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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永遠有多遠》作者:七月【完結】

《永遠有多遠》作者:七月【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小自 您是第4977個瀏覽者
楔子
  這是昨天那個下過雨的涼爽的夜晚所做的一個夢,1:00睡覺,5:30醒來,卻是那樣清楚的記得那個夢。

  7點坐上公車去上班,思考在搖晃的車裡,用怎樣的一句話作題呢?

  「永遠有多遠?」作家鐵凝的那篇篇名。

  永遠,倒底有多遠?

  永遠有多遠

  「我永遠都不會相信這種話!」

  那麼請告訴我,永遠有多遠?永遠有多遠?

  從現在開始,用我的腳一步步走上這段「永遠」……

  永遠,到底有多遠?

[ 本帖最後由 封域 於 2014-8-27 16:5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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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第二十八天了。

  輕手輕腳從地上的被褥間爬起來,趕在人家使用洗手間之前快快解決問題,免得看那種臉色。

  當哈欠著的女主人揉著一頭亂如枯草的長髮走出臥室時,我已經靜悄悄穿好了衣服,疊好被褥,準備出門了。 「經常不吃早飯可不好哦!」被扯住了衣袖,雖然沒化妝顯得老了八歲,這個女人的眉與眼還有其自信的資本,迷濛著半張了眼睛撒嬌也似的媚態是一個女人想吸引住男人的本能表情……

  嗯……看了我那吸引女人的雄性荷爾蒙還沒有枯竭……

  ——可是,如果這個女人是你目前衣食父母的女人,可就大大不妙了……

  「賀一,你昨天找的有結果嗎?」高中時候的同學,目前我白吃白住了二十八天的男人,第十八天覺得他的女人好像對我好過對他而開始變得陰陽怪氣的村越平三,那聲不悅而嘲諷的聲音,頭皮一陣發麻……脫口而出的謊言:「有個公司今天要我今天去看看回音……那我先走了!」

  扯著我衣袖的女人,村越的未婚妻迎美還是跟著我到了玄關,皆遞給我公文包的時候俯近過來:

  「賀一君中午記得到我公司來,今天午飯我做了香腸卷哦!」

  敷衍的一笑,背後村越的聲音已經從合起來的門板裡傳出來:

  「飯!有時間發騷,還不趕快做飯!………………」

  匆匆跑下樓梯,只為了避開那後面也許可能的髒話。

  17歲高中畢業後,不顧父母的反對我來東京上了一所電器學校,兩年後進了開辦這所學校的著名遊戲製作公司。因為在同期中表現優異,還被派往美國研習一年。前途未來一片光明之時卻剎那間天翻地覆。

  席捲亞洲的金融風暴,泡沫經濟徹底幻滅,遊戲界異軍突起的對手公司在短短一年裡將我的公司打的慘敗。公司裁員50%,而我那年才22歲。

  父母在我還想努力尋找公司的那年聖誕期間因為火災而雙雙喪生。普通公務員的家庭,大部分收入拿去交了房屋貸款,剩下的少許為父母辦了喪事。再回到東京,這世界上我突然變得一無所有。

  借住在村越和他未婚妻的小小公寓裡,已經第二十八天了。

  太陽越升越高,漫無目的的奔波一上午,在漸至頭頂的陽光裡,我只能怔怔坐在街邊長凳上發呆。

  這種家家都在大裁員的不景氣裡,沒有大學文憑,沒有什麼工作經驗,只有對遊戲的一腔熱誠和一口流利的標準美語--就連這,我的英語,連張資格證明都沒有……

  ——難道我應該放棄掉我的標準?難道我只能告別這身最後一套象點樣的西裝,靠出賣勞力活下去?

  沒有吃早飯的空肚子叫的越來越響……身邊三三兩兩休息的上班族已經開始吃著各自的午飯。現在的存款不足十萬、口袋只剩一千零幾的小錢和一張地鐵月票的我,雙腳已經踏向了迎美公司的方向。

  她沒騙我,做了好吃的香腸卷、煎蛋,還有溫熱過的味譄湯。我們坐在公司對面的街心公園裡,想保持風度的我卻在食物面前大口吞下飯菜……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迎美小姐是村越的未婚妻啊?」想起了她挽著我的手臂同同事告別時的得意洋洋和容光煥發,想起雖然現在很討厭我但是還是在我最困難時候收留我的村越,我還是吞吐著問出了口。

  「嗯……因為啊,賀一君讓人沒法不管啊!」她歪著頭,用最可愛最精心的化妝對著我微笑:「照顧賀一君、能和賀一君說話、相處……這些都是讓人非常非常快樂的事情哦!」

  ——哈!如果我去應聘的公司老闆都是女的多好!自嘲的想笑,卻不敢也不忍心在正施捨我的、正在做夢的女人面前這樣笑出來。

  她端起自己的飯盒來: 「再喝一點,你今天早上沒喝味譄湯就出門是沒有好運氣的!」

  ——木製的勺子上印著KITTY貓的圖樣,混合了已經半冷的味譄湯裡的海帶味、女人口紅的甜膩、她口水的古怪味道的那勺味譄湯……

  喝下後,變成了我一生的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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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自卑感和想找個地方吐的噁心,下午再也沒有去任何公司碰壁的我遊蕩在越來越強烈的午後陽光裡。人聲嘈雜,新宿的街口,來來往往的時髦人群,所有一切金錢快要腐爛的味道……

  唯一在招人的只有建築工地的搬運工和酒吧的清潔工……

  ——啊,也許我可以當個清潔工吧?搬運工我這副纖瘦身材面試都過不了的……

  極力的看了半天,昏亂又怔然懊惱的頭腦和眼睛看了半天才看清了地址。

  拖動疲憊的腿……是這棟大廈的一層吧?

  昏暗的停車場,前面應該是電梯吧?

  只是本能的在往前走,也許只是想找個地方把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吐的一乾二淨……

  「您叫我出來有什麼事呢?吉邊先生。」背陰面有個沉靜的男人的聲音傳了過來,一絲我曾經最熟悉的MIDLY香煙甜美又辛辣的味道隨風而來……

  「政人先生能過來我的店的話,我願意出年薪三千六百萬。怎樣,這是您現在薪水的一倍。」

  三千……六百……萬?!

  這個數字震的我耳朵發疼……

  ——是我還在做夢嗎?是我熱的發昏了嗎?舉起手,拍拍左邊耳朵——銳利的刺痛過後,我仍在那個陽光照射不到的停車場的陰影裡,而那兩個說話的人,已經注意地走了兩步看到了我。

  聲音太大了嗎?

  刺目的背光裡,一高一矮,高個子的男人將那半支MIDLY掐熄了,細長又漆黑的雙瞳,針一般和著陽光在我臉上、身上流走…………

  片刻後,他轉頭又對那個矮的中年人繼續剛剛的話題:

  「抱歉,吉邊先生,我目前還不打算離開這家店。」

  他們還說了什麼我好像並沒有聽的很清楚,我的腦海裡還是那幾個天文數字在盤旋圍繞……

  年薪!年薪!三、三千六百萬!年薪!

  他反覆打量了我多久?

  這個精幹冷漠卻又說不出哪裡浮現出請人接近、吸引人的氣息的男人,又點上一支煙,開口對我說話了,教訓的斥責的: 「穿這樣來應聘?!你當你是來坐公司寫字樓的嗎?我們出賣給客人的第一種東西就是外貌和風度!」

  出賣?風度?

  三千六百萬?

  連續缺氧的頭腦嗡嗡直響,掙扎半天,嘴巴才張得開:「您、您是?」

  「我是這家店的店長長谷川政人。」被那雙細長眼睛惡狠狠一瞪,我好像才有點清醒般的知道去四顧——一層,黑色大理石上金色的英文:LADY』S CLUB NAST

  舞、舞、舞男?!

