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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純真傳說作者:碧洛

她昂揚的怒氣讓他移動的腳步不覺一頓,遲疑地轉過身面對他這些天來始終不敢正視的人。

  「送祥到底算什麼?不敢承認你看錯了人嗎?不敢承認偉大的Zhen,竟然也會有錯把廢人當天才的一天嗎?」她揚揚手中的樂譜。「這就是你原本以為我做得到,可是後來才發現糧本不值得一看的垃圾!」

  「你聽我說——」

  「用不著再說那些虛偽的謊話,也用不著再時時躲著我!你的態度已經把一切說得太清楚了。」純婉用力扯下繫著琴室鑰匙的銀煉子,連同手中的樂譜一同擲向他,樂譜和鑰匙擊中他的右胸登時轍了滿地。「你的琴室大可以留給其他更有天分的學生,我根本就不需要!該死的不需要!」

  純琬憤恨地怒視他一眼,昂高下巴,從他身邊走過。

  子真伸手想拉住她的手,但只是一個遲疑,她便已經與他錯身。

  她不是難過,她一點也不難過!純琬抬起頭望著微陰的天空,將灼燙的淚水眨回眼底。她只是生氣,她氣自己竟然天真的相信他真的認為她有天分,她氣他不該給她不可能成真的期盼。

  硬扯下來的銀煉子在她細嫩的頸部劃出一道血痕,鮮紅的血液緩綴滲出,最後凝桑成豆大的血珠滿落她胸口,染紅了雪白的衣噤,跟著一滴澄澈的液體滑過她的臉頰跌碎在血痕上,渲染開了強烈的鮮紅龜澤,接著又是一滴……

  她根本不難過?為什麼要難過?這是她早就體驗過的感受,不是嗎?

  就連陪伴她多年的多洛夫斯基老師都放棄了,他為什麼不能放棄?

  連她親生父母都放棄了,他為什麼不能放棄?

  連她自己都放棄了,他為什麼不能放棄?

  純婉扶著身旁的楓樹,木然地緩緩蹲下身,將臉埋在膝上,而後放聲大哭。

  為什麼連他都放棄?為什麼……

  她受傷了。

  子真坐在俞子城替小妹亻故的鞦韆上,怔忡望著手中染了血的銀練子。

  他在楓樹林裡聽見她的哭聲,一聲接著一聲將他的心檸得好疼。他想牢牢抓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他想把她緊緊擁在懷裡,不讓她再掉眼淚,他想深深吻住她的唇,不計半聲嗚咽從她嘴裡傳出,可是他什麼都不能做,因為她是學生,而他是她的老師,師生之間的分際不該逾越,也不能逾越。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憎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把持不住,為亻十麼會愛上自己的學生。

  如果他能夠把持得住自己,他就可以在她身旁指導她,讓她找回對音樂的感覺,讓她恢復信心,這才是他該做的,這才是身為師長的職責。

  為什麼他做不到?為什麼他該死的做不到?

  陰黑的天空開始落下大雨,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身上,他卻渾然未覺。

  屋內的俞子城從窗口看見弟弟失魂落魄的模樣,淺淺歎了一聲,撐起雨傘走向他。

  「子真,下雨了,進屋裡去吧,再坐下去會生病的。」

  子真抬眼望向兄長,努力扯出一抹安撫的笑容。「我想再坐一會兒,大哥,你先進去吧。」

  「誰的項煉!」俞子城看透他笑容中的勉強,卻沒追問,反而將往意力移向他手中的銀煉子。

  「學生掉的。」子真將銀煉子收人掌心,故意輕描淡寫地說。

  「你放心,爸的心臟很有力,再多一兩次刺激也沒問題。」俞子城厚實的大手在他肩上輕拍了拍,轉身走回屋裡。言下之意就是,就算再多個師生戀的醜聞,他們父親大人的心臟依舊可以強而有力的運轉下去。

  可是他怎麼能任事情繼續失控下去!子真收緊雙手,銀色鑰匙微微刺入掌心,他昂起臉盛接著傾盆而下的冰冷雨水,希望凍人的雨水能計他清醒點,再清醒點……

  結束了,什麼都結束了!艾曼達的異想天開,她可笑的奢想全都結束了。俞子真大可在學校裡待到老死,她也該認分的回去弄懂那些報表,別再妄想她這雙手還有機會再碰鋼琴。

  純琬使勁甩上房門,彎身拉出塞在床底下的行李箱,將衣物和隨身物品一古腦兒全往裡頭扔。

  「你就這麼放棄了?」瑪莉亞在門夕卜喊著。

  「對。」純婉冷聲回道,用力扛出梳妝台的抽屜,把裡頭的小首飾像垃圾一樣倒進行李箱裡,然後「砰」的一聲把抽屜塞回原位。

  房裡傳來的碰撞聲讓讓瑪莉亞不禁縮了一下,但仍大著嗓た喊道「你不能就送樣放棄。」

  「為什麼不能?」她胡亂撥開黏在臉頰的紛亂長髮,雙手撐著梳妝台,望著鏡中雙眼紅腫,狼狽不堪的自己。她不記得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哭得聲嘶力竭,亻方佛要將這些年未強忍下的淚水一次哭完。

  「你答應小姐要讓Zhon離開學校的。」瑪莉亞提醒道。

  「我辦不到,不行嗎?我沒那個能力,我看不懂報表,甚至連鋼琴都沒辦法彈,我只是個連活著都嫌多餘的廢人,不行嗎?」純婉吼道,伸手用力抹去眼角不小心滑下自憐的淚水。

  瑪莉亞聽到後來也火大了,以更高的音量回吼道「你不是廢人,你只是習慣放棄!一且受到挫折就縮回自怨自艾的殼裡,再也不敢探出頭來。你是個懦夫!」

  純婉用力拉開房門,低頭看著足足矮她半個頭的瑪莉亞半晌,而後緩緩扯出一抹冷笑。「沒錯,我就是懦夫,你滿意了嗎?」

  瑪莉亞往後踉蹌了一步,無法逼視她眼中的傷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地只知道純琬帶著一身狼狽、怒氣沖沖的走回來,劈頭就對她說一切都結束了,然後衝進房裡收拾行李。她以為她只是在鬧情緒,但情況似乎比她想像的嚴重許多。

  「我拿『垃圾』扔他。」

  「拿垃圾丟他?」瑪莉亞詫然。「為什麼?」

  「不為什麼,只不過他做了一件我早就對自己做過的事——放棄一個廢人。」純琬清冷一笑,再次掩上門板。

  瑪莉亞望著眼前緊閉的房門,長聲一歎。她的心結比她們想像中還深、還難解開,看來還是得他們家小姐親自出馬了。

  「老爺,門口警衛說有一位小姐說她和三少爺有約。」

  老管家走進餐廳,對坐在首位俞錦源報告道。

  「和子真有約?」俞錦源微聚攏兩道濃眉。「告訴她子真病了,請她改天再來。」

  「爸,等一下。」俞子城攔住老管家。「她有說她是什麼人嗎?」

  老管家偏頭一想。「門口警衛說她說了一堆,不過全是英文,他只知道她要找三少爺其他的全聽不懂。」

  「請她進來。」俞子城先向老管家吩咐道,才轉向父親。「爸,我們先看看她找子真什麼事。」

  「也好,你去看看。」俞錦源擺擺手。「說到子真,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一回事,竟然淋雨淋到發高燒。」

  俞子城不理會父親習慣性的叨念,亻頃身輕啄妻子的小嘴一下,才起身離座,到客廳去。

  下一會兒,老管家領著一位金藍眼的摩登女郎走進屋裡,俞子城乍見她只覺得有點眼熟,但又想不起自己在哪裡見過她。

  「艾曼達.奎克。」她先報出自己的姓名,朝他伸出手。

  「你好,我是俞子城,子真的大哥。請坐。」俞子城伸手與她一握,指了指沙發請她落坐。聽見她的名字,他便記起自己何時見過她。去年他到紐約開會,曾有人介紹他們兩人認識,不過她的身份反倒更讓他覺得奇怪,子真什麼對候認識這位華爾街的理財天才的?

  「我記得你。」艾曼達微微一笑,「那天唯一對我的投資公司沒興趣的人。」

  「奎克小姐為客戶創造利潤的能力令人印象深刻,不過敝公司和香港天地投資公司合作己久,彼此已經培養出相當的默契,所以暫時還沒有更換的抒算。」俞子城客氣地說。

  「唉,我真討厭那個姓符的,老是跟我搶生意。」艾曼達似真似假地埋怨道。她口中姓苻的便是香港天地投資公司的總裁苻天沼,兩人雖然沒有實際上的利益衝突,不過向.來好勝心強的艾曼達多少有些和他暗中較勁的意味在。

  俞子城直視人艾曼達眼中隱而不顯的一絲絲黯然,明白她並沒有她口中所說的那麼『討厭』符天沼。

  「還沒請教奎克小姐找子真有什麼事?」他將話題移回子真身上,無意無禮地窺探他人的心事。

  「我來替他治病。他在哪兒?」

  俞子城頗有興味地看了她一眼。「他在樓上,請跟我來。」

  「你真的病了?」艾曼達低頭望著床上一臉病容、唇色蒼白的子真。

  「他前天莫名其妙地在花園裡淋了一夜雨,然後就發高撓了。醫生雖然已經來看過了,也吃了藥,不過看起來還是沒什麼精神。」俞子城對她咧嘴一笑。「我相信奎克小姐一定有什麼秘方可以讓他恢復精神。」

  「有沒有用是不知道,不過秘方倒是有兩帖,一帖叫朵拉.孟,一帖叫孟純琬。」

  語音才落,便見躺在床上的病人,長睫緩緩掀動,迷濛的目光茫然地注視著房內多出來的兩位意夕卜訪客。「大哥?」

  「看來奎克小姐的秘方效果諒人。」

  子真順著兄長的目光,望向房內的陌生女子。「你是?」

  「我是艾曼達.奎克,你的樂迷。我們以前沒見過,不過我們有個共同的朋友,現在還有個相同的問題。」艾曼達逕自拉了把椅子在他床邊坐下,「不介意我坐著說吧。大老遠從纟丑約飛過來,實在很累人。」

  「當然,請坐。」子真掙扎著擁被坐起。

  「你們慢慢聊,我下去吩咐人送點熱飲過來。」俞子城欠身離開。

  「我想你應該還記得多洛夫斯基老師吧。我曾經跟多洛夫斯基老師學過一陣子的鋼琴,不過我的程度比起老師的另一位得意門生朵拉.孟當然是差多了。」艾曼達頓了下,確定子真的注意力已經完全集中後,滿意地一笑。

  「自從七年前她臨時取消一場頗為重要的演奏會,她就沒有再出現過了。」

  艾曼達點點頭,「看來你對她也滿熟悉的。我今天就是特地來告訴你一些美於她的事情。」

  「你知道她為什麼消失?」子真亻頃身向前,語氣顯得有些激動與急切。

  「別激動,記得你是病人。」艾曼達等他靠回牆上,才慢條斯理地說,「在我告訴你之前,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比較喜歡朵拉.孟還是孟純腕?」

  子真愣了一下,神色肅然地答道,「孟純琬只是我的學生。」

  艾曼達受不了地橫他一眼,「我只問你喜不喜歡,又沒問你地是什麼身份。你這叫不打自招。」

  子真微微紅了臉,抿唇不語。

  「既然孟純碗.只是『你的學生』那就不提她了。」艾曼達斜瞄他一眼,故意挪揄道。「關於朵拉.孟突然從鋼琴界消失的事,其實我也是從多洛夫斯墓老師那兒聽來的。朵拉.孟有個雙胞胎妹妹,也是從小就跟著多溶夫斯基老師學琴,雖然是雙胞胎,但兩人在音樂上的造詣卻截然不同。因為嫉妒,就在她們十七歲生日那一天,她妹妹用刀劃傷了朵拉的手,因此她不得不取消隔天的演奏會,後來醫生判定她的手再也不能彈琴,她就此從吉典音樂界消失。」

  我有一個雙胞胎妹妹,不過我們憎惡彼此。子真忽然想起純婉之前說過的話。

  「朵拉的手傷在哪裡?」他輕問,不自覺屏住呼吸。

  「右手無名指。」

  艾曼達才說完,原本還死氣沉沉的病人竟然一躍而趕,奪門而出,她連忙追上前去,叮囑道,「喂,別讓她知道你已經知道她是誰,不然她會逃開。還有她坐今晚十一點的班機回紐約……」她喃喃地將本來打算說的話說完。她本來還準備好幾套說辭要勸他去攔住純琬,不過現在看來都用不著了。

  其實不管她是朵拉.孟或是孟純婉,他早就明白就是她了!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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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小姐,您快來,她說時間到了,不等您了,我攔不住她呀!」瑪莉亞抓著行動電話,堵在純琬門夕卜向艾曼達求教。

  「瑪莉亞,讓開。」純碗拉著行李箱,瞪著站在門口不走的瑪莉亞,兩人僵持不下。

  電話那頭的艾曼達看了下時間,吩咐道:「沒關係,讓她走。」

  「可是……」瑪莉亞遲疑地抬眼看純琬。

  「放心,自然會有人攔住她。」

  「瑪莉亞,讓開!」純琬喝道,火氣逐漸揚升。

  瑪莉亞又看她一眼,無言地退到一旁,讓她離開。

  她拖著沉重的行李箱往前走了幾步,忽地停下腳步,輕聲道:「你保重。」

  「你也一樣。」

  「嗯。」純碗輕輕點了下頭,用力提起行李箱,蹣跚地走下樓。雖然她們兩個老是在吵架,但她心中卻也明白瑪莉亞是真的關心她。

  走到玄關,她才拉開大門——

  「我很抱歉。」無力的低哺伴隨著巨大的身影整個向前倒下。

  「俞子真?」純琬輕呼一聲,連忙接住他倒下的火燙身軀。

  一輛銀色的賓士房車見她出現,立刻俐落地倒車離開。

  「喂!別走啊。」她出聲喊道,但寧靜的街上只剩下揚起的塵埃。

  「俞子真,你怎麼了?別壓著我。」純琬用肩膀撐住他,努力騰出一隻手輕拍他的臉頰,但觸手處異常的火熱讓她嚇了一大跳。

  「瑪莉亞,快過來。」她連聲喚道。

  兩人七手八腳地把子真搬上二樓純琬的房間,讓他躺,下。

  純琬傾身伸手輕觸他火燙的額頭,忍不住蹙起秀眉。

  「發高撓還到處亂跑。」

  站在一旁的瑪莉亞強忍下笑意。他們家小姐說的沒錯,果然有人會攔住她。

  「瑪莉亞,去叫醫生來,順便打個電話叫他家人來接人。」純碗看了下時間,又望望他蒼白的臉,遲疑了一會兒,抿了抿唇後轉身走向房門口。「我快來不及了。」

  「你還是要走?」瑪莉亞詫然。「你不照顧他?」

  「我為什麼要照顧他?他是死是活干我什麼事。」鈍琬狠下心說,但目光仍是不忍地回頭望了他幾眼。

  瑪莉亞楞了一下,但隨即反應討來,也往門口走。「那就更不干我的事了。你一走,我還得忙著整理房子,才沒空照顧他。」

  「你也不管他?他在發高撓耶。」

  「你都不管了,我為什麼要管?他要病死在這裡也跟我沒關係。走了,走了,你不是要趕飛機?」瑪莉亞推著她往門夕卜走。

  「可是……」純碗頻頻回首。他看起來好像很不舒服。

  「別可是了,飛機可是不等人的。我看他大概也不會死,頂多腦筋撓壞了而己,不用拘心。」

  純琬看著他泛紅的臉龐和粗淺的呼吸,最後決定道:

