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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排球)偷偷暗戀我的角名同學》作者:你問我嗎【完結】

《(排球)偷偷暗戀我的角名同學》作者:你問我嗎【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悠于 您是第554個瀏覽者
文案
  
朋友們都說我是個很遲鈍的人,但我並不這麼認為,我明明就能察覺到隔壁班的角名同學在暗戀我。
你問我為什麼會察覺到?
因為他經常拿手機拍我!
開學的時候、吃飯的時候、體育課的時候、跟好友聊天的時候……那股視線一刻都沒停過。
……
「你想太多了。」排球部正選的好友說,「角名只是愛用手機記錄,每次我跟治打架他第一個趕到現場。」
  
哦對了對了,角名同學會給我棒冰吃,這還不是暗戀?!
排球部正選的好友反駁:「是便利店的『再來一根』活動。」
他說:「我也有中獎啊,你想要的話下次我就不給治了。」
——所以角名同學沒有在暗戀我?
  
阿侑不會錯的,應該是我會錯意了,我確實很遲鈍。
本來打算跟角名同學告白,現在看來還是再等等吧。
……
幾天後的排球部,據說角名跟宮雙子打了一架。
  
————
  
▎閱讀指南
0.拒絕寫作指導。說了我也不會改,只會讓我不開心。默認提了就是找我麻煩,望理解。
1.時間線為動漫正篇前一年,即宮雙子一年級時。多數資料無從考究,均默認為私設,不對此做過多解釋,望理解。
2.請將本文角色與原作角色分開來看,僅期望我寫的角色與你印像中的他們有共通點,ooc致歉。
3.女主的性格與初設有出入,望理解。
4.不怎麼看評論區,投雷會單獨感謝,望理解。

內容標簽:排球少年
一句話簡介:他是不是把我當妹妹
立意:和平與正義是全人類的追求

原創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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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赦天下自知理虧拜神求原諒的角名同……

  「哢嚓!」

  像是——手機拍攝時發出的聲音。

  綾小路桃猛地轉過頭,瞪大眼睛遠遠望向教室外,通過門上的透明玻璃看清了小小的走廊一角。

  沒有人……

  她眨了眨眼,神情有些迷茫,一邊思考著一邊將視線挪回。

  「桃?怎麼了嗎?」從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馬宮侑發問。

  眼下正是午休的用餐時間,兩人的課桌對向並到一起,他就坐在對面投以疑惑的眼神,手指間還支著筷子,夾著咬了半塊的炸雞。

  「……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

  「之前說的、『感覺被偷拍』的事?」

  宮侑的面色瞬間變得凝重,他囫圇吞下那半塊炸雞,捏著下巴兀自思考。

  「感覺被偷拍」是綾小路桃幾天前跟他提過的,他當時並不在意,隨口安慰她「一定是開學的壓力太大了」就拋之腦後,投入排球部的訓練中去了。

  結果她直到現在都還這麼覺得?!

  「應該是我的錯覺啦。」綾小路桃習慣性露出代表著『沒事』的笑容,反過來寬慰宮侑,「不用在意!對了、……」

  「不可以不在意!」

  宮侑當即打斷她。

  他的表情不像平時那般輕松隨意,難得嚴肅起來,「一定不是錯覺。」

  「可惡啊!在別人看來超可愛的桃絕對有被盯上的可能性……」宮侑拍了拍自己的腦門,為前幾天自己的不在意懊惱,「我這個笨蛋!」

  話鋒一轉又問:「這事你跟治那家伙說過沒有?」

  綾小路桃搖搖頭。

  其實她跟宮治的關系沒那麼好,而且她們不在一個班,一般沒有要緊事不會聯系,所以『被偷拍的錯覺』一事他不知情。

  前一秒自稱「笨蛋」宮侑立馬來勁了,否決掉前言,叫囂著「治才是笨蛋」,合上便當盒隨手打包好,手掌一拍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綾小路桃:「不吃了嗎?」

  宮侑:「我們去搬救兵!」

  搬救兵……?

  「但是還沒、」

  「那種事怎麼都可以,現在重要的是你!」

  不,可是沒吃完的是我啊……

  綾小路桃沒把這話說出口。

  阿侑是笨蛋,她知道的。

  順從的綾小路桃跟著她熱血上頭的青梅竹馬去了隔壁班找她的另一位青梅竹馬。

  ——一年2班的宮治。

  跟她們那邊一樣,也是兩張桌子對向拼在一起,只是宮治對面的同學不知道去了哪裡,飯各吃了一半。

  自從感覺到不被喜歡,綾小路桃就開始對他犯怵。

  似乎被察覺到情緒的宮治,在殺氣騰騰的腳步聲中抬頭,對上綾小路桃的視線後便轉向宮侑,再沒看她一眼。

  綾小路桃又一次確認了『宮治不喜歡她』這一事實。

  要不然還是回去吧?

  萌生不過一秒的想法在下一秒被愛打斷的宮侑打斷,因為她已經被宮侑牽著來到宮治的面前了。

  宮侑:「治!!」

  綾小路桃:「阿治。」

  宮治:「太吵了笨蛋侑。」

  眼見這對雙胞胎就要在班級裡鬧開,班裡眼熟宮侑的學生三三兩兩打起了招呼,一聲聲的「喲雙胞胎」催促宮治把這兩位隔壁班的學生拉出班級。

  在隔壁班一進一出僅需耗時半分鐘。

  宮治閉上眼睛嘆了口氣,抄手抱在胸前,語氣不是很好問道:「所以?什麼事,我可還沒吃完飯,希望你趕、緊、說。」

  「你吃真慢、」宮侑在愛飯兄弟的死亡注視下及時改口,指指旁邊的綾小路桃說,「是桃,她被人偷拍了。」

  「……偷拍?」

  這個詞彙在宮治的嘴裡重復著,像是某個罪大惡極的臨刑犯。他沒有去爭「是不是錯覺」之類的話,直接看向略顯不安的綾小路桃,問:「犯人呢?有頭緒嗎?」

  猝不及防,綾小路桃下意識搖了搖頭。

  然後就聽見宮治的一聲「嘖」。

  實錘了,他就是不喜歡她。

  綾小路桃的退意冒出來了。

  她偷偷伸出手扯著宮侑的校服衣角,才觸上就聽見宮治的呼喚聲。

  他喊:「角名,你回來了。」

  聞言的其余二人也將目光投放至帶著水杯、正往這走的角名同學。

  不認識的「角名」同學,是位超高的男生。

  偷偷的,綾小路桃條件反射般松開了救命稻草,後退一步藏了半邊身子在宮侑身後  。

  「回來了。」角名同學朝宮治頷首,低頭看向躲藏的綾小路桃,停留半秒轉向宮侑問,「怎麼了?聚在這裡。」

  不知為何,他沒對綾小路桃的存在表現出好奇。

  聚在這的理由當然是商討找不到犯人的『被偷拍』事件。

  然而一提及這個,宮治就忍不住「嘖」了第二聲。

  綾小路桃被嚇得一抖。

  綾小路桃認為自己不是容易受驚嚇的性格。

  綾小路桃只是單純對宮治犯怵。

  所以她再次扯了下宮侑的衣角,這次加上了些力道,足以使對方察覺。

  「阿侑,我們回去吧……」她不敢亂瞟,直直地盯著宮侑小聲說,「我還沒吃完午飯。」

  拜托了快走吧——「嘖」不過三!

  「但是……」宮侑卡殼。

  該慶幸他的敏銳,直覺到綾小路桃的不安。

  是因為不認識的人在場嗎?宮侑這麼猜測。

  「好吧,」他屈服了,「那先回去吃飯,這件事之後再說?」

  得了首肯的綾小路桃瘋狂點頭,改扯為牽,抓著宮侑的手腕匆匆就跑回班級裡去了。

  留下煩悶的宮治和直勾勾注視她們遠去的角名同學。

  「……果然很像。」

  「角名?你嘀咕什麼呢。」

  「不,沒什麼。」

  神秘的角名同學沒明說,反倒是把水杯夾在腋下,自顧自做了個拜佛的動作,嘴邊念叨起「我佛慈悲」的話語。

  宮治:「你還信這個?」

  「不信。」角名同學回。

  他換了個方向,在胸前畫了個十字,繼續念:「赦免我吧主阿門。」

  宮治:?

  日本八百萬神明幾乎被他念了個遍,甚至包括了某PPT游戲裡的刀劍付喪神,全是請求赦免。

  宮治:「你這是……?」

  角名:「全方面懺悔。」

  宮治:?

  他找的這位新朋友腦子真的沒問題嗎?


第2章 棒冰之交角名發出了交友邀請……

  宮治試圖詢問角名倫太郎懺悔的具體內容,可惜不管他怎麼問,這小子愣是鐵了心不肯透露。

  還「內容說出來就不管用了」。

  拜托,這又不是生日許願。

  「所以剛才那位是?」角名倫太郎狀似無意提起。

  「桃?」宮治往那二人離去的方向望了一眼,介紹道,「姓氏是『綾小路』。我們從小玩到大的,算是青梅竹馬吧。」

  那就是近乎於兄妹?姐弟?朋友?之類的關系了。

  可就目前看來,綾小路桃絕對是跟宮侑玩得開些。

  宮治意識到這件事了嗎?

  角名倫太郎不置可否,發出一聲無意義的「嗯」,從校服口袋裡摸出手機敲敲打打的,手指飛快在上面輸入了不知道什麼內容。

  「她看起來很怕你。」

  「……我怎麼知道。」

  他顯然是知情的,但對於個中原因處於迷茫且不爽的狀態。

  宮治噘著唇不願多說,又是一副很不服氣的模樣。

  大概是不甘心在『受桃喜歡』方面矮雙胞胎兄弟一頭。

  意味不明的雙胞胎較量——角名倫太郎後撤一步將他這張微妙不爽的臉拍了下來。

  「哢嚓。」

  無法關閉的快門聲過於囂張了。

  「喂你在拍什麼啊!」宮治大喊著,惱羞成怒衝上前就要搶他手機,「誰允許你拍了?我要把你抓去警署。」

  這可不能被宮治搶到。

  仗著比他多1.9公分的身高優勢,角名倫太郎左一步跨進教室、右一步後跳躲避,成功守護住了絕密ソ手機。

  他決定單獨鎖上相冊。

  「我剛才不是懺悔過了嗎。」

  「哈??原來你是在懺悔這個?」

  「嗯。」角名倫太郎點頭,毫無波瀾的眼神中竟泛出一絲嚴肅,「……神們原諒了我。」

  宮治:「你沒事吧?」

  放棄了,拍就拍吧。

  「你拍我、拍侑倒是沒什麼關系。」他對角名倫太郎三令五申,「要是不小心拍到桃,侑會第一個找你麻煩的。」

  話畢,宮治接著補充道:「桃最近好像被偷拍了,我估計她有點神經緊張,你可別去火上澆油。」

  角名倫太郎悄悄鎖相冊的動作一頓,「神經緊張?」

  「嗯。」

  宮治應聲。

  嗯?

  宮治疑惑。

  一般人聽到偷拍事件,不都是把重點放在『偷拍』上嗎?為什麼他的關注點是「神經緊張」……?

  眼珠咕嚕一轉,宮治深深審視起眼前的角名倫太郎。

  他看起來跟平常沒有兩樣,依舊擺弄著手機,看似沉迷。

  這麼說起來,這家伙是被從愛知縣挖角來的——外地人。

  不知道是不是那股莫名竄出來的『排外』異樣感作祟,宮治突然覺得怎麼看角名倫太郎怎麼不爽,沒有任何理由、直覺的,從頭到腳,從他那妙脆角尖尖一樣的頭發到一天要擺弄上百次的手機都看不爽。

  就算性格再契合,他們倆也不過是才認識幾周的關系。

  不熟、不熟。

  莫名其妙的,宮治喊了他一聲。

  「嗯?」角名倫太郎挑眉,「如果你想說照片的話,那我會刪掉的。」  ?

  這倒有點意料外了,宮治疑惑問道:「這麼好說話?那你刪掉吧。」

  話音剛落,角名倫太郎當著他的面按下刪除鍵,自動劃出的下一張照片是平平無奇的夜晚路燈,光芒灑下現出拍攝主體的某家街邊雜貨店。

  見宮治的視線仍未撤去,角名倫太郎主動解釋起來:

  「下部活的時候發現的,他們家的棒冰很好吃。」

  「店主說是原創,別的店都沒有的。」

  思緒被打散,宮治對他手機裡的相冊表現出莫大的興趣。

  「啊∼照片?」他退出照片模式,向起了疑心的宮治粗略展示這些天拍下的風景照,「……我拍了很多。」

  據角名倫太郎所說,他是外地人,因為排球而被挖角過來,正在緩慢地試圖尋找排球以外的、他在兵庫縣的第二個『錨點』。

  這『錨點』可以是回出租屋路上一盞熟悉品牌的路燈、可以是兩百公裡外的便利店裡一只熟悉味道的飯團、可以是校內聽岔的一句愛知方言的話……

  當然也可以是人。

  這句話他沒明說。

  「怪不得我看你休息的時候還一直拿著手機。」

  同理可知,角名先注意到「神經緊張」這個詞是因為他本人也?

  身處異鄉感到不安,所以會第一時間關注到他人的心理狀態。

  原來如此啊,宮治理解了。

  完全沒察覺到這招也可稱作『以退為進』,並且極為合理地放任了新朋友到處拍攝的行為。

  他甚至拍拍角名倫太郎的肩膀,非常感動似的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淚說:「拍吧,我代表侑同意你拍了!」

  角名倫太郎:「拍什麼都可以?」

  宮治:「你想拍什麼?」

  角名倫太郎沉思,「暫時沒想好,有趣的我都會拍下來的。」

  「侑的糗照記得copy一份給我。」

  「OK∼」

  二人就相冊裡已有的糗照進行了友善的交流、傳輸。

  「喔對了。」角名倫太郎提議,「訓練結束之後要不要去吃棒冰?我請客。」

  「那家雜貨店?」

  他指照片裡的。

  「對。」角名倫太郎點頭,再一次光明正大地向他展示了夜晚雜貨店的照片,「我前幾天去的時候,老板說『再來一根的活動馬上就要開始了,記得帶朋友來啊』。」

  說著說著,他忽然笑眯了眼睛,對宮治說:

  「就當做……我這個外地人的交友誠意?」

  對這位一向沒什麼表情的同學有著深刻的刻板印像,宮治不自覺牽動著眉眼,嘴巴也成了圓形,長長的「喔——」了下。

  「角名,真沒想到啊。」

  「什麼?」

  「原來你這麼會做人!」

  「……」

  「那真是謝謝了。」這人又恢復成面無表情的狀態了,淡淡地說:「把宮侑也一起叫上吧,中獎機會更多。」

  「我一定會中的。」

  「你最好真的中。」

  誰中獎其實無所謂,只要有一個人中就行,他有能連續中獎的自信。

  角名倫太郎收起手機,旋開幾近盈出的水杯蓋喝了一口,隨口跟宮治聊著兵庫與愛知的不同之處,氣候、食物、人

  文……又說到自己有個很任性的妹妹,知道他要去外地上學鬧了好幾天。


第3章 觸屏手機桃你還是換個手機吧……

  【「馬上來這個地址……又聽不清?算了我發給你」】

  接到宮治的這通電話時,綾小路桃正在客廳接水。

  她使用的翻蓋手機型號很舊,加上很少有來電,所以壞掉的聽筒她一直拖著沒去修理,接電話全靠揚聲器。

  宮治的吶喊、宮侑的尖叫、奇怪的「哢嚓」聲……以及絕對無法忽視的失真噪音越過電視裡的歡笑,引起沙發上父母的關注。

  爸爸問:「桃,我記得你的手機很舊了吧,要不換一台?」

  媽媽說:「上次問過你了,怎麼就不肯換台新的替代呢?」

  更換老舊手機的提議被拒絕過很多次,綾小路父母都習慣了,聽她這次的理由是「能用就不要浪費錢了」,順勢換了個話題,問起宮治打來的那通電話。

  「你洗過澡了吧,大晚上的就別出門了。」

  勸阻的話語沒能使綾小路桃的動作有半點停頓,她端著那半杯水往玄關走去,一邊說:「沒事啦,阿治那邊好像有急事找我,阿侑也一起,不會出什麼事的。」

  綾小路桃小聲嘀咕著,結果一打開鞋櫃門、拿出鞋,才發現手裡還抓著水杯無處安放。

  「啊……水。」

  水杯、水杯……掃視四周,她只好將其暫時放在玄關的櫃台上,等回來再拿進廚房。

  事態緊急、事態緊急、必須在十分鐘內趕到!

  不過這大晚上的到底是緊急什麼?

  這個時間點應該是阿侑和阿治他們結束社團活動的時候,回家路上能碰到什麼?

  綾小路桃一個踉蹌。

  綁架?!

  ……

  不是綁架,是棒冰。

  還有正在掐架沒空理她的雙胞胎二人。

  宮侑:「我要再吃一根!這次一定會中!」

  宮治:「你已經吃兩根了,零花錢沒了!」

  棒冰,零花錢……她出門的時候帶上錢包了嗎?

  綾小路桃認真思考,為青梅竹馬的雙胞胎買一根棒冰對她來說不是難事。

  咦?不對!給她打電話的是阿治,叫她來是勸阻阿侑而不是助紂為虐的。

  原來如此。綾小路桃想明白了,挽起不存在的長袖子,邁著英勇的步伐,她要衝上前拉架!

  「桃?」

  剛邁出第一步的綾小路桃又是一個踉蹌。

  「啊?」

  她回過頭,略呆愣地尋找出聲喊她的人。

  超高的、中分和……妙脆角尖尖?

  臉似乎在哪見過,有點眼熟……

  妙脆角尖尖走近了,朝她點了點頭,說:「你好,我是角名倫太郎。」

  「啊、好。」綾小路桃條件反射也自我介紹,「你好,我是綾小路桃。」

  二人相視無言,像是不知道該對初次見面的人說什麼。

  靜默間,綾小路桃注意到他一身稻荷崎的校服,忽然想起白天在一年1班外的走廊見過這張臉。

  ——是午休的時候!

  那是阿治的同學,現在還在一塊的話就是同為排球部部員。

  「角名同學?」

  「是。」

  「你好。」

  「你好。」

  「那邊——」沒了話題的綾小路桃指著掐出殘影的宮家雙胞胎,「我得去制止他們。」

  聞言,從始至終沒掛什麼表情的角名倫太郎轉頭,「啊」了聲。

  戰況激烈:一人一只手薅另一人的頭毛,另一只手扯臉皮,腿在底下激烈交戰,難舍難分,哪邊都不肯退一步。

  宮侑:「我要再吃一根,絕對會中獎的!」

  宮治:「明天就是正選選拔了,你想生病嗎笨蛋!」

  宮侑:「吃三根棒冰是不會生病的!」

  宮治:「以前就有人連吃兩根棒冰,病到沒法參加合宿。」

  「啊、是、嗎!」宮侑故意一字一頓叫囂,「你倒是說出那個人的名字啊?」

  「以前的我不知道,但你要是真吃……」宮治根本不怵,「那個人叫宮侑。」

  再一次打作了一團。

  無人注意的角落,角名倫太郎悄悄瞄了綾小路桃一眼。

  「制止不了,一靠近就會受傷的。」

  「說的也是、但不能就這樣放任吧?」

  「沒事的。」角名倫太郎說著,從背後變出一根頂端染成紅色的木棍,反手戳戳雜貨店的方向,「走吧,我請你吃棒冰。」

  原來是角名同學中獎了,怪不得阿侑一直不肯罷休。

  得出了結論,綾小路桃自顧自點頭,「今天是你們的入部慶祝會嗎?不用連帶上我啦,我就是來勸架的。」

  不僅如此。綾小路桃目移。

  初次見面就要人家請客也太不好意思了。

  拒絕的理由合情合理,卻不料角名倫太郎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換了個理由非要兌了獎給她。

  他說:「當做歉禮。或者你看看想吃別的?」

  ……歉禮?

  什麼歉禮?

  她們不是初次見面嗎?第二次見面?

  偏偏他一說完就抬腿往雜貨店裡走了,綾小路桃根本就來不及疑問,緊追他的腳步匆匆,手腳並施險些丟失重心。

  「等等……」

  角名同學的腳步好像慢了點,但不多。

  是個好人。綾小路桃越發不懂「歉禮」了。

  ……

  雜貨店的店主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奶奶,綾小路桃認識她,不如說這一帶的孩子都知道她是熊本奶奶,並被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去她的雜貨店。

  究其原因,綾小路家和宮家的父母不願多說。

  綾小路桃原先不太敢上前,可熊本奶奶與她想像中恐怖奶奶的形像完全不同,只是位見到人就會拿出老花鏡戴上認人的年邁老人。

  才敢站到角名倫太郎的身旁,一刻不停盯著她。

  「是中獎了吧?」熊本奶奶問,「我給你拿。」

  「是。」角名說,「是用來向她道歉的歉禮。」

  「……」

  氣氛凝固。

  良久,熊本奶奶說:「好孩子……我給你拿。」

  她的年紀有些大了,走路也緩慢,正好給角名倫太郎留出了與綾小路桃單獨說話的時間。

  「對不起。」

  他選擇用這句話作為開頭,0幀起手,遞出自己的觸屏手機。

  「對不起,這段時間是我在偷拍你,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擾了。」

  「照片都在裡面,我沒有拷貝。我想你或許會想要親手刪除?」

  第二次見面的角名倫太郎同學看起來很是抱歉意味,直挺著腰、腦袋是垂下的,正面向她遞手機。

  手機屏幕的亮度是在外頭適當的程度,進到昏暗的雜貨店裡便顯得格外刺眼。

  刺眼的偷拍照。

  氣氛再度凝固,一時之間僅剩下熊本奶奶取棒冰的窸窣聲。

  「對不起。」

  他再次道歉。

  綾小路桃張開嘴,復而閉上,不知道自己該先處理哪一件事。

  是深究他偷拍的事?

  是質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還是奪過手機立馬刪掉所有照片?

  不,當務之急是……

  「角名同學。」

  「是?」

  「這個。」她指著眼前的手機,說,「觸屏手機,我不會用。」

  角名倫太郎:「……啊。」

  綾小路桃:「嗯,抱歉。」


第4章 倒反天罡到底是誰在道歉

  角名倫太郎清楚地意識到了,綾小路桃可能是個笨蛋。

  當然不是說她不會使用觸屏手機這點,只是不會罷了。

  人都有不會的時候,重要的是從『不會』走向『會』,而不是因自己先人一步便輕視他人。

  「我明白了,角名同學。」被判斷為『笨蛋』的綾小路桃一嘴棒冰兩手手機,邊操作邊問,「在回收站裡再刪除一次就是徹底刪除了是嗎?」

  「對。」角名倫太郎點頭。

  他問:「你不生氣嗎?」

  畢竟他做的可是偷拍這種會被警察拷走的錯事。

  綾小路桃一心浸在觸屏手機中,直到徹底刪除了數張她的人影混在風景中的照片,才緩緩抬起頭,呆愣兩秒卻沒回答,反倒是換手拿著手機,抓住棒冰木棍救助即將滑落的甜水。

  ——這人沒法一次性處理兩件事!

  角名倫太郎清楚地意識到綾小路桃大概是個笨蛋,且不止這一個理由。

  處理完半融化的棒冰,她總算轉向角名倫太郎,問:「抱

  歉角名同學,你剛才有說什麼嗎?」

  「啊、嗯。」

  手機物歸原主。

  他問:「你不生氣嗎?我是說偷拍。」

  「生氣!」綾小路桃瞬間嚴肅了表情,眉頭緊皺、眼睛瞪圓,抵在棒冰上的嘴唇都不自覺撅起,透明中帶點乳白色的融化物沾染在唇上,上下聳動著,「偷拍是不對的,沒有經過我的同意,我可以選擇把你交給警察。」

  不過下一秒她便恢復表情,舔了口棒冰,說道:「所以角名同學主動『自首』了,還給了我歉禮,我就不生氣了。」

  「不過你下次可不能偷拍了,得讓我知道才行。」

  見角名倫太郎仍然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樣——面無表情但綾小路桃有直覺!

  她居然安慰起『犯罪者』,「真的!我真的不生氣了。」

  角名倫太郎:「……」

  笨蛋,一點都不像。

  「不過有一點我很好奇,角名同學可以回答一下嗎?」

  角名倫太郎點頭,視線不禁跟著棒冰走。

  融化速度很快,又有一層覆蓋住表層了。

  「為什麼會想拍我呢?」綾小路桃問。

  這是她想不通的事。

  眼下是稻荷崎高等學園一年級新生入學的第一個月,個別社團的入部活動甚至還沒結束,而她沒有申請排球部的經理,且不說角名倫太郎是怎麼認識她的,偷拍的理由就叫她想不通。

  如果他答「因為喜歡上你了」,那綾小路桃真的要重新調整對他的態度了。

  這麼快就喜歡上別人的人,哪怕是阿侑和阿治的朋友,那也不是好人!

  綾小路桃眨了眨眼睛。

  喔——原來如此。

  是因為角名同學是雙胞胎的朋友,她才會輕易就原諒他。

  後知後覺的,綾小路桃察覺到角名倫太郎似乎說了什麼。

  一轉頭,他果然在盯,表情似是無奈,欲言又止。

  是說偷拍的原因吧?一定是的,她自己問了還不聽……綾小路桃果斷認錯。

  「……抱歉角名同學!」

  「你又沒在聽,是吧。」

  「抱歉!」她努力比了個致歉的手勢,「麻煩你再說一次,這次我一定會認真聽的!真的抱歉。」

  角名倫太郎跟綾小路桃的身高差了將近三十公分,看她得低著頭看,聽了這話忽而仰起脖子長嘆一口氣。

  他已經有點分不清現在是在做什麼了。

  認錯?道歉?補償?

  熊本奶奶的雜貨店裡沒多少燈光,往上探也只能看到無底線的黑暗,天花板應該積攢了不少蜘蛛網,因為其中混雜著幾線白。

  店主本人去裡屋休息了,小小的店裡擠滿了兩位小客人。

  角名倫太郎:「這次一定會認真聽了吧?」

  綾小路桃:「是!」

  眼睛瞪到最大,綾小路桃推開手掌將虎口對准耳後,避過鏡腿,手指蹭著她鬢前的妙脆角反翹,極為認真地用眼神示意他往下說。

  極其認真的她反而讓角名倫太郎心虛,他稍稍偏離了與她對視的視線,後退一步撇著嘴小聲答:「因為很像。」

  她追問「像什麼?」,反手舔掉觸及指尖的甜水。

  特意等到她的注意力返回,角名倫太郎繼續說:「像我在老家的妹妹。」

  遠在愛知縣的角名妹妹喜歡雙馬尾的各種變式,在他遠行前沉迷雙麻花……對,就是綾小路桃白天在學校的發型,她也有跟角名家一樣的妙脆角反翹,沒有妹妹的多,但足以勾起角名倫太郎對她的既視感。

  偶然在校園裡擦肩而過,風吹動的發絲一並將他對家的思念勾了起來。

  ……雖然那時離開家還不到一周。

  這樣的理由她會接受嗎?

  角名倫太郎細細觀察著。

  棒冰被啃噬到透出頂端的顏色,是代表著『再來一根』的暗紅。

  可惜除了外頭仍在掐架的雙胞胎已無人在意。

  他目睹綾小路桃動作一僵,是非常明顯的卡在半道,那一瞬仿佛按下0.5倍速一幀一幀落入他的眼底。

  像是瞳孔倒影,明確通知角名倫太郎:她不開心了。

  蛛網密布的雜貨店內沒了人聲,氣氛頓時古怪起來。

  角名倫太郎偷偷深吸一口氣,猜測這是她遲到的生氣情緒,如同她的遲鈍雖遲但到,偷拍是不能輕易原諒的行為。

  「對不起。」

  「……」

  她回過神了,露出笑容。

  「我不是說不生氣了嘛。」

  「我接受你的理由了。」綾小路桃說,「我沒有離開過家鄉,所以不太能完全的感同身受,不過要是我能緩解你的不安……」

  「我很高興能幫到你,角名同學。」

  方才停滯的空氣微粒成了幻覺,像是沒發生任何事,綾小路桃自然地接受了他給出的「像妹妹」理由,頂著冷到需要哈氣的冰凍嘴唇快速啃干淨棒冰。

  如果笨蛋和好人的組合有比賽,角名倫太郎認為綾小路桃絕對是世界冠軍。

  她說:「我也有位哥哥,所以感覺能想像。」

  簡短地提了句綾小路桃便不再多說,不動聲色將話題轉移到棒冰上。

  接著,她舉起中獎的那一端紅展示,「中獎了!」

  「可以麻煩角名同學幫我拿去兌獎嗎?」

  「就當做我原諒你的證明。」

  角名倫太郎不確定自己是否該追問轉眼前的那一陣沉默。

  他說:「好。」

  「還有還有,如果下一根也中了的話,嗯……」

  她捏著下巴閉眼思考,「那我就允許你拍照?」

  角名倫太郎:「……」

  真的有人會在被偷拍犯懟臉道歉後提出「允許你拍」嗎?

  放在漫畫裡不是變態就是笨蛋。

  ——這家伙絕對是笨蛋那一方。

  鮮少良心不安的『犯罪者』面上不顯,實則開口哽塞:「你……」

  「我真的不生氣了!」

  綾小路桃不停強調。

  角名倫太郎產生了拍照紀念『綾小路桃勇奪笨蛋好人冠軍』的衝動。

  好神奇,真想拆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面裝了什麼。

  不行……他不能再加重罪孽了,殺人是犯法的。

  別忘了《全●獵人》裡開別人顱的貓女死的有多慘。

  隔著包裝紙抓住中獎木棍,角名倫太郎轉身就去兌獎了。


第5章 定格於此開始光明正大的拍照

  從認識以來這不到一小時的時間,或許是『自首』的前提擺在這,綾小路桃確實沒想到角名倫太郎這麼執著。

  具體表現為一而再再而三拒絕將決定性的棒冰交給她。

  「為什麼——」

  哪怕綾小路桃使出了無意識的關西腔攻擊,角名倫太郎依舊不為所動,握著棒冰面無表情像位聽了檢方和辯方激烈論證後即將落錘的法官。

  『法官』說:「宮治說過『以前有人連吃兩根棒冰生病了』。」

  「如果他知道我不阻止你,明天生病的不是你就是我。」

  依照白天從宮治那觀察出的對青梅竹馬態度來看,角名倫太郎認為這是一種沒有血緣關系的『妹控』,他願稱之為宮治的『青梅竹馬控』。

  設想一下,如果是宮治沒有阻止他的妹妹導致她生病……

  角名倫太郎大概會運用他看過的刑偵片、偵探片、特攝片、律師片等各類有關殺人手法的知識,甚至現在的腦海裡已經在預想暗殺宮治的場景了,所以最好不要這麼設想。

  ——雙胞胎的另一位估計也是。

  他不想面對那種局面。

  「所以不行,」角名倫太郎自顧自點頭,仗著身高優勢把棒冰高舉過頭頂,招貓逗狗似的看她在身前左晃右晃,稍有往後的趨勢,轉身就要出去,「那對雙胞胎不是在爭嗎,給他們吃是一樣的。」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不吃,拜托你……」

  見他想立即就走,綾小路桃心底殘留的對恐怖奶奶的恐懼發作,小聲呼喚他「慢點」,加緊腳步跟在他身後。

  小時候聽過的恐怖故事並不會隨成長而淡忘。

  她時不時扭頭瞄一眼,不停確認恐怖奶奶沒有在某個角落露出配合著老人專屬眼袋而更顯驚悚的毒蛇般眼神觀察她們。

  走在前面的角名倫太郎放緩了腳步,一如領她進雜貨店時。

  見狀,綾小路桃大邁一步跳到他身旁,目視前方不敢後望。

  門外的雙胞胎看起來達成了某種暫時停戰的協議  ,勾肩搭背的一會眺望遠方,一會一人頂一句的拌嘴。

  「角名去哪了?」

  「桃還沒來嗎?」

  「角名倫肯定是因為受不了治你這大喇叭了。」

  「好好的怎麼罵自己大喇叭呢?」隨口就拋出了「大喇叭」這一光榮稱號,宮治慈祥了眉眼,邊虎摸宮侑的頭毛邊說,「『角名倫』這個不錯,不愧是我的弟弟,跟我如出一轍的聰明。」

  宮侑:「我是哥哥。」

  宮治:「我是哥哥。」

  宮侑:「先掉出來的是哥哥。」

  宮治:「在上面的才是哥哥。」

  「……」

  雙胞胎總愛分個先後,從小就是這樣。

  「所以誰是哥哥?」角名倫太郎低聲問。

  綾小路桃低聲答:「至今是未解之謎。」

  這倆人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就叫那邊輪番眺望的雙胞胎逮住了。

  「……角名倫!」宮侑高聲喊出角名倫太郎新出爐的時尚昵稱,舉起手臂打招呼,發現站在他身旁的綾小路桃,眼睛一亮接著喊,「桃——你什麼時候來的?」

  那邊宮治沒說話,只是看著這兩人忽然不爽地抽了兩下上嘴唇,隨即就仿佛是見綾小路桃專用地「嘖」了聲。

  那當然不是不想看見綾小路桃的意思。

  角名倫太郎挑眉,直覺「嘖」是衝著他的。

  他沒有多嘴,帶著決定性ソ棒冰就往宮治的方向走去。

  宮侑吃了兩根了,再吃有概率耽誤明天的正選選拔,把它交給宮治是最好的選擇。

  角名倫太郎果斷遞出,帶著難以察覺的肅穆。

  「綾小路吃過了,這是她中的獎,請吧。」

  宮治:「……?」

  為什麼要把『吃棒冰』說的跟上戰場一樣?

  搞不懂外地人!

  宮侑湊熱鬧:「請吧治!這次一定要中獎啊,別讓哥哥看不起你。」

  宮治懶得理笨蛋弟弟,豎著根棒冰轉頭用眼神向綾小路桃求證,得到對方猛點頭的回應後,拆開了包裝紙。

  「吃快點!吃快點!」

  「加油啊阿治!」

  「你們兩個……給我閉嘴哈。」

  這個天氣大口吃棒冰還是有點太過了,幾分鐘前體驗過凍嘴的綾小路桃深有體會,忍不住偷笑,忘卻了什麼喜歡和不喜歡的,跟宮侑一起圍著宮治一個勁轉圈鼓吹。

  你問角名倫太郎去哪了?

  他架好拍照姿勢在等待。

  「哈——哈——呼∼」冰到宮治口齒不清,舌頭和嘴唇的存在都消失了。

  「喔!!看到頭了!加油啊小治,孩子快出生了!」

  棒冰上的斷頭齒痕顯眼,在截斷的一瞬間脫落成兩半,轉眼就要獻給土地。

  「掉了要掉了!」

  真是呱呱墜地。

  場面頓時混亂起來,宮治只來得及用嘴接住一半,弓著腿瞪向另一半,可是根本來不及!

  關鍵時刻還得看宮侑,他的瞳孔中滿是將要失去的棒冰碎片,為了接住不管不顧邁出腿!

  「誒?啊?」

  「啊!!」

  雙胞胎就連腿也是相親相愛的,眼裡僅剩棒冰碎片的宮侑確實全神貫注,可他根本沒注意到、不如說他眼裡就沒有宮治,便把宮治伸出的腿給遺忘了,長腿一邁就是又踢又跨,重擊他的雙胞胎兄弟。

  這還遠遠不夠,因為宮治反應過來了。

  他使勁,他同樣在使勁,兩個人互相絆腿,跟隨棒冰碎片的腳步一起飛了出去。

  飛出去啦∼

  綾小路桃來不及阻止,她完全追不上他們的反應速度,張著嘴伸著手,狀似要以身救助。

  「——哢嚓。」

  定格於此。

  這次是光明正大的拍照,綾小路桃能尋找到鏡頭與鏡頭背後的人,她後知後覺回過頭去關注那根決定性的棒冰,結果毋庸置疑:是代表中獎的紅色。

  至於『前犯罪者』,他看成品的那眼神顯出愉悅。

  余光匆匆瞥見,綾小路桃的笑容一再擴大。

  這樣就好了,一件事了。

  可喜可賀,但現在有了新的問題:最最最、最新的棒冰該給誰吃?

  「哢嚓。」

  ……

  「棒冰的事先放一邊,我們可以過幾天再來兌獎。」

  為了掩飾絆倒和被絆倒的尷尬,宮侑捂著磕疼了的下巴揉搓,同時生硬地轉移話題:「桃,下周開始能來等我們下訓嗎?」

  綾小路桃正在一旁圍觀角名倫太郎借宮治一只手起身,聞言想了想,回答:「可以啊,我們社團結束的早。」

  不過怎麼突然要她來等?綾小路桃回想以前,中學二年級之後宮侑主動提出,她就很少等他們結束部活再結伴回家了。

  疑惑的眼神給到宮侑,宮侑打哈哈。

  而宮治則對此事沒有異議,顯然是了解其中原因,拍拍身上的灰,三兩句就糊弄過去。

  她又看向角名倫太郎。

  角名倫太郎聳肩。


第6章 過人行道期待角名同學奪走雙胞胎專屬……

  直到最後,宮侑也沒說出要她等下訓的理由。

  不過中學二年級(以下簡稱『中二』),綾小路桃被宮侑當面請求不要再等他下訓的理由她倒是知道得清楚。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喂桃,別光顧著跟角名聊天了。」

  走在前面的宮治忽然喊她,同時站停在馬路前,朝她伸出手,五指上下動了動提醒她注意,說道:「手給我,過馬路了。」

  對,那個理由跟這個習慣也有些關系。

  「好。」綾小路桃習慣性搭了上去,向前邁了幾步,轉身對角名倫太郎使眼色道,「得過馬路了,一會跟你說哦。」

  形似兄妹的二人,平時看起來是一個怕一個、另一個不知道為什麼被怕,這時卻是感情非常好的勢頭,手牽著手,像排隊過馬路的小學生。

  要好程度瞬間超過宮侑了呢。

  從二人緊牽著的手上將視線挪回,角名倫太郎瞥了眼淪落到跟他並排走的宮侑,難免生出些疑惑。

  輪班制?

  目光在宮侑身上停留太久,引起了本人的注意,隨即蘊含父愛的表情堪稱臉到擒來,他甩甩手腕靠近問:「角名倫你也要牽手過馬路嗎?」

  角名倫太郎:「完全不會有這種念頭。」

  宮侑:「我、……」

  角名倫太郎:「一秒都不會有,謝謝。」

  慘遭打斷的宮侑撇嘴,想必是從話語中分辨出了他的抵觸,忍不住湊近說悄悄話。

  「你不會覺得奇怪吧?都高中生了還牽手過馬路什麼的。」

  看起來他是想傾訴什麼,角名倫太郎隨便回了個「還行」,同時以光速掏出手機,拍下眼前的『高中生過馬路』一幕。

  「哢嚓。」

  「喂你在聽我說話嗎?喂喂∼」宮侑沒管他在不在聽,碎碎念一樣繼續倒豆子,「綾子阿姨、就是桃的媽媽……哦還有我媽,一直念讓我們牽她過馬路,免得發生不好的意外。」

  「上學的時候被討人厭的同班同學看見了,那家伙也是排球部的,嘲笑我們三個『紙尿褲沒穿夠』,還跟在屁股後面cosplay。」

  說到這,宮侑沉下臉,呵呵一笑。

  「臭球簍子,被我們混合雙打了。」

  喔——角名倫太郎猜到了綾小路桃沒說完的後續。

  他問:「這是中學二年級發生的事?」

  他又問:「之後就不讓綾小路等你們下訓了?」

  「是啦,桃一個人等到……等等?」宮侑卡碟,露出驚悚的神情瞪向他,「你怎麼知道?」

  角名倫太郎不答,光笑眯眯感嘆「中二啊」。

  這詞分明是在指『中學二年級』,可宮侑怎麼聽怎麼像另一個『中二』的意思。

  一條人行道剛好夠他倆單方面爭論完「中二」的問題,一晃眼宮治和綾小路桃已經站在那等他們了。

  緊牽的手在過完馬路的最後一步上松開,宮治沒多說,反倒是綾小路桃偷偷握了握拳。

  不一會,她甩甩腦袋將喜歡與不喜歡丟出去,招呼道:「我們要在前面左拐了,角名同學呢?」

  「直走。」

  四人告別,舉著手機來回晃動當做揮手的某人沒立即直走。

  解鎖手機,屏幕上才映下的照片在那雙緊牽的手來回放大。

  她又不太像了。

  角名倫太郎想。

  他和妹妹不會手牽著手過馬路,不過她總歸是特別的。

  有時像、有

  時又不像,那她特別在哪?他說不出原因。

  ***

  變了,雙馬尾,低的那種。

  距離上次見面僅隔了一個周末,角名倫太郎還沒推斷出原因,便單獨碰上了綾小路桃。

  「角名同學?」扎了低雙馬尾的妙脆角問,「你也是今天值日嗎?」

  她無意識的小動作很多,比如問問題的時候會稍稍歪倒腦袋,往左或是往右,卻因為是仰頭問的,兩兩相加在角名倫太郎看來她僅僅是仰頭,雙馬尾就變成了一上一下的微妙高度。

  因此,他莫名覺得可愛。

  「排到了。」角名倫太郎點頭。

  想問雙馬尾的事,他很在意。

  因為幾乎每天都至少注視一遍,角名倫太郎十分確認這是她開學以來第一次換發型。

  想問……想拍照。

  他思緒一滯。

  ——想拍照?

  換個發型罷了,甚至依舊在雙馬尾的範疇內,這很有趣嗎?為什麼他會想拍照?雙胞胎打架不比換發型有趣?

  角名倫太郎暫時思考不出個中原因,一如『特別』、一如『可愛』。

  想不出來就不想了。他直問:「為什麼今天換發型了?」

  「嗯……好像沒什麼特殊的理由?」綾小路桃的用詞含糊曖昧,抿著唇像在腦內翻找答案,「大概是因為昨天的角名同學說我很像妹妹,我猜的。」

  只是今天早上照鏡子時的突發奇想。

  「自己也不知道理由?」

  「是的。」

  「嗯——」

  得到了一個算不上答案的答案,角名倫太郎不置可否,摸出手機問她:「能拍照嗎?」

  當然可以,決勝棒冰並不是一次性的。

  如果可能的話,它會延續到很久以後。

  她同意了,詢問著「要擺什麼姿勢嗎?」,聽到「站著就好」,下意識抬頭卻被太陽直直射到眼睛,扎眼的一瞬,抬起手擋住光線已是條件反射,連鏡頭裡的臉也一起擋住了。

  快門的聲音就在此時奏響。

  「……啊抱歉。」綾小路桃邁近一步,皺眉揉了兩下眼睛,垂著腦袋說,「被陽光閃到了,需要重拍嗎?」

  一定要重拍的吧,感覺是很難看的照片……給她看看?

  角名倫太郎:「不用。」

  沒給她看……明明上周拍的雙胞胎打鬧照片有跟她分享過。

  是因為不像妹妹了,所以干脆刪掉了?

  綾小路桃試探著問道:「不像角名同學的妹妹嗎?」

  「不,只是因為你說可以拍。」

  腳步一頓。

  她本就落後,這下跟他徹底斷出了幾人的距離。

  角名倫太郎並未察覺,搗鼓手機,不知道是不是又把照片鎖進相冊了,往前走到馬路邊才回神——綾小路呢?

  輕而易舉就在身後找到了,用一副復雜的表情盯著他。

  復雜?


第7章 個人主頁桃發現了角名的秘密基地……

  「怎麼了?」角名倫太郎問,「如果是不喜歡被拍照……」

  二人皆停下腳步,駐足於劃出學校範圍的灰色圍牆前。

  「沒有不喜歡!」

  這話是她提高了音量喊出來的,下一秒就降下,又重復了一遍。

  不遠處便是『稻荷崎高等學園』的題字校名碑,上頭攀了只行跡緩慢的蝸牛,隱約偏離軌道,伸出長長的觸角偷窺這二人。

  蝸牛聽見了:

  「只是……」

  「角名同學剛才的那句話,」扎著雙馬尾的人笑著說,「感覺能因此喜歡上角名同學。」

  像是觸及某種刺激,蝸牛的觸角悄然收回,它忘了自己沒有耳朵,什麼都沒聽見。

  角名倫太郎愣住了。

  什麼?喜歡?

  他有說什麼古怪的話嗎?

  笨蛋好人冠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角名倫太郎花了一秒就暫時冷靜下來,想問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卻見她先他一步竄到前面,踮著腳說:「剛才的角名同學超∼級帥!能再說一次嗎?」

  ——她是在開玩笑。

  開玩笑……好吧,他是個正常男高中生,面對女生說「喜歡」會「噗通噗通」的男高中生。

  角名倫太郎又花了一秒叫停心跳,微微擴張的眼皮也回歸原位,面無表情地舉起手機後退一步,「哢嚓」一聲記錄下特寫照片,一眼都沒看成品,擦過她身側就往學校的方向邁步。

  「哪句?」他邊走邊問。

  「因為我說可以拍所以拍了的那句。」綾小路桃綴在身後亦步亦趨。

  不用回頭看都能想像出她現在的神情,大概率是跟剛才一樣的。

  眼睛亮閃閃的,瞳孔裡盡是期待。

  鼻尖似乎皺起來了,些許紋路惹人。

  上嘴唇被輕微頂起,縮短了人中長度。

  OnO

  ↑這樣的

  總之是不能看太久的表情,他是個正常的男高中生。

  「『因為』——」角名倫太郎深吸一口氣似要滿足她的請求,長腿一跨便直接斷掉話頭,側身踏入校園,「到了。我要先去部活室,再見。」

  等著後續的綾小路桃:……?

  「回見。」角名倫太郎說。

  「角名同學等等!後面的呢?」

  「回見。」角名倫太郎也重復。

  他是個正常的男高中生。

  ***

  綾小路桃在廣播部擔任的角色是文件收集員,雖然她對全校廣播的工作很感興趣,但可惜她的資歷不足。

  現任廣播員是二年級的副部長佐久間前輩,每次的晨間集會都能聽見他的通知,由於他偶爾會收容個別遲到晨會學生,在學生中的風評不錯。

  是個溫和的好人。

  據說他在去年的稻荷崎人氣榜上差一票就奪冠了?

  綾小路桃對這方面的事不甚了解,更多是偶然聽見同班同學討論的。

  「桃?新聞部這次的選題是正選選拔,我記得這兩位……」佐久間前輩同時擔任新聞部的撰稿人,從包裡拿出一張待發布的稿件,指著上面最大篇幅的一張照片和報道問,「是你的朋友?」

  聞言,綾小路桃看向照片,不出意料是那對雙胞胎。

  看動作是在球場上,身為二傳手的宮侑一臉博到強勁對手的愉悅,右邊高高躍起的則是宮治,擊球姿勢極具觀賞性,視線集中於未傳到位的排球。

  新聞部的拍攝人員是經過重重篩選的,在選拔中抓拍到的照片簡直可以原地上傳到人氣榜,估計票數不在少數。

  畢竟運動系男子、尤其是稻荷崎排球部,非常招人喜歡。

  「是的,我們是青梅竹馬。」

  從他手中接過報道,綾小路點頭,細細閱讀下來才發現被特別提到的一年級替補成員不止宮侑、宮治。

  還有現身在照片邊緣的角名倫太郎。

  跟平時沒兩樣,眯著眼看起來懶洋洋的,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鏡頭。

  佐久間前輩說了句「恭喜」,見她的目光停留在照片上,猜測她是注意到了背景的人群中極為顯眼的人。

  「在看角名、嗯……倫太郎?」

  他稍稍回憶一圈就想起了全名。

  「嗯,角名同學居然在比賽中還能發現鏡頭。」

  聽她這麼驚訝,佐久間前輩沒忍住笑了兩聲,同綾小路桃說起角名倫太郎的『過人之處』。

  「角名是被排球部的總教練從外地挖過來的。」

  綾小路桃點頭,這她知道,角名同學的外地口音聽著很稀奇。

  「所以大家一致認為他打球超厲害。」佐久間前輩豎起一根手指侃侃而談,「結果沒想到,比賽半程他就公然偷懶了,就因為輸贏沒有懸念了,黑須教練在後場喊破天了都不理他。」

  說的綾小路桃都開始好奇那天的場景,想看看在偷懶方面意外執著的角名同學。

  「然後啊然後啊……」

  他沒說完,把稿件收到一邊,忽然拿出觸屏手機操作,「我們覺得他挺有意思的,就去找了一下。」

  「……喔有了,就是這個。」

  觸屏手機遞到綾小路桃身前的桌面,屏幕上顯示的是某個社交平台的某個個人主頁。

  佐久間前輩手指主頁上的ID,問:「你猜這是誰?」

  ID[別管我了],頭像是一只妙脆角。

  誰——?

