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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絕代》作者:上絕【完結】

《絕代》作者:上絕【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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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
楔子
混沌初分盤古開,神降雙星臨天勘,
兩儀四象生八卦,乾坤離震艮巽坎。
五行陰陽水火轉,禍敗病亡隨之變,
今夕皇朝高歌樂,明日戰亂生兵燹。
一代燦爛終有歸,群雄豪氣鹿逐原,
二星化名冥與痕,手托聖令跨仙凡,
三生王氣待此時,雙星欽點坐龍案,
四百國運皆昌隆,不叫胡馬度山關。
五火燒盡萬重山,孽火再挑天下亂,
六弦輕撥不著風,草莽之士為星顛,
七戰不得天下分,猶待百年雙星現,
八風不動乾坤靜,帝王一出冥光綻,
九龍至尊御眾生,河清海晏社稷安,
十轉輪迴高繞峰,痕開新世四百年。
天下初成,萬物炎涼,生機缺缺,天上眾神不忍見此,以泥塑型,作出了『人』,人以雙腳行走,他們善用神所賦予的智慧與靈巧雙手,在萬獸百物之中脫穎而出,成了世界統領者。
人亦不若他物般只知進食與獸慾,在經歷數十萬年後,人開始組織家庭,以畜牧農耕為主要生活型態,在經歷了幾千年,出現了某中貪念,名為野心。
部落酋長在外來壓迫與內在貪婪下不停攻打其餘部落,弱肉強食,併吞非我部落,最強者為王,在這時期出現了國此組織。
王國,王之國,獨裁專制之國,王之暴政引發了草澤群雄奮起抗爭,天下一統局面再次破裂,有能力者招兵買馬各自為王,回復原始情況,強者欺壓弱者,不平時局民不聊生,生活在戰亂兵燹下的百姓叫苦連天,上天之神萬萬沒想到自己所創造的人竟有如此破壞力,不只魚肉同類,更脅迫到了其餘生物,眾神悔不當初,但也不忍毀去人類。
故在商議過後,決定派遣天上二星下凡平亂,以輔星之姿佐仁君之政,雙星分別為『冥』、『痕』,為免雙王相爭,二星以四百年為一輪迴,番次投胎寄生。
得知了神之決策,眾王雖不服卻無他法,在經歷了數百年的爭霸與輔星番次轉世,所有人已明白,君權神授,唯有被星選上之人才有坐擁龍位之能。
天下局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乃亙古不變之理,天下無全善之君,在王位傳承幾十幾百代後,總有一暴君敗壞綱政,以此之後國力衰退再陷紛雜時態,此時也是輔星下凡之時,群雄相爭之日。
每個人皆希望能得到輔星青睞繼而得到龍位,故無不想盡辦法找出輔星,但也有不信此說者,願以一己之能奪天下之尊,更有野心家不願輔星現世,用盡心機欲除星辰。
天下大勢,以此輪番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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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恩皇朝,開朝聖主夏侯斥得冥星幫助以平定天下,斥以仁德之心服天下眾民,以驍勇善戰之姿平入侵蠻夷,建構出四海昇平、富足民安的浩蕩皇朝,為感天之欽點,故以大恩為名。
然而天下無永遠的太平盛世,在第十九代君王正時,國勢趨向衰弱,正為滿一己之私,在皇城『永青』城內大興土木,徵召男丁入宮修建樓宇苑囿以供正與其嬪妃遊樂,朝中大臣不願見此暴政,紛紛上諫,無奈正殘暴,竟以大不恭為罪名,將上諫之官連誅九族,以致朝廷百官無不噤口。
宮中明瑤皇后得知此事,仁慈的她不忍見百姓陷入如此浩劫,屢次規勸正,無奈正無心向善,且以此休了明瑤皇后,打入冷宮,立讒臣之女鈺箏為後,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讒官一家人全名列皇親國戚,更是作威作福魚肉百姓。
至此,皇威浩蕩的大恩走向末路,傳至第二十三代夏侯宇歷,諸侯叛亂,兄弟鬩牆,各路英雄崛起,天下局勢再次陷入紛亂之中。


第一章
綠草茵茵,北邊享名中外的大草原,此時沒有風吹草低見牛羊景致,只有戰爭一觸即發的肅殺。
黑夜般的眸子冷淡望著操場上磨練的士兵,菱唇沒有弧度,彷彿融入這沉重空氣一般,男人亦給人膽寒的壓迫感。
身為夏侯皇室之一,他奉敕遠征北方擊退蠻族,美名為國討回舊山河,但實際上卻是宇歷皇帝為怕自己謀反而遠調。
古時便有天子忌憚諸侯能力,而將其遠調四方之政,但下場只是更加糟糕罷了。
冷風拂過,掠起夏侯令黑髮。一士兵出現於他身後,恭敬行禮。
「啟稟將軍。」參軍許止遠恭敬站於一旁。「根據探子回報,韃子已有行動,他們將一半兵力遣走,不知意圖。」
挑起眉,夏侯令看了眼參謀。「我明白了,讓探子繼續觀察。」下了命令,神色不變,似乎這變數不足以讓他亂了分寸。
「是。」參謀如言退下。
走入營帳,攤開繪製於牛皮上的地圖,丹青雙色紛紛標示著不同地區與戰略,仔細觀察著西方地勢,他蹙眉。
分了大半兵力西走,這麼一來主營必只留下少許人,難道是誘敵之策?
再看了眼西方,是濃密叢林,因瀕臨海岸,有豐富水氣,故有著中央所沒有的樹林......
若是誘敵,那麼韃軍是誘我攻打何方?
主營?或是西走軍隊?
陷入迷陣當中,夏侯令盯著地圖。「這招真是高明......」或許不管打哪方,都是陷阱。
如果他沒記錯,西方那片叢林是屬於一剽悍民族所有,他們不管凡塵世事,對於自然之神萬分崇拜。
「來人,召李參謀。」李奕是他從小到大的好友,更是戰場上不可或缺的重要夥伴。
須臾,一身戰甲的李奕站在帳外。「將軍找我有事?」問,沒有他人對上那般謹慎。
甫進來,我有事與你商量。」冷漠嗓音如是說,就算對象是自己好友,依然不改那份冷。
如言進入,李奕立於案之一端,望著方被丹筆圈起的西方林地。「你要講的可是韃軍部分軍力西走的事?」
「嗯,你有何看法?」視線不移,夏侯令神色凝重,似乎想到了什麼。
「誘敵之策。」回答,李奕看了眼夏侯令,自小一同生長,他比其他人多懂他一些。「你想到了什麼。」
「沒什麼,說說你的看法,既為誘敵之策,你認為他是誘我方攻打哪裡,主營或是西走勢力?」坐下,端起置於一旁的熱茶,夏侯令輕啜。
「西走勢力。」
「哦?」挑眉,他倆間一向很有默契,此事更能證明。「但不管從哪方面來看,主營少了泰半軍力,該是更好的目標。」不明說,夏侯令等著男人接下來的回答。
「就是因為是很好的目標,所以有詐,你瞧瞧。」手指向韃軍軍營。「若我方攻打,韃軍勢必退至盤陽谷,此地易埋伏,容易誘敵,這是很簡單便能察覺的事,由近日之戰來看,我不認為韃軍會設下如此好識破的圈套。」
與韃軍互峙半年有餘,情勢本對令軍有力,雖然兵種不如,但憑藉著主帥的智慧,令軍一直處於不敗之地,但最近情勢大有改變,不知是何方高人相助,韃軍竟連連破我方巧謀,且常有令人措手不及的舉動。
「嗯,他們要我方打西方勢力,你認為他們有何勝算?」夏侯令問。
「西方有大片森林覆蓋,韃軍馬術高強,但林戰亦不可小覷,我認為他們必會在林中埋伏,一待我方自投羅網。」李奕回答,但說著話,他神色也有些怪異。「這種事情同樣容易預料......」沉默了會,他歎了口氣。「這神秘高人可真高,怎麼樣也料不準他的想法。」
夏侯令冷笑。「雙方計。」低語,他接受到男人投來的好奇目光,他明白他要自己繼續說下去。「無論我們攻打哪方,都是計,打主營便會如你所說的退至盤陽谷,打西方兵力......便能為他們帶來新的援助。」話畢,就見李奕不解的皺緊眉頭。
「說明白些。」要論高深,眼前的男人可不輸人哪......話總是說得不明不白。
「你知道剎宇一族嗎?」問,就見男人點點頭,夏侯令才繼續說道。「剎宇一族極為敬重自然之神,若有人在他們地盤中無故傷害生命,他們便會誅殺,若我方打西方兵力一定會觸怒他們,屆時韃軍與剎宇一族合流,我方必敗。」冷靜解說著,夏侯令看了眼滿臉欽佩的好友。「你認為這計,該如何破?」
聳聳肩,李奕睨了眼同樣銀袍加身的男人。「你都想好了,何必問我。」這男人老是如此,明明計謀於心,卻老要問自己。
「呵呵。」輕笑,夏侯令再喝了口茶。「適時詢問別人的意見才不會流於剛愎自用哪。」
翻了個白眼,李奕對他的笑向來不太敢領教。「別笑別笑,你一笑就有人要倒楣了,與其問我有什麼方法,不如談談你自己的想法吧。」
「沒什麼想法。」只是想探探那軍師虛實罷了。
磨墨書寫,蒼勁有力的字跡工整的落在白紙上,最後一筆落定,夏侯令招人將信送至敵營。
兩軍對戰不殺來者,這點無論在何地皆是。
銜命送信的使者將信交給韃軍士兵,安然離開,而那封信輾轉上呈,最後卻不是落在主帥手中,半路便被截走。
儉樸卻充滿了異邦風味的帳棚內,豪邁卻不失典雅的擺設,燭光隱隱跳動著,一男人手執不久前得獲的信,唇邊勾起趣味笑容。
「居然被拆穿了......真是有意思。」他的笑充滿自信與不在乎。「看來名震八方的令軍果非浪得虛名。」手撐著額,男人帶點慵懶的氣息。
「只可惜......還不夠氣候。」說完,他將信丟入取暖用的碳爐中,任其被火苗吞噬。
約戰
信中所談的,無非就是讚賞軍師智慧,其二便是約戰。
站在帥帳中,男人輕輕笑著,溫文儒雅中帶有一絲犀利。「羅塔王,你見如何?」信已被燒,男人並不害怕引起眼前霸氣君王的怒氣。
「戰。」
「哦?但以在下之見,我主張退。」他的話引起羅塔王的興趣,這便是他找上他的原因,不如其餘北方大漢,羅塔王謙沖能容,樂於聽諫,且胸懷大量,較多數人而言,他更非胸無點墨,雖然智慧不如許多揭竿起義者,但他就是欣賞他。
「先生何來此說?」走下帥位,羅塔王坐在男人身旁,由此可知他對男人的器重,平起平坐。
見此,男人只是笑了笑。「退至盤陽谷,此地地形適合埋伏偷襲,若敵軍追上,此地乃絕佳地點。」他優雅的捧茶就口,輕啜。
「那又為何不戰?我方必得剎宇之援助,兵力大增,無論哪一點來看,本王不知為何要退。」粗獷卻充滿正氣的眉皺了起來,很顯然他對男人的心思一點也不瞭解。
對此,男人笑了笑。「王莫急。」他繼續說道。「敵方約戰的日期是後日,即便我方已與剎宇一族合併,但待他們歸來仍需時間,如今我方軍力大不如敵軍,實不必有此損耗,且退並非歹事,王須知,我們的目標是天下大位,並非這小小戰役中的逞兇鬥狠,故在下認為,退。」喝了口茶,男人覷了眼羅塔王的臉色,繼續說道。「退至盤陽谷,在此地我方可減少傷亡,且能拖延時間與援軍會合,屆時不殺他片甲不留?」前後包抄,插翅難飛。
「先生說的是。」羅塔應道。「一切就以先生意思行事。」
男人點點頭,一口飲畢甘醇茶水,之後回到自己營帳,看了眼碳爐中成了灰燼的的信紙,他意味不明的輕笑。
戰帖已回,男人坐在椅上,對著盤陽谷一點發著愣,他總覺得有些古怪,太簡單了,一個人既能輕易識破他的雙環計,那麼就該考慮到這張戰帖可能引發的情勢。
莫非,是自己高估他了?
瞇起眼,男人唇邊捻起一笑,褐色眼眸快速閃過幾許笑意。
是不是高估,試試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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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約戰時分,但空氣中卻沒瀰漫該有的肅殺之氣,冷清清寂靜靜,是股蕭瑟沉悶。
到了赴戰時間,該出現的兩軍依然不見蹤影,立於高處,男人瞇起了眼,唇邊笑意更深了。真是了不起哪......竟識破了他的以退為進。
伸手招來一旁隨從。「回報大王,速速退離盤陽谷,此地已被敵軍埋伏,不可貿然前進,就守在盤陽谷外不動聲色。」簡潔下著命令,男人望著底下茵茵翠翠的草原,清風拂過,掠起心中一絲興奮。
就算識破了我的局又如何,且守在盤陽谷外斷你退路,沒有補給,能撐上幾天?更待我大軍會合,令軍又豈有生路?
一抹笑漾上了淨白臉頰,男人轉身上馬,奔馳回到軍營。
事情果如男人所料,盤陽谷被令軍埋伏,若非他早發現回報,那麼韃軍可要全軍覆沒,為此,羅塔王更是欽佩男人的神機妙算。
「先生可比古時趙、花二智星,本王佩服!」趙之恭與花裡乃古時有名軍師,以巧計智謀為君王奪得天下。
「大王好說,小小計謀怎比得上二智星。」謙虛笑著,但若仔細觀察便會發現,男人眼中沒有笑意,他臉上似乎總是掛著笑,又好似未曾笑過。
「先生認為接下來該如何走?」羅塔問道,充滿英氣的眼神盯著眼前彷彿泰山崩於前都面不改色的男人,他目光中透露出完全的信任。
這也是男人欣賞他的原因。「繼續守,此時不宜妄動,就看看令軍還有何計謀能施。」捧茶就口,男人深邃眼瞳漾出幾許猜不透的笑。「令軍真是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素聞令軍之首夏侯令知人善用且滿腹謀略,如今一見,果非浪得虛名。」說著讓羅塔王摸不著頭緒的話,男人一口飲畢茶水。
「先生何意?」羅塔詢問。
「沒什麼,這場戰爭暫且按下吧,正所謂王不見王,他是個強者,在下只怕逼急了他們會做出什麼瘋狂舉動來,先放他們一馬。」還是擺著優雅笑痕,但他這番話卻讓羅塔頻頻皺眉。
「本王不懂先生意思,既然他是強敵,何不不趁早拔除?等他聲勢日見壯大,豈不威脅到了我們?」他的話令男人挑了挑眉。
「大王說的是。」但他想試試夏侯令的真本事。「那大王認為我們該如何攻?就率眾打入盤陽谷?抑或是等待援軍到達斷了令軍補給與退路?」反問,男人把玩手中青馬小杯。
青馬小杯在耶律得族中代表崇高無上的身份,唯有皇親國戚與至上貴賓才得以使用,這有點類似中原的階級制度,唯有大官才能乘轎穿絲綢,其餘就算商人也只能著布衣騎馬代步。
中原文化正一點一滴收化外族,這點在小小一隻杯子便能窺伺一二。
羅塔聽聞男人所言也陷入了沉思,他並非只是一味依靠男人。「本王以為先在此消耗他軍物資、斷其後路,待過個半個月他方必軍心渙散,屆時招降,若不屈則立時攻入,在糧食不足下本王相信他方勢必喪失戰力。」他思考過後說著。「軍師以為如何?」
「可行,就依王意思行事。」他相信夏侯令絕非囊中物,不會如此簡單就被收服,因此,他臉上笑容不改,依然悠哉愜然。
令軍帳內
冷淡褐眸掃過外邊生火煮飯的士兵,唇邊漾上一抹殘笑,夏侯令面上有著讓人不寒而慄的神情,似乎思量著什麼,也像憤怒到了極點的平靜。
反將一軍,一切本都該在掌握之中,卻沒料到對方來了這著棋,生平第一次嘗敗,竟連敵人面孔都未曾見過,更遑論其他的。
手指輕敲著檀木案,如今被困盤陽谷,前無進路後無退路,若不能脫困己方恐怕就要因缺糧而投降。
正在夏侯令煩惱之時,李奕適時走了進來。「看來對方略勝一籌呢。」笑說,完全無視自己主子陰霾的神色。
「鹿死誰手猶未可知。」冷冷道,黑眸一橫,硬是抹殺眼前下屬的笑。「有事麼?」
李奕聳聳肩,淡然口氣。「沒有,只是想詢問你是否想到了對策,我計算過了,以我方的糧食和種種配備來看,最多只能撐上十天,十天若不能脫困,我們恐怕都要餓死在這地方了。」十天,十天能做什麼?韃軍軍力之盛根本不是他們現在所能應付,更何況......根據探子飛鷹傳書回報,剎宇已經加入戰局,他來的目的主要是為此。
「你知道剎宇一族已經歸順於韃軍了麼?」話畢,就見夏侯令望著自己,以讓人發毛的陰鷙。「雪上加霜,是吧。」原以為自己的語氣會激怒男人,只是沒想到他竟是以手撫額,顯得格外平靜。
「無妨,若要脫困我方勢必不得與他正面交方,他們合流一事只是讓日後的戰爭更加難纏膠著罷了,對現在局勢並無影響。」他很明白,以現在的局面要勝,唯有智取一途。
氣盛者,不攖其鋒才是善道。
「嗯......」他佩服夏侯令的冷靜,在這樣時候還能無誤的判斷分析,不受外物影響恐慌,這樣的人有王的氣息,那是當今宇歷皇帝所沒有的霸氣與智慧。
「好了,無事你便可以下去發落事務。」下達命令,男人開始思量該如何反擊,盤陽谷......地形崎嶇難行多掩蔽行蹤之怪石草叢......但又如何,若敵方不攻入,這些地理條件便無用處......
沒理會離開的好友,夏侯令閉目沉思,連天暗了都沒發現,直到──「啟稟將軍,請用晚膳。」一士兵聲音在帳外響起,帶回他遠颺的思緒。
抬眸,夏侯令淡然說道。「端下去,我不餓。」言罷,他繼續思考著其餘可行方法,無奈時刻分分過去,他依然毫無頭緒。
氣悶,但更多的是佩服,竟能被逼至此田地,他不得不大大讚美敵軍軍師。
正當他嘲諷著自己時,那端晚膳來的士兵再度出聲。「屬下斗膽請問將軍是否在為受困盤陽谷一事煩惱?」手上還是端著簡陋的餐點,原來他根本沒有離開,只是夏侯令過於專心,忽略了他的存在。
「嗯?」看了眼士兵,夏侯令唇角勾起興味。「你難道有什麼好方法?」問,士兵對自己多半敬畏,若非要事絕不會輕易靠近。
沒想到將軍會理睬自己的話,士兵開心的低下頭。「是,啟稟將軍,屬下確有一謀,就不知將軍認為可不可行。」
「說。」
「古時有名士借風火燒連環船,此計我方也可行之,七日後風向由西風改為東風,我方可藉此機會在上風處往下風處發射火箭,風勢強大助長火苗,分散敵軍注意;七日後亦是漲潮之日,海水進入盤陽谷,我方可造船走水道,以海路脫困。」火攻只是個障眼法,真正的目的只是要以水路撤退。
因士兵所言而瞇起眼,夏侯令打量起他的面孔。「你叫什麼名字。」一小小士兵會有如此見解與對天文的瞭解,他不認為。
感受到夏侯令試探氣味,那士兵一笑。「屬下劉育。」一頓。「屬下幼時家中尚有些小錢,讀過幾本書。」也算是解了將軍眼中的疑問,他依然將頭垂得老低,一抹無法察覺的淺笑掛在眼中,滿是計算光輝,無奈低垂的頭讓人無從觀察。
聞言,男人瞇起了眼,輕笑了聲。「沒想到我軍帳中有此人才,過往可真埋沒了你,今後你就留在我身邊,為我獻策可好?」問,讓人摸不清是真心或虛探,就見士兵喜悅的亮了眼,說道:
「多謝將軍,能得此殊榮乃屬下之福。」這個男人可真危險......所有表現在臉上的神色都讓人無法捉摸臆測,看來往後還是少與此人有正面接觸為妙,心中暗暗思忖,只是他面上還是那開心的笑。
在接納劉育意見後夏侯令便命士兵七日內造船三十艘,造火油箭七千支。
時過六日,一切都在計畫之中,韃軍封死唯一出口,而風向也有著些微改變,明日便會完全轉為東風,屆時便是計畫展開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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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日,天時地利人和,一切就緒,無奈老天不作美,夜色,失去明月照耀,空氣中瀰漫著濃霧,讓人看不清一切,朦朦朧朧,只有個淺淺的影子。
雖然如此,這仍不改夏侯令計畫。
夜有夜的寧靜,星有星的孤寂,而戰場,自然有戰場該有的肅殺,只是在夏侯令掌握下,一切還是如往常一樣,有著營火與軍帳,好似什麼事都不會有。
季節性的東風不停吹送,仍是化不開濃霧,時辰到,夏侯令冷冷開口。「弓箭手就位,號令一出立即放箭,擾亂韃軍注意後以最快速度到達海潮旁上船。」冷靜無誤的下達指令,一身銀袍,宛若戰神下凡,高傲神情不見一絲急躁不安,夏侯令有名的便是處變不驚的氣量和冷靜判斷的智慧。
靜靜聽著將軍指示,眾兵抱拳稱是。
望了眼山谷口,冷笑在夏侯令唇畔蔓延,他忽然叫住一名士兵,交代了些事情。
時間在緊張時刻過得特別緩慢,眾人為此逃脫大計全副警備,就怕出了什麼差錯,然只見夏侯令悠哉飲茶,眼中透出無法理解的笑意。
李奕上前。「不知何事令將軍如此開懷?」他問,跟著眼前男人幾載,自然明白這笑的涵義。
「沒什麼,送個大禮給韃軍軍師罷了。」
還希望這禮物他會喜歡。夏侯令心想。
一刻過,黯淡無光的天空忽然滿佈流箭,點上了火,箭一落地便熊熊燒著,且因三日東風,火勢蔓延更加快速,只見平時驍勇善戰的韃軍隱沒在因火焰而更加模糊的濃霧中,無法猜測他方現在情勢如何。
而令軍,則趁此退離盤陽谷,以海路離開。
就在船行之時,盤陽谷傳來一憾天震地的爆裂聲,沖天火焰將夜空點得明亮,煞為壯觀,卻也令人膽怯,在這樣的火焰炮轟下,絕無倖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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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場戰役雙方並無輸贏,或許該說沒有實際的損失,耗時半年結局卻是如此,聽來雖令人氣餒,但實際上,此戰震撼了中原各家,無論是平民百姓,或是諸侯、揭竿起義者。
眾人皆讚歎著這為期六個月的戰爭,為了夏侯令的冷靜判斷,也為蒙天韃軍神秘軍師的巧智多謀,這是場精采的戰役,讓所有人驚歎。
但當然的,這同樣使許多野心家有了危機意識,或許是人心惶惶,許多謠言紛紛傳了出來,有人傳言韃軍軍師便是痕星轉世,也有人說夏侯令就是痕星本人,更有人說令軍之所以得勝,完全是因痕星相助,眾說紛紜,終究沒個准。
流言迅速蔓延開來,傳至夏侯令耳中,怒不可遏;然相對的,事情也傳入了遠在永青城內的宇歷皇帝。
古傳星辰降便代表著改朝換代,又有謠言指出夏侯令得痕星幫助,這意味著什麼?不就是說他有謀反之心?!
因此,皇帝與其心腹無不惶惶不安,思量著壓制方法。
距離盤陽谷一役過了七日,令軍順利脫逃,順利回到原駐守地,為了打探敵軍軍情,夏侯令譴人重返盤陽谷,裡面是意料中的狼籍混亂,但有一奇處,沒有屍體,除了幾根斷裂破損的旗子外,什麼也沒有。
聽著回報,夏侯令蹙起劍眉,思忖著,那夜因濃霧而視線不清......
「難道!」一驚,他叫喚帳外士兵。「傳前幾日獻策之劉育。」手緊握成拳,夏侯令刷白的臉顯示出他此刻的震驚與憤怒。
士兵銜命而去,沒多久就見他滿臉為難恐慌的回到帳前。「啟、啟稟將軍......全營內......沒有叫劉育的士兵。」囁嚅說完,感受到讓人發寒的視線,他將頭垂低,只怕一不小心便沒了腦袋。
瞪著眼前畏縮的守衛,夏侯令深深吸口氣平息自己情緒。「我明白了,回到你的崗位。」被玩弄的羞憤感緊掐著他的心臟,讓他瀕臨窒息。好一個軍師,他這行為算什麼?示威?羞辱?
好,太好了,夏侯令從未被人如此玩弄,這筆帳他記住了!
偽裝成士兵潛入令軍獻策,讓自己脫困,然後再利用必然出現的濃霧混淆視聽撤退,這場戰表面上是自己得利,但實際上卻是一敗塗地,以敵之策迎敵之士,令軍顏面何在?!
將視線調回案上,夏侯令嘴邊泛起冰冷笑痕,似淬了毒般,讓人不得不戒備。
日光高照,北方鮮少雨水,空氣多半乾燥,除了夜晚如水的沁涼外,溫度可真讓人大喊吃不消。
望著萬里無雲的蔚藍蒼穹,一抹淺笑掛在藍袍男人臉上,如此愜意如此儒雅,若不是週遭忙進忙出的士兵,不會有人將他和戰場聯想在一起,這樣的人合該待在如詩如畫的江南,佐以撲面杏花雨與飄逸的柳絮,在堤岸與其他文人雅士吟詩作對。
手中折扇輕搖,掠起頰邊黑髮,是瀟灑,更是說不出的高雅。
以扇掩唇,企圖遮抹那抹淺笑。算算時間夏侯令也該發現了......就不知他作何反應呵,是暴跳如雷呢,還是隱隱忍著怒氣等著報復?
他是頭冷靜的豹子,有著令人稱讚的耐性,他必然記著,等待下次機會來臨,此著棋本是要延續戰場,更是要徹底激怒他,他想測測看,他究竟有多深。
正當男子神遊時,羅塔王無聲無息到了他身後。「先生在想什麼?」問,同樣看向蔚藍天空,似乎想猜測出男人此時心思。
「沒什麼。」平靜回應,男子回以淡淡淺笑。「有事麼?」沒有其餘人的畢恭畢敬,他的對答依然讓人皺眉。
只是羅塔王不甚在意。「就先生能在此看天麼?」笑說,有幾分揶揄口氣,但很快的就見他歎了口氣。「我只是想念遠在家鄉的妻兒,南下至今已有三年,雖有書信來往,但思鄉之情益發深厚......先生可能體會?」記憶中愛妻的笑仍然清晰動人,無奈他只能任憑思念奔流,無法實現。
望了眼身旁思鄉的王者,男人笑著搖搖頭。「不能。」
歎氣,羅塔王闔上眼感受撲面而來的炎風。「先生無家麼?」
聞言,男人保持沉默,不願回答,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順著飄飛的髮絲,有意迴避。「大王還是回營吧,天熱,對身體不好。」他所言讓羅塔王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只好拍拍男子的肩,離開。
戰爭殘酷,這點男人比任何人都明白,就不知與令軍之亂纏惡鬥何時方能休止。
再度看向天,輕輕歎息飄逸風中,無人察覺。
天色漸漸沉落,黑夜取而代之,點點瑩星閃爍不已,銀月盤據一方,天空煞是精采,只是那冷風吹散了想出外欣賞的興致。
寒風撲戰甲,溫度低得連水都要凍結,萬物彷彿陷入了沉眠,只剩下不停跳躍的營火。
坐鎮將軍帳,夏侯令冷眸注視著方從永青城快遞送至的急檄,他面無表情,唯有站在他身旁的李奕明白他此時怒氣高揚,殺氣高得讓人不敢靠近。
「信內說了些什麼。」賭著腦袋安危開口,他一邊注意著夏侯令神色,一邊臆測皇都送來的奉檄內容。
抿緊嘴,接二連三的變數讓他感到疲倦,將信遞給好友,不發一語。
接過信,李奕仔細閱讀著,只見他臉色益發蒼白。「混帳!」咬緊牙握緊拳,他憤怒至極的重擊壇木案,發出巨響。「皇帝腦子到底裝些什麼?!他竟要我們退兵!」怒,從未如此震怒過,李奕看著夏侯令,起伏甚大的胸脯說明他此時激動。「為什麼?」詢問,沒有原因,與韃軍之戰未果,絕對沒有道理撤軍。
夏侯令聞言瞇起了眼,唇邊反態的扯起一笑。「因為恐懼。」冷冷說著,迎視男人視線,他繼續道。「你應該有聽到外邊的流言吧,痕星的傳言,我想這些蜚語流言也傳到了他耳中,以他的多疑和戒心......這些就能夠解釋了。」因為害怕哪......怕他真的叛變,怕他勾結韃軍。
「該死的......」恨恨說道,李奕忽然想到什麼般。「他召你回永青城後......會不會褫奪你的軍權?」不無可能,以宇歷皇帝的心思和週遭佞臣讒言,這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
「呵,一定會,李奕,你是要跟新主子呢,還是要就此退離戰場?」悠閒的問,好似已經接受了一切,也像這等大事無關痛癢,夏侯令一臉淡然,只是多了些笑意。
歎了口氣。「我要跟的主子只有你一人,若你不上戰場,我自然退下前線回家當我的富大少。」
聞言,夏侯令唇邊的笑更深幾許。「就算明白我有意奪取天下亦不改初衷?」話一完就見男人拋給自己一記白眼。
「你的意思我一開始就知道了,我也十分贊成,宇歷暴政早讓我無法忍受,也因此我才投身軍旅盼,望以棉薄之力為天下蒼生爭取和平,你的問題問得傻了。」歎說,他至今仍能想起路邊那因宇歷暴政而無飯可吃的孩子。
「既然如此,那你願不願意為我留在軍中......就算我離開了令軍。」好友的話讓夏侯令十分滿意。
「你有何意圖?」
輕笑幾聲,夏侯令喝了口熱茶。「我要你繼續留在軍中,煽動叛亂。」平靜說著讓人震驚的話語,面色不改。
挑起眉,李奕對他拋以懷疑目光。「你要我留在軍中說服眾人脫離大恩皇朝歸於你?」這樣一來就不必事事順著宇歷,他更能正當行動。
「正是如此,你可願意?」這件事有著無法估量的風險,這點他相信李奕也明白,若他不願,自己當然不會勉強,不過他很清楚......
「願意。」這好友可不是白當的哪。以兩人交情與對時局的不滿,李奕沒有拒絕的可能。
就是抓住這點。夏侯令眼中閃爍著幾許光芒,讓人猜不透的深沉。現在就只要回去演一場可笑的兄友弟恭的劇碼就行了。
行軍千里,揚沙萬丈,高掛天空的艷日散發著讓人睜不開眼的光芒,褪去蒼翠草衣的大地此時除了褐黃沙丘外,只剩下因日光反射而耀眼的戰甲。
羅塔王採納了男人的計策,退離盤陽谷轉至九曲,九曲與原戰地相隔甚遠,根據男人的說法,夏侯令這號難纏人物自然有人抵制,不需勞動到自己人力,因此,蒙天韃軍轉戰九曲──中原新興軍隊,由陳可善領軍。
『這株剛冒出的芽必須先拔除,未免他作收漁翁之利,且打下九曲對於未來南下之路大有幫助,一避開大恩重兵鎮守的要地,一九曲人民皆擅製作長弓長矛,一但攻下便不擔心兵器來源。』
這是軍師所言,他似乎不願和夏侯令多作戰事,故轉移目標到九曲,雖然不認為己方攻不下令軍領地,但連日戰事下來,羅塔王也明白這夏侯令絕非易與之輩,若能不接觸自然是少接觸為妙。
故,韃軍再度西走,不知是男人高估亦或是韃軍真有實力,九曲陳可善節節敗退,見此,男人靜笑不語,只是搖著扇子思量著什麼。
『大王,就在下觀察,陳可善並非想像中那麼難纏,在下認為您一人即可面對。』男人說著,唇邊隱隱藏著笑。
『還請先生明說。』
『在下要離開一陣子。』話一出就見羅塔王臉色一變,他隨即陪上安撫笑容。『大王請放心,在下會隨時與您聯繫。』男人說著,慧黠褐眸漾著點點光輝,心情頗佳。
『這......能請先生說明原因麼?』雖然並非男人不可,但經年來的戰爭讓他習於依賴男子智慧,以致於他一說要離開,羅塔便顯得不安緊張。
笑著搖搖頭,男人保持沉默,見此,羅塔王也只能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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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蕩蕩的軍旅,越過了綠茵草地,穿過千年古城,一路南回,路上百姓見此並未感到興奮,只因他們都明白──戰爭還沒結束。
未果的戰局,離開戰場的軍隊,無論是朝哪個方向想,都讓人感到不安恐慌,令軍一向頗受民心擁戴,但如今舉動卻讓所有人失望透頂。
沒有人知道為何夏侯令要離開北方戰局。
雖然戰事沒有得到勝利,雖然受到不少百姓異樣眼光看待,但令軍士兵依然挺直著背,一步步有力的邁著步伐,經過三個月的長途跋涉,他們終於回到了永青城──大恩皇朝的首都。
一如經歷過的各城市的目光,皇都內的百姓雖列隊歡迎,但眼神隱約透漏著責備,見此,夏侯令沒多作反應,只是領著士兵不急不徐的穿越人群。
走至皇城外,他讓李奕領著眾人在此等待,俐落下馬,走入永青城,本該文武百官列隊歡迎的,但皇城內冷清得彷彿連鳥叫聲都分的出來,寧靜而死氣沉沉。挑了挑眉,他倒想知道皇帝想做些什麼。
大步向前,他連忙進忙出的太監都沒看見,昔日熱鬧的皇城如今彷彿沉睡一般,嗅不到絲毫人氣,越走越發覺得怪異,忽然!
無數枚銀針自四面八方急射而來,一驚,夏侯令抽刀橫檔,翻身閃去此番攻勢,然一波平一波起,銀針過後便是大刀直劈,對手身手之矯捷博得他幾分讚賞。
「來者是誰?」問,低沉語氣總是聽不出喜怒。對手不答,只是交換眼神後繼續輪番搶攻,異域服裝讓夏侯令一時搞不清楚狀況,無暇多想,致命攻擊再降,任他自小苦練,但同時間面對七名不知底細功夫來路的敵人,也顯左支右絀。
敵人攻擊時必會分為兩列,左右夾攻,如此一來能使對手無處可逃,亦能互相支援,這很明顯的是經過精密訓練和計畫,對手想必是衝著自己來的。
瞇起眼,沒有多餘耐心再作纏鬥,夏侯令看準對方衝過來的時機,抓住第一人的肩膀推往左側,低身閃過第二者之狠劈,側身輕旋,再躲過第三人,望定目標一時錯愕,手中揚炎刀順勢一劃,取了對方人頭,鮮血如花綻放。
剩餘的六人見此除了大吃一驚外,便是憤怒,提刀之勢更加兇猛,見此,夏侯令冷冷一笑,右手拿刀,左手緊握著數枚銀針,銀針上泛著淺淺紫光,是餵過毒的。
等待對手衝過來,手中銀針如雨般灑出,敵人沒料到他竟暗藏一手,六人有五人中針,唯有最末者察覺不對閃了過去。
中了偷襲的五人發出了尖叫聲,在看見扎入身上的銀針時,以著夏侯令聽不懂的語言咆嘯叫囂著,那銀針是夏侯令計殺那第四人時從他身上取來的,照這些刺客的表情看來,那針上的毒恐怕是無解。
黑夜般的眸子一沉,唇邊露出嗜殺笑容,夏侯令緩緩上前,手中上有三枚銀針,目光瞟向剩餘的那人,只見他黝黑臉龐血色盡褪。
害怕的往後退著,那人嘴邊喃念著聽不懂的話語,照推測該是求饒,見此,夏侯令也不想多作刁難,既是聽命於人,那麼殺了這些走狗也沒用處。
明白這些人是誰指使,也不想多浪費時間,他轉身大步走往聖恩殿,那是大恩皇朝帝王接見下屬的大殿,踏上雕龍畫鳳的華麗階梯,佇立在大殿外,紅柱上有著金碧輝煌的金龍,靜立著,照君臣之禮,無宣照他是不得私自進入的。
果然沒多久,就見一太監緩緩走出,面上堆滿了笑容。「九王爺,陛下有請。」和氣的說著,瞇彎著的眼睛隱藏著什麼,夏侯令看得清楚,卻不點破。
「嗯。」微點頭示意,邁開腳步往前,將身後公公與刺客拋在背後,踏入鋪地的紅亮絨毯,夏侯令望了眼高高在上的主子,躬身行禮。「臣夏侯令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沒有行跪禮,身上透露出來的霸氣與不可觸碰的寒意是夏侯宇歷不敢輕易得罪他的緣故,更是皇帝仇視他的原因。
「皇弟你可回來了,真讓朕久等了。」堂中只有他們兩人,宮廷的那套繁文縟節省了些。「就不知方才七人可有讓皇弟盡興。」笑說,眸子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夏侯令,就見他毫髮無傷,這讓宇歷皇帝心中不滿。
果然是他指使的,那七人裝束是幾年前因敗於自己而聯盟的赤丹族服飾,此族人善刀法,那七人應該是赤丹王的獻禮......他讓這七人來殺自己,若成功,則歸咎於赤丹王有異心,且能除自己這心腹大患;若七人死於自己手上,宇歷便能昭告赤丹族,說他夏侯令傷害赤丹子民,如此一來不論何者,對他都沒有好處。
好一狠招。
不動聲色,夏侯令低下頭。「各壯士驍勇難擋,臣只是僥倖勝之。」
「皇弟過謙了,你可知朕召你回來的原因。」不想在其餘話題上多作纏鬥,宇歷皇帝切入重點,就見他褐眸中閃爍著勢在必得的笑意。
「恕臣愚昧,不知。」依舊低垂著頭,不必看便能知道堂上之人此時神色,夏侯令心中哼笑著。
「許多兄弟都已成了親,唯獨你一人,你是朕之得力愛將,更是天下百姓依賴的征遠大將軍,朕豈可讓你孤身一人......」言下之意非常清楚,他要為夏侯令配婚,這無疑是拉攏。
挑了挑眉。「多謝皇上好意,臣尚無娶親之意,且如今外患內亂頻傳,出世為仕便該以天下為己任,豈可談論兒女私事。」
「皇弟此言差矣,成家立業本就該先成家,你總要有歸屬,有個妻室,年二十有八了,朕豈可再讓你寡身一人,且遠征之大任壓在你肩頭太久,我大恩並非沒有人才,是該讓你休息的時候了。」表情無限慈愛,但目光中卻有著較量的光芒,夏侯宇歷睨著堂下人,唇畔一抹冷笑。
「皇上說的是,此重任的確該換人肩負,多年征戰,著實是累了。」輕聲說著,讓人猜不出話中真偽。所有的局都布好了,夏侯令並不為此惡耗感到憤恨,臉上依然淡然。「一切就依皇上意思行事。」
聞言宇歷大喜。「好,朕認為王丞相之女王芸昀婉約溫柔善解人意,於你再適合不過了,皇弟以為如何?」
「依皇上意思行事。」沒有拒絕的打算,夏侯令回視宇歷一眼,那目光盛載了諷刺和挑釁。「若無事容臣告退。」見到刷白的臉,性感薄唇淺淺一勾,勒出更多的譏誚。
得到准許轉身離開,門合上,他聽見了高高在上的男人,憤怒的吼聲。
步出永青城,李奕隨即迎上。「怎麼了?」問著情況,他焦急的神色和夏侯令恰成對比,只見他一派悠閒。
「就如我們所料的那樣,放心,一切照計畫行事。」低沉嗓音笑說,那笑多了抹殺意,但他隱藏得很好。「記著,保持沉默。」打著暗示,夏侯令看了眼他。「別讓兄弟有多餘的死傷。」
歎了口氣,李奕不知該為男人的泰然處之感到憤怒還是佩服。「我明白。」回答,就見夏侯令牽過自己的馬,上馬,驅策離開。
軍隊回城本就歸屬於兵部所管,李奕領兵進入永青城。
駿馬奔馳在人散去的街道,幾陣悶雷後大雨忽然落下,驚走了所有擺攤買賣的小販和熙來攘往的百姓,馬兒奔跑如風,沒一會便到了王爺府,下馬,就見所有下人排列在側迎接,讓小廝牽過馬兒,他揚手要眾人入內避雨。
迎上來的總管報告著家中大小事,所有人皆忙碌著,因他的歸來,就在換去一身濕衣後,一家丁上前。
「啟稟王爺,有一人求見。」
「哦?」他方到府便有人前來,無論從哪方面來看皆不合理,除了李奕外他無特別交好的友人,若是欲攀親富貴的官人,也不會挑選這時機......感到好奇,他再次開口。「可知對方姓名。」
「他沒說......」下人一頓。「可要小的去問明白?」
「不必,請人至花廳稍等。」下答命令,男人簡易束起黑髮。他倒想知道是誰、又是為何,如此迫不及待的上門求見。
簡單處理過自己儀容,夏侯令便至花廳,由他寢樓到花廳經過一園子,園內百花不提,最奇特的是分設其中的各式鈴鐺,風一來,叮鈴不絕,煞是悅耳,而此時春風徐徐,風鈴自然響得熱鬧。
穿越拱門,經過的下人皆恭敬行禮,到了花廳口,一藍袍儒生閒適的坐在紫檀木椅以上,那幽靜的氣度一看便知莫測高深。
挑了挑眉,他緩緩走了進去。「讓先生久等。」道,以獨有的漠然神色,夏侯令坐上屬於自己的主位,不著痕跡地打量對方。長髮簡單的以木簪綰起,藍袍有些老舊,此人並沒有現世書生那追求浮華富貴的頹靡氣息,相反的,這樣樸素的裝扮倒讓他有些出世味道。
「九王爺遠征方歸,是在下冒昧來訪,還望王爺不責怪才好。」笑著客套,當然明白堂上男人暗地裡目光的意思,來客並不在意,保持著笑中溫雅,這讓他更蒙上一層看不透的光暈。
「不知先生造訪何事?」過於客套不是他夏侯令的風格,直接了當,這省去許多麻煩,但也會讓人感到犀利難纏。
隱隱的挑起眉,很顯然男人對主人的開門見山感到訝異,臉上笑意不改,他開口。「素聞王爺驍勇善戰,為大恩江山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在下特地前來一觀風采。」對方直接,但他可不想這麼早就攤牌,找了些不相關的話題,男人巧妙的躲過核心問題。
「哦,那麼如今一見,不知可有折損先生心中想像?」慵懶的以手支額,那狩獵般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盯著眼前人,夏侯令當然明白這人在和自己繞圈子,他在考驗自己的耐心,也在探自己底子。
「名符其實。」錯開折扇輕扇著,徐風掠起落在頰邊的黑髮。
「那先生還有要事麼?」若不坦白來意,這話便成了逐客令,夏侯令望著眼前人,總覺得他有幾分熟悉,卻說不出這感覺從何而來。
「是這樣的,當世亂局,有抱負者無不擇主棲之,願一展長才留名青史,在下亦然,聽聞王爺不只計謀高妙,更是知人善用,故在下特來拜訪,願歸屬於王爺麾下以盡其力、效其忠。」意思很清楚的表達出來,他是來投靠的。
一笑,夏侯令並不認為男人來意是這個,但目前情勢,他也不點破。「那先生可要失望了,不久前我兵權便已轉接,如今我只是『九王爺』而已。」
一愣,男人面上現出錯愕神色,但很快便消失無蹤。「無妨,既然不能和王爺一同遠征,那麼能隨侍王爺身側學習也是在下之福。」反正不管怎麼樣,他都要留在他身邊就對了。
這意思清楚的表達給堂上男人。
這人渾身上下透漏著迷霧般的氣息,不可臆測不能窺視,彷彿已經探到他的底子了,卻發現那只是他的另一個偽裝,他是想好好摸清楚他。夏侯令在心中想著,勒著不明笑意的唇給人不懷好意的感覺。
「好,還望日後能與先生互相切磋琢磨。」
「王爺謙虛了,在下蕭亦丞,還請王爺多加指教。」報上姓名,計算的光芒在心中跳躍著,男人望著夏侯令的那抹笑,明白,這場由自己開局的戰盤即將開始。

第二章
車動,則包不保矣;車不動,則難擒帥,士不移,而將難動;然士移,又難全局勢。
歎了口氣,蕭亦丞望著眼前殘局,僵持的局面難以打破,來勢洶洶的攻擊讓他不知該如何防,也不知該如何進。「王爺這手棋真把在下逼到了末路。」以扇掩唇,他還在思量著。
眼一動,將身在敵陣的包調回,吃了威脅性極重的馬,如此一來車便得了自由,無須顧慮太多。
這妙手挽回局勢,但只見夏侯令挪手輕移,情勢再度回到令人皺眉的棘手。
「噯噯噯,無力回天。」歎著,蕭亦丞面露苦笑,這不知道是他第幾盤的敗棋了,這夏侯令行棋狠辣決不給人留後路,為了輸贏下狠招自是當然,但他走的路線總讓人感到不舒服。
這人的棋有股邪氣,讓人不安。
好像你這手破了,但只是圈套中的一環,一步一步被咬得死緊,怎樣也脫不出個活路來,難纏難纏。
人說文如其人,只因文章中寄托了那人的思想精神,那麼棋呢,能看出一個人的思維,探出他個性的明暗,夏侯令擅埋棋,總有讓人驚異的暗計,每一步都讓人難以招架,這便如他的性子,陰沉難測,待發覺不對時,早難掙脫。
眸子瞟了眼注視棋盤的男人,蕭亦丞收起手中扇。「在下服輸。」又輸了,但他面上沒有絲毫受挫模樣,反倒一派自若全然不放在心上。
夏侯令黑眸看了眼對面研究棋盤的男人,他薄唇一掠。「先生可有認真陪我下過一局?」他很清楚,蕭亦丞絕非如此而已,他在隱藏自己實力。
至於隱藏什麼......一笑,夏侯令只是望了眼面前男人,有沒有隱藏於他都沒有影響,他能藏,自己也可以。
聞言,蕭亦丞一笑。「王爺此話可高估了在下,輸棋就是輸棋,哪還有什麼認真不認真,面對王爺此等高手,不認真......不就要等著被痛宰了麼?」目光閃過幾縷沉,男人撥了撥落到胸前的長髮,對夏侯令那猜不透的眼神暗暗不安。
「先生過謙......」語氣一轉,夏侯令直直望著面前儒生。「實不相瞞,有一事困擾著我,不知先生可否為我解決。」
難得聽見夏侯令以如此口氣說話,雖然明白一定是件麻煩事,蕭亦丞還是按不下好奇。「王爺請說。」
明白獵物已上勾,夏侯令面上勾起淺笑。「是這樣的,先生想必知道當今聖上調我回城所為為何,他希望替我找個門當戶對的親事,對象也已選定,是王丞相之女,我與王丞相雖無特別交情,但舍妹和王千金乃閨房密友,妹妹曾多次來府,為的便是那王千金。」說得婉約,但明眼人一聽就知道他話中有話。
既然婚事敲定,而他妹妹又不停上府談論,那麼想必被欽點成婚的兩人對彼此都沒有意思。
「然後呢?」大致明白夏侯令要和自己說什麼了,蕭亦丞仍不動聲色。
男人接著說道:「我希望先生能替我想個法子,退掉這門親事。」話一出就見儒生般的男人一驚。
「王爺此要求可真難煞了在下,聖上配婚乃浩大恩典,若不從可謂抗旨......」夏侯令眼中那抹譏諷他看得可清楚,但他蕭亦丞也非那浮動之人,怎會輕易受他挑撥。
看來就算脫了戰場,他們倆還是不得不互相較量。
「先生說得是,也因如此我才這般煩惱。」重新布起棋局,夏侯令說道,無波的臉龐看不出他話中的煩惱。「誤人一生乃罪大惡極,就算事情是我無法掌握的,這罪名依然。」他的話蕭亦丞聽得很明白,弦外音便是若自己不幫,不只誤了那女子一生,恐怕也會被冠上無情之罪名。
心中一笑。這夏侯令果然狡詐,不停的明示暗示,為的便是逼自己接下這苦差事,聖旨一下,哪是說改就能改的了?
看來他測試自己的成分頗高。
「其實也非不可......只是,王爺該明白的,這抗旨行為代價甚大,在下......」沒有相當的報酬,他不做。
雖然身為一軍參謀,也肩負天上宿命,但他的本質是個商人,賺錢是他最大的願望,這點不管他站在哪個點上都是。
「若先生能替我解決這事,任先生開出任何條件,我都答應。」他倒想看看他有何法子能解決這事情。夏侯令唇角泛起淺笑,看似因男人答應而喜悅,但實際上是為何,只有他自己明白。
真是豪爽哪,蕭亦丞心中笑道。「好,若事成,在下希望能得王爺在常雲的莊落。」常雲位於極為偏北之地,而夏侯令那莊園佔地廣大,其內栽植三種花木,四個季節有四種迷人風貌。
皺起劍眉,夏侯令稍稍猶豫,那莊院對他有特別意義......銳利眼眸盯著蕭亦丞,似乎想知道他為何要這莊園。「別的不好麼?」
一笑。「王爺這麼快就要反悔你的諾言了?那這筆生意我想也不必再談。」唇畔如春風般柔徐的笑依然,但語氣中卻有讓人皺眉的強勢。
「我明白了,一切有勞先生。」手再度挪動棋子,盤勢再開。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真要想個法子改變聖旨,那也不是簡單的事。坐在窗前,夏侯令對他看來頗是重視,分給了他一間華美至極的房間,且這樓就位在他寢樓旁側,往窗外眺不只能看見美麗的園景,更能聆聽到那動人悅耳的鈴音。
思考著下午的情景,男人不禁歎自己的好事,那常雲別院就不知值不值得這極具風險的危險差事。
蕭亦丞望著外邊一閃一爍的星子,月亮高高盤據在上,奪走了人的目光,但也因此,園中一草一木皆看得分明,他也看見園中之人。
是夏侯令,他和一個自己不認識的男人似乎密談著什麼。
挑挑眉,唇角充滿興趣地揚起,站起身,他以無法察覺的步法到了亭子週遭,藉著扶疏樹影掩飾自已行蹤。
那人便是李奕,自從夏侯令兵權被收回後,宇歷皇帝便讓朝中一位並不十分出色的將軍掌軍權,李奕對那將軍十分不滿。
面色不佳,啜了口茶,李奕沒好氣的瞪著眼前好友。「這就是你所謂的以退為進?我看不必等你造反,大恩江山很快就會被這無能將軍敗光了,你知道他是怎麼領兵打仗的麼?!就算是神兵神將讓他指揮,不死也敗。」抱怨,心中怒氣已到了無法壓制的地步。
睨了眼李奕,夏侯令輕笑。「這正好能考驗你的能力和耐心毅力。」調侃口氣,就見李奕握緊茶杯,頗有發狂之勢。
「說得容易,你可要小心在你真正取回兵權前那將軍就將人給整死了,屆時別說起義,你連兵都沒得帶。」他就是無法理解為何眼前人總是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他難道不擔心麼?
「此言差矣,有好友在,我夏侯令何憂之有。」依然是一派悠閒,似乎這等大事於他而言不算什麼,這等氣度讓躲於一旁的蕭亦丞讚賞。
立於樹蔭之下,再加上己身頗高的修為,蕭亦丞蹤跡並未被兩人察覺。原來令軍正面臨著危機......唇邊掠起冷笑,一抹精光閃過褐眸,抬頭看向天際,此時最亮之星有七,分別代表著七股勢力,蒙天韃軍、令軍、七王爺夏侯郁的郁軍、以民兵起義的漢軍......如今距離永青城最近且最有威脅力者便是蟄伏於皇城郊外的漢軍......
掐指一算,瞇起眼,蕭亦丞無聲無息的離去,一如他風般沉靜的到來。
就在他走後,夏侯令舉杯喝茶。「你有聽過蕭亦丞這號人物麼?」問,冷淡的眸中看不出什麼,但能讓他問出口的,就代表這人有著一定的威脅性和重要性。
搖搖頭。「沒聽過,這人怎麼了麼?」李奕回問。
「他是我府上新進的士,此人深不可測,渾身給人看不透的感覺......他讓我有種熟悉感。」斂眸望著晃動的杯中水,看著因月光而起的光波。
他的話讓李奕感到有趣。「因為和你很像麼?」他的話得來男人注目,但很快就被收回。
「不,他和我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人,他沉靜卻不冷,或許該說,他的冷看不出來,像......像風般不可捉摸。」一頓,喝了口茶,夏侯令唇邊扯起彎痕。「我倒認為他和那不知名的蒙天軍師有幾分相似。」他的話讓李奕瞪大了眼,張開的口不知該說些什麼。
許久,他才勉強說了句話。「不可能吧......他怎可能跑來你這兒呢?」更何況無論從哪一點來看,這都不合常理,身為一參謀,是不會擅自離開自己軍營,而且他還是到曾經交手的夏侯令府上來,這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我想是你多心了。」若真是他,那此人作風恐怕不只深沉難測,已經是瘋狂大膽了。
一哼笑,夏侯令再替自己斟了杯酒。「我也這麼認為,或許是我多心了,但無論如何,他是個能才,只希望他能真的為我所用。」目光瞟過不遠處的一棵樹,他輕笑。
對於他的話,李奕並未發言,他很清楚的知道,夏侯令這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今日說出這番話便意味著,那人永遠都只是顆棋子,不可能成為他真正的戰友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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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皇宮前,看著重重把守的宮門,蕭亦丞露出了抹莫測高深的微笑。轉身離去,穿越車水馬龍的道路,他步上位於郊外不遠處的酒樓,裡面小二慇勤的上前招呼。
「客倌要些什麼?本店今天有口為最重的麻婆豆腐,也有清香怡人的蓮葉包魚,還是公子想要最適中的魚酥蒸餃,無論哪樣包君滿意唷。」熱情的推薦店中『名菜』,其實只要知道門路和內情,就明白小二口中說的菜是什麼意思,每樣菜均是一種暗喻,指不同的姑娘。
輕勾一笑,啜飲杯中碧螺春,蕭亦丞目光依然停在窗外。「我要炒青椒肉絲和一盅百花釀。」唇邊的笑在接觸到小二驀然嚴肅的臉後更盛了。
「小的明白了,請公子到七天三雨房等待。」青椒肉絲和一盅百花釀是密語,店中並沒有這兩樣東西,只有深諳門路的人才懂得點。
蕭亦丞點點頭,起身熟稔的走至那讓人一頭霧水的七天三雨房。其實七天三雨房不過就是地下室眾多房間的第七排左邊第三間,是接待像他這樣客人的秘密空間。
推開門,裡面已坐著一黑衣男子,男人見他進入馬上起身行禮。
「蕭公子好久不見。」低沉嗓音給人不寒而慄感,黑衣人眼中有著絲絲血紅,彷彿眼中也已沾染了他手中的腥臭一般。
「默然,近來可好?」問著,揚起折扇,他輕擺招徐風。
「很好,公子呢?」
「不差,我今日來有一事要托付予你。」開門見山,過多的客套便可省下,蕭亦丞不等默然再問便率先開口。「我要你替我找人去煽動漢軍叛動,不論手段,要讓他們奮然而起,洶洶打入永青城,事情鬧越大越好。」褐眸閃爍著讓人退避三舍的寒光,男人面上的笑不減,只是多了股寒意。
「明白了,日期呢?」問,默然對原因並不多好奇,身為一個邊緣人,他明白知道的事越多麻煩越多的道理。
「嗯......七日後。」那天便是皇帝要當面宣夏侯令和丞相千金佳訊的日子。他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夏侯令那時的樣子,他很清楚,目前七大勢力令漢兩軍交好,或許該這麼說,漢軍是夏侯令的伏線,是他的王牌也是他為何能泰然面對兵權被奪的緣故。
一但兵變,那麼大恩勢必派兵討伐......呵呵,看著自己的軍隊打自己的王牌,夏侯令要怎麼面對呢?
唇邊露出淺笑,蕭亦丞喝了口茶。「默然,你在我手下做事多久了?」以輕緩口氣問,彷彿只是詢問今日天氣一般自然。
「七年了。」從不多語,這也是男人為他起了個默然名字的緣故。七年時光能夠改變很多,從愛笑的孩子到不甚言語的男人,七年太長太長。
「這樣啊......你會想走麼?」七年了,他出來闖蕩有七年了,這可真不是段短時間......
「默然誓死效忠公子。」他的話引來蕭亦丞一陣輕笑,歎氣搖頭,男人望著他,說道:
「傻子,你總不可能一輩子都替我做事,你也有你的生活要過。」一頓,喝了口熱茶。「等這事了結,我替你主持瑄兒的婚事,可好?」偷偷覷著男人神情,就見鐵打的冷漠神色瞬間爬滿紅雲,讓人想笑極了。「就這麼決定了,等到事情解決,你們回到西方去過日子吧。」
抱手一揖。「謝公子成全。」
揮揮手,蕭亦丞沒有說話,但從他帶著笑的眼中能看窺知,他心情頗佳。
這件事情算是了結,現在就是指婚的聖旨問題,站起身,他離開這稱不上有名的酒樓,回到王爺府。
一路上儘是辛苦討生活的老百姓,腦中閃過了些許畫面,讓原本悠閒高雅的笑容頓時消失,人生來便背負著自己的宿命,他亦然,只是這宿命太沉重,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如此樂天的人民何其無辜,競要為了在上者的無能而背負罪過,一但漢軍遭煽動打入永青城,最可憐的莫過於黎民蒼生。
搖搖頭,蕭亦丞面上露出自嘲笑容。他怎麼又心軟了......瞇起眼,他深深吸口氣,欲平定心中煩緒。
令王府內,夏侯令喝著茶,看著手中密件,深沉眸子閃著幾縷戲謔笑痕。
到郊外的酒樓去了,就他伏在永青城內的線回報,那兒不是個單純的地方,有不少富賈官人都曾經光臨,飯菜沒有特別好,論姑娘也沒花香閣的美,若不是其中有鬼,怎可能讓那些人紆尊光臨。
手指敲了敲桌緣,想起前幾個晚上和李奕密談之時,他感覺到的不尋常氣息,能無聲無息走到他和李奕身旁不被發現代表他身手了得,如果沒猜錯那就是蕭亦丞,他收斂光芒和藏起己身武學前來投靠,這怎麼想都不尋常。
瞇起眼,看著沉在杯底的葉渣,他笑了笑。是來搞破壞的吧,夠膽量混入自己身旁,每天跟在身旁美其名學習,實際上也是觀察和監視,他對天下大勢的分析精闢入裡,想必對現在的局勢也很清楚。
那晚他也聽見了不少......會從何方下手呢。
心中雖然泛著疑問,但夏侯令表現出來的動作卻非如此,他起身駕馬直奔埋伏郊外的漢軍軍營。
要玩就陪他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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歎了口氣,蕭亦丞邁開腳步,緩緩往王爺府走去。
深夜,明月高掛,春末的夜仍有些許冷意,綻放的花兒漸漸謝了,取代的是油嫩鮮綠的葉子,沁涼的空氣中隱約能聞蟲鳴蛙叫,夏日的腳步漸漸近了。
坐在寢室外邊的倚欄旁,望著下方蓊鬱的苑子,風一來鈴鐺輕輕叮叮,好不清脆,看著看著,有些風鈴因月色反射出絢麗的光芒,就不知這巧思來自何方,就他想,夏侯令野心勃勃,腦子裝的除了謀略外,恐怕不會有閒情逸致佈置庭院吧。
應該是出自女子之手,會是誰呢......百般無聊的想著,手中把玩著自幼便不離身的玉珠,聽說那是他打娘胎出來就跟著的,是證明他不凡身份的重要物件。
抬起手看著那圓潤玉珠,只見它在月光中隱約透出個字兒來──痕。
痕星的象徵,這該死卻無法擺脫的命運。冷然哼笑,蕭亦丞將痕星塞入懷中,披上了淡籃外褂,他走下樓去。
一出樓便見夏侯令正坐在亭子中飲酒,無故自飲,必有他愁。心中一笑,蕭亦丞走入亭中,開口說道。「王爺怎一人獨飲?」
冷然抬眸,夏侯令不語,只是喝著自己的酒,見此,男人也不勉強,自顧自己的坐了下來,可惜石案上只有一隻杯子。
叫住一旁婢女,他向她要了一盅茶一個杯子,不久茶便被端了上來,且有幾盤下酒小菜。
「王爺若有煩心之事不妨與在下談談,在下雖不才,但聽人訴苦倒也難不倒。」笑說,但這次他卻連個眼神也沒得到。
他今日倒是反常了,平常沒暗暗諷刺幾句不會罷休,如今卻連個字也不吐,看來他心中的那件事倒是煩他煩得緊了。
明白正煩著的人想要的是什麼,蕭亦丞識相的沉默不語,默默喝著熱茶吃著小菜,花兒暗暗飄著末香,驀然,一清脆的舞劍聲傳了出來,漫天飛舞的花瓣,看來是被那不明劍氣激起的。
已在王爺府待了個把月,卻從來沒見過人在半夜舞劍......瞧了瞧臉色凝重的男人,蕭亦丞心想,或許這和他心情不佳有關吧。
依然不說話,蕭亦丞也不多問,只是靜靜聽著劍鳴嗅著花香,落花飄至發上肩上,愈來愈多,看來是那人劍舞得愈來愈急。
輕輕撥去,忽一寒鋒架上他頸項旁。
「洛神,住手。」對女子喝道,但冷劍依然沒有收回,反而更靠近幾分。
洛神?有意思的名字。明明生命受到莫大威脅,蕭亦丞依然瀟灑自如,絲毫不受影響。
「他不是敵人。」夏侯令再次開口,這次洛神才緩緩收回劍,脖子旁的寒冷撤去,蕭亦丞卻還是輕輕笑著,轉過頭望向那女子,只見他眼睛一亮。
莫怪名為洛神,襛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腹如束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弗加,鉛華弗御。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豔逸,儀靜體閒......
果如洛神賦內所形容的,無論體態面貌,皆美得讓人屏息,只可惜面上那抹寒冰折煞了幾抹風情。
明白現在不是自己開口時機,他靜靜聽著兩人對話。
「這人是誰,我不曾見過。」洛神說道,言語中沒有女子對自己的謙稱,即便現在是民風開放的大恩皇朝,也不容得女子以如此無禮態度說話。
「他是我養的士,新來的。」輕聲回答,看得出來夏侯令對眼前女人有幾分敬畏。「你怎麼出來了。」
「難道我不能出來?」冷冷反問,洛神眼中透出幾抹殺氣。「你的面貌真是可恨......」瞇起眼,忽然出手,她一把抓住蕭亦丞,施展輕功躍至月華閣,那是除了清掃下人外誰也不得進入的樓閣。
見此,夏侯令立即提氣追上,只是他人未到閣前,便被女聲喝阻。「誰准你跟,給我滾!」他只能站在閣外往裡邊眺望。
站在庭院中,夏侯令緊擰眉頭,心中有些憤怒有些意外,但仍不失冷靜。
莫名其妙被拎進月華閣,裡邊儘是些佛經典籍,蕭亦丞在此的幾個月中並不曾見過這名女子,看來她是住在月華閣的神秘人。
洛神將手中人放了下來,她神態自若,由此可知她武藝非凡,略顯淡漠的為自己和男人添了杯茶,她說道。「既然是士,你應該會下棋吧,陪我行一局如何?」
「恭敬不如從命。」他總覺得這女子與夏侯令有幾分相似......是他多心了麼?
棋局開,此女棋勢與夏侯令截然不同,若說夏侯令陰險如蛇,那麼這女子便是大膽霸道,和她的個性頗有相似處,不拘小節,也因如此,自己輕鬆便拿下數局,但女子並不退卻,一盤一盤的和他下著,到了後面洛神下子的形勢愈來愈奇,愈來愈難化解。
露出遇到敵手的興奮微笑,幾個月來佯敗無趣極了,抬頭,就見洛神唇邊亦掛著正逢敵手的笑容。
「妙哉,你這手棋可真不得了。」斷了她所有生路。「和外頭那夏侯小子不同,你的棋坦蕩卻不容易預測,一個看似無用的小地方在幾手後卻躍居大位,你真的只是他養的士麼......你的實力絕不在他之下。」洛神悠悠說著,面上雖然還蒙著一層薄冰,但已有幾分人氣。
「洛姑娘贊謬了,在下怎可能勝過王爺呢。」笑說,手勢一頓,落一黑子取數枚白子,再度攻下一地。
瞅了眼蕭亦丞,洛神搖搖頭。「我並非日日被關在此地,我見過的局面比夏侯令吃的飯還多,知道的也比他多......就我判斷,當今與他不分軒輊者有二,一是蒙天韃軍那不知名的軍師,一是七王爺夏侯郁......」眼神一轉,銳利得讓蕭亦丞險些無法擋下。「你不可能是夏侯郁,那麼便是那軍師了。」她輕柔語氣說著,然她這語氣可是讓男人大吃一驚。
蕭亦丞面色不改,壓下心中震撼,他笑說。「洛姑娘可是高估在下了,在下乃一介窮書生,哪裡是那蒙天軍師。」好犀利的女子,竟一眼洞穿自己身份,就怪自己太過疏忽......要是身份暴露,這可不是笑一笑就沒事的。
洛神再睨了眼男人,她哼笑著。「又何必瞞我,我還知道你就是傳說中的痕星,是吧?」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人家都挑明了說知道,那麼再多的否認都只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多說無益。「姑娘如何得知在下身份的?」此事除了他一名友人和剎宇族族長外,絕不可能有第四者知道,就連韃君都不知道。
洛神一笑,她搖了搖頭。「直覺,一個人背負著什麼樣的命在出生時便已注定,你給我的感覺便是不凡,與皇親貴族的那股驕氣不同,你的氣多了抹超世,一看就知道是做大事的,再加上你棋下得忒好,幾番推論和研究,這結果不難得知。」
靜靜聽著,蕭亦丞露出苦笑。這意思是說......只要是有心人,誰都能察覺自己的身份羅。「既然在下身份已被識破,在下能否請洛姑娘幫個忙?」
「你是要我別和夏侯令說吧,放心,就算你不求,我也不會告訴他。」一頓,喝了口有些涼掉的茶,她繼續說道。「這樣好了,我孤身一人在此也無聊得慌,不如這樣,你來陪我下棋,下一盤我替你做一件事,如何?」
「姑娘此言差矣,能和洛姑娘下棋乃在下福分,怎敢奢求報酬。」總覺得這女子不凡,能與她多說多談,對自己未嘗不是一種學習。
「本姑娘說給就給,你儘管開出你的條件。」霸道說著,洛神眼一橫眉一豎,氣勢盡展,蕭亦丞就算有異議也不得開口。
「那就多謝洛姑娘了。」說完,再開新盤。
就這樣兩人徹夜行棋,直到天空翻白洛神才願意放他離開,一踏出月華閣,蕭亦丞錯愕的望著眼前人,是夏侯令,他不會在這裡等了整夜吧。
「你出來了,她有沒有跟你說什麼......」急促問著,蕭亦丞感覺得出來,夏侯令對洛神非常重視,否則他不會在這裡站一整夜等自己出來。
一笑。「沒有,洛姑娘只與我下了一夜的棋。」說著,就見夏侯令面上露出不知是高興還是失望的表情。
「我能與你談談麼?」他問著。
花香鳥鳴,遍地粉色花瓣,暖熱的酒送著香,與裊裊騰升的茶香相映,自成一股異香。
坐在昨日亭子內,兩人相顧無言,蕭亦丞低下頭,不知該怎麼起頭,夏侯令似乎也在思考該如何開始,就這樣,兩人默默吃完了早點,仍是不發一語。
最末,是蕭亦丞受不了率先開口。「王爺想和在下聊些什麼?」這人自己在外頭守了一夜不累,他戰戰兢兢下棋可是累了呢。雖說和洛神下棋十分有趣,但自從她點破自己身份後,總不自覺得的提防些,他想洛神當是發現了,否則不會輕易放自己離開。
夏侯令抬頭望了他一眼,復低頭沉思,俄頃,他輕輕歎了口氣。「她真沒和你說些什麼?什麼都好,請你告訴我。」劍眉上難得掃上了愁,或許該說,那是種無法名狀的悲傷。
瞧得出來,他渴望著什麼,而那『什麼』和洛神絕對脫不了關係,他沒記錯的話洛神對夏侯令並無好感,該說是厭惡至極,然這男人卻處心積慮想知道任何關於那神秘女子的事情,這樣奇妙的關係倒是勾起蕭亦丞的好奇。
只見他輕輕一笑。「我們談了很多,卻也什麼都沒談。」打著啞謎,就見夏侯令蹙緊了眉,甚是不解。
「還請先生說明白。」不顯急促,但從他神色中不難察覺,他異於平常的激動,怎麼說呢,這人絕對不會洩漏自己情緒半分的,但如今緊握的手和期盼的眼神卻再再顯示出他心中感情。
捧茶就口,蕭亦丞點點頭,也算饒了他。「我們只是下了整夜的棋,談的也只是棋面上的事情,對於王爺你,洛姑娘絕口不提。」是了,絕口不提,如此一來他便有深入探問這兩人關係的機會與空隙。
絕口不提,夏侯令勢必追問。
果不其然。「當真一字不提?」他問,緩下了脾氣,喝了口酒,收住面上情緒。
「是的,恕在下失禮,敢問王爺與洛姑娘的關係是......」洛姑娘雖是稱呼姑娘,這洛神美是美,但仍隱約看得出來是個四十來幾的婦人,只是她一身俠女打扮,且渾身散發的精神讓人忽略了年紀。
夏侯令深深看了眼面前男人,語氣陡然下降。「與你無關,既然她沒說什麼,我也不多問,你下去休息吧。」這忽來的脾氣讓蕭亦丞不解,但他仍大約明白,這兩人的關係不容人刺探。
一笑,他起身行個禮。「在下告辭了。」說完悠悠然的離開,留下夏侯令獨自飲酒。
亭子再復寧靜,取名為鏡水樓台的亭子此時丁點聲音不發,連在簷上啁啾的鳥兒也不知不覺的飛遠了。
明白男人已然走遠,換下一臉憂愁,夏侯令轉著杯子,看著因水溫而轉青的花紋,眼中儘是殘虐。洛神啊......讓他想想她該置於哪個定位,蕭亦丞看來對她頗有興趣。
走在石階上,黑眸閃爍,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掛在嘴角,看來他是找到夏侯令的弱點了......洛神,他定要查清楚兩人關係。
拐了個彎,蕭亦丞走回自己房內,執起毛筆蘸墨,字龍飛鳳舞地揮灑於白紙上,筆擱,拿起紙張抖個幾下讓墨跡乾涸,他唇上掛著許久未見的笑容,那貓兒逗弄老鼠的森然淺笑。
自床底下抓出只懶洋洋的貓來,拍拍貓兒的頭,將信件縛於花花的貓腳上。「小花兒,替我送信給沈大娘,請她替我查查吧。」笑說,便將貓兒置於窗外,不一會便不見貓影,蕭亦丞這才卸下笑容。
接下來便是婚約之事......既然有了現成的棋子,不好好擺用一番,豈不愧對商道?
轉身走入後室沐浴,若要說這王爺府哪裡好,或許就是這無時無刻只要想要便為君準備的浴池好。臉上露出滿足的笑,褪去衣衫後泡入溫熱舒適的水中,那讓他緊張了一個晚上的神經好好鬆弛了下,濛濛然,竟也迷迷糊糊睡了去。
待醒來已是下午,所幸這水有人加過才不至於轉涼,起身,蕭亦丞為自己舉動感到好笑,數多年來他未曾如此鬆懈過,如今不過是個浴池罷了,竟將他收買了去。
穿上衣物,用過餐點,他一出房門便見夏侯令正在庭院中練功,素聞他是個舉世難得的文武奇才,光是帶兵打仗這點便就要人佩服不已。靜靜看著,夏侯令擅長用刀,和他個性略有不符,但那不是重點,見他所用刀路,狂野似焰,一如他在戰場上給人的感覺,熾熱難當,若正面與他對敵,絕無好處。
手支著下顎,肘頂著欄杆,他悠閒自得的欣賞刀光來回,自己也是個練武之人,只是為了避免其他麻煩,他從來不曾用武,凡事只要動動腦筋問題便迎刃而解,尚用不著武力,只是......他好歹也是個武者,見一強者在自己面前提刀晃過來晃過去,看久了也是會手癢心癢。
但他有的是自制力,明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笑著回過身,他走回自己房內,打坐靜思。時間點點滴滴流逝,待發現,已是日薄西山,一婢女恭敬地敲門要他用膳。
「不必了,可否麻煩翠兒姑娘替在下傳訊至月華閣,就說在下今夜欲與洛姑娘再下幾盤棋。」這樣的暗示便已足夠,那洛神並非泛泛之輩,定懂得自己語中意思。
翠兒諾聲是後將盤子安置好便轉身走往月華閣方位,瞇著眼,蕭亦丞回身步入房內用膳,待到天黑後才出門。
一踏出房門,銀月勾,天地因殘月而蒙上些微陰霾,踏著幾乎無聲的腳步,他竄入月華閣,無人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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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未翻白,一身官服,夏侯令緊皺的眉頭顯示出他心情不佳,原來今日便是宇歷皇帝宣婚旨之日,但自前天起他便不見蕭亦丞人影,就不知他是否真將事情辦妥,或是存心讓他當那不甘願的新郎。
在侍女巧手下,他一切裝扮就緒,戴上冠帽,人已到了馬房,與其他大臣不同,他極少乘轎,認為坐在轎中枯燥無味,不如駕馬迎風來的有趣,且冷風吹在面上能讓他冷靜思考,沉澱朦朧不清的思緒。
讓僕人牽出愛馬,夏侯令瀟灑跨上,一聲輕喝,馬蹄揚動,捲起薄薄塵沙。風拍打面上如針刺一般,夏侯令凝神靜思,此時他想的並非皇上賜婚,而是蕭亦丞下落。
平素在王府內總能見這人悠哉的喝茶看花,不然也是手捧經書讀得津津有味,但這幾日莫說人影,連下人說他的風聲都沒聽見。
就奴僕口傳,蕭亦丞是個極好相處之人,對女子有禮對男子謙恭,絲毫不因身份階級而有所差異,他口才極佳,女孩兒們皆愛聽他說外頭趣事,男孩兒們愛聽他說江湖與歷史上可歌可泣的熱血故事,王府如此大,他至今未曾聽過他的壞話,而今他莫名消失數天,府內可是一片憂心。
放任思緒遨遊,待回神,人已至皇宮外頭,所有晉見的官人不得由正門入內,需在五道門中左側第一道『殊凰門』進入,一下馬便有小公公迎上來牽馬。
恢復冷漠神色,夏侯令依稀感覺得到四周投射來的目光,想來當然是因為賜婚一事,雖然聖旨未真正頒落,但這事兒早傳得滿城風雨,文武百官只要在皇城內的無一不知。
一道鐘聲敲起,百官起立,魚貫走出門外進入不遠處的大殿,恭敬列於兩側,眾人皆到只缺宇歷一人,等候良久,才見夏侯宇歷緩緩走入龍座,他神情疲憊。
「眾愛卿,可有要事否?」無力的聲調,大有無事退朝之兆。
眾官你看我我瞧你的,即便有話要說也不知該不該上前,須臾,就見王丞相上前一揖「啟稟皇上,臣敢問皇上,何事干擾了龍體聖安,讓您如此疲累?」他這話問出了所有人的問題,就見眾人將半關心半疑問的目光投注在高堂上的宇歷皇帝。
就見他輕輕歎了口氣。「愛卿有所不知,昨日皇內遭了賊子,忙得雞飛狗跳。」從他語氣也聽不見絲毫憤怒,倒是無奈居多。
「皇宮失竊了什麼東西?」王丞相不禁緊張起來,這皇宮內樣樣珍奇,隨便失去一樣價值都是不可估計的。
哼笑,宇歷眸子忽然瞥過夏侯令,冷聲說道。「什麼也沒不見。」夏侯令接道目光,對這視線的含意瞭然於胸,想來皇帝是以為那賊子是他派去的人。
也不多做回應,他冷冷的等待皇帝接下來的話。
「朕昨夜臨幸常妃,擺駕霖華宮,沒料到半夜呼聲高起,說是有了賊子,禁衛軍自然全到霖華宮保護朕之安全,不久,一太監來報,說是玉璽被偷!」加重口氣,顯然他回憶起昨日情境便覺憤怒。
將他神色收入眼中,夏侯令心中了然一笑。看來是蕭亦丞了,他果然身懷武功,且就此看來他人脈很廣,否則量他功夫再強也潛不進大內皇宮。
畢竟,他也是有放不少眼線在宮待命。
且聞夏侯宇歷續道:「一聽這等惡耗,朕自然下令封鎖皇宮,讓所有人追那賊子......皇宮內不得安寧,但說也怪,不知那賊子是故意挑戰我大恩皇宮守備或只是鬧著玩,時至三更,玉璽竟憑空出現,愛卿可知玉璽在何處被找著的?」說著說著,就見他露出苦笑。「在朕寢宮永德宮,愛卿說,這事奇不奇,宮內無任何一物遭竊,就只是玉璽被移了位,但即便如此,朕仍決定加強皇宮戒備,這無名小賊來無聲去無息,我大內高手無一能逮,實在羞愧!」
雖聽夏侯宇歷這般說,但夏侯令卻明白得很,他絕不會就這樣殺了那賊子,勢必重金誘惑,讓他投效於他,說來好笑,他既懷疑那賊子是他夏侯令之人,卻有想收買過去......呵,反間麼。
「陛下說得是,是該加強皇宮戒備......雖然皇宮遭此變數,但可喜之事便是龍體無恙。」王丞相說道,他注視著皇帝,似乎想以眼神傳遞消息。
一接觸他的目光,宇歷皇帝一愣,忽然掃去陰霾,露出淺笑。「且不談此事,今日朕有一喜事要告訴眾卿。」這故弄玄虛實在是免了,眾人皆知他要說的事是什麼。
只見夏侯令臉色更沉了些。
宇歷招來一旁太監,將聖旨拿給了他。公公朗聲說道。「奉天承運,皇帝召曰,新科狀元李翰斯有功朝廷,且得殿試第一,帝特指王丞相之女王喣兒,璧人相結,欽此,李翰斯接旨。」這公公說得既快且大聲,在大家察覺不對時他早已念完,以至於宇歷皇帝要喊停卻不得時機,且一停,就見李翰斯滿臉欣喜的下跪接旨,這更讓人無從阻止。
「臣李翰斯接旨!」面上喜色一看可知,夏侯令知道王喣兒有個心儀之人,想來便是李翰斯了......瞇起眼,他已大致明白這前因後果。
蕭亦丞真是了不起,他不得不讚他一聲妙哉。
宇歷皇帝和王丞相面面相覷,渾然不知這究竟怎麼回事,連有人竄改了聖旨也來不及想到,且一見李翰斯如此開心,這喊錯的臉怎麼也拉不下來,只能陪笑道。「愛卿可要好好珍惜王丞相之女,不得怠慢欺侮了。」君無戲言,他怎麼樣也不能收回已出的成命。
「臣明白!」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就這樣退了朝,他還記得最後夏侯宇歷拋給自己的那記怒瞪,想來他心情便暢快。
一出皇宮,忽然一抹淺綠身影躍了出來,掛著盈盈笑容。「不知王爺可滿意否?」這人便是蕭亦丞。昨夜大鬧皇宮的賊,其實說是他也不對,他可是有請共犯的。
「妙!你這著可真妙。」夏侯令不禁讚道,眼中面上盈滿了讚賞,但心中卻不然,他的確是沒料到蕭亦丞會有此出人意料的一著,也沒想到竟會是如惡作劇般的手法,但仍不難推測出是他做的。
「王爺贊謬了。」他笑著回應。
「可否將事情描述一次給本王爺聽聽?」看著男人愉悅模樣,夏侯令輕輕笑著,看似無害。
「自是當然......」接著蕭亦丞便將昨夜之事完完全全的說了出來,他昨夜夥同洛神一同潛入宮中,洛神偷玉璽且大鬧一番,而自己便趁著人慌馬亂之際竄改聖旨,待自己事情辦妥,兩人便抽身離開,洛神還故意將玉璽放在永德宮,為的便是氣一氣宇歷皇帝。
而李翰斯那邊也是串通過的,這計天衣無縫,任誰也無法查覺,就算察知了,也追不出兇手來。
靜靜聽著,原先還帶著淺笑,但蕭亦丞一說到洛神,夏侯令便變了臉色,他冷冷注視著眼前男人,待他說完。「你利用她?還有,你會功夫?」語氣中很是憤怒,但壓抑下來,顯得聲調更沉更讓人害怕。
望了夏侯令一眼,蕭亦丞並不退怯,但心中卻為不小心露出的馬腳一驚。「這事洛神姑娘舉雙手贊成,在下可是原原本本的將計畫托出,正大光明,並無利用之實,至於學武......也不然,是皇宮中有內應,將在下的扮成士兵混入的。」淡淡說道,編了套說法唬弄過去,眼中瞬閃過一抹精光。這夏侯令真的非常在乎洛神,他越來越疑心兩人關係了,無奈問洛神,她也是絕口不提,而放出去調查的也還未回信。
一笑。無妨,他有的是時間。
夏侯令牽著馬。「到處走走,可好?」沒錯過男人眼中瞬閃即過的光芒,他心中哼笑著,中計了,但算算時間,他放出去的消息他應該還未探知。
「嗯。」能讓夏侯令煩心者只有一事,便是洛神,現在想來也是。蕭亦丞並不急著離開,遂與他舉步慢行。
第一抹朝旭探出了頭,照在臉上並不溫熱,風輕輕一揚,掠起黑髮幾縷,拂過了夏侯令臉頰。
轉頭一看卻愣了愣,淺淺的光芒灑在男子面上,竟神聖無比,簡易紮起的發顯露出主人的隨興,卻也引出了那抹慵懶......一脫印象中那瀟灑自如的印象,眼前的蕭亦丞給人超脫、不俗之感,不和皇親貴族那驕氣貴氣相同,他就像謫仙,那樣尊貴飄逸。
唇邊的那抹笑,竟也變得無心機起來。
心中哼笑,夏侯令隨即拋開這詭異的想法。
在路上隨興晃了晃,兩人天南地北的扯著,以往只談論天下大事,但今日不知怎麼了,竟談起市場上哪個賣肉的老實,說起府中哪個工人憨厚,不知不覺,話題扯得更遠了。
面上掛著笑,夏侯令發現他倆的話題越來越遠,也不禁佩服起眼前人打入人心的功力,他至今仍不知他是誰,也查不出他來自何方,但唯一能肯定的是他斂鋒藏芒的能力不低,起碼不比自己差。
沒發覺夏侯令異樣,蕭亦丞自顧自的說著。「我這幾日忙著你交代的那事,好些時候沒嚐嚐桂姨手藝,想得心都癢了。」笑說,折扇輕扇,自是一番風雅。
就在兩人打道回府時,一快馬朝他兩奔來。「令!大事不好,漢軍叛動!」來者正是李奕,他來勢洶洶,且口中大喊之事頗為嚴重。
夏侯令聞言,臉色忽白,異常凝重。
在一旁聽著看著,冷中帶著殘酷的笑掛在蕭亦丞溫和的面上,卻讓人無從發現,他隱藏得極好。一切都在計畫之中,他等著看夏侯令兩軍對咬的精采局面......
目前在第26篇


