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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囊中獵物 作者:劉芝妏

囊中獵物 作者:劉芝妏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nebula 您是第1620個瀏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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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被陷害得莫名其妙,
他辛苦工作到半夜回家,
聽見她哭得像只捉不到耗子來吃的餓貓,
好心地去瞧瞧,順便想給她安慰安慰,
誰知她竟哭個沒完,
害他哄到自己也累掛了,
將就將就窩在她的床上,
抱著她兩人一夜好眠,
這下隔天一大早就被人當場捉×在床,
直嚷恭喜恭喜,頓時她成了他的責任……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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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妹妹,換聽廣播好嗎?」

  「不要啦,人家要聽孫燕姿的歌啦!」

  「不要啦,你已經聽一整個下午了啦!」學著小女兒的口氣,他悄然握住妻子探過來的纖手,對視而笑。「把機會讓給我們吧?」

  「不要啦……呃,好吧。」探過身,花樣年華的年輕女孩笑著噘唇,自後座伸長手臂按了幾個鈕,體貼的將頻道轉到父母最喜歡聽的那一個頻道。

  「唷,妹妹,你想成為我跟你媽的第三者?」

  「哼哼,少誣賴我,你們之間早就有三個第三者了。」

  車上的三個人嘰嘰喳喳的笑鬧著,儘管如此,執控方向盤的大手依舊沉穩,在仰德大道的彎路馳騁,絲毫不因情緹的愉悅而影響了駕駛。

  將手肘撐在車窗,瞪著窗外沉默了大半天的崔家老二崔本妍開口了。

  「爸爸,你專心開車啦!」

  「好。」笑著自後望鏡望了眼瞼色微慍的女兒。「總算想開口說話了?天還沒垮,怎麼成天愁眉苦臉呢?有個好的學校念是很重要,可是,別讓壓力擊垮了噢!」

  「我知道。」崔本妍有點悶悶不樂。

  「姊,憑你的智商跟實力,安啦,我們都對你很有信心。」

  「謝謝你們的信心與鼓勵。」鬱悶心緒一待有了缺口宣洩,不由得化暗為明,讓她開始咳聲歎氣起來,「萬一我連第二志願都沒沾到邊……」

  「那正好,送你去美國唸書順便替我們監視你哥,提醒他別在拿到碩士文憑時,選順便帶了個洋妹妹回來嚇我跟你爸爸。」

  「放心,哥那人很愛國,也愛用國貨的。」這一點,崔本妍倒不怎麼擔心。

  甚至,她開始懷疑朋友一籮筐的哥在感情的抉擇上很「先進」,因為,他的朋友都是陽剛味的同性居多,異性朋友嘛……每次都只聽到哥不厭煩的嘀咕,你們女人怎樣怎樣又怎樣……所以,實在是不能怪她會這麼猜測他了。

  「不會吧?你們也想將姊發派番邦呀?」念國三的崔家老么持反對意兒。「萬一,姊姊到了美國,被洋妹妹的哥哥相中,那怎麼辦?」更重要的是,如果姊也出國,那她不就成為暫時性的獨生女了?!

  不要呀,開朗又愛鬧的哥出國那天她就哭得淅瀝嘩啦,如果連姊姊也不在,她會更孤單的。

  「去美國和番哪?那可不太好呀。」崔爸爸笑著皺眉,「姊姊,你說呢?」

  「別擔心我,我已經準備當崔家的老姑婆了。」

  聞言,崔家夫婦又互視一眼,眼帶嘲弄與無奈。

  「姊,你別開玩笑了。」

  「我有在笑嗎?!」

  崔本妍講得正正經經,反倒是開口詢問的崔家老么先笑了笑,隨即便凝起年輕的稚容,歎了一聲。

  「姊,你真下定決心了?」

  「沒錯!」

  「哥老是說他要做個快樂的老光棍,你又想做老姑婆,那這麼說,爸媽就只能等我的小孩喊他們外公外婆了?」心裡的壓力有點大哩!崔家老么暗忖。

  「沒錯,你呀,任重而道遠,認命吧!」

  「我想到就覺得累耶!」

  「所以我跟你說啦,讓你先有個底,以後趁早找個好男生嫁了,別讓爸他們有機會向我施壓。」

  「可是,為什麼是我?」

  「誰叫你是老么。」

  「哼,老么就一定得這麼命苦?」這下子,換崔家老么愁眉苦臉了。

  「誰叫你出生時跑最後,這下子,只得撿哥哥姊姊不要的苦差事做啦!」又是幾句理直氣壯的嘲弄。

  姊妹倆頭湊在一塊兒,大聲的嘀嘀咕咕,坐在前座的崔家夫婦對視一笑,崔爸爸不禁開口打趣。

  「姊姊,你該不會是喜歡同性吧?」

  「非也,非也!」

  「這麼說,你是打定主意要一輩子當崔家的姑娘嘍!」

  「是也,是也!」

  「哎呀,那就更不好了,這麼一來,我們不就得養你一輩子?」

  「放心啦,等我大學畢業後,我會賺錢養自己的。」隨著聊天的氣氛,崔本妍的心情恢復愉快,體內的幽默細胞也開始褪了冰寒。「如果一個不小心,錢賺太多了,我也會連你們一起養啦。」

  「那,我跟媽媽不是得開始巴結你了?」

  「不必太巴結啦,只要你們這個月開始提高我的零用錢額度,OK?」

  「這叫什麼?勒索?」

  「NO,NO,NO!」她煞有其事的伸指搖了搖。,「這叫做投資,了沒?」

  和樂的四個人,溫馨的家庭氣氛,一如往常的全家出遊,突然一輛不安份的車子自對方車道竄出,直朝他們衝來,崔本妍先看見了,她屏氣瞪著那輛瘋狂且快速蛇行的車子朝他們逼近,驚惶失措嚇得完全發不出聲音來。

  同時,倏然倒抽口氣的崔爸爸也看見了來車,執緊方向盤,他努力的沿著極窄的路肩企圖為一家四口開出一條生路,無奈,來車車速過快,而前頭又是個彎道,緊咬牙根,握著方向盤的一雙大手青筋猛然凸起……

  生與死,只在瞬間!

  李丞罡極冷的眸底閃進一絲激動,不屑掩飾,就讓它繼續盤據了好幾分鐘。橫豎,除了一屋子死人,也沒幾個人看到他的情緒失控。而那些死人全都一個個靜躺在冰櫃裡,諒他們也都不得不「視而不見」!

  「你爸爸他……真的就這麼走了?!」

  「媽。」

  「我知道,我知道,唉。」兒子搭在肩膀的手拉回了沉秀珠渙散的精神,再望向冰櫃中面容死寂的丈夫一眼,不禁又歎了口氣。「我知道這一切也該告一段落了。」或許,這種結束生命的方式對大家來說,是完美的。

  對行為向來就讓人絕望透頂的丈夫來說,能走得迅速又不帶一絲痛苦,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份。

  「走吧。」

  「嗯。」勾著兒子的手臂走向光亮的門外陽光,她的神情凝然。「送別,是件很痛苦又傷神的事。」尤其是生離死別,走的又是結縞三十幾年的丈夫……能徹底鬆懈的情緒很彌足珍貴,只是,胸口仍不免有著淺淺的悵然,縱使早已經絕情斷義,丈夫的驟逝,依舊讓她數天臥床不起。

  李丞罡不語,只輕輕的反握住母親的手。

  「你通知阿璟了沒?」

  「他已經從新加坡趕回來了。」

  「崔家的人呢?」想到這件事還有個更令人痛苦的結局,沉秀珠不由得又泛起了淚意。「那女孩兒應該有親人吧?!」

  這些天,一切後事全都是幾個兒子在打點,她既心疼又安慰。

  「一堆親戚,哥哥在舊金山,也趕回來了。」簡明扼要,他將母親未脫口的問題一併答覆。

  「一堆親戚?」

  「是呀!」

  「很麻煩的親戚?」她聽阿罡的口氣,似乎不怎麼滿意那群親戚的表現。「忍著點,無論如何,這件事,是你爸的錯,就當是替他做的最後一件事吧。」

  「我們好像也沒別的選擇吧?」李丞罡微撤的唇角除了譏諷,還帶著一絲痛苦。

  「別怨他。」

  「我沒怨他。」他冷淡的哼著氣,「我只怨你一輩子都看不破這一點。」

  「唉,對你爸,我已經看得很淡了。」

  「是嗎?」

  「你以為你媽是耶穌基督呀?不恨?哼,我恨死他了!只是,每次只要一想到你們這幾個毛頭小子是他給的,再多的怨恨也散了。」

  「說的倒像是挺真心。」

  「貧嘴,還吐你媽的糟。」沉秀珠悲傷的神情因兒子的挪揄而淡化了些。「幸好你們這幾個毛頭小子還算爭氣。」

  「不是惡魔黨了?」

  喝,這不受教的兒子,又吐她的糟了!

  「唉,如果你別老這麼怪裡怪氣的會更討人喜歡。」沉秀珠擰眉,拭了拭眼角的濕濡,忽然想起,「你今天去醫院看過那孩子沒?」

  「阿武在那兒。」

  聞言,沉秀珠微怔。

  「阿武?」她的話裡帶著擔心。「妥當嗎?」幾個兒子就數阿武的神經最大條了,說話向來都不經過考慮,他留守,她當然不太放心了。

  阿璟、阿罡早脫離了學校生活,各有了自己的事業,遇事的歷練自然較不需操」,但,三胞胎全都才剛大學畢業,再怎麼成熟,充其量也還是毛頭小子一個,家裡出了事,大家全都心情不好,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煩得忘了她交代的話!

  「他是你兒子。」

  「就是因為他是我兒子,所以才會擔心呀!」她搖頭歎氣。「萬一他沒將我的話擱在心裡,那,小妍這會兒不是自己一個人躺在醫院嗎?」

  「誰敢不將你的話擱在心裡呀?」李丞罡出口又是一句嘲弄。「而且,她也還沒醒。」半個鐘頭前,阿武在電話裡是這麼跟他說的。

  「還沒醒呀……她已經昏迷了幾天,要不要緊呀?」

  「死不了。」

  「阿罡!」

  瞟到母親的嘀咕眼神,他挑了挑眉峰,一副事不關己的風涼相。「怎麼?是醫生說的。」

  「真搞不懂,像你這種怪脾氣,怎麼還會有女孩子喜歡?」瞪著他,沉秀珠又開始數落起他的個性來。

  三胞胎不只一次嗤之以鼻的說,兩個已經立業卻尚未成家的哥哥很悶騷,像戀愛磁場的中心點,都已經畢業幾百年,招搖的觸角卻延伸到校園外頭。唸書時,是被學姊學妹們追著跑,現在,追逐的角色則是被名門閨女們取代了。

  連幾個他們看上眼的同學或學妹也都是抱著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態接近他們,害他們常常都不勝其擾。

  她承認自己的兒子條件不差,但是,老大雖常笑,卻笑得難窺真心;老二不常笑,笑起來卻常讓人有股毛骨悚然的緊張感。三胞胎也沒好到哪兒去,要不,就是笑得誇張又囂張,要不,就是笑得不懷好意,只除了老五憨厚的笑最讓她放心……總之,她無法否認,自己生了五個脾性各異的惡魔黨。

  雖然,幾個兒子有的滿肚子的奸詐詭異、有的暴躁易怒,可幸好,至今都沒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壞事,這縱使無法歸功於祖上積德,但,也應該相去不遠。

  「別瞪我,我也常搞不懂她們究竟是怎麼想的。」咋咋舌,李丞罡露出冷然的討好淺笑,「改天我會問問她們。」

  「問?問鬼呀問,你曾跟哪個女孩兒和顏悅色、好好說過話?!」

  挑高眉梢,李丞罡出口唇角綻放一抹促狹的邪容。

  「你呀!」

  一接到惡耗,神色凜冽又駭然的崔本隅風塵僕僕的自舊金山趕回來,一下飛機,便直奔醫院。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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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多日的妹妹已經脫離險境,從加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但是,依然神智未清,氣息幽幽弱弱的延續著一條小命,躺在床上的她像個沒有生命的傀儡娃娃,尤其,未來的路又注定了坎坷……

  小妍她才十八歲呀,花樣年華的璀璨光彩還來不及綻放,就已踏進了人生地獄,比起當場死亡的爸爸媽媽跟小妹,小妍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我……」

  「別說對不起。」凝望著面容慘白的妹妹,他冷言制住沉秀珠的開口。「崔家人的命不是幾句對不起就可以粉飾太平。」雖然,在他還沒趕回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們一肩扛下。

  他們處理得面面俱到,教心神俱亂的他也無所挑剔。

  沉秀珠很無奈,也被勾出淺埋的傷心,花了幾分鐘斂妥心情,紅著眼眶歎道:「除了對不起,我們又能說什麼?」

  「那就別說!」

  唉,崔家老大真像是李家兒子們的綜合體;長相不差,像老大跟老四,稱得上俊俏,偏偏性子跟老二一樣,既彆扭又陰沉,口氣跟阿武雷同,又嗆又衝,看在她眼裡只有一句話可以形容——

  又是個超級難搞定的年輕人呀!

