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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夢影幽情【紅塵痴戀2】 BY:樓雨晴

夢影幽情【紅塵痴戀2】 BY:樓雨晴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f0122000 您是第786個瀏覽者


人家好心出手求他一命耶!他怎麼可以乘機偷吃她的[蜜桃]呢?
還死不要臉的賴著她照顧他,等他傷好了才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嗯......好吧好吧!好人做到底她就吃虧[一咪咪],
當他的[貼身保母]羅!不過,他這個[病人]也太無賴了吧!
不僅要求姑娘她得[胸貼著胸]為他上藥膏,還不准她蒙著面,
說什麼這樣他才可以看見她水水的容貌,好好好,他說了算!
好不容易又成為一尾活龍,可以活蹦亂跳了,
可他竟死巴著她這小女子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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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寒月映空,照拂著冷冷清清的夜色,千迴谷內外一片幽寂。
  顧湘影推開窗,任幽冷的月光灑了一身。
  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月色,尤其生命中重要的人一個個全都不在身邊,面對一室寂
寥,容易有種遺世孤立的感覺。
  好寂寞喔!
  她收緊雙臂,唇畔逸出慼然的笑。她一直都在欺騙所有的人,故作堅強、故作灑脫
,在人前強顏歡笑,久而久之,她連自己都騙了,以為自己真已無所謂。
  其實,她一點也不堅強,一點也不灑脫,她好怕一個人,好怕那種被遺棄的孤獨感
覺。
  稍早前,連陪伴在她身邊的狄傲辰也離開了千迴谷,臨走前,他擔心的問她:「你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
  為了代任飛宇那個風流二師兄解決冒名問題,他勢必得出谷走一趟,而她懷著七個
多月的身孕,不方便來回奔波,著實令他為難。
  湘影看得出來,狄傲辰非常不放心她。
  她勉強自己綻出甜笑,「放心啦!我顧湘影是何許人也,不過就是懷孕,有什麼大
不了的?我就不信我應付不了這七個月的小東西。倒是你,相公,沒我盯著,你自己要
潔身自愛點,別給我捻花惹草,尤其是宮水凝那個賤女人,有多遠就避多遠,知不知道
?」
  狄傲辰皺了皺眉,「說話口沒遮攔的,也不怕教壞肚子裡的小寶貝。」
  她吐吐舌,「我沒罵她蕩婦就不錯了!有人看著我相公流口水,覬覦我這狄夫人的
寶座,我不自立自強些,到時,哭死都沒人同情。」
  他抿了下唇,酷酷的俊顏沒什麼表情。「你明知道我就是玩盡天下女人都不會玩到
她身上去,你擔心什麼?」
  「那最好。」她輕哼兩聲。實在是宮水凝這女人行事作風太張狂,不得不防,否則
到時候,他還不曉得自己是怎麼死的。
  「不是我要說你,你自己算算,你這張臉惹了多少是非?打我們成親以來,我就深
陷水深火熱之中,成為人人除之而後快的對象,這都該怪你,沒事生這麼好看幹嘛?長
得俊也就算了,還俊得過火,你自己都不覺得罪過嗎?」
  用說的不夠,她還「動手動腳」。
  狄傲辰扯下臉上那雙搗蛋的小手,擰了一下她的俏鼻。「你喲!」
  笑笑鬧鬧中,狄傲辰見她並無異樣,才寬了心,在她的目送下離開。
  她苦澀地一笑,瞞過了狄傲辰,她只能獨自面對被孤寂吞噬的淒涼。
  不!或許她並不孤單。低下頭,一手撫向圓滾滾的肚子,至少,她還有「他」,不
是嗎?
  一段刻骨銘心的情感付出,換來的是滿心的傷痕、刺骨的恨意,以及---腹中割捨
不去的骨血。
  她真的好恨!
  時至今日,就連憶起他的名字,都還讓她有揪腸泣血的狂痛。那段彼此共有的點點
滴滴,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她。她真的不懂,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她是那麼全心全
意的對他投注所有的感情。
  而他呢?回報她的又是什麼?是背叛!是負情絕義的對待!
  如果不是因為他,她不會知道原來狂愛狂恨真的只在一線之間。
  如果不是他,她不會陷入今日的處境,嘗盡悲涼。
  如果不是他,她不會在初得知自己懷有身孕時,茫然得不知該如何面對未來,更不
會嫁給親如手足的狄傲辰。
  如果不是他,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倘若不曾遇見他,是呵!倘若不曾遇見他,如今的她,又會是何等光景呢?
  猶記得八個多月前,那春暖花開的季節,那難忘的初相見-----
  ※※※※※
  以前,湘影是活在父母、兄長的保護之下,過著不識人間愁滋味的無憂歲月,於是
,當她滿十八歲時,她那俊朗瀟灑的父親便放手讓她選擇自己要過的生活,他咧,則和
她那美艷無雙的母親相偕訪世間美景去了。
  明明就是他們想去遊山玩水,又怕她礙手礙腳,才拿這個藉口來甩開她﹔還說什麼
要讓她獨立,憑她自己的能力闖蕩江湖,反正她功夫不差,自保綽綽有餘,死不了的。
  這什麼話!她是他們唯一的寶貝女兒耶!這可惡的老爹!
  不過這樣也好,老看父母濃情蜜意,旁若無人的恩恩愛愛,實在讓她有點受不了。
  初入江湖,許多事物對她而言都是新奇有趣的,而她絕艷的美貌,更在汪湖上掀起
一陣騷動。
  嘿!別看她年紀小小,她的輕功可是盡得老爹真傳,三位師兄的輕功已是堪稱一絕
,然而她卻是四個人當中,輕功最為精湛的。本來三位將她疼進了骨裡去的師兄說什麼
也不肯讓她獨自出谷,於是,她與他們約定以輕功一較高下,結果,她險勝一籌。
  堂堂名震江湖的揚音神簫,居然敗給一名年甫十八的小丫頭,教任飛宇羞愧得差點
想不開跑去撞牆。
  這可不是她自誇,論武藝,她是不及三位師兄,但論輕功,嘿嘿!她可是已達到登
峰造極的境界。
  「不公平啦!湘影個兒嬌小又輕盈,我在體型上比較吃虧。」
  這是什麼謬論?「嘿,飛宇師兄,願賭服輸喔!」
  任飛宇咕噥了兩聲,滿心不甘願的閉嘴。
  也因為這樣,三位師兄看清了她的能耐,這才放心讓她單飛。
  一身紫紗輕揚,再加上她那一張不似凡間女子會有的絕色容顏,只消見那麼一面,
便教人終其一生也難以忘卻,多少人為她而神魂顛倒,這般絕艷佳人,世間怕再也尋不
著第二人。
  於是,紫綾仙子之雅稱由此而來。
  就說師兄們瞎操心嘛,瞧!她不是混得有模有樣?
  她才剛得意的想著,乍聞前方傳來打鬥聲,她一時好奇,足下一躍,優雅的落在樹
梢,選了個視野極佳的角度一探究竟。
  是兩名男子在纏鬥,一個年近中年,而另一個看起來很年輕,他們到底有什麼深仇
大恨呀?中年男子招招狠絕,好似存心要取下年輕男子的命。
  年輕男子身上掛了彩,看來撐得很辛苦,她斂眉凝思,猶豫著該不該出手相助。
  戰況瞬息萬變,下一刻,凌厲的一刀直逼向年輕男子,無暇讓她細想,一截紫綾以
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揮出,中年男子一時不察,被震退數步,受了內傷。
  同一時間,她身形一旋,翩然而落。
  「是什麼樣的仇恨,必須趕盡殺絕呢?」
  石莫懷怔愣的看向覆在紫紗下的面容,暗忖著,是怎麼樣的容貌,才配得上這絕美
的嗓音?
  但失神祇在瞬間,他畢竟是極自律的人,很快的便斂住心神。
  但受創的傷口傳來陣陣刺痛,他不禁的跌退一步。下意識地,湘影伸手扶住他,待
她留意到自己做了什麼時,才微感懊惱的顰起秀眉。
  除了父親及打小一塊兒長大的師兄,她可從來沒和其他男子如此親近過呢!
  石莫懷回了她感激的一笑。
  那名中年男子衡量著情勢。
  這名憑空而降的女子,看似身手不凡,再加上自己受創,今日想取他的性命看來是
不可能了。
  當下,他選擇抽身而去。
  「等等!」石莫懷強撐住身子,追了一步。「還是不願告訴我為什麼嗎?」
  「等你死了之後,再到閻羅殿問個明白!」冷冷地丟下這句話後,那名中年男子消
失在他們的眼前。
  石莫懷僵立原地,悒鬱地蹙起眉。
  湘影將視線投向石莫懷。「你沒事吧?」
  他這才回視她,搖了搖頭,神情專注地道:「謝謝你。」
  她被瞧得臉頰泛起熱潮。
  「既然你不要緊,那......我走了。」
  「等等!」石莫懷未加思索,情急下探手抓住她的皓腕想留下她,未料,竟在慌亂
中扯下她的面紗,絕世嬌容立刻呈現在他眼前。
  這世間,竟有如此絕色女子!他一下子看癡了。
  吹彈可破的凝雪玉容,白皙中泛著自然的淺淺嫣紅﹔彎彎的柳眉,均勻細緻﹔盈盈
秋瞳,如寒冬裡的清池泛著薄霧,秀巧優美的鼻樑,還有看起來柔軟甜美的紅菱小嘴,
一瞬間,竟讓他有著強烈想深嘗的衝動......天哪!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幾時他也成了狂浪之徒?
  直到湘影被他看得羞窘地覆回面紗,他才勉強收攝心神。
  「呃......姑娘,在下剛才多有冒犯,還請見諒。」他暗斥著自己的失禮,竟唐突
了人家大姑娘,而對方還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沒什麼。」湘影別開眼,避開與他視線相接。
  這些日子以來,太多人動不動就將目光往她身上溜,她一點也不喜歡,有的淫穢、
有的輕佻,反正全是覬覦她的美色就對了啦!她可一點也不想和傲辰師兄一樣,因自己
容貌惹來一堆麻煩,所以後來就乾脆覆上面紗。
  可是,面對眼前的男子......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麼,為她的容貌而驚艷的人多得是
,第一眼便為她失魂的,他也不是第一個,可偏偏他給她的感受很不一樣。
  可以肯定的是,她並不討厭。
  不可諱言這名男子算是少見的俊俏,然而,她打小看著三位出眾絕倫的師兄長大的
,再出色的男子,她都能以平常心對待,可是為什麼當他望著她時,她的心竟還是不受
控的起了波濤?
  或許,令她心弦怦動的,不是他不凡的容貌,而是他有一雙與夜裡寒星一般深亮的
瞳眸。
  噢!不行再想了,她都快變花癡了。
  她轉身就想走,好讓自己抽離這脫軌的情潮。
  「別走!」他心亂的反手扣住她的手。
  他不想放她走!
  他清楚的知道,若放她輕易地遠離,他一定會抱憾終生。
  不為什麼,他就是認定那會是很深、很深的遺憾。
  而他不願錯過!
  放任自己將身子靠向她,暗暗掬取那抹令他心魂震漾的幽香,很努力的擠出自認為
最虛弱的聲音,「好人做到底,可以嗎?我快痛暈了。」
  好卑鄙的行為,他承認。
  在那名男子的「長年訓練」下,這點小傷只能算是小意思,他早就麻痺了。但他硬
是壓下所有的道德觀、君子風範,為的是要絆住她,留她在身邊。
  湘影不疑有他,掌下觸及到溼熱的液體,讓她信了他的話。
  「那你撐著點,我找個地方幫你包紮。」無法解釋心頭突來的憂慮,她就是放不下
他。
  其實說穿了,他的死活根本不關她的事,可是......唉!她已經沒有辦法解釋自己
今天一連串不合常理的情緒反應了。
  ※※※※※
  他看起來好像真的很痛的樣子。
  湘影偏著頭打量他皺著眉直冒冷汗的模樣。
  「要我幫你嗎?」看了他好一會兒,她終於忍不住問出口。
  「姑娘介不介意世俗禮教?」石莫懷反問。
  「江湖兒女若拘泥於小節,末免迂腐。」她直接回答他一句。
  他露出微笑。「那就麻煩姑娘了。」
  他動手解下長衫,露出堅實的胸膛,也將血淋淋的傷口展現在她的面前。
  「呃.....」嬌容不受控制的飄來兩抹嫣紅。
  她從沒見過男人的裸體,就算親如師兄也不曾有過,難怪她會害羞,這實在不能怪
她。
  「姑娘?」見她沒反應,他叫了聲。她是想讓他失血過多而死嗎?
  「對......對不起!」她趕忙回過神。
  瞧她,表現得像是沒見過世面的蠢樣子,他一定在暗笑她的呆拙吧?
  她低垂著頭走去,在他跟前蹲下。石莫懷側身靠著床頭,讓她方便處理傷口。
  身上這瓶金創藥是慕文師兄精心研製的傑作,不只她,就連飛宇師兄、傲辰師兄也
都遭受過他強迫推銷的命運,說是要讓他們「以備不時之需」用的,沒想到這麼快就用
上了。
  待上好藥,手中拿著棉布,她輕咬下唇抬眼看了他一下,小臉蛋浮起苦惱之色。
  她這表情,牽動了他的心弦,一抹不知名的感觸緩緩挑起,再悄悄蔓延,像是既憐
又愛的滋味。
  「怎麼了?」他明知故問。
  「你......我......要幫你包紮嗎?好像......不太妥耶!」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嗯?」他拿她的話回敬她。
  俏容一陣紅、一陣白,她惱悶地抿緊小嘴。
  算了,包就包,她才不要讓他給瞧扁呢!
  深吸了一口氣,她一再告訴自己:這沒什麼,只是包裹傷口爾已,真的沒有什麼!
  然後,她鼓起勇氣,拿著棉布的手移向他身後繞了一圈,再繞上第二圈、第三圈..
..陽剛的男性氣息環繞在她的鼻尖,而且,這樣的姿勢太曖昧,好像她在擁抱他似的,
她真恨自己的手太短,臉頰總是無法避免的碰觸到他的胸膛,好羞人喔!害她心跳的好
亂......一個失神,繞到他身後欲接過棉布的手沒拿穩,讓棉布滑了下去。
  「呀!」她低呼一聲,心慌的探手摸索那捆不知滾落何方的棉布,沒留意到她整個
上身全帖靠在他的身上。
  嗯!她真的好香。
  石莫懷沉醉的閉上眼,從沒有一具嬌軀能這麼令他心旌蕩漾。
  好想擁抱她喔!
  慘了!從遇到她開始,他的思想就變得好下流。
  不行、不行,他得忍住,現在不是時候,他可不想嚇壞了她。
  不管他們之間存在著什麼,一切都得等明朗化之後再說,在這「非常時刻」佔人便
宜,怎麼說都不應該。
  好不容易找著掉落在他身後的棉布,湘影這才後知後覺的注意到兩人過於親近,嚇
得她整個人彈跳開來,慌慌張張退了好幾步,腳下一踉蹌,後腦勺結結實實的撞上床柱

  「唔!」她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你真的是剛才那個仗義相助的俠女嗎?」他又愛又憐地搖頭一笑,伸手將她按進
懷裡,輕揉她腫疼的後腦。
  他的動作是那麼的自然,不含一絲輕浮,有的只是淡淡的寵溺。
  湘影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他們明明是初識,可情感的衍生卻快得驚人。他自然的付出,她不覺突兀的接受,
就好像她天生就該棲息在他的懷抱。
  為何會這樣?而這又代表了什麼?
  她小心翼翼的挪動身子,深怕壓疼他的傷口。石莫懷卻誤以為她不能接受這過於快
速的進展,很快的放開她,心中暗斥自已過於急躁。
  乍然失去依靠,竟讓她有股失落感。
  待調適好心情,他披上中衣,回首看她。
  和一名大姑娘共處,衣衫不整實在很失禮,當然,有一種情形例外......噢!他又
想到哪裡去了,好邪惡的思想喔!
  「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還是問點安全的話題吧!他比較不會胡思亂想。
  其實對於她的身份,他心裡已經有個底,只差尚未證實。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
  「顧湘影。」
  果然沒錯!
  「人人淨說紫綾仙子艷絕古今,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江湖第一美人,姑娘
當之無愧。」
  湘影不是沒被誇過,但是,他的讚譽聽進耳中,卻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公子謬讚了。」淡淡的紅暈襲上面頰,更添醉人神韻,差點又教石莫懷看得失神

  「為何要蒙面?我以為,只有其貌不揚的女人才需要用這種方式遮醜。」
  「不喜歡別人看我的眼光。」她簡單回答。
  「哦?」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對於他的注視,她只有羞怯,並無被唐突的不悅。看出這一點之後,他一臉認真地
問:「若是我不希望你再蒙面,你會依我嗎?」
  「為什麼?」她好奇地反問。
  「一定要說實話嗎?」
  「當然。」
  「我想時時刻刻看到你。」他語不驚人死不休,但回答得很認真。
  天哪!他說了什麼?
  湘影被震傻了。
  旋即,熱辣的紅潮再一次襲來,在他那大膽的眼神凝視下,她再次羞得不知所措。


