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不該不尊重傳統文化,不該不信本命年的邪——扔掉那包紅短褲。
可是,老天你也不用這么整我吧?
被人甩我認了,被炒魷魚我也認了。
但是!為什么要讓我被個臭小鬼盯上?!而且他還是個男的,我又不是變態!
…………………………
嗚嗚嗚`````大家要相信我,我也不想就這樣被他吃定的啊!!
我的綿繡前程,我的美麗人生……
可愛的色情男男,輕松甜蜜的年下攻故事
七月的雨總是說來就來,一點征兆都沒有,連個買傘的機會都不給人留!
十分鐘前我還在感慨著城里月光的清冷,現在已是落湯雞一只。
背啊!
回老家過年的時候,老媽神祕兮兮地塞給我一包紅內褲,說是我本命年到了,要壓壓邪。我那時還真就不信,跟她作了一番唯物主義思想教育。最后,雖說是看在偉大的母愛份上收下了那包東西,但一回來就給扔了——要是讓女朋友看到了,我新潮男人的面子何在?
但是的但是……我現在有點信邪了。這本命年還真不是凡人過的!
剛過完年回來上班,就在公車上被人扒了錢包,証件、卡什么的一樣沒留下,補辦這些跑得我上竄下跳。
接著交往得好好的女友們發現了彼此的存在,全跟我翻了臉,跑得一個也不剩。
再后來,公司裁員,我不得不離開了那個可以讓我整天挂機練級的工作崗位;再再后來沖著美女跑去一家經紀公司應聘,聘是聘上了,可誰知道五個助理,就只有我被分去伺侯男模,還攤上個超級自戀狂。
再再再后來,室友阿德無視我失戀的心情——結婚了!為包紅包我出了大血,還少了個分攤房租的人……呃,這個說倒霉好像有點沒義氣……
總之,這半年以來,仿佛有一片積了23年的黑云飄在我頭頂上,揮之不去,阻斷了幸福的陽光,帶來了一系列的不幸事件。
歷經了長期的情緒低潮,如今被雨當頭澆得透濕,反而令我覺得精神有那么點振奮。站在雨里看著在四周匆忙奔走人們,我突然有種遺世而立的感覺,豪邁之情自心中油然升起——任憑風吹雨打,我自閑庭信步!哇哈哈哈!
瀟灑啊瀟灑!
激情的熱血上涌,沖得我有點飄飄欲仙,把手插在牛仔褲口袋里,我晃晃悠悠地走起了自戀張式貓步。一邊走,一邊瞇著被雨水迷了的雙眼,偷瞄在路邊屋檐下避雨的美女們,而且并不驚訝地發現,她們也在偷瞄我。現在的小姑娘都喜歡這個調調,所以自戀張才會這么紅嘛!
沒准今天能碰上個漂亮MM,好好撫慰一下我泣血的心靈。
哦,有個MM在沖我笑!仔細一看,正好是我喜歡的類型,有戲有戲!我側頭向她酷酷微笑,帥氣地一甩頭,濕發在霓虹燈下揮出炫人的弧線。
啪砰!
嗯?我好像踩到了什么?
“唔!!——”充滿痛楚的低叫從下方傳來。
我低頭一看,一個腿上打著石膏的男孩坐在地上,仰起臉瞪著我。被雨水打濕的黑發覆住了大半張臉,只看得見他劉海間飽含怒氣的雙眼和線條緊繃的薄唇。
“對、對不起,你沒事吧?”俯視他讓我有點心虛,我趕緊蹲了下來。
男孩一語不發。
旁邊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圍了几個人了,都在對我指指點點。媽的,中國人就是好事,這么大雨還跑來看熱鬧。
一個撐傘的中年女人率先對我發難:“你也太缺德了!人家小弟本來就受傷了,你還在他腿上踩一腳!”
WHAT?!她說的這個落井下石的黑心人是我?
“你最好帶他去醫院看看吧,這一腳沒准踩出個什么來……”
“雨這么大還在街上亂逛,還不看路……”
靠,你也知道雨大啊?還杵這看戲!
“還是打個110吧,警察來了才好說話……”
有人開了頭,圍觀的人馬上群情激忿起來,從對我的指指點點升級到了七嘴八舌。我再不作出點反應,估計得被當成肇事后企圖逃逸的人渣了。
“呃,小弟,先去醫院看看,有什么事我會負責的。”我做出萬分內疚的樣子,伸手想要扶他。
他猛地揮開我的手,把我嚇了一跳。我小心地望向他,他那漆黑晶亮的眼睛也正地視著我,目光中帶了點審視的意味,還有些不明不白的成分,把我看得直發忤。
其實,他并沒有露骨地從頭到腳打量我,但我就是覺得他仿佛在將我層層剝開地分析,老說看穿靈魂思想什么的太過譎異,我倒是懷疑他看穿了我的姓名年齡、工作月薪乃至銀行存款……呃,這好像更詭異==|||
他該不會是打算敲詐我吧?