  綾小路桃被急轉的話題搞懵了,眨了眨眼睛,歪著腦袋問:「誰?」

  謎底暫時沒被揭曉,佐久間前輩戳著屏幕往上劃,用戶發布的推文內容正式展露。

  一馬

  當先的就是占據了最大篇幅的宮家雙胞胎的照片。

  「喔!」

  她知道這張照片,是上周在雜貨店前拍下的,在她到場之前的雙胞胎掐架三視圖,角名同學給她看過。

  所以這個[別管我了]是角名同學?綾小路桃試探性問出口,得到了肯定的答復。

  賬號發布的內容均在開學之後,想必是他為了上高中特地開設的。

  「感覺能在這個賬號裡看到不少排球部的趣事,或者雙胞胎的?」

  綾小路桃決定關注他,為此,她得經過翻蓋手機的考驗。

  翻頁、找到瀏覽器、輸入網址、進入社交平台……

  ……太卡了!!

  關注的事就等回家再說吧。綾小路桃悄悄合上手機,估算著時間差不多便跟佐久間前輩告別,准備去找青梅竹馬們一起回家。

  那邊也有一個謎題等著她揭曉:結伴回家之謎。


第8章 等誰下訓角名:語言的榆樹

  綾小路桃估算的排球部結束時間有些許差錯,導致她來到體育館門口時,裡面的練習賽還沒結束。

  雙胞胎被分開兩隊,一邊是宮侑和角名倫太郎,一邊是宮治,其余人是幾班的誰就不清楚了。

  雖然自己沒有打排球的愛好,但從小到大耳濡目染的,她多少能看懂場上的比分和形勢,優勢在宮治。

  就快結束了,角名同學好像沒在偷懶。綾小路桃瞄了眼看板上的比分,躲進旁邊的牆壁,提著包獨自站在那等待。

  沒有隨身帶運動鞋,且沒有允許,進不去。

  眼下正好是用來打發時間的好時機,綾小路桃從裙袋裡摸出她的翻蓋手機,再次重復前不久在廣播室的操作:翻頁、找到瀏覽器、輸入網址、進入社交平台……

  進去了!這次很快很幸運。

  翻蓋手機側過身,被她抓在掌心,另一只手虛掩在正面,兩手一齊向上做了個『感恩』的動作,這才翻過來繼續輸入搜索框內容。

  綾小路桃的各種小動作非常多,落在不同人眼裡有不同的觀感。

  比如順利進入他人主頁,她會雀躍地擺動腦袋;

  卡了一下才成功關注賬號,她會皺起眉頭擔心之後;

  屏幕停滯在ID再下不去,她會提起一口氣、再重重吐出。

  等待卡頓手機運轉的時光尤為漫長,仿佛是等過了一個小時,實際從館內的練習賽看來,這點時間不過是一分。

  屏幕仍停留在第三次看到的雙胞胎打鬧照片。

  綾小路桃伸出手,歪著頭用指甲撓了撓頭皮。

  然後遺憾地合上手機,想著「至少關注好了」,掂了下在肩膀以緩慢速度滑落的書包,挪動一小步第二次『偷窺』體育館內部的情形。

  這場打完就能結束了吧?

  今天是阿侑阿治值日嗎?

  喔!紅方又拿下一分了。

  「你在做什麼?」

  什?

  背後突現詢問,聽來是冷淡的男聲。

  教練?部員?外來人員?——綾小路桃回過頭。

  來人穿著一身幾乎是排球部部員統一的運動服:黑色短袖上身和白色短褲,與球館裡的人不同的是,他披著獨屬於稻荷崎高校的暗紅色外套,看起來並不是即將上場、或是練習過的大汗淋漓模樣。

  除此之外,綾小路桃最為在意的是他的發色。

  上銀下黑,下面的部分像是染了墨水的毛筆。

  毛筆前輩一手水桶一手拖把……這人她認識!

  「北前輩,我在等人。」綾小路桃回答他的問題。

  「好。」北前輩點頭表示了解,轉而問明顯是新生的她,「你認識我?」

  綾小路桃認出北前輩純屬偶然。她在路過成績公示板時認真閱讀了每位前輩的成績,在上面發現了名為『北信介』的優秀學生,常年以全科滿分的成績霸榜第一。

  這對努力學習卻只拿到優秀成績的綾小路桃來說是件震撼的事情。

  所以偶然在學校裡聽見老師喊他,綾小路桃便記住了北前輩的臉。

  「原來如此。」北信介提著手中的清潔用具示意,往旁邊邁了一步,「我要去整理了,綾小路桑。」

  側身讓過,綾小路桃目送著崇拜的前輩離去。

  北前輩沒有參與練習賽嗎?

  或許是訓練方案沒輪到他。

  綾小路桃並未多想,在她眼中,成績優異的北前輩在排球場上必定是大殺器,就像他的成績一樣!

  幾乎是大殺器離開視線的下一秒,體育館內適時傳來比賽結束的喧鬧聲。

  離得近些,能聽見提前收拾好球包的部員交談。

  「最後那一球是怎麼做到的?」

  「反超啊!感覺真的看了一場正式比賽!」

  「聽雙胞胎叫那個新生『角名倫』?他是怎麼做到這麼奇怪的擊球姿勢。」

  「喂快別說了……」

  話題突然中斷,眼見兩位前輩匆忙換下運動鞋躍下台階,眨眼就跑沒影了,根本沒注意到窩在門後邊的綾小路桃。

  她鑽出身子,探著頭想要跟裡面的青梅竹馬們打個招呼。

  臉都沒露完整,就被出現在眼前的話題主角逮了個正著。

  話題主角喊她:「綾小路。」

  角名倫太郎確實很高,放在綾小路桃見過的所有人裡算頂部那一檔的,更別提她還是彎腰,此時低上加低,莫名的氣勢也矮了半截。

  「角名同學,」綾小路桃問,「阿侑和阿治呢?」

  「我來等他們下訓。」她重復給北前輩的回答。

  「黑須教練在訓話。」角名倫太郎反手指著館內,連身體也轉向背對綾小路桃了,默默舉起手機、兩指放大,將雙胞胎訓話的場景記錄成照片。

  綾小路桃忽然想起前不久看見的稿件,角名同學是在球場上注意到的攝影師。

  難道——

  眼珠咕嚕一轉,綾小路桃問他:「角名同學在比賽的時候就看見我了嗎?」

  「嗯。」

  「……」秒答的他沉默片刻,「正好看到了。」

  正好看到了……不對,角名同學哪來的手機?賽場上可不允許帶手機!

  仿佛是能聽見綾小路桃內心的疑問,角名倫太郎忽然說:「剛才去拿的。」

  「我藏在了好地方。」他說得頗為得意,難得露出狡黠的笑容。

  「角名!!!」

  訓完雙胞胎的總教練來逮他了。

  得意的角名倫太郎肩膀一縮,氣焰轉眼消失。

  「幫我拿下。」他說著,把偷帶的手機塞到她手中,「等我一下,很快就結束。」

  綾小路桃:「好的。」

  綾小路桃跟他揮手。

  咦?

  背包肩帶滑落,她疑惑地拉起那一邊,蹦跳著往上掂了掂包,望向角名倫太郎的背影。

  她是來等阿侑和阿治下訓的吧?

  剛才的對話怎麼越回味越奇怪?

  就好像她是專程來等角名同學一樣。

  ……也沒差。綾小路桃兀自點頭,反正是四個人一起,這種說法沒有錯。

  黑須教練的訓話方式是一對一,喊去角名倫太郎、換回宮家雙胞胎。他倆跟綾小路桃打了個招呼就快速收拾去衝澡了,拜托她再多等幾分鐘。

  果然明天來等的時間得往後延,十分鐘左右?應該能正好卡上結束時間。

  不對,萬一撞上清掃體育館的值日還得往更後。

  ……

  最快衝完澡的居然是角名同學?

  「他們吵起來了,隔著簾子互相滋水。」角名倫太郎滿臉可惜,一身干爽從綾小路桃手中接過手機,「聽說宮侑吃了宮治的布丁。」

  常有的事,綾小路桃習以為常。

  互相滋水的雙胞胎在兩分鐘後出來了,一位揉著屁股尖咒罵,一位裝作不知情朝天吹口哨。

  宮侑:「可惡治害我摔倒!」

  宮治:「你吃我一盒布丁。」

  雖然是常有的事,但綾小路桃長期擔任緩和的角色,她將手作喇叭狀朝他倆大喊:

  「你們兩個值日是一起的嗎?」

  隱有回音傳來——值日是一起的嗎。

  不知為何前一秒還在拌嘴的雙胞胎齊齊一僵,同步率100%,對視著瞪大了雙眼,眼珠簡直要從眼眶中掙出。

  僵硬地、一卡一卡地、嘴角使勁地轉向綾小路桃。

  綾小路桃:?

  她指著自己。

  「我看起來很嚇人嗎?」她扭

  頭問角名倫太郎。

  角名倫太郎不予評價,只說:「別的原因。」

  「哢嚓。」


第9章 值日之謎排球付喪神還是體育館付喪神……

  稻荷崎排球部,打掃工作基本由一年級新生負責,經理會將提前排好的值日表貼在部活室的門上。

  入部新生人數眾多,盡可能地安排到每人每周一次值日。

  除此之外,如果一年級就成為正選,那麼不管是首發、替補、救場發球員……都會被免除值日。

  「所以阿侑、阿治,還有角名同學就不會被安排值日了。」

  說著,綾小路桃不禁疑惑:「那『值日』為什麼會嚇到你們?」

  這就說來話長了——

  起初是被安排到周三值日的宮侑,非常湊巧地忘記了值日這回事,直到衝完澡、走出學校大門一小段距離才想起來,叫著「治你先走」,匆忙跑回去卻發現體育館大門緊鎖。

  而更湊巧的是,他的那份鑰匙在包裡,而包……

  「這個笨蛋跑回去的時候順!手!就丟給我了。」宮治邊說邊把身上的包解下來砸到宮侑的臉上,見他做出想逃的姿勢,眼神一凜、居高臨下地指著他瞪,「你、給、我、拿、著。」

  宮侑自知理虧,從他手中接過排球包,跟自己的包一左一右跨在兩側,擠的站在旁邊的綾小路桃被迫遠離,堪堪擦著排球包走路。

  不小心磕到應該會很痛。

  「然後啊∼」宮侑長嘆。

  與青梅竹馬隔出一個排球的距離,綾小路桃繼續聽他講故事。

  當天進不去大門的宮侑選擇再次回頭,追上了一個人背兩個包的宮治,然而最湊巧的事發生了:他看著回家的巴士經過自己、舉手示意宮治先別上車、宮治溫柔一笑轉頭上了巴士。

  甚至在巴士上微笑到不見了眼珠,隔著玻璃跟追車的宮侑揮手告別。

  從侑把包丟給我的那一刻他就死了。

  ——宮治語。

  沒鑰匙進不去門,拿鑰匙得回一趟家。左算右算,宮侑最終決定第二天早起去打掃。

  問題就出在這。

  「我明明沒有打掃,館內卻一塵不染的,經理還誇了我值日做的好。」

  綾小路桃想猜是別人做了打掃工作,然而宮侑立馬接上說:「我問遍一年級了,全都說『沒有』。」

  也不可能是高年級的前輩,不會有人好心到幫新生值日。

  宮侑將這件詭異的事分享給了他的雙胞胎兄弟,二人在家裡一通分析,只得出『宮侑其實打掃過但他失憶了』的荒謬結論草草收尾,未解之謎的恐懼延續至今。

  綾小路桃:「會不會有人做好事不留名?」

  宮治鄙視:「不要把別人想的跟你一樣。」

  綾小路桃當即縮起脖子。

  宮侑:「說不定是好心的妖精呢是吧是吧是吧……」

  角名倫太郎:「排球付喪神?」

  排球!付喪神。

  此話一出,宮侑邁出的步伐當即砸下,誇張地瞪大雙眼,一個劇烈轉動上半身望向角名倫太郎,身體兩側挎著的排球包受力躍起、甩動,像是蹦極那根被扯到極限又反彈的彈力繩,分別痛擊綾小路桃的手臂與宮治的側腰。

  「咚!」

  「咚!」

  「痛……喂豬侑你是故意的吧!」

  排球包撞人確實有點痛。綾小路桃捂著『傷口』躲避不及,一不留神就被誰抓住衣領拎到了另一邊,就挨著角名倫太郎站。

  突然就站到一起了。

  後知後覺的,她本能捕捉到宮治的後搖動作,隨即滿臉迷茫地看向旁邊的角名同學。

  綾小路桃:「Hi?」

  角名倫太郎:「。」

  他默默收回視線,忽然出手牽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停在原地。

  不等綾小路桃對此舉動做出反應,便用誰都看不清楚的手速拿出手機解鎖切換到錄制視頻界面果斷對著即將展開戰鬥的雙胞胎按下『錄制』鍵。

  觸屏手機兢兢業業記錄這一幕。

  處於劣勢的是本就不占理的宮侑,他被薅住那一頭金發,發頂直衝衝地往跨邊的排球包上撞,一下、一下、一下……

  他終於受不了了!

  翻身一個弓步發力脫離掌控,含淚捂著發疼的發根,指責道:「這要是戰鬥番你早就失去你帥氣的哥哥了!」

  「呼∼」

  宮治輕飄飄一口氣吹掉夾在手指間的金色發絲以示他的態度。

  大戰一觸即發,戰地記者角名倫太郎准時上工,停下錄制、切換到自拍模式,反手將自己、手邊的綾小路桃、兩手架在對方肩膀上的雙胞胎一同框入鏡頭內。

  近處是兩張臉,遠處是近到額頭撞開彼此劉海的宮侑宮治。

  「說『耶』。」

  「……耶?」

  與此同時響起的一聲「哢嚓」徹底喚醒綾小路桃,手腕上的觸感同步消失。

  她仍學著「耶」的V字手勢,眼見角名倫太郎兩手舉著手機,換回後置攝像頭一個閃身衝去360度無死角拍攝雙胞胎對峙畫面。

  甚至有蹲在地上從腳往上拍的莫名其妙角度。

  宮治:「你在拍什麼東西啊……」

  宮侑:「給我拍帥一點。」

  角名倫太郎:「OK。」

  分明應該是衝上前喊「你們不要再打了!」的局面,卻沒有一個人出面阻止,角名倫太郎就不說了,就連綾小路桃都沒發聲。

  她悄然收了手指,垂眸盯著手腕,緩慢抬起至身前,視線跟著挪動,仿佛那觸感仍停留在上面,忽而豎起食指與中指比V字。

  「哢嚓!」

  「哢嚓!」

  「哢嚓!」

  等等,她剛才在想什麼來著?

  綾小路桃眨了眨眼睛。

  拍照、牽手……她在想什麼?

  V字變成捏下巴的思考姿勢,綾小路桃在安靜地思考。

  嗯……角名同學牽她的手腕了。

  她聯想到自己過馬路時也是跟雙胞胎牽手的,或許角名同學平時也會牽妹妹的手。

  原來如此。綾小路桃得出結論:

  角名同學真的很想家,以至於將她當成了妹妹對待。

  不僅是前幾天的拍照,還有現在的突然牽手。

  盯著手腕,她倏地攤開手掌,又重重握上,指縫間擦出只有她看得見的熱血火花。

  沒錯!綾小路桃想,角名同學想家了,她得盡可能地幫助他,作為朋友就該這麼做才對。

  「桃——快過來快過來!」

  不遠處將街頭當做練舞室的兩個人總算達成共識,紛紛將打鬥暫時存檔,等弄清楚了「排球付喪神」一事再讀檔也不遲。

  「排球付喪神是什麼?」宮侑問,「因為我太愛排球了所以生出付喪神來幫我做值日嗎?」

  宮治:「那叫咒靈。」

  角名倫太郎適時提出不起眼的疑惑:「但是排球並沒有被擦得很干淨。」

  綾小路桃問:「所以,是……?」

  角名倫太郎:「體育館付喪神。」

  付喪神,指器物放置多年而吸取了天地之精華,從中生出了『靈』。

  ——可是體育館算器物嗎?

  角名倫太郎並沒有多嘴解釋,誰讓眼前神情各異的三人很好玩。

  宮侑、宮治、綾小路桃肅然起敬。

  「一定是排球付喪神……」

  「那作為本體的排球肯定會被擦的很干淨啊。」

  「居然是體育館付喪神!」

  「走吧。」宮侑緊著張臉,眉頭緊皺難得露出嚴肅的表情,「……現在回去驗證,一定是排球付喪神。」

  「不去。」宮治兩手拽緊排球包,「我要回家吃飯。」

  他順便回頭逮住綾小路桃,問:「你也想去?」

  宮侑:「桃當然想去了,是吧桃?」

  兩人一左一右扎在綾小路桃的面前,一邊是誓要查明付喪神身份的宮侑,一邊是似乎對此沒有興趣的宮治,兩雙眼睛、四只眼珠湊到一塊盯她,就等她開口。

  「我……」

  她真的不知道該選哪邊!去可以,不去也可以。

  去的話阿治會不開心,不去的話阿侑會不開心。

  眼睛轉成蚊香的綾小路桃一急,直喊道:「我聽角名同學的!」

  對不起了角名同學!就當做你把我當成妹妹的交換條件吧。

  三人的目光再度集中於角名倫太郎的身上。

  「?」旁觀的角名倫太郎手指仍停留在手機的『上傳』鍵上方,沒有按下,疑惑地問,

  「你們有鑰匙?」

  體育館大門的鑰匙,非值日生人員要想拿到鑰匙就得向經理申請。

  他晃了晃切換到通訊錄的手機屏幕,補充道:「我沒有經理的聯系方式。」

  「你們有?」

  不等回復,角名倫太郎繼續追擊:「明天早點去看看排球有沒有被擦干淨就知道了吧。」

  「我想回去吃晚飯了,再見。」

  然後他就溜了,急著吃晚飯。

  留下三人面面相覷,宮治察覺到一絲絲的不對勁,但他想不清楚。

  總之,付喪神的事被放到了明天早晨。


第10章 誰尿褲子戰地記者臨時隱藏了他的稱號……

  但是「明天早晨」也不太對吧?

  「如果不是付喪神,而是值日的部員有潔癖、或是非常認真,那我們豈不是白跑一趟?」宮侑緊鎖眉心,支著條腿細細推導,「所以……」

  宮治自然而然接上:「所以,得有『值日生沒有打掃』的先決條件。」

  「原來如此,沒有人打掃才有付喪神出動的機會!」

  綾小路桃完全明白了,「那阿侑和阿治哪天值日?」

  「笨蛋桃,」宮侑彎曲手指敲了敲她的腦袋,「做了正選就不用參與值日生的輪次了。」

  話剛出口,當事人瞬間哭喪了臉:「那我們豈不是永遠不能見到排球的付喪神了?」

  「都說了不是排球。」

  「治!你怎麼可以背叛偉大的排球教!」

  「我真不想認識你。」

  不管怎麼說,明天早晨趕到體育館的約定只得作罷,等待一個恰當的時機——蹲守哪位想偷懶的值日生偷懶的日子。

  隔天聽了結論的角名倫太郎:?

  「打聽一下值日生是誰,讓他別打掃不就好了嗎?」

  宮侑:!

  綾小路桃:!!

  宮治:。

  角名倫太郎,語出驚人!!

  他望向宮治,「你沒想到?」

  無言,宮治立馬仰望走廊的天花板。

  「……」

  大家都看出來了,宮治就是不想加入探險團隊,寧可讓另外兩個笨蛋苦等也不願提出『攛掇』的方法。

  角名倫太郎:「……小時候去鬼屋尿褲子的果然是你吧。」

  宮治:?

  宮治:「喂!誰跟你說的!」

  宮治:「是你嗎?!侑?是你嗎?!桃!」

  無言,綾小路桃立馬仰望走廊的天花板。

  她悄咪咪往角名倫太郎的身後挪了一步,一小步,後者察覺到了,便也配合著帶她往後退了一大步,遠離戰場。

  宮治顯然打算對笑到在走廊地板打滾的宮侑出手了。

  「角名同學,噓……」

  半個身子藏在身後的綾小路桃扯扯他的制服外套,小聲說:「不是我,我什麼都沒說。」

  護著『犯人』沒關系,但在包庇的情況下還要及時拍出全方位無死角的雙胞胎掐架現場就有點難以實現了,有辱『戰地記者』的名號。

  拍照?還是包庇?

  短暫的糾結兩秒後,角名倫太郎決定了。

  他應:「行。」

  畢竟暴露的責任有他一份,得負起責任。

  ***

  幾日後,宮侑找到的那位值日生部員是5班的學生,對方聽聞他要擔下值日的工作還驚詫了一會,連連追問確認。

  從對方的眼神中不難判斷出,在今天的交流之前,他都認為宮侑是那種球技好但性格很差且令教練頭疼的不良球員。

  對,比如打耳釘、因暴力事件被勒令退部、高中會在腦後扎小辮的那種,說不定過幾年還會把自己的姓氏改成『灰崎』然後去打籃球。

  「誰會改姓氏啊喂!」

  宮侑挑起鬢角的黑發殘渣,破口大喊:「而且你們不覺得金發很亮眼嗎?」

  可惜在他面前的不是那位不願透露姓名的5班學生。

  宮治:「……」

  這家伙就一直盯著他。

  角名倫太郎:「……」

  這小子一直攥著他那破手機。

  無人接話的宮侑:我受夠了!

  他問:「桃呢?」

  高他們一年級的接梗騎士尾白阿蘭跟朋友早就回家了,眼下只有好心的綾小路桃會捧場,他需要桃!

  「不知道,」宮治答,「部活吧。」

  話題總算跳過了『金發酷不酷』,角名倫太郎也從手機裡將自己的視線拔出,轉頭詢問道:「這麼說起來,綾小路參加了什麼社團?」

  宮侑:「廣播部?」

  宮治:「廣播部。」

  四人約定在部活結束的半小時前後,目標是查出排球有沒有被擦得光亮——這能證明是排球付喪神還是體育館付喪神。

  幸運的話,或許能當場揪住『神明大人』。

  「快超時了。」

  宮侑說:「安心啦∼桃會准時的,她們最近好像在搞什麼考核,應該要進行正選選拔了吧?」

  雙胞胎彼此倚靠,一位學海豹頂球在與排球玩耍,一下一下地頂出類似於「嘭」、「咚」的響聲;另一位夾著書頁閱覽新到手的美食雜志,嘴裡有一句沒一句念叨書上的內容。

  中庭矗立著一座時鐘,秒針緩慢走過約定的最後一秒,牽動分針竄出一聲細微的抖動。

  角名倫太郎退出社交平台,忽而收起手機,平視前方道路放空等候。

  余光恰巧撞上不遠處的走廊門內逐漸顯出的人影。

  綾小路……兩個人?

  他不自覺眯起眼皮去盯。

  確實是兩個人,一個是綾小路桃,另一個是明顯高出她一大截的人。

  她站在門外的台階上,雙馬尾大概是那天的限定,時至今日已經換回了雙麻花,似乎是沒注意到有一邊傾倒在胸前,隨著她鞠躬的動作,另一邊也一起垂落下來。

  綾小路桃在向那人道謝?

  喔……是廣播部的前輩?

  不過兩秒,只見綾小路桃跟疑似廣播部前輩的人說了兩句話,一會點頭,一會指著這邊,像是在跟前輩說「等她的人在那邊」之類的話。

  「好。」  :

  佐久間前輩遠遠望了眼等在中庭時鐘下的三個人,「雙胞胎和角名君?」

  「是的。」綾小路桃點頭,「我們約好一起去探險。」

  佐久間:「探險……?」

  非常可疑的說法,不過佐久間沒有多管閑事,交代她要注意安全以及交稿日期就轉身返回廣播室。

  如宮侑所說,廣播部的『正選選拔』確實在近期舉行,明天就是最後的交稿日期了,綾小路桃仍有一些難以自我琢磨的問題,這才耽誤了作為副部長的佐久間前輩的時間。

  佐久間前輩真是個好人。

  在心底長長地感嘆完,綾小路桃收了心思,畢竟擺在面前的是付喪神!

  體育館x付喪神x排球

  矗立於落日中的體育館似是染上了詭譎,人不多,但四人的隊伍仍要時刻警惕是否少了誰。

  從前到後分成兩隊:

  綾小路桃宮侑

  角名倫太郎宮治

  要時刻警惕是否少了誰……

  「剛才的是廣播部的前輩?」

  身後的角名倫太郎冷不丁的一句問話,綾小路桃只記得答「對」,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這問題的不合時宜。


第11章 提桶而來侑:如果我禿了,你們還愛我……

  稻荷崎高校排球部,訓練結束後的半小時是留給部員的,可以自由選擇是繼續自主練習還是徹底結束去衝澡,不過一般情況下是隊長或經理組織訓練。

  再之後便是提前安排好的值日生任務。

  今天的值日生是超豪華版,足有四個人。

  「門是……是開著的!」

  宮侑指著體育館高喊。

  「噓——噓阿侑我們是秘密潛入,不能打草驚蛇。」

  打頭陣的綾小路桃伸長手臂揪住他肩膀上的肩墊。

  肩墊是校服自帶的,絕對不是宮侑自行添加的,絕對不是。

  排在後方的宮治與角名倫太郎在之前就注意到體育館內部隱隱透著光,猜測是器材室發出的光亮,因此他們對敞開的門沒感到驚訝。

  究竟是體育館付喪神,還是排球付喪神?

  或許器材室的光亮就已經能說明答案了。

  宮治毫不留情地推著宮侑往裡走,另一只手則是大張著掌心制住綾小路桃的一側肩頭。

  四雙室內鞋整整齊齊踏進體育館的地板,控制輕巧腳步但也不能全然泯滅了聲音,在幽靜的館內邁出窸窸窣窣的輕響,一步一步朝著開著燈的器材室而去。

  」

  噓……」

  綾小路桃再次將食指豎在嘴前提醒,可惜宮侑就算想喊也喊不出口,他的嘴被宮治直接捂死了,將要呼出的那口氣被堵回喉嚨。幸好善良的宮治留了鼻子供他呼吸,不然就要從付喪神案件變成凶殺案了。

  這一幕被角名倫太郎的手機攝像頭記錄進案。

  由於需要盡量減少動靜,他提前開了錄制。

  「……」

  手機錄下了體育館內使用的木質地板,映在地面的影子從未如今天一樣穩定,「嚓」、「嚓」的細碎腳步聲被盡數記錄,時而出現在鏡頭內的幾雙室內鞋,與器材室的距離正一點一點縮短。

  活像不知死活的鬼屋探險人。

  憑借器材室漏出的那一絲光芒,環顧四周,目及之處盡是整潔無瑕。下午進行過與姐妹校的練習賽,此刻標志杆和球網皆被拆下,地板走過拖把、干拖把卻仍留有潮濕氣息,隱約可見一路規矩的、難以發現的腳印。

  『探險』的四人倒像是侵入者。

  「真的有人、打掃過。」被捂著嘴的宮侑輕聲道,看樣子宮治還是下手輕了,給他留出說話的空間,「連排球部的專屬拖把味都有。」

  排球部的拖把在上個學期——那時新一年級還沒入學——被負責收尾的部員大意對待,帶著濃重水汽在清潔用具室內待了半個春假,直到排球部的春季訓練開始才被發現。

  沉屍於潮濕環境中的拖把,可想而知附著了腌入味的水臭。

  那是無法被電子設備錄入的感官。

  「看來犯人就在器材室。」宮治說道,「走吧,抓犯人。」

  宮侑:「什麼『犯人』不『犯人』的,那是偉大的排球付喪神。」

  偉大的排球付喪神大人哪裡會需要照明。

  宮治:「……行。」

  為了不驚擾偉大的排球付喪神,宮治捂緊了宮侑的嘴巴,也不知道他吞了多少吐槽在裡面,這次是真真正正不讓雙胞胎兄弟漏出任何一個音節。

  他向角名倫太郎交代「幫我照看一下桃」,便用幾近是劫持人質的姿勢撐著宮侑率先往前走。

  「照看一下」的說法很像在說狗狗,角名倫太郎不自覺浮現出虎摸的畫面。

  被照看的綾小路桃:「Hi角名同學。」

  被交代照看的角名倫太郎:「你好。」

  綾小路桃看到角名同學莫名其妙笑了一下,知道他又在腦袋裡想什麼了。

  她沒深究,跟在雙胞胎的身後一起向器材室進發。

  雖說一直是在向器材室進發的路上,但實際她們已經走到器材室的門口,只差一把手就能推開門、抓住付喪神大人。

  宮侑「咕咚」吞咽口水:「嗯嗯唔嗯嗯?」

  喔對,他被捂著嘴說不了話。

  宮治拍拍他的腦袋以示安慰,騰出另一只手,抵住門板。

  輕輕一推——咦?

  手感不對!是付喪神!!

  宮治扯著宮侑後跳一大步,揮開身後的綾小路桃和角名倫太郎,想遠離『案發現場』,卻不料被沒站穩的宮侑拖累,腰一彎,上身被迫下壓,捂著宮侑的手也順路上滑到他的頭發上。

  突然閃出的亮光令四人的視野有了一瞬的丟失。

  隨即,一聲尖叫響徹體育館。

  「痛!!我的頭發啊!!」

  歷史重演:宮治的手指縫裡夾滿了屬於宮侑的金色發絲,而角名倫太郎的手機兢兢業業記錄下這一幕。

  不過瞬息,鏡頭就對准了敞開的器材室大門。

  這才是此行的重點。

  付喪神在此現出真身,祂是頂著排球腦袋的人形?還是會像敞開體育館大門一樣敞開胸懷的人形?亦或者……

  不過神明大人的身姿能被電子設備記錄下來嗎?

  「痛、好痛!我的排球付喪神呢?快讓我看看!」

  宮侑掙扎著從地上爬起,兩手護住腦袋上略顯稀疏的地方,手臂折疊,佯裝不知情,一個肘擊掄到宮治的臉上。

  正中靶心!

  「嘭!」

  神明大人的身姿能被裝進手機,角名倫太郎的結論是:那不重要。

  沒有什麼能比雙胞胎打架還有趣,就算是付喪神的真身也一樣,更何況這位『神明大人』顯然是個有血有肉有骨頭的活人。

  場上一時之間分成了兩派:一派是打架與記者,一派是綾小路桃與活人。

  綾小路桃看向同自己一陣營的這位——

  「北前輩。」

  她直接喊出來人的姓氏,「抱歉打擾了。」

  北信介,提桶而來。

  他左手水桶右手抹布,神色平淡地望向一團雙胞胎,先是對綾小路桃問好,後問:「他們是今天的值日生嗎?」

  不是,但是。

  「這件事就說來話長了……」綾小路桃猶豫,「應該是?」

  北信介無言,站在原地似是思考。

  兩秒後,一一報出了另一派的名字。

  「宮侑、宮治、角名倫太郎。」

  三人頗有默契地都停下手中的動作,聽話回頭。

  「你們三個不應該被排進值日生裡。」北信介問,「為什麼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裡?原來的值日生去哪了?」

  「……」

  問題落地,沒收到回復,倒是意外地止住了雙胞胎打架。

  三人各自收了神通,聚在綾小路桃的身旁,無一人開口。

  「這話應該我們問你吧。」宮侑的口氣帶著些排球付喪神破滅的不滿,「為什麼要幫別人值日?」

  北信介說:「我並沒有在幫別人。」

  「如果不打掃干淨,明天晨訓會很麻煩。」

  他說著,提起桶和抹布交到宮侑的手中,不言而喻。

  宮侑:?

  他看向另外三人,結果那三個忽然眼神不好了,紛紛往旁邊挪了一腳。

  好似在異口同聲地說:這誰?不認識。

  宮侑:喂!三個共犯!


第12章 男高中生不同頻的對話

  「來,侑看這邊∼」

  「滾啊你們三個!」

  身後是埋頭苦擦排球的宮侑,前景是三人排成一排站在角名倫太郎的手機鏡頭內,左一個比耶,右一個笑到眯眯眼,竟沒有一個人想著要去幫宮侑的忙,還在那幸災樂禍拍照。

  沒!有!一!個!人!

  宮侑低聲咒罵,手裡抓著抹布聽話地使勁擦排球。

  至於安排他擦排球的北信介——他當然沒有就此離開。不止沒有離開,還幫著宮侑一起完成後續工作,左提桶又擦地的,明明不是他該干的活,因此宮侑沒有什麼特別強烈的怨言。

  同樣的,他了解到對方只是個連替補都沒選上的替補中的替補。

  但好吧,誰讓北前輩一臉平靜地說「要負起責任」,宮侑認了。

  擦完一顆又一顆排球,三人拍了一張又一張照片。

  「……我們不去一起嗎?」

  綾小路桃弓著身小聲問。

  「都是他自找的。」宮治直言,扣住她的肩膀不准她私自去幫忙,「桃,你到底站在哪邊?」

  問她到底站在哪邊?

  肩膀上搭了只蠢蠢欲動的惡魔之手。

  綾小路桃想選宮侑那邊……這話她不敢說。

  一方是虎視眈眈要她立馬做出選擇的不喜歡她的宮治,一方是可憐兮兮獨自抗下擦排球工作的流出面條淚的宮侑,無論換誰都會想選後者吧?

  人之常情。

  見她半天不答,宮治偷偷朝角名倫太郎使眼色。

  角名倫太郎看不太懂,但他自會領悟他的意思。

  他索性將挑選照片的工作暫時放在一邊,走到綾小路桃的另一邊,有樣學樣攬起手臂搭在她另一邊肩上,眼神放空棒讀:「你到底選哪邊。」

  宮治:「……誰讓你搭肩膀了。」

  角名倫太郎:「我會錯意了?」

  對了,還得加上有偷拍前科但自首態度良好的角名倫太郎。

  兩邊肩膀被兩員『大漢』一齊按下,綾小路桃肩上的擔子重量可想而知,偏偏這兩位『大漢』忽然沉默,彼此對視,眼中隱隱射出銳利的光線交鋒,錚錚作響。

  交鋒什麼?為什麼交鋒?哪來的射線?你們不要再打了啊!

  ……待會該不會要她在三方中選擇吧?

  綾小路桃在心底將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在阿治的威逼利誘下做選擇已經夠艱難了,千萬不能再加一個選項!

  綾小路桃無意參與戰爭,選擇了看

  起來好說話一點的這位,墊著肩頭側過臉說:「角名同學,請放開我。」

  角名倫太郎:「嘖。」

  綾小路桃:!!

  這下腦袋徹底轉過來了,她震驚地瞪向角名倫太郎,那一聲「嘖」在耳邊響得無比清晰,其音調、氣勢,猶如常在宮治那聽來的「嘖」,分毫不差。

  難道說……角名同學被阿治同化了?也開始討厭她了嗎?

  迫於姿勢與角度,宮治沒能及時發現她的表情,還在以一副勝利姿態朝角名倫太郎扮鬼臉呢,就見敗者轉移了對視的目標。

  敗者說:「不是在『嘖』你。」

  ——這家伙說什麼呢?

  綾小路桃:「嗯嗯!」

  這人又在點什麼頭?

  此時此刻,宮治真切地感受到了隔閡。

  桃和角名倫……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親密起來了,甚至能說上只有她二人才聽得懂的暗號!

  宮治,終於意識到某個地方出了點問題。

  他倆初次見面的時候,角名那種奇怪的反應……

  第二次偶然見面的棒冰,那真的是偶然的嗎……

  桃說過她跟角名是同一天值日,還很聊得來……

  想起來了,他全都想起來了。

  他望向角名倫太郎。

  男、高、中、生、啊!

  難以置信的表情僅在宮治的臉上停留了兩秒,他重新恢復到面無表情的狀態,比平時的那種多了一分肅穆,松開了綾小路桃的肩膀,在她看過來之前果斷打直手臂!

  找准目標、穿入!

  虎口恰好卡在她的肩胛骨,支著腋下將她撐起、平移,像一反木綿,蕩似的挪到一地排球中間,再放下。

  行雲流水的一套動作,綾小路桃的腳都沒沾到地板就換了個位置,身旁的人從角名倫太郎換成宮侑,手裡還被塞了塊抹布。

  她滿臉迷茫,正對上宮侑的臉。

  「桃,你來幫我了!」宮侑感動。

  被人為收攏手指的綾小路桃試圖回頭,『交通工具』卻控制住了她的頭頂,直叫她「擦排球要認真」,全不顧解釋行為。

  好吧。綾小路桃的適應能力不錯,最關鍵的是聽話,乖乖握著抹布就莫名其妙開干了,什麼都沒問。

  坐在地上擦球的北信介與宮侑陣營中再添一員,一派和諧。

  無人在意的角落,宮治朝角名倫太郎露出一個無害的笑容。

  無害?恐怕不是吧。

  角名倫太郎從中嗅到了不尋常的氣味,不過他不懂。

  只是說了兩句話吧,他這麼大反應是?

  不懂,或許男高就是這樣。

  深知宮治很在意『受桃喜歡』的比賽,角名倫太郎估計是他跟綾小路桃的交談刺激到他了。

  男高中生大概都很喜歡與別人比拼自己在女孩子心中的地位,哪怕是青梅竹馬的女孩子。輸給雙胞胎兄弟已經是最不能接受的事了,宮治不會允許又有人超過他。

  那他可真是多慮了。

  角名倫太郎無言感嘆。

  他只是跟她聊了兩句,聽到了不少雙胞胎的黑歷史,拍了幾張照片,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男高中生啊……

  「治。」角名倫太郎招呼他,邊走到他的身邊拍他肩膀,「你放心吧。」

  放心?

  宮治:?

  放心什麼?

  當然是放心角名不會搶他『受桃喜歡』第二的寶座。

  角名倫太郎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宮治卻跟觸電一樣猛地揮開他的手,面露嫌棄,上下掃視他。

  角名倫太郎:—v—?

  「……」

  「喂,你們兩個也別閑著,喏。」宮侑向宮治遞出抹布,「一起擦。」

  「角名同學,請一起擦。」綾小路桃適時向角名倫太郎遞出自己的抹布,邊說邊自顧自點頭,對自己的話非常認可,朝著角名倫太郎一前一後遞手示意,她手中的抹布沒有宮侑那塊髒。

  北信介沒說話,但看來的眼神也是一個意思,誰都別想逃。

  結果是宮治先一步接下了抹布,將更髒的那塊留給角名倫太郎。

  角名倫太郎只嘆:男高中生啊……

  坐落於黃昏的稻荷崎體育館,館內更是一道閃亮的風景線。


第13章 社團活動你考慮過請我吃一顆地雷嗎?……

  體育館付喪神事件以結識北信介為結局,暫時告一段落,平靜的校園生活沒有太大的改變,綾小路桃並沒有因此立志成為一名高中生偵探,三大只也沒有。

  喔對了,三大只是指宮侑、宮治、角名倫太郎的組合。

  這是不久前綾小路桃為他們三個取的代稱,不然每次都要一連串的名字念過去,非常繁重。

  由於排球部的訓練每天都在進行,所以三大只頻頻同框,她偶爾會使用她那支卡頓的手機,在[別管我了]的主頁查看三大只的最新消息。

  養成每天看一眼的習慣後,就會有種在追星的錯覺。

  今天沒有更新,是手機太卡嗎?或者沒有有趣的事。

  綾小路桃傾向於後者,畢竟最近這兩天她的翻蓋手機狀態不錯!

  大概是翻蓋手機也在為她通過廣播部的『正選選拔』而慶祝——綾小路桃將翻蓋手機捧上天。

  「桃……桑?」佐久間前輩推門進入廣播室,正面對上撲滿他整張臉的、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櫻吹雪,再一晃眼便是他的好部員在那一副沉迷的模樣捧著手機,「你在做什麼呢。」

  去洗手間的副社長回來了!

  綾小路桃當即收斂,把手機揣進兜裡,搖了搖頭表示什麼都沒發生。

  如果不是她的臉頰仍帶有被當場逮住的紅暈,佐久間確實想當沒看見。

  他揮了揮手笑道:「今天的部活結束,先回去吧,剩下的我自己來。」

  「……沒問題嗎?」綾小路桃有點猶豫。

  不是她吹噓,廣播部的工作比她想像中要多得多,偏偏部門的『正選選拔』只選出了她一個人,這就證明了她的工作能力——

  好吧,是綾小路桃不想自己的可替代性太強,隨便誰都能頂替她。

  「沒問題。」佐久間前輩一眼看穿,「你很能干,偶爾休息一下也沒關系的。」

  見她憂慮情緒不減,佐久間前輩干脆擺出難得的前輩姿態,說:「在接手我的工作之前,我可不想你被累倒了。」

  佐久間前輩一定很適合做教育方面的工作。

  綾小路桃深以為然,整理好文件便離開了。

  雖說在付喪神事件結束後,理所當然的不需要等三大只下訓了,但非常巧合,綾小路桃結束社團活動的時間總能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他們,不是湊在一起聊排球就是在某家便利店買東西。

  今天早點結束,更理所當然,在學校裡就碰見了三大只。

  ——只不過有些異樣。

  他們三個擠成一團,聲音從某處漏出來,都在說話,叫得最響的是宮侑。

  「不行真的不行,我的零花錢啊!」

  「我想買的雜志……沒錢買了。」

  「所以當初是誰提出來的?」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說不出個所以然。

  在聊什麼?男高中生的話題嗎?

  綾小路桃思考要不要打擾他們。

  沒等她思考出結果,那邊的三人率先發現她了,宮侑哭喪著臉衝她喊:「桃!!」

  他衝過來,手裡還抓著老舊的錢包,翻過來倒了兩下,空空如也。

  仿佛倒出了一片枯葉般凄慘。宮侑捂著臉假哭:「我沒錢了……」

  綾小路桃:「都拿去買雜志了嗎?」

  宮侑:「不是,買雜志的是豬治,天天抱著那幾本美食雜志在那裡實驗些黑暗、痛!」

  「你不喜歡吃的話我就等你睡覺了再喂你吃。」宮治淡淡地說道,轉向綾小路桃問,「今天結束得早?」

  不用問就知道答案的問題。

  點點頭,綾小路桃更好奇的是雙胞胎沒錢的原因。

  咦?她看向角名倫太郎,難道角名同學也沒錢了?

  角名倫太郎倒出了他錢包裡的枯葉。

  果然!三大只居然一起身無分文,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隱情。

  綾小路桃本想接住那片落葉,卻被宮治「回家吧」的話抓回注意力。

  今天的夕陽似乎比平時的要漂亮些,大概是心理作用,因為今天盡發生了些好事:比如早上吃到了喜歡的糖心蛋、午休在上廁所和打水之間糾結時碰到了好心的角名同學、下午交給副部長的稿一次過了……

  以及難得四人一同

  邁出校門往家的方向走。

  「桃,你考慮過請我們吃棒冰嗎?」

  宮侑的瞳孔亮亮的,緊盯著她。

  「?」綾小路桃張開嘴,左右瞄了眼,見宮治和角名倫太郎都沒什麼反應,遲疑著回答,「……有考慮過?」

  意義不明的請客拉開序幕,綾小路桃摸不著頭腦,稀裡糊塗地請他們一人一根棒冰,自己手上也拿了一根。

  草莓味的……

  綾小路桃盯著手裡的草莓味棒冰,平復方才直面熊本奶奶的驚嚇,遲遲沒有開動。

  反觀另一邊的三個人,一個跟另一個默契地比拼吃棒冰速度,還有一個檢測到關鍵詞自動開始錄像,倒顯得她很呆。

  所以現在是一個什麼狀況?

  三人不明原因的『丟』了錢,她順著不明的原因請他們吃了棒冰……綾小路桃悟了,得問清楚錢的事情。

  她恍然大悟,不自覺伸長了脖子,把棒冰塞到嘴裡。

  「角名同學,角名同學。」綾小路桃朝角名倫太郎招手,邊走到他身旁,含著棒冰口齒不清地問道,「你們為*%沒&#啊?」

  角名倫太郎:「說來話長……」

  其實角名倫太郎沒聽清。

  「比起那個,我想問你。」

  角名倫太郎擅長反客為主。

  「你很怕店長奶奶嗎?」

  「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宮侑說。

  「誰贏了?」

  「當然是我!」

  宮侑回頭警惕幽暗的雜貨鋪,繼續說:「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是熊本奶奶她是那種,就是很嚇人的那種……」

  棒冰還滾在綾小路桃的嘴裡翻來覆去,她不住地點頭,用動作贊同。

  「所以是為什麼?」角名倫太郎問,「總有個原因吧,她看起來挺和藹的。」

  二人支支吾吾說不出原因,求助的眼神拋向宮治。

  因大口吃冰而含淚降溫中的宮治:「看我也沒用,你們都不知道我怎麼可能會知道?」

  宮侑:「什麼啊,你連這都不知道。」

  宮治:「喂。」

  角名倫太郎問出了一個注定得不到答案的問題。

  綾小路桃邊啃棒冰邊思考,她比較固執,在回想為什麼突然說到這個話題的。

  倒退回去……

  「——喔!」

  棒冰啃完了,她追上角名倫太郎。

  想起來了!是他們為什麼會缺錢。


第14章 是個笨蛋沒想到瞎扯的話真有人信……

  作為獨自遠赴兵庫縣上學的角名倫太郎來說,他並不缺錢。

  展示給綾小路桃的空錢包只是其中一個,他有好幾個錢包。

  父母對他是既放心又不放心,知道他主動提出要異地上學就是做好了心理准備,但為人父母,仍舊會對孩子擔心。

  所以他們隔幾天就會問他「錢還夠用嗎?」,打錢的速度快的就像喝湯,加上學校方面有小部分的補助,所以理論上他是不會有缺錢的那一天,嘴上叫著「缺錢」也是為了不惹雙胞胎的『仇視』。

  他指仇富。

  但綾小路桃對此不知情,喋喋不休地繞在他四周,轉圈似的喊著「角名同學」「角名同學」,不外乎是關心錢包空空的事。

  他甚至覺得有點煩人了。

  從她啃完那根棒冰開始——角名倫太郎一度認為以綾小路桃的性格是不會想起插話前的話題,是他對她的了解還不夠,居然能夠念叨一路,這都快走到公交站了。

  角名倫太郎眼神放空、目視前方。

  這煩人的勁頭遠不如老家的妹妹,畢竟那位可是會在地上打滾的類型,上一次哭著喊著要買新手機,爸爸媽媽不同意就到他房間轉圈打滾,完全就是一個掃地機器人。

  對比起來,綾小路桃這種只打轉的撒嬌方式要可愛得多。

  ……不對!她怎麼可能是在撒嬌。

  他怎麼會認為她在撒嬌?

  角名倫太郎被自己的念頭驚到,倏地停下腳步,勉強瞪大他的眼睛,不忘伸出手臂攔住差點撞到他身上的綾小路桃。

  顯然沒能幸免。綾小路桃捂著額頭揉搓,小聲問:「角名同學,這是你們的秘密嗎?」

  如果是秘密,她就不多問了。

  萬一是「是我是我」詐騙案呢?