【第二章】

  也許是千里姻綠一線牽吧!很奧妙的感覺,無名地迷亂、無由地悸動,自第一眼起
,她那從不為誰而波動的心湖,竟為他泛起漣漪。
  這名男子,對她而言是特別的。
  她有了這層領悟。
  自然而然的,心頭湧起了關懷他的渴望,想對他好。
  盯著手中熱呼呼的補湯,她微微一笑,推開房門。
  「湘兒。」石莫懷坐起身,一見到她,立刻讓他神采奕奕,容光煥發。
  一聲柔柔的湘兒,免不了又讓她微感羞澀。
  她想起了幾日前......在他得知她的身份後,他也道出了自己的姓名。
  「石莫懷。」
  「莫懷?」
  「很高興你直呼我的名字。」他故意曲解其中含義,將它當成了肯定句。
  「這是不是表示,你不把我當陌生人了?」
  「我本來就沒把你當陌生人。」她囁嚅地低語。
  「那這是不是也表示,我可以不用喊你顧姑娘?」
  「嗯!」她本來就不希望他這樣喊她。
  「也就是說,我可以喚你一聲湘兒?」他得寸進尺的要求。
  她本來就......啥?!
  「湘兒。」他又喚了一聲。
  她被他喚得一臉嬌赧,心頭卻漾起絲絲甜意。
  從沒有人這麼喚她,連父母亦不曾,這麼親密的呼喚她。
  「湘兒?」低低的呼喚將她遠颺的思緒拉了回來,石莫懷正專注的凝望著她。「在
想什麼?」
  「沒、沒什麼。」她忙將端在手中的碗移到他手中。「趁熱喝了。」
  他看了一眼碗中的補湯。
  「向客棧掌櫃借廚房調理的。」
  她親手做的?
  意義可非凡了!
  他二話不說,一口解決掉補湯。
  「想不到舞刀弄劍的當代俠女,竟也有一身好手藝,將來能娶到你為妻的男人,必
定是三生有幸。」他開口稱讚她。
  「這沒什麼的,我娘出身名門,我這當女兒的,豈能太不濟?再加上有個成天浸淫
藥理、嗜醫成癡的大師兄,什麼食補、藥補,我多少也懂一些。」
  難怪他這一次的傷,好得比以前還要快許多。
  石莫懷反握住她的手,將纖細的柔荑收納掌中。
  很難想像這雙白細柔嫩的小手沾著油漬,在廚房為他忙碌的景象,從沒有一個女人
肯為他如此費心,頓時一股的感動充塞心房......他有好強烈的渴望,想走進她的心中
,永遠被她所珍視。
  他壓抑好多年了,渴愛的心,再一次為她而蠢蠢欲動起來......能嗎?若他釋放出
一切,能得到回報嗎?會不會又是另一次的失望?
  「莫懷?」她不解地低喚。
  是錯覺嗎?她好像看到一抹落莫自他眼中一閃而逝。
  「為什麼要救我,對我這麼好?」來不及阻止,話已脫口而出。他需要更明確的答
覆,穩住他那顆惶然的心。
  沒料到他會這麼問,湘影一時無言以對。
  「我要聽實話,這對我很重要,湘兒。」他不要總是得到冷眼相對,不要一再的黯
然神傷。
  總有一些什麼是真正屬於他的,但湘影願不願給,他卻沒有把握。
  她感覺到他的手勁緊了些,竟沒來由地為他揪心,「我......我也不知道,一開始
,會出手救你,只是單純的不想見死不救,後來......覺得你很特別,和我朝夕相處的
男人並不多,但我就是覺得,你給我的感覺和我爹、以及三位師兄不同,大概是因為我
太缺乏和男人相處的機會吧!」
  夠了,有她這些話就夠了!至少在她眼中,他是獨特的。
  他心情一放鬆,才察覺到自己過於粗魯,他趕忙鬆開手,留意到她原本細緻的小手
被摺出了紅痕,他滿懷歉意,拇指溫柔地來回撫攣著,竟激起陣陣陌生的酥麻感。
  「你----」她不自在的抽回手,退開一步。「說到這個,我倒差點忘了,那個人到
底是誰?和你又有什麼過節?他看起來像是很想置你於死地的樣子。」
  她找了個安全話題,企圖沖淡那似有若無的微妙氣氛。
  「說來很匪夷所思,你一定不相信。」他頓了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湘影瞪大眼,詫異地看著他,「是不知道他是誰,還是不知道他為什麼殺你?」
  「都不知道。」
  有沒有搞錯?人家想將他挫骨揚灰,而他居然不知道為什麼?若是那天她沒有出手
相救,他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石莫懷露出苦笑,早料到她會有這種反應。
  「我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打我有記憶以來,這個人就一直死咬著我不放,不取下
我的命誓不甘休。其實,我曾經想過,會不會是我父親得罪過他,所以人家才會要我父
債子還?
  「為此,我問過我爹,但我爹像有什麼難言之隱似的,只交代我認真習武,好保護
自己,說來好笑,我得感謝此人,要不是他,我哪來這麼好的身手。」
  最後幾句根本是在自我調侃,但湘影笑不出來。「你是說,他打你小時候就追殺你
到現在?」
  他聳聳肩,「是啊!欺侮一個小孩子很可恥對不對?可惜,我命韌得很,幾次都沒
死成,害人家失望得要命。」
  「你正經點行不行!」不管他說得再輕描淡寫,她還是想像得到那屢次死裡逃生的
驚險,一個孩子,是怎麼承受住這些的?
  石莫懷盯視她凝重的神情,不由得低笑出聲。
  「你還笑得出來!」她秀眉擰得都快打結了。真不知道他是當真無所謂,還是太不
知死活。
  「為什麼笑不出來?我很開心呀!」
  「被追殺得很開心?」他老兄真當自己賤命一條,早死早超生是不是?
  「你在擔心我。」他微笑道,「有人關懷,怎能不開心?」
  他說這話,好像從來沒有人關懷過他似的,令她微感酸楚。
  「湘兒,」他遲疑了一下。「我的傷快好了.....」
  什麼意思?湘影繃緊心弦。
  這代表他不再需要她的照顧,兩人即將分道揚鑣嗎?
  「我其實可以瞞你的,但是,我又不想做欺騙你的事。是的,我傷勢恢復得差不多
了,但我不要你走,我想留下你,與你結伴同行,但......你會答應嗎?」
  湘影聽傻了。
  原來他是這個意思!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起來。
  「湘兒?」見她不語,抑不住焦急的問:「你說說話好不好?別沉默。」
  這教她怎麼說嘛!難不成回答他:我很高興能賴上你?
  「你不願意?」他心情沉重地猜測。
  「不,當然不是!」她直覺地驚喊。
  希望的火光重新燃亮黑眸,「那是說,你願意?」
  「呃.....」她羞得低下頭。
  這就夠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他漸漸露出笑意。
  「不回答就當你默許了喔!」不給她回話的餘地,他立刻說:「好,就這麼決定了
。」
  「你......你這人.....」她又羞又急。
  「很無賴,是嗎?」他俯近她,欣賞她惱紅了臉、說不出話來的俏模樣。
  「知道就好!」
  石莫懷但笑不語。
  他知道,遇上她,會是他生命中全新的契機。
  ※※※※※※
  「我還是覺得你蒙上面紗會比較好。」一路走來,石莫懷悶悶地道。
  自從他說了那句令她面紅耳赤的言語之後,湘影當真依了他,不再蒙面,時時刻刻
與他真誠相對。
  她偏著頭打量他的神情,感到納悶不解。
  話明明是他說的,可是,他看起來怎麼好像不大高興的樣子?
  「是你不要我蒙面的。」他到底在不開心些什麼呀?好奇怪喔!
  「我後悔了。」尤其在看到一個個巴不得撲上來將湘影一口吞掉的色鬼後,他更加
後悔得想敲昏自己。
  有一種男人,真的光用眼光就可以吃人,就好像湘影正一絲不掛的站在他們面前一
樣,單單看那些人的眼神,就讓他氣得想殺人了!
  內心的悒鬱愈堆愈多,教他臉色怎麼好看得起來?
  事實上,他不舒服,非常的不舒服!
  搞不清楚顩r的湘影,跟著他在一條孱孱溪流旁前坐了下來。
  「那我以後蒙上臉好了。」他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就等她這句話。
  石莫懷神色和緩了下來,拉住她正欲行動的手。「和我獨處時例外。」
  大掌覆上嬌容,「你知道嗎?你真的美得不可思議,難怪見過你的人,沒有一個不
為你神魂顛倒。只要你想,絕對有那個能耐讓你要的男人為你癡狂一生。」
  也包括他嗎?
  她想問,卻問不出口。
  「可我並不是個理想的賢妻人選,我很『不安於室』的,要我乖乖相夫教子,我會
悶壞。我想觀滄海,游巫山,以四海為家,娶了我的人會很頭痛,總之,我才沒有你想
的那麼好呢!」她小小聲地說。
  「那有什麼,我也很『不安於室』啊!父親龐大的家業,我理都不理,一年到頭雲
游四海、浪跡天涯,逢年過節也極少回去,連我爹都說,他幾乎快忘了他還有個飄泊不
定的浪蕩兒子呢!」
  他在暗示她什麼?一顆芳心怦怦跳個不停,她不敢再往下想。
  「那你娘呢?」難道他娘都不擔心兒子嗎?
  直到此時,她才發覺到,他向來只提爹,好像不曾提過娘。
  他突然沉默下來,眸中的光芒黯淡了些許,視線投向水光粼粼的溪面,不知過了多
久,才低低地開口,「她從沒表示過什麼,所以我不知道她究竟在不在乎。」
  濃濃的失落掠過他的眼瞳,一瞬間揪疼了她的心。
  「她並不是對我不好,而是......爹說,她是個很內斂的人,不懂得如何表現情感
。從我有記憶以來,她一直都很冷漠,我從沒見她笑過,若非必要,她甚至不會開口對
我多說一個字,有的時候,我幾乎要以為她在怨恨我。」
  他用用頭,甩掉紛亂的思緒,笑說:「怎麼可能呢?沒有一個母親會怨恨自己的兒
子,她若恨我,就沒必要生下我了,不是嗎?」
  「你有沒有想過...呃,我是說,有沒有可能,你和她可能不是.....」湘影小心翼
翼的措辭,深怕一個不小心傷了他。
  「你想說,我不是她的親生兒子?」他回過頭,對她的過於謹慎回以一記苦笑。
  「我懷疑過,但是不可能。我和她長得像極了,我可以肯定,我的確是她懷胎十月
所生。」
  「那又為什麼.....」
  他搖搖頭,「我真的不知道。當我有這樣的念頭時,爹總告訴我,娘不是不愛我,
只是對我期許太高,希望我當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所以,才會這麼嚴格的待我。我不
知道我爹這番說詞到底是真的,還是在安慰我,但我是真的很願意照她的期許去做,努
力讓自己堅強獨立,不去當個動不動就依賴娘親的孩子,這是我一直以來的信念,只希
望娘以我為榮,為我而感到欣慰,給我一記微笑.....」
  也許就是因為他太缺少母性的溫懵,所以,爹總是加倍的憐他、惜他,想補足他的
缺憾與空虛。其實,爹應該也明白,他給得再多,也填補不了他心靈深處的缺角,那落
寞,不是輕易便能消弭的,所以爹才會放手讓他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不去約束他,只
要他能活得自在。
  湘影將小手輕輕覆上他,無言傳遞的溫度,表達她的關懷。
  「別想太多了,也許就正如你父親所言,你娘其實是愛你的,只是表現的方式不同
。不管是嚴父慈母,還是慈父嚴母,心都是一樣的,你不該有所懷疑。」她一直都深信
,沒有一對父母不愛自己的兒女。
  「或許吧!」道些年來,他也一直這麼告訴自已,並且深信不疑。
  他反握住她的手,回她感動地一笑。
  這名女子的柔情,令他倍覺溫暖。
  他深信,這一回,他不會再失望。她會給他他想要的溫情,而且是有別於親情的濃
烈情感。
  是愛吧!他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從未這般強烈的想要一名女子,她的一顰一笑,全然牽動了他的靈魂。
  自第一眼的凝眸相對,便狂猛地震撼了他的心魂,喚起了他沉潛的情感,每一道思
維都只容得下她,自那一刻起,他的心便已不再是自己的了。
  而她呢?心中可有他?
  無論如何,他要定這名女子----
  絕不放手!
  ※※※※※※※
  「湘兒,你覺不覺得今夜特別的美?」石莫懷一臉愜意,表情陶醉得很。
  湘影隨著他的視線仰望夜空。
  燦亮的繁星滿綴蒼穹,一輪明月獨守在一個角落,感覺如夢似幻。
  「我很想認同你,但是----」看向身後破敗的竹屋,她歎了日氣。「相信我,我也
不想說殺風景的話,但想到我們後半夜的下場,我就浪漫不起來了。」
  石莫懷悶悶一笑。「江湖兒女應該隨遇而安。」
  「你說得輕鬆!」這年久失修的竹屋沒一處能看,灰塵厚得夠她當被子蓋,她樂觀
得起來嗎?
  講坦白些,教她睡這裡,她寧可去睡外頭的樹上。
  「不會啦!我覺得還好。」說著,他動手將床清理出來。「這樣不就行了?顧大美
人,請移駕。」
  湘影坐上床板,仰首看他。「你呢?」
  「我想死了和你一同分享它,夜裡還可以互相取暖,多好!」他俯低身子逼近她,
促狹地調笑。
  「呀!」她驚呼了聲,嫣頰燒湯了起來。
  「你真容易臉紅。」他失笑出聲,微微退開。「我不是君子,但也絕不是小人,你
可以放心。」
  「我又沒說不信任你。」事實上,他方纔的提議還挺讓人心動的......哎呀!她在
想什麼?羞死人了!
  「累了嗎?要不要先休息?我保證不『攻擊』你。」他戲謔地道。
  湘影搖搖頭。「你陪我聊聊好不好?」
  「榮幸之至。」荒郊野外,露重風寒,他怕她著涼,他脫下外袍覆上她纖細的肩頭
,在她身旁坐了下來。「想聊什麼?」
  湘影沒有拒絕他的好意,伸手拉攏衣袍,密密環住自己的身軀。倒不是真覺得冷,
而是貪戀他所遺留下的氣息。
  「真奇怪,我明明不嬌弱,但你們一個個都表現得很大男人,久而久之,連我都覺
得自己像個要人照顧的小娃娃。」
  這他也知道。眼前可是身手非凡的俠女耶!但他就是遏止不住想呵憐她的,也許是
她給人過於纖細柔婉的感覺吧!
  「很多人這般呵護你嗎?」他不是滋味地問了出口。
  「有啊!我三位師兄簡直把我當成了琉璃娃娃,大師兄,脾氣很好,但也最囉唆了
,所有的人當中,最愛唸我的人就是他,往往患了點小風寒,他就小題大作的把我押回
床上,然後拿一堆有的沒的補品來撐死我,所以呀!往後我生病,不是去找那個神醫師
兄,而是有多遠逃多遠。
  「二師兄天生就是個多情種,逢場作戲可以,就是不許女人愛上他!其實在我看來
,他才是三位師兄當中最無情的。雖然他成日漫不經心,但是一碰上我的事,他卻比誰
都還要認真。
  「再來是三師兄,該怎麼形容他呢...直接把他想像成冰塊就行了,沒有表情就是
他的表情。
  「每次一有事,我最想找的人總是他,因為他比任何人都還瞭解我,他從來不會多
說什麼,只是靜靜地聽我說、分享我的喜怒哀樂。而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他太
寂寞了,那一身孤寒氣息,讓人看了好心疼,所以我想陪伴他,有一陣子,我幾乎是他
的小影子,我們感情很好、很好,好到爹甚至說要將我許配給他----」
  聽到這兒,他神色一沉。
  湘影終於察覺到他的異樣,抬眼望他。「有什麼不對嗎?」
  再呆的人都看得出來,他的表情絕對稱不上「好看」。
  「聽說狄傲辰是少見的美男子?」他望住她,聲音聽不出他的情緒。
  「對呀!你絕對無法想像,有人能俊到這種程度,要女人愛上他,簡直比吃飯睡覺
還容易﹔再怎麼出色的男人和他一此,全都沒看頭了。」
  這就是她的結論?在她心目中,狄傲辰是獨一無二,沒人能代替﹔而她的雙眼,也
只看得到狄傲辰的出色?
  人家青梅竹馬,情比石堅,那他呢?他又算什麼?
  不!湘影對他明明是有感覺的,這些日子以來,他感受得到她的情意!
  「湘兒,你看著我!」他扳過她的身子,不肯定的惶然,將他激得無法思考。「在
你心中,我不比狄傲辰重要嗎?」
  「這......怎麼能比.....」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怎麼比?
  「不能比?!」她的意思是,她連自己的心意都搞不清楚?「該死!顧湘影,你存
心把我逼瘋!」
  她不清楚是嗎?好,那他們就來弄個清楚!
  他一把扯過她,雙唇就壓下了來。
  湘影瞪大了眼,短時間腦袋一片空白,思緒完全停擺。
  他、他、他......在幹什麼?!
  天!她的唇,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柔軟,他急切的想更加深入,嘗盡她的甜美。
  「把嘴張開,湘兒。」他低喘著氣,輕舔柔嫩的紅唇,淡淡吮著、吻著。
  全然陌生的情潮,教湘影無力招架,只能攀附著他,依言為他輕啟檀口。
  他再一次密密實實的覆上,完完全全的佔據她,狂熾烈吻席捲了她。
  她是他的,她必須是他的!
  他們是如此的親密,唇舌的熱烈交纏已訴盡了一切,這女人,他要了!
  他牢牢擁住她,深深的濃情愛意,已然流洩於唇齒相依的纏綿中


【第三章】

  「你要的是我,不是那見鬼的狄傲辰,是嗎?」
  就在這個吻幾乎奪去彼此最後一絲呼吸時,他微微放開她,凝睇著懷抱中的絕美嫣
容,語氣雖輕緩,但很堅持。
  「我從沒說我要傲辰師兄!」她的思考能力還沒完全恢復,只能順著他的話,迷迷
糊糊的回答。「但也沒說過要我!」石莫懷微微揚高了音量。「湘兒,我很不安,你知
道嗎?」
  「不安?」
  「我需要你的承諾。」他將臉埋進她沁香的發間,隱去不經意流洩的脆弱。
  他其實不若自己所言的有信心,內心存著多年的陰影,他不能肯定是否有人願意真
心待他。
  湘影是個天之驕女,人人爭相捧在掌心憐著、寵著。他呢?什麼也不是,有時,他
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好遙遠。
  「承諾?」他輕抑的語調,像是有淡淡的愁緒,他受傷了?是她讓他受傷的嗎?
  這讓她好心疼、好不捨,她不要這漾的也!
  猶豫了一下,她伸手回-----
  「你要什麼,莫懷,」不管是什麼,她都願意給。
  「我要你的一句話。」他抬起頭,深深望住她。「說你要我,湘兒,說你會與我一
生情相系,夢相依。」
  她懂了!
  原來,他的失常、他的傷懷,全源於---他亦有滿懷濃情。
  她低眉斂眼,輕咬著下唇,不知該如何讓他明白,打初相遇的那一刻,她便將一顆
芳心許給了他。
  少女的矜持,讓她難以傾訴柔情。
  「你說話,湘兒。」他急了,捧起她的臉,深瞳中有著壓抑的隱痛。
  湘影不忍他受苦,拋開顧忌,自懷中取出一樣物品交到他手中。「它是你的了。」
  「什麼?」他怔然看著掌心之物。
  是一塊寒玉環珮,下頭綴著一顆澄亮明珠,以細緻的吉祥結繫著,垂下淡紫色的流
蘇。
  他握了握泛著暖意的瓊玉,留意到上頭刻了蒼勁的一個「湘」字,挑眉詢問地看向
她。
  湘影不大自在地別開視線,臉帶紅暈,低低地道:「是爹送的,我們四個師兄妹都
有。他......他還說,等我們碰上生命中的有綠人,可以當訂情物,許下終身。」
  石莫懷先是聽得一愣一愣地,待反應過來後,幾乎不敢置信的張大眼瞅住她。「你
......你是說....」
  「我都將爹的那顆明珠送給你了,你還懷疑呀!」她嬌嗔道。
  石莫懷又驚又喜,連著玉珮輿明珠一道緊徨,移進心口,深摯地道:「我會將你爹
所賜予的這顆掌上明珠放在心口,好生護著。」
  深遠的暗喻與承諾,教她漾出動容微笑。「永遠別忘記你今天說的話。」
  「我保證。」他再一次將她收納入懷,連著深情的許諾,一道印上嫣唇。
  雖然他不明白自己哪來的福分擁有她,但,她是千真萬確的屬於他了!
  一股此生無憾的感受將胸口填得滿滿的,他才驚覺到,他真的好愛、好愛她!愛得
超乎他原先所預料,深得令他完全無法探知、無法想像。
  「湘兒、湘兒.....」他喃喃低語,一遍遍反覆需索,「我愛慘你了。」
  溢滿濃情的低訴,聽得她的心弦一漾,不知名的情愫漲滿心胸,在他輕柔繾綣的親
吻下,她甘願就這麼化為一攤春水,蕩漾在他的心湖----
  他一路吻下雪白的頸子,那幽沁的馨香刺激著他每一寸感官神經,他飢渴地想索求
更多,無法自制的激情衝擊著他薄弱的理智,心中的烈焰熊熊燃起。
  探索的大掌往下滑,隔著衣衫覆上柔軟的酥胸,她驚抽了一口氣,但意識卻更加渾
沌,使不上力的嬌軀癱軟在他懷中,逸出聲聲輕喘嬌吟。
  「噢,天!」她這不是存心要他血脈僨張而死嗎?
  收不回的熱情持續延燒,他伸手拂去她凌亂的衣衫,撩人春光立刻呈現眼前,他快
速的扯下礙事的兜衣,渴切的唇覆上那未經人採擷的柔嫩紅梅,在她細細的輕喘下,盡
情舔吮。
  這是什麼感受?酥酥麻麻,像有一把火由下腹延燒上來,而點燃這把火的,正是眼
前這舉止狂放的男子。
  她好無措,這一切對她而言都是陌生的,然而,不可否認地,她並不排斥,甚至有
些許期待。
  石莫懷將她小心放回床上,身子順勢壓了下來,像在呵護什麼易碎的珍品似的,舉
止好輕、好柔。「我從不知道,愛一個人也能愛得這般癡狂刻骨,像是將你的形影揉入
了骨血,隨著每一道呼吸存在,難辨彼此.....」
  石莫攘沉醉於她美麗的嬌胴,失魂地輕聲說著,帶有無盡魔力的手,拂熱了初嘗男
女歡情的湘影,讓她變得敏感而緊繃著身子。
  他持續住下探去,尋著了女性的幽密處,狂燒的情慾渴求教他無法自制,恣意探尋
她的每一寸美好,擷取甜美的果實,逐漸深入再深入,直到長指全然埋入,他輕緩的抽
動起來,激起陣陣難言的絕妙滋味,一股難抑的熱流滋潤了這片幽密。
  「啊!」她嬌喘出聲,一臉迷亂。
  聲聲柔媚低吟聽進他的耳中,成了最難熬的考驗。
  「我......天哪!湘兒,我想要你,非常、非常的想!但是......噢!我們在做什
麼?這樣....不太好....」他已經開始後悔了,湘兒是那麼的純真,他怎麼可以......
微弱的理智冒出頭,他死咬著牙,抽回手,強撐起身子想離開她。
  未料,湘影卻伸手勾回他的身子,將臉埋進他的頸間,依戀著他身上的溫度。「別
走,我怕冷!」
  「可是......該死!你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嗎?」
  「知道。」但她不會後悔。
  拋開矜持,她捧住眼前的俊容,細密吻著。
  他懊惱的低吟,頓時少之又少的理智全軍覆沒。
  他管不了這麼多了,湘影教他渴望得身心隱隱作疼,狂燒的烈焰快將他逼瘋了!
  頂開她的腿,他讓自己置於其間,灼湯的慾望抵在她的柔軟,毫不遲疑的挺身進入
那聖潔純淨之地。
  「啊----」她痛呼出聲。
  她比他所想像的還要緊窒,他死命忍住噬骨的熊熊欲焰,停住所有的動作,低聲安
慰,「忍一下就過去了,好嗎?」
  她胡亂點了一下頭,她相信他,願意將自己完全交給他。
  石莫懷望住她,一鼓作氣的衝破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阻礙,完完全全的埋入她的體內
,與她融為一體。
  撕裂般的痛楚朝湘影席捲而來,她緊咬著下唇,忍住不叫出聲,卻烙下深深的貝齒
印。
  「沒事的,湘兒。」暖如春風的溫柔語調一邊安撫她,一邊將手探向他們的結合處
,撫弄她腫痛而又敏感的柔軟處,沁出更多的蜜汁,也沖淡了痛楚。
  他這才微微退開些許,再小心探入,擔心她還不能適應,只敢輕緩地移動,就怕傷
著了她﹔直到見她無異樣,他慢慢加快在她體內的律動,一點一滴釋放出令人發狂的情
慾,摩擦出的歡愛共鳴,教兩人皆逐漸迷亂了心。
  愛慾情燄愈燒愈烈,他再也把持不住自己,熱烈地戳刺起來,空盈間的頻律密實緊
湊,湘影幾乎無法承受他鷙猛的力道,迸出聲聲急促的喘息。
  石莫懷深深凝望身下隨著他的攻佔而上下起伏的嬌軀,展臂將她摟入懷中,讓她能
更深切的承接他每一回的狂愛衝刺。
  「湘兒、湘兒.....」他一遍遍輕喚她的名,肌膚緊密的與她相帖,感覺到那雙嬌
軟的小手也正緊抱住他,指尖幾乎陷入他的肩頭。
  他悶哼了一聲,以更為熱烈的激情交歡回應她,狂切的佔據她。
  她額上沁出點點細汗,石莫懷溫存地吻去,與她的臉龐相帖,輕輕舔吮著柔滑的雪
頸,沿著完美曲線吻上她的唇。
  他溼熱的舌正勾動她的,繾綣輕纏。
  「莫......懷.....」湘影輕逸的呢喃,迴繞在唇舌的纏綿間。
  她一刻也捨不得閉眼,她要看著他,要一生一世將他烙進心中,這男人,有銷魂的
狂浪,也有繞腸醉心的溫存...這是她的男人啊!她的男人正在憐愛她......這輩子,
她永遠都會記住這一刻,她將自己交給了深刻愛著她的男人!
  交纏共舞的年輕靈魂,譜寫下一頁最燦爛的歡愛韻曲----
  地老天荒,癡狂不渝。
  ※※※※※※
  石莫懷盯視懷中輕喘未歇的湘影,代她拂去臉龐上微沁的香汗,他的眼神是複雜的

  褪去了純真的少女氣息,如今的她,星眸依舊清靈澄澈,只是嫣容多了幾許屬於成
熟女人的嬌與媚,更添風韻,更加美得奪人心魂。
  他心知肚明,那是承受過魚水歡澤的女子才會有的嫵媚風情。
  他閉了閉眼,心緒難以釐清,而其中,深深絞入心房的愧疚佔居多。
  她是那麼的完美無瑕。他不該任一時的衝動埋沒了理智,奪去她的清白!
  不管那是一件多美好的事,但在沒有名分的情形下,他都不該冒犯她!
  他並不是個容易衝動的男人,但是面對湘影,他就變得完全不像自己,都二十七歲
的人了,還像個十七、八歲初嘗情慾的毛頭小子一樣....真該死!
  「怎麼不說話?」湘影見他默不作聲,仰首望住他凝重的容顏。
  「湘兒,我.....」他甩甩頭,拉過外衫覆上她若隱若現的嬌胴,隨意將中衣套回
身上,起身退離床邊。「對不起,我應該更理智的。」
  湘影眨了眨眼,盯住他懊惱的俊顏。「你還不夠肯定要我嗎?」
  「當然不是!」他想也沒想地低吼,「我這輩子只要你,你早晚都會是我的人,但
----」
  「那不就好了嗎?」她不懂他在彆扭什麼,她這個給的人都沒說什麼了,他要的人
反而意見一大堆。
  「不該是在這種情況下!我什麼都沒來得及給你,怎麼可以.....」
  原來是道德觀和歉疚感作祟,早說嘛!
  她站起身,定定望住他,不理會他說了什麼,低柔卻無比緊定地道:「我愛你,莫
懷。」
  光這一個理由,就夠她義無反顧了。
  石莫懷忘了到嘴的話是什麼,整個人愣住了,像個傻子般地看著她。
  「我從來沒有這麼認真的愛過一個人,除非你不要我,否則,這輩子我是認定你了
,那麼你說,我還有什麼不能付出的?」
  「你----噢,湘兒!」他激動地死摟住她。「我何其有幸遇上了你!」
  他這一生,從沒讓人這麼認真的愛過,如此美好的一名女子,卻執著的情繫於他,
教他如何能不動容?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微鬆開她,凝望了她好一會兒,他拉攏她身上的外衫,俐落的
繫上衣帶,然後牽起她的手,「湘兒,你跟我來。」
  他將她帶至屋外,當著她的面,在滿天燦亮的星空下,屈膝跪了下來,舉起三指,
神情堅毅地開口:「皇天在上,后土為下,我石莫懷今日娶顧湘影為妻,人在情在,人
亡魂依,不離不棄,天地同證!如有違今日誓言,願遭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湘影先是疑惑、錯愕,而後,眼眶泛起動容的淚光。
  隨後,她亦未加思索的在他身旁跪了下去,以同樣的堅決追隨他,「皇天在上,後
土為下,我顧湘影今日嫁予石莫懷為妻,情長系,魂相依,永不離棄,天地同證!如有
違今日誓言,願遭---」
  石莫懷飛快掩住她的嘴,不讓她說出更毒的誓言。「這樣就夠了。」
  他取出她平日蒙面的紫紗往她頭上覆去。「一拜皇天,二拜后土---」
  他神情專注而虔誠,與她同時拜了天地後,轉過身子面對她,隔著朦朧紫紗,望住
低眉斂眼的美嬌娘,「夫妻互拜一禮。」
  掀開紫紗,他執起她含羞帶怯的嬌容:「我們名分已定,今後,你就是我石莫懷的
愛妻。」
  「嗯!」她細如蚊納地低應了聲。
  「委屈你了,湘兒。」他心疼地將她輕摟入懷。
  「我不在意的。」她不忘由他懷中抬首聲明。有真心便已足夠,其餘的都不重要,
至少,此時的她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滿足與甜蜜。
  「我在意。我立刻帶你回家去,待稟明雙親,再差人上千迴谷提親,三媒六聘,正
式的迎娶你過門。」他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妻!
  「這事不急....」她都還沒有見翁姑的心理準備呢!也不曉得他的父母是什麼樣的
人,心頭難免有些慌。
  看出她的不安,石莫懷低低一笑,「那我們就一路遊山玩水,等你調適好心情再回
家去,好嗎?」
  「嗯!」她柔柔一笑,接受了他的體帖。
  ※※※※※※
  夢後樓台高鎖,酒醒簾幕低垂。
  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幽幽沉沉的歎息輕逸出口,恰似他斷腸淒涼的心境。
  此時的湘兒,是否正在天涯的某個角落,與他隔著這輪明月對望?是否這一刻,她
也會想起他,想起他們共有的一切?
  他清清楚楚的記得,他們私訂終身的那一晚,就和今夜的月色一般,好美、好美..
....他們溫存相依,眼中只有彼此,共度了最甜蜜的一晚,她成為他的妻!
  沒有三媒六聘,沒有龍風雙燭,沒有錦衣紅袍,也沒有鳳冠霞帔,更沒有任何人的
祝福,然而,她已成了他的妻,這一生,他認定她是唯一的妻!
  偏偏好夢由來最易醒,他不被祝福的來到人間,卻同時也被剝奪了得到幸福的權利
......「湘兒....」盈滿痛楚的低喚中,有他不減的濃情。
  他真的好愛她,可是,她明白嗎?
  這一生,他不曾擁有過什麼,遇上她之後,他告訴自己,他再無所求,只要能保有
她便已足夠。
  這算奢求嗎?他只是要一個他愛、同時也愛他的女人而已呀!然而為什麼,他就連
這唯一拿生命去珍愛的女子都留不住?
  他的斷腸、他的心碎,沒有人懂,噬骨的悔恨與痛楚,只能以餘生慢慢品嚐,直到
麻痺了所有的直覺,再也無力喊疼。
  能怪誰?能恨誰?這是他的選擇。
  他擁有過幸福,也曾牢牢握住世間最癡狂真摯的情感,但他卻親手放掉了它,毅然
決然的斬斷這條他們共同繫上的姻緣線。
  他最不想做的,就是傷害她,偏偏,他卻別無選擇的狠狠傷了她。
  他最不願看到的,是她的淚,偏偏,讓她痛斷肝腸、流盡淚的人也是他。
  「對不起,湘兒....」刺疼的眼眶泛起酸意,晶盈的淚光漾在眸底。他哀愴地閉上
眼,抵著窗緣,痛麻的心,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知道,她恨他,恨得椎心刺骨,這輩子,她不可能再原諒他。
  呵!狂戀一場,這竟是他唯一得到的。
  拿生命去愛的女子卻恨他......石莫懷,你真悲哀啊!
  命吧!這就是他的命,而他認了。到死,他都不會讓地知道,他是這麼癡、這麼狂
的愛著她!
  其實,上蒼待他也算仁慈了,至少,他讓他擁有過她、擁有那些共有的時光,往後
的漫漫人生,讓他能夠以相思為憑藉,抱著回憶,無悔無怨的走完這一生。
  夠了,真的夠了!至少,他認認真真的愛過,他懂刻骨銘心,不枉今生。
  他永遠都忘不了,那一段他人生中最美、最快樂的日子.....


