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自己快成了個藥罐子,林宇軒每日端著各式各樣黑糊糊的藥餵我喝下,只要我有半分微詞,若水若蘭便會跳出來從頭到腳數落我一番。我總是無奈的咂咂嘴,輕歎,「哥,你是如何收服了這兩個刁鑽丫頭,簡直可以抱回家做管家婆了。」往往這時,若水若蘭便會難得嬌羞的酡紅著臉罵我是個賊精賊精的小公子,然後給我取糖來吃。
我嘻笑接過糖果,林宇軒則是黑著個臉。他不許我吃糖,說會壞了我牙齒,可我不怕他罵,因為若水若蘭現在都向著我,鐵著心要做我嫂子呢!
世間哪有女子對他不動心的,就算在這宮中看慣了俊男美女的丫頭片子對林宇軒也會抱著三分期望。每個人都渴望美麗,渴望得到美麗的東西,林宇軒,則是美的化身。
待若水若蘭出去忙其他事,他就坐在床頭細細給我把脈,「少吃些糖,這東西對身子沒好處。你底子差,咳嗽老止不住,上回還染了風寒,又結鬱於心,不利康復,所以要慢慢調養。」
我別過頭,傻哥哥,結鬱於心還不是為了你!「這幾日怎麼沒有人來冷宮探望?」我有些奇怪,自從上回曲洛來過之後,我們這兒便無人問津,連冷尋風也未來找過我。
「洛帝可能忙著應付錦帝那兒呢,我離開金耀國時曾與陛下說過,若一個月內我回不來就表示我被軟禁了,如今我已有十多天未傳消息給他,他定心急著問洛帝要人呢。」林宇軒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有些飄渺,好像我永遠抓不住他。「至於其他人...冷宮外團團被禁衛軍圍著,蒼蠅都飛不進來,你還期待『祭司』來看你?」
「祭司?」我莫明。
他露出一個苦笑,「那日乾坤殿為你求情的華髮之人就是『祭司』冷尋風啊。」
我敲了敲腦門,「我只知道他叫冷尋風,並不知他的神官名稱。那麼妙靈的神官名為?」
「妙靈是『星星』,落櫻是『戀人』,紀岑是『審判』,郁思婷是『力量』。」林宇軒乾脆通通為我報一遍。
郁思婷與紀岑我都未見過,那日乾坤殿上我也沒來得及看林宇軒以外的其他人,只知道紀岑是個冷情之人,冷尋風也說過,他是『審判』,故判斷事物完全憑客觀,而最後一位神官,不知能否見其真人。
手上一暖,林宇軒把完脈便一直裹著我的手不肯放,我瞅了他一眼,想不著痕跡的抽回手,可他不願放。
這幾日我喚林宇軒為哥哥時,他青筋總是一跳一跳的,說不出的難堪,我知道,一聲「哥哥」代表著那道不可逾越的倫理鴻溝。我與他,雖只是我一廂情願,可林宇軒心中總會為我受過的傷感到自責不已,故對我百般體貼,希望能好好呵護。但我並不希望他以內疚的溫柔關愛我,我希望得到的是愛情,不是同情,所以我寧願任那一聲聲的「哥哥」刺穿他的心,也不需要他施捨的愛。
他撫過我手指上的傷疤,新長出的肉色稍比原來肉色白皙,故能分辨出這隻手上曾經被如何蹂躪過。十指連心,每看見他修長完美的手指撫上我的,心總會痛。兩只多麼不相稱的手,與傷痕纍纍的我站在一起,誰能認出我們是兄弟?
「你恨我麼?」飄渺的聲音迴盪在空中,漸散。
「哥,我不會因為你拒絕過我便懷恨在心。」苦笑,有時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這次林宇軒的聲音有些顫抖,「那麼。。你是否還喜歡我?」
我一震,不知所措。他今日是怎麼了,為何總問一些有的沒的。
「若你不喜歡我,為何中秋那夜把自己給了我...」他見我沈默,忍不住又皺起了劍眉,凝脂肌膚蒙上了一層粉紅霧色,可那骨子卻又清傲的很。
這下我可是完全著了火,臉唰就紅了,我甚至能感到耳根滾燙滾燙,垂著眼簾,我不敢抬頭看他。這家夥竟然記得,他抱著我睡覺的那晚就提過中秋的事兒,可半天沒有下文,如今竟大白著天當面來問,叫我。。叫我如何回答。。該死。。
「鼕鼕...」手撫上我的臉蛋,聲音更輕了。
我心跳得飛速,看著他慢慢靠近吻上來竟完全忘記了反抗,任他予取予求。林宇軒小心舔過我的唇,慢慢滋潤因乾燥而泛起皮的唇,又試探性往更深一處索求,我傻傻張開口,他便立刻攻城略地,恨不得纏著我永遠不鬆口。
手攀上他的肩,我的臉都可以煎荷包蛋了,「你。。你不用為那晚負責。。」我喘著氣,他用額頭抵著我的額頭,「我毀容也完全不關你的事兒,你不要自責,都是我自願的,我知道你心裡裝不下第二個人,我只要你開心,其他都不求了。」
他有些驚訝,口半張著,看得我恨不得咬上一口!
「...我用藺妃拒絕你只是個幌子,我早就知道你是我親弟弟,你對我的感情我也早已察覺,心裡雖默默高興,可是我害怕,怕你知道了事實就不願再與我一起了,」他笑得慘淡,「就像現在,你口口聲聲叫哥哥...」
我怔住了,抬起頭,睜大眼睛看著臉上飄著紅雲的林宇軒,「你說什麼...?」
「鼕鼕。。鼕鼕。。你會恨我的,我好怕告訴了你事實後你就再也不理我了,鼕鼕,我不求你原諒,可你要答應我千萬要善待自己!」林宇軒眼中淡淡流水,彷彿是要哭了般動人。
我糊塗了,「我叫你哥哥只是因為...」
他不待我說完便放開我,獨自離開床邊,長袍一甩,直挺挺跪了下來,身子挺得筆直,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悲傷與愧疚。
「鼕鼕,你娘是我害死的。」
這句話彷彿是個晴空霹靂,活生生將我劈成了兩半兒。
「對不起,鼕鼕,對不起,我年少時做的錯事害了你,是我對不起你,一次次傷害你...除了對不起,我不知道該對你說些什麼...」他的眼睛是水做成的,就算沒有淚水,可如一汪秋水,簡直可以淹死人。
我完全傻了,撩開被子跪坐在床上,「你胡說什麼,我娘明明是...」在破廟裡被幾個大漢給...
「不,鼕鼕,你聽我說。我五歲的時候,我親娘染了重病,找遍城裡的大夫,沒人能醫好她,後來先帝聽說特意喚了御醫前來探望,可連御醫也回天乏術,只交待我們準備後事吧。我爹傷心欲絕,日日守在娘的床邊,夜夜不離,甚至早朝也不去,只陪著娘。不久,娘便去了,留下一支紅木簪子於我。爹一夜之間如同老了幾十歲,每日守在娘的靈前,飯也不肯吃,完全癡了。先帝特意到我們府上勸我爹爹,讓他好好照顧我,因為我是娘唯一留下來的寶貝。」說到這兒他淡淡笑了,可是眼睛卻在哭,「爹看著我,沒有說話,只是抱著我哭。那日後我便暗暗發誓要努力讀書,將來可以效忠自己的帝王,而且我要學醫,我要治好所有生病的人。後來家裡來了個人,說是聽聞府裡的小少爺是個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想要做我師傅。那人博學多才,醫術高超,十分了得,於是我便拜他為師,從此踏上學醫之路。那時爹常常會去母親墳前守靈,一守便是一夜,他總說,怕娘一個人寂寞。」
我坐於床前,默默聽他娓娓道來,他始終跪在我面前,不願起身。
「師傅為人閒雲野鶴,如同仙人,說塵世間太多紛紛擾擾,不利於我的修行,要帶我去深山中修煉,爹不答應,他怕我吃苦,可我不想再見到親人生死相隔,便跟著師傅離開了家,這一離便是二十年。待我再回到家中後,家裡多了個女主人。」說到這兒林宇軒低下了頭,眼中滿是愧疚。
我知道,那個女主人,是我娘。
「爹看她的眼神,滿是愛意。我一瞬間不知所措,我不明白,在我離開之時爹還是那個深愛著母親,會夜夜守在她靈位前的癡情男子,為何如今卻人去樓空,輕易變了心?!那時的我。。太過自信,太過年少,根本不懂得真正的愛,我敵視朵拉,我恨她,她奪走了爹對我娘幾百年不變的愛。我在府裡對她冷言冷語,她從不計較;我摔碎了爹送她的玉簪,她也不氣;我幾近一切破壞她精心裝扮的屋子,她也不惱。她在我夜讀的時候,會給我送吃的;她看我作業時,會溫柔指點我錯誤;她知道我喜歡研究醫術,便告訴我許多十分先進的醫學技術。我的心更氣了,她比我母親漂亮,她比我母親博采,她比我母親更得父親的心。那時的我並未注意到父親臉上重新煥發的光彩,只是一心想要除掉她,想要挽回自己母親在父親心中的地位。所以我做了一件錯事。。一件天大的錯事...先帝招納賢才之時,我與成為太子的岳錦交好,入宮後我有意無意透露家中有一名奇女子,博學多才,貌美如花,驚為天人。」林宇軒深深吸了口氣,閉上雙眼,「岳錦與他父皇提到了朵拉,她..被召進了宮中...入宮後不久先帝便傾心於她,不顧她的反對將她封為藺妃,各國皆知道有此奇人,紛紛想要搶奪,可藺妃並未心動,並未離開先帝。。為了我爹,為了她心愛男人所效忠的國家,她選擇默默承受...之後,她突然消失了,她逃出了皇宮,從此便沒有了音訊...」
抑不住淚水,我知道眼前的男子現在心中肯定比我傷心千倍。
「朵拉消失之後,父親又變回了失魂落魄的模樣,我以為他不久便會忘記朵拉,想起母親,可他沒有...他一直惦記著她,還派人四處打探,我不以為意。打探了一年後,沒有人知道朵拉去了哪裡,父親漸漸絕望了,他終日鬱鬱寡歡,臉上失去了光彩,還嗜酒。他常常抱著母親的靈位在夜裡哭泣,哭訴著那個再次讓他傷心的女子。那時我才明白,自己奪走了父親第二次唾手可得幸福的機會。為了挽回,我動用一切關係開始打探她的下落,我後悔了,我害怕自己的所作所為被人知道,我把它作為一個齷齪的秘密深埋在心底。當所有的人都對朵拉這個名字開始遺忘,我卻終於打探到了一些訊息...她逃出皇宮的原因...竟是因為懷了父親的骨肉...當時爹在屋外偷聽,他得知後差點瘋了,沒日沒夜出去尋找你們母子,可找了許多年也沒有半分消息。爹沒有責怪過我,他甚至都沒有罵過我......我自責極了,我害了兩個人,連自己的親生弟弟也......直到前幾年,我被錦帝派去清除邊境處日落山附近日成氣候的一群山賊,這群山賊據山為王,胡作非為許久,由於地處邊境,一直無人管理。我無意中查到你與你娘曾經住過那座深山,我派人找遍了整座山,還拷問了所有山賊,卻無半點訊息。最後他們中一個打下手的賊子告訴我,曾聽聞他們三個老大提過,說在他們剛到這片山頭時見過一個長得幾近絕色女子帶著一個男孩兒生活於此,後來為據山,便趕走了這對母子,從此再未見過。」
林宇軒重新望著我,幾乎是絕望,「再後來我在木野國遇見了你,我一見你便猜到你是朵拉的兒子。朵拉曾在背部靠下有一塊紅色胎記,那日我為你治落枕,想拉開你衣服瞧瞧你背下是否也有此胎記,可被輝帝阻止了。後來聽聞你做了輝帝的彤妃,我擔心極了,總是想著來找你,可心中的夢魔牽絆住我,叫我遲遲未有動作。沒有想到,竟在一日早朝前的府門口遇見落魄的你,我欣喜若狂,可表明卻裝作無所謂。在府裡悄悄照顧著你,寵著你,我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把你當作弟弟看待...你對我告白時,我既歡欣又害怕。我怕你得知事實會恨我,我配不上你。。所以我找了藉口拒絕你,你卻從我眼前消失了......前幾日你說你娘是病死的,鼕鼕,現在我告訴你,你娘是我間接害死的...如果那時我沒有向太子舉薦你娘,如果那時我坦誠的接受她作為林府新的女主人,就不會有你今日的慘痛經歷了...是我害了你們母子…是我毀了你的前程...」他顫抖著彎下腰,雙手伏於地面,深深低下頭,直至額頭與冰冷的大理石貼合,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久久沒有起身。
我渾身冰冷,看著地上放下一切尊嚴,不乞求任何原諒的男子,那個我深愛的男子,心痛到幾乎暈厥。
72
火苗劈啪亂竄在火盆裡跳著舞兒,它是屋內唯一的聲響。我哭的累了,只是斜斜靠在床頭,擰著太陽穴,看著跪在地上久久不願起身的男子。已經兩個時辰了,他還能支持多久?