  雙胞胎被人騙了還幫著數錢。

  綾小路桃不免擔心,這樣的案例不在少數。

  明晃晃的擔心全寫在臉上,只要跟她對上一眼就能讀懂,聰明的角名倫太郎自然不例外。

  「不是秘密。」角名倫太郎默默嘆了口氣,將有關於「撒嬌」的事拋之腦後,第二次摸出了他那只空蕩蕩的錢包倒倒,「我還有另一個錢包,並沒有被詐騙。」

  綾小路桃:「真的?」

  角名倫太郎:「真的。」

  綾小路桃:盯——

  她看起來還是不信,那角名倫太郎也沒辦法,頂多再說一句「我們缺錢是別的原因」,其余的不管怎麼問都不肯開口,嚴防死守。

  他不是被1v1撒嬌就敗下陣的人。

  老家的妹妹能證明這一點。

  手機不是他出的錢。

  不對,不是撒嬌,他腦袋裡的想法拐不回去了。

  隨便吧,撒嬌就撒嬌。角名倫太郎不是很在意。

  綾小路桃:「真的嗎?」

  角名倫太郎:「真的。」

  嚴防死守與被嚴防死守的人似乎是在僵持著,前面的雙胞胎走到公交站才發現二人掉隊了。

  宮侑說「等等他們」,宮治說「絕對不行」。

  風風火火的,宮侑跟好兄弟拉扯著,被迫原路返回,頂到了那二人面前。

  「阿侑?」綾小路桃問,「你們怎麼回頭了?」

  角名倫太郎倒是能猜到他為什麼回頭,側過臉,憋不住發出了一聲嗤笑。

  ——男高中生出現了。

  宮侑:「為什麼非要過來?」

  宮治:「你就保持這樣挺好的,我說真的。」

  宮侑:「你到底在說什麼?」

  兄弟倆心靈感應失敗,嚴防死守的人變成了宮治。

  他果斷放走宮侑,兩手手掌緊貼,浮誇地插進綾小路桃與角名倫太郎二人中間那非常大的間距中,將自己整個人順了進去,轉而攬上角名倫太郎的肩膀。

  順便朝被推走的宮侑揮揮手,噘著嘴唇「去去」趕人。

  宮侑指著自己像在問「我嗎?」,得不到回應,自覺溜到綾小路桃的另一邊,牽著她往前走。

  兩兩前進的組合被攪亂重組,各聊各的,除了密謀的兩位,沒人知道他們最終聊了什麼內容。

  神奇的是,宮治和角名倫太郎的關系越發親密。

  其親密程度不亞於熱戀期的情侶,無論做什麼都是同進同出。上學、社團活動、外出練習賽、放學……又因為他們都是男生,就連廁所也要『攜手』一同前往。

  每周固定的晨間值日同樣不例外,綾小路桃不止一次在早起出門時『偶然』遇到隔壁家的宮治。

  雖然他一臉「好想睡覺」的死氣,有時候走著走著就拐去便利店買早飯吃,邊走邊吃邊睡覺,可不管她怎麼勸阻和疑惑,這種怪奇現像整整持續了半個月以上。

  「沒來吧?」角名倫太郎問,「治那家伙。」

  他探頭望了望她的身後,確認沒有散發著黑暗粘稠氣息的某人跟著,不自覺松了口氣。

  這半個月的被盯梢也快到他的極限了。

  「嗯。」綾小路桃點頭,輸出記憶,「阿侑昨天晚上說阿治生病了,半夜來我家裡借藥,大概是被迫中止的吧?」

  那太好了。角名倫太郎嘆出長長的一口氣。

  等宮治來上學了再慰問他一下吧……總算是能不被緊盯地走一段路了。

  ——誰說沒有?

  從校門口到班級有幾步路,角名倫太郎就被綾小路桃自認隱晦的火熱視線盯了幾次邁步。

  還沒到教室,他站停了,順手攔下了她。

  「你想問什麼?」他問。

  有想說的就直說好嗎?

  好的。

  「所以,」綾小路桃直說,「你們是在交往……」

  角名倫太郎:「拜托你不要說這種恐怖的話。」

  綾小路桃:「好的,抱歉。」

  他明明可以直接進教室的,非要多嘴問這一句!

  角名倫太郎扶了扶沉重的額頭,略微抬起頭,細長的眼型從手指縫裡鑽了半截出來,瞥向綾小路桃的眼神似是無奈。

  「是不能說的嗎?」

  「不能說的你也會很在意吧。」

  綾小路桃又是自認隱晦的撇嘴加噘嘴加

  抿嘴,角名倫太郎真的很好奇她是怎麼做到一次性將這麼多表情組合到一塊的。

  綾小路桃說:「我會努力不在意的。」

  角名倫太郎:盯——

  「我跟治沒有在交往,反倒是你。」

  良久,角名倫太郎毫無心理負擔地瞎掰。

  「他以為我們在交往,在防著我。」

  跟事實有著些許差別,但解釋起來太麻煩了。

  ——畢竟一般人不會信這種明顯是瞎扯的話。

  角名倫太郎自信滿滿,去驗證綾小路桃多變的表情。

  確實多變……他微怔,對上了她紅透的臉。

  忘了,眼前站著的這位是個笨蛋。


第15章 一氣呵成他說沒有就沒有吧

  「哢嚓。」

  「為、為什麼拍照!」綾小路桃臉紅的色號跟唇色有的一拼,神色一急就想衝上去搶他的手機。

  可惜她遺忘了兩人的身高差,哪怕將腳背繃到極致,也絕夠不到角名倫太郎刻意往高處伸的手,反而害自己險些失去重心。

  說起來很輕松,失去重心的本人才知道她當下的恐慌。

  拽緊身前人胸口的衣服是出於下意識的動作,待她徹底反應過來,已經整個人撲在他的身上。

  這個他,指的是角名倫太郎。

  被宮治誤會的另一位當事人。

  終於掌控住自己的身體,對他瞎扯的話深信不疑的綾小路桃飛速竄開了,站開有半米遠,保持著那張通紅的臉色,她自認窘迫,低垂著腦袋不敢直視他。

  被誤會先不提,還靠得這麼近……綾小路桃自覺之後都會跟角名同學保持距離了。

  「要刪掉嗎?」

  角名倫太郎問。

  其實他是在轉移話題,但他又忘了,綾小路桃有時候固執得嚇人。

  「不……重要的是得跟阿治說清楚!」

  照片不照片什麼的已經不重要了,重點根本不在這裡。

  她這麼說著,仍不願意與他對視,低著頭只給人看她頭頂的發旋。

  發旋附近還有兩根短到立挺的頭發。

  得了當事人默認的角名倫太郎輕挑眉毛,將照片送進上鎖的相冊。

  誤會存在太久會造成困擾,不論是他還是她,或者生病的那家伙。

  「那個是騙你的。」他說。

  騙……?

  綾小路桃:?

  迷茫攀上她的臉。

  從哪部分開始是騙她的?

  似乎是需要一個解釋,綾小路桃表情都空了,不過總算如角名倫太郎所願,抬頭看向他,兩人之間被刻意拉開的距離悄然縮短。

  是誰往前邁了一小步,帶著些羞惱,盛在晨間陽光中的瞳孔隱隱有發亮的趨勢,像是動漫中的眼部特寫,如月亮的運動軌跡般「锃」一下擦亮了。

  下巴皺出了紋路,推著嘴唇往上撅起,本人又在抵抗這種不自覺的動作,表現出來倒成了顫抖的、快哭了的模樣。

  哭?……不是吧。

  絕對是看著像罷了,一定是。

  角名倫太郎目光偏移,為自己瞎扯的行徑找借口:

  「你之前不是還說過『感覺會喜歡上你』之類的話嗎?」

  他記得很清楚,就半個多月前,從她嘴裡突然冒出來的那句話,所以他以為綾小路桃是能面不改色說這類話題的人,怎麼這次跟上次不一樣了?

  拜托,這種情況該怎麼辦?

  現在打電話請教來得及嗎?

  侑?治?

  來不來得及不知道,之後會被暴揍是肯定的,總之先自己想想辦法吧……

  「我還說過這種話嗎?!」

  這下輪到角名倫太郎?了。

  不願面對現實的眸子挪了回去,她哪還有上一秒那種快哭出來的傾向,從下巴寫到發際線的全是難以置信,不抖了,眼睛也瞪大了,伸出手指遮在嘴唇前,遮住了舌頭與部分驚訝。

  不是快哭了,只是看著像罷了!

  角名倫太郎甚至有心握緊『勝利之拳』,張著嘴高喊「贏了!」

  當然是靜音的,他臉上沒什麼表情,根本看不出來被嚇了一下,跟方才胡口瞎扯的神棍氣質有些相似。

  相似?

  綾小路桃狐疑,「……這也是騙我的嗎?」

  你真的說過這種話。

  但請你忘記這件事。

  短暫的內心嘀咕後,角名倫太郎:「嗯。」

  ——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被這一打岔,原先聊的話題綾小路桃一時回想不起來,皺著眉思考中,不知不覺被角名倫太郎平移進1班教室裡,左手被抬起,手指間塞進了一支筆,再是右手被抬起,懷裡揣了本班級日志,手臂收攏、人影遠離,「嘭!」一聲關進教室。

  一氣呵成!

  既然從角名同學這邊問不出來,那阿治……啊算了算了。綾小路桃晃了晃腦袋,試圖把稀奇的念頭拋之腦後。

  ***

  出乎意料,沒來上學的居然是宮侑。

  「阿侑呢?」綾小路桃問道。

  最快捷的方法是通過手機詢問本人或者宮治,可眾所周知,綾小路桃的手機並不好使,她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趁午休去隔壁班詢問。

  詢問戴著口罩也擋不住神清懨懨的宮治。

  他半眯著眼睛,好像沒什麼力氣,手掌托著腮,先是長舒一口氣,後才提起勁回答她的問題。

  雙胞胎睡同一個房間,上下床,照顧宮治的工作自然而然有一部分落到了宮侑頭上,連帶發燒一起,順著床沿合情合理傳染到了宮侑身上。

  「他不注重身體咳咳、」宮治的聲音悶悶的,忍不住咳嗽,「跟我咳沒關系。」

  角名倫太郎:「嗤。」

  宮治:「再笑就傳染給你。」

  不想被傳染的角名舉雙手投降。

  「所——以——」宮治另辟蹊徑,認為拖長音講話就不會被咳嗽阻礙。

  「你。」他指指綾小路桃。

  「和他。」他反手指角名倫太郎。

  「你們兩個。」他指著便當盒,「吃飯。」

  要想把咳嗽患者斷斷續續的話語串聯起來,對了解他的綾小路桃來說不是一件難事,宮治的意思無非是:未免他真的把感冒咳嗽發燒傳染給誰,午飯時間必須分開來。

  也就是綾小路桃跟角名倫太郎照舊吃午飯,他蹲去長滿蘑菇的角落跟蘑菇擠蘑菇。

  是個好主意——如果今天早上的事沒發生過的話。

  綾小路桃握緊了便當盒的提手,呼吸一滯,眼神堅定一毫米都不肯亂動,決絕地對他宣誓:「沒事,我一個人吃就好了!」

  接著不等答復,抓著便當盒提手就轉身離去,同時不忘把2班教室門順便帶上的動作堪稱一氣呵成。

  一氣呵成。

  留在原地的宮治一頭霧水。

  半晌,他忽然得意起來,轉過頭,用跟宮侑同樣的臉、同樣欠揍的表情,下垂的眉毛壓低了眼尾,下眼皮被燦爛的笑容擠壓,唯一上揚的是他的嘴角,細看會發現唇中分開了一條縫。

  隨著一聲「hie∼」的感嘆,宮治語速極快:「被討厭了?」

  「沒有。」

  「誒——」

  「沒有。」

  「是是咳……」


第16章 打起來了吃瓜吃到自己家

  並非角名倫太郎的本意,綾小路桃結結實實躲了他一周。

  從那天中午開始,宮侑是隔天來上學的、外出他校進行交流賽是再隔天下午、打水路過1班是再再隔天上午、刻意避開他的身邊是更隔天的部活結束……

  當然有過眼神交彙,但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玩笑開太過招惹了她,還是別的原因,角名倫太郎也不愛主動搭話,兩人之間一句話都沒說過,一整周,異常到有心無心人全發現了。

  「不理你誒∼」

  宮治幸災樂禍。

  「你怎麼辦?」

  角名倫太郎不予回應,在他看不見的角落肆意瀏覽手機相冊中的照片。

  「喂∼角名同學∼」

  雙胞胎雨中打鬧的GIF、發送給妹妹的貓咪曬日光浴圖、染了粉發被教導主任教育的宮侑、分享給妹妹的一個『大』字站立一個『丫』字倒立的雙胞胎……

  笑點是有次數限制的,看過幾十次的搞笑圖片再看也不會笑出來。

  「角名君∼排球部副攻愛偷懶的角名倫太郎君∼人家不理你誒∼」

  說的就是你,貢獻了一半笑料的宮治。

  手指懸停在數字鎖前,角名倫太郎閉了閉眼睛。

  再睜眼,不是解鎖進相冊看

  照片,而是深呼吸。

  他退出了相冊。

  他又點開了。

  他又退了。

  他急了。

  實在是旁邊喋喋不休的宮治太吵了,他在得意什麼?

  對,他在得意什麼,他宮治能有什麼好得意的。

  角名倫太郎問他:「你得意什麼。」

  宮治得意:「當然是桃不理你啦∼」

  「哦。」角名倫太郎說,「她理你?」

  宮治:。

  不打算留情的角名繼續輸出:「如果你和侑被外星人綁走了,桃只能選一個,你猜她會選誰?」

  宮治:「當然是選我了!」

  角名倫太郎:「嗯。」

  宮治:「……」

  二人緘默無言,對視,仿佛未盡的話語都在沉默中傳達。

  「不對!」宮治總算反應過來了,揪住角名倫太郎頭頂怎麼壓都壓不下去的那根睡翹的呆毛,不止揪住,還施了點力往上拔,目光炯炯喊道,「誰允許你喊人名字了?給我收回去!!」

  「痛啊!豬頭治!」

  「這個也給我收回去!」

  「你被侑同化了,受死吧!」

  幸好現在是熱鬧的午休時間,幼稚的兩個人可以盡情掐架,他扯他的呆毛,他拖他的嘴角,圍觀的人中有不少拿出手機拍照紀念下這難得一見的場面。

  他們是在認真打架嗎?

  有學生在猶豫要不要去請老師。

  不,這種情況去找隔壁的宮侑可能更好使。

  所以在收到隔壁好心同學的求救信號時,宮侑連沒吃完的飯都顧不上,瞪圓了眼睛咽下嘴裡還沒嚼碎的米飯,「咕咚」一聲,轉頭便招呼綾小路桃。

  「桃!快!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對,快點阻止他們。

  2班學生覺得自己找到救世主了。

  滿臉的興奮難言,宮侑高喊:「他們兩個居然吵架了?還打起來了!我一定不能錯過這歷史性的時刻!」

  「什麼?誰?」

  「隔壁班在打架!」

  「走走走去看看!」

  「?」不是搬救兵去看熱鬧的2班學生哽咽,低聲試著解釋,「……他們好像是為了某個女生打起來的。」

  宮侑:?

  宮侑:。

  宮侑:?

  他設想了一下宮治和角名倫太郎為愛情大打出手的畫面……那太恐怖了。

  左邊是面目猙獰的角名倫太郎,ooc了。

  中間是問號女生。

  右邊是頂著共用臉面目猙獰的宮治,不要啊!!

  如果把女生的問號臉換成排球……

  復雜到難以用詞語形容出來的表情出現在宮侑臉上,他一會震驚、一會猶豫、一會疑惑,一會又似乎有點嫌棄,抽搐著嘴角回頭看仍坐在那加緊吃飯的人,問:「我們、呃……桃,你說我們要去嗎?」

  「我、噎馬上!吃完了。」

  結果綾小路桃全神貫注在抓緊吃飯上,根本沒聽清搬救兵同學的低聲嘀咕,滿心滿眼都是去勸架。

  不清楚是什麼原因,也拋開各式前情提要,先把人勸下來才是關鍵。

  「咳咳我吃完了走吧!」

  搬救兵的同學風風火火的,帶著不是很願意的宮侑和真正勸架的綾小路桃衝回2班,艱難地從大批圍觀人群叢中擠進去。

  戰況激烈,已經進展到宮治兩手齊出動、一左一右拽住角名倫太郎的兩邊頭發,就是被稱為「妙脆角」的部分,他的手就好像扎頭發的皮筋,一根頭發不落,給人扎出了漂亮的雙馬尾。

  皮筋用了很大的力,勒得人家本就狹長的眼睛愈發形似憤怒的藏狐。

  憤怒的藏狐出手更是狠厲!一個巴掌從底部掀起宮治的額前劉海,無數發絲自手指縫裡穿出,被扭曲到頭頂,混合進頂上的被波及的頭發中被一齊控住往後扯。

  另一只手當然沒閑著,接力般鎖住宮治的後腦勺。

  彼此都放過了嘴巴,為的是現在口齒清晰的對抗。

  「都跟你說了離她遠點!」

  「我有什麼辦法!」

  「痛死了啊你給我松手!」

  「我才是痛死了!」

  戰鬥主題清楚明了,正如搬救兵同學所說,是「為了女人」……

  這兩個人到底在做什麼!前陣子不還一口一個「好兄弟」相稱,害得他以為宮治就此改姓跟角名倫結拜為雙胞胎兄弟,怎麼轉眼就打成這樣,還、還是為了——

  「桃,我們回去吧?太丟人了。」宮侑捂著額頭默默無語,他甚至想把綾小路桃的眼睛也一起捂上。

  太肮髒!太醜陋!

  「但是他們兩個看起來好像是認真在打架。」綾小路桃緊鎖眉心,踮著腳尖看不清,便繃住腳背借腳趾發力,一蹦一蹦地往上鑽想看清現場,話音跟著蹦跳頻率變換,「我們!得!勸架!」

  「這種情況得當事人勸架才有用……」

  「當事人?當事人不就是他們兩個嗎?」

  就算是跳到最高處也沒用,稻荷崎的高個子太多了,她本來就不占優勢,更何況這會聚集的人太多太多,演變為踩踏事件不無可能,她的辮子都已經有一邊被勾不見了。

  ——得趕緊勸下來才行。

  「阿侑,幫幫忙,我們去勸架!」


第17章 一眼戰神謠言止於智者

  幫忙?怎麼幫?幫忙也得先撥開人群擠進去吧。

  宮侑能想出的方法就只有大喊「教導主任來了」。

  可惜效果不怎麼好,稻荷崎的學生不怕教導主任,畢竟沒人做壞事,教導主任也沒有真的來,該圍觀的圍觀,該拍照的拍照,該八卦的八卦,綾小路桃耳邊聽過的版本已經是第八版了。

  「2班怎麼了?」

  「雙胞胎跟角名在打架。」

  到這還好,唯一的歧義是兩個人打架,不是三個人。

  「真假?三個人打起來了?為什麼啊?」

  「三角戀啊三角戀,他喜歡他他喜歡他,他卻喜歡她。」

  傳成三角戀也就算了,突然冒出來的「她」是誰啊??

  「好刺激?!女方是誰?」

  「我也是聽說的……」

  聲音壓低了些,一如旁聽的其他人一樣,綾小路桃伸長了脖子探聽。

  只見那人眼睛瞪圓,身體語言誇張地說道:「據說是教導主任!」

  綾小路桃:??

  圍觀學生:!!

  誰?教導主任?那位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又犀利又溫柔、有時凌駕於校長之上的教導主任?是宮侑還是宮治還是角名倫太郎喜歡教導主任?

  真的會有人信這麼離譜的說法嗎?她擰著張臉轉頭用眼神詢問宮侑。

  最近她沒什麼機會跟阿治和角名同學碰面,只能向知情的宮侑求證。

  但顯然,旁聽中的宮侑不知情,他一副靈魂出竅的樣子大張著嘴,上方飄著某些半透明體,那好像是——

  「阿侑,靈魂!你的靈魂!」綾小路桃跳著喊著,手臂一伸將半透明體收集起來攔回宮侑的嘴巴,捧住他的下巴和後腦勺一開一合,「嘎巴嘎巴」將離體的靈魂回收。

  隨即熟練啟動神秘儀式般高喊:「復活吧阿侑!」

  宮侑:「!」

  宮侑:「喔!!」

  偏偏就是這一嗓子,吸引了驀然寂靜的人群的注意力。

  「是宮侑!」

  「他不是在裡面打架嗎?」

  「噓小聲點,教導主任真的來了!」

  教導主任真的來了,先前說的不怕不是真的不怕,圍觀的學生散去不少,仍有人暗搓搓守在現場、蹲在角落等候一個後續。

  沒人顧得上提醒耍寶的宮侑和綾小路桃。

  人群總算被『撥』開,靈魂歸位的宮侑還不知道教導主任來了,牽起綾小路桃就擠入2班教室,松手、起跳、飛踢……

  他成功了!

  成功勸下難舍難分的宮治和角名倫太郎!!

  當然不是指他的飛踢成功踹分二人,是指那兩位為了避開他的飛踢主動停戰了,原本扯著對方頭發的雙手眨眼間便規規矩矩的,如同面對警官,手掌向前舉在腦袋的左右兩邊作投降狀,面對面站直了。

  宮治:-,-

  角名倫太郎:-。-

  面向沒轉,眼珠子從左到右,他們兩個眼睜睜看著宮侑飛了出去,飛踢伸出的腿朝向窗戶。

  窗戶?玻璃?會碎的吧!

  綾小路桃猛地關閉雙眼。

  「哢!呵……」

  不是砸破玻璃的「喀拉喀拉」?綾小路桃悄悄睜開右眼。

  沒有!阿治和

  角名同學拉住他了!

  欣喜躍到臉上,隨著左眼瞥見的人影又瞬間丟失目標。

  「咚、咚、咚。」

  是皮鞋蹬地。

  是教導主任!

  吵架的兩人、飛踢的第三人,這第三人甚至是謠言中打架的當事人,現在只能祈求穿著西裝蹬了皮鞋的教導主任沒聽到第八版——把她牽扯進去的那一版謠言。

  在判決下達之前必須先做點什麼拯救他們。

  綾小路桃深呼吸,眼神一凜,毅然決然邁出身為救世主的一步。

  明明室內鞋踩地並不會發出特別的音效,不像皮鞋那樣發人深省,可不知道為什麼,綾小路桃就是看見角名倫太郎往她的方向掃了一眼。

  他看了她一眼?

  在這混亂的場面中?

  不是沒可能,他擅長這個。

  他似乎是想說什麼,綾小路桃隱隱覺得就是她心底浮出答案的那個問題。

  好吧,她得承認,不是什麼偶然,這半個月她就是故意在躲著角名倫太郎走,隔了半個月的匆忙對視令她不得不承認了這個事實。

  ——雖然不合時宜。

  綾小路桃有點心虛。

  念頭與情緒僅閃過一瞬,待她反應過來,無人阻攔的教導主任已經走到宮治、角名倫太郎以及被二人撐住的宮侑面前,未見話鋒,但任誰都知道三人必定會受到懲罰,也許會全校通報。

  對乖巧的高中生來說天塌了也不為過。

  比如從未與教導主任面對面過的綾小路桃。

  她自覺得擔下沒攔住教導主任的責任,想重整旗鼓,絞盡腦汁卻再怎麼也想不出求人留情的借口,先前腦袋一空的勇氣全被那一眼喝退,腳釘在原地無法動彈。

  找個借口說他們是在鬧著玩?

  學動漫主人公大張手臂阻攔?

  用排球部正選的位置談條件?

  無數個不切實際的法子在腦內穿梭,最終都被一道大門擋下。

  角名同學看過來的那一眼不僅是討要答案,更是阻攔。

  綾小路桃糾結到緊咬下嘴唇,確實她沒有好辦法。

  好在教導主任沒叫她為難,利落拎起宮侑的領口,說了句「跟我去辦公室」就轉身離開。

  至於為什麼是宮侑?

  因為只有他是在眼皮子底下『實施暴行』。

  從宮侑的領口開始,宮侑拽著宮治的手腕,初步懷疑是怕宮治跑了;宮治的手腕被鎖住,另一只手控住角名倫太郎的小臂;角名倫太郎根本沒掙扎,他掰手腕就沒贏過。

  這下真成了手腕拷鎖鏈的罪犯一個連著一個被帶走。

  臨『刑』前,最末尾的罪犯安撫她:「我們一會就回來。」

  話都沒講完就被宮治扯走了,空氣中彌漫的火藥味可沒散盡。

  這無疑撫平了綾小路桃的不安,她給面子的沒笑出聲。

  角名同學說這話的樣子很帥,前提是他手臂沒被拷著,且瞪向前面人的眼神別那麼難以言喻,不然真的會很酷,跟電視劇裡的男主角一樣。

  她得回去翻翻生活手冊,找找學生打架是怎麼處理的。


第18章 靈魂出竅她說過但不記得的話……

  介於打架鬧事的情節不嚴重,且兩位當事人第一時間統一了口徑:他們只是在鬧著玩,宮侑?宮侑是認真的。

  括號,認真勸架。

  括號裡的內容沒說,導致教導主任一度認為公然飛踢的宮侑才是主謀,宮侑瘋狂搖晃脖子上的腦袋以示清白,道出了不少能為他作證的人名,坐實了他勸架的目的。

  雖然被教育「遇上這種事要找老師」,但總算將自己從受罰名單裡摘了出去。

  至於兩位真正的當事人——宮治和角名倫太郎承擔了本層男洗手間的清掃工作、在每周一次的例會上做500字以上的深刻檢討、禁止一周的社團活動,以及為期一周的『相親相愛』牽小手1分鐘三次,必須有見證人在場。

  教導主任原本定的是10分鐘,她見兩位學生的瞳孔瞬間失了光芒,酌情縮短至1分鐘,估計是期望他們在排球大會上取得好成績而大打折扣。

  同時,她對由她選定的見證人語重心長地交代了:

  「不能接受賄賂、不能通融,不然還會有下次。」

  見證人綾小路桃念出教導主任交代她的話,手裡攥著『聖旨』秒表,一秒都不願錯過,眼珠一左一右忙不及盯時間和兩人相握的手,一絲不苟嚴格遵守『聖上』下放的指令。

  「……還有幾秒?」

  「二十一秒。」

  「我真的不想握男人的手……」

  說這話的宮治張著嘴,從中似乎飄出了某半透明狀的物體。

  認識的都認識,那是宮治的靈魂。

  一心倒數一心盯緊他們相握的手,綾小路桃分不出神去幫他聚攏靈魂,嘴裡念叨著「19、18、17……」,拼盡全力騰出手朝旁邊上下招手代宮治求救。

  她在向誰招手?

  「15。」

  角名倫太郎探出腦袋,確認沒看到任何人。

  「14!」

  咦?沒人,難道是?

  「13……」

  角名倫太郎指自己。

  專注於倒數、監督、求助的綾小路桃無法給予回應。

  「12!!」她邊倒數邊用腳跟拍地,看得出來非常急。

  好吧,角名倫太郎決定做個好人。

  他悶不吭聲干大事,左手握宮治的手,反身跨腿往外一邁,祭出右手臂去夠上空的半透明體。

  放著不管太久,半透明體隱有分散成四瓣的趨勢,他得分別召回來再一口氣塞進宮治的嘴裡。

  「11?」

  一想就覺得好麻煩……突然不想做好人的角名倫太郎試圖反悔。

  「10!」

  余光一瞧,兢兢業業倒計時的綾小路桃揮舞的手臂同樣在運作。

  現場除了角名倫太郎,沒人能幫她幫宮治了。

  「9,QAQ。」

  好吧,角名倫太郎想,就做一次好人。

  倒計時數到「8」時,四瓣半透明體的頭部初具雛形,朝著四個方向延伸。

  倒計時數到「7」時,蠢蠢欲動的宮治ソ靈魂各自挨了一巴掌。

  倒計時數到「6」時,空氣中明顯可見殘影,靈魂大合體。

  倒計時數到「5」時,一聲「啪!」響徹走廊。

  宮治:「!」

  宮治:「喔!!」

  角名倫太郎:-,-耶。

  綾小路桃的目光不知何時駐停在他『幫忙』的動作上,親眼見證宮治魂體歸位,情不自禁蹦跳起來代為歡呼。

  角名倫太郎瞥她:「倒計時呢?」

  綾小路桃猛地轉頭看秒表!

  綾小路桃再猛地瞪他們的手!

  綾小路桃又猛地看回秒表!

  「還有幾秒?」他問。

  「時間到了。」她答。

  不等角名倫太郎反應,手被宮治斷然甩開,對方用另一只手捧著小臂,嘴裡念叨著「我不干淨了、我不干淨了」,時不時再去揉兩下嘴巴上受的傷,看樣子腦袋有點壞掉了。

  宮治的表情呆滯又痛苦,忽而驚醒,望向空無一物的半空,念叨:「我的、我的王之力……」

  靈魂出竅太久的王抱著手臂踉踉蹌蹌地跑了,看方向是洗手間,他大概是想洗掉污穢以重新喚回他的王之力。

  見狀,角名倫太郎看向在場僅剩的一人,無波無瀾的眼睛仿佛在問「我不干淨?」

  綾小路桃當然是搖頭否認,可他眯著眼看起來不是很信的樣子,還直勾勾盯著舉在身前的手掌出神。

  角名同學在懷疑自己?不行!

  想都沒想的,綾小路桃頭腦一熱就伸出雙手握住他的手,手指壓制他的掌心,掌心貼近他的手背,直視他的雙眼,誓要望進去。

  她努力安慰道:「角名同學,你很干淨!」

  「……」

  也不知道這安慰是有效還是無效,總之角名倫太郎的發愣狀態依舊沒終結,只是視線的落處被頂替為被包漏的手。

  被包漏?

  啊——是了。

  就算兩只手一起也很難把他的手徹底包住、密不透風。

  二人的身高差了將近30公分,理所當然的手部大小相差甚遠,哪怕是兩只手都壓了上來……對,就是現在這樣。

  那只前不久跟宮治緊、緊、相、握的手——原本他認為宮治的反應過於激烈了,不過是跟男人握了一分鐘,談什麼「不干淨了」,他一定是表演型人格。

  話說回來,年幼的妹妹的手他也牽過,非常小巧,不過長大後的妹妹就害臊不肯做這樣的行為,他也一樣。

  綾小路的手跟宮治、妹妹的都不一樣。

  勻稱的、白皙的、緊握會感到滿足的。

  那麼被緊握著呢?

  角名倫太郎的思緒其實早就亂了。

  「角名同學?」

  「角名同學?你也要靈魂出竅了嗎?」

  「我會幫你收回的!」

  靈魂出竅倒不至於,他的另一只手甚至悄悄摸進口袋。

  「哢嚓。」

  熟悉的聲音。

  手忽然被丟開,綾小路桃後退一步,意識到什麼似的低垂著腦袋遮掩羞紅,默默將雙手藏在後背,不自在地用手背蹭著手心,從旁人看來或許是在按壓身後翹起的裙邊。

  「……你為什麼連這個也要拍。」

  她小聲嘀咕,怎麼都壓不住裙擺。

  「不能拍?」

  「……」

  沒有抬頭就看不見對方當下的神情,她顧不上什麼可以不可以的,滿腦子都是他為什麼要拍這種照片、這哪裡有趣、這張照片也會被傳上他[別管我了]的賬號上嗎……

  為什麼?沒有為什麼。

  角名倫太郎默不作聲,把新照片鎖進相冊。

  暫時借用一下她自己說過但不記得的話語。

  「能拍嗎?」他十分有耐心,問了第二遍。

  面前遮著臉和手的女孩不說話,嘴唇抿來抿去很是糾結答復。

  他十分有耐心。

  問了第三遍。

  「能拍嗎?」

  催命般,綾小路桃答:「也……也行吧?」


第19章 誰在困擾男人變換嘴臉的速度快的就像……

  「嗯。」角名倫太郎應了一聲,視線停留在手機裡的照片上,遲遲不肯挪去別處,「那我不刪了。」

  接著便是沉默,彼此沉默。

  綾小路桃稍稍往一旁蹭著步子,眼珠子左轉右轉,不停祈禱去洗手的宮治趕緊回來。

  亂轉的眼珠還悄悄瞥向角名倫太郎,見他沒什麼反應,也不說話更像只沒頭蒼蠅了。

  他在看什麼?

  剛才的照片?那有什麼好看的?

  他在想什麼?

  ……

  她控制不住的胡思亂想,偏偏空氣一秒比一秒沉落,受影響的似乎只有她、只有這片離地面157釐米高度的空氣稀薄,又或是空氣變異了?所以在她面前蒙了一層空氣膜,連呼吸孔一並堵上。

  有點難以呼吸……

  「你在憋氣?」

  「哈——」

  空氣膜被話語化身的手拂開,綾小路桃終於能夠大口呼吸。

  一抬頭,角名倫太郎已經收起手機了,正一臉不解地看她。

  他看起來不明白她憋氣的原因。

  不明白就對了,她都沒意識到。

  索性角名同學沒細問,綾小路桃慶幸自己不用想理由,她都想拍拍胸脯感嘆逃過一劫。

  「那個真的的騙你的。」

  角名倫太郎冷不丁說。

  什麼?什麼騙?話題怎麼突然跳躍了?

  「啊?」綾小路桃發出疑問,「哪個?」

  「……」他沒立即解答,而是不太自在地垂眸、視線飄向別處,忽而支起胳膊撓後脖頸,揚起半邊下顎欲言又止。

  綾小路桃:?

  情勢似乎逆轉了。

  她追問:「是什麼?」

  先前因握手而起的不好意思一掃而空,剩下的一點讓她依舊留意宮治的蹤跡,綾小路桃剩下的注意力全在「騙」和角名倫太郎身上。

  難不成其實他沒有拍照片?

  比如「哢嚓」只是鈴聲。

  來了一條信息?

  角名倫太郎不像她,很快就從那種狀態中鑽出來,收了手說:「就是之前,我騙你說『宮治以為我們在交往』的事,不知道有沒有對你造成困擾。」

  「那個真的是假的。」他反復強調,「所以你不用躲著我走。」

  「我、!」

  很想說「沒有造成困擾」,可她確實……主觀意識躲著走了。

  別扭的情緒冒頭,綾小路桃垂首盯著他白色襯衫上最末端的紐扣,小聲念道:「對不起。」

  「沒聽見。」

  綾小路桃:!!

  她明明說的很大聲了,很小聲嗎?咦真的嗎?

  倏地仰起腦袋,她鼓足眼眶:「我、我說——」

  ——猝不及防迎上他。

  他偷偷彎下腰,不僅拉近了二人的距離,順帶將高度差一並打破。

  襯衫領口處的紐扣沒有扣上,胸前隨手打的暗紅色領帶順著他彎腰的幅度往前伸展,幾乎要觸碰到她的手背,還差一些。

  綾小路桃能發下毒誓,她絕對在角名同學眼裡讀出了笑意,不是什麼『一分涼薄三分欣喜四分縱容還有兩分漫不經心』的玩笑話,是他真的眼裡帶著笑,不是她在過度解讀。

  時不時偷拍她的對像、種種原因她躲了半個月的對像、前不久她無意識捂住手的對像……此刻正一秒不落地盯著她。

  二人所處角落沒幾個學生會路過,早被懲罰牽手的宮治清了場,理論上是不會有人看見她們兩個在做什麼。

  因此腦海裡的水第二次滾成了漿糊。

  後續的話語斷在嘴邊,支支吾吾的,綾小路桃在他的催促下念出了更加小聲的「對不起」,徹底將下巴收進胸脯。

  這次聽清了,但角名倫太郎不懂她為什麼說這個。

  對不起?對不起什麼?

  角名倫太郎難免回想起他向她承認錯誤的那一天,他遞出手機,她卻說「對不起我不會用手機」,「對不起」再一次出現了。

  對於造成她神經敏感的偷拍行徑也是一筆帶過,跟這次一樣。

  喔——角名倫太郎明白了,這是她的和好信號吧。

  他直起腰,沒有去糾結她在為什麼而「對不起」,只覺忽然與她奇妙的思維成功對接。

  眼中笑意更顯,毫不作掩飾地掛上嘴角。

  趁著她還沒想到要跟他拉開距離,角名倫太郎直言:「之後請不要再躲著我了,我會很困擾的。」

  這人前一秒在「不知道有沒有讓你困擾」,後一秒就變成「我會很困擾」。

  「……」

  嘀嘀咕咕的聽不清。

  他挑眉問:「同意了?」

  面前縮成一團的蘑菇劇烈抖動她的菌蓋。

  蘑菇不語,只一味點頭。

  蘑菇同樣不懂他話裡的「困擾」是什麼意思。

  別多想了蘑菇,他一定是找不到他的錨點了。

  ***

  宮治與角名倫太郎的三日牽手拉上帷幕,這時候就有人要問了:

  誒∼宮侑去哪了?這種場合他怎麼會缺席呢?

  事實上,除了排球就沒有別的能讓他主動錯過這種熱鬧的場面。

  ih兵庫縣預選賽開幕在即,整個排球部不說精神緊繃,至少訓練時間是往後延長了半小時。僅僅半小時,恰好卡在廣播部清閑的時段,如果想湊上時間,綾小路桃最好找個地方消磨時間。

  也不是非要等那仨活寶下訓吧?

  綾小路桃沒考慮過這種可能性。

  她尋找到的、不對,准確來說是她被迫尋找到的地方是某個雜貨鋪。

  頭發花白的熊本奶奶十分罕見地徘徊在店門口,這次安穩掛著老花鏡,鏡片底下蔓延的皺紋凝聚在眼尾,上下眼皮緊貼,看樣子是在小憩。

  不想、不願、不肯打擾,綾小路桃望見她的第一眼就後悔,後悔自己怎麼不老實待在學校裡面等。

  來不及了,熊本奶奶的眼睛不怎麼好使,耳朵卻是能參加大賽的水平,剛一捕捉到腳步聲就睜開了雙眼。

  熊本奶奶花了些時間思考不遠處的女孩是誰。

  稻荷崎高中的女式校服……她認出了桃的長相。

  「……放學了?」

  熊本奶奶問。

  綾小路桃迅速轉了圈四周視野,謹慎地點了點頭。

  能夠普通地對話,她從小聽告誡的恐懼散去少許。

  身邊沒有宮侑、沒有宮治、沒有角名倫太郎,她必須拿出勇氣一個人面對恐怖奶奶。

  勇氣之子在嘴邊穩住一口氣,屈指攥緊書包肩帶,義無反顧往前方走去!

  可恐怖奶奶不肯放過她,眯起眼又問:「那三個孩子呢?」

  綾小路桃瞬間站停。

  「那三個」?

  「那三個」是哪三個?

  恐怖奶奶仿佛擁有名為『讀心術』的技能,說:「我記得是叫倫?倫太郎?」

  ——叫出名字

  了!!

  綾小路桃心尖一顫,腦內循環無數個真名被神明知曉然後人類囚禁了神明從此淪落為沒有神社供奉的無名神的梗概混到一起的民間故事。

  「samu?」

  阿治啊!!

  「還有、tsumu?」  !阿侑啊回來吧!

  「……」

  綾小路桃嘴唇微張呈o型,肌肉失控般上下左右抽搐,瞳孔在眼眶內混亂旋轉,右腳誠實地往後退了半步。

  不可以的啊絕對不可以把名字告訴恐怖奶奶……會、會被神隱的!!

  被認定了會神隱人類小孩的恐怖奶奶突然不說話了,愣愣地凝視著空無一物之處,隔著老花鏡分辨不清她眼神的具體落點。

  什麼?NPC出bug了嗎?還是什麼別的特殊機制?

  她會從扭曲空間裡抽出一根棒球棍來追殺她嗎?

  綾小路桃有點難以呼吸……這次沒有好心的角名倫太郎提醒她不要憋氣。

  良久,恐怖奶奶跨越了系統bug,問她:「要吃棒冰嗎?」

  就好像所有恐怖電影的配角提議去某個靈異場所探險一樣。

  正常人一般是不會答應的。


第20章 草莓棒冰倫太郎倫太郎倫太郎倫太郎倫……

  角名倫太郎曾說過一句話:綾小路桃是個十足的笨蛋。

  所以正常人那套在她這並不適用,她答應去吃棒冰了。

  甚至是第一天免費的棒冰之後,第二天、第三天,她天天路過熊本奶奶的雜貨鋪,自費了兩根草莓味棒冰。

  俗話說得好,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就是蓄意。

  熊本奶奶不僅給了她免費的棒冰,還有一瓶免費的香蕉牛奶。

  雖然喝不慣那味道,但綾小路桃會好好對待旁人給予的善意。

  「今天要牛奶嗎?」熊本奶奶問,「倫太郎每次都要拿一瓶。」

  綾小路桃搖了搖頭,神情較三天前明顯坦然不少。

  她已經把腦海裡那穿白色無袖長裙的恐怖奶奶形像同熊本奶奶割席,熊本奶奶成了熊本奶奶,是會窩在角落揪起眼皮摸索老花鏡的熊本奶奶。

  幼時深刻的恐怖故事在時光中磨滅了印記,剩下一經提醒就升起的情緒也被撬開了一道微小的縫隙。

  還是那個原因——經雙胞胎驗證過的人不是壞人。

  更何況連角名同學都認證了。

  綾小路桃在心底悄悄嘟囔著。

  等待三大只下訓而消磨時間的好場所找到了,熊本奶奶就像是猜到了她停留的理由,從裡屋搬出了一張矮小的板凳借給她,那也是免費的。

  不過據說這是倫太郎坐的。

  「據說」後面的話是熊本奶奶說的,綾小路桃盯著板凳默默重復了一遍。

  普通的、小巧的、坐上去會「嘎吱」「嘎吱」響的小板凳,環邊緣鍍上了一層『倫太郎專座』的耀眼金邊。

  好刺眼!她用指尖捂了下眼睛。

  板凳被搬到雜貨鋪外,那是個能夠監控行人的絕佳視野,綾小路桃在這坐了三天了。

  她熟練地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翻開、進入瀏覽器。

  或許是最近的使用頻率變高,她尊敬的翻蓋手機流暢得不得了!僅用時10秒就成功進入[別管我了]的主頁。

  對,就是倫、角名同學!

  是角名同學的個人主頁。

  差點就被熊本奶奶的稱呼帶過去了,待會見了面可不能這麼喊。

  綾小路桃面帶微笑按鍵翻動。

  尊貴的翻蓋手機好,她就好。

  左不過等待不到一小時,她慢悠悠地瀏覽他發布的內容,三天了都沒翻到底。

  角名倫太郎發布的內容包括但不限於日漸增多的雙胞胎出糗照、認識北前輩後的偷懶打卡、單文字的有趣日常,以及越來越少的風景照。

  目前看來,他絕對是一位深度的發布愛好者。

  不過是隔了24小時,綾小路桃昨天才翻看過的,今天就找不見瀏覽的足跡,眼見主頁刷新出了許多陌生動態。

  有晨練抄近道碰見的肥碩橘貓——

  英雄事跡是纏著宮治要零食吃,被稱之為「護庭十四番隊隊長」。

  有午休去小賣部搶的炒面三明治——

  綾小路桃必須承認自己迂腐,她難以接受不該合到一起吃的食物。

  有與宮侑宮治打急眼被訓照的合影——

  文字後續寫明了角名倫太郎被當場逮住偷懶用手機,罰了十個發球。

  罰球的發布時間是半小時前,綾小路桃現在是估算時間的熟練工,比排球部的時鐘還好使,轉瞬推斷出再有十來分鐘就能在路口處看見第一顆腦袋。

  身旁忽然傳來了陣陣沉悶的腳步聲。

  這附近不會有當地人光顧雜貨鋪,除開更加少見的游客,就只能是店主熊本奶奶本人了。

  綾小路桃下意識抬起屁股搬著板凳往旁邊挪了一下。

  才抬起,頓時想起底下坐著的板凳是由人家提供的。

  她干脆站起身,也不挪動什麼板凳不板凳的了,轉動上身往身後一探,主動問道:「是我坐太久打擾你了嗎?」

  連坐三天堵住雜貨鋪的生意確實令她有些不好意思。

  熊本奶奶動作幅度極小地搖了搖頭,怕她看不見,重復道:「不打擾。」

  說著拿出手上的一根草莓味棒冰,這幾天綾小路桃買的都是這個口味。

  今天吃過一根了……綾小路桃正要掏錢就見熊本奶奶抬了抬另一只胳膊阻止,隨後遞了遞棒冰,意思明顯是不要錢。

  不要錢?免費?

  綾小路桃稀裡糊塗接下了今天的第二根棒冰,沒給錢。

  一天吃兩根會生病的吧?她謹記宮治對宮侑的『勸誡』。

  夜幕即將降臨,再有十來分鐘就能在路口看見第一顆腦袋,時不我待,離開了冰櫃懷抱的棒冰是不可能支撐這麼長時間的。

  眼珠咕嚕一轉,她拆開了包裝紙。

  明天沒有正選選拔,先決條件不夠,邏輯鏈就不會成立。

  也就是說,吃第二根並不會生病。

  只要吃的夠快,就不會被阿治逮住!

  板凳再次迎來了它的主人,只是主人畏畏縮縮的,縮著肩膀佝僂在陰暗處啃棒冰。

  這次沒有手機,她徹底沉浸在美味棒冰中。

  熊本奶奶說擔心她天天吃棒冰把錢包吃空,但她不知道,綾小路桃攢了不少零花錢,輕而易舉是不會被這小小的棒冰吃窮的。

  咦?

  右手舉棒冰的動作一滯。

  隱約覺得在哪裡聽過這樣的說法……

  她微微仰起腦袋,靈活的眼珠從左上角轉到右上角。

  睜著眼睛似乎不太方便她回憶細節,索性閉上眼睛,揪著眉心吧砸吧砸棒冰邊回想。

  不會被棒冰吃窮——零花錢很多——沒錢了?

  從回憶中抽離的綾小路桃不自覺發出一聲長長的「喔」,睜大了雙眼,棒冰融化而成的甜水滴落到地上都沒能使她脫離出目前的狀態。

  什麼狀態?當然是大偵探狀態。

  稻荷崎校服標配的領帶在一瞬間變成了紅色的蝴蝶結,綾小路桃暗自捏著其一角,清了清嗓子。

  她知道真相了,就是半個月前被倫太郎無數次岔開話題的那個三大只缺錢的原因!

  「桃!桃!」  ?

  名偵探小桃迷茫抬頭。

  名偵探小桃望見路口冒出的三個腦袋。

  名偵探小桃擦擦眼睛。

  不是還有十多分鐘嗎?她怎麼不知道時間流速被調整了的事。

  或許是等著等著忘了時間吧,綾小路桃舉起右手回應宮侑。

  ……右手?綾小路桃當即把手連帶棒冰一起藏在身後。

  「啊——倫、誒、嗯。」

  這下連嘴也被封上了。

  她只能將嘴唇收起,再用牙齒咬住,換了左手打招呼。


第21章 名偵探桃角名倫你且等著瞧吧

  啊?倫?誒?嗯?

  「你剛才說了句什麼?」宮侑一頭霧水,試著從一堆無意義的語氣詞中提煉出有效信息,跟著重復道,「啊——倫?誒?嗯?」

  唯一聽起來不像語氣詞的是「rin」,宮侑嘴邊不停嘟囔起這一個音節。

  「rin、凜?遠阪凜、星空凜、松岡凜、糸師凜?」

  一個一個聽都沒聽過的名字從他嘴裡鑽了出來,到最後甚至出現了某所位於東京且在w

  intercup上獲得冠軍的新學校名字。

  宮治:「你念出了一堆誰的名字啊。」

  宮侑:「感覺自然而然就念出來了!」

  逃過一劫……綾小路桃偷偷圈住嘴唇往外吐氣,幸好阿侑全向「凜」偏離了,沒有聯想到別的方向。

  想到此,她掀起眼皮試圖窺探一眼話題的隱藏當事人——

  角名倫太郎一副若有所思地照常擺弄著他的手機,卻在她望過來的一瞬間抬眼,順利與她對上視線。

  他先是甜甜一笑、……甜甜一笑?綾小路桃以為自己看錯了,沒得到擦亮眼的機會就見角名倫太郎朝她的方向近了一步,攏起手掌說:「桃,再不吃就要化掉了。」

  ——顯然是在跟她說。

  綾小路桃沒能及時察覺到稱呼的變化,自然不知道那拙劣的一連串語氣詞的秘密已經被他破解,面對回擊同樣沒給出應有的反應,反倒是舔了舔嘴唇,瞥了眼忙著探討每位「凜」是誰的雙胞胎,迅速抽出一直藏在背後的手。

  棒冰!草莓味棒冰!免費的草莓味棒冰!

