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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虎眼玫瑰 作者:劉芝妏

「異樣?」

  「對。」在病床前坐了下來,醫生的表情有些無奈,「你懷孕了。」

  茫然的,丘小晚睜大了眼,定定的望著醫生張闔的嘴,似乎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懷孕?她?

  「你自己都不知道?」醫生的聲音有些懷疑。

  丘小晚搖搖頭,企圖搖走那陣陣襲上來的昏眩與寒顫。但是寒顫卻是愈襲愈猛,任憑她搖散了頭,那份恐慌與絕望仍然伴隨著昏眩探進了她的心裡。

  她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絕絕對對的不相信,一定是醫生在騙她的,要不就是檢驗科弄錯了,她不可能懷孕的,就算是跟虎魄有了肌膚之親,可是這應該是不可能的事呀!

  偶爾的,虎魄會在戲謔她的稚澀時,溫溫柔柔的感歎她年輕得還不能勝任母親這項稱謂,所以縱使是在激情的頂峰,他也一向都會做著防禦的措施,而且她的月事一向都不是很準,遲個一、兩個月是常有的事。

  因為這些,她從來都不曾想過自己會……懷孕,尤其是在這個該死的時候。

  「不……我……沒有……懷……孕,我……沒有……懷孕!」像是給自己保證似的,丘小晚低喃著,不顧心裡愈擰愈緊的絕望,再度控制不住的搖起頭來。

  「不准搖頭。」驀地怒喝一聲,丘示揚搶先醫生一步,倏地上前按住她仍劇烈搖晃的腦袋,「你是不甘心沒死成是不是?」語氣又火又尖銳的.將話直勾勾的刺進丘小晚慌茫的心緒裡。

  不甘心?!

  聽了大哥話中的憤慨與責備,丘小晚靜默了幾秒,終於完完全全的將心情整個沉澱了下來,側過臉,哀傷的凝望略帶乳白的牆壁,兩行清淚滑下臉龐,無聲的釋放著心中抑不住的悲慟。

  「對不起。」她輕聲道。

  「對不起什麼?」

  這個孩子來得太突然了,老天爺為什麼要跟她開這麼殘酷的玩笑?她連自己這條命都不想要了,它竟還塞了條小生命進來攪和她已經夠混沌的生命。

  「這是誰的孩子?」一把攫住丘小晚的雙臂,丘示揚一雙吃人的利眼直刺進她心坎裡,「誰的?你告訴大哥,大哥去找他。」

  找他?這句話堪堪的敲進了丘小晚混沌的思緒裡,大哥要去找虎魄?那豈不是……「大哥,是我自願的。」忙不迭的,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臂,眼神慌張的嚷著。

  不能讓大哥去找虎魄理論,這樣會害了虎魄的。

  「你自願的?」鬆開手,丘示揚不敢置信的瞪著她。自己一向聰明且理性的妹妹竟然也同一般女人一樣,走進了戀愛的死胡同?!

  「對,是我自願的,這件事只能怨我自己,怨不了別人。」輕聲抽噎著,丘小晚不敢抬起眼來看他。

  幾乎不敢置信的瞪視著她,丘示揚的臉色愈來愈陰沉,垂放在身側的雙手氣憤的張張合合的握著拳頭。

  「我求你不要管這件事情,大哥……」

  眼中看著彷彿肝腸寸斷,卻又強掩著傷心意欲安撫自己的妹妹,耳中聽著她哀愁淒涼的哀求,剎那間,丘示揚在奔波忙碌了近一個星期的苦悶全部按捺不住的爆發出來了。

  沒有一絲預警,所有的哀傷、所有的憤怒、所有的情緒完完全全的自他心底潰堤而出。

  「下賤!」在這一刻,因為連日來的壓抑身心,自已是疲憊至極的丘示揚再也抑不住悲怒襲心,猛地衝上前去,朝著沒有防備的妹妹劈頭就是一掌。

  幾近失控的,丘示揚將所有的不滿與悲怨全部集中在這一掌似的,彷彿是使盡了全力,火辣辣的掌面毫不留情的整個蓋過丘小晚的右頰。

  「大哥!」驚呼一聲,才剛將先退開的醫生送出門的丘示廷甫回頭,就看到大哥揮向妹妹的大掌。但他已經來不及衝上前去扳回大哥的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硬生生的挨了一掌的妹妹像是個布娃娃似的滾下床鋪。

  「小晚?!」疾撲向妹妹,丘示廷緊張得音調都變了,「你還好吧?」看到太陽穴上覆蓋的白布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又滲出了刺目的血紅色,再襯上鐵青的臉上浮現的掌印,以及嘴角的那抹血跡……

  但,最令他整個人都寒透了的是丘小晚臉上漠然的表情。

  這一掌,令她無聲滑落的眼淚奇跡似的止住了,沒有哭鬧、沒有震驚,也沒有一點兒受了委屈的不悅,她的身子癱軟。面容木然的靠在牆壁,眼神呆滯的瞅著床上的白被單。

  莫名的,丘示廷再也顧不得什麼長幼有序的訓條,氣得眼都紅了起來。

  「大哥,你為什麼下那麼重的手?!」還有那句話!該死的,他是想逼小晚再走一次絕路嗎?!

  「她活該!」又氣、又急、又心疼的反吼了回去,丘示揚也衝向他們,一把撥開弟弟試圖扶起丘小晚的手,粗率的伸手將她抱了起來,然後用力卻不掩輕柔的將她放到床上,「自己闖的禍沒勇氣收拾,你以為死了就一了百了嗎?」

  「大哥!」聽到丘示揚又用話來刺激妹妹,丘示廷已經想動手縫起他那張失了理智的嘴了。

  而丘小晚仍像個木頭人般的,沒有感覺、沒有反應,也沒有一點激動,仍靜靜的逕自沉陷在自己的思緒裡,那個不斷的迴響著「下賤」兩個字的思緒狂瀾裡。

  她,果真下賤!

  「如果爸媽知道他們向來放心又寶貝的女兒竟然在外面玩得太過火,玩大了肚子,你覺得他們會感到很驕傲嗎?如果你真就這麼死了,你還有臉去見他們嗎?」

  當虎魄一行人趕到醫院,急呼呼的推開門衝進病房時,聽到的就是丘示揚暴怒的吼著這番話。

  小晚……她……懷孕了?!

  霎時,彷彿地球的運作止於這一刻,幾雙震驚的眼神全在瞬間投注在臉色慘白的丘小晚身上。

  「小晚……」無聲的低喚一聲,古貞貞不自覺地又倚進了赫連鋒懷裡。

  怎麼會呢?這一團亂,究竟是從哪個地獄裡竄出來的?!

  先是小晚失蹤了一整個星期,在好不容易才有了她的消息時,卻是個會讓人嚇破膽的壞消息,而且伴隨而來的是她父母親的噩耗。待一夥人急呼呼的趕到醫院來後,卻又聽到這個令人愕然的消息……

  老天,貿貿然的一團噩耗全在這幾天擠到小晚身上,她……怎麼受得了?!

  而看著神情蒼桑又憔悴,但卻沒有向他們任何一個人望上一眼的丘小晚,對於自己行為處事的行徑從來不曾後悔過的虎魄後悔了。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會直截了當的向小晚戮破自己的心,讓她看到他的真心及愛,不會讓她一個人在揣揣不安的日子裡度過。

  可是,這一切的後悔卻來得太晚了。

  緩緩的走上前,他不由分說的將丘小晚擁進自己的懷裡,隔開了來自丘示揚身上強勢的逼迫,像是要將她給擠進自己身體般,他緊緊、緊緊的用自己的雙臂環著她。

  「你是誰?」看見這個一進來就一副將妹妹當成所有物的男人,丘示揚的怒火自動自發的轉了向,「滾開!」

  「我是孩子的父親。」不閃不躲的,虎魄直視著他的眼神,而且根本不給他再度發火的機會,虎魄接著說:「我會負起責任的。」感覺到懷中的孱弱身子倏地僵住了,虎魄想也不想的加重了環擁的力道。

  沒有人發現到一抹微笑在丘小晚失了血色的嘴角浮現,很淒涼、很死心的微笑。聽進虎魄信誓旦旦的宣言,總算是稍微回神過來的她有著傷心的感動。

  但,所有殘餘的些許希望也全都盡碎在他這一句發自心底的保證。

  他說,他會負起責任!

  原來就如她所擔心的一樣,對於她的懷孕,虎魄所能做到,而他也絕對會做到的就是負責任,而她,就這樣真真正正的成了牽絆住他自由的一項負擔了。

  從來不曾覺得生命之於她,竟然是一種奢侈。

  知道肚子裡有個小生命的衝擊比不上由大哥口中說出來略帶鄙夷的話,這一切的一切狠狠地將她擊得無力反駁。而虎魄低沉粗嘎的嗓子鏗鏘有力許下的承諾,更是讓她連那份想感受絕望的心都乏力。

  想說些什麼、想做些什麼的衝動與慾望,在望見大哥那雙填滿了疲憊與憂傷及歉意的眼神,以及小哥那雙盛滿擔憂的瞳眸後,她無語了。

  罷了,事到如今,她,還能再多說什麼?還能再多做什麼?這一切全都是她自己癡心莽行種下的因,而如今這果……她也得咬著牙去嘗,不論會付出什麼代價。

  再怎麼說,孩子是無辜的,但是……「我有一個條件。」就算已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她也仍無法就這麼將虎魄給綁在身邊,在他對她沒有愛只有責任的情形下,一個他不想要卻不得不要的婚姻,只會更加傷害彼此。

  「什麼?」眾人表情不一的,但全都望向神情一直黯沉無語的丘小晚,而她卻一瞬也不瞬的將目光凝注在虎魄臉上。

  「你說。」看到丘小晚臉上死寂卻盛滿哀傷的神情,虎魄猛地心一沉。

  「孩子生下來之後,我們各走各的。」縱使是愛慘了他,她也不願意他因為她而斷絕了一輩子的快樂。

  虎魄只猶豫了一會兒,便凝然的對她點了點頭,「可以,但孩子歸我。」

  丘小晚可以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正緩緩的將所有的感覺整個封鎖了起來。

  「好。」畢竟他寧願要孩子,也不願……要她!

  簡簡單單一個字,丘小晚知道自己再也沒有回頭的路了。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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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婚禮很熱鬧,佈置得豪華又隆重的寬敞禮堂,紛紛嚷嚷的祝賀人群,花花綠綠的花團錦簇,結合了中式的辦桌禮俗及西式的自助小西點,既滿足了想乘機大吃大喝一頓的人,也挺順應了西洋潮流。

  因為新娘的父母剛去世,所以他們才會這麼突然的宣佈喜訊,這是在媒體上所披露的消息及原因,不管是受到邀請,或者是不請自來以圖錦上添花的賀客,也都沒有多想些什麼。

  雖然婚禮的時間倉卒了些,但大致說來,整個婚禮辦得還算成功,只除了一個在自己的婚禮上不懂得笑容為何物的新娘,還有一個總是小心翼翼凝望著新娘的新郎。

  「好啦,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在眾人的鼓噪及注視下,虎魄輕柔的掀起了覆著丘小晚容顏的白紗,瞧見她的神情,他不禁憂起了心。

  她的臉色,好壞。

  「小晚,你還好吧?」微俯向她,他問著。

  沒有抬眼回視他,丘小晚眼神空寂的凝望著前方,像是處身於一個無人能觸及的世界,對於他的話,她沒有應聲,木然的任他在添了過多腮紅的頰邊落下一吻。

  週遭傳來的掌聲及此起彼落的相機快門聲,忽地提醒了虎魄此時所處的情景。

  悵然的低歎一聲,挺起身,他站到丘小晚身邊,兩人一起面對著眾人的祝福,帶著強迫的手臂環在她的腰.倏地,他猛然一凜,心中驀痛。

  就這麼幾天的工夫,小晚瘦了許多呵!感歎的暗忖著,另一份新感受卻突然的衝擊上他的心頭,在這麼貼近的距離裡,他竟然感受不到臂中身體的半絲溫暖。

  彷彿他環住的是她的人,而她的魂魄,卻不知何時已離他而去了。

  心一緊,虎魄猛地加重了手臂的力氣,像是要將她給揉進他倉皇不安的身子裡。

  「別這樣。」細聲低喃著,丘小晚微掙扎了一下。

  她還在!「小晚。」他幾乎是抑不住歡欣的輕呼出聲。

  但是就像是迴光返照,丘小晚沒有再回復他任何的話語,就像個舉止拘謹的新娘子,一徑的將臉孔俯視著前方的地板,眼瞼低低的覆蓋著漾滿淚水的霧眸,唇瓣抿得緊緊的。

  她終於還是嫁給他了,呵,老天爺,這一場鬧劇該如何落幕呢?

