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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傾國英雄》作者:星寶兒【完結】

《傾國英雄》作者:星寶兒【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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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英雄之愛慾傾國

第一章
夏夜的天空是一片宜人的深藍。
今夜月色極是明朗,山間景物皆清晰可辨。大山深處人跡罕至的溫水潭在月下飄著裊裊青煙,彷彿在引誘著天上仙子也來一探這人間的勝境。
遠處傳來疾風般的馬蹄聲,聲聲擊破深山的寧靜,蹄聲漸行漸近,終於在潭邊停了下來。
「從雲,我下去泡泡水,你自己找地方歇會,別跑遠了。」低沉的男音語氣溫柔,說話的對象卻是胯下那匹神駿的黑馬。
黑馬似是聽得懂人言般點了點頭,轉身小跑開去,留下男子獨立池畔。
男子蹲下身來,將手伸到那清澈的池水中去,水柔和的溫度讓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他輕輕撩起一捧水灑在臉上,隨之仰起的面容上是全然的滿足神情。
隨軍出征已有月餘,大隊的行進駐紮之間根本容不下他從容的浸浴,而天生愛潔的他在意外發現這處溫泉之後,當夜便忍不住單騎趕至以一暢沐浴之快。
此地離平南軍的營地已有二里之遙,翻過面前這座蟠龍山便是敵軍的駐地。但在已經忍受了近月的骯髒生活之後,即使是冒著被敵軍生擒的危險也不能阻擋他的決心。
把脫下的衣物隨意扔在岸邊的石上,男子篤定了此處並無他人的存在。自在地解下束髮的頭巾,他一躍而下到潭中,瞬間被溫熱的潭水包圍的感覺讓他忍不住長舒了一口胸中的濁氣。
此際正是大同建朝近五百年之際。皇朝前四百年的鼎盛已是難以為繼,當政者的昏庸直接導致了民生的荒蕪,亂世英雄們紛紛揭竿而起,逐鹿於廣袤的中原大地。
平南軍在眾多的義軍隊伍中雖成立甚晚,但因其首領歐陽法德原是江南提督,天時地利之下不到三年時光便已佔領了江南大片城池,而近日攻陷金陵重鎮更使其為人矚目。
正在池中浸浴的男子名喚段舜傑,其師終南王郭躍與歐陽法德乃是師兄弟。歸隱多年的郭躍在收到師弟求其出山的信函後,便下令讓手下最得寵的弟子段舜傑加入平南帳營效力,迄今也有年餘。
歐陽法德對足智多謀又勇猛善戰的段舜傑相當重用,他也不負其望,屢建奇功。近日,更逼退率軍攻打金陵的大同名將、鄭王霍言,再次一展其軍事奇才。
俗話說「不招人嫉是庸才」。段舜傑屢立軍功,卻招來了歐陽法德身邊外戚的排擠,屢次當眾給他難堪,段舜傑雖無意富貴,終究也為招惹小人而煩憂。
今夜藉著溫水沐身,也順便讓自己放鬆一下心情。
雲淡風清之夜,月影疏離,段舜傑獨自悠遊於山水之間,心頭之愜意歡喜,實非筆墨所能描摹。
恣意暢遊了大半時辰,他雖是意猶未盡,但畢竟此處離敵營甚近,心頭難免有些顧慮,便回身游近岸邊,準備穿衣回營。
轉得身來,卻赫然發現岸上不知何時已立了一白衣人。遠遠看去那人烏髮雪膚,身形翩翩,竟是一絕世美人。
美人神情冷冽,一雙寒星般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在自己的身上,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
段舜傑第一個念頭便是女鬼現身,但那女子的腳畔分明映著她頎長的身影,他定定神,看來是和自己一樣趁著夜半無人來這溫泉洗浴的人罷。
呆呆對著她看了半天,段舜傑才想起自己還赤裸著身體,不由大窘,臉頓時漲得通紅。縮入了水下,他只把個頭露在水面上,看那女子還是默默站著,沒有半點要離開的意思,他實在忍不住:「小姐,可不可以請你轉一下身,我穿好衣裳就走。」
女子明顯呆了一呆,段舜傑怕她沒聽清自己說的話,便又喊了一聲:「小姐……」
「你叫我什麼?」白衣人挑起一道眉毛,一臉詫異地看住他,「什麼小姐,你叫誰小姐?」聲音清澈低沉,完全沒有半點女子的嬌柔,分明是個男人。
段舜傑差點沒窘得挖個地洞鑽下去,愣了半天才省起來道歉:「這位兄台,實在是對不住,我一時沒看清楚,把你當成了女子,兄台千萬見諒!」
他性格豪爽,一發覺自己有錯便立刻道歉,不會因為愛惜面子而吝於低頭。
白衣人笑了,「你這人眼神不好,做人倒還謙遜。」他臉上那種冷冽之色斂去,在月光下越發顯得色若春曉,清雅出塵。
這人生得如此好看,可惜身為男子,若是女兒身,真不知要教多少男人為之顛倒。
終南王膝下弟子皆是男性,平南王帳下自也不會有女兒身。段舜傑長到二十有四,見過的男子不知凡幾,還沒有一個像眼前的白衣人這般美貌,令人幾疑是天人臨塵。
「水是不是很涼?」
白衣人蹲下身,把手伸入其中——即使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試探水溫的動作,他做來也是十分優雅好看。
既然知道了眼前人與自己同性,段舜傑自然不會再有什麼緊張。看白衣人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他更有一種遇到同道中人的喜悅。
「兄台也是想下水嗎?水微微有點熱,正適合在夏夜嬉游呢。」他的語氣中有一種不自覺的自豪,似乎這水潭是他家開的一般。
白衣男子笑著點了點頭,隨手便把外袍解了開來擲於石上。段舜傑看他裡面的衣裳質料極好,在袍角的地方更繡有栩栩如生的麒麟圖案,顯然出生於豪富之家,斷非附近的農樵之流。
男子很快便脫去了衣裳,慢慢走入了水中。他的皮膚潔白如雪,卻並不是外表看去那麼纖細柔弱,而是相當有些肌肉——想到自己剛剛居然把他當成女子,段舜傑不由嘲笑起自己的有眼無珠。
「兄台貴姓?」段舜傑生來性情爽朗,兩個陌生人無言共浴可不是他做得來的事情,自然是要找些話題聊聊。
「鄙姓言,言西城。」白衣人的聲音低沉含混,神色倒並無不豫。
知道了對方並不討厭自己,段舜傑更是有心交這個朋友。「鄙姓段,草字舜傑。言兄,你是家住附近還是偶然路過此地?」
似乎對段舜傑外表看來英雄豪氣,實際上相當雞婆的個性感到意外,那言西城頓得一頓才答:「我家便在左近,不過卻是昨日才偶然發現此處有一水潭。今夜燠熱難當,才過來試試的。」
「我也是今天才找到的呢。天氣這麼熱,沒地方洗澡真要臭死人了,還好讓我找到這個地方。」段舜傑遭到歐陽振奇的排擠,平南軍的其他將領自然不敢跟他深交;他手下的兵士又敬他一如神明,更加不會陪他磕牙打屁,直把一個個性活潑的段舜傑差點悶死在帳營裡,好不容易逮到個可以談天的人,他立時打消了回營的念頭,決定再泡些時辰再走。
可惜言西城似乎並沒有他那麼喜歡講話,大多數時間他只是微笑著聆聽段舜傑跟他扯些有的沒的,偶爾才插上兩句——不過即便如此,段舜傑也已覺得相當滿足了。
「言兄,你可去過同安?聽說那裡會館的姑娘比皇上宮裡的還要漂亮,是不是真的啊?」吹噓完了終南山美景,段舜傑開始打探何處的妓女比較靚。
言西城可能從來沒碰到過這麼自來熟的人,顯得有點拙於應付。
「同安我是去過,會館的話,我只見過同花會的姑娘……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美的。」他已解下髮冠,正掬水清洗他那頭子夜般漆黑的長髮,秀麗的臉上露著微微困惑的表情——如果忽略他扁平的胸部,還真彷彿年畫上浣紗的佳人。
「是嗎?可是我聽說同花會是同安最高級的會館了。」段舜傑和師兄弟一直被師父禁止涉足煙花之地,只好靠私下說說解饞。而每次聽到師兄們吹噓同安的女人有多美多美,他和一班師弟便幾乎饞得要流下口水來。現在聽言西城說同花會的女子無甚出奇,叫他怎能不大失所望。
言西城見段舜傑失望得那麼明顯,不由啞然失笑:「段兄可是尚未娶親嗎?」他就差沒在後面接一句「難怪一臉的慾求不滿」了。
「言兄已有嬌妻了嗎?」終南王自己終身不娶,當然不會想到給弟子們找老婆,而到了歐陽法德帳下更是沒人會關心這種事了,以至於段舜傑到如今還是孤家寡人一名,每次想來就叫他有些胸悶。
言西城無言搖了搖頭。
段舜傑頓時大喜過望:「言兄原來與我同病相憐,不怕不怕,想你我大丈夫何患無妻,待他日功成名就,怕不嬌妻在懷。」他一邊說還一邊亂拍言西城的肩膀,一副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做派。
照段舜傑的想法,他說了這番話後言西城理應與他表示同感,然後順帶說點祝他不久可遇嬌娃等等的祝福,但言西城卻只是用那雙黝黑溫潤的眸子看住他,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
饒是段舜傑有再寬大的心胸也受不大了言西城這副高高在上的神氣,他像洩了氣的皮球般把手從言西城的肩膀上拿了下來,訕訕道:「言兄可是覺我交淺言深,冒犯了你?」
言西城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人本長得美,這一笑更顯得艷麗不可方物,看得段舜傑像個傻瓜一樣張大了嘴,連胸中的懊惱都忘記了。
「段兄誤會了。」言西城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定定神開口道,「小弟只是從未見過像段兄如此豪爽的男兒,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應對才好,斷無段兄所說的那個意思。如若小弟在態度上讓段兄有什麼誤會,在此就先賠個不是了。」
他態度落落大方,顯得誠懇之至。段舜傑當然不會再存任何芥蒂,當下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也放心了。與言兄在此處相遇也算一種緣法,望與言兄日後也能多相談則個。」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這言西城是個烏漆麻黑的大塊頭,恐怕段舜傑也不會這麼熱情地要跟人家做朋友,但偏偏他生得如此高貴美麗,讓他不免心生親近之意。
「那是當然。只是段兄如此生分,一直『言兄』、『言兄』的叫,就是小弟想親近也難啊!」言西城雖然話說得少,但顯然極諳語言藝術,只是三兩句話直把段舜傑哄得眉花眼笑,差點沒立時三刻把心肺一起掏出來。
「啊,那我就不客氣了,西……西城。」明明對方是個男人,段舜傑卻很恬不知恥地紅了臉。
「舜傑。」言西城笑咪咪的,誰也看不出他笑容之後隱藏著什麼。
兩人又泡在池中聊了一會,直到天邊微亮段舜傑才如夢初醒地叫了出來。
「唉呀!怎麼都快天亮了,沒想到我與西城居然如此投緣,說得都忘了時間。抱歉抱歉,兄弟我今晨還有要事,只好先告辭了。」
他一副火燒屁股的樣子衝到岸邊,胡亂抓起衣服擦了擦身上的水珠便七手八腳地穿起來。一轉頭他看到言西城仍默立水中,正微帶笑意看著自己。
「西城,你明晚還來嗎?」他忍不住又跑回岸邊,依依不捨地問剛結識的好友道。
「你今晚都沒睡,還是好好補眠吧。若要見面的話,後天戌時之後我會在這裡等,我們不見不散!」言西城說什麼話都顯得細膩而體貼,似乎屬於與段舜傑完全不同的類型。
「那,不見不散!」段舜傑傻呵呵地笑了。
跟言西城揮了揮手,他呼哨一聲。從雲從林中奔馳而出,段舜傑飛身上了馬,臨去之時還不忘勒住韁繩再看言西城一眼,然後才策馬離開。
看著段舜傑的身影,言西城眼中的笑意慢慢收攏,又恢復了初時的冷冽神態,隨後他便迅速上岸穿衣。將自己打點整齊之後,也不見他如何作態整個人就已凌空而起,在樹叢間數個起落之後,便消失在了與段舜傑相反的方向。
蟠龍山雖則山勢險峻,但在習武之人走來卻如履平地。只見夜空中言西城白衣飄飄,如風般飛縱著,只消一盞茶功夫,山背面的大同軍營地便已在眼前。
此刻卯時已過,營地中已有早起的兵士在升火舉炊,言西城身形不緩,直穿而過。他速度奇快,待士兵們感到陣風掠過抬頭看時,面前早無人蹤。
言西城在營地中央的大帳前停住身形,撩開了帳門。一個僕人打扮的少年一見他便面露喜色地迎上前來,施禮道:「殿下,裴將軍一大早就來找過您了,我推說您睡得晚還沒醒呢,他就讓我等您一醒就通知他過來。」
言西城皺了皺眉,面色不豫地道:「他這麼急做什麼?安德,你先伺候我更衣,讓他再等會。」
安德忙替他寬衣,帳中另兩個小廝則捧過一邊的衣裳替他穿戴起來。
一番忙碌之後,言西城已不複數刻前的白衣書生模樣——他身上層層疊疊的衣裳都每件繡有精美的皇家徽樣,而頭上的金冠與冷洌高貴的表情則更彰顯出皇族的尊貴身份。
「去叫裴晉天過來吧。」他吩咐安德道。
安德領命而去,很快他身後便跟著一名全身戎裝的高大將領回來了。
「殿下。」雖然軍中不行君臣大禮,但裴晉天看到言西城仍恭敬地彎腰致意。
「找我有什麼事嗎?」言西城一臉不高興,誰也看不出他數刻前還泡在溫泉裡跟段舜傑談笑風生;當然,若果段舜傑看到此刻的言西城,也絕不會跟他拍胸拍肩、稱兄道弟的了。
「殿下,數日之前我方發給歐陽法德的勸降書已有回函。」裴晉天畢恭畢敬地捧出一封信來。
「怎麼說?」言西城並不接信,而是直接問道。
「不降。」裴晉天也簡短地回答。
言西城笑了,美目之中寒光閃閃:「這老匹夫!我也知道他不會降的。只是現在我方兵馬已集結完畢,就算他要降也容不得他了。」
「甚是。歐陽法德再想不到此戰由七殿下您親自督戰,七殿下奇謀妙算,別說一個歐陽法德,十個歐陽法德也保叫他有來無回。」
裴晉天本是大同最為著名的智將,能讓他真心發出這番讚揚的全天下可說也只有一個人——就是當今的七皇子軒轅西城,也就是言西城了。
軒轅西城天賦異稟,尤擅兵法。當今皇帝雖昏庸,對他這個兒子倒是十分重用;而靠著他在幕後的出謀劃策,每次都能將反叛的義軍完全擊潰,可說是靠著他才將軒轅家的天下保到如今。正因如此,太子雖忌諱他的顯赫軍功,卻也完全不敢得罪他一絲一毫。
言西城,不,軒轅西城聽到裴晉天如此讚他,臉上仍是不為所動的冷冷神色。掃了一眼裴晉天,他相當不客氣地問道:「你就為這麼點屁事一大早來找我?」
裴晉天的臉一下子白了,掙扎了半天他終於開口:「其實……其實是我方攔截平南軍糧草的事情……事情……」他說了一半就不敢說下去了,只看見冷汗沿著他的額頭滾滾而下。
軒轅西城見狀,皺起了眉頭,厲聲道:「要說就好好說,吞吞吐吐做什麼?具體點。」
裴晉天不敢怠慢,忙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原來前晚他接到探子的情報,說平南軍最近有一批糧草會由南方運來,他便派了一對人馬埋伏在必經的山道上。但誰知結果糧草沒有運來,士兵回營時卻反遇埋伏,結果死傷慘重,大大挫傷了士氣。
「是誰叫你派人埋伏的?」軒轅西城聽畢,眉頭頓時擰了起來。
「我……我想這是小事,所以……所以就沒有稟報殿下,擅自決定了……」裴晉天當然不敢說是自己好大喜功,想奇襲成功後可以讓軒轅西城對自己刮目相看,誰知結果竟損失了數百人眾,眼看瞞不過去只好自己先來領罪了。
「敵方現在的將領是誰?」軒轅西城意外地沒有追究下去,而是改變了話題。
「稟報殿下,是一個叫做舜的人。此人幾年前加入平南軍,很快便一路由參軍升為元帥,傳說中此人用兵如神,實乃我軍心腹大患。」
「舜……嗎?」軒轅西城瞇起了眼睛,慢慢念出了這個名字,一道精光從他瞇起的眼縫中閃過。裴晉天知道每次軒轅西城一露出這種眼神就意味著有人要倒大霉了,不由暗自慶幸他的怒氣並非針對自己。
「殿下,那屬下就先告退了。」既然已經檢討過了,裴晉天當然要盡快滑腳咯。
「你走吧。」軒轅西城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只是揮了揮手讓他離開。
裴晉天正暗自慶幸地往外走,誰知軒轅西城卻又叫住了他:「哦,我差點忘了——你到掌刑官那領20軍鞭,權當你擅作主張、導致戰前軍心動搖的處罰。」他的口氣如此輕描淡寫,彷彿20軍鞭是再輕不過的懲罰了。
裴晉天一聽,頓時當場腳軟,「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
「殿下,殿下開恩啊!20鞭的話,屬下起碼有一個月不能行走啊!」不能行走倒是小事,身為大將還沒打仗卻被自己人一頓好打,他堂堂將領的言面何存。
軒轅西城根本不理睬他,自顧自走進內室去補眠了,冷酷無情之態再次彰顯了以他的美貌卻被稱為「毒皇子」的來由。

第二章
「還是沒有動靜嗎?」段舜傑望了望已漸昏暗的天色,再一次問帳外值守的衛兵。
「沒有,大同軍方面完全沒有什麼動靜。」衛兵的回答仍是沒有絲毫變化。
雖然早在意料之中,段舜傑還是忍不住為這答案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裴晉天,你這樣按兵不動,是在準備著怎樣的進攻呢?
平南軍已經完全作好了迎戰敵人的準備,無論是正面攻擊抑或是突然襲擊自己都已定下了完全的計策,然而送出的拒降書卻像是落入深海的石子,沒有回音也激不起任何反應。
眼看天色漸暗,段舜傑有預感今日又將虛度——並非是他愚蠢到不防備敵人夜晚的偷襲,平南軍帳營三面環山,四周環繞數道急流險坡,大同軍想在無月的夜晚偷襲將無異於自尋死路。
而今夜……段舜傑仰起頭望向一片黑沉的天空,今夜正是一個月黑而無風的悶熱夏夜。
「讓埋伏的人都撤回來。」他沉聲下令。
「將軍——」副將在一邊露出擔憂的神色,但段舜傑堅持地點了點頭,直覺告訴他大同軍今天不會再有行動。
「昶兒,讓伙房把飯送到我帳裡去。」沒有理睬還想說什麼的副將,段舜傑已經起身往帳外走去,一邊走一邊低聲吩咐著緊隨身後的侍童。

一回到自己的營帳,段舜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緊裹住身體的愷甲解了下來——雖然愷甲在某些時候可以救命,可在這熱死人的季節裡它會先讓你臭到要命。
努力屏住呼吸不去聞自己身上的味道,段舜傑皺著眉頭把裡外衣服都扒下來捲成一團,準備呆會洗澡的時候一起洗掉。
照說這種生活瑣事應該由他的侍童一手包辦,但不幸的,段舜傑有一個世界上最不擅長洗衣的侍童。在終南山和初進平南軍時他都是自己操持內務,昶兒是在數月前升任大將一職時歐陽法德硬性指派給他的——
自己那時候就應該堅決推辭的!
在昶兒洗壞他僅有的三條褲衩裡的第二條後,段舜傑幾乎是哀求著保證不告訴別人才算把洗衣的活給搶了回來——要知道出征時每一件衣物可都是無法補給的珍貴物資啊!

匆匆扒了幾口昶兒送來的食物後,段舜傑便牽了拴在帳後的從雲直奔山深處的溫水潭而去。
因馬行的迅速而揚起的風不僅吹乾了他身上的熱汗,也讓他緊張了一天的心情飛揚起來。想到即將與言西城見面,他的心中頓時生出幾分孩子般的雀躍——雖然言西城給人一種遙不可及的距離感,但他的美貌和高貴內斂都令段舜傑心生嚮往,一如磁石般深深吸引著他。

駕著從雲疾行片刻之後,溫泉潭已在眼前。沒有月光映照的潭水暗沉沉的,無風而沉靜的水面彷彿一面神秘的魔鏡,散發著難言的妖異感覺。
放開了從雲的韁繩,段舜傑將帶來的火把點燃後綁在一邊的枯樹上,藉著那微弱的光在潭邊清洗起衣物來。
雖然是悶熱的夜,但面對一片寂靜的水面,耳邊又不時傳來細碎的蟲鳴,段舜傑的心情也從燥熱中慢慢沉靜下來,彷彿化入這清遠的山水之間。
「夜清如水……」他忍不住低聲念道。
「真看不出舜傑你竟如此風雅呢?」意外的,不遠處卻傳來回應的聲音。
「西城!」段舜傑大喜抬頭,只見茂密的草間一身白衣的言西城正提盞燈籠慢慢走近。一團漆黑間只有他飄逸的身形籠罩在氤氳的光線中,彷彿一幅意境出塵的丹青般令人著迷。
「西城!」段舜傑自己也無法解釋心中的欣喜從何而生。扔下洗到一半的衣服,他衝上去接過了友人手中的燈籠。
「我雖然樣子文弱點,但還不至於連一個燈籠都拿不動吧?」言西城雖然出語嘲弄段舜傑的雞婆,但還是溫順地隨他走到潭邊。

「你自己洗衣服嗎?」望了一眼那攤在石上的樸素衣裳,言西城淡淡問道。
一個大男人自己洗衣服本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不過在言西城面前段舜傑就是說不出謊言,他尷尬地笑著點了點頭。
言西城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低頭解開了衣帶,慢條斯理地脫起衣服來。
「咳咳……西城你家是在這左近嗎?看你這麼晚還一個人出來,一定是對山路很熟了。」明明都是男人,可是段舜傑卻有點不敢正視言西城寬衣解帶的畫面,他假裝洗衣服地轉過身去,一邊還扯點有的沒的來緩解自己的緊張情緒。
「我家就在對面山腳下,再說現在在打仗,山上的土匪早逃光了。」言西城脫了衣服卻不下水,而是坐到水邊的一塊大石上,解開髮髻清洗起頭發來。
段舜傑被他披下長髮的美麗景象所迷,乾脆衣服也不洗了,脫了上衣便躍入水中,游到言西城腳下的一塊大石邊趴了下來,就那樣看著他洗頭。
「西城啊,你家這麼近,我能去玩玩嗎?」看了一會,段舜傑隨口找了話題閒聊起來,話出了口才發覺自己魯莽了。
「行啊。」言西城卻似乎毫不在意,隨口便答應了下來,「這幾個月我家就我一個人住,你過來陪我好了。」
段舜傑忙不迭地點頭,心情一下子興奮起來,又不好意思表現得太過明顯,只好躍入水中裝出洗澡的樣子——實際上是一個人背著身在偷笑。
「那明天你還是到這裡等我,我帶你到我家去。」言西城假裝沒看到他一臉活似偷到油的小老鼠的滑稽模樣,還是不溫不火地說著。
「西城你真好!」段舜傑又游了回來,用很諂媚的表情看著言西城直笑。
言西城的目光卻還是淡淡的,淡淡地掃過段舜傑興奮的臉,淡淡地掃過他強健的背脊,淡淡地落在他的右肩上——歐陽法德麾下的平南軍都在右肩上紋有歐陽家的家徽,眼前的身體卻是一片光潔,完全不見任何文身的圖樣。
言西城、也就是軒轅西城雖然天性陰狠,有「毒皇子」之號,但天下間本不會有人討厭喜歡自己的人,他也一樣。
雖然段舜傑表現出來的明顯好感多少讓他覺得有點好笑,但也讓他生出一種自己也陌生的親近感覺。以七皇子的尊貴身份生活著的他,總是被畏懼或是憎恨的目光所包圍,從未曾有人如段舜傑那般懷著純然的歡喜心情來接近他。
確認了段舜傑並非敵人之後,言西城已決定把他當成一個可愛而無害的小玩意處理。
用來解解悶應該不錯吧——言西城含著意寓不明的微笑瞥了段舜傑一眼,段舜傑卻把這笑容當成對方示好的表示,越發慇勤地討好起來。
「西城,你的頭髮好像很難洗的樣子,要不要我幫你洗?」
「那謝謝你啦。」說句實話,言西城還真沒自己洗過頭,摸了半天也不得要領,現在段舜傑主動提出,那是正中下懷。
得到首肯之後,段舜傑更加起勁。只見他三爬兩爬地上了岸,快步走到言西城身邊跪下便開始麻力地替他洗起長髮來——握在手中的黑髮美極,即使濕了水也感覺得到那種輕盈和柔軟,段舜傑幾乎是懷著虔誠的心情幫他洗著。
「這個姿勢好像不夠舒服……」言西城卻好像有點不太滿意地抱怨著。
他坐在潭邊的石上,段舜傑只能撩水灑在他的頭上,直流而下的水滴讓他覺得有些涼。
「那要怎麼辦……」段舜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有點呆呆地看著他。
言西城卻已經站了起身,沒等段舜傑反應過來便平躺在了他的腿上,長髮順勢如瀑般垂入水中。言西城舒服地伸了伸腿,隨手把一邊的白巾塞在段舜傑手中,示意他可以開始洗了。
段舜傑下意識地接過白巾,有點嚇呆了的他低頭看向言西城——後者正非常舒服地閉著眼睛,完美的臉部輪廓異常柔和,一覽無遺地展現著。
言西城有極少見的濃密睫毛,彷彿蝴蝶的翅膀般闔著,在晶瑩的皮膚上投下一弧陰影;尖挺的鼻下是豐潤優美的紅唇……段舜傑不敢把眼光停留在那唇上,慌慌張張地下移,卻又看到一段極之白膩柔美的頸項……
被言西城枕到的大腿肌肉開始無可救藥地發熱,段舜傑拚命想要穩住自己狂跳的心臟,但那股熱潮卻一直不斷地蒸騰上來,甚至連他的額頭也開始沁出汗珠……
「幹嗎?快洗啊!」言西城等得有點不耐煩了,他睜開眼睛卻看到段舜傑的臉紅到可憐的地步,嘴角頓時揚起一絲細不可察的微笑。
假裝漫不經心地翻了個身,他變仰躺為側躺在段舜傑腿上的姿勢,順便伸手攬住了他的腰……
言西城彷彿無意的動作卻讓段舜傑只覺得身體轟地一下燃燒起來。所有的感官都在一剎那被言西城身上淡淡的清香所充滿,一種想要緊抱住懷中這個身體的渴望油然而生——但理智及時阻止了他,讓段舜傑一把扯下言西城環繞在他腰上的手,站起身來昏頭昏腦地說了句「你自己洗」,便轉身躍入了池中,奮力向著遠離岸邊的方向游了開去。

滾熱的身體並沒有因為潭水的溫度而冷卻,讓他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的慾望,一瞬間段舜傑又想哭又想笑,心酸和狂喜一齊湧上心頭,完全無法思考……
他只能拚命地划動手臂,全部的心思只是想要更遠、更遠地離開那個人,離開那個擁有奪走他全部理智的力量的人……
言西城握著段舜傑扔回給他的白巾,嘴角仍然含著那個淡淡的笑容,他若無其事地又回到潭邊坐下,一邊撥弄著濕發一邊看著那個在潭子裡撲騰的人影。
果然是個有趣的傢伙!言西城開始覺得這次辛苦的出征也並非全無是處了。
段舜傑拚命地游了一會才稍微冷靜下來,他停下動作環顧四周,發覺自己已游到了水潭的另一側,水溫已經明顯變冷了。
他回過頭望向言西城,遠遠的他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神色——也許他根本沒有察覺自己的心思吧?他是那麼美麗,那麼高貴……段舜傑開始覺得痛恨自己。
竟對才見了兩次面的男人懷有骯髒的慾望……
而剛剛那種莫名其妙的態度一定傷到了他吧?他決定去向這位新結識的友人道歉。轉身間,右腿卻突然傳來一陣劇痛,隨即痙攣起來。
天啊!他不由暗暗叫苦,怎麼會在這種時候腿抽筋呢!

這傢伙怎麼回事啊——言西城瞇起眼睛看著拚命在潭中央胡亂揮舞雙手的男人,有點疑惑。
漸漸他發現了不對勁:段舜傑的動作怎麼看怎麼都像在垂死掙扎,人也在逐漸往下沉去……言西城的微笑忍不住轉為苦笑。
還真是相當麻煩的人啊!
沒再想什麼,他躍入了池中,向著已漸沒頂的段舜傑游過去,托住他的頭,把他拉回了岸邊。
「咳咳咳……咳咳咳……」嗆了不少水的段舜傑辛苦地咳嗽著,言西城只是站在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偶爾輕拍他的背。
「媽的!我真是超丟臉的!」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段舜傑忍不住開始詛咒自己的背運,居然還讓言西城救了自己,這讓人情何以堪!
「舜傑,這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你別放在心上,再說我也不會告訴別人的!」言西城心裡暗笑,臉上的表情卻還是那麼溫文爾雅。
「西城,你沒有怪我吧?」段舜傑抬起頭,有點可憐兮兮地看著言西城。
「怪你什麼啊?」
看到言西城的一臉莫名其妙,段舜傑總算放下心來——看來他並沒有察覺自己的心思。
「怪我前面對你那麼凶……」
「是啊,你那麼突然就生氣了,真把我嚇了一跳!也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得罪你了。」生活在鬼蜮般的皇宮中,說謊假裝自然是軒轅西城的拿手好戲。
「對不起!對不起!西城,你罰我好了,我一定乖乖認罰。」段舜傑忙不迭地道歉,一心只想求得諒解。
「喏,這個給你。」段舜傑抬起頭,卻看見伸到面前的白巾,他有點摸不著頭腦地看向言西城,卻發現後者是一臉笑意。
「罰你好好地、用心地幫我洗頭髮!」言西城大聲說完,又一次躺到了段舜傑的腿上,閉起了雙眼。
無法解釋的欣喜剎那間湧滿了段舜傑的心。他伸手托起言西城的頸項,開始用一種虔誠、近乎膜拜的緩慢動作替他洗起頭髮……
烏黑長髮如海藻般在清澈的水中搖動,微弱的燈光下言西城白皙的臉有超脫凡塵的美麗——段舜傑動作輕柔地服侍著他,漸漸體會到生命中初次經歷的甜蜜……
那種只要有他在身邊、只要還能為他做點什麼就已足夠的心情滿滿地充塞著,彷彿預示著不遠處的宿命……

這天與言西城告別之後,段舜傑又騎著馬在漆黑的山林中遊蕩了許久才回到營地。
當他走入帳中,趴在桌上的昶兒睜著惺忪的睡眼抬起頭看了看他,又伏回去繼續瞌睡。要是往常段舜傑早就笑罵著把他叫起來了,但今天的他對什麼都充滿了溫柔的愛心——抱起了熟睡的侍童放到他的床上,段舜傑又替他蓋好了被子才走回了內帳。
躺到自己的床上,他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片刻就能睡著。眼前不斷出現言西城的笑臉,那種超越性別的美麗讓他幾乎忘記自己的感情原是世人眼中的罪孽。
如果段舜傑的心頭還有一絲愛上同性的恐懼,那這種恐懼也已被他天生的樂觀豁達所抹去。在他天真的心思裡,覺得只要下定決心將這份愛意永埋心底就不會有事——
只要永遠不說出口,那麼也就永遠也不會有傷害發生;只要永遠無所要求,那麼還能見到他就是自己全部的喜悅,還能為他做些什麼就是自己無上的快樂……段舜傑努力忽略掉心底深處想要觸摸、想要擁有那份美麗的渴望,暗暗下定了決心。
所謂動情,本無可理喻,本無法隨心——生平第一次萌動的愛情,卻讓段舜傑品嚐到了其中深深的苦澀。
掙扎在甜蜜和痛楚的情緒間,他就這樣一夜無眠……

第三章
這一晚,段舜傑仍比言西城要早到約定的地方。
在潭邊等了許久,卻始終未曾見言西城的身影。
雖然拚命安慰自己不會有事,恐懼還是慢慢爬滿了段舜傑的心。胡思亂想著言西城可能會遇到的危險,他心裡越想越亂,幾乎就快等不下去。
雖然只是數面之交,言西城的美與神秘卻佔滿了他的心思,讓段舜傑害怕自己會溺死在這段奇妙的緣分之中。

度過了難熬的大半個時辰,言西城才一臉匆忙地趕到了。
「對不起,臨時有事耽擱了,讓段兄久等了。」 言西城一到便匆忙道歉,甚至來不及用衣袖抹去額上的汗滴。
「沒關係,反正我也晚到了,才沒等多久……」段舜傑假裝出輕鬆的神態,心裡卻暗暗鬆了口氣,不免嗤笑起自己片刻前的胡思亂想來。
「我們走吧。」 言西城定下神來,用手中燈籠指了指他來的方向。
「走?去哪裡?」一放下心來,段舜傑又是一臉呆呆的表情。
言西城忍不住笑了起來:「呆子,不是說好去我家的嘛!」
「哦……」被罵了,段舜傑卻還是傻傻點了點頭,跟著言西城走了。
走著走著,言西城忽然回頭淡淡一笑:「舜傑,你今晚就住我家吧?反正有空房。」
「不會太麻煩嗎?還是不用了吧……」段舜傑雖然也想和他多相處片刻,但畢竟軍務在身,無法不猶豫起來。
「沒什麼麻煩的,我家現在也只有我一個人在。」 言西城卻是一徑的熱情。
看段舜傑還是猶豫著,言西城笑了起來:「難道說你不敢一個人睡?那就跟我一起睡好了。」
「啊,不不不!真的不用了!」段舜傑大窘,忙不迭的拒絕起來。
等看到言西城促狹的笑容,段舜傑才知道自己又被捉弄了,臉頓時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
「西城你真是……」口氣埋怨,心裡卻是甜甜的。

就這樣跟在言西城身後走了不大一會,眼前出現了一片綿延的白牆青瓦。
「那便是我家了。」 言西城表情淡淡地指了指那宅子。
「你家真有錢!」跟在言西城身後穿過庭院,段舜傑一邊東張西望一邊不斷感歎著。
看到他讚歎的神情,言西城卻有點想笑——他差人找遍了周圍才找到這一棟宅子算稍微像樣些,原來的屋主因戰亂而出逃了,廢棄的宅子荒蕪不堪,幾乎出動了半營士兵掃到晚上才算掃乾淨。
饒是如此段舜傑卻還是一副驚艷的樣子,要他看到自己在大同那華麗的宮邸豈非要吃驚得眼珠都掉下來?
老實說,言西城也很奇怪自己居然會花如此的心思來討好這個鄉下男孩,但一看到段舜傑傻傻感歎的樣子,他又覺得自己半日的辛苦還挺值。
大概是因為周圍沒有人像這樣滑稽可愛吧——言西城將自己的行為歸結於貪玩而已。

「公子,您回來啦?房間都準備好了。」迎面走來一個少年小廝,看到言西城便恭敬地躬身問候。
言西城只是淡淡點點頭,逕自走入裡面的院落去了。
段舜傑拔腳跟上,走出數步忍不住回頭張望——那小廝正一臉好奇地盯著他,發現段舜傑回頭便心虛地垂頭走了。
大概是久居深山,不曾見過主人帶朋友回來吧。
段舜傑不是多疑的人,很自然地開解了這古怪的情形。
跟著言西城進了屋,又有兩個美麗的婢女迎了上來。
「公子萬安,奴婢為您寬衣吧?」
「不用了,你們都下去。」 言西城卻揮了揮手讓他們離開。
「熙誠你好威風啊!」段舜傑忍不住感歎,開始知道言西城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貴公子氣質是怎麼來的了。
「什麼呀,這些下人,一個個笨得像豬!都不知道審時度勢……」
「熙誠!」段舜傑卻為他蔑視的口氣不悅起來。「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怎能隨便侮辱人呢?」
言西城頓時也皺了眉頭——從來只有別人逢迎依順他的分,何曾有人敢當面得罪他?他幾乎要當場發作,但面對段舜傑認真的眼神,終於還是將火氣壓了下去。
「別說掃興的話了。舜傑,你要不要喝茶?」
要是讓幾位皇兄看到乖癖囂張的他居然肯吃這種虧,大概不知要吃驚成什麼樣了。
「我來倒吧……」段舜傑也怕軒轅熙誠生氣,語氣禁不住變得小心翼翼,卻在伸手取茶時不小心和言西城的手指碰在了一起。
「啊,對不起!」他像被火燙到一樣縮回手,臉也紅了起來。
言西城心底暗暗得意,面上卻裝出不明所以的樣子。
「舜傑你怎麼了?是不是很熱?」
素白而涼的手掌隨即覆在了段舜傑的額頭上,言西城用幾乎貼到段舜傑臉上的近距離問道。
淡淡的說不出是什麼的香味傳過來,段舜傑為之頭暈眼花了。
「不、不不,沒什麼……」他踉蹌後退幾步,彷彿在躲避迫到身前的命運。
「熱的話就把外衣脫了吧,反正也沒外人在啊……」
無視段舜傑混亂的表情,言西城自管自脫下了外衣——剩下的薄薄絹衣迎著光幾乎透明,身體線條也清晰可見……
段舜傑無法直視,只能不自在地轉過頭去。
心中的惡魔笑得更高心了。
言西城飛撲過去扯住段舜傑的手,故意用魅惑的語聲道:「舜傑,你是不是有點累?要不要先躺一會……」
「啊……嗯……」
暈頭轉向的段舜傑含糊著,就這樣被硬拖到了床邊。
也不知怎麼糊里糊塗就上了床,眼看著言西城也一臉興高采烈地脫掉鞋子,躺到了他身旁。
「舜傑……」 言西城側過身,溫柔地喚了一聲。
視線裡段舜傑僵硬地朝天躺著,一臉大氣也不敢出的緊張表情,讓言西城更想要逗弄他。
「好累啊……我要睡了,舜傑你也早點睡吧!」裝腔作勢地打了個呵欠,言西城闔上了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段舜傑還來不及鬆一口氣,言西城卻已牢牢貼在了他身邊,一隻手還好死不死地搭在了他的腰際……
「熙誠……」被碰到的地方似有電流竄過,段舜傑的聲音幾乎是在掙扎了。
「好舒服哦……舜傑你讓我靠一會,就一會嘛……」
七皇子捏著嗓子撒嬌,整個人都快拱到段舜傑懷裡去了。
雖然長得貌不驚人,段舜傑卻有個女孩子都會嚮往依靠的寬闊胸膛。潔淨溫暖的氣息不斷從起伏的胸前傳過來,意外地讓言西城也感到舒心起來。
手足無措地看著那闔著的眼睛下長長的睫,那唇角含著微笑擠在自己胸口的小小頭顱……
段舜傑一句拒絕的話都無法說出口,只有狂亂的心臟出賣一切地飛速跳動著……
緊張、迷亂、無措……還有小小的甜蜜……
所有的感覺都讓他無所適從。

本來只是想捉弄一下段舜傑的,然而那從未有過的舒適與安心感覺居然讓他真的有了睡意……
只是一晚而已,放縱自己眷戀一下這溫柔的胸膛吧!言西城自我開解著。
這個呆子對他的身份一無所知,卻又好像對同性的他有著特殊的好感……
往常也不是沒有人對面貌姣好如女子的他動過歪念,只是膽敢付諸行動的人……言西城在嘴角冷冷哼一聲。
但是眼前這個大傻呆……
言西城幾乎快笑出來了,他再怎麼多疑也不會認為這樣的段舜傑會敢把愛慕之心賦予行動的。
所以——就等著我來好好玩玩你吧!

與心頭的人兒這樣貼近,段舜傑本以為自己無論如何是不會睡著的。
從言西城身上傳來的淡香卻這樣好聞,不斷催動他心底的疲乏,讓他終於也漸漸沉入迷夢之中。
香氣繚繞的夢境……夢裡是段舜傑從未見過的美麗風景。
煙霧籠罩的風景中,自己在辛苦地攀登著,高處言西城帶著若隱若現的笑容往下看著,那笑容竟漸漸幻化成諷刺的冷笑……
雖然明知在做夢,段舜傑還是忍不住胸口的悲涼。
明知無望,自己又何必貪戀這片刻停留?
掙扎著想要擺脫淒苦的夢境,段舜傑睜開眼來,卻發覺天已亮了——
窗外透著晨光,山林中的鳥兒正宛轉啼著……
他一時不知身之所在,恍惚間只是呆坐在床榻上。好不容易想起昨晚的事,看向身邊的床榻卻發覺並沒有軒轅熙誠的身影。
伸出手一探,那半邊的床鋪根本是冷的。
難道我睡夢中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嗎?
段舜傑頓時緊張起來,忙飛快起身整了衣裳,衝出了房門。
偌大的庭院靜悄悄的,地上灑著昨夜風過落下的花瓣——沒有人灑掃過庭院。
段舜傑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他快步穿過彎曲的迴廊、踏過昨夜僕人與丫鬟曾向自己請安問好的地方……
沒有!什麼都沒有!一個人都沒有!
在院子裡繞了近半個時辰,段舜傑終於死心了。
他無力地靠在木廊上,承認了這整棟宅子只剩自己一人的事實。
難道言西城竟是花精柳怪?居然只是一夜便消失無影……
再聯想到他神秘的美貌,段舜傑再怎麼不信怪力亂神,也開始懷疑起那個超脫凡塵的美男是什麼精魅附身了。
呆呆在山風中立了半晌,眼看日頭漸漸變得熱辣,段舜傑也只得垂頭喪氣地離開了這座華麗卻空寂的宅子。

回到營地,昶兒迎面向他衝了過來。
「段大哥,你可回來啦!」昶兒的個子小小,嗓門卻一點不小,一嚷起來頓時把段舜傑心頭的落寞給驅走了。
「出什麼事了嗎?」再怎麼為言西城的突然失蹤而煩惱,段舜傑畢竟也不敢忘記自己此刻還身負重責。
「袁參軍他們都在到處找您呢!他們都快急死啦!」昶兒朝著不遠處的帥帳比劃著,段舜傑的心頓時沉下半截。
「我去更衣,你先去稟報。」迅速地走向自己的帳篷,段舜傑只能暫時將心頭的鬱悶拋開。
飛快打點好一切後,段舜傑疾步向帥帳走去。
他的臉上已看不出憂慮的痕跡,頭盔下的目光炯然而英武,所經之處士兵們紛紛行禮對他投以尊崇的目光,畢竟在他們的心目中屢建軍功的段舜傑是真正的好將軍。
在帥帳坐下,段舜傑的一件事就是喚過了昨晚輪值的副將。
「山那邊有什麼動靜嗎?」老實說他打從心底裡不希望開戰,每次看到屍橫遍野、血流滿地的情狀時心頭都會有無法抑鬱的哀傷,但既然已身在這個位置,他所能做的也就是努力減少己方的傷亡——雖然這必然是以對方士兵的性命為代價的。
「啟稟將軍,我方探子來報,從今天清晨開始,大同軍營似乎有士兵調動的跡象。」
段舜傑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唉,讓大家做好迎戰的準備吧。」
該來的總是要來,雙方屯兵在蟠龍山兩側已有數日,如此乾耗下去對己方的糧草與士氣都將是個嚴酷的考驗。
吩咐昶兒把從雲牽來,段舜傑縱馬行到業已整裝完畢的軍隊前列,緩緩騎上了平時點兵用的高台。
勒馬環視面前數萬雙熱切凝望自己的眼睛,段舜傑努力拋開心頭的重負,用緩慢而威武的姿勢抽出了腰間的長劍,用力向前一揮——只見本來排成一個方陣的各營兵士們立時開始有條不紊地調動起來,按照自己出戰前所操練的陣法排成了迎敵的長列。
空氣中只聽到金屬擦撞的聲音和馬蹄聲,沒有人小聲說話或是東張西望,段舜傑向來治軍嚴謹,而這支他麾下的軍隊也素以軍紀嚴明而聞名。
「再去探明大同軍的情況。」
眼見平南軍已經扼守住各個戰略要點,段舜傑即再次招來了探子。
探子飛奔而去,段舜傑凝視著遠處的山頂,慢慢地瞇起了眼睛……
左、右二路不僅地勢奇險,自己更派人在其中布下了無數陷阱,大同軍如要發動攻擊,唯一的選擇便是越過蟠龍山——翻山涉水而來的疲乏人馬又怎會是以逸待勞的平南軍的對手。
裴晉天,讓我看看你有什麼辦法可以登天……

「將軍,右路有埋伏!」打扮成山樵模樣的探子一臉狼狽地跪在了裴將軍的馬前,「奇襲隊死傷慘重!」
排成長長一列行進著的大同軍隊,裴晉天走在最前端,他的身後跟著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裡面坐著的當然是素來以神秘著稱的大同軍神、七皇子軒轅熙誠了。
裴晉天聽到探子的情報,頓時皺起了眉頭,他向後揮了揮手,頓時整條隊伍停止了前進,立定在了山道上。
「殿下,右路有埋伏,現在要怎麼辦?」他恭敬地向著帳內探身——自從上次吃了一頓鞭子,他再也不敢對軒轅熙誠有任何不敬的行為。
軒轅熙誠聞言頓時皺起了眉頭,左路的探子前面已經報告過左方橋墩已被人動過手腳,看來這個什麼舜是安心要大同軍翻越蟠龍山不可了。
「叫大家上山,到山頂原地待命。」軒轅熙誠沉聲下令。
從蟠龍山頂望下,平南軍的陣營排列井然有序,營地中並不見大軍調動的痕跡。相反,一切安靜到讓軒轅熙城暗暗心驚。
舜——
微微瞇起雙目,軒轅熙城的表情並沒有明顯的變化。近身侍者們卻都暗暗心驚起來——七皇子每次露出這樣的神色,那一定很快就有人要倒大霉了。
寧可得罪地位尊貴的太子,也萬萬不能成為七皇子的敵人,這是所有見過七皇子厲害的人都會有的的警覺。

「裴晉天,你看今日我軍可有勝算?」收斂了目中的精光,軒轅熙城側頭問身邊的裴晉天道。
裴晉天平時也是老謀深算的一員戰將,然而站在氣勢迫人的軒轅熙城身邊,不知怎的,他的腦筋竟彷彿停止了思考,變成了他所不齒的只會奉承的小人。
「小的看不清楚,殿下您看呢?」話說出口,他幾乎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連他也不知道,向來自詡大同第一戰將的他緣何只是吃了一頓鞭子,就對這個比女人還漂亮的小皇子產生了如此之深的恐懼。
「依我看,」軒轅熙城冷笑起來,「……平南叛賊們都已是死到臨頭,命不久矣!」
「裴晉天,你給我看著這裡,我到平南軍陣營探過就來。」沒有等裴晉天的回答,軒轅熙城已如輕風般凌空而起,身形一如閃電般掠向山下。
裴晉天再也沒想到外表養尊處優的軒轅熙城竟會作出孤身探敵的舉動,來不及阻止的他只能張大了嘴看住那片刻間已在數十丈遠出的優美背影,傻在了原地……

如輕羽般探測著山風的流動,軒轅熙城的足尖幾乎不曾沾地,就已飛掠過陡峭山巖,到達了營地的外沿。
一路上,經過的山路上幾乎每隔數步便設有簡易的陷阱,雖說自己可輕易避開,然而大軍進攻時這些陷阱將不免拖慢行軍的速度並造成人員傷亡,使得大同軍尚未與平南軍正面交接便已削弱了氣勢。
對手的強勁使得軒轅熙城更加興奮起來,那種想要打倒與自己勢均力敵敵人的渴望瞬間湧滿了心頭。
仗著詭譎飄逸的輕身功夫,軒轅熙城隨意幹掉了平南軍的一個邊沿崗哨。換上平南軍服又抹黑了那張俊俏過分的臉,他大搖大擺走入了軍營的腹地。
雖然大同軍已在山頭上虎視眈眈,平南軍的營地卻出奇的平靜。少得奇怪的人數讓軒轅熙城嗅到了危險的氣氛。
「舜將軍這招陣法實在太厲害了!「擦身而過的兩個兵士的談話讓軒轅熙誠豎起了耳朵。
「是啊!使出這種陣法,我看大同軍肯定臨死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兩個年輕人一起笑起來,完全沒有注意背對他們的男人眼中一瞬間露出的狠毒。

真厲害嗎?還是讓我叫你臨死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吧!
軒轅熙誠從來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仗著一身出類拔萃的功夫,他的手上已不知染上多少曾阻礙過他的人的鮮血。
「大同戰神」的稱號,不是靠著在營帳中搖搖扇子就可以博回來的。聽到平南軍對這個「舜」的稱讚,軒轅熙誠的心中殺機陡現。一瞬間他下定決心:要贏得這場戰爭,絕不能留下「舜」這個人。
辨明了帥帳所在的方向,軒轅熙誠步伐堅定地走過去。

「榮副將,大家都各就各位了嗎?」營帳中,段舜傑一身戎裝挺立著,一邊指點著面前案几上的作戰地圖,一邊問身後的得力副將道。
「都埋伏好了,只等大同軍攻入,兄弟們便可一舉殲之。」榮將軍是個三十左右的敦實男子,雖然年紀比段舜傑要大,他對上司的表情卻是畢恭畢敬的。
「好!只是大同軍在幹什麼,怎麼這麼長時間也沒動靜?」段舜傑點頭表示讚賞,卻又掩不住胸中的疑惑。
「誰知道他們葫蘆裡賣什麼藥!這裴晉天也算老狐狸了,只可惜這次遇到舜將軍,恐怕不免要鎩羽而歸了。」
「也不能過於低估大同軍!畢竟,一切還是要小心為上。」即使布下了萬全計策,段舜傑也不敢掉以輕心。
「什麼人!」帳外傳來輕叱的聲音。段舜傑與榮副將一齊轉過頭去——帳門已被掀開,那裡赫然立著一個身著平南軍服的長身男子,守營的士兵一臉尷尬地站在後面,顯然是為未能攔住闖入者而羞愧。
原來是自己人——段舜傑鬆了一口氣,沉聲問道:「哪一營的?什麼事?」
男人的頭盔戴得很低,幾乎將眼睛全都遮去,臉上又塗滿黑灰,而臃腫的鎧甲下更是看不清身形。
「舜?」男人的聲音很奇怪,低啞到不自然的地步,其中還摻雜著極度吃驚般的情緒。
「你是什麼人?」段舜傑警覺起來,手也按上了腰側的劍柄。
「你就是舜麼?!」男人又再念一次,聲音聽上去竟似在歎息。
在段舜傑想要拔劍相向的瞬間,那陌生人竟轉又身大步走出了帳營,留下三個表情莫名其妙的人呆立帳中。
等到段舜傑回過神來追出帳中,卻早已不見那人的身影,彷彿一切都只是個幻覺。
「吩咐各營兄弟,大家加強戒備。再多派兩個小隊增援崗哨!」果斷地下了命令,段舜傑怎麼也無法抹去心中的疑慮。
他早已命人挖空所有帳營地下,只待大同軍攻入便可趁其疑惑之際來個關門打狗,萬無一失的計策此刻只等敵人自投羅網——在如此敏感的時刻,竟會有人直闖帥帳,卻又不發一語地轉身離去——怎麼看都過於詭異。

飛縱在崎嶇的山路上,軒轅熙誠小心避開密集的陷阱,卻怎麼也收不攏嘴角那個充滿冷虐之氣的笑容。
舜……段舜傑……
怎麼也想不到這個什麼舜將軍竟就是那個只會傻乎乎對著自己的美貌蠢笑的男人。即使軒轅熙誠不信天不信地,此刻也難免感到幾分命運的神秘。
天注定!只有我才會是這場戰爭的勝者。
預想中將舜斬於劍下再來收拾平南軍,而現在……
憑著自己與這個舜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軒轅熙誠已有了徹底瓦解整個平南軍力的信心。
直到重新換上皇子的服飾,端坐到大軍環擁下的華麗馬車中,軒轅熙誠仍未收斂去嘴角多少帶著詭異氣氛的笑容。
「殿下,請下令進攻!」
「不,計劃有變。大軍回撤!」從馬車中傳出的卻是讓裴晉天幾乎掉了下巴的意外指令。
「殿下……」
「吩咐下去,大軍回撤。」斬釘截鐵,不容分辯的語氣。雖然隔著厚重的張幕,裴晉天也幾乎想像得出那張秀麗臉上此時的固執表情。
無奈地吩咐傳令撤兵,他仍然無法卸下滿腹的疑慮——緣何只是到平南軍營轉了一圈,軒轅熙誠就決定不再進攻,而且這樣還一臉勝券在握的表情呢?