  望著將妹妹的手擱在掌中輕輕摩掌的崔本隅,沉秀珠揉了揉太陽穴,頭又抽痛起來。

  「陳醫生都跟你說了?」

  「關於小妍的腳?」

  「嗯。」

  「有,他都說了。」

  「我知道現在說再多抱歉,也是於事無補,不如好好想想該怎麼做,對她來說才是最完善的照顧,所以,有件事情……你先別急著說話,聽完我的建議,好嗎?」輕吁著胸口散不去的感傷,沉秀珠緩緩丟出炸彈。「我打算等你妹妹清醒、出院後,將她接到我家休養。」

  聽完沉秀珠的溫聲建議,崔本隅的表情除了錯愕,還有驚詫。

  「我保證,一定好好的照顧她。」

  「你?」

  「我知道這個建議是突兀了些,但是,你見過醫生,也知道小妍的情況,有很多困難在等著她面對,她會需要很大心力的照顧。」

  「不!」

  「崔先生?!」

  「她是我妹妹,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要她這個加害者的親屬別多管閒事。

  沉秀珠無奈的再歎口氣,她就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解決,幸好先將心情仍很惡劣的阿武跟老四阿渭支開,否則,人多嘴雜,幾個毛毛躁躁的小伙子一鬧起倔性,事情說不定會越扯越麻煩。

  「我不是在跟你搶妹妹,可是,你忘了自己還在唸書?不是就快拿到碩士文憑了?別輕易放棄。」

  聞言,崔本隅啞口壓言地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想想我的建議,別鬧意氣。」

  「我……我自有我的打算。」咬牙,他仍堅持己見。

  「打算?不顧一切的將極需人在身邊照料的妹妹帶到舊金山,然後分身乏術,讓她陷入良心不安的掙扎中,也誤了你自己的前程?或者,你是打算將妹妹托給某個居心叵測的親戚,讓她在未來的日子裡看盡他人的嫌棄臉色?」

  聽她這麼說,崔本隅的臉色益加難看,卻也無言以對。他知道眼前這位神情透著聰慧且和善的長者說的雖不中,亦不遠矣!

  在昨晚來到醫院瞭解了情況後,經過一夜深忖,他的確是將計劃歸納為二:一是如她所言,勉強將小妍托在叔叔家;二是,乾脆將小妍帶到舊金山,兄妹倆相依為命…!

  「你們家的親戚雖然不算少,可是,別說我冒昧,依我的觀察,我相信你也不是很放心將妹妹交到他們任何一個人的手上吧?」停了半晌,她說出心中所想,頓時這些話在他年輕氣盛的腦袋瓜中發酵。

  知道她想點明的是何事,崔本隅倍感無力。

  把小妍托給親戚他會猶豫,就是為了錢的因素。

  極有理財觀念的爸爸在他們三兄妹一出生即開始替他們做小額投資,日積月累,兄妹三人名下各有一筆不小的金額,再加上保險的巨額理賠,兄妹倆往後的經濟不致頓然失依。而半工半讀的他並不需要那一大筆的錢,但是,世態炎涼,沒想到父母的死訊一傳出去,許多平時極少來往的親戚都冒出來攀關係了。

  一切,只因為錢!

  這種會讓人吐血的事,時有所聞,只是不曾想過竟會發生在他與妹妹的身上。

  「那些人以為我也死了不成?」崔本隅喃聲自語,年輕帥氣的臉龐有著掩不住的慍怒。「爸媽不在了,還有我呀。」

  況且,小妍都已經滿十八歲了,那群吸血蟲想怎樣?人財兩得?!

  想到不禁就嘔,幸好凡事悲觀的小妍至今未醒,否則,那場車禍沒害死她,這群吸血蟲的貪婪嘴臉也會讓她身心的傷口加劇。

  「她還有你這個哥哥,只不過,目前你的生活重心在美國,而且,暫時也容不下她這個負擔。」沉秀珠坦白直言。

  「小妍她不是負擔。無論留下來或是回美國,我都會將她帶在身邊。」

  「留下來,放棄唾手可得的兩張碩士文憑?或者,帶著她回到美國後,不得不擱下所有早已經定好的生涯計劃?!」

  崔本隅訝然,「你都知道?」

  「對,你還沒回來時,從你的一群親戚口中知道的。」

  「他們?」

  「他們相信你會作最好的選擇。」銳眼輕眨,她話中有話。

  「將小妍帶在身邊,這就是我的選擇。」

  「那,小妍呢?你曾想過嗎?當她知道你為了她放棄了什麼,她所受到的打擊會有多大?」她溫言提醒。

  雖然還不瞭解未甦醒的女孩兒個性是柔是悍,只是,先前聽了幾張嘴巴的描述,再依這小伙子的言行舉止研判,他們該是手足情深。當她清醒後,相信她絕對無法原諒自己竟是讓兄長被迫撤下計劃的因素。

  「那又如何?」崔本隅牙根咬得更緊了。

  望著沉睡不省人事的妹妹,此刻,他什麼都無法深思,只知道,為了妹妹好,一切的犧牲都是心甘情願。

  「你聽到陳醫生說的了,她的腳並不是真廢了,只是需要毅力跟信心,不放棄的持續做復健,她的腳還是有希望的。」

  「我會在她旁邊支持她。」

  「然後,兄妹倆同時被迫浪費一段冗長的黃金歲月?」

  「你似乎已經想得很透徹了。」他知道她說得沒錯,卻不願承認。「這麼費盡心思的想說服我,是為了什麼?」

  「年紀輕輕,別太早就學會尖酸刻薄。」她淡然苦笑,「嫁了個隨時都會惹上一堆麻煩的男人,我早已經學會了當事情發生時,如何理智的將傷害降到最低及處理妥善。」

  「她是我妹妹……」他的堅決有些鬆動了。

  她說得沒錯,他的確可以執意將小妍帶在身邊,可是,小妍的反應也絕對會如她所料,一旦現實生活直接衝擊而來時,坦白說,連他都沒自信能完全安撫小妍可能會產生的愧疚與掙扎。

  小妍絕對會自責不已,她會,而這是他所不樂見的情況。

  「孩子,你將她交給我吧。」

  「你?!」

  「我對她沒有任何企圖,而你父母親留下來的錢仍舊由你監管,你該知道雖然她逃過一劫,但身心方面的傷害是一時片刻也無法消弭的,等她醒了後,她會需要一個良好且安定的環境來療傷。」

  「我會給她最好的照顧。」

  「但是,前提是你必須要放棄一切來照顧她,你有沒有想過,她會怎麼看待你的自我犧牲?」她歎了歎,「我們家的環境還不錯,人手也足,坦白說,照顧她的條件比你自個兒硬撐還來得好,不要為了逞一時之氣而影響了你的未來。」

  「你這麼做,圖的是什麼?」她這一番話,沉澱了他意氣用事的執拗,靜望著沉秀珠半晌,他問出心中的疑惑。

  「替我丈夫贖罪。你說得沒錯,幾句對不起並不能帶過他所犯下的錯,所以,我們只能努力的尋求一條對你妹妹來說是最好的療傷管道。」

  「讓她在這種情況下進入一個全然陌生的家庭?全然陌生的環境?」

  「正因為這樣,所以她才更需要一處不會三天兩頭就得移居的住處。我保證,小妍她會得到我們付出的最完善照顧。」

  「真的將她托人照顧……」

  「沒錯,你是有一些親戚可以幫忙,無法對小妍付出全心專注的親戚,你寧願由那些人照顧她?」

  「你就可以?!」

  「我給你我的保證了,不是嗎?」

  她的口氣太堅決,也不容人輕忽她的保證,崔本隅下意識的輕握起拳頭,微怨道:「你們對她來說……是陌生入!」

  「一回生,二回熟,有時熟人不見得比陌生人來得容易相處。」

  崔本隅不語,只是微擰眉心地凝望著她。

  「要不,你有別的想法?」

  他沒有。而且,不可否認,他的信心有點動搖了。

  他不會隨隨便便將妹妹交到任何人的手中,可是,這婦人的分析完全切入重點,如果易地而處,他也不得不承認她的建議幾乎是面面俱到。

  當然,前提是,得撇開感情因素才行。

  「先別急著作決定,這一兩天,我會帶你到我家去走走看看,你再作決定?」

  再猶豫了幾秒,他掙扎的下了半個決定。這個左右小妍人生的決定權,他留給她自己來掌控。

  「我要問小妍的意見。」

  「那是自然!!」

  專心溝通的兩人並沒有發現躺在病床的崔本妍悄然的眨起眼,甚至還淺淺的囈出呻吟。

  其實,她尚未完全清醒,意識仍恍恍惚惚,只知道身邊有人在講話,熟悉的聲音、陌生的聲音,她搞不清楚狀況,只隱約聽進了幾句對話……

  有人需要照顧!

  不斷重複的一個重點是,她需要別人的照顧!

  只是,她?誰是這個她呀?

  茫然的腦子來不及細思,就又讓陰幽的疲憊拖進了深不見底的昏眩沉眠中。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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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崔本妍慢慢的醒來,只覺得腦子一片空茫,身體卻很沉重,沉重到她無法動一動身子以紆解四肢百骸的束縛感。

  唉,睡得好累!

  更奇怪的是,她覺得自己睡得太久了,卻不知為何老醒不過來!

  這一覺,睡得辛苦極了,突然,一雙溫暖的大手將自己的手合攏在掌心裡,緊緊握著。

  好溫暖的感覺,一種熟悉的依賴,讓她不由自主的弓指回握著那股熱源。

  感受到掌中的輕微力道,崔本隅的心顫了顫,陰沉又複雜的神情有了激動的驚喜。

  「小妍?」

  這聲音……崔本妍掙扎地睜開眼。

  「哥?」她聲如蚊鈉,說完,再輕喘數秒。「哥?!」

  「小妍,你總算醒了。」

  醒了?哥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怎麼回來了?」她傻愣愣的望著他。「學校放假了嗎?呃,你為什麼眼淚汪汪?怎麼了?」

  小妍……她還沒意會到出了什麼事?!

  「你的頭還痛嗎?」

  「嗯,昏沉沉又重重的,睡得好痛苦。」睡個覺,這麼千辛萬苦的,以後得記得別睡太久……「哥?!」就像是迷夢的黑幕突然被揭開一角,眨眨眼,她怔望著他,唇瓣開始起了哆嗦。

  見一抹驚惶躍進小妍恍惚的眼底,崔本隅心疼的知道妹妹開始記起那場真實的惡夢。

  「哥!」

  「小妍,我……你還有我,哥會陪著你。」

  崔本妍下意識的想撲向他尋求安慰,卻更驚駭的發現,她沒辦法動。一雙手可以揮、可以扭,可是……「我的身體?」她嚇呆了。「哥?」

  在夢中,她的身體好沉重好沉重,動也動不了,像殭屍般硬透了;但,為何夢醒了,她卻依然是動也不能動呢?!

