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躲邊愛 (A.S.A.P)
文案:
我每天最努力去做的事情,不是讀書也不是享受人生,而是拚命地想要忘掉他。
在認識徐佐正之前,方其從來不覺得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什麼不好的地方,為了生活,他甚至不惜出賣自己的身體。而現在的他卻想努力蛻去那層骯髒墮落的過去,變成一個和徐佐正一樣,那麼乾淨美麗的一個人。
但是什麼叫過去?那就是歷史,也就是無法修改、無法磨滅的東西。
他和佐正就像是站在命運兩端的人,這道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遙遠距離,究竟該如何跨越?
「……你是個男人這沒關係,我喜歡你……」
海邊是真的很冷,可是我覺得一輩子都沒有比現在更溫暖的時刻了。我死命地抱著面前這個男人,深怕一鬆手他就會消失不見。他抱我也抱得很緊,勒得我的腰要斷成兩截似地痛。讓我知道這不是在作夢,這是真實的。
小時候一直問媽媽,天堂是什麼樣子的?她答不出來。
沒有關係,我現在已經知道了……
和他相遇是那一年冬天的晚上。
老虎機把我身上最後一個子兒都給吞進去了,乾站著看別人打遊戲,是他媽的最鬱悶了,於是我套上髒兮兮的外套,從哥兒們手裡A了包煙,抽一根煙歪歪地刁在嘴裡就往街上走。
「方其,今晚有空到我那去怎麼樣?剛弄到兩張碟子,日本的,一點都沒有鎖碼,那姿勢也挺帶勁……」
「去你媽的。」我把煙頭按在那胖子的肩膀上。
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想上我,先剜掉那身一走路就抖的肥肉再說。
我方其再怎麼落魄也是有原則的,身材樣貌綜合評分,加起來起碼也得八十分以上才能湊合湊合。
過馬路的時候,我把腦袋縮在豎起來的領子裡,用那把已經快不行了的打火機,想把煙點起來。
「靠!」憤憤地把打火機扔了出去,髒話還沒罵出來呢,身子莫名其妙地飛了出去,著地的時候眼前一黑,頭一陣暈,忍不住掙扎著罵出來:「我操……」
那輛撞到我,或者貼切點說,是擦到我的黑色轎車的車窗搖下來,從裡面探出一個年輕男人的臉。
「你……沒事吧?」他有些猶豫地問,聲音異常清脆。
「沒事?你他媽的也來撞撞看!」我應該基本上是健全的,除了頭有點震盪、腿有點擦傷。
「喂,是你闖紅燈的,把我們車刮壞還沒讓你賠耶!」一個女孩子揚起聲音說。
「閉嘴,八婆!」我衝她比劃了一下中指,氣得她直哆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佐正,開車啦,別理這個流氓,我們趕時間!」
流氓?我直覺就要隨便摸個什麼東西,砸向他們的擋風玻璃。
「這五百塊給你,到醫院去檢查一下。」男子開口了,他戴著副大墨鏡,我看不清楚他的臉。晚上戴墨鏡開車,八成是個變態什麼的。
「靠,五百塊,我給你好了,你也讓我撞一回行不?!」其實我已經覺得賺了,五百塊可以買一千個遊戲幣,夠我打一個禮拜。
「你……」
男子示意她安靜,然後拿張便條寫了幾個字遞給我:「如果檢查出什麼大問題,就打這個號碼找我,到時候我再負責你的一切費用。」
雖然我頂討厭這種彬彬有禮的斯文人,可是我好歹也算是個通情達理的文明人,肚子餓了,剛好有錢吃宵夜,懶得再鬧下去。
「便宜你了,下回給我小心點!」我氣勢洶洶的一把搶過錢塞進口袋裡,用力瞪了那男子一眼以示警告,然後趾高氣揚地走掉。
唔,那個窩囊男人的下巴,還真是挺漂亮的。
靠著那五百塊我過了兩天舒服日子,第三天就不行了,又窩在宿舍裡吃泡麵。
「方其,方其!」
「媽的你叫魂啊!」我懶得抬眼看興沖沖闖進來的紅頭髮男人。
「嘖,又再吃泡麵,日子這麼不好過啊。」
「是啊,還是5毛一包的那種。」我意興闌珊地用勺子困難地把面捲起來。
「這麼清湯寡水的,你也吃的下?」他奪過勺子撥拉兩下,然後怪叫:「不是吧,這樣都行?!」
我冷冷地看著他從我的碗裡撈出一袋調料包:「你他媽的有屁快放,待會兒我還要上課去。」
「上課?」他用難以置信的眼光看我。
「看個屁,沒見過啊。」我繼續吃麵,「肖大名捕的口譯課我已經蹺得差不多了,今天再不去,期末就當定了。」
補考是無所謂,體驗人生嘛,只是我搞不好連補考費都交不起了。
「真可惜哦,本來有個CASE要給你做的。」
我「哼」了一聲:他常常熱心地要介紹兼職給我做,全是幫人看孩子,交一把年紀的老頭講ABC拉什麼的,三個小時五十塊錢,我還不如去玩老虎機。
「是這樣的啦!那人臨時要到美國兩天,缺個翻譯。我就想到你了,你那邊熟嘛!兩千塊哦。」
我放下勺子,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會兒,勉強道:「機票不用我出吧!要不包機票住宿那肯定是不幹的,兩千塊錢夠我幹什麼。」
「那當然,人家哪在乎那點錢。」文威這個八卦男人還湊到我耳邊小小聲說:「是個明星哦!」無聊,錢多就好,管他幹那行的。
我站起來,伸手問道:「聯繫方式。」
敲門之前,我胡亂理了一下亂蓬蓬的頭髮,拉了拉有點皺的夾克。大頭文沒說謊,好像真的是個明星之流的人物,我琢磨著混熟了跟他要兩個簽名,也許可以拿去賣點錢。
「請進。」很好的聲音。
我推門進去:「你好,我是文威介紹來做翻譯的,T大外文系大四學生方其。」卻是一片安靜,沒有人回答。
我有點火,老子已經很少這麼講文明講禮貌了,他媽的一點面子都不給。
「是你?」坐在真皮沙發上,低頭喝著東西的男人看著我。
認識?你嚇誰?!