「小公子,奴婢在廚房找到了好東西!」若蘭人未出現聲先到,「上好的血燕呢,肯定能給您...」她入裡屋瞧見我與林宇軒一上一下頓時禁了聲,傻了片刻,立刻放下手中的瓷碗,「大公子,您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快起來!」若蘭趕忙上前去扶林宇軒,卻被他緩緩推開,宇軒的身子,應該已經僵硬了吧...
「小公子,您怎麼就任大公子在這兒跪著,您。。您倒是說句話呀!」若蘭急了,本想責怪我,卻因為瞧見我臉上掛著的兩道淚痕硬生生改了話風。
「廚房怎麼會有血燕?正好我肚子餓了,這麼好的東西涼了就不好吃了,你先拿給我喝了。」說罷我披了件布袍子,揉了揉有些發涼的腳丫子,搖搖晃晃起身。
若蘭怕我摔著,只能擱下林宇軒過來扶我,「小公子,您。。您怎麼還有心情吃血燕,先扶大公子起來呀!」若蘭細眉擰在一塊兒,對著跪在地上的林宇軒努了努嘴,示意我去扶他。
我踉蹌坐到桌邊,「你下去吧,準備些宵夜,沒我吩咐,一概不准進裡屋。」小心品了一口燕窩,好甜。
若蘭瞪紅了眼睛,「你。。你這個沒良心的!」甩著袖子,捨不得又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兒,氣結走人。
若蘭就是這點得我心,從來不廢話,讓她做什麼她都聽,不多問理由。
我一勺一勺品起血燕,這是燕子嘔心瀝血的精華,也不知道林宇軒怎麼搞來的,想必是為了給我補身子問曲洛拿的吧,丟在廚房倒叫這兩個丫頭給挖著了。
我喝了個底朝天,又哆嗦著摸到床邊,那日與他一起跪在雪地裡哭了良久,腿傷本就未痊癒,被曲洛折斷的骨頭還沒來得不及喘口氣,膝蓋就又受了寒氣,害我關節走路時總有些發軟。
我挑了挑床邊的火盆,屋外天色有些暗了,若水若蘭正準備掛琉璃盞呢,兩個人湊一塊兒咬著耳朵,若蘭肯定又在嚼我舌根了,這丫頭,見色忘友。
林宇軒沒有動過分毫,一直跪在地上,神情很落寞。
我蓋上被子,小憩起來。
再次醒來外面已經黑濛濛一片,屋內掌了燈,點著小燭台,兩掛琉璃盞也閃著光,他仍舊跪著,旁邊還跪著若水若蘭。
「你們這是作甚麼!」我看著這兩個傻丫頭,不懂得我的良苦用心就知道胡攪蠻纏!
「小公子,您不讓大公子起來我們也不起來!」兩個丫頭倒是挺硬氣。
「多謝兩位姑娘美意,是我自願給鼕鼕跪下,還請二位收回憐憫之心,別為難了鼕鼕。」林宇軒臉色很差,有些青了,我估計那腿已完全沒有了知覺。
「大公子,若蘭氣不過呀!您日日守著小公子給他調養身子,處處哄著寵著,他竟然不知好歹讓您跪了大半天,自己竟在那兒喝燕窩睡大覺,奴婢怎麼就攤上這麼個沒心沒肺的主子呢!」
我在床上翻了個白眼,「你們給我出去候著,別隨便進來。」
「奴婢不答應,小公子您心也忒狠了!大公子待您這麼好,在這冷宮裡除了他誰還如此真心真意不顧一切疼惜您,您被人蒙蔽了雙眼,奴婢可是天天在背後親眼看著呢!」若水也不服,連連為我的壞哥哥叫屈。
我有些暗自好笑,這兩個丫頭怎麼說也跟了我三個月吧,林宇軒不過待了十天,如今好像他成了她們的正主兒。算了,既然你們不肯出去...
我下床,裹著大被子,若水若蘭義憤填膺的看著我,我罩起棉被,跪在了林宇軒面前,放下被子,把我們倆面對面裹了個嚴嚴實實,好了,這樣就能隔開那兩個丫頭了。被子裡一片漆黑,林宇軒驚訝的撐著杏目,不解的看著我。
「這麼黑,反正你也看不見我臉上那難看的玩意兒。」語畢我貼著他胸膛湊上自己的唇,蜻蜓點水。
他大為驚訝,「你...你不恨我...?」
我彈了一記他的額頭,「我問你答,你若答的老實,我就告訴你我恨不恨你。」
他胡亂點了點頭。
「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可惜被褥裡一片漆黑,看不清他臉上的紅雲。
「...不知道。。我就知道你往臉上抹喇叭花腫得老高時,我心疼的不得了,後來。。就一直習慣看著你在我眼前忙忙碌碌搞小動作...」
我歪了歪嘴,「那你是何時知道我喜歡你的?」
「...你看我的眼神。。我就發覺了。。從小就有很多人都用那種眼神看我。。」他聲音漸輕,在我的怒瞪下。
改明兒我得換個眼神!
「那。。那晚。。你。。」我有點支支吾吾,「你...」害臊了...
「那晚我回來時是醉了的,可抱著你上床的時候,我有些清醒了,本不想佔了你...可你那麼主動。。我沒忍住...由著你...」他也跟著支支吾吾。
我在他胸膛敲了兩記,「原來你醒著,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好疼,我從來沒有過...」
他大驚,「你不是早被輝帝封了彤妃,難道他沒有。。?」
我歎口氣,這消息要是傳出去,恐怕輝帝面子上要掛不住了。「我沒讓他碰我,他也就頂多。。摸過兩次。。與你才是第一次...」
林宇軒氣息亂了,似是十分高興,不一會兒又消沈起來,「那你之後逃什麼...我怕大張旗鼓尋你惹人生疑,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
我雙手掛上他脖子,又湊上自己的唇,「那時我以為你喜歡的是我娘,怕你清醒了後自責,自己也無法抑制對你的感情,就逃了。」
他呼了口氣,「你現在可恨我?」
靠上他肩膀,「我知道不跪上個把個時辰你難消心中自責,現在你跪夠了,就別再難過了,我娘雖最後走得淒慘,可我相信她不會怨你,她是善良的女人,若知道你因為她內疚一輩子,定在地府也過得不安心。」
林宇軒渾身僵硬,良久才顫抖著抱住我,「你真的不恨我。。?」
我摟住他,貼著他耳朵輕聲道:「哥哥,若與你在一起會下地獄,那我也希望你能抱著我一起入地獄。」
他打了個機靈,佔有性的貼上我的唇,一陣瘋狂。
我們倆在被子裡喘著氣,我戲稱再不撩開被子,就要缺氧了。他這才留戀不捨的撩開被褥,若水若蘭看著零亂著頭髮的我們,不知該作何反應。
「快來扶我們起來,要死。。我這腿又站不住了...」我對兩個丫頭招招手。
若水若蘭那表情如同破涕而笑,趕忙上來扶我們。宇軒的情況比較嚴重一些,我靠一人就能扶起來,他是若水若蘭兩個人勉強拖起來的。我坐床頭對他癟癟嘴,「這下腿沒知覺了吧,看你以後還亂跪!」
他笑著捏我鼻子,「我這輩子只給皇帝跪過,你是唯一的例外。」
那笑容,如同雨後荷花,迷死人了!
若蘭在一旁忍不住翻白眼,「小公子,若您的體重與大公子一樣,那我們也得兩個人一起才能把你給拖起來。」
我語塞。
若水若蘭雙雙為他按摩腿部,點了兩個火盆給他烤熱了腿,又端來熱茶給他暖身,前前後後忙了兩個時辰才熄燈,我們睡下時天邊都有些亮了。
我小心的窩在心愛人懷裡,咯咯傻笑,他掐著我的腰問我笑什麼,我道:「我就說世上哪有你這麼完美的人,這下最算有點缺憾了,這樣我這個醜八怪才能配得上你,不然我心裡不平衡!」
他吻著我的額頭,「你的臉我可以想法子醫好,不過起碼要靜養兩個月,而且期間不能被外界打擾,可如今這水月國形式不穩定,我不能貿然為你治臉,不然半途而廢就真醫不好了,等我們回了金耀國,我就給你好好治。」
我眨巴著眼睛,「我這臉...還能治。。?」
他舔了舔我的睫毛,「為了我的小寶貝,就算要采萬年雪蓮我都得給你治!」
我心裡特美滋滋的,「呵呵,你說話得算話,治不好...我就把你臉給劃花了!」
他一口含住我的手,「那倒正好做一對醜八怪了!」
床上一陣嬉鬧,我怕吵醒了若水若蘭,叫他趕快睡,他當真閉目便穩穩睡去,我心中不免小小失望,我還以為...他今晚會...