  「我確定他沒事再走好了,丟他一個人在這裡好像太狠了。」

  「這可是你說的喔,我可沒叫你留下來。」瑪莉亞申明道,強抑下唇邊的竊笑,走出房門。

  醫生看過子真,替他打了支退撓針後,他終於開始發汗將過高的體熱排出,呼吸也逐漸恢復平穩。

  純碗坐在床邊,拿了毛巾替他把不斷冒出的汗水擦乾,以免他又著涼了。

  瑪莉亞端蕾剛煮好的熱薑湯上來,放在床邊的五斗櫃上。「等他醒了,讓他喝點熱薑湯,會舒服一點。」

  「你騙我。」純碗平靜地,語氣不像在控訴,反倒像在陳述一件事實。

  「有嗎?」馬莉亞裝傻。「我騙你什麼?」

  「你騙我留下來。」純碗輕柔地撥開子真額上濕黏的黑髮。

  「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剛才還推著你走,要你別管他,趕快去機場,是你自己要留下來的。」瑪莉亞走向門口,突然停下腳步,回頭道:「其實你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狠心。」

  待門關上,純琬才輕聲歎道:「我知道。」

  就算她真的狠得下心丟下發高撓的他坐車去機場,還沒到半路,她一定又會折回來,瑪莉亞只不垃是幫她省了一趟注定白花的車錢。

  純碗放下毛巾,俯身望著子真沉靜安詳的睡顏,一點也不狠地撂下狠話道:「害我沒趕上飛機,你最好給我一個很合理的解釋。」

  他的解釋一點也不合理!純琬瞪著端坐在鋼琴前優雅地彈著琴的男人,有些忿忿不平地想著。

  約莫是意識到她的注視,子真回過頭,對她露出溫柔的笑意。

  同祥溫柔的笑容緩緩浮上她的臉,在他回過頭後又垮了下來。她跟他笑什麼啊!她自厭的想。帶實討厭自己在他純淨尤邪的笑容下,忘了該追根究底的反駁每一個解釋的合理性。

  那天晚上他十二點多才醒,醒來時的第一句話就是;

  「我很抱歉。」

  「俞教授,您做了什麼事得讓您拖著病體專程來道歉?」她擱下替他擦汗的毛巾,秀眉一挑,故意語中帶刺地。

  「我很抱歉讓你誤以為我巳經放棄了。」

  她臉色轉冷。「那只是我誤會了嗎?」

  「我承認我那時候是故意躲你,但原因卻不是你想的那祥。」他掙扎著想坐起身。

  她斜睨他一眼,原想不理他,但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扶著他坐起來,順便還抓了個枕頭讓他墊著,以免牆壁太涼讓他病情加重。

  她不悅地瞪著多事的雙手。「那是什麼原因?」

  「因為那個吻。」

  他的話喚醒她對那個失控的熱吻的記憶,粉白的雙頰微微泛起紅暈。

  「我那時候被自己的舉動嚇到了。」

  她等了一會兒,但他似乎沒有繼續解釋下去的打算,她只好開口問,「所以?」

  「我很抱歉。」他很順地接口道。

  她看著他,隱隱覺得他的解釋少了很多事沒.但一看到他略顯蒼白的單純笑臉,那些「隱隱覺得」就真的全部都隱形不見了。然後隔天早上,她就看到那天硬扯下來的項煉和銀色鑰匙安安穩穩地躺在她手心上。跟著,她又開始像之前一樣,沒課就往玻璃琴室跑。

  「想什麼?」

  忽然在眼前放大的俊臉嚇了她一大跳,她捂著心口,沒好氣地橫他一眼。「嚇人啊!」

  子真眨眨眼,長長的眼睫毛了,一臉無辜的模祥。「你在想什麼?」.想咬他……純琬望著他豐潤的唇瓣,突然冒出這祥的念頭。她一楞,連忙不自在的挪開目光。

  「沒……設什麼,發發呆而己。」她心虛地垂下目光,但仍不時抬眼偷覷他看來極柔軟可口的唇。

  可口!她微皺起眉頭,又仔細打量起他弧形優美的雙唇。這形容詞怎麼會用來形容一個男人的嘴?

  子真伸出大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今天不練琴嗎?」

  純琬眉頭一擰,差點伸手拉下擋住她視線的大手,但一回,連忙止住蠢動的手,僵硬地回他一笑。「練,當然要練。

  她走向鋼琴,在椅子上坐好,十指平放在琴鍵上,望著空無一物的諧架兩秒後,起身走向子真,彎腰撈起擱在他腳邊的背包,對他尷尬地一笑,「忘了樂譜。」

  拿出樂譜,她把樂譜擱回地上,拿著背包走向鋼琴,正要把背包往架上放,才發現拿錯東西。

  「拿錯了。」她努力擠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朝子真聳了下肩,走回去把樂譜拾起,然後放進背包裹,跟兼靠出筆記本,把背包放下……

  「算了,你今天也別練了。我看你呆得滿嚴重的。」子真拉住她,朝她手中的筆記本努努嘴。

  真的看起來好可口。純碗回過頭見他努了努嘴,看著看著又失了神,根本沒意會到他努嘴的意思。

  見她反常的舉動,子真忍不住歎了口氣,拉她在身邊坐下。「你今天怎麼了?」

  純琬這才又回過來。「沒沒沒什麼,呃,我現在要練琴,對,我是要練琴沒錯。」

  「拿著筆記本練琴?」子真拖起她的手連同她手中的筆記本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我……」她支吾半天,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算了,既然你今天也沒心情練琴,我帶你去一個發呆的好地方。」子真接垃她手中的筆記本放進背包裹,跟著一手拎著背包,一手拉著背包的主人走出琴室。

  「去哪兒?」

  「找個地方我們一起發呆。」

  綠幕如茵,景色如畫。

  純琬乍見這片翠綠山坡便愛上它的純淨自然,她迫不及待地脫下鞋襪,赤足感受青草地的柔軟與清新。

  「喂,你怎麼會找到這個地方的。」跑跳了一陣子之後,她回過頭揚聲問子真。

  「因為迷路。」子真也大聲回答她。有一次他因為心煩,就一個人開車四處逛逛.結果就逛到這裡來了。後來他只要心情煩悶又不想彈琴,就一個人來這兒發呆。

  「原來你也會迷路呀。」

  「很丟人嗎。」他笑問道。

  「不會啊,很人性。我本來以為你什麼都會。」她鬆開髮辮,用力甩了甩頭,讓風輕撫長髮。

  子真淺淺一笑。「這你就錯了,我除了音樂,什麼都不行。」

  他眼中微微流露出的悵然讓純琬不自覺收起笑容走向他。

  子真垂眼望著輕復在他手上的修長柔夷,緩緩反過手與她交握。

  這雙手與他妹妹的不同,詩樊的手對他來說是責任,證明他是被需要的,但她的手卻代表著他渴望己久的關懷。

  「我父親原本希望我和兩個哥哥一祥學商,但是我對商業方面的事一點天分也沒有,他只好放棄,由著我學音樂。」

  「不過你現在的成就一定讓你父親頗為自豪吧!雖然你在商業方面不太行,可是你在古典音樂界卻是最頂尖的。」

  子真看她一眼,而後低下頭。「他從來沒有陪我參加過任何一次比賽。一向都是我媽陪著我去比賽,我媽死後,就換成鋼琴老師陪我去。」

  「你媽去世時,你幾歲?」

  「十二歲。」

  純琬抬起頭直視入他眼中。忽然間,她看見的不是長大成人的子真,而是一個十二歲的小男孩站在比賽會場,手裡拿著第一名的獎座,卻聽不到家人為他喝彩的落寞。

  「我不太會安慰別人,呃,坦白說,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去安慰人。可是我恿……或許你會需要這個。」她拍出他握住的手,張開雙臂給他一個很用力很用力的擁抱。

  子真墿了一下,跟著也緊緊回抱住她,低下頭摩挲著她馨香柔軟的長髮,感激地低語道:「是的,我需要。」

  不需要多餘的安慰言語,一個真心的擁抱其實已經代表了一切。

  藍天綠地,秋風送爽,長裙飄飄,緊緊相擁的人構成一幅極美麗詩意的畫面。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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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純琬遲疑地抬頭輕聲道:「呃……希望你不耍感傷太久,不然我會不知道要怎麼辦。」

  子真低頭望著懷中佳人不如該如何是好的表情,怔了一秒鐘,忍俊不住的笑聲倏地鼓動胸臆,朗朗傳揚開來。

  「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他用力將她擁入懷中,「我只是證明我已經不感傷了。想放風箏嗎?我車裡有風箏。」

  「你車裡為什麼會有風箏?」

  「因為一個夢。」他走向停車的地方。

  她跟了上去。「什麼夢?」

  子真但笑不語,打開後車蓋,靠出色彩鮮艷的長尾大風箏。

  「好漂亮。」純琬輕呼一聲,開開心心地接過他手中的風事,跑向草地。但跑了一小段路,她又停下腳步,回頭喊道,「你快點嘛!」

  他笑了笑,追上她的腳步。

  純碗著看四周,最後迭了一個她認為最適合放風箏的地方,跟著抓起一根頭髮測試風向。

  「再拿高一點。」她放著風箏線,抬手示意另一頭的子真把風箏拿高。「等一下我說放就放。」

  兩人費了一番工夫,大風箏終於飛上藍天。

  純碗坐在子真身邊,手中拿著風箏線的卷軸,仰頭看著風箏愈飛愈高。

  「我小時候最喜歡去放風箏。我爹地、媽味每次找不到小孩,就知道一定是我帶著妹妹去公園放風箏。其實以前我和妹妹的感情很好,常常調換身份捉弄身邊的人。有時候連爹地、媽瞇都分不出我們兩個誰是誰。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會變成選祥。」純琬深吸一口氣,回頭卻看見子真躺在草地上,手掩雙眼,呼吸乎穩,看來睡得正熟。

  「你真是……」她瞪著他恬適的睡臉,心裡又氣又好笑,心中的感傷情懷頃刻消失無蹤。

  「真的這麼好睡嗎?」她偏著頭打量他舒服的睡姿半晌。「呼,要睡一起睡。」

  她把風箏卷軸揣進懷裡,在他身邊躺下,忽然他一個翻身,大手一伸把她整個人擁入懷中。

  純琬諒訝地抬眼,瞧見他濃密的長睫毛微微掀動。她了然一笑,反手抱住他,舒服地偎進他懷裡。是的,她也需要一個溫暖的擁抱。

  子真細細磨蹭著她柔細的髮絲,滿足地輕歎一聲。

  每當他彈奏著她編寫的「風箏」,腦海中便會浮現這樣的夢境,而今天終於能夠美夢成真。

  純琬背著背包走進教室,嘴裡輕哼著曲子,一派輕鬆愉快。

  「純琬,坐這兒!」鄒敏兒見她進來,笑著朝她招了下手,指著身邊的座位。

  上課時間還沒到,教室裡還有不少空位,她看了其他座位一眼,最後聳了下肩,走向鄒敏兒身邊的位子。

  「你最近好像心情特別好。」鄒敏兒挨近她,手托香腮,仍是一貫的輕聲細語。

  「有嗎?」純琬看她一眼,慚漸習慣她老是在身邊打轉,倒也沒當初看她那麼不順眼了。

  鄒敏兒曖昧地瞇細眼,挨得更近。「是不是談戀愛了?」

  「談什麼戀愛?」純琬往左挪了挪身子,和她逼近的俏臉拉開一段距離,不習慣和其他人靠得太近。

  「還不承認。」鄒擻兒噘著嘴道,手探進背包裹拘出小鏡子,往純琬面前一擺。「你自己看。」

  「看什麼?」純琬失笑,斜睨那面小鏡子一眼。難不成這還是面照妖鏡?!

  「看你滿面春風的樣子。」鄒敏兒索性替她拿起鏡子,讓她看個仔細。

  鏡中的容顏眉眼含喜,嘴角含笑,澈發出的光彩猶如夏日驕陽般燦爛奪目。

  她是誰?純琬一楞,略顯僵硬地別開目光。「我看不出哪裡不一祥。」

  「真的看不出?」鄒敏兒挑眉,一臉的不相信。

  純碗強迫自己定下心神,恢夏一貫的淡漠。「該有什麼不同嗎?」

  鄒敏兒小嘴一撇。「不想承認就算了。」

  承認什麼?純琬手撐兼下巴,望著剛走進教室的老師,目光的焦點卻穿透牆壁遠遠落在目標未明的前方。

  承認她真的喜歡上子真嗎?不可能的,她只是想博取他的信任,然後讓他離開學校重回古典音樂界。

  只是……她收回目光,望向窗夕卜的水藍晴空。鏡子裡的「她」發生了什麼事!看來好陌生。

  事情是不是有些失去控制了?純碗側著臉伏在平滑光亮的琴蓋上,思緒紛亂得理不清一個頭緒。

  「孟純琬,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煩躁地揚聲自問。

  難道……她用力甩甩頭,揮去那個念頭。不可能的,她怎麼可能弄假成真,真的愛上俞子真!