  嫁給他是自從遇見他後便產生的夢想,但不是在這種情形之下,如果這是夢,她寧願不要作這種夢醒了後,會痛徹心肺的惡夢。

  想著,一滴淒冷的淚滴畫過妝點得柔美的臉頰,落在丘小晚捧在身前的花束裡,就像是顆晶瑩的水珠般的,閃爍在玫瑰花瓣上。

  瞧見那顆突如其來滴落在花朵兒上的水珠,虎魄倏地僵住了身子。

  她,哭了!

  心整個沸騰著不捨,他正待說些什麼話來暖和一下彼此的僵局時,就瞧見了手中握著一隻高腳杯,舉止優雅的朝他們走來的許莎莉,虎魄心陡地一沉。莎莉又想幹什麼了?

  緩緩的走向他們,許莎莉朝虎魄展露一個動人的微笑,掃向俯垂著臉的丘小晚的眼神卻帶著不服與輕視。

  「莎莉?」

  聽到身旁的虎魄開口招呼的對象,丘小晚不由得身子一凜。她來了?而且是來者不善的充滿了挑釁味道。

  想到虎魄會娶自己的原因,丘小晚死命的握住自己的手,狠狠地將指甲給刺進細緻的掌心,努力的抑住心虛得想旋身就逃的衝動。

  感受到由丘小晚身上散發出來的倉皇與不安,虎魄有些納悶的低側著頭,但只瞧見她的頭頂,瞧不見她的表情,而許莎莉已經在他們身前站定了。

  「恭喜呀!」語氣咬牙切齒得厲害,許莎莉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猙獰,「看不出來你還真是有辦法哪!像Ray這種風流男人終究還是被你給逮到了。」

  像是被支塗了劇毒的劍矢給刺中心臟,丘小晚的臉垂得更低了,不自覺地扭了下身體,她好想好想從這裡消失。

  牢牢的護住丘小晚的身子,虎魄笑望著許莎莉,但眼神卻凌厲的逼視著她。

  「哈哈,小晚就是這麼一個讓男人絕對不想錯過的好女人,我真幸運,不是嗎?」

  「呃……」猛地窒住了氣,許莎莉錯愕的望著虎魄眼中的威脅。

  相識許久以來,她從來不曾在向來風度翩翩的他眼中看到過這麼冷悍的眼神,他……真愛上這女人了?!

  「對不起,赫連他們在叫我們了。」手中一個使力,虎魄客套的朝許莎莉點了點頭,護衛著恍若在雲間漫步的丘小晚離開她又氣又怨的注視。

  默默的被他環在身旁,陪著他面對一個一個接踵而來的客人,丘小晚的心漸漸的怔了、茫了,也……癡了!

  一直不能忘懷的是,他剛剛對許莎莉講的話——我真幸運……

  她自殺的消息只怕許莎莉早就得知了,而許莎莉今天嘲諷的話八成也是為了這項,但是,虎魄卻是態度堅決且平和的替她擋了回去,那感覺……讓她有股他真的就是這麼想的錯覺。

  「我真幸運」!

  不管是真是假,為了他的這句話,她都該回報他的,待孩子出世後,她萬萬是不能再絆住他了。

  這自由,是她該還他的。

  呆呆的坐進落地窗旁的沙發上,望著烈陽無情的曬著園子裡可憐兮兮的黃泥巴,然後緩緩的移到一動不動的她身上,丘小晚同一個姿勢已經維持了兩個鐘頭了。

  她不想動,也懶得動,因為就算她起了身,也只不過是像遊魂似的在屋子裡繞一圈後,又坐回這張沙發罷了,那她又何必動呢。

  自她嫁給虎魄後,赫連大哥跟貞妹飛到加拿大去籌備即將在那兒成立的分公司,而自從上回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以後,不打算再瞞著大伙腿傷已經痊癒的赫連鐸,也大咧咧地丟掉了伴了他有好長一段時間的輪椅,將全副精神投注在整頓逐漸荒廢的道館,也已經連著好幾天深夜才回來。

  原本人數還算頗多的家,又變得空空蕩蕩、冷冷清清得像個精緻大籠子,一如她過去的家。

  還沒嫁虎魄時,爸爸媽媽跟大哥他們全都忙著自己的事,前前後後佔地一、兩百坪的偌大屋子常常只有她一個人在家守著,而如今,情況依然,所不同的是,圍著她的籠子更大,也更豪華。

  只不過那個時候,她還有阿方跟貞妹合租的公寓可以跑。

  但是貞妹已經嫁給了赫連大哥,也跟著他去了加拿大;阿方畢業後,也忙著自家族企業裡從頭做起,所以兜了一圈,她還是那個最閒、最空,也是最孤單的人了。

  因為她懷了身孕,所以虎魄不願意她繼續工作,而他也不願在這個時候丟下她這個責任不顧,隻身運行,所以去加拿大的事情只有落在合夥人赫連鋒身上了,而左右為難不知是否要跟進的貞妹最後也被她給勸服,跟著赫連大哥一同上了飛機。

  所以公司所有的事都落在虎魄身上了,他理所當然的更忙了。

  白天幾乎都是她一個人守在寂靜無聲的屋子裡,像個遊魂似的,從這頭飄到那頭,除了傢具外,她不曾遇過別的生物,活生生的生物!

  而晚上,晚歸的虎魄回來時,也會先到她房裡跟她打過招呼後,才回到他房裡洗去一天的疲憊。

  他們兩個人,自結婚後一直是分房睡的,這是她的要求,而他,也並沒有開口反對,正因為如此,她更是寂然孤單。而此時,她這才領悟到為什麼赫連鐸的腳可以恢復得那麼快。

  整天都孤守在這棟房子裡,若是不找些事情來做,這份孤寥感幾乎可以將人逼出寂寞病來。

  因為恍惚得太專心了,所以當電話鈴聲響得像快斷了氣時,丘小晚才朦朦朧朧的聽到鈴聲。

  木然的自沙發上站起來,她沒有費事套上地板拖鞋,光著腳慢吞吞的走到話機旁邊,才將話筒拿起來貼在耳際,虎魄略帶著急促的聲音就竄進她耳裡。

  「小晚,你跑到哪裡去了?!」他口氣不怎麼好,有些火藥味。

  「呃……沒有呀!」

  「為什麼那麼久才來接電話?」家裡只有她一個人,剛剛在等待著她來接電話時,他忽地打心底冒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覺,好像,他又要失去她的那種恐怖的感覺。

  「嗯……沒有呀!」

  「你還好吧?」

  「唔……有事嗎?」

  她的冷漠回應讓虎魄沉默了下來。

  就像跟他玩拔河似的,她也沒有開口催他,而人一個勁兒的靜待著對方先開口,終於,虎魄長吁了聲,語氣恢復到平日般沉穩。

  「今天晚上要請客戶吃飯,所以……不回家吃飯了。」講完話,他就陡然覺得自己剛剛說的話,好耳熟。

  似乎已經自然而然的,這番話已經像卷時常播放的錄音帶一樣的熟悉。心一驚,虎魄緊緊的攫住貼在耳邊的話筒,心中忽地揣測起丘小晚的反應來了。

  「我知道了。」像往常般,她輕聲應著。

  「小晚,你一個人在家還好吧?」他忽然想到,赫連他們都不在家,那小晚呢?

  「很好呀!」像聽出他口氣中的憂忡,丘小晚難得加了一句:「我沒事。」

  在往常,赫連大哥他們沒去加拿大時,常常,也是做好了飯菜,他趕不回來吃飯,但那時,還有盡量抽空回來陪她的貞妹相伴進食;而如今,連貞妹也陪著赫連大哥走了,整個屋子一下子全騰空了似的。

  而自他們走後,她已經滅了下廚做飯的興致了,也缺了吃飯的慾望,因只有一個人吃飯的感覺,會讓人莫名其妙的直想掉眼淚。

  「我明天一定會早點回家的。」不由自主地,對著話筒,虎魄作下了保證。

  而丘小晚沒有遲疑,簡簡單單的應著:「好。」對著刷成淺藍色的牆壁,她在心裡苦澀的對自己笑著。

  明天,他依然會很忙、很忙,然後就在這個臨近傍晚的時刻,她依然會接到他撥回家的電話,接著……她依然是自己一個人守著這棟感覺愈來愈逼迫她的屋子。

  最後日子依然是這麼過著下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逼近了,反反覆覆的猶豫了一個上午,匠小晚終於決定,還是開口算了。

  難得的,虎魄到現在還沒有到公司去,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她心中藏著好奇。

  但他沒對她講原因,而她也不敢問,縱使是已經嫁給了他,但是當初他說的遊戲規則,已經牢牢固固的烙印在她的腦子裡。

  可是看見他奇跡似的過了十點仍杵在家裡,丘小晚開始努力的培養著自己的勇氣。

  或許……他會願意浪費一個上午的時間陪她去醫院吧?她心裡暗暗的思索著,上回去產前檢查時,張志豪的口氣似乎不怎麼樂觀。

  張志豪是她的婦科醫生,也是她的學長,同校不同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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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非她拗不過劉俊毅的軟哄硬纏的越洋熱線,依著他千叮萬囑的要求選上張志豪當自己的婦科醫生,他們應該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關係,張志豪是個很出色的婦科醫生,而且他也是劉俊毅的同窗好友兼死黨。

  所以特別悉心關切她的理由除了一般醫生對看診病人的叮嚀外,還額外的多了許多好友的托付。

  一開始,張志豪就不是很贊成她那麼倉卒的生下這個孩子,因為她原先的體質就不好了,再加上發生了上回那次事件後,身體更是垮了一大半,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建議她暫緩生育的事情,等一、兩年後,身體狀況較佳時,再作打算。

  可是她聽不進他的勸阻,仍執意要生下這個孩子,而張志豪在勸阻無效下,只好退讓了。

  只是在每回產檢時,張志豪那兩道濃眉總是攏得緊緊的,而且十句話中都夾帶著三、兩句提醒她下一回產檢時最好是能與先生一起到醫院。

  其實丘小晚也知道張志豪為什麼非要她邀先生一起去,一方面他是劉俊毅的死黨之一,她在好友心中的地位,張志豪清楚得很,所以對於竟然有個男人能自癡情無悔的守了她那麼多年的劉俊毅眼下搶走了她,張志豪實在感到震驚。

  另一方面,他很想親自會會那個男的,順便稱稱對方的份量。這是張志豪有天在無意中脫口而出的話。

  但最重要的一件事是,肚子愈大,她的身體反而愈來愈虛弱了,而這件事不用張志豪開口,丘小晚自己就已經清楚的感覺到了。

  大概是咎由自取吧,原先一心求死但卻沒死成,反倒是在肚子裡奇跡般的有了一個小生命後,卻又慢慢的拖著開始產生了想活下去的意念的心臟衰弱著。

  原本活蹦亂跳的健康身體,在自殺未遂時,沒來得及恢復體力,在知道懷孕之後,更是一天不如一天的潰堤著。

  她不擔心自己的一切,她擔心的是他的寶貝囝囝,萬一她沒有辦法幫他保住囝囝,虎魄他會不會怨恨她?

  輕歎了聲,丘小晚有些失神的望著虎魄,雖然他沒有出去,但他看起來好像挺忙碌的,雖然不是西裝筆挺,可卻也沒穿著難得休假時的休閒衣褲,瞧那模樣,似乎是另有約會……

  「怎麼了?」自落地窗的反影,虎魄早就發覺丘小晚不時的偷覷著他。

  「唔……」她很想搖頭,但是卻不知打哪兒突生出一股勇氣,她小小聲的開口:「你要出去?」

  虎魄心頭猛然跳動,小晚開口問他的去處?!