絕代 第三章
更新時間: 09/15 2007
第三章
乍聞消息,夏侯令臉色丕變,他冷冷注視著李奕。「怎會如此?」語氣中有著難以察覺的怒氣和慌張,但他掩飾得很好,連相識十來載的李奕也未曾發現,只是一切逃不過蕭亦丞的眼,就見他揮開扇子,掩住不自禁勾起的唇。
「這......我亦不知,探子只回報漢軍忽然攻入城內,令、令軍已經回擊......」說到後來聲音漸弱,但仍是讓夏侯令聽得清楚,他瞇起眼,翻身上馬急速離開,留下著急不知如何是好的李奕和始終沉默的蕭亦丞。
「你不跟上麼?」出聲提醒,蕭亦丞依然一派淡然。
經身旁男人一說,李奕這才想起自己必須趕回軍中幫忙,他匆匆抱手作揖馭馬離去,此時,陽光轉盛,照在石鋪地板上,四周的寧靜實在讓人難以相信,一場大戰已在皇都展開。
而那策劃人此時一腳踏入王爺府,在房中逗弄著貓兒。
自小花兒腳上取下竹筒,抽出內邊文件,攤開,娟秀整齊的字跡映入眼簾,隨著目光移動,蕭亦丞臉上露出訝異。這封信乃是自己調查夏侯令與洛神關係的回報,真是萬萬沒想到,他倆關係竟如此特別......
坐在床上,任貓兒在身上爬著蹭著,他思考著。
思緒一定,他佯裝無事的燒了那封信,將小花兒放了出去讓它四處遊玩,他人也走至王爺府前廳,據他估測,要平定這場戰亂非常容易,只需夏侯令出面調停,但他一出面便洩了異謀之心,他該如何取捨呢......
折扇在手,蕭亦丞輕敲著桌緣,推測著夏侯令可能會走的路,再思考宇歷皇帝可能會出何對策,以夏侯令之城府要安然度過此風波並非難事,但無論如何,他一出面宇歷便會疑心,此番下來......皇帝勢必出手剪除這根刺。
其實兩軍對戰對自己的好處並不僅於削減敵方兵力,這更是讓夏侯令對自己卸除戒心加強信任的契機,讓他好好想想,接下來該如何布棋才好。
約莫一柱香時間,忽然一笑,蕭亦丞邁步離開,自馬廄取來一匹馬,他輕巧躍上,驅策,朝著戰場而去。
未到目的地便已殺聲震天,看來夏侯令尚未擺平,這倒也是,入令軍營他已非領帥,但也不可能進漢軍,或許他此時正焦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呢,一想起那冷淡無波的臉露出焦急憤怒的神色,心中沒來由的一陣暢快。
到了永寧坡,此地乃是前皇帝與皇后定情之地,後名永寧,故以此為名,如今在此開戰,真有說不出的諷刺。
褐眸搜尋著自己欲找的身影,不久他便在令軍營旁見到,只是他被擋在帳外,不得門入,見此,蕭亦丞唇邊又是一笑,下馬走至男人身旁,臉上掛上了擔憂神色。
「王爺,情勢如何了?」他問道。
「兩軍開殺勢均力敵,再戰下去恐怕會兩敗俱傷。」皺緊眉頭,夏侯令回答。他真沒想到蕭亦丞這計如此狠,競讓他兩軍對打,他知道他一定會對漢軍出手,但也以為他只會燒糧草或暴露出漢軍位置......
上次前去談的就是這些事情,要漢軍之首注意些,防範些陌生人物,看好糧草和馬廄,卻沒想到,蕭亦丞竟直接挑撥離間,要毀了他的兩支軍隊!
瞇起眼,瞪著眼前因戰亂而跳躍的火光,看似不知如何是好,實際上憤怒到無以復加。
更讓他生氣的,是那群飯桶竟然就這麼簡單被扇動!
「令軍驍勇善戰,在王爺領導下銳不可擋,此時雖然易主,但在下相信仍能殺退漢軍,平此禍亂。」笑說,這不知是恭迎還是諷刺的話聽在夏侯令心中更是火上澆油,只是礙於身份與機密不便發作。
「損失總是少的好,現在在戰場上的無一不是與我夏侯令出生入死的好夥伴,我豈有坐視他們死傷之理。」冷冷回答,夏侯令握緊了手,心中想著該如何破這局,但思緒一轉,他不著痕跡望了眼身旁男人。
聽著,蕭亦丞在心中泛起冷笑。「王爺說得是。」外邊殺戮聲更重了,就見夏侯令眉頭糾結的更深。
蕭亦丞目的絕對不是削弱兩軍實力如此簡單,他必是料中自己不得出面的窘境,他一方面以漢令兩軍來打擊自己,一方面讓自己更加倚賴他。「先生可否為我辦一件事?」若他的真正目的是後者,那這場戰爭不過就是他蕭亦丞布出來的小兒遊戲,無須擔憂。
就擔心他來真的,要挖掉他兩支大軍的基礎。
「王爺請說。」果然開口了,呵。對於夏侯令不知所措的神情,他可是很欣賞的。
「替我送信給漢軍元帥。」他冷聲說著。
「是。」一反之前態度,蕭亦丞這次倒答應的爽快。
須臾,蕭亦丞已將信件送至漢軍帥棚,裡邊並無他人,可見外邊戰況之激烈,連雙方首領都不得不出。
大搖大擺的走入帥帳,蕭亦丞將手中信放至桌面,忽然,一低沉雄厚嗓音傳來。
「蕭公子。」聲音有著說不出的恭敬,此人便是領令煽動漢軍造反的默然。「不知公子到此何事?」在昨夜,他餵了將軍與參謀劇毒,要活命,就聽他驅使,這也是為何漢軍會乖乖聽令的原因。
「送信而已。」笑吟吟的轉過身,男人搖著手中折扇。「想辦法延長戰期,我要削弱兩軍兵力,能麼?」唇邊那笑讓人不寒而慄。
絕非減弱戰力這麼簡單......跟著眼前男人七年了,默然很清楚這笑代表著什麼。
「能。」他選擇沉默。
「嗯,先歇一歇戰,至明日再引漢軍生變,且戰且停,不可猛攻,明白了麼?」若這場戰一下子就打完,那他所排好的棋局就無作用了。
「明白。」回應,之後蕭亦丞滿意的點點頭,瀟灑走出漢軍帳。
回到夏侯令身旁,他一回來漢軍便收兵,為防有詐令軍也退了回來,為了避勉不必要的懷疑與流言,夏侯令帶他離開戰區,到了永寧坡旁的小林子內。
「你有見到漢軍元帥麼?」夏侯令問。
「沒有,帳內空無一人,在下怕生事,將信放了就走,豈知一回來便止了戰,想是那漢軍首領見了信,鳴金收兵。」笑說,話中暗裡捧夏侯令,說他只是一封信便讓漢軍收兵,比現在的令軍將軍厲害百倍。
冷睇了他一眼,夏侯令並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這只是暫時的,若漢軍真要退早已離開,不會駐守在此。」他倒想知道蕭亦丞究竟使了什麼手段讓他漢軍生變,方才送過去的那封信中什麼也沒寫,他只是想探探蕭亦丞。
看來真是他扇動的,而且漢軍中必有他內應,一封白書擋不了漢軍攻勢。
「王爺認為該如何阻止兩方戰事?漢軍一時半刻是攻不下來的,且現在的令將軍不善用計,死傷恐怕難以估計。」意思就是說與其死拚,不如先暫緩局勢,各自退兵。
「不知漢軍叛亂原因,要平定這場戰局並不容易。」說著,於他而言兩軍的確重要,他也不希望有多於死傷,兩軍大傷元氣會讓他在往後爭王路途受到阻礙。
現在韃軍坐大,郁軍也不停壯大勢力,他不能再少掉任何一個士兵。
蕭亦丞面無表情。這人是真的在乎兩軍安危,只是在乎的目的為何就不清楚了,他也看得出夏侯令迫切的想停止這場戰,卻苦無方法,否則以他的傲氣,怎可能低聲要求自己替他入漢軍送信。
小小的一仗其實對雙方損失並不嚴重,只要能及早結束便能將傷害壓到最低,只要令軍以壓倒性力量擊潰漢軍逼其撤退,那麼這仗也就平了,只是夏侯令太愛惜他的兵,一個都不願多失,才會導致現在僵持不下的局面。
也好,時間拖越久人死的越多,也越能打擊夏侯令信心。
臉龐掛上了笑。「王爺,你可是真心要讓兩軍撤退?」一頓。「以王爺之巧計,要戰勝漢軍應該易如反掌,就算你不是將軍,相信令軍上下依然奉你如帥,只要你願意......要贏是很簡單的,又為何堅持要兩軍撤退呢?」蕭亦丞笑說。
瞟了眼身旁男子,夏侯令低語。「任何多餘的損傷都不是我期望的。」他當然知道要退很簡單,出個計讓令軍大勝就得了,但不行,他要藉此探出蕭亦丞的底,只要這仗繼續打,他勢必再入漢軍調度,屆時只要跟著他......看看他在做什麼就行了。
被夏侯令真誠模樣欺騙,蕭亦丞雖見過不少風浪,但對於人情虛偽這點,還有待學習。「原來如此。」既然如此,他就當當好人吧......反正要殺除漢軍這條暗線也不必急於一時。「王爺,天色已黑,為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我們還是回王爺府商議該如何停兵休戰,可好?」問,但語氣中確有著不容人拒絕的強硬。
夏侯令點點頭,兩人同時上馬回到九王爺府。
回到府中用過了晚膳,他倆坐在近水樓台內思考計策,熱茶不知喝了幾壺,但方法仍是沒個下落。
覷了眼面色凝重的夏侯令,蕭亦丞明白是自己讓他有計無可施展,其實這事非常好處理,只要他夜潛至漢軍營下令或者到令軍去獻策,既無人知道他亦能順利平息這場干戈,一切的阻礙就是自己,自回府後他便坐在他面前跟在他身後,絲毫喘息空間都不給他。
那是當然的,他可不能這般簡單就放過他,當好人是一回事,看戲又是一回事了。
捧茶就口,蕭亦丞貌似思考,實際上心魂早不知飄到哪去了。
玉兔西升,湖面上瑩瑩閃爍的月光給人沁涼之感,只可惜亭內之人無心觀賞,就在此時,一輕得彷彿融入風中的腳步傳來,兩人武功造詣皆不凡,自然察覺到了,但也同樣不動聲色。
不久,一粉色衣衫之人躍入亭中,是洛神,就見她面上掛著冷笑,眼中儘是譏誚。「夏侯令,聽說你令軍與漢軍狗咬狗了?」看來她此行目的便是狠狠恥笑夏侯令。
男人保持沉默,只是喝著茶。
「你可真不自量力,不想想只是個賤種還敢出去丟人現眼,你不可恥我都為你感到恥辱了。喂,你啞巴是麼,連句話都不會應?哼,還是今日變數嚇到你了,讓你連話怎麼說都忘了?」冷聲冷語諷刺著,洛神滿臉鄙夷。
愣愣聽著女子辱罵,蕭亦丞看了眼夏侯令,只見他臉色微白,但仍無怒色,淡然以對。就小花兒帶回來的信件內容,洛神是夏侯令之母......洛神的親姊姊乃是先皇寵妃,無奈幾年下來並無身孕,某一夜先皇假借洛韻──也就是洛神姊姊病倒之名義騙洛神進宮,強迫與她交歡,夏侯令便是先皇與洛神之子。
先皇將洛神軟禁宮中,待她產完子後便將此孩交給洛韻,本來先皇欲立洛神為妃,但她並不領情,且揚言不殺先帝誓不為人,為此她落到被通緝追殺的下場......
往後之事便不必詳說,他能體會為何洛神如此憤恨皇家,畢竟那是她一生的污點,但今日之事更讓他震驚。
夏侯令再怎麼說也是她的孩子,她竟如此冷嘲熱諷,而夏侯令......見他如此謙恭,便能知道他早已知道此事......
自幼生長在爾虞我詐的皇宮中,得不到父愛更無手足之情,連洛韻所生之女對他也是百般冷淡,而母愛,他的母親此時正辱罵著他,說他不堪......
不由得的,蕭亦丞對夏侯令生出些許憐憫。
莫怪他無論如何都要打下天下,這是他的恨,對身為皇族、身為夏侯一室的控訴。
耳旁辱罵尚未停止,蕭亦丞深深望著夏侯令,只見他握緊了拳,但仍不發一語,由著洛神說出更加難聽的字眼。
「憑你就想打天下造反?你是那狗皇帝的賤種,同樣的賤......」
聽不下去,蕭亦丞在心中歎了口氣。究竟是有母親幸福,還是沒有母親幸福,他此時無法界定。「洛姑娘此言甚是不當,造反可是殺頭大罪,王爺怎可能意圖不軌。」他只希望止住洛神辱罵。
「哼,他想不想造反你難道不清楚!何必為他開罪。」冷哼,美眸盛滿了怒氣,顯然又要開始羞辱。
不給她機會。「洛姑娘,夜深露重,在下與王爺尚有事商討,請你回月華閣歇息。」話中雖充滿禮貌,但注視著洛神的目光卻不是這麼回事,那是帶有命令意味的眼神。
洛神曾承諾他,一盤棋一件事,那麼這二盤棋的代價便是回閣莫多語,明白他的意思,洛神瞇起眼,縱身一跳離開近水樓台,這才恢復寧靜。
忽來的沉默讓兩人不知該說些什麼,蕭亦丞歎了口氣,望著外邊盪漾的水中月,這亭子名字取得好,近水樓台,先得月......
「王爺,院子內風鈴巧思是出自於誰之手?」反正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且說些風馬牛不相干之事轉移注意力也好。
「我。」淡淡回答,將茶當酒,夏侯令不停喝著,洛神的話聽久了,早就習慣,即便一開始還會傷心,還會暗暗歎息,但現在,早就麻木沒有感覺,愛說就給她說吧,但問會不會不甘心,當然是會。
也或許如此,他更想毀了大恩皇朝,為自己,也為洛神,既然她這麼恨,他就盡個兒子的責任,替她顛覆。
料想夏侯令此時必定感歎苦澀,蕭亦丞也只能苦笑。「在下還以為是哪個姑娘呢......」這可真是出人意表,沒想到他是個心思如此細密之人,這幾日在他觀察下,那鈴鐺並不是隨意掛上的,是考慮過風向、音調及樹木等因素而精密排列出的。
想來是要討好洛神吧......女孩子都喜歡這些東西,且這些風鈴在月光日光照耀下會發出絢麗色澤,說一個大男人喜歡,那可是大大的不合理了。
「王爺對於漢軍之事可有眉目?」他問,但答案很明顯。
夏侯令輕輕一歎。「沒有,夜已深,先生先回房歇息吧,此事待明早再說......」
「也好,王爺也早些休息,在下告退。」說完他便離開,明白夏侯令是故意支自己離開,但他也不著急,若真被他勸退那就作罷,就只怕在默然煽動下的漢軍不是那麼好說服的。
笑了笑,他回房休息。
笠日,鳥囀啁啾,蕭亦丞一早便不見夏侯令身影,想必是去忙戰事了,他也不著急,無論哪個結果對他都不壞。
不多久,一小僕上前。「蕭先生,王爺請您至永寧坡。」
點點頭,示意小僕可以離去,將桌上小點心吃完,蕭亦丞騎馬至永寧坡,此時戰事正歇,但仍可見漢令兩軍對峙,且從此能看出昨夜裡有一番惡戰,因兩方旗幟皆殘破不堪,士兵非傷即殘,疲憊不已。
這默然可真深知他心,已在夏侯令到時削弱兵力,就這局勢看來要恢復元氣恐怕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了,只可惜大恩皇朝此時內亂外患不斷,令軍要休生養息可能不太有機會。
不著痕跡一笑,他走至夏侯令身旁。「王爺。」喚了聲,蕭亦丞發現眼前男人也是疲憊不堪,很顯然他昨夜並沒有回府休息,在這裡耗了一晚。
為此,蕭亦丞心中又一陣波動。唉,怎麼認識這人越久越發現他並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樣差勁,且隨著面臨到的事件,他對這人生出了許多好感,這可不是好事哪......
愛惜自己的部下,是謂仁;對洛神之謾罵仍舊尊敬,乃是孝;昨夜未歸,守在此地一晚,便是義,他只差沒忠而已......但在這亂世他又擁有野心,那忠便是多餘,且他效忠的對象還是個膿包,換做是他也會策兵造反。
心不知不覺的偏了,只是蕭亦丞沒有發覺。「情況如何了?」問著,只見夏侯令神色凝重,可想而知這問題的答案並不樂觀。
「漢軍不退,但也不攻,不知玩什麼花樣。」原以為是因不滿自己策略而生變,但在整夜談論下卻什麼也沒探出來,且就討論的內容來看,與其說是被扇動的,他倒認為被控制成分較多。
昨夜已戰過一場,今日還要再開戰局,對於那無用的漢軍元帥,他已不想留。
將他模樣收入眼中,蕭亦丞笑了笑。「可否讓在下一試,若能對漢軍曉之以義曉之以禮,或許能順利勸退他們。」戰場上講義談禮過分好笑,但他卻這麼說,就見夏侯令拋給他懷疑的目光。
似乎詢問著他這舉動的用意,但心中卻暗暗冷笑,看來他很快就能知道蕭亦丞是怎麼分裂他漢軍的。
「王爺就讓在下一試吧......最差不過就是被趕出來而已。」悠閒笑說,這悠哉口氣讓人捏了把冷汗,這去當說客的,下場除了被趕出來外還極可能被殺。
但蕭亦丞就是這般閒適,一點緊張神態都無。
「去吧......」夏侯令說。
蕭亦丞一身儒袍,手中折扇不改,依舊招搖清風滿面,好似天空盤飛的鳥兒,不受任何事物所囿,無論發生何是皆能安然處之,腳步輕盈,風采讓所有士兵不禁回頭。
一股莫名震懾人的氣勢,看似軟弱無力,但只要稍有經歷者便能察覺此人不凡。
蕭亦丞無所阻礙長驅直入,踏入漢軍軍營,他的進入讓正在商討對策之人愣了愣。
「大膽來人!競敢擅闖!」怒喝,但一接觸那帶著笑的眸子話卻說不出了。
「在下蕭亦丞,懇請閣下退兵,莫騷擾皇都安寧。」曉之以禮明之以義。
「你是誰?」坐在高位上之人冷聲問道,但不知為何,氣勢上就是輸眼前儒生一大截。
輕輕笑著,手上折扇輕搖。「在下蕭亦丞,懇求閣下退兵。」複述,就見眼前元帥對自己的裝傻怒氣衝冠,一張臉氣得發紅。
「你憑什麼!」他怒吼。
「憑我方駐守在外的七萬大兵。在下實不願有多餘傷亡,故特來稟告,懇請閣下退兵,我方既往不咎。」七萬大兵語一說出就見眼前眾人蒼白了臉,蕭亦丞心中不禁大笑。
「哼,你牛皮可吹大了,怎可能短短時間增援七萬大軍。」
「將軍可親自到外一探,但只要將軍一踏出軍營,我方七萬大軍立即進攻,以取您首級為第一要務,我方將軍懸賞,一但您踏出帥帳,取到您首級者能得五千兩金子。懇請閣下退兵。」說得肯定,彷彿外頭真有驚人的七萬人馬,他的神色堅定從容,讓漢軍將軍一驚。
「這......」那將軍猶疑了,與週遭參謀對看一眼,就見兩人拋給自己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眼神。
「將軍快快宣退吧......我方元帥耐心不足,一時衝動會下什麼樣的命令可不是在下能預測的。懇請閣下退兵。」
漢軍將軍動搖,就在此時,一參謀衝出營帳欲探七萬大軍虛實,也在此時,一道銳利劍氣劃過他頸項,立時身首異處。
無人知道劍氣來自何方,更添帳內慌亂。
「我、我退兵便是......還請先生回報。」以為那道劍氣來自七萬大軍之一,漢軍之首緊張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這個樣子豈有問鼎中原之威?不足不足。蕭亦丞在心中笑說。「那可不行了,我方殺令已下,將軍性命難保矣。」說完不明劍氣再次射出,銳不可擋,在短短一瞬內兩人便步上方纔那參謀後塵。
「默然,接下來的事就麻煩你了,相信你明白該怎麼處理才是。」笑說,唇邊的笑彷彿鬼魅,詭譎陰森。
「是。」
處理完漢軍之事,收拾起自己神色表情,蕭亦丞踏著輕鬆腳步回到夏侯令身旁,心中卻起疑那三道劍氣,他並沒有動武,默然也沒有,那會是誰......疑惑著,思緒陡然一轉,應該是默然的手下,他並沒有多疑。
「如何了?」夏侯令問,但口氣中並不抱任何希望。
「退。」掛著自信微笑,就見夏侯令露出驚異神情,不等他問,蕭亦丞自己開口。「在下騙他們外有七十萬大兵埋伏,不退者七十萬大軍立即射箭,且以奪將軍首級為第一要務,此番威脅下他們便退了。」說著,就見漢軍已開始拔營,往皇都外郊退去。
聞言,夏侯令露出苦笑。「原來如此,先生好機智,佩服至極。」目光不著痕跡的飄到樹林內,他與蕭亦丞雙雙離去。
在稀疏的陽光下,長劍在樹下冷冷發光。
此意外插曲在大恩史上稱為永寧之變,說來也奇,在漢軍退後三日,將軍與兩位參謀皆因不明原因被殺身亡,死因不明,遽聞連屍體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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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風習習,撩撥著湖水陣陣漣漪,自此端到彼岸,驚動了已含苞而立的蓮花,淡淡幽香飄送,近水樓台更添雅致。
靜坐亭中,蕭亦丞骨感手指在石桌上的古箏一撥,發出清脆聲饗。「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隨興吟念著,男人目光飄飄,不知定於何方。
就在他發愣時候,腳邊忽然傳來貓兒細膩的喵喵叫聲。挑挑眉,低下頭,果不其然,是小花兒,露出苦笑,他將貓咪抱至懷中,當然也解下了她腳邊的小竹筒。「辛苦你了。」慰藉也似的摸摸貓兒的小腦袋。
攤開內信,詳細閱讀著,就見一派悠閒的男子難得的皺起眉來。「真不出我所料。」將信塞回竹筒內,蕭亦丞看向平靜的湖面,低語著。「這陣,該不該幫呢......」漢令兩軍他做的事情太多,事後想想,很不划算。
那將軍和兩位參謀已死,為了瞞騙漢軍眾人與夏侯令,他特地要默然找人易容成三人模樣,但是怎麼想自己都太多事了,真不該殺那三個禁不起誘惑的蠢材的,這樣子他哪有機會再煽動漢軍......
折扇輕敲著桌緣,他沉思著。
算了,反正幫都幫了,再幫這次也無妨,或許他能藉這次機會徹底瓦解夏侯令心房。
就在他打算回房好好思量一番時,低沉嗓音喚住了他。「蕭先生留步。」踏著幾乎無聲的腳步,是夏侯令,他身後跟著幾名侍女,每名女婢手中接捧著銀盤,盛裝著玉饌珍饈。
不著痕跡的快速皺了皺眉,不解男人此時用意。「王爺有事麼?」蕭亦丞詢問,但此時他沒有隱藏起自己的懷疑。看了看那些精緻菜餚,再看看男人,他仍然不知道他的想法。
相對於斯文男子的不解,夏侯令露出淺笑。「為了感謝先生替我趕離漢軍,我替地要人做了些酒菜向先生道謝。」
唇角勾起笑痕,蕭亦丞頗有深意的看了酒菜一眼。這是什麼意思......利用過後便要殺人滅口?唇畔的笑依然如天上白雲的悠哉,只是黑曜般的眼悄悄蒙上一陣寒冷。「王爺盛情在下實不該推卻......」一頓,他繼續說道。「只是在下身體最近稍有不適,想回房歇息了。」精明的君主知道什麼人該留什麼人該殺,而一個聰明的下臣自然就該知道什麼時候該進什麼時候該退。
夏侯令聞言一愣。「先生可有找過大夫?」坐了下來,撤下古箏換上滿桌酒菜,他沒有放人的打算。
「正要去。」看來自己如意算盤打得太美了,即便為他立了一次功,夏侯令仍當他是立場不明者,他對有能力卻不能真正為他所用的人,通常都是殺。
好一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哪。
心中泛開冷笑,蕭亦丞臉上看不出絲毫異樣,就見他也坐了下來,斟了杯酒。「在下無法與王爺同餐,但敬王爺一杯倒還可以。」說完他仍是看不出夏侯令面上現出該有的喜悅神色。
真是會做戲哪......他心中笑說。不要命般,他仰頭乾了那杯酒,坐在他對面的夏侯令先是一愣,而後淺笑。
「先生個性豪邁說乾就乾,我就陪你喝這一杯。」說完夏侯令亦仰頭喝完杯中物,放下杯子,卻已不見亭中另一名男子,看著桌面上被安然放落的小杯子和不遠處的小水漬,是酒,蕭亦丞自己斟的那杯酒。
接下來就是『他』了。
笑著喝酒吃菜,其實那酒菜都無毒,他只是想宴請蕭亦丞罷了,順便以男人的戒心和才智做戲給藏在隱處之人瞧瞧,想來是快馬帶訊回報了,自己這一場毒宴勢必逼『他』出面拉攏那男人。
思考著,腦中忽然閃過一個人影,唇畔的笑轉冷,夏侯令起身要人撤掉那一桌飯菜,全扔了。
出了王爺府,蕭亦丞看著漫天飄行的白絮,拂過臉龐的風是那樣舒適,讓人不禁瞇起眼想小小打個盹兒,只是他明白,這不過是奢想,一個活在亂世策動亂世的人,哪有那個閒時間。
再笑了笑,既然夏侯令擺明了要殺他,那他也該回敬一下才是。偏頭想了想,絲毫沒有自己站在路上受眾人好奇目光的尷尬感受,也在此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停在自己面前。
瞇起眼,他看著騎在高大馬背上的來者。「閣下有事麼?」輕聲說道,些微茫然的臉龐瞧不出所以然,或許是掩飾內心翻騰計謀的方式。
那人下馬,對他恭敬一福。「妾身這廂有禮了。」嬌滴滴的女音,彷彿自水中走出的芙蓉,那樣柔弱惹人憐惜,但只要一看她翻身下馬的俐落,那多餘的幻想便不攻自破。
笑了笑,蕭亦丞回以一揖。「不知姑娘找在下何事。」
那女子皓眸望著眼前男子,似乎懷疑自己是否是找錯人了,良久,她才低聲問道。「閣下可是蕭亦丞蕭先生?」
「正是在下,不知姑娘芳名?」擺出彷彿從未變過的淺笑,男人說道。
聞言,女子開心的笑了出來。「真是太好了,妾身譚雨琢,懇請蕭先生到府中一敘。」沒有點明自己來的真正目的,也沒說出究竟要到何方,這樣的約有誰願意赴?似乎察覺到了這點,譚雨琢趕忙說:「郁王爺有請。」
夏侯郁,在皇室內排行第七,是夏侯令的兄長,此人輕佻不羈,比之夏侯令有過之而無不及,十次早朝八次未到,每有宴會典禮也無一到場,可謂目中無人到了極點,但宇歷皇帝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只因不若夏侯令兵權來自皇帝,夏侯郁自己有自己的軍隊,但他聲稱自己效忠宇歷,故夏侯宇歷也不多加刁難,主要原因莫過於夏侯郁有外族契丹幫助,皇帝動他不得。
這人怎會無緣無故找自己前去?心中打著大問號,蕭亦丞看了眼面前貌美女子。「不知郁王爺找在下何事?」心中隱約浮出個答案,看來是永寧坡之變,他被盯上了,夏侯令有異心其實不是什麼大秘密,有不少人都知道,他是個難纏的敵人,自己又幫他,莫怪有人會找上門了。
譚雨琢露出歉笑。「抱歉,王爺沒有說。」他又怎會對她說,找他過去為的是什麼他難道還不清楚?
蕭亦丞輕輕一笑。「還請譚姑娘帶路。」你要殺我,卻有人急著要收攏我,夏侯令啊......你這躁進一著,看來是失策了。
展開折扇,輕招涼風,譚雨琢牽著馬緩步走在他身側為他領路,此時雖然男女地位趨近平等,但實際上男尊女卑的心態仍是有的,故女子只是走在他身旁不敢越前。
走了些許路,蕭亦丞意外七王爺府近這麼近,走過幾條街就是了,他竟然一直沒發現。
望著漆紅鑲金的華麗大門,在上的匾額以金墨勾勒著郁王府字樣,大門已然敞開,似乎早已等候多時。
譚雨琢領著他進門,一入內他更是驚訝到了極點,映入眼簾的首先是銀花金葉的花園,用真正的銀子雕花,以黃金鏤葉,浮華靡麗到了令人皺眉的地步,此時他倒想念起夏侯令院子的玎璫風鈴了。
陽光灑在那些假花假葉上反射出刺眼光線,蕭亦丞下意識的避了開去,身側女子聲音再次響起,催促自己跟上。
看來那些花葉炫耀成分頗深,說著他七王爺有錢,府中花是銀,院中葉是金,小小花葉都如此值錢了,更何況是這兒的正主夏侯郁了。
現在大恩國庫告急,他卻有餘裕做此裝飾,不也正是昭告天下,他夏侯郁才是真正金主,才是真正能給天下富裕之人。
越過這名為浮華一生的庭院,瞥了眼高掛在拱門上的題字,蕭亦丞心中好笑,這又何必,明明暗示意味如此深重,又何必故意寫上這幾個字,顯示出自己不慕榮華的清高,徒添笑話罷了。
心中已大致上猜出夏侯郁為人,蕭亦丞唇邊掠起了無人能發覺的冷笑。又是一個難纏的對手,怎夏侯皇室出來的人都忒地難應付?
夏侯令陰沉難測,而這夏侯郁則是虛偽至極,卻又能在最後一刻扭轉劣勢,若要論,兩者可謂伯仲,無法比較。
走入正廳,就見一男子高坐堂上,男人手中把玩一玉珠,神色悠閒卻不失嚴肅,湛褐色的眼直勾勾望著入內的儒雅書生,不加掩飾眼中意思,他大方的表現出自己的打量。
「閣下可是蕭亦丞蕭公子?」他問道,貴氣卻不失霸氣的神色不遜於蕭亦丞至今所見之英雄能人。
中原人才濟濟,光一夏侯室便出了兩名讓人不得小覷的敵人。
笑了笑,蕭亦丞作揖。「正是在下,不知七王爺召我何事?」
夏侯郁神色曖昧的瞧了他一眼,喝了口茶,他笑說。「明人不說暗話,我要拉攏你。」坦然語氣,或許就是因為太過坦率,反而讓儒生般的男人一時無法反應。
微愣,只是瞬間,蕭亦丞隨即恢復溫爾。「王爺快人快語,不失風範。」一頓,抬眸看向堂上男人,他忽然搖了搖頭。「王爺打算以何物來收買我?」腦中快速閃過計謀,他不動聲色的望著上方男子。
夏侯郁挑挑眉,面上的笑有幾分僵,想必是沒料到事情會如此輕易。「蕭公子在永寧坡上一展長才,兩度入漢軍營帳便勸退了敵軍,此舉天下共知,欽佩矣。」扣了頂高帽子,但男人帶著淺笑的神色依然不改,夏侯郁明白對這人多說什麼都是無益的,對他除了直來直往外,什麼都不需要。
眼前男子是個標準的商人,只要把價錢談出來,其他的都不重要。
意識到這點,夏侯郁搖了搖頭苦笑。「蕭公子奇人也。」說畢,他喝了口茶,繼續開口。「我知道夏侯令要殺你,他是個容不得才的人,你是個聰明人,知道哪邊對你才是有利的,虛偽的話也省下了,我想拉攏你擊潰夏侯令這狡猾的小狐狸,他對你不仁不義,你也不需要再為他賣命,只要你願意歸於我,我能給你所有你想要的。」
靜靜聽著男人分析局面和利誘,蕭亦丞唇畔的笑更深了。「七王爺此言差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九王爺是主,在下不過是個奴,主要奴死,奴焉有叛逃之理?」這話倒是大出夏侯郁意料,一開始見他如此坦率,但此時卻明著暗著推卻,難道......
眼瞇起,夏侯郁危險的打量眼前男子。莫非他是夏侯令派來打探消息的?那毒宴也只是混淆視聽?!
為自己所想感到震驚,若他拉攏眼前人之事傳回夏侯令耳中,那往後計畫又該如何進行!
笑著將堂上人神色收入眼中,蕭亦丞樂見他瞬變表情。「七王爺,此事並非不得商量的......只要你出的價錢比夏侯令高,我自然願意為你賣命,當今世道,說什麼擇良木而棲都是騙人的,在朝為官者又有多少人不是為錢賭命,在下亦然,只要你能提出更吸引人的條件,一切都好商量。」話說完就見夏侯郁眼中有著明顯的懷疑。
畢竟他的態度轉變太快。
在心中笑著,蕭亦丞眸子鎖緊眼前男人,似在思量該怎麼說服,他要這個男人重用他,卻又不敢相信他。
「王爺換個角度想吧,你無須信任我,我們就只是買賣關係,你出錢出條件,我為你完成任務,王爺價碼開越高,就能買到在下越多的忠誠。」這樣子,他得到的利潤才會高啊......蕭亦丞心中冷笑著。因為夏侯郁不信任,所以只能花更多的錢賠上更大的代價,來得到他的忠誠。
挑挑眉,夏侯郁思量著他話中可信度,良久,他唇邊才綻出抹笑。「成交,希望我倆今後合作愉快。」走了下來,他目光炯炯,就像一頭看見獵物的大獅,如此勢在必得。
笑著點點頭,蕭亦丞坐了下來,正式商議兩人第一目標。
商議了幾天,一半是夏侯郁強留,蕭亦丞沒道理推辭,畢竟他要以夏侯郁作刀,攻向夏侯令,對於能多加瞭解底細的機會,他自然沒有放掉。
第三天時,夏侯郁終於願意放他離開,他這才踏著輕盈腳步離去。
回到九王爺府內,蕭亦丞滿臉笑意,完全看不出心裡計算和盤量。一走至近水樓台,赫見夏侯令和洛神,心中感到疑惑,他無聲無息地閃至最近的大樹後。
「你為何要這麼偏袒他?」夏侯令說,以著難以相信的無奈口氣,似是苦澀,又似悲慼。
聞言,蕭亦丞一愣,隨即又聽見洛神開口。
「我喜歡幫誰是我的自由,你管的著?」冷哼道,洛神狠狠注視著夏侯令。「我一見到你就心煩,你找我出來究竟何事,不會只是單純要談蕭亦丞吧?」
面上掛著苦笑,夏侯令別開頭躲過母親眼神。「難道......你真的恨我恨到甘心幫別人來滅了我?」深深吸了口氣,雖然已經接受母親對自己的恨,但就某些時候,他仍是會感歎,尤其是危及自己之時。
在遠處將一切收入眼中,站在樹下的蕭亦丞緊握著手,目光緊鎖著夏侯令。究竟是......有母親幸福,還是沒有好,在這男人身上他分不清楚,他自幼父母便因自己天命而亡,他渴望著親情,羨慕著有父有母者,然夏侯令,他有著雙親,卻得不到親情,究竟是誰的苦多一些,他不知道......
「你怎知蕭亦丞是害你不是幫你?」冷聲問,洛神旋過身,哼笑。「你就是誰也不信任才會如此,看看夏侯郁,他信任外族,他信任自己的下屬,所以地位穩穩不墜,而你呢?這人不信,那人有疑,如此態度有誰甘願為你做事?莫說蕭亦丞,即便他有異心,只要你有能力,自然能收化己用,你那毒宴只是讓你平白失了一名大將。」冷瞥了他一眼,洛神邁開腳步離去,留下不發一語的夏侯令。
望著天,夏侯令滿臉無奈。
躲在大樹後,蕭亦丞透過葉隙望著蒼穹,不著痕跡的歎了口氣。
許久,他才自樹後走出,自然地,臉上神色已然換過。「王爺。」低聲喚道,他走至男人身旁,就見夏侯令神色一凜,方纔那愁彷彿不曾存在。
「先生身體好多了麼?」冷聲問著,他對蕭亦丞的出現一點也不訝異,彷彿這是他安排好的戲碼,而現在是他出場的時機。
注意到男人太過自然的神色,但隨即一想,該是洛神讓他分了心無暇多想。「自然是好,從花香閣內出來,哪個男人會不好?」臉上風流神色不掩,但夏侯令也沒多加注意。
沉默的看著小湖,他不語,見此蕭亦丞也不多說,就靜靜的陪著他。
風緩緩拂過,勾起湖畔陣陣漣漪,垂下的楊柳輕盪,別有一番風味,恰似美人飛發,撩人心魂,天上一抹鷹影盤旋,有個傳說是這麼說的,老鷹之所以不停在天上盤飛,為的便是尋找遺失在地上的愛人,這是個淒美的故事。
「王爺,起風了,入內歇息吧。」注視著眼前男人,他曾經看過他在戰場上叱吒風雲的模樣,如今在王爺府中,他就像是被束縛在牢籠裡的猛禽,饒有通天之能也難以施展。
夏侯令點點頭,隨著男子腳步入內。
走回自己房中,關上門,夏侯令撤下失意模樣,坐在躺椅上,蕭亦丞人還沒回來消息就先回來了,果然如自己所料,自己毒宴消息一傳回去他馬上來接人。
但他卻沒有探到他兩商議之事,三日,整整談了三天,他真不知道會談出什麼來,他明白蕭亦丞功夫不弱,夏侯郁府中也不知藏了多少暗箭,為免自己苦心安排進去的線被剪除,只好先按兵不動。
等接下來局面走勢再做推測,在男人面前表現出懦弱無能模樣,特地在他面前耍刀讓他以為自己用刀,利用洛神博取同情,讓他想想,還有什麼事情能混淆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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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涼如水,銀華在上灑落人間迷離,幾許清風打響了叮噹鈴音,花兒大多謝去,只留下盎然綠葉。
高坐月華閣,看著下方朦朧院落,蕭亦丞喝著茶,洛神就坐在一旁,看著天上稀疏難以察覺的星辰。
「洛姑娘,在下唐突一言,還請姑娘莫見怪。」心中依然懸記著上午所見,對於夏侯令的家庭關係他本不該多加干涉,但或許是自我的憐憫,連帶的也使他對夏侯令多了些同情。
洛神瞥了他一眼,繼續喝著熱茶。
「我已經知道你和夏侯令的關係......」說完便接收到殺人也似的冰冷視線,想來洛神十分不悅。「你再恨,也不該如此對他,孩子是無辜的。」輕聲說著,捧著手中熱茶,蕭亦丞沒有在意洛神瞬變的神色。
「我的事輪不到你來管。」喝道,很顯然她對蕭亦丞的多管閒事感到厭惡。「別忘了他是你的敵人,就算是要博得他的信任也不必這麼做,更何況這樣只會讓他更疑心於你。」
聞言,蕭亦丞笑了笑。「你會錯意了,我說這話於兩人立場並沒有關係,我只是......只是有感而發而已,實不相瞞,我的父母在我幼時便被殺除,那時太小了不記得家人的一切,來不及感受親情來不及孝順一切就沒了,所以看見你這樣對待夏侯令......感到特別悲哀而已,他有著父母,卻得不到愛,而我沒有父母,卻比他多了些自由,不懂究竟是誰的苦多一些。」
沒管洛神反應,他自顧自的說著。「其實在父母被殺後我已決定捨去天命,不背負起痕星這宿命,只是在幾年前我見到一情景,大恩蒙天兩軍交界處,時有士兵出來打草榖,看著被抓住而痛苦哀號的人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無論是蒙天人或是大恩人,兩方不停掠奪、傷害彼此,看到這樣的情景我覺醒了,我明白自己的逃避解決不了事情,若要徹底根絕自己的痛,我要做的就是盡自己的能力,創出新的朝代,和平的、安樂的,沒有紛爭戰亂的時代。」
語落,蕭亦丞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他笑了笑。
一旁聽著的洛神輕輕歎了口氣,啜飲香茗,她拍了拍男人肩膀。「真看不出來你有這麼個軟性子,我一直以為你會出來只是因為那可笑的大男人氣概。」一笑。「你這麼個性子就別被夏侯令抓到小辮子,包準被他啃得骨頭不剩,你對他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他不是你想的那樣好,別輕易對他鬆懈,對你沒好處的。」
聞言,蕭亦丞喝了口茶,有些無奈。「他畢竟是你兒子,別這麼仇視他,我來是要勸你對他好些,不是聽你勸我提防著他。」
「他給了你多少好處值得你為他說話?」
「就說了只是我自己一時感觸,他是你親生懷胎十月生的,即使他的父親該死可恨,他仍是無辜的,他活在皇宮中的孤獨,別的皇子起碼還有母愛,而他卻連一點點該有的親情都沒有,不是很可憐麼?」
說到這裡,洛神沉默了,她仰頭乾完了茶。
看了她一眼,蕭亦丞低語。「或許他的個性殘忍,但對你,他始終恭敬,試著以別的心態面對他,你和先帝的愛恨是你們上一輩的事情,他是無辜的。」
歎了口氣,洛神闔上眼。「我盡量。」
蕭亦丞一笑,對此行目的達成感到愉悅,看著他的笑,洛神翻了個白眼。「你可真的要小心了,個性變得這麼軟,當心陰溝裡翻船。」這不知是語重心長還是諷刺,對於蕭亦丞,洛神是當弟弟看待的。
聞言,蕭亦丞低聲笑了起來。「怕什麼,真不行還有你當靠山呢。」以夏侯令對洛神的敬畏,他大可不必害怕。
洛神笑了笑,望像外邊明月,輕輕歎了口氣。這孩子真的是心太好,他難道看不破夏侯令那一層層的偽裝麼,是,他也一直在自己面前演出一個好孩子的形象,但一個在戰場冷血無情誰也不信任之人,真會如此好麼。
而自己,雖然恨他,卻也不想插手他兩間的事情,一方是弟弟般的人,一方是不想承認但仍有血緣的兒子。
她選擇保持沉默,順心而為。
目前在第27篇

[ 本帖最後由 云仔 於 2014-10-30 16:3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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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 第四章
更新時間: 09/16 2007
第四章
在那日與洛神談過後,她對夏侯令的態度有著明顯的改善,她不再冷嘲熱諷,不再連見他一眼都不願,他倆已經能夠坐在亭子中喝茶,和平的聊上幾句。
洛神並非不近人情不明事理之輩,她自然也明白夏侯令是無辜的,他只是個孩子,何罪之有,而且這是蕭亦丞的意思,她也不反對。
見此,蕭亦丞滿意的笑著,但現在,不是他笑的時候,只因夏侯令此時被擠滿廳堂的士兵包圍著。
領頭人是李太尉,只見他冷聲說道。「叛賊夏侯令,聖上察明你與漢軍勾結,要補你入獄,可有話說?」得意洋洋神態表露無遺,讓人看了就想笑。
蕭亦丞躲在門外聽著,他只覺得這人忒地有趣,明明就只是領令抓人,何必如此開懷,或許夏侯令也是他的眼中釘,但如此明目張膽表現出愉悅是非常愚蠢的,尤其是在人還沒真正抓到手之前。
只見夏侯令揚揚眉,露出諷笑。「一派胡言!你有何證據證明我與漢軍勾結?」對於眼前陣仗毫不畏懼,但心中,他卻不禁思量。難道夏侯宇歷真的抓到他和漢軍來往的證據了?
不,他隱藏的很好,不可能被知道......看來是拿上次永寧坡一事來大作文章。穩了穩心神,他不動聲色,明白蕭亦丞就在門外,他想看看他會做何反應。
「證據?根本不需要那種東西,你的野心朝野皆知,你若與漢軍無關係,為何你的人兩度進出漢軍就能將人勸退?這分明是昭告你心存異心!」身為五兵統管,李輔冷笑說道。
瞇起眼,夏侯令注視著他,心裡對此事只是臆測階段感到放心。
「我雖不敢說是一派忠誠,但叛亂之心亦無。」冷冷說著,目光瞥向趾高氣昂的李輔,夏侯令心思飄到了門外之人。
李輔本欲開口說話,卻被一道清澈嗓音阻止。
「王爺說的不錯。」緩緩自外邊走入,蕭亦丞搖動手中扇子,滿臉笑意。「更何況王爺乃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怎會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停下,不給李輔任何平反反駁的機會,他再度開口。「素聞李太尉李大人對王爺萬分不滿,王爺上奏聖上要求增加糧草您開口阻止,王爺欲北伐您也不願。」
停下話休息一會,蕭亦丞笑著。「說不定陛下根本沒有下令要你抓人,一切都是你自己自做主張,你視忠肝義膽的王爺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拔除,在下若沒記錯,王爺曾經斷了你壟斷江南地區的鹽賣,或許你就是因此而懷恨在心呢。」
淡淡然的口氣和不曾改變的和煦笑容,他的一字一句聽似溫和,但卻沒給人插入打斷的機會,就連不停張口欲言的李輔也是隻字難出。
見此,夏侯令蕭亦丞心中暗暗竊笑著。
良久,才見李輔憤怒的大聲斥責。「胡說八道!你是誰,竟敢如此污蔑本太尉!聖上皇旨下得清清楚楚,豈是我私自行為,大膽刁民,你可知你犯了何罪!」滿口官腔,聽了讓人不禁發噱。
現在已經少有大官會端架子了,只因國勢低落,許多商賈有時都比高官來得有錢勢,他們自然要禮讓幾分。
面上笑容不改,望了眼夏侯令,蕭亦丞不急不徐的說道。「李太尉何必動怒,是真是假,問你的士兵便知,若你真得聖旨來捉人,那麼這些士兵定會知情。」設下了個小小圈套,就見文雅男人以扇掩唇,遮去淺淺諷笑。
經男子這麼一提點,李輔才想起自己帶有許多禁軍,他高聲一喊。「來人啊,捉下判賊夏侯令和這不知死活的賤民!」話一說完,就聽見整齊驚人的腳步一震,但刀鋒面對的不是他口中的兩人,而是他自己──李輔。
「造、造反啦你們!」嚇得快咬到自己舌頭,蕭亦丞難耐的笑出聲來。
「呵。」
一旁的夏侯令看到現在也大致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冷冷說道。「看來真是你私心所為,若真是陛下親兵怎可能供你調度?陛下英明,又怎會讓你這等狗官領兵抓人!大膽罪犯李輔聽著,你強娶民家婦女,壟斷鹽賣減少國庫收入,且在分派華北的賑銀中動手腳貪污不法,你可還有話說?」配合蕭亦丞的戲。
愣愣聽著夏侯令掀出自己的底子,李輔蒼白著臉,數把刀子架在頸子上,他恐懼的說不出話來。萬萬想不到會變成這個樣子,王丞相因女兒之事一直懷恨在心,便煽動皇上遣他捉人,一切都該在計畫中的啊......怎麼,怎麼會這個樣子!
見李輔不語,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夏侯令繼續說道。「來人,押罪犯李輔進皇城面聖,所有罪狀一一呈上。」
就這樣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押著李輔進皇城,留下蕭亦丞在王爺府笑著。
坐在木椅上喝茶,回想方才一切,他臉上笑容已然斂下。自己再度替夏侯令擺明一件事情,不知他心中是怎麼想的,是會如洛神所勸全心信任自己,亦或是更加不信任?
畢竟這事來得太過巧合,皇上派人捉拿,而自己卻又巧妙的幫了他,這怎麼看都不自然,還有,為什麼會來得這麼快,他得到消息至今不過數日,原以為皇帝必會好好商策個幾天,沒想到這麼快就有所行動......
腦中忽然閃過一抹人影,看來是他搞的鬼,夏侯郁,他可真是沉不住氣,這麼快就採取行動了。
閉上眼,他整理著心中思緒,將往後計畫一一釐清。
不知過了多久,茶不知被重新換上幾壺,他睜開了眼,碰巧遇上夏侯令凝視自己的眸子,這人的功夫當真不弱,他差些就忽略了。
陪上笑臉,蕭亦丞不顯慌張的迎視男人。「王爺回來了,事情如何?」
一挑眉,收回視線,夏侯令坐至男人身旁。「很順利,宇歷皇帝判了那狗官死刑,查封李家,重新撥款給華北災戶。」順著男人話語,只見蕭亦丞笑了笑。
「原來如此。」說道,安靜下來,兩人間開始奇異的沉默,良久,才聽見夏侯令低聲說道。
「幾日前的酒宴,我向你道歉。」他的話引來蕭亦丞錯愕的瞪視,他什麼樣的對話都預想到了,卻沒料到他會談起那鴻門宴。
依然保持沉默,蕭亦丞等著他下一句話。
「我們挑明來說,我知道你的來意絕對不是真的投靠,我並不信任你,你於永寧坡一戰的表現更讓我急於想除掉你,我不知道你究竟動了什麼手腳讓漢軍甘心退兵,更甚者殺了元帥,我思量許久,你不該留。」平靜口氣,夏侯令不動聲色的觀察蕭亦丞神色變化,卻只看他保持笑容,連眉頭都沒抽動一下。
「然後呢?」彷彿聽著有趣的故事般,男人笑著催促他繼續。
看了他一眼,夏侯令繼續。「鴻門宴沒有成功,說實話我對你仍萬分疑心,但......我此時孤立無援,無論你的來意和目的,我需要你的幫忙。」不否認夏侯宇歷忽然的動作出乎自己意料,但也無妨,反給了他一個契機,讓蕭亦丞以為自己全心信任的契機。
靜靜聽著,蕭亦丞忽然笑了,他搖了搖頭。「王爺這麼說真是讓在下受寵若驚,但你不覺得湊巧麼,你鴻門宴一落,皇帝就派兵捉人,且又這麼湊巧的是我幫了你......若說王爺你不疑心,那就是騙人的了。」言中意很清楚的試探夏侯令對此事的看法。
「我自然感到奇怪,皇帝來兵,士兵竟被掉了包,而且你進來的時機如此湊巧,怎可能不懷疑,但換個角度想,這件事情沒有真正的危急到我,若是有心人所為也不過是要捉弄為難一番罷了,再者,此事讓我順利除去一名敵人,沒什麼不好的。」冷淡口氣,夏侯令瞬也不瞬的盯視眼前人,似是想從他面上探知些事。
笑了笑,蕭亦丞依然不語,他忽然替男人倒了杯茶。「王爺喝茶。」讓男人接過茶杯,他輕聲說著。「我的確早就知道皇上有意捉拿你,但並非是我從中引線,王爺大可放心。」連在下二字都省去了,但面上的笑卻沒有消失。
也因為提早知道了,所以就放了些自己人混入皇軍內,在皇上欽點要兵時故意被選上,也才能救夏侯令這一次。
「你願意和我說是否就代表能誠心和我合作?」夏侯令問。「這要看王爺有幾分誠意了。」笑笑的說,錯開扇子,他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
夏侯令收回視線。「昨夜,洛神和我談了些關於你的事情。」他話一停蕭亦丞眼中迅速閃過抹危險,但來不及捕捉。「她說若真能將你收為己用,我將如虎添翼,她說現在局面只有你能幫我。」
「你信她的話?」
「信。」堅定回答,夏侯令再替自己添了杯茶。「先生認為呢?」
輕輕的笑著,蕭亦丞低語。「你怎麼對我,我就怎麼對你。」
聞言,夏侯令又笑了笑,為彼此斟茶。「我們來談談下一步如何,亦丞?」
推心置腹。
聽見稱謂改變,蕭亦丞笑了出來。「當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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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子旁,頂上日頭灑下一片熾熱光輝,眼中湖面閃耀著一陣陣炫目漣漪,站在岸旁,臨著垂柳,夏侯令目光遙遠,不知定於何處。
這是在與蕭亦丞商議完後的午後,他站在亭旁深思,想著蕭亦丞真正身份,能讓洛神大力推薦之人絕對不簡單,但自己調查至今,卻連他是哪裡人都無法探知,他一定要先探出他是來自何方,總有直覺,這人來歷覺非自己想像的那麼簡單,不是別人埋進來的底細,他查不出他有和誰來往的證據,而且他的所作所為過度隨意順心,不像是一個有任務在身之人。
就在夏侯令推敲著蕭亦丞此人時,一貓兒般的腳步緩緩前來,如此安靜不驚擾任何事物,就連男子也沒發現。
忽然搭上男人肩膀,洛神笑著。「你可別想不開投湖自盡了。」態度有了極大改變,但仍舊不是母子間的互動,與其說是親人不如說是朋友。
一愣,夏侯令唇邊勾起淺痕。「不會的。」對於洛神的改變,他其實還是很不能適應,不否認開心,但另一方面卻也憂心。
他不知道洛神這麼做是出於真心,還是她已經歸於蕭亦丞。
銀鈴般的笑聲出口,洛神在亭中坐了下來。「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連我到了都沒發現。」逕自取茶飲用,看了眼夏侯令,她也為他添一杯。「喝茶。」
「謝謝。」走入亭中坐下,男人恭敬的接過茶水。「沒想什麼。」雖然洛神已經知道自己的野心,但他仍沒有與她討論的打算。
「真的沒什麼麼......未必吧,我猜你是在想蕭亦丞的事情。」一語便中,洛神唇畔掛著自信笑容,看了眼夏侯令,他面無表情。「你都這樣的麼,不笑不怒,讓人看不出來你真正的情緒。」這樣的人過度壓抑,活著很是辛苦。
望著洛神,夏侯令低頭啜飲。「總比只會笑卻捉摸不透的人好。」這樣的人更加危險,不知何時會笑著捅來一刀。
明白他暗指誰,洛神也沒什麼反應,聳聳肩。「或許是,但你現在只能信任這樣的人,相信我,只要你能真正的收服他......沒什麼事是無法達成的。」
「他究竟是誰?」想知道蕭亦丞身份只能從洛神身上下手。
搖搖頭,女子眼中閃爍著慧黠光芒。「一個普通人而已,別想太多。」
歎口氣,夏侯令當然也知道,要從洛神身上探知任何消息相同困難。「我明白。」
兩人間流動著平和波動,一切如此和諧,站在遠處觀看著,蕭亦丞笑著,手中扇輕輕搖動,眼中卻有著淡淡愁緒。
他們能夠如此是自己一手促成,但怎麼看在眼中覺得很是......刺目?
深深吸了口氣,他當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因為嫉妒啊,他嫉妒夏侯令能擁有母愛,嫉妒他們間讓人羨慕的感情,那一切都是他永遠得不到的,他沒有家,他什麼都沒有了......
抬眸望入近水樓台,視線卻對上了雙關心的眼,蕭亦丞一震,急著收回目光。明白夏侯令發現自己,他現在若貿然離開會啟人疑竇。
站在原地,他也不知該進還是該退,直到男人走到了他面前。
「既然來了怎麼站在這裡?」低聲說著,褪去長存眼中的冰冷和計算,這讓他看起來溫和多了,沒了戰士的肅殺,卻有些文人的高雅溫潤。
笑了笑,蕭亦丞看了眼洛神。「不希望打擾你和洛姑娘談話。」
「有什麼關係,進來一起聊吧。」從眼神能夠看的出來,夏侯令很是開心。
愣愣的點點頭,蕭亦丞跟在男人背後,看著他寬闊的背影,他心中疑惑著,不停問著。為什麼,為什麼他就這樣讓自己進到亭中,難道他不在乎自己介入這得來不易的母子相聚?
為什麼這麼大方?
不是應該恨不得沒有人干擾麼,不是應該勒令自己離開麼?為什麼......
腦中不停迴盪著這問題,不得其解,在這期間他已經走入亭中坐下,手中多了杯熱茶,耳邊盈滿洛神清脆的談笑聲。
抬起眸子,碰巧洛神話題一帶,牽到了自己身上。
「亦丞你說是不是?」
什麼?心中疑問,卻也不能坦白說他不知道兩人現在話題,只能笑著點頭。「嗯。」
「看吧,連他都這麼說了,你下次可要帶我到常雲的別觀去。」
越聽越糊塗,如果他沒記錯常雲的院落早收入自己口袋中。望向夏侯令,只見他回給自己一抹苦笑。看來是洛神說要到常雲的別院去玩玩,這也沒什麼不好的。
低頭沉思著,待一抬頭就見兩人均望著自己,這讓蕭亦丞一驚,看來他又錯過對話了。「怎麼了麼?」
「你心不在焉。」夏侯令說著,他挑眉看著動都沒動上一口,已然涼卻的茶水。在王爺府的每個人都知道蕭亦丞嗜茶如命,而今杯子就擺在他眼前,他卻連動也沒動,這不是奇怪麼。
蕭亦丞歉然一笑。「一時失神,兩位談到哪了?」
「談到令把常雲別院給了你。」洛神接口說道,她取走青袍男子手中的杯子,將裡邊發澀的茶倒掉,斟上一杯新的。「這麼說來我要到常雲去還要問你的意見羅?」
「不......那兒隨時歡迎洛姑娘光臨。」總覺得有些尷尬,蕭亦丞也說不上來,只覺得不知該怎麼應對下去,那常雲別院本該是夏侯令的,而他將之『買』過來時還借助了洛神之力,這怎麼講都有些怪異。
「呵呵,那倒不是要緊的,說來聽聽吧,你發什麼呆?」女子取笑說道。
她這麼一說還真讓蕭亦丞不知該怎麼回答。他的步調亂掉了,沒了以往的沉穩和處變不驚,或許是......夏侯令方纔的舉動讓他無法理解,以致於破壞了長久不變的節奏。
太執著於他的行為,太執著於心中解不開的結。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些悶,沒什麼。」扯著小謊,面帶微笑,他決定將困擾自己的問題拋開,那只是夏侯令心情極佳之故,沒什麼的,他如此告訴自己。
靜靜聽著兩人對答,夏侯令忽然開口。「你真有去找大夫麼?身體沒好一點?」雖然他看不出他哪裡病了。
笑了笑,蕭亦丞點點頭。「當然有,大夫說我只是水土不良罷了,有開些藥給我。」對男人忽來的關心感到有些訝異。
「那你那三日到哪去了?」夏侯令又問。
「呵呵,王爺記性忒差,不是說了是到......花香閣去放鬆心情了。」目光小心的瞟向洛神,就見她狠狠一瞪,似乎對自己到那尋花問柳之地非常不悅。
也是,有哪個女人看得起沉醉美人鄉的男人?
對於母親那狠狠一瞪,夏侯令不禁一笑,接著那瞪視的目光轉到自己身上,他趕緊收斂。
氣候舒適,蟲鳴唧唧,一個靜謐的午後,有著笑語和開懷。
在這片和諧過去後,是點點瑩星浮現,天上失了月娘銀亮,卻多了些閃爍跳躍的活力。
在談了許久後,洛神以要誦念佛經之由先行離去,而兩人自然也是作鳥獸散,各自回到房中歇息。
夜幕初升,華燈初上,自寢房中走出,蕭亦丞舒展身子。在亭子中坐了整個下午,雖然那並不費神,但莫名的他就是感到疲憊。或許是無法接受這樣太自然太輕鬆的對話。
餘光一瞟,發現亭中有個人,走近護欄一看,竟是夏侯令,不解的皺起眉頭,他以為他應該開開心心的和洛神聊天,畢竟那是他期盼已久的天倫樂,可怎麼他一人在亭中飲酒?
受不了好奇心驅使,他走下樓,到了近水樓台旁,就見夏侯令一人獨坐,桌面上卻倒了許多酒壺,心中疑惑越來越重,究竟是什麼讓他如此煩惱?
踏入亭中,他掛上了笑。「怎麼了?一人獨飲?」他記得以前也曾經見他這般過,是他第一次見到洛神的夜晚。
男人望了他一眼,無言的繼續喝酒,已經捨去了杯碗,夏侯令舉壺就口,豪邁暢飲,但看在蕭亦丞眼中,只是酗酒傷身。
深深吸了口氣,他坐了下來,取過閒置一旁的杯子,他自女婢手中接過一壺熱茶。「有事不妨和我談談,會好過些的。」不明白男人為何忽然頹廢至此,但心中有幾分明白,原因定是和洛神脫不了干係。
夏侯令抬眸望了他一眼,諷笑著,伸手揮開一旁侍女,留下幾盅佳釀,他眸子始終定在蕭亦丞身上。「我沒什麼要煩惱的,只是覺得可笑,自己渴望的母愛竟是要別人開口才能擁有,我所作的一切不及那人的一句話,如此而已。」笑最後有些淒涼。
歛下眼,蕭亦丞當然明白男人說的是自己。「你太貪心了。」他只能這麼說。太貪心了,已經得到了最渴望的東西,為何還要計較這麼多......
夏侯令舉手,手中酒灌入喉中。
「別這樣喝,傷身。」伸手要取過那只酒壺,卻被揮隔開來。
「你不懂,你不懂我挖盡心思討她歡心,得來的只是冷聲冷語,而你,一個外來者,我甚至連你打哪裡來的都不知道,只因幾句話就讓她態度丕變,換作是你你甘心麼?」因酒氣而迷濛的眸子瞇了起來,看不透裡邊的是怒氣還是自憐。
輕輕歎了口氣,蕭亦丞以強硬手段搶過酒來。「你喝多了。」口無遮攔,什麼話都講了,說不定在這樣下去他還能聽見這男人說他準備對付自己的計畫呢。
喝多了?蕭亦丞的話聽在耳中只覺得好笑,夏侯令凝視著他,低聲笑著,那笑聲有幾許瘋狂。「多,多才好啊......澆愁的酒,哪裡嫌多?」
一震,蕭亦丞愣愣看著再度拿酒就口的男人,忽然覺得可笑,他又憑什麼阻止他喝酒呢,自己不就是為了不讓自己沉溺於酒所營造出的醉生夢死而滴酒不沾麼,這種苦澀的愁雖然不同,但那份悲傷不也相同?
忽然笑了出來,蕭亦丞搖了搖頭,是啊,澆愁的酒永遠都不嫌多......
坐了下來,一改儒生模樣,他以手中酒器撞擊夏侯令手中的。「要喝,我陪你喝,不醉不歸。」那豪邁氣度讓夏侯令不太適應,但有幾分酒意的他也顧不了這麼多,舉起手中酒器,他也碰了下蕭亦丞的。
「不醉不歸。」
「說什麼我不懂......我是不懂你苦苦追尋的心,但你又懂我了麼,起碼你還有個母親,我卻什麼都沒有,我什麼都沒有。」苦澀的笑著,手中酒暢快的喝著,滑入咽喉的液體帶著讓人暈眩的熱辣,但彷彿習慣一般,蕭亦丞眼睛眨也沒眨一下。
見此,夏侯令一笑。「好酒量。」說著他也喝了一大口。「你怎麼會什麼都沒有,你還有我常雲的別院呢。」
......
無奈的一笑,他果然是醉了,蕭亦丞心想。「是啊,只可惜我少了個娘少了個爹,這別院可沒辦法當家了。」順著夏侯令語氣,他自我調侃著。
「那,我當你家人好了......」迷迷糊糊說著,或許是因為蕭亦丞對他釋出的善意,也或許是無意識的感受到男人笑語中的苦澀,他說了平常絕對不會說的話。「這樣子常雲那兒就可以當家......洛神也喜歡那兒,剛好一起住。」
聽著他的瘋言瘋語,蕭亦丞本該一笑置之的,但心裡卻相反的一陣激盪。如果說真的和這人和好了,前嫌盡釋,那麼是不是能如他說的到常雲那兒一同過日子?是不是就能如下午那樣輕鬆自在的談話,不需考慮太多?
為自己忽來的想法發怔,隨即他狠狠的取笑自己。別傻了,這人的野心忒大,即使他打天下是為了抒解自己的恨,但如今他坐擁兩軍,難道真會捨棄這一切到常雲那小地方去?
況且,以自己的身份,拆穿後他別千里追殺他就得感謝了,更遑論什麼前嫌冰釋,那是孩子的天真想法。
低下眸子,蕭亦丞抓起酒往嘴邊灌,嘲笑著自己的愚昧可笑,竟將醉語當真。
在一旁的夏侯令見他不要命的喝酒,自然跟上,兩人就像在比賽般,一口一口,一壺一壺,誰也不讓誰,直到兩人皆倒在桌上動彈不得。
已然喝不下,夏侯令瞇著根本睜不開的眼取笑說。「哈,你喝太多了......還敢說我喝多,你酒量真差。」
聞言,蕭亦丞自然不甘,他冷冷回道。「不知道是誰剛剛在喊吃不消快吐了,你現在笑我不覺得笑得無理麼?」趴在桌上,蕭亦丞早是半夢半醒。
「你、你少翻舊帳......」手胡亂揮著,眼前男人頓時幻化好幾人,讓他不知道該指著哪個罵。
說著說著,話聲漸弱,然後,是一片寧靜,蕭亦丞瞪著他,很快也不支昏睡過去。
但不過多久,夏侯令緩緩自桌面爬起,眼神清醒的不若醉酒,酒氣全被自己逼出,喝了四大甕的酒於他不過像在喝開水,望著蕭亦丞,他笑了笑。
伸手打橫將他抱回他的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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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鳥兒啁啾,一驚天地泣鬼神的怒吼聲在九王爺府內迴盪。
「你們兩個是怎麼搞的!都已經不是毛頭小鬼了居然還會醉昏在亭子中,你們到底搞什麼!」
安靜的不敢說話,正襟危坐的聽著洛神訓話,宿醉的頭疼更加嚴重了,蒼白著臉,蕭亦丞不停喝著熱茶想驅除一些不適感,而夏侯令則冷著一張臉。
看著兩人模樣,不知情的洛神更是火大,她已經怒極在罵人了,一個既然還悠哉的喝著茶,一個則是不屑的臉,實在是,氣死人了!
「你們倆今天給我抄雜阿含經五十次,佛門五戒給我抄個一百次來,否則別想出門,聽見沒!」
面對洛神的吼聲,兩人只能乖巧的點點頭,待女子走出了偏廳,他們只能對看歎息。
走到了大書房,裡邊有著好幾張桌子,是夏侯令安置來讓許多文人雅士一同吟詩作對之所,如今倒是好用,一同來罰抄經。
一人擇一桌,各自磨墨,心中默背起經文來,手也以優雅姿勢落筆,兩人筆勢不同,字不同,氣度亦不同,各有千秋。
「亦丞......」夏侯令喚著,但手上動作依然不停。
「嗯?」不因男子叫喚而有所分心,蕭亦丞手勢沉穩,寫出的字除了優雅外更多了些許的渾厚,一頓一勾,如龍甩尾,一捺一勒,似鳳展翅,字間華麗活躍獨樹一格。
「我昨夜醉了是不是有和你說些什麼。」側處藏鋒,圓潤間依然可見犀利,掠處快准,險勁為要節,夏侯令的字給人一股犀利感,好像看著看著,也要被筆鋒削到似的。
「不知道,我也醉了,全忘光了。」省去他說要一起住那段,他們倆就只有不停拚酒,最後都醉了,醉得不省人事連被誰攙扶回房的都不知道。
「原來如此,為什麼你會和我喝酒?」
「不知道,忘了。」什麼都忘了,因為一點也不重要,他只是好奇罷了,卻引出了一串心事來,不如忘了,什麼煩心的事都沒有。「快抄經,今天內要交出來呢。」五十次雜阿含經,一百次佛門五戒,自從小時候被師父罰外,他就再也沒有如此了。
「嗯。」明白男人不想多說,夏侯令也沒多問。
靜謐時光點點流逝,風吹徐徐,漸熱的天氣影響不了心靜如止水的兩人,使人平靜的經書在腦中手中刻畫著,待完成已是黃昏近晚。
放下手中筆,蕭亦丞吁了口氣,伸展著身骨,沒多久在另一側的男人也置下羽翰。
「可終於寫好了。」望著案上一疊高高的宣紙,蕭亦丞不禁苦笑。「這幾日疏忽怠慢,字差了許多。」且寫沒多久手便泛疼。
看了他一眼,夏侯令沒有其他表情,似乎這麼些抄寫並不困難。
「我們到外面走走吧。」迎面拂來的風似乎呼喚著他到外邊來透透氣,蕭亦丞率先踏出書齋,天邊夕陽西下,煙霞漫天煞是動人。
著迷的看著天色,他不自覺的吟念起登樂游原。「向晚意不適,驅車登古原,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說完不禁一笑。
跟在他身後的夏侯令走到男子旁側。「驅車登古原,此地無車無古原,但有駑馬野原,有沒有興致到城外走走?」
挑挑眉,蕭亦丞頗富興味的看向他。「你要陪我去?」男人的提議出乎他的意料,原以為他不會這麼早就放下戒心,但從他邀自己出遊看來,他似乎已經接納自己。
唇邊勾起連自己也沒發覺的笑,他點了點頭。「也好,寫了整天的字,腰酸背痛,是該出去走走鬆懈筋骨。」
「走吧,那兒夜裡聽說有狼出沒,入夜常人不敢隨意靠近,很是靜謐,且燈疏星明,滿天星斗彷彿跌落地面一般,說有多美就有多美。」依然沒有什麼表情,夏侯令領著男人走往馬房,途中他要人向洛神通報一聲。
「有狼?不是很危險麼?」跟在夏侯令身後,他問著,在馬廄中選出一匹馬,那並非頂級龍馬,卻也是讓人愛不是手的寶馬。
「不會,只要不要離城太遠就不會有危險。」解釋著,牽出自己的馬,那是全黑駿馬,點在牆上的燈照在烏亮毛上反射出一層光圈。
蕭亦丞翻身上馬自馬房旁的大門走出,風輕輕撲在臉上涼爽舒適,他瞇起了眼感受此時愜意。「你常自己一人到城郊遊玩麼?」對著身旁人問,沒有策馬急奔,只是以著平穩步調一步一步慢慢前進。
「有時,到那兒能沉澱思緒。」看著前方,漫步的馬兒沒干擾任何一個收攤準備回家的小販,轉了幾個彎,不知不覺已到了城門口。
天已經暗了,百姓家的燈盞盞點上,放眼望去,甚至能看見宮燈初上,紅華乍放的皇殿,那丹刻翬飛的皇簷紛紛掛上燈籠,正是宮廷獨有的顯目耀眼。
「宮殿高歌牡花艷,民間垂淚穗花殘。」輕聲說著,兩人對看一眼,為此時亂世感歎。
騎馬在原野中漫步著,兩人無言,不久,蕭亦丞低語。
「你為什麼要打天下,只要你願意,匡正現在局勢並非難題。」明知故問,逐鹿中原者,美其名是為天下蒼生著想,私底下的意圖誰不明白,不就那野心二字?
「野心。」夏侯令坦白回答,目光看著遙遠河漢,暗下來的天空出現一條綿延不止的銀色絲帶,閃爍著點點光芒。「夏侯宇歷並非真心待我,你知道的,後宮鬥爭,為了皇位的兄弟鬩牆,我誰也不信任,今日我對他好,明日說不定我將以子虛烏有的罪名下獄......你說,我該幫他麼?」
「不該。」回答,注視著夏侯令,蕭亦丞明白此人真的願意信任自己,否則又怎會和他說這些?「他不是個值得你效忠的君王,無量,善猜忌,且喜聽讒言,其實就算你不反叛,自然也有其他人會,皇都永青該是全國最富庶之地,但我仍在街頭看見餓死的乞兒......」苦笑,男人深深歎了口氣。
「自從正皇帝後國祚不振,民間疾苦,即便接下來的幾位君王力圖回復,無奈外族此時興起,內憂外患導致了大恩皇朝的衰敗,而今更是眾雄奮起問鼎中原,想回到以往國泰民安四海昇平的情景,根本是癡人說夢。」
聞言沉吟一會。「你想建立一個什麼樣的國家?」蕭亦丞忽然問道,就見夏侯令一愣,似乎不能理解他忽然這麼問的意思。「你要一個什麼樣的國家?富強?稱霸東大陸?還是其他的?」高調人人會唱,只是要做的出來。
夏侯令收回佇留在男人身上的目光,思考著他的問題。「我要一個平和的國家,我要我的國家每個人民都吃的飽,都有家。」他的話倒是出乎蕭亦丞意料,以他的個性,該是要一個兵強國盛的超強帝國。
「這樣是不夠的。」蕭亦丞接口。「你的國家只是孩子在玩的遊戲,吃的飽有家只是最基本的,根本不能稱上國。」笑了笑,沒理會男人反應,他策馬向前幾步。
「願聞其詳。」夏侯令跟上。
搖搖頭,男人回頭淺笑,揮開折扇增添瀟灑。「悟啊,悟出來你就能當皇帝了。」笑得神秘,只是夏侯令無法理解。
「一個國家首先要的的確是民,民後是家,這是最基礎的,有了這些因素才會有國,一個敗壞的國是這樣,一個強盛的國也是如此,令,你仔細想一想,你要你的國家是怎麼樣的,人民該如何,官該如何,身為帝王之人又該如何,這可是很重要的帝王學呢。」
有個人曾經回答過他這三個問題,民官帝,三者之道,他說他要他的人民富強有自己的思想,不受在上官者欺壓;他要他的官自主自正,以致無為而治;他要他的君愛己,一個懂得愛自己的人才懂的愛別人,懂得對自己好的人才知道別人需要什麼,他要自己不是天生的君王,如此才能明白自己的子民需要些什麼。
聽到這些,他很感動,毅然而然的加入他的陣帳,此人便是羅塔,他現在的主人。
夏侯令聽著他的問題,陷入沉思,良久他開口。「你相信有痕星這號人物麼?」這一問讓蕭亦丞警戒起來,但仍不動聲色,他唇畔勾起淺笑,仍是往昔的優雅。
「信,怎麼了麼?」
「我要擊敗他。」輕聲說著,夏侯令嘴角勾起冷笑。「我猜測蒙天韃軍內的軍師就是痕星,我與他勢不兩立。」一頓,他轉眸看向蕭亦丞。「我信人定勝天,一個國家有民,民千者萬者,其之父豈是此人能夠決定?哪怕是天命宿定,我亦要一博,至於你的問題......」他一笑。「我要我的國家是個好國家這樣就夠了,好的國家不必特異,只需民定國安,這就是我要的國。」
靜靜聽著他的話,腦中似被雷轟到一般,好久好久,蕭亦丞才笑了出來。「說的好,真好,是啊,一個國家的生殺大權又豈是那痕星一人能夠掌握?即便是天命又如何,世事無絕對哪......」高調人人會唱,羅塔說的亦是,但這是他聽過的答案中最讓自己滿意的,而今的夏侯令,他所說的又是一個更高境界,無須強盛,他只要好,無論用什麼方法什麼理論,只要好,就是他要的。
唇邊勾起不明的笑,蕭亦丞忽然驅策馬兒前奔,撲面的風帶有涼意,他此時心情舒暢,吹拂下更是怡人。這下可糟糕了,他的心偏了......
雖然夏侯令說的過於籠統,但他的思想與決心讓人折服,方纔他在他眼中似乎看見了王氣,羅塔王亦有,那是與天俱來無法訓練的。
這下他該怎麼選?是叛變,還是堅持自己所選?他可要好好評估一下,畢竟......這男人是要收服自己,在這個條件下他什麼話都能說,難保不是騙他的。
思即此,蕭亦丞心中一沉,他停下馬兒,看向浩瀚星海。
「怎麼了?」夏侯令跟上,看著他。
「沒什麼。」一笑,他搖著扇子,黑髮飄飄飛舞。「令,你這生最好的朋友是誰。」忽然發問,他回頭望著男人。
「李奕,你呢?」
聽見他的回答,蕭亦丞以扇掩唇,輕笑道。「夏侯令。」語畢,他回身看向遠方,隱約間的狼嚎在遠方忽高忽低的應和著。
他的話讓男人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承蒙厚愛。」雖然表面這麼說,但夏侯令並不相信,一個認識不到兩個月的人就列為知己,太過浮躁,或許只是博他歡心罷了。
「我活到現在,能稱的上朋友的,只有你一人。」彷彿回應夏侯令心中所言,蕭亦丞笑說。「我無父無母,自小便在諸國流浪,我看過了很多人,聽過很多事情,甚者讀過了很多書,但沒有一個人願意與我深交,或許是時局亂,沒人會相信一個來路不明者,唯有你,接受了我的求見,給了我棲身之所......於我而言,你是我的好友。」話中真假參半,流浪為真,眾王不屑為真,但好友一詞,浪跡江湖的他又豈會缺,只是朋友雖多,卻難覓一知己。
「......嗯。」
他的話,夏侯令迷惑了,不知該不該信。
兩人漫步草原,蟲鳴蛙叫,時能看見點點流螢飛劃袍間,夏天是到了,且帶來了豐富的生機,滿天閃爍的星子似是鑲在天幕上,讓人看了著迷不已。
馬兒時而低頭吃草,時而抬頭仰望天間,悠閒自得,而兩人則下了馬徐步慢行,感受風吹,感受草偃刷過腳邊的感覺。
就在此時,一陣異樣的氣息隨著風蔓延,瞇起眼,夏侯令與蕭亦丞同時警戒,看似毫無發現的閒聊著,實際上豎起了耳想聽清楚來者埋伏何方。
「令,你覺得李大娘的桂花酥好還是王嬸的玉荷脆?」笑著問,站在男子身旁,他彎腰拔起了根草在手中旋玩。
「都好,洛神比較喜歡玉荷脆,怎麼了麼?」發覺蕭亦丞那一彎腰讓來者更加靠近,就聲音來看,埋伏者來自四面八方,人數不少。
「沒啊,想說今天回府要吃哪一樣好。」忽然露出調皮的笑,男人揮開扇子。「兩位廚娘硬要我替她們分個高下,很是苦惱。」扇子巧妙掩起眼中瞬閃過的殺機,蕭亦丞站近男人一些。
忽然,不遠處的馬兒高聲嘶鳴,變數起只見兩人互看一眼,立即奔回城郭,馬兒抬高前足不停踏著,黑幽的血液自腹部汩留而出,心下暗驚,兩人走至馬身旁,佯裝查看。
「馬兒乖別亂動。」蕭亦丞安撫著馬的情緒,可惜只是徒然,馬在幾聲淒厲嘶吼後頹然倒地,口吐白沫。「這毒好狠戾。」低聲說著,音量控制在兩人能聞範圍內。
「保持冷靜。」夏侯令低語,目光不著痕跡的打量四周。「有八個,你能對幾個?」
「莫開玩笑,小小一介書生哪有什麼辦法打退敵人。」皺眉,蕭亦丞目光凝聚在馬屍身上。「你說他們是針對你還是針對我。」
「我。」
「那就對了,既是針對你,那這一陣就讓你擋,我會想辦法逃離不成為包袱的。」笑了笑,扇掩唇,眼睛閃耀著壞心的光芒。
明白身旁男人沒有幫忙的打算,對蕭亦丞的話半信半疑,有關他只是單純書生一句,他看得出來這男人有著深厚的武學底子,沒有一定能力的人難以看破。
若不是看他馬上動作和磨出厚繭的手,他可真會信了他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躲好。」夏侯令低聲叮嚀,不過他這話顯然是多餘的,男人早已做好離開準備。
「自己小心。」蕭亦丞笑說。
「嗯。」說完人往前一站,夏侯令冷冷望著入夜的草原,此時陰暗難分,詭譎莫測,只見幾條鬼魅般的黑影急速竄行,瞇起眼,他冷笑道。「通通出來,既是針對我又何必躲躲藏藏?」他話一落果真有八人站了出來,八人手上接拿著閃爍青光的利刃。
明顯是餵過毒的。
沒想到出外遊樂散心也能遇到如此陣仗,這倒是始料未及。
「夏侯令納命來!」說完八人齊上,一時刀光青爍,在夜空中如鬼火跳躍此起彼落,優雅回身夏侯令輕鬆閃過,這八人身法雖快,但並構成不了威脅。
接下迎面一刀格去旁側襲擊之來的刀,鏗然一聲,兩把刀子在男人內力相激下竟碎成片片,八人見此心下無不大駭,各退一步準備再攻。
露出冷笑,夏侯令看著眼前八人的困獸之鬥,就見八人圍成圓將自己團團圍住,六人先發搶攻,至於斷刀二人則自腰包中掏出一大把毒蛇,扔至地上讓它們攻擊。
明白蛇是受過訓練,夏侯令不敢輕心,毒蛇四處竄走,夏侯令既要顧慮奪命青刀,尚要注意地上毒蛇,一心兩用,在動作上顯得遲疑,左支右絀難以招架,那六人攻勢變化雖小,但招招狠毒,讓人防不勝防。
就在此時,蕭亦丞大聲喊著。「跳離戰圈!」說完將手中裝滿馬血的葉子潑出,地上毒蛇一接觸到毒液立即身亡。
少了毒蛇牽制要對付六人就不是難題了。
夏侯令身形幻變,頃刻間已駁倒二人,以腳勾起其中一把刀,他揮刀拆招,再殺一人,剩餘數人見情勢不對,虛晃一招便跳離戰圈,自八方竄逃而去。
扔下手中刀,夏侯令走至蕭亦丞身旁。「多謝。」
「沒什麼......」笑著,但下一秒他腿一軟,倒在男人身上,唇邊的笑成了無奈苦笑。
「怎麼了?」發覺不對勁,懷中人臉色白的可怕,低頭一看,只見褲管上沾著斑斑血跡,一條湛青色的蛇兒正踩在蕭亦丞腳下。
「沒什麼,被漏網之魚咬了口罷了。」說得雲淡風清,但流出的紫血和蒼白臉色說明了那蛇毒之狠辣,若不快做治療人很快便會喪命。
扶著男人坐下,夏侯令立即自懷中抽出小刀割開褲子,精細的腿肚上有著明顯的兩個齒印,在此處劃下一刀,膿血流出,色澤之艷讓人不安。「感覺如何?」他問。
「頭暈。」茫茫然的回答,眼前景色開始扭曲旋轉,焦點愈來愈難對準。
「撐著點。」血液依然鮮豔,和男人臉色成對比,讓蕭亦丞靠在自己肩上,他發覺男人體溫竟漸漸下降,他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蛇毒。
等等!
一驚,腦中閃過個想法,抓起地上蛇屍,以小刀劃開蛇腹,自其中取出蛇膽。聽說中蛇毒吃蛇膽便能解毒。「嘴張開。」對懷裡男人說著,只見他微微啟唇,他便將蛇膽灌入嘴中。
「唔。」蹙起眉頭,顯然病痛時他仍能感受到口中苦味。
蛇膽果然有效,一服下血迅速成了普通紅色,蕭亦丞臉色也紅潤許多,鬆了口氣,夏侯令吹了聲口哨,喚回在遠方吃草勉強逃過一劫的黑野,他的座騎。
扶起蕭亦丞,他翻身上馬將人拉了上去,立即策馬回城。