  忍著心傷,他走到床尾替妹妹將床搖高,眼望眼,柔聲喃道:「別慌,這只是暫時的。」

  「暫時的?!」

  「對,暫時的,只要你有恆心的做復健,還是有希望的。」

  「做復健?我的腳?那、那就是不能走了?」震驚過度,她平視著眸神黯然的哥哥,神情更怔茫了。「這是不是說,我變成殘廢了,所以才會想動也動不了?是不是這樣?」

  「不,你不是殘廢,你也不會永遠殘廢的。」低喊」聲,他傾身攬緊她毫無生氣的身子。「別放棄希望,你的腳還能走。」

  「還能走?」崔本妍呆滯的眼神瞪向被單下的雙腿。「我甚至都挪不動它了,你卻告訴我它沒壞?」

  「小妍,別喪氣,別放棄信心,你的腳還是有希望的。」

  「不要騙我了!」此刻,她覺得萬念俱灰。

  又氣又急,崔本隅不自覺的加重手勁,捏緊她的肩膀,與她眼對眼。

  「你的腳好好的在身上,它並沒有廢了,只是需要很多的努力……小妍,你聽進去了沒?!」

  「這話……是你說的?」

  「醫生說的。」

  「真的?」

  「對。」

  「沒騙我?」

  「對!」他將手搭在心口上。「我發誓。」

  崔本妍沒作聲,心裡根本不信他的誓言,只是盯著神情黯然且沉痛的哥哥靜靜瞧著。許久、許久之後,她抑往因自己已然成殘的事實,而襲上全身的恐慌與絕望,強迫自己再揭開下一頁的模糊記憶。

  「爸爸呢?他們還好吧?」抿抿唇,她細聲問道。

  「他們……」

  崔本隅越是支支吾吾,崔本妍的心越是縮緊。

  「爸爸呢?還有媽媽跟妹妹呢?」

  「他們……」

  「哥,爸爸他們沒事吧?」她的話才脫口,眼淚已經湧出眼眶。

  「小妍!」

  崔本妍聽不進他的歎息,睜著淚眼,空洞的思緒陷入掙扎不安的沉忖。

  逐一的將縈繞在夢境中的情景再次呈現,她的記憶活過來了,雖然既艱難又痛苦萬分。

  那天一早,他們全家人上陽明山玩,除了賞花踏青,還預備繞去泡溫泉,當然依舊是爸爸開的車,大家的心情都很好,一路上說說笑笑。然後,對面車道上一輛車連過快的車頭突然竄了出來,朝他們迎頭衝來……思及此,崔本妍的臉色不由得透出駭人的鐵青,身子也顫起狂悸。

  「天哪!」

  小妍什麼都想起來了!

  崔本隅不假思索的將妹妹拉進懷裡,緊緊地擁著。

  崔本妍懂了。

  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她的腳、她的世界,廢了,完全毀滅了,而爸爸他們……哥哥的沉默不語讓她了悟。她呆怔的視線捉不到焦距,只是幽茫的投視前方。良久,幾近無聲的吐出答案。

  「他們死了,對不對?」

  下頷咬得抽起輕搐,攬緊妹妹的身子,崔本隅說不出話,只微點了點頭。

  「所以,你才趕回來。」

  崔本隅再點點頭。

  「他們……他們全都……」

  「嗯。」

  再也撐不住沉重的心痛,嘴一扁,崔本妍更偎進哥哥的胸膛裡,緊扯著他的衣襟,像溺水般攀住大海中的唯一一根浮木,哭得哀哀慼慼無法自己。

  良久……

  抽噎著,崔本妍更加點緊頰下的胸膛,泛起寒顫的身體貪婪且急迫的汲取兄長身軀的熱氣,語氣死寂的喚著他。

  「哥。」

  「嗯?」

  「為什麼只有我活下來?」

  他的身子一僵。

  「他們全都死了。」

  「小妍……」

  「為什麼只有我?為什麼活下來的人是我?」

  「你欠扁嗎?」氣紅了眼,他微推開她,怒目相視。「不准你這麼自艾自怨,別再讓我聽到你胡言亂語了。」

  崔本妍沒聽進他的警告,神情木然的征望著他,半晌,悠悠再問:「活著,就是要我嘗試這種半身不遂的痛苦?!」

  猛地抽了口氣,崔本隅氣憤的將嘴張張闔闔,卻無言以對。

  沉默的時刻持續再久,也無法具有療傷的成效,可是,卻能讓人騰出心口的空間將喪親的痛苦稍稍沉斂。淚眼婆娑,再如何懷憂喪志,崔本妍也無法狠心的見疼愛自己的哥哥為她痛苦難安。長長的吸了口氣,她嘗試改變話題,轉移傷心。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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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nebula不小心在路邊揀到一個信封, 發現裡面原來有現金20Ds幣.


「我聽到你在跟人說話。」

  「什麼時候?」

  「在我睡著的時候。」忍住又想決堤的淚,她直覺的想釐清夢中的一切。「有個女人在病房裡,是誰?」

  哀眸凝望著她,崔本隅不作聲。

  「我聽到,你們在談有人需要照顧二

  原來在還沒清醒的時候,小妍的聽力已經開始恢復了。他神情黯然地道:「你聽到的應該是李太太。」

  「李太太?誰?」

  「開車撞……肇事者姓李,是她的先生。你聽到了些什麼?」

  「模模糊糊。」崔本妍不確定地道:「你們在談什麼?關於我嗎?」

  「是呀。」他本來不想這麼早跟她提的,但是,既然遲早都要開口,又何必吞吞吐吐。「她找我談過,希望……她希望能將你接到她家去住,一段時間而已。」觀著妹妹驀然怔仲的臉色,他特意強調最後那一句。

  「住她家?」

  「嗯,她希望在你做復健的這段時間裡能照顧你。」

  「我做復健?復健?我需要做復健嗎?」

  「如果你不想一輩子坐在輪椅上,就別放棄努力,懂嗎?」

  她懂了!

  本來還在懷疑夢中聽到的一番談話,原來是真有其事;而他們口中的她,就是她這個廢人!

  「小妍?」妹妹的沉默教他的、心又不安了起來。「如果你覺得不妥當或不願意……」

  她打斷他的話。

  「為什麼不是去住叔叔他們家呢?」是不是因為怕被她拖累,所以,連自己的親戚都率先捨棄了她?

  有些驚詫她會這麼問,崔本隅遲疑了幾秒。

  「你想去小叔或是舅舅家住?」

  「如果可以,我不要。」即使前一秒的心情很疑惑,可是,面對哥哥的問題,她想也不想的否決了。

  「坦白說,我不放心將你交給他們。」

  「這位李太太,你對她很放心?」

  「雖然認識不深,可是,她的言行舉止讓我有種想相信她的衝動。」他能看出她未說出。的疑惑包與不解,但就是很奇怪,如果真要他面對一樣有意爭取妹妹同居權的成員中作選擇,他的心就是不自覺的傾向那位李太太。

  「哥,如果我執意要你在身邊,或者是跟你去舊金山,可以嗎?」

  「當然可以,哥會好好照顧你的。」

  哥哥的回答是毫不猶豫的堅定……崔本妍眨眨眼,淚水又湧落慘白的面頰,她忍住體內那股想號啕大哭的衝動,努力的靜下心,她突然知道。己該怎麼做才是最正確的抉擇。

  如果她執意跟在哥哥身邊,將會妨礙他的學業,在未來,她也注定是他的絆腳石,甚至,無論對誰而言,現在的她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個負擔。

  一項無法拋、也不得不扛下來的責任!

  拚了命的緊咬住下唇,即使滲血,崔本妍也沒放鬆,藉由劇痛抑下急欲奪眶而出的熱淚,如果老天爺有眼,她只想奢求一個心願。

  既然生命無法再重來一次,既然她真是命不該絕,那,就別讓她拖累他人;她已經被逼得面對自己不良於行的事實了,若再讓她多瞧一眼他人的嫌憎眼色,她會更生不如死的,

  「如果你不反對,我們將公寓賣了,換楝有個小庭院的房子,好嗎?」將妹妹的淚頰壓回自己胸膛,崔本隅依著從小到大的習慣,彈了彈她那只泛著涼意的渾圓小耳垂,「過幾天,等你出院後,等我們將……等我們送爸爸他們最後一程,一塊兒去看房子?」

  「你不想回舊金山?」

  「看你呀,你想待在哪裡?」平靜吁氣,他將抉擇交給妹妹。

  聽哥哥的口氣,似乎他已經作了決定,而她—也作了一個決定!

  淚眼迷濛的望著他,她歎著,悄悄的又將手塞進他的掌中,感受到他不假思索的回握,心一酸。

  「我想,我還是去那位太太家打擾好了。」

  崔本隅一楞,倏然一驚。

  「小妍!」

  「反正舊金山隨時都可以去嘛。」

  「這麼快告訴你這件事,不是要你馬上作決定。」

  「可是,我已經作決定了。」

  「你真的想留下來?」妹妹的貼心決定,他怎會不懂,正因為如此,才會更讓他揪心難捨。

  「嗯,我留下來,應該是最恰當的安排了,不是嗎?」感受到哥哥無聲的微愕與黯然,她勉強一笑。「如果在人家家裡真住不習慣,大不了搬到叔叔家住嘛,」

  「我不要你這麼委屈。」

  「我也不想讓自己委屈。」不願哥哥因為她的淚水而更掙扎猶豫,她強將淚眸埋進那方溫暖的懷裡,笑得更苦澀。

  事實是,不想委屈,卻不得不委屈呀!

  「我們還有時間可以討論……」

  「不必了。」

  「小妍!」

  「你先回去,等我好了、腳能走了,我再去美國找你,好不好?」

  崔本隅沒應聲,沉痛的撫攬著無聲啜泣的妹妹。

  小妍的思緒似乎在一瞬間變得深沉,他不捨、不忍,更心痛不已!

  李家的屋舍坐落在內雙溪,依山傍水,原本只是間稍賺破舊的農舍,近幾年來經過一些更動與改建,如今變成一楝兩層樓、半中半西的建築,雖然不是靠近市中心,往來交通稍微費時了些,但因為郊區的清新空氣與視野,更是將完美的居住品質襯托得無與倫比。

  原本在李丞璟、李丞罡兄弟投身職場各自創業,逐漸將家裡的經濟推上軌道,當事業的版圖一天天的推到海外,他們想將根移到台北市,但在母親的堅決反對下,他們決定依從母親的意願留下來。

  既然要待下來,就得將房子徹底的打理整頓,讓一家人住得舒服些,幾年下來的改改建建,再加上沉秀珠花了不少時間在院子裡打理,倒讓居家環境添上幾分常令路人駐足欣賞的歐式景致。

  所以李家擁有大半台北市民所奢求不到的私人景致庭園,甚至,在能環視後園與遠山的寬闊屋廊下,他們設了典雅的午茶座,還有堅固的籐制吊椅。

  遠離塵囂,環境清幽又舒適,這也是為什麼沉秀珠會執意將崔本妍接回來安頓,而崔本隅在探訪過後會達成共識的主要原因。

  將怯生生又一臉疏離的小丫頭安頓在靠後院的大房間,沉秀珠若有所思的走去將遮蔽陽光的窗簾拉開,讓明亮的陽光點點灑進。

  「這樣會不會太亮?」

  「呃?」

  「多吸收點陽光,對身體較好。」

  「嗯。」

  「這個房間怎樣?喜歡嗎?」

  「嗯。」

  「會不會口渴?要不要喝水?」

  崔本妍不語,靠在枕頭上的腦袋只是搖了搖,靜默的目光謹慎地隨著沉秀珠的身影在室內移動,卻始終不發出任何好奇的問題。

  眼角瞥見她的小心翼翼與退縮,沉秀珠張口欲言卻又臨時打住,不禁愁眉深鎖。

  小丫頭沉睡不醒時,一堆突然間湧進的瑣事教她忙進忙出,再加上一心一意只想著能為崔家兄妹做些什麼,倒也沒太時間去端詳她的長相。儘管如此,仍舊瞧出這丫頭是個白白淨淨的小女孩,像朵含苞未展的靜玉嬌荷,該是個小美人胚子,心中的憐愛與愧疚不禁又多了幾分。

  待沉睡的女孩睜開眼,總是霧濛濛的淚眸在瞭解事情後,大多都在發呆,還不時地露出受驚受懼的忐忑神情,也不太理人。除了崔本隅,誰都休想讓她輕易的開口說話,沉秀珠這才更深覺事情難了。

  她不喜歡小丫頭所表現出的木然與平靜神色,那太平靜了,似乎打算將一切的傷痛都埋在心裡,她暗歎連連。

  她覺得小丫頭大概潛意識裡開始孤立起自己的生命了,唉,這樣可不好。

  「小妍,會不會很累?還是,你先瞇個眼?」

  「嗯。」

  「那你休息一下好了,吃晚飯時我再叫醒你。」

  「嗯。」

  「有事就開口叫人,家裡隨時都會有人在。」

  「嗯。」

  又是嗯?!沉秀珠的心揪起些許挫折。

  「再一會兒,等我家那群惡魔黨全都回籠時,就讓你見見他們。」杵在床側凝望著沉默不語的崔本妍,她柔聲笑道:「小妍哪,我真的很高興你能答應住進來,這個家始終太陽剛味了,需要多一些溫柔的味道。」

  「嗯……呃……」

  「叫我李媽媽吧。」傾身,沉秀珠笑著拍了拍她緊揪著被單的指頭,「我們要相處好一段時間,就別太生疏了。」

  「噢。」

  「枕頭會不會太高?」

  崔本妍搖搖頭。

  「要不要將床頭抬高,讓你坐一下?」

  微斂目,崔本妍還是搖頭以對,因為臥病在床太久了,才動一動就頭暈腦脹的。她咬牙輕忍,探索視線不住的瞄向門口,完全不察緊繃的十指開始無意識的將被單攏在精瘦的頷下。

  哥呢?

