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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多情沉醉 作者:蔡小雀

多情沉醉 作者:蔡小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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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nebula英雄救美, 獲得現金22Ds幣.


第01節

  雨淅瀝瀝地落了大半夜,自泛起潮氣的窗戶望出去,一絲絲蜿蜒滑落的雨滴彷彿是人兒在哭泣,不知不覺讓淚水爬滿了頓。
  白雲雙的指尖輕輕地畫過冷冷的玻璃表面,濕冷的感覺好像透過指腹鑽入心底,凍得人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空氣中每一份游離的寒冷在在提醒著她冬季已來;台北的寒風冷雨一貫侵襲著人們的身,而她的心卻早已被生命的厚厚霜雪籠罩住,再也扒不出、吸不著一絲清新溫暖的氣息了。
  今晚她又被噩夢驚醒,長夜漫漫,再不能眠。
  「姐,姐……姐姐?」
  一道稚嫩輕柔的聲音驚惶地響起,語音輕細而破碎。
  雲雙悚然而驚,急切地回頭,「雲桑,你怎麼起來了?」
  長髮如瀑,雪白美麗的小臉透著倉皇和擔心,一身簡單的鍛白色睡袍長長地垂落在地面,微微地蓋住白雲桑小巧赤稞的腳。
  雲桑的黑眸如萬事秋水,小臉天真溫柔得教人心醉,小腳輕柔地踩在暈黃色調的客廳裡,美得恍若黑夜的精靈、清晨的一抹霧。
  如果不說,誰也不會曉得她二十歲的美麗外表下潛藏的是十歲的心智和靈魂。
  一場可怕的高燒奪去她正常的心智,讓她的心靈永遠停頓在青澀無邪的十歲童年。
  那一場高燒……奪去的豈只是她溫柔可愛的妹妹的智商?它還奪走了……
  雲雙眸子泛著熱澀,努力吞嚥下喉頭不斷上湧的硬塊,猛然地甩了甩頭。不!什麼都別再想了!
  她振作了一下精神,微笑地牽起妹妹的手,在簡陋陳舊的沙發上坐下,「冷嗎?我幫你拿條毯子來,怎麼還沒睡呢?為什麼起床不多披件衣服?」
  「姐姐,雲桑現在不冷。」她美麗晶瑩的眸子憂心地瞅著姐姐,輕輕柔柔地道:「姐姐眼睛紅了,為什麼?有沙子跑進姐姐的眼睛裡嗎?雲桑幫你吹吹……」
  雲雙緊緊地握住妹妹的手,含淚掩飾地笑道:「不用了,姐姐只是眼睛有點酸,沒事的。告訴姐姐,你為什麼這麼晚還不睡?」
  雲桑輕輕地垂下長而翹的眼睫毛,悶悶地道:「睡不著。」
  「怎麼回事?」
  「腳冰。」她蜷曲起小腳,彷彿不勝寒苦。
  雲雙早知道妹妹打小身子就很虛弱,幾乎是三天兩頭就上醫院,也因為這個緣故,妹妹的手腳長年都是冰冰涼涼的,中醫師說這是「冷身」,可以用些上好的中藥材熬湯滋補。
  她的心底有一千個、一萬個願意,但是沉重的生活重擔卻壓得她沒有多餘的時間和錢來好好地滋補妹妹的身子。
  每每想起她就揪心地自責心痛。
  「雲桑,姐姐幫你拿毯子,你等等。」雲雙嚥下強烈的譴責感,急急地進房拿了條厚毯子,再幫妹妹裹緊了身體,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暖和點了嗎?」
  「嗯!」雲桑嫣然一笑,重重地點頭,「姐姐,你也進來……一起包著才不會冷。」
  「你好好地蓋著就好,姐姐不冷,真的。」她替雲桑拂了拂長爰,滿臉心疼,「對不起,都是姐姐沒有能力……才會讓你連睡也睡不安穩。」
  雲桑甜甜地笑道:「姐姐對雲桑很好,李醫師也這麼說哦!」
  雲雙心底一暖,柔聲地道:「真的?李醫師人真好。雲桑很喜歡李醫師嗎?」
  一提到醫院的李醫師,雲桑的眼睛都明亮了起來。
  年輕俊秀的李醫師是雲桑的主治醫師,本來雲桑都是固定給柳醫師看診,但是今年年初柳醫師退休,所以才改由有自醫學院畢業的李緣中醫師看診主治。
  李醫師對雲桑溫柔得不得了,每回看診時都是輕聲細語、滿眼關懷,單純的雲桑最禁不得人家對她好,在她純潔天真如白紙的心靈中,這世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除了身體不舒服以外。
  雲桑就連生病打針也只是輕輕地蹙著眉頭,安安靜靜地接受冰冷刺痛的注射針戳入她雪白瘦削的手臂。
  雲雙相信就連李醫師也是深深為雲桑所懾服的。
  因為這世上幾乎沒有一個人會不喜歡雲桑,雲桑是這世上最善良的天使,雖然她的心智不若同年齡的女子那般成熟,但若是說起她的熱情和純真美好比起任何一個女子都不遑多讓。
  雲桑是她生命中的光芒,也是支持她繼續活下去、撐下去的惟一動力。
  只要是為了雲桑,就算再辛苦,她都可以笑著度過。
  「我很喜歡李醫師,他對我好好。」雲桑羞澀地低下頭來,「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雲雙凝視著她嬌羞的臉龐,心底沒來由地閃過一抹不祥的驚悸感,「雲桑,你……有多喜歡李醫師?」雲桑認真算起只是個十歲的孩子,她應當不會……愛上李醫師吧?
  「就跟喜歡姐姐一樣的喜歡啊,只是雲桑最喜歡的還是姐姐。」她抬頭嫣然一笑。
  雲雙吁了口氣。是啊,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呢?雲桑只能算是個十歲的孩子,她不會對李醫師抱有什麼愛情的遐想和情懷的。
  「姐姐,你明天可不可以不要去上班?」雲桑絞扭著小手,突然問道。
  她愣了一下,「嗯?什麼?」
  「姐姐明天可不可以不要上班?」雲桑的聲音更小了。
  「為什麼呢?」
  雲桑玩著睡袍上的小蝴蝶結,嬌憨羞澀地道:「李醫師問……問姐姐明天有沒有空,可不可以帶我到中正紀念堂散步?」
  雲雙有些不明白,「李醫師……」
  雲桑急急地解釋,「李醫師說他明天休假,要帶我出去玩!」
  她心一緊,「姐姐還是聽不太懂,你的意思是李醫師要姐姐明天帶你到中正紀念堂,他要帶你去玩?」
  雲桑熱切地點頭,「嗯,就是這樣。」
  雲雙小心翼翼地問,「為什麼?」
  雲桑一愣,眼神滿是迷惘,結結巴巴地道:「為、為什麼?」
  「李醫師沒有告訴你為什麼嗎?」
  雲桑搖搖頭,溫柔而困惑地道:「姐姐……我不知道。」
  她連忙安撫著妹妹,「沒事,姐姐只是隨便問問,你不要當真。明天姐姐沒辦法請假,但是我可以先帶你到中正紀念堂再去上班。」
  雲桑失望極了,她纖細的小手緊緊地握住姐姐的,「姐姐不跟我們一起玩嗎?那雲桑也不要去了,雲桑會乖乖地在家裡等姐姐回來,絕對、絕對不會亂跑。」
  雲雙難過極了。這就是雲桑的生命,關在家裡、枯燥、乏味、無人陪伴,就像是一隻被飼養的小貓,茫然無助的從早晨等到黃昏,直到主人回來相伴為止。
  雲雙低喊了一聲,緊緊地抱住瘦削蒼白的妹妹,「雲桑……是姐姐對不起你,是姐姐沒能力……沒有辦法好好、專心地陪著你……」
  雲桑驚慌地擁著姐姐,急急地道:「姐姐,我做錯什麼了嗎?姐姐不要哭,我以後再也不說了,我明天也不要跟李醫師出去了,姐姐不要難過。」
  「不是、不是,是姐姐自己的關係……」她忙拭去淚水,努力展露笑容好安撫妹妹的心,「姐姐沒有哭,姐姐在笑呢!雲桑明天要跟李醫師出去,姐姐好開心,怎麼會難過呢?」
  雲桑怯怯地道:「是真的嗎?可是姐姐臉上濕濕的……」
  「不要緊,姐姐是高興得哭了。」她溫柔地抱住妹妹。「姐姐很高興李醫師這麼喜歡你,還要帶你出去玩,這真是太好了。」
  「真的嗎?」雲桑登時雀躍不已。
  雲雙重重地點頭,噙淚笑道:「是真的,來吧,姐姐帶你去睡覺,明天早上你得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玩,對不對?可不能有黑眼圈了。」
  雲桑燦爛一笑,「好。」
  直到妹妹乖乖地上床休息,雲雙還倚坐在妹妹的床沿,久久不能自己。
  望著她沉睡如天使的臉龐,雲雙忍不住輕輕地撫觸著她瑩然光滑的額頭,低低地道:「可憐的小桑桑……」
  若非她如此無能,雲桑又何需孤單若斯?日復一日地待在這個小小的房子裡,從小小的窗戶望向外頭的天光……
  沒有人講話、沒有人陪伴……若不是安靜乖巧如雲桑,又怎能耐得住這樣窒人的寂寥?
  「桑桑……」她輕喚著妹妹的小名,心酸欲死,「都是姐姐對不起你……姐姐辜負了爸爸、媽媽的囑托交代,姐姐沒有讓你快快活活地度過每一天,姐姐甚至沒有能力照顧好你的身體,讓你三天兩頭就跑醫院……」
  她深深地陷在痛楚強烈的自我譴責中,始終無法自拔。
  這一夜的雨下得淒淒寒寒,闃黑的窗外看不見一絲黎明即將到來的曙光……
          ☆          ☆          ☆
  藍天酒店
  古典優雅、充滿著濃濃英國風的建築和佈置,讓美麗尊貴、擁有國際地位的藍天酒店成為中外人士以台北最喜歡下榻的住所。
  藍天酒店的員工都必須擁有出色的外形和親切有禮的特質,以及熟諳英文的條件。
  就算是藍天酒店一樓附屬的小酒館也不外如是。
  雲雙穿著一身黑色制服,筆挺的削腰設計和長褲襯托得她英姿颯爽、分外利落,她及肩的黑髮綰成了髮髻,用一支墨色簪子緊緊地簪著,絲毫不露女性光華,卻別有一番瀟灑。
  小酒館是二十四小時營業,分三班制,為了晚上能夠回家陪雲桑,雲雙自動爭取要上白天班,雖然客人較少,小費收入也不豐厚,但是至少能兼顧家庭。
  月入三萬五千元左右,是一般上班族的薪水,她已經很知足了。
  雖然她也想著倘若能夠多賺一些,戶頭裡的存款也能稍稍增加一些,那麼對於她們兩姐妹的生活也就更有保障,可是她實在沒有辦法讓妹妹枯候在家,左等右等,等不到她下班。
  雲雙輕輕地歎了口氣,擦拭著晶瑩剔透的水晶杯。
  小酒館的吧台空無酒客,圓桌邊只有兩名女客啜飲著香濃的咖啡相對聊笑。
  雲雙擦好了第一隻水晶杯,再取過另一隻水晶杯繼續擦拭的動作。
  她想起今天早上帶雲桑到中正紀念堂的情景;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中正紀念堂寬闊的廣場上猶有水漬,在不平處微微地積了一小攤的水溏。
  高大俊秀、一臉書卷味的李緣中穿著一身風衣和牛仔褲,靜靜地佇立在大門邊等著她們。
  看見她們下了計程車,他迫不及待地疾奔向前。
  誠懇親切地和她打了個招呼後,他的眼神急急地落在雲桑身上。
  小巧纖細的雲桑穿著一身雪白衣褲,雪色大衣連著毛茸茸的帽子虛掩住她的小小臉蛋兒,卻怎麼也遮不住她的興奮喜悅。
  雲桑眼兒發光,在迎視李緣中時更是光芒耀眼、滿心歡然。
  凝視著他們倆,雲雙心底的驚駭卻是層層擴大。老天!這怎麼看都像是一對有情人相逢的情景,他們倆難道……她心中的不祥之感益發強烈。
  「李醫師。」雲雙勉強微笑,發覺自己的手好冰,「雲桑就麻煩你了,只是不知道你想帶她到哪兒去?」
  李緣中斯文爾雅地一笑,疼愛地看了雲桑一眼,「雲桑說她從來沒有到過遊樂園,所以我打算先陪她在這兒散散步,呼吸一些清新的空氣,之後再帶她到郊外的遊樂園玩。」
  雲桑一臉興奮與崇拜地仰望著李緣中,小臉漸漸地發光。
  雲雙緊緊地盯著他,「李醫師,謝謝你,但是我希望李醫師也別讓她玩得太累了,希望用過午餐後就送她回家。」
  緣中一愣,有些失落與狼狽,「呃,用過午餐?這樣會不會太早了?雲桑難得出門……」
  雲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生硬地道:「她是難得出門,但是身為她的主治醫師,你也應當知道她的身體很虛弱,沒有辦法承受太累的活動。」
  緣中凝視著她,據理力爭,「沒錯,但身為她的主治醫師,我更明白該怎麼做對她才是最好的,請放心,我不會讓她太過勞累的,我會好好地照顧她。」
  他不明白她為什麼總是一副充滿戒備的樣子,好像他會傷害雲桑似的……
  他可以理解地迫切照顧雲桑的心理,卻沒有辦法認同她的作法;一味地工作賺錢,卻忽略了陪伴雲桑,讓雲桑常常孤零零地待在家裡,難道這也是她保護雲桑的方式嗎?