第五章
驅馬回城,一陣急速快奔後兩人回到九王爺府,將蕭亦丞扶下馬,夏侯令攙著他緩步走入府內。「來人!找大夫,李總管,有請洛神姑娘,快!」流利的下達命令,沒有絲毫慌張無措,他將人扶坐椅上。
不多久,由於他語氣的急促,大夫很快就到了,洛神也隨之趕到。「怎麼了,好好出個門怎麼會被扶回來?」
「中了暗算。」輕輕攏起眉頭,看著老大夫為男人把脈。「大夫,他還好麼?」只見老先生臉色凝重,他在蕭亦丞腿上劃開原本傷口,血再度流出,是紅中帶紫,毒並沒有排乾淨。
「情況並不樂觀,若不能找到解藥恐怕撐不過今晚。」話一出就見洛神夏侯令雙雙變色。
「藥是什麼?難拿到手麼?」洛神問,她已有決定,若不是尋常能有的藥方,她便要潛入皇宮中用偷的。
「也不是,只是......那藥是看人體質的,有的吃下去能解毒,有的卻會產生排斥作用立即斃命,老夫無能,實在不知道那帖藥適不適合蕭公子。」
「大夫直說無妨。」夏侯令說著。
「他所中的蛇毒是九曲花,餵食毒性極強的青竹絲其他毒物,通常不敵的蛇會暴斃身亡,但千條中總會有只存活,那毒性自然強烈異常,要解這毒只有紅顏草,這味藥並不難求,王爺府中便有,但、但能否真的救活蕭公子老夫不敢斷言。」
互看了眼交換神色,洛神輕輕歎了口氣。「讓他試試吧。」
「嗯。」大夫點了點頭,他立即領著一旁助手到藥房配藥熬藥。
走到蕭亦丞身前,洛神撥開他因高溫而汗濕的髮絲。「有頭緒是誰麼?」對著夏侯令問。
「沒有......但我認為是夏侯宇歷,只是他不久前才受我一次悶虧,不敢隨意出擊,要說想殺我者,那可真是猜不盡。」這也是他做人失敗之處吧,敵人之多連他自己都無奈。
「夏侯郁呢?」招來一旁女婢取來水盆與毛巾,她輕輕替昏迷男子拭汗,希望能減低他的溫度。
「他和我並無直接衝突。」走上前想將人抱入房中,卻讓洛神阻止。
「先別動他,他此時餘毒未解,過多的動作都容易使毒性蔓延更加迅速,讓他在這兒就好,叫人取來條毯子替他蓋著。」一切動作都在她說時進行,男僕拿來了毛毯,女婢取來了讓兩位主人飲用的茶水。
在旁邊的椅子上坐著,洛神繼續說道。「沒有過多衝突不代表他不想殺你,你也是他的心腹大患,不除不快,你知道麼,當今七大勢力中就你,夏侯郁和那蒙天韃軍此三最大,蒙天過遠他無法剷除,最起碼也要殺了近在城中的你,也只有他有能力請來這些武林人殺你。」夏侯宇歷只掌政,對於江湖事沒有過多人脈,而據夏侯令方才陳述的八人,那應該是某個塞外門派之人。
要說誰能夠驅使外族,就只有夏侯郁了。
沉吟一會兒,夏侯令眸子冷了下來。「看來是我太疏於提防,他與我沒有什麼互動,以致於忘了他也是個敵人。」但這樣的殺機也不是說預防就能避過。「你有什麼想法麼?」
洛神聳聳肩,笑道。「沒什麼想法,我可沒要和他打仗,對他自然沒什麼觀察,現在就要看你了,但這些......都要晚些再講,也要能救回亦丞後才說。」換了盆水,洛神不停歇的替男人擦汗。
看著蒼白臉色的男人,夏侯令輕輕歎了口氣,他倒是沒想到受傷的人會是他,夏侯郁來得太快,讓他應接不暇。
不久,大夫與助手捧著藥回來,泛著紅褐色的藥汁看了就讓人牙根發苦,瀰漫的味道更讓人頻頻皺眉。「老夫這就讓蕭公子服藥,可否請王爺扶著他。」
聞言夏侯令將毯子拉開些,讓男人靠在自己身上,接過藥碗,舀起一匙餵入男人口中,但中毒已深的蕭亦丞卻連口都無法開,藥全順著嘴角流入衣上。
對看一眼,洛神蹙緊秀眉。「他沒辦法自己嚥食了,總不能用灌的吧。」
「當然是不行......」大夫苦笑說著。「若流入氣管可就不好了。」
忽然安靜下來,洛神看了眼夏侯令,露出無奈的笑。「你說這下該怎麼好?」
二話不說,夏侯令喝了口藥,他傾身覆上蕭亦丞,以口渡藥,一滴也沒流下來,一口一口,直到藥碗見底,伸手抹了抹唇,口腔殘留的苦味連他都不能忍受。
他喝了口熱茶衝去口中惡苦。
愣愣看著男人,洛神怎麼樣也沒想到他會如此果決,更沒想到他會使用這種方式,連大夫也不禁愕然,但他快速恢復,自懷中抽出布袋,在其中取出七枚金針,他分別插入蕭亦丞七大要穴阻止毒液逆行,也是助長他體內活氣。
靜靜看著蕭亦丞的動靜,只見他蒼白臉色緩緩紅潤,見此,大夫又在他十隻手指末梢刺了個洞,流出湛紫毒血,原來紅顏草具有聚毒作用,在體內將毒聚集一起然後以金針封住要穴,賭看看毒氣會不會順著氣脈走到身體末梢。
這賭原本是賭在不會功夫的人身上,蕭亦丞自身內力不弱,雖然沒了意識,但在昏迷中身體仍本能的排拒毒氣,將毒逼入手指中,如此大夫才能順利放血解毒。
十隻指頭的血不會凝固,滴滴答答的不停淌流,全是帶著紫色的毒血,又餵了蕭亦丞一些排毒解毒的湯藥這才讓他的血轉回正常,十個針扎傷口慢慢凝固不再流血。
「好了好了,蕭公子的毒解了。」大夫很是欣喜,洛神夏侯令也鬆了口氣。
在洛神的指示下,夏侯令抱著蕭亦丞回房,而她則留下來和大夫討論往後該吃的藥方以及飲食方面該注意的事情。
將人帶回房中,夏侯令仔細的替他蓋上被子,本欲回到大廳與洛神商討事宜,但袖子卻被緊緊捉著。
是蕭亦丞在昏迷中的他扯住了他,不讓人離開。
「為什麼......為什麼!」夢囈著,緊鎖的眉頭與滴滴冷汗接透露出他正做著一場惡夢。
有些訝異,夏侯令停下腳步,坐在床沿,握住蕭亦丞不安的手,掌心傳來了冰涼感,那是因毒患而起的。
記憶中,這人總是堅強,以笑容面對一切,總是悠哉的替自己找來很多麻煩也為他解決這些麻煩,沒想到也會有這麼一面。
夢中,火焰瘋狂舞動,宛如地獄爬出的惡鬼吞噬著一切,尖聲驚叫自倒塌的房屋中傳出,女人的,男人的,孩子的,老人的,全混雜在一起,血灑在地面上,敵人猖狂的笑聲。
「煒!快去找人!別讓掌燈人落入那幫漢人手中!」說話的是烍族長老,身上染滿了血污,年邁的他仍舉起大刀與敵對抗。
聽到命令,名為煒的孩子點點頭,身上同樣滿是污垢血跡,但他仍堅強的奔往長老口中『掌燈人』居所奔去,年紀小小的他已擁有驚人腳力,只見他靈巧的在斷壁殘垣中穿梭。
清楚的水滴聲,陷入黑暗的屋子,身體上的疼痛讓蕭亦丞不敢發出聲音,年幼的他明白,這場仗是因自己而起,因為他的天命,他不得不背負的『痕星』的宿命。
抱緊自己,他能感受到母親擁著自己要自己別怕的聲音與溫暖,父親已經離開出去抗敵,一切都是因為自己,都是因為他這個禍胎災星,才會為族中帶來浩劫......一切都是因為他。
推推母親的手,他笑著說。「娘,你去避難吧,讓我出去,大家都不會有事的。」感受得到娘親的害怕與悲傷,他堅強說道。
「別說傻話了,他們要的就是你啊!你出去他們又會放你干休麼,你是烍族的掌燈人,怎麼能輕易的讓你出去送死。」更加抱緊兒子,長孫妍心疼孩子的早熟,但卻不怨恨上天無情。
這一切都是命,怪不得誰,但這孩子是一定要保住的,繼承了星宿使命不能送命,他的生死攸關整個東大陸的未來。
明白這點,她忽然站起,拉開一旁米甕,裡面已經沒米了,她將孩子放入甕中。「丞兒乖,聽娘的話,躲在裡面不要出來,不會有事的,你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她安撫的柔笑著,將懷裡錦囊拿出,她說道。「這個錦袋收好,那是娘娘家的信符,若哪日你無處可去或需要幫助,就到剎宇一族去。」
將錦囊收入懷中,蕭亦丞明白母親的決心,伸手捉住娘親的衣袖,不願放手。「娘別走。」平穩的口氣,但稚嫩的口音中仍不難聽出徬徨無措。「娘別扔下丞兒。」
露出溫柔笑容,長孫妍摸了摸孩子臉龐。「放心,不會有事的,躲在裡面,不管聽見什麼都別出來,懂麼,丞兒最懂事了,千萬......千萬別出來。」訣別一笑,她將孩子壓入米甕中,蓋上木蓋。
也在此時,一群漢兵撞門而入。
「唷,這裡還有活口......還是個娘們呢!」士兵走了進來,滿臉狹笑。
「還蠻漂亮的,蠻族女子都很美呀。」意圖不明的走上前,士兵輕佻的摸了把長孫妍臉龐,只是手未到,便被硬生生斬落。
手中多了把刀,橫置胸口,長孫妍冷冷看著眼前人,她哼笑。「漢人都該死,皇帝該死,男人更該死!」說完她不留情將面前意圖不軌之人斬首,在眾人還不及反應下,她陸續殺了幾人,待士兵反應過來已經太遲,早已倒落血泊,回到塵土。
聽見男人哀嚎聲,蕭亦丞感到不安,但礙於母親最後的話,他不敢出來,許久許久,有腳步聲接近,警戒著,但很快那腳步的主人發出聲音,讓他鬆了口氣。
「亦丞,亦丞你在哪?」是煒。
知道是熟人,蕭亦丞推開木蓋露出頭。「這裡。」自米甕中爬出,他看見自己好友全身傷口,都流著血。
皺起眉頭,他明白,他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知道外面情況......
「我們走吧,漢軍都走了。」拉住蕭亦丞的手,孔煒將他帶到外面,已經清晨了,所有的人都走了,盈目是一片白煙迷漫,是晨霧,也是大火燒盡過後的煙。
小心翼翼的走著,深怕踩到地上族人屍體,忽然停下了腳步,蕭亦丞望著眼前屍首,他緩緩上前,那是一對男女,他們身上插滿了無數刀劍,但手仍緊緊的握在一起,是他的爹娘。
身旁的孔煒已淚如雨下,他卻只是茫茫然的碰了碰爹娘的手,冰冷的,黏膩的,他明白爹娘已死,他什麼都沒有了......
沒有淚,他跪了下來,對所有因他而亡的族人磕頭,眼眶沒有一點濕潤,他以為自己沒有感覺,以為自己無情至斯,連替為他犧牲的族人流淚都無法,連替死去的父母哭泣弔喪都不行......
真的這麼無情麼......
年幼的他不知道,一個人悲傷到了極點時,反而什麼感覺也沒有,空空的,淡淡的,連淚都流不出來。
坐在床邊,感覺到抓著自己的手力道加緊,安撫的拍拍男人的手,但他臉上神色更加不安,夏侯令望著他,他知道這人背後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但在日常的笑容偽裝下,誰也看不出來......
心想不是辦法,轉身要人找洛神前來,他話還沒說出口手上力道便鬆了開來,奇異的回過頭,蕭亦丞已然醒來,他坐起身,落下的黑髮遮住蒼白神色。
「沒事吧?」沒想到......
「嗯,能給我水麼?」方纔的脆弱像是曇花一現,月被雲遮去後便謝了,無處尋芳。「我昏睡很久了麼?」
「不會。」夏侯令倒了杯熱茶遞給男人,蕭亦丞接過杯子,手卻不住的搖晃,杯內茶水險些要濺出來。
深深吸了口氣平息內心波動,蕭亦丞輕輕喝了口水,泛白的臉色才好一些。「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
「別逞強,躺下休息。」看的出男人平靜外貌下真正的心緒,夏侯令伸手取過喝完的茶杯,再添了一杯。「我不知道你夢到了什麼,那只是夢,沒事了。」
沉默沒有說話,蕭亦丞再度接過杯子,喝完熱茶。「沒有逞強。」他只是習慣了。
看了眼他,夏侯令在床邊坐了下來。「睡吧,我在這裡。」將男人壓下,替他蓋好被子,他如是說。
聞言,蕭亦丞倒是笑了出來。「你在這兒做什麼,驅魔趕鬼麼?」這話讓夏侯令挑高了眉,但黑眸中看不出情緒。
「你快睡就是。」
無奈的瞧了眼夏侯令,他雖然想請人離開,但在全身乏力疼痛的情況下,他沒有多於精力與他周旋,只能如言闔上眼,進入夢鄉。
看著再度陷入昏睡的男人,夏侯令要了一盆水,一條巾子,整晚陪伴,為他拭汗。
寂寞的夜,寂寞的夢,感到疼痛的身軀,蕭亦丞每皺一次眉頭,溫柔的冰涼感便安撫內心的擺盪,他漸漸放鬆下來,有了個沒夢的沉眠。
絲絲曙光射過窗欞落在面上,經歷了大小風浪的身軀即使羸弱難受不堪,仍固執的清醒過來,不願過多休息。
眉頭輕蹙,睫扇輕顫,緩緩揚了開來,露出晶瑩清澈的褐色眼眸,彷彿琉璃珠般淡然,好似能見底,而今這雙漂亮眼睛寫滿了茫然與疲憊,轉動眼珠看清楚自己身在何方,腦中一片混亂,彷彿還身在幼時的那場屠殺,但意識卻清楚的告訴自己他只是被毒蛇咬了。
艱難的轉動頸子,想起身拿杯茶喝,只是乏力的身軀怎麼樣也使不上力來,無奈的歎口氣,深深為自己的沒有用感到悲哀,有多久了,在那場夢魘過後他強迫自己堅強,不得依靠他人,他一個人走過了十年歲月,這期間他不准自己示弱,不准自己哭泣,而現在......他連自己起身倒茶都辦不到。
看來在永青城的這段時間讓他變得軟弱,變得依賴......說不定,他已經把九王府當家,在這裡太舒適了,讓他不想離開。
深深吸了口氣,他撐起身體,冒出的冷汗說明這用了他多大力氣,就在他準備站起時,一雙手把他壓回去。
「病人就該好好休息,別亂動。」手中端著還冒白煙的湯藥。「吃藥。」
一愣,偏首看向來人,是夏侯令,自己又沒注意到他的存在了,苦笑,蕭亦丞伸手要接過碗,但男人卻沒有讓他自己動手的意思。
「我來。」在床沿上坐下。
「我想我還沒病入膏肓,連自己吃藥都辦不到。」保持著淺笑,只是以往看來瀟灑自若的笑容現在看來竟虛弱無比。
聞言,夏侯令挑挑眉,起身拿了個空杯子,他遞給蕭亦丞。「你若能好好的捧住它,我就讓你自己吃。」他可沒忘記昨夜他連個杯子都拿不穩的情景,他也不認為一個晚上能讓他恢復到哪去。
皺起眉頭,對於夏侯令看低自己有些不服,伸手要接杯子,只是在夏侯令鬆手時,他拿著杯子的手感到一陣沉重,手指一麻,那杯子落到了地上。
愣愣看著地上碎片,蕭亦丞苦笑。「真沒用。」
「只是病了而已,別想太多,我餵你。」坐回床邊,吹著藥湯,不同於昨日的紅褐藥汁,今天的是純黑色,看來更苦更難喝。
「讓別人來吧,你身為王爺的身份這麼做總是不好。」重點是他不希望是個男人餵他藥,感覺怪怪的。
察覺到蕭亦丞眼中的尷尬,夏侯令哼了聲。「少挑剔,是洛神要我的來,她要我盯著你喝完藥休息睡覺。」他又以為他想喂個男人喝藥麼。
聳聳肩,男人難耐笑了出聲。「那可真難為你了。」
「吃藥。」說完將手中白瓷湯匙送到男人面前,蕭亦丞乖巧的張開嘴,吞入那黑色藥汁。
沒有皺眉,他快速的吞嚥,連叫苦都沒有。
再舀了口,夏侯令一口一口慢慢餵著,他佩服這男人忍耐的能力,或許這也是他個性之一,不輕易認輸,不輕易示弱。「吃完藥後到後室沐浴,會比較舒服些,回來後我會要人送食物來。」將蕭亦丞落在頰邊的黑髮塞到耳後,露出白皙細嫩的臉來。
「麻煩你了。」為夏侯令的體貼感到窩心,經過了太久的孤寂,很久很久,已經沒有在病了的時候有人細心照顧,很久沒有人會哄著他吃藥。看著男人,蕭亦丞心中漲滿了感激和感動。
「你我形同家人,沒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你只要快些恢復就好。」斂下的眸子看不出情緒,只是在男人不注意時,露出抹陰冷譏誚。
「嗯。」露出開心的笑,蕭亦丞喝完了藥。形同家人,這句話在他心中散發著柔和光芒,讓他舒服極了。
自己是個是非分明的人,夏侯令是他的好友沒錯,或許他視他為兄弟,或許自己怪異的喜歡聽他談他的野心,但腦中也十分清楚的知道,當時間來臨時自己該怎麼扳倒他,只是,在那個時間點前,他喜歡和他一起的感覺。
或許就之前問的問題一般,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笑看眼前人為自己忙碌,可能之前從沒有人如此對待過他,即使對方是自己的敵人,他仍不由自主的感到喜悅,那是種擁有的喜悅。
不久,有女婢前來服侍自己沐浴,就如夏侯令所說的,在大病一場後泡泡熱水是舒服的,全身筋骨全被溫熱的水氣鬆弛,疼痛感彷彿也被帶走,而待沐浴過後,夏侯令已準備好一桌清淡好消化有助於他病況的食物。
挑挑眉,蕭亦丞笑看著他。「我想你的紅粉知己應該不少。」為人如此體貼,當然他可能是因為洛神的命令,但這樣細心的個性應該為他贏來不少佳人青睞吧。
「嗯?什麼意思?」回看男人,夏侯令陪著他用餐。
「沒什麼。」笑了笑,蕭亦丞回答,吃了口粥。「怎麼都沒看見洛姑娘?」兒子在這裡服侍,卻一直沒見到母親來監督,還真有些奇怪。
「她說有事出去了。」簡短回答。
「這樣啊,你放心讓她一人外出?」喝了口湯,熱熱的液體讓他感到舒服。
「很安全,要打贏她也要有相當本事。」
發覺這男人真的只是回答他的問題,不會多說也不會開新話題,只是單純的回答,或許這就是他冷漠難近的緣故吧。
「有空能為我引見你那位好朋友麼?」相較下自己話就很多了。蕭亦丞心中苦笑。
「李奕?你見他做什麼?」
「嗯......就是想見見。」看看危不危險,若是,他要找時間除掉他。「你說他是你的好友,我想認識認識。」面上依然掛著輕徐笑容,一點也看不出內心計算計謀。
「有空再讓他來見你,他很忙。」
看得出來眼前男人已經信任自己了,這人就像自己猜的一樣,一但被他接受認同了,他便會付出百分之百的好,反之,他若不信任,己身的價值除了猜忌利用外,只不過是個沒有用的人。
這樣的人很值得深交,因為不會吃虧。
「你很信任他麼?」
「嗯,他是有力的助手,和我一同長大,有著相同理念。」夏侯令回答,回想到以往與李奕一同經歷的事情,那是第一個能讓他放心的人,他明白李奕絕不會背叛。
「這樣啊。」輕笑,吃完碗中粥,他取來巾子抹抹嘴。「大夫說我的病怎麼樣,情況還好麼?」不停發問,他明白只有不停講話才能探到更多事情。
「只要多休息幾日便能康復,大夫要你別出外吹風,別吃寒性食物,好好記牢。」叮嚀說著,夏侯令要人將菜收下去。「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
退出房外,夏侯令揮手要下人離去,望著樓下一片蓊翠,那隱藏在眸子底下的殘忍漸漸浮上。看來他是信任自己了,果然啊......受過傷的人,很容易就會付出信任,只要給他一些甜頭,做做戲就成了。
笑在嘴角蜿蜒,如蛇般狡詐,令人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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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蕭亦丞氣色恢復不少,今天,他和夏侯令坐在近水樓台中喝茶閒聊,談到了夏侯郁。
「這麼說來你懷疑是他派人來狙殺你的?」把玩手中摘來的紅花,蕭亦丞輕輕旋轉著。
「嗯,洛神也認為是他,這幾日她全副心神都放在夏侯郁身上,她說他這次失敗,必定會再派人來。」喝了口茶,望著外邊金亮湖面,夏天真的到了,蓮花朵朵綻放,亭子盈滿了幽香。
「這樣啊,看來他正式針對你了。」這也代表蒙軍攻入永青城的時機近了,七股勢力如今被併吞後只剩下三者,漢令兩軍的夏侯令,郁軍和外族的夏侯郁,,再來就是得剎宇和新興軍隊陳軍的蒙天韃軍,三足鼎立。
他必須要找時間消滅夏侯郁,至於夏侯令......也要想辦法擺明。
斂下眼,蕭亦丞喝了口茶。「你會放任七王爺就此壯大麼?」
「當然不會,我會想辦法分裂他與外族。」
「引皇軍打郁軍這想法如何?」皇軍包括五軍,三隊陸軍,兩隊水軍,扣除夏侯令一支,尚有四支可用,就算大恩國力衰弱,這麼龐大的數目也讓他頗有忌憚。
「不錯,但也要製造出夏侯郁叛亂的跡象,否則怕事的夏侯宇歷絕不敢貿然出兵。」
正當兩人聊得起勁,洛神無聲無息到來,她搶了夏侯令的茶。
「你回來了。」夏侯令說。
一口喝完茶,洛神坐了下來,她將手中帖子扔給夏侯令。「人家給你的,我調查很久還是查不出他最近的動作,剛剛回府,他便派人送信來。」說來可真氣,她透過關係調查夏侯郁到底有多少外族撐腰,這點居然查不出來,這根刺如果不快拔除,夏侯令小命難保。
「我先和你們說我最近調查的,我讓我外面的朋友替我打探夏侯郁到底和多少外族掛勾,說出來你們可別嚇死,我那群朋友沒一個調查出來的,他們都說他和每個蠻族似乎都有關係,你們知道麼,若這件事情是真的,那他兵力之強大可說是無人能敵,還有人說他和蒙天一軍是盟軍呢!」說完她不著痕跡的瞥了眼蕭亦丞。
依然掛著笑,當然接收到洛神射來的視線,蕭亦丞一笑置之。「那是不可能的,若沒猜錯應該是他故意混淆視聽,他絕不可能和每個外族都有掛勾。」
「何以如此肯定?」夏侯令問,一聽見洛神所言,他心中已有疑心,畢竟四大種族不可能盡收於夏侯郁一人手中,現在又聽蕭亦丞的話,他內心也有些譜。
蕭亦丞說道。「夏侯郁與西方的圖耳族有親密關係眾所皆知,這也是事實,若說他與每個族群皆有關聯,那是不可能的,圖耳族與東方臨海的丘茲莫一向不合,而北方蒙天與四大族群沒有往來,南方亞無浮與世無爭,甚至進貢大恩以求和平,這四族怎麼樣都不可能聯手,更不可能同時聽命於一人,我認為這不過是有心人故意製造的紛端,以達到混亂敵軍的目的。」
蒙天絕不可能和郁軍結盟,這點他十分清楚。
「說得有理。」夏侯令大表贊同。深深看著眼前人,他已經明白為何洛神說得一蕭亦丞,勝過百萬大兵。
「好吧,能這樣是最好的,令,你先拆了那封信,看看帖子內寫了些什麼,這夏侯郁送來的東西,絕不是好貨。」洛神哼道,喝了杯茶,她看向蕭亦丞,只見他低頭看著茶杯,她明白他在思考該怎麼應付夏侯郁。
夏侯令聞言拆了信封,揭開帖子,上面寫著後日夜晚在七王爺府有一盛會,邀請他出席。「他說他有一批來自西域的舞孃,邀請我到府中觀賞。」王公貴族間這種炫耀己身財物的宴會並不稀奇,只是這場會是由夏侯郁開的,就讓人感到詭異,其他大官的邀請他從未到場,也未曾有過這樣子的宴會,而今他卻邀了他,加上幾天前暗殺未果,他的目的昭然若揭。
「別去,一定有陷阱。」洛神皺緊眉頭說道。夏侯郁的為人她有所耳聞,這場宴會絕不尋常,一定是針對夏侯令所設。
夏侯令看了眼蕭亦丞,以眼神詢問他意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淡淡說了句話,就見洛神拋來狠毒目光。「你後天沒去,他依然會派人殺你,而你去了,他也不一定殺得了你,換成是我,我會去,看他玩什麼把戲後再將他一軍。」其實這鴻門宴是他和夏侯郁設出來的,想當然爾,他必定要勸夏侯令前往。
「他不良之心一旦顯露,你便有理由上奏皇帝出兵,宇歷皇帝視夏侯郁為心腹大患,勢必出兵平亂,屆時你既能拔除夏侯郁,也能削減皇軍勢力,一舉兩得。」待之後他再破漢令兩軍,蒙軍便能長驅直入,將傷害減到最低。
「嗯。」夏侯令和洛神頗贊同他的意見。
「但風險太大了。」洛神皺眉說著。她與夏侯令感情日漸好轉,要她看著他步入危險,那是不可能的。
聽見洛神為自己擔心,夏侯令心中欣喜。「不會有事的。」
「是啊,我會陪他去的。」蕭亦丞笑笑說著。
「不成,你病體未癒,別和我去冒險。」夏侯令反駁,洛神也點頭稱是。
見此,蕭亦丞也只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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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快速,兩日很快就過了,今日便是赴夏侯郁宴會之期,在洛神千叮嚀萬囑咐後夏侯令騎上馬離開,而蕭亦丞則被留在屋中養傷。
夜色如水,銀華高掛,駕馬奔過寧靜的大街,百姓們在這時間都回到家去了,此時靜悄悄的彷彿鬼域,馬蹄聲聽來特別響亮,一想到等會要面對的,夏侯令自嘲的笑了笑。
還真的很像七爺八爺晚上出來抓人的情景,陰森森的道路,冷冰冰的夜風,好似在後面追趕的鬼魅,而讓他致命的便是不久後的鴻門宴。
在腦中胡思亂想中,夏侯令已然抵達七王爺府,下馬立即有下人前來接應,將褐毛馬兒交給馬伕,他在管家領路下到了宴客的大廳。
一入內就見文武百官──舉凡和他有仇的都在。
冷笑,夏侯令傲然走入。「原來各位大人都受邀前來。」
一見來者,裡面眾人收起計謀神色,換上恭敬。「九王爺,下官失禮了。」眾人紛紛行禮,這變臉之神速,連夏侯令也不得不佩服。
「是大家多禮,今日來是參加七王兄宴會,輕鬆就好。」許久沒面對這些虛偽場面,他還真有些不適應。這幾日都待在王爺府中聽蕭亦丞扯些有的沒的,時間一久,神經竟也鬆懈下來。
賓客紛紛寒暄,不多久,正主兒七王爺緩緩走出。「十分感謝各位賞光參加在下之宴。」夏侯郁帶著笑說,目光碰到了夏侯令,他面上的笑更盛了。「沒想到九弟也願意前來,此乃我之光榮,來來,眾人請坐。」
在夏侯郁指示和奴僕服侍下,大家紛紛上座,夏侯令也不例外,他坐在門邊,女婢端來了熱酒佳餚,氣氛很快就被炒熱,眾人你來我往不停敬酒,一片吵雜。
而夏侯郁,他並沒有加入眾人的喜樂中,只是直勾勾的盯著夏侯令。「九弟不喝酒不吃菜,可是嫌我七王爺府菜色不好,招待不起你麼。」故意找碴,雖然酒菜無毒,他仍想殺殺眼前男人的銳氣,要他難堪。
挑眉,夏侯令一笑。「七哥誤會了。」說完他從容舉箸就口,再端杯飲酒。「七哥,九弟敬你一杯,先乾為敬。」他的冷靜讓台下眾人皺了皺眉,彷彿沒看見他猶豫不決倉惶不安不開心似的。
見此,夏侯令站起身,嘴角掛著淺笑,他再斟了杯酒。「難得七哥開宴,夏侯令敬各位。」平素不苟言笑的他今日如此大方反而讓眾人不安起來,懷疑他是否暗懷詭計。
心中暗笑,怎麼看這些人臉色變化讓他覺得如此有趣,說不定是被某個悠哉喜歡看戲的人傳染了。
坐下來,他淡然接受四面八方偷偷射來的打探目光。
不久,見大家酒喝的差不多,場面已經夠熱了,夏侯郁手一招,簾幕後走出幾位身穿薄紗的妖嬈女子,婀娜體態,蓮步輕移楚腰款擺,舉手投足間儘是撩人心魄的嫵媚艷色。
女子手捧琴器,有月琴、有琵琶,產於西域的胡器大致叫的出名來,舞孃們在正中間以浮靡身姿坐了下來,圍了個圈,場面一片安靜,眾人雖想除去夏侯令,但對此艷光四射的景色抱持更大的興趣。
眾女手開始撥動琴弦,纖細修長的腿亦開始詭譎輕擺,薄紗下的風光隱隱約約,看呆了幾位沒定性的官人,女子面上神情各異,眼兒似瞇,似勾,丹唇似笑,似抿,無不散發著勾人風情。
手中琴發出西域獨有的曲調,配合著舞孃們水蛇也似的腰兒扭動,更添靡靡風氣。
眾人屏息以待,連正主兒夏侯郁也看呆了去,全場說清醒的,莫過於夏侯令了,冷冷注視眼前舞蹈,他不得不讚賞這舞姿樂音的撩人,但要入他的眼,難矣,畢竟他今日是有備而來,萬分鬆懈不得。
若蕭亦丞也跟來了,不知作何反應?那人老喜歡將花香閤掛在嘴邊,想來也是風流子一枚,他看了這等陣仗會是鼓掌稱艷,還是蹙眉說俗?
鷹眸冷冷看著眼前舞蹈,舞孃們開始四處走動跳動勾引看倌,只見眾人無不伸出手調戲,獨獨少了夏侯令動作,或許明白這人並不如那些俗夫,女子們極少靠近主動示好。
樂音漸漸歇了,女子們也退了下去,堂上官人紛紛露出不捨神色,夏侯郁見此拍了拍手,又有一批舞孃上場,不若方才妖冶,這批明顯是中原女子,身穿水袖錦衣,保守許多,這群女子手中各執一把扇子,合著的,也紛紛站到中央來。
這群舞孃沒有方纔的明艷,但卻依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許是神色上的高傲,也或許是剛才胡娘們沒有的氣質。
在一旁的樂師調動樂器,開始拘謹的中原樂曲,而場中女子紛紛揮開長袖,開始舞蹈。
見此,夏侯令不禁起疑,開宴至今一切正常,但就是因為太正常才顯得詭異,他很確定今日夏侯郁意圖不明,但等了這麼久看了這麼久,他竟沒有絲毫動作......
快速的皺起眉頭,他瞟向舞群,舞孃們散了開來,羽扇輕展,至此舞步大變,似是融合了西域的孔雀舞,扇子一頓一揚,宛若孔雀頸項點動,一旋,扇中夾雜的彩色羽毛又似展翅的屏,讓人目眩神迷。
舞蹈依稀進行,夏侯令瞧了眼夏侯郁,忽然內心警鈴大作,堂上人那雙冰冷帶笑的眼眸直直刺入內心,他明白有鬼,但說不出癥結出於哪裡,他知道夏侯郁已經動了手,卻不知道是在何時哪個契機。
暗暗不安著,叩豆一聲,他聽見旁側傳來聲響,他身旁坐的是一掌管財部的重臣,他倒於桌上昏睡過去,在這樣情形中有人醉昏過去原屬平常,但見到夏侯郁的笑後夏侯令不敢輕心。
漸漸的,他發現所有人都昏了過去,他練武在身自然比常人更能撐,但此時也不免眼前發花頭腦發暈。
該死的,他知道哪裡出錯了,是那扇舞,扇子內藏有迷香,一展開揮動便散了整間屋子,所有人皆無察覺全吸了進去,紛紛昏迷。
知道眾人都和夏侯郁套好招,他只氣自己如此大意,誤中詭計。
掛上冷笑,他忽然道。「九哥好特別,竟放迷香迷倒了眾人,不知居心為何。」提起內力與吸入體內的毒氣對抗,他開口說話便是為了爭取時間。
夏侯郁倒是沒有說話,他自楹柱後取出一把長劍,冷冷笑著,不急著剷除,彷彿欣賞最後掙扎的無力般,站離夏侯令七步遙,他眼中儘是得逞的佞笑。
明白那迷香決非常物,他運功至今竟排不出去,但也能勉強壓制住。「好卑鄙的手段。」
「卑鄙?這話由你口中說出來不會顯得諷刺麼?」夏侯郁輕聲說著,如星眼眸夾雜幾屢邪狠,抽出長劍,不再遲疑等待,一箭步刺了上去。
等的就是這刻,夏侯令偏身閃開,欺身上前,在男人還未得及收劍時拍掌震落兵器,腳一勾,情勢逆轉,冷劍穩穩握在手中,以快攻之,就見武力沒有他強的夏侯郁節節敗退。
似乎沒有料到他竟能頑抗至此,被攻得幾乎沒有退路的男人卻冷笑了,他低喝一聲。「來人,團團圍上!」話一落便擁來大批人馬,至此,夏侯令深感自己輕敵。
這次不會有個男人笑笑的從門口走入,要靠自己了。
手中銀劍輕旋,頓化強烈劍虹,凡被銀光掃到之人無不哀嚎,練武之人最忌心浮,只要沉下氣來,招式泰半能發揮水準之上的功力,深諳此點,夏侯令壓住心中不安,沉穩以對。
相較之下功夫沒多好的烏合之眾就不是對手,手中劍被挑,手更不幸被斷,哀嚎四起,血花四濺,怵目驚心,愣愣望著這場景,夏侯郁從不知那困獸般的人有這樣深厚的實力。
太低估他了。
瞇起眼,他自懷中拿出一包粉末,揮灑空氣之中,事先已服入相抗衡的藥,粉末無色無味很快融入風中,士兵一個接一個昏迷,連夏侯令也不支跪下,手中銀劍拄地,目光中夾帶讓人心驚的憤怒。
「何必呢,早早就範領死不是很好麼......」殘笑,奪來一把刀,他架上夏侯令脖子。「你說我該一刀斬了你還是慢慢凌遲你到死?我最討厭違逆我的人了......」這便是皇宮內苑訓練出來的殘暴狠毒,誰都一樣。
對此不感絲毫生疏,只因自己以往也曾如此對人,夏侯令冷笑。「殺我?就憑你?」挑釁意味之重讓持刀男人焰火上揚。
一個耳光發出清脆聲響,夏侯鬱怒極。「我就殺了你!」
不為所動,夏侯郁提刀欲斬,忽地,手臂一麻刀鏘然落地,一驚,他提起戒備。「誰!」低吼。
「說了你也不會知道。」冷冷笑說,自樑上翩然落地,一襲男裝,洛神手中提著從不離身的雁華薄刃。「我不殺你,放他離開即可。」她壓低聲音,的確有幾分雌雄莫辨。
「作夢!」拾刀再起,攻向半途殺出的程咬金,夏侯郁很是憤怒。
哼笑,洛神如燕般的身影輕巧靈活,翩翩一側便閃了去,手上薄刃彷彿有著靈性,她手一彎刀身筆直伸出,然遇到阻隔時卻一軟,攀上了劍身,提氣一抽,劍離了手,她挑眉笑說。「兩度兵器被奪,你的武藝尚須磨練。」將劍擲遠。
壓下怒氣,夏侯郁瞪著眼前秀氣過了份的男人。「我不可能放他走。」拍拍手,自內堂走出一名黑衣男子。「殺!不准留活口。」說完他抽身退到堂上,彷彿欣賞什麼似的,安然坐落軟椅上。
明白眼前黑衣人不是個草包,洛神不敢輕心,瞇起眼,她小心應對。
在一旁看著的夏侯令此時開口。「你走,不要管我了,這人非是亦與之輩,你敵不過他的。」勸道,這只能說是自己失策,死則死矣,但絕不要洛神與自己陪葬。
「閉嘴,莫殺自己志氣長敵人威風。」低喝,注意力依然放在眼前不為所動之人,魁梧身軀及散發出來的森然氣息讓她幾乎無法呼吸,那是道內高手才會有的殺氣。
眼一花,洛神甚至沒看見對方怎麼動,只覺頸邊一冷,強迫自己做出反應,她側身躍開,然那人竟不是針對她,大刀蠻橫的砍向夏侯令。
「令!」低呼,洛神猛然前攻,手中銀華閃動,架成冷然刀網,向男子套去,明白此舉破之不易,男人往後跳開。
本想再攻,發現夏侯郁不知何時走到夏侯令身前,匕首就要刺下,洛神一驚急忙回身,她打落了男人手中短刀,卻避不開沒入身軀的冰冷,鮮血嘔出,濺在夏侯令身上。
「啊......」低吟,洛神頹然倒下,黑衣男子見此提刀要給夏侯令一個暢快,突地劍氣罩身,避之不及,手臂遠遠拋開,斷了。
蕭亦丞冷冷站在門口,旁側站了一人,便是此人發招斷了那黑衣人之手。
夏侯郁退了開來,回到堂上,對蕭亦丞的毀約倒戈感到憤怒,卻不敢妄動。
「洛神......你振作點。」無力的摟著女子,鮮血染了他一身,夏侯令愣愣望著眼前女子。「亦丞來了,我們馬上帶你就醫。」
柔荑扯住男人動作,洛神輕笑著。「沒用的......刺中要害,沒法子救的。」輕微哽咽,她提氣平穩語氣。「令、我、我有些話要對你說......咳......」鮮血自唇角流出,蒼白臉色卻有著一絲安寧。
「等你好了,你愛說多少我都聽你說......」不接受懷中女子要離開自己的事實,夏侯令勉強自己站起身,無奈受迷香侵蝕的身軀連站都站不穩了,遑論走動,見此,蕭亦丞趕忙上前攙扶。
「別忙了,沒、沒用的......哈,令,你、我問你......你可怨我麼?」深深吸了口氣,明白自己時間不多,洛神問著,回顧一生,怎生的恨造就出了她的叛逆,又是怎樣的瘋狂,讓她在這臨死一刻感到悲傷,說什麼恨、說什麼不殺誓不為人,然到了最後的時間,她才明白......
那都是虛假的。
「不怨,我怎可能怨你!」抱緊懷中人,夏侯令低語著。他得來不易的親情這樣就要消逝了麼,未曾真正擁有,未曾真正感受到母愛,就要這樣如墜星般殞落麼......他不許!不許!
「呵......是這樣就好,我這輩子虧欠最大的,惡......就是你,我未盡、未盡一個母親的職責,從來沒有好好照顧你......我、我不希冀你能原諒我,我不配、不配當你的娘......」是啊,這一生走到了盡頭,才豁然開朗,什麼是重要的,什麼是值得她花費心思的,這些她全漏了,執著於無謂的愛恨,忘了真正需要她關懷的......
她的孩子啊......
未等夏侯令開口,洛神繼續說道。「你還認我這個母親麼......」深深吸了口氣,眼前一片花白,她已經連人都看不清楚。「亦、亦丞......」伸手欲捉男子,明白她意思,蕭亦丞趕忙握住。
「這裡,我在這裡。」心中萬分沉痛,這樣一個照顧自己的女人,似友似姐,怎捨得就讓她這樣離開......
「亦丞,答、答應我......好好照顧令,不、不要......呃......」一口氣喘不上來,蕭亦丞趕忙運氣注入她氣脈。「不要傷害他,他是我的孩子,答應我好麼。」
「我答應你,我會好好照顧他,絕不傷害他。」許下承諾,目光凝於洛神身上,不敢放開,就怕眼神飄離,便再也見不到她。
「於、於願足矣......」緊緊一握兩人的手,驀然一鬆,就此辭世。
生,走得豪邁不羈,死,卻多了抹掛念,這一生走來坎坷,她咬著牙熬過了,而今戀了世,卻不得不離,只盼望......她的孩子,能夠幸福,能夠聽他喚自己一聲,娘......
只是夢不及圓,一切都成了空......只餘下幽魂一縷。
感覺到懷中身軀失去重心癱軟,夏侯令全身發冷。「啊!」猶如受傷猛獸般的低吼,憤恨瞪向夏侯郁。「我不會放過你!絕對不會!」他的悲吼如此沉痛,聞者不禁鼻酸。
人世間的紛紛擾擾,或許在死去時才能就此解脫,望著宛若安眠的洛神,強壓下心中悲傷,蕭亦丞要身旁男子帶兩人回去。
而夏侯郁,他本想命人追上再殺,以夏喉令此時狀況是不可能逃掉,而那男子也不可能以一擋百,但他沒有動作,只因蕭亦丞的眼神。
冰冷的,彷彿要將他碎屍萬段的目光讓他不敢妄動,如此震懾人,連氣都不敢喘,心神被深深定在原地,他發覺他動彈不得,許久,蕭亦丞才轉身離去。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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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灰飛煙滅,什麼都沒有了,一個人任其活著如何風光,待死後也不過黃土一抔,幾張金紙在天空飛著。
感傷的想著,坐落窗前,蕭亦丞望著天之一方,洛神在數日前下葬,他幫著精神不振的夏侯令處理一切事宜,這次的事件對他而言打擊非凡,自己已經快要扶不起他,真要說......這是自己的失策,他沒有想到是洛神......
悲傷的閉上眼,又是因為他了,所有的錯都在他,自以為才智過人,然到頭來受傷害的都是自己重視的人,這痕星之命,或許先天就帶煞,剋死了所有他深愛之人。
趴在窗台上,看著鳥兒劃過天際,洛神不喜歡繁瑣事務,所以一切葬禮從簡,這也和夏侯令與她的曖昧關係有關,不能隨意張揚,那祭文是夏侯令自己擬的,上面,蕭亦丞這名位於義子,那刻他羞愧得無以復加。
心,緩緩的收緊,無法自制的痛著,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只能靠著對洛神的承諾留在他身邊照顧。
就在蕭亦丞思緒飄揚時,一女聲緊張的傳了進來。「蕭公子不好了,王爺不見了,您快想想辦法。」
又不見了,這已經不是什麼大事件,洛神一下葬他便沉溺於酒精中,不是在府中喝得爛醉就是跑到花香閣找女人,已經勸了罵了不知多少次,他依然爬不起來,就像被抽掉了靈魂,只剩下一副腐敗的軀殼。
歎了口氣,他站起身。「是在花香閣吧。」這次的姑娘是誰,翠紅,還是麗雪,一想到夏侯令在青樓內尋歡作樂,心頭就說不出的難過,一種他無法理解的酸澀。
「是的。」站在門外的女婢低聲回應。令王府上上下下無不感激蕭公子,替主人排解麻煩,對下人極好,連在這種時候也只有他幫得上忙。
「我明白了,請替我準備一匹馬好麼,我會把他帶回來的。」
「好,奴婢馬上準備。」
待女子走離,蕭亦丞面上滿是疲憊,這比打仗還累,屬於心靈層面的,那種讓人想扔下一切逃離的累。
走出房門,就見幾個下人急匆匆的走到他面前。「蕭公子不好了,孟大人陳大人黃大人來訪。」聽著下人稟告,蕭亦丞一笑,之前無力模樣盡褪,不復存。
「我明白了,請人在偏廳稍等,在下馬上過去。」唉......又來了。
辦完洛神事情後,他以夏侯令名義上呈皇帝,夏侯宇歷立即出兵討伐七王爺,他也在暗中幫助,以百枚火藥炸掉夏侯郁兵營,還讓蒙天對西蠻族施壓,夏侯郁可說是進無路,退亦無門,處境堪憂。
現在人也不知逃哪去了,當夏侯郁落慌而逃後,朝中大官無不巴結討好夏侯令,送禮拜訪不談,真正讓他投疼的便是聯姻,每個有女兒的都曾上門提過親,而現在夏侯令情緒不穩,整人泡在酒和女人中,根本無法處理這些事情,很自然就全落在自己頭上......
擋得掉一宗,擋不了十宗啊。
按了按額角,他不著痕跡的歎口氣,而後邁步走向偏廳,一踏入才發現事情不是下人上呈如此簡單,不只那三位大官,廳內至少坐了七個人啊。
「在下蕭亦丞,不知各位大人造訪何事?」拱手作揖,他滿面笑容。
「九王爺呢?」很顯然人是來找夏侯令的,眾人打量眼前男人,似乎想知道此人是誰,竟能代替夏侯令出面。
「王爺身體微恙無法親自招待各位,故命在下前來,各位大人有何要事?」心裡繫著身在花香閣美人鄉的夏侯令,蕭亦丞的應對少了耐心,他只想快快將人打發。
「哼,我前日來九王爺身體欠安,如今再來又是微恙,他不想見我們大可直說,何必要你這卑微下人來傳訊!」話中諷刺語氣深厚,明著暗著罵蕭亦丞,更有他隱瞞眾人夏侯令下落之意。
唇邊的笑更盛了。「大人此言差矣,老實說亦無妨,王爺身染怪疾,那病是會傳染的,現在王府內人心惶惶,非是在下不願讓王爺出面,而是擔憂各位大人高貴的身軀。」說完就見眼前七人臉色丕變,他心中冷笑著,全是一群貪生怕死之徒。
「原、原來如此,你不早說,那老夫就先回去了。」言畢眾人魚貫走出,連聲告辭招呼都不說,這讓心情不佳的蕭亦丞更是惱怒。
但他忍下了,深深吸了口氣,他往馬房而去,馬兒已經準備好,在旁側的小門等待,翻身上馬,手中疆繩一扯,腳一夾,馬嘶鳴奔了起來。
沒多久,他人已在花香閣前方,將馬兒交予下人,他走了進去,迎面就有不少美豔女子撲上。
「蕭公子,奴家名叫仙兒......」話還沒說完便被旁邊身穿紅紗女子截去。
「人家是紫兒......」女人們擠成一片,不給人過也沒給自己人舒服,總之就是吵得讓人皺眉。
低歎口氣。「秦姨,秦姨!」蕭亦丞喊著老鴇,不久就見風姿綽約,但一看就知道愛錢的中年女人走來。
「唷我說是誰呢,原來是蕭公子,又來啦......先說好你可別壞我生意,否則不管你來頭多大,我照樣讓人拿掃把掃你出去唷。」說完她柔媚一笑,卻讓蕭亦丞硬生生打了個冷顫。
「我明白,能否請你讓姑娘們離我遠些。」這秦娘子前些年在武林道上頗有名氣,現在金盆洗手不幹盜賊,反而跑來當青樓老鴇,賣起女人青春來。
秦娘子嫣然一笑。「是是是。」說完她插入那群女人中,一把挽起蕭亦丞手臂。「我說你們這些騷貨還不快走,惹得貴客不快看我回頭怎麼教訓你們。」說完她半拉半扯地拖著男人走上二樓。「你這次來又是找夏侯令吧,哪,他到底是遭逢什麼變故,人都變了,說個消息來吧,秦姨若賣了手好價錢兩人對拆如何?」
翻了個白眼,蕭亦丞一笑。「這八卦不賣,秦姨,我不是請你多注意些,你怎麼又讓他醉倒了,難道真賺錢賺到自家人身上來了?」
「欸,他是你的自家人可不是秦姨的自家人,說清楚,是說......小丞啊,秦姨還是第一次看你這麼在乎一個人呢,說句難聽的可別生氣啊,秦姨覺得你管他活似在管丈夫,不准喝酒不准嫖妓,噯,要不是你在這兒也有幾個紅粉知己,秦姨可要懷疑你正不正常了。」
「呵呵,你想多了,我視夏侯令為兄弟,自然待他極好,難不成還要如你一般,賣了人家還要姑娘替你算錢?」慢慢跟著秦娘子腳步,他打趣笑說。這秦娘子與他交好,兩人興趣頗合,自己許多地方都相當仰賴她。
「唷唷唷,怎麼說得秦姨沒心沒肝似的,小心下次夏侯令來我讓他弄大一兩個姑娘的肚皮,這下他頭可就大啦,嗯嗯,這方法不錯,可以大敲一筆。」
「秦姨!」受不了的歎口氣,蕭亦丞只感到眼前女子沒藥醫了,自己雖愛財卻也取之有道,然這娘們可是大小通吃,管他黑心白心的錢,只要是閃亮亮的金銀,照收就是。
「知道知道,秦姨同你開個小玩笑麼。」在兩人閒扯時已到了特別招待夏侯令的房間,站在門口就能聽見裡邊調笑聲音。「你秦姨對他可好了,全讓上等姑娘陪伴,放心他不會得病的。」這話依然讓蕭亦丞無力。
「大恩不言謝。」若真好就別收他這客人了。
推開門,秦娘子拍了拍手要姑娘全退下去,還要小女婢端來醒酒茶。「接下來就交你啦,別又鬧得我生意做不下去,屆時可別怪秦姨和你翻臉。」警告說著,雖然她明白錯不在蕭亦丞,但仍希望他注意一點。
「明白。」走進房內,一片狼籍,滿地的衣衫和棉被枕頭,敢情這男人在地上和眾佳麗調情了。深深吸口氣,他壓制住胸口湧上的不明怒火,接過醒酒湯,他走上前。「你清醒點沒?」口氣有幾許冷漠,不難看出他此時有多麼憤怒。
看了眼他,早已神識不清的夏侯令還當他是來服侍的姑娘,一把摟住。「沒見過你,新來的?」說著說著竟開始上下其手,開始解起男人腰帶。
「是啊,我是新來的,王爺您快把這茶喝了。」一把拉住被扯下的腰帶,蕭亦丞頓覺怒火攻心,若不是看在眼前只是個醉漢,難保他不會做出什麼驚人的事來。
「茶喝了你可要陪我玩?」接過熱茶,他調戲般的摸了蕭亦丞臉頰一把。
「好,王爺快把茶喝了。」冷靜冷靜,蕭亦丞不停勸著自己,被摟在懷中便罷,為了避免事情變得和前幾次一樣糟糕,他也只能先順著男人意思,之前事件可真的是鬧得花香閣亂糟糟,若不是秦姨壓住消息,這夏侯令可別想在永青立足了。一發起酒瘋就像變了個人,說下流也還好,就是和日常差異極大。
豪邁的將茶飲畢,雖苦了些,但醉迷糊的夏侯令倒也不在乎,將手中碗扔向遠方,他將懷中人擁得更緊,以著低沉動人嗓音輕說著。「喝完了,有沒有什麼獎勵?」一邊說一邊在懷中人耳旁吹氣,十足是在誘惑勾引。
一顫,耳朵是敏感部位,受不了這樣挑逗,擁著自己之人身上早已沒什麼衣服,只剩下褲子和大敞的襲衣,因酒而上升的體溫就緊貼在自己背上,不知為何,蕭亦丞只覺麻麻的,有些不知所措。
但他可沒傻。「王爺。」硬是掙脫男人懷抱,他轉身直盯著他。「你看清楚我是誰。」
捧起男人的臉,夏侯令一笑。「美麗的人兒。」說完一撲將人壓倒軟被中,大有情色意味。
深深吸了口氣,再也無法忍耐,蕭亦丞燦爛一笑。「瞎了你的狗眼!」一拳打在夏侯令腹上,毫不留情,只見他悶哼一聲軟在他身上,而他臉上笑容也已消失。「八輩子沒見過這種醉鬼。」推開男人站起身,蕭亦丞整整衣衫,發現門口有人,他冷冷一瞪,是秦娘子。
「唷,沒想到小丞你對這九王爺這麼好,連身子都給了他啊。」取笑說著,她從頭看到尾,這話當然是消遣平常瀟灑自若不曾動怒的蕭亦丞。
瞟了她一眼,蕭亦丞沒心思和她鬼扯。「替我把人安頓好,我沒心情背他回去了,我聽說有新進個藝妓,讓她替我彈一曲。」
明白男人真正發怒,秦娘子也不尋他開心。「好,一樣流霞樓麼?」流霞樓是蕭亦丞起的名字,取自醉流霞一詞,本意是說來此之人全醉倒在流霞般美人裙下,但實際上也暗諷姑娘家在此虛度青春。
本來她很是不滿,但想想,又何妨?諷刺就讓他諷刺吧,這世間可笑之事多著呢,哪怕再添她花香閣內的流霞樓?
「嗯,偏勞了。」說完逕自走往幾乎是自己專屬的樓閣。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男人坐落欄邊,這幾日下來,他真不知該拿夏侯令怎麼辦才好,無論自己為他做再多的事情,他若不振作,這些都是白費,本想扔下他不管就讓他醉死花香閣,無奈已經答應了洛神,再者......他也是真的無法狠心扔下他。
先不管責任問題,莫名的,就是放不下這人。手撫額頭,輕輕揉著,希望能減緩腦中雜緒和疲憊,也在此時,他聽見細微腳步聲,屬於女子的步伐。
抬眸,就見一清麗姑娘站在面前,不若其他青樓女子濃妝豔抹金銀花鈿,此女發上只別上一隻蝶夾,面上亦無多餘胭脂。
很特別的姑娘。蕭亦丞心中想道。「你就是新來的姑娘?」他問。
「是,奴家上官翎,拜見公子。」這禮過重了,讓蕭亦丞皺了皺眉,唯有官家或富商千金才會有此禮數,看來又是個亂世下的可憐人兒。
「坐吧,你彈琵琶?」挑挑眉,看著女子懷抱的樂器。
「是的,自幼曾學一陣子,待會兒獻醜還請公子勿見笑。」她輕輕柔柔的笑著,笑中卻有幾絲難以察覺的苦澀。
「無妨,先彈首曲子來聽聽。」說完他靠在紅柱上,放鬆身子,闔眼感受樂音起伏,很顯然上官翎太貶低自己,她的琴藝恐怕連宮中樂師也要稱讚。
曲畢,兩人間保持著沈默,許久,上官翎輕輕開口。「公子很累麼?」
睜開眼,望著天上明月,蕭亦丞一笑。「累?在這俗塵凡世,誰不累?」
「是翎問得傻了,公子......不似會來這地方尋花問柳之人,怎麼會......」本想詢問的,但一想起秦嬤嬤告誡的話,她趕緊住嘴。「奴家多嘴,還請公子莫見怪。」嬤嬤說她服侍的這位公子有了不起的背景,為人正派,不會對自己胡來,但也千萬別多問,他心情不佳。
「沒關係。」蕭亦丞一笑。「上官姑娘輕鬆些,在下不會吃了你,何必如此拘謹。」對於女孩子他總是多幾分客氣和體貼,這也是他在女人間吃得開的原因。「我來這地方只是聽聽曲子,求個安靜罷了。」
點點頭,上官翎抱緊琵琶,自小生活在富賈人家的她未曾和男人有接觸,即使來了花香閣情形依然沒什麼改變,所以在這樣情況下,她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見她不安,蕭亦丞捉了綹自己長髮卷玩。「為什麼會流落至此?」
「戰亂之故。」上官翎小聲的回答。「奴家無依無靠,流浪至皇都幸得嬤嬤收留。」
「別奴家來奴家去的,又不是外邊的姊姊,你放輕鬆就好。」由此言可知他在花香閣混得挺熟的。
「是。」一笑,抱著琵琶的手鬆了些,顯然內心安定不少。「公子願意談談心事麼,是什麼讓您如此疲憊?」對眼前男人有著好感,或許是那溫柔的笑,也可能是隨時安撫自己的言語,對這人上官翎沒有太多戒心。
「無妨。」
就這樣兩人聊開來,從夏侯令這麻煩人物到塞外風光,再到武林軼事,兩人邊說邊笑,聊得很是愉快,蕭亦丞是個健談的人,深諳帶動氣氛的話題和說話技巧,將緊張的上官翎逗得咯咯嬌笑。
從樓梯走上來的秦娘子看到的就是上官翎笑彎了腰的模樣,她知道蕭亦丞心情轉好,否則不會逗人開心的。「呵,瞧你倆多開心,說來給嬤嬤聽聽,這蕭公子是說了什麼有趣的事了。」
「嬤嬤。」起身想行禮,卻讓秦娘子一手揮停。
「秦姨怎有空來,不在外廳招呼客人?」蕭亦丞問。通常秦娘子有錢賺就不會管別的事,除非事態緊急,難道是令!?
「噯,秦姨只是擔心你這小賊子,來看看你心情好些沒。」
聞言,蕭亦丞放鬆一笑。「怎麼說我小賊子,我可沒偷你什麼東西。」
「誰說沒有,你不就偷了咱們丹兒、柳絮、語煙、尚琴、梓月的心麼,偷了也不還,害我幾位姑娘天天為你犯相思,你說你不是賊子是什麼。」說的話可是句句屬實,蕭亦丞愛聽曲子,來京城這幾日一有空就往她花香閣鑽,幾位名滿永青城的藝妓全屬心於他。
瞧他多大面子,聽曲兒不用錢,連美人也抱不用錢的。
她的話讓蕭亦丞失笑。「那還真是我的不是,還請秦姨替我為幾位姑娘道歉。」這情債他可還不起啊。
「道歉這人情秦姨是辦不到的,你若有心,自個兒去啊,幾位姑娘一聽你來早裝扮得美美的在屋中等你,怎知你就坐在這兒和翎兒談天,還逗得小姑娘開心極了,小心情債又一條,屆時你逃到天邊去也別想躲的掉。」她的話讓上官翎臉一紅,想反駁又不敢。
看得出來上官翎對蕭亦丞沒有那份情愫,秦娘子是損損眼前男人,順便捉弄捉弄小姑娘的。
「是是是,在下這就去和幾位姑娘道歉陪不是,秦姨就別捉弄我了。」一笑,蕭亦丞起身。「秦姨,他的事還是要麻煩你多關照。」語氣些微沉重。「還有,人家上官姑娘是個好姑娘,你可別欺負人家。」話中玄機暗藏,秦娘子從未聽蕭亦丞贊哪個女孩好,他是要自己留下她,他有用途。
這小子心機忒重,誰愛上他誰倒楣。
「好,不欺負不欺負,給她絹羅綵衣穿,給她珍饈玉饌吃,你這小賊子滿意了麼。」笑說,就見蕭亦丞擺擺手往眾姑娘樓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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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絲光線流洩,窗欞雕花清楚的映在地上,窗架上有一兩隻小麻雀高高低低的歌唱著,時值仲夏,溫度仍不甚高,清晨舒爽宜人。
在早上花香閣有別的樣貌,是間茶館,所以早晨也特別寧靜,空氣中瀰漫的茶香取代了胭脂粉味。
穩健快速的步伐在廊道上響起,不時伴隨小女孩兒緊張的呼停聲。「這位爺兒請留步,這兒生人是不能進來的,爺、爺你再不停步我可要報官了!」小女婢盡責的嚇阻,無奈男人仍不為所動。
瞥了眼一旁小女孩,李奕剛毅臉部沒有表情。「隨你,讓開別擋路。」心中怒火中燒,對於女婢的阻撓更顯不耐,一把將人推開,他隨即補上一句。「我都能從大廳走到這來了,你的阻止不顯得無力麼,是秦娘子讓我進來的。」他話一說小女婢馬上止了腳步。
隨口編了個謊,秦娘子怎可能讓他進來,不知怎麼的,無論他利誘威逼那老鴇就是不願放行,想來是聽了命令拿了錢。
一把推開夏侯令所在的房門,迎面而來的先是酒氣,再來便是入目的凌亂不堪,那把怒火燒得更旺了,走上前去,他搖了搖人。「你醒醒。」不為所動,夏侯令就像睡死了。
「你給我醒一醒!」伸手就是重重一巴掌,毫不留情,李奕瞇起眼,被自己抓起的男人總算有了些意識,他低聲呻吟著,但仍不夠清醒,他再補他兩拳。「你還要糜爛墮落到什麼時候!」
心痛和失望,這麼個從小陪伴到大的人,看著他壯志凌雲,看他豪情壯志,而今呢,那些就像過眼雲煙,全被埋在酒色之中!
夏侯令吃痛睜開眼,是怒極的李奕。「放手。」他說道。
鬆開手,明白男人已經恢復清醒,李奕冷冷瞪著他。「我問你,這樣醉生夢死的日子你要過到何時?」
一聳肩,夏侯令苦笑。「不煩不痛之時。」
歎了口氣,放軟語氣,李奕安慰說著,和男人一同坐了下來,他倒了杯熱茶給他。「洛神之死不是你的錯,人死不能復生......令,在戰場上過的那些日子你都忘了麼,回到京城的你忘了人生無常生死有命麼。」他是少數知道夏侯令身世之人,夏侯令和洛神間的互動他最是瞭解,也是最清楚夏侯令對洛神的執著。
「我當然沒忘,但......她是我娘啊,如果我更強,我沒有大意她就不會死。」一想起沒入洛神體內的刀鋒,想起洛神臨死前的話語,縱然無情如他,亦為之動容,更何況他雖然明著暗著利用,但對於母親這一詞他仍抱著無限憧憬。「我到最後,還是沒能喊她一聲娘......」過往歷歷在目,對他的頤指氣使,對他的壞,然後是最近的好,每件事情都清楚的在諷刺他,都在說他無能。
他的心中雖然不再相信任何人,他也不認為他需要信任誰,但洛神於他而言是個不可或缺的存在,之前表現給蕭亦丞看的面或多或少有參入他一些真心,他不期待洛神真能待他如子,但於他而言,洛神才是他親娘,非是樂妃洛韻,是洛神。
而今他母親在面前被殺,他卻只能瞪著眼看著她為自己而死,雖然恨夏侯郁狠毒,但更恨的是自己......否則,他又怎會逃來這裡,又怎會一次次不顧蕭亦丞之勸。
他看的出來,那男人對洛神之死也有莫大打擊,他大概沒想到吧......該死的夏侯令沒死,反而死了個洛神,這個結局太出人意料了,無論是他自己還是蕭亦丞,或者是夏侯郁,恐怕連洛神自己也沒料到,她的死是為了守護自己的孩子。
苦澀一笑,喝完熱茶,夏侯令看著李奕。「你來有事麼?」
「我是來打醒你的,你快振作吧,我知道洛神之死你很傷心,但別忘了你的雄心壯志,別忘了你該做的事情,你現在要做的不是縱情酒色,而是快些打起精神來為她報仇,令,振作......為了洛神,也為了你自己。」好聲勸著,只見夏侯令神色茫然。
「你一定要站起來,我已經為你拿到令軍,前幾日有人冒用你的名字送信給夏侯宇歷,點出夏侯郁有貳心,下毒毒殺眾大臣,我不知道那人用了什麼方法讓那些腐官倒戈,但他將事情處理的漂亮,皇帝馬上派兵針對夏侯郁,而我也趁此時叛亂,現在令軍與漢軍正式合一,就等你這主帥回去。」
愣愣聽著,夏侯令知道事情是蕭亦丞所為,他是成功了,成功打擊到了他,也趁機除去夏侯郁,但不懂他為何要替自己做這些事。
深深吸了口氣,或許他是傻了,也或許他真被自己騙了,都好。「我明白了,我現在就隨你回去。」站起身,過度放縱的結果就是他在站起的瞬間如猛浪襲來的暈眩,深深吸口氣,他轉身欲走,只見蕭亦丞站在門口。
「你終於肯自己離開這美人鄉英雄塚了?」話中不乏諷刺,看著夏侯令,蕭亦丞有欣慰,有鬆了口氣。「我還想今天要用什麼辦法哄你回去。」
一笑,夏侯令搖了搖頭。「抱歉,給你添了很多麻煩......」
「不會,這位是......?」看著眼前人,蕭亦丞知道自己見過他,是他來通報令漢軍叛變,而現在又跑來花香閣找人,他的身份不難臆測,應該就是讓夏侯令推心置腹的李奕吧。
「在下李奕,敢問閣下大名。」上前一揖,李奕面帶淺笑,雖然不知道這人是誰,但從口氣上來聽,他應該也是令的朋友。
「在下蕭亦丞。」一報出姓名,李奕心中暗暗吃驚,他不著痕跡的打量著,不下一次聽夏侯令提起他,當然是在密會之時,就令所言,此人手段詭譎,且來意不善......
「原來是蕭先生,李奕失禮了。」就他看,這蕭奕丞的確不是什麼普通人物,以夏侯令手段要逼退臥底間諜是輕而易舉,但他卻能蟄伏這麼久都沒動靜,也沒讓令有機會出手,這人的手段真的高明。
「哪裡,素聞李公子文武雙全,是在下失禮。」這人的眼神會扎人呢,要小心應對些,否則被看出端倪來,這些日子的苦心就白費了。
看著兩人你來我往的,夏侯令耐心已被磨平。「要客套回去再客套,走吧。」說完三人一同回到令王府。
坐在大廳上,夏侯令聽著李奕報告兩軍情況,兩軍合一正名為洛,此後沒有漢軍令軍,只有一支實力堅強兵力精銳的洛軍。
由於早先令軍和夏侯令已無關係,所以現在就算叛變,夏侯宇歷也拿他沒辦法,只能歸咎於李奕異心,放任夏侯令遊走京城而束手無策,這也是為什麼夏侯令還能安安穩穩住在令王府之故。
蕭亦丞坐在一旁聽著,雖然李奕說的都是重點,但聽在他耳中,他明白那些都是表面,沒有真正深達核心,或許是他不信任自己,但......
目光飄到正座上的夏侯令,連他也不願讓自己知道麼。
心中閃過幾抹怪異,蕭亦丞喝了口茶,想沖淡心中浮現的不安和猜疑,只是隨著思緒加深和無法控制的分析,他握著杯子的手,不著痕跡的加重力道。
夏侯令是這樣的人麼......在戰場上的他,冷漠狠辣,一點把柄也不留給他人,只要有弱點在他手上,就勢必加倍利用,決不讓人好過,然這樣的人一離開戰場個性會驟變麼,會變得無計可施變得需要一個不明的外來人幫助麼,還有......若說在外地他需要放下身段那就算了,這裡可是他從小生長的京都,該是他勢力範圍最強盛眼線最多之處,他會放任自己煽動漢軍而不知麼......
會讓自己大搖大擺走到郁王府後再安然回來麼......
心中越想越驚,斂下眼,冷汗浸濕了背,第一次他感受到恐慌,全被掌握住了,即使自己對他的軍隊造成重創,但他的把戲全看在他眼中。
他被混淆了,被洛神的存在,被夏侯令偽裝出的一面,那些都是騙他的,是為了留自己在永青城在他身旁的計謀,而自己......競傻傻的替他做事,替他擺平所有難題,替他擋下了夏侯宇歷的把戲,除去了夏侯郁這勁敵。
深深吸了口氣,他敗了,即使在戰場上勝他無數,然這次......他輸了,輸給了夏侯令的攻心,輸給了自己的心軟。
腦中浮現洛神苦笑說著的話,她難道已經察覺到了麼,知道自己在這盤棋中已經輸了大半領地了麼。
「你這麼個性子就別被夏侯令抓到小辮子,包準被他啃得骨頭不剩,你對他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他不是你想的那樣好,別輕易對他鬆懈,對你沒好處的。」
替自己添杯茶,不否認心中受到莫大打擊,畢竟他是這麼信任他,過往每個事件浮上腦海,他仔細推敲思考著,已然發現癥結與自己沒發覺的詭異,但會輕易服輸退縮就不是他蕭亦丞,非得狠狠扳回一成不可,決不能放他干休。
瞇起眼,他嘴角漾起不可捉摸的輕笑,堂中兩人侃侃而談,為了未來之路,為一切謊言......現在他們兩說的都是假的,是拿來騙他上當的,讓他好好想想,他還有哪些籌碼。
佯裝仔細聽著兩人說話,蕭亦丞一言不發,良久,會議總算終止,李奕離開,夏侯令也說想回房歇息,整個大廳剩下他一人,靜悠悠,看似往昔的靜謐,外邊鳥兒依舊跳躍,下人依然忙碌,但迎人的大廳中,卻瀰漫讓人膽寒的肅殺。
他還有個有利的子兒呢......夏侯郁。
輕笑,優雅起身,旋身,他無聲無息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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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明亮,下了場大雷雨後的永青城顯得清新,在雨水沛然的條件下,城郊的農田總是有豐厚的收成,這也是為何皇都內不缺糧食之故,但當然,那是對有錢人而言,在街上的乞兒無論何時何地,都是最淒楚可憐的。
與夏侯令漫步走著,蕭亦丞錯開折扇輕搖,自有文人雅士風範,而身旁的男人,那與生俱來的貴氣和挺拔,更是讓他兩成為萬眾焦點。
在自己邀請下,夏侯令和他一同前往皇都中有名的佛寺,鳩天寺,此佛剎被封為鎮國之寺,香火鼎盛,人潮川流不息,而他兩今日的目的便是替洛神燒香,希冀西方佛祖能接她上西天,到那極樂世界。
踏入佛寺,幾位僧人馬上迎了上來。「九王爺蕭公子請入,住持正在內院等待。」說完兩人點點頭,跟上他腳步前往內院,經過薰煙裊裊的正殿,繞過幾個廊道,就見一莊嚴老者正坐在亭中,桌面上放了一盤棋。
不解的對看一眼,夏侯令蕭亦丞上前。「住持大師久等了。」
「不會,兩位施主請坐。」比了比對面的石椅,住持一笑,面上和藹,被先帝封為護國法師的他身上帶有一股不容忽視的氣勢。
雙雙坐下,夏侯令正要開口,卻讓住持打住。「夏侯施主,這兒有一盤棋,如你所見棋子雜亂無方,黑白各據一方,能否請施主與老納解了這手棋?」
皺了皺劍眉,雖然不解和尚意思,但夏侯令也無意弗他意思。「請。」說完正式將心思放在棋盤上,在幾番觀察後,他發現此局艱深至極,一環扣著一環,無論動哪顆棋總會有所損失,而且動後變數之多讓人幾乎無法猜盡。
這麼樣的一盤珍瀧他前所未見,凝下心神,他小心翼翼的動了一子,隨即大片黑子被提,他執黑棋,卻不得不如此,只因不殺除一些,他根本無路可走。
住持大師欣賞的挑了挑白眉,輕輕一笑,他下的那一手封殺夏侯令諸多黑子,卻也給他前進的機會,面上不顯急躁,他依然悠閒。
兩人你來我往互不相讓,棋子走勢越來越急越來越奇,彷彿是在戰場廝殺般,用盡心思挖空計囊,怎樣也要吃下對方大片江山。
站在一旁觀棋,冷笑漾上嘴角,忽然,一小隊人馬衝入後院,打擾了此時寧靜。
「夏侯令!」怒喝,來者居然然是夏侯郁,他潛逃在外眾兵追緝,沒想到竟還敢出面,這等勇氣讓夏侯令揚眉,饒富興味。
「原來是七皇兄,不知皇兄有何要事?」起身,冷眼看著男人身後數十人,雖然人數不多,但仔細觀察便能察覺這些人精氣內斂,每個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他是上哪網羅這些強手的......夏侯令心中疑惑,而蕭亦丞,在看見那些人後他唇邊的笑更盛了。
「夏侯令,你別以為小勝我一局便能猖狂,我告訴你!我今天就讓這些人殺了你!」
「七皇兄此言差矣,你現在是皇榜上的首號通緝人物,要殺我也得要逃得了禁軍圍捕,若我是你老早逃出城外。」冷笑說著,夏侯令手中把玩黑子,話雖是這麼說,但他仍不得不注意夏侯郁背後之人。
哼笑,夏侯郁瞪著他。「你以為你很厲害嗎,如果不是有人幫你,你還能這麼狂傲嗎,我告訴你,現在皇榜上不只我,連你也有份啊......有人上書拆穿你的身份,漢令兩軍的首領就是你,夏侯宇歷已經封城,你現在插翅也難飛......」看見夏侯令乍變的神色他可是樂在心裡。
「再告訴你一條消息好了,現在城門關起來了,你的大軍也被鎖在門外,而我呢......我只要向上說我之所以下毒就是因為發現你有異心,而那些大臣全是你的走狗,這麼一來,你認為夏侯宇歷會聽我這身無一兵一卒之人的話,還是你的?」難掩喜悅的笑出聲,夏侯郁望著眼前人,他搖搖頭,看似惋惜般繼續說道:
「夏侯令,你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現在的你還有什麼路可以退?你還會比我淒慘麼?現下宇歷皇帝已經派兵攻打你在外的軍隊,只要抓到一個士兵,只要他承認你才是主帥,你就完了啊......」猖狂大笑著,對於夏侯令這該死人物,一想到他可能面臨的處境,夏侯郁真是痛快到了極點。
夏侯令並沒有他想像的憤怒或不知所措,他冷冷的說著。「我只要把錯都歸在你頭上就行了,我可以說那軍隊是你的,可以說是你要士兵這麼說的,現在我還在朝,你卻在野,我能收買大臣之心壓迫夏侯宇歷,而你呢,不過是只人人喊打的落水狗而已。」暗暗握緊拳頭,這突來的變數的確讓他心驚膽跳,他也明白是誰這麼做的,看來這是最後一擊......
蕭亦丞啊,看來是我低估了你的手腕,也低估了你的心腸。
「哈,少自欺欺人了,你是在騙誰,你知道麼,你的蕭何在永寧坡之變的作為早傳遍京城,成了多少說書人的故事,成了多少飯後閒談的話題,連皇帝都知道你身邊有個了不起的人物......」森然一笑,看向蕭亦丞,他卻漠然沒有表情。
「那又如何。」沒有在意身後之人的反應,只是冷靜的反問。
「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他是痕星呵,你身旁的那男人是蒙天韃軍的軍師,也是承天景命的痕星,痕星代表的的是什麼你該知道吧,是戰亂,是叛變,是翻覆朝代,是改朝換代,你留了這麼個人在身邊......你的心思還要瞞多少人,還要做多久的戲!」他的話如悶雷敲在夏侯令頭上,遲遲不能平靜。
是痕星?!他真的是那韃軍軍師......內心頓時波濤洶湧,他真的是痕星......?
緩緩轉過身,夏侯令瞪著眼前對自己釋出和煦笑意的男人,千算萬算,即使想過猜過卻沒正視過的身份,沒想到,他怎麼樣都沒想到,這招太狠了,哈......沒想到他最後還是敗在這人手上,敗在痕星敗在蒙天軍師。
「你真的很讓我意外,無論哪一件事情。」淡淡然的說著,夏侯令嘴邊扯了抹諷笑。「看來這場,又是我輸了。」
莫測高深的笑著,扇子輕輕搖著,蕭亦丞的氣勢大改,不再如平常的平易近人,此時竟然有種眄臨天下的威勢。「九王爺也不差啊,陪了在下玩這麼久,還讓我差些認為你是個仁孝義共存的完人,高明高明。」拱手作揖,蕭亦丞還是蕭亦丞,卻已不是夏侯令認識的那個。若說做戲......他的確沒那男人高深,但論城府,他可不輸人哪。
「你何時發現這一切破綻的?」聽聞他說,夏侯令明白自己的確曾經瞞騙他一陣子。
聳聳肩,蕭亦丞笑說。「就在......前兩天而已,你和李奕討論洛軍之事時。」發現得早,及早治療防範,否則自己豈不是虧大了。
「原因。」夏侯令心一凜,竟然......竟然短短兩天就安排好這一切,這兩天內扶起夏侯郁,布好所有的局等著自己一步步不設防的踏入,而這一次,就足夠毀了他夏侯令。
「沒有原因,就是覺得怪怪的,嗯......天助吧。」笑說,知道夏侯令最恨命運天命這類的,蕭亦丞故意說來刺激他。「我希望你別忘了,我是痕星,我選上的人才是君王。」言下之意便是,你夏侯令要當王,門都沒有。
因憤怒而瞇起眼,夏侯令瞪著眼前人,目光像要殺了他般。「我明白了。」語氣陡然一轉,竟然平靜下來。「你現在坦承自己的身份,不怕夏侯宇歷殺你麼。」他必須轉移注意力,他絕不能被困在這小小廟宇。
「怕。」一笑。「所以說,我還必須仰賴九王爺救命。」眼中閃過幾縷精光,讓人猜不透看不透。「只要九王爺願意幫我這條小命,我就能讓你安然的走回令王府,沒人敢動你一根寒毛。」
「哦......」目光瞟向夏侯郁,就見他神色一變。
「等等!這和我們談的不同!」想上前反駁,但頸邊的劍鋒止住了他的腳步,也停住了他的嘴。
「是不同,但我現在發現有些小瑕疵,想修正一下,所以......只好委屈你繼續當皇榜的通緝犯吧。」言畢,以眼神示意,那名出劍抵制的劍客立即押著夏侯郁離開。
「事情真的如他說的那麼糟糕麼?」或許只是嚇唬他的......自我安慰著,但夏侯令卻很明白蒙天軍師的手段──決不留情。
「呵,當然是,我怎麼可能讓你好過呢。」一笑,擺擺手,蕭亦丞率先邁步,夏侯令立即跟上,那數名強者隔著一定距離走在他們身後。
一路回到令王府,夏侯令一進門,裡面並沒有他想像的亂紛紛,反而平靜得什麼事都沒有,看了眼蕭亦丞,他並沒有阻止自己走動之類的,就輕輕鬆鬆的坐在大廳,而那數人早在他倆進入令王府後離開。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不怕自己對他不利?
眼中的蕭亦丞過於悠哉,沒半點戒心,這更讓他起疑,彷彿他根本不怕自己暗算,什麼事都在他計算之中,就連他接下來會做什麼事都是。
夏侯令回到自己房間,他站在窗前深深吸了口氣,讓腦袋清醒點,而後開始分析事情的利害關係,思考很久,直到有下人來提醒用膳。
走入廳中,蕭亦丞已在裡面等候,桌上碗筷已經備齊,菜一道一道的上來,就平常他們所吃的,四菜一湯,湯是最晚上桌的,現在上到了第二道菜,在上第三道菜時,蕭亦丞身子忽然一軟,竟昏了過去。
冷冷看著他昏迷,夏侯令陷入了迷惑,這麼容易就上當了麼......他在飯菜中下了毒,但不是非要吃下去才會奏效的毒物,而是煙......就著菜的熱氣散發出毒氣,吸入者會昏迷一段時間。
靜靜看著軟在地上的男人,夏侯令一時不敢上前,許久,確定他已經昏迷後他才要人將他帶下。

