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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罄竹難書】飛賊小蘭花(上/下)BY 緒慈(出書版)

  第十章

  小七跟著施問和南鄉出了內衙,到衙門裡施問辦公的書房去。

  沒多久,蘭罄便回來了,他雙手拿著街坊送給他的蘿蔔青菜和雞鴨,高高興興地跨進書房,喊道:「爹,我回來吃飯了,今天吃什麼?」

  施問說道:「我讓廚房準備了點酒菜,是你喜歡的豬頭肉和竹葉青。」

  蘭罄眼睛一亮,把手上的東西全扔給南鄉後,便走到桌子前坐下,埋頭夾菜喝酒,吃了起來。

  只是吃到一半,蘭罄突然抬頭問:「爹你不吃啊?」

  施問搖搖頭。「爹方才用過了,你吃就好。」

  「噢。」蘭罄應聲之後,又開開心心地吃了起來。

  施問見蘭罄這模樣,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摸了摸他的頭。

  小七從屋外窗縫偷偷往內瞧,瞧那施問臉上對蘭罄的父愛不像是假,於是更加疑惑了,疑惑這人為何要對蘭罄下藥,橫看豎看也不像有什麼企圖邪念啊!

  蘭罄將兩盤肉一壺酒掃了個空,抹抹嘴巴站了起來,說道:「吃飽了,我繼續巡城去。我走了啊,爹!」

  蘭罄帶著笑高高興興地離開,留下南鄉與施問面面相覷。

  施問愣了愣,轉頭叫問南鄉。「不是說這藥很好,怎麼還是和前幾次一樣,對小黑起不了作用?」

  南鄉也很疑惑,搖了搖頭,完全想不透這是怎麼一回事。

  外頭的小七想了想,低低地「啊」了一聲,心裡嘀咕道:「大師兄以前可是人稱『毒手謫仙』的魔教教主,一手用毒的功夫若稱第二,天下間沒人敢稱第一的。這浸淫毒物已久的人,一些尋常毒藥自然對他起不了作用。如果那迷魂藥不是特厲害的毒物,要迷昏他,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小七笑了笑,轉頭往外,尋他大師兄去。

  小七跑到街上,默默跟在蘭罄身後,和他一起巡城。

  雖然知道蘭罄以前是如何聰明絕頂的人物,但現下走火入魔落得這模樣,真是教人不擔心也不行。

  衙門大爺和二爺古古怪怪、鬼鬼祟祟地,小七想自己若不留個心眼,讓大師兄被人害去,那可糟了。

  蘭罄每天的工作就是巡城、抓賊,抓賊、巡城。日復一日地,做著這些旁人看來索然無味的工作。

  然而卻不曉得為什麼,這人每天總是早早起來,晚晚才回去,尋常人覺得無趣的事情,在他眼裡心裡,卻是帶著喜樂趣味的工作。

  同百姓一般生活,雞嗚鳴即起,日落而息,甘於平淡,自得其樂,這是他們這些在殺戮江湖混跡一輩子的人所不敢求的生活,而今,也成了這個叫施小黑的人,人生的一部分。

  小七不禁微笑。

  如果大師兄能長長久久這般下去,也是不錯。

  光是今天在路上見他露出的笑,就比以往那幾年加起來的,還要多上許多。

  師父若見到如今的大師兄,定也會感到欣慰的吧!

  小七在蘭罄身後陪著他一起逛大街,接近黃昏的時刻,他發覺蘭罄的腳步開始慢了,而且明顯地趔趄起來。

  他見蘭罄開始有些迷糊地四處張望,而且臉色微微酡缸紅,心裡暗驚莫不是蘭罄身體抵擋不住那迷魂散的效力,藥效開始發作了!

  小七遲疑片刻,還是朝蘭罄走去。他從後頭拍了拍蘭罄的肩膀,說道:「師兄,這麼巧啊,在街上遇到你?」

  蘭罄回過頭來,人有些迷茫,看了好一會兒才發現眼前的人是誰。

  「小雞,我好像喝醉了。」蘭罄身子晃了晃,搖了搖。

  小七連忙將蘭罄扶住,可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我叫小七,不叫小雞……是七不是雞。」

  「是誰雞又不是誰雞?那是什麼誰雞?」蘭罄迷迷糊糊地復誦著。

  小七歎了口氣,說道:「我還是先送你回衙門吧,喝醉了就別在街上晃了。」

  「不行,我城西還沒巡完……」蘭罄撥開小七的手,作勢要往前去,卻一個踉蹌,差點跌跤。

  小七眼明手快將蘭罄攔腰抱了,讓他站穩後,扯著蘭罄的手便把他往衙門方向帶去。

  小七說道:「你暈乎乎地在外面閒晃,要讓施大人知道,不擔心死了!」

  小七這話一說,蘭罄愣愣地想了想,覺得小七說的有道理,便呆呆地任他拉著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 ※ ※

  入了衙門,小七發現施問同南鄉師爺與金忠豹國和不少捕快都聚在大堂裡似乎商議著什麼,南鄉見小七帶著蘭罄回來,只是愣了一下,立即正色道:「公子這是怎麼了?」

  小七淡淡瞥了南鄉一眼,說道:「沒什麼,喝醉酒而已。」

  「那還不把公子送進房裡休息!」南鄉說。

  「噢。」小七應了聲,拉著蘭罄便要往內衙走。

  蘭罄扯開小七的手,顛顛倒倒地踏著不穩的步伐走到金忠豹國和各個捕快之前看了看,轉頭對施問道:「他們要去哪裡?你派他們出任務去了對不對?是不是要去無垠軒抓那個酉無垠?我也要去!」

  施問道:「是要去無垠軒沒錯,只是今日你不行,今夜是十五月圓,你還是留在衙門罷!」

  「為什麼十五月圓不行?」蘭罄才不理會。「如果我不能去,那他們也不能去,等明天晚上不是十五月圓了,再一起去!」

  南鄉走向前來說道:「公子,大人這全是為了你好,你每回只要過遇上十五月圓就會病邪入體,感染風寒,所以,你還是待在房間裡頭好好休息。無垠軒之事不能再拖,就讓金忠豹國他們先去罷!」

  蘭罄皺眉,舉起手來便要向南鄉打去。

  「南先生!」眾人齊驚。

  小七見狀連忙一個箭步衝向前去,替南鄉擋下蘭罄毫不留情的一招。

  只是……原本預期會很痛很痛,小七甚至閉起了眼,咬牙張強忍,哪知蘭罄的手卻像棉花似地一拍就沾在小七胸膛之上,跟著整個人軟了下來,紅粉緋緋的臉龐紅暈染得更深了。

  「咦?」小七詫異了聲。

  南鄉鬆了口氣,道:「公子應該是藥效發作了,小七,快送他回房去!」

  「……是。」小七把整個人往他身上倒的蘭罄扶起,攙扶著他便往後堂走去。

  金忠豹國看見自己的小頭兒被個男人這樣摟住,原本想衝過去搶人的,誰知小七一個眼刀殺過去,那凌厲的眼神可比蘭罄還要銳利三分,震得那四人全都定在原地,誰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小雞……」蘭罄哼哼幾聲,聲音聽起來有些可憐。

  小七不知為何感覺心裡酸酸的,但又想,施問與南鄉眼中擔憂的神情此比他更甚,應當不至於是對他有任何惡意。

  這到底是為了什麼?真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施問與南鄉跟著小七直入內衙,等到小七把蘭罄扶上床,他兩人多看了蘭罄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與小七一起退到門外。

  南鄉拿了一把鎖,用鎖煉鏈將蘭罄的房門鎖起來。

  蘭罄顛顛倒倒從床上爬下,整個人趴在門上,拍著門板,聲音虛軟地喚道:「爹……為什麼要把我關起來?你讓我出去啊,我要跟他們一起去辦案……」

  施問不忍聽聞,眼眶一紅,甩袖慢步離去。

  南鄉轉頭對小七道:「今夜就勞煩你照顧公子了。」

  「……」小七看著南鄉。

  「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我與大人要將公子鎖起來?」南鄉歎了口氣,搖搖頭:「就如我之前所言,公子患了病,一到月圓就會發作。你……欸……聽我一句話……今晚無論如何,也別將公子放出來。」

  南鄉說罷,留下仍是不解的小七,就這麼走了。

  房內的蘭罄仍然不斷拍著門板,一聲一聲地喊著爹,令聞者辛酸,聽得小七本來就不怎麼硬的心腸都軟了下來。

  「師兄、師兄!」小七靠著門板低聲說著:「施大人已經走了,你就別再拍了。行行好走回床去,閉上眼睡上一覺,讓自己好過些吧!迷魂散的藥力發作起來,你這般硬撐著對身體不好的,快去睡吧,閉上眼睡了,就會舒服些了。」

  然而,蘭罄卻還是拍著門板,一聲一聲,不歇。

  ※ ※ ※

  兩邊的事都讓人放不下,南鄉交代完後就直奔前面大堂,小七憂心地看了蘭罄緊閉的房門一眼,來回踱步幾下,又跑去前頭偷聽那些人對話。

  大堂,施問坐在暖閣之上,背後是紅日青天錦繡大緞,南鄉站在身旁,底下,則是歸義縣衙門所有精英,以金忠豹國為首,等待施問發號施令。

  施問撫鬚閉眼,擰眉沉思,而後睜開雙眼,眼中精光四射,手一抬,灑下火籤。「金忠豹國!」

  「屬下在!」四人振聲應道。

  「你等立即前住無垠軒,如師爺所言,一對在前誘離無垠軒中之人,一對趁機而入,謹記勿入石竹之局,以免觸動五行八卦陣陣法。無論如何,今夜也要將那軒主酉無垠與總管柳成非帶回問案,以還桑家與其餘枉死之人一個公道!」施問正色道。

  「屬下領命!」金忠豹國拿了拘人牌票,帶著各自的下屬轉身離去。

  那無垠軒何等地方,連蘭罄與小七也難以全身而退,又何論底下這些小兵。

  然,公理正義長存人心,每個捕快如今心裡想的唯有一件事,那就是將兇手繩之以法,讓死者得以瞑目,如此而已。

  於是乎,整個大堂瀰漫一陣肅穆之氣,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破釜沉舟之心。

  「死就死吧!大不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小七見到眾人臉上寫著的,就是適這幾個大字。

  「……」

  看樣子南鄉這師爺教了這些人一些應對無垠軒陣法的方法,只是,那日光陣法就令他與蘭罄難以招架了,要是無垠軒中精銳盡出,那光靠這些人還是沒有勝算。

  小七心裡擔心,卻又無法可幫。

  若在之前,蘭罄的武功加上南鄉的頭腦,也許能順利將酉無垠與柳成非擒回,只是今日南鄉與施問不知發什麼瘋將蘭罄迷倒關在房裡,硬是不讓他一起前去。

  雖然蘭罄走火入魔後腦袋不太清楚,或許會弄巧成拙,然而多個人總是多點成功的機會啊,小七還是搞不懂這兩個人在想些什麼!

  慢慢踱步回蘭罄房前,小七抓了抓腦袋,擔心得眉頭打成了結。

  他想著自己如果跟金忠豹國去了,也許會多點照應,可蘭罄這頭也不能放著啊,誰知道南鄉那啥迷魂散會不會把人給吃出毛病來。

  站在蘭罄房門口,小七左想右想,只恨自己為何不能一分做二,一半去無垠軒,一半守著蘭罄。

  突然,衙門高牆外遙遙傳來幾聲狗吠,那聲音清晰可聞,突顯出了內衙裡過於安靜的氛圍。

  小七一驚,這才警覺方才一直拍打著門板的蘭罄突然沒動作了,廂房裡一片靜悄悄地,什麼聲音也沒有。

  「大師兄、大師兄?」

  喚了幾聲,得不到蘭罄回應後,小七怕裡頭的人出事,便連忙斷開門口的鎖煉鏈,往裡頭衝了進去。

  裡頭一片漆黑,還沒點上燭火的廂房只見得著些許房內佈置。

  「大師兄!」小七又喊了聲。

  忽地,聽見背後有動靜,小七立即回頭,見到身後站著個黑色身影,手舉得高高的,拿著的那東西好像是茶壺。

  他才想說話,突然「匡啷」地一聲伴隨著腦袋一陣劇痛,蘭罄拿著茶壺朝他砸下,砸得他頭暈目眩,幾乎站不穩腳。

  「……」小七發覺怎麼有濕濕熱熱的東西順著他的臉滑下,慢慢伸出手,摸了一把額角,然後聞了聞,呆呆地想了想,發覺這黏黏的東西,好像是……血啊……

  「奶奶……個熊……」小七虛弱地說。

  「奶奶個熊、奶奶個熊!」蘭罄喘著氣,「你和爹還有南先生一起關我,真是可惡的奶奶個熊!」

  「……」小七愣愣地道:「師兄你學我說話……」

  蘭罄不理小七,接著扔了剩下的茶壺碎片便往外跑了出去,他跑起來搖搖晃晃地,輕功也完全施展不出來,小七看他邊跑邊撞樹、一會兒還撞著圍牆、更撞倒那在圍牆邊吃草的無辜趙小豬,心裡不禁擔心地想:「腦袋已經夠糟了……這樣撞下去還得了……」

  小七壓著傷口,抬起腳步,也跟著顛顛倒倒地跑了出去。

  「師兄回來……別撞了……回來啊……」

  《待續》

  番外——神仙谷記事

  小七剛入神仙谷那年,他大師兄蘭罄十六歲,他十四歲。

  而他的師弟趙小春十歲,是個身體被截成兩半,然後讓師父用針線一針一針慢慢縫回來的小孩子。

  他被師父收入門時,師門排行第七,整個神仙谷共有八個師兄弟,小春是最小的。

  小春和他與大師兄一起被帶回來後,因為受的傷最重,所以整天都被泡在木頭桶子裡。

  木桶裡放了很多師父熬的草藥,好像是這麼煮一煮,煮久了,被切成兩段的身體就會黏回來。

  跟了師父很久的二師兄,是這麼跟小七說的。

  神仙谷在南方深山裡,四周雖然有奇怪的大猴子守著,可是偶兩爾也會有一些兇猛的野獸誤闖入谷內。

  有一天早上,所有的師兄弟都出門了,師父在睡覺,小春師弟在泡藥澡,大師兄不曉得跑哪裡去,小七一個人在藥廬外頭練武打著木頭人,「喝喝喝喝」地吼個不停。

  二師兄說他要想出谷,至少得打贏五師兄和六師兄才成,所以小七每天起床就加緊練功。這個地方有大師兄在,每回見面都尷尬,所以他想起趕快離開。

  打得累了,渾身是汗,小七跑到後面山洞澗去取水擦身。

  春天山上雪水剛剛融化,大地初醒,水邊還留有殘雪。

  哪知小七才在溪澗邊蹲下,往臉上潑了水,就見水面上一個倒影搖啊搖晃啊晃地。小七抬頭一看,嚇得屏住氣息。

  一頭剛從冬眠的洞穴中爬起來的熊餓得頭昏眼花,瞧見眼前一個生生的可人兒,對空長吼了一聲,便越過山澗朝小七衝來。

  「哇啊啊——」小七轉身拔腿狂奔,一邊奔一邊喊:「師父救命啊——有熊啊——有熊啊——」

  哪知師父身體不好,一睡下去地牛翻身山搖地動都醒不過來,無論小七怎麼叫,就是沒人出來救他。

  小七跑啊跑啊,跑回了谷裡頭。

  他從藥廬前面跑過,看見自己的小師弟正在藥廬的澡盆裡玩著黑黑的藥汁,小師弟見他在叫,還朝他甜甜地叫了聲:「七師兄!」

  小七本來想逃走的,可是熊就在他後頭追,他要逃了,那頭肚子餓的熊肯定會跑進藥廬裡,把他的小師弟吃掉了。

  小七深吸一口氣,本來跑過藥廬了的,又轉身跑了回來,而且還朝熊跑去。

  「哇啊啊——」他舉起拳頭,運起師父教的心法,腦海裡將那頭留著口水張牙舞爪的大熊換成方才被他打的木頭人,然後運氣將拳頭往前推出,「喝喝喝喝喝——」地朝著熊就一陣鋪天蓋地猛打。

  耳邊傳來震天的熊吼,小七心一橫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豁出去,拳頭就是猛揮。

  接著,不久之後,等小七終於冷靜下來時,他定睛一看,方纔那頭齜牙咧嘴的熊竟然動也不動地站著,小七顫顫伸出手指頭一戳,熊就這麼「碰」地一聲,應聲倒地了。

  「七師兄!」藥廬裡傳來小春師弟的驚叫聲。

  小七這才如夢初醒,他往後一退,吼了聲:「去你奶奶的熊!」

  伸手拍拍自己的小心肝,然後抖著腳慢慢地朝小春走去。

  「師兄師兄,你好厲害!」小春叫著。

  小七還沒緩過氣來,等過了片刻,開口還是:「去你奶奶的熊!」

  小春看著他的七師兄,好一會兒才問:「什麼是去你奶奶的熊?師兄你奶奶有養熊嗎?是不是因為有養熊,所以才這麼厲害,一下子就把熊打倒了啊?」小春崇拜地看著小七。

  小七驚魂未定,先是摸摸小春的臉頰,再看看小春還是泡在整桶藥桶中沒有異狀,而後才拍拍自己的胸口,但還是喃喃念著:「奶奶個熊、奶奶個熊、奶奶個熊……」

  ※ ※ ※

  因為小春年紀還小,今日這震驚的畫面從此在他心裡便留下了無法抹減滅的記憶,是以後來等小七從渾渾噩噩中清醒,對小春說那「奶奶個熊」可是罵人的話,叫他不能學時,小春早已改不過來,成天「奶奶個熊」掛嘴邊了。

  不過小春還是常問,為什麼是「奶奶」的熊,而不是「爺爺」的熊呢?

  小七歪著頭想了想,自己也不明白,於是回答小春道:「大概是因為奶奶養的熊比爺爺養的熊還厲害吧!」他胡謅。

  小七很小以前是被個乞丐爺爺撿回去養的,在他懵懵懂懂的孩童時候,就是聽這些渾話過來的。什麼奶奶個熊啦、格老子的啦,都是那乞丐爺爺教他的。

  現下雖然離那乞丐窩已經很遠了,但偶爾還是會想念乞丐爺爺,和當年幾個和他一起過活的乞丐哥哥。

  有時候真的很想很想,想到想哭的時候,他就會一直大喊「格老子的奶奶個熊」,然後,就好像那時候的人都回到自己身邊一樣,不會寂寞、也不會想哭了。

  最後,那天的那頭熊,變成了神仙谷晚上加菜的菜餚。

  熊皮三師兄留下來,等著明年給小七跟小春做冬衣;熊膽則讓師父和著藥給小七吃了,壓驚。

  而熊鞭……隔天五師兄六師兄興高采烈打算拿去泡菜泡藥酒時卻發現,竟然不翼而飛了……

  這是怎麼回事?

  熊鞭到底是誰拿走的咧?

  這事到他們一夥人都長大了的如今……

  仍舊還是一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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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賊小蘭花(下)

  文案:

  慘白的月色照在蘭罄身上,透得他一身的邪氣。
  這一幕看得百里七眼皮直跳,大大不妙啊!
  原以為師兄失去了記憶至少會正常些,沒想到十五月圓,他就……
  哇啊啊啊——魔王出現啦!
  「離那麼遠做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小七被蘭罄那一笑,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什麼不會吃了他?若是一個不注意,被吃干抹淨了他都還來不及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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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因為血一直流不停,弄得眼前景物一片腥紅,小七從懷裡掏出傷藥往傷口一抹,「血見愁」不愧是天下第一療傷聖藥,片刻間遇水即化膏狀,封起了小七腦袋上那個被蘭罄砸出來的傷口,當下立即止住了血。

  小七追著蘭罄從衙門出來,跑到大街上。

  夜晚的大街一片黑壓壓地,除了街角打盹的兩條老狗以外,就沒了人影。

  「師兄?」小七著急地往前跑去,希望能找到蘭罄身影。

  突地,便在街口,他望見了那個人。

  「師兄——」小七一聲喊得急。

  他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眼角一直跳,怕是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蘭罄靜靜地站在兩條大街的交會之處,一動也不動地,凝視著遠方。

  銀月出來了,十五的月亮渾圓卻帶著月暈,陰陰慘慘,如陷霧中。

  小七打了個寒顫,原本奔到了蘭罄身前的腳,就這麼急急止住,還後退了一步。

  因為那個人……不對了……

  慘白的月色照在蘭罄身上,月色的白,襯得蘭罄身上那襲黑綢更為地黑,衣上繡縫的銀色焰紋將蘭罄整個人團團圍繞,如同要燒起來似地,在月色下閃著詭異的光芒。

  蘭罄緩緩地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而後垂眸,將視線轉向小七。

  蘭罄嘴角漾起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他的眼,幾乎化成了紅色,就那般定定看著小七。

  風吹來,髮絲輕揚,綢子衫翻飛,小七覺得自己幾乎無法呼吸。

  這人的眼中殺意濃厚、戾氣幾乎要由無法盛裝著的軀體中溢出,彷彿月下修羅一般,令人由衷感到懼意,心涼著,不寒而慄。

  「……小……小黑……」小七試探地叫了一聲。

  忽地,小七連看都沒看見蘭罄移動身影,這人猛地便出現在他眼前,重重地抓住他的脖子,由上而下,睨看著他。

  那氣勢,就如同當年令武林群雄聞風喪膽的魔教教主一樣,沒有絲毫改變過。

  「……你是誰,你認得……我?」蘭罄酥磁的嗓音低沉了幾分,血紅的眼裡有的只是空洞,與無盡的黑暗。

  小七被勒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心想,『會死、會死!今天大爺就要像掐小雞一樣被掐死了!』

  小七緊緊抓住蘭罄的手,賭上最後一分力氣騰空躍起,重重往蘭罄胸口一踢,蘭罄晃了一下,鬆開對小七的桎梏,小七趁著反彈之勢整個人飛出數尺,撞上一間客棧的大門門板,「砰」地一聲,在夜裡發出巨大聲響。

  蘭罄按著胸口,低頭看了一下,而後揚起了更深的笑容,對著小七說:「功夫倒是不錯……」

  瞧大魔頭又要向自己走來,小七猛咳幾聲,在這須臾片刻腦袋立刻轉了好幾回,同時連忙喘著氣伸出手掌止道:「……慢……慢著……我不是故意要踢你,只是你一邊問我你是誰,一邊又掐我脖子,我是為了要回答你的話,才會踢你的!」

  「噢?」蘭罄挑眉,即便臉上仍戴著小七給他的人皮面具,但有一種人,無論生做什麼模樣,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來的蠱惑氣息,總讓人望而癡迷。

  小七愣了一下,然後又打了個冷顫,馬上回過神來。

  「奶奶個熊!」小七暗啐:「死到臨頭了還會看美人看到入迷,百里七你這令人唾棄的傢伙!」

  跟著小七連忙抬起頭,扶著客棧門板慢慢爬起身來。他一邊戒備地看著蘭罄,一邊劈頭就道:「哥哥,你病了!」

  「哥哥?」這兩個字顯然引起了蘭罄的注意。

  「對,你叫施小黑,是我哥哩!」小七開始掰。「可是你因為練功過度,導致筋脈逆行、走火入魔,每個月的十五月亮一出來,就要瘋上這麼一回!」

  「噢?」蘭罄似笑非笑,又挑了一下眉。

  「嘿嘿嘿嘿——」小七也笑。「要不找個銅鏡來照照,就能知道我說的不假了。咱兄弟倆生得叫做那個像啊,就連咱娘也分不清地咧!」

  「你說我叫施小黑,那你叫什麼名字?」蘭罄舉步,慢慢朝小七走去。

  小七的小心肝隨著蘭罄的步伐,「怦怦怦怦」地跳得好大聲。小七低喘著氣說道:「那個……那個……我叫陳小雞……」

  蘭罄一把捉住小七的領子,血紅的眼睛直至小七面前,說道:「竟敢騙我?若是兄弟,又何以姓氏不一樣?」

  「因為我們同個娘不同爹啊——」小七感覺到蘭罄這時手上的力道,心想這回小命絕對要嗚呼哀哉了,忍不住放開喉嚨喊了出來:「啊啊啊——小黑大人饒命啊——」

  沒想到蘭罄卻只是將小七提了起來,凝視著小七的臉。

  小七深吸了口氣閉起來,和蘭罄大眼瞪小眼,心裡顫顫揣測這人下一步要幹嘛。

  蘭罄摸摸小七的臉頰,而後用力一撕,將小七臉上那層染血的人皮面具撕掉。

  小七痛得眼泛淚光,但才想彎下腰去,卻又讓蘭罄抬起下巴來。

  「黑大人、黑哥哥……求求您別折騰我了……弟弟我命薄……不堪您這般擺弄來擺弄去的……」小七整個人都孬了。

  他這人從不怕死,覺得命就一條,沒了就沒了,大爺也不會怎樣。

  可遇上蘭罄就不是這樣了!

  蘭罄一手使毒的功夫出神入化,沾上任何一樣,都能讓你痛苦得十天八天,也沒法子痛快的死去。

  他跟在蘭罄身邊那些年,看過中毒後捱了整整一個月才腸穿肚爛爆腹而亡的,還見過痛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那種活著不如死了好的感覺啊,他可不想體會。

  誰知,蘭罄凝視著小七那張劍痕斑駁的臉好一會兒,竟嗤地一笑,兩袖這時突然漲起一陣勁風,就這麼將軟腳的小七拂了起來。

  蘭罄拍拍小七的臉頰說道:「我叫施小黑?」

  「是!」小七又愣了。奶奶個熊,這人笑起來怎麼這麼好看?

  「你叫陳小雞?」

  「啊……嗯!」小七點頭。這名字還是您老取的哩。

  「我們倆是兄弟?」蘭罄再問。

  「呃……嗯嗯嗯!」小七點頭如搗蒜。他有種預感,如果回答不是,就等於和蘭大教主沒關係,沒關係的人,蘭大教主向來是隨便殺,不心疼的。

  況且啊,師兄弟也是兄弟的一種,他可沒撒謊!

  蘭罄轉身,捂著胸口,喃喃說道:「我記得我曾看過你的臉……你是我弟弟……可我心裡還有一件比這更重要的事想不起來?我正要去做什麼?為什麼,我會在這裡?為什麼我的心……這麼慌?」

  蘭罄猛地一個回頭,喝道:「陳小雞,你說!」

  「你剛剛從衙門跑出來是要去無垠軒幫衙門裡的捕快拘提無垠軒的軒主酉無垠回來給你爹施大縣令審案,然後因為無垠軒很危險而且很多機關我們也在那裡吃過鱉所以你很擔心你手下捕快們的安危。」小雞一口氣通通說了。

  「無垠軒?」蘭罄瞇了瞇眼。「在哪裡?」

  小七立刻把手指向大街遙遠的那一方,「從這裡沿著官道直直走,一直走到天亮入了鄰縣,看到一株百年榕樹往左拐,直到走出城鎮就到了。」小七回答得鉅細靡遺。

  蘭罄聽罷,頭也不回,甩袖便走。

  「欸……」就這麼被留下的小七有點懵,「不殺我了?」奇怪,他怎麼這麼好運氣。

  小七撫撫自己的小心肝,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擦擦額頭上的冷汗。

  他本來想轉身回衙門去的,畢竟在外頭太危險,蘭罄要是再度發起瘋來,那大羅神仙降世也救不了他!

