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殊雲起床時,發現窗戶邊結上串串冰晶,晶瑩剔透的冰珠,顆顆圓潤,寒風吹過,枝桠間所剩不多的葉片隨風飛舞,台灣山區的冬季出現阿爾卑斯山的美麗。
圈起棉被,她不想起床,蜷縮身子,下巴靠在膝蓋問。
天亮了,昨夜沒看見的景色全入了眼簾,小木屋前是一大片干枯草地,和幾棵柳丁樹,晚開的白花散播芳香。
再遠一點,有池碧綠色湖水,放眼望去,蜿蜒小路在樹林間隱約,滿山紅葉幾乎落盡,秋的蕭瑟、冬的淒寒綴滿山谷,這裡是世外桃源,一個和塵世喧囂分隔的仙境。
門開,劭飏端熱牛奶和面包進來。
“把東西吃掉,換好衣服到樓下等我。”
“是。”
他是不悅的,神情沒了昨夜的輕松惬意,下完命令,他轉身離開房間,殊雲不敢多問,用最快的速度吃東西、盥洗更衣。不過,就算是盡了力,她的“迅速”有限。
下樓,沒見著劭飏,她乖乖坐在客廳裡等人,順手,拿起桌上幾份報紙翻閱,才看第一張,心髒猛地踉跄。
報紙上,辛蘋哭訴劭飏始亂終棄,說他無情無義,有暴力傾向,甚而影射他有戀童癖,說他把一個國中中辍學生關在家裡。
國中中辍生是指她嗎?天呐,這是從何說起,難怪安妮要反對自己待在他身旁,難怪他才送走了辛蘋,馬上帶她逃離是非地,她真是替他惹了不少麻煩。
爸爸和慧姨會擔心吧,幸好她已打過電話報平安,不然,他們會做出多少嚇人想像。
再往下讀,報上說經紀人和公司四處都聯絡不到劭飏,等聯絡到他,會召開記者會將所有的事交代清楚。
什麼嘛,愛情這回事要怎麼解釋才解得清?何況那是多麼私人的事,為什麼他必須把自己的感覺“交代清楚”?這樣的要求未免過分,這分钟,她又想游說劭飏離開復雜的演藝圈了。
穩住呼吸,平定增速心跳,她天天都告誡自己不准發病,這是她人生中最珍貴的一段,不能啊……她不允許疾病將時間縮短。
劭飏進屋,手裡拿著簡單工具,瞄一眼殊雲手上的報紙,他不作反應。
“別當歌星了,好不好?”
她沖動,這輩子,第一次。
劭飏看她一眼,單純的她單純地把心思寫在臉龐。
他知道,她心疼他的感受,說也怪,小女生的心疼居然教他心平氣和,不再為報上的影射困擾。
“你並不喜歡被晾在人們面前對不對?每次你上螢光幕都滿臉無奈,如果當歌星是為了證明實力,你已經做到了,不需要再留下,對不對?”她一勸再勸,真心要勸他離開是非。
深望她一眼,她常教他吃驚,她看得見他的無奈,了解他進演藝圈單為證明實力?為什麼?她才多大?怎能一眼占出他的心意?
不語,他的心在翻覆。
不愉快嗎?這是不能被討論的話題嗎?吸氣,她想自己的表現是過度了,退回界線內,交淺不該言深,更換話題,她說:“你要去釣魚?”
放下報紙,走到他身邊,暫且把惱人報導放在一邊。
“嗯。”略點頭,他回應。
進廚房,翻出面粉,把剁碎的蝦肉和成泥團。
“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他沒回答,蹲下身,在塑膠袋中翻出炭火烤盤。
“你一大早就下山買東西?”殊雲不介意他的冷淡,心情不佳的人有權利保持沉默。
“章伯伯買的。”他還是回了她的話,這讓殊雲喜出望外。
“章伯伯?是鄰居?”
“他住在山腳下,平時他會來替我照顧房子庭園。”簡單說過,他把木炭交到她手上,用動作表達她可以當一天跟屁蟲。
接過木炭,明知不能太興奮,殊雲還是不由自主地讓心跳失速,要命,怎麼辦呐?這麼不能自我控制,想長壽,談何容易?