  我的舌頭好像已經結冰……

  「不不、不對……我不是……我是來……我是……」

  「先這樣!」他看看腕表:深黑外殼的表面、閃爍的白金腕帶,再次打量我全身上下一遍:

  「新人,給你月薪五十萬。考慮清楚就過來上班!」

  光亮畢挺、最高級的意大利手工西裝,俊朗刻骨吸引人的身體和臉孔,挺拔而自負大跨步向前走去的背影,將這些和那個以前我月薪兩倍的數字「五十萬」一起留給了還在原地發呆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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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消沉。

  「五十萬」、「舞男」幾個詞反覆跳躍在結巴一團、漿糊一堆的腦海裡,我甚至沒有注意到趕著人家吃飯的時間回去了。

  於是迎美高高興興的為我舀飯,反覆的將自己盤中的菜夾到我碗裡來。

  村越則是在一邊陰沉著臉一杯一杯的喝著啤酒。

  迎美興高采烈的說著話,甚至脫口而出:「小舞說你真是太帥啦!叫她倒貼都願意和你交往呢……」

  「對啊,受女人歡迎還不如乾脆吃軟飯好啦!免得在這種不景氣的時候找工作!」

  頭頂和腦門重重地被砸了兩下,眼冒金星——

  也好像從那兩個地方開了兩個洞——把所有的漿糊都流走了。

  清亮、清晰,世界變得透明。

  原來,本來,

  世界就是這麼簡單啊!

  低了一下頭,口齒也變回了沒有漿糊和噁心的自己,換上微笑:

  「忘記跟你們說了,我昨天面試的公司已經錄取了我,在我老家青森那邊的分店工作,今晚我就要收拾一下趕車過去了。」

  「青森!好遠啊!賀一君!」迎美吃驚的叫了起來,摀住的紅唇裡岩石不住的黑色齲齒,過大的黑眼圈居然真的滲出淚來。

  「啊……挺好的……」村越則有點不知所措,半捧著酒杯的手不知應當放下還是抬起。

  站在通往地下一層的NAST的電梯裡,提著自己在這個世界剩下的最後幾樣東西,花掉最後的十萬元到最高級的美容中心修理了頭髮……

  舞男又怎樣?先生又怎樣?

  已經連那種女人的口水都吃了,已經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再沒有愛的人了,

  ——原來我剩下的唯一東西就是那種吸引了美麗蝴蝶的雄性荷爾蒙了。

  叮--!

  電梯門開,地下一層,LADY』S CLUB : NAST。
入店一個月,今天是我由侍者正式成為接待客人的「先生」的日子。

  這家新宿最大的LADY』S CLUB:NAST一共有先生二十三人。

  最紅的NO1就是店長長谷川政人先生,黑色冷漠又危險的男人,迷戀他的從貴婦到情竇初開的小姑娘數之不盡。其餘的先生可真是各種類型的美男子都有:喜歡溫文爾雅的?總是戴著一副眼鏡、其實也就是近視的常古感覺就像個溫柔的醫生。喜歡叛逆風格的?金髮、耳環、身材高大有如游泳健將的千堂就是典型。

  粗野一點的細緻一點的可愛型的忠厚好男人型的……

  應有盡有。

  各位先生都有其固定的客人圈子。競爭激烈卻同樣行有行規。

  店長宣佈我正式成為先生,月薪為一百萬加上營業額的比例分紅。

  所有的人都走過來敬酒——這並非都是善意的。

  競爭的這個世界是否能壓的住人並不只靠客人的多少,在這個以女人為商業標地物的世界裡,誰的男子氣足才是真正走在領頭的、真正得到大家敬佩的人——比如長谷川先生。

  我微笑著一一答謝,一杯杯都跟他們碰杯飲盡那烈酒。

  所有的人。所有敬過來的酒。

  來者不拒的我在喝了不少後藉故到洗手間,伏在馬桶上大吐起來……把吃下無的東西和正在折磨著胃的酒液全部吐出來……用清涼的水洗了手和臉,出來繼續喝。

  胃疼……

  不過過不了這一關,別人對你連最起碼的尊敬都不會有,況且……

  老闆、店長、侍者……所有的人都在看,看你是會出醜還是處亂不驚,每個人在這時候都只是在靜靜的看著。我微笑,再跟酒量號稱最大的神碰杯、幹掉那口烈酒…………直到最後一個人都無法舉杯。

  微笑,我喝下最後一口酒。

  而後在洗手間裡第二次彎著身子嘔吐……直到吐出苦澀的綠色膽汁。

  洗臉的時候,鏡子里長谷川先生的臉上掛了一層薄薄微笑,讚許,微微發亮的黑色細長瞳孔裡,令人感到努力得到肯定的,一種帶著疲憊和疼痛的,從未有過的滿足的甜美。

  「把這個吃下去。」他遞過一瓶藥,「這個身體以後就是你的衣食父母。」

  夜色和星光,永遠不熄的霓虹。

  我是,夜裡的生物了。

下午四點起床洗澡,從租金二十萬的公寓的大衣櫥裡挑出新買的西裝,噴古龍水,梳理微長的淺褐髮絲,一邊想著是否應該去修剪一下?手錶,袖扣,領頂夾,外衣貸裡露出的手帕角,所有搭配的小件一一注意。

  五點出門到常去的西餐廳吃晚飯,六點走路十五分鐘到新宿。

  天微微黑了的熱鬧街頭。走在人群裡,知道女人的視線在我身上流連……

  是的,

  外貌和風度是我們賣給客人的第一件東西,也是不用說話的廣告。

  前面,有兩個身材高大的西方女孩在跟幾個大學生模樣的人糾纏不清的說著英語——日本人口味偏重的發音常常讓西方人聽不明白。經過他們身邊,順便、好心、一時無聊、一時懷舊,我停了下來。

  「我能幫你什麼嗎?」

  聽到我的話,那兩個金髮的女孩立刻大喜過望,救命恩人般抓起了我的手,和我一樣高的頭頂上四散開來金髮小辮四晃。

  「帶我們來玩的同事不知道上哪裡去啦?!」

  問清楚了她們是剛來日本的美資公司的職員,公司和酒店的地址。我簡單的為她們解釋了一下回去的路線,她們仍不明白的樣子,於是借旁邊店裡的便箋為她們畫了一個線路圖,加上詳細的英文說明。

  打算告辭了,她們仍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立刻問:「你要去哪裡玩?我們能和你一起去嗎?」

  ——一個是碧綠一個是淺藍的眸子,白膚上西方人特有的粗糙和斑點……不過五官端正,標準新英格蘭十三州後裔的女孩,不過她們的錢可是1:120的綠色DOLLAR……

  泛上一個微笑,我直望她們的眼睛:

  「我是NAST的職員,我們那裡,是專供女士消遣的地方。」

  「你能陪我們嗎?」交換了一下視線,她們有點明白了。

  做了個請的姿勢,一邊回答:「那是當然,我的榮幸。我的名字是清水一學。」

  我的客人圈子從此主流確定。

  在東京的美國人圈子相對固定,從而我的客人都是互相轉告,美國人,歐洲人,各種各樣金髮褐髮的外國女孩女人,有公司職員,有錢有閒的太太,闊氣的留學生。

  我的營業額直線飆升,入帳的是那種最美麗的綠色真正美元。

  語言的限制,誰也搶不了我的客人。

  我那一口在美國生活一年的純正美語,同樣在洋妞身上也起化學反應的雄性荷爾蒙,入門不到一年的今天,我已經連續三個月壓過了店長長谷川先生,成為了新宿第一的NAST的NO1。

  更好的公寓,更高級的衣服,更漂亮的新車,更多的仰慕者,男的女的。

  同樣的,更多的銀行存款。

  可是,擺脫不掉的,

  附骨蛆一般的那種貧窮的滋味和無依無靠的寂寞感,我永遠不一個人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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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月的營業成績,第一名:清水君。」老闆遞過來裝了鼓囊囊錢幣的信封:「繼續努力。」