【第四章】

  那一夜,他們成了夫妻,恩愛鴛鴦朝夕相依,過足了濃情蜜意的日子。
  石莫懷很體帖,凡事總以湘影為第一考量,捨不得她有一絲一毫的不愉快。溫柔細
心的程度,讓湘影覺得自己真的是被放在他心頭寵著、憐著,珍愛萬分。
  一個月當中,他們一路遊玩下來,白天訪遍各地名勝,夜裡便相依相偎,細訴屬於
他們的旖旎柔情,數著彼此的心跳,熨帖著彼此灼熱的肌膚,纏綿著、依偎著直至天明

  一路玩到了杭州,他們當然不會錯過一遊西湖的機會。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湘兒,淡妝濃抹總相宜。」吟完
,石莫懷乘機往身旁的美嬌娘偷了個香。
  「呀!」湘影低呼了一聲,「你討厭啦!不正經。」
  光天化日之下也敢亂來,不怕被人當成登徒子啊!
  「是!」他很受教的點頭,大不了先忍一忍,晚上再加倍要回來羅!「不過有句話
倒是真的,西湖美景天下聞名,像你這種貪看世間美景的人,不曾走上一遭難免會有遺
憾。」
  有句話說得好,吃在蘇州,玩在杭州,死在柳州。既然要玩,當然不能錯過杭州西
湖。
  懷著悠然愜意的心,他溫存多情的伴著佳人,徜徉在渾然天成的絕色美景緻當中。
  「西湖有許多唯美的傳說,相傳遠古時候,天河邊住著一條玉龍和一隻金鳳,它們
無意間在仙島上拾得一塊奇異的石頭,便將其琢磨成晶瑩燦亮的明珠,凡是明珠所照拂
之處,便四季長青,百卉爭妍。
  「後來,王母娘娘得知此事,也想得到它,爭奪中,明珠不慎掉落人間,就成了今
日的西湖。於是,玉龍和金鳳也隨之降落,變成了玉龍山和鳳凰山,永遠守候在西湖之
濱。
  「歷代詩人所吟詠不歇的西湖十景,指的便是蘇堤春曉、平湖秋月、花港觀魚、柳
浪聞鶯、雙峰插雲、曲院風荷、斷橋殘雪,三潭印月、雷峰夕照,以及南屏晚鐘。」
  「好美!」她沉醉地低歎著,光聽這些如詩如畫的名字就醉了。
  「是很美。」他附和,視線看也不看週遭美景,反而直勾勾地瞅著她瞧。
  湘影聽出他言下之意,嬌容撲上淺淺紅雲。「你認真點啦!」
  「誰跟你不認真了?我是真的覺得再美的景緻,都沒我家娘子美呀!」他一本正經
的回道。
  「你----不跟你說了!」她嬌嗔地背過身去,藏起羞赧。
  石莫懷低低一笑,展臂圈抱住她,嗅了口她發間的馨香,臉頰親暱地撫蹭著雪頸,
這才又接續道:「我們現在正位於斷橋,就是傳說中許仙與白娘子相會的地方,可惜不
是冬天,不然,你就可以看到斷橋殘雪的迷濛之美。」
  「斷橋殘雪...不,那太淒涼了!」她似有若無地自言。
  「嗯?」他偏過頭,打量她宛如浸淫在一波煙霧中的迷離神情。
  「沒什麼,有感而發罷了。」
  「哦?說來聽聽。」
  「我只是在替白娘子不值。想想看,這麼浪漫唯美的邂逅,本當結下百年良緣的,
沒想到卻落得如此悲涼的下場。異類又如何?至少她是真心在對待她的丈夫呀!
  「可是許仙又是怎麼對她的?滿口承諾愛語,道盡了地老天荒的癡狂,到頭來,卻
一點也禁不起考驗,受了法海煽動,背叛了愛情!而白素貞呢?一片真情,換來的回報
卻是被鎮於雷蜂塔下,受苦受難!」
  石莫懷被她認真的神態給撼動,不自覺便被她的話題所牽引。「你猜,她恨不恨許
仙?」
  「我不知道。每個女人面對愛情的態度都不盡相同。」
  「那如果是你呢?」
  「我會恨他,只要還活著的一天就恨!」她極為專注的回道:「我想,被鎮於塔下
受盡磨難,對白素貞而言,並不是最痛苦的。她最深的痛,應該是源於她付出了一切、
全心信任的丈夫,卻如此狠心的對待她,那才是血淋淋難以磨滅的傷痕。我如果是白素
貞,絕不會原諒一個曾經絕情待我的男人!」
  石莫懷沒由地一凜。
  不知怎地,聽了她這番話,竟令他心驚不已,莫名地感到不安。
  「莫懷,你會不會也這麼對我?」她突發此語,仰首盯視他。
  「你想到哪裡去了,這輩子我都要死纏著你,才不會輕易放開你呢!」他以輕快的
語調說出口,像要說服她,同時也駁斥心頭那來得突然的惶然。
  「那就好。否則,我絕對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恨一個薄情負心的男人,你記住羅
!」
  「說什麼傻話!」他擁緊了她。
  這一刻,他也更加看清了湘影的性子。她看來雖柔順溫婉,但卻有著此一般女子更
為剛烈的性子,一朝愛上,可以義無反顧,癡狂到底﹔而恨一個人,也能恨到天絕地滅
,至死方休。
  對愛情,她要求得極為嚴苛,容不得一絲一毫的背叛,是真性情的女子,他暗暗告
訴自己,要用一輩子,認認真真的對她。
  游完西湖,經過香火鼎盛的月老祠,她突然道:「進去拜一下好不好?」
  「為了我?」他戲謔地朝她眨了一下眼,眸底閃爍著笑意。
  「你想得美喔!」她輕嗤,看都不看他的走了進去。
  「女人就愛言不由衷。」他喃喃自言,也跟了上去。
  止住步伐,她站在兩行對聯前。
  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是前生注定事莫錯過個緣她細細玩味,笑了。
  「這分明是在說我們嘛!」他大言不慚地戲言道。
  「你再不正經一點,沖犯了神明,我可不理你。」
  「又錯啦?」看著她的背影,石莫懷一臉好無辜的表情。
  見她拈了三柱清香,一拜再拜,還拉著他一道陪她。他心思根本不在求神問卜上,
只是趣味盎然的偏著頭打量她閉眼專注的模樣。
  想也知道她求了些什麼,見她這麼認真,他的唇畔不自覺勾起一抹笑。
  不管是什麼樣的女人,難免都有傻氣的一面,現在的她就是。
  如今的她,純稚得令他好生愛憐。
  她天真的相信,一對男女只要誠心的相偕前來求願,月下老人便會成就姻綠,讓他
們相守到老。
  真傻呵!他才不管月下老人是否在姻緣簿上為他們記了一筆,總之,他要定她了,
誰也改變不了!
  求了道簽,她依偎在他懷中,讀著手中的籤詩,而他則欣賞著地甜美滿足的笑靨,
怎麼也看不夠她。
  驀地,她的笑凝結在唇畔。
  石莫懷見她神色有異,低問:「怎麼了?」
  隨著她的視線往下看,只見籤詩上頭寫了四句話:雨打鴛鴦勞燕飛,好事多磨徒傷
悲;
  兩情若是久長時,雲開月明總相隨。
  是「柳暗花明簽」,難定好壞。
  見鬼了!這是什麼爛籤詩!早知道就不要進來了。
  「湘兒----」他想說些什麼,卻在迎視她含愁的神情時震了一下。
  「會嗎?我們的感情,當真會多災多難,不受祝福嗎?」她擔憂的問。隱約的恐慌
,如今更加深濃了起來。
  「別信這些無稽之談。」他當下果斷的抽掉她手中的紙張,揉在掌心,看也不看一
眼的往身後丟去。
  就算他心裡真有一絲的不安,也絕不會表現出來!湘影憂惶的神態惹疼了他的心,
他只能用全部的心力安撫她,同時也在心中一遍遍拿那句「雲開月明總相隨」來定自己
的心神。
  「歎!」他「毀屍滅跡」的速度太快,她想攔都來不及。
  「別胡思亂想,我們會無風無雨,平順至白頭。」他回給她肯定的笑。
  「可是,我有很不好的預感.....」
  話語未完,來勢洶洶的烈吻迎面烙下,他將嬌柔的身軀完全嵌進胸懷,狂熱地掠取
紅唇,吻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樣,你信了嗎?」柔吻移向她的耳畔,「我會一直這樣抱著你,絕不鬆手!」
  「嗯!」他的柔情安撫了她的心,她這才注意到,他們狂放大瞻的舉動,已引起不
少人的側目。
  「你快放開我!」小手輕捶了他一下,她羞得無地自容。
  「我們夫妻恩愛,關他們什麼事!」他不以為然的嗤哼,改摟向她的纖腰,兩人相
依相偎的遠去。
  臨去前,湘影猶頻頻回首,「這裡真的好美,好捨不得走。」
  「無妨的。正式成親後,我們還是可以再度重遊舊地,何況,世間美景並不僅只有
西湖,不論你想去哪裡,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與你一同浪跡天涯,當對神仙眷侶。」
  「真的可以這樣嗎?」波光流轉的秋瞳流露出嚮往的神情。
  「當然可以,只要你高興就好。」他伸手拂開她迎風輕舞的髮絲,凝望她的神情是
滿滿的包容及寵溺,「如果你真的這麼喜歡此地,那麼當我們走遍千山萬水之後,便在
這裡結廬而居,共迎朝陽,同送落日,過著閒雲野鶴、與世無爭的悠閒生活,好嗎?」
  「好,當然好!」這是多美好的遠景啊!無俗務纏身,又有個堅毅深情的臂彎供她
依靠,伴她度過漫漫晨昏.....想著、想著,她勾起了微笑。
  ※※※※※
  過足了兩人世界的逍遙日子,家門也已在眼前。
  「玩也玩夠了,你心情調適好了嗎?」
  「我......有點緊張。」湘影退卻地道。
  拜託!她可是武功不凡的俠女耶!江湖殺戮都見識過了,居然會因為要面對他的父
母而膽怯?
  他忍不住笑謔道:「放輕鬆,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嘛!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
刀,有點氣魄好不好?」
  瞧他說得好像要上斷頭台似的,害湘影的心繃得更緊。
  石莫懷習慣性的摟了摟她,「有我在,你擔心什麼?我向你保證,我爹娘不會為難
你的。」
  「嗯!」她點了一下頭,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堅定的信念,飄浮的心才逐漸踏實
了起來,與他攜手跨進門檻。
  長年離家的兒子突然返回家門,對石雲峰而言,不啻是莫大的驚喜,一得到消息,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衝到前廳來。
  「莫懷!天哪!懷兒,真的是你!」石雲峰激動的撲上前,將兒子牢牢抱了個滿懷

  「爹---」石莫懷有些彆扭,不大自在地喊了聲。
  兩個大男人抱成一團,成何體統嘛!真沒有一家之主的威嚴。
  「你這個不孝子!這三年多你死到哪兒去了?連封家書也沒有,我還以為你給閻王
爺招去做女婿了呢!」
  石莫懷苦笑,確實差一點他們父子兩就再也見不到面了。
  「人間便有美嬌娘,何須上窮碧落下黃泉,那太麻煩了啦!」他以調笑方式一語帶
過,拉來身後的佳人,「閻王爺的夜又女兒,哪有我柔情似水的湘兒美,不孝子的眼光
不錯吧?」
  石雲峰愣愣地看了過去,瞬間懾於湘影絕艷無雙的美,還以為是天上仙子下了凡塵
呢!
  「晚輩顧湘影,見過伯父。」她微微一禮。
  「早就是一家人了,你該跟著我喊爹。」石莫懷不苟同地糾正她。
  兩人一來一往,石雲峰都給聽傻了。
  「懷....懷兒,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他那生性飄泊如風的兒子居然要娶妻了!而
且還是個美得不同凡嚮的人間絕色,要他不驚訝都難。
  「誰開玩笑了,要不是有湘兒在,你兒子我如今恐怕真的在和閻王爺套交情了,我
當然要『以身相許』羅!」
  石雲峰神情突然複雜起來,「他還是不放過你?」
  他聳聳肩,「無所謂,反正身邊有個似水佳人照料,不算太糟糕就是了。」
  他還在想,要不要包個媒人禮過去。
  「所以,你就順道將人給拐了過來?」
  「那也得你兒子俊,否則誰理我?」什麼叫「拐」?真難聽,他可是光明正大的追
求呢!
  「莫懷!」湘影扯了扯他的衣襬,怎麼他連對自己的父親說話都口沒遮攔的。
  未料,石雲峰竟大笑出聲,想不到他這狂放不羈的兒子也有被人管束的一天。
  「我已經習慣了,倒是你,小姑娘,你最好再慎重考慮一下,到底要不要嫁給這浪
蕩子!」他笑謔道。
  乍聞此言,她反倒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嘿,爹!你怎麼可以壞人姻緣,若嚇跑了我老婆,你要我上哪兒找嬌妻啊?」石
莫懷立刻抗議。
  「莫----」
  石莫懷不避諱地環抱住她,沒等她開口,便在她耳畔低語:「小傻瓜,你難道看不
出來,你已經得到我爹的認同了。」
  是嗎?湘影不曉得該不該相信他的話。
  石雲峰默默旁觀,小兩口眼波流轉間,有著顯而易見的摯情,他露出會心地一笑。
其實,這樣的莫懷,反而比較讓他放心。
  早幾年,莫懷太過沉鬱,一直到近幾年,才漸漸開朗得多,眉心不再總是顰蹙著,
不知道是他看開了,不再期待,所以便不再受傷,還是將所有的失落壓在心靈深處,小
心掩藏,不去碰觸......這唯一的獨生兒子,太過令他心疼。
  而今,多了個女子真心待他,使他的生命更加圓融,他想,往後的莫懷,不會再輕
嘗悲澀,他該可以安心了吧?
  ※※※※※※
  見過了未來的准公公,石莫懷將湘影安置在房中,一路風塵僕僕走來,難免倦怠,
他體帖的要她好好休息,而自己則稍作梳洗,立刻又趕往母親所居的院落請安去了。
  湯婉晴的居處,一年到頭都是這樣,不愛僕傭成群的喧囂,少有人走動,往往總是
靜得只有風聲與落葉聲,清清冷冷的像是與世隔離般。
  每一回他來,總是看見她獨自一人地立於窗邊,默默看著不定時飄下的落葉,任時
間流逝,從不開口說一句話。
  「娘,孩兒回來了。」怕嚇著母親,他說話總會不自覺放得輕緩些。
  湯婉晴連看他一眼也沒有,目光停在那片適時飄落的綠葉上,像是完全不知道他的
存在。
  「這些時日以來,孩兒在外頭,時時掛心著家中的一切,不知娘過得可好?」母親
給人的感覺過於纖細,他總難克制那份憐惜之情,明知她不需要,他還是抑不住強烈的
情感想關心她。
  她的沉默,是意料中的事。
  一直以來,總是他在說,而她堅持她的沉默,從來不會回應他什麼,有時,他都懷
疑,她到底有沒有聽到他的話。
  不只對他,對爹,也是一樣的。
  曾經,他有過很荒謬的感觸,竟覺得她強烈的怨恨著他與爹,好像他根本就不該存
在,是他和爹害了她,所以,她對他們恨之入骨......是錯覺吧?娘看他的眼神,始終
是一片空洞幽寂,找不到一絲情感,他甚至懷疑她是沒有情緒的,又怎麼會明白什麼叫
恨?
  頭一偏,看向桌上原封不動的飯菜,他歎了口氣,「娘,您又忘了用餐了嗎?」
  上前端過猶有餘溫的湯,他輕拍了一下母親的肩,「先喝點湯,再用餐,好嗎?」
  湯婉晴終於回過身,眼眸定在他臉上,冰冰冷冷的,不泛一縷溫度,「你打擾了我
的寧靜。」
  不該太意外的,她什麼都不要,不希罕錦衣玉食的生活,不希罕待她一往情深、無
盡包容的丈夫,甚至不希罕這個她懷胎十月的兒子,而只要她的寧靜。
  「娘----」他眸底浮起一抹長年來極力壓抑的傷痛。
  明明早該習慣母親的冷酷,偏偏他還是無可避免的受到了傷害。
  她找了張椅子落坐,面無表情地開口,「回來做什麼?」
  有沒有他,一直都無所謂,他要是能永遠消失在她面前,那是最好不過了。
  淡淡的一句話,讓他讀出了這樣的訊息。
  努力不讓太多的情緒剌傷自己,事實上,他已經很習慣這麼做了。他吸了口氣,才
又道:「特來稟明娘親,孩兒即將娶妻。」
  娶妻?
  這字眼令她震了一下,回首看去。
  能得到母親的注意是意料之外的事,他本以為她會再用無動於衷的神態回應他,於
是他又道:「湘兒是很好的女子,孩兒很在乎她,非卿莫娶,請娘成全。」
  在乎?非卿莫娶?
  湯婉晴細細玩味著這個字眼。他也識得何謂情深似海,何謂刻骨銘心了嗎?那麼,
如果一對生死相許的男女被惡意拆散,他明白那會是什麼滋味嗎?
  瞳眸飄過一絲陰晦。這憾恨,她嘗了二十多年,也該換人來嘗嘗。
  如果石莫懷知道她此刻在想什麼,怕會是一陣膽寒心驚吧!
  「娘?」看不出她的情緒,他憂慮地輕道:「我讓湘兒過來見見您,好嗎?」
  「不必,你的事毋需問我。」她側過身,優雅地輕抵著螓首假寐,什麼都不再說了

  石莫懷垂下眼臉,掩去落寞。
  是他奢求了,她連他這個兒子都能不當一回事的忽視了二十多年,又豈會在意他所
喜愛的女孩會是如何?


【第五章】

  在石家住下也有數日了,湘影始終未曾見過石莫懷的母親,整個石家說大不大,說
小可也不小,再加上湯婉晴深居簡出,她們根本沒有機會碰面。
  愈來愈濃的困惑纏上心房,一開始,對於久違的兒子回歸家門,她的反應不若石雲
峰般熱切的想見兒子的面,這淡漠到不合常理的反應,便已讓湘影費解,再加上這些日
子以來,石莫懷也絕口不提他母親......真的是像石雲峰所說的那樣,湯婉晴只是單純
的身體不適,不宜見客嗎?
  總覺內情沒這麼簡單,她突然想起石莫懷曾對她說過的話...莫非,湯婉晴對自己
的兒子當真如此漠不關心?
  扣除掉這方面的困擾,石雲峰待她很好、很親切,石莫懷沒騙她,他的父親的確是
個很好相處的人,這讓她稍稍感到安心。
  「在想什麼?」石莫懷出其不意的開口,由身後環住她。
  乍然響起的聲音嚇了她一跳,一個不留神,指頭讓針給紮了下,沁出一顆血珠子。
  「呀---」
  「怎麼了?」他繞到她身前,二話不說便將她的手指含入口中吸吮。「你在刺繡啊
!怎不早說?」
  湘影白他一眼,「你無聲無息的冒出來,要我怎麼說?」
  石莫懷拿起繡品打量,「你想繡鴛鴦?」她才剛開始繡,最初的雛形都還沒出來,
但底樣畫得很美,就不知她繡功如何了。
  「做個荷包送你,不好嗎?」
  「好,當然好!」他手一張,將她整個人納入懷中,「我該怎麼回報你呢?以身相
許可好?」探出的舌尖,輕舔如細緻小巧的耳垂。
  「你少不正經了!」她意思性的掙扎了一下,像想起什麼,由他懷中仰起頭,「你
什麼時候安排我見見你娘?」
  石莫懷身子不明顯的僵了一下,旋即掩飾過去,「這事不急。」
  湘影不容他輕易打發過去,直起身子逼問:「你老實說,你娘不喜歡我,是不是?

  他別開臉,帖著她的頰,壓下了難言之隱,「想到哪裡去了,你別多心,我娘她..
....很喜歡你,只不過....她不太適應與人相處.....」
  有些事,他並不打算讓她瞭解太多,只因他不願娘親像傷他一般的給了湘影同樣的
感覺,那是很深沉的難堪,他不要她承受這些。
  「是這樣嗎?」不是她不相信他,而是他過於閃爍其詞,難以取信於人。
  「別想太多,你只管好好愛我就行了。」沒給她思考的機會,他持續地挑逗她,含
住了她敏感的耳垂,以唇舌逗弄著,一手不安分的往衣襟裡頭探去,覆上柔軟的乳丘,
盡情揉捻起來。
  湘影驚呼了一聲,「莫懷,你做什麼?」
  「大丈夫要言而有信,我說要『以身相許』就絕不會賴掉。」撥掉外衣,他俯下頭
,含住那敏感輕顫的香乳,以牙齒輕囁扯弄著,逼出她聲聲嬌喘。
  再俐落地扯去她的褻褲,長指探了進去,激起她滿腔甦醒的渴求。
  「會......被看到,回......床上去.....」
  「貓頭鷹都睡死了。」他在她跟前跪低身子,以唇覆上那片幽密的甜美地帶,舌尖
狂浪地探入,需索一份更熱烈、更赤裸裸的大膽激情。
  「啊!」她羞得滿臉通紅。這未免太......太......她形容不出來了。想抗議,但
那種刺激玄妙的快感卻讓她完全說不出話來。
  解開下身的束縛,他將她抱坐在腿上,捧住她白嫩的嬌臀,微一挺身,深猛地刺入
那片不可思議的柔軟當中,展開鎗魂噬骨的律動。
  湘影只能摟住他的脖子,將頭靠在他肩上,配合著他的進退而前後挪動,承接他狂
野有力的衝刺。
  她的嬌喘一聲比一聲更為急促,彼此交融的汗水滾落下來。湘影學著他最常有的舉
動,仰起頭吻去他的汗水,像個向主人撒嬌的慵懶貓咪,以舌尖輕舔他熱湯的俊逸臉孔
,一路舔上了薄唇,沿著他完美的唇線輕滑,又吻又咬,並且企圖深入他的唇腔,與他
糾纏....「噢,你這小魔女!」石莫懷低吟了聲,一手束緊她不盈一握的纖腰,以更為
猛烈的戳刺回應她,頻密的進退律動,快得她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
  「嗯.....」
  「誰教你愛玩火,後果自理!」
  「我.....」她急喘著,「我愛死這個『後果』了.....」
  他悶哼了一聲,「你挑逗我!」
  接下來,幾乎是一整夜的時間,湘影都在承受這個由她所挑起的「後果」.....
  ※※※※※※
  被石莫懷糾纏了一晚,害她記不起原先想問什麼,直到獨處時,她才猛然憶起...?
o算不算另類的「顧左右而言他」?
  見鬼的顧湘影,你真沒用!她沒好氣的咒罵自己。
  人家美男計隨便一使,她居然就暈頭轉向,忘了今夕是何夕!
  一天天過去,她開始懷疑,他該不會是在安慰她吧?而她之前的擔心成了真,湯婉
晴其實並不如他所言,滿心歡喜的接納她這個兒媳婦?
  她多少也隱約察覺到,回到這裡之後,石莫懷的笑容少了,眉心多了幾許淡淡的憂
鬱,他在困擾什麼?難道,真的是因為他母親不接納她?
  太多的疑問在腦海轉來轉去,卻得不到解答,令她的心無法安定下來。
  直到有一天,一名婢女意外的端了碗補湯給她,說是夫人吩咐她送過來,要給她補
身子用的,同時也轉達了她的話,說:「都要當新娘的人了,得養足好氣色。」
  說不驚訝是騙人的,這些日子,湯婉晴擺明了刻意的冷落她,她還以為.....真是
她多心了嗎?就像石莫懷說的那樣,一切都很圓滿順利?
  最後一絲疑慮化為輕煙,她未來的婆婆與公公一般,都是疼惜她的,眼前這碗示好
的補湯不就是最好的證明了嗎?
  她露出釋懷的笑容,接受了准婆婆的心意,雙手小心翼翼端起熱湯......※※※※
※※
  多年來,石雲峰不只一次的告誡自己,別再踏入這裡一步,別再讓她有傷害他的機
會,偏偏他就與兒子一般,學不會對她不再期待,早被傷透的心,對她依舊有壓抑不了
的渴盼....他還渴望什礡H冀盼什麼?明知她除了殘酷,什麼也不會給,癡絕的心為什
麼就是醒不過來?
  因為太清楚她不會回應給他,所以,他只是靜靜站在她身後,不喚她,也不出聲。
  察覺了他的存在,她嘴角揚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回過身來與他對視。
  「你心情很愉快?」他以為,她早就遺忘什麼是喜悅了。
  「你說呢?」
  石雲峰又是一愣。
  對於他的話,她鮮少回應過。
  她今天是怎麼了?
  他定定望住她,這樣的容貌,生於女子身上,是無疑的清艷絕倫----就像她﹔生於
男子身上,多了幾分陽剛英氣,也是絕對的俊逸出色----像莫懷。
  上天很厚待她,給了她這樣一張得天獨厚的容貌,在當年,她是絕代佳人﹔而今,
歲月更是厚待她,幾乎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
  而他呢?早被這些恩怨情仇磨得身心蒼老無比。
  他們的兒子完全遺傳了她的好相貌,像極了她,他真的不明白,面對這麼一個酷似
她、身上流著她的血的孩子,她如何能狠得下心,冷酷相待?
  不知怎地,她此時的神情,就是讓他覺得不安,「婉晴,你是不是做了什麼?」
  「為什麼問我?」冷冷的眼神,比冰霜更能寒透人心。
  「因為你擺明了就是不對勁!」他凝起面容,這多年來的第一記笑,反而令他心慌

  「原來我已經失去愉快的權利了。」她輕輕地、淡淡地笑出聲來,沒有歡愉的笑聲
,只充斥著冰冷與諷刺的意味,「你也知道我被剝奪了快樂的權利?很有自知之明嘛!