第七章
一陣陣刺痛,蹙起眉頭,蕭亦丞勉強自己睜開眼,抬眸一看,是自己寢房,他被毒暈了......想起身,他卻發現自己的手有些異樣,一條鐵鍊拴住了他的手,將他緊緊固定在床邊。
轉動眼眸,赫見夏侯令竟坐在不遠處的茶几喝茶,他面上沒有一絲得逞的愉悅,淡然無波,彷彿抓到自己並不是什麼大事情。
發現床上之人甦醒,夏侯令拿著茶杯走上前。「你醒了。」當然茶不是拿給他的,是他自己要喝。「你是故意的吧,為什麼。」所指的當然就是他輕易中毒之事。
蕭亦丞一笑。「禮尚往來,我害你一次,自然讓你害一次。」掛著無害笑容,他讓人捉摸不透,完全無法理解他的行為背後所代表的。
「所以你自願當我的籌碼?只要我將你交出去,編好一套說辭,買通一些人,再想辦法保住洛軍,你的局就算破了,是麼?」
「嗯,可以這麼說。」笑笑回答,蕭亦丞面上依然不見懼色。
「這一點也不像你的作風,亦丞......或許我該稱你軍師,你在戰場上的果決和行事風格,我不信你會這麼簡單落到我手中,你到底有什麼目的。」軍師一詞,兩人距離竟拉得遙遠,之前所共同經歷的患難都像是夢,毫不真切。
「隨你怎麼想。」
夏侯令臨高看著男人,他已經自床上坐起身,靠在床沿。「你在鳩天寺就可以讓那些人殺我,我也絕對逃不了,為什麼要放過我?」心中滿是疑問,他將自己逼到了末路,卻遲遲不肯給最後一刀,這他怎麼想都想不透。
蕭亦丞但笑不語。
「是洛神對吧......你還記著最後答應她的事,你答應她決不傷我。」這是他唯一想得出的答案,就見蕭亦丞還是笑了笑,什麼也不說。
看著這樣的他,夏侯令也沒有辦法,他走回桌邊放下杯子,輕聲說著。「你依然是她的義子,不會因身份而有所改變。」說完他推門離開,將空間留給裡邊男人。
望著離去的背影,蕭亦丞嘴角露出苦笑。還真被他說的準准的,他的確是因為洛神緣故才故意中計,但那只是一小部分,難道他沒察覺麼......他是走跳江湖之人,也是經歷大風大浪之人,他知道報恩報到什麼程度就夠了,犯不著把自己的命都賠上,他只需要在鳩天寺放他一馬就行了,以夏侯令的才智想掙脫這樣的險境並不困難,但自己卻留了下來。
這又是為了什麼......一陣輕笑,他還真要感謝他看不出來,否則,情何以堪,他又怎麼會放過這麼個致命弱點呢。
深深吸了口氣,蕭亦丞彎下身,在床底下抓出又在睡懶覺的小花貓。私人感情歸私人感情,公事還是要辦,他不能拖累到別人,更不能緩了大計。「小花兒,替我叼紙筆過來。」那小花貓竟似聽得懂人話,骨溜的跑上了桌案咬了支筆和張紙來。
自她口中取下物品,蕭亦丞咬破指頭讓血滴在筆上,在紙上將所有事情寫了下來,不多久,他將筆扔入床鋪下,將紙張塞入小花兒腳上的小竹桶「去找花家姊妹和秦姨,讓她們依我吩咐的行事。」說完將貓兒放開,讓她從窗戶溜出去。
唉......說到底,他還是放不下他,明明知道自己被騙了,知道他並不像自己記憶中的好,但已經動了的心怎麼樣也停不了,他不得不承認,夏侯令吸引了他的目光,不得不承認,他一點也不希望他出事。
但站在敵對立場,他勢必作出抉擇,這兩天他安排好一切,卻也不停猶豫掙扎,他一直想著自己到底該做到什麼樣地步才算對,洛神的要求他算是達成了,他沒殺他,也沒讓人傷害他,再來的部分,就是自己的了。
悠悠一歎,怎麼他會栽在這兒呢。
過了幾天,夏侯令一直沒出現,想必是在處理外面緊張的狀況,蕭亦丞倒落個輕鬆,也讓自己思緒沉澱,想清楚自己究竟該怎麼做,該怎麼處理這不正常的感情。
就在此時,夏侯令推門進入,他的到來沒讓人多開心。「處理完了?」外面的事情好了,那就是換這邊了吧。
「可以這麼說。」低聲回答,夏侯令替自己倒了杯茶。
我會讓你那麼好過麼......蕭亦丞心中冷笑,但面上不動聲色。「怎麼有時間過來喝茶。」
「我一直在想你的事情。」夏侯令的話讓床上男人一驚,一絲絲的不安慢慢自心中滲露出來,他不會是發現什麼了吧。
「什麼事。」他還沒想到如果他發現,自己該怎麼辦才好啊!
緩緩走上前,夏侯令居高望著他,唇邊勾起一絲冷笑,輕佻的勾起男人下顎,樂見他不滿模樣。「你和我都是在外面走闖過的人,很清楚報恩報到什麼樣的階段就好,對吧......」他的話讓蕭亦丞懷疑他是不是有讀心術,否則怎麼知道自己心中所想。「你的所作所為已經仁義盡至,身為敵人,你不殺我已經是最大的恩惠,但你還是乖乖裝傻落到我手上,這是為了什麼......」
很想回答不知道,但明白現在最好保持沈默,蕭亦丞對夏侯令淺淺一笑,看來自信毫無畏懼,實際上他心亂如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不想有把柄落在他手上,那代表往後的日子會很難過。
「現在民風開放,男人對男人間並沒有太大的禁錮,是不是?」每句話都是問句,但背後的意思每個都是肯定,根本不需要回答。
見蕭亦丞依然漠不在乎,他一笑,強迫抬起他的臉,唇隨之印上,就見蕭亦丞錯愕的瞪大眼,開始掙扎,但一切都是徒然,一手被綁,另一手也被捉著,因為姿勢關係他也沒辦法用腳踢人,只能如待宰羔羊般任人宰割。
一吻既罷,夏侯令樂見男人漲紅的臉。「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軍師。」他的話讓蕭亦丞清楚的明白,他在玩他......這叫什麼,戲弄?還是挑逗?
憤怒的瞇起眼,蕭亦丞瞪著他,沒有怒罵。
「我不得不承認你很強,是我畢生中遇過最強的敵手,但在感情上,你還差得遠,好好的躲,別真的落在我手上了。」一笑,他轉身要走,卻聽見蕭亦丞冷冷傳來的聲音。
「你才要小心,別落在我手裡......下次,我絕對不會讓你好過。」這是誓言,他絕對不會放他乾休......不把他玩到死他名字任人倒著念!
「哈,我很期待。」說完不顧蕭亦丞的反應,夏侯令瀟灑離開,留下怒火燒盡九重天的男人。
又過了幾天,半夜,夜深人靜,蕭亦丞沉睡著,忽然一陣濃煙嗆醒了他。
「咳、咳咳......」猛然驚醒,他發現濃煙自窗戶不停飄入,他寢房位於二樓,是樓下失火了?!想起身觀看,卻想起自己被鎖在床上不得動彈,嘴角勾起諷笑,他搖搖頭。
怎麼,原來這就是他的死法啊......真特別,不是死於戰場,也不是死於敵人暗殺計謀,只是把命丟在這小小的失火,說來怎不令人發笑?
不過令王府的下人一向謹慎,這種錯誤是不可能會犯的,應該是有心人所為吧,或許是夏侯令要給自己一個痛快,放把火燒了乾淨,屍體連埋都不用埋了,直接成了骨灰回歸塵土。
煙越來越濃密,他幾乎無法睜開眼,伏在床上壓低身體,但燒燙的煙依然灌入他喉嚨,難過得不停咳嗽。「咳,咳......」意識越來越遠,忽然,房門被踹開,有人闖了進來。
這時候他實在不期待會有誰進來救人,勉強睜開眼睛一看,是夏侯令,他看了自己一眼,動手解開鐵鍊上的鎖。「還站得起來麼?」他問。
「應、應該,咳、咳咳......」回答著,扶著牆站起來,蕭亦丞在夏侯令攙扶下退出自己房間,與其說是被攙扶,不如說他是被夏侯令架著拖出去。
這夏侯令功夫的確了得,身上帶了個包袱般的自己還能施展輕功跳出令王府,那兒已經是一片火海,所幸所有人都逃了出來,沒有人傷亡,許多人圍在一旁看,有落淚的下人,也有圍觀的民眾,總之很熱鬧就是了。
被帶到河邊,依然能看見遠方沖天的火焰,夏侯令拿出巾子沾水擦拭著蕭亦丞的臉。「好過些沒?」還好待在裡面的時間沒有很久,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嗯。」深深吸口氣,覺得喉嚨舒服些了。「水。」說著,很快就有人將水喂到他嘴邊,清涼感讓他神志清醒不少。「我以為我會死在裡面呢。」他自嘲的笑說。
「是夏侯郁動的手腳。」男人低聲說著,眼中似乎閃爍著怒光。
「他不是被收押天牢了?」他聽到的消息是這樣沒錯。
「不知道用什麼手段逃出來,現在沒人找得到他,夏侯宇歷擔心他會逃到西蠻夷去,已經下令封城,誰也不准出去,更不准有人進來。」他一出來就針對自己,由此可知他心中恨意有多深,看來他要先對付這枚小刺,省得在不知不覺中被他刺中要害。
看著天空,男人開口。「原來如此,我現在出來了,你認為你還抓得到我麼?」蕭亦丞笑問。
「你就在我身旁,唾手可及。」夏侯令的話倒是讓男人輕輕笑了出來。
「是啊,就在你身旁,逃不掉了是不是。」閉上眼,蕭亦丞深思自己該怎麼脫困,要在現在跑是不太可能,他必須想個方法讓夏侯令不能再軟禁他,否則就要壞了大事。
「那倒未必,我只能說你的人派很廣,我不知道你用什麼方法下達命令,但有人在幫你對付我。」一頓,接收到蕭亦丞似笑非笑又有些好奇的眼神,夏侯令知道他並不知道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我大肆宣揚了你的......性向,滿城的人都知道你喜歡男人,這消息恐怕也傳回你蒙天韃軍那兒去了。」直視男人褐色眼睛,卻發現眼中沒有絲毫波動,他並不在意。
「我消息一放出去,沒過多久......馬上有另一個風聲出來,他們說痕星的確性好男色,而新歡就是我,夏侯令。」說完就聽見蕭亦丞難抑的笑聲。
「哈哈哈......真不錯呢,這就能、就能解釋你為什麼、會軟禁我,而我、我又會幫你......哈哈......妙哉妙哉。」笑彎了腰。這麼鬼靈精的消息,應該是花家姊妹做的。
「不只如此,我散發很多傷害你名聲的謠言,卻也一個個被攻破,你的人真的很了不起,而且看得出來在永青城內擁有強大的人脈,有些過分的消息一傳出去馬上被壓下來。」眼前男人的領地應該是在遙遠的北方,但沒想到在永青城內,他竟也有這麼深厚的關係,似乎他的眼線無所不在,他到哪邊都有幫手似的,真的很危險。
深深吸了口氣平息胸口笑意,蕭亦丞看著天上閃爍的星辰。「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是一開始就跑去當人家的軍師,我是在武林道上走跳當個買賣消息的商人,走久了人自然就熟了,多做些面子給人家別人自然就願意幫忙,多結交幾個了不得的人物,就什麼也不用怕了。」
「我倒寧願你當一輩子的商人,別來當我的敵人。」夏侯令接著說。「這是最後一次了,下次你再見到我,不會再留情,我的為人你應該很清楚,要說毒辣也好,說卑鄙也好,反正我一定會傷得你體無完膚。」這是宣言和警告。
明白夏侯令會救自己,會放自己一馬是因為洛神,他說過,自己依然是洛神的義子,就情來說他是該放自己一次,就理,鳩天寺沒殺他的恩情,他也該償還。
說來,這個人也不是真的太過分。
「你只要別猛往我痛處踩我就會很感謝你了。」蕭亦丞苦笑說著。
但他也清楚,下一次他會毫不猶豫的攻擊自己的瘡疤,在相處的這幾個月來他沒露出什麼破綻,但自己可有一堆把柄在他手上,這下他該怎麼平反呢。
那下一次,應該就是他睡醒睜開眼時吧。蕭亦丞心想。
就在此時,一嬌滴滴卻熟悉異常的聲音在耳邊輕響。「唷小丞,你真把身體給九王爺啦,你有沒有要他給你負責,不然會吃虧唷。」這口氣,這開口閉口都是利益的話語,除了花香閣的秦娘子還會有誰,蕭亦丞倒是很感謝她現在的出現代表他暫時不用煩惱太多。
「秦娘子。」瞇起眼,夏侯令看著不驚動他而能走到身旁的女子。「原來你也有份。」京城最大的花樓都是蕭亦丞的線,難怪他消息之靈通和散發消息之快,能把自己放出去的話全部打掉。
「九王爺你話怎麼說得這麼生疏呢,我們家小丞為了你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推掉多少門婚事,錢少賺了好幾十萬兩,連秦娘子我也連帶受到了影響,姑娘不開心我進帳就少,唉......說來你也是個負心漢子,小丞為了你不知道求了我多少次,要我別收你這客人快把你打發回府,你卻這樣對他,男人和男人間也不是什麼天大的罪過,你又何必這樣傷害他呢,瞧瞧,人都瘦了,臉都白了,唷,秦姨我可心疼了。」說著蹲下身摸了把蕭亦丞,滿臉不捨。
重重歎了口氣,別說夏侯令了,秦娘子的話連他都快聽不下去,要不是知道她是為了帶開男人的注意力,他真要出口制止。秦娘子摸那一把時手中帶藥,一摸就進到了鼻腔,他人舒爽不少,精神體能也好了很多,那應該就是她的獨門秘方,用來提神舒骨的藥。
冷冷瞪著眼前女子,夏侯令不悅她所說的話,更不解她這麼做的用意,忽然,一把銀晃晃的長槍在月光下閃爍鋒芒,就見秦娘子充滿殺機的望著他。
「我秦娘子生平最恨負心漢,管你有錢沒錢是不是皇帝老子,通通給我納命來!」說完不留情面,招數全帶狠辣,以眼神示意蕭亦丞趁機快走。
點點頭,蕭亦丞跳了起來,對夏侯令虛發幾招後與秦娘子閃身離開,兩人分逃二路,讓夏侯令一時不知該先追何者。
握緊了手,他真沒想到會有此變數,或許他真是洪福齊天,什麼樣的災難都難不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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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紅燈籠高掛,張燈結綵,新令王府一片喜氣,過幾日九王爺便要娶妻,現在身份曖昧立場不明,卻做出這麼大的動作,而夏侯令要娶的人更是讓人訝異驚奇,非是達官貴族之女,也非是富賈巨商之女,竟只是個小小青樓女子。
這比任何事還要讓人感到不可思議,因此造成的轟動更大,已經洋洋沸沸傳了好幾天了,一點退燒跡象也沒。
坐在花香閣內,蕭亦丞喝著悶酒。他還真的毫不客氣不知收斂的往他痛處踩,在那日讓秦娘子救走後,夏侯令有事沒事就會到花香閣來找姑娘,故意在他面前親密,更甚者會在他面前燕好,那些時候全因秦娘子面子忍了下來,也因自己心中一股不服輸的驕傲,只是沒想到他竟越來越過分,現在娶妻了,還娶了個煙花女,如果說是什麼有利益關係的女人他還能夠安慰自己。
再喝入杯冷酒,蕭亦丞望著窗外月色,太明亮了,好刺眼......
是啊,一個男人,就算是再低賤卑微的女人也是比不上的。明明知道他是故意刺激自己,要自己難堪,要破之前花家姊妹放出去的那痕星與九王爺有染的消息,但心中總是沒來由的悶痛,煩。
桌上已經倒了許多酒壺,但蕭亦丞沒有停止的打算,一杯杯黃湯落肚,那股後勁撞得他暈眩不已,咽喉與腹部的灼燙感絲毫沒趕走他的壞心情。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只有酒能瞭解他的心情,能安撫自己的情緒,在這種敏感時候他什麼動作也不能有,只能趁著月色多喝幾杯,盼望無夢一夜。
門咿呀被打了開來,秦娘子踏著徐緩腳步進入,一見桌上狼籍,她秀麗柳眉輕鎖。「走了一個換一個,夏侯令好不容易爬起來了,卻換你摔下來。」走到男人身旁,她坐了下來,小女婢放了副乾淨碗筷上來。
「呵,風水輪流轉,人沒永遠的失意,也沒永遠的風光,秦姨,你說是不是?」替秦娘子斟了杯酒,蕭亦丞輕笑著。
「是這樣沒錯,但要看你失意還挺難的。」淺嚐一口,秦娘子不得不讚自個兒賣的酒好,既香又淳,莫怪他們這些失意人愛了。
「是說夏侯令真沒眼光,居然去娶那采紅院的女人,咱們花香閣姑娘美,氣質佳,隨便一個都比戴宛香好,說來你秦姨可氣著呢,夏侯令娶那騷狐狸的事傳滿京城,現下居然有人說采紅院比我花香閣好,那采紅院的老鴇可狂了,以前看見我還禮讓三分秦嬤嬤的叫,現在居然就叫我秦娘子,可真真氣煞我了。」
她的話讓蕭亦丞苦笑。「忍忍吧,路遙知馬力,很快大家就會知道你花香閣好,別受氣了,來,再陪我喝。」他又替秦娘子添了杯。
「唉,小丞啊,你要這樣忍氣吞聲到什麼時候,你總要反擊總要給他點苦頭嚐嚐,快振作吧,你秦姨有很多賺錢門路要靠你的,你這陣輸了,我不知道要賠多少。」這話倒是真的,秦娘子有許多買賣需要靠蕭亦丞,一但他支持不住了,她秦娘子一半的事業都會垮掉,就拿現在花香閣來講,只要這孩子不振作不替她爭口氣,那近日進帳不知道要少掉多少。
「但一想到他要娶親,我就無力。」他何嘗不想振作呢,只是......唉,煩啊!
「秦姨看你感情投的不深,怎麼會這樣呢。」走遍大江南北什麼事沒看過,男人和男人的確於世不容,但也沒到罪該萬死的地步,像她之前偷盜過的一個小國家,那兒的丞相還和皇帝有一腿呢。
「執著吧,你知道我對感情的事情很固執,一但抓住了就不會放,不然這麼些天來發生的事早讓我死心了。」他對自己心中的情總是無法控制,對親情對友情,更甚者這段悖德喪倫的愛情。
「只能說,你在錯的時機愛錯了人,來,別想多,讓秦姨替你罵罵那沒良心的九王爺,罵罵戴宛香那騷狐狸,噯你就不知道那狐狸有多麼糟糕,夏侯令真是眼睛糊到了屎,那女人善忌妒,而且愛財如命,現下讓她攀到這麼個大金主她是決計不會放掉的,更何況夏侯令很有機會當皇帝,那麼她就成了皇后,哼,她當她是誰,也不秤秤自己幾兩重......說來我就氣,明明沒啥姿色,就會勾引男人搔首弄姿,沒想到夏侯令會喜歡這種貨色,眼光真不是普通差。」
嬌聲不停罵著,酒也不停喝著,秦娘子越想越生氣。
看著她,蕭亦丞心情倒是舒服不少。「可不是麼,他要是眼光好,我就不會這麼難過,啊還有秦姨,你別當我不知道,你氣夏侯令不娶花香閣姑娘的原因只是因為讓你少賺一筆吧。」
「哎唷,小丞真懂我。」她的話讓男人大大翻了個白眼,很是受不了。
月色皎潔,清風淺淺催人好眠,只是這夜他又反側難以入睡,即使喝了再多,罵了再多,心頭的悶依然無法消除,滿是那句,在錯的時機,愛上了錯的人。
又過了幾天,現在街上到處都能聽見九王爺的喜事,今日就是大婚日期,夏侯令大手筆,宴請全永青城之人,而且他特地要人送信給蕭亦丞,邀他務必參加,想當然爾,那喜帖是被撕得粉碎。
怒,從來沒這麼憤怒過,瞪著滿街的紅燈籠和喜宴,蕭亦丞目光冷冰中又夾帶不容小覷的怒焰,咬緊牙,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要自己不要因此而亂了心情,但胸口的火焰和苦澀卻怎麼樣也停不下來,燒得他幾欲吐血。
這根本就是針對他的,送喜帖來刺激他,把婚事宣傳得眾人皆知,又在大婚之日宴請所有人,這分明就是怕他蕭亦丞不知道他今日完婚,怕他不去鬧!
好、太好了,他要他去鬧是吧,怕他不成!
拉開門,秦娘子正盈盈笑意的望著他。「你要去哪呀,可別和秦姨說你要去鬧婚禮,我不會讓你過去的啦。」怎麼樣都要穩下這孩子的情緒,真讓他鬧下去,事情可不是好玩的。
「你讓開!」
「不行,亦丞,我知道你很生氣,我也很生氣,但你莽撞到了現場又如何,現在外邊那麼多人,你給他當場難堪不也是給自己難堪,小丞,別忘了你的身份,君子報仇三年未晚,你如果真的氣他娶親,明日秦姨替你毒殺那騷狐子,我肯定讓她死無全屍連人替她下葬都不敢,你先穩下心情,別躁動。」
靜靜聽著秦娘子的話,雖然氣到快抓狂,但蕭亦丞也明白自己不該妄動,被動的被推入房中,秦娘子拉著他到桌旁,讓人送來酒菜,她苦笑著。
「今晚再醉一次吧,忘掉一切忘掉那個瞎了眼的渾球,來,秦姨陪你。」
抓起酒壺猛灌,蕭亦丞連話都不想講,只想讓自己醉,醉爛了醉死了都好,反正就是要醉得徹底,讓他連思考都不能。
連喝兩壺,他想起什麼似的瞇起眼。「秦姨,讓人拿紙筆來。」
「你要做什麼?」看著蕭亦丞的眼神,秦娘子知道他找到了發洩的出口。拍拍手要下人送來紙筆,就見男人執筆緩書,字字工整,看來氣度非凡,決不像個怒火攻心之人的字。
靜靜在一旁看著,秦娘子噗哧笑了出來。「小丞這招不錯,包準氣得他今天連洞房都沒意願。」
一笑,蕭亦丞要人將信送到夏侯令那兒去。
「好啦,看你心情好多了不會衝動了,秦姨也還有事要辦,先不陪你了。」拍拍男人肩膀,她輕柔說著。「看開點,明天晚上我就讓你瞧見戴宛香的屍體,你說可好?」
聞言,蕭亦丞搖搖頭。「何必,她只是個棋子,氣完我這陣後她很快就會被夏侯令扔開,別為難她了。」說到底,還是自己心軟,不願連累無辜。
「好好好,都聽你的,你快喝一喝快去睡,明天醒來什麼事都沒了。」說完秦娘子推門離去,留下滿屋子的寂寥,門外震天的吵雜,門內,卻是讓人喘不過氣的壓迫,蕭亦丞苦笑,提壺就口,不願停。
在八分醉時,一雙手忽然按下他手中的酒壺。「別喝了。」低沉男音在耳後幽幽傳出,讓蕭亦丞一笑。
「沒想到連你都來了,消息傳得真快。」苦澀的勾起笑痕,放下手中酒器,他搖頭歎息。
「......」在男人身旁坐在,一襲玄黑色的長袍,與蕭亦丞幾分相似的臉,卻多了幾分冷淡。「那是真的麼?」問的是亦丞性好男色,愛上夏侯令之事。
「嗯。」誠實回答。
聞言,男人歎了口氣。「傻孩子。」摸了摸蕭亦丞的頭,似是憐惜又似感歎。「怎麼發生的?」
「別說的好像我被他怎麼了好麼,我只是不小心對他動心而已......」還怎麼發生的,在夜黑風高的夜晚,幾許悶雷,然後事情就發生了。
「我是問你怎麼會對他動情,少和我打迷糊仗。」在男人頭上重重一拍,就見他吃痛的趴在桌上。
伏在案上,悶悶的聲音忽然傳了出來。「好累。」蕭亦丞低聲說道。「我好累了,不想再爭,不想再接觸這一切,好累好累。」有種深深的無力感,他的確勝了夏侯令,但也被他搞得心神不定,真要論輸贏,或許是他輸了。
輸了心,輸了傲氣。
「累就走吧,既然不想,就退隱,不想捲入這一切,就收手......我們,回家,好麼?」男人低聲勸著,心疼的順著亦丞長髮。
「家......哪還有家,都因為我沒了。」苦笑說著,緩緩自桌面爬起,蕭亦丞看向身旁之人。「煒,你會恨我麼,你的家你的一切都因我而毀滅,你恨我麼?」問完話後他被一把摟入懷中,頭頂傳來低低歎息。
「傻子,我怎麼可能會恨你......別再和我說這種傻話了,你、你只要好好的過生活,我就很開心了。」一個心照不宣的事實,雖然沒有人說過,雖然沒有真正確定過,但他和亦丞是親生兄弟,這是不需要證明的事實,從第一次見面,從每次對話每次玩鬧,都很清楚。
在炩族中,每個人都是兄弟姊妹,但從小他和亦丞感情特別好,年紀較長的自己會特別疼愛這小傢伙,小亦丞也特別黏他,而且就娘親和九叔看他倆的欣慰目光,他也大致猜的出來,更何況是聰穎的亦丞,他自然也明白。
「你是我的弟弟,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恨你,一如你,我也只剩下你這個親人這個族人,別再和我說什麼恨不恨,你只要活得自在活得快樂,就是我最大的心願,懂麼。」真要說,是這傻小子吃的苦比較多啊......
窩在孔煒懷中,蕭亦丞點點頭,心中好過許多,也溫熱許多,他起身推開男人懷抱。「唉......明明是兄友弟恭的告白,怎麼從你嘴裡講出來就有說不出的奇怪。」他皺眉搖頭歎息,然後換來孔煒一顆暴栗。
「搞清楚,我是在安慰你!」
「是是是,真是太感謝你了,哥哥。」不否認孔煒的存在於自己重要非凡,他是他唯一的血族,也是唯一血親,更是唯一能支持他的支柱,有他在,自己的確放鬆不少。
至於夏侯令那邊......再說吧,等醉醒了再說。
婚宴大設,熱鬧非凡,夏侯令坐在主位上應付所有敬酒之人,忽然,有人送了封信來,信封沒有署名,他優雅拆開信件,靜靜看著。
『九王爺
今日是您完婚的大期,未能親自參加實乃在下不是,尚祈海涵......』是蕭亦丞捎來的信,信有兩張,第一張洋洋灑灑的都是客套,說自己如何了不起娶了採花院第一花魁,但這些恭維全有弦外之音,不是暗著說自己沒眼光就是說自己不知身份,如何如何,倒也沒什麼,不過是拿來氣氣他而已,於自己而言不痛不癢。
『為了表達在下歉意,特以此信相贈......』夏侯令挑挑眉,抽出第二張信來,不若第一張的鎮定與無關緊要,看完信後他瞪大眼,立即將信撕毀,憤怒之情溢於言表。『我絕對不會讓你當皇帝,拿我痕星的命來賭,你這輩子永遠別想當上王,只要我蕭亦丞在的一天,你就別想。』
咬緊牙,夏侯令立即下令,抄了花香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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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娘子真的很有先見之明,在蕭亦丞寫好信要人送出去時,她已經下令要所有姑娘包袱收好,避難去了,至於夏侯令抄花香閣時,那兒只剩下空樓一個,連蕭亦丞孔煒也已離去。
而且夏侯郁被捕,城門大開,這一群人老早走得不見人影,本來他人在城內他還有個目標,現下人走了,無異是縱虎歸山,夏侯令不停斥責自己的大意疏失,竟讓這人離開。
新婚隔日,戴宛香早早起來奉茶,善盡妻子的責任,只是說來也怪,前幾日都是萬里無雲的天氣,怎麼今日竟烏雲密佈,下起傾盆大雨來,而且短時間是不會停的。
坐在書房中,夏侯令思考著該怎麼擊敗夏侯宇歷,該怎麼利用自己的勝處制服韃軍,昨夜一鬧,蕭亦丞勢必恨自己入骨吧,就像自己講的,再見面立場即將不同,兩人就是敵人。
想了一整天,到了下午,雨依然沒有停,但外面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激烈的吵鬧聲讓他皺起眉頭,推看窗子一看,竟然是蕭亦丞!
他還來做什麼?!
震驚之感充塞內心,夏侯令不解,但他並沒有出面,只是站在書房看著外面一女一男的局面。
那女的是他的妻子戴宛香,她冷冷瞪著眼前男人。「我已經告訴過你,夫君不會見你,你還是快走,少留在這兒丟人現眼,不過是個骯髒的男人還敢高攀我夫君,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份量......唷唷,我看啊,你說不定之前就有很多個男人,我雖然出身低賤,可好歹男女還是天經地義,那像你啊......哼,說不定蒙天那個羅塔王就是因為上過你才讓你坐上軍師位子,你都有那麼一個大靠山了,還來找我夫君做什麼?」
毫不留情的痛批,戴宛香冷眸望著眼前一身濕的男人,又哼笑。「真是不知羞恥,你是不是太飢渴了,連有婦之夫都要?我告訴你,你如果真的不能忍受沒男人的夜晚啊,去賣呀......你雖然沒說很美,不過姿色還算有,找個有錢的來養你,每晚看你愛怎麼被搞就怎麼被搞,多好......所以你快走吧,我夫君決對決對看不上你的。」
好個口舌毒辣的女人,夏侯令心想,那番話連他聽了都覺難受,更何況是對著蕭亦丞罵?他應該很生氣吧。
靜靜聽著女人叫囂,不否認心裡有一塊名為自尊的肉剝落,但蕭亦丞面無表情,為自己維持最後一絲尊嚴。「我是來找夏侯令不是找你,他人呢?」他真該讓秦姨毒啞這個說話沒分寸的女人。
「我說你犯賤就犯賤,被罵這麼慘還不為所動!哼,你不會真的像我講的那樣吧......噁心死了,快滾,我說過我丈夫不會見你!」
「我再問一次,夏侯令人呢?」問完,一清脆聲落在他耳旁,頰邊立即有刺燙的火熱,戴宛香賞了他一巴掌,心中雖怒,但卻依然雲淡風清,不願多找罵挨,蕭亦丞轉身離開,耳旁依稀能聽見女人猖狂的叫罵聲,宛如潑婦罵街,說有多難聽就有多難聽。
錯愕的看著這一切,夏侯令默然,看著蕭亦丞被打,心中並沒有痛快感受,只覺得疑問,難道說他夏侯令當真值得讓他吞忍至此?真值得他不顧性命不顧尊嚴的犧牲?
他不知道,從不信任人,他不知道是否真有人能做到如此。
黯然離開令王府,蕭亦丞撐著傘,有些茫然的走到賣金紙的小店,買了副祭拜用的物品,他踏著頹然腳步上山,今日要祭拜洛神,他怕夏侯令因為新婚而忘記,所以拋開身份去找他,沒想到得來的卻是這樣的對待,或許真像戴宛香說的,是他犯賤。
拜不拜洛神是他的事,自己又管得著麼......
走過崎嶇山路,因雨水而濕滑的泥濘地讓路變得更難走,緩緩攀爬著,他終於走到葬洛神的地方,一座簡樸的塋墓就在前方,他臉上掛著苦笑,前去祭拜,果如自己想的,夏侯令沒來,是真的忘記了。
也或許他心中根本沒把洛神當一回事。
將祭品放好,燒了香收了傘,蕭亦丞躲進屋簷下,坐在地上,他歎了口氣。「洛姑娘,我來拜你了。」
這兒的環境清靜,風景秀麗,很適合洛神的個性,前可眺江,後能倚山,沒什麼不好的。「還真讓你說准了,夏侯令這人真是一點把柄都不能留給他,瞧瞧我現在,說有多落拓就有多落拓,你知道他娶親了麼,他是娶給我看的,我......呵,說來你可別嚇到,我似乎對他動了心,你一定覺得很奇怪,男人和男人,而且還是敵對立場,說來也算是老天捉弄吧,明明很清楚他是我的敵人,很清楚同性間不可能會有結果,我依然傻傻的跳了下去,弄得現在灰頭土臉,還讓人家嫌呢。」臉上露出自嘲,語氣中滿是蒼涼。
笑說,但面上除了苦澀外找不到其餘情感。「我做錯了很多事,來永青城是第一錯,前去投靠夏侯令是第二錯,然後......就是不小心害死了你,我很抱歉,真的......最大的錯就是動了真感情,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我不想傷他,卻也不願讓他當皇帝,他沒有皇帝的氣量,如果輔佐他往後死的就是我......」
「洛姑娘,你會恨我麼......我害死了許多人,一些我深愛卻因我而死之人,有我的爹娘我的族人,現下又多了你一人,我曾經問過很多人,我問他們死者是否有恨,他們對我說死者沒有恨,只有希望活著的人能夠快樂......你呢,你也是這麼想的麼。」
茫茫然的將心情訴諸冰冷墓碑,輕輕說著,滑下臉龐的水滴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眼淚,或許是雨水吧,他已經忘記哭泣很久了,自從滅族後,他就不知道眼淚是什麼滋味。
他真心獻出,卻落了個淒慘下場,不要了,這樣的感情這樣的痛,他不要了......
將自己縮在墓碑旁,蕭亦丞看著遠方奔雷,心中一片寒涼。戴宛香的話他記著了,男人和男人間是不可能的,而他也該死心,該斷的乾乾淨淨。
閉上眼,他讓自己沉淪在一片黑暗中,直到深夜才離去。
隔日,天空放晴,夏侯令待在令王府中深思蕭亦丞昨日舉動,忽然,他震驚的站起身,急急忙忙趕往碟山,那是葬洛神的地方,夏侯令沒有攜帶任何僕人。
爬上了山,陽光正在天空中照耀著大地,地上依然一片濕潤難以行走,夏侯令看著墳墓,嘴角勾起苦笑。真的是這樣,他昨天來只是要找自己來祭拜洛神......
緩緩走上前,地上還有一把香,他拿起打火石點了香,對洛神行遲來的祭拜。「他一定和你說了很多吧,你會怪我狠心麼?」苦澀的笑著。
想起昨日戴宛香的舉動,心莫名的感到緊悶。他是個好人一個傻子,蠢得把心交出來,受傷後還不懂得逃不懂得療傷,總一次次讓人有機可趁。
他太心軟。


尾聲
已經決定最後行動了,蕭亦丞坐在酒館內,秦娘子果然是經驗老練的江湖老手,對於那封信夏侯令會有的反應猜得準準準,老早讓姑娘出城另覓新地點,而現在留在永青城附近的都是有用人手。
以手抵額靠在圍欄上,男人閉目沉思,想著該如何引迎蒙軍進關。其實這並不難,早在幾天前也就是夏侯令大開喜宴時,羅塔王便要士兵裝成老百姓混入,現在在城牆上的士兵泰半都是韃軍喬裝。
羅塔王這招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在自己要求離開後他和羅塔王雖時有書信聯絡,但其間不過是問候彼此,談談近況,大局之事鮮少,只有偶爾報告永青內的狀況和夏侯皇室各諸侯的鬥爭,沒想到一轉眼,羅塔已尋到方法無聲無息的南下,不僅一路上沒有驚擾任何人,還連帶的佔領幾處戰略經濟重地,現下就算夏侯宇歷發現有異,也已無力回天。
而前幾日夏侯郁已被擒抓,城門大開,永青又變回以往的繁榮,只是多了些異族商人,那些都是羅塔王的線,不只商人,還有各式各樣的雜耍團,舉凡能掩飾身份的行業都有,蒙天韃軍便是靠變裝來混淆視聽,更達到不花一兵一卒就拿下許多大縣的不戰勝績。
就這樣的局面看來,勝利可謂是探囊取物,且夏侯皇軍大多分派邊疆,抵禦其餘外族無力顧及皇都,唯一讓人憂心的就只有夏侯令。
這支洛軍他究竟要拿他該如何是好,要滅,勢必會暴露出羅塔王的位置,如此一來就是打草驚蛇,夏侯宇歷無兵可御,勢必西走,若不小心讓他逃脫了,那就算打下了神州大陸也有不少隱憂。
輕輕歎了口氣,如此看來只有暫時引走洛軍,事後再慢慢殲滅,只是夏侯令忒是深沉,他怕讓他這麼一走,恐怕會佔地自立為王,兩派相爭,如此一來局面難以控制,他讓羅塔坐上的大位也會不穩。
可是現在還不是直接衝突的地步,更何況自己的個性他摸清了幾分,要再借由他對自己的不瞭解獲勝,恐怕甚難。
該如何是好......折扇輕扇,蕭亦丞張開眼看著天空盤飛的鳥。
就在此時,一小僕慌慌張張的撞進門來。「蕭、蕭公子!皇帝、皇帝降旨抄夏侯令的家,九王爺和他的妻子逃出城去!」
一愣,蕭亦丞瞪著眼前小童。「此言當真?」天助我也!
「當然是真的,而且宇歷皇帝神通廣大,竟然還知道叛軍洛軍藏身之處,昨夜奇襲,以毒藥餵食馬兒,他們的馬全死光了,士兵在叛賊李奕帶領下退至棧寰關之外。」小男孩是蕭亦丞養的眼線,他自幼父母雙亡,是靠蕭亦丞的善心才得以存活,所以一直在永青城注意朝廷諸王爺的事情,小孩子比較不容易引起疑心,這點他自然很清楚。
聽著小僕所說,蕭亦丞本該開心的,此時卻蹙起眉頭。太過順心。「知道皇帝為何要抄九王爺麼?」
「好像有人上奏說九王爺其心有異,而且有鳩天寺護國法師做證......九王爺就被打入天牢,只是在禁衛軍抓到他時,人就已經逃之夭夭。」將自己聽見的如實報告出來。
「哦......」是誰呢,夏侯郁已死,民心大多向著夏侯令,還有誰會在這節骨眼扯他後腿?「知道是誰麼?」
就在小童準備回話時,門口一陣嬌笑聲引去蕭亦丞注意。
「你說還會有誰......當然是你秦姨我呀。」推開門踏著優雅腳步,秦娘子一進屋內就坐到男人身旁。「那該死的王八敢抄我花香閣,老娘我沒好好回敬一番,秦娘子又豈是秦娘子了?」說到底這都是讓她虧錢的報復。
「喔,那洛軍的馬呢......」心中已有了個底,蕭亦丞不禁苦笑,原來那封氣氣夏侯令的信有這麼大的功用,這點倒是他沒有料到的,或許是因為他從沒把這些朋友的變因算在其中之故。
變數,永遠都讓人感到有趣。輕輕一笑,蕭亦丞扇子收了起來。
「當然是我,否則你以為夏侯宇歷真有才人能不知不覺潛入洛軍下毒又安然而退麼?」哼了一聲,秦娘子頗自滿的順了順頭髮。「那小丞啊,你秦姨幫了你個大忙是吧,你有沒有什麼回報?」眨了眨明亮眼睛。
翻了個白眼,這明明就是她自己的報仇,還要來和他討功勞。「有有有,我諸多落腳處給你選一個當花香閣的遷移點吧。」
聞言,秦娘子開心的拍了拍手。「太好了,那我要你九悠的上華莊落,你答應我的不准反悔。」讓她算算,九悠緊扣繁盛的常都,而且許多商人往來都要經過,上華莊落佔地頗大,晚上可以不只可以讓姑娘陪酒,還能設一廳來表演舞蹈,然後然後......右側的樓宇可以當客棧,撥撥算盤,可真賺翻了。
蕭亦丞面上苦笑。「好。」這下虧大了。
接著秦娘子趕緊去處理後續事項,小童也被遣退,房中忽然變得靜悄悄的,什麼聲音也沒有。看著外邊無雲的天,蕭亦丞輕輕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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棧寰關,不若諸多北方大陸般的熾熱難當,由於地勢偏高,所以氣候涼爽,居住此地的人們樂天開朗,沒有永青城那兒的勢利和冷漠,大家非常好客,就像是獨立於山間,不染凡塵。
退來這裡有許多好處,一來是百姓單純不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二來是地處偏遠不容易被發現,夏侯令登山峰眺遠景,心中為不久前的變數感到憤怒。
好不容易走到了這一步,只差一些他就能除去夏侯宇歷登基為王,那封信究竟是誰發的,不可能是蕭亦丞,他已經是夏侯宇歷防範的對象,但真要說要害他的人,實在太多,他無法將矛頭單指向痕星,看來要盡快揪出這人,否則後患無窮。
閉目沉思,想到損失的數十萬匹馬,夏侯令心中又是一陣不安,夏侯宇歷身邊沒有那樣的人才能潛入軍營中下毒,這件事應是蕭亦丞所為,那封信和他應該也脫不了干係,只是不知何人所為。
說到底,他這次依然是敗在那個男人手上。
睜開眼,望著層巒疊起的青峰,點點炊煙陣陣山嵐,山下人家正忙著煮飯,一片單純,只是這樣的淳樸入不了夏侯令的眼,他一定要反擊,和江山相比,眼前小小部落算得了什麼?
決不放手。
正在他沉思時,一女聲輕柔在耳後響起。「夫君,外邊風大,披件衣裳吧。」手上抱著大氅,戴宛香將衣服掛上男人肩上「你在想些什麼?」秋水翦眸漾著深情,她替丈夫拂開頰邊黑髮。
「沒什麼,經過長途奔波你也累了,去休息吧。」拉了拉外褂,夏侯令說著。注意到戴宛香目光的轉變,他心中不禁冷哼。
點點頭,戴宛香溫馴走入屋中。
接著夏侯令喚來李奕,與之商討該如何招買兵馬,再次攻入城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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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寧靜,風中似乎融入了隱藏於平靜表面下的肅殺,讓人隱約感到不安,卻又說不出哪裡詭異。
站在皇宮不遠處,蕭亦丞手中扇子輕搖,他身後是五千精兵,羅塔王立於他身旁,凝視著眼前雄偉宮殿,鷹眸中滿是狩獵般的興奮與謹慎,那種享受著刺激緊張感的興奮。
野貓咪咪嗚嗚的叫著,不多久,在羅塔王指示下,眾人自五道門中的西南門,憾天門攻入,韃軍個個擅長隱藏身影,在夜色迷濛下,他們如鬼魅般無聲無息的進攻,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雖然夏侯宇歷身邊沒有真正強手,但難纏者尚有十來人,再加上太監的驚呼,他們洩漏了行動。
但沒有人退縮,彷彿殺紅了眼,不再隱藏蹤跡,五千兵分五路進攻,眾嬪妃被捕被抓,一團火照亮了天空,在瘋狂的殺戮下,韃軍生擒夏侯宇歷。
隔日,宇歷皇帝被捉一事傳遍各地,無論是永青城或是其他郡縣,眾人皆知大恩皇朝大勢已去。
開國斥皇帝至末代宇歷帝,大恩皇朝歷經五百年,宇歷皇帝登機十七年,享年三十,在新帝國企,聖羅元年初一崩殂。
夏侯一族就此沒落,羅塔登基為王,國號企,為及早收服民心,新王減收稅賦,大赦天下,且重新劃分土地分配,收回地主並購之私田,將鹽鐵酒米糖五者收為國營,避免商家壟斷,重新訂定王法,厲行不懈,種種良政不停施行,百廢復興,社會趨向平和。
封痕星蕭亦丞為丞相,各大功臣一一受封,而在外蠢蠢欲動的游離份子則採取懷柔政策,各各加封官職,分化其勢力,調至各郡縣為官,當然美其名是看重良材,實際上也是瓦解勢力方便控制,各異心者自然明白此點,卻也莫可奈何,只能放下追逐天下雄心,安居遠地。
而今,天下可謂太平,唯一的心腹大患只有潛藏山林之中的洛軍。
企皇朝,祖帝羅塔,得痕星之助,開啟新時代,開放民風,習武之氣蔚為風行。
國祚七百。


第一部 完



第八章
企皇朝,聖羅三年
燭光初上,薰香裊裊盈室,皎月借窗窺人;水波浩緲,銀華如顫,一縷輕煙迷漫,是湖色嫵媚。
紫檀木案,人影夙夜憂勞。案上放滿了來自各地方的奏章表議,舉凡要入王君之眼者,皆要通過此人考核。
將奏摺一一歸納整理,輕急緩重井然排之,男人皺了皺眉,輕輕歎了口氣。三年了,轉眼間三年光陰就這麼過去,快得讓人來不及挽留,仿若昨夜東風,涼意猶在,卻無法觸摸。
這三載時光發生了許多事,甫建朝,百亂叢生,無論是民生軍事皆然,而在這三輪春秋交替後,百廢已興,現在百姓安樂。論糧,年入國庫之量可與豐產之朝先鳳皇朝並駕齊驅;論商,開放各種交通,統一路道,現在隨處可見異族商人走動,論武,由於聖羅帝崇武,故百姓皆以習武為榮,開一代風氣淳良。
回憶過往種種,腦中忽然閃過一抹人影,那是男人最不願想起,卻最無法忘記之人,夏侯令。
站起身舒舒筋骨,蕭亦丞走向窗邊,時值夏季,望著外邊與星光競色的點點流螢,心中一陣感歎,已被封為丞相,但這卻非他所願,本意是回到老江湖做些小買賣,然而新朝初開,那時的紊亂容不得自己就此離開,此時想走,卻也離不開身了。
夜風吹送,掠起烏髮絲絲,沐浴後褪下一身官架,滿身逍遙,多麼想就此離開,官場險惡啊......雖然在聖羅帝皇威之下,佞臣無法坐大,但就著開國功臣之名,聖羅帝便不得不讓三分,身處在這灘泥水之下之人,自保難矣,更何況是如他這樣處處作對者?
自然成了箭靶,做什麼事都被牽制,舉凡能陷害除掉他的,那些人哪個沒做過,他也算是習慣了,畢竟他不是能容忍著不反擊之人,但看現在天下大勢,社稷已安,或許他該找一天辭官告退。
重新回到案前,剔上新燈火,男人埋首公文,直至更聲響起。
日未明,自床上起身,蕭亦丞換上官服,乘上馬車,往宮廷而去,因不願造成多餘開銷,企皇朝沿用前代皇宮,不若之前朝代,建國首事便是燒燬前朝遺宮,另建新宮殿。
揭開垂簾,外邊天色依然黯淡,披星戴月說的莫過如此,進了宮,馬車需停在特設的馬房,走至到偏廳等候,甫踏入其間便有不少不善目光迸射而來,內心好笑,看來等等又有一場仗要打了,不知道這些人等會兒會怎麼參他一本。
靜坐等待,須臾,鐘鼓聲響起,眾官魚貫而出,紛紛走入更名為威天殿的朝聖廳。入內,聖羅帝未到,百官站立兩側,垂手等待,很快的,太監領著帝王前來。
一見君王,眾官紛紛行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免禮。」坐上龍位,一襲黃袍在身,袍繡金龍飛天,遁天門之上,口銜珠玉。
在經過太監宣佈早朝開始後,眾官紛紛上奏,一切和以往相同,大多是些雞皮蒜毛的小事,真正的要事不會在朝中說,除非是對詔敕有意見者,否則大多會以奏章方式呈上。
草草聽著,蕭亦丞抬眸看向霸氣英氣共存的聖羅帝,他正聚精會神的聽著太尉秉告,這人真不失一代王者風範,在他身上自己能看見君王的狂霸,也能看見父親般的慈愛,他體恤百官,對眾人的言論,哪怕只是些讓人呵欠連連的廢話,也能耐著性子聽完。
就在蕭亦丞魂遊四方時,低沉的對話中忽然出現他的稱號,讓他神志歸籠。
「臣以為蕭丞相有攏政之疑,呈給陛下看的奏摺歸他管,臣雖不敢妄言,但此事在民間已成爭議,不少人說蕭丞相獨攬大權,沒有人能保證丞相會不會吞下奏章。」
喔,原來如此......蕭亦丞心中低笑。今天換這件事了,昨日暗指他不夠盡責被駁回,現在就說他太盡責,有攏政嫌疑。
好你一個太尉,這樣的把戲玩不膩?
面上毫無波動,蕭亦丞笑了笑,往上看著聖羅帝,就見他拋給自己無可奈何的目光。
「左太尉此言差矣,亦丞於公是開國重臣,輔弼朕統一神州,於私,他與我乃至深好友,怎麼樣也不可能有此嫌疑,不知左太尉此言何來,可是朕漏讀了你們的奏章?」這話一堵,場面趨於安靜,本來暗自竊笑者無不噤聲不敢言語。
其實這些不過是九牛一毛,現在這些人甚至還拿他對夏侯令的感情大作文章,對外散佈謠言說他和聖羅帝有染,對內則說他不潔有辱國威。
聽了,真不知該笑還是該怒。
「臣不敢,一切只是、只是順應民情,向上呈報罷了。」聖羅帝的話非常清楚,明著替蕭亦丞辯解,暗著質問自己他羅塔有何失職。
「此乃謠言街坊閒話,左太尉何必掛心,不過就是百姓間的消遣話題而已。」
「是。」退了下去,左太尉狠狠瞪了眼蕭亦丞。
默默收下那記目光,這三年磨平了他的銳氣,殺光了他的驕傲,或許看多了這些醜陋勾當,他已無心反擊,這些流言蜚語就當馬耳東風,笑笑就算,實質的報復,省些吧,永遠都對付不完的。
秦娘子曾說,三年前的蕭亦丞是只高傲的鷹,自滿而傲視一切,雖然鋒芒內斂,卻掩不了那盈身的風采,三年後的蕭亦丞,依然是那頭鷹,卻更懂得等待和狩獵,對於無謂的挑釁,不再猛然反擊,但卻更深,更難捉摸。
耳邊依然傳來談話的聲音,但蕭亦丞無心於此,在皇帝宣佈下,退朝。走出天威殿,一群舊派大官走了過來。「蕭丞相好大的面子,能讓聖羅帝為你這外人處處留情處處說話,真不知是立了何等功勞呢。」來者正式左太尉,他冷冷笑說。
瞥了他一眼,蕭亦丞輕笑。「功勞不敢當,不過是立下幾場汗馬功勞,至於聖上願意為我這卑微的外人說話,那是在下榮幸,不知各位找我何事?」刻意加重汗馬功勞,這話說得謙虛了,所有人皆明白,他蕭亦丞算無遺策,無論是戰場或是分化夏侯兄弟的計謀,幾場二字反諷意味頗深。
「哼,沒什麼。」知道自己說不贏眼前人,舊派大官離開,圍上了許多年輕擁有熱血抱負的官員,他們紛紛上前慰問。
冷著臉走出皇宮,太尉左常憲怒氣沖沖,再告別眾人後,他乘輿回到太尉府。正待他下轎時,忽然有一人上前擋路。
看著眼前黑衣人,左常憲挑高眉頭。「來者何人?」他問,口氣中倒是沉穩,沒有官派的架子,雖然為官三年,思緒趨於深沉,但身為北方人的豪爽仍舊不改。
「何必管我何人,左太尉想除去蕭亦丞麼?」頭戴黑紗斗笠,黑袍翻飛,刻意壓地的帽沿讓人看不清他的臉,但就他的這一句話,左常憲允他入府。
丞相府,剛回府,蕭亦丞褪下一身官袍,坐在躺椅上享受熱茶。
清閒的閉目小憩,一小僕站在門外。「啟秉丞相大人,李公公來信。」聞言,蕭亦誠睜開眼,嘴角勾起輕笑。
「呈上。」李公公是他在宮中安排的人,此人正直不阿,聖羅帝雖只愛雁妃一人,但後宮嬪妃仍舊不少,為了避免後宮鬥爭,李公公時常向他報告宮內情形,也常是他與雁妃來信的橋樑。
他與雁妃關係頗佳。
蕭亦丞接過信,展開,仔細閱讀,是雁妃字跡,談的是一名新進的貴人,雁妃也非簡單人物,她是未來的准皇后,對於後宮秩序控制得宜,她採取的方法也沒什麼,就只是摸清所有人底子,施恩於所有人,不給人任何機會。
這是將母儀天下之人該會的手段。
信中說這貴人個性嬌縱,且野心勃勃,一看就知道是有心人安插入內,但由於長相艷麗,頗得聖羅帝喜愛,加上她能歌善舞,在君面前又懂得甜言高捧,是個極須注意的對象。
收起手中信,蕭亦丞低吟幾聲,他對後宮之事從未插手,這樣的事件也非第一次,但不知為何,他隱隱覺得不安。
站起身,換上晉見穿的衣袍,他駕馬奔至皇宮,在通報幾聲後,他進到後宮。
跟著公公們走在華麗苑囿之中,通過彎曲折廊,再經過一片湖色,轉過假山石峰林又繞過種滿牡丹的園子,他終於在題名夢君的亭子看見雁妃,碰巧聖羅帝也在,兩人身旁又坐了一名艷麗非凡的女子,想來就是那名貴人。
三人談笑風生,笑語盈盈,他靜站一旁等待通報召喚。須臾,公公回來請他上前,走入亭中,先行了君臣禮,他被邀請坐至一側。
「什麼風把你這懶散的丞相吹來了?」聖羅帝笑說,在私底下他和蕭亦丞並沒有特別拘謹,一來他一個北方大漢受不了繁文縟節,二來是他不希望這麼個好朋友成了下屬。
聽見聖羅帝的話,蕭亦丞輕輕揚眉,並不急著替自己辯解,他喝了口茶,溫吞開口。「我說聖羅帝啊......你若夙夜不停的審那些奏摺,我想你也不會想出門,尤其是將工作扔給你之人的住所。」剛建朝時事務繁多,皇帝便請他先審閱奏章,而現在這男人不懂得感恩,反來消遣他來了。
在一旁靜靜聽著的雁妃輕輕低笑起來。「你們倆一見面就會說這些,亦丞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這話是問給聖羅帝聽的,他並不知道她與蕭亦丞信件來往的事,也不打算讓他知道,女人間的心機鬥爭,在心愛的男人面前自然是能少就少。
「托福,一切安好。」笑說,揮開折扇,順著雁妃暗示的目光,他不著痕跡的打量那名始終無語的貴人。說這女子傾國傾城並不過分,她甚至比雁妃美上幾分,雁妃身上帶著北方女子的英氣,卻也融合女子的溫順柔美,可說是非常特別之人;而這名貴人,渾身帶艷,抬手勾人目光,目盼魅人心神,能有這樣儀態姿態,應該是被訓練出來的。
瞧她纖腕皓白,卻能見青筋勃然,顯然練武在身。
果然該注意。心中下了評論,他不動聲色的與兩人閒談著,話題也悄悄帶向貴人。「說了這麼久,亦丞尚未向這位貴妃請安呢。」溫文低笑,徐風勾起長髮。
「喔喔,瞧我呢,腦子記性越來越差,竟忘了向你介紹靈貴人。」雁妃拍拍額角,輕笑著。「靈貴人是新來的姊妹,個性率真,別瞧她柔柔弱弱的,跳起舞來可是一絕呢。」
聖羅帝在一旁聽著,皺起眉來。「雁兒是不是太累了?」
「沒的事,你知道我一開心,很多事都會忘了。」
兩人笑語晏晏,由此看來尚不需擔心聖羅帝變心,自從他認識聖羅帝時就知道他是個專一獨情之人,對於遠在北方的雁回深情不變,情比金堅,如今看來依舊,不因滿宮的嬪妃有所差異。
「亦丞向靈貴人請安,方才失禮尚請海涵。」目光交接,蕭亦丞忽然一顫,但在極佳的自制力下沒被任何人發現。那雙眼睛......
「哪裡的話,能一見鼎鼎大名的痕星丞相,是靈湘福氣。」沒有端出貴人或女子的矜持,靈湘一笑。
點點頭,蕭亦丞斂眸,心中波濤洶湧。是她麼?怎麼可能,應該、應該已經死了啊......就在此時,一公公急忙上前,略略施了禮後,他說道。「啟秉聖上,煦、煦妃娘娘、自盡冬陽宮!」話一出就見眾人震驚,趁此時看向靈湘,就見她小臉慘白,這樣的反應太過了。
心中再添疑問,但蕭亦丞不動聲色。「聖上與雁妃娘娘快去看看吧。」
「嗯,也好......靈妹妹還好麼,怎麼臉色忒是難看?」雁妃關心問著,就見靈貴人搖搖頭。
「只、只是受了些驚嚇......姊姊和聖上快去瞧瞧,湘兒可以自行回宮。」鶯語低低,但眼中卻盈滿了笑,有意無意的瞟向身旁男人。
「但......」雁妃還想再說,卻被蕭亦丞打斷。
「下官會護送靈貴人回宮。」他話一出就見眾人安心的點點頭,往冬陽宮前去。
所有的人都走光了,留下蕭亦丞和靈湘。
「能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麼?」易容術,若不是靠那雙熟悉的眼眸,他真要認不出人來了。
「蕭凌湘。」女子一笑,就見蕭亦丞深深吸了口氣,企圖平穩心頭波動。
「你沒死?」果然是她,一個自己曾經愛過的女人,慕容凌湘,至於那個蕭字,算是自冠夫姓吧,蕭亦丞心中苦笑。
「這麼期望我死麼?」美眸眨了眨,露出詭異光芒。「怕我扯你後腿?」在五年前,她和蕭亦丞在武林道上認識,那時的自己一見面就愛上了這個男人,只是因為陰謀陷害,自己落崖,全天下都以為她死了,眼前男人自然也不例外。
「是有點怕。」坐了下來,蕭亦丞替自己倒了杯茶,只是還沒喝,就被女子搶了去。
「既然怕,好好巴結我吧。」她的話讓蕭亦丞翻了個白眼,卻也無可奈何,走江湖的,不管男女都是一派瀟灑豪放,就算再美再艷都一樣。
「先說你入宮的目的。」
「陷害你羅。」她的話讓蕭亦丞無力極了。「你一定要好好的討好我,不然......呵呵,皇宮這麼多女人,我要怎麼玩就怎麼玩。」
「敢情你是在威脅我?」
「對。」
「饒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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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丞相府,和蕭凌湘談了許久,他對後宮情況更加瞭解,以往只是靠雁妃偶爾的信件,並沒有真的很清楚,就凌湘所說,後宮分成三派,一派是歸順於雁妃,一派是玉妃為主的敵對派,還有一派就像她這樣隔山觀虎鬥的中立派,在玉馨派中就屬玉妃和馨妃最為危險,兩人動作頻頻,若不是雁妃手段高明,好幾次都要被扳倒了。
那自盡的煦妃是玉馨派的,以雁妃個性是不會故意施壓,那會是內部自斗麼?沉思著,對於女人的心思他一向不太敢領教,也不想捲入,但畢竟關係到雁妃,他多多少少還是要介入。
在這樣的疑雲下過了幾天,煦妃自盡的消息被壓下去,除了幾名重臣和宦官知道外,幾乎沒人發覺,就他私底下調查,煦妃為人端莊高雅,不愛涉入逐權鬥爭中,會被列入玉馨派似乎有所隱情,但這點他怎麼樣也查不出來,連蕭凌湘也無能為力,畢竟她入宮時間不長,而且以她小小貴人,哪裡能過問太多。
煦妃之死不少人都將矛頭指向雁妃,因為兩派相爭之故。但也沒人敢多嘴質疑,畢竟雁妃可說是准皇后,巴結都來不及了,怎敢冒犯。
他有種預感,這事情絕對是針對他和雁妃來的。雁妃的份已經浮上檯面,而自己的還在進行,敵暗我明,就是靠著他對後宮不熟這點,對方只要一出擊,自己勢必吃虧......
在此時,皇宮聖羅殿中。
「啟秉聖上,有一事臣不知該不該說。」左常憲跪地,身在聖羅帝寢宮,他恭敬的低下頭,滿臉惶恐。
挑挑眉,聖羅帝斜看著他,揣測他來的目的。「說。」想必和蕭亦丞有關,這人和丞相就是不對盤,怎麼樣都要找麻煩。
「臣、臣不敢。」
「要你說就說!」充滿威迫的低喝,嚇得左常憲抖了一抖。
「是,有人密告,蕭丞相與、與雁妃有染。」語畢,就感覺到落在身上的冰冷視線,充滿殺氣的目光,雖然胸有成竹,但左常憲仍害怕極了。
「你可知這話能讓朕誅你九族!」目光含火,聖羅帝克制自己殺人衝動,手握成拳,眼微微瞇了起來。「你有何證據質疑吾妻和吾友不潔?!」胸中憤怒讓他連自稱都省了。
「聖上息怒,臣有證據。」自懷中拿出信件,將其呈上,不敢面對聖羅帝目光,他始終低垂著頭。
接過信,上面確確實實是雁妃筆跡,且雁妃寫的是族中特有的文字,常人是看不懂的,信中全是情詩和對宮中生活寂寞不堪的抱怨,看著看著,鷹眸充滿血絲,信中將他羅塔說的愚蠢至極,好、這真是太好了!
怒極,但聖羅帝卻沒撕了信,他要身旁太監將信收好。「你還有其他證據麼?」他問,頃刻間神情已恢復從容,但隱約能見怒光。
「沒、沒了......但我們可以守株待兔,雁妃勢必會再招蕭亦丞入宮,屆時只需暗處觀察,便能知道是否......是否有關係。」後面五字說的小聲,他不想慘死在盛怒的虎爪之下。
「嗯。來人,傳鄭之訊。」鄭之訊乃宮中強手,蕭亦丞擅武之事他是明白的,若打草驚蛇就不好了,所以必須安排一個強者,否則他勢必察覺。
真是沒有想到,有一天他要和他鬥心機......
揮手撤離所有人,怒極後,是滿心的蒼涼淒楚。