  ——第四個月的第一名。

  長谷川先生的營業額也有增長,不過我收入的大部分是比值較高的美金而已。

  「清水,我有話跟你說。」

  燦爛的午後陽光,同樣吸著遇到他、踏入這個世界那刻同樣不變的MIDLY……黑色的漆黑雙眸也同樣的有力而嚴厲。而我可以如此的與他並肩,就已經是我的榮幸。

  為他點上火。我尊敬他一如既往。

  一個只是一直看著我的人,無語的人。卻擁有我用以肯定自己人生的重大權力的人。

  ——他就是那個對我很重要的人。

  可以肯定我光彩自如有價值地「活著」的那個人。

  唯一的。

  「清水,」他只喚那個代名雖然他一直知道我的真名。我微垂頭站直:「是的,長谷川先生。」

  「我自己的店下周就在新宿歌舞伎町三番街那邊開幕,轉到我店裡去做,怎麼樣?」直截了當,命令的,卻在剎那讓我感到受肯定的自我膨脹無限擴散的聲音…………

  沒給我回答的時間,他接著說:「我想讓你做店長,薪水就和我現在的一樣。」

  ——其實,真的,我說不出來什麼,卻只有一句話可以講:

  「我還是需要跟長谷川先生多多學習才行。」

  深深鞠躬,也是要永遠追隨他的決心。

  他的手按在了我的肩上,大而有力的手掌,沒有想像中的冷硬觸感,原來也是這樣的溫熱的手啊……

  抬起頭,那細長眸子裡前所未見的笑,他真心讚許的笑容。

  「自從那個叫迎美的女人那件事後,你已經不需要向我學什麼了。」

  那是六個月前的情人節,我第一次壓倒其他人坐到了第二名的寶座的那個春天週末。我特意繞路在上班之前為我的常客訂了玫瑰——即使出賣的是肉體與虛假的愛情與歡笑,同樣要將這齣戲做的完美。

  「賀一君?!」走進店門的大堂時,一個陌生的女人聲音叫出了那個陌生的名字。

  迎美。

  而我,被這樣突然出現的過去一時間震的不知所措起來。

  流動的空氣和人流,這個化妝化的如此惡劣、齲齒好像依舊烏黑的女人喝剩的那帶著口水味的味譄湯……

  胃和喉頭都痙攣的讓我說不出話來。

  高八度的叫罵聲響在這微冷的春日傍晚——

  「你居然做了舞男!太可怕了!真想不到賀一君你是這麼骯髒、卑鄙……真的太髒啦!」

  ——她憑什麼?她憑什麼批評我?……想吐……

  「舞男就是卑鄙骯髒的嗎?這位……小姐?」一個尖刻卻冷靜的嗓音從我背後響起,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我的胃再次被重重地刺了一刀--過去的回憶如髒血般紛紛流去……口水味的,口紅味的,貧窮和無依無靠的滋味……都,流去了。

  泛上招牌的微笑,勇敢地直視她的烏黑烏青的眼圈,我微笑了:

  「迎美,我現在是這家LADY』S CLUB的NO2先生,如果你攢得夠錢的話,我同樣也有接待你的。還有,我是清水一學,請指名。」

  背後的她呆若木雞,眼前,那個人細長的漆黑雙眼流也似轉向了我的臉的其他地方,就好像是逃開我的視線和我的痙攣的痛苦。

  那天,我喝了許多酒,那天,我是一個人過夜的,那天,我好像在長谷川先生面前哭了……

  「你無論什麼情況都可以克服,你總是能找出一條路來生存,為了這條路你敢拚命。這就是你,也是我現在需要的人。」他的眼睛在陽光直射過來時又再次地瞇成那種嚴厲而危險令人尊敬的細長漆黑,他最後的一句話: 「跟我干吧。」
AYATO——彩鬥。

  我的店,我們的店,彩斗——AYATO。

  墨藍的微星碎點環繞在橢圓形招牌的邊緣,彷彿墨色淋漓的兩個黑色大字:彩鬥。然後是燙金的:AYATO。整間店子都是墨藍底色和淡金點綴裝潢,幽暗同樣幽靜的天地裡即使有客人也是三三兩兩在緩慢的鋼琴聲中低語碰杯……優雅的氣氛就是這裡,新宿目前的NO1俱樂部彩斗的賣點。

  而我喜歡早早的來到店裡,親自看著每一樣的準備工作,親自挑紅酒,試嘗調酒師小井的新作,甚至和店裡見習的新人一起擦拭煙灰缸、酒杯,有時還一邊聽著管理雜務的經理的帳目匯報——長谷川先生把這裡完全的交給了我來管理,而他目前正在為新開設在銀座的分店而忙碌。

  微微歪著頭頸,指間夾著細長的MIDLY,我換了一個比較不難受的姿勢,再次用輕快的聲音和遠在地球那一邊的VIVAN聊天——寸金寸光陰的國際長途裡,聽著這位年過三十的美商太太在絮語著她心愛的小狗新近生產後變得竟消瘦下來了為了轉換她的心情我問起了新生小狗哪只最可愛……

  ——我現在基本上不跟一般來往的客人上床了,不過當然保持著與相當有財力的貴客之間的親密關係。

  五年了,

  我進這一行已經五年。

  怎麼說呢?我基本上沒碰到過什麼麻煩。客人方面,我的客人西方人為主,她們對於性方面的開放態度並沒有發生什麼爭風吃醋的事情。同事方面,長谷川先生一直站在我身後,而我溫和謙虛卻堅持原則的態度也在這一行裡相當著名了。

  所以……我總算是做的沒讓器重我的人失望……

  斜眼裡看到門口有人進來,是長谷川先生——我很快的看了看表,以便對VIVIAN說道:「已經這麼晚了,你那邊是不是都快天亮?睡覺去……嗯……我知道……BYE。」

  站起來,店裡的人已經為他端上了咖啡,我先站定行禮稱呼一聲:「長谷川先生。」再就他伸手請坐的手勢裡坐在他對面。

  他的眼睛有些疲憊的微合著,不過嘴角泛起了抹微笑:「又跟美國鬼婆在軋國際長途了?」

  「嗯……」我也笑了,「可惜電話費又不算我們的營業額……」

  「上個月的帳本我看了,新人新田表現的不錯,你教導有方。」他真的是累了麼?為什麼還用手按按眉心……我接過侍者端來的熱毛巾遞給他:「長谷川先生……那邊情況怎樣?需要我過去嗎?」

  「還不錯,不過那邊可沒像你這麼能放心的人就是……」他將煙按熄在煙繪缸裡:「我可能有點感冒,休息一下就沒事了。這邊沒事我就先過去了。」

  他站起來,是我眼花了嗎?高大的身軀好像有點搖晃,我立刻跟著站起:「要我開車送你嗎?」

  「不用,這邊也快開店了吧?我沒事。」他搖了搖手,鑰匙環在燈下一轉,在其他人的鞠躬中離開了。

  ——這幾天正在肆虐的流行感冒,連他都不幸被襲擊了嗎?