  「別跟我來這套,找太瞭解你了,你是要自己說,還是要我去查?」
  「不用這麼麻煩了。」她走向桌前,從容自若的倒了一杯茶,輕啜了口,有一下沒
一下的晃動水杯,盯視水面波紋,美麗的唇角再一次勾起令人失魂的淺笑,語帶恍惚地
道:「怎麼能不開心呢?我一直都在詛咒他,是他害得我這麼痛苦,在我淪陷地獄中生
不如死時,他這個罪魁禍首,怎麼可以得到幸福呢?會引起人神共憤的。」
  「你口中的他,是你懷胎十月的兒子!你這樣的想法,才人神共憤!」石雲峰難抑
激動的駁斥。
  「你心中難道就只有卓文岳,除了他,你什麼都容不下、看不見了嗎?那我呢?莫
懷呢?你怨恨我,我沒有話說,但是莫懷沒有錯,他是無辜的,他不僅是我的兒子,也
是你的呀!」
  她面無表情。
  他苦澀地笑了笑,近似自言自語地又道:「我真傻!如果你心中對我或莫懷有一丁
點的留戀,不會任卓文岳為了你鍥而不捨的追殺莫懷,眼睜睜看著莫懷一次又一次在死
亡邊緣掙扎而無動於衷......「我一直不敢讓莫懷知道真相,因為我無法想像,莫懷若
知曉,將會心痛到什麼程度,你自己捫心自問,湯婉晴,你配當人家的母親嗎?」
  「他不是我兒子!我從來就不承認他是我兒子!要不是你強暴了我,我不會懷下這
個孽種,我恨你!更恨石莫懷,他根本就不該存在,是他毀了我的一生,我對他只有深
惡痛絕!」她字字刨出她椎心的恨。是誰將大家陷於如今的局面?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他今日又有何資格來指責她?
  「我沒有強暴你!你這麼說有欠公允,當時我並不知道你----」他痛苦地閉了閉眼
,「錯已鑄成,我用了整整二十七年的時間來承受苦果,這還不夠嗎?你到底還想怎麼
懲罰我?我是怎麼對待你的,你會不清楚嗎?你還想要我怎樣?」是不是要他死無葬身
之地,她才會滿意呢!
  「你以為我希罕嗎?我唯一在乎的人,始終只有一個,你卻用卑鄙的手段強奪了我
,而今,三兩句話就想文過飾非嗎?告訴你,石雲峰,我到死都不會原諒你的!」
  「你要我說幾遍,我當初----」他頓了頓,深感無力。
  這些年下來,他解釋過不只一遍了,為什麼她就是聽不進去?
  一開始,她不信或許情有可原,可是都這麼多年了,他的為人她還不清楚嗎?他不
是那種會強取豪奪的人呀!如果當初他早一點知道她和卓文岳的事,他再心痛,都會成
全他們的!
  也或許,是她將自己封閉在她一個人的世界裡,追憶著她的舊情人,固執的不願看
清事實,盲目的恨著他,這樣,她才有活下去的目標,是吧?
  他心灰意冷,「好,就算我對不起你好了,隨你要殺要剛,我都認了,這樣成了嗎
?」
  無所謂了,由她去吧!他早就沒什麼好堅持的了。
  未料,她竟諷刺地挑起眉回視他,「你以為我會這麼便宜你嗎?」
  「什麼意思?」他警戒地望住她,早先那不好的預感又兜回心頭。
  一抹異樣難解的光芒閃過她的眼瞳,「聽說,石莫懷有個心愛的女人----」
  她的神情讓石雲峰莫名發寒,他心弦繃得死緊,沉聲問:「說清楚,你做了什麼?

  「我說過,我會要你後悔莫及﹔至於石莫懷,我會讓他明白,什麼叫生不如死,這
是你們父子欠我的!」
  「該死!」石雲峰扣住她的肩,發狂地吼道:「我說過,有怨有恨,儘管衝著我來
,放過莫懷,別再去傷害那個可憐的孩子了!」
  「不毀掉石莫懷,如何讓你痛心疾首,悔不當初呢?」
  「湯婉晴!你---」石雲峰氣得失去理智,一把扣住她的咽喉,「你到底說不說?

  「你想殺我嗎?」她臉一沉,「動手啊!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有石莫懷心愛的女
人陪葬,黃泉路上,我一點也不寂寞,只要能看到你們父子痛不欲生的樣子,豁出一條
命算得了什麼?我想,此刻她大概已經喝下那碗『別出心裁』的補湯了吧?你要不要讓
石莫懷去送她一程呢?」
  「你瘋了,你真的瘋了!」石雲峰洩氣的垂下手,她變得好可怕,再也不是他所認
識那個清婉甜美的女子了...另一道聲響由門邊傳來,兩人同時回首望去,只見石莫懷
慘白著臉跌退了一步,撞上身後未關的房門,瞪大的眼裡寫滿了不敢置信。
  石雲峰訝然。他站在那兒多久了?又聽到了多少?
  「懷兒!」石雲峰憂心地想靠近他。
  「不----」猶如負傷的野獸,石莫懷發出最淒厲的悲鳴,跌跌撞撞的退了好幾步,
轉過身,沒命似的狂奔而出。
  為什麼要讓他聽到這麼殘酷傷人的真相?
  為什麼不讓他繼續抱著傻氣的期待過下去?
  原來在娘親眼中,他是這麼的罪孽深重。過往種種,真的不是錯覺,她確實恨著他
,恨到處心積慮想毀掉他、看他萬劫不復,甚至不惜由他最愛的女子身上下手......不
.....湘兒,你不能有事,你千萬不能有事!
  一想到她正徘徊在生死邊緣,他心魂整個都被撕碎了,如果她真有個什麼萬一
----他如何獨活?
  用盡了畢生最快的速度,他衝向他們的房中,心中無聲地祈禱著:老天爺,慈悲點
,別奪走她,求求你....※※※※※※
  「砰!」
  石莫懷一腳踢開門,製造出的聲響嚇了湘影好大一跳,差點就拿不穩手中的碗。
  眼前所見到的情形,看得石莫懷神魂俱散,以他所能發揮的最快反應,一手揮掉她
已湊到唇邊的碗。
  清脆的瓷器碎裂聲劃過一室,而後歸於沉寂,只剩石莫懷粗重的喘息。
  湘影錯愕的說不出話來,「莫懷,你怎麼回事?那是你娘的心意耶!」
  滲入骨髓的驚懼無法平息,他抓住她的肩,狂吼道:「你喝了沒有?」
  湘影皺了皺眉,「才剛要喝,你就闖進來啦!怎麼了嗎?你臉色好難看。」
  一顆心重重的落了地,他喘了一口氣,脆弱的心幾乎無法承受這短短一剎那之間的
狂悲狂喜。
  「湘兒!」他一把將她拉進懷中,激動的印上她的唇,直到碰觸到她柔軟溫香的身
軀、吻著她依舊甜美的朱唇,感受她真實的存在,那股淹沒了他的恐懼才逐漸淡去。
  「湘兒、湘兒、湘兒.....」他不斷喃喃呼喚,「天知道我有多愛你.....」
  他熱烈地需索著她的每一寸肌膚,扯開她的衣襟,探入兜衣之中,狂放地揉捻著渾
圓白玉。
  「啊!」湘影被他的舉動驚傻了,「別----莫懷,現在是大白天,會有人看到....

  她試圖阻止他,但沒用。
  「我管不了這麼多!」激狂的吻印了下來,攫住她粉嫩的乳尖吻著、吮著。
  她渾身一陣酥麻,再也撐不住身子。
  石莫懷橫抱起她回到床上,順手挑下床慢,人也隨之壓了下來,三兩下便扯掉兩人
身上多餘的衣物,撐開她的腿,俐落的衝入她的體內,瘋狂律動起來。
  「啊----」湘影沒料到他會這麼急切的佔有她,她甚至尚未完全準備好,他的粗狂
,令她一剎那間微感疼痛。
  他今天是怎麼了?以往,他不論再怎麼迫不及待,都會壓抑著自己,耐心的確定她
已做好準備才與她交歡,可是現在......他的神情太過狂亂,動作也是,她幾乎要無法
承受了。
  夾帶著痛楚與歡愉的銷魂滋味衝擊著她,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感受,她閉上眼,雙拳
緊緊握住,無力地由著他狂猛地一遍遍在她體內進出,戳刺著她的嬌柔,難以言喻的快
感席捲而來。
  他無法停止,像是永遠要不夠她似的,他握住她細緻的足踝放上肩頭,更深的與她
結合,狂而有力的刺入更為幽密的敏感肌膚。
  「莫...莫懷.....」她語調破碎地喚出聲,那感覺......天!他讓她迷失了自己,
感覺靈魂飄浮了起來......似要散盡所有的精力,他完完全全的投入這樣情纏歡愛中,
週而復始的空與盈中,讓焚燒的火焰燃得更為熾烈,汗水滴落她漾著媚人色澤的嬌軀上
,他急喘著,在持續的抽送中,將彼此推向前所未有的極致狂歡......一道暖流,深深
與她融合。
  他沉沉吐了一口氣,退開身,在她身旁躺下,輕摟她入懷。
  「你還好嗎?湘兒。」看來是被他累壞了。
  那張柔美的小臉,滿滿的寫著疲倦,石莫懷好心疼,深沉的歉疚絞入心扉。
  她將臉埋入他的胸壑,連聲音都擠不出來。她挪了下軟綿綿的身子,想在他懷中找
個最舒適的位置,好好休息一下。
  石莫懷渾身一僵,她知不知道她這樣做很危險?
  「湘兒---」他低啞地喚道,勾起她的臉,朝誘人的小嘴吻了下去,未褪的情潮又
再一次挑起。
  緊密相帖的身子感受到他下腹熾熱的情慾,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你該不會....
.」
  要是再來一次,她不敢保證她還撐不撐得住如方纔那般鷙猛的索求。
  見她一副受驚的模樣,他無聲苦笑,憐借地撫了撫她的臉,「不了,你休息吧!」
  大不了忍一忍就過去了,他又不是野獸,她都累成這樣了,他怎麼可能再辣手摧花

  「你不會去找別的女人滿足需求吧?」她半開玩笑地問。
  「難講喔!」他隨口道,「誰教你不滿足我。」
  「那我就去嫁別人,誰希罕你呀!我顧湘影又不是除了你就沒人要了。」
  明明是戲言,可是如今聽來,卻令他的心情格外沉重。
  「你講真的?」
  「你是我就是。」想拿子虛烏有的女人來激她吃醋?門兒都沒有。
  石莫懷神情複雜的閉了閉眼,「你可真瀟灑。」
  「我本來就不是會虧待自己的女人,你都變心了,我要是還尋死覓活的,只是白白
膨脹了你的男性虛榮,我才不會這麼白癡呢!我一定會找個比你更好的男人把自己嫁掉
,然後過著比你更幸福的日子,氣死你。」她偏不讓他得逞,要拗大家來拗,她就不信
她會說輸他,免得他取笑她是個只有醋勁沒有腦筋的潑婦。
  石莫懷心頭酸酸澀澀,分不清是悲是喜,瞧她說得這麼輕鬆,難不成,有他沒他都
無所謂?
  抑下千絲萬緒,他勉強扯出一抹笑,在她額心印了一吻。「睡吧!別淨說些傻話。

  湘影依言閤上眼,緩緩沉入夢鄉。
  凝望她沉靜的容顏,石莫懷沉沉地歎息出聲,再難釐清糾葛如麻的思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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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直到湘影熟睡後,石莫懷才抽身離開,前去尋找父親。
  也該是將事情說開來的時候了,這道疑惑懸在他心中好多年了,不管真相再怎麼不
堪,他都有權知道。
  父子兩人有默契,石雲峰知道他一定會來找他問個清楚,早就在房中候著他了。
  「爹。」他輕喚了聲,走上前去。
  打他有記憶開始,父母便是分房而居,小時候,他不明白為什麼,只覺得娘對爹好
冷淡,不像別人的爹娘,有時吵吵鬧鬧、有時親親密密,那才叫「生活」。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不再去觸碰關於爹娘相處之類的話題,因為感受到了爹內心深
處的悲楚,那是一個男人最深沉的痛啊!
  這樣的成長過程,讓他充分的感覺到父母的這樁婚姻,真的是一座冰冷的墳,埋葬
掉了所有人的歡笑及希望,長年累月帶來痛苦與折磨---不論對爹或娘。
  因而他一直不敢輕陷感情天地,怕換來同爹娘一般的下場,傷人又傷已。
  直到遇見了湘影,毫無理性、難以由己地深陷了....「湘影沒事吧?」石雲峰帶著
關切的嗓音拉回他的心思。
  「幸好來得及阻止。」接過父親遞來的茶,他沉默看著,卻沒有喝下。
  沉窒的寂靜充斥在兩人之間,好一會兒,他們都沒再說一句話。
  「想問什麼,一併問了吧!」石雲峰代他起了個頭。
  石莫懷輕緩的放下杯子,仰起頭,「我的名字,是娘取的吧?」話語夾帶著絲絲悲
涼飄出,「一直到現在,我才瞭解自己原來是不被祝福的存在,莫懷,莫懷......呵!
這兩個字,早就道盡了她的心思,可悲的是,我竟到現在才看清。」
  「懷兒....」石雲峰想說些什麼,卻發現他空有滿懷疼惜,卻找不到任何可以表達
的字眼。
  「不用安慰我,只需告訴我實情。」他掩去不經意流洩的哀傷,「既然我只是錯誤
的存在,那麼又為什麼會有你和娘這樁錯誤的婚姻?你、娘,以及那名長年追殺我的男
子!叫卓文岳是吧?你們之間,有著什麼樣的恩怨糾葛?」
  看來他是該聽的、不該聽的全都聽到了。
  石雲峰歎了聲,「這就要從二十七年前說起了---」
  那段塵封的往事,是他一直不願再去碰觸的,可是為了兒子,他卻必須再一次的揭
開它,再一次的面對這深沉的難堪。
  「你相信嗎?懷兒,你娘從前並不是這樣的,她純真善良、清靈可人,第一次遇見
她,我便傾了心.....」
  身為一莊之主,有太沉的重擔壓在他的肩頭,太多人的生計得仰仗他,使他年方弱
冠,卻比五旬老者更為沉穩內斂,外在事物難以勾動他的心緒,唯一的例外,是巧遇了
她,獨獨為她狂悲狂喜,生平第一次,他想為自已而活。
  會與她相逢,是在一次出外洽商,一時大意,遭盜匪暗算而負了傷,蒙她伸出援手
而結識,不過才短短三日,她的形影便已烙在腦海,傷癒離去時,他告訴她,他日定當
答謝。
  回轉家門後,他想了好久,決定差人上門說親,如果她對他無意,自會回絕﹔若有
意,那便是兩情相悅,他會一生照顧她、給她幸福,這不就是最好的報答方式了嗎?
  其實,在做這決定時,並不是沒有人反對,身旁的人全說她只是一名小小的村姑,
匹配不上他,但他毫無所動,再加上他得到的回應是女方允了親,於是,他便獨排眾議
的將她娶進門。
  新婚夜後,他才發現,他犯了個多麼該死的錯誤!而這錯誤,造就了往後一連串的
苦難與悲劇。
  隔日醒來後,湯婉晴竟悲憤欲絕,手執利剪想與他同歸於盡,他驚駭極了,之後,
才在她哀絕的泣訴下得知真相。
  原來,她根本不是心甘情願下嫁於他,早在他之前,她便已有個青梅竹馬、情投意
合的心上人,並且語帶恨意的指控他以財勢收買了她養父母,強求姻緣,無奈她只是個
寄人籬下的小孤女,根本無力反抗。
  當然,她也曾試過和她那位名叫卓文岳的情人私奔,卻遭養父識破,將她軟禁起來
,直到出閣當日,還使計讓抵死不從的她服下慢性春藥,迷迷糊糊的與他拜了堂、圓了
房---關於這一點,他說破了嘴,她還是不相信他沒和她養父母串通,以逼她就範。
  他已無力再為自己辯解什麼,當時,他滿心沉浸在娶得如花美眷的喜悅當中,無心
去深思其中的諸多疑點。洞房之夜,燭光暈暈淡淡的,他以為她的意識迷濛是因喝了酒
、略有薄醉的關係,哪想得到她的柔順,是因為誤食了春藥,身不由己呢?
  是!他承認,他是不夠理智、不夠清醒,但是,對於一個深陷情網的人而言,誰理
智得了?誰清醒得了?難道就因為這樣,他便該一輩子背負這無心之過,永世不得超生

  獲知真相之時,他的心情是沉痛的,但錯已鑄成,難以彌補,除了歉疚,他還能怎
麼辦?
  之後,待她一往情深的卓文岳並不介意她的一切,打算帶她走,可這些根本瞞不過
他的眼,他只是故作無知,忍著心痛想成全他們。
  掙扎了好些時日,湯婉晴好不容易才壓下自慚形穢的陰影,決意隨卓文岳離開,然
而就在那時,她卻發現自已懷了身孕!沒想到一夜的孽緣,竟毀了她的一生......演變
至今,她已無法再說服自己心無芥蒂的面對卓文岳,她認了命,不再去爭取那對她而言
宛如奢求的幸福,讓自己沉入暗無天日的地獄中,無視這些年來他無悔的付出及傾心的
相待。
  從那一天開始,她便拿全部的心力,怨恨著他們父子,並且一輩子不打算寬宥....
.「也就是因為這樣,卓文岳才會一次次不死心的追殺我,因為他認為,只要我死了,
娘就會再一次回到他身邊?」聽完父親的轉述,石莫懷低低問了出口。
  「或許吧!」石雲峰抬眼看去,「你相信我嗎?還是與你娘一般,認為我會是那種
不擇手段的卑劣之徒?」
  「我相信爹。」做了二十七年的父子,他深知父親的胸襟,也不打算去懷疑。
  望向兒子沉晦難懂、看不出情緒的容顏,石雲峰遲疑了一下,問道:「會怨你娘嗎
?」
  「怨她什麼?我有資格怨嗎?」他自嘲道:「連我都覺得自己罪孽深重,能怪娘這
麼想嗎?要不是因為我,娘和卓文岳二十七年前便能雙宿雙飛﹔而爹也能長痛不如短痛
的斬斷一切,再尋個足以匹配的女子度過一生,用不著承受長年來的痛苦煎熬,就因為
一個我,害得所有的人萬劫不復......」
  「別這樣想,懷兒!」石雲峰驚斥,「你娘神志不清,你也跟著她胡思亂想嗎?」
  「不是嗎?那麼爹,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才好?我該怎麼去面對一個恨我入骨的
母親?又該怎麼去面對她不惜毀掉全世界來打擊我的激狂?在發生這樣的事之後,我又
該如何去面對我和湘兒的未來?一邊是有所虧欠的母親,另一邊是摯愛的女孩......天
哪,為什麼要讓我面對這樣的兩難抉擇?!」他沉痛地低呼,清亮的眸子泛起點點水光

  石雲峰一愣,「懷兒,你該不會.....」
  「我和湘兒完了。」他低低抑抑道出了口。
  「別這麼傻,懷兒!就因為你娘不打算讓你好過,你就順著她嗎?那湘影呢?那女
孩很愛你,你忍心辜負她?別傻了!懷兒,你並不欠你娘什麼,別理會她,帶湘影走,
永遠別再回來,聽到沒有?」
  「走?我還能走去哪兒?我和湘兒就是走到天涯海角,卓文岳都不會放過我,我能
任湘兒一生就這樣陪著我亡命天涯嗎?還是你要我採取反擊?卓文岳是娘最後的心靈寄
托,我若傷了他,娘會瘋掉啊!我已經欠她太多了,若再剝奪她唯一的愛,她真的會恨
我到死!」
  從前不曉得便罷,如今知悉,他又怎能不當一回事?
  他的世界,在這一瞬間被撕得支離破碎,這世間還有什麼比被自己的親生母親所痛
恨更讓人哀絕?
  「娘說得沒錯,這是我欠她的,理當還她。我不想再掙扎什麼了,如果該有誰來為
二十七年前的錯誤承擔罪責,那就我吧!」什麼都無所謂了,大不了就賠他一條命。
  「不!懷兒,你沒有錯,不該被犧牲.....」
  「不然是誰的錯呢?」
  石雲峰啞然了。
  是啊!若論無辜,每個人都無辜,卻也每個人都被犧牲了。
  「爹,我能和天下人抗爭,就是無法和自已的娘抗爭,你瞭解嗎?」他的生命是她
給的,她不讓他好過,他能說不嗎?
  人生至悲,也莫過於此了。
  「而湘兒,她是這整件事當中最無辜的人,不該陪我受累。」如今他唯一能期許的
,就是別將湘影捲入這場災難中,只要她好,他什麼都能承受。
  「可是,你想過沒有,這女孩將一切都給了你,你這樣....豈不是誤了人家?」小
兩口進展到什麼程度,石雲峰不會看不出來,他懷疑兒子放得了手。
  「是我對不起她....」手勁不自覺收緊,瓷杯不堪壓迫的力道,應聲而碎,銳利的
碎片毫不留情的扎入掌心,濃綢的熱液滾滾滑落。
  石莫懷渾然不覺疼痛,嘶啞地道:「我曾在心底發過誓,要用盡全力來守護她,不
讓她受任何傷害,可偏偏想傷害她的,卻又是我動不得的人,我甚至連怨恨都不能....
..我不敢想像,如果當時我沒來得及阻止,那麼此刻我該怎麼面對天人永隔的哀慟?這
種撕心裂肺的恐懼,一次就夠終身難忘,我再也沒有能力承受第二次,否則,我真的會
瘋掉!」
  石雲峰靜靜聽著,沒有阻止他。
  這種致命的情殤滋味,他也曾嘗過,此刻的莫懷,需要宣洩無法承載的椎心狂痛,
也許,藉著外在的傷,真能讓他好過些。
  「湘兒很堅強,失去我,她還是能熬得過來,時日一久,終究會雲淡風輕,何況,
她身邊還有很多關心她的人,她的師兄待她情義深重,她可以擁有更好的選擇,而和我
在一起,她連生命安全都成問題,我真的不忍心讓她陪我面對這麼難堪的局面.....?
v石雲峰無言了。
  情到深處,真的可以無怨無尤,那必須是多麼癡絕的愛,才能做到無悔的犧牲成全