「是你!」這回換個女高音。
我瞪著那個女人,八婆!真是冤家路窄。
公司只定了兩個房間,一個標準間給了那個八婆,剩下那個就讓我們倆合住。
說實在的我是有點尷尬。畢竟第一次的見面情況是比較那個。我只希望他忘了那檔子事,最好假裝不認識我,要不,起碼也別再提那五百塊。
「方其,」他坐在自己床上喝一杯牛奶,「那次的傷沒什麼大礙吧,錢夠嗎?」
媽的!你存心讓我過不去是吧。「勉強夠。我現在能生龍活虎的,全是因為我筋骨強健,換成了一般人,早就直接送太平間了。」
「你沒打電話,我以為應該沒事了才對。」
「不是不想打,回去褲口袋沒掏就把褲子洗了,那錢還成,紙就不行了。」
「哦。」
我突然發現,這男人一個非常惹人討厭的地方,就是說話從來不正視別人。
呸,了不起啊你。
百無聊賴地打開電視,手上不停換著台。換到某個畫面剛好是兩個男人赤條條抱在一起。要是平時我早湊近點聚精會神去看了(近視得不輕),偏偏今天旁邊還有個人,多礙事。我想了想,還是沒有換台。哼,嚇你又怎的。
果然這男人有點驚恐:「這個……是同性戀?」
「是啊,怎麼,有趣吧。」我得意地說。
他沉默了一會兒:「沒有研究。」
「很有意思的,要不要我免費教你點常識?」
「男人和男人,多髒。」他皺起漂亮的眉毛。
我的怒火被他一個細微的動作和簡單的詞語,輕而易舉地挑了起來。
「髒?!你說誰髒?」我猛地跳起來去揪他的領子:「我就是同性戀,那又怎麼樣?!罵誰髒啊你!」
那晚我的第一件糗事,就是在一個幾乎陌生人面前,大聲公佈自己的性傾向,另一個就是那個看起來比我高不了多少,壯不了多少的男人,居然輕輕鬆鬆躲開了我的拳頭,還反手扭住我的胳膊把我按在地板上。
我疼得齜牙咧嘴,還死鴨子硬嘴巴:「我操,龜孫子有種就放開你爺爺!」
他看了我一會兒:「你說話能不能乾淨點。」
我罵得更惡毒了,他手上使的勁也越來越大。
我死撐著不肯低頭,實在疼昏頭了,我聽到自己在大聲說:「你他媽的這種姿勢靠這麼近,是不是想上老子啊,再不放手我要叫強暴了!」
他馬上就鬆開我,迅速和我拉開距離。
我們互相瞪著,我猜我眼裡一定滿是怨恨,而他的眼裡看起來全是鄙夷。
我「哼」了一聲爬了起來,動一動已經痛得失去知覺的胳膊,踢掉了鞋子就鑽進自己的被窩,拉起被子蒙住頭。
過了一會兒,聽到他的聲音:「你睡了?!」
我屏息靜氣,不出聲。
「可你還沒有洗澡呢,牙也沒刷,多髒。」
我咬著牙用力捶了一下床。蒙在被子裡真他媽的呼吸困難,想起明天後天還要給這個男人做翻譯,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哎唷,氣得胃痛。
我死命咬住牙縮成一團,像一隻小小的蝦米。忍一忍吧,疼完了就不疼了,很快就會沒事的。從小,我就是這麼安慰自己。
沒有能力承受所有的痛苦,就只有在痛苦的時候,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很快就會過去的,熬過這麼幾分鐘就好了,然後就掙扎著等那「幾分鐘」趕快過去。
遺憾的是我所要熬過去的那些「幾分鐘」好像太多了點。
知道爸媽離婚的時候,知道他們誰都不肯要我的時候,一個人回國發現奶奶已經過世,舊房子也賣掉了的時候,
被自己心愛的女生背棄的時候,第一次被一個陌生的男人強上的時候,喜歡的男人另有新歡的時候,給胃病折磨得半死,卻找不到錢買藥的時候……
太多了,我都已經習慣了。我把頭用力地頂在膝蓋上。忍住,不要叫出來!
有人在搖我,搖得很用力。
「大頭文,求求你讓我再睡一會兒!」我不耐煩地哼了一句,翻身繼續睡。
安靜了一會兒,有人說道:「我是徐佐正。」
我一下子跳了起來。睡眼朦朧地使勁瞧他,奇怪,和我同一間的不是文威嗎?