  難道她看不出雲桑好孤獨、好失落,她多麼需要有人陪伴她說說話,帶她出去散散心嗎?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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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雙接觸到他堅持而固執的眸光,全身忍不住防備了起來,聲音也明顯變冷了,「我是她的姐姐,我知道什麼對她才是最好的。」
  他們兩人的眸光在空氣中交擊,擦撞出火光。
  然而,誰也不肯退讓。
  雲桑愣愣地看著他們倆面色不善的模樣,心下怯了,她偷偷地拉了拉姐姐的衣袖,
  「要不然雲桑乖乖地回家好了,雲桑不玩了,你們別生氣。」
  雲桑並不是十分明白雲雙和緣中為什麼大眼瞪小眼,但是她直覺自己是他們爭論的導火線。
  他們倆不約而同地一愣,急急地安慰著雲桑。
  「不,我沒有生氣。」
  「我也沒有生氣。」
  雲雙瞟了緣中一眼,眼神有些莫測高深,「雲桑,你要乖乖地跟著李醫師,千萬不要造成他的困擾,知道嗎?」
  雲桑聞言乖巧地點頭。
  緣中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們倆,對於雲雙的過度關懷和束縛不禁有些傷神。
  「姐姐大概五點就下班了,你要記得在五點以前回家,知道嗎?」
  「好。」
  「我希望能夠帶雲桑到旋轉餐廳看夜景,她一定會很喜歡。」緣中盯著雲雙,知道她會反駁什麼,於是很快又有力地道:「我今天不用上班,所以一點都不麻煩的,請你允許我晚一點再帶她回家。」
  雲雙臉色微微一變,還來不及說什麼,雲桑已經驚喜地望著緣中,「看夜景?旋轉餐廳?李醫師,旋轉餐廳是怎樣的?它會轉嗎?真的會轉嗎?」
  「我們吃飯的時候,它會慢慢地旋轉,然後每一個方向的夜景都能讓你看見哦!」他含笑地看著她,眼神溫柔似水。
  雲雙微瞇起眼睛,心知是無法再阻止的了。他太可惡了!竟然捉住雲桑天真稚嫩的心理,讓她也不得不投降。
  「好……吧!」她勉強地同意。「八點,最晚八點就帶她回來。」
  「好,我會的。」緣中鄭重地點頭,「雲桑,跟姐姐說再見,我們進去散步看樹木了。」
  「姐姐再見。」雲桑嬌嫩地微笑,揮手向姐姐道別。
  「再見。」
  雲雙望著他們一大一小的身影緩緩地走入中正紀念堂,她的心揪得更緊了,幾乎喘不過氣來。玉樹臨風的李緣中和嬌小美麗的雲桑看起來十足是一對璧人。
  如果雲桑不是這種情形……那麼看見他們倆手牽手依偎漫步時,她該會替雲桑多高興啊!
  李緣中俊秀謙和、個性善良,配上溫柔甜美的雲桑是再好不過了,但是恨只恨命運捉弄人。
  她心底深切明白李緣中和雲桑之間是不會有結果的。
  她知道李緣中很出色,可是有哪家的父母願意讓自己優秀的醫師兒子娶一個智能只有十歲的女孩子呢?
  命運早已播下殘缺的種子,教雲桑如何能在愛情的田地裡發芽茁壯?
  到最後……痛苦煎熬的還是她可憐的妹妹啊!
  她絕對、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死也不會!
  雲雙緊緊地握著水晶杯,擦拭的動作已經停止,可是泛白的指關節彷彿快將整只水晶杯掐碎了一般。
  「雲雙,你怎麼了?」同事小薇關心地道。
  她悚然驚醒,呆愣地看著手上的杯子,急忙放下,「沒事,我沒事。」
  「你今天很不對勁哦,打從一上班就失神落魄的,是不是你妹妹身體又……」小薇關懷地問道。
  雲雙搖搖頭,勉強露出一抹微笑,「不,我妹很好,我真的沒事。」
  「雲雙,還是生活有什麼困難嗎?如果有什麼困難,一定要告訴我,我多少也能幫點忙。」小薇同情地看著她,「你也真夠辛苦的,不但要工作,還要照顧體弱多病的妹妹。」
  「這不算什麼。」她低頭,無意識地沖洗著調酒器。
  「雲雙,你有時候就是太固執了,怎麼都不願接受別人的幫助。」
  「旁人的援手相助,我很感激,但是人生漫長,我不能讓自己習慣向別人求助。」雲雙沉靜的臉龐透著堅毅,「我必須獨立。」
  「可是……」
  「小薇,謝謝你,我知道你一直很幫忙我。」雲雙吁了口氣,真摯地道:「如果我真的需要麻煩你的時候,我絕對不吝於開口的。」
  「真的哦!」小薇拍了拍她,感懷地道:「唉!所以說這世界真是不公平,有的人成天打扮美美、穿金戴銀,喝下午茶、逛街、跳舞,無所事事;你卻得每天為生活奔波操勞,連口大氣都沒空喘。」
  「你又何嘗不是?」雲雙很快地煮起一壺香濃咖啡,打算等一下製成冰咖啡。
  雖然天氣又濕又冷,還是不乏有人愛點冰咖啡,昨夜沒用完的咖啡她已經倒掉了,今天早上就得趁空間時多煮一點。
  小薇擦著已經亮晶晶的吧台,聞言一笑,「我?我本來也覺得自己挺辛苦的,可是和你一比,我已經幸福不知幾百倍了。」
  雲雙但笑不語,仍是繼續手邊的工作。
  「對了,今天晚上有好電影可看,你要不要帶雲桑出來,我們一起去看?」小薇提議。
  雲雙搖搖頭,既感激又黯然,「謝謝你,只是雲桑今天和她的主治醫師出去了,要到晚上才會回家,所以改天吧!」「咦?」小薇驚訝。
  雲雙只得解釋,「李醫師是雲桑的主治醫師,今天正巧休假,所以就帶她出去走走。」
  「那太好了,說不定他們有可能成為一對哦!」
  雲雙聞言心口一緊,「不會的,李醫師只是她的主治醫師,除此之外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小薇只知道雲雙有一個體弱多病的妹妹,卻不知道雲桑是個有缺憾的女孩兒。對雲雙而言,家裡的情形從來就是避免讓人知道,因為心腸好點的人會報以同情憐憫的眼光,心腸稍差的自然是迫不及待要落井下石、厭惡諷刺,這兩種情形都是她們不需要的。
  雲雙不希望靠任何人,她們雖然窮困,但是還有幾兩骨氣,她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憐或嫌棄,她們姐妹倆自然可以相依為命地走下去。
  「其實雲桑也長大了,雖然她的身體不好,但是她依然需要愛情的滋潤,而且如果她找到一個好歸宿,對你或對她而言都是件好事啊!」
  雲雙的手指微微地顫抖僵硬,她緊抓著棒子攪拌著黑色液體,讓咖啡粉渣在滾動沸騰的熱水底翻騰消溶,萃取出最濃厚香醇的咖啡汁液。
  她覺得自己也像是沉落在滾動熱水裡的咖啡粉一般,被煮著、熬著……心痛和驚悸一點一點地滴落,凝聚出一壺黑色的心情。
  小薇不會瞭解的,她不能解釋,也不想解釋,說到底酸甜苦辣惟人自知罷了。
  雲雙只是沉默地笑笑,不做回答。
  凝視著清秀堅毅的雲雙,小薇不禁也暗暗地歎息了。她永遠看不透雲雙,在雲雙堅強的盔甲下,藏著的究竟是怎樣的一片心思?
          ☆          ☆          ☆
  黃昏時分,雲雙坐公車回家,一進入家門,但見老舊的公寓小屋空空洞洞,一如往常地清冷。
  她無奈地想著,雲桑果然還沒回家。
  其實李醫師帶雲桑出去玩,她也不是不開心的,只是她們與正常的家庭不一樣,她們背負太多、太多的包袱,自然不能像一般女子想怎樣就怎樣。
  她踢掉黑色高跟鞋,抽出發上的簪子,讓一頭緊束得隱隱作疼的髮絲披散肩頭。
  擠著公車回到家,她已經筋疲力竭了,由於今晚雲桑不回來吃飯,她可以稍稍歇會兒,不需這麼急著換衣服、下廚做飯。
  雲雙打開了燈,暈黃的燈光柔和地灑落在小小的客廳裡,她疲憊地走進浴室裡稍事梳洗。
  透過盥洗鏡台,她看見鏡中的自己,憔悴滄桑得不像二十四歲的年輕女孩。
  暮氣沉沉、毫無青春可言,好像從很久、很久以前,她就覺得自己像個蒼老的老太婆了。
  雲雙努力地振作了一下,掬起清水潑灑臉蛋,讓冰冰涼涼的清水喚醒疲憊的精神。
  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家裡已經夠陰暗無光了,她不能再讓家裡的氣氛變得如此僵滯淒苦。
  雲雙取過毛巾抹乾了臉龐,看著鏡中反射出的人影,臉蛋細緻卻略顯蒼白,但是雙眸已經清亮有神了不少。
  「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今天李緣中至少有一句話是說對了,雲桑需要吸收清新的空氣……家裡是不能再這麼死氣沉沉的了。」她打起精神,給鏡中的自己一抹微笑。
  嘴角往上勾,眼神柔和些……對,眉頭再鬆開一點……發自內心地笑一笑……
  她溫柔地望著鏡中的自己,笑容終於有幾分真摯燦爛了。
  趁著雲桑不在,她得好好地整理一下家裡,給雲桑一個驚喜又舒適的環境。
  看著空蕩蕩的客廳,雲雙步到臥房裡翻出一台舊的錄音機,找出好久以前買的一卷錄音帶,拎到客廳邊播放邊做事。
  那卷錄音帶的確是太老舊了,音色澀舊凝滯,越聽心情會越糟的。雲雙皺眉地想著。
  她索性轉到調頻網,聽著純屬音樂的廣播電台。
  收音機裡正巧流洩出八○年代,劉家昌作詞、作曲的「秋詩篇篇」。
  深秋楓又紅秋去留殘夢我心付諸於流水恰似落葉飄零
  轉眼之間白雪遮晴空寒風襲嚴冬莫待櫻花盛開春來也踏雪尋芳蹤
  白雪遮晴空寒風襲嚴冬莫待櫻花盛開春來也踏雪秀芳蹤
  清清淡淡卻顯得雋永無窮的音樂,幽雅美麗的歌詞彷彿將雲雙喚回到過去某一些美麗的時光……
  那個時空中,媽媽總是穿著圍裙煮著香噴噴的晚餐,爸爸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報紙,窗外有小鳥嘰嘰喳喳、不絕於耳的輕脆叫聲,她和雲桑則窩在軟綿綿的床上玩著紙娃娃,幫紙娃娃畫美麗的衣裳……
  若有雨,也是下得叮咚悅耳,彷彿是顆顆珍珠彈落在琴弦上,好聽得教人心醉。
  雲雙收拾整理的動作停頓了,她半跪在沙發旁,緊緊地盯著錄音機發呆。
  直到音樂輕輕柔柔地結束在叮叮咚咚的鋼琴聲中,她才悚然醒覺。
  美好的時光……總是結束得特別快……
  原是想讓自己的心情好一些的,沒想到記憶又回到過去,將她的心推向又酸楚又甜蜜的情境裡。
  突然間,電話鈴聲響起,驚醒地的思緒。
  「喂?」雲雙接起話筒。
  「雲雙嗎……謝天謝地你在家,拜託、拜託!你晚上有沒有空?」晚班同事問道。
  「抱歉,我有事。」她直覺道。
  「雲雙,這下子真的慘了啦,現在客人好多,晚上聽說大老闆的日本朋友也要來,可是玉萍臨時請假,我又吃壞肚子了,現在領班大跳腳,經理也快上吊了。」
  雲雙一愣,本能地道:「有這麼嚴重嗎?可以請他們到六樓歐式咖啡館還是頂樓的雲端餐廳用餐啊,既然是大老闆的朋友,一定可以挪出位子來的。」
  「雲雙,不行啦,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晚班同事著慌地說著,「拜託、拜託!他們已經約好在這裡談事情了,而且大老闆好不容易才把這種榮耀給我們一樓的月光酒館,這是我們好好露臉的機會呢!」
  雲雙失笑,「這算很榮耀的事情嗎?」
  「那當然,大老闆的日本朋友耶,往常都是在雲端餐廳吃飯、談事情的,這一次大老闆一定是覺得我們月光酒館做得很不錯,所以才決定帶那個日本大老闆來的。」晚班同事捂著痛得嘰哩咕嚕的肚子,聲音又急又苦惱,「拜託你啦,我聯絡不到小薇和其他人,再說你是我們這裡面最優秀的,你再不來,我們全要跳樓了!」
  雲雙皺起了眉頭,還是心軟了,「好,我馬上來!」
  「耶!太棒了,謝謝你!」
  雲雙放下話筒,晚飯也顧不得吃,匆匆地看了腕際的表。六點了,她怕是趕不及在八點前回來了。
  她只得匆匆地找出緣中的行動電話號碼,再撳下電話按鍵。
  「我是李緣中。」緣中清朗的男聲含帶笑意地透過話筒傳了過來。
  電話那頭有鬧哄哄的人車聲音,還有雲桑輕脆如銀鈴的笑聲。
  雲雙僵硬地道:「李醫師嗎?我是白雲雙,很抱歉,你可不可以晚一點再帶雲桑回來?」
  緣中愣了一下,難掩詫異與驚喜地道:「什麼?」
  「我臨時接到電話,晚上必須加班,但是我最晚十一點回來,所以如果你可以的話……」
  「可以、可以。」他迭聲、歡然地道:「當然可以,這樣吧,我們會在餐廳待晚一點,你要下班了再打個電話給我,我和雲桑順道過去接你下班。」
  「謝謝你。」她鬆了口氣,又感激又覺得不甚妥當,心底複雜極了,「那麼就這樣了,雲桑要麻煩你了。」
  「不客氣,雲桑對我而言永遠不會是個『麻煩』。」緣中微笑地回道。
  雲雙不知道他是否一語雙關,匆忙之間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再見。」
  掛上話筒,她無暇再綁頭爰,拎了皮包、穿了高跟鞋就衝出門去。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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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nebula在賭場爽了一把, 贏得現金20Ds幣.