  然而,他卻無法肯定,莫懷這樣的決定,真的是正確的嗎?
  會不會他所做的,不是助湘影解脫,反而是將她推向更萬劫不復的深淵?
  ※※※※※※※
  一覺醒來,沒見著石莫懷在身邊,湘影本是不以為意,起身繼續她即將完成的繡荷
包。
  大功告成後,她興匆匆的尋找他,迫不及待想交到他手中。
  她會告訴他,俠女可不代表只會舞刀弄劍,「穿針引線」她可也是一把罩喔!
  手中小巧精緻的荷包未及半個巴掌大,仍是選用她所鍾愛的淡紫色,要在其中繡上
一雙鴛鴦影,非得有巧奪天工的技巧不可。裡頭其實裝不了什麼太大的東西,充其量只
能裝上她的心。
  她露出甜蜜的笑。
  裡裡外外找不著石莫懷的人,她納悶不已。難不成在他娘那裡?
  就在此時,她碰到石雲峰。
  「爹,您有見著莫懷嗎?」拗不過石莫懷,她只得依了他,提早改口喚爹。
  「呃.....」石雲峰內心交戰不已,無法分辨這麼做到底對不對。若依了莫懷,他
豈不是也成了扼殺兒子幸福的劊子手之一?
  「怎麼了嗎?」見他一臉為難,湘影開始疑惑,是什麼讓他這麼難以啟齒?
  「你...湘影,你聽我說.....男人嘛!偶爾在外頭逢場作戲在所難免.....你別太
認真.....只要他記得回到你身邊就行了.....」好好的幾句話被他說得零零落落,他發
誓,這種事打死他他都不會再做第二次!
  「爹,您在說什麼?」湘影眉心蹙了起來,什麼逢場作戲?他講的是莫懷嗎?
  「就是......你不是問莫懷的下落嗎?他......他在......迎春樓。」石雲峰牙一
咬,不讓自己多想,將話逼了出來。
  迎春樓?
  她張口結舌,「是....青樓嗎?」
  怎麼可能?莫懷竟......「不,不會的!」前不久才與她耳鬢廝磨的男人,怎麼可
能下一刻便尋向脂粉堆裡快活?
  「那就自己去尋找答案吧!」石雲峰別開臉,不忍看她震驚而惶然的面容。
  「會的,我當然會!沒親眼看到,我絕不相信他會這麼對我!」深吸了一口氣,她
挺直身軀,一步步迎向那茫然未知的答案。
  ※※※※※
  一名絕色出塵的女子貿然衝入青樓,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
  自是狂蜂浪蝶潮湧不歇。
  湘影眼也沒眨,反手扣住那只從旁探來的淫手,皓腕一旋,慘叫聲頓時響起。
  她冷哼了一聲,甩開那個不知死活的淫蟲。
  像是早就安排好的,妓院的老鴨沒多為難她,便將她帶往樓上的房間。
  疑惑曾在一瞬間浮起,這一切都讓她覺得不大對勁,好像.....然而,她並沒有太
多的時間細想,因為推開房門時,那一雙衣衫不整、在床上交纏的形影,已如青天霹靂
般的劈進她的腦海,轟掉了她所有的知覺。
  那一剎那,她腦海一片空白,無法反應,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不----
  她跌退了一步,掩著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那個曾經深刻憐愛過她的男人,居然
對著別的女人做出相同的事!
  被打擾了好事的石莫懷,由那名女子雪白誘人的雙峰裡抬首看去,不帶一絲愧色的
迎視她,「誰告訴你我在這兒的?」
  他居然還面不改色!
  她渾身顫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石莫懷,你怎麼對得起我?」
  秀拳掐得死緊,她不相信,眼前這個反應冷漠的男人,真的是那個曾經對她海誓山
盟的石莫懷?是那個她打算托付終身的良人?
  「什麼對得起、對不起?我說過了,你滿足不了我,就別怨我在外頭找女人。男人
本來就這副德行,不然你以為我是聖人?」見她嬌容慘白,他強忍著剜心之疼,硬是將
話逼出口,不讓自己有心軟的餘地。
  「不,你不會是認真的......你是故意的對不對?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她無力地
搖著頭,表情好茫然,不願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為什麼一覺醒來,整個世界全變了樣?是什麼原因,讓他像換了個人似的,一下子
態度大變?
  眼眶盈滿閃動的水光,她倔強地不讓它掉落,眼也不眨的直瞅住他,想在他臉上找
出一絲的心慌或愧疚,但是----沒有!什麼也沒有!他完全的泰然自若!
  「忘了告訴你,我本來就是個喜新厭舊的人,很難對同一個女人保持太久的興趣,
即使對方是個天仙美人也一樣,當初在你身上下工夫,也只是想證明我要的女人必能手
到擒來,貞節烈女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而我成功的證明了這一點,不是嗎?」
  「你......你.....」怎麼會?她不敢相信,那深摯的情感,竟只是他為了證明男
性魅力所編織的虛幻假象,他對她,從頭到尾都只是虛情假意!
  他跳下床,漫不經心的攏好衣衫,攤攤手道:「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嗎?反正你也
不愁沒有男人,聽說狄傲辰是你的老相好,不是嗎?我們各玩各的,誰也不吃虧。」
  「石莫懷,你無恥!」湘影不堪受辱,悲恨的怒喊出聲,兩顆清淚不覺滾落下來。
  她是怎麼對待他的,他會不清楚嗎?他怎麼可以拿這種話來羞辱她?
  「少給我來一哭二鬧三上吊那一套,你不是說沒有我,你也會過得更幸福給我看嗎
?挺有骨氣的嘛!那就別讓人瞧不起,要真受不了,大家好聚好散,腳長在你身上,要
走請便,我可沒攔著你,反正我們還沒成親,省了寫休書的麻煩。」
  他與她保持著兩大步的距離,以著更冷絕的話遏止自己快要壓抑不住的情感,自己
深怕下一刻,便會熬不住滿腔心疼,將她給擁入懷中細細呵疼。
  「你......石莫懷,你夠絕!」是啊!她是說過,不會為一個負情絕義的男人傷心
,但說是一回事,真正要做......她辦不到,她瀟灑不起來啊!
  氾濫的淚水,洩漏了她隱藏不住的淒絕。
  而那一顆顆的清淚,彷如跌進他心中,全成了她難以言喻的疼啊!
  別哭啊,湘兒!你不是說你會勇敢,不虧待自己嗎?那就堅強給我看,好好去過你
的人生,別讓我掛心....「石莫懷,你好可恨!如果沒有真心,為什麼要指天誓地,道
盡地老天荒的癡絕?為什麼要這樣愚弄我?」她悲切地泣喊,付出一切,卻換來這樣的
下場,教她如何承受?
  「隨便說說嘛!誰曉得你這麼認真。」
  隨便說說......刻骨銘心的誓約,竟只換來這幾個字?
  「娶我為妻只是『隨便說說』﹔不離不棄也只是『隨便說說』﹔甚至纏綿白首也只
是『隨便說說』!很好!原來你對我一直是抱著『隨便說說』的心態......石莫懷,我
會永遠記住你這句話。」道四個字,讓她徹底的寒了心。
  石莫懷挑眉看了她一眼,「這麼激動做什麼?真要我娶你,說一句就好了嘛!又不
是不能商量,只要你現在乖乖的轉身離開,別像個醋火狂燒的妒婦惹人反感,我還是會
娶你過門的,畢竟能娶個漂亮的老婆,感覺還滿不壞的。」
  湘影的回應是,毫不留情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
  石莫懷不閃不躲,因為這是他欠她的。
  「將這份殊榮留給其他倒楣的女人吧!」淚,不再流了,曾經悲傷哀絕的容顏再也
看不出任何表情,只剩一片沒有溫度的冰冷。
  頭一偏,望見置於妝台的利剪,她未加遲疑的奪來----
  石莫懷臉色一變,深怕她會做出什麼傻事,駭然大驚地上前想阻止,「湘.....?
v她眼也沒眨,毅然決然的鉸向一叢青絲。
  一綹烏亮髮絲飄然落地,令他為之愕然。
  「這一剪,斷了結髮夫妻情。今日,是你負我,非我顧湘影背信,從今而後,你我
再無瓜葛!」她退了一步,強逼回盈眶的淚水,手中利剪應聲落地,「石莫懷,我會永
遠記住你今日加諸在我身上的屈辱,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絕對不會忘記這椎心刺骨
的恨!」
  她眼中濃烈的恨火震懾了他,有那麼一刻,他什麼也感受不到。
  是啊!以她剛烈的性子,絕對會恨他到死,在決定這麼做時,他就該知道的,那麼
,此刻他還有什麼資格言侮?有什麼資格呼悲?
  好深、好深的哀愴,取代了他所有的知覺。他不發一語,眼睜睜看著她由他眼前離
去,他心知肚明,這一別,他們之間就真的結束了......他蹲下身,拾起那一束青絲,
以及她所遺落下的荷包,緩緩帖上心口,酸澀的眼再也隱忍不住,任兩道幽幽清淚滑落
,傾出深沉的悲哀.....※※※※※※※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
  草色煙光殘照裡﹕無言誰會憑闌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默然無言地,石莫懷勾出垂置胸口的荷包,閉上了眼,緊緊握住,就好像他與她從
未分離。
  至今,他依然清楚的記得她字字冷絕的宣告----只要我這有一口氣在,就絕對不會
忘記這椎心刺骨的恨.....這句話,就像是一道符咒,時時在耳畔迴漾,纏繞心頭,催
魂斷腸般日日夜夜折磨著他,不留喘息空間。
  娘,好像也曾這麼說過是吧?她與娘竟不約而同的說了相似的話語。
  多可悲啊!他生命中最在乎的兩個女人,竟然全都不遺餘力的恨著他。
  有一陣子,他活得好茫然,他不懂,這淒涼的人生,再堅持下去還有什麼意義?但
他放心不下湘影,沒見她安好,他就是無法完完全全的放開心。
  靠著這樣的意念,支撐著他熬過失去她的悲澀絕望,在她痛苦的時候,他一直都在
她所不知道的角落裡陪伴著她,與她同受煎熬,直到.....她成了別人的妻,而他完完
全全的失去她。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堅強的女孩,這段情殤也許慘痛,但她終究會挺過來的,在他心
中,她是寒梅,一朵不畏風霜的寒梅。
  說不出看她嫁給別人時他的心境究竟是喜是悲,在決定放開她時,這曾經是他衷心
所望,他該欣慰、該微笑,因為她沒有嘗到和他一樣的苦楚,可是...他笑不X來!愈
是勉強,愈是逼出了淚。
  那一夜,他讓自己飲了個狂醉,真的希望能從此醉死、從此不再醒來,那麼,便再
也不用承受那道毀天滅地的泣血哀痛!
  也好!他安慰著自己,有悲有苦,他一肩挑下,只要她過得好,那就夠了,他再無
所求。不能光明正大的愛她,至少,他還能在暗處默默守護者她,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
,任何人都休想傷害她!
  這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事。
  承認吧!牽念她的心,始終不曾淡去﹔要想放下她,唯有待氣絕之時。


【第七章】

  離開那個她愛之入骨、卻也恨之欲絕的男人後,湘影不眠不休的返回千迴谷,在滿
心傷痕纍纍時,她格外的懷念師兄們溫暖的關懷,她好想奔入他們的懷抱,傾出滿腔的
委屈與悲傷。
  在身心備受衝擊下,踏入千迴谷之後的那一刻,心力交瘁的她再也撐不住疲憊的身
心,全無知覺的昏了過去。
  當她再次醒來後,人已在瀟湘小築,而師兄們正滿含關切的守在她身邊。
  他們體帖的什麼也沒問,只是盡心照料著她。
  日復一日,她強忍著,不斷在心中告訴自己,不許為他哭,這種男人不值得她為他
掉淚,一滴都不值!
  話既然說出了口,她就必須做到,她的傲骨不容許自己讓他看笑話,她一定會向他
證明,沒有他,她也能過得很好,她一點都不在乎他......然而,這一切到底在騙誰呀
!她明明忘不了,也割捨不了,她好想念他,又好恨他,兩種極端的情緒絞扯著她的身
心,折磨得她幾欲發狂!
  昏昏沉沉好一段時日,她知道自己的樣子很糟糕,連日來的食慾不振,奪去了她臉
上最後一絲血色,她心裡有數,隱約知曉是怎麼一回事,卻始終不願去找曲慕文證實她
的疑慮。
  直到她再一次毫無預警的暈厥,一切便再也瞞不住了。
  當她幽幽轉醒,床畔依然守著三道熟悉的身影。
  「你清楚自己怎麼了嗎?」曲慕文臉色沉重的開口。
  乍聞此言,她強忍了兩個月的淚再也遏止不住,瘋狂地奔流。她下意識投向狄傲辰
溫暖的胸懷,在他的包容下,哭出所有的悲楚。
  狄傲辰不語,如以往般默默收容她的一切悲喜,靜靜擁著她,給她依靠。
  「孩子的父親是誰?」任飛宇沉不住氣,衝口逼問。
  她搖著頭,哭斷得肝腸寸斷。
  狄傲辰丟了一記冰冷的眼神射向任飛宇,然後才回首低聲對湘影說道:「別哭,把
一切都告訴師兄,你的委屈,師兄會一一替你討回。」
  「不要!」她不斷的猛搖頭,「我再也不要看見他,不要和他有任何牽扯!」
  「那你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曲慕文問了一個實際的問題。
  一手覆上小腹,她神情茫然的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孩子已經快兩個月了,要或不要,得盡早做決定。」
  湘影渾身一震。
  慕文師兄的意思是......能嗎?她能割捨「他」嗎?
  這個小小的生命,如今正在她的體內孕育成長,與她一同生活了兩個月,她怎能在
給了「他」生命後,又無情地剝奪?
  「不,我要生下『他』!」她揮去了淚,堅決道。
  她是孩子的母親,如果連她都不要「他」,還有誰肯憐「他」?被人遺棄的悲涼她
嘗過,她不要她的孩子也躲在幽暗的角落哀傷哭泣,她會心疼!
  孩子是她的,就算沒人肯愛「他」,她自已愛!
  其餘三人沒表示什麼。短暫的沉默過後,狄傲辰平緩的開口,「準備好要說了嗎?

  「說什麼?」她挪開身子。
  狄傲辰不容她逃避,將她拉回,「你以為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我們有可能坐視不管
嗎?湘影,從小你就不會瞞我什麼,我不希望這回例外。」
  算準了由狄傲辰逼供比誰都有效,其他兩人都聰明的置身事外。
  「我.....」果然,三兩句話她就招架不住了。
  「如果你認為我不夠資格過問,你大可沉默,從此,你的事我再也不管!」
  他不惜撂下重話。
  「傲辰師兄!」她一臉慌亂,急忙拉住他,「別走!我說就是了。」
  於是,她將事情的始末大致說了一遍。
  聽完之後,任飛宇第一個咒罵出聲,「哪來的混蛋?我要不扁他,我任飛宇三個字
倒著寫!」
  「算上我一份。」曲慕文立刻附和,兩人有志一同。
  「不要!」湘影驚喊,「求求你們,別找他!」
  她著急的下床,死拖活拉的攔下義慎填膺的兩人。
  「難道就這麼便宜了那小子?」
  「別為我追究什麼,我現在只想平靜的過日子,答應我,好不好?」
  「湘影,」狄傲辰輕喚,若有所思地望住她,「你還愛著他,是不是?」
  所以,她才會無法坐視任何人傷害他。
  「我.....」她很想理直氣壯的否認,偏偏違心之論怎麼也出不了口。她難堪的別
開眼,「總有不再愛的時候。」
  是嗎?一年?兩年?還是十年、二十年?或者一輩子?
  「你想過沒有,湘影,生下這個孩子,你能給『他』什麼?又給得起『他』什麼?