  「嗯。」猶豫了幾秒,「去拜訪一個客戶,你也要出去?」他早就注意到丘小晚身上換了套清爽的孕婦裝。

  她穿起孕婦裝,好合他的眼,只是太瘦了些,自從上回她……那件事後,小晚整個人就像被抽了一圈似的總是恢復不了原先那副窈窕的身材。

  不像貞貞,貞貞她瘦歸瘦,但給人的感覺卻像個健康寶寶似的,而小晚,卻瘦得像是弱不禁風的讓人憐惜;虎魄不禁多瞧了她一眼,奇怪,人家不是說懷孕的女人都會變胖嗎?怎麼總不見小晚長肉,就只見那個小肚子一天一天的蠶貪著她原本就消減許多的體重。

  「嗯。」輕點了下頭,丘小晚黯淡的垂下眼,原來他是有事,不是為了……多陪陪她。

  「那……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搖了搖頭,她悵然的轉過身,想回房拿包包。

  望著她遲緩的步伐,虎魄不假思索的叫住她:「小晚,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沒……沒什麼事。

  看了看腕間的表,再望望她的背影,虎魄情不自禁的跟在她身後,小心翼翼的扶住她的肩頭。

  「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說?」他不會會錯意的,剛剛小晚臉上的表情,真的像是有些什麼事情要說的樣子。

  無意中,被他突如其來的伸手鉗制住了身子,丘小晚直覺得肩頭傳來陣陣的緊張,但她沒有回頭過,只是再度搖了搖頭。

  「真的沒事,你不是要趕時間嗎?」她剛剛看到他在看手錶的動作了。

  「呃……」他跟人家約會的時間到了,可是,他有些擔心小晚。

  突然的,丘小晚有個奢侈的念頭,胸中充斥著大聲的要求他陪伴的衝動。只一天就好、就今天一天,他能陪她上醫院,讓她有機會可以嘗到那種由先生陪著到醫院去做產檢的幸福滋味。

  可是……「快點去吧,別失約了。」她不能這麼自私,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她不能讓自己養成這種習慣。

  虎魄會離開她的,等孩子生下來後,她不希望當他離開自己時,她得再次嘗到那份心碎的淒涼,因那感受,太苦了。

  無可奈何的,虎魄撒開手,往大門走去時順手抄起了先前擱在椅架上的外套,眼中猶帶著不放心的望著她。

  「有事情就打行動電話找我。」習慣性的,他叮嚀著。

  「好。」丘小晚點點頭。

  但兩人都心知肚明得很,她不會打的,因為她絕不願再為了她的事,去麻煩他,不管是什麼事!

  而每回想到這個事實,虎魄的心就陡然下沉。

  他們之間,究竟是出了什麼事呀?

  一看到走進來的是挺了個小肚子的丘小晚,很直覺的,張志豪拉長了脖子就往她身後瞧著,接著就沉下了臉,眼神臭臭的瞪著她。

  「小晚,我記得上回你來檢查時,我有再三叮嚀過,請你千千萬萬一定要記得帶你先生一起來。」他有些火了。奇怪,他怎麼有一種這個娃娃還沒出生就成了未來的棄嬰的感覺?

  「我知道。」像個沒事人似的,丘小晚慢慢的走到小圓椅上。

  「哦,他有來?」眼睛四下瞟移著,他還裝腔作勢的往空中揮著手,像是在跟某個看不見的人打招呼般,然後再表情不屑的將視線移回她臉上,「怎麼?你先生這個隱形人不屑跟我打招呼是嗎?」

  他的動作實在是很逗人,忍俊不住的,丘小晚微揚起唇角輕聲笑著,「張志豪,你不要糗我了啦!」

  「那?」張志豪突然的開口。

  「那什麼?」

  「少來了,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事。」

  「他今天真的是有事,實在是沒有辦法抽出時間來……」像是早就背好了草稿,丘小晚眼也不眨的說得流利。

  不待她說完,張志豪就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而且皺起了眉瞪著她,「今天又有事?奇怪,上回也是有事,再上回、上上回全都是有事,怎麼?我怎麼不知道你是總統夫人呢?」忿忿地從鼻孔裡哼了聲氣,他很想用力去捶桌子。但是,他不敢,怕嚇壞了孕婦,還有跟診的小護士。

  「他真的有事。」

  「是、是、是,我相信他真的有事。還有,我拜託你好不好,別再用這麼爛的借口了,餐餐吃同一道菜都會膩呢!再說沒有人會忙成這樣的,他是不是忘了你肚子裡的小孩是他的?不然怎麼這麼漠不關心哪?」他每次看到小晚只有一個人出現在診間,就會不由得鼓起了滿肚子的火。

  她的先生究竟是安什麼心?老婆冒著生命的危險懷著他的孩子,他竟然可以做到不聞不問?

  要不是怕貿貿然的去質問對方可能會引起小晚的婚姻糾紛,他真的是很想挽起袖子去會會那個男人。

  就算不為小晚,也為好友劉俊毅,如果遠在美國求學的他知道小晚此刻的處境,心裡不知道會有多傷心難過。說不定什麼學業。前途都被他給踢到一旁,急呼呼的就搶搭第一班飛機回台灣來了呢!

  「小晚,你乾脆老實招來,你先生究竟為什麼不跟你一起來?」直截了當的,張志豪乾脆問出了口。

  「張志豪!」

  看見丘小晚又習慣的擰起了眉峰,張志豪不禁長長的歎了口氣。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的口氣不好,也知道自己實在是沒這種大聲質問你的權利。但是阿毅自從知道你懷孕,而且認命的成了我的病人後,不管課業再怎麼忙,三天、兩頭的就是一通越洋電話撥到我家來,千叮萬囑要我好好的盯住你的健康,囉唆得像個老太婆似的,害我的耳朵聽得都快長繭了。」

  「替我謝謝他,好嗎?」丘小晚臉上的笑容不禁加深了些。

  「你自己不會親口對他說呀?」頓了幾秒,張志豪才又再度開口:「你明知道他才不希罕你的謝謝,他要的是你健健康康的活下去。」意有所指的瞧了她一眼後,他指了指擱在桌上的病歷表,「如果他知道在這種情形之下,我還讓你冒著生命危險繼續懷著孩子,他一定會跳上第一班飛機飛回台灣,衝回來把我給宰了。」

  「沒那麼嚴重啦!」

  「說來輕鬆,可你怎麼知道事情沒那麼嚴重?」沒什麼好氣的,張志豪重新在桌前坐正,悶悶的盯著她瞧,「這幾天覺得怎麼樣?」

  「很好呀!」

  「很好?」懷疑的,他上上下下的巡視著她的身體。

  「對呀!」

  哼,很好才怪!比了個手勢,示意她到內間的床上躺好,張志豪差一點又想開口罵人了。

  看她現在這種阿婆身體,如果有人相信她的話,那人鐵定是個白癡。而他,向來就跟白癡搭不上邊。

  邊用肥皂清洗著手,張志豪開始在考慮一件事了,他該不該將小晚的情形老老實實的對阿毅招了呢?

  凝重著臉,張志豪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看著病歷表好幾秒後,突然語氣沉重的開口。

  「小晚,其實你何必冒這個險呢?」再一次,他苦口婆心的試圖擊散她的堅決。「趁現在勉強還來得及……」

  「醫生的職責,不就是要幫助病人?」淡淡的打斷他的話,丘小晚似笑非笑的瞅著他。

  「這話是沒錯啦!可是……」

  「我已經決定要生下這個孩子了,而且現在說這些不是也已經太晚了嗎?」

  長長的歎了口氣,張志豪挫敗的噴出了鬱悶的氣,接著開始做著產檢。

  「還說呢!我多早以前就已經提醒過你了,誰知道你看起來柔柔弱弱的,骨子裡卻像是屬牛的,那麼固執。」停了一會兒,他又不死心的問:「你真的不考慮?現在做的話,我還有七成的把握。」

  面容堅決的搖了搖頭,丘小晚直望進他眼底。

  將筆往桌上一丟,他將身子癱坐進椅子裡,將雙手盤在胸前,眼神難解的盯著她瞧。好半天,兩個人就這麼不退讓的對視著,沒有人願意先開口說話。

  久得跟診的小護士都捺不住的,想按鈴叫下一個產婦進來了。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一些女人生孩子就像是母雞下蛋?」張志豪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小晚點點頭。

  「那你聽過母雞下蛋時難產沒?」

  怔怔的,丘小晚搖了搖頭。張志豪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也沒有。」出人意表的輕哼了聲,張志豪盯著她瞧的眼睛裡有著促狹的神采,「但是,沒聽過母雞下蛋時難產的消息,並不代表它下蛋時就很輕鬆愉快,更何況是人呢!」

  「可是……過去我的身子一向還挺健康的……」

  「以前到底有多健康是一回事,可是你自己也知道,女人一巳懷了身孕,身體的負擔就會加重許多,所以有些以前並沒有的毛病就會在一瞬間全冒出來了。」

  「張志豪……」

  「放心啦!如果你真的堅決要生下這個孩子,我當然會盡力幫你的,就算不看在你是病人,也是學妹的份上,好歹也得稱稱阿毅的拳頭,對嗎?」安撫性的對她笑了笑,他親自站起來送她出去,「不過,能的話,下次帶你先生來好嗎?有些事情,夫妻倆一起解決會比一個人面對更好。」

  「我知道。」低喃著,她感覺心中微抽了一下,她何嘗不想跟虎魄一起行動,可她總開不了口。

  「知道就好,反正你自己應當是最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

  「嗯。

  臨帶上門時,張志豪語重心長的丟下一句:「希望下次,我能有幸目睹你家官人的廬山真面目。」

  聽到他的囑咐,猛然回過頭,丘小晚看見的是診間已然覆掩的門。

  剎那間,她心中有著一股衝動。下一回,下一回她絕對不要再臨陣脫逃了,當下回再度踏進這個門時,她一定要拖著虎魄一起來,一定,一定……

  心中對自己的允諾還未落定,當帶著失神的手推開診所的大門時,她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看見的事實。

  與自己迎面相視的那雙驚訝的黃褐色眼眸,不正是自己的先生嗎?而他正微傾著身細心呵護著身邊的女人。那女人的長相好眼熟……若她沒有認錯人的話,那個備受他呵護的幸福女人,是他曾經訂了婚,但卻又突然分手的未婚妻。

  可他稍早時對她說,今天要拜訪一個客戶……

  剎那間,彷彿時光的序幕被拉回了傳來爸媽死訊的那一天,丘小晚再度感受到那股心臟被人活活的刨出來的劇痛。

  好痛、好痛……痛得她幾乎要承受不了的蹲下身去,任憑那份痛楚將她給生吞活剝了。但是,她控制得很好,除了驀然蒼白的臉色外,沒有一絲波動的情緒隱露在外。

  虎魄也看到她了,而且是清清楚楚的看進了她眼底的痛,心一緊,臉色也逐漸發白了起來。

  「小晚……」老天爺,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

  毫無遮掩的,丘小晚瞧見了虎魄心中的愧疚。愧疚?!痛意在她心中轉為麻木。

  愧疚?那是代表他們的在一起是真有其事了?「你也來了?」奇異的,丘小晚的聲音竟然還能自喉嚨裡發出來。

  這裡是婦產專科診所,而通常來這裡的女人百分之八十全都只有一個原因。

  虎魄,真那麼等不及她放他自由?

  有些不解的,黃雅秋望了眼面無表情望著他們的女人,再側過身望著突然被定住了身子似的虎魄,「Ray?」

  「Sindy,你先進去掛號。」沒有望向黃雅秋,他的眸子一直想鎖住丘小晚深邃不見底的思緒,「小晚……」因為不見丘小晚有歇斯底里或者是什麼哭鬧的反應,他更是揣起了一個憂心來了。

  不是他有自虐傾向,若是小晚能哭一哭、罵他個幾句,甚至於給他一掌,他心裡的揣測不安會消了許多。可她偏什麼都沒爆發出來,彷彿、彷彿……這是一件極其自然的事!