  可是……小七才走了兩步,又停下步伐……

  蘭罄現下這樣……雖是武藝高強無人能敵……可世間最最厲害的可從來不是武功……而是險惡人心啊……

  要一時不慎出了什麼事……那……

  「欸……」小七歎了一口氣,挺起胸膛來,轉身,朝蘭罄小跑步跑去。「小黑,等等我,我同你一起去!」

  蘭罄回頭瞟了小七一眼,嚇得小七突然想起這人靠近不得,連忙在他十步之外停下,狗腿諂媚地問道:

  「小黑哥您看我這眼,看得如此深邃如此迷人,敢問有什麼事嗎?」

  蘭罄輕笑一聲:「離那麼遠做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小七被蘭罄那一笑,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整個人抖了起來。

  小七心裡暗忖:「難說噢!」嘴裡卻講:「因為您是我尊敬的人,小弟自然得退後三尺,走在您身後啦!」

  蘭罄視線輕輕一挪,也沒理會小七,只望向前方道:「你走後頭,誰來給我領路,嗯?」

  聽到這一聲「嗯」,小七沒等蘭罄再說下一句話,立刻就三步作兩步跑到前頭去,替蘭大魔頭領路去。但,依然拉開了遙遙幾尺距離。

  沒辦法,誰叫他怕蘭罄怕得要死啊!

  入夜時分,金忠豹國一行官差到了無垠軒外。

  這地方看似不起眼的尋常人宅邸,但由於南鄉的告誡與蘭罄小七的前車之鑒,沒人敢小看此處。

  丁金一個眼神示意,豹國與另一行官差立刻隱入黑暗之中,由別處伺機潛入無垠軒。

  「阿忠,敲門!」丁金說道。

  李忠點頭,走向前扣了扣深紅木門上的銅環,「叩叩叩——」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響起,而後沒入深沉無垠的夜裡,有股蕭瑟之感。

  沒多久,立即有僕人前來開門,裡頭僕人探頭看了看金忠與其身後一行人的穿著,問道:「這幾位官爺,不知深夜來訪有何事?」

  丁金掏出施問所發的牌票,正色說道:「我等奉歸義縣縣太爺之命,前來帶無垠軒軒主酉無垠回去問話。」

  「……」僕人說道:「歸義縣,那可是鄰縣……」

  丁金又掏出另一份公文,「歸義縣衙已行文忠義縣,忠義縣縣太爺已答允讓我等跨縣行事,還不速速叫酉無垠出來!」

  「是,幾位官爺請隨小的來。」僕人恭恭敬敬彎腰行禮,而後將大門打開,領著金忠一行人往屋裡進。

  所有人皆進入無垠軒後,宅子的大門慢慢地被關上,一名官差回首,只見關起門的其餘僕人面上仍未有多大表情,這一切襯著夜色,說不出的詭異森然。

  為首僕人領著他們緩緩在石道上走,而他們始終緊握腰間兵器,不敢有絲毫懈怠。

  行經一處空地,丁金四處觀察,發覺並未如南鄉所告誡,四周有石竹之局,正當他暗想著是否有埋伏時,突然一陣涼風吹來,帶著陣陣香氣。

  丁金一抬頭,只見眼前僕人腳步忽地加快,以輕功奔離現場。

  丁金伸手要去抓人已經來不及,只得大聲道:「是毒霧,快將口內避毒丹咬碎!」

  眾官差聽令立即咬碎口中解藥,當一陣苦澀滋味瀰漫嘴裡,毒霧襲來之際,霧中忽然閃出了幾名殺手,個個亮著厚重大刀,朝丁金李忠他們砍來……

  話說這頭陳豹、安國領著另一隊人馬偷偷爬上無垠軒高牆,由一旁緩緩潛入。

  他們遵照南鄉所言,暗中查探,以先尋得首要證物「寒地蟾」為主。

  因為是暗著來,所以他們這隊才六個人。

  安全進到主屋內後,陳豹一個揮手,底下所有人立即散開,從書房開始,迅速翻找寒地蟾的蹤跡。

  然而這麼重要的東西當然是收藏得妥當,正當他們找了將近一刻也摸不著半點蛛絲馬跡時,忽然聽見外頭傳來的打鬥聲響。

  「豹子,他們打起來了!」安國立道。

  「不管那些,」陳豹說:「先生讓我們專心找證物就專心找證物,打起來正好,先生正是算到要金忠他們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好方便我們行事!快點,別分心!」

  「知道!」安國吸了幾口氣,定下性子努力回過頭去找東西。

  翻翻找找中,陳豹說:「藏得這麼好,肯定是有密室,花瓶丹青什麼的拿起來翻翻看,也許會有痕跡!」

  「是!」眾人小聲地道。

  安國這時看到茶几上一個五彩釉花瓶擦得透亮,幾面也不染半點灰塵,他心想定是經常挪動才這麼乾淨,肯定就是這個了。

  「豹子,我找著了!」安國低吼一聲,立刻伸手朝花瓶一扳。

  連在茶几上的花瓶發出喀啦聲響,跟著四方牆上突如其來射出無數短箭。

  眾人來不及反應,陳豹大喊一聲:「糟!」

  說時遲那時快,正當眾人有的閉上眼、有的心裡喊著:「嗚呼哀哉」,大夥兒都準備好得從容就義之時,屋頂上突然傳來一陣破瓦聲響。

  跟著一個黑影從天而降,雙臂一展,雙袖一收,頓時嗖嗖嗖地所有射出的飛箭全被捲到那人四周,而後一個振臂,「匡啷」一聲,那鋪天蓋地而來的飛箭竟就這麼被揉成了一團爛鐵,給扔到了牆角去。

  這時沒讓眾人有休息的機會,腳下踩著的地突然開始旋轉了起來,眾人大驚失色,接著屋頂上又跳下來一個人,那人喊著:「快離開這兒,這裡並非真正的書房,而是用來欺敵之所。此處是無垠軒的陣法中心,慢走一步會死人的!」

  來人正是小七。將那張染血面具重新覆到臉上的他,面色蒼白如紙。

  所有人皆被不停旋轉的地面搞得暈頭轉向,書房裡的東西掉的掉砸的砸,令得許多躲避不及的人站不穩腳,被砸得頭破血流。

  蘭罄冷冷一笑,說道:「這點小陣法,我還沒看在眼裡!」

  他筆直地朝門口走去,絲毫不受陣法影響,而後門一被打開,外頭的風刮了進來,吹散屋內迷霧,那天旋地轉的景象便戛然而止,只剩一堆人躺在地上滾來滾去。

  而後滾了一陣子後,那些人也喘著氣站了起來,剩下些許頭暈。

  「不過是障眼法與迷魂陣,真是不中用,這樣也看不出來!」蘭罄冷笑一聲。

  「小雞!」蘭罄喊了聲。

  「在在在,小雞在!」小七顛顛倒倒踏著軟綿綿的步伐來到蘭罄身邊。

  蘭罄道:「陣法破了,然後呢?還不快說!」

  「寒地蟾、寒地蟾,」小七連忙道:「先找千年冷玉寒地蟾,然後把酉無垠抓回去給你爹審問打板子!」

  蘭罄瞥了還在地上爬不起來的那幾人一眼,冷冷說道:「人你們去抓,別給我丟面子,我去找寒地蟾!」

  說罷便離開書房,而裡頭的人則是喊著:「是,小頭兒!」

  個個視死如歸地。

  小七瞥了那幾人一眼,急忙跟著蘭罄跑了。

  蘭罄端詳著這個地方,腦海裡浮現一些模糊景象。

  凡依五行八卦陣所建造之所,出處入處陣法陣眼必定有其道理所循,能藏東西之處,必定是最為隱密之所,所以……

  他記得,以前曾經有人教過他這些東西,但他記不得那是誰了。

  蘭罄急急轉了一個彎,越過一處院子,院子內的假山陣法移形換影朝他攻擊而來,然而他卻是踏著虛無的步伐,飄移其間,即便冷箭與毒霧不停襲來,卻因他移動的方位過於準確,而完全無法沾到他衣袖分毫。

  小七在他身後一邊躲一邊閃,膽顫心驚地跟著蘭罄踏的步伐移動。

  好幾次飛箭從他鼻間掠過,巨石從他身後砸落,都嚇得他差點叫出來。

  他英挺的鼻子啊,珍貴小命啊,可千萬別這麼沒了!

  蘭罄迅速離開院子,來到另一處燈火通明守衛森嚴的院落,小七也緊緊跟在他的身後沒有鬆懈過。

  那處院落長廊之下,站著個人,那人一見他們到來,鎮定的臉上沒有絲毫慌亂,還帶起了一抹笑:「歸義縣衙門的捕快真是教人不容小覷,竟得闖過我無垠軒陣法,來到這處!」

  蘭罄開口:「我是捕快?」

  小七連忙道:「不不不、您老是仵作,歸義縣衙門裡最厲害的仵作!」

  蘭罄點點頭,舉起手中長劍輕輕一笑,便道:「你是酉無垠?」

  酉無垠泰然自若,一派儒生模樣鎮定地道:「不錯,在下正是無垠軒軒主酉無垠。」

  「寒地蟾在哪裡?」蘭罄問。

  「寒地蟾便在這宅子裡,不過要將它帶走,還得看看你有無這能耐!」酉無垠眼中射出一道陰狠目光,「我無垠軒也不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今日你們既然闖進來了,我就要你們沒命回去!」

  「哼,」蘭罄佞笑。「待會兒你便會知道我有無能耐了!」

  酉無垠一聲令下,周圍家丁僕役立即舉刀衝向前來,將蘭罄團團圍住,蘭罄臉上不但毫無懼色,反而露出了讓人膽顫心驚的笑容來。

  蘭罄隨手一揮,手中銀劍寒光閃過,便有人手被削了下來,當場哀嚎出聲。

  小七連忙道:「小黑哥,可別殺人,衙門裡的人是不殺人的!」

  蘭罄回頭看了小七一眼,嗔道:「你這人真是煩,閉上你的嘴,不然我把你腦袋砍了!」

  「是!」小七連忙把嘴給捂了,另一手折斷旁邊樹木樹幹,加入戰局之中。

  蘭罄將長劍收入鞘中,拿著連著劍鞘的劍開始打人,小七則在他身旁舉著長樹幹幫忙打。

  別看這兩種武器完全沒有傷人之力,絕世高手就算拿著一根稻草也可以把人給打死,更何況是揮起來也赫赫有風的劍鞘和樹幹。

  當場數十個人被打得是慘叫連連,哀嚎遍野。酉無垠動了怒,抽出刀來也走入其中,對著蘭罄便急攻起來。

  只是鋒利厚重的刀雖能殺人,但在蘭罄手裡卻完全討不到任何便宜,酉無垠沒多久便被蘭罄的劍鞘打中胸口,又讓小七的樹幹擊中肩窩,當下一個吐血,連退了好幾步。

  「保護主人,快走!」一名僕人急喊。

  跟著數人便架著受傷的酉無垠,迅速離開當場,往宅子內跑去。

  「小雞!」蘭罄舉劍跟上。

  「是!」小七得令,立即衝了上去。

  他們兩人抄著輕功跟在酉無垠和那些家僕身後,一路猛追,蘭罄才不可能會放過任何一個人,他決心要將酉無垠抓回衙門去。

  在迂迴的石子道上,小七看到不遠處其中一名僕人腳步突然停頓一下,似乎在踩著地上的什麼東西。

  然而當小七看清楚那是一塊嵌在石子地上的木樁時已經來不及,突然間腳下一陣山搖地動,石子與沙地瘋狂地往下陷,地上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黑洞,而後他與蘭罄便急急往下墜!

  小七匆忙間狂喊了聲:「小心!」

  跟著便在下墜途中運起輕功飛雲棧,一手急抓住蘭罄的手,先在空中借力使力連踏幾步,而後奮力向上一竄,用力抓住落石窟邊緣的石頭。

  輕輕的一聲「啪喳」聲響,在混亂中想起,小七心裡一涼,低頭往下看,發現自己扯住的竟是蘭罄前些天斷掉的傷手。

  他握住蘭罄的手,卻因下墜力道太大,又生生地將蘭罄好不容易癒合的骨頭給扯開了來,而蘭罄一雙仍瀰漫著腥紅血氣的眼,定定地看著他。

  他的身下,則是漆黑不見底的深淵。

  「……放心,我不會扔下你不管。」小七露出苦笑,蘭罄那是什麼表情啊!

  小七再說:「把沒受傷的那手給我,我先把你甩上去!」

  蘭罄淡淡說道:「鬆手。」

  「啊?」小七愣了愣。

  「我叫你鬆手你聽不懂嗎?」

  「呃?」小七抓著蘭罄的手緊了緊。他怎麼可能會鬆手呢!

  若是鬆了手,底下那深淵不知多高,摔死了,可該怎麼辦!

  便在這時,酉無垠的身影慢慢踱到小七頂上,小七抬頭,便見酉無垠抬起了腳,要往他緊扣在石頭上的手踏下。

  「啊啊啊——酉無垠你個賤人——」小七急嚷。

  但酉無垠咳出了一口血,帶著一抹笑與受傷後的憤怒,狠狠地朝小七的手指用力踩下。

  小七被那巨大的力道一擊,痛得眼淚鼻涕直飆,但仍緊緊地抓住石頭,不肯鬆手。

  酉無垠猛踹小七的手,那陣陣聲響在夜裡聽起來實在驚心動魄,蘭罄只是定定地看著,抿起了唇,憤怒的眼,更紅了。

  「啪喳」幾聲,悶悶的聲響迴盪在蘭罄的耳裡。他不懂這個人為何不鬆手,明明只要鬆了手,憑這人的身手,自能全身而退的。

  「鬆手啊——」蘭罄怒喊。

  「賤人啊——」小七痛出眼淚來。

  手指骨頭被生生踩碎,那疼痛的程度已非一般人能夠承受。小七碎掉的手再也無法鉤住石窟邊的石頭,他的手慢慢的滑下,帶著劇烈的疼痛,興起一陣暈眩,連著被他抓住的蘭罄,兩人往下面的無底深淵落去。

  向下墜落中,蘭罄一把扯過小七,將他攬入懷中,而後奮力以手中長劍插入兩旁石壁,奮力止住墜勢。

  直至落到洞底,頂上月光反射在地底那一片劍山之上,顫著寒光陣陣,蘭罄立即震去劍鞘,落地時迅速先以劍尖著地,一個反彈卸去墜落力道,接著帶著小七在空中旋了半個身,向旁邊一跳,落到角落安全的泥地之上。

  蘭罄虎手生麻,他拋下劍望向小七,卻見小七不知何時已經昏迷過去。

  整個劍窟中僅有一小片容身之地,蘭罄拍了拍小七的臉頰,見他似乎短時間不會醒的模樣,只得將他攬緊了,讓他捱著自己,慢慢在這深淵底下,坐了下來。

  上面沒一會兒聲音便靜了下來,看來酉無垠已經離去。

  蘭罄望著頂上的月,低頭再見這個滿臉是血的人。

  這個人……這個人……

  蘭罄的手,震裂而滲出鮮血的手,撫上他的臉頰。

  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令心海生濤。

  小七睡得不安穩,沒一會兒便微微皺眉,醒轉過來。

  當他睜開眼,發覺映進眼裡的竟是蘭罄那線條優美的下顎時,驚得深吸一口氣,都不會說話了。

  小七連忙想站起來,蘭罄卻說:「急什麼,不見周圍都是劍山嗎?」

  小七往四處一看,眨了眨眼,發覺除了蘭罄坐著的這地方以外,連立足之地也沒有,這才吶吶地道:「那個……我坐你身上也太沉了……我可不輕……」

  「你要坐劍山上也可以。」蘭罄這般說。

  「嗯……啊……」小七想,要往劍山上頭坐,那他屁股還不開花,便尷尬地笑了聲,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叨擾小黑哥你了……嘿嘿……」

  「乖了!」蘭罄摸摸小七的頭。

  小七背脊冒出冷汗,縮了縮脖子。

  小七輕聲說:「咱就這麼掉下來,要是金忠豹國回過頭來沒見著咱們,定會前來救人的!你放心,你那些手下個個都很聰明的!」

  「嗯。」蘭罄閉目養神。

  「……」小七在蘭罄懷裡也不敢亂動,整個人僵得跟塊石頭一樣。

  時間在過,萬分緩慢,小七想坐如針氈絕對就是這個樣,但可憐他是痛苦難捱又不敢跳開。

  旁邊是大劍山,這是座小劍山,兩相權宜之下,還是窩在小劍山上好了。

  「小雞。」過了好一會兒,蘭罄開口。

  「在!」小七連忙應聲。

  「方纔我叫你鬆手,你怎麼不鬆手?」蘭罄問。

  「啊……」小七說不出來,支支吾吾了幾聲,發覺蘭罄還在等著他的回答,只得道:「要鬆了手,你摔死了……那可怎麼辦……」小七說話聲音越來越小,彷彿自言自語一樣。

  「好不容易找到你……好不容易見你幾日來笑得這麼開心……你要真出什麼事……一堆人會捨不得的……」小七低聲說道。

  「那你呢?」蘭罄問。

  「啊?」小七疑惑。

  蘭罄突然不說了,只是嘴角勾了勾,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蘭罄真心笑的時候,通常是很好看的,小七這一會兒又看呆了,直到蘭罄拉著他站了起來,他才猛地回過神來。

  「我方才便見那處石壁有些蹊蹺,」蘭罄抬抬尖尖的下巴,指向劍山另一頭石壁的陰影處。「你看看,是不是能躍到對面去。」

  小七立即收攝心神東望望、西瞧瞧,這才發覺這周圍石壁似乎有些突起的石頭能讓人單腳站立在其上,只是立足之處十分狹窄,若是壯漢恐怕就站不上去了。

  蘭罄說:「既然有進來之處,必然有能出之所。」

  小七點點頭,明白蘭罄說什麼。

  他先甩了甩手,然後拿出懷中的傷藥皺著眉,隨便糊了些到碎了兩節的右手手指上。跟著又抓來蘭罄的手,把他手腕處的木條拆下,仔細上了藥後,說道:「好在只是稍微脫臼罷了,沒扯到原先斷掉的傷處。這藥有祛疼之效,等我將你的手骨推回去,再包上個幾天,就會好了。」

  說著說著,「喀啦」一聲,沒待蘭罄反應,手骨便歸位了。

  小七低著頭一邊幫蘭罄包紮,一邊碎碎念個不停:「這手傷了這麼多次,也不知道會不會留下病根……待會兒你便先在這裡等,我爬過去看看,若瞧見什麼,再喚你過去!」

  小七把蘭罄的手傷包好之後,一抬頭,卻見蘭罄正望著他。

  他眨了眨眼,問道:「怎麼了?」

  蘭罄全聽進去了。「沒什麼。」

  小七狐疑地多看了這人幾眼,卻什麼也看不出來,最後想,大魔頭的心思畢竟不是他這種升斗小民可以揣測的,遂止住了探查的念頭。

  他抖了抖肩鬆了筋骨,小心翼翼踏上石壁旁的突出石頭,一跳一跳地,慢慢往對面陰影處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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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小七慢慢地落到對面蘭罄說的石牆陰影處,他對著那面凹凸不平的石牆左看看右看看,而後四周敲了敲,發現這處除了色澤與旁邊石壁不一樣以外,似乎還有哪處古古怪怪地。

  仔細端詳了下,小七驚喜地發現,這石牆四周似乎有點小縫,看來是道石門來著。

  小七立即轉頭,對蘭罄說道:「小黑快過來,這地方有道牆!」

  在蘭罄舉步過來的時候,小七藉著微弱的月色摸索牆面,而後東敲敲西打打地,摸過來又摸過去。

  跟著,小七摸到了一個凹洞,立即將手伸了進去。

  他碰著裡頭埋著的一個卡榫,眉毛一抬,立即往後一扳,隨即「喀隆喀隆」的石門開啟聲傳來,那道帶著陰影的石牆慢慢往旁邊退去,露出了個僅容一人通行的通道出來。

  小七立即拿出懷裡的打火石將火折子給燃了,些微的一些光映照出走道內部牆上的一處溝壑來。

  小七摸了摸溝壑,發覺裡頭沾著些油膩膩的東西後,便將火折子投進其中,接著,便一道火光亮起,那陣火一直往前蔓延出去,燃亮了整個漆黑的走道,直至深處。

  小七往後看了蘭罄一眼,蘭罄點頭,小七於是往前走去。

  他們在蜿蜒詭譎的密道裡步行許久,發覺這地下密道四通八達,竟找不到出口。就在小七垂著頭想放棄之時,卻看到腳底下的沙塵明顯少了很多。

  小七眼睛一亮,望向蘭罄,蘭罄也點了點頭。

  這沙塵少,表示時常有人走動,他們只要照著走,定就能找到出路。

  而後他們循著密道步行一會兒,竟到達一處封閉的石室。

  小七依著之前的法子在四周牆壁上又敲又打摸了半天,最後將石室的石門開啟。

  然而當他們一前一後走進其中,裡頭的一切,卻讓他們愣了好大一下。

  「這是……」小七噎了一聲。

  這間石室牆壁兩旁擺著各式各樣的珍稀古玩,而石室中心有一高台。

  高台之上擺著一個透明琉璃所製成的盒子,盒子之中,置著一隻約莫拇指大小,散發陣陣寒氣的玉蟾蜍。

  「寒地蟾……」小七整個人懵了。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不但沒死,還這麼簡單便教他們尋得無垠軒的密室,更找到桑家血案中最關鍵的證物。

  今日是走什麼狗屎運了這……

  蘭罄走向前去將那盒子拿起來,小七本要喊:「當心!」但瞧之後室內半點動靜也沒有,這才鬆了一口氣。

  想必是無垠軒的人以為沒人會找到這密室,所以並沒有在此處佈置機關。

  蘭罄瞥了琉璃盒裡的小東西一眼,說道:「這蟾蜍少了一條腿。」

  小七也湊過來看了看。「肯定是被酉無垠磨碎當藥吃了,你之前曾說過寒地蟾能解黃山老妖的毒,酉無垠中了那毒,便是靠奪來這寒地蟾,才得保住性命。」

  蘭罄說道:「接下來只要找到離開此處的方法,便能將寒地蟾帶出去。你找找!」

  小七眨了眨眼,想說,為啥您老一開口,就要我做這做那,還真把自己當大爺,吆喝我這小奴僕了哩……但是想想……小七又覺得,做什麼和個走火入魔的人計較呢,反正橫豎蘭罄不說,他也是要找方法讓自己離開這裡的。

  想通了後,小七便摸了摸鼻子,認命地又開始東敲敲西打打起來。

  小七和蘭罄好不容易從一個接著一個,綿延不絕的地底地道裡鑽出來時,天色已經微亮。

  這時歸義縣的捕快們在蘭罄破了無垠軒內陣法之後,努力了一整夜,也已將無垠軒內所有人擒住,正拿著麻繩將那些人抓著的一個一個綁好,準備要帶回衙門去見他們的縣太爺。

  突然間大廳裡的牆壁震了一下,底下被桌椅擋住的地方突然開了個小洞,而渾身滿是蜘蛛絲、衣衫稍嫌破爛的小七則率先踢翻桌椅鑽了出來。

  金忠豹國以為還有餘孽,立即「刷刷」抽了劍架住來人的脖子。

  小七連忙喊道:「自己人啊——」

  金忠豹國看清楚來人後有些驚訝,這才收起了劍。

  丁金說道:「你這小子去哪裡了,我們一整夜忙乎卻都不見你幫忙!」

  小七就這麼擋在洞口,本想回話呢,哪知後頭一隻腳就這麼往他屁股上一踹,把他踹翻了過去。

  小七「唉呦」一聲跌了個狗吃屎,後來努力地站了起來,哀怨地看著從地道裡走出,還是那天仙之姿,渾身上下乾淨得沒一點蜘蛛絲的蘭罄。

  當然唄,蘭罄要他走前頭,有什麼暗箭、什麼蜘蛛絲都教自己先攔了。

  蘭罄輕輕說了一聲:「擋路。」

  「小頭兒!」金忠豹國立即圍了過來。

  蘭罄瞟了這些人一眼,說道:「我們掉下陷阱,被困了整晚,這才找到路出來。」

  安國立即回過頭朝著無垠軒那一干人等怒罵:「真是混帳東西,竟敢設下陷阱。」

  「小頭兒你沒事吧?」李忠緊張地問。

  「嗯,沒事。」蘭罄淡淡說道。

  「嘖,」小七啐了一聲。「你們這些人心真都是偏的,同樣從地道裡鑽出來,我還被踹了一腳差點飛到門口去,怎就沒人來問問我有沒有事?」

  陳豹睨了他一眼,問道:「你嘖什麼嘖!小頭兒身份嬌貴,又是衙門裡的人的寶,是你比得起的嗎?」

  「唉呀!」小七跳了起來,說道:「大爺我比不起?你可知道大爺我是誰?我……」

  小七才想繼續吼下去,眼角餘光卻瞥見蘭罄臉色一整個不好,還伸出手按著額頭,皺起眉頭來。

  「……」金忠豹國見狀,連退數步。

  衙門裡的人,也是。

  小七眨了眨眼,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道他家大師兄或許玉體微恙,於是上前關切地問了一句:「那個……怎麼了……」

  可是才問出這句話而已,突然對面一陣勁風迎面襲來,毫不留情的掌法嚇得小七急急往後一跳,吼道:「幹什麼、幹什麼,你又發什麼瘋!」

  蘭罄雙目血紅不但一夜未曾退去,在這天將明未明之際,反倒化得更為深濃,血腥之氣也由他週身散出,籠罩著他。

  小七暗喊一聲糟,蘭罄這是又無法控制體內暴漲真氣,導致神智再次混亂。

  蘭罄幾招殺著連連向小七襲來,小七自知打不過此人,只得不斷左閃右閃,抱頭鼠竄,讓蘭罄追著打。

  「你給我站住!」美人在後頭喝著,怒意戾氣完全到達了一個極致。

  「傻子才站住!」小七邊逃邊吼。

  蘭罄追著小七,突然覺得這人的身影他萬分熟悉,那些被埋在記憶深處的模糊回憶,一幕一幕地閃過眼前,突然,蘭罄怒道:「我記得你了,陳——小——雞——你竟敢騙我——」

  小七整個人抖了一下,跑得更快。他想起自己昨晚誆這人,說自己是他弟弟的事情。沒想到這都能生氣,小七急忙喊:「可我們的確是師兄弟啊,師兄弟不也有個兄弟!」

  「你說誰和你同母異父——」蘭罄怒道。「我會和你同母異父——嗯?」

  小七跑得再快,但功力上仍輸了蘭罄那麼一點點,就當小七準備要朝門外跑出去時,突然衣領被人給抓住,蘭罄將他整個人給拉了過去。

  「啊啊啊——師兄饒命——」小七大叫。

  跟著,突然一陣天旋地轉,他整個人被甩飛了出去,掉到躲在旁邊瑟瑟發抖的官差身上。

  「嗚喔——」這是捕快們的悲鳴。

  「呃啊——」這是小七的慘叫。

  看著蘭罄踏著恐怖的步伐又要朝他走來,小七急忙喊:「金忠豹國,別只是看,再看就要死人的,快攔住他啊!」

  那四人彷彿突然驚醒一樣,急忙撲向前去,制止蘭罄的發狂。

  只是蘭大魔頭哪有誰能攔得住,金忠豹國四名壯漢同時朝蘭罄而去,卻在下一刻,瞬間便被震飛了出去。

  一個摔在茶几上,一個摔在椅子上,一個被震去砸牆,一個被拋去撞柱子,四個人痛得哭爹喊娘,僅僅這麼一急,之後完全起身不能。

  小七抖著手連忙往懷裡掏,一直掏一直掏一直掏,後來好不容易找著一包miyao,但當下蘭罄已經到了他的身前,對他露出那令人不寒而慄的噬血笑容。

  小七奮力將那包miyao往蘭罄身上灑,miyao灑得蘭罄滿頭滿臉。

  「哈啾——」蘭罄腳步停住,打個噴嚏,但立刻又目露凶光,單手朝小七脖子掐去。

  「呃……」小七被掐得無法呼吸,舌頭都伸了出來,就在他想著這miyao怎麼沒用,大爺我小命休矣之際,凶戾的大魔頭手下力道忽然消失,而後整個人一軟,慢慢朝後倒去。

  小七連忙捂著自己的脖子咳嗽個不停,他好一會兒才喘過氣來,雙腿一軟,坐到地上起不了身。

  「奶……奶奶個熊……」好險身上有帶師弟做給他防身用的超強迷魂藥。

  「呼……呼……呼……呼……」要不然今日,必死無疑。

  然而一靜下來,小七就忍不住眼泛淚光。好可怕好可怕!