看到徐佐正古怪的眼神,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連忙衝進衛生間把門關上。
我剛睡醒那德行是不能見人的,本來就比左眼小的右眼,簡直是一條線,頭髮蓬鬆如雞窩,目光呆滯如智障,說不定嘴邊還有點口水。
費力地把自己梳洗得有點人樣,然後慢吞吞走出來。
徐佐正站在鏡子前面系領帶,他穿上西裝的樣子真的……還挺體面的。
「老闆,要開工了嗎?」我挺客氣似地問。直覺告訴我,應該和這個人保持距離才能避免胃痛。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回:「換套衣服。」
我暗暗咬牙:「我只有這麼一套。」
他打開自己的行李箱。這個男人來美國兩天而已,居然帶了四大箱衣物,臭美,娘娘腔。
「這個給你。」丟給我兩件衣服,「我們身材差不多。」
誰要和你那排骨架子差不多身材啊!「不要。」我說。準備維護自尊。
他根本懶的看我:「隨便你,丟人的時候,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換好衣服從浴室出來時全身不自在,總覺得自己窩囊,隨隨便便就給別人兩句話唬住了。
穿慣廉價T恤的身體裹在筆挺的西服裡,呼吸都有點困難。不過看看鏡子又覺得就算窒息了也值得。於是心中暗想徐XX你也沒什麼可得意的,人靠衣裝,我包裝的一點也不比你差。
在門口等我的他,一眼看見我就露出驚訝的表情,這讓我非常得意。
「走吧」他說,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我驚跳了一下,有點臉紅。
酒會上如果沒有時間吃東西,那就毫無人道可言。我捧了個自助餐盤子,站在兩個舉高腳杯的男人中間,不停地陪笑,不停地把中文和英文顛來倒去地說。等兩個人終於OK了,盤子裡的牛小排也涼了。
我悻悻地把盤子丟在一邊,另外拿了一個盤子,準備去弄點生魚片和凍龍蝦來吃。我有錢的時候也挺願意去吃回轉壽司和海鮮刺參。只是最近窮久了,經常連五塊一碗的拉麵都吃不起,難得今天有機會,不吃到噁心決不退縮。
「HI,」有個人遞了杯柳丁汁,我正給龍蝦噎著,頭也不抬就接過來豪飲,喉嚨口順了才說聲謝謝,然後繼續往嘴裡塞蘸滿芥末的三文魚刺身。
「你真可愛。」半生不熟的中文。
我這才抬頭看來人。是剛才和佐正談笑風生的澳洲男人。 非常乾淨體面的人,西服和領帶都很合體,頭髮打理得油光水滑,連一根亂的都找不著,連笑容都是恰到好處的那種。
我衝他點點頭,不太想說話。澳洲是同性戀的天堂。我一眼就能辨認出面前這個是同類。我寂寞已久,所以不打算拒絕。
搭了兩句話他就湊過來,手從我的腰上慢慢滑到臀上。我沒有迎合,但也沒有反抗。
「我們到那邊去。」他摟著我往陽台上走。
「方其!」
我一震,忙轉過頭去,看到徐佐正鐵青的臉。
「對不起打擾了,我有點事要我的翻譯幫忙。」他嘴上說得很客氣,抓我胳膊的手那勁道可是一點也不含糊。
等澳洲男子訕訕走開了,他瞪著我:「我請你來是為我工作的,不是讓你勾搭男人尋歡作樂的,明白嗎?」
我撇撇嘴給自己倒了杯紅酒轉身就走。
「方其你就不能檢點一點嗎?」
我的手「啪」地一下把玻璃杯捏碎了。
這次的翻譯做了三天,給錢的時候他們倒是一點也不小氣,給了整整3000。我捏著那疊不薄的鈔票,心裡總算有點舒服。
他的手修長而溫暖。我看著他迷人的鳳眼心裡想,啊,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掏出筆在一張鈔票上寫下一串號碼,然後遞給我,微笑了一下:「這樣就洗不掉了。」
我哈哈大笑:「我會把它花掉。」
那三千塊錢我又很快地用完了。和大多數男生一樣我永遠搞不清自己錢包裡還有多少錢,也永遠不知道「儲蓄」兩個字要怎麼寫。
反正有錢就趕快花掉,沒錢的時候就餓餓肚子熬兩天。我和文威在潦倒時,曾經兩個人靠十塊錢過了整整一個禮拜。
文威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不是圈子裡的人,可他能理解我,對我那些床伴也總是客客氣氣的,甚至經常自覺地把房間讓給我,自己大冬天的晚上在街上晃蕩。