我正陷入胡思亂想,他抬起手架在我肩上,對我說:“扶我起來。”……我瞬間回神。
哎,自從發生了諸多不幸事件,我就養成了愛走神的習慣,大概是太過經常自艾自憐了。我陪著笑把他扶好,左手拎起他的拐杖,慢慢站起身來,右手攬住他的腰,讓他靠在我身上。
這孩子好高啊。剛才他坐著不覺得,站起身來我才發現他高出我一截。以我179。5的身高為參照來看,他大概超過185了。在經紀公司干了兩個月,我也被培養出了那么一點職業意識。眼前這孩子還有副難得一見的好身材啊!我忍不住在他腰上輕捏了一把,嗯,手感不錯,還真挺結實,半點贅肉也沒有。
“你干嘛?”
聲音從上方傳來,我突然感覺有點尷尬,低著頭吶吶地說:“沒什么,剛才覺得重心不穩,使了點勁。”
“哦,”他沒追究下去,“現在去哪?”
就人民醫院吧,比較近。
“早下班了吧?”
“沒事,急症是24小時都開的。”
“那兒的急症不好,”他還挺了解行情,“去依和吧。”
依和?這小鬼還真會選,依和的醫療水平是有名的,診療費也是有名的。
“那里好像遠了點……”我瞄了瞄荷包。
“打車去。”他進一步提出奢侈的要求。
可是這種雨天很難找車啊!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已經有人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快快,我幫你們叫好車了,快扶他上去!”
怎么這么巧?!我堆起一臉假笑向那人道謝,心里暗罵他多管閑事。于是在眾人關切的目光中,我扶著小鬼上了計程車,默默地為即將離我遠去的鈔票哭泣。
這個小鬼的腿是今天剛傷的,真他媽倒霉,這就讓我撞上了!醫院里看急症的人還不少,值班的醫生明顯是新人,直忙得手足無措。好不容易輪到我們了,拆石膏,看傷勢,換藥,換繃帶,重新上石膏……一番折騰下來已經到了凌晨,身上濕透的衣服也在時斷時續的睡眠中風干了。我打著哈欠去柜台交錢領藥。
“一共是一千三百三十三元。”
“呃……是不是算錯了啊?怎么可能這么貴?”收錢的美女看上去倒還挺精神,怎么算帳算得這么暈乎啊?
“沒有錯,您要的這几種藥都是進口的,價位比較高的。”
什么?!“進口的?什么進口的,誰給開的進口藥?你們這黑店啊亂開藥?!”
我直接想到了最近電視上關于抨擊濫收醫療費用之類的專題,振奮起精神打算維護我的合法權益。
“……可您這藥單上寫明了,是患者要求開的。”護士小姐把藥單展開讓我看。
還真寫了。
一定是那個臭小鬼趁我打盹的時候干的!媽的,他一直沒說什么,我還以為他不會為難我,沒想到他悶不吭聲地打算狠狠放我一次血。背!真背!!人家踩到人道個歉就行了,我踩個人就踩出一千多來,可是我近半個月的薪水哪!!我黑著臉掏出錢包,可在里面翻來翻去也只翻出几張紅鈔,還有一堆零錢。
“呃……咳,我沒帶那么多錢,那個藥……”
“您也可以用信用卡支付的。”護士小姐笑容可掬地說。
信用卡?對了,我的信用卡今天下午又被提款機吃了,明天要記得去總行領,差點忘了。當初我就說不想辦卡的,還得要交手續費,可阿德那個在銀行上班的老婆要拉業務,強迫我在她那辦了一張,害我從此老是跑銀行領卡……
“先生?”護士小姐輕聲喚我回魂。
呃……我又走神了。“那個,我信用卡剛丟,”我不好意思地說,“可不可以把那些藥換掉啊?我們用不著那么貴的……”
“還是我自己付吧。”
我愣愣地看著一張信用卡經過我眼前,被遞進窗口里。是臭小鬼!什么時候爬過來的?原來他是有錢人家的小子啊,態度這么拽。
我扭頭向他聲明:“我說了會負責的,只要你不要開那些貴死人的藥就行了。”
“便宜的藥我用不慣。”他瞥我一眼,“來,攙著我。”說完就把手架上了我的肩,接著整個人靠了過來,手上拐杖在我髖骨上咯了一下,好痛啊!