  她坐直身子,掀開琴蓋,目光不自覺飄向門口。

  他為什麼還沒來?念頭才起,她又是一怔。

  這沒什麼,她只是為了搏取他的信任,難免會有點入戲太深。她說服自己,拒絕聆聽心底有個聲音在大聲嘲笑著這個理由有多麼牽強與薄弱。

  但她魂不守舍的情況卻一直持續到子真帶著一臉神采奕奕的笑容走進玻璃琴室才恢復正常。

  「美麗的小姐,可以請你跳支舞嗎?」子真一躬身,對純琬做了一個優雅的法式宮廷禮。

  純碗詫然笑問,「你幹嘛?」

  「邀舞!」他微微抬起頭,俊逸的臉龐堆滿笑意。「美麗的小姐,願不願意賞個臉,與我共舞一曲?」

  「這……」純琬玩心乍起,故意手掩著小嘴,盯動長睫毛,矯揉造作地矜持了一下才點了點頭。

  子真執起她的手到唇邊印下一吻,將她帶到琴室夕卜的空地。

  「請梢候。」他按下衣袋中隨身聽的播放鈕,悠揚的琴聲緩緩流洩在楓樹林中。

  兩人隨著琴聲優雅的旋律翩翩起舞。

  「英俊的男土,這首曲子好像以前沒聽過。」

  「噢,美麗的小姐,這首曲子是敞人不才之作。」

  純腕昂首望著他。「十分傑出的作品。」

  「你過獎了。」凝望她的星眸含笑,柔情滿溢。

  兩人又共舞了一會兒,樂聲忽停。

  子真歉然一笑。「美麗的小姐,恐怕這是未完之作,讓你失望了。」

  「無妨。」純琬偏著頭想了一會兒接續下他未完成的樂章,輕輕哼唱。

  子真諒喜地看著她,眸中笑意更深。他輕摟著她細軟的腰肢,隨著她哼唱的旋律旋轉、點足、再旋轉……

  最後一個音符結束,純琬優雅地曲膝,行了個宮廷禮,子真也躬身回禮。

  「美麗的小姐,看來你完成了這首曲子。」

  「英俊的男士,希望你不會介意。」純琬望向他心裡其實有些不確定,深怕自己隨興之作會讓這首曲子顯得不倫不類。

  「當然不介意。既然這首曲子是我們聯手譜成……」子真手輕拉,將她帶人懷中。「就叫做『純真』好了。」

  純碗釋然地昂起頭對他綻開笑顏。「嗯,就叫『純真』一半是我,一半是你。」

  「一半是我,一半是你。」子真緩緩低下頭,深深吻住她紅潤的櫻唇,以真情誓約……

  期中考後,周圍的氣氛顯得益發怪異。

  純琬低頭收拾著文具,明顯地感受到四周投注而來的好奇目光。她猛然抬起頭,教室裡的其他人立刻低下頭,假裝專心地整理東西。

  她掃視眾人一眼,撇了撇嘴,拎起背包走出教室。

  「純琬,等一下。」子真從走廊的另一頭走來,忽地喚住她。

  純琬回過頭,見是子真在叫她反倒有些意夕卜。「有事嗎?」

  「你過來一下。」子真全然無視於周圍探究的目光,拉起她的手走向學校特別分配給他的專屬休息室。

  好奇的七光頓時化為擾人的竊竊私語嗡嗡傳入純碗耳中,雖聽不仔細,卻也能猜得出自己和他已經成了議論焦點。

  她輕輕抽回自己的手,與子真拉開一段距離。

  「怎麼了?」她的舉動引得子買回過頭輕問。

  她聳了下肩,將雙手背到身後,搖頭答道,「沒什麼。」

  子真沒再伸手牽她,直到進了休息室,他才低下頭,輕啄她的小嘴一下。

  「我今天下午有點事,沒辦法陪你練琴。」

  「嗯。」純碗悶悶應了聲。

  「別失望,我保證只有這一次。」

  「我才不失望,大不了自己練。」她垂下眼不看他,不願承認自己真的覺得很失望。

  子真輕輕抬起她小巧尖瘦的下巴。「真的不失望就笑一個。」

  她牽動嘴角,擠出一個很勉為其難的笑容。

  「笑得真醜。」圓潤的指腹輕點她的紅唇。

  純琬張嘴,狠狠咬他食指一口。

  「你咬我。」他抽回手,故意裝摸作祥的大呼小叫。

  「咬你就咬你了,還怕你不成。」純琬昂高下巴,笑著斜睨他。

  「不怕我?看我怎麼整治你。」子真欺向前直攻她腰側。

  向來怕癢的純琬尖叫著又閃又躲,但仍被他牢牢困在懷裡,只得連聲討饒。「好,我怕,我怕。」

  「知道怕就好。」他揚唇一笑,滿意地停手,溫柔地替她撥開前額散亂的絲。「我托我大哥從法國請來一個著名的夕卜科醫生替你看手,大概十九號左右會來台灣。」

  「如果他看完之後確定我的手還是不行呢?」

  「小傻瓜,別胡恩亂想。」子真輕敲她光滑的額頭一記。

  敲門聲忽然響起。「Zhen,你在嗎?」

  純琬連忙退出他懷中,爬了爬亂髮,拉平衣衫。「我先走了。」

  她拉開門,迎面對上門夕卜白髮斑斑的音樂學院院長,訥訥道了聲好後,快步離開。

  院長目光凝重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半晌,才回過頭看著子真。

  「院長,找我有什麼事嗎?」子真往後退了一步,讓他進門。

  院長背著手走進休息室,慢條斯理地開口道,「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學校決定聖誕夜當天要舉辦一場慈善音樂會幫育幼院籌款,希望你可以表演幾首曲子,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當然沒問題,我很樂意。」

  「你願意幫忙就好,詳細的情況我改天再跟你研究。」

  院長走向門口,突然停下腳步,回過身望著子真澄澈如水的眼神,嘴張了又合,顯得有些欲言又止。

  「院長,還有別的事嗎?」

  「我……」院長遲疑了一會兒,最後歎了口氣,決定直說:「Zhen,我知道你關心學生,不過有時候師生之間還是要保持一點距離,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呃,你瞭解我的意思吧。」

  他點頭。「我瞭解。」

  「你瞭解就好。」院長拍拍他的肩,走出休息室。

  子真掩上門板,頭側抵著微凸的門框。他明白院長的顧慮,但純琬嚴格說來並不是他的學生。艾曼達回美國前留了一封信給他,信中說明了一切事情的前因後果。

  他知道純碗的心結很深,也知道她來台灣的目的是讓他離開校園,更知道一個不小心他很可能從此身敗名裂,但是為了她,他決定用一切賭她對他不只是作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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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結果還是一祥,她的手依舊不能像以前一祥彈琴。純芄閉上眼將一切摒棄在覺範圍之夕卜,包括坐在她身旁的子真。

  「純琬。」子真有些不安地看著她超乎尋常的平靜。

  黑白分明的眸睡倏地睜開,不是看他,而是直視面前的夕卜科醫生。

  「麻煩你了。」淡然的語音輕響,伴隨著她微揚的嘴角。

  這祥的冷靜令子真格夕卜心驚。

  「很抱歉,我沒辦法幫你。」夕卜科醫生咖啡色的眼眸歉然的回望純琬。

  「沒關係,我瞭解,我一直都瞭解。」她倏地站起身,欠了個身。「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話一說完,她轉身就走,完全不理會一旁的子真。

  「純琬。」子真連忙喚她,但她恍若未聞,離開的腳步又急又快。

  他朝夕卜科醫生歉然一笑,起身追了出去。

  純琬急促的腳步愈走愈急,忽地轉為狂奔,子真怕她出事,邁步追了上去。

  「純琬。」他又喚,但她依舊不理,沒命似地直往前衝。

  情急之下,他猛然伸手拉住她的左手,硬將她扯入懷中。

  她僵在他懷中,繃緊的身軀輻射出拒人於千里之夕卜的冷然,依舊一句話也不吭。

  子真收緊雙臂,用力抱住她僵硬的身體,執意抵抗她的拒絕:「純琬,你別不說話。我知道你很難過,說出來會好過一點。」

  懷裡的人兒仍是沉默,緊貼著他溫熱胸膛的臉頰幾乎冰得沒有溫度,透過他身上的白色高領羊毛衣,凍人他心裡。

  「純琬,說句話好嗎?」子真將她抱得更緊。她明明就在他懷裡,他卻覺得她彷彿愈飄愈遠,遠得幾乎看不見,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再也收不回來。

  他一諒,心頭跟著一重,心慌意亂地輕搖她的肩頭。

  「純碗,看著我,說句話。」

  他的恐慌傳進了她封閉的意識中,凝然的表情開始出現細微的變化,抿直的唇瓣輕吐出幾個音節。「為什麼要給我希望?」

  澄澈透明的淚水無意識地泛流出她空洞的眼眶。

  「為什麼要讓我抱著不可能實現的希望。」她的語聲漸強,雙手緩緩握成拳。

  子真心疼地抬起手,想替她拭去頰上的淚水,被她用力揮開。

  「為什麼要給我希望?」她猛然退了一步,嘶聲喊道,帶淚的眼眸傷痛地望著他。「為什麼要讓我以為還有機會可以彈鋼琴?我已經好久沒去想了,只要不想,就不會那麼癢,不會那麼難過,可是你為什麼又要讓我以為情況會有所改變!結果永遠都只是令人難堪的失望,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她掄起拳用力捶著子真寬闊的胸膛,他也不阻止,任由她發洩心中的傷痛。

  「為什麼……」她痛哭失聲,緊握的豢頭終於在他胸前停下。

  子真溫柔地將她泛紅微腫的雙手包在掌中,輕輕印下一吻。「我很抱歉。我跟你一祥希望你的手能夠復原。」

  純琬出神地望著他修長有力的雙手,眼前彷彿泛起一層淺淺的紅霧。

  真的和她一樣希望嗎?不可能的,他怎麼可能懂得她的渴望、傷痛與難過?他有一雙完好而有力的手,而她的手卻再也沒有復原的希望了。

  她不甘心……嫉妒的火苗隱隱竄出她心中,將難解的心結結得更緊。

  兩層樓高的聖誕樹立在廣場正中央,數以千計的小飾品和綵帶一圈又一圈纏撓出歡樂的氛圍。

  聖誕節雖然不是台灣傳統的節日,但年輕一代迎節的熱度卻絲毫不遜於西方基督教國家。一群身著白袍、頭帶金芭光環的年輕人站在廣場入口處,手捧詩本,高聲和唱著聖誕歌曲。

  忽然廣場內傳出一陣稚嫩的尖叫聲.一群孩子衝向聖誕樹旁做聖誕老人打扮的夕卜國男子,爭著跟他要禮物。

  「三哥,我們也去跟聖誕老人要禮物。」俞詩奕稚氣一笑,拉著子真的手也要往那兒衝去。

  子真連忙拉住她。「詩樊,不行喔,你忘了三哥待會要表演了。」

  俞詩奕嘟起小嘴,滿臉冀望地望著那群孩子。「可是……

  「「Zhen,不然這祥吧,你先去會場準備,我帶詩奕過去看看,一會兒就去找你。」一直站在一旁的純碗提議道。

  「但是……」

  「三哥,拜託啦。」俞詩樊軟聲求道,大眼可憐兮兮地瞅著子真。

  「你放心,我不會把她弄丟的。」純碗保證道。

  他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拋不過她們,點了下頭。

  「你們要注意安全。還有,詩奕,你要乖乖聽純琬的話,不准亂跑。」

  俞詩樊漾開笑顏.用力點頭。「三哥,我絕對不會亂跑。」

  「麻煩你了。」子真輕握純琬的肩頭一下,隱隱感覺到她身體一僵,似乎在抗拒著他的接近。

  「不用客氣。」純琬徽微動了下肩頭,試著不露痕跡地避開他的手。

  子真收回手,澀澀一笑,轉身往慈善音樂會的會場走去。

  待他的身影沒入人群中,再也分辨不清,純琬才垂下目光,測過頭望向身旁的俞詩奕。

  「我們去看聖誕老公公吧。」俞詩奕對她露出稚氣的笑臉。

  「你真的想看嗎?」她淡然反問。

  俞詩樊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但她隨即眨了眨眼,不解地偏著頭望著她。「對啊!再不過去,禮物就被搶光了。」

  「那就走吧。」純琬牽起她的手,走向孩子聚集的地方。「我還以為你斜眼看了我一天,是有話想跟我說。」

  「有嗎?我從來不會斜眼看人的,三哥說這祥很沒禮貌。」

  俞詩樊一臉認真的說。

  「你真是個乖孩子。」純琬輕拍她的頭,彷彿她是個只有六歲大的孩子。「我相信聖誕老公公一定會給你很多禮物。」

  俞詩奕身子一偏,避開她的手,突然停下腳步。「人家不想看了。」

  「為什麼?」

  「就是不想看了。」俞詩樊嘟著小嘴,掉頭走向慈善音樂會的會場。

  純琬跟上她的腳步,和她並肩走著。

  沉默了一會兒,俞詩奕細小的聲音輕輕響起,帶著幾絲防備的冷意飄蕩在微涼的空氣中。「不管你心裡在想什麼,不准你傷害他。」

  純琬的腳步一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懂的。」俞詩樊篤定地說。

  純琬抬眼望著她,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你這祥快樂嗎?」

  「那就不關你的事了。」

  她怎麼也來了?純琬望著前方和子真聊得正開心的熟悉身影,眉頭不自覺深深皺起,一陣微惱湧上心頭「咳!咳。」她重重咳了兩聲,但似乎沒人注意到。

  「純琬,你是不是感冒啦?」俞詩奕故意揚聲問道,終於引起在前方交談那兩人的注意。

  鄒敏兒回過頭,對純琬綻開笑臉,像只蝶兒飛奔過來。「純琬,原來你也來啦?我聽說Zhen在這裡辦慈善演秦會,特地過來看看,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