  「嗚嗚嗚……」師父啊……

  「嗚嗚嗚……」小七想回神仙谷,這外面實在太危險了……

  大師兄真的好恐怖。

  回程之時,傷兵多了很多很多很多。

  本來捉到酉無垠時一班人馬就已經傷掉一半了,這回再給發病的蘭罄這麼一攪和,真是差點全軍覆沒。

  小七和金忠豹國傷得不輕,幾人都走得慢,於是殿後。

  小七心裡有話想問,憋了半路,這才瞥了李忠一瞥。

  那忠厚的老實人眼角一片烏青,也朝他笑了笑。「是不是走不動了,要不要我背你?」

  李忠一說這話,馬上招來其他三人白眼。

  「男子漢大丈夫,兩條胳膊兩條腿,就算走不動,爬也能爬回去。」被蘭罄拋去撞柱子的陳豹扶著腰慢慢走著,痛得哼了幾聲。

  一旁被丟去摔桌子的安國看不過去,走到陳豹身前蹲下,然後腰一彎一扛,就把人給背了起來。

  陳豹又哼哼兩聲,沒再說話了。他這腰啊,真是他娘的疼。

  小七說道:「我瞧你們這一個個,肯定都曉得小黑月夜十五會發狂的事吧!」

  丁金瞪了小七一眼。「要叫小黑大人!」

  「是是!」小七瞄了被裝在轎子裡昏迷不醒的蘭罄一眼,想了想,嘖了聲道:「我就說唄,哪可能昨晚我和他在大街上打得不可開交還差點撞爛客棧的門,卻沒人出來關切一下。」

  李忠歎氣道:「小頭兒來咱歸義縣半年多了,施大人也說過,他有時不太好,月圓之夜便會闖出去做些自己也無法控制的事,所以早就通令全縣上下,只要一到月圓之夜就別外出。月圓的晚上不論發生什麼事,城裡的百姓都不會出來的!」

  安國點頭。

  小七皺了皺眉:「所以我昨天聽見施大人和南先生商量用miyao迷倒小黑大人的事,也是因為如此?」

  丁金回道:「施大人和南先生也是萬般不願。雖然小頭兒平日挺為我們這些人,也對縣內百姓照顧有加,但畢竟他發起狂來無人擋得住,也只得如此了。」

  陳豹趴在安國背上歎了口氣:「這病就算是城裡最好的大夫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不論吃什麼藥都好不了,更遑論小頭兒最討厭吃藥了,每回要抓他吃藥就跑給眾人追。」

  安國再道:「這次還好沒出什麼大事,上回月圓,城西一間客棧被小頭兒拆了,還有一間賣包子的、一間賣豆漿的,最後還是因為小頭兒又跑去拆城東的西林酒莊,然後把酒窖裡的酒全給喝光了,這才醉倒當場,被衙門裡的衙役抬了回來。」

  「百姓不就怨聲載道?」小七問。

  「當然沒有!」丁金說:「施大人愛民如子,將百姓福祉看得比自身還重要,小頭兒只要一跑出去,咱衙門每個人都是一起趕上追人的,雖然……個個都會被打得鼻青臉腫……甚至有性命之憂……但,小頭兒清醒之時也是對衙門上下都好的一個人,加上不忍施大人憂煩,衙門上下與百姓自然不會因他這病而有什麼怨言。」

  「畢竟施大人與小頭兒,真的為咱這歸義縣做了太多事。你不知,在施大人上任之前,朝廷一連派來的幾個都是貪官,搞得這原本就地屬邊陲的小縣一整個是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連年重稅,簡直連活都要活不下去。後來施大人一來,便上奏朝廷力求減稅,又很幫百姓們的忙,不論什麼事情要告官的,一分例錢都不收。」

  「還有小頭兒,雖然身為仵作,但一人兼兩職,不但驗屍技法超絕,為枉死之人平冤,更抓遍了縣裡縣外江洋大盜、豺狼匪寇,令得這從來不安寧的地方過了整整半年有餘的平靜日子。」

  「我們四人原本早對這歸義縣衙門灰心,也是因為施大人與小頭兒還有南鄉先生的到來,這才振作起來,一心一意幫助他們,讓這歸義縣能夠重返昔日平靜繁華。」

  小七聽得這些人發自內心的一字一語,心中不免感慨。

  果然做的好事若是多了,總有人會記得你的好。

  蘭罄這人雖是有時瘋癲,但心裡始終有一處是為良善。

  這些人,記得那處的好。

  始終不忘。

  小七想了想,心裡浮現個主意,他稍晚該寫封信回神仙谷才是,谷裡頭有兩個醫術高明的人在,一是他那神仙師父百里懸壺,一為他那神醫師弟趙小春,這兩人當年在江湖上都是赫赫有名的醫者,蘭罄這病,必定有辦法根治。

  但前提是,這討厭吃藥的人,能乖乖服藥才是。

  小七又瞧了不知是如何被生擒的酉無垠等人,詫異地問:「是說,幾位大哥是怎麼把酉無垠抓住的,無垠軒裡面的陣法那麼厲害,你們幾位真是了得!」

  小七的馬屁向來都拍得很準,那安國哼哼兩聲,就得意地說了:

  「南先生有交代,對這種人無須客氣。他交給我們每人一包厲害的miyao,說是若他們膽敢反抗又用旁門左道的陣法來對付我們,那我們也無須客氣,儘管用miyao回敬他們。畢竟我們每個人的性命都攸關著歸義縣縣民的安定生活,是千萬不能受一點傷,萬萬不可失一個人的!所以當小頭兒破了他們的陣法,又重傷酉無垠後,我們馬上就拿出miyao來灑,很快的就把酉無垠連同這些人一舉一網成擒了!」

  「啊——南鄉先生好計謀——」小七笑了笑,問:「那關於灑miyao這事,施大人沒說什麼?」

  「施大人自然是同意的。」丁金道:「不然我們也不可能灑下去。」

  「施大人英明啊!」小七點頭。

  果然,這官府裡的人和別處真是不同。只要稍稍提點一番,個個都是能屈能伸、拿得起放得下、腦袋靈活絕不迂腐的英雄好漢。

  跟他百里七一樣!

  回到歸義縣衙,小七同幾個人先將被miyao迷暈的酉無垠與幾名僕人關入牢房之後,便立即回通鋪院子寫信箋讓小紅送回神仙谷去。

  小七看著愛鳥小紅飛走,心裡念著:「希望師父跟小春能夠早日將師兄的藥方交給小紅帶回來……」

  「什麼藥方?」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聲音。

  小七轉頭,見到竟是陳豹站在門外狐疑地看著他,和他方才放走的那隻鳥。

  小七連忙道:「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施大人和南先生要你過去交代一下事情。」陳豹那雙黑溜溜的眼睛在小七身上掃了一圈。

  「那走吧,咱們趕快過去,別讓大人久等。」小七隨即朝門口走去,越過陳豹身邊。

  陳豹扶著腰慢慢地跟在小七身後,他疑惑地看著小七,始終覺得此人來歷不明,令人懷疑。

  到了後堂書房,金忠國與施問南鄉早在裡頭商議事情,見小七和陳豹來,便停了下來。

  施問對小七說道:「小黑這次突然闖出去,惹了不少事情,我聽他們說了,最後還是多虧了你,才得讓他安靜下來。」

  小七拱了拱手。「小的不敢居功,這全是金忠豹國四位捕快幫忙先阻止了小黑大人,這才讓小的有機會對小黑大人灑miyao,把他給迷了。」

  南鄉說道:「你那miyao從何處得來,可還有剩?」

  小七看了南鄉一眼,想了想,還是說了:「……這藥是我師弟給的,他說江湖人心險惡,所以就給了我一些miyao防身。我也不是存心想用在小黑大人身上的。」

  南鄉恭恭敬敬地道:「先生誤會了!」

  南鄉這句「先生」一出,驚得金忠豹國連著施問一愣。就不知南鄉為何對這本是個小叫花子的陳七如此禮遇。

  南鄉再道:「百里先生這miyao真是好,我與大人千辛萬苦,花了許多黃金弄來的miyao只迷得倒無垠軒那一干人等,可對公子並無作用。先生這miyao一下去,竟能將公子治得服服貼貼,真是令學生佩服。」

  南鄉都這麼說了,小七撇撇嘴,看了周圍那幾人,也隱瞞不下去,只得說道:「那藥是我師弟趙小春做的,你若要,我再捎信叫他寫藥方送過來便成,不必先生先生這般叫,聽得不習慣。」

  南鄉一笑。「那學生與大夥一樣,直呼先生之名了。」

  「隨便啦!」小七說道。

  南鄉在眾人聽得一愣一愣之際,又再說道:「敢問你那師弟趙小春,可是江湖人稱『妙手回春閻王敵』的神醫趙小春?」

  「嗯!」小七雙手環胸看著南鄉,心裡想著不知這人有何意圖。

  南鄉道:「你想必也清楚我家公子這病實在拖延不得,既然你與趙小春為師兄弟……那……是否能請對方出山,來看看公子的病。」

  小七撇了撇嘴,心裡想道:「這還用你說,大爺早捎信回去了!」可口頭上還是說了:「我有放信鴿回去讓師弟捎藥方過來了,你不用擔心。小黑他那病我這陣子也有偷偷在他的烤野味上灑了些順氣的藥給他,那藥也是我師弟做的,能暫保他安然無恙,不會有事的!」

  小七說著說著,眼角餘光卻見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施問突然站了起來,繞過案幾來到他的身前,然後深深的一個作揖,對小七拜下。

  「施問多謝先生相救小犬之恩!」

  小七被驚得跳了起來,連忙扶住施問。

  可便在這時,金忠豹國一看,連施問也對小七恭敬有加了,他們幾人面面相覷,也一同朝小七拜下,說道:「謝先生相救小黑大人之恩!」

  「欸,你們幹什麼呢!」小七連忙往旁邊一閃,不讓這些人拜到。

  他急得直跳腳。「我救小黑是因為我本來就是奉師門之命前來找他的,他和我同一個師父,是我大師兄,救他當然是應該的!別拜我了,要拜拜我師父去!」

  這陣子瞧這金忠豹國跋扈慣、也受欺壓慣了,突然被這麼恭敬對待,簡直讓他從骨子裡就難受起來。

  「敢問先生的師父是哪位?」丁金問。

  「我師父叫百里懸壺。」小七說。

  大夥兒一起深吸了一口氣,那可是幾十年前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卻在某日突然銷聲匿跡的神醫啊!

  「那先生姓名肯定不叫陳七了?」李忠說。

  「在下百里七!」小七拱了拱手。

  「幸會幸會!」金忠豹國連同施問一起拱手。

  他們聽過趙小春和百里懸壺的名字,但倒真的沒聽過百里七這人了。

  不過看南鄉尊敬的模樣,肯定也是來頭不小的高人一名。

  「嘖!」小七被幸會得全身都癢了。

  陳豹和安國本來是看小七十分不順眼的,但誤會解開後,相看了一眼,這才卸下心中疑慮。

  安國首先豪邁地走向前去,朝小七說道:「百里先生,安國和兄弟們都是粗人,前陣子若有得罪的地方,還請見諒。」

  「沒事啦,」小七一臉不在乎地說道:「曉得你們全是為了小黑好,哪有什麼得罪之處!」

  「哈哈哈!」安國大笑三聲,舉起手來就往小七肩膀拍去。

  這人鐵臂神拳力大無比,哪是普通人能夠堪得住,小七被拍得噴了一口氣,搖搖欲墜,差點昏倒了。

  安國說道:「好小子,我們之前是以為你對小黑大人有什麼壞心思,所以才一直針對你。如今誤會既然解開了,那我們兄弟也就放心讓你跟在小黑大人身邊了!」

  「咦?」小七愣了一下。

  金忠豹國看看南鄉與施問,施問撫鬚點頭,一派同意,南鄉微微含笑,望向小七。

  安國再道:「從今以後,你便是我們四人認同的小黑大人護衛了!日後小黑大人若要去哪,就請你牢牢跟著,如果發生了什麼事,就麻煩你幫他擋著。小黑大人可是我們衙門裡所有人的——寶啊!小七你個小子有福氣,這照顧他的職責,便落在你肩上了!」

  「咦、咦、咦?」小七驚得連退三步。

  陳豹也走了過來:「不多說了,小黑大人目前正在房中昏睡著,你若無事,便趕緊到內衙去照顧他吧!」

  「你記得啊,」丁金笑著說:「咱們衙門裡才這麼一個小黑大人,他若想做什麼,稍微管他一下就好,別惹他生氣。要你真的惹惱了他,那就絕對是你的錯,要立刻賠不是。而且也萬萬不能疏於照料,讓小黑大人跑出你的視線之外,一定要睜眼是他、閉眼也是他。否則若出了什麼事,一切依照衙門門規辦理,脫褲子打十大板啊!」

  施問點頭,做最後總結。他大人這般道:「小七,你留在衙門服徭役這三年,就辛苦你了。」

  「什麼!」小七驚得連話都不會說了。奶奶個熊,大爺好不容易才從魔爪下逃生而已,怎麼現下又要把他推向虎口了!

  不是吧!

  這歸義縣衙門裡的人,到底有沒有一點良心啊!

  「好了,忙了一夜,大家也都受了不小的傷,就請大家先回去吧!」南鄉說道:「小蘭花一案,大人已決定五日後開堂審案,這段期間,還請大家好好休息,養足精神,到時協助大人破案!」

  「遵命!」眾人答道。

  「小七,公子就麻煩你了!他喜歡吃野味,你等等到山裡頭獵幾隻山雞等他醒來烤給他吃。」南鄉再道。

  「……」他能說什麼呢……

  蒼天啊……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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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小七慢慢走回通鋪,累了一整天本來想先休息一會兒,蒙頭睡個大頭覺再說。誰知才躺下來而已,外頭進來的同通鋪衙役就在喊了。

  「陳七,你還在這裡磨蹭什麼?」

  小七連忙從木板床上爬起來,問道:「什麼什麼?」

  兩名衙役走了過來,幫他收拾東西,小七的細軟本來就不多,所以一下子便都塞到布包裡頭去了。

  其中一名衙役說道:「現下全衙門都知道你被縣老爺派了個優差,從今起負責照顧小黑大人了,怎麼還在這裡睡?」

  另一人說道:「對對對,包袱我們都幫你收拾好了,快去快去!」

  小七一頭霧水,問道。「去哪裡?」

  「搬去內衙和小黑大人一起住啊!」那衙役說道:「我們剛剛在外頭遇見南鄉先生,是他要我們來提醒你的。」

  「什麼,搬去一起住!?」小七驚得從木板床上跳了起來。「奶奶的,一起住那我小命還會有嗎?」

  小七不禁想到前幾日去連安縣查沈大郎命案時他與蘭罄不過才連住幾天,還一個睡床一個睡碎木頭桌子,他的臉就已經整個凹了下來,眼眶下頭也黑了一圈。

  這要一起住,包不准還得住三年,那他用不用活啊!

  那兩人相視一笑,一個拍了小七的背一下,笑道:「死小子,想歪了是不是!」

  「啊?」

  另一人道:「說是一起住,不過當然是住小黑大人房間旁的耳房,內衙裡沒幾個僕從,人也少,雖然你指派給了小黑大人,不過因為同住一處,夜裡如果施大人或南鄉大人有事,千萬記得也要隨傳隨到,明不明白!」

  「……」小七突然想,自己當時幹嘛一個心軟留在這歸義縣。如今好了吧,不僅要當奶娘,還得當丫鬟,給人差遣使喚了。

  那兩人拍拍小七的肩,然後拉著小七往內衙方向走,跟著就把他往裡頭丟去。

  小七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百里七……你這輩子都是勞碌命……要想好好休息再睡他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都不知道得什麼時候才能行了……」

  只是,小七心裡頭想,從回來到現下也不知那人如何了?小師弟的miyao可是挺厲害的,要不小心睡著睡著就睡死了,那倒也不好。

  想了想,小七便背著包袱小心翼翼萬分防備地打開蘭罄的房門,還一面架好陣勢緩緩探頭進去,免得大魔頭醒來看見他又把他打飛出去。

  外頭天色正亮,蘭罄房中卻是昏暗一片,窗子關得緊緊的,沒讓半點日光打擾這人的好眠。

  放心了,魔頭還在睡覺,小七於是連忙將廂房木門關了,然後四處看了看,發覺旁邊有道小門,便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走進門裡,發覺這處是個僕人住的小耳房。地方雖小,卻是有桌、有床、還有個放衣物的矮櫃。

  把包袱放到桌上,小七抬頭上下左右望了望,心想這倒也不錯了,地方乾乾淨淨的,又是自個兒一個人睡一張床,不用夜裡睡到一半被別人跨過來的腳踹醒,也不會有此起彼落的打呼聲,想來想去,環境倒是比之前好上許多。

  因為沒多少東西,也不用收拾,小七便走出自己的小廂房,來到昏暗暗的外頭。

  床上,蘭罄正睡著,絲白的褻衣貼在身上,腰間一截衣角翻起,露出那精瘦光滑的小蠻腰來,而蘭罄的小被子則落在一旁,剛好沒能掩住這外洩的春光。

  蘭罄側躺著,柔滑鬆垮的褲管一路往上縮,露出了一條白白的腿來。

  而那條腿則是跨出了床,垂在外頭,搭上他睡時憨然天真,神情像強褓裡無憂無慮的嬰孩那般香甜。真是無邪得讓人怦然心動,直想盯著看一輩子,視線永遠都不想離開了。

  小七相信照他師弟小春那性子,這miyao絕對不可能讓人這麼快醒來,蘭罄這回可有得睡的!

  時值夏日,天雖不冷,但也不是就不會著涼。

  於是小七告訴自己心無雜念,而後眼觀鼻鼻觀心地先走過去,把他師兄那條如玉般白嫩的長腿給抬上床,然後再幫人把褻衣褻褲拉好,被子蓋上,接著便一個跳開跑到旁邊倒了杯涼茶降降心火。

  跟著找了張椅子坐下來,慢慢地等蘭罄醒來。

  這人好野味,而且是要自己抓的吃起來最開心,南鄉說要他抓幾隻山雞來等蘭罄醒來吃,但小七認為不如等這人醒了,帶他去山上獵野雞還好得些。

  於是就這麼等著、等著。

  昨兒個晚被折騰了一夜都沒睡的小七,看著蘭罄那酣甜的睡顏……一不小心……也跟著一起睡著了。

  「齁——」

  順道打起呼,與這人一起墜入甜美的夢鄉。

  蘭罄是被一陣打呼聲吵醒的,當他從混沌的夢鄉中被拉回來,睜開眼的那刻,見著的便是那個坐在他房中椅子上,頭往後仰,嘴巴張得大大,發出震天雷鼾的小七。

  蘭罄慢慢爬下床,抬頭四處望了望,最後眼睛一亮,找著個小茶杯,於是便把那茶杯拿了,用力塞進小七的嘴巴裡頭。

  「嗚——」猛烈的力道襲來,還磕痛了他的牙,小七立刻被驚醒。他七手八腳將卡在他嘴裡、讓他幾乎無法呼吸的茶杯挖出來,而後喘著氣吼道:「師兄你做什麼!」

  「吵死了!」蘭罄雙手塞住耳朵,皺著眉頭說:「你吵得我不能睡覺!」

  「咦?」小七一愣,先是整個人往椅子上一縮,然後側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蘭罄。「你沒事了?」

  蘭罄也隨著小七的目光低頭往自己身上看,看看手又看看腳,還跑去照了照鏡子,然後很滿意小七做給他的那張人皮面具還黏在臉上,壓根沒有回答小七的話。

  「沒事就好了!」小七鬆了一口氣。

  十五月圓,筋脈逆行最熾之刻已經過去,這大魔頭也就退散,恢復成原來的小瘋子模樣了。

  小七看蘭罄捧著自己的臉努力照鏡子的模樣不禁想,以前雖然覺得蘭罄這模樣瘋瘋癲癲怪嚇人的,可經歷了十五事件以後,他再重見如此蘭罄,真是覺得此人萬分可愛,見到他更是萬分開心了。

  蘭罄摸夠了自己的臉,又跑去把枕頭下那張珍貴的人皮面具拿出來看看,接著仔細收好,然後開始穿上官服。

  他一邊綁紅腰帶一邊問:「什麼時辰了?」

  小七打開窗探了探天色,回道:「已經接近黃昏,衙門都快敲點收工了吧!」

  「啊,那怎麼成,我今日還沒巡城呢!」說著,腰帶也不綁了,隨便一塞,拿著劍就要往外跑出去。

  小七在後頭追著,連忙道:「師兄,昨日大夥兒忙了一夜,南先生讓你今日休息,不用上工呢!」

  蘭罄才不理會他,跑出了內衙,讓小七在身後追。

  「巡城是我的職責,你甭吵,南先生知道的!」蘭罄頭也不回地說道。

  既然蘭罄要巡城,那小七自然也不能留在房裡繼續睡覺,他只得打了個呵欠趕忙跟上,一邊伸懶腰一邊碎碎念道:「歸義縣是沒捕快了嗎,還是金忠豹國時常開小差?幹什麼連仵作也不干仵作,反而做起巡城工作了!」

  蘭罄回頭一瞥小七,那眼神,有些不悅。「你說什麼?」

  小七立即閉起了嘴,嘿嘿嘿地笑了三聲。「小的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說,若是您聽到什麼,那肯定是聽錯了!」

  蘭罄哼了聲,邊走邊說:「那是因為我爹和我很厲害,來了歸義縣不到半年,死人都給我驗光了,我沒事做很無聊,爹就派我跟捕快一起巡城。」

  「是是是,您厲害您厲害,施大人也厲害!小的明白了。」小七說。

  這時,兩人明明已經跑到大門口,蘭罄卻突然想到什麼,止住了步伐,轉身問小七道:「你從剛才就一直跟著我做什麼,我要巡城很忙的,你走開!」

  蘭罄手朝小七一揮,原本是殺傷力極強的動作,卻似清風拂柳般,軟軟地朝著小七的胸膛撫摸了過去。

  小七被摸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蘭罄看著自己的手,有些不明白,然後又看了看小七。

  小七連忙道:「唉呀,師兄你忘了是不是?」

  「忘了?」蘭罄歪著頭,眨了眨眼睛。

  小七咳了一聲,開始發揮他胡謅的本事,說道:

  「昨兒個晚是十五月圓,南先生說你每回只要遇上十五夜,就容易病邪入體、感染風寒,還囑咐你要好好待在房間裡休息,甚至都吩咐小蘭花煮好薑湯了。誰知道你昨晚不知發什麼瘋……呃……」

  小七發覺蘭罄輕輕朝他瞟了一眼,於是立刻改口道:

  「誰知昨晚有一頭熊不知發什麼瘋,突然從山裡頭跑了出來,血盆大口張牙舞爪的,不但差點把東大街那間客棧拆了,還四處搗亂亂吼亂叫,嚇得咱歸義縣百姓晚上沒一個人敢出門!

  小黑大人你愛民如子,於是就不顧南先生的交代,跑出去抓熊。所以,就這麼感染了風寒回來,而你現下渾身無力的,顯然就是風寒還沒好的症狀啊!」

  其實那無力的模樣,是因為昨夜他下的miyao還沒有退。然而小七當然不可能讓蘭罄知道自己對他下藥,要被蘭罄曉得了,那他的小命還不玩完!

  而那頭熊,說的便是蘭罄自己。小七沒誇張,昨晚包括他在內,整個歸義縣先是百姓被嚇、然後捕快們也個個三魂七魄不歸位,大家都以為自己就要見不到今日昇起的太陽了!