第二日清早,林宇軒餵我喝完藥後說他要去找洛帝,他得帶我回去,一直拖下去只會對我們更加不利。我問你準備怎麼答覆曲洛,他把我抱在腿上說,他是神官,錦帝是位賢君,在帝王沒有做出任何昏庸十惡不赦的錯事前,他不能背叛自己的君主,而且若他輕易背叛,定會擾亂四國所有神官視線,帶來的將是所有神官的不安,希望我能理解。我點點頭,要我的宇軒臣服於曲洛那王八蛋我也不答應!他說他只能周旋,錦帝會與他裡應外合,要我先乖乖待在冷宮,等他回來接我一起離開。我有些不捨,怕宇軒會一去不回,他刮著我的鼻子說,我的小寶貝,就算你不要我我也會過來搶你回去,別瞎操心。我就這麼被他哄住了。
宇軒走前,我告訴他我娘給我起的名字叫林宇皓,他笑著吻了我一口。
望著他雪中的背影,不知為何,我覺得他這一走,便再也回不來了。
73
冷宮外飄著雪花子,梆子敲了五下,冷風夾著冰雪不死心的敲打著紙糊的窗戶,我翻了個身。外屋傳來昏黃的燭光,不知是若水還是若蘭披著小裌襖去關緊窗戶,我又翻了個身。燭光幽幽照亮裡屋,緩緩的腳步聲,有人湊到床邊瞧了兩眼,然後又出了去,燭台滅了,她見我熟睡才肯安心睡下。
我睜開眼睛,盯著床頂,腦子裡轉個不停。五天了,他已經五天沒有消息了,我快急瘋了!就算這五天忙他忙得不可開交,就算曲洛對他的不屈勃然大怒,可也不至於一點兒消息也沒有呀!我曾讓若水若蘭帶著些果餅分給冷宮外的禁衛軍頭子吃,希望能從他口中挖出點消息,可那個王八羔子愣是什麼口縫也沒漏,急得我天天在冷宮裡嚇轉悠。而冷尋風自乾坤殿大鬧之後也再未來過冷宮,我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守衛攔了他去路,還是他也出了什麼事,反正沒了他我這邊消息就更加閉塞了,如同被孤立一般。
若水若蘭天天按照林宇軒走前的囑咐給我煎藥配主食,身子是漸漸有了起色,可這心卻是日夜煎熬著!我不能再等了,萬一曲洛一怒之下對他動了殺意,外一他清高的心緒惹怒了那個大混蛋,萬一...萬一...
那天看著他背影就有不好的預感,明天說什麼我都得去見上曲洛一面!
天才朦朦亮我就起床,讓若水若蘭給我做了一些麵餅,讓她們打包給我裝好,再找了把鋒利的匕首給我。打點好一切,我凝重的告訴她們,若是我能活著與林宇軒出去,定會想方設法救她們,若是不幸出了事,讓她們趕緊去向冷尋風求助。若水若蘭跪在地上,給我磕了三個響頭,說我這輩子對她們的大恩大德,怕是要下輩子才能還了。我淺笑,談不上恩德,大家都只是在夾縫中求生存而已。
我找來禁衛軍的頭子,那是個長得十分精悍的青年男子,我說我要見洛帝,他蜿蜒回絕,我說你今日若不幫我,明日你就來冷宮收我的屍吧!他臉有些抽筋,沒吭聲,走了。
晌午的時候他又回來了,叫我跟他走。
洛帝臉色不好,陰霾著伏在案前批閱奏折,御書房裡點著寧神的熏香,還燒著一隻好大的火盆,地上撲著小羊皮毯子,進屋之人彷彿置身於春天。我沒行禮,冷眼看著他,隨意找了張椅子坐下,靜靜等待。
約莫兩個時辰後,他終於批完了折子,細心的公公趕忙端上一杯香茶,他漱了漱口,公公又遞上一杯濃茶,他喝了一口,瞪著我,「什麼事?」
公公很識趣,不等我回答就出了御書房掩上門。
「我哥呢?」手臂上貼著冰冷的匕首,懷裡藏著兩張麵餅,我做了最壞的打算。
他冷哼一聲,臉色更加難看,「兄弟兩個人都是牛脾氣!」茶杯重重敲在案頭。
我起身衝到案幾前,「我問你他人呢!!」焦急之色溢於言表。
蜜色的手指撐著下巴,一股讓人喘不過氣的壓力,他抿唇,「你這張臉真是難看!」
我壓抑著怒火,袖中的匕首蠢蠢欲動。
「林鼕鼕,你知不知道你們這是亂倫?」他挑眉,笑開了,「也許你不在乎,可對於林宇軒,這是致命的!他是『隱者』,萬人景仰的『隱者』!他傲梅賽雪的氣質是眾多神官中最獨特的一位,幼時的他便已被人稱成為神童,剛成年便得到帝王嘉賞,免試入朝為官,你知道這是什麼樣的待遇麼?!如今你與他在一起,若傳了出去,他一聲的清譽就被你給毀了!」
我正色道:「我與他的事不用你管,你別想用這種花言巧語勸我放棄,再說宇軒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眼光,我現在問你的是,他人在哪兒?」
他冷笑,「果然是對兄弟...」
我心裡「咯!」一下,「他在哪兒?!曲洛,你到底把他怎麼了!!!」
他起身,理平被壓皺的衣擺,「蒙上眼睛,朕帶你去見他。」一塊黑布扔在桌上。
我毫不猶豫抓起!布蒙上眼睛,腰上一緊,曲洛帶著我出了御書房。外面寒風凜冽,我被吹得瑟瑟發抖,身上仍舊只裹著件灰色粗布。憑著感覺,在心中默默記下從御書房出去後的每一條路。
走了許久,我們進了間屋子,他把門掩上,然後又在翻什麼東西,接著是石門的聲音,我猜是秘道,肯定有什麼機關在屋內。
「有樓梯。」他道。
我淺踮了一腳,約莫估計了一下石階的高度,慢慢往下走,他則在我身後跟著。走了三十個台階,我就聽見了人聲,他又帶著我往更深處走,走了片刻,!布就被摘了下來。
這是間暗室,用巨石砌成,四周點著火把,劈啪作響,掛著許多刑具,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味,讓人渾身不自在,沒走多久,就瞧見最深處林宇軒被鐵鏈栓在牆上,頭髮都散了,眼睛閉著,身上的白袍子一道道血痕觸目驚心,狼狽不堪。
我踉蹌衝上去,小心撫上他的臉頰,淚忍不住快要湧出來。他唇色泛白,臉色發黑,顯然吃了不少罪,「宇軒,宇軒,醒醒,我來看你了。」
叫了好多聲他才睜開眼,看見是我先笑了,然後又想到了什麼,放聲大叫,「洛帝,你答應過我不會找鼕鼕麻煩!!!」
身後的人笑了,聲音在暗室四處迴盪,「朕是答應你不找他麻煩,可你沒說他不會主動找朕的麻煩!」
我回頭怒目嗔之,「你想屈打成招?!!!」一手摟住林宇軒搖搖欲墜的身子,另一隻手摸索著匕首。這才注意到洛帝身後有個穿藍色布衣的大漢,面目猙獰,肯定是他對宇軒用的刑!
「朕只是讓他寫下降書告訴錦帝臣服於朕,可他不從,不能怪朕。」洛帝冷笑,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為毫無愧疚。
「私自對神官用刑是觸犯法律的,洛帝,在下念您身為一國之君,您若今日放了我與鼕鼕,此事一筆勾銷!」宇軒的氣息很弱,才說了兩句話便已有些喘不上氣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神官,你以為以你現在的形勢還有資格與朕談條件?!」他放聲大笑後氣勢咄咄逼人,那雙眸子微瞇,看著我們,叫人不寒而慄。
林宇軒還想說什麼,我用口封住他的唇,與其激烈一吻。
「曲洛,我有法子讓我哥屈服,你與我進一步說話。」我鬆開宇軒的唇,看著挑眉的洛帝道。
「你有什麼法子不如直說。」他也精明。
林宇軒在我身後喘得更急了,身上冒著冷汗,恐再不求醫,他命就快沒了。
「哈,你堂堂一國之君還怕我耍詐?」我很清楚他的脾氣,只要稍稍一激,特別是我激他,他便會暴跳如雷。
他冷哼著走到牆腳邊,對著藍衣漢子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靠近。我回頭對宇軒璀璨一笑,他難掩激動之色,似猜到我準備要做的事,想阻止卻只被身上鐵鏈牽扯住。
我走到洛帝身邊,「你太高,低下身子,我說得輕。」我示意要貼著他耳朵才肯說,曲洛瞪著我,慢慢彎腰。袖中的匕首早已準備多時,見他慢慢靠近,我提著一口氣拿出匕首,一剎那,他發現刀光,想退,我早有預備,腳下踢中他膝蓋,他一個錯身,匕首已抵住他的喉嚨。
藍衣漢子衝過來,我架著洛帝吼道:「放了林宇軒!!!!」
那漢子站住沒有動,看了看洛帝,洛帝冷笑點頭,他便乖乖去解開鎖鏈。林宇軒跪在地上,良久沒有站起來。我駕著洛帝靠近他,「哥,你還行麼?」
他攀著牆壁掙扎著站起來,「可以...」
「林鼕鼕,朕就知道你會使詐!」洛帝憤憤然。
我笑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他也笑了,沒有答話。
待林宇軒站穩了身子,我便架著洛帝帶著體力不支的他緩緩向出口走,那藍衣漢子一直在我們身後跟著,伺機而動。
「叫你的手下離遠點!」我命令。情況比我預計的更糟糕,宇軒的身體一動就不斷湧血,白色的衣服早已染成了大片大片的血紅,這樣恐怕很難逃出皇宮。
洛帝動了動脖子,「你的刀不拿開朕如何叫他離開。」
「混蛋,你現在還有心情尋我開心!!」我提腿又在他後膝蓋補了一腳,他悶哼。
「...滾遠點!」這狗皇帝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就一個賤字!
藍衣漢子原地不動,看著我們漸漸往石階挪動。走到石階口,我回頭道,「哥,你行麼?」我得想個辦法,出了暗室不可如此光明正大架著洛帝,那樣只會引來更多禁衛軍。
「...可以...」他的聲音依舊飄渺,我剛準備跨上石階,身後便有重物落地的聲音,回頭才發現林宇軒竟倒地不起!我一時慌亂想去扶他,卻正巧被曲洛鑽了個空子,他反手折斷了我拿著匕首的右手,以為我會扔下刀,可我不罷休,卯足了勁用斷了的右手往他胸口刺入,他一陣驚呼把我踢飛兩米遠。
「鼕鼕!!!」林宇軒匍匐在地上慘叫。
我捂著胸口喘不上氣,劇痛將我包裹,蜷縮起身子,右手已被折斷,良久緩不過神來。現在只能歎息還好衣服裡裹著兩隻麵餅替我隔了一層力,不然肋骨鐵定要斷了!
可惜,那匕首刺得不深!洛帝走了過來,藍衣漢子上前扶他,他甩開,一口氣拔出匕首,漢子遞上布條和藥,曲洛撒了些藥用布條包紮。他帶著濃重的怒意上前撕開我衣服,一聲狂笑,扔飛了那兩隻麵餅,「虧你想得出來!!!」
他居高臨下,胸口印著血跡,「竟敢傷朕!林鼕鼕,不讓你吃點苦頭你就不知分寸!」他對著身旁的藍衣漢子說了句話,轉身去扶地上的林宇軒,我看見宇軒身上全是血,定是剛才的行走牽扯到了傷口,血流不止,「林神官,朕可沒去找你寶貝弟弟的麻煩,今日是他自己來尋死的!」
林宇軒在他懷裡奄奄一息,那藍衣漢子突然來到我跟前,我還未反應過來他想作甚麼,褲子便被他給脫了,我與宇軒一起驚呼出聲。
「你要做什麼,你要做什麼!!快住手!!」我聽見了宇軒的慘叫聲。
我約莫猜到曲洛要這漢子做什麼,這個下流呸子!