  嗯,居然覺得想笑呢。因為他也會生病哦?我輕咬住唇,不讓笑意漏出牙齒,看看表,七點,該開門的時候了——「準備好了麼?可以開門了。」

  10點多的時候,我正在陪一位剛剛認識的客人聊天,行動電話響了,說了抱歉我走開到角落去聽。

  「是我。」微啞的聲音。

  「長谷川先生,怎麼了?」

  「嗯,我在公寓裡,你那邊沒什麼事的話幫我到銀座去看看,我好像有點發燒,躺下就不想起來了。」

  「吃藥了麼?……怎麼不順便到醫院看看呢?」我一邊回答著他,一邊在心裡盤算誰能幫我看著這邊的店,「嗯,沒事就好……你放心,我立刻就過去。」

  掛上電話,去跟客人再三表示了抱歉後叫了新田來陪她。然後跟我這裡年紀最大的筱宮叮囑讓他看著店裡後就走出了店門。我沒有買車子,擋了輛出租車就趕去銀座了。

  彩鬥。AYATO

  純銀色大字,路過的人口裡朗朗上口的:AYATO。

  這家店在開張前後我只來過三次,這邊一直由長谷川先生親自負責,並沒有設店長或經理,不過這邊的人自然都認識我,在他們進這裡之後都曾到本店去拜訪過我。在店門口的小弟幫我拉開車門:「清水先生怎麼過來了?請進!」

  和那邊微微不同藍白兩色裝潢顯得年輕活波不少,這邊是年輕的白領女性客人比較多吧?我坐到吧台邊,詢問了一下沒什麼事就靜靜的背靠著櫃檯喝酒打發時間。來來往往的先生中,有幾個是我沒見過的,那個清艷的小男孩?我笑了,這種漂亮的小男孩也到這種地方來工作了?世道這是怎麼了?經濟不是正在好轉嗎?

  正想著,那個小男孩居然氣哼哼的從座位附近跳了起來,後面那個年紀大的艷麗女人好像還想拉住他的手,他一甩,就直奔我這邊的櫃檯來了……

  ——怎麼回事?

  我的眉皺了起來:我們怎麼說也是服務業,不喜歡的客人可以不接,不過不能在店裡鬧的不愉快。

  調酒的人給他一杯冰啤酒,他一口氣灌了下去,還是氣狠狠的低聲罵著,那個酒師小聲的勸著他——也許是在告訴他我的身份吧?那小男孩的艷麗大眼睛朝我這邊轉了過來——我並沒有意思教育長谷川先生的人,不過必要的社員教育我還是會提醒一下他們的。

  「我不想呆了啦!我現在沒心情!」他突的叫了起來,聲音並不大卻足以讓吧台附近的人聽到。

  「那你今天可以下班了。」靜靜的喝了口冰水,我的聲音也不大,連他看也沒有看。酒師臉色立刻凍了起來,小小的推那男孩一把——

  他卻一臉焦躁的雙手握拳:「政人病了!你讓我對著那種死豬婆怎麼笑的出來?!」

  政人。

  政人。

  慢慢的轉過了頭,我看著他,他一臉坦然,連那個酒師也一臉苦笑…………

  皺眉,不理解,好像頭腦還沒有反應過來這種事情,只是覺得突然聽到了一個不得了的事實——至於這個事實跟我有什麼關係目前的腦子好像又開始塞進了大桶的漿糊。

  「你是說,長谷川先生?」耳邊是柔和的鋼琴樂曲,他那雙過大的眼睛嵌一般在蒼白的臉上無辜的看著我狡猾的看著我得意的看著我,他在笑嗎?還是是我的幻覺?

  「是啊。我可以先走嗎?」

  點了點下頜。他跳也似的跑進了職員室。

  我也站了起來。謝了吧台裡人的酒。然後開始走向職員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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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去問問那小男孩的吧?可是我的腳在半路上停了下來。

  問好?還是不問好?

  問誰?這種事情去問誰?

  問了跟我有什麼相關?問了又能怎樣?

  一大堆一大堆的漿糊開始在腦袋中翻騰,胃竟然又開始跟著攪翻……

  ——有多久,沒有過這樣茫然不知所措的情況了?

  好像,這次更嚴重。

  一件完全超出了我思維範圍超過腦細胞容量的事情。

  「清水?」熟悉的聲音,回頭,是從新宿店裡到這邊來的千堂——從NAST時代就在一個店裡的同事,也是敬佩長谷川先生而跟來的前輩,我恭敬的稱呼:「千堂先生。」——即使我現在是那邊的店長我對於前輩的尊敬也是依舊。

  他笑著:「怎麼?政人不來就把你拉過來幹活啊?真會用人!不過,剛好,我有事情想告訴你,聊聊?」

  「好啊,好久沒和千堂你一起喝酒了。」

  千堂年底就要不幹了。

  學生時代就喜歡衝浪游泳的他已經決定了到沖繩海邊去開家小酒吧,一輩子伴著最喜歡的大海。

  「很好啊……我現在,還不知道不幹這個能幹什麼……」我低頭看著杯裡的冰塊在四撞,一邊說道。

  他笑了起來,還是和以前一樣很爽朗很大方:「我看你經營那邊本店干的相當不錯呢!就這樣跟著政人干也很好,他很看重你的。」

  「看重…………」沉默下來的我腦子裡還是那團漿糊在攪來攪去…………

  「千堂,我剛剛,碰到那個大眼睛的男孩子……那個……」突然的說不出口,看著他,求救一般,他理解的笑了笑,「你看到啦?」

  「真的……?」

  招手再要了一杯酒,他點上煙:「那孩子是兩個月前來的,才19歲,輟學了,只有一張臉長的看的過去——不過說真心話還真是非常非常漂亮的小男孩!那張臉,中性的很!……難怪他也把持不住……要不的話……」他瞇細了眼睛在這家清吧裡的黃紅燈光裡看著我一直在發呆的臉:「喂!吃醋了?」

  「什麼?什、麼、什麼呀?」如此大的重磅炸彈猛擊之下,猝不及防的我立刻把酒卡在了喉嚨眼裡,嗆了半天,他笑著幫我要來紙巾,幫我拍著背——

  「玩笑玩笑!」他笑著道歉,我也老老實實的說:沒什麼。

  他卻再次瞇細了眼睛:「你真是個很奇怪的小子呢!剛剛來的時候大家都覺得你不是幹這行的料,可你卻幹的好像這行的天才……我現在也不是很明白你、好多事情都不明白:你倒底是精明強幹呢還是笨瓜一個?是扮豬吃老虎呢還是你本來就是那頭豬?」

  ——為什麼?豬?老虎?漿糊漿糊腦子反應不過來……我只能瞪著眼睛看著他。

  他向後一靠,好像若有所思的望著屋頂:「真不明白政人是怎麼把你那老虎的一面看出來的?我怎麼看也是那頭豬…………」

  ——不明白,一點也不明白。不過我大概瞭解:「老虎」是說我幹這行和管理很厲害……那「豬」是說我這種溫和的態度吧?

  反正我這個人還是天生的就這種謹慎的個性麼……

  2點關門。

  一個人走在街道上。很想讓頭腦裡這團漿糊快點清醒一點,夜風卻一點沒降下溫度來……

  男孩子……男孩子……

  緊緊一窒的酸楚,然後煙的苦澀在嘴巴和身體裡面爆炸開來——砰的一聲,卻把那份不知所措、酸楚無法言語的澀味瀰漫在心裡腦裡……

  我——我不喜歡男人的……我對長谷川先生的敬佩也根本扯不到那方面去!

  那麼……

  這種酸楚是……一種獨佔欲嗎?

  ——千堂說的對,因為長谷川先生太寵我了——他在那個時候也許是無意識的拉了我一把,我走進了這個世界,然後他又給了我需要在這個世界勇敢生存下去的「肯定」,再後來,他用這種對我的「肯定」一直器重我重用我甚至時刻站在我背後給我力量……

  所以他對於我而言,是那麼重要的存在。

  而突然發現,我卻不是他最重要的存在時……

  ——這種酸楚心痛,好久沒有的掙扎困惑,就是那種「失落感」在作祟吧?

  沒錯吧?

  我啊,還真是孩子氣呢!