七天後,丞相府。
由於公事繁忙,煦妃事件早被拋到腦後,而且他相信以雁妃的冰雪聰明,有心人要陷害恐怕還不容易,最近西疆乙煌帝朝見,為了這件事他可忙翻了。
手上一堆由財部呈上的帳表,還有為了乙煌帝安全的兵部,企皇朝官僚制度與大恩有些出入,延襲大恩三公制度,但在大恩三公權力均衡,且三公各自司職政治、文化、國防三大要素,並無衝突。但在此朝,丞相權勢傾天,不只政治文化國防,連彈劾審查財務兵部刑院牢務都歸他管,甚至連皇宮內的衛兵排配都屬他,這也是為何有這麼多人找他麻煩的原因。
按摩額角,蕭亦丞歎了口氣,停下動作喝了口蔘茶,夏天到了,暑氣蒸騰,說有多難受就有多難受。
忽然,一陣羽翼拍動聲,男人輕蹙起眉,偏首,就見白鴿亭在窗架上。飛鴿傳書?奇哉怪哉,他與人聯繫從不用鴿子,哪來的白鴿傳書?
好奇的捉下鴿子,解開腳上信簽,上面是雁妃的字跡。眉頭越皺越緊,雁妃絕對不會透過李公公之外的人來傳信。瞇起眼,心中已有許多推測,看來屬於他的份要浮上檯面了,信上邀他至華靈宮一敘,這也不對,雁妃絕對不會要他入宮,而且什麼話也沒說。
他該不該去,去,會中敵人計謀,不去......他怕敵方會轉向攻擊雁妃。瞇起眼,坐回椅上,他推測著對方會出什麼招。
良久,一下人慌慌張張的闖進來。「大、大人不好了!雁妃娘娘昏迷不醒啦!」他的話讓蕭亦丞一驚,怎麼來得這麼快!
猛然起身,他不及多想的備馬奔向皇宮,沒經過任何通報,由於他權高位重,也算是宮中護衛的上司,所有沒人膽敢攔他。
一路暢行無阻,蕭亦丞踏入華靈宮,殿中香氣裊裊,一吸入便感到暈眩,大喊不妙,他踏著搖晃的腳步走入殿內,要先確定雁妃安全......一步步艱辛走著,好不容易讓他到了雁妃寢處,只見她衣衫不整的昏睡在床上,心中轉過幾百思緒,蕭亦丞無力的閤上眼,這下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一陣虛軟,他坐在床沿,也在此時,聖羅帝領著大批人馬圍了進來。
「蕭亦丞。」冷眸瞪著眼前男人,聖羅帝目光帶殺。
緩緩的抬頭看向來者,蕭亦丞哼笑,尤其是見到左常憲時,這招夠狠,他欣賞。「蕭亦丞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勉力跪下,他讓自己看來安然無恙。這下該如何是好,要辯解麼?
不......以聖羅帝的個性,多說多錯,不如保持沉默。
「你為何要闖入華靈殿?!」壓低的嗓音透露出盛怒,聖羅帝走上前,一把扯開遮住紗帳,就見雁妃躺在其中,受背叛的情緒、悲傷痛苦不解憤怒,他心中百味雜陳。
「臣接信而來。」從這批人踏入華靈宮而無事來看,應該是事先服過解藥,聖羅帝為人公正理性,唯一能讓他失控的,就只有妻小而已,如今自己正在踩他的大忌上,解釋就算說破了嘴他也不會相信。
「為何雁妃衣衫不整昏迷不醒?」聖羅帝再問。
「臣不知。」
好一個不知,聖羅帝瞇起了眼,冷冷注視蕭亦丞。「來人,押蕭亦丞、白雁回入天牢!」天牢,囚禁重官和皇室之人的地方,就以往經驗,進過天牢者,不是死就是褫奪官權流放外地,前者較多,看了眼被打醒的雁妃,他心中一陣感歎。
她什麼都不知道,何其無辜。
雁妃一醒來便發現情勢不對,也沒有多加掙扎,她任自己和蕭亦丞一同被帶下去,一路上兩人無語,直至被摔入獄中。
「能告訴我發生何事了麼?」白雁回冷靜問著。大致猜出是被陷害,只是昏迷的她實在不知道事情原委。
「有人騙我到你的寢宮,在你寢宮放迷香,那時的你衣衫不整,碰巧聖羅帝到......接下來的我想就不必多說了。」簡略回答,蕭亦丞看著高處的鐵窗,隱約透入的光芒,天牢陰冷潮濕,正午就是陰氣陣陣,更遑論夜晚。「你有練過武麼?」說來也好笑,就是因為自身內力沒讓他立即昏倒華靈宮,否則就不會有誣賴一事了,看來出計謀的人對他有相當程度的瞭解。
「嗯,別擔心我,這點冷風吹不倒我的。」一笑,看似樂天,但白雁回心中明白,就算聖羅帝念在過往夫妻情誼賜她不死,但也難逃流放或打入冷宮的命運。「抱歉害到了你,我早該想到的,煦妃的事絕不單純。」
「錯不在你,就我猜測,應該是有外人幫忙,左常憲想不出這麼惡毒的手段,你可有人選?」北方人剽悍,卻不擅心機。
「呵呵,我深居宮中,哪有什麼人選,別說話了,說越多會被人傳我們在情話綿綿。」她的話讓蕭亦丞一笑,由衷佩服她的堅強。
翌日,他兩被推入聖羅宮,由皇帝親審。
行了拜禮,兩人跪在男人面前。
「對於通姦罪行你兩可有話說?」聖羅帝問著,面色漠然,瞧著他的模樣,白雁回心已冷了一半,蕭亦丞也不想多做掙扎,已成定局,多說什麼都顯得無力。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蕭亦丞回答,挺直背看向男人,他忽然一笑。「原來我蕭亦丞也有今天。」他的話讓聖羅帝心中一陣刺痛。
「白雁回你呢?」悲傷的看著女子,只見她嫣然一笑,沒有任何的怨沒有任何的恨,更沒有心虛害怕。
「自大漠相識,雁回的心就只在一人身上,無論您今天安什麼罪名,雁回問心無愧。」她的話更讓聖羅帝內心交戰不已,他想相信眼前兩人,但鐵證如山,他又要拿什麼來說服自己,來說服天下芸芸眾生?
「可有證據?」
「沒有。」兩人異口同聲說著。
深深吸了口氣,聖羅帝低語。「念蕭亦丞助朕開國有功,褫奪丞相一職,永生不得踏入永青城,白雁回打入冷宮,來人,帶下去。」
「謝聖上不殺之恩。」兩人低語說道,心中各有情緒,一方感歎一方悲傷,但同樣不服輸,面上依然高傲神色。
看著被帶走的兩條人影,一個是自己最信任的好友,一個是最愛的女人......聖羅帝沉痛的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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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送出皇宮,幸虧他平常做人沒太失敗,押解他的士兵允許他回丞相府安排事宜,明白很快就會有人接替這個職缺,對於公事他沒太多顧慮,反正都要走了,雲清風朗,那些煩人的事就留給下個人,僕人沒有遣退,蕭亦丞回到房中,一推開木門,就見紅衣女子端坐桌前,顯然是在等他。
「原來你也有今天。」嬌豔笑說,如花兒般的容顏帶著一絲嘲笑。「堂堂痕星啊......就這樣被攆出京城。」女子便是蕭凌湘,卸下偽裝的容貌多了抹慵懶,美目更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光芒。
「呵,我離開讓你這麼開心?」在桌前坐了下來,替自己斟了杯茶,蕭亦丞似笑非笑的凝視眼前美人。「我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機會見到你。」敘起舊來,回想女子落崖那刻,心中某塊角落依然隱隱作痛。
「你沒死我又怎麼可能死?」淡然一笑,伸手捉了綹男人的黑髮在手中把玩。「有沒有事要交代的?快說,能辦的我盡量。」沒有絲毫挽留或不捨,蕭凌湘輕輕一笑。「這蕭姓我是不會還你的......」言下之意很清楚。
她蕭凌湘是他蕭亦丞的妻子,無論彼此心意,無論距離,都是。
聞言,蕭亦丞點點頭,站起身,他走至蕭凌湘身後,將人輕輕摟入懷中。「湘兒,若無心於聖羅帝,就離開皇宮吧。」
「呵呵,我若走,誰替你關照雁妃?不怕有心人士趁機暗殺她?」
「她有聖羅帝,我只擔心你,羅塔的心中只有雁妃,別把青春賠在皇宮內苑中。」他的話讓蕭凌湘笑了出來。
「嗯,我會離開的。」在男人懷中廝蹭,她握住蕭亦丞的手。「說實話,我已經不愛你了,我相信你也是,可是啊......腦中卻固執的說著,你是我的丈夫,我這輩子唯一的夫婿,丞,這樣的想法你有麼?你是不是也認定我是你唯一的妻子?」
「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低語,蕭亦丞將懷中佳人摟得更緊。「對於我愛上個男人的事,有沒有什麼看法?」
「沒什麼看法,覺得那男人好狗運。」閤上眼享受男人的溫度,享受他的溫柔和包容,這樣的人,誰放得開,只是緣分已盡,強求無用。
「原來如此。」露出欣慰笑容,蕭亦丞放開女子。「時間也差不多了,我該離開,快些離開皇宮,那兒是龍潭虎穴,別往裡頭跳。」
「知道知道,你就愛囉唆。」調皮一笑,蕭凌湘揮揮手,大搖大擺的從正門口離開,留下苦笑的蕭亦丞,見到蕭凌湘心裡就莫名的輕鬆,深深吸了口氣,他也要離開這裡了,陪伴他三年時光的丞相府。
環視一番,換上瀟灑自如的笑容,他走出城門,這樣也好,算是稱了他告官回鄉的念頭,回頭再看了眼丹漆朱門,蕭亦丞轉身離去,心中盤算著要先到那兒落腳,走沒多遠,一抹黑色人影擋在面前。
瞇起眼,蕭亦丞暗暗警戒,明白眼前人不簡單,就在他開口說話時,那男人搶先。「亦丞,我送你的回禮還喜歡麼?」低沉嗓音,如此熟悉,蕭亦丞一愣,隨即笑了出來。
「原來是你,這禮真不錯呢,謝謝。」沒有絲毫慍怒,雖然可憐了雁妃,但有聖羅帝在她日子也不會難過到哪去。「令,這次是你贏了,恭喜。」說完,他邁開腳步離去,留下滿臉陰霾的男人。
他看不出來那人有任何不滿怨懟,彷彿對自己的陷害不痛不癢,這讓夏侯令瞇起眼,心中不悅。
「留有臭名的痕星,你不怕敗壞星辰神使之名麼?」
「哈,自古以來又真有多少輔星能做到完美?先鳳皇朝痕星先鳳與皇帝的不倫戀情?古皇朝冥星少之的背叛?不勝枚舉,又怎會差我這麼一個與妃子胡來的蕭亦丞呢?」搖搖頭,彷彿笑著夏侯令的傻,他不受影響的大步離去。
刻意忽視身後之人,忽視心頭一顫的悸動,蕭亦丞告訴自己,雲淡風清,什麼都是過去,不要深思,不要回憶。
忽然,夏侯令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你不怨麼?」
一愣,蕭亦丞一笑,輕聲低語。「無心而已。」這樣的回答讓男人不解。
蕭亦丞面上掛著淺笑,深深吸口氣,輕輕歎口氣,眼中染著無奈和嘲諷。在城內他已經放消息出去,他要回毅橫的上古莊落去,孔緯的居所,那裡是他的家,真正的落腳處,信息估計在五天後能夠到達,他回毅橫需要十天,這路上就慢慢走,反正從丞相府帶出來的盤纏夠他花用很久,夠他蓋三間花香閣了......
在後頭看著走遠的藍袍男子,夏侯令握緊了手,心中不解為何他如此淡然,從至高天一般的位子被拉下來,為何還能談笑風生?
無心為何?他不明白。
男子的背影似乎消瘦了些,算了,既然他已經離開政治這條路,那就不再是他的敵人。如此告訴自己,夏侯令轉身離去,沒發覺尾隨在他身後的幾條人影。
走回郊外的落腳地,遠遠的,就見戴宛香笑著在門口等待,一見到他回來,立即上前。「夫君你回來了,事情還順利麼?」溫柔問著,勾起夏侯令的手。
「尚可,只是他反應不大,似乎不甚在乎。」他的話讓戴宛香奇怪的攏緊柳眉。
「那可怪了,普通人一定會氣得跳腳,怎麼這痕星一副無關痛癢的,他會不會是裝出來,想暗中反將你一棋?」提出心中疑問,星燦般的眸子緊鎖身旁英挺男人。她坎坷一生,或許是上蒼見她自小飄零,給了她一個家......一個能讓她付出所有的男人,她的丈夫。
搖搖頭,夏侯令否定這個推測。「他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會做戲。」蕭亦丞是個......該說正直麼,他會保持沉默,卻不會刻意隱瞞,事情一旦被看穿浮出檯面,他也不會多加掩飾,只會換更激烈的手段來彌補,他是個好對手,是個難纏的敵人。
瞇起眼,夏侯令摟著女子入屋,就在此時,細微到幾乎無法察覺的空氣摩擦聲讓他警戒頓生,將妻子推入房子內,他反手關上門。「別出來。」話落,身體如狡兔般輕靈躍至樹後,釘釘釘三聲,門上樹身上各插上六枚決針,決針細如毛髮,但經發射後便能如大刀般破石而過,威力驚人,且因針身細小,幾難察覺。
心中暗驚,夏侯令對武林之事並不熟悉,對於這樣暗器他更是前所未見,只覺驚駭不已,差那麼一些,他和宛香的命就沒了。
對方明顯都是道上強手,行動間不發出一點聲音,連氣息也難以察覺,暗暗握緊拳,夏侯令不知為何會遭受攻擊,腦中直接閃過的是蕭亦丞。「為何要攻擊我?」他朗聲問著,現在敵暗我明,無論他怎麼閃躲都會被發現,不如大方的出聲詢問。
敵人沒有出聲,只是換了些位置,更加適合攻擊夏侯令的位置。
瞇起眼,男人冷靜思考該如何逃脫困境,不知敵方人數,也不知分佈位置,隨意移動他馬上成為箭靶,就在他苦思不得其法時,數支火箭飛射而來,由於地處山區,火箭一沾上地立即開始蔓延,濃煙密佈,明白這是自己的好時機,夏侯令屏住氣息,趁著敵方反應不及時竄門拉出戴宛香。
火焰開始瘋狂吞噬山林,那幾名暗殺者已然離開,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夏侯令帶著女子逃離。
一出山,卻驚覺四方都被圍住,原來方纔的火是要引他出洞,夏侯令暗斥自己粗心,看著懷中害怕的戴宛香,他安撫的拍拍她肩膀。「不會有事的。」低聲說著。
抽出腰間配刀,將女子護在身後,夏侯令欲以一敵百,腦中不停想著該如何逃離,眼前人數過多,饒他有通天之能也難以突破。
對方似乎無意和他耗太久,一閃身攻向前,夏侯令舉刀平擋,發出鏗然撞擊聲,這一攻擊帶動對方的攻勢,男人險象環生,不停招呼過來的兵刃,緊緊拉著戴宛香,冷眸橫掃,盼望找出生門。
左旋右避,左支右絀,男人身上已多處掛綵,但為護身後女子安全,他奮不顧身,就在危及之刻,忽然一陣天搖地動,天降奇震,時機來的妙哉,敵方陣勢大亂,緊捉住這次機會,夏侯令翻刀畫弧擊退周圍之人,一躍而上以眾人刀劍為墊,提氣快走,身後傳來怒吼追趕聲,夏侯令催動真氣,奔如流星,快不可擋。
絲毫不敢懈怠,奔至城內才稍微緩下腳步,卻也引來百姓注目,竄入人群之中,夏侯令一提氣再轉入一家人聲鼎沸的客棧中。
躍至二樓安然入座,就見眾人瞠大的眼,夏侯令冷聲低語。「小二,安排兩間房,先上酒菜。」淡然口氣,一錠銀子放置桌上,就見傻眼的小二趕緊上來服務。
「爺兒要兩間房,酒菜是要哪種酒哪些菜?」
「花釀,將你店裡最好的菜全端上來。」腦中思緒紛亂,夏侯令臆測方纔之人的來處,難道真會是蕭亦丞?難道自己全被他以前表現出來的那良善面騙了?
不......低吟著,夏侯令瞇起眼。他若要殺我,絕不會拖至現在。心中依然猶疑不定,他不認為方才一別的蕭亦丞所表現出來的會是假的,但他在江湖上也沒結什麼仇家,自然不可能有人追殺。
正當夏侯令思考時,戴宛香扯了扯他的袖子。「夫君,你、你說我們現在該如何是好?」皺緊的眉頭顯示她的不安,秀麗臉蛋慘澹發白,我見猶憐。
「沒事,別想太多。」輕聲安撫,但手卻在戴宛香手上比畫著。
別吃
他的動作讓女子一愣,隨即瞭然的點點頭。
菜一道道上桌,卻不見兩人有任何動作,以極醒目的姿態進入客棧,如今叫了整桌菜卻沒動上一口,他倆徹底引起別人注意。
忽然,一陣狂風吹過,整張桌子翻了過去,飯菜全落在地上,碟子發出清脆破裂聲,又引來眾人怪異目光。
「爺,這是、是怎麼回事?」小二趕緊上來詢問。
「不知道,不吃了,我要回房。」冷漠說道,這讓小二有些不滿,無奈顧客至上,他也只能陪著笑臉指出房間所在。「轉角過去第三間和第四間,那裡是最安靜的房間。」
「謝謝。」戴宛香點頭致意,自懷中拿出一枚金元寶,她偷偷遞給了小二。「將麻煩帶給了你們真是抱歉,小小歉意不成敬禮。」她的態度讓小二態度丕變。
「不會不會,兩位請。」
領著戴宛香走至房門口,夏侯令忽然抱起了她,自窗口一躍而下,以飛般速度再次竄入人群之中。原來方才不吃那桌菜是怕被下毒,佯裝入房是要引敵人先進屋埋伏,他倆好趁機離開。
走在人群中,夏侯令在心中暗暗決定。要查清楚,一定要。
自從聖羅帝登基之後,夏侯令在永青內的眼線一一被蕭亦丞拔除剷除,為了要得到京城內的消息,他不惜花重金養人置入各官府臥底,也分派不少下屬偽裝平民百姓收集訊息,而現在,正是這些人發揮功用的時候。
藏身於京城內,靠著眼線,夏侯令調查出蕭亦丞去處,自從被辭官後,他回到了位於毅橫的上古莊落,那裡是他最大的落腳處,也是最能找到他的地方。
得知這個消息,夏侯令決定動身前往,將戴宛香托付好友,他只身前去。
十天路程即使快馬加鞭趕路也要六七天,夏侯令本想在路上打聽些關於痕星消息,只是沿途的追殺,毒攻偷襲,卑鄙下三濫的手段不停往他攻來,雖能一次次脫險,對方攻勢卻也一波波狠辣,每次都讓他戰得辛苦萬分,就像現在一般。
第八天,已經快到達上古莊落了,但卻被來意不明之人團團圍住,這恐怕是他遇到最大的一次殺陣。
黑衣人無以數計,最外圍有弓箭手戒備,內圈全是掄刀持劍之輩,夏侯令凝神以待,等著對方的第一招。
就在眾人要發動攻勢時,一低沉嗓音忽然傳出,如離弦箭般有力,貫穿每個人的腦,眾人立即停下動作退至一旁。
自樹陰影處走了出來,身穿酒紅袍子,外面披了件縫羽大氅,男人笑了笑。「你就是夏侯令?」
「嗯。」不松戒備的看著眼前人,內斂的目光和淺薄的氣息,這人有著極高的武學造詣,由週身散發出的氣就能察覺。「你是誰?」瞪著紅袍男子,夏侯令隱隱覺得此人不簡單,非是武術造詣上,而是不外放的個性。
「何必管我是誰,既然你是夏侯令,就請進吧。」紅袍男子一笑,面上滿是悠哉,那笑有幾分蕭亦丞的影子。他揮揮手,遣退了所有黑衣人,對著通往上古莊落的樓梯比了個請的手勢。
點點頭,雖然懷疑,但夏侯令仍轉身前行,手中刀握得緊,他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彷彿知道他的想法似的,那男人一笑,領著大隊人馬退離開去。
雖然不明所以,但夏侯令無及多思,他只想快些見到蕭亦丞,問清這一切究竟如何。一步步拾級而上,石梯遙望無界,彷彿通天一般。
雲氣霧氣在週身環繞,寧靜的山區沒有一絲蟲鳴鳥叫,感到奇怪,心中一陣不安,夏侯令加快腳步,在三刻鐘後,他終於爬上上古莊落,踏入院落,其內花卉極少,一座高山落瀑直奔而下,貫穿整個上古莊落,一進入先收入眼的就是氣勢磅礡的白鏈,飛瀑兩側各是通道,通道旁佐以怪石或人工引水種植的水中植物,別出心裁自有仙家氣息。
一側為水一側為石,兩邊看了眼,夏侯令決定走石路,原因不為何,只因水不夠堅定太過善變,不似蕭亦丞個性,他是個堅定自我之人,該選石路行。
身旁怪石引人注目,但夏侯令注意力卻不在此,他發現整個莊落太安靜,沒有半點生氣,沒有人的聲音,沒有人的氣息,好似一座死域。
走著走著,忽然殺氣籠身,來得太快太急太無聲無息,夏侯令心一驚身形幻移,堪堪躲過銀劍取命,旋過身看著來者,他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白髮飛舞,似雪飄飛空中,夾帶一絲冷然,更多一份漠然,淡然目光夾帶無法形容的殺機,來者面容如此熟悉,但再見面,卻陌生得讓他快認不出來。
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人,心中震驚無法形容。
一夕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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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著輕鬆愉快腳步走著,蕭亦丞看著天邊高掛的銀月,距離上古莊落越來越近,只剩下通天梯要爬,他將消息放出去迄今正好十天,他如期歸來,孔煒一定會大肆的為他接風洗塵。
想到睽違的朋友,秦娘子、花家姊妹,甚至是幾位許久未見的武林朋友都會到來,心中就一陣喜悅。
轉過彎道,蕭亦丞皺起了眉頭,這是怎麼一回事......沒有人,就以往經驗,只要自己長期未歸,一旦回來必定會有大批人馬在梯下接待,只是現在別說個人,連隻鳥兒都沒有。
望著終年山嵐雲霧繚繞的通天梯,不安盈滿內心,孔煒功夫不差,且莊落內有不少他特意安排的強者,不可能輕易就出事,但這實在太不尋常!
提氣奔馳山道,灰白色的石階快速在腳下掠過,蕭亦丞費了一刻鐘才到達山頂,撲面而來的仍是曩習的磅礡巨瀑,擺設什麼的都沒改變,什麼也沒少,就是少了人。
這裡原有兩女看守,如今卻不見下落,不安更加緊揪著心,蕭亦丞奔往石路,那兒通往的是他和孔煒的寢室,廊道上靜悄悄,依舊什麼也沒有。
心中大驚,轉過彎道,他忽然停下腳步,雙眼發直的瞪著眼前所見,愣了許久,他才踏著搖晃腳步前進,蹣跚步履透露出他的震撼。
「煒......煒?」加快腳步,他衝到躺臥血泊男人身旁,伸手欲探鼻息,卻明白這是多此一舉,由發青的臉看來,陳屍已久。
「為什麼、為什麼!」緊緊摟住這唯一的親人,他不敢相信,他就這樣走了,沒有任何聲息,就這樣走了?
他不相信!不相信啊!
沒有落淚,蕭亦丞緊緊抱著男人屍首,無語望向蒼天,茫茫然,雨落紛紛,敲打在他面上,不是淚,是他對上天的控訴。
頸項僵硬的偏向一旁,他看見地上血字,顯然是孔煒死前留下的訊息,歪歪扭扭的字是『夏』,瞪著,蕭亦丞不敢置信,心中再度被重擊,鮮血自嘴角流下。
垂下頭,三千青絲竟成白髮,混著滴落地面的血珠,妖冶卻令人不敢注目。
夏侯令!
不殺他......蕭亦丞誓不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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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帶孝素衣,冷劍映在面上更顯寒霜,蕭亦丞褐眸凝視夏侯令,唇角勾起異樣笑容。「很好......我沒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門來,呵呵,很好。」頭偏了偏,下一秒人閃身向前,快如電,劍芒如雨般灑出,綿密劍網無處可破,不明所以的夏侯令只能不停閃躲。
「你在說什麼。」冷聲說著,舉刀隔擋,不料來者力道遠出乎自己臆測之外,震麻他虎口,險險連刀都要脫手。
「誤會?呵......我是誤會了你,誤以為你沒有我想像的那麼卑鄙無恥!」語落劍虹再起,轉沉重為凌利,腳踏奇異步法,身行彷彿幻化無數,蕭亦丞舉劍再攻。
第二次接招已有了警惕,夏侯令不敢輕心。「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難道說連他也受到了襲擊?自己被狙殺,沒想到連他也是,究竟是誰,到底是誰要他兩的命?
「殺人償命,我今天就要你血債血還。」轉眼間交手無數,兩人不分上下難分難捨,劍峰一旋,殺招再起,夏侯令亦提刀運氣,氣流相撞夾帶起漫天塵沙,兵戎交接,更挫及週遭奇石,在上頭留下清晰痕跡。
「我沒有。」辯解無用,夏侯令明白盛怒下的蕭亦丞聽不入任何事,除了不停防守外,他想不出其他方法,想走卻被緊緊纏著,更何況他也想知道發生何事。
「你為什麼要殺他!你對我不滿找我便可,為何要拖累到他!」內心血氣翻騰,鎮下到口的腥味,他森然一笑。「我奪走了你的母親......你殺了我的兄長,不錯呵。」這筆帳要好好算,要好好算......看究竟是誰欠了誰。
瞇起眼,夏侯令冷凝著他。「那果然是你和夏侯郁設的局。」忽然為洛神感到悲哀,竟是死在如此信任之人手上,死在兒子的過分自信上。
「何必露出這樣的神情,你難道要說那場鴻門宴你事先不知麼,我被邀請至郁王府的事瞞得過你的眼線麼,夏侯令啊......虛偽這兩個字你當之無愧,比之夏侯郁有過之而無不及。」不想推托洛神之死究竟何人責任,本能的,蕭亦丞只想反擊,要殺了這個人,要毀了他!
夏侯令保持沉默,他不想在這時間和他爭論洛神的事,這兩人都有責任,誰都逃不掉,逝者已矣,多說什麼都成枉然。現在的重點是,誰殺了誰,又是何人要追殺他。
刀劍相接成了僵局,沒有人願意退讓,互相瞪視。
「有證據說是我麼?」忽然說道,一開口手上力氣卸去幾分,劍芒閃爍眼前,明白這樣下去對自已極為不利,夏侯令一腳側踢向蕭亦丞,趁著他後躍閃躲時候抽開距離。
面對男人的疑問,蕭亦丞不語,輕觸劍身,彷彿覺悟一般,他提劍快攻,不給夏侯令開口機會。
兵戎交替,金器撞擊,火星隱約,沒有任何機會開口,沒有任何喘息空間,戰,誓殺的戰,冷冽寒風吹向面容,更顯顏上汗珠炙熱。
心中為無法開口的解釋與疑問焦急,夏侯令明白現在要以言語說服眼前人難如登天,為今之計便是擊敗他,讓他好好聽自己解釋。
生死一瞬的刺激與緊張,若在平常夏侯令會享受這樣致命的快感,但現在他無心於此,蕭亦丞劍鋒上下晃動,手勢不凡,知道這將是最後一招,他只能把握這最後機會撂倒他。
運氣繞身,夏侯令聚精會神瞪著蕭亦丞,等他攻擊。冷風再度拂過臉龐,帶來一絲刺痛,就在這秒,雪色身影如離弦箭之疾,如飛羽之迅,眨眼間逼至眼前,夏侯令握刀向前擋,兩物對擊,本以為衝擊而來的會是山崩石落之沉重,卻不料劍勢中途減弱,受不了他刀力,蕭亦丞銀劍脫手,人無力跪下。
輕吟,雪白素衣染上驚人鮮紅,自唇角落下的血順著下顎滴落地面,見此,夏侯令大驚。
收起刀上前,只見蕭亦丞臉色慘白,是血氣逆沖傷及內腑之故,伸手點住幾大要穴,護住心脈,明白男人傲氣,夏侯令冷聲說著。「我知道你不甘心。」這不必問就知道是積鬱成疾,練武之人最忌心亂,一但心緒不穩,輕則傷及內脈,重則走火入魔死亡。
「不、不需要你......」一口氣提不上來,蕭亦丞深深吸口氣,卻覺心口緊悶,氣息似乎無法到達肺部。
「人不是我殺的,不只你,我亦遭襲,你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你能看破其中道理。」
「沒有證據證明,你夏侯令永遠是兇手!」怒吼,胸口再度悶痛,瞇起眼,蕭亦丞輕喘著。「證據確鑿......屍體旁的寫著你的名,除了你還會有誰,除了你還有誰會與我為敵!」
「不是我,給我時間,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答覆,若不能,夏侯令的命等著你來取。」冷靜說著,已然嗅到陰謀味道,現下蕭亦丞因喪親之痛無法振作,他必須想辦法找出兇手,否則他兩都將陷入危險。
聽著男人的話,蕭亦丞忽然一笑,他眼露鄙夷。「栽贓嫁禍誰不會,你大可另做安排唬騙我。」湔雪一詞不適用在他夏侯令啊......心中冷哼。
「對,栽贓嫁禍誰不會,你為什麼不想有人要嫁禍於我?我遭到追殺,第一個想到的人是你,你的兄長被殺,你想到了我,難道你看不出來這是挑撥離間麼?」
「我不管。」全身乏力,蕭亦丞連站都站不起來,更遑論起身再戰,且他前勢已失,真打下來他勝算渺茫。
「你冷靜一點」
「你要我怎麼冷靜!」誰還能好好的分析,誰還能看著嫌疑犯,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別人的計謀,誰可以!
他的兄長,他唯一僅存的親人就這樣沒了,照顧自己長大無怨無悔陪伴至今的哥哥,他就這樣死了啊!
「你總要給我澄清的機會,你不能就這樣定我死罪,我夏侯令何罪之有?就因你與我是政治上的敵手,你就認為我殺了你哥哥,這樣合理麼,你的敵人就只有我一人麼,況且如你所說,要殺是殺你,我何必找你兄長下手,留下你替他尋仇成為我的麻煩?你自己好好想清楚。」言畢,不等蕭亦丞反應,他反手敲暈了他。
看著軟倒地上之人,夏侯令將他抱起,隨意挑了間房,將他安置其內。腦中思考著,他想著追殺他之人所使用的暗器,看了眼蕭亦丞,現在最重要的,或許是先穩下他的心情。
否則就算他揪出了老鼠,沒有蕭亦丞的人脈來剷除老鼠窩,一切都是枉談。轉身離開,關上門,夏侯令踏著沉重腳步下山。
過了幾日,一名女子踏著艱辛腳步到達上古莊落,是上官翎,夏侯令透過秦娘子安排,讓她上山陪伴蕭亦丞。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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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煙霧繚繞,高山絕世,如仙之境,神之鄉。
一頭白髮飄逸,男人靜坐冰冷墓碑前,目光遙遠沒有定點,背影蕭索,伸手輕觸石版上的刻痕,褐色眸子輕輕闔起。
風輕輕掠過,帶起絲絲蒼白,縱然告訴自己振作堅強,他依然無力再起,父母雙亡族人葬命時他沒有過多的悲痛,自以為是堅強,到現在他才明白,最脆弱的其實是自己,這些日子來,是孔煒陪在身旁,因為有他自己才能毫無顧忌的放手做事,因為明白有他在,怎麼樣都有他在。
只是現在,他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親人,他連自己最重要的親人都守不住,痕星也不過如此啊......這般無用。
正在他發愣時,一纖手放上肩膀,讓他驚醒,回首,是上官翎,她滿臉關心。「風大,你身子還沒痊癒,快進房歇息。」
搖搖頭,蕭亦丞將視線調回墓碑。
上官翎歎了口氣,多分無奈,這已不知是第幾度,不願進食不願休息,這樣下去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會累壞。轉身入屋,出來時手上多了件棉質披風,她替男人披上。
在蕭亦丞身旁坐下,她看著刻著孔煒二字的石碑。「死者已矣,你只須為他憑弔,不須為他傷心。」負起安慰的責任,但固執如蕭亦丞,自己的話他又能聽進多少?「他不會希望你這般憔悴,死者的願望不是替他復仇,而是生者活得幸福快樂。」
「我明白......」只是心裡想的和身體表現出來不同罷了。
「既然明白,又為何放不下?」
「認知和實際反應不同,若真能就此放寬心,世上又哪來的肝腸寸斷?若只要告訴自己不須難過就能真不傷心,那自古迄今,人不就如天一般無情如月一般無恨?」
「蕭公子......」
「無須替我擔心,我懂得分寸。」
聽見他這樣說,上官翎無奈點頭,心中盼望夏侯令快找到兇手,讓蕭亦丞恢復過往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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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拿著決針,夏侯令仔細端詳著,細如牛毛,韌如髮絲,這真是他見過最精細最特殊的暗器。在幾番探問下,他得知決針是西南方一門派的獨門暗器。
眉頭微揚,心中感到奇怪,就表面上來看,追殺他的人應該就是這一門派,但一群黑衣人,刻意隱藏自己身份之人,會用這麼醒目的獨家武器麼?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栽贓嫁禍。宮廷鬥爭雖狠毒,但人也不過那幾個,猜就猜得出,但武林中的事情,在毫無頭緒下,他真的不知該怎麼查。
身在前往西南正渡派的路上,至此他仍不停琢磨,一路上他仔細探聽武林上發生的大事,不外乎是誰誰誰戰勝了誰,某某某又殺了誰,諸如此類細碎平常之事,但有一事引起他深切注意,自從十年前瀚家派邵楚虛失蹤後,武林盟主一位便空懸十年之久,身為武林盟主的他何故消失無人知曉,然今日有一人得天下眾派支持,登上武林盟主一位。
他對江湖事不熟,這名字該是響鐺鐺的,尉遲宇,但任他怎麼想,就是沒半點印象,最傳統的武林人不屑與朝廷掛勾,該說河水不犯井水,但若真要爬上高位,沒有和高官勾搭者鮮矣。
他也認識幾名武林人,這次的消息全是那兒探來的,但仍不足,這個尉遲宇當上武林盟主似乎是件好事,就見所有談論他的人無不鼓掌稱好,顯然是此人德邵品高,頗得人心。
把玩手中決針,夏侯令喝了口茶,坐在路邊簡易搭起的茶鋪,日正中天,時值最熱,他停下腳步歇一歇。思緒飄回上古莊落,想起失魂落魄的蕭亦丞,他不著痕跡的歎口氣。
那樣堅強的人也會有這樣的面,失意,孤獨,崩潰,他一直以為他冷靜自持,不會失去控制,如今才知自己錯了。或許他在謀略戰場上攻無不克,但在面臨親情友情愛情時,就顯得盲目,甚至脆弱。
不知上官翎有沒有勸退他。在自己出發前,上官翎曾捎來一封信,其內描述蕭亦丞狀況,說他不吃不喝,身體越來越糟糕,每天都對著墓碑發愣,靈魂彷彿飛走似的。
放下手中杯,付清帳,夏侯令再度起程。頂上日頭高照,仲夏,最熱時分,戴上斗笠,他走在山區小道,週身有樵夫商人擦身而過,來去匆匆。
行了些許路,已漸漸驅近市集,由於天氣熱,又到了中午,攤販皆收攤準備回家,只有些賣茶的有鋪子的繼續營業。明白用走的太耗費時間,但他要查的消息還沒有下落,若貿然到了正渡門,只怕會打草驚蛇。
調整一下斗笠,身穿簡陋衣裳,這讓他看起來再平凡不過,除了那頎長精壯的體魄。走在沒有鋪設石版的路子,由於地處偏僻,這兒連條像樣的道路也沒有,雖說聖羅帝近年來屢施德政,但總有些地方無法兼顧。
經過一買賣各地貨物的小攤子,這原本不會吸引夏侯令太多注意,但由於實在積聚太多人潮,使得他不得不停下腳步。過多的人擋在面前讓他無法前行,只是不知為何,其他的人對此似乎見怪不怪。
心中疑問,夏侯令拉了個路人。「這位兄弟,你可知為何這兒會有這麼多人?是這攤子有什麼驚人之處麼?」
那路人一笑。「爺一定是外地人是吧,這其實也沒啥好好奇的,不過就是江湖消息而已,你瞧見最裡面那人沒有,聽說他在武林道上名字可響著呢,叫、叫什麼風靈的,號稱是個武林消息買賣家,而且啊,聽說那人和痕星可是好朋友,兩人合夥過呢。」
心中略震,忽然感到希望降臨,夏侯令點點頭。「那為何會有這麼多人聚在這兒?我看大家都是平凡百姓,對武林事應該不甚涉足才是。」和蕭亦丞有干係,消息買賣,或許他能從這人得來些有利情報。
「哈,也沒什麼,不過就是平凡人想聽聽不平凡的事兒,爺若有興趣,你可到前方的客棧等風靈,他最愛那邊客棧的菜色,每天都要去一趟。」
頷首示謝後,夏侯令並沒有到那家客棧去,而是站在不遠處,等著風靈出來。不多久,人潮漸漸散了,就見一瀟灑氣質有些像蕭亦丞之人走出,踏著優雅步伐,但多了些輕佻。
上前,夏侯令擋在他面前。「閣下可是風靈?」眼前人眉清目秀,剎那他竟分不清眼前人是雄是雌。
「正是,夏侯令夏侯公子,小輩久仰了。」溫潤聲音聽不出男女,一語點出對方身份,彷彿是刻意來此等他一般,風靈一笑,似風飄邈無從尋跡。
眼前人的回話讓夏侯令略皺了皺眉。「閣下怎知......」話沒說完便瞭然的住了口,此人乃有名的消息買賣者,當今世上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這麼說來他已經知道蕭亦丞之兄遇害,自己遭襲擊的事。「風先生實讓在下佩服不已。」
風先生啊......這人當真靈敏,莫怪蕭亦丞那狐狸老是說這人惹不得。「是風某佩服,相信夏侯公子到這窮鄉僻壤非是要與在下客套,有何問題在下知無不答。」先生,有才德者便以先生稱之,無分男女......
「我想知道為何有人針對我與蕭亦丞下手,還有兇手是何人。」話講得明瞭,只是風靈卻苦笑一下。
「夏侯公子的話可真難倒風某了。」搖搖頭,他歎了口氣。「當今要找到與你倆有仇者難矣,你屬軍事政治,蕭亦丞屬武林江湖,八竿子打不著,我只能說,對方非是與你兩有仇,而是為了某個目的,必須除掉你倆,夏侯公子是聰明人,不必風某多說。」
「某個目的?」心中疑問,想想現在處境,蕭亦丞官職被褫,自己洛軍又被封在山中動彈不得,兩人皆無什麼太大的影響力。皺起眉來,夏侯令不解。「那先生知道兇手是何人麼?」
風靈聳聳肩,露出無奈笑容。「風某無能,這事兒真的查不出來,但看在我和那狐狸有些交情,送你個免錢情報。」說完就見夏侯令豎耳仔細聆聽,他滿意的點點頭。「偷襲你與夏侯夫人的是正渡門的決針對吧,在今早,正渡門被殺的乾淨,一個活口不存。」他的話讓夏侯令錯愕。
「滅口?」
「不知道,或許是尋仇,也可能是真正幕後使者下的毒手,接下來的可就要靠夏侯公子大展神威,還有,那狐狸你就別管他了,禍害遺千年,放手做你的事,他死不了的。」蕭亦丞可不是那麼好擊倒的人,現在的失意是一時,待到他真正站了起來,所有得罪他的人都該死,就像幾年前害死慕容凌湘那些人。
這席話讓夏侯令很是不解,但還來不及詢問,就見風靈如憑虛御空,踏風而去。死不了的?難道還會有人去偷襲他?
這時候他忽然後悔起來,他該讓秦娘子上山,而非那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柔弱歌伶,但蕭亦丞功夫不弱,普通的攻擊應該難不倒他。
心中想著,腳上步伐不禁加快,在小市集內買了匹馬,這可是好運,小市集不能和大京城比,有驢子已屬難得,更遑論馬。
翻身上馬,既然已經有了精確的目標,他也不必再慢慢走打探消息,現在該做的就是直赴正渡門查個清楚。無一活口倖免,若說兇手是正渡門,那必是有幕後使者,否則不會無原無故被殺;若兇手不是他們,那就是有人刻意栽贓嫁禍。
心中推敲著,但仍無頭緒。
駕馬驅紅塵,馬蹄下黃沙奔騰,距離正渡門尚有三天路程,他必須要快些,若證據被處理掉,事情就難辦了。他曾經對蕭亦丞說過,若他無法證實,這條命任他來取。
在快馬奔馳下,三天的路程在一天半就讓夏侯令趕到,只是辛苦了那匹馬兒,在到達後立即倒地不起,暴斃而亡,這讓他想到以往行軍打仗,探子為了搶時將情報送回來,往往歸營後馬兒便口吐白沫,探子也疲憊不堪。
三年了,他三年沒有領軍打仗,現下的太平盛世讓他有些茫然,時間磨人,磨去了鬥志,也磨去了毅力。
斂下眼收起這些想法,夏侯令向路人打探正渡門所在,其實這根本是多此一舉,正渡門在武林上雖不有名,但因為和當今武林盟主是好友,故諸多英雄豪傑全聚集在此,將這小鎮擠得水洩不通。
站在掛上白燈籠的朱門前,夏侯令本欲跨足進入,但心思一轉卻停下腳步走到偏僻處。偷襲他和蕭亦丞的都是武林人,或許裡面有真正兇手混在其中,若自己貿然進入,不正是自投羅網,還是等夜晚人群散去再進入探查。
打定主意,他便走入鎮上一間不甚有名的客棧歇息。在房中他捎了封信到上古莊落,那裡雖偏僻,但基本的鄉鎮還是有的,不愁找不到人送信。
信中就是交代最近進展和正渡門的滅門事件,也詢問了蕭亦丞可知孔煒死因和死法,其餘瑣碎事項不提。將信送給小二,安排寄去。希望這封信到達時,那男人已經振作。待到夏侯令計畫好所有事情後,天色已暗,草草解決了晚膳,他等著入夜。
深夜,雲掩月稀,繁星燦燦。
正渡門中尚有不少武林人士駐留,也有許多失了親人的家屬守靈,但人明顯少了大半,且因為夜深,許多人都睡了,現在的正渡門顯得安靜詭譎。
站在不遠處觀看著,一輕身躍上了圍牆,夏侯令不著痕跡的進入宅抵,不若自己猜測的混亂,此地明顯被整理過,即使有打鬥痕跡也被處理掉了。心中一陣無奈,他往停屍間而去,在大廳靈堂內的只有正渡門掌門人,其餘弟子下人全被安置在後院的大屋子內。
就著黯淡燭光,他順利找到了那停屍間,門口有一二人看守,蹲據在一矮樹叢內,夏侯令等待時機,手持石子,在月光被埋入雲層瞬間急射而出,正是調虎離山。
看著守門人往聲音方向走去,他閃身進入大殿內,殿中幾盞燭光搖曳,給人說不出的森冷,一排列開的棺木驚人,少說有百來副,棺材旁各立著牌子著名內躺何人,一一巡看下來,前五排是弟子,中四排是下人,末一排是掌門人親屬。
輕輕推開棺蓋,夏侯令探目查視,擒來一抹燭光,他走至最末排以免光芒洩漏行蹤。將蠟燭置於身旁,由於是夏天,屍體已有腐爛跡象,惡臭陣陣,忍著這股異味,夏侯令仔細檢查。
這些人是死於功夫能手之下,一招斃命不留餘地,且手法陰殘普遍,難以判斷究竟是誰家手路。皺起眉頭,心中感到難纏。
就在此時,細微聲音引起了夏侯令注意,滅了身旁燈火,蓋上棺,他往後堂而去。靜靜聽著來者腳步,此人功夫登峰造極,修為極高之人走路聲音細微,但這人真是無聲,連氣息也彷彿融入風中,難以察覺。
心中一個突,怎麼會有人和他一樣夜探靈柩?他不禁疑心起此人目的。況且他何必將自己腳步放輕至此,似乎擔心被人發現。躲在暗處窺視堂內人動作,就見他輕巧的翻開木棺,做了和他同樣的動作──檢查屍體。
就著那人拿著的燈火,夏侯令看見他面色難看,顯然是因為下手之人手法感到棘手。難道這人也被正渡門襲擊了?
心中疑問,但他沒有太多時間思考,外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堂中之人竟趕忙滅了燈火往自己方向奔來,眨眼間他已在面前,用著驚異眼神瞪著自己。
不過為免惹來更多麻煩,男人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和他往內堂走去,避免被發現。內堂中四牆高立,沒有設窗所以昏暗無光。
外面一群人是來祭拜的,約莫過了一刻,人潮漸漸散去,夏侯令才和男人一同出來,對視一眼,男人意味不明的瞅著他。
「實在沒想到竟也有人對屍體有興趣。」話中諷刺綿綿,惹人心煩,但沉穩如夏侯令,自然不會動怒,他只是勾起淺笑,冷淡臉龐多了些邪氣。
「也不知閣下因何夜探靈柩,可是對正渡門上下百餘口之死存疑?」他的話倒是引來男人注目,那深褐色的眼眸染上一層冷光。
「你也是?」
一笑,夏侯令不打算多說。「敢問閣下大名。」這人來意模糊,在情勢還沒明朗前,誰都不能相信,誰都要存疑,這是他生存法則。
「尉遲宇。」此名一出果真是如雷貫耳,尉遲宇,現在的武林盟主,可說是江湖道上的皇帝,夏侯令揚眉,心中一陣古怪。
「不知尉遲兄到此何事。」武林盟主跑來探棺,於情於理皆不合,以他身份,只要一聲令下誰敢不開棺。
「呵,你倒奸詐,只問我自個兒的事都隱著不談,先說說你的名吧。」
「夏蒼。」擬天蒼茫之壯闊,聚海浩瀚之博泛,他在宮中的小名,蒼。
「那夏兄又是因何而來?」
「我的問題你還沒回答。」一點也不給人佔便宜,這點讓尉遲宇輕笑。
「實不相瞞,我與正渡門交情頗深,這次上下百餘口被戮我心感淒楚,發誓必要追到兇手,但不知敵人下手方法實不知從何找起,所以就夜探停屍房,尋尋死人麻煩。」說完自嘲一笑。「外面那些家屬說什麼不願有人打擾死者安寧,堅持不給我驗屍,不讓我開棺,不得已只好做些偷雞摸狗的事。你呢?」
「存疑而已。」隱而不談。
「原來如此,那麼此行有何收穫?」尉遲宇問。
「我的收穫與你相同,何必問,若無事在下告遲了。」內心不停思考著,為何外面家屬不給人驗屍,難道甘心讓自己親人死的不明不白?難道不願報仇?不是這男人說話有問題,就是外邊那群親友心中有鬼。
他要查清楚。
走回原本客棧,夏侯令半躺在太妃椅上,瞪著遠方。他該怎麼探才好,屍體上的傷痕他看不出究竟出自何方,還有尉遲宇,那人真是尉遲宇?他是有聽說此人與正渡門交好,既然如此,那他要求開棺驗屍絕對不會有人反對,在情上是,在義理上,他身為武林盟主,一門派悉數被滅,他有責任義務追查到底。
又為何要這麼做呢?
越想越怪,他還要再去一次,總覺得漏掉了些什麼,他只看了停屍間,那麼其他地方呢,即使被整理過了,總還是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吧。
下了決定,夏侯令翻身而起,抄起隨身刀,他再度前往正渡門。又竄了進去,這次他挑中了門主鄭遠的屋子,輕悄悄推開門,他閃身入內。
屋內被打掃的一塵不染,以一個喪家而言,似乎太過,也沒有必要,不發出聲音的在屋中巡視著,入房首先就是小廳,裡邊有茶几椅子,在深入有兩個門被簾子遮著,左邊的是寢處,右邊的是書房,這人房間竟如此闊大,比之他以前的令王府毫不遜色。
轉入左邊,一番查看下什麼也沒發現,連可疑的痕跡都沒放過,但仍一無所獲,轉向右邊,書房內擺放著整齊的字畫及書冊,沒有受到一絲塵灰,走近最裡邊的書桌,上面什麼也沒有,顯然是被整理過的。
看來這裡沒有他要的東西。心中沉吟著,餘光瞥見一矗立地上的青瓷花瓶,上頭繪著雲端飄邈,幾抹紫雲漾動。
但這不是重點,凝神注意著地上痕跡,夏侯令深手撫過,冷然一笑,他照著地上痕跡轉動花瓶,不多久,書桌後的牆竟打了開來,露出長梯。
走了進去,入眼的是黑暗無光的密室,自懷中拿出火折子打亮,他看清楚裡面擺設,密室成長方狀,兩側各是一道門,左右而分,走向右邊,兩扇門皆是鐵門,怎麼撬也撬不開,瞇起眼,自懷中拿出長針,幾經轉動,喀啦一聲,門開了,裡面卻什麼都沒有,不過此室佔地頗大,應該是拿來儲存些東西的,好比金銀財寶。
夏侯令心中冷笑,轉向另一扇門,以同樣手法開啟,裡面顯然是牢房......走了進去,牢中有三四人,兩人已死,蚊蟲纏繞其身,一人昏迷不醒,還有一人倚牆而坐,神態蕭索。
走近,這不看猶可,一看夏侯令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眼睛,那神態蕭索之人神韻氣息皆和蕭亦丞酷似。是這樣麼、會是這樣的麼,這人並沒有死,只是被扣在這兒,碰巧正渡門被滅門,他就這樣一直被鎖在此地不得離開?
心中轉過千百回,注意到那人正以奇異目光瞧著自己,他趕緊上前。「你可認識蕭亦丞?」腦中混亂不已,如果這人才是本尊,那亦丞所見那人又是誰?
又為何要這麼做,如果是要挑起他兩爭端,此人必殺且可除後患,不必放至今日讓他發現,而且正渡門是被滅,應當是幕後之人所為,既然如此,又為何不帶走這人?
轉移心思到眼前人,只見他略略失神的眼睛定焦自己身上。「舍弟。」這話印證了夏侯令猜測,他喜出望外。
「當真是你。」趕緊解開門鎖。「出來吧。」他是個謹慎之人,為防有詐,他決不輕信他人,或許眼前人才是真正的冒牌貨......一切都很難說,現下情勢未明,他又未曾見過蕭亦丞的兄長。
「呵呵,夏侯令,你疑心這毛病一點也沒減少......」說著,這語氣這聲音,無不和蕭亦丞相似,讓男人愣了一愣。「我是孔煒,亦丞可好?」彷彿不受這牢籠限制一般,他依然談笑風生。
「你見了就明白。」看來這人對自己很是瞭解,夏侯令心中防備多了幾分。
好似看透男人心中所想,孔煒緩緩走了出來,一日未進食讓他身體有些虛浮。「放心,我是孔煒,你的事我是聽亦丞說的,你在我們那兒可有名了,大家都知道你欺負了我弟弟呢。」
「......」這不必猜疑了,一定和蕭亦丞有親戚關係,說話語氣都這般相似,錯不了的。「我們走吧。」
領著人踏上石階,就在此時,上方傳來喀啦啦的機關轉動聲,是清醒被押入其中的孔煒自然明白發生了何事,只見他無奈一歎。「這下兩人都別想出去了。」說完,就見夏侯令神秘一笑。
「是這樣麼。」在石階上坐下,約略過了一刻,他起身,看向始終保持沉默的孔煒。「出去吧。」
「什麼意思?」
哼笑,入虎穴總要放機伶點。「這是別人的地盤,我可能會這樣開著門進來等別人請君入甕麼?」自然是在門旁做了些機關,讓石門無法卡緊,他好從門內推開。
這種機關有個缺點,一但密合時任是十個北方大漢來推來撞都無法撼動分毫,但只要有一些些的空隙在,不需花費太多力氣便能推開。
意會過他的想法,孔煒輕輕一笑。「你果然很難纏。」
「比之令弟,猶歎不足。」一陣使力下門被推開,夏侯令走了出去,門外之人果然已經撤離,看來真是請君入甕,對方是料中他一定會上門探查,好個城府深沉的江湖人。
對於男人的回話,孔煒保持沉默。跟著他的腳步走,一邊思考著為何弟弟會看上這樣的人,一直以為亦丞喜歡的是大方率真之人,之前的凌湘聰明伶俐,雖有些心機,心思卻好猜得緊,情緒也相當外放,和他親近的花家兩姊妹個性也頗為天真爛漫,雖有些小女孩兒心思,仍屬正常......怎麼這次,一挑就挑中個男的,還是這麼樣讓人無法捉摸之人。
冤孽冤孽。
心中感歎,一轉眼一回神,他已經和夏侯令回到客棧,在男人安排下他沐浴更衣,由於正渡門弔喪,客棧全被江湖人是擠得滿滿,孔煒只好委屈和夏侯令住同房。
看著眼前滿桌的酒菜,一日未進食的他顧不得其他,端起碗來就是大口享受,完全忽略身旁男人。
許久,在滿意過後他才抬起頭來。「亦丞他還好麼?他在朝廷當官很辛苦......等,為什麼會是你來找我?」忽然意識過來一切的不對勁,他猛然抬頭。不是他笨,而是在許多資料情報調查下,他對夏侯令熟得像認識之人,也難怪見到人一點陌生感都沒有。
此人處心積慮要除掉亦丞,又為何會來找自己?
注意到眼前孔煒反應,夏侯令也是一愣。「你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蕭亦丞官權被奪,不知道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我不知道,那日我在上古莊落,忽然來了一披黑衣人,他們不知用了什麼手法制住所有人逼我就範,為了朋友我不可能多做掙扎,事後我被迷昏,帶到了方纔那地方,只是說來也怪,那些人竟等著我醒來才押解我進密室內,當真不知道他們想些什麼。」彷彿故意要讓他知道一些事情,這怎麼看都是陰謀啊。
孔煒繼續說著。「因為我被擒,才會這麼關心亦丞,不知他有沒有遭襲......」
「你出是對他就是最大的打擊,他一直以為你死了,還有,他被免去官職,我下的手。」沒什麼好瞞的。
「又為什麼是你救我?他人呢?」聽到這裡孔煒不禁有些擔憂,夏侯令說得對,自己出事對亦丞的確就是最大的傷害。深深吸了口氣,他等著男人回答。
「因為我也出了事,直覺找蕭亦丞質問......沒想到他卻說是我殺了你,揚言替你復仇,為了澄清這件事我才出來尋找線索,本是追查真正兇手,沒人想到你還活著。」
靜靜聽著,孔煒低聲說道。「我們快些回上古去,那傻小子不知道怎麼樣了。」心中擔憂面上可知,看得出來這對兄弟情誼深厚。
「明日啟程吧。」他也擔憂蕭亦丞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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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馬加鞭回到上古,攀上高高的石梯,夏侯令站在白鍊巨瀑前,與半個月前自己來到時相同,一樣的美,一樣的寂寥。
站在男人身旁,看著由自己和亦丞一同設計建造出來的莊院,這孤獨感讓孔煒一窒。「看來大家都難逃被擒命運。」苦笑。「算了,這些事往後在商量,我們進去吧。」說完他熟稔的往石路方向走去。在趕回來的路上他有聽夏侯令提起亦丞現狀,一頭白髮......
走入內院,白幡飄飛,一片蕭索,秋未至,卻先帶來了黯然。心中歎息,看向夏侯令,他一時不知該怎麼面對弟弟。看似瀟灑的亦丞,一但真正碰到了挫折,傷得比任何人還重。
他對於害死族人之事耿耿於懷,之前的死對他不啻一大打擊。
不若孔煒的反應,夏侯令扯開嗓子。「亦丞,上官姑娘。」聲音不大,卻能傳遍每個角落,不久,就見一行步嬝嬝的女子走了出來,清麗面上帶了喜悅。
「夏侯公子你回來了,查得怎麼......」話未完,上官翎訝異的瞪著眼前人。「蕭公子?」不對啊,蕭公子方纔還在水軒那兒發愣,怎麼一轉眼就精神奕奕的站在她面前?而且還是一頭烏黑長髮?
不解的蹙起秀眉,越看,越發現眼前人並非蕭亦丞,眼神上、舉止上,縱然容貌相向,兩人依然有辦法分辨。「翎失禮了,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孔煒。」吐出女子再熟悉不過的名,就見她驚呼一聲。
怎麼可能,孔煒,這兩個字正是死死刻在墓碑上的名啊,這究竟怎麼一回事。上官翎滿頭霧水。
不願和眼前女子多解釋,夏侯令低聲開口。「亦丞人呢?」怎不見人影,知道他來了難道不憤怒了?不恨了?
「蕭公子在水軒。」說完便領著兩人走往忘情軒。
忘情軒,忘情山水忘情塵俗,拋卻七情拋卻六欲,獨留明鏡心,照卻震天白瀑,瀟灑多許,沉然多許,自是忘情。
通過水路,迎面而來的是不若石路的冷硬,而是諸多高山花朵,多嬌,多情。
遠遠的就見到一抹白坐在亭內,倚著紅欄杆,任飛瀑濺上身,惹得羽睫白髮點點晶瑩。「亦丞。」開口叫喚的是夏侯令,上前,迎接他的是一雙淡然無波的眸子。
清澈褐眸目光在他身上繞了一周,而後轉到身後之人,只見平靜若水的眼睛漸漸瞠大,漸漸回復應有的光芒。
張大的嘴只發出低低聲音,彷彿不敢相信眼前所見,抬起雪色水袖遮住眼,不願看,只怕是自己幻覺,但傳入耳的聲音卻如此熟悉,清晰的讓他忍不住喉中哽咽,未曾落下的淚,脆弱的在袖間凝結,浸濕。
「我回來了。」沒再欺負蕭亦丞,孔煒上前,輕輕將人擁入懷中。「沒事了,我回來了。」拍拍懷中身軀,彷彿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些艱苦的日子,那些兩人並肩走來的日子,只要拍拍肩膀,安慰一聲,什麼事都沒了,什麼苦都敖得過去了。
「哥哥......」靠在男人肩上,蕭亦丞第一次明白,什麼叫眼淚,什麼叫喜極而泣。
「好啦,多難看,還有外人在呢。」好似還哄著那個十多歲的孩子,孔煒輕輕歎口氣。「別哭得像我真的死了好麼。」他的話引來蕭亦丞一記怒拳,正擊在腹上,孔煒難耐的彎下身去。「你下手非得這麼重麼。」
「沒什麼,意思意思。」轉瞬間情緒已然平穩,抬起的臉已沒了脆弱,以往笑看人間的風采已然歸來,蕭亦丞瞪著眼前男人。「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
「噯,你這一頭白髮,不說別人肯定以為你是我爹。」孔煒笑說,不意外又是蕭亦丞的瞪視。「會和你說的,先讓我歇息會,快馬加鞭的趕回來,可累著呢。」
蕭亦丞沉吟一會。「嗯,你先去休息好了,我和夏侯令談談。」一掃之前失意模樣,現在的他給人說不出的威勢。
「這位姑娘,咱們都回房去吧。」對著上官翎說,孔煒明白,蕭亦丞即將反擊。
柔順的點點頭,上官翎跟著孔煒腳步回到巖軒去,頓時忘情軒只剩下他倆。靜靜注視夏侯令,蕭亦丞一歎。「之前的事,我很抱歉......謝謝。」謝謝你替我找回了兄長,找回了我的支柱。
「證明自己清白而已,我先告訴你事情原委吧。」坐在男人身旁,夏侯令娓娓道出這半個月的行程和發生的事情,蕭亦丞始終保持沉默,只是偶爾皺了下眉頭。
「你是說你遇到了風靈,他指點你到正渡門?之後你又遇到了現任的武林盟主?」夏侯令對武林事不熟這他是明白的,但由於三年來他全泡在公文內,對道上事情也鮮少關心,竟連武林盟主換人這等大事都未曾耳聞,著實讓他嚇了一跳。
「你有什麼看法?」夏侯令問。
「沒什麼看法......一頭霧水而已,就我所知,風靈不管世事很久了,說他還在收集情報當故事說給鄉民聽我信,但買賣一事是絕不可能的,而且,他沒道理幫你。」有蹊蹺,但卻想不出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怎麼說?」
「自從我和他拆夥後他便隱遁山林,當年他揚言除非我回去,否則再也不做情報買賣,他說一是一,固執得很,任人大把大把黃金奉上都不為所動,而且他與你沒有交情,說要賣我面子也不太可能,幾年前我就和他撕破了臉。」原因無他,自是因為『她』的緊纏不放,受不了的自己才會毅然決然斷絕關係。
「原來如此,你認為他是故意引我到正渡門去的?」夏侯令反問。
「我不知道......掌握的太少,一切又太巧合,只能做此猜測,這事情還是要等煒和我講清楚再說。」一頓,看向面前曾經是敵人,也曾經是動心對像之人,蕭亦丞一笑。「你也累了,到巖軒去,上官姑娘會安排房間給你的。」
「嗯。」起身,夏侯令卻沒有邁開腳步。「找一天,回來祭拜洛神,你很久沒有去了。」他的話讓蕭亦丞一震,不知該如何應對。
「好。」只能應允。
幾日後,在聽完所有事情原委後,蕭亦丞緊皺著眉,顯然也不懂這一切來龍去脈。「對方明顯是針對你我,也如風靈所說,是因為某種因素,所以要除掉我們這眼中釘,但,在你我失勢之下,針對你我下手又有什麼好處?」問著坐在對面之人,蕭亦丞也想不透其中機關。
「有一個可能,但......」欲言又止,得來蕭亦丞目光。夏侯令繼續說道「你和我最大的共通點就是搶天下,我擁有的洛軍現在是聖羅帝的隱憂,而你的智慧又容易招來他人忌妒戒備,若真要說,我覺得聖羅帝最可能是兇手。」排除掉聖羅帝,他不知道還有誰有錢有勢,能買動這麼多殺手。
夏侯令的話讓男人沉吟幾秒,而後輕輕歎息。「不會的,聖羅帝不是偷來暗去之人,要殺我他早在我與雁妃之事時處死我,不必留下這個隱憂,他不昏庸,相反的,別看他北方野漢一個,心思之縝密靈活,可是你料想不到的。」
「那你倒說說,還有誰?」當然明白不會是聖羅帝,他堂堂一國之主,怎會做出滅他人門派這種事?而且他是外來者,對中原內部的門派瞭解不多,更不會有心思策劃這疑點重重的陰謀。
「我不知道,現在武林上的事我鮮少涉足,掌握的不夠多,我已經放出消息讓人查了,但回收的機會恐怕渺茫。」故佈這麼多玄虛,這可不是他讓幾個人查查就能水落石出的。
就在兩人討論時,孔煒領著上官翎前來,見兩人還在苦惱,他一笑。「別想了,又有事情上門,亦丞,花語稍信來。」花語是花家姊妹的姐姐,兩姊妹和蕭亦丞交好。
一聽孔煒所言,輕蹙的眉鎖得更緊了。「裡面說些什麼。」花家,他想自從自己被趕出京城後,這對姊妹恐怕也無法在永青內立足。
「花家所掌握的情報網悉數被毀,泰半眼線下落不明,其餘者叛逃,且兩姊妹莫名被狙殺,現在正趕往上古來。」他的話讓兩人更加沉默。
蕭亦丞接過信,瞪著娟秀字跡。「現在方向更廣了,敵人究竟是只針對你我,還是只要對他有威脅者全要剷除?我安排在上古的人失蹤,現在連情報大宗隱花門也被破壞,我真的越來越搞不懂背後那人究竟想做些什麼了。」還好兩姊妹都平安無事,否則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蕭亦丞又說道。「哥哥,你調他們出來吧,切記不動聲色,守住花家剩餘之人,找回失去的人手,還有,憐兒殞兒一定要找回,死要見屍。」兩女便是看守上古莊落之人,目前也下落不明,兩人是他從北漠帶回的孤兒,身懷異能,這兩者決不能失。
兩個女孩聽說是某部落巫女,是他安排在上古的暗樁,能力從未曝光。
「我知道,這事早就著手進行,亦丞,依我看對方主要目標還是你和夏侯令,你們倆還是快離開上古,省得給我找一堆麻煩,至於花家的事交給我,我會穩住情勢,你們倆就去找線索,務必抓出後面的鼠王......」淡淡說著,孔煒看了兩人一眼。「快給我滾出去吧,要是有人追上來,我可承受不起。」
「是是是,等花語花華都來了,我就和夏侯令出去。」明白兄長意思,他要自己和夏侯令出去當餌,釣出後面的大魚,若這人的目的真是除掉有威脅者,那麼只要他和夏侯令一天不死,那人勢必要不停發難,如此一來要揪出他,也不是什麼難事。
蕭亦丞目光轉向夏侯令。「你要和我一起麼?」於情於理,夏侯令都該和他一同,沒想到啊,原本如此仇視,挖空心思要扯對方後腿的兩人,竟然也有合作的一天,上天真是捉弄人......他一點也不希望心中的死灰復燃,一點也不想再接受一次女人的嘲諷怒罵,只是情勢所逼,他還是要和這人一起。
沒注意到男人刻意隱藏起的心緒波動,夏侯令回應。「嗯,我嚥不下這口氣。」看著男人雪白的長髮,他也想見識看看,在另一個戰場上這男人會有什麼驚人表現,他想知道與此人合作,會是何等感受。
想必有趣至極吧。夏侯令心中想道。
「那就這麼說定了,等兩個小丫頭來了,我們就下山調查。」
「好。」
三日後,花家姊妹安然到達上古莊落,風塵僕僕模樣,更多的是狼狽,華美衣裳破的破,臉色也憔悴蒼白,顯然經歷過要命的千里追殺。
一踏入巖軒,兩姊妹如花蝴蝶般撲入蕭亦丞懷裡,美眸中盈滿淚水。看來這些日子是讓兩個不曾吃過苦的小丫頭遍嚐苦楚。
拍拍懷裡小女孩兒,蕭亦丞輕聲安慰。「沒事了沒事了,我會替你們查明的。」看了眼夏侯令,他苦笑。「你們先和上官姑娘入內歇息沐浴,好好休息一下,煒會替你們安排一切。」說完就見兩個小姑娘跟著上官翎入內,亭子內只剩下他和夏侯令。
「我總覺得圍繞在你身旁的都是女人。」秦娘子、上官翎,現下又來了兩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他知道蕭亦丞在外還有數不清的紅粉知己,想到這裡,他忽然笑出來。「你是個很正常的男人,不是麼?」
「呵呵,再正常的人也會有失常時,放心吧,不會對你怎麼樣的。」這話倒是讓夏侯令無言以對。
難道他還想對自己怎麼樣麼?夏侯令心中念道。「你還......」剩下的話沒說出口,明白凡事要保留幾分,才不會讓人感到難堪。
知道夏侯令要問的,就見蕭亦丞輕輕一笑。「若我真的放手,你絕對不可能好好的坐在這裡和我談話。」是啊,他總是有意無意的押下討伐洛軍的行動,這點想來連自己都覺得好笑。這就叫自坐多情?還是愚蠢至極?
蕭亦丞斂下眉,輕啜有些冷掉的茶。「你也不用著急,公私二字我還分得清,不會為難你的,用平常心看待就好。」怎麼反過來變成自己安慰他了呢,男人心中輕笑。
「我知道。」沒看向蕭亦丞的臉,夏侯令也望著杯底。那樣子的傷害難道不夠讓他死心麼?宛香的羞辱還不夠麼?為什麼這人這麼死心眼,就是執迷不悟,難道他不覺得喜歡上自己很痛苦麼?
內心不停湧上的質問讓夏侯令難以理解,生長在皇宮,他知道的只有利益,他要的只有權勢,他只對這兩者堅持,但卻從沒對一個人有這麼深的執念,所以他不能理解,為何蕭亦丞會對自己如此固執,他無法體會那種心情。
倆人間忽然陷入奇妙的沉默,逕自品茗,直到蕭亦丞打破僵局。「你的妻子還好麼?」這突來的問話讓夏侯令一愣,很是不解他為何這麼問。
「不錯,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想到了凌湘,她說她會離開皇宮的,不知現在下落如何,看來他要交代孔煒注意些,畢竟和他有關係的人都有危險。「代我向她道謝。」輕聲說著,那音量比風吹過葉子還細微,幾乎聽不見。
但仍讓夏侯令捕捉到了。「為什麼?」
「讓我體認到了一些事實,她是個好女人,懂得把握住自己要的。」
「你不氣她?」那樣的羞辱,蕭亦丞是個高傲之人,決容不下自己淪落到那樣境地。
深深看了眼夏侯令,蕭亦丞唇畔勾了起來。「事實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她真是你所愛麼?仔細來講,她很無辜,扯入了你和我的戰爭,而且,想想她的出身,好不容易攀到了你,又怎會讓我這樣的一個男人和她爭?」雖然這不用想也知道是她贏,身為男人的自己,要拿什麼去和個女人比。
正當夏侯令要開口說話時,女子聲音柔柔傳了過來,是妹妹花華。「丞哥哥,你們在忙麼?」走至蕭亦丞身旁,她手中捧著一錦袋。
「不,有事麼?」蕭亦丞回答。
「我聽煒哥哥說你和這位公子很快就要離開,所以有些事想盡快和你說清楚,這幾日來我和語姊姊遭到追殺,兇手所用的全是這種暗器,我不諳這些,所以拿來讓你瞧瞧。」說完,纖纖素手攤開紅色錦袋,倒出羽毛般的暗器。
拿起這白色暗標,蕭亦丞皺起了眉。手上重量輕如鴻毛,是飛星門的獨門暗器。「怎麼連這門派也捲進來了。」
「是啊,丞哥哥,我對這些真的不瞭解,你快去找語姊姊問個明白,你們要上路了,只怕沒時間多談。」言下之意就是敵方不知何時會有動作,蕭亦丞時間不多。
「我明白。」蕭亦丞起身,走往客房,現在亭內只剩下夏侯令和花華。
美眸打量著夏侯令,溫柔唇畔彷彿永遠伴著徐風,但現在這柔美微笑卻帶了點惡意。「你就是讓丞哥哥大傷腦筋的夏侯令?」語氣大是不同,看得出來花華對眼前男人不甚欣賞。
「正是在下,敢問姑娘芳名。」
「花華,是我放消息說丞哥哥和你有染的,夏侯令,我警告你,不准欺負我丞哥哥,不然你就等著聲敗名劣,我花家一定不會放你干休。」光流言一樣就夠讓他於天地間無處可立。
訝異眼前溫柔女子的話語,夏侯令心中感到無奈。「我明白。」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還是別辯解。
「那就好。」淺淺一笑,清秀面旁又吹起了微風,帶起髮絲飄揚,好似仙女下凡。「既是如此,丞哥哥就麻煩你了,他看似精明,其實很多地方糊塗,你要好生注意。」
「嗯。」
就在兩人達成協定時,蕭亦丞歸來,一入亭就感覺到氣氛有異樣,還來不及發問,就見花華欠身離開,留下神色淡漠的夏侯令。
「怎麼了麼?」蕭亦丞問。
「沒,我們準備下山吧。」
第十章
繞下迤邐綿延的山路,蜿蜒的大小石塊盤據在青綠色的山麓上,遠看就像條灰褐色的大蛇。
兩人並肩而行,路上無言,踢著小小石子,蕭亦丞看似散漫,但眼中藏著的精光卻不容人忽視,不停推敲著花家姊妹提供的情報,再想著夏侯令所說的,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已經歸納出來。
「令。」低喚著,他看向身旁男人。眸中漾著點點笑意。男人嚴肅卻不失俊美的側臉映在眼中,雖然心中纏滿了謎團,雖然諷刺著自己不知死心,但仍然因為這男人在身旁而感到喜悅。
「嗯?」偏首,由於自己所走的地方偏高,看過去蕭亦丞硬生生少了他一顆頭,那雙帶著笑的眼睛似乎又有什麼詭計,讓他有些好奇。「怎麼了?」
「引薦我認識那位武林盟主,尉遲宇。」他的探棺事件太讓人起疑,一定要查清楚。
挑眉,夏侯令不著痕跡的勾起笑。「你也對他起疑了?」
「嗯,他的動作真的太不尋常,而且就算我很少接觸武林事,也沒道理換了個武林盟主我不知道,語兒華兒一定會通知我的。」他相信這件事一定有蹊蹺,兩個女孩兒勢必知道這件事,卻因為某種原因不願或是不能告訴他。
「也是,那就先去拜訪尉遲宇,我在前往正渡門的路上有聽說過,他在翼舟的落暮莊號招各門派,在那個地方被推上武林盟主的位置,落暮莊就是他的居所。」
「好,就往那兒去。」上古距離翼舟的距離不長,兩天路程就能趕至。
下了山是孟原鎮,聽說這是某個古皇朝皇帝的出生地,那帝王生來坎坷,沒有什麼驚人的背景,也沒有過人的膽識,但他仍然讓那時的輔星相上,輔佐成了皇帝,聽聞,他靠的不是什麼智慧才識,憑藉的全是讓人俯首的仁德和慈悲。
那皇帝就叫孟原,後世為了紀念這位不靠武力就奪得天下創造奇跡之人,便將此鎮更名為孟原。
鎮上經濟並不繁榮,許多壯丁都到大城重鎮工作去了,只剩下一些老弱婦孺,所幸在小鎮上讓他們買到了馬匹,節省了走路的體力和時間。
到達翼舟後,他倆根本連打聽都不需要,光看那風光的門面,人潮如水的派頭,就能知道在翼舟正中央的莊落就是落暮。站在丹漆大門前,蕭亦丞忽然笑了。
「令,以往的武林盟主不會將居所擺在正中央,不會住在城鎮內,你可知道原因?」
思考,須臾搖頭。「不知道。」
「因為武林盟主所代表的是至高無上,是眾派領導,你說,有哪個首領的帳棚是搭在正中央的?一定是在最後方或上方綜觀全局,絕不是混在塵俗當中。」所以說了,這尉遲宇的想法還真特別,待會見了可要好好探一探,才好知道這人是不是只是個傀儡......
看了眼蕭亦丞,夏侯令當然明白他這席問話隱藏的意思。「事實往往出乎意料,別太早下定論。」這點,他可是在他蕭亦丞身上吃過悶虧,而蕭亦丞,自然也曾經被自己製造出來的假像騙得團團轉。
聞此言,青袍男子莞爾。「那倒是,這點我在你身上學到的教訓可多著呢。」這話也惹來玄衣男子淺笑。
「嗯。」上前扣門,金色叩門物是凶狠獅子口中的環,不久,一身穿寶藍色衣衫的下人前來應門。
打開門,下人好奇的打量眼前人。「請問兩位是?」雖然府中人來人往不少,但這兩個卻是生面孔,他沒見過的。
「在下蕭亦丞,這位是夏......」話未完就被身旁男子截去。
「在下夏蒼,曾與尉遲公子有一面之緣,今日特來拜訪。」不讓蕭亦丞介紹自己,夏侯令報上自己的小名,那個對尉遲宇說過的名字。
「好的,兩位請隨我來。」對眼前來客並不提防,由於拜訪尉遲宇的人太多,不想失禮於外人,所以上面特地交代下來,只要是求見主人之人,全安排到偏廳,讓尉遲宇決定是否接見來者。
這次也不例外,領著兩人進入屋子,繞過精緻的假山奇石,還有盛開的夏花,這看來是漂亮,但論華麗比不上皇宮的偉麗,論雅致,更比不上上古的幽然仙境。
到了偏廳,兩人在其間等待。對看一眼,心中大致明白為何那下人會讓人輕易進入,這廳四周分別站了七名武功能手,只要廳內之人有異心,馬上會被除去,不會危害到屋內的主人。
或許真是自己低估了尉遲宇,能有這樣的安排,實不像一傀儡會有的。
相同於蕭亦丞的心思,夏侯令也暗暗稱讚。看似充滿破綻,這般輕易就將人迎入內,此舉不會對貴賓失禮,外邊之人又具有壓製作用,讓人不敢妄動,也能防備心術不正之人,且外面之人武功高深,若沒有高超的修為,根本察覺不出七人存在。
兩人皆暗暗臆測尉遲宇的為人和手段。
等了不久,便感覺有腳步聲往此地而來。來者踏過門檻,滿臉歉意,一襲月牙色衣衫將他氣質襯托得更加高貴。「失禮失禮,方才讓些事情絆著以致來不及前來會客,還請兩位見諒。」
「不,尉遲公子言重了。」蕭亦丞笑說。
尉遲宇看著笑著的男人數秒,而後驚異神色無法掩飾。「你可是痕星蕭亦丞?!」目光轉移,到了黑袍男子身上,又見他一聲驚呼。「夏蒼兄!」
夏侯令與身旁男人對看一眼交換眼神。「尉遲公子又見面了,希望我這次前來不會過於冒昧。」
「當然不會,不過真沒想到夏蒼兄認識鼎鼎有名的痕星呢。」面上掩不住欽佩,尉遲宇請兩人坐下,要下人奉上最好的茶和糕點。
「是公子贊謬了,在下並無你想的那般了不起。」客套的推開恭維話語,蕭亦丞喝了口下人端上的熱茶,心中不禁大讚一聲好茶。
「不知蕭先生與夏兄來此何事呢?」可終於切到重要部份,就見面前兩人一者笑一者漠然,很是符合兩人會有的反應。
「在下聽聞尉遲公子是當今武林盟主,特地來瞧瞧,這可笑理由希望公子莫見怪。」
「不會不會,能見到蕭先生是不才的福氣,武林盟主一位是眾人抬舉,受之不起。」靜靜在一旁聽著兩人客套寒暄,雖然做場面這事夏侯令熟稔,但在此時他卻沒耐心繼續周旋。
喝了口茶,他開口。「我是來向你打聽正渡門之事。」這話讓蕭亦丞暗中搖了搖頭,感到好笑。
他何曾如此魯莽了?
夏侯令的話讓尉遲宇一愣。「原來如此,其實......」話未完,因忽然入廳的男子。
看著一身褐黃交錯的男人,夏侯令蕭亦丞心中皆好奇此人來歷。
「尉遲兄可真是厚此薄彼,在此地與貴賓暢談卻留我一人在大廳中等待,俗話說得好,好東西與好朋友分享,有這麼了不起的朋友也不介紹,獨吞麼?」踏著輕雅腳步入內,絹扇輕扇,說不出的瀟灑脫俗。
深深打量眼前人,夏侯令心中一驚,這人和蕭亦丞好像,非是指樣貌神韻,而是那環繞週身的氣息,高深莫測,彷彿是風,怎麼樣都捉不到看不清,不著痕跡的看了眼蕭亦丞,就見他褐眸笑得瞇起來了。
聽著男人不給人時間反駁的話,尉遲宇笑了出來。「抱歉,一聽到兩位貴賓前來我就急著來見,你也知道我好客,別和我計較了,現在就為你引薦。」說完便向這男人介紹起來。
禮貌性的點頭微笑,兩人暗暗端詳這人。
褐黃衣裳的男子帶著笑,目光膠著於蕭亦丞身上,似乎是想打探什麼,而後他一笑,那笑隱藏著許多意思,讓人不得不謹慎。「在下上官,上官就是我的名,我無姓。」這特別的名更讓人印象深刻。
「幸會。」蕭亦丞回應。男人的笑讓他和夏侯令同時心中一凜,那樣看不透,彷彿帶著試探和挑釁的目光,還有讓人不得不注意的氣質,這人當真了不起。
「我們繼續方才話題,關於夏兄你的問題,其實我也頗為不解,老實說,我之前有個好友,他是恕延派掌門,其門派在數月前悉數被殺,手法凶殘,而數月後又是正渡門被滅......我知道你們的疑慮,以我的身份要開棺驗屍還不簡單,但我不想打草驚蛇,經過查證,兩門死法相同,兩位皆非泛泛之輩,相信明白個中顧慮。」意思就是,若過於光明正大的驗屍,會惹來兇手的顧忌,要抓人就不容易了。
這話一點破綻也沒有,夏侯令心想。「原來如此,那尉遲公子可曾見過這種暗器?」自懷中掏出花華給予的暗器,他遞給了男人。暗地依然注意著那名為上官之人,這讓他想起他正式與蕭亦丞見面那日。
就像是那時候的他,凌厲和溫和在他們身上奇妙的調和,看似溫馴無所害,深深一看卻發現眼中唇畔皆有著讓自己不得不戒備的銳利。
沒注意到兩位來客心中思緒,尉遲宇接過羽毛般的暗器,和上官仔細打量著。「是太乙門的標子,怎麼了麼?」
「沒什麼。」拿回暗器,夏侯令看著手中凶器,思考著太乙門。
在一旁聽見羽標來歷,蕭亦丞輕輕皺起眉來。「太乙門以門風純正著名,怎麼也會做出暗地傷人這種卑劣事情來。」就他所知,恕延派、正渡門還有現在的太乙門皆屬正派人士,且門風端正向來以暗殺為恥......因何會有早前暗殺追殺的行動出現?
聽見蕭亦丞的低吟,上官哼笑。「當利字擺當頭時,鳥可為食亡,至於權呢......呵呵,爬到那麼高的地位要幹麼?就是要濫用公權嘛。」笑說,這話讓兩人對此人更加戒備。
「原來如此,上官公子的意思就是有幾個門派在爭某樣權勢?」蕭亦丞笑著反問,看似漫不經心,但明眼人皆知道他這話試探意味頗重。
「在下不才,對這些心機鬥爭不熟,只是要奉勸某些把權勢看的比天還高的人,要這些人小心......別被摔死了。」眼瞬也不瞬的看向夏侯令,上官輕笑。
這目光讓夏侯令感到刺眼,心中隱約怒火跳躍,卻讓蕭亦丞安撫下來。
「上官公子此言差矣,人都是希望自己好更加好,追求權勢也沒什麼不對,這是個人的雄心壯志,只要用的手段不偏,往後的路不走岔,擁有掌權的想法也沒什麼不好。」上官似乎是個憤世嫉俗之人,蕭亦丞心中沉吟。
「蕭公子這麼說對麼,你是要所有有野心之人奮起與你對抗?與你辛苦打下的江山為敵?」上官輕笑反問,一時讓人不知該如何回答,也讓人感到他的不簡單。
「當然不是,只是,我想每個人有追求的自由,這是我們無法干涉的。」
「是,蕭先生說得極是,在下受教了。」合扇抱揖,看似有禮,但實際上敷衍的成分頗高。
自己要的資料已經查到,要探的底子也大致有個底,蕭亦丞和夏侯令都明白是離開時候。同時緩緩起身,蕭亦丞輕笑。「我兩還有要事不克多留,感謝招待。」他的話讓尉遲宇好生失望。
「若蕭先生和夏兄不嫌棄,下次記得再來作客。」
「自是當然,若有空閒勢必來叨擾,還望尉遲公子莫見怪。」
「怎會,歡迎都來不及了呢。」
笑著再客套一陣,兩人終於離開了落暮府,一改面上笑意,蕭亦丞眼中有幾縷沉重。
「你覺得上官這人怎樣?」問。
「若不是我先認識了你明白你的真實身份,我會以為他是痕星,他比你還要沉,說的話每句似乎都暗示著什麼,是個能避就避不該招惹的難纏家夥。」發表內心所感,夏侯令也注視著蕭亦丞。「你覺得他嫌疑較大?」
「不知道,和尉遲宇相較下,上官明顯優秀,且城府較深。」輕聲說著,蕭亦丞忽然抬起頭來,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干的問題。「夏蒼這名是怎麼回事?」乍聽讓他好不能適應。
一笑,兩人走到偏僻地方,才聽見夏侯令回答。「蒼是我的小名,鮮少人知道,叛臣孽子人人喊打,不換個名,不就和過街老鼠一般?更何況皇榜仍在追緝我,不好隨意暴露。」話說的輕淡,卻不難聽見語氣中的無奈淒涼。
曾經是皇子,曾經是名震八方的強軍之帥,而現在呢,國沒了,家沒了,他只是個新朝代下的孽子,不該存活,夏侯此姓就像個烙印,說了他在此時的沒落,說他在這個新時代的渺小卑微。
心中一陣酸楚,蕭亦丞低下頭。真要說,這是自己的錯,若他沒有輔佐聖羅帝,那麼夏侯令一定會是皇帝,他的處境會與現在不同,如雲與泥一般。
是自己造就了他現在的窘境,是這個口口聲聲說喜歡的自己。忽然覺得上天捉弄,怎麼會讓他愛上了敵人,又怎麼要安排他和他有這麼一場相處,本該沒有干係了呀。
「我......」想說些什麼安慰,卻明白由自己說出的每句話都是諷刺,他是罪魁禍首,說什麼都是虛偽,最末,蕭亦丞選擇保持沈默。
彷彿看穿他的心思,夏侯令一笑。「別想多了,人生有勝有負,那場是我輸了,不過如此而已。」
「但你沒了國,也沒了家,失了勢,現在更是通緝要犯,身份上的差別不是你這幾句就能帶過的。」皺起眉頭,蕭亦丞低聲說道。
「那又如何?」反問,就見身旁男子一怔,很是不解自己的回答。「我本來就是要叛國,有沒有國於我都沒差,至於家,生長在深宮中的我哪裡懂什麼叫家,洛神死後,就更沒有地方能被稱為家,而失勢......見你如我一般,還有什麼好歎的?」笑說,夏侯令以著深沉目光看著蕭亦丞。
眉間的薄愁被無奈取代,蕭亦丞瞪了身旁人一眼。「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就是了。」不可諱言的,夏侯令這番話平息了那些罪惡感和歉意,他心情好了不少。「接下來就是到太乙門去瞧瞧了吧,你說,這會不會又是一個陰謀?」
「你說有人故意引我們到太乙門去?」夏侯令問。
「嗯,就我所知,太乙門這個老派門不管俗事,門風正直,不是會無故追殺兩個小女孩的兇手,我在想,會不會又像正渡門一般,是被陷害的。」
「極有可能,但不能斷定,到那兒再說吧。」
「嗯。」太乙門在翼舟北方,據點接近邊疆交界處,離此地有五天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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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翼舟,他們到了一個頗為繁榮的大城,城內張燈結綵,許多賣藝人充斥其間,還有許多商人小販兜售著希奇古怪的玩意兒,天上閃爍不停的星子光芒也被人間的熱鬧給遮掩,黯淡幾分。
一踏入城,蕭亦丞的眼都亮了起來。「令,你瞧你瞧,這兒好熱鬧呢。」過往三年他全被綁在丞相府,沒機會接觸這些鄉土間的活動祭典,現在看到了,更顯得心中雀躍。
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下子就被誘惑吸引走了。夏侯令心中笑道。「知道這是什麼祭典麼?」被拉著走入人群,一大漢口含著酒,噗地在火把上噴出一道炫目的橘彩,又見一幼齡孩兒牽著只白猴在鐵絲上跳上跳下。
「不清楚呢,抓個人來問問就知道了。」說罷便扯過一旁少年,蕭亦丞笑問。「這位小爺,請問為什麼這地方這麼熱鬧?」
「喔,你肯定是外地人,這是咱們寧陽的五大慶典之一,祝寧陽,上古傳說說著,有名仙人下凡到了寧陽來,他喜歡這兒的景色,便在這住了下來,那時人還不多,神仙愛熱鬧,便造了許多人來,教會大家雜耍,要眾人表演給他看,也因為人多了,寧陽就繁榮起來,仙人點指為山,山中蘊含玉礦,造就了寧陽產物豐盛,所以後人為了紀念這名神仙,在他離去的八月二十都會舉辦一場熱鬧的慶典,感謝他的恩賜。」笑著解釋,這一年難得的慶典讓他非常喜悅,這是所有寧陽人都期待的節日。
「原來如此,謝謝。」聽著傳說,將不久前的苦惱拋開來,蕭亦丞扯了扯夏侯令袖擺。「令,我們去逛逛可好?」好久沒見著熱鬧了,讓他笑彎了眼。
「嗯,但現在人多,我們先去找客棧。」看著眼前興奮極了的蕭亦丞,夏侯令腦中忽然閃過花華對他說過的話。『丞哥哥就麻煩你了,他看似精明,其實很多地方糊塗,你要好生注意。』當時自己還不當一回事,現在看來的確有幾分真。
「好。」點點頭,經夏侯令這話提醒,他才想起是該先找間客棧,這兒如此熱鬧,外來的人自然不少,而且他方才一瞟,還看見不少武林人,若不先找間房住,他兩今晚可能就要露宿街頭了。
努力在人群間穿梭,幾經詢問,他們終於找到家規模不大,但乾淨的旅店。
踏入客棧,蕭亦丞走向掌櫃。「可還有餘房?我要兩間。」其實剛才經過不少更大更華美的客棧,但顧慮到人潮問題,便捨而不用,到了這小小不起眼的旅店來。
那掌櫃的抱歉一笑。「這位爺兒真是不好意思,只剩下一間房。」這話讓蕭亦丞有些不知所措,以目光詢問夏侯令,就見他拋回無所謂眼神,他才放下心來。
「就那一間,麻煩了。」這麼說來他今晚要和令同房了......趕緊甩開腦中詭異的思緒,蕭亦丞自懷中掏出幾枚碎銀。「掌櫃的先幫我們記下,我們還要出去走走。」
「好的。」收下銀兩,辦妥了手續,蕭亦丞轉身走向夏侯令。
「走吧。」就在此時,他身後傳來激烈的爭執聲,木桌被掀翻,上頭的杯碗甕盤都被砸得粉碎,因此停下腳步,蕭亦丞皺起眉頭。
「你這狗娘養的,竟敢搶老子的女人!」壯漢大刀已然出鞘,大有將眼前人大卸八塊的衝動,充滿血絲的眼瞪著方才說要和他分開的女子,更有掐死她的意圖。
「我本不愛你,是你自己死活纏著,現下我的愛人來了,自然不可能與你苟且一同!」女人提高音量,膽量讓人佩服,她緊挽著一名看來也是不弱的劍士,目光滿是憤慨。
「是你搶了我的未婚妻,還敢辱罵我!趙欠,咱們今天就來分個勝負!」那劍士冷冷開口,眼中盛滿了怒火。
「分就分,怕你不成。」說完大刀就位,冷劍也蓄勢待發。
在一旁看著這鬧劇,怕死之人全閃了開來,連掌櫃小二也躲得遠遠的,放眼望去竟只剩下蕭亦丞二人和事主。
扯了扯青袍男子,夏侯令低聲說道。「別看了,少惹麻煩。」說完便要拉蕭亦丞離開,不料男子卻文風不動,笑著看眼前戲碼。
「不覺得有趣麼?」他真是脫離武林太久了,以往三兩天便能瞧見的鬥爭現在看在眼中,竟有種說不出的懷念和趣味。
「快走。」明白蕭亦丞的玩心起了,夏侯令更想將他拉出這是非之地。
輕笑幾聲,不著痕跡的脫出夏侯令箝制,他走上前。「兩位壯士息息怒火。」插入兩人之間,蕭亦丞輕輕撥開針鋒相對的兩把兵器。「可否聽在下一言?」
「你找死!給老子讓開這不關你這黃毛小子的事。」和他的胡漬濃眉相比,清秀的蕭亦丞看起來的確年輕許多。
「何苦為了個女人如此,既然這位姑娘不愛你,強摘的瓜不甜這道理你總該懂的吧?」轉頭看向劍士。「你說這姑娘是你的未婚妻,可有證據?」他儼然成了斡旋之人。
劍士自懷中拿出錦袋,倒出一彎玉。「這是一對的,蓮身上有另一半。」說著,就見那蓮姑娘也拿出另一隻彎玉來。
轉頭看向持刀大漢,蕭亦丞笑說。「看來真是這位大哥不是了,棒打鴛鴦會遭天譴,大哥何苦自找苦吃?讓這對佳人成雙成對不皆大歡喜?」
「老子聽你放屁!」還要繼續臭罵,卻見蕭亦丞身形幻動,到了他耳邊低語幾句,大漢臉色跟著轉變,從怒紅到蒼白,而後又回復原本紅潤。
忽然大笑起來,大漢神色輕鬆,好似方才怒火不曾存在一般。「小子說得好!老子今天就放你們一馬!」說完收起刀,瀟灑的轉身離開,留下不解的兩男一女。
蕭亦丞愉悅的笑出聲來。「真是個爽漢子,個性不羈坦蕩。」沒等那對男女上前致謝詢問,他便拉著夏侯令走出門去。
走出客棧,夏侯令自始至終保持沈默。佩服蕭亦丞,本來就知道他是個八面玲瓏之人,沒想到真看見了,還是要佩服他臨場的氣度和處理態度。不輕忽不偏袒,更能在短短時間內抓住他人性子。
「你對他說了什麼?」他方纔的表現讓自己覺得,他就像是個穿梭於塵世中的仙,經過了,卻不帶走任何一絲俗,自惹上麻煩,卻又不帶走麻煩。
「呵呵,沒有啊,不過說說那姑娘的來歷,說說他人情事,如此而已。」
「你知道那三人來歷?」
「多少知道一些,以前聽聞過,拿大刀的那個是有名的魯莽,那姑娘剋死了不知多少丈夫,有剋夫之說,,那劍士我就不知道了。」笑說,想到大漢刷白的臉色,蕭亦丞心中便竊笑不已。
「原來如此。」這樣便能瞭解為何大漢臉色詭異了。「不說,一點也感覺不出你離開武林三年,不說,我幾乎要忘了你是個武林人。」忘了自己就是慘敗在他的人脈下,他終於能理解,為什麼蕭亦丞永遠不缺朋友,永遠不缺助力,永遠不會立於敗處,只因他的個性吸引著每個人,讓人想與之親近交往。
這樣的人,自己是敵不過的。明白為何之前會慘敗,知道自己終於敗於何處,這個大洞他是補不起來的,自己本不喜歡與他人論交,更不願相信他人,說到底,與這人的勝負,是敗在自己的孤軍無援。
「呵呵,是啊,不說,連自己都快忘了我曾是這花花世界的一份子呢。」看著炫目的雜耍火焰,看著女孩兒翩翩舞蹈,蕭亦丞注意很快就被引開。「令,去看看那個,那個賣首飾的。」
「嗯。」跟著男人走到賣胭脂水粉和各式花鈿金釵珠墜的攤前,夏侯令對他舉動感到不解。「你要買這個?」一個大男人來買這些女人家的東西,不覺得奇怪麼?
「嗯,很久沒見秦姨了,買些給她,還有莊落內的三位姑娘,還有......」說了一長串的女子名,聽了夏侯令一陣無言。「我看這裡的飾品等級上等,且樣式特別,不是中原能輕易看到的。」已挑了一大把,那攤子不小,飾物也不少,但被蕭亦丞揀去了一大半。
看著他開始選胭脂水粉,夏侯令莫名的歎了口氣。這麼會討好女人的他,怎麼會看上自己一個大男人?他心中疑問。目光飄移,卻停在一隻紫玉釵上。那紫玉晶瑩剔透,造型雖然樸素,卻別有一番雅致高尚。
欲拿起那釵,卻和只手撞在一起。
「呃?」疑問的看向夏侯令,沒想到他和自己看上同一隻簪子。
「這讓我。」低聲說著,取過紫簪,不等蕭亦丞反應他便向老闆結了帳。
輕輕皺眉,很少東西能從自己手中被搶走呢。蕭亦丞轉回視線,繼續挑代替品,想來是要送給他娘子的吧,也是,他也是相中要送給凌湘的,想說這璞雅簪子放在她頭上,能不能改改她個性。
強迫自己忽視湧上心頭的苦澀,腦中不停想著其他事情轉移注意。好不容易挑齊了,那老闆看眼前貴客大手筆,心情一好價錢便宜不少,讓蕭亦丞面上的笑意更盛了。
「走吧。」又拉著夏侯令走入人潮之中,東走走西瞧瞧,他們走到了大路的盡頭,那兒有個戲棚子,上頭一男一女,似乎在爭執什麼。靜靜看了一會兒,終於瞭解這戲在演些什麼,是說一女子深情的愛著一個男人,但無論她怎麼追求、拋棄了所有一切,那男人還是不願接受他,最後卻被村民說是妖女處死。
在這個時代,就算再開放也鮮少有女子敢大膽說出自己心意,這戲是在諷刺當時保守的民風,說著禮教吃人的例子。
凝視著趴在地上哭泣的女子,蕭亦丞腦中閃過了好些情景,他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凌湘,也想到了夏侯令,在保守的民風下,自己與凌湘的感情不被祝福,在保守封閉的風俗下,他對夏侯令的感情注定沒有結果。
心,莫名的抽痛著。想到凌湘堅定的眼神,想到她墜崖無悔的眼神,想到了夏侯令冷然的欺騙,想到了他不擇手段的折磨,忽然,他想笑。
笑蒼天作弄人,拆散了他和凌湘,卻給了他一個不能愛、卻愛上的人。
以為,那巴掌打醒了自己,以為,自己再見這個人會是淡然無心,只是,幾日相處下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依然為他的靠近而跳動,依然品味著喜悅背後的痛苦。
好苦好澀,沒愛過就不知道痛,那愛過的他,怎麼還會義無反顧的投入?
輕輕合上眼掩飾心中波動,再睜開又是一派平穩。「令,走吧,這戲唱老了,看太多了,沒什麼看頭。」戲唱老了,看太多了......不要再看了。
「嗯。」隱約察覺到蕭亦丞的異樣,卻看不出原因如何,夏侯令順著他的腳步,走到了較為偏僻的地方。
看見不遠處一個賣零食的小攤,蕭亦丞輕笑。「你等我一會兒。」走到那扛著小架子的小販面前,他買了兩支糖葫蘆。將手中裹著糖衣的鮮紅葫蘆遞給夏侯令,他調皮的笑著。「很甜唷。」說著他便跳上別人家的圍牆,那牆不算高,輕鬆就能攀上去。
夏侯令跟上,看著手中哄孩子的玩意兒,又是一陣無言。「你喜歡吃這個?」坐在男人身旁,看他滿足的神情,又覺得方纔他的鬱鬱是自己錯覺。
「噯,懷念麼,你小時後沒吃過這個麼?」伸出舌頭舔了舔,他孩子氣的笑著。
「沒,身為皇子,怎麼可能吃過這些民間零嘴,你小時候常吃?」夏侯令反問,倒是看不出來,他以為這男人就連在小時候也是無懈可擊。
「呵呵,小鬼就是小鬼,還是會有耍耍小任性時候......好比跌倒、被狗追被咬,每當我嚎啕大哭時,煒就會買這個來哄我。」那時候離開了家,已經沒有了依靠,其實父母之死他都沒哭了,更何況只是摔跤被狗咬,那只是他想向孔煒撒嬌,想要有個依靠的手段,想要讓人哄哄自己,抱抱自己而已。
聽見蕭亦丞小時候的事,夏侯令倒覺得新鮮。「我還以為你小時候就很了不起,身為痕星的你......實在想不到會有被狗咬被狗追的時候。」
「呃,你太高估我了,身為族中的掌燈人,我的確是比同輩孩子早熟,不過說破了,我還只是個孩子,就像你,即使你小時候就冷漠,但還是個孩子,會有幼稚行為,無謂的妄想,不是麼?」
「掌燈人是什麼?」他能夠體會蕭亦丞口中話語,現在回想小時候,即使看在別人眼中過度早熟,但只有自己明白,那時候的心理,幼稚得可笑。
「下一任族長,不過我的族已經被滅掉了,只剩下我和孔煒兩人。」雲淡風輕的說著,面上看不出什麼,但夏侯令明白,那是他隱藏在平淡假像下的疼痛,不必說也能知道,他的族人是因他痕星身份而死,他曾經聽過有人不停屠殺傳有痕星轉世的村莊。
因他而死的族人,還有其他無辜的人民,以他的個性來說,這樣的自責和愧疚,應該壓得很難受。心中隱隱感到同情,夏侯令也吃起手上冰糖葫蘆。化在口中的甜讓他一時鬆了心房。
他開口喃喃自語般地說著。「小時候我便知道自己身世,韻妃對我並無好感,就連父皇也未曾將目光擺在我身上,即使我再優秀再突出亦然,那時我明白了一些不變的道理,有些事情是無論我多麼努力都無法改變的。」一頓,看向蕭亦丞複雜的目光,他自嘲一笑。
「就算拿命去賭,拿尊嚴去換,都換不來,久而久之,我習慣外人拋來的冷漠目光,我學會了偽裝自己,再也不信任他人,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感情,也不知道怎麼對人好,我學到的,只有利己,只有奪權,上官說的對,爬高得權,為的就是要濫用公權,為的就是要報復所有人加諸在我身上的殘酷......」
所以他無法理解,為何眼前男人可以不顧一切的付出,不懂他夏侯令何德何能,能讓他不願放棄。
他不懂。
深深看著身旁男人,蕭亦丞伸手撥開他落在面前的黑髮。「辛苦你了。」這個舉動讓男人停下吃糖動作,靜靜看著他,似乎在思考什麼,卻更像迷惘,意識到自己動作僭越身份,他趕緊收回手。「都過去了,別想那麼多。」真是糟糕啊,這樣子會讓人很困擾吧。
「嗯。」看著收回去的手,想到了方才可稱為安慰的話語,口中的甜似乎一直蔓延到心裡面去,化為了他說不出的溫暖。未曾,獨自走過的二十八年歲月,沒有人會拍著他的肩膀安慰他,沒有人會用這樣子的眼神看著他,那是心疼、還是不捨,分不出來,卻覺得很感動。
一旦用真心面對後,便覺得眼前人讓人很窩心。
如果不是敵人,或許......會是很好的朋友吧。將腦中想法趕出去,夏侯令跳下圍牆,看向蕭亦丞。「夜深了,回去歇息吧,明日還要早起趕路。」這無心的動作看在男人眼中,卻像是在逃避他方才行為的舉動。
牽起虛偽笑容,他點點頭,跟著跳下牆。果然是先愛上,就先輸了,刻意忽視掠過心頭的悶,他深深吸口氣,跟上夏侯令腳步,回到方才旅店。
回到客棧,由於客滿所以他兩只能湊和一間,到了房中,將包袱安置好,夏侯令坐在窗邊看外頭熱鬧,蕭亦丞則在小小後室內沐浴。
不絕於耳的清脆水聲,穿上衣服的窸窣聲,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只知道回過神來時,幾縷白髮隨著風騷著他的臉。
「洗好了?」回過頭來,看見一頭白髮的蕭亦丞,他還是很不能適應,在下山前上官翎替他將白髮染黑,那藥劑是從某種黑花中提煉出來,是專門給那些有白頭髮的妓伶用的,也因此有著淡淡花香,所以隨著風,他能嗅到那花兒獨有的氣味。
但那藥劑有個不好的缺點,就是碰到水就會褪掉,汗水還好,只要是大一些多一點的水量,很快就會被衝落。
「換你。」夏天天氣熱,頭髮很快就乾了。在夏侯令身旁坐下,他捉了綹自己的白髮,細細看著,輕輕把玩。「我這樣會很怪麼?」
「不會。」
「回答太快,沒誠意。」笑說,蕭亦丞看入玄衣男子眼中。「不知道這算不算未老先衰。」幾乎墨色的眼睛映不出自己倒影,就像是他的心,容不了自己,然後如深潭般難以預測看穿。
「想多了,快去歇息。」簡短回應,夏侯令要小二換上新水,這裡的客棧與他處不同,其他地方是不會這樣輕鬆供應水的,但由於此地水量豐沛,所以能有如此方便的供給。
「那個......」忽然尷尬了一會,蕭亦丞苦笑著。「誰要睡床?」總不好兩個都打地鋪或兩個一起睡床吧......他是沒差啦,真的沒差。
「你睡。」
「那你呢?」
「睡地上。」夏侯令回答。
「這樣不好,你睡床好了。」
「不,你睡。」
兩人不停推讓著,連小二熱水換好了都不知道,見兩人如此熱衷於讓床,他也不知該不該插嘴提醒大爺們熱水放好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小二心中暗暗歎了口氣,不懂這兩個大男人在想些什麼。
「我說兩位爺......」他的出聲讓兩人同時注意到他的存在,保持溫和的笑,他低聲說著。「我看床挺大的,兩個人擠一擠是沒關係,兩位爺都是男子漢大丈夫,一起睡不會怎麼樣的。」
這話讓兩人陷入一陣沉默,蕭亦丞露出苦笑。「就這樣辦,辛苦你了。」拿了幾碇碎銀,算是慰勞他的辛苦。
看著離開的小二,夏侯令轉過頭,看著眼前一反常態,身穿黑底繡銀袍子的男人。「你確定要和我一起睡?」
蕭亦丞聳聳肩。「沒什麼不好的,還是你怕我對你怎麼樣?」帶著興味兒的漂亮眸子緊鎖著夏侯令,樂看他眼中稍閃即逝的愕然。
「不怕。」拿了衣裳,夏侯令轉過身走入後室。
「那就一起睡啦。」蕭亦丞愉快的笑說,得不到也沒關係,能逗弄逗弄也不錯。心中竊笑著,褪去外衣僅著襲衣,他懶懶的爬上了床,窩在裡面的位置。
瞪著天花板,蕭亦丞心中笑著,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呢,如果夏侯令要殺他,不過......眼狡獪的瞇了起來,笑得讓人心驚,還不是時候,他還要藉助自己的力量來查出背後兇手呢,至於他的餘恨未了,也要等這些風波過吧。
忽然放鬆開來,外邊清風徐徐,正是好眠時候,這張大床很是舒適,蕭亦丞很快就陷入迷迷濛濛的昏睡狀態。
見到的就是這樣的模樣,夏侯令站在床前,看著全然鬆懈的男人,披散開來的白髮落在男人臉上身上,還有淺紅色的床單上,更顯得男人說不出的妖艷,還有一絲絲,脆弱。
看著他的白髮,就會想到他在上古莊落時的模樣,崩潰、失魂,還有瘋狂,只是當那些情緒卸下後,這男人的白髮只剩下脆弱感。
放輕動作上了床,睡在外邊位置,夏侯令閉上眼,或許是自小個性養成,他不習慣身旁多個人,就連他的妻子宛香都未曾真正與他同床共枕過,現在身邊有一個蕭亦丞,他幾乎無法成眠。
夏夜,涼風微微,時至午夜,夏侯令還是無法入眠,屋內本該清涼的,但練武之人體溫本來就比常人高,更何況兩人武功內力都不弱,這讓床的溫度更是升高,終於受不了了,蕭亦丞一翻身壓在夏侯令身上。
「令......」白髮落在身下男人的臉上胸前,睡迷糊的他沒有意識到這樣動作有多麼曖昧惹人遐想,他只知道:「我好熱。」被熱醒過來,本來就重眠,加上這幾日的奔波,他到了晚上更加渴求睡眠。「改變主意了,我要睡地上。」抱著枕頭骨碌碌的爬下床,也不管身在何方,他一放下枕頭就沉沉睡去。
愣愣看著床下男人,夏侯令更覺得睡意全無。他剛剛是故意的麼......壓在胸前的重量彷彿還在,那騷著自己發癢的髮絲好似還作怪著,他瞪著蕭亦丞,但見他睡得深沉,明白是自己多心,他是睡傻了。
無聲歎了口氣,下了床,他輕巧走出房間,吹吹冷風,向夜晚值班的小二要了件薄被,輕輕替男人蓋上,他才又離開房間,在外邊數著星子,凝視下面繁華散去的空虛街道。
一旦被抽離了人氣,什麼東西都會變的死寂,不久前還是那樣熱鬧,如今卻是一片沉默,他不是第一次失眠,卻是第一次感到惆悵。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天空漸漸翻白,一抹曙光從遠處升起,慢慢的爬上建築物,溫柔的光芒灑落屋簷,也輕輕鋪在臉上,每次看到日出,都會有種被洗滌過的神聖感,不容人侵犯褻玩的崇高。
也在此時,一雙手搭上了他的肩,順便替他披上一件薄披風。「早上露氣重,別著涼了。」是蕭亦丞,臉上仍有幾分睡意,但眼中已有幾分清醒。
「嗯,先去梳洗一下,吃完早膳就走。」看了眼身旁男人,夏侯令說道。
「好。」言畢,人搖搖晃晃的走入屋內,穿上黑袍,那袍子是上官翎給的,她說自己衣裳總是那幾件,特地為他做了幾套,她覺得自己看來清秀了些,要穿些深色衣服才能顯出穩重。
也因此,他包袱內的衣裳不是黑色就是深藍墨綠,一反自己以往風格。
走入內室清洗一番,他很快的走了出來。瞧見夏侯令還站在原地,眉頭不禁皺了起來,如果他沒猜錯,那人八成在外頭站了整夜,沒真正躺在床上睡過。
是因為自己原因麼......連和他睡同間房都不願意?
心中一陣不悅,但沒停留太久,只因夏侯令拿著染髮劑,半強迫的壓著他坐下。「令?」
「別吵。」用木梳在瓷瓶內挖出黑色軟膏,屋內立即飄散著淡雅香氣,輕柔的替男人梳發染色,就見一綹綹雪白在男子細心下,束束成黑。他一點也不想看到這男人的白髮,那會讓他莫名的心煩。
「我白頭髮真的那麼難看麼?」忍不住心中疑問,蕭亦丞低聲問著。
「不難看,只是怕嚇到人。」這話讓蕭亦丞氣結。
「別說得我好像什麼千年老妖似的,我自認長得不差,就算一頭白髮也不會難看到哪兒去。」真是過分,居然說他會嚇到人!是知道夏侯令心狠手辣,卻沒想到他連嘴都這麼刻薄。
「是不差,但白髮不是人人都能接受,能避免多一些麻煩就避免,你別亂動。」扳正蕭亦丞的臉,專心於他到下鄂長度的瀏海,卻沒發現那雙清澈的眸子緊緊盯著自己瞧。
聽著那看似敷衍的話語,蕭亦丞嘴角輕輕勾了起來。面前離自己很近的俊臉就算放大還是很好看,心又不自覺的怦然悸動,一下下就好,讓他享受這男人難得的溫柔。
一下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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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早膳後他兩騎著馬上路,被溫柔仔細對待的頭發現在是黑黑亮亮,以帶子繫在身後,至於夏侯令,他本來及腰的長髮全沒了,只到背部而已,他說,那是在到上古路上時被割掉的,想來是那些連環追殺吧。
頭戴斗笠擋去陽光,兩人快馬加鞭趕路。
安然的走過五天路程,路上沒有什麼驚人的事情,也沒有讓人愉悅興奮的祭典,一切平穩的讓人感到乏味。
過了五天,他們終於到達太乙門所在的鎮,城鎮中依然人來人往,但不知為何,卻有種哀戚感覺。
和夏侯令交換了個眼神,蕭亦丞拉住一名路人。「請問這位大嬸,知道太乙門怎麼走麼?」其實他想問的是鎮上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大家都如此悲傷。
「唉,你也是來弔喪的江湖客麼?太乙門就在這條路的盡頭,你直走向左拐個兩個彎就到了,可憐啊,真不知是哪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竟將有仁有義、行事坦蕩的太乙門全殺光......一定會不得好死,會不得好死啊。」老婦人喃喃念著,她的話讓兩人一陣錯愕。
再度對看一眼,不需多說,兩人有默契的往婦人所說的地方奔去。
靜靜的望著眼前建築物,或許不該這麼說,那不過是個廢墟罷了,被燒得什麼都不剩,破瓦殘磚落在地上,白旗已然掛上,許多人靜靜的處理善後,有人落著淚,有人無聲歎息。
愣愣的,蕭亦丞轉過頭來。「又是被滅門?」這兇手好狠的心,怎麼能夠這樣,難道這些人的命都不是命,竟拿來這樣糟蹋。
「應該是。」重重歎了口氣,夏侯令心中亦不好受,雖然殺戮戰場,但那些是敵人,他不得不殺,但像這樣,無緣無故滅口的事情,連他都無法苟同。
「怎麼辦?連屍體都被燒成灰,要驗也驗不出什麼來吧。」
「回落暮問清楚,看看這三個門派究竟和誰有仇。」夏侯令回答。
看著一片焦黑的廢墟,不安悄悄爬上兩人心中。