第02節

  跳下計程車,雲雙急急地往藍天酒店大門衝去,一個不留神,撞上一具溫暖而堅硬的物事——
  「小心!」
  一道帶著笑意的低沉男聲在她耳畔響起。
  雲雙猛然抬頭,蓬鬆烏黑的秀髮幽然飛揚,拂過他的胸膛,倏然傳來疼痛的感覺。
  「噢!」她眉兒一皺。
  「等等,你的頭髮勾著我的扣子了。」男人柔聲笑道,修長的大手輕輕地解起纏繞著他扣子的秀髮。
  雲雙從來沒有和人靠得這麼近過,尤其還是個男人。她緊咬著唇,臉色嚴肅僵硬,想用力一扯,卻被男人急急地按住手。
  「別動,這麼美麗的髮絲扯斷就太可惜了。」他的聲音低沉好聽,卻隱約帶著一抹奇特的腔調。
  雲雙頰邊不由自主地酡紅起來,她蹙著眉道:「我趕時間,扯斷就扯斷,算不上什麼。」
  「不不不,」他的動作輕柔極了,又極有耐心,沒兩三下就鬆開她糾扯住他衣扣的秀髮,「這麼美的頭髮扯斷了,我會怪罪自己的。」
  終於得以解脫,雲雙小手一撩,迫不及待的將滿頭青絲撥向肩後,「謝謝你。」她並沒有再抬頭打量來人,只是盯著他的名貴真絲襯衫,胡亂地道了謝,「謝謝你。」
  他炯然有神的黑眸深深地凝視著她,帶著滿滿的興致和研究意味,「你總是習慣對著人家的領帶說謝謝嗎?」
  她後退一步,嚴肅冷漠地道:「對不起,我沒有時間與你攀談,再見。」
  雲雙幾乎是用逃的,逃離這個渾身散發著一股致命魅力與氣勢的男人,她連他的模樣都不想知道,她只是本能的知道他很危險。
  更何況她是來加班的,並非站在這裡與人聊天。
  望著她彷彿落荒而逃的瘦削身影,櫻井鷹滿富興味地笑了。
  「櫻井先生,車子來了!」藍天酒店總經理恭敬地趕了過來,微笑地道。
  「謝謝。」櫻井鷹迅速換過英語,微笑道。
  「還請櫻井先生辦完事後快快回飯店,我們董事長還等著與您一道喝兩杯呢!」
  他微微一笑,性感極了,「當然。」
  司機打開勞斯萊斯的車門,讓高大挺拔的櫻井鷹緩緩地坐入。
  那個女孩穿著藍天酒店的制服……
  櫻井鷹呵呵一笑。他一定會快快回飯店的。
          ☆          ☆          ☆
  「得救了!」晚班同事捂著肚子,臉色雖然有些慘白,但在看見雲雙時不會像是看見了救世主。
  雲雙大踏步地走入吧台,很快地接手過來,「一桌、五桌的客人坐很久了嗎?酒上了沒?」
  「他們剛來,我忙著做四桌的長島冰茶。」晚班同事感激涕零地看著她,「雲雙,謝謝你。」
  「別客氣。」雲雙利落地拿過調酒器,眼神銳利地一瞥點單,「大溪地之花,六月小蟲,冰咖啡,草莓戴克利……」
  她飛快地取過摩根船長萊姆酒,再加入萊姆汁和草莓甜酒、紅石榴汁,舀入細糖、碎冰置入調酒器,握住冰涼的鐵瓶身,很快地搖動起來。
  「草莓戴克利好了,」她很快的將美麗的調酒倒入玻璃高腳杯中,綴上一顆新鮮冷草莓,「小雲,你先送到一桌,其他的我來就好了。」
  「是!」小雲歡然地道,迅速地取過托盤並拿過酒。她就知道CALL雲雙來幫忙準沒錯。
  雲雙又陸陸續續地做好一桌和五桌客人所點的酒和咖啡,等到小雲送完之後,幾名外國客人又坐入吧台前的高腳椅,她熟練冷靜又不失禮貌地詢問應答著,雙手的動作更是敏捷快速。
  小雲在一旁用崇拜的眼光看著她,邊洗杯子邊道:「雲雙,你真的好厲害,怎麼有辦法這麼快,沒三兩下就做好了?」
  「這不算什麼,如果你在相同的地方待了三年,你的動作也會變得利落。」她輕巧的將波本酒倒入透明的杯子裡,再加了兩、三塊剔透的冰塊,夾了一片綠檸檬放在杯沿後,立刻將飲料推上吧台。
  「謝謝你。」外國人欣賞地盯著她,「我從來沒有看過像你這麼美麗的調酒女郎。」
  雲雙靜靜地擦抹著杯子,「謝謝你的讚美。」
  「可我也從沒有看過像你這樣不太和客人攀談的女酒保。」
  「我生性不擅言辭,抱歉。」雲雙只是微微地牽動唇角,逕自做著手頭上的事。
  遇過太多喝了酒就開始吐露心事的客人,而她的個性本就不是習慣與人攀談聊天,往往遇到這樣的情況也只能報以淡淡的微笑。
  人事浮沉,眾生相複雜萬千,並非她三言兩語的安慰就能起得了作用的。
  正如亦舒所說的,酒吧是個奇怪的地方,全世界所有的酒保都是酒客的好友,從江湖各式恩怨到戀愛過程全盤托上,卻是何處講何處散,翌日酒醒煙消雲散。
  她不是酒客的好朋友,因為她只擅於聽,不擅於應答安撫,反正所有的話只是當時說當時算,在下一秒鐘已然風捲雲殘,又何必太認真呢?
  雲雙依然微笑以對。
  「你頭發放下來的樣子很好看。」外國人凝視著雲雙,臉上已經有了些許非關酒意的溫柔。
  「謝謝。」她也只能這麼說,手上的動作依舊不停。
  「我可以請你喝一杯嗎?」外國人不死心地道。金黃色的頭髮、深藍色的眼眸在夜燈的照映下,分外燦爛柔和。
  「我現在正在工作,滴酒不能沾。」
  「只要一點點就好了,可以給我這個面子嗎?」
  雲雙的笑意淡淡,話語隱然帶著拒絕,「給你面子並不一定就要陪你喝酒,以你的條件不乏女伴相隨,又何必屈就一個不懂風情的女酒保?」
  「啊,你真是個特別的女郎。」
  雲雙笑笑,接過小雲收來的杯盤,又開始忙著沖洗起來。
  外國人見無法打動她,只得舉起酒杯敬了敬她,算是心照不宣了。
  「雲雙,大老闆來了!」身畔的小雲呼吸急促緊張起來,小小聲地道:「哎呀!他帶來的男人好帥……」
  「你快點去招呼吧,這裡交給我就行了。」雲雙知道小雲難得有機會這樣接近老闆。
  小雲眼神一亮,「真的嗎?」
  「去吧!」雲雙低下頭繼續工作。
  真該找機會把頭髮綁好,這麼披散在肩頭不但妨礙做事,還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遐想。
  她平常都很謹慎的,一意要以專業的形象做事,今天一匆忙倒是疏忽了。
  櫻井鷹一踏進酒館就注意到雲雙了。
  呵!這個女孩子原來是在一樓的月光酒館工作……他果然猜得八九不離十。
  她還是一臉沉靜嚴肅的神情,但是烏黑髮絲披散的模樣卻令她顯得柔和了許多。
  只不過眼神依舊倔強呢!
  櫻井鷹忍不住地笑著,修長的雙腿緩緩地踱進酒館內。
  身畔的嚴董事長不斷跟他談話,櫻井鷹只是禮貌地微笑點頭,眼神與心思卻早已經投向吧台後的雲雙。
  「董事長,請問你們要喝點什麼?」一個圓臉女郎笑意盈盈地走了過來,滿臉慇勤地遞給他們菜單。
  櫻井鷹溫柔一笑,眼神望向嚴董事長。
  嚴董事長威嚴卻不失親和地笑道:「給我們幾碟招牌的下酒菜,再來一杯夏威夷火山。你呢?老弟,想喝點什麼?」「哈瓦那之光。」櫻井鷹的英文流利至極。
  「是的,馬上來。」圓臉女郎興奮地道,望著櫻井鷹的眼神有幾許癡迷。
  他們倆在最裡面的座位坐下,一老一少開始低聲暢談起來。
  「雲雙,你有沒有看到那個貴客?」小雲忍不住道:「他好帥啊!」
  雲雙頭抬也沒抬就應道:「嗯。」
  「雲雙,你有沒有聽見我說什麼?」
  雲雙擦拭完杯子,將所有晶瑩剔透的高腳杯倒懸入掛台上,「董事長他們點了什麼?」
  「哈瓦那之光和夏威夷火山。」小雲也動手準備起點心,「還有招牌下酒菜……總匯三明治和香烤牛肉堡,還有加州洋蔥圈好不好?」
  「都好。」雲雙很快準備起各式調酒,「你做下酒菜,我調酒。」
  忙碌間,小雲還是忍不住再三跟她提起「英俊貴客」的事。
  「好帥的日本人,聽說來頭很大,是日本一家龐大電腦公司的老闆呢!同時還是東京尊貴顯赫的十大家族之一哦!」小雲絮絮叨叨地說著。
  雲雙好笑地回道:「你是打哪兒打聽來這麼多內幕的?」
  「你不知道嗎?他今天中午才從日本飛來台北,聽說是參加台北最大的電腦資訊展,還是開幕儀式的貴賓呢,我聽經理和櫃台的小姐們說的。」小雲笑嘻嘻地回應。
  「原來如此。」雲雙只是微笑,繼續做著手邊的事。
  「而且聽說他還是黃金單身漢哦,難得的是風評極好,私生活一點都不糜爛呢!」
  「你也不簡單,不過短短的幾個鐘頭就摸清他的身家背景。」她和小雲並沒有深交,但是也聽過同事們驚歎小雲的消息靈通,或許有人天生頻道接收率就比較強吧!
  「所以我們人人有機會。」小雲臉上帶著明顯的「灰姑娘色彩」。
  雲雙笑了,真誠地道:「如果你真相信灰姑娘的神話,那麼我願意把我的機會讓給你,這樣你就有雙重幸運機會了。」
  「真的嗎?」
  見小雲天真得像個孩子,雲雙不由自主地聯想到妹妹。
  雲柔……現在好嗎?
  李醫師一定會好好照顧雲桑的,雖然她並不希望他們倆有什麼情像產生,但無可否認的,他照顧雲桑的確是無微不至。
  將雲桑暫時托付給他,她也出奇地放心。
  雲雙輕輕一歎,打起精神調好了兩杯美麗醉人的雞尾酒。
  「哈瓦那之光和夏威夷火山好了。」她將調酒放上托盤。
  「謝謝你。」
  一道略微熟悉的低沉聲音在近處響起。
  雲雙頓了頓,愕然抬頭,「你……」
  櫻井鷹微笑,眸光熠熠地望著她,「這麼快就忘記我了?我的扣子到現在還眷戀著你發上的芳香呢!」
  雲雙想起來了,面前這個濃眉大眼、英俊深沉的男子就是晚間在酒店門外「撞」見的人。「你好。」原來他就是大老闆的日本貴賓。她愣了一瞬,隨即道:「你的中文說得很好。」
  「我看起來這麼不像中國人嗎?」
  她意有所指地道:「你的身份對我們而言已不是秘密。」她身邊還有一個女孩兒對他滿臉癡迷呢!
  小雲屏息地望著他,手上的動作明顯地頓了下來。
  雲雙見他高大的身形始終佇立在吧台前,不禁微微地蹙眉,「先生……」
  「我的名字是櫻井鷹。」櫻井鷹笑瞇瞇地道。
  「櫻並先生,不好讓我們董事長枯坐在那裡等您吧?」雲雙提醒他。
  他回頭瞥視了一眼,隨即露出雪白的牙齒,笑容燦爛,「他現在忙著接電話,無妨。」
  雲雙聳聳肩。她不是沒有見過這種蓄意要攀談的客人。
  尤其是日本客人最喜歡在三杯黃湯下肚後就借酒裝瘋,雖然這個男人看起來器宇軒昂,不像是會做那種事的人,但是民族劣根性應當相同,差別不到哪裡去。
  她以一貫的沉靜對待,只是做著自己的事。
  櫻井鷹並沒有知難而退,反而笑意晏晏地坐在高腳椅上,一副大為賞心悅目地瞅著她。
  小雲體貼的將調酒和下酒菜都送過去了,眼見嚴董事長孤零零地坐在那兒,半點都不敢有不悅或不耐煩之色。看來這個「貴客」果然不是什麼泛泛之輩。
  雲雙沉默著,默默地做著該做的事情,也沒有抬頭看他究竟要坐到幾時。
  櫻井鷹的耐性是他最引以為傲的,他始終噙著淺淺笑意,明亮有神的眸子溫和地盯著她,彷彿她的一舉一動都令他大感興趣。
  過了許久,雲雙見酒吧裡也沒什麼客人了,只有幾名外國人坐著聊天,嚴董事長則已經和另外一位西裝筆挺的男子談起話來。
  難道都沒有人覺得奇怪嗎?堂堂「貴客」竟然舍下德高望重的董事長,眼巴巴地坐在吧台前對她微笑。
  雲雙不想去揣測也無心揣測,她動作利落的將台面清理乾淨之後,便擦乾了手對小雲道:「現在幾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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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點二十五分。」
  老天!她都不知道這麼晚了……雲桑!
  雲雙急忙地取過皮包,匆匆地道:「我得先回去了。」
  李醫師和雲桑一定等不到她的電話就先回家了。
  她得趕快回去……她實在不放心。
  見雲雙要下班離去,櫻井鷹高大的身形一動,倏然間已攔住了她,「下班了?」
  她皺起眉頭,生硬地道:「是,我要走了,請你稍稍讓開。」
  「我送你。」他俯下頭來,微微地笑道。
  「不用勞煩了。」她很快地閃過他,直往外衝。
  櫻井鷹對秘書和嚴董事長投去一道眸光,隨即跟隨在雲雙身後。
  「夜深了,讓我送你回去,以策安全。」他輕鬆地邁著步子,跟在她身後。
  雲雙的腳步很快,卻怎麼也擺脫不開他。不是說日本人大部分都是矮個子的嗎?因何他身高、腿長,跨一步足足有她的三步長。
  她頭也不回地說著,「讓你接送也不見得安全。」
  他哂然一笑,「說得沒錯,但至少我不是陌生人。」
  「我並不認識你。」她小跑步地走出酒店大門。
  門口的侍者替她開門,驚訝地望著這一幕。
  一走到外頭,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原本溫熱的身子被冷風一吹,登時透心冰涼起來。
  見她瑟縮在晚風中,櫻井鷹直覺地褪下范倫鐵諾的西裝外套,再披上她的肩頭。
  溫暖揉和著一股清新又渾厚的男人氣息登時籠罩住雲雙,她驚悸地抬頭,「你這是做什麼?」
  「避免讓你著涼。」他還是笑得很開心,寬闊的胸膛肩膀在寒風中一點兒也不為所「凍」。
  「我不需要。」她拉下寬大的西裝外套,遞還給他,「不過,還是謝謝你。」
  櫻井鷹不伸手接,只是隨手一招,讓門口的侍者開車過來。
  「稍等一下,車馬上來。」他溫柔地道。
  雲雙微瞇起眼睛,防備戒慎地盯著他,「請將你的外套收回,我要走了。」
  櫻井鷹就是不接,看準她沒辦法斷然的將西裝扔丟在地,他笑吟吟地道:「我沒有其他企圖,只是單純想送你回家,單身女子深夜搭車是很危險的。」
  她不為所動,「我已經習慣了,拿去。」
  他還是懶洋洋地看著她,「除非答應讓我送你回去,否則我拒收。」
  她秀眉一蹙,玉面一寒,「櫻井先生,請自重,別讓我當你是卑鄙小人。」
  「為了保護淑女,我就是偶爾當一下卑鄙小人也不錯。」
  雲雙沒有時間再與他抬槓,小手一揚,將西裝外套拋入他懷中。
  櫻井鷹則是本能的將西裝外套接住。
  「再見。」她頭也不回地奔入黑夜裡。
  「小姐……」他甚至還沒請教芳名呢!