  膘了腳步遲疑卻仍不時望向她的黃雅秋一眼,丘小晚努力的撐著酸澀的眼睛。

  「你忙你的,我先走了。」淡淡的對黃雅秋點了點頭,她對虎魄說完便側身越過他們,腳步略見蹣跚的走向電梯。

  不能昏倒,你不能昏過去,不行、不行,你絕對不能在這裡昏倒,不能在他們的面前昏倒……木然的走著,丘小晚在心裡警告著自己。

  大概是連老天爺也同情她這個棄婦的難堪處境,丘小晚才剛走到電梯門口,電梯門竟然就敞開了。

  「Sindy,你先進去掛號,我一會兒就來。」飛快的交代著黃雅秋,虎魄一秒也沒有遲疑的邁著焦急的大步朝著丘小晚的身影趕了過去,在電梯門口追上了她,而且急得一把攫住了她的手臂。

  「小晚,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一個站在電梯外;一個站在電梯裡,這裡除了他們兩個人以外,沒有第三個人,可是她的支撐力氣也快用完了。

  「放開我的手。」平平淡淡的吐出話來,丘小晚看著他握住自己手臂上的大手。

  原本,她以為縱使是暫時的,或許她仍可以貪心的在這段注定是短暫的婚姻裡,要求著他的一些虛情假意。而他這些日子以來的對待,也差點讓她再度騙過了自己,也許,虎魄真的是有些愛上了她。

  怎知這虛情假意的後頭,竟是如此不堪的事實。

  他的溫柔不是假,但是她是他的責任、他的包袱這件事實,也仍是存在的。

  她的語調愈是平淡,他的心愈是駭怕,「小晚,你不要誤會,等我回去以後再跟你解釋,事情真的不是你所想的……」

  摹地掙脫開他的鉗制,強撐著快倒下去的身子,丘小晚轉身凝望著他,眼神哀戚認命的打斷他的話。

  「解釋?這又是何必呢?我們都知道你娶我是因為負責任,因為孩子需要一個姓、因為不能讓孩子變成私生子,並不是因為愛我,你又何必管我是怎麼想的。」至今,她完完全全的認了命。

  這輩子,她注定是得不到他的心了,只是委屈了他跟黃雅秋了,在孩子還沒有生下來之前,他們還得偷偷摸摸的過上一段日子。

  忽地,一股疲累沒來由得襲上她心頭,她不禁低歎一聲;「反正等孩子生下來後,我就會放你自由,你不用擔心我會死纏著你不放。」

  倏地窒住了氣,虎魄感受到胸口部位傳來一陣一陣的絞痛,一向口才流利的他,竟然講不出話來。

  電梯門在兩人相視卻無語中緩緩的闔上。

  而她寂寥絕望的眼神,卻是深深的鐫刻進他心底。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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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眼睜睜的看著傷心欲絕的丘小晚被隔在那扇闔上門的電梯裡,虎魄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你並不愛我……等孩子生下來,我會放你自由……

  原來……原來小晚的心中是這麼想的,但是為什麼呢?難道他對她的愛真的是藏得那麼隱密而無法窺視嗎?

  心中的第一個念頭是要追趕上去,但是,虎魄卻被這份突如其來的打擊給震住了,久久,他無法移動僵滯的一雙腳。

  「Ray?」掛好號還不見他進來,黃雅秋終於又走出來找他了,「怎麼啦?自己一個人站在這裡發呆?剛剛那個小姐是誰?」

  「我太太。」他輕聲的答著。

  「什麼?!」猛地抽了口氣,黃雅秋摀住了自己的嘴,不敢置信的也跟隨著他的眼神望著緊閉的電梯門,彷彿剛才那位小姐還在一門之隔的地方,「你太太?!」

  老天,那她會不會……誤會了?!我的天哪,一定會,若換成是自己,自己就絕絕對對的往最壞的地方想去。

  憶起了對方那張蒼白的臉龐,那雙無神卻又蘊藏著傷心的眼眸,還有那平平靜靜的悚心態度……黃雅秋的神情愈來愈不安了。

  「對不起。」低低的嘟噥著,黃雅秋緊張的瞟著虎魄蒼白的臉孔。

  「不是你的錯。」這件事情怨不得別人,因為追根究底,錯的人是他自己。

  他錯在不一開始就完全掏心的跟小晚坦白自己的感情,然後又在今天早上說謊欺騙她。

  「Ray,還是你趕緊追上去跟她解釋一下?」小力的扯著他的袖子,黃雅秋不怎麼確定的建議著,「我一個人沒有關係。」

  儘管口裡這麼說著,但她的心裡仍是有些失落。

  這麼多年了,她心中一直對他有愧。當年若不是一時迷了心竅瞄著Ray接受了John的追求,如今的她,早該是他的老婆了。

  這些年來,有時跟John口角鬧得不愉快時,她偶爾會想到他。想著,若當年她嫁的是Ray,婚姻生活是否也會如跟John般的沉浸在分分合合的爭吵中?像這次,就是因為又跟John吵翻了天,她才會一氣之下溜回台灣,然後忍不住的,就撥了通電話找上Ray,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誰知道就在探聽到他已結婚之際,她竟然又發現自己好像懷了身孕,一時驚慌無措中,全家都已移民到阿根廷的她除了Ray外,根本找不到第二個人可以幫忙。

  而虛魄也很夠朋友的伸出了援手,二話不說的騰出時間來,陪伴驚慌無助的她來診所驗孕。

  但是瞧到眼前的情形,她反倒是又替Ray惹了個大麻煩了。

  「可是」

  「我會沒事的。」勉強的笑了笑,黃雅秋推了推虎魄的手臂。

  看起來,Ray真的很愛剛剛那個看起來很憂愁的女人,起碼他臉上的擔憂與緊張不是假的。當年若他在她傷心難過時,也是這種神情看待她的話,她就不會覺得受到了冷落,而將一顆心移到John身上了。

  「Sindy,對不起。」飽含歉意的對她點點頭,虎魄毫不猶豫的伸手按下了電梯按鈕。

  無論如何,他必須追到小晚,然後好好的對她坦白他的感情。

  原來說的真的是比做的容易。

  她不想讓自己那麼在意的,因為愈是在意,心就愈痛。但是,思想這個鬼東西偏就是這麼不討人喜歡,她愈是不去想它,它就愈是故意的撩撥著她的傷心。

  傷心,哈哈哈,丘小晚在心裡笑著,而且令人揪心的笑意漾上了臉,伴隨而來的是輕聲又低啞的笑聲,兩行淚水無聲的滑出眼眶。豈只是傷心,如今擱在她胸口的痛已經不是用傷心就可以形容的了。

  心灰意冷的讓步子規律的踩著往前延伸的馬路,丘小晚失魂落魄的任由茫然的知覺驅使著不知疲累的雙腿,默默的走過一條又一條的馬路。疲倦,沒有侵入她的腦子,只覺得心臟在胸口的部位沉甸甸的跳動著,甚至隨時都有可能罷工,不再苟延殘喘的勉強跳動了。

  唯一讓她還能保持最後一絲清醒的,是肚子裡的小娃娃,小肚子沉重卻實在的提醒著她,她的責任未了。

  責任?!光聽這兩個字就已經覺得胸口好沉、好沉了,難怪虎魄會那麼等不及她生下囝囝就接受了回過頭來的黃雅秋,因為向來瀟灑自在慣了的他,無端端的就被她這個硬套上身的責任給困住了,這怎教他忍受呢?

  沉重的跨著步子茫然的踏著。走著,丘小晚已經走了好幾個小時了,俯視的視線邁進一雙路人的腳,她就跟著腳步走,跟丟了,再換另一雙;全都沒了,她就順著路彎。

  因為實在是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現下,還有哪裡容得下她?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起,天空竟然飄起雨來了,然後雨滴逐漸加劇。

  雨下得好大,打得她好痛,但是她全然沒有察覺到這份痛楚,連寒冷都無法驅走她的心灰意冷。

  腦中全浮著的是一個領悟,黃雅秋又回來找他了。

  聽說當年虎魄跟黃雅秋解除婚約後,才變得吊兒郎當,而且到處留情,直至多年後仍沒有半個女人曾在他身邊停駐超過二個月時間,可見得那時她的移情別戀傷得他有多重,而更顯現出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有多重了。

  但是,她仍又回到他身邊了,而他也再度接納了她。

  自己魂牽夢索的女人又回到身邊來了,虎魄一定高興死了,如今,阻擋他們復合的絆腳石,就只剩自己了。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再死一次?

  這個念頭才剛襲上胸口,就立即被丘小晚給否決掉了,她不能再有這個念頭,起碼這個時候,她不能這麼做,她曾答應過虎魄,要將孩子生下來的。

  但是她好難過,腦子裡、心裡全部充滿了虎魄溫柔體貼的扶著黃雅秋,而黃雅秋則嬌弱柔媚的倚在虎魄懷裡的畫面。

  不可否認,他們實在是很相配,那畫面,遠比她跟虎魄站在一起時來得協凋多了。

  老天爺,她該怎麼辦?

  雨,愈下愈大,甚至於開始閃著恐怖的電光,而且雷聲轟轟的直刺著人的耳膜。

  剛推開電動門一側的雕花鐵門,一道駭人的閃電就掠過她的腦袋上方,怔怔的站在那兒,丘小晚無神的仰望著天空。

  如果雷公決定就在這個時候下道雷打死她,她是該逃?還是不該逃?

  實在是想得太專心了,丘小晚沒有聽到身後傳來的喇叭聲,也沒有意會到那兩盞朝著她投射的刺目車燈,她的神智還停留在猶豫中。

  「小晚?小晚!」才剛跨出車子的赫連鐸,身子馬上就被傾盆而下的大雨給淋濕了,「你跑到哪裡去了?!」他朝著她奔去。

  杵在門邊,丘小晚對他的叫喚置若罔聞,神情呆滯的仰望著天空。

  陰陰朦朦、沉甸甸的低覆天空,再加上偶爾飛過一道驚心動魄的電光,這光景,著實的震懾住她的視線。

  「小晚?!」一把攫住她的雙臂,他擔心的在她耳朵邊吼著,「你站在這裡發什麼呆呀?難道不怕突然來一道雷把你給劈裂?」

  「不行!」她還沒有考慮好,到時候是該躲,還是該乖乖的站著讓雷公劈。

  忍不住的大聲詛咒著,赫連鐸根本不理會她的瘋言瘋語,也惱火著她的遲緩動作,用力的拉著她往仍敞開的車門走去,「全身都濕透了,天氣又這麼涼,你是瘋了不成?!」忿忿地,他將她給強塞進車裡。

  一離開雨幕,丘小晚終於稍微回復一些神智了,默默的看他衝回隔壁的駕駛座上,然後踩下油門……「你要帶我上哪裡?」

  「還能上哪裡?」沒好氣的哼了聲,他將車子快速的駛進院子裡,「回家。」

  默默的見他動作熟練的將車給停進車庫裡,丘小晚不禁輕聲低喃著:「用走的就可以到了……」可是,她今天已經走了一個下午了,走得好累,但卻始終到不了家。

  她的囁嚅被他聽進耳裡,不由自主地,一聲更重的哼氣自他鼻孔裡噴了出來。

  「你也走了這麼久了,就沒見你走回家。」沒有聽出她重量的悵然,生氣的走到車旁,赫連鐸又彎腰將愣在椅子上的她給拉了出來,「快點出來。」實在是因為太生氣了,他握住她手腕的力氣非常大,大得讓她想抗拒都知道是白費工夫。

  輕抿著唇,丘小晚乖乖的任由他拉著走向屋子裡,然後走進燈火通明且溫暖的客廳。

  「咦……他們還沒回來?」

  「誰?」她不怎麼起勁的問著。赫連大哥跟貞妹都到加拿大去了,這屋子裡還會有誰?

  「還有誰?除了你那個快急瘋了的老公,還有個上了一整天班還被人給電召過來幫忙尋找逃妻的阿方。」

  「阿方?」

  「對,你就這麼一聲不吭的流連在外,也不打通電話回家,再加上虎魄像是得了什麼失心瘋似的四處找你,就怕你……」從儲藏間走出來,手裡拎著兩條大浴巾,數落得正起勁的赫連鐸突然頓住了口。

  「就怕我又想不開了?」淡淡的笑著,丘小晚替他接下了話。

  「不然你要我們怎麼想?你一溜煙的就跑得不見人影,虎魄那小子也沒吭什麼氣,只是衝進衝出的在找你,這會嚇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對不起」

  粗率的丟了條浴巾蓋在不管身上的衣服已經全濕了,還是疲憊的坐在沙發上的丘小晚腦袋上,赫連鐸走到一旁坐下,拚命的擦拭著自己的濕發,邊注視著她機械式的拉扯著浴巾,捺不住關切的他粗聲問道:「小晚,坦白說,你跟虎魄是不是吵架了?」

  披著浴巾,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怔了幾秒後,幾不可見的,浴巾裡面的腦袋搖了搖。

  「那為什麼……」聽到外頭又傳來電動大門開啟的聲音,赫連鐸站了起來往落地窗前走去,「哦,虎魄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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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虎魄回來的訊息,丘小晚猛地窒了下氣息,然後站了起來。

  「幹麼,你要去哪裡?」回過頭剛好看到她的舉動,赫連鐸不太贊成的叫住她,「給我站住,我不知道你們究竟在搞什麼鬼,但是既然已經是夫妻了,有什麼事面對面的攤開來說不是比較好嗎?逃避不是什麼好辦法。」看不到丘小晚的臉,但是見她發白的一雙小手死命的揪著浴巾的一角,他輕歎了口氣,「別擔心,他不會吃掉你的。」媽的,虎魄到底是對她做了什麼?怎麼她的反應會激烈成這樣?!