絕代 第十一章

從太乙門歸來,一股濃烈的不安充斥心中,那是種說不出口的焦躁,就好像明明什麼事也沒有,卻會莫名煩躁,揮之不去,也不知來自何方。
看了眼蒼穹,依然萬里無雲,已經連了好幾天沒有下雨,歸途路上聽見不少農人歎息若老天不幫忙,這季收成將會如何如何的,他也看到小溪流因烈日而逐漸乾涸,在聖羅帝登基三年中,河清海晏,別說鬧乾旱,連個蝗蟲害都沒有,國泰民安四海昇平......他曾聽師父說過,無端天降陽九,必有妖孽禍國。
妖孽非是說什麼妖精鬼怪,而是指其心有異之人。
最近武林三門派無端被滅門,雖然還摸不清楚敵人目的究竟為何,但絕對是他必須提防阻止的,這不只是因為社稷安危,還有那些無辜遭害的朋友。
騎在馬上,離落暮越來越近,心頭的悶越來越緊。蕭亦丞看了眼身旁沉默寡言的夏侯令,不著痕跡的歎口氣。
越過拱橋,他兩終於到達落暮莊,不若先前看到的熱鬧,彷彿渲染上了太乙門的灰暗色彩,莊內也顯得悲淒,想來是消息已經傳了回來,他知道那三大門派和尉遲宇交好,遇到這樣的事情,尉遲宇應該十分傷心吧。
下了馬,蕭亦丞要上前叩門,只是在他手握上扣環前,大門已率先被拉開,迎面撲來的,是他熟悉的女子。
「丞大哥!柳絮等您等好久了!」揚著柔弱的哭音,倒落男子強健胸膛,柳絮哭得梨花帶淚,楚楚可憐。
她是花香閣藝妓之一。
「怎、怎麼了?柳、柳姑娘......」本來想喚親膩的小名,但不知為何,就是硬生生將快出口的話語吞了回去,蕭亦丞小心翼翼的偷覷夏侯令,卻見他面無表情。有種說不出的失落......
「有事入屋談,別在外頭哭哭啼啼的。」看了眼那即使是哭著還是明艷動人的女子,夏侯令說著,心中沒什麼特別感觸,只是覺得,眼前男人女人緣的確很好。
「嗯。」攙扶著宛若無骨的女子入屋,由於上次一訪,尉遲宇下令只要他兩人到來,便立即迎到花廳去。「柳姑娘,你怎麼會來這兒呢。」邊走邊問,腦中還搞不太清楚這美麗的搖錢樹怎麼會跑出花香閤......等!心中的不安彷彿具體化一般,蕭亦丞聲音不禁高揚。「莫不是花香閣出事了!?」不然他想不到有什麼原因能讓這嬌滴滴的姑娘遠赴落暮來。
懷裡女子帶淚點了點頭。「那日、那日有一群大漢闖了進來,看來像北方漢子,他們進到香閣內就開始破壞,秦姨讓人出來擋,卻打不過那些蠻夷,最後、最後秦姨被捉走了,還有好些姊妹、姊妹也被帶走,我是被紅兒藏起來,僥倖躲過一劫,丞大哥,你一定要幫幫大家,你一定要救秦姨,她被那些大漢打得好慘,都吐血了。」想到當日驚險場景,柳絮美眸中的淚水又撲簌簌的掉了下來。
「別哭別哭。」忍著胸中怒火悲憤,蕭亦丞強迫自己露出安撫性的笑容。「你是怎麼知道到這來尋人的?」他不認為這樣一個弱女子有能力找到他,是有人指點麼。
「我僥倖逃了出來,便在人海中流浪,我不知道有誰可以幫我,就到處打聽你的下落......就聽見有人說痕星重回江湖云云的,在幾番打聽下知道你曾來過這兒,就追來這邊等人,所幸尉遲公子人甚好,收留了我,不然、不然柳兒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聽著女子的話,蕭亦丞看了眼夏侯令,就見他還是神色漠然。「這下是針對花香閣,難道對方真是挑我的柱打?」先是煒後是花家,現在又是花香閣,還有呢,接下來還是什麼,按著額際跳動的筋脈,蕭亦丞深深吸口氣,要自己冷靜下來。
「不只你的人被砸,還有那三大門派。」夏侯令低聲提醒。
「我知道。」心中煩躁更加提高,蕭亦丞坐到女子身旁,讓下人替自己斟茶,喚住那下人,他問道。「尉遲公子呢?」
「主人在處理太乙門之事,稍後就會過來,請貴賓稍候。」那下人得體的回答。
靜靜坐在位子上,平穩下柳絮的情緒,蕭亦丞在腦中組織著最近發生的事件。總有說不出的怪異,他的暫且不提,但那三門派,這三派在諸多門派中雖比不上少林嵩山峨嵋等,卻也是讓人敬重的老門派,不若少林武當峨嵋活躍,這三者採取獨善其身做法,無論怎麼看,這三者絕對無害,但為什麼......
是什麼原因讓他們遭到那慘絕人寰的屠殺?
這三門派間幾乎沒有共通點,唯一有的就是都與尉遲宇交好,難道、那兇手是以尉遲宇為敵?要拔除他的盟友好讓他孤立無援?
那自己的呢?又是為了什麼?
沉澱腦中思緒,在他還來不及多想時,尉遲宇和上官一同進入。
「蕭先生夏兄,真是抱歉來晚了,希望下人沒有怠慢兩位才好。」
「沒的事,尉遲公子想必已經知道太乙門所發生的慘事了,你有何看法?」
「似乎是針對我而來,三派之首與我交好,更是力持我當上盟主,我在想,是不是有人看不慣我坐這位子,要拉我下去。」尉遲宇低聲說著,面上很是無奈。「可憐了那三位好友......都是我不好,沒能力守著他們。」眸中透出自責,他輕輕歎口氣。「那蕭公子呢?聽柳絮姑娘說了麼?」
「嗯。」本來開口的,卻注意到一旁似笑非笑的上官,他總覺得他很可疑。「上官公子有何看法呢?」
「呵呵,在下不過一介山林野夫,哪有能耐與三位討論什麼武林大事,只不過要說句話,樹大招風,那風一來,樹倒了,可是要死很多人的。」說著沒頭沒尾的話,隨即見他輕笑坐到一旁品茗,不再開口。
暗思他話中深意,夏侯令又拿出那羽標端詳著,許久,他開口說道。「北方漢子,上官公子可知道北方有何門派麼?」其實這問題問蕭亦丞就好,但他要誘那人多說些話。他也覺得他有古怪,卻說不出哪裡不對。
「呵呵,就說在下不才,怎麼會知道呢,這話該問問尉遲兄吧。」笑著推開問題,上官喝了口茶,帶著笑的眸子有著讓人看不出的光芒。
將目光轉向尉遲宇,就見他啜飲茶水。「在柳絮姑娘到達後,我便派人到花香閣去查看,那裡留有幾個北方漢子屍首,他們身穿狼襖,手拿扣環大刀,且刀身上刻著狼頭,若沒猜錯,應該是北方狼堡之人下的手。」
話一完,蕭亦丞撫著額說不出話來。
「狼堡在北方何處?」夏侯令問,明白男人現在因一連串的問題擾得發暈,就蕭亦丞的反應來看,他該是知道狼堡的......再瞧他苦惱模樣,應該是難纏的對手吧。
「在......」話還沒完,就聽見蕭亦丞以極疲憊嗓音說道。
「在蒙天。」韃軍有不少糧草馬匹都是向狼堡購來的,狼堡是橫跨政治、軍事、商業的武林神秘組織,他加入聖羅帝前曾無數次想滲透這個組織,卻一一受到阻撓,聽聞此組織內有足以顛滅國家的人才,有可買下無數小國的財富,是一個彷彿神話的組織。
現在,他要和這個讓他吃了無數敗績的組織為敵,他不得不佩服那慕後兇手,連這麼大的靠山都拉得到,那還有什麼事情是那兇手做不到的?
「......」夏侯令無言。
「好了,我想還是近早著手調查此事。」驀然起身,蕭亦丞轉頭看向柳絮。「柳兒,你到我上古莊落去吧,翎姑娘也在那兒,你們倆好有個伴。」
「好的,悉聽丞大哥安排。」說完,三人向尉遲宇和上官告別。
走在街道上,找了間客棧,要了三間房,將柳絮安頓好,蕭亦丞到了夏侯令房內,一入內就見男人泡著茶,顯然是知道他會過來。
走到桌旁坐下,蕭亦丞看著眼前始終保持沉默的男人,他輕輕歎了口氣。「麻煩越滾越大了。」
「那狼堡真有如此難對付?」夏侯令挑眉問。
「連我都束手無策了,你說呢?」懶懶的回答,看著漂浮在杯中的葉渣,蕭亦丞瞇起了眼。「我花了兩年時間去調查滲透分化這個組織,卻沒一個計策成功的,那堡無論內部外部,都像銅牆鐵壁,連滴水都進不去。」
「這不像你會說的話。」他蕭亦丞不該這麼輕易就放棄。
「呵呵,在下不才,你太高估我了。」學著上官說話的懶散口音,就見夏侯令冷冷瞥了他一眼。
「別學他說話,你覺得這次事件怎麼回事?」
「你是想問我覺得上官的反應麼?」見夏侯令點點頭,蕭亦丞目光忽然飄遠。「和上次一樣,深不可測,話中有話,而且完全不知道他話中針對的人究竟是誰,上次他說奪權,擺明是說你,而這次樹大招風,是說尉遲宇,但真是如此麼,總覺得......他是指桑罵槐呢。」
「嗯,而且他故意置身事外,既然和武林盟主在一起,我不認為他真是個不管俗事的閒雲野鶴,太虛假了,感覺起來就像故意待在尉遲宇身旁,就像你以前待在我身旁一樣。」挑撥離間、趁機搏倒。
「噯,別老把以前的事拿出來講。」喝了口熱茶,蕭亦丞一笑。「上官是很可疑,就如你所說,他不停將事情撇清,而且待在武林盟主身旁,他既能得到第一手訊息,更能將尉遲宇的事摸的清楚,要說誰最有可能去拔尉遲宇的樁,他是最有可能的。」因為最親近,最沒有防備。
就如夏侯令說的,很像自己以前玩的手段,但還不是被他夏侯令給識破,險險被反將一軍。想到過去,唇畔勾起淺淺彎痕。
「你對狼堡有何打算?想到要以什麼辦法救人了麼?」夏侯令問。
「呵呵,直接打進去。」想也不想的回答。
「太魯莽了。」皺起眉,夏侯令看著眼前男人,不認為這方法會是自他口中說出。
「難不成你要和他們談判?他們捉人絕對不是要我們去談判,而是要我們殺進去救人,既然如此,又何必逆敵人之意呢,順他的意殺他個片甲不留。」既然有了掛勾,那對方就不會是要自己做條件交換,目的一定是要取他和夏侯令的命。
「明知是陷阱,你還要硬闖?」明白蕭亦丞意思,夏侯令問。
「不然呢?我說過了,狼堡如銅牆鐵壁牢不可破,任我絞盡腦汁都無法滲透,現在對方抓了我的人,更不會給我絲毫機會,唯一的方法就只有殺進去救人,除非我放棄秦姨。」但那是不可能的。
「有幾分把握?」
收回飄搖的視線,蕭亦丞苦笑。「沒有把握,這陣我自己去闖,你不用跟我去。」沒道理要他陪自己送死,想想他剩下的人力,思考著該做什麼樣的調度安排。
「......」靜靜看著眼前男人,夏侯令沒有說話。
屋內陷入詭異的沉默之中,很沉很重,好像快要不能呼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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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晚來風急,時未近秋,感受不到秋意的蕭索,仍保有夏夜悶熱,但屋內,一杯冷酒,伴著迷惑的心,有似秋薄愁。
手指捧著酒杯,夏侯令看著外邊殘月,心緒雜亂,腦中紛紛閃過與蕭亦丞相處的日子,那些針鋒相對還有現在的並肩合作,其實問他還恨不恨那個奪去他天下的男人,其實不恨,不知為何,現在回想起來,對過去只有緬懷,總覺得那男人帶給了他生活許多樂趣。
他讓自己體驗了雖短暫,卻是夢寐以求的親情,然後,又是一連串的心機鬥爭,他從沒在哪個人身上用過那麼多精力,沒那麼密切注意過一個人,只有他,痕星蕭亦丞。
不諱言當他最後一著狠棋封死了他的路時,自己的緊張失措,也不諱言當羅塔王登基為帝時心中的怒火和失意,但現在,卻有種都是過去事情的感覺。
時間消磨了他的鬥志,而蕭亦丞化去了他的野心,他不想和他爭了,現在四海昇平,活在這樣的時代下也沒什麼不好,不氣他不惱他了。
但是,卻隱隱有著不甘心,他一直不相信自己會輸給天命寄身的星辰,他想證明人定勝天,他能勝過輔星,這個想法到現在仍沒有改變,他想贏他,卻不想和他爭那些,這樣的情緒就叫做矛盾吧。
夏侯令低頭看著清澈如水的杯中物,他一口飲盡,伸手取來酒壺,再添一杯。現在,那個男人要自己不要插手狼堡的事情,他說,那是他的事情自己沒必要陪著冒險,他不知道他是出於什麼心情說出這樣的話的,不能理解。
說來好笑,那人總有一堆讓自己無法理解不能明白的行為。
不懂他為什麼不死心,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善良。
少了自己他蕭亦丞是不會損失什麼,但兵到用時方恨少,多自己一人雖幫不了什麼忙,卻也是聊勝於無,如果換成自己,一定會要求他幫助,但他卻說,不要他跟著冒險。
這是為了什麼,他不懂,卻隱約能體會他的心情。不想要自己跟著犯難,不想讓自己陷入危險。
我對他就真的那麼重要麼......他對我的感情就真的那麼深,抽不出來了麼?
再飲一杯酒,任著看似無害的液體麻痺神經,燒燙咽喉腹腔。
這就是被愛著的感覺麼?
蕭亦丞對於這份悖德的感情從未有什麼過份的表態,但舉手頭足言談舉止中,卻能隱約窺見一二,那雙總是追隨自己的眼睛,那有意無意關懷自己的話語,真的不明白麼,真的看不出來麼?
如果說是,就真的太對不起他蕭亦丞了。
苦笑掛上嘴角,不否認一開始他的確感到噁心,居然被個男人看上,還是自己最大的敵人,那種感覺不知道是榮幸還是憤怒羞辱,但也因為他喜歡上了自己,才會為他做了那些事,給了他無法抹滅的回憶,是喜、是怒、是悲,還有淡淡的無奈,這些都是他蕭亦丞給的,沒了他,他或許還在權勢名利中載浮載沉,也可能,已經當了皇帝。
可是卻不會有這般刻骨銘心的記憶,每天要煩惱的比大軍決戰千里還要多,提防的比暗殺還要周嚴。
現在檢視自己的感覺,他一點也不討厭被那個男人喜歡上,其實被同性喜歡上也沒什麼,就像女人對他的傾慕一般,就那個樣子而已。
反而,他有些慶幸,能得到那樣一個人的青睞......真是卑劣的想法啊。
唇邊的笑更盛,搖了搖頭,夜深,該是歇息時候,這些事放著吧,他還是好好想想,狼堡的事他該怎麼辦才好。
如果調出洛軍,勝算又會多多少......為了蕭亦丞,應該值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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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孔煒派人接走了柳絮,蕭亦丞也趁機安排好所有事宜,這次的背水一戰,只准成功沒有失敗。
若輸了,不只自己難逃一死,就連這些同生共死的兄弟都將跟著陪葬,只是,和狼堡彷彿無止無盡的人脈相比,他的行為有如螂臂擋車。
就算如此,他也不能放棄。
看著柳絮依依不捨離去的模樣,蕭亦丞笑著與她告別,待人走遠了那笑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她走了,他也走了,自己說不要他跟著冒險,所以那男人也走了,三天前就離開,連個下落消息也沒有。
不否認,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他的心痛了一下,算了,反正他們現在唯一的交集就是追緝兇手,等到這些事件結束後,就會......形同陌路吧。心中這麼說著,要自己瀟灑以對,只是每每想到兩人分開後的情景,還是會不自覺的皺起眉頭。
輕輕歎了口氣,他也該準備上路,消息都放出去了,他蕭亦丞一個月後將親臨拜訪狼堡,希望狼堡之主好生準備,當然,他是不會這麼傻,真的告訴自己何時上門,不需要一個月,他很快就會殺進去,攻其不備。
反正對方都知道他會獨挑狼堡,那就正大光明的放出通知,混淆視聽,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只是這樣的計謀成功率大概是零。
將包袱收拾好,稍微易容一下,他跨上千里馬,以狼堡所在的北方大漠為目標,奔馳而去。
易容過的臉蛋不似以往的清秀斯文,黏上鬍渣畫深眉毛,將眼角黏得上吊,他看來就是一副凶神惡煞、生人勿近模樣。
經歷了半個月的路程,日夜不停的趕路,他終於到達那他熟悉的地盤,蒙天,一如他第一次踏入一般,這兒的人民依然以穹盧為天,過著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樂天又開朗,還是一樣的好客呢。
看著手中被女孩兒強迫塞入的濃酒,蕭亦丞露出苦笑。怎麼這副模樣還有人垂青於他?
將濃酒塞入袋子中,操著北方口音道謝,將馬兒送給了當地領袖,只留下隨身武器和傷藥,還有那甕烈酒。在蒙天,女子送酒是男子的無上光榮,不能拒絕,就算無意於她也要收下,若同樣有意思,就回送一樣禮物。
抬頭看著艷陽高照的藍天,換上北方人專有的衣服,他雖有些瘦,但身高還是夠的,衣服穿起來一點也不難看,反而襯托出英氣來。
沒在這個暫時停留的部落多花時間,在處理完瑣碎事情後,蕭亦丞起身前往蒙天,其實蒙天並非指整片北方大漠,而是一個綠洲的名字,這綠洲是北方最大最繁榮的經濟重鎮,因為過於強大,所以就以蒙天借稱整片北大陸。
花了兩天時間到達蒙天,打聽過了狼堡的事情,事情果然沒他想的那麼簡單,他雖放出消息說一個月,但現在不過半個月多而已,狼堡就已經架起警戒網,五十尺內不准閒雜人等踏入,就連到了晚上也是燈火通明,擺明就是防他。
唉唉唉,這下他要怎麼進去呢......坐在大樹下,吃著北方獨有的水果,蕭亦丞瞪著眼前彷彿灰狼般的龐大建築,昨晚曾試圖夜探,但卻因為巡視的狗兒和狼差些被發現,看來他必須先搞定那些小東西,才有辦法安然進入。
對付狗和狼啊......狡獪的眸子閃過幾縷笑意,他哼哼笑著。套句秦姨說的話,不過就是幾隻畜生,敢吠就縫了它的嘴,敢追就打斷他的腿,怕麻煩?還不簡單,全毒死就好。
悠悠起身,以勢在必得目光眄視狼堡,他痕星,就來試試你這不敗狼堡的傳說,看看究竟是他強呢,還是狼堡了得。
閃身走回客棧,靜待夜晚,手中拿了包白藥粉,這是根據秦姨送他的秘方調配的,專治這些礙事畜生的法寶,無色無味,連狗都嗅不出來,只對動物有傷害,對人是沒什麼,動物聞了後也不會怎麼樣,只會叫不出來,一切行動都正常,但卻無法快跑。
這樣子,就不會被人察覺了。
滿意的笑了笑,縱身出樓,往狼堡而去。
站在上風處,將手中藥粉灑了半包,約莫半個時辰,蕭亦丞才跳上狼堡外圍高牆,這牆壁之高,要不是有帶工具,他真不知該拿它怎麼辦才好,一方面要爬牆,一邊還要注意堡上之人動向,他已經許久未有如此驚險的感受了。
爬上了牆,滿意看著狗兒怒瞪他卻無能為力的模樣,一抹笑漾上唇角,他對狗兒比了個噤聲手勢,而後從腰邊的小袋子掏出小石子放在手中預備,輕巧跳下牆,在上頭觀察了一下巡邏兵分佈,真不愧是防他蕭亦丞的陣仗,一點也不馬虎,每格個三分鐘就有一士兵走過,且每個地方幾乎都有哨兵,想安然潛入,幾乎是癡人說夢。
皺起眉頭,沿著圍牆走動,藉著高牆陰影庇護,躲藏在大樹之後,他暫時躲過幾名士兵巡哨,但明白這樣子他永遠都進不了狼堡,心中一計緩緩行成,最簡單最常用的方式,也是最實際的方式,無聲繞到一士兵身後,使勁敲昏了他,蕭亦丞將人拖到樹蔭脫了他衣裳想換上,卻發現......
這一定是故意的,要防他這招偷天換日,瞇起眼,瞪著鎖在士兵身上的鎖鏈,他感到氣惱極了,這衣服居然用五條鍊子鏈在士兵的手足腰上,任他怎麼神通也解不開這東西。
罷了罷了,不想多做動作,蕭亦丞輕巧奔往狼堡的小門,途中點許多人穴道,手中石子疾射而出,在守門士兵反應前已打中啞穴動穴,兩人皆無法動彈也無法出聲,滿意的露出微笑,他人暢行無阻的進入狼堡本身。
一踏入,他便傻了眼,瞪著眼前彷彿盤纏一起的通道和階梯,蕭亦丞頓感頭暈,果然,就算進來了,要找到人也很難,目光飄移,在通道和階梯上打量,卻無法順利的將道路連接起來,他不知道哪條路通哪條路,又是哪個樓梯是往上或往下。
看久了,竟覺得暈眩,趕緊收納心神,拿出女孩送予的烈酒,他喝了一口,任酒氣奔騰全身,才又覺得舒暢一些。這下該怎麼找到秦姨所在呢,不能夠威脅人帶他去,狼堡之人全是以命效忠主子,決不可能做出背叛行為,若他貿然要人帶他前往,恐怕還會誤中敵計,為今之計,只有自己找出路來了。
讓他想想,普通關人的地方都會設在地面下,因為在觀念中下方就是不潔的,所以舉凡劫牢劫獄,不必多想,只要往下衝就好,但就狼堡這樣設計來看,一旦被他們擒入之人是不可能再有機會出來,所以,是在上面!
大家都被世俗觀念所囿往下方走去,那兒應該是狼堡所有機關的重地,去了無疑自投羅網自找死路,而上面,愈往上爬逃脫的機會就愈少......瞇起了眼,隱約間能看見幾盞燈火跳動。
而且就算真有人神通廣大到了上面救人,只要消息一走漏一被發現,那麼想從那麼高的地方逃脫,幾乎是不可能的,再者這邊通路繁密難辨,只要走錯一步,想安然脫身更是難如登天。
深深吸了口氣,蕭亦丞忽然有種無力感,就算真上得去,他又下得來麼。算了,不該多想的,臨敵當先,最不該滅自己志氣。又喝了口酒提振心神,蕭亦丞大致打量過路線,記在腦中後,便往上奔去。
放眼望去路線雖是密密麻麻,但真要通往上層的路只有一條,所有的通道都由這個通道分歧四散開的,往那階梯奔去,注意著下方及上方巡兵,蕭亦丞運用靈敏聽力躲去許多巡邏,上到第三層,他已不知走哪條路,忽然,一士兵自一旁通道繞出,嚇得他趕緊閃身躲進不遠處的回道。
就聽那士兵以不正經口吻調笑說著。「可惜上面抓來了那麼多美人兒,居然不能玩,真掃興。」一旁的士兵聞言,忙著接腔,看得出來方才說話之人地位不低。
「是啊是啊,尤其是方才牢中那娘們,看來是有些歲數,不過瞧瞧她那腰那胸那臀,要真能抱上一抱,不知有多麼銷魂啊。」說著說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她叫、叫秦什麼來著,可算是美人呢,可惜個性倔了些,嘴巴毒辣了些,可惜可惜。」說完這話,就見三四個士兵哈哈笑著。
在一旁聽著,冷笑漾上蕭亦丞嘴角,得來全不費工夫,想來人就關在這群色豬走出來的通道內。微微側身閃過士兵,待人走下樓去後,他立即奔入那通道內,回道裡頭是無數個階梯,看來直通頂樓,而且裡面沒有任何能供人迴避閃躲的暗處,若真有人下來,只能硬拚了。
踏著沉靜腳步,越往上走便越能感受到冷嘯的呼呼風聲,自無法搆到的石牆上吹入,黑髮因此在身後散了開來,握緊腰際愛劍,蕭亦丞繼續往上走,在一轉角處,驚覺有人聲傳出,自懷中拿出短劍護在身前,不久就見一士兵滿臉不悅的走了下來,在他還未反應過來前,便被人一劍解決,封喉,連叫都叫不出來。
加快腳步上樓,一連處理掉好幾個巡邏兵,蕭亦丞耐心漸失,卻明白此時不能亂了方寸,益加注意四周動靜,他終於爬上了頂樓,趁著對方沒注意,他擊昏了看門者,拿了鑰匙打開鐵門,再處理掉獄卒,就見數十個犯人被關在裡面,全身都是鞭傷烙傷。
瞇起眼,不安攀爬上心,蕭亦丞加快腳步往內走著,終於在最裡側發現秦娘子蹤跡,她一身雪白紗衣被扯得破爛,身上臉上全是帶血的鞭痕,心中一痛,他趕緊開門。
「秦姨!」這一喚,讓被鐵銬縛於牆上的女子全身一震,而後不敢置信的抬起頭來。
「亦丞......」艱難的發出聲音,美眸中充滿血絲,蒼白的臉頰不難察覺這幾日受的苦楚。「傻瓜,你怎麼來了。」
「不來怎麼救你。」打開鐵門,以銀針解開鐵具,就見秦娘子身軀一軟,倒往他身上。「秦姨你還好麼?」扶著女子坐到一旁,雖已經設想到現在局面,但蕭亦丞心中仍感到憤怒,自懷中掏出穩定經脈心神的藥丸,塞入女子口中,他運氣為她療傷。
秦娘子沒多花力氣和蕭亦丞對答,她收納心神抱元守一,任藥氣行遍全身,解了她被點的穴道,也讓幾日沒有行動的手腳逐漸靈活復甦起來,繞氣一周後,全身舒暢,再喝了口男子遞來的烈酒,頓感精神一振。
「好你個狼堡,好你個下三濫,秦娘子發過誓,要是老娘能出去,沒殺你千百人誓不甘休!」怒然起身,卻驚覺身上衣服破爛,嬌軀若隱若現,只是她還沒開口要求,就見蕭亦丞褪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遮遮吧。」笑說,走出牢房,他取走牆上銀槍和暗袋,遞給了秦娘子,也順手打開其餘牢門,放走這些不知身份的囚犯,當然,此舉有他的用意,這些人會逃,狼堡會將其捉來必有其原因,只要這些人開始在堡內亂竄,那麼多少也能引開注意,他和秦娘子逃生的機會也較大。
看著爭相往下跑的犯人,他唇邊揚開難以察覺的冷笑。「秦姨,咱們走吧。」說完,就見秦娘子森然走出牢房,披上他的黑袍,她面上神情更顯恐怖。
踏著沉穩步伐下樓,下面已經亂成一團,這正是蕭亦丞要的結果,只是事情還是沒他想得那麼簡單,大批人馬堵住了出口,想來是發現他潛入狼堡,而且各個通道開始湧出人潮,他兩如果沒能來得及脫出,那就只有被擒的下場。
抽出銀劍,護住身後仍帶傷的秦娘子,他斬殺一撲面而來的士兵,而後便是無法停止的混戰,不知有多少人開始自四面八方包圍,一把把大刀砍落,無暇顧及秦娘子,蕭亦丞沉穩對敵,明白這些人對秦姨構不成威脅,他也不甚緊張。
邊走邊戰的被逼入不同的通道內,轉過了彎又是一條階梯,完全不知身在何處,冷汗自額角落下,身上有多處掛綵,明白對方有意將他兩逼入某個地方,但他卻沒有扭轉局面的能力,對方以人海戰術不停圍攻,任他和秦娘子多強也難以攻克,更何況秦姨身上還帶著傷。
且戰且走,發現人潮漸漸少去,不敢鬆懈,忽聞秦娘子一聲驚呼,轉過身,就見銀槍如虹般劃出拱形,飛出秦娘子手中,插入石磚,光看這手就能知道對方多麼強勢,蕭亦丞心中一凜,明白這次對手不簡單,不容得他輕忽。
抬眸打量守道者,那是張他永遠都不想看到的臉孔,面上皮膚燙傷刀傷,還有新添的傷勢,有些地方腐爛發膿,不停有蟲子鑽出,忍著腹中絞動,他強迫自己穩下心神。
對方抽出劍來,那雙看不出情緒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蕭亦丞,在人還來不及反應前便已攻至,這樣的速度不過眨眼間,蕭亦丞大驚,急忙舉劍抵擋,化去一次殺機又是逼命時刻,顧不得要秦娘子小心,他全副心神都擺在眼前這他遇過最快的對手。
雙劍交鋒,鏘然聲響沒有一絲熱度,非是比試切磋,而是賭上性命,賭上一切的戰鬥,這一戰比得是快,比得是誰狠,格擋住迎面而來的劍式,蕭亦丞瞇起眼,對方快,力道也不小,實不容小覷。
對招百來次,漸漸的,蕭亦丞發現些微異樣,這人拿劍的方式、所用的劍式都是中原架式,他使得也很好,但卻有些不對勁,該說......不順手麼,這樣的攻擊看來應該是原有所學,後來又學了這些劍招,導致無法融會貫通,即使他這樣就已夠要人吃驚了。
哼然一笑,手上劍式一改,竟是刀法,蕭亦丞樂見對方稍閃即逝的愕然,以劍使刀別有一番威力,劍的快刀的狂,交織密不可分的綿密銀網,那醜人見此,亦使出拿手絕活,只是沒料到,在兩器交鋒前,一陣刺痛爬上手腕,他的劍硬生生脫手飛出。
「這樣的打鬥太累了,不合成本。」蕭亦丞涼涼笑說。他看得出來這人不是中原人,而且刻意隱藏自己真正功夫門路。「再不拿出真實力,我要不客氣羅。」以話相激,就見那醜人扯開手腕上的暗器,鮮血汩然流出。
就在下一秒,無數暗器飛射而來,蕭亦丞一驚往後退去,腿上仍不小心被畫了一口子,過份的刺痛讓他明白,那數枚暗器全是往他穴道招呼來的,好可怕,抬頭看那人,就見他自懷中拿出一武器,蕭亦丞不禁瞪大眼。
苦無!這人是東瀛人!?
還來不及驚訝,對方已然攻入他的備戰範圍,抽出短劍進行近身戰,果然拋去那半生不熟的劍法後,這人實力更上一層,短短時間內,兩人身上均帶有傷勢,鮮血自大大小小的傷口流出,冷汗亦滑下臉,明白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蕭亦丞狠了心。
不要命的往那人攻去,醜人輕身一躍避開來,蕭亦丞卻不容他有閃躲反應時間,手中暗器悉數射出,拋開長劍,手裡劍無法擋下綿如細雨的小針,那暗器全刺入他身上,針上餵過麻藥,他腿一軟,跪倒地上。
蕭亦丞扶著牆,蒼白臉色說明他受傷不輕。「你叫什麼名字?」
「......」醜人不語。
「你走吧,這裡不是你的歸屬,回去你該待的地方。」
「你不殺我?」講著不甚流利的北方話,那人問。
「呵呵,何必呢,枉造殺孽,我佛有雲,上天有好生之德,快走,狼堡可不會輕易放過你。」讓秦娘子攙扶起自己,沒多管那醜人,蕭亦丞步步蹣跚的下樓,離開那地方,又是讓人眼花撩亂的階梯,按住秦娘子的手,他低聲說。「秦姨,若真的很危險,放下我你儘管逃。」
「胡說什麼!」秦娘子怒斥。
「我是說真的,如今我痕星天命已了,企皇朝皇威赫赫,生民安居樂業,我的使命已然達成,這樣就夠了。」
「老娘聽你放屁,你敢再多說一句,信不信我賞你巴掌!」聽這席宛如訣別的話語,秦娘子心中焦急,發現背後追兵又起,她又急又怒,不知該如何是好。「你給秦姨聽好,同生共死,我秦娘子絕不會拋下你。」隨便揀了條路走,她步伐加快。
前有追兵後有來者,身上還負著重傷的蕭亦丞,秦娘子握緊手中銀槍,冷眸微斂,大有一決生死的氣勢,擊開撲面而來之人,步步維艱的走著,不停的打鬥讓本有傷勢的身軀體力流失更快,就在一大刀迎面而來時,她已做好赴死準備,但也在此時,一枚羽狀暗器急射而去,硬是將那提刀之人釘死牆上。
回頭一看,秦娘子險些落淚。「夏侯令!」感動啊......
「快走。」手上之刀早染上不知多少的鮮血,夏侯令冷聲說著,護住兩人,他要人往回走。「別往上走,要往下闖。」出口在下,往上逃只會讓自己陷入更加困窘的境地。
「明白。」跟著夏侯令,一邊顧及身後,一邊注意蕭亦丞傷勢,見他昏昏沉沉,顯然意識早已遠颺,秦娘子有些著急。「走快些,我怕亦丞撐不住。」
「嗯。」瞥了眼那重傷的身軀,帶著血滴滴答答,連黑髮也染上鮮紅,心莫名有些疼。
轟然的腳步聲自四面八方擁過來,心中不安逐漸加深,隨著手上刀揮動次數增多,這讓他想起上陣殺敵,那種刺激。
殺紅了眼,不管身後人,夏侯令提刀為兩人開路,只是任他神勇,面對無止無盡的人潮,他竟也被逼得節節退後,和秦娘子靠在一起,看著海一般的人,深深無力感湧上心頭,打不完,怎麼樣也衝不出去......
正在兩人心灰意冷時候,一驚天動地的巨響在外頭引爆,然後是殺聲震天的怒吼,兩人精神頓然一震。
「援兵來了!」那爆炸聲,這熟悉的火藥味,是她研發出來的炸藥啊,是那個炸掉東番號稱無堅不催鐵牆的超級火藥!
圍繞在他兩面前的士兵乍聞變數起,紛紛亂了陣腳,無不往外衝去要幫忙,這也給了兩人機會,握緊手中武器,夏侯令手中刀不留情,狠狠往要往外衝之人招呼,而秦娘子,面對後方之人,她更不手軟,前面的人要出去援助,後方之人是要擒拿他倆。
就在這線希望出現時,一高亢聲音忽然大喊。「別管外面,先捉住這三人!」這話一起就見往外跑之人停下腳步,刀鋒一轉,又對向三人。
心中惱怒,但看著黑壓壓的人頭,夏侯令也不知究竟是誰發號施令,冷冷對峙,誰也不敢先動,忽然,底下鐵門被踹開,湧入了士兵,是洛軍,見此,秦娘子好生激動。
深深看了眼夏侯令,她為背上的蕭亦丞感到欣慰,還好呵,不是真的看上了個沒心沒肝的渾蛋。
可事情並沒有他們想的那樣好,洛軍闖入後,高處也湧出了一批人,弓箭手,張弓對向三人,而那海一般的狼堡之人早退得乾乾淨淨。
一驚,夏侯令馬上下達命令。「通通退出去。」所幸洛軍離門口不遠,且人數也不多,在接到命令後立即退去,狼堡內就剩下他們三人。
弓箭手在見此變數後立即射箭,提刀擋去攻勢,秦娘子也以長槍護身,但百密難免一疏,一支箭以破空之勢呼嘯而來,對著夏侯令,防不勝防,這次是躲不掉了,閉上眼,但意料中的疼痛卻沒有降臨,反而是一充滿血腥味和重量的東西降壓而來。
睜開眼,竟是遊走昏迷邊緣的蕭亦丞,只見他臉色蒼白,低聲道。「快退。」血自唇角流下,蜿蜒成怵目驚心的痕跡。
夏侯令抱起昏迷過去的男人,縱身一跳,與秦娘子脫出重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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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狼堡一役已有數天,但那飽受創傷的男人卻遲遲沒有清醒,坐在床頭,夏侯令以著複雜目光看著他,沒忘了那日,壓在身上的重量,那滴在衣服上的血跡,他甘願為他而死麼,是這樣的麼?
伸手拂開白髮,看著那緊皺著眉,好似痛苦的臉龐,他想起當日到客棧時秦娘子哭哭啼啼說的話。
『傻孩子,長眼睛沒見過這麼傻的......我秦娘子死了又有什麼干係,那一窩的女人死了又如何,你何必拿自己的命來拚呢。』淚水滴滴答答,堅強如她,也不免傷心落淚。
『以你的人脈,要有多少個秦娘子就有多少,要有多少個花香閣就有多少,為什麼要這麼傻來救人,不值得啊......』
秦娘子說,不管哪個角度看,蕭亦丞都該捨她這步棋,不僅能減少損失,也能不招惹上狼堡,而且以他的人脈,要多少個像她這樣的眼線還怕沒有?要多少個花香閣這樣掩飾身份的據點沒有,她邊說著,眼淚邊掉,看來很是不捨。
這男人的心思其實很好捉摸,只要是被他承認的,是他朋友的,赴湯蹈火在所不惜,也或許是這樣,才能有那麼多死心塌地跟著他的朋友吧。
輕輕歎了口氣,替蕭亦丞掖好被子,察覺到外面有人,夏侯令出聲要人進入。
是李奕,狼堡之戰對洛軍損失慘重,他是為此前來。
「給我一個你出兵的理由。」站在門口,他冷聲問著。不懂,為什麼這男人要為敵人出兵,那個搶走他天下的人!
「唇亡齒寒,我現在受人追殺,只有蕭亦丞能幫,我對武林事不熟,只能依靠這個人。」
「你的理由不能讓兄弟心服。」深深看著眼前好友,不知為何,李奕覺得他變得遙遠,似乎不是他認識的人了,不是以前那個肅殺難以捉摸的夏侯令了,他眼中多了些他看不懂的感情,少了些過往的冰冷犀利。
「......」沉默一會,夏侯令輕聲說道。「替我安撫下來。」這樣的話李奕只能服從,心中雖不甘願,卻也無可奈何。
「你別忘了他是你的敵人。」
「我知道。」人離開了,屋中又是一片安靜。敵人?只要自己不搶天下,他和這男人,就不是敵人。
迷惘了,他不懂自己怎麼想了......
一個甘心為自己而死的人,他難道真能狠下心利用到底?
一個拿真心對待他的人,他真能視而不見聞而不動?
不行了,無法再欺騙自己,不能再告訴自己,他對這人真的沒有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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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火焰燒透了半片天,他看見許許多多的人在逃命,想救,卻無法動彈,想出聲,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那是種無能為力的罪惡感,深深敲擊著他的心臟。
眼睛猛然睜開,脫離了夢境,想起身卻牽扯到了無數個傷口,疼得蕭亦丞頓下動作,不敢妄動,放輕動作慢慢撐起身子,背上的熱辣感讓他皺起眉頭,就在他要下床時,一隻厚實的手壓住他肩膀,好熟悉的感覺,眸子往上飄移,看見了遞來一杯水的手,而後是那冷淡的俊臉。
「令。」輕聲喚著,接過水,腦袋還昏昏沉沉,喝了那杯水,才稍微清醒一點,想起來了,他打入狼堡救人,然後遇上了個很強的東瀛人,之後、之後沒什麼印象,隱約間看見了夏侯令,一支箭射向了他,然後,不用任何的反應,自己便上前替他擋了那箭。「你有沒有受傷?」
「小傷而已,你呢?身體還有哪不舒服?」坐在床沿,看著白髮反射日光的光暈。
「疼而已,沒什麼,事情怎麼樣了?其他的姑娘有救出來麼?」
連命都快沒了,居然還有心情關心別人?夏侯令心中歎息。「都很好,我們逃出來後的第三天,狼堡就將人送回,說很佩服你的勇氣和實力,那些姑娘就當賠禮,還給秦娘子了。」靜靜聽著,蕭亦丞忽然笑了出來。
「這不是玩我們麼?」可笑啊,勞師動眾的,最後居然還是敵人將人質親手奉還,真不知狼堡有何居心。
「他們似乎只是受人之托,並沒有想針對你我的意思。」看穿蕭亦丞心中所想,夏侯令輕聲說道,就見男人拋來複雜目光。
怎麼,他越來越懂自己心裡想什麼了,還沒來得及問,答案就被清楚的說了出來。
沒有多做回應,夏侯令拿來茶壺,又替男人添了杯清水。「亦丞,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秦娘子救回來了,三個門派的事情尚未結束,狼堡查不出任何線索,現在,你要往哪邊找?」就秦娘子說,三個門派的滅亡已經搞得武林人心惶惶,議論紛紛,每個人都在猜兇手。
「不知道。」聳聳肩,蕭亦丞照實回答。「沒線索就沒辦法繼續找,派去調查上官的人只給了我幾樣回報,年二七,有妻室,熱愛下棋對弈,其餘不明。」
「既然你不知道怎麼調查,我有事想先離開一陣子。」
挑起眉,蕭亦丞問。「你要去哪?」
「我放下宛香很久,要回去看看她。」這話從他口裡說出來,就像刀,一句一句剜著蕭亦丞的肉,疼到心裡,卻說不出來。
「這樣啊......」
「你要不要......和我去?」
這些話從你嘴裡說出來,不嫌太過殘忍麼?
蕭亦丞心中苦笑。「跟去做什麼,看你和你妻子燕好麼?」話中口氣不自覺尖銳幾分,那酸氣只有自己嗅得到,真是丟臉,身為痕星,這樣的身份居然還會為兒女情長吃醋,會為了對方不愛自己而心傷,他為什麼就是放不開,一次次的告誡自己,一次次的要自己放手,為什麼就是辦不到!
為什麼!
好無能。
輕輕歎了口氣,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煩悶,蕭亦丞疲憊的看向眼前男人。「你去就好。」那樣的辱罵和折磨,一次就夠了。
「我希望你跟我去。」
「跟去做什麼?」眼瞇了起來,怒火隱約攀升,蕭亦丞冷冷看著眼前男人。「你故意的麼?」我要的,這男人根本給不起,我盼望的,沒人給得起,這一切都是奢望,他也認了,但為什麼他要這樣折磨他,我已經放不開這份感情了,已經夠痛苦了,為什麼他也不放過他!「你嫌我不夠難看麼?」
「我沒有這個意思。」明白自己的話讓蕭亦丞難受,夏侯令沒有退卻,直直看進男人的眼,他接著說道。「我要她和你道歉。」
「道什麼歉?」
「那巴掌,還有那些不堪入耳的話。」這番話讓蕭亦丞驚異地轉過頭瞪著他。
「什麼意思?」
「那天,我有看到。」
難堪的望著夏侯令,蕭亦丞闔上眼,不知該說什麼。「算了吧,她說的事實,我只是個男人,你犯不著為了這件事和她起衝突,你自己回去。」
「你不打算回去祭拜洛神?」這話倒是堵得蕭亦丞無話可說。
「你就明說回去拜洛神就好,扯這麼多做什麼。」難看,他好難堪......
輕輕一笑,夏侯令沒說什麼,又給他倒了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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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了秦娘子,花香閣已經重建,姑娘們也已回去工作崗位,將瑣碎的事情交代好,他倆啟程回到永青城,由於蕭亦丞仍屬帶罪之身,不得進入永青內,所以他們在城外的破廟過了一晚,隔天才去祭拜洛神。
墓顯然有人整理,有條不紊,沒多的雜草叢生,一樣的眺江背山,風景清靈。
將水果拜禮放好,各自在香爐上上香,燒紅的香頭飄出味道來。
「娘,我和亦丞來了。」一聲娘,是來不及說出的遺憾,也是給生者的一個安慰。
「洛姑娘,闊別三年,近來可好?」蕭亦丞帶著以往的瀟灑笑意,說著以往談笑間的口氣。「很想不到吧,我會和令一起來看你。」三年前,他曾來這裡訴說心裡的苦,三年後他依然是來了,心情一樣苦悶,卻有些微不同。
「你如果有靈,就保佑我們快些找到兇手。」
好脫離我麼?蕭亦丞心中問說。
「是啊,不要再有人受傷害了。」他接著道,不知為何,總覺得這話有些虛偽。如果一直沒結果,那令就會一直和他在一起吧,呵呵,多麼自私的想法,那三大門派、花家、秦姨,他又置這些人於何地呢......
在墓旁坐了一陣子,閒聊了會兒,決定要離開了,和洛神做簡單的告別,蕭亦丞承諾下次還會再來。
閒散的走下山路,很久很久沒這麼悠閒了,最近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連好好看個風景靜下心都不行。
「令,接下來要去你妻子那兒吧,我不和你去了。」想不到啊,他居然是這麼懦弱的人,連面對個女人都不敢。
「我說過要她和你道歉的。」發覺這一路上男人的異樣,那眸子有意無意的閃躲,話語間有意無意的迴避,他在躲自己麼,因為怕受傷了麼。
「不用了。」快速回應,蕭亦丞輕輕歎了口氣。「令,有些事情做了,才是弄巧成拙,別讓我難堪,也別讓你的娘子難為。」
深深看著眼前男人,夏侯令沒說什麼,但表現出來的態度卻很強硬,下了山走了些路,又轉上了山,越走越偏僻,實在沒想到他之前是躲在這種隱密地方。
「令,到這裡就好。」蕭亦丞說道。
「和我進去。」夏侯令低聲說著,語氣聽不出是命令還是要求。
「......」想停下腳步,卻被一隻手強拖著入內。
「你到底打什麼主意!」得來的回應依然是沉默,這讓蕭亦丞很是挫敗。他看不清這男人的動作,這些天相處下來以為他已經不會往自己的痛處踩,不會利用他的感情,但現在呢,他又在做什麼?
通過山路後,眼前是一茂密樹林,林子間開了一條路,路的盡頭是一間屋子,想必戴宛香就在裡面吧,被拖著往裡面走,想掙脫,卻被夏侯令的內勁硬是壓了下去,無奈自己受傷未癒,氣力不足,最後只能乖乖就範。
走到半路,離屋子不過十來步男人才放開自己,撫著被抓疼的手腕,蕭亦丞想著自己該不該轉頭離開,那樣子就很像落荒而逃吧。心裡自嘲著,他留了下來,被罵又如何,他對得起自己就好。
正當蕭亦丞說服自己時,木門被打開來,一女子欣喜若狂的看著他身旁的男人。「夫君!你回來了!」接著小碎步奔至夏侯令身前,她的含蓄倒是讓蕭亦丞有一些些的怪異。
或許是因為女孩看見他,都是直接撲入懷裡吧,他這樣告訴自己。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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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 第十二章