我伸手去推那漢子,可他壯得跟頭牛似的,捏著我手腕一掐,我手就沒了勁。「混蛋曲洛,我詛咒你生兒子沒屁眼!!」剛罵完就吐了口血,藍衣漢子點了我的啞穴。
暗室中迴盪著曲洛的笑聲,「林神官,其實用他威脅你更直接一些,你也不用受這種皮肉之苦,朕還等著你的降書呢!」
雙腿被高高架起,壓至頭部兩邊,我咳嗽不止,身子就像斷了線的木偶,什麼力氣都沒了。
「不不!!!曲洛!!!你快叫他住手!!!叫他住手!!!」我聽見哥哥撕心裂肺的叫聲。
宇軒,別叫了,你的身體現在承受不起。
後庭被手指撫過,我閉上眼睛,這樣被他污了倒不如我咬舌自盡,可我放不下宇軒,他是個死心眼的人,我若當著他面死了,他肯定也不想活了,我只求他別看,別看...
「還是粉紅色的...嘖嘖。。你弟弟的身體倒有幾分姿色!」洛帝捂著胸口佯裝看得歡,我猜剛才那刀傷他也不輕。
男人解開衣服的聲音。
「不...不...我答應你,我降了!你快叫他住手,咳咳咳咳。。快叫他住手,我什麼都答應你!!!你幫你打金耀國!!!快叫他住手!!」
哥哥,曲洛說得對,我會毀了你一世清譽。
「哈哈哈哈哈哈!早就該降了,你非要朕這麼做才罷休,何必呢。」曲洛放下宇軒,從刑具中挑了件,「只要你幫朕打下金耀國,朕就把這東西拿出來!」說罷他將那三指粗的假陽具塞入我後體,我倒抽一口氣,瞪著他,如果,剛才我一刀宰了他,那該多好啊!
74
柳下溪水,潺潺不絹,豔陽高照,知了鳴絕。我把腳丫子掛在溪水中,絲絲涼意,換得一陣嗚咽,好舒服呀!不如今日就在這兒小憩片刻吧。抬頭隔著飄舞的柳枝望見刺眼的陽光,手忍不住去遮擋。從竹筐中取出一片大荷葉,蓋在腦袋上,漸漸睡去。
笛聲婉轉,似在召喚。我胡亂拿走臉上的荷葉,哎呀,天色已暗!伸回泡在溪水中皺了皮的腳丫子,我有些懊惱自己的貪睡。背起竹筐,打著赤腳一路向笛聲的發源地小跑,直至看見那嫋嫋白煙才發覺肚子咕嚕嚕在唱歌。到了矮平屋門口,我小心拉開竹籬不發出聲響,躲開地上啄米的小雞,到一旁的草屋內放下竹筐,又躡手躡腳去洗乾淨手,隨後擦了擦腳,正準備進屋去搬凳子,就瞧見屋門口立了一個銀髮之人,對我怒目而視。
我還沒來得及換上鞋,翹著腳丫子對他撓頭一笑,「在溪邊睡過了頭。。嘿嘿嘿。。」
他也不多話,拿著勺子對我揮舞了兩下道:「去把桌椅搬出來。」
我乖乖進屋去搬凳子,「其實不用你說我也準備搬來著。」心裡小聲嘀咕道。
他似乎還不滿意,皺著眉頭,「去穿上鞋。」
我又灰溜溜進了裡屋去找鞋穿,溪邊潮濕,原來那雙鞋吸了些水,濕漉漉的,被我晾在了草屋上。
傍晚,夕陽西下,我倆一起坐在農家小院中嚼著清湯小菜,倒也有幾分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愜意。
「採到山銀花了嗎?」他夾了塊雞胸肉擱我碗裡。
「採著了。」我埋頭與肉奮力作戰,難得開葷,吃得我樂騰騰。
他沒有再說話,等我吃完收拾了桌上的碗筷,獨自進屋。我跑去和小雞們玩耍,拿了一小把穀子逗得它們團團轉。夜深時,我爬上屋頂,躺成一個大字型,觀星賞月,銀髮人飛身跟了上來。
我撇嘴,「我也要飛!」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討論了不下百遍。
他也坐下,雙手抱膝,姿勢可比我雅致上好幾百倍,「你身子虛,現在只需練心法內功強身,不可急攻於招式。」
我把一根嫩草塞嘴裡,有些苦澀,「唉...都養了三個月了,你還讓不讓人活呀!」
他又皺眉,他與我待在山上期間,常常擰著眉毛,表情也算是豐富一些了。
「吹首曲子聽聽。」我看著滿天繁星,有些惆悵,你們是否也在天空看著我?
笛聲悠揚婉轉,清清淡淡,卻充滿相思之苦,沒有太過激烈的節奏,只是娓娓道來,像是對著戀人傾訴心中哀怨,又似緩緩道出自己的滿心愛意,雖淡由濃。
「呸呸呸!」我吐出口中的嫩草,「好苦!」學他皺眉指著那根草道。
他不語,拿著笛子敲了敲我的額頭,「早些睡。」語畢飛身而下,隱入矮平屋中。
我躺下,看著那輪冷清的彎月,心裡涼巴涼巴的。
冷尋風帶我入山時已近初春,半座山腰都是黃嫩嫩的迎春花,山裡鳥兒鳴叫,洋溢著氾濫春色,那時的我半條命已沒了。他為我日日下山請大夫,還找了許多醫學書籍潛心研究,半個月下來,那村裡的老大夫已不用他去請,每日吃過午飯,必會上山一次,兩個月後,冷尋風自己已然成了半個大夫。為了救回我的命,他甚至不惜將自己半身內功傳於我,為的就是讓我活下去。
那時若沒有他細心照料,若沒有他捨身相救,哪來今日的林宇皓。他甚至為我安排好了若水若蘭,為我把一切障礙掃平,呵護的無微不至。
我不知自己究竟是害了他還是救了他,尋風的性子太過冷感,很難與人接近,他與我住的這段時間,我除了看見他皺眉就沒見過其他表情。哦,對了,有一次他哭過,還有一次他笑過。
因為他一頭銀髮,我一臉傷疤,下山太過引人注目,乾脆一直窩在這深山中,向山下的村民買了一些家禽,山中這處房子是過去我與娘住的地方,如今整理整理倒也能久住。我身子沒有恢復時,尋風就自己去山裡挖野菜,找些草藥,偶爾抓兩隻鴿子山雞給我燉湯。那老大夫見我可憐,常常從家裡拿些木耳,當歸之類給我補身子。自從尋風在我面前哭過笑過,我身子也有了些起色,他雖表面不說,可心裡肯定在偷笑,聽他的笛聲就能明白。
一夜睡在屋頂,早晨被尋風狠狠數落了一番,拿著我的脈門把了又把,「你底子還沒恢復,再染上風寒,我看你怎麼辦!」他怒瞪。
「...。你終於出現了皺眉以外的其他表情。。尋風。。太好啦!」我差點喜極而泣,牽著他手淚光閃閃。
他又皺眉了,我樂呵呵繼續捂著他的手。已是盛夏,他身子還是寒得厲害,那手指點點涼意,倒也挺解暑。
「今天還要採山銀花麼?」我見他不抽回手,捂得更起勁,唉,天太熱,這年頭連個電風扇都沒有,熱起來真要人命。
「再去採些來,天熱,可以降降火,清熱。」他的手指滑過我手上的疤,一寸一寸慢慢為我揉,揉完了又來撫我的臉,臉上的痂早已落了,留下一道道駭人的疤痕,消不去。
那個承諾為我治臉的人終究沒有出現,而且,他再也無法站在我面前了。
泛著涼意的手指就像溪水,靜靜流淌,描繪著我臉上崎嶇的痕跡,他問,「還疼麼?」
那時我還不能下床,常常半夜躺在床上喊疼,其實那會兒不止是敷著藥的臉疼,身上多處淤血,後體的腐爛是主要原因。不知他給我吃的什麼藥,每次喝完藥傳內功後就會渾身燥熱,又似無數螞蟻在啃噬骨頭,我就耍無賴,滿床打滾叫疼。他身子涼,就光著身子抱著我給我驅熱,吹笛伴我安睡。
這樣的夜晚持續了兩個多月,後來我情況漸轉好,他就守在床頭陪著我睡,我看他日益消瘦,心中不忍,喚他獨自去睡,他不肯,怕我半夜伸手去抓快癒合的傷口。那時更慘,傷勢收口,奇癢無比,其他地方都能忍,可私處那種騷癢感差點折磨死我,我恨不得去把那些癢蟲子給摳出來。尋風日日看著我,可總有關照不到的時候,於是我就.....反正事後他氣得不輕,差點要捆我,我橫著眉毛大叫,這輩子我不會再讓人給綁著過日子了!他略微遲疑,我便又偷偷去摳了兩下,他差點要吐血。
生活似乎就這樣無憂無慮過著,我能行動了後就出去摘些菜,哼著小調踏溪水,掏鳥窩,抓知了,反正無惡不作,整座山頭差不多被我給摸透了。我還找到了那間破廟,還有我埋我娘的地方,我沒有豎任何墓碑,因為我不想別人知道那兒埋著誰,等我回來再去祭拜時,那兒長滿了藺花,我想,那就是命吧。
75
夏末時,尋風開始教我武功,因為我得了他一半的內功,上手很快。輕功是我最喜歡的,能在空中飛來飛去多開心呀!現在我已經不用靠著梯子爬屋頂了,轉而直接飛身上去,帥呆了!他又從林子裡折了一顆竹子,劈開後為我做了一支竹劍,美其名曰舞劍,其實是怕我用真劍會傷了自己。
於是每日下午我倆就在竹林一起練劍,他從基礎開始教我,讓我背口訣,記心法。這種事兒我在行,過去沒少背過書,再順著內功記下他舞的招式,我學得勤,日漸也有模有樣了起來。
傍晚十分,我又飛上屋頂看月亮,他在下面趕雞。我特想笑,一個堂堂『祭司』如今竟是養家禽的高手,傳出去誰信呀!
「尋風,舞劍給我看吧。」我掩口笑道。
他瞥了我一眼,拿起竹劍,動作如水。銀色的月光撒在他的華髮上,一閃一閃,就像那林間的溪水在陽光下通體透明,雪白的肌膚度著銀色光澤,幾乎連紋理也能看清。青衫飛揚,落劍蒼勁有力,一招一式精簡扼要。
「尋風,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一隻蝴蝶在這兒飛呢!」我取笑他。
他停下動作,身子大概發了汗,黏在了身上,又瞪我,可那目光中略微帶有嗔意,在月光下配著他的華髮,好似一隻妖精在勾人。
我笑得更歡,「我心動了我心動了!」甩著腿我叫起來。
在一次偶然的情況下,我發現尋風很不喜歡別人說他長得漂亮,因為在他看來,男人不應該用漂亮來形容。
他更怒,上前要飛上屋頂教訓我,我甩著腳丫子一時重心沒穩住,跌了下去,他趕忙扔了竹劍來接我。
「讓你再胡說!」剛接著我又把我扔地上,輕輕的扔下。
我拽著他衣角不許他走,眨眨眼睛,「我真的心動啦!」
他竟然臉紅了...。然後羞憤的奔進屋子裡去。
我愣住,接著爆發出驚人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冷尋風呀冷尋風,你也有被我耍到臉紅的時候!