  趁著眼下絕佳的時機,她哐哧哐哧三兩口便解決掉『凶器』,僅留下木棍,恰巧熊本奶奶在附近安置了一只垃圾桶,給了它最好的去處。

  『凶器』銷毀了,下一件事就是……

  綾小路桃猛地轉向角名倫太郎。

  後者歪頭表示疑惑,前者緊著張臉靠得更近了,輕輕扯過他的運動服外套袖子,牽著他轉身背對雙胞胎,小聲密謀:「我吃了兩根棒冰的事,拜托你千萬別告訴阿治。」

  角名倫太郎:「……」

  角名倫太郎:「?」

  他迷惑了一下。

  她不說,他不會知道她吃了兩根棒冰。

  細細端詳綾小路桃的神情,果然是嚴肅又認真,根本沒發現這個邏輯。

  角名倫太郎欲言又止,最終「嗯」了聲。

  「你用什麼來交換?」他得寸進尺,「我幫你保密,總要有點好處的。」

  角名倫太郎眯起本就不大的眼睛,暗自規劃後續的對話。

  她問「用什麼交換?」,他就能順勢提出彼此的稱呼問題。

  如果她問「為什麼要換?」,嗯……她應該不會這麼問。

  計劃好了一切,唯獨沒想到她說「用你們的秘密來交換」,角名倫太郎迷惑了第二下。

  「什麼秘密?」他問。

  綾小路桃一臉神秘,伸出手比劃道:「就是半個月前我偷、我不小心聽見你們說的,不是說缺錢嗎?」

  「嗯,我跟你說了錢包的事。」

  「角名同學你不肯跟我說原因嘛,我自己探查到真相了。」

  她的話裡添上幾分得意,唇角牽動下巴向上昂揚,惹得視線掠過嘴唇的角名倫太郎跟著心情變好了些,不再跟教練計較查他偷懶的事了。

  禮貌性轉移視線,他頷首:「你查到的真相是?」

  這邊則是戰術性清嗓,道:「角名同學和阿侑阿治是不是為了等我,天天光顧熊本奶奶的雜貨鋪?」

  持續的時間還不短,且搞體育的怎麼可能一根棒冰就能了事,肯定買了不少吃的。

  綾小路桃都能在腦海裡描繪出宮侑和宮治化身兩頭會噴火的恐龍在雜貨鋪裡席卷、熊本奶奶顫顫巍巍拄著拐杖說著「好孩子」、角名倫太郎全身金光無視傷害記錄戰場的畫面。

  一天接著一天,可不就缺錢了嗎?

  「怎麼樣?怎麼樣?」仿佛插了電的瞳孔自動亮起,激動又收斂地抵在他面前求證,活像前來討封的狐仙,只欠他一句「你是名偵探」就能原地成仙。

  角名倫太郎隱約聽說過「狐仙討封」的故事,沒跟桃講明她現在是什麼模樣,就連拿出手機拍照記錄都不知為何的不太願意,抵唇獨自琢磨一陣,總算舍得點頭。

  「猜對了。」

  可惜綾小路桃不是真正來討封的狐仙,就算他不給予那句封賞,她也不會因此就保持著那副狐狸樣一直纏著他討要。

  想到這,他難免生出遺憾的微妙心思,淡淡追封:「桃,你是名偵探。」

  接著便後退一步撤開距離,平了嘴角的笑意,作勢要結束這個話題。

  不料綾小路桃接下來的動作恰好阻擋了視線,捕捉不到他逃脫的意圖。

  她暫時闔上了眼睛,待肩膀輕聳、雙手合十豎在面前後,才撐開一邊的眼皮看他,捏緊了嗓音用拜托的語氣問他:「可以嗎?可以交換嗎?」

  ——在撒嬌。

  角名倫太郎輕而易舉便下了如此判斷,面無表情的。

  他忽然仰起頭,衝昏暗的天空做著無意義的深呼吸。

  吸、吸、呼——

  吸、吸、呼——

  吸、吸、呼——

  好,稍微冷靜下來了。

  不是撒嬌,是在談條件。

  談條件……角名倫太郎低頭看她,見她的兩只手滑落至腹前,睫毛撲扇撲扇的,一改方才那如同跟過路貓咪進行腦電波交流的口吻——他見識過——染上幾絲好奇與擔憂,眉峰聳動,無聲詢問。

  「……沒事。」他終是給出答復,「可以,交換。」

  「謝謝!」

  「別客氣。」

  「角名同學,你想吃棒冰嗎?」綾小路桃解釋道,「因為你們等了我很多天,所以……」

  謝禮?綾小路桃是這麼想的。

  她轉身去詢問雙胞胎的意見,那二人討論的話題偏離到「如果稻荷崎快倒閉了我們要不要組建偶像組合拯救學校?」和「我絕對不要參加什麼黃色監獄」的奇怪方向。

  一聽到有免費的棒冰吃,爭論「排球愛」的兩人立馬收了矛頭,調轉目標招呼角名倫太郎快加入棒冰家族。

  「為什麼突然說要請客?」宮治問。

  這可難倒綾小路桃了,她下意識追尋她的『幫凶』。

  ……『幫凶』居然立馬轉頭不跟她對視了!

  慘遭背叛的綾小路桃臉部使勁。

  角名倫太郎:→,→


第22章 合情合理角名手機裡的秘密

  最近發生了一些宮治不願見到的事。

  這事發生在ih兵庫縣預選賽結束後,排球部的訓練並沒有因此而松懈下來,為了備戰即將到來的ih大賽,更多人自發留下加訓,其中就包括了被宮侑死纏著的他和角名倫。

  留下加訓沒問題,但這會牽扯到一個問題:綾小路桃是等還是不等他們?

  等。好去處是熊本奶奶的雜貨鋪,但會使錢包無痛減肥。

  不等。她好像默認了等待,由誰率先提出讓她別等了呢?

  一心掛在加訓上的宮侑並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不如說他就沒想到這方面,整天抱著他的寶貝排球像個控制不住口水的大傻子。

  「治!來練發球!」

  「你還是就保持這樣挺好的……」宮治嘆息。

  「?」宮侑向前伸長脖子疑惑,「有病就治。」

  他tui了一口,放棄拯救雙胞胎兄弟,捧起他的寶貝排球,一溜煙跑去纏著收拾東西打算走人的北信介前輩幫他拋球。

  纏人ソ笨蛋。

  宮治再次嘆息,邊搖頭邊轉起眼珠在場館內搜索目標。

  目標人物沒在球場上練習,也不在記錄數據的經理那裡,那果然是在——

  他朝角落喊:「角名!」

  目標人物角名倫太郎貓著腰、頭頂抵進牆角,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在低頭玩手機。聞言一秒抽離,條件反射般又是順手將手機鎖屏,這才扭動脖子牽動身體以眼神詢問。

  「又偷懶?」宮治走向他,提醒道,「我可聽教練交代了經理不讓你偷懶。」

  全排球部都知道特招生角名倫太郎第一愛手機、第二愛偷懶,一天沒看見他被教練抓偷懶就覺得少做了日課,有時候一趟訓練能抓到好幾次,隨之而來的就是懲罰,還是教練站旁邊緊盯的那種,眼刀鋒利到能刺破自己的鏡片。

  「……」角名倫太郎張了張嘴,「我在充電。」

  言外之意就是「我沒在偷懶,別去打報告」。

  今日黑須教練收獲頗豐,包了一籮筐碩果剛離開,可想而知某位低能量人士馬上就要頂不住倒地了,窩在角落充電是人之常情。

  顯然,他的充電是指玩手機。

  曾有部員好奇八卦他天天在手機上逛來逛去是為什麼,是不是因為有網

  戀對像之類的,還為此開展了名為『突擊!角名倫太郎手機裡的大秘密』的行動,宮治略有耳聞。

  當然是一場失敗的行動,時至今日仍是排球部的一大謎題。

  但他縮在角落玩手機的時候最好別打擾他,這是部員共識。

  宮治點了點頭表示不會背叛組織,稍措了措辭,拋出話題:「要不今天早點結束?那家伙在等著呢。」

  來吧角名倫,侑察覺不到的事就全靠你了!

  肩膀被宮治攬住,角名倫太郎垂眸盯住,反應了半秒,轉過頭揚眉問:「你說桃?」

  「對,桃……」

  宮治卡碟。

  宮治:?

  桃?桃?桃??

  他忽然松開了角名倫太郎的肩膀,像是在懷疑什麼,側過頭又側回來,看看遠處鬧騰的宮侑,又回來看看角名的側臉。

  那側臉與平時看到的沒兩樣,可他偏要從上面讀出幾分厚顏無恥的意味。

  什麼時候就從「綾小路」到「桃」了?誰同意誰反對?

  良久,宮治重拾笑容,說:「你再說一遍?」

  同時手指搭回肩膀,摳進他肩頭的布料裡。

  無聲的較量就此展開。

  左肩傳來的細微痛感扎得角名倫太郎回了神,他「啊」了一聲,改口:「你說綾小路?」

  「我沒聾。」宮治陰惻惻說道。

  角名倫太郎點點頭表示贊同。

  他也笑,笑到擠壓了本就不大的雙眼,僅剩一道縫,指著腦袋說:「你知道的,人一疲憊就會胡言亂語。」

  聽起來合情合理。

  宮治不語,只默默與他對視。

  體育館內的吵鬧聲皆如潮水般褪去,「滴答」「滴答」做了防護的時鐘、呼嘯的排球、探討起擊球點的部員們……獨留下原地的二人,他們彼此展露最真心的笑容,他的一只手搭在他身上,隱約可見手背青筋鼓了起來,是他的拼命隱忍。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不願見到的事發生了,也不知道宮治腦袋裡想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內容,他率先收了笑容,與之相比面無表情的攻擊力倒是弱了點,反手用大拇指指向遠處成功纏到北信介訓練的宮侑,問道:「這事侑知道嗎?」

  ——什麼事?

  他們不是在說胡言亂語的話題嗎?

  角名倫太郎迷惑回望,見他沒有要解答的意思。

  「他不知道。」雖然迷惑,但他對答如流,「你是第一個。」

  第一個?第一個好啊,宮治就喜歡第一個。

  他滿意地拍人肩膀,頗有前輩風範,對他說:「角名君,我很看好你,別讓我失望啊∼」

  角名倫太郎:「好的,社長。」

  社長:「別以為這事就這麼翻篇了。」

  所以到底是什麼事?稱呼?

  待社長走遠,他疑惑不過兩秒便放棄了,繼續埋頭充電。

  沒有人知道他手機裡的秘密,突擊也沒用,他貼了最新款的防窺屏,在埋伏者正面出擊前他就鎖上了。

  趁他不備搶走手機更是天方夜譚,角名倫太郎不會給任何人這樣的機會。

  任何人——

  「角名同學,我有一件很好奇的事情。」

  求知欲旺盛的綾小路桃探到他面前。

  此時已是訓練結束後,一行四人打橫排開往公交站走,像一排中間凹下去的堵路路障。

  「非得這麼走嗎?」宮侑問。

  「非。」

  「?」

  被擠到中間的角名倫太郎稍微低頭,鑽入眼簾的便是身旁的綾小路桃的腦袋,她身體前傾,屈腰旋過上身,帶著兩條麻花辮擠進了他的視野,滿臉的好奇。

  又在好奇什麼?

  得了首肯,綾小路桃迫不及待問道:「角名同學的手機裡有什麼秘密?」

  怎麼她也……?

  角名倫太郎轉頭看向宮治。

  宮治回他一個無辜的笑容。

  抓、到、犯、人、了。

  第二輪無聲較量持續的時間太長,綾小路桃喊了他一聲:「角名同學?」

  宮治:「角∼名∼同∼學∼」

  宮侑:「角名同學∼」

  後面那兩位使得計劃逐漸朝著惡心的方向發展,難道新計劃就是靠惡心人來探查他手機裡的秘密嗎?

  怎麼可能成功。角名倫太郎收了臉上的所有表情,憑什麼他們認為換了人、再輕巧地問一下,他就會老老實實和盤托出?

  八人成團為期一周的『突擊!角名倫太郎手機裡的大秘密』都做不到。

  ——太天真了!

  角名倫太郎伸出手,面向綾小路桃將嘴前的拉鏈自左拉到右,態度堅決。

  宮侑嘆息:「桃,他是不會說的,是我們太天真了。」

  「我們太天真了。」綾小路桃嘆息,「我上也沒用呀。」

  角名倫太郎伸手往旁邊扯了下隱有掐人脖子趨勢的挎包背帶。

  「確實是我們太天真了。」唯一不死心的宮治續上,「桃出動都沒用嗎?角名同學?」

  角名同學:「……」

  他的手還安穩掛在胸前的背帶上,眼神卻聽話地跟著宮治的話往綾小路桃那瞟。

  今天的她格外聰明,知道要配合宮治的話,或許是她們在他沒注意的地方偷摸策劃了行動,她才會全身心掛在他身上,盯緊他的動向,在他看過來的第一時間擺出這幅姿態。

  「角名同學?」她眨了眨眼睛。

  分明是與剛才一樣的偷摸動作。


第23章 巨峰葡萄突擊!角名倫手機裡的秘密……

  宮治是這麼說的:你撒撒嬌他就老實了。

  綾小路桃是這麼理解的:這種做法的原理是哥哥拒絕不了妹妹。

  畢竟角名同學說她很像在老家的妹妹,把她當做妹妹代餐,能看出他們兄妹感情很好,那麼這種策略一定行得通!

  一定行得通……嗎?

  「噗嘶噗嘶!」表情怪異的宮侑表演起口技。

  持續對外輸出的亮光斷了一瞬,綾小路桃在接收到宮侑的暗號後更加努力,兩只手握拳鼓在胸前,從這就能看得出來她努力的程度。

  是非——常、非!常!的努力。

  角名倫太郎回過神:「不行。」

  誰來都不好使,更何況是她。

  綾小路桃一時之間泄了氣,但也沒有過於失望,而是轉向宮治朝他道歉。

  為沒能幫上忙而道的歉,當然被宮治一個拳頭擊了回去。

  「痛——」她捂著腦袋,睜得圓溜的雙眼似在質問。

  「不要什麼都道歉。」宮治說,「他不說就不問了。」

  「好,我知道了。」綾小路桃低聲應下。

  這就答應了?角名倫太郎感到些許意外,眼神去探她的表情,卻不料她也在看這邊,就這麼意外撞進那抹晶瑩如葡萄的紫色瞳孔深處。

  葡萄?不,那不是一般的葡萄。

  是熟透了的、凍上少許時間才拿出來享用,表面浸染上細碎水珠的山梨縣產的巨峰葡萄,大顆、飽滿。

  他在家的時候嘗過味道,甜到彼時再吃旁的都是索然無味。

  咕嚕。

  突然饞起了那口甜。

  大概是想家了。

  是嗎?是吧。

  大概是。

  「角名同學,你不說我就不問了。」

  巨峰葡萄這麼說著,早就卸了方才那姿勢,嘴邊的「角名同學」同樣與那些別有深意的腔調剝離,望過來的眼神卻與話語截然不同,帶有旁人難以察覺的好奇。

  角名倫太郎自然察覺了,他甚至發現自己比想像中要了解她,清楚她之後100%會偷偷摸摸探查。

  比如組織『突擊!角名倫太郎手機裡的秘密』的行動。

  或者在午休的時候,端著便當盒借「一起吃午飯」之意,伸長了脖子去勾他的手機;

  也可以是上次那種情形,他拜托她幫忙拿著手機,她便趁他不注意偷摸解鎖屏幕;

  更過分的還有各式各樣他完全想像不到的陷阱。

  巨峰葡萄ソ陷阱。

  腦海裡浮現的畫面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十分危險,他瞥了眼宮治一秒收回,猜宮治沒有學習讀心術,悄悄松了口氣。

  被莫名其妙拋了個眼神的宮治:?

  宮治用雙胞胎之間特有的心有靈犀詢問宮侑。

  宮侑又聳肩又攤手又挑眉又撇嘴。

  跟這個笨蛋沒什麼好說的!宮治出奇的憤怒,手臂一招解下球包「啪!」一下甩到他臉上。

  宮治:「不是哥們?為什麼??」

  宮治:「你就保持這樣挺好的。」

  雙胞胎耍寶是習以為常了,綾小路桃晃在那暗自嘀咕「人家不

  想說就不要問「,也許是在催眠自己吧,但催眠自己不需要出聲。

  身旁是進行全體催眠的催眠師,四周是起了球包歸屬權爭執的雙胞胎在帶動空氣,耳邊轟隆轟隆像是壓過三大輛拖拉機,繞著轉的那種。

  怪不得這三個人是發小、幼馴染、青梅竹馬,角名倫太郎目死。

  「桃。」

  「到!」

  下意識答到,綾小路桃的催眠術被迫中斷,如夢初醒,看向隱隱透出無奈意思的角名倫太郎,後知後覺屈起手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

  手指彎曲的幅度逐漸加深,從最開始的指腹到第二指節,唇瓣被關節輕柔擠開。

  「……我走神了?」她顯得有些不可置信,「是嗎?抱歉!」

  那種狀態原來被稱之為「走神」?角名倫太郎點頭回應,借來前不久宮治說過的話敲打她。

  「不要什麼都道歉。」

  「好——」

  這次則是比宮治那一回答應的更快了,事實證明她並不會照做,該道歉道歉、不該道歉也道歉,然後再答應一次。

  角名倫太郎不信她,又拿她沒辦法。

  追逐打鬧的雙胞胎終於停戰,以球包物歸原主為結局,四人並排的隊列在誰的默認下變成了雙胞胎領在前面、桃和角名跟在後面。

  回家的路上必經一條馬路,今日當值的是宮侑。

  他揮開宮治,臉上印有拳頭記號,牽人過馬路。

  並排走著的搭檔隨之變換。

  宮侑-綾小路桃

  角名倫太郎宮治

  過完馬路會換回來嗎?角名倫太郎安靜地等待結果。

  宮治在哼不明所以的曲子,據說是他自創的食物歌,等過完了馬路便將球包繞到前面,拉開側邊拉鏈從中取出一本美食雜志閱讀。

  角名倫太郎聽他提起過,休息日宮治會照著上面的步驟制作並開一場試吃大會,特邀評委是宮侑和綾小路桃,品嘗過後打出各自的評分。

  往往是宮侑挑刺,綾小路桃吃什麼都誇好吃,宮治就強硬了態度逼問她「會不會太鹹?」「會不會煮過頭?」「會不會太大塊?」

  結果順利出爐:不會。

  如同前不久他的回答。

  他低吟著,忽然往前呼喚了一聲。

  「到!」

  綾小路桃回過頭問他怎麼了。

  他沒答,只加快腳步順勢插進二人中間,極其自然地擠走宮侑,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示意他往後稍稍,自己有話要跟人家說。

  什麼話?

  好奇的綾小路桃朝被擠到第二梯隊的宮侑揮揮手,並沒有為他平反,轉而看向新的聊天對像。

  巨峰葡萄裡刻滿了「什麼?」「什麼?」

  角名倫太郎不賣關子,直說:「剛才的話題,等比賽結束後就告訴你。」

  剛才的話題?什麼話題?

  綾小路桃倒著記憶回想。

  道歉?走神?秘密?

  ——秘密!

  角名同學手機裡的秘密!

  她的瞳孔锃地亮起,就連腳步都頓了一拍,追問道:「真的嗎?」

  「告訴我沒關系嗎?」她不斷重復無意義的問句,「不是秘密嘛?」

  哦還有還有!千萬不能忘了她是秘密小組的一員。

  肩負使命的綾小路桃再次吸氣:「那我、我可以跟阿侑阿治他們說嗎?」

  放心吧雙胞胎,她一定會裹滿聖光光榮凱旋的——

  「不行。」

  嘎。

  滿腔喜悅被猛地截斷,綾小路桃預想好『懷抱情報敲開雙胞胎家家門被狠狠誇獎』的畫面被人舉著錘子「啪!」一聲巨響敲碎,砸到地面碎成無數粒堪比指甲蓋的大小,就算跪在地上用放大鏡拼都拼不起來了。

  「不行。」

  她根本就沒想要偷偷告密,這人實在太過分,還用鑲了金屬塊的鋼鐵鞋頭狠狠來回碾壓碎片!

  「我只告訴你。」角名倫太郎說著,攏了攏球包作勢就要遠離這位不懷好意的告密者,「如果你想跟他們告密,我就不跟你說了。」

  這可不行,綾小路桃猛搖頭,身體力行表達自己絕不會告密。

  等等,那豈不是成了只有她們兩個人知道的秘密?

  明明背叛了組織,她卻愈發期待,鼓著嘴唇做起深呼吸平復。

  呼、呼、吸……

  「角名同學,可以現在就告訴我嗎?」

  「不行。」

  ……

  「角名同學,比賽什麼時候結束?」

  「誰知道呢。」

  ……

  「角名同學,角名同學?」

  好吵,想反悔。

  來不及了。


第24章 身負重任精通讀心術的角名同學……

  由於青梅竹馬是排球狂熱愛好者,綾小路桃耳濡目染的知道一些有關排球的內容,包括他們常討論的技巧、比賽規則、高中的兩大賽程。

  比如ih,全稱是日本全國高校綜合體育大會。

  既然是「綜合」,那麼就不止排球,同期進行的賽事還有籃球、足球、網球等等,只要能夠搶到看台票,什麼幻之第六人、世界第一的前鋒、網球王子,都能在現場觀看到他們的英姿。

  綾小路桃當然沒那個能力搶到門票,且不說她的手機能不能准時播出搶票電話,光是定鬧鐘這點就難倒小小翻蓋機了。

  直到完美錯過搶票時間,她才發現她的翻蓋手機居然比東京時間要慢上整整兩分十五秒!

  【「兩分十五秒?」】

  「對不起阿侑!決賽的票我沒搶到。」對著空氣,綾小路桃比劃抱歉的手勢,乖巧坐在椅子上聽候發落。

  下一秒熟悉語句就從揚聲器中炸開:

  【「都說了不要什麼事都道歉!」】

  通話那頭的宮侑聽起來很是恨鐵不成鋼,語氣中還帶著悶,與手機特有的電流音不同,想必在做著賽後拉伸,掰開筋趴在地上跟她講電話。

  【「沒搶到就沒搶到吧,你在學校等著我們帶冠軍獎杯回來。」】

  「好。」綾小路桃點點頭,衝著手機聽筒為他鼓掌,「今天的比賽結束了吧?恭喜進入半決賽!」

  宮侑先是得意地哼唧兩下,隨即反應過來。

  【「不對,你的消息什麼時候這麼靈通了?」】

  他的說話聲停頓一瞬,或許是猜到了什麼。

  【「是不是治那家伙?他先跟你通風報信了?」】

  通風報信?並不是。

  她自有門路獲取情報!

  綾小路桃狡黠一笑,正打算悄悄告訴他,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黑須教練的呼喚聲,接著便是宮侑「要集合了待會再打給你」的尾音。

  喔,電話掛斷了。

  綾小路桃等待了數秒,小小的手機屏幕遲遲跳轉不到主頁面,似乎是在通話結束的程序上卡住了。

  她生出些許換手機的小心思,實在是這樣的情況不方便了。

  咦——好了!

  小心思瞬間熄滅,她認為這老舊的翻蓋手機仍然可以服役。

  等她攢到目標數額的零花錢就去買新手機,一定。

  自顧自在心底立下無人知曉的誓言,綾小路桃抓著手機翻身上床,枕著抱枕仰躺,享受難得的假日。

  好吧,對學生來說並非是難得的,可她這一周過得尤為漫長。

  因為在三大只臨行前,宮治特意交代她要認真做筆記,等他們比賽結束回來就可以借用她的筆記學習,據說下一次大會如果成績不合格就不能參賽,宮侑的排球夢全都寄托在她身上。

  身、負、重、任。

  她努力了整整一周,記下老師在課堂上提及的所有知識點,在跟宮侑的那通電話之前她剛整理完筆記、完成下周要交給佐久間前輩的新聞稿,希望這次能夠一次通過。

  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了,綾小路桃似乎把能做的事情都做全了,陷入某種無所事事的狀態。

  之後還有半決賽和決賽,至少也得兩天……

  腦袋下的圓形抱枕被抽出來,她翻了個身趴在那上面擺弄手機。

  那沒能及時告知宮侑的、她的私人情報渠道,當然就是角名倫太郎的社交賬號。他在上面發了數以百計的內容,光出去比賽的這幾天就夠他以一天十條的頻率上傳。

  比如宮侑因初次登場ih過於激動導致起手送出發球權而被教練痛訓;

  第二次替補上場因為預謀著一雪前恥,成功打出了其他人跟不上的節奏;

  換下場後被宮治和角名倫太郎聯合嘲笑,險些在替補席大打出手,引得裁

  判著重注視。

  ……

  至於消息靈通,則是出自角名倫太郎發布的如下內容:

  【雙胞胎裡二傳手的那位被youth教練誇了兩句就得意到左腳絆右腿差點撲到自家教練-o-】

  非常形像。綾小路桃的腦海裡不自覺浮現出他-o-的表情,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地跟著做了一下。

  她自認已經是角名倫太郎的『鐵粉』了,每天定時定點上線閱讀內容,有時還會沉迷過頭,一路滑到更下面她看過的在校日常部分,大多是照片。

  訓練的、等人的、出沒於便利店的、一行四人回家的……

  加載那些配文圖片的速度很慢,慢到綾小路桃第二次看清時,總覺得缺少一些東西,是之前沒能察覺到的不足。

  是什麼東西呢?

  暫時沒有頭緒。

  阿侑總說她遲鈍,好像真的是這樣的。

  綾小路桃決定拿起手機編輯一條信息發給角名倫太郎試探。

  角名同學的話,會不會趁集合也在玩手機?

  說發就發!綾小路桃撇著嘴敲下一句問候。

  趴在床上的姿勢不太舒服,柔軟的抱枕也能擠得下顎發麻,她只好側過一邊臉壓下,堆積的臉頰嫩肉推至下眼眶,索性閉上眼睛,安靜地等待結果。

  角名同學有在偷摸玩手機嗎?

  老舊翻蓋手機的唯一優點就是震動提醒非常明顯,哪怕是躺在柔軟如棉花糖的床上都能清楚被通知到有新消息進入。

  「嗞、嗞。」

  角名同學有在偷摸玩手機!

  綾小路桃的瞳孔當即亮起,塌了腰支起上身,撇開手肘撐住床單,捧著手機查看她的新信息。

  等待……又想換手機了……有了有了!

  【角名倫太郎:怎麼了?在復盤。】

  【角名倫太郎:有事就說。】

  神奇的角名同學隔空都能逮住別人的想法,明明她只想了一秒不到的「不打擾他復盤」!

  可惜她還不老實,『虛情假意』地再次祝賀他和隊伍挺進半決賽。

  【角名倫太郎:從侑那裡聽說了。我沒出什麼力,都是前輩在努力。】

  分不清是他敲字的速度很快,或者是在不經意間精通了讀心術,在綾小路桃閱讀完最後一個字的同時發來了下一條信息。

  【角名倫太郎:比賽結束回了學校就告訴你。】

  完完全全被猜中了——

  綾小路桃有理由懷疑他真的學習了讀心術,不然怎麼會知道她想提醒他交付秘密的約定?


第25章 美式霸凌是誰沒被邀請參加youth……

  排球部半決賽失利的消息很遲才傳到綾小路桃的耳中。

  據說對手是來自宮城縣的白鳥澤學園。朋友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她後知後覺掏出手機翻閱角名倫太郎的社交賬號,在『想換手機』的強烈情緒被捧上頂峰後,再三確認最新內容是一張平平無奇的照片。

  角名倫太郎比耶與體育館的合照。

  ——原來這是比賽失利的意思嗎?

  她還以為是日常的、尋常的、普通的合照……不,那不是重點。

  綾小路桃兀自搖了搖頭,晃出腦袋裡不相干的廢話,手指幾個按鍵下去打開與宮侑的聊天框,然後就停在了那,一時轉不出安慰的話。

  誰都不是為了輸而去比賽的。

  總之、總之。退出聊天框,她改道去了角名倫太郎那兒,敲下了一句慣例的問候。

  雖然輸了比賽,但這時的排球部隊伍不出意外是在黑須教練的安排下坐上了觀眾席,觀看著沒能入圍的決賽,沒記錯的話是白鳥澤學園vs井闥山高校,是兩所就連她都聽說過的強校。

  角名同學回了的話就問問阿侑的情況,希望他不會太難過。

  計劃執行得非常好,不如說角名倫太郎從來不會讓她失望。

  她指的是他回信息的速度和看手機的頻率。

  和前回差不多,在信息發出的兩分鐘左右就來了回信,是熟悉的「怎麼了」和「我記著的」,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旁的。

  角名倫太郎似乎變得不敏銳了,沒法第一時間猜到她的想法。

  咦?她本來就不該理所當然地要求角名同學吧?

  綾小路桃舉起手機輕敲腦袋當做對自己的懲罰。

  她當即掰回了腦筋,嘗試換了個情境:上一次提醒他交付秘密有被察覺到,是因為她的目的性太明確了嗎?

  按鍵向上,她重新閱讀了前些天二人的文字對話。

  ……

  嗯,綾小路桃認為對話並沒有非常明確的目的性。

  她又嘗試換了個思路:不是她,那就是角名同學了,也許他心裡也記著那件事,所以會在收到信息就立馬聯想到。

  按著這個思路往下想就是……

  綾小路桃合上雙眼細數眼前黑暗中那棵脈絡豐富的思維樹。

  角名倫太郎沒有提及=他沒有想到這方面=身邊的宮侑沒有難過=勝利乃兵家常事。

  似乎順利地連上了——就是這樣沒錯!

  原本只亮了幾粒微星的思維樹瞬間被點亮,驅散了黑暗,同樣擦過眼皮,照亮了她猛然收縮的瞳孔。

  或許是遲遲沒有給出回復,手機震動催來第二條信息。

  【角名倫太郎:忙完了別忘了回我,我在看比賽。】

  緊接著是第三條,他說宮治在旁邊,宮侑則被教練喊走到現在才回來。

  這說明什麼?說明她的思路是正確的,阿侑不難過!

  綾小路桃開始覺得宮侑說的話不全對,她可不遲鈍。

  有時候確實是會反應不及時,但遠不到遲鈍的程度。

  啊啊啊又想遠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回角名同學的信息,回信息!!

  慌亂中搗鼓進回信頁面,沒等她按出幾個字就聽見一連串科任老師進教室的開門聲、教案堆到講台上的悶響、值日生喊的「起立」宣告課堂開啟。

  看來這封回信真的得等到下課再回了,幸好這節課是上午的最後一節課。

  背負了宮侑排球夢的綾小路桃一往無前。

  ***

  角名倫太郎輕而易舉就猜到綾小路桃忙別的事情去了,他有歷史背書。

  這樣的事情發生過無數次,經常是兩個人聊著聊著她忽然就沒了人影,隔了許久才發來一條例如「剛才去煮飯了」的信息。

  他特地掃了眼手機頂端的時間,眼下正是上午最後一節課的階段。

  遠在兵庫縣稻荷崎高校的學生們全都乖乖坐在各自的座位上聽講,不像他們體育館觀眾席這……

  突然響起「啪!」的一聲,原來是他幻想的翻蓋手機猝然合上的聲響。

  然而這麼點聲響根本蓋不過身旁胡鬧的雙胞胎二人,要不是有尾白阿蘭拉著,那兩個絕對要吵到場上去。

  對,就是白鳥澤和井闥山在進行IH決賽的那個場上。

  角名倫太郎眼神無波,遲了一步按下視頻的錄制鍵。

  至於雙胞胎吵架的根源,那就要追溯到被教練喊走的宮侑,他不僅安全且沒被責罵的地回來了,甚至是春風得意的,一坐到為他留的位置上就開始朝宮治笑。

  陰險、狡詐、愚蠢、小人得志……這一類的詞語都能用來形容他的笑容。

  當事人宮治最先忍不住,猝不及防抽出大手一抓抓住他的上下嘴唇,包括人中和部分下巴一整個逮住,物理層面阻止了他的好兄弟。

  宮侑:「唔唔唔呃!」

  要不是角名倫太郎當時掛心於回綾小路桃的信息,高低要拍個百八十張照片留念。

  「我出錢送你去治治腦子怎麼樣?」宮治淡淡提議。

  宮侑非常識相,猛搖頭表示他絕不會再這樣。

  發誓要善待他人的宮治放過了他,揚了揚下巴示意他有屁快放。

  「哼哼∼」宮侑立即恢復了方才的嘴臉,收斂了一點但不多,雙手支著腰聳了聳肩問他,「你知道剛才教練叫我去做什麼嗎?」

  宮治:「過於興奮差點搶了別人的球。」

  尾白阿蘭:「發球錯過好時機導致出界。」

  角名倫太郎:「被吹奏部驚嚇到原地起跳。」

  全都是從第一場到最後一場在宮侑身上發生的、足以令黑須教練尖叫卻無傷大雅的、能順利刊登上《今日排球》的糗事。

  「喂!給我把那些忘掉啊!等我回去一定會跟吹奏部的人好好聊聊的。」

  他狠狠握拳,咬緊牙關難言其中羞恥。

  「……那都不重要!」

  排球笨蛋宮侑勾唇,單指指著宮治,目標明確。

  宮治:==

  見好兄弟這幅不想聽的模樣,他愈發得意,語速極快說了出來:

  「youth的雲雀田教練誇我了他說會考慮明年邀請我參加youth!」

  「那可是youth!全日本最優秀的高中生排球員才能參加的youth!」

  說著說著,他莫名其妙就從座椅上蹦了起來,站在前面供觀眾來往的通道裡,面朝宮治,手腳並用跳了段笨拙的美式舞蹈。

  隨即接了自己的話:「你猜是誰沒被邀請參加youth?」

  「you∼you∼」

  宮侑:「you∼」

  尾白阿蘭:「you∼」

  角名倫太郎:「you∼」

  三根手指齊齊指向宮治,跟提前約好似的。

  宮治:=。=

  宮治認為他的雙胞胎兄弟宮侑是另當別論的,宮侑不需要他溫柔相待。

  所以他也站了起來,保持住表情沒露餡,趁其不備,猛地抄手抓他嘴。

  那場面令人不得不幻視某知名動物鬥爭動畫片中,藍色卡通貓被白色美人貓扯完腦袋扯嘴巴,最終扯成一頭驢的過程。

  可憐的宮侑,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那怎麼可能?當然是當場開始干架。

  他扯他嘴巴、他絆他腳踝、他掐他嫩肉、他揪他新長出來的黑發發根,觀眾席一時之間混亂無比。

  「哢嚓。」「哢嚓哢嚓哢嚓。」

  「喂角名!別拱火了趕緊拉架啊!」

  戰地記者認真敷衍:「好的前輩,這就來。」

  都是鬧著玩的,雙胞胎怎麼可能真的吵架。

  ……再錄個視頻給桃看。


第26章 和好企劃這次是真的吵架了

  事態逐漸朝著角名倫太郎意料外的方向發展了。

  那天,他們觀看完決賽就整隊乘坐新干線返校,路途中確實出了一點小小的岔子——他被迫夾在雙胞胎中間坐著——當時的他認為這是暫時性的、二人剛打鬧完還沒收心,等回了家就和好了。

  但其實不是,事實證明那不是暫時的。

  自那天開始,宮治便一個音節都吝嗇,與宮侑的上學時間錯開了、午休用餐分開了、去部裡訓練也不等他,整天陰沉著張臉,有時候角名倫太郎想跟宮侑說句話都會被瞪。

  這很不尋常,角名倫太郎意識到他們這次是真的吵架了。

  他倒是無所謂,不影響到他就行,總會和好的。

  而另一邊,宮侑當然察覺了。

  雖然想不通,卻也有樣學樣的,一句話都不跟他說,在走廊上偶然碰面就會沉下臉,立馬扯著綾小路桃掉頭走人。

  雙胞胎似乎分成了兩派陣營,各自拉了個無辜的人充當後盾。

  被迫劃開陣營的綾小路桃根本沒機會找角名倫太郎兌現承諾。

  這下角名倫太郎就有所謂了。

  每一次在走廊上單獨遇見綾小路桃的場合,要麼是宮侑忽然路過朝他齜牙咧嘴,就是宮治突然路過用幽怨的眼神盯著桃仿佛在質問她為什麼要選擇那一邊。

  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次數多到他想懷疑雙胞胎是裝的,沒有吵架、不是吵架,全是宮治為了阻礙他的新計謀。

  可阻礙他……他該做什麼嗎?

  拋開異想天開的假設,角名倫太郎知道自己必須行動起來了,他不能做那個言而無信的人,被迫的也不行。

  果然最該解決的是雙胞胎。

  他是指他們明晃晃的戰鬥。

  必須得讓他們兩個和好,不然不管他想做什麼都受阻,那種感覺就好像身上纏了個別人看不見的陰暗背後靈,甚至半夜會鑽進夢裡搗蛋,就算他喊出至理名言「搗蛋鬼別搗蛋」都無濟於事。

  因此,他要使用與綾小路桃的唯一通訊手段!

  【綾小路桃:原來如此,我完全明白了角名同學!那麼我們的第一步該怎麼做?我也不想阿侑和阿治從此決裂……】

  【角名倫太郎:還沒想好,你有什麼主意嗎?】

  為了迎合綾小路桃手裡那部時光機,角名倫太郎努力控制他已經養成的斷句聊天方式,盡量將要說的話整合成一句,免得她的手機卡成板磚。

  不過顯然她想不出什麼好主意,敲了半天字發過來了長篇大論,說來說去無非是欺瞞雙方「宮侑/宮治私底下跟你道歉了」之類的笨方法。

  她們不知道宮治為什麼生氣,談何勸架?

  一系列辦法皆被否決的綾小路桃有些氣餒,拿手托著下巴,時不時並攏指腹擠壓幾下臉頰的肉,嘆了口氣,又收了手,改為兩手按鍵。

  【綾小路桃:角名同學知道阿治那邊的情況嗎?我問了阿侑,他自己也說不知道阿治為什麼生氣。】

  宮治為什麼生氣?沒有人知道。

  角名倫太郎不是愛深究的性格,雖說為了雙胞胎和好而隨口問過,可惜宮治不願開口,還說「你別問了,跟你沒關系」,好在他同樣不是會在意這種話的人。

  嗯?宮治不願開口?

  是不願跟他說,還是換一個人就肯說了?

  他有了一個好主意。

  ***

  第二天,綾小路桃接收到了來自角名倫太郎的絕密文件。

  擔任信使赫爾墨斯一職的依舊是不願透露姓名的5班同學,就是上回被奪走值日權限的那位,時至今日他仍在期待宮侑改姓染發成為不良少年。

  ……扯遠了。

  由赫爾墨斯傳遞而來的絕密文件,其內容僅僅是一張紙。

  綾小路桃反復翻轉紙條,確認那上面只寫了「擒賊先擒王」

  她不信邪,打開絕密文件袋再次翻找,一無所獲,這才重新檢查起單薄的紙條,白紙黑字的紙條。

  ——擒賊先擒王是什麼意思?

  偏偏赫爾墨斯已經走了,她來不及詢問,趕忙打開手機聯系她的宮雙子和好隊隊長,同時慶幸宮侑去上廁所了不會被逮到她私自聯絡敵人。

  希望他上大號。

  希望他便秘。

  希望他好好的。

  綾小路桃為腦袋裡閃過的壞心思懺悔。

  隊長的解釋來得很快,她一目十行地閱讀著,終於參透了其中的奧秘!

  擒賊先擒王,指的是身處敵營的她親自出動,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啃下宮治這塊難啃的骨頭、問出他到底因為什麼生氣,如果是桃一定能行的。

  最後那句話是角名倫太郎說的。

  好吧,綾小路桃決定試試就試試,拖住宮侑的工作就交給角名同學和赫爾墨斯同學,剩下的就全交給她吧,她一定會手捧勝利果實凱旋的。

  得抓緊時間,趁午休的這段空擋悄悄潛入2班……

  綾小路桃用空氣頭巾往自己的臉上打了個竊賊結,配合著狗狗祟祟的動作,安靜坐在座位上的宮治一眼就看出她目的不純。

  連日的心情不佳,他故意取出書包裡的美食雜志,有一個字沒一個字地翻閱起來,顯然並不打算理會這位投入敵營的人。

  除非她主動搭話……宮治翻過了一頁。

  怎麼還沒過來……宮治又翻過一頁。

  還不過來嗎?!宮治再翻了一頁。

  他等不住,試圖用余光掃一眼教室門口,看看那位可疑的小偷偷到哪裡了。

  ……人呢?

  「刺啦——」

  宮治被嚇了一跳,猛地轉過頭看向身後屬於角名倫太郎的座位。

  這一回頭恰好與站著的可疑的小偷對上視線,她正在拉開座椅。

  小偷的兩只手一起搭在座椅靠背上,手指彎曲著扣住鐵管,那點動靜估計是她沒抓穩導致的,神情一時染上無措與尷尬。

  「……」

  「……」

  「呃、hi?」

  由於雙手被占用,綾小路桃只能探著頭假笑,實際上緊摳椅子的手暴露無遺。

  那是角名的座位,她不跟人打一聲招呼就打算坐下了?

  她們兩個真的熟到這種程度了?超越了一起長大的他?

  現在還要被兩個人、不,是三個人,被他們聯手對付。

  眼見她慌張到眼珠子快轉成蚊香了,宮治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下,隨即徹底轉過身面對她,猝不及防問道:「角名呢?」

  「角、角名同學他去……」

  等等這不就暴露計劃了嗎?

  綾小路桃及時剎車改口:「我不知道鴨哈哈哈。」

  宮治耷拉著眼

  皮:「說話都劈叉了還說不知道。」

  「……」

  ——她又露出無措和尷尬的表情了。

  他頓時升起一股無名火,也許是自與宮侑的那把火引渡而來,燒得他眼眶發熱發麻。

  頭腦一熱,就什麼話都能說出口了。


第27章 過度腦補(含入v通知)雙胞胎x未來……

  話說出口的瞬間,宮治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可眼前坐著不屬於自己座位的人顯然還沒反應過來,也許是她心上記掛著不為人知的某個計劃,聽了他的這句話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像是永遠找不到窗戶出口的蒼蠅,圈在出口一毫米處團團亂轉。

  良久,她的臉上終是染上一抹迷茫。

  她直覺該說點什麼,急呼「我——」,話出口又停在嘴邊,翻滾著眼皮。

  「……」宮治撇過腦袋,「抱歉。我不想說這種話的。」

  接著完全不給她任何機會,左邊胳膊撐在自己的課桌上,直言道:「你來是想調解?」

  綾小路桃的思緒被打斷,本能地順著他的話點了點頭。

  順利岔開話題,幸好她遲鈍。

  宮治微不可查地舒緩了呼吸。

  後又提起一口氣,坦白:「你有從角名倫那裡聽說吧?那家伙被邀請去youth的事。」

  事實上角名倫太郎想的沒錯,那天回程新干線上的座位確實是在玩鬧,在此之前一切都好,一如往常耍寶般的打鬧,等他們回了家就會跟平時一樣癱倒在沙發上,他的腿壓在他的頭上,他不服,隨後便是新一輪的熱鬧。

  ——如果沒有那一陣突如其來的沉默時刻的話。

  是理所當然的沉默,所有人都累了,抱持著輸掉比賽的不甘,在斷斷續續的聊過那一球有多麼感動、方才的烤肉有多麼美味、東京的風景與兵庫縣的也沒多大差別之後,湧來了一段沉默。

  不長,但也不短。

  足以令頭腦冷卻。

  在場的隊友們有幾個人知道呢?他與侑自學習排球以來,一直都是他的成績比較好。哪怕是偶爾抽身於其他事物,墊球、發球、救球……甚至難度高的技術往往是他先領悟,早一秒也是早。

  所以為什麼只有侑、只有那個全身心交給排球的宮侑被邀請了?

  不甘心,但也僅此而已。

  他的不甘心似乎並不多。

  又為什麼會不多,宮治細細思考著,忽然得出了一個等候許久的答案:啊——我的未來或許會與侑不一樣。

  作為雙胞胎,他們兩個說不定會走向完全不同的道路。

  「……我從來沒想過這種事情。」宮治低垂著頭,剖白內心讓他感到些許羞惱,抽了手掌打橫掩住面龐,「所以、那個,怎麼說好呢……我大概是在遷怒吧。」

  「那樣的未來有點可怕,但我難以控制地期待著。」

  「……」

  短暫的沉默後,綾小路桃問:「那阿治的未來想做什麼?」

  宮治撇了撇嘴,答:「不知道,可能去雜志社當個編輯,我喜歡看美食雜志。」

  他是不會去打職業排球的,他不如那個笨蛋宮侑,他對排球的熱愛遠遠不夠。

  答案其實早就明了,他比誰都清楚。

  「我明白了!」綾小路桃突然提高了音量,下一秒就不好意思地調小了些,自說自話收起下巴,側過上半身鑽進他面前的空氣中,繼續說,「我會跟阿治一起期待的,美食雜志編輯。」

  視野內被入侵,宮治微怔,心中殘留的那股微弱的郁結仿佛被這只煩人的蒼蠅一齊頂開了。

  ……這樣的比喻是否有點過分了,宮治反思。

  「阿治?」她又問,「那可以和阿侑和好了嗎?」

  煩人的蒼蠅。

  他正在反思。

  宮治隨口敷衍了幾句,嘴上嘀咕著「我會考慮的」,了解他的人自然知道這件事被揭過去了。

  唯獨這件事被揭過去了——

  「阿治剛才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眾所周知,綾小路桃雖然遲鈍、一次性沒法處理兩件事,卻比任何人都要執著,別想著打哈哈就能翻頁。

  壓在宮治心頭的那棟巨石終於是遭一股輕風吹落,「轟隆」一聲砸中他的腳趾頭,痛得他齜牙咧嘴,牽一發而動全身,先前交代的那些好似全喂進了大海裡的魚嘴。

  「什麼叫……」她看起來很是疑惑,同時帶著幾分郁悶,掩飾起自己眼神的落點,小心翼翼地留意宮治的臉色,眼珠一顫一顫上下橫跳。

  她說:「該說這句話的人是我吧?」

  准備好接受審判的宮治:「……?」  ?

  半小時前說的話他當然記得一清二楚,照她的意思,這是在指責他宮治討厭她?

  不不不,肯定是哪裡不對勁。

  對,是他理解錯了,一定是。

  宮治試著再解讀一遍她的話。

  兩秒後,唯一被他找出來的錯處就只有「指責」

  她是不會指責人的,這點宮治有自信。

  那麼剩下的那些「討厭」呢?

  空氣中傳遞著「咕嚕」的沉重吞咽聲,可惜盡數淹沒進嘈雜的人類制造出的聲響裡,沒被任何人察覺。

  「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

  宮治問,轉向正面朝她了。

  她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宮治對她做過什麼嗎?

  還是誰給她灌輸的?