  櫻井鷹有些悵然若失,同時也有些驚喜。這個台灣女子果然如同他預料的一般,是個非常、非常特別的小女子。「櫻井先生,您的車來了。」侍者恭聲道。
  櫻井鷹吁了口氣,微笑道:「謝謝,但我現在不需要了。」
  黑夜寒風中,街道顯得好不冷清,依舊有計程車和房車交錯駛過;這台北……益發吸引他多留一陣子了。
  他閒適地轉身,大踏步地回到酒館裡。
  嚴董事長一定不吝於給予他有利的情報的。
          ☆          ☆          ☆
  早晨七點半,鬧鐘依然準時地響了起來。
  雲雙緩緩地翻了個身,睜開了微澀渴睡的眼眸。早上了?她怎麼覺得好像剛剛才睡下似的?
  不行,就算身體多麼疲憊,她還是得起來準備早餐了。
  雖然昨晚她忙到將近一點才上床,又是無故輾轉反側了一整晚,等到她累極要睡去的時候,都已經不知道是凌晨幾點了。
  雲雙拖著疲憊的身子下床,冰冷的地板觸得她精神霎時清醒了不少。
  雲桑的臥房裡安安靜靜的,她應該還在睡吧?
  雲桑昨天也夠累的了,當她十一點五十分趕回家時,雲桑已經累得蜷曲在沙發上睡著了。
  可是她潔淨雪白的臉龐上卻有著一抹心滿意足的喜悅笑意。
  雲桑真的玩得很開心,這一切還是得歸功於李醫師。
  雲雙心底滋味複雜萬千,心不在馬地梳洗過後,她緩緩地踱到廚房準備起早餐。
  昨天來不及吃晚餐,餓到現在已經是飢腸轆轆了,她烤好了幾片吐司後,又泡了兩杯熱牛奶,這才坐下來吃起早餐。
  「姐姐……」雲桑披散著一頭蓬鬆的長髮,嬌酣地揉著眼睛走了出來,「我起床了。」
  雲雙連忙將自己披著的毛線衣外套脫下,緊緊地包裹住她,「今天早上好冷,怎麼不多穿件衣服就跑出來了?來,該吃早餐了。」
  雲桑乖巧地點點頭,美麗澄澈的眸子漾著似水溫柔,「我肚子好餓,姐姐也吃呀!」
  「一塊兒吃。」她幫妹妹的吐司塗上一層厚厚的新鮮草莓醬,愛憐地看著妹妹歡然地吃將起來。
  雲桑吃得好開心,俏鼻幾乎沾著草莓醬了,「姐姐……唔……你知道昨天李醫師帶我到哪裡玩嗎?」
  「哪裡?」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妹妹,眼神柔和。
  「兒童樂園哦!」雲桑一手拿著吐司,一手拚命地比著,「好大、好大的摩天輪,好好玩哦!我坐在上面一下兒高、一下兒低的,好嚇人,可是真的好好玩哦!」
  雲雙心口倏地揪緊,臉色微白,「你坐摩天輪?」
  老天!這個李緣中究竟搞什麼鬼?難道他不知道雲桑的心臟不太好嗎?竟然還帶她去玩這麼危險的遊樂器材?!雲桑沒有注意到姐姐臉色不對勁,她自顧自地沉浸在快樂興奮的情緒中,「姐姐,你下次跟我去好不好?我很勇敢,坐在上面連哭都沒哭哦!李醫師說我真的好勇敢,他說下次還要帶我去坐。」
  雲雙緊緊地握著湯匙,手指關節隱隱地泛白,「雲桑,你聽姐姐說,摩天輪太危險了,你下次千萬、千萬不要再玩了,知道嗎?」
  她興奮發亮的眸光倏然一黯,怯怯地道:「不、不能玩嗎?」
  「是!」雲雙果斷堅決地道。
  她低下頭來,模樣楚楚可憐,「好……」
  雲雙咬著唇。她也不想讓雲桑失望,可是一想到雲桑的身體狀況,她就必須硬起心腸,絕對不能妥協。
  雲桑的好胃口不見了,她悶悶地放下才咬了幾口的吐司,失魂落魄地攪拌著牛奶。
  「你們還到哪裡玩呢?」雲雙看得好不忍心,連忙轉移話題。
  雲桑唇畔那朵小小的笑容又綻放起來,「餐廳!好漂亮、好漂亮的餐廳,東西也好好吃,李醫師還教我看夜景……姐姐,我知道天母在哪個方向了。」
  「真的嗎?太棒了。」她感動地鼓勵道:「雲桑越來越厲害了。」
  雲桑歡喜得兩眼發光,雪白粉嫩的小臉蛋也暈染著淡淡的粉紅,「李醫師也好厲害哦,他還教我怎麼吃龍蝦,姐姐,龍蝦好大喲,我們下次也一起去吃好不好?雲桑好希望姐姐也能吃到那麼好吃的龍蝦肉。」
  雲雙凝望著妹妹,心底又酸楚又甜蜜,「好,下次姐姐再帶雲桑去吃。」
  「李醫師真的好好,他對我很好,又帶我去很多好玩的地方,他還指我們家的方向給我看呢!」雲桑掩不住喜悅地道。
  「雲桑,你真的好喜歡李醫師嗎?」
  「嗯!」她重重地點頭。
  雲雙沉默了,滿懷心事地喝著牛奶,對於妹妹歡歡喜喜地述說著昨日所見所聞時,只是微微地報以淡淡的笑容。
  老實說,她很害怕。
  害怕李醫師情不自禁,害怕雲桑不能自拔……這是一個可以預見的悲劇,她怎麼也不希望這種事發生。
  「姐姐……」雲桑察覺她的心不在焉,「你想什麼?」
  望著妹妹天真坦率的眼光,她只能暗暗地歎息,勉強露出笑容,溫和地道:「姐姐沒想什麼,快點吃吧,姐姐先幫你做中午的便當。」
  「李醫師說要帶我去吃飯。」
  雲雙起身的動作一僵,「什麼?」
  雲桑天真無邪地道:「吃飯,李醫師今天要帶我去吃午飯,還要帶我去吃最好吃的冰淇淋,還有最最好吃的提拉、提拉……」
  「提拉米蘇。」她苦澀地道。
  「對,就是提拉米蘇。」雲桑懂事地道:「所以姐姐今天不用做我的便當了,雲桑會照顧自己的,我也會乖,不給李醫師添麻煩。」
  雲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色沉重嚴肅起來。事情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她必須阻止這一切,她必須找李緣中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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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節

  雲雙越過大排長龍的病人,冷漠肅然地走向診療室的門口敲了敲。
  護士小姐打開診療室的門,疑惑地看著她,「你是幾號?還沒輪到你吧?」
  緣中穿著一身雪白專業的醫師袍,斯文明亮的臉龐合著笑意,親切地替病人看診。
  「我有事情找李醫師。」雲雙冷冷地道。
  緣中聽到了聲音,微訝地抬頭,「白小姐?你怎麼來了……是不是雲桑發生什麼事了?她……她身體不舒服嗎?」他明顯的急惶和心驚看在雲雙眼裡,分外驚心動魄。
  「雲桑沒事。」她堅持地道:「很抱歉打擾你看診,可以耽誤你兩分鐘嗎?」
  「好的。」緣中很快地處理手邊的事,心底忐忑起來。他和雲雙走出診療處,來到一處明亮的落地窗走道,「究竟是什麼事呢?」
  她直視他,「李醫師,我希望以後你只是單純地治療我妹妹的病,至於其他行為……不需要。」
  他微微一震,「你的意思是……」
  「你是我妹妹的主洽醫師,但是你做的已經超過一個醫師對病人的關懷。」她冷冷地道:「太危險了,而且這有違醫師的職業道德,不是嗎?」
  「下了班之後,我不再是雲桑的主洽醫師,我只是一個平凡單純的男人。」他毅然地道。
  「你是告訴我,你對我妹妹有非分企圖嗎?」雲雙直言不諱。
  緣中皺起眉頭,「白小姐,我知道你想保護雲桑,我也想,所以請你別再用這麼激烈的言辭攻擊我好嗎?」
  「雲桑與你毫無干係,不需要你的保護,我這個做姐姐的自然能夠保護她。」雲雙毫不退讓,清秀白皙的臉龐滿是漠然與防備,「你是她的主治醫師,能做、該做的只是照顧好地的病,除此之外,你沒有任何權利插手其他的事。」
  「你這麼說太不公平了,我喜歡她!」他低沉有力地道:「我想照顧她……你必須承認,單單憑你一個人的力量是沒有辦法照顧她的,她不止需要一個姐姐,更需要一個……」
  「你住口!」雲雙疾言厲色地叫道:「永遠、永遠不要說出那句話!你以為一時的同情憐憫就能保障她的未來和幸福嗎?你們之間有太大的鴻溝,不是你想要就跨越得過去的。」
  緣中震動地看著她,「你不相信我是真心喜歡她?」
  「你還年輕,初出校園,滿腹熱情,雲桑又是這麼楚楚可憐、令人不得不憐惜喜愛,但是建立在醫師與病人的關係結構下,這種感情只是拯救者和被拯救者之間所萌生的不正常愛情。」雲雙字字鏗鏘有力,冰冷肅然地道:「你讀過的書一定比我多,我不相信你不明白這點。」
  他僵了僵,低聲道:「我和雲桑的感情不一樣。」
  「沒什麼不一樣,你們絲毫沒有考慮到現實層面如何,以為只要你喜歡,沒有什麼不可以,以為只要你有熱情、有堅持,事情就能照你所想的那樣圓滿達成。」
  「是!我的確是這麼想。」緣中堅毅果決地道:「我喜歡雲桑,這一點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如果你介意的是我和雲桑的關係,那麼我立刻幫她轉診給其他醫師,這樣我就不是她的主治醫師,你阻撓我們的因素也不再存在了。」
  「你……」她大口深呼吸,胸口漲疼得幾乎破裂,「你還是不明白問題的癥結在哪裡,你什麼都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阻止我們在一起?難道你不希望雲桑的未來幸福嗎?」
  「你是不可能帶給她幸福的。」雲雙不客氣地道。
  緣中不服氣地駁道:「何以見得?」
  「你的身家背景為何?」她話鋒一轉。
  他一愣,「家境小康,雙親俱在,我是獨生子。」
  雲雙緩緩地點頭,神情更加嚴肅冷漠,「很好,跟我想的一樣。你認為你的父母親能夠接受一個智能只有十歲,什麼都不會,而且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媳婦兒嗎?她可能無法為你們李家傳宗接代,可能會造成你們李家在親戚好友面前抬不起頭來,而且她不諳世事,她不能夠為你們家做好家事,燒飯、洗衣、打掃,她樣樣不會,你娶了她,就必須承擔起用雙倍心力照顧她的責任,這些你想過沒有?」
  緣中的臉色微微地泛白,思索了一瞬,「我並不怕這些,雲桑是個最美好的女孩兒,我的父母也很開明慈祥,他們喜歡雲桑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會挑剔她?何況你說的家事……我們家有女傭,任何打掃的事情都輪不到她這個媳婦做,你盡可放心。」
  「你還是不明白,這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雲雙眸中帶了一絲淒然之色,低低地道:「世界上的事……不是想怎樣就能怎樣的……無論如何,我希望你不要再打擾我們的生活,否則我立刻將雲桑的病歷轉到其他醫院,我說得出就做得到。」
  他臉色大變,「白小姐……」
  「還有,」她腳步開始往後退,「我已經幫她準備今天中午的便當,你不用接她吃飯了。」
  緣中的臉色變得更蒼白,「白小姐,你對我們太殘忍了。」
  「我是殘忍,但是我寧可現在殘忍,也不要以後眼睜睜地看著我妹妹痛苦!」她轉身就走,一身黑衣消失在走廊盡頭。
  緣中大受打擊,他踉蹌地退了一步,雙眸滿是不捨。不!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放棄雲桑!
          ☆          ☆          ☆
  雲雙兩眼微紅地站在吧台後,用力地擦洗著水槽,雖然已經好乾淨了,可她還是用力地擦洗著,彷彿想借此發洩掉想哭的衝動。
  「你再這麼下去,手會受傷的。」
  一道溫柔含笑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真心的關懷與憂慮。
  雲雙猛然抬頭,眼神陰鷙執拗,「不需要你管!」
  櫻井鷹神清氣爽地坐在高腳椅上,烏黑濃密的發隨手爬梳成了率性自然的樣子,英俊的臉龐笑意未減,一身凡賽斯的黑衣襯托出他尊貴帥氣的氣質,大手不刻意地輕搭在吧台上,隨興地輕敲著桌面。
  「來不及了,我已經對你充滿好奇心,要我不關心你是不可能的。」他還是笑笑地道。
  瞪著他臉上可惡的笑容,她咬牙切齒地道:「我今天沒有心情,也沒有精神與你抬槓。」
  「我也不想跟你抬槓啊,我只是想和你聊聊,瞭解彼此。」他笑瞇瞇地說著。
  雲雙稍嫌用力的將水晶杯放入水槽中,發出輕脆的聲響。
  「當心,別弄傷自己了。」
  她冷冷地道:「你沒有別的事情好做了嗎?櫻井先生。」
  櫻井鷹煞有其事地認真想了想,隨即又是一笑,「沒有。」
  雲雙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厚臉皮的男人,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麼辦。
  她緊緊地握著手中的杯子,努力深呼吸著,並將氣惱按捺下來。
  本來就是她自己情緒的問題,認真來說,轉移發洩到他身上是太不應該了,她不能這麼做。
  一想到這裡,她就心平氣和了許多,「櫻井先生,我很抱歉,剛剛口氣太沖了。」
  嚴肅固執小女郎會道歉?櫻井鷹眨了眨眼,不可思議之餘也不禁微笑了,「哪裡,是我方才太冒失了。你……有心事?」
  她苦澀地道:「這個世界上有誰會沒有心事?」
  「可以告訴我嗎?」他收起了笑,真摯低沉地道。
  雲雙搖搖頭。她其實很想,但是絕對不能,這一切都是她必須承擔與面對解決的,她不能習慣於求人幫助,一次、兩次,隨便了、慣了,就像一株籐蔓要依纏在樹身才能生存,那以後日子該怎麼過?