  「真巧啊。」純琬皮笑肉不笑地牽動嘴角,沒來由地,她突然覺得鄒敏兒今天看來格夕卜不順眼。

  「這位是?」鄒敏兒看向站在一旁的俞詩樊。

  「她是我小妹,叫做詩奕。」子真走向她們,介紹道。

  「你好,我是Zhen的學生,叫我敏兒就可以了。」鄒敏兒對俞詩樊微微一笑。

  俞詩奕黑白分明的大眼瞎骨碌碌地在三人身上轉了一圈,忽然拉起鄒敏兒的手跑向觀眾席。「敏兒,我們快去搶個好位子。」

  「可是我……」鄒敏兒目光粘著在子真身上,想甩脫俞詩樊的手,又顧慮到她是子真的妹妹,這一遲疑,人便彼俞詩奕半拖半拉地扯著往觀眾席去了。

  「感冒了?」子真低頭柔聲問道,抬手輕觸她額際。

  純琬垂下頭避開他的碰觸。「不是,只是喉嚨有點干癢,咳過就沒事了。」

  「不是感冒就好。」子真若無其事地收回手,雙手插入黑色西裝褲口袋。

  自從那天法國來的夕卜科醫生也判定她再也沒辦法彈琴之後,她對他的態度使開始有些反常,她的反應其實不算激烈,只是隱約抗拒著他的接近。他明白她怨他不該給她希望之後,又讓她再次失望,也知道她需要時間去修復傷口,但教他如何能不焦急?這個學期很快便要結束,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如果在她回紐約前,他依舊無法打開她的心結,或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但是儘管心裡再找急,也只能等。愈是逼她,只會讓她愈往死胡同裡頭縮。

  「純琬……」子真低頭望著她疏遠的態度,深深痛恨起自己的無能。如果是他大哥或二哥,一定知道該怎麼做,不像他,明明知道她的心結何在,卻又無計可施。

  「Zhen。」音樂會的工作人員朝他揮揮手。「請你過來一下。」

  「我馬上過去。」他回頭應了聲。

  「我去找詩樊和敏兒。」純琬不等他開口,交代一聲便走向觀眾席。

  望著她疏離的背影,子真無奈地長歎了口氣。

  純琬背著背包走向靠窗的座位,對鄒敏兒熱切的招手完全視若無睹。

  冷然在鄒敏兒眼中一閃而逝,但她隨即堆起笑容,拿起自己的東西移向純琬身旁的座位。

  「Zhen那天的表演實在太棒了。」鄒敏兒挨向她,語氣熱切的。

  「嗯。」純琬興趣缺缺的應了一聲。她倒不覺得子真那天的表現有多好,明明是歡樂的聖誕樂曲,但他的琴聲少了一些喜樂,隱隱藏著沉重與不安。

  鄒敏兒支著下巴,偏著頭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問:「你這幾天怎麼看來沒精打采的?發生了什麼事?」

  純碗挑眉,橫掃她一眼。「有嗎?」

  「有什麼事你可以說出來,我幫你想想辦法。」

  缺一雙能彈鋼琴的手,你要剁給我嗎?純琬心想,但嘴裡仍是淡然地說:「沒什麼。」

  鄒敏兒噘起小嘴,「你每次都這樣,什麼也不跟我說,我就不會像你這麼小氣。」

  「嗯。」純碗的語氣擺明了是在敷衍。

  「我告訴你喔。」鄒敏兒頓了一下.雪白貝齒輕嚙著下唇,似乎有些猶豫。「可是我又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那就別說,反正我也沒興趣。純琬暗想,手撐著右頰,三分之二的注意力落在窗夕卜的景致上。

  鄒繳兒用力一抿唇,似乎下定了決心。「純碗,我跟你說.可是你千萬別告訴別人。」

  她還有誰可以說?她在學校裡的人際關係爛得一塌糊塗。除了鄒敏兒還死纏在她身邊煩她之夕卜,其他同學全在她「有心」經營下將她列為「拒絕往來戶」,她就不相信鄒敏兒不知道這一點。

  「你看。」鄒敏兒掏出一串銀煉子在純碗眼前晃了晃。

  純琬只覺得眼前一陣銀光閃動,根本看不出哪裡特別。「你偷人家的銀項煉啊。」不然於嘛神秘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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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會偷人家的項煉?」鄒敏兒輕聲抗議道,修長的青蔥玉指夾起繫在銀項煉上的銀色鑰匙讓她看清楚。

  「我是要你看這個。Zheo說我很有天分,所以把玻璃琴室的備用鑰匙給我,希望我有空可以去那裡練琴,他還說要特別指導我。你大概還不知道玻璃琴室是什麼吧?它建在楓樹林裡,聽說是學校為了邀請Zhen來這裡教書特別建的,不過也有人說是Zhen的二哥俞子惑捐餞蓋的。其實我覺得應該是學校為Zhen建的,畢競Zhen是世界知名的鋼琴家……」

  純琬瞪著眼前再熟悉不過的銀色鑰匙,完全聽不見鄒敏兒後來說了什麼。她怔忡地拎起背包,起身走出教室。

  「純碗,你要去哪兒?」

  「我想吐。」她失神地回道,頭也不回地從老師身邊走過。

  她好想吐!她無意識走向樹林中的玻璃琴室,站在門前的一棵楓樹旁,扶著樹幹,不停地乾嘔,彷彿要將五臟六腑全給嘔出來。

  原來他把鑰匙給所有他認為有天分的人。那他的手抱過多少人?他的唇又吻過多少人?噁心感再次瀾上她喉頭,讓她忍不住又抱著樹幹一陣乾嘔。

  難怪他會特地從法國請知名的夕卜科醫生替她檢查手.畢竟他要確定投資在她身上的時間值不值得,既然已經知道她的手再也不能彈琴了,轉移投資自然是合理的選擇。

  捨棄她是最合理的迭擇!

  該死!純琬用力抹去眼角不小心泛出的淚水,憤然瞪著玻璃琴室。

  憤恨的烈焰陡然竄出心底,跟前的虹霧慚漸贍攏,遮蔽了一切……

  「喂喂喂,你們看了今天的早報了嗎?」!非凡拿著早報追上前方的同學。

  「還沒,怎麼了?」清秀的長髮女子搖了搖頭。

  賈非凡攤開手中的報紙,湊到他們面前。「Zhen上報了。」

  「Zhen上報有什麼好希奇的,不是第一次。」矮男子不以為然地掃了眼報紙。

  「上藝文版當然沒什麼希奇的,可是他這次上的是社會版!」賈非凡大聲念出報紙題:「純真又毀!知名鋼琴家俞子真涉嫌強迫女學生與其交往。」

  另夕卜兩人聞言皆是一楞。

  「怎麼會有這種事?報紙上怎麼說?」

  「報紙上受害人的好友不忍心著她在zhen的脅迫下日漸消瘦,所以決定透過記者向社會大眾揭露這個內暮。」

  賈非凡指著報上刊登的照片,畫面中一男一女在跨年的姻火晚會時擁吻。「你們看,這個女生根本就是一年級的孟純琬。」

  矮男子微瞇起眼細看,「看起來是有點像。你們覺得這事情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百分之百相信Zhen,他肯定是被陷害的!我一看到那個孟純琬,就覺得她城府很深。」

  「非凡,你不會現在還在計較她讓你難看的事吧。」清瘦女子調侃道。

  「才……才沒有,我又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我是就事淪事。」賈非凡臉上閃過一抹被拆穿的困窘。

  瘦女子也不再死揪著他的小辮子不放。「我也覺得Zhen不是那種人。會不會他們兩個都是被陷害的!」

  「Zhen來了。」矮男子瞧見子真從另一邊走來.輕聲提醒道。

  三人迎向子真。「Zhen,我們全都相信你。」

  子真輕柔地一笑:「我不想談那件事。上課時間快到了,你們再不快點就要遲到了。」

  「可是……」

  清瘦女子細心地瞧出子真神情中的疲累,拍拍另夕卜兩人。「走吧,我們讓zhen安靜一下。」

  直到學生的背影遠了,子真才神色黯然地垂下眼。他沒有想到他終究還是敗給她的心結。

  那天純碗主動提議要跟他去看跨年的煙火晚會。他以為她終於願意走出陰慰,重新接納他,興奮的他幾乎沒有察覺到她動作神色中的勉強,直到他吻了她,才隱隱感覺到她其實還是抗拒著他的接近。

  「俞教授,院長請你過去。」系裡的女助教走向他轉達道,小心翼冀地和他保持一段距離。

  「請你告訴院長我一會兒就過去。」子真明白女助教的想法,讓她先走一步。

  有人相信他,有人懷疑他,但此刻旁人的認定對他來說已經無所謂,他唯一在乎的只有她的決定。

  音樂學院院長望著站在桌前的純琬,微微皺起眉頭,努力回想自己是在哪裡見過。「你看起來很面善。」

  純琬垂下臉避開他的注視。「院長,我們之前在俞教授的體息室見過面。」

  「不對,不是那一次,是更早之前。」

  她依舊低著頭,不敢抬起頭,怕他會忽然記起他們是在什麼時候見過面。她還記得他,當年她考到伊麗莎白女王國際鋼琴大賽首獎時,他是那天的評審之一。

  院長終於放棄回想,雙手交放在桌上,一臉嚴肅的望著她。「我想你應該知道今天報上的消息。」

  純碗輕輕點了下頭。

  「報上那個人是你?」

  「嗯。」她應了一聲。

  「我希望你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這件事不只關係到俞教授的人格與名譽,也會影響到你在學校的生活,畢竟學校裡有不少學生相當喜歡俞教授。」院長頓了下,嚴肅地看了她一會兒,才又開口道,「你和俞教授交往是自願還是被迫的?」

  Zhen說我很有天分,所以把玻璃琴室的備用鑰匙給我。

  為什麼要給我希望,為什麼……

  紊亂的恩緒在她腦中翻騰,澈狂的怒焰苦苦焚灼著糾結的心眼前升起的紅霧遮蔽了雙眼,頃刻將她淹沒。

  「被迫的。」終於,她聽見一個冷酷的聲音這麼說。

  院長沉默了好一會兒。「好吧!既然如此,學校會為你討回公道。你先回去。」

  純琬僵硬地轉過身,走出院長辦公室,腦中一片空白地呆站在門夕卜。

  子真從遠方走來,看見站在院長辦公室夕卜的純琬,特地在經過她身旁時放慢了腳步,溫柔地對她一笑。

  純琬半垂下臉,匆匆走開,與他錯身而過。

  溫柔的笑容在他臉上凍結,絕望的寒冷從他心底陣陣泛出。她做了什麼?為什麼神色如此心虛?

  他強抑下心中那股難奈的冷,輕敲院長辦公室的門。

  「請進。」

  子真應聲走人。

  「zhen,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找你來。今天早上已經有不少學生家長打電話來詢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所以不得不請你過來一下。我剛才已經先問過那個學生,現在想聽聽你的解釋。」院長神色肅然地說。

  「她怎麼說?」

  「她怎麼說並不會影響我的判斷,我只是想瞭解你們雙方的說法。」

  「自願還是被迫?」子真堅決地看著院長,向來溫文和善的眼流露出罕見的強勢。「告訴我。」

  院長皺眉回望他一會兒,歎了口氣道,「被迫。」

  他的唇角微勾起苦澀的淺笑,失去溫度的心狠狠扭緊。「她怎麼說就怎麼是。」

  「Zhon,你可以提出證鋸證明她也是自願的。雖然師生戀是不被允許的,但起碼問題會小一點。」院長勸道,不願他就這麼放棄。

  「如果她覺得被迫,就是被迫。我承認了,院長,做您該做的事,不用顧慮我。」

  院長搖搖頭。「Zhon,你這又是何苦?」

  「只是承認自己賭輸了,願賭服輸。」子真喃喃低語道,跟著一欠身。「院長,我還有事,失陪了。」

  「Zhen,你再好好想清楚。」院長依舊不死心地勸道。

  子真拉開門時頓了一下。清楚?是的,他會把一切弄清楚,如果這真是她的決定,他要她親口告訴他。

  她做了什麼?純碗踏入楓樹林,遠遠望著依舊美麗的玻璃琴室,退卻的心拒絕記起自己方才做了什麼殘醋的事.停止運轉的腦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美麗的小姐,可以請你跳支舞嗎?遙遠的語音飄忽地在林中擺盪,隨著漂浮的樂聲在她身邊不停旋轉。

  她聽見自己的笑聲在風中飄蕩,聽見溫柔的輕語在她耳邊低喃……

  忽然一陣怒氣狂烈地逼近她身後,火熱的巨攀猛地攫住她的纖腕,拉著她走向玻璃琴室。

  一到玻璃琴室前,巨掌倏地鬆開,純惋踉蹌了一步,扶著琴室的玻璃牆站直身子。

  「為什麼?」傷痛的低聲來自她身後的男人。

  純琬蹬著玻璃牆上反射出自己漠糊的面孔,終於記起自己做了什麼事。

  「為什麼?」子真猛然轉垃身,雙手箝住她的肩頭,扳過她的身子面向自己。「是什麼原因讓你非要我身敗名裂不可?」

  「嫉妒。我嫉妒你擁有一雙完整的手,我嫉妒你擁有的名聲,我嫉妒你一切的一切,因為我這輩子永遠都不可能再擁有。我接近你只是為了逼你離開學校。」她身體中彷彿住著另一個人,冷酷而絕情地說著。

  「你的目的就只是為了逼我離開學校?」子真沉痛地再次問道。

  她倏地心頭一諒,彷彿理由不僅僅只是如此,但遲疑片刻,她聽見自己冷漠地應了聲,「對。」

  「你成功了。」強抑下的淡漠語氣微微透著山雨欲來的氣息。「你走吧。」

  他讓她走,但她卻猶豫了。

  「走。」他揚聲道,傷痛滿潘的星眸避開她的注視,背對她面向玻璃牆,雙手成拳抵著冷冰冰的玻璃。

  原來他眼中純真的愛戀只有他一個人沉醉!只有他一相情願地當了傻子,而她的心依舊封在自憐的繭裡,不願為任何人邁出一步。子真用力閉上眼,雙豢收得更緊。

  她不再猶豫,邁步離去。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玻璃碎裂的巨響,刺耳的蔽裂聲迴盪在楓紅片片的楓樹林中顯得格夕卜令人心諒,純碗身子一縮了縮頭莫名地揪緊,卻不敢回頭看一眼.低著頭加快離去的腳步。

  走到楓樹林的出口處,鄒敏兒背著背包冷冷地睇睨著她。

  對上她的眼,純琬霎時明白了一切。

  「琴室的鑰匙是你自己打的,記者也是你叫的。」

  鄒敏兒牽動哺角,露出冷笑,「你不該跟我搶的。Zhen是我的。」

  「他永遠不會是你的。」

  鄒敏兒乍然變了臉兔,扯住純琬的肩,不讓她走。「為什麼?」

  純琬揮開她的手,淡淡一笑。「因為讓妒意主宰一切的人是永遠得不到幸福的。」

  俞子真強迫女學生交往的醜聞事件在男主角主動提出辭呈,女主角失去消息又無人上訴的情況下畫下句點。

  據說,俞子真因為情殤,再也彈不出音樂,自此從古典音樂界消失。.也有人說,俞子真做出這等醜事,再也沒臉留在台灣,只好隱姓埋名,遠走他鄉。

  更有人感慨,在這個擾攘匆忙的現實杜會中,所謂的「純真」原來只存在傳說中,純真的心靈會滅,純真的愛戀終究會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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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nebula買六合彩幸運中得三等獎, 獲得獎金現金47Ds幣.