所以我傷心的時候常會抱著他說:「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愛我!」
這句話是歐也妮對她的大個子女僕娜農說的,文威就有著娜農的那股敦厚勁,可我比起歐也妮的聖潔就差遠了。
和我上過床的男人數都數不清,有好多個我連臉都沒看清楚就做了,等醒過來的時候他們早走得不見人影,就算日後在路上碰到,多半我也認不出來。
一開始我還有點不習慣,一個人怔怔坐在床上,有種被拋棄的感覺;到後來醒來看到床上還有人就會想一腳踹他下去,我不知道這是成長還是墮落。
「方其,你有病啊。」文威又在大呼小叫。
「靠,你才有病,煩不煩啊。」我抱著牛津大字典埋頭苦翻。搞定這篇翻譯的話,下面兩天的飯錢就有著落了。
「錢包裡不是還有一百塊嗎?昨晚還讓我跟著你啃饅頭,你是人嗎你。」
「那錢你別動。」我有點煩躁。 「幹嘛,千萬別告訴我是有紀念意義,你捨不得花。」
「Bingo。」我點了根煙,「這錢是徐佐正給的,上面還有他老人家親手寫的手機號碼。你想光那個號碼就能拍賣出多少錢哪?何況還有他的真跡。值大了,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能拿出來。你給我收好了,咱們以後的日子就全靠它了。」
「哇,你沒病吧你。想發財想瘋啦!」
我笑笑低頭繼續工作。
錢就是錢,不把它花掉,難道還收藏啊?我以前總是這麼說的。
可是我已經習慣了有空就把那張大鈔拿出來,看著上面的字發呆。
「徐佐正。」
聽說為了支持正版,徐佐正的新專輯20塊錢一張發售,還附送一張演唱會入場券。在這種盜版CD都要15塊一張的年頭,為了搶購這張CD,差點打出人命。我是讓文威替我去擠的,他塊頭大,物盡其用嘛。
「方其,你不會真的迷上他了吧。」文威憂心忡忡地看著我,「你們倆差太遠了,不可能的。」
「神經,這話你對我們班那群花癡說去。」我啐了一聲,便胡亂披件外套出門。
演唱會入場之前,我忽然想打電話給他。沒什麼事,就想跟他說「加油」……
說不定連我是誰他都不記得了。
那頭是久久的長音,「喂」有人接聽了。是他的聲音。
我一下子口乾舌燥起來,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請問哪位?」聽到他的聲音,我嘴唇哆嗦著,手忙腳亂把電話掛了。
掛斷的一瞬間我好像聽到他叫了聲「方其」。也許是錯覺。
沒空多想,我被自己的狼狽嚇住了。
演唱會亂成一團。他一站到台上現場就瘋狂了,尖叫聲此起彼伏,許多女孩子掙扎著推開保安要往台前衝。我打過無數場架,也沒見識過這樣的場面,當場傻了,怔怔地看著瘋狂的人群不知如何是好。
「蹲下,全都給我蹲下!」
實在亂的不行,保安乾脆把我們當暴徒給處理了,我莫名其妙還吃了一棍子,痛得差點撲過去拚命。最後所有人都抱著頭乖乖地蹲在地上,看一群保安威嚴地拿著警棍走來走去,我哭笑不得。
結束後還有個小型簽名會,幾乎全場人都拿著那張CD排著隊,等徐佐正簽名。我夾在長長的隊伍裡,暈頭暈腦地跟著往前挪,越來越覺得自己好笑。
方其,你看看,這麼多人愛著他。這麼多人,你湊什麼熱鬧啊你。
輪到我了。把CD遞過去,看著那修長漂亮的手指,我心跳得厲害。
簽完了,他並沒有認出我來。他根本沒有抬過頭。
心情不好的時候,是應該花錢買個順心的,偏偏我身上連個硬幣都沒有。慢慢地走在路上,東張西望,看看能不能擋輛車帶我回去。我要是個美女還好辦,一個大男人站在路邊攔車,人人避之惟恐不及。
一輛藍色BMW從身邊擦過去,我聳聳肩準備招呼下一輛,那車居然慢慢地又倒了回來,停在我身邊。
車窗搖下來,露出一張白皙得沒有雜質的臉。我呆呆站著,話都不會說了。
「真的是你,」他微笑,「上來吧,去哪裡我送你。」
「你怎麼會在這裡?」沉默了一會兒,兩個人同時問。
「我的演唱會剛結束。公司要慶功,我實在累得不行了,想先回去休息。你呢?」
我抓抓頭說:「我去看你的演唱會……。」
這話一說出來,我就後悔。
「真的?」他頗吃驚的問,「那……那個電話果然是你打的了?!」
我居然是臉紅,而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大聲說,哪個電話啊?誰打的啊?和我有什麼關係阿。
「方其……你急著回去嗎?」
「不,不急。」我回答得很急切。這麼急不可耐的是幹嘛?方其,丟人啊你!