用不太雅觀的姿勢斜倚在車壁上,軒轅熙誠狀似悠閒,心頭卻一刻也未停止思考要如何才能徹底擊潰舜,竟而徹底擊潰平南軍。
對傻傻的段舜傑抱著的好玩心理,現在已全數變為想要徹底征服與徹底擊潰的野蠻慾望。
軒轅熙誠的眼中露出野狼般貪然嗜血的表情,間或又化成一分狡猾的笑意,讓侍候在一邊的小廝始終處於心驚肉跳之中。
待回到駐營地時,軒轅熙誠顯然已拿定了主意——又恢復了那不鹹不淡信心滿滿的模樣,誰也看不出他究竟握有哪張王牌。

第四章
突兀進攻又奇異撤退的次夜,一個修長的身影飄離了守衛森嚴的大同營地,直向蟠龍山深處疾射而去——那是言西城。
趕到兩人初初相遇的那口深潭邊,言西城果不其然地發現了正背對他坐在潭邊的段舜傑。顯然他並未發現自己的接近,而是一直呆看著面前黑幽幽的潭水。
「舜傑。」他邁上一步,溫柔地喚了一聲。
段舜傑帶著無法置信的表情轉過頭來,當看到言西城的霎那,他無法自已地發出了一聲驚叫。
「西城!是你!」
從來沒見過這麼熱情又對自己感情誠實的人——言西城有些無奈地抱住逕自向自己撲過來的段舜傑。不知怎的,感覺十分滑稽。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段舜傑顯然對前面失控的舉止相當不好意思。拖著軒轅熙誠走到潭邊坐下,他有些不安地問起:「熙誠……那天你到哪裡去了?我醒過來卻找不到你,快要急死了!」
他與沉穩外表不相稱的熱情讓言西城差點笑起來。克制住自己真實的情緒,他裝出愧疚的聲音道:「真是對不起!那天半夜我父親傳信回來,一定要我火速跟他躲到山外親戚家去……我沒辦法只好拋下你……對不起!」
愧疚的臉,愧疚的聲音……即使在無月的夜晚,段舜傑還是抗拒不了那雙美得難以想像的眼睛。
「沒關係,倒是連累你們四處奔逃……這場仗還真是苦了你!」他安慰著言西城,讓知道他身份的七皇子暗暗在心中冷笑起來。
「哪裡!只是若果不是戰時,我真想好好和舜傑你相交一場。只可惜……今夜我是偷偷跑來想與你告別的。父親大人說近來江南戰亂不息,決定全家遷到內地去。」
「啊?」段舜傑露出吃驚的神情,「怎會如此!難道今晚……今晚竟就是最後見面了嗎?」無法假裝的心焦從神情中流露出來,傻子也看得出他捨不得與言西城離別。
「嗯。」 言西城裝得一樣沉痛地點了點頭,又把身體更挪近段舜傑,兩個人幾乎緊緊依偎在一起,「我與舜傑一見如故,無奈命運弄人,緣份竟就如此短暫。」
說著自己也有點受不了的肉麻話,眼看著段舜傑卻跟著露出無限感動與惋惜的神情,言西城幾乎想為自己高超的演技拍手。
只是……這場戲還沒到高潮的部分,他還要暫時忍耐著演下去。

「舜傑,我倆別離在即。今晚你就送送我吧。」
纏綿的話語完全不像同性友人間的對話,只是暗戀言西城的段舜傑卻感覺不到事情的詭異,一徑沉浸在離別的悲苦之中。
「城弟你說哪裡話……就是你不說,我也要送你的。」段舜傑語氣淒苦,顯是捨不下與軒轅熙誠離別。
扶著言西城站起身,段舜傑跟著他一起走入了潭邊的密林之中。
「穿過這片林子就是我親戚家了。」
一片深黑間,只有段舜傑手中的火把是唯一的光源,照亮這條平時鮮少有人行走的山路。
兩人沉默地相隨走著。段舜傑不時體貼地扶軒轅熙誠一把,而言西城也趁勢裝出柔弱的模樣靠在他的身上。
悶熱的夏夜中,段舜傑的鼻間不斷飄來言西城身上清雅的香氣,讓他不禁慢慢心猿意馬起來。
即使只有火把照明,言西城也把段舜傑臉上的紅暈看個分明。
嘴角浮上一絲嬌媚的笑意,他指向隱在漆黑深夜間的遠處,道:「再走小半個時辰就能出林子了,舜傑,你送我到那裡就行。」
一絲惆悵頓時浮現在段舜傑的臉上,他默默點了點頭沒有搭話。
眼下局勢動亂,人與人間的緣分也變得短暫起來。自己人生第一次的動心,卻來不及說出深藏心底的情意就面臨別離……哀婉與纏綿的情緒充滿心頭,段舜傑只能用沉默壓抑自己的痛楚。
此去山高水長,恐怕今生已是無緣再見了……
眼眶微熱起來,段舜傑咬咬牙忍下心底幾乎要噴湧而出的愛意。
他終於還是決定將這段情深埋心底。畢竟,許多時候,許多事情還是選擇不要說出來的好。
他沒有把握言西城可以接受自己的感情,終究,他們是同性……
與其沒有希望的表白,不如維持著朋友的身份告別。如果他日還有緣相見,自己也可以關懷地問一句「別來無恙否」。

又沉默地走過一段,幾乎已經可以看到林外稀疏的光亮。段舜傑的心慢慢痛楚起來——他捨不得別離,卻又沒有任何立場任何理由讓他能挽留住身邊這個相交尚淺的友人。
矛盾的心情讓他拖慢了腳步,落在了言西城身後幾步的地方。
「舜傑,你看,就快到了……」言西城忽然停下腳步,面帶微笑地指向前方。
下一秒他的臉色卻驟然改變,「啊」地一聲驚叫起來,隨即動作僵硬地倒向地上。
段舜傑在還來不及吃驚的瞬間已經作出了反應——他衝了過去,用力把言西城挽在了懷中。
「熙誠,你……」眼角處,一條火紅的小蛇正游過草叢飛快鑽入石縫中——而言西城的腳踝處,赫然一個深深的血口,鮮血正透過白襪汩汩湧出。
「那蛇是不是有毒?西城,你怎麼樣了?」段舜傑完全無法掩飾聲音中的焦急,他七手八腳地扒下言西城的襪子,湊近那雪白的腳踝就想要把傷口中的血吸出來。
「別吸!那蛇沒毒。」軒轅熙誠即時阻止了段舜傑的行動,「你別碰傷口。」
段舜傑忙又彎下腰把軒轅熙誠抱起:「那我送你去看大夫。」
「不要!這傷不要緊!而且大夫也治不好『七情亂』的傷。」言西城卻掙扎著,示意段舜傑把他放下。
「七情亂?」從未聽過的蛇名讓段舜傑有些頭暈,但他還是順從地把言西城放下來,讓他枕在自己的膝蓋上。
「七情亂是我們蟠龍山才有的蛇,雖然不是毒蛇,但是被咬的人很快就會得……會得淫性大發,要是一刻之內找不到女人發洩性慾就會落下終身殘疾……所以又叫七步亂情。」
「什麼終身殘疾?」段舜傑衝口問道,然而觸目處言西城兩頰倏地緋紅起來,讓他明白過來。
「哦……我明白了,你不用再說了。可是深更半夜,這裡又是荒山野嶺,到哪裡去找勞什子女人啊!」明白了就知道這事不能耽擱,蛇名「七步」,那發作時間又一定是極短……
段舜傑早已亂了方寸,而言西城的狀況則讓他更形焦急——眼看著那原本白玉般臉龐與頸項都染上一層不正常的紅色,耳邊也隱隱傳來他急促的喘息。
「我帶你一起去找,總會找到的!」
他想要扶起言西城,卻被用力推開了。
「別……你別靠過來!我毒性發作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我怕會害了你……你別過來啊!」言西城雙手扶住身邊的大樹,喘得更厲害了。
「什麼意思?」段舜傑迷惑起來——害了他?他又不是女人,言西城能害他什麼?
言西城看出他的迷惑,掙扎著說明道:「淫毒發作,我會不辯男女,只想與之交歡……要是我對你作出什麼不軌舉止……舜傑你……你就一掌劈死我好了。」他故意把聲音放得緩慢而煽情,雖然語義是在抗拒,語氣卻是純然的誘惑。
當然,他早知道方寸已亂的段舜傑是一定會上鉤的。
「難道……男人也能用來解毒嗎?」
背對著段舜傑,言西城差點沒為段舜傑在這種事情上的弱智笑出聲來——然而成功在即,他又怎能壞了自己的好事。
用很矛盾很掙扎的表情輕輕點了點頭之後,果然,段舜傑下一秒就從身後牢牢摟住了他。
「那……就……就我來好了……」聲音很輕,就算言西城沒有回頭,也知道此時的段舜傑肯定是一臉羞到無地自容的表情。
他卻還要裝模作樣地掙扎幾下:「不行!舜傑,我絕不能這麼做!我會害死你的!」
隨著他逼真地擠下一滴淚痕,段舜傑頓時慌了手腳:「不會的!我絕對不會怪你的!能為西城你做點事我求之不得!不管會怎麼樣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我絕對不會怪你!」幾乎用盡所有勇氣才說得出自己的心情,段舜傑只以為是上天可憐,給他一個成全心底情感的機會。
言西城憋笑憋得肚子都快痛死了。強忍住快要爆發出來的笑意,他把臉扭曲成意外歡喜愧疚等等摻雜無數複雜情緒的表情。
「舜傑……」彷彿凝聚了無限情意的呼喊,終究卻只是虛情假意的台詞。
求之不得?心甘情願?
段舜傑,只要再一會,你就會知道你求之不得又心甘情願的是什麼樣的事情了!

下了速戰速決的決心,言西城斜斜指向兩人的後方:「剛剛我走過來的時候,看到那裡有個山洞,我們到那裡去吧……」
點了點頭,段舜傑扶著言西城向著洞口的方向走過去——言西城可以感覺到他身體在止不住的微微顫抖,顯是心中又是緊張又是迷亂。
裝出不勝吃力的模樣緊拽住段舜傑的衣襟,言西城的心中充滿了計劃得遂的得意。
可惜的是,對手的段次太低,讓他玩得不夠過癮。
短短的幾十步路,段舜傑卻覺得有無限的辛苦。終於,兩人一起走進了山洞。
原先一片漆黑的空間因為火光的照耀而慢慢顯出原貌來:山洞不大,卻相當乾燥。唯一與外界相通的就是兩人進來的洞口,鄰近洞底的地方是一片平坦的石坪,大小也彷彿是張天然的石床——換言之,是一個相當適合做那檔子事情的地方。
火光下,段舜傑的臉越發紅起來,扶在言西城腋下的手也不自禁地收緊了,但他仍是腳步不停地朝著石坪走過去。
「……就是這裡吧。」扶著言西城在石坪上坐下,段舜傑聲音抖顫地說道。
言西城在心頭冷哼一聲。
廢話!這可是我派人找了半天才找到的地方!要知道可不是隨便什麼山洞都合適做這種事的——言西城一邊暗笑,一邊還要在臉上裝出毒性發作氣喘吁吁不勝嬌弱的樣子。
「舜傑,那我把衣服鋪在下面吧?」他湊近段舜傑,聲音低低地問了一聲。沒有等他回答,便把衣物一件件解開,層疊著鋪在石坪上面。
火光下,言西城漸漸裸露的身體白皙如玉而晶瑩玲瓏,美得令段舜傑不敢逼視,只覺得連自己的心都抖了起來……
「把火把熄了吧……」段舜傑訥訥道,聲音裡有迷惑又有遮掩不了的對於未知的恐懼。
言西城忍不住又想笑,好不容易忍住了。扯出極內疚極痛苦的表情,他努力讓晶瑩的水滴充滿眼眶。
「舜傑,還是不要了!我命該如此,你把我扔在這裡自己走吧!讓我死在這裡好了!趁我現在還清醒你快走吧!」用痛楚的聲音嘶喊著,言西城竭力扮演出寧死也不想傷害他人的高尚。
「沒關係!我是男人,這種事算什麼!」段舜傑果然被感動了,也不提火把的事了,用慷慨犧牲般的姿勢往石坪上一躺,閉上雙眼向言西城伸出了手臂。
「來吧!沒關係!」
要是讓段舜傑再繼續表演童男的無知與愚昧,軒轅熙誠真怕自己會因為忍不住笑出來而當場露餡。為了把這場精心策劃的陰謀進行到底,他用一個中了淫毒的男人應有的飢渴態度向段舜傑撲了過去……
假裝飢渴地喘息,他用手胡亂在那團微顫著的肉體上摸索,迅速解開那些繁複的衣帶與鈕扣,把赤裸的自己擠入同樣一絲不掛的段舜傑雙腿之間。
兩具年輕而溫暖的肉體初初相接的那一刻,言西城分明感到段舜傑本能的一顫。怕他反抗,言西城立刻用身體按壓住他,一邊以速戰速決的姿態開始撫摸身下的男體。
為了偽裝因中毒而喪失理智,言西城的撫摸是粗暴而充滿凌虐意味的。被那樣地反覆揉捏胸口與大腿內側,段舜傑忍不住開始輕輕嗚咽,攀在言西城背後的手也微微用力。
雖然對言西城來說一開始只是一場虛偽的性愛表演,但男人的慾望讓他很快就真正沉醉於段舜傑滲著汗水的結實身體之中——用力將段舜傑的左腿向上抬起,當那個微紅色的小孔暴露在火把的微弱光下,這一刻連言西城自己都感到他是真正想要進到這具溫暖真實的身體裡去的。
但他很快克制住了自己的衝動,因為這次計劃中的交合不過是這場謀略的開端而已,要是因為過於粗暴而讓段舜傑 產生厭惡的話,計劃也就徹底失敗了。
罔顧自己胯下已然昂揚的慾望,言西城狠狠往右手吐了口唾沫,慢慢將沾濕的食指插入那熾熱而細小的窄孔中去……
「呃……啊……你幹什麼啊!」不出所料,段舜傑慘叫起來,拚命搖動身體想要擠出手指,肛周柔嫩皮膚的劇烈收縮卻將之吸入更深處。
段舜傑聲音裡的痛楚讓言西城更加興奮,他開始前後抽動插入的手指,並將進入的手指加到了兩根……
段舜傑的身體因為疼痛而不斷捻動著,失去了著力點的雙手無意識地抓緊身下的衣物,言西城卻仍是面無表情地快速抽動著手指,直到感覺那原本緊縮住的褶皺已完全鬆散開來,才將第三根指頭也插了進去……
如果段舜傑有任何性經驗的話,就該知道被慾望控制的人是不會這樣冷靜地挑逗對手的,但此刻的他已完全被身體中掀起的狂風暴雨所控制,緊閉住的雙眸更不可能看到言西城揶揄與嘲弄的表情。他只能一再隨著手指的插入與抽出而痛苦地扭動身體和呻吟著……
憑著從宮廷生涯中獲得的豐富知識,言西城很快找到了能讓段舜傑無法自制地發出哭叫呻吟的地方,手指持續地刺激那個位置讓段舜傑不自禁地勃起,前端開始滴下透明的愛液,終於在言西城再次按壓上那一點的瞬間完全勃發出自己的慾望……
高潮的瞬間段舜傑睜開了雙眼,卻恰恰迎向言西城把自己膨脹堅挺的慾望插入他已然鬆弛洞開的身體的鏡頭。
「好痛!」
面對淫亂到殘酷的鏡頭,段舜傑慘叫起來,聲音聽起來像是無助而惶恐。
段舜傑曾想像過將言西城摟在懷中的甜蜜情景,然而這一刻,兩人雖也同樣接近,被迫接受的卻變成了自己……精神的衝擊與身體的痛楚讓他幾乎萌生想要就這樣死去的念頭。
撕裂般的痛楚不斷從被牢牢抵住的地方傳過來,言西城幾乎使上了全身氣力才按壓住段舜傑的激烈掙扎。
「對不起!舜傑,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話說出口,連言西城誠都開始懷疑自己究竟是在演戲還是在說實話,他只知道被完全的溫暖與未曾經歷過的緊致包裹住的自己,真的感到了滿腔滿腹想要從身體裡宣洩出去的慾望。
伸手把段舜傑擁入懷中,言西城不斷親吻他佈滿痛楚汗水的臉頰,在感到段舜傑的軟化後就開始前後抽動……
「真的好痛……」段舜傑在言西城的臂彎中咬牙吐氣。
言西城的心中再次湧上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彷彿有一團火焰在那裡不斷衝撞……他試著收緊擁住段舜傑的雙手,再次加快在他體內進出的速度,一邊在他的唇上、頸間、胸口用牙齒留下一個一個紅印。
段舜傑的體內很熱,肌肉卻很緊,牢牢包裹住自己的慾望,讓言西城體會到從未有過的激烈快感……
「西城……」
熱到彷彿要燃燒起來的空氣裡,段舜傑叫出聲來——痛到麻木的下體被不斷激烈衝撞,他已幾乎喪失思考的能力,只有這兩個深埋心底的字才可以給陷於絕境的他一點安慰。
一瞬間,難以言喻的麻痺感從身體深處擴散開來,一直升到心臟。段舜傑已漸漸喪失意識,開始隨著言西城的擺動擰動起腰部,迎接他到體內更深的地方。
更深更深,一直一直……
直到言西城完全將熱液迸發在他體內的那一刻。

「舜傑,你還好嗎?」
「舜傑!」
段舜傑慢慢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言西城擔憂的臉——他的眼睛已經恢復了清明,看來體內的毒已經褪了。
「舜傑,對不起,對不起!我會負責的!你把我千刀萬剮我也不怪你!舜傑!」 言西城是善於表演的,即使此刻的他還光著身子,即使要欺騙的對象身體裡還殘留著他的體液,他依然能偽裝出因為對不起朋友而深深痛苦自責的模樣。
看到段舜傑茫然的表情,言西城抓起了身旁的匕首。
「舜傑,我……我再也沒有面目見你了!我們來生再見吧!」他用匕首對準了自己的胸,作勢欲刺。
「西城,你千萬別做傻事!這是我心甘情願的,我絕不怪你!而且我……我其實……」段舜傑忙抓住他的手,拚命把匕首搶了下來。
「其實我……」段舜傑緊緊抱住了言西城,複雜的感覺讓他牢牢閉上了眼睛,「其實我早就……早就喜歡上你了!我愛你!我不在乎你對我做什麼……」
說出了心中的感情,段舜傑忽然覺得輕鬆起來,他緊擁著言西城,感到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幸福。
被男人抱了……
沒關係,因為他是我愛的人。
雖然沒想過自己會被另一個男人像這樣壓在身下,會像這樣用幾乎像是一場凌辱般的姿勢為他佔有,但因為有愛存在,自己就什麼都可以忍受。
甜蜜而酸楚的告白彷彿得到了回應,言西城也伸出手緊抱住了段舜傑,深深地吻住了他——彷彿這真的是一場兩情相悅。
然而,除了言西城自己,誰也不知道那一刻他嘴角露出的笑容究竟蘊含著怎樣的意喻……

第五章
日漸西沉,離那場抵死纏綿竟已過去一日。
整整一天,段舜傑彷彿都身處夢中,心裡、腦海裡都是昨夜言西城絕美面孔上那溫存的表情,反反覆覆都是那段讓他羞慚欲死的激情回憶,讓他心潮起伏,無法平靜。
早已將全部的心與感情投在了言西城身上,面對著徹底打開自己迎接他進入自己的生命,段舜傑並沒有半分猶疑。突來的緣份彷彿是他二十多年沉寂如沙漠的生命中突然綻放的絢麗花朵,讓段舜傑措手不及、心慌意亂之外有更多難以按奈的欣喜。
時近黃昏,段舜傑在營帳中再也坐不住了。昨天分手時他與言西城約在黃昏時分會面,雖然此刻還未到約定的時間,他的心卻早已飛到情人身邊去了,
匆匆結束與眾副將的會商,段舜傑一奔回自己的營帳就解開從雲的韁繩準備外出。見他如此,昶兒忍不住詫異的表情問道:「將軍,您不用飯了麼?」
「不了,我有點事,你今晚不用等我了,自己先睡吧。」拚命掩飾住自己雀躍的心情,段舜傑盡量用平靜的聲調囑咐著,沒等昶兒答話便策馬駛離了營地。
一路飛馳,言家那白牆青瓦的大院沒多久已在眼前。
在院門前飛身下馬,自有小廝迎上來接過馬韁,又有人引他往言西城的臥房。
推開那輕掩的門扇,段舜傑迎面便被擁入一雙堅實的手臂中,他下意識地想回頭看身後引他來的小廝,言西城卻在他耳邊低語:「別管他們!他們都懂規矩的。」
瞬時漲紅了臉頰,雖然身後的小廝已經低頭退出並為他們帶上房門,段舜傑卻對兩人如此親密仍然有些羞怯心悸。
也許是看出他的羞恥,言西城不再多言,只是輕拉著他的手將他引入重重簾帷之後,按住他的兩手將他慢慢壓倒在依紅疊翠的床帳之中。
出於希望讓段舜傑完全認知他已屬於自己這個現實,言西城是用極緩慢地速度慢慢褪去他週身的衣物的。看著段舜傑慢慢赤裸,他卻完全沒有要為自己寬衣解帶的意思,而是取過一旁早已準備好的香油倒在手指上抹入了段舜傑的後穴。
迷戀得凝視著言西城那雙清澈而絕美的眸子,段舜傑只是在那手指深入身體時才羞怯地轉開了視線。直到昨天才知道可以有這種用法的後庭一陣陣抽痛緊縮著,剛想掙扎想要抗拒言西城的鉗制,卻在他猛然覆上的唇間迷失,慢慢放鬆身體讓他的手指更深地進入身體,無意識地將雙腿絞緊言西城的腰際輕輕呻吟……
感覺到段舜傑胯下的勃起已經堅硬到疼痛的程度,言西城卻固執地不去碰觸那抵著他下腹的性器,只是一味地旋轉抽動手指,感覺那原本緊緊箍住的肌肉緩緩打開。
「啊……」段舜傑忽然渾身劇烈顫抖了一下,前端的性器抽搐著吐出了白濁的液體,而言西城就挑在他剛開始射精的瞬間猛力插入了他的體內,原本處於最鬆弛最無力狀態的身體被這樣的衝擊弄得瞬間緊張起來,讓段舜傑忍不住發出了自己聽了都會臉紅的驚叫聲。
將段舜傑的一條腿抬起用力向後壓,言西城藉著這樣的體位用力向前挺進,他的性器原本就比尋常人要粗大些許,現在更是直進到了段舜傑的直腸深處,那種連腸子都被捅開細細摩擦的感覺讓段舜傑既痛苦又興奮,整個人彷彿發熱病般不斷顫抖,在言西城每一次挺進與抽出時發出無意識的輕喊。
「西城……西城……」
看段舜傑緋紅著臉神志迷亂的表情,言西城便伸手將自己的衣服脫了扔到地上,更賣力地搖晃起腰部來。
段舜傑連拒絕的時機都不曾找到,就已經被與言西城裸身相偎的溫柔奪去了心神,似乎全身的力氣都只能用來體會不斷湧來的極致歡愉,在狂亂的喘息中漸漸失神,整個意識中彷彿只剩下那個火燙的與言西城相接著的禁密之地……
直到清晨的陽光曬到他身上將他喚醒時,段舜傑才想起昨晚竟然不曾有粒米入腹,就這樣和言西城纏綿到倦極入睡,忍不住搖頭為自己的癡態啞然失笑。
「你要走了麼?」大概是被段舜傑的動靜驚醒,言西城睜開了眼睛——即使在不曾梳洗的早晨,他奪人心神的五官依然美得令人屏息。
自己何德何能,竟有幸能與這天人般的人兒相知相惜,也許是上蒼憐憫他自小孤苦,賜予他的福份吧——段舜傑感慨著,心底默禱此生能日日在言西城這般的溫柔中醒來。
「嗯。」他點了點頭,雖然百般捨不得與言西城相守的時光,段舜傑仍不敢忘記自己還是平南軍的統帥,此刻也正在與敵軍對峙之中。
「你今晚也早點來好麼?」纖長的手指輕滑過段舜傑的腿間,滿意地看著那隱秘的部位還殘留著昨夜自己留下的痕跡,言西城露出足以魅惑天下蒼生的瑰麗笑顏。
雖然眼中掠過一絲猶豫,段舜傑仍然敵不過言西城的魅力,默默點了點頭。
看著眼前高大健壯卻又宛如小鹿一般溫馴的男人,一絲複雜而狡黠的神色滑過了言西城的眸底,可惜被情蒙昧了雙眼的段舜傑卻完全不曾注意。
送走了段舜傑,言西城又在床上歇了半個時辰,才招來宮人服侍自己起床梳洗。又磨蹭了半個時辰用了早膳,才懶洋洋地乘上車輦回到大同帳營。
一進帳營,裴晉天便已急迫地迎上來:「殿下,剛剛探子來報,昨日平南軍練兵草草半日就已收場,依臣看其戰意鬆懈,此時正是我軍進擊之大好時機。」
斜斜地瞥了他一眼,言西城懶懶打了個呵欠,語氣卻冷肅:「何時進攻我自有分數,你不必多言。只管督促將士們勤練陣法,時機到了我自會下令。」
裴晉天碰了一鼻子灰,自是不快,但礙於言西城的身份與一貫的用兵如神也不敢拂逆。
言西城哪會不知他心中不滿,微微綻開一笑:「裴將軍不必多心。你的忠心本王瞭然於心,此番戰事一了自會稟報父王與你封賞,還請裴將軍多多包涵了。」他自幼工於心計,最懂舞弄人心之道,要籠絡裴晉天這般的武將自是不費吹灰之力。
裴晉天原本已對這有「毒皇子」之稱的少年心存芥蒂,但見他如此謙和地向自己放低姿態,心中得意之餘不快之感自然去了大半:「殿下不必客氣。老臣為國盡忠原是本分,七殿下一貫用兵如神,老臣自是惟殿下馬首是瞻,只求一戰取勝,速速蕩平反賊。」
言西城點了點頭以示嘉許,不再多言,轉身往自己的營帳去了。

「將軍……將軍……將軍!!」耳邊愈來愈急促的呼喚聲終於把段舜傑從嚴重的失神中呼喚回來,要過了好一會才發現全軍已操演完畢,正肅立著等候著自己進一步的命令。
雖然每次面對昶兒不理解的眼神都會感到由衷的愧疚,段舜傑依然無法抗拒言西城用纏綿的語調發出的邀約,總會選擇在傍晚時分悄悄離開營地,又總在次日天明時才拖著筋疲力盡的身體回來。
連著十數日如此奔波,縱是鐵打的人兒也支撐不住,況且每夜言西城的需索無度更是嚴重透支了他的體力,也難怪段舜傑竟會在全軍操演的緊要時刻失神昏睡過去。
實在沒有勇氣面對手下眾將責難或是疑惑的眼神,段舜傑草草下令結束了操演,踩著虛浮的步伐幾乎是踏在雲霧中一般回到帳中。
一直跟在他身後的榮副將見段舜傑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癱坐椅中,再也忍不住滿心的疑問與不安出言詢問道:「將軍,這幾日你可是身子不爽?每次操演你都臉色蒼白,士兵們都在傳說您是否羈患惡疾,如此勢必將要動搖軍心……」
段舜傑揮了揮手示意他別再往下說了,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夜夜沉溺於言西城的溫柔之中不行,卻總是敵不過那甜蜜禁果的誘惑。無數次想對言西城說自己想要休息幾晚,然而一觸到那柔媚目光中的依戀纏綿就說不出口來。
暗暗下定決心不能再如此下去,段舜傑正了正身體道:「榮副將放心,我自有分數。」
雖然仍是一臉憂慮,榮副將還是選擇相信這平南軍中最年輕卻最功勳彪炳的將軍,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是夜,再次進到那間曾與言西城度過無數親密夜晚的寢室時,段舜傑猶豫再三後終於還是決定跟言西城坦白。
「西城……」
言西城卻只是帶著笑容迎上來,看似纖長卻極為有力的手臂已將他壓在一邊的太師椅上,唇狠狠撞上了他的,將段舜傑未出口的話語堵在了喉間。
「舜傑,春宵一刻值千金,有什麼話待會再說吧。」充滿媚惑地在段舜傑耳邊低語著,言西城便在他的口中肆意輾轉吮吸,一手已經扯開了他的衣襟。
太師椅雖然寬大,卻擠不下兩個身量高大的男人,段舜傑已經被擠得只能拚命往後仰去,言西城仍不斷地迫上前,爭奪著他口中的津液,把他壓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極度缺氧讓段舜傑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迷濛中只覺得言西城褪下了自己的衣物,將自己兩腿架到椅子的扶手上,那柔嫩兩股間的部分被言西城已經硬挺的勃起摩擦著,粉紅的嫩肉不斷抽搐收縮著,似乎在期待他胯下漸漸腫大的性器進入。
將段舜傑的雙手反扭在身後肆意狂吻著他,言西城卻故意不將自己已經蓄勢待發的灼熱刺入他的體內,而是不斷小幅度的前後扭動腰身,讓段舜傑敏感的入口皮膚可以感覺到他,卻總也不能爽快地迎入。
「西城……」聽到段舜傑的呼喚中隱隱的焦灼和已經按捺不住的粗重喘息,言西城隱隱為自己這段日子的調教而得意起來。眼看著段舜傑的身體已經變成不能沒有自己的擁抱,他幾乎可以看到不遠處的勝利在向他招手。
「怎麼?你要我怎樣?說呀,你不說我怎會知道?」
惡劣地將性器前端稍稍插入那熾熱的入口一點又立刻飛快拔出,言西城拚命忍著自己想要突入前刺的衝動,即使前端已經飢渴到分泌出晶瑩的淫液,他也只是略微前傾將淫液染在段舜傑的肛周,就是不進入他的體內。
「西城……」段舜傑幾乎是在慘叫了。他全身酥軟使不出半分力氣,而那早已習慣了言西城的進入的身體卻因為得不到性器的充滿而空虛難耐不斷收縮抽搐著,似乎在呼喚自己快些繳械投降。
言西城卻不肯放棄,只是越發賣力地在外側研磨,靈巧的舌頭與牙齒也不斷挑逗撕咬著段舜傑已經通紅挺立的乳頭。
「西城,進來……你,進來……」終於敵不過慾望的折磨,段舜傑完全放下了自尊,說出來心底的渴望。
「寶貝,你要什麼進到哪裡呀?你不說清楚我不知道呀!」言西城的心底在冷笑,嘴巴卻仍不肯放鬆。
「……我……我要你把那個……那個放到我……我的裡面……」段舜傑也不敢相信自己竟會放浪到這種程度,連這種話都說得出口,一句話艱難地說完,自己都想抽自己幾個耳光。
被言語刺激得再也無法忍耐,幾乎在言西城完全抵入他身體的瞬間段舜傑便已完全解放,性器夾在兩人赤裸的身體間彈跳著吐出白色濁液,隨著那性器的漸漸疲軟言西城也開始前後搖擺身體。
那完全充斥了狹窄甬道的巨大頂得段舜傑又是痛楚又是歡愉,自己都說不出那種混雜了極度快感的些微疼痛究竟是什麼滋味,只能緊閉著雙眼強忍著言西城愈來愈快愈來愈用力的撞擊,只感覺那物事在自己體內越漲越大越來越熱,最後隨著言西城一記有力的挺進將燙熱的精液完全射入了自己的體內……
「好棒!舜傑,你的裡面真是好棒!」言西城也是一臉迷醉,並不立刻從段舜傑的體內退出,而是緊擁著他慢慢地等待兩人的心跳和呼吸都平穩下來。
肛交最痛楚的瞬間並不在進入和抽插的那段時間,而是性器退出的剎那。
感覺到段舜傑慢慢冷卻下來的甬道開始收縮,言西城卻開始極緩慢地抽出,他刻意延緩這個過程,確保段舜傑體內的每一個敏感的皺褶都可以感覺被自己性器拖拽過的瞬間,最後經過括約肌時卻是一拉而出,不意外地聽到臂彎中的段舜傑發出一聲悶哼。
還來不及抱怨言西城的促狹,段舜傑已經被他打橫抱起放倒在床上。只覺得言西城細長冰冷的手指猛然戳入他下身還來不及閉合起來的入口,沒有等他反應過來插入的手指已經變成了三根,言西城不斷重複著旋轉和擴張的手勢。
「你做什麼……」正由鬆弛狀態慢慢恢復緊致的內部肌肉又被猛然捅開,那種疼痛和被真刀實槍地插入沒有什麼兩樣。
言西城卻是一臉無辜:「舜傑,我只是想把裡面的東西弄出來,我怕你會拉肚子。」
聽起來完全是為對方著想的舉動,其實卻包藏著言西城險惡的用心。偷偷問過宮內的密醫,像這種不給肌肉恢復時間的不斷擴張是會造成最終鬆弛的後果,他就是要用這種不經意的小手段讓段舜傑的身體變成迥異於一般男人的體質,變成沒有男人的擁抱和插入就不行的身體。
完全沒有覺察到言西城的陰險,段舜傑雖然覺得體內被這樣刮搔摩擦十分不適也咬牙強忍著,怕拂了情人的心意。
用手指將段舜傑的後庭又搗弄狎玩了一陣,言西城終於覺得自己疲軟的下體終於又重新恢復了精神。他不露聲色地將手指退了出來,就著前次歡好時留下的濕潤一鼓作氣再次插入了段舜傑的體內。
如是循環往復,言西城刻意在射精後拖延抽出的時間,抽出後就重複用手指擴張段舜傑的內壁,待恢復了精力又再纏著段舜傑歡好,就這麼幾乎毫無休息地折騰了段舜傑一夜。
「嗯……」滿意地看著段舜傑的後庭微張著露出紅色的嫩肉和含在其中的白色精液那種奄奄一息的模樣,言西城露出彷彿一隻被餵飽的貓兒般的慵懶。聽到段舜傑呼喚自己,也只是懶洋洋地滾動了一下,又將手扶在了段舜傑的腰際,上下輕輕撫摸滑動著。
「我……我這兩日有些要緊事,明晚開始先不過來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段舜傑終於下定決定要跟言西城暫時請假,卻被言西城一瞬間嚴肅起來的表情嚇住了,沒再敢往下陳述理由。
先是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隨即又轉為泫然欲泣的表情——看到晶瑩的水滴在言西城那雙絕麗的眼眸中打轉,段舜傑頓時感到一陣克制不住的心痛,忍不住伸手將他攬入懷中。
「舜傑,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把頭埋在段舜傑的懷中,誰也看不出言西城嘴角邊那一絲詭異的暗笑,「我知道你嫌棄我和你一樣是男人,可是我卻一直以為我們真心相愛……」
話頭似乎是被淚意哽住了,段舜傑頓時忍不住為之心痛到無以復加。
他何嘗不願意永遠與言西城沉溺在這蜜月般的快活裡,然而事實總是殘酷的。他不止是一個愛著言西城的男人,他還肩負著推翻大同暴政的重任,他的身上還維繫著十萬平南軍兒郎的生命,他不能就這麼醉死在溫柔鄉里、醉死在言西城的懷抱裡。
「西城……」想要開口跟他解釋自己的為難,卻被言西城用力地推搡到一邊。
「去吧去吧,你現在就走!前幾日我父親還捎信來說要我躲到山外去,又說要給我說一門親事好傳宗接代,我千方百計地推托他,只想著既然有了你又如何能再娶別的女子,誰知道你今天竟就先開口說不要我了……你……你你……你好狠的心啊!」學著自幼看慣的宮中妒婦模樣,言西城表演得聲情並茂,自己都忍不住想給自己鼓掌。
果然段舜傑被他的淒絕語意攪得心酸難耐,一把摟住言西城,恨不得把自己的心也挖出來給他看過:「西城,我絕無與你就此斷絕的意思,實在是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你有什麼情讓你不得已了……」言西城步步緊逼,誓要將段舜傑迫到退無可退的境地
段舜傑長歎一聲,知道今日不合盤托出勢必不能安撫言西城了,心中惴惴於得知自己的身份後言西城對自己的態度是否會有改變,忍不住露出彷徨無措的表情來。
忍住想要偷笑的衝動,言西城又逼問道:「你倒是說呀!你什麼都不說,我又怎麼能相信你呢!」
「我……我其實是平南軍的統帥。」帶著必死的決心,段舜傑老實招供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卻意外發現言西城並無十分意外的神色。
「怎麼?你……你早知道了麼?」看起來段舜傑似乎才是比較吃驚的那一個。
言西城卻微笑起來,道:「傻瓜!這蟠龍山是戰地,哪有人敢往裡闖。我早猜你不是大同軍中人便是平南軍中人了,卻猜不到你原是平南軍的統帥。」
看來言西城的反應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嚴重,段舜傑不由鬆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你便知道我要暫時離你而去實在是迫於無奈……待到殺退大同軍後,我定然接你到金陵,咱們就此雙宿雙飛,再也不分離。」
言西城似乎是在認真考慮他說的話,半晌卻又露出嬌艷纏綿的神色,望著段舜傑直瞧,眸中漸漸流出哀懇之意。
段舜傑還沒來得及暗叫不妙,言西城已經開口要求:「舜傑,我真是捨不下你。明晚你就最後再來一次罷。只要再與你纏綿一夜,我後日就離開這蟠龍山,專心等你殺退敵軍後來接我,好不好?」
語義的纏綿哀婉完全是不捨戀人的依戀,雖然知道逾拖一日逾多一份危險,卻叫段舜傑如何狠得下心拒絕戀人如此哀切的懇求,想著近日大同軍無甚動靜再多拖一日也不至如何,終於還是點頭應承了下來。
大概是迫於分離近在眼前,言西城又抓著他和自己親熱,動作似乎逾加凶狠粗野,等段舜傑想要起身離去時幾乎覺得腰際的骨節都已經被拗折得脫臼了,費了好大的勁才勉力梳洗穿戴好。
「舜傑,別忘了今晚,我們不見不散……」臨出門前,言西城仍不忘幽幽地囑咐。段舜傑心酸難耐,不住地大力點頭應承,再三回頭留戀張望後才推門離去。
聽到段舜傑離去的馬蹄聲在清晨的山間響起,言西城臉上的嬌媚瞬時化作冷厲之色。他一古腦兒從床上爬起身,喚道:「快來人!快傳令下去全軍戒備,今晚準備進攻!」

體力似乎真的已經到極限了。從言家莊園策馬飛奔回平南營地,下馬時段舜傑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只能調動起最大的意志力來對抗身體發出的疲勞信號。
邁著疲倦的步子走進自己的營帳,迎面就對上昶兒不贊同的眼光。
但此時的段舜傑實在沒有向他解釋的氣力,只是踉蹌幾步就倒在了一邊的椅上。
「將軍,這幾天你究竟都到何處去了?你臉色好難看。」昶兒猶豫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
「昶兒,求你別問了……」頭昏昏沉沉的,大概是太過疲累了,段舜傑實在是分不出多餘的心思回答。
「將軍!」昶兒似乎還想再說什麼,卻看到段舜傑擺了擺手,只能嚥下一肚皮要說的話,轉身出帳去了。
在椅子上靠了一會,段舜傑看天已然大亮,只能支撐著起來,朝中軍帳走去。
「將軍。」見段舜傑近來,榮副將他們都停下手上的事情過來招呼。
「大同那邊有什麼動靜麼?」段舜傑坐到椅上,問道。
「稟報將軍,暫時沒有動靜。」
奇怪呀……裴晉天很少會這麼有耐心的啊。
仔細研究過裴晉天作戰的習慣,段舜傑卻記不起他曾有按兵不動如此之久的記錄。
也好,希望他忍到明天之後再動手吧……段舜傑真的很懷疑若大同軍此刻攻過來自己是否還有足夠的體力指揮作戰。
明明心裡很清楚不該如此沉溺於和言西城的禁忌遊戲中的,然而初遇所愛的狂喜卻把自己的理智完全淹沒了,渾然忘卻現實的殘酷,忘卻自己正與大群虎視眈眈的敵方軍隊對陣,只能忘乎所以地投入到言西城溫柔的笑靨與甜美的擁抱中去。
今晚就最後放縱自己一次吧。
段舜傑自忖絕非縱慾亂情之輩,但那種瘋狂地想與言西城見面、想與他緊緊相擁的衝動卻總在胸口澎湃洶湧,一想到今晚之後就將是兩人暫時的別離,就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離愁徘徊在心裡,讓他忍不住既盼望又恐懼黃昏的降臨。
在副將們不贊同的目光下草草下令結束了操演,雖然大同軍隊異乎尋常的長時間按兵不動讓段舜傑本能地感到不對勁,然而此刻的他卻無暇顧及直覺傳遞來的危險信息,只想著早些趕到情人的身邊,更多些與他廝守的時間。
「昶兒。要是榮副將他們來找就說我到山裡轉轉,你也別等我,自己早些睡吧。」面對昶兒緊皺的眉頭段舜傑忍不住有些心虛,自我開解著這是最後一次逾矩了
催動韁繩,人雖仍在途中,心卻早已飛馳到數里外的言家莊園去了。
一刻工夫,那連綿的青瓦已映入眼簾,一陣欣喜湧入段舜傑心頭,讓他催動胯下坐騎,加快速度前進。
「西城!」興沖沖地直奔言西城的臥房,一路上平時總有丫環小廝往來的庭院今日卻分外的冷清,段舜傑卻沒有放在心上。
「西城,我來了!」推開臥房的門,房間裡靜悄悄的,物品都在平時的位置,書桌上還扔著一本讀了一半的書,彷彿主人離開時是打算很快回來的。
「西城?」不祥的預感悄悄爬上了段舜傑的心頭,但他卻不願相信言西城會失約於他。轉回頭衝向莊園的其他角落——也許只是言西城在和自己開個玩笑呢?
「西城!言西城!西城,你在哪裡!」拚命地呼喊著,卻似乎只有自己的聲音迴盪在這空蕩蕩的庭院裡。
傭人房、廚房、前廳、後院……到處都靜悄悄的,然而遺落下的痕跡卻顯示人是在匆忙中離開的,彷彿一夕之間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逼得莊園中的人都來不及收拾行李就離開了。
「西城……」汗水沿著段舜傑的額角滾滾直下。他不明白,不明白言西城究竟是遇到怎樣的事情,竟會讓他就這樣背棄了與自己的約定,就這麼匆匆消失了……
「西城……西城……」呢喃著這個這段時間以來一直縈繞在心頭的名字,段舜傑卻發現自己竟對這個情人如此無知。只知道言西城這個名字,只知道他有個父親在別處經商,除此之外對他一無所知。
人海茫茫,如此又往何處尋他?
又發瘋般地在莊園中找了許多圈,段舜傑才確認言西城真的是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就這麼離開了,真的就這麼從此消失在自己面前了。
胸口抽痛到無法呼吸的程度,段舜傑無力地癱軟在言西城房前的走廊上,忍不住雙手抱膝將自己蜷成一團。
覺得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了……
雖然和言西城從認識到現在也只有個月的時間,然而孤獨已久的段舜傑心中卻早已把他當成自己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他幼失雙親,收養他的終南王雖慈愛有加,段舜傑對他也只是亦師亦父的尊敬與感激,從沒有對誰像對言西城般的傾心相許,只是一刻的離別也覺得像是要死了般的難受。
西城,你在哪裡?
寧願相信他是背棄了與自己的約定,也不敢想他是遇到什麼意外的可能,然而這種沒有留下一句話的消失,讓段舜傑怎麼也解不開心頭的憂慮。
不知道在言西城的房前坐了多久,是寂靜的山嶺中突兀響起的戰鼓與號角聲才將段舜傑從無盡的傷痛中喚回。
混亂的思緒讓段舜傑根本來不及想發生了什麼,軍人的直覺已讓他以最快的速度躍上從雲,瘋狂般地策動馬韁想要盡快趕回營地。
空氣中隱隱傳來的廝殺喊叫聲與濃濃的血腥氣讓他心中的陰影越來越濃重,然而一路上卻有不少必經之處的橋樑與道路被人為毀壞,讓他足足比來時要多花了幾倍的時間才趕回平南軍駐紮的山谷。

從高處望去看到的戰況直讓段舜傑的心一直涼到了腳底。
毫無準備又沒有總帥統領的平南軍面對奇襲的大同軍隊彷彿砧板的魚肉,原先準備的眾多陣勢與陷阱完全沒有用上的機會,被騎兵衝散的許多人甚至還來不及拿起武器就已倒在了大同軍隊的長刀之下。
整個營地中幾乎到處都是穿著暗黃色軍服的大同兵士,平南軍早已潰不成陣,只剩幾股陣營還在頑強抵抗。
眼前的慘狀讓段舜傑幾乎失去了理智。策馬狂衝下去,他隨手搶了一把長刀就向著擋在前方的大同軍砍殺過去,
普通的士兵又怎擋得住他勇猛的攻勢,段舜傑前方的大同軍士一個個倒下,就這樣硬是被他殺開一條血路,衝到平南軍旗的下方。
「將軍!」榮副將一身狼狽,以往的睿智與淡定早不知何處去了,看到段舜傑幾乎是帶著哭音衝過來,「將軍你到哪裡去了!大同軍忽然發動奇襲,卻怎麼也找不到你,群龍無首,大家都扛不住了!」
段舜傑心早已亂,哪裡有辦法向他解釋自己的去向。兵敗如山倒,即使孔明再世只怕也難挽今日敗局。
倉皇間抬頭四顧,大同軍方向半山中招搖的金龍旗彷彿正諷刺自己般迎風飛揚,旗下一眾衣甲鮮明的大同將領簇擁著當中一個穿著一身華麗金甲的男子。
「此戰原是大同的七皇子指揮,他素來善用心計、精於奇襲,早知是他指揮此戰就能提醒將軍當心奇襲了。」大概注意到段舜傑的目光,榮副將顫抖著聲音解釋著,「將軍快下令撤退吧!只怕,只怕兄弟們撐不了多久了!」
眼看著戰場上穿著平南服色的兵士一個個倒下,圍在自己身前的眾將士恐怕也支持不了多少時間,段舜傑知道此時即使下令撤退也難有多少人生還。
是自己的擅離職守造成了眼下敗局,而言西城的失蹤更讓段舜傑幾乎陷入了瘋狂的境地。
一把奪過身邊一個弓箭手手中的長弓,段舜傑彎弓搭箭指向那華麗金甲的方向。
「你快下令撤退!我來斷後!」將軍難免陣上亡。與其逃回金陵去面對眾人責難的目光,段舜傑情願就此戰死疆場。
貫注真氣的箭離弦,速度極快地破空穿向大同主陣。尋常的弓箭絕不可能有如此之遠的射程,但此箭貫注了段舜傑十成的真力,彷彿如有神助般直向那金甲人飛去。
眼看那箭即將射中目標,段舜傑他們幾乎可以聽見裴晉天等人的驚呼。千鈞一髮之際,那金甲人竟徒手抓住那箭,看了一眼,便隨手一拋擲在地上。
「將軍快走!」扯著露出極度吃驚表情的段舜傑往後退去,榮副將顯然拚命想要護他離開。
戰至此時平南軍已是一敗塗地,他不能再讓平南最強的舜將軍有個差池,即使此戰的失利有一半的原因要歸咎於他的擅離職守。
「我不走!我不能就這麼逃走!」極度的內疚混合著失去最愛的傷心,此時的段舜傑真的失去了求生之心,只想著殺死敵將好贖回己身的罪孽。
看此時的段舜傑已無理智可言,榮副將狠了狠心一掌劈在他的頸側,扶住暈眩過去的段舜傑在一眾近衛的簇擁中開始向後撤退。
「殿下……」始終注視場中情形的裴晉天自然注意到平南軍主將的動向,便想提醒軒轅熙誠派兵追擊。
軒轅熙誠卻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放榮副將他們離開不再追擊,全然不關心裴晉天失望和訝異的表情。
今日多死一個段舜傑又能如何?他精心佈置的戰局可不是這樣就能結束的。

第六章
「將軍,王爺派人來傳你晚上過去。」
「嗯。」正坐在椅上望著窗外發呆的段舜傑只是點了點頭,也沒有回頭看前來傳話的昶兒一眼,就彷彿他的靈魂早就淹沒在了窗外的風景裡,這具身體不過是個軀殼而已。
蟠龍山大敗之後,平南軍重重傷了元氣。自然有許多平時就嫉妒歐陽法德寵愛段舜傑的人大肆彈劾他戰時擅離職守之罪,而這依軍法處置本應斬首的重罪歐陽法德竟然也並未過於追究,只是下令暫時撤去段舜傑的軍職,罰他在家中閉門思過。
而段舜傑也彷彿將全部生氣都失落在蟠龍山中一樣,面對眾人的嫉妒、仇恨、同情都全然不作回應,只是每日每日這樣坐著發呆。眾人都以為他是過於愧疚以致失魂落魄,卻無人猜到他失神的原因是與情人的意外離散所致。
言西城似乎就這樣消失在了段舜傑的生活中,就像他的出現一樣突兀,彷彿這個人從不曾存在過這個世界上一般。
段舜傑曾找人去打聽過言家的事情,周圍的百姓卻都說那莊園已荒廢了許久,從沒聽說過裡面還住過姓言的人家。
也許如西城那般的美麗本來就不屬於這個俗世,是自己這個凡夫俗子強求了本不屬於自己的因緣,以致連累平南軍的數萬將士都代替自己遭到了天罰。
原來從不信神也不信命的段舜傑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想要把這段濃縮了極致歡愉與苦痛的相遇歸咎為天命。
什麼男兒應當建功立業,什麼自當追逐榮華富貴……
所有的爭強好勝之心好像跟隨著戰敗與言西城的離開一起消散在段舜傑的生命裡。他無數次痛悔未能戰死在蟠龍山一役中,也許那樣就不用再受此刻這種椎心刺骨之痛。坐看日昇月落,段舜傑只覺得沒有言西城陪伴的生命是如此漫長而無意義。
何時才是盡頭……