  ——宮治的態度說明了一切。

  綾小路桃真的不認為自己遲鈍,她很快便意識到是她自己錯了,是她想的太多,就連不經意掃過的一個眼神都能被她歪曲。

  當事人完全沒有過的想法,什麼「討厭」、什麼「厭惡」,全都是她靠腦補一點一滴堆砌而起,兩人之間所有日常的相處都被迫烙上烙印,留下一座名為「偏見」的巨石。

  後怕之余,她斷斷續續講起「對不起」。

  「我想聽的不是這個、不……」宮治重重嘆了口悶氣,擰著眉頭伸手按住她的發頂,反復強調,「我沒有討厭你,一點都沒有,侑有多喜歡你我就有多喜歡你。」

  宮治:「等等!比侑還多。」

  頭頂傳來的重量隨著最後一句「聽懂了嗎?」加重,或主動或被動的,綾小路桃點頭說她聽懂了,帶著微弱的哭腔。

  隨即就是堵門一樣,開了一道縫就能抵進一只腳,門徹底關不上了。

  ——第一顆決定性的石子是在兩年前滾進門的。

  恰巧的,那天是綾小路桃的生日,整間屋子都是喜悅,作為鄰居兼青梅竹馬的宮治作為代表前來送禮。

  奇怪的是,同行的宮阿姨帶了第二份禮物。

  是禮物嗎?應該不是。

  因為綾小路桃透過門縫看見了媽媽喘不上氣的難受模樣,以及自門外傳來的壓抑哭聲。

  遲鈍的她明白,那是與哥哥有關的東西,是被世間定義為遺物的物品。

  她的哥哥早就不在了,而她正是哥哥的『替代品』。

  待回過神,她已經不受控地扯住了身旁宮治的袖子。

  一抬頭、一對眼,一顆本不該出現的石子滾進了門。

  從今往後,阿治也會這樣認為的。

  「我從、來、沒有這麼認為過!」

  阿治猛地打斷她的回憶,狀似憤怒拍案而起,雙管齊下拉扯起她的左右臉頰,當做一種懲罰手段。

  「侑沒有,角名也沒有,大家都沒有,不要胡思亂想。」

  「噫……我知唔了。」

  「哼!」

  踹了石頭報仇的宮治還想問她從什麼地方得出「替代品」的說法,可見這笨蛋神色懨懨,便重做打算,留到以後再問也不遲。

  他又伸手拍了拍笨蛋的腦袋,拍了下說不定就通順了。

  很通順,非常通順,綾小路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通順。

  阿治和阿侑沒有,角名同學是有的。

  不是胡思亂想,那是他親口承認的。

  想到這,她的眼睛倏地亮起。

  雙胞胎和好=陣營模式破滅=禁令解除=角名同學的秘密!

  被當做『妹妹的替代品』也不算沒有好處。


第28章 恭喜入v內容提要:

  綾小路桃忘了一件事。

  已知雙胞胎之一的宮侑仍在廁所(她跟班長確認了),她跟宮治剛聊完,至於她們的赫爾墨斯已經完成任務退出小

  隊了。

  那麼,身為隊長的角名倫太郎呢?

  她的表情嚴肅了些,捏著下巴暗自思考。

  不在1班,不在才離開的2班,那在哪裡?

  她該去哪裡找角名同學兌現承諾?

  這個問題非常嚴重,很可惜學校方面並不准備劃給她多點的時間。

  稻荷崎高校的午休時間固定為45分鐘,用於吃午飯、清洗便當盒、學生交流,有需要的人可以前往校內便利店搶購每所學校都會有的世界第一美味炒面三明治。

  按平時來說,綾小路桃會想起她的『挑戰!連續喝兩周酸奶』,跟朋友溜達去便利店,買一瓶帶有大顆果肉顆粒的藍莓酸奶,再逛回教室小憩幾分鐘。

  沒有藍莓酸奶,也沒有角名同學的秘密。

  坐在自己座位上的綾小路桃,甚是遺憾。

  如果手機好使就能直接發信息問他了,雖說平時有用手機交流的場合,但都在少數,綾小路桃今日份想換智能手機的願望喜+1。

  「綾小路!有人找!」

  突然響起的叫喊聲。

  手指還保持著扣住下巴琢磨攢錢的姿勢,她聞言抬起頭,轉向教室門口方向。

  咦?那是——是送上門的角名同學!

  角名倫太郎站在門的一側,半個身子藏在外面,依稀可見那身白色襯衫與黑色西褲的搭配,也許是因為冷空氣突襲,襯衫被妥實塞進西褲中,他額外搭了一件黑色針織馬甲,不知為何沒打領帶。

  綾小路桃猜他是偷懶,所以沒打領帶。

  猜想浮出水面的剎那她便立馬警覺,拍了拍腦袋,告誡自己不要憑空胡思亂想,更不要利用刻板印像擅自給他人添上更深的刻板印像。

  懶惰並不是好詞彙,她不願意親手給他貼上這樣的標簽。

  所以她迅速溜到門口,直截了當問了。

  「……領帶?」

  當事人下意識伸出右手摸了摸胸口,朝左、朝右四處拍著摸索,「啊」了聲,又回看她,說道:「忘記了。」

  隨即挪了一步,露出另一半身體就要拿出手裡的東西。

  綾小路桃全然沒注意,視線全集中在他的領口,聽他這麼說若有所思,蹦出一句「稍微等我一下!」轉身又跑回教室裡自己的座位,彎著腰翻開課桌旁的書包裡搗鼓。

  依稀記得在這裡、她書包裡有放一條備用的領帶。

  稻荷崎的學生著裝查得很緊,領帶是必不可少的。

  如同排球部的值日排班,僅限於一年級時規整新生作風,待到下學期就會連同室內鞋一並換成拖鞋的松弛風格,據說是中途換過校長導致的意見不合所致。

  事實上,身為特招生的角名倫太郎多少有點小特權,其中就比如領帶,被老師逮到一次兩次沒什麼太大關系。

  可他根本來不及與她說明,手腕上提卡在半道。

  忽而放松了手臂肌肉,將手裡的東西藏了起來。

  等她一下……待會再給她吧。

  「說完了?」方才喊人的同學問他。

  「沒。」角名倫太郎答,「再一會。」

  熱心同學頷首,發出了一些他聽不明白意義的感嘆音,屁顛屁顛繞回置物櫃繼續跟別人聊天,時不時拋兩個眼神到他這。

  角名倫太郎:。?

  沒讓人久等,翻找出備用領帶的綾小路桃風風火火地回來了。

  那是一條嶄新的、折痕明顯的、一直被她安置在書包內袋的、與稻荷崎的球包同色的暗紅色領帶。

  她果然沒記錯,校服發放的那一天她就放進書包了,就是怕自己哪天出門匆忙忘記帶,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時候意外派上用場,且不是她。

  綾小路桃朝角名倫太郎遞出備用領帶,說:「是專門備用的領帶,我沒用過。」

  還指指自己領口的領結,全方面向他展示這真的是備用的領帶。

  但如上述所說,他並不需要特地借一條領帶。

  角名倫太郎沉默片刻,流暢地伸手接了過來。

  兩人的手帶過轉瞬的觸碰,沒有一秒停頓。

  明明從一開始就能跟她解釋清楚,謝過她的好意,卻是鬼使神差的,角名倫太郎沒這麼做,捏著領帶偏要撞入她的眸中。

  「幫大忙了。」他忽而笑道,「謝謝,桃。」

  眼前樂於助人的女孩依舊盯著他,那雙猶如葡萄的雙眸盛滿了期待,仿佛是在催促他當場戴上領帶,以免一出門就『幸運』撞見生活老師,當場拿下。

  「……」

  ——似乎時機正好。

  「這個,」角名倫太郎奉上另一只手,「給你的謝禮。」

  手心裡躺著的東西等待許久,終於露出廬山真面目。

  輕而易舉被牽走視線的綾小路桃垂眸,抬頭望著他眨眨眼睛,又垂眸,直勾勾地盯著『謝禮』。

  她像是腦袋轉不過來彎,原地愣了一秒。

  接著便是「哇」一聲的棒讀:「藍莓酸奶。」

  ……藍莓酸奶。

  能讓挑戰繼續的藍莓酸奶。

  是帶有大顆果肉顆粒的藍莓酸奶!

  同樣被輕而易舉點亮的是她的瞳孔,熟透了,壓斷了枝頭,「咕咚」輕響猛地鑽進誰的心中,喊著「好厲害!」,邊四下打窩占位置,時而拿頭頂蹭蹭、欣賞自己的新地盤。

  綾小路桃分明什麼都沒做,卻見角名倫太郎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

  是那種帶著些許詭異意味的、附著在顴骨的肌肉推出兩顆淺淺的臥蠶、致使本就細長的眼型視覺上更加外擴的笑容。

  總覺得角名同學愈發融入成為兵庫縣人了。

  是因為他的各種小表情變得像狐狸了嗎?

  她並未深究,說了句「謝謝」,心安理得同他交換了領帶與藍莓酸奶。

  此時距離午休結束還有五分鐘左右,不少學生收拾返回。未免造成門口的交通堵塞,綾小路桃跟著他的腳步移出教室,一左一右守在走廊的窗戶邊。

  隨酸奶附贈的吸管就收在蓋子背面。

  一個在掰開酸奶蓋子,一個低頭在胸前打著非必要的領帶。

  身後是優哉游哉的學生,不少人留意到這對奇怪組合,匆匆丟下一眼便轉身進了教室。

  嘈雜聲同步燥了起來。

  「角名同學,」綾小路桃好奇問,「你怎麼會知道我喜歡喝這個?」

  「侑說的。」角名倫太郎抵著下巴,聲線壓得怪異,「他知道了我們的秘密行動,所以……嗯,系好了。」

  缺席的暗紅色領帶終是乖巧地貼在他的領口,尾端被收進針織衫夾於襯衫之間,這樣就不會因動作到處亂晃。

  「怎麼樣?」他問。

  「很漂亮。」她答。

  他繼續解釋:「所以他跟我說你應該沒有時間去買酸奶,畢竟你是執行行動的主力軍。」

  藍莓酸奶與領帶好似成了她們的慶祝儀式。

  不知道是哪個點逗笑了她,只聽綾小路桃忍不住漏出幾截笑音,向他傳遞出喜悅的情緒,朝窗邊近了一步,放低上身倚靠在窗框,兩只手捧著藍莓酸奶很是珍惜的模樣,喃喃道:

  「我剛才還在想:『今天沒喝到藍莓酸奶,也沒見到角名同學,好可惜∼』之類的……」

  身旁人調整領帶結的手一頓。

  「結果角名同學就出現在我眼前了,突然!」

  她擺出被嚇一跳的表情,拍了拍胸脯壓驚。

  「還帶了藍莓酸奶,這可是我的一個挑戰。」

  又晃了晃手裡的藍莓酸奶,努力吮吸沉積在底下的果肉顆粒,推到口腔內一口一口嚼碎、咽下,這才接上話。

  「……一下就感覺好幸福,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刻了。」

  她沒發覺下嘴唇沾染上少許酸奶,角名倫太郎倒是一眼發覺了。

  下意識。

  真的是下意識。

  跟摸領口如出一轍的下意識。

  他盯緊了她,下意識想幫她抹掉嘴唇上的酸奶漬,伸出手的半道卻拐去了更高處。

  綾小路桃的頭頂,突然就被按了按。

  沒動彈,就只是輕輕地壓住了頭發。

  角名同學?

  不敢亂動的反而成了她,都顧不上從嘴裡逃跑的吸管,盡最大努力挪動雙眼探向他

  以眼神詢問。

  然後便聽見角名倫太郎輕巧舒了口氣,說:「笨蛋。」

  綾小路桃:?

  為什麼要突然罵人!

  不能毫無理由就罵人「笨蛋」!

  「不要隨便說什麼『一輩子』的事情。」

  他的語氣透著些無奈:「還有,嘴角沾到酸奶了。」

  這理由聽起來跟胡扯沒兩樣,偏偏綾小路桃只聽見了這一句,吐出舌頭舔走嘴唇上的那點沾有藍莓味道的酸奶漬,糾正道:「角名同學,不能因為這個就說我是笨蛋。」

  「嗯,對不起。」角名倫太郎的道歉速度非常快。

  不忘為自己辯解:「還有別的理由,另一個。」

  他看起來並不打算告知理由,綾小路桃當然不會想知道詳細的理由,誰會想知道自己被認為是笨蛋的理由?

  她想要知道的是其他——

  「角名同學,角名同學。」

  「嗯。」

  「之前說會告訴我的那個!」

  「……」

  驟然滑倒一截的氣氛,綾小路桃耳尖偷聽到了他的一句嘀咕。

  「本來不想告訴你的……」

  綾小路桃瞪圓雙眼:什?!

  小嘴一張就要叭叭他不守信用。

  「現在改主意了。」他迅速找補,「等下午訓練結束再告訴你。」

  無疑算是安撫她的情緒,角名倫太郎揮揮手,戴著他的戰利品轉身逃似的回了班級。

  午休結束的鈴聲適時奏響,剩下一個開啟下午課程的鈴聲。

  分明就還有一點點、一點點的時間……綾小路桃認為自己該警惕起真被他逃脫的可能性。

  角名同學的話,應該不會吧?

  不一定,他自己都這麼說了!

  她兀自晃了晃腦袋,前腳走進教室,後腳就迎面撞上在置物櫃前與朋友聊天的同學。

  同學問:「你們兩個在交往嗎?」

  「誰兩個?」綾小路桃問。

  同學朝教室外的方向努努嘴。

  「怎麼會。」她下意識答。

  否認完了才反應過來對方指的是角名同學。

  「我們沒有在交往。」綾小路桃答了第二次,語速頗帶遲疑意味,「我們是……朋友。」

  是朋友,嗯,也算角名同學的代餐、錨點。

  置物櫃同學對這個答案不置可否,發出了一些她聽不明白意義的感嘆音,招呼聊天的朋友和綾小路桃一起回了座位等待第二個鈴聲。

  在廁所待了近乎半個午休時間的宮侑總算是趕在課程開始前回到了教室。

  氣喘吁吁的,呼吸劇烈到臉都紅了,神情卻是前所未有的痛快。

  難不成……真的便秘了嗎?看他臉色,現在是成功拉出來了吧。

  綾小路桃一臉嚴肅,眉頭緊皺眼神犀利,摸出口袋裡的手帕遞給他。

  宮侑:「……怎麼了?」

  綾小路桃:「祝賀你。」

  「喔,多虧了桃你。」

  「怎麼會、怎麼會。」

  「……」

  「所以?」宮侑疑惑歪頭問道,「你給我手帕是?」

  沒有理由,不自覺,綾小路桃潛意識認為人從廁所洗了手出來總得拿干淨的手帕擦水吧,可她再一細瞧,卻發現他的手上一滴水都沒有。

  沒有水?是他自己擦了嗎?

  應該不會,阿侑不帶手帕。

  此刻化身為名偵探小桃的她,四下觀察起宮侑最為順手的身前外套位置,那上面沒有明顯水漬,說明他不是拿校服當手帕。

  難道不是從廁所回來的……

  名偵探小桃驚醒,她又被固有思維困住了!

  同學說過阿侑有回來,角名同學也說跟阿侑見過面,還從他那裡得到了有關「藍莓酸奶」的情報,再加上阿侑能夠流利對上她的祝賀語……真相只有一個!

  雙胞胎大概是見了一面,已經和好了。

  她悄悄收回了手帕,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以點頭應對他的疑問,岔開話題問:「阿治怎麼說?」

  「哼哼∼」宮侑絲毫沒察覺名偵探小桃的心理活動,神氣地用食指擦了擦鼻下,揚長了脖頸交出答案,「當然是跟我道歉了!」

  「治主動鞠躬承認錯誤呢,我還拍了照片你要不要看?」

  綾小路桃當然是無條件順著他,跟他湊到一塊小聲密謀。

  偶然間,短暫了解過智能手機的她發現,這張『鞠躬道歉』的照片被宮侑發給了角名倫太郎。

  手指單擊退出照片時,她無意瞥見了二人的聊天內容。

  上一條是阿侑發的:對對就是這個。

  倒數第二條是角名倫太郎發的圖片。

  名偵探小桃一眼就認出來了,是她才喝完的藍莓酸奶。

  再上邊就是漏了半截的表情包,綾小路桃從沒見過的。

  「唰!」一下,她下定決心,一定要攢錢把翻蓋機換成能跟別人用表情包交流的智能手機。

  但是生活指導老師在開學典禮上明令禁止學生打工……

  綾小路桃就這個問題思索了整個課間。

  是偷偷地打工?賭自己不會這麼湊巧被老師逮到?她不太敢賭。

  那就乘坐公交車或者新干線去隔壁縣?來回倒是只花二十分鐘。

  嗯……得從長計議,再深思熟慮。

  想得入迷,時鐘上的指針悄然跨過最後一節課,學生捧著社團用具前往社團活動室進行社團活動,直到身旁同為廣播部部員的朋友提醒,綾小路桃才恍然回過神。

  社團活動來到尾聲,她上交的新聞稿一次性通過。

  據朋友復述:佐久間前輩贊揚了在場的所有部員,打算聯合她們廣播部神秘的部長一起,帶新生部員去吃大阪燒,眼下正在統計參加的人數。

  大阪燒?聽起來就饞人。

  她一直很想吃這類大份的食物,卷心菜、磨碎的山藥、Q彈的蝦仁與章魚……可惜每次都沒法吃完,一整個膩到口腔發苦,先前的美味全成了後悔。

  現在是前輩組織?新生部員分食?能夠完美保留美味的感觀?

  綾小路桃心動了——可是她得去找角名同學兌現承諾。

  到底是選擇秘密?還是難得一遇的大阪燒?

  「桃,你呢?」詢問了一圈意見的佐久間前輩按序來到她身前,在社團行事歷上統計著參與聚餐的人員名單,「參加的話就記上了哦,來回不用你們擔心。」

  嗯……她糾結得額頭都在使勁。

  「嗞、嗞。」

  手機裡收到的新信息替她做了決定。

  【角名倫太郎:[圖片]】

  ——果然她還是更想去找角名同學。

  「抱歉前輩!」綾小路桃雙手合十婉拒,埋頭深表歉意,「我晚上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佐久間不糾結她要忙的事,略一點頭就在她的名字旁畫了個叉。

  「下次我提前跟大家約時間。那社團活動就結束了,回家小心。」

  朋友雖對她拒絕大阪燒和前輩的邀請表示驚奇,但也沒多勸阻,招了招手讓她路上小心。

  新生部員裡不參與部門聚餐的只有她一個人。

  綾小路桃難免感到些許落寞,一瞬閃過的後悔在看見站在部活室外等候的角名倫太郎時,一掃而空。

  她的負面情緒很容易被撫平。

  「角名同學!」

  那對雙胞胎估計還在裡頭收拾,每次都是他搶先出來,挎著包、低著頭,沒人知道他浸在手機裡鑽研的是什麼秘密,每每呼喚他就會第一時間將自己拔出來,按下手機的息屏鍵。

  唯獨這一次是例外。

  角名倫太郎單單抬起頭,手臂保持持機的姿勢,另一只手則兜在西褲口袋裡,眺望著不遠處的她,揚了揚下巴充當打招呼。

  褪去針織衫,換上制服外套,借給他的領帶依舊掛在領口。

  外套的紐扣沒有扣上,領帶沒了束縛,隨著腳步前後晃悠。

  他朝她走來了,握著手機的手垂在褲腿邊,映照其中的屏幕光亮潛在夕陽的暖光裡顯得不那麼有存在感。

  推動領帶的不止步幅,還有忽然的一陣風。

  確實是降溫了。

  綾小路桃想著。

  一條無名的小蟲破土而出。

  人的負面情緒怎麼可能輕易被撫平。

  「角名同學。」

  綾小路桃不由自主地吞咽著,待他站定在自己面前,舔了舔唇,試探性說道:「……我想吃大阪燒。」

  「嗯?」

  角名倫太郎挑高了眉毛,似在疑惑從哪裡憑空出現的這句話。

  好在他沒問出口,只潦草應了聲,依著她:「那一會去吃。」

  既有大阪燒,又有角名同學。

  嘴唇倏地抿住。

  似乎有某種喜悅湧上她的心頭。

  與中午的藍莓酸奶、不,比那更甚。

  這甚至牽帶出一股鼻酸的衝動。

  他又問:「要帶雙胞胎一起嗎?」

  「嗯!」她努力壓制住阻塞的喉嚨,「當然要,我們四個人一起去吃,去大阪吃!」

  「……」

  約定自此落成。

  「現在看嗎?」他拾起了手機,屏幕朝下,「秘密。」

  「趁他們還沒收拾完,免得變成我們四個人的秘密。」

  鼻酸還沒憋回去,蔓延到眼球惺惺作怪,綾小路桃說不出話,光顧著朝他猛猛點頭。

  二人更改了彼此的朝向,角名倫太郎站到她的身旁,側面是能夠時刻警惕雙胞胎動向的部活室。

  湊成交流情報的姿勢,風口被恰當封上一個小口。

  綾小路桃偷偷捏了捏鼻尖,瞪大眼睛鼓著嘴緊盯自動息屏的手機屏幕。

  沒有動靜,她猛然反應過來,轉過臉問他:「開始了嗎?」

  空蕩的時間有點久了,好像沒那麼近過。

  「開始了。」他說。

  角名倫太郎最後停頓半秒,視線回落。

  只有當事人才知道,真正緊張的是誰。

  幸好綾小路桃對智能手機不了解,不清楚指紋解鎖的存在,不然絕對會對他用密碼解鎖的行為產生哪怕手指蓋那麼多的疑惑。

  解鎖會發出「哢」的音效。

  之後就沒了任何聲響。

  「……」

  映入眼簾的是他在她到來之前認真翻看的秘密。

  ……嗎?

  綾小路桃不懂。

  為什麼肆無忌憚入侵視野的會是她自己的身影。

  上體育課的時候——視角是透過泛光窗戶的俯拍。

  這張是少見的遠景,看一眼就知道主角是誰。

  她坐在地上拉伸,手邊發放了只排球。

  午休吃飯的時候——那是她們四個人約了一起吃飯時的場景。

  左右兩旁的宮侑、宮治被惡趣味地出鏡了半邊滑稽臉。

  而作為主角的她,恰好叉起番茄看向鏡頭。

  開學典禮的時候——這張她曾經看過,是在他承認偷拍的那天傍晚。

  當時照片裡的她淹沒在人群中,還是角名倫太郎指出來的。

  可現在它被裁剪過,變成了模糊的側面特寫。

  ……

  幾乎全是她。

  他一直在看這些嗎?這些照片。

  綾小路桃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第29章 愛情小說這孩子,或許能拿來煲湯……

  宮侑和宮治從部活室走出來時,那兩個人正腦袋挨著腦袋湊在一起,沒有交流也沒有及時發現他們,很是可疑。

  等宮治高聲叫囂了存在感,就看見綾小路桃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往一旁大跳一步。

  看得出來是條件反射,因為她左腳絆右腳險些撲倒在地,全靠宮治反應快扶住了她的胳膊。

  嚇成這樣,她們在偷摸做什麼?

  宮治揚起眉毛,朝宮侑使眼色。

  「阿治……」綾小路桃小聲喊道,低垂著頭,依稀能從劉海縫隙間窺見臉頰上的一抹緋紅。

  不太尋常啊——

  他問:「怎麼了?」

  她把頭搖成撥浪鼓,貼著他的身側站,與角名倫太郎中間隔了一對雙胞胎,悄咪咪抽開手攥住了宮治的衣擺,一言不發。

  太可疑、非常可疑、可疑到極致。

  宮治順手拍了拍她的腦袋以示安撫,皺起眉頭便是看向宮侑詢問。

  很可惜,另一邊的宮侑沒能從角名倫太郎口中挖出什麼有效信息。

  或許待會就知道了。

  反正宮治是不會逼問她的,一路上不停問她「餓了嗎?」「渴了嗎?」「棒冰吃不吃?」,得到的全是搖頭的回應。

  撬不出來。宮治總算將注意力轉到角名倫太郎的身上,面上卻與方才對綾小路桃的平和不同,用誇張的話來描述就是戴上了底色為紅、兩邊額角破出鋒利又扭曲的角、眉眼下壓看不清眼神、嘴角向外輻射張狂著大牙的惡鬼面具。

  照往常對角名倫太郎的了解推斷,這時的他會佯裝被嚇到,然後以最快速度打開手機相機拍下,隨後跟宮侑合伙嘲笑。

  然而角名倫太郎什麼都沒做。

  他僅僅是瞥了眼惡鬼宮治,目光順帶至綾小路桃便收斂了。

  就、這、麼、收、斂、了。

  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一行四人保持著角名倫太郎、宮侑、宮治、綾小路桃的隊形過了馬路,乘上公交車,再各自分別。

  哪怕是後來角名倫太郎先一步離開,綾小路桃也什麼都沒交代。

  交代?

  怎麼交代?

  她該拿什麼交代?

  要怎麼樣才能跟宮侑和宮治交代清楚關於『角名同學沒事就拿手機看她的照片』這件令人不知該作何表情的事?

  ——她連偷拍的事情都沒跟他們兩個說!!

  綾小路桃捧著腦袋,手肘支在課桌上,閉了眼深深嘆了口氣。

  完全沒有出路……

  不僅是沒法交代,就連之後該怎麼面對角名倫太郎也沒頭緒。

  是的。綾小路桃默默點頭,她已經一周沒跟角名同學講話了。

  准確地說,她又在躲著角名倫太郎走了。

  值日工作跟阿侑做了調換、約上其他朋友結伴回家、或提前或拖延解決廣播部布置的作業、盡可能地不離開教室……就算是在走廊上遠遠瞥見對方的身影,也絕對會立即翻身逃跑。

  她盡了自己最大的力,有意識地在躲人。

  距離上一次躲人家仿佛就在上個星期,可綾小路桃一時半會沒法想通這件事,腦海裡翻來覆去的渾水已經快到極限了。

  「唉……」她又嘆氣。

  「桃,你在嘆什麼氣呢?」日常跟她結伴去便利店買藍莓酸奶的同班朋友忍不住詢問,這是她今天清楚聽見桃子嘆氣的第八次了,整整八次。

  會嘆氣的桃子!

  朋友發出驚嘆。

  「嗯——」綾小路桃梗著脖頸猶豫,實在是無法自行思考出答案,只好嚴肅了表情試圖向朋友求助,「……小咲,我需要向你求助一件事。」

  「作為交換,我會請你吃棒冰!」

  「雖然我想說不需要,但好吧。」

  小咲很喜歡跟小桃做朋友,但對她的客氣無話可說。

  她就這麼無奈地看著綾小路桃四處兜轉她的眼珠,似是組織語言,在腦內循環了一圈又一圈,這才下定決心問出口。

  「你、嗯……假如你有一位把你當做妹妹的男性朋友。」

  被男性朋友當成妹妹對待?

  這孩子,興許能拿來煲湯。

  「小咲?你在聽我說話嗎?」

  忽然嘴饞的小咲回過神,「嗯」了聲示意她繼續往下講。

  通過綾小路桃的口說出一段長長的假設,小咲努力想像出自己真的有這麼一位男性朋友的畫面。

  就用《名偵探柯●》裡凶手小黑的形像來代指好了。

  小黑喜歡拍照,經過本人同意後拍了很多她的照片並存在相冊裡,出於她很像自家妹妹的原因,有事沒事就拿出來看看,還主動跟她說了這個秘密。

  拍照片、存相冊、一有空就拿出來看、主動告知當事人。

  小咲的幻想畫面卡碟。

  這孩子真能拿來煲湯。

  「桃你、呃……」她也開始組織語言,「你的這位朋友他……他是妹控嗎?」

  「應該不是?」綾小路桃仔細回想,「好像沒怎麼聽他說有關妹妹的話題。」

  這麼說來,似乎從最開始解釋偷拍原因之後,就一次都沒聽過角名同學提起妹妹,少有的幾次是她自己喋喋不休地將話題往『妹妹』拉扯。

  綾小路桃後知後覺泛起一絲冒昧與羞恥。

  當事人都不說了,偏偏她還不停湊上去。

  說不定角名同學

  曾感覺到尷尬或是別的什麼……綾小路桃捂了捂額頭。

  「不,桃,你聽我說。」

  小咲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肅穆,拉直了嘴角念道:「以我閱讀超過100本愛情小說的經驗來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是不會有把人當妹妹卻拍了無數張照片還天天拿出來看甚至告知當事人的單純男性存在,所以我可以100%確定。」

  為了不出錯,小咲多嘴問了一句「對方看起來很單純嗎?」

  單純?角名同學嗎?

  不,怎麼看都不像。

  唯獨這點,綾小路桃連半秒的猶豫都能舍棄。

  可這樣就更能確認了。

  很少提及妹妹所以不像妹控卻偏愛拍代餐君的照片,無論用哪個姿勢去看都是……

  「是吧?」

  「是的。」

  二人對視一眼,達成某種共識。

  小咲當即站立起來,「啪」一聲巨響,繃直了手掌砸在課桌上。

  像剛閱讀過帶靈異色彩的愛情小說,她的兩只眼睛瞪得極大,目標死死鎖定綾小路桃的瞳孔,對她說:「不會錯的,他喜歡你。」

  「絕對、一定、肯定、百分百、賭上爺爺的名義!」

  被綾小路桃封存在潘多拉魔盒裡的猜想就這麼被好友小咲直接打開了。

  「噓!噓!!」

  「好好好噓。」

  「這人我認識嗎?」

  「應該不認識……」

  「別想了桃,對方絕對喜歡你。」

  「雖然我也這麼想的,但是……」

  綾小路桃很糾結,不願將魔盒徹底打開。

  「但我覺得又有哪裡不對勁,是說不上來的細節。」

  ——角名同學真的喜歡她嗎?

  每周一次與同樣值日的他單獨碰面,綾小路桃有發現他的心情在早晨會好上不少;

  午飯後透過教室後門上的玻璃窗與他打招呼,綾小路桃有發現他的習慣是每天中午打水;

  部活結束的回家路上與他走成一排,綾小路桃有發現他熱衷於跟人分享有趣照片。

  她有發現很多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從沒發現他有在哪裡表現出喜歡她。

  倒不如這麼說:她有哪裡值得他喜歡的嗎?

  綾小路桃顯然不敢將這想法跟小咲說出口。

  「小咲,我們去吃棒冰吧?就現在。」

  就稍微……逃避一下。

  「現在?」

  「嗯嗯!」

  小咲是說走就走的個行動派,一把拎起書包才想起來問:「雙胞胎呢?我記得你平時是跟他們兩個一起的吧,最近怎……」

  雙胞胎。

  小咲:?

  小咲警覺,腳步都斷在空中。

  她緩緩扭轉過腦袋,臉上比二人激情討論時更加的震驚,緩慢低聲詢問道:「桃,你的那個朋友該不會是雙胞胎中的一個?不會吧?不能吧?」

  綾小路桃:?

  誰?雙胞胎?

  綾小路桃:?

  「不是啦!!」她紅著臉否認,生怕她通過雙胞胎聯想到真正的當事人,急忙解釋,「不是、不是快要放暑假了嗎?阿侑和阿治他們排球部提前出去集訓了。」

  就在今天早晨,學校包了大巴車送走的。

  「喔∼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小咲沒察覺她話裡的漏洞。

  明明是今天才開始的集訓,她為什麼從幾天前就不跟他們走了?

  綾小路桃強裝鎮定,瘋狂想要換一個話題,書包都來不及背好,按著她的後背就往外推,一路推到熊本奶奶的雜貨鋪。

  希望角名同學他們集訓的時間長一點,再長一點。

  在她想明白之前,專心打他們心愛的排球吧!


第30章 拳打腳踢什麼的錨點?

  事實上,角名倫太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人類不就是有時候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的生物嗎?

  比如最初的偷拍,是出於想家的不由自主,後來他自首了;

  比如後續光明正大的拍,是出於有趣,他提前征得了同意;

  比如閑暇時間反復翻閱綾小路桃的照片,僅僅是因為想看。

  為什麼想看?

  他沒有考慮過。

  但熱愛網上衝浪的角名倫太郎明白,這種偷看的行為並不好,大概率會造成對方的不安,正如偷拍事件導致她有些精神衰弱,他不希望變成那樣。

  所以他順勢提出「把我的秘密告訴你」,也算是『自首』行為的一種,狡猾地將自我鑽研的工作拋到綾小路桃的手中。

  她會像偷拍事件中一樣,看似輕而易舉就原諒他嗎?

  ——目前看來是不會的。

  角名倫太郎再一次忍住翻開加密相冊的衝動,干脆暗滅手機屏幕,發泄似的丟進背包裡,拉上拉鏈,草草應一聲「來了」便起身離去。

  今天是排球部合宿的第一天,他已經因為偷懶被教練點過名了。

  這不是偷懶。

  角名倫太郎默念。

  他是在充能。

  對,一格電都沒充上、不僅沒有照片、就連信息也沒有的充能。

  一、條、信、息、都、沒、有。

  綾小路桃的翻蓋手機很不方便,她沒有養成隨手看手機的壞習慣,這點角名倫太郎是知道的,但他們兩個會通過互發信息交流,頻率保持在至少一天一條,彼此。

  這是第幾天了?

  被躲著走的第幾天了?

  角名倫太郎認為日子很難熬。

  他有做好被躲的准備,大不了像上次一樣利用一下笨蛋雙胞胎們,可能不會順利但多少能起作用。

  可他沒想到集訓會提前,這意味著考試也會提前,他根本抽不出時間。

  只有對臨時抱佛腳的自己拳打腳踢。

  角名倫太郎望天。

  「角名!!你發什麼呆呢?」黑須教練在場外心都要操碎了,恨不得向主辦學校申請一個喇叭,那樣他就不用攏開手掌扯著嗓子往場裡大喊,「看球!!」

  不用喇叭就能成為全場焦點了,黑須教練。

  別帶上他啊……角名倫太郎默默展開臂膀招呼一句「我來」,壓胯站定在排球落點,手臂並進以前臂接球。

  一傳接得不錯,侑剛被誇,風頭正盛肯定會把球傳給治。

  他是這麼想的,然後眼睜睜看著宮侑托的球往他身前飛。

  角名倫太郎:喂。

  教練不是說了「這局盡量把球都給前排」嗎——他在後排啊喂。

  故意的嗎?絕對是故意的吧。

  就因為那天晚上惹到桃了嗎?

  他瞪了眼宮侑,對方顯然一無所覺,還在為得分而提前得意。

  二次元球場上的一切都是慢動作,一圈吐槽在心底轉完,排球堪堪沿拋物線滑到角名倫太郎的面前,完美貼合他目標的擊球點。

  「嘭!」

  得分!

  這一球打得對面球員失笑,他們還沒找出破解腰術的方法,個個鼓足了勁撐著上半身短暫鎖定稻荷崎球隊。

  破解不破解與角名倫太郎無關,他光顧著扭頭朝向宮侑抽起嘴角交流,結果對方根本不理他,嘴裡喊著「耶!」,原地起跳,差點就要蹦到宮治身上,隨即像只跳蚤被當場拍到地面。

  動靜很大,惹得隔壁中場休息的另外兩支友校隊伍頻頻側目,隊員與隊員間吐槽聲四起。

  角名倫太郎不想吐槽。

  也許宮侑認為後排進攻比較合心意,希望他之後記住教練交代的話,不要再不小心給他球了。

  「角名!」

  「角名你的!」

  「角名——」

  「喂角名!」

  「給你了∼」

  角名倫太郎:。

  一局簡短到只打一節的訓練賽結束,角名倫太郎癱倒在角落。

  他撤回前言:宮侑百分百是故意的。

  無數個不打招呼就飛來的球,不論前排、後排,甚至是他掙扎提出的中場休息也連帶淹沒在宮侑那巨大的嗓門中,每一句喊聲仿佛都在向他施壓,叫囂著「這麼好的球你不接你就死定了」之類的話。

  他累了。

  幸好教練換了下場的人員……角名倫太郎決定蹲守宮侑醜照。

  拍醜照神器出動,哪怕是沒形像地側身蛄蛹進行李堆,他依舊攥著他的寶貝手機,臉色不是很好,叫在場的人一眼看出他是扣球扣到快

  吐了。

  大家親眼所見,他陰惻惻地掃視宮侑,舉起手機。

  「哢嚓。」

  猶豫不過半秒,他便打消了各種念頭,縮了回去。

  大度的角名倫太郎決定放過宮侑。

  退出拍照模式,剛才那張『絕美』的醜照並未被保存,後退一步,手機屏幕顯示的內容停留在與綾小路桃的對話框內。

  他知道綾小路桃手機不好使,每每在按下『發送』鍵時顧及此,及時控制住蠢蠢欲動的手指,這次同樣不例外。

  唯一例外的是平時會當面給她看,現在不行了。

  再一次強調,他和她陷入某種近乎默認的冷戰。

  往上翻,二人的聊天記錄停留在一周前,他給她發的最後一條信息是一張手指對著排球比耶的照片,意思是「訓練結束了」。

  角名倫太郎不自覺黯下眉眼,抽開被壓出痕跡的胳膊,扯了扯半掛在後脖頸上的毛巾,嘴邊不忘婉拒經理的打水詢問,一邊提著剩了一口的水瓶往後倒,一邊抬高了手機審視。

  手指在聊天框內外反復打轉、查看、對比。

  他發給她的信息並不多。

  每周一次的周常任務:提醒她該出門值日了。

  每周四、五次的例行公事:通知她訓練結束。

  每天可重復的日常任務:拍到了雙胞胎糗照。

  每次都是簡潔的一兩句話。

  跟雙胞胎那邊的情況不同,他們三個人的小群裡充斥大量無意義的分享內容,一分鐘前是宮侑分享的排球俱樂部異聞,一分鐘後就是宮治做了超美味的飯誰想吃,中間是他睡翹了的頭發。

  用簡單的話說就是各發各的,誰也不理誰。

  而綾小路桃一條不落回復的「收到」,無形中拉高了角名倫太郎對於回復的期待,發出消息就等著她回復。

  收到回復就安心了。

  好像繞回了一開始。

  ——錨點。

  就快要分不清是什麼的錨點了。

  「……」

  他似乎在喃喃些什麼,被球場上誰的擊球聲、誰的叫喊聲、誰的腳步聲通通蓋過去,結果只有他自己聽得清楚。

  半晌,蹲坐在角落的空閑人員撐著水瓶站了起來。

  依舊是一副埋頭沉迷手機的模樣,稍有不同,單手敲擊屏幕的幅度不像在漫無目的地亂轉。

  【角名倫太郎:早上好。】

  持續一周之久的對話框沉默被打破,他握著一滴不剩的水瓶,獨自往打水處去。

  照在陰涼下的打水處站著友校的兩位經理,有說有笑等待水瓶灌滿,好不熱鬧,卻在看見角名倫太郎的一瞬間,就變為略顯局促地頷首打招呼,其中一人還慌亂到蓋不上水瓶瓶蓋,險些脫手。

  角名倫太郎:「……抱歉?」

  兩位經理瘋狂搖頭又擺手,捧著一身的水瓶後退一步,不停躬身客氣地請求他先接水。

  請求……?怎麼了,他看起來很嚇人嗎?

  前一秒在探討哪個球員難搞的兩位經理:不嚇人。

  就是這位同學在球場上的凶名遠揚,她們兩個前腳目睹過他撇下眉眼擊球的惡鬼面具,後腳就在這近距離瞧見他了,難免被嚇一跳。

  再深的原因大概是稻荷崎高校的這批新生全部來勢洶洶:陰沉的雙子之銀發男、沉默的細長眼、會突然變臉的雙子之金發,除此之外能不讓她們受到驚嚇的居然是莫名熱血的豆豆眉。

  眼前的——沉默細長眼!!

  兩位經理瞪大了眼睛看他。

  角名倫太郎:……?

  他果然還是喜歡綾小路桃,跟她交流比較輕松。

  角名倫太郎默默接水。

  反應過來這裡有第二個水龍頭的兩位經理交錯行至對面,同樣沉默地搬弄水瓶,放輕了動作依舊會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音。

  「嘩啦嘩啦」

  「喀拉喀拉」

  「嘩啦嘩啦」

  忽然,有人瞥見沉默細長眼伸出手擰了擰水龍頭,把水流關小了些。

  接滿了?這麼快嗎?這邊可連半瓶都不到。

  好奇心促使她偷偷伸長了脖子窺探。

  只見沉默細長眼摸出了手機,另一只手搭在水龍頭上,垂眸。

  是了,沉默細長眼好像是個重度手機沉迷者。

  稻荷崎的經理有跟她們講解過「角名的秘密」。

  手機裡到底有什麼秘密——

  「咦?」

  她下意識捂住嘴,下一秒便發現沉默細長眼沒有像想像中的那樣用他的細長眼進行魔法攻擊,反倒是……?

  咦?咦??

  掩在嘴前的手改為悄咪咪扯著身旁友人的衣角。

  另一位友校經理:「?」

  她豎起食指噓聲,眼珠在沉默細長眼與友人之間橫跳、跳、跳、跳跳,旨在暗示她看向那邊那位,快看!

  友人成功接收到再明顯不過的信號。

  這下兩對眼睛的視線落點都投在了沉默細長眼的身上。

  唇瓣一擦,吐出了意義不明的嘆詞,他挑起的眉毛抬高上眼皮,於短暫的停頓後再壓平,接著舒緩了五官,極其自然地牽上了笑容。

  氣氛變了?是嗎?

  兩位經理敏銳地察覺到四周的空氣輕盈了幾度,再一看,突破了『沉默細長眼』名號的角名倫太郎輕笑出聲。

  氣氛確實是變了。

  毋庸置疑,角名倫太郎的心情變好了。

  被他藏進手機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好奇心撓得人心癢癢。


第31章 交流欲望憑本能行動的蘇娜琳……

  俗話說得好:只有布下陷阱的人知道陷阱在哪裡。

  這句話是誰說的不重要,現在是角名倫太郎說的。

  他發出的「早上好」並不是常規意義上的「早上好」,它可以出現在畫眉鳥啼的清晨,同樣可以出現在月壓枝頭的傍晚,所以出現在這時候更是不奇怪。

  ——早上好?

  綾小路桃的情緒在看清這條信息的瞬間被打斷,她捧著手機疑惑地眯起眼睛,換了只手拿棒冰,小碎步挪到雜貨鋪外,仰頭望天。

  外頭的天色說不上晚,但跟「早上」搭不上邊。

  早上好?好在哪裡?早上又在哪裡?

  實在想不明白。她低下頭特地切出對話框,再次確認了時間沒有出錯,怎麼都不應該是「早上好」的場合,難不成她這邊跟他們集訓有時差?

  想到此,綾小路桃叼起棒冰,出動雙手敲字。

  集、訓、的、地、點、在、國、外、嗎、?

  ……發送!

  「嗯——」

  習慣是不自覺跟著發送的進度條拖動嗓子。

  發出去了!

  幸好手機沒有掉鏈子。綾小路桃松了口氣,執著地盯了小小的手機屏幕幾秒,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下巴用上了勁去推動嘴唇,不知道在跟什麼暗自較勁。

  一通呼吸後,她合上手機,催眠自己不要在意。

  接著轉身蹭進雜貨鋪,等小咲參觀完內部結構。

  「原來裡面是這樣的……」小咲輕聲嘆道,她勉強是附近長大的孩子,對『恐怖奶奶』的傳聞甚是熟悉,從沒想到會有被朋友帶進來的一天。

  咦?這說法怎麼聽起來像詐騙。

  小咲甩了甩腦袋刨除奇怪的聯想,咬下一口棒冰頂端,含糊地問:「那那個奶奶呢?恐怖奶奶,沒看到她誒∼是變成惡鬼在哪裡盯著我們嗎?」

  「……熊本奶奶姓熊本啦。」綾小路桃拍拍她的肩膀,「她是人類,不會變成惡鬼也不會在哪裡盯著我們。」

  隨後壓低了音量,說:「我們出去說。」

  神秘兮兮的,成功勾起小咲的好奇心。

  受角名倫太郎影響,綾小路桃逐漸不再害怕熊本奶奶,甚至偶爾會泛起幫助她的念頭,畢竟她一個人生活,經營著一家幾乎沒有人光顧的雜貨鋪,輕微的近視和遠視齊上陣,頭發花白到是個人都想幫幫她。

  就更別說好心的綾小路桃了。

  「熊本奶奶的眼鏡找不到了,」她說,「她應該是

  在整理家裡,最近雜貨鋪改成了自助模式。」

  貨架的數量不多,間隔在每一個裝有貨物的置物盒中間矗立著一張紙條,肩頭在左,價格在右,拿了東西自行計算好價格,把錢放在入內屋的出入口,那上面有一只空的木頭盒子。

  賣出兩根棒冰,木頭盒子裡多了兩枚硬幣,孤孤單單。

  小咲低吟一聲表示了然,便沒了後續。

  顯然,她看起來對這個話題沒有興趣。

  綾小路桃識趣,悄然換了個話題,向她詢問起有關打工的事宜。

  她還是耐不住頻頻浮現的換手機欲望,干脆趁不久後的暑假去打工,加上攢的錢一口氣換上新手機!

  「打工……?」

  這話念得遲疑,小咲看向她,棒冰碎片落在口中忘了嚼,提醒道:「我們學校不讓打工的吧,桃你有想過被抓到怎麼辦嗎?」

  當然有想過不太妙的結果,所以綾小路桃才決定向本家在縣邊緣地帶的小咲請教。

  比起她,小咲一定更了解隔壁縣的事。

  「有倒是有……」她閉上眼睛努力回憶,「我記得我家附近有個便利店,不知道有沒有招工。」

  那是通往隔壁縣的中段,附近多為鮮有人煙的田地,幾乎可以說百分百不會有稻荷崎的生活指導老師出沒,就地理位置來說是絕佳,且沒什麼人經過,日常工作只需要整理不多的貨物、接待不多的客人、統計不多的賬。

  ——簡直就是完美的兼職工作。

  「但是你為什麼突然想到要去打工了?缺錢嗎……」

  一話畢,她猛然看向手中罪惡的棒冰,故作震驚。

  握著棒冰的整只胳膊都在顫抖,像在與邪惡勢力作鬥爭,忽而伸出另一只手控住手腕,朝天揚長了脖子,神似長著短手還非要一手抓一手的霸王龍在吶喊。

  綾小路桃徹底被她這幅樣子逗笑,捧著肚子笑到眼角泛淚。

  「不是、不是缺錢……」

  肚子……笑得好痛!!

  霸王龍小咲用小短手拍了拍她的後背,吃掉最後一口棒冰。

  打鬧著的兩個人,誰都沒發現綾小路桃口袋裡的手機在震動,收到的新消息被冷落了。

  被冷落的不止手機與信息,還有發出信息的那一位。

  對,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那個角名倫太郎。

  他現在有點郁悶。

  一局訓練賽結束後發出的「早上好」,在接水時收到了回復,對方的狀態比他想像中要好得多——有回復就說明不是壞消息。

  但事實證明他話說得太早了。

  【角名倫太郎:在滋賀。】

  在此之後,聊天框再次停滯。

  為什麼沒有回復?

  角名倫太郎思考。

  罩在腦袋頂上的紅色運動服遮蓋了大半的光線,僅剩了一絲透進來的光,鑽過留氣口,融入手機屏幕的光亮照在他的臉上。

  食指在反復地上下滑動,他審視起聊天記錄。

  早上好。

  集訓的地點在國外嗎?

  在滋賀。

  「……」

  他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對話確實沒有回復的空余。

  角名倫太郎開始琢磨新的話題,他想跟人有來有往地聊,但自己這邊的日常訓練似乎沒有能特別摘出來講的事情,必須主動出擊、主動挖掘,像個娛記記者。

  密不透風的運動服沿著縫隙被掀開了一個大口,騰出一只眼睛在場上四處掃射尋找目標。

  此時臨近傍晚,意味著訓練也接近尾聲。

  稻荷崎的最後一場練習賽還沒結束,負責收尾工作的是一眾二、三年級的前輩,穩扎穩打的風格,偶有令人眼前一亮的表現,不能擔起話題。

  其他學校暫時不考慮,她大概不會感興趣。

  「嗯……」

  好使的素材二人組呢?

  他指的是宮侑和宮治。

  一道小小的口子搜尋動態實在是有些費力,角名倫太郎隨手掀開外套蓋在行李上,兩手端著手機當做鐵鍬,就地挖掘。

  雙胞胎、雙胞胎……有了。

  「哢嚓。」

  鐵鍬挖下第一鏟,鏟出一個被前輩誇獎的宮侑,得意到延長了鼻子,叫囂著「比治是好點啦哈哈哈哈哈啊哈」。

  「哢嚓。」

  鐵鍬挖下第二鏟,鏟出另一個在友校經理面前擰著眉細聲詢問的宮治,那位經理……臉紅撲撲的?

  這家伙該不會在耍流氓吧?