入夜我爬上他的床,他一腳把我踢了下去,「回自己屋裡睡!」
我拍拍屁股又撲了上去,今晚看樣子要做個無賴了。「不,我就要跟你睡!」
他腳剛提起,我就去點他的穴,他知道我打著鬼主意一個翻身閃開,不想我已輕輕扣上他的脈門。
「你...。」他除了瞪就不能換個表情嘛。
我裝登徒子一笑,「師傅,徒兒得罪了!」鬆開他脈門往他懷裡鑽。曾經多少個夜晚,他就這麼抱著我,安撫我入睡。
他歎了口氣,由著我抱,倒也不再踢我下床。
我玩弄著他的銀髮,道:「入秋之時我要下山,你可與我一起走?」
冷尋風身子一僵,「這山這人都留不住你麼?」
我把他抱得死緊死緊緊,「我要幫他把未做完的事兒做完。」
「死去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為什麼仍是放不下呢。」他鬆開我,淡淡月色映在他長髮上,折射出美妙的光澤。
我道:「等做完了,我就陪著你一輩子住在這山裡。」繼續抱著不放。
他的表情很慘淡,「就怕到時候你脫不了身。」
「如今你認為我還會信別人麼?除了你,除了已經死去的人,我誰都不信了。」我苦笑,誰會信那個一直折磨我不放的曲洛會在出征前的最後一天,仍坐在暗室中對著我批閱奏折?他臨走前,我依稀記得那抹形影孤單的背影聲音如蚊鳴:如果你還能出去,千萬不可再輕信他人。我當時想笑,可笑不出來,他是對的,我不可再不顧一切去相信別人了。
冰冷的手指滑過我的臉頰,「既然不再去相信別人,為何仍選擇信我?」
我嗤笑,一口咬住他的食指,「沒有你就沒有我,我的命,是你的。」
當日他坐於床邊餵奄奄一息的我喝藥,我吐了一身,既然宇軒已經死了,我活著還做什麼,我也死了吧,那會兒我還怨尋風,為何不乾脆一劍了結了我,非要辛苦將我從暗室中救出來。
他放下帶著缺了口的瓷碗,看著我,藉著月光,與我對視。
他說,想不想聽故事?我問,什麼故事?他說,我的故事。
蓮是我家中的丫鬟,從小在我家的廚房幫傭,有次我在書房看書,餓了,喚廚房給我做些糕點,是她端來的。當時我顧著看書,直接伸手從她端著的盤子裡拿點心,卻摸上了她的手,看得正起勁,我根本沒有發覺,而且早忘了要拿什麼,就一直抓著她手不放,等我看完了,已經是一個時辰後的事。我一抬頭就瞧見一個滿臉通紅的丫頭望著我,之後發現自己做的傻事又氣又惱,為了補償她,我讓她做了我的貼身丫鬟。那就是開始,我與她的開始。我們的愛情來得很慢,我天生冷感,她其實喜歡了我許久,也暗示了好多回,我都沒發覺。等我發現自己離不開她時,是我母親提出要她出嫁的時候。那時我極力反對,我家人已感覺有些問題,可終究沒有說破。她純潔善良,帶著些傻氣,特招人喜歡。我十分寵她,她喜歡看雪,她常常說雪很乾淨,潔白的,不帶有一絲瑕疵。她還說,夜裡的雪最漂亮,無聲無息卻可以包裹住整個月都,潤物細無聲。
三年後我家人發現了我與她的關係,我提出要娶她,父親不同意。那時我已是『祭司』,身為神官傲視整個朝廷,多少閨中佳人盼著嫁入我家。我不顧父母反對非她不娶,我母親扭不過我,說若是讓她做妾倒也罷了,可正室不能由個丫鬟做。一開始我不同意,可後來蓮說,她身份低微,能做我的妾已經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求我答應母親。我看她淚流滿面的模樣心有不忍,就應下了。其實那時我並不知道她受到家中下人的孤立,常常還有人在背後罵她是個不要臉的小狐狸精,用妖術迷惑當朝神官。她什麼都沒有告訴我,獨自飲盡。
新婚當晚我向她承諾,我的家中,只有她一人為妾。她當時哭了,後來又笑了,我至今仍清晰記得她的笑容,兩個小酒窩,臉頰帶著淚水,可愛極了。我們常常一起賞雪,她怕冷,就窩在我懷裡看雪,高興的時候我們倆一起在雪中翩翩起舞,哼著曲子,一步一步轉圈子。我本以為生活會這樣幸福的過下去,可蓮病了,日漸憔悴,臉色也像雪一樣白,我為她尋醫,治了好久都不見起色。那時我母親說要我娶正室,可以沖喜,我不答應,整日與家中起爭執。蓮常常在房裡勸我,沖喜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可我仍是不答應,除了蓮,其他女人我都看不上。她從此一病不起,吃什麼都犯噁心,日漸消瘦,最後只剩皮包骨。
一日一位先生路過我家,聽聞我家有個重病之人,願意為其一看。那先生看後告訴我,蓮被人下了毒,那毒是慢性毒,每日吃一點點,日積月累,一年後便會發作,先生還說,這毒如今已到了致命的劑量,華佗在世也救不了床上之人。我那時氣極了,我知道那毒定是母親下的,她從蓮過門的第一天起就開始下毒!從此我斷絕了與家裡的關係,我做的我『祭司』,父親做他的三品官,見面形同陌路。
可這樣並不能挽回蓮的生命,那晚她已經不行了,天又開始下雪,她說她要看雪,我不答應,她笑著說,這是她人生中最後一場雪,求我陪她一起看。我含著淚抱她在院子裡看雪。我們坐在一張椅子上,她在我懷裡,裹著毛毯,抬頭便是鵝毛大雪,我們倆什麼也沒有說。她的身子越來越冷,我抱著她,哭了。她說,別哭,尋風,能做你的妻子我死而無憾。
我看著她閉上眼睛,抱著她漸冷的身子,坐在院裡,淋了一夜的雪。第二天下人們來找我時,我已滿頭銀髮。
銀髮是蓮送給我最後的笑容,我一直這麼認為。
他說,林宇軒已經死了,我親眼看見,一劍穿心。
他說,我活了下來,你也能活下來。
他說,你若死了,我也跟著你一起去吧。
那次,他哭了。
抱著滿身淤血的我,他說,對不起。
後來我開始喝藥,開始療傷,我接受他每一分精心照料,我日漸恢復,我對他說,我要為宇軒做最後一件事,我要為他尊敬的君主打下這片江山,然後,我就陪著你一起老死。
那天,他笑了。
我撲在尋風身上,摸著他冰冷的身體說,「尋風,陪我一起下山吧,我需要你。」
他沒有吭聲,我知道,他默許了。
76
越發偏僻的地壤經濟越發滯後,這句話我今天終於完全摻透了!日落山位於水月國與金耀國接壤處,地處偏遠,人煙稀少,方圓十里只有一個小村莊,被稱為「兩不管」地區,曾經一度被群山臣賊子佔為己有,霸山為王,民不聊生。不過在前幾年,這個格局被打破了,一位即將成為『隱者』的男子負錦帝之命前來救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剷除惡霸後,這兒便成了青山環繞,鳥語花香的世外桃源。也恰恰是因為它的「世外桃源」,害我與尋風連一匹馬也買不到,無奈之下我們只得求一家農主買了頭騾子於我們。於是,兩個意氣風發的蒙面男子騎著一頭騾子往金耀國皇城趕路中...
「尋風,你覺不覺得別人都在看我們?」我隨意靠在身後人堅挺的胸膛上,笑得狹促。
「...一會兒你在客棧休息,我去買兩匹馬來。」他又皺起了眉頭。
本來我們是準備隱蔽的趕路,可如今看來......
我們找了一家簡單的客棧,登記了兩間地字號客房,尋風去買馬,我坐在大堂開葷。
「喂,聽說洛帝已經死了...」耳尖的我隔著黑紗聽見隔壁桌兩個正在吃花生的人侃話,對於那個敏感名詞,忍不住豎起耳朵偷聽。
「真…真的?!聖上不是說只要他寫降表就封他為王麼?!」另一個人剝了顆花生說道。
「傻子,嘗過做皇帝的滋味怎麼肯再做回王爺!」那人白了一眼。
「這倒是。。這倒是。。」
環視大廳,幾乎所有人都豎著耳朵聽這二人閒侃,這也難怪,金耀國吞併水月國不久,民心不安是正常的。
「聽說『星星』失蹤了,『祭司』也失蹤了!」那人繼續小聲道。
「哎呀,那不是一下子沒了三位神官!」那人驚呼後又覺不妥,趕忙掩口。
「是啊...不過洛帝的確不是什麼好人,竟然在戰場上當眾殺了『隱者』!那是逆天的呀!」
「噓噓...你這麼愛嚼舌根,小心被官府抓去!」
那人一哆嗦,「走了走了,不吃了。」推開花生二人迅速離去。
他們走後大廳裡炸開了花,大家紛紛聚集討論剛才那兩人漏出的口縫。
「小二,拿些酒來。」我喊了一聲。
「客官要什麼酒?」小二趕忙過來招呼。
「一壺女兒紅吧。」我歎口氣。小二立刻端來了一壺女兒紅,還拿了只小杯子。
酒,是用來澆愁的。
『星星』失蹤?不,『星星』並沒有失蹤,『星星』死了,與洛帝一起死了。我一口飲盡,苦澀。冷尋風救我的那天,我還納悶他怎麼能突破重重關卡輕易將我扛出宮,後來耳邊隱約聽見許多人呼喊救火,才發現氣勢恢弘的皇宮中火氣沖天,乾坤殿失火了,或者應該說是有人縱火。而那個人,除了曲洛自己,恐怕便無人有這麼大的膽子了。
與金耀國的一戰曲洛輸了,戰前宇軒突然倒戈,對著戰場上所有的士兵呼喊金耀錦帝必勝,兩國軍心大動。洛帝大怒,衝上前與『隱者』一番打鬥,所有士兵都驚呆了,最後曲洛盛怒之下一劍穿心殺了『隱者』,軍中一片嘩然。弒神官,被視為逆天之舉,特別是大戰當前,是萬萬使不得的。曲洛怎會不知這個道理呢,他當然明白,而且他還明白就算他不殺『隱者』這場仗他仍舊會輸。水月國並未完全準備妥當出征之事,可是有人在背後大大推了一把,他被逼無奈,草率出兵,其實曲洛心中明白,這場仗必輸無疑。最終,水月國軍心渙散,潰不成軍,輸得很乾脆,傷亡人數也很少。對於曲洛來說,弒神官其實就意味著無形的降表。
錦帝昭天下,只要洛帝親自奉上降表,就願封其為王賜其良田。可那曲洛高傲如雄獅般的心怎會允許自己投降?他回到月都,獨自一人在乾坤殿坐了三天,第三天半夜忽起大火,一燒不可收拾,前來救火的妙靈,得知殿內只有陛下一人,不顧眾人反對隻身撲入火場。那場火燒到第二天清晨才熄滅,將整個乾坤殿燒了個精光,什麼也沒剩下。
至此,金耀國吞併了水月國,水月國神官悉數納入錦帝名下。而在背後重棒推了洛帝的輝帝,早已成功趁亂吃下了赤魅國,如今,正是金耀國與木野國對峙緊張時期。但木野國拿下赤魅國時,並未大舉進軍,反而通過其內亂裡應外合,順應民心所得,如今十位神官皆順從輝帝;反觀金耀國,舉兵後人力物力財力花銷不說,十位神官中,二死一失蹤,已是元氣大傷,若是木野國現在發難,定措手不及,就算勉強應下戰事,國力損耗也定不小,民心不擾自亂。
舉杯再飲,倒有些了傷感。我不知道那個如火的女子奔入火場時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我也已無法回憶起她在漫天飛雪下那火紅的笑容,只是依稀能想起,曾經有一個有著強烈存在感如火般妖嬈而又奔放的女子,為了自己敬愛的陛下,為了自己青梅竹馬的至愛,不顧一切奔向了死亡。
尋風說,他看著妙靈紅衣翻滾的雲袖時,只是羨慕,羨慕她的不顧一切,羨慕她的至死不渝。
斟上一杯女兒紅,鼻子發酸。我也想不顧一切,我也想至死不渝,可是,在他死時我不在他身邊。宇軒,那一劍刺穿你心臟時,你在想什麼?你是否回憶起那個臉腫得像包子般的少年對著你傻笑,你是否回憶起那個為你摘白薔薇的少年從假山上翻落,你是否回憶起曾擁著那個癡笑少年入眠的溫暖。你,有沒有後悔留下我一個人在這世間?