「將軍,外面有一位公子說要找您。」
一個人呆坐在窗前已經不知過了多久,昶兒再次叩響了他的房門。
「說我不見。」段舜傑什麼人也不想見,除了那個已經不可能會出現在他面前的人。
從一開始的滿懷信心找尋,到此刻他已心灰意冷,不再存著任何一絲僥倖。
「他說姓言,是公子的好友……」
門猛地拉開,昶兒從來沒在段舜傑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好像整個人一瞬間重新活過來般的欣喜若狂與不能置信,還來不及看清段舜傑就已從自己身邊擦過直奔前廳而去了。
「西城!西城!天,真的是你!」
段舜傑真是描摹不出自己此時的心情,在看到言西城那盈盈微笑著的美麗臉孔的瞬間,彷彿陽光猛然穿透了自己陰冷絕望的心,讓他覺得生命剎那間變得光彩奪目起來。
「西城!」
「舜傑。」比起段舜傑的激動,言西城要顯得平靜許多。他衣著簡單,身邊也沒有隨從,臉上帶著趕了遠路之後的疲倦。
雖然這裡是客廳,雖然這裡有被旁人撞見的危險,段舜傑卻止不住自己內心的衝動用力抱住了言西城——不這樣做他真怕自己會要爆炸。
好不容易哄得段舜傑平靜下來,言西城示意他帶自己回房,免得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西城,你怎麼突然就離開了?我去找你別人卻說從沒聽過姓言的人家!」把言西城帶回自己的房中,關上門,段舜傑就纏著言西城要他給自己一個交代。
言西城的表情卻是一片平靜,姿態優雅地坐下後才緩緩道:「那日你離開後我爹便到了。不知是誰將你我的事情告訴了他,他連夜趕回要帶我離開,我自然不從,他卻讓隨從強行逼我走。我可是拼了命才找到機會逃了出來的。」
雖只是寥寥幾句,段舜傑卻能想像言西城為了自己與家人決裂的心痛。他的心中瞬時充滿感動,伸手緊緊擁住言西城,只覺得如何愛他也嫌不夠。
「那真是難為你了……」
「至於周圍的人為何不知道我家,大概是因為那宅子也才買不久,可能還都不知道吧。」軒轅熙誠語氣自然地解釋著,一點也看不出有猶豫的神色。
「對不起,舜傑。你一定很為我擔心吧,我聽說你的事了。別怪我!我……我現在已經沒有家了,你要是不要我,我真沒有地方可去了。」言西城情切切又楚楚可憐地依偎在段舜傑的懷中低聲訴說著。
他已向父皇立下誓言一年內必破平南,而段舜傑在蟠龍山戰役中犯了如此重大的過錯卻居然未被問罪,歐陽法德對他的器重顯然出人意料,這更堅定了言西城想要利用與他的關係從內部擊垮平南的決心。
「你也是迫不得已,我又怎會怪你!我……除了你我什麼也不在乎。」平時覺得噁心肉麻的話現在像流水一樣傾瀉出來,段舜傑卻不在乎,因為這都是他心中深處最真摯的想法,一點也不怕說給言西城知道。
「傻瓜,我們這不是在一起了麼?」心裡嗤笑段舜傑真是有夠傻有夠白癡,言西城臉上卻不忘作出感動的樣子來。
心裡想著,嘴裡說著,言西城手裡也不閒著,偷空輕輕解開了段舜傑腰間的衣帶。
「西城,你怎麼……」沒想到言西城會如此急色,段舜傑頓時漲紅了臉。然而面對久別的愛人卻如何也提不起抗拒之心,只是順從地任他替自己寬衣解帶,把自己壓倒在身後的床榻上。
彷彿是一場翻雲覆雨的綿長春夢。
「西城……西城……」做夢般呼喚著愛人的姓名,段舜傑已經算不清言西城這已是第幾次進入自己,只知道兩人遇見時仍是晌午時分,而此時窗外的天色已經昏黃。兩個人就這樣連續幾個時辰糾纏在一起,整個房間都充斥著汗水與慾望的味道。
「舜傑,你瘦了許多……」用力晃動著腰部一次次衝撞著段舜傑熾熱的身體,言西城感覺得到懷中的身體清減了許多。
那是揮之不去的思念和無定的飲食所造成的。
雖然心裡清楚原因,段舜傑卻怎麼好意思說出口來。現在這種從背後承受男子的交合姿勢已經讓他有無地自容的感覺,再就著這種姿勢傾訴思念他怕自己會羞慚而死。
「沒……沒關係……只要你不嫌我胖,那些肉……肉很快會長回來的……啊……」最後一聲驚呼卻與前面的話題無關,是因為言西城忽然加大了撞擊的力度又在他體內宣洩出慾望的緣故。
「舜傑!舜傑!」也許是因為久別的緣故,言西城今夜格外瘋狂,已經是不知第幾次在段舜傑體內攀到高潮,在抽出後短短時間內又將自己完全挺立的勃起在他的入口廝磨。
可能由於許久不做的原因,段舜傑卻有消受不了的感覺。拚命抵擋住還想再頂入自己體內的言西城,他幾乎是在討饒了:「西城,求你……不要了……我不行了……好難受……」
從身體深處到胸口都有一種被堵住的感覺,段舜傑真覺得如果再被插入一次自己大概就會當場吐出來,然而看著言西城泫然欲泣的表情,又實在不忍心讓他失望。
沒有再多思考些什麼,翻過身,他幾乎沒有猶豫地張開嘴將言西城勃起的慾望含入了口中。
言西城的臉上一瞬間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段舜傑卻並未留意。他拚命用笨拙的技巧服侍著他,卻控制不住口中彷彿有生命的物體,不斷因為被它堵住整個喉嚨而痛苦到幾乎無法呼吸的程度。
嘴裡滿滿都是精液鹹腥的味道,段舜傑卻半點也不覺得噁心,他努力地轉動舌頭想要帶給言西城多些快感,然而他拙劣的動作卻似乎只有更激起言西城腹中焚燃的慾火。
終於無法再忍耐下去,言西城的雙手捧住段舜傑的後腦,開始前後在他溫暖的口中抽動起來。
段舜傑的嘴被完全堵住了,他全部感官都充斥著言西城那勃起的男性器官,早已顧不上害羞,全部的心神似乎都用來承受那不斷插到咽喉處的性器,一邊還拚命想要忍住那種被插到直犯噁心的感覺。
沒有給段舜傑抽離自己的機會,言西城將他緊緊按在自己的下腹處又用力頂了幾下直到確認精液完全射入他口內才放他離開。
目光複雜地看著段舜傑捂著嘴嗆咳到臉漲得通紅,言西城慢慢將他攬到懷中輕撫著他的後背直到感覺他慢慢平靜下來。
「西城,我好想你!」段舜傑慢慢閉上眼睛,感受著言西城潔淨的男性氣息,無法忍耐的感情化作言語吐露出來。
可惜他始終閉著眼睛,無法看到言西城在聽到他的表白時無動於衷的冷漠神情。
兩個人就這樣各懷心思地交纏著躺在床上,言西城的手仍不老實地在段舜傑的腿間游移,換得他一聲聲喘息般的呻吟,更緊地依偎在戀人的胸口。
盡情享受著與言西城親暱的感覺,直到昶兒第三次來敲門時提醒時,他才不得不起身,又和言西城交換了無數親吻之後才依依不捨地去見平南王。

「舜傑,你今天氣色不錯呢!」也許因為是終南王的老友,歐陽法德對待段舜傑的態度像子侄多過像下屬。
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就是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段舜傑自然不敢解釋自己心情愉快的原因,行過禮後便靜靜坐在一旁等待歐陽法德談到正題。
果然,歐陽法德並未多扯閒話,很快談到正事:「舜傑你也知道,蟠龍一役戰敗,有許多人想要我治你重罪。」
段舜傑的臉色也凝重起來,點了點頭,知道自己戰時擅離職守是絕非閉門思過便可打發的重罪。
「我也問過你多次究竟是什麼事情讓你拋下軍務在外流連,你卻一副死也不說的倔樣子。」歐陽法德一臉的無可奈何。
「王爺,我……」段舜傑的臉微紅起來,他實在是沒臉解釋自己的擅離職守是為了私會同性密友。
「究竟是什麼原因我也不追問你了,只是希望你擔任平南軍總帥之後可莫再犯同樣的錯誤了。」歐陽法德似乎也沒打算多為難他,直接便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王爺,你這是……」段舜傑愣住了,他聽出歐陽法德竟有將平南全軍統帥之任托付自己的意思。這叫他如何能夠承擔,尤其是在蟠龍山一役戰敗之後。
歐陽法德搖了搖手示意他莫再推辭:「我膝下無子,一開始便將你當成自己的子侄看待,只要你能不負眾望,帶領平南全軍一起推翻大同暴政,便算已經報答我了。」
若是前幾日,對人生早已灰心失望的段舜傑是必然不會應允歐陽法德許下的這一重任的,然而今日與言西城重會,段舜傑知道自己需要足夠的權勢來保護自己與他之間禁忌的情感,自然對平南王的提議有些心動起來。
大概看出段舜傑已有應允之意,平南王趁熱打鐵道:「你也莫再推辭了。明日我便會下令解除你閉門思過的處罰,任命你為平南兵馬大元帥。今日你便早些回去歇息吧,這些日子也是苦了你了。」拍了拍段舜傑的肩,一抹有些複雜的表情掠過平南王的眸間,但他終於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示意段舜傑可以離開了。
接踵而來的意外讓段舜傑有些消受不起,然而一想到還在府中等著自己的言西城頓時又覺得快活起來,便匆忙往回趕去。
回到房中,言西城仍是自己離開時那樣赤條條地躺在床褥之間。有些忐忑地將平南王召他去的原由說了,在看到言西城快樂的神情時段舜傑才肯定這是個好消息,頓時和他一起快樂起來。
草草用了膳,兩個人自然又一起滾在了床上。雖然疲倦不堪段舜傑仍是拗不過言西城讓他弄了幾次,在慾望中顛狂到再也支持不住才一起倦極地睡去。
言西城的溫柔帶給段舜傑的是從未體會過的幸福感覺,若問他此刻最大的祈願是什麼,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就是永遠和他廝守在一起——在他的心裡,只要能和所愛的人守在一起,哪怕只是平平淡淡地種一輩子地,也勝過獨自享受人間最極致的繁華。

說句實話,言西城來金陵尋找段舜傑時並沒有指望他仍能維持當初的權勢——畢竟在蟠龍山戰役中段舜傑犯下如此不可饒恕的過錯。言西城當初的打算只想通過他結識平南軍中其他人物,慢慢尋找機會打入高層再伺機而動的。
意外著歐陽法德對段舜傑不同尋常的重視,言西城也對自己的好運不由自主地慨歎。就在他來到金陵後的第二日,無視身邊眾多老臣的反對,歐陽法德一意孤行地將段舜傑冊封為平南軍的最高統帥,授予他平南軍兵馬大元帥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崇高地位。
隨著職位高昇段舜傑變得日漸忙碌,然而他卻努力擠出時間來陪伴言西城,有時實在忙不過來時他也會讓言西城陪著自己一起處理公務。
俊秀溫文的言西城很快贏得了軍中許多將領的歡心,大家都知道舜將軍身邊有個知心好友言公子存在。
這日,言西城和往常許多時候一樣陪著段舜傑在書房處理軍務。陽光透過竹簾細碎灑在言西城白皙的頸側,段舜傑難以克制心中的悸動,正想側過頭偷一個吻,卻被突然打開的書房門嚇了一大跳。
「誰?」怒氣在他的眉間躍動,卻在看到來人後消散開來——言西城自然不會忽略段舜傑的情緒變化,不由好奇地打量起來人。
居然是個年輕的小姑娘——17、8歲上下,看得出家境甚好,姣好的容貌中猶以一對活潑俏皮的眼眸最為亮眼。
讓言西城感冒的卻是她望著段舜傑的神情,那抑不住的笑意中透出的仰慕眼神,如此明顯的少女懷春表情又怎能瞞過自幼與無數女子一起成長的言西城。
「思琦?你怎麼來了?也不敲門!」有點嗔怪,段舜傑完全是一副大哥哥的口吻,
「他是誰?」大概是注意到言西城打量的目光,被叫做思琦的女子也不甘示弱地直視回去。
「啊,這位是言西城言大哥,是我的好友。」
「西城,這是歐陽思琦,她是平南王的獨女,你可別得罪她嘍!這金陵城中除了平南王爺就是她說了算了。」段舜傑神情愉快地介紹著,顯然與歐陽思琦感情不錯。
早知道歐陽法德膝下只有一女,坊間也有傳說他想為女兒招婿繼承衣缽——一絲靈感掠過言西城的心頭,他卻不動聲色,向著歐陽思琦微微一笑算作招呼。
很少有人能抗拒言西城的笑容,歐陽思琦一個少女自然也抵禦不了他的魅力,頓時被他笑得臉頰微粉起來。
大約是察覺了歐陽思琦的少女情懷,段舜傑也有些不自在起來。輕咳一聲,道:「思琦,你來找我有什麼事麼?」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言西城牢牢藏在誰也找不到的地方,讓他只屬於自己一個人,除了自己誰也別想看到那燦爛而溫柔的笑顏。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麼?」歐陽思琦嘟了嘟嘴,把注意力從言西城身上挪開了——哼!不過是個長得好看些的男人罷了,又怎比得上段大哥那般溫和明朗的氣質。
委婉地向父親暗示過自己對段舜傑的好感,雖然父親當時拉下臉來說自己年紀還小整天瞎想什麼,可他如此重用段舜傑說不定就是因為自己傾心於他的緣故——歐陽思琦自然知道自己在父親心目中的地位。
「小孩子家!這裡可不是你玩的地方!」不知怎的,段舜傑就是不想讓歐陽思琦和言西城呆在一起,望著言西城似笑非笑看著歐陽思琦的眼神,他心裡隱約有種不安,卻又說不明白究竟在不安什麼。
「段大哥你這個老頑固!人家就是來問你什麼時候有空帶人家去秦淮河玩啊……」歐陽思琦卻半點也沒有察覺段舜傑複雜的心思,少女的愛嬌襯得她粉霏霏的蘋果臉越發可愛。
正想拒絕,言西城卻輕輕拉住了段舜傑的衣袖阻止了他:「舜傑,我來金陵之後都還沒出去玩過呢,不如趁此機會也帶我到城裡走走。」
被那雙彷彿會說話般的眼睛注視著,段舜傑哪裡還說得出個不字,自然只有點頭應承的份,和歐陽思琦約定了遊湖的時間,便把歡天喜地的她送上了回府的轎子。
「西城,你會不會覺得還是像思琦這種活潑的女孩子比較可愛?」送了歐陽思琦回來,又和言西城一起看了會公文,段舜傑終於憋不住說出了心底深處的疑慮。
雖然床第之間或是私下裡言西城對自己都是溫柔有加,但自己究竟只是個外貌平常的尋常男子,面對歐陽思琦那種嫩得彷彿能掐出水來的少女他難免自卑,生怕會被情人嫌棄。
言西城斜斜看了他一眼,卻是笑了,道:「拜託!你這句話若是讓歐陽思琦聽見只怕要傷心欲絕。人家大小姐明著是把你當成懷春的對象,你卻居然怕她會搶了你的人去……這不是天大的笑話是什麼?」
段舜傑一聽頓時漲紅了臉——要說他從未察覺歐陽思琦對自己的心意那是胡說,但卻從不曾將這當成一回事過,現在被言西城這麼直言不諱地指出來自然不知要如何應對,白白被取笑了好久。

很快便到了約定遊園的日子,段舜傑卻臨時有要緊的軍務無法脫身,面對歐陽思琦失望的表情他再三道歉,卻怎麼也得不到歐陽思琦的點頭諒解。
一直在身邊默默聽著兩人爭執的言西城卻開口道:「若是歐陽小姐不嫌棄,就讓我陪她去好了,也免得舜傑你為難。」
「這……」段舜傑還在猶豫,歐陽思琦卻早已破涕為笑了。
「還是言大哥好,思琦就和言大哥一起去玩,死段舜傑,思琦再也不理你了!」像是要向段舜傑示威般,歐陽思琦扯了言西城就走,走了數丈外還轉過頭來對著段舜傑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望著背影意外合襯的兩人,段舜傑也說不清心頭是什麼滋味,只能怔怔地目送兩人離開。
自那之後歐陽思琦儼然成了元帥府的常客,一開始還總是扯著段舜傑和言西城一起陪她到處遊玩,被段舜傑拒絕了幾次後就索性只找言西城陪她。言西城每次總是笑笑地應承下來,似乎不曾注意到段舜傑剎那黯然的神色。
長此以往,坊間的傳聞自然沸沸揚揚。也有那多事之人屢次在段舜傑面前暗示言西城是想藉著歐陽思琦的身份攀上高枝,段舜傑自然是不信的,但人言傳多了卻難免心裡會有個疙瘩,讓他心裡時而隱隱發痛。
也曾經拿這事去問言西城,言西城不是一臉莫名其妙便是露出委屈的神情。「舜傑,她是平南王的女兒,我怕得罪她會讓平南王對你不利。若不是為了你,我又何必忍受她的小姐脾氣,你若不喜歡我不和她去便是了。」
如果聽到言西城這麼說還不相信他那還有什麼資格做他的情人,段舜傑一邊埋怨自己的小心眼一邊不迭地道著歉,隨即便在言西城熱情的擁抱中將所有的懷疑拋到了九霄雲外。
撇開這些兩人生活中小小陰影不談,段舜傑總覺得與言西城在一起的生活彷彿蜜糖般甜膩歡喜,無數細小的情節回憶起來都能讓心頭流淌出甜蜜的歡樂。
在沒有俗務纏身的時候,段舜傑更樂意和言西城兩人一起遊遍金陵城的每一個角落。無論是在秦淮河上泛舟或是在夫子廟閒逛,只要一個笑容或是手指的偶然觸碰就能讓他忘記週遭的人與事,完全沉浸到與言西城的兩人世界中去。
「西城,我不信來生,此生所求的就是與你能夠長相廝守、不離不棄。」
偶然的一次閒遊,兩人意外走到郊外一個寂靜無人的寺廟。拖著言西城一起跪倒,段舜傑凝視著面前慈眉善目的菩薩,卻用十二萬分的虔誠向身邊的人表白著。
「我……我自然也是一樣。」雖然有些猶豫,言西城也跟著低聲應和。
扯著言西城就這樣在佛前磕了三個頭,爬起身來,一絲憨憨的傻笑掛上段舜傑的嘴角——方纔的表白與跪拜都讓他覺得彷彿已與言西城在佛前印證了彼此的心願。
「西城,」 取下自己一直貼身戴著的一根金鏈,段舜傑將鏈子套在了言西城的頸中,「這鏈子原不值什麼錢,不過師傅說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唯一信物,我從小不曾離身,便送給你吧。」
言西城沉默了片刻,也取下頸間的一塊玉珮掛在段舜傑的頸間,隨即便以一個深吻封緘了段舜傑更多沒能說出口的山盟海誓。

第七章
人間本無永恆的快樂。
早就嘗過人生酸甜苦辣的段舜傑自然知道這個道理,可是當極致的甜蜜之後噩運真的降臨在他和言西城的甜蜜生活中時,他依然是滿心的苦澀,拒絕相信這一切都是殘酷的現實。
雖然小時候也幻想過自己未來妻子會是如何溫柔賢淑的美人兒,在與言西城相遇後段舜傑卻早已絕了娶妻之心,雖然知道言西城未必與自己存著相同的心,但他心底仍然希望這個小小的奢望能夠成真。
段舜傑原本也相信言西城與自己一樣未想過婚娶之事,但一次意外卻讓他這個奢侈的希望徹底破滅了。
不小心撞見言西城竟與歐陽思琦兩人在房中緊緊相擁時,段舜傑心中那片小小的聖域破滅了,衝擊性的場面讓他彷彿石像般僵硬在了當場。
歐陽思琦卻把段舜傑冰冷蒼白的臉色當成了吃驚,羞怯的她小聲承認了與言西城早在月前就已偷偷相戀,隨即便掉著眼淚求他不要告訴父親,卻完全沒有發現段舜傑自始自終都無法把不能置信的眼光從言西城的臉上移開。
「西城!這……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一等言西城送走歐陽思琦後回到房裡,段舜傑便追問著他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怎麼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想要知道答案又怕自己會被言西城無情地拋棄,段舜傑覺得自己從不曾如此患得患失過。
言西城一開始是一臉難以啟齒的表情,在段舜傑不斷追問下終於坦誠在一次酒醉後與歐陽思琦越過了男女大防,經不住她的糾纏又害怕平南王怪罪下來會牽扯到段舜傑才不斷偷偷和她私下來往。
「怎麼會這樣……」聽到言西城與歐陽思琦竟已有了親密關係後,段舜傑只覺得自己彷彿被人當頭澆了桶冰水般從頭冷到了腳底,忍不住退後幾步跌坐在了床沿。
「舜傑,我知道對不起你……可是大錯已經鑄成,我……我真的是無力回天!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只恨不該一心只為你仕途著想,拚命討好平南郡主,以致弄到今日局面。」言西城顯得那麼的愧疚,一臉自責讓段舜傑覺得心好痛。
「那你……打算要如何是好?」看言西城如此痛苦,段舜傑更是抑制不住胸中的痛楚與惶恐——這歐陽思琦不是尋常女子,向來將她視作掌上明珠的歐陽法德決不會輕饒膽敢染指她的男人。
「小琦……不,思琦她說她有把握說服她爹爹,事到如今也只有成親一途了。」
「成親!?」`像是一個晴天霹靂打在頭上,段舜傑已經無法思考,只能重複著言西城的話——如果言西城娶了歐陽思琦,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此時的他,與言西城的感情早已是生命的全部。若是言西城要另娶他人,他真怕自己會就此喪失理智,作出無法挽回的事來。
「舜傑,舜傑!你別這樣!你若不要我不會和歐陽思琦成親,大不了我們私奔出城,找個地方兩個人隱姓埋名一生。」大概是段舜傑的臉色太過可怕,言西城撲過來將他摟到懷中,低聲提議道。
他的提議著實誘惑了段舜傑,然而他卻狠不下心拋下善待過自己的歐陽父女,實在無法讓年輕的歐陽思琦一個人去面對被拋棄的殘酷命運。
看著滿臉矛盾痛苦的段舜傑,言西城在心底暗暗地冷笑了一聲。相處了這麼久,他自然知道以段舜傑的老好人性格根本不可能應允自己這種建議。
果然,段舜傑掙扎了半天終於還是搖了搖頭。「不,不能這麼做……思琦她還是個孩子……我們不能這麼害她。」
「那,你是要眼睜睜看著我娶她咯?」言西城的語氣卻不急不緩,好像闖下禍的是段舜傑而不是他。
段舜傑蒼白著臉,狠狠咬住了唇,怎麼也無法從嘴裡說出要他娶歐陽思琦為妻的話來。他知道自己這樣做很自私,可是他怎麼也不甘心就這樣把言西城拱手讓給別的女人。
要和言西城廝守一輩子的應該是自己啊!是自己,不是歐陽思琦,也絕不會是別的任何男人或女人!
這天開始,三個人彷彿就此糾纏到了一個病態的關係中去。
段舜傑拒絕不了言西城仍然不斷的求歡,也說不出口要他不再和歐陽思琦見面,甚至在面對兩人的親暱時,也只能假裝對一切視而不見,像一隻鴕鳥一樣把頭埋在沙土中逃避著現實,任憑悲傷和被拋下的寂寞把自己淹沒。
然而紙包不住火,現實不是視而不見就能夠當作從未發生過的。
一月之後,歐陽法德連夜招段舜傑入府,當段舜傑看到他身邊已哭得彷彿淚人兒般的歐陽思琦時,不祥的預感便完全佔據了他的思緒。
歐陽法德平靜的表情下顯然有無法言喻的憤怒,語氣也是不曾有過的沉重:「舜傑,你可知道,我是一向將你當成自己的子侄看待的麼?」
段舜傑無言地點了點頭——歐陽法德對他確實十分厚待,甚至比對他嫡親的侄甥更為重視。
「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小琦?小琦和那言公子兩情相悅,甚至有了身孕,可是小琦說因為你不同意,他不願娶小琦過門!你……你……你可知女子的名節重於生命,你這麼做是不是要害死小琦啊?」歐陽法德顯然極為震怒,連聲音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有了……身孕……」段舜傑卻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平南王,他的全部心思都已經凝結在這個極具震撼性的消息上了。
一瞬間,他覺得又想哭又想笑,不知道自己應該要做什麼表情什麼反應才好
是啊,歐陽思琦是個女人,她和自己不一樣。哪怕言西城再擁抱他無數次他也不可能懷孕,可是歐陽思琦不一樣,她會懷孕會生產,她會生下言西城的孩子,她天生就有資格做言西城的妻子——她和自己不一樣。
「怎麼,你竟然不知道麼?」歐陽法德顯然也十分意外。言西城與歐陽思琦的關係幾乎已經露骨到人盡皆知的地步,作為言西城的好友段舜傑竟如此遲鈍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段舜傑緩緩搖了搖頭,他懷疑自己一開口誰都會看出他情緒的異樣,只能選擇低下頭拚命咬緊牙關忍過這心碎一刻。
「既是你不知情那我也不便多怪你了。你回去勸勸那姓言的小子,他何德何能有福可以娶到我家小琦,現在既然你也同意了他應該沒有什麼借口可以推托了吧。」理所當然的將段舜傑與言西城的關係解讀成好友,歐陽法德根本不會想到他的一席話已經幾乎粉碎了段舜傑全部的希望。
「王爺,那請容我先行告退。」收拾起殘餘的氣力與理智向歐陽法德告辭,段舜傑怕自己下一秒會當場失態,作出貽笑大方的事情來。
從平南王府出來,段舜傑沒有立即回自己的元帥府。他一個人孤魂野鬼般在金陵城裡亂逛了大半夜,直到將近天明時才回到家中。
房裡仍透著盈盈的燭光,是言西城在等他回來。
「舜傑,你到哪裡去了?我都等了大半夜了……」看段舜傑進門,言西城抱怨道,卻在下一刻看到他白裡透青的可怕臉色時頓住了話頭。
「你知道了?」他何等聰明樣人,一猜就知道段舜傑為何如此反常。
吹夠了風,段舜傑的嗓子啞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知道她有了身孕?」努力了半天,段舜傑才擠了一句出來。
燈下,言西城一身月白色的便袍,烏黑的長髮隨意散在肩上——他仍然是段舜傑記憶中最美麗也最高貴的戀人。
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終於還要面對失去他的一刻。
言西城點了點頭,慢慢走近段舜傑,將手按在他的肩上。
「為什麼不答應娶她?還告訴她不娶她是因為我不答應。」心裡居然隱隱約約有點高興,就算事情已經一塌糊塗不可收拾,只要知道言西城還有一點在乎自己就讓段舜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言西城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彎下腰輕輕將段舜傑摟入了自己懷中,半晌,才輕輕道:「因為我怕你會傷心……」
段舜傑的心剎那顫抖了一下,隨即他也緊緊抱住了言西城,將自己的臉按在他的胸口,激烈地呼吸著他身上的氣息,死忍了許久許久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
「西城……西城……為什麼會是你……不管小琦愛誰我都會祝福她,就是你不行,可是為什麼偏偏……」段舜傑真恨不得就這麼拋下歐陽思琦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和言西城一起遠走高飛,可是他的良心實在做不出這種事情,只能選擇讓自己痛苦地屈從在命運之下。
看段舜傑如此傷心,言西城的心頭也掠過一絲異樣的情緒。為他爭風吃醋的女人從來不曾少過,但像段舜傑如此癡情、如此純粹地愛著自己的人卻幾乎沒有,不免讓他的鐵石心腸也微微動搖起來。
將手指插入段舜傑的發中輕輕揉捏,言西城扶著他坐到床沿,溫柔的唇游移在他的臉頰與頸項,一點點將那痛楚的淚痕吻去。
段舜傑終於忍不住在言西城極盡挑逗的撫摸下輕顫起來,為自己居然流下眼淚而感到羞恥至極的他連眼睛也不敢睜開,只是任憑言西城為自己卸去全身的衣裳,用唇與齒一點點喚醒那被風吹的冰涼的身體的知覺。
屏息等待著言西城灼熱的下體進入身體的瞬間,段舜傑死死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壓抑的氣氛卻似乎讓言西城更加的瘋狂,段舜傑僵硬的身體幾乎無法承受他近乎兇猛的進擊。
然而即使感覺到滾燙的血液沿著大腿一直滴落,他仍是咬緊牙齒拚命承受著言西城的抽插。整個下體火燒般的疼痛,但那種痛楚又怎及他心中的苦楚,他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裂開了,就快要被殘酷的命運碾成碎末,卻仍然只能咬緊牙關死挺住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
段舜傑的痛苦卻似乎更激起了言西城的凌虐之心,他知道段舜傑絕不會在此刻拒絕自己,更是往死裡折騰他。
惡意地摩擦段舜傑下體被撕裂的傷口直到流出的鮮血幾乎染紅了整條墊褥,言西城才一臉漠然地從他體內退了出來。
段舜傑臉色慘白彷彿死人,筋疲力盡的他掙扎了半天才顫抖著說出了自己的決定:「……西城,明日我會讓王管家給你準備聘禮,你就上平南王府去提親吧。」
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話,卻彷彿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精神,說完後他便頹然倒下,眼神中卻洩露了太多不甘……
言西城似乎想說什麼,終於也沒說出口,輕輕歎了口氣,就這麼離開他下了床,獨自到旁邊的房間安歇了。

第二天一早,言西城便在王管家等一眾人等的陪同下上平南王府提親去了。
段舜傑則因為嚴重的風寒和腹瀉沒有上朝,就這麼呆呆地在床上躺了一天,只覺得自己已經連從床上爬起來的氣力都已經不剩了。
也多虧了這場病,平南王沒有要求段舜傑參與婚禮的準備工作。雖然是倉促的奉子成婚,元帥府被當作新郎的本家卻半點沒有怠慢,到處都貼上了大紅喜字,又懸掛起了紅燈籠。
行走在這樣的喜慶氣氛中,段舜傑只覺得有說不出的滑稽與諷刺,他開始下意識地逃避與言西城見面,而言西城也不知在忙些什麼,終日不見人影。
雖然住在同一間屋子裡,兩人卻很少見面,段舜傑聽到關於言西城的消息都是好事之徒傳到他這邊來的。
像是他已請了父親與眾多親屬來金陵參加他和歐陽思琦的婚禮,像是言家據說是大同最富有的商人之一,像他送給歐陽思琦的訂婚禮物是整整十箱的奇珍異寶之類有的沒的,甚至還有人傳言歐陽法德會在女兒成親之後將平南王的位置傳給愛婿。
凡此種種,段舜傑不知真假,也提不起勇氣向言西城求證。他害怕遇見即將成為他人丈夫與父親的言西城,更害怕會遇到知道兩人關係的言西城的父親。他不知要用怎樣的表情去面對這些,更不知道要是言父將兩人的關係宣揚出去自己會面臨怎樣的下場。
隨著婚期的臨近,言西城從元帥府中搬了出去,搬入平南王另賜的一處宅第與父親一起居住。
已經有許多天躲著言西城了,他搬走的那日,段舜傑仍然一個人在軍務衙門躲了一天。
夜半時分,一個人回到已經空無一人的房內,坐在那張曾經和言西城一起分享過無數個歡愉夜晚的床榻上,段舜傑只覺得胸口一陣陣空虛和悲苦湧上來,眼淚幾乎便要奪眶而出。
從前他還以為自己是個鐵打的男兒,直到認識了言西城才知道他骨子裡竟也如此的脆弱、如此的多淚。
在心裡偷偷描摹過無數次自己和言西城生活在一起的畫面,然而現在那些都成了可憐又可笑的空談。
用力握住胸前錦袋裡的玉珮,他拚命回憶著言西城曾說過的甜言蜜語,卻滿腦子都是他與歐陽思琦相依相偎的畫面,讓他幾欲瘋狂。

可能是因為歐陽思琦已有身孕的緣故,平南王將婚禮的日子定得很近。只是將近十天之後,就已經是郡主的大婚喜日了。
整個金陵城都沉浸在平南王嫁女的喜慶氣氛中。豪華的喜宴上,段舜傑也只能強顏歡笑著和眾臣一起向平南王道賀,一杯杯將苦澀的喜酒灌下肚去,想要壓制住從心底深處不時泛上的痛楚之意。
觥籌交錯,在喜宴進入最高潮的時候,令人吃驚的異變卻突然發生。
一個一臉驚慌的平南軍士兵衝入了大殿:「稟報王爺,大同軍突然發動突襲攻城,前鋒部隊現已到金陵城外十里之處。」
前方突如其來的戰事一下子把段舜傑的酒給嚇醒了,他不知所措地抬起頭,看著因為壞消息而緊皺起眉頭的歐陽法德。
「真是會挑日子!」歐陽法德顯然極為不悅,「段將軍,你速率人馬往城門督促防務。金陵城易守難攻,料想大同軍一時半會也攻不下來。我會派人去調平安的守軍,只要援軍一到,就有把握擊退他們了。」
「是。」歐陽法德的信心自有其道理。金陵城防極為牢固,只要死守城門大同軍也很難奈何他們,只要等到援軍,兩軍前後夾擊,自然有把握殺潰敵人。
匆匆跟在報信的兵士後面離開了大殿,段舜傑心裡卻有意外的釋然。他一刻也不想再留在這個充滿喜慶氣氛的大廳裡,更不想目睹接下來言西城和歐陽思琦正式參拜天地那種會讓他心碎的場面。
等他整合好手下兵馬趕到西城門時情況已經相當緊急。從城牆上可以看到不遠處直向金陵行進的黑壓壓的大同兵馬,那應該只是攻城的前鋒部隊。看來這次大同軍應是傾巢而出,誓要在金陵和平南軍決一死戰了。
「準備擂石、弓箭、火器,吩咐下去讓東、南、北城都做好戰備。」雖然心中還牽掛著平南王府的那場婚禮,段舜傑卻強迫自己沉著地指揮著戰役。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準備之中,就等大同軍攻到城下給他們一個迎頭痛擊了。
「將軍,大事不好了!南城突然被一隊人馬從城內襲擊,守城的傅守備已經被殺了!南城快要守不住了!」在所有人都將注意力凝聚在漸漸接近的大同軍隊時,卻有一個渾身浴血的傳訊兵衝入營帳報告噩耗。
段舜傑一聽便知糟糕——果然,不遠處的大同軍前鋒已經停止前進,顯然之前原是佯攻,一里開外,黑壓壓的大軍已轉向南方逼近。
「走,我們到南門去。張將軍、劉將軍,你們帶人去守西城!」
留下一小半兵力在西城,段舜傑匆匆上馬率隊衝向南城。
離南城還有相當的距離,已經可以看到城牆上焚燒的沖天火光,搖曳的火光中隱約可見一隊手持各色兵器的人正在拚命屠殺試圖阻止他們打開城門的平南兵士,無數屍體倒在城牆附近,而那些人已經打開了一半的門閂,顯然他們的目的在於破壞城門迎大同軍入城。
「城內怎麼會混入這麼多的奸細!」一直跟隨在段舜傑身邊的榮副將顯然十分吃驚,處於備戰狀態的金陵入城的檢問手續十分嚴格,竟然還會被如此大批的大同奸細混入城中,讓他如何也無法相信。
段舜傑用盡全力催馬前進,從雲的速度頓時使他與榮副將他們拉開了一大段距離。
離南城還有數里,段舜傑已經取箭在手。他彎弓搭箭,箭矢飛射而出,正中一個正揮舞大刀想要砍斷門閂的大同奸細,那人頓時連哼都沒哼一聲便應聲倒下。
段舜傑心急如焚,不斷射出手中的箭矢,雖然大同的奸細被他射倒許多,但門閂卻已被打開大半。
「你們快點砍斷門閂,我來擋他!」城牆掩映的火光中,出現了一個手提長劍的人影,他厲聲招呼,似乎是這群人的首領。
段舜傑瞇起眼,手上利矢頓時轉變方向,改為瞄準住這人。擒賊先擒王,只要射殺他們的首領,再解決其它人自然容易許多。
從雲的速度有如破風,這瞬間時間又帶著段舜傑更接近城門許多,一陣風吹過,吹散了那城牆上的煙霧與火光,讓段舜傑清清楚楚看清了大同奸細的長相……
一雙冰冷清冽的眸、白如美玉的臉頰,即使染滿鮮血也絲毫無損的美貌,那個死神般的表情卻出現在此時最不應該出現的人的臉上——那是應該和歐陽思琦正在平南王府參拜天地的言西城。
段舜傑的手頓時一抖,箭矢飛出,卻早已失了準頭,掉在言西城的腳下。
言西城冷冷一笑,飛身躍下城樓,一腳踢在門閂都已被砍斷的城門上,竟生生將沉重的鐵門踢開了一條縫隙。
段舜傑一人一馬,仍然像生了根般愣在原地。他的表情是全然的無法置信,彷彿完全忘記了這裡是生死攸關的戰場,一時猶豫斷送的將會是整個戰局的勝利。
榮副將和大部隊已經趕上,潮水般越過段舜傑向前湧去。
只差百步的距離,卻已經來不及了,藉著言西城一踢之威,大同的奸細們——就是言西城用參加婚禮的借口邀來的所謂親戚與隨從已經合力將城門向兩邊推開。
城門一開,言西城他們迅速跳上一旁早已備好的快馬,飛奔向城外不遠處正不斷接近的大同軍隊。
等段舜傑清醒過來,和榮副將他們一起衝向城頭時,正來得及看見言西城他們與大同軍部隊會合的場景。
大同軍眾用震天的歡呼聲歡迎言西城的歸來。
「七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被簇擁著的言西城一把撕去了身上的紅衣,自有人為他披上象徵皇族的金色戰袍,威風凜凜的他用手中長劍直指面前的金陵城門,身後的軍隊頓時像潮水般直衝過來。
要是到這種程度還看不出言西城的真實身份那段舜傑就是傻瓜中的傻瓜了。但無法接受眼前現實的他根本連嘴都無法張開,更別說下令指揮了。
「快!快關城門!大家各就各位,一定要死守金陵!」榮副將看他居然這種時刻還在發呆簡直心急如焚,只能越俎代庖的代他發下號令。
然而門閂都被弄斷的城門又如何能擋住潮水般湧來的大同軍隊。涉過護城河的大同軍沒有出現太大的傷亡就已經完全衝開了城門。
面前活生生是煉獄的景象,無數肢體血肉橫飛的場面讓段舜傑幾乎殺紅了眼。他不斷揮劍砍向面前的大同軍,卻不斷有後繼的人衝上來,即使全身衣服都已被大同士兵的鮮血浸透仍然無法阻擋那凌厲的攻勢……
「將軍!將軍!快趕回平南王府,保護王爺要緊啊!這裡我來擋著!」榮副將的話讓他猛然醒起已是無力回天的自己此時應當做的不是徒勞地守這一座已經注定失守的城,而是要保護平南軍的最高統帥安全撤離。
硬是從蜂湧過來的大同軍中殺出一條血路,段舜傑駕著從雲飛馳電掣般衝向平南王府。

「將軍,快!王爺受了重傷,大家都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了。」一進平南王府,片刻之前的喜慶氣氛已經蕩然無存。
剛才還喜氣洋洋的眾官員一半已經各自回府帶著妻兒老小逃亡,還有一半就像熱鍋上的螞蟻般聚在大廳裡束手無策。看到段舜傑飛奔進來,平南王府的大總管忙迎上來,引他進入內院。
「王爺怎麼會受傷的?」境況已經壞得不能再壞,段舜傑根本沒有時間為言西城的欺騙與陰謀傷心,金陵已經守不住了,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護著歐陽法德回到平安城,靠著原來的守軍和牢固的城牆抵擋大同軍隊,再慢慢恢復元氣了。
大總管搖了搖頭,歎息道:「實在沒想到,新姑爺居然會是大同的奸細,他行刺王爺後便帶著手下衝出府去了……」
「那思琦……」本來要在今天成親的夫婿居然變成了敵方的奸細,這叫向來嬌生慣養的歐陽思琦要情何以堪,更何況她還懷著身孕……
頭痛得快要裂開來,段舜傑覺得心裡有一種被什麼堵得牢牢的感覺,讓他連呼吸的力氣都快要沒了。可是在這種時刻他怎麼也不能讓自己倒下,他知道,自己若再支持不住,平南就注定徹底完了。
進了內院歐陽法德的臥房,一眼就看見躺在床上面如金紙的平南王,還有在他身邊已經哭成淚人的歐陽思琦。
一看見段舜傑走進來,歐陽思琦的俏目中彷彿要冒出火來,衝過來就狠狠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
「你怎麼還有臉回來!你這個無恥的奸細!」
段舜傑被打得愣住了,這才想起是自己引言西城入城的,他會認識歐陽思琦也是因為自己的緣故。
前胸還纏著繃帶的歐陽法德雖然虛弱,仍然搖搖手阻止歐陽思琦:「小琦你別亂來!你段大哥也不知道言西城居然會是大同的奸細……」
沒想到這種時刻平南王竟還會維護自己,一股感動湧上段舜傑的心頭,他撲上前,輕輕扶起想要起身的歐陽法德。
「外面怎麼樣了?」
段舜傑搖了搖頭,道:「金陵已經守不住了,我來護送王爺和郡主出城。」
「還能擋多少時間,只要還能支持一天,平安的援軍就能趕過來了。」歐陽法德怎麼捨得就這麼放棄花費了無數平南軍的生命與氣力才攻下的金陵城。
「來不及了,言西城帶人破壞了城南的城門,大同軍已經攻進城了。」彎下腰,段舜傑把歐陽法德背到背上,頓了一頓繼續道,「對不起,王爺……沒能守住金陵……是我的錯。」
是自己被與言西城的戀情弄昏了頭,導致蟠龍山一役的戰敗,也是自己貪戀與言西城在一起的快樂,引狼入室,導致金陵失守,又導致平南王受傷,還害得歐陽思琦如此傷心……
如果自己去死就可以挽回這一切錯誤,段舜傑會選擇毫不猶豫地放棄生命;但現在無論怎樣也挽不回所犯下的錯誤,自己也只有選擇盡其所能地守護平南基業不至於就此被徹底摧垮。
愧疚與重任在肩的感覺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背著平南王大步流星地趕出府內。已經趕到王府外的昶兒默默牽過一邊的從雲,段舜傑小心翼翼地扶著歐陽法德坐到馬上,自己也跟著上馬。
確認了歐陽思琦也在近衛軍的服侍下安置妥當,段舜傑抖了抖韁繩,一行數百人向北門方向馳去。
走出數里,就聽平南王府的方位有大片馬蹄聲傳來,回頭看去只見那處煙塵滾滾遮蔽了半邊天日,段舜傑知道是大同大軍殺到,想到拚死守衛的榮副將此刻只怕已經殉職,心頭更是淒惶。
手裡卻不敢怠慢,不斷催動胯下戰馬加速前進。
到了北門,原先的守軍居然已有半數不知往何處逃散,望著一臉倉皇看著自己的守城兵眾,段舜傑知道若讓他們留下抵抗大同追兵無疑是叫他們送死,便下令讓他們隨同出城,一起往平安方向撤退。
自古勝敗乃兵家常事,但敗得如此迅速徹底卻讓人難以承受。一行人中除了馬蹄聲外竟無一個人發出聲響,只是悶頭往還在數百里外的平安城趕路。

等大同軍搜遍平南王府發現無人又趕到南門時,段舜傑他們早已人去樓空,
「殿下,歐陽法德他們無處可去,定然是往平安方向逃竄,只要我們趕在他們到達平安城之前追上他們……」裴晉天看了看軒轅熙誠並看不出勝利喜悅的臉,決定還是應該說出自己的建議。
「不必了,」可惜他這次仍然吃了個軟釘子,軒轅熙誠揮了揮手,「窮寇莫追,平南賊寇的大半兵力都已在蟠龍山和今日一役折損,平安城內的數萬兵力不足為懼。我軍兼程趕路,此時應當休養生息,過些時日,一鼓作氣破了平安,平南賊寇就算徹底覆滅了。」
自然知道段舜傑拖著受傷的老人和女人根本不可能跑得快,軒轅熙誠卻下意識地感覺到這個遊戲自己還沒有玩膩。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1-16 18:0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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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得到消息的平安城守備劉環親自出城迎接風塵僕僕的平南王一行。
段舜傑卻並沒有將已處於昏迷狀態的歐陽法德交給他,而是逕自將他送回城內的平南王行館,又張羅著幫歐陽思琦安頓下來,自己才在行館中隨便找了個房間住下。
已經半夜時分,但合衣而臥的段舜傑卻怎樣也無法入眠。眼前都是言西城……也許現在應該稱呼他軒轅熙誠更加合適,披著象徵皇族的金甲向自己冷笑的樣子。段舜傑當然聽過大同朝極富盛名的「毒皇子」的種種傳說,卻怎麼也無法把那個在自己想像中是青面獠牙的怪物和那個有點冷、有點媚、又有點溫柔的言西城聯繫在一起。
胸口那種絕望的感覺如何也揮不去,奔勞了一天原該極度疲倦的他卻完全沒有睡意
鬱悶的感覺總算少許減淡了些。段舜傑把弄髒了的衣服扔到一邊,單薄的中衣讓他在夜晚的涼意中瑟縮了一下。
腦子裡亂哄哄的,他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思考的是怎麼守住平安城這個最後的據點,卻如何也無法把思緒引到這上面去。
滿腦子都是和軒轅熙誠相識、相處的一幕幕場景,曾經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個的動作都是如此令人心碎的清晰。
還記得那個初夜時在軒轅熙誠的愛撫下羞怯得顫抖喘息的自己,還有那些無數共度的夜晚自己說過的那些羞死人的甜言蜜語和親暱舉止……再也沒想到,這樣捧出一顆心的自己面對的卻是一個在心中冷笑著的騙子。
真想挖個洞鑽進去,段舜傑只覺得此刻的自己無地自容到不想再面對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他拚命壓抑住想要慟哭出聲的衝動,卻覺得憋得幾乎氣都喘不過來,似乎要狠狠撞牆才能散盡胸口這股郁氣。
一個人就這麼在床上掙扎到天亮也沒能入睡。第二天,仍躺在床上的他可以聽到房外忙碌喧鬧的人聲,然而沒有一個人來過問自己,想要出門卻被守在門口的侍衛禮貌地阻止。段舜傑心裡明白這應當是出自歐陽思琦的命令,在她心目中的自己一定已經被歸為大同的奸細、軒轅熙誠的同黨,也許只等歐陽法德一清醒她就會要求下令處死自己。
曾經覺得很遙遠的死亡在此時的段舜傑看來卻並不可怕,在現在的心情下也許放棄這塵世上的一切才是唯一能讓他覺得解脫的辦法。
過去的數月裡,那個實際上並不存在的言西城幾乎已是所有快樂的理由,現在這個理由已被證實只不過是一個猙獰的謊言。
謊言已經不可能再變成現實,既然自己已將平南王父女平安送回,也算是可以了無牽掛地卸下心頭最後的重負了。
也許真的已經是最後了……段舜傑忍不住握緊了胸口的玉珮,不管軒轅熙誠當初是出於什麼動機將它送給自己,畢竟這是這段感情曾經存在的證明。是一段他無論如何也捨不得丟棄的感情——即使實質上只是個殘酷而充滿惡意的謊言,然而仍然是他貧瘠生命中最美的一段回憶。
多麼想再看一次屬於言西城的那雙溫柔又充滿戲謔笑意的眼睛,可是眼前閃動得卻全都是那個屬於七皇子的冷酷而驕傲的眼神。
不敢再想下去,段舜傑連忙用力摀住眼睛,卻感到手掌上慢慢傳來一陣濕意……

到了晚上,已經不再指望歐陽思琦會原諒自己的段舜傑卻意外接到了歐陽法德召見他的命令。
「王爺。」收拾起所有絕望的心情,段舜傑努力想使自己顯得平靜。
躺在床榻上的歐陽法德卻意外的衰弱,蒼白的臉上完全沒有血色,讓段舜傑暗暗心驚。
歐陽法德抬頭看了跪在地上的他一眼,便招手示意一旁的歐陽思琦和眾大臣都站近一些。
「舜傑,你在蟠龍山一役犯下大錯,折損數萬兵力,又引狼入室,將大同奸細帶入金陵,以致今日的局面無法收拾,你可知錯麼?」歐陽法德的聲音雖然微弱,聽在段舜傑心中卻彷彿一把把尖刀直剜他的胸口。
「是屬下的失職,願憑王爺處置。」該來的總會來,段舜傑沉聲回應,心中異常平靜。
二十餘載春秋,並無值得他流連之處,到如今唯一的不甘也只是不曾印證軒轅熙誠究竟是否曾動過真心。
說是不甘願,段舜傑的心中卻清楚那個答案是怎樣的——毒皇子不僅心計極深,風流之名也早盛傳於世,為他心碎的女子不知凡幾,卻從不曾聽過他為誰動過真情——這樣的男人又怎會為自己動心。
「你連連犯下大錯,導致我平南軍一敗塗地……你可知我為何沒有即時將你治罪,仍然委以重任呢?」談話卻沒有往他想像的方向進行。
段舜傑不由有些不知所措,心中惶恐,只能更深地叩下身去:「屬下實在不知,恐是王爺錯愛。」
「傻孩子……」歐陽法德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殷紅的鮮血不斷溢出他的嘴角,歐陽思琦落著淚為他擦去,段舜傑也暗暗心驚,卻迫於情境不敢出聲關切。
「舜傑你好好聽清楚了,思琦也一起聽著……」歐陽法德的臉上有遙想昔日的傷感,語調也變得緩慢而哀傷,「一段舊事,說來也有些丟人……」
「那是二十五年前了,我那時也就二十來歲吧,也不知是什麼因緣,和一個名喚雲娘的風塵女子相戀了。我出身官宦,父親自然不能容我娶一個風塵女子,我卻也扛不住家中的逼迫,最終卻負了雲娘另娶了小琦的母親為妻。我娶妻後雲娘便再無消息,我知道她是另嫁了他人。又誰知,三年後雲娘的一位女友卻抱著還在襁褓中的你來找我,說雲娘重病已死,而你是雲娘在我離開後為我留下的骨肉。我那時少年自負,只想風塵女子哪有真情,許是雲娘怕自己死後兒子無依無靠才托說是我骨肉,便收下你後就送到你師父處撫養。然而近年卻有故人提起這一段往事,說雲娘原是個癡心女子,當年我離去後傷心欲絕再不曾接過一個客人,只是以繡花補衣為生,直至數年後貧病交加而亡。我這才知道自己當年是個如何狠心的負心郎,便請求你師父將你還到身邊,想要以此來補償對雲娘的一段虧欠……」
在場的所有人等都被這個聽上去荒誕不堪的故事給震住了,想說不信歐陽法德的表情卻有無法描摹的哀傷,知道他素來個性嚴謹的段舜傑等人自然不敢懷疑他是在開玩笑。
然而這若是真事也未免過於匪夷所思,段舜傑怎麼想怎麼覺得荒誕。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如何能相信自己竟在親生父親與妹妹身邊生活了如此長的時間,然而歐陽法德那些不合常理的寵愛與縱容也唯有如此才算有個合理的解釋。
大概看到眾人臉上的吃驚神色,歐陽法德自嘲地笑了:「很不像我會做的事情是不是?我只是個卑鄙自私的男人,無數次想告訴你卻怕你會恨我會離開我,只能隱瞞到現在。」
「王爺求您別說了……」段舜傑的心已經夠亂了,歐陽法德這一段身世傳說更是讓他亂上添亂,以致完全不知該如何自處了。
「原本我想奪得天下之後再告訴你此事,可是現在……」歐陽法德微微閉了閉眼睛,「現在卻只能把這瀕臨絕境的平南托付給你,希望你莫再重蹈覆轍,好好守住這份最後的基業。」
「這萬萬使不得……」聽出歐陽法德竟是要將平南的王位傳給自己,段舜傑一下子惶恐到了極點。到現在他對自己竟是平南王親子一事也絕無半點真實感,又叫他如何能接下這個重擔。
「孩子,你就不要再推辭了。現在的平南王位已經不是榮耀而是一份重擔了,你……你要……」也許是說出了心中最後的秘密,平南王的精神明顯漸漸不濟,臉部肌肉開始抽搐,身體也軟軟地往下倒去。
「……爹!」歐陽思琦尖聲哭叫起來,上去拚命抱住歐陽法德,一邊守候的眾太醫也紛紛上前救治。
「……王爺!」段舜傑猶豫再三,卻怎麼也喊不出一個「爹」字,眼看著歐陽法德的眸中閃過失望之色慢慢閉起,心急如焚之下卻也想不出要他收回成命的法子。
一個時辰之後,看盡無數繁華的平南王歐陽法德終於在自己一手創立的基業搖搖欲墜之際撒手塵寰。而沉浸在喪父之痛與被未婚丈夫欺騙拋棄的雙重痛苦中的歐陽思琦,似乎也並無餘力反對父親的遺願,最終看著歐陽法德指定的輔佐大臣協助段舜傑接下了平南王位。
雖然像是做夢一般成為了新的平南王,段舜傑心中卻連半點快意都找不到。
城外是不斷逼近的大同軍隊,城內是群龍無首的平南軍眾和惶惶然不可終日的平民,再加上心頭那壓得沉甸甸的與軒轅熙誠錯綜複雜的情感,他覺得自己所有的精神都已被這一切壓垮了。
打點起所有的精神應付著潮水般湧來的繁雜事務,還要時刻警惕大同的奸細與偷襲,段舜傑滿心只有心力交瘁與筋疲力盡。