“喂!為什么還要我攙?你不是自己從急症室走到這了嗎?”
“對啊,”他懶洋洋地說,“所以我現在很累,需要人攙著。”
我一時語塞。死小鬼,理由找得倒挺快!他輕咳了几聲,重心不穩地晃了晃,加力靠向我,然后順勢就把全身的重量放到了我身上。我暗暗地磨了磨牙,只好又攬著他的腰以保持平衡。
“你家在哪?我先送你回去,明天再把醫藥費還給你。”我急著甩掉這個包袱。
“今天先去你家吧,”他說得自然流利,“我家里沒人在,我行動又不方便,這樣回去有點麻煩。”
我靠,還想賴著我照顧你?
“沒人?哼,我不踩你你行動也不見得方便吧,當時你打算去哪的?”
“原本我是約好一個看護晚上到我家的,沒想到在路上被你……又折騰到現在。他沒我家鑰匙,早先打了我手機,我叫他回去了。這么晚我總不好再叫他過去吧?”
“……”在我打盹時到底發生了多少事啊?我深深為自己的嗜睡感到惱怒。
“怎么樣啊?你又在想什么?”
臭小鬼打斷了我的自我反省,我再度回到現實。事到如今,后悔也沒用了。我認命地收起錢包,攙穩他,“那就去我家吧,反正剛空出了一間房。”
就這樣,我迎來了本命年最大的衰運,導致我的人生軌道也發生了嚴重的偏離。當然,當時的我并不知道這些后事,還在一心盤算著下半月該找什么借口上阿德家多蹭几餐飯。
啪!日光燈驅走了一室黑暗,宣布我終于回到了這溫馨可愛的家。
小心翼翼地把臭小鬼扶到沙發上坐下,我也癱在了旁邊。呼~~~好久沒這么累了!
“看不出來,你家收拾得還挺整潔的嘛。”臭小鬼作出評價。
“什么叫看不出來啊?小弟弟對大人你放尊重點!”我打死也不會說是前几天阿德跟他老婆來看我的時候,覺得太亂看不過去幫我收拾的。
臭小鬼又東張西望了一陣,用拐杖戳戳我,“喂,找套衣服給我,我要洗澡。”
媽的,我欠你的!
我哼哼唧唧地爬起身,挨進房里翻出一件大T恤、一條運動短褲,又拆了一包新內褲,拿到客廳扔在他身上,“拿去!”
他也不說話,一件一件拿起來左看右看。
當他第三次檢查那條內褲時,我終于忍無可忍上前地一把搶了下來,然后對他怒目而視。BUT……我也不知道自己生的什么氣,只有等著他先開口,好見招拆招。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伎倆,笑了笑沒說什么,只用手略略撐起身子,對我說:“扶我到浴室吧。”
我盯著他的石膏腿,“你該不會還想叫我幫你洗澡吧?”有膽叫本帥哥伺侯你入浴,看我不在你身上留下几個“正”字!
“你扶我進去就好,其他的我自己來。”哼,算你識相!
把他弄進浴室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沒辦法,我家的浴室剛夠一人轉身的,想要把他塞進去還有點難度。臭小鬼自己不能站著洗,我只好貢獻了小學時代最鐘愛的、沒讓第二個人坐過的小板凳。
牆上的挂鐘發出輕輕的一聲“喀”,時針指正了阿拉伯數字“3”。這么晚了啊——還好明天我輪休,不然沒覺睡還得被張建江那個自戀狂操,几條命也不夠賠的。
坐在客廳里,我聽著浴室里嘩嘩的水聲,哀悼著愛凳的貞操,順便又悲嘆了一下今天的衰運。在失去意識以前,我迷迷糊糊地想著,那個稱謂從“孩子”到“小鬼”再到“臭小鬼”的家伙的石膏腿,會不會踢到阿德放在地上的潔廁精……還有……我腦子里浮起隱約的疑惑,看起來這小鬼雖然可惡,但也還算好親近,那么最初那仿佛要看穿一切的眼神難道是我的錯覺?
阿靜溫婉地笑著走向我,手里提的是我最愛吃的明記蝦餃。沒想到攤牌后第一個扭頭就走的她,如今卻是第一個原諒我的。看著她甜美的笑容,我心下一陣感動,喜孜孜地迎上去接過蝦餃:“阿靜,你聽我說,我跟她們只是玩玩的。其實我對你……”
強烈的窒息感讓我吞下了接著要對阿靜訴的衷腸。阿靜不見了,蝦餃也不見了,一道白光刺入我的雙眼。我用力瞇了瞇眼睛,好不容易適應了強光,眼前赫然便是一只大手的特寫。很明顯,這便是我突然醒過來的原因——這只手正捏著我的鼻子!