  「本隅他去辦些事情,待會兒就回來了。」

  咦?她有開口問嗎?

  她吶吶的朝沉秀珠拋去畏縮的詢問眼神。

  「看得出來你們兄妹感情很好,本隅也很擔心你。你先別想這麼多,才剛吃了藥,還是先睡一下吧!」

  崔本妍遲疑了半晌,才悄悄的低喃一聲好,聽話的閉上眼。

  反正哥似乎沒這麼快回來,她先瞇個眼也好。

  見狀,沉秀珠又盯視她許久,才面帶苦惱的走向窗邊,躡手躡腳的,輕輕讓內層的白紗窗簾按下,將燦爛的陽光半掩在室外。

  一句口令,一個動作,這丫頭真預備讓自己過著行屍走向的生活嗎?

  無奈地歎氣,她走出房間,習慣性的帶上門,讓小病人有個完全的隱私,後來想了想,又怕嬌弱的小妍當真有事又沒肺活量可以喳呼,便側身伸手推開門扉,將門半掩,以防萬一。

  唉,斂眉沉思,她邊走邊想,該怎麼將小丫頭拉出自設的心牢呢?唷,這得要好好的想想,要好好的從長計議,要好好的……

  「媽?」

  真吵,有蒼蠅跑進來了嗎?

  「老媽!」

  赫!

  只顧著想小丫頭的事,沉秀珠漫不經心的踱向客廳,根本就沒看到雙手插腰、杵在樓梯底階的李丞武連叫了她好幾聲,結果,向來就嚴重缺乏耐性的他乾脆彎身扯著嗓門朝她耳邊一吼。

  沉秀珠嚇了一大跳,往後一躍,手按著身後的牆,眼珠翻白的瞪著兒子。

  「當我聾子嗎?幹麼那麼大聲叫我?」

  喲,怪起他來了?

  原本是一番好意的李丞武當然不滿了。

  「是你自己在發呆,還敢說我!」

  愣了愣,沉秀珠隨即再次發難。

  「既然看出我在發呆,你就不會先乖乖的等在一邊,等我發完呆再叫我?」

  「不叫你,你再兩步就要撞牆啦。」李丞武雙手一撐,頎長的身形迅速又漂亮的側身躍過扶手,「啪答」一聲,他跛著雙破球鞋身手俐落的在她跟前停住。「啐,好心沒好報,就不信你的腦袋有那面牆硬!」

  「誰知道你是真的好心,還是存心想嚇死我。」

  「好,算我不對。」李丞武誇張的舉雙手投降,隨即便越過崔本妍所在房門微掩的房間,竄向廚房,自冰箱拿了罐咖啡,拉開拉環,帥氣的仰首大飲一口,走回來時好奇的眼往房裡探頭探腦。「他們人呢?怎麼才住進來兩兄妹就打算窩在房裡當忍者龜了?」

  忍者龜?沉秀珠責備的往兒子的寬背捶了一記。

  「會不會說話呀你?什麼忍者龜?這麼難聽。小聲點,小妍在房裡休息了。」

  「既然她睡了,那就不會被我吵到。」

  「你這麼大嗓門,誰睡得著呀?」

  「哼,我的喉嚨又沒裝喇叭。」李丞武沒好氣的嗤了聲,但還是乖乖的壓低音量。「只有她?崔本隅呢?」

  「他有些事情要處理。」

  「又不是馬上就要趕回美國,有什麼事情這麼急著非得今天辦?」他眼角瞥見大門開了,溫文儒雅的老大李丞璟手裡提著幾包雜物,還有一隻保溫壺,他頓然了悟,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是老大去醫院接你們?嘖,這崔本隅還真混,連妹妹出院也不騰出時間去接人。」

  「因為我跟他說我會去接小妍,讓他去忙自己的事。奇怪了,又沒叫你跑腿,幹麼滿嘴埋怨,你找本隅有事?」

  「有毛病哪,才見幾次面,我幹麼找他?」

  「那你口口聲聲找他做什麼?」

  「我好奇,隨口問問,不行哪。」他倒還理直氣壯得很。

  寶貝妹妹暫住進人家家裡,幾天來形影不離的哥哥卻臨時間人不見蹤跡,他當會心生好奇。

  「好奇?你是窮極無聊啦!」再橫了兒子一眼,她走向廚房替自己泡杯茶,順下了道指令。「樓上還有誰?」

  「兩個小的。」他挑眉報告。

  雖然是同胎所生,可是,他此老四李丞渭跟老五李丞棣足足早了一分鐘出生,所以,他就愛在口頭上佔他們便宜。

  「他們在做什麼?」

  「哪知,我又沒在他們房裡裝針孔攝影機。」

  「去把人給我喊下來。」

  「兩個都叫下來?」他的精神來了。

  「對。」

  「不擇手段?」

  「廢話。」沉秀珠橫了他一眼,「你還會跟你的兄弟客氣嗎?」

  「哈,遵命!」

  一口飲盡罐裡剩餘的咖啡,李丞武揚起手,空罐順著弧線飛出,準確的投入牆角的垃圾桶,穿著破布鞋的腳跟一扭,「啪啦啪啦」的繞過她往樓梯衝去。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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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將手中的提袋擱在客廳的角落,李丞璟用小指頭、勾著保溫壺的提帶朝廚房走來,聽見他們的對話他沒作聲,優雅的閃身讓橫衝直撞的李丞武上樓去宣揚懿旨,但,他俊眉微顰,若有所思的望著母親走進廚房的背影。

  看來,媽真的打算這麼做!

  李丞武剛越過他,又突然倒車,斜身切進他的視線裡。

  「老大,你知道老媽在搞什麼鬼嗎?」

  「猜都猜得出來。」他淡然答道。

  雖然,先前曾聽媽提過她的贖罪計劃,但因為他一開始就撂下無條件支持的答案與態度,所以也沒找時間再跟媽詳談,現在看來,媽應該是作好決定了。

  「真的?」瞪大眼,他好奇的揚聲詢問,「先透露一點風聲吧。」

  「等你完成命令,自然就知道啦。」

  「究竟是什麼事情這麼神秘兮兮的呀……」頓了頓,他又找到了理由。「老二出差不在家,等他回來,我們不是還得陪他再聽一次?你何不乾脆就先跟我說吧,別玩守口如瓶的蠢遊戲了。」

  「他已經知道了。」

  「什麼?」

  「阿罡應該已經知道個大概了。」

  「他……真不公平。」跺跺腳,他惡眉惡眼的提出抗議,「為什麼你們每次都比我先好幾步知道一堆秘密?」

  「那是因為你每次都不用大腦去觀察週遭的事情。」

  李丞武一楞,領悟到老大的話,驀地又心生不服。

  「你是說,連兩個小的都知道老媽要幹什麼?」

  側著臉,李丞璟以聳肩做答。

  「不會吧,真的連他們都知道?」他大感不滿。

  整個家庭成員,從老數到小,再從小數回來,他好歹也擠得進是「中間份子」,可秘密傳來傳去,就是跟他錯身而過!而且,只跟他一個人錯過。

  他覺得被排擠了!

  「這我就不清楚嘍,你要答案?去問他們不就結了?快去吧,待會兒又被媽嘀咕你拖拖拉拉,辦事不力。」

  「我?和事不力?怎麼可能呢?」

  「那你就慢慢走吧,等媽泡好茶出來,而老四他們全都沒一個露臉,你就等著挨她的排頭吧,」

  「媽不會那麼狠的!」

  「你要賭一賭嗎?」朝李丞武晃了晃手中的保溫壺,他悠哉悠哉的踱向廚房。

  不待李丞璟將警告講完,李丞武低咒了幾句,旋身又往樓上衝。

  李丞璟搖頭笑了,經過半掩的房門時,不禁好奇的拉長脖子向微暗的屋內瞟了瞟,而這一幕,碰巧被奔竄在樓梯上的李丞武逮個正著。

  「那個小女生在睡覺,你別乘機偷看人家。」他想替自己扳回一城。

  「偷看?」

  「哈,沒敲門,像長頸鹿一樣拉長脖子探頭探腦,不是偷看是什麼?」沒給老大反駁的餘地,他笑得很奸,趕緊上樓喚人。

  不到十分鐘,原本安靜的客廳掀起一股騷動。

  「就只差老二不在,否則,我們可以拍張全家福。」

  「真的耶。」剛被吵醒的李丞棣仍睡眼惺忪,他打了個哈欠,一個不小心的被自己的大腳丫絆了一跤,直接跌坐在李丞渭的大腿上,他傻呼呼的對著他笑,爬到他身邊坐好。「對不起,呵呵呵,怎麼你們全都坐得這麼正呀?要開會嗎?」

  「沒事沒情,你以為老媽會叫我吵醒你?」

  「噢,說的也是。」

  「醒了沒?」

  「還差一點點。」睨了開口詢問的母親一眼,李丞棣憨笑著,移坐到正啜著熱飲的大哥身邊。「給我喝一口好嗎?」

  李丞璟笑著將茶杯遞給他,他也不怕燙,接過來就連喝了兩大口,剎那間,困意全消。

  沉秀珠很有耐心,等到四個兒子吱吱喳喳的聲音逐漸靜止,這才啜起自己手中的茶,慢條斯理的宣佈。

  「我決定了。」

  決定了?!

  四雙銳利且神似的眸子互視,不約而同的調向這場臨時會議的主席。

  「小妍——就是那個女孩。」她比了比客房,「以後,她就是我們家的成員之了」

  「不是暫住而已嗎?」

  「一年半載跑不掉啦,說不定會更久。」沉秀珠一臉的沉重。「我是希望住久一點,小妍需要很多的關心。」

  「唉,出了這種事誰不需要關心呀?」搔了搔後腦勺,李丞武無聊的做起擴胸運動。「她真的可能要在我們家住很多年?」

  「你反對?」

  「哪有,反正這屋子那麼大,你喜歡接她進來住就接她進來住嘛,你最大,你決定就好了,還問個屁呀?奇怪,這件事情你不是已經跟我們都說過了?現在幹麼還這麼慎重其事?」說完,他又打了個哈欠。

  這就是秘密?唉,真失望,還以為是更具有爆炸性的內容哩。

  難怪連兩個小的都知道了,反倒是他自己疑神疑鬼,還花了好幾分鐘猜來猜去,胡亂揣起這種要不得的猜忌心來。

  「因為還有下文。」沉秀珠無奈的瞪了他一眼。

  早就猜得出來,幾個兒子裡恐怕只有這個沒腦筋的阿武根本就沒將這事擱在心裡,而這個臨時會議,就是挑明了要幾個兒子往後有時間出時間,有力出力,大夥兒一塊參與小妍的復健計劃。

  說得更白一點,這會兒大家聚在這裡,主題就是……責任分配。

  「下文?」

  「你們以後要好好的照顧她。」

  「照顧?」李丞武又發難。「不是你要照顧她嗎?」

  「還有大家呀。」

  「大家?誰有空呀?」

  「你,你,你你,還有老二。」沉秀珠得意洋洋的晃動著手指頭,五個兒子全都點到名了。「當然也包括了我自己。」

  「連老大都在內呀?」抱持著以靜制動的李丞渭開口了,閃爍興味的目光直朝一臉溫笑的李丞璟審視。「你可以嗎?」

  「當然不太行,我的公司去年開始積極擴展歐洲業務,忙呀,很忙。」李丞璟使出四兩撥千金的常用伎倆。「我想,你們應該很能體諒我的難處才是,而且,我可以申請個菲傭回來幫忙。」

  「啊,奸詐!」李丞武喊了起來。「老大,你勝之不武。」

  「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是不是呀,媽?」勾唇一笑,他聰明的將早有腹案的母親拉出來撐腰。

  「免了,我不喜歡讓外人住進家裡來。」

  「崔本妍就不是外人了?」當下,莽撞的李丞武替自己招來幾雙大白眼。

  尤其,沉秀珠的視線最凶狠。

  「她不算,要跟你說幾百遍?從今天開始,小妍就是我們家的一員了,你是沒耳朵聽嗎?」她的話雖凶,但不帶太多的火氣,只是難免擔心。「以後不准你再隨便說這種沒大腦的話。」

  阿武這個大老粗其實沒什麼壤心眼,卻是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直腸子個性,講話總是一點都沒考慮到後果。往後,她該留意一下他跟小妍相處的情形,省得他亂說話,惹得小妍不開心。

  她看得出來小妍那孩子心很細,也很敏感,別一個不小心的讓阿武的利話給傷到,那就不好了。

  李丞武很有度量的接受了老媽的怒氣與叮嚀,不以為意的聳聳肩。

  「好嘛,算我說錯話了。」

  「三哥,你本來就說錯話了,幹麼還這麼委委屈屈的?」明明是指責,李丞棣臉上的憨厚依舊不減溫和。

  「老五說得對。」沉秀珠滿意的朝小兒子點點下頷。「還是你懂事。」

  「可是,媽,你忘了我們三個已經畢業了。」

  「那又怎樣?」

  「等召集令一來,我跟四哥就要去當兵了。」他有些遺憾的提醒著她。

  真的是打從心底覺得遺憾,因為,他覺得躺在房裡的那個小女生好可憐,年紀輕輕,恐怕連黃金歲月的甜蜜都還沒嘗到,竟然就要面對這種殘酷的人生,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有時間多幫幫她。

  就算不為了彌補父親的錯誤,也為了一個討人喜歡的好女孩!