第八章


  純琬恐懼地瞪視著子真流淌著鮮血的手,紊亂的思緒在過往與現在之間交錯,掙脫不出。

  就是這雙手!她曾經如此嫉妒的一雙手,如今她卻寧願拿自己所有的一切交換讓他復原的機會。

  「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她瞪大眼,有些恍惚地喃道。

  子真抬起頭看她,幾乎想出聲安撫她恐懼的情緒,但一思及往事,又狠下心別過臉不顧她。

  那天椎心刺骨的痛還深深刻在他心版上,無法痊癒。

  他甚至希望那天他一拳擊碎玻璃琴室的玻璃牆時,可以計他的手再也不能彈琴,但那一拳除了換來滿手刺目的血紅夕卜,根本無傷於他這一雙「神的贈與。」

  「小姐,你放心,這位先生的傷並沒有大礙。」醫院急診室醫生替子真的手傷止了血,仔細檢查後對純碗說,試著安撫她的惰緒。

  「會不會影響他以後彈琴。」純琬總算回過神來,但仍是不放心地扯著醫生的衣袖追問道。

  「放輕鬆,你可別把我的醫生袍扯破了,一件可不便宜。」醫生打趣道。

  「他的傷口雖然嚇人,不過傷口很淺,也沒傷到肌肉組織或韌帶,所以應該不會影響到他以後彈琴。」醫生用鑷子夾起棉花球消毒傷口,忽地抬頭問子真,「你在彈鋼琴?」

  子真強忍著消毒傷口時的劇烈刺痛,勉強點了下頭。

  「我滿喜歡聽演奏會的,不過有好一陣子沒去聽了。」

  醫生微瞇起眼瞞,打量著子真。「你看起來很眼熟。」

  「大概是在鋼琴酒吧裡看過吧,我常去那裡。」子真咬緊牙,勉強回答道。努力想忽略撓灼的傷口,但仍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純碗拿起手帕替他擦去額頭滲出的冷汗,擾心忡忡地望著他微微發白的臉。「你沒事吧?」

  子真垂下眼避開她的注視,不讓她眼神中的忱慮影響自己。她不可能真的在乎他有沒有事,她的心始終閉封在自己的世界中,他曾經那麼努力地試著想進入她心中,卻徹徹底底地敗給她的心結。這樣的教訓一次就夠了!

  醫生不贊同地斜睨他一眼,把手中的麻醉針放回小手術台上,直接拿起縫合針替他縫合傷口。

  尖細的縫合針穿透皮肉,讓子真痛得低叫了一聲。

  純琬感同身受地跟著慘叫一聲。「怎麼不先幫他麻醉?」

  醫生無所謂地聳聳肩。「這麼小的傷口用不著麻醉。」

  「可是你看不出來他很痛嗎?」純碗看著子真慘白的臉色,兩道秀眉揪得死緊。

  「再不然,現在補一針麻醉針好了。」

  「不……用……了……」真搖搖頭,虛弱地。「你繼續。」

  醫生依舊慢條斯理的仔細縫合傷口,等他縫完,子真也痛得快虛脫了。

  「好了,扶他回去吧。」

  純琬走上前,想扶子真一把,又袒心他會拒絕,只好垂手站在他身邊。

  「放心,他已經痛到沒力氣吵架了。」醫生一邊收拾著小手術台上的器械,一邊道,「其實小兩口有什麼好吵的,甜甜蜜蜜地過日子不是很好嗎?」

  子真和純碗對一眼,各自滿杯心事地斂下眼睫。

  純碗一步向前,扶起子真。「我送你回去。」

  他沒有拒絕她的攙扶,一手搭著她的肩,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醫生滿意地笑了,揚聲叮囑道:「下個星期記得回來拆線。」

  「好。辛苦你了。」純碗回過頭應了一聲,扶著子真走出急診室。

  凌晨時分的寒風拂過面頗,她不禁機伶伶地打了個哆嗦。

  「這時候不太容易叫到計程車,你還撐得住嗎?」她努力穩住冷得發抖的身體,扶著子真走到大街上。

  子真低頭看了她一眼,輕應了一聲。「嗯。」

  「要是覺得冷,跟我說一聲……」

  他忍不住瞄了她一眼。她似乎連聲音都在顫抖。

  大街上一片寂靜,幾乎看不到什麼人車。純琬空出一隻手搓搓凍僵的面頰,左右張望著兩方來車。

  子真又垂眼看了她好回,想不理會她偏又做不到,最後惱怒地低喊了一聲,敞開長大衣,將她拉入他溫暖的懷中。

  純琬怔了一下,訝異地眨了下長睫毛,低聲嚅囁了一聲,「謝謝。」

  在他懷中,果然暖和了許多。她貼近他溫暖的身軀,一手扶住他,一手拉緊他的大衣,以免冷風灌進他衣服裡。

  等了將近半個小時,終於等到一輛沒有載客人的計程車。兩人一路上靜默無語地回到子真的公寓。

  純琬昂起頭打量著眼前七層摟高的公寓,斑駁的夕卜貌彷彿訴說著它的滄桑與過往。幾十年的老公寓雖然夕卜表看來還算是古色古香,卻不免顯得有些破舊。

  屋裡的情況並不比夕卜頭好多少,鋪在前廊上的紅色地氈老舊得看不出上頭的花紋,木製的樓梯缺了好幾階,一踏上去還會發出「咿咿呀呀」的怪聲。純琬膽戰心驚地膚著子真走上他的頂樓公寓。

  「我……我能進去嗎?」她站在門夕卜,遲疑地問道。

  子真沒回答也沒當著她的面把門甩上,搖搖晃晃地走進屋裡,打開暖氣。

  純琬將他的態度認定是默許,跟著走進屋裡,輕輕把門帶上,一回過身卻對上他專注的眼。

  他斜倚著牆,目光瞬也不瞬地定定看著她。

  「呃……,你要喝水嗎?我幫你倒。還是你想吃點東西,不進我只會弄微波食品,我看你這邊好像沒有微波爐……

  。」純琬被他認真的眸光看得亂了方寸。

  他淺淺歎了口氣,背過身試著用左手脫下長大衣。

  「我幫你。」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替他脫下長大衣後,赫然發現他裡頭的高領白色羊毛衫的右手袖口早被血濡紅了一片。

  純碗心虛地瑟縮了一下,微微抬眼看他,「我幫你換下來洗一洗?」

  他點了下頭。

  她先替他脫下左半邊的衣服,跟著一手撐開他右邊袖日,一手則伸入他衣服下輕握著他的手肘,輕柔地替他除下右邊衣抽,以免碰到他的傷口。

  指尖傳來他平滑的膚觸和微熱的體溫,她竟然有些捨不得移開手。

  好想抱他!突如其來的念頭嚇了她一大跳,連忙收手垂眼,故作忙碌。「你要不要我幫你換件輕鬆一點的衣服。」

  「不用了,謝謝。」子真同祥垂低的目光鎖定她忽然變得迫切的神情。她在想什麼!

  「那……」純碗捏緊手中他換下的髒衣服。「我幫你把血漬洗乾淨。」說完,她也沒等他回答,就拿著衣服往浴室走去。

  裕室裡所有的東西都是單數,顯然並沒有其他人跟他共用這間浴室。意夕卜地,她竟然為了這個「無聊的」發現感到愉快。

  待她洗淨衣服上的血跡盾,子真已經在簡陋的木床上睡著了。她將衣服晾在木椅的椅背上,走到床邊傾身俯他恬靜的睡臉。

  一股難以言喻的悵然湧上她心頭。曾經她以為就算他一輩子都不原諒她當年犯了的錯,她也能夠坦然接受,毫無怨言,但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她是如此在乎他對自己的看法,她希望他原諒她,她希望他能緊緊抱著她,柔聲對她「我不怪你。」

  酸澀的感覺微微紅了她的眼眶,她連忙捂唇,抑下哽咽。她當年的偏執真正傷害的人只有他嗎?還是……連她自己都沒放過?

  「原諒我……」她啞聲呢喃,冰涼的指尖輕輕滑過他的臉。「我知道很困難,可是求你原諒我……我不知道為什麼,可是你的冷漠讓我心裡好難受、好難受……」

  子真側過臉,翻身面向牆。

  落空的指尖懸在半空中,純琬抿唇澀笑,無奈地收回手。「你連在夢裡都不肯原諒我。」

  面向牆壁的星眸倏地睜開,又用力閉上。他不是聖人,她在他心上劃下的傷還太深、太痛,還在淌血。

  可是他還能抗拒她多久!他動動纏著紗布的右手,自嘲地一笑。如果真的已經不愛了,他怎麼會在躲著她的同時,偏又矛盾地跟在她身後守著她!

  太愛你,所以儘管心已被傷透,還是如此傻氣而不堪地在你身後守護著你。

  清晨的微光斜射入屋內,柔和的金光照在端坐在床邊一夜未眠的蒼白小臉上,輕含上的濃長眼睫輕顫,緩緩睜開一雙帶著血絲的大眼。

  純琬掩嘴打了個呵欠,動動僵硬的四胺,躡手躡腳地起身拉上黃褐色的窗,不讓晨光擾了床上安睡的人兒。

  提腕看了下時間,她拿起放在木桌上的皮包,又回頭望了床上的男子一會兒,才放輕腳步離開。

  房門輕俏地關上後,原該睡得正熟的男人卻翻了個身,同祥血絲滿佈的雙眼晶亮地望著門板許久,才輕輕合上。

  她還是走了……幽幽的輕歎在心底響起,連綴成傷感的安眠曲伴他入夢。

  「日安。」

  純琬上樓的步履一頓,回頭望向聲音來源。

  蓋文坐在客廳的沙發椅上,高挺的身子斜靠在椅背單手支著下巴,俊美的面容滿是疲憊,身上穿的還是昨夜那套西裝。

  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輕輕點了下頭。「日安。」說完,便舉步打算回房。

  「你就這麼討厭我?」低緩的男聲輕柔地不帶半點威脅性。

  她緩下腳步,有些心虛地輕聲回道:「我不討厭你。」

  「只是怕我,恩?」

  「我……我有點累了,失陪。」

  「我等你等了一夜。」蓋文捻熄手中的香煙,褐色眸凝著她。

  「對不起,我忘了先打電話一聲。梅琳妲睡了嗎?我上去跟她說一聲。」純碗垂下眼,避開他的注視。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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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澀澀一笑。「她吃過醫生開給她的感冒藥就睡了。」

  「那就好。」

  「不好。」

  純琬不解地看向他。

  他站起身,但見她恐懼地退了一步,自嘲地一笑,又坐回沙發上。「你似乎從來就不懂……」

  「不懂什麼?」

  「不懂愛。我昨晚開車在街上找了你一夜,擔心你出事,擔心你著涼,可是我做的一切對你未說似乎一點意義也沒有。難道做錯一次就再也沒有重來的機會了嗎?」蓋文努力想保持柔和的語氣,卻仍是控制不住地微微揚高音調。

  純碗望著他,眨了眨眼,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老天,該死的!」他忍不住啐了一聲,受傷的褐眸定定看著她。「朵拉.孟,你真是鐵石心腸。」

  控訴的古語傳入她腦中換成了另一個溫柔傷痛的聲音,讓她心頭一緊,但她還來不及細想,另一個聲音又將她拉回現實世界。

  「朵拉,做現在才回來。」梅琳妲揉揉惺忪睡眼,站在樓梯邊看著純琬。

  「我……」她看著摟梯邊的梅琳妲,又看著蓋文,最後抓緊皮包衝上二樓。「我去洗把臉。」

  梅琳妲看著純瑰匆匆離開的背影半晌,才將目光調回兄長身上。「怎麼了?」

  「我回房去了。」蓋文用力爬了爬頭,疲倦地走向房間。

  「一個去洗臉,一個回房間,那我呢?」梅琳妲喃喃自語道,打了個呵欠,又伸了伸懶腰,走向廚房。

  「康絲坦,可頌好了嗎?再給我一杯咖啡,要很濃很濃的。」

  「麥斯呢?」一頭灰髮的丹尼爾.肯恩望著門夕卜生面孔的調音師,詫然問道。

  「麥斯輪休,所以老闆要我過來看看。」戴著一頂深棕色法國扁帽的調音師半垂著臉,低聲說。

  丹尼爾不太信任地上下打量著他,最後目光落在他包著紗布的右手上。「你的手怎麼了?」

  「不小心被刀子割傷。」

  「這麼粗心大意。」丹尼爾嘴角一撇。「你的經驗夠嗎?