  蘭罄一聽小七如此說,連忙轉頭四處看,道:「那熊呢、那熊呢?烤了沒、烤了沒?我怎麼沒吃到熊肉?」

  「呃……」小七說道:「因為小黑大人你病了,所以熊趁機就跑掉了。」

  「什麼!?」蘭罄那個臉啊,當場震驚到無以復加。他眨了眨眼,狠狠皺了一下眉頭,捉住小七的手遂急急忙忙往衙門外拖去。「那我們趕快再去抓,快點快點,要是慢了,肯定會被別人搶去的!」

  「啊……」小七心裡想道:「熊耶,誰敢跟您老搶啊!」他一邊被蘭罄拖著跑,一邊講道:「師兄,捉熊那麼危險,況且熊又比山豬大,咱捉雞就好了,行不行……」

  蘭罄一聽到熊比山豬大,當下眼就是一亮,回頭喊道:「不行!」

  「……師兄啊……」小七仰天長歎,奶奶個熊、您就饒了我吧……

  熊耶、熊耶熊耶……

  蘭罄和小七正要離開衙門時,小七突然瞧見小蘭花就站在門口,看著大門進來左拐那個牢房處,愣愣地發著呆。

  「小蘭花!」小七喊了聲。

  小蘭花轉過頭來,看了小七一眼,露出個慘澹的微笑。

  小七連忙拍拍蘭罄的手,要他放開。「先等等,那丫頭不知怎麼了,過去看看。」

  蘭罄一個沒抓牢,小七便跑了。他看看自己空掉的手,再看看小七急忙離去的背影,不知怎麼地,感覺好像手骨的傷處一點一點疼了起來。

  然後蘭罄也跟在小七屁股後,朝小蘭花跑去,皺著眉頭。

  「你在牢房外頭做什麼?」小七問。

  小蘭花怔怔盯著牢房大門,與上頭被繞上幾圈鐵鏈的大鎖,說道:「我剛剛去求施大人讓我見酉無垠一面,可施大人不肯,他說有什麼冤屈之事,五日後公堂之上,自會讓我與酉無垠當面對質。」

  小七問:「你找酉無垠做什麼?」那傢伙可不是什麼善荏。

  小蘭花眼眶一紅,咬著牙道:「我要問他為什麼那麼狠心,一夜殺盡我一家十三口,我的爹娘、我的奶娘、所有與我親近的人就在那一夜,因為他而全沒了!」

  小七想安慰小蘭花,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只能說:「施大人不讓你見他,定是有他的考量。說不定他是怕你見了他會過於激動,案都沒審就忍不下去直接提劍把人給殺了。那到最後,是叫施大人要辦酉無垠好、還是辦你好呢!」

  「不,我既然把一切交託給施大人,便不會再像以前一樣任意行事。」小蘭花緊握著手,看得出奮力忍耐的模樣。那攢得發白的指節在在說著她的心痛,與她思念逝去親人的心情。

  小七歎了口氣,拍拍小蘭花的肩膀,說道:「再忍忍,施大人自會還你一個公道的!」

  小蘭花抿唇不語,強忍著的淚水不停在眼眶中打轉,就是不肯落下,不肯沒了骨氣。

  蘭罄看小蘭花一直站著不動,小蘭花不動,小七也就沒打算走,他心裡嘀咕著:「那熊呢、那熊呢!」最後想了想,心裡一怒,便直接抽出了劍。

  「喝,小黑你幹什麼!」小七嚇道。

  蘭罄就站在小七與小蘭花中間,小七不知蘭罄這會兒又怎麼了,怕這人誤傷小蘭花,本想伸手過去拉小蘭花的,哪知蘭罄一個揮劍,那利劍差點沒把他的手當剁豬蹄那樣剁下去。

  蘭罄從小七和小蘭花中間穿了過去,直直往前奔,然後「喝啊——」一聲,往下一劈——

  手軟沒力。

  再努力猛劈——竟就把上著重重鎖鏈,只有衙門六史之一的典史才有鑰匙打開的歸義縣衙門牢房大鎖給奮力劈成了兩半。

  「……」小七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小黑轉頭向小蘭花說:「要見酉無垠還不進去!」

  小蘭花明顯給蘭罄的動作嚇了一跳。「但是,施大人說……」

  「煩死了,我也是施大人,我是施小黑大人!」蘭罄怒道:「現下施小黑大人叫你進去你進不進去,若你抗命不進去,小心我拿破壞牢房大門的罪名把你押進去,還讓你一輩子都出不來!」

  小蘭花眼眶再紅,一顆淚水便滾出眼眶,她朝蘭罄拱手道:「謝謝小黑大人,小蘭花這就進去了!」

  見到小蘭花的眼淚蘭罄被嚇了一跳,他皺著眉往旁邊跳,低斥道:「最討厭見到人哭了,快進去快進去,別在這裡礙眼!」

  「是!」小蘭花將眼淚抹乾,隨即進入大牢院落。

  小七見小蘭花走了進去,竟然也跟著小蘭花的步伐往裡頭走。蘭罄見著小七的舉動,瞪大了眼喊了聲:「小雞!」

  「是小七不是小雞啦!」小七朝他屁股後頭那個人擺擺手。「那酉無垠詭計多端的,小蘭花一個人進去我不放心,所以要跟她進去看看。你若是無聊的話就先去找趙小豬玩,我等一會兒再陪你去抓雞。」

  「是抓熊不是抓雞!」蘭罄說道。

  「差不多啦!」

  見小七的身影就快消失在自己眼前,蘭罄在外頭甩了甩劍,又朝天上看了看,再左看看右看看,最後踩了踩自己的腳玩了一陣子,又屁顛屁顛追著小七的方向跑了進去。

  而且還不忘把牢門給關好,裝作一切都沒事發生。

  他沒有砍斷牢房院落的鎖鏈。

  掉在地上那斷成兩半的鎖頭,也與他無關。

  衙門的牢房院落位在縣衙西側,終年上鎖,高牆深戶,牆上還種滿了荊棘。平常除了押送犯人的捕快與看守犯人的獄卒之外,衙門裡的人沒有縣太爺之令是不得擅自靠近的。

  此處有兩重門,進了外一重,還有裡一重。

  第二重門看守牢房的獄卒見到有人走了進來,先是驚訝,而後立即以長棍阻擋,朝著小蘭花與小七喝道:「來者何人,竟敢私闖歸義縣縣衙!」

  小蘭花說道:「請兩位大哥行個方便,在下小蘭花,要前往獄中探那今早送來的重犯酉無垠。」

  守門獄卒怒道:「既然知道酉無垠乃為重犯,我等又怎能擅自放你們進去!」

  小七補道:「是小黑大人叫我們來的!他讓我們先盤問盤問酉無垠這個大惡人,好幫施大人的忙。兩位大哥也知道,酉無垠這重犯涉及多起血案,所以在開堂之前最好先問個清楚,免得施大人到時忙不過來。」

  「這……」獄卒兩人面面相覷。

  這時門後走出了一個魁梧身影,大聲喝道:「誰那麼大膽竟敢闖進牢房來,不想活了是不是!」

  那人走到外頭,夕陽一照,是滿臉的橫肉,完全面目可憎之貌。但小七卻立即認出了這人,他連忙笑道:「唉呀老兄弟,真是好久不見!」

  「咦?這不是前陣子才從牢房裡逃出去結果又給小黑大人抓回來脫褲子打板子的陳七嗎?」牢頭大笑幾聲,走過來拍了拍小七的肩膀,說道:「聽說你飛黃騰達,得到施大人和南先生的賞識,被派到小黑大人身邊做事了啊!」

  「托福托福!」小七嘴角抽了抽。

  但牢頭下一刻卻是臉色又回到原先模樣,冷淡道:「攀關係也不行,你當牢房重地是什麼地方,隨你說來就來、說進就進的嗎?」

  牢頭接著喝道:「來人啊,把這兩個隨便亂闖的人給我綁了,押到大堂見施大人去!」

  「你說要綁誰——」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聽入耳裡會讓人酥麻到腳都站不穩的聲音悠悠從外頭傳來,小七一聽,便知救兵到了,連忙轉身喊道:「小黑大人您怎麼這麼慢才來,我和小蘭花還等著您領我們進去陪審那罪大惡極的酉無垠呢!」

  蘭罄慢慢走到小七身旁,一身黑衣銀繡在夕陽下染上了金黃顏色,璀璨奪目得教人幾乎睜不開眼來。

  蘭罄朝小七扯了扯嘴,拿食指戳了戳小七的腦袋,也懂這人是拿自己來開脫。

  小七笑得叫一個狗腿。兩人間的眼神交流,傳過來又傳過去,只有他們才懂。

  蘭罄鳳目銀光流轉,轉到牢頭身上,對他說道:「還不讓開。」

  牢頭有些困擾,但又無法拒絕,只得苦笑著說:「小黑大人,您別讓小的難做了。您也知道沒有施大人的命令,咱是不能隨便放人入牢房的。」

  蘭罄皺了皺眉,手就要抬起來打人了,歸義縣內誰不知道小黑大人武功高強無人能敵,這被扇到一下可是不得了,要躺床十天半個月的啊!

  就當他們嚇得臉色發白,手腳開始抖的時候,小七突然喊了聲:「小黑大人手下留情情情情情——」

  然後跑向前來,英勇無比地接了蘭罄一掌,跟著呃啊一聲,整個人慢慢地後退了好幾步,捂著胸口一臉痛苦地倒在地上。

  「小七兄弟!」牢頭與兩名獄卒見狀嚇了一跳,連忙跑去把小七扶起來。「小七兄弟你這又是何苦,怎麼能讓你為我們擋這一掌呢!」

  蘭罄眨了眨眼,看看自己的手,然後再看看小七。

  小七困難地站穩腳步,歎了一口氣,說道:「本是同衙門生,相煎何太急!」說罷,望著牢頭,搖了搖頭,再道:「你也知道小黑大人的脾氣了,我若不讓他打一打,難道讓你們讓他打嗎?陳七我畢竟是外人,是小黑大人說了要我和小蘭花陪他一起去審那酉無垠的,自然是我得挨這一掌了!

  欸,說實在的,小黑大人在無垠軒受了很大的氣,要獨自去見見那酉無垠,對他那啥一下也是無可厚非。你們都不知道,無垠軒的人實在可惡啊,咱們這回奉施大人的命令全部捕快都出去,可差點全部都沒能回來。

  對方又是迷魂陣又是石頭陣又是飛劍陣伺候咱們兄弟,其中好幾個人受重傷不說,就小黑大人吧,他跟我啊竟掉進了對方的陷阱裡面,下頭佈滿劍山利刃,要不是小黑大人腦袋夠機智、身手夠敏捷,我和他早就被劍山戳得千瘡百孔,肚子裡那腸子什麼的都跑出來了……」

  小七對著那三名獄卒加油添醋地將昨日的事情說了一遍,道是那酉無垠多可惡便有多可惡,而他們家小黑大人多英勇便有多英勇,說得那兩名獄卒與牢頭義憤填膺,最後什麼規矩都算了,直接將他們送入第二道門內,要他們千千萬萬要好好教訓那酉無垠一番,好替衙門裡的兄弟們出口氣。

  入了牢房後,小七仰天大笑,不過是無聲地笑了三聲,一臉得意貌。

  蘭罄撇了撇嘴。「伶牙俐齒,生得那張嘴,死的都能讓你說成活的。」

  小七連忙彎腰拱手,朝蘭罄說道:「過獎過獎,大人過獎。這一切都是小黑大人你教導有方,小的不敢居功。」

  「哼!」蘭罄笑了出來。

  不知為什麼,這小子雖然一副讓人討厭的模樣,但恭維的態度卻真是讓蘭罄很受用。幾次下來,蘭罄也不同他一般見識了。

  小蘭花朝著牢房深處走去,獨自一人,形影有些淒慘。

  她停在最後那間木柵欄圍著的牢房前,盯著個正在咳嗽的中年男子。

  小蘭花的手緊緊捉住木柵欄,那刻幾乎便想破牢籠而入,將劍直指牢中男子,但,她還是忍了下來。施大人於她有恩,小七與小黑大人又為她不惜犯了規矩掩護她進來,她絕不能再給這幾人添麻煩。

  小蘭花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手從木柵欄上縮回,不過取而代之的卻是握得死緊的拳頭。一節一節地,指節泛白,指甲陷入掌心。

  「你就是無垠軒軒主酉無垠?」小蘭花問。

  坐在牢中的男人咳了一聲,轉過頭來,帶著冷淡的目光與神情望向小蘭花道:「在下正是酉無垠。」

  小蘭花一見這人模樣,便再也無法控制地低聲吶喊出來:「我是桑蘭花,當年安陽城內被你所滅桑家中唯一一個僥倖逃出生天之人!你這人為何這麼狠心,我一家十三口得罪了你什麼,你竟然殺了我全家!」

  沒料,酉無垠只是淡淡地面對小蘭花,眼也不眨地說道:「我不知姑娘說些什麼!」說罷,頭又轉向來到小蘭花身旁的蘭罄與小七,說道:「你們兩個是這裡的捕快吧,去告訴你們大人,我酉無垠向來是個循規蹈矩的商人,一向奉公守法,他今日是為了什麼事破我無垠軒,將我抓來至此,若不給我個交代,他日我必不會讓這衙門好過!」

  與酉無垠一同被抓來,關在其他牢房的僕人們也喊:「警告你們,快把我家主子放了,我們無垠軒的人可不是好惹的,你們要膽敢傷主子一根汗毛,柳總管不會放過你們的!」

  小七低頭,摸了摸下巴。

  小蘭花再道:「酉無垠,你有膽子做,竟沒膽子認!這算什麼武林中人!」

  酉無垠只是瞥了一眼小蘭花,用極淡的語氣說道:「沒做過要怎麼認?別以為衙門中人就能這般含血噴人,官字兩個口,但我也不是能隨你們任意污蔑的。」

  「你!」小蘭花眼眶又紅,忿忿一掌拍在木柵欄之上。若無這柵欄阻擋,她真想朝酉無垠臉上打去。

  小七這時悠悠道:「你說我們污蔑你,但我們可是有人見到個拿元寶扇子的人曾經出現在連串的血案當場。」那證人自是沈大媽啦,不過小七當然不會說沈大媽已經歸天了。

  小七說道:「聽說元寶是你無垠軒的標記,而你的僕人口中的總管柳成非,便是日日拿著把元寶扇子招搖過市的人哩,他是你無垠軒裡的人,你敢說不是你授意,讓他為你善後,湮滅一切證據?」

  酉無垠神色不變地道:「柳成非是柳成非,我是我,即便他是我無垠軒的總管,他在外頭做了些什麼,我也不是樣樣都知道。」

  小七挑了挑眉,好啊,這老小子真是老奸巨猾,竟然把一切事情都往外推,推得一乾二淨完全沒自己的事。

  小蘭花聽得憤怒不已,手又往木柵欄打去。

  小七看她拍得手掌都紅了,便將小蘭花的手從木柵欄上卸下,搖頭道:「算了,別跟這種人渣廢話,省得氣壞自己的身體。」

  「小七,我家裡人死得好冤。」小蘭花哭道。

  「乖了,別哭,蒼天有眼的,晚點看老天怎麼收他!」小七摸摸小蘭花的頭。「走吧!」

  他強帶著小蘭花離開,末了,轉頭對酉無垠啐了聲:「你個人渣!」

  小七和小蘭花走了,可蘭罄卻沒跟著一起走,他瞧酉無垠那目光深沉的模樣就覺得不爽快,於是抽出了劍來便要朝牢房裡那個人射去。

  這衙門裡的人只有他能欺負,酉無垠算哪根蔥!

  便在這時,前頭的小七止住步伐,又回來把蘭罄帶了,一手牽一個,通通拖出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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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把小蘭花送回房,讓同房的廚娘大嬸好好安慰她,小七走出她們的院子時腦袋裡頭還轉著一些自己也想不明白的東西,不停用手摸著下巴。

  蘭罄扯著沉思的小七的衣袖,把人往大門那處帶。

  小七卻在走到衙門前頭,看著空無一人的大堂時,腳步頓了下來。

  天色已暗,衙門裡的人收工之後,回院子的回院子,回家的回家,偌大的衙門空蕩蕩的,彷彿像個鬼城一樣。

  南鄉拿著本書從外頭走進來,看見小七和蘭罄,含笑點了個頭。「怎麼還不去休息?」

  蘭罄本來想說:「不休息,要去抓熊!」

  哪知小七卻走向前一步,皺著眉對南鄉道:「先生,入夜後有多少人留在衙門裡?」

  南鄉說道:「大約日間的兩成吧!」

  「那不就才十一、二個人?」小七問:「金忠豹國有留下嗎?」

  「金忠豹國方纔我見他們往酒樓去了,大人說了,昨夜大家都辛苦,金忠豹國也受了不小的傷,所以就沒安排他們值夜班。」南鄉說著。

  小七抓抓下巴。「先生,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請說!」

  「那個……我們剛剛和小蘭花跑去探牢房,結果發現了一件事。」小七說道:「酉無垠雖然是被抓了,他那些手下咱們也擒了不少起來,可方才酉無垠的下人居然對我們放話,說有人不會放過我們……先生……咱好像高興得太早,好像有個漏網之魚沒抓回來哩……」

  「漏網之魚,誰?」南鄉一愣。

  「柳成非。」

  「柳成非沒被抓回來!?」南鄉的臉色微微一變。

  小七點頭。

  「怎麼沒人同我說?」南鄉問。

  「老實講,我也是方才才知道。」

  這兩人一來一往講話講得高興,蘭罄無聊起來,便環著雙手站在旁邊。

  南鄉看看幾乎無人看守的衙門,又看看西側牢房上映著淡淡火光的天空,彷彿希望說服自己一般,說道:「也許一切只是你瞎操心了,咱歸義縣衙門這麼大,衙役也這麼多,就算大夥兒都去休息了,可還有兩成的人留守這衙門……應當不會有事吧……」

  小七說道:「就怕好的不靈壞的靈……」

  就當小七這般說之時,衙門裡頭突然興起了一片嘈雜聲,小七與南鄉臉色皆是一變,轉頭望向西側牢房院落。

  哪知不看還好,一看乖乖不得了,牢房頂上方才微弱的燈火如今竟變成濤天大火,整個燒起來了!

  「俺地娘啊!」小七大叫。跟著往旁邊一抓,要抓住蘭罄,別讓他胡亂跑鬧出什麼事情來,哪知手一伸卻抓了個空。

  「咦,小黑咧?」小七驚得跳了起來。他左看右看,就是看不見人。

  南鄉說道:「方纔我們講話之時,他便往門口跑去了!」

  「什麼!」小七大驚失色。

  小七一聽,也不管身上沒有兵器,便往外頭沖。

  牢房和大門口不過幾步路的距離,現下牢房喧嘩聲不停傳來,還火焰沖天,定是有人劫獄了!蘭罄如今身上那miyao的藥效還沒完全散去,空有一身武藝和一顆呆瓜腦袋,要是直往火裡沖,那還不玩完!

  「小黑、小黑,你在哪裡?」小七先在門口喊了幾聲,見沒人回應,心想慘了,立即往牢房院落奔去。

  牢房外頭兩個守門的昏倒在旁邊,那牢頭也昏死在門檻上,小七心裡一急,直接把人踩過去跑進黑牢之中,四處尋找蘭罄身影。

  牢中四處都起了火。

  「師兄、師兄你是不是在裡面?」小七連喊好幾聲,不料卻無人答應。

  他心裡想,真是太好了,沒人應的話蘭罄應該不是往這裡跑來而是跑出衙門去了,正想著可以撤退之時,卻見他家蘭大美人竟然躲在最後頭,貓著身子舉著劍,往正與幾名獄卒打得難分難解的黑衣人要劈去。

  蘭罄一劍揮下,卻只是劍身鋒利寒光閃爍,而不見任何勁力,來的八名黑衣人身手皆是不凡,沒一會兒便解決了纏鬥的獄卒。蘭罄的接近他們也立刻警覺,是以他那劍一揮下,對方便輕而易舉一個格擋,而後手中大刀朝他腹間奮力砍去。

  眼看,便要將蘭罄劈成了兩半。

  「啊啊啊啊啊——」小七大叫一聲,又慘在沒有任何暗器能扔去救人,遂心一橫用指甲用力劃破自己脈門,運起心法,震臂一揮。

  頓時,他手腕處一道鮮血立即噴射而出,在空中幻化成幾股紅色血柱,再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分為八,寒氣凝結,化成細如牛毫的寒冰針,盡數朝那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閃避不及,被那些血針釘入週身大穴,頓時倒地痙攣抽搐,片刻之後,失去意識昏厥倒地。

  那些黑衣人見著小七出現後,分做兩批,一批攻向小七,一批往蘭罄而去。

  小七心急蘭罄如今武功全失無法自保,竟連自己性命也不顧,就在這無眼刀陣中奮力朝蘭罄奔去,也不管自己身上背上讓人砍了幾刀,就是整個人往蘭罄撲去,為他擋下落在他肩上的一擊。

  鮮紅的血液噴了出來,濺上蘭罄的臉頰。

  蘭罄被滾燙的熱血燙得一抖,愣愣地望著抱緊他的小七。

  「沒事吧、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小七急得眼眶都紅了。

  方纔那一刀若是砍到蘭罄身上,那這人便真真正正沒了,一想到此,小七便整個人抖了起來。

  蘭罄見小七這樣,睜大眼睛看著他,然後搖了搖頭。

  「沒事就好,摟緊我,我帶你出去!」小七咬牙。

  蘭罄不知怎麼地,今日竟反駁不了小七的話,乖乖地伸出了手來,攬住小七的腰。正當他想著,「這腰怎麼這麼細啊!」的時候,見著的卻是他不苟言笑的面容上浮現著的,一股教人無法形容的神情。

  蘭罄愣愣地看,看出了神。

  蘭罄想,我能保護自己,況且,死了就死了,你這隻雞緊張個什麼勁,然而,卻也在這時候,他的胸口和他曾那被小七所好好包紮的傷口輕輕地抽痛了一下。

  蘭罄撫著胸,不知為何而抽疼。

  或許是小七臉上的神情。

  他見不慣小七這樣。

  血凝成的針耗費的是人的真氣與性命,那些人的攻擊越來越猛,牢房內的酉無垠笑容則是越來越陰戾。

  小七不顧生死地繼續凝血成針對付那些黑衣人,他只想救出蘭罄,不願蘭罄再有絲毫損傷。這人上半輩子受的苦已經夠多了,只要有他在,他就不許任何人再傷這人一根汗毛!

  摟著小七的蘭罄捱著他,卻也感覺到小七身上的溫度一點一點地流失。

  這樣下去會如何……蘭罄想了想……小七會死吧!

  意識到這個,蘭罄懵懂的思緒想著,倘若小七真的死了,那他得到哪裡去,才能再看見這傢伙又痞又懶的笑容?

  不行、不行,這隻雞是他的,除了他以外,誰都殺不得!

  蘭罄突然狠狠抓住小七的衣襟,那力道之大,彷彿要穿過胸口,將小七胸膛抓出五指窟窿來。

  小七痛得皺了一下眉,心裡才想,蘭罄身上的miyao是不是散了,卻看見蘭罄發白的指節,與抿得發白的嘴唇。

  「怎、怎麼了?是不是受傷了?」小七摟著蘭罄著急後退,不停地問。「傷了哪兒,他們傷了你哪?」

  蘭罄伸出手指,白蔥般的筍指上,有著一點一點的藍色光芒,那藍光在這火光沖天的牢房裡顯得森冷無比,彷彿有著將一切火焰都凍結的能耐。

  蘭罄不看小七,反而望向牢中的酉無垠。他朝著酉無垠,慢慢綻開一抹冷笑。

  而後蘭罄手指一彈,那抹藍光,就這麼射入酉無垠眉心當中。

  「啊啊——呃啊啊——」牢內的酉無垠開始瘋狂抱頭痛叫起來,他疼得胡亂打滾,最後甚至拿頭撞地,撞出了點點鮮血出來。

  黑衣人們被酉無垠的模樣嚇著,蘭罄用另一手抓住小七鮮血流個不停的手腕,幽幽地說:「不給你們一點教訓,還以為這歸義縣衙門,是你們說來就能來、說走就能走的地方了!」

  他鳳目一抬,眸中射出精光,手指再彈,換出的卻是色澤艷紅的紅色粉末。

  七名黑衣人額心被射入紅粉,不過片刻時間,只見他們手一鬆,連聲慘叫也沒有,兵器接連落地,而後一個一個睜著圓目,筆直倒了下去。

  小七見狀,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他低頭,看著懷裡的人。

  這便是當年人稱「毒手謫仙」的魔教教主蘭罄。

  就算武功全失,手無縛雞之力,仍能在頃刻之間憑己所欲,殺人取命。

  只是……

  「……奶奶個熊……」那他剛剛幹啥拼著給人砍幾刀也要跑過來保護這傢伙?

  他的背啊,快痛死了!

  他的血啊,要流光了!