  她那神情幽幽、瘦弱嬌荏的模樣,引發了他體內的保護慾望。

  「所以,更需阿武的配合呀。」

  每次遇上問題,老大總是有夠會閃的,而陰晴難測的老二八成也別指望了,這駛說來,重責大任不是全都扛在他肩上了嗎?

  當下,李丞武覺得一股莫名的壓力重重的襲上,心情不禁開始惡劣起來。

  「關我什麼事呀?」

  「咦,你不是家裡的一份子嗎?」

  這話倒是沒錯,他也不是真的那麼在意為那女生盡點心力,但,就是想嘀咕個幾句,不想這麼輕易地認命。

  「老媽,不是我愛說你,平時老愛撿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那倒無妨,這次連人都撿回來養,你是不是當我們家是流浪大之家?」

  「嗟,你這孩子怎麼說話這麼難聽?」

  「不是嗎?隨隨便便就撿了個賠錢貨進來,小心以後敗光了你的錢呀。」

  「賠錢貨?」沉秀珠差點沒被喉嚨那口啼笑皆非的氣給嗆住。「哼,你也知道什麼是賠錢貨呀?」

  「還不就是女人!」當他那麼沒知識呀。

  「說得這麼不屑,當初如果不是因為想生個賠錢貨,今天就不會有你們這三個渾小子了。」沉秀珠的口氣有著滿滿的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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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長大了,翅膀硬了,竟敢在她面前貶低女人,這阿武準是活膩了。

  「媽,你不滿意我呀?」

  「怎會呢?」聽老五軟軟的插進話來,沉秀珠匆匆丟了個安撫眼色給他。「我此較不滿意的是阿武。」她話鋒一轉,又兜回李丞武身上。「你該學學你大哥,多穩健的風範呀,再不,老四的態度也不錯呀,老媽我很欣賞。」

  「但是,我贊成阿武的意見。」冷不防,李丞渭冷然的嗓音淡淡的插進他們母子間的爭執。

  沉秀珠一楞。「老四?!」

  「她的確是挺怪裡怪氣的,照顧這種女孩得費很大的心思。」

  「對呀,劉呀,老四說得沒錯,她報廢的是那雙腳,又不是喉嚨,可是,她不但裝啞巴,還成天都陰陽怪氣的瞪著我們,好像我們都欠她什麼。」想也不想,李丞武聲援站在同一線的弟弟。

  「你小聲點行嗎?要不要去買個擴音器給你?」

  「哦。」

  見兒子摸摸鼻子,沒再吭氣,沉秀珠不禁心生感歎。

  「是你爸爸種的因……」

  「那種早就不配被我們叫爸爸的男人,他造的孽何止這一項,我們為什麼每次都要替他擦屁股?」

  「阿武!」低聲叱斥,她的神情沉重。「不為他,那,為了我吧,好嗎?因為我想這麼做。」

  李丞武不語,悶悶的環視著另幾隻同樣佈滿折服的眼神,重重歎口氣。

  「阿武?」

  「你都說的這麼委屈了,我那還敢說話。」

  「這麼勉強呀?」她打趣。

  「不,不勉強,我求之不得的榮幸,這樣總行了吧!」李丞武又是幾句大嗓門的賭氣言語。

  「還算滿意啦。」微側身,她再接再厲。「阿璟?」

  好,收服了阿武,接下來的幾個簡直容易得讓她有些內疚。

  「媽,我自始至終都支持你的決定,有任何需要再通知我。」眼角瞥見老四拋來嘲弄的嘻笑,他也笑了,稍薄的嘴唇微微勾勒,無形中更添了幾分俊俏的邪魅。「除了時間。」

  「我也不奢求你放下公事,只要你偶爾應應景就行了。」二話不說,她笑著放他過關。「老二那裡,我已經打過招呼了。」

  「他應該沒意見吧?」

  「沒有,我也不奢求他會突然轉性,你們哪,大概也沒那麼好心腸的會願意多花些時間給那小丫頭。」嘴裡數落,但她的口氣裡沒啥埋怨。

  因為,阿璟跟阿罡越忙,就代表收入越好,也代表一整家子的生活可以過得更優渥,所以,她無話可說,也不勉強。

  「所以啦,你就專著求我一個人!」眼看著接連兩個哥哥都安然脫身,李丞武還是心有不服。

  「誰叫我們三個只有你是繼續念碩士班!」再度開口的李丞渭依舊是冷咻咻的口吻。「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學我們一樣,投筆從戎呀。」

  雖然他說得很實在,但,幸災樂禍的意味濃厚,惱得李丞武狠瞪了他一眼。

  「夠了沒?你們也別扯得這麼可憐了,小妍又不是麻瘋病人,有必要避之唯恐不及嗎?」說來說去,她就只想洗洗阿武那顆腦袋,因為,往後最需要的助力來源可能就只有他了。「只不過要你偶爾出點力氣,這樣就會死了呀你?!」

  「我又沒說什麼!」

  「表情這麼豐富,你還需要說嗎?」

  「你又看得出來了?」李丞武沒好氣的哼了哼。

  「別說媽,連我都看得出來你的表情寫滿了抗拒呢。」笑笑,李丞璟神清氣爽的加入扇火部隊。

  「老大,別以為你逃過一劫就得意了。」

  「我有嗎?」

  「有,」

  李丞璟只是笑望著他,不發一言。

  「唉,我也很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呀,只可惜,我即將要高唱從——軍——樂,這項重資大任,就看你的嘍。」

  「老四,你少落井下石了,小心報應。」

  「你說得沒錯。」李丞渭一本正經的點點頭。「我收回。」

  「哼,虛偽的小人。」誰信他呀,嘴巴裡說收回,事實上卻笑得更燦爛,老四成天就是這張狐狸臉炫人,讓他更是氣得牙癢癢的。

  「如果可以,我真願意跟你交換身份!」這是李丞棣衷心的希望。

  這些話聽在李丞武的耳朵裡全都是屁話,他怒眼橫視著眾兄弟,還有始作俑者的母親,他磨磨牙,懶得再跟他們逞口舌之勇。

  反正這會兒任何人都有心糗他,他又何必浪費唇舌呢?更何況,論口才,在眾兄弟面前,他絕對討不了好。

  算啦,他放棄對抗了!

  報廢的腿?陰陽怪氣?

  房門只是半掩,隱隱約約,這個恍若劃破空氣的嫌棄被根本就毫無困意的崔本妍聽進耳。

  才躺進這間房裡不到半天,她的存在與未來就受到質疑了。

  顫起哆嗦的纖手悄然的搗住酸疲的淚眸,不想哭,眼淚卻自指縫間滲出,滑下蒼白的臉龐。

  「看來,那位李媽媽還沒有安撫好自家的每一個成員……」暗嘲在心,她抿緊唇,卻沒移開遮敞陽光與希望的掌心。

  被人視為廢物、被人嫌棄的心情好苦澀,苦澀到她幾乎以為自己又死了一回。

  崔本妍沒有哭很久。

  因為,哭干、哭澀的眼已經逐漸缺乏水份,連歎息,她都懶了。何必呢,再怎麼咳聲歎氣也救不回她報廢的一雙腿,如今,除了對命運之神俯首稱臣,除了認命,她已經欲振乏力了。

  閉上眼,她任由自己被一陣絕望的空茫給征服。

  而客廳的討論也已告一段落,漸漸的悄然無聲。

  她沒察覺到外頭的安靜,直到房門輕輕的被推開,李媽媽躡手躡腳的走進來,站在她床畔許久,細心的替她拉妥胸前的被單……

  微微一震,崔本妍緩緩的睜開眼。

  「啊,吵醒你了?」

  白唇微張,崔本妍囁嚅著連自己都不懂的遲疑。

  見狀,沉秀珠心疼歎道:「你沒睡著呀?」

  眨眨眼,她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仍舊睜著雙倉皇驚懼的眸子盯著李媽媽的一舉一動。

  她突然發現,其實李媽媽的眼睛很有神,卻也帶著經過沉斂的滄桑,不知怎地,她又動了動嘴,雖然還是沒發出聲音,可是,她知道自己對李媽媽的戒心減了不少。

  她喜歡李媽媽的眼睛,那讓她想起了……媽媽!

  忽然,崔本妍淚眼盈眶。

  「怎麼了?」

  她抿著嘴,對李媽媽關切的詢問,她依舊是微搖著頭。

  「既然你醒了,要不你先跟李媽媽的幾個兒子見個面,熟悉一下?」

  那些嫌棄她的人?!

  神情一凜,她微微將身子縮進被單裡,沉秀珠察覺到她下意識的動作,沒想太多,只當她是個性內向,怕見生人。

  「別太緊張,我發誓,我那幾個兒子人都不壞,雖然嘴巴惡毒了點,可是,你

  別怕他們,他們會拿你當自個兒的妹妹般照顧。」

  一個雙腿報廢,而且陰陽怪氣的妹妹?

  她不信!

  「你還沒醒時,他們輪流陪你,只是,你醒了,剛好本隅也回到台灣,所以我叫他們別去打擾你們。」

  這一點,她半信半疑。

  上午,她見到權充司機的老大李丞璟,他長得極俊,是個相當有型的男人,像哥,可是,比哥多了份優雅的儒雅氣質,他的眼神很柔、很順,溫和的笑望著她,是有幾分貼心的感覺,可是其他人……

  「我去叫他們進來。」

  啊,真的要讓他們全都擠進來,然後,讓他們將嫌棄重複一次?

  崔本妍有些畏縮。「我……」

  「怎麼了?」

  「沒……沒有,沒什麼。」

  看出她眼中的遲疑,沉秀珠只是笑笑。

  「老大你見過啦,並不讓你討厭吧?不是我誇自己的兒子,其他那幾個雖然個性都不一樣,卻也都是有口無心的好孩子,他們說說鬧鬧慣了,你別介意,如果真氣了,就直接對他們說,別客氣。」

  更接挑釁她得無限期借住的小主人們?

  她,哪敢!

  沉秀珠也不再拖拉,先按鈕將床頭扶直,讓她躺坐得舒服一些,再走到門外喊了一聲,旋即,幾道腳步聲朝這兒接近。

  擰緊被單,崔本妍更緊張了,僵直的仰瞪著色彩鮮亮的天花板。

  「全都杵在外頭做什麼?進來呀?」

  聽到沉秀珠的吆喝,幾聲腳步移進房裡,而崔本妍的唇辦抿得緊緊的。

  現在走進來的是誰?