我下意識地張開嘴狂吸了几口氣,口水混著空氣直沖進氣管,嗆得我一陣猛咳。由于事發突然,捏在我鼻子上的手沒來得及松開,氣流只能在口腔內急速進出,不分氣管食道地亂竄,隨著肺部的一陣痙攣,我終于發出了擬哮喘病人的抽氣聲。
“呃——呃呃——!!”要死了要死了!這大清早的誰這么缺德?!難道是阿德被他老婆踢出門了?
“你沒事吧?”大手放開我的鼻子,改為狠拍我的背部,力道重得讓我奇怪自己居然沒吐血,“不過開個小玩笑,你反應怎么這么大啊!”
臭臭臭小鬼?!!
我唰地一聲坐了起來,迎面撞進了臭小鬼的胸膛。我那俊挺的鼻子頓覺一酸,脖子也在這時湊熱鬧地咔嚓一聲,緊接著一陣劇痛。我縮著背轟然倒下。
“哈哈哈哈哈!!”臭小鬼撐著沙發靠背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慘了,在沙發上縮了一夜,我落枕了,而且還很嚴重。現在脖子只輕輕一動,我就疼得齜牙咧嘴、眼角含淚。我努力轉動眼珠,制造出殺必死光線射向臭小鬼。“你……啊!你笑什么?!……噢!扶我……嗚!……起來!”
相信此刻我眼里必是殺氣十足,雖然話里夾了些多余的擬聲詞,威懾力打了點折扣,臭小鬼還是乖乖地止住了笑,扶著我慢慢坐了起來。
“你還好吧?”臭小鬼忍住了笑,但是藏不了一臉的興災樂禍。
“哼,”我試著用鼻子哼了一聲,嗯,對脖子震動不大。我決定維持這種音量,哼哼著說話,“有什么好笑的?我今年倒霉得很,燒水都粘過鍋了,稍有不慎,送命也不出奇。”
臭小鬼更來勁了,揚起眉追問:“怎么個倒霉法?說來聽聽。”
我把眼一瞪:“為什么要告訴你?!光是一街人,誰不踩你我踩你,就夠得上倒霉勁的了。”
“這也叫倒霉啊?”臭小鬼嗤道,“那我受了重傷還要被你踩一腳,我不是更倒霉?”
“哼!”我懶得跟你說。
臭小鬼盯著我看了一陣,見我不理他,就彎下腰,把他那只打著厚厚石膏的腿搬到茶几上,身體后仰完全靠進沙發里,偏過頭看看我。
我從眼角瞄著那只傷腿——怎么著?想讓我內疚?我才不理你呢!你的腿又不是我打傷的,我只不過在傷口上撒了點鹽……不不,是不小心在傷口上踩了一腳罷了——……大概是想到了傷口撒鹽這類的缺德事,我開始心虛起來,忍不住偷偷查看臭小鬼的表情。
他在靠背上伸平了兩只長手,挑起一邊眉毛看著我,嘴角挂著一抹痞笑。這么近一看,這臭小鬼長得還不錯嘛,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比自戀張還上了一兩個檔次。尤其是那張薄唇,棱角分明,色澤自然,紅得恰到好處,配上現在這種笑法看上去更是性感,在學校肯定迷死不少小女生!
“……你又發什么呆啊?喂!”
呃?嗯,什么?靠,就他這種姿色,居然也配讓我一代帥哥發呆?!我清了清喉嚨,正待說几句冠冕堂皇的話,不留神瞅見了臭小鬼的眼睛,飽含著揶揄,飽含著戲謔,飽含著種種對長輩來說屬于大不敬的冒犯。
我靠!這死小鬼也太沒大沒小了!我這會從胃往上一直傷到鼻子,還帶全身酸痛,也對得起那一腳了。除了還欠他點醫藥費,大家拉拉扯扯也差不多平手了,我好歹也比他大個几歲,他居然敢調侃我!
我小心地轉過身正對他,盡量帶著怒意哼道:“誰發呆了?小鬼,少給我沒大沒小的!”
他終于注意到了我的異常,直起身子,兩手一左一右地捧住我的腦袋,微微地搖晃著。“落枕了?”
劇烈的疼痛感立即沿著神經傳導到了大腦。我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啊!!——”緊閉著眼擠出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
那雙魔手卻是不但沒有放開,反而加重了力道,扭著我的頭左一轉右一轉。我清楚地聽到脖子上數個細小的關節發出整齊的“咔嚓”聲,心頭浮起一句武俠小說里常出現的金句:我命休矣!