  由於以寒冰掌將血凝成大量血針對敵,小七失血過多的結果,看到蘭罄無事還有自保能耐,於是雙眼一個翻,就這麼和那幾個黑衣人一樣,倒地不起了。

  「……小雞?」

  蘭罄看著突然昏倒的小七,伸出手看看自己的手指,再用腳尖踢了踢不省人事的人。

  「我又沒有射你,你怎麼也死了?」蘭罄歪著頭,萬分疑惑。

  朦朧睡著的時候,隱約聽到了些聲音。

  「小七的傷如何?」施問沉穩的嗓音響起。

  「大夫來看過,說是暫時無礙,只是心血匱乏,吩咐了讓他多睡睡多休息。」小蘭花悅耳的聲調彷彿黃鶯出谷似地。

  「流了挺多血的,大夫有沒有開補血的藥方?」施問也在旁邊。

  「有!」小蘭花說:「我也煮了補血的豬血湯溫在廚房了,等他一醒便能吃。」

  『啊……小蘭花你日後定會成為個賢慧的媳婦兒,誰娶到你誰有福氣。』小七邊睡邊想。

  「小雞、小雞——」再沒多久,他聽見蘭罄在外頭狂拍門的聲音。

  而後金忠豹國的聲音同時響起:「小頭兒,你要睡不著,就到外頭玩豬去,大人正在裡頭看小七的傷勢,你聽話別進去。」

  然後門外又是一陣大騷動,有誰在那裡呃啊呃啊地慘叫,還有人發出痛苦呻吟。

  小七眉頭皺起來。

  跟著傳來腳步聲,施問走出耳門朝外面吼了聲:「都多晚了,你還不給我上床去睡覺,胡鬧什麼!」

  接著,天地一片寧靜靜靜靜靜——

  『啊——』小七鼻間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安靜了,真好……

  小七再次醒來的時候,身旁小蘭花正在熬藥,耳房裡瀰漫一股淡淡藥香味。

  小蘭花見小七睜開眼了,連忙倒了碗烏漆抹黑的藥汁端到小七面前,把趴睡著的他給扶起來,將滾燙的藥吹涼些,然後讓小七喝下。

  小七彷彿被當成皇帝那般對待,藥吃完了,還被溫柔地塞了顆蜜餞,吃得他心裡美孜孜地。人啊,就是要這般活著,那才暢快。

  小七四周探了探,問道:「小黑人呢?我半夢半醒間好像聽到他一直在房外頭鬼吼鬼叫地。」

  小蘭花笑了一聲,說道:「他幾次想闖進來找你,結果不是被南鄉先生請出去,就是被施大人斥退,後來生起氣來把看門的金忠豹國打了一頓,之後跑得不見蹤影了。金忠豹國現下正在外頭尋他呢!」

  小七有些擔心地問:「能打人了,那金忠豹國被他打得嚴不嚴重?」

  小蘭花搖搖頭。「四個人臉都腫了,胳臂也差點被卸下來,陳豹還給踹了一腳,腰傷加劇。」

  「啊,」小七這才長長吐了口氣:「那好那好,把那四個傢伙打得那麼慘,看來是miyao完全過了!這樣他就算胡亂跑,我也不擔心了!」

  「小七……」小蘭花苦笑。

  小七擺了擺手,露出個帶有兩顆虎牙的燦爛笑容來。他再問道:「昨晚事情鬧得那麼大,後來怎麼了?」

  小蘭花說:「我趕到的時候金忠豹國已經及時回來,南鄉先生便急著要我們先將牢房裡的囚犯給救出來,跟著一起打水滅火。施大人也被驚動了,還一起跟我們救火。後來南鄉大人還發現一個活著的黑衣人,而你猜,那人是誰?」

  「誰?」小七問。

  小蘭花笑:「無垠軒的總管,柳成非!」

  小七點了點頭。「抓到人了,那倒好。」

  「南鄉先生讓我們把他們幾個分開安置,也說等你醒過來,沒事了,再去找他,他有事要與你商量。」小蘭花轉述南鄉的交代。

  「明白。」小七伸了伸懶腰,卻拉到背後傷口,疼得在心裡頭哭爹喊娘地,抽了抽鼻子。

  小蘭花頓了頓,再說道:「如果你能下床,我看等會兒,我先扶著你去找找小黑大人吧!」

  「啊?」小七眨了眨眼。

  小蘭花歎了口氣。「你不知道,昨晚小黑大人把你從火場裡拖出來的時候,你一動也不動地,還以為你死了。他那神情,我真是不會形容。」

  小蘭花說:「南先生明明就探過你的鼻息,也告訴他你只是暈過去,但小黑大人卻怎麼也不肯聽,一直搖著你,硬要把你搖起來。後來,若不是你翻了個身,還呻吟了一聲,他可能真會以為你死了。」

  「……難怪我的頭現下還有些暈,原來是被他搖的。」小七捂著額頭說道。他是真的暈。

  小蘭花笑了一下,拍拍小七的手,又去外頭端了碗豬血湯進來,要小七乖乖喝下。

  小七被小蘭花餵飽之後,不敵夢鄉召喚,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醒來,已經是隔日的早晨。

  小七打了個呵欠,伸伸懶腰,他走出門外,發覺整個內衙空蕩蕩安靜靜地連個人影也沒見。

  小七又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慢慢地往外頭走去。

  後堂裡,施問和南鄉正在書房裡研擬小蘭花一案的對策,小七探了一會兒,見那兩人專心到連自己這麼大個人在外頭也沒見著,便懶懶地走開了。

  小七走出衙門,到街上去找蘭罄。

  這回太陽還高高掛在天空上,蘭罄定是在城東巡邏著,小七盤算了一下,便往城東走去。

  他師兄也算對他挺好的了,雖然總是用錯方法,但怎麼說小七還是得表示表示才成。

  晃到城東的時候,小七不意外地在大街上看見蘭罄的身影。

  蘭罄正低頭瞧著一名農婦籠子裡一堆黃澄澄的小雞,他盯著那些雞仔,眼裡發著光,口水都要流下來了,那農婦從籠子裡掏了幾隻出來,可沒想到蘭罄才一摸,便又往後一跳,說道:「軟軟的,我不要了!」

  那農婦硬是要把雞仔給蘭罄,蘭罄又跳得更遠,說道:「我說我不要了!那個軟軟的又好小,你把它們養大了再給我,小雞說小小的一口就會吞掉,要大只一點才能慢慢吃!」

  蘭罄接著轉身就跑,結果撞上迎上來的小七。

  「嗚喔……」渾身是傷的小七被蘭罄這麼一撞,差點沒往後倒去。

  蘭罄連忙把小七抓住,然後瞪大了眼睛,從頭到腳、從腳到頭,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幾回。

  小七被看得有點心驚,吶吶問道:「師兄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你是活的!」蘭罄說。

  「大爺我本來就活的!」小七道。

  「不對,你昨天死了,我怎麼叫你你都不醒。」

  「……」小七翻了翻白眼,決定不再和這人瞎耗下去。「對啦對啦,那是睡死了,後來睡飽,就又活回來了。」

  蘭罄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小七道:「就說吧,我說你死了爹和南先生還有小蘭花都不相信。可是你怎麼會突然死掉,然後又活回來呢?」

  小七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個話題,只得說:「大概是不小心吃到你彈出去的毒,然後你說話時又不小心噴了口水讓我吃到,以毒攻毒的結果,我就醒了。」

  「原來如此啊——」蘭罄恍然大悟,然後又問:「我的口水能以毒攻毒嗎?」

  小七點頭。「你的口水是天下無敵的至毒。」

  兩個人胡亂扯了一陣,蘭罄覺得無聊了,便又要往城西去巡邏,這時小七頓了頓,在蘭罄身後喊了聲:「那個……你昨天不是說要去抓熊嗎?」

  蘭罄腳步停了一下,然後又繼續往前走,頭也沒回地道:「是啊,可是有人不理我,還死掉了!」

  奶奶個熊,小七心裡暗道:「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小子現下是在鬧彆扭嗎?」

  小七嘖了一聲,加快腳步追了上去,和蘭罄並肩而行,說道:「那個……我昨天因公受傷,今日施大人肯定是讓我休息的,既然不用上工……那……我陪你去山裡晃晃吧……」

  蘭罄說道:「可是我要巡城。」

  「……既然這樣,那小的也不勉強你了,我回去睡覺了啊——」

  正當小七這般說,還轉了身真要往衙門方向回去時,蘭罄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忿忿不平地怒道:「你敢!」

  「不敢不敢!」小七立即嘿嘿嘿地陪笑。「小黑大人要去山上玩嘛,只要您開口說一句,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小七都能陪您去了,更何況區區抓只熊哩!」

  蘭罄伸手,哼了聲,重重朝小七臉皮上一擰。「你這人,笑得真叫人討厭。」

  「嗚喔喔喔喔——」蘭罄的手勁讓小七痛到飆淚。

  打了些香醇醉人的竹葉青,小七帶著一罈子好酒,跟著蘭罄一起往城郊小山上走去。

  說起竹葉青,那真是蘭罄與他的最愛。

  想當年他會喝這酒還是因為他乾爹蘇解容只好這口,他少時住的南城舊宅,地窖裡全都是陳年芬芳的竹葉青。

  那清清淡淡的酒香味,濃而不烈,香而不嗆,不管是夏裡鎮冰或冬裡溫熱,都是滋味誘人,讓人戒不了也離不開。

  後來乾爹走了,他易容成乾爹進到烏衣教裡頭去,一開始是喝酒壯膽,想說喝得醉醺醺的就不怕魔教裡頭那些妖魔鬼怪了,可沒想到喝著喝著,某天在亭子裡頭醒來,旁邊居然坐著魔教教主——也就是他家大師兄蘭罄。

  他發現蘭罄竟也喜歡竹葉青,於是從那時候起,他若喝酒,便也會替蘭罄捎上一瓶。

  欸,從那時候到現在,都不知經過多少年了。

  他與蘭罄這孽緣啊,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完全斷掉。

  蘭罄一到山上,彷彿就成了脫韁野馬似地亂跑亂跳,興致一來還抄輕功繞著山頭一直轉。

  小七無奈,只能苦笑著拎著酒罈在他背後跑,看他師兄一路抓雞抓兔,還跑到小溪裡抓魚抓螃蟹,然後被張牙舞爪的螃蟹夾到大拇指,接著氣得發脾氣運起武功朝那只螃蟹亂打,結果打得整座山山搖地動,而那條可憐的小溪也幾乎被剷平。

  蘭罄抓來什麼,小七就認命地洗一洗,剝皮架火,烤給他吃。

  可沒想到蘭罄就瘦瘦的竹竿樣,腰都沒小姑娘粗,卻是吃了幾隻野兔幾隻山雞。

  最後,天都快黑了的時候,蘭罄在草叢後找到一處洞穴,那人尋寶似地跑進去,結果卻是匆匆忙忙馬上跑出來。

  小七才想蘭罄是在幹什麼,沒料到他奶奶的,竟有三頭張牙舞爪的大黑熊跟在蘭罄身後「吼吼吼——」地追了出來。

  小七嚇得小心肝亂亂顫,連忙跑向前去要幫忙。

  哪知蘭罄卻是立即一個回頭,擺好架式,振臂一擊,當場一拳打三熊,那三隻熊連叫也沒得叫一聲,便一隻疊一隻,往後倒去,死透了。

  「……」小七張大嘴巴,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奶奶個熊啊……

  那三隻熊每隻可都有一個半人那麼高,兩個半人那麼寬啊……

  「好肥。」

  小七聽見蘭罄稀里呼嚕吸口水的聲音。

  「夏天的熊吃飽喝足了,就是比冬天一直睡的熊長上好多圈肉。」蘭罄說。

  「……」小七完全不會說話了。

  晚上,他們便在熊洞裡面生火烤熊。

  蘭罄看著他今天的獵物,笑得像是春天裡的花兒一樣,一隻一隻地數過去,再一隻一隻地數過來。「這只是我的、這只是我的、這只還是我的!」

  苦命小七則是生火燒柴,剝皮烤熊,然後小心翼翼地塗上些藥,恭請他家大師兄吃了。

  「真乖真乖!」蘭罄接過香噴噴油滋滋的烤熊肉,這般說道。

  小七跟著蘭罄跑了整天的山,身上還有傷,整個人真是累得不像話,當他切好了一頭熊,把肉都烤好,也服侍得小黑大人滿意了,那眼皮便一眨一眨地,慢慢地垂了下來。

  蘭罄喝了點竹葉青,沒想到才轉頭,卻見小七倚在乾草堆上睡著了。

  蘭罄跑到小七面前看他輕輕地打著呼的模樣,一口酒一口肉地,歪著頭看著小七的睡臉不放。

  「你怎麼到哪都能睡啊?」蘭罄問道:「喂,雞啊,別又睡死了!」

  然而小七回答他的卻是:「呼嚕嚕嚕嚕……噗噗噗……」

  蘭罄看小七睡得這麼好,熊洞裡也安靜了下來,這一沒人陪他講話,他心裡便不痛快了。

  只是正當他想把小七弄醒,耳邊卻聽見輕輕的「嘶嘶」聲。

  蘭罄眨了眨眼,開始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

  他側耳聽著,手還四處翻找,最後想了一想,慢慢把小七下擺的衣衫掀開,竟就在這時候,看到一條顏色燦金的小黃蛇盤踞在小七大腿之上。

  那蛇約只有食指粗,小小的腦袋揚起,嘶嘶吐著蛇信。

  「金環蛇!」蘭罄一見那蛇,眼睛便是一亮。

  這種蛇可是世間少有的毒蛇,只要小小咬上人一口,就算長得比牛壯的,都會當場斃命。

  會動的東西總是特別容易引起蘭罄的興趣,尤其這種帶毒的,更是讓他眼睛都發光了。

  蘭罄怕這正在睡覺的小七把蛇嚇跑,於是喊了一聲:「小雞,不要動!我要捉蛇了!」

  睡夢中的小七模模糊糊地只聽見蘭罄喊了一聲:「小七!」朦朧間張開眼,又見蘭罄作勢要朝他胯間撲去。

  小七當下一個驚啊,立即慘叫了一聲跳起來。

  可他不跳還好,一跳,蘭罄整個人就撲了上來。

  而蘭罄不撲還好,一撲,勁風扇到金環蛇,蛇受到了驚嚇,便是張開嘴伸出毒牙往底下胡亂一咬!

  「嗚啊——」小七淒慘地嚎叫了一聲。

  蘭罄被小七的慘叫嚇了一跳,一不小心抓蛇的手那麼一捏,就不小心捏碎了那蛇的腦袋。

  只是這時毒蛇早朝小七咬了下去,那對尖尖銳利的小毒牙狠狠地刺進小七腿根子處的軟肉裡。蘭罄這麼一捏,幾乎所有毒液都被注進了小七大腿內側。

  小七痛得雙眼幾乎噴出淚來,哭爹喊娘地一直叫。

  「奶奶個熊啊——什麼東西啊——」小七整個人跳了起來。

  覺得自己好像闖禍,可又不確定是不是真的闖禍了的蘭罄立即起身,往後一退,把手往身後背,裝作不干己事的模樣。

  小七低頭一看,嚇得花容失色。「金環蛇!?」他立即將那蛇連同蛇牙一把扯下來,而後晃了晃,毒氣開始往上竄,讓他一張臉染上了黑氣。

  「你……你……」小七顫抖著手,指向蘭罄。「我不過是打個瞌睡罷了,你居然放蛇咬我,施小黑,你良心何在啊!」

  「不是我,」蘭罄連忙擺手。「是蛇自己咬你的,我眼睛有看到!」

  「啊……我的頭好暈……這回真是命當該絕了……他奶奶的……」小七晃了晃,搖了搖,撫著頭慢慢往後倒去。「……大爺我是造了什麼孽……老天爺啊……你竟要我在這荒山野嶺間……孤身一人死去啊……」說罷跌在乾草堆上,他還不忘把褲子拉高,稍微看了一下。

  幸好不是那裡……幸好只是很靠近那裡的腿根子……

  「你才不是孤身一人,施小黑我也在。」蘭罄說。

  「閉嘴!」小七朝蘭罄就是一吼。

  蘭罄被這麼吼了聲,眉頭不禁皺了皺。只想,這人今天真是好大的膽子!

  「天啊,地啊,師父啊,恕徒兒不能侍奉您左右了,師兄他不讓我活啊……」小七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然後慢慢地癱軟在草堆之上,感覺眼前朦朧,毒性發作,天旋地轉,幾乎要看不清眼前景象了。

  蘭罄跑到小七面前,用腳尖踢了踢他。「喂,小雞。」

  「別踢,大爺我要死了……」小七熱淚盈眶,沒想到自己一世英名,如今竟得因為出來找這禍害,落得被禍害了的下場。

  早知如此,他當初真該昧著良心,不聽師父和師兄們的話,留在他的浮華宮裡左攬美人、右抱心肝就好,絕對不會出來找人!

  蘭罄看看小七慘黑的臉色,又看看那條毒蛇,說道:「看你這麼可憐……好吧,念在你平日聽話,又會烤雞、烤豬和烤熊給我吃的份上,我就救你吧!可是我救了你,你以後得更聽話才行!」

  「啊?」小七看了蘭罄一眼。「金環蛇是世間最毒的毒蛇,你能救我?」

  蘭罄突然一笑,笑得萬分妖魅,他輕輕吐出嘴裡那條紅艷艷的小舌頭,而後道:「你忘了,我有毒,會以毒攻毒啊!」說罷,就朝小七蹲了下來,然後一把把褲子撕開,露出被蛇咬了以後的黑腫傷口,嘴巴直接湊了上去。

  「你幹什麼!?」小七驚得跳起來。

  「吵死了!」蘭罄吸出了一口毒血,吐掉後一把往小七兩腿間扇去。

  「喔……喔喔……」蘭罄力道可從來沒在節制的,小七被用力一扇,胯間那個地方簡直像被拿鐵錘砸了一樣,痛到他整個人像煮熟的蝦子一樣捲起來,眼淚鼻涕撲簌簌直掉。

  蘭罄再把人給攤平,然後雙腿拉開,軟軟的嘴唇湊上,努力地再朝那柔軟敏感而且腫得不像話的大腿內側努力一吸。

  「啊……啊啊……」

  小七已經分不清楚自己如今是身在西方極樂世界,抑或阿鼻地獄了。

  他喘著氣支撐起身子往下一看,看到蘭罄正埋在他的雙腿間。

  你說,吸毒就吸毒算了,幹啥吸完毒還要在傷口上舔上那麼一舔啊?

  這不是要讓人毒血攻心,直接氣絕身亡的嗎?

  小七含淚倒回草堆之上。

  蒼天啊……

  您老能不能別這麼折磨人啊……

  啊啊啊……

  不行……別再吸了……

  啊啊啊……不要舔啊……

  那裡……那裡……一整個升起來了啦……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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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當施問和南鄉正和金忠豹國在書房中商量小蘭花一案的時候,書房的門突然被砰地一聲打開。

  施問大怒,原本要拍桌詢問是哪人如此放肆,跑進衙門搗亂,沒料卻見著門外一個黑色的身影站著,那人嘴角掛著黑血,背後背著個人,身後用麻繩拴著兩頭熊,渾身又是乾草又是泥屑的,不是他兒子小黑是誰。

  施問愣了一愣,南鄉也愣了一愣,金忠豹國更是愣上加愣。

  正當南鄉開口欲問這是怎麼了的時候,蘭罄突然把小七往地上一拋,聽小七「嗚喔」一聲很大聲也不理會,逕自就將兩頭熊其中的一頭解了抱起來,然後到施問面前,「碰」地一聲放下。

  李忠和安國連忙去將小七扶了進來,納悶問道:「小七,你這是怎麼了?」

  小七的臉色已經由在山上的黑,變成了灰,如今看來只是面色稍微蒼白了一些,還有,走路雙腳開開。

  陳豹望了小七腿間一眼,轉頭和丁金互看。

  施問也問:「小黑,發生了什麼事?」他伸手為蘭罄將他嘴邊黑色毒血抹去,而後看了看,眼中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蘭罄說道:「小七在山上讓毒蛇給咬了。」

  「讓毒蛇給咬了,那嚴不嚴重?」施問一驚。

  「讓毒蛇給咬了,咬在哪裡?」安國往小七胯間看去。「咬在那裡!?」

  丁金和陳豹給了小七一個憐憫的神情。真是可憐的人!

  小七還微喘著氣,蛇毒尚未完全退去,他壓根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頭又搖頭。不是那裡,是那裡的旁邊。

  蘭罄溫馴地回了他爹的話。「沒關係,我有幫他吸毒,所以他已經沒事,被我救回來了。」

  金忠豹國四人齊喊一聲:「什麼!吸毒!?」

  蘭罄朝那四人點頭。

  「淫賊啊——」陳豹咬牙切齒。

  丁金瞇了瞇眼。

  安國則是直接「哼」了一聲,把人扔下,走回丁金和陳豹身邊。要不是施問和南鄉在場,他絕對會一刀把百里七這佔他家小頭兒便宜的混帳給切了!

  因為安國的突然抽離,小七整個人往旁邊一歪,摔倒在地。

  李忠則是趕忙又將小七拉了起來,欲言又止地說:「……你……你……唉……你怎麼能做這種事呢?」

  陳豹哼了一聲,別過臉去,用只有他們站在門口這幾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說道:

  「要被蛇咬了,隨便劃個一刀,再用力擠一擠,就什麼毒血都出來了,居然要小頭兒吸……吸……他娘的……居然幹出這種事,希望老天爺讓你那裡趕快爛掉的好!可惡!」

  「……啊……啊……啊……」小七發覺自己被誤會了,卻是可憐地有口不能言。

  「還啊啊啊的叫,你個淫雞,當心我把你嘴給縫起來!」安國低吼。

  小七瞪大了眼。

  蘭罄沒有理會金忠豹國和小七說些什麼,他眼裡現下只有他爹而已。

  蘭罄偷偷瞧了眼施問,有些扭捏地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熊說:「那個,爹、這個給你吃,我吃飽了!」

  施問又愣了一下。「給我吃?」

  蘭罄聽見他爹這樣說,直以為他爹不收,原本興沖沖的神情突然化得不悅,眉頭一擰,生起氣來。

  正當蘭罄就要喊道:「你不吃就算了,我自己吃!」的時候,南鄉連忙扯了扯施問的衣袖,低聲說:「快收下!」

  施問這才回過神來,低咳了一聲。「那爹就收下了。真是辛苦你了,鎮民前些日子才在說山上有熊出沒,弄得人心惶惶地,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把熊給抓了回來。小黑,抓這兩頭熊累不累,有沒有受傷?」

  施問這一長串的慰問話語對蘭罄而言十分受用,他先前怒氣倏地煙消雲散,說道:「我抓了三隻,一點也不累,沒有受傷。那個,爹爹你慢吃。」說罷,掩著面,臉紅紅地抓起門外剩下的最後一隻熊,害羞地跑掉了。

  施問眨了眨眼,看看熊,再看看南先生,眼裡似在詢問:這麼大一頭熊,是要怎麼吃?

  南鄉回以眼神道:不知道……

  「淫賊——」

  「嗚喔——」

  那一頭,因為小七始終不做解釋,陳豹終於壓不住脾氣,朝著小七就是一個飛踢。

  「你們在幹什麼!」施問怒喝。

  「沒事沒事,他們在切磋武功呢!」丁金擋在那兩人身前,如是說道。

  倒在地上喘的小七吸了好幾口氣,最後鼓足了力道,奮力地嘶吼出來:「大爺我被咬的是大腿根啊……而且我也說不要了……是他硬要把我壓倒……被淫的是大爺我啊啊啊啊——」

  「啊?」踢人的愣了很大一下,接著再吼。「你不早說!」

  「沒……沒力……啊……」小七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快叫大夫!」施問連忙朝小七走去。

  南鄉扇了扇扇子,自得地啜了一口茶,喃喃道:「年輕人真是血氣方剛,嗯!感情好,挺不錯。」

  小七之後實在不想見蘭罄,所以就躲了他幾天,日日易容成個糟老頭,跑去睡牢房當犯人,順道幫忙看守酉無垠那個重要囚犯,完全沒想到要回房間一步。

  小七心想反正也不會怎樣,那蘭罄找不到他可以玩,自會找別人玩去,有他沒他陪都沒關係。但他可就不一樣了,要再多陪蘭罄個幾天,搞不好自己這條小命都會給陪進去。

  這天早上,小七在廚房上頭曬太陽,早上的太陽不會太烈,曬得他懶洋洋的像沒骨頭似,整個人就軟在屋頂上不想動了。

  「小七,是你在上面嗎?」底下傳來小蘭花的聲音。

  「是……」小七翻了個身,趴在屋瓦上,背部朝上給太陽曬。

  「下來幫我搬搬魚好不好,今天有人送了一簍魚來,太重了我搬不了。」小蘭花說。

  「好……」小七在屋頂上像條蟲似地蠕動了幾下,這才滿足地歎了口氣,翻身下屋去。

  他瞧小蘭花身旁有個魚簍,一手便抓了起來。可突如其來的重量卻讓他「咦」了一聲,納悶地道:「不過才幾十條魚,怎麼重得像幾百條一樣?」

  小蘭花笑了笑說:「會不會是魚販知道咱衙門裡的官差們工作辛苦,所以特地選了幾條又肥又壯的送到衙門來?」

  小七也笑了笑。的確,他還真沒見哪個衙門的官差能像歸義縣的,個個都不拿自己的命當命,義字當頭,就管往前猛衝。

  跨過門檻,把魚搬到廚房裡放好,小七退到旁邊去,在蒸籠裡找了個白胖胖的饅頭就咬了起來。

  小蘭花抓起魚開始刮魚鱗剖魚肚,說道:「你等會兒再走,我做碗魚湯給你喝,你這陣子一直受傷,前幾日又給毒蛇咬了,這可要補補才成。」

  說到痛處,小七的臉又黑了黑,他忿忿咬了一大口饅頭,誹議道:「還不都是拜那『死小黑』大人所賜。大爺我打出娘胎到現在,從來沒這麼淒慘落魄過。我的腿啊,到今天還是腫的,走路腳都還合不起來,真不知到何時才好得了。」

  說到辛酸處,小七眼眶都快紅了。

  小蘭花說道:「我聽廚房的王大嬸說,小黑大人是因為半年多前病了,高燒過頭才變成如今這模樣。他那個人不過就是有些孩子性格,無論做什麼都也不是存心的,你也就別和他計較了!」

  小七哼了一聲,不予置評。沒受過施小黑荼毒的人,講的話他才不會聽。

  沒多久,小蘭花突然「啊」了一聲。

  「怎麼了、怎麼了,該不會是割到手了吧?」小七緊張地往前一探,然而,卻讓他見到了不敢相信的一幕。

  「這……」小七和小蘭花面面相覷。

  小蘭花又迅速將魚簍裡的幾條魚通通剖開,看到的情景也是一樣。

  廚房砧板之上,擱著十來條魚,而每一條魚的魚肚子裡,都塞了金光閃閃且斤兩十足的大條黃金。

  「難怪會那麼重……」小蘭花愣愣地說。

  小七拿著全剖出來,一共三十七條的大黃金條往書房走去,要去找施問。

  哪料敲了門後推開,見著的卻是正泡了一壺好茶,桌上擺著一本衙役剛為他買來的雜書,正要翻閱的南鄉。

  「南先生!」小七走向前,把那簍金條往桌上一放,「砰」地一聲悶悶巨響,嚇了南鄉好一大跳。

  南鄉桌上的書被震落地,結果一摔,也是「砰」地一聲。

  南鄉「咦」了一聲,將摔到地上因而翻開了的書拿起來,跟著抬頭看向小七。

  小七瞪大眼睛看著南鄉手裡的那本書,喊了聲:「奶奶個熊,人家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我還不信,今日是真正見識到了!」

  那本書幾乎被挖空一半,而中間部分,則放了塊金黃閃亮,有夠刺目的大黃金磚。

  南鄉看看小七拿來的金條,又把書裡萬分沉重的金磚取了出來,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金子是你放的嗎?」

  小七笑:「大爺我一年只領你們衙門十二兩白銀,窮都快窮死了,哪來金條金磚可放?」他接著說:「這些金條聽小蘭花說,是剛才一個魚販送來的,她以為是廚房裡的大嬸叫的,於是就給收下。哪知剖開一條,魚肚子裡卻有金條,接著全剖了,每條都有藏。」

  南鄉一頓,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麼。他笑道:「真沒想到,這年頭還有人不知道歸義縣不收賄銀,行賄者,仗打三十。」

  小七摸了摸下巴,也道:「那你要打哪個?打大的還是打小的?那大的年紀四十有了吧,不知捱不捱得住哩!」

  小七想到酉無垠被脫褲子打屁股的情景,就忍不住「嘎嘎嘎」地笑了出來。

  歸義縣的衙門大牢那日給柳成非帶來的人放火燒掉一半,但另一半仍是完好的,酉無垠和柳成非如今就關在那裡。

  只是他兩人中間隔了好幾道牆,十來間牢房,一個在西一個在東,這也是南鄉的顧慮,為免他們串通說辭到時施問難辦案,於是才分開來關。

  南鄉帶著小七入了牢房,先找柳成非去。

  小七第一眼就見著那在稻草堆中坐著的年輕人,仔細想了一下,和記憶中他所見過的柳成非不謀而合。

  柳成非生得頗為端正,劍眉星目,年紀約莫二十三、四,是那種姑娘大嬸見了都會愛的青年類型。

  小七抓了抓下巴,照他讓浮華宮底下人查來的那些,這姓柳的雖不是什麼大善人大好人,可也絕非大奸大惡之徒。是什麼原因,才會讓這人做出那些殺人滅口的事情來?