  櫻井鷹輕輕地道:「你的笑容很苦澀。」
  雲雙悚然動容。他怎麼看得出來?
  「心事長久悶在心底,沒有個人說說,終究會憋出毛病來的。」他隨興慵懶地以一手撫倚住臉頰,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
  不知怎地,雖然他的態度這麼自若,舉止也是懶洋洋得彷彿正在曬暖陽的大貓一般,但是他深邃黑亮的眸子裡卻有著令她出奇安心的穩定與力量。
  她幾乎衝動的將困擾說了出來,可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有什麼好說的呢?說了,無論他是同情、是取笑,問題依舊存在,她依舊要獨力解決。
  說了,反而多一個人知道自己的𦻔徨倉皇,又何必呢?
  雲雙還是搖了搖頭,微微地牽動嘴角,「來了這麼久,還沒問你要喝點什麼?」
  「聽說你煮的曼特寧是一絕。」櫻井鷹明白她的閃躲,也體貼地不去追問了,「我最喜歡喝曼特寧了,可惜很少有人能夠煮出令我上癮的曼特寧。」
  「對特定一件事上癮並不好。」她溫和地道:「一旦你失去它之後,就會發覺那種渴望竟銷魂蝕骨地跟隨著你。」
  櫻井鷹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你說得真好,只可惜目前我還找不到任何一樣事物會令我上癮的。」
  雲雙舀了兩匙黑亮的咖啡豆,傾入磨豆機中,讓豆子在轟然聲中被磨碎。「恭喜你。」
  他的笑容性感,眼神專注,「謝謝。可是我有預感那種能夠令我終生上癮的事情已經來臨了。」
  雲雙沒有問他是何事,只是笑笑,將香味撲鼻的咖啡粉倒入瀘煮壺中,讓沸騰的滾水透過管子衝上咖啡粉,香濃馥郁的氣息瀰漫了整個酒館。
  櫻井鷹欣賞地看著她,「好香……你的手藝真好。」
  「喝過再說吧!」
  「不不,我聞得出咖啡萃取得完不完全。」他含笑,意有所指地看著她,「那種香氣非比一般,是一種足以迷倒人的陶醉醺然味道……」
  「你昨晚喝多了。」雲雙讀完秒後,立刻熄火,「我煮的是咖啡,不是酒。」
  櫻井鷹哈哈大笑,清朗的笑聲輕輕地撞擊著她的心臟。「你好可愛……」
  可愛?雲雙訝異地看著他,「你真的是宿醉未醒。」
  「我是認真的。」他的笑容慵懶,眼神幽遠。
  雲雙急急地垂下眼瞼,掩住一絲慌亂和心悸。怎麼回事?她為什麼不敢看他?
  不過是另一個酒客罷了,只不過他的笑容特別好看,眸光特別明亮,胸膛特別寬闊,聲音特別溫柔……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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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不管情況為何,她必須立刻武裝起自己的心。
  她什麼都不能多想,什麼都不能貪圖,千萬、千萬不要胡思亂想!
  「曼特寧。」她將熱騰騰、香濃的黑色液體盛裝入一隻白瓷杯中,輕輕地放置在吧台上。
  櫻井鷹端起白瓷杯啜了一口什麼也不加的黑咖啡,出乎意料之外地驚喜了,「這曼特寧……真的好香,醇厚好入口,在喉間吞落時香氣猶存。」
  「謝謝。」她的心臟倏然怦跳了一下。
  「你什麼時候下班?」他再啜了一口,突然問道。
  雲雙的手略微一顫,臉蛋微微地變色,「有什麼事嗎?」
  「可否請你吃個晚飯?」
  「我不和客人出去。」雲雙冷顏地道。
  她渾身如刺蝟般的防備又起,櫻井卻絲毫不以為意,依舊真誠地微笑。
  「你一下班,我就不是你的客人了。」
  這樣的語氣好熟悉,李緣中也說過類似的話……
  一想起始終糾纏著雲桑的李緣中,雲雙的心緒又煩躁鬱悶起來,臉色難看地道:「櫻井先生,就算下了班,我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牽扯。」
  「但是我卻很想好好地認識你。」櫻井鷹瞅著她。
  「這藍天酒店上上下下有一百多名女性員工,你有的是機會好好地認識她們。」她冷冷地道:「就別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了。」
  「可是我只對你大感興趣,怎麼辦?」他笑容裡有著淡淡的苦惱,「我說過,我已經快對某樣事物上癮了,那就是你!」
  她一驚跳,臉蛋一陣紅、一陣白,急促地道:「櫻井先生,我沒有心情和你玩男女遊戲,如果你想在台北大搞艷遇的話,很抱歉,你找錯對象了。」
  「你把我說得活像個色迷迷的歐吉桑。」他埋怨地道。
  她的臉色依然很難看,「不是嗎?」
  「當然不是,我不是這麼隨便的男人哦!」
  他居然還笑得出來?!雲雙不可思議地瞪著櫻井鷹。
  這樣的話,他居然也好意思講?
  否則他把現在的行徑稱作什麼?中日國民外交嗎?
  「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女子。」櫻井鷹淺淺一笑,「我不會放掉你的。」
  可惡!她為什麼覺得心頭一陣暖烘烘的?他分明就是只日本色狼,儘管披了瀟灑倜儻的外衣,卻依然掩不住底下的獸性。
  雲雙用力地刷洗著咖啡壺,再也不回一句話。
  她已經夠傷神、夠累了,要操心、要煩惱的事情多得就像滾雪球般,她哪還有精力去應付這種無賴糾纏的男人?
  「雲雙……」
  她倏然抬頭,「你怎麼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櫻井鷹滿意地笑了,「我有特殊關係。」
  「你……你卑鄙!」雲雙狠狠地瞪著他。
  他濃眉微挑,有些傷心地道,「啊,你說得太直接了。」
  「你又跟我們董事長打聽了什麼?」她全身泛起一陣致命的恐慌。
  他愣了一下,「沒什麼,只知道你的姓名、地址、電話,知道你沒有其他家人,只有一個妹妹,但是你放心,在你允許前,我不會冒昧登門造訪的。」
  「你、你……」雲雙想破口大罵,卻發現眼眶衝入滾燙的淚水,「你混蛋!」
  他大大地震動,英俊隨性的神情驀然一變,「雲雙,我……」
  雲雙吞下哽咽聲,狠狠地拭掉聚湧在眼眶的淚霧。「櫻井先生,那是我個人的隱私,你沒有權利打探……我現在很忙,你的咖啡喝完了嗎?」
  「我……」櫻井鷹憐惜心慌地看著她,想解釋清楚。
  她二話不說地收掉桌上還半滿的咖啡杯,送客意味不言可喻。
  櫻井鷹溫柔而歉疚地盯著她,知道是自己做得太唐突了。「對不起。」
  可是從來沒有一個女子這麼防備、拒絕他的,這對他來說是個新奇的經驗,但是他卻樂於接受這一切,因為她值得。
  「對不起,」他深深地道:「是我沒有顧慮到你的感受,我非常抱歉。」
  她輕輕、沙啞地道:「離我遠一點就是對我最大的彌補。」
  他緊緊地凝視著她,深沉斷然地道:「我做不到。」
  她的心一震,臉色益發冷然,「我想我們沒有什麼好談的了。」
  櫻井鷹驀然笑了,語氣溫柔地道:「不,雲雙,我們之間才正要開始呢!」
  雲雙不理會他,心底卻不由自主地怦然狂跳,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          ☆          ☆
  雲雙帶著一身的疲憊和複雜的心情回到家,甫一打開門,屋裡足以令人窒息的冷清就向她襲來。
  怎麼會……這麼安靜?
  雲桑睡了嗎?
  她脫掉鞋子,赤足走在冰涼的磨石子地板上,「雲桑?」
  屋內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雲桑?桑桑?你在哪裡?」她心臟一緊,有種迫人的窒息感塞住了胸腔,「柔柔?你不要嚇姐姐啊,你在哪裡?」雲雙飛快地衝進雲桑的臥房,卻看到雲桑纖小瘦削的身子蜷縮成一團,雪白的小臉毫無生氣,雙眼緊閉。
  「桑桑!」她的心又驚慌又害怕,急急地扶起了妹妹,「桑桑,你醒醒,你怎麼了?」
  雲雙心神欲裂地看著散了一地的小紅藥丸。那是……那是桑桑的心臟藥!
  「不!」她魂飛魄散地大喊。
  救護車……打電話給醫院……救護車……
  雲雙拖著冰冷的四肢,連跌帶爬地衝向電話,顫抖得手幾乎按不准電話鍵,「喂?喂?救救我妹妹,求求你們快點派救護車來……我妹妹……我妹妹……」
  不!等救護車來已經來不及了!雲雙猛地丟下話筒,瘋狂地抱起妹妹,腳步踉蹌地衝下樓。
  懷中的雲桑好冷、好輕……彷彿快消失了……
  她哭著、叫著,邊跑邊緊緊地抱住妹妹,手臂被壓麻了也不在意,赤稞著小腳來到大馬路上,她發瘋般地要找計程車,卻沒有半輛計程車敢停下來。
  「雲桑,雲桑……救命啊……求求你們誰來救我妹妹……」她眼前一黑,腳步一個絆倒——
  倏然間懷裡一輕,不知哪兒出現一雙溫暖有力的手臂已經抱過雲桑,還飛快地用寬大的肩膀撐住她軟癱的身子。
  雲雙倚著堅硬溫熱的身軀,神智漸漸地甦醒,她抬頭一看——
  「櫻井先生?!」她震驚地喊道。他怎麼會正好在她們家附近?
  櫻井鷹英俊的臉龐一片憂心,低沉急促地道:「發生什麼事了?」
  他本來是想親自過來約她一道用晚餐的,沒想到一下車就撞見這一幕。
  在最初的震驚過後,她臉色又是一白,急急地抓住他的手臂,「我妹妹,求求你救我妹妹……送她到醫院……」
  「快上車!」櫻井鷹臉色一緊,急促地叫道。
  司機則是匆匆地打開後座的車門,然後幫忙著將雲桑挪進柔軟的長皮椅上。
  待放妥了雲桑,櫻井鷹攬住雲雙清瘦的肩頭,「你……」
  「我要陪她!」雲雙掙脫開他的掌握,臉色蒼白地鑽進後座。
  他也坐入,飛快地問道:「哪家醫院?」
  「台北醫院。」雲雙緊緊地抱著氣息虛弱、昏迷不醒的雲桑,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求求你們,開快一點!」
  「開車!」櫻井鷹讓雲雙的身子靠在胸膛前,堅定地支撐著她。
  勞斯萊斯迅然地駛出馬路,閃電般地奔馳向台北醫院。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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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節

  雲桑被緊急地送入急診室,雲雙則哭喊著要追隨進去,卻被醫師和護士擋在門外。
  「請放心,我們會救她。」
  急診室的門就這麼毫不留情地在她眼前合上。
  雲雙摀住了臉,痛哭失聲,「桑桑,桑桑……」
  櫻井鷹沉默地看著她,輕輕地將她攬入懷中。
  雲雙依靠在他堅硬暖和的胸膛前,哭得像個淚人兒。
  「是我害她的,我害死她了……」為什麼要讓她一個人待在家裡?為什麼不能夠陪在她的身邊?
  她算什麼狗屁姐姐?
  連保護妹妹都做不到,她還有什麼面目去見爸媽?
  「她不會有事的,醫師會救她的。」櫻井鷹緊抱著她,心疼地低語,「相信我,你妹妹一定會好起來的。」
  「是我害她的,是我無能,是我……」她所有的心痛、恐懼和壓力統統潰堤了,再也無法抑制自己,哭得渾身顫抖,「為什麼?為什麼我沒有能力給她更好、更安全的生活呢?為什麼?」老天爺……你待桑桑實在太不公平了……她還這麼小,你就讓她承受這麼多的殘缺和打擊,現在又要給她這麼大的苦難,你太不公平了!
  櫻井鷹將她抱得更緊,心痛極了,「雲雙,你為什麼要責怪自己?這是意外,誰也想不到的意外,根本和你無關。」雖然他並不知道事情究竟是如何發生的,但是他怎捨得見她痛責自己?而且她的痛苦是如此深重,他又怎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將自己的罪判得這麼重?