“好了。”
什么好了?難道我死透了?我皺著臉睜開一只眼,左右瞄瞄,地方還是我的狗窩,對面的人還是臭小鬼,陽光透過落地窗照在我們身上,有那么一點灼人。
臭小鬼揉了揉我的雙肩,又伸過右手繞到我頸后,輕輕按壓著我的頸椎。“小時候落枕,我外公都是這么幫我弄的。你現在覺得怎么樣?”
原來他不是想干掉我啊?我輕輕轉了轉頭,真的不疼了!沒想到他還有兩下子嘛。“好了,不用幫我按了。小鬼有兩下嘛。”我說著站了起來,伸展蜷縮了一夜的身體。
“我叫徐煉,”小鬼皺了皺眉,看來是不滿意我的稱呼,接著轉身躺回沙發里,懶懶地問道,“你叫什么?”
“林敬莘。”我雙手高舉過頭頂,伸了個好大的懶腰,舒服地呼了一口氣,名字几乎是嘆出來的。
“林晉升?你家人還真是功利啊,給你起這種名字。”
“沒文化了不是,”我居高臨下地睨著他,“是尊敬的敬,莘莘學子的莘。
“哦~~~莘莘學子啊……”他不懷好意地拉長了音,“那我以后就叫你莘莘好了。”立馬朝我媽那輩的靠攏了。
“少給我亂叫,沒大沒小的!”看在他幫我治好脖子的份上,我不跟他太多計較,轉身走進房間拿了衣服去洗澡,無視他“莘莘、莘莘”地亂叫。
洗掉了一身的粘膩,我神清氣爽地踏出浴室,當場逮到臭小鬼徐煉在玩我的手機。
“喂!你干什么?!”我沖過去奪下愛機緊張地查看,他居然在翻我的通訊薄!“你也太沒禮貌了,隨便翻別人的東西!”
“看看而已,這么小題大做的。”他兩手扶著拐杖站了起來,一拐一拐地朝門口走去。
“你去哪?”看他辛苦的樣子,我一下子忘記了隱私被侵犯的憤怒,擔心地走過去扶著他。
“我去吃東西。”他見我過來扶他,馬上老實不客氣地又把體重全壓了過來,“你家跟難民營似的,冰箱里沒一樣能吃的,我快餓死了。”
經他這么一說,我忽然也覺得餓了起來。回頭看看鐘,原來已經是中午11點多了。最近天天加班,總是半夜才回家,冰箱的東西好久都沒動過了,應該是全過期了。
“你等一下,我帶你去吃,然后送你回去。”
我讓他靠在門上,快步走回房間找出存折揣上,出來攙著他到了街對面的小面館。
徐煉,遠看著是帥哥,認識了是拽小鬼,相處之后是痞子——這是這頓面吃出來的結論。
我承認我是個有點偏執的男人,愛把喜歡的東西保留到最后,現在具體點說就是眼前這碗面里的叉燒。過去我從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好,但今天我充分體認到了,人還是應該及時行樂。讓我重新認識這個人生真諦的是臭小子徐煉。
一般來說,兩個男人吃面都是各自呼嚕,互不相干吧?今天就偏偏屬于特殊情況,因為跟我吃面的是徐煉。
他可能真的餓狠了,吃得賊快,不一會就把自己那碗面吞嚼下肚,接著魔爪就伸向了我的面碗。最先遭劫的是我保留著、准備最后享用的叉燒。我X……算了,他是傷患,我忍了!然而,眼看我一碗叉燒面整成了素面,他居然還不肯放過,筷子在我碗里進進出出的,連我夾不住的碎面也被他撈得七七八八。激忿之下,我一把捧起面碗,大口大口地喝湯——這樣你總沒法搶了吧?
“弟弟吃面,我喝湯呀,端起碗來,淚汪汪呀……”
他開始哼唱小白菜!
我用力往桌上一拍筷子,啪的一聲巨響,把店里的几個客人都嚇得縮了縮脖子,也引來了老板娘惡狠狠的盯視。我的氣焰霎時矮了一截……沒辦法,將來還得長期在這解決伙食問題,不敢在店里生事。
“走!”出去再說!
“喂你怎么自己走了呀?你就對我這么狠?別忘了我的腿可是因為你才這樣的。”他含嗔埋怨著,還故意放大了音量。這不大的店里可是人人都聽到了,紛紛對我投以各式各樣的視線,眼中帶著因人而異的情緒,其共同點就是——復雜。
我怒目環視在座的食客,看什么看!他們趕緊把目光從我身上移開,把臉埋在碗里呼啦猛吃,其中一個還嗆到了,悶著聲咳得臉通紅,硬是沒敢再看我一眼。
我的血液似乎一下子全涌到了腦子里。不是因為怕丟臉,我氣的是臭小鬼對我百般戲弄,我竟然沒有還手之力!號稱三賤客之一的我,遇上他就時不時地被他耍著玩,這嚴重地傷害了我賤客的自尊。
深吸了口氣,我努力平靜下來,出了面店朝銀行走去。
沒走出几步,就聽到身后急促的“篤篤”聲,臭小鬼以驚人的速度拖著石膏腿追上來,“喂,真生氣啦?”