  他和南鄉都沒說話,柳成非便先笑笑開口道:「兩位大人,這黃金魚可好吃、黃金書可好看?」

  南鄉也笑。「為了救你主子,你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柳成非再道:「那些金條、金磚是我家主子的誠意,就請各位大人高抬貴手,上下通融一下,給彼此一條路走,這對大家都好。衙門裡的大老爺也不想夜裡睡到一半發現內衙突然失火,或醒來時旁邊有柄銀晃晃的刀壓在脖子邊吧!」

  南鄉笑道:「咱歸義縣衙門事事都是按部就班地來,誰做了什麼事,該放不該放,都得讓大老爺開堂審過之後才能定奪。」

  柳成非的臉色一下子黑了下來。「你們別不識好歹,我家主子在江湖上可是叱吒風雲的人物,認識的人來頭之大,說出來都會嚇掉你們的褲子。你們要敢動我家主子一根汗毛,不但我柳成非不會放過你們,連江湖上的人都不會放你們歸義縣衙門和那個狗官干休!」

  柳成非這話撂得狠了,南鄉也的確知道無垠軒有這能耐,臉色也稍微變了變。

  南鄉道:「我家老爺這輩子都是以義為趨,只見正道。你主子為了一己私慾殺了這麼多人,我家老爺若不辦他,那那些個被殺者的冤屈,有誰能為其申訴?」

  柳成非說道:「不是江湖人,就別理江湖事。這江湖本來就是終日血腥殺戮,你們這些當官的不懂,少來理會。」

  小七聽柳成非這般說,「呸」了一聲說道:「柳小子,你這番話聽誰說的。什麼江湖便是終日殺戮,那你不殺我,我還來殺你了!」

  柳成非怒目橫向小七。「這是我主子所言。他是南鄉,衙門師爺,我知道,你又是誰,無名小卒還不報上名來?」

  小七撇了撇嘴。「都說是無名小卒了,就算報上姓名你也不會知道。不過我倒真是覺得你讓你主子給誆了,誰說江湖人才能管江湖事?這縣官就是父母官,父母官就是百姓的父母,兒子的事情哪是爹娘不能管的?

  我若生個兒子,而兒子給人砍了,那我當然要出來管一管了!我家施大人出來為百姓主持公道自有其道理在,誰管什麼江湖什麼市井,反正發生在這歸義縣內的事,施大人就能管!」

  「你!」柳成非惱羞成怒。「快叫施問放了我家主子,倘若他真敢動我主子一根汗毛,我柳成非發誓,定要血洗這歸義縣衙門。」

  「喔!」小七痞痞地笑了聲。「好怕好怕,我好怕!」

  「難道你們心裡,都沒有公理正義在嗎?」南鄉搖頭。

  柳成非道:「我家主子就是公理正義!」

  南鄉大概知道這柳成非是怎麼想的了,他拍拍小七的肩,要小七和他一起出去。

  兩人走到外頭,南鄉突然轉頭對小七說:「聽聞浮華宮高手如雲,小七,你有沒有辦法請浮華宮宮主調些人過來幫幫施大人?」

  小七顯然被南鄉這提議驚到了。

  但南鄉又說:「無垠軒說到做到,柳成非為了酉無垠,很可能早就佈置好一切。他被抓後無法聯繫外界,卻仍有辦法送金賄賂。施大人勢要破小蘭花一案,公子武功雖高卻是無法掌握的變數,或者,你能一日十二個時辰都待在大人身邊,這樣我也才能安心一些。」

  小七瞪大眼睛看南鄉,南鄉也看著他,眼裡說著,施大人安危,是咱全衙門最重視的事,你萬萬不能拒絕。

  最後小七落敗,他歎了口氣,撓了撓頭,又抓了抓下巴,小聲地說:「我師姐是個生意人,無利可圖的事情她是不會做的。衙門要和她扯上關係也不是不可,只是我怕施大人日後會吃虧。」

  小七低頭想了想,頓了好一會兒才道:「這麼吧,我底下還有幾個人,我會叫那些人即刻趕來,勢必要讓施大人在開堂問案之前,保衙門上下一切平安。」

  南鄉聽完小七一席話,白淨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道:「我果然沒看錯人!」

  小七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欸,不說了。我去找小蘭花喝魚湯去。」

  小七舉步正要走,南鄉又道:「我聽牢頭說,你這幾日都易容成囚犯混進牢房裡睡覺,你對他說是要躲著公子,免得他又找你出去抓熊,但我想,不單純只是如此吧?」

  南鄉接著道:「晚些我會用牢房修繕的名義,讓柳成非移到酉無垠隔壁牢房,剩下的,就拜託你了。」

  小七咧嘴笑了笑,兩顆小虎牙在陽光底下閃閃發光。

  小七回到房裡,這時候是蘭罄正在外頭巡街的時間,惡人不在,他可以放心做自己的事。

  小七先把自己的愛鳥小紅召回來,和它玩了一陣之後,才寫了封信讓它送走。跟著又易容成另一副模樣,換了件尋常青布衫。

  照了鏡子,鏡子裡出現一個與那痞子陳七面容完全不一樣的青年來,青年面目平凡,骨子裡透出點書卷氣,小七對鏡子抿唇笑了笑,之後便慢步走了出去。

  走到街上一間酒樓,到二樓靠窗台的地方坐下,點了一壺竹葉青和幾個下酒小菜,小七慢條斯理地吃著,就和這酒樓裡所有平凡而尋常的人一樣,不是太引人注目,也不會招惹太多是非。

  沒多久,一名面容姣好的姑娘上到二樓來,那姑娘穿著一襲素白衣衫,身形輕盈、身段婀娜,嬌俏的臉蛋上有著淡淡的紅暈,她一上樓,便惹得不少青年男子目光直往她身上看。

  美姑娘似在尋人,杏目往左飄來又往右飄去,最後定睛在窗台邊的平凡青年身上。

  「公子!」那姑娘叫了一聲,帶著笑容快步朝小七走去。

  「嗯!」小七瞥了她一眼,也掛起了淡淡的笑,又喝了一口酒,說道:「坐吧!」

  「是!」那姑娘朝他軟軟一福身,跟著便坐到小七身旁。

  小七喝完一杯酒,她立刻拿起酒壺,替小七將空了的酒杯倒滿。

  小七開口問道:「我不在的這些時候,宮裡和樓裡如何?」

  這丫頭名叫素蘅,是他幾個心腹之一,平時做事挺麻利的,也十分聽話,小七離開浮華宮時,有些要事都是交由素蘅和另一個丫頭子問處理。他本來有四個丫鬟的,但這些年嫁掉了兩個,如今他身邊的,就只留素蘅、子問,和一些護衛了。

  素蘅乖巧地回答道:「近來江湖上很平靜,宮裡和樓裡也沒什麼要緊事,公子吩咐過了,來找您的都說您不在,宴小宮主是有來找過您幾次,但我都說您辦事去了,要晚幾個月才能回來。」

  「嗯。」小七敲了敲桌子,想了一下,再道:「你這幾日有沒有聽說無垠軒那裡有什麼動靜?」

  素蘅答道:「聽說無垠軒這陣子都托人在找清明閣所在,公子也知道清明閣是誰出得起價、找得到在哪裡,就能用萬兩黃金買一條命的地方。江湖上說是官府的人動了無垠軒的主子,所以無垠軒打算讓對方一個人也不留。」

  小七哼了一聲:「一個也不留,好大的口氣。他們找得到清明閣再說吧!」

  小七這話一出,素蘅立即道:「知道了主子,素蘅絕對不會讓他們那麼容易就找到清明閣。」

  小七點頭,而後頓了一下,再道:「我現下人在歸義縣衙,事情挺多,短時間內不會回去。」

  「是的公子!」

  「你調十二個人過來。」小七說。

  「咦?」素蘅有些驚訝。「公子,是出了什麼事?」

  「你這丫頭還真多嘴,」小七笑:「不許問!」

  「素蘅這也是擔心公子唄!」小丫頭眨了眨眼,笑著望向他主子。

  小七抿了一口竹葉青,聞著沁入心扉的酒香味,舒爽地道:「沒什麼事,你家公子我武藝超強又聰明絕頂,能有什麼事?」

  「是啊是啊!」小丫頭狗腿地說。

  小七笑了一聲,說道:「我只是不想在我離開之前,那歸義縣衙門裡的人有任何意外。記住了沒?」

  素蘅點頭:「記住了公子,素蘅立刻就去辦。」

  「好了,快去吧!」

  素蘅離開後,小七在酒樓裡安安穩穩地喝著酒,不用急著回衙門,也不用忙著躲蘭罄。這無事一身輕的感覺真是好,好得讓他都哼起小曲兒來。

  然而就在他瞇著眼往樓下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看時,卻發現那個被他拋在腦後的人,竟然就這麼出現在大街之上,而且還牽著一隻豬,和另一個人對望。

  「……」

  「大盜張四,你還不快快束手就擒!」蘭罄大喝一聲,把牽豬的繩子交給一個賣菜的小販,然後拔起了劍就和對面的江洋大盜來了一場廝殺。

  可想當然爾蘭罄武功幾乎無人能敵,三兩下就將那大盜張四給捆了,動作之迅速,簡直就像只經過了彈指的一瞬間。

  「……」連給犯人綁麻繩的動作都那麼好看,這蘭罄真是……就算沒了那張禍害的臉,也是能用別種方式禍害別人啊……

  正當小七這麼想著的時候,街上兩旁突然響起如雷的掌聲,這邊一個:「小頭兒好啊!」,那邊一句:「小黑大人英名神武!」褒得是那蘭罄下巴都揚了起來,一手牽豬一手牽犯人,趾高氣昂地往衙門方向走回去。

  而小豬則是「齁齁齁」地在蘭罄身後叫個不停。

  突然,小七又見蘭罄停了下來,然後從懷中掏出一件雪白的男人裡褲,然後蹲在小豬面前,對他不知道說些什麼。

  小豬嗅嗅聞聞,又齁齁幾聲,接著便在街上亂竄起來。

  蘭罄跟在小豬後面快樂地跑,而那個大盜張四則因為被蘭罄打得受了傷,蘭罄這麼一扯,他便撲倒地上,被蘭罄拖著四處遊街。

  小七笑了一聲,然後趕快掩住嘴,為了避免蘭罄發現他在這裡,他還是趕緊回衙門好了。

  南鄉先生有交代,他得去睡牢房哩!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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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因為之前牢房走水的關係,酉無垠住的附近都給燒得差不多,幾名獄卒把酉無垠從柵欄裡帶出來後,拿著磚瓦進去補,酉無垠則被帶到了柳成非隔壁的那間牢房裡。

  而酉無垠旁邊的幾個囚犯也跟著遷移位置,分散到其他還能住人的牢房裡去。

  「主子!」柳成非一見酉無垠來,便急急站起,又急急跪下。

  「阿非,你這是做什麼?」酉無垠說道。

  「阿非沒有盡到責任將主子從此處救出,累得主子在此處受苦,阿非罪該萬死,請主子責罰!」

  柳成非看著他主子滿臉烏黑血漬穿著破爛囚衣,飽受折磨的模樣,一臉懊惱。

  酉無垠隔著柵欄拍拍柳成非的肩,然後面對他盤膝坐了下來,柳成非有些驚喜,因為他主子竟如此紆尊降貴,坐在他的面前。

  酉無垠淡淡一笑。「你來救我,我已經萬分感激,又何罪之有!」

  「主子……」柳成非感動莫名。

  柳成非是從小就進了無垠軒的,當時的他是個孤兒,老被其他下人看不起,後來有天他反抗那些人,差點被那些人打死,主子經過時不但救了他,還將那些下人責罰一頓趕出無垠軒。

  主子讚他有骨氣,將他調到自己身邊,給他書讀,教他一切做人道理,在柳成非的心裡,他的主子就是他的天,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主子有事。

  酉無垠眼裡戾光一閃,而後恢復平靜面容,只是淡淡說道:

  「這歸義縣衙裡的人看來是不會放過我了!將你牽扯其中,對於你,我真是心有虧欠。」

  「主子千萬別這麼說!」柳成非急忙道。

  酉無垠歎了口氣,說道:「既然都連累了你,那這事情便對你說了吧!當年我為調停黃山老妖與武林群雄之間的紛爭,獨自上黃山與老妖周旋,誰知不幸中了老妖之毒命在旦夕。

  老總管為了救我,幾度向桑家交涉欲買寒地蟾,但桑家將寒地蟾視為傳家之寶,無論如何不肯賣。老總管不忍我離開,一念之差竟帶人趁夜潛入桑家欲奪寒地蟾,沒料桑家誓死抵抗,這才弄出這段悲劇來。

  阿非,你為我所做的事情我很感激,但我酉無垠氣數已盡,就別再白費心了。人不是我所殺,一切卻也是因我而起,你之後又為我多殺那麼多條人命也只是為了保住我一條性命,如此並不值得。」

  「主子為武林中人做了那麼多事,阿非不論為主子做什麼事,都是值得的!」柳成非急急說道,但之後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連忙轉頭四處張望。

  他們周圍並沒有人,只有隔了兩間牢房外,有個頭髮白花花的老頭兒正背對著他們側身睡覺。

  柳成非回過頭來,酉無垠見他的神情便知道他擔心什麼,遂道:「那老頭我見獄卒對他說過話,人老重聽,而且一進牢房成天就只睡覺而已。這麼遠的距離,就算他醒著,也聽不見我們說話,你放心。」

  柳成非點點頭,遂小聲道:「主子放心,桑家當年血案並不是您做的,而是老總管所做,朱於蔡韓林幾人也都是我所殺,與您無關。老總管已死,他們也抓不著他,若要找人定罪,那個人也該是我,而非主子您。主子您要做的事情還很多,切切不能因為這歸義縣,就斷了您的性命!

  我不信歸義縣是什麼龍潭虎穴,能困得住主子。就算傾盡所有,阿非也定要救主子出去。再若真的不行,阿非這條命,就送給他們,他們那幫人求的不過是對上對下有個交代,只要阿非將一切承擔下來,主子是絕對不會有事的!」

  「阿非……你這又何苦……」酉無垠深深歎了一口氣。

  「這是阿非應該做的!」柳成非朝酉無垠說道。臉上,有著視死如歸的決心。

  他的主子,在江湖上舉足輕重,各方門派若有恩怨糾葛,都得憑借主子居中調停,是以無垠軒這三個字在武林中份量不小,而他主子酉無垠雖是個商人,卻是最受人尊敬的商人。

  酉無垠與柳成非又說了好一會兒話,其中內容不啻就是那當主子的對下人有多好,而下人則願肝膽塗地以報主恩。

  沒多久,牢房入口處突然傳來一陣豬叫聲,牢頭在外頭喊著:「唉呀、唉呀小頭兒,你怎麼又沒令牌就往這裡跑來了!」

  跟著便是聽到蘭罄聲音道:「走開走開,擋到我的路了!」

  「唉呀小頭兒,不行啊!」

  「齁齁齁——」小豬叫。

  「碰——」重物撞地聲傳來,然後就沒半點聲響了。

  蘭罄牽著小豬從那條陰暗幽長的走道走了進來,小豬走在他的前頭又嗅又聞地,一步一步地接近那囚犯老頭的所在,接著停在牢房柵欄前頭,「齁齁」了兩聲。

  蘭罄眼睛一亮,手一抬,銀光一閃,那柵欄前頭的鎖鏈便落了地,蘭罄接著闖了進去,對著背對著一人一豬假裝睡覺的老頭踢了幾腳。

  然而老頭沒反應,蘭罄又蹲了下來,用手指戳戳那人的背,喊了聲:「喂,雞啊,你在玩什麼,在玩『陳小雞在哪裡的遊戲』嗎?」

  跟著便咯咯地自己笑了起來。

  易容成老頭囚犯的小七輕輕抬起頭來,皺著眉伸出食指對蘭罄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噓噓噓——」

  「噓什麼噓?」蘭罄問。

  小七低聲說:「在幫南先生辦事呢!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蘭罄一聽,眼睛一亮,抱著小豬便往小七身邊躺了下來,小豬被夾在小七和蘭罄之間,不舒服地動了動,齁齁叫幾聲,蘭罄拍了小豬的頭一下,又從懷裡掏出一隻雞腿給它,豬仔這才安靜下來。

  蘭罄眼睛彎彎地笑道:「因為我要找你,可是都找不到你,小豬說它能幫我找你,所以我就把你的褻褲拿給它聞,它就把你嗅出來了!」說的時候,那神情得意非常。

  小七聽得臉色一黑。「最好它能跟你說話!」

  「先生叫你辦什麼事?」蘭罄好奇地把頭朝小七靠。

  小七連忙把腦袋往後縮,和蘭罄拉開一些距離。他瞥了眼突然安靜下來的酉無垠與柳成非,歎了口氣道:「來探聽敵情呢,可現下敵人被你吵著,不說真心話了!」

  蘭罄眨了眨眼,接著把小七的腦袋扯回來,努力放小聲音道:「那我說話小聲一點,你繼續探聽啊!」

  小七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可蘭罄這般天真的模樣卻教他怎麼也怒不起來。他只好說:「敵人已經休兵準備睡覺了,大爺我也準備睡覺了,你就把小豬抱著,回房裡一起睡吧,別吵了!」

  小七說完,然而,蘭罄卻還是沒有離開。

  看見小七閉眼了,蘭罄又用食指戳了戳小七的眼睛,希望能把小七戳醒。

  「喂,雞啊,別睡了!」

  沒想到力道太大,才戳一下,小七就把蘭罄的手給捉了,低聲怒火道:「你是想把大爺的眼睛戳瞎嗎?您老也輕一點。」

  見小七生氣但卻張開了眼睛,蘭罄沒有動怒,反而笑開了來。

  小七見到蘭罄的笑容便是一愣。這人無論何時何地、怎樣的相貌,笑起來的時候兩邊唇角微微上揚,總是那麼魅惑那麼動人。

  小七愣了一下,然後稀里呼嚕地把口水吸回去,惡狠狠地說:「人活著就是要睡覺,不睡怎麼成,會死人的!」

  「你之前怎麼不見那麼久?」蘭罄問。「我好多天都找不到你的人!」這聲音有些像是指控。

  「呃……這個……那個……」小七悄悄把目光移開,看看上頭,又看看牆壁。

  「是南先生派你來這裡睡覺探查敵情?」蘭罄問。

  「嗯……啊……」小七搔搔頭、抓抓下巴。

  「南先生不是派你跟著我,幫我照顧小豬跟抓犯人了,你這幾天不見,我又要溜豬又要擒賊,只有兩隻手,小豬都不知道要給誰牽。」蘭罄抱怨。

  「……」小七想起今天在街上看到的那幕,連忙說:「你可以交給街邊賣菜賣肉的攤販幫你照顧小豬啊!」

  「不行,可以一次不能兩次,小豬最近越長越大了……」說著,換蘭罄稀里呼嚕地吸了一下口水。「如果托給別人,一不小心讓別人給咬了去那怎麼辦?」

  小七立刻接道:「那怎麼會,你不是在小豬脖子上掛了一塊『名牌』了嗎?大家看到上面寫的字,哪會那麼大膽把小豬咬去吃!況且如今整個衙門、整個歸義縣,誰不知道趙小豬是您的心肝寶貝豬,就等著養大一點準備吃掉的!哪個沒長眼的會有那個膽子,把您的豬給吃掉!」

  「說的也是!」覺得小七講的這番話萬分有道理,蘭罄便又開心地笑了起來。

  結果這一天,敵人的真心話只聽到一半,小七卻和蘭罄在牢房裡講小聲話講了幾個時辰。

  直到最後小七真是難敵睡魔勾引,整個人昏昏沉沉而後睡去。

  蘭罄看著小七睡著,本又想往他眼睛戳去,不過後來想到小七方才痛得眼淚都跑出來,於是才放輕了力道,像撓癢似地撓了他幾下。

  「小雞、小雞、雞啊!」蘭罄小聲地喚了幾聲。

  小七則是睡得嘴開開,怎麼叫也叫不應。

  蘭罄手指改移到小七的嘴唇上,輕輕地點了幾下,然後把手指收回來看了看,喃喃說道:「軟軟的!」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想了想:「甜甜的!」

  最後又看了不省人事的小七一眼,乾脆也就放棄叫醒這人的念頭,捱著他,在乾草堆上一起睡了。

  而趙小豬,則是從一開始起,就被夾在兩人的中間。嘴巴旁邊是一根吃剩了的雞骨頭,也睡得香甜。

  隔日是小蘭花一案的聽審之日,早上衙門裡所有人都起了個大早,個個精神抖擻地在自個兒的位置上站好。

  直到衙門裡傳了三梆,昭告此次審案開始,大堂衙役同時擂響堂鼓,大堂上兩排站班衙役殺威棒打地,大喊著:「升堂——」

  當下氣氛肅穆非常,施問在此時緩緩地從一旁簾後走出,踏上置著青天白日屏風的高台暖閣,坐到公堂之上。

  施問入座後,衙役聲音歇止。

  施問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掃到堂下,驚堂木一拍,沉穩喝道:「來人,帶犯人酉無垠!」

  「是!」隨著這聲應和,酉無垠立即被人從外面帶了進來。但他站得筆直,縱使滿臉血污,一雙眼睛仍直視施問,絲毫沒有驚懼的模樣。

  「大膽人犯,看到本官還不下跪!」施問喝道。

  「我並無罪,何需要下跪?」酉無垠冷哼了聲。

  突然兩顆彈子挾帶勁風彈了出來,一一擊中酉無垠雙膝後凹處,使得酉無垠失了力氣,筆直便往地上跪去。

  酉無垠怒而回首,從來沒人敢這麼對他。他望勁風來處,卻見蘭罄昂著頭,哼哼兩聲道:「大人叫你跪,你的膝蓋竟然還敢挺那麼直,當心我打爛它們!」

  蘭罄從來不說玩笑話,他臉上那認真的神情讓酉無垠吃了虧似地,忿忿將頭別回原處。

  酉無垠道:「施問,你可知我為何人,就連五品知府見著我都得客客氣氣,你這七品芝麻官竟然敢對我如此無理!」

  施問怒道:「大膽犯人,竟敢直呼本官名諱!來人,打他十板!」

  施問堂上火籤一灑,立刻就有幾名衙役笑歪了臉衝了出來,他們笑到臉歪的原因是因為之前曾在無垠軒裡吃了這酉無垠好大的虧,被困在五行八卦陣裡繞暈了頭也繞不出來,還差點賠了小命,這回能報仇了,還不打個痛快。

  施問這一下令,當下一些人就選了新的毛竹板子,這新的打人最痛,接著也不管酉無垠的意願,直接脫了他的褲子,朝著他光亮亮的老屁股就是十板,「啪——啪——啪——啪——」下下是力道十足,當場打得酉無垠屁股開了花。

  被打完後,酉無垠氣得整張臉都黑了,卻也知道這施問真不是個好惹之人,任何威脅利誘他都不吃。

  施問驚堂木又是一拍,問道:「堂下何人?」

  酉無垠本想答你這是明知故問!但後來不願和自己的屁股過不去,便別頭冷冷哼了聲:「無垠軒酉無垠!」

  施問說道:「酉無垠,你因多年前中了黃山老妖之毒命在旦夕,為了解毒潛入安陽城桑家,欲趁夜奪取桑家傳家之寶寒地蟾。但因被桑家人發覺,所以痛下殺手滅了桑家一門十三人,走前又將財物搜刮一空,造成竊賊入侵的錯覺,並引致安陽城捕快錯誤結案。

  幾年後血案之物由無垠軒賣出,當年唯一倖存的桑家女兒桑蘭花化名飛賊小蘭花,追查不休。你發現當年血案仍有餘口,先是下毒手追殺小蘭花,再殺水揚縣朱長、常塗縣於鄰文、光明縣蔡安、宋堯縣韓曉生、雙喜縣林孟宗、與連安縣沈大郎、沈大媽等人。

  後再因本官受理小蘭花此案,竟對本府派往無垠軒查探的歸義縣捕快痛下殺手,險奪去本縣所有捕快的性命!