  可是……

  多麼,沉重的一種失落感。

  淚水,在這種時刻同樣是多麼無力的一種東西。

  行動電話響了,是長谷川先生的號碼。我鎮靜了一下才接。

  他是問店裡的情況,我簡單的匯報了一下,乾澀的聲音和微微的顫抖,他沉默了一下:「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我只能回答這兩個字。

  「是嗎?」

  「沒事。你要什麼藥嗎?我……我買了點退燒藥和吃的,給你送去好嗎?」--明明空著雙手的我卻用那種虛偽的聲音說出了沒有經大腦的話語……

  漿糊。困惑。茫然。渴望。

  「啊,現在你不累嗎?不用了,我這裡都有了。」他停了一下後拒絕了。

  「那沒人照顧你也不好吧?我還是銀座,離你那裡不遠了。」腳已經停下,我已經站在了他的樓下。

  謊言。欺騙。乾燥。痛苦。

  「早點回去休息吧,不用過來了。」他還是在拒絕,話筒那邊有不止一個的呼吸聲……

  「嗯,那你一個人可以嗎?」仰望,燈光昏暗,卻對我陌生而遙遠,高的彷彿是另一個天涯。

  「沒事,我一個人沒問題,馬上要睡了。」他停了一下,沉默的空氣裡,他也覺得了我的不對勁吧?他再開口卻是帶上了那陌生的笑聲:「你今天怎麼變得這麼嘮叨了?」

  「沒有。」——那種陌生的笑聲好像比我更虛偽,我僵硬的說了兩個字:「沒有。那你休息吧。」

  那燈沒有滅。

  不過是在三樓。我獨自一個人坐在對面小公園兒童玩的鐵架上,雙腿懸空--好幾年沒運動了,我爬高上低的身手還沒僵硬。涼的徹骨的夜的風,全身好像被風穿過一般微抖著,看著那燈光裡那個纖細身影來來去去拿藥端水,又一下子跳上床,然後兩個人的頭重疊在一起—

  那雙薄而堅定的雙唇是會微笑著接納的吧?

  ——心撲嗵撲嗵的跳著,聲音大過了耳邊的風聲,

  血刷刷流過太陽穴的聲音也直衝腦海,

  那唇是什麼味道?是冰冷的呢?還是像他的手一樣其實是溫熱的?

  被那手臂像這樣擁抱的感覺又會是怎樣的呢?

  傾聽他的心跳聲,可以無比無比、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貼近他的感覺是怎樣的呢?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別人?!為什麼?

  如果、如果知道你喜歡男人的話,那我早就——

  猛的摀住了嘴,

  臉上溫熱滾燙的液體滑過戰慄的肌膚,

  我……

  我說了什麼……

  夜晚的風好冷,沸騰的渴望卻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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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來了,卻開始浠浠瀝瀝的下起了雨。

  我坐在了小公園的長凳上。一點也不知道雨已經把所有的聲音淹沒。

  漿糊狀態嗎?

  不,現在我和那下定決心時一樣清楚明朗。

  發現了自己的心。

  我想要什麼,我能要什麼,什麼是我想要的,而我怎樣去做。

  選定了一件事後,我的眼前就只看到一條路。不管結果如何,就這樣走下去。

  我知道這是一種不好的習慣,可我天性如此。

  即使拼了這條命,我也絕對不會後悔。

  因為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

  清晨過去了,那個男孩已經離開。

  又過了一個小時,他也沒有回來--看來是走了。

  我一直在雨裡坐著。眼前磅礡大雨,公園裡的綠樹,我身上綠色的西裝,這個寂靜的住宅區裡,幾乎沒人注意到我。連主婦去買菜時也是小心翼翼的打著傘,生怕沾到一點雨水--你們真笨!這雨真是清涼!我腦海裡所有的念頭都因這雨而清楚乾淨了。

  電話響,我接了,長谷川先生的聲音。

  「你怎麼沒回家?在外面過夜了?」

  「嗯,是的。」我的聲音也冷靜下來了。

  「電話怎麼了?效果不好?」他抱怨著電話的雜音。

  我微笑了:「因為它正泡在水裡,效果就是有點不好。」

  「清水?」

  他沉默了一下。然後他沒有說什麼話了,只是立刻起身拉開了他的陽台的門,同樣的站在了風雨中……

  ——我仰起頭,望著好遙遠的那張臉,淚和著雨一起在臉上流下……

  弄的……眼睛好痛……

  可是我,控制不住,那淚水。

  就在玄關,他責備一般拿來乾淨的浴衣,然後把脫掉濕衣換上浴衣的我推進浴室。

  沖了身體。我站在浴室門口,背靠著那扇脆弱的玻璃門,看著他。

  那張冷冰冰的臉,最冷的表情,他知道我出來了卻仍舊一聲不吭,默默的抽著那永恆的MIDLY……

  為什麼,我的眼睛又浮起一層淚水?

  為什麼,此刻我還可以張口說話?

  為什麼,明明我的心已經完全崩潰身體卻還站在這裡……

  「你喜歡男人?」

  他已經有心理準備我會這樣問一樣立刻回答:「是。」

  幾步的距離,我和他之間,一秒的瞬間裡,我已經衝到了他面前,跪在他面前,強迫他的眼睛看著我,在這世界上只看著我!

  「為什麼要別人?!為什麼?明明、明明是我更喜歡你!更早喜歡你!明明是我……是我!」

  親吻上他的唇——

  微熱的、堅毅的、帶著我熟悉入迷的MIDLY的味道、我渴望的……

  他如石頭一般沒有任何回應。

  是拒絕吧。

  而我的淚,破碎開來的淚腺,絕望的澀味原來苦的讓人恨不得立刻死去!

  沒有開始就已經死去的我的愛情。

  二十八年的生命裡唯一有過的愛意。

  禁忌的,被壓在所有最黑暗的內心裡的,見不得人的,愛著他,愛著他,卻好怕那個人知道,好怕對自己承認,只是反覆反覆對自己扯謊著說那個人不過是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而已!

  站起來,轉過去,門在那邊吧?………………

  手腕被緊緊的力量抓住了——

  黑色的瞳孔劇烈的收縮著,不是針了,一把鋒利的刀,瘋狂的刺傷著我的一切的刀!

  他猛扯住了我的手腕,扯住了我的身體,一甩就甩到了床上去——

  聲音是生硬的,無情的,甚至是殘酷的:

  「這是你自找的……那你就給我負責吧!」

  他一口咬在了我的頸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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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小自在饅頭店賣饅頭賺到現金18Ds幣.


為什麼……

  不再是我平時熟悉的那個長谷川先生……這個……燃燒了黑色的火焰的男人,在我的面前袒露出結實身軀的男人,好像化身為了野獸……

  那雙唇在我的肌膚上吸吮——一陣陣好像恨不得把我的肌膚吞噬咬下的刺痛……

  那雙手在我身體上撫摸——恨不得把所有的肌肉扯下來、抓滿手心、然後再用舌和牙齒一一品嚐……

  ——那種瘋狂的、沒有明天一般的悲傷……

  他低吼著,壓上了我的唇--攪動、糾纏、掠奪走一切、想佔有一切的粗魯……再一次我滿臉崩潰的淚水……他舔噬著……苦鹹的淚水……

  ——雙手緊緊扳住了我的頭,他全身壓住了我的四肢軀幹,所有的動作好像……怕我會跑掉……

  我沒有想哭泣,卻怎麼也停不下淚水。

  他根本就不理會我的淚水,他幾乎想搓傷我骨肉一般的用更大的力量撫摸著我……舔著……每分每毫,鎖骨上留下一片深紅的淤血印痕,而乳頭他幾乎是在舌上翻捲、在牙間撕扯……痛苦席捲而來,快感和著被佔有的幸福感一起襲上來……我伸手摸到了他的發--粗硬的黑色髮絲,我顫抖的手滑動在那髮絲裡………

  ——他一把就把我的手揪了出來!然後每個指頭每個指頭的吞噬在口裡……手掌心、手腕的脈搏、前臂、然後到我的臉——

  悲傷嗎?這是你的悲傷的眼神嗎?

  那又為什麼悲傷呢?