跟在他身後,她只拿了一包小小木炭,劭飏雙手提滿東西,但他還是得在幾個大步之後停下來等她。
她走路慢、說話慢、所有的動作都慢得讓人心煩,他真想敲開她的腦干,檢視她哪一條神經線沒搭好。
每次追上他的腳步,她都會羞赧地說聲抱歉,就這樣,走走停停,明明是十分钟路程,他們硬是走了二十幾分钟才到。
“對不起。”
又說對不起,她把這三個字當成家常便飯了。
“你的體能很差。”他開口說。
殊雲發覺他的眉頭不再緊皺,不惱了嗎?殊雲隨之輕笑。
“從明天開始,每天繞湖跑三圈。”他說,殊雲嚇瞠雙眼。
繞湖跑三圈?那會要她的命啊!
嚇傻?她微張嘴的憨傻模樣讓他大笑,有這麼恐怖嗎?不愛動的新新人類,真是懶惰到家。
他笑,她也笑。把木炭放在湖邊,她走近劭飏,輕輕握住他的大手心。
“我……我的生日是十二月二十五日。”
“聖誕節?”
“嗯,同一天。”
“想吃蛋糕?”他斜眼瞄她。
“不是,五天後我就滿十八歲,是成年人了,不再是未成年少女。”她認真說。
哦,他懂,她介意報紙上那句戀童癖,介意辛蘋說她是中辍生。
笑而不答,劭飏熟練地把餌勾上魚鉤,拋入池中,用幾塊石頭壓住釣竿,再用石頭排出爐子,燃炭、引火,所有動作一氣呵成,殊雲在旁邊幫手,東忙西忙,忙得好不樂和。
待熊熊爐火燃起,劭飏發現殊雲兩頰沾滿黑炭,莞爾,拉起她的手,走到池邊,他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沾過水,替她擦去髒污。
冷冷的冰水上頰,她縮了縮,他不說話,卻用動作表達──他把她的感受看入眼裡。
脫下羽絨大衣,他親手為她穿上,拉起拉鏈,才一秒钟,他的體溫暖入她的心,笑開,甜得化不來的濃蜜映入眼底,瞬地,他的心跟著烘暖。
環住她的肩,領她到爐邊,煨著火,火焰在墨黑的炭火間竄奔,是冬季,卻有著春天的溫情,悄悄地,愛情的春季來臨,愛苗從土地間竄出芽、抽出莖。
“每年的聖誕節,我們會在家裡布置一個聖誕老公公的家,火爐、聖誕樹、檞寄生,聖誕樹下面堆滿禮物……”深吸氣,她喜歡隆冬裡的聖誕氣氛。“今年我們可不可以……”
“不行。”沒等她把話說完,他出口拒絕。
“真可惜。”殊雲嘟起嘴。
“可惜什麼?”
“我想在檞寄生下面吻你,是少女的初吻哦。”
推推她的頭,亂七八糟的新人類、亂七八糟的怪念頭。
一點點沮喪,一點點難過,不過,沒關系,今年聖誕節雖沒有聖誕老公公,卻有他在身邊,他是她收過最好的聖誕禮物。
“也對啦,事情鬧得這麼大,你在哪裡出現都不恰當。沒關系的,我還是可以用聖誕歌聲陪你過聖誕節。”搓搓手,輕亮的嗓音在山間回響。
雪花隨風飄 花鹿在奔跑 聖誕老公公 駕著美麗雪橇
經過了原野 渡過了小橋 跟著和平歡喜歌聲 翩然地來到
一遍遍唱,一遍遍重復,在他面前,她愛上歌唱感覺。
笑彎的眉,笑彎的唇,笑彎的酒窩,笑暖的心花開朵朵。不自覺地,他也跟著她唱和。
叮叮當 叮叮當 鈴聲多響亮 你看他不避風霜 面容多麼慈祥
叮叮當 叮叮當 鈴聲多響亮 他給我們帶來幸福 大家喜洋洋
不是主動、非刻意,聖誕老人把禮物送到他們眼前,這份禮物名為愛情,是天地間許多年輕男女都向往的東西,沒有條件為底、沒有多余思慮,他們的心純淨,沒有半絲半縷污垢,他們接納包容了愛情,他們單單純純地享受這段甜美光陰。
他喜歡她,越來越甚,喜歡到想觸觸她的發、捏捏她的頰,喜歡到想擁她入懷,占據她的心靈,喜歡到……沒有檞寄生,也想吻她……
快樂的殊雲快樂地忘記,一個不經意,他們之間已走入第三個月的末期。
“啊!魚上鉤了!”