  酉無垠,本官將你所犯之罪一一數來,你認是不認!」

  酉無垠待施問說完,卻是冷冷說了句:「不認!這些都不是在下所為,更何況又無人證物證,要在下如何承認!」

  「好!」施問怒拍了一下驚堂木,那怒氣連堂下眾人都感受得到。施問再說:「來人,帶柳成非上堂問話!」

  柳成非隨即被衙役扯了上來,他略嫌緊張地看了酉無垠,酉無垠也對他投以安撫的一眼。

  「堂下來者何人?」施問道。

  「草民柳成非。」柳成非跪在離酉無垠有段距離的西側。

  「柳成非,你助紂為虐,替你主子酉無垠殺害小蘭花、朱長、於鄰文、蔡安、韓曉生、林孟宗、沈大郎、沈大媽等人。你認不認罪!」

  柳成非頓了一下,才咬牙道:「縣太爺你若是有證據那就拿出來,別含血噴人!」

  柳成非同酉無垠一般,亦是矢口否認。

  他們打的主意是公堂之上,一切照規矩來。施問若是沒有人證物證能夠定他們罪,那無論實情如何,他們都是無辜之人。

  「好,本官就讓你們心服口服!」施問怒道:「來人,帶人證張三、李四,物證大刀與錢管事!」

  這時衙役又帶上了兩個人,那兩人正是之前金忠豹國遍尋不著,破廟外追殺小蘭花的兩名凶神惡煞。

  那兩人一進到大堂,看到黑著張臉模樣公正無私的施問時,腿都軟了。

  而後進來的錢管事則是和證物大刀站在後頭。

  施問在人上來驚堂木就立刻拍下,怒道:「堂下張三李四,你們兩人是否先殺沈大郎,後嫁禍予小蘭花?」

  張三邊抖邊道:「青天、青天大老爺……不關我們的事,我們都是奉命行事的!」

  「奉誰之命?」施問問。

  「是柳總管、柳總管叫我們去的!」李四緊張說道。

  酉無垠這時開口。「施大人,我並不認識這兩人,我也能說這兩人是你找來嫁禍給我無垠軒總管的!」

  張三李四聽見酉無垠這般說,連忙爬了過去:「主子、主子,主子我們也不想出賣您……外頭的衙役說我們若不說真話,會立刻人頭落地的!」

  酉無垠冷哼一聲,揮袖將那兩人別開。

  那兩人見酉無垠這頭這般無情,又爬到柳成非那頭說道:「柳總管、總管大人……」

  柳成非冷著張臉不看他們。

  施問再說:「錢管事,你走向前來,看看可認得堂下這兩人?」

  站在後頭的錢管事一個作揖,而後走到前頭來看了看,說道:「回大人,草民認得,這兩人正是無垠軒的主人酉無垠及其總管柳成非。」

  施問說:「那堂下那三把刀你可認得?」

  衙役再將大刀呈上,錢管事仔細看了看,點點頭,再道:「回大人,這刀是幾年前一名客人專程吩咐所制,刀背厚重,刀鋒鋒利,或削或斬都是威力無窮。」

  「是誰所吩咐,那人可在堂下?」

  「就在堂下,那人正是無垠軒軒主酉無垠。」

  酉無垠正要反駁,施問立即又問:「既然是你錢家莊所出,那為何沒有錢家莊鑄記?」

  錢管事拱手說道:「江湖人皆以為錢家莊所出的兵器沒有鑄印,但其實是有的。」他將三把刀分別拿起來,而後不費吹灰之力地將刀柄與刀身份開,而後將刀柄呈與衙役,衙役再呈上與施問。

  施問一看,慢慢揚起了笑。

  他將那三把刀柄扔到酉無垠面前,說道:「這三把刀其中兩把乃是張三李四那日在破廟中所留下,一把則是從無垠軒中拿回。三把一樣的刀,同樣有錢家莊鑄記,酉無垠,你還敢說張三李四不是你無垠軒的人?」

  酉無垠臉色稍稍一變,抿了抿唇,不語。

  「來人,再傳證人小蘭花,並將證物寒地蟾呈上!」施問這麼一說,堂下酉無垠臉色立刻大變。

  「你們怎麼會找到寒地蟾的!」酉無垠喊道。

  一旁原本一直無聊站著的蘭罄這時終於有機會說話了,他跳了出來,說道:「我找到的、是我找到的,很厲害吧!」

  他還笑瞇瞇地朝著酉無垠說,彷彿想要得到稱讚那般,期待地看著酉無垠。

  「小黑……」施問咳了一聲,擺了擺手。

  蘭罄看了看他爹。「噢!」這才癟了癟嘴回到原處站好。

  小蘭花和端著證物寒地蟾的衙役一起上了堂來,她一見酉無垠便是激動不已,眼眶倏地泛紅。

  施問朝小蘭花問道:「桑蘭花,將你的身世與所遇之事所受之苦,一一說來。」

  「是,大人!」小蘭花跪下,眼泛淚光地說道:「民女為安陽城桑家人,家中有一傳家之寶名為寒地蟾,八年前一群人闖入民女家中,不但劫走民女家傳之寶與一切財物,更狠下殺手將民女一家十三口滅口,民女則是因為被奶娘所救,這才僥倖逃過一劫。

  民女之後便拜師學藝刻苦學武,直至幾年前開始四處尋找我桑家滅門後不見的寶物與寒地蟾的下落,更因為屢次竊回屬於我桑家之物,而被百姓冠上了個飛賊小蘭花的諢號。之後多虧施大人規勸,才洗心革面不再行竊,留在歸義縣衙門中服徭役贖罪。」

  施問點頭,說道:「既然如此,你看看堂下證物,是否為你家傳之寶寒地蟾?」

  寒地蟾被呈至小蘭花面前,小蘭花一見,將手拿至寒地蟾頂上,頓時感受到一股幾乎要令人結成冰的寒意,身子立即顫了起來,說話也發著抖。

  「大人,這正是民女家中的傳家之寶寒地蟾!民女不會弄錯,這寒地蟾翻過來,右邊腿肚子上還有一條尋常人不易察覺的細小裂縫,那是民女幼時貪玩,把玩的時候不小心摔到地上摔出來的!」

  衙役隨即又將寒地蟾上呈與施問,施問一看,再次怒拍驚堂木,正色道:「果真有條裂縫!酉無垠,這寒地蟾正是桑家八年前慘案發生那夜失蹤之物,最後卻在你無垠軒的密室中被發現。你當年便是因為命在旦夕,要得寒地蟾續命,桑家人不肯出讓,你於是痛下殺手。酉無垠,事已到此,你還敢不認!」

  這時柳成非突然站了起來,大吼了一聲道:「不關我主子的事情,一切都是我做的,你們要抓就抓我!我主子必須吃寒地蟾才能保命這雖是事實,但他是被蒙在鼓裡的!一切都是老管家和我做的,不關他的事!」

  小蘭花一聽柳成非這般說,倏地便站了起來,怒極而道:「你主子是人,我桑家十三口便不是人了?你們只是為了救一個主子,卻殺我家數十口無辜之人性命!」

  這時四周突然飄起了一陣香味,馨香撲鼻。

  「咳、咳!」卻也同時在此時,肺有舊疾的酉無垠因這陣香味而悶咳了兩聲。

  聽到這兩聲咳嗽的小蘭花突然情緒更為激動,喊道:「我認得這咳嗽聲,當年我躲在地窖裡時,就有聽見這樣的咳嗽聲!是你,酉無垠,當年殺人時你也在場!」

  因為蘭罄站得最靠近她,小蘭花一個跨步向前奪取蘭罄的配劍,而後揮劍向酉無垠,吼道:

  「今日無論如何,我絕對不會讓你活著離開這裡,就算拼了我小蘭花一條命,我也要你血濺當場,以慰我桑家十餘口在天之靈!」

  說罷,劍便往酉無垠心窩刺去。

  「不要!」柳成非一個縱身,擋在酉無垠身前,那劍便剛好扎入他的肩窩,令得他血流不止。

  「放肆,公堂之上豈容汝等胡鬧!」施問吼。

  蘭罄正在發呆,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的配劍讓小蘭花給搶了,小蘭花怒,他則更怒,這時施問一聲大叫:「小黑!」

  蘭罄得令,立即往小蘭花腕處一劈,小蘭花痛得劍落了地,蘭罄趕快把劍收回劍鞘,而後又怒得要一掌往小蘭花劈去,誰知這時施問又怒吼了一聲:「小黑!」

  蘭罄僵了一下,想了想。是喔,這株蘭花是衙門裡的人,衙門裡的人不能傷的。

  但小蘭花還要繼續往酉無垠衝去,蘭罄看看他爹,他爹也看著他,電光火石間幾個眼神來回,最後蘭罄還是即時抓住了小蘭花把她往後扯。

  小蘭花回頭看了蘭罄一眼,也看見蘭罄眼中滿是「不可以」的神情,悲傷至極的她握了握拳頭,最後拳頭一鬆,竟就這麼「哇——」地一聲趴在蘭罄胸前,發洩似地大哭了起來。

  蘭罄被個女娃兒這麼一撲,整個人就是一僵,但要推也不太敢推開,這東西軟軟的,誰知道推開會不會推壞了!

  他不知如何是好地,只能說道:「欸,你、你別哭了,我爹施大人很厲害,他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的!」

  「哼!」此時酉無垠卻是一聲冷笑,而後揮手一招,衙門大堂外這時竟突然竄了十二名身穿灰色勁裝的蒙面人下來。

  那些灰衣人動作迅速俐落,手中握著奇特半月形的兵器,酉無垠直往大堂外退,退到那些人跟前,那些人就立即將酉無垠圍住,隔絕在衙役之外。

  「大膽酉無垠,你竟敢擾亂公堂!」施問一見,動怒力拍驚堂木。

  酉無垠說道:「柳成非方才都說了,一切事情都是他所為!既然不是我所做,那酉無垠也無須留下受審了!」說罷,便在灰衣人簇擁中欲退下。

  「主子!」被留在堂中的柳成非不敢相信地大喊:「難道您要將阿非留下!?您明明說過,即使歸義縣衙不肯放人,您也會帶阿非一起走的!」

  酉無垠眼中閃過一道狠戾光芒,嗤笑道:「既然你都承認事情是你做的了,我又怎麼可能把個有案在身之人一起帶走。我不追究你弄壞無垠軒名聲就已算對你不薄,柳成非,看在我們多年主僕的份上,我在此將你逐出無垠軒,從此橋歸橋路歸路,你再與無垠軒無關!」

  「主子,為什麼一切都和您說的不一樣,看在阿非為您擋了一劍的份上,您也得給阿非一個明白啊!」柳成非喊得痛徹心扉。

  酉無垠心中只有得意,他實在鄙視這個從來對他唯命是從,將心將肺都掏給了他的僕人。

  他說道:「那是你傻!我並沒有勉強你為我做什麼,一切都是你自己心甘情願!」

  柳成非倒退了三步,搖了搖頭,雙眼含淚垂首喃喃說道:「原來竟是如此……那麼……那麼你昨日說當年血案是老總管所為,也是騙我的……

  施問和桑蘭花所說的話都是真的……你並不是什麼頂天立地的君子,而是為求一己活命,殺了桑家一家十三口的卑鄙小人。虧我……虧我還以為你說的話是真的……昧著自己的良心……為你殺了那麼多人……你……為什麼騙我……我真的是太笨,才會聽你的話去殺人……」

  酉無垠看見柳成非的模樣,感覺萬分的好笑。他道:「是啊,你若不笨,又怎會死心塌地留在無垠軒中做牛做馬那麼多年?只要我說一句話,就算皇帝老子,我看你也會去殺?更何況那些命不值錢的草芥之人!」

  酉無垠真是太得意了,柳成非才認了栽,他便漏了餡。

  突然,柳成非低下的頭猛地抬起來,眼裡閃爍著光芒看他,而後又轉過頭去,朝著堂上施問道:「施大人,他承認了,快快快,快將他押下定罪!」

  「柳成非,你套我話?」酉無垠一懵,回過神來便是一聲大吼。

  柳成非回過頭來,咧嘴朝著酉無垠笑,露出兩顆白白的小虎牙來。「不不不,大爺不叫柳成非!」

  他抹了點藥水在臉上,而後「刷——」的一聲俐落地將上面的人皮面具撕下,又痞又無賴地笑道:「大爺是這歸義縣裡的一名小小捕快,你可以叫咱七爺沒關係!」

  「你!」酉無垠怒極反笑。他往後一招,喝道:「反正事情都已被你們知道,今日我就要這歸義縣衙裡的人一個不留!來人,將他們全殺了!」

  然而,酉無垠命令下達後,他身邊的灰衣人卻是一動也不動地。

  這時小七更歡了,他「嘎嘎」地笑著,笑得渾身亂顫。

  一旁蘭罄皺著眉頭說:「這隻雞叫得真是難聽死了!」

  小七道:「你身旁的人,是小七爺爺我的人,你的那些人啊,不禁打,全都讓我關到牢房裡去了!」

  此刻,堂後布簾突然有兩名衙役押出了一人,而那被押出的人,正是真正的柳成非。

  柳成非一臉蒼白,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一心相信的主子。他是能為主子死,但他沒想到主子回敬他的,竟是這般棄若敝屣不願一瞥的態度。

  柳成非被押至堂下跪下,而灰衣人其中一人也將酉無垠押到原處,踢了他的膝蓋令他受痛跪下。

  之後十二名灰衣人齊齊單膝一跪,朝小七恭敬行了個禮,待小七揮手,這才朝外走,往兩旁飛去,來匆匆、去也匆匆,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金忠豹國是被堂上這場戲給弄得糊里糊塗地,最後還是丁金最先悟出一切,講給眾人聽。

  原來從方才就跪在堂上的柳成非一直都是小七所假扮,而真的柳成非則在後面看著一切。

  最後小七引得酉無垠說漏了嘴,柳成非也知道他主子是哪樣的人,接下來,便是要聽施大人如何將這兩人定罪了。

  金忠豹國四人皆是佩服地看著小七,不論是對小七的易容之術,還是方纔那聽他命令十二個武功高強的灰衣人。

  而小七則是對他們拱了拱手,滿臉的笑。

  方纔那場戲小七自己也演得很滿意啦,話說真的要只見幾面就揣摩一個人從裡到外都入木三分,那天下間除了他百里七,還沒有第二個人能做得到。

  哼哼哼!

  大爺我真神!

  小七又笑了起來。

  堂上施問突然驚堂木一拍,嚇了小七一跳,他轉過頭去還以為施問盯上自己了,沒想到施問黑黑的一張臉卻是望向別人。

  施問怒斥道:「酉無垠、柳成非,如今罪證確鑿,酉無垠也親口承認其罪,你兩人認不認罪?」

  柳成非朝施問一叩首說道:「草民認罪,殺人放火無理可講,自當伏法。」

  「好!」施問再將目光轉至酉無垠身上:「酉無垠,你認不認罪!」

  酉無垠面如死灰,雙眼渙散早已說不出話來,他生機已失再無退路,緩緩垂下了頭。

  稍後,畫押、取供,兩人皆判斬立決。

  即刻行刑。

  當下,整個衙門開心得炸開了花。金忠豹國和兩排衙役差點沒跳起來抱在一起叫了!斬得好啊!施大人英明啊!

  小蘭花又哭又笑地,整個臉都哭花了。

  小七痞痞地站在蘭罄身邊,開始由衷地欽佩這當官之人。官啊,當然就得當個好官、當個清官,當個正直的官、當個為民請命的官!

  要不您說吧,這百姓的冤屈要怎麼伸,這普羅大眾的苦楚要往哪裡吐呢!

  施大人啊,真是個清如水明如鏡的大大正義之官!

  然蘭罄則在想,今日開堂,小蘭花沒去廚房,那他家趙小豬的鹵雞腿該找誰要去?小蘭花昨天有沒有多做幾隻起來放啊,小豬要是餓肚子了,可怎麼辦?

  眾人歡欣鼓舞之下,施問起身往後堂走去,衙役擂響堂鼓,兩側一邊跳一邊大喊著:「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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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這日上午判刑,三日後的正午,酉無垠與柳成非便被送上刑場,迅速斬掉了。

  整個歸義縣連同隔壁幾個縣,所有人都是嘖嘖稱奇。

  想那無垠軒的酉無垠在江湖上是多麼舉足輕重的一個人物,卻因為殺了平民百姓,被官府緝拿,而後大刀一斬,沒了。

  飛賊小蘭花一案由歸義縣迅速傳開,震撼當朝,無論武林或朝廷,從此都對施問這膽子比天大的七品芝麻官,與旗下盡忠職守、為辦案視死如歸的捕快們,留下了萬分深刻的印象。

  又隔了幾日,小七接到了神仙谷師父與師弟的來信,一張小信箋裡寫滿了師父與師弟為大師兄蘭罄所開的藥方,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所有需要注意的事項都註解得一字不漏。像

  小七一看便笑了,雖然藥方之外沒有太多隻字片語,但僅一句:「切記按時日與份量服用,盼吾徒身體早日康復。」已寫明了師父與師兄弟們的心思。

  不論蘭罄曾經是怎樣的一個人,如今又是如何,他始終是他們的師兄、師父的徒弟,從來,就沒有變過。

  只是小七總是覺得,無論是誰來照顧蘭罄……都會比自己好……

  因為他與他之間,畢竟還存在一個結、一些事……

  那個結要打得開,尚需些時日……

  一日晚上,衙門裡該處理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小蘭花一案也終告終結,施問為了犒賞衙門捕快這些日子裡的辛勞,在東大街酒樓裡辦了幾桌好菜,要大夥兒都過去用用。

  晚上,衙門裡的燈火熄得差不多了,一些人已經先往酒樓裡去,就剩下施問、南鄉、金忠豹國還有小七還在衙門門口。

  小七先跨步走到門外。天色已經暗下,衙門四周都沒什麼人,風吹著道路兩旁的樹葉沙沙地響,明明是夏夜,卻有種秋瑟之感。

  這時,突然間起了霧。小七正在納悶,便遠遠地見到街角那處站著一群人。那群人人數還挺多的,有的穿著白衣服有的穿著黑衣服,定定地站在原地,伴著薄霧,身形虛無飄渺。

  小七身後的金忠豹國與施問南鄉也走了出來,施問說道:「你們去就好,同儕間的酒席若有上司在場,定會喝得不盡興。」

  「可是,施大人……」

  南鄉笑道:「這是大人的一點心思,你們別浪費了。去吧,喝得痛快一點。可記得別喝得太晚,明日還是一樣得那個時辰起來辦公的!」

  小七雙眼直直看著街角那些人,有些疑惑。都這麼晚了,怎麼還會有一群人聚在那裡,是心裡有冤屈,要來向施大人申冤的嗎?

  卻在這時,遠方那些人緩緩地朝小七與施問等人深深一揖到底,久久也不起身。

  小七一愣,而後李忠拍了小七的肩膀一下,問道:「小子,你在幹嘛哩?」

  正專心盯著那些人的小七嚇了一跳,轉頭看了李忠一眼,說道:「給你嚇死了,要拍人肩膀別那麼大力!」

  「小黑大人說你膽子小,果然如此!」安國爽朗的笑聲哈哈傳出。

  「嘖!」小七應了聲,「看到沒,前面站了一、二十個人,不知道要做什麼?」只是再回過頭往街角看去時,發覺哪還有人?

  街角那處空空如也,只有幾間關了的商店,幾株被風吹過,沙沙作響的樹木,如此而已。

  「哪有人?你眼花了吧?」陳豹和丁金也站向前來,五個人十隻眼睛,的確上看下看,就是沒有人跡。

  丁金看了看天色,揶揄了小七一下。「小子,你確定你看到的是人?」

  說罷,金忠豹國四個也不知吃錯什麼藥,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小七突然起了一片雞皮疙瘩,朝旁邊吐了一口口水,啐道:「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施問說道:「好了,你們快去吧,別讓其他人等久了!」

  小七暗道:「……又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大爺我幹的虧心事可多的哩……」

  嘴碎了一陣子,最後還是被金忠豹國往酒樓裡拖去。

  晚上東大街的酒樓給衙門裡的人包了,樓上樓下全坐滿了穿便服的公差,酒樓小二跑上跑下送著酒菜,而小七和金忠豹國則把樓下靠窗邊那兩桌並起來,五個人一人開了一罈白乾,又劃酒拳又灌酒,整座酒樓都給吵得熱鬧喧騰,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拼了命地喝酒吃菜。

  施問開這桌酒席是為了慰勞這群差點幾次喪命在酉無垠手下的官差。

  這回喝酒慶祝的原因並不是要慶賀幾日前終於斬了罪大惡極的酉無垠,而是要慶賀自此之後不會再有無辜民眾因那人而送命。

  惡人繩之以法後,老百姓便能安居樂業無憂過日,而不必煩惱哪天走在路上突然飛來橫禍,再也無法與家人共享天倫之樂。

  小七喝不太慣又辣又嗆的烈酒白干,才只喝了半壇,就鼻涕眼淚直流地。

  但最先倒的卻是所有人中最魁梧的安國。不過喝了幾口,就紅著臉一直傻笑,再喝幾口,整個人就趴了。

  「沒用的東西,虧你長得這麼壯,居然喝不了酒!」陳豹戳戳安國的腦袋,哈哈笑了起來,其餘人也大笑幾聲。

  丁金這時酒罈朝著小七一舉,道:「其實這次要不是靠著小七的好計謀,小蘭花這案子也不會這麼快就審清。」

  李忠也說:「虧你想得出易容成柳成非,真是高招!」

  小七嘿嘿地笑道:「沒有啦沒有啦,普通招數而已,不值得誇獎、不值得誇獎!」

  丁金再道:「也就你腦袋能想出這種辦法,居然易容成犯人。我說這事啊,若在別的衙門肯定是行不通的,不過幸虧遇著的是施大人,他那人不迂腐又好說話,只要是為民之事,什麼都能試!」

  丁金讚歎了一聲,和其他兩人一起開口。「說到底還是——施大人英明啊——」

  小七知道他們要說什麼,所以跟著一起喊了。

  聽見施大人的名字就要狗腿一下,這在歸義縣內絕對是準則,跟著喊英明就沒錯了。

  「小七,你真是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丁金說。

  「丁頭兒調教有方、調教有方!」小七說。

  而後眾人一陣大笑,笑得開心。

  「是說,小蘭花今日沒來啊?」陳豹四處望了望。

  小七又喝了一大口酒,打了個酒嗝後,掩著嘴小聲說道:「我聽南先生說,小蘭花告了假,回家鄉掃墳去了。」

  「掃墳就掃墳,講這麼小聲幹嘛,你當這裡的人都沒掃過墳嗎?」陳豹呿了聲。

  小七還是掩著嘴,小聲說道:「我是掃過墳啊,可我沒提著人頭掃墳過!」

  金忠豹三人聞言深吸了一口氣。

  李忠說道:「她一個小娃娃,提著酉無垠的人頭回去掃墳?」臉上那神情扭的啊!「怎麼沒告訴我,我去幫她提啊!」

  小七扇了扇手,說:「你瞧她丫頭片子年紀輕輕的,人家可是沒幾歲便在江湖上混踏的!她那膽子啊、那性格啊,我看是鐵砂磨出來的哩,夠強、夠硬!提人頭算什麼?要不是施大人得留一塊酉無垠好交差,我看她連剩下那一大塊屍體也會一起提了,到桑家墳前血祭。」

  陳豹歎了口氣,「真是難為她了,這麼小就遇上那樣的事情。」

  「欸,不說了不說了,今天大好的日子,就甭再提這傷心事了!」小七說道。

  「對了,小七,小頭兒呢,怎麼沒見著他?」丁金朝四周望了望,突然問道。

  「啊?」小七眨了眨眼。

  「是啊,小頭兒人呢?」李忠也看向小七。

  陳豹道:「對啊,小頭兒去哪了,怎麼沒來喝酒?」

  小七又眨了眨眼,說道:「幹啥一個兩個都問我他到哪裡去了?今天巡完城後突然一眨眼,他人就又不見了,你也知道他的輕功那麼厲害,他老要走,小的也留不住他啊!」

  「你的輕功不也很厲害?」李忠說。

  「我就算再厲害,也沒小頭兒厲害啊!」小七歎了口氣。這可是真心話。他若能有蘭罄一半厲害,今日就不會坐在這裡和這堆大男人喝酒,而是能回浮華宮去,偶爾逛逛他名下那家青樓,攬著鶯鶯燕燕,飲他最愛的陳年竹葉青了。

  「說的倒是!」金忠豹連同突然又從桌上爬起來的安國異口同聲地說。

  「嘖!」小七啐了一聲:「你們這四個應得這麼齊,同個娘生的是吧!還真心有靈犀來著!」

  「啊,是小頭兒!」陳豹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眼角瞥見個熟悉的身影,突如其來地就站了起來,身手敏捷地跨上窗台,整個人嗖地竄到外頭去。

  「喂,有門的啊,你當門是擺好看的是吧!」小七敲著碗,在後頭取笑道:「您老輕功這麼厲害,要不以後就讓您跟著小頭兒竄上竄下可好?兄弟一場,這場苦難,就替我頂了吧!」

  小七實在太得意忘形了,剛巧就這麼被給陳豹迎進門的蘭罄聽見他的聲音。

  蘭罄鳳眸輕輕抬了一抬,而後淡淡地問了句:「陳小雞,你說什麼?」

  那冷颼颼的聲音猶若六月飛雪,凍得小七一根筷子落了地。

  沒骨氣的他連忙將筷子撿了起來,小跑步過來彎腰屈膝地將小黑大人恭迎入座,而後嘿嘿嘿地陪笑說道:「沒呢沒呢,師弟喝多了酒,剛剛胡亂講著渾話,師兄您什麼也沒聽見。能跟隨在師兄屁股後面竄上竄下、辦案抓賊,是師弟祖宗八代燒好香才能修來的福氣,別人羨慕都羨慕死了,師弟是絕不會將這份好差事拱手讓出去的!師兄您就饒了師弟這一次吧,師弟以後不敢了!」

  小七劈里啪啦就說了一大堆,語罷,客棧大堂裡忽然一靜,而後,猛地爆出驚人的大笑來。

  堂中無論是金忠豹國還是其他捕快,個個是笑得東倒西歪,還有從二樓探頭到樓下看的,也是笑得差點摔下樓來。

  這陳小雞懼怕施小黑的名號,可說是就此傳開了。

  小七臉色頓時紅赧,幾乎抬不起頭來。

  丁金笑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他拍了拍小七的肩,說道:「兄弟,任重而道遠啊!小頭兒日後真是得勞煩你多多照顧了!」

  奶奶個熊,一群沒良心的!小七在心裡頭誹議這群人到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一點都沒有同袍情誼,呿!

  李忠這時拿了副乾淨的碗筷,安國也過來替蘭罄斟酒,兩人一個問道:「小頭兒,你怎麼這麼晚才來?餓著了沒有,先吃點菜墊墊肚子吧!」

  一個則是說:「吃完菜再喝點酒,知道你喜歡喝南城的竹葉青,這是咱們兄弟前幾天就吩咐酒樓掌櫃進了的,你嘗嘗。」

  「嗯、乖了!」蘭罄點點頭,慢條斯理地用他的菜,喝他的酒。

  此時大廳喧鬧非常,酒酣耳熱之際,一群魯男子扯開喉嚨喝酒划拳。只是突然,小七靈敏的耳朵卻聽見一聲又一聲的嘶嘶作響聲,他愣了一下還在想聲音怎麼這麼熟的時候,就聽見金忠豹國四個人大喊了一聲:「喝,金環蛇——」

  「什麼!」小七聽見這蛇名,胯下就是一痛,接著連忙探頭一看,奶奶個熊,他家大師兄懷中居然鑽出了一條小指頭粗的小蛇來,蛇身一圈金、一圈白,比上次咬到他的毒蛇還小上許多。

  這金環蛇可是越小越毒的,蘭罄怎麼把蛇攢身上了!

  小七才想伸手去抓,卻被蘭罄一手拍開。

  蘭罄一邊嘗酒,一邊氣定神閒地道:「吵什麼吵,這蛇我餵了藥,現下已經不咬人了。我等過兩天要弄來吃的,你們誰都不許動!」

  丁金汗涔涔地道:「小頭兒,金環蛇太危險了,上回小七才給咬得差點沒命而已,您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了!」

  小七點頭如搗蒜,一勁地講:「對對對對對!」

  蘭罄睨了丁金一眼,道:「這衙門裡,還你教我做事了,嗯?」

  「不、呃、那個……」丁金被蘭罄那有些駭人的眼神一看,汗冒得更多,連忙看向小七。

  「看我做什麼!」小七唇動了動,聲音不敢發出來。

  「還不勸勸小頭兒!」丁金皺著眉緊張地說。

  「勸得了,你就不用叫他小頭兒,而是他該叫你頭兒了!開什麼玩笑!」小七自己也是冷汗涔涔地。

  那蛇……毒啊……不過小七相信蘭罄用毒這麼多年,絕對是有辦法治住那條蛇的。小七再看看那蛇,一整條蛇像喝醉了似地,東扭扭、西爬爬,在蘭罄衣襟上鑽過來又鑽過去,蘭罄幾次用手指去戳它,倒也不見它咬人。

  只是,雖是如此,小七還是難免擔心。

  小七小心翼翼問道:「敢問師兄,這條可是金環蛇王?」

  蘭罄眼睛一亮,笑了。「算你識貨!」

  嗚喔,小七忍不住閉起了眼,他家大師兄這個笑真是耀眼。

  而後他吞了口唾沫,冷靜以後,道:「再請問師兄,您抓這蛇是要幹什麼?」

  蘭罄偏著頭,神情認真地想了一想,才說:「金環蛇很補的,不過活的才有用。上次那條被你拍爛了,所以我就想再到山上去找一條。找了很久終於找到了蛇窩,然後我就把這條蛇王給抓回來了。」

  「血口噴人,分明是你拍爛的!」小七嘀咕了幾聲。

  蘭罄忽然轉頭看小七,眼睛閃亮亮地,看得小七整個人直發毛。

  「干、幹什麼?」小七心想,該不會剛剛那句話給蘭罄聽到了吧?