  伸出手,撐起自己的身體將自己拉的和他近一些,然後被他的強壯手臂緊緊緊緊的抱在了懷裡——

  淚。

  好像和著外面風雨的嗚咽一起的痛苦的淚。

  持續的撫摸和舔食漸漸下移……大腿內側,膝蓋後方……強力的撫揉、猛烈的啃食……然後突然的,攻擊集中在了我那無法自持的下腹部——

  熟練玩弄的手指和舌頭,滑入體內的強硬的中指,然後我被翻了過去,就在微微擴張的情況下,他強硬地將自己的碩大前端插進了入口…………

  「嗚嗯——!」

  咬住牙,仍忍不住溢出口的呻吟和痛叫,直衝內臟和心頭腦門的刺痛……感覺他在我體內也在痛苦的顫抖,乾燥的狹小器官,我痛到痙攣的本能收縮,一陣陣血肉相連的一體感卻讓我在痛的幾乎無法呼吸中深深的體會到了……他俯下來跟我背緊貼住的胸膛裡同樣速度的跳躍著的心臟,還有那一點一點硬是滑入我體內的滾燙的堅硬——他深深的咬住了我左側的頸子,雙手緊抓住了我的腰骨……

  ——好像……好像是將我的腰向上提了一點,終於他全部進到了體內——

  然後他開始搖晃起來,那種內臟被一次次推擠的噁心和結合部分的裂傷,想忍卻完全忍不住的痛楚鋪天蓋地……

  涼滑的液體在他毫不遲疑的動作中順著我的腿流了下來,在藍色的床單上我的腰再一次被抓住拉高,連腿也被分開的更大,所以我看到了那藍色床單上刺目的鮮紅血液……

  他根本沒有為此停下來。

  血越流越多,我眼前開始昏黑的時候,他還是強硬的壓著我……

  消失了的溫情,甚至再也感不到交流,他只是在我身上宣洩著慾望……

  強暴……

  我昏迷過去了……

  血乾涸在腿間的傷口,而淚因為自己的悲慘而一直沒有乾涸的跡象。

  為什麼?我不過是愛上了一個人而已……

  愛要,讓我這麼悲慘嗎?

  ——即使這樣,你還愛我嗎?

  誰在問?

  ——是啊……如果人的心可以自己控制該多好……

  我無法控制那種渴望,

  渴望愛你,渴望被你所愛,

  ——就像我永遠無法控制為你而流下的淚水。

發生關係算的了什麼呢?

  現在的時代,男女發生關係都就家常便飯何況男人之間?

  掙扎著爬起在清冷的空氣裡,驟然撕裂的傷口痛在最無法啟齒的地方……提醒我自己做了什麼……然後所有味道襲擊過來……鋪天蓋地的恐慌……非常非常非常的睏倦,卻無法在這裡、這好像浸透了那種黑暗和瘋狂的房間裡再閉上眼睛--藍色的床單上凝固了的黑色的血塊,陰鬱顏色的銀與藍的裝飾,席捲一空、我體內的恐懼和欲吐--逃跑。所能做的只有逃跑了。

  掙扎在出租車上,掙扎在直通12樓的電梯上,掙扎在門的內外,終於跌倒在地板上。

  靜靜的那樣趴了一會兒。

  突然發覺「爬」是一件多麼容易的事情啊!於是我爬著,那樣艱難的挪動著身體,爬到了浴室——好像血已經凝固,不過將腿搬進浴缸的時候卻又一次撕裂般痛楚起來……於是我沒有脫掉衣服的泡到了水裡--不敢觸摸、不敢想像、甚至不敢讓自己的意識意識到那麻癢刺痛在骨髓裡的深深的唾棄感……

  直到水變得冰冷徹骨。

  然後我咬緊牙關脫去了幾乎粘在身上的骯髒衣服,沒有勇氣沒有勇氣沒有力量……

  不懂的自己的勇氣是從何而來地跑去將自己奉獻,卻在事情發生後知道了自己和他永遠不能相比的內心的堅強度,而突然的發現,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站在了懸崖之上——

  ——如果說昨天的雨天的清晨裡我那種毅然決然的勇氣是一種頭腦裡塞滿了漿糊後的最大的勇氣,現在我卻已經站在了最恐怖的後果裡,走上了一條不能裝做什麼都沒發生的絕路。

  淚水,恐懼,越來越冰冷的水,外面的大風,看不清天空和人心的颱風過境的雨天。

  睡吧,然後把一切的聲音趕出腦海。

  明天依舊得去看天上的太陽——哦,我怎麼說錯了呢?我見的是漆黑夜裡的月亮才對……明天依舊得見到所有人的臉,胸口這種無法排擠的壓抑鬱悶這種……有時候想豁出去一切又怎樣的衝動……可是,就像太陽還會升起一樣,我的月亮依舊會來臨。

  爬上不算高的床後,深呼吸,顫抖的手指去摸向自己的身體中央……

  好像依舊洞開著…………肌肉一種合不上了般的恐怖……好像撕裂了的肌肉本來已經結上了血痂,被熱水溫水冷水連續的泡了這麼久,好像化開、衝去了那種骯髒和濃厚的血液、那種留在身體裡的情事的遺跡也好像流盡了……

  手伸回來的時候,沒有血。

  鬆一口氣,電話的鳴叫在寂靜到了死寂的空間裡突兀地響起——

  接?還是不接?

  猶豫的自己,好像全身的痛楚在拒絕著去爬行那一點點距離,其實是伸手可及的……恐懼,恐懼,不要!我不想見任何人!我不想聽任何聲音!心和身體都在劇烈的受傷中,每一點的窺探都帶來深深的恐懼。

  停止了。

  然後停滯的空氣裡,我去把電話線拔掉了。行動電話也關掉了電源。

  睡去,一切明天再說。

  如果可以放棄一切……

  有時候想想,好早好早以前,世界拋棄了我,我掙扎的,又尋找到了一個新的世界——無論是好是壞吧,總是一個我的容身之所,可是,這個世界給我了怎樣的痛苦!

  ——很痛……很痛……我在說我好痛!有人聽到麼?…………誰能聽到呢?!

  緊閉著眼睛,躲不過那種光亮只能綣曲著身子,嗚咽的,無限的,痛苦。
雨沒有停。

  血卻已經不再流。淚也……好像干了。

  身體已經不再出血——照到鏡子的時候把自己嚇了一跳:臉上的血色好像都已經流光了般的蒼白失神。控制住肌肉告訴自己微笑一個來看看……還好。還是那個談笑自若的人。

  平常總去的西餐廳今天因為落雨人並不多,而好幾天空蕩蕩的胃裡乾澀痙攣,微笑著點頭記菜名的大學生模樣WAITER身上是整潔乾淨看起來就愉快的綠色圍裙:「鋦烤海鮮飯,是的,紅茶,甜點還來老樣子?」現在的我很少吃和食——靠西洋人的錢養著自己,口口聲聲嘴巴裡講的是西洋話,連吃飯的口味也變得顏色淡起來。

  按照平時的時間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店,漸漸的步履艱難……

  兩天的時間。

  什麼樣的亂七八糟的想法都充斥在腦子裡,目前全什麼對策都沒有——即使又一次被掃地出門,我想我也沒有任何反抗的語言或能力。歎一口氣,算了!天塌下來我也只能用頭頂著吧!還能怎麼樣呢?

