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兀的手機鈴聲在窗明幾淨莊重安靜的辦公室響起。
正在簽文件的手塚抬頭。深邃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疑惑，心內一驚。
這是不二設的他的來電的專門鈴聲。
平時上班他從來沒有打電話的，莫非──
抽屜被嘩啦一聲拉開，手機一邊響著一邊打著轉。
“不二！”
手塚沒有發現自己聲音有點急促。
“手塚──你怎麼了？”
不二溫潤的聲音透過冰冷的手機傳來，清泠醇和，沒來由的慌張立即平緩下來。
尾音稍稍上揚，頗有些擔心的樣子。
腦海裏勾勒出他噙笑的清淨的臉，手塚柔聲回道。
“沒事。你怎麼打電話來了？”
早晨離開的時候，不是說要去見大學校友？
“吶，手塚，能夠抽出多少時間？”
不二沒有回答，輕聲問道。似乎為了打擾他而感到內疚，手塚卻聽出他聲音裏透露出疲憊。
抬左手看看時間。
“4點有會。”現在是2點50分。
“足夠了。等我。”
手塚一怔。旋即起身，快步邁向他的專用電梯。
“是不二先生嗎？總裁請您走這邊。”
接待小姐很有禮的將不二引向專用電梯。不二微笑著道謝，優雅得體。
吸口氣，不二進去。背貼著冰冷的金屬，手握得緊緊的。
叮一聲，電梯門開。
一雙腳在門外等候多時。不二一驚，趕緊抬頭。
“手塚！”
手塚的心揪起來。他的不二，從來都是微笑自信從容不迫的。現在是他遇到不二以來唯一的例外。
依然微笑著，他卻知道那微笑有多麼的勉強。藍眸被垂下的棕發遮擋，形成一片陰影。臉色是努力克制的正常，有著滲透的蒼白。
長臂一撈，將不二帶入懷裏。緊緊的抱住。
不二任由他撫摸著自己的背。這個不會安慰人的男人啊──心裏不由得溫暖起來，剛才烈日下經霜一般的寒冷慢慢驅散。
可以找到你，真好。
“水。”
輕輕的將水杯放在琉璃桌上，手塚坐在不二旁邊。
不二抬頭微微一笑表示感謝。
這是他第一次來手塚的辦公室，他卻沒有功夫觀察。
“松本離世了。”
靜靜的吐出這句話，不二像是卸掉千斤重負一般，手抵在身側，背靠著沙發輕輕喘息。
心裏一震， 將不二的手包入自己的掌中，手塚面容凝重。
“有什麼需要幫助的？”
半晌，不二搖搖頭。“去參加他的葬禮就夠了。”
“你呢？”低沈的聲音柔和宛若大提琴。
“我？”不二不解抬眉。
“是。”低低的歎息一般，將不二再次攬入懷裏。
手塚第一次為自己的冷漠感到不滿。如果可以跟不二一樣溫柔，或許就可以安慰一下現在的他。
不二一向不喜歡自己抱著他。他抗議說兩人身形相差太大，讓他有種被淹沒的感覺。
手塚知道這是不二的自尊。可是現在他已經想不出其他的辦法，只能順從本能的用這種最原始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支持。
不二沒有掙紮，靜靜的感受著手塚的體溫。
高大男人的氣息噴在頭頂，幾縷發絲被吹起。常年鍛煉的身體肌肉結實卻不發達，屬於他的氣息包圍著，不二心情漸漸平複下來。
“好了，你也該工作了。”
不二推開手塚，從肩窩出抬起頭來，已經恢複到一貫的風度翩翩。盈盈笑容雖然還是有些沈重，不過總算正常。
伏身在不二唇上印下一吻，手塚送他離開。
松本的葬禮。天下著靡靡小雨。
不二和手塚全身著黑，默默地向墓碑上清秀的笑容鞠躬。
終究，你還是承受不住痛苦離開。
沒有誰可以去責備，沒有誰要承擔責任。
松本，離開是你唯一的選擇了吧。
愛到深處，連生都是一種折磨。
不二不知道這樣的愛，該是多濃。
海水沒頂的前一刻，你是否後悔今世的愛？
孟婆湯在手中，你會不會毫不遲疑的喝下？
蒼茫的輪回，沒有愛伴隨，你可忍受得了那樣的寂寞？
是不是該祈禱，來生你可以不要這樣痛苦？
還是該期盼，這個世界可以更加寬容一點？
看著哭泣的人們，不二猛然覺得很諷刺。
是誰，將他逼死？又是誰，在這裏惺惺作態？
環顧四周，不二沒有發現那個人。
痛，尖銳地刺著不二的心。
雨漸漸大起來，葬禮匆匆結束。畢竟，不過是最渺小的人而已。
不二坐進手塚的車內。希望雨下的更大一點，再大一點。可以洗刷掉真正隱藏的汙穢。
執意在雨中多站了半個小時，第二天不二便覺得喉嚨有點不舒服。
手塚給他測了一下體溫。
“微燒。今天別出去了，好好在家休息。”
不二微微點點頭，又睡過去。
手塚看著他在被子裏縮了又縮，考慮需不需要把乾請來。
“我睡一覺就好，你別瞎折騰。”
不二略顯沙啞的聲音自被子後面傳來。知道他最討厭吃藥，再說吃藥也解不了心病，手塚只好作罷。
“我晚上早點回來。在家等我。”
看不二不回應，手塚無奈起身。給他在床頭放上杯水，又把他手機放手伸手範圍內，手塚這才驅車上班去。
下午四點鍾回家，天陰沈著，房子裏安靜得沒有生氣。
手塚進臥室，開燈後發現床上沒人。不由一驚。
生著病跑去哪裏了？該不會──
轉身邁步朝書房走去，嘩啦一聲將門撞開。
“手塚！”
不二被嚇了一挑，手裏的水杯差點掉地上。
手塚噓口氣，走到他身邊。從背後連帶椅子抱緊懷裏。
“你是怎麼了？”
水杯被強制著放回電腦桌上，兩雙手交纏在一起。
額頭靠上去，涼涼的。這才安心。不二的體溫比常人偏低。
“來看。”
不二拉著手塚看屏幕。
“松本的文被網友們頂起來了。”
手塚下巴抵在不二肩頭上，看他拖著鼠標看長長的留言。
突然，不二停下手上的動作。轉過頭來望進手塚深不見底的眼睛。
“手塚，抱歉。”
不二微笑著。唇角上揚，是從眼底泛起的溫暖的微笑。
“傻瓜。”
手塚貼上唇，聲音淪陷在唇齒間。
但不二聽見了，是三個字。
我愛你。
愛你，再也不會逃避。
明明可以幸福。
與其放棄真愛，不如共同面對。
因為──
沒有你的世界，生不如死。
“你已經，無處可逃。”
“你才是。”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