看著女子愉悅的問候自己丈夫,蕭亦丞實在不懂夏侯令為什麼硬要扯著自己來這兒,他不是會勉強自己的人,不該這麼說,這件事根本沒什麼好勉強的,因為他根本就沒必要來。
那女人好像注意到自己存在,惡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好似在質問為什麼他會在這裡一般,不過礙於她丈夫也在場,不便發作。
「宛香我替你介紹,這位就是痕星蕭亦丞。」由這話聽來就知道,不是要她向自己道歉的,夏侯令啊夏侯令,你究竟打些什麼主意?
平靜下波濤不斷的心緒,蕭亦丞忽然覺得,其實也沒什麼好計較的,又覺得剛剛的激動很可笑。「夏侯夫人你好,久聞大名。」笑說,沒讓夏侯令難看,他得體的接著道。
「嗯。」沒給什麼好臉色,這就是戴宛香的直性子吧。轉過頭看向自己丈夫,她嬌嗔道。「夫君,這人喜歡你吧?」這話還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呢。
「......」顯然夏侯令也沒料到她會這麼說。
「夫君你何必委屈自己和這種人在一起,有什麼事情你可以找李大哥商量,就算這人真的很了不起很聰明,但骨子裡的髒是改不了的。」狀似苦口婆心,但眼中的惡毒卻讓蕭亦丞險些壞了自己好修養。
臉色丕變,不知為何,聽著她說蕭亦丞不是,夏侯令反倒感到不舒服。「你說夠沒?來者是客這道理你懂不懂?」
沒想到夏侯令會這麼說,不只戴宛香訝異,連蕭亦丞也一副不可思議的瞪著他,不過他還來不及打圓場,又聽聞一嬌俏女聲自身後傳了出來。
「就是啊,一點禮數也不知,虧夏侯夫人還是『采紅院』第一花魁呢。」刻意加重采紅院,點出她戴宛香出身也沒多高尚。「怎麼,以為自己攀了個寶就忘記怎麼巴結客人怎麼耍媚耍狐騷了?莫不是你忘了自己曾做過妓?還是你不知道怎麼當個好妻子,我想在床上你是不用說的,經驗老道,但在外頭呢,你可要給自己丈夫做做面子,看人家蕭亦丞好歹也是一國宰相,也是輔佐王者的痕星,你拿啥和人家比?你好意思得罪人家?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模樣,什麼出身,傳出去會笑掉人家大牙呢!」
這些話一點也不輸給戴宛香的狠毒,那清脆嗓音,那罵人不需喘氣的流暢,不必說蕭亦丞也知道是誰,除了他的親親娘子蕭凌湘外,還會有誰。
這席話聽在三人耳裡,一者頭疼,一者漠然,還有一個氣翻了。
「哪來的死丫頭,快給我出來!」顧不得形象,戴宛香高聲喊著。
「唷唷唷,死丫頭三個字用在你奶奶身上?瞧了我你要叫我聲姐姐我還嫌壞了我格調呢。」踏著優雅腳步,頭髮用條緞子輕輕紮起,雖樸素,卻別有一番風情,自樹林後走出,蕭凌湘身穿紅衣,和她性子頗合,面上不施脂粉,更有一絲脫俗仙氣,比之戴宛香的俗媚,不知高出多少。
驚艷的看著眼前女子,連夏侯令也不禁多看幾眼。
「甭看甭看,看再久也不會是你的。」揮揮手,沒給夏侯令留面子,反正她這次來就是要替蕭亦丞出口鳥氣的,才不管這些,拉住蕭亦丞手臂,美麗眼兒直勾勾的盯著他瞧。
「亦丞,咱們又見面啦。」
「是啊,近來可好?」露出淡然微笑,蕭亦丞以眼神質問她的用意,只見蕭凌湘一聳肩,沒理睬他。
見這美人和蕭亦丞如此親密,應該是他諸多紅粉之一吧。「不知姑娘芳名。」夏侯令問道,沒在意方纔她的無禮,總覺得此女不簡單,她和亦丞關係決不單純。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蕭凌湘,亦丞的結褵妻子唷。」唯恐天下不亂。
一愣,夏侯令看向蕭亦丞,只見他露出苦笑。他有妻子了?!
腦中充滿了許多疑問,還有更多的是被欺騙的憤怒,但很快的,這些情緒被安撫下來。
「已經分開了。」蕭亦丞趕緊補充說著,沒漏看夏侯令忽升的殺意,雖不明白那憤怒來自何處,他還是趕緊為自己辯解。
分開了?這究竟怎麼回事?
「呵呵,這位夏侯公子,你很緊張麼,知道亦丞有妻你很緊張是吧?」張著漂亮的大眼,凌湘故意這麼問,就見蕭亦丞又是一臉天要塌下來的無力模樣。
伸手扯過凌湘,蕭亦丞要她別再多說。怎麼可能緊張,他有妻子的事,令開心都來不及了吧。「你就別再鬧了。」
「什麼鬧,我是不小心路過這兒,聽見那凶婆娘罵你,你這人就是對女人太好,才會讓這什麼都不是的娘們欺負你。」
「湘兒......」我拜託你別再說了......焦急的看向夏侯令,那殺機是停了,可是又轉成他看不懂的情緒,夠了夠了,很多了。
「夏侯令我警告你,別欺負我相公!」
「湘兒啊!」
看著兩人一拉一衝,夏侯令忽然感到有些好笑。「我不會欺負他。」這話就像是承諾,讓戴宛香震驚,也讓蕭亦丞一愣。
蕭凌湘一挑眉,美眸中儘是讚賞。「那就好,你可騙我這弱女子,不然不得好死。」
「......」
一陣沉默,忽聞戴宛香不示弱的發威。「果然是什麼樣的人娶什麼樣的妻子!潑辣刁鑽,以為有張好看的臉了不起,沒水準沒教養!」
「喔這說來夏侯公子娶了你這個不乾不淨的煙花女就是有格調羅?真是了不起!姓戴的我告訴你,別抓不住自己丈夫的心就罵別人,我告訴你啦,全天下的都知道夏侯令不愛你!是你死纏著人家不放!」
「我聽你鬼扯!」
兩個女人的戰爭如火如荼的爆發,而事主兩人早已逃之夭夭,是蕭亦丞拖著夏侯令遠離。
走在溪旁,踢著地上小石子,蕭亦丞歎了口氣。「抱歉讓你看笑話了。」歉然一笑,想起凌湘那得理不饒人的性子,他就頭疼。
「不會,能說說她和你的關係麼?」夏侯令莫名的在乎。他有妻子,那又為何會分開,又為什麼會對他動情?蕭凌湘外貌不可多得,個性率直也很符合他蕭亦丞喜愛的,那又是為了什麼?
「五年前,我還沒加入蒙天,那時我還只是個平凡的江湖客,湘兒是我的妻,我一直這麼認為,我以為我會和她組家庭,就此平凡到老,不過沒想到一場陰謀害她落崖,大家都以為她死了,我也死了心......而後遇見你,我也是到最近才知道她沒死。」就是因為湘兒的死,他才會決然加入軍旅。
「令,我能問你麼,你要我來這裡的目的究竟為何?」忽然感到好累,或許是舊傷未癒,也或許是方纔的精神折磨。
看了眼蕭亦丞,夏侯令沒有說話。目的,他也不清楚,只是想釐清心裡的思緒,看著這男人挨罵,他心裡不好受,看著蕭凌湘和他的親密,他心裡不好受,有殺人的衝動,但又看見他急於辯解和不停阻止蕭凌湘的焦急模樣,又覺得很有趣。
「唉......」重重歎息,無力感蔓延而上,蕭亦丞索性坐了下來。「女人的事情最好不要管,現在那兒應該吵翻了天吧。」他不是沒見過女人爭風吃醋模樣,那場景實在不是很好看。
「你對蕭凌湘的感情,真的斷了麼?」
「是啊,她現在就像我妹子,一天到晚闖讓我擋,上次還混進皇宮當貴人,我見到差些沒昏過去。」
「不會死灰復燃了?」夏侯令又問,他接連的幾個問題都讓蕭亦丞感到惶恐。
忽然站起身,蕭亦丞輕輕道著。「你若對我無情,就別問這些,別對我這麼好,別為我說話,我......我會誤會的。」走了開來,經歷了幾場感情,他不是全然不懂,但怕啊,若對方不是這樣的感情,他又情何以堪?
不要到最後還是自己的一廂情願,還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看著蕭亦丞走遠的背影,夏侯令忽然覺得,那影子,很單薄,他想追上去,卻沒有行動,就如男人說的,若無情,就別對他這麼好,那樣子於他只是殘忍,他不懂自己現在怎麼想的,如果不是那種感情,那這些舉動對蕭亦丞而言,又是多大的傷害。
停著腳步,夏侯令看著男人越走越遠,始終沒有追上。
在草地上坐了下來,他對著天,心思紊亂。
過了不知多久,一雙手拍了夏侯令一下。「怎麼就你在這兒,亦丞呢?」清脆嗓音如黃鶯出谷,帶著笑的臉兒似芙蓉帶露,蕭凌湘四處張望了一下,卻不見自己熟悉的人。
「他到前面走走。」簡短回答,縱然這女子再美,卻吸引不了自己注意。
「原來如此,哪,你有個好朋友來,叫李奕,說是有重要事情找你,要你快些回去。」
李奕?「好。」站起身,卻不是往回走,蕭凌湘見此,急忙叫住了他。
「你要去哪?人是在戴宛香那兒。」
「找亦丞。」夏侯令想也沒想的回答。
聽著他說,蕭凌湘翻了個白眼。「你瘋啦,那李奕找你一定是談洛軍的事情,你找亦丞做啥?」回想起李奕一知道自己和亦丞關係後那驟變了臉色,嘖嘖,要不是自己修養好,沒把他打到躺在地上才有鬼。「你不用去找亦丞,他不會和你去的。」看夏侯令還是往前走,她說道。「喂!你聽見沒呀?」
「......」停下腳步,夏侯令知道身後女子說的事實,就算真找到了人,亦丞也不會和自己回去,要談的事情一定就是軍中之事,他不會想聽的。
忽然意識到,他和那男人,真的是敵人。
看夏侯令漠然的表情,凌湘輕輕一笑。「你就快回去吧,我也有些話要和亦丞說,等會兒你談完了要事,再來找他,不會走遠的。」
夏侯令點點頭,回身離開,也在此時,女聲悠悠響起。「亦丞,還要麻煩你多加關照了。」
一愣,夏侯令沒給什麼反應,就此離去。見他走遠,蕭凌湘也往林子內走去,沒讓她走太久,就見蕭亦丞一人靠在樹下發呆。
「沒人告訴你麼,越發越呆唷。」一縱身就到了男人身邊,靠在蕭亦丞身上,凌湘戳了一下他的臉。「怎麼啦,一副失意模樣,真不像你。」
沒理會女子東捏捏西戳戳的調皮動作,蕭亦丞輕聲說道。「湘兒,我不懂他帶我來這裡做什麼。」他的湘兒善解人意,懂自己要表達的意思。
「呵呵,亦丞,還記得以前麼,我老愛帶你到大哥那兒去。」忽然說著,目光陷入了追憶,笑也漾上了美麗紅唇。「我最愛看你和大哥為我鬥嘴,為我比武,也為我比棋藝,比所有的東西,證明你真的愛我,證明你足夠成為我的丈夫,我都記得,你還記的麼?」溫柔口音,美眸退去氣焰,只留下似水柔情。
「記得,都記得很清楚,我和他鬥得天昏地暗,你卻在旁邊喝茶嗑瓜子,還說我們不夠賣力。」笑說,揉揉女子頭髮,一想起過去,蕭亦丞唇邊也帶上了笑,不若平常那瀟灑笑容,是一種,說不出的,屬於溫柔的笑。
「是啊,所以我想呢......他的用意也是這樣的,要看你為他......」話沒說完,就被擋在唇上的指頭阻止。
「不會是那樣的,他對我不是那種感情。」
「是不是又是你說得準?你沒看見當我說出我是你妻子時他眼中的殺氣麼,你沒瞧見當你說出我們分開時,他眼中表達出來的情愫麼,亦丞,你不是第一次碰感情,你看的人多接觸的事情也多,你該知道那是什麼意思的。」
「我和他都是男人,我還是他的敵人,我搶了他的江山,我毀了他的一切,這些,都說著我和他不會有結局,湘兒,不要給我任何希望,那只為讓我更難脫出......我已經累了。」不想再追尋他眼神落處,不想為了他,一次次自我安慰,這不是他蕭亦丞的個性,他做的退讓已經夠多了,累了。
「又沒人要你像個小媳婦兒跟在他身後,這次,你可以超越他,走在他前頭,看他會不會追來,若沒有,走在前頭的你隨時可以物色其他對象,若有,你可以選擇回頭看他,也可以選擇就此離開,不必這樣委屈自己。」
「話說得簡單......」
「是你還不夠瀟灑。」敲了男人的頭一記,她呵呵的笑著。「好啦,算算時間我也該走了,你好自保重,姑娘我說的字字箴言可要記牢呢。」說完,她就像一陣風,跳入林中走遠了去。
靜靜聽著溪流彷彿有了節奏感的聲響,沒多久,腳步聲也闖入了耳中,是兩個人,一者輕一者重,輕的應該是夏侯令,重的是......?
沒讓蕭亦丞多想,兩條人影已經映入眼簾。是李奕。挑高眉頭,很是好奇這兩人怎麼會同時出現。「怎麼了麼?」夏侯令的臉色難看,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沒等到夏侯令回答,反倒是李奕氣急敗壞的開口「還問怎麼了!事情是你做的吧!」怒火澎湃,瞪著眼前悠哉悠哉的男人,他口氣更加惡劣。「你到底對洛軍做了什麼事,為什麼三千精兵全走光了!?」
聽完李奕的話,蕭亦丞也為他口中消息感到錯愕。思慮一轉,他問道。「你懷疑和我有關?」
「對!除了你還有誰會分化洛軍?除了你還有誰會與我方為敵!」
「......」看了眼夏侯令,他眼中帶著憤怒,更多的是懷疑失望。「連你也覺得是我做的?」瞇起眼,蕭亦丞站起了身,腦中閃過凌湘的話,走到前面去吧,不要一直走在後方期待他的回頭。
走到了夏侯令面前,他冷冷說著。「你好好想想,我會不會這麼做。」說完也不等他倆反應,逕自往前走去。想也知道不會是他,狼堡之役他能全身而退靠的是洛軍援助,大敵未除,他怎麼可能就先把這支援軍拔除,而且他已經不是丞相了,更不可能無緣無故找他的麻煩。
心中意外地沒有太多惱怒,蕭亦丞冷靜分析著這件事情,對方果然是針對他和夏侯令來的,先是找自己的麻煩,現在轉成夏侯令,自己的門路一條一條被封,連夏侯令的王牌也被挖空破壞,那人的手段真殘,一點退路都不留給人。
屢屢殺得人措手不及啊......
走沒多久,一聲音喊停自己,不用多想,是夏侯令,漠然回頭,只見他那張俊臉寫滿了無奈。
「我知道不是你。」怎麼可能是他,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就情就理,不會是這男人就對了。追上前去,站在男人身旁,他說道。「這件事,你會幫我麼?」
唉,連個道歉都沒有......罷了,他夏侯令又豈是會輕易開口向人示弱之人?「當然,你幫我我自然會幫你,先別談這個了,說說你軍隊的事吧,人是怎麼樣散的?」
「聽李奕說,我兵一萬,走了三千,那三千人集體留書,說不願我與你多做接觸,不想為敵人賠命,剩餘的七千人蠢蠢欲動,已經快無法控制。」事情不是這麼簡單,是什麼原因造成那三千人願意拋棄過往情義就此離去。
「這樣啊,是因為我。」也對,洛軍最仇視的人應該就是自己了。「不過沒這麼單純吧,我可能是個引子,應該還有別的因素才是。」
「威迫人手段有二,一利誘二威脅,大概是這兩者吧。」夏侯令接著說道。「李奕說不管他怎麼問,士兵就是不肯說出真正離開的原因,他也苦惱極了,想想,也只有你有那個才智能作出這些不留痕跡的事來,他才會懷疑你。」還有自己。
「嗯。」和夏侯令並肩走著,李奕不知上哪去了。以為有些時間能放鬆一下遠離這些問題,沒想到轉眼間麻煩又送上門來了。「要我陪你一起回營麼?」
「嗯。」其實,以蕭亦丞的身份是不該和他一同回去的,既然軍內就是因他而亂,那他的出現只會讓局面更難看,但不知為何,他希望這人陪在自己身旁,沒有目的沒有原因,只要在他身邊就好。
也因為如此,他堅持要他陪自己回來這裡,和他回營......
想起了蕭亦丞不久前問的問題,為什麼一定要他和他來這兒找罵挨,那時他沒有回答,但經過一番思考,或許,他是想看看這男人為了自己而有所動搖,想知道,面對宛香,他會有什麼反應。
真是卑賤到了極點,就因為自己這樣反常的情緒,他讓這個一直幫著自己的男人受到了屈辱,更可笑的是,那反常的情緒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但他卻不明白這些反應是來自何方,為什麼會這樣......
似乎想確定著什麼,又像要否認掉些什麼,他不懂,也不敢深思。
「亦丞,明年我們再到之前那小鎮去,好麼?」忽然說道,那晚的事他忘不了,或許是想對不明的未來做個保證,要他蕭亦丞別再成為自己的敵人,也或許,是懷念那夜這男人的眼神,那帶著心疼不捨的眸子,以及,那甜入心頭的糖葫蘆。
「咦?我們?」訝異的眨了眨眼,很是不解。「你確定要和我去?」和他這麼一個大男人去逛慶典多無趣?
「對,就是和你。」否決掉蕭亦丞心中疑問,夏侯令說道,唇邊帶著一抹連自己也沒發現的淺笑。
「好啊,不知那賣糖葫蘆的還在不在。」喃喃念著,冰糖葫蘆那兒都買的到,只是不知為何,就那晚吃到的特別有味道,特別甜潤。
一路並肩走著,雖沒有言語交流,但腦中卻不約而同的回憶那熱鬧的夜晚,洛軍藏匿處離戴宛香家並沒有多遠,但也不近,走了一刻鐘,才下了山,忽然,一大隊人馬衝了出來,將兩人團團包圍。
夏侯令認得這些人,是他洛軍的一部分。「怎麼了?為何私自出營?」皺起眉頭,眼前大隊人馬面露凶光,來意不善。
「將軍,失禮了。」說完那黑壓壓一片的人全拔出配刀,意圖非常明顯,這也讓兩人意識過來,這些人便是那三千叛兵。
「能告訴我真正原因麼?」夏侯令問。
「情勢所逼,為了妻小高堂,只好犧牲將軍。」意思很明白了,之所以叛逃是有人拿他們家人做威脅。
蹙眉,蕭亦丞知道現在不是自己開口時候,但卻不得不問。「對方怎麼威脅你們的?」他的話士兵不甚理睬。「你們不怕麼,真殺了我和夏侯令,你們家人依然難逃一死?」
他的話讓士兵面面相覷,如當頭棒喝般,他們這才想起有此可能。「那些人餵了大伙的家人毒,要大家聽話叛變,不然就不給解藥,要他們活活痛死,逼不得已。」
「原來如此,那你又確定那些毒有解?逼迫你們之人目的是要殺我倆,如果我們真被你們殺了,那你們這些棋子就沒了用處,你說他還會留你們這大麻煩在世上暴露他的陰謀麼?」冷靜說著,就見士兵越來越無措。
「殺總比不殺好!」一聲音冷冷喊著,雖不高亢,卻氣度十足。
因這一聲,眾人殺氣又起,讓蕭亦丞傷透腦筋,他本就是要鬆懈士兵的防備趁機脫逃,這一喊,他方才苦心全白費了,這下該如何是好,三千兵,不是三人三百,而是三千啊!
若這三千真要殺他倆,饒他們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也沒那能力,若不能逃出去,可不是被剁成肉醬分屍可以了的。
進入備戰狀態,蕭亦丞抽出配劍,卻被一隻手壓了下來。
「別傷他們......」這些人都是和他同生共死過的兄弟......這樣複雜的心情讓夏侯令阻止了亦丞動作。
「......」明白夏侯令心情,蕭亦丞一歎。「不傷他們,死的就是我們。」言雖如此,他仍收緩了劍勢。
夏侯令看著眼前三千人,他喟然一歎。當然明白現在局面不是讓他保有那樣心思的時候,要護全他倆和這些兄弟的方法不是沒有,只需要──逃!
猛然抽刀揚動強烈刀氣,震開週遭之人,夏侯令與蕭亦丞一同躍上樹奔逃而去,背後追兵不停,三千人不是好應付的,說要逃,也不是容易事情。
跟著夏侯令,忽然背後擊來數道劍氣,蕭亦丞回身擋下卻讓對方有機可趁,追兵拉近了距離,數個會功夫之人奔至前頭連番發動攻擊。
無暇多顧卻也沒辦法脫身,就在此時一隻手緊緊握住他的,硬是將他扯開,堪堪躲過迎面而來的劍風。
兩手緊扣著,明白這是逼命時刻一秒都不能有所閃失,夏侯令拉著男人轉往山路而行,奔過樹林進入狹窄的峭壁山道,千仞高也似的山壁下就是懸谷,一失足掉下去必然粉身碎骨。
手的溫度傳達過來,帶著緊張的濕意,蕭亦丞也無暇多想,只能跟著夏侯令沒命的往山裡面竄。
彷彿鑲嵌在一起一般,不敢放開,就怕一鬆手會失去彼此的溫度,夏侯令緊緊握著,兩人手指相扣,一切如此自然,好似就是該牽在一起,該這個樣子。
背後追兵的腳步聲沒有停歇,進到繁密的森林內,忽然,前方竟也傳來隆隆步伐聲,一回神就見早被埋伏至此的洛軍包圍。
不是三千人,而是一萬精兵全部叛變。
體認到這個事實,夏侯令暗中怒斥兇手好毒辣,讓三千人做餌,其餘人伏在暗中伺機埋伏,李奕呢?他也是一員麼?
忍著胸口疼痛,他依然扣住蕭亦丞的手,說什麼也不放。
注意到眼前男人似乎有意將自己護在身後,蕭亦丞也明白現在他們就算插翅也難飛,他暗暗歎了口氣。能和這人死在一起也好,得不到他,最少也能死在一起,還是這樣類似殉情的方式......
為自己想的感到可笑,他晃了晃自己的手,藉此拉回夏侯令注意。「哪,看來我們要死在一起了。」
「嗯。」
「你要和我手牽著手死麼?」這話倒是提醒了夏侯令他兩現在看來多曖昧,但被提醒的男人卻好似理所當然。
「又如何?」反問,倒是讓蕭亦丞無言以對。
又如何?這是他夏侯令該有的反應?
唉,罷了罷了,死到臨頭他居然還是想著這些事,真是窩囊到了極點。但不能否認的,心裡暖洋洋的,要他現在死都無憾呢......
警戒的瞪著眼前彷彿無窮無盡的人馬,明白困獸之鬥無用,他兩連兵器也沒抽出。
蕭亦丞忽然一笑。「我們死了,你們這一萬大軍也跟著陪葬好了。」他說著,卻不見眼前士兵有所動搖,這讓他心生疑問。「你們的家人不顧了麼?」
「廢話少說,殺!」帶頭之人喊喝,就見大軍衝刺而來。
兩人靠得更近了,上次狼堡沒機會體驗,現在就知道什麼叫患難見真情了......連死都要死一塊兒呢。
不過這樣心思還來不及在蕭亦丞心中多留,兩三聲清脆碰撞聲引起他注意,發現到自己腳邊多了幾個鐵製品,不知是什麼,忽然,那鐵製品砰然爆炸,白色煙霧沖天而上,也在此時一雙手緊扯住他,熟悉聲音傳出,讓他錯愕不已。
「快走!」這聲音這語調,是狼堡那醜人!
心中一驚,但不容他多想,明白現在不是他追根究底時候,哪怕是陰謀,也要躲過這陣再說,拉著夏侯令,他跟上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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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山區,混入永青城內,蕭亦丞本不想進來的,無奈醜人說唯有此地能躲避追殺,他只好向農村要了三頂斗笠,為三人遮掩面貌。
夏侯令不該曝光,他更不該,至於醜人......他實在怕嚇到別人。
坐在客棧房內,蕭亦丞看著眼前低著頭的人,他實在想不出為何眼前人要幫他。「我先向你道謝。」
「不殺之恩。」言簡意賅。
很明白醜人說的是什麼,他這次的行動只是報蕭亦丞上次對他的不殺之恩。
「你脫離狼堡了?」
「嗯。」
聽著他的回答,夏侯令不明白他兩間發生了什麼,他現在也不想知道,洛軍之事於他是莫大的打擊,直到現在他仍不敢相信,他最親近的軍隊,就這樣背叛他了?這世上還有什麼是能夠信任的?
注意到男人的不對勁,蕭亦丞心中一歎,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到了夜晚,他三人一同離開,醜人往其他地方去了,靜靜走在夜色下,任星光月光灑在身上,原野間一片平靜,連狼嗥也沒聽見。
「令,你在想些什麼?」
「沒。」依然淡淡的回答,只是精明如蕭亦丞,自然聽出語氣中的無奈。
知道夏侯令現在身心的疲憊,他也不想和他多談什麼,兩人並肩走著,就在此時,兩條人影無聲無息跳到他們面前。
「夏兄、蕭先生,我可找到你們了,你們還好麼?」來者是尉遲宇和上官。
「怎了麼?」蕭亦丞問
「這、我們聽到洛軍的消息便趕來了,還好你兩平安無事。」尉遲宇笑說。
太快了吧?!蕭亦丞心中暗歎。「那不過是今早發生的事,到了晚上消息就傳回落暮莊去了?!
尉遲宇一笑。「在下在京城有幾位好朋友,他們將消息送回去的,且洛軍動向一直有人注意,所以......」眼神祇看向蕭亦丞,他似乎還不知道那洛軍領導者就是身旁的夏蒼。
「原來如此,辛苦尉遲公子千里迢迢的跑來。」
「有事先回落暮談吧,這兒只怕隔牆有耳。」
「好。」
就這樣,他們一行人回到了落暮莊,尉遲宇說奔波了幾天,要他兩先回房歇息,有事明日談,不過蕭亦丞並沒如他所說的就寢,反而跑去敲了夏侯令房門。
這幾日他特別沉默,想來洛軍對他的打擊真的很大。
夏侯令開門,就見蕭亦丞對他笑著。「能和你談談麼?」湊巧一下人走過來要替夏侯令更換茶水,順理成章的走了進去。
看著眼前人,夏侯令歎了口氣,關上門走到桌前坐下。「有事?」
「別這個樣子。」替自己倒了杯茶,蕭亦丞喝了口。「我知道這對你而言打擊很大,就如孔煒之於我一般,但現在不是你消極時候。」
「我知道。」
一聲我知道,這句話他也對上官翎說過,那時她安慰著自己要自己別頹廢下去,他只給她一句我知道,但事實如何呢,他依然渾渾噩噩過著每一天,彷彿行屍走肉。
看著眼前男人,蕭亦丞放大膽子,拉住他的手。「還有我在,你先別難過了,我、我覺得事情不是我們想得那麼糟糕,不知道你有沒有察覺......」本來想繼續說下去的,可手上傳來的溫度實在讓他又羞又窘,不知道該怎麼下去。
明明是他先去握住人家的手的,現在收也不是,繼續下去好像也怪怪的。
他這動作很簡單,只是想安撫夏侯令情緒而已,沒別的意思......沒別的。忽然覺得自己很傻很笨,那蓮花也似的口舌到哪去了,怎麼到現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唉......瞧我。」苦笑,撤回手,蕭亦丞又喝了口茶,沒多久,發現自己那收回的手被人緊緊的握著,心一動,淡淡紅潮爬上了臉,他連笑都笑不出來了。低下頭,望著杯底,他輕輕說著。「我懷疑,那不是洛軍,你的洛軍應該是被強迫解散沒錯,但那幾日追殺我們的,只有少數人是,其他的應該不是。」任自己的手被牽著握著扣著,很不習慣,卻好喜歡。
他知道,身旁男人是藉著這動作安撫他,他給了自己勇氣,也給了他自己安心。
夏侯令並沒有搭腔,只是感受著指尖相碰傳來的溫度,那熱熱的,帶些麻感自末梢慢慢爬上。
「打起精神好麼,看你這樣......嗯......我很不習慣。」
「嗯。」輕輕應著,夏侯令唇畔掠起很淺,幾乎沒有的微笑。「夜深,歇息吧。」鬆開手,忽來的冰冷感讓他想再執回那男人的手,但理智卻沒讓他付諸行動。
「好。」報以微笑,蕭亦丞再次放任自己行為,他替男人將落在面前的發勾到耳後。「好好休息,先別多想,睡一覺再說。」
言畢,他走出了房,將門掩上,那微笑無法自抑的擴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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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金烏東昇玉兔西下,鳥囀啁啾。
早早起了身,夏侯令與上官尉遲宇用過了早膳,卻獨不見蕭亦丞,讓下人去問,卻道還睡著沒醒來。
感到不對勁,夏侯令往他房走來。那男人連病著都如此苛責自己,怎可能放任自己睡到現在還不起床。就秉著這個想法,他敲了敲蕭亦丞房門,卻沒人應,也不多花時間出聲喊問,他推開了門。
果然見蕭亦丞躺在床上,雙眼閉著還在睡。心中疑問大起,他上前要叫人,待走近才發現不對勁,男人臉色蒼白,額上冒著冷汗,一看就知道是病了。
「亦丞?」喊著,拉住男人的手替他把脈,只覺得他心脈急促,且血氣亂竄,不似一般病症,大驚,夏侯令立即出聲要人請來大夫。
上官尉遲宇聞訊而來,面上皆凝重。「可惡!竟然搞怪到我落暮來了!」尉遲宇握緊拳頭,眼中露出火光。「該死的!」坐在椅子上,他很是憤怒。
大夫來看過,卻查不出病症,說極可能是中毒,只給了幾帖退燒藥,要人按時服下。
「現在應該是先查出這是什麼毒什麼病,兇手之事暫緩吧。」上官說道,也安撫下夏侯令心神。「宇兄,多找些大夫來瞧瞧,說不定有哪個知道這是什麼毒症。」
「好。」說完尉遲宇立即要人請全縣大夫過來。
無奈,一天下來,每個大夫都束手無策,看著病情益加嚴重的蕭亦丞,夏侯令仍不能明白,昨晚和他有說有笑的人,怎麼今天就變了個樣,是什麼原因?
說是中毒,那是吃了什麼麼?昨夜他來......然後有個人來換茶水,難道是?!「尉遲公子,可否請你查查昨夜到我房裡換茶水的下人。」那壺茶自己並沒有沾,只有亦丞,然後今早就被收走倒掉了。
「怎麼了麼?」
「我想,亦丞是喝了那壺茶才出事的。」如果早已中毒,不會讓他臉色安好的和他談完話才發作。
他的話讓尉遲宇一凜。「你是說有人混到我府裡來......我明白了。」面色更加凝重,他叫來管家調查昨夜換茶水的人,不料,管家只說,昨夜根本沒人來替夏侯令換水,這話讓在場三人皆背脊發冷。
好可怕,若兇手要殺他們,什麼時機都可以,能夠不驚動任何人的下毒偽裝,兇手究竟是誰?
不著痕跡的瞟向上官,夏侯令沉默了會兒。「兩位都先出去吧,亦丞讓我照顧就好。」
尉遲宇還想多留,卻被上官拖了出去,看著消失門口的兩道人影,夏侯令歎了口氣,事情一件一件,之前都是周圍之人,現在輪到正主兒了。
伸手拂過蕭亦丞臉頰,他瞇起了眼,那雙眉又緊緊皺了起來,平常總帶著笑的人,唯有在這個時候才會稍微洩漏沉重的心事,太逞強。
是不是又做著夢?夢裡的你,又在做些什麼......凝視臉色更加難看的蕭亦丞,夏侯令歎了口氣。
夢中
大火蔓延,場景又拉回數年前的屠族。
但這次和過往不同,火光舞動下,沒有尖叫逃跑的族人,大家都隔著火看向他,唇邊帶著冷冷的笑,蕭亦丞抬腿要追,卻發現族人不知何時已到了面前。
娘對他冷冷笑著,爹冷冷看著他。
「都是你,沒有你,就不會死了,你快來啊,快來陪伴我們,看見沒啊......你手上染上的血要把你拖到地獄去了,第十八層的地獄之門為你而開,快來快來,快來贖罪啊......」
不同的聲音復誦著同樣的話語,冰冷的,死板的,讓人恐慌的。
他想逃,卻發現腳被無數只手纏著抓著,他逃不掉。
「令......」開口想求救,卻只喊得出這個名字,聲音艱難的出口,面前的族人忽然消失,出現了他期望的人。
那人還是如他第一次見到的那樣意氣風發,他身穿著軍袍,銀色的戰甲在火光下變得猙獰刺目。
他冷冷的看著自己,伸手一推,將自己推入火中,然後轉身離去,漸行漸遠,留他一人在無法掙脫的火舌之下,用盡了力氣想將人拉回來,想喚住那離去的身影,只是他怎麼樣也逃不出火的包圍。
很多很多的火,纏著繞著舞著吼著,他逃不掉、逃不掉......
蕭亦丞猛然睜開眼,坐起了身,冷汗浸濕了衣裳,他瞪大眼,全身止不住的顫抖,害怕,他第一次害怕死去的族人,害怕自己死後的報應。
「......」蕭亦丞開口想說話,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恐懼,他想叫,卻叫不出來,抬起眸子,意外地,撞進一雙擔憂的眼,深闃眸子來不及收回心緒。
「還好麼。」坐至床沿,看著男人少見的驚慌恐懼,夏侯令也不禁皺起眉。
「......」想說話,仍是無法言語,想起夢境,恐懼如潮水襲來,全身發冷,伸手捉住夏侯令衣裳,他緩緩靠了上去,頭抵著男人肩膀,深深的不安,濃濃的恐慌,他要抓個人才不會溺斃,要抓個人才能體認到方才只是個夢。
看著靠在自己身上不發一語的男人,夏侯令眉頭鎖得更緊,伸手想攬住這脆弱的身軀,手卻遲遲無法動作,腦中迴盪著亦丞對他說過的,既然無心,就不要對他太好,會誤會的......
手就這樣收了回去,昨夜他牽著他的手,今天卻連個擁抱都不敢給予,這樣的心情,就叫做矛盾,他不敢承認,不敢去想,他是否對這男人動了感情。
靜靜的,屋中一片沉默,夏侯令依然掙扎,卻不知,沒推拒蕭亦丞的這個動作,對他而言已是最大的安慰。
蕭亦丞清醒過來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上官和尉遲宇耳中,他兩急急趕來。「蕭先生還好麼?」尉遲宇一進屋子就問,卻發現情況似乎不大對勁。
蕭亦丞靠在夏侯令身上,手也緊緊抓著他的衣擺,任夏侯令怎麼說不放就是不放。
「蕭先生......」
「他說不出話來。」夏侯令說道,看著懷裡像個孩子耍賴般的男人,他不著痕跡歎口氣。「燒是退了,可似乎無法發聲,而且他的體溫一直偏低,血氣流動也過於緩慢。」似乎是受到了驚嚇,他到底夢到了什麼。
一直在旁邊鮮少開口的上官忽然說道。「血氣流動慢容易導致心臟衰竭。」會死。
「我知道......」
「這,夏兄,我知道在隔壁縣赫琊山有位神醫,你要不要讓蕭先生去試看看?」尉遲宇道,他的話給了夏侯令一線希望。
「好,明日我就帶他啟程。」赫琊山......凝視著蕭亦丞的發,他睡前染黑了,不知為何,他忽然懷念起他的白髮,脫俗、沉靜,彷彿仙一般的白髮。
目送兩人離去,在夏侯令安撫過後,蕭亦丞終於願意鬆手好好躺著休息,見他閉上的眼,夏侯令不自覺的歎了口氣。
你可要快點好起來,快點......


絕代 第十三章

天晴朗,秋意還未來襲,山間瀰漫著屬於夏的生機,陽光被葉片剪碎落在了地上。
赫琊山,兩條人影,墨青色身影艱辛攀爬著,扶著樹一步一步緩慢走著,那步伐甚至有些蹣跚,玄色身影走在墨綠身旁,不時注意著他的情況。
這兩人就是蕭亦丞和夏侯令。
看著身旁男人倔強臉龐,夏侯令輕聲一歎。已經病到快走不動了,卻仍固執得不要人背不要人抱,堅持靠自己的力量上山。
一閃神,就見墨綠身影一個踉蹌,又要與地面接觸,夏侯令眼明手快趕緊扶住。「亦丞,我扶你。」心臟一陣收縮,這已經不知道第幾次了,只要蕭亦丞一乏力就會摔跤,一路上來不知跌了多少次,那襲長袍都被磨黑磨破了。
「不......」蒼白的臉蒼白的唇,吐出近似透明的語氣,彷彿要消失一般的輕,好似那只是山間薄霧,是迷是幻。
一皺眉,讀懂那唇語,夏侯令心生不悅。「容不得你說不。」他知道這是蕭亦丞的傲骨,但都在這時候了,又何必執著於那些讓他難受的東西。
不容拒絕的將人拉過來,一手扶著肩膀,一手拉起男人的手。
「......」又想說些什麼,無奈說不出話來的口開開合合,就是沒辦法將聲音傳達出去,且身旁男人就是鐵了心,怎麼也不理睬他的要求。
輕輕一歎,蕭亦丞也只能由著他。
低溫的身子感受到背後肩上手上傳來的溫度,很舒服很舒服,想就這樣一直靠著......抬頭想在說些什麼,想想還是作罷,有些話不一定要說,又有些話,不急於一時。
他想告訴他,他喜歡他。
從來沒有開口說過,即使這是心照不宣的事實,但他未曾開口,總覺得這是一個不圓滿,無論說了的結局是什麼,是就此被推開,或者另一種,他知道有一天自己是要說的。
不說,他將永遠陷在夏侯令這個泥淖中,窮極一生也脫不出,到死也不甘願。
所以要說,他一定要說,然後給自己一個選擇,給自己一個重新開始。
軟軟的靠在男人身上,他眷戀的嗅著屬於男人的味道,然後要自己好好記著,總有種預感,這場病,他可能走不過去了......
氣力一點一點的流去,在沒人發現的時候,他的指頭甚至會滲出血來,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卻也明白他的內力開始大亂,指頭的血是內力衝破流出來的,他從沒聽過這樣的怪病怪毒,所以,或許他人生的盡頭就在這裡了。
感覺到被自己扶著的男人的虛軟,夏侯令又皺起眉來。「累了麼?可要休息一會?」體貼的問著,看著蕭議丞彷彿沒了人氣的模樣,好難受,比看見那頭白髮還要難受,那是種心臟被緊緊掐住的不舒服,甚至有些疼了。
「......」蕭亦丞連搖頭的力氣都沒了,見此,夏侯令趕緊將他攙到一旁樹下歇息。
「別這麼愛逞強。」替蕭亦丞撥開貼在臉上的髮絲,拿出繫於腰間的水壺便往男人嘴邊湊去。「喝些水。」
勉強將冰涼的水吞入喉,蕭亦丞靠在樹上,望著蔚藍的天,覺得,已經夠了,他的人生雖然有很多遺憾,但他很滿足,這不長的二十五年歲月,他過得精采過得轟轟烈烈,試想,這世上還找得出像他這樣的人麼,背景橫跨了軍政武商四大道,他的朋友他的敵人他的下屬,太多太多,這樣就夠了,這樣的歲月很足夠了。
回顧一生,他對不起的人很多,感謝的人也很多。不著痕跡的看向夏侯令,沒精神的眼漾上抹笑,能死在他身旁也是不錯的。
忽然,冰冷的手覆上一陣火熱,蕭亦丞緩緩抬頭,見到了夏侯令的側臉。
「答應我,不要離開。」這席話深深刺痛著蕭亦丞,趕緊低下頭,怕眼眶的濕熱會被瞧見。
很想答應他,想告訴他只要他願意,他想永遠永遠待在他身邊,可是這樣的承諾他許不起,不知道有沒有明天的他,怎麼能許諾,說他還有明天?
感覺到蕭亦丞的沉默,夏侯令加重手的力道。「有些話,我想聽你說,有些話,我想問你,你要好好撐著,不准不負責任的離開。」這些話聽在男人耳中,心中的酸澀更深了。
挪動冰冷的手指,輕輕反握住夏侯令的,蕭亦丞依然沒有回答。有些話不一定要說,又有些話,不急於一時。
輕輕的笑著,蕭亦丞將頭靠在男人肩上,望著白雲隨風流浪,好羨慕呵,那樣子的逍遙自在,他也曾經夢想成為一朵白雲,不受人世間所囿,去風去的地方,沒有很多的煩惱,沒有很多的責任。
緩緩闔上眼,真的是有些累了呢。
就在意識逐漸拉遠時,一股氣灌入他身上,硬是讓他清醒過來,睜開眼,看到了夏侯令又怒有急的深黑色眸子,接著是一陣天旋地轉,他被這人打橫抱了起來,想開口拒絕,他卻沒有那樣的勇氣。
或許真的如凌湘說的,他還不夠瀟灑,還放不開很多東西。
風在耳邊呼嘯,陽光灑在身上暖暖的,忽然想到,他還沒交代過他的後事呢,例如說該葬在哪該用什麼方式埋葬,可以的話,他希望一把火就這樣燒光了,像那無數場的夢,像那場大屠殺。
怎麼來的,就怎麼樣的去,造了什麼樣的孽,就那樣的贖。
抱著蕭亦丞匆忙的往山上急奔,夏侯令一刻都不敢緩,不是沒察覺這男人的異樣,不是沒感受到他大亂的內流,但他卻無能為力,他沒辦法說服自己說這男人會離開,沒辦法狠心戳破蕭亦丞偽裝出來的無恙。
所以就慢慢的和他耗,直到方才幾乎消失的氣息,他才恍然驚醒,這男人會離開,他會就此消失,所以他要快些,要快些!
攀爬到了山頂,他看見一間茅屋,心中一喜他趕緊上前,懷中的男人安穩的睡著,氣息還算穩定,只是薄弱些,推開門,看著眼前景色,他快要抱不住男人。
血,發黑的血,濺了整面牆,地上倒了一個老者。
意識到了這是怎麼回事,夏侯令無法自抑的顫抖,死了,那位神醫,就這樣死了......那亦丞呢!他怎麼辦!
忍著胸口咆嘯的衝動,他急急看向懷裡男人,心有種停止跳動的感覺,有種,他的世界崩毀的感覺。心亂如麻,該怎麼辦,接下來呢,他要怎麼做。第一次,他體會到什麼叫絕望,什麼叫窮途末路。
轉身,離開那滿是血腥的房子,他帶著蕭亦丞下山,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他如此告訴自己。
回到翼舟,沒去找尉遲宇,夏侯令帶著蕭亦丞投宿客棧。
房中,兩三盞燭光跳動,將人的影子拉的又長又細,躺在床上,看著與自己對望的夏侯令,手被他緊緊握著,他正用著內力為自己調息,剛剛,他的指頭又流出鮮血,染在這男人的胸前。
他忘不了他那時的眼神,那樣悲痛,又那樣的懊悔。
調息告一段落,自己的內息平穩下來,輕輕張開唇,想說些什麼,夏侯令很努力的看著自己的唇形。「我想吹吹風,看看月亮。」
隨即的,他又被抱了起來,其實他可以自已起來的,想表達這樣的意思,卻在看到夏侯令威嚇的眼神後收回去。
走到了院子,這客棧的後院整個被夏侯令包下來,所以除了他們外誰也沒有,靜悄悄,只有蟲鳴及風吹樹葉的颯颯聲,很愜意很舒服的一個晚上。
抱著懷裡男人坐在地上,夏侯令替他披上披風,看著他依然悠閒的眼,卻覺得好不公平,自己如此操心如此擔憂,他卻是無所羈絆的瀟灑。
蕭亦丞扯了扯夏侯令的袖子,感受到他投注在身上的視線,唇邊又勾起了笑,隨手拿起地上的枯枝,他在地上龍飛鳳舞的掃上幾個字。
兇手
這兩個字是在問他對兇手有沒有頭緒吧,胸口的怒火又升了上來,夏侯令冷聲道。「你還有心思想兇手?!為什麼不多想想自己!」瞇起眼,很憤怒。
一笑,蕭亦丞又拉了拉他的袖子,失去光彩的眼巴巴的望著他,是要他再多想想。
無力一歎,夏侯令垮下肩膀,算是服了他。「最初是你我受人狙擊,花家姊妹,我引薦你認識武林盟主,還結識了上官這號神秘人物,接著是太乙門,秦娘子,我洛軍,然後是你中毒了。」將所有事件一一數了出來,忽然,心裡一個突,似乎有哪個環節不大對......
低下頭看向蕭亦丞,就見他唇邊勾起了個詭異的笑,接著又在地上寫了兩字。
巧合
巧合......心裡的模糊越來越清晰,忽然感到一悚,夏侯令凝視懷中男人的眼,一陣陣的冷意從腳底竄上,只見蕭亦丞點了點頭。
就是你想的那樣,就是那樣......
猛然起身,夏侯令唇邊勒起輕笑,如果兇手是他,那『他』,一定有解。抱起蕭亦丞,又接觸到他不滿的視線,夏侯令沒管他,輕身一跳,身影沒入夜色。
抱著蕭亦丞,夏侯令往『他』的宅底而去,奔至朱丹大門前,他放下男人,想上前敲門,只是在手碰上門前,那大門就被拉開來,出來一老翁。
「請問是夏侯令大爺和蕭亦丞大爺麼?」這話一出更是堅定兩人想法,其實要調查出『夏蒼』的身份不難,只是不會有人把夏侯令和蕭亦丞連在一起,所以說,那個人早就看出他的身份。
「是。」扶起蕭亦丞,夏侯令答道。
「那快進來吧,上官老爺等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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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屋子內,就見那一直深受他們懷疑的上官正悠哉的喝著茶,對於他兩的到來一點也不意外。「總算是來了,慢些就來不及了。」笑說。
「救他。」夏侯令低語。
「我只是個山林野夫,哪有辦法救人呢。」上官笑了笑。
瞪了眼他,夏侯令瞇起眼,大有他不救人他就動手的意圖。
見到夏侯令眼中的殺氣,上官聳聳肩。「有請夫人,叫夫人快些,不然她丈夫就要被殺掉了。」說完又喝了口茶。
沒多久,一女子挺著大肚子走出來,眉目間儘是溫柔,但在接觸到蕭亦丞蒼白的臉色和渙散的眸子後,那溫柔善睞的眸子頓時瞇了起來。「上官你給我解釋清楚!」這一喊喝讓上官縮了縮脖子。
一副怕了她的模樣。
「你別氣啊,人一來我就請你來,別說我又怠慢你的病人。」
聞言女子才緩下神色。「真是抱歉,賤外就是這樣,分不出輕重。」這話讓蕭亦丞難以自抑的笑了出來,就見上官聳聳肩,好似是習慣了娘子這樣說話方式。
女子上前,自桌邊暗櫃中拿出大小不依的針,毫不猶豫的往蕭亦丞身上扎去。「七絕毒,一絕封氣,二絕封神,三絕封力,四絕封元,五絕封念,六絕封血,七絕封命,公子好運氣,再晚來些就要沒命了。」針不停紮著,光一條手臂就有三十來支。
女子流暢的下達命令,要下人送上她要的物品,就見整個大廳亂糟糟,夏侯令本想留著看到最後,卻被上官拉了出去。
坐在庭院的石桌,上官要人送來酒菜。「怎麼察覺尉遲宇是兇手的?」他問。
「一切過於巧合,從一開始的追殺到亦丞中毒求醫,每一件事情都是尉遲宇指點的,我們走在他安排好的路線上,一步步往他的陷阱跳。」
讚賞輕笑,上官挾了口菜。「對,我一直在旁邊看,看得很清楚。他計殺三門派,那門派與他交好,任誰都不會把矛頭指向他,且他自始至尾都扮演著好角色,他隱藏真正能力混淆你兩視聽,為的就是設計你兩,若成功,他可以說兇手果然是針對他而來,然後集結武林來討伐兇手,屆時各派眾心如一,聽他使喚,這不但可以鞏固他武林盟主的位置,更能夠達成他真正的目的。」悠悠笑說,上官望著夏侯令,他知道他有很多問題要問。
「尉遲宇究竟是誰,他這麼做有何意義?」
「他是先鳳凰朝的遺孤,一天到晚想著復國,他當上武林盟主就是要結合眾人力量打天下將聖羅帝拉下王位,所以他首要之事就是除掉輔星蕭亦丞和擁有驚人軍隊的你。」上官回答。
「你又是誰?」這問題倒是讓上官一愣。
隨後見他輕笑。「我?一個看不慣他行為的野人,我很早就結識他,也洞悉他狼子野心。」
「又為什麼要拖到我們來找你?既然是要阻止他,又為什麼要看我兩損兵折將落魄至此?」他們兩可以說是來求他救人......
「呵呵,好問題。」點點頭,上官狡獪一笑。「因為......我覺得很有趣啊,看著痕星和你被耍的團團轉,我想知道你們到底看不看得透他的偽裝,看不看得出這一切陰謀。」
「你!」怒。「如果沒發現,亦丞會死!」這男人腦中到底想些什麼。
「我知道,但你們看出來了不是麼,人也有救了。」抿抿唇,上官把玩起手中木箸,一派自然。「我也是有我的用意,知道他的野心和掌握住證據是兩碼子事,他已經疑心於我,勢必不會讓我知道太多事情,所以我只能藉助你兩,而現在,我要的證據都到手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和蕭亦丞都是這人的利用品。忍下心中怒焰,夏侯令冷冷看著他。「惡毒。」
「呵呵,噯,無毒不丈夫,你這麼說就不對了,那是權宜之策,你要知道,沒有損失就得不來成功。」
「你沒資格說這些話,損失的不是你!」這人根本是無賴。
「嘖嘖,何必這麼計較呢......」
話落,他兩開始大眼瞪小眼,不知過了多久,那女人踏著腳步走了出來。「人沒事了。」對夏侯令一笑,就見他鬆了口氣。「這位公子待友真好,一片真誠呢,想必與裡面的公子感情很好。」這話一出又見夏侯令複雜的神情。
「芸娘,你可不知道了,裡面那個和外面這個以前是敵人呢,一見面就喊殺的那種。」
「胡說,我看兩位公子都是性情中人,那像你。」
「你這麼說又不對了,你相公何時喊殺過別人?」上官不滿的反駁。
「是不會,但暗地給人幾刀這等齷齪事倒是常幹。」她的話讓上官無力極了,但也矛盾的找不到話來駁回。
「可以進去看看他麼?」沒理會夫妻倆的鬥嘴,夏侯令開口。
「當然,他現在睡下了,別擾著就好。」芸娘笑說。
往屋內走去,在下人指點後夏侯令順利找到了蕭亦丞歇息的房間,推開門,就見一頭白髮流洩,一笑,果然還是這頭白髮最美,走到他身旁,輕輕順著那髮絲,看著男人安祥的睡臉,沒有夢,他氣息已經穩定下來,內流也不再亂衝撞,毒應該是解了。
放下心來,夏侯令坐在他身旁,凝視那因呼吸而輕顫的睫毛,蒼白的臉上黑色的羽睫更顯得明顯,本該沉靜的睡臉此時因那睫毛的顫動有了些嫵媚。
自己真的是變了,對亦丞的想法變了,就外型,他是個美公子,俊美的那種,但如今看,卻多了些柔媚;就內在,一開始是心機難測,而後是危險至極,但現在看,卻是單純得讓人莞爾。
會為了自己的目光而開心,會因自己的微笑而笑,他的眼神他的笑,全繞在自己身旁,那樣的純然無目的,彷彿待在自己身旁於他就是最大的喜悅。
這樣的想法讓自己變得驕傲,也變得依賴,驕傲這樣好的一個人是愛著自己,依賴這麼一個依戀自己的人,依賴他投注來的目光,藉此他知道世上還有人能如此對他,還有人是愛著他的。
難怪秦娘子、花家姊妹甚至是蕭凌湘,除了要他照顧好亦丞外,更覺得自己配不上他,能被他愛著的人,都很幸福吧。
他的心也變了,變得喜歡這個人,即使還是不願意輸給他,卻......無法否認的,喜歡他,是不是愛他不知道,是不是亦丞要的那種他不知道,只知道,很喜歡他,不想放手。
哪怕是自私的傷害他也要留著,要看亦丞表達出對自己的愛意,要亦丞的眼神亦丞的笑,要亦丞對戴宛香的不客氣,反正,就是喜歡他就是了。
伸手輕輕滑過睡了的男人臉頰,指尖傳來的柔嫩感化為了戰慄,手指下滑,到了略帶蒼白的唇,這個地方他碰過,在他被自己擒捉,自己識破他心意時候,這個地方不只自己碰過,還有其他的女人,他知道一定不少。
一想到這裡,心有點悶。
手指留連,夏侯令出神的盯著這張臉,直到那睫毛忽然揚開,不慌不忙的收回視線,他望進那還有些迷茫的眼。
「有哪不舒服麼?」他問。
「沒......」蕭亦丞開口,聲音說不出的瘖啞難聽。
聽著男人聲音,才一日,卻覺得很久很久沒聽過他說話了,夏侯令起身替她倒了杯水。
接過茶水,蕭亦丞雖渴卻還保持優雅,緩緩啜飲。「上官有和你說什麼麼?」一醒來的話題還是不離這些事,既然已經知道兇手是誰,那也該擬定後續計畫。
「先別想這些,你需要休息。」拿回茶杯,夏侯令冷聲說道。他知道蕭亦丞的個性,不屈不撓,更不拖泥帶水,所以一旦找到兇手,他不可能放他干休。
「一想到我的朋友因這人陷入危險,我就沒辦法說服自己好好休息。」
「......」夏侯令當然知道這些,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服他,只能坐在床邊看著男人還帶著蒼白的臉色。「你總是不停的為別人奔波,但自己呢,你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你有沒有想過你逞強的後果,是讓關心你的人更加憂心更加不捨?」孔煒、秦娘子,還有很多受到他幫助的人,更包括自己。
「......」聽懂夏侯令話中意思,蕭亦丞低下頭不語,一會,他輕聲說。「你也會關心我麼?」試探性的話語。
「嗯,我們是朋友不是麼。」一句朋友,硬是將兩人距離拉開,將蕭亦丞稍閃即逝的悲傷收入眼,夏侯令心中無奈。在沒有確定自己感情前,不該輕易給予承諾。
「嗯。」朋友,忽然覺得這他熟悉的兩個字成了巨大鴻溝,隔開他和眼前男人,好遠好遠,好冷好冷。
就在兩人陷入名為沉默的桎梏時,木門被推了開來,走入了上官和芸娘,一進入就注意到氣氛不對,芸娘挑了挑秀眉,更好奇眼前兩人的關係。
「蕭公子可還有哪裡不舒服麼?會頭暈麼?」柔軟嗓音如此問著,面上滿是高雅笑意,芸娘走到他面前,不著痕跡隔開他和夏侯令,病人不適合有太劇烈的情緒起伏。
「不會,沒不舒服的。」回以一笑。
上官跟上妻子腳步,走到了兩人面前。「你們是在討論尉遲宇的事麼?」問,就接受來的目光,看來他所料不差,不過這詭異氣氛是不是因為那件事他就不敢保證了。
「上官公子有何高見?」蕭亦丞開口,有些黯淡無神的眸子緊鎖眼前人。
「呵呵,高見不敢有,只是想請痕星給了方便,調個幾人供我差遣。」
聞言一揚眉,似乎不太能理解上官的話。「上官公子需要哪些人?」
「精於易容術的花家二姝和能夠快速製造謠言的花香閤秦娘子,可以的話還望借用令兄調度人手的長才一用。」笑說,雖然話中之人並不是什麼機密,但由上官口中說出就給人一股不安。
彷彿這個人就是不值得人信任,但眾人都很明白,他很可靠,那搖擺不定的外衣是他的偽裝,用來欺騙世人。
「好的,上官公子還有什麼需要麼?」蕭亦丞再問。
「有,這是最重要的一點,我希望你兩能下至南方,不要讓尉遲宇發現,蕭公子你最大的背景屬商,掌控了南方的經濟命脈,尉遲宇的經濟來源就來自你,我希望你阻止他,斷他所有財路。」意思就是要他兩到南方去,美其名扯尉遲宇後腿,其實說穿了,就只是躲到南方去別被發現。
這不是什麼大問題。
就見蕭亦丞一笑。「沒問題,沒有其他的了?」
「對,犧牲那麼大利用那麼久,我若沒出些力動些腦筋,恐怕夏侯兄弟會不開心。」說完眼神瞟向夏侯令,沒等他反應,上官又開口。「不過你就這麼放心我?不怕我也有二心?」
「不怕,一個心裡有鬼的人不會主動提出這樣問題。」蕭亦丞回答。
「嗯,說得好,尉遲宇就絕對不會問我你覺得兇手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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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官府邸休息幾天,夏侯令與蕭亦丞動身前往晏南,那兒風景好且多是文人雅士相聚處,除了能夠好好放鬆心情外,更是能躲避尉遲宇的好地方,因為他絕對想不到,那該獵殺他的人會躲到這麼一個閒散地方去。
而且晏南無論哪個朝代皆為經濟重地,到了此地方便蕭亦丞管理檯面上和檯面下的經營。
告別了上官夫婦,為了避免麻煩他們坐在馬車內離開,不乘馬,一路上有上官的消息,他說花家姊妹已經喬裝他兩模樣行走江湖,為了就是要混淆尉遲宇視聽,且他讓秦娘子放出一連串消息,說兇手已經查出來了,但沒明確說出兇手是誰,讓武林動亂,更讓尉遲宇惶惶不安。
很棒的心理攻擊,夏侯令這麼說的。
一路南下,路上風景和各鄉鎮間的風俗民情讓神經一直繫在緊繃狀態的兩人鬆懈不少,一路上走馬看花,那兒停停這兒玩玩,這一拖讓他們走了兩個月才到達晏南。
看著堤岸上的垂柳,聞著雅士騷人的吟詩朗讀,蕭亦丞唇邊勒起了笑。「令,你瞧,這裡和北方就是不同,多麼悠哉。」
「消磨志氣。」夏侯令的回答倒是讓蕭亦丞一陣苦笑。
「是是是,那現在就只好委屈夏侯好友陪我頹志些會時間了。」好友,他最近特別愛用好友,明著諷刺夏侯令,暗著諷刺自己。真當他傻子麼,真當他看不出來麼,夏侯令的眼神他的動作,說對自己沒意思就真的是瞎了眼,可他偏偏不承認。
他知道身為男人的他有著一定的顧忌,所以也沒逼他,反正時間還很長很長,夠他們消磨的了。
夏侯令瞥了眼身旁男子,伸手拍拍他的頭。「要消磨志氣你有的是地方,看哪間花樓鑽進去就好,哪需要大老遠跑來晏南。」
哦,這話很酸哪......蕭亦丞輕笑。
「說得好,聽說晏南這地方有間媲美花香閤的青樓,我這就去瞧瞧。」說完也沒給夏侯令反應,人如識途老馬彎彎拐拐,不過他還沒走過三條街,就被人扯住不准往前,回頭,果然是一雙帶著怒色的黑眸子。「你要和我去麼?」明知故問,往老虎嘴上拔毛。
「對,我和你一起找客棧。」說完不讓蕭亦丞反對,夏侯令拖著他走,要不是兩人身形相仿,不知情的人一定以為他欺負這人。
似笑非笑的眼瞅著眼前人背影,蕭亦丞唇邊勾起淡淡微笑。這兩個月時間花得很值得呢,這男人表現的越來越露骨,不准他上館子聽曲兒,不准他夜遊,還不准他和姑娘談笑接受人家好意,怎麼看,都覺得他對自己也有意思。
被男人拉著的手腕隱隱發疼,蕭亦丞忽然反手一握,牽上了男人手掌,就見他一震,而後小心翼翼的反握住,用袖擺擋住交纏的手指,他兩依然快走,與此地悠閒步調扞格不入。
天上有鳥兒飛過,自身旁掠過的閒人沒將太多注意放在他倆身上,風在臉龐親吻,似情人低喃......為心中所想感到好笑,蕭亦丞望著眼前男人背影,那飄飛的黑髮。
買了很多很多的飾品給女人,而眼前這個自己傾慕之人,除了陷害權謀外,他還真沒送過他什麼呢,不過話說回來,他也是除了陰謀詭計和傷心猜疑外,什麼都沒給過自己。
笑一笑,他被拉入一間不算頂盛,但建築極為風雅的客棧,裡面沒有吵雜聲,有詩人吟詩談笑聲,有賣藝女的琵琶聲,還有風的輕輕呼聲,一踏入其中,小二立即迎上來。
「兩位公子需要什麼服務?」說的話就是和其他地方不同,明顯有內涵多了。
一笑,通常這種場面都是自己開口,蕭亦丞輕聲問。「還有房麼?」
「有的,公子要幾間?」
「兩間。」與小二前去辦理瑣事,蕭亦丞四下打量一會。「這位小哥,你們客棧似乎和其他地方不同呢。」
「是啊,這是當然,咱們流風樓可是痕星大人指名要建的,而且這裡頭的裝潢擺設和客人水準都是經過要求,沒有一些墨水是不給進的。」小二說著,埋頭專心於登記上,沒發現一旁蕭亦丞古怪神色。
他哪時指名建過這樓了?他是有很多產業在這兒沒錯啊,可是,怎麼對這裡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說痕星?」他又問。
「是啊,痕星蕭亦丞,他是之前宰相這你總該知道吧,他可了不起了,不只為當今聖上打下了天下,在武林道上還是響鐺鐺的大人物,連商業上他也是龍頭巨角,流風樓是他在晏南唯一建構投資的客棧,不過就光咱們這一間,夠抵其他人十間了,所有名流貴族一來晏南都指名要流風樓呢。」小二越說越得意,彷彿那痕星和他有什麼關係似的。
見他模樣,蕭亦丞也不點破,笑笑的告辭離開。經他這麼一說,好像是有這麼回事,是他甫加入蒙天時候的事情,那時晏南尚未如此繁榮,開發也沒這麼完善,當時自己是抱持既然要加入韃軍,就一定要拿下天下的決心,在和孔煒秦娘子一番討論後,都覺得晏南是不可多得的寶地,往後勢必有不凡的發展。
所以就在這兒發展,那時心血來潮就蓋了一間客棧,由於和其他產業相比,這客棧顯得渺小許多,時間一久倒也忘了,這些瑣事都是交由孔煒和其他兄弟打理,他也沒多注意。
回頭看了下儒雅的風氣,滿座的分堂,一抹笑漾上了嘴角。這樣也不錯呢。
走向夏侯令,只見他目光依然沉穩,不過似乎也頗喜歡這間客棧的氛圍。「好了,我們可以到有名的青樓去走走了。」
夏侯令瞪了眼面前似笑非笑的男人,隨著相處時間拉長,他們倆愈來愈親膩,以往不會說的現在都能拿來開玩笑,相處越久,就越覺得其實這男人很調皮。
「別想。」跟上蕭亦丞腳步,也不否認的,相處越久,就越覺得自己很霸道。
「呵呵,怎麼,怕我又勾搭上哪個美人兒了?」笑著,似春風拂面,蕭亦丞走在夏侯令身前,回頭看他倏冷的神色,心中樂不可支。
就在他還要說幾句挑動男人怒氣時,一股外力猛然撞上他,要不是身懷內力,他恐怕也要被這股蠻力撞退幾步。
回過頭,就見一魁梧少年被撞倒在地,連聲哀嚎,蕭亦丞趕緊將人扶起。「這位公子無恙否?」少年又黑又壯,全身髒污。
「沒事啦。」少年起身,拍拍弄髒的衣服,目光移動,忽然,他大喊一聲。「啊!我的包子啊!」這一聲響如洪鐘,著實嚇了蕭亦丞一跳。
「這......實在抱歉。」掛著歉然笑容,他說道。
「你要怎麼賠我!我好不容易存夠錢買到的包子啊!」那少年依然哀嚎,聲音連在一旁的夏侯令也無法忍受。
「賠給你就是。」夏侯令上前,看了眼面前高大少年,在晏南之人大多文弱,這麼一個壯漢很難遇得見。
「又不是你撞掉我的包子,要這個人說才算。」
蕭亦丞聞言趕緊答腔。「賠給你,看這位公子想吃什麼,在下請客。」笑了笑,眼前少年雖有俗態,但個性仍不失率真。
「這是你說的,走,我們去吃那個提芳館的烤鴨!」說完少年半強迫的拉住蕭亦丞手腕,將人拖往隔街的館子,粗線條的他滿腦子只想著烤鴨,絲毫沒注意到背後射來的殺氣。
夏侯令瞪著被拉住的手,那剛剛還在他手中的,現在居然被一個不知打哪跑出來的小鬼握著?!想到這裡,一股氣便往上衝,他上前想搶回屬於自己的人,只是在他手還沒伸出前,就聽見更讓他火冒三丈的話來。
「這位小哥你叫什麼啊,別拉這麼急,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蕭亦丞淡然說著,他隨即又說道。「小哥會選提芳館真是好眼光,不過有家館子我覺得也不錯呢,叫那啥來著,齊饌是吧?聽說那兒的餃子和豆拌鮮魚可是一絕呢。」手在話說完後被放開來,他上前和少年比肩而行。
善交際的個性發揮出來,蕭亦丞自若的和少年討論哪家館子的食物好吃,哪間館子服務不好,很多很多,聽得夏侯令想氣也氣不起來。
明白這是他的個性,他也只能歎氣。
到了提芳館,那少年簡直像八輩子沒吃過東西般,點了一盤又一盤,姑娘上菜的速度還比不上他吃的快,夏侯令瞪著被掃光的桌面,深覺世上什麼人都有,相較於蕭亦丞的泰然處之,他知道自己見過的世面的確沒這男人來得多。
就見蕭亦丞笑笑的吃了口剛上桌的湯麵,反正提香館他開的,隨這少年愛吃多少就吃多少,這些損失不算多少,他還應諾少年晚餐請他吃齊饌的三絕,反正齊饌也是他開的,不怕他吃垮。
正當他要吃第二口時,一隻粗壯的手伸了過來,在他面前拿走那碗湯麵。
「你這個看起來也好好吃,我接收了,反正你這麼瘦給你吃也是浪費,不如我吃還能多長些肉。」他的話讓蕭亦丞啼笑皆非。
「沒關係,你吃吧。」真是沒見過這種人呢,在路上閒聊時,他探知這少年有個非常特別的名字,叫野人,姓張,張野人?他倒想見見取這名的父母,真不知是未卜先知呢,還是純粹巧合......
接下來的幾天,張野人總是非常巧合的和他們在客棧門口相見,然後又很順理成章的拖著蕭亦丞到各大館子吃免錢大餐,這些其實沒什麼,但有一件事是夏侯令很不能忍受的。
就是張野人老是搶亦丞吃過的東西,男人間這也不算什麼,他一開始也沒當一回事,可當他們相識到現在的七天內,七天每天纏著亦丞,每天搶他的食物,一天沒什麼,兩天沒什麼,第三天,還是當沒什麼,但到了第四天他終於壓不下心裡的不舒服。
到了第七天,他乾脆拉著亦丞走後門,不過不知張野人是怎麼回事,竟神通廣大的在後門等人!?
瞪著他,夏侯令心中不暢快又升了起來。已經請他吃七天了,他不是度量狹小之人,請客不是大事,可他真的受夠當亦丞吃了一口飯,那白飯就當著他的面被奪走,然後被大口大口的扒入另一張嘴裡。
這意味著什麼他沒有多想,只知道很不開心,甚至厭煩動怒。
更煩的是,那男人居然只是笑一笑由著他,什麼話也沒說。
望著蕭亦丞,夏侯令目光冷冽,大有他又跟著他走就翻臉的跡象,見此,亦丞只能苦笑。
「大野,很抱歉今天沒法子請你吃飯了,我和令還有要事......」話還沒說完就被張野人的驚吼喝停。
「什麼!?那怎麼可以,那我怎麼辦,欸,你要知道我可是拋下我的工作來陪你吃飯耶!不行不行,管你有什麼事,先請我吃飯再說。」他口氣中的自以為是也是夏侯令厭惡的原因之一。
「這......那我給你銀子,你自己去吃?」折衷。
「不要,我娘說無功不受祿,沒事我拿你錢幹啥,反正你就是陪我吃飯就是了,真有什麼大事叫他去就好了啦。」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夏侯令。
蕭亦丞本還想開口勸說的,只是夏侯令快他一步。
「你走不走。」冷聲問著,雖然是問句,但語氣中是絕對的肯定,一定要走。
「你囉唆什麼,我是在和亦丞大哥說話,甘你這冰塊臉什麼事!」這話讓蕭亦丞暗暗捏了把冷汗。
「你不走?」挑高眉,無視蕭亦丞不停扯著的手,他往前一步。
被這氣勢所驚,張野人氣焰少去幾分,他不著痕跡退了一步,支支吾吾開口。「本來就和你沒關係,你很煩......」話還沒說完只覺臉上一陣風,他訝異的眨了眨眼,就見一隻手停在眼旁,那手之所以會偏是因為又有一隻手抓住。
「令!」皺起眉頭,蕭亦丞低歎。「你冷靜點。」這男人個性越來越差了,記憶中的冷靜穩重上哪去了?「這一點也不像你。」放開被自己擒住的手,他歎口氣。「你不喜歡我不和他去就是了。」
張野人總算意識過來場面驚險,他吞了口口水,黑白分明的眼骨溜一轉。「啊對我想起來我還有事啦,不能陪你們吃飯,我先走了,先走了。」說完他趕緊離開,就怕晚一步會死在這裡。
看著少年走遠的背影,夏侯令沒說什麼,跟著離開,知道他真的動怒了,蕭亦丞也只能暗中歎氣。自己就是容易和別人打混一塊,沒想到這會讓他生氣。
跟上夏侯令腳步,回到了客棧,那男人連飯也不吃就關入房內,完全不理睬在門外的蕭亦丞。
凝視緊閉的木門,蕭亦丞又歎了口氣。算了,氣頭上先別去刺激他「令,我先去張羅些食物回來,你就別氣了。」說完人就轉身離開。
一路上風吹習習,以往感覺到的愜意不復存,滿腦子都是那不開心的男人,連帶的心裡也不痛快,悶悶的,想看那男人開心想看他的笑,他知道令真正生氣的原因,可他真的認為那沒什麼......
怎麼會讓他這麼生氣呢。
在街道上漫無目的的走著,目光一飄,忽然停駐在某個小販上,他靈機一動,上前。「這位小哥,兩支冰糖葫蘆。」
「好。」那小販自肩上架上抽出兩支遞給了男人。
拿著冰糖葫蘆,淺笑在蕭亦丞唇畔漾開,轉身回到客棧,他敲門要夏侯令開門。
在這段不長的時間內,夏侯令已經平穩下心情,打開門,被忽然遞上來的東西嚇了一跳,香香甜甜的味道自緊抿的薄唇間竄入,他一愣。
待回神人已經被蕭亦丞推入房,手上也拿著冰糖葫蘆。
「哪,賠罪,你就別氣了。」蕭亦丞笑說,口氣間沒半點反省。
看了眼他,夏侯令沒說話,只是吃著手上的零嘴。
見他不語,蕭亦丞湊到他身旁。「還在氣?男子漢大丈夫,肚腸這麼小?好啦,別氣了啦,老得快唷。」坐在夏侯令旁側,他近似哄著的口氣,手扯了扯男人袖擺。
無奈歎口氣,聽蕭亦丞這麼說,就算滿肚子不悅也消去了一大半。「我不想待在這裡了。」出遊的興致都被打壞了。
眨了眨眼,當然明白夏侯令心裡想些什麼,蕭亦丞點點頭。「好,我們就換個地方玩。」
「......」
一片沉默蔓延,兩人吃著手上糖葫蘆,沒人想開口說話。
「你和蕭凌湘真的已經斷了?」夏侯令忽然開口,他一直忘不了亦丞和那女人親膩模樣,他們眼神的交流還有默契,這些都在他心裡留下疙瘩。
望了眼他,不可自抑的笑浮上唇邊。「你在意?」
「......」夏侯令沒回應,只是深深的看著他。
明白這已經是男人的最低底限,蕭亦丞也不逼他,只是對他淺笑。「斷了,斷得乾乾淨淨,不會有機會重來了。」說著安撫的話,他替自己倒杯茶。「我和凌湘......如果那日我早到一刻,如果我沒加入軍旅,如果你不是我的敵人,我依然會深愛著她,甚至不會為聖羅帝賣命。」一笑,搖晃手中杯子。
「你還愛她?」夏侯令皺起眉來。
「當然不是......我現在愛的是你。」這話說出來也不知道害臊,沒特別關心夏侯令面上神色,蕭亦丞繼續說著。「我和她早就已經結束了,說來也好笑,明明是那麼愛著對方,卻在那場變故後,一切都變了,再次相見,我對她沒了動心,她對我也少了依戀,我們都找到了新了愛情,她是我也是。」
「......」
「我和她都很清楚,從第一眼看到就很清楚的知道,無論我們愛得再深,都只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即使再愛,終究會結束,那是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傻,就像飛蛾撲火一般,她的身份,我的身份,還有外在的一切因素,我們只是彼此的過客,留下璀璨的一頁,卻只是回憶。」
悠悠口氣,彷彿只是談論一個故事,那樣淡然卻充滿緬懷。
「我會是你生命中的過客麼?」忽然問,就見蕭亦丞一愣。
他隨即笑了出來。「如果我不放手,你就不會是......」
「你會放手麼?」深幽的黑眸瞧不出情緒來。
「這個嘛......你認......」話還沒完就被忽然放大的臉驚停,呼在鼻間的氣息充滿男性的味道,在唇邊刷過的柔軟觸動內心的弦,只是那柔軟就只是輕輕滑過,未曾駐留。
愣愣看著撇開頭的男人,胸口漲滿了說不出的情緒,很快的,夏侯令轉身離開,那喀然的關門聲讓蕭亦丞猛然清醒,看著被關上的門,腦中還是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笑了出來。「傻瓜......」這麼的明顯呵,對自己的獨佔啊......明明就很想要,明明就想徹底擁有自己,想對自己說不准離開不准愛上他以外的人,卻仍不坦率的說出,總是用冰冷冷的神情偽裝,想牽著他的手,卻有著連自己也訝異的顧忌,想靠近他,卻強迫著不准妄動......
說到底,就只是個不坦率的笨蛋。
雖然心裡是這麼說的,蕭亦丞還是不能阻止自己開懷笑出聲來,伏在桌前,看著那被關上的門,心裡是說不出的愉快。
站在門外,夏侯令緊握著手,方才幾乎是逃離一樣的速度,不敢想像,他真的對他做了這樣的事,連牽手都要想很久的自己卻在一時衝動下吻了亦丞,不能克制啊,那男人毫不保留的告白,他一定不知道吧,那一句淡淡的我愛的是你就讓他失去控制,想擁抱他,想親吻想很多很多......
瞇起眼看著樓下熙來攘往,想轉移注意力,但卻絲毫不能撼動腦中所想的,唇上那酥麻的觸感......
愛上就愛上了,沒辦法了。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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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 第十四章
由於夏侯令對晏南一地已無遊興,所以他們到稍微偏北的煌跡,那兒是前兩代先鳳皇朝歷代帝王沉眠的地方,據聞陵墓內藏有異寶,過往有不少盜墓賊前來,不過全是失敗而歸,久而久之不知為何的,此地竟成了觀光之所,不少閒人雅士都愛來此一瞧。
先鳳皇朝可說是所有朝代內文風最盛的一朝,詩詞琴棋皆是當時士大夫所具備的條件,就連年輕孩兒都能隨口吟上一闕詞,所以這陵寢有墨客騷人前來,也不是什麼怪事了。
望著人聲鼎沸的小市集,一身墨色衣袍,蕭亦丞以扇掩唇。「真是有意思,不知睡在裡頭的皇帝見到此景做何感想。」大夥兒就把這神聖嚴肅之地弄得昏昏雜雜,一點也沒顧慮到躺在巨大華美陵寢內的屍首可是他們祖先的皇帝呢。
夏侯令聞言,瞥了眼身旁男子。「別忘了尉遲宇就是裡面屍體的後代,且危及你所打下來的江山。」
聳聳肩,蕭亦丞很是無謂。「又如何?我痕星使命已盡,沒道理要我替皇帝打天下還要替他管理照顧吧?那皇帝我來當就好,何必這麼辛苦呢。」
「......」是啊,這男人倒是很認命,沒有起過一絲野心。「會不會,有輔星對那皇位有意思而自立為王?」夏侯令問,他是知道蕭亦丞興趣不在此,比之那繁瑣麻煩的宮廷內鬥,他更愛逍遙自在的閒雲野鶴生活。
「我不知道,不過總會有的,但輔星終究是輔星,沒有那個命格那個氣,王位就算真坐上去,也不會平穩長久。」
「原來如此。」望著雕刻華美的陵墓,莫名的有些感慨,想他夏侯曾是帝王世家,如今卻落了個前朝遺孤之名,他更在皇榜追殺上有名,這些劇變彷彿是夢,有時候回想,他仍有種自己還是九王爺的錯覺。
但只要一接觸到那雙清澈的眸子,又會猛然驚醒......望著蕭亦丞不知道想些什麼的漂亮眸子,夏侯令拉回自己思緒。
問他怨不怨恨不恨,恰似昨日落葉,早已飄飄蕩蕩不知何去何蹤。
「令,你在想些什麼?」望進男人深邃的眼睛,蕭亦丞常有錯覺,彷彿自己會溺斃其中,再也出不來。
「沒有,先去吃午飯吧,上官捎來的信寫了些什麼?」
「也沒什麼,要我們探一探先鳳陵的玄虛,看看裡頭到底埋了些什麼,他說尉遲宇似乎有意思動用墓內的財富,因為他的財源被我斷了,他急需有一筆龐大的錢財供他周轉運用。」所以上官料準了,尉遲宇勢必派人找尋先鳳遺產。
夏侯令輕皺起眉。「意思是要我們早尉遲宇的人一步入墓?」
「對,若裡頭真有龐大財富,上官要我倆一同毀了它。」看來上官是狠了心,尉遲宇果然不是簡單角色,能讓沉穩的他下封殺令,一點退路也不給。
「你打算何時去探?」夏侯令問,明白上官的用意,只是進入皇寢事關重大,就算是夜探還是有著很高的危險性,於外,私入皇陵者死,於內,陵寢內不知有多少機關暗器,防不勝防。
「後日,這幾天要先把怎麼入陵寢方法找出來。」那被雕刻得精美華麗的石門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開啟,他剛剛瞥了一眼,上頭的圖示有關天上星辰,且被垂籐遮住的地方有一轉盤,似是九宮八卦,不過是輕輕一瞟就是如此,真要進入恐怕還有更多考驗。
「嗯。」應聲,夏侯令順著蕭亦丞目光看了眼石門,他也明白要進入陵寢非是易事,只是作夢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和這人一同入侵皇陵。
「令,你要和我一同進入麼?」在一賣雲吞的小攤子坐下,蕭亦丞看著褐色的桌面,入皇陵是很危險的,裡面少說有四五百年沒被開啟過,內中的空氣極可能因不流通而產生毒化,再者,其中的機關也不容人小覷,這麼危險的地方他一點也不想進去,尤其是和最心愛的人一同冒險,以前他會覺得一起死很好,但現在品嚐到了甜頭,說什麼也不要就這麼喪命。
瞥了眼身旁墨黑色衣裳的男人,夏侯令冷哼。「你認為呢。」
「......」當然是要和他去啊。「可是很危險。」
「怕我扯你後腿?」
「當然不是......只是,那真的很危險,我不希望你和我一起冒險。」
「那你認為我有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去冒險?」愈來愈沉的語氣洩漏了主人不悅,夏侯令奪走蕭亦丞把玩的木筷,搶走先端放在他面前的雲吞。
無奈苦笑。「是是是,我錯了,一起進去。」行為這麼像個撒潑的孩子......
靜默在兩人間蔓延,蕭亦丞優雅的吃著燙口的雲吞,思緒飄飄,先鳳皇朝,這個皇朝也是由痕星輔佐而成,是裝載在這個軀殼內的靈魂,有時候他很迷惘,歷代的星辰經過轉世後,還是那星麼,永無止盡地,不停輪迴投胎尋找王者,這樣子就是雙星的使命了麼。
那在使命之外,是不是還有些什麼需要他們,還是說只要完成千秋霸業後,星辰就再也沒有價值了......他常常悲觀的這麼想。
是夜,小市集的人潮已然退去,蕭亦丞和夏侯令站在巨大華美的墓前,望著眼前不知什麼石頭堆砌而成的大門,蕭亦丞仔細研究著。
這座墓是在秋時所建,所以上方星辰應當是當季所出現的。撥開籐蔓,一四尺見方的九宮格赫然出現,四角周圍還刻滿了八卦卦象,看來要開門真的要先參透這三者間的關聯。
夏侯令在陵墓旁環繞著,由於有官方人員清理,此地並未雜草叢生,一遭走完,他搖搖頭,表示什麼也沒發現。
「知道要怎麼開門了麼?」他問。
蕭亦丞一歎。「沒半點頭緒,這些東西我雖有涉足,但仍沒很精熟,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來,不過我認為這沒那麼單純。」皺起眉頭。
「哦?怎麼說?」
「你瞧這大門,雖有門縫,但那不過是條陷入的線,實際上應該是黏死的,根本沒有空隙,所以說我認為真正的入口並非在此,這兒只不過是混淆他人視聽的障眼法。」經他這麼一說夏侯令才仔細打量那門,的確如蕭亦丞所說,根本就沒有所謂的門縫。
調動目光到大門上刻著的星子,夏侯令凝視著,腦中不停搜尋幼時太傅曾經教導的天文地理,秋之星......說到秋星,就會讓人想到某個傳說,遽聞上古一女神,她生做醜陋無比,天上的神祇一見她莫不避之唯恐不急,女神在經歷幾千年時光的痛苦後,毅然決然脫去神格,自貶為人。
她到人間後依然是那恐怖面容,所有的人類都不敢接近她,就連動物亦然,女神悲慼,就在某日,她在河邊哭泣,一樵夫見到了她,便上前慰問,女神本以為這樵夫會落荒而逃,不料那男人只是一愣後,馬上又笑了開來。
樵夫說,你的面容雖鄙陋,但心地卻很善良,我能從你的眼中看出來。
就因樵夫這番話,女神不再哭泣,且在這男人邀請下到了他家做客,這一住就是十年,他倆也結為夫妻,生了一兒。
此兒長相俊美異常,力大無窮且智力非凡,所有的人都極為愛戴他,要推他當酋長,不料,有一日,天上派來了使者,天兵要求女神攜子回歸天上,但與樵夫恩愛十年的她又怎願意?
於是在違逆天帝旨意後,女神帶著夫婿和兒子不停逃亡,但無奈,三人仍難逃天將追殺,逼至永勃海,跳海自盡,三人死後,女神與樵夫至死不渝的愛讓三人化為天上星辰,分別名為綻容星、偃木星及續情星。
這是一段流傳在皇宮內的淒美故事......
夏侯令抬頭看向石壁上的星盤,他眼尖的發現有些異樣,這星辰排列不若天上,好似是根據某些東西排成的,瞇起眼,他仔細觀察,手輕輕撫著石壁。
這顆星應該是指太古第一位皇帝秋敘之登基地,因後人皆以八角星指這位皇帝,秋敘的登基地遽聞是翼舟,那麼此星指的就是翼舟。
腦中不停思考著,沒管身旁蕭亦丞投注來的好奇目光。
歷代皇帝皆有一特殊形狀為代表,秋敘帝為八角星,上光帝是一圓,手指循著皇帝星狀,他發現有些星辰並非就是皇帝的登基地,有些是出生地,看來又是混淆方向。
瞇起眼,他找到了先鳳帝所代表的星,是羽星,羽星落於......
眉頭緊鎖,夏侯令懷疑是不是自己想錯了,怎可能呢,羽星竟然是落在滅海之中。
在一旁看著夏侯令,蕭亦丞仍不知他在做什麼,明知道不該打擾他思考,可就是壓不下內心好奇,他啟唇低聲說著。「令?你想到什麼了麼?」
因身旁清澈嗓因而回神,夏侯令快速整理自己腦中思緒。「我是有想到一些事情,亦丞你瞧。」手指向秋敘帝的八角星,他繼續說道。「這八角星代表的是秋敘帝,就這整體來看,此星座落的應該是秋敘帝的登基地,你再見此,這是猛皇帝的星辰,落處是勇州,這是他的出生地......就此推下來,先鳳帝的羽星是在這裡,你說有無可能?」指著羽星,就蕭亦丞的智慧一定懂他在說什麼。
就見墨衣男人皺起了眉。「可這是海呢。」令推測的並無道理,可沒道理一皇帝的陵墓是在海中啊,而且他從沒聽說先鳳帝是海葬。
「這就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或許是我推錯了吧。」只剩下這可能。
凝眉沉思,蕭亦丞倒不這麼認為,令推的應該是沒錯,只是少了些什麼。「我覺得你沒錯,你推出了位置,我想其他的訊息是在這九宮八卦之中。」好一個造墓人,好一個先鳳帝,竟有如此細膩心思。「讓我想想。」
「亦丞,滅海還有個名,叫做永勃。」和女神墜落的海同名,聽聞先鳳帝有段淒美的愛情,但實情不清楚,或許他感觸於女神之故事,便將自己葬在滅海,也就是永勃海中也不無可能。
「嗯。」仔細看著八卦,上頭和普通卦象相差無幾,而九宮格,也和俗常無異,沒特別意思,他實在瞧不出有什麼端倪。「令,說說滅海的環境吧。」
知道蕭亦丞苦惱,夏侯令想著以往皇輿圖上的記載。「滅海並非海洋,只是一個湖泊,湖泊巨大若洋,故以海為名,此地......」
「咦?那不是海?」蕭亦丞驚呼,他還以為那是哪個他沒聽過的海名呢。
夏侯令淺笑。「不是海,但面積廣大,常人不太可能把那兒當墓地。」這也是他感到奇怪的地方,那麼大一片湖泊,怎麼樣也沒辦法葬人吧。
「這樣啊,你繼續。」蕭亦丞點點頭,表示明白。
「有一傳說,是天上三星的由來,此地地理環境偏僻,鮮少人煙,位於晏南之上八谷之下,地形險絕。」
靜靜聽著,蕭亦丞已有些眉目,地形險絕,此卦象來看有置之死地而後生之態,且卦象內隱約要人別往水邊靠,要往火處走,說到火就會想到日,日出東方,所以應該是在滅海的東面,而九宮格......
凝神瞪著,隱約的,心中有了譜,淡淡的笑在嘴邊蜿蜒。「令,滅海旁是不是多山?」
「對,多峭壁。」
「那裡有沒有一座白山?」白山可指名可指山之型態,反正只要是白山就好。
「有,有一處峭壁通面雪白,一草不生,名曰白山。」
「好,很好。」唇邊的笑更盛,蕭亦丞轉身看向夏侯令,那笑有些狡詐。「我門就往滅海的白山前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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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夜趕往滅海,路上本欲收集有關此地的資料,只是那地方似乎真的過於危險,幾乎沒有人能給予實質性的幫助。
站在谷口,滅海是在層層山巒疊合之下的大湖,他還聽說湖中有怪物呢。
蕭亦丞看了眼身旁夏侯令,月光在他面上灑落,寧靜而平和。「現在外頭休息一會兒,明日再進入吧。」
夏侯令點點頭,走入谷中,找了一處乾淨又不失隱蔽之所,用木枝枯葉簡單的做了個休息處,檢來柴薪,點了一火堆,拿出不久前在小鎮採買的食物,又捕了只野雞,他倆簡單的過了一晚。
日昇,在萬巒疊翠的深谷中,旭日隱隱從葉隙間灑落,鳥兒吱吱喳喳,早早起來飛舞補食,夏侯令兩人也早早起身,收拾好東西後已準備往滅海白山前進。
「你看這兒,真美,若以後要隱居,定要找這樣的場所,連人都不敢來吵。」蕭亦丞自顧自的說著。
「都沒人,不覺得寂寞?」夏侯令似笑非笑的瞅著他。這人應該就是那種閒不下來更無法忍受寂寞的人,說什麼羨慕神仙的拔俗脫塵,那是他辦不來的,這樣的地方要蕭亦丞待三天大概會要了他的命。
「呃......似乎是挺寂寞的。」意會夏侯令弦外之音,蕭亦丞不禁苦笑。「不果我以為有你陪著,應該是還好。」小小聲的說著,但此地過於清幽,什麼細微的聲音都容易被查覺,夏侯令自然聽見了。
瞥了眼蕭亦丞,就見他探問的目光,夏侯令一笑。「我才不想跟你住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
「噢,你很傷我的心耶。」翻了個白眼,蕭亦丞滅了火苗,跟上夏侯令腳步。「那你說,你想住在什麼樣的地方?」別跟他說皇宮。
「有趣的地方。」
有趣?這話含意很深呢,他的有趣是指哪方面?挑挑眉,蕭亦丞歎了口氣。「這麼說來你一定也不喜歡上古了,那到常雲去好不好?」他已經開始為他倆的未來做打算了。
「我有說我要和你住在一起麼?」
「噯,憑我們的交情,你不和我住要和誰住?」笑笑打趣,一步步踏在青草地上,及膝的草的確有些難行,不過現在心情好氣氛好,蕭亦丞沒管這麼多。
看了眼身旁之人,夏侯令冷哼。「你別忘了我還有個嬌滴滴的妻子在等我。」這話真毒,蕭亦丞輕輕一哼。
「好吧,你回你的溫柔鄉,我也回我的英雄塚,相信丹兒、柳絮、語煙、尚琴、梓月各位美人兒會非常歡迎我,喔還有晏南舞仙樓的瑜穗、夢兒和獨音。」如數家珍的念出一長串女子名,蕭亦丞樂見夏侯令愈來愈沉的臉色,還有越來越冷的目光。
「蕭亦丞,你人緣果真非常好。」
「普通普通,沒辦法,誰叫某夏侯大爺不要我,我只好委屈點去找各位美人姊姊了。」
怒火中燒,明白蕭亦丞是在激他,也聽得很清楚語氣中的玩笑味兒,可就是很生氣,這男人一天不勾搭女人不開心是吧?在晏南七天他天天盯著像在管犯人,沒想到這男人居然還有辦法溜出去聽曲認識佳人?!
穩下自己情緒,瞪著蕭亦丞唇邊越來越盛的笑花,夏侯令沉下眼。「那你就去找你的美女佳人吧。」
「喔好啊。」蕭亦丞配合的點點頭,很快的他就接收到好似千年不化玄冰的視線,扎得他好疼呢。
「蕭亦丞!」停下腳步,夏侯令冷冷瞪著眼前越笑越開心的男人,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怎麼以前能輕鬆的面對這人所有反應,現在卻只要他一笑他一逗,自己情緒就失控。
麻煩!
「夏侯好友有事麼?」
「你!」
「在這裡呢。」好像真的生氣了,眨了眨眼,蕭亦丞笑了笑,伸手拉住夏侯令手掌。「好嘛好嘛,別生氣啦。」就愛逗他,知道這男人在感情上屬於空白一片,也不懂得反客為主,所以只要輕輕幾句話就能讓他臉色大變。
真的很有趣呢,比女孩子還可愛。
甩開手掌上的溫熱,夏侯令沉著臉。
「真的生氣了?」親膩的挽住夏侯令的手,卻被狠狠揮開。「......」無奈一歎,蕭亦丞揮開扇子加快腳步走到男人面前,想隱藏自己情緒。
望著那有些落寞的背影,夏侯令一點同情心也無,若在之前他還會擔心自己是否傷了他,可在這幾日相處下,那根本就是蕭亦丞的苦肉計,想必他現在正掩著唇暗笑呢。
他知道這人遊走花叢,感情世界非常豐富,也懂得怎麼逗弄他人怎麼惹人發怒,他更知道這人特別喜歡倒醋來增加生活情趣,可他不是女人,他不想這樣被對待。
其實說到底,他就只是不喜歡聽蕭亦丞把他的情債講出來,那會讓他有種隔離感。
每次聽他這麼說,憤怒之餘他也不禁自問,這男人究竟看上自己哪裡,他是貨真價實的男人,更是在戰場與他無數次交鋒的敵人,個性冷漠深沉,不是他喜歡的樂觀率真,那麼,他到底喜歡自己哪裡?
無聲歎了口氣,調回注意力,卻發現一雙眼睛擔憂的凝視自己,好似在問著自己是不是真的生氣了,還是怎麼了。
這些問題屢屢敗在這樣的眼神下,那對總是追隨自己目光的漂亮眼眸。
蕭亦丞回到夏侯令身旁,無辜的望著他。「真的生氣了?」
「沒有。」
應該是生氣了,蕭亦丞心裡歎道,他知道令不是女人,他也沒把他當女人來哄來騙,可是沒辦法,不說些話來刺激這人,他怕自己會迷失在他的淡然冷漠下,那雙眼睛很清楚的看著自己,可是他還是會消極的想,真的是看著他麼,或者是自己自做多情。
感情這種東西沒說出來就不算數,沒成親沒承諾,什麼都不是,要是哪天這男人對自己沒感覺了,他又要拿什麼去爭回屬於自己的溫柔?
所以自己才會幼稚得一次次刺激他,只是想看他因自己動怒的模樣,可是啊,每次都惹他生氣,而且這些把戲玩太多次,連自己都覺得用老,看來他真的要找一天佈個局逼出他的心意。
這樣成天想東想西的也不是辦法......他累自己也累。
走了半日,他倆終於到達白山,西邊是滅海,果真浩瀚如海,放眼望去不見邊際,只有隱隱的一點一點峰頂,但在白霧的遮掩下,什麼也瞧不清楚。
看著位於滅海東方位的白山,白山石壁上一草不發,但下面卻異常的長滿高大樹木和草類,蕭亦丞上前撥開雜草,赫見一羊腸小徑,若不是仔細搜索下,還真難看見有一條小路。
和夏侯令交換個眼神,他率先進入,小徑非常小,一個大男人要進去還有些緊,走到某些特別狹窄的地方還需側身而行,要擔心石壁上有無毒蛇蟲類,又要注意角下有無機關,這一條小路走來,兩人都滿身是汗。
好不容易穿過小徑,蕭亦丞對夏侯令一笑,放眼望去是異於外面的寬闊,隨風飄蕩的草原整齊不亂,隱約間有白兔跳躍,更有幾株粉嫩花兒搖曳,在這片草原上,有一石柱,他倆便往那兒走去。
「沒見到什麼建築物,難不成又有機關?」蕭亦丞碎念著。
待走到石柱處,蕭亦丞忽然笑了出來。「看來是我多心了。」石柱下是一階梯,不過由於歷時過久,連石梯上也長滿了草,遠看和一般草地無異。「要現在下去麼?」他問。
「嗯,早早探完起來,就怕裡面有機關,拖到夜晚就不好了。」夏侯令的話很實際,蕭亦丞點點頭,率先進入,踏在草上,軟軟的,卻有些滑。
皺起眉頭,往下走,越往下空氣越著,有發腐的味道,為防有沼氣,夏侯令點了個火折子,小小火星在他手上閃耀,照明沒有任何光線的地下密室。
一步步往內走,那氣息越來越難聞,各自從懷中掏出手巾捂著口鼻,他倆繼續前進,走完階梯,裡面不知怎地沒有發草,但惡臭味更重,可能有動物死在此地。
一路走來沒發現什麼機關,且此地沒有多加刁難來者,大概是覺得不會有人來,就一條路不停走著,連個岔路也無,兩人東拐個彎西拐個彎,不知走了多久,只覺腳隱隱發疼,夏侯令手上的火折子也不知換了幾個。
「亦丞,這麼走下去不知要走到何時,會不會有機關?」暗門一類。
「我沒瞧見,而且有機關並非是好,若通到奇怪的地方不是更糟?」一路上仔細看著四周,但一切平滑,別說機關,連片草都沒有。
「嗯。」手中火光逐漸黯淡,但懷裡的火折子所剩不多,夏侯令有些不安。「火折子快用完了。」他提醒眼前男人。
「......」這先鳳帝還真折磨人。
倆人無言的繼續走著,又過了許久,夏侯令火折子用磬,兩人只能摸黑前進,許久,就聞蕭亦丞悶哼。
「怎麼了?」夏侯令問。
「沒......,有階梯,踩空而已。」拍拍胸口平息瞬間的窒息感,蕭亦丞輕聲回答。扶著牆壁站起,他小心的往下走,奇特的,越往下走難聞的氣息漸漸消去,聽見夏侯令的腳步聲就跟在後頭,蕭亦丞才放下心中忐忑,安心往下走。
踏下最後一階,迎面的依然是黑暗,但隱約有些涼風往面上吹,應該是裡面有對外的通風口,而且耳邊隱約有著水聲。
手小心的順著牆走,待兩人入內,忽然風強盛起來,兩人具是一驚,想退回但腳步卻怎麼也動不了,那風帶來一股特別味道,忽然,一盞燈在他們身旁亮起,如接龍一般,順著他們面對的階梯不停亮起燈光,愣愣看著眼前景色,蕭亦丞夏侯令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在他們面前又是長長一排樓梯,樓梯兩側儘是油,火焰在上頭跳耀,藉此他們看清楚內部構造。
密室內非常大,大得他兩無法一眼望盡,距離他們最近的是一巨大的水池,水池內竟有一條不知名的生物優遊,那生物身軀美麗,閃爍著七彩光芒,不似魚,卻也看不出是什麼,想來這大水池與滅海相通,且滅海人跡罕至又與外地隔離,有什麼特別物種也不足為奇。
水池內有奇花綻放,隱約有著花香,在池旁是數不清的寶石,石頭在火光照射下反射出晶瑩絢麗的光芒,這個大水池佔了密室三分之一,非常之大。
和夏侯令交換眼神,他兩步下階梯,放眼望去石壁上全是美麗的圖騰雕刻,上面有一美麗展翅的鳳凰,鳳凰全身似火,目光嫵媚但神情踞傲不容人褻瀆。
那畫師和雕刻家一定是當代最了不起之人,竟能將傳說中的神獸刻畫得如此栩栩如生。
鳳凰于飛,翽翽其羽,亦集爰止。藹藹王多吉士,維君子使,媚於天子。
鳳凰于飛,翽翽其羽,亦傅於天。藹藹王多吉人,維君子命,媚於庶人。
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菶菶萋萋,雝雝喈喈。
鳳凰神獸,非君王所不能得,這與他痕星宿命又有何異?
蕭亦丞調回視線,不願再看那彷彿瞪著自己的鳳凰,打量起水池四周,在水池旁除了他們走著的通道外什麼也沒有,往裡面走去,是一媲美水池大小的石箱,石箱看來是渾然天成,在中間裂了個通道,且通道兩側又是人一般高的牆。
和夏侯令對看一眼,他兩輕身一跳,上了石牆之上,沒這麼做他們也不能知道裡面到底放些什麼,這一看可不得了,蕭亦丞差些沒摔下去,瞪大眼,饒他是富可敵國的商人,也沒見過這麼這麼這麼多的金銀財寶。
眼睛幾乎要被金光刺得睜不開眼,蕭亦丞吞了口口水,趕緊跳了下來,夏侯令跟上他步伐,另一邊也不用看了,一定也是驚人的財富。
「真是驚人啊。」石箱如此大,高度比他還高,他無法想像這些財富可以買下多少東西,可以害死多少國家。
「嗯。」連一向冷靜自持的夏侯令也不禁讚歎。
繼續往前走,上面是數十級的階梯,沒有多說,蕭亦丞率先踏上,到達上方平台,他卻驚得說不出話,若與方才奇特生物和驚人財寶相比,他現在的驚訝可說更甚數倍。
夏侯令也踏了上來,表情同樣愕然,瞪著眼前水晶台,他不知該說什麼。
「你知道這人是誰麼?」忽然悠悠歎口氣。他問夏侯令。
「不知。」水晶台上躺著一名女子,女子華服典麗,嬌顏安祥若眠,額上點著先鳳帝之羽星狀,黑髮若烏羽,以銀環輕扣,耳旁落著髮簪金穗,面容比之洛神,尤勝數倍,比之蕭凌湘,靈媚更盛。
深深吸口氣,蕭亦丞以複雜目光看著眼前美麗女屍。「她是先鳳朝之痕星,阮先鳳。」他的話讓夏侯令更是驚異,他瞪向蕭亦丞。
「如何確定?」他最驚訝的是為何這男人一眼就能看出此女身份。
「呵呵......她和我有著同樣的靈魂,她是痕星啊。」悠悠一歎,望著眼前女子,他感觸良深。「你知道她為何會睡在此地麼?」
「不知。」注視著眼前男人,隱約察覺他眼中的黯然,夏侯令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你應該也不知此女與她所輔佐之君王的事吧,那件事情是最高最高的機密,誰都不允許被知道,我也是在因緣際會下才得知的......此女名為阮先鳳,她輔佐了一名男子,叫做墨翼,墨翼性冷漠,但聽聞,他只對先鳳笑,只對先鳳溫柔,所有的人都知道,先鳳墨翼是天上人間一對,論才情樣貌,可說是郎才女貌,匹配無雙。」停下來,深深望著眼前安眠也似的女子,蕭亦丞又歎了口氣。
夏侯令沒打斷他,讓他繼續說著。
「墨翼曾對先鳳許誓,待登基輒迎娶為妻,先鳳欣然答應,但誰知在登基後三日,先鳳之母和墨翼之父趕至京城阻止這場婚事,原因無他,墨翼和先鳳竟是親生姊弟......兩人得知後無不震驚,但此事無損墨翼迎娶先鳳之意,只是,他不在意先鳳卻在意,她知道此醜事不容許發生在皇家之中,不若墨翼,她決定離開,選了個晚上,她服毒自盡,什麼話也沒說,就這樣走了,先鳳之死對墨翼是一大打擊,自此後他終生不娶,就連繼承皇位的太子還是他從路上檢來的。」說完,蕭亦丞凝視著夏侯令。
「很淒美的故事。」夏侯令悠悠說道。
「可不是?那先鳳帝一直認為先鳳會醒來,便在她身上放了顆鳳凰玉,鳳凰者,與天齊壽不老不死,浴火重生,此珠能保任何東西不變,如鳳凰長壽無疆,這也是先鳳為何能過了好幾百年後仍是美容長駐。」但這樣只顯得諷刺,此佳顏即使長在,也喚不回那抱憾終身的愛情,喚不回刻骨銘心的深情,他不知道先鳳服毒時的心情,是悲自己身為痕星所面臨的一切,還是喜人生已然無憾。
若她不是痕星,就不會遇上墨翼,更不會愛上他。
目光黯淡,蕭亦丞非是善感之人,但此時也不免一陣悲傷。
夏侯令忽然開口。「先鳳帝到死都相信先鳳會醒來,會回到他身旁是吧?」
「嗯,但先鳳永遠也睜不開眼了。」吸了口氣,蕭亦丞笑了出來。「因為我在這裡。」同樣身為痕星的他在這裡,那女人已經沒有重返人間的機會,所以墨翼三叩五拜求玉的苦心是白費了。
深深凝視蕭亦丞,夏侯令輕輕撫著他的黑髮。「嗯。」
回望夏侯令,蕭亦丞忽然靠在他肩上。「令......」好累,看著先鳳,他就想到自己,同樣的靈魂,同樣的悖德戀情,如今他的手已經牢牢地握住所愛,這女人卻必須以此姿態留著,無法入土為安。
「要出去了麼?」他不知道轉世投胎的感受,也不能體會亦丞看著先鳳的感覺,但他知道,這女人讓懷裡的男人不舒服,他和自己的這段感情已經叛俗至此,看著自己的前世,那更加無法成圓的愛情,這份哀淒會更盛吧。
連他都不禁要問,為何憂國憂民,輔佐王者開創新朝代的輔星,卻要面對這些傷人傷神的愛情,難道真不能有一個平穩、簡單的愛麼?
拍拍懷中人的背,為男人難得一見的脆弱歎息。
「令,我想毀了這裡。」悶悶嗓音,男人身上的溫度消弭心中無奈和感歎,蕭亦丞說道。
「有辦法麼?」
「有。」起身,走向水晶台後,他指著地上一個小把手。「這個拉下去,整個皇陵就會崩塌。」
「但人也會一起被埋在裡面不是麼?」夏侯令問道。
「呵呵,用些小機關就不會了。」精明的笑著,自懷中拿出一截紅蠟燭,他的笑更詭異了。「看好哪,這可是你在外面學不到的。」蹲下身,拿了條線綁在把手上。
把手可往左右兩側壓,如果沒猜錯左邊為滅右邊為生,保持兩者平衡者是在中間,意思就是他只要把槓往左邊壓緊,一鬆手就會彈到右邊去,除非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否則是不可能將把手固定在右邊的,這是避免有人要毀皇陵,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做法。
而且把手從左邊彈到右邊後應該是不會再回到中間,這就是置之死地,若是壓向右邊彈向左邊,便是後生,真是無聊至極的把戲。
將線綁好後壓在滴滿蠟油的小漥,接著用蠟燭固定,如此一來等蠟燭燒盡,那線勢必斷裂,一旦它斷了把手便無力支撐於右邊,會彈到左邊去,屆時皇陵就會崩塌。
看懂蕭亦丞的意思,夏侯令也跟著笑了出來。「你的鬼點子到底向誰學來的?」
「秦姨羅,她教會我很多小計倆,這也是我為何會知道這機關的原理。」固定好蠟燭後,他拍拍衣服站起身。「好了我們快走,這蠟燭可撐一刻。」
「嗯。」說完抄起一旁火把,夏侯令與蕭亦丞急忙離去。
循著原路走,提起內元急奔,知道路長,他倆不敢稍有懈怠,過了許久,他們竄上階梯,往那羊腸小徑奔出,就在穿出小徑後一陣天搖地動,身後草原崩毀,就連前方滅海也捲起漩渦,煞為驚人。
沒多久,騷動平靜了,草原雖然有幾處陷落,但沒什麼改變,至於滅海,情形與草原相同,漩渦平息後又是一片深幽,但在晚霞日光照射下隱約有著七彩光芒,如果沒猜錯,是陵寢中的那奇特生物。
「呼,好險。」吁了口氣,蕭亦丞苦笑。「就差那麼一點點了。」
「嗯。」
蕭亦丞領著夏侯令離開那小徑,往外走著。「令,其實我覺得我已經很幸福了。」他忽然說道。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和先鳳相比,我幸福很多,我身邊有你,雖然同樣於世不容,可起碼我們還是能在一起,沒有人能斷定先鳳究竟是對是錯,一方面她負了墨翼,但另一方面她保全了先鳳聖帝的名譽,以一個女人來說,她很偉大。」
「嗯,承天景命的她很堅強,在愛情和蒼生間,她以最理性的態度面對,只是這樣的態度於先鳳帝,或許是最殘忍的。」
「是啊......所以我說我很幸福。」意味不明的瞅著夏侯令,蕭亦丞揚扇掩唇輕笑。起碼他身邊還有這個人,他不用為愛服毒自盡,不用面對那樣的心傷。
這樣子他還有什麼不滿足呢?
「先鳳皇陵既毀,就不用怕尉遲宇了。」蕭亦丞笑說。「事情都結束了,真好。」伸個懶腰。
「但他仍未就擒。」
「噯,這些事自有他人煩惱,你我想這麼多做啥呢。」走在夏侯令身旁,蕭亦丞心情愉悅。不過話是這麼說,他還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沒辦呢......「令,我們回家吧,回常雲去,已經快秋天了,我想去看看常雲四絕之一的丹楓。」
心中竊笑著,他暗暗琢磨閃過腦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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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雲別苑,風景秀麗佔地廣大,幾乎已經是常雲縣的全部,由於行政劃分上的考量,此地並不大,但因氣候溫潤水氣充足,這裡一直是許多富人爭購的避寒避暑的寶地,不過早在這些人之前,夏侯令就買下了她。
望著典雅樸麗的小橋院落,那一個個疊層上去的翼簷,多似展翅欲飛去的翠鳥,常雲有四絕,春之絕紅梅傲骨,夏之絕粉蓮送香,秋之絕丹楓泣血,冬之絕白雪獻瑞。
也因如此,夏侯令才會購下她欲取悅洛神,不過在之前的一些小鉤心鬥角下,這座別苑成了他蕭亦丞的戰利品。
坐在名為曉顏的亭子內,聽著琴女撫琴送曲,焚香煮茶,好不愜意,精明的眸子望著石案上的信紙,一抹淺笑滑上唇邊,手指配合旋律輕叩,腦中儘是思考該怎麼做才好。
信是上官捎來的,他說尉遲宇有意在永青城製造混亂,趁機潛入皇宮刺殺聖羅帝,問他有無對策。畢竟皇都對蕭亦丞有特別的意義在。
以他現在這種敏感的身份,實在不該插手,他也相信上官絕對有實力擺平,可是回頭一想,這件事情還有利用的地方,不能浪費。
瞇起眼,唇邊的笑越來越奸詐,忽然喝乾香茗,抄來一旁柔瀚蘸墨,在雪白紙上書寫,字跡工整。
滿意的看著信,隨手拈來一枚落楓,因為常雲位置偏北,所以氣候涼得快,楓也早紅了,將楓葉隨同信紙放入信袋中,他遞給了在一旁侍候的男僕。
那男僕退了下去,夏侯令與他擦身而過。
「令。」出聲喚,蕭亦丞笑得瞇起了眼。
「你又來這裡聽琴了。」來到常雲五日,這五天只要找不到蕭亦丞,就是到了楓園的曉顏亭聽琴女彈琴。
這名琴女是蕭亦丞的隨從,沉默少語,任誰和她說話都不開口,能聽見她聲音的只有她啟唇歌唱時。
蕭亦丞身邊的人都很奇特,但看多就習慣了。
「是啊,不覺得詩涵的琴藝很棒麼,柔中帶剛,似水長流,一頓音,如玉石輕碰,一抖顫,如燕兒羽翼纖柔受憐。」本還想繼續說的,只是對面男人似乎沒意思多聽。
「......」看著蕭亦丞,夏侯令目光低沉。到常雲五天,他幾乎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他從沒想過只是單單和這個男人住在一起,就能有如此深的滿足,好像他就是該和他同一住屋簷,該一醒來一踏出門就看到男人在亭子發愣,該每餐一同吃每晚一同賞星閒談。
一切都太自然,太理所當然,所以他驚惶了,天下真的不要了麼,那他的洛軍呢,努力了這麼久,不惜背負罪人之名,就這樣算了麼?
如果他因私情放下了這些,那陪伴他多年的兄弟又該如何,他怎麼對得起李奕,而且,這是不是代表他真的輸給了這個男人?
太多太多的自問,太多太多的無解,人如果真的能順心,又何來的身不由己?
夏侯令喝了口蕭亦丞遞來的熱茶,目光有意無意的迴避男人追問的眼神。
「令,你說我們午餐吃什麼好?」笑著問,蕭亦丞自然注意到男人的異樣,他們間的確還橫亙著很多問題,光是彼此身份的事情就夠讓人頭疼了......在常雲五天,一切都太平和,這會讓人有種錯覺,他們可以這樣永遠的在一起。
不過他和夏侯令都不是會沉溺在這些虛浮錯覺中的人,相反的,居安思危,這五天來表面自在愜意,實際上的心思卻是複雜難分,他懂令在煩惱什麼,但這些事情他幫不上忙的。
只能看他怎麼選......
「啊對了,我有些事情要離開幾天,令,我們可能要暫時分開一下了。」給他一些時間去想想他該怎麼做吧,這是自己給他的最後期限。
「嗯?去哪?」夏侯令抬眸問。
「有個地位頗重的場子被砸了,我要去看看,好像是以前武林的仇家,你就別跟我去了,那裡口雜人多,麻煩得很。」喝茶低語,蕭亦丞帶著笑,不著痕跡的扯著謊。
「好,什麼時候會回來?」
「半個月。」
「這麼久?」夏侯令不禁皺眉。
「噯,來回就花很多時間了,不會有事的。」笑著安撫,蕭亦丞又喝了口茶。「令,我和你是不同的。」忽然說道,蕭亦丞目光黯淡,想起了先鳳。
「什麼意思?」不解男人為何口出此語。不同,他不知道他指的是哪方面。
「痕星是神格,撇開蕭亦丞這個人不談,我的靈魂是一顆星,是神,我不死不滅,會永遠的執行任務,會不停的輔佐真王,可是,沒有人能夠保證,這樣的使命不會停止,或許哪一天,上面的下令不必找王了,或許是時局改變不需要王了,屆時,痕星將回歸天上,不再輪迴......」
凝視著夏侯令,蕭亦丞難得感傷。「不說這麼遠,我只要想到死後,過個一千年又會重新投胎,會重新找王,那時的我已經不是我了,而你......我又要上哪找你。」低低悠悠的語氣,帶著愁苦的笑容,蕭亦丞樂見夏侯令變得凝重的神色,心中竊笑不已。
「你別想那麼多。」
「我不得不想,看到了先鳳,她就是我,但那個讓她服毒自盡的墨翼呢,又到哪去了,我是個貪心的人,我找到了你,就不要失去......」
「而且,如果有一天,痕星不需要轉世了,那我與你就再也沒有交集,再也見不到面。」說著說著,本來愉快的情緒也低落下去,是啊,死後呢,他和這個人的緣分就真的盡了......忽然覺得死亡很可怕,因為就是離別。
「......」夏侯令沒有答腔,只是緊緊望著眼前男人,看著那雙清澈眸子映著自己身影。「來世的情,來世再說,若我與你的緣分真的只限於此生,我們只須把握當下即可。」
「嗯。」漾開淺淺的笑,忽然要下人端來酒,蕭亦丞替夏侯令斟了一杯。「如果我與你的緣在過完今生後就結束了,現在,我先和你乾一杯離別酒。」笑著。
「不喝此酒,是不是就不會離別?」夏侯令忽然問。
「離別後才會有相遇,令,若我真是神格,我會再來找你,會死死的纏著你。」
聞言,夏侯令一笑,意會過來這杯離別酒的意義,離別是這個階段的結束,然後是新的邂逅開始,手中的酒,是一個承諾,說他們還會再相逢。「好,那希望你下輩子當個柔弱的女子,別老和我做對。」他的話讓蕭亦丞瞪直了眼。
「什麼!為什麼不是你當女的!」太過分了!
「沒有為什麼。」夏侯令理所當然的說道。
乾了手中物,盤月隱隱露出芳蹤,逐風而去的雲朵繼續漂泊,靠岸的舟已經繫上了繩,不再受風波擺盪。
過了今晚,蕭亦丞離開了,數日無信息,夏侯令也不停思考著自己該怎麼辦才好,洛軍的情義和對亦丞的這份情,孰該捨,孰該留。
就在亦丞離開的五日後,他收到了一封信,一封讓他亂了分寸,不顧一切瘋狂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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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奔波,蕭亦丞到了永青城,讓花家妹妹花華替自己易容喬裝,雖說自己對此道亦有接觸,但技術遠不如花華。
「丞哥哥,入皇宮之事你可要小心。」皺著秀眉叮嚀,不若姊姊花語的活撥,花華多了幾分嫻淑穩重。
「我明白,你和秦姨也要當心,確定機關都布好了沒差錯了?」被戴上太監專用的帽子,蕭亦丞道。花家姊妹姊姊專武妹妹精陣。
「當然是好了,丞哥哥你當真要這麼做......很危險的。」
「就是要這麼做,放心,不會有事的。」蕭亦丞笑說。看著銅鏡前的自己,一張臉被抹得像吊死鬼那樣白,唇也被點得紅潤,活脫脫就是一個太監。
「丞哥哥就算當太監也是很俊美呢。」花華的話讓他苦笑,無言至極。
「好了,我要走了,你們三人小心。」說完也沒給花華叮嚀機會,人一閃身就出了客棧,坐上宮內太監專用的轎子,那是秦姨替他弄來的,大搖大擺的入了皇宮,他一下轎子便蟄伏於聖羅帝書房之外。
有不少人經過書房,他就佯裝成在門外待令的小太監,絲毫破綻都沒露出來,到了夜晚,月亮又大又圓,皇宮中的一草一木全看得清楚。
蕭亦丞凝神注意四周變化,很快的,他就聽見細微腳步聲,那是高手才會有的腳步,知道目標已經前來,他唇邊的笑更盛了。
一顆石頭對他急射而來,在另一旁的太監已經倒下,蕭亦丞袖風一翻,那石子竟改道射入書房之中,就見聖羅帝大怒,奔出門來。
也在此時,冷劍在月光下閃爍,往聖羅帝逼命而去,乍見此劍,聖羅帝亦非簡單人物,回身一閃堪堪閃躲,一黑衣人站在月光下,目光森冷。
「來者是誰?」聖羅帝高聲問。
「殺你之人!」語落黑衣人提劍快攻,不過他劍芒尚未靠近聖羅帝,就被一把銀槍震退。
「殺人?老娘還要先找你算帳呢!」赫然是秦娘子,只見她美眸微瞇,滿是怒氣。「敢砸我的場,還害我到狼堡去讓人欺凌,尉遲宇你好大的狗膽!」說完又是舉槍狂打。
花華自一旁樹叢走出,她對聖羅帝福了福身。「民女花華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看著眼前打得難分難捨之人,再看了眼這溫柔高雅的女孩,聖羅帝根本搞不清楚狀況。「怎麼回事!」他問。
「請皇上息怒,那黑衣人名曰尉遲宇,他乃先鳳凰朝遺孤,今夜有意刺殺皇上奪回天下,不過請皇上放心,此人在武林上作惡多端,您所見的那名持槍女子便是來擒拿他的,驚擾了皇上我等萬分抱歉,但請皇上不要插手。」
「是啊,不要插手......」沒給聖羅帝說話的機會,一熟悉的聲音傳了出來,匕首橫上了他的咽喉。「聖羅帝,我們好久不見了。」是蕭亦丞。
自然也聽出這聲音屬於誰,就見聖羅帝一震。「是你!」滿是怒氣和不信。「怎麼,你也想殺我麼。」
「可以這麼說,現在請聖上安靜些隨我到書房去。」說完他挾持著聖羅帝,往書房而去,花語就在裡邊,一看人進來,她便竄了出去。
而在書房內幫忙磨墨的太監全昏了過去。
放開聖羅帝,蕭亦丞對他露出淺笑。「你現在知道我來的目的吧。」
「殺我?」
「對,我就是來殺你,快找人把我捉起來。」扔開手中匕首,蕭亦丞仍是一派自如,見他模樣,聖羅帝也知道事情不單純,不過蕭亦丞沒給他太多思考機會。「你如果不快些讓人把我抓起來,我就真的要對你不利了。」
「你打什麼主意?」瞇起眼,聖羅帝問。
「沒什麼主意,就是要殺你,外面已經平靜下來了,我想總會有侍衛聽到吵鬧聲趕來,可否麻煩皇上您說,那刺客就是我,把我擒住。」
「你......」幾個月不見,此人的心思依然難以捉摸。「就算不說你是刺客,抗旨入城及私入皇宮,你也會被抓起來。」
「那真是太好了。」如此笑著,蕭亦丞心情愉悅的被壓解到天牢去。
然而,事情被非如此簡單,在人被押下後,聖羅帝接獲消息,皇宮著火,驚人的炸藥不停引爆,且留駐在郊外的人馬也遭到襲擊,又怒又憂,他真的越來越不懂蕭亦丞究竟玩什麼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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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手中信,夏侯令無法置信。
那男人說,他只是要去處理商務,他對自己說,他很快就會回來,只是為什麼,為什麼這信上說,他入皇宮被擒,打入天牢七日後處以死刑!?
他無法相信,所以率眾到了永青城,擊潰駐守城外之師,他要人隱藏身份混入城內,他在那裡等了三天,已經到了行刑日,卻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問百姓,沒人知道蕭亦丞有回來,也沒有任何通告說有人要被處死。
這就像一場鬧劇,可信是上官發的,絕不會錯。
就在疑惑不安的第七日夜晚,皇宮莫名爆炸,怒焰沖天,他不明所以,也在此時秦娘子出現自己面前,她面容哀戚。
『夏侯令,方才......方纔我與亦丞夥同花家姊妹一同擒拿尉遲宇,人是抓到了,但亦丞也被皇宮禁衛兵帶走......打入天牢。』
聽她所言,夏侯令陷入了迷惘。這究竟怎麼回事,亦丞今日才被捉,但上官的信......難道未卜先知,不!
瞇起眼,夏侯令瞪著起火的皇宮,這是一場局,是蕭亦丞設下的!
心中忽起怒火,但更多的是無奈,那男人在考自己,在現在的情況下,自己只要率眾攻入挾持聖羅帝,即可坐收天下,但在這同時,蕭亦丞就會死;若他去救人,則天下就此無緣。
腦中忽然閃過幾日前,那笑著喝乾的離別酒,夏侯令輕輕歎了口氣,毫不遲疑的回身對一千精兵說道。「這是你們最後一次隨我行動,我可以坦白說,我要救蕭亦丞,若你們無法接受,逕自走吧,回到你們的家鄉和家人團聚,這天下大夢已經碎了,莫隨著我做著無謂的春秋大夢。」話落,本來的一萬精兵被尉遲宇分化,已經剩下一千,但無所謂了......天下他不打了,有沒有這些人都沒關係了。
士兵們面面相覷,竟然沒有人離去,最後李奕站了出來。「既然是最後一次,自然陪你到底。」
「嗯。」夏侯令一笑,領著人往被炸出來的缺口進入。
李奕看著夏侯令背影,真覺得他變了,變得懂得怎麼笑,怎麼付出,他想,是那個讓他牽腸掛肚的男人教的,是他給了他常人會有的七情六慾。
打入皇宮,沒有過多的破壞,由於皇宮結構沒有改變,夏侯令很快就找到了天牢,踹開大門,他將看守之人全部擊昏,讓士兵留在外頭,他自己進入。
走到最深處,天牢中只有一個身影,那身影全身是血,白皙的臉上全是鞭傷,原本神采飛揚的眸子此時黯淡無光,也看不出人究竟是醒著的,還是昏了過去。
「亦丞......」急忙上前,夏侯令心一陣疼痛。
緩緩轉動眼睛,蕭亦丞看著眼前人,淡淡的笑漾上嘴角。「你終究是來了。」
「笨蛋。」揮劍斬開鐵鍊,頓失重心的蕭亦丞一軟,倒在他身上。「這都是你的局吧,既是如此又為何讓人打成這樣!」
「......私闖皇宮,我以前在朝人緣沒多好,很多人仇視我,一知我入獄被補,自然爭先恐後來羞辱一番......」其實,那是他威脅別人打的,總不好意思說這是苦肉計,騙你的吧。
緊緊擁著懷中男人,夏侯令一歎。「我們回家吧。」
「你真的不要你的江山了?」忽然扯住夏侯令襟口,蕭亦丞問。「若你還是不能舍下這個夢,就自己離開。」
聞言,夏侯令深深的凝視著他,而後俯身,在那有些蒼白的唇上落下一吻。「有你,天下何足道之。」說完,又是深深一吻。
唇上軟熱讓蕭亦丞腦袋昏昏沉沉起來,頭靠在男人身上,心跳得好快好快,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不知是那番話的喜悅,還是被親吻的激動。
不過這樣綿密的氣氛沒有維持多久,一暗門被打了開來,夏侯令立時警戒起來,看著眼前人,他更是瞇起了眼。
「你是來劫獄的?」身後有禁衛軍,此人便是聖羅帝。
「對。」看了皇帝一眼,夏侯令低頭問蕭亦丞。「還站的起來麼?」
「嗯......」第一次這麼討厭那個皇帝。勉力想站起身,只是膝蓋也有鞭傷,或許是方纔的『刺激』,他腿一軟,忽然,眼前一黑竟暈了過去。
好你個秦娘子......
看著昏迷過去之人,夏侯令二話不說將人抱起。
「你休想離開。」聖羅帝手一揮,數對人馬將他兩團團包圍。
瞥了眼龍袍加身的男人,夏侯令冷哼。「你若有時間在這裡針對我,不如回去和那被打入冷宮的女人賠罪。」他的話讓聖羅帝鐵青著臉。
「什麼意思!」雁回......
「意思就是,這男人的心徹頭徹尾只有我的存在,不會和你的女人有關係,那不過是一場局,目的是要陷害蕭亦丞,拉他下台而已。」冷冷說著,也沒給聖羅帝反應,他抱著人大搖大擺的離開,甚至沒人阻饒,而聖羅帝,他也沒心思管這些了,早領著大批人馬前往禁月宮。
在皇宮外,三個女人看著烈火燒啊燒,像在看煙火看熱鬧看廟會。
「秦姨,你說丞哥哥會不會有事......」花語轉頭看向秦娘子,卻見她掩著唇角不停偷笑。「你笑什麼?」
「笑蕭亦丞。」
「什麼意思·」花語問。
不過她的問題非是秦娘子親自解答,而是妹妹花華。「秦姨對丞哥哥下了藥,就是上次她告訴我們只要稍有大動作就會昏迷的藥物。」
「咦?那丞哥哥不會有事吧?」花語很是緊張。
「噯,放心啦放心啦,有夏侯令在,那小子怕什麼......呵呵。」還是止不住的竊笑。
望著那緩緩消減下去的大火,心情卻有說不出的舒暢。都過去了,那些擾人的煩人的凡塵俗務都過去了,往後,應該可以幸福吧。