我一徑地不理他,直直走進了50米外的銀行,站到柜台前的隊伍末。徐煉撐著拐杖跟了進來,挨到我旁邊站著,叫了聲“莘莘”后再無下文,我也不答腔。
接下來是長長的一段沉默。我漸漸挪到了隊伍最前端,取了錢步出銀行,走到最近的出租車泊車點。徐煉仍是亦步亦趨地跟著,直到我叫了輛出租車坐進去,他都沒有再說話,默默地上了車。
司機從觀后鏡里看著我們,用眼神詢問:“去哪?”
我轉頭望著窗外,徐煉識相地報上了他家的地址。車子開動了,駛過好几個街區,我還是一直堅定不移地望著窗外,徐煉也不敢招惹我。近五十分鐘的車程,都是沉默、沉默,車內的空氣一點點地凝固,我呼吸的節奏開始紊亂。另一方面注意到計價器越跳越快,我也開始后悔盛怒之下打車的不智之舉。
車子終于開進了環境優雅的小區,停在一座帶有觀景電梯的公寓樓前。好極了,這下連扶他上樓也省了。
我拿出剛取的錢,數出14張紅鈔塞到他手上,繃著臉說:“再見”。
徐煉抿了抿唇,當我以為他要說些什么的時候,他把錢接了過去,開門下了車。我正想叫開車,他卻繞到我這邊的車窗,彎下腰來看著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企圖,我只有呆呆地跟他對望著。時間又在沉默中過了几秒,他忽然漾開一朵笑容,“再見。”他這么說。
一陣寒意掠過。
大七月的下午,陽光普照,坐在沒開空調的車里,對著一個陽光男孩燦爛的笑容,我竟然會覺得全身發冷,好……詭異!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回他一句“再見”,催促著司機大哥開車,逃離了這個冰窖。
再見,最好是再不相見!我在心里默念著,這小鬼怪怪的,遇上准沒好事。而且看到他就會心疼地想到半個月的薪水,還有……我猛然發現計價器即將跳上第三位數——“大哥,在最近的公車站停車!”
如果我有寫日記的習慣,那么在這一年的日記中,拋開虛詞不計,出現得最多的字肯定是“背”和“衰”,最常用的詞一定是“倒霉”和“不幸”,而咒罵得最頻繁的名字,絕對是那個我希望再不相見的“徐煉”。
就在我以為與這個瘟神再無關系之后,不到24小時,我們又見面了。地點是我頂頭上司的辦公室。
沒想到徐煉是我們公司剛簽約的新人,前天剛來報到就被新運來的燈架砸到腿,落了個“工傷”,成為一簽約就享受醫保理賠金的名人。
我心中竊笑道:好個為民除害的燈架!真是可惜,那時我伺候自戀張拍照去了,沒能看到那大快人心的一幕。可轉念一想,我這么高興干嘛?這不也是我一腳千金的源頭嗎?……來不及再轉別的念頭,我驚愕地接到了老大的最新指示——阿莘你以后就負責徐煉——這無疑是不幸的,因為我們從此要把對方當作“生命共同體”(老大語)。
“不行啊,我是負責張建江的,我調過來的話他怎么辦?”我從沒想過自己居然會有爭取為自戀張工作的一天。真是世事難預料。
老大拍拍我的肩,作為對我偶發的敬業精神的贊許,“阿KEN那邊你不用擔心,他專屬的經紀小梅休完產假回來了。”小梅?哪根蔥啊?我不是擔心自戀張啊!“好了,不用再說了,這也是公司的安排,以后你們就好好合作吧。”老大看我開合著嘴還想說些什么,干脆落了重槌。
也是,這種事上面說了算,我再掙扎也是于事無補。
老大轉頭望著徐煉,表情立刻又燦爛几分,“徐煉有模特兒經驗,平面之類的都可以直接做,”原來是個成品,難怪他笑得像撿到了寶,“快把腿傷養好,前途大大地有!”老大,現在反日反得厲害,您還學皇軍腔,不怕被憤青指著鼻子罵漢奸嘛?