  「爸媽把雲桑囑托給我,我卻沒有盡到做姐姐的責任,我沒有保護好她,我死了也沒有臉見爸媽了。」雲雙哀痛淒絕地道。
  櫻井鷹臉色微變,「別說傻話,你不會死,你妹妹也不會死;我絕對、絕對不允許你們遭受任何傷害。」
  雲雙吸著鼻子,淚水縱橫,「嗯?你說什麼?」
  他凝視著懷中哭得慘兮兮的小臉蛋,心兒柔軟得幾乎淌出水來,「我說……」
  「白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緣中穿著一身白袍,抱著一疊病歷表走了過來,看見雲雙時呆了一呆。
  「李醫師……」她看見他,又氣又恨又難過。
  緣中瞥見她的神情,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中般,一個箭步衝向前,「莫、莫非是……」
  櫻井鷹手臂一緊,攬著雲雙閃避了一瞬,戒慎地瞪著他,「你想做什麼?」
  「你中午帶她出去對不對?」雲雙狠狠地盯著緣中,模樣活像要撲過去咬住他,「你對她做了什麼?你說!」
  緣中的臉色慘白若死,「告訴我,她怎麼了?她在哪裡?」
  「她暈倒了,藥丸撒了一地……」她眼睛充血,「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要殺了你!」
  「她暈倒了?」緣中慘然一退。
  他們不是男女朋友關係?!櫻井鷹沒來由地鬆了口氣,立刻就和雲雙站在同一陣線,沉聲道:「雲雙的妹妹現在正在急診室裡,昏迷不醒,這件事跟你有關係嗎?」
  緣中痛楚自責地道:「我今天中午沒有去找她……我失約了……該死!如果我去了,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櫻井鷹聽得一頭霧水。
  雲雙則是急促氣苦地道:「你真的沒有去找她?那她為什麼會暈倒?她的病情本來已經控制住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發作了,為什麼你偏偏要招惹她?」
  「我不知道。」緣中痛苦地握緊拳頭,好似恨不得狠狠地捶自己幾拳,「該死!如果我今天中午去了……」
  她急怒攻心地道:「不管怎麼樣,從今以後你給我離雲桑遠遠的……不要再來打攪她……如果她這次還醒得過來的話……李緣中,你該死!」
  「我是該死。」緣中失魂落魄地倚在牆壁上,死命地盯著急診室的門,好似想衝進去。
  雲桑、雲桑……
  等等!他是雲桑的主治醫師,她的病情和病歷他比誰都要清楚……緣中恍然一醒,身形一動就要衝進急診室。
  「你不要再進去傷害她了,從現在開始,你已經跟她沒有關係,也不是她的主治醫師了。」雲雙的聲音陰惻惻地傳來,毫無商量餘地。
  緣中驚痛地抬頭,「傷害她?我保護她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傷害她?」
  「總之,」她咬牙切齒,「我不准你再見她、再碰她一根寒毛……」
  櫻井鷹冷靜地觀察這一切,他吁了口氣,輕輕地道:「雲雙,你冷靜一點,再這樣下去於事無補,你的身體也會支撐不住的。」
  雲雙回頭,滿眼痛楚地道:「櫻井先生,你不明白。」
  他溫和地撫慰道:「我明白的,我明白你迫切要保護妹妹,但是你現在怎麼生氣、自責、痛罵也沒有用,只會傷害你自己……聽我說,一切等到醫師出來再說吧,你現在最需要的是保持體力,等會兒妹妹還需要你的照拂呢!」
  他的最後一句話說服了雲雙,她吞下所有的怒氣,神情悲哀地道:「你說得沒錯,雲桑等一下會需要我的。」
  櫻井鷹銳利的眸光瞥向一臉消沉傷心的緣中,他沉著地道:「你也是,不管怎麼樣,你現在的身份是醫師,保持冷靜和鎮定是你的責任,等到病人情況穩定之後再說吧!」
  「你是誰?」緣中自滿心痛楚的迷霧中驚醒,愣愣地問道。
  「我是……」他低頭看了淚痕斑斑的雲雙,輕柔地道:「我是她的守護者。」
  雲雙迎視著櫻井鷹的眼光,心底酸楚、甜蜜又複雜。今天如果不是他,她可能至令還抱著雲桑站在街頭茫然失措。
  「謝謝你。」她低低地道。
  櫻井鷹輕輕地拂開她額前紊亂的一綹髮絲,「不客氣。」
  醫院走廊的燈火暈黃明亮,柔柔地映照著雲雙烏黑的發,白皙清減的臉龐淚痕猶濕,淒楚美麗的眼睛依舊閃著隱隱淚光。
  「先坐一會兒吧!」櫻井鷹攬著她來到一旁的沙發長椅上坐下,對始終守候在一旁的司機道:「麻煩你幫我們兩個……不,三個買杯熱咖啡來。」
  「是,櫻井先生。」
  緣中抱著病歷表,頹然地倚在牆角,整個人像是死了一大半。
  廣播聲陡然響起,「李緣中醫師,李緣中醫師,請盡速回會議室。」
  緣中震動了一下。
  櫻井鷹抬眼道:「你先去忙吧,守在這裡也於事無補,接下來還有需要你的地方,又何需急在這一刻?」
  緣中臉色蒼白,點了點頭,沙啞地道:「請你……」
  「我會照顧她們的。」櫻井鷹也點點頭。
  緣中這才稍稍放心,拖著沉重的步伐離開。
  經歷過這一切,雲雙已經筋疲力竭了,她現在再也無力支撐住什麼,只能夠放任自己偎在他的胸膛前稍稍歇息。
  她已經沒有力氣再思考那麼多了……
  以後的擔憂以後再說吧,此刻她只想蜷縮在這個溫暖堅實的懷抱中,汲取寸寸暖意和力量。
  「累嗎?要不要先閉目養神一會兒?」櫻井鷹抱著她,大手緊緊地包覆住她的小手,「你的手好冰……等等……」
  「不要離開我……」雲雙被微微地放開,乍離溫暖的她不禁輕聲抗議。
  他將外套褪了下來,密密實實地包住她,復將她攪進懷裡,「我不會離開你的,現在暖和點了嗎?」
  她無言地點點頭,渾身都被他獨特的古龍水香氣和溫熱包圍住了,外頭的寒冷已經傷害不了她了。
  司機買來了熱咖啡,再將咖啡端給櫻井應與雲雙。
  雲雙小手捧著咖啡杯,讓滾燙的溫度熨貼著手掌心。
  突然間,急診室亮著的紅燈熄滅了,醫師推門而出。
  雲雙驚覺地站了起來,猛地撲向躺在活動病床上的妹妹。
  櫻井鷹則緊緊地跟隨在她身邊。
  「雲桑?」雲雙的臉色比靜靜地躺在活動病床上頭的雲桑還要蒼白,「醫師,她怎麼樣了?她沒事了嗎?」
  「幸虧送來得早,她現在已經沒事了,只要好好休養一陣子。」醫師摘下口罩,看著他們倆,「你們是病人的……」
  「我是她的姐姐。」她急急地道。
  「她的心臟是不是有先天性的毛病?」
  雲雙噙淚點頭。
  「她在我們醫院裡有病歷,我會與她的主治醫師共同商量……主治醫師曾經跟你提過開刀換心的可能性嗎?」
  她再點頭,「是,李醫師有提過,可是……要找到適合的心臟不容易,再說……龐大的醫療費用對我而言……不過不要緊了,只要能夠徹底地治好她,我會湊得齊錢的。」
  「沒錯,除了開刀費用外,健康的心臟來源的確是一個問題,目前只能等待器官捐贈者的遺愛,還要看看是否適合令妹……」醫師安慰道:「幸好她並不是迫切需要換心手術,只要好好地靜養,不要有太大的情緒波動,應當還是不妨事的。」
  「謝謝你,醫師。」她絕對要將雲桑的病歷整個轉診到這個醫師手中……李緣中休想再碰雲桑一根手指頭!
  「現在我們要將她送進病房,需要你辦一些入院手續……」
  「醫師,方便給她一間獨立清幽的病房嗎?」櫻井鷹開口。
  醫師訝異地看了他一眼,「我們有獨立的頭等病房,但是這要私人給付,並不包含在健保給付範圍內……」
  「沒有問題。」櫻井鷹微笑,握住雲雙的肩頭,「我們先去辦手續,讓護士推她進病房吧!」
  雲雙含淚依依不捨地握著雲桑的手,好半天才勉強放開。
  櫻井鷹靜靜地凝視著她,一顆心被她們倆濃厚的姐妹之情深深地撼動了。雲雙為了體弱多病的妹妹不知背負了多麼沉重的擔子?
  想著、想著,他不禁動容了。
          ☆          ☆          ☆
  蒼白瘦小的手臂打著點滴,雲桑粉嫩的臉蛋已經有了一抹淡淡紅潤,不若早先的慘白。
  夜晚一點一滴地流逝,她卻依舊未醒。
  雲雙的臉色也好憔悴,她緊握住妹妹的手,緊盯著她的臉龐,好像害怕一眨眼,妹妹就會消失。
  這間頭等病房非常靜謐,鵝黃色系的房間裡有舒適的病床、小冰箱和電視機,還有一個大大的窗台,和幾張圓形沙發椅和茶几。
  櫻井鷹高大的身影佇立守候在雲雙的背後,靜靜地、憐惜地看著她。
  而在另外一頭,俊秀儒雅的緣中默默地倚在房門邊,渴望著踏進病房握起雲桑的手。
  他多想進去看看雲桑啊,可是他不能……
  白雲雙已經夠恨他了,而且此刻的雲桑需要的是安靜和休息,他又怎能引起風波呢?
  何況他的自責已經深深地啃噬著心臟,痛得他無力,也不敢走向前去面對雲桑。
  都是他的錯!
  中午他該打一通電話告訴雲桑他有事不能過去的,這樣至少還聽得到雲桑的聲音,確定她沒事。
  都是他該死!
  病房內靜悄悄,沒有人有心思說話,也沒有人願意打攪這片寧靜。
  雲桑長而翹的眼睫毛陡然動彈了一下。
  雲雙見狀睜大眼睛,屏息了一瞬。
  雲桑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美麗的眼兒迷迷濛濛,她低低地輕吟了一聲,「嗯……」
  櫻井鷹眼兒倏亮。
  呆站在門口的緣中身形動了動,渴求地凝眸眺望。
  雲雙驚喜地撲向雲桑,「桑桑?你醒了?」
  「姐姐?」雲桑困惑地看著滿面淚痕的雲雙,「姐姐,你為什麼哭?」
  雲雙又哭又笑,黑眸亮晶晶,「你終於醒了,老天!嚇死我了。」
  緣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疾速奔了進來,「雲桑!」
  雲桑震動地望著他,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癡癡地道:「李醫師……你也在這兒?」
  「是。」他顧不得雲雙狠狠的警告眼光,半跪在床榻握住她的手,痛憐地道:「我在這兒,可憐的雲桑,都是我害你的。」
  「你中午不是說要來帶我出去的嗎?」雲柔純真黑亮的大眼睛蕩漾著淺淺的哀怨,看在雲雙眼底益發心驚。
  「是,我該死,我食言了。」
  「沒關係,下次你再帶我出去好不好?不可以再騙我哦,」雲桑輕易地原諒了他,笑容虛弱卻燦爛美麗,「要不然雲桑的心會好痛、好痛的……」
  原來雲桑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心臟病發暈厥過去的?!
  雲雙大為駭然,她本能的想把妹妹的小手自緣中手裡奪回,櫻井鷹卻飛快地握住她的手,暗示地搖了搖頭。
  雲雙順著櫻井鷹的眼光看過去,妹妹的眸光早已和緣中的緊緊地交纏著,怎麼也移不開了,她心一痛,咬著唇,緩緩地站了起來。
  櫻井鷹握著她冰涼的小手,低語道:「醫師說過,別讓她情緒過度波動。」
  她欲言又止,「可是……」
  「愛情像水銀,一旦來時無孔不入,你怎麼擋也擋不住。」櫻井鷹溫和道。
  雲雙沉默了,只得緩緩地後退了幾步,「我現在可以成全他,但是我不會放棄拆散他們的,為了雲桑好……就算要我背上惡人的罪名也在所不惜。」
  他震動了,「雲雙?」
  「我們先出去吧!」她落寞苦澀地道:「現在先讓雲桑安心再說。」
  他們退至走廊,雲雙站立在落地窗前,眸光迷濛地遠眺著窗外的黑夜與點點燈火。
  萬家燈火燃起了溫暖和希望,可是她怎麼覺得黑夜還是那麼巨大、無邊無際?
  她的痛、她的苦要背負到幾時才能稍稍放得下?
  恐怕只有到她死的那一天了。
  可是就算死,她也放得下雲桑嗎?她這雙眼就能放心閉上嗎?
  她現在分外能夠體會出父母臨終前的萬分不放心……
  她深深地歎了口氣,可惜吐不出胸中滿滿的鬱結。
  「你為什麼阻止他們相愛?」櫻井鷹溫和、不帶一絲譴責地問道。
  她沒有回頭,只是幽幽地道:「因為他們注定沒有結果,愛了只是徒增痛苦,趁現在陷得還不深,早早分手為妙。」他難得地蹙起了眉頭,不贊成地道:「就因為她的先天性心臟病?」
  「你不會瞭解的。」
  「你為什麼不願告訴我所有的事,為什麼不讓我幫你分擔這些責任和壓力?」
  雲雙總算回頭了,眼底已經沒有脆弱,取而代之的是一貫的獨立、堅強和防衛。「因為你不是我的誰,我沒有必要也不應該讓你分擔這些。」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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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井鷹輕輕地道:「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把我當作自己人,只是你始終不願意這麼做,為什麼?」為什麼有人真心想幫助她,她還要拒人於千里之外?
  「我不能靠別人。」雲雙淡淡地說道。
  她心底深處的恐慌有誰知道?