  湘影跌退一步,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他該不會要勸她放棄孩子吧?
  「的確,這是個很值得深思的問題。對於石莫懷,你或許能不怨不恨,但是,孩子
呢?你怎麼向『他』解釋?怎麼讓『他』身心健全的成長,不偏激的怨恨那個遺棄了你
們母子的人?」曲慕文接續道。
  她啞口無言。
  「撇開這一切不談,你若不生便罷,若要生,就給他最好、最完整的一切。」
  「換言之,孩子需要一個爹,而你需要一個丈夫!」任飛宇做了結論。
  「簡單,我娶你好了。」
  他嘴巴都還沒來得及閤上,曲慕文立刻嗤之以鼻的嘲弄,「你娶?敢問閣下,你和
石莫懷有什麼兩樣?還有,你那群紅粉知己又該怎麼辦?丈夫三天兩頭的尋花問柳,湘
影造當老婆的很沒面子耶!你是要她嘔死還是煩死?」
  「那你行,你潔身自愛、你守身如玉,你娶她啊!」
  「我本來就是這麼打算。」曲慕文一副理所當的接話。
  這一來一住,聽傻了湘影。
  他們......在說什麼呀!如果她沒聽錯,他們好像是說----娶她?他們啊?!
  「全都閉嘴!」狄傲辰沉聲一喝,「我娶!」
  「哈?!」三個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總有一天,你們會碰上屬於自己的姻綠,但我沒有。」狄傲辰神情未變,堅毅道
:「湘影,我娶你。」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師兄---」
  「愛情於我早絕了綠,我這一生,注定孤獨,能夠照顧你們母子,未嘗不是最好的
安排。現在,就看你願不願意與我相伴,點綴我蒼涼的人生?」
  湘影咬著唇,深怕自己哭出聲來,傾身投入他的懷抱。
  「謝謝你,師兄,謝謝你!」她感動地一遍遍傾訴。
  狄傲辰只是無言摟住她。
  ※※※※※※※
  因為這突來的意外,他們緊急聯絡上顧流風夫婦,趕回千迴谷主持愛女的婚事。
  沒有太多的人參加,只有父母、師兄們最真心的祝福,場面簡單溫馨。
  顧流風將女兒正式交到愛徒手中,他們正式成了夫妻。
  不管這樁婚事是如何形成的,他篤信傲辰會好好照顧他的女兒及未出世的孫兒,從
前,他最掛心的就是這兩個人,這樣也好,讓他們彼此為伴,相互扶持,一次了了他兩
樁心事。
  夜,悄悄的來臨。
  搖曳的燭火,映照一室輕幽。
  湘影抬眼看向狄傲辰,忽明忽暗的光線,照拂上英挺卓眾的容顏,顯得有些迷離。
  「師兄!」她低低喊了聲。
  「嗯?」坐在桌前的狄傲辰抬首望去。
  「對不起.....」無形的愧疚,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狄傲辰的神情未曾變化,起身走向床畔,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定定望住她。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拖累了你.....」她聲聲道著歉,兩道清淚順頰百落
下。
  「你要說的就是這個?」從聲音聽不出他的情緒,「我要你記住,你是我的妻子,
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對於妻兒,何來拖累之說?」
  只是三言兩語,便徹底擊潰了她的自制力,她奮力抱住他,痛哭失聲。她何德何能
,竟遇上了他!
  她並沒有失去一切,至少,她還擁有這幾個用盡心力在護衛著她的師兄,不是嗎?
  傻氣的女孩!狄傲辰輕拍她的背,歎息出聲。
  他知道她需要好好的哭一場,所以,他並沒有阻止她落淚。
  是以,他們都沒有留意到,在光影之外,觸目難及的幽暗處,有一抹蒼涼孤影。
  兩個月!
  她居然只花了兩個月的時間,便走出他所帶給她的感情陰影,比他所能預計的還要
短。
  她真的做到了當初對他撂下的宣言:不眷戀一個負情的男子,決然的尋找生命中另
一道燦爛的春陽,讓自已活得比他更幸福、更快樂!
  這算是報復嗎?他無法分辨。如果是,那他得承認,她做得很成功,狠狠的將他打
入萬丈深淵,更將他已然千瘡百孔的心摔得粉碎!
  湘兒、湘兒、湘兒......他椎心的無聲喚著,卻再也盼不到她柔情的回應。
  悲哀的是,他甚至不能怨她,因為是他親手將她推向狄傲辰。如今看著她投向別的
男人懷抱,而他卻只能站在遠處看著他們相依相偎,獨自一個人品嚐噬心的悔恨。
  手勁無意識地加重,折下不堪摧殘的樹枝,任它尖銳的剌入掌心。
  他需要狠狠的狂醉一場,麻痺再也承載不了的身心,否則,他會瘋掉,他一定會!
  當遠方的火光熄滅,他閉了閉眼,揪住痛絕的心,僵直著身軀離去,再多留片刻,
他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多可怕的事!
  於是,他也沒見著在他轉身之後,狄傲辰也跟著離開新房。
  ※※※※※※
  二十七年歲月,他不曾這麼瘋狂過!
  飲盡了所有能喝的酒,讓自己醉死在酒鄉中,如果不醉,他就會想起太多的事,包
括他和湘影濃情繾綣的過往,以及她此刻正躺在別的男人身下,任其憐愛......不!他
抱著頭,有如負傷的野獸,哀鳴著鮮血淋漓的創痛。
  他害怕思考,那會令他崩潰!
  狂飲著烈酒,想任熱辣的酒氣吞噬身心,奪去神志,那麼他就再也不用承受這生不
如死的折磨,這已是他如今唯一能期盼的。
  可是,為什麼就連這渺小的乞求都不讓他達成?
  他的心好痛、好痛,無法吸呼,一寸寸侵蝕骨血,再也平息不了了。
  他痛苦得只想死!
  跌跌撞撞衝出房門,他一路直闖全宅最幽靜的院落。
  夜深了又怎樣,他早就什麼都不在乎了!
  大大小小的聲響,驚動了湯婉晴。她反感地輕顰秀眉,看著眼前爛醉的酒鬼。
  石莫懷扯出悽愴的笑,無所謂了,再怎麼冰冷的眼神,都傷不了他了,因為,他的
心早已支離破碎。
  「你不是要我痛不欲生嗎?我成全你!你的目的達到了,這是否能讓你稍稍滿意呢
?」
  「你瘋言瘋語什麼?出去!」她冷凝著臉,不帶感情地道。
  「你知道我的心清醒得很!」他步伐不穩的退了幾步,「我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
,這夠不夠償還我所虧欠你的一切?可以停止怨恨我了嗎?還是你真的要我死無葬身之
地?你說啊!」
  「我再說一遍,滾出去,石莫懷,別在我這裡發酒瘋!」
  對,這就是他的母親,永遠只會用一成不變的冷酷凍傷他。
  「你到底還想要我怎樣?我已經一無所有,卻還換不來你的一絲諒解,如果我真的
罪該萬死,只要你一句話,我絕對奉陪!」手中的酒瓶砸向地面,執起其中的碎片,「
你不是說你不想活了嗎?告訴你,我比你更想死!反正我是死是活,都沒有人在乎!」
  閉上眼,兩道清淚伴著腕上刺目的血痕,無聲地滑落。
  如果死亡能夠結束一切,他是真的願意!
  毫無道理地,見著他那哀莫大於心死的絕望神色,她的心頭竟為之抽動,沒有多想
,她揮掉他的手。
  「我連死的權利都沒有嗎?」他淒絕的諷笑,「你夠絕!」
  他身軀無力地跌落,額抵著牆面,閉上眼,身心俱疲。
  他真的好累、好累了,若能一睡不醒,那該有多好?
  湯婉晴不由自主的靠近他,蹲身凝視陷入昏沉的容顏。
  她從沒認真看過他,頭一回,她發現他長得和她好像、好像喔!
  收不回的手,撫上那張與她肖似的面容,難解的感觸似有若無的震漾她的心扉,這
是第一次,她主動碰觸他。
  這真的是她要的嗎?看他痛苦得活不下去,她又能怎樣?受過的苦不會減少,那她
執意傷他,為的又是什麼?
  這一刻,她好茫然。
  「夠了吧?」另一道聲音由門口傳來,石雲峰走近他們,攙起昏睡中的兒子,臨走
前,他回過頭,語重心長地留下一句:「如果這真的是你要的,你已經連本帶利的討回
去了,該收手了。想想兒子是怎麼對你的,這些年來,不管你怎麼待他,他對你的敬與
愛未曾少上一分,無怨亦無尤,這樣的兒子,你上哪裡找?」
  一字一句皆敲上她的心房,激起一圈又一圈難以平息的漣漪。
  想想兒子是怎麼對你的...這句話,一次又一次在她腦海迴繞,勾起了太多關不住
的回憶。
  「娘,懷兒要學好武藝,將來好保護您,不讓別人欺侮娘。」童稚的嗓音依稀又在
耳畔響起,那時,他才七歲,武刀弄劍,難免帶傷,然而,他卻從不喊疼,也不怕吃苦
,一心想讓自己成為有用的人,保護他的娘親。
  有時,受了傷來找她,仰著滿是渴求的小臉,希冀能得到些許溫情,而她的回應卻
總是一回回的視若無睹,對他身上的大傷小傷漠不關心,任鮮血在她面前泛流....有時
,她陷入自己的世界渾然忘我,他會端著熱湯,很心疼的看著她,怕她餓著了自己。
  她卻總是不耐煩的揮開他,濺灑的湯汁湯傷了彼此,他卻全不在意,只憂心的問著
他的娘親疼不疼?
  「懷兒是男孩子,不怕痛,但娘不行。」那時他才多大?八歲?十歲?卻那麼的早
熟,待她好包容、好體帖。
  一年又一年回溯,她的殘忍在他心中烙下陰影,然而,他望著她的眼神,卻是始終
如一的平和清明,不怨亦不恨。
  不知不覺,淚已流了滿腮,糾結的疼,一寸寸蔓延到她的身心。
  ※※※※※※
  從新婚夜那天開始,狄傲辰從未與她同房,對於他的體帖,湘影感激在心,但他也
只是淡淡的說:「你我都沒那個意願,又何須勉強?」
  他很清楚湘影心中只有石莫懷,儘管她嘴裡說著恨他入骨,但愛與恨,何嘗不是一
體兩面?
  至於他,對湘影一直只有兄妹情,他尊重她,即使她成了他的妻子也是一樣。其實
,換另一個角度來看,相敬如賓又何嘗不是最完美的相處模式?
  對於這一點,湘影還很善解人意的說:「你若有需要,可以找別人,沒關係的。」
  男人或多或少都有需求嘛!她哪會不瞭解。
  她還真大方。狄傲辰冷哼了聲,回她一句:「我不是任飛宇。」
  連這個也考慮到,她未免操太多心了。
  不過,事實證明,她的顧慮還是有幾分道理,他雖不去惹女人,難以根除的桃花劫
,還是不比任飛宇少。
  全怪他這張「為禍人間」的容貌,走到哪兒,「問題」就跟到哪兒,加上與他同行
的是湘影,惹人注目並不意外。
  這些日子以來,已經冒出好幾個他連記都記不起的女人想找湘影麻煩,原因很簡單
,嫉妒嘛!
  湘影還說,從沒見過比他更會「闖禍」的男人。
  他才無辜咧!那些女人根本就吃飽撐著,早八百年前比水還淡的小交集,她們卻看
得好像海誓山盟似的,真是無聊透頂!
  結果,他們難得出谷一趟,就一路不平靜到現在。
  「好了啦!相公,我這個被找麻煩的人都還沒抗議,你臉色擺這麼臭想嚇誰呀?」
她扯了扯狄傲辰的衣袖,企圖融化那張千年寒冰臉。
  狄大公子這才垂憐地瞥她一眼,神色稍霽,「你不是要挑些布料繡線嗎?淨纏著我
做什麼?我可幫不上忙。」
  「那你先笑一個,表示你不生氣了。」
  狄傲辰皺起眉,「顧湘影,你不要強人所難喔!」那比要了他的命更難。
  「知道啦!隨便說說嘛!」就知道這冰塊唯一的表情就是沒表情,實在不該對他寄
予厚望。
  她轉過頭,認真的挑起布料來。
  孩子快四個月了,但她的身材太過纖細,仍看不出她已懷有身孕,可她卻已有了當
母親的喜悅,想著要替這不知是男是女的小寶貝縫衣制鞋,傾洩她滿腔的母愛。
  「相公,你喜歡什麼顏色?我順便替你裁件衣裳。」她回頭問。
  「順便?!」他的口氣充分顯示對她的用詞有意見。
  「呃......我沒說你只有附加價值....」好像也不對,他又沒說他這麼認為,她這
不是愈描愈黑?
  「你還是閉嘴比較好。」他沒好氣地道,抬眼看她,卻見她的神色在瞬間僵住,他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才發現她的目光定在一名長相出色的男子身上,當下,他便有所
領悟。
  「是他?」他傾身在她耳畔低問。
  湘影生硬地別開親線,輕點了一下頭。
  好一個冤家路窄!他凝起冷眸,打量著對方。
  的確,很有讓女人心碎的能耐,但,這並不表示他可以惹上千迴谷的人而不付出代
價。
  石莫懷也沒料到會在這個地方碰上湘影。自她成親那晚,他狂醉一場過後,他便沒
再回家去,父親要他多少打理家業,他允了,因為他想藉由忙碌來沖淡她已為人妻所帶
給他的衝擊,將腦子填得滿滿的,不再有機會想起她。
  不過事實證明,並不成功。每當夜闌人靜,她的形影仍會竄入腦海,折磨他不堪負
荷的靈魂。
  強扯出笑容,他故作輕快的走向他們,「好久不見了,我說小湘兒,你仍是這麼的
美,要男人不為你傾倒,還真是挺難的。」
  「不要靠近我!」她退開一步,「我和你早就沒有瓜葛了。」
  「這麼無情?」石莫懷挑起俊眉,「人家說一夜夫妻百日恩,如果我沒記錯,我和
你可不只一夜喔!這麼冷淡說不過去吧?」
  「你住口!」湘影悲憤地握緊拳頭。她一直極力想埋葬這段難堪的過往,他為什麼
還要挑起它?
  「石莫懷,你放尊重點!」見湘影臉色泛白,狄傲辰罕有的怒氣被挑了起來,一手
將她荏弱的身軀攬入懷中,執劍的手微緊。
  兩人相偎在一起的畫面,看起來是那麼的契合、那麼的完美,好似他們生來便該是
一對----這刺痛了石莫懷的心。
  他強忍著,將悲酸嚥回腹中,不讓自己流露出一絲苦澀,抿了抿唇道:「尊重?真
抱歉,她在我懷中的反應很難讓我培養出你要的情緒。」
  「你----」他什麼意思?在說她是蕩婦嗎?
  狄傲辰很想遵守他和湘影的約定,但現下的情況實在讓人忍無可忍!
  怒火難嚥,他一掌揮了過去,阻止石莫懷再說出更不堪入耳的話,「石莫懷,你最
好記住!湘影現在是我的妻子,你嘴巴再不放乾淨點,我會讓你這輩子永遠『無聲勝有
聲』!」
  石莫懷身子一偏,閃了開來,挑眼望向她,「是誰一臉凜然的告訴我,她和她師兄
沒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原來,這就是你所謂的『沒什麼』?!不過才多久,你就琵琶別
抱,還敢故作清高!」
  敢將他的警告當廢話?很好,他狄傲辰和他卯上了!
  「你還來真的啊?」石莫懷險險又閃過一記凌厲的掌風,嗤道:「不過是個殘花敗
柳罷了,我都玩膩了,你還當她是個寶?」
  狄傲辰冷瞳揚起點點寒光。跟這種人渣,多說半個字都嫌浪費,他唇一抿,就要挑
起劍----
  「不要!」湘影猝不及防的衝入兩人之間,混亂中,不曉得是誰揮來一掌,她閃避
不及,吃疼地低呼了聲,兩個男人同時止了手。
  她擋在狄傲辰身前,軟膩的小手覆上他執劍的手,「傲辰,你答應過我的!」看出
他動了怒,劍一出鞘,絕對會見血,她不想看到這樣的場面。
  狄傲辰沒來得及回答,便見她蹙眉撫上小腹,哼吟了聲。
  「怎麼了?動了胎氣是不是?」他急忙摟住她,連聲問道。
  石莫懷聞言一震,親線移向她的腰腹,「你懷孕了?」
  她的楚腰依舊纖細,體態依舊輕盈,一點也看不出有孕在身的樣子,是初懷孕吧?
一個月?還是兩個月?
  像要掩飾什麼,她神情不大自然冷聲道:「關你什麼事!」
  關他什麼事?呵,是啊!關他什麼事?他早就連關懷她的資格都失去了。
  湘影覺得好累,她將全身的重量都交給狄傲辰,祈求地仰首道:「我們走了,好不
好?」
  狄傲辰無言的點了一下頭,摟住她離去。
  孤寂的身形被遺留了下來,望著那雙相依遠去的人兒,他咀嚼著屬於他的悲哀。
  他不是有意要說那些話羞辱她的,而是他不能確定,狄傲辰會不會在意他與湘影的
那段過往,因此而心存芥蒂,所以明知會傷到她,他還是要試探,否則他無法放心。
  很顯然的,湘影的確過得很好、很幸福,狄傲辰並不介意,而且與他一般深摯的愛
著她、憐惜她,反倒是他多慮了。
  這表示,他真的可以放手了,是吧?
  她的世界,再無他容身之地,該是他完完全全退開的時候了。
  頓時太深、太濃的惆悵,將他完全淹沒。


【第八章】

  杭州,西湖畔。
  柔柔的薰風吹拂而來,半隨著叮叮咚咚的清脆風鈴聲飄揚開來,繫在風鈴下的竹片
迎風輕漾,隱隱約約可見三個蒼勁字體---念湘居。
  清幽雅緻的竹舍,與渾然天成的西湖美景融為一體,一名男子清逸的身形就在不遠
處佇立著,日日眺望西湖,似在追憶什麼、緬懷什麼。
  又兩個月遏去了,湘兒,你過得好嗎?
  他總是克制自己,壓抑著噬骨的相思,不去打擾她,因為知道她過得平安順心,他
也就可以無悔無憾的守在這兒,終老一生。
  我沒負你,湘兒,我一直守著我們的承諾,今生以你為妻,也沒忘記我們要在西湖
畔結廬而居,相伴相守的誓約,縱然,如今只剩我一人......也好,這樣就夠了!他還
有回憶,足以支撐他熬完這一生。
  出神凝思之餘,不遠處傳來的對談不經意飄過耳際----
  「聽說躍虎山莊的大小姐,愛慕聞名江湖的幻影神劍很久了,你知道嗎?」
  「這有啥稀奇?只要是女人,哪一個見了那出名的美男子會不神魂顛倒的?問題是
人家根本就不將世間的庸脂俗粉看在眼裡。」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據聞,狄傲辰這數月來,一反常態的和另一名美若天仙的女
子形影不離,看樣子很親密呢!」
  「哦?有這回事?」
  「千真萬確!要不,怎麼會惹得人家躍虎山莊的徐大小姐醋勁大發,揚言要毀了他
娘子的容貌,奪回狄傲辰。」
  「奪回心上人有理,但----她毀人家的容貌幹什麼?」
  「哼!」這一聲像是由鼻腔哼出,嘲弄極了。「女人不就這德行,見不得人家比她
美,更何況,這人據說還是被譽為江湖第一美人的紫綾仙子,誰不想毀之而後快.....?
v石莫懷渾身一僵,沒多想便衝上前去,揪住那人的領子,粗聲問:「你說什麼?再說
一遍!湘......我是說,你剛才講的人是紫綾仙子?是顧湘影?」
  「是啊!」那人搞不清顩r的回應。
  「這是多久的事?」他心急如焚地再一次追問。
  該死!湘兒遇上麻煩,他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鬧了半個多月,早就人盡皆知了。」
  「那她沒事吧?」石莫懷追問。
  「幻影神劍身手非凡,哪會讓他的女人出事。」
  石莫懷微吁了一口氣。
  可惡的狄傲辰!居然敢惹出爭風吃醋的事端來傷害湘影,這事不解決,她哪能平靜
過日?
  未曾稍加遲疑,他轉身而去。
  ※※※※※※
  湘影很想破口大罵,若不是為了胎教的話。
  原因無他,因為他們又被盯上了。
  她相信不管是誰,被人無理取鬧的煩了半個月,心情都好不起來。
  湘影戳著碗中的面,沒好氣的看向對面的丈夫,「就說你的長相太罪過,沒冤枉你
吧!」
  狄傲辰隨便丟給她一眼,「別這麼多話,快把面吃完。」
  吃得下才有鬼!「相公,你去和她商量看看好不好?如果她長得還不算太礙眼的話
,我不介意你納妾。」
  狄傲辰當她神志不清,理都不理她。
  什麼態度?真差勁!
  她抗議地叫道:「說清楚啦!這到底是哪年哪月的桃花債?」總不能讓她死得不明
不白吧?
  「莫名其妙!」惜字如金的狄大公子終於一開尊口---這也是他半個月來唯一的感
覺。
  當然,湘影很清楚他罵的人不是她。
  她瞪大眼驚呼:「不會吧?連你都搞不清楚這自作多情的徐大姑娘是哪兒蹦出來的
?」
  對於女人,他不會花多餘的心思去記,如果湘影一定要他回想,印象中隱約記得,
他以前好像曾在躍虎山莊住過兩日,就僅僅如此而已。
  或許,視線曾和徐金蓮的交會過一眼,但他早忘了她,誰知這女人吃飽撐著,居然
死死的記住他,還擺出這一副非君莫嫁的姿態,那不是莫名其妙是什麼?
  「你再不吃,等一下想吃都沒機會了。」
  才剛說完,一隻暗器朝她迎面射來,湘影及時跳開,同時數名男子竄入客棧,如以
往一般,二話不說就開打。
  又來了。她省下歎息的力氣,全心應戰。
  翩翩旋身,她躲過接二連三的襲擊,但只守不攻,把修理這些討人厭的傢伙全交給
狄傲辰去處理,只因她此時有孕在身,怕動了胎氣,所以,非到萬不得已,她不想出手

  可人家目標是她,哪會讓她太輕鬆,逼得她不和他們過招都不行。
  他們真的很狠,一招又一招,絕大部分都是朝她的臉猛攻,看來人家真的看她這張
臉很不順眼,非毀了它不可。
  她一手要護著隆起的肚子,架式很難伸展開來,差點就吃下一記厲掌---
  一隻不知由何處探來的手代她承接這一掌,化解了危機,同時拉她入懷。
  她短暫一愣,彈指間,有種很熟悉的悸動掠過心房。
  但眼前隨時逼近的危機她必須全心應付,無法分心思索。
  那名及時救了她的男子蒙了面,但也足夠讓她明瞭,他並無惡意,只是純粹想幫她

  她想不透,既然有心相助,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難道他很見不得人?
  一個分神,讓殘餘的掌風掃到,她跌退了兩步,兩副臂彎幾乎是在同時伸手想接住
她,湘影本能的偎向狄傲辰,他們都沒留意另一雙手黯然而僵硬的收回。
  「還好吧?」狄傲辰關切地低問。
  「沒事。」
  蒙面人別開盈滿痛楚的眼眸,不再去看那雙依偎的身影,俐落的代他們解決掉賸餘
的麻煩,而後轉身欲走。
  「等等!」像是終於想起他,湘影開口喊住那僵直的背影。
  他步伐頓了一下,而後,頭也沒回的飛縱而去,留下一臉茫然的她。
  他為什麼要幫她?又為什麼在幫了之後,一句話也不留的離開?
  「相公,你猜這人會是誰?」
  「不知道。」狄傲辰答得很簡潔。
  「早知道你沒有求知慾了。」湘影歎了口氣,將親線調向那人消失的方向,心中的
疑雲更濃了。
  ※※※※※※
  誰伴明窗獨坐?我共影兒兩個。
  燈盡欲眠時,影也把人拋躲,無那,無那,她個悽惶的我。
  片段的記憶在腦海翻飛,不眠的夜,容易想起太多往事。
  收回縹緲的思緒,湘影低歎了聲,將目光由那片醉人的星空下拉回。
  一個多月前的「爭風吃醋」風波早落了幕,不過在那之前,客棧中的神秘客也曾三
番兩次的出手相助,而且每一次都是適時的出現,然後不留隻字片語的離去。
  他到底是誰?
  時至今日,仍是一團謎。
  一直到後來,躍虎山莊不曉得得罪了誰,處處讓人阻斷生路,最後落得兔走鳥獸散
的下場,而那位驕縱任性的徐大小姐,據說一張頗為自毫的俏容破了相,再也沒臉見人

  這事,還一度讓不少人拍手叫好,直呼大快人心,這麼想毀別人的容,就先讓她被
毀毀看,嘗嘗這是什麼滋味,這就叫做報應。
  聽到這兒,已足夠讓湘影肯定,這人是為了替她出氣。
  而誰會這麼做呢?答案根本不需要想,最疼她、最捨不得她受委屈的,除了師兄們
之外還有誰?
  慕文師兄一絕的醫術曾讓不少人受惠,什麼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再加上有一副異
於常人的絕頂智慧,要想對付躍虎山莊並非難事﹔而毀容之事嘛....她想,那比較有可
能會是生性狂放的飛宇師兄會做的事。
  也許,等他們回千迴谷時,可以問一問。
  此事一了結,那名多次助她的男子便再也沒出現過。
  她曾多次臆測過此人的身份,有一度,那股肢體相觸的熟悉悸動,幾乎要讓她以為
是石莫懷嗎?
  她搖搖頭,譏笑自已的傻氣,誰都有可能,但絕對不會是他!此人的薄倖寡情,她
又不是沒見識過,都吃盡苦頭了,居然還不曉得清醒。
  她撫向圓滾滾的肚子,淡淡的愁緒由眼底眉尖流洩而出。
  不是早說好要徹底將他遺忘的嗎?七個月都過去了,為什麼她還會再想起他?每當
夜闌人靜,面對一室幽寂,心緒便難以平靜,他所留下的痕跡太過深刻,抹不去、拭不
淨,難道他真的是她這輩子永遠也擺脫不掉的魔魅?
  傻呵!人家早忘了你是誰,這時,他說不定正擁著另一具溫香嬌軀恣意歡愛,而你
呢?空對一輪清月,徒歎「銷魂獨我情何限」的淒涼!
  她不禁雙手環抱住自己,拋開翻湧而上的千般思緒,轉身回到溫暖的床舖。
  也許,睡著了就不會再想到他了吧?
  ※※※※※※※※
  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
  「人生愁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石莫懷喃喃唸著。湘兒,這樣的夜,
你會想起我嗎?還是就如這首詩所言,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
  他想見她!好想、好想!此時此刻,他無法抑止狂湧的渴切思念----
  一轉身,他如一道迅捷疾風,消失在沉沉夜幕中。
  ※※※※※※
  對一般人而言,要想無聲無息的進入千迴谷,是絕難辦到的,但石莫懷因自小便熟
讀奇門陣法,對於機關學也有相當的熟知度,加上從前與湘影閒聊時,曾提及千迴谷的
巧妙地勢及陣法佈置,所以,他只消稍花點心思,便能來去自如。
  他悄然立於床邊,凝望她淺睡的容顏,一時情難自己,探手輕輕撫上。
  湘影畢竟是習武之人,一點小小的風吹草動便會驚醒,但石莫懷也熟知她的敏感度
,就在她即將有意識的那一剎那,彈指間點上她的睡穴,讓她睡得更沉。
  「還是這麼難纏哪!」他苦笑,雙手捧住嬌容,俯下頭,柔柔地印上她的唇,像是
分別了千年萬年,揪心而酸楚的輕輕碰觸著。
  「原諒我,我也不想來打擾你,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沒有辦法不愛你....」
他似有若無地低訴著,輕柔繾綣的吻移向雪頸,貪渴的汲取她每一寸醉人的幽香。
  「只能遠遠的守著你,卻不能碰你、不能盡情愛你的感覺有多痛苦,你知道嗎?看
著你依偎在狄傲辰懷中,我心如刀割啊!本來,那應該是我的權利...」
  她曾是他的驕傲、他的妻子、他的生命、他的靈魂、他的一切!然而,他卻將原本
屬於他的幸福,拱手讓給了狄傲辰,若不是有著堅決守護她的信念在,他真的不曉得自
己該怎麼活下去。
  輕柔的撫觸往下移,無意間碰觸到她隆起的腹部,一抹痛楚驀地飛進眼底。
  這是他另一道椎心刺痛。
  這孩子是鐵錚錚的存在,提醒著他,她早已不屬於他的事實。
  說完全不怨、不恨,那是騙人的!若非造化弄人,她如今所懷的孩子應該是他的,
不是狄傲辰!
  大掌覆上她圓圓的小腹,眸中泛起了淚光!突然....五個月左右的肚子有這麼大嗎
?他凝思著。
  不曾與懷有身孕的婦人相處過,對這方面又沒什麼概念,令他無法確定。
  應該是吧!有的人不是三、四個月,肚子就已經大得很誇張?
  像要回應他溫柔的碰觸般,一陣細微的震動由掌心傳來,剎那間,他的心緒竟起了
難言的波動,一股形容不出來的感覺緊緊揪住他的心!
  真實的生命跳動由他的掌心傳遞開來,這是一條由他最愛的女人所延伸出的生命,
而她正孕育著「他」....他情難自己地將手更加緊密的帖住,全心全意去感受那真實的
胎動。
  「乖乖的,別搗蛋,不可以欺侮你娘,惹得她太難受,知道嗎?」他語調低柔的和
胎兒打起商量來,也許傻氣,但他就是覺得,那有一下、沒一下的震動是在允諾他。
  窗外濛濛泛起微光,不知不覺中,他已看了她一夜。
  溫柔的替她蓋上被子,想起清晨露重,他本能的看向窗口---果然,她又忘了關窗

  昨夜,有他守著她、以柔情溫暖她,但他走後呢?
  他心疼地歎了口氣,在走前替她關上了窗。
  ※※※※※※
  幽幽轉醒,她竟覺得空氣中還殘留著夢中人的氣息。
  一手撫向頸畔,眼中浮起了迷惘。
  即使過了這麼久,她都還清楚的記著被他所碰觸的感覺,那是一種誰也給不了她的
心靈悸動,只有那幽幽低低的嗓音,極為真實的在她耳畔輕訴著濃情愛語......這真的
是夢嗎?一個真實得不可思議的夢?
  甩甩頭,不讓自已多想,她披衣下床。
  如今傲辰不在,沒有人在身邊妥帖照料,一切都得自己來。
  房門一開,眼角餘光好似瞥見一道熟悉身影,怔了一下,她回首張望,四周除了微
風吹動樹梢的暗影浮動外,哪有什麼人?
  她暗斥自己的神經質,最近太容易想起他了,連大白天都會心神恍惚,這不是好現
象喔。
  打了點熱水往回走,在踏上幾階台梯後,腳下沒留神扭了一下,她驚呼出聲,整個
人頓時往下跌,潛意識裡,她兩手護住小腹,慌亂的張口想呼救,卻悲慘的想起,整個
千迴谷除了她空無一人......她的後腦就這麼撞上冷硬的地面,昏了過去。
  該死!石莫懷暗咒了一聲,迅速地飛身而來,他自認動作夠快了,但畢竟離她有一
段距離,根本來不及護住她!
  抱起失去意識的湘影,他趕緊往房內衝去。
  她的脈息不太穩定,他很快的將她放在床上,將一顆丹丸送入她的口中,然後在她
身後盤腿坐起,將真氣源源不絕的送入她的體內,護住她微弱的生息。
  小小一顆丹丸,其實,含著多味千金難買的珍貴藥材,不論是習武之人提升內力,
或者病弱之人護體,皆有奇效。
  這一摔,怕是動了胎氣,不過,她腹中的胎兒已經這麼大了,要保住應是不難。
  他沉沉地吁了口氣,收回掌,接住跌落的嬌軀,緊緊的抱住她,帖住她微涼的面頰
,「你這個小笨蛋,就是學不會怎麼保護好自己嗎?一定要我時時刻刻擔心不已,你才
甘心是不是?」
  昏沉中的她,無法回應,只有輕淺的呼吸縈繞在彼此之間。
  ※※※※※※
  再一次醒來,湘影已能確知事情確實不對勁。
  她依然躺在床上,睡得安安穩穩,可是,若說這是夢,那也未免真實得嚇人!她確
定她離開過這個房間,也確定那個意外真實發生過,後腦勺隱隱的痛楚就是最好的證明

  她微微運氣,發現體內有股強大的真氣護著她,看來因禍得福,內力因而提升了不
少。
  她不再懷疑了,千迴谷內除了她外,絕對曾經有另一個人在。
  會是誰這麼用心良苦的對她,卻又不願讓她知曉?
  太多的疑問纏繞腦海,但沒有一項找得出解答。
  一直到兩個月後,三位師兄前前後後陸續回來......※※※※※
  三人全聚集在幻影軒內,各據一方閒談著。
  「喂!我說傲辰,這楊剪柔敢愛你,還真是勇氣可嘉。」任飛宇半戲謔的丟來一句