「那……我開車到海邊……我們去坐坐吧。」
大冬天的深夜,我居然跟著一個只能算萍水相逢的男人,跑到海邊去吹風。我果然是瘋了。
海邊很冷,風刮在臉上生疼。我縮著脖子打哆嗦,打得骨頭都快散了,一開口牙就「格格」響。
他從車裡找出一件大衣:「披上吧。」
「不,不用……我不冷,格格……」真丟人。
他看著我縮頭縮腦的樣子笑了,我注意到他笑的時候露出來的牙齒,白亮得晶瑩。
我們貼得很近,靜謐的夜裡,我好像都能聽得到彼此的心跳聲。胳膊蹭著他的,鼻子聞到他身上那種淡淡的溫暖的香氣,我呼吸都困難了,幾乎想拔腿跑開。
「你知道嗎,我經常晚上一個人來看海的。」他說。
我「哦」了一聲。
「因為我們這樣的人,白天是不能到處亂走的。」
「呵呵。」不知道該怎麼搭話。雖然我也算是滔滔不絕的人,但那些話剔掉髒字若干,也就沒剩兩個了。
「在這裡可以靜下心來想很多的事情。方其,你的小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我?」我聳聳肩。我還不習慣告訴別人那些東西。這麼多年了,因為一直找不到人傾訴,我都已經不會傾訴了。
「我的小時候……在農村過的。我家那時是正宗的三代貧農,根正苗紅。你別笑啊,所以人家會說『農民徐佐正』,我記得有家雜誌居然叫我『農民企業家』,差點沒笑死。窮怕了嘛,從小我就發誓將來一定要出人頭地。我不像別的窮人家孩子一樣能年年拿第一,我成績很破的,初中念完連升學都成問題了。我什麼都不會,但我會唱歌,會跳舞,而且長得不難看。喂,跟你說了別笑嘛!再笑我不說啦!」
他居然小孩子一樣撒嬌,我忍不住滿面笑容地說;「好好好,我不笑。」
「跳舞是我最大的興趣,我自己在家對著個18寸的黑白電視,跟著上面的明星學跳舞。跳了幾年,看起來倒也像模像樣。後來看到有個全國青少年舞蹈大賽,我就報名去了。車票錢還是我那群朋友給我湊的。糊里糊塗居然拿了個第三名。好像是一夜成名了,可這年頭什麼什麼大獎賽滿天都是,隔幾個禮拜就出來好幾個冠軍,我區區一個第三名誰理你啊。不過我總算是對自己有信心了,就單槍匹馬跑到這裡來,挑了幾家最好的唱片公司,就死皮賴臉地要進去。靠著臉皮夠厚,還有一身的舞藝,硬是給我擠進CanyEntercom了。然後從打雜的小弟做起,做到伴舞,後來總算有人慧眼識英才把我給捧出來。後面的事我也懶的說了。人家現在說到徐佐正這名字就老把我當神一樣的,其實老家人叫我小時候的小名才難聽呢……」
「你小名是什麼啊」我興致勃勃。
他居然不好意思了:「不能說,這個臉我丟不起。」
「說嘛!」
「不說。」
「說不說。」
「不要……」
這樣一個在鏡頭前老是目光冰冷、惜字如金,一副酷得無人能及的表情的當紅藝人,居然在撒嬌,我差點笑出來,於是露出本來面目,兇惡地撲過去掐他脖子:「說不說?不說信不信老子我勒死你?!」
他頑固抵抗誓死不從,在我的嚴刑拷打之下終於支持不住,眼睛一翻倒了下去,臨終前喊出最後的口號:「打死我也不說!」
看他死得有模有樣,我欺身過去準備折磨得他起死回生,剛彎下腰他正好睜開了眼睛。
我們的臉貼得很近,鼻尖幾乎都要碰在一起了,他溫熱的呼吸拂在我臉上,我心跳得厲害,怔怔地望著他的眼睛,都忘了應該直起身來。
他好像也嚇呆了。我們就這樣對視著。
許久,聽到他說:「方……方其,你……」
這句話解咒一般讓我清醒過來,我手忙腳亂地從他身上爬起來:「對不起,對不起。」
「怎麼了,好好的道什麼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背對著他不敢再看他的臉,一個勁機械地重複這個詞。我從小到大幾乎沒跟人家賠過不是,今天好像除了道歉就不會說別的了。
「傻了呀你。」他拉住我的胳膊把我身子用力轉過來,「方其……你哭了?」
「才沒有,風大,刺痛了眼睛。」我胡亂揉了兩下眼睛,低頭悶悶地踢腳邊的沙子,這時忽然有雙胳膊抱住我。
我呆呆的還沒有反應過來,兩片溫暖濕潤的東西貼上我的嘴唇。
腦子一下子炸開了。一片空白,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感受不到,除了他結實溫暖的胸膛和滾燙的嘴唇。
半天他放開我,那雙美得懾人的眼睛在夜色裡閃閃發亮。我推開他,踉蹌地後退了兩步,愣愣地瞪著他。
「方其。」他輕輕地呼喚了一聲,我的心都抖了起來。
「你,你這樣做什麼意思!」我惡狠狠地吼著,我想當時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猙獰,但我沒有辦法控制。我太明白我的心情了,我愛他,非常愛。可是他呢……
「男人和男人,多髒!」這可是他前不久親口說的,用的還是那麼鄙夷的語氣。
「方其,」他又喊了一聲,向前走了一步,我迅速後退。他伸出手一把把我拉了過去,「我……我……喜歡你……」
「你也是同性戀?」我緩了一口氣,掙扎著問。
他搖搖頭。
「你……」我靠,你耍我啊!我抽出手憋足勁要給他一個耳光。
「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喜歡上你了……這麼久了,一直等你打我的手機卻等不到。一看到陌生號碼我就特緊張,可是沒有一個是你的……今天我衝著電話那頭叫你的名字,可電話還是掛了,我就想,徐佐正,你又自做多情了。剛才在路上看到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緊張多高興,方其,你是個男人這沒關係,我喜歡你……」
海邊是真的很冷,風刮在身上針一樣,幾乎要刺入骨髓,我一直微微地發抖。
可是我覺得一輩子都沒有比現在更溫暖的時刻了。
我死命地抱著面前這個男人,生怕一鬆手他就會消失不見。他抱我也抱得很緊,勒得我的腰要斷成兩截似地痛。
痛沒有關係,我需要痛一痛讓我知道這不是在做夢,這是真實的。他低頭又一次親吻我,很重很痛又很甜蜜的那種。
小時候一直問媽媽天堂是什麼樣子的?她答不出來。
沒有關係,我現在已經知道了。
「方其你不會真傻了吧?」
「你才傻了。」我拿掉文威放在我額頭上裝腔作勢量體溫的手,埋頭繼續看厚厚的政治講義。
「你要考研究所?」他一副氣都快順不過來的樣子。
「恭喜你,消息正確。」我無所謂地揮揮手,就我那成績和平日的德行,每個人聽說我想考,多半都會是這樣的反應,今天早上拿著報名表給系主任簽字的時候,他隔著厚厚的老花鏡死瞪了我五分鐘,快成了化石了。
「現在都幾月了你才開始準備,來得及嗎?還不如把報名費省下來吃頓好的……」
我大力揮手像在趕蒼蠅:「知道我時間緊迫還他媽唧唧歪歪,一邊涼快去,少煩我。哎,等一下!」我叫到,委委曲曲走到門口的文威驚喜回頭。
「你當年是文科出身的吧?我問你,是不是所有的唯物論都承認可知論?」
「……」
認識佐正之前,我從沒覺得自己這樣的日子有什麼不好的,也沒想過未來。未來是什麼東西?我這樣的人有未來嗎?