  「我知道。」丘小晚輕聲應著。

  「那你知道他從中午開始,就像發了狂似的,到處開車找你嗎?」他的聲音裡有著指責。

  「啊?」詫異的抬起眼,她想看著他的眼睛,但是她看到的是一片漆黑,浴巾還蓋在她的腦袋上。

  「你也知道當到處找不到你,而我們也不知道你的下落時,虎魄的神情有多恐怖、多駭人……」

  門「砰」的一聲被人給踢開,虎魄的人還沒衝進來,聲音就已經先竄進來了。

  「阿弟,你回來了?小晚有回來……小晚?!」像是不敢置信能在家裡看見她,虎魄整個人傻住了。

  「好啦!她人已經在你眼前了。」赫連鐸打趣的望著滿臉緊張、擔憂未褪的虎魄。

  虎魄壓根就不甩他的眼神,激動的衝上前去,一把將那條蓋住她的大浴巾扔開,張開雙臂,牢牢的將她給擁進懷裡。

  「下次不准你再自己一個人到處亂跑,不准,聽到沒有?」他的口氣很強霸,嗓子暗啞破碎帶著不穩的低吼著。

  到處亂跑?精神頹然的垂下肩頭,越過他寬闊的肩頭,丘小晚怔忡的瞪著陰沉黝暗的窗外,沒有開口回答他的話。

  落地窗的玻璃反景突然浮印著他呵護著黃雅秋的畫面,輕歎了聲,丘小晚的眼神沉了下來。

  聽他的聲音、瞧他的樣子,可以感覺得到,他似乎真的是很替她擔心。但是,擔心?為的是什麼,她?囝囝?還是那份揮不去的責任?

  心情激盪得一時回復不過來,再加上沒有聽到丘小晚的回答,虎魄微推開了她。

  「為什麼不說話?聽我的話,下次鬧彆扭的時候,別再這樣子跑得不見人影好不好?你明明知道自己現在的身體不比以前了,還這麼任性。」他不想責備的,小晚能平平安安的回來,他心中的大石頭就已經落下了。但話就這麼不由自主地自他口中滑出,「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拜託你為囝囝想想好不好?」

  那塊盤在心中的大石頭始終都沒有提上來,再聽到他提起囝囝,更是沉沉重重的滑到更深的谷底。

  囝囝,這才是他關心、焦急的焦點!

  「其實你不用這麼擔心,我說過了,不管如何,我一定會將小孩子生下來的。」有些嘲諷的,丘小晚望向他,「你放心,我盡量不浪費你太多的時間。」反正懷胎頂多是十月,她耗不了他太多的時間的。

  「什麼?」無法置信她對他的心焦如焚竟然是以這麼輕描淡寫,甚至於是有些嘲笑的態度看待,忿忿地,虎魄將她自懷中推開,「你這是什麼意思?」

  「囝囝沒事,你放心。」像是沒有感受到他的憤怒,丘小晚從善如流的自他身前後退了幾步。

  霎時,一口氣強梗在胸口久久不下,制不住疾爆的怒火,虎魄的一雙手早已經握成了拳,死命的貼向自己的腿邊,怕一個不小心,自己的手就會套上她的小脖子。

  她該死的話會氣死人!

  「那最好,你的死活我不管,反正你給我健健康康的將孩子生下來,然後我們就可以斷得乾乾淨淨了。」氣得有些過了頭,他控制不住舌頭的又說了兩句話出來:「這是你自己的承諾,你別忘了。」

  臉色一徑的保持著慘白,丘小晚冷然的點點頭。

  又氣又火的,虎魄瞪視著她執拗的態度,驀地發出一聲狂烈的低吼,緊握住手中的車鑰匙,他猛然旋過身,往外頭密實的雨幕奔去。

  這一幕實在是發生得太快,也太突然了。

  前一秒鐘,赫連鐸還滿意的看著丘小晚難得的倚進了虎魄狀似安全城堡的胸懷裡,但下一秒鐘,兩個人莫名其妙的在幾句話裡又成了個絕緣體,他們之間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小晚?」關切的走向她,赫連鐸這才發現,淚水不知何時已濕濡了她的臉頰,「你想不想說說?」

  遲疑了一會兒,丘小晚才緩緩的搖搖頭。

  「可是……」倏地,赫連鐸這才感受起貞貞這小嫂子的重要性。

  自從他們結婚後,小晚也拗不過虎魄、大哥的要脅與勸哄的辭去了工作,整天就待在家裡哪兒也不去,生活圈子一下就小了許多,再加上唯一的女人國成員貞貞也不在家了,如果心裡有苦悶,不知道她會找誰去說?

  想到了自己那段因為頹廢而成天關在家裡的心境,赫連鐸忽然覺得他們幾個都好殘忍,難怪小晚的性子會愈來愈沉默、愈來愈封閉自己。

  「我願意……」

  吸了吸鼻子,沒有望向他,丘小晚還是搖了搖頭,「謝謝你。」

  輕吁一聲,他知道別去插手他們之間的事,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可還是忍不住的開口勸著她。

  「既然你不願意談,那我也不強迫你,不過……別那麼倔性子了,你失蹤的這段時間,虎晚他真的是擔心得快瘋掉了,不管你們之間究竟是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不各退一步好好的說呢,這麼拗來硬去的結果,是兩個人全都受了苦,這又何必呢?」他不懂,真的是搞不懂他們,明明是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麼還要這麼彼此傷害對方呢?

  虎魄擔心的是她,根本就不是孩子,這是大伙全都看在眼裡的事實。偏偏他那個大白癡又被小晚的冷漠給逼笨了腦袋,不懂得挑重點說給人家高興;而小晚也真是的,原本神經線比別人還纖細不只十倍,怎麼突然的就秀逗起來了?成天淨在那裡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

  一個呆、一個笨,尤其是虎魄的口拙,這是最讓他不可思議的地方,真搞不懂虎魄以前是怎麼去搞定他自己那一群鶯鶯燕燕的?

  「我不是有心的,我也……不願意。」真的,若非真的是傷心欲絕,她怎麼會放任兩個人的關係一步一步的壞下去呢?

  「相信我,他很擔心你。」赫連鐸望著她,語重心長的說著。

  「真的嗎?」會嗎?他真會替她擔心?只是她,不是替孩子?

  怔忡的眼神無意中的轉向客廳的那片白牆,看見牆上掛的那幅放大的結婚照因為時間挺倉卒的,而她那時候心也還躺在醫院裡,所以他們沒有照習俗去攝影公司拍結婚照,而牆上的照片是結婚典禮時,赫連鐸替他們拍攝,而且也是唯一的一張兩人合照,然後放大的。

  悵然若失的瞧著相片中神情木然的自己,還有笑得尷尬又無奈的虎魄,微浮在她心中的希望只再停留了一秒,便宣告熄滅。

  是的,他應該會多少替她擔心一些,丘小晚輕喟一聲,眼神落寞的移轉,不經意的望進了赫連鐸那雙關心的眼。

  「是呀,他的確會擔心我。」因為他對她仍有責任,她是他沉重又該死的負擔。

  不管她願不願意,她是他的包袱。這個想法又凶又猛的擊得三小晚無力迎接,緩緩的閉上眼,然後睜開眼。

  「我先上去休息了。」她真的累了,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無論哪一項,項項都拖得她幾乎無力承擔繼續規律呼吸的擔子,全心全身只餘下一個疲憊。

  但是,她現在不能倒下去,因為囝囝還在她的肚子裡仰賴著她的呼吸。

  這孩子是虎魄所關心的。而她,仍是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包括不顧一切的生下這個可能會令她的生命受到威脅的娃娃。

  女人哪女人,一旦扯上了癡心妄想的愛情,就是走上了不歸路。

  可是她半點都沒有勉強的不願,反正她的命,她早就不怎麼珍惜了,而這世上大概也再沒有別人會替她珍惜了,那何不以另一個一定會受到重視的小生命來取代她呢?

  就算是她所生的,但是,虎魄一定會很疼、很疼、很疼這個孩子的,她很篤定這一點。

  因為這是他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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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甫回到台灣,聽到的是新婚的兩個人又揭起厚厚冰幕來了的消息,然後是兩人之間相敬如「冰」的舉動,不是虎魄不跟丘小晚說話,是丘小晚對於虎魄的求和態度全都以超低溫的回話奉送,久而久之,這熱度當然會降成冰點。

  然後又這麼惡性循環下去……

  捺著難能可貴的耐性觀察了幾天,古貞貞實在是看不過去。

  就在她確定自己已經憋來憋去的得了內傷時,她特意的支開家中所有的大男人,包括她一臉了悟的親密愛人,好不容易的逮到了自她回來後,便有意無意的在躲著她的丘小晚。

  「好了啦!別再躲了。」

  「什麼?」

  「什麼?」故意學著她的話,古貞貞不悅的將臉湊到她眼前,「虎太太,我又不是今天才認識你,別給我裝了。」

  「什麼嘛!」丘小晚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躲,但貞妹的鍥而不捨讓她不由自主地就是想逃開貞妹一定會有的關懷質問。

  「你也知道心虛呀?」忿忿地拉住她的手臂,古貞貞將她拉到她們一向最喜歡坐的位子上,強行將她按進軟墊裡。

  這是虎魄在發覺她總喜歡跑到木玫瑰棚架下發呆、曬太陽後,找人特別架設的太陽傘棚,以免她遲早會因為太沉於發呆,而被曬成了人干。

  「心虛?」

  「對,心虛。小晚,我也知道你或許不怎麼喜歡我們插手搭理你跟虎魄的事,可是我實在是快看不過去了。」雙手叉在腰際,古貞貞氣勢迫人的杵在她面前,「快點從實招來,再過幾天我又得跟著赫連回加拿大去了,不快點逼你招供不行,還是你是想借此以留下我?」

  「我們……又沒有什麼事。」丘小晚的眼睛不敢瞄向她。

  「哈。」驚哼一聲,古貞貞倏地在她身前蹲下,眼神直逼視著她,「你看著我的眼睛,再重複一次你剛剛說的話。」

  輕喟一聲,丘小晚無奈的迎視著她強悍的眼神,「貞妹。」

  「說吧!」

  「說什麼?」

  挫敗的低咒一聲,古貞貞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盤起雙腿,不贊同的瞪著她。

  「別再自己一個人關在象牙塔裡,你忘了,我們都是好朋友耶!你覺得當我們看到你封閉起自己,不再敞開自己的心時,感覺會怎麼樣?

  「……別……管我。」她不想感動的,因為心不起波動,受到的傷害就不會再增加。

  可這心,真的是難以捉摸的玩意兒啊!

  「什麼叫作別管你?這種話你還敢對我說出口?」忿忿地捶了下身旁的草地,感覺到觸手的濕濡物體,古貞貞想也不想的便扯了起來,「到底你跟虎魄之間是出了什麼事?以前的你不是愛他愛得很不顧一切嗎?」

  「有嗎?」丘小晚勉強的扯動嘴角,心中忍不住的輕歎一聲,貞妹錯了,因為即使是彼此關係降到最低點的現在,她愛他的心仍是沒變哪!