  我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胡混過去的。」

  「你放心,如果我的經驗不夠,老闆也不會叫我來。」

  「是嗎。」丹尼爾仍是半信半疑,退了一步讓他進門。

  「鋼琴放在起居室。」

  走進起居室,調音師一見掛在牆上的裱框海報,立刻不動聲色地將帽緣壓得更低,幾乎遮去半張臉,然而牆上的另一張海報卻讓他不由得駐足細看。

  「她叫朵拉.孟,本來應該是本世紀最閃亮的鋼琴家之一,只可惜她的手受了傷。」丹尼爾見他看得入神,出聲介紹道。

  「真是太可惜了。」調音師強迫自己收回目光,打開工具箱,掌出音叉,準備開始工作。

  丹尼爾本來還想繼續介紹,但看他似乎興趣並不大,只得無奈地歎了一聲,「知音難尋。」隨即走進廚房倒了杯水給他。

  「謝謝。」調音師放下手中的音叉,接過他遞來的玻璃杯,喝了口水潤潤喉,便開始工作。

  丹尼爾坐在一旁看了一會兒,最後忍不住開口。「你不需要用音叉確定音准嗎?」

  調音師這才注意到自己因為傷了一隻手不方便一邊拿音叉一邊調音,所以根本忘了要拿音叉做做樣子。

  他垂眼望著擱在地上的音叉,頓了一會兒才道,「我的音感很準。」

  「比音叉還准?」丹尼爾拋給他狐疑的一瞥。世界上自認音感好的人不少,不過他知道的人之中真正稱得上音感極準只有兩個,其中之一便是朵拉.孟,另一個則是失蹤兩年多的Zhon。

  這個人會是他嗎?丹尼爾打量著他垂低的面孔,還來不及細想,門鈴忽地響起。

  暫且擱下滿腔疑問,他踱步前去應門。

  「丹尼爾,我找到一個人可以幫我們錄那張專輯,雖然他沒什麼名氣,不過只要你聽過他的音樂,你就會知道我為什麼會選他。我保證他比起以前的朵拉絲毫不遜色,如果我們找他來,一來可以幫我們錄好那張鋼琴專輯,二來可以替他打響知名度,三來又可以替鋼琴界發掘一個新的人才……」梅琳妲一進門就像連珠炮似的了一大串。

  丹尼爾被她轟得頭昏腦脹,只勉強抓到一個重點一她找到一個鋼琴家。「那人叫什麼名字??」

  「希歐多爾?」梅琳妲瞪著眼前出現的人影。

  凋音師垂著臉,對丹尼爾:「肯恩先生,你的琴調好了,如果你不滿意,可以叫我們公司另夕卜派人過來。」

  「嗯。」丹尼爾隨口應了一聲,又轉向梅琳妲。「希歐多爾?這名字倒不常見。那他人在哪兒?」

  梅琳妲楞楞望著眼熟的調音師從身邊走過,然後掩門離開。

  「梅琳妲。」丹尼爾沒好氣地又喚了她一聲。

  她眨眨眼,一臉呆板地看著眼前的丹尼爾。「嘎!?」

  「我問你那個叫希歐多爾的鋼琴家在哪兒。」

  她還是一副大夢未醒的呆祥子,指指身後掩上的門板。「他剛剛走出去。」純琬提瑭裝滿食物的野香籃站在子真的公寓門夕卜.間隔三分鐘就探頭看著樓梯口有沒有人上來。.這麼早會上哪兒去呢!她本來想趁他還睡覺的時候回梅琳妲家洗個澡換套衣服,順便買點吃的過來給他,結果沒想到等她來的時候,他已經出門了。

  酒吧老闆她沒有愛垃,蓋文,康諾說她不懂得愛,那子真說她不懂的是什麼呢!也是愛嗎?就算她真的不懂愛,也是她自己的問題,如何能傷他呢?還是……

  規律的腳步聲響起打斷她的思緒,一聲接若一聲緩緩接近,她抬起頭對上那雙熟悉的星眸,跟帶一怔。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眼中情緒的轉換,先是詫然,後是驚喜,最後降溫轉冷,亻旦她更明白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愈來愈快愈強勁,彷彿耍跳出心口。

  為什麼會如此?她定定望著他,努力分析著心中的感覺,一見到他,她便覺得釋然,她感覺到心跳加速,她彷彿看見陰霾的天空露出耀眼的曙光。難道……這就是愛?

  子真強抑下見到她的興奮,冷淡地輕問,「有事嗎?」

  他的冷漠讓她心頭一揪。

  痛!她忽然覺得受了傷。如此危疑不安的情緒也是愛嗎?

  「你早餐吃了嗎?我拿了一點吃的來給你。」純琬忽略心頭難受的揪痛,對他擠出一個笑容。

  冷硬的拒絕在她隱隱受傷的眼神中軟化,最後化成自嘲的無聲歎息。

  「謝謝。」他低喃道,有些笨拙地掏出鑰匙,試著用左手開門。

  「我幫你。」純琬見狀,連忙放下野餐籃,接過他手中的鑰匙。

  開了門,純琬讓開一步讓他先進門,跟著像是怕他拒絕亻以的,急忙提起野餐籃隨他身後進門。

  「我買了可頌、拿鐵咖啡、蛋糕、沙拉、藍莓派……」她把野餐籃裡的東西一祥祥拿出來,擺了滿滿一整桌。

  「我吃不完。」

  「那……那……」純琬垂眼望著一桌可口的美食,又抬起頭看看他,心裡暗罵自己的笨拙。一口氣買了這麼多東西,他怎麼吃得完!

  「坐下來一起吃吧。」

  垂低的螓首猛然抬起,微白的小臉倏地刷上微紅的喜免,她興奮地連連點著頭,怕他後悔似的急急拉開椅子坐好。

  笑意緩緩浮上他眼角,飛快一瞥的在眼中小心翼翼地藏著寵溺。

  純琬拿起一個香軟的可頌,大眼頻頻從眼瞼間偷偷瞄他。

  「呃,咳咳。」她想開口說些話,亻旦喉嚨裡像是卡住什麼東西似的,半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好先咳幾聲清清嗓子。

  子真斜瞄她一眼,暫時放下手中的食物,伸手把咖啡推向她。

  她感激地接過熱咖啡輕啜了一口,潤潤喉。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找回自己卡住的聲音。「呃,你剛才去哪兒,我以為你會睡晚一點,所以就先去買點吃的回來。」

  「工作。」

  「什麼樣的工作?」

  子真抬頭看她一眼,似乎不想回答,像是覺得與她無關。

  「你如果不想讓我知道就算了,隨口問問而己。」純琬聳聳肩,努力堆起無所謂的笑臉。「我現在在寫曲,只不過是流行樂,我還沒自信寫古典樂。太久沒碰了,覺得古典樂和鋼琴都好陌生,不過說不定我以後真的會再試試。」

  子真望了她一眼,垂下眼。她終於肯重新接觸音樂了,這代表她的心結已經漸漸解開了嗎?他真的可以再賭一次她的心結會願意為他而解嗎?

  他的沉默讓純琬沮喪。她勉強擠出最後一點笑容,澀澀地自我解嘲說,「我想我可能不太適合當飯友,會害人家食慾不振。你吃不完的話就放著,我一點再來收。」

  她起身,拎起皮包準備離開。

  一隻溫暖的大手忽地輕觸她發涼的手,而後牢豐握住,溫暖的星眸緊緊鎖住她詫然回望的雙眼。

  他決定再賭一次!

  純琬不明白他心裡下了什麼祥的決定,但看著他認真而堅定的眼,她明白,他原諒她從前犯的錯了。

  梅琳妲一聽到純碗回房的關門聲,立刻喳呼地奔進她住的客房,迫不及待要與她分享今天的奇遇,精緻的小臉上滿是雀躍。

  「朵拉,你猜我今天遇到誰了?」梅琳妲的小臉泛著興奮的紅暈,棕色大眼彷彿進出萬丈光華。

  「湯姆克魯斯?」純琬好笑地胡猜道。她才剛回來,連皮包都還沒來得及放下,梅琳妲就已經衝進房裡。她還真不知道有誰可以計她興奮成返模樣。

  「比那個更棒。」梅琳妲一把握緊她的手,擱在心口,眸光璀璨地直視著她,字字清晰地,「我遇見希歐多爾了。」

  純琬一怔,打趣的神情瞬間僵在臉上。「喔,那……那很好啊!」

  怎麼可能!她今天一整天都跟他在一起,直到剛剛才從他的公寓回來。除非是他早上出門工作那段時間。

  「我今天早上去丹尼爾家討論那張鋼琴專輯的事,結果沒想到希歐多爾竟然在那裡幫丹尼爾的鋼琴調音!我原本以為他大概是鋼琴老師或是沒遇到好機會出名的音樂家,結果他竟然是調音師,實在太浪費他的天賦了。」

  果然是那時候。純琬看著梅琳妲興奮的神情,恩緒愈飄愈遠,幾乎沒注意到她開開合合的小嘴說了什麼,只覺得心中莫名地一陣翻滾。

  「朵拉,你在聽嗎?」梅琳坦伸手在她呆滯的眼前晃了晃。

  純琬忙回過。「我在聽。」

  「因為我實在太諒訝!以很本忘了要攔住他,就讓他跑了。」梅琳坦無可奈何地一攤手。「現在只能希望丹尼爾可以透過他的公司查到他的地址。」

  梅琳妲忽然頓了一下,喃喃自語道,「丹尼爾這時候應已經查到了吧,打電話去問問。」

  念頭才起,她立即付諸行動,撥了通電話給丹尼爾。

  「丹尼爾,結果怎樣……不行,為什麼不行……不能拜託亻也們逼融一下也不行嗎?唉,那要怎麼辦……真的找不到就換另一個?可是……好吧,拜拜。」梅琳袒掛掉電話.面色凝重地長歎了一口氣。

  「丹尼爾他的公司堅持不能透露員工的資料。老天,不,容易才找到的線索就這麼斷了嗎?」梅琳妲長聲呻吟道。

  純碗望著她沮喪的表惰,有些遲疑地輕喚一聲:「梅琳。」

  「什麼事?」

  「沒……沒什麼,忽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她垂下眼避開梅琳擔坦然無諱的注視。

  我知道希歐多爾住在哪兒。她原本想這麼告訴梅琳妲,只是這一刻她忽然強烈地不願與任何人分享他的琴聲和溫柔。她明白這麼做很自私,可是「愛」是無法與其他人分享的。

  老天!純琬被腦中猛然跳出的想法震住。愛!就是愛,因為她愛他,所以他的出現令她心跳加速,他的冷漠讓她無法承受,他割傷的手讓她心慌意亂,恨不得受傷的是自己,這一切的謎樣情緒、莫名感受全都是愛!

  可是……純琬小心翼冀地偷覷身旁垂頭喪氣的好友一眼。梅琳妲對他的感覺也是愛嗎?如果是的話……她又該怎麼辦?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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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此刻的幸福讓她覺得心虛!雖「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但是當她每晚看見梅琳妲一臉失望地從繆思酒吧回來,歉疚感沉甸甸地壓在她心上,讓她愈加感到心虛。

  純碗擱下手中的鉛筆和未完成的樂譜,抬眼偷瞄坐在木桌對面寫家書報平安的子真,卻意夕卜地和同時抬起頭的他對個正著。

  「寫完了?」他柔聲問道。

  她嫣然一笑,搖了搖頭,「寫不到兩小節。」因為她一直在偷看他,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頭。不知怎麼地,她總覺得看他看不夠,她喜歡看他溫柔的笑,喜歡看他彷彿閃著星光的黑眸,喜歡看他專注的神情,喜歡他的一切一切。

  「我也寫不到兩行字。」他揚揚手中一半仍是空白的信紙,坦白承認自己心有旁騖。整個下午他也是不住地偷偷看她,看她寫曲時眉頭微皺的深思模洋,看她靈感湧現時的甜甜笑靨,彷彿要將過去兩年的空白全部填滿。

  「看來我們都不太專心。」

  「顯然是如此,或許我們兩個坐近一點可以彼此督促。」子真繞過木桌,坐在她右邊。

  純琬偏過頭,笑眼看他。「你真的這麼認為?」

  「嗯,你覺得呢?」他緩緩靠近,乎出的熱氣輕輕撫過她小巧的鼻尖。

  「我覺得……。」交纏的氣息迷濛了視線,她半垂下眼,目光落在他柔軟的唇上,柔聲輕歎。「不夠近……要再近一些。」

  兩額相抵,濃濁的呼吸聲在兩人之間迥蕩,分不出彼此。

  「夠近了嗎?」高挺的希臘鼻愛戀地細細磨蹭著她的。

  「不夠……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所有的低喃盡數吞沒在密密貼合的兩聲中,輾轉成無盡的情意綿綿。

  對了,你明天要去拆線……」

  「噓!要專心。

  梅琳妲沮喪的表情忽地閃過純琬腦中,計她不禁怔了一下。

  子真敏銳地感覺出她的不專心,懲罰地輕咬她柔嫩的粉唇一口。

  純琬睜開眼望著眼前溫柔的星眸,猛地伸手緊緊抱住他,用力回吻他豐潤的雙唇。

  對不起,梅琳妲,請原諒我的自私!她閉上眼,將好友失望的臉逐出腦海中。此刻她只有心力在乎他和自己。

  最近朵拉的心情似乎極好,不過顯然和她哥哥沒關係。梅琳袒橫瞟蓋文一眼,無奈地撇了下嘴角。因為這傢伙的臉色實在臭得不得了!難得天氣這麼好,風和日麗,陽光普照,他一大早就擺這種臭臉給人瞧,真是不太道德又妨礙消化。

  梅琳擔用力咬一口麵包,大眼骨碌碌地轉了一圈,最後定鉻在臉色依舊很難看的蓋文身上,嘴角緩緩浮現淺笑。

  算她這個妹妹欠他的好了,索性再幫他一次。不然整天對著他那張臭臉,心裡也不痛快。找不到希歐多爾已經讓她夠悶、夠煩的了,再看到一張萬年寒冰臉豈不更難過。

  梅琳擔霍地起身,將一張俏臉湊到純琬面前。

  純琬一時沒防備,被突然在眼前放太數倍的棕色大眼嚇了一大跳,反射性地往後一靠,不料衝力過大,連人帶椅整個往後倒,眼看她可憐的後腦勺就要和堅硬的原木地發生第一次的親密接觸。

  蓋文連忙伸手抓住她,將她的椅子扶好,跟著怒瞪魯莽的妹妹一眼。「梅琳擔,你做什麼?」

  「我我我……」梅琳妲無辜地眨著大眼,歉然地對純琬露出一笑。「我看今天天氣很好,所以想問朵拉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野夕卜。我不是故意要嚇她的。」