  「比不上朱洛兒。」被朝弄的狄傲辰沒表情丟回一句。
  不過才數月的時間,幾個在江湖上呼風喚雨的大男人全成了繞指柔,包括冷漠孤寒
的的狄傲辰。
  「什麼意思?愛上我會比愛上你更倒楣嗎?」這一點他絕對要抗議,他才不像狄傲
辰,比女人更「禍水」!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狄傲辰故意將這句話當成懺侮,適時表現了寬宏大量的
美德。
  「去你的!」他輕淬道。「幾個月前,那個徐金蓮你又怎麼說?這楊剪柔要是早點
出現,被追殺的人就是這個可憐又柔弱的小女子了,我再怎麼玩女人,可都沒讓洛兒被
追殺過!」
  懶得和他爭辯,狄傲辰挑眉看他一眼,「事情是你解決的?」
  「我最懶得動腦了,這種鬥智的事怎麼可能會是我做的。」做這事的人可狠了,處
處斷躍虎山莊的生路,到最後,害人家連混都混不下去。
  「不用解釋,誰都知道你笨。」曲慕文涼涼丟來一句。
  「你說什麼?」任飛宇不堪受辱,整個人跳了起來,「誰像你這麼黑心肝,把人家
弄垮也就算了,還毀容咧!」
  「不是我。」曲慕文不疾不徐的搖頭。
  「沒毀容?還是沒弄垮人家?」
  「都沒有。」
  「那除了你還有誰?」任飛宇怔了下,「狄傲辰,你耍我嗎?」明明就是他做的,
還故作無知的賴給別人。
  「我以你所沒有的人格發誓,不是我!」狄傲辰澄清之餘還不忘損人。
  任飛宇這會兒可沒心思和他們計較這麼多,困惑的擰著眉,「不是你、不是我,也
不是慕文,那還會是誰?」
  「是石莫懷。」曲慕文輕啜了口茶,悠哉的抬頭看向另外兩張極度震驚的臉孔。
  「慕文,你扮白癡扮過頭了是不是?」怎會說出這種蠢到極點的話呢?
  「尋我開心換另一種方式,這個很難博君一笑。」連狄傲辰都嗤之以鼻。
  石莫懷要真的會心疼湘影、為湘影出氣,當初就不會薄情寡義的拋棄她了。
  「不,是真的!」曲慕文不受影響,神色堅定的道。
  「你怎麼知道?」
  「因為是我安排的。」他頓了一下更完整的補充:「本來,我和飛宇瞞著湘影,想
給那個負心漢一點顏色瞧瞧,可是後來飛宇往返杭州,給我的答案卻是他在西湖畔築『
念湘居』,你想,這像是一個負情之人所會做的事嗎?」
  「也許只是在作戲罷了。」狄傲辰仍是不以為然。石莫懷怎麼羞辱湘影,他是見識
過的,若有情,又怎麼會如此待她?
  「我想過。所以,我用了一點小技巧試探他,結果讓我很滿意。」
  「試探?」任飛宇不解地問著。
  「早說你沒什麼智慧了,不為難你。」曲慕文嘲笑了兩句,又回歸正題,「你們以
為石莫懷是怎麼知道這事的?那是我安排的。」
  「你找人將此事透露給他,然後探他的反應?」
  「是的。」
  「那也不能十成十篤定是他所為呀!」任飛宇可不脤氣了。
  「不然還會是誰,你說呀!」
  「這----」他一時詞窮。
  「那不就結了?說你蠢你還鬧彆扭!」曲慕文損他一句。
  「可是.....」石莫懷為什麼要這麼做?沒道理呀!
  正想再說什麼,任飛宇無意間瞥見呆立在門邊的人兒,訝異地喊,「湘影?」
  其餘兩人也跟著看過去。她該不會全聽到了吧?
  「你們說的是真的?」湘影驚疑不定的看著他們。
  「別管他做了什麼,那莫名其妙的傢伙就是死到天邊去都不必管他!」
  湘影置若罔聞,看向曲慕文。「你呢?慕文師兄?」
  曲慕文沉默了一下,「你仍是那麼的在乎他嗎?」
  湘影瞥開眼,「我不是問這個。」
  這,便夠給他答案了。
  唉!死心眼的丫頭。
  「他在西湖,念湘居。」
  念湘居?她怔愣地失了好一會兒神。
  曾有過的疑惑一一閃過腦海,拼湊成一個衝擊心扉、呼之欲出的答案。
  遇襲時的出手相助、寒夜相伴的柔情、在千迴谷內不經意瞥見的飄忽形影,以及在
她昏迷後及時相救的人.....那真的是他?不是她的錯覺?!
  一回神,她立即飛奔而出。


【第九章】

  一景,一物,仍是舊時樣,然而,景物依舊,人事早已全非。當初,她怎麼也料想
不到,再一次重遊舊地,會是這樣的局面、這樣的心情。
  拋開突來的低迷情緒,循著清靈悠然的風鈴聲來到雅緻的竹舍,竹片上清逸的字跡
,一瞬間惹得她淚眼婆娑。
  「念湘居...若真念湘,又為何冷絕以待?」閉上眼,湘影努力想平息翻騰的思緒
,不想流露出太多的感傷。
  就在此時,空氣中不尋常的氣息流動令她渾身一凜,依著習武之人的敏銳特質,她
以最快的速度閃身一避,須臾,一道凌厲的身形早她一步穿入竹舍,她心下一驚,霎時
有所領悟,也急追了進去。
  石莫懷背身站在窗邊,身後有股寒絕殺氣逼近,他知道,卻不想再掙扎什麼,萬念
俱灰的閉上了眼。
  狄傲辰回千迴谷了,有他守護,湘兒將會過得平順安樂,再也用不著嘗盡人生中的
風風雨雨,而他也可以真正安心的放開她。他早有了決定,他這條命,早晚都要還給母
親,卓文岳若要,就來取吧!就當還盡欠了他們二十七年的債,只願來世別再糾纏。
  隨後跟進的湘影在千鈞一髮之際,紫綾揮揚而去,格開了卓文岳的襲擊,同時出聲
示警,「莫懷當心!」
  她因為懷孕的關係,功力不若以往紮實,但要阻止還綽綽有餘。
  這聲音---石莫懷一僵,震驚地回身。
  是她,真的是她!
  看了看情形,他氣急敗壞的吼道:「誰要你多事,快回去!」
  做了這麼多,為的就是不想連累她,這蠢丫頭怎麼就是不懂得遠離他?大著肚子還
敢不安分的到處亂跑,要是出了事怎麼辦?
  「我.....」湘影被他難看的臉色給吼傻了,他語氣中的厭煩刺傷了她。
  「石莫懷,你納命來!」卓文岳招招毫不留情,石莫懷身形一側,採取只守不攻的
姿態,多年纏鬥下來,他對於卓文岳的武學路子,多少也摸清了幾分。
  他改變主意了,他不能在湘影的面前死去,她會救他,就表示她對他還有殘餘的情
分,他不能讓他的事再去影響她已然平靜的心湖。他對她的虧欠,早已多到延續來生都
還不完,所以就算會死,他也不要她傷心。
  過了百來招仍是僵持不下,卓文岳明顯被惹惱了,而一旁的湘影也看得心急,他可
以對她殘忍,但是見他有危難,她仍是無法視而不見,於是,她終於忍不住出手相助。
  兩人都沒料到她會突然加入戰局,石莫懷心頭一慌,險些吃了一掌。
  「莫懷.....」
  察覺到這女子對石莫懷的影響力,卓文岳當下將攻勢轉移向她,湘影因憂心石莫懷
,這一分神,沒辨明這記以虛代實的招勢,只見卓文岳手腕一擒,另一手已扣向她的咽
喉。
  一抹異樣神色瞬間掠過石莫懷的臉龐,但他恢復得極快,旋即以一臉淡然回視。「
這是什麼意思?」
  當初會逼湘影離開他,主要就是為了避免這種情形,沒想到......「石莫懷,你是
要乖乖束手就擒,還是要看你的女人死在你面前?」
  居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不知不覺中,石莫懷雙拳握得死緊,然而表面上,他仍是平靜無波。
  「你說得可好笑了,這女人我早就不要了,是她不死心的糾纏我,我也很煩啊!結
果,你居然還要我為一個我玩膩了的女人乖乖將寶貴的生命奉上,你有沒有說錯啊?」
  湘影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這種沒有人性的話,真的是由他口中說出來的嗎?她為他而身陷險境,這字字傷人
的言詞,就是他給她的回報?
  「你是說,你完全不在乎?」卓文岳手勁一緊,挑眉看著他。
  石莫懷心弦繃得死緊,用盡了全身每一分力量,才勉強抑住衝動。
  不!他不能亂,他必須冷靜,若讓卓文岳察覺到湘影對他的重要性,湘影往後就休
想有平靜日子可過了。
  「要殺就殺,廢話什麼?我眼不見為淨。」這番話,應是足夠讓她死心了吧?今後
不管他會如何,她都不會再為他悲傷。
  卓文岳冷笑了一聲,這種小把戲,騙小伙子還可以,真識情滋味的人,哪會看不透

  這愣小子居然有著與他一般的深情,曉得用這種方式保護愛人,就不曉得他這小情
人懂不懂他的用心良苦了。
  不過,看這小女人面如死灰,一臉寒了心的絕望神情......嘖!真是辜負了傻小子
的一片深情。
  「既然你都說了,不成全你好像說不過去。」說完,卓文岳竟當真揚起掌....石莫
懷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喉嚨,他對湘影有信心,知道憑她的身手,應是有足夠的能力應對
,但是......天!他驚白了臉,她竟閉上眼,不作任何自救的應變措施!
  無暇多想,他心膽欲裂的衝了過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卓文岳竟讓他有機會以
身子護住她,然後,一掌分毫不差的擊去!
  突來的壓力令湘影跌退了數步,錯愣地睜開了眼。
  「湘兒....」微顫的手撫上她訝然的面容,她沒事,那就好了。
  熬不住劇疼,他跌入無意識的黑暗中。
  「莫懷、莫懷!」湘影驚急地連喊兩聲,等不到他的回應,她抬起頭,美顏激起怒
意,出神入化的紫色綾緞立刻揮向卓文岳,招招欲取他性命。
  她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想殺人!
  「你是要自己滾出去,還是要我將你的屍體丟出去?」她真的是豁出去了。
  看出她武功不弱,比起石莫懷可不遜色,卓文岳不想和這難纏的對手交峰,當下便
抽身離去。反正石莫懷受了傷,短時間也好不了,除非她能時時守在他身邊,否則,這
條命他早晚要取!
  ※※※※※※
  向晚的夕陽染紅了天際,但湘影卻無心欣賞這迷濛之美,目光又一次投向床上的石
莫懷。
  失了血色的面容仍舊出色,令她不由自主的伸手輕觸。
  近半年沒見到他,心中不願承認椎心的思念著他,只告訴自己,她對他唯一的情緒
只剩下恨,但,這一切究竟是在騙誰呢?
  一直到見著他的那一刻,她才發現,自己從沒有一刻放下過對他的情,也就是因為
這樣,她才會拿恨意來包裹自己的心,壓制這股惱人的情緒。
  也許該說,她對他的恨從來就不是恨,那只是一種因愛而延伸出的怨懟。
  若真恨他,應該是像狄傲辰對宮水凝那般,鄙視到連一丁點情緒都不屑給他才對。
  可她沒有!她仍會關心他、為他憂慮,若非滿心懸念著他,無法全心應敵,她哪會
輕易受制於那名屢次突擊石莫懷的男子。
  可是,他呢?他對她又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態?口裡說盡冷酷絕情的話語,真正面
臨危難,為她挺身而出,不顧自身安危保護她的人也是他,這到底算什麼?
  他的心,好難捉摸啊!
  「莫懷,你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情?」她苦惱地低問,柔荑順著俊顏撫下,目光被
藏於領內的隱約細線給吸引住,在她的印象中,並不記得他頸上有戴什麼佩飾。
  基於小小的好奇,她順著細繩勾出置於衣內的物品,所揭露出的答案,教她驚愕地
忘了眨眼。
  這是她親手為他縫製的荷包!
  怎麼會?他竟收藏了起來,還穿上細繩,掛於頸上,極為珍視的帖放在心口處!
  雙手顫抖得厲害,打開它後,她更發現,裡頭所放置的,是她當初送給他的寒玉,
以及一截烏黑的青絲......那是她當初決然斷情所削落的發啊!
  不爭氣的淚光在眼底蕩漾,她覺得自己好沒用,竟然好想哭。
  此時此刻,若再說他無情,她如何相信?
  石莫懷一醒來,所看到的就是她手執荷包,默默掉淚的情景。
  他神情不大自然,一手扯回荷包,難堪地將眼別向他處。
  「你怎麼還在這裡?」聲音干乾澀澀的。
  「你不希望我留下嗎?」她反問,目光停留在他臉上,想要找尋些什麼。
  他怔了一下,感覺全身每一個細胞都敏感了起來,「你在試探什麼?」
  不理會他過於尖銳的態度,她凝視著他,很認真地問:「你還在乎我嗎?莫懷。」
  僵如化石的身軀,有一瞬間無法動彈,好一會兒,他困難地擠出話來,「記住你的
身份!你以為你現在還有資格問我這個問題嗎?」
  「我要知道!」她執拗地道。
  「我以為我已經表示得很清楚了。」
  「我要聽你說!」
  石莫懷不著痕跡的深吸了好幾口氣,強迫自己開口,「你一定要我說是嗎?好!我
告訴你,在我還是你唯一的男人的時候,就已經對你不屑一顧了,你以為在你讓別人碰
過之後,還配得上我嗎?告訴你,我石莫懷不愁沒女人,我不屑要一個殘花敗柳!」
  還是這麼的狠心呵!湘影對自己苦笑。
  可若真是如此,那他又為什麼還要為她做這麼多?她真的不懂他!
  他受不住無形的壓迫,起身想避開她的視線,但虛弱的身子一下撐不住重量,險些
往下跌。
  「當心!」未經思考,湘影本能的扶住他。
  「別碰我!」他揮開她,兩人同時蹌退數步,他及時扶住桌沿,穩住身子,但湘影
就沒這麼幸運了,身邊沒有任何支撐點可穩住身軀,當下,她心念一轉,乾脆任自已跌
落地面,撫著肚子若有似無的呻吟出聲。
  石莫懷一驚,轉首看向她。
  「你---」他努力維持面無表情,「沒事吧?」
  「好痛....」她可憐兮兮的低吟,抬起荏弱的小臉看他。
  見他明明想靠近她,卻又萬般掙扎,她心中已多少有了領悟。
  被她輕細的吟叫弄亂了心神,他沒再遲疑,移步蹲身在她面前,一時不知該說些什
麼。
  湘影垂下眼臉,小心翼翼掩飾著情緒,語帶哀怨的開口,「我就這麼讓你避如蛇蠍
嗎?或許你是對的,我是個不值得人愛的女人,我的死活,根本就沒人關心.....?
v他不由得擰起眉,「這話是什麼意思?狄傲辰呢?他不是很疼你?」
  「他遇上了一個很好的女孩,現在,他所有的心思全在她身上,哪會注意到我....
.」
  該死的狄傲辰!竟然敢這麼對待湘影!
  石莫懷心緒亂成一團,抓住她的手問:「這事多久了?」
  她目光定在那雙緊握住她的手上,酸楚的感覺衝擊心扉,淚水不知不覺衝出了眼眶
,一顆接一顆的往下掉。他已經好久沒這麼關懷她、憐惜她了......可石莫懷卻誤解了
她掉淚的含義,眉頭皺得更緊,「他到底讓你受了多少委屈?」
  於是湘影將錯就錯,憂傷地低語,「一個婚前失貞的女人,哪有資格去計較什麼呢
?是我先對不起他,他要另結新歡,我也只能認命了。」
  點點清淚掛在淒迷的容顏上,石莫懷揪疼了心,想為她拭淚,又硬生生的止住動作
。湘影看出來了,順勢往他懷中靠,緊緊抱住他,將臉埋在他懷中,掬取著熟悉的氣息
,口中不知所云的輕訴著莫須有的哀怨,只為了在他懷抱多留一刻。
  他應該推開她,可是他辦不到!在她最悲傷的時刻,他怎能雪上加霜?
  掙扎了好久,他終究還是敵不過內心的渴望,雙手環抱住她。
  「他待我夠寬容了,我無法再要求什麼,也許,我真的不值得男人珍惜吧!否則為
何我所得到的總是傷害?當初,我為你付出了一切,你都這樣待我了,何況是傲辰....
.」
  疼楚來得突然,一剎那擊中心扉。
  他傷她有這麼深嗎?
  他以為,他們的那段往事,早讓她拋到九霄雲外,對她而言,根本不值得留戀。
  「別這樣想,湘兒!」他沉痛地低喊,抬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聽我說!你比誰
都好、都值得人愛,只要你有心,可以讓世間男子為你癡狂。別貶低自已,我相信只要
你想,要挽回任何人的心都是易如反掌的ヾC」
  「包括你嗎?」她幽幽抬眼。
  「什......什麼?」一句話問得他心神大亂。
  「我不在乎挽不挽得回傲辰,我想要的是你。」
  她....說了什麼?她要他?在他這麼不遺餘力的傷了她之後?
  太大的震驚,教他一時回不了神。
  她在乎他!老天!本以為她早已釋懷,所以才會嫁給狄傲辰,接受另一段新感情,
萬萬沒想到,她至今心頭依舊有他!
  是因為這樣,所以,她今日才會前來尋他嗎?
  狂悲狂喜的感覺在心中絞扯著,他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了。
  該再一次要回她嗎?他矛盾地自問。
  不,不可以!卓文岳的問題難以解決,那將會是一輩子的糾纏,光是今日之事,就
夠教他驚心動魄,他不能讓它再發生第二次。
  「我不能要你,湘兒。」他別開臉,咬牙道。
  「為什麼?」他說的是「不能」要她,而不是「不想」要她。
  「別再問了,對你沒有好處。」眉心糾結著,他歎息道:「回去吧!湘兒,我們之
間不可能了。」
  今世無緣,只求與她來世再結白首盟,那時,他定會好好的呵護她,不再讓她受苦

  「我要一個理由,這是你欠我的!」但她不為所動。
  「別逼我說出更殘忍的話來。」他真的不想再傷害她了,她不明白嗎?
  受傷的淚光在她眼底浮起,「你不怕我恨你?」
  一抹悽愴的笑迅速隱於唇角,九個月前,他便覺悟了。
  「還不走是嗎?你一定要我說?好,都成了親的女人了,還這麼水性楊花,不安於
室,難怪狄傲辰嫌棄你,要是我.....」
  「夠了、夠了!」湘影掩耳大叫,無法再安之若素的面對他更加不堪入耳的殘酷言
詞,含淚奔了出去。
  石莫懷無力地閉上眼,濃濃的哀淒再也隱藏不住的流洩於眼底眉尖。
  ※※※※※※※
  幽幽沉沉的夜,湘影再一次為情傷心。
  她已數不清這是第幾回為他黯然傷懷,一夜無眠的佇立在星空下,也許是夜的蒼涼
感染了她,她覺得好冷、好孤寂。
  另一頭,石莫懷在暗處望著她,再也無法坐視她的消沉。
  都這麼晚了,那個該死的狄傲辰在哪裡?為什麼沒陪在她身邊?
  他再也隱忍不住,身形不著痕跡地竄入幻影軒。
  有別於瀟湘小築的清冷,幻影軒是一室溫情。
  「又要喝?」狄傲辰皺起眉,嫌惡地瞪著碗內濃黑的液體。
  「不喝你的傷怎麼會好?」
  「很苦。」這一回的表情多了唾棄。
  「不然你要怎麼樣嘛!」楊翦柔快拿他沒轍了。都幾歲的人了,吃藥還鬧脾氣。
  他不懷好意的目光停在紅唇上,「它比較甜,如果綜合一下---」
  聽出話中深意,嬌容驀地飛上兩朵紅雲,「你少惡劣了。你怕苦我就不怕苦啊!你
怎麼可以叫我陪你一起苦?」
  「我有說嗎?」狄傲辰適時表現出一臉無辜樣,「我只是說,先讓我嘗點甜的,等
一下吃苦會吃得比較甘心。當然,如果你想用另類的方式餵我,我也不介意---」
  「你閉嘴啦!」她嬌嗔地嚷著,都快沒臉見人了。
  「好。」是她要他「閉嘴」的喔!嘴巴不能說話,那就拿來實行另一種「功用」吧

  他傾身上前吻住了紅唇,無聲的纏綿由密密相帖的唇齒間流洩,蕩漾出一室溫存
----
  「砰!」石莫懷忍無可忍,怒沖九霄的踹開房門。「狄傲辰!你對得起湘影嗎?」
  被打擾了好事,狄傲辰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石莫懷,你囂張到我的地盤來
了,不覺欺人太甚嗎?」
  「你應該先去看看被你冷落的結髮妻子,再來考慮欺人太甚的是誰!」他終於知道
湘影看起來為何會這麼落寞傷懷了,丈夫另結新歡,她卻只能逆來順受....她到底受了
多少苦?
  他好心痛啊!
  一抹不知名的光芒閃過瞳眸,狄傲辰面不改色,回道:「我這還不是向你學的?我
的條件並不比你差,為什麼我就得忍受這樣的屈辱,接收你不要的女人?」
  石莫懷倒抽了一口氣,俊容瞬時一片死白。
  這番話夠狠!尖銳的直搗他的心口,痛得他說不出話來。
  原來......湘影一切的悲劇,都是由他一手造成的。
  「既然介意,當初為什麼要娶她?既然娶了她,又為什麼不好好珍惜她?」
  他嘶啞地吼出聲來。
  狄傲辰不為所動地抿抿唇,「我只是突然覺得,你幾個月前對我說的話很有道理,
一個婚前失貞的女人,能清高到哪裡去?我幹嘛要拿她當作寶?所以,我接受你的建議
,這有錯嗎?」
  「你----」石莫懷氣得想一刀砍死這個可惡的男人,但卻更想先招死自己。
  他當初幹嘛要說這些混帳話?否則,今天也不會讓狄傲辰有機會拿來大作文章了!
  「你這個始亂終棄的混蛋!我不許你這樣糟蹋湘影,你聽到沒有?」
  始亂終棄?他在說誰呀?居然罵得這麼順,一點都不心虛。
  「先對她棄如敝屐的人是你,今日你有什麼資格在此大放厥詞?我就是休了她改娶
翦柔都不算什麼,反正她又不是第一次被遺棄.....」
  「你敢!」狄傲辰話都還沒說完,他便一把揪住他的領子,一記又狠又猛的拳頭揮
了過去。
  狄傲辰悶哼一聲,莫名其妙被揪起,又莫名其妙吃了一拳,再莫名其妙跌回床上,
刺骨的疼泛了開來,只見點點血絲由肩頭的衣衫沁出。
  翦柔驚呼了聲,趕忙擋在他們之間,扶住狄傲辰一臉焦慮的問:「傲辰,你還好吧
?我去請曲大哥過來一趟.....」
  狄傲辰反手拉住她,搖了一下頭。
  「你受傷了?」石莫懷顯然也很意外,方纔他是有看到那碗藥汁,卻沒料到他會傷
得那麼重。
  沒多想,他趨上前去。
  「你想幹什麼?」翦柔像只勇敢的小母雞擋在前頭,一副誓死捍衛的模樣。
  石莫懷懶得和她多說,一把扯開她走上前去,迅速的點了狄傲辰幾道穴位止血,而
後提運內力,將真氣輸入狄傲辰的體內,助他調節因受創而紊亂逆沖的氣血。
  直到散盡最後一絲真氣,他拉開衣襬下床,疲憊地揉揉額際,「我已經沒有力氣和
你爭執了,總之,好好善待湘影,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
  說完,他撐著虛弱的身子,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柔兒,你看清楚沒有?」狄傲辰目光猶未從他消逝的方向收回,若有所思的容顏
,顯得有幾分深沉難測。
  「看得很清楚。」依著心靈相通的默契,她回道。「這石莫懷似乎並沒有湘影所說
的冷酷無情。」
  「他也受傷了。」
  「什麼?」他突然冒出這一句,教她摸不著頭緒。
  「我說,他本身也受了不輕的內傷,卻拚著最後一絲力氣來幫我,現在恐怕隨便一
個稍有功夫底子的人都能輕易取他的命。」
  「是這樣嗎?」
  這一刻,他們心中所浮起的,是同樣一個想法,卻都沒有說破。