  推開大門,依舊是中年歐巴桑清潔婦在用力的拖地——「早上好!清水先生!」

  然後是在擦拭玻璃杯的調酒師小井:「早上好,店長,感冒好點了?」

  還沒開口,預先已經到店的幾個手下也迎了上來:「店長身體怎樣了?」

  ……

  苦笑。原來不過是一句謊言的問題。他還真是想的周到。

  日子還是要那樣過。

  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的平靜。

  其實……

  多麼可憐啊,我為什麼要這麼明白呢?這根本就是一種拒絕。

  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還和以前一樣,根本就不要妄想有什麼改變……

  心是壞了的酒,酸苦得要命卻不倒掉不行。

  於是那種寂寞慢慢地爬滿了心的壁壘。於是我開始酗酒一樣每天都在喝,其實我本來的酒量還真的挺不錯的,於是開始每天每天地跟客人嘻笑怒罵地上演著愛情悲喜劇,加上淋漓盡致的酒的色彩--五彩的,繽紛的,美麗的,酒。

  總在關店之後無法離去的我默默坐在最愛的那個角落,再一點一點啜飲著濃度最高的威士忌,加上我自己的一點點細細的淚痕。為什麼總是在無計可施狀態裡無法自持地只會哭泣呢?恨自己這一點,一點也不像自己——

  ——可是那種太過大的打擊壓到人的頭上來的時候,我想我所會的,只有逃避了。

  忍不住的眼淚。好像爭先恐後證明某個地方傷口的嚴重。一個沒有醫生沒有麻醉藥,只有一次一次更加嚴重的傷害在侵蝕……

  愛上他而已……為什麼只因為我愛上了一個人就要受這樣的苦痛?!

  「喜歡嗎?藍色和黑色--因為是我和你的顏色。」選定裝潢顏色的時候他的眼神,話語,胸口會一熱的那種快樂激動。回憶裡所有的點滴其實說明不了什麼問題,可是一遍一遍複習出來的,只有我像個傻瓜一般的忠實,服從,看他看的比一切都要重。

  ——你不明白我是真心的嗎?

  你不明白任何人的心都是有一道永遠也跨不過的細線嗎?

  傷害,自哀自憐,可是明明知道他已經有了那樣的情人——嫉妒的火焰,黑色的恐懼,肉體上那依舊的恐懼其實還沒有治癒,卻抵抗不過叫嚷著的靈魂:為什麼不愛我?!明明有了我的存在,為什麼還要去愛別人?

  矛盾的我的心,只會在一天天的寂寞和自傷裡,在黑暗裡獨自啜飲最苦的酒,黯然,心死。

  不知道距離徹底死亡的那一天還有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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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堂要在六月裡離職。我們停業一天為他餞行。

  還是酒。

  看到酒我的胃已經有痛了——每天每天那樣喝的我連飯都是隨便吃一點,經常吐,經常在吐過之後又面帶笑容的出來繼續喝——因為在我吐得所有器官都痛苦哀叫的時候,再也沒有人會警告我:那是你賺錢的工具,那樣的瘋狂的愛也永遠不會再出現在這具喪失了熱和感覺的肉體之上,我又何必要珍惜呢?

  表面上我還好,有點愁緒卻仍舊自如。大概、還好。

  千堂在我對面坐著,而我坐在那個陳舊的角落的黑暗裡——他是端了酒杯走過來的,卻阻止了我對他舉起的不摻水威士忌——

  「你以為我沒見過酒精中毒嗎?你從今天起不許一天喝一瓶以上的酒!」

  「小看我的酒量麼!」再次喝完冰冷的東西。毫不在乎隨便接納任何人的敬酒,一次次碰杯,眼裡只有歡笑,因為距離我五張桌子那麼遠的長谷川先生和那個大大眼睛的美麗男孩身邊,同樣洋溢著歡笑……

  為什麼我要獨自哭泣?

  為什麼我不能歡笑?

  我同樣可以歡笑,最少把眼淚只留給自己一個人。

  「別喝了……你不是這樣軟腳蝦的角色吧?那個陰森森嚇人的清水店長哪裡去了?」他在逗我開心,我知道,也非常非常想非常非常領情地笑一笑,回答那麼一兩句同樣戲謔的話,可是,當我打開嘴巴,當我想說什麼的時候,在更大的一陣歡笑聲中,只感覺到眼淚極速地流出眼眶——

  低頭,舉起杯子徒勞的想遮擋住,從來沒有這樣地渴求著黑暗……

  「那個混蛋……」千堂低低地咒罵了一句。

  可是我卻訝異在了他的那個「他」字——什麼意思?難道他知道什麼?難道……我的最黑暗的悲慘已經被人所道?……

  剎那間蒼白的臉上毛孔站起來了一般,遲鈍的細胞也有點警覺:他知道什麼?為什麼這樣說?

  我已經僵硬了。

  他沒再說任何話地起身走開了。只剩下我一個人繼續坐在黑暗裡。

  時不時有人來討好地跟我說兩句話,敷衍了事地碰個杯,突然間我的一切好像沉澱在我這個恍惚不清的世界裡了。

  看不清自己的心,只覺得一切都絕望,垂下頭再抬起都覺得非常非常的累,卻無法把自己掩飾在真空裡。

  ——世界依舊在轉動,走馬燈一般,迷晃了人的眼,傷透了人的心。

  面前是黑暗的桌面,紛亂地放了計算的草紙和鉛筆,我的存折,計算器——現在的存款還有多少呢?一向除了對外表的光鮮亮麗付出金錢外,我都把薪水一點點地存了起來,客人贈送的各種禮品也都有固定的店子幫我換成現錢……

  所以……

  所以……

  就算我現在走出這個門,還是可以活下去的。

  寒冷的顫抖,沒有任何期望,只能這樣放棄嗎?

  喝完了這杯苦酒,是不是,我又該獨自一人帶著傷上路了?

  咯咯咯……

  聽到自己滑稽的笑聲——從喉嚨裡發出的悲慘的笑聲,提醒著自己滑稽的悲傷!

  是下決心的時刻了嗎?我總是在猶豫又於事何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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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口酒嚥下灼痛的食道,糊亂把桌面上的存折之類掃一掃,塞在上衣口袋裡,走吧!天好像快亮了,

  清亮的皮鞋聲,剛剛好堵在了我要出去的走廊間。

  於是尊嚴和自尊的底線又開始動搖了,不知道現在自己應該作出什麼表情出來才好,只能微笑吧?

  「好早,長谷川先生,過來有事嗎?」聲音清楚而帶著笑意,我的眼睛卻依舊膽怯地在四周遊離,我不敢看……我不敢看他的眼睛,那裡的冷漠之會讓我想起曾經的瘋狂——一種已經把我灼傷、可能永生永世都會留在記憶裡的一種燙傷吧?

  沒有等到回答,迷離看不清的燈光閃爍在他背後的廣大天地裡,我再次露出一個微笑,那邊,就是我可以逃出心之牢獄的自由天地嗎?

  「有事要我幫忙嗎?……沒有那我就先走了。」的確是在逃跑,我已經怕到只想逃跑了。

  「千堂狠狠打了我一拳……這小子,不是光長個兒,力氣還挺大的……」好像在摸著自己被毆的臉頰,他突然地說道。話題之突然我竟然瞠目結舌不知道他提起千堂做什麼,因為已經混亂的腦子裡加上面對的是他,我的確已經迷亂了。

  「嗯?」只有疑問的一個鼻音,彷彿讓他笑了起來一般的表情,忘記了一點懼怕,我那種迷亂又不解的神情,好像讓他讓我一起回到了最初相遇的那個時候——那個什麼也不會,一腳踏入這個世界的倒霉鬼。

  「他說,愛他怎麼能讓他哭成那個樣子?你看不到他在哭嗎?」帶著一點笑的感覺,說出口的話卻讓我全身滲透了戰慄——

  被赤裸裸撕開了傷口外唯一的外皮,暴露在外的脆弱甚至於最難堪的部分已經被親手刺傷的人看得這樣一清二楚、甚至帶著笑在被提起——

  什麼叫「愛「?

  那個在我思維裡回轉了千萬次,甚至都不敢說出口的字,在一種,笑蔑的聲音裡被提了起來……

  只想立刻逃跑。

  幾乎是慌不擇路了,幾乎是低著頭只想逃開那個黑影的範圍,只要讓我走!快讓我走……快讓我走!

  將全身的屈辱一起帶走,告別生命裡的唯一愛,唯一強烈到已經瘋狂失控的感情,我……只想立刻逃跑。

  和那個清晨的冰冷刺骨記憶一樣,快如閃電的強硬手指准而直接打蛇扼七寸一般抓住了我的手腕-——「放手!」這次我卻喊出了聲——不要來惹我了!你有你的生活,你有你的愛人,為什麼還要來惹我?!