現在就不一樣了。我覺得自己在蛻變,我希望自己能蛻變。
那時的我,就像一隻渴望成為蝴蝶的毛毛蟲一樣,傻兮兮地努力著。我敢說我從來沒有那麼幼稚單純過。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已經成熟得不會做夢了,現在都二十多歲的人了,反而心甘情願地做起白日夢來。
當時那種天真的做夢的心情,很久以後想起來就會發笑,然後想流淚。
佐正在籌備新專輯,忙得團團轉,就差沒抱床被子住在錄音室外面。我偶爾也躲躲藏藏地跟著他去,坐在錄音室外面隔著一大面玻璃看他錄音。
「佐正,你這兩天進度不太趕得上嘛,再不久就該發表了,你也得加把勁才行。」有一次有個男人進來拍他的肩膀,我聽到其他工作人員叫他宏敬。
「這位是……」他看著我。
「哦,我朋友方其,閒著來看我工作。」佐正忙介紹:「方其,這是宏敬哥。」
宏敬和氣地朝我笑笑跟我握了握手:「方其啊……佐正最近辛苦點,你可要體諒他才行。」
我臉紅了,不知道該說什麼:「那個,我不是……」
佐正不是同性戀,我們的事情他也沒讓別人知道,宏敬這麼說我倒是真的意外。
佐正在我耳邊小聲說:「別不是了,我以前可是從沒帶過人來公司的。」
「對了,佐正,等你這陣子忙完了,能不能接一下志洛的事?他鬧著要你負責他的舞蹈,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佐正看了看我,笑笑:「宏敬哥,我想我是沒時間。你還是讓別人去做吧。告訴他,Cany好的Dancer多的是,不是非我不可。」宏敬也看我一眼,點點頭:「好吧。我交給可東去,只是希望安志洛別太為難他,那大少爺,脾氣大著呢。」
「可東!」他叫住正從門外經過的人。
「宏敬哥。」那個挺拔修長的男孩子畢恭畢敬地。他走進來的時候,我認真打量了他一番,忽然發現他長得很有點佐正的味道。
「明天上午有空的話來找我,有點事和你商量一下。」
「好。」可東抬頭的時候剛好對上我的眼睛,他微微笑了一下,很羞澀靦腆的那種。
「志洛是誰?」有天晚上他總算有空了,我們就窩在他宿舍裡自己做晚飯吃。
他掌廚,我給他當幫手,在旁邊抱著盆茴香豆子費力地剝著。
「哦,是我們公司準備力捧的新人。挺有天賦的一個男孩子。」
「是不是……很漂亮?」方其,你還真三八。可我就是管不住嘴。
「是。有機會到公司我指給你看。」那木訥男人還在專心地做他的糖醋排骨。
「他……他是不是也喜歡男人的啊?」憋了一會兒我還是忍不住問。我這不叫吃醋,叫有危機意識。
「唔……是……」他停了手轉過頭看我說,「奇怪,我料下得剛剛好吧?怎麼酸得這麼厲害?」
「有嗎?」我呆呆地往鍋裡看。
「嗯,原來是從這裡酸出來的。」他把鼻子湊到我嘴唇上。
「死去吧你。」碰到他的鼻尖,我心臟一陣亂跳,忙用胳膊肘把他頂開。
他哈哈笑,突然靠過來吻住我。
「你……」被他一碰就連腿都軟了,方其你果然給這個男人吃的死死的。
他貼著我的嘴唇粗重地喘著,低聲喃喃:「方其……你吃醋的樣子真可愛。」
閱歷無數的方其大少爺我,居然只能靠在他懷裡緊張地吸著氣,動都不會動了。
他伸手扶住我的後腦勺,吻得更深更重,吻得我全身都要燒起來了。
「那個……排骨要燒焦了……」在這個吻變質之前,我掙扎著想提醒他和我自己,我們現在是在廚房,晚飯還沒吃,排骨還在鍋裡撲撲地跳。
「沒事。」他伸手迅速關掉煤氣,舌尖纏上我的,用力一吸,我只能軟綿綿地巴住他的肩膀。
下一秒身子就騰空而起。我使勁把頭埋在他的頸窩裡,緊張得直嚥口水,根本不敢抬頭看他。
床很柔軟很乾淨,有他的味道。他小心翼翼地壓上來,小心翼翼地解我的衣服。我知道他也緊張,畢竟和男人做是第一次。
我是不是該幫幫他?這麼想著,我一邊臉紅得快腦溢血了,一邊哆哆嗦嗦去解他的皮帶。手抖得太厲害,半天沒解開,一向沒耐性的我惱羞成怒,連緊張都忘了,乾脆用扯的。
「呵呵……」他低低地笑,聲音微微嘶啞,聽起來真的……很誘人。
「很主動嘛……我喜歡……」他用心地從我的鎖骨開始,一路火熱地吻下去,直到腰部以下。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叫出來。他把頭埋在我腿間的時候,我大腦頓時一片空白,只能本能地把手用力插進他那一頭漂亮的金髮裡。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
「方其……」激情中,他一遍一遍地在我耳邊重複:「……愛你……我愛你……」
我好像哭了,然後也就沒有再掙扎,只是更緊地圈住他的腰用力收縮。
人在太幸福的時候就會哭,就像在太痛苦的時候就會笑一樣。
我一直不是運氣好的人,這麼巨大的幸福,我怕會承受不住,所以一整個晚上我都用力抓著他,總覺得好像一鬆手他就會不見了似的。
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他從背後抱著我,尖尖的下巴抵在我肩膀上,睡得還很沉。我摸索著握住他環在我腰間的胳膊,閉上眼睛想細細品味這樣相依相偎的時間,手機卻很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靠!殺風景!