【第十章】

  自湘影由西湖回來之後,任何一個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非常的不快樂,她經常一
個人陷入無言的沉默中,而且一失神就是大半天,她的沉鬱,讓每一個關心她的人都倍
感憂心。
  終於,翦柔再也忍不住了!
  默默來到她身後已近一炷香的時間,湘影卻還恍惚得沒察覺她的到來,她不禁歎了
口氣,出聲道:「去找他吧!別再折磨自己了。」
  湘影微微一怔,側過臉,「你不懂。」
  她當然想見他,時時刻刻都想,但是她不能!害怕再面對他的羞辱。
  事實上,她多想不顧一切的留在他身邊,但是,他說什麼都不要她,並且用盡全力
驅離她,教她情何以堪?
  她沒那個臉再去纏著他呀!
  「我想,依旁觀者的立場,我能說上幾句話。」翦柔繞到她面前,真摯道:「我們
都希望你快樂,今天石莫懷對你而言若是已無意義,我什麼都不會說﹔但是,你在乎他
、深愛他,那麼,就勇敢去追尋你的愛吧!我可以很篤定的告訴你,石莫懷愛你,而且
愛到你無法想像地步。」
  「翦柔?」湘影怔忡以對,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突然說這些話,她沒見過石莫懷,不
是嗎?那又何以這般篤定?
  看出她的迷惘,翦柔接續道:「我見過他。數天前的一個晚上,他闖進幻影軒,疾
言厲色的命令傲辰一定要善待你,而且還盡了全力替傲辰療傷,你以為他為什麼要這麼
做?講坦白一點,傲辰是死是活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不是嗎?」
  湘影錯愕不已,「他.....」
  「他是為了你。我猜,你並沒有向他解釋你與傲辰只是掛名夫妻的事,也沒告訴他
,你肚子?的孩子是他的,對吧?所以,他便認定傲辰對你的重要性,怕失去丈夫的你
無依、怕失去父親的孩子孤苦,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其實,她並不要他為她做這麼多,她只是想留在他身邊而已,為什麼他就是不懂?
  「你可以慢慢猶豫沒關係,但是,我得讓你知道,石莫懷現在根本不堪一擊,要是
遇上了什麼麻煩,但願你不會後悔莫及。」就不信那些莫須有的顧慮會比情郎重要。
  「什麼?!」湘影大為驚詫,旋即想起那個屢次襲侵石莫懷的人...「糟了!」她
臉色一變,立刻衝了出去。
  她還是老樣子,一扯上石莫懷,跑得比飛的還快,這哪像懷孕的人呀?
  對著那道遠去的身形,翦柔露出會心的微笑。
  ※※※※※※
  西湖,堪稱寧靜的世外桃源,然而---
  這些日子以來,它的寧靜早被殺戮之氣所破壞。
  石莫懷深感無奈,出聲道:「出來吧!」
  下一刻,一道暗影劃破空氣中的寧和假象,直逼他而來。
  石莫懷極力閃避,年復一年,對於這一成不變的追逐,他早就麻痺了。
  卓文岳揮出一掌,石莫懷側身閃躲,他又不死心的迴掌擊去,緊急之下,石莫懷反
掌承接,霎時,那股承受不住的力道將他逼退了數步,臉色微微泛白。
  卓文岳也有短暫的錯愕,「你功力大不如前。」
  「徼天之幸,還留了兩成。」他也直言不諱。
  上回為救湘影而受了重創,那段時間,他滿心懸念著她,根本沒有心思好好調理,
後來又勉強動用內力,將僅餘的真氣輸給狄傲辰,如今還能留兩成功力,算是上天垂憐
了。
  聞言,卓文岳大笑出聲,「連老天都幫我!」
  而後,他招招再無留情的襲去,他心知肚明,要取石莫懷的命,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否則,搞不好又要再耗上另一個二十七年。
  石莫懷避得吃力,側身一閃,將桌子掀去,企圖阻擋他的攻勢,「等等,你聽我說
,如今我猶有心願尚未了,等我解決了所有的事後,這條命絕對雙手奉上。」
  「你當我是白癡嗎?等你恢復功力,我還能像現在一樣,輕易取你性命嗎?」卓文
岳攻勢未曾稍停,每一招全是攻向致命點。
  「我----」沒來得及說些什麼,門外傳來一聲驚喊。
  「住手!」
  這聲音----
  兩人同時回首,也全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娘!」
  「婉晴!」
  湯婉晴奔向他們之間,以防兩人再動干戈。「文岳,別傷害我兒子。」
  「娘?」石莫懷一陣愕然。
  「婉晴,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他以為她與他一般,都是恨石莫懷的,只要這個
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阻礙消失了,她就會再一次心無芥蒂的回到他身邊來,不是這樣嗎?
  「我當然知道,二十七年來,我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清楚了。文岳,你還沒看清
嗎?我們這輩子是真的不可能了。」
  「不,不會的,你不是答應過要跟我走的嗎?都是他!他毀了我們美好的遠景,你
讓我殺了他!」害怕再聽她說出什麼決裂言語,卓文岳以著令眾人措手不及的速度拉開
她,狂亂的攻擊石莫懷。
  「不,不可以,我叫你住手,你聽到沒有7」湯婉晴心急如焚,不敢走開去向不遠
處隨行而來的丈夫求救,又對眼前的景況束手無策。「卓文岳,你要真的傷了我兒子,
我會恨你!」
  然而這些話在如今來講,不但無法遏阻他,反而造成了反效果,刺激了卓文岳非殺
了他不可的決心。
  都是這小子害的!否則,最愛他的婉晴,不會這樣待他,石莫懷非死不可!
  他天真的相信,只要石莫懷一死,她就會回到他身邊了。
  卓文岳的招式愈見激狂狠絕,石莫懷漸感力不從心,受創未瘉的身軀沉重得難以招
架,眼見致命的一掌已襲身而來!!
  千鈞一髮間,一道翩然形影介入,代他受下了這雷霆萬鈞的一掌!
  待看清了擋在他身前的人時,石莫懷駭然大驚,「娘---」
  「婉....婉晴.....」卓文岳傻了眼,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無法相信他居然傷了
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隨後而來的石雲峰與湘影當場愣在門外。
  這些日子以來,莫懷未曾再踏進家門,日復一日,有心與兒子重新培養情感的湯婉
晴也急了,石雲峰看出妻子的軟化,內心暗喜,在她克服了心理障礙後,便欣然同意的
陪著她前來尋找莫懷。
  這數月,是二十七年來,他活得最快樂的日子,婉晴待他不再冷眼以對,兩人的相
處漸入佳境,他滿心以為往後的日子會更美好,在陪著她前來後,便體帖的在遠處等待
,讓她以自己的力量去贏回即將失去的兒子,直到見著趕來的湘影,才一同過來看看情
形。然而,他怎麼也沒想到,迎接他的,居然會是這樣驚心的局面!
  「文....文岳.....」湯婉晴微弱的聲音,喚醒了所有人的神志。「是我......虧
欠了你,你這一生,全是被我所誤,如....如果有來生,別......別再愛我了....不值
得!」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為她盲目了這麼多年,得到的居然只是這幾句話?
  她搖搖頭,沒再多說什麼,幽幽的抬起眼,看向接住她的石莫懷,「懷....懷兒..
...」
  「娘,孩兒在這?。」他不曾遲疑的握住那只渴切的手,這是娘親第一次如此喚他
,不再冷漠,沒有仇恨,只有滿滿的憐惜,那是他盼了多年的啊!
  「娘...愧對於你,一直......想請求你的原諒,卻提不起......勇氣,好怕你恨
我太深.....」
  「別這麼說,孩兒沒恨過您,一直都沒有!」他悲切道,深刻的哀愴自眸底流洩而
出。
  「那麼......讓娘抱抱你.....」好失職的母親啊!她從沒抱過她的兒子。
  「娘----」石莫懷將臉埋入母親的頸間,感受到溫情的擁抱,強抑的淚不禁往下跌
,隱於母親的頸畔。
  「雲峰.....」她的視線移向門口呆怔的丈夫,朝他伸出了手。
  「婉晴!」石雲峰如夢初醒,奔上前去。
  「你知道.....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是什麼嗎?」
  由兒子手中接過她,他神情黯然地回道:「沒能與卓文岳相守?」
  她搖了搖頭,「我原先也是這麼以為,但...這些日子以來,我才發現.....我錯?
o有多離譜,我......在不知不覺中......對相處了多年、待我無盡包容的丈夫......
動了真情,卻傻得任恨意蒙蔽......心智,直到......緣盡時......才領悟.....?
v「你......你說什麼?」石雲峰顫抖著,他不敢相信,等她幾乎等了一輩子,而她居
然用這種方式告訴他......為什麼她總是在令他心痛?
  「我......欺騙了自已這麼多年,始終不肯...看清事實,以為恨就是全部......
錯待了丈夫、兒子....若有來生,你......願不願意...再娶我?到時,我一定......
會全心全意的......愛你.....」
  「好、好!我答應,我們誰都不許忘!」
  湯婉晴滿足的笑了,丈夫、兒子都原諒她了,就只剩兒媳婦。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拉起湘影的手,「你就是我兒子.....心之所繫的女孩吧?
一切...都是我的錯,懷兒......很愛你!我將他....交給你,好好......愛他,別..
....辜負了他,他受的苦......也夠多了....答應我.....」
  湘影沒有猶豫,堅定握住石莫懷的手,給她承諾,「我會的。」
  石莫懷沉痛地閉上眼,一句話都說不出。
  「那我......就安心了......」湯婉晴無力的雙手滑落,唇畔綻著好淒美的笑,輕
輕閤上的眼眸,沒再睜開----
  好半晌,誰都發不出聲音來,只能瞪大著眼,望住溘然長逝的芳容。
  「不----」卓文岳回過神來,發狂的大吼出聲,抓過她的肩搖晃,「你不能這樣對
待我,我等了你二十七年,到頭來,你卻什麼也沒留給我!」
  「放手,你別碰我的妻子!」石雲蜂陰驚地揮開他,奪回湯婉晴,「你一直都是我
們夫妻之間的夢魘,現在她死了,請你別再來打擾她,讓她安息,可以嗎?」
  「不、不!她是我的.....」
  「你聽得很清楚了,她將自己交給了我。」石雲峰堅決不放手,緊緊擁住愛妻。至
少,他圓了今生的夢,該知足了。
  他的唇畔,有著與妻子相同的笑容,淒絕的淚珠,卻不聽話的泛流。
  卓文岳失魂般地跌退兩步,他居然連她的屍首都得不到...本來,他還擁有她的心
,可是如今,她連他唯一擁有的都交給了石雲蜂,她的人、她的心、她的來生來世,都
不再是他的,那他還剩下什麼?活了這一生,又是為什麼?
  唯一得到的,只有殺害愛人的罪孽......「啊----」他崩潰地放聲狂吼,吼盡了滿
腔的悲憤,而後,出人意表的使勁往自個兒的天靈蓋擊去!
  至少,他能選擇在地下與她相隨......※※※※※※
  湯婉晴的死,帶給了石莫懷極大的衝擊,他鎮日消沉,將自已放逐於西湖畔,對任
何事都不聞不問,好似什麼事都不在乎了。
  「莫懷----」湘影走近他,關懷地低喚。
  他連回頭都沒有,「你又來幹什麼?」
  這兩天,她老是動不動就往他這?跑,她真不曉得什麼叫安分嗎?狄傲辰到底在干
什麼?居然讓她頂著個大肚子三天兩頭的到處跑,他真想先將她抓起來狠狠打一頓屁股
再說!
  「我知道你很內疚,可是,這不是你的錯,我相信你娘不會希望你----」
  「你給我閉嘴!」眉心陰鬱的蹙起,「回到你丈夫的身邊去!」
  他們之間回不到從前已是事實,那她就不要時時出現在他面前,惹他心亂。
  「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她上前拉住他,這幾天,她一直想解釋,可是,他
一點機會都不給她。
  「你不要再管我了行不行!」他愁悶地喊道。
  「可是,莫懷----」
  「我說不要管我了!」他揮開她,背身而去。他知道她想安慰他,可是,這樣的陪
伴他不需要,若讓狄傲辰知曉,事情又扯不完了。他不能讓狄傲辰再有任何的藉口錯待
她,她為什麼就是不明白他的苦心呢?
  「莫懷----」她跌退了數步,撞上桌緣,不禁皺起眉心。
  「你要我說幾遍,我們沒有瓜葛了,不要理我、不要煩我、不要纏我,夠不夠清楚
了?」愈吼愈苦悶,他一拳捶向窗櫺。
  「可......可是,我好像快生了,你還是不要我煩你嗎?」她撫著肚子,小小聲地
說。
  「什麼?」他回過身,見鬼似的瞪著她,「怎麼會這樣?」
  「剛才被你一推----就怪怪的了。」
  「該死!又動了胎氣了是不是?」他既懊惱又自責,手忙腳亂的扶住她,「那怎麼
辦?這?要到哪兒去找產婆?」
  「先......回千迴谷好了,我還撐得住。」好歹千迴谷內有三名女性,外加一位神
醫。
  「噢...好!」他立刻橫抱起她,往千迴谷飛奔而去。
  ※※※※※※
  情況真的只能用「兵荒馬亂」來形容。
  事實證明,湘影早先的想法樂觀過了頭,三名女性沒生過孩子,只能面面相觀,慌
了手腳﹔而曲慕文咧----
  「你是神醫耶!」沒有一個人不對他寄予厚望。
  「神醫和產婆根本八竿子打不著邊!」
  沒法了,三名女性只好硬著頭皮,趕鴨子上架的拚了。
  從回到千迴谷後,湘影始終死抱著石莫懷,不肯放開。
  「別.....走,莫懷.....」
  「我不走,你放心,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石莫懷將她放在床上,接著在一旁坐
下來,緊緊握住她的手。
  有他在身旁,她莫名的安心了。
  他一邊拭著她不斷冒出的冷汗,一邊將她緊握著他的小手放在唇邊輕吻著。
  「好...痛,莫懷...我好痛.....」
  隨著她一聲比一聲更為哀切的叫喚,石莫懷眸中浮起驚恐,她腹中的胎兒算來,最
多不滿八個月,會不會......「湘兒,你一定要熬過來,聽到沒有?」他不敢再深思下
去,連聲喊著。
  「我......啊....真的好痛!」她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疼得難以忍受,「我可不可
以不要生了?」
  「不可以!」他驚斥,「看著我,湘兒,你可以撐過來的,在我心中,我的小湘兒
是朵傲然挺立、不畏風霜的寒梅,我一直都以你為傲,別讓我失望了!」
  眸中泛起淚光,她咬緊牙關,輕點了一下頭。
  是的,為了他,她會勇敢!
  「拜託,湘影,你再用點力好不好?」一旁三個大閨女也急得團團轉。
  石莫懷傾身輕吻了一下她冰涼的唇,怕她咬傷了自己,不忘將準備好的白布條塞進
她嘴?。
  等待是難熬的,石莫懷連眼都不敢眨,片刻也不曾移開過她的臉龐,只是一次又一
次替她拭去滿臉的冷汗,時間又過了多久,他沒去留意,直到一聲暸亮的嬰兒啼哭聲響
起----
  湘影整個人鬆懈下來,面容滿是疲憊。
  「湘兒,你還好嗎?」石莫懷亦同時吁了一口氣,心中大石落了地。
  「嗯----」她的回應顯得無力,濃濃的睡意猖狂地襲向她。
  深怕驚擾了她,他輕輕抽回手,接過打理妥當的小寶寶。
  是個男娃兒,生得好俊啊!
  又是一個新生命的開始呵!他不自覺露出微笑,臉龐撫蹭著小娃兒紅通通的臉蛋,
一股難言的震漾緊緊攫住他的心,莫名地動容。
  不過才這麼一會兒,他卻已經有了愛不釋手的情緒。
  像是哭累了,又像是感受到他的疼惜,小嬰兒不再嚎啕大哭,改用一雙好奇而不染
俗塵濁氣的無邪大眼張望著,一點都不像那個被他折磨半天、累壞了的母親。
  為了讓湘影有個好眠,石莫懷放輕動作,抱著小嬰兒走出房門。
  房外,狄傲辰和翦柔正候著。
  掩去落寞,他將孩子交給狄傲辰,狄傲辰卻只是看著他,沒有接過。
  石莫懷有些不解,但仍道:「雖然早產,但孩子看起來很健康,你不抱抱你的兒子
嗎?」
  「要抱孩子多得是機會,我們先把帳算清楚。」說完,狄傲辰不由分說的一拳揮了
過去,他等著算這筆帳等很久了!「這一拳,是代湘影為她所受的苦楚討回公道!」
  石莫懷沒有心理準備,獰不及防的被打退了幾步。「你----」
  沒讓他有機會說話,第二拳又迎面而來。「這一拳,是為這孩子所遭受的冷落待遇
討回公道!」
  「等、等一下!」石莫懷吃痛的悶哼了聲,他被揍得莫名其妙,卻不敢還手,下意
識只記得護住懷抱中的娃兒。
  「寶貝乖,不怕。」怕孩子受到驚嚇,他低聲輕哄著,小嬰兒轉著靈動的大眼睛看
他,咿咿呀呀笑了開來。
  狄傲辰像是吃定了他的無力反擊,第三拳又欲揮來。
  石莫懷安撫的摸了一下嬰孩的小臉,趕在狄傲辰有所行動前低喝:「有什麼恩怨,
我們等一下再說,別傷著了孩子。」
  「你不是說那是我兒子嗎?我都不緊張了,你操什麼心?」狄傲辰冷諷了句。
  「你!」要不是手中正抱著孩子,他會一拳打掉狄傲辰的半條命!
  「夠了,傲辰。」翦柔也出面阻止。狄傲辰所揮的每一拳可都力道十足,真想出什
麼氣也差不多了。
  「柔兒,你別阻止我,這一拳不揍,我怨氣難消!」狄傲辰拉開翦柔制止的手,最
後一記拳頭如疾風般揮去,「這是討回我因你連累而受的無妄之災。」
  就因為這混蛋遺棄了湘影,害得他和翦柔也差點完蛋。
  「你在無的放矢什麼?」石莫懷也惱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你們都別吵了!」再任這兩個死脾氣的大男人鬥下去,即使打到天黑也打不出一
個結論來。於是翦柔出面道:「石莫懷,我想湘影可能沒告訴你,你現在抱著的孩子沒
有早產,他是足月生的,這樣,你瞭解了嗎?」
  足月?石莫懷錯愣了一下。
  也就是說,湘影懷胎已滿十月嗎?那......乍然而來的頓悟,令他瞪大了眼,好半
晌擠不出聲音來。
  往前推算,十個月之前,他和湘影還在一起啊!
  「這孩子是我的!」他欣喜若狂的喊出聲來,一股好強烈的情緒抓住了他,這靈動
可愛的小寶貝,是他的兒子!
  隨著真相的衝擊,另一道思緒也同時在電光石火間撞進石莫懷的腦中,他既激動又
悔恨地問:「她就是因為這樣才嫁給你?換句話說,她對你根本就沒感情,也不是想重
新開始,她......她愛我!她一直都愛著我,沒有變過?」老天!他究竟是犯了多麼該
死的錯誤啊!
  「真不要臉!」狄傲辰冷哼,最嘔的是,偏偏他說的全是事實。
  石莫懷再也管不得狄傲辰說了什麼,他心中已有決定,除非他死,否則,誰都休想
要他再離開湘影!
  尾聲「來,再喝一口。」低柔的男音誘哄著。
  「不要,那好油!」湘影又是皺眉又是吐舌的,「你想害我變胖,然後光明正大嫌
棄我嗎?」
  「不會的!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守著你,彌補我以前所虧欠的。」
  成功的讓她喝完最後一口湯,石莫懷將碗擺放一旁,傾身輕舔她唇角的殘漬,然後
覆上她的唇,兩相糾纏。
  好久、好久了,十個月的空白,日子麻木得像是一輩子般的難捱,從沒想過,今生
他還能再一次將她納入懷抱,共赴這繾綣情懷。
  「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溫熱氣息吐納於她的頸畔。
  「嗯!」她輕點了下頭,與他依偎。
  「我說湘影,在我面前和別的男人抱這麼緊,不太好吧?」一道低沉的男音在門口
響起,只見狄傲辰走了進來。
  一見是他,石莫懷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相公----」湘影本能的喚了聲,但一出口便暗自叫慘。
  「你喊誰?」石莫懷瞇起眼。
  「呃....」她傻笑以對之,這不能怪她,都叫了七、八個月,一時改不過來嘛!
  狄傲辰實在看不慣湘影被吃得死死的,該檢討的人又不是她,她心虛什麼?
  「她喊我,而且已經喊了八個月,你有意見嗎?」
  「往後不再是了。」石莫懷堅定道。
  「你說了就算嗎?」狄傲辰嗤聲道,「別忘了我與她拜過天地,論立場,我才是她
名正言順的丈夫,更何況----」他頓了頓,要笑不笑地說:「一夜夫妻百日恩嘛!我和
她可做了整整八個月的恩愛夫妻,論情分,也不此你少。」
  湘影已經可以肯定,狄傲辰是存心想氣石莫懷,刻意拿他以前說過的話砸回他身上
,什麼「一夜夫妻百日恩」,這話根本就是損人,任誰都聽得出來。
  可「某人」偏偏就被刺激到了。
  「你閉嘴!」石莫懷嘔得快吐血,「湘兒是我的,你離她遠一點!」
  「是嗎?要不要問問湘影的意思呢?」
  「湘兒?」石莫懷緊張地看著她。
  「是誰說我待她情義重如山的,湘影?」狄傲辰冷不防又冒出一句。
  「師兄----」湘影苦笑,拜託別再逗人了行不行?石莫懷快被他逼瘋了。
  看來不澄清是不行了。「莫懷,你聽我說....」
  「不,你不用說了!」石莫懷突然膽怯了起來,二話不說便迎面吻住她,也不顧忌
狄傲辰在場,便吻得熱烈激狂。
  就只會用這種小人手段!狄傲辰不屑的哼了聲。
  算了,有報到仇就好。在不驚擾他們的情況下,狄傲辰悄悄退開,這畫面刺激了他
,他也要回頭去找心上人「濃情蜜意」了。
  一吻稍歇,他與她額際相抵,隱含痛楚地低語,「告訴我,你不會離開我,你不會
.....」
  「我當然不會!」纖纖素手捧住俊容,她微笑道:「傲辰師兄只告訴你,我懷的是
你的骨肉,卻沒告訴你,我和他只是掛名夫妻嗎?」
  「我知....什麼?」後頭那句話震懾了他。
  掛名夫妻?她知道這四個字的含義嗎?
  「有必要太意外嗎?我早就說過,我和傲辰之間只有手足之情,再說,我就算再怎
麼怨你,也不可能讓除了你之外的人碰我呀!」
  因過於錯愕,他反倒不知該如何回應了。「那他剛才.....」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耍他嗎?
  湘影抿著唇,小心掩飾笑意,「他是戲弄你的!其實,他比誰都還希望我得到幸福
。」
  「你----噢,湘兒!」他滿懷感動,原來,她一直在原地守候著他!
  「為什麼......不問問我當初為何如此待你,輕易的便原諒了我?」他記得她明明
很恨他的。
  她輕搖了下頭,「上一次去找你的時候碰到你爹,他已經將前因後果都告訴我了。
你真的好傻,什麼事都不讓我知道,卻獨自一人承受苦楚.....」
  石莫懷握住那雙柔情的小手,「你在心疼我?」
  「才不呢!」她嬌嗔地抽回手,「我只是想起一件很好玩的事。」
  「哦?」
  「那躍虎山莊不曉得惹到哪個煞星,很倒楣對不對?」
  「呃,這個.....」他的神情開始不自在。
  「那個徐家小姐也是,不曉得是哪個沒天良的,害我背了黑鍋,全世界都以為是我
下的毒手!」她釧坡裨溝牡饋□
  「那個......過去就算了嘛!」
  「還有傲辰啦!他前幾天才向我抱怨,說有個冒失鬼,見人家在親熱也不曉得要識
相些,還.....」
  「說到這個,你倒提醒了我!」一反原先被調侃到無地自容的模樣,他直勾勾瞅住
她,「你那天為什麼要對我說那些話?害我看你哭得悽悽慘慘,以為你真的受了滿腹委
屈,連你也耍我嗎?」
  一抹不自在的瑰紅飄上嬌容,她低斂著眼,小小聲的招供,「不.....不是啦!人
家....只不過想要你抱抱我而已.....」
  石莫懷先是錯愕、訝然,而後領悟地失笑出聲,「你喲!」
  看來他是被設計了。想來還真是有些好笑,人家只是想藉機索討溫情,講明白一點
,就是撒嬌啦!而他呢?卻像個白癡一樣,在一旁為她焦慮苦惱,然後再心痛個半死!
  溫柔的臂彎悄悄環上,他寵溺地道:「這麼喜歡讓我抱是嗎?我用一輩子來抱你,
永遠都不再放手,可好?」
  柔柔的薰風吹來,將深情的允諾緩緩吹散,飄揚在風中,正如兩人相遇在那春暖花
開的季節、那難忘的初相見,心相繫---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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