殊雲尖叫一聲,劭飏忙拉過魚竿,收收放放,他用耐力和池底的魚兒纏斗。
“是大魚、是大魚!”
殊雲犯了忌諱,猛然跳上跳下用力拍手,突地,胸口一窒,她察覺不對勁,忙停下腳,緩慢坐到火爐邊。
緩緩喘息,緩緩心驚,天!是今日嗎?淚水滑下臉頰。
上帝,求求您,不要是今天,她不要在眼前和他分離,不要現在立即死去。罵她貪心吧,罵她可恨吧,她願意把下一輩子和下下輩子的壽命拿來抵用,請給她多一點時間,留在他身邊,她願付出所有代價!
她不斷祈求上蒼,不斷無聲哀號,慢慢地,世界在她眼前隔出空間。
她看得見他,卻聽不見他,聞不到他,手伸不出去、觸不到他。
她真的要死了?不要不要,她不要死,她要活著聽他唱歌,活著在他身邊分享喜樂。
慈愛的上帝啊,請再寵她一回,她不求未來、不求幸運,只求眼前,讓她再多留幾分钟,別教他再次面對死亡,一個江子月、一份孤寂,已經太過,她不想再摻一腳。
她好後悔,後悔總是替他惹麻煩,後悔她的自私將為他的生命加入苦難,她後悔了,後悔不該不顧一切來到他身邊。
淚水翻滾,無言水珠滑出眼眶,顆顆串串。
逐漸地……她發現自己又能聽見他的聲音,聽見他不斷呼喚自己,她的手又能朝他伸去,又能……觸到他……
松口氣,她活下來了,上帝再次眷顧她,謝謝天,謝謝地,謝謝上帝憐憫。
劭飏提著活跳跳的大魚跑到她眼前,卻發現她淚流滿面。凝氣,他問:“怎麼了?”
她說不出話,只是感動得淚流不止。太好了,她活下來了,她又度過一次難關!
“你心疼魚?”他問。
殊雲隨便點了頭,為自己的行為做交代。
二話不說,他把魚提回池邊,輕取下鉤,放魚回水裡,才觸到水,魚迅速游開。
回身,替她拭去淚水,拋給她一張笑顏,他觸觸她的長發,為她把被風吹亂的黑發順順,那是極親匿的動作。
不顧一切,她投入他的懷抱,圈住他的腰,不管了,不管他會不會生氣,她只知道,她活了下來,活下來了啊!感謝天地,感謝上蒼沒在此刻收她回去!