  「別敷衍我好不好?我是貞妹,我不是你在街上逛街時擦肩而過的陌生人耶!」感受到她語氣上故意的疏離,古貞貞的口氣就重了起來,「小晚,我今天是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情來跟你談這件事的,不要再用那種口氣跟我說話了,除非你不想再交我這個朋友。」

  「貞妹。」

  「你不再愛他了?」跪在她身前,古貞貞表情嚴肅的望著她。

  直勾勾的望進好友眼底,丘小晚的臉上浮現一朵讓人心憐的苦笑。

  「恐怕,到死我都還愛著他。」

  「你愛他,而他也愛你,為什麼你們之間還會鬧得這麼冰冷呢?」她實在是搞不懂這一對傢伙的愛情觀。

  虎魄愛她?「我也不知道。」一個答案,沉甸的閃過丘小晚心中的兩個問題。

  她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之間竟然會走到這一步,她真的是不知道,就如同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貞妹會認為虎魄愛她。

  「小晚,你敢再說什麼不知道的鬼話來敷衍我的話,我真的會跟你翻臉了哦!」忿忿地開口警告著她,古貞貞一雙手都握成了拳頭。

  熱燙燙的水氣倏地襲上丘小晚的眼眶,努力的將眼睛睜得大大的,怕一個不小心,水氣會凝聚成淚水不爭氣的滑下臉龐。她神色蕭索的凝望著古貞貞。

  「貞妹,我愛他,而且你該知道我對他的愛有多深。如果可以的話,你認為我會放棄唾手可得的幸福嗎?」

  傾身向前,古貞貞心疼的握住她瘦了許多的手。

  「那究竟是怎麼了?你想不想說給我聽?」止住話,古貞貞揣著一顆心細聲的問:「例如,你……為什麼要跳樓?」

  對於這件事,她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而赫連鋒那個臭傢伙在她每回提及時,也只是輕描淡寫的以「不知道」三個字帶過。可是,她懷疑自己的丈夫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卻死也不肯跟她招供。

  雖然小晚超級幸運的救回來一條小命,這事卻始終擱在她心中不褪。

  向來秀秀氣氣,但做起事來卻挺衝動的小晚雖然不見得很堅強,可是卻也沒有脆弱到哪裡去。但是,小晚卻選擇了條死路走,在她篤定的推測中,能逼得小晚選擇走上絕路,除了突然接到丘爸爸他們的噩耗外,一定還有別的因素。

  而這因素,十之八九鐵定又跟虎魄那只採花蜂脫不了干係!

  怔怔的望著她,丘小晚的魂魄又幽然的飄走了。

  「小晚。」輕輕的搖晃著她,古貞貞擔憂的瞅著她的失神,「這麼多年以來,我們就像是姊妹一樣,有什麼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嗎?」

  靜靜的,丘小晚搖了搖頭。

  「既然這樣,你坦白告訴我,到底是出了什麼天大的事情,會導致你失了理智的做出這種糊塗事?」

  「爭風吃醋。」貞妹形容得真切實,糊塗事!丘小晚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有股莫名的發笑念頭,「很好笑哦!」她也的確是笑了起來,只是表情卻是在哭。

  若非當時想要在虎魄懷中尋求慰藉的心太切了,她也不會忘了自己的分寸。

  她,只是他眾多的女友之一,憑什麼想獨佔所有的他?

  「什麼?!」驀地拔身站起,古貞貞不敢置信的瞪著她,「你是說,虎魄在有了你之後,還瞞著你在外頭打野食?」

  『瞞著我?」干干的笑了聲,丘小晚問:「他幹麼需要瞞著我呢?」

  「什麼?!他連瞞都不瞞?!」古貞貞更火大了,「他媽的!虎魄這傢伙還是個人嗎?在外頭拈花惹草我們管不到他,但是他竟然敢這樣欺負你……」

  伸手在她面前搖了搖,丘小晚平靜的對上了古貞貞冒著火花的眼睛,「貞妹,沒有什麼欺負不欺負的事,這全是我自願的。」

  「什麼?!」雙腿撐不住這突來的衝擊,古貞貞又跌回草地上,仰著臉,她呆呆的望著她,

  「虎魄一開始就很坦白,他沒有勉強我,是我自己硬粘上他的,所以這些事全都不能怪他。」

  「你……沒結婚前就已經默許他在外頭亂來?」

  丘小晚點點頭。

  一張嘴張張闔闔的動著,但半天還擠不出半個聲音來,古貞貞眼神不可思議的看著她重新靠回椅背上,隔了許久,腦神經終於開始恢復了運轉。

  「奇怪,你向來就愛慘了玫瑰花,那些玫瑰花不是刺多,而且是迎風招展挺向陽光的嗎?怎麼你一點都沒有學習到它們的這些精神奕奕呢?」突如其來的,一股憤怒直衝上古貞貞的胸。想到了好友的不戰而逃,古貞貞衝動的手指直比到她鼻頭前,「況且,以前你的個性雖然不像我這麼火爆的急性子,但也沒像現在這麼懦弱呀!怎麼一遇到虎魄後,就什麼都塌了下來呢?」

  好整以暇的越過手指,丘小晚望著她,一抹苦笑浮上了嘴角,「當你愛上赫連大哥時,天空都不曾塌陷過?」

  猛地,古貞貞被她的回答窒住了氣息,半晌,古貞貞才幽幽的吐出氣來。

  「小晚,你真的是愛慘了那只採花蜂了。」感歎的搖著腦袋,就這麼坐在草地上,古貞貞將臉貼在她的腿邊,「不過,幸好你還是嫁給了虎魄。」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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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嗎?」

  聽出了她口氣中的悲傷,古貞貞不禁抬起頭,不解的望向她,「小晚?」

  「小晚?」低前重複著自己的名字,丘小晚的人整個黯沉了下來,「聽到沒?誰教我的父母那麼有先見之明,小晚、小晚,注定了我這一生就是會晚人家一步。」她自嘲的說著,兩行清淚靜靜的滑下了蒼白無神的雙頰。

  只是晚了這一步,失去的卻是她一輩子的幸福,還有……她的心!

  因為老天爺的惡作劇,她是得到了他的人,可是卻永遠追不上他的心,他的心早在那年,就跟著他未婚妻消失了。

  「他對你不是沒心,他還是有愛上你的。」古貞貞急切的想幫虎魄說些什麼。

  虎魄真的是愛上了小晚,這是明眼人全都看清的事實,可小晚的口氣怎麼……

  微牽起唇角,丘小晚露出一抹苦澀的淺笑。

  「我知道他不是沒心,只是他的心,早已經給了別人。」她神情蕭索的望著眼前的院子,卻望進一片荒蕪。

  這是事實,不爭的事實,而她再怎麼爭,也爭不過鐵錚錚的事實。

  就像當時花園錦簇而如今成了黃土一堆的玫瑰園般,她遲早也會在他心中絕了跡的,她又何苦跟事實爭呢?

  數日後,赫連鋒與古貞貞再度離開台灣,飛往加拿大的分公司掌管一切,短期之內,他們不會再回到台灣。

  丘小晚沒有去送他們,隔著一片落地窗,望著古貞貞擔憂又猶豫的猛朝著她揮揮手,然後就被赫連鋒給抓進車子裡趕去中正機場。而她,沒有哭,沒有揮手道別,只是微帶木然的眼眸愣愣的瞧著他們,心中的失落與孤獨感卻愈來愈深了。

  連貞妹也跟她所擁有的幸福走了,如今,真的是只剩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當赫連鐸駛著那輛送他們到機場的車子疾奔出電動大門後,丘小晚再也捺不住心裡奮湧的悲傷,嗚咽一聲,她轉身直奔向自己的房間,撲向那張大得嚇人的床,滾燙的淚水搶著自眼眶狂瀉而出。

  自從跳樓的那一刻到現在,她第一次放任自己痛哭失聲。

  抬起手,虎魄緊咬著牙根,滿臉痛苦的看著自己的手僵滯在空中。

  小晚哭了!

  在院子裡,他就看見小晚衝進房間的身影,他以為她出了什麼事,急得三步作兩步的追著過來,卻怎料得到……

  隔著沒有緊閉的門扇,耳裡清晰的聽見她聲聲撕裂人心的抽泣,虎魄整個人被活活的分割成碎片。

  她的哭聲好淒涼、好悲傷,讓他整顆心都縮成一團。

  他好想走進去緊緊的抱著她,讓她知道,她還有他可以倚靠,他會一輩子陪在她身邊、一輩子保護她、一輩子愛她的。

  可是他不敢!因他怕,怕她的拒絕,怕她會如同往常那般,神態冷漠且毫不留情的將他的剖白與關懷硬生生的扔回他臉上。

  一扇門,隔開了兩個傷心的人!

  又是一個壯麗璀璨的落日斜照,照例的,丘小晚又是一個人發怔的偎進傍著落地窗的沙發上被太陽曬。當電話鈴聲傳進她耳朵裡時,她的遊魂還沒有完全的回歸身軀,只是眼神遲緩的移到話機上。

  一定又是虎魄,要不要接?丘小晚混沌的腦子在考慮著。

  貞妹出國後,虎魄有一段時間倒是很跌破人眼鏡的天天回家吃晚餐,甚至於有時候還會興致高昂的下廚煮晚餐給她吃。可是,這個星期以來,他又開始忙了。

  在丘小晚的猶豫不決中,電話鈴聲停了。

  好啦!是它自己停掉的,這下子她也不必考慮要不要接電話了。她在心裡有些失落的安慰著自己。

  但是沒一分鐘,電話鈴聲又再度響了起來。

  微擰著眉,丘小晚瞪視著話機好一會兒,然後心帶不甘的站了起來。

  「喂!」明明就已經放棄了,它為什麼又要再響起來。

  話筒那端傳來的是音調高昂的男聲,不是虎魄,「小晚?」

  「張志豪。」幾乎是立刻,丘小晚就認出男聲的主人,「有事?」

  「還有事呢!」一聽到是她,張志豪的聲音也不怎麼客氣,「你這陣子為什麼都不來產檢?」害他現在天天都得接受劉俊毅的電話轟炸。

  「呃……」

  自從在診所門前遇到虎魄帶著他上任未婚妻後,她就沒再踏進診所一步,是怕再一次遇見同樣的場面,同樣的痛,痛一次就夠了,她不會笨得去讓自己的心「習慣」它。

  「你該知道自己的情形的,明天過來一趟。」不由分說的交代著,張志豪又習慣性的添上一句:「還有,你這次乖乖的帶著你家官人一塊兒來。」

  你家官人!

  丘小晚驀然眼前一熱,沒有半絲的遲疑,她冷著聲音說:「我明天不會去。」

  「為什麼?!」聽得出來,張志豪很詫異她的回答。

  「因為我已經換了另一位婦科醫生了。」

  再怎麼樣,他也沒有料到答案是這一個,尤其是小晚說來是氣不喘,口氣平穩得更讓他倏地氣惱於胸。

  「隨你便!」忿忿地,張志豪切斷了線。

  聽見話筒如所料那般傳來嘟、嘟、嘟的聲響,丘小晚將話筒掛回話機上。

  靜靜的順著牆壁滑下地板,她將雙腿弓起來,臉埋進其中,緊咬住下唇,任自己放肆的淚水盡灑而出。

  那隻手不知是打哪兒冒出來的,丘小晚原本是漫無目的的四處遊蕩,但是這雙突然攫住自己手臂的大手嚇了她一跳,然後再看到那雙手臂的主人後,她又愣住了。

  「小晚,你怎麼連走路都會發呆?」丘示揚不怎麼贊同的對她瞪起了眼。

  「大哥,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才剛從客戶那兒出來正打算回公司,遠遠的就看見你在閒逛,怎麼?你沒聽到我猛按的喇叭聲?」

  「沒有。」

  「最近……怎麼都不回家看看我們?」他微瞇起了眼,細細的打量著她的眼神。

  「你跟小哥都忙呀!我不好意思打擾你們。」勉強的擠出一朵微笑,丘小晚任由丘示揚替她拂去散在頰邊的髮絲。

  輕喟一聲,他的手停在她的頰半晌,然後才移開,「再怎麼忙,寶貝妹妹還是最重要的呀!」對於在醫院時打了她一掌,丘示揚仍舊是愧疚於心。

  那時,他尖銳的言詞跟行為,真的是太過激烈了。

  「你要回公司?那你的車停在哪裡?」

  丘示揚隨意的指了指身後,「在那裡,怎麼,想去哪裡,大哥當司機兔費送你去。」故意逗著她,他心裡有著不捨。

  妹妹的臉色好蒼白,剛剛還被他眼尖的捕捉到自她眼底閃過的冷寂,她……過得不快樂?

  「不用了,我還想走一會兒。」

  「那……好吧!」遲疑了好久,丘示揚終於問出口:「呃!小晚,虎魄他……對你好不好?」

  勉強的朝他笑著,莊小晚點著頭,「很好呀!他很疼我。」但是不愛我。丘小晚在心底加著這麼一句,不敢說出口。

  要不然該如何跟大哥說?這個無形的牢獄是她自己選的,怨不了誰,也……開不了口。

  「真的?」丘示揚表情有些懷疑。

  「他真的是對我很好,很順著我。」保證似的對他舉起了手,「要不,改天你再找時間到我們家坐坐,不就知道了。」

  「那也好,我跟阿廷也有好一陣子沒看到虎魄了,看你們哪天方便再通知我們好了。」抬手看了看表,他問:「你真的不要大哥送你一程?」

  「不要,謝謝大哥,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聽見她禮貌卻帶著生疏的口吻,心中猛地泛起了酸意,丘示揚忍不住上前擁住了她。

  「小晚,如果……你知道我們都是愛你的,你永遠可以回家的。」自己疼了二十幾年的妹妹,她的性子他怎麼會不瞭解呢!