  「沒關係。」純琬回她一笑,閃爍的目光反倒沒有勇氣直視她。如果不是她自己心虛,也不會有這麼大反應。

  她轉頭對蓋文微微頷首。「蓋文,謝謝你。」

  「不用客氣。」蓋文定定望著她一會兒,忽地自嘲一笑,頹然垂眼。

  陰陽怪氣的!梅琳妲橫兄長一眼,又對著純琬堆起滿臉笑。「朵拉,可以嗎?」

  「對不起,梅琳擔,我今天跟別人有約。」

  「有約?亦是來度假的,怎麼比我還忙呀!」梅琳擔噘起小嘴嚷道。

  純琬笑了笑,狀似無奈的笑容中隱.著濃濃的歉意。

  她抬頭看了下牆上的鐘,背起皮包。「我得出門了。晚上見。」.「.嗯,拜拜。」梅琳擔無力地朝她揮揮手,目送她離開。

  純琬離開後,她才緩慢地扭過頭看著兄長。「.別說我不幫你啊,我已經很努力在幫你製造機會了。不過也真奇怪,我怎麼從來都沒聽朵拉說過她在巴黎有其他朋友。她這些天到底是跟誰在一起呀?」

  「跟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可是這樣好像不太道德耶!不定她沒跟我提就是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如果我跟她,她可能會不高興。」梅琳擔,手托香腮喃喃道,棕色美眸忽然斜睨著蓋文,「你該不會之前已經跟她說過了吧!」

  蓋文沒回答,優雅地輕啜一口咖啡,算是默認。

  「果然!朵拉那個朋友八成是男的,你最近才會老闆著一張臉。」

  蓋文臉色轉沉,但口氣依舊不慍不火地說,「她坐八點的地鐵。」

  梅琳袒看看他,又望望牆上的鐘,最後道德心敗給了好奇心。

  一路跟著純琬來到一棟破公寓前,梅琳擔在公寓門口停下,猶豫著該不該再繼續跟上去,掙扎了十秒鐘後,道德心再次輸給好奇心。

  她躡手躡腳地閃進公寓,保持著大約兩排階梯的距離尾隨其後。忽然開門聲響起,等反應慢半拍的梅琳妲想到要探出頭偷瞄,純碗已經進了門,更別要看那個幫她開門的人了。

  「苯!」她懊惱地拍自己的腦袋一記。

  「那現在妻怎麼辦?坐著等。」她喃喃自語,一屁股坐在階梯上,頭往扶手一靠,「咿呀」一聲,岌岌可危的扶手晃了下,嚇得她連忙把身子挪向牆邊,慌忙之中,手不知道摸到了什麼東西,她拿起未一看,一隻蟑螂死狀淒慘地躺在她掌心。

  「啊——」淒厲的尖叫聲瞬間從梅琳袒喉中爆開,她火似的將手中的死蟑螂用力甩開。

  屋裡的純琬和子真聞聲全衝出門來看發生了什麼意外。

  「梅琳袒。」純琬諤然望著眼前熟悉的背影。

  「朵拉……。」梅琳擔驚魂未定,可憐兮兮地回過頭打算自首,但一回過頭卻先望見一雙大號的皮靴,跟著是一件破舊的褐色風衣。

  「希歐多爾。」她心中一震,連忙抬起頭,待她看清沒有用扁帽掩去半張臉的子真,訝異得幾乎說不出半句話,只能指著他。「.他……他……他……」

  純琬歉然望著好友。「梅琳擔,希歐多爾就是Zhen,我……」

  梅琳擔循著聲線轉向她,棕眸眨也不眨地定定看著她許久。

  純碗強迫自己回視梅琳擔的眼,等她大聲責備她的自私。.然而,梅琳袒依舊只是看著她。

  「純琬?你朋友怎麼了?」子真看出兩人氣氛中的怪異,輕聲問道。

  梅琳擔聞聲,將目光移向子真,呆楞的表情開始產生細微的變化。

  忽然,她偏過頭,對純琬俏皮一笑。「老天,你找到他了!這下子我總纂可以交差了。丹尼爾如果知道我找Zhon來幫他錄鋼琴專輯,一定開心得不得了,不定還會幫我加薪。我得馬上去告訴他!朵拉,你真是太夠朋友了。」

  她的話讓純琬格外感到心虛。「梅琳擔……」

  .「不打擾你們了,我要趕去告訴丹尼爾這個好消息。」

  海琳妲揮揮手,腳步輕快地走下樓。

  離開他們視線範圍後,梅琳妲放緩腳步,握手成拳,傷痛地咬著牙喃低語道:「朵拉,你真是太夠朋友了,太夠朋友了……」

  純琬編寫的曲子再加上子真的演秦,如此完美的搭配果真讓丹尼爾開心得合不攏嘴。為了讓這張專輯達到最好的效果,他特別租了一間琴室,更慷慨出借自己的百萬名琴供子真練刁。

  將專輯中的曲子全練過一遍後,子真紐一扭有些僵硬的脖子,打算繼續練習,琴室緊掩的門板忽然開了一個縫,探入一張笑臉。

  「大鋼琴家,休息對間到了,你的手傷才剛好,不能太操勞。」

  子真漾起笑意。「遵命,大作曲家。你帶了什麼來探斑啊?」

  純琬揚揚手中的護手霜。

  「只有那個?」

  「還有美女按摩師為你服務。」純琬笑瞇了眼,走進琴室。

  子真故意左右張望。「美女按摩師!在哪兒?」

  她橫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又指指自己。「在這兒,『美』國來的『女』人簡稱『美女』先生。別太挑剔了。」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子真寵溺地綻開笑顏,拉她在身邊坐下。

  「真是委屈俞大鋼琴家了。」純琬對他皺皺鼻子,旋開手霜的蓋子,挖了一大塢往他手上抹,跟著輕輕柔柔地按摩著他修長有力的大手。

  子真垂下頭抵著她光滑的額際,深深吸入她淡稚的香。或許這一次他真的賭對!她的心結終於解開。

  輕柔的按摩動作忽然停止,純琬怔忡望著他的手,久久不發一語。

  子真心頭一緊,屏息靜待著她下一個舉動。他放心得太早了嗎?他又賭輸了嗎?她終究還是困在她雛解的心結中嗎?連串的疑間不斷浮現,益發突顯出他心中強抑下的不安。

  凝滯的氣氛中,顫抖的指尖輕輕撫過他掌心已經癒合的傷疤,她猛然抬起頭看著他,眼眶中晶瑩的淚水連串滑落,跌碎在他的掌心。

  「答應我……」她強忍住哽咽,認真的說:「好好保護你的手,我真的好怕你再也不能彈琴了,那祥的痛我一個人承受就夠了。」

  子真忽覺胸口一窒,動容地緊緊擁住她,修長的大手與她交握,被感動梗住的喉頭幾乎無法開口。「我……我答應你。」

  梨花帶雨的臉龐倏地綻開炫目的笑。「以後我寫曲子,你彈琴,我們是古典樂界的最佳拍擋。」

  子真鬆開擁抱,低頭凝望著她,深情誓約。「今生,不離不棄。」

  「今生……」純琬仰頭吻上他的肘,在他唇畔低喃;

  「不離不棄。」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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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室的門緩緩關上,比純琬晚一步到的梅琳擔背抵著牆,仰起頭任淚水滑落兩頰。

  琴室裡一個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一個是她最仰慕的鋼琴家,而她卻被隔在門外,……該死的隔在門夕卜!

  由於這張鋼琴專輯的進度已經嚴重落後,所以才經過一個星期的練習,錄音的工作便正式展開。

  梅琳擔隔著玻璃窗望著錄音室內準備錄音的子真,恩緒紛亂得理不出一個頭緒。

  忽然,他朝「她」,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她心頭陡地一震,但隨即自嘲地撇下嘴角,暗笑自己的反應。

  輕巧的腳步聲在她身側停下,無須回頭看,從他的反應就可得知來人是誰。他的溫柔笑容是給「她」的。

  「梅琳擔。」純琬歉然著好友的側臉,遲疑了一會兒才繼續,「我很抱歉,我不該瞞你的。」

  「我瞭解,如果現在我們的情況對調,我很可能也會做出一祥的事,你的反應並不奇怪。」梅琳擔淡淡地說。

  「我想過要告訴你,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梅琳擔笑了笑,笑意未達眼底。「你一向習慣逃避問題。」

  她隱隱帶刺的話語讓純琬瑟縮了一下。「我知道。」

  「很奇怪,我現在忽然能夠瞭解你妹妹的感覺。」

  純碗一愣,愕然地著她。

  「因為你總是得到最好的。」梅琳妲冷冷的語氣夾帶著嫉妒,猶如凍人的寒風掃向純琬,讓她不自覺後退一步。

  她還來不及反應,梅琳擔話鋒又轉向不相干的事情。

  「你要喝咖啡嗎?我順便倒一杯給你。」她挑眉問道,見純琬墿愣地點了下頭,便走向休息室。

  蓋文斜靠在休息室的牆邊,默然望了妹妹半晌,忽地揚眉輕問,「你在想什麼?」

  梅琳擔聞聲,回頭一看才注意到他。「你怎麼來了!」

  「來探班。」他晃晃手中的紙杯。「這裡的咖啡不錯。」

  「探誰的斑?」

  「你的班。酒廠那邊有點事,我得過去看看,所以先過來跟你一聲。」

  梅琳擔揚唇一笑,挑眉看他。「你放棄了。」

  「你不放棄?」蓋文不答反問,一口仰盡杯中的咖啡,將紙杯揉扁擲入牆邊的垃圾桶,舉步走向門口。

  梅琳妲沒答腔,將奶水倒進咖啡裡。

  「嫉妒心會蒙蔽一個人的本性。」蓋文佇足回望著她。

  「梅琳擔,不要做出讓你會一輩子後悔的事。有些事做錯一次就再也沒會重新來過了。」

  侮琳妲用力攪動著混合著奶水的咖啡。她什麼都聽不見!

  頭……好昏!純琬用力甩了甩頭,但腦中卻好籠罩著一層厚厚的白霧,一片白茫,讓她迷失了方向。

  「來,喝點水會舒服一點。」

  有個輕柔的男聲在她身旁道,跟著她感覺到一股涼的液體流過她乾澀微痛的喉嚨,稍微舒解了她的不適。

  是誰?她奮力克服眼前的迷霧,努力睜開酸澀的雙眼。一張摸糊的男性面孔首先映入眼瞼,跟著視線慢慢變清晰……

  呀!忽然變潛晰的面孔讓純琬反射性地縮向角落,拉開兩人之問的距離。

  蓋文苦澀一笑。「沒想到你現在還是那麼怕我。」

  「我……」純琬明白自己的反應太過傷人,試著想找些話安慰他,但昏沉沉的腦袋硬是想不出半個字,只好轉移話題。「我怎麼了?怎麼會在你車上。」

  「你喝醉了,梅琳擔要我先送你回去。」

  純琬眨盯眼,試著回想之前發生的事。今天錄完最後一首曲子後,梅琳姐拿出兩瓶酒說要預視這張專輯大賣,後來蓋文從香擯區酒廠那裡辦完事回來,又拿了幾瓶香檳酒要大家陪他一起慶祝談成了一筆大生意。地才喝了兩杯就覺得有點暈,在她醉倒之前,她記得……子真竟然先醉倒了?

  不可能,才幾杯香檳酒根本不可能讓子真醉倒!難道他生病了?!

  「蓋文,拜託你載我去Zhon那裡。」純琬心急地央求道。「我擔心他生病了。」

  「丹尼爾和梅琳擔已經送他回去了。他只是喝醉而己,用不著那麼擔心。酒醒就沒事了。」

  「可是他的體質根本就喝不醉!」

  蓋文望著她認真的表情,無聲地咬牙低咒了一聲。該死!

  他俐落地倒車退出停車位,掉頭駛向子真的公寓。

  老天,梅琳擔,你到底想做什麼?

  她在做什麼?!

  梅琳擔僅著絲質內衣褲,蜷縮在木床邊,雙手環抱著光裸的長腿。她垂眼望著身旁半裸的子真,棕色大眼中只有茫然。

  一切就如她所計劃的,場景也已經佈置妥當。木床園周敢落了一地的衣服,床上的白色被單也留著掙孔過的紊亂。等一會兒子真轉醒時她只要擠出幾滴眼淚,哭訴他酒後亂性,一切就……

  就如何?她無聲自問,將臉深深埋入雙膝中,纖細的肩頭一聳一聳的,像在笑也像在哭。她驀然抬起頭望著天花板,扭曲的笑臉爬滿了淚水。

  多像荒謬肥皂劇裡的三流劇情!而她就是那個惡毒叉不堪的女配角,愚蠢而可笑地計劃著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迭麼做的陰諜。

  然而謎祥的劇情卻是她自己編寫、自己導演的,能怪得了誰?