“你想要我吻你,不管有沒有檞寄生都可以?”他說的是自己的心意,卻把責任推到她身上。
“如果可以的話……我不反對。”死裡逃生,殊雲難得大方,走過界線,她再不保留心情。
“好吧,如你所願。”
他親親她的額頭,吻吻她的臉,他貼上她的唇,沒有熱烈,有的是溫情,文文的細火燃上兩人心間,細細地品味,品味屬於他們的愛情……
松開她,劭飏猛地想起,還要再過五天她才脫離未成年的少女期。假裝沒注意到她滿面羞赧,假裝他們之間很自然,假裝檞寄生在他們頭頂上,他們的行為不過是……某種禮儀……
彎身,他找事情分散注意力,他把魚餌分成無數小團,交到殊雲手心。
雙手伸張,魚餌撒入水中,不多久,餌香吸引了池底游魚,一時間池面紛紛冒出無數張魚嘴,開開合合,樂得殊雲笑不攏嘴。
這天,他們沒吃到烤魚,反而吐了一大堆心事,殊雲說了專情的父親和慧姨,也說了蘇伯伯對母親的眷戀愛情,並傾訴她的惶恐與幸福。
劭飏說了自己的悲苦童年,和月月的輕狂年少,這場談天讓他們的心靈更親近。
知道嗎?殊雲好快樂,因為他說,他為月月封閉的心情打開縫隙,一時間,他恍若見到久未露面的陽光,璀璨金黃的陽光啊,帶來一線曙光,他覺得,生活不再厭倦得令人難以忍受。
殊雲想這樣做假設,假設他的人生因為她而有了新希望,這種歸納使她的幸福感加深加濃。
圈起他的手臂,倚著、靠著,她的溫暖來自眼前跳動的橘色爐火,也來自他敞開心胸。
可是……隱憂在她心底擴大,愛他、不愛他,被他喜歡、不被他喜歡,矛盾壓在胸口,隱隱的痛、隱隱的煩憂,明天會如何?不曉得,她只能把握眼前,把握兩人為數不多的快樂。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xxsy.cn ***
新聞炒得沸沸嚷嚷,全世界都在尋找失蹤的谷劭飏。
大前天,報紙說辛蘋得了憂郁症,不吃不睡,天天上醫院看心理醫生。
昨天說辛蘋吞了安眠藥,又哭又鬧吵著穿紅衣紅褲要上吊。
今天的新聞更勁爆,說辛蘋鬧自殺,因為她懷疑自己得了愛滋絕症,並指控劭飏是同性戀。於是,更多的八卦出籠,有人影射子健是劭飏的親密愛人,有人點名曾經和他合作過的男人,所有的影藝頭條都是谷劭飏的照片。
真要這樣才行?
一段愛情值得女人拿自己的事業、一生去下賭注?萬一輸了呢?就算她的激烈手段逼他走了回頭路,這樣的感情是否勉強?
殊雲不理解辛蘋,再怎麼說,總是曾經愛過,用恨來為感情劃下句點,怎能算明智?
“對不起,你們認錯人,他是我哥哥,不是谷劭飏。”
“對不起,最近他常被認錯,心情很糟糕。”
“對不起,對不起,我哥不是故意生你們的氣。”
殊雲弓著身,不斷對幾個年輕學生彎腰道歉。
已經走到門口的劭飏折回來,不由分說,拉起殊雲離開小型書店。
“多事!”走出門口,他丟出批評。
劭飏說不做聖誕節布置,仍是帶了她到書局買材料,只不過鄉下地方,能買的東西有限,他們買了保麗龍、壁報紙、棉花、裝飾金蔥和剪刀、樹詣等,他計畫親手為殊雲動手做一棵聖誕樹。
沒料到,即便是鄉下,認得谷劭飏的人還真不少,才付帳,就讓眼尖店員的一聲驚呼,引來幾個正在購買東西的同學聚攏。
頭戴鴨舌帽、太陽眼鏡的劭飏滿臉酷,不肯多說話,直身往店外頭走。殊雲不得不一面彎腰道歉,一面對大家解釋錯認。
劭飏的手握住她的,她的手很冰,小小臉頰凍出兩坨粉紅色,走出書局,嘶地,抽吸氣,冷透了。
走向停車處,劭飏把自己的口罩戴到她臉上,很大口罩、很小的臉,殊雲半個臉和一部分眼睛被遮蔽。
他看著看著,原本被辛蘋炒出的熱鬧新聞,弄得心情大惡的劭飏笑出聲,先是斷斷續續的笑聲,然後接成串,一串一串,連續不斷。
他笑得前僕後仰,笑得心情爽朗,陰霾不見了,他的眼底只有殊雲滑稽的俏模樣。
“很好笑嗎?”仰頭,她努力望他。
“嗯。”
他順順她的長發,把掩到臉頰的頭發全撥到腦後,塞進她背後衣服。
他的手也冷,貼進她細細的背脊裡,她倒抽氣,拱背,雙手縮上胸前。“好冷!”