一個月後,整肅完畢金陵防務的軒轅熙誠終於開始率領大軍向平安城近逼。望著殿中群臣驚慌失措的表情,段舜傑卻隱隱有些期待最後時刻的到來,那種對殘酷毀滅的期待讓他胸口的痛楚終於能夠減輕一些
大同軍抵達平安城外的那一天,天氣已經完全轉入秋涼的蕭瑟氛圍中了。
早已豁出一切的段舜傑卻意外地平靜下來。從早上開始就忙碌佈置著城內防務,他並未感到一線涼意,反而覺得四周的氣氛都帶著神秘的沉悶之意,似乎更焚燒著一種名為不安的情緒。
眼看著天色慢慢暗沉,在心中隱隱約約的期待煎熬下段舜傑再也讀不下去手中的折子。走到窗前,他推開窗看向樓前不遠處忙碌著的士兵們。大戰在即,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是緊張又微帶著興奮,讓段舜傑不由回想到數年前的自己。
咬了咬牙,怕回想起那個讓自己幾乎放棄了身為戰士自覺的男人,但心還是在那個名字掠過的瞬間抽搐了一下。
不是痛……不再是那種初初面對背叛的撕裂般的痛楚,而是一種深切的憾恨與無力。
抽離了全部情緒,段舜傑就這麼石像般地站在窗前,直到身後的房門發出細微的「喀」一聲才轉過頭來。
看見來人的瞬間他第一反應就是自己產生了幻覺,等神志清醒過來卻已被偷偷潛入的軒轅用力摀住了嘴。
想要扯開用手鉗制住自己的他,段舜傑卻在觸到那有著真切溫熱的手臂的瞬間感到一陣無可理喻的暈眩——那彷彿已有數百年未見的絕麗的容顏就這樣停駐在眼前,結果他也只能無力地任憑那雙有力的手臂將自己摟在懷中。
大概是感覺到段舜傑的情緒已經從吃驚恢復平靜,軒轅熙誠鬆開了手,微笑著退後幾步坐在了身後的椅上。
「你好大的膽子!」此刻仍是黃昏,天還亮著。身為平南軍最大敵人的他竟敢大搖大擺地直闖敵陣,不是瘋了就是太不將己方放在眼中。
一抹警惕掠過段舜傑的雙眸,他移動腳步,手已扶上了劍柄。
軒轅熙誠卻依舊笑得氣定神閒:「何必動氣!舜傑,我只是來找你喝一杯的而已……不信,你摸摸,我身上哪有武器?」
挑釁般把身體湊近,他提起段舜傑的手撫上了自己的胸口,在看到他忙不迭收手的狼狽表情時笑得越發艷麗。
「難道你就不怕我在此戰中身亡,從此再見不到我麼?」一樣不諱言地提及死亡,段舜傑卻知道這是他自信不會被殺的譏嘲之言。
「禍害遺千年,你要有那麼容易死倒真是我們平南軍的福氣了。」知道軒轅熙誠喜歡挑逗自己失態,段舜傑只能最大限度地命令自己冷靜。
「走吧,我知道有處小店的酒菜不錯。」
「你怎麼知道我會跟你去?」段舜傑只覺得荒謬,兩軍大戰前夕,敵軍首領居然會邀另一方統帥小酌,這種離經叛道的情節大概也只有軒轅熙誠能想出來。
「我就是知道。」
段舜傑真想一巴掌打掉他臉上的自信,無法忽略的心頭猶自焚燃的熾烈火苗卻讓他無法搖頭說出拒絕的話來。
沉吟片刻,他的手終於離開了劍柄。提起隨意扔在一邊的外衣,他沉聲向軒轅熙誠道:「走吧!」
瞬間,軒轅的臉上綻放出一朵無以倫比的笑顏來。他側側身甚有風度地推開了身後的房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段舜傑未再沉吟,大步走了出去。忽略掉被軒轅放倒的一眾守衛,兩人快步穿梭在長長的迴廊之上。
把心態調到無所畏怯的頻段上,段舜傑知道自己就這麼跟軒轅走的行為是極端愚蠢和無可理喻的,可是他仍然有一種豁出一切的痛快。他不怕軒轅存著什麼陰謀,甚至潛意識裡有點想就這麼飛蛾撲火般湮滅在軒轅的陰謀裡一去不回,這樣就可以不用面對兩人終要兵戎相見的殘酷。
前面的軒轅越走越快,行走的路線也從正路變做了在房頂與山路間飛掠,段舜傑就讓自己什麼也不想地追隨著他,心頭有一種天涯海角也就此去的慨然。
和臆想的一樣,要去的地方並不遠,就在平安城鄰近郊外的市鎮裡。
夕陽西下時分的市集裡,一身黑衣的軒轅大敕敕地在一個小酒攤上坐了下來,不管身邊人投來的好奇目光,大喊道:「夥計,來一罈白乾,多上幾個好菜。」
有點啼笑皆非又有點莫名悵然,段舜傑無言地坐到了他對面的長凳上。不想看軒轅熙誠那張讓他心動又心痛的臉,他選擇低頭瞪住粗糙又油膩的桌面。
軒轅卻不去管他,好像真的只是為了喝酒而來般,等小二一將酒拿來就給自己和段舜傑滿滿斟上。
「喝吧!」沒有等對方的回答,他已將自己碗中的酒喝乾見底。
段舜傑卻仍然盯著面前的酒碗不吭聲,就這樣任憑軒轅自己灌了自己滿滿三碗酒。
「段舜傑!」軒轅的聲音中沒有酒意,相反比任何時候都更清澈見底,「如果說我有什麼對不起你,今日這三碗酒就算給你賠罪了。過去的事情,只請你不要放在心上。若是你我免不了白刃相見,我也不希望你念什麼舊情,只管真刀真槍上罷!」
表面上直白無甚奧意的言語,聽在段舜傑耳中,卻立時意會到軒轅是想和自己斬斷昔日的孽緣。
沒有預兆的,心口的位置就那樣撕絞著痛楚起來。
整個人像是中了蠱般僵硬在那個簡陋的長凳上。他知道自己應該很灑脫地舉起面前的酒罈給自己滿上三碗很英雄氣概地酒到杯乾然後很開朗地笑說沒什麼啊我不放在心上我知道一切只是對敵之策而已哈哈哈,可是手臂卻像灌了鉛般地沉重,他一點都舉不起手也說不出話,只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做出讓自己更難堪的事來。
來的時候那種天涯海角從此去、想就這麼跟著軒轅哪怕被引上絕路的慷慨心情都在這靜默的氣氛裡化成了最難堪的譏嘲……
段舜傑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看軒轅熙誠的臉,只是像一塊石頭般釘在那裡,就算感覺到軒轅站起身來準備離開也仍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聽到軒轅把銀錢掏出來扔在桌上那「叮」一聲輕響,段舜傑全身震動了一下,猶豫片刻終於還是抬起了頭——軒轅卻已背轉身準備離開,視線裡只有那黑色的衣袂如迎風般翻飛……
又是那種噁心想吐的感覺。
段舜傑彷彿回到那個夏日的自己,那個在莊園中狂奔著尋找失蹤的言西城卻忘了手下眾兒郎正在戰場上浴血奮戰的自己、那個泣血著愛人行蹤縹緲卻混忘戰敗恥辱的自己。
好想狂吐。
就這樣把身體裡全部的血液和滲入的感情一起吐出來,就算就這麼死去也不想把這種絕望而羞恥的癡情再留在體內哪怕一分一秒。
「軒轅……」以為自己是在心底呢喃,卻直到看到軒轅熙誠回過頭露出奇怪的表情時才驚覺自己發出了聲音。
軒轅的表情也很複雜。難以言喻的各色情緒似在一瞬間一起飄過他的眼眸。片刻猶豫過後,他轉過了身,大步走向段舜傑,伸手緊緊摟住了他僵硬的肩膀。
無視於周圍正好奇看著兩人的眾人一齊倒抽一口冷氣的表情,軒轅彎下腰在段舜傑耳邊輕輕道:「我們走罷,到別處再喝。」
沒有等他回應,他顧自提起桌上沒喝完的酒,一手拖著段舜傑,離開了小酒攤。
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段舜傑一點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可他又不捨得就這麼掙開軒轅那雙溫暖的手,只能任由他將自己半拖半拉地扯過大半個市集,站在了一家客棧的門前。
「小二,給我一間上房,備點酒菜。」舉止動作像煞一個仍沒喝夠的酒徒,軒轅半點也不惹人懷疑地給自己和段舜傑要了個不被打攪的空間。
一種曖昧又混亂的預感從段舜傑的心頭升起,化開了身體裡因為軒轅的絕情而凍起的堅冰,讓滴酒未沾的他臉也微紅起來。
「現在可像個活人了,前面我還以為自己講幾句話就能把你放倒呢……這敢情好,我也不用準備如此之久的攻城之戰了。」走過去把門掩起又栓上,軒轅熙誠倚著門背笑吟吟地說道。
你欲我生我生,你欲我死我死……
段舜傑的臉色又蒼白起來,知道自己的感情早被看透卻還是說不出半句為自己辯白的話。
「算了,喝酒罷。」軒轅很懂得馭人之道,適可而止並不過分嘲諷。走到桌前給自己和段舜傑滿上酒,示意兩人一起喝酒吃菜。
都到了這等地步,段舜傑也早將一切都拋在腦後了。他也不想再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地一杯杯和軒轅對飲著。
酒入愁腸,很快段舜傑便有了醉意。
暈暈然中只覺得軒轅蹭到自己身邊,又在自己手中塞了個小酒盅,聽他柔聲細語地在耳邊說要和自己喝個花樣,便糊里糊塗地照著把手臂和他對鉤住,就用這樣彆扭的姿勢飲盡了杯中酒。
「既喝過交杯,接著便洞房罷。段舜傑,就讓我好好疼疼你罷,我知道你等我好久了……」軒轅的聲音裡滿滿是戲謔和淫猥,段舜傑卻一點也不覺得齷鹺討厭。
隱隱然的期待終於成真,就是醉了段舜傑也不敢想這是真的。
因為那種克制不住、難以置信的狂喜,段舜傑竟然在軒轅熙誠將自己雙手舉起綁在床頭時都不曾有半點抗拒,只是癡癡凝視著他寬衣解帶的動作,凝望著那優雅的頸項、覆蓋著堅實肌肉的胸腹、和懸垂在兩腿之間的性器慢慢坦露在自己的面前。
那個數里之外面臨著敵軍大舉進犯的城池早已不在段舜傑的心中,他全部的意識都只剩下眼前的這個男人。只有他的懷抱才是自己的全部天地。
看段舜傑如此柔順,一抹止不住的冷笑掠過軒轅熙誠的雙眸。抓起段舜傑的足踝,又將他的兩腿在床的兩側固定,軒轅熙誠慢慢覆上了他的身體……
早已被調教純熟的身體幾乎是在嘶喊著等待他的進入,然而似乎就是刻意想要折磨段舜傑般,七皇子花了比平時更久的時間進行前戲。
靈活的唇舌不斷在頭頸與胸口流連,兩粒乳頭已經被被啃咬到火辣辣發痛的程度,軒轅熙誠卻仍伏在他身上用手指與牙齒逗弄著那兩個腫到幾乎快要透明的茱萸小點。
雙手和雙足都被綁住,段舜傑現在的姿勢狼狽而毫無抵抗之力。害怕被客棧的人聽見,他拚命咬住嘴唇忍住呻吟,卻只有更添這種禁忌交合的快感。
段舜傑的腹部已經被自己射出的精液弄得白乎乎一片,也可以看見軒轅熙誠胯下的勃起已漲大堅硬到駭人的地步,七皇子卻仍固執地遲遲不肯進入他的體內。
幾乎飢渴到忍不住想要喊出要他快點進來這種毫無廉恥的話來,軒轅熙誠卻冷冷看了他一眼之後隨手扯過一條汗巾蒙上了段舜傑的雙眼。
身體完全不能動彈、連眼睛也無法視物的段舜傑頓時陷入了恐慌之中,只能感覺到軒轅熙誠的手指開始往自己體內塗抹潤滑用的香油,即將被充滿的期待卻被接下來塞入體內的物事完全戳破了……
那進入身體最隱秘地方還引起一陣陣酥酥癢癢感覺的竟似乎是一粒不知名的藥丸,而軒轅熙誠的手指則在不斷將那粒藥丸捅入自己體內更深的地方。
「軒轅熙誠,你做什麼!」恐懼完全攝取了段舜傑的心口,再次被背叛、被踐踏的感情就像狠狠打在他臉上的一個巴掌,讓他整個人劇烈地開始顫抖。
軒轅熙誠一手捏著段舜傑的下巴,一手卻還在往裡捅,他的口氣裡充滿令段舜傑不寒而慄的譏嘲:「傻也要有個限度吧。既然你這麼想要男人捅你我便成全你,有了這個你不被男人好好捅一下就會難受到死,好好記著我的恩惠罷!只是可憐了我這粒難得的西疆貢物……」
感覺到那粒藥丸已經被送到腸道深處,慢慢在自己的體內深處熔化,頓時那裡的嫩肉有一陣陣簌簌的奇癢,段舜傑受不了地忍不住扭動身體,想要破口大罵卻被心底深處的哀傷所擊倒,以至於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嘖嘖嘖,看你扭得這個樣子!賤得就想有人捅吧,還是我來成全你吧!」
軒轅熙誠將胯下蓄勢待發已久的肉刀用力刺入了段舜傑的體內,雖然體內的奇癢因此緩解了些,段舜傑的心卻已經痛得完全麻木,甚至連呼吸都想放棄……他終於忍不住掉下忍了太久的眼淚,即使神志混亂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滑向無人可拯救的絕境……
這個世上,怎麼會有像自己如此癡傻的人,被人如此陷害還選擇相信那個再三傷害自己的人。落到今日田地,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
「再送你個最適合你的文身!」幾記挺刺之後軒轅熙誠草草在段舜傑體內射出自己的慾望,只聽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聲音停止了,隨後段舜傑便感覺大腿內側一陣陣火辣辣的疼痛,軒轅熙誠似乎正用匕首在那個柔嫩的皮膚周圍刺著什麼字,每一筆都有淋漓的鮮血滴落,段舜傑卻彷彿已經完全失神般連動也不會動了,直到他等待已久的黑暗完全將他吞噬……
清醒的時候已經是次日的午間,混亂的客棧床上只有段舜傑一個人。赤裸的下體雜陳的淤痕與體液讓他一陣陣頭暈目眩,卻直到看到大腿內側怵目驚心地一個用刀尖刺出的大大的「賤」字才顫抖著徹底清醒過來。
無法處理自己一瞬間排山倒海般的絕望與無助,他掩起皺成一團的衣服無意識地走向窗前,打開窗的瞬間才知道吵醒自己的那些嘈雜是什麼——滿街都是背著孩子與全部家當的鎮民,人們慌亂地四處逃竄著。
「平南軍已經潰退了,聽說大同軍準備血洗平安城,我們這裡也快完啦,嫂子你帶著孩子快往西邊跑吧。」一個背著母親的年輕人大概在路上遇見了熟人,被扯住詢問情形,他的回答彷彿尖錐一般給了段舜傑最後一擊。
陰鬱的天色中,他彷彿被抽走靈魂的人偶般頹然倒在了地上,掙扎著想要站起卻似乎已喪失了所有的力量……

第九章
軒轅熙誠率領大同軍攻佔平安之後,並未如傳言那樣實施血腥鎮壓,在搜捕了一些平南軍的高官和家屬之後,就採取安撫措施開始向一般平民發放救濟米糧,對曾擔任過平南軍底層官員的人也既往不咎,很快就將平安的局勢穩定下來。
平安城原就是南方最繁華的商業城市,一旦局勢穩定下來,市面很快恢復了昔日的繁華。

「老王,來兩碗豆漿,一籠包子。」老王就是這平安城裡平頭百姓的代表一員,他在城裡開了家點心鋪子,雖是小本經營,生意卻不壞,
「小二,去打豆漿,再拿一籠包子。「老王招呼著月前才新雇的夥計。說起這個夥計他就覺得心裡舒坦,小伙子人長得整齊,身體也健壯,只要他管食宿也不要工錢,找到這樣的夥計真像是天上掉了個大餡餅。
被叫做小二的年輕人利索地給客人端上了豆漿和包子,又默默收拾著一邊骯髒的碗筷,端正的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
誰也不會知道,這個完全無甚特殊之處的小二會是曾經威動天下的平南將軍段舜傑。
他從客棧回到平安時,平南軍的敗勢已經無可挽回,撤退的殘部正逃向南方山林,但已很難東山再起再復昔日的輝煌,自覺已經無顏見故人的段舜傑也沒有選擇與舊部會合,而是在平安城中留了下來。
當然,促使他這樣做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想要伺機救出被大同軍俘虜的歐陽思琦和平南王麾下幾名老臣。
雖說歐陽思琦還懷著軒轅熙誠的孩子,然而段舜傑很懷疑毒皇子會不會為這種原因善待她。平安城中關於這個神秘皇子的傳言太多了,他的風流就是其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一項。據說他的正妻是有同安第一美人之稱的左丞相之女,已為他生下兩子,傳聞中與他有過牽扯的女人更是不計其數,卻從不曾聽說誰得到過他的專寵。
心裡很清楚現在的歐陽思琦對自己一定已是仇恨入骨,但她畢竟是段舜傑在這世上剩下的唯一血親。他對這個際遇悲慘的妹妹懷有的感情是複雜的。
雖然曾嫉妒過她與軒轅熙誠的關係,然而當真相殘酷地展開在面前時,才驚覺兄妹兩人都只是被悲慘命運撥弄的苦命人而已。
想要救出歐陽思琦、想要重新給妹妹一個幸福的人生就是如今唯一支持著段舜傑活下去的目標了。心中的傷口還未結痂就被血淋淋地重又割開,與軒轅熙誠曾有過的一段情事已經成了他身上一處化膿腐爛到讓他自己都不敢正視的創口,卻無力醫治,只能看著它一天天擴散潰爛,直到侵蝕完他的全部生命。
大同軍仍然沉浸在殲滅平南軍的勝利喜悅中,對俘虜的看管並不嚴。然而段舜傑卻始終按捺著沒有採取行動,他害怕面對一切可能會遇見軒轅熙誠的機會,他不知道要用什麼表情、怎樣的心情去面對這個欺騙了自己無數次的男人。
然而最讓他害怕的卻是事到如今仍無法去恨軒轅熙誠的自己,怕一旦面對他又將在他的甜言蜜語中淪陷,重又給身邊的人帶來一場災難。

遠處,一個隨從打扮的年輕男孩匆匆跑過來,四處張望了兩下就走到點心鋪前,打斷了段舜傑的思緒。
「老闆,給我來十籠包子,再打十碗豆漿,找個人和我一起送過去。」
眼看來了大生意,老王的臉上頓時樂開了花,忙不迭地招呼一邊正忙碌著的段舜傑。
段舜傑忙放下手中正洗著的碗筷走過來,就著身上的衣服抹了抹手準備張羅,卻在與男孩四目相對之時同時愣住了。
「……昶兒?」
「將……」下面一個字還來不及出口,昶兒便機靈地住了口,在一邊看著他用最快的速度準備了食物和他一起離開。
走到離鋪子老遠的僻靜處昶兒才敢再開口:「天哪,將軍,居然是你!你怎麼會成了點心鋪夥計呀?」
段舜傑無言以對,只能搖了搖頭,歎道:「說來話長。」
看他一臉為難,昶兒也沒再追問下去,而是露出了興奮的表情道:「正好!我帶您去見一個人,包準您見了高興!」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進一間樣子普通的小宅院。似乎並沒有看見段舜傑疑惑的表情,昶兒一進門便扯開嗓子喊開了:「郭大俠,郭大俠快看誰來了!」
聽到他的喊聲,立時有三個身量高大的男人從屋子裡走出來,一看到跟在昶兒身後的段舜傑就露出了意外與驚喜的表情。
段舜傑也是一臉歡喜地呆住了,「天,三師兄、五師兄、九師弟,怎麼會是你們?」
他自小在終南山長大,師兄弟對他來說實與親兄弟無異,再也想不到竟會在今時今地見到闊別已久的故人,讓他早已涼透的心忽然變得溫軟起來。
四人在一起感慨唏噓了一會,三師兄崔俠忽然一拍腦袋道:「看把我激動的,師父還在裡面等著呢,要是見到老七真不知道要開心成什麼樣子呢!」
「師父也來了?」一時間,無數種複雜的情緒掠過段舜傑的心頭,不及釐清,他已奔向房內,一進門,就撲向那熟悉的人影。
「師父!」投入終南王的懷中,段舜傑像個孩子似的又哭又笑,一瞬間只覺得自己彷徨無依的心重新有了依靠,那種見到親人的感覺即使是生養他的歐陽法德也是不能給予的。
拍著從小一手領大的得意弟子的肩膀,郭躍的情緒也甚是激動。與段舜傑已有多年不見,這次下山除想要救出多年老友的女兒歐陽思琦外,尋找據說在平安城一戰中失蹤的心愛弟子更是主要目的。
沒想到進了平安城沒幾日,段舜傑就主動出現在他的面前,叫他怎能不激動開心。
等師徒倆的情緒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一齊跟來的十多個師兄弟們又一個個過來和久別的段舜傑招呼,鬧騰了好一陣子大家才算敘過離情,便按著長幼順序分別坐下。
「舜傑啊,師父聽說大同軍破城的時候你突然從營中失蹤,原先還擔心你是不是被大同軍暗下綁走,現在看來似乎並非如此,你說說看到底是如何呢?」
見到師兄弟的時候段舜傑就知道自己必然將面對這個疑問,然而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才好。
郭躍看他滿臉猶豫,表情頓時也嚴肅起來:「舜傑,你老實告訴師父,聽說你與大同的七皇子過從甚密,而金陵、平安兩城失守、歐陽法德遇刺身亡、思琦被俘據說都與這個七皇子有關,甚至有傳言說是你為謀榮華富貴才將平南出賣給他,原本師父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的,今天看你這樣卻……」
段舜傑的心一下子抽緊起來,他從不敢猜想平南舊部會如何評說自己這個已經第二次臨陣失蹤的不稱職的將軍,卻不知道自己在流言中竟已淪為會為榮華富貴而將自己的父親與妹妹一起出賣給敵人的無恥之徒。
事已至此,夫復何言。
被軒轅熙誠踐踏到連腳底的泥塵都不如的自己,又何必在乎他人的眼光,而自己與軒轅熙誠的關係,又如何是用言語便能向別人解釋清楚……即使是面對這世上最親的師父、撫養自己長大成人的師父,他也絕無勇氣將全部的真相敘述出來。
看到段舜傑面上複雜的神色,郭躍也隨之沉默了。
他看著段舜傑長大,自然知道他絕非會為己身富貴出賣他人之徒,這其中必有隱情。但為何卻連半點口風也不肯偷漏,也未免實在招人懷疑。
脾氣暴烈的二師兄蔣承昭已經忍不住跳了起來:「七師弟,你倒是說話呀!誰都知道那個毒皇子是你領入平安城的,他殺了平南王爺又擄走歐陽思琦,你總該給別人一個交待啊!」
看到段舜傑臉上痛楚的神色,向來與他感情最好的四師兄馮慧忠已經忍不住出來回護。「二師兄,七師弟和那七皇子相識時也不知他的身份,這件事上實在是怪他不得啊!」
郭躍也不插嘴,就看著弟子們七嘴八舌地吵成一堆,等大家都停口了,他才轉向段舜傑問道:「舜傑,那你是何時知道那毒皇子身份的?」
段舜傑早已被眾師兄弟吵得心亂如麻,哪裡敢有半點欺瞞,當下躬身回道:「弟子也是直到大同進犯金陵那晚才知道的。」
「聽說那軒轅熙誠進了平安城之後一直住在你府中,以你的機靈又怎會連一點蛛絲馬跡都看不出的?」
段舜傑搖了搖頭,沉默下來。那時的他早就被情感弄瞎了眼,怎麼會想得到要去懷疑自己心中最深愛的人。
「是弟子愚笨,不曾察覺。」
郭躍沉吟片刻,終於點了點頭。他也知道自己這個徒弟向來最重感情,不會懷疑自己心目中的好友並不奇怪。
「那我再問你,你在金陵一戰之後可曾和他見過面?」
這一句話正正戳中段舜傑心中的痛處,他的臉色一瞬間轉為慘白,卻不敢欺騙自己最尊敬的師父。
「他……他在攻入平安前確實曾來找過弟子。」半晌,他終於輕聲地承認道。
郭躍的臉色頓時變了,目光如刀般直刺段舜傑已經黯淡下去的雙眸。
「他跟你說過什麼?可是有許下什麼好處讓你不戰而退,將平安城、將平南的多年基業拱手相讓?」
「他……他……」想說軒轅熙誠根本就不必許給自己什麼好處,自己這個傻瓜就會心甘情願地把性命也送給他,然而實在沒有勇氣在郭躍和師兄弟面前坦陳自己這一段只能用可悲可笑來形容的感情,段舜傑只能選擇沉默。
「那難道真是你為了他許諾的好處出賣了平安城和思琦的?」郭躍的臉色已經大變,大概只要段舜傑點頭他就要立時處置門下叛徒了。
「不是,我沒有,真的沒有……我……我不知道……」心中的委屈真的已到極至,如果不是面對郭躍段舜傑真是死也不想解釋,與軒轅熙誠最後的會面是他生命中最最不堪回首的記憶,每次回想起都恨不得當場殺死自己,又怎堪向他人提起。
「那你又怎麼會臨戰失蹤?到如今家國被毀卻仍龜縮在一角假裝太平無事!」二師兄顯然是看不過去他吞吞吐吐的態度,跳起來指責他。
「我……我……」無法說出真相又不能對師父說謊,段舜傑的心中真是矛盾猶豫到了極點,知道自己這樣欲言又止最是惹人懷疑,卻實在無顏吐露真相。
看著一臉激憤的蔣承昭和段舜傑猶豫退縮的眼光,良久,郭躍終於長歎了一聲,語氣冷厲道:「舜傑,師父也知道你未必是為了什麼榮華富貴就出賣了整個平南,可是別人不會這麼想。現在師父也只能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只要你親手殺死那個毒皇子救回歐陽思琦,給平南王報了仇別人自然也不能說什麼了。不然……只能要你莫怪師父無情了!」
段舜傑聽在耳裡,知道就連素來對自己深信不疑的師父也已經動了疑心,懷疑是自己將平南出賣給大同,心底頓時滿是苦澀,再想要分辨卻只見師父閉上眼睛揮了揮手示意自己退下。
知道再辨無益,只要自己一日不手刃軒轅一日就會有人懷疑自己與他狼狽為奸,然而要自己親手殺死軒轅熙誠卻是如何也無法做到……
告別師父離開小院,滿心彷徨的段舜傑才發現自己原來無處可去。躊躇了半天才終於走向點心鋪子的方向。
看他回來老王不免責怪他怎去了這麼久才回來,看他臉色不對才終於不再多言。

點心鋪的利薄,活卻不輕。等段舜傑忙完最後一撥又收拾乾淨之後天已漆黑,他便隨意取了些水擦過身便合衣倒在床上。
說是床,實際卻不過是鋪子裡臨時搭的一個地鋪,十分簡陋,心情亂無頭緒的段舜傑自然是更難入睡。
不斷把玩著懷中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那是師父臨走時交給自己的。終南王給自己的期限是三天。三天內不提軒轅熙誠的頭來見,便等於承認了他是大同的奸細。那時他將不再是終南王門下的弟子,而被列入為平南軍復仇的名單。
一邊是撫養自己長大形同自己親父的終南王,而另一邊則是屢次欺騙自己又將自己推入絕境的情人……
段舜傑的理智完全知道應該如何選擇,然而心深處卻有另一種聲音。
縱使再被欺騙傷害一萬次,對軒轅熙誠他又如何下得了殺手?
即使不能得到他的歡喜與寵愛,段舜傑的願望也是祈盼軒轅熙誠可以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又何忍心讓野心勃勃的他壯志未酬就已倒在自己手下。
長夜漫漫,段舜傑卻毫無睡意,只能睜著眼睛直到天明……

逾想留住時間,光陰就飛逝逾快。
不管段舜傑願是不願,眨眼就已是三天時間的最後期限。
無數矛盾交錯在胸口,卻直到此刻也沒能理出個子丑寅卯來,段舜傑也厭惡自己的優柔寡斷。眼看天色已漸漆黑,他只能選擇先往軒轅熙誠的住處再說。
軒轅熙誠的住處並不難找,他現時就住在平南王的行宮中,而那裡段舜傑自然是再熟悉不過。
伏在行宮寢殿的屋頂上,段舜傑努力屏住呼吸,緩緩掀開屋頂瓦片朝屋內望去。
只瞧了一眼卻差點被裡面活色生香的畫面刺激得暈過去--軒轅熙誠竟正和三、四個美貌的少年男女赤裸著交纏在佈置奢糜的大床上。
他在用一根將有兒臂粗細的玉棒抽插著其中一個男孩兒的後庭。那男孩長得十分嬌嫩可愛,卻被逗弄得一臉騷媚入骨的神情,口中不斷發出嬌喘,似乎在呼喚著軒轅熙誠快些進入他的體內,而剩餘的二個女孩則在一臉迷醉地用口服侍著軒轅熙誠,床上還散落著不少古怪的用具……
段舜傑看了一眼就看不下去了,一股止不住的辛酸一直湧到胸口,讓他下意識地咬緊了嘴唇,卻仍然忍不住輕喘了一下。
氣息只在瞬間亂了一下,軒轅熙誠卻幾乎是立時察覺了。飛快起身披上一件繡工華麗的睡袍,他揮了揮手,少年們雖然一臉意猶未盡卻仍然匆忙著衣退下了。
「是誰?快出來。」軒轅熙誠的聲音冷冷的,完全看不出片刻前還沉浸在變態遊戲的快感之間。
段舜傑頓時僵住了,他千算萬算,卻一點也未想到竟會被軒轅熙誠如此快就發現。
「段舜傑!我知道是你,快給我下來!」更令人吃驚的,軒轅熙誠居然直呼出了他的名字。
既然被直接指名道姓了,段舜傑再怎麼也不能繼續假裝無動於衷。悄無聲息地從窗口翻入寢殿,段舜傑目光複雜地出現在了軒轅熙誠的面前。
「原來真是你,倒是好久不見!」看不出有什麼情緒,軒轅熙誠嘴角掛著一絲冷笑輕輕道。
段舜傑的心情卻是無比複雜——軒轅熙誠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睡袍,根本遮不住他白潤身體上歡愛留下的痕跡,看在段舜傑眼裡彷彿是一根根利箭般直插在他的胸口,讓他痛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啞巴了麼?」面對段舜傑,軒轅熙誠卻是永遠的游刃有餘、態度從容到令人髮指的地步,「還是看到剛才的一場好戲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段舜傑眼看他慢慢走近,緊張地腦中早已是空白一片,只能拚命握緊袖中的匕首,用盡全力提醒自己今天的任務是來刺殺這個毒蛇般毀滅了一切的男人的。
軒轅熙誠卻像是根本沒有發現段舜傑的緊張和僵硬,毫不在乎地伸出手將他推坐到仍然一片凌亂的寢榻上去,一手拿起旁邊表面佈滿突起的玉棒把玩著。
「段舜傑,你沒見過這種的吧?要不要我跟你玩點刺激的?」他湊過來,距離近得幾乎貼上了段舜傑的臉。
一抹深紅浮上了段舜傑的臉頰,無措地想要格開他向後退去,卻被軒轅熙誠用力抓住了右手手腕。
「玩不起就不要帶這種危險的東西在身上,是不是你爹沒教過你?」一把從段舜傑的袖中將匕首拔了出來,軒轅熙誠帶著一臉譏諷的表情將匕首扔到房內角落,又反手將他壓倒在了身下,一手已滑入了他的褲檔之間。
「不要!你別這樣!別碰我!」想叫他別用那雙剛玩弄過男童的髒手碰觸自己,卻又驚覺有如此念頭的自己只會像個妒婦,只能拚命掙扎著,然而男人最脆弱的部分卻完全在對方的指掌之間,軒轅熙誠只是用力一捏他便痛得整個人蜷縮起來。
「來見我只要把屁股洗乾淨就可以了,用不著帶什麼匕首,我的『匕首』可以借你用的,段大將軍!」軒轅熙誠還特意蹭過來將自己胯下的性器在段舜傑的大腿上磨蹭了兩下,讓段舜傑可以充分感覺到那仍處在半昂揚狀態的亢奮。
「……不要這樣……你快放開我……」一碰上軒轅熙誠,平時那個冷靜自持的段舜傑就似乎消失無蹤了,剩下的只是個在性格扭曲的愛人面前手足無措的可憐男子。
他想要掙脫軒轅熙誠的鉗制卻被他一次次按倒在床上,而想要用力反抗時軒轅熙誠就用力揉捏他的下體讓他痛到無力。
眼看段舜傑已經無心抵抗,軒轅熙誠才冷笑著將他雙手扭到身後,又解下他的衣帶將他反綁起來,跟著硬把他全身的衣物都撕開露出健康的麥色身體。
感覺到段舜傑全身都在顫抖,軒轅熙誠卻毫不動容,修長的手指撫上他大腿內側自己上次留下的刺字,不意外地發現那個「賤」字已被一個深深的烙痕所替代。
感覺到軒轅熙誠的手指流連在那個烙痕上,他的動作慢慢喚起段舜傑心頭所有的傷。彷彿回復到那個悲慘得用烙鐵烙平自己身上恥辱的痕跡的自己,回復到那個絕望得不想再逗留在這個世上再多一分一秒的自己……
只要面對著這個男人,世界彷彿連顏色都變了。想過無數次要冷硬地應對他的挑撥,然而一被他所碰觸卻似乎連身體最裡面的部分也酥軟了下來。
感覺到軒轅熙誠的手指正慢慢撫過股溝滑向自己的雙臀之間,段舜傑忍不住在那細長冰涼的手指進入自己體內時屏住了呼吸,卻被他惡意的按壓惹得悶哼了一聲。
「你的這裡還真是想我……怎麼,看見剛剛那個小男孩了麼?他可是平安首富的兒子,原先可比你還三貞九烈呢?現在在床上叫得可浪呢……就是不知道是他騷還是你更騷呢?嗯?」驟然將伸入的手指加到了三根,軒轅熙誠幾乎是帶著惡意在羞辱段舜傑了。
段舜傑自然知道軒轅熙誠是在譏笑自己,然而早已熟悉肛交快樂的身體又怎禁得起這樣的挑逗,從體內最深處不斷傳來的一陣陣快感折磨得他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這樣的自己還是死掉比較好吧!這樣不堪地懷抱著一份無恥而絕望的感情……茫然地試圖聚焦軒轅熙誠的容顏,眼前卻早已模糊一片,就彷彿他此刻的心境般什麼也無法看清。
軒轅熙誠卻對段舜傑迷茫痛楚的表情似乎視而不見,抽出了手指他隨手拿起了扔在一邊的玉棒。
「啊……」在朦朧間被軒轅熙誠毫不憐惜地將那兒臂般粗細的玉棒直插入後庭,饒是段舜傑再堅強也忍不住失聲慘叫。
軒轅熙誠卻不為所動,仍是一臉冷靜地操弄手中的玉棒前後抽插著,一次次將它送入段舜傑體內的深處,欣賞著他在那一進一退之間垂死般地扭動掙扎。
玉棒比性器自然要長許多,軒轅熙誠又狠心地用力往裡捅,段舜傑都不知道這冰冷無生命的凶器是不是已經插傷了自己的內臟,只覺得從肛門到直腸乃至整個腹腔都是火辣辣的疼痛,只能拚命扭動身體想要減輕些痛苦。
大概是想要看段舜傑痛苦的表情,軒轅熙誠竟就著抽插的動作將段舜傑的雙腿舉起抵住繼續將玉棒重複著簡單而淫靡的動作。
因為仰臥的姿勢而被進入到體內更深的地方,段舜傑已經連喊叫的氣力都沒有了,只能屏住呼吸忍過那柔嫩的內壁被活生生摧殘的痛楚,只覺得被玉棒拖過的地方都已被擠壓摩擦到快要裂開的程度。
大概膩了這種有點單調的遊戲,軒轅熙誠終於抽出那根棒子扔在一邊,將自己早已漲大到完全赤紅的性器直接捅入了段舜傑的體內。
「好松!真是沒勁!」被軒轅熙誠隨即的戲謔之語刺激到渾身發抖,段舜傑也知道自己的內壁已被軒轅熙誠過度的調弄導致比一般人更鬆弛,再加上又被兒臂粗的玉棒搗弄過一陣,此刻肌肉只能維持著先前的形狀無法完全含住軒轅熙誠的陽具,任由他變換著角度刺激也無法收縮起來。
大概是為了向段舜傑顯示自己與他交合的無聊,軒轅熙誠的抽插顯得極為緩慢而漫長,那毫無激動可言的機械前後擺動腰身的動作讓段舜傑殘破的自尊早已完全崩潰,而軒轅熙誠就這樣慢慢搖擺了將近半個時辰仍然毫無要射的意思,讓段舜傑的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切,真是沒勁透了!玩你還不如去玩個婊子暢快。」把仍然鼓脹勃起的性器從段舜傑體內抽出,軒轅熙誠冷冷拋下一句,隨即用手快速地擼動仍在堅硬勃起的性器,數下之後將噴出的熱液全都射在段舜傑的臉上。
看著被噴了一臉淫液的段舜傑滿臉不敢置信的神色,軒轅熙誠冷笑起來,隨手挑開了綁住他的繩索,一腳將他踢到床下。
「你以為你還是什麼平南王、大將軍麼,不過是個被男人玩爛的破鞋罷了!快滾!」

穿著被撕破幾乎無法蔽體的衣衫從行宮中狂奔而出沒幾里路,段舜傑已覺得腹痛如絞,難以為繼。隨便找了路邊樹林中的一個僻靜之處,跪倒在地便嘔吐起來。
眼睜睜看著吐出的食物殘渣中混雜著越來越多的血液,段舜傑也完全沒有停止的意思,任憑殷紅的鮮血染滿衣襟。
軒轅熙誠那些殘酷的話彷彿還在耳邊迴響,酸楚的眼淚終於瘋狂地全都掉落下來。嗯,
自己的癡心從頭到尾就只是不自量力自取其辱而已,到如今已經毫無利用價值的自己卻還癡心妄想著得到軒轅熙誠的真心。
即使自己也已經認不出這個卑賤到毫無自尊的男人了。
終於都要結束了……終於可以擺脫那日日夜夜纏繞著自己的心痛,拋開那個人殘酷的笑容,離開這個冰冷而無可留戀的世界了。
段舜傑在出發到行宮前已偷偷服下了數個時辰之後才會發作的毒藥,他完全是懷著必死的決心來見軒轅熙誠的。
究竟是想著殺死了軒轅熙誠之後自己已不願獨活還是怎樣,那時的心情段舜傑已經幾乎想不起來了。
只是到最後自己仍然下不了手,下不了手讓那個殘忍而美麗的人永遠消失,對他的愛與留戀已經熾烈到了連自己都會害怕的程度。
反正落到這種田地的段舜傑早已沒有顏面去見撫養自己長大成人的終南王,也沒有勇氣面對關心自己的人那痛心疾首的表情了,在這個時候放棄自己說是解脫卻更像是逃避而已。
覺得已經快將身體內的鮮血都吐完了,企盼已久的黑暗才終於來臨。
原來這就是死亡的感覺麼—感受著盼望已久的平靜,段舜傑的意識才終於完全抽離了身體,慢慢倒在了冰涼的泥地上。

第十章
聽說,通往黃泉的奈何橋旁,孟婆守在那裡已有數千年,專侯俗緣未了的男女經過,送上一碗孟婆湯,讓人可以忘卻前塵往事,獲得全新的空白記憶。
段舜傑醒來的時候,一瞬間有不知身之所在的錯覺。
但目光觸到站在窗前的那個人影時,他的心忍不住抽緊起來——雖然只是行雲流水的一瞥,他已經認出了那個令人心痛的背影。
沒有能夠幸運地喝到那碗孟婆湯,此刻的自己仍然是那個懦弱而無力的自己,仍然是在那個容不下自己真實感情的殘酷世界裡。
也許是感應到段舜傑的目光,原先背對他立在窗前的軒轅熙誠慢慢轉過身來。夕陽華麗的光彩披在他的身上,金縷玉衣般襯托著他完美的面孔與身形,彷彿不是這污濁塵世中人。
兩個人默然無語地對視了片刻,軒轅熙誠慢慢向床邊走過來。看著他面無表情得逼近,段舜傑羞愧而慌亂到無以復加,要不是手腳身體都疼痛酸軟,只怕早從床上跳起來奪路而逃。
軒轅熙誠的表情卻與平常不同,他看著段舜傑的目光多了一份陌生的情緒,似乎在不斷思考什麼,又好像第一次認識面前這個男人一樣。
「為什麼會想要自盡?還有究竟是誰讓你來刺殺我的?」但是他一開口,那種直戳痛處的直白讓段舜傑發現他仍然是那個全然不體會他人感受的惡劣男人。
無法回答他的問題,也面對不了他的目光,段舜傑只能選擇逃避,無言地翻轉身去背對著軒轅熙誠,他無法面對那雙奪走了他全部愛與熱忱的眼睛。
軒轅熙誠卻不依不饒:「派探子跟著你想抓點平南餘孽,卻抬回來一個去死不遠的人,如果不是我,現在你早已不在世上了,就是這樣也不肯告訴我麼。」
原來自己會活下去完全是軒轅熙誠想要刺探情報的副產品,段舜傑有苦笑的衝動。
身體中熾熱的情感彷彿都被喝下去的毒液稀釋了,此刻的他心灰意冷,甚至連半句話都不想說。
「不想說麼?」軒轅熙誠狀似驚異地挑起半邊眉,不慌不忙地在床邊坐了下來,「宮裡面多的是讓人開口的辦法……」
看到段舜傑露出厭惡的表情,軒轅熙誠笑了笑續道:「不過我也不想用那些辦法,我另有辦法讓你求著要告訴我。」
沒有再多說什麼,軒轅熙誠已經傾身扯開了覆在軒轅熙誠身上的薄被——被子下面,他身上僅有一件薄薄的小衣,看軒轅熙誠伸手要拉扯那件小衣,段舜傑立時急了,想推開軒轅的手卻發現自己居然連半根指頭都沒有力氣動。
「你……」他又氣又急,眼睜睜看著軒轅將小衣褪到自己的膝蓋處。
軒轅熙誠的口氣卻是十分輕鬆:「哦,忘了告訴你!你那毒雖是清了,卻還有些殘餘,這兩三日內你手足麻痺恐怕是免不了的。」
他一邊說一邊已經脫下外袍上了床,扯著段舜傑的雙腿圍在自己的腰上,姿態十分之淫靡撩人。
雖然手足都麻痺難以動彈,段舜傑還是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胯下的巨大正頂在自己後庭入口的位置,看著他慢條斯理地往手指上塗抹香油,段舜傑真有快要瘋掉的感覺。
仍然沒辦法忘記那種獻上自己的一切卻被糟蹋凌辱的屈辱感,段舜傑受不了用這種姿勢躺在軒轅的身下,卻又不知該如何阻止他的厚顏無恥,心中又氣又急,一時間連半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態度似乎相當鄭重地鄭重地將手指插入段舜傑體內緩緩抽插著,看到段舜傑露出倒抽一口涼氣的表情,軒轅熙誠卻綻出了似乎相當有成就感的笑容。
「告訴我罷,不然我可叫人來了,我想小思琦一定是很想見到你的罷……」軒轅熙誠的惡劣一如往昔,他那可惡的笑容也多少激起了段舜傑的一點反抗之心。
「難道你……你不比我更怕會身敗名裂麼?」感覺到軒轅的手指充滿惡意地按壓著體內最敏感的一點,段舜傑拚命想忍住喘息,卻仍然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軒轅熙誠的反應卻是哈哈大笑起來,「段舜傑啊段舜傑,說說你麼也是年紀一大把了,怎麼就這麼天真!讓歐陽思琦知道了又有什麼打緊,她這輩子哪裡還有機會到處說我的壞話!」
被他說得段舜傑的心猛地一抽,臉色也蒼白起來。整件事中,思琦是完全無辜的,卻被自己的感情與軒轅的陰謀所拖累,以致從天之嬌女淪落為今日的棄婦。
「你不能這麼對她!她還懷著你的孩子,你這樣做不覺得太殘酷些了麼?」段舜傑怎麼也做不到看這個可憐的妹妹受苦而熟視無睹。
軒轅熙誠笑笑,姿態隨意地將手指從已經鬆弛開的甬道中退出,一鼓作氣地將已經腫脹硬挺的性器插入。
「你不覺得你現在還要關心別人很可笑麼?專心點。」拍了拍段舜傑的臀,他似乎不想再多做交談,只管自己前後擺動腰身追逐絕頂的快感。
段舜傑用力咬緊牙關想忍住身體內部湧起的酥軟的快感,只是這樣已耗盡他所有的氣力了,已無力再和軒轅談論歐陽思琦的事情。
空間中滿是曖昧的喘息與肉體摩擦的聲音,直到軒轅熙誠一記有力的衝刺將熱液射入他體內深處之後,這讓段舜傑幾乎抓狂的聲音才算平息下來。
簡單整理了衣物,軒轅熙誠也將段舜傑扶坐起來。兩人以親暱的姿勢緊靠著,
段舜傑一時間似乎又產生了錯覺,彷彿仍是在言家莊園的那段時光,與軒轅熙誠之間也只是親密戀人的關係,正在一起分享性愛之後最甜蜜的慵懶時光。
理智卻在瞬間提醒自己:眼前的是大同的毒皇子軒轅,而不是那個溫柔神秘的言西城。雖然殘酷,但現實就是現實,即使百般逃避也仍然不會改變。
「說起來我們也算老夫老妻了……」軒轅熙誠卻突然冒出一句不像他會說的話來,「彼此間似乎也不必過於劍拔弩張。」
段舜傑覺得他有些奇怪,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軒轅熙誠只是淡淡一笑,續道:「現在正是我大同用人之際,如果我說願意留你在身邊,那你願不願意為大同效力?」
怎麼也想不到他竟會提出這樣一個建議,段舜傑猝不及防之下頓時愣在當場。
「你不是要我對歐陽思琦仁慈些麼?只要你答應了,要我收她為妾侍也不是什麼難事,你也不必時時自覺對不住她了。」
本來已要出口的拒絕一下子被軒轅這個提議堵了回去。確實,平南的頹勢已勢不可挽,雖然自己轉投軒轅熙誠帳下是不可原諒的背叛行為,但如果能以此換回妹妹的幸福,似乎也並非太壞的交易。
只是對軒轅的狡詐已經著實有些怕了,實在不知如此的軒轅熙誠又怎會提出如是的建議
真怕自己就這麼點了頭,隨後就將面對更悲慘的現實。
看到段舜傑的猶豫,軒轅熙誠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他也不作聲,等著段舜傑自己做出決定。
段舜傑自然是猶豫的,自己的身份與軒轅熙誠是敵非友,然而此刻的狀況也已壞到不能再壞,
也許真應放手一搏,看看是否還能為自己世上唯一的親人搏到幸福的可能。
轉過頭,看到軒轅熙誠那含笑的目光,段舜傑的心中滿滿的都是苦澀。也許自己選擇了一條最辛苦的路,然而能在這個人身邊再多留一刻,對自己隱隱也是一種吸引。
看段舜傑緩緩點了點頭,軒轅熙誠頓時露出了微笑。
他早知道段舜傑拒絕不了自己,畢竟他是已愛到無法自拔的地步了不是麼?
輕輕在懷中健壯的男體上烙下輕淺的一吻,軒轅熙誠似乎給出了一個不確定的承諾。

大同攻佔平安後三個月,原平南軍統帥、現任平南王段舜傑正式歸降大同,而原平南公主歐陽思琦也正式成為七皇子軒轅熙誠府中眾多的側妃之一。
平南王的歸降在朝野掀起軒然大波,一時之間段舜傑三個字幾乎成了忘恩負義與無恥背叛之徒的代名詞,人皆側目,然而也有幾支反叛軍隊因畏於大同攻打平南的氣勢,主動向朝廷歸降。
不肯歸降的幾支較具規模的反叛軍隊,也在毒皇子軒轅熙誠與原平南王段舜傑的聯手指揮之下被掃除不少,一時之間,原本已日漸式微的大同皇朝似乎漸漸恢復了元氣,重新顯露出帝國的氣勢來。