  明明、明明……根本就不在乎我……我也、不要在乎你!

  不是什麼報復,不是什麼因愛生恨,我的心,已經被傷地接近死灰,那麼,索性讓我徹底傷透!讓我不再有什麼的期待!任何的……幻想被愛的迷惘……

  微長未梳理甚至好久沒有去染色,不正常的黑黃色頭髮被硬生生地扯了起來,將我的臉拉向上方,將我的臉暴露在燈光下,暴露在……他的眼睛裡——

  閉上了眼睛,竭力想扭轉過臉去,然後在一陣人的體溫上升的愕然中我的肩膀被狠狠地抓住了,然後是腰,然後是頭的後方--整個地,被他緊緊擁抱……

  不想看不想睜開眼睛,那強硬的呼吸欺壓了上來,他狠狠地,咬住了我的嘴唇……

  不是吻,是咬。

  用牙齒和整個口腔噬吞一般折磨著我的唇——好疼!本能地想呼喊,他的舌在我微微一張的瞬間整個地填塞了進來……

  掠奪一切,甚至不允許我呼吸的絞纏,世界裡好像就只剩下了那充滿在我體內的火熱部分一樣,我掙扎著,沒有用處地掙扎著……即使就這樣窒息而死,我也要掙扎著……

  「為什麼又哭呢?」

  不知道他放開了我的唇過了有多久,好像在提醒我一般,注意到自己臉上全是濕漉漉的淚痕,我一直一直就那樣被強硬地抱在他懷裡,低垂著頭,能離他多遠就離多遠,無意識的這瞬間,我的淚已然四溢。

  「放開……我……」沒有出息,沒有力氣,這樣的我又能怎麼樣呢?連這種要求都好像說的是哀求……

  為什麼要傷我呢?

  為什麼要這樣地傷我呢?

  「不要哭了……」從來沒有的柔和的聲音,響起在我耳畔,他再一次把我僵硬的身體拉入懷裡,沒有瘋狂沒有暴虐,呵慰的親吻落在我臉上發上甚至被拉起的手指上——

  「我喜歡那個走路的時候沒有一絲活人氣息的你,喜歡沉默無語卻什麼都做到最好的你,喜歡拚命時候的你,更喜歡在我身邊的你——知道嗎?」

  ——終於,被他強迫著,我看到了他的眼睛……雖然在一片的淚水裡那黑漆的眼睛沒有以往那麼閃亮了,可是從深處迸發出來的是我從來沒見過的他的熱情……

  抹著我的淚痕的手指,點上了我的唇,然後是那溫熱有力的唇壓了上來……

  好澀,苦鹹的味道,可是,我抽嚥著,又一波洶湧而至的淚沾濕了他的頰。

  「你真的喜歡我嗎?我不知道。」低語著的聲音,「真的,只屬於我一個人嗎?」

  「我愛你……」

  終於可以說出口的字眼,終於從深深的漆黑中破浪而出喜悅,為什麼,我仍是,控制不了紛亂的淚水……

  深吸一口氣,我的喉頭,湧起了濃濃微甜的腥氣,在他痛惜而直接的眼神裡,那血,根本就不算什麼。
急性胃出血,輕微的胃潰瘍,還有一點神經性胃炎的痙攣發作,夏末的這兩個星期,我休假了。

  其實雖然長谷川先生沒有說,我也知道醫生一定說了我有點酒精中毒的初期症狀:經常見那種酗酒而導致酒精中毒的人,大概都還清楚,我的手指其實也有一點麻木,出現黃疸,所以長谷川先生直接讓我休假。

  沒有告訴那些客人我的住院地點,卻在醫院裡碰到了一位,琳達是從美國德克撒斯到這個醫院的交流學者,年紀挺大的,可能將近四十了吧?不過看上去健康有活力,雖不是我的主治大夫,不過卻又是擔心又是驚訝又是熱情萬分地擁吻我,時常來看我——有一次她握著我的手滔滔不絕的時候被長谷川先生看到了,於是我才住了一周的院就出院回家了。

  大概已經好了,堅持吃藥和戒一段日子的過分飲酒就應該沒什麼事了。夏天的最後一場雨了吧?望著玻璃窗外面的淋漓,依舊窩在床上的我根本連去冰箱挖東西來吃的慾望都沒有……

  誰曾經說過的?秋天是一個各種往事都從心底泛起的時節啊……慢慢地,想起了過去,想起了現在,還有那時時刻刻想到死了如何如何的日子……

  劇烈的風聲裡,千堂來了。

  固執地要我仍舊坐在被窩裡,他帶來了起司和乾酪的蛋糕,高大皮膚黝黑的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實應該帶點下酒菜來對吧?不過誰敢給你酒喝政人可要殺人的。」

  「我也很喜歡蛋糕啊。」向來喜歡西式食物的我的確對甜食還成,將床頭桌上泡好的紅茶也給他倒了一杯,然後在一種沉默裡,我們分別咬了一口蛋糕,然後分別開口:「你……」

  他笑了,然後放下茶杯,看著我,真摯而坦白:「政人他從以前就喜歡你了。」

  「哦?」不爭氣的,臉一定紅了,我低下了睫毛,低低應了一聲。

  「我也是,到彩斗後才知道的。」他點上根煙,好像知道我在不好意思一樣轉頭看著外面的風雨,慢慢地說:「那時候只覺得他看你看的比什麼都重,他獨立時,說什麼也要把你拉出來,我也沒覺得怎麼樣,畢竟你是NO.2,新宿數一數二的紅人。

  開店二週年那天我們不是去熱海慶祝了麼?

  你喝醉了,我也喝的很頭痛,想去看看你有沒有藥,走到你的房間的時候,我看到他坐在你身邊,然後以為沒什麼的我直接走了過去,他卻真的吻了你——」

  ——的確是一個需要狠狠戲一口煙的場合,千堂轉過頭來看著我,我也抬頭看著他,沒有什麼好為難的,我也……喜歡長谷川先生啊!

  「在你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深深陷進去了。」

  「我根本不支持他,我們是做這一行的,什麼真正的愛情,我們幾乎不相信有這種東西了,我告訴他說出來也許會嚇跑了你——政人那個人我們都瞭解,他佔有欲太強了,什麼事都是自有主張,所以他跑出去開了銀座店,他刻意去泡上那種小男孩——我簡直,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許他只是想忘了你?」

  他在猜測。

  「千堂君……我想,我也不瞭解他,也許其他事情,經營管理甚至管人我的確瞭解他的想法,可是事情一牽扯到我身上,我根本,手足無措……」真實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謝謝你為我擔心。」

  「傻瓜!」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髮,抓亂了,笑了出來:「你會被他傷了的!」

  「嗯。」我也笑了,然後又輕聲地吐出了一句話:

  「可是……愛上了又有什麼辦法呢?」

  他怔住了,然後苦笑,無聲的笑了。

  「幸好啊!我是個沒愛情的傻瓜!」

  喊也似說出了這句話,他拍拍手站了起來,「OK,我該走了,今天晚上的飛機,保重。」

  「你也是。保重,我會去看你的。」

  望著他,這個赤誠的男人——我才不相信他是沒有愛情的傻瓜!

  誰沒有愛過人呢?

  誰沒有被愛過呢?

  其實,

  不管愛人或是被愛,都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啊。

  傍晚長谷川先生在去店裡之前會來看看我,我望著他,即使現在面對著我也難得溫柔的臉,一直一直在思索那個問題。

  「千堂今天來跟我道別了。」

  「哦,是嗎?他今天的飛機吧?」

  「真想什麼時候去看看他呢。」

  「等你好起來吧。」——一句意想不到的回答,我笑了,將頭靠上了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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