  不管物質上過得有多富裕,小晚的精神生活一定不是很如意,該不會是……剎那間,丘示揚開始後悔那時強迫丘小晚嫁給虎魄的決定了。

  就算小晚不嫁,以他們的財力養她跟那個孩子也是綽綽有餘的,可他偏迷了心竅的逼她嫁人!

  丘示揚的懊悔,丘小晚看進眼底,忍不住回手環住他,她小聲的說:「大哥,別這樣,我是真的很愛虎魄,否則不管你怎麼罵我,我也不會答應嫁給他的。而且他真的是對我很好,百依百順,你別替我擔心了。」

  「可是你不快樂。」他直接的挑明自己的擔憂。

  「我只是犯了孕婦常有的憂鬱症而已。」再擁了下他,丘小晚將他推開,「好啦!我知道你一定還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別想找借口偷懶。」

  「可是小晚……」

  「我沒事,真的。」站在那兒任由午後的和風拂過髮絲、裙擺,丘小晚看起來像是融入了街景似的平和,「我向你保證。」

  終於……「那好吧!我先走了,找個時間,我們一起吃個飯。」臨走前,丘示揚加了句:「要記得帶虎魄一起來。」

  「好。」她會記得跟虎魄提的,只不過,不知道他有沒有空。

  望著丘示揚頎長的身子跨進車裡,然後探出手來對她揮了揮……丘小晚用力的深吸了好大一口氣,然後才繼續自己漫無目的的遊蕩。

  信步走到美術館的大門前,不知道是瞧見了裡頭疏密互現的叢叢綠蔭,抑或是真的走累了,丘小晚不假思索的跨了進去,才走一小段路,便覓到了一個有著清涼樹蔭覆蓋的乾淨草地。

  將身子埋進樹蔭下,倚著樹幹,驚風徐徐吹拂,撩撥著她一觸即發的睡意,不知不覺的,疲憊的她漸漸的沉入睡夢中。

  待一波又一波到美術館前的綠園中散步的人聲吵醒了她,睜開眼,丘小晚才驚覺到自己竟然睡了那麼久,如今,已經是夜幕輕垂且華燈初上的時刻了。

  丘小晚睜著眼瞧著過往的人潮,雖然她一整天都滴水未進,但她卻不覺得餓,只是有些怕回家。

  因為那個家,讓她覺得……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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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nebula獲得醫療補助現金50Ds幣.


第九章


  看見丘小晚在他跨進客廳時,就想退回房間去,虎魄眼神一黯,但是腳下卻是一秒也不停的疾走向她,順手將公事包給扔到沙發上,神態自若的擋在她的退路上。

  「你……今天還好吧?」輕聲問著微垂著臉的她,他只覺得那份心疼又在撕扯著不捨的心。

  小晚她看起來……似乎一天比一天還要蒼白、還要荏弱,老天,他該怎麼做才能重新喚起她的心、她的愛?

  眼睜睜的看著她將自己禁錮起來,他好恨、好恨,恨自己是那個一手將她給關進心牢裡的劊子手!

  快速的瞟了他一眼,丘小晚沒能及時看到他的心疼與憐惜,卻陰錯陽差的誤解了他的恍惚。

  恍惚?悄然的,她將一顆心默默的沉進黝黑的深谷裡。

  如果那天她有如願的隨風而去,向來無憂無慮的虎魄又怎會被她牽絆住呢?

  唉,是她誤了他。曾幾何時恍惚這神情會出現在虎魄的臉上?他一向是風度翩翩又瀟灑的過著每一個愉快的日子呀!但是如今,往日泰然自若的神情被愁緒給層層覆蓋住了,他,看起來好像被煩惱纏身了。

  而這一切都是她害的!

  凝望著又將臉蛋低垂,然後輕輕點著頭的丘小晚,虎魄低低的歎了聲,想伸向她髮際的手猶豫了幾秒後,下降到她隆起的腹部,輕輕撫觸著。

  「囝囝,今天在媽媽的肚子裡乖不乖呀?」輕輕的哄著甜言蜜語,虎魄將頰貼在丘小晚的肚臍眼上,「有沒有踢媽媽的小肚皮呀?」

  他真的很愛這個孩子。

  靜靜的聽著心愛的男人輕聲細語的逗著還沒有出世的孩子,丘小晚的神情漸漸的放柔且濕潤了起來。眼簾半掩著,雖不想,但卻又無法控制的偷偷瞥視著他那只在她肚子上緩慢移動輕撫的大手。

  這個男人一言一舉中所散發出來的溫柔永遠具有她無法抗拒的魔力,不論這些日子以來發生了什麼事,心底對他的那份愛卻像是永遠斬不斷似的,更密密實實的在胸口纏繞不去。

  只可惜,他愛孩子,卻不愛孩子的媽。

  「嘿,你聽到爸爸的話了。」感覺到隔了一層肚皮傳來的動靜,虎魄又驚又喜的抽了口氣,抬起臉孔望著她,眼眸帶著濕意,「小晚,你有沒有感覺到,囝囝剛剛對我的話有反應耶!」

  輕輕的點了點頭,丘小晚迴避著他灼熱又溫馨的凝視,將眼神望向窗外的花圃。探探索索的眼神不自覺地落在園子裡,那原先種植著她的玫瑰的地方,只見它仍是光禿禿的覆著一層難看的黃土。

  不由自主地,丘小晚又想到了那時,滿園的玫瑰花被他氣憤之下連根拔起的頹廢景象。

  她最愛的玫瑰園!

  它們曾經光彩炫麗的在陽光下展現風姿,因為這片玫瑰園,牽繫著她跟虎魄緣分的那條線才會被繫在一起。可最後,它們卻全都淒淒慘慘的被連根拔起,倒散在泥堆中,就在她眼前,而她的心,也淒淒慘慘的落在虎魄不想要卻不得不要的懷裡。

  如果在滿園玫瑰花被毀的那時,她沒有回過頭來找他,如今的她,是否就從此與他形成了平行線?一輩子再也碰不到交集的平行線?

  就像那株花苗,它是虎魄送給她的,可如今花兒卻跟其他同伴一樣,被他連根拔起了;而若不是腹中囝囝的存在,她跟他,也應該是兩條永不再有交集的平行線了吧!

  有些挫敗的看著她躲避的舉動,虎魄悵然的低歎了聲,重新將臉貼回那個蘊養著孩子的肚皮上,口吻沙啞了起來。

  「乖囝囝,你在媽媽的肚子裡要乖乖的哦!千萬不要隨隨便便的就抬腳亂踢媽媽,爸爸還沒有將媽媽的身子給養好,所以你也要幫爸爸的忙哦……」

  他的話,一字一句的都刻進了丘小晚的心裡,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她的心,因為這番話而起了抑不住的波濤。

  酸楚的眼眶再也留不住奪眶而出的滾燙淚水,她不想那麼丟人的在他面前落淚,可眼淚就是這麼不爭氣,撲簌簌的似趕熱鬧般的湧了出來,滑過了蒼白不見血色的頰,滴在他低俯的臉上。

  什麼東西?感到頰上濕答答的,虎魄驀然抬起頭來望向她。

  「怎麼啦?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渾然不掩的關懷與心疼,全都隨著他的話流露出來。

  可被自己的行為嚇了一大跳的丘小晚有些驚惶失措的側過身去,「沒、沒什麼事。」她只顧著掩飾閃躲無心中流露出來的感動,沒有留意到他眼底深切的憐惜與愛意。

  「對了,明天不是要產檢的日子嗎?」上次問她時,她說的日子就是明天,「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我們?」丘小晚被他的話給怔忡住了。

  「對呀!我還沒有跟你一同去做產前檢查過,你的預產期快到了,我得知道到時該怎麼做才行哪!」他的表情坦蕩蕩的,好像那是理所當然的事。

  「哦。」癡癡的望著他,她細聲的說:「真不湊巧,我昨天提前去做產檢了。」

  「為什麼?」這次也那麼巧?

  「反正昨天沒事,所以就先去檢查了。」抿了抿嘴,丘小晚垂下自己的眼眸,「我不知道你會想去。」

  「什麼?」她後面那句話太小聲了,聲音細得他沒有聽清楚。

  「沒什麼。」再一次的,她自他懷中抽身,「你今天晚上還有應酬嗎?」

  氣餒的看著她又將自己給縮回心牢裡,虎魄猛一咬牙,挫敗的繃起了臉,「沒有。」悶悶的應著她的問話,他氣得想狠狠地吼上幾聲。

  誰能告訴他,究竟他要怎麼做,才可以再次獲得小晚的傾心相待?

  鈴——鈴——鈴——

  瞄了眼才剛褪下外套的虎魄,丘小晚就近拿起了話筒,才說了聲喂,就聽到那頭傳來的聲音。

  那是很嬌媚、很輕柔動人的嗓音,聽得出來,聲音的主人有著急欲與人分享喜悅的快樂心情,而且是找虎魄的。

  是她,黃雅秋!她……找虎魄!

  她不想小心眼,她不想心裡不舒服,她不想將它當成一回事的,但黃雅秋快樂的語調聽在丘小晚的耳裡,卻不啻像道催命符。黃雅秋那麼快樂的找虎魄,該不會是……她將電話丟給虎魄,而且忙不迭的站起身來,想退回房裡。

  「喂?」心不在焉的應了聲,虎魄擔心的眼神追著她,「小晚?」

  丘小晚沒有回答他的呼喚,倒是電話那頭的女人應了聲——

  「什麼?」停了半秒,黃雅秋又再度開口:「Ray,我是Sindy,你現在能出來嗎?」

  「Sindy?有事嗎?」聽到是她的聲音,虎魄有些吃了一驚。

  聽到他無意中驚呼的名字,丘小晚的撤退動作更急促了。

  「Ray,今天晚上一起吃個飯好不好?帶著你太太7」

  「呃,Sindy,恐怕我……」

  黃雅秋急切的打斷他的話,「John來台灣找我,我們明天就要回美國去了,所以我們想約你跟你太太一起出來聚一聚。上回的事,我很抱歉,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當面向她澄清這一切誤會。」

  耳裡雖聽著黃雅秋一鼓作氣說出來的邀請,但眼裡卻是看著丘小晚倉皇失措、跌跌撞撞的身影,不由自主地,虎魄向她追了兩步。

  「小晚,你要不要去跟Sindy見個面?」或許,讓小晚面對Sindy及John,她心中的疑慮會減低一些,「一起吃個飯,好不好?」

  他竟然開口問她要不要跟……他心愛的女人見面?!

  毫不考慮的,丘小晚搖著頭.「不要。」不管他有任何要求,她現在都不要去理會它,凡事等孩子生下來再說,她現在不想再讓自己承受太多的要求與打擊。

  「小晚……」語氣帶著哀求的無奈,虎魄凝望著她的背影。

  而丘小晚充耳不聞他的苦悶語氣奔回自己安全的避難所,臨闔上房門,她只輕輕的留下一句:「別逼我。」

  別逼我……小晚的話是什麼意思?