傾國英雄之英雄有淚

第一章

月漸高昇,夜色已濃。
段舜傑獨自坐在帳中,一個人盯著面前的燭火發愣——看著一隻呆頭呆腦的小飛蛾,似乎被閃爍的燭光所迷,煽動著孱弱的翅膀想要衝入火焰中去。他忍不住長歎了一聲,輕輕揮動衣袖,想將飛蛾扇退幾步……
「舜傑。」熟悉的聲音讓他停住了動作,等回過神來,只來得及看著那小飛蛾一頭栽入火中,掙扎了幾下便化作一團焦黑落在了地上,消逝在這個世間。
「怎麼,還不睡麼?」雖然在段舜傑面前早已揭破了大同皇子的身份,軒轅熙誠展露的笑容卻仍帶著不經世事的清純,看在段舜傑眼中,止不住攪起一陣心動又復一陣心痛。
暗暗咬了咬牙,段舜傑試著用平常的表情面對軒轅。
跟隨軒轅熙誠攻打佔據西南要地的起義軍蔣榮已有近月,也把蔣榮圍困在這小小天南城中將近十日,眼看勝利在望,他的心情卻怎麼也輕鬆不起來。在大同軍中的自己,無論如何都只是一個格格不入的外人,走到何處似乎都可以感覺到身後投來的異樣目光,在大同軍的心目中自己永遠都只是一個貪生怕死、賣友求榮的平南叛將。
雖然以歐陽思琦的安危作為借口留在軒轅身邊,卻總覺得他的心似乎會離自己越來越遠。段舜傑一天比一天對這段感情更加絕望,卻找不到一個人可以訴說那種孤獨和淒涼。
大概是看出了段舜傑眼神中的淒傷,軒轅熙誠不再多言,只是緩步踱近,輕輕將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去睡吧,明天午後我會下令攻城,今晚我們……」說到最後聲音已低不可聞,細長白皙的手指羽毛般輕拂過段舜傑的頸間,讓他止不住渾身微微顫抖了一下。
軒轅熙誠被他的敏感逗得輕笑起來,索性整個人趴到他的背上,雙手親熱地繞過他的頸間,道:「你是在害羞麼?快睡吧,我都困了……」
段舜傑再遲鈍也感覺得出他言語裡的挑逗意味,想要拒絕卻又心跳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能任由他扯著朝一邊的床榻走去。
「熙誠,明日要攻城,今晚……」不敢太過用力推拒拉扯著自己衣帶的軒轅,段舜傑還試圖用言語拒絕,然而未出口的義正辭嚴都在濕濡的口沫交纏間變成了一片混屯。
理智好像一鍋粥般被搗混了,落在頸上、胸前的親吻讓他彷彿發了高燒般渾身虛脫,只能緊緊擁抱著軒轅任憑他將自己的身體彎扭成詭異的姿勢。
從側面進入的體勢讓段舜傑痛得幾乎冒汗,但自尊讓他選擇緊抓著床單忍受軒轅的粗魯。也許沒有潤滑的男人的身體實在太緊難於進入,只聽見軒轅熙誠粗魯地詛咒了一聲,將只插入三分之一的性器猛抽出來——段舜傑忍不住為之悶哼了一聲。
冰涼的香油很快被不知憐惜的手指一直推到了身體深處,軒轅只是粗魯地搗弄了幾下後便挺身直接插入。
兩人連接的地方火熱地彷彿要燒起來,段舜傑的心卻仍是涼的。這種接觸怎麼看都只是軒轅在行軍中無法找到女人的洩慾行為——而為了挽留兩人之間這種程度的聯繫,自己卻已經賭下了人生的全部。
在這個注定輸得精光的賭局裡,自己所能贏得的充其量也只是延長留在這個局中的時間而已。不敢去想像當必須要離開的那一天到來時自己會怎樣,只要還有眼下這種在一起的機會自己就甘心擲下手裡的全部籌碼。
聽著兩人的呼吸都變得漸漸粗重,段舜傑因為被不斷地頂到體內深處再也忍不住地呻吟起來,喘息中快感摻雜著痛苦將他淹沒在慾望的狂潮中,手臂已漸漸無力負擔體重而只能整個人完全伏倒,任憑軒轅熙誠不斷用力撞擊著,在近乎哭泣的痛苦呻吟和喘息中感受著高潮的來臨……
快感的潮水仍未完全抽離,軒轅熙誠卻已經無甚留戀地抽離出他的身體。聽著身後傳來「悉索」的穿衣聲,段舜傑卻沒有勇氣回頭張望——他害怕看到軒轅冷漠的表情,更害怕再面對兩人之間只是自己單方在付出感情這個事實。
「明天攻城時你可要表現好些。」軒轅穿好了衣服,用被餵飽了的貓般心滿意足的聲音嘀咕著,又拍了拍段舜傑赤裸的背脊,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看著帳幕上被昏暗燭火倒映出的頎長身影漸漸縮小直至消失,段舜傑慢慢把身體蜷成小小的一團,似乎這樣就能抵擋住心底慢慢泛上來的涼意。

蔣榮軍的最後抵抗並沒有想像中慘烈,已經被飢餓折磨了將近十日的起義軍在大同軍的瘋狂攻勢甚至沒能支持超過一個時辰,而曾雄踞一方多年的蔣榮也在眼看局勢無可挽回之時自盡,軒轅熙誠再次以無可比擬的戰績證明了他是大同朝無可替代的戰神。
捷報傳入同安城中,奉宗的喜悅自然無可比擬。從平南軍的潰散開始,國內勢力較大的反叛軍都已被一一掃平,原本已經搖搖欲墜的大同王朝的統治似乎一下子牢固起來。七皇子令人側目的戰績使奉宗倍加思念起這個兒子來,連下了數道旨令召他回京共度新春佳節。
連年征戰的大同軍隊聽到可以暫時修整的消息自然歡呼雀躍,連裴晉天這些老將也為能與家人團圓而暗自歡喜,也許整個大同軍中唯一不願意聽到這個消息的就是段舜傑一人而已。
「怎麼,可以見到歐陽思琦你不覺得開心麼?」能夠暫時從綿延的征戰中脫身,軒轅熙誠卻看不出是否高興,仍是那種淡然的表情。從慶功宴回來後便進了段舜傑的帳篷,他似是無意閒閒提起了那個讓段舜傑傷感的名字。
知道自己露出痛苦的表情只會讓這個惡劣的男人更開心,段舜傑只能苦笑著沉默——歐陽思琦確實已是自己在這世上的唯一血親,然而他真的不想去面對懷著軒轅熙誠之子的她、不想面對還對自己懷著恨意的她。
「看你好像不怎麼開心啊?不想見她麼?」軒轅隨口飲盡手中的酒,繼續用戲謔的口吻道,「聽說她和我府裡的女眷處得不怎麼樣,大著個肚子脾氣倒不小的樣子。」
無法忽略心在聽到「府裡的女眷」這個詞時掠過的激烈痛楚,段舜傑知道自己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嫉妒,卻仍然無法抵擋心頭泛起的酸澀感覺。
對軒轅的感情就像一杯外表燦爛的毒酒,剛入口時甜蜜到讓人融化,入腹後卻越來越苦越來越澀,到最後終難免為之腸穿肚爛,為曾經經歷的甜美付出代價。
「放心吧!你和她們的滋味不同,到了同安說不准我也會有興致找你。」輕薄地捏著段舜傑的臉頰,軒轅熙誠難掩口氣中的微微譏嘲。
知道他是在譏笑自己隨他召之即來呼之即去的低賤,段舜傑卻連半句反擊的話都說不出口——在軒轅面前,自己只能像個稻草人般隨便他如何逼迫欺辱也沉默著不還擊,苦苦承受直到被徹底擊散化為敗草為止。

雖然軒轅這麼說,但從軍隊拔營回京開始他就沒有再碰過段舜傑了。兩個人遇見時他的眼光也會很快從他身上滑過,清楚地感覺到隨著同安的接近軒轅變得愈加疏遠,段舜傑卻只能選擇沉默,每天只是機械地跟著大部隊行進,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才敢偷偷用目光搜尋著那個外表看去只覺無以倫比尊貴的男人。
段舜傑心裡明白,軒轅熙誠並不愛他,也許也不愛任何人。和自己發生關係一開始是出於戰術的需要,到後來則摻雜了戰時方便洩慾的因素,而他回到同安後這種需要將不復存在,那些曾讓自己痛苦欲死的親密接觸也會變得夢境般遙遠,他會找到新的目標,然後把自己徹底遺忘。
自己注定只是大同七皇子燦爛生涯中的一個過客,根本無法留下什麼痕跡——雖然軒轅熙誠就是他的天他的地他存在的全部理由,但毒皇子本人也不會為此多投給他一個注意的眼神。
經過數十天的跋涉之後,大軍終於順利進入同安城。
很快,段舜傑便發現自己的擔憂有些多餘——作為叛軍的降將,他並無機會遇見軒轅熙誠的家眷。奉宗在潦草的接見後賜給他位於外城的府第和平南將軍的稱號,而身為七皇子的軒轅則住在內城靠近禁宮的王府中,兩者之間隔了數道厚厚的宮牆,除了少數大規模的賜宴他甚至不會有機會見到軒轅。
無法和軒轅見面的日子彷彿死一般的沉寂,但段舜傑自覺並無立場去打攪他與家人久違的重聚。每天只是一個人呆在冷清的府第中發呆,想要和軒轅見面的慾望越來越濃,他卻只能拚命克制著自己。
日子如此難熬,卻轉眼已是除夕。不忍看府中僕人企盼與家人團聚的眼神,段舜傑早早即讓他們離府回家,除夕夜將軍府裡只剩下書僮和幾個無家眷的老僕伺候。
到處瀰漫著歡樂的氣氛,同安城裡家家戶戶都在準備團年飯。段舜傑卻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新春的氣氛,冷清的空間裡甚至感覺不出人的氣息,他還是只能和平時一樣選擇坐在書房裡發呆度過佳節。
「將軍……」小心翼翼的聲音,破開了周圍大而冷寂的空間。看真了,原來是書僮伏月在叫自己——伏月是個和昶兒有些相像的孩子,常會用好奇而又帶著擔憂的眼神偷偷看他。
「將軍,七皇子府的歐陽王妃過來拜訪您。將軍?」
乍聽歐陽王妃四個字段舜傑還想不起是誰,轉念明白了心卻跟著劇跳起來,難以言喻的心虛和緊張讓他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要來的終歸會來。雖然並不情願甚至有些畏懼和歐陽思琦的會面,段舜傑卻還是積聚起了足夠的勇氣來面對這世上自己唯一的親人。
「將軍,您要不要用些點心再去?」伏月又在用那種憂心忡忡的表情看著自己了。段舜傑有些心虛地搖了搖頭——心情壞到極點的時候似乎食慾也會跟著消失,雖然今日他粒米也未曾下肚,然而心卻似乎早已被各種無名的感情塞滿了,根本吃不下任何東西。
「快請王妃進來吧。」
即使已經做了無數的心理建設,大腹便便的歐陽思琦仍然在視覺上給了段舜傑難以承受的衝擊。往昔鍾靈清秀的少女完全消失了,出現在面前的歐陽思琦一身綾羅綢緞、左右有侍女跟隨攙扶,然而表情卻生硬而帶著怨艾,連帶原本姣好的五官也顯得扭曲而蒼老起來。
「如果不是軒轅熙誠硬逼我來,我不會來見你。」坐下身來揮退了左右,歐陽思琦的第一句話就是生硬而冷漠的。
知道她不會對自己友善,但歐陽思琦充滿恨意的言辭仍讓段舜傑的心一陣抽痛。
「好久不見了……他……軒轅他對你好麼?」不知道要用什麼樣的表情去詢問她和軒轅熙誠之間的感情,段舜傑自己都覺得自己問出這句話顯得無比諷刺。
「你說呢?」歐陽思琦的表情更加險峻,「進了王府之後我見他的次數加起來也不會超過五次,論資排輩的話我算是他第十七個側妃。除此之外他還是我的殺父仇人,你說他會不會對我好?」
除了沉默段舜傑完全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妹妹的傷痛,他連自己的傷口都怕掩飾不住,哪裡還有餘力再去安慰別人。
「思琦,求你不要怪我……」沉默了半晌,段舜傑最後也只能誠心祈求她的原諒。傷害了身邊的人,然而也換不來自己的幸福——段舜傑覺得自己大概是這世間處境最可笑的人了。
面對段舜傑的祈諒,歐陽思琦的回答卻是用力一個巴掌打在他的臉上,隨即冷冷言道:「段舜傑,你在開什麼玩笑!居然還有臉叫我不要怪你!你串通外人殺我父親毀我平南基業,又指使奸細欺騙我的感情……我的一生已經完了,全都毀在你這個偽君子的手上了!!親愛的哥哥,就這樣你還敢叫我不要怪你!啊哈哈哈……」笑聲尖利,彷彿一把把尖刀捅在段舜傑的心頭。
歐陽思琦終於停住了笑聲——段舜傑本來以為她會哭泣,然而當年那個愛哭愛笑的女子卻似已徹底消失了,她的眼中連一滴淚水都沒有,有的只是叫人毛骨悚然的仇恨與鄙夷。
「思琦,你不要這樣……「
臉上火辣辣的痛,但又如何及得段舜傑心中的痛楚,本以為讓她成為軒轅的妻子可以讓她快樂些,但現在看來這卻似乎把她推向了更悲慘的境地,「逝者已逝……」
「段舜傑,你給我閉嘴!你出賣親人換取榮華富貴,還有什麼臉談及逝者!段舜傑,你這無恥小人!我詛咒你不得好死!」冷冷地拋下一句惡毒的詛咒,歐陽思琦隨即大聲召來侍女扶她離開,甚至不曾回頭看一眼獨自失魂落魄地坐著的段舜傑。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遠處傳來的震耳欲聾的爆竹聲將段舜傑從失神中驚醒。環顧四周,黑夜中四處都是淒淒慘慘冷冷清清,甚至連伏月都不知哪裡去了。
緩步離開書房走向隔壁的臥室,段舜傑的腳步顯得異常沉重。往年除夕,他都會和終南王一起度過,雖然沒有父母陪在身邊,然而師傅的疼愛和師兄弟間的友愛卻足以讓他忘卻身為孤兒的不幸。
再沒想到竟會在完全長大成人的此時今日,才深深體會到何謂孤身一人的淒涼。
「熙誠,我好想你……」一個人走進同樣投著孤獨淒涼氣氛的臥室,段舜傑走到桌前點起燭火,滿腔的思念終於在燭光亮起的瞬間如水銀瀉地般迸裂開來,化作一句禁忌的低語四散在冰冷的空氣中。

第二章
再想不到,這樣的奢望竟能得到實現。
「段舜傑,你是在叫我麼?」
一句心底的思念出口,窗口處居然傳來應答的聲音。段舜傑頓時吃驚地轉過身去——卻見穿著一身華麗禮服的軒轅熙誠正坐在窗台上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任何言語都難以形容段舜傑此刻激情澎湃的心緒,在理智反應過來前身體已經失控地衝過去擁住了他。
「熙誠!」這一刻段舜傑比何時都清醒地感覺到,雖然有歐陽思琦這個妹妹在,自己的心中卻早已把軒轅熙誠當作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出現在自己覺得如此孤苦的此刻,只要與他有這一刻相聚之前所受的苦楚都能遺忘,哪怕是即刻死了也絕無半點怨言。
比起段舜傑的激動,軒轅熙誠卻顯得游刃有餘。拍著段舜傑的背脊,他的聲音中隱含笑意:「怎麼,看見我就如此高興麼?不是跟你說過,等我有了興致也會來找你麼。」
事實上,軒轅自己也解釋不了為何會在父皇賜宴後不顧眾妃的挽留獨自趕到這個冷清的將軍府,然而從態度上卻看不出他有半分迷惘,顯得自然灑脫到無懈可擊。
或者就當作收買人心的一個小手段吧,而且段舜傑的身體滋味也確實不錯——他開解著自己有些反常的行為。
眼神邪惡地瞄向段舜傑棉袍下些微起伏的臀線,他用登徒子般的輕浮態度用力摸了一把,凝視著他道:「原來你還真是在想我!今夜可要賣力些伺候相公……」
不出意料的,段舜傑的臉瞬間漲紅了,卻不像往常般迴避著他的目光,而是勇敢地直視著他。
「熙誠,我好想你!「晶瑩的水珠泛上了他無比虔誠的雙眸,段舜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也許是這孤獨的除夕之夜的緣故,又或者是被歐陽思琦的言語所刺傷的關係,他已無力負載心中滿滿的對軒轅熙誠的癡愛,就算明知會受到傷害仍想把自己的所有奉上。
即使老神在在如軒轅也被他的表情激得心頭微悸,他定一定神,恢復往昔的灑脫表情,將段舜傑將床上帶去,又試圖用玩笑的態度稀釋空氣中的肅穆。
段舜傑顯得異常的柔順,甚至沒有和往日一般堅持要吹熄燭火。搖曳的光線下他焦急地想要扯開身上的衣物,卻被軒轅熙誠用力按住了。
「讓我來。」沒有去管被段舜傑脫了一半的長衫,軒轅熙誠的手直奔主題,把他的長褲和小衣一起扯了下來,扔在床邊,「今晚不許你閉上眼睛,我要你好好看著我進去……」
深邃的眼神迫得段舜傑根本無處可逃,只能選擇默默地點頭,任憑軒轅熙誠將自己扶坐起來,斜靠在床一側的牆上,又在他的腰後放了幾個軟墊——這樣的坐姿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見自己赤裸的下體,而軒轅卻仍然穿戴整齊,整個情形望去極是淫猥。
「把腿再張開些。」軒轅熙誠的聲音冷靜到令人髮指的地步,段舜傑強忍羞恥照他的意思做了,看著他挪動身體更近地擠入自己腿間。
軒轅熙誠又將段舜傑的腿用力朝兩邊推至可以清楚看見肛門裸露出來的角度,那顏色微深的皺褶因為被空氣和軒轅色迷迷的視線刺激得收縮了一下,讓段舜傑看得有些頭暈目眩。
他下意識地嚥了一下口水,忍不住想要收攏雙腿,卻被軒轅熙誠用力打在大腿內側的嫩肉上。
「用手扳住腿,不是叫你好好看著的麼!」
示意他自己用雙手固定住大大張開的雙腿,軒轅熙誠一邊不斷用視線撫過段舜傑身上那些最隱秘和羞恥的部分——無論是陰部的毛髮或是已經微微興奮挺起的性器或者那個不斷顫抖的蜜穴都不放過,一邊將整個右手在取出的香油罐子中極盡猥褻地轉動抽插,直到看到段舜傑的性器因為受不住濕潤的聲音刺激而完全昂揚起來,才將沾滿香油手取出,直接用力將二根手指刺入了小小的窄穴。
「嗯……」過於強烈的刺激和疼痛讓段舜傑忍不住悶哼了聲,想要別開視線卻被軒轅熙誠出聲制止,只能硬生生地看著他的手指不斷在自己體內轉動深入。
感覺到狹窄的甬道在自己的手指刺激下漸漸鬆散開來,軒轅熙誠很快又加入了一根手指。
「熙誠……」段舜傑顫抖著聲音呼喚著,軒轅熙誠也已經按耐不住體內開始燃燒的慾火,迅速扯脫了腰帶,把自己已經完全堅硬如鐵的慾望解放出來。
很難用言語描述段舜傑眼睜睜看著男人用性器刺入自己身體時的感覺,那種自尊被完全踐踏的痛楚混雜著找到歸屬感的甜蜜,讓他全身忍不住陣陣顫抖著。
被男人扶住腰用力搖晃抽插著,段舜傑覺得自己的靈魂幾乎將要脫離這耽溺慾海的身體。扶在自己膝下的手已完全僵硬,全部的意識似乎都只剩下那個正在被男人的凶器用力折磨蹂躪的地方。
只能在軒轅熙誠抽退時呼氣,在他插入時吸氣,唯一的感覺與動作就是不斷地哀叫呻吟顫慄……直到男人在他身體裡釋放出滾燙的熱液為止。
高潮之後,段舜傑可以感覺到七皇子的性器在自己的身體中慢慢疲軟,但他似乎並無退出的意思,雙手仍扶在自己的腰間,一雙被慾望催成濃黑顏色的眸子緊緊盯在自己臉上……卻已經沒有避開他那灼熱視線的力氣,就算知道此時的自己狼狽不堪也不剩半分閃躲的力氣。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兩個人的喘息都慢慢平復下來,軒轅熙誠才慢慢將性器從段舜傑的體內退出來,隨著抽出的動作濃白的體液從無法閉合的肛門中溢了出來,段舜傑羞怯地想要將腿閉合起來,卻因為被軒轅擁緊在胸前而無法動彈。
只感覺得到軒轅修長的手指從背後滑入那個充滿著粘膩液體的禁忌之穴,在黏膜之間曖昧地轉動著,讓那些歡愛的證據慢慢流出自己的身體,緩緩濡濕了床單……
段舜傑為這比交媾更親密的瞬間幾乎停止了呼吸,只能任憑軒轅的手不斷在自己體內撫觸轉動,即使愛液已幾乎完全清除他仍無停止這種親密遊戲的意思——反而隨著腸道不斷地擴張鬆軟而依次遞增著手指,直到整個右手都完全進入段舜傑的體內仍在不斷向前緩緩推進。
「軒轅……你……」段舜傑被他的意圖嚇得幾乎停止了呼吸,「不要!不要!你瘋了!」知道這時若是掙扎只會讓自己受傷,他只能試著用言語和目光將自己的拒絕傳達給軒轅熙誠,而不敢胡亂扭動。
「別怕!舜傑,你是我的……」心裡很清楚自己的舉動已經脫離了常規,但那包裹住右手的溫暖卻不斷引發他向前探索的慾望。一邊用力吻住段舜傑的唇試圖抹去他的恐懼,一邊摸索出衣襟中攜帶的香油盡數倒入段舜傑的甬道內和右手仍露在外面的部分,隨即藉著香油的潤滑又用力向前插入了些許……
「啊……」段舜傑慘叫起來,軒轅熙誠連忙以唇封緘住,左手也牢牢箍在他的腰際鉗制住不讓他掙扎,右手卻並不留情地又向前挺進了一寸。
段舜傑的雙腿簌簌顫抖著,他無法用言語形容被他人侵入體內如此之深的感受,軒轅熙誠的手指幾乎已超過了肚臍的深度,括約肌因為被極度擴張而痛楚到麻木的程度,被推到難以想像位置的手指卻在微微搔動著,給他帶來一陣陣難以言喻的疼痛與快感。
大概是感覺到段舜傑已經不再掙扎,軒轅停止了動作——時間彷彿凝固了,兩人維持著詭異的姿勢片刻,軒轅終於試著將手輕輕往後抽離……
「不要……」軒轅的動作帶給段舜傑無法言喻的疼痛和羞恥感,軒轅卻似乎已經從初次嘗試禁忌遊戲的生澀中恢復過來,臉上重又帶上了那似有似無的笑意,開始用若有似無的幅度將手臂輕輕在段舜傑體內抽動旋轉。
段舜傑卻是怕得連喊叫都不敢了,只能僵硬地躺著,拚命想要忍過此刻非人的煎熬……空氣裡只有皮肉和香油融合在一起微妙的摩擦聲微微響著……
不知過了多久,軒轅熙誠終於將右手猛地一抽,在段舜傑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的極短瞬間就抽離了他的身體。
「疼死我了……」段舜傑的眼角泛著淚光,仍然維持著雙腿大開的姿勢躺著,似乎任何一個挪動都會勾起撕心裂肺的疼痛。他不敢去看自己此時的情形,只是眼角瞥到軒轅在用絲絹輕拭右手就讓他羞愧得想一頭在牆上撞死。
「知道麼,你的裡面很熱……吸著我像是不想放開那樣……」軒轅熙誠的笑容有說不出的詭異,他的手指遊戲般地輕輕按壓段舜傑完全洞開的紅腫媚肉,不意外地看見只是羽毛般的撫觸就讓他渾身漾起一陣陣戰慄。
「今晚就到這裡吧,莫忘了明天還有父皇的賜宴。」俯下身輕輕在段舜傑唇上烙下一吻,他姿態輕鬆地整理了衣裳便瀟灑地從窗口離開了。
段舜傑卻仍然無法從混亂的境地中清醒過來,只能僵硬地躺在一片凌亂的床上,度過了他此生最最難熬的一個除夕之夜。

按照大同宮中慣例,初一晚皇帝會例行賜宴百官。規模宏大的宴會一般開在皇宮的正殿,屆時宴開百席,皇帝皇后與皇子皇妃都會共同出席招待,算是大同規模最大的皇家宴會。
對於新封的平南將軍段舜傑,奉宗皇帝自然不會放過這個顯現大同寬宏大量的好機會,特意將招待他的席位擺放在了與他實際地位不符的內殿之中,可以近距離地見到大同宮內的最高統治者們。
經過昨晚難以想像的折磨,段舜傑幾乎連路都無法走,只能放棄了騎馬而改為乘坐便輦到達正殿,幾乎耗盡了全部氣力才讓自己順利端坐到席上。
「段將軍,你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啊?」離他最近的席位屬於大同名將裴晉天,同樣跟隨七皇子征戰四方的他算是百官中難得與段舜傑相識的人。看他無限辛苦的模樣,忍不住出言詢問。
「可能是昨天吃壞肚子了,不太舒服。」段舜傑自然無法說出真相,只能淡然答道。
裴晉天似乎還想再說什麼,內殿侍衛卻已走出大聲宣佈皇室眾人即將蒞臨,裴晉天忙止住話頭跟隨眾官員起立,段舜傑也強自支撐著站起身來。
也許是新年與皆來而來的勝利的關係,奉宗皇帝看上去分外精神,在他兩側按長幼坐定的各宮皇子與皇妃也都衣著光鮮、神采奕奕。
雖是萬般花團錦簇,看在段舜傑的眼中,坐在皇帝左側第三個席位的軒轅熙誠卻仍特別顯眼。他今日改穿明黃色禮服。越發襯得面白如雪、唇色如花。
無法把視線從那個男人身上移開,即使免不了要連帶望見他身邊美貌的七皇妃,仍然強忍著心痛想把他的樣子鐫刻在心頭。
也許是感覺到段舜傑的視線,軒轅熙誠將視線向他這邊轉來。兩人眸光相遇的瞬間他忽然邪邪地微笑起來,伸出右手食、中二指做了一個旋轉的手勢,頓時讓段舜傑羞得低下了頭,也不敢再放肆地盯著他直看了。
酒過三巡,奉宗皇帝從席上站起身來,伸手示意自己有話要說,原本喧鬧的大殿瞬時安靜下來,眾臣都知道奉宗如此鄭重其事必定是有重要消息宣佈。
「眾位愛卿,今年我大同的國運非比尋常的順利,今天也是我多年來最開心的一天。平南歐陽法德、西南蔣榮、北方黃宗開……多年威脅我大同國運的反賊都在今年被我大同軍一一掃平……」說到此處,他微微一頓話頭,眾臣忙齊聲高呼「萬歲」,宏大的聲音在大殿中迴盪,氣勢甚是宏大。
「大同昌盛,要感謝祖宗保佑,也要仰仗朕的七皇兒勇猛善戰。熙誠!」奉宗將視線轉向左側,只見軒轅熙誠應聲起身,走到殿中跪下。
「七皇子熙誠,戰功顯赫,護國有功。朕今日封你為世襲攝政親王,統籌天下兵權,今後可與朕同殿共議朝政。」
奉宗出人意料的榮寵卻並未讓軒轅熙誠有所動容,他態度依然淡定,只是平靜地躬身謝恩:「謝父皇。」
此令一出,整個殿上頓時嘩然。論輩份,軒轅熙誠排行第七,本是一個無足輕重的皇子,奉宗卻將兵權交給他統籌,使得他隱有凌駕於東宮太子之上的權勢,不免令太子也為之色變。
望著晚風中衣帶撫動隱有權傾天下之勢的軒轅,段舜傑心中卻五味雜陳——軒轅能執掌更大的權力自己原應為他高興,然而眼看著越走越高的他與自己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大,他離巔峰越近自己的利用價值也就變得越小。
原本以為已經絕望的感情在除夕夜的意外造訪之後似乎隱現轉機,然而今日兩人間的距離似乎又再一次被拉大,這峰迴路轉間,兩人的糾扯究竟會如何結局?

第三章
原本以為此次回京過年會是個悠長平靜的假期,然而正月十五未到川陝都督何傳林竟又舉兵反叛,西北軍情連連告急。新受皇封的軒轅熙誠自然無法袖手旁觀,向奉宗請了命便拔營離開都城,重新邁上了征戰之路。
剛剛與家人重聚未久的眾官兵自然是怨聲載道,直抱怨這何傳林造反也不挑日子。而被點為中軍副將的段舜傑大概是唯一為這戰事由衷歡喜的人——自初一晚宮中賜宴之後便再未見過軒轅熙誠,想也知道他必定是和嬌妻美妾沉醉溫柔鄉樂不思蜀,而這突如其來的戰事竟彷彿是天賜的良機,讓他可以重新獲得與軒轅親近的機會。
眾人雖然埋怨,卻不敢貽誤軍機。大軍很快集結,然而出了同安數百里之外,天氣卻轉變為異常惡劣,雨雪交加之中,軒轅熙誠雖心急如焚也無法在這樣的天氣下強令大軍行進,只能吩咐就地紮營。
將軍務安排妥當之後,軒轅熙誠匆匆找了個借口便離開主帳,摸到了段舜傑的營帳。
時近深夜,段舜傑卻仍未睡下,搖曳的燈火下他獨坐在桌前,望著空氣中的某點出神。
「怎麼?這麼晚了也不睡,是在等我麼?」軒轅熙誠自然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卻假裝不知,故意問他。
段舜傑早已習慣了他的惡劣,也不答話,只在眼睛裡微微露出幾分歡喜,柔順地讓軒轅熙誠牽了自己上床,各自解開衣裳,便有默契地滾在了一起。
一陣狂亂地親吻撫摸跟著有些粗暴的交合之後,軒轅熙誠終於覺得因戰事和惡劣的氣候而生出的幾分情緒得到了宣洩。輕輕撫著段舜傑散亂在枕上的長髮,軒轅的心中也不免有些感觸。
原先也絕想不到自己和這男人的關係會持續如此之久。雖也閱歷過不少男子,軒轅熙誠卻是將他們作為抱多了女人的調劑品來用的,所以對男人多數是寵幸過一次便算完事。
抱男人的滋味雖然也不錯,但自己畢竟是喜歡女人溫軟香甜的身體超過男人——他一直這麼覺得。
不可否認段舜傑的癡情與順從讓他有強烈的征服感和新鮮感,但他並不覺得自己對段舜傑會有什麼特殊的感情。比起無法隨軍的姬妾,這是一個在戰場上可以為己所用的將才,也是一個不會帶來麻煩的洩慾工具——這應該就是他在自己心中的定位了。
然而除夕那晚莫名的衝動的之下自己卻用從未使用過的方式擁抱了這個男人,這不免讓軒轅熙誠有些動搖。如此深入他人是自己不曾想像過的,那晚卻毫不在意地對著段舜傑做了……心裡清楚自己應該不會再對其他人做這樣的事情,軒轅熙誠也只能將這解釋為是段舜傑的癡心刺激了自己。
看著那屬於男性的平凡眉眼與身體,軒轅熙誠對自己的思緒冷笑了——怎麼會懷疑自己對這麼一個尋常男人抱有不同一般的感情的,這完全就是不可能的麼。
這一晚,為著向自己證明對段舜傑並無甚特別之處,毒皇子幾乎是下了狠勁地往死裡折騰他。段舜傑一開始是咬緊牙關承受他的粗暴,到實在受不了時則完全失去了意識,就這麼往復幾次,次日他幾乎起不了床,只能乘坐馬車隨隊行進。
饒是如此艱難,大軍也終於進發到了蜀都城,蜀都是離有何家軍駐紮的慶安城最近的郡城。郡守自然早早得知七皇子大軍駕臨的消息,收拾了郡守府作為臨時的帥府,讓軒轅熙誠和一干地位較高的將領安頓下來。
這夜,軒轅熙誠卻令人意外地穿了一身夜行衣裳來見段舜傑。
「熙誠,你這是打算……」望著一身黑衣的軒轅,段舜傑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色。
「我想跟你一起去何傳林府內探視一下。」軒轅熙誠語出驚人,語氣卻好像剛說的只是去散散步一樣輕鬆。
段舜傑聽得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忙道:「熙誠,這不妥吧。孤身深入敵營過於冒險,乃戰中下策啊!」
軒轅熙誠聞言頓時皺起了眉頭:「你若不願同行我便一個人去,何必談及什麼戰策。真要論什麼策略高低,你可別忘了平南一戰……」說了一半,他看段舜傑的臉陡然轉為慘白,終於停下話頭,沒有再說下去。
被軒轅熙誠無心的話刺得心頭劇痛,段舜傑只覺滿心不甘。
軒轅熙誠啊軒轅熙誠,若不是你三番四次利用我對你的感情,平南絕非如此容易攻破,事到如今你卻又要將此事當作功績在我面前誇耀,你何其殘忍!
知道若今日自己不陪軒轅他也必會單身涉險,段舜傑終究還是放不下他的安危,只能暗自咬牙:「罷了,就陪你走這一遭吧。」
「本來就是麼,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多囉嗦。」知道段舜傑終究還是拒絕不了自己,軒轅的心裡自然也滿是得意,揮了揮手示意他跟上便率先離去。

今夜當得上是月黑風高。
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了蜀都城,冬日的城郊滿眼荒蕪,四下完全看不到一個人影。兩人趁黑各將輕身功夫展到極至,向著慶安城飛馳而去。
無論是段舜傑或軒轅都可稱為當世的高手,只是一個時辰功夫已可隱隱見到慶安城高聳的城牆。見軒轅停下身形掩入護城河旁的草叢,段舜傑也忙跟著掩近他的身邊。
趁著城牆上的衛兵將視線轉開的瞬間,軒轅熙誠猛拉段舜傑的手腕,兩人飛身而起,數次運氣飛縱後已越過護城河貼到城牆腳下。
衛兵聽到輕微的動靜忙轉過頭來,然而一片漆黑裡自然無法看見兩人所站的死角,搜尋了一會便不再在意。
段舜傑跟著軒轅熙誠悄悄繞到城牆側面,看軒轅如此熟練地貼著城牆向上游動,心裡不免嘀咕這七皇子竟如此擅長偷雞摸狗之術,手上卻不敢怠慢地跟住他向上行進。
將近城樓時軒轅一個翻身已如貓兒般輕輕落地,衛兵卻完全沒有察覺身後的動靜只顧緊盯著城門的方向,段舜傑暗呼僥倖忙跟在軒轅身後迅即離去。
隨手抓了個何家軍士兵問明了何傳林的住所,軒轅熙誠一馬當先直向何府飛縱而去,段舜傑雖總覺有些不妥卻也只能盡力跟住他。
何府應是原先的慶安城郡守府,雖比不上同安皇城的氣派卻也規模不小。兩人盡量縮小身形伏在院牆上,軒轅稍稍度量四周的形勢後便選擇了其中一處仍亮著燈的宅院。
段舜傑見他如此托大,心中憂慮卻卻消散不去。然而既來之、則安之,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盡力護得軒轅周全。
小心翼翼地蹲到軒轅身邊,從他掀開的屋頂瓦片往下看去——此處應是何傳林的書房,雖近深夜,房中的人卻不少。
上首處坐的是一個衣著甚是華麗的男子,約摸四十歲模樣,應該就是何傳林本人,客座上約坐了七、八人模樣,除二個穿著將軍服色的應是何家軍將領外,其他人都穿著一色的黑色服飾,衣擺處繡著金色飾紋,似是隸屬於同一組織。
段舜傑見狀頓時心中一凜,看這服飾竟是如今江湖上勢力極大的平天教。這平天教相傳系西域傳入,在大同已建教多年,雖說在江湖上佔有絕對優勢,卻素來並不參與朝廷政事,沒想到何傳林此次起兵竟會與平天教有關。
再看身邊的軒轅熙誠,表情已非初時的漫不經心,顯然也意識到何傳林與往昔的反軍都有所不同,今日自己的探營舉止竟是托大了。
兩人心中都感覺到隱隱的不對,再看書房中的眾人竟都無一人發言,似是在凝神等待什麼的模樣,剛暗道要糟卻已不及,只聽身後一聲尖嘯,一朵燦爛的煙花騰空而起,頓時將兩人的藏身之處照了個清清楚楚。
段舜傑第一反應便是扯住軒轅熙誠的手往府外方向飛奔,眼前整個何府似乎在瞬間喧鬧起來,在極短的時間內變得燈火通明,無數條黑影從各個房內湧出,向兩人奔逃的方向追來。
段舜傑心中暗暗叫苦:難怪這慶安城守衛如此鬆懈,原來何傳林有江湖絕頂高手保護,難怪膽子如此之大,只怕今日兩人是進來容易出去難了。
再看身邊的軒轅熙誠表情也是無比凝重,兩人卻連交談的間隙都沒有,只能拼了命地向城外方向飛奔。
若是尋常以兩人身手定然早就甩脫敵人,然而平天教高手卻不是易相與之輩,如影隨形般追在兩人數丈之外,只聽身後用來傳令的煙花不斷飛天爆裂,段舜傑和軒轅熙誠心中都是暗暗叫苦,知道今日實是辦了錯事。
「熙誠,你先走!我幫你擋他們一陣!」看這架式今日恐怕不能善了,而以軒轅的身份若被擒則斷無幸理,故而雖說以自己的身手對如此之多的天平教眾並無勝算,段舜傑還是想盡力為情人多爭取些時間離開險地。
「別說話,快走,小心洩了真氣!」軒轅的王者風範在此危急之刻顯露無遺,先前的驚慌已完全收斂。他似乎並無拋下段舜傑的意思,只是縱情向前飛奔。
看他如此,段舜傑雖然憂心,卻有一股異樣的甜蜜流過心頭,激起他胸中無限對生的渴求,拚命將輕功施展到十成十。
眼看慶安城牆已在眼前,城樓上卻燈火通明,站滿了手執兵刃和彎弓搭箭的何家軍,令兩人心中都是一凜。
身後是窮凶極惡的大批平天教高手,若被追上更是一場惡戰,兩人只能硬著頭皮朝城樓側面敵軍最少的方向衝去,一邊將隨身兵刃拔在手中,決心豁出一切決一死戰。
看兩人的身形已進入射程,何家軍中響起一聲號令,密集的箭雨頓時向兩人飛射過來,兩人忙運起真氣在身體外形成一個屏圈阻擋飛來的利劍,然而此種耗用真氣的功夫卻讓兩人速度減慢不少,與身後追兵的距離越縮越近。
看兩人對著自己的方向衝來,守城的兵士紛紛試圖阻擋,卻被兩人用貫注了真氣的兵刃一掃頓時倒下一片——如此一來,雖然兩人已經凌空衝到接近護城河的一側,身後的平南教高手卻都已追到近前,紛紛摸出隨身兵刃衝向兩人,眼看一場血戰已在所難免。
事到如今,段舜傑再也顧不得其他,將全部真氣都集中到雙掌之上,用力憑空拍在軒轅腳前位置,原已成騰空之勢的軒轅再得外力之助,頓如翅生雙翼般飛越過城牆,而散去護體真氣的段舜傑卻瞬間被數支利箭射中,被利箭未盡的去勢帶得整個人翻過城牆筆直摔落護城河中。
幾乎是同一瞬間平天教高手都已趕到城牆邊上,卻只來得及看到段舜傑落入河中的那個瞬間,而軒轅就似在空氣中蒸發了般無影無蹤——河水甚深,等了半天眾人也沒看到已受重傷的段舜傑浮起。
「快給我點起火把四處去找!」為首的平天教高手氣急敗壞地吼叫起來。沒想到竟被大同的細作從自己的眼皮底下逃脫,如此一來平天教的實力必定會被何家軍小瞧,失面子事小,若因此使得何傳林原先答應分給平天教的好處減少則太不上算。
一干人喧喧嚷嚷尋了大半夜,卻連兩人的一片衣角都不曾找到,使得平天教主和何傳林都大發雷霆,差點大吵起來——何傳林知道軒轅熙誠素有戰前派細作探營之好,仗著自己麾下有武林高手便安排下此局,沒想到竟連一個細作都沒抓到,自然惱怒非常。

軒轅熙誠藉著段舜傑一托之力平安越過護城河,仗著特殊修習的水功返身潛入河底想利用河流藏身,不想卻意外接住了隨之落水的段舜傑。匆匆掏了身上的續命神丹給段舜傑服下便扯著他沿河底潛離危險地帶,軒轅換過幾次氣後才敢在遠離城門的地方偷偷上岸。
回想起這命懸一線的逃生經過連軒轅熙誠也有些後怕,背在背上的段舜傑蒼白如死又始終昏迷不醒,看了看周圍陌生的地形軒轅決定還是不要冒險亂闖以免撞到追兵,尋思再三還是決定先找個藏身之所安頓下來再說。
此處雖然荒涼,好在山高林密,背著段舜傑盡量往山深處走了一段時間後他才選了一處乾淨的山洞將他放下來檢視傷勢。
只見原先簡單包紮過的傷口都已崩裂出血——段舜傑中箭時沒有真氣護體,傷口都極深,右肩處更是穿出一個透明窟窿,若不是大內珍貴的續命神丹吊著命只怕早就一命嗚呼。
看著氣息微弱的段舜傑軒轅真有些心煩,若照他平時的脾氣早就不管段舜傑的死活拋下他一走了之,然而想到最後一瞬段舜傑是那樣毫不猶豫地想要拚命保護自己,心終於還是微微一軟。
罷了,就當還你的情吧。
替段舜傑重新包紮了傷口,從懷中又摸出一顆續命神丹餵他服下,軒轅熙誠解開段舜傑的衣服將雙掌按上用真氣替他將藥力行開。
有了號稱能起死回生的續命神丹,又有軒轅熙誠的真氣助力,等軒轅功行圓滿時,段舜傑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血色。看著在睡夢中微微瑟縮的他,軒轅熙誠忍不住將視線落在他上身的斑斑吻痕上——那是前幾晚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他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解下外衣蓋在他的身上。
結果段舜傑從漫長的昏迷中醒來看到的就是這番景象——歷來最重視衣著的大同七皇子僅著骯髒的中衣蹲在火堆旁翻動著獵來的野味,凌亂的模樣似乎已有幾日不曾認真梳洗了。
寂暗的夜色中,火光輝映著軒轅專注的神情,狼狽的衣著也掩不住他高貴的氣質——段舜傑只能呆呆地望住他優雅地動作著,心頭一陣陣悸動。
情根早已深種,就算明知他對自己的感情及不上自己對他付出的十分之一,就算明知這情路再走下去自己更是泥足深陷無法回頭,但他仍然願意用全部的未來換取和軒轅熙誠多共度一分一秒。
就算是下了這樣的決心,段舜傑仍然無法阻止心頭的酸楚感覺,眼角又熱又痛,他只能拚命咬住唇,不想讓軒轅熙誠看見自己脆弱的模樣。
也許是感應到了他的氣息,軒轅熙誠回過身來,火光映照下,眸中竟似有如真如幻的喜意。
「你醒了?」 聽軒轅開口,那似真似幻的喜意卻似乎是段舜傑的錯覺,軒轅的口氣依然生硬,似在責備,「居然一睡就睡了三天,不知貽誤了多少軍機。」
說老實話,段舜傑還搞不清狀況,看軒轅走過來扶起自己,他忙想坐起身,卻發現右手幾乎完全不聽使喚。
「我的手……」
看到他慌亂的表情,軒轅熙誠只是淡淡撇了撇嘴:「傷得有點重,可能要修養一段時間才行。」
握劍的右手是武人的生命,段舜傑卻怕再為手傷多糾纏會惹得軒轅嫌煩,忙轉移話題道:「那我的衣服呢?」
「衣服上都是血,早扔了。」在他身邊盤膝坐下,軒轅似乎也不在意他轉開話題,只顧擺弄著手中的野兔。
「吃一點吧。」看段舜傑還想開口問什麼,軒轅撕下一塊兔肉塞入他的口中,成功阻止了他繼續囉嗦。
看段舜傑嚼著食物,軒轅熙誠將現下的情況簡單說了下,道:「過幾天裴晉天會派人來接應我們,到時你傷也該好些,我們再一起回蜀都。」
雖然有點想問在如此情況下軒轅如何還能與裴晉天聯繫,但轉念一想這應是大同軍的機密之一,段舜傑也不好開口再問。
吃完東西後兩人靜默了會,軒轅便弄熄了火堆走到他身邊躺下。開始時兩人還保持些許距離,漸漸卻因為寒冷而越靠越近。軒轅一伸手便從背後將段舜傑攔腰抱住,又扯起寬大的棉襖蓋住了兩人。
身體各處傷口仍然痛得不斷抽搐,腰際那堅實的手臂和縈繞著的氣息卻讓段舜傑心中一片溫暖。閉上眼睛,他任由軒轅熙誠靈活的手指解開自己褲子的結扣,替他將長褲褪至膝下。
軒轅的呼吸之間透著掩不去的慾望,段舜傑自然知道他是個重欲的男人,熬了這兩天只怕已是極難受了,故此拼著會讓傷更沉重也甘願充當他的洩慾對象。
將段舜傑的一側腿抬起,下一秒鐘卻並無他想像的那種撕裂的痛楚——軒轅只是將自己已堅硬如鐵的慾望夾入他的大腿根部,就著腿側的夾縫前後用力抽插起來。
吃驚之下,段舜傑只覺得這般的歡愛姿勢比真刀實槍的插入更讓自己羞怯,而軒轅的性器更是不斷摩擦到他囊袋的後部,引得他也週身如火焚般無法停止喘息,伸出左手便想摸上自己的性器……
卻被軒轅的手擋開了。一邊用力搖動身體,軒轅熙誠一邊開始前後擼動手中段舜傑的性器,寒冷的山夜中兩人卻似乎連身上的薄棉衣都蓋不住,熱得快要燃燒起來。
一聲悶哼過後,段舜傑再也忍不住將熱液盡數洩出,而軒轅熙誠則多堅持了片刻才把精液都射入段舜傑的腿間,大量的白液從腿根處滴落下來,幾乎將他的大腿全部淋濕。
段舜傑十分尷尬地想要起身擦拭,卻被軒轅硬按在懷裡不准他動彈。
「記得麼,我們的第一次也是在個山洞裡……」軒轅的聲音低低在耳邊響起,配合著此時曖昧的氣氛,簡直讓段舜傑全身為之震顫。
「嗯,那條什麼七步亂蛇……」深呼吸了幾下,段舜傑的聲音總算沒有顫抖得太厲害。
「呵,你還真信了?那些都是編了騙你的。」軒轅熙誠卻輕笑起來,很乾脆地打斷他道,「我戰前探營,發現你就是平南的主帥,也看出你似乎對我有些情意,便就安排了個局等你上當……」
風吹過來,有點涼。段舜傑只覺得糊滿雙腿的精液已漸漸冷卻,那黏膩而冰冷的感覺真像粘在自己的心上——透骨的涼,卻甩不脫也擦不去,像是一個會烙印一生的痕跡。
「現在你都知道了,一切只不過是個局,你會恨我麼?」也許是這山中之夜陌生的氣氛,讓軒轅熙誠問出了不像他會問的問題。
段舜傑很乾脆地搖了搖頭,「不會,我永遠都不會恨你。」
我會一直愛你,直到生命盡頭——這下半句,段舜傑卻沒有說出口。只覺得那滾燙的感情淌滿胸口,沉甸甸的幾乎無法負荷。
這段情路悲苦如斯,走到如今自己已是滿身傷痕,屬於兩人的歡愉卻終究少少。如今夜這般與軒轅短短的交流,都是自己永誌不忘的快樂回憶。
那你呢?你對我有沒有一點……一點點喜歡呢?
雖然問題在段舜傑胸口滾了千遍,他卻終於沒有問出口——早知道答案將殘酷地撕裂自己,又何必逼迫別人將刀刃往自己胸口裡插呢。
苦澀地嚥下對想像中軒轅的愛人的嫉妒,段舜傑比誰都清楚那個人不會是自己。
也許不久之前在慶安城中為軒轅死去才是自己最好的結局,那樣的話,也許在某一天軒轅還會在閃念間想起自己。
感覺到軒轅溫柔的唇落在自己頸間,他的聲音輕道若有若無:「那些事情我確實對你不起。只是大丈夫既生於世,自當志在四方。我生於大同皇家,為皇室掃清阻礙就是我的天命。如此日後若還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也請你看在今日的份上一起包涵了。」
認識軒轅如此久,這段卻似乎已是他最真心的說話。段舜傑面對軒轅難得的認真卻無言以對,只是更清楚地看見兩人注定的無望結局。
若我生為女子,軒轅你可會多憐惜一些?
滿腦子都是如此這般自虐的想法,段舜傑終於抵不過沉重的傷勢和歡愛的疲倦帶來的睡意,在軒轅熙誠的雙臂中沉沉睡去。

第四章
雖然深心中誠心祈願這樣和軒轅熙誠單獨相對的日子可以永遠持續下去,但段舜傑自己也知道這不過是個可憐的夢想而已。裴晉天派出的大內高手很快找到了兩人,護送他們順利地回到蜀都城。
按照原定計劃軒轅是準備立即攻打慶安城的,但平天教的意外出現打亂了他的計劃。因為仍有傷在身,段舜傑被禁止列席每日的軍事會議,整天只能無聊地呆在自己的營帳中,只覺得自己都快悶得發瘋了。
身上的傷勢慢慢好轉起來,右臂的傷卻始終不曾痊癒。雖然遍求城中名醫,但每個大夫都說箭矢已傷了手臂神經,手雖然不會徹底廢掉但肯定會變得不太靈活。
對武士來說無法握劍意味著什麼段舜傑自然清楚。在不曾遇到軒轅之前他也許不會如此在乎受傷,然而能為他而戰似乎已是軒轅會留下自己的唯一理由,若連這個用處也失去只怕自己遲早會被拋棄。
無法對別人言說的惶恐一天天佔據了段舜傑的心,他漸漸變得連人都不太敢見,生怕有人會將自己的情形告訴軒轅,每天只是拚命地鍛煉手臂想要恢復原來的靈巧,結果卻是一次比一次更加沮喪。
然而越是害怕的事情越是會發生,這一日,軒轅終於在重返蜀都城之後第一次出現在了段舜傑的帳中。
「熙誠……」乍看到那美麗的臉孔時段舜傑忍不住驚喜,隨即便醒起自己此時的狀況而止住了話頭。
軒轅看上去略有疲態,深深看了段舜傑一眼後便走到床邊坐下。
「聽胡大夫說你的右手似乎有些問題?」軒轅開口的第一句話卻直戳中段舜傑的傷口,讓他頓時有些慌亂起來。
「哪有……只是恢復得有些慢罷了,過些時日一定會完全好的。」嘴上這麼說,段舜傑的右臂卻下意識地有些瑟縮。
「是嗎?」電光火石間,軒轅已走過來扭住他的左臂,右手扯下他懸在頸間的玉珮高高舉起,「沒事的話就伸手來拿啊!」
那玉珮是軒轅送給他的信物,自那之後段舜傑就不曾離身,被突然拿走他心中有說不出地焦急,然而不管怎麼掙扎右手卻怎麼也抬不起來,越是著急就越是不行。
看著段舜傑急得額上汗都冒出來了,軒轅的目光一凜,隨即鬆開了束縛他左臂的手,看著段舜傑迅速用左手取下玉珮,有些尷尬地塞入懷中。
「噹啷」一聲,軒轅已將自己的佩劍抽出扔在段舜傑的面前,冷冷道,「拿去,隨便舞上幾式給我看看。」
瞪著那明晃晃的長劍,段舜傑卻許久也不曾伸手去撿——他自己知道自己眼下的情形,手指都不太靈活又如何能夠舞劍,更別說右手根本就沒有能夠持劍的力氣。
軒轅見他如此,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既然如此,那明日你就先回同安待命吧,大同軍不需要連劍都拿不了的將軍。」
「熙誠……」雖然知道軒轅一貫冷酷,可真的面對他如此冰冷的一面,段舜傑仍然有些無法承受。
軒轅熙誠俯身拾起了地上的長劍,又冷冷看了段舜傑一眼,轉身便準備離去。
「你先別走!」段舜傑不假思索地閃身攔在門前,想要阻止他離開。
他無法接受兩人的緣份就如此終止,雖然心裡也明白自己在軒轅熙誠心中的地位不過如此,然而要生生面對這樣一個現實卻還是讓人痛到無法接受。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軒轅熙誠的表情卻是一貫的淡然,看在段舜傑的眼中更是無限淒苦。
「不要讓我回同安,如果大同不需要無法拿劍的將軍,那就把我當是個普通兵士好了,鞍前馬後總還能有些用處……」說著這話,就連段舜傑自己都覺得自己可悲可憐到了極點,可是無論如何他都不想放棄,若是真就如此離開,等軒轅回到同安只怕兩人已成陌路。
軒轅熙誠冷笑一聲道:「段舜傑,你說這話自己羞不羞!你也算曾是個八面威風的人物,如此死乞白賴又有何意思?此次何傳林起兵不同往常,你拖著這一身傷只有死在慶安城前的份。」
「那就讓我去死好了。若要我離開,倒寧願那一日你不要救我,讓我淹死在那護城河裡算了。」想來想去都是無限傷心,段舜傑也無法再理智下去,竟把在心頭縈繞的真心話衝口而出。
軒轅的神情頓時險惡起來,口氣也甚是狂暴:「你以為我想救你麼?若非看在你曾捨身助我的分上,我根本不會管你死活!但現在我既如此拚命救了你,你也休想給我隨隨便便死掉!」
「你……」原先確實對軒轅出手救人這節隱隱懷著幻想,現在知道他會做如此不像他做的事情竟只是緣於不想欠自己人情,段舜傑頓覺心口狂痛,卻偏偏笨嘴拙舌說不過軒轅,只能恨恨盯著他看卻無法開口辯駁。
「既然你也知道自己無理那就莫再多說了。正巧我也要回同安一趟,便和你一起走罷。」軒轅熙誠皺了皺眉,伸手推開段舜傑,逕自離去了,卻平白留下一頭霧水給段舜傑。
如是惴惴過了一晚,第二日清晨果然有軒轅的親兵悄悄領自己出門,一行十數人竟在如此危急的戰時離開前線,自然不能讓眾人知曉,軒轅連乘坐的馬車都選了完全不帶皇家徽志的尋常便車。
與他同坐在車中,看著軒轅沉默的面容,段舜傑只覺對自己的前程已經越來越迷惘,完全無法把握。
車隊一路往同安的方向行進,軒轅熙誠卻始終沒有透露他要回同安的原因,只是臉色一日比一日陰沉,似乎絕非高興的樣子。
如是將近數日,一行人終於到了同安城外。奇怪的是軒轅卻並未回去自己的七皇子府,而是悄悄地住進了一處在同安城外的宅子。
這宅子估計是軒轅偷偷置下的私產,規模並不大,修建得甚是雅致,門前卻連塊額匾都沒有,若不明說誰也想不到會是權傾天下的攝政親王住所。
「你既跟我一起回來了,就一起在這裡住著吧。要記著千萬不能將我已回同安的消息洩漏出去,就是歐陽思琦也別告訴。」安排了段舜傑在廂房住下,軒轅熙誠有些古怪地叮囑道。
這廂房的隔壁就是軒轅自己的住處,看他似乎並無打算就此拋棄自己,段舜傑雖有疑惑更多卻是意外之喜,自然不打算刨根究底,便柔順地應承下來。
接下來幾天軒轅的行動更是古怪,白天時大多不在宅中外出至傍晚才歸來,偶爾有人來宅中拜訪也是鬼鬼祟祟行蹤隱秘。段舜傑曾偶爾撞見一個來拜訪的便服老者,仔細一想竟是朝中極有權勢的左丞相王其中,也是軒轅熙誠正妻王氏的父親,是他在朝中最有力的支持者——如此看來軒轅匆忙離開前線必定是有極重大之事發生。
段舜傑自然是有些擔心的,然而他也知道軒轅不會喜歡他過問此事。只是軒轅仍會在晚上到他房裡已讓他喜出望外,自然也不會想要探究以免惹得軒轅不快。
也許是體諒到段舜傑傷勢尚未痊癒,軒轅在床第之間比往日溫和了一些,兩人見到面也會簡單交流些日常瑣事,細想起來這段日子竟彷彿是兩人相識以來共度的最平安喜樂的時光。