絕代 第十五章

池塘畔,殘蓮餘香淺淺,手輕撥,平靜水面盪開相扣不絕的漣漪。
眸微瞇,抬頭望著高掛的耀眼陽光,蕭亦丞舉起手擋去那過多的光線,被救出皇宮後他便被迫留在常雲養傷,說起來還真沒面子,就這樣被令抱出了皇宮,帶回了常雲,聽說這事兒讓秦姨笑很久很久。
唉......男人的尊嚴要往哪擺?
身靠紅色欄杆,滿身悠閒,只是多了些病態的白和懶散,這幾天什麼也不能做,不是被扣在房裡不准吹風,就是不准出門,他不過就是被秦娘子擺了一道昏過去罷了,搞得他好似得了什麼不治之症,令實在太大驚小怪了。
就在蕭亦丞滿心抱怨時,那他心裡碎念的人已然到了他身邊。
「你想些什麼?」夏侯令問,他這出聲讓蕭亦丞心虛了一下。
「想秦姨會怎麼處置尉遲宇。」瞎扯。不過說實話,他的確很好奇秦娘子會怎麼對付尉遲宇,此人作惡多端,不殺他難平天下悠悠之口,但以秦姨手段,絕不會這麼輕鬆放他干休。
「你腦子難道沒有休息時候?」
夏侯令的問話讓蕭亦丞哂笑,他搖了搖頭。「腦子生來就是要用,不用會壞掉的,而且說你沒想,我才不信。」畢竟那人是他們兩追緝調查了三個月之人,啊......真要說,他倆會在一起,尉遲宇是大功臣。
掩著唇邊竊笑,蕭亦丞看了眼男人手上那碗熱湯。「又補?大熱天吃這些容易氣血煩躁。」他話沒說完那碗就半強迫的塞入自己手中。
「喝下去。」有些命令口氣,夏侯令在男子身旁坐下,看著他皺眉喝湯的模樣,想著他就在自己身旁,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好似是一個輪迴,他到了這個男人身邊,而這男人伸手抓住了自己。
緣分說來就是這麼不可思議......他以為自己一生中就殺戮戰場,會在血與鬥爭中存活,只是沒想到,這個男人介入了自己的人生,徹底改變了這個所有人都如此認為的以為。
「亦丞。」
「嗯?」將眸子從熱呼呼的湯中抬起,就見一隻大手往自己的眼而來,輕輕蓋住,而後,是微苦唇上的軟熱,男人的氣息噴在臉上,大手壓著自己的後腦,好似故意一般,舌放蕩的在彼此唇間游移勾畫,而後趁著主人不注意竄了進去。
「唔......」似有若無的呻吟加深彼此間的火熱,蕭亦丞放下手中碗,反手勾住男人脖子,加深這個濃吻。
口中的挑逗,不自覺逸出的低吟,兩人間距離越來越短,幾乎緊擁著,只是這樣火熱纏綿似乎無法持續,一女子輕笑硬是拉回兩人理智,也拉開彼此距離。
「呵呵呵......正中午的就這麼熱情不好吧?」秦娘子踏著看戲的愉悅腳步,緩緩靠近滿臉通紅的蕭亦丞。「哪哪,亦丞啊,沒想到進展這麼快呢,要成親時記得和秦姨說,我會請各位姊妹來參加喜宴的。」她帶著笑說。
手捂著唇,蕭亦丞瞪著眼前女人。「你就愛鬧。」
「唷,這口氣聽來很沖喔,怎麼,你很飢渴是不是?」秦娘子嘴邊的笑更盛了,故意似的,她閃身坐到兩人之間。
「秦姨......」無奈歎口氣,蕭亦丞也只能認輸。「大老遠從九悠過來,不會只是來看我們親熱吧。」真不愧是青樓老鴇啊,看到方才情景也是臉不紅氣不喘的,反觀自己,一顆心都快跳出來了。
「還是亦丞最聰明,秦姨這次來,是要聽你說整件事情的經過,從一開始的孔煒被擒阿令被追殺到他露出馬腳,我要聽所有的陰謀。」阿令是秦娘子給夏侯令起的小名,這名字讓蕭亦丞笑很久。
「......」皺了皺眉頭,蕭亦丞看了眼夏侯令。「問這做什麼?」
「看要怎麼懲處他。」
「喔。」點點頭,招手要下人送來茶點,三人移坐石桌旁。「說來這尉遲宇心機忒是深沉,他的一切動作都是料定我會被令拉下台,離開政治舞台,所以他在上古埋伏,擒走我所有人放了具假屍體刺激我,同時也追殺令,這是兩條線,若順利,他能借我除去令,若不順利,他也還有其他辦法。」一頓,喝了口熱茶,他看了眼夏侯令。
「都我說太累了,換你。」蕭亦丞輕輕一笑。
秦娘子聞言翻個大白眼。「要甜蜜等沒人時候再甜,要眉來眼去也回房再傳,現在談正事好麼?」
「眉目傳情當然是要有人的時候才傳,而秦姨你,你不是特地來看我倆濃情蜜意的麼?」蕭亦丞笑說。
「好好好,都你的話,阿令,換你說,別像這小子盡扯些有的沒的。」
看了眼面前一男一女,夏侯令說道。「事情當然沒有亦丞說的那樣簡單,尉遲宇一開始就不認為亦丞殺得了我,他也料定我會去調查兇手,於是在路上安排風靈此人,由於她和亦丞有關,我對她的話自然深信不疑,尉遲宇藉此人降低我的戒心,也趁此引我趕上正渡門喪事。」
「他連風靈也能吸收?」瞪大美眸,秦娘子不敢相信的低呼。「那娘們可是出名的固執,要的東西死都要到手,難纏得很,個性又高傲,他居然有辦法讓她替他做事?」看了眼蕭亦丞,其實心中有些譜了,八成是以報復亦丞為誘餌吧。
風靈對亦丞就是死心眼,怎麼也不放手。
「嗯,我到了正渡門後,他故意也去驗屍,與我結下一面之緣,他成為武林盟主之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即使我真不知情,他也會在路上放消息讓我知道,為的就是讓我感到不對勁。」夏侯令邊回憶,邊說道。
「這人心機好重。」
「可不是?他甚至殺三派以鞏固自己位置,立自己於無罪之地,兇惡至極。」蕭亦丞接道。
夏侯令繼續說著。「他讓孔煒知道自己被擒之事,為的就是要等我去救他,然後回來告知亦丞,這連環計一點破綻也無......若不是最後發現,我倆都要死在他手上了。」
「是啊。」蕭亦丞笑了笑。「孔煒回來後又是花家,他明著與我倆交好,背地裡卻不停剷除我倆勢力,大玩雙面政策。」
「尉遲宇殺了三個與他交好的門派,為的就是保住自己地位,不讓眾人懷疑到他,他先計畫好一切讓我倆與他結識,接著開始引導我們往他的計畫走,擒你至狼堡,狠挫亦丞潛在勢力,他大概沒想到我會出動洛軍協助,所以事後他便針對洛軍開始分化,此舉不只剿滅了我大半勢力,也徹底打擊到我,這是他的目的。」
夏侯令說著,看著清澈的茶水,憶及過去,他也不禁因尉遲宇的心狠手辣流冷汗。
「他的確是成功了。」蕭亦丞笑著接道。「在洛軍出事的那個晚上,我前去安慰,隔天就被毒啞了。」想到那時候,令溫熱的手掌,焦急的眼神,呵呵,一想起來就覺得心頭發熱。
「哦......晚上安慰啊,沒發生什麼吧?」秦娘子眨了眨美眸,得來一枚白眼和無溫度的瞪視,她聳聳肩。
「之後我帶亦丞求醫,只是那名大夫在我倆到達前就遇害了,亦丞幾乎要死在那山上......」思及此,就有一陣說不出的惶恐,若晚了些,他不敢想像事情會如何。「所幸最後,亦丞發現事情癥結,我倆便去找上官,毒也讓芸娘解了,接著就是上官和你們的計謀,不必多說。」
秦娘子點點頭,眸子瞇了起來。「不能讓他好死。」她輕聲說著。
「這就不在我倆負責範圍內了,秦姨你負責就好。」蕭亦丞喝了口茶,把玩方才順手捻來的葉子。
「嗯,把他關起來好了,一輩子得不到自由。」一個野心勃勃之人,最痛苦的不是死,而是活著卻無法達成自己目標,每天都要在得不到的折磨之下度日。
「你開心就好,對外也要好好交代,我怕眾派不見他死不心服呢。」
「放心,我會辦妥的,好,就不打擾你們小倆口親嘴了,秦姨要回去啦。」揮揮手,也不給蕭亦丞夏侯令反應,她輕身一跳,消失在折廊盡頭。
看著淡去的雪白身影,蕭亦丞歎了口氣。「來去一陣風,和凌湘真像。」也不知那丫頭上哪去了,都告訴她要留個消息給自己,別一個姑娘家大江南北的亂闖,也不知別人擔心。
「你還想著她?」抓來一把白髮,夏侯令放在手心,感受柔順觸感。
「擔心。」
「不准擔心。」
真霸道。心裡雖這樣罵著,可唇邊卻勾起了笑。「會吃醋?」
「......」沒說話,因為沒時間。
唇再度交接,好像永遠都吻不夠似的,又像是要在彼此身上留些氣息,那樣不願放開,那樣糾結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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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常雲的日子是悠閒的,是愉快的,是......讓人不願虛度的。
令說,他喜歡自己的白頭髮,他說,喜歡自己不束髮,他還說......喜歡自己在身旁。
噯,能聽到這句話,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蕭亦丞輕輕笑著,坐在楓園的樹下,身靠著那樹幹,已經秋天了,楓紅一片片,旋落下來是不知該怎樣形容的詩意。
闔上眼,享受涼風吹拂,很快很快的,在自己快睡著時,會有個人拿著薄襖蓋在自己身上,坐在自己身旁,或是玩著自己的發,或是拿下落在自己身上的丹楓。
果然,身上有件輕襖披上,耳旁傳來摩擦的窸窣聲,蕭亦丞趁勢靠在他身上,很是依賴。睜開眼,果然是他想著的那人。
彼此間沒有多說,只是靜靜的賞著落楓,感受彼此間的溫暖,很多時候不說話會比說話來得好。這點兩人打從心裡認同。
時間好像就停在這一點,只剩下飄啊飄的楓葉,還有一陣陣清爽的徐風,那樣愜意悠閒,塵世的紛紛擾擾都進不來這個小小園子,進不來兩人間空著的縫隙。
直到一聲驚呼,幾個急忙的腳步。
好奇的歪著頭,蕭亦丞不慌不忙的離開夏侯令身畔,彼此交換了個眼神,卻還是不解。
「主人、主人啊......您倆在哪?」管家緊張的到處跑到處叫,雖然楓園沒很大,可也不小,能讓人走上半天呢。徐管家擦擦額頭的汗,更是緊張了。
「在這兒,發生什麼事了?」蕭亦丞出聲回應。「瞧你急忙的,到底怎麼了?」
一夥人趕到主子面前,略略行了禮就被夏侯令喊停,他們才開始說道。「是、是當今聖上來啦!主子您倆快到前廳去,皇上正等著呢!」這話更是兩人一頭霧水。
聖羅帝來了?他來做什麼?
不過這疑問沒在心中停留過久,對方畢竟是萬人之上的皇帝,自然是要趕緊到前廳拜見的,一點時間都不能拖遲。
匆匆到了前廳,一頭白髮飄飛,沒時間染沒時間扎,看來有些凌亂,隨意以手爬梳幾下,蕭亦丞與夏侯令進到前廳,果然見到聖羅帝和雁妃。
「草民蕭亦丞見過皇上娘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
「罪犯夏侯令見過皇上娘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兩人依著禮數行禮。
看著來者,聖羅帝雁妃皆是一愣,因那頭隨風飄開的白髮。
「免禮免禮,兩位快快起來。」聖羅帝親自迎起兩人。
「不知聖上駕臨寒舍有何要事?」低著頭,蕭亦丞問。他都忘記還有聖羅帝這號人物了,他不擔心他找自己麻煩,畢竟聖羅帝非是度量狹小之輩,他只怕令......
「呵呵,此地乃眾富賈高官想望之地,何來寒舍之說?」雁妃笑說,她走上前握住了蕭亦丞的手。「這些日子也是辛苦你了。」
「草民不敢當。」抽回手,他不著痕跡的退開來,察覺到夏侯令射來的目光,他內心悠悠一歎。這事兒說不定又有得鬧了。
「你何時如此見外了?亦丞,你可是記恨朕錯怪你之事?」聖羅帝說道。
「草民不敢。」
「那就抬起頭和朕說話。」
「是。」如言抬起頭,瑩亮褐眸對上堂上男人。「不知聖上來此有何要事?」他問。
「是來向你賠罪的。」
「草民惶恐。」
聖羅帝輕輕歎了口氣,當然明白這男人躲著避著,就是不願正面和他應對。「朕......沒了你的朝廷,亂了,朕想請你回來,丞相一職除了你沒人適合,沒人有此擔當此能耐,亦丞......」他的話讓夏侯令皺起眉頭。
當官......
他沒有資格決定亦丞的仕隱,沒有資格要他留在自己身邊當個閒人......可,不願意,好不容易能攜手一起的。
靜靜望著蕭亦丞,夏侯令神色漠然,要讓男人知道自己不在乎他身在何方,只因無論他到了哪,都會有自己陪伴。
看了眼夏侯令,蕭亦丞一笑。「草民並無在朝為官的念頭,早在三年前打下江山後,草民就有退隱之念,只是放不下百綱不振的社稷政局才留下輔佐陛下,如今,四海昇平河清海晏,草民只有隱逸一念,沒有其他想法。」感受到了男人淡然神情下隱藏的意思,心情更好了些。
「亦丞......」
「皇上不必多說,草民決心如此,還請皇上莫強留。」
「唉......」看了眼蕭亦丞,聖羅帝知道固執如他,既然決定了,那是怎麼樣也說不動的。在一旁靜靜看著的雁妃,她也知道留不住蕭亦丞的人,忽然一轉念,她唇勾起了笑,湊在聖羅帝耳旁,她輕聲低語,不久,就見聖羅帝笑顏逐開。
「既然你不願當官,朕亦不強求,那夏侯令......朕久仰你帶軍運籌帷幄之才,可不知你願不願意為這片天下效力?朕知道,你乃不世之才,不該埋沒於山林野間。」
「......」夏侯令沒有回話,和蕭亦丞交換了個眼神,得來他支持的目光。
「且你身為朝廷重犯,鎮日躲躲藏藏並非良策,何不就此從政?如此還能大展身手一伸抱負,朕知道,你一定會恨我這個奪走你國家之人,但朕由衷的請求你,入我企皇朝,為天下百姓效力。」這般話語任誰聽了都會動心,夏侯令亦然,當然知道聖羅帝是借自己扣住蕭亦丞,但他不在乎。
「是。」低聲說道,就見聖羅帝雁妃露出笑容。
「那真是太好了,皇都予你管理可好?」縣令雖非大官,但掌管皇都的可就另當別論,不只可自擁兵權,還能調度皇宮內的衛兵,更甚者有許多權力,那是許多人想要都得不來的位置。
蕭亦丞也為夏侯令開心,卻不料......
「如此重任夏侯令承當不起,下官只求西方柏齡縣一職。」這話讓三人訝異的瞠大眼,其中反應最劇的莫過蕭亦丞。
柏齡縣?!那個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未開化地區?!
「為何?」聖羅帝問。
「既是入朝當官為百姓服務,那麼皇都有太多賢人能士可以掌理,但柏齡縣地處偏僻,百姓教化未深,且常有海賊流寇侵襲,若真要為天下貢獻一己之力,臣以為到此地才是正確選擇。」其實他只是單純的不願意讓蕭亦丞到皇都去。
他知道這男人在皇都有數不清的紅粉知己,有數不清的愛慕者,更有數不清的情債,他受夠當著街看到小姑娘羞答答的遞上自己縫製的衣服,受夠女孩兒奉上自己製作的糕點,這次到柏齡縣這小地方,他就不信還有那麼多女人可以纏著他,能讓他迷得神魂顛倒!
不顧在一旁聽得發愣的蕭亦丞,夏侯令目光堅定,見此,聖羅帝也只能允了。
「好,既然你如此有心,朕便讓你到柏齡縣去,至於你原本的洛軍,看有多少人願意,帶去吧,朕再讓一千人馬跟著你駐守柏齡。」
「謝皇上。」行禮。
接著聖羅帝和雁妃沒多說,繼續他們的微服出巡,而夏侯令,他一轉頭就見蕭亦丞瞪著自己。
「你為什麼要選柏齡?你可知那地方有多遠有多偏僻!你知道到那地方去,我很難管理我的產業,你知道我很難和大家聯絡,你知道那裡有多糟糕多麼未開化麼,那兒還有會吃人的族群,你哪兒不好選,選那裡做什麼!」會氣死會氣死!
「你可以不要去,選擇權在你。」挑挑眉,夏侯令說道,他帶著笑離開,留下無奈至極、仰天長歎的蕭亦丞。
哪有什麼選擇權,當然是跟著他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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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迢迢的到了柏齡縣,原本的洛軍,那剩餘的一千人全跟來了,只因這些人都是沒家沒親人的,當時夏侯令一解散時,眾人全不知該何去何從,說要務農,也沒農地,要當人家工人,曾是一代強軍,又怎樣低的下頭來,所以當夏侯令問有誰願意跟來柏齡的,幾乎那一千人都來了,加上聖羅帝派遣的,這地方就有兩千人。
眾人浩浩蕩蕩的到了柏齡縣,此地並不小,其實非常大,但因過於偏僻百姓受教育不深,所以一直沒好好開發,而且上任縣令幾乎就是領乾薪,啥正事也不幹,所以當眾人到達時,受到令人驚異的熱烈歡迎。
柏齡縣派出了個德高望重的老者出來領路,帶著眾人走到衙門去,老者顯然沒見過這麼多人,這麼多壯丁,他一開心話就多了,一路上把他上上上上代祖先的事都說出來,當然也有許多是關於柏齡縣的鄉土民情。
一路上聽著,又是好笑又是無奈,蕭亦丞看著眼前老者,心想其實這地方也沒他想的那樣糟,只是當他正式踏入柏齡縣後,這想法徹底破滅,這兒的房子根本稱不上房子,就只是幾片葉子和木頭搭起的,說道路,根本沒什麼平坦的路,都是些人踩出來的石子路,走來顛簸難行。
眉頭越皺越深,越想越生氣。「平爺,上任縣令在任時都做了些什麼,有什麼貢獻麼?」他忍不住問。
「唉,他哪有做什麼貢獻,蕭公子你可是嫌棄這小縣蠻荒麼?這兒就如你所見,房子不能遮風避雨,道路沒法子讓馬車行走,柏齡雖然有個好名兒,卻沒好地,這裡沒有產礦,也不是位於重要地方,都被忽略了,年輕一輩的都到外頭去工作,十年沒回來一次,這裡就只剩下這些老弱婦孺,小的長大後又走,老的沒能力賺錢工作,一直循環累積,柏齡越來越窮,越來越沒教化。」
老者說得心酸,夏侯令等人聽了頻頻皺眉。
「平爺您話說得差了,亦丞沒有那個意思。」接著是一陣沉默,迎接的縣民感歎的低下頭,不過沒多久,又聽見平爺說道。
「所以大夥知道夏侯大人要來,都開心得緊,雖然這裡偏僻,可對於您的功績也是時有耳聞,您的戰功彪炳,身懷長才,定能幫助大家,不求這地方繁榮,只求他別再繼續低沉,起碼要有個學堂讓孩子讀書,別讓孩子們出去連個字兒也不認識,讓人笑話。」
「自是當然。」夏侯令回答。看了眼蕭亦丞,就見他眼中閃爍著異樣光芒,這地方雖然偏僻,幾乎沒有任何開發,但這樣子潛力才更大,此地唯一的好處就是臨海,能造港口,且此地多有海盜,正面的事情先撇開不談,若做私底下的買賣,定能讓這地方富裕起來。
商務有蕭亦丞在,他會處理,自己就好好管理這個地方,先辟路開道,做些建設。心中打定主意,眾人終於到了衙門。
到了衙門,蕭亦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不只他,夏侯令亦然,瞪著眼前破爛得好似一踹就倒的小屋子,倆人愣了一會兒。
「就是這兒?」蕭亦丞不禁問。
「是啊是啊,唉,這裡當然比不上其他地方的衙門,又大又漂亮的,柏齡人連自己的屋子都蓋不好了,更何況衙門......」平爺苦笑。
「政府沒撥款下來麼?」他記得之前他有批准一筆公款下來啊......蕭亦丞心中疑問。
「就算有,也被那些貪官給吞了,哪裡輪得到大夥。」平爺又是一陣苦笑。
蕭亦丞深深吸了口氣,帶笑點點頭。「令,我看咱們先讓士兵歇息會,至於這個公堂衙門......我讓人來建一個新的吧,費用就報公,這地方別說審案,多些人走進去我看就要垮了。」光想像它塌下來模樣,蕭亦丞也想苦笑了,這些木材真倒下來,恐怕還壓不死人吧。
「嗯。」應聲,夏侯令向旁人問了哪裡有容得下兩千人的大空地,接著便要李奕領眾人前往紮營,他則留下來和蕭亦丞商量事宜。
「我研究過此地地質結構和地形,縣中有兩河三溪,琵陽河、右跟河、勉旱溪、沸全溪和周溪,這五條水路皆起源於中間的琵陽山,但水路分配並不平均,大多偏南出海,我想我們要先引水灌溉,改善眾人糧食問題。」柏齡縣人糧食已經不足,當然沒有多餘食物分給士兵。
「嗯,現在先向鄰縣購買糧食,還有,要造橋鋪路,否則馬車無法行經,就沒辦法拓展經濟脈線。」其實兩人心中早已有了默契,知道該怎麼做要怎麼做,但還是要說出來,喜歡這種合作的感覺。
「不夠的錢我來出好了,首先我要先蓋一座府邸,總要讓我們有房子住能迎客吧,這筆錢算我的,你就先處理糧食上的事情,現在國庫頗豐,別跟聖羅帝客氣了。」蕭亦丞笑說。
就這樣,一陣忙碌一陣奔波,日子過得快,轉眼就已經兩個月了,衙門蓋了個新的,蕭亦丞也揀了塊地蓋起宅府,雖然比不上自己其他據點的華麗,但也算別有雅致。
開渠引水之事正在進行,夏侯令向上呈報,在此地設了兩間學堂,也設紡坊讓女人做女工好能拿去買賣,開闢大片軍屯,兩千軍負起開墾種植責任,三個月下來,倒也進展得不錯。
但由於此地過於偏僻,沒有先生願意來此教書,蕭亦丞閒暇之餘也負起教導孩子讀書的責任,所以大部分時間,他都待在學堂教書。
於內,柏齡縣正處於全員動工狀態,於外,因為多有工事,所以吸引不少工人進入,而且夏侯令及痕星蕭亦丞之名遠播,有不少能人賢士慕名而來,加上蕭亦丞以前的朋友,這塊不毛之地也漸漸有復甦之態,一改之前病老模樣,逐漸有了生機活力。
這是眾人所樂見的,但有一件事情卻是夏侯令非常不願意看到的,那就是女人,女人並沒有什麼,會送禮的女人更是沒什麼,但若禮是送給蕭亦丞,那就大有關係了。
這大概是他算錯的地方,原以為到這個偏僻地方能收納住蕭亦丞的桃花,只是沒想到,即使到了這裡,還是有不少村姑姑娘,甚至是十歲不到的小丫頭嚷著要嫁給他,送衣服送點心這都不算什麼了,真正可怕的是直接衣服脫了把自己送人。
「你到底是對這些女人做了些什麼。」冷著眸,夏侯令冷聲問,要不是自己即時到達,就怕眼前男人要被迫成親了。
「我沒有啊......」無辜的看著眼前男人,蕭亦丞也很無奈。「我哪裡知道呢,喬姑娘只說有事要見我,說是要請我幫忙,誰知一到樹林她就把衣服脫了說要獻身給我......」還好女人衣服都穿很多,脫一兩件還不要緊。
「下次,不准和女人私底下見面,聽見沒?」威嚇。
「好。」他也不敢了。
就這樣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轉眼間又過了一個月,破爛得稱不上房子的屋子也重砌,道路全部修建,而且為了未來發展著想,甚至開發許多幾乎不會用到的路,建了港口,定下新縣令,由蕭亦丞出面與海盜協商,做些買賣,他也在這裡設據點,看準西大陸的航海技術正發展,一定會來此貿易,更是建客棧商行,青樓內除了正規的中原女子外,還找了外國姑娘,極盡能事的開發。
雖然此地距離皇都遙遠,且沒什麼工業或手工製品,但船總是需要停泊休息,他只需要抓準這個時機便可,而且此地逐漸繁榮,鄰近縣市開始紛紛靠攏,只要能好好利用四周的能源產物,這裡勢必也能有不輸晏南九悠的繁榮。
對此,蕭亦丞先在四周鄰縣設立廠房,收買外族的手工藝品,除了往其他縣郡推售,更與海盜交易,且如他所料,陸陸續續有西方洋人前來,若說到柏齡來誰獲利最多,或許是蕭亦丞。
這樣忙碌的日子又過了很多天,蕭亦丞和夏侯令待在屋子內喝茶偷個浮生半日閒,衙門的師爺忽然急匆匆的進來。
由於現在柏齡縣有重兵壓陣,百姓沒敢出什麼亂子,所以這師爺就成了夏侯令的管家,大小事情都由他辦。
「老爺老爺。」陳師爺急忙忙的趕進來。
「怎了?有人擊鼓伸冤麼?」夏侯令問,只是這話連自己聽了都想笑。
「呃......」陳師爺支吾了會,看了眼蕭亦丞,才說道。「有位美姑娘帶著個小女孩兒......說來找丈夫找爹。」
「所以呢?」夏侯令又問。
「她們是來找蕭公子的。」說完他立即退了一大步,這老爺和蕭公子的情事不是秘密,縣內的人大抵都知道了,不過看在這兩人為這地方貢獻這麼多,夙夜匪懈的辛勞,沒人敢說什麼,且這事見多就習慣了,兩人不會在人前卿卿我我,只是那眼神啊......一看就知道有鬼。
猛然站起身,夏侯令瞪向蕭亦丞,那彷彿要殺人的目光夾帶著質問。「你最好給我說清楚!」
「這......這......師爺啊,你可有問那美姑娘叫什麼名字。」孩子,他再風流也不可能在外頭留個種啊。蕭亦丞冷汗直冒。
看蕭亦丞竟不是先否認,夏侯令內心火光更盛,一轉身,他拂袖而去,見此蕭亦丞也沒時間聽師爺說,趕緊跟上去。
「令你聽我說,那孩子、孩子......」
「你不去認孩子看看孩子的娘是你哪一號女人?」
「令......」一路跟著夏侯令,就這樣到了正廳。
一入廳,果然見到一個美姑娘,女子身穿紅紗衣,面上脂粉不搓,赫然是蕭凌湘。
「湘兒!」喊出聲,蕭亦丞鬆了一口氣。
「蕭凌湘?」皺起眉頭,夏侯令看著眼前絲毫不改美艷的女子。「你來做什麼?」
看著兩人兩極反應,蕭凌湘愉悅的扯開笑容。「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瞧夏侯令你眼中的殺氣,嗯嗯,進展的不錯啊。」她帶著美麗笑花說著。
「你到底來做什麼?」不給蕭亦丞任何開口機會,夏侯令問。
「噯,剛剛那位管家沒和你們說清楚麼,當然是帶孩子認爹的啊,來,丫頭,喊爹,這人是你爹爹喔。」搖了搖手邊小小軟軟的手,蕭凌湘指著蕭亦丞說道。
靜靜聽著,就在凌湘指著自己說是爹時,蕭亦丞忽然一震。「湘兒......那、那孩子沒死?」其實在蕭凌湘跳崖時便懷有身孕,他一直以為孩子沒了,所以沒問,沒想到......
「嗯,是那個孩子,她沒有死,和我好好的活著。」勾起溫柔的笑,她抱起三歲稚兒走到蕭亦丞面前。「這就是你和我的孩子,我沒給她起名字......等著你為她取名,其實,我希望能由你來扶養她長大,你知道我的個性,我不適合帶孩子,你瞧她,已經三歲了,卻連話都不會說......」
黯淡目光,蕭凌湘歎了口氣。「我之前將她委託給一奶媽,可不知她是怎麼養的,孩子越養越瘦,我想不是辦法,就帶來給你......我不會顧小孩,沒法子給她好教育,而且我夫家那兒也不希望養她......」
看著眼前女子的苦笑,再望向那又瘦又驚惶的女孩兒,蕭亦丞伸手抱過了她。「我知道了,孩子交給我吧。」凌湘也有很多的苦衷,孩子更是無辜,他怎麼捨得呢......
「那就麻煩你了,你比我細心很多,我也會常常來見她。」說完,蕭凌湘笑了笑,走到夏侯令面前。「我知道我是個失職的母親,或許你會嘲笑我連自己的孩子都無法好好照顧,可是......我希望你能待此女如己出,我、我無心打亂你倆間的平衡,可還是請你接受這孩子,好麼?」心高氣傲的凌湘輕聲說著,美眸有著抱歉和請求,見此,夏侯令只能點頭答應。
「謝謝,那我也不多留,先走了。」行了禮,蕭凌湘沒給蕭亦丞話別時間,就這樣走了。
看著那單薄背影,蕭亦丞輕輕歎了口氣。「她似乎過得不好......」
「那也是她的選擇。」夏侯令回答。
「唉......」看著懷裡女孩,白白的臉上沒有孩子該有的紅潤,大大的眼在瘦小的臉上更顯得大,且無神,見此,蕭亦丞將她微微摟緊。我可憐的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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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你就是不聽我的!你不開放港口又怎麼會有商人前來!還有,你為什麼要下海禁,這樣子那些海盜哪裡有門路和我們交易!」對著眼前人說著,蕭亦丞瞪著眼前人。
「現在縣內人口漸漸多起來,治安也越來越差,若此時開放海禁讓商人海寇進來,那你想這個地方的犯罪會少麼。」夏侯令冷冷回答,絲毫不顯退讓。
兩人已經為了這件事情吵了很多天,不只公事,還有很多私事──他們的感情。
果然,之前的隱憂出現了,一旦生活久了,就會有所摩擦,而他倆又不是會輕易妥協之人,情況演變下就是爭吵越來越凶,吵得範圍越來越廣,一見到面就要吵,連碗筷怎麼擺都要吵。
一看到對方,心情就惡劣起來。
這一切都是在丫頭來了之後,夏侯令個性又變得乖張冷漠,他不對丫頭好自己沒話講,可有一次,丫頭拿著小玩意兒跑去找他,他竟一把將人推開,讓娃兒跌在地上哭了好久,想到這件事情他就有氣。
這麼大個人了,居然還和個孩子賭氣!他不害臊麼!
「我不管,還有,你為什麼要下令禁我尋香樓?那裡礙到你了不成?」忍下胸口怒氣,蕭亦丞強迫自己穩著嗓音問。只要一對上這人,自己的好脾氣好修養就不知跑哪去了。
「尋香樓?那裡是讓人招妓的吧?我問你,你尋香樓可有領到執照?沒有,你是違法營業,我封它沒錯吧。」
「你!你為什麼總要和我作對!」胸口劇烈起伏,他當然也接收到夏侯令眼中的怒氣,吵了很多很多天,吵了很多很多事,但卻什麼也沒解決,煩!
「和你作對?你先想清楚你做的事情是對是錯再說。」夏侯令說完也不等蕭亦丞開口,就轉身離開,留下火藥味極重的空間和因無力而癱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以手撫額,忍著心中難過,蕭亦丞拿起茶壺就是灌,也不管裡面裝的是水是茶還是酒。
想軟下性子好好談,可夏侯令就是如此咄咄逼人,一點轉圜空間也不給自己,他不知道哪裡錯了,照顧自己的孩子不對麼,他又為什麼要和個小女孩兒計較,知道自己的心是他的還不夠麼......
離開花廳的夏侯令冷著張臉,走在折廊上,滿肚子怒火,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要一看到蕭亦丞抱著丫頭又哄又笑的,心裡就一陣不暢快,他是有因那女孩冷落了自己,但不是重點......而是,而是看著父女倆笑笑玩玩的,會有種被屏除在外的感覺。
他們是一家人,而自己呢,就像個外人,無法打入他們的世界,亦丞的目光也離開了自己,全心在孩子身上,接著,就開始無止盡的爭執。
可是隨著吵的時間拉長,彼此間沒有因為說出心中感覺而好轉,反而更糟糕,一件事疊上一件事,好像永遠都吵不完,好像什麼都要吵,什麼都該吵。
他不想這樣,可看到蕭亦丞的臉,就是無法自抑的怒火,或許這是他的獨佔欲作祟,不要看見他忽略了自己,所以不停與他作對不給他任何緩下來的空間,不停的逼著他,然後,又是一連串的吵鬧。
也虧亦丞脾氣好,換是常人,大概已經開打了......哪有那麼多好性子陪著自己吵。
就在夏侯令轉過彎要回房時,一女孩尖叫聲和狗吠吸引了他的注意。皺起眉頭往聲音處走去,就見一隻大狼犬對著黃衫小女孩吠叫,小女孩靠在樹邊不停發抖,眼淚滴答滴答如豆般大的落下。
那女孩就是丫頭。
看著她,夏侯令抄起石子運以內力打向狼狗,那狗兒吃疼趕緊逃開,留下小女孩在原地哭著,望著她,夏侯令緩緩走近臨高看著她,那張帶了眼淚的小臉蛋楚楚可憐,夏侯令是有些憐惜,想抱起來哄一哄,卻遲遲沒有動手。
直到蕭亦丞趕來。「丫頭!」跑到夏侯令面前,他抱起女兒。「你又對她做了什麼?」怒得瞇起眼,他瞪著眼前人。丫頭在哭......難道他又欺負她了?「一個大男人欺負小女孩不覺得丟臉麼?」
聽著男人的話,夏侯令又覺得怒火升了上來。「對,我就是欺負她我不想看到她出現在我面前,你如果聽得懂我說的話,就帶她離開!」
「你!你趕我走?!」不敢相信,蕭亦丞瞪著眼前男人,忽然覺得寒氣從骨頭透了出來。「你要我走?」
「......」望著那雙瞠大的眼,好似下一秒就會滴下淚來,和剛剛丫頭一樣,想到這裡,火也去了一半,夏侯令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回房,留下愣在原地的蕭亦丞。
關上門,夏侯令就後悔了,他不該說那樣的話,若亦丞真離開怎麼辦,他離開了,自己要上哪找他?
方才明明只是個誤會,只要說清楚就好......為什麼要說出賭氣的話?深深吸口氣,喝了口酒,覺得好累,不只身體,心也很累。
站在門外,看著好似隔離一般的門,心好冷好冷,蕭亦丞抱緊懷裡還哭著抽咽的女兒,就這樣一直一直望著那門,好像想看穿看透,知道裡面的人現在在做什麼,是什麼樣的表情。
許久許久,雨下了,他才轉身離開。
離開......才不,他才不要離開,怎麼可以呢,好不容易才到手的深愛,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手,就這樣放棄。
說好了,感情要走很久很久,要到下輩子,下下輩子,甚至更久更遠,不可以因為這些小挫折就離開。不停在心裡說服自己,雨水打上了臉,很冷,也很疼,只是不知道冷不冷得過心寒,疼不疼得過心痛。
接下來的日子,一反之前的吵吵吵,他們陷入了冷戰,什麼話也不說,碰面時目光絕不交接,衙門的人、縣民都發現了異樣,有很多女人想趁虛而入,但更多的是唉聲歎息。
夏侯令心情不好就會埋入工作中,苦了他的部署和工人。
蕭亦丞心情不好就會什麼也不做,累了他的朋友和屬下。
不是一個頭兩個大,就是蠟燭兩頭燒,很快就累倒了,大家都希望他兩快快恢復,天可憐見,夾在兩團冷氣中可不好受哪,可天好似沒聽見眾人的祈禱,兩人關係依然惡劣,而且有加重傾向。
連面都不見了,吃飯時間永遠不同,回府時間永遠不一樣,走的路也相異,好像兩人已經變成了不同世界不同空間的人,沒有了交集不會碰面。
可是只有自己清楚,那壓抑在心中的思念,明明很想,明明很擔心對方,卻還逞強不願意放下身段,不願主動見面講話。
抱著女兒,蕭亦丞看著窗外,滴答滴答下著雨,雖然沒走,可是,這樣子和走了又有什麼差別,沒有見面沒有談話,幾乎在生活中抽離,知道就在身旁卻看不到碰不到,明明好想念好想念,想親吻想擁抱,卻、卻沒辦法說服自己。
發著呆,忽然,懷裡的丫頭扯了扯自己衣服,低下頭,蕭亦丞強打起笑。「怎麼了?」看著明顯圓潤粉紅的小臉蛋,這是他這些日子唯一的欣慰,是把孩子養壯了,可怎麼都不會說話。
或許是心裡受過什麼傷......凌湘有說,那奶媽可能凌虐孩子。
丫頭顫抖的指著外邊的大狼狗,身子往父親身上靠了靠。
「沒事,它不會咬你的。」蕭亦丞安慰說著,拍拍女兒的背,可他發現女兒要表達的好像不是怕狗,只因她小手揮啊舞的,不知道要和他說什麼。「怎了怎了?」
小小的手指了指大狼狗,又指指自己,應該是說狗要咬她吧,接著手又比向通往夏侯令房間的那條通路,順著小手的方向看去,蕭亦丞皺起了眉。
饒他再聰明也不可能知道女兒想和他說什麼,可是,他記得......令要他走的那天,沒有那隻狼狗,丫頭在哭,是看到狗在哭?那狗......被令趕跑了,而自己誤會了他!?
猛然站起身,蕭亦丞看著懷中女兒。「你是說令替你趕跑了狗,是我誤會他了?」說完也不知是小女孩聰明還怎地,她開心的舞動雙手。
心忽然有些抽痛,原來是自己誤會了,可他怎麼不明說呢......皺起眉頭,蕭亦丞歎口氣,忽然發現,心中的思念更深更深,他迫不及待的想見到他。
望著外邊的雨,他叫來了小女婢,把丫頭交給她,拿了把傘,便出去了。
如果沒記錯,令是在河道那邊巡視吧。天雨路滑,路面皆是泥濘更是濕滑難行,蕭亦丞踏著謹慎步伐,快步走往正在進行的河道渠處。
走沒多久,就見夏侯令撐了把傘指揮著工人,果然啊......一個工作狂,不給自己歇息,也不體諒勞工,心中苦笑著,蕭亦丞急忙上前。
「令!」他出聲喊著。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內心不停湧上酸酸澀澀的感受。
「......」頭也沒回,夏侯令繼續調度工人,沒理會身後傳來的聲音,但不能否認的,當那夜夜思念的聲音傳到耳朵時,內心的震撼。
知道夏侯令不會理自己,蕭亦丞走到他身旁。「令,我有些事想和你談。」可回應他的還是一片沉默,夏侯令轉頭指揮工人,怎樣就是不理他。
「令,你聽我說......」看著轉身離開的男人,蕭亦丞趕緊又跟上,可夏侯令是真心要躲他,那步伐很快,他都快追不上了,但也在此時,忽然一震天搖地動,地震來臨,蕭亦丞一時踏不穩,就要滑倒。
傘飛了開去,可人卻沒摔疼,一雙手緊緊扶著自己的腰和肩膀,抬頭看著那人,蕭亦丞什麼話也沒說,就緊緊擁著他,不放開。
感覺到懷裡的熱度,明明是要自己徹底漠視他的存在,可在聽見他驚呼時身體的反射動作比腦中的指令還快,已經將人穩穩的摟在懷裡,深怕摔疼。
「對不起......」
懷裡傳來悶悶的聲響,聽起來有些可憐。
「令,對不起,我誤會你了......我......」我好想你好想你。可這話卻不好意思說,怎麼樣還是個男人,這些話即使是心裡最深最深的感受,也不能輕易的要自己說出口。
「回去再說。」軟化下來,聽著那好似哭著的聲音,夏侯令想撿起傘,可懷中人說什麼就是不放手,也不給他移動,抬眸看著一旁看戲似的工人,他瞇起眼。「看什麼看,通通回去歇息。」說完就見工人歡呼的一哄而散,留下說什麼也不放手的蕭亦丞和自己。
就是這樣固執,抱住就不放了,這讓夏侯令想起過往,那被毒啞醒來時,那樣緊攀著不放手不願休息,就是要靠在自己身上要抓著自己的手。
「我不要......」
「我們回去好好談,你不是有是要和我說?」他盡量放柔聲調說,蕭亦丞不輕易示弱,可一旦表現出脆弱,就代表他真的很疲憊很無力,這時不適合任何刺激,他一直怕,怕弄哭他,怕不小心趕走他......
「不要不要,我不要放開......」靠在男人肩上,蕭亦丞固執得讓人不知所措,緊緊抱著夏侯令,說什麼也不放。
「我們回家而已,雨很大,回去換件乾淨衣裳,嗯?」哄著。
「不要......」
「會生病的。」
「不要......」
歎了口氣,夏侯令撥開那被雨水沖洗掉黑色染劑的白髮,在男人額前輕輕印下一吻。「有事我們回家慢慢談,不賭氣不生氣慢慢的講,好不好?」
「......」
「亦丞?」
聽見男人喚著自己的名,內心的不安才稍稍平穩下來,蕭亦丞放鬆手,讓男人拉開與自己的距離,然後在冰冷唇上烙下火熱的印記。
「我、我......」想把心裡的話說出來,想給彼此一個安心,可他什麼話都還來不及講,又被吻住了。
情慾漸漸攀升,感覺大手在腰間背上的游移,蕭亦丞趕緊推開他。
剛剛,好像有人說......回家慢慢談的,那、那現在呢......好像不用多說什麼了。
「我們、我們回家了。」駝紅著別開臉,不敢對上夏侯令視線,「嗯。」幾日未見的笑樣上了唇,牽起蕭亦丞,回家了。
一回到家,就見下人忙上忙下的準備熱水乾淨衣物熱湯去寒的補身的,而他兩也被推入房內沐浴更衣,雖然是分房,可那澡堂是互通的,就是能從彼此房內走到共通的澡堂。
經過剛剛的事情,蕭亦丞堅決不一起洗,平常就沒在一起洗了,更何況方才又被撩起了情慾,說什麼也不敢。
就算很愛很愛對方,可也是沒辦法輕易接受自己要擁抱或者被一個男人擁抱的事實,令或許也是這麼覺得,他沒勉強自己一起入浴,只要自己先換上乾的衣物別冷著了。
很快的,夏侯令要人請自己去沐浴,他才進入澡堂清洗。
等出來時已經是滿桌的薑湯補食,廚子深怕他兩冷著病了。看了眼彼此,目光膠著,不想放開,可那樣子的視線久了,也是會讓人不好意思的。
輕輕調開目光,蕭亦丞捧起熱湯啜飲。
「亦丞,等治安穩定下來後,我會開放海禁的,你的尋香樓,我會請人來替你評鑒,這樣好麼?」
「嗯。」漾開笑,放下熱湯,他坐到男人身旁。「謝謝。」
看著兩人合好如初,偷看的下人們無不大大鬆了口氣,外頭的人起碼還有晚上可以歇息,但他們這些下人可是要全天候戒備的呢。
「令......」
「嗯?」看向一旁男人,只見他晶瑩的眸子也帶著笑。
「沒有。」還是提不起勇氣說,手輕輕覆蓋住男人的,蕭亦丞淡淡笑說。「不管你以後會不會趕我走,先跟你說,你這輩子下輩子你永生永世都別想脫離我,我絕對不會離開。」
「......」拍拍男人的肩膀,夏侯令點點頭。「有志氣。」
「欸,我和你說真的,你怎麼好似我在唱戲?」
「我知道你很認真。」
「那你沒什麼表示麼?」
「我鼓勵你了。」
「那算哪門子的鼓勵......」口中碎念著,不過算了,喝湯喝湯。
「亦丞。」忽然叫道,就見蕭亦丞疑惑的轉過頭來。
「怎了?」
「丫頭的名字......」
「沒想到。」取名其實很簡單,取別人的名字更簡單,可當那名字是自己女兒的,就很難很難,要想個好名不難,可適合丫頭的名字卻很難。
「夕心,叫夕心如何?」夏侯令說道。
「那個系哪個心?」
「夕陽餘暉的夕,心臟的心。」
「為什麼?」夕心?感覺挺美的,且與細心繫心同音,有不錯的含意。
夏侯令一笑,在男人耳旁低喃著。「此夕此心,君知之乎?」而後,就見蕭亦丞笑了開來,連連稱好。
此夕此心,君知之乎?

絕代 尾聲(完)

被救出皇宮後,發生了很多事情,最特別的事情莫過於夏侯令入朝從政,某日聖羅帝忽然造訪常雲,本意是要請蕭亦丞回朝當官,可不料這人死活都不願意,搪塞了一堆理由,不肯就是不肯。
知道他固執脾氣,聖羅帝也不為難,便轉向尋問夏侯令願不願意,他道:
『夏侯令......朕久仰你帶軍運籌帷幄之才,可不知你願不願意為這片天下效力?朕知道,你乃不世之才,不該埋沒於山林野間。』
又說道:『你身為朝廷重犯,鎮日躲躲藏藏並非良策,何不就此從政?如此還能大展身手一伸抱負,朕知道,你一定會恨我這個奪走你國家之人,但朕由衷的請求你,入我企皇朝,為天下百姓效力。』這般話語任誰聽了都會動心,夏侯令亦然,當然知道聖羅帝是借自己扣住蕭亦丞,但他不在乎。
所以,夏侯令成了企皇朝的官員,不過有一件事讓蕭亦丞氣很久。聖羅帝原本屬意他管理皇都,可不料,夏侯令竟然選了個西方蠻荒之地,一個沒開化沒教化的詭異地方。
為了自己的產業,蕭亦丞很是生氣,可無奈,事情都定下來了,他也只能乖乖跟到那地方,可沒想到,去了那裡他更生氣了,那裡連條平坦的路也沒有,屋子一間比一間破爛,他實在快氣昏了。
不過身為痕星,又是商業龍頭,這塊不毛之地看來雖然糟糕,可含有的潛力卻不低,所以在兩人聯手下,也漸漸給他們打出成績來,由於臨海,所以造海港,在公方面有夏侯令設學堂開道路辟軍屯,而私,蕭亦丞私通海盜進行貿易,建立商業據點攏洛外族收購商品,且在鄰近縣郡建設廠房。
總之,不管如何這曾被蕭亦丞評為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鬼地方開始進步,人民有了溫飽,破爛的屋子得以重建,眾人皆非常感激兩人。
而且兩人也有了可愛的小女兒,名字是夏侯令取的,叫做夕心。
此夕此心,君知之乎?
女娃兒是蕭亦丞和蕭凌湘的孩子,年三歲,可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事,至今仍不會說話,很黏夏侯令,整天跟著他走,就連開口的第一句話都是令爹爹。
為了這件事蕭亦丞可氣著呢。
蕭凌湘改嫁全國首富,日子幸福美滿,秦娘子青樓越開越大,還增設了呷男院花郁館,孔煒和上官翎成親,在隔年也生下了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其他的就不談了,該受罰的受到了應當的處分,該找回來的人也找了回來,一切都完善了。
風波都停了,靠岸的船繫上了繩,不怕隨波飄蕩,天上的白雲隨著風去到了想要的地方,在天之一方在海之一角。
經歷了那麼那麼的久,走了那樣那樣長的路,其實只是想保有一顆為彼此跳動的心,如靠岸的舟,如夕心的名。
進不能相缺,退不能相忘,此夕此心,君知之乎。


二部 ─ 完

~~~~~~~~~~~~~~~~~~~~~~~~~~~~~~~~~~~~~~~~~~結束啦~~~~~~~~(灑花)
這篇好短,短到根本就是騙人的嘛~
嗯.....接下來的一個月,我會想辦法的(泣)
請大家不要拋棄我~




TOMORROW:http://209.133.27.108/GB/literature/indextext.asp?free=100117549
—— 早起的小攻有受吃~早起的小受被攻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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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是完美的結局,
每個人都有個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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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yasufumi691217販賣軍火, 不小心賺到佣金現金257Ds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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