  角名倫太郎也沒放過宮治。

  「……對不起對不起。」

  「我也不是要你道歉。」

  道歉?

  提起腳後跟,正義的挖地工悄無聲息地湊近了,探聽著,高舉鐵鍬隨時准備一有不對就砸暈這人逮走。

  離得更近,二人的對話聽得更清楚。

  宮治撓了撓後腦勺,「總之晚飯少放點鹽吧?我快鹹死了。」

  「我、我會的!」負責後廚工作的友校經理一個勁鞠躬道歉,答應下來又「啊」了一下,急忙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撥電話,「這個點可能都煮好了,我現在就打電話!」

  看來是食物的問題。

  挖地工默默收了勁。

  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

  挖地工吹了兩聲口哨。

  可惜頭疼想逃離的宮治眼見發現了他,將他一系列動作收入眼底,抽搐著嘴角問:「角名倫……你舉著手機是想做什麼?」

  角名倫太郎:「拍照啊。」

  宮治:「你最好真的是。」

  為表真心,他長按快門鍵進入錄像模式,鏡頭對准宮治,用著逗小狗的語氣說:「來治,說『hi』,快說。」

  宮治:「……」

  說誰是小狗?

  宮治目死,朝他豎了個中指,轉身就走。

  這些全被記錄下來傳輸給了綾小路桃,角名倫太郎還不餓,在場館內外兜轉尋找別的能拍給她的東西。

  「哢嚓。」

  手持排球站在宮侑背後聽他吹噓的北信介。

  發送。

  「哢嚓。」

  路過的野貓前輩蹲坐在門口等他們結束。

  發送。

  「哢嚓。」

  來催促他們吃飯的經理被野貓勾引走。

  發送。

  還有放大鏡頭能照見的近江神宮一角,一並發給她。

  這下總有能回復的空間了吧。

  角名倫太郎滿意地上下翻看。

  等等……

  怎麼翻不到盡頭?

  糟糕,是不是發了太多無意義照片。

  她那翻蓋機吃得消嗎?

  撤回一點吧……

  角名倫太郎眯著眼睛長按撤回。


第32章 還真敢要治之卡比出動

  綾小路桃的手機處於一種卡但不卡的狀態。

  非要說的話就是不卡的時候不卡,卡的時候很卡,比如她最近比較常用的社交平台,點進去開始加載圖片就卡,再比如她不怎麼使用的社交軟件,一打開就需要加載信息,會卡。

  好在她的好友不多,哪怕這個不靈光的軟件偶爾非得她打開才開始接收信息,起碼不會遇上卡死機的情況。

  當然,這話必然是說得太早了。

  在角名倫太郎仔仔細細審閱了大量無意義的照片後,總算挑選撤回了角度較為重復的三張,他認為剩下的全是精華,將其保留在與綾小路桃的聊天框裡。

  成功導致她的小翻蓋機卡死機。

  「這是什麼啊……」綾小路桃忍不住喃喃道。

  她不過是按開了社交軟件……

  上眼皮不斷向下輕觸,她同樣不斷地合上、打開手機,試圖用這種方法讓手機恢復。

  結果顯而易見——也許是因為她沒有念「魂兮歸來」的咒語——屏幕最終卡在社交軟件開屏首頁,顯示的信息是她上一次查看的模樣,右邊還有卡出殘影的細長滾動條,按哪個按鍵都不起作用。

  綾小路桃決定等一等,暫時不使出『長按重啟』殺手锏,那樣太傷機了。

  她剛吃完晚飯,估算著這個時間點也是他們集訓的飯點,便小心翼翼將展開的翻蓋機放在桌上,收了手,團在桌子的邊緣,乖巧地等待。

  一言不發的模樣很像在發呆。

  待會該去洗澡了,就等十分鐘的。

  半晌,屏幕黑了。

  此時過了兩分鐘。綾小路桃見怪不怪,抽出手合上機蓋再打開,手機不出所

  料地自動退出軟件,跳回到主頁。

  作為桌面壁紙的是宮侑、綾小路桃、宮治的三人合照。

  重新打開軟件,她開始了新一輪的等待,還剩八分鐘。

  桌面放著一只經典款式的大頭鬧鐘,入睡前她會把它挪到床頭櫃,平時則是用來記錄時間,秒針走出「滴答滴答」輕微的腳步聲,撥動分針、時針,催促日程進行下一項。

  最後五分鐘,出不來她就去洗澡。

  眉眼下壓,綾小路桃將嘴角往下撇,疊著的胳膊也往前推,擦桌子一般推過半截,後軟了腰,矮下上半身把下巴抵在前臂上。

  她習慣了等待手機反應,可這次實在是太久了。

  為什麼手機會突然這麼卡?

  難道真是壽命走到了盡頭?

  不!!綾小路桃無聲吶喊。

  這部翻蓋機從她小學陪伴到高中,裡面存了無數回憶,是她重要的一部分,所以才遲遲不肯換機,無論如何都舍不得它就這樣徹底壞掉了。

  往好處想,說不定只是有人給她發了很多信息呢?

  嗯……她換側臉枕在胳膊上,如同睡著了一樣閉上眼睛小憩,思緒倒在腦海裡四處打轉。

  阿侑?確實照他那性格是最有可能的;

  阿治呢?他在說開後話就多了起來;

  除此之外還有哪幾位可疑的人選?

  小咲?『赫爾墨斯』?或者是同為廣播部部員的朋友小也?都不符合條件。

  ——剩下的就只有角名同學了。

  掀開半邊眼皮確認時間,還有五分鐘,不知道手機能否在這之前加載好。

  她沒法將打了問號的嫌疑人與角名倫太郎的臉對上,一是對方知道她手機不行就不會這麼做,二是她們兩個現在的關系大概處在一個微妙的地步。

  會避著角名同學走的微妙。

  ……不、不對,再之前呢?有些心虛的綾小路桃一個激靈,撥開雲霧般記起了她與角名倫太郎之間為什麼變成現在這樣。

  照片、照片、照片。

  妹妹、妹妹、妹妹。

  喜歡、喜歡、喜歡。

  忘了嗎?綾小路桃對自己說:小咲說過的。

  但小咲,對不起!她瞞了最關鍵的一部分沒說,角名同學是把她當做妹妹看待的,說不定他只是偶爾看一看『妹妹』的照片,不是什麼「喜歡」。

  這樣的解釋讓提出者都覺得蒼白。

  剩下一分鐘,她試圖對蒼白的解釋做出解釋以說服自己。

  首先是角名倫太郎看手機的頻率。

  綾小路桃不止一次在一天內多次目睹他沉迷手機,這其中在看『秘密』的可能性有多大?

  其次是把『妹妹』的照片存了一相冊。

  平心而論,她自己會把阿侑和阿治的照片存一相冊嗎?不會,因為她的手機不允許。

  最後,沒有最後。

  無論從哪個角度去辯駁,得出的結論都是小咲說的那句話。

  「他喜歡你,桃。」

  推理出嫌疑人的命題不知不覺又轉回到了「喜歡」的怪圈中。

  判官小桃敲下了最後的抉擇——先洗澡吧!

  接著逃似的拋下手機走了。

  手機和難以接收的信息被晾在了一邊,連同罪魁禍首角名倫太郎同學。

  跟綾小路桃估算的時間相差甚遠,他沒有吃晚飯,而是被宮治強制拉出去出門覓食,沒告知教練的那種。

  「教練要是問起來?」他問宮治。

  宮治即答:「就說我們迷路了。」

  「迷路到了一公裡外的飯團店?」

  「嗯啊,從今天開始我是路痴。」

  角名倫太郎:「……」

  他嘆了口氣,端著椅子往反方向蹭了幾毫米,然後極其自然地做著翻閱菜單的動作

  飯團店的菜單是一張薄薄的紙。

  「……你剛才點的那一堆,」角名倫太郎不願去回憶宮治念的咒語,「沒有我的份吧?」

  「當然沒有!」宮治佯裝驚訝,「我這是青春期男性的正常飯量。」

  「你管『蒜味飯團青椒飯團冰淇淋飯團酥皮飯團什麼飯團什麼飯團什麼飯團我不想記住那些飯團的名字各來一份』叫『青春期正常男性的飯量』?」

  「你懂什麼,我們難得來滋賀,當然要吃他們家的特色飯團了,這家很有名的都上美食雜志了啊!你會不會旅游啊角名倫同學。」

  「我有在跟你說旅游的話題嗎?」

  宮治:●u●?

  他已經開吃了。

  角名倫太郎懶得理他,單手托舉手機在與教練的聊天框裡敲下「治說他迷路到飯團店了,我出去找他」的解釋,順手拍了張宮治吃飯照發給遠在食堂的宮侑,隨後退出回到綾小路桃那。

  仍然沒有回復,一眼望去盡是他發出的照片。

  果然是卡了嗎……

  角名倫太郎垂眸,緩緩念出宮治的名字。

  「叫我嗎?」

  「對。」角名倫太郎低垂著腦袋抬眼,以一個較低的角度望向正在吃魚腥草飯團的宮治,兩手撐在身前,用上千年難得一遇的嚴肅口氣對他說,「宮治,起立。」

  宮治:?

  雖然疑惑,但他的語氣不作假。

  宮治抓著腌菜飯團緩緩起身。

  他直接問:「怎麼了?」

  再咬了一口飯團。

  「……」

  角名倫太郎皺著眉毛像在思索國家大事,嘴角撇開,食指懸在手機旁邊,時而敲響桌面,時而輕敲兩下喚醒屏幕,令人幻視為犯人施加心理壓力的審訊師,卡在宮治耐心的極限才開口招呼他坐下。

  坐下?

  有病吧!

  偏偏這人在一次戲耍之後還不罷休,甚至沒等受害者坐下就開始發作,又喊道:「治。」

  這次他絕對不會給一點反應,一點都不。

  無所謂有沒有得到回應,角名倫太郎繼續往下說:「你覺得在什麼情況下,侑才會不回你的消息。」

  發誓不給反應但沒說不能順著想,宮治邊啃著烤菠蘿飯團邊預演假設。

  大部分時間是侑惹惱他了,他不回侑的信息。

  在什麼情況下,侑會不回他消息?

  那大概是被他惹惱了。

  「吵架的時候。」

  宮治簡短作答。

  審訊師撇撇嘴,「哼」了聲不再說話,顯然與他預期中的答案相差甚遠。

  不然他還想聽到什麼樣的回答?情感破裂?

  宮治好奇問:「怎麼?那家伙不回你消息?」

  「沒有。」

  不是侑?那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是什麼?

  有人不回他消息?不是侑。那會是誰?

  誰?還能有誰?

  一刻不停品嘗飯團的宮治一頓,顧不上多啃一口,歪著脖子斜眼瞅他,忽然就覺得這人怎麼看怎麼不對勁,渾身縈繞著一股「我很不爽」的氣息不說,也不看手機裡了,光坐在那輻射黑氣。

  良久,宮治試探性問:「桃?」

  恰好新的飯團制作完畢端上桌,老板的叫喚聲蓋過一頭,角名倫太郎轉身躲過他的試探,自顧自去端不需要客人端的餐盤,留了個後腦勺給宮治。

  千萬不要小看這幾個月宮治對角名倫太郎的了解。

  分明就是聽得清清楚楚卻當沒聽見。

  ——破案了。

  宮治憋不住笑意。

  不回他消息的人是桃!

  這麼一想,角名倫太郎下午那些古怪的舉動都有了解釋。

  比如莫名其妙縮進角落面壁、比如被球砸到頭也只是淡淡地揮拳砸回去、偶爾會盯著經理們的方向若有所思……

  原來那是想向同為女性的經理們請教嗎?

  該!該!!

  干得漂亮桃!宮治勉強忍住叫好聲  ,一手一只飯團握住一並送進嘴裡,壓制住即將脫口而出的放肆笑聲。

  「噗、咳咳咳……」

  壓制了笑聲、咳嗽聲倒是響亮,端的餐盤裡盛有兩只飯團的角名倫太郎俯視餐桌,宮治點的「什麼飯團各來一份」餐盤已經空了。

  堆成山的飯團,轉眼就全吃完了。

  角名倫太郎:「你是星之卡比嗎?」

  宮治:=u=

  治之卡比賤兮兮問:「桃不回你消息?誒∼要不要我幫你問問?」

  不愧是跟宮侑共用一套DNA的宮治,一開口就叫人無端火大。

  「要。」

  「?」

  還真敢要?


第33章 劈裡啪啦手機爭奪戰

  綾小路桃剛從浴室裡出來就被媽媽叫住了。

  洗澡前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媽媽此時正站在座機前,一手握著電話聽筒一手調台,掠過首播另一部熱播劇的地方台堪堪回頭,招呼洗完澡的綾小路桃來聽電話。

  她指自己。

  媽媽點頭。

  看來是她的電話,會是誰打的呢?

  原本急吼吼回房間看消息的心思被打斷,綾小路桃的注意力轉移到未知的來電人身上。

  媽媽顯然並沒有為她解惑的打算,全身心沉浸在黃金檔電視劇的劇情中,沒記錯的話這部劇昨天停在了男女主情感爆發的關鍵點上,今天就是揭露後續劇情的重要時刻。

  順利從媽媽手中接過電話,綾小路桃對著聽筒那一頭的神秘來電人說了句斷尾的「你好……」就被直接打斷。

  【「桃,是我是我。」】

  ——『是我是我』詐騙!

  開玩笑的,綾小路桃當然能聽出宮治的聲音,雙胞胎雖然長相相似,聲音卻是完全不同。

  「阿治,怎麼了?」她解釋道,「我剛才去洗澡了。」

  【「原來如此。喔∼我是想替角名倫催……喂!」】

  宮治的聲音戛然而止,最後一個「喂」字落不到實處便被一段令人摸不著頭腦的動靜頂到尖峰。

  劈裡啪啦的?

  綾小路桃閉上眼去細聽,隱約分辨出電話另一頭有鍋碗瓢盆、碎玻璃、桌椅挪動等一系列用來形容混亂場面的擬聲詞,好不熱鬧。

  「阿治?」

  他那邊發生什麼事了嗎?

  等了許久,她才聽見一句喘著氣的「沒事」,只是那聲音不是阿治,更不是阿侑,倒像是……

  與關西特有的口音旋律稍有不同,在鑽入耳朵的一瞬間便隱約從中分辨出了正形。

  那獨特的嗓音,在心情好的時候尾音會上揚,吐槽的語氣能想像出噘嘴的模樣,訓練累過頭經常蹦出幾句誰都聽不懂的愛知縣方言。

  「……」她大著膽子小心翼翼猜測,「角名同學?」

  【「是我。」】

  ——真的是角名同學。

  洗澡前等待手機響應時的所思所想仍歷歷在目,那句話化成實體文字反復繞在腦前腦後以勻速上下飄動。

  不要再出現了,小咲!

  突然騰起的復雜情緒糅雜進不想被媽媽聽見的窘迫中,慌亂的綾小路桃假意站得不舒服了,伸長手臂夠來一張椅子,調整調整,背對著沙發的方向端正坐下了,手指纏繞起電話線往自己身旁拉。

  她降低了音量問:「阿治呢?」

  宮治?宮治的手機被輕而易舉搶走了,嘴裡還被塞了只飯團,左半邊臉愉悅地享用食物,右半邊臉是對角名倫太郎行為的鄙視。

  強制捂嘴的角名倫太郎不用說,拒收他發來的中指,自說自話地整理t恤領口,如同剛經歷過一場大戰的優雅貴族,端坐在飯桌前,眉眼比跟宮治打鬥時不知道要刻意柔和了幾個度,一手飯團一手手機輕聲細語同她講話。

  「治在吃飯,我們出去吃了。」他自認沒撒謊,斷斷續續跟她說起今天集訓發生的事情,包括他拍照發給她的內容以及出去覓食的原因。

  既然沒看,那就講給她。

  角名倫太郎是這麼想的。

  那些照片還有後續。

  洋洋得意的宮侑發現了站在身後的北信介,剛想解釋就聽見了來自正經前輩的誇獎,外放的得意秒變扭捏的暗爽,很不好意思地在北信介屁股後面飄了幾分鐘才回神,跟個傻子一樣大喊「為什麼!」

  野貓前輩比他們高了好幾屆,因為愛學校一直在留級,擔任風紀委員一職,前輩為其取的「雲雀」一名流傳至今,一碰到熱鬧的集訓場面就會來監督,他們入校被介紹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招惹雲雀前輩。

  晚上休息的地方是學生教室,清空了桌椅打地鋪,他被分配到了宮侑和宮治的中間,目前正在擔心中。

  「他們都說對方睡姿很差,睡到半夜會揍人的那種。」

  睡到半夜會揍人宮治:?

  宮治忽然就看不爽他這副仿佛在跟靠山分享受欺負日常的嘴臉了。

  剛好賄賂用的飯團也吃完了,他招招手示意角名倫太郎束手就擒。

  「……」

  一陣沉默。

  綾小路桃聽故事聽到一半斷了,挺起上身查看了一眼座機確認不是斷線,余光瞥了眼看電視劇正歡的媽媽,小聲問:「角名同學你還在嗎?」

  【「在,有點突發情況。」】

  突發情況?像先前那陣劈裡啪啦的響動嗎?

  還不等她細想,便聽見熟悉的劈裡啪啦聲。

  她撓了撓大腿上順滑的睡褲布料,乖巧等待對面響應。

  不一會,接電話的人又換了一輪,這次沒有「喂」,聲線變回宮治。

  【「喂喂?桃,我們吃完飯要回去咯,下次跟你說。」】

  說完就掛了。

  好突然……

  座機上的小顯示屏提示本次通話時長為13分50秒,距離綾小路桃洗完澡接上電話大概是12分鐘左右。

  綾小路桃生怕媽媽發現不對勁問她什麼——她很少煲這麼長時間的電話粥——蓋上聽筒搬起椅子悄悄翻回餐廳,踮著腳尖跑到哥哥的照片前道晚安,轉身悄悄上了樓。

  臨了,探頭衝客廳喊「媽媽我回房間了」。

  呼……如果媽媽問起來她跟誰通電話這麼久……咦?媽媽明明接過電話,知道打電話的是阿治。

  背靠在緊閉的房間門板,綾小路桃並攏指尖敲了敲腦門。

  對啊,她在胡亂慌什麼!

  沒事的,鎮定一點綾小路桃,先去看看手機加載好沒有。

  安靜躺在桌面上的手機已然黑了屏幕,不出意外地在打開後進到了期待已久的社交軟件,所有未讀信息顯示在眼前,從下往上分別是宮治、小也、宮侑、小咲、角名倫太郎。

  最新的消息在最頂上,同時是導致手機卡死機的罪魁禍首之一。

  綾小路桃做足了心理准備,再看去,心頭倏地浮起「果然」二字。

  角名倫太郎。你先等等。

  她的心理准備看樣子還沒徹底做全,至少需要積攢起另一份查看信息的勇氣。

  換句話說,這是一種將大餐留到最後享用的做法。

  但綾小路桃沒有這樣的意識,她固執地認為這是膽怯。先點開宮治的聊天框,認真、逐字逐句閱讀了他發來的信息,對其做出回應。

  第二個是小也,廣播部的暑期課題有些繁瑣,她來發出共同完成的邀請。很可惜綾小路桃決定暑期要打工,不願拖累她,只好拒絕。

  第三個輪到宮侑,長篇大論花了她一點時間去閱讀,圍繞的主題是他今天練習賽有多棒,還被北前輩誇了,這令綾小路桃感到羨慕。

  排在倒數第二的是小咲,她的話題跳躍得很快,就像她的腦回路,並且習慣於不得到回應,每每發來消息只要求一個「收到」的回復。

  「呼……」

  專注於回復消息並不是一件容易事。

  終於,按鍵推動框選標來到「角名倫太郎」的頭上,輕輕一按就能看見他發來的大量信息。

  十分鐘前才通過話,綾小路桃總是控制不住去想些有的沒的。

  什麼相冊、什麼秘密、什麼喜歡與不喜歡的。

  她想得糾結,下一秒就被跳躍的頭像喚回神。

  是屬於角名倫太郎的妙脆角頭像,跳動著頂來了更新的信息,壓制一眾已回復的聊天框躍至最上方,附著紅點無比耀眼。

  跳動著跳動著,像在告訴她:沒什麼好想的。

  綾小路桃總算點開了與角名倫太郎的聊天框。

  【角名倫太郎:輪到我了嗎?】

  ——回得太慢了!

  綾小路桃下意識衝手機道歉,不忘敲起按鍵劈裡啪啦輸入一句「對不起我在努力回信息!」發給他。

  接著往上刷,瀏覽起他發來的大量照片。

  阿侑和北前輩的合影、體育館門口蹲坐的雲雀前輩、跟雲雀前輩同框的女生經理、鋪得整整齊齊的被褥上留有各自名字的紙條、遙遙對望的通天閣……

  每一張她都知道前情提要和後續,通過電話,他親口跟她說的。

  角名同學是那種需要別人一條條回復信息的類型嗎?

  綾小路桃猶豫半秒,拿來紙筆在上面潦草寫下從上到下的照片信息,再對照記錄下的信息一份一份按鍵盤回復,她沒有分段發送的習慣,因此洋洋灑灑積攢了一輸入框的文字。

  不等她按下發送,等了又等的角名倫太郎來新消息了。

  【角名倫太郎:QAQT_Tqwq;_;】

  【角名倫太郎:這是哭的意思。】

  長達14行的回信同步發出,綾小路桃知道那幾個神秘符號是哭的意思,雖然她不常上網衝浪,但這點常識還是知道的,小咲有跟她發過。

  可角名同學這兩條信息的用意是……?

  催她快點回信嗎?

  這麼說起來,她回憶起那通電話的詳細內容,阿治在換人前確實有說過類似「催」的字眼。

  該不會那通電話的正體是催『款』電話?!

  綾小路桃越想越覺得對和不對勁。

  今天的角名同學跟平時不太一樣,他的聊天習慣與小咲相似,無所謂她仔細回復與否,只要有相應表明「我看了」就好,更別說催她回信了。

  他怎麼了?

  她不免將其連接到不合時宜的喜歡疑問:因為喜歡她嗎?

  似乎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這一點,但她不如角名倫太郎的直接,不敢直接開麥問。

  問什麼?怎麼問?

  你喜歡我嗎?你有喜歡的人嗎?

  這太羞恥了,萬一不是呢?

  綾小路桃意欲蟄伏。


第34章 光速被逮為期一周的打工生活

  暑期將至,綾小路桃再沒見過角名倫太郎。

  據同行的雙胞胎表示:角名倫說集訓地的滋賀離愛知比較近,至少比從兵庫縣回去要近,干脆就不回學校直接放暑假,黑須教練也同意了。

  這讓她感到些許遺憾,沒能跟他好好告別。

  或許是別的原因,她已經打算多觀察他的態度,以此來確認那件說了無數次的事情。

  不過既然角名同學回了家,稻荷崎也給學生們放了暑假,綾小路桃就該踏上另一條道路了——打工之旅。

  在學期末考試前她就乘坐新干線去小咲所說的便利店咨詢過了,店長是位年輕女性,原本沒有招工的打算。

  據這位店長所說,她從去世的爺爺手中接手這家店不久,就意外被告知了自己的離奇身世,爺爺是某上市集團的前總裁,在公司裡被奸人所害落到這般田地,臨走前斷斷續續交代店長「一定要幫我奪回集團啊!」

  所以店長要把店關了,前往東京參與爭奪戰。

  【角名倫太郎:那她為什麼把你留了下來?】

  這個問題非常好!

  坐在櫃台後面的綾小路桃捧著手機,仰頭環顧店內外,門口沒有疑似客人的人徘徊、入口處的除塵毯是充滿活力的白底橙字、貨架由工業風藍色變為橙白相間、貨物分門別類碼得整整齊齊。

  這些都是她一手操辦的,客流量有著顯著增長。

  當然,不是因為這個才招她這位沒必要的員工。

  寂靜的鄉下便利店裡響過陣陣沉悶的按鍵敲擊聲,進入暑假後,綾小路桃的手速同樣有顯著增長,多虧了與角名倫太郎的日常聊天。

  【綾小路桃: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往上翻,二人保持隔天一個話題的聊天頻率,有時是角名倫太郎主動挑起,比如詢問她這邊的天氣,熱嗎?涼快嗎?綾小路桃看見就回復,便沒了後續。

  有時是綾小路桃主動提起自己的生活,就像今天,她說到自己找了一份打工的事,地址在鄉下。

  【角名倫太郎:沒聽雙胞胎說過你有打工的習慣,怎麼突然想到要出去打工了?】

  因為想攢錢換新手機。

  綾小路桃總在猶豫,要不要跟角名同學說這件事呢?

  跟父母的理由是跟朋友約了一個假期的學習,給雙胞胎的原因是有想買的東西。

  結果就是被反復問了「想要什麼?」「想要什麼?」,未讀信息至今被擱置在聊天列表,屬於雙胞胎的聊天框時上時下。

  非必要的情況下,她不想跟任何人提沒有決定好的事情。

  所以似乎沒有什麼跟角名同學解釋的必要……嗯,那就不跟他說了。

  暗自選擇了一條線路,綾小路桃翻起手機於其輸入道路終點的答案。

  她回:是秘密。

  ……

  今日話題自此終結,角名倫太郎沒有深入打探。

  沒有深入打探就太好了。綾小路桃松了口氣,將她的『觀察角名倫太郎』企劃暫時打鉤,返回聊天列表查看被她刻意回避的兄弟倆。

  宮治問了一句沒得到回復就停歇了,宮侑倒是看起來很空閑的樣子,聊天框頂到了最上方,孜孜不倦訴說著學校體育館暫時關閉的苦悶。

  稻荷崎高校的體育館統一在放長假的後一周關閉,直至開學的前一周開啟,正經算起來就關閉半個月的時間,方便學校方面執行一些整改措施,然而這半個月就夠宮侑叫的了。

  這是學生們放暑假的第二周,一切安好,除了宮侑。

  便利店的地理位置是店長的傳奇前總裁爺爺親自挑選的風水寶地,哪怕炎熱的夏天也只需要一盞風扇就能感到涼快,配上大門處懸掛的悅耳風鈴,直叫趴著回信息的店員昏昏欲睡。

  她側著腦袋枕在手背上,漫無目的地在手機內轉悠,一會在沒幾人的聊天列表神游,一會逛到角名倫太郎的社交賬號主頁亂劃,半眯著眼要睡不睡的。

  不行,不能睡啊綾小路桃醬!你可是肩負要務的!

  你忘了嗎?得找出角名同學賬號裡不尋常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這家便利店,你是唯一的店員!

  想到此,唯一的店員忽而坐起,下一秒便如同被沉重的空氣壓力壓垮,慢悠悠倒回原位,享受般不斷磨蹭出最舒服的姿勢。

  果然夏天就該在微風中午睡小憩……她緩緩合上雙眼,手機癱軟在手心。

  就連店裡悄然到來的客人都無暇顧及。

  外頭無風,叮叮作響的風鈴定了一陣。

  這位客人神情自若,撐著傘來,十分有禮貌地在門口收了傘才跨進門,顯然是常客,目標明確面向廚房用品區,卻在邁了幾步後頓住,稍稍反應兩秒才接上。

  大概是發現了店內布局的變化,客人往收銀台望了一眼,後收回視線,繼續自己的目標。

  去往廚房用品區的道路無需經過收銀台。說是『廚房用品區』,事實上各區分不了那麼清晰,便利店不大,商品整齊的程度是新店員盡的最大努力了。

  不過,確實是比之前要清楚。

  客人垂眸,似在挑選商品,不知是否認可了便利店的新店員。

  待店員綾小路桃注意到這位客人時,對方挑選好了東西站在收銀台前,灑下一片陰影,與之同時是一道令她條件反射生出敬畏心的聲音——

  「綾小路桑。」

  哪來的人聲?

  她恍然抬起頭,將自己的注意力從角名倫太郎賬號的內容中拔出來,望向這位疑似同學的客人。

  頭發尾端像沾了墨的白色頭發,服帖於肌膚,儼然一副劉海不過眉的嚴謹態度,張開的掌心直直矗立著一瓶柚子醋,與他的面無表情背道而馳,一股沒由來的滑稽感油然而生。

  是成績優異的北信介前輩!

  綾小路桃欣喜一秒,接著便想到他不該出現在這。

  這裡不是小咲和店長姐姐親身認證的偏僻之地嗎?

  尊敬的北前輩現身於此,這合適嗎?

  見她沒反應,北信介不多做動作,僅僅是將手裡的柚子醋放在櫃台,又喊道:「綾小路桑。」

  「是!我這就結賬。」

  對好學生天生的敬畏擊敗了滑稽,回過神的綾小路桃慌亂一瞬,一手抓著掃碼器,一手捧起柚子醋尋找瓶身上的商品碼。

  柚子醋在她手中360°翻轉,一圈、兩圈,總算是搶在北信介開口提醒前找見了。

  「嘀。」

  「收您五百日元。」

  長達一周的便利店店員身份讓綾小路桃練就了一口流利的待客話術,聽見「嘀」聲便自動報出價格,不了解的人會認為她很熟練,一定是在這做了很長時間,其實是她私底下不停念叨,強迫自己記下了。

  畢竟這附近偏僻得很,客人又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哪來那麼多機會供她練習。

  稱職的員工將來之不易的五百日元硬幣收進抽屜,遲疑地望向高她半個頭的前輩,想問他是不是還想要別的什麼。

  「那個、北前輩?」

  偉大的北信介前輩微微頷首,說:「我沒記錯的話,我們學校不允許學生在外打工。」

  「綾小路桑。」他低吟一聲,目標明確,盯著綾小路桃直入主題,「你退學了嗎?」

  綾小路桃:!

  退學……退學是萬萬不可的。

  她瞪大了雙眼,暗道不妙,怎麼忘了這茬。

  學習成績優異——這僅僅是綾小路桃對北信介最初的印像。

  據角名倫太郎和宮家雙胞胎所提供的情報可知,受她尊敬的北信介不僅優秀在學業,他的生活更是一絲不苟的優秀。

  包含但不限於晨練、清掃……多的就不贅述了,綾小路桃可沒忘記體育館付喪神事件。

  總之,這樣一個嚴謹的優秀前輩,會無視後輩公然挑戰學校規章制度的行為嗎?

  可她打工是有理由的……

  沒有人是閑著沒事去打工。

  綾小路桃張了張嘴巴,最終什麼狡辯的話都沒說出來。

  只是略帶喪氣意味地垂下了腦袋,昏暗至仿佛整個人都染上了悲情色彩,天生的紅褐發色都褪成了黑白灰,在此映襯下,具現化的文字密密麻麻浮現在四周。

  「……我沒有退學。」

  褪色的店員不願放棄抵抗,解釋道:「我想攢錢買新的手機……所以才……我才干了一周多……對不起……」

  店長、嗚……是她大意了!!

  綾小路桃緊閉雙眼,等待來自前輩的最終審判。

  如果他選擇告訴老師,她會被全校通報批評嗎?

  肯定會有人對藐視校規者指指點點的。

  永別了,她平靜的校園生活。


第35章 嘰裡咕嚕頭頂劈開一道裂縫

  綾小路桃這輩子最尊敬的人就是偉大的北信介前輩。

  「北前輩,這樣、這樣真的可以嗎?」

  綾小路桃的話音裡帶著難以忽略的哭腔,手裡捧著窩窩頭……不對,是被交還到她手中的、屬於她的一周便利店店員工資,眼含感動地望向身前的北信介。

  在和盤托出打工的前因後果之後,偉大的北前輩向她確認了工資數額,且完整還給了她。

  當然,他沒有收走她打工所得的權利,那全是綾小路桃幻想的畫面。

  「嗯。」北信介簡短地應了一聲,「還差多少?」

  他並沒有過多追究綾小路桃藐視校規的行為。

  反倒是?綾小路桃不太理解他問話的含義,軟下嗓音老實交代了那個所謂的打工目的以及換新手機缺少的具體數額。

  不多,也就大概再打一個月工的量。

  她計劃得可好了!

  先把暑假這一個月打通,店長姐姐答應給她開一天1000日元,一周就是7000日元;

  等開學了她就賭那點不被發現的可能性,在家附近找些按時薪結的零工做做;

  或者干脆把每天的藍莓酸奶也省下來,下個學期結束前再怎麼都能換上新手機了。

  ——然後第一步就不幸地崴了腳。

  所以到底為什麼北前輩會出現在這裡啊……

  北信介提了提柚子醋的脖頸,淡淡解釋道:「我住在附近,奶奶很喜歡這個牌子的柚子醋。」

  話畢,他看起來沒有對此多做解釋的打算,將柚子醋收進隨身攜帶的環保袋裡,接著又從袋子裡置換出錢包,當著店員的面第二次打開。

  還有要買的嗎?

  綾小路桃執起掃碼器。

  期待地看著他。

  要帶走第二瓶柚子醋嗎?她出資!

  店員熱切的目光帶著某種輕易察覺的討好,湊近了些卻被收銀台擋住。

  眼見客人的手伸進了錢包,從中取出三張金光閃閃的紙鈔,翻開被仔細折疊的面,再翻開,紙鈔成了折痕顯眼的萬元大鈔。

  一瓶柚子醋只需要500日元。

  掃碼器砸落在收銀台發出「咚!」的巨響,「咕嚕咕嚕」……隨之奏響的是某人劇烈的呼吸聲,那已經不在一呼一吸的自然規則內了,她仿佛忘卻了呼吸,撐著眼皮不住打顫。

  這萬元大鈔難道是……

  綾小路桃看向北信介,北信介沉默著點點頭。

  點頭、點頭是什麼意思?點頭是肯定的意思沒錯吧。

  是她想的那樣嗎?

  前輩要幫她出這三萬塊錢?

  為了不讓她打工?

  北前輩……QAQ

  綾小路桃突覺鼻子有些酸澀。

  再強調一遍——她最崇拜北前輩了!

  「哼。」她垂首吸了吸沒有鼻涕掉出來的鼻子,垂頭喪氣的,立正站在前輩面前,嘴邊嘀咕著現編的萬字檢討,不知道的還以為真的被老師抓了個現行。

  「學校不允許學生打工,我想校方有不得已做此規定的理由,所以最好不要明知故犯。」北信介老師補充道,「以及這筆錢,不是免費送給你的。」

  「我也有交換條件,綾小路桑。」

  他的目光熠熠,似乎篤定了這位乖巧的後輩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眼下擺在綾小路桃面前的是兩條道路,一是無視北信介所說執意打工,二是接受他的借款和條件。

  她會怎麼選?

  如果選前者,照北信介的說法,這附近沒住老師,被逮住的可能性堪比買一張彩票中了一百日元後再買一張中一百萬的程度,幾乎不需要擔心,唯一要擔心的就是她將會成為不遵守規則的『壞學生』。

  如果選後者……好吧,綾小路桃老老實實選擇了後者。

  她確實違反了校規,這點毋庸置疑,哪怕是不會舉報她的前輩,可只要被人逮住就好似把她所有的叛逆心理收束了。

  角名同學明明說北前輩每天晨練第一個到,誰能想到他的家會在距離學校這麼遠的地方……

  聽北前輩的話,乖乖向店長姐姐辭去打工,帶著一周所得和他贊助的三萬日元回家跟父母老實交代——這就是北信介的交換條件。

  這讓綾小路桃犯了難。

  該怎麼告訴以為她是跟朋友去學習的父母其實她是每天乘坐新干線奔赴相當於臨縣的地方打工為了換被她回絕了好幾次的新手機這件事?

  太長了,先喘口氣……

  長這麼大沒做過什麼出格事的綾小路桃難以啟齒,她稍動腦筋就能想像出到時候的畫面會有多令人心痛。

  就連獨自過馬路都會擔心的父母,怎麼可能允許她一個人去隔壁縣?

  哥哥就是出車禍離開的,這些年全靠雙胞胎關照,好不容易爸爸媽媽放下點心,結果她轉頭就瞞著兩個人出去坐新干線。

  咦,等等。

  ……一個人?

  如果不是一個人呢?

  「……!」

  不是一個人就行了!!

  前腳送走北信介,後腳卸下店員身份的綾小路桃不自覺張大了嘴巴,貓著身子勾勒出小偷姿態,窩進收銀台下偷摸敲手機,極其迅速在聊天列表找到了目標人物。

  【綾小路桃:你在哪裡?】

  對方發來一個問號。

  【綾小路桃:有非常嚴重的事需要你幫忙!】

  【綾小路桃:QAQT_Tqwq;_;】

  【綾小路桃:這是哭的意思!】

  對方發來一個定位。

  又過了兩秒,刺耳的電話鈴聲突然炸響。

  扮演偷子的綾小路桃被嚇了一跳,抓不住手機,大腿肌肉瞬間收縮,彈得頭頂往收銀台邊緣磕出「咚」一聲巨響,裂縫般的刺痛當即鑽入大腦,手機都顧不上撿,縮著脖子捂住腦袋,生怕它磕成兩半。

  「嘶……」

  破了,絕對破了!

  頭破血流!

  埋在發絲間的手指試著探去,卻始終停留在傷口附近不敢前行。

  就是這一下沒能立刻接起電話,那鈴聲叫得更是催命,一聲一聲恨不得親手按下接通鍵,同步而行的還有震動,躺在地上的手機震得地板瓷磚共鳴。

  綾小路桃只好先舍棄不知道是否磕破了的頭皮,鎮痛之余睜開半邊緊閉的眼睛,一手護著腦袋一手伸長了去夠不遠處的手機。

  鈴聲倏地中斷。

  綾小路桃成功摸到手機,打開一看才發現是卡了,把來電一並卡了出去,估計來電的那一邊是顯示被掛斷。

  糟糕……他會擔心的。

  綾小路桃摸索著從地上爬起來,抓來帶滾輪的圓形座椅將自己安穩放下,隨即埋頭鑽研起她的寶貝翻蓋機。

  黑屏了,重新合上再翻開也沒用。

  不是沒電,她是充滿了電出門的。

  那就長按關機鍵,沒有任何反應。

  電池壞了嗎?眨眼就會被抽空電?

  看來最後這個可能性比較大,之前發生過這樣的事,導致她對自己的記憶產生過懷疑,綾小路桃兀自點頭肯定,化身修手機師傅幾乎認定了事故原因。

  果然跟隨北前輩的腳步是正確的,必須要盡快換手機。

  不過在那之前要先完成前輩的條件——找到一位願意陪她渾水摸魚的好心人。

  等等,好心人?

  她猛地反應過來低頭看向黑屏的翻蓋機,就在剛才,這位好心人被她拒之門外。

  啊啊啊啊快給出反應啊手機!

  她再一次捧著手機向天花板虔誠地祈禱,灑下神聖的金色光輝,祈禱手機快些轉回來,祈禱好心人不要就此離了她,祈禱一些總能實現的願望。

  五分鐘後,手機被綾小路修手機大師桃喚醒了,所有軟件開始重新加載數據。

  五分鐘又五秒後,好心人的電話如約而至,打斷了數據加載進程。

  這次有經驗了,綾小路桃不可能砸到頭還丟了手機,自信滿滿地按下接聽鍵、將上端聽筒湊近耳廓。

  「喂——」

  咦?沒有聲音?

  手機拉遠,她發現電話根本沒接通。

  怎麼回事……喔!是沒按通接聽鍵。

  翻蓋機的按鍵有個別損壞,經常需要多按幾下,近乎是長按才能有響應。

  「喂?」

  好心人顯然是等急了,接通的剎那便是劈頭蓋臉一頓問話,可惜全消散在斷音的聽筒中,一句不剩。

  待綾小路桃總算按響免提,對面的情緒平復了些,問話進入下一個階段。

  【「不說話是什麼意思?手機又壞了是吧。」】

  【「早跟你說換手機了,現在有沒有想換?」】

  【「喔,你出去打工是不是因為想換手機?」】

  【「喂治,你在哪裡嘰裡咕嚕說什麼呢?」】

  【「要你管,跟角名倫一邊去。」】

  角名同學也在?

  他們在兵庫?愛知?

  在愛知的話是不是有點不妙。

  綾小路桃頓感頭頂的裂縫越來越深。


第36章 朋友之間到底是因為朋友還是妹妹還是……

  為了避免父母擔心、責備,綾小路桃需要一位好心人,能夠跟她同流合污的好心人,最好是父母認識、信任的熟人。

  左思右想,這樣的人選就只有宮治。

  ——沒選宮侑是因為他太跳脫。

  【「為什麼要這麼說我QAQ!」】

  屬於宮侑的控訴聲透過免提傳出。

  看樣子他並沒有聽從宮治的什麼「跟角名倫玩去」,反而是在一陣叮鈴咚隆的噪音中奪走了手機,一巴掌箍住宮治的臉,一手握著手機跟她對話。

  順便一提,箍的那部分是綾小路桃想像的畫面。

  「我是指阿侑你比較開朗啦。」她耐心解釋幾句,哄得宮侑鼻子衝天伸長了些,還聽見他在四處向人炫耀她的誇獎。

  不是她聽錯,更不是意會錯,阿治有提到角名同學,讓阿侑跟角名同學一邊去,阿侑也炫耀到位了,正說明了他們三個是在一塊的。

  在哪?

  角名同學來兵庫縣玩了?

  還是他們倆去愛知縣了?

  【「我們在愛知呀∼來找角名玩了!」】

  宮侑的聲音一如綾小路桃形容的開朗,似乎是將手臂架在了角名倫太郎的肩膀上,纏著他講「快問好」之類的話,綾小路桃在這邊聽得一清二楚。

  她難免,感到些許緊張。

  角名同學會說什麼?

  不應是也不應不是,她靜靜地握著手機——兩只手一起握住——坐在恰好能讓腳尖抵在地面的椅子上,不自在地掰起前腳掌蹭了蹭另一只鞋邊緣,忽然放松了力道,仔細去探藏有少許爆破音的免提通話聲。

  得想想她倆的聊天話題結束在哪裡。

  暑假?打工?雙胞胎?原因?

  想起來了……是「秘密」!

  就在她回憶起將近一小時前的聊天記錄時,電話那頭恰好傳來了她期待已久的聲音。

  【「……桃,你好。」】

  綾小路桃下意識正襟危坐,丟下手機兩手扶在膝蓋上,請示般問好:「啊是!角名同學你好。」

  「……」

  文字對話好像會順暢一點。

  她沒忍住,側過腦袋大張著嘴吞下一口空氣。

  這聲沒透過翻蓋機傳過去,因為她聽見了角名倫太郎的第二句話。

  他說「這樣行了吧?」

  接著電話就換了人。

  綾小路桃有點失落,她的情緒已經在不經意中跟角名倫太郎飄走了。

  不過幸好手機回到了正主手中,宮治可不會給她失落的時間,直入主題問她有什麼重要的事。

  對對對,差點忘了!

  滾輪座椅帶著她湊近收銀台,聲音被收錄進聽筒中。

  「我得把打工辭了,這不符合學校的規矩。」

  【「你這會倒是想到學校的規定了?」】

  【「那手機怎麼辦,我倒是可以借錢給你。」】

  綾小路桃隔空搖了搖頭,說:「手機的話沒關系,北前輩說能幫我。」

  【「?」】

  沒察覺到對面對於突然冒出來一個「北前輩」的疑惑,綾小路桃繼續往下說:「但是我必須要把偷偷打工的事告訴爸爸媽媽了,媽媽肯定會擔心的。」

  「我不想她擔心……是有點馬後炮了!」

  「所以——」她停頓半秒,接上,「阿治,你可以幫我嗎?」

  【「你是想讓我幫你跟綾子阿姨撒謊?」】

  這怎麼能算撒謊呢!綾小路桃瞪圓了雙眼,反駁的話卻說不出口。

  她自知理虧,噘著嘴沉默地思考出路。

  阿治不肯成為幫凶的話,她還能找誰?

  小咲?小也?

  不能拖著她倆陪她撒謊……啊啊果然從最開始就不應該做壞事!

  綾小路桃陷入了沉重的悔恨,半張著嘴,靈魂仿佛從中飄了出來,在半空左翻身右兜圈就是不肯回去身體。

  【「喂?你還在聽嗎?」】

  「手機又壞了嗎……」

  宮治皺著眉將貼在耳廓的手機拉遠,屏幕自動亮起顯示通話進行中,也不知道桃那邊是不是又在出神想事情了,他仰頭眺望,穿過人群瞥見不遠處堆在一起夾娃娃的三人。

  站在左邊的是沉迷於抓娃娃機的宮侑;

  站在中間的是想奪走操縱搖杆的角名妹妹;

  站在右邊的是負責守護游戲幣盒的角名倫太郎。

  守護者看樣子對抓娃娃機沒什麼太大的興趣,屬於玩也可以、不玩也可以的那一類,對夾出娃娃不抱希望,一回頭,視線恰好與遠眺的宮治撞上。

  同樣,看到了他將手機挪遠的動作。

  說完了?

  角名倫太郎以眼神詢問,望見他指著手機提眉示意。

  手機壞了?掛斷了?被掛斷了?

  嗯,完全不懂他想表達的意思。

  角名倫太郎不懂,但假裝懂了,表情嚴肅點了點頭。

  宮治:?

  這家伙在瞎點什麼頭?

  抽搐著嘴角,他探出脖子詢問,結果對方早就轉回去守望抓娃娃機,光丟了個妙脆角後腦勺給他。

  宮治:。

  恰好綾小路桃還沒卡回來,他不追究角名倫太郎莫名其妙的行徑,索性站在清淨處遠望那三個抓娃娃的人發呆。

  宮侑擠走角名妹妹在抓的是一款魔法少女手辦,他和妹妹喜歡的角色不同,在劇情上甚至可以說是相愛相殺的兩人,體現到這二人身上自然是肩膀頂腦袋地強占操縱搖杆。

  目前看來是宮侑占據上風,但看得出來他沒有認真搶,不然角名妹妹絕不會跟日常高強度鍛煉的他勢均力敵。

  不對,有另外一種可能。

  他不自覺眯起眼睛,眼神逐漸銳利,掃向端著游戲幣守在妹妹身旁的角名倫太郎。

  大家都玩過著名的三羊三狼過河游戲吧?跟那個沒什麼關系。

  總之宮治捏著毫無反應的手機大步往裡走,駐足於角名倫太郎的身後,一言不發,倏地將手機換到左手又抬起右臂,極其精確地斜45度大力向後拎起他穿著的闊領t恤後領口。

  拎、提、提不起來……

  反倒引得前面被鎖喉的人滿臉疑惑地回頭。

  沒出聲,卻足以表達質問態度。

  宮治:。

  一定是闊領衣服的問題,他是想拎起角名倫丟到一旁的,跟拎桃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不夠高,現在踮腳硬扯太丟面了。

  疑惑漸漸轉變為鄙夷,角名倫太郎就著被矮他將近兩公分的宮治提起衣領鎖喉的姿勢,衝他深深地豎了個中指。

  迫於確實不占理的原因,宮治吃癟沒有回懟。

  他抿緊了嘴唇,直面尷尬,模仿起角名倫太郎方才嚴肅的糊弄表情,一個動作一停頓地松開手、收回手臂、拉來角名的手、翻開手指、移來自己的左手、把手機平安送到他的掌心。

  「角名,哥、哥。」

  這人還順帶把從角名妹妹那學來的稱呼搬出來,低下沉重的頭顱,瞳仁被上眼皮遮住大半,射出視死如歸的光,念道:「這邊,就交給你了。」

  角名倫太郎:「……?」

  手背是宮治的右手手掌,手心是覆蓋下來的左手,中間是被交代下來的手機,三手一機呈詭異的漢堡狀。

  真的是莫名其妙。

  角名倫太郎早就發過毒誓,他不會去吐槽這對二貨雙胞胎的,哪怕是這種情況。

  他選擇收下手機,同時趁宮治加入『娃娃機戰爭』的絕佳機會踹了他一腳,轉頭衝對面「喂」了一聲充當不在場證明。

  沒有回應。

  「桃?」他又喊,「你在聽嗎?」

  沒在聽是最好。

  角名哥哥望天。

  【「……是!我在聽。」】

  【「咦?換人了嗎?阿治呢?」】

  「他啊——」角名倫太郎邁步往出走,才幾步就發現手上端著的游戲幣盒,腳步隨之倒轉,反身,把小巧的盒子按在宮治的頭頂。

  宮治:?