他睡眼朦朧地撈過鬧鐘,按一下,又按一下,按了半天才意識到是手機在響,忙一把抓過來,順手捏捏我的鼻子:「也不提醒我,看我笑話啊,壞東西!喂……哦,是,剛起床呢,馬上就過去……一會兒就到,好。」
「公司的事?」我要爬起來。
「是,你繼續睡。」他又把我按了下去,「好好休息……我昨晚弄疼你了吧?」他居然臉紅,我竊笑。
「乖乖睡覺,醒了自己煮點麥片……不,就一直睡,睡到我中午回來給你做飯,乖。」他親了我一下,迅速穿好衣服梳洗乾淨。
臨出門,還把頭探進來看看從被子裡露出頭的我:「不要亂跑哦!等我回來!」
我笑著點點頭。門關上了,馬上又打開。我暗笑著等他再一次婆婆媽媽的嘮叨。
「方其……我愛你!」
他好像害羞了,說完就趕緊關上門,然後就聽到他急急忙忙下樓的聲音。
該死……我怎麼又想哭了!
看來是怎麼也睡不著了,我乾脆爬起來。本來想嘗試著勉強做點賢妻該做的事,結果在他的屋子裡打了幾個轉,也找不到能下手的地方。他的屋子和他的人一樣,乾淨明亮一絲不苟,地上連一片紙屑、一個煙頭的影子都沒有。
想想和文威同住的宿舍那德行,床上能摸到泡麵碗,枕頭底下有臭襪子,水杯裡常常裝著煙頭,走路會踩到換下來的內褲,故意的都沒法弄得這麼亂——我們三個都是一樣貨真價實的大男人吧?到底是哪個不正常?
餓得不行了——那傢伙看起來斯文得不得了,在床上是一頭野獸,昨晚不折不扣地折磨了我一個晚上——當然說折磨也不對,我其實挺享受的。第一次就能做到這水平,這男人果然前途無量。
哼著歌我去超市提了一袋雞肉,還有牛肉等等雜七雜八的東西慢慢往回走。雖然我也算身經百戰了,可昨晚那麼一場下來也有點吃不消,腰和後面都痛得厲害,所以儘管急著回去填飽肚子,順便等佐正,我也只能勝似閒庭漫步地在大街上溜躂。
一輛很拉風的跑車在我身邊停下來。「HI,方其!」一個戴副巨誇張太陽鏡的男人朝我打招呼。
我第一反應是:這人有病啊,今天有太陽嗎?!第二反應是:這人誰啊,我認識嗎?!
「不會吧,都忘了我了?」太陽鏡拿下來,嫵媚天成的一張臉。
請注意,嫵媚這個詞我絕對沒用錯了,鷹幫的二當家曾凱是出了名的花美男。
「沒呢。很久不見了。」我敷衍著。他這人我還是不太敢得罪,不然出門小心給他那班僱傭兵一樣的弟兄砍死。
當初也不知道怎麼招惹上他的。早些時候我打架也打得很凶,別人是為爭地盤爭弟兄,我純粹是極度空虛,看見哪裡有混戰就抄起傢伙摻一腳。
有次在鷹幫的地盤上惹事,真的差點就沒命了,一起的那些人早給打得不會動,我偏偏在那種時候還來個胃痛,於是雙手護著肚子躺在地上任人踢著,直冒冷汗。
那時就是曾凱走過來,看著我好半天,然後跟那群野蠻人說:「OK,這孩子我要了。」
後來他就把半死不活的我帶回去,洗洗乾淨扔在床上,灌兩顆胃藥下去,過會兒問:「好了沒?」我點頭,他就一聲不吭直接壓了上來。
沒什麼好反抗的,我要不躺在他下面,只怕這時候我就該躺在街角垃圾堆裡,連氣都沒了。
何況我臉上還腫著,右眼都睜不大開。就這樣子,能讓鷹幫以漂亮和挑剔出名的當家看上我,我也用不著覺得委屈。
反正就這樣吧,我一向都能忍受,閉上眼睛當成是在做夢,熬熬就過去了。
有他罩著的那段日子,我也算過得愜意,在哪裡鬧事都沒人敢找我麻煩。
誰敢動曾凱的人?不過後來我還是受夠他了,他沒什麼不好,就是太病態了點,玩SM都不知道該有個限度,連刀都用,有幾次差點把我折騰死。
終於有一天,我不知道哪裡借來的膽子跟他說,「曾凱,咱們散了吧,不適合在一起,你不愛我,我也不愛你,是吧?」
其實要分根本不用把個「愛」字抬上來。大家心裡都清楚,只是純粹玩玩而已,誰沒事去愛你呀。
他看我半天,居然說:「好吧,你要實在不想跟我過,你就走。」
我走出鷹幫總部的時候,心裡還是怕的,要是一出門就給人一刀捅了,怎麼辦?