大概住在這郊外別院有十數天的時間,軒轅便領著段舜傑和眾人一起回了攝政親王府。其實也不能說是邀請,只是軒轅熙誠至始至終也沒讓他離開,段舜傑也就理所當然地解讀為跟著他行動就行。
一進王府,中堂上黑壓壓的一群宮裝麗人就讓段舜傑狠狠嚇了一跳。在為首的端麗女子率領下眾女齊聲向軒轅熙誠問了安,原來這一大堆的美人竟都是他的妻妾。
自古皇室男兒皆風流,軒轅熙誠更是個中翹楚。段舜傑雖說早知道軒轅已經娶妻的事實,然而知道和親眼目睹他和妻子們在一起的情形卻是兩回事,看著那些女子嬌柔的臉孔與身段,他自己也說不出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熙……軒轅,我先到外面等吧。」看軒轅熙誠的親隨都魚貫走出中堂,段舜傑覺得自己也是跟著離開較好。
軒轅熙誠卻是擺了擺手,沉聲道:「你又不認識路,不要到處亂走,就坐著吧。」
段舜傑還想說什麼卻感覺到堂中眾女的視線都集中到自己身上,頓時覺得十分不自在起來,也不想再多爭辯惹人注目,便隨意找了一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下來。
耳朵裡只聽著那個端麗美人憂心地在問軒轅:「王爺,聽燕王妃說思琦妹妹的事情似乎甚為棘手,不知現在如何了?」
聽到思琦二字段舜傑頓時緊張起來,想到在這滿堂女子中確實不曾見到歐陽思琦,本以為她即將臨盆身子不便,現在看來卻似是另有隱情。
軒轅熙誠的語氣仍是一貫的淡定:「有岳丈他們幫著說項,現在也沒什麼大事了。只是父皇的意思,歐陽氏的血脈不宜留在皇家,讓我等思琦生下孩子後就送她到大理寺去。」
大理寺是大同朝貴族犯罪後的審理機構,思琦是叛變的歐陽法德的女兒,按律例當誅九族。雖然她是皇子的側室,但進了大理寺仍恐怕是凶多吉少。
又簡單交談了幾句,軒轅熙誠側眼看到段舜傑已是臉色煞白盯著自己,便以剛趕了長路回來十分疲倦為由讓女眷們先離開了。
「熙誠,這是怎麼回事?思琦她……」看中堂上只剩自己和軒轅,段舜傑再也按捺不住憂慮衝口問道。
軒轅熙誠卻做了個「住聲」的手勢,輕聲道:「這裡不方便多說,你跟我到書房吧。」
跟在軒轅身後進了書房,段舜傑更感到事情似乎不太妙,只是求著軒轅快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自己。
原來軒轅熙誠屢立戰功又獲封攝政親王讓朝中擁護太子的一干臣子心下著慌,以右丞相為首的太子黨四處搜尋他的罪證,雖然沒有找到什麼擺得上檯面的卻把歐陽思琦的事情挖了出來。歐陽思琦是大叛臣歐陽法德的獨女,軒轅熙誠卻收她做了妾侍,此外她是大著肚子進七皇子府的,此事原說不上有多麼重大,然而經過太子黨眾人的渲染卻隱然變成了軒轅熙誠心存叛意的明證。
敵不過眾臣的再三請奏,再加心中對軒轅熙誠竟將如此要緊的事瞞著自己感到十分惱怒,奉宗皇帝緊急下旨召回出征中的七子,改派太子出戰以給他建功立威的機會。
接到聖旨後軒轅自然知道就這麼回京直接面對父皇的怒氣極為不智,便假托仍在路上暗地裡提前在別宅內佈置左丞相等幫忙說項,將軒轅熙誠會娶歐陽思琦完全歸於為國謀利的原因,結果這幾日奉宗的怒氣終於稍微平息,鬆口說只要軒轅等歐陽思琦生下孩子後送她到大理寺候審便不再追究。
聽軒轅熙誠淡淡將事情道來,段舜傑卻再也無法保持平靜。茲事體大,可說直接牽連到自己和思琦的未來命運,若軒轅真將思琦送到大理寺,只怕以思琦倔強的脾氣萬無幸理,若思琦出了事,又叫自己如何能夠袖手旁觀。
然而看著軒轅熙誠那胸有成竹的表情,段舜傑的心裡卻頓時泛起了不祥的預感。
「熙誠你……你莫不是真要照著你父皇的意思辦吧?」段舜傑無法想像他竟能對自己未來孩兒的母親下這樣的狠手。
「事到如今,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了。若不犧牲她,無論你我,在這同安城裡都勢難再有立足之地。」軒轅熙誠的語氣極為冷靜,顯然已對其中利害早已分析過無數次。
「熙誠,她肚子裡還有你的孩子,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如果實在躲不過去,就讓我帶著思琦離開同安,你只把罪過推到我的身上,說是我劫走了思琦便好……」段舜傑無法形容自己心中的焦急,雖說歐陽思琦對自己心懷恨意,但她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妹妹,要自己怎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推上絕路——更何況她與軒轅的相識糾纏自己無論如何也脫不了干係。
「若不是她有了孩子,只怕早就被賜死了。還有你怎麼這麼天真,讓你帶她離開,就算我說自己並不知情但誰不知你是我手下,父皇必定疑心是我徇私放她離去,結果和我拒絕交出她來又有什麼兩樣!」
原來說來說去軒轅熙誠竟都是為他在朝廷中的地位打算,無論如何也不願損及自己在奉宗心目中的地位。段舜傑只覺得彷彿被人用冷水從頭淋到腳般寒冷透心,幾乎無法相信自己所愛的竟是如此一個冷血無情的男人。
看到段舜傑的表情軒轅熙誠也知道他有些寒心,但事已至此為保全自己和他這也是唯一可行之策。拍了拍段舜傑的肩,軒轅知道只能讓他自己慢慢去接受這個事實。
「我這就要進宮去,你的住處我已經吩咐管家安排了,你好好休息吧。思琦的事情我自會設法,你就莫管了。說來你也算對得起她了,若不是你,她早就被當作亂黨斬首了,又何來機會進我王府的門。」簡單交代了數句,軒轅便匆匆離去了,留下段舜傑一個人呆立在書房中。
看自己一臂殘疾後軒轅卻並未如原先料想的那樣立時遺棄自己,段舜傑本以為自己只要像這樣肯委曲求全就能求得留在他的身邊。然而看來命裡注定自己和軒轅不會有長相廝守的緣份,剛在這份感情中看到一線曙光自己就已必須與他決裂。
這樣的境況下,除了自己還有誰能幫助思琦?一想到她會被所愛的丈夫當成犧牲品貢獻出去,段舜傑已是一刻也無法再在這裡逗留,滿心都是要如何帶思琦離開同安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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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出了書房,果然有王府的小廝伺候著,引段舜傑去見了管家。
管家是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態度甚是和氣。在王府呆了多年的他自然知道千萬莫隨意得罪人的道理,更何況段舜傑是平南的名將,歸順大同是軒轅熙誠的一件大功,而軒轅對他的關照又讓管家感覺到此人與王爺關係實非一般。
看管家對自己甚是恭敬,段舜傑自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看他給自己安排了住處後準備離開,忙出聲叫住了他:「先生,請稍等一下。」
管家忙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段將軍還有什麼吩咐?」
「想跟你打聽個人,不知歐陽夫人現在可住府裡?」
管家有些疑惑,想了一想問道:「是不是原是平南的那位歐陽小姐……」
「是,是。」轉念一想自己一個男子打聽人家府裡的夫人似乎有些怪異,段舜傑又忙解釋道,「我與她原是舊識,這次有她的友人托我捎信給她,想和她見面一敘。」
管家自然不會知道段舜傑和歐陽思琦的淵源,聞言似乎也並不懷疑,只是面上仍是相當猶豫:「段將軍要見別人倒是無妨,只是這位歐陽夫人因為將要臨盆,王爺特地給她安排了僻靜的住處,不太方便見外客。」
「那也沒關係,或者拜託先生讓我見下負責照顧歐陽夫人的丫鬟也可以。」段舜傑怕追得太緊惹人懷疑,忙表示不與歐陽思琦直接會面也可。
「這……」管家沉吟了一會,似乎覺得段舜傑的要求並不過分,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我會捎信給歐陽夫人屋裡的丫頭,讓她過來見你,不知這樣可否?」段舜傑自然滿口應承。
等著歐陽屋裡的丫環出現有些無聊,段舜傑也忍不住走出屋子在這軒轅指定給自己的院子裡四處轉轉。院子不大,倒還清幽,除了正屋外兩邊各有一間廂房,門前的庭院裡種了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樹木,倒也有些風雅之意。
若是沒有歐陽思琦這件事,也許自己會樂意在這小天地裡住下去,就像軒轅熙誠的那些妻妾們一樣每天只是等待著他出現。
想著想著心中卻漸漸起了一陣涼意。
記得自己初下終南山時,是何等躊躇滿志,誓將推翻大同暴政視為己任,一心想要解救天下蒼生,如何會料到數年後的自己竟會如此沒有志氣的屈就在大同王爺府中的別院,把全部的希望都依附在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身上。
如此這般獨坐著胡思亂想,段舜傑眼看著天色漸黑,卻無人出現,心道若軒轅從宮中回來只怕難以行事,想著要四處再打探打探便走出門去。
剛走到門口,就見一身量高挑的美麗女子進了院門。
「請問段將軍在嗎?」女子進了院門便揚聲詢問。
段舜傑忙迎過去:「姑娘,我就是段舜傑。姑娘可是歐陽夫人院裡的?」
「奴婢是服侍歐陽夫人的翠環,奉命來見段將軍的。」見到段舜傑,女子忙低頭行禮,隨即跟他走入房中。
「我是你們夫人在平南的舊識,這裡有她的好友稍給她的書信,麻煩姑娘代為轉交。」段舜傑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掏出事先準備好的信函遞給翠環。
翠環收妥當了,看段舜傑似乎還有話要說的樣子,忙道:「段將軍可還有什麼要問的?」
「不知你家夫人現在可好?」段舜傑忙將態度調到一個舊日友人應有的關懷上去,輕聲詢問道。
「夫人身體還好,只是快要臨盆,不方便見客,也請段將軍見諒。」這翠環雖是丫環,態度卻比尋常的小家碧玉更加大方得體些,顯然七王子府藏龍臥虎,不是一般富貴人家可以比擬。
自然這感慨段舜傑也只能放在心裡,看也問不出翠環什麼便起身送客。
翠環彬彬有禮地告辭離去,走出院門甚遠還不忘回頭張望,看無人跟著才放心繼續前行。
施展輕身功夫的段舜傑心中暗笑:若自己的行蹤能被這麼個不諳武藝的女子識破那自己也真對不起在終南山苦練的那十多年歲月了。
歐陽思琦的住處似是離得甚遠,段舜傑跟在翠環身後走了相當長一段時間才見她閃身走入一處相當僻靜的小樓。
躡手躡腳地跟上將身形在小樓的屋脊上藏好,就見翠環正在與小樓前一名守衛打扮的男子交談。
「……沒什麼,夫人怎麼樣?」前面一段來不及聽清,可能是在說與自己見面的情形。
就聽守衛模樣的男子說:「沒怎麼,老樣子,就是不大肯吃東西。」
那翠環一臉的憤憤:「就是這個主愛折騰,都落得如此田地了還要拿主子的架子,明知道她若有個好歹王爺自然拿我們開刀。」
「是啊是啊。」守衛的男子也是一臉苦相,「再怎麼說也是王爺的女人,王爺也只叫我們一定要看著她,沒說可以不拿她當主子……活該她把氣都撒在我們頭上了。」
翠環搖搖頭便和守衛的男子道別進屋子裡去了,段舜傑自然不將這武藝尋常的守衛放在眼裡,隨意施展功夫便跟著潛入屋內。
大概是軒轅熙誠看歐陽思琦挺著個肚子也無法逃跑,屋內並未安排守衛,段舜傑進了內堂,就聽見翠環說話的聲音。
「夫人,您多少吃些東西吧?您不餓孩子可頂不住啊。」
卻並沒有人應聲,似乎歐陽思琦採取的是拒不合作態度。
「夫人……」翠環又嘮嘮叨叨地勸了半天,歐陽思琦就是一聲不吭。
「那……奴婢先告退了。晚膳給您放在這裡,若要用時就召喚奴婢服侍好了。」
見翠環要出來,段舜傑忙閃身藏在簾後。看翠環一臉不快地走出來,待她經過時伸手點在她頸後的睡穴上。翠環連呻吟都沒發出一句應聲便倒,段舜傑忙將她拖入簾後藏好,自己則閃身掩入房內。
正坐在床邊的歐陽思琦才看見一道黑影便張嘴要喊,段舜傑忙衝過去摀住她的嘴,看歐陽思琦擺手示意她不會喊人才放開。
「怎麼是你!」歐陽思琦現在已完全是一副孕婦的模樣,除了高高聳起的肚子,臉也微腫起來,雖然有些憔悴狼狽態度卻依然咄咄逼人。
段舜傑自然知道歐陽思琦不會給自己什麼好臉色,只是眼下的情勢也容不得他在意,只是盡量壓低聲音道:「思琦,我只求你信我這一次。你快跟我走吧,我送你到終南山我師父那裡去。」
歐陽思琦的表情一變,軒轅熙誠讓她搬入這僻靜的小樓時只跟她說臨盆前莫到處走動,然而前幾日她說想到後花園散步守衛卻緊張地不讓她離開,似乎已將她軟禁起來,就是她用絕食抗議也並無人理睬,她早已隱隱感到情勢不妙,現在段舜傑如此一說她更是印證了心中不祥的預感。
然而臉上卻不能向段舜傑示弱,冷冷道:「你現在來裝什麼好人?若不是你,我又怎會落到如此田地?」
段舜傑心急如焚,卻只能一五一十地將情形交代了,說到軒轅打算等她生產後便送她到大理寺,歐陽思琦的臉色已幾乎轉為死白。
「思琦,是我對不住你。你便先跟我走吧,等你到了安全之處再來怪我不遲。」
勸了半天看歐陽思琦還是一臉恍惚沒有反應,段舜傑幾乎都快給她跪下了。「思琦,就當哥哥求你這一次了。你不愛惜自己也給孩子想想……」
也許是「孩子」兩個字刺激了歐陽思琦,她的臉上恍惚之色頓時消失,支持著站起身來,道:「走吧!不過日後這『哥哥』兩個字你可千萬莫再提起,也別以為幫了我這次我便會在終南王面前給你說什麼好話。」
被以為是想借此向師門求得寬恕,段舜傑心裡真有些委屈。然而天色將晚他怕軒轅回府察覺,也不敢再跟歐陽思琦糾纏下去,只能扶著她從後窗離開。
歐陽思琦拖著個行將臨盆的身子根本無法施展輕功,段舜傑只能扶著她專撿府裡僻靜的地方走,見人便躲進路旁的僻靜處,實在躲不過就盡快打倒對方,好不容易才算挨近王府的後門。
說是後門,也有兩個兵丁把守。段舜傑讓歐陽思琦躲起來自己上前搭話。認識段舜傑是王爺的友人,守衛自然恭敬地上前答話,卻被段舜傑迅雷不及掩耳地放倒在地。
如此拖著歐陽思琦總算出了王府,段舜傑立時往最近的市集買了輛馬車讓歐陽思琦坐上自己充當車伕往同安城門趕去。
還是靠著平南將軍的銜頭順利出了同安,段舜傑自知若被軒轅發現定然會率眾追趕,只能放棄大路不走專撿僻靜小道,拼了命地往終南山趕。總算軒轅熙誠可能顧慮到兩人的身份敏感,沒有發榜通緝,才讓段舜傑還敢不時到市集買些食糧、衣物。
這日將晚,兩人已到了奉城郊外,再趕一天的路就可進入終南山域。歐陽思琦卻直嚷著肚子痛不肯再前行,段舜傑也只能找了個無人的破廟安置下來,想說熱些食物讓她吃了休息休息再走。
誰知歐陽思琦卻是越來越無法支持,看她那極端痛苦的模樣段舜傑再無知也知道她怕是要生產了。瞬間慌了手腳的他忙衝入城內四處打探有經驗的穩婆,好不容易找到了那穩婆又說要配些必需的藥物才行,萬般無奈下段舜傑只能跟穩婆說了詳細地方自己先趕回去照顧歐陽思琦。
等他趕到,歐陽思琦已是痛得意識不清。緊抓住她的手,段舜傑只能看歐陽思琦不斷翻騰呻吟,自己卻一點忙也幫不上直急得幾乎掉下淚來。
等了許久也不見那穩婆趕來,段舜傑已隱隱感到有些不安。然而歐陽思琦的痛苦模樣已完全攪亂了他的心神,他只能緊緊摟著不斷抽搐的歐陽思琦,想要為她減輕些痛苦。
「快,快去燒些熱水!你……你來幫我接生……」大概意識到自己已經撐不到穩婆到來,歐陽思琦掙扎著做出了令人吃驚的決定。
「我……」然而此時的情勢已容不得他推辭,他也只能用最快的速度四處撿了柴煮起開水,按著歐陽思琦的示意鋪墊下乾淨的白布。
還沒等煮開的水灌滿陶罐,寂靜的破廟就響起了嘹亮的嬰兒啼哭聲。段舜傑已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用在火上烤過的劍刃割斷了嬰兒的臍帶,再看歐陽思琦卻已脫力暈厥過去。
他忙脫下外套,撕成布條浸濕後替小嬰兒和歐陽思琦收拾乾淨,又取出包袱裡替換的白色中衣裹住小嬰兒充當襁褓,小嬰兒仍在不斷啼哭,然而這響亮的聲音卻已遮不住四周響起的馬蹄聲。
早已心亂的段舜傑這才發現情形不對,抱著嬰兒衝出破廟才發現此處竟已被從一里外團團圍住,身著大同軍最精銳軍團服色的士兵們還在不斷策馬推進縮小包圍圈——自己被歐陽思琦生產一事攪亂了心神竟完全沒有發現追兵的到來,段舜傑明白此時的自己拖著一個無意識的女人和一個初生的嬰兒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順利逃脫。
事到如今,許是天注定我們兄妹只能死在一起了。
情勢如此絕望,段舜傑心裡卻異常平靜起來。
不去關心四周越來越近的馬蹄聲,他走入廟內, 把孩子放在歐陽思琦的胸前讓他自己吸吮母乳。
軒轅熙誠走進來的時候,眼前就是這副光景——段舜傑背上背著吃飽後一臉滿足睡去的小嬰兒,彷彿守護神般擋在歐陽思琦身前。
「你別過來。」看軒轅並無停步的樣子,段舜傑彎腰用左手拾起了一旁的長劍,劍尖直指軒轅。
軒轅熙誠的臉色頓時一凜,停住了腳步,聲音似比萬年玄冰更要冷上三分:「若有不知情的,看了你這樣子,大概還真以為你是這孩子的父親了。」
和軒轅熙誠在此種境況下決裂,段舜傑的心彷彿都在滴血。然而糾纏在這段孽緣裡,自己已經一錯再錯。事到如今,若還放任軒轅把歐陽思琦當成討好父皇的工具,他自己恐怕也不能原諒自己。
若是昔日的他也許還有機會和軒轅放手一搏,然而要護著一個初生嬰兒、一個孱弱婦人,右手不靈便的他心裡也明白今日就算豁出命去也未必能夠討好,但是要他拋下歐陽思琦獨自逃離又無論如何也不忍心。
心頭劇痛,段舜傑只能拚命忍住那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要抓思琦的話,就踏著我的屍體過去吧。」把手中的劍捏得更緊一些,段舜傑努力想要忽視左手握劍的那種違和感。
軒轅熙誠的反應卻是仰天哈哈大笑起來,笑完他神色一肅,雙眸中殺氣陡現。
「段舜傑,你也太天真了吧!你以為就這副模樣能從我手裡討得好去嗎?還是快些放下劍讓開路,念在往日舊情我不為難你。」
眼前的這個軒轅熙誠已經撕下了那些柔情的面具,變回了那個在平安城外指揮千軍萬馬的毒皇子,這樣的他才是真正的軒轅熙誠——段舜傑為這個體認微微一凜。
早就知道那柔情萬種的言西城和此後那個會對自己說甜言蜜語的軒轅熙誠只是個騙局是個幻像,前者是為了利用自己擊破平南,而後者是為了籠絡自己讓自己為大同效力,說來說去兩人之間自始至終也只是自己一廂情願,以致落得今日這種下場。
正想開口叫軒轅莫再做夢,一邊的歐陽思琦卻發出了微弱的呻吟:「孩子……我的孩子……把孩子給我……」段舜傑忙轉過頭去,思琦已經清醒,正對著自己背上的嬰孩伸出手臂。
段舜傑忙扶她坐到一邊,蹲下身讓她托住背上的嬰兒自己則解開胸前的繩結。眼角餘光裡軒轅熙誠似乎並無藉機偷襲的意思,而是一臉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和那個襁褓中的嬰孩,忍不住放軟了語氣:「熙誠,思琦她對你情深意切,現在又剛生下你的孩子,你就看在夫妻一場的分上放過她們母子吧……」
軒轅熙誠卻毫不動容,眼神變得更加深不可測,半晌才開口道:「放過他們好讓你做我兒子的便宜爸爸麼?」
此言一出,段舜傑和歐陽思琦頓時都不能置信地抬頭看住他。
「軒轅熙誠,你……你這個畜牲!」歐陽思琦已經忍不住痛哭起來。
段舜傑看她如此傷情,想要安慰幾句,心裡卻也是空落落似乎被捅了個大洞,只好拼了命地忍住心頭痛楚。
「哼!誰不知你們在平南就是郎有情妾有意,段舜傑你為了歐陽思琦甚至不惜……」話衝到口邊,軒轅熙誠總算及時停了口,看了看左右,他道:「你們都出去,我不傳你們一個也不准進來。」
看手下都乖乖離開,軒轅熙誠才冷笑著續道:「歐陽思琦,你情哥哥對你可說是情深意重,為了你他……」
「住口!」已經意識到他要說什麼的段舜傑忍無可忍地叫了出來,他無法置信地看著一臉得意的軒轅,不相信他居然會想在歐陽思琦面前說出兩人的秘密。
歐陽思琦也不是笨人,看兩人的神態自然猜出他們之間有個天大的秘密瞞住自己。
「段舜傑,你告訴我,你們究竟……」大概是以為段舜傑是為她出賣了平南,歐陽思琦的臉色一下慘白起來。「不會吧……」
看出歐陽思琦在想什麼,軒轅熙誠哈哈大笑起來,「別亂想,那是在滅了平南之後的事了。」
「軒轅!你要敢說出來我……」無法想像若歐陽思琦知道兩人之間的真實關係會如何痛心絕望,段舜傑寧可自己即時死了也不願將自己對軒轅的真實感情暴露在她面前。
直到此刻他才如此深刻認識到自己的情感有多麼低賤、多麼見不得人,只要被別人知曉自己就再無顏面見人。如是悲哀絕望的感情自己竟還妄想可以給自己帶來幸福,越想心口越是像結冰般凍結,幾乎連說話的力氣都已喪失,只能用哀求的眼神看著軒轅希望他還能成全自己最後的尊嚴。
然而軒轅的眼睛裡卻彷彿結了冷酷的寒冰,並沒有給他任何回應,只是沉聲道:「段舜傑,只要你乖乖讓歐陽思琦跟我走,我保證我們的事情永遠是個秘密。你若是不從,我也只有把真相告訴思琦,讓她自己判斷是不是要跟你一起走。」
以思琦的性子,若知曉自己與軒轅的關係又怎會再接受自己的保護。可是段舜傑如何還有選擇,就算最後一點尊嚴也要被奪走,他也無法說出放棄妹妹獨自離開的話來。
看段舜傑滿懷憂愁的表情,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意湧上了軒轅熙誠的心頭。在金陵時,他就知道段舜傑與歐陽思琦的私交甚好,看如今段舜傑豁出一切也要保護歐陽思琦的架勢更是讓他滿心不快。
狠狠皺了皺眉,他冷笑一聲開口道:「段舜傑,你自己也該知道以你現在的情形根本誰都保護不了,搭上你一條命歐陽思琦也一樣要跟我回同安!」
段舜傑自然知道他說的確是事實。若是手未受傷之前,自己也許還能與軒轅放手一搏,然而現在傾盡全力也只能擋他一時半刻,外面還有軒轅麾下的親衛隊在虎視眈眈,如何計量也無幸理。
「不過看在你曾和我同床共枕的情分上,我也不趕盡殺絕,只要你留下歐陽思琦自己離開,我也不會為難你。」知道自己的攻心計策奏效,軒轅熙誠沉聲續道。
「同床共枕」四個字頓時如一塊巨石般炸落在段舜傑和歐陽思琦之間。
「什麼!」歐陽思琦無法置信地驚叫起來,「軒轅熙誠,你胡說些什麼!」
不敢相信軒轅熙誠竟能如此若無其事地將兩人間的秘密抖落出來,段舜傑只覺眼前一陣發黑,耳邊也嗡嗡作響,似乎喪失了思考的能力,面對歐陽思琦的責問卻連半個字也答不出來。
只聽得軒轅熙誠一字一頓緩緩道:「不然你以為平南如此強勢怎會被我在數月內攻破?若不是段舜傑在蟠龍山和金陵城之役接連放水,又怎能助我立下如此大功!呵呵,只可惜你不曾見過他在我身下那溫順嬌柔的模樣,比你還更要嫵媚三分呢!」惡毒的語言如刀箭般指向段舜傑,空氣似乎也在瞬間變得險惡起來。
「你……軒轅熙誠你……」段舜傑又羞又怒,幾乎連劍都握不住了,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軒轅熙誠這些似是而非的話,只是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胸口血氣翻湧,幾乎要氣得吐出血來。
「我?我怎麼了。你敢說在蟠龍山的時候沒有主動向我投懷送抱?敢說金陵城破之時沒有和我在床上翻雲覆雨?還有歸降大同難道不是為了想我和你繼續親熱?」
聽到身後的歐陽思琦在激烈的喘息,段舜傑自己也被軒轅熙誠說得有些意識模糊起來。
是這樣麼?原來這段銘心刻骨的感情在軒轅心中自始至終就只是自己的肉慾作祟麼?那些無數傷心瞬間都彷彿變成不堪回首的記憶,段舜傑心痛到連半個字都吐不出來,只能呆呆看著軒轅臉上得意的笑容。
一瞬間,幾乎希望自己就這樣化作微塵,可以消散在空氣中而不必再面對這殘酷的現實。
「段舜傑,他說的是真的嗎?」不知過了多久,歐陽思琦才開口,聲音卻似乎被人絞過般乾澀刺耳。
如何才能向歐陽思琦解釋清楚這些事中的細節曲折,段舜傑知道再怎麼解釋也是自取其辱,只能維持著沉默,將目光挪開一邊。
「我再問一次,他說的都是真的嗎?你再不說話我就當是真的啦?」歐陽思琦的聲音越抖越厲害,顯然無法相信世上竟會有如此離奇的事情存在。
也許是感應到了大人間劍拔弩張的氣氛,歐陽思琦懷中的嬰兒忽然醒了過來,放聲大哭起來。
歐陽思琦的淚水也跟著一起湧流出來,她卻一邊流淚一邊仰天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這是什麼世道!世上竟會有如此離奇之事!段舜傑,如此你竟還虛情假意地要帶我逃離同安?天,段舜傑,我真服了你。若是父親泉下有知,知道那婊子給自己生了個這樣的兒子,親手葬送了他辛苦建下的基業,還把他的妹妹推進火坑,不知會氣成什麼樣子!果然是龍生龍,鳳生鳳,婊子生的兒子就是天生的娼妓!」歐陽思琦瘋婦般狂笑著,眼角卻有血滴不斷滾落,落在那雪白的臉上分外驚心動魄。
心早已被軒轅殘酷的話語搗爛,看歐陽思琦如此傷心段舜傑卻說不出半句安慰的話來,只覺得意識漸漸恍惚起來——原來自己竟是錯了麼?
只是愛一個人,用全部生命去愛他,這段情卻如塵泥般只能遭人輕賤,到如今被人指著鼻子罵是男娼卻連半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意外得知了段舜傑的身世,軒轅熙誠有些吃驚。但他是何種樣人,立時鎮靜下來,柔聲道:「思琦,你知道了這些還能若無其事地要段舜傑保護你麼?不如和我回同安去,我自會請求父皇寬待你,畢竟你是他孫子的母親。」
被軒轅一語驚醒,歐陽思琦頓時看向懷中的嬰兒,散亂的目光漸漸流露出一份柔情來:「寶寶乖,他們都是壞人,寶寶跟媽媽一起走吧,我們到永遠都能開開心心的地方去。」
感覺到情勢不對,段舜傑再也顧不得傷心,飛身撲上卻只來得及接住她用力擲在地上的嬰兒,歐陽思琦已抽出懷中的匕首用力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思琦!」眼看著唯一的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段舜傑再也受不住打擊,只覺得眼前一黑幾乎立時失去了意識。
已來不及去看這世上唯一和自己有過肌膚之親的男人的表情,歐陽思琦頹然倒下,終於離開了這個讓她無限傷心失望的世界。

原平南王之女的死並未掀起軒然大波,軒轅熙誠對外宣稱歐陽思琦系死於難產,奉宗對他的不快也自然迎刃而解,還下了聖旨以正妃之禮厚葬歐陽思琦,七皇子的危機算是迎刃而解。
奉命攻打何傳林的太子軍卻遭到了意想不到的重創,太子更在平天教的暗殺行動中被刺成重傷,回到同安後未久便過世了,朝野為之大亂。
臨危受命的軒轅熙誠大膽啟用江湖勢力,用奇襲之術擊破平天教與何傳林軍的合戰,只用了三個月便正式擊潰何傳林軍,收復西南要地,再次立下世人矚目的顯赫功勳。
在如此的形勢下奉宗破格將七子軒轅熙誠立為太子,雖然其他幾位年長的皇子心中都不服氣,卻苦於誰也沒有蓋得過他的功績而無法反對。
軒轅熙誠身兼太子與攝政親王雙重貴重身份,風頭權勢在朝中一時無兩,即使奉宗有時也要看這個兒子的臉色行事。
忙碌於在朝中扶植自己的勢力,軒轅熙誠自然無暇他顧,聽到隨從稟報被秘密收押的段舜傑逃走的消息時,也只是有些不高興地挑了挑眉,吩咐將負責看守的侍衛革職查辦後便未再多做反應。

第六章
時近深夜,一道高高的宮牆將禁宮從同安城中隔離開來,牆內是燈火明亮的金粉世界,牆外卻已是漆黑冷清,連盞燈火都很難看見。
已是春末夏初時節,早晚涼意卻深,禁城高牆下只聽得見風聲嗚咽,黑暗中卻有一個落寞的身影在不斷徘徊。
「相見爭如不見……」極低的男音彷彿歎息般地在一片寂靜中輕輕響起,話音未落,一道淡淡的黑影卻已騰空而起,從牆外躍入了宮城之內。
這黑影自然就是不久前從軟禁中逃脫的段舜傑,獨自一個人輾轉流離數月,最終他還是無法抗拒心中的渴望,想要再和那個無數次傷害過他的男人再見上一面。
不要誰說段舜傑自己都知道這麼做肯定是錯的,只是對一個天下之大已無容身之所的男人來說,做得再對也已沒有意義了,他一心所想的只是希望能再和軒轅最後見上一次面,至於後果會如何,此刻的他已無暇顧及。
依照常理說他應該對軒轅熙誠恨之入骨才對,畢竟他欺騙了自己的感情,自己的父親、妹妹的死都和他脫不了干係,然而他直到現在也無法對軒轅燃起恨意,只是心裡明白自己該對再留在軒轅身邊這個奢望斷了念頭。事情到了此時此刻,兩人再見能夠不必白刃相向可說已是最好的結局。
把身形施展到十分,段舜傑努力將自己的情緒放在虛無之中,然而即將見到軒轅卻讓他心懷激盪,無論如何也止不住萬千思緒湧動。
跟在一隊從御膳房取夜宵的宮人身後,段舜傑幾乎沒費什麼力就找到了軒轅熙誠所在的太子寢宮。
極力輕巧地藏身在書房屋頂上,他深深呼一口氣才敢輕輕挪動瓦片,從一點點縫隙內向下看去。已經無數次告誡過自己要冷靜,可是直到那個尊貴優雅依然的身影映入眼簾的瞬間他才知道這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控制不住的眼淚瞬間奔流滿面,段舜傑終於明白什麼叫生不如死的滋味,他比任何時候都明白兩人之間隔著永遠無法逾越的障礙——軒轅的身份、兩人間的仇恨……
還有軒轅不曾愛過自己這個事實。
曾幾何時,自己也曾經偷偷潛入軒轅的住所,只是那次自己是為了刺殺他,結果最後卻變成自己承諾向他歸降——雖然這只給自己換來短短數月與軒轅和平相處的時光,然而那段時間裡的每一分一秒都是自己生命裡最美好的回憶,雖然短暫,他卻半點也不後悔為換得這段時間所付出的一切。
只是現在的自己,已經再沒有軒轅願意用時間來交換的東西了。他早已背棄自己的出身、徹底身敗名裂,而手臂殘疾後唯一能幫助軒轅的才能也已失去了,現在的自己只是一個一無所有的殘廢,還能有什麼可以拿來換取貴為太子的軒轅的關注?
任憑冷風把眼淚完全吹乾,段舜傑只覺得心頭彷彿有無數把鈍刀在慢慢割剮。已經不知多少次告訴自己已經見過軒轅應該死心離去了,但身體就是不聽命令。
不知過了多久,軒轅終於合上了最後一本奏章,吩咐宮人鋪設被褥。片刻後,宮人熄滅了大部分燈火便都告退離去了。軒轅熙誠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忽然沉聲道:「你要在屋頂上呆到什麼時候?快給我下來。」
猛然發現自己深心中竟是有些期待軒轅可以發現自己的,段舜傑被自己竟抱著如此卑賤的念頭嚇住了。可是既已徹底絕望他的態度也變得豁達起來,沒有再猶豫,他努力用盡量自然的姿態躍入了房內。
「就知道是你!」軒轅的語氣有說不出的譏誚,「段舜傑,你就不能換些新鮮的花樣麼,總是這麼偷偷摸摸的出現,膩味死人了知道麼?」
早已經被傷害到麻木,段舜傑發覺自己居然已能對軒轅如此的侮辱處之泰然,完全沒有半點想要回擊的意思。
「段舜傑,我也真服了你!我應該是你不共戴天的仇敵,你居然還能這麼平靜地出現在我面前,跟沒事人一樣用這種眼神看我。天,段舜傑,你到底要多賤才夠?」軒轅熙誠卻似乎不滿意他如此無動於衷,話鋒越行尖刻起來。
段舜傑卻發現自己居然有想要微笑的衝動。如果有人把自己和軒轅之間的故事傳述出去,只怕所有人都要被自己在裡面扮演的可笑角色笑死。
若是過去自己絕不會相信世上會有人願意將自己輕賤如此,但是這一切輪到他頭上時,他才知道世上真有讓人心甘情願毀棄一切也要追隨的感情存在。
是啊,自己究竟要多賤才夠?
他也好想問自己這個問題,他真的不知道究竟怎麼會變成這樣,被軒轅用如此刻薄的語言踐踏卻仍然無法減少半點對他的愛意。
段舜傑清楚自己早已病入膏肓,生死更是置之度外——這個對任何傷害都已麻木的自己根本就像一具沒有了靈魂的軀殼,失去了親人、事業和愛情,他就像是一艘無帆無槳的船,已經再也沒有力氣在這紅塵慾海中航行下去。想要再見軒轅一面的念頭也是心頭僅餘的一點不甘使然,對於和軒轅之間的糾纏他已喪失了理智也不想再用到理智,因為只要用心想一想這一切的一切會讓他痛苦得恨不能立即死去。現在的他只是全憑著本能在行動,即使本能要把他直引入地獄他也早已喪失了回頭的氣力。
抱著這種感情的自己又怎會在乎這一點語言傷害,只是這心情他不想向軒轅解釋也無法解釋,段舜傑只能自始至終保持著沉默,呆呆地站在軒轅幾步之外望著他,似乎想要多記住些他的模樣。,
看段舜傑對自己的侮辱全無反應,軒轅似乎也甚覺無味。他有些興致索然地走到桌邊坐下,懶懶地給自己斟了杯酒。
「好吧,那麼你究竟有什麼事,段大將軍?」
「可以……可以讓我握握你的手麼?」段舜傑卻忽然衝口而出,隨即就被自己給嚇住了。
軒轅也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房內的氣氛瞬間僵住了。段舜傑顯然自己都想不到竟會衝口提出這種請求,一瞬間呆在了原地。
可笑自己抱著只見軒轅最後一面就立時離開的鴻願而來,到頭來卻始終還是希冀能多從他這裡多尋得一絲溫情,可謂可笑可憐至極。
看到軒轅的嘴角慢慢流露出一絲冷笑,段舜傑幾乎想立時轉身逃走,可以不必面對他接下來的殘酷言語。
「好啊。」沒想到軒轅的反應卻大出所料,「只是我有一個條件。」
他站起身從房內上鎖的屜櫃裡取出一個瓷瓶,將瓶中的粉末倒了一些在面前的酒杯中,將酒杯放在段舜傑面前緩緩言道:「這個叫做真貞散,是宮內的密藥,專在帝王長期離宮時給留守的妃嬪服用,服了此藥後的半月內若與人交合則必死無疑,是確保妃嬪貞潔的不傳秘藥,只要你喝下這杯酒……」軒轅熙誠將酒杯舉到段舜傑唇邊,意思已是不言自喻。
對上軒轅熙誠深不可測的雙眸,段舜傑對他在想什麼已是心中鏡明。心頭卻瞬間變得異常平靜,幾乎沒猶豫地他已就著軒轅的手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看他喝盡杯中酒,一絲難以言喻的神色掠過軒轅熙誠的眸子,放下杯子他伸手握住了段舜傑:「我們到床上去吧。」
那溫熱的手奇異地傳遞給段舜傑一線溫柔,抒解開他胸口始終鬱結的痛楚,段舜傑異常柔順地跟著他走向隔壁的寢室。他自己都想為這段滑稽的關係大笑三聲,可是心中異常的悲苦卻讓他任何反應都做不出來。
雖然一點也不在乎服下毒酒,可是如何也想不出自己竟會以如此離奇的方式離開這個世間。沒想到此生竟還能有與軒轅做愛的機會,他都不知道此刻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被按倒在寬大的寢床上,看軒轅伸手想要解開自己身上的衣物,段舜傑卻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用手掩住了襟口。
「上衣……上衣可以不用脫麼?」雖然努力想保持平靜,眼神中卻流露出無限的哀懇,似乎這件事對他十分之重要。
軒轅熙誠淡淡一笑,手指改為伸向他腰間的帶結。扯脫帶結後,段舜傑的長褲和小衣很快被褪了下來,下半身裸裎出來。
異常柔順地任憑軒轅分開自己的雙腿,段舜傑沉默地望著軒轅靈活的手指熟練地探入自己的身體,努力想要控制自己激動的情緒,卻意外地發現自己的快感似乎比往日更加熾烈。
有些恐懼自己竟能在如此的境況下還對軒轅的愛撫有如此大的反應,段舜傑拚命想要克制自己,到後來卻再也無法忍耐身體內騷動的情潮,難耐地呻吟扭動起來。
軒轅熙誠卻仍是那般似笑非笑的表情,游刃有餘地將手指在段舜傑的體內抽插轉動著,低低地在他耳邊耳語著:「舜傑,若是我要你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就這麼留在我的身邊一輩子,你會答應我麼?」
段舜傑的身體頓時為之顫抖了一下,一絲痛苦的情緒掠過他的雙眸——能夠留在軒轅身邊的確是他最甜美的夢想,然而這個夢想如今已再無實現的可能。
慢慢搖了搖頭,他已逐漸無法控制體內洶湧的快感,聲音開始變得支離破碎:「不……不會……你殺了父親……還……還有思琦……我沒有辦法恨你,但是……我們已經再也沒有可能……呃……再也沒有可能在一起了……」
事實就是如此可悲。撇除軒轅不愛自己的事實不提,即使兩情相悅,自己也早也沒有了和他一起共度餘生的立場。段舜傑知道自己無法背棄這最後的底線,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般和殺父、殺妹仇人一輩子甜蜜相守。
也許沒能得到軒轅的愛情反而是自己的幸運吧。如果能得到他的愛卻要被迫與他分開,只怕自己會比現在更痛苦萬倍——被軒轅熾熱硬挺的下體進入的瞬間,段舜傑的腦海中忽然掠過如此的念頭。
疼痛翻扶著從未體驗過的快感洶湧而上,段舜傑的理智已經漸漸混亂。軒轅熙誠似乎也有些失控,比往常更狂熱地掠奪著身下的男體。
「慢些……求你慢些……」段舜傑似已無法承受如此強烈的快感,用快要哭出來般的聲音乞求著。
軒轅熙誠卻似乎並未聽見他的哀求,仍是縱情在他體內衝撞著,就在段舜傑以為高潮即將來臨的瞬間,軒轅忽然猛地伸手撕開了他的上衣。
「不要!」段舜傑慘叫一聲,想要用左手掩住自己的胸口,卻絕望地發現軒轅的瞳孔已在瞬間收縮了一下。
「不要!不要看!求你別看!」眼淚幾乎無法控制地湧流出來,體內卻是一陣無法忽略的濕熱——軒轅在他的身體裡面射精了。
但他似乎並沒有從段舜傑體內抽離的意思,而是表情險峻地將段舜傑的手扳向體側,讓他胸口上那一堆交錯的傷痕完全顯露在燈光之下——那些都是用匕首劃出的傷痕,一致的深得幾乎入肉,再多一分就會傷及要害,疤痕色澤卻有新舊,似乎不是一次造成,交錯得十分醜陋卻仍可清楚地看出字形:
熙 誠
那是除了段舜傑自己,不可能再有別人會在他身上刻下的名字。
「傻瓜……你這個傻瓜……為什麼要這麼傻?」軒轅熙誠的表情是段舜傑從未見過的,如此的迷惑與混亂。他自言自語似地呢喃著,忽然又用手扳過段舜傑強迫他與自己對視。
「段舜傑,你看清楚!我是個男人,而且是個不愛你的男人!騙了你的感情和身體,殺了你的父親和妹妹,為什麼這樣你還要把我的名字刻在身上?你是不是瘋了!」
無法直面軒轅激越的斥責,段舜傑痛苦地抽搐著想要從他手中掙脫開去。軒轅說得這些他何嘗不知道,只是離開的這段日子,每到深夜一想起他就會痛苦得無法入睡,那種痛苦似乎只有拿起隨身的匕首用力在自己胸口刺下才能抒解一點。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想要刺成軒轅的名字,無數次他都懷疑自己大概已經瘋了,然而想到軒轅時那徹骨的痛與絕望卻讓他知道他還仍然清醒。
那些無法回顧的傷痛一瞬間在軒轅面前被揭開,血淋淋醜陋的思念似乎把段舜傑身上最後的一點自尊也給剝離了,他的臉色變得慘白起來,僵硬著身體等待著軒轅發出更惡毒的嘲笑。
「傻瓜……你是個傻瓜……」
然而軒轅卻沒有像平常般說出刺耳的話語,只是歎息般地低語了一句,隨即便俯下身將唇印在了他左邊的乳首上。
感覺那濕熱的舌尖蓄意挑逗著自己,又慢慢沿著胸口那縱橫的筆劃遊走,段舜傑的下體幾乎立刻不受控制地勃起了,同時也清楚感到軒轅仍埋在自己體內的性器也堅挺起來。
「啊……」感覺到軒轅的手撫上了自己的胯下,段舜傑幾乎快要不受控制地瞬間達到高潮,卻被那雙靈活的手指阻止了,身後柔嫩的內壁可以感覺到軒轅開始前後抽插,已經被完全濕潤的體內不再乾澀疼痛,陰莖的摩擦都似乎喚起了體內一種無法言喻的酥麻與快感,讓他無法克制口中的呻吟。
「叫我,叫我的名字!快些!」軒轅熙誠似乎也比往日更加興奮,放開了對乳頭的攻擊他用力吻上了段舜傑的唇,那久違的熱情幾乎讓段舜傑快要窒息。被軒轅用力吸吮著舌頭,他只感到無法嚥下的津液沿著頸項一直流下,卻被軒轅用力握著手而無法擦拭。
「……熙誠,我愛你!」
終於等到軒轅放開了他的唇,他掙扎著說道。眼淚一直順著眼頰往下流,這是他第一次在軒轅面前哭泣,可是他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他就快死了,而軒轅是他這一輩子唯一愛過的人,雖然注定此生已沒有機會再和他相守,但能用這種方式離開這個世界他已覺得非常幸福。
「我知道。」軒轅也沉聲應道,聲音因為慾望而低啞。他開始用力加快胯下馳騁的速度,更深更用力地撞擊著段舜傑,讓他因為無法承受的快感而不斷顫慄呻吟哭泣。
沉浸在極致狂愛中的兩人竟完全不曾沒有注意到他人的接近。

「夫君,夜深了,怎麼還不睡……天啊……」宮裝的美人帶著體貼的微笑推開了寢宮的門,卻在看見房內極盡火熱的鏡頭的瞬間用力尖叫起來。
眼中已幾乎只剩對方和對方的肉體的兩人被尖叫聲所驚,軒轅抬起頭來卻只來得及看見妻子王氏的背影,想要跳起去追卻發現身上不曾穿著半縷……