宇軒,對不起,不能來陪你。這裡有一個同樣需要我溫暖的人,有我陪伴他才能活下去,我們倆是互舔傷口的野獸,希望能夠一起苟延殘喘直到老死。
宇軒,放心,我不會再流淚了,我會為你征服這天下,我會為你臣服於錦帝,我會為你努力活下去。
宇軒,我要為你做一隻浴火鳳凰,置之死地而後生。
宇軒,你會為我驕傲嗎?
77
馬兒停在林府門前,府外白裝縞素,正在辦喪事。迎出來的是管家李叔,他以為我與尋風也是來祭拜堂內之人的。
「請問二位公子是?」李叔身著白色布衣,臉色有些紅,想是剛剛哭過。
我沒有揭下面紗,「麻煩李叔通報一聲,我要見你家老爺。」
李叔命人牽過馬匹,「老爺這幾日心力憔悴,恐今日不能見客,還望見諒。」
我哀歎一聲,「李叔,我是鼕鼕,我有急事找老爺。」
李叔突然打起精神細細打量我,而我在想他會不會馬上報官說府裡那個偷了少爺東西的小廝回來了,到時勢必鬧得一團亂。
「我這就去通報老爺。」出乎意料,他什麼也沒多問,叫了個丫頭帶我與尋風入府後就去通報。
我心裡有些奇怪,不過也沒多說什麼。
府內皆裝點為白色,我與尋風先去了靈堂。
靈堂內放著一口棺材,我吸了口氣,進屋,磕頭,不敢正視那黑漆漆的棺材。
林老爺不一會兒就來到靈堂,他眼睛深陷,頭髮白了許多,著一身黑衣,的確憔悴了很多,精神狀態也很差,與我走時的模樣不可同日而語。
「拜過了嗎?」他問。
我點了點頭,然後他領我與尋風一起去了別院。
「老爺節哀。」我先開口,他微微點頭,眼神有些呆滯,「老爺,今日我回來是想還您一件東西。」他略帶疑惑看著我,我從頸間掏出絕玉,「這是娘給我的遺物,今日我想是該完璧歸趙的時候了。」
猛然,林老爺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伸手來接我的玉,那眼神晶亮,身子也跟著顫抖,幾屢銀髮微微散落,說不出的落魄感。
「你...你是...你...」他張嘴半天也只顫顫微微說出單音節的字。
我揭了面紗,露出一張滿目瘡痍的臉,臉上一道道慘白的傷疤將原本完美的臉扭曲得幾分獰獵。
他身子又是一抖,僵在原地,看著我,一臉不可置信。
「我的臉毀了,太過像娘,所以我毀了它。」垂下眼簾,不敢直視他眼中的憂傷。
他兩步上前抱住我,「我的兒呀!!!!!!」放聲大哭。
尋風一直坐在一旁,如同空氣般無聲無息。
等林老爺情緒平復已經是兩個時辰後的事了,他悲喜交加不知該笑還是哭,失去了一個兒子,卻又找回了一個兒子,內心恐怕矛盾得很。我告訴他,宇軒早就知曉我是他弟弟,他去水月國也是為了我,最後的死也是由我而起,我願意代替他,做爹的兒子。
爹抱著我又哭了起來,那一聲聲「兒啊」至今仍在心中迴盪,他一直責備自己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孩子,又讓我母親死得不明不白,我花了好久安慰他,他才勉強止住哭聲。
傍晚我很累,躺在床上什麼都不想幹。府裡的縞素悶得我喘不過氣,佛經,哭聲,久久環繞,我一閉上眼就是那口黑漆漆的棺材,還有爹落魄的身影。
晚上我又蹭到了尋風屋裡,我對爹說他是我朋友,救了我一命,與我一起住下,爹沒有多說,馬上命人打點出上房於他,尋風說,不必麻煩,住我隔壁就行。於是我們成了鄰居,也方便我半夜竄門。
可當我蜷縮在他懷裡時,心中又很不安,宇軒屍骨未寒,我卻躺在另一個男人懷中,我還是人麼!想著就起身要回自己屋裡,尋風拉住我。
「那棺材裡沒有屍體」他輕聲說。
我擰眉,「你怎麼知道?」
「我與你在山上住了近五個月,戰事早就結束了,為何到現在林府才在辦喪事,難道你沒有想過?」他重新抱住我,早已習慣了他涼性體質,我倒也沒有多少難受。
的確有些蹊蹺,我本以為現在來府裡頂多仍是白裝,不想靈堂竟還在。
「他們沒有找到屍體,這就是解釋。」
我一怔,心中有些不安因子在跳動。戰事結束,為祭典戰死的神官,錦帝封『隱者』為國葬,可若找不到屍體...
「沒有找到,所以葬禮一拖再拖,可如今若再不辦,定讓外人生疑,所以起碼要把禮儀都做全了。」尋風輕拍我的背,「好了,快睡吧,這幾日你都睡在馬背上,難得能貼著床,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現在能睡得著麼!我更加激動,心中似乎有個聲音不斷在說,也許,也許我還可以抱有期望,也許他並沒有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今屍體也找不到誰能證明他死了!可,可是...尋風說他親眼瞧見戰場上曲洛將宇軒一劍穿心...那。。那。。
「早知道就不告訴你了,瞧你現在的模樣!」尋風拍了拍我的臉,「聽話,明天去問問你爹就可以知道了,現在睡覺。」
我拉著他衣服道:「你說宇軒會不會...」
「明天去問你爹就知道了。」他說得很淡然,可表情卻有些怒意。
好吧...先睡覺...再不睡尋風要生氣了。我望著窗外,默默開始數,一隻宇軒。。兩隻宇軒。。三隻宇軒...夜漫漫...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不等尋風洗漱就先奔去爹的屋子。
「爹,爹!」他才起床,正在洗臉,李叔在屋裡伺候著。
「怎麼了,大清早就跑成這樣。」爹拍著我的背,佈滿皺紋的眼角略帶著笑意。
「那棺材裡有沒有哥哥?」我一句話脫口而出。
爹驚訝,望了一眼李叔,李叔趕忙去掩門。
「你怎麼知道的?」他拉著我坐下。
果然!尋風真是觀察入微!
「那爹,你告訴我,是不是戰後沒有找到哥的屍體?」我激動得抓住爹的手,心中的喜悅越來越大。
「兒啊,爹知道你在想什麼,爹也曾經這麼想過...可過了這麼久,宇軒若還活著,定會傳個消息回家,但...爹等了這麼久,一點音訊也沒有...」歲月滄桑的臉龐露出失望的神色,他摸了摸我的頭,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感覺從天堂跌到了地獄,可心中仍抱有一分希望,「或許。。或許他有難言之隱呢!沒有找到屍體就...」
「...我也不知道,宇軒心思向來稠密,所以對於這次的事情爹也猜不透,不知他究竟是死是活,可這國葬必須在這些日子辦了,已經拖不得了。」爹歎了口氣。
我心中則打著另外一番算盤,若他仍活著,那為何要躲著我們?我又要如何引他出來?
「爹!」我起身,「孩兒想要見錦帝,希望爹能為孩兒安排。」
看來這次來皇城果然來對了!
爹有些措手不及,「你要見陛下做什麼?」
我微笑道,「我要成為『隱者』。」
78
皇室的御書房內,濃郁的墨汁香混著淡雅的寧神香,說不出的融合感。書房內坐著四位神官,我認識的只有一位,『太陽』桑允,另外兩男一女都沒照過面。
「臣林銳參見陛下。」爹走在我前頭,先跪下。
我在他身後,沈默了一會兒,也跪了下來,林宇軒願屈膝的人,我也願意。「草民林宇皓參見陛下。」
錦帝眉宇間仍是那副風流相,蠶絲製的上等龍袍,紅邊金絲襯著他的華貴之氣,頭頂金色冠飾,華麗而不顯張揚,軒昂卻不失帝王之氣。
「平身。呵呵,林愛卿今日急著來見朕,還帶了位蒙面之人,不知是何用意呀?」錦帝雖看起來慈眉善目,可氣勢卻不落人後。
「臣只是想為陛下引見一下微臣多年失蹤的義子,還望陛下賞臉。」爹慢慢起身,我見他腰有些支不上力,就去扶他。
「朕還是第一次聽說林愛卿有個義子,來來,揭了面紗讓朕瞧瞧!」錦帝笑著起身,走過爹身旁時輕聲道:「林愛卿,塞翁失馬,焉之非福。」
我向後避讓,「草民其貌不揚,隨意揭了紗怕驚擾陛下。」
錦帝不以為意,「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嘛,來來,讓朕瞧瞧!」
我見他一臉色瞇瞇,心中多少有些懷疑起宇軒的眼光...