  一旦倚靠了別人,而那人突然抽身離開,那麼她誓必會跌得好慘、好慘……恐怕連心都會跌碎了。
  她絕對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就算背著雲桑再苦、再累,她也要獨自走下去,因為她並沒有任何本錢可以倚靠別人。
  只要鬆懈一次,代價有可能是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雲雙……」
  她執拗地道:「櫻並先生,我真的很感謝你今天的援手相助,如果不是你的話,我今天可能會失去妹妹,失去一切;但是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病房的錢和住院手續費我會還給你,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休息了。」
  櫻井鷹盯著她,「現在換我了嗎?」
  雲雙眨眨眼,「我不明白。」
  「現在換成把我推諸千里之外了?」他吁了口氣,英俊的臉龐嚴肅而落寞,「現在要將我當作是陌生人,遠遠地推離你的生命了?」
  她眼眶不自覺地一熱,「我們本來就是陌生人。」
  「我們是嗎?」櫻井鷹熱切地望著她,「在經歷過這一切之後,你還把我當作藍天酒店的一名客人嗎?」
  「是藍天酒店的貴賓。」雲雙往後退了一步,卻被牆壁抵住,退無可退。
  她沒有忘記他是高高在上的上流社會大人物,她的世界距離他有數萬光年般遙遠,偶爾交會只是注定將來會擦身而過,距離得更遙遠。
  何況她算得了什麼?這一夜又代表得了什麼?她只不過是他偶然出手援助的一個女人罷了。
  櫻井鷹向前一步,低頭俯視著她,語音低沉而危險,又帶著一絲異樣的誘惑意味。
  她的心一陣驚跳,傻傻地瞪著他。
  「貴賓?我對於你的意義只是藍天酒店的一位貴賓?」他執起她的下巴,黑眸熠熠地盯著她,「嗯?」
  雲雙口乾舌燥、眼神慌亂地道:「你……你靠我這麼近做什麼?」
  櫻井鷹慵懶地,雙眸誘惑地搜尋著她柔軟的唇瓣,只不過是眸光的流連,就教她無端地打了個寒顫。
  「我想……吻你。」他輕輕地覆上她的嘴唇。
  雲雙整個人都僵住了,她雙手下意識地抗拒著,試圖推開他,然而他滾燙熱情的唇舌卻緊緊地攫住她,她想反抗逃避,卻怎麼也逃脫不了自心底燃燒而起的渴望火焰。
  「唔……」雲雙被心底狂湧而出的熱浪嚇住了。
  然而他的唇、他的吻老練性感得像是汽油火種,將她竄自心底深處的火焰導引撩撥得更加烈火熊熊。
  櫻井鷹輾轉地探索著、吸吮著她柔軟如玫瑰瓣的唇,汲取著她幽香的芳津,一手支撐在牆上,另一手則是緊緊地掌握住她小巧的下巴,堅硬的胸膛緊緊地貼靠著她輕軟有彈性的酥胸。
  老天!她的滋味實在誘人極了,他就知道自己會情不自禁地上了癮。
  他愛憐不捨地離開她的唇瓣,眼神若醉,「從今以後,你不能再說和我毫無關係了。」
  雲雙自迷濛癡迷中驚醒,這才醒覺自己做了什麼事。
  她的臉色瞬間慘白,想也不想地揮手摑去——
  「啪」地一聲,輕脆響亮的摑掌聲迴盪在長廊。
  打完之後,她立刻後悔了,驚徨地盯著他;可饒是他一邊的臉頰已被她用力摑掌得微微泛出了紅色,但他半點兒也沒有生氣惱怒之色,相反的,他撫也不撫自己微腫的臉頰,而是深深地、溫柔地凝視入她的眼眸。
  「不管你怎麼想,我已經決定不放你走了。」櫻井鷹堅定不移地說著。
  她冷硬著臉,怎麼也不願接受他的說法,「你該走了。」
  「讓我留下來陪你。」
  「你是要逼我立刻幫雲桑轉院嗎?」雲雙冷冷地道。
  他歎了一口氣,無奈地道:「雲雙,你何必這麼固執?固執到不惜使用最傷人傷己的方法?」
  她動也不動,臉色一直冷硬著,沒有任何表情。
  他低語,「你今天也很累了,盡量早些休息吧!我已經讓他們另外準備一張床,如果困了可以躺下來歇歇,我明天再過來看你。」
  她還是沒有任何回答,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反應,整個人像是土塑石雕的娃娃一樣。
  櫻井鷹再次暗暗地歎息。可憐的雲雙,她究竟要把自己煎熬禁錮到幾時?
  究竟什麼時候,她才願意敞開心胸接受他的關懷?
  「答應我,至少好好地照顧你自己,好嗎?」他神色溫柔地道。
  雲雙寒若冰霜的表情有一絲絲的瓦解,很輕的,幾乎察覺不出地點了點頭。
  他大喜若望,總算稍稍安心一些,再深深留戀地凝視她一眼,這才優雅瀟灑地離開長廊。
  見櫻井魔高大颯爽的背影緩緩地消失在長廊盡頭,不知怎地,雲雙的心揪成了一團,好想喚住他的腳步,卻又硬生生地克制住。
  直到他的身影真的不見了,她才頹然地緊倚牆壁,任由失落攫住她的身心,久久不能自己。
  好半天,雲雙才疲憊地走進頭等病房內。
  雲桑已經睡著了,甜美可愛的臉龐滿是笑意盈盈,彷彿沉睡中也做著美麗的夢。
  緣中守候在雲桑的身畔,輕輕地撫著她的額頭。
  「你該走了。」雲雙幽幽地道。
  「求求你,讓我陪著她。」
  「我辦不到。」她硬起心腸,不去看他祈懇的眼神。現在對他寬容,就是以後對雲桑殘忍,她說什麼也不能夠答應他!
  「白小姐,是不是我做得還不夠好?所以你還不相信我對雲桑的心?」緣中眸光痛楚真誠地道。
  雲雙緩步來到病床邊,愣愣地望著妹妹,「你做得夠好,可惜我們不夠好,無力承受。」
  「白小姐,你還要繼續對我打這種啞謎嗎?」他急促微惱地道。
  她疲倦地道:「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如果你自始至終都認為我只是蓄意跟你打啞謎,那麼就證明你想得還不夠深入,你考慮的現實層面還不夠大。」
  「我說過,我的父母尊重我的任何抉擇,包括對未來妻子的選擇。」緣中堅持道。
  雲雙搖頭,「這是不可能的。」
  開明的父母親能夠接受的是兒子娶一個健康正常的妻子,只要是兒子喜歡的都行,可是鮮少有父母親能夠接受一個原不屬於他們的缺憾和屈辱。
  雲桑是她的心肝寶貝,但是看在外人眼裡,她身上、心上的缺憾都是無可彌補的致命缺點。
  雲桑美好而善良,她不希望雲桑去面對、承擔世人不公平的眼光。
  因為雲桑絕對、絕對保護不了自己,屆時她受到的傷害會有多麼嚴重。雲雙寒毛直豎地想道。
  「白小姐,我會用事實說服你的。」緣中毅然地道。
  雲雙只是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滿臉掩不住的倦色,「你走吧!」
  緣中站了起來,依依不捨地望著雲桑,離去前還拋下一句話,「我不會讓你有任何借口阻撓我和雲桑,我會向你證明,我會寵愛、照顧她一輩子。」
  她沉默無語,只是關好了門,回到雲桑身邊坐下。
  「桑桑,我又何嘗想阻撓你們?」雲雙好累地道:「我已經沒有力氣了,但是我不能眼見悲劇發生而不去阻止。」
  她也好想、好想相信李緣中的父母會歡歡喜喜地接受雲桑做媳婦兒,李緣中也會一輩子好好地對待雲桑,愛她、疼她、憐惜她,而且不去挑剔、嫌棄她先天與後天的缺憾。
  她渴望相信人性,卻不能不防備。
  她真的好累……
  雲雙緊緊地握著雲桑的手,伏在她的床榻,好久才沉沉睡去。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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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節

  五星級的高貴寬敞套房裡幾乎是應有盡有,完美無瑕的大床,精緻英國式的沙發椅,窗明几淨的小客廳,毛茸茸的乳白色地毯,一大盆燦爛奔放的新鮮花朵,還有滿滿一籃迎賓水果和香檳。
  這趟到台北除了參加亞洲資訊展外,櫻井鷹同時也是來巡視台灣子公司的運作情況。
  原本計劃停留一個星期,但是看情形他會多留一段時間了。
  想起那對身世堪憐卻互相勇敢扶持的姐妹花,他的腳步怎麼也邁不開,尤其堅強美麗的雲雙更是深深地牽動他的心,他又怎麼忍心放她孤單一人去面對生命中的艱難與挑戰呢?
  老實說,他對於雲雙的喜愛不止是單純的愛慕,還有著強烈的欣賞和尊敬之意。
  他從來沒有看過像她這麼堅毅、寧折不屈的女子,尤其她獨立和高尚的情操更是大大地撼動了他。
  這樣的奇女子,他怎能容許自己錯失?
  櫻井鷹手捧一杯濃茶,安靜地坐在面向落地窗的大沙發,長腿舒服地伸展開來,神情卻是若有所思的。
  自二十五樓向下望去,台北層層大樓街景盡收眼底,明亮美麗得像是繪著時尚都會的風景畫。
  雲雙醒過來了嗎?昨晚睡得可好?會不會照顧妹妹一整晚,連眼也不曾合?
  他吁了口氣,煩惱擔憂之色躍上眉梢,很想立刻到醫院看她,卻又怕去得太早,驚擾她們的好眠。
  突然間,厚厚的房門響起了兩聲輕響。
  「進來。」櫻井鷹頭也不回地道。
  他的秘書走了進來,尊敬有禮地一鞠躬,「社長,早上會有兩家商業雜誌社來採訪您,容我再提醒您一聲。」
  櫻井鷹微蹙眉頭,納悶地道:「我什麼時候答應接受採訪?」他還想待會兒就到醫院去的,這麼一訪問下去必定會耽擱不少時間的。
  「社長,是兩天前您親口答應的。」
  櫻井鷹淡淡地道:「是嗎?我做什麼替自己招惹來這種麻煩?」
  「要回絕掉他們嗎?」秘書請示地問道。
  「不,既然已經有約定,怎能再失約?」他點了點頭,沉靜微笑地道:「該怎麼安排就交給你吧,還有什麼事嗎?」
  秘書翻開密密麻麻的筆記簿,「中午和中電的楊董事長有餐敘,下午兩點接見子公司的經理級主管,還有下午五點……」
  櫻井鷹揮了揮手,阻斷秘書的報告,「下午兩點以後的時間都挪出來,還有幫我訂幾束紫玫瑰送到台北醫院的六○七號病房。」
  「是。」
  「還有,告訴藍天酒店的總經理一聲,一樓月光酒館的白雲雙小姐要休一個禮拜的假,請他別扣她的薪資,所有損失由我負責。」
  「是。」
  「沒事了,你下去吧!」
  「社長請好好休息。」秘書動作敏捷地退下辦事。
  櫻井鷹邊慢慢地啜飲著濃茶,邊思索著雲雙昨晚固執堅定的態度。為什麼她始終不肯答應她妹妹和那位李醫師的交往?
  她雖然頑固極了,但並非不講理的人,為什麼會有那麼失常的反應?
  他深思著,玩味著其中的玄機意味。
          ☆          ☆          ☆
  櫻井鷹差人送了美麗的紫玫瑰到病房來,帶給雲桑無限的驚喜和快樂。
  雲雙看在眼底不得不感動。櫻井先生的確是個太體貼也太溫柔的男人,但是對她而言卻太危險也無力招架了。雲雙昨夜睡得並不安穩,驚醒了好幾回,直到眼見妹妹依舊沉穩平靜地睡著,她才敢安然再閉上眼睛。
  但她還是很早就起床了,在稍事梳洗過後,醫院方面已經送來了早點。
  她不知道是不是櫻井鷹特別吩咐的關係,但是既然餐點都送來了,她也只能接受了。
  早餐豐盛可口,連小胃口的雲桑都吃了滿滿的一碗白粥,也夾了好幾筷子的雞絲拌小黃瓜。
  雖然只是簡單的幾樣小菜,卻是雲雙平時沒有時間做的家常菜,看著雲桑吃得心滿意足的模樣,她又是滿足又是汗顏。
  吃過早餐後,她和雲桑聊著天,兩姐妹已經許久不曾這麼愜意閒適,不需要急著做什麼事,也不需要趕時間,就是這麼自自在在地陪伴著,談著、笑著。
  「姐姐,你今天不用上班嗎?」雲桑滿心驚喜,嬌嫩地詢問。
  「對,酒店給姐姐一個星期的假,姐姐可以好好地陪陪你了。」雲雙微笑地回答。只是不免有些納罕,為什麼總經理會特別交代領班讓她休一個禮拜的假呢?他們又為什麼會知道雲桑住院,所以她必須請假照顧呢?
  此時一個熟悉的英挺臉龐閃過雲雙的腦海,她很快的將影像推離,拒絕再讓別的事擾亂她的心。
  「姐姐,李醫師會再來看我嗎?」
  雲雙愣了一下,沒聽清楚地問道:「什麼?」
  雲桑滿面期待,嬌憨地偏著頭問道:「會嗎?李醫師會來看我嗎?」
  她的笑容漸漸地消失了,「他……很忙,不方便來。」
  「可是他昨天晚上答應過我,他會再來看我的。」雲桑的小臉微微地透著失望的表情。
  雲雙看在眼底又是一陣驚心動魄。
  雲桑這次會突然發病也是因為李緣中失約的關係,可是他的失約卻是她硬生生所造成的。
  雲柔……已經對他放入太多的感情了嗎?
  老天!以雲桑的智能而言,她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孩子,她明白什麼是男女之間的愛情嗎?
  她對李緣中應該只是一種對大哥哥的依賴和崇拜,可是這樣的依賴就已經嚴重到足以令她因傷心失望而發病了。
  想著、想著,雲雙手腳一片冰涼,她實在茫然失措又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看來她還是警覺得不夠快,她早該在李緣中細心溫柔地診治關懷雲桑時立刻轉診才對,而現在……
  「我該怎麼辦?」她咬著唇,矛盾悔恨不已。
  「姐姐,你說李醫師今天究竟會不會來?」雲桑還是天真無邪的睜著大眼睛,頻頻追問。
  「雲桑!」雲雙突然慎重地握住妹妹的手,急切地道:「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再見李醫師了?」
  雲桑大大地困惑了,她給結巴巴地道:「為、為什麼?」
  「因為……」她嚥下一口苦澀,「因為你要轉診到另外一家更好的醫院去看病了,所以以後再也不能見到李醫師了。」
  雲桑好迷惑,「為什麼呢?為什麼不能見到李醫師呢?」
  在她單純的小腦袋中根本分不清楚姐姐所謂的「轉診」是怎麼回事,她只知道以後會看不到緣中了。
  再也見不到溫柔、親切,總是照顧她,總是好喜歡她的緣中了。
  這對雲桑而言是沉重的打擊,她的臉色漸漸地蒼白了。
  「我不要、我不要……」雲桑首次像個孩子一樣鬧彆扭,「我不要轉診,我不要到別的醫院去!我只要李醫師幫我看病!」
  「雲桑,你乖,聽姐姐說……」雲雙慌亂地試圖安撫。
  「不要,我不要聽你說話!」雲桑淚汪汪、氣惱地道:「我不要!你都不讓我見李醫師,姐姐,你好壞,你是壞人!」
  她氣憤之下的指責像是一把冷箭刺進雲雙的心。
  雲雙的心在淌血,被傷得鮮血淋漓,她蒼白著臉色,顫抖地道:「雲桑,你說什麼?」
  「我討厭姐姐,姐姐是大壞蛋!」
  雲雙緩慢沉痛地閉上眼睛,心裡像有千萬根針戳刺一般,好痛、好痛。
  「雲桑,你怎麼能夠這樣說?」她鼻頭一酸一熱,淚水快奪眶而出,「難道姐姐比不過李醫師嗎?在你的心裡,李醫師比姐姐還要重要嗎?」
  「我不明白姐姐說什麼,但是姐姐不讓我見李醫師,姐姐好壞……」雲桑沒有注意到姐姐傷心的表情,她兀自沉浸在驚駭和痛楚中。「姐姐都不會陪我,只有李醫師會陪我……可是姐姐為什麼要趕走他?為什麼不讓我再見他?」「雲桑,姐姐是為了你好。」雲雙字字血淚地道。
  雲桑直視著她,受傷的眸光充滿失望和傷心,氣苦地道:「雲桑不想跟李醫師分開,我想常常見到他,為什麼不可以?」
  「因為、因為……」老天!教她如何對一個「十歲」的妹妹解釋這番紊亂複雜的局面?