她拱背,他的手卡在她的背和衣服中間。
凝視她,他又大笑出聲,酷酷的他笑開,融出一地鮮黃芬芳奶油,濃濃的、稠稠的、香香甜甜的奶油,流進她心間。
打開大衣,張開大手,他將她攬進懷抱間,用大衣將她環在胸前,貼合的兩個身體相依,殊雲聽的見他的心跳聲。
他的胸口上下起伏,微微的波浪,像夏季海洋,趕走冰冷。殊雲用力吸口氣,凍得紅通通的鼻頭,在他懷間磨蹭。
圈住他的腰,靠在他堅硬胸膛,溫熱染上心染上情,染紅了她的愛情。
相擁多久?不曉得,她閉眼睛細數他的心跳,那平和的心跳聲呐,笃笃笃,一聲一聲,聲聲在耳膜裡盤旋。
好愛,愛極了他的擁抱;好愛,愛極了他的體溫;好愛,愛他的心,愛他的才情,愛他是谷劭飏不是別人。
從今天起,她要一天抱他一回,不管是耍賴或是純粹體貼;從今天起,她要一天看他百遍,不管她的眼光會不會困擾他的心境,打擾他的工作。
是了,她要好任性,不管後果、不擔心未來,她只要好任性、好任性地愛他,愛他千次萬回,愛他永世不悔。
“好了,你的手不冰了。”他推開她的身體,抓住她的手,貼在自己頰邊試溫度。
“我還冷。”貼回他胸前,說到做到,她開始耍賴皮。
“好吧!”他把頸間的圍巾圈上她細細的脖子。“這樣不冷了吧,上車!”
打開鑰匙,發動車子,坐在身後的殊雲把一半的圍巾圈上他的脖子,這份溫暖,她要同他同享。
沒生氣、沒反彈,他把她的手收在自己的口袋中央。
“抱緊我。”交代過,他驅車前行,飛快狂飄。
這一路上,他做了若干假設和估計可能性,他想離開演藝圈,想帶著殊雲遨游全世界,去看看她口裡的鐵力士山,去佛羅倫斯看街頭藝人,去卡布裡島的藍洞享受帝王澡堂,去凡爾賽宮走走迷宮森林。
多久了,他的心不存期盼幻想,多久了,他把人生當成無奈,而身後的未成年女孩,重新把夢想帶入他的生活。
*** 鳳鳴軒獨家制作 *** bbs.xxsy.cn ***
裁寶麗龍板的時候,劭飓沒說話;黏上壁報紙時,劭飏保持沉默;把整棵樹立起來時,他也不發出半點聲音。從頭到尾,他專注地執行手邊工作。
進演藝圈有兩個重大因素,一是月月希望他這麼做,二是他需要大量的金錢,寄人籬下的生活,讓他懷有強烈的不安全感,他需要大量金錢,才能讓自己稍感放心,於是他把每一筆從唱片上賺來的錢拿來轉投資。
他的眼光敏銳,這些年,他累積了足夠的“安全感”,萌退的想法不只一次出現,只是每每憶起月月的眼睛,他便捨不下這份工作,似乎脫離演藝圈,他便和月月、和自己的青春正式告別。
他尚未准備好和月月說再見,如果歌唱事業是他們之間僅存的一道聯系,那麼他不想割捨。但殊雲給了他新想法,她支持他的意願、他的快樂,於是,他的心在放棄與不放棄中間擺蕩。
掛上最後一顆星星,聖誕樹正式完成。
說精致?不夠!但這是他們真心合作完成的作品,她拿起手機為工作中的劭飏和聖誕樹拍照,也故意站到劭飏身邊,為自己和他留下紀念。
是開心,往年這時候,他得參加大型演唱會,陪著青年男女度過平安夜,而這次,沒有喧嚷人聲、沒有激情音樂,只有殊雲陪在自己身邊,他愛這份寧靜,愛他的生活單純,周圍只有幾個自己喜歡的人。
“好漂亮哦,它是我見過最漂亮的聖誕樹。”殊雲繞著聖誕樹走圈圈,這棵樹不華麗,卻有他的專注心情,愛極愛極,若是她有哆啦A夢的縮小燈,她會把它縮小,時時刻刻帶在身邊。
他莞爾,她發亮的小臉充滿生命力,他喜歡這樣的陶殊雲,不喜歡湖邊蒼白落淚的易感女孩,畢竟她不該有成年人的穩斂。
架上木材,那是他親手劈的薪火,他要升起一爐火,溫暖他們的平安夜,今夜他不和旁人分享,只有他,和一個十七歲……哦,不,是快十八歲的女生。
他確定她不是月月,他確定她帶給自己的感覺和月月不同,她們之間,甚至連歲數都不一樣了,她十八,而月月留在永遠的十七歲。
他喜歡和她在一起,享受她恬靜淡雅的說話方式,和她優雅緩慢的舉止,他喜歡她像天使般的笑容,驅逐了所有的寂寞冷清。
如果她是迷失在人間的天使,那麼他是幸運兒,幸運有她為伴,幸運他的人生再度希望光明。
“升起來了。”
她拍手,優優雅雅地歡呼,不過度,要克制,前幾天的經歷讓她對自己的身體更加小心翼翼。
他轉頭,接收到她眼底的崇拜,這次她沒在身邊前前後後幫倒忙,但光是眼神便教他擁有快樂無數。
“你沒升過火?”