第七章
事情很快發展到了失控的程度。發現兩人間情事太子妃王氏吃驚過度竟毫不考慮後果地就將此事稟報了奉宗,於是大同王朝宮廷最嚴重的一樁醜聞瞬間爆發開來。
在東宮服役的宮人都被叫醒齊集起來,護衛則全部換成由大內高手組成的近衛隊,整個東宮燈火通明。宮中的人都知道東宮出了大事,只是不知究竟怎麼了。
左右丞相也被緊急召入宮中共議此事,匆匆梳洗整裝的兩人被引入太子寢宮後就被現場的情景震住了。
衣著有些凌亂的軒轅熙誠正帶著一臉深不可測的表情地跪在階下,他身後是被五花大綁著的前平南降將段舜傑。段舜傑披散著頭髮,衣物也同樣凌亂不堪,太子寢宮中更是飄散著無法言喻的曖昧氣氛。
「畜生!畜生!你要怎麼給我解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奉宗的臉色是鐵青的,先前他趕到東宮時兩人雖已穿上衣服,但空氣中濃烈的性愛味道卻無法掩飾。太醫也已替段舜傑驗過身,確實有與男子交合的痕跡,軒轅熙誠在這種無可抵賴的情況下只能默認了兩人間的親密關係。
「混蛋!」
雖然大同王朝最著名的靜宗皇帝所寵幸的也是一名男子,然而自靜宗之後宮中都將此事諱莫如深、無人敢再提,如今宮中又爆出如此醜聞。奉宗雖然懾於軒轅熙誠在朝中的勢力而未敢立時宣佈廢立太子,卻已決定把全部的氣都先撒到段舜傑身上。
「啟稟陛下,這段舜傑雖也算為太子殿下立過汗馬功勞,但據臣所知,他的真實身份是大反賊歐陽法德的私生子,臣以為萬萬留不得。只是念在他也算對我大同有功,賜他全屍那便是吾皇恩德了。至於太子殿下,臣以為應只是一時遭奸人所惑,陛下可責令其閉關思過,以觀後效。」忌憚左丞相借助太子勢力對自己的排擠,右丞相如今被奉宗問到如何處置此事時自然千方百計想要打擊軒轅熙誠。
「那王丞相意下如何呢?」奉宗顯然對右丞相的建議相當滿意,轉而詢問左丞相。
左丞相是太子妃的父親,自然不會對段舜傑手下留情,也難得地與右丞相保持了意見一致:「臣以為左丞相的提議甚是。」
此言一出,軒轅熙誠心頭頓時一涼。照今日的情形已足夠讓奉宗決定殺死段舜傑,現在右丞相更扯出他身為歐陽法德之子的事實,只怕今日段舜傑已難有幸理。
「如是甚好。」奉宗早已決定必須要除去段舜傑,畢竟太子身邊絕不適宜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賜段舜傑鶴頂紅酒一壺,身後厚葬。」
雖早在意料之中,軒轅熙誠卻仍是皺了皺眉頭,一抹有些複雜的神色掠過雙眸。
奉宗沒有忽略他的表情,轉向兒子,他的表情也有些莫測高深。在他的印象中,這個七兒從不曾為任何事任何人而動容,當日自己要求他交出已有身孕的妾室歐陽思琦他也面不改色地同意了,再沒想到素以狠心辣手著稱的他竟會犯下如此荒唐的錯誤。
方才軒轅熙誠私下也承認與段舜傑的親密關係由來已久,開始時是為平定平南、收降段舜傑這員將才,但在問及為何天下已定段舜傑也已不再有利用價值的今日,他為何還要在太子寢宮中和他作出如此荒唐之事、另外以軒轅的身手竟投入到未察覺王氏出現時,軒轅熙誠的反應是支支吾吾,無法明確說出個所以然來。
「熙誠,你也算和段將軍相識一場,這酒便由你餵他喝了吧。」 思量來思量去,奉宗深深感覺到這段舜傑在軒轅熙誠心目中的地位絕非一般,若不能完美解決此事只怕甚至可能動搖大同的統治,便示意內侍將酒捧到軒轅身邊,他卻遲遲不肯伸手去接。
看軒轅不肯接旨,奉宗皺了皺眉頭,終是不便發作,自尋台階道:「既然你不願,那還是由內侍行刑罷了。」
「父皇,還是我來吧。」軒轅熙誠卻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般猛地站起身來,接過內侍手中斟滿毒酒的杯子,慢慢走到段舜傑身邊。
兩人目光相對,望著軒轅複雜的眼神,段舜傑卻微笑起來——雖然直到此時才體會到軒轅心中也會為自己迷惑似是已晚,但能夠在最後離別之際知道他對自己也非全然絕情已讓他幸福到連死亡也變得毫不可懼了。
「別忘了玉貞散……」看到軒轅熙誠遲遲未向自己餵酒,段舜傑吃驚之餘忍不住想提醒他自己本來就已命不長久,現在喂自己服下毒酒也不會讓情況變得更壞。
他已無懼死亡,能由最愛的人親手送自己離去更是一種幸福,更何況這麼做多少還可挽回軒轅熙誠身為太子的尊嚴。
「傻瓜!」軒轅熙誠卻低低嗔責了一句,表情帶著一線段舜傑從不曾未見過的溫柔,讓他看得有些呆了,「你這個傻瓜怎麼什麼都信?這世上哪有什麼玉貞散,那不過是普通的春藥罷了!」
段舜傑頓時呆住了,回想起方才自己在他身下放浪形骸的模樣,忍不住臉也紅了起來,心道難怪方才自己會變得如此敏感。
「軒轅熙誠,你在幹什麼!」兩個人曖昧的態度讓奉宗的怒意瞬間燃到沸點,他緊緊盯住軒轅熙誠,不敢相信這個溫柔地輕語著的男人竟會是那個素以狠心著稱的毒皇子。
軒轅熙誠卻似乎反而因此下定了決心,他手一歪,竟將那裝得滿滿的毒酒全都潑到了地上,頓時眾皆嘩然。
奉宗的眼睛幾乎瞪了出來,無法相信這是那個面不改色向自己承諾會將歐陽法德之女交出的七子——要知那歐陽思琦當時還懷著他的骨肉,無法相信這樣的他竟會作出如此愚蠢的事來。
「父皇,段舜傑是臣兒的救命恩人,也曾為我大同立下汗馬功勞,臣兒懇請父皇饒他不死。」灑掉了毒酒,軒轅熙誠似乎瞬間恢復成那個冷靜的毒皇子,言語之中透出一股下定決心的堅決。
「熙誠,你……」段舜傑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中聽到的話,他無法置信地看住軒轅熙誠,想要阻止他繼續說出日後會為之後悔的話來。
「若朕堅持要殺他呢?」奉宗似乎也同樣不能相信竟會聽到兒子為別人求情,更是肯定了段舜傑的危害性,暗自決定此事絕不能手軟。
「懇請父皇饒他不死。」跪倒在了奉宗身前叩下頭去,軒轅熙誠知道自己大概是在做這輩子最大的蠢事,可是一股無以言喻的衝動卻支持著他不願讓段舜傑就此死去。
被軒轅不同尋常的態度所激,奉宗頓時變了神色,大聲吩咐道:「眾侍衛聽命,格殺段舜傑者我重重有賞。」
大批禁衛很快趕到,將軒轅熙誠和他身後的段舜傑圍了個水洩不通,只是礙於他太子的身份不敢上前。
「父皇!」軒轅熙誠的聲音益發沉靜,似是在進行最後的懇求。
「都給我上,延誤時機者依律法斬立決!」奉宗無法接受一貫表現得有霸主之風的愛子會為了一個男人與自己相抗,語氣變得毫不留情,厲聲喝令著。
看出奉宗是動了真火,禁衛們也不敢怠慢,紛紛拔出兵器一起向段舜傑身上招呼過來。
軒轅熙誠皺了皺眉,飛快站起身來,也不知他如何動作,已奪了一把長劍已在手。挑斷了段舜傑身上的繩索,軒轅熙誠將他掩到自己身後,自己出手逼退了一眾禁衛們的進攻。
見他竟然出手,奉宗的怒氣瞬間變得更加無法控制起來:「軒轅熙誠,你若再不住手交出段舜傑,我大同皇家從此再無你這等忤孽子!」
「皇上!」一直在一旁呆呆看著的王氏頓時被嚇得哭出聲來,看奉宗毫不動容,她只能轉而央求軒轅,「夫君,求你!即使你不念父子之情,不念你我夫妻之情,至少看在孩兒們的份上……」
軒轅熙誠卻只是皺了皺眉頭,手上招式並不曾停下。他武功遠比這些禁衛們高超,再加上禁衛們無人敢對他痛下殺手,片刻間竟無人能夠近得他身。
望著拚命護住自己向宮外退去的軒轅熙誠,段舜傑心中的感覺可說是複雜到了極點,他不敢相信那個絕情絕愛的軒轅竟會為自己做出如此驚世駭俗的舉動。心中的激動難以形容,他不斷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甚至用左手擰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卻忍不住痛得輕哼了一下。
「做什麼呢?」看到段舜傑有些莫名其妙的舉動,軒轅熙誠皺了皺眉,一邊將自己手中的長劍遞給他,「拿著!」
段舜傑接劍在手,雖然左手使將起來比右手要遲鈍許多,但畢竟也是當世有數的高手,配合著軒轅出招,頓時將圍困兩人的大內高手們又擊退丈許。
事到如今,軒轅熙誠也知道在奉宗面前自己已無回頭之路了。奇異的他心中卻並無憾恨,反而有一種酣暢淋漓的快感與坦然,似乎有一些能體會段舜傑當日寧願捨棄所有也要追隨自己的心情。
眼看已無人能攔阻自己,他長劍一揮,已握著段舜傑的手凌空而起,只是幾個起落,人已經去得遠了。
奉宗氣得渾身發抖,過了好一會才發得出聲音:「傳旨下去,太子忤孽不孝,著即廢東宮之位,貶為庶民。」

「為什麼要這麼做?」
跟在軒轅身後向著同安城外的方向飛奔,段舜傑卻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剛剛發生在東宮的一切。以軒轅熙誠的行事作風他不百般將過錯都推在自己身上已是留情,為自己出手與父皇相抗絕對不像他會做的事情。段舜傑怎麼也不敢自戀到以為他對自己是情有獨鍾,然而心頭的疑惑卻如何也無法開解。
一絲似是尷尬的表情掠過軒轅臉上,今日的他似乎比往常多了許多奇妙的表情,讓段舜傑幾乎快不認識面前的這個人了。
「別問了!要是我一直追著問你為什麼要在身上刻我的名字呢?」被段舜傑探究的目光看得有些著惱,軒轅熙誠反唇相譏道。
段舜傑一驚,隨即便醒悟過來,難道軒轅的意思竟是……竟是……
停下了腳步,他不敢置信地望著軒轅熙誠,「熙誠,你是說……」
看到晶瑩的水光瞬間浮上他的眸子,軒轅熙誠也忍不住有些著慌。停下腳步走到段舜傑身邊,他將他扯到路邊的暗巷中將他按在一邊的牆上,慢慢將唇印上了他的。
「對不起……」極度親密的唇齒相接間,段舜傑似乎聽到軒轅口齒不清地呢喃。天亮前的短暫黑暗中,兩人在僻靜的城中角落忘情擁吻著,全然忘記眾多大內高手正在滿城搜捕兩人。
直到快要喘不過氣來兩人才終於分開,再也想不到本以為只有在夢中會奢望的夢想竟能在現實中實現,段舜傑的唇邊忍不住慢慢浮現出一絲輕輕淺笑,卻冷不防被軒轅在掌心狠狠擰了一下。
「蠢笑什麼!快走!」
眼看前面已是同安城牆,軒轅知道出了同安城自己就不再是大同的太子了。先前數年為爭得這無上的地位所付出的努力瞬間就將付諸流水,但心中卻是如此的平安喜樂,沒想到自己竟能如此坦然地放下曾執著過的權位之爭。
風馳電掣間,兩人已躍過城牆。此時天色已經微亮,初升的曙光下一夜未睡的兩人都是神情疲憊,然而眉梢眼角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輕鬆,似是快樂也似是滿足。
「我們去哪裡?」
一切都美得像一場夢,段舜傑真怕自己會猛然醒來發現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臆想。跟在軒轅身後一路行走,他終於忍不住出言詢問。
「別再多問了,跟我走就是。」似乎已經從先前的尷尬中恢復,軒轅熙誠又變成那個霸道十足的男子,拖著段舜傑不斷在田間飛奔。
行了大半個時辰,先前段舜傑去過的那間軒轅在城外的別院已在眼前。這裡是軒轅的秘密產業,即使奉宗也並不知道,所以並未派人搜查。
在別院取了些衣物細軟,又叫僕人牽出兩匹駿馬,軒轅換下了原本的皇家服色改成尋常儒生裝束,然而即使簡單的衣著也無法掩蓋他高貴出塵的氣質。
微笑注視著面前的段舜傑,軒轅扶他上馬後自己也翻身坐上馬背,爽朗地大聲道:「走吧!段舜傑,和我一起闖天下去!」

奉宗突廢太子之舉引發朝野上下一片嘩然,知內情者無不噓然,都覺得這無論如何不似素以心計深沉聞名的七皇子所為,被拋下的王氏等人更是終日啼哭,很是熱鬧了一陣。
然而奉宗派人找了數月後,軒轅與段舜傑兩人卻仍彷彿人間蒸發般毫無蹤跡。奉宗終於相信這個素來最看重權勢的兒子竟真是放下唾手可得的天下第一人的地位離開了。死心的他在三個月後改立了二皇子仲誠為太子,並稱原廢太子軒轅熙誠已在流放途中身亡,算是給這段皇家醜聞寫下一個結局。
又過了數月,歐陽思琦遺下的嬰兒卻突然從原先的七皇子府內失蹤,顧著自己傷心還來不及的王氏妃等雖也著人四處找尋,但畢竟早已心力交瘁,找尋了一段時日後渺無消息也就放棄了。
蟠龍山中一座原已荒廢甚久的宅子卻變得突然熱鬧起來。不知從何處來的一戶人家遷入其中,帶著的眾多隨從很快便將宅子重新翻修佈置完畢,儼然成為這一帶最為富裕的人家。有好事者去打聽只說主人姓言,是新近從外地遷來的。
這所謂的言姓主人自然就是那數月前反出同安的軒轅熙誠。他素有算計,早在還是七皇子身份時就已在江湖中培植起了自己的勢力,前次順利擊敗蔣榮也是借助了這股勢力。如今褪去了太子身份,他就仗著原先植下的根基理所當然地在民間做起土霸王來。
沒了太子的顯赫身份,軒轅熙誠發現自己並無想像中那般傷心。反而不再需要遵守宮廷繁文縟節的生活帶給他從未體會過的新鮮感,每日只需盡情遊山玩水揮霍累積的金錢更是十分愜意。
從來不敢奢望過的與軒轅熙誠每日雙宿雙飛的日子竟能成真,段舜傑要很久之後才敢相信自己竟有如此的好運。
本想用自己的雙手讓所愛的人獲得幸福,但軒轅熙誠顯然強大到根本不需要他操這份心。沒有了太子的顯赫地位,只是他秘密斂起的財富已夠兩人生活一輩子。
而要問段舜傑如今唯一的遺憾是什麼,大概就是已完全不必為生活操心,渾然變成了一隻活脫脫的現世米蟲。

第八章
「記得麼?好像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也是這麼個夏天的晚上?」
滿天燦爛的星光下,山中的夏夜並不顯得燥熱,不時吹來的涼風趕走了白天鬱結的暑氣,讓空氣中充滿了舒適而溫和的氣息。
用一種怡然自得的姿勢泡在溫泉中,軒轅熙誠閒閒地跟身邊的段舜傑搭著話。
「是啊,我還把你當成女人了呢。」露出因為甜美記憶而溫柔的神情,曾經在段舜傑身上盤踞不去的絕望氣息似乎已完全消散了,現在的他已經回到了那個初見軒轅熙誠時的明朗男子,清澈的眼神讓他平凡的容貌也顯得真誠動人。
和軒轅一起住在蟠龍山裡已一年有餘,兩人早已習慣了這種有彼此陪伴的生活。平時會常常離開山莊到各處旅行,而回到蟠龍山的家中時就不會忘記到這個溫泉一起享受獨處的快活時光。
一年前的自己是想像不到自己和軒轅竟能像這樣的在一起,那些在夢裡都知道不會成真的甜蜜都真真切切地出現在現實中,他覺得自己幾乎快要被這種沉甸甸的幸福壓到無法承受了,然而軒轅卻彷彿天經地義般地寵愛著他,似乎要為自己曾經的絕情作出補償。
「如果一年多前有人告訴我還有機會像這樣和你在一起,我一定不會相信。」走到軒轅熙誠身邊,用一種熟練的姿勢開始幫他清洗長髮,段舜傑一邊繼續閒聊著。
「你那時是不是恨死我了?」軒轅的表情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溫和,如果不是他異常美麗出塵的五官未曾變過,任誰也無法想像這個一臉居家表情的男人會是那個叱吒風雲的毒皇子。
段舜傑輕輕搖了搖頭:「沒有。那時每次想到你心裡都很難受,但是等你真的出現在我面前時又覺得有說不出的快活,雖然知道不應該再喜歡你,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
比起現在,曾經在苦戀中掙扎到幾乎沒頂的自己是如此的痛苦,然而即使是那時自己心中的愛意也不曾有半點淡漠過,支撐著自己堅持到最後。
「其實,我一直都不知道最後你為什麼要幫我?」輕輕歎了口氣,段舜傑開始為軒轅將濕發擦乾,「老實說,我到今天都覺得這事不像是真的。你前一天還對我那麼……」撇了撇嘴,段舜傑終於沒把「絕情」那兩個字說出口,他知道軒轅十分厭惡自己研究他那時的心態,但是總有隱隱的不安讓他想知道究竟是什麼讓軒轅在那時作出不惜與奉宗對抗也要保護自己的決定。
其實段舜傑在這一年中已經無數次想要和軒轅談及此事,但每次都被他顧左右而言他。被段舜傑再一次將問題擺在面前,一絲不自然的尷尬重又浮現在了軒轅的面上。
感情這件事,並不是一朝一夕間發生的。也許對段舜傑,早在兩人初識時自己想要逗他的那瞬間就已種下情根,而此後的局更是給這段情一個發展的契機與借口。說穿了,自己半是脅迫、半是色誘地勸降段舜傑時動機就已不純,在蜀都城時他救了自己和山洞中的數日獨處更是讓這感情氾濫到自己也不得不正視的程度。
也許就是懼怕自己會真的愛上這個平凡的男人,自己對他的態度就轉而變為異樣的絕情。本來是想留他在身邊自己一個人時慢慢理清的,嫉妒卻在見到他捨身也要護住歐陽思琦時焚燬了理智,幾乎親手毀滅了兩人間初萌的小小愛苗。
本來在得知段舜傑已逃離時軒轅曾規勸過自己就此放下、忘卻他的,但是偏偏不死心的段舜傑竟又帶著那樣悲苦的表情想要再見自己一面,也許直到那刻才讓自己確認了心中對這個男人確乎存在一點與眾不同的感情,答案更是在那次無限甜美的造愛中變得昭然若揭。
然而才確認了自己的心情,就要面對奉宗處死段舜傑的旨意。以自己的才智本來可以完美地保住太子的地位和段舜傑的性命兩者的,但慌了神的自己居然失措到舉劍與父皇硬爭,徹底把自己原已擁有的權勢親手拋下。
雖然不能達成君臨天下的願望不能不說確實有些遺憾,但如今愜意的日子實在也並不壞,軒轅熙誠並無意追回自己所失去的,雖然以他目前在江湖中的勢力為自己重建一個王朝也並非不可能,但如今的他已明白了什麼才是一生中最應該追求的,也就不再打算去追逐那些虛無縹緲的地位與權勢了。
這些心情是在與段舜傑這一年的相處中才慢慢釐清的,但軒轅熙誠一點也沒告訴段舜傑的打算。
就讓這個呆瓜自己一個人亂猜亂想、越想越亂去好了——一抹壞笑慢慢浮上軒轅的嘴角,漸漸化成了一個屬於毒皇子的經典表情。
看到軒轅露出那壞壞的表情,段舜傑自然知道自己是休想從他口中聽到什麼像樣的答案了,但他並不在乎。畢竟,以軒轅的性情肯如此閒散地陪伴自己度日就已經夠能說明問題了。
有情,並非一定要宣諸於口,不是麼?

「你知不知道,你最近好像有點胖了?」看泡得差不多了,段舜傑轉身準備上岸穿衣,卻發現軒轅用一種發現新大陸的眼神盯著自己的腰間,然後發表了一句讓他十分胸悶的觀感。
是啊,得到心愛的人在身側陪伴,每日又光是吃喝玩樂就行,這樣的自己怎麼還能不胖呢?這兩日浸溫泉時在水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似乎兩頰是豐潤了不少,忍不住有些嫉妒地看了看軒轅依然結實頎長恰到好處的身形,段舜傑實在受不了他怎會如此得天獨厚。
「是啊,每天什麼也不事也不做,光是吃喝,我大概很快就能和賽孟嘗老爺子有得一拼的。」賽孟嘗是軒轅手下的一員大將,人六尺高腰圍卻有三尺有餘,遠看一如一座肉山。
差點被段舜傑沮喪的口氣逗得笑出聲來,軒轅努力克制住自己讓聲音顯得甚為凝重:「舜傑,你知道麼?雖說你長得一般,但原來腰挺細屁股挺翹還算蠻可愛,要是你再胖下去,我怕我會忍不住想要紅杏出牆……」
「你……」被他腰啊屁股啊說得有點臉上掛不住,段舜傑努力想要忽略羞怯,雙臂撐住岸沿半跪上岸邊的沙地想要離開,卻被軒轅一把從身後抱住。
「要不要我幫你減減肥啊?」軒轅笑瞇瞇地用手輕撫著段舜傑的臀,不意外地感覺到他身體變得僵硬起來,「知不知道在高溫下交合很能消耗力氣啊,像是在溫泉裡面這樣……多做幾次一定會瘦下來的……」慢慢將手指探向他的下體,軒轅忍不住為在野外調情的快感而暗爽著。
「見鬼!」有些受不了軒轅能把什麼話題都引到性事上這項特技,但說實話早已習慣了寵愛的身體被如此前後夾擊讓他難以保持鎮定,只能保持著這個有些曖昧的姿勢。
看他如此,軒轅更是得勁,乾脆用和段舜傑同樣的姿勢將手臂撐在岸沿上,將下腹處的硬挺直接貼上了段舜傑的臀。
「你幹什麼呀!會被別人看見的!」不知道是該羞還是該惱,在被軒轅用手包覆住前端性器的姿勢下似是掙扎也會變成挑逗,段舜傑有些難堪地扭動身體想要掙脫開去。
卻聽到身後的軒轅似乎倒抽了口涼氣——他本來確實只是想逗逗段舜傑的,但這麼一來二去卻似乎真的喚起了體內的慾火,變得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不會的,沒有我的吩咐他們自會擋住閒人……」「他們」自然是指蟠龍山莊的護院們,老實說段舜傑也看不出這些人究竟是軒轅何處尋來的,個個身手都可躋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卻甘心在軒轅手下做個小小的護衛。問過他,軒轅卻只說是從前招募的心腹,看他沒有想要深談的意思段舜傑也未再追問。
既然有一批高手為兩人掠陣確實沒有被他人發現的可能,但畢竟從小所受的教導不會讓他容許自己在野外讓一個男人擁抱,怎麼說心裡都有些障礙存在。
段舜傑雖然為難,軒轅卻完全沒有客氣的意思。兩人在浸浴時本來就只穿了長褲和小衣,濕透了的長褲幾乎無法掩蓋什麼,軒轅輕揉了兩下便已解開了段舜傑腰間的繩結,輕而易舉地將衣物褪到了他的膝蓋處。
「不要這樣……會很難看……」維持著趴跪的姿勢,這麼光著腚又撅著屁股的樣子讓段舜傑難堪已極,但軒轅細長的手指已用熟練而淫猥的姿勢開始在自己的臀上逡巡,那種瞬間燃起的快感幾乎讓段舜傑話也說不利索了。
「偶一為之,你就讓我做嘛……」軒轅是越來越諳與段舜傑相處之道,知道只要自己一開始撒嬌他就會變得手足無措。
「這……唉呀,你在幹嘛呀?好髒!你……」軒轅竟俯下身,開始用口濕潤自己雙丘之間的窄穴,更不時將舌頭探入菊蕾之中用力舔弄,那又熱又濕的感覺讓自己忍不住腰際輕顫,下體也情不自禁地堅挺起來。
軒轅並非沒有對自己做過這種前戲,但此刻是在野外……他也實在太亂來了吧……
感覺熟悉的酥麻感覺開始從小腹蒸騰起來,段舜傑自己也知道不可能扭得過軒轅,索性也就停止了掙扎,開始隨便讓他對自己上下其手。
靈活的手指不斷在段舜傑已堅挺勃起的下體上捋動著,眼看著漸漸充血的前端開始溢出透明的汁液,兩人的喘息聲也漸漸粗重。天地似乎都只剩下彼此,早已渾然忘卻了此時是在幕天席地的造愛。
再也無法忍耐下去,軒轅熙誠將自己胯下的堅挺抵在了段舜傑身後的入口。卻不立時插入,而是輕輕在入口處打著圈,任憑鈴口溢出的濕液將段舜傑的後蕾弄得又濕又黏。
臉已經紅得不能再紅了。段舜傑自己都可以感覺到體內某處的肌肉在不斷收縮抽搐著,似在呼喚軒轅的進入與蹂躪,他幾乎想要張口請求他停止這種甜蜜折磨,僅餘的一些自尊卻阻止他出口如此羞恥的言語,只能無力喘息著地等待軒轅的進入。
終於,後庭傳來一股無法言喻的脹痛和酥麻,在經過長時間的鬆弛與挑逗後軒轅終於將自己已無法等待的慾望推入他的體內。那緩慢的進入讓段舜傑幾乎可以感覺到熾熱的肉塊與自己體內每一個皺褶摩擦的細節,可以感覺到軒轅是如何一厘一厘地抵入自己直達體內的深處。
將自己完全埋在段舜傑的體內,軒轅熙誠卻並不急著大力抽插,而是雙手扶住他的臀部用極小的幅度將下體不斷向前頂動,似乎要更深地將自己頂入他體內般地不斷抵到他敏感的腸內深處,直到聽到段舜傑忍不住開始輕哼時才慢慢加大進出的幅度,那摩擦帶來的強烈快感幾乎讓段舜傑為之失神。
射了一次精後軒轅熙誠卻並無轉移戰場的打算。在野外交媾似乎更能喚起他的感覺,將性器抽出後他很快將渾身酥軟的段舜傑擺弄成面對自己的姿勢,然後抬起他的雙腿再次進入他的體內。
「舜傑,知道麼?你裡面好熱!我是不是弄得你很舒服!怎麼,是不是很棒?!」看段舜傑緊閉雙眼滿臉潮紅,軒轅心中浪潮湧動,渾然忘記他要比自己年長不少,開始以情人哥哥自居起來。
因為害羞而不敢看軒轅在自己身上馳騁的模樣,段舜傑卻沒辦法忽略軒轅如此大聲的言語挑逗。羞怯彷彿催淫劑般讓自己的身體倍加敏感,被軒轅揉捏過的乳頭、小腹這些敏感的位置都燙熱的嚇人。
伴著一聲低吼,軒轅又將大股體液釋放在段舜傑體內,那又熱又粘的感覺其實並不舒適,但段舜傑無法忽略那種極度親密的感覺,彷彿自己與軒轅在這瞬間已連接為一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種甜膩到化不開的幸福感是從前不曾體味過的。
兩個人此時置身在潭邊的沙地上,雖然身下墊著軒轅的外衣卻仍不免沾了一身的沙土,粘著砂粒的身體被手指揉捏撫弄著,些微的痛楚卻更喚起體內的性感,讓兩人都因無法言喻的衝動而微微輕顫著。
如是糾纏著往復,兩人足足交纏了四、五個回合才算鳴金收兵。軒轅向來精力旺盛倒還支持得住,段舜傑卻是已有些迷迷糊糊了,軒轅扶著他慢慢走了一段路索性將他背起,就這麼一步步走回離溫泉不遠的蟠龍山莊。

第二日,軒轅一早便跟著來請的賽孟嘗離開山莊,段舜傑也難得偷到半日餘暇,打算在山中四處逛逛算作消遣。
隨意走走,卻不意竟行到了去慣的溫泉池邊,一個人在昨晚曾荒唐過的池岸邊閒步,段舜傑心中又是羞怯又是歡喜,終於還是紅著臉走入池邊的山林小路。
這條道路自己雖然知道,卻不曾多走。一路行來,地勢漸高,路旁樹木蔥鬱花朵盛放,竟是美景如斯。想著明日定要帶軒轅也來看過,卻被眼前驟然出現的人影給嚇了一跳。
「參見段莊主。」定神一看,卻原是莊內護院之一秦師傅。
「秦師傅,你怎麼會也在此處?」含笑點頭招呼過,段舜傑卻訝異地發現秦師傅的眼神竟有些飄忽,似是不好意思直視自己的模樣。
心中迷惑,卻聽那秦師傅答道:「回稟段莊主,此處地勢高,是常設暗樁的地方,日夜都有人看守。」
段舜傑聽他這麼一說,頓時有些不祥的預感,忙轉身向身後看去,這一看頓時驚得幾乎暈過去——這裡地勢極佳,可以極為清晰的看到下面的溫泉潭,再聯想到昨晚明亮的月光和這秦師傅躲閃的目光……
心中暗叫不好,聲音已忍不住有些發顫了:「昨晚這裡……」
秦師傅黑黑的的臉似乎也發紅起來,有些訕訕地接口道:「是傅師傅負責看守,今早交班時他也提過昨晚見著兩位莊主……」話說到後來,已漸小聲,大概是被段舜傑一陣紅一陣青的面色嚇住了。
心底暗操了明知上面有人把守還強迫自己與他幕天席地交合的軒轅兩萬次,段舜傑什麼遊山玩水的興致都沒有了。無法想像自己和軒轅之間的關係在莊內已被傳成怎樣,至少眼下他已經喪失了再和這秦師傅交談下去的勇氣。
幾乎是逃走般地匆匆向秦師傅告辭,一路上踉踉蹌蹌地下山,行到半路,段舜傑終於再也無法忍受地用力一拳打在身邊的樹上:「該死的軒轅熙誠,等你回來我一定要給你好看!!」

雖然一心要找軒轅熙誠算帳,然而負責看顧素兒的婢女卻來報告孩子突然發高燒,段舜傑忙匆匆趕過去。雖說請了大夫來看病,素兒的燒卻一直不退,讓他頓覺六神無主。
素兒就是軒轅與歐陽思琦的女兒,大名言素琦。當初軒轅曾強烈反對將她接來,但段舜傑卻無論如何也放不下這個沒有母親的孩子,堅持的結果是軒轅讓了步,派人將小素兒從同安接到蟠龍山莊。
對這個身世可憐的孩子,段舜傑總是有一份說不出的愧疚。如果沒有自己與軒轅的相識,就不會有她出生到世上受苦,然而若沒有自己與軒轅相識,現在的自己又不可能體會到如今的幸福。
因為自己過度幸福而生出的內疚,段舜傑都化作了萬千寵愛給了小素兒,雖然只是他的外甥女,段舜傑卻比她的親生父親更疼惜她。
「段莊主,言莊主回來了。」身為習武之人粗通醫理的段舜傑看得出素兒的病不是尋常風寒如此簡單,正手足無措間,聽到軒轅回來,自然喜出望外。
「到底怎麼了?」仍穿著外出服的軒轅出現在門口,顯然一回家就趕來這邊。
「素兒一直發燒,吃了大夫開的藥也不見好,現在神志都不清楚了。」段舜傑忙跟他報告,把他引到孩子床前。
軒轅看了看孩子通紅的臉,皺了皺眉,便伸手替素兒把了把脈,又翻看了她的眼皮,走到桌邊提筆寫了個方子交給下人,「去山下市集按這方子抓藥。」
「行不行啊?」雖然知道天下好像沒什麼事能難住軒轅,但從來不知道他居然還會治病,段舜傑有些懷疑地看著他。
軒轅笑起來,一掌拍在他肩上:「拜託!別用這麼懷疑的眼神看著我行嗎?是不是天下第一神醫我不敢說,總比尋常民間大夫強些。」
「你可別亂來啊……」段舜傑還是覺得有些擔心。
「素兒是我女兒啊,我怎麼會亂來。」軒轅瞪了他一眼,顯然對他的不信任十分不滿。
「天曉得,你在同安不是還有一子一女麼……」段舜傑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提到軒轅的妻子兒女總會讓他有無限愧疚,然而他實在捨不得放下已握在手中的幸福,哪怕因此會給別人帶來不幸他也捨不得。
「別擔心!你用過晚膳了麼,我陪你一起吃吧。」軒轅的態度卻似乎全不介意,吩咐了僕人準備晚飯,便拖著段舜傑到一邊坐下。
兩人草草吃完晚飯,藥也抓來煎好了。喂素兒喝了藥後,半個時辰便退了燒。看著她仍透著病色的蒼白雙頰,段舜傑堅持要留在她房中陪伴,軒轅拗不過他也只好跟著留了下來。
半夜時分,睡不著的段舜傑偷偷起身看素兒的情形。見她臉上已有了微微的紅暈,呼吸也平穩,這才相信軒轅自稱的醫術高超不是吹牛。
走到和衣睡下的軒轅身邊,看著這個似乎無所不能的男人,那種不真實的感覺仍然清晰存在。無法相信自己已經和他生活在一起,也不敢相信兩個人會就這麼一直廝守下去,然而不管將來會是如何結局,擁有了這真正相伴相守的一段時間,自己無論如何也是無憾了。
軒轅的睫毛輕輕撲閃了幾下,慢慢睜開了眼睛。黑夜中他的眸子亮得出奇,照在段舜傑的臉上頓時讓他一陣心顫。不管過了多久,段舜傑總覺得自己似乎無法習慣這個男人。
「怎麼了?睡不著?」軒轅微笑著坐起身來,輕輕打了個呵欠——天殺的,怎麼有人打呵欠也能顯得這麼優雅。
「還好。」走到窗邊站著,段舜傑假裝看風景掩飾自己的臉紅心跳,心底暗咒自己有夠丟人。
軒轅也走了過來,和他並肩站在窗前。深夜山中的涼風把暑氣吹散開去,天空繁星點點倒影在不遠處的池塘中,有一種不知天上人間今夕何年的美麗。
「想什麼呢?」如果奉宗能夠見到此刻的軒轅熙誠,一定不會相信他會露出如此的表情。從前的軒轅熙誠,是一把內外皆利的劍,鋒芒畢露;如今的軒轅,雖說氣度不減,然而舉止間卻有一股沉穩之氣散發出來。
「在想……」老是被軒轅一迷就昏頭,段舜傑自己都想痛罵自己一頓,「在想……從前的自己怎麼都不會相信可以和你像這樣並肩站在一起,像這樣心平氣和的說話,像這樣……」
「傻瓜!」軒轅卻一下笑出來,完全破壞了氣氛,「剛開始你沒真實感就算了,現在素兒都快週歲了,你還一臉雲裡霧裡的表情,太蠢了吧!」
「就是無法相信嘛!」段舜傑有些懊惱,像這樣和軒轅有如尋常夫婦般地生活著實在讓他太沒有真實感了,怎麼都覺得幸福得有些太過分了,「就是不相信你會……你會……」
「不相信我會怎麼樣?」軒轅眨眨眼,一臉無辜的表情。
「不相信你……你會喜歡我。」段舜傑的聲音越說越低,到後來幾乎輕不可聞。
軒轅微笑了一下,似乎並不打算和段舜傑爭論這個問題,卻用手指著窗外浩瀚的星空:「舜傑,你看,很多星星吧。」
段舜傑抬頭看去,只見深藍色的夜空中鑲嵌著無數亮點,望之令人心胸陡然開闊起來。
「我自幼就覺得男兒在世自當逐鹿天下、以求青史留名,在軒轅皇家的二十多年也是為此四處征戰,不願有稍許鬆懈。」軒轅輕輕訴說,語氣卻極為鄭重,「可是你看對浩瀚長空來說,即使你的基業雄偉到佔據半冊史書,也不過是數十頁紙而已。若是為此耗盡一生,到最後終究要悔不當初。我雖生在帝王家,身邊每個人追求的都是那一頂至高無上的冠冕,然而親眼見到的擁有這頂冠冕的人卻都不快活,至少沒有我現在快活……」
軒轅微笑起來,續道:「既然這樣,我又何必再強求下去,就算至高的權勢已然唾手可得,但如果要眼睜睜看著你死在我的面前,我寧可放棄這種機會……」
他娓娓道來,段舜傑心中卻聽得無比激動,正想開口,一旁的素兒卻被兩人交談的聲音吵醒,啼哭起來。
段舜傑無奈,只得快步跑去抱起襁褓中的嬰兒,輕輕拍哄起來。軒轅也跟著走過來,動作熟練地檢查素兒的狀況。
「好像是尿濕了……」軒轅的聲音透著一股無奈和無措,對這個總覺得天下無事可將他難倒的男人來說,換尿布卻可說是世上難事一樁。
有點好笑地替素兒換完尿布,望著一旁專注看著的軒轅,段舜傑覺得胸口猛然湧上一種柔柔、暖暖的情緒。輕輕伸手緊握住軒轅的手,他只覺得眼眶瞬間發熱……
「傻瓜!」軒轅微笑起來,緩緩湊過身,將深情一吻印在段舜傑的唇上。
「哇……哇……」段舜傑懷中的素兒卻似乎受不住擠,居然放聲痛哭起來。
「見鬼……」
聽見軒轅低聲詛咒,段舜傑忽然再也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多少傷心事,已盡付流水。莫留戀傷懷,自勇敢去愛,幸福就是如此來。

傾國英雄番外之歡喜冤家

……
隱隱約約的音樂聲一直傳來。
歡樂的調子,在寂靜的夜色中渲染出無限的熱鬧,又夾雜著煙火在空中爆裂的聲音和眾人的歡笑——畢竟是新帝大婚,隆重的程度一點也不亞於前些日子的登基大典。
聽說這樣的狂歡還會繼續,一直延續到七日後。
據說誠帝的新娘出身於大同朝最顯赫的世家,難能可貴的是除此之外,還兼具美貌與聰慧,被奉為同安第一美人。
幾乎想像得出那女子美輪美奐的臉,帶著嬌羞綻放著光彩,凝視著她最愛的夫君……
不知道她見到軒轅時會如何歡喜,畢竟擁有如此顯赫地位的他還擁有別的男人難以企及的美貌。

段舜傑很奇怪自己在想起軒轅熙誠時居然還能如此的心平氣和。
照說被同一個人這樣騙了很多次應該恨他入骨才對,可段舜傑覺得自己一點也提不起憎恨的心。
記憶裡的軒轅都是極美的,帶著甜蜜的笑容——卻一步步引自己往地獄。
垂下眼睛,段舜傑凝視著自己骨節突出的手——真醜。
本來就已經不是什麼漂亮的男人了,這些日子又不斷往下瘦。他沒有照鏡子的勇氣,可是日漸寬下來的衣裳卻強迫他面對現實。

「段大哥,你可後悔?」
又想起了思琦臨去前噙著笑容問自己的那個問題。
記得當時自己根本沒有猶豫就搖了頭。
都是自己願意,哪有什麼悔不悔的——他在心裡吶吶地說,卻沒敢直白這麼肉麻的話。
見到段舜傑搖頭,思琦笑了,那垂死的灰敗的臉卻有旁人無法逼視的美。
「我……也不後悔。」雙手緊緊按住隆起的小腹,歐陽思琦沒有再說話,嘴角噙著一朵微笑。

是夜,歐陽思琦帶著五個月的身孕離開了這個對她來說如此殘酷的世界,拋下了無情的現實,也終於放下了那無法斬斷的錯誤戀情。
她就算去到何方也有軒轅的孩子陪著她,可自己呢?
作為男人卻被同性一騙再騙,從感情到身體都破敗到不堪的程度,這樣還惦記著那個傷害了自己的人究竟悔是不悔?
事到如今,除了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忽略掉讓自己喪失全部勇氣的巨大痛苦,假裝坦然的表情來掩飾心上潰爛的傷口,段舜傑真的不曉得還能怎麼處理自己的情緒。
曾經無數次幻想過拋下所有一切,陪著軒轅去遊遍這美麗江山的快樂……
這樣小小的希冀如今也是再也無法實現的奢望。
剩下的只有說不出口的苦楚、絕望與讓他幾欲死去的羞恥。
慢慢伸出手,探向床邊小桌上那瓶無憂之水。
打開瓶蓋,小小的綠玉瓶子裡淺淺盛著無色無味的液體——這就是讓許多人拋棄一切去換取的忘憂靈藥。
「去吧,喝下它,一個時辰之後你就不會再記得那些事了。」冷冷看著因散功的痛楚而委頓的段舜傑,無憂婆婆遞出了手中小小的玉瓶。
此刻,自己用苦練多年的武技換來的小瓶子就這麼冰冷而安靜地立在面前。
將瓶子湊到鼻邊聞了聞——什麼味道都沒有。
天曉得這玩意是不是騙人的。
不過自己大概也沒機會知道了——咬了咬下唇,段舜傑慢慢把那小玉瓶翻轉過來,眼看那珍貴的液體悉數倒在地上化作了毫無價值的一攤水漬。
用不著了呵……
雖然與軒轅熙誠的感情中摻雜了太多痛楚,可是即使如此段舜傑也捨不得忘記。
朦朧的視線中掠過三年前蟠龍山溫泉池畔那個巧笑著美麗著的白衣人兒……又彷彿是兵敗後倉皇退回金陵的忙亂中,那帶著陽光般的笑容來探訪自己的言西城……又彷彿是初初接掌平南軍後困守的倉皇裡,那個膽大包天孤身拜訪敵將的小王爺……
還記得與他在小酒攤上共飲的快活,那最粗燥的酒菜卻彷彿瑤池盛宴般美味。
真想與他就這麼天長地久的廝守下去,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就這麼一直一直快活地一起生活下去……
都是癡人說夢啊!
表情一點一點從段舜傑漆黑的眸子中抽離,正如點點滴滴從他左腕中湧流而去的鮮血。
自己是如此懦弱,想用畢生的修藝去換一個「忘」字;自己也很自私,軒轅一個許諾便不顧一切地離開大敵壓境的金陵城;自己卻也那麼悲慘,為討好軒轅直落得身敗名裂卻終於也沒能換來他一個笑臉……
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自己一直淪落下去,清醒著被軒轅用一把叫做「愛」的尖刀零拋碎割,傷到體無完膚後被扔在這種破敗的角落腐爛發臭。
悔是不悔啊?
今生已無可戀棧,然縱有來生,我亦祈願與你重逢……
哀傷的字句緩緩佔滿心頭,到最後,自己的回答卻是——
終亦無悔。

「禮——成——」
金碧輝煌的大同宮殿中,繁瑣的大婚典禮已進入至高潮。被穿著華麗的宮人簇擁著的王月蘭以嬌羞而曼妙的姿態從長長的紅色繡毯上起身,款款步向端坐在寶座上的軒轅熙誠……
遠處的儀來客棧,卻在此時陷入了一場混亂,剛剛送水到樓上的小二倉皇地撞向櫃檯……
「掌櫃的,不好了!有……有人死在房裡了……」

闔上手中的劇本,天輝電視劇製作中心的老總張子之的臉色有點難看。
「有沒有搞錯!這算什麼東西!這也能拍的麼!同性戀也就算了,居然還把人給我寫死了!這種東西要能賣錢我也別做這行了!」
大概是被「同性戀」三個字嚇到了,高級西餐廳「德美頌」裡的服務生和其他客人們都一起朝這裡望過來。
被張子之的大嗓門搞得極端不好意思,林偉撓了撓頭,有點困擾地為自己申辯著:「可是是張總您自己說想要個聳動點的本子,我想同志悲劇應該會符合要求,你看前一段時間的藍宇……」
「拜託!你以為是拍蝴蝶君啊?像高仁尼老兄那樣被男人一騙再騙最後還自殺的呆子也只有好萊塢編劇才寫得出來。可你現在倒好,給我搞個中國古裝版的高仁尼!」
「不一樣……高仁尼是異性戀,可段舜傑是知道軒轅熙誠是個男人還喜歡他的,這樣矛盾衝突就比宋和高仁尼要強烈一些……」
「不就是同性戀麼?有啥稀奇,現在鴨子店還嫌少啊?倒是你,紅作家紅編劇林偉,你不怕這種劇本編出來別人懷疑你的取向嗎?」
林偉「嘿嘿」一笑,卻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張總要是覺得這本子不行也沒問題,好像上次中為的何總說過想要個與眾不同的本子,要麼把《孤劍英雄》給他,我另給你寫一個好了。」
「這樣啊……」張子之有點猶豫起來,「本子的話……怪是有點怪,不過也確實挺別緻。要麼你讓我考慮考慮……」
「好貨不等人,張總你要是拍呢,咱這兩天就把事給定了,不拍呢……何總可還催著我呢。」
「喂,林偉!你小子現在抖起來啦?以前跟個癟三一樣捧著本子來求我的時候你都忘啦!」張子之有點按捺不住了。
「唉,我也知道我有今天張總功不可沒,可咱這不是對事不對人嘛。」知道張子之的火爆脾氣,林偉忙陪小心。
年僅35歲的張子之現在已經是第三大電視劇製作中心的掌門人,曾是著名新銳導演的他獲獎無數後便轉至商業片發展,在30歲出頭的時候便設立了天輝,片子拍一部火一部,被譽為「演藝界新輝」。
林偉第一部大紅的本子便是自己捧著大綱尋到當時的名導張子之,在纏著他推銷好幾次後才終於被接納的。可以說,林偉今日的成功張子之是出了大力的。
「哦,原來你沒忘啊。」張子之斜著眼睛微笑的樣子很帥氣,看在林偉眼裡卻有點不是個滋味。
「那這本子……」
「先放我這裡,一星期後我給你電話。」張子之是別人眼中的成功男士,有一種霸氣自然從他俊逸的面孔中流露出來。曾有人說過他比做導演和製片更適合做明星,雖然張子之本人是完全不屑一顧,林偉卻挺贊同這種說法。
「……好吧。」凝視著張子之黑曜石般的眼睛,林偉終於緩緩點了點頭。

說是一個星期,不過三天後張子之就給林偉打了電話。
「張總,怎麼樣?」
「嗯,我跟班子商量過了,可以拍。不過本子要再改,你今晚有空吧?」
「那個……不巧剛好有事。」
「這樣啊,那要麼我再給你電話。」沒有廢話,張子之直接掛斷了電話,他的風格素來乾脆利落,行就行不行就不行,這點相當受業內的好評。
雖然晚上也沒什麼很重要的事情,不過快要結婚的老友王一濤在金色年代擺酒請客,一直很想去那個聞名的美女窩瞄瞄的林偉是斷不肯錯過這樣的好機會的。

卻是在金色年代的入口碰見了不想碰見的人——
「我說你有什麼事呢?搞半天上夜總會啊?」張子之一身黑色剪裁合宜的西裝,左擁右抱兩個超級美女正從金色年代裡出來。迎面撞見夾在幾個年齡相仿男士的林偉,一愣之後便語帶諷刺地道。
林偉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這不是知道張總你最喜歡這種場合麼。」
張子之的花心和他拍的片子一樣有名,誰都知道家世良好、頗有才氣又長相俊美的他在女人中相當吃得開。
就見張子之皺了皺眉,跟身邊的兩個美女嘀咕了兩句,便走向林偉。
「揀日不如撞日,要麼今天我簡單把本子的事跟你訂一下?」
「我有朋友在呢。」林偉皺皺眉,難得有機會見識一下號稱最豪華的娛樂場所,結果卻不幸要談工作,這讓他情何以堪。
「隨便說兩句,一會時間,我在這有個包房。」
「這……」
身後的王一濤已經走過來。「阿偉,你去好了,我們等你。」
既然請客的人也這麼說了,林偉也不能太不給張子之面子,只好勉強點了頭跟他進了裡面的包房。

「本子可以用,價就按以前的標準。不過,要重新起個名字,另外內容要作些修改。」張子之很乾脆,幾句話便引入了正題。
「改名字?為什麼?孤劍英雄四個字可是我絞盡腦汁想的。」
「我仔細看過了,這說是武俠劇不如說是言情劇,說孤劍好像跟段舜傑的性格不符。看你的設定他應該挺開朗,也滿活潑。」
「嗯。」林偉沒敢說自己當初寫段舜傑時有部分就參考了張子之給人的感覺,「不過這個戲裡他主要是單戀,也挺孤獨。」
「那名字就等內容修過再改。」張子之打開了手邊的提包,從裡面拿出林偉先前給他的劇本——已經折得有些舊了,他可能看了挺多遍,「先討論一下故事大綱好了。」
林偉點了點頭,往身後的沙發靠了靠,就知道張子之在哄自己,這個工作狂人一說起工作根本不可能見好就收。

「男一號段舜傑出場的時候是個孤兒,身份是終南王的弟子,被派到終南王的老友歐陽法德麾下幫忙作戰。這個歐陽是大同原先的提督,但叛變了朝廷,佔據了金陵……是這個背景沒錯吧?」
看得出,張子之看得很仔細,對故事的重點也把握得比較準確。
「說這個段舜傑在作戰時認識了個漂亮的男人,和他有了點曖昧,然後這個男人是大同的王爺軒轅熙誠。因為知道了段舜傑的身份,為了作戰順利軒轅就做了個圈套把他給吃了。」
張子之說到「吃」這個字面不改色,倒是坐在對面的林偉有點臉上火辣辣的。
「我說林偉,你這個設定很耗成本知不知道?什麼戰場呀,皇族呀,給這什麼軒轅造個宮殿就花錢狠了,下次盡量別這麼弄了。」
「不這麼弄誰看呀,你試試看把男主角寫成個討飯的……「林偉不服氣地嘟囔,「那可省錢,搞個破飯碗兩件破衣爛衫就行。」
「別打岔,繼續說。就說兩個人搞在一起,段舜傑昏了頭,打了敗仗逃回金陵。不過軒轅又追來金陵,靠著他的關係打入叛軍內部,還把歐陽法德的女兒也給俘虜了……我說林偉,這段舜傑也就算了,為什麼連女人都會被隨便搞上呢?」
「有魅力唄……」林偉朝天翻了個白眼,哪有那麼多為什麼,當然是怎麼順手怎麼寫,「像我們就不行,倒是張總你說不定可以……」
知道林偉在調侃自己, 張子之選擇改換話題:「還是回正題好了。這個軒轅利用段舜傑攻克金陵。歐陽法德重病,卻吵著鬧著要把權力留給段舜傑,因為他是幾十年前他跟愛人生的私生子……」
不著痕跡地搖了搖頭,不過他沒有再對這老土的設定發表議論。
「我知道這挺老套,不過觀眾就愛看這個……」
「我可沒說老套,是你自己說的。」張子之微微一笑,繼續往下描述劇情,「然後是段舜傑因為妹妹有孕,想要讓軒轅熙誠娶妹妹卻又抗不住他的引誘,結果就降了大同……這個好像有點……」
「沒錯,細節是粗糙了點,等拍到這部分再改好了。」
「然後……軒轅間接害死了思琦?為什麼?男人會對懷著自己孩子的女人如此無情麼?」翻著劇本的的張子之有點看不懂了,他雖然還沒結婚也沒孩子,不過也很難去想像天下竟有如此殘酷的男人存在。
「這不演戲嗎?要是你能做出這種事早給拉出去斃了!」林偉對張子之的錯愕嗤之以鼻。
「好好好,你對!然後……然後軒轅因為平定叛軍有功被立為太子,傷心的段舜傑決定到無憂谷求取傳說中的無憂神水,想要喝了把軒轅給忘掉……這個……這個也太鬼扯淡了吧!」看慣N個曲折離奇的劇本的張子之也忍不住皺眉。
「每本武俠書裡都有喝了可以增加幾十年功力的藥水藥丸,我這不過失憶藥水就匪夷所思啦?」林偉卻是不服氣。
「再討論吧……」張子之顯然不願意糾纏在這種小細節上,「無憂谷主人要段舜傑用修為換神水,他答應了。結果換好沒喝又跑到京城,正好碰到新即位的軒轅討老婆,這下受不住的段舜傑無憂水不喝了,改割手腕了……這我怎麼覺得最後一段有點熟啊?」
看張子之皺著眉拚命想是哪裡見過這種橋段,林偉有點心虛:「咳,這個麼……」
剛想詭辯說這是本劇最經典情節,卻見張子之一拍大腿:「哦,知道了……小美人魚。什麼不殺王子變泡沫之類的,搞半天段舜傑是一中國籍古典同性戀小美人魚……」
林偉被那恐怖的稱謂嚇得一抖,臉整個苦起來:「張總,這種說法也太過分了吧。」
「你也知道『這也太過分……』的啊?給我改!最起碼也要做到不能讓段舜傑死翹吧,就算不把他們最後湊成一對神仙眷屬也要是相見不如懷念的境界,把人給寫死了怎麼行,一定要改!」
「可是……」
「沒啥可是,你改就行了。」

都說張子之太霸道,可是自己認識他那天他就很霸道,自己卻仍然……
心裡有點酸酸澀澀的,林偉卻忍住了,沒有多說什麼點了點頭——這畢竟是兩人難得的合作機會。
「那你看讓李X鵬演段舜傑怎麼樣?好像他演的本子收視率都不錯的樣子。」
「拜託,張總!我們這是古裝耽美奇情劇,不是古裝滑稽搞笑劇好不好!」林偉一驚,一點也不給面子地直截了當否決了張子之的提議。
「那讓X坤演軒轅好了,夠美夠騷……」
林偉還是搖頭。
「喂!」看林偉一臉堅決,張子之有點頭暈:「那天有人給我推薦兩個新人來著,要麼找來你看吧。」
說完,他又忍不住自嘲:「照說我買了你本子付錢就得了,現在連選角還問你,還真寵上你了!」
林偉被那個「寵」字說得心中一蕩,索性乘機裝瘋賣傻,捲起劇本斜斜靠倒在張子之懷裡:「張總,沒關係,你多寵寵我好了……」
「去你的!」張子之一把推開林偉,「靠邊吧你,外面還有兩個漂亮美眉等我呢。怎麼也輪不到你!」
「切!好傷心……」坐直身體,林偉用劇本掩住自己有些僵硬的表情,目送張子之起身離開了包房。