“啊還有,公司給徐煉撥了輛車,現在人手不足,就不另外派司機了,接送的事也由你負責。”
……“哦。”我瞥了瞥面無表情的徐煉,這小鬼份量不小,傷著條腿都能讓老大樂成那樣,而且還一簽約就有專車,待遇快趕上自戀張了。
“暫時就這樣了,阿莘你先帶徐煉去影音室,讓他看點資料,多了解一下公司的情況。”說著他又虛抱了一下徐煉的肩,“再次歡迎你的加入!”
唉!我在一旁暗自嘆氣,本命年哪,一個小小的愿望都許不得,不但實現不了,還搞成個逆向發展。看著靠坐在辦公桌上的徐煉,我預感到今天肯定會有一票人被氣到吐血。
然而事實証明我并不具備預知能力,吐血的只有我一個。
今天的徐煉完全不是昨天那個自來熟的徐煉。今天的這個他,顯得爽朗朝氣,溫和有禮。他在身周筑了一道名為禮貌水晶牆,站在它后邊對每個人微笑。沒多久,他的笑容便俘虜了所有人,他的水晶牆也不著痕跡地隔離了所有人。這里的所有人也包括我,林敬莘,前晚與他同屋而眠、昨日被他嘴邊奪食的人。
他假裝不認識我!我為此忿忿不已。這是什么意思?雖然我原來就打算絕口不提之前的事,而且我們也算不上有什么交情,但這小鬼也不用將我無視得如此徹底吧。我壓抑著越漲越高的莫名怒意,冷眼注視他的一舉一動——你裝,我看你裝多久!
一整天下來,為了監視他我大耗心力,卻沒能從他的神情舉止找出半分破綻。相處的七小時里,他跟我說話不超過二十句,沒有半句閑聊,語氣是完全的公事化,態度也是一貫的生疏客氣。我漸漸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患上了妄想症,要不然被我踩到的就是另外一個徐煉……
這個懷疑在我發動那輛分配給他的威馳DLX時被推翻。
他自后座用拐杖戳戳我的后腰,捏著嗓子叫道:“莘莘~~~~”……我徹底抓狂了。
用僅剩的一絲理智,結合徐煉的個人檔案,我重新介紹他:
徐煉,男,17歲,雙子座,AB血型,身高187cm,體重70kg,左右眼裸視2。0,家中獨子,愛好籃球、游泳、戲弄他人,有嚴重的雙重性格及人格分裂傾向。
七月的黃昏,有一輛銀色旅行車,司機是雙目赤紅的我,后座是狂笑不止的徐煉,瘋馳在余溫也灸人的夕陽下。
十多年前有一部港片,其中有個情節是教的大家修生養氣的方法,我非常高興自己至今還記得它。
站在走廊里,我雙手各托一個餐盤,做著四天來第二百一十七次深呼吸:“啊,世界多么美好,空氣多么清新——”
好,心態調整完畢。我用腳尖踢開化妝室的大門,小心翼翼地挪進去,又輕輕撥上門。
這里是徐煉專用的化妝室。沒錯,徐煉專用。媽的,才進公司就享受巨星待遇,還真把他當寶了!
自從三天前在員工餐廳吃午餐,徐煉被兩個新進的女模特纏得頭昏腦脹,他就堅決不肯再上餐廳吃飯了,還企圖拖著我也跟他在這吃。我自然是不甩他的,但他也不會輕易放棄。當天下午,他就當著老大的面抱怨什么員工餐廳太遠,人又多,來來去去地拖著條傷腿真不方便啊等等等等。老大素來是自詡非常體察民情的,這一聽之下,不等他開口明說,立刻下令徐公子的午飯以后都送到這來。當然,由于“人手不足”,送飯的自然又是小林我。另外,徐少爺“一個人吃也無聊”,阿莘“干脆也在這吃吧,陪陪他”。
我X!徐公子要風得風,林敬莘恐雨下雨。這下子不但每天中午要表演托盤絕技,連難得看美女的機會也被剝奪了。
聽到我進門的聲音,正在翻雜志的徐煉抬起頭來,臉上的笑容能膩得死蒼蠅。“今天挺快的嘛,要了什么菜?”
我跟他的共事已經邁入第五個工作日。除了第一天時故意不理我以外,在人前徐煉也還是對我保持著疏離的態度。但當只有我們兩人獨處時,他就又變回了那個在我家時的臭小鬼,對我嘻皮笑臉、耍痞耍賤,還照樣搶我的食物。前天的排骨,昨天的雞丁,大都填了他的肚子。所以,他的這個問句可以理解為:你要了什么菜?