「咳咳。。陛下。。此乃御書房...」桑允故作咳嗽輕聲提醒。
「桑神官不要吃醋呀!」錦帝故意眨眨眼曖昧道。
我心生不爽,「您真是宇軒敬重的皇帝陛下?」
頓時,御書房內瀰漫起低氣壓。
「宇皓,不得無禮!」爹使了個眼色斥責道。
我心中並不害怕,跨前一步,與錦帝對視後,揭開面紗,嫣然一笑。
四周似在抽氣,只有錦帝處驚不變,與我平視,沒有怒意,也沒有害怕。
「可惜了一副好皮相...」他故作傷心哀歎。
我道,「陛下不覺我的臉太過恐怖麼?」
他笑得歡暢,「這麼漂亮的眼睛,怎麼會恐怖呢!」
我暗暗讚許這位皇帝果然有自己獨到之處,後退一步跪下道,「草民受兄長死前囑咐,特前來繼承『隱者』一職。」
幾位神官皆驚訝看著我,大家一片沈默望向錦帝。
「呵呵,美人快起來,朕可不捨得美人跪來跪去~」錦帝倒也沒有顯得太過吃驚。
我抬頭道,「那陛下是答應草民還是不答應草民?」
他瞥了一眼我爹,「這事兒朕還得思量一下,再與眾神官討論後告之於你。」
我起身,戴回面紗,望了一眼四周,最後視線落在桑允身旁的一位婦人身上,她目似秋水,一身安然之氣,似是平和,卻總給我一些怪異感。
我草草收回視線又道,「陛下與在座各位也許會覺得我是一小騙子,不怕死前來宮中混個名頭騙吃騙喝吧。」
錦帝不置可否,沒有回答。
「所以,為表我忠心,我願奉上一份厚禮!」微微一笑,我看著錦帝,「陛下,現在您手下的神官二死一失蹤,可草民有辦法為您找回兩位。」
這時桑允有些忍不住了,想起來說話,卻被另一個藍色袍子的短髮男子攔住。
「洗耳恭聽!」錦帝氣定神閒倚在案邊。
「若陛下同意草民上任『隱者』一職,『祭司』定會馬上歸位。這不一下子找回了兩位神官嘛!」我笑得得意。
屋內有些躁動,那藍袍男子開始細細打量我。
我稍稍一想,他就是『審判』紀岑吧。
錦帝舒展開身子,開始慢慢仔細瞧我,從頭頂到腳趾來回看了三遍,嘴角仍帶著笑意,「還不夠。」
我心想他果然不是個容易應付的主兒,「我會助您打下輝帝,攻陷木野國,平定天下。」
錦帝玩味著我剛才的話,饒有興趣看著我,話卻是對我爹說的,「林銳,你的義子口氣倒不小。」雖仍面帶微笑,可目光中卻有著警告。
「多謝陛下讚賞,我兒向來出色,宇軒的才能陛下已經見識過了。」爹不卑不亢,絲毫不懼怕錦帝的警告。
如此一來,爹也為我打了保票。
錦帝上前抬起我的下巴,動作之溫柔讓我懷疑他真是個什麼都敢吃的大色狼,「朕憑什麼信你?」
我笑得嫵媚,「我是代替宇軒來的,我要完成他的遺願。陛下若不信我,就等於不信林宇軒。」
他讚歎的點頭,「膽子挺大嘛,那你叫『祭司』明日早朝後來見朕,朕就封你為『隱者』」
「不,陛下先昭告天下封我為『隱者』,『祭司』定會與我一起前來參見陛下。」我收回下巴,恭敬的作揖道。
錦帝絲毫沒有怒氣,大笑三聲,「有趣的小子!來,先見過這四位神官。」
「這四位神官草民都認得。」我笑吟吟看著他們驚訝的表情,不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華錦帝怎會對我賞識呢!我要為你打天下,必須得先得到你的絕對信任。
我走到麥色肌膚男子前,「『太陽』桑允。」然後對著那位華貴婦人道:「『命運之輪』顧含雪。」接著對著藍袍男子道:「『審判』紀岑。」最後是在角落裡黝黑肌膚的精壯男子,「『戰車』徐勇。」
「哈哈哈哈,林宇皓,朕真想親親你,你怎麼就這麼機靈呢!」錦帝順勢走過來要擁我。
我扭頭對他嗔道,「陛下,遙公子最近身子可好?」
錦帝笑容頓時僵硬,桑允不老實的噗哧笑出聲,看來錦帝也是個氣管炎呢!
出宮後爹爹在馬車裡摟著我說,「那個華髮男子是『祭司』吧。」我點點頭,反正已經沒必要隱瞞了。「你是怎麼認出那四位神官的?不說水月國的紀岑,為何連顧夫人,徐將軍你也認得?」
我把腦袋擱爹爹肩膀道,「桑允蒼無我都見過,哥哥又是『隱者』,所以金耀國我只有兩位神官不認得,水月國除了『審判』與『力量』我都見過。當我提到『祭司』時,藍袍男子不斷打量我,我猜想他定認得尋風,而他又與其他三位神官坐得稍遠,桑允恰恰是那三人之一,所以我猜想他是水月國的『審判』。其他三人皆金耀國神官,除去桑允,剩下兩位必然就是『戰車』與『命運之輪』,性別上加以推理就可識破。」
「呵呵,宇皓,你果然也很聰明,宇軒他小時候也...」爹爹噤聲,可能是在回憶吧。
三日後錦帝昭告天下,前『隱者』林宇軒托夢於朕,望能立其義弟為下一任『隱者』,伴君平定四海,一統天下,完成他為了心願。朕望林宇軒赤膽忠心,特赦恩准,並且七位神官皆同意其弟接任,特下昭書。
四日後,失蹤已久的『祭司』在新一任『隱者』祭天時現身,並願扶持錦帝一統江山,百姓皆稱此乃吉兆。
79
「今年收成的官報如何?」座上之人嚥了口香茶,徐徐問道。
「各地方報上的數字皆比去年高,但畢竟只是預估,很難說清到底能收多少。況且總有些地方官會中飽私囊,在所難免。」蒼無答得井井有條,時不時撫弄手中的白狐,那白狐壓著腦袋用下顎含住蒼無的手指,好似在耍賴。
座上的俏佳人點點頭,「過去貪的朕都沒有太多干涉,但今年不行。現在是需要儲備糧食的重要時機,朕需要派人下去監督。」
「這方面我也考慮過,不過範圍太廣,怕是顧此失彼。」蒼無繼續撫弄白狐,眼中儘是溫柔。
「小無,你怎麼進御書房都要帶著你家球球,是不是你出恭都要它陪著呀!」恩,好像有人眼紅狐狸了!
「允,現在是在御書房討論國家大事,你也敢隨意插嘴,還說出如此不雅之詞,被外人聽見,豈不失了神官顏面。」蒼無把球球擱在肩頭,球球甩著雪白的大尾巴,裹住蒼無的脖子。
「我這叫就事論事!」桑允甩甩米色衣袖,瞪著球球。
我只能感歎,這兩人真是天生的冤家!自從我成為『隱者』,每日上朝、御書房議政,他們總要鬥上兩句。前日在御書房就白狐皮的價值問題差點大打出手,還好『戰車』徐將軍厲聲制止,我們這群神官才倖免遇難。
「咳咳...」錦帝故作咳嗽。
「陛下小心龍體。」顧神官顧夫人顧含雪又稱『命運之輪』顯然是刻意提醒錦帝。
錦帝黑著臉,「你們兩給朕安分一些,當著滿朝文武,眾神官的面休得再胡鬧!」
顧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顯然對於剛才自己的「刻意提醒」效果感到很滿意。
二人紛紛耷拉起腦袋。
「私底下朕不管,也管不著。」錦帝話鋒一轉,又笑得跟個登徒子似的。
我忍不住翻白眼,猛然發現顧夫人似乎也在翻白眼,不過她翻起來更有貴婦的氣質。
「邊境有何情況?」錦帝馬上轉話題。
「木野國國內無任何大規模調集兵馬信息。」徐勇將軍道。他常年駐守於金耀國與赤魅國邊境,滿身威武,是金耀國國內,乃至四國之間出了名的善戰大將軍,外號「險勇將軍」,意為越發危險的戰事,他越顯勇猛。
「嗯,沒有任何信息麼...太安靜了...」錦帝摩挲著下巴道。
「臣也如此以為,太過安靜,反倒覺得不對勁。」徐將軍附和,「臣這幾日就回柯喬城,以防他們突襲。」
「嗯,你明日就回城,後備軍需糧草朕自會為你備齊。」錦帝點頭。
柯喬城是金耀國的城門之城,與赤魅國接壤。如今木野國吞併了赤魅國,若要大舉進軍,必先要通過赤魅國才能壓境,至此,柯喬城成了駐守重地。
「臣遵旨。」徐將軍起身拱手,一身正氣。
「紀神官覺得今日之局勢如何?」錦帝轉而去問紀岑,他乃『審判』,觀局勢定有自己見解。
紀岑今日一套黑衣,樸素簡單,沒有任何修飾,短髮貼耳,幹練的很。「臣以為現在應該坐觀其變,此時開戰定對我國大大不利,所以只需待木野國變動,我們以不變應萬變。」說完他還斜了一眼尋風,自從尋風歸隊後他就經常會看著尋風,也不詢問,只是這麼時不時看上兩眼。
「以不變應萬變...」錦帝顰眉深思。
坐在尋風身旁的冷面女子叫郁思婷,乃『力量』,為人沈穩,說話精練,細眉鳳眼,被桑允戲稱為冰山美人。這倒讓我想起了妙靈,她總是很熱情,火紅的朝陽,與郁思婷正巧相反,不知妙靈在的時候,她們二人是如何相處的。
紀岑身旁仍是那個戰戰兢兢的落櫻。她乖巧可人,錦帝不主動與其說話,她就保持絕對的安靜,偶爾在眾人前說上幾句,總有些顫顫微微,讓人有種一碰她就會碎的錯覺。
水月國的神官總體來說,除了妙靈都是有些偏冷性子的人,再說跟著錦帝也算半路出家,朝堂上,御書房中,少有言語,錦帝發問時他們倒也對答如流。聽尋風說,他們對金耀國國事仍有些陌生,朝中為官者打過照面的也少,所以在不熟悉的情況下,不能對國事枉加評論。
以此看來,撐起整個討論氛圍的也只有桑允與蒼無了。哦,等等,還有球球!
「行了,朕乏了,散了吧,回去把今天討論的問題都再想想,明天給朕個解決方案。」錦帝捏了捏太陽穴,他的確應該累了,每日早朝過後都會與我們幾個神官討論一番政事,午膳後與水月國的神官們慢慢磨合,夜晚與徐將軍討論佈兵,回了寢宮還要安撫那些爭寵的妃子。若換作是我,絕對撐不過一個月,真不知戰後他是如何過來的。
一群人起身,作揖,然後散去。
「誒,等等,朕與你們一起走,順便去御花園放鬆一下,那兒菊花開得正盛,大家一起賞賞!」錦帝笑吟吟拉過我,牽著我一起與神官們走。
我上任後出席公開場合總是蒙著黑紗,臉上的疤太傷眼,怕嚇著別人,也怕別人說宇軒閒話,畢竟宇軒外貌不同凡人,「義弟」怎麼就這般扎眼呢!故一直蒙著!紗遊走於朝堂之上,雖引來一些怪異的目光,不過有錦帝默許,別人也不敢多說什麼。
我想甩開錦帝的手,可他跟沾了膠水似的,自己會再黏上來。
尋風跟在我身後,他總是默默在我身後。
一行人到了御花園,芬芳菊香入鼻,精神好了不少。我總覺得御書房太過壓抑,雖然點了寧神香,可那氣氛就是叫人不舒服。
「沒想到陛下喜歡紫花藿香薊。」落櫻看著紫色小花有些驚訝。
我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一簇簇紫色細絲花朵成群結伴盛開,紫得嬌人,卻不造作。
「呵呵,讓落神官見笑了。」錦帝鬆開我的手,逕直上去鼓搗花蕊。
紫花藿香薊,這花我見過,過去大學校園各角落裡,尤以後門附近草地最多,很常見的一種花,屬菊科。如此平凡的花種,錦帝竟大片植於御花園?