……
段舜傑為這比交媾更親密的瞬間幾乎停止了呼吸,只能任憑軒轅的手不斷在自己體內撫觸轉動,即使愛液已幾乎完全清除他仍無停止這種親密遊戲的意思——反而隨著腸道不斷地擴張鬆軟而依次遞增著手指,直到整個右手都完全進入段舜傑的體內仍在不斷向前緩緩推進。
「軒轅……你……」段舜傑被他的意圖嚇得幾乎停止了呼吸,「不要!不要!你瘋了!」知道這時若是掙扎只會讓自己受傷,他只能試著用言語和目光將自己的拒絕傳達給軒轅熙誠,而不敢胡亂扭動。
「別怕!舜傑,你是我的……」心裡很清楚自己的舉動已經脫離了常規,但那包裹住右手的溫暖卻不斷引發他向前探索的慾望。一邊用力吻住段舜傑的唇試圖抹去他的恐懼,一邊摸索出衣襟中攜帶的香油盡數倒入段舜傑的甬道內和右手仍露在外面的部分,隨即藉著香油的潤滑又用力向前插入了些許……
「啊……」段舜傑慘叫起來,軒轅熙誠連忙以唇封緘住,左手也牢牢箍在他的腰際鉗制住不讓他掙扎,右手卻並不留情地又向前挺進了一寸。
段舜傑的雙腿簌簌顫抖著,他無法用言語形容被他人侵入體內如此之深的感受,軒轅熙誠的手指幾乎已超過了肚臍的深度,括約肌因為被極度擴張而痛楚到麻木的程度,被推到難以想像位置的手指卻在微微搔動著,給他帶來一陣陣難以言喻的疼痛與快感。
大概是感覺到段舜傑已經不再掙扎,軒轅停止了動作——時間彷彿凝固了,兩人維持著詭異的姿勢片刻,軒轅終於試著將手輕輕往後抽離……
「不要……」軒轅的動作帶給段舜傑無法言喻的疼痛和羞恥感,軒轅卻似乎已經從初次嘗試禁忌遊戲的生澀中恢復過來,臉上重又帶上了那似有似無的笑意,開始用若有似無的幅度將手臂輕輕在段舜傑體內抽動旋轉。
段舜傑卻是怕得連喊叫都不敢了,只能僵硬地躺著,拚命想要忍過此刻非人的煎熬……空氣裡只有皮肉和香油融合在一起微妙的摩擦聲微微響著……

約了林偉讓他帶改好的本子來看,兩人仍然約在上次見面的包廂裡。接過林偉遞過的本子,張子之迅速地翻看著,在看到某一頁時忽然皺緊了眉,漸漸只見他眉心青筋開始跳動,最後連臉頰肌肉也忍不住抖動起來。
「林偉,你是不是瘋了!」
正在旁邊有點無聊地玩弄手機的林偉被他這麼一吼,忙湊過頭看是什麼讓張子之反應如此之大。結果入眼便是一片赤裸裸的性愛文字,不由多少有些尷尬。
「不是你說尺度可以適當放開些的麼?」林偉有些心虛地嘟囔著。
「這就是適當放開尺度麼?拜託!這是赤裸裸的……赤裸裸的……」沒想到,身經百戰的張子之竟也有說不出的葷話,愣了半天愣是沒把那兩個字給愣出來。
「拳交。」林偉用冷靜到簡直令人髮指的語調接了下去。
張子之被那兩個字刺得額頭青筋直跳,語氣森冷地道:「你是不是慾求不滿?A片看太多,這種情節也給我寫出來。你準備讓別人怎麼演?怎麼拍?」
「不是你說這部戲不會公映,走AV發行渠道的麼?」林偉一臉委屈,「我這麼純潔都寫不出來。拚命找了參考片來看,才算想出這種誘人的細節……」
「CUT!」張子之有點吃不消繼續討論這個話題了,「好好好!是我不好,講話講一半,不知道某些人沒大腦不會思考,是我不對,Ok?不管怎麼樣,拜託您大爺把這個橋段給刪了好不好,我怕拍出來我會被抓去坐牢。」
「其實這一段也不是為了聳人聽聞才寫的,主要是想表現段舜傑在這段關係中被動和委屈的地位。他愛軒轅,愛到喪失自尊和原則,即使軒轅向他索取他不應該給、給不了的東西他也願意奉獻……」
「你給我少來!明明是A片看多了寫成文字當消遣,你以為我今天才認識你?」張子之一臉沒好氣,覺得自己再跟林偉掰下去容易智力下降,決定不再和他糾纏在這種四級片水準的問題上,繼續翻動著本子。
不得不承認,林偉的效率相當不錯,只是幾天功夫,本子的後半部情節已經基本變了樣。沒有了之前悲情的煽情橋段,兩人的感情在最後四分之一的部分漸次遞進,最後還真給他掰出了個大團圓結局。
只是比起原先細膩的心理描寫,這倉促間趕出的大團圓總有些說不出的缺憾在裡面,似乎略顯牽強了些。
把自己的意見跟林偉說了,沒想林偉居然一臉贊同地點頭道:「是啊!按我對軒轅和段舜傑的性格設定來看,最後段舜傑滿懷憂傷地死去然後軒轅徹底把他遺忘才比較符合。可是明明是張總你說不能寫同性戀悲劇的啊?」
林偉一臉天真無辜可愛,讓張子之頓時燃起想要把他掐死的衝動。
「好吧好吧!天大地大市場最大,大家一拍同志片就拍悲劇,我們也怕市場競爭過大。還是喜劇算了,到時候你再仔細修修也就是了。」細想了想,張子之也不想再跟林偉計較悲喜劇的問題,決定把話題扯到兩人不容易起爭議的範疇裡去。「我和那兩個新人約了九點,金導演會帶他們過來,應該快到了……」
說到曹操曹操便到,說著張子之的手機便響了。她匆匆起身出去,很快便領著幾個人一起走了進來。
張子之身後是他用慣的導演金越,金越後面是兩個高大的男生,林偉的眼神正和其中一個對上,竟瞬間被那深不可測的目光照得心底「咯噔」了一下。
「傅以倫、朱鴻。這兩位是天輝的老總張子之和編劇林偉。」
「久仰。」大家寒暄幾句便分頭坐了下來,那傅以倫的眼神依然深邃,配著他俊美不似男子的外表更是令人印象深刻。跟他比起來朱鴻就顯得平凡多了,只是高大魁梧的身材還能吸引些注意力。
「金導演應該把大概情況跟你們說過了吧。這次我們投資拍古裝奇情片,預計市場前景不錯,現在的小女孩很多都喜歡這個,另外也希望這部劇能把兩位捧成電視界的胡X和X燁。」
朱鴻的反應倒挺老實,只是聽著並沒有發表意見的意思,聽到「奇情片」三個字臉倒有些紅了起來。反觀那傅以倫卻顯得主意大多了,指著張子之手邊的劇本就說;「那是劇本?可以給我看下麼?」
張子之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把劇本遞給了他:「希望你看完後,不管演不演都能對劇情保密。」
傅以倫點了點頭,開始迅速翻看劇本。朱鴻只是安靜地坐著,並沒有要一起看劇本的意思。
林偉卻微笑著主動把手邊的本子遞給他,「你也一起看看吧。」
朱鴻忙低聲道謝接了過去,傅以倫卻抬起頭看了林偉一眼,隨即又像渾然無事般繼續低頭看手中的劇本。

兩人看劇本的時候,張子之、林偉、金越三個人便隨意聊起天來,他們三人本是合作慣了的,天南地北的話頭甚多,不知怎地又扯回到這部《孤劍英雄》來。
「林偉啊,你說你這個本子裡段舜傑和軒轅究竟哪個算是男一號啊?」金越也不忌諱傅、朱兩人,逕自問道。
張子之隨口接過話頭:「我看大概段舜傑應該是男一號吧,似乎戲分明顯要多一些吧。」
本以為林偉會贊同自己,誰知他卻微微搖了搖頭道:「段舜傑不是男一號,軒轅也不是男二號。」
「啊……」張子之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地看著林偉,看他是不是又準備發表什麼高見。
「其實啊……軒轅 應該是男一號才對,可是段舜傑的角色更重要,所以是男零號。」
「啊……什麼意思?」
張子之聽了還有點摸不著頭腦,坐在一旁的金越已經忍不住大笑出聲:「哈哈哈……林偉你太風趣了……哈哈哈……男零號!虧你想得出來!」
看來這金越也是個懂行的,術語他一聽便明。
張子之這才知道被林偉戲弄了,臉色微沉,狠狠瞪了他一眼。林偉卻不曾忽略本來埋頭在看本子的傅以倫忽然抬起頭深深看了自己一眼,眼神顯得比方才更加深不可測。

第二天金越卻帶來個令人吃驚的消息,原先對出演兩名主角相當有興趣的傅、朱兩人明確拒絕了演出。據金越說他們兩人經常在一起工作,傅以倫更幾乎相當於朱鴻的經紀人角色,這次辭演也是他比較堅持,朱鴻只是跟著他的意見實行而已。
張子之聽到這個消息甚是沮喪,雖然沒有面試過其他演員,但是傅、朱兩人相當符合他的條件,他原本已經屬意由他們出演這部戲的兩名主角的。
林偉聽了卻只是微微一笑,拍了拍張子之的肩膀,滿有把握地說道:「別擔心,我知道他為什麼不肯演,我會去說服他。」
看著林偉滿有把握的樣子,張子之不免有些疑惑。但以他對林偉的瞭解,他雖然有些口無遮攔,但這類重要的事卻一般不會胡亂許諾,既然如此說那應該有他的道理。
點了點頭,張子之道:「那就交給你了,其實我對朱鴻能不能演倒是無所謂,關鍵是傅以倫,他是個大紅大紫的料。」他做製作人多年,什麼演員能紅自然看一眼便有數。這傅以倫不只是外表俊美,更有一種能吸引眾人目光的氣質,而朱鴻的資質卻甚為平庸,不入他的法眼。
林偉卻「哈哈」笑了兩聲道:「這張總你就有所不知了,真要用傅以倫,朱鴻只怕是不能不用的,如果你做好用他們兩個的心理準備,我倒有八成的把握可以說動傅以倫。」
張子之略微沉吟了一下,朱鴻雖說不比傅耀眼,但演段舜傑倒是適合的,或者等他的演技實在不行時再換人吧。
「好吧,那就交給你了。」

林偉果然不是信口開河,竟真的在三天後帶著傅以倫和朱鴻一起來見張子之。傅的態度顯然比上次見面溫和許多,對林偉竟變得老朋友般的親熱。
明明上次兩人之間似乎還有些敵意存在的……
張子之有些不明白,但事情搞定了就好。只是這片子題材如此偏門,雖然林偉和金越都表示賺錢不會有大問題,但他心裡終究沒底。
果然開拍一個星期,金越便來找張子之了。一坐下就大歎苦經:「張總啊,我求你還是另請高明吧。這……我怎麼說他都不能領會,我真的沒辦法了。不斷地cut重來,這成本越來越高,我怕再拍下去會被你殺死!」
張子之心裡有數,「要是實在不行就換人吧,像朱鴻這般的人才倒還不難找,只是要說服傅以倫同意換人可能要費些口舌。」
金越卻被他說得一愣。
「啊,張總,你是不是搞錯了。我說的就是傅以倫啊,那朱鴻資質一般,演技卻還算過得去,那傅以倫卻整天只會板著張漂亮臉蛋,跟他說什麼叫嫵媚什麼叫惑人他都完全沒反應,真要把我急死了!」
「什麼!」張子之頓時狠狠吃了一驚,難道竟是自己看人走眼,這傅以倫看上去如此有明星氣質,居然會是個繡花枕頭!然而要找到比他更適合軒轅這個角色的又肯出演如此有爭議的片集的男星只怕很難,要一下子決定撤換他張子之還真下不了這個決心。
看到張子之為難的神情,金越自然理解他對傅以倫抱了相當的期望。思索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道:「那或者您看是不是請林偉過來,我們一起給傅以倫說說戲,看有沒有效果。」
張子之想了想,也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無論如何也只有試了再說了。
打電話給林偉約他晚上到金色年代的包房,他問了原因後卻似乎並不意外地答應下來,張子之也沒多想,以為他可能早聽金越說過了。
五個人再次聚在第一次會面的地方,傅以倫依舊是一派的深不可測而朱鴻是一貫的面帶微笑。張子之對這傅以倫左看右看無論如何也看不出他竟是個半點演技也沒有的主,心裡還是對金越的話隱約有些懷疑,但畢竟這部戲關係到天輝今年的盈虧,他也不敢不小心。
照舊是能說會道的林偉先開口:「金導演應該給你們說過了,希望能夠通過今天的討論幫助兩位更好的理解角色,張總覺得目前的進度過慢了。」
朱鴻聞言微微點頭,傅以倫卻仍是不聲不響,張子之頓時有些著急:「要麼,小傅和小朱你們都看看,本子裡有什麼不能理解的,正好林編劇也在,讓他和金導演一起跟你們說說。」
難得的傅以倫竟開了金口:「張總,說句實話我個人覺得這個本子中我難以理解的地方相當多,隨便說一個,比如說這個地方……」他打開手中的劇本指著其中的一段。
張子之忙也打開自己手中的劇本,跟著找到那段,不看還好,一看卻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心裡狠狠咒著旁邊一臉笑咪咪看好戲模樣的林偉。

……
「舜傑,春宵一刻值千金,有什麼話待會再說吧。」充滿媚惑地在段舜傑耳邊低語著,言西城便在他的口中肆意輾轉吮吸,一手已經扯開了他的衣襟。
太師椅雖然寬大,卻擠不下兩個身量高大的男人,段舜傑已經被擠得只能拚命往後仰去,言西城仍不斷地迫上前,爭奪著他口中的津液,把他壓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

滿滿幾頁紙,描繪的都是段舜傑和軒轅熙誠的歡愛鏡頭,看起來甚是觸目驚心。
「說句實話,這類場景在這個本子裡太多了,而且戲份主要壓在我身上,朱鴻這邊基本負責哼哼也就可以了。但是對我來說,真的是滿難理解這種另類激情的……」
張子之幾乎要跟著點頭了——他覺得自己也很難想像要怎麼去表演這種場景,如果自己是傅以倫大概根本堅持不到現在。
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尷尬起來。
「那小傅你看我們這邊有什麼可以幫你做的呢?」林偉畢竟是林偉,很快便恢復過來,試著把話題重新導入正題。
傅以倫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後鄭重地道:「別的不敢說,我的模仿能力應該還是很強的,或者你們給我示範一下,我應該就能夠ok了……」
張子之一愣,左右看了看金越和林偉,不知道他們打算如何回擊這個直球。
金越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林偉卻輕笑起來:「好啊你,這是向我挑戰是不?要我和朱鴻表演給你看麼?」
傅以倫的瞳孔瞬間收縮了一下,林偉忙識相地自行更正:「算了,我畢竟不是專業的,寫得出來這種劇情但要跟不熟的人表演真有些難度。」
「那和比較熟的人就沒關係咯?」傅以倫輕笑起來,眼風一直朝金、張兩人瞟過來。
金越被嚇得一哆嗦的樣子,「我?我不行的,要我這麼說戲我還是乾脆辭職算了。」
林偉滑稽地挑了挑眉,攤開手道:「這就難辦了,我願意犧牲都沒人肯配合……」
傅以倫微笑更濃:「沒關係,不是還有張總麼,張總也是導演出生。而且只要躺著不動就行,為了新戲賣座我相信張總不會介意這點犧牲的。」
張子之怎麼也不明白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個局面的,看著林、張、傅三人的眼神似乎自己不答應也不行了,卻又總覺得空氣裡似乎飄散著某種陰謀的味道,讓自己的心中有些蕩悠悠的。

但容不得他細想,林偉的手已經向著自己撫過來,那細長而涼的手指與面頰接觸的微妙感覺讓張子之頓時呆住了。
「是啊,我想張總不會介意的……」他的聲音很輕,似乎是在歎息。
「可是……」張子之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可是林偉已經將唇湊到他的耳邊:「張總,你只要乖乖坐著就好,只是當一下人偶而已。」
不想被下屬笑話沒膽張子之無法開口拒絕,只能眼睜睜看著林偉微笑著一直欺過來。
「說戲麼,我們就點到為止了。」不知道是在對張子之說還是對傅以倫說,林偉的唇幾乎在同時刷過了張子之的,讓他全身忍不住打了個顫。
和林偉交往了這麼久,但用如此親密的姿勢擠在一起卻是第一次。感覺到林偉呼出的熱氣都噴在自己臉上,濃烈的煙草味道夾著淡淡的古龍水味道瞬間包圍了自己,讓自己有些呼吸困難。

「舜傑,春宵一刻值千金,有什麼話待會再說吧。」充滿媚惑地在段舜傑耳邊低語著,言西城便在他的口中肆意輾轉吮吸,一手已經扯開了他的衣襟。
太師椅雖然寬大,卻擠不下兩個身量高大的男人,段舜傑已經被擠得只能拚命往後仰去,言西城仍不斷地迫上前,爭奪著他口中的津液,把他壓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張總,包涵了。」
幾乎聽不清林偉在說什麼,只覺得他的雙手已伸到自己的兩處膝彎,將自己的腿抬了起來,向沙發靠背的位置壓過去。
還來不及為自己昂貴的阿曼尼西褲哀歎,已經感覺到林偉恬不知恥地把兩腿間那團肉向自己壓過來,頂在自己的敏感位置。

極度缺氧讓段舜傑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迷濛中只覺得言西城褪下了自己的衣物,將自己兩腿架到椅子的扶手上,那柔嫩兩股間的部分被言西城已經硬挺的勃起摩擦著,粉紅的嫩肉不斷抽搐收縮著,似乎在期待他胯下漸漸腫大的性器進入。
一邊以近乎猥褻的姿勢放任兩人的下體互相隔著長褲廝磨著,林偉開始模仿親吻的動作不斷用唇刷過張子之的,到後來乾脆停駐在他的唇瓣上,雖然沒有伸進舌頭,但曖昧程度卻絲毫不減。
將段舜傑的雙手反扭在身後肆意狂吻著他,言西城卻故意不將自己已經蓄勢待發的灼熱刺入他的體內,而是不斷小幅度的前後扭動腰身,讓段舜傑敏感的入口皮膚可以感覺到他,卻總也不能爽快地迎入。

心裡所有的理智一起在呼喊不能放任林偉這種出格的舉動,但不幸的張子之卻發現自己似乎陷入了某種僵局——要是現在尖叫起來推開林偉,大概自己會變成演藝界的笑柄,哪有給人說戲說著說著當成在被強姦的。進退兩難的他只能拚命想要避開林偉不斷逼過來的身體,然而男性的本能卻糟糕地有些甦醒過來,讓他更加狼狽不堪。
「哎呦……」剛來得及驚叫一聲,張子之忽然被林偉壓倒在了沙發上,變成兩腿張開承受他體重的模樣,已經微微膨脹起來的男性更是被用力衝撞擠壓著,他張嘴想要喊叫,卻終於拚命忍住了這種會讓自己變得可恥又可笑的舉動。

還來不及抱怨言西城的促狹,段舜傑已經被他打橫抱起放倒在床上。只覺得言西城細長冰冷的手指猛然戳入他下身還來不及閉合起來的入口,沒有等他反應過來插入的手指已經變成了三根,言西城不斷重複著旋轉和擴張的手勢。

林偉似乎並不打算點到即止,雙手開始在張子之的腰際、臀下四處摸索,隔著薄博的西裝褲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那修長的手指竟開始在自己臀間分縫處逡巡……

用手指將段舜傑的後庭又搗弄狎玩了一陣,言西城終於覺得自己疲軟的下體終於又重新恢復了精神。他不露聲色地將手指退了出來,就著前次歡好時留下的濕潤一鼓作氣再次插入了段舜傑的體內。
如是循環往復,言西城刻意在射精後拖延抽出的時間,抽出後就重複用手指擴張段舜傑的內壁,待恢復了精力又再纏著段舜傑歡好,就這麼幾乎毫無休息地折騰了段舜傑一夜。

「林偉!你瘋啦!」在感覺到那根手指竟試圖頂入自己的股間,張子之終於忍不住地狂叫出聲,用力把林偉推開。
他再也沒有心思看房間裡其餘三人錯愕的神色,狼狽地從沙發中跳起來,手捂著胯下就逃也似地打開門衝了出去。

瘋了瘋了!林偉肯定瘋了!
衝出包房張子之才發現以自己目前的狀態根本無處可去,只能又狼狽萬分地回頭衝進了廁所。
鏡子裡的自己雙目濕潤、嘴唇紅腫,最最要命的是皺成一團的西褲和腿間呈半勃起狀態的弟弟……
用力敲了一下洗手台,張子之只想要快點躲進廁格解決掉自己目前這種狼狽的狀況,然而剛轉身卻又撞上了人,他頓時更加頭暈眼花,一跤跌在了地上。
「子之!你要不要緊?」有人扶起了他,更關切地叫著他的名字問他情況。
「怎麼?竟然連張總都不叫了麼?」定了定神,才發現是追過來的林偉,張子之頓時一陣沒好氣,林偉的反應則是跟著尷尬地笑了笑。
「你追過來幹什麼,還嫌戲弄得我不夠麼?」林偉的舉動已經明顯超出限度,如果自己是女人的話已經足夠控告他猥褻了。
林偉卻似乎比他更加激動,一把揪住了張子之,拖著他擠進一邊的廁格裡,關上門,給兩人製造出一片狹小的獨處空間。
「你幹什麼!快讓我出去!」看到林偉整個人堵在面前,張子之更加心煩意亂。他現在想做的就是快點撥開他逃回家去,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把今天的事情徹底忘掉。
至於那部該死的電視劇!噢,就讓它死去吧!
「跟你把話說清楚。」認識他那麼多年,張子之第一次看見如此認真而有迫力的林偉,簡直讓他呼吸都感到困難,有一種避無可避的無力感。
「好吧,你要說什麼快說吧!先申明,我完全不能接受劇本裡那種感情,我……」
張子之還想說,卻已被林偉用力按在了懷中,他一時承受不住衝力只能一屁股坐倒在馬桶上,接著更被壓住狂吻。暴風驟雨般的親吻如雨點般灑在面頰、嘴唇、耳後和頸項上。他大驚開始掙扎扭打,卻發現自己根本避不開林偉的襲擊,他又恥於大聲喊叫,只能困獸般使出全身的力氣和他角力。
形勢卻越來越糟糕,張子之發現自己的西裝和襯衣紐扣大部分都在扭打中被扯掉了,到後來幾乎變成上半身赤裸的模樣跟林偉扭在一起。
「混蛋!」這下張子之徹底發火了,狠狠一拳便衝著林偉打過去,「你發什麼羊顛瘋,這樣要我怎麼走出去!」
沒想到林偉竟不避讓地受了他這拳,整個人撞在廁格的門上發出「咚」地一聲響。似乎疼痛讓他瞬間清醒了,他抬頭看見張子之的狼狽模樣,竟然傻傻笑了起來。
「還笑,你這個……」說老實話,看林偉不復先前的瘋狂,張子之已經鬆了口氣。回復了理智的兩人呆呆對看了一會,終於彼此之間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稍微緩和下來。
林偉動手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張子之身上,歎了口氣道:「走吧,我們到別的地方再說。」
實在也沒臉再跟林偉在公共場合繼續糾纏,張子之默默點了點頭。兩人並肩往外走去。
雖然迎面走來的人都對兩人臉上的青紫傷痕投過好奇的一瞥,但金色年代這類娛樂場所此類事並不鮮見,也沒有人會大驚小怪,兩個人一路平安地走進了停車場。
「我送你回去。」林偉不管張子之的堅持還是拖著他上了自己的車。
兩人一路默默無語,張子之等車停在自己公寓樓下便板著臉扯開安全帶準備下車。林偉卻眼明手快地把車往旁邊一停便衝過來捉住他。
「我跟你一起上去。」他沉聲道,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堅定,
實在不想和林偉在自己樓下糾纏,張子之只好不情不願地讓他跟自己一起上樓,進了自己獨居的公寓。
「別跟我說話,我不想聽!」一進門,張子之便冷冷甩下一句,逕自往臥房去了。幾分鐘後他進到客廳,身上已經換了居家服,又把林偉的外套甩在他的身上。
「你可以走了。」很想在後面加一句「以後別讓我見到你」,但想想這種狠話收不到任何效果,也就無謂說不說出口了。
「今天不跟你說個清楚我不會走的!」林偉卻很有魄力地回應道,也站起身直盯住他,「我就老實跟你說吧,從第一次和你見面我就喜歡你,這次會寫這個本子很大的原因也是因為你。知道你願意投資這個劇本真的讓我很高興。」
「去你的很高興!我是能接受同性戀劇情不是能接受同性戀!你老實跟我說,今天傅以倫他們是不是跟你串通好的!」怎麼想也覺得要編劇和製片人一起給演員說戲很不可思議,而林偉出格的舉動更是讓他覺得事有可疑。
「我只跟傅以倫商量過,金越和朱鴻是不是知道我不清楚。」看林偉的樣子似乎說的是實話,「傅以倫當初辭演就是因為察覺我是圈中人,怕我會奪走朱鴻,我只是保證會幫他得到朱,然後讓他也幫我向你表白而已。」
「這麼說……」張子之為傅以倫竟暗戀朱鴻而震驚,但畢竟演藝圈內此事並不鮮見,而且也是別人的私生活,他不便置喙。
不過想到自己素來精明,竟被人如此算計卻又總覺心有不甘。
「媽的!這個傅以倫!」張子之低低詛咒著,又轉向林偉道,「好吧!現在我知道了,我的回答是『不!』,這樣你滿意了麼?」
「不滿意!是不是接受是你的權利,但是我也有權利追求你!」幾乎令人難以相信面前這個認真霸道的男人會是那個向來嬉笑怒罵的林偉,張子之也有些糊塗了,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麼會發生的。
「要怎麼做是你的自由,但為了拍這個戲我已經投了很多資金,不希望會有任何損失。」冷靜下來的他很快恢復了商人本色,他可不打算為了如此狗屁倒灶的事情影響他的生意。
「這個我知道,但也希望你能誠實面對一切,好好考慮一下我們的事情。」林偉的口才自然也不會輸個他。
「成交!這就算我們達成君子協議了,公事上你仍然要扮演好編劇的角色,私下裡你可以繼續你所謂的追求,但我保留是否接受的權利。」張子之最後總結道,林偉跟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兩人算是達成了基本的協議。

挨下去的日子表面看來和從前並無差別,暫名《孤劍英雄傳說》的奇情劇順利拍攝,接洽的幾個發行商似乎也對這類特殊的劇情比較感興趣,甚至有的表示可以預先買斷版權。
張子之預感到《孤劍》的前途一片光明,心情自然愉悅,也就不太計較此後再遇到金越、傅以倫、朱鴻時,他們的目光中是否另有深意了。
當然,林偉仍然是張子之最頭痛的部分。很希望他能當作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但事實上這只是張子之的奢望。
從那天開始林偉雖然在工作中態度一切如常,但私下裡卻開始無所不用其極的對張子之進行所謂的追求。諸如送花、送禮物、在門前站崗、管接管送這些傳統手段自然不會匱乏,最可惡的是林偉竟儼然以張子之的戀人自居,他一去金色年代之類的聲色場所就對他實施緊迫盯人術,害得他連把美眉這種基本娛樂都快因為嫌麻煩而放棄。
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容忍林偉如此過分的行為!因為他寫的本子都會高賣20個百分點這種理由?
悻悻然地想著,張子之走出公寓門,不意外地看見林偉和他的車正候在門前。
想起上次因為拒絕他而導致在公寓門口上演一場激情劇目,張子之考慮了下決定還是乖乖上車為妙。
「到富升。」板著臉跟林偉說了目的地,在金色年代與林偉發生幾次丟人的爭執之後張子之已經決定放棄去那裡尋歡,準備將戰場轉到最近新開的夜總會富升。
「去做什麼?」林偉皺起了眉,顯然不樂於見到他去那些聲色犬馬之地。
「你管我!」張子之倔強地強調,「這是我的自由!」
「不准去!」林偉從前的瀟灑風度也不知哪裡去了,一臉妒夫的表情。
張子之一下子光火起來:「停車,我自己去。你憑什麼管我!」
林偉的臉色也鐵青起來,乾脆按下了車門鎖,車子就蠻橫地在雙黃線掉了頭,朝富升相反的方向駛去。
「你瘋了!你究竟當我是什麼人!你,你憑什麼這麼對我!」張子之氣得跳腳,可是又無可奈何。
雪白的寶馬車停下一幢高層公寓樓下,林偉下車拖了張子之就走。
「你幹什麼!快放開我!」想掙開林偉的手,卻試了幾下也脫不開,張子之只能被拖著踉踉蹌蹌地走。
早聽說林偉除了寫劇本外小說也很受歡迎,給他帶來極為豐厚的收入——從這間公寓的規模和佈置來看這坊間的傳言倒不是空穴來風。
被一直拖上樓梯,林偉氣勢洶洶地推開複式公寓二樓臥室的門,把張子之推了進去。
「林偉,你這個王八蛋!」發現挨下來張子之竟將自己推倒在床上,開始試圖脫去自己的上衣,林偉頓時慌了手腳,開始用力掙扎起來。
「你瘋了,這是犯罪!」兩個人雖然差不多高大,但張子之的腕力卻比林偉差得遠,扭打間眼看衣物漸漸散落。林偉像發瘋的公牛般蠻力無窮,一用力竟把張子之的西褲都撕破了,從褲頭處裂開一片,露出裡面白色的內褲。
「不要!你發什麼瘋!」張子之江湖打滾多年,老實說這是他一生人最害怕的瞬間。看到林偉一臉堅決地迅速脫去衣物朝自己壓過來,他驚慌失措到只能驚聲尖叫,手腳並用地掙扎著,想要擺脫眼下這種危險至極的情況。
赤裸的皮膚接觸的感覺讓張子之全身直起雞皮疙瘩,而林偉胯下腫脹的肉塊貼著自己大腿的感覺更是讓他不寒而慄,他已經掙扎到快要脫力的程度……
然而稍一鬆懈林偉又逼過來,抓住他的雙腿舉高,更把那完全硬挺的肉棒捅到了他股間的入口。
「唉喲!我的媽呀!疼死我了!不要!不要啊!」雖然匆忙中林偉也用了潤膚露作潤滑,但被插入的瞬間張子之還是殺豬般地痛叫起來,終於丟臉地開始哭泣。
林偉顯然被他突如其來的眼淚攪得慌了神,呈箭在弦上之勢的性器更是進退兩難,看到張子之哭得如此傷心,他終於決定抽身退出。
被性器退出身體時帶起的異樣感覺所震,張子之又不自覺地掉下眼淚,自覺從未如此狼狽的他忍不住狂叫起來:「林偉你這個變態!噁心死了!我一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你!快滾出去啊!」
誰知他這不叫也罷,這一叫卻激起了林偉心頭真氣。看張子之竟如此厭惡自己,他也頓時下了寧可玉碎的決心。
挾著比方才更激烈的氣勢,林偉再次對著張子之壓過來,張子之虛弱的掙扎很快就被制服了,這次林偉再無憐惜地將性器直插到底,張子之痛得幾乎暈厥過去。已經分辨不清東西南北的他連呼救的力氣都沒了,竟然只能無力地攀附在林偉的臂彎中承受著這暴風驟雨般的狂愛。
終於覺得有一點點能領會段舜傑在那個軒轅熙誠身下的感受了……
萬般癡狂之間,張子之的心頭竟掠過如此荒唐的念頭,他自己都快鄙視自己這個慾望動物了。

瘋狂之後,張子之索性也懶得穿衣服,就光了身子裹條被子坐在床上悶頭抽著煙,林偉則穿了條睡褲低頭坐在一邊,兩人好像互相慪氣的男女般彼此不說話,任憑氣氛變得越來越僵硬。
忽然,張子之把煙在床頭邊的煙缸裡按熄,裹著被子下了床。「浴室在哪裡?我要洗澡。」他的口氣甚是險惡,似是暴風雨的前兆。
順著林偉指的方向走過去,張子之就那麼一副豁出去的模樣把被子扔在浴室門口光著身子走了進去。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林偉終於好像回到現實中般將臉埋入了掌心中,深深深深吸了口氣……
一切都完蛋了,他知道。
張子之是那種平時大大咧咧,一旦真恨上了什麼人就很難原諒的那種人——可是自己卻對這樣的他用了強,對那個自尊極高的男人……
也許是自己的自私作祟,想要借由這樣的方式讓心內澎湃的情感找到出口,又或是想要借由這樣的方式為彼此找到聯繫的因由。
水聲驟停,張子之裹了條浴巾從浴室出來。
「借我衣服!」他的口氣中隱隱透著凶狠,眼角餘光瞟著地上那堆被撕的不成形的衣物。
飛速地穿戴完畢,張子之便頭也不回地往門外走。
「等一下,我送你回去。」林偉忙想攔住他。
「不要!」張子之試圖推開他衝出門外,卻被冷著臉的林偉拖住。
「如果你不介意和我這麼糾纏下去,就儘管拒絕好了。」
打量了一眼只穿條睡褲赤裸上身的林偉,張子之自認沒勇氣和他這樣在門前拉扯,便賭氣地甩開他的手,站到一邊等他快點換好衣服。
兩人在車上的時候彼此間的氣氛仍然沒有絲毫好轉的意思,張子之下車時更是連句「再見」都沒有,用力推起車門便頭也不回地走進了自己的公寓。
無法解釋看著那個決絕的背影時自己瞬間落入絕望的心情,張子之只能緊咬著唇趴倒在了方向盤上,試圖讓胸口那陣陣劇痛平息下來……

日子還是一樣的過。但是明顯的張子之開始將林偉列為拒絕往來戶,他甚至做到了聘請保鏢護送出入的程度。
林偉開始時仍試圖接近張子之,但很快就發現他沒有任何機會,只要他一接近保鏢就會驅趕他,兩人間甚至連說一句話的時間都不會有。
過了一段時間,林偉似乎放棄了。張子之也將《孤劍》轉給了天輝下面的另一個製作人管理,自己開始著手與新嶄露頭角的編劇接觸,坊間開始盛傳張子之與林偉已徹底決裂的傳言。
確認了林偉似乎已經放棄之後,張子之鬆了口氣,辭退了保鏢,打算恢復到自己昔日的正常生活步調。
金色年代是不打算去了,他開始頻繁出入富升——富升的小姐比金色年代更年輕,也更嬌嗲,讓張子之心甘情願地掏出更多小費。

「張總,可以和你談談麼?」這天,金越來找張子之,表情顯得相當凝重。
「你說吧。」雖然不確定金越有沒有參與林偉的計劃,但張子之總是心存芥蒂,這段時間對他也疏遠了不少。
「不知道您有沒有聽說最近林偉在頻繁接觸中為的何光天,好像在籌拍一部現代浪漫劇的樣子。」
張子之皺了皺眉:「跟我說這個幹嗎?林偉也不是我們的簽約編劇,他愛把本子賣給誰是他的自由。」
金越卻似乎沒有聽出他口中的不快之意,仍接著道:「林偉一直是我們紅牌編劇,如果就這麼被中為搶走,絕對是天輝的一大損失。」
「那你要我怎麼做?求他別走麼?一個編劇麼,我張子之還損失得起。」張子之沒好氣地答道,心裡卻暗咒林偉,竟然用如此難看的姿態離開自己。
「張總……」顯然金越並不贊同張子之的觀點,但看了看張子之鐵青的臉色,他終於決定不再規勸,只是長歎了一聲便垂頭離開了。
金越的來訪讓張子之一天心情都有夠糟糕,晚飯後他決定直接往富升尋歡,好排遣自己心中的鬱悶。

將近十點,富升裡的人開始漸漸多起來,張子之一邊跟熟悉的女孩們哈拉,一邊愉快地喝下眾女用各種理由哄自己喝下的酒,總覺得以自己現在的心情應該大醉一場,好把那些令人煩心的人與事都給忘掉。
然而世上無巧不成書,喝得酣暢淋漓間,正對門而坐的他卻猛然發現林偉竟出現在富升門前。
他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樣子,正在低頭跟一個長相俊秀的年輕人侃侃而談,他身後是天為電視劇製作中心的老總何光天,何光天也是一臉笑意,不時跟林偉還有那個年輕人交談幾句。
三人相攜著往裡面的包房去了。也許是注意到張子之的目光,身邊小姐中便有人密報:「張總是在看田風麼?他是天為力捧的新星,好像天為還特地請了紅編劇林偉給他定制新劇呢。」
「聽說那個田風啊,是個有名的同性戀呢!」旁邊另一個小姐咯咯笑著插話道,「就是不知道同性戀還來我們富升幹嗎!」
「是啊是啊,最近常常看到林偉和他一起,不知道林偉是不是也有問題?啊,對了,張總,林偉不是原來只給天輝寫本子的麼?」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張子之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終於「騰」地一聲站起身來,腳步僵硬地直朝三人離去的方向走過去。
「哎呀,張總,你沒喝太多吧?怎麼……」
後面傳來女孩們關切的詢問,張子之擺了擺手示意沒事,心裡卻像倒翻了五味瓶般又酸又辣,只想著找到林偉狠狠教訓這個無情無義的背叛者一頓。
也活該有事。本來以張子之這種喝得半醉的狀態是根本找不到三人所在的包房的,卻正好碰上何光天出來上廁所,張子之便老實不客氣地直衝入那個包房。
一進門,就看見林偉和那個什麼田風兩個人湊得極近地在說著什麼。
「林偉,你給我出來!」張子之只覺得心頭不舒服的感覺更濃。
林偉和田風似乎都被他的大吼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看向門口。
「子……張總?」總算他臨時改口,沒有直呼張子之的名字。
「林偉,你給我出來。」張子之的口氣十分凶悍,卻透著濃濃的醉意。他先前確實只是半醉,但此刻酒意上頭,人已經搖搖晃晃了。
「你喝多了?」林偉一瞬間便察覺了情況,有些驚異地走過來,想要扶住他。
「要你管!你這個王八蛋!」沒想到林偉一走近,張子之居然就立時動手,狠狠一巴掌扇在林偉的臉上,讓猝不及防的他頓時有些眼冒金星。
「你幹什麼!」田風忙追過來想幫忙林偉,卻被張子之一把推開。
「林偉你這個混蛋!竟敢公開和天為的人出雙入對!你是想昭告天下你對我張子之吃了就跑麼?」
被張子之異於尋常的發言所驚,林偉肯定他今天醉得厲害了。也不敢看田風驚異的眼神,跟他打了個招呼,便將張子之拖到個僻靜角落。
「你什麼意思?」林偉緊盯著面前的張子之,見他臉孔紅霏霏的,眼睛裡卻凝聚著消散不去的怒氣,讓林偉想起那次荒唐之後他的樣子,不由心中一動。
「林偉你這個混蛋!竟敢吃了就跑,還公然投靠天為,跟田風勾三搭四,你這個大渾球!」張子之說著又想出手,卻被林偉及時阻止。
「你不是不要再見到我了麼?又何必管我跟別人怎麼樣?」本來以為已經完全無望的事情猛然間現出一線曙光,林偉的心似乎突然活轉過來,緊盯著面前的張子之,他要求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不管!總之就是不准你和天為還有田風勾搭!」
「那……如果天為不行的話,花田的房總似乎也希望我作他們的簽約編劇……」
「都不准去!」張子之跺腳,像個撒嬌的孩子似的蠻橫,「誰也不行!」
「可是天輝又不用我,難道要我餓死你才滿意。」和基本醉了的人一本正經地談話,林偉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好笑。
「不要!就是不要!我不要你,別人也不許要!」張子之腦袋不清楚,佔有慾卻已經清楚地表現出來。
林偉忍不住啞然失笑,這就是那個一月前還凶狠地讓保鏢驅趕自己的張子之麼?要是讓清醒了的他見到自己這副模樣,只怕他會當場羞愧而死。
「那你為什麼不要我呢?」難得有這種機會占一直做英明神武模樣的張子之的便宜,林偉又怎會放過。
「因為……因為……因為……」張子之連說了三個「因為」卻還是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混亂的腦袋簡直扯成了一團漿糊,「因為……」
林偉終於忍不住微笑起來,張子之竟如此將脆弱的一面暴露在自己面前,從另一種角度來說對自己不可謂不信任。
慢慢將那個因酒醉而癱軟的身體攬入懷中,林偉輕輕將唇印上了他的,輾轉吸吮,無限纏綿……
直到兩人幾乎因缺氧而暈厥林偉才放開了他。
「喜歡我麼?你是不是喜歡我?」他輕輕地問著,緊盯著張子之半閉的眸。
「嗯。」張子之居然點頭,口中喃喃有詞,「但是我們都是男人的……喜歡也是不行的……」他顯然醉意更濃,整個人已幾乎完全靠在林偉的臂彎中了。
林偉的心卻波濤暗湧,無法平靜。竟如此意外地感知到張子之心底最深的秘密,教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跟我一起回家好麼?」哄小孩似地溫言軟語,換來張子之更柔順地依從。
跟田風打了個招呼,林偉便帶著張子之出了富升,驅車往自己家中而去。

天!為什麼頭這麼疼!
從宿醉中醒來,張子之坐起身的瞬間被周圍陌生的房間佈置所惑,驚得心猛跳,在發現身邊熟睡的林偉時更是索性驚叫出聲。
但是叫過之後,心念電轉間卻已經想起了昨晚的事情——醉酒的人身體都是不聽指揮的,但頭腦一般都還清醒,對發生的事情不會毫無記憶。
想到那些酒後吐的真言,他幾乎瞬間呻吟起來,卻被一邊林偉搭上自己腿間的手嚇了一跳。
兩人目光相接,林偉微笑起來,看張子之的表情他自然知道他是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只怕現在大概正為自己的大膽發言在懊惱不已。
「你……你別當真!我昨天是喝醉了說胡話的!」看到林偉瞭然的笑意,張子之再凶狠不起來,只能心虛地申辯道。
「嗯,我知道,我不會當真的。」林偉半真半假地道,手下卻不閒著,輕揉著張子之腿間的性器,成功地讓清晨的生理現象變得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嗯……」
「啊……」
結果,張子之和林偉就這樣在床上度過了大半個晌午。起身時,腰酸到幾乎站不起來的張子之連看林偉一眼的勇氣都快沒了。
「還找保鏢趕我麼?嗯?看我下次不弄斷你的腰!」林偉促狹地用手在張子之腰際捏了一把。

……
差點被段舜傑沮喪的口氣逗得笑出聲來,軒轅努力克制住自己讓聲音顯得甚為凝重:「舜傑,你知道麼?雖說你長得一般,但原來腰挺細屁股挺翹還算蠻可愛,要是你再胖下去,我怕我會忍不住想要紅杏出牆……」
「你……」被他腰啊屁股啊說得有點臉上掛不住,段舜傑努力想要忽略羞怯,雙臂撐住岸沿半跪上岸邊的沙地想要離開,卻被軒轅一把從身後抱住。
「要不要我幫你減減肥啊?」軒轅笑瞇瞇地用手輕撫著段舜傑的臀,不意外地感覺到他身體變得僵硬起來,「知不知道在高溫下交合很能消耗力氣啊,像是在溫泉裡面這樣……多做一次一定會瘦下來的……」慢慢將手指探向他的下體,軒轅忍不住為在野外調情的快感而暗爽著。
「見鬼!」有些受不了軒轅能把什麼話題都引到性事上這項特技,但說實話早已習慣了寵愛的身體被如此前後夾擊讓他難以保持鎮定,只能保持著這個有些曖昧的姿勢。
看他如此,軒轅更是得勁,乾脆用和段舜傑同樣的姿勢將手臂撐在岸沿上,將下腹處的硬挺直接貼上了段舜傑的臀。
「你幹什麼呀!會被別人看見的!」不知道是該羞還是該惱,在被軒轅用手包覆住前端性器的姿勢下似是掙扎也會變成挑逗,段舜傑有些難堪地扭動身體想要掙脫開去。
卻聽到身後的軒轅似乎倒抽了口涼氣——他本來確實只是想逗逗段舜傑的,但這麼一來二去卻似乎真的喚起了體內的慾火,變得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

重新和好的張子之和林偉兩人變得愈加親密起來,這日兩人一起去看即將殺青的《孤劍》的拍攝,
居然又趕上一場十分煽情的激情戲。
雖然被要求清場,但林偉和張子之卻被特別准許留了下來。
傅以倫演的軒轅熙誠邪中透著深情,與扮演段舜傑的朱鴻兩人間火花四濺,一場激情戲如此美輪美奐,異常動人,完全看不出傅以倫有半分演技不濟的模樣。
看著朱鴻的段舜傑情動的雙頰,微微喘息的模樣,張子之忽然感到一種無以言喻的熟悉感……
天!那模樣……
拍攝完畢,傅以倫體貼地將朱鴻扶起替他穿衣,朱鴻卻皺著眉用力將他推開,頭也不回地逕自走進保姆車——似乎向來孟不離焦的兩人居然吵架了。
「朱鴻,你聽我說!「焦急地拍著保姆車的門,傅以倫再不是那個英俊而冷酷的小生,完全是在討饒的戀愛中人模樣。
「滾開,你個王八蛋!不是跟你說除了拍戲之外不准跟我說話麼!」車裡傳出朱鴻的聲音。
覺得這場景似乎無比熟悉,張子之和林偉兩人對視著微笑起來。

「不過,我還是覺得這樣結局太過草率也太不負責任了。」
也不同居的唯一好處就是討論起工作來更加方便了。這晚,兩人一起坐在床上,指點著基本定稿的劇本爭論著。
「總覺得軒轅的前後變化太大了,他曾經那麼殘酷,可是一瞬間又變得如此深情,觀眾應該很難接受。」雖然林偉已經盡量將劇情轉折得自然,但張子之仍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你看這裡……」
……
「為什麼要這麼做?」
跟在軒轅身後向著同安城外的方向飛奔,段舜傑卻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剛剛發生在東宮的一切。以軒轅熙誠的行事作風他不百般將過錯都推在自己身上已是留情,為自己出手與父皇相抗絕對不像他會做的事情。段舜傑怎麼也不敢自戀到以為他對自己是情有獨鍾,然而心頭的疑惑卻如何也無法開解。
一絲似是尷尬的表情掠過軒轅臉上,今日的他似乎比往常多了許多奇妙的表情,讓段舜傑幾乎快不認識面前的這個人了。
「別問了!要是我一直追著問你為什麼要在身上刻我的名字呢?」被段舜傑探究的目光看得有些著惱,軒轅熙誠反唇相譏道。
段舜傑一驚,隨即便醒悟過來,難道軒轅的意思竟是……竟是……
停下了腳步,他不敢置信地望著軒轅熙誠,「熙誠,你是說……」
看到晶瑩的水光瞬間浮上他的眸子,軒轅熙誠也忍不住有些著慌。停下腳步走到段舜傑身邊,他將他扯到路邊的暗巷中將他按在一邊的牆上,慢慢將唇印上了他的。
「對不起……」極度親密的唇齒相接間,段舜傑似乎聽到軒轅口齒不清地呢喃。天亮前的短暫黑暗中,兩人在僻靜的城中角落忘情擁吻著,全然忘記眾多大內高手正在滿城搜捕兩人。
直到快要喘不過氣來兩人才終於分開,再也想不到本以為只有在夢中會奢望的夢想竟能在現實中實現,段舜傑的唇邊忍不住慢慢浮現出一絲輕輕淺笑,卻冷不防被軒轅在掌心狠狠擰了一下。
「蠢笑什麼!快走!」
……
「我怎麼看都覺得這不像什麼毒皇子會說的話,完全是個被戀愛沖昏頭的小毛頭嘛。」指著劇本中的一段,張子之對林偉露出不能接受的表情。
「唉,反正我一直覺得感情是個不可思議的奇妙玩意。當你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什麼情啊愛啊都是狗屁。但是一旦確定了對某個人懷有愛情之後,什麼瘋狂的事情都做得出來。比如我吧,平日裡看著也是個老實的主,結果被你一勾連犯罪的事情也敢做出來……」林偉卻笑瞇瞇地說出一段讓張子之幾乎抓狂的歪理,「這個軒轅熙誠也一樣啊。別看他平日裡耀武揚威的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可是看到段舜傑快死了卻怎麼也捨不得,想來想去才發現自己居然對這個自己向來看不上的男人有點意思,像他這種就算別人死一萬次也准不允許妨礙他快樂的主,當然不會允許段舜傑死翹翹啦。」
覺得林偉的話語並不能完全解釋劇本中轉折直下的劇情,但是張子之有說不出哪裡不對,只能有些訕訕然地將話題引開:「好啦好啦,知道你是要控制字數才這麼敷衍了事。只是一些細節也確實改得挺厲害,像是歐陽思琦的死啦,還有什麼胸前刺字啦,我怎麼看怎麼覺得是鬼扯蛋!」
「切!」林偉用力啐了一口,「你懂什麼!拍電視麼,就是要細節煽情,平淡如水似的誰要看呀?至於胸前刺字麼,要是你狠心甩掉我,而刺兩個字就能讓你回心轉意我當然會刺!」
「胡扯!」張子之素來鬥不過林偉的油嘴滑舌,明知道他在胡扯也反駁不來,只能用力狠捏了他一把算作報復,兩人嘻笑著糾纏成一團打鬧著,漸漸糾纏和打鬧變成了愛撫和親吻,一片曖昧的喘息響起……

「不管怎麼說,本子的結局還是改一下為好,下星期就要殺青了。這麼結局太草率些了。」終於還是把劇本推在林偉面前,張子之的完美主義忍不住作祟。
「不改了!累死了!完了就算了!」林偉一副出門不認貨的模樣,把本子朝旁邊一扔,蹺起腳作優哉游哉狀。
「不行!你不改我今天就打電話取消機位,不會有人陪你到什麼披披島度假找靈感了!」張子之自然知道懶惰的林偉死穴在何處,一戳便戳了個准。
果然,林偉苦起了臉。這五天四夜的旅行可是他死纏張子之才求到的,忙碌的張老闆下次有空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好好好,我改我改!」苦著臉的林偉心道這改文章可是天下的一大苦事,眼看著曾經辛苦碼出來的字被delete掉,還要辛辛苦苦往裡面重填,那個苦啊……

「改改改,妙筆生花,想誰死誰死,想誰生誰生……」說是苦,但真的開始動手也不失趣味。林偉洋洋得意地哼哼著,一邊「噼噼啪啪」地打著字,讓筆下的人物要生要死,好不快活。
「我想到要把孤劍改成什麼名字了。」看張子之走過來,擦著濕漉漉頭髮的他有說不出的性感,林偉瞬間眼光發亮。
「色狼!想幹什麼!」張子之笑著推他開去,「想到什麼名字了?」
「嗯,你看《傾國英雄》如何?美人傾國,英雄亦然……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傾國美人與英雄,甘願為他傾覆所有……」攬下張子之的頸項偷了個吻,林偉的手又不規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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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段舜傑好可憐喔
都一直被軒轅熙欺騙
不過最後軒轅熙也喜歡上他
那真的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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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小自見到壇主的真面目,壇主送出現金65Ds幣.


嫉妒真是愛情最好的催化劑啊~
兩段故事都是應證這個道理
不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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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舜傑好悽慘喔好過分的軒轅熙
其他故事雖然很虐但內心都是愛的
可是當時的軒轅熙內外都很爛
還好結局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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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好像沒有劇中戲的印象.....囧
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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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寶兒的...
花花遊龍我比較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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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 - so
thanks any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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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給軒轅多一些折磨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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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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