  「嗨,小妍。」率先開口的是李丞璟,他的聲音一如他的人,和煦如風。「你見過我了,好好的養病,我們都歡迎你。」

  是嗎?她偷偷的拿眼角瞟他,又瞟到他那一臉的招牌溫笑。

  「我是李丞棣,家裡的老么,不過還是大你四、五歲,呵呵,你好。」李丞棣閃身湊近床畔,他甚至微使勁的扳開她死擰著床單的手指頭,煞有其事的將她的纖手窩在溫熱的掌心晃了晃。「歡迎你加入我們家,以後,有什麼事情儘管說出來,別憋在心裡,知道嗎?嘖,你的手怎麼那麼冷呀?」

  他嫌她的手冷,她還嫌他的掌心過燙呢!

  悶悶的,她挪動眼珠子睨了他一眼,神情依舊冷凜,沒吭氣,悄然的將手縮回來,安安全全的躲回被單裡。

  李丞棣不以篇杵,笑望著站在床頭的媽媽,見她一臉的憂仲,便不由自主的朝她眨眨眼,無聲的安撫著她的擔憂。

  任何人遭遇這種事都會產生自閉且疏離的心態,他在書上曾看過這類的報導,所以才更心疼這個至今沒聽她說過話的小女生。

  「過幾天,等你休息夠了,我帶你出去,在院子裡逛逛,順便熟悉一下環境。」李丞棣笑著許下邀約。

  咦?她有開口要求嗎?

  「既然都是一家人,也住進來了,總得開始瞭解自己住的地方吧!」聳聳肩,李丞棣說得理所當然,博得母親跟大哥贊同的眼光。

  他正想再接再厲的炒熱氣氛,就聽到門口兩個嗓門拌起嘴來——

  「喂,阿武,你還杵在門口乾麼?」

  「你囉唆。」

  「輪到你了。」

  「有嗎?」

  「他們都已經自我介紹完了呀。」

  「關你屁事。」

  聞言,沉秀珠翻翻白眼,揚聲叫人。

  「阿武,你給我進來。」

  「看!」李丞渭笑得很得意。

  「是叫我,又不是叫你,你推個屁呀。」他的聲音很火爆,啪啪啪啪的踩著那雙破布鞋走進房間。

  「我這是在幫你一把呀。」李丞渭陰惻惻的年輕嗓音有著嘲弄。

  沉秀珠笑著搖頭。

  「老四,你也一起進來吧。」

  「噢。」

  氣焰高漲的李丞武弓肘推開霸住床沿的李丞棣,睨瞪著也踱步走近的李丞渭,三胞胎的身高全都在一百八十公分上下,這會兒排排站在床邊,硬是將崔本妍心中的緊張推到最高點。

  不由自主,她使勁的撐臂挪了挪,讓自己的上身離他們遠一點。

  他們,好恐怖!

  「你們幹麼?一個個面目猙獰的,想嚇誰呀?」沉秀珠警告的瞪了他們一聲,再和顏悅色的對崔本妍嘀咕。「喏,脾氣火爆的那個是老三,笑得奸奸詐詐的是老四,老二人不在台灣,等他回來再介紹你們認識。以後,你叫他們二哥、四哥,或是直接喊名字,都可以。」

  直著眼,崔本妍視而不見的盯著前方的半浮雕壁紙,完全不知道被十指絞緊的被單、僵直的肩膀、甚至憔悴的神情,在在都將她的受挫與無助展現在五雙面面相覷的眼眸中。

  心思單純的李丞棣有些看不過去,擠過李丞武,正待傾身拍拍她的手,就被沉秀珠制止。

  「媽?」

  「別太性急,我們先出去吧。」

  陷入沉思的崔本妍沒察覺李家兄弟在沉秀珠的示意下,全都悄然的退出房間,幾秒後,房間恢復先前的寂靜。

  此時此刻,崔本妍的心裡被濃濃的自艾自怨佔據。

  為什麼?為什麼這種事情會發生在她身上?!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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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尿好急!

  崔本妍眨眨眼,直瞪著彩繪的天花板,努力想撇開一陣一陣竄上來的尿意。

  尿袋在前一泡尿就滿了,再尿,就淹水了,該不該喊人來幫忙?

  她自嘲的笑了笑,兀自在心裡做答。該,怎會不該呢?想靠她自己的力量走到廁所,那絕對得天降奇跡才行,她得求援;可是,三更半夜,寒氣逼人,要她將上了年紀的李媽媽吵醒,即使對自己的處境滿心怨恨,她還是於心不忍。

  但,住在樓上的都是男生,而且也太遠了,她會吵醒全屋子的人……

  忍著體內細細的哆嗦,她繼續瞪著天花板,繼續猶豫不決。

  天花板是李媽媽在她搬進來的前幾天緊急催人重新彩繪的,聽說,是李媽媽某個兒子的構思與手藝。她忘了是哪一個,只知道這片天花板讓她百看不厭。

  翠玉的鮮綠,鵝黃的嫩彩,幾道水墨的筆觸帶出柔媚的韻味,像古老的山水佳境,也像深幽的叢林深景,亮麗中有著教人心動的淺淺迷思;像嬌艷愉悅的春天情趣,也有滿懷精神的夏日風情。

  李家的人,是斷定她會有很多很多的時間來面對它的深奧難解吧!

  一幅大佈景,讓她的心情複雜且起伏不定。

  尿意,湧得更烈了。

  慢慢的撐起身子,她坐在床上渴望的盯著距離床鋪只有幾步達的浴室……如果她能平心靜氣、無怨無憎,她得承認,李媽媽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心思。

  窗簾、寢具、整個房間的擺設全都是新的,簡單卻不失雅致,甚至,她身下躺的是張簇新且先進的醫療床,如果她心情好,只要輕輕按下床頭的某個鈕,將床頭扶高,就可以瞧見院子的綠意盎然,床沿各有一具活動的扶手,而已經滿得快溢出來的尿袋就是掛在一把扶手的桿上。

  怎麼辦,她真的想尿尿了!

  好想好想!

  床頭有個控制鈕,它通到樓上李媽媽的房間,也是她的貼心安排。

  ……如果在夜裡,有事可以按一下,李媽媽馬上就到……那天,當她的視線盯上它時,李媽媽笑瞇瞇的解釋。

  幾天下來,她晚上睡得都不好,常是噩夢連連、滿身冷汗的驚醒,卻從不曾需要過它,而如今……凜著逐漸泛滿全身的微寒,更深刻的感受到膀胱的壓力越來越爆滿了,她忽然咬著下唇,決定試試自己的力量。

  挪著身體,她揚身拉過擱在床頭的輪椅,想將自己移坐過去,不料手腳的動作沒配合妥當,輪椅滑開了,驚惶失措的她疾吸了口氣,來不及攀住扶手,騰在床沿的身子便狼狽的跌下床。

  然後,更教她面無血色的是,這麼一嚇一跌,她忍了許久的尿水完全宣洩,濕了她無法遁逃的下半身,更淹死了她殘餘的自尊心。

  挫敗盈心,她羞愧的弓起上身,將臉埋進掌心,哀哀慼慼的哭了起來。

  她想死,她真的想死!

  這種日子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的,海淪凱勒可以,但,她不行,她不是海淪凱勒,她不想當偉人。

  她只想當個平平凡凡、凡事靠自己的自由人……

  噙著淚水,止不住嗚咽的她俯瞪著自己的窘狀,隔了好幾分鐘,她的眼角瞥見半掩的房門有雙大腳停駐。

  赫,是誰?!

  她不想望去,也不敢望去,但,仍不由自主的睜著淚眼瞧向門口,藉著昏暗的壁燈,她望見一團讓她下意識豎起寒毛的森黑寒氣,疾抽了口氣。

  究竟是誰?

  背著光,隔著薄薄的淚幕,她看不清他的長相,卻清楚的瞧出倚在門柱的男人高高瘦瘦的,雙手插在褲袋裡,沉默不語的態度帶有一份慢條斯理的悠閒,還有一份她無法說出原因的陰驚沉鬱。

  她還可以感覺到他正面露嘲弄的看著房裡的一切,不知為何,她看不到他的臉,看不到他的眼,但就是知道冷眼旁觀的他正在嘲笑她。

  這個人,像是地獄使者。

  他是誰?她可以確定自己沒見過他,還有,他看到了多少她難堪的情況?

  沉默的氣氛持續了幾秒鐘,她吞了口口水,顫巍巍的嗓子輕聲問道:「你是誰?」

  「你還想上廁所嗎?」他不答反問。

  聞言,眼淚又衝上她的眼眶。

  他都看到了?全部!一切!

  「要不要呀?」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下回,想耍倔,就等到有本事的時候再說。」

  「你!」

  「衣服濕了,要我替你換嗎?」

  「不必。」崔本妍想也不想地便咬牙拒絕。

  他也不以為意,只是聳聳肩,沒有退開,留給她一個處理淒慘心情的空間。

  「你打算晚上就睡地上?」

  「你?!」她氣得連聲音都起了淚意。

  他是存心故意的,他……存心加深她的羞愧!

  「又想哭了?」他歎道。

  暖,似乎說話的人也不太適應自己的口氣。

  「你走開啦。」

  「那,你想叫誰來服侍你?」

  「不關你的事。」

  「我也不想自攬麻煩上身。」他說得極風涼。

  「你……」

  冷厲的氣氛逐漸滲進劍拔弩張的緊張,戰火一觸即發,突然細細的腳步聲走下樓梯,走向他們……

  「老二?你怎麼在這裡?不是明天才回來嗎?」沉秀珠微揚的音量裡有著驚詫。「難怪,我就說嘛,怎麼三更半夜聽到樓下有人在說話……咦,你在跟誰說話?小妍醒了?你吵醒她做什麼?」

  「她是醒了,可是,與我無關。」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越過他,她走進暈暗的房間,見床上沒人,心一驚,伸手按下門邊的電燈開關。「小妍呢?」

  「喏!」

  不必他淡漠的揚起下頷指點,沉秀珠已經看到那個癱坐在地上纖弱無助的瘦小身軀,也看見她身下那一攤水漬。才一眼,她已猜出不久前這兒發生了什麼事。

  胸口一窒,眼眶微紅的她不禁放軟了聲音。「小妍?!」這孩子怎麼那麼倔呀!

  俯首,崔本妍沉默不語,斗大的淚珠一顆顆的滑下蒼白的臉頰,乾巴巴的指頭緊揪著自己的睡衣下擺。

  老二?!原來,他就是李丞棣口中性格乖戾且陰沉的二哥,李丞罡!

  母子倆互換了個眼神,微聳肩,李丞罡不發一言的便自門口退下,總算大發善心的讓她們女人家去處理女人家的瑣事。

  微楞,沉秀珠想也不想的便伸手攔住他。

  「你去哪?」

  「回房間呀。」

  「等一下,你先將小妍抱回床上。」

  聞言,李丞罡沒動。

  沒抬頭,崔本妍幽幽的開口拒絕。「不用了!」

  唉,這兩個孩子是怎麼了?全都臉色難看得可以當茅坑了,老二不是才剛回來嗎?怎麼這麼快就槓上了呢?

  「小妍哪……」

  「不必麻煩他。」黯然於心,她以手臂當柱,吃力的拖著身子慢慢的爬向床頭。

  她已經不奢望能靠自己的腿站起來了,現在,她只想靠在牆上,好好的坐著、閉上眼休息一會兒,等天亮後……哥會來探視她。

  就算要求人,她寧願開口求哥!