  蘭罄說:「我爹只能吃泡過酒的蛇肉,因為他沒有武功會抵擋不住蛇毒。可是蛇膽和蛇血是好東西,不吃浪費了。小雞,別說師兄不疼你,金環蛇王剩下來的蛇膽和蛇血,就便宜你了!」

  「什麼!」小七聽得一驚。「那可是天下至毒啊,您老不如不要便宜我,便宜在場任何一個人就好了!」

  蘭罄一聽小七不肯吃,便像他爹拍驚堂木那麼一拍,然後兩張並在一起的桌子跟上頭的盤子酒瓶什麼的全部一起碎掉,周圍頓時一股寒氣逼人,嚇得所有人連退十五、六步,就差沒擠成一團跑出酒樓外去了。

  小七想跑,但不能跑。因為早在他動腳要溜的那一剎那,衣襟已經被蘭罄給牢牢抓住,逃不出生天了。

  「那真的不能吃,會死人的!」小七欲哭無淚。

  蘭罄說:「師兄對你這麼好,你竟然不領情,嗯?」

  蘭罄笑,笑得陰戾、笑得嚇人。

  兄弟,救人啊!小七的眼神飄向金忠豹國那邊。

  而金忠豹國臉色早就一個比一個白,和底下的一群捕快擠在一起。

  陳豹朝小七搖了搖頭。「兄弟現在還站在這裡沒逃回衙門去,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丁金歎了一口氣。「小子,忍著點。」

  安國也是同個表情。「等會兒替你收屍!」

  李忠想要衝出去救小七,不過立刻給旁人攔了。「危險啊,呆子!」

  蘭罄凝視著小七那張臉,往上看、再往下掃,而後低聲笑道:「你真是不知道師兄的用心!服下金環蛇王的蛇膽蛇血後,可是能從此百毒不侵。行走江湖最怕的便是遇到用毒高手,只要你能捱過毒發這關,剩下的好處可就通通是你的了!」

  蘭罄扯出懷中昏沉沉的金環蛇王往桌上一扔,而後一隻筷子筆直插入金環蛇王的腦袋,然後泛著藍光的指甲就這麼劃開蛇腹,跟著取出蛇膽,至於杯中掐破,滴盡蛇血於其中,跟著掐開小七的下巴便狠狠往裡灌。

  「咕嚕咕嚕——」血腥苦澀的血味瀰漫小七嘴內,他連掙扎都來不及掙扎,就被灌完那杯蘭罄口中所謂的好東西。

  再接著,蘭罄又塞了一顆能抵抗蛇毒的藥丸到小七嘴裡,小七則是因為咽喉被扼著,再怎麼想吐也吐不出來。

  一旁的人則用憐憫的眼神看著小七,他們本來想出手阻止,但一是沒人打得過他家小頭兒,二是小頭兒都說是為了小七好了,那更是不應該阻止了。

  小七喝了十全大補蛇膽血後,臉色慢慢發紅,而後整個人像篩篩子一樣又搖又晃地抖了起來。

  蘭罄很滿意地鬆開手,讓小七落了地。

  小七著地後腿也沒了力氣,整個人就像沒了骨頭似地,往地上趴去。

  「沒用的東西!膽子這麼小,豬膽熊膽蛇膽都給你吃了,還是補不回來!」蘭罄笑。笑得挺開心的。他先蹲下身子戳了戳一直發抖的小七,然後再站起來看看那條被他在肚子上頭挖了個洞的金環蛇王。

  「金忠豹國!」蘭罄轉頭朝那些擠成一團的人喊道。

  「金忠豹國在!」四人立即出列,踏步站好。

  蘭罄拿出另一顆丹藥,說道:「蛇才剛死,馬上拿去叫廚房和這顆藥一起泡入烈酒中,一個時辰換新酒而後做成蛇羹,我要端回去給我爹吃!」

  「欸……」丁金畢竟是年長其他幾人幾歲,他看了眼倒在地上要死不活的小七慘狀,出聲說道:「小頭兒,給施大人吃蛇羹,這樣好嗎?」

  「當然好了!」蘭罄堅定地點下頭說:「很補的!」

  「欸……」金忠豹國一起歎氣。有子如此,真是他家大人之「幸」啊……

  「好了,喝酒!」蘭罄拂了拂衣袖,飄飄移到另一桌上坐好。「金忠豹國過來夾菜,小七、斟酒!」

  都被點著了,金忠豹國自然不敢怠慢。他們立刻為蘭罄換上新的碗盤筷子,而後李忠連忙把倒在一旁的小七攙扶起來,小七便一邊抖著一邊給蘭罄倒酒,幾回還因為蛇毒過烈,途中差點翻白眼死過去……

  真是慘絕人寰啊!酒樓的小二跟掌櫃的躲在櫃檯後面,心裡為這群歸義縣的好官差們,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淚。

  這小黑大人平日好好的時候可是很得大傢伙兒愛戴的,而且公就是公、私就是私,素有他爹施問大人的風範。

  只可惜一個月裡總有幾天腦袋不太正常。

  不過,這不正常的時候通常有衙差大爺們挺身為百姓們擋住了,加上不論是施問大人、小黑大人還是官差大人們,對他們百姓都是非常之好的。再怎麼說,百姓們還是很體恤大人們辦案的辛苦,也很心疼病成這樣的小黑大人的。

  蘭罄滿足地喝著上等的竹葉青,吃著最愛的豬頭肉,旁邊不但有金忠豹國四大壯男服侍,還有只一直抖的雞幫他倒酒,他的臉上露出了一點小小的滿足笑容出來。

  只是,就喝著喝著,原本一切正常的蘭罄突然放下筷子,捂著胸口皺眉。

  陳豹才想問……小頭兒怎麼了?

  便見蘭罄臉色刷地頓化慘白,而後整個人往後倒去,砰地一聲摔到地上。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驚呆了,金忠豹國四個人愣了一下,直到小七一聲慘叫,才回過神來。

  「啊——大師兄——」小七躍過板凳,連忙跳到蘭罄身邊,拍了拍他的臉頰,緊張地喊著。

  「怎麼回事,怎麼突然昏倒了!」一群官差立刻圍向前來,每個人臉上都是緊張擔憂的神情。

  「去去去,散開點,圍太過來小黑大人沒氣了怎麼辦?」安國立即將人群趨開。

  丁金急問:「是不是剛剛不小心被蛇給咬了,可是小頭兒不知道?他怎把蛇攢懷裡啊,小七,快把他衣襟拉開看看!」

  小七聞言立即雙手抓住蘭罄衣襟一扯,刷地將衣服拉開,露出他平坦精實的胸膛來。

  可是這不拉還好,一拉,當場圍著的一群大男人差點鼻血橫流。

  小七感覺眼前白晃晃的一片簡直要把他的眼閃瞎了,在心裡頭大叫:「奶奶個熊熊熊熊熊啊——」

  蘭罄雪白的胸膛肌理細膩,柔中帶韌,平滑的肌膚在燭光下閃爍著神秘的光芒,還有他胸前那兩點,紅粉緋緋,顏色不是太深,也不是太淡,剛剛好的色澤,如春天含苞待放的花蕾一般,教人遐想無限。

  「嗚喔——」不知是誰狼嚎了一聲,跟著被旁邊的人補了一拳,然後給人往後拖了下去。

  小七也在心裡嚎叫了幾聲,但更多的還是擔心他家大師兄的身體。

  他顫抖著上上下下瞧遍那片雪粉胸膛,在找不到蛇咬痕跡後立刻把蘭罄兩片衣衫合了起來。

  「欸!?」不知是誰不滿地出了聲,隨即被後邊的人拖到一旁揍了兩拳,然後給人往外扔了出去。

  小七喘了兩口氣,然後繼續困難地抖著手,搭上蘭罄的脈門。

  好一陣子,他臉上凝重的神色才慢慢緩了下來,抬頭對周圍的人說道:「沒事沒事,應該是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頭追著蛇跑,太累了,晚上喝了酒、動了怒,這才一時氣血攻心,沒緩過氣來,厥了過去!等等抬回衙門讓他睡睡,晚一點就會自己醒過來了!」

  聽小七這般說完,酒樓裡樓上樓下所有官差這才鬆了一口氣。

  臉不知道為什麼比喝了酒的時候還更紅的安國問道:「小七,你還懂得醫術啊?」

  小七把蘭罄從冰冷的地上扶起來,其他人也一起過來幫忙。

  小七說道:「只懂得一點粗淺醫術,不過小頭兒這病我還知道,他沒事的。」

  沒事的,回去拿那剛配好、他師父和師弟努力研擬出來,專治師兄這筋脈逆行五臟皆損的藥給他師兄吃,師兄就會沒事了的。

  沒事的。小七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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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小七還是一路抖個不停,待回了衙門裡,在他再三保證下所有人依依不捨地離去後,他還是沒辦法止住自己身體的顫抖。

  也分不清是因為蛇毒的關係,還是蘭罄突然倒下的緣故。

  入了內衙,將蘭罄安放在床上,讓他服下藥沒多久後,施問與南鄉就聞訊而至。

  施問與南鄉滿臉憂心,小七則是擠出一個笑容說道:「我讓他吃了藥睡著了,說不準晚點便會醒,也說不準會睡到明天早上,沒事的,兩位別擔心了!」

  小七坐在床頭照顧著蘭罄,施問走了過來,說:「聽金忠豹國說這孩子強逼你吃了混著金環蛇膽的血,你可有事沒有?」

  施問看了看小七,面色凝重地道:「怎麼臉色這麼糟,還一直發抖?」

  小七搖了搖頭。「沒什麼,蛇膽血後他還讓我吃了一顆辟毒丹,這抖啊抖的,抖久了就不會抖了。」

  南鄉也走過來道:「辛苦你了。」

  小七點點頭。「總歸是我師兄唄!」

  施問站在床邊看著他兒子睡夢中的單純面容,生氣也不是、不生氣也不是。

  「施大人。」小七將今日新配的藥裝在一隻黑色琉璃瓶裡,交到施問手上。

  「這是?」施問疑惑地看著小七。

  「師兄他從今天起,每日都該服的藥。」小七頓了一下,說。

  施問與南鄉的疑惑更深了。

  小七想,終究是該講清的。這些人對蘭罄這麼好,尤其是施問,早已將蘭罄當作自己的兒子那般看待,以前的事情讓他們知道,也是應該的。

  做人父母哪有不擔心子女的道理,施問應該也是有許多話想問他,但卻按捺了下來。

  小七說道:「施小黑以前的名字,叫做蘭罄。」

  此言一出,施問沒有反應,反倒是施問身邊的南鄉一個踉蹌,往前跌去。

  「南先生小心!」施問眼明手快將南鄉扶起來。

  南鄉的臉瞬間褪得比蘭罄白,伸出的手指抖得比小七還厲害。

  他用發顫的聲音,指著床上那個如孩童般天真無邪睡著的人,用不敢置信的聲音問道:「你說的是『蘭罄』?那個曾經血洗武林,令得正派各道幾乎瓦解的前魔教教主『蘭罄』?」

  小七點頭。

  然而施問,只是輕輕「咦」了一聲。

  很好,兩個人的反應都還算不錯。小七覺得自己可以繼續說下去,便道:「我師兄他因為身負血海深仇,而對頭之人位高權重,普通人根本對付不了那人。於是為了能殺那人,師兄他在師門中焚膏繼晷苦練武功,最後雖然得了一身尋常人難及的深厚功力,可卻也因此壞了自己的身體。

  他不在意自己,一心只想著報仇。出了師門後在武林中掀起了一片腥風血雨,誅除異己、擴充魔教勢力,直到最後雖站上萬人之顛,親手手刃仇人。然而他的名聲已臭,他的身體,也早已不堪負荷。

  因為練功躁進又幾經凶險歷經重創的緣故,師兄他走火入魔,發了瘋,後來有一段時間好轉,但斷斷續續的,從沒治好過。

  報完了仇後他整個人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再也不知道要做什麼,我師弟趙小春為他所制的藥,他從來也不吃,彷彿就在等著,等著三年之期一到,要下陰曹地府,陪他當年枉死的家人。

  後來八大派圍攻燕蕩山一役,他在火場裡失了蹤,我們所有師兄弟和師父都以為他凶多吉少,可能再也沒機會再見了,誰知道……」

  小七說到這兒時笑了笑,「誰知道他竟遇見了施大人與南先生你們兩位,蒙兩位相救,施大人還認他為子,悉心照顧他,將他像自己親生兒子那般地疼。」

  施問一直沒講話,只是淡淡聽著小七說。

  小七繼續說道:「他這人本性真的不壞,只是以前受的苦太多,讓仇恨蒙蔽了雙眼,造成那樣扭曲的性子。不過,不過他現在已經好多了,在這歸義縣裡,所有人都叫他小黑大人,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個可親可信的人,雖然有時縣裡頭的人還是會有點怕他的,但他不再是以前那個樣子……」

  小七頓了頓。「施大人……」他突然單膝一跪,拱手對著施問。

  施問立即扶住小七的手。「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施問臉上露出平和的笑容,說道:「小黑在我身邊這麼久了,他的性子我自也是知道。這孩子沒有什麼不好,就是有時候瘋起來,需要有個人管教。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我的孩兒名叫小黑,他自幼便跟在我身邊,只是個性子有些倔,偶爾不聽話,但平日卻是盡忠職守,幫我打理這歸義縣衙門的好捕快。

  我沒見過什麼蘭罄,也不知道這個人,我只明白小黑是我兒,而我必當盡到為父的責任,督促他朝正道而行。」

  南鄉亦朝兩人做了個長揖,說道:「南鄉願意長伴大人左右,共同敦促公子。」

  小七被南鄉與施問一起扶起了身。

  得了這兩人如此誠懇的答覆,他心中總算是一塊石頭落了地。

  小七一笑,露出了兩顆白白的小虎牙,他擦去眼角差點噴出來的眼淚,感激地說:「我家師兄,往後就請二位多多費心了。」

  施問與南鄉,含笑點頭。

  小七笑得更開心了,而後他指著方才遞給施問的黑色琉璃瓶,就開始絮絮叨叨地說明這藥有什麼功效,要怎麼吃,什麼時辰吃,萬一沒按時吃該如何補救,等等等地,而施問與南鄉都認真聽著。

  只是瞧著小七的模樣,南鄉越看越是疑惑。這人的樣子怎麼像是在交代後事似的,將需注意之事說得鉅細靡遺一字不漏。

  蘭罄半夜醒過來時看見小七睡在床頭,呼聲打得震天響。

  他皺著眉捏住小七的鼻子,把小七弄醒了過來。

  睡眼惺忪的小七抓著蘭罄的手腕切了一下脈,仔仔細細地診了好一會兒,然後才鬆了一口氣說:「你既然沒事,那我回去睡了!」

  蘭罄看著小七東搖西晃地晃回耳房裡,然後他跟著小七跑進他的小房間,看見小七往床上一鑽,被子一蓋,然後縮成一團又昏睡過去。

  蘭罄想,這人真會睡,實在厲害。

  之後小七睡著了沒理他,蘭罄戳了他幾次,小七睡得沉也沒反應,覺得無趣了,便就跑了出去。

  四更天,衙門外不知誰家養的雞突然昂首清啼。

  蘭罄一聽,眼睛一亮,喊了聲:「有雞!」接著甚至連外衣也沒穿,就這麼朝衙門外跑了出去。

  蘭罄走後,原本在房裡睡著的小七慢慢地爬了起來。

  他搔了搔有些亂的頭髮,打了個呵欠,然後又躺下身去,睜著眼看著床頂上的木頭雕花,一夜未眠。

  蘭罄醒來之後彷彿沒事人一樣,還是成天跑上跑下抓賊巡城,不但一點也看不出倦態,而且臉色似乎更為紅潤了。

  酉無垠伏罪問斬後,小蘭花一案宣告終結,衙門裡的人也恢復平常模樣,衙役們看門做事的看門做事,上街巡邏的上街巡邏,施問也在吃了孝子蘭罄的那盅蛇羹連續大拉兩天後,慘白著張臉和南鄉也接著處理之前累積的一大疊公文。

  街上的百姓一樣安居樂業,今日的歸義縣,同樣安和樂利。

  只是……

  蘭罄這天早上在街上走著,突然回頭,看不見原本一直跟在他身後的人。他感覺不對勁,那個人,是不是又跑到哪裡睡覺,睡到忘了醒過來?

  下午蘭罄回到廚房裡,小蘭花還沒回來,所以他找廚房大嬸問。

  「小七?沒有耶,這幾天都沒看他來廚房找東西吃。」大嬸這麼說。

  蘭罄再跑去問金忠豹國。

  「小七?他沒跟在小頭兒你身邊嗎?那個死小子,又跑到哪裡溜躂去了!」安國說。

  然後他跑去問施問。

  「小七?我沒見著他。他前些日子太累了,休息一陣也好。我讓南先生派兩個人給你吧!」施問說。

  跟著他跑去找南鄉。

  南鄉則是和他面面相覷,許久,才道:「我讓金忠豹國四個人跟著你好不好?」那聲音竟是有點安撫意味。

  蘭罄哼了聲,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他先去廚房外頭牽了他的趙小豬,然後再去小七房裡拿了一條褻褲給小豬聞。說道:「趙小豬,快點把小七找回來!」

  說罷,再把雞腿給小豬聞聞,然後在小豬齁齁叫的時候,立刻把雞腿藏起來。

  「找不到小七,我不但雞腿不給你吃,還會把你給一口吃掉!快點快點!」

  蘭罄扯著繩子,把小豬帶出門去。

  小豬也不知有沒有聽懂他講的話,只是一路嗅嗅聞聞,在街上繞了幾圈,然後回頭看了看蘭罄,用它那對小小的眼珠子茫然無辜地望著他。

  蘭罄用巡城辦公之餘的閒暇時間找了小七好久,可是一連幾天,都找不到小七的蹤影。

  小七最喜歡躲的牢房他去過了,書房頂上的橫樑他也跳上去看過了,大堂柱子後面沒找著人,南先生的被窩裡沒有、他爹的被窩裡也沒有,小七自己的被窩裡也沒有,蘭罄一直找一直找,而看著蘭罄這般模樣的眾人最後也才發現……

  那個人真的不見了……

  他從歸義縣的衙門裡消失了……

  小七匆匆忙忙地回到涵揚,他身上還穿著歸義縣的捕快官服,臉上的人皮面具也沒換,就這麼直奔涵揚外郊的一處山林。

  他在滿是翠竹的竹林外放了信號,而後等到接應的人出現,亮出令牌,讓那人帶著直入蜿蜒曲折的山徑中,入了地下通道,再過一段冰冷的地下河,通過重重機關,最後進到外人絕對找不著路可進來的山中山、谷中谷,人間仙境浮華宮。

  浮華宮建得比皇宮還要奢華,整座宮殿是用最上等的白色與透明琉璃瓦所蓋。

  日出之時宮殿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而到了晚上燈火從琉璃瓦中透出,映著周邊一片湖水波光粼粼,伴著悠悠絲竹聲,那美景真是天上人間難以見聞。

  小七一踏入浮華宮,便直奔浮華宮大廳。

  白紗垂吊的廳中站著丫鬟幾名,而大廳主座長榻上正臥著悠閒吃著果子的,生得艷若桃李、美若天仙,教人一看便會閃到眼的,就是這浮華宮的宮主、他的四師姐,宴浮華。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大事,竟然一天內連發三封密函催我回來?」小七跑得氣喘吁吁的。

  從他來浮華宮多少年了,以往宴浮華要找人可都是讓丫頭或下人傳信,頂多十天一封,像這樣一天三封的,可說從來沒有過。

  宴浮華睨了他一眼,說道:「穿那是什麼衣服?」

  小七低頭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衫。「這是歸義縣捕快的衣服。」

  「醜死了!」宴大宮主嫌棄了一聲。

  「我覺得挺好看的啊!」小七咕噥了句。

  「浮華宮裡只能有浮華宮的人,你要想繼續當你的歸義縣小捕快,那就先把頭提起來放旁邊。」宴浮華淡淡說道。

  「行行行,我待會兒就去把這身衣服給換下來,不礙著宮主您的眼。」小七說道:「是說,你叫我回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事?師父那頭交代的事情我都還沒做完,這回又讓你給叫了回來。」

  宴浮華先屏退了下人,只留下一名在她身邊已有十數年之久的貼身侍衛,道:「我暫時要回神仙谷去。」

  「啊?回神仙谷?」小七疑惑。「你回神仙谷做什麼,回去看師父嗎?為了這件事這麼急著把我叫回來?」小七心裡又嘀咕兩聲:「平常就沒見你這麼孝順過!」

  宴浮華道:「不是回去看師父,是回去給師父看。」

  「啊?」小七真的迷糊了。

  「我有了身孕。」宴浮華淡淡地說。

  「身孕,什麼身孕?」小七不懂宴浮華語句裡的意思,念了幾聲以後,突然一個晴天霹靂,他整個人像是被雷打到一樣跳了起來,整整竄了有一個人那麼高。

  摔下地後他唉呀地叫了一聲,惶恐地吼道:「師姐你有了身孕?我怎麼不知道你一個人也可以自己生孩子,奶奶個熊……還是小春那小子又胡亂做了什麼藥,可以讓男人生孩子的!」

  「什麼男人!」宴浮華秀眉一擰。

  小七立刻說道:「師姐您的確是比男人的手腕還強,做起生意來更是比男人有魄力、夠擔當,哪個男人能像你這樣,賺金子銀子像挖沙子一樣,幾天時間能這裡堆一座金山、那裡又堆一座銀山的!」

  宴浮華聽完小七的話,轉怒為笑,倒也不氣了。反正她這師弟從小口無遮攔,她也習慣了。

  她頓了頓說道:「總歸一句,我回神仙谷後,這浮華宮大小事務就交給你代為管理了。小闕那孩子不定性,成天想著往外跑,書沒讀好、功夫也沒練好,就說什麼要行俠仗義闖蕩江湖!你給我好好注意他有沒有乖乖讀書練武,還有,不許寵他,他若跑出去,回來就照宮規處罰,若讓我知道你再幫他矇混,我連你一起罰。」

  小七嘖了聲:「不想自己打孩子就要別人打,小闕那孩子我也打不下手的好唄!」

  「養子不教父之過。」宴浮華淡淡地說。

  「那又不是我生的!」小七一張臉皺了起來。

  「我生你養不成嗎?」宴浮華眉一抬,快動怒了。

  小七立刻點頭道:「行行行,師姐您說什麼都行!您儘管寵他愛他呵護他,教孩子的事就由我來成了!」

  「這才是我的好師弟。」宴浮華頷首。

  小七隻覺得無言。

  是說,宴浮華其實也算待他不薄,雖然老愛使喚他做這做那,讓他在外頭天天跑天天忙,可浮華宮地窖底下那些金銀財寶宴浮華從來都是任他取用,有時她若得了什麼好東西,像千年人參、萬年大補丸啊,也是會不吝嗇犒賞她師弟他一番的,然後……

  繼續要她師弟他為她賣命……

  可宴浮華那寶貝兒子宴闕算是他從小拉拔長大的,為了那孩子啊,讓師姐多折騰幾下,小七其實也心甘情願。

  交代完了浮華宮的事情,宴浮華很快就和那侍衛離開了浮華宮。

  那侍衛離開時小七還朝他瞧了瞧,那人也對他看了看,但在彼此的眼中都沒看出什麼,小七則是在那兩人走後,抓了抓下巴,想了一些有的沒的。

  最後則是聳了個肩,把一切拋到腦後去。

  反正師姐喜歡誰那就讓她喜歡去,她那個人那麼精明,是不會吃虧的。

  罷了罷了,沒他的事。

  小七隨後換了張臉,出了浮華宮,來到涵揚城裡一座曾經隸屬浮華宮之下,但最後卻讓宴浮華丟給了他管的青樓「蘇雪樓」裡。

  他是從後門翻牆進去的,入了自個兒在蘇雪樓裡的廂房,門一開,便見素蘅在裡頭翻著帳本。

  素蘅一見他便高興得跳了起來。「公子,你回來了啊!」

  小七朝素蘅擺了擺手,說道:「先打水給你家公子我沐浴,大爺我快累死了,沐浴完要睡覺!」

  素蘅叫了聲知道,立即衝出去,隨後房裡簾後又走出一個身穿紫衣的美姑娘。

  那姑娘文靜娟秀,見著小七隨即福了個身,沒待小七說話,便道:「子問去為公子張羅吃食。」接著就立即出去了。

  稍後水來了,小七泡在木桶裡,直到身上每一寸都給熱水燙得舒爽舒爽,而後素蘅伶俐地替他洗頭,洗完頭小七自己在身上搓了搓,跟著便站了起來,讓丫頭們服侍穿衣。

  跟著擰乾了發,小七一個就撲上了床,倒進又軟又香的被褥裡,眼皮開始沉重。

  「公子,先吃塊餅再睡,肚子空著不好。」子問遞了塊做工精細的蘿蔔絲餅到小七嘴邊。

  小七懶懶地翻了個身,側躺在床上,子問和素蘅便一個喂些小點心,一個斟茶送到小七嘴邊,小七剛洗了個澡,又被像皇帝般伺候,整個人實在是舒服得不得了。

  而這一舒服,眼皮就越來越沉重,吃到嘴裡的東西也懶得再嚼,吞下最後一塊後,便說:「我要睡了,別吵我,有什麼事等我睡醒再說!」

  「是的公子!」素蘅與子問異口同聲道。

  只是小七眼睛才瞇下沒多久,門外長廊便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跑步聲,而後廂房木門被用力推開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阿央,他們說你回來了!」

  接著,那聲音的主人縱身一躍,整個人便跳到小七身上,壓得小七「嗚喔」地慘叫一聲。

  「小祖宗啊,我這把老骨頭快被你壓碎了,你以為你還小嗎?」小七苦笑了一聲,把壓在他身上的那個小伙子給抓了下來,雙手往他胳肢窩下一伸,便使勁搔起癢來。

  「哇哈哈哈哈——阿央你使詐!」小闕被癢得一直笑,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小七突然停下動作,問道:「兵不厭詐你聽過沒有?」

  躺在床上,束髮在掙扎間散開了的小闕眨了眨眼,想了一下,「好像有聽過。」

  「夫子教書你都沒在聽的,難怪你娘要我好好教訓你!」小七又開始呵起小闕的癢。「我教你不讀書、不讀書,成天只懂得拿那把大劍胡亂砍人,總有天你讓人砍了,看你娘不心疼死!」

  「哇啊哇啊——」小闕癢得在床上直滾。

  最後兩人累了,小七這也才鬆下手,躺到小闕旁邊。

  小七打了個呵欠,說道:「困死了……」

  小闕轉頭望向小七說:「你回來了怎麼不來找我?」

  「我以為你不在宮裡……你不是在你師父那裡學武嗎?」小七把眼皮撐開,然後它又很不爭氣地掉下來,再撐開,它還是繼續掉下來。

  小闕說道:「師父有事出遠門了,所以我就回宮來了啊!」

  「哦……」小七真的撐不住了。

  「阿央你困了啊?」小闕說道。

  「嗯……」

  「我們很久沒見了,你不陪我說說話嗎?」小闕問。

  「嗯……」

  這時素蘅走了過來,輕聲說:「小宮主,公子最近在外頭奔波,很累了,他才剛回來,您就讓他先睡睡吧!」

  小闕對素蘅眨了眨眼,然後說道:「那我和他一起睡好了,我也是連夜趕回來的,還沒睡呢!」

  素蘅子問一笑,探出纖手將小闕拉起來,替他順發解衣,而後又把人塞到小七身旁,讓這兩個人一起睡。

  「嘶——」沒多久,沉穩的呼吸聲雙雙傳來。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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