落櫻嬌羞微笑,雙頰粉紅,沒有再語。
紀岑不知何時也站到了我身後,我聽見他壓低聲音對著一旁尋風道,「你這個性子什麼時候改改,做事也不知會一聲,失蹤這麼久回來好歹與我打聲招呼,你怎麼就這麼冷冰冰呢!」
我有種想笑的衝動,尋風若會主動打招呼,那天就要下紅雨了!
「你們都別站著,自己隨處看看有沒有喜歡的花,朕讓人送到你們府上種著去。」錦帝笑瞇瞇道。
我隨意走開,讓尋風與紀岑有個私下說話的時間,呵呵,畢竟是幾十年的官場同僚,也算是老朋友了吧。
不遠處,桑允與蒼無又對著一株紅瓣黃芯的菊花起了爭執,球球十分知趣的跳進花叢裡自己玩耍起來,錦帝假裝沒聽見,繼續撥弄紫菊。
我百無聊賴,瞅著一片白菊發呆,冷不丁顧夫人走到我身旁,似是自言自語道:「究竟是莊生夢蝶,還是蝶夢莊生...」
我沒有吭聲,心裡明白,顧含雪打從第一次見我,看我的眼神就與眾不同,要來的,早晚都會來,躲不了。
「林神官,你說呢?」她笑得清雅。
我道,「反正都是夢,有什麼好多說的。」
「呵呵,林神官果然看得開。我只是想點化你一句,夢裡夢外雖皆是夢,又皆並非全是夢。」
我回眸望她,她眼中滿是笑意,氣息平易近人。我總覺得,她似乎知道了些什麼。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原來的你雖是你,可並非全是你;現在的你雖全是你,可還未完全看清。」聽爹爹說,顧夫人雖已邁入中年,可外貌只似一個青年女子。爹雖說得不錯,可我今日回去得告訴爹爹,顧夫人長得後生,但眼睛並不是一個青年女子的眸子,她能洞察一切,並不簡單。
「我還是不明白。」
「林神官資質天厚,日後定能明白我今日之意。」她不多說,走到徐將軍身旁賞菊去了。
我考慮了一會兒,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切實際,作罷。
傍晚用膳,我笑吟吟對尋風道:「你老相好怨你沒聯繫他了吧!」
爹爹一旁插話,「誰的老相好?」
我笑得更癡,「桌上就爹爹,我,尋風,您說還有誰!」
尋風瞪了我一眼,「他只是擔心我而已。」
「啊,果然是你老相好!」我大笑。
爹爹也跟著笑開了。
尋風自知說多錯多,不再理我,自顧自吃起來。
我住林府住得正大光明,而尋風住林府自然是為隨我。原水月國的神官家皆安在水都,如今局勢緊張,為了方便商討政事,皆住在金耀國皇都宮內,尋風是唯一的特例。
晚上睡覺時,我又想了一遍顧夫人的話,她是『命運之輪』,我不得不懷疑,她是不是真能一眼看出我的命運,否則,她怎麼會知道我是穿越而來?
80
顧夫人若放到現代,那就是位皮子裡子皆游刃有餘的女強人,在家嫻熟忠惠,在外冷靜沈著,又不失成熟女性的風韻,難怪人人都愛尊稱她為顧夫人而不是顧神官。
我旁敲側擊問了她好幾次上回的話題,可她總是能巧妙迴避,而且絕口不提,把我給氣得不輕。每每受挫,只能把氣撒在錦帝身上,對著他吹鬍子瞪眼,然後散會。
其實,這幾日還有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
糧草。
如今正值金秋,是豐收的季節,也是國家收繳糧儲的絕佳良機。可堂下官官相護,地方官很輕易就能貪污大批糧食,報個假數給錦帝老兒,自個兒在家中開個小米庫。而金耀國去年國庫的糧儲基本與全年消耗拉平,撐到年關已是極限,現在若不留神,丟小失大。與木野國的冷戰,真要與輝帝絞上了,這軍需後備就是個大問題。
幾日琢磨完這問題後,我就去見錦帝,強烈要求親自前去監督地方官們繳納糧需。
一方面這的確是錦帝頭大的個問題,另一方面,我迫切需要一個良機展示自我,使錦帝以及所有神官信任我,建立威信。(E:為什麼要建立威信?鼕鼕:小說裡不都這麼寫麼!E:偶滴小說是8一樣滴!被鼕鼕PIA飛)
錦帝本來就天天愁著這個問題,抱著愛妃難以入眠,如今聽見有個小白自願請命前去監督,心裡那個叫巴不得呢!
「林愛卿忠心可見一斑,可我金耀國國土遼闊,恐愛卿一人負此重任有些勉為其難,所以朕覺得...」錦帝揚著眉毛說擔心,誰會信!恐怕你是擔心我一人私藏糧庫吧!
「這個問題臣也早已想好了,臣與冷神官一向交好,由他相助定錦上添花,趁此良機也可帶領冷神官熟悉我國國情。」我當然是做好完全準備才敢開口,笨錦帝!「不過此時事關重大,臣認為還需要一個得力助手才能完此大任,望陛下推薦。」給你留個台階下,在我身邊安插好人手,免得到時候疑神疑鬼的,瞧我對你多好!
「呵呵,林愛卿真是越發得朕心思了!不如...」錦帝掃了一眼座下,「桑允,你的性子容易相處,而且歷年的糧儲問題一直是由你操辦,不如這回就你陪著林愛卿與冷愛卿共同前去吧!」順便解決了你與蒼無每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沒事就在御花園打架的問題,朕也不用再看顧愛卿臉色過日子了。(注,此乃鼕鼕補完錦帝心聲版。)
桑允是一臉的哀怨,任誰都不會願意與一個蒙面怪人以及一個冰山男人在自己國家逛一圈,所以我粉理解他!
「哈哈哈哈,那就。。就這麼定了吧!哈哈哈哈!」錦帝笑得真歡呀,我真想往他嘴裡塞個饅頭。
出宮的路上,我與尋風悠逛片刻,遠遠看著御花園,瞧見一個孩子般天真的少年穿著一身斑斕飛撲在紫色花海中,眉宇間的清純之氣叫人心頭一緊。如此善良之人,真不該待在這隻金色的鳥籠中,我心中暗想。
片刻,又瞧見一個身著金黃的男子悄悄從背後擁住他,揪住他的腰帶在他粉嫩的頸子猛啄上兩口,逗得懷中人兒咯咯大笑,耍無賴般扭來扭去,接著兩人磨不過,雙雙跌入紫海中翻滾嬉鬧,沾了一身紫花藿香薊。
也許,少年知道這是一隻金色的鳥籠,但他留下來,只為與自己心愛之人長相私守,代價則是,自由。
「你還不準備一下,三天後就要出發了。」尋風拿著自己剛磨好的藥來回聞,然後又遞給我聞,我嫌惡的推開,中藥味兒實在太沖了。
「不就帶兩件衣裳,準備什麼呀!」曬著太陽,我伸了個懶腰。自從下山後,尋風就迷上了各種花花草草的藥材,我本特感動的以為這家夥是為了我才潛心研究醫術的,可沒想到他制的藥不是迷藥就是毒藥,要麼就是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上回研究出什麼強身健體的褐色粉末給我吃,我不大放心,先拿了些給經常光顧林府廚房的一隻野貓吃,沒想到它在我屋頂春叫了一晚,第二天大早我頂著黑眼圈飛進尋風屋裡,把藥撒他洗尿盆裡,然後又悄悄回去睡回籠覺。
事實證明,冷尋風製出來的藥千萬不能輕易嘗試!
他黏起白色末狀的東西道,「你肚子裡的花花腸子我還不明白,既然是你親自要接的燙手山芋,你心裡肯定早就想好了對策。」
我微笑點頭,尋風,真是孺子可教也!「別急,等晚上桑允來吃飯後你就知道了。」
傍晚,桑允頂著個包公臉光顧林府飯堂。
「我可先與你說好,這活兒是你自己硬接過來的,無論結果如何,與我無關!」飯還沒吃,這家夥就已經開始打如意算盤了。
我婀娜一笑,「允,你的意思是,把功勞全都給我與尋風,自己只要做個無名的幕後英雄,對麼?」學蒼無的口吻,笑得與夜瞳一樣白癡。
他差點把剛嚥下的茶給噴了出來,「你。。你小子倒挺有自信啊!」
我拿起飯碗夾了塊玉藕,「今天這話是你擱下的,到時候可別說我搶你功哦!」
桑允思索了一會兒,瞇起閃耀的小眼睛,咧嘴就是一口與他膚色成反比的白牙,「有功算我一份,無勞就全是你的,夠兄弟吧!」
我白他一眼,這小太陽還真會算計人,「事成之後你拿什麼好處給我?」
「嗯...這個...兄弟之間還要什麼好處呀!」他搶我千層蓮肉!
「這樣吧,若是立了功我分你一半,可你得為我做件事兒;若是搞砸了,責任全由我來負,怎麼樣!」嗚,還是爹爹好,幫我搶肉!
桑允似乎在做非常激烈的思想鬥爭,筷子也跟著抖,「可你要我做捉姦犯科的事怎麼辦?」
「放心,絕不違法,絕不忤逆道德觀念。」我嫣然一笑,叫你嘗嘗尋風制的藥,不算犯罪吧!
「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他拿起飯碗,我也拿起飯碗,互碰,清響。
尋風在一旁,眨眨眼,再眨眨眼,覺得好像哪兒不對勁,可又說不出是哪兒。
用過飯,我喚的裁縫來了,在我,尋風,桑允身上量了一炷香後,眉開眼笑道,「公子放心,後日定將您吩咐的衣裳都趕製出來,質量包君滿意!」
我和善垂目表示滿意,心裡腹謗,老子花了這麼多銀子,你若不包我滿意,我非鬧得你店裡雞犬不寧!
尋風與桑允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可也沒多問。桑允去與他的小蒼無道別,尋風繼續專心於他的藥學。
臨行之日,錦帝非要前來送行,我推辭了半天就是拗不過他。本以為他會在走之前說出一些感人肺腑的話語,可誰知他笑得特白癡,對我說:「朕覺得,你是朕這輩子遇到過最好玩的人。」
我翻白眼差點翻到跌下馬。
出乎人意料的是,『力量』郁思婷送了份厚禮給我,說是一點小小心意,不足掛齒。我還鼓搗冰山美人咋對我這麼熱情,一看她送來的禮頓時哭笑不得,原來尋風當時為了保全若水若蘭,特意將她們交給了郁思婷,讓她好生待著。如今,這倆丫頭又回到我身邊了。
於是,浩浩湯湯的一輛小馬車,桑允駕車,我與尋風窩在車內,兩位美人相伴,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