  雲桑平素的溫柔和貼心統統被「不能再見李醫師」的恐慌掩沒了,她生平第一次違抗姐姐的話。
  「李醫師對我很好,難道姐姐不喜歡嗎?姐姐不是希望看見雲桑開心,看見雲桑笑嗎?」雲桑咄咄逼人,彷彿也懂得捍衛自己的愛,「我覺得姐姐一定是嫉妒我,嫉妒李醫師喜歡我,不喜歡姐姐!」
  雲雙大受打擊,震驚地看著妹妹,臉色瞬間慘白若紙。
  「老天!你怎麼能這樣說?」她的喉頭乾澀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姐姐,你好自私,你根本不希望看見我快樂!」雲桑激動地喊了出來。
  這句殘忍的話狠狠地刺進雲雙的胸口,她張口結舌地看著妹妹充滿怒氣、埋怨和恨意的眼神,她徹底被擊垮了。
  她緩緩地站了起來,整個人、整顆心都落入沸騰的地獄裡煎熬,她的這一生飛快地閃過眼前——
  妹妹發高燒,倉皇恐懼的那一夜……隨即家裡陷入了黑暗、傷心和痛苦……爸媽的相繼病逝,她穿著北一女的綠色制服,帶著妹妹伏在病床邊嚶嚶哭泣,一年之內遭遇兩次的重大巨慟……
  爸媽臨終前撫著雲桑幼嫩的發,含著淚要她發誓這一生要好好地保護妹妹……
  沒有……爸媽臨終前沒有撫摸過她的頭,沒有投以憐惜不捨的眼光給她,他們放心不下的只有雲桑。
  她沒有怨恨、沒有嫉妒,依舊拚了命地照顧妹妹、保護妹妹;在那樣傷心欲絕的天人永隔時刻,她都沒有嫉妒過爸媽念念不忘的只有妹妹沒有她,她又怎麼可能嫉妒妹妹擁有李緣中,而她沒有?
  「雲桑……你好傷我……」滾燙的淚水終於滾落雙頰,燙痛了臉頰也燙痛她的心,「你短短幾句話就把我打入了地獄,不過幾分鐘你就擊垮、抹殺我所有的尊嚴和努力。」她這一生所為何來?
  雲桑從沒看過姐姐這樣痛苦的神情,她小嘴微張,臉色漸漸地緊張了,「姐姐……」雖然她聽不大懂姐姐說的話,但是姐姐從來沒有這麼傷心過。
  雲雙沉痛地閉上了眼睛,緊緊地咬著唇,彷彿用了最大的意志力克制自己不要發抖,不要失控,不要暈厥過去,最重要的是不要在妹妹面前失去理智。
  「你休息,我要出去喘幾口氣。」她轉身衝出病房。
  再不走,她恐怕會在雲桑面前瞬間崩潰。
  雲雙衝到六樓的中庭,緊緊地抓住碎花石欄杆,再也忍不住地痛哭失聲。
  太殘忍了!老天對她太殘忍了……不管她再怎麼做,生命永遠無法平衡回來,她的人生注定是傾斜墜落的。
  冬日罕見的陽光穿過厚厚的雲層綻放出燦然的光線,自六樓望下去,一樓的綠樹、韓國草像是片柔軟茵然的地毯,強烈吸引著她的身體、她的靈魂。
  如果能夠就此墜落,就算片片破碎在碧草如茵的寬大草地上,也是一種不錯的滋味吧?
  淒艷、美麗,鮮紅色的血在綠草地上開出一朵朵嬌艷絕麗的花……
  生時麗似夏花,死時美如秋葉……她無法在生時燦爛絢麗如夏日花朵,那麼至少讓她在結束掉自己的生命時,能夠獲得一絲絲最後的美麗利落。
  冬天的風呼呼吹來,她站在如懸崖邊的欄杆前,瘦削的身子彷彿隨時會乘風而去,飄然隕落。
  此時櫻井鷹自電梯門出現,一眼就看見了站在欄杆前的雲雙。
  他心口一緊,大踏步地來到她身邊,「雲雙,你在做什麼?」
  雲雙聽見他的聲音,卻沒有回頭,半晌後,只是幽幽地道:「從這裡一躍而下,應該立刻能斷氣吧?」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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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悚然一驚,「不,從這裡跳下去一定很難死,說不定跌個筋斷骨碎的,到時候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更痛苦。」
  她微笑了,笑容飄忽如風中秋葉,「你好會勸人。」
  「發生什麼事了?」櫻井鷹伸出手,緊緊地將她圈入懷中,怎麼也不肯稍稍地放鬆。
  雲雙未掙扎,只是蒼白著臉、乾枯著眼,精神恍惚。
  「她恨我。」她聲若蚊蚋地低語。
  他濃眉微蹙,聲音陡然低沉而危險,「誰?」是誰那麼混帳,會恨這麼一個犧牲奉獻、勇敢堅強的好女人?
  「雲桑,她恨我。」說出這幾個字,雲雙依舊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櫻井鷹一震,「不會的。」
  「是,她恨我,她恨我沒有陪她,沒有好好地照顧她,」她乾涸的眼眶再度充淚,「她恨我奪走她的快樂,破壞她的幸福……她說我是壞人。」
  他震動地道:「雲雙,這一定是個誤會,你的妹妹不可能會對你說這樣的混帳話。」
  「她說了,我聽得清清楚楚的。」雲雙小臉慘白,渾身漸漸地發起抖來,「她恨我,她居然說她恨我?櫻井,你說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我最愛的妹妹說她恨我,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她的苟活只是為了保護雲桑,現在雲桑口口聲聲說怨恨她,顯然已經不再需要她這個姐姐了。
  她這樣活著真的也沒意義了。
  他又心驚又心痛,將她攔腰緊緊一抱,「胡說,你的生命大有意義,就算不為你妹妹,也為了我,就算不為了我,也為了你自己。」
  她微微一顫,「你……你說什麼?」
  「你是我見過最勇敢、最有生命韌性的女人,怎麼能夠為了三兩句話就輕生?那麼你也未免太沒有骨氣了。」他低沉急促地道:「聽我說,你阻止她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她有怨恨是正常的情緒,你怎能為了她的情緒話就想不開呢?」
  「可是雲桑說她恨我,」雲雙轉過身直視著他,小臉帶波,「櫻井,她恨我啊!」
  「人在失去理智的時候難免會說激烈傷人的氣話,你不也曾經要我滾遠一點?」櫻井鷹憐惜地拭去她的淚,溫柔地道:「如果我也一時想不開,那早就不知死過幾百回了,是不是?」
  櫻井鷹溫暖的擁抱、溫柔的撫觸和安慰漸漸地化解、撫平了雲雙方纔所受的震驚和傷痛。
  暖意和希望一點一滴地回到她的心房,她的眼底不再是迷霧般的恍惚無神,漸漸有了一絲光亮。
  「你是說真的?」雲雙祈求地望著他。
  他重重地點頭,輕輕吻了她額頭一記,「是!」
  她總算慢慢地吐出一口長氣,疲憊卻冷靜了。「謝謝你。」
  「不客氣。」他笑了,雙手也不客氣地繼續把她摟得緊緊,「好過點了嗎?」
  她點頭,在他懷裡出奇地舒適放心。
  「午餐吃了嗎?」
  雲雙搖頭。
  「為什麼不吃?」櫻井鷹挑眉問道。
  「我們早餐吃得晚,而且……」她勉強一笑,「剛才的氣氛不是很好,我們誰也沒有心情想到用午餐的事。」
  「我讓人送午餐過來好嗎?」
  她急急地搖頭,「不用了,謝謝你,今天的早餐已經太麻煩你了,還有花……謝謝,雲桑很喜歡那些紫玫瑰。」
  「早餐?」他愣了愣,「我沒派人送早餐過來呀,不過那些紫玫瑰的確是我送的沒錯。」
  她也一愣,「早餐不是你特別請他們準備的嗎?」
  「當然不是,我以為你們昨晚那麼累,今早一定會睡得晚,所以就沒有特別派人送早點過來了。」櫻井鷹恍然大悟地道:「我想是李醫師吧!」
  她臉色一僵,「是他?」
  「他就近交代、照顧你們姐妹倆也是應當的。」
  「我們姐妹倆的事不需要他插手。」雲雙面色微慍地道。
  櫻井鷹的黑眸閃著困惑的眸光,「為什麼你那麼討厭他?他與你們真有滔天大恨嗎?」
  「我對他個人沒有任何意見,但是他和雲桑的身份、地位相差太多,我們不能高攀也不敢高攀。」
  他皺起了眉,「你這樣說未免失之偏頗,身份、地位和相不相愛沒有絕對關係。」
  「身份不同,人生經歷也不同,想法更是不同,我不認為李緣中能夠受雲桑一生一世,他娶了她,能夠不和同事一道應酬交際吃飯嗎?能夠每天下班就速速回家陪著她嗎?」雲雙低低地道。
  櫻井鷹靜靜地傾聽。
  她冷靜犀利地道:「雲桑沒有辦法做一個出色稱職又能幹的醫師太太,她連照顧好自己都很困難……我害怕李緣中現在雖然深愛她,但是相愛容易相處難,他的耐性能維持多久?當他發現他的妻子像個美麗可愛的水晶娃娃,令人喜愛窩心,卻必須付出數倍心力照顧的時候,他的愛情熱度還能維持幾分?」
  櫻井鷹盯著她,歎息了,「原來你已經想得這麼深入,把所有可能的情況都預想出來了,沒錯,你的疑慮和擔心是正確的,但是你不能給他一個機會嗎?讓他證明他的愛堅定不移嗎?」
  「世上沒有堅定不移的愛。」雲雙悲觀地道:「時間會沖淡一切,會帶走所有美好的感覺。」
  「你好悲觀,中國有句話『人生不滿百,常懷千載憂』,指的大概就是你這樣的情形吧。」他溫和地道:「為什麼不能放開心胸,相信一次呢?」
  「相信什麼?」她抬眼問道。
  「相信我,相信他,相情愛情。」櫻井鷹笑意加深地道:「這不是件困難的事阿!」
  雲雙望著櫻井鷹燦爛如陽光的笑容,好生羨慕他能夠這麼篤定,這麼有自信,「我沒有辦法,我也希望能看得見曙光、看得見希望,但是我沒有辦法。」
  她每一步都得戰戰兢兢,因為一旦踩空,後果將是萬丈深淵,代價會是粉身碎骨。
  她所擁有的已經不多了,每一步都必須比別人更小心才是。
  「你可以的,只要放開心。」櫻井鷹執起她的手,熨貼在他的胸膛上,「聽到我的心跳聲嗎?」
  雲雙點點頭,小手感受到他堅硬胸膛下的穩健怦然聲,但她還是不明白兩者的關聯性。
  「信任我。」他低沉地道:「把所有的事都交給我……可憐的、堅強的雲雙,從今以後你再也不需要獨自背負著恁大的壓力包袱,將這些統統交給我來背吧!」
  雲雙本能地想搖頭,但櫻井鷹堅定灼然的眸光卻緊緊地鎖住了她,彷彿是種承諾、是種誓言,深深地直達她的心底保處,她竟奇異地安心了。
  她輕輕地顫抖著,可憐兮兮地道:「我真的可以信任你嗎?」
  他的眼光真摯而深情,溫柔若斯,口氣卻堅定如磐石,「真的。」
  「可是……為什麼?」她眼眶盈淚了,從來沒有感受過這麼強烈的溫暖和被保護的感覺,「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
  他露出雪白的牙齒,歡然地笑了,「我說過,我對你已經上了癮,而且我這個人一旦上癮就一生戒不掉了。」
  櫻井鷹沒有說半句跟情愛有關的詞彙,卻緊緊地摟住雲雙的心,徹底地說服、感動了她。
  「櫻井……」她含淚笑了,有一種恍然在夢中的感覺。
  他細細地端詳著地盈淚的小臉,憐愛疼惜地拭去她臉上濕潤冰涼的淚珠,「還有,你可以給他們一個機會嗎?」
  她眸光詫異地望向他。「什麼?」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所有你擔心的事情不見得會發生,但是我們可以見招拆招,如果到時候真的沒有法子圓滿結束,至少你已經試過了,你已經讓雲桑找尋過她的幸福,她至少不會再有遺憾了。」櫻井鷹溫和地道。
  雲雙咬著唇,驚悸擔心寫在眼底,「但是她的身體……」
  「放心,戀愛中的女子比你想像中的還堅強,更何況你現在阻撓她也已經來不及了,她還是會傷心得不得了,可是如果你給他們一個機會,或許給果將會不一樣。」他分析得清晰透徹,企圖說服她,「好不好呢?」
  雲雙低頭思索,久久沒有回應。
  她在想,她在評估,她也試著學會信任。
  「好吧,可是如果後果如同我預料的一樣呢?」她抬頭,有一絲驚懼,「到時候雲桑的身體和精神狀況一定會大受打擊,她會受不了的。」
  「我在日本有最好的醫療團隊,我們還可以將她帶回美麗的京都,讓遙遠的時空慢慢地淡化她的傷痛。」他冷靜一笑,「我們做好萬全的準備,其他的……讓緣分和老天來決定吧!」
  雲雙疲倦地倚在他胸前,由著他寬闊的肩臂將自己包裹在溫暖裡。「那……好吧!」
  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或許以櫻井這個第三者的角度來看、來剖析才是最妥善的安排吧。
  她太累了,渴望有個溫暖堅強的懷抱,渴望有人輕輕地撫摸她的頭髮,告訴她一切都不會有事,天塌下來也有他頂著。
  而櫻井竟能穿越重重荊棘、層層厚重盔甲,進駐她滄桑而柔軟的心房。
  誰都渴望被愛,端看對象是誰而已,櫻井能夠花下思多的心思與真誠來爭取照顧她,教她如何能不感動呢?
  「外頭風大,我們進去吧!」櫻井鷹溫柔地攬著她的肩頭,牽起她的手。
  雲雙心滿意足、無言地點了點頭。但願這一切不是場美麗的夢,倘若真的是,也請別讓她有醒來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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