  這就算報復了。角名倫太郎指指手機,再指指店外,表示自己要去外面接電話。

  從頭頂接下游戲幣盒的宮治大度原諒了他。

  第二次往外走,角名倫太郎接上斷掉的話:「他搶抓娃娃機去了。」

  她也安靜等著,等到他解決掉盒子、講解完,埋頭輕輕「嗯」了聲。

  坐姿不知何時變成了短時舒服的趴勢,側臉在手背擠壓出分界線,綾小路桃沾濕嘴唇,隨即抿起,暗自琢磨起提出掛斷電話的恰當時機。

  【「我也沒想到。」】

  「嗯?」

  她眨了眨眼,微微仰起臉。

  【「沒有計劃,沒有約定,他們兩個突然問我『在不在家』,然後就通知我去車站接人。」】

  這是在解釋……?

  綾小路桃認真聽。

  【「所以就臨時出來打電玩了,正好我妹妹今天也在家……就是跟你說過的妹妹,抱歉。」】

  應該是這段解釋的結束語。

  理解了,可是他怎麼自說自話的……有必要特地跟她解釋嗎?

  她趴了回去,任由臉頰的嫩肉遭到排擠,垂了眸應道:「好。」

  大概是有必要的。

  朋友之間,或是「妹妹」?

  綾小路桃擺不出自己該有的反應,搓了拳磨蹭眼瞼,只在腦海裡一味地預演掛斷電話的畫面。


第37章 如何坦白媽媽說不要網貸不要賭博……

  走到店外的第一件事是回頭看看店內。

  角名倫太郎自然不例外,握著手機站停、轉身,習慣性掃了眼不遠處勢均力敵的三人組,一秒便收回視線落於身前的瓷磚地面。

  光潔,十幾分鐘前有看到保潔在工作,對方看到他們三個大高個圍住一個中學生樣的女孩子還驚詫了一下,估計猶豫過要不要報警。

  宮侑和宮治也是不怕事的主,聯合角名倫太郎佯裝不良少年一人一邊將妹妹圍成圈,嘴裡念著電視劇裡的台詞,猝不及防被當事女主暴揍。

  女主角學過合氣道,且段位不低。

  這不重要,他斷了無意義的思緒,朝電話那頭喊道:「桃?」

  【「嗯?」】

  「你學過合氣道嗎?」角名倫太郎邊思考邊倒豆子般吐出一連串格鬥技的名稱,「或者是空手道?截拳道?跆拳道?太極拳居合道泰拳柔道摔跤散打?巴西柔術?」

  這問題過於突然,致使電話那頭沉默了。

  良久,她答:「沒有……?我要學嗎?」

  綾小路桃的低能量情緒成功被這把掃帚掃去些許,反復趴下、仰起,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到底是從哪裡來的格鬥技話題,搜羅腦內從沒涉獵過的知識。

  他們玩膩抓娃娃機,改去格鬥館體驗了?

  恐怖如斯!

  【「沒事,我就問一下。」】

  話題起的快結束得也快,上一秒在格鬥技,下一秒就切換回雙胞胎跑到愛知縣玩的事。

  【「你來嗎?我去接你。」】

  現在嗎?去愛知縣?抓娃娃?還是體驗格鬥館的項目?

  收到邀請的她挺身環顧四周,回憶著前不久用店內電話撥打給店長口述的辭職信,從口袋裡摸出北信介借給她的三張萬元紙幣,下意識估算起乘坐新干線的花銷。

  首先得坐公交車到最近的新干線站,然後……

  ——不對!!她猛地驚醒,搖了搖裝滿出行計劃的腦袋,像是要把大腦一起晃出去的氣勢,緊接著拍拍側面倒出剩余的水,兩手捧起手機出聲回復:

  「我在打工啦。」

  雖然已經辭了。

  而且錢也不夠。

  綾小路桃難得察覺到自己的難過,不僅是偷摸出來打工被逮住、被教訓,更是得知了她們的青梅竹馬三人組背著她跑去找朋友玩,往深處探究,還有她的位置被角名妹妹頂替了。

  反了,頂替的是她,現在不過還回去。

  她感覺自己鑽進了牛角尖,一時半會出不來。

  越想越難過,她忍不住按緊了手裡的翻蓋手機,將它往死裡撐,掌心的肉被一再壓迫,傳遞至手掌的心跳仿佛是由這憑空生成的一顆心髒發出,慢慢的,就連耳邊也連接了擾人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的。

  耳廓難受,手掌難受。

  【「也是。」】

  眼前好似被空氣裡的水汽糊住了,模糊不清,眼輪匝肌同樣在輕微抽搐,她只有安靜地聽著角名倫太郎說話,費盡心思控制情緒。

  【「那下次?」】

  【「嗯……我倒是隨時有空,但請你不要跟那對雙胞胎一樣,新干線坐到一半了才通知我。」】

  【「我需要准備的時間。」】

  「我會的……?」綾小路

  桃答得遲疑,巧妙為自己留好退路,「但我不能立馬答應你,因為我想買新手機,暑假再去愛知縣的話肯定不夠錢。」

  簡單又坦誠的回答,間接向角名倫太郎暴露了她打工的原因。

  原來是因為想買新手機。

  他握著手機低吟,問道:「你爸媽不給你買嗎?」

  他的話,雖然不會像妹妹那樣在地上打滾,但也因為平時要的不多而百分百能得到想要的,打工於他而言真的就是一項體驗,非必要不會去,不如窩在家裡打游戲。

  【「我不想麻煩爸爸媽媽。」】

  ……啦?

  腦袋轉動,角名倫太郎自動為她補上語氣助詞,稍作停頓,卻發現她接下來沒有「啦」沒有「呀」沒有「嘛」,常從她嘴裡聽見的靈動語氣詞一個都沒有。

  「怎麼了?」

  他脫口而出。

  電話的那一頭沒反應過來,僅僅傳來「啊」一聲。

  【「什麼?爸爸媽媽嗎?」】

  不,是你。

  「沒什麼。」

  沒聽懂就算了。角名倫太郎掩下神情,無處安放的手揣進兜,一觸便摸到口袋裡不知道是誰偷放進去的一枚游戲幣。

  「先這樣吧。」他說著掛斷電話的前置語,捏著游戲幣豎在眼前,心下分辨這位小偷的人選,「你玩抓娃娃機厲害嗎?」

  果然還在抓娃娃機!之前的格鬥技話題到底是哪來的?而且為什麼又跳回到了抓娃娃機?

  難道這是什麼考驗……

  「我認為不厲害,」綾小路桃凝眉謹慎回答,「大概是二十個幣抓住娃娃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的程度?」

  【「嗯,原來如此。」】

  【「掛了。」】

  「嘟……」

  ——真的是考驗!!

  但這是什麼考驗?完全沒頭緒。

  綾小路桃坐在原地捏著下巴思考,繼望天、揪頭發、停留在與角名倫太郎的對話框十分鐘後,體面地放棄了思考。

  偶爾是這樣的,阿侑和阿治經常有說「根本想不透這家伙腦袋裡裝了些什麼」,她應該盡快習慣角名同學這種沒道理的行為。

  必須把這拋之腦後,現在擺在她面前的是更緊急的事……

  斷聯的綾小路桃忽然擺動脖子,後仰到後腦勺與脖頸形成接近90度的角,聽著身體內部隱隱發出「哢」的音效,抬起手臂緩慢地伸了個懶腰,角名倫太郎沒聽到的語氣助詞在幾秒內盡數倒出。

  「呀啊——————」

  該怎麼跟爸爸媽媽坦白!

  再睜眼,她哭喪著張臉,眉尾低垂眉頭緊皺,不停在手機裡翻找父母的聯絡方式,打開、關閉,遲遲不肯撥打出決定性的電話。

  幫凶什麼的想得美,她必須擔當起來,一個人抗下所有……

  秒放秒收,綾小路桃真該慶幸這是家偏僻的便利店,不會有很多客人看見於她背後騰起的熱血背景板。

  算了。

  她想。

  先把今天的活干完,晚上回去就跟爸爸媽媽坦白。

  ***

  一天的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

  「桃?」媽媽坐在沙發上喊她,一時猜不到女兒用這副『生死攸關』的模樣是做什麼,轉頭跟身旁的丈夫對視一眼,輕皺眉毛,柔和了表情,軟下嗓問,「在同學家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媽媽似乎打定了主意:假如她的女兒在人家那受了欺負,絕對會大半夜殺到壞同學家裡。

  綾小路桃搖了搖頭,醞釀起早就打好的腹稿情緒。

  「爸爸,媽媽。」她喊道,眼裡已然蓄出了淚光,「我要向你們承認錯誤。」

  聽到她這麼說,爸爸媽媽的臉色瞬間變了。

  爸爸顫抖著手腕問:「你……借網貸了?」

  綾小路桃:「啊?」

  媽媽捂住了臉龐說:「桃,媽媽知道你不是會染上賭博的孩子。」

  綾小路桃:「……啊?」

  剎那間,眼淚收了回去,她的聲音伴隨爸爸的手腕同一幅度顫抖起來,發出一道驚天的「啊??」

  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

  她大腦裡的心髒都要撞得發麻了,愣著被爸爸媽媽擁入懷中,耳邊環繞起某些電視劇中常見的橋段,什麼孩子走了錯路瞞著父母哪怕借網貸都要去賭博,賠進去了網貸貸來的幾個億,向家裡坦白還留了幾十萬的尾巴賣身去還。

  然後就是經典的富家少爺愛上灰姑娘橋段。

  「富家少爺哭著喊著要幫她還網貸。」媽媽這麼說。

  爸爸這麼說:「臥床不起的老父親成了她的軟肋。」

  「……媽媽,爸爸。」綾小路桃感覺腦仁受到劇烈衝擊,喃喃道,「電視劇已經往中國博主和韓國漫畫的方向發展了嗎?」

  媽媽動作誇張地抹去眼角的淚,對女兒說:「只要不是網貸、賭博、富家少爺、臥床老父親,其他的媽媽什麼都接受。」

  沒臥床的老父親在一旁忙不迭點頭。

  這下綾小路桃也摸不准態度了。

  你說正經吧,她們又拿出電視劇的例子,你說不正經吧,她卻覺得爸爸媽媽在安慰她了。

  目光閃爍間,她鼓足了勇氣,開口:「我、我一個人出去打工了,在縣邊上。」

  不忘打補丁:「沒有出縣,在縣內……附近住著學校裡的前輩。」

  對不起了北前輩!

  借你的名號用用。

  然而沒用,媽媽頓時收了方才那演戲的樣子,板著張臉問:「隔壁家的侑和治呢?他們有跟你一起嗎?」

  「沒有……」綾小路桃打起了退堂鼓,壓低了音量念道,「對不起。」

  「綾小路桃!」

  被叫了全名。

  她不敢抬頭。


第38章 神赦免你跟你解釋不通

  絕對不能一個人出遠門——這是綾小路家的家訓。

  若要把這條唯一的家訓更加具體化,那就是不要輕易與車輛密切接觸,有條件的話一定要由熟人牽著過馬路。

  究其原因,則要追溯到綾小路家的長子。

  綾小路桃的哥哥名為司,她從未見過他。

  據多嘴的親戚所說,哥哥乖巧、成績好、與人為善,不管從哪個方面看都是一個未來能有成就的好孩子,因車禍而去世實在是太可惜,親戚、同學、朋友……認識的不認識的,所有人都在惋惜。

  她無法辨認出這份家訓中帶了幾分這位哥哥的影子,或許是全部,畢竟作為基石的是哥哥的死亡。

  所以爸爸媽媽的反應很大,比她真的去網貸和賭博還大。

  仿佛是暫掛在毫無支撐力的脖頸上,頭顱低垂,在平時會遮住少許視線的過長劉海前傾,受重力牽引直直投下破碎不堪的陰影,而陰影盡數打在她的臉上,如同催促淚水落下的煩人。

  打工被逮、向人很好的店長辭了打工、得知好友出游、四人組的位置被替代、沒法去愛知縣玩,回到家還得為做錯事受到責罵。

  今天一整天,沒有一件事是不糟糕的。

  綾小路桃灌了滿腔的後悔,攥緊褲腿。

  為了打工方便,她特意挑選的褲子在此時成了最好的工具,大腿附近的褶皺盡情對外展示那不願表達出來的情感。

  做錯事的人更不應該用眼淚謀取同情。

  她這麼固執地認為,然後下頜就被媽媽的手拂過,強硬又溫柔,逼得她妥協仰起了臉露出底下泛紅的雙眼。

  「桃。」媽媽輕蹙眉頭對她說,「你不應該一個人偷跑去打工,知道錯了嗎?」

  「嗯……」

  「聽不到。」

  「嗯!」

  綾小路桃的負面情緒很容易被打斷,現在似乎好一些了。

  「我知道錯了。」她說,「不會有下次了,我已經辭職了。」

  雷聲大雨點小,這件破除綾小路家家訓的錯事就這麼被主理人綾小路綾子輕輕揭了過去,約定以後一定、絕對、百分百會告知父母,以擁抱和摸頭為結束信號,守在一旁的爸爸順勢問起女兒打工的原因。

  大家都知道,綾小路桃想換手機但不想靠父母。

  可惜世事常不遂人意,事態依然往『父母出錢』的方向發展。

  重拿輕放,綾小路桃沒花一分錢便得到了一部新的智能手機,換卡、遷移聯絡簿、更新軟件數據,一系列換機的操作她從陌生到流暢,設置好了開屏密碼,換上一張拉了2倍焦距的白米飯照片作為屏保,一切都極為迅速。

  爸爸媽媽表示,新手機是新學期的禮物。

  這個暑假她自發承包了家裡的所有家務,打了一周的工,一天跟父母前往京都購買手機,一天去電玩城抓娃娃驗證自己的實力,花了五天緩慢整理房間和上學期的筆記,受小咲的邀約在卡拉ok待了一天。

  要說還有什麼事情沒做的話,大概就是將三萬塊錢還給北前輩。

  「看樣子你遵守了我們的約定。」北信介說道,一邊向她遞出手。

  攤開的手掌心放置著借出去的三張萬元紙幣,完好無損,雖不至於清洗過一遍,但連多一個的折角都沒有,怎麼出去就怎麼回來。

  他定了一瞬,展露出淡淡的笑容說:「很棒。新學期加油。」

  ——沒有什麼比崇拜前輩的誇獎更令人喜悅!

  綾小路桃鼓足了勁才強壓住即將咧到耳後的嘴角,擺出一臉『想笑不敢笑』的疑似委屈表情,原是壓過了頭,徹底成了W狀,嘴角往下掛,直叫北信介遲疑。

  半晌,他問:「怎麼了?」

  這問話讓綾小路桃隱約感到熟悉。

  沒等思考出個結果,北信介追問:「你怎麼了。」

  「我想我並沒有說些能讓人哭的內容……加油?」

  「不不不不是!!」她條件反射般否認,瘋狂搖頭,「我沒事,謝謝前輩!」

  咦?是誰也問過她這樣的問題。

  不是文字樣式,很耳熟,應該是耳朵聽見的。

  暑假的時候嗎?有可能是暑假開始的幾天,這兩天她肯定記得。

  怎麼了?

  怎麼了?

  怎麼了?

  綾小路桃想的入神,抽空跟北信介揮手道別,在回教室的途中埋頭回憶,險些撞上隔壁班同學。

  ……怎麼了?

  她翻出手機發呆——新手機促使她養成了壞習慣——漫無目的地在各個軟件跳轉切換。

  到底是在哪裡聽過呢?

  「桃!」

  綾小路桃扶額。

  「桃?」

  綾小路桃無言望天。

  「桃!!」

  綾小路桃反手用指關節抵鼻頭。

  「桃?!」

  綾小路桃歪過腦袋,視線始終落於手機。

  「……」

  「嘟嘟嘟嘟嘟嘟……」

  「喂治!你快來啊啊啊桃好像壞掉了!!」

  綾小路桃如夢初醒,恍然望向座位旁蹲著觀察她狀態的宮侑,眼神放空抽空情緒棒讀道:「阿、侑、你、怎、麼、了。」

  「該問『怎麼了』的是我才對吧!」

  宮侑瞬間炸起,大腿偏膝蓋的位置猛地撞到桌腿,一把將通話中的手機拋到桌上捂著腿怪叫。

  手機砸到桌面的「咚」聲與他的慘叫重合,奏至尾聲,被趕來的宮治接住。

  宮治的手裡還拽著可疑的紅色領帶。

  等等,紅色領帶?

  視線上移,是角名倫太郎無語的臉。

  他穿的是夏季校服,為了混過早晨入校時的開學檢查而打了領帶,本打算挺進教室就解下來的,結果體育館被更早來的足球部占據,索性他並沒有很想晨練,順帶把解領帶的事給忘了。

  現在就是後悔,如果他當初記得解領帶,現在就不會落到宮治的手中。

  角名倫太郎表情起伏不大,站在門口動作迅速拆解領帶,再仔細疊好收進口袋,整了整領口,松開一顆鎖喉的扣子,這才往熱鬧的三人組那緩步邁去。

  這三個活寶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個倚靠在桌板皺臉揉腿上的『傷口』,一個兩手交疊掛在胸前無奈,一個混在旁邊這邊道道歉那邊求求饒的。

  不是說「壞掉了」?電話裡叫的那聲可比他妹妹在地上打滾的動靜還要大。

  他好整以暇,摸到宮治身後模仿他的聲線說話。

  「就是就是!」

  「你在那『就是就是』個什麼勁啊喂……」

  宮治吐槽完,忍不住挺身拍他的後腦勺,果不其然被躲過,倒也不在意,重新將注意力放在這二人身上,問道:「所以?發生什麼事了?」

  到處道歉的當事人綾小路桃回答不上他的問題,抿緊了所有能控制的面部肌肉,隱晦地用余光瞥向另一位當事人——

  居然是角名倫太郎。

  是的,綾小路桃想起來了,浸在宮侑的慘叫聲中詭異地回想起了那通電話,讓她覺得耳熟的「怎麼了」曾經由角名倫太郎口中問出。

  雖然很對不起阿侑。

  但當時角名同學回的是「沒什麼」,現在想來,或許他跟北前輩一樣,想問的是「你怎麼了」,只是她的反問顯得過於愚蠢,導致他沒有往下問的欲望。

  那通電話……在綾小路桃冷靜下來後再去細想內容,忽然意識到事實分明是細心的角名倫太郎主動向她解釋雙胞胎來玩的前因後果,而非她偏激的想法。

  思及此,旁的聲音皆如大海退潮般褪去,她顧不上左右,起身向角名倫太郎道歉。

  角名倫太郎:?

  宮侑和宮治的目光全聚過來了,像在質問。

  角名倫太郎:「……?」

  他反應極快,頷首道:「沒關系。」

  「沒關系」?

  宮侑突然不疼了,湊到宮治跟前低聲問:「什麼意思?」

  宮治搖頭,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靜觀其變。

  至於接收了道歉的角名倫太郎,看起來是掌握了所有事件經過,接著便好似神明降臨,刨除了人世間的情感,忽而伸出了手,輕飄飄蓋在綾小路桃的發頂。

  「桃。」他輕吐出屬於神明的嘆息,「神赦免你了。」

  這是和好了嗎——雖然她倆從未吵架。

  綾小路桃沒有立即接住神灑下的光輝,像是不太適應,兩手背在身後蹭了蹭校服裙擺,後忙不迭抖動下巴,這樣就不會抖開他的手。

  凝視著她,不肯錯過任何一個細微的小動作,角名倫太郎滿意地拍了拍她的頭頂,念出最後一句「別壞了」便放過了她,反身招呼宮治回教室。

  二人遠去,彼此的對話也隨之散在空中。

  宮治:「你們在說什麼?」

  角名倫太郎:「不知道。」

  宮治:「?那你這是?」

  被問到的人側過身回望,只一眼,隨口敷衍:「解釋起來有點麻煩。」


第39章 秘密任務柯南熱!

  綾小路桃仍在潛伏中。

  潛伏什麼?不用問,當然是驗證「他喜歡我」的這一命題。

  雖說她長這麼大從沒這麼小心翼翼、偷偷摸摸過,但她跟著媽媽在電視劇裡看得不少,了解潛伏的基礎步驟。

  不動聲色融進合適的建築物中——她選擇的是2班教室門後——要警惕隨處而來的視線,謹記觀察的目光不要過於熾熱!

  沒錯,坐在位置上的是角名倫太郎……

  他在跟前桌的宮治聊天,具體內容不得而知,綾小路桃沒弄到竊聽器。

  目標人物低頭了!他拿起手機了!解鎖!

  沉迷於潛伏任務中的她毫無所覺,目標人物與宮治聊天的內容正是她。

  兩秒後,綾小路桃的手機震動了。

  新消息?她的目光緊盯教室內的目標人物,顯然是忘了潛伏原則第一條,摸索著將手機從口袋裡取出,按亮屏幕,終於舍得放開目標人物,埋頭輸入密碼。

  在手機劉海處下劃,消息欄赫然顯示著來自角名倫太郎的新消息。

  潛伏者的表情一空,架在鼻梁上的眼鏡適時滑落,愣愣地抬頭,正對上那前不久被觀察著的人的視線。

  前桌的宮治已經轉回去了,現在只有他,只有角名

  倫太郎,在舉著手機隔著桌椅群看向她,待她回望便用另一只手指指自己的手機,再指她的手機。

  被發現了!

  潛伏任務大失敗!!

  泄氣的綾小路桃知道再藏下去沒什麼意義,調整了不舒服的潛伏姿勢,往外挪了兩步,全身貼在教室外的牆壁上查看完整信息。

  【角名倫太郎:你在做什麼?】

  失敗者悄悄嘆氣,敲鍵盤回復:

  「我在進行秘、密、任、務。」

  【角名倫太郎:又是「秘密」?】

  他說的大概是上次的打工原因,她回「秘密」,結果還不是被他猜到了。

  失敗者抽手撓了撓頭,繼續回復:

  「這是我和小咲的秘密,不能告訴你。」

  確實是她倆之間的秘密,只要搬出了小咲,角名同學應該不會再問了!

  【角名倫太郎:我也想聽∼w∼】

  綾小路桃毅然決然仰起腦袋,站在牆角立正,從後腦勺到腳後跟全都貼在牆面上,持續五秒用來堅定心靈。

  ——當然不可能告訴當事人了!

  「不、行!」她一邊回復,一邊不自覺念了出來。

  隨即耳邊突然響起一道聲音:「真的不行嗎?」

  綾小路桃茫然抬頭,環顧四周,鼻尖險些擦過誰的胸膛。

  誰?

  右腿向後退了一步拉開與這人上身的距離,她眼神閃爍,猝不及防同角名倫太郎對上視線,近距離。

  「角……」

  「嗯?」

  她頓時閉了嘴,總覺得這種情況下不能喊人名字。

  然後調整了心跳與心態,瞪圓了眼睛展示眼眶,增加了些自認為的氣勢,下巴也在用力,推動下嘴唇向上鼓起,兩只小臂在胸前交叉交彙成一個『X』字母,點著頭再三強調:「真的不可以。」

  「……」

  角名倫太郎無言,只一味地盯著她的眼睛,像是無聲抗議。

  綾小路桃用盡全力與他對抗半秒,僅半秒就忍不住視線飄忽,右腳再後移一只腳的距離,生怕他聽見自己的心跳。

  視野範圍內全是他。

  就連眼皮都在輕顫。

  冷靜點綾小路桃!

  你肩負的可是潛伏觀察重任!

  絕不能就此舉旗投降,讓組織平白蒙羞!

  加油啊綾小路桃!

  越自我催眠,越氣息不穩,胸前的『X』悄無聲息變成兩手捧著手機護住,她嗓子都是抖的,問他「怎、怎麼了」。

  「什麼?我嗎?」

  沒察覺到熟悉的句式被故意問出,她連忙點頭。

  而角名倫太郎露出了在球場上頻頻出現的狡猾笑容,解釋道:「解釋起來有點復雜。」

  「……?」

  「沒什麼。」他收了渾身的進攻氣息,「我先進去了。」

  莫名的話題就此結束了?

  綾小路桃站穩了也摸不著頭腦,最近的角名同學偶爾會像剛才一樣壓迫性十足,每次她都覺得這並不是角名同學。

  他是這樣的人嗎?

  她沒法定義他人。

  或許是她了解的不夠多,潛伏的不夠久,觀察的不夠仔細。

  總之,被目標人物抓獲的潛伏行動仍在繼續。

  觀察項目來到網絡,綾小路桃排查起目標人物的社交賬號。

  是的,她終於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上面捕捉到的一絲異樣感,當時沒注意,現在記起來了就想要徹底揪出來。

  她鼓足了勁,趁著午休時間右手夾飯左手持機,四周縈繞著嚴肅氣息,仿佛面臨一場決定人生道路的填空題,筷子夾到飯盒上不說,還就這樣上移把空氣送到口中。

  臨了,哼出一聲「嗯?」。

  「這手機真的有這麼好玩嗎?」坐在對面的宮侑真誠發問,拿起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機東看西看,沒看出什麼花。

  難道是她的手機不一樣一點?

  他探出手指戳她的手機背面。

  「好玩。」綾小路桃放開了大腦,暫且將注意力從手機裡拔出來,「我在執行秘密任務!」

  「什麼秘密任務?」宮侑問。

  「不能透露!」綾小路桃答。

  「誒——」

  宮侑可沒角名倫太郎這麼好糊弄,飯都不吃了,一個勁問她「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告訴我吧!」「我會保密的!」……喋喋不休。

  甚至綁了她的筷子作為脅迫,大有「不告訴我就把你的午飯吃了」之勢。

  那又怎樣?綾小路桃飯量小,少吃半頓不會造成多大的影響。

  見這招沒用,宮侑用上了威逼利誘的最後一個字。

  「藍莓酸奶!」他放過了筷子,兩手敲在桌板上,身體前傾試圖用金錢誘惑,「今天中午、不對,我請你喝這一周的藍莓酸奶!」

  收效甚微!

  但綾小路桃向來不會讓宮侑失望,捏著裝有七千日元的錢包猶豫半天,總算松口:「嗯……好吧!」

  「但是阿侑,」她故意板起臉,豎起一根手指晃在兩人的中間,「絕對不能說出去,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喔還有小咲,只能有我們三個人知道。」

  被吸納進組織的第三人重重點頭。

  他收拾好飯盒,再去便利店買了兩瓶藍莓酸奶,一瓶給她一瓶給自己,回來時綾小路桃已經洗好便當盒,板正坐在座位上,等待他回歸。

  「在便利店碰到角名了。」宮侑在胸膛心髒位置握拳,向組織BOSS表忠心,「他問我『買兩瓶是要請我喝嗎』,我回答的是『秘密』,請組織明鑒!」

  「非常棒!組織見證了你的忠心。」

  綾小路桃跟上他腦回路的速度簡直不能用秒來數。

  「組織決定賜你一個代號:琴酒!」

  「什?!」他佯裝驚喜,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喃喃道,「我是不是該留一頭長發再染銀?」

  「那就跟治撞色了……!」

  「那換一個,你是波本。」

  宮侑:「感謝BOSS!!」

  路過的同學全都對這一幕見怪不怪,更有甚者加入她們的搞怪隊伍,拿手推自己的鏡框,念道:「真相……永遠只有一個!」

  事實證明《名偵探柯南》確實是國民級動漫。

  幾乎是整個班參與鬧了近五分鐘才算休止,『波本』推著BOSS坐回到各自的座椅上,反身將雙臂「噔」在她面前,目光灼灼,閃著「快告訴我」的光芒。

  綾小路桃解鎖手機,頁面停留在角名倫太郎的社交賬號中。

  「阿侑,」她說,「你有沒有覺得角名同學的主頁有哪裡不對勁?」

  宮侑問:「哪裡不對勁?」

  綾小路桃答:「不知道。」

  「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我在找。」她捏緊了嘴唇和下巴作思考狀,「我感覺少了點東西。」

  二人齊齊看向躺在桌面的最新款手機。

  那裡面關著一只漆黑的、碩大的野獸。

  「大概是什麼樣的。」宮侑壓低嗓子,生怕打擾了裡頭的野獸,「我需要一個方向。」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問題。」

  「……」

  「沒啦?」

  「沒了。」

  好吧!宮侑認命,他可是組織裡第二能干的『波本酒』,就算是沒有明確目標的任務,他也要完成給BOSS看!

  第二部手機祭出,同樣翻到角名倫太郎的主頁,兩人瘋狂翻找。

  柯南熱仍未褪去,有人湊過來問她們在做什麼。

  組織當然是不會公開對外招人的。宮侑藏著掖著,擋不住眼尖的同學窺到了他誤劃上去的主頁ID,當場拿出手機一搜,認出來的那是在1班混了個眼熟的角名倫太郎。


第40章 立下約定找到了不尋常之處……

  一傳十十傳百,不過一個下午,角名倫太郎的賬號ID就傳遍了整個一年1班,不少人被裡面有趣的內容吸引,甚至有被任課老師逮到上課玩手機的事發生。

  對此,綾小路桃感到很抱歉。

  前提的她知道這件事,但顯然她並不知道,那就沒什麼好抱歉的,她仍舊沉浸於破獲異樣感的謎團中。

  當然是在完成課業和社團活動的情況下!

  隔壁排球部正在備戰春高,訓練時間是她沒經歷過的晚,在雙胞胎與角名倫太郎的雙重反對中,遺憾答應不等他們。

  最近的小咲也有了新項目,她只好一個人踏上回家的道路。

  孤獨……

  不!這是最好的機會  ,她要一鼓作氣,徹底查清賬號之謎。

  習慣性路過熊本雜貨鋪,熟練地自行選購和結賬,她沒發覺熊本奶奶已經有陣子沒出現在雜貨鋪裡收銀了。

  現在是吃棒冰的好時節。

  角名倫太郎發布的最新一條就是以棒冰作為前景,真正主角其實是不遠處蹲在路邊的宮侑和宮治,他倆把棒冰木棍當成香煙叼在嘴邊cos不良少年。

  這張沒有問題。

  綾小路桃確認。

  這是她反復排查其內容的第三遍,必須得承認,她的速度很慢。

  手機的使用習慣雖然換成了不太好的那一方面,可惜閱讀速度並沒有,更別說她這種幾乎是一個像素一個像素的檢閱方式,一個下午檢查到第三遍算快的了。

  非要說別的原因……綾小路桃能斷言,一定是這上面的內容太多太多!

  多到她能靠猜猜出上一條內容是什麼。

  棒冰的下一條是他自己的照片,整個人呈『大』字仰面躺在體育館的木地板上,攤開的手邊站著滿頭黑線的黑須教練,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是偷懶被抓,周圍還圍了一群看熱鬧的部員。

  什麼時候看到這張照片才不會笑?

  綾小路桃默默長按,保存了照片。

  再下一條是阿侑。

  然後是阿蘭前輩。

  接下來是北前輩嗎?還是銀島同學?

  是北前輩!

  潛伏行動在某個時刻悄然往猜謎游戲的方向歪去,從賬號使用者本人到雙胞胎再到排球部的前輩們。

  偶爾猜錯,那是綾小路桃印像深刻的附近小貓,她忘了順序。

  角名倫太郎、宮侑、宮治、銀島結、尾白阿蘭、北信介……附近的吃百家貓糧的小貓。

  「……」

  「咦?」

  用來劃動屏幕的大拇指忽然頓在某張照片上。

  手指不及大腦反應,輕觸屏幕點進照片詳情。

  她再一次「咦?」,眼睛不舍得離開手機,嘴巴咬住棒冰騰出手去摸索雜貨鋪裡邊的小板凳。

  摸到了!

  手才觸上,她便收回來抓住棒冰木棍,轉而提高音量朝雜貨鋪內屋喊:「奶奶!我坐一下板凳喔。」

  內屋傳來一陣窸窸窣窣,隨即是熊本奶奶的應答。

  得到屋主的首肯,綾小路桃順利搬出小板凳坐下,棒冰再度被塞進嘴裡。

  手可沒有空閑,她兩只手捧著手機,比前面兩次都要快地上下搜尋證據。

  2班學生、地中海教導主任、正經的學生會長袖口沾染飲料漬、閃耀的地下偶像活動……

  原來角名同學對地下偶像有興趣嗎?

  重點不是這個!

  綾小路桃晃了晃腦袋,用上勁努力將那些雜七雜八的念頭攏到角落,專注於自己剛才發現的疑點。

  ——她從未出鏡。

  她怎麼會沒出鏡?

  明明那張照片她也在上面的,她在角名同學那看過那張照片,為什麼發到平台上是特地將她裁去、只剩下雙胞胎的版本?

  不止一張,有雙胞胎一起出鏡的大部分照片都是這樣,有一張算一張。

  所以、為什麼、單獨把她裁去?

  時間仿佛在此終止,沒有過往的路人,沒有顧客,沒有其他人,唯有融化滴水的棒冰和勤勤懇懇跨越時間的手機。

  好似凍住了,綾小路桃不免去想其中的原因,是因為她不有趣?還是因為討厭她?不喜歡她?

  她的聯想力不夠,想不出別的理由。

  往自己的社交平台上發誰是他的自由,是這樣才對,可她就是很在意。

  要不然?發信息問一下?

  不願面對般,綾小路桃切換至與角名倫太郎的聊天框中,遲遲不肯落下手指輸入文字。

  如果真的是不喜歡她,她直接這麼問是不是會讓他尷尬?

  如果真的是不喜歡她,為什麼要把手機裡的秘密交給她?

  停滯的時光被細碎又沉重的腳步聲打斷,她偷似的藏起手機屏幕,手忙腳亂將它塞進肚皮,下意識擺出笑臉回頭望向雜貨鋪內屋。

  「熊本奶奶。」她喊道,連身體也一並轉過去,探向燈光昏暗的屋內。

  沒戴眼鏡的熊本奶奶正坐在她的簡陋收銀台前,點了點頭,眯起眼睛清點更為簡陋的收銀盒裡的硬幣。

  雜貨鋪依然沒有多少人光顧,所以裡面只有綾小路桃投的錢,她都有點擔心奶奶的雜貨鋪開不下去,伙同雙胞胎常來光顧。

  不全是泛濫的同情心,熊本奶奶做的棒冰確實好吃,恐怕她要靠這個度過整個夏天了。

  就是融化的速度太快了些……棒冰!

  綾小路桃猛地想起手裡還有一支沒吃完的棒冰,一低頭,發現棒冰化了一半的水,唯一稱得上好消息的是她握棒冰的姿勢,起碼不會滴到自己手上,糊了一手不說,干了還黏糊糊的。

  她小小地慶幸了一下,向熊本奶奶問道:「眼鏡還沒找到嗎?」

  「沒有。」熊本奶奶回答,「我想是丟在外面了,沒了眼鏡可不大方便。」

  確實不方便,看這幾個星期的熊本奶奶出沒頻率就知道了,她大概一直在家裡找眼鏡。

  不趁這個機會換一副眼鏡嗎?

  視野裡的新手機惹眼,綾小路桃及時剎住嘴邊話的車,轉而把半水狀的棒冰塞進嘴裡,弓著身向屋內前傾,表情堅定像是做出什麼重大決定。

  待到熊本奶奶數完硬幣,妥善收進第二只收銀盒裡,就聽見常光顧的女孩隔著半間雜貨鋪問:

  「放暑假的時候我去打工掙了點錢,奶奶,我們去買一副新眼鏡怎麼樣?」

  ——新眼鏡?

  她有些驚訝,看著逆光的、坐在板凳上顯得有些矮小的、善良的她發愣許久,終究還是搖了搖頭。

  可這位平時她聽她們聊天就感覺柔軟的女孩卻意外的堅持,面對婉拒也不肯就此罷休,攥著棒冰絮絮叨叨說起那打工錢的『前世今生』,一會感動一會含淚的小表情惹得她直發笑。

  情到深處,綾小路桃猛然起身,剛要強調這錢確實沒地方可用不如花給熊本奶奶,結果就聽見腳邊傳來不知什麼東西發出的「啪」一聲脆響。

  二人的視線齊刷刷向下,熊本奶奶看不清,只依稀感覺是個四四方方的東西。

  很快她就知道了那是什麼,因為綾小路桃驚叫了。

  是在肚子和大腿根構建的窩中被遺忘的手機,伴隨她起身的動作猝不及防失了窩而飛出去的手機。

  「我的手機!!」

  綾小路桃拾起仰面躺在地上的手機,嘴上安慰著「沒事沒事」,實際上將它倒騰來倒騰去反復觀察是否摔壞了。

  幸好,或許手機也有新手保護期,除了手機膜上有一道不易察覺的裂縫,其余功能都安好,一道小裂縫沒必要去修。

  她松了口氣,兩手捧著手機朝熊本奶奶遠遠地比了個『ok』。

  熊本奶奶不太懂『ok』手勢,但看她那樣子應該是沒有大事。

  「奶奶,你考慮的怎麼樣?」她眨了眨眼睛,看得出來很固執,接上意外發生前的話題,邊往屋裡走邊向她提議,「等你什麼時候有空了,我們一起去配眼鏡吧?」

  「我的眼鏡,」她又指指自己的眼鏡,「就是附近的眼鏡店配的,很便宜的。」

  也許是綾小路桃的鍥而不舍撬動了她,或是剛才恰到好處的一出意外,總之熊本奶奶暫時答應了下來,一會說「我要先出門找一找」,一會說「店裡的零食都給你吃」,無論如何都想當場還了這份人情。

  立下約定,棒冰也吃到僅剩一根木棍,是時候回家了。

  部活和潛伏行動花去不少時間,再晚一些回家就要摸黑,她背負前科,爸爸媽媽難免擔心。

  綾小路桃揮手跟熊本

  奶奶告別,獨自踏上回家的路。溜得急,便沒聽見身後消散於夏日微風中的瑣碎話語。

  似乎是熊本奶奶回憶起有關弄丟的眼鏡的往事,背手往內屋走,念叨著「司」之類的字眼。


第41章 幽幽綠光角名iswatching……

  角名倫太郎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照平時的日課來說,他與綾小路桃在學校裡的交流僅限於一日3-5次的網絡交流,偶爾會有人心血來潮組織起來,四個人一起去便利店買午飯,或是趁涼爽的好天氣去天台用餐。

  應該是這樣才對,那麼現在是什麼情況?

  在前往學校的路上,角名倫太郎收到了來自綾小路桃的「早安」。

  要知道,他們兩個之間從不會發早晚安。

  起初他並未在意,順手回了個「早」便收了手機,推門走進部活室,不出意料在裡頭看見了比他還要早的北信介,對方正在換衣服,看樣子是聽見了開門聲才抬起頭跟他問好。

  「……早。」角名倫太郎回禮。

  如果這樣的狀況不是連續一周都這樣,而是只發生了一天,他也不會察覺到不對勁。

  他像往常每一個值日的早晨一樣,有意無意卡好能碰上綾小路桃的時間點起床、刷牙、拯救反翹的頭發然後放棄,再提前出門買了份豐富的早餐,蹲守在轉角處邊玩手機邊等待。

  五分鐘後,角名倫太郎意識到或許她先一步去學校了。

  因為持續了一周的慣例「早安」比他起床的時間還要早。

  當時處於腦子還不清楚的起床階段,習慣性回的「早」取代未讀消息的紅點,所以直到現在他才反應過來,收了手機扯下期待邁步朝學校走去。

  又是什麼都不說就開始冷戰。

  角名倫太郎冷臉在心裡衝綾小路桃大放狠話。

  ——那我也要開始生氣了。

  第一步……對,就這樣好了。

  他似乎想到一個好點子,忍不住勾起嘴角。

  ***

  二人的聊天記錄止步於值日那天的互相問好,之後便再無更新。

  大多是角名倫太郎發起的話題,所以綾小路桃習慣於等他的新消息,等過值日、午休、部活結束,仍然沒有任何一條新消息。

  難道是因為早上提前出門?

  ……只能是因為那個了吧。

  她想詢問,卻心虛地邁不出那一步。

  確實是她沒遵守兩人之間仿佛默認的約定,這是刻意的,她認,但要談到讓她主動去詢問……這對困在別扭裡的綾小路桃來說有點難度。

  隔天,難度降低了。

  她盯著屏幕裡顯示的聊天記錄,望眼欲穿即將盯透電子屏幕,眼睛發出的射線直直打到最末端的「早安」,那是由她發出的。

  顯然,角名同學沒回復這條,並且不打算回復。

  因為現在已經是中午午休了!!

  他生氣了嗎?因為沒一起走。

  不對不對,說不定是請假了!

  「角名?」宮侑無需回想即答,「他沒請假啊,晨練還反常地練了100%的進度。」

  沒請假!反常!100%!

  關鍵詞多到綾小路桃趕不及追上哪怕其中一個,文字化形的龐大多面體砸得她發慌,沒哪一刻比現在更清楚認識到角名倫太郎生氣了。

  什麼社交賬號什麼主頁什麼照片什麼別扭的全都拋到一旁,灌滿她大腦的是如何向對方解釋才能消解怒氣。

  解釋什麼?

  我故意避開你是因為我很在意你的社交賬號上為什麼沒有放我的照片?

  這種解釋絕對不行啊!

  綾小路桃緊閉雙眼,連帶眉毛、鼻子、嘴巴、面部肌肉,在眼頭擠出一簇抗拒意味十足的紋路。

  這樣的表情實在不常見,引得宮侑叼著筷子也要問「怎麼了?」

  問出口的下一秒他便「喔∼」了聲,自問自答道:「因為角名是吧。」

  接著不等綾小路桃給出答復,抽出嘴邊的筷子在空中胡亂揮舞出頭頭是道的氣勢,說:「我知道我知道,偉大的阿侑大人都猜到了,你們兩個吵架了?是不是!」

  是!

  綾小路桃點點頭,配合哄道:「阿侑大人,您是怎麼猜到的?」

  「哼哼……」宮侑低沉一笑,「當然是本大人招來了藏狐化形的妖怪,狐妖告訴本大人的!」

  翻譯:角名倫太郎告訴他的。

  然而綾小路桃沒裝載翻譯程序,順著他往下問:「那狐妖大人有什麼和好的好點子嗎?」

  「沒有!」宮侑更得意了,「不過照我平時的經驗,都是治主動來找我道歉認錯的,總之莫名其妙就會和好的!」

  那還真是苦了宮治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是阿侑你做錯事了呢?」

  他剛想回答「我不會做錯事」,話到嘴邊突然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她自己,斂下嘚瑟的神情認真思考起來。

  「嗯……認錯?」宮侑努力幫她出主意,「好好跟他解釋,角名一定不會真生你氣的!」

  這並不是一個好提議,綾小路桃沒法老實交代避讓的原因。

  見她依然是一副憂慮難辦的模樣,宮侑變換了思路,手舞足蹈說道:「而且、而且你想啊!治生氣的時候可不會直說自己生氣了,既然他們兩個玩的到一塊,說明角名倫也不是這樣的人!」

  綾小路桃:「……?」

  綾小路桃:「我怎麼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怎麼就「治生氣不會直接說」,引出的「角名也不是這樣的人」跟前面有什麼邏輯關系嗎?

  聊天間,綾小路桃拆開了飯盒,嘴裡正嚼著飯呢,聽他這一通沒有前後邏輯的話真實感到迷惑,喉嚨滾動吞咽下米飯,低頭掃了眼,又夾起兩根青菜送入口中,「啪嗒」「啪嗒」地在嘴裡咀嚼。

  「d%f…嗯嗯…%#?」

  宮侑一頭霧水也聽不懂了,干脆不做謎語人,直截了當說:「我是說,他生氣的這件事是角名本人跟我說的。」

  「藏狐妖怪?」

  「嗯嗯!」

  綾小路桃又夾起一塊炸雞塊,安靜地啃,大腦在瘋狂運作,明顯是還沒反應過來。

  「所、以!」宮侑換了根食指強調語氣,「角名自己說的『生氣了』,不一定是真的生氣,我覺得是這樣的。」

  說著說著,他的語氣變得有些不確定,撓了撓頭,喃喃道:「那他為什麼要跟我說生氣了?」

  思來想去琢磨不出答案,宮侑怒了,丟開筷子猛一拍桌,震得便當盒都跳了一跳,只見他忽然站了起來,眼中燃起了滿是鬥志的火焰,射向楚楚可憐的便當盒,當即收拾起來。

  「阿侑?」綾小路桃問,「你不吃了嗎?」

  收拾便當盒罷了,宮侑三兩下幫她也收拾了一通,剩一雙筷子捏在手指間,綾小路桃眼看他左右開弓提起兩份便當盒,回望過來,那火燒得她頭腦發熱。

  「走!我們去問清楚!」宮侑喊道。

  「現在嗎?」綾小路桃托了托筷子。

  不——她還沒准備好!

  可惜她拗不過,被宮侑不知道從哪裡長出來的第三只手逮住,又推又拉地踉蹌來到隔壁班,帶著手裡的筷子。

  2班的教室內,遠遠望見前後桌的宮治與角名倫太郎在吃飯,兩張桌子搬到了一塊,一方是吃了一半的便當盒,一方是便利店買來的炒面,漏了幾根在桌面。

  那兩人在因那幾根炒面起爭執。

  宮治說:「你怎麼可以浪費糧食?!給我夾起來吃掉!」

  角名倫太郎說:「好的。」

  然後他就把那幾根炒面夾起來,放進了宮治的便當盒。

  他說:「別客氣。」

  宮治:?

  見他不理解,好心的角名倫太郎為他解釋:「你說的,『夾起來給你吃』。」

  宮治:??

  宮治怒了,甩開筷子,一個暴起捏住他的兩側臉頰,使勁向內擠壓逼迫他張開嘴巴,作勢就要把那幾根炒面塞進他嘴裡。

  關鍵時刻全靠宮侑及時趕到,堵在教室門口五指大張怒吼:「給我住手!」

  成功吸引到全班注意力。

  宮侑很擅長這方面的事。

  他手提屬於自己的那份便當盒,享受著眾人的目光,一步一昂頭往裡邁,才走出兩步就發現少了些什麼,又轉頭拽走不太願意進

  去的綾小路桃,直行走到掐架的宮治與角名倫太郎面前。

  不對,他們兩個好像沒在打鬧了。

  角名倫太郎不知何時做出了反抗,拍開宮治的手,揉搓著隱隱作痛的下頜骨。

  宮治則是臭著張臉,語氣不善問道:「想干嘛?」

  一副要換人干架的模樣,偏偏宮侑不吃他這招,輕飄飄跟了句「一起吃啊」的話,轉頭跟2班同學借起了座椅,順帶幫綾小路桃一並借了張。

  事已至此,不坐不行。

  原本是二人並桌是的坐法,加進兩個人就變成了狹小的四人桌,盛在桌上的便當盒都得擠擠,屬實是不太方便。

  綾小路桃一手便當盒一手是無處安放的筷子,眼珠不敢亂放,在宮侑安排的座位安穩坐下後,終於憋住一口氣,大著膽子往旁邊桌瞄。

  人與人自然也要擠擠,她旁邊坐的是角名倫太郎……  !

  一瞬間,綾小路桃轉回眼珠。

  只一眼,她便猶如被黑夜中的狩獵者捕獲,四周盡是墨色,僅剩一對泛著幽幽綠光的瞳孔在緊盯她。

  他在看這邊!!

  綾小路桃想向宮侑求救,或者宮治,只要能幫她脫離虎口誰都可以。

  但她終究是晚了一步,沉浸於自己世界的雙胞胎在聊著自己的話題。

  「……」

  還在盯嗎?在盯著吧?