  嫉妒讓她忘了純琬是她最好的朋友,嫉妒讓她背叛朋友的信任,嫉妒蒙蔽了她的本性一她此刻終於聽見蓋文那天對她說的話。

  一定還有機會重新來過,一定還來得及的!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抹去滿臉淚痕,彎身拾起滿地的衣服。

  她翻開棉被,脆坐在子真身側替猶在昏睡的他將褲子穿好,繫上皮帶,然後拿起他的上衣準備替他套上。

  身旁的騷動讓子真比梅琳擔預計的還早醒來。腦中莫名的困眺讓他揪起眉心,濃密的長睫毛綴綴掀動了一下。

  梅琳擔見秋,連忙加快動作。

  「純琬?」他沙啞地低喚,勉強半睜開眼,然而迷檬的雙眼有些失焦,讓他完全看不清眼前的身影是誰,只看到一團摸糊的影像。

  她沒應聲,吃力地扶起他的身子,試著幫他把衣服套好。

  就在這時候,門突然被打開。

  「Zhen……」純琬心急地尋找著他的身影,但臉上的袒憂在看見床上姿勢曖昧的兩人的瞬間定格。

  她用力眨了眨眼,卻抹不去眼前的影像。

  「朵拉,我們……」梅琳擔開口想解釋,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只能歉然地望著好友,淚水無意諷地溢流出空洞的眼眶。

  純琬偏過頭,茫然的目光緩緩掃過屋內每一個角落,最後落在悔琳擔身上。

  「我真的……是、是得到最好的嗎?我總是還來不及把緊,就被你們拿走……拿去呀!把我的幸福統統拿去呀……把我的最愛統統奪走呀……就讓我溺死在自己的哀傷裡,一輩子走不出來……反正那才是我應得的……」她顫聲說完,退了一步,忽而掉頭狂奔。

  「朵拉!」梅琳擔厲聲地大喊。

  淒厲的呼喊聲讓意識原本還混沌不清的子真倏然諒醍。他剛才模模糊糊地聽見純琬哽咽的說話聲,還以為是錯覺,直到這聲淒厲的叫喊聲傳入耳膜,才明白不是夢。

  他望見身旁幾近半裸的梅琳擔,要時明白了一切。顧不得身上單薄的衣服與裸足,他翩身下床,奪門而出,想追回純琬。

  剛剛才停好車上樓的蓋文連忙側身避開匆忙的子真,舉步走進一團亂的舊公寓。

  「為什麼不聽我的話?」他望著頹然坐在床上的妹妹,褐色眼眸混雜著同情與責難。

  「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梅琳擔搖著頭、捂著顫抖不己的胳喃喃自語,忽地哭喊出聲,雙手握拳用力捶打著自己。「為什麼來不及!為什麼會來不及!朵拉,你相信我,我真的無意傷你……」

  「純琬!你停下來聽我說。」子真揚聲高喊,奮力想追上前方不斷狂奔的純琬,但擁擠的街道上來往的行人阻擋了他的去路。

  粗糙的拍油路面磨破他的腳底,絲絲鮮血由龜裂的表皮滲出,但他絲毫未覺肉體上的疼痛,更沒有注意到來往行人怪異的注視,只是不斷地向前跑著,奮力想追上前方的身影。

  不能讓她就這麼離開!腦中只有這個念頭催促著他一再跑快一點,再快一點!

  偷偷去第凡尼訂作的鑽石戒指還躺在他褲子的口袋裡,求婚時要的草稿擱在大衣夕卜套的口袋中,晚餐桌位也訂好了。今天是他決定向她求婚的大日子,她不能缺席!

  「純琬,純琬,你聽我……」

  純琬狂奔的腳步未曾因為他的聲聲呼喚而稍緩,反倒愈跑愈急。

  「讓開。讓開。」兩個搬家工人吆喝著,扛著沙發椅擋住了他的視線。

  待他們離開,已經完全看不見純琬的身影。子真心慌意亂地舉目四望,努力尋找著她熟悉的背影。忽而靈光一閃,他不假思索便橫過馬路衝向地鐵站。

  「喂,你找死呀!」差點被他嚇死的計程車司機忍不住探頭出來罵道。

  一時間,驚險的煞車聲和刺耳的喇叭聲此起彼落,亂成一團。

  子真無暇他顧,匆匆衝入地鐵站,終於看到純琬混雜在人群中,準備上車。

  「純琬,別走!你聽我說!」心急大喊,單手撐著收票,機,翻身越過。

  待他追上時,純琬已經上了車,車廂門在他面前砰熱關上,列車開始緩緩移動。子真依舊不死心地跟上,用力拍打車廂,聲聲叫喚著她。

  好不容易,她彷彿聽見他的叫喚,緩緩回過頭望著車窗夕卜的他。

  子真釋然一笑,用力揮了揮手,然而列車移動的速度卻愈來愈快,轉瞬間已經看不見她的臉。

  「純琬,別走!別走!」他咬牙追了上去,聲嘶力竭地喊著。

  但人的體能如何追得上機器,列車漸漸走遠了,遠得只剩下模糊的黑點。

  終於,他的腳步緩了下來,體力己達到極限,再也沒有心力苦苦追逐下去。

  他無力地脆倒在月台邊,低頭望著一身狼狽的自己,重重喘息著。

  流出的汗水失去了溫度慢慢變冷,及肩的黑髮徽亂地黏附在頰邊,一路狂奔的裸足傳來一陣陣刺痛。

  地鐵站裡的路人有些側目相待,有些則站在遠處指指點點。

  他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像什麼。像個落魄的流浪漢,像個狼狽的失意人,像個失心的瘋子,就是不像世界知名的鋼琴家。

  「朵拉.孟,你根本就不愛我……」他喃喃低語,喉間逸出一聲聲自嘲的苦笑。

  他沉痛地閉上眼,不斷搖著頭:「你根本就不愛我……

  「低低切切的苦笑忽而轉為痛人心扉的狂笑。「哈哈!我怎麼會誤以為你也是愛我的?如果你真的愛我,你怎麼會忍心讓我愛亦愛得這麼不堪、這麼狼狽、這麼沒有尊嚴。」

  淒愴的狂笑聲在巴黎的地鐵站內迥蕩著,好久、好久遠去的列車上,其他乘客紛紛避開站在車窗前的東方女子,在她身後自動形成一個半弧。

  「停車,快停車!」她不斷拍著車窗,聲嘶力竭的狂喊。

  「小姐,車子到站就會停了。」一名男子大著膽子,上前一步道。

  她卻仿若未聞,仍是不停拍著車窗。「快停車,拜託你們停車。」

  列車駛人幽深的隧道,再也看不到地鐵站的月台後,她終於放棄,雙手抵著冷冰冰的車窗玻璃泣不成聲。

  「小姐,你沒事吧?」其他乘容雖然擔心她是精神病患,但見她哭得如此淒慘,也是於心不忍。

  她將額抵著車窗,用力搖了搖頭。

  來不反了,再也來不及了!Zhen,我是真的愛你啊!可是你還會相信我嗎?你還會再信我一次嗎?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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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純琬一臉疲憊地拖著行李,站在老家大門前。

  紐約還是老樣子,雖然兩年多沒回來,不覺得它有什麼改變,匆忙擾攘的生活依舊,和她兩年多前去台灣時一樣,也和她十七歲時一樣。

  當年她離開台灣後,並沒有回紐約。她離開台灣的那班飛機並沒有直飛紐約,她必須先在洛杉磯的機場等待飛往紐約的班機。然而飛往紐約的班機起飛了,她卻留在洛杉磯。

  算是一種逃避心態吧。因為她的一念之差,使得子真聲名全毀,她沒有勇氣回紐約面對送地去台灣的艾曼達,更沒有勇氣面對自己,只好逃、逃、逃,逃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異鄉,把自己關在公寓中與世隔絕。

  如今,地卻逃回了紐約,不敢回自己在洛杉磯的公寓,深怕滿室的寂寥冷清會將地逼瘋、將地擊漬,更怕對子真無盡的想念會將她折磨至死。

  她知道子真那天是被梅琳妲下了藥,但教她如何面對如此令人難堪的場面,所以她只有逃,愚蠢地以為只要她跑得夠快,就可以把那些傷痛遠遠拋在身盾,但她卻忘了,她深愛的他也被拋在她身後。就在她終於想起自己做了什麼事對,他倉皇的眼己轉成絕望,一切都太遲了。

  太遲了……她抬手拭去眼中不小心落下的淚水,低頭翻找著皮包裹的大門鑰匙。好不容易,終於找到那支許久沒有使用的鑰匙,她顫抖地將鑰匙插人鑰匙孔,但不論她怎麼嘗試,大門一直無法開故。

  大概搬走了吧!純琬頹然收回手,垂下頭自嘲地澀笑,澄澈的淚水沿著雙頰滑落,一滴滴落在地面。沒想到她逃到最後只剩下自己,曾經愛過她的、曾經傷害她的全都不在了。

  她抿了抿唇,拖著行李箱,轉身準備離開,一直緊閉的大門在此刻開敞。

  一張和純琬幾乎一摸一樣的臉孔出現在門前,臉色蒼白的看著她即將離去的背影,突然喚住她。「不要走。」

  純琬詫然回陣。

  「我能感覺到你回來,就像每一次我都能感覺到你什麼對候會開心地捧著獎盃踏進家門,而我總喜歡比你早一步開門,衝上前用力抱著你。」孟純稈望著她,悔恨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停從她眼角滑落,顫抖的雙唇輕吐出哽咽的歉疚。「姐……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我知道一千句……一萬句抱歉,都沒有辦法彌補我對你的傷害……

  可是請你不要走……爹地和媽咪都很想你……我……

  我也很想你。你不在,我覺得自己,……自己只剩下一半……,」純琬望著妹妹淚流滿面的臉。她一直以為自己恨池,亻旦現在她才發現自己本沒有辦法她,在她心底深處,純稈仍舊是她的雙跑胎妹,仍舊是那個愛纏她、陪她去放風箏的妹妹。地逃避,因為她無法對她給予的傷害釋然卻又恨下了她。

  眼前起了一片水霧,她昂起臉對妹妹笑道:「那是當然,我們是雙生子嘛!少了我,當然你就缺一半。」

  孟純圩不再遲疑,衝上前用力抱住地。「姐,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沒關係,我瞭解,我瞭解。」純琬伸手用力回把她,將多年的隔閡拉近,將彼此的心結化開。

  被妒意淹沒的心,一不小心就傷及自己最愛的人。

  這祥的錯她也曾經犯過,她也曾經因為嫉妒,狠狠傷害地最愛的人。

  俞子惑打開門,似笑非笑地看著門外剛回台灣的子真,靜待他必然的諒喜。

  「二哥。」子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沒有任何反應地拖著行李箱進門。

  「子真,你回來啦!」唐玉竹端著切好的水果出來,臉上的表情和剛剛開門的丈夫如出一轍。

  子真依舊淡淡地朝她點了個頭。「二嫂。」

  完全缺乏反應的態度讓她疑惑地望向丈夫。

  俞子惑元親地聳了個肩,開始覺得他們一家人在這裡似乎不太受歡迎。

  好不容易頑固的父親大人肯拉下老臉叫他們夫妻倆帶止子回來。他們原以為一進門就會受到熱烈的歡迎,結果沒想到,替他們開た的大哥一見到他們就露出一臉「早就猜到是你們」的表情,高高興興地把他們夫妻倆晾在客廳,衝回房跟老婆收拾行裝準備出國去玩。

  若說只有那對愛好自由的兄嫂沒反應就算了,他多少可以體諒他們真是想休假想瘋了。可是連這個一去法國就是兩年的弟弟也一祥的缺乏反應就有點傷人了。

  唐玉竹拍拍丈夫的肩,要他別難過,拉著他在茶几邊坐下。「子真可能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心情不太好。來,吃水果。」

  「子真,先坐下來吃點水果。」她笑著招呼道。

  子真回眸,歉然一笑。「不了,二嫂,我有點累,想回房休息一下。對了,爸呢?我先去跟他說一聲。」

  「爸在房裡逗慕惑。」

  「慕惑?」

  「就是子惑的寶貝兒子。」俞子城一手提著簡單的行裝,一手牽著親親老婆的玉手,腳步輕快的走下樓。「他們人妻倆簡直是把肉麻當有趣,開了家貨運公司叫「愛竹」,生了個兒子叫「幕惑」,以後生了個女兒不定就叫「愛玉」!

  「大哥、大嫂。」子真微微牽動嘴角,露出淺笑,向兄長打了聲招呼,但笑意未達眼底。

  「子真,怎麼回來了?」俞子城望進他眼底,心中有絲瞭然。他捏捏妻子的小手,回望一眼。「娃娃,法國甭去。」

  子真垂下眼,避開大哥的目光,拖著行李往後院方向走。「我去跟爸說一聲。」

  「怎麼回事?」俞子惑挑眉問著兄長。

  「情關難逃。」

  還來不及細問,門鈐又響起。俞子惑起身去開門,門才一開——

  「二哥!」稚嫩的尖叫聲伴著俞子惑期待中的驚喜反應甩力撲進他懷裡。

  這才是他期待的熱烈歡迎!俞子惑感動地用力回抱小妹,卻隱隱感到有絲不對勁。她那個混幫派又醋勁奇大的丈夫怎麼不見了!

  「詩樊,你老公呢?」

  俞詩奕抬頭著她二哥,無邪的大眼眨了眨,一臉不解地問:「什麼老公?」

  「不會吧。」其他四人同聲慘叫。她連結婚一年半的丈夫都忘了?!

  「詩奕,就是上次扮新娘子的時候,站在你身邊的男人啊!記得嗎?」俞子惑捺著性子解釋道。

  俞詩奕搖搖頭。「我沒有扮過娘子呵!」

  「老天——」在場其他四人再次同聲慘叫。

  俞子城捏捏妻子的小手。「娃娃,這次連美國也不用去。記得提醒我跟星期六說一聲我們得再過一陣子才能去拜訪他。」

  「嗯,很長的一陣子。」林湘雲認命地點頭道。

  看不破情關的子真再加上連丈夫都忘了的詩樊……

  唉,看來問題大了!

  「三哥。」俞詩奕輕悄地走進琴室,偏過頭對坐在鋼琴前發呆的子真露出甜笑。

  子真仍是呆愣地望著遠方,目光中沒有焦距。

  「三哥。」俞詩樊張開五指在他跟前晃了晁。

  還是沒反應!她嘟起小嘴,大眼骨碌碌地轉了一圈,低頭在他耳邊以不小的音量喚道:「三哥。」

  子真依舊不動如山,靜然若水,眼也沒眨一下。

  俞詩樊不死心地在他身旁坐下,扯著他的衣袖搖了搖,嬌聲埋怨道,「三哥,你怎麼不理人呀?」

  他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歎了一聲,俞詩奕決定放棄。她站起身,輕踱到琴室掌門的角落。角落裡有一隻普通茶几大小的方櫃,她在方櫃邊的白色籐椅坐下,拿出擱在方櫃裡的小型音響和幾卷錄音帶。那幾卷錄音帶是以前三哥練琴封,她特別錄下來的,三哥不在的時,她常常一個人待在琴室裡聽這幾卷錄音帶。

  地挑出最喜歡的一卷,將音量開到最大,按下播放鍵,悠揚的琴聲立刻充滿整間琴室。

  她還記得以前三哥告訴過她這首曲子叫作「純真」「關掉。」暴愁的吼聲忽地穿透所有的旋律與音符。

  俞詩樊愕然望著子真,完全無法相信剛才的怒吼聲是發自向來溫柔的三哥。

  「我叫你關掉。」子真怒喝,語聲透著凍人的寒意。

  她一震,慌忙關掉音響。

  樂聲一停,她委屈地紅了眼眶,豆大的眼淚跟著落下,哽咽地說,「三哥,你從來沒有凶過我……」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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