  「你的衣服都濕了,不換會著涼的。」沉秀珠拉開衣櫥取了套乾淨的休閒服。「老二,你先將小妍抱到籐椅上,小妍,我們順便擦個澡再睡覺好了。」她說得相當自然,讓崔本妍的心裡除了赧然外,還有說不出口的感激。

  「我……我可以……」吞吞吐吐,崔本妍無法順暢的說出她想自己處理的大話。

  瞧瞧她想自行如廁的下場,結果,她害人害己。

  「你什麼都不可以!」

  「與你無關,忘了你自己說過的話?」她面無表情的提醒他。

  「的確,與我無關,但這是我媽的要求。」

  李丞罡沒待母親再催促,語氣炎涼的駁斥了她的執拗,上前,傾身正要將她抱起,就遭到她的抗拒,她將手撐開在他的胸膛,不讓他成功的完全任務,水汪汪的淚眼瞪著他。

  「你別碰我!」

  「礙難從命。」

  「你!」

  「不為你,也為了我媽。」李丞罡冷銳的眼直逼視著她驀然心虛的眼。「她年紀大了,不該任你這麼折騰。」

  崔本妍屏住氣,無話可說。

  抱著她,李丞罡連一絲氣息都沒亂,可他沒立刻將她放在籐椅上。

  崔本妍見李媽媽將衣服擱在床上,走進浴室去擰熱毛巾,她瞪著他,冷言冷語的道:「你媽要求你將我放在籐椅上,你沒聽見嗎?」

  「椅子上有椅墊呢。」

  「那又怎樣?」

  「弄髒了,又得害我媽洗椅墊。」

  「你……」她更氣了。

  他根本是故意找她的碴,根本是存心挑釁,根本是蓄意撩撥她的怒火。

  而李丞罡沒再吭氣,依然故我的將她抱在懷裡,害她不得不將手攀上他的頸項,以免再掉一次。

  即使沉秀珠看出兩個孩子之間的暗潮洶湧,但沒戳破,捧著盆熱水,她擱在小几上,示意李丞罡擱下她,順便支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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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出去。」

  「嗯。」幾分鐘前,他才拿椅墊塞她的嘴,可這會兒,他直接將她擱在椅墊上,一點兒猶豫都沒有。

  「別急著上樓,我還需要你的力氣。」

  「知道啦。」懶聲應著,他背向著她們,沒將房門完全帶上。「要不要我幫忙替她換衣服?」

  「別想,」

  「免了!」

  「說說而已,你們幹麼這麼異口同聲呀?」李丞罡微揚的挪揄有著皮笑肉不笑的輕哼。

  「小妍,你別理會他,這小子常常這樣,他有口無心,別理他的話。」

  沉秀珠不巴望安靜了那麼多天的崔本妍會嘀咕些什麼,住進來好幾天了,任憑老五卯足了勁也難得聽她回應。

  怎料,她卻突然開口,「他很壞。」

  「咦?」

  「他很壞!」

  既然李媽媽想聽,她不介意再說一次,最好是也將李媽媽惹毛了,那她說不定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被遺棄了。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與哥相依為命的畫面,下意識,卻悄然的將目光投向沒完全掩上的房門,毫無意識的鎖著地上那道漆黑的陰影。

  可沒料到的是,沉秀珠卻在聽了她的評論後輕聲淺笑。

  「是呀,老二就是那張嘴巴壤,從小到大都是一個樣,呵呵,都是那個死樣子,你別管他,別管他啦,呵呵,呵呵。」

  總算,情緒始終壓得低低的小妍有反應了,太好了!

  「崔本妍,做復健的時間到嘍。」手腳俐落的穿上皮衣,李丞武劈劈啪啪的跳下樓梯。「你準備好了?那可以出發嘍?這次再遲到就會給人罵死。」

  崔本妍沒理他,兀自沉默的窩坐在輪椅上,瞪著窗外不遠處的那處杜鵑花叢。花還沒開,死氣沉沉,就像她一樣。

  「崔本妍?崔本妍?」瞧見她的身影,他腳跟一扭走向她。「你的聲帶被老鼠啃掉了呀?」他扯著嗓門逗她。

  坐得那麼近,不可能沒聽到他的嗓門,她怎麼不應聲呀?

  「我不去。」

  「幹麼不去?都約好了。」

  「我就是不想去。」

  搔搔腦袋,李丞武無奈的瞪著她幾秒,然後扭頭揚聲朝廚房喊,「老媽,她又在鬧彆扭了啦。」

  「怎麼了?」走出廚房,沉秀珠微訝的勸著。「準備好了嗎?」

  「我是好了,可她說不去啦。」

  「小妍?」

  「我不想去。」

  「不行這樣呀,要有耐心一點,我們都會陪著你的。」她走向牆角的置物櫃,拿出提袋。「走吧,可以出發了。」

  「老媽,你也要去?」

  崔本妍也望向她,微愕。

  她去做復健,是因為被逼,因為哥在已美國前千叮萬囑的要她有毅力的做復健,逼她點頭答應,所以,她不得不去,可是,李媽媽幹麼也要去醫院呀?

  這段時間,通常都是李家兄弟輪流接送她,誰有空,誰就是司機兼扛工,負責將她抱來抱去。

  「我跟復健醫生談過了,這幾天陪你一塊兒去學幾招回來,以後在家也可以陪著你DIY,看能不能有更大的效果,阿武,走呀。」她示意他抱起崔本妍。「我們去外頭叫輛車。」

  「我不想去。」

  「小妍,現在累一點、辛苦一點,可是,只要能再走路,我們就不能放棄希望。」

  「我不想去。」垂首,崔本妍悶悶的拒絕。

  「小妍……」

  「幹麼勉強她?」

  三雙眼睛紛紛投向不知道在門口站多久的李丞罡。

  「老二?怎麼大白天跑回來?是有什麼東西忘了拿?」

  「沒,只是摸魚兼打混。」扭了扭頸項,他優雅的橫越過眾人眼前,懶懶的拋下一句,「既然她想用手肘在地上爬爬走,就由她去吧。」

  「你怎麼這樣說?」

  「不是嗎?」李丞罡似笑非笑的睨了崔本妍」眼。「你不是這樣打算嗎?」嗤哼著譏諷,他帥勁十足的拾階而上。

  「老二!」皺著眉心瞪向兒子的背影,沉秀珠有點兒惱了。

  他這是在幫忙拉小妍一把,還是存心將她推到更深的地獄谷底?真是的,無緣無故跑回家亂事,他是嫌她的頭還不夠痛呀?這下子可好了,又得花上好大的工夫才能安撫小妍顯而易見的傷感。

  沒錯,崔本妍被他氣得渾身起了哆嗦。

  憤慨的怒火化為水氣漾在寫滿悲愴的秋眸中,瞪著李丞罡消失在樓梯間,雙手握拳的崔本妍咬牙切齒。

  「小妍?」沉秀珠擔心的低喚著她的名字。

  「我沒事。」

  「你……」

  「他很壞,可是,我沒事。」抿嘴,噙著淚水的她倔強的揚高下頷。「他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惡毒的人。」說完,幾滴晶瑩的淚水滑下白頰。

  雖然崔本妍哭了,但,沉秀珠忽然瞭解兒子的用心良苦。

  起碼,怒氣騰騰的小妍不再是教人揪心的白面娃娃,在老二幾句漫不經心的刺激下,轉眼之間,她似乎回魂了。雖然,竄進她體內的八成是復仇女神,因為,她氣憤的模樣像是想衝上去殺了老二!

  感謝老二的提醒,一味的任由小妍傷春悲秋不見得好,是她愚鈍,沒早點領悟到這一點。

  可李丞武沒他老媽這麼靈通,瞪著崔本妍的淚水,他搔了搔腦袋。

  「小妍?」這輩子還沒哄女孩子的經驗,他有些無措。

  反倒是崔本妍先恢復過來,忿忿的抹去淚痕,她朝窗外揚起下頷。

  「我們走吧。」

  走?

  「你要去……SHIT……,誰皮在癢……嗟,老媽?媽的,你有問題呀?幹麼無聊的捏我大腿?很痛耶。」

  沉秀珠無聲的翻了翻白眼。

  這個頭大腦空的笨兒子,真不知道當年聯考時,他是怎麼跟另兩個兄弟並駕其驅的,甚至還以第一名的成績考進研究所,真懷疑那張試卷是不是被人掉包了。唉,老是這麼不開竅,以後怎麼留得住女朋友呀!

  「你捏我,還瞪我?」李丞武很不甘心。「是老二出口傷人,又不是我,你怪到我這裡來,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你還說?」

  「我遭你冤枉,為什麼不能喊冤?」

  「你喲,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長智慧。」搖頭歎息,她揮揮手,沒再將老三的抗議看在眼裡,因為,她另有主意了。

  不是她太敏感,可似乎,小妍對老二的反彈及叛逆心態極重……

  走上最後一階,李丞罡自口袋中掏出煙,咬在嘴上,沒找火點上,雖然再走幾步就是他的房間了,但,他沒走過去,神情傭懶的停在樓梯口,思緒全都鎖在她身上。

  她看起來柔柔弱弱,但,脾氣還真禁不起激呀!

  「老二?」

  微楞,李丞罡沒有馬上回應母親的召喚。

  「老二?聽到沒?」沉秀珠的聲音靠近樓梯了。「阿罡?」

  吁了吁,他挪身出現在樓梯頂端,居心輕擰的俯望著她。

  「有事?」

  「陪我們一起去吧。」

  他不語,等著母親說出下文。

  「家裡沒車,總不能三個人擠摩托車上路吧?」輕而易舉,她就將自己原本打算叫輛計程車的念頭打消。

  「要我當司機?」

  「廢話,誰叫你剛好跑回來,撞巧。」更何況,又再度讓她覷見了老二與小妍之間奇怪的牽繫與互動,這一點,倒是可以好好的拿來利用利用。「走啦,幾個小時就好,回來後有的是時間讓你摸魚摸個痛快。」

  「老三呢?」

  「司機非你不可,你回來了,我就放他假嘍。」

  李丞武在客廳角落,早就拿著一罐咖啡猛灌;聞言,沒好氣的揚聲附和。

  「誰叫老媽不肯再給我買輛車,有駕照也沒用……還是,你的車借我?」他的語氣裡帶著濃濃的期待。「我自願當司機,而且我保證會好好的對待它。」

  「你的禁足期還沒過呢。」沉秀珠在一旁冷言冷語。

  「老媽,那次是對方開車超速又囂張,我一時氣不過才會跟他對飆呀!」

  「還敢回嘴?再說,你連摩托車都別想騎,以後給我乖乖的擠公車、坐捷運。」

  「老媽!」

  面無表情的聽著你一言我一句的辯論,李丞罡走下樓,直接踱向崔本妍。

  他還沒動作,崔本妍就率先發難了。「不必你雞婆。」

  「你想自己爬上車?」

  「你!」

  「要不要我將你抱到地上做準備?」

  「你這個壞……」

  「再說一個字,我就將你摔到地上。」他依舊故我的將她抱攬人懷。

  「你敢!」

  唇畔勾出一抹嘲弄,他的手才松一寸,就見她驚抽著氣,忙不迭的伸臂攬緊他的脖子。

  如果腳能動,他敢打賭,她絕對是手腳並用的巴在他身上,像八爪蜘蛛,也像被蛇嚇上了樹的小潑猴。

  「我快掉下去了!」

  「那你還要不要試試看?」

  「我……」

  「別再挑釁了!」

  撂下警告,李丞罡沒等她反擊,將她抱牢,悠哉悠哉的往外走。

  仍停留在客廳裡的李丞武,一口一口的牛飲著冰咖啡,黑炯炯的銳眼東瞄西望,像是有著重大發現,他神秘兮兮的湊近母親的耳朵。

  「老媽,你有沒有覺得小妍對老二特別有反應?」

  哈,這個駑鈍小子開眼了!

  「幹麼衝著我笑?我說錯了嗎?」

  「你總算看出來了?」

  「總算?」老媽這話是什麼意思?

  沉秀珠懶得理會兒子抗議的大呼小叫,重新勾起提袋,興沖沖的走出去與老二他們會合。

  這下子,她的精神整個又揚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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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因為簽進了一件耗時費神的大Case,李丞罡硬是被一群樂極了的下屬扯著去PUB,見一票人人玩瘋了,喝了幾杯酒的他乘機開溜。

  他覺得煩,也覺得懶,還有點疲憊。

  是怎麼了?他總覺得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樣可以冷眼看人生,笑諷週遭人的喜怒哀樂……

  沉著臉,甫開門進屋的他沒開燈,筆直的邁向樓梯,正考慮要不要替自己煮杯咖啡,就被一串輕微的怪異聲音拉住腳步。

  這聲音……

  驀地揪緊眉心,他沒有猶豫,循聲接近陰幽幽的發聲之所。

  崔本妍在哭?

  怎麼了?三更半夜哭得像只捉不到耗子吃的餓貓,是有人吵醒了她?還是,除了他的別人對她說了什麼讓她不開心的話?

  「崔本妍?」

  他低喚著,她沒理他,哭聲依舊細細碎碎。

  「你是被鬼嚇到了?」

  房裡仍然縈迴著幽幽的抽泣聲,自半掩的房門,他瞟見躺在床上的身軀縮成一團,像入了熱鍋的小蝦,捲得小小的,恍若失依的棄兒。

  他覺得不太對勁,悄悄的推開房門,輕喚著她的小名。

  「小妍?」

  還是沒人應聲。

  「小妍?」再往前走幾步,藉著壁燈的照射,他終於瞧出了端倪。

  她是在作噩夢吧?約莫是被自己的夢境嚇著了而直盜汗,濕濡的髮絲黏搭在她的頰上與枕頭上。

  腦門驀然揪緊,低歎著,他知道自己走不開了!