  眼睛合上了,靈魂好似被盯到逃出了**,以上帝視角構建起幻想中被緊盯的窒息畫面,無限放大細節。

  比如角名倫太郎做了個抹脖的動作……

  鬼使神差之間,綾小路桃悄悄撐開一只眼睛,縮緊眉毛和眼皮控制轉動眼球的幅度與速度,小心翼翼去探查。

  她瞥見角名倫太郎張開了嘴。


第42章 宮家的飯原來所有人都在偷偷打工嗎?……

  他僅僅張開了嘴,什麼話都沒說,又縫上了。

  綾小路桃認為「縫」這個字眼用得很貼切,這大概是她在語文上最有天分的一次,老師應該給她滿分,因為沒有更棒的答案了。

  現在根本不是老師的場合。

  如同復刻,她見證了角名倫太郎張嘴又閉嘴的過程,眼珠保持近乎無差的速度轉回了眼前課桌上的便當盒,她喜歡吃的綠色蔬菜剩了兩根,可憐的相依為命的小青菜。

  便當盒往上,是一道由並桌形成的縫隙,雖然隨著雙胞胎搗鼓來搗鼓去的動作撐大了些,卻仍然看不清裂縫底下的色彩。

  她被轉移了些許注意力,直勾勾地盯著那道漆黑裂縫放空大腦。

  忽然,視野左上角出現一根手指,不容置喙般搭在便當盒的左上角,借指甲的巧力拖動便當盒越過漆黑裂縫,同時輕而易舉勾回了綾小路桃的注意力。

  在她還沒想清他挪飯盒的用意前,視線落點已經跟隨那根手指飛到角名倫太郎的炒面上。

  在那二人無端的鬧劇前其實吃得差不多了,僅限炒面的這一方,餐盒裡剩了幾塊胡蘿蔔粒沒吃完,叫人一眼判斷出他的飲食喜好。

  許是眼睛睜了太久導致眼球有點酸,綾小路桃將眼睛閉上幾秒刷新cd,再睜開便不見了手指。

  去哪了?

  第一反應自然是尋找,從數清楚了的五粒胡蘿蔔粒,到他撐在桌上的胳膊肘,視線往上移,尋到了手腕處積壓出的皮膚紋理、掌根托住了下巴、手背的青筋脈絡清晰可見、還有向她露了第一指節的手指。

  剩下的指節被他埋進了臉頰,抵住顴骨,推波助瀾撬動右眼下眼皮。

  這對綾小路桃來說是個好消息,就算只是遮住了十分之一都不到的瞳孔,但也足以支撐她喘過一口氣。

  ——這是她們今天的第二次對視。

  她想她是讀不懂那瞳孔中蘊含的情緒定義,這裡不是電視劇或小說的世界,不會有富有表現力的演技,更不會有陳述性的旁白解說。

  可是靈感來源於生活,這點她是再清楚不過。

  加上本就乘著心虛而來,所以她總歸是能在其中讀出『你沒有想說的嗎?』的具體文字。

  有的,有的。

  她在心底回答。

  這是他給的機會。

  可當她真正鼓足了勇氣想向他承認錯誤,卻見他像是喪失了興趣一樣,撤走眼底的情緒,擺正腦袋,嘴角露著方才對她沒有的笑容,甚至連眼睛也眯了起來,表現得對打鬧的雙胞胎很感興趣。

  看那樣子就差沒拿出手機錄像了。

  可……綾小路桃舉棋不定,是她會錯意了嗎?

  沒有對視,那就是個偶然;

  也沒有文字,那是她的腦補;

  機會就更不用說了,他氣極了。

  提到嗓子眼的勇氣被硬生生吞回了肚子,她又安靜下來,執起筷子終於接上了被打斷許久的午飯,兩根相依為命的小青菜。

  耳邊捕捉到的盡是些不熟悉的同學的談話聲,偶有輕聲到她聽不清一個字的話,不知道是誰,同樣不知道那些人在談論什麼內容,令人不安。

  所有的一切都令她感到不安。

  如果她能稍微抬起頭,一定能看見角名倫太郎迅速墜落的嘴角。

  他恢復了面無表情的狀態,趁著熱鬧的雙胞胎在激烈討論排球話題,不說加入,默默地重新拿起安放的筷子,將單獨挑出來的一粒一粒的胡蘿蔔粒轉移到宮治的便當盒裡。

  打鬧的雙胞胎與持續沉默的二人。

  這是一件大事,宮侑本以為那兩人見了面就好了,畢竟前幾次他後知後覺的冷戰都是很快和好的,怎麼這次就難以收場了?

  新學期很忙,許是被三年級考試在即的緊張氛圍影響到,加上進行得熱火朝天的春高預選賽,等到宮侑再一次後知後覺,一整個學期就這麼過去了。

  0交流,根本就是0交流。

  角名倫太郎第二次提前潛逃了!這次沒有供他縮短距離的異地比賽,完全是趁所有人不備的潛逃回家。

  不止線下,她倆線上也沒有交流,聊天記錄仍然停留在那天她發的「早安」,綾小路桃不知道該怎麼破局。

  先暫時拖著吧……

  她嘆了口氣,帶上錢包出門。

  不為別的,與熊本奶奶的眼鏡之約還沒履行,這件事被拖了一整個學期,熊本奶奶一直在外頭緩慢地尋找。

  就當做是給自己找點事做。

  綾小路桃就這麼安慰自己。

  然而不出所料的是,她借來了爸爸的自行車騎到熊本奶奶的雜貨鋪門口,果然沒有開門。

  幾天了?雜貨鋪幾天沒開門了?

  她伸出手、摘下手套,掰著指頭細細回憶清點。

  1、2、3……今天應該是第四天了。

  熊本奶奶連續四天沒開門了!

  是不是該問一下鄰居……熊本奶奶有鄰居嗎?

  她想起了熊本奶奶並不受附近居民歡迎的事。

  好吧,那就只好再等等看了,希望熊本奶奶不會出什麼事。

  在這停留了五分鐘不到,自行車掉頭,踏上回家的路。

  家裡沒有人在,爸爸媽媽出門探親,她不想去,好說歹說再三保證總算是磨了下來,初步解除了獨自出行的禁令,但每次出門都要發信息告訴父母。

  【綾小路桃:我到家了。】

  發送完畢,她劃動列表上下查看,誠實的手指不自覺扒拉到某個許久沒聊的好友頭上,點進去、退出來,反復數次,切換到與宮治的聊天框中。

  去到隔壁縣探親的爸爸媽媽把她托付給了鄰居宮家,好在交往密切,她不想做飯的時候能去他們家蹭一口。

  自從來到寒假,宮家的伙食就交由宮治負責,每天的午飯、晚飯都由他決定。

  「前天好像是……」綾小路桃念叨著,挖出前天的記憶。

  沒記錯的話,宮家前天的晚飯是溫泉蛋和

  醬油拌飯的組合,非常好吃,她連吃了兩碗,撐鼓了肚皮回的家。

  今天還會是醬油拌飯嗎?綾小路桃發了條信息問主廚。

  主廚的消息來得很快。

  【宮治:今天不煮飯,侑減肥。】

  【綾小路桃:吵架啦?】

  【宮治:我要餓死他。】

  過了一會,他又發來一條。

  【宮治:出去吃?】

  看樣子吵得很厲害啊……綾小路桃暗自「嘶」了一聲,撓了撓眉毛,一口答應下來。

  前腳從外頭回來,後腳就要收拾出門了。

  不過幸好是剛回來,她不需要做太多出門的准備,跟宮治約好在他家門口碰面,帶上錢包就又出門了。

  臨出門前,她回味著室外體感溫度,多戴了一頂毛線帽。

  對了!別忘了跟爸爸媽媽提一嘴。

  可惜已經邁出了家門,家規森嚴,她不能讓媽媽二次修改家規,只得走到了隔壁家的門口,站在門鈴邊用手機給父母報告行程。

  恰好宮家大門從內打開了,宮治罵罵咧咧走了出來,屋內播放的背景音是「給我滾」。

  是阿侑喊的,絕對沒錯,情況非常危險啊!

  握著手機的綾小路桃:「hi?」

  宮治目視前方,說:「走吧。」

  她們兩個人結伴出行的次數不多,宮治帶著她去了最近的公交車站,沉默等車、上車、轉車,兜兜轉轉來到一家門庭若市的壽司店。

  人是不是有點多了……大家都在排隊嗎?不是預約制嗎?這得排到什麼時候?阿治會冷的吧?

  綾小路桃跟在他身後像只肥碩的小雞仔,偷偷觀察起他的穿著,隨即看看自己從頭包裹到腳的一身『防具』,打定主意要拆卸下幾件給他保暖。

  她裹著手套的手都搭在圍巾上了,沒想到宮治抬手跟店門口穿著制服的人打了個招呼,反手抓著她就帶了進去。

  手悄悄松開了圍巾,綾小路桃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屁顛屁顛跟著進了店。

  「……我在這裡打過工。」宮治忽然開口,幫她拉開了座椅。

  原來是因為這個才不用排隊的嗎……等等?

  臉上的表情往驚恐演變,卻因為被圍巾包臉導致看得不太清楚,頂多從她瞪圓了的雙眼讀出情緒。

  太好讀了,宮治瞬間明白了她的未盡之言。

  「所、以,」搭在座椅靠背上的手掌重重拍了拍,發出令綾小路桃毛骨悚然的響動,他堆起笑容念道,「敢說出去你就死定了。」

  宮治:「請坐?」

  疑似被威脅的人瘋狂點頭,兩只手各按一邊的圍巾,聽話地坐了下來。

  視野裡出現了一本菜單。

  「點餐。」

  根本沒人問,他自顧自介紹起來:

  「我推薦『芒果鵝肝一口悶』,還有店裡有合作的『梅麗號』。」

  感覺隨時會被殺人滅口,雖然聽起來挺好吃的。

  確定被威脅的人出動兩只手從他手中接過菜單,老老實實點了推薦菜。

  「夠吃嗎?」

  「夠吃的。」

  「行。」宮治這麼說著,轉頭跟壽司店的熟人念了半本菜單。

  那菜單可是有這麼厚!

  綾小路桃在桌下比劃。

  沒讓二人久等,半本菜單的上菜速度似乎比其他桌都要快,或許有『前員工』的buff加成,最先端上來的居然是那兩道推薦菜。

  宮治比了個「請」的手勢,問:「你要先拍照嗎?」

  那當然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了,綾小路桃答:「要!」

  她略顯笨拙地打開手機拍照功能,將它舉在推薦菜前,默不作聲等待鏡頭自動對焦。

  「那個拍照狂沒告訴你可以手動對焦嗎?」宮治冷不丁問道。

  拍照狂——綾小路桃真希望自己做不到秒解。

  她語氣弱了:「沒有……」

  「行,那我教你。」

  今天的宮治格外好心,主動上手幫她把手機打橫,再一點擊鏡頭中的推薦菜,順帶戳了兩下快門。

  綾小路桃:「謝——」

  「作為交換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跟角名吵架嗎?」

  綾小路桃:「……謝」

  「為什麼你跟豬侑說卻不跟我說?他跟我大肆炫耀呢。」

  出現了!雙胞胎的迷之好勝心!


第43章 熊本奶奶薛定諤的貓

  綾小路桃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宮侑傷心難過,自然不可能放過宮治,更別說這兩人吵架的原因是因為在她這裡收到不同待遇。

  她根本沒堅持過十秒,在宮治殷勤的、笑眯眯的、不懷好意地幫她挖了勺芒果鵝肝塞到嘴裡的過程中,抵抗不住什麼都交代了。

  什麼?你說組織的秘密怎麼辦?

  前面不是說過了嗎,要吸納宮治進組織,BOSS當場賜名「琴酒(短發)」,大家知道的。

  世界上混得最差的BOSS也就她獨一份了吧。

  綾小路桃含淚含住一塊『梅麗號』的甲板,騰出手推了推向下滑落的眼鏡,主動認錯:「對不起阿治,是我、嘶……好痛!」

  「好聽就是好頭。」宮治保持著彈她額頭的手勢,阻止那即將說出口的認錯話語。

  優秀的組織成員就該為BOSS出謀劃策,琴酒(短發)屬穩健實干派,當即拿起手機翻找通訊錄,看那氣勢,很難猜不出他的用意。

  壽司店內的環境說不上安靜,各方的交談聲不絕於耳,最近、最清晰的要數抄手站在制作台上跟熟客聊天的店長大將,爽朗的大笑覆蓋整間店。

  「……阿治?」

  「忙著呢。」

  他像征性應了句,頭都沒轉,這讓綾小路桃愈發確定心底的猜想。

  阿治是不是想給角名同學打電話?用最簡單粗暴的方法解決她們兩個人之間的矛盾。

  不管是不是……她抖掉叉子上由餅干做的『梅麗號』主杆,將其擱置在落了幾片餅干碎的碗裡,接著趁宮治不備,悄悄伸出手捂住他的手機屏幕,不僅遮住那上面顯示的電話號碼,還順帶擋了他的大半視野。

  宮治:?

  手機被操控著左轉、右轉,那只不讓他撥打電話的手點滿了速度,愣是沒放出一絲空。

  他終於忍不住轉頭問:「干什麼?」

  那語氣聽來很不耐煩,綾小路桃退縮半秒,又執著地捂住,甚至用上勁把手機往下壓。

  「不要打電話。」她努力讓解釋顯得不那麼無理取鬧,「我覺得角名同學可能?他可能想我主動去解釋,我是說我來打電話……之類的。」

  此話一出,綾小路桃頓時覺得自己的思路也清楚了,從未如此清楚過。

  那天的午飯絕不是她會錯意。

  正如阿侑所說,她和角名同學的每一道矛盾都是由後者主動調解,是在不知不覺中就解決了的。

  可那根本就不是「不知不覺」!她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朋友的妥協。

  好……!

  綾小路桃像是打定了主意,在宮治「請」的手勢中,緊張到調整成為一呼一吸的手動擋呼吸,握緊了拳頭,半晌後放松,毅然決然捧起自己的手機翻找起號碼。

  「喔——你說那個人啊?我知道。」

  店長與熟客的話題換了一個又一個。

  幸好她存的號碼不多,沒數幾個就數到了『角名倫太郎』。

  大拇指懸在號碼上空,她深呼吸幾下騰了只手的食指。

  待會要是打通了,應該說什麼才好?

  完蛋……根本沒考慮過這個。

  來不及了,食指已經按下去了,電話已經撥出去了!

  她突然有點慌,扭頭看向宮治想求救,結果對方僅僅是挑了挑眉毛,托著腮回避求救信號,假意加入店長他們的話題。

  「大將!你知道情況啊?」

  偏偏店長是個愛聊的人,窩下肩膀抿起下唇煞有介事地說:

  「就在店旁邊啊,超響的一聲『嘭!』,我在後廚備菜都聽到了。」

  宮治:「喔哦∼然後呢?」

  ——見死不救的琴酒!!

  綾小路桃吃癟,只好繼續守著收不回的通話,聽著細碎的撥號音,試圖打出一篇速成的腹稿。

  可這種事情就是越急越做不好,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差點就想不起來要懺悔什麼。

  對了對了,是她假裝避開角名同學獨自去了學校,是這個沒錯。

  原因……原因是角名同學的社交賬號上沒有發有關她的照片……

  「嘟。」

  電話毫無征兆的一接通,驚得綾小路桃立馬把聽筒湊到耳邊。

  沒有一般人接起電話習慣性的「喂」,對方似乎在等打電話的這一方先開口。

  「喂?」總之先出聲是沒錯的,她的眼珠子咕嚕亂轉,衝電話那頭喊,「角名同學。」

  【「我在聽。」】

  怎麼辦?說什麼才好?

  拼命思考對策間,她無意中瞥見了身旁宮治忽然嚴肅的神情,店長與熟客的對話不受控地鑽入她的耳朵。

  「太嚇人了喔,救護車電話都是用我店裡的座機打出去的。」

  「哎喲你就別賣關子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就是那個老太婆啊!」

  「唉。」店長搖了搖頭嘆息,「現場不說了,怕你吃不下飯,就說那人當場沒了,能想像了吧?搶救措施都省掉了。」

  【「怎麼了?」】

  或許是詭異的沉默時刻有些久了,打定主意要等她先開口的角名倫太郎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通過電話傳去的破碎話語不知他聽了幾何,能不能聯想到什麼。

  角名同學當然是沒法將這段沉默與什麼聯系起來,阿治同樣不能。

  前些天,在壽司店附近的一起車禍,唯一的死者是年邁女性。

  這叫她怎麼不聯想到閉店多日的熊本奶奶?

  她的嘴角沾染上些紅色的番茄醬,隨著唇瓣起伏,仍舊停留在那。

  良久,從綾小路桃的口中傳出「啊」的短促嘆詞,手機被死死握住,誤觸了音量鍵在瘋狂降低音量,不出一秒就拉到了最低,就連不遠處熟客的惋惜都能輕而易舉蓋過它。

  「抱歉角名同學。」

  她機械般牽拉嘴部。

  「待會我再打電話給你。」

  掛斷電話的下一步,她選擇望向跟著他們嘆氣的宮治,催促的話語臨到嘴邊又收了回去,一言不發等他聊完、吃完。

  店長們的話題過得很快,上一秒在說車禍現場,下一秒就聊到注意交通安全,又說自己注意沒用,多的是不管交通規則的『地頭蛇』。

  在這之間宮治問了那通電話的結果,得到的答復是「沒來得及說」,不等他往下詢問,綾小路桃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我、我想去一下……雜貨鋪。」綾小路桃吞咽著唾液,像是沙漠中差一滴水就能活下去的旅人,根根分明的睫毛顫抖著,艱難地忍住哭腔問他,「阿治,可以陪我去嗎?」

  「雜貨鋪?」

  宮治第一時間想到熊本奶奶的雜貨鋪,距離壽司店不遠,走幾步路就能到,只是這跟他倆上一個話題有什麼關系嗎?

  啊——難不成是想逃避?!

  剛擰起眉毛想教訓,宮治就發現了她那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瞬間減輕手上的力道改為輕拍,並攏手指點了點她的頭頂視作安撫,嘴上連聲應下。

  ***

  熊本奶奶的雜貨鋪處在相對偏僻的位置,左右都沒有鄰居,據說是某個事件後就都搬走了,具體是什麼事件不得而知,不難猜與大家遠離她是同個理由。

  所以關了店也不會有人立即察覺到,更別說現在是炎熱的日子,一出門就是一身汗,發現雜貨鋪連續四天沒開門的人就只有天天上門的綾小路桃了。

  她焦急無比,比宮治都要快幾步,追到店門前又顯躊躇。

  雜貨鋪的門是木制的,底下的兩角透出被侵蝕的痕跡,一眼就瞧出其年久失修,掛在上頭的生鏽鎖頭險些就能把門鎖嚴實了,說它是裝飾品也不為過。

  要敲門嗎?如果開了說明熊本奶奶沒出事,只是休息了幾天罷了。

  如果沒開,那也不能說明什麼吧?只是沒開門罷了,誰都不能打包票那個出了車禍的人是熊本奶奶,哪怕種種線索全對的上。

  直到處於類似情景中,她才明白了『薛定諤的貓』一詞的具體用法。

  「敲門吧。」宮治說。

  在趕來的路上聽過綾小路桃語無倫次的解釋,自他心底浮現的是同一種可能,雖然一時之間有點不敢相信,但他沒有立下如她一樣的約定,接受預設的現實的速度更快一些。

  「敲門吧。」宮治重復說道。

  被催促的人換了一個,綾小路桃不住地點頭,捏緊了拳頭,抬臂,驅使手指關節一下一下磕在東倒西歪的木門上。

  「咚。」

  「咚。」

  「咚。」

  「熊本奶奶!」

  「你在家嗎?」

  雜貨鋪內外一片死寂。

  口袋裡的錢包瘋了般不停往下墜,扯得她後脖頸隱隱作痛,索性將其掏了出來,用手抓著,恰好是敲門的那只手。


第44章 吃大阪燒偷偷安靜掉眼淚

  綾小路桃接連出了四天門,又是四天,又是任何消息都沒有。

  不,還是有消息的,熊本奶奶的雜貨鋪八天沒開門就是最重要的消息。

  宮治曾向她提議過要不要跟壽司店店長打聽,具體送去了哪家醫院,確認到底是誰出了車禍。

  她拒絕了,固執地不想打開那個未知的盒子,難得任性的也不許他去。

  這事甚至驚動了正在與宮治上演無端鬧劇的宮侑,吵架暫停,兄弟倆輪番上陣,用各自的方法安慰她。

  似乎所有人都認定了盒子裡的貓是死是活。

  某次正好撞上探親結束的綾小路桃父母回家,還沒到家門口遠遠就瞧見自家門口蹲著女兒和隔壁家的雙胞胎之一。

  歸功於染了不同發色的雙胞胎,輕而易舉就讓她們認出了那是雙胞胎裡的侑。

  只是另一個呢?還有,蹲在門口是要怎麼樣?不進去嗎?

  綾小路父母很快得到答案,因為宮侑率先發現她們且搭話了。

  他搭話的內容卻是與蹲在門口的原因無關,一把手攬過綾小路桃的肩膀,問他們能不能帶她出去玩,今天晚上就回來。

  今天晚上?綾小路綾子打開手機記下時間,她們回來得早,這會距離天黑下來起碼還有八個小時,確實足夠乘坐新干線來回大阪。

  沒辦法,在家規上已經退了一步的綾小路綾子認為這是個好機會——對她和女兒都是好機會——她再三交代從隔壁收拾了背包出來的、看起來比較靠譜的宮治,千萬不能放開桃,這才松了口。

  「什麼意思?」

  輸掉石頭剪刀布所以不得不背上背包的宮侑憤憤然,握緊了拳頭在腦袋四周飛舞造勢:「什麼叫『治比較靠譜』?我呢那我呢?我就不靠譜了嗎?」

  「靠譜的。」綾小路桃安慰道,「阿侑很靠譜,都能帶領部裡一年級的自主訓練。」

  宮治:「嘁。」

  宮侑:「喂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宮治平了上眼皮,出聲提醒道:「下一站就要起來了。別鬧了。」

  宮侑總感覺最後三個字是單獨跟他說的。

  他皺緊了鼻子,盯著雙胞胎那一模一樣的臉,頂多是表情、氣質、發色不同,細細探究,花了一秒讀懂他那三個字的含義。

  ——這趟旅程的目的是安慰桃!

  「哈哈哈。」他心虛地笑了笑,假意用手指作梳子捋了兩下發尾,詭異地鎖了嘴巴安靜下來等待新干線報站,打算第一時間抓走主人公,把宮治一個人甩到後頭!

  手被握住,綾小路桃轉頭看了眼宮侑,又回過頭看向宮治。

  她看起來比平時要遲鈍些。

  一眨眼便到了站,被拖著推著下了車,出了站卻沒立刻走。

  「不走嗎?」她問。

  宮侑神神秘秘的,嘴上得意地哼唧,賣了個關子表示「再等個人」,像一位經驗豐

  富的特工似的跟宮治使眼色、打信號,結果宮治根本不搭理他,招招手示意他進行下一輪的背包決勝。

  原本綾小路桃是被排除在外的,可是她過於固執的面色以及鏗鏘有力地訴說著「你們這是赤裸裸的歧視!」,雙胞胎沒招了,只好讓她也加入凶險的戰局。

  半分鐘後,出站口傳出一聲熟悉的慘叫:「為什麼又是我!!」

  出了石頭的宮治:「干脆一天都給你背。」

  同樣出石頭的綾小路桃:「阿侑加油——」

  背包工作落到宮侑頭上,她倆得了十分鐘的清閑,綾小路桃盯著出站口內問道:「我們在等誰?」

  「角名。」

  她的心底冒出了「果然」的念頭,點了點頭,好似得了任務繼續盯著出站口。

  又是一句背包決勝,贏得背包的幸運兒是綾小路桃。

  實際上並沒有裝多少東西的雙肩包換到了她的身上,幾乎是在她調整好背帶長度的下一秒,角名倫太郎出現在了出站口。

  終於!

  他裹得嚴嚴實實,看樣子很怕冷,邊走還邊打了個噴嚏,熟練地摸出口袋裡折了一疊的紙巾按壓鼻尖,一掀開圍巾就能發現鼻翼兩側被擦得快破了皮。

  「鴨、呀。」角名倫太郎試圖調整聲線,一開口便是難以復刻的濃重鼻音,「嗯,hi。」

  四人出行無疑省去了沒必要的寒暄,宮侑直入主題:「去哪裡?吃什麼?」

  在場唯一一個長得像會做攻略的人此時情緒不對,無法回答。

  濃重鼻音的那位:「大阪燒。」

  宮治:「我勸你別說話了。」

  濃重鼻音的那位:「。」

  他重重地閉了閉眼睛,伸出手把圍巾往上一扯,遮住泛紅刺痛的鼻子。

  最後一眼掃向安靜背包的綾小路桃,像征性掂量了背包的重量,後拍拍她的腦袋當做和好的信號,轉身假冒起導游帶領那三人往目的地走。

  別看他這樣,多少還是查了一下攻略的。

  第一步,找到大阪燒店。

  「應該就是這。」導游使著不確定性的用詞拉開店門,目標篤定地跨了進去,帶人落座。

  座位是不出意料的角名倫太郎、宮治一邊,宮侑、綾小路桃一邊。

  店內充斥著誘人的氣味,能叫人清楚分辨出魷魚特有的海洋氣息,帶著水珠砸在烹飪的鐵板上蒸發出「滋滋」的酥爽聲音。

  「我果然還是想問……」

  宮侑握著大阪燒專用的鐵鏟,撅起嘴唇似是不滿,抬起鐵鏟指向宮治,問道:「為什麼不吃烤肉?我想吃烤肉!」

  「烤肉!烤肉∼烤肉!」

  被指到的主廚宮治手拿兩把鐵鏟在認真翻炒,抽空朝旁邊努了努嘴,「跟我可沒關系,是角名說的要吃大阪燒。」

  危險的鐵鏟轉移目標。

  「不是我。」角名倫太郎也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了,可惜他的鐵鏟被大廚征用,只好用手指指出幕後真凶——綾小路桃。

  她正埋頭小口嘬著青檸蜜瓜水,低垂的視野內忽然出現一塊面容模糊的屍體,是被主廚切成四等分的大阪燒之一。

  顯然主廚暫時沒成為制作大阪燒的熟練工,本就偏向雜亂的料理被他炒成層次混亂,看賣相就能給到客人整餐打五折的程度。

  「噫……你這什麼啊,感覺吃了會拉肚子。」

  「你愛吃不吃。」

  不吃是不可能的,再怎麼都要給興致勃勃的主廚面子,嘗一口也算嘗。

  綾小路桃倒是覺得味道應該會不錯。

  最近幾天她的胃口不是很好,爸爸媽媽不在家,冰箱雖然備了一些食材,但她完全生不出『做什麼什麼吃吧』的心思,一天最大的能量攝入就是在宮家的晚餐。

  宮治做的飯每次都很美味,這次同樣不例外。

  「還行吧!勉強入口!」

  「以後開店我要入股。」

  「不行不行,治要跟我一起打排球的,我們兩個組成天下無敵的雙胞胎組合殺穿世界,你自己去開店吧!」

  很美味。

  她切了一塊更大些的,乘到面前的盤子裡,換上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她很喜歡沾在上面略顯突兀的木魚花,加上擠在表面的少量沙拉醬,她很喜歡那個味道,甚至單獨拿來筷子夾起一片木魚花送入口中。

  剛出爐的大阪燒也就木魚花是能立即吃的了。

  「所以?為什麼不吃烤肉?」

  「你小子果然是嫌不好吃是吧。」

  角名倫太郎拿餐巾紙擦了擦沾染上美乃滋醬的嘴角,身體往裡面側,換了只手托著腮,朝綾小路桃抬下巴,說:「是她想吃。」

  「上個學期?不對,是上上個學期。」他挑著手指回憶,「桃說想吃大阪燒,一直沒吃,所以……?」

  他一直注視著她,此時突然卡了殼。

  雙胞胎還沒注意到,只當他在思考,然後就聽見他莫名其妙地用勁吸鼻子,接著問了句「怎麼了?」

  誰?什麼怎麼了?

  雙胞胎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宮侑身旁、靠裡座的綾小路桃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掛在角名倫太郎的解釋那時,坐在位置上偷偷掉眼淚。

  就連抽泣的聲音都被她控制到極致的輕,如果不是角名倫太郎,恐怕他們還得再花點時間才會發現。

  飯場頓時成了兵荒馬亂的戰場,抽紙巾的抽紙巾,躬身安慰的躬身安慰,最先發現的那位反倒安穩坐在那反指自己,懷疑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

  她氣都沒喘順,一開口便是一字一嗝。

  「對、不起噎……角名咕!角名、同學。」

  忽而揚起了腦袋,憋足了情緒像要放聲大哭,張開嘴嘗試兩次都失敗,重新低下頭安靜地滾眼淚。

  抽泣音微不可察,可憐壞了,手背濕了一大片,順著手攥成的縫隙往下浸,浸濕了被宮治強行塞進手裡的一團紙巾。


第45章 歸於日常想不出來

  角名倫太郎一直記著那天的電話,她沒說完的話。

  更重要的是她那邊發生了什麼。

  從綾小路桃這邊得不到答案沒關系,偉大的角名倫太郎有的是獲取情報的私人渠道——他指宮治和宮侑這對雙胞胎。

  他順利從靠譜的宮治那裡得到了情報:熊本奶奶遭遇車禍,宮治在醫院確認了死亡信息。

  所以這一趟短暫的、夾在寒假期間的,是屬於他們四人的旅程,並不是只有綾小路桃難以接受熊本奶奶的突然離去。

  當然,現在說這些沒什麼意思了。

  將近一個學期沒怎麼說過話的她現在在哭。

  角名倫太郎的食指搭在中指指節上,喉嚨湧上一陣干澀,像是連續吞咽了四次口水的阻塞。

  思考片刻,他念道:「……沒事的。」

  他的技能樹就沒分一點給安慰的技能。

  就在他琢磨起語文課本上閱讀過的相關話題時,她卻一字一頓地開始道歉,向他道歉。

  一時之間,雙胞胎充滿『敵意』的目光掃射了過來,也許是想轉移她的注意力,宮侑居然直接拋開安慰的種種行為,轉而『指責』起他。

  「角名倫!」

  「……到。」

  角名倫太郎很是無奈。

  他果斷舉起雙手在腦側作投降狀,「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好吧。」

  偏偏這句玩鬧的攬責語句被哭上頭的綾小路桃捕捉到,眼淚都無法控制,攤開紙巾胡亂在臉上抹了幾下,眼鏡被推上額頭。

  她依然停不下抽噎,卻固執地糾正起他的說法。

  「不……」她抽空打了個哭嗝,肚皮抽搐著連續猛吸兩口空氣,「是、是我,咕!」

  聽一個止不住哭泣的人說話是件費神的事,角名倫太郎的做法是跟宮侑換了位置。

  宮侑:?!

  宮侑:「你看他!」

  根本顧不上跟兄弟告狀的宮侑,他隨手扯來兩張紙巾,一只手十分狡猾地滑進她擦拭臉頰的動作縫隙中,

  搭上下頜再施加力道,強制性掰起她的腦袋。

  臉徹底露了出來。

  底下布滿淚痕,順著眼尾、臥蠶、眼頭的不同方向滑落,幾乎打濕了整個下半張臉。

  額頭的方框眼鏡隨之滑下,落回到鼻梁上,有些許歪斜,但阻止不了鏡片上眨眼騰起的薄霧。

  臉頰溫度也高了。

  角名倫太郎只覺本就滾燙的指腹在被她的眼淚低溫烤著,頓時柔和了聲音,輕聲哄著:「先喘過氣了再說話。」

  好吧,那語氣聽起來沒有多溫柔。

  早就說過了,他不怎麼會安慰人。

  綾小路桃勉強應了一聲沉悶的「嗯」,任由他用紙巾擦拭臉上的淚漬,動作略帶笨拙和陌生,顯然是對這樣的行為不熟悉。

  擦得她有點疼了……

  她閉了閉眼睛,可憐的眼鏡隨風飄搖又被旁人摘下擱置在旁邊的桌子上。

  近視度數沒到這麼近的距離還看不清的程度,綾小路桃穿梭在安慰與輕哄之間,偷偷觀察他的反應。

  可看著看著,她的眼淚又滾了下來,精准砸在角名倫太郎的手背上。

  「對不起,角名嗝……同學。」

  眼淚成了綾小路桃絮叨的開關,她努力想要表達出完整的句子。

  可惜不管角名倫太郎再怎麼仔細去聽,頂多能聽出幾個關鍵詞。

  「照片」?

  「我」?

  「主頁」?

  他用「嗯嗯」來表達自己有在聽,同時將目光投到雙胞胎那邊,那兩個人一定知道些什麼。

  宮侑做了個『就不告訴你』的怪表情。

  宮治則大概是看不下去了,「哐哐」敲了敲桌面,厲聲呵斥:「你給我老實交代!」

  角名倫太郎:我嗎?

  他順帶手用大拇指指腹抹去掛在她眼尾遲遲落不下來的眼淚,連答三個「我交代」,問她:「所以是什麼?」

  綾小路桃努力平復呼吸,總算是說得出完整句子了,只是中間夾雜著難壓的抽泣音,斷斷續續讓角名倫太郎連接上前因後果了。

  是想知道他為什麼沒發她的照片。

  角名倫太郎並不意外他的社交賬號被挖出來,不如說他本人都沒正視過這個問題,現在更是有四個人在等他來解惑,算他一個。

  「我沒有討厭你。」

  他開始現場自我探究:「網絡很危險……要是被奇怪的人盯上就不好了。」

  看似是合情合理的解釋。

  宮治:「我看你才是那個『奇怪的人』。」

  宮侑私底下拉扯他,「治你別說了!」

  綾小路桃沒有深究,她本來也不是因為這個才當場哭了出來,只是熊本奶奶的去世,以及將近半年前偶然提及的「大阪燒」被人記在心上,這才沒忍住。

  「嗯。」她說不好話,取而代之的是拼命點頭。

  在綾小路桃的堅持下,原本用來給熊本奶奶買新眼鏡的錢成了四人團建的費用,這事似乎翻篇了。

  可到了新學期,打進春高全國大賽的排球部沒有放松訓練,她依舊是一個人——有時和小咲結伴回家——可是再沒了消磨時間的好去處。

  她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早,與角名倫太郎的交流僅剩白天在學校的一丁點。

  一切好似歸於日常。

  綾小路桃又養成了一個關於手機的新習慣:每天追更喜歡的博主。

  博主發布的內容發生了些許變化,他的朋友圈子像是吸納了一位透明的舊人,在夜色中憑空騰了個空曠的位置出來,用紅色的塗鴉筆畫出一個火柴人,跟拍攝者一起站在路燈下笑話那對打鬧的雙胞胎。

  她輕揉了一下眼尾,逐漸加重,又倏地停止。

  兩只手掌握住與手掌差不多大小的手機,她給角名倫太郎發了一條詢問的信息。

  ——訓練結束了嗎?

  【角名倫太郎:嗯,現在要回去了。】

  【角名倫太郎:監督說明天能早點結束。】

  【角名倫太郎:要一起嗎?】

  ***

  久違的結伴放學,綾小路桃卻被廣播部的工作給困住了。

  大概是近期的情緒體現在了新聞稿中,她上交的稿件被退回兩次,佐久間前輩找她聊了一段簡短的談話,非但沒刨根問底,還貼心地表示會等她調整好狀態重寫第三版送審。

  兩人正聊到播音知識,綾小路桃鼻子酸通的第二秒就被一陣「咚咚」的敲門聲打斷。

  因某條無跡可尋的部規,廣播部的門時刻落鎖,門板上長方形的透明玻璃視作大號貓眼,綾小路桃一扭頭就透過玻璃望見了角名倫太郎的臉。

  肉眼可見的煩躁。

  訓練出岔子了嗎?

  綾小路桃後知後覺,起身去開門,手指堪堪搭在旋鈕上。

  佐久間:「喔——來了來了。」

  是來了,可語氣聽來怎麼透著古怪?

  她壓下浮起的異樣,手腕一轉打開了廣播部秘密的大門。

  佐久間:「嗨,角名桑?」

  角名倫太郎:「……」

  他先是掃了眼綾小路桃,走位巧妙靠一步就穩站在她的身側,這才回了前輩的招呼:「你好,前輩。」

  「結束了嗎?我們要回去了。」他換了個目標問,「你們在聊什麼?」

  佐久間前輩答:「關心部員的情緒是我該做的。」

  綾小路桃根本找不著空插話,私底下悄悄扯起角名倫太郎的衣袖,試圖將他的注意力拉回來。

  注意力拉沒拉回來不知道,角名倫太郎確實露出了笑容,又是一個頷首對佐久間說:「謝謝前輩。」

  以損失一位常駐部員為代價,廣播部神秘的大門再度閉合。

  閉合前,透露出一聲令人耳熟的「喔——」

  綾小路桃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前提是她的手腕沒被抓住的話。

  ……角名同學很急嗎?


第46章 現在是我們兩個完結

  不怪綾小路桃總是升起懷疑與試探的心,實在是角名倫太郎的某些行為讓她的思路不自覺拐彎。

  比如不由分說抓著她離開廣播室,又比如此刻的沉默。

  果然是不該問他的嗎?關於著急的原因。

  「……」

  她學著使上不那麼嚴肅的語氣,想趕在跟雙胞胎彙合之前調節好二人之間的氛圍。

  「佐久間前輩是個好人。」她解釋說,「我們是在……」

  角名倫太郎打斷:「你和他。」

  綾小路桃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然而角名倫太郎並未說明,手中的力道放輕了些,像是怕捏疼了她的手腕,若即若離地掛著,仿佛下一秒就會松開她,偏又在滑到手掌心重新握住。

  她下意識緊了緊手指,指腹貼在他的虎口處。

  咦?

  「……我和前輩、在說稿件的問題。」

  沒得到回應,但她明顯感覺到手上的力道減輕,這次是真的松開了。

  答錯了?

  她再去細細觀察,發現松手僅代表這個話題過去。

  綾小路桃似懂非懂,加深步幅多邁兩步,蹭到他身側偏後的位置,靜默猶豫片刻,主動伸出手指想鑽進他的手心。

  最終還是放棄了,收手握了握拳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

  「阿侑,我有一件很在意的事情。」

  起身准備去打水的宮侑:「什麼?」

  「就是……」綾小路桃皺起眉頭,露出神似=。=的表情,緩慢道出心中的疑問,「角名同學平時經常做這樣的表情嗎?」

  宮侑也模仿起=。=的表情,提著水瓶兀自回憶。

  角名很經常這樣嗎?在他的印像中,那小子最熟悉的表情是嘲諷的微笑。

  「沒有。」他老實回答,邊說邊往出走。

  可沉浸在自我世界的綾小路桃沒注意到,小聲喃喃自語:「你說我要不要跟角名同學表白。」  ?

  「嘭!」

  水瓶受到波及,被它的主人丟到桌面砸出一道不明顯的傷痕,隨之而來的是第二聲巨響。

  「咚!」

  宮

  侑兩手齊開撐在水瓶的左右兩側,眼睛瞪到比在賽場上被汗糊了視線也要拼命睜開還要大,忽而看向右上方懷疑自己所聽到的內容,眼球移動到左上角,腦袋緊跟,終於確認完自己的耳朵沒問題。

  ——那就是桃的問題!

  他問:「你在說什麼?」

  然而當事人恍然抬眼,眨了眨眼反問他:「我說什麼了嗎?」

  宮侑失語,同時兩手上下比劃,「你說什麼,你說你要……」

  他彎下腰湊到綾小路桃面前,低聲投射炮彈式問句:「你要跟角名表白?憑什麼?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我不知道?治知道嗎?他怎麼說?什麼時候?」

  一連串驚天問題砸得她發昏,嘴巴比腦子快一股腦全交代了。

  「角名同學,他好像、我是說可能,也許他喜歡我,我不確定……」

  宮侑倒推兩步,小臂橫在胸前,背後隱隱刺下一道帶音效的閃電,隨即揮揮手不斷重復道:「沒可能沒可能。」

  這結論與綾小路桃心中既定的答案不同,她下意識反駁:「可是角名同學經常拿手機拍我。」

  「是你想多了!」宮侑依舊不認,「角名只是愛用手機記錄,你看我跟治打架的時候他都第一個到場。」

  「嗯……」

  這麼說也有道理,可——

  好吧。綾小路桃默默點頭,認下了他的結論。

  比起她,阿侑跟角名同學相處的時間要更多,他說的一定沒錯。

  「阿侑……這件事請不要跟角名同學說!」

  綾小路桃:「我會有點羞恥,所以拜托你了。」

  宮侑:「好啊好啊,完全ok。」

  被綾小路綾子評價為『沒治那麼靠譜』的宮侑衝她比了個令人安心的『ok』手勢,順便用手指捏著虛擬拉鏈從嘴巴的左邊拉到右邊。

  當天下午,稻荷崎排球部異常熱鬧。

  「角、名、倫、太、郎!」

  「你給我出來!!」

  角名倫太郎:「?」

  他低頭看了看腳下,又抬頭環顧四周,腰兩側用手夾著兩顆排球,儼然是在做訓練的准備工作。

  光明正大的。

  他要去哪裡?

  角名倫太郎只當宮侑在發神經,朝宮治努嘴示意他去處理,夾著排球自顧自往教練那走。

  這樣的行為顯然是罪加一等,發誓會保密的宮侑一個大跳!踹開隨意勸架的宮治,衝到他身前跟他面對面,接著迅速一手一邊拍掉他腰左右的排球,質問:「說!你都干了什麼?!」

  角名倫太郎:「……」

  「看不出來嗎?」他問,「我要訓、練。」

  不過他樂得水訓練時長,干脆不去撿滾到圍觀部員腳邊的排球,老神在在擺出一副被找茬的無辜神情,活一個訓練被阻的可憐排球人。

  宮侑並不打算大肆宣揚,大力攬過可憐排球人的肩膀,手掌扣在他的肩頭,其中的力道只有兩個人知道。

  「你對桃做了什麼?」

  「我做什麼了?」

  「你是不是喜歡她?」

  「我……」話斷半截,角名倫太郎仰頭拉遠與他的距離,震驚地盯著他看。

  宮侑發了狠,挾持著他的脖子一路拽到貼了一面牆的角落,「喂你這一臉『你在說什麼豬話』是什麼意思。」

  他根本就不是那個意思……

  角名倫太郎心中郁結。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的語氣說不清道不明的弱,「你別惡意解讀行嗎?」

  誰成想宮侑根本不著他的計,杵著食指連連說:「你看你看你看,你都沒否認!」

  「……」

  角名倫太郎閉上眼睛,推脫:「先訓練吧。」

  宮侑:「你看你看你看,突然熱心訓練了!」

  角名倫太郎:「……教練在等了。」

  宮侑:「你看你看你看,搬出教練的名頭了吧!」

  「……」

  大概是兩個人私聊太久,察覺到自己被排擠的宮治眯著眼加入戰局,出動兩只手臂各攬住那兩個人,感受著手底下一方亢奮一方僵硬,笑眯眯地問:「怎麼說?」

  其實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倆在聊什麼。

  沒關系,有宮侑,他直截了當說:「角名要是喜歡桃的話她就要表白了,我說『絕對不可能』!」

  縈繞在三人之間的氛圍瞬間凝固。

  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得出的結論,甚至朝宮治比了個大拇指,聞不到空氣中的火藥味,興致勃勃討賞。

  「哈哈哈!訓練吧訓練吧,就是桃會錯意了,角名一看就不是!」

  他祭出=。=的表情:「這樣的臉怎麼可能是喜歡?不可能不可能。」

  話畢,宮侑邁步就要往皺眉的黑須教練那走,T恤後領卻忽然被扯住,勒得他倒退一步。

  不遠處的黑須教練等了又等,遲遲等不到那三個活寶歸隊。

  不僅沒等到,在他前面排好隊等候的部員還一個個躁動起來。

  「什麼情況?打起來了?」

  「雙胞胎嗎?這次是因為什麼?」

  「不是雙胞胎,不對,是雙胞胎——是雙胞胎聯手了!」

  黑須教練驀然回首,他那兩只相愛相殺的寶可夢逮著另一只他從外地挖過來的寶可夢拳打腳踢。

  不!!!

  黑須教練靜默尖叫。

  平時雙胞胎打鬧打鬧就算了,角名你一個戰地記者上去湊什麼熱鬧!

  正值社團活動開始期間,消息走得快,不一會的功夫就有一大群人圍在體育館門口,一個二個的都拿著手機,「哢嚓」「哢嚓」拍下這歷史性的一刻。

  等消息傳到綾小路桃的耳中已是一個小時之後。

  「誰打架?」她的臉上寫滿『我聽錯了吧』,將手中的稿件折兩疊交給面前坐著的前輩。

  佐久間前輩翻轉手機給她看圍觀群眾發上來的消息,那上面顯示『一小時前』,是一條舊聞,「看樣子是打完架了,喏,還有照片呢。」

  光看那張照片……好像是認真地在打架。

  不管是不是真的吵架,綾小路桃免不了一頓擔心,試探性問:「前輩,你審核一下稿件?」

  聰明的副部長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趁在場的其他部員不注意,悄悄擺手宣布她今天的部活到此結束。

  「快去看看角名桑的情況吧。」副部長如此說道。

  綾小路桃點點頭追了出去,才跑沒兩步想起來現在還早,排球部的訓練保守估計也要結束在一個小時後。

  想到這,她的速度又慢了下來,微喘著氣放慢腳步。

  希望沒有吵架。

  綾小路桃祈禱。

  希望阿侑沒說。

  她很快就能知道宮侑有沒有守住他的誓言。

  綾小路桃被人半道劫下了。

  沒蒙面的劫匪正是舊聞的主角,他本該出現在排球場上訓練,此時不知為何穿著不便行動的校服,臉側靠近下頜線位置貼了一個創可貼。

  「……角名同學?」她問,「訓練呢?阿侑呢?阿治呢?」

  角名倫太郎像是對即將說出口的話深感羞恥,停頓許久說道:「教練今天放我們假,休息。」

  騙人!明明前不久還以體育館為背景在打架。

  「因為打架被教練剝奪訓練資格了?」

  「……」

  可疑的沉默說明一切,綾小路桃難得聰明一回,正中靶心。

  見逃不過,角名倫太郎揉了揉額角,臨死反撲:「暫時的。」

  那風暴中心的另一主角——雙胞胎去哪了?

  「手拉手去找媽媽了吧,不清楚。」他用詼諧的說話方式打趣,隨即話鋒一轉,「我聽侑說了。」

  綾小路桃呼吸一滯,當場意識到他在說的是哪件事。

  果然秘密只要一說出口就不是秘密了。

  她化作砧板上投降的魚,低垂著腦袋,一句道歉先發制人。

  「沒做錯事為什麼要道歉。」

  他肆意打直球:「我喜歡你,你喜歡我,沒什麼需要道歉的。」

  「趕巧今天教練放假。」角名倫太郎不放棄掙扎,「我在去找你的路上碰到了你……你部活結束了?」

  這話題轉的既流暢又生硬,綾小路桃大腦轉不過彎,光顧著回答他的問題了。

  「啊、結束了。」她愣道,「前輩讓我單獨先結束了。」

  結果這句話某個字音仿佛觸到了角名倫太郎的雷點,只見他眉頭輕皺,隨手接過她手裡攥著的書包肩帶,那包裝不了幾本書,他改為拎,掂量兩下的動作透著一股子危險氣息。

  「為什麼要單獨讓你結束?」他問道。

  「因為前輩說……」

  綾小路桃的手忽然被牽住,指腹觸及掌心,分不清是哪一方的溫度更高。

  她回過神連忙改口:「因為我想去看看角名同學的情況!」

  「……」角名倫太郎握緊了,「前輩是個好人啊。」

  心領神會,綾小路桃把前輩摘出去,轉而問起雙胞胎。

  「阿侑和阿治沒問題嗎?」

  「沒問題。」

  「他們兩個也不訓練嗎?」

  「不訓練。」

  「教練有說什麼時候解除禁令嗎?阿侑一天不打排球就渾身難受。」

  向前的腳步止住,綾小路桃差點撞到他的背後,一抬頭就看見他略帶不爽的臉。

  角名倫太郎說:「他們兩個怎麼樣都好。」

  角名倫太郎又說:「現在是我們兩個。」

  他提起兩人彼此緊扣的手,晃悠兩下重復道:「現在是我們兩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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