“沒有,家裡都是用暖氣爐。”他又要笑話她溫室花了吧,不在意,她樂於接收他的揶揄。
然而意外地,他沒表示意見。
“我先上去洗澡,你不是說想要親自做聖誕大餐。”
“嗯。”
用力點頭,她特別請章伯伯買來材料,別的東西她不會做,這一味泡菜火鍋是她的拿手強項,因那是爸爸最愛的消夜點心,看慧姨做過幾百次,不會都看會了。
前陣子聽辛蘋說,劭飏最愛吃辣味食物,是啊,那次她的勁辣雞腿堡全落入他的胃袋呢。
辛蘋……想起她,殊雲欷歔不已。
曾經,她以為他們將成雙成對,誰知世間事,難料准。不過,不擔心,他那麼好,好運總是降臨在好人身上,她相信,會有一個好女人願意守在他身旁,為他療傷,為他沖淡屬於月月的遺憾。
“需要多少時間才能煮好?”劭飏問。
“菜洗好了,最多半個小時就能上桌。”
“好,半個小時後,我下來驗收成果。”
“那你要驗收很多成果……”
背過身,她想起廚房那堆食物,誰敢說她的聖誕大餐不豐盛?
“你說什麼?”站在樓梯間,他回身問。
“我說,看我的啰。”舉起小小拳頭,驕傲的表情在她臉龐添上可愛。
半個小時後,他准時、她也不差。
在桌前,他們席地而坐,暖烘烘的火光映上兩人的臉,沒有金飾華服,沒有喧擾人聲,安靜的空間裡有安靜的火焰,只有偶爾門外傳來兩聲枝桠被風吹刮的摩擦聲。
厚厚的紅色辣椒油浮在湯上,不易察覺的猶豫自劭飏眼底一閃而過,但他還是拿起筷子,夾起裡面的魚肉放入碗中。
“我記得,你不太能吃辣。”他提出她的麥當勞經驗。
“沒關系啊,今天是平安夜,我特地為你做聖誕大餐,當然要以你喜歡的口味為主。”
說著,殊雲夾起幾片蔬菜,在碗旁預備的清水裡面刷幾下,再放進碗底。
“誰告訴你,我喜歡吃辣?”喜歡?劭飏皺眉,誰給她錯誤訊息?
“是辛蘋小姐告訴我……哦,對不起……”她想起,這個時候提起辛蘋似乎不恰當。
劭飏皺眉,不因為辛蘋的名字被提及,而是,她居然這樣整殊雲!?這女人、這等心機,他該更早對她提分手。
帶點嘔氣地,他夾過一堆肉片,把整個碗塞滿,張大口,把肉放進齒中。想整殊雲,他偏不教她成功得意。
“有果汁嗎?”才咬兩下,後悔了,話說得含糊不清。
“有,我去拿,不過……再好吃的東西,都不應該吃得太猛哦。”殊雲說。
這時候訓人不應該,何況縱容他的人是自己,問題是,她還是希望他有所節制。
殊雲的話教他哭笑不得,認了,誰教他和一個不存在的女人賭氣。
擺好果汁,門鈴聲響起,相視一眼,這麼晚了……是章伯伯臨時起意,想過來湊一腳?
“我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