但他顯然沒我想得卑鄙,所以我到現在還活著,甚至大學都快念完了,也沒見著誰來學校搗亂陷害我。我做的那些事情裡,隨便捅一件出來,都夠我那所謂的重點大學把我掃地出門了。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嘛。」他打量著我。
「你不一樣,你帥了。」我隨便拍著馬屁,心裡只希望別惹到他,好能平平安安回去。這時候佐正應該都到家了。
「說真的,方其,還挺想你的。後面找的那些人沒一個能和你比,差遠了。」
靠,我最近時來運轉印堂發紅還是怎麼的,大家都突然拿我當寶貝,以前怎麼都沒人發現我的好啊。
「今晚有空嗎?學校也早放假了吧。到我那兒玩玩吧。」
我怕他會打開車門,那一開我可真是回不去了,「啊,不用,我還有事。」
他看看我手裡的東西問:「嗯?和朋友吃飯?」
「沒有,一個人吃……下午要去面試,好容易有家單位肯給機會,總也得爭取一下吧。」我不能讓他知道佐正。分手是分手了,這男人的霸道和不講理我還清楚。
「我送你?」
「不用了,就不遠。小街小巷你車開不進去。」
「那……我走了,手機號碼沒換吧,有空我找你。」
跑車開得老遠了我才鬆口氣。今天走什麼鳥運,居然又讓我撞上這活閻王,真他媽的晦氣。我保證要不是剛好給他遇見,他一輩子都不會再想起世界上還有方其這個人。偏偏我就這麼倒霉還給他遇上了!
方纔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殆盡。我這回是真的慢慢走回去,腿又重又酸的。
「有空我找你」,我真希望最近鷹幫出點大事,讓他忙得跟陀螺似的,等閒下來的時候,也該忘了我這號人物。
他要是找我……我去還是不去?我怕連累佐正,要是沒有他的話,我不高興去就不去,曾凱不就喜歡我這麼個倔脾氣嘛?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沒有佐正這個人,我就是去又何妨?
門是關著的,我聽到裡面隱隱約約傳出來的聲音,佐正果然是已經回來了。我正要抬手敲門,門卻從裡面打開了,「佐……」我叫了一半聲音就卡在喉嚨裡,開門的不是佐正,是一個陌生的男孩子。
我瞪著他的時候他也正打量著我,精緻得幾近完美的臉上,慢慢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方其,是你嗎?」我聽到佐正在屋裡揚聲叫我。
那男孩子又斜著眼睛用力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從從容容地走了。他最後的那個眼神讓我全身不自在,好像我是個誤入的不速之客似的。
我僵硬地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才走進去。
「一回來就沒見著你,跑哪兒去了?」他寵溺地揉著我的頭,「也不留個紙條,想嚇死你老公啊。」
「我老公?誰?」我拍開他的手,心裡還是很受用。
「喂,不要這樣吧,難道你想始亂終棄?」可憐兮兮的。
「大家都是成年人,玩玩啦,拜託你不要當真好不好。」我還在想著剛才那個漂亮男子。
「方其。」他忽然用力捧住我的頭,「我是認真的。」他的表情很嚴肅:「我不管你以前怎麼樣,我要你現在開始只是我一個人的。除了我,別的人誰都不能想,知道嗎?」
這都什麼年代了,離婚也不過跟吃個飯一樣簡單,何況只是上過床而已。這男人不會是遠古時代的人吧?
從我嘴裡說出來的卻是:「那你呢?你也是我一個人的嗎?」完了,大腦現在壓根管不到我這張嘴了。
「是!」他居然肯定點頭,想想又說:「分一點給歌迷你不介意吧?」
「歌迷我是不介意,我……」我小小聲咕噥。
「剛才那個就是安志洛。」他看透了我的心思。
「很漂亮嘛!」我狂吃飛醋。
「他再漂亮也和我沒有關係,我只要你一個。」
真噁心。 「他剛才是來和我表白的。」感覺到我身子一僵,他歎口氣:「你不要瞎緊張嘛,我都拒絕了呀。」
我還是抿著嘴。
「我說我有心愛的人了。」他抱住我親親我的嘴唇,「方其,因為我愛你,所以我什麼都不瞞著你。相愛最起碼的就是要相互信任。我相信你,你也該相信我。知道嗎?」
我突然想起曾凱。佐正,你為什麼要相信我?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憑什麼就要相信我?要是有一天你發現我……
我沒敢多想下去。一股寒意從心底冒起,蛇一般蜿蜒地爬上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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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5-5-25 19:44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