  怔愣的望著緊緊闔上的門,虎魄的腦子一片茫然與愈來愈密佈的莫名抽痛。

  「Ray?Ray?」黃雅秋提高嗓門又喚了幾聲,「你還在嗎?」

  「Sindy,對不起,今大晚上可能不行……」

  「是因為我嗎?」王彥仁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話筒另一端,「你不願意見我?」

  「John?」

  「對,是我。如果你願意的話,一起用個飯,好嗎?」

  虎魄實在是不想出去,他被丘小晚的反應給惹慌了心,但是王彥仁跟黃雅秋的邀請又難以推諉。

  「是因為當年的事?」久久沒聽見他的回答,王彥仁的聲音陡地沉了下來,「你還無法原諒我們?」

  長長的歎口氣,虎魄問:「一定要今天晚上嗎?」他實在是放不開小晚哪。

  聽出他口氣中的退讓,王彥仁的聲音倏地微揚了起來。

  「因為我們已經訂了明天的機票,所以……Ray,我實在是很希望能在回美國前跟你見一面,Sindy說,你陪她到醫院的事可能引起你太大的誤會,所以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夠帶你太太一起過來。」

  如果可能的話……唉,虎魄低低的歎口氣:「小晚……我太太她這陣子身體不太好,可能沒有辦法跟你們碰面。」就算她的身體不好,依她剛剛的反應,恐怕情緒也好不到哪裡去,「你們現在人在哪裡?」

  有些失望的頓了下,王彥仁才又再度開口:「既然這樣,就不勉強了,我們在飯店的餐廳等你。」說完,他便收了線。

  伸手拎起了才剛扔開沒有五分鐘的外套,虎魄走向丘小晚緊闔的房門,敲了門。

  「小晚,你要不要一起去吃個飯?」停了幾秒,沒有聽到回答,他又再敲了門,「小晚,你要不要……」

  「不要。」丘小晚細細的聲音從門縫裡傳了出來。

  「那……要我帶什麼回來給你吃?」小晚還沒煮晚飯,她一定也還沒有吃飯才對。想到這一點,虎魄幾乎想衝進去強迫她起床換衣服,跟他一起出去吃這頓飯了。

  「不要。」

  這斬釘截鐵的回答讓他清楚的領悟到,小晚的拗脾氣又冒了出來了。沮喪的歎了口氣,虎魄沒有再吵她,只煩躁的轉頭往外走。

  唉,小晚只要脾氣一拗起來,十輛大卡車都拖不回她的死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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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頓飯吃得難過死了,不是因為餐點不美味,也不是因為在進餐間,王彥仁跟黃雅秋互視一眼後,小心翼翼的提起了那段往事。

  很奇異的,對於眼前這兩個當年在感情上背叛了他的朋友,他心中再沒有什麼不滿與怨恨。或許,是因為心中已經被小晚那個小女人給佔滿了,所以對於過往的一切,他竟然在不知不覺中釋然了。

  可是正因為這樣,他反而更沒心情吃飯,因他人是出來了沒錯,但他的心,卻忘在家裡了。

  一心只掛念著小晚不知道會不會因為鬧彆扭又不吃飯了,又會不會又自己一個人跑出去走個半天,讓他回去找不到人,更或許會不會一氣之下又……

  種種的揣測不停的輪番上陣騷擾著虎魄的沉穩,害得他坐立難安的勉強自己吞下了一道又一道送上來的餐點,甜點還沒上,他就已經坐不住了。

  離開餐廳飛車衝回家時,虎魄的心裡忐忑不安得像是快要炸掉了似的,滿腦子只恐懼著自己一個人待在家裡的丘小晚的反應。

  阿弟又那麼該死的去參加什麼比賽了,整個家,真的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不想還好,愈想,虎魄愈覺得自己真是有夠蠢。今天晚上應該強行將小晚給拉出來的,管她要不要!

  七上八下的,終於將飛馳的車子拐進了不小的巷道,停在那個有夠慢的電動大門前.看見整棟屋子燈火通明。

  倏地,虎魄腦門猛地麻掉了,四肢發冷的僵在車裡。

  為什麼整棟屋子的燈全都亮了?這情景,讓他不自覺地發著抖顫,連車子都來不及開進去,他推開了車門,拔腿就往屋子裡衝去。

  掏出鑰匙,虎魄試了好幾次,發抖的手才將大門給打開,然後他焦急的踢開大門,衝向丘小晚的房間時.他便看到了讓他整顆心驀然沉靜下來的一幕——

  沙發上那個孤零零的人影,不正是小晚嗎?

  她斜偎在沙發裡,身於蜷縮成一團,雙手雙腿弓起來護著那顆小肚子,夜裡,天有些涼,但她身上沒有披什麼衣服、被子之類的,就這麼睡著了,而臉上,猶閃著濕濡的淚痕。

  心中悄悄的鬆了口氣,繼而歎了口氣,虎魄走近她,蹲下了身子,眼神一點一點的巡視過她的臉。

  已經好久、好久,他不曾那麼近的看著小晚了,自從他該死的差點逼死她後,他們之間的鴻溝就出現了,然後愈裂愈深,深得他欲振乏力。

  「小晚。」虎魄輕輕的在她頰上吻了下,捺不住心疼的,他又在她唇上落了吻,「累了怎麼不上床睡呢?」

  「虎魄?」

  「對,是我。」他不敢太大聲,怕吵醒了她抗拒的心。

  「你回來了?!」隔著惺忪又掩著淚霧的眼,丘小晚輕喃著,雙手慢慢的順著他的胸爬上了他的臉。

  將手覆上她探索的小手,重重的將它們按進自己懷中,讓熨燙的大手溫暖著她冰冷的小手,半晌,他才將它們移向自己的脖子上。

  「對,我回來了,而你,小傻瓜,你也該上床睡覺了。奇怪,沙發會比床還要舒服嗎?」溫柔的抱起她,虎魄將臉貼向她的臉,然後走向她的房間。

  「我……在等你回來。」

  她彷彿夢語的低喃惹得他的心泛起了酸酸的液體,用腳踢開房門,他輕輕的將她放在床上。

  「恭喜你,你已經等到我了。」情不自禁的,虎魄俯下身,在她唇上流連了許久,終於直起身,「睡吧,我的小玫瑰。」才剛側過身,一隻偷偷摸摸探過來的小手就慌忙的扯住了他的衣角。

  「小晚?」虎魄有些吃驚的憋住了氣的望著她。

  「陪我。」丘小晚聲音細細小小的,連蚊子飛過耳邊的聲響都比那兩個字清晰,可是虎魄卻聽得清清楚楚的。

  顧不得胸口開始膨脹的緊張與興奮,踢開鞋子,虎魄將碩長的身子溜進被子裡,想也不想的,敞開胸懷將她瘦弱的身子納入自己壯碩的懷裡。

  時光在沉默中悄悄的消逝,就在兩人幾乎已經完完全全的陷入了這份難能可貴的溫柔氣氛之際,虎魄輕聲說道:「我們……再種些玫瑰花,好不好?」

  「嗯。」輕輕的應了聲,丘小晚將臉深深的埋進他胸窩裡,小心、小心的讓自己放肆的感覺去攫取這份難得的甜蜜。

  只要一個晚上就好了,她並不奢望能擁有他一輩子,但只要這個晚上,她需要他在她身邊,證明他還是屬於她的。

  就一個晚上!

  第一次,他們婚後第一次躺在同一張床上。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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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當丘小晚看到那個快步的跨過門檻,朝著她敞開雙臂的男人時——

  「學長?!」

  「小晚!」不由分說的抱住她,劉俊毅只覺得一顆心痛得麻痺了,「為什麼不好好照顧好自己?」

  「學長,你怎麼在這裡?!你怎麼回來了?!呀!你怎麼找到我的?!」老天,劉俊毅竟然跑回台灣來了。

  因為實在是太驚訝他這突如其來的訪客,丘小晚的話有些語無倫次的亂了起來。

  笑了笑,劉俊毅情不自禁的抬起手,輕輕的撫上了她變得有些粗糙的臉頰。

  「誰教你不乖乖的到小張那裡去做產檢,所以我只好自己飛回來押著你去嘍!」說著,嗓子不覺的暗啞了起來,「為什麼這麼虐待自己跟孩子?我要殺了小張,他竟敢罔顧你的健康,任由你作下這種危險的決定。」

  「我沒有……」

  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像是在檢查什麼瑕疵品似的上下掃視著她的身體,最後視線停留在她的小肚於上良久,然後突然抓住她的肩頭,劉俊毅激動了起來。

  「小晚,你答應過我,有什麼事都會讓我知道的,可是你沒做到。而且為什麼要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為什麼?你知道嗎,看到你這麼耗損自己的生命,我的心裡真的是好難過!」

  「我很好。」悄悄的撥開他的手,丘小晚往後退了一步。

  「你很不好,一點都不好。」氣得控制不住音量,劉俊毅的嗓門大了起來,「若是知道你會這樣對待自己,當初說什麼我都不會去美國的。」氣憤來得快,去得也快,對她,他從來發不起任何脾氣,「小晚,生下孩子後,跟我一起去美國好不好,」

  「什麼?!」他突如其來的話震住了丘小晚。

  「你知道我愛你,愛了那麼多年了,我一定不會讓你受半點苦的,你知道的,對不對?」

  就算心中對他沒有半絲的愛意,他的話,也讓丘小晚感動得熱了眼眶,一時之間.決了堤的感情無法控制的全都湧了上來,就著他湊過來的胸膛,她哭出聲音來了,而且是一發不可收拾的,她將所有的苦悶全都發洩在淚水裡。

  心疼萬分的擁緊她,劉俊毅的眼神突然接觸到一雙琥珀色的憤怒眼眸,一雙冒著怒火的眼眸。

  「放開她。」冷森森的下著命令,虎魄的眼中滿是殺人的慾望。

  因為掛念著昨天晚上的和好如初,他今天根本沒心工作,連下午跟客戶的約會都取消了,急呼呼的衝回家來,只是為了能夠趁著小晚突然的回心轉意,為自己爭取更多她對他的愛。

  可是還沒進到屋子,他就從落地窗看到了眼前這一幕——

  小晚倚進別的男人懷裡,哭得梨花帶雨的讓人心憐。

  她倚進別的男人懷裡,失聲痛哭,可她卻從來不曾在他面前敞開過憂傷。

  還沒踏進屋子,虎魄的心就因為那一幕而寒了起來,然後再聽到那個男人對他老婆說的愛的誓言。

  「你是……」

  「虎魄?!」忙不迭的自劉俊毅懷中撐開身子,因為推得太急了,丘小晚反而因為腳下一個不穩的往後跌了下去。

  劉俊毅眼明手快的上前扶住她.這下,她又回到了他懷中,但卻也更刺激了虎魄的自制力,咬牙切齒的一步踱到她身前,虎魄眼裡全是狂熾的怒火。

  「孩子還沒生下來,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窩回舊情人的懷裡?」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慘白著臉,丘小晚不相信自己聽見的指責。

  虎魄不是那個意思的,對吧,他不可能會以為她紅杏出牆的,她那麼的愛他,他心裡應該清楚得很哪!

  可是猶自在心中掙扎的虎魄卻是迷了神智的,盛怒中,所有的冷靜自持全部被他拋到腦後,眼中只留下丘小晚倚進別的男人懷中尋求安慰的影像,不自覺地,他雙手握成了拳,手臂浮起條條駭人的青筋。

  「什麼意思?你為什麼要躲在他懷裡哭?」而且還是在他面前?她難道不知道他看了,心有多痛嗎?!「這個男人跟你是什麼關係?你為什麼要躲在他懷裡哭?」他心疼她哭得弓了起來的身體,更憤怒這個可以令她發洩心中痛苦的男人不是自己。

  實在是氣不過來,猛一揚腳,虎魄往旁邊的椅子上踹去,椅子被他的腳勾了起來,破窗而出,跌落在院子裡。

  猛地抽了口氣,丘小晚的身子晃了晃,虎魄是指……她偷人?!

  「小晚!」劉俊毅驚呼一聲。

  「小晚,我……不是故意的。」看見丘小晚驚駭的眼神,倏地,所有的氣憤全自虎魄腦中消退。

  該死的,他嚇到小晚了,他失控的舉動嚇到了小晚……

  「我……知道。」強迫自己對他點點頭,丘小晚還是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再一步、再一步,然後突然彎下身子,冷汗開始在她額頭上泛了起來。

  「小晚?!」

  兩個男人自不同方向撲向她,而虎魄蠻橫的擠開了先一步抱住她身子的劉俊毅,害怕萬分的抱緊她。

  「該死!別是早產了。」倏地低咒幾句,劉俊毅站了起來,「你的車呢?」

  「車?」虎魄滿腦子只剩下冷汗直流、臉色發青的丘小晚。

  「我們要快點送小晚到醫院,否則……」

  劉俊毅的否則還沒有說完,虎魄整個人驀然清醒過來,抱起了懷中氣息變得微弱不平的丘小晚,他拚了命的往外衝去。

  急促的腳步還沒衝到產房,神色氣惱又緊張的張志豪就被虎魄攔住了。

  「你是……」張志豪瞪著他看。

  「我是她的先生。」

  「哼!你終於出現了。」自鼻中哼了聲,張志豪忍不住的多打量了虎魄幾眼。嗯!說實在話,這傢伙還挺上得了台面的,難怪阿毅會慘遭滑鐵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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