  柔著神情,他不假思索的坐上床沿,輕手輕腳的將她抱住懷中,陌生卻又越來越熟悉的心疼直往胸口、眼底湧了上來。

  「別哭了。」

  有人在說話,還有溫暖又好聞的氣息襲上她……崔本妍微驚,眼未睜,下意識的將身子探向他的懷裡。

  「爸?」

  聽見她的呼喊,不知怎地,李丞罡當下就覺得不爽。

  「我有你爸爸那麼老嗎?」

  隱約,昏睡未醒的她聽進了他的抗議,愣了愣,不是爸爸?那……嗚嗚咽咽,她囁嚅著喃聲問道:「哥?」

  聞言,他還是覺得不爽。

  因為,他跟心高氣傲的崔本隅打過照面,心裡的欣賞是一回事,但曾有的口頭爭執卻叫他不快。

  「我不是你哥哥那怪傢伙!」

  這句話,崔本妍聽得一清二楚。

  不是爸爸?也不是哥?那……她努力的穿透夢霧,睜開迷濛淚眼,戀戀不捨地推開溫熱且透著安全感的胸膛,朝他望去……

  「醒了?」

  「你是……」眨了眨眼,她將那雙透著關切凝注在她臉上的黑眸看得清楚,她微征。「你是……李丞……罡……二……二哥……」

  叫得這麼勉強?那又何必叫呢?李丞罡心生煩倦,但,說不出所以然,反正他就是討厭聽她喊他二哥!

  「……二哥?」沒聽他再出口傷人,她忍不住又朝他偎得更近。

  冷夜淒淒寂寂,最易引發人心中的傷痛,而她,心好痛,痛好久好久了!

  「二哥?哼,你叫得倒是挺熟絡的嘛,二哥?誰是你哥哥呀?我有那麼衰尾嗎?」

  衰尾?是指不幸嗎?他的意思是,誰沾到她就會不幸?像爸爸?像媽媽?還有妹妹?

  自責心浮起,她的眼淚流得更凶了。為什麼他的話還會刺進她的心坎深處?明明,就知道他很壞了呀,何必為了他的實話而傷心?

  「哭不煩哪你?」

  她不語,只是哭,拚了命的掉眼淚,開始抗拒著他的胸膛。

  無奈又滿心陰騖鬱悶,李丞罡想命令自己一如往常般瀟灑的放手,讓她自行療傷,可他沒這麼做。握著那纖瘦的肩膀,原本該將她推回床鋪的力氣卻反其念而行地將她擁進懷裡,而且越攬越緊,甚至不自覺的任自己躺上床鋪,擠進有著她氣味的被窩裡……

  感受到他無形中加深的力道,她覺得好痛,可她已經無力掙扎,只好任由他鉗制著她的一切,下意識地將臉貼近他的頸窩,聳動著雙肩,止不住的靜淌著淚。

  「別哭了。」他忍不住歎道。

  「你不喜歡我哭?」

  「你喜歡哭?」

  「我……」扁扁嘴,她又哭了。

  崔本妍不想告訴他,在發生這件事情之前,她哭的次數是零!

  「成天哭個不停,你是想將誰的運氣哭衰?」見她還是抽抽噎噎,他倏地怒火一揚。「不准哭!」他低喝著。

  崔本妍一楞,當真停住了淚水。

  「看,這不就安靜多了?」

  「你……」

  「現在,閉嘴,不准說話。」

  「可是……」他躺在她的床上,難道他沒注意到?

  「閉嘴!」

  今天晚上沒喝太多,可就是覺得有些醉意襲了上來,尤其是現在,她再不停止哭泣,他就要被她哭得暈頭轉向了……

  唉,女人就是這麼麻煩!

  女人的確是麻煩。

  更麻煩的是,夜深了,他八成是得了失心瘋,難得良心發現的嘗試哄哄女孩子,哄著哄著,累了、懶了,感受到懷中的軟玉溫香偎得相當順其自然,也沒多想,就抱著她躺得舒舒服服的闔眼沉寐。

  在崔本妍的閨房裡,在崔本妍的暖床上,在他懷裡的是崔本妍!

  一大早,細碎的竊笑與嘖嘖聲吵醒了李丞罡。

  「天亮了?」

  「天呢,是亮了,而你呢,也慘了。」李丞璟溫軟合宜的口氣裡逸足了滿意與同情,仔細聽,還可以捕捉到些許的落井下石。「你是昨天太累了吧?」

  什麼意思?李丞罡猛地睜開眼,一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映入眼簾,然後,是幾雙帶笑的眼……怎麼了?全家人都到齊了!

  「你們搞什麼鬼?」

  「問你自己呀!」

  李丞罡一頭霧水,「我?!」

  「你這是在宣告吧?」

  哭得極累、睡得極沉、慢了好幾拍才逐漸甦醒的崔本妍也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赫?」那麼多人擠在她床邊,做什麼?「你們?」

  「我們是來替你撐腰的。」李丞武的大嗓門快樂的說出原因。

  自接到天大的消息闖進房裡,他被迫悶了好幾分鐘,現在可以開口了,他當然不說不快呀!!

  而沉秀珠杵在床畔,滿意且不掩算計神采的眼神在床上的兩個孩子身上望來望去,但笑不語。

  撐什麼腰?神智未清的崔本妍不自覺的打了個哈欠,終於感受到頰下的觸感不夠軟,有點硬邦邦的,不像以往抱著枕頭時那般舒服……赫!

  杏眸驀然瞪大,她微仰首,就瞧見李丞罡的臉。

  躺靠在床頭的他正瞪著圍在床邊的家人,不像生氣,卻也不是太高興,事實上,他的神情極複雜,複雜到害她的心猛然一揪。

  老天,他真的在她床上睡了一夜,而且,還是跟她抱在一起睡……老天哪!

  「以後,小妍是你的責任了。」

  李丞璟這話是什麼意思?

  疾抽著氣,崔本妍下意識的又瞥向他,還是瞧見了他一臉的複雜。

  這樣也好,我跟老么也快要去當兵了,能知道老二這麼的見義勇為,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李丞渭的口氣擺明了就是嘲弄。「阿武,恭喜你呀。」

  李丞武笑得很樂。

  「謝啦!!」

  「往後,有事儘管找老二,別客氣呀。」

  「我會的。」

  「媽,有老二的參與,你以後也可以稍稍輕鬆一些了。」

  沉秀珠仍舊不語,笑容卻不覺加深。

  撇撇嘴,李丞罡聽著兄弟幾個明褒暗貶的在虧他,他懶得吭氣,感受到身側的瘦弱身軀隨著他們的逗弄縮了縮,他不假思索的將她攬入懷中,強勁的力道教她發出一聲低哼,他沒放鬆手勁,只是睜著晶亮的陰沉黑眸審視著那幾道不懷好意的笑眸。

  這幾個傢伙,全都是存心找樂子來的!是誰發覺,然後放出消息的?

  「可是,二哥不是很忙嗎?他有空呀?」李丞棣較善良,單純的提出疑惑。

  「他會有空的。」李丞渭冷冷的丟出一句。

  「我也這麼覺得。」愛攪和的李丞武絕不會放過挖苦的機會。

  兄弟倆的一搭一唱逐漸惹惱了李丞罡的心情,微瞇著眼,他瞪著那兩張渾然不知即將鼻青臉腫的得意臉龐,磨磨牙,他的忍耐已經到了臨界點,要爆發了!

  李丞璟也看出他顯露於眼的獸性,輕咳了咳,他提議大夥兒可以出去吃早餐了,留給小倆口一個安靜的空間。

  小倆口?

  隔岸觀火的眾人全都笑出了一口白牙。

  「小心,笑得太開心了,舌頭容易閃到呀。」被栽了一記的李丞至陰惻惻的出了聲。

  「謝謝你的提醒。」

  笑出一臉的和煦如風,李丞璟優雅的揮了揮手,示意戰友們可以見好就收,免得禍延己身。

  驚嚇來得快,去得也快,李媽媽臨退出房間前,心平氣和的嘀咕,要他們梳洗後就到飯廳吃早餐。

  還吃早餐?連吞了幾口口水,崔本妍凜著氣,小心翼翼的看著神情未展的他,她差點被剛剛的陣仗嚇死了。

  沉默了半晌,她伸舌潤潤唇,幽聲問道:「他們怎麼知道你在這裡?」

  「你這個剋星!」

  「我……」

  「不准講話,不准扁嘴,不准哭!」她那張排骨臉滿佈委屈與愧疚,甚至還有自責,他見了就光火。「也不准惹我生氣,你——聽、懂——了——沒?」

  他好大的口氣呀!

  頂高下頷,她倔著性子反斥回去。

  「又不是我的錯!」

  「那是我的錯嘍?」

  赫,他還想推卸責任?

  「二少爺,如果你還有記性,該記得不是我邀請你到我房裡來的!」

  「誰叫你在三更半夜貓哭鬼叫!」

  「我哭我的,關你什麼事?」

  「沒錯,不關我的事,但,我偏要怪到你身上。」他沒好氣的冷哼連連。

  說也奇隆,面對眾兄弟的挪揄嘲弄,他習慣性的嗤之以鼻,懶得跟他們一般見識瞎起哄,甚至還能輕鬆的依著冷眼旁觀的性子睨瞪著他們的撩撥及挑釁,但就是會不由自主地對她怒言相向。

  她被惹怒時,那雙寫著悲情的眸子會熠熠發亮,會閃爍具有生命力的奕奕精神,大概她自己也沒發現,只顧著朝他開炮。可他看在眼裡,就是會忍不住地想……挑起她眼底的光彩。

  「你憑什麼怪罪我?」

  「憑我的年紀比你長,憑我的力氣比你大,怎樣?」

  「你……你這個……你……你到底講不講理?」

  「有誰規定我必須講理?」李丞至慢條斯理的反諷,似乎,失縱了好一陣子的玩世不恭又回到他骨子裡了。

  「你這……過份,你怎麼可以……」氣不過來,她開始結結巴巴。

  「不准開口!」他的口氣還是不掩惡毒的遷怒。

  好心沒好報,只不過是抱了她一個晚上,連甜頭都沒沾到多少,就這麼遭到兄弟陷害,連一手攬下這個贖罪計劃的老媽也隔岸觀虎鬥,存心讓他們栽贓成功!

  現在,猜也猜得到,那個洩露情報的不良份子是誰,除了站在床沿,從頭笑到尾的老媽,絕對沒有第二人選。

  「等一下!」他要走了,她不假思索的扯住他的手臂。「我話還沒說完呢。」

  「我沒興趣聽。」李丞罡忿忿的推開她,甚至還瞪了她」眼。「衰尾女人!」

  李家兄弟全都是怪人!

  住了大半年後,拗著性子拚死不輕易妥協的崔本妍有了這種感受。

  明明是笑得一派斯文,溫和的笑意卻鮮少到達眼底,當然,這是對外人,對自家人,老大李承璟的笑容真實多了;至於老三李丞武,就像李媽媽所保證的,他沒什麼壤心眼,卻是刀子口、豆腐心的最佳代言人,如果沒被他那張嘴巴所吐出來的惡言氣死,倒不難發現他還算是個善心人士。

  老四李丞渭的表現跟他大哥半斤八兩,成天陰笑不斷,只除了他的邪魅之意明顯易見,不像李丞璟那麼深藏不露。

  老五李丞棣是李家的良心所在,李媽媽不算,就數他心地最善良了。

  而老二李丞至呢,他是集世界之最的惡人之首!

  不甘心「服侍」她,就別做嘛,偏他又不假他人之手,上山下海全都抱著她走,卻在接觸之際對她極盡奚落之能事,常教她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能衝上去狠狠的咬下他臉上那抹冷笑。

  無法否認的是,他們幾乎都有副能迷惑眾女的軒昂外在,夠帥、夠酷、夠冷,也夠溫文儒雅,甚至,他們都有顆教人稱羨的好頭腦。

  對李家兄弟,她絕口不稱兄道弟,她沒忘記李丞罡那天晚上的嫌棄……哼,不喊就不喊,他以為她希罕呀!

  李丞棣的徵召令來了。

  老四在上個月就投筆從戎了,如今輪到老五穿上軍服,心性樂觀的李媽媽雖然嘴裡不說,但,誰都看得出來她的心情很低落。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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