盡管做了充分的吐納功夫來平復情緒,我還是無法抑制滿心的不爽,冷著臉走到他面前把他的餐盤一放,就捧著我的午餐遠遠縮到了房間的另一角——我就不信你能端著飯跳過來。
這次我算是對了一半,他的確沒辦法端著飯跳過來。所以他就拿著筷子直接跳過來了。
“哇,檸檬鴨耶!”他高興地伸著筷子在我盤里翻攪,“啊,還有土豆燒肉。”說這話的時候他已經叼了一大塊鴨肉。
我頓時胃口盡失,拿著筷子的手開始顫抖。不能生氣,不能生氣,他現在是寶,我忍!做了第二百一十八次深呼吸,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咒語,我終于平靜下來。
“那你就吃這份吧,”我起身走向徐煉的午餐,“反正兩份的菜色是一樣的。”
徐煉嚼著牛肉看向我:“啊?是嗎?干嘛要買一樣的啊?”
“今天沒別的菜。”開玩笑,有了前兩天的經驗我當然會這么做了,免得讓你左一句“你怎么不幫我買排骨嘛”、右一句“你不知道我喜歡雞丁嗎”,邊說邊往我盤里盡情地挑揀啖食。
徐煉用懷疑的眼神瞄我。
哼,看我有什么用?有本事上餐廳看去。我不再理他,埋頭吃我的飯。
這時化妝室的門被推開了,一條長人貓行進來,頓時滿室馨香。來的是認識徐煉之前,排在我黑名單榜首的人物——自戀張、張建江。
他不是應該在海南島渡假嗎,怎么會在這?
“徐煉,你回國來干嘛,美國混不下去了?”
我呆呆地轉頭看著徐煉。回國?美國?什么跟什么啊……還有,他認識自戀張?
徐煉用手拎開咬到一半的鴨翅,朝自戀張痞痞一笑,“聽可兒說自視極高的江表哥終于有了心上人,以我們兄弟的交情,再怎么樣也得飛回來幫幫你啊!”
水仙化身自戀張也會有心上人?!我被一連串的爆料炸得有點短路,怔怔地又回過頭看看自戀張。“嗯……”
自戀張略顯狼狽地盯我一眼,“林敬莘你白痴啊?把嘴里的東西咽下去再說話!”
呃?看來不是有點短路而是極度短路,居然看戲看到忘了自己還滿嘴食物。我趕緊閉上嘴,把嘴里的土豆和飯囫圇猛吞下肚,然后……開始打嗝。
徐煉好笑地看著我,“你真是做什么都不忘搞笑。”說著伸長手拿過一瓶純淨水拋給我,“吶,接著。”
我扭開瓶蓋就是一陣咕嘟猛灌,強大的水壓把卡住的食物順著食道沖進了胃里,我長長地舒了口氣,隨手把瓶子又扔回給徐煉。
徐煉接了過去,很自然地擰開蓋仰頭就喝。
他竟然就著我喝過的瓶口喝水?太不衛生了!我本想出聲阻止他,但回頭想想,他連我碗里的東西都吃過不止一次了,現在再來說這個已是多余,罷了,隨他去吧,反正大家男人不拘小節,我也沒有傳染病。
自戀張拉長著臉,看看徐煉,又看看我,氣惱地瞇了瞇雙眼,“哼”了一聲轉身貓行出去,臨走還不忘狠狠摔上了大門。
哎呀,我噎得難過,把這茬都忘了。
我盯著還在微微振動的門只看了几秒,跑徐煉那邊挨著他坐下,討好地問:“你們是表兄弟啊?”
“嗯。”徐煉以鼻音回答我,嘴里又塞滿了東西。
“你——知道他心上人是誰嗎?”伺候自戀張近兩個月,對他的自戀程度我知之甚詳,真是難以想象他除了自己,還會看上別人,不知對方是何方神聖。我的好奇心撐起無數天線,全面開動起來。
徐煉偏過頭來盯著我,嘴里一個勁的咀嚼,嚼完咽下去了,又塞進一口,就是不說話。
為了打聽最勁爆的八卦,我決定略過他的這次挑釁,“你知不知道啊?透露一下嘛,說個大概也行啊。”
他轉轉眼珠,吞下嘴里的東西,露出一臉賊笑,“我告訴你,你可別說出去啊。”
我急忙點頭以搏取他的信任。他的笑容更深了,湊到我耳邊,壓低了聲音說:“……是個男人。”
哦哦——!!
我就說嘛,自戀張那種人,比女人還愛臭美,又刻薄又挑剔,難怪一直覺得他不對勁,原來是個同——性——戀!
憶起他平日對我的種種刁難,我的眼睛不覺彎成兩道月弧。
徐煉對我挑挑眉:“記得別往外傳哦~”
“嘿嘿!”我也回他一臉痞笑,表示了解了,兄弟大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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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5-6-11 22:28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