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炎炎夏日,院子裡是整齊的口令聲。
領頭的是一英俊少年,身後跟著的是一群小孩。
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來人身著家丁服,氣喘吁吁地對著領頭少年欠身道:"大......大少爺,老爺有急事找您。"
"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訴義父,我隨後就到。"領頭少年鎮定自若地揮手示意讓家丁回去,而後轉身對著身後的孩子們道:"你們先休息一會吧。"
孩子們一聽可以休息了,立即興奮地歡呼起來。
少年隨後便離開庭院,來到後院的書房。
少爺輕敲房門,問道:"義父,是我煙翎,您找我有事?"
"進來吧。"書房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
少爺推開房門,看見義父一臉的愁雲慘淡,不禁心生疑惑:"義父,有何事,如此著急地找孩兒?"
老者唏噓道:"我們樂府......安穩日子算到頭了。"
原來這老者便是樂府的掌門樂鶴,而少年也正是他的養子--熊煙翎。
"此話怎講?"熊煙翎不解。
想來他們樂府一向安守本分,朝廷每年要人都選最好的送上,不該是朝廷不要他們的人做捕快吧?沒道理啊,他們的人在外的名聲一向不錯,不該如此才對,那又會是何事呢?
樂鶴將手中的一封信遞給熊煙翎,道:"你看看這個。"
熊煙翎不解地接過信箋,打開一看,是一封邀請函,只是邀請樂鶴與其家人九月十五至洛陽武林盟參加一年一度的武林大會,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看完信箋,熊煙翎心中的疑惑越發大了。
"這......沒什麼呀,很普通的邀請函,義父何必如此心煩?"
樂鶴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而後對著下人們道:"你們都下去吧。"
待下人都退下後,樂鶴將房門關上,似乎有什麼隱蔽之事不足與外人道。
熊煙翎臉上滿是疑惑地等待著樂鶴說明一切。
樂鶴慢慢坐下後,抿了口茶,道:"你不知道,這......豈止邀請函這般簡單,這是要......要你的命啊!"
熊煙翎著實被這句話一震,怎會要他的命?他不過是樂鶴的一個養子,從未涉足武林,更談不上與武林中人結怨,這武林大會,要他的命作何?
樂鶴見熊煙翎驚愕的表情,唏噓道:"我知道你驚訝,為何是要你的命......想來,是該告訴你這個秘密的時候了。"
"秘密?......義父此話怎講?"熊煙翎的心突然吊到了嗓子眼,好不容易擠出這麼一句。
"你還記得你五歲時,來到武館的情景麼?"
"記得,那時,有個風叔叔......說是我爹娘都死了,就要帶我來這裡,說義父是父親的摯友,要將我托付給義父。"
熊煙翎回憶著過往,似乎也不覺得有什麼疑惑,他雖不知自己父母是如何死的,但在他記憶深處,其實本就對父母沒有任何印象,從出生到五歲以前,他接觸最多的人是那位風叔叔,所以當風叔叔與他說他父母已死的時候,他根本毫無感覺,所以也沒有將這段記憶太放在心上。
"沒錯......那個風叔叔,就是你爹當時的四護法之一,當年你爹是武林中眾人討伐的邪教雁門的掌門,我也是無意間結識你爹,誰知,後來雁門被滅門,而你的風叔叔拖著重傷,過來求我收留你,希望能為雁門留一絲香火,我想著興許武林中人沒有人知道你的存在,收留你也不枉我與你爹一場相識,誰知......這會,這些武林的偽君子卻不知從何得知你在我這兒,這邀請函,明著是說邀請我們參加武林大會,暗著就是逼著我交人吶!你想想,我們本就和武林中人少交情,怎會突然發這麼一封邀請函?不是有這般蹊蹺,還能是什麼?"樂鶴很是無力地道出。
熊煙翎一時間也無法說出隻字片語,現今的他,思緒完全亂了,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身世,是他從來沒有料想過的,他一直以為他只不過是個孤兒,而風叔叔也只是被自己父母托付著料理自己的一個友人,風叔叔因為無法再料理自己才將自己托付給樂鶴而已,他從未想過,自己身上背負的是如此沉重的身世。
"那麼,義父還是把我交出去吧。"
熊煙翎鎮定情緒後,左思右想,義父這些年的照料、恩情早已超越一個父親友人的責任和義務了,他沒道理再拖累義父一家,何況......他更不忍那人因自己的身世而被迫害。
樂鶴被熊煙翎的話一激,呵斥道:"你......你頭腦發昏了是不是?!把你交出去,你以為他們真的是稀罕你這條命嗎?他們那些老奸巨滑,當初他們眾人討伐雁門就是為了你爹祖傳的武功秘籍,想必現今只是想利用你引出雁門的餘黨,好逼他們交出你爹的秘籍!"
熊煙翎突然頓悟,從未涉及江湖的他,從不知道,人心原來還有如此險惡,事事的表面,要剝離如此多層才能看到內容的真實。
"那義父您意下?......"熊煙翎似乎察覺到樂鶴心中早有盤算,只是這盤算,好似又有些難以把握。
樂鶴輕歎一聲,思索道:"......就我所知,現任的武林盟主不過二十有二,據說因他太過年輕,有許多武林正派的掌門都對其口服心不服,想必,這邀請函,未必是武林盟主的意願,倒是那群老狐狸,大有可能。"
樂鶴頓了頓,好似在整理思緒,繼續道:"若不是礙於武林盟主的武功造詣,想必那些老狐狸早就按耐不住了,此舉,怕是他們一石二鳥之計。先斬後奏引我們過去,若我們去了,他們大可用剿滅邪教之名義將我們剷除,留你一人引出雁門餘黨;若我們不去,他們就可以藉機說法,利用他們自己在武林中的聲望,發動各幫派威逼利誘武林盟主來剿滅我們武館,而後將你劫去,做他的誘餌。"
"那義父言下之意就是,無論怎樣,於我們都無用了?"熊煙翎看著樂鶴氣定神閒的模樣,似乎不是無可救藥,但又不知他義父這心裡到底打的什麼算盤。
"不一定,說了是先斬後奏,那就是武林盟主也許還蒙在鼓裡,如若我們先告知他呢?"樂鶴緩緩道來,"我聽說,這個小盟主,年紀輕輕,武功奇高不說,對自己的權力倒重視得可怕,據說曾經華山掌門因未稟告他擅自做主剿滅了雲南的一個小武館,被這小盟主一掌擊得在床上躺了好些個月。由此可見,若我們將這事告知他,他定會大發雷霆,到那時,就看他與那些老狐狸窩裡反,我們也可坐山觀虎鬥。"
熊煙翎心中擔子雖有些釋下,卻眉宇間的皺褶怎的都展不開。
"那......若這些消息都不屬實,怎麼辦?也許這盟主十分贏得民心,而這邀請函恰好也正合他意,這?......"熊煙翎緩緩道出自己心中的困惑。
"為父也有考慮過呀。"樂鶴輕歎,呢喃道:"所以,為父這次,要下一步險棋!"
"什麼險棋?"熊煙翎見樂鶴眉頭緊鎖,似乎這招險棋,要樂鶴割捨些什麼。
"......你不用知道為父下什麼險棋,總之,為父會盡力保你和這武館周全,今日找你來,只為讓你知道,現下情勢危急,你要有個心理準備,若為父有一日無法保你周全,你也要懂得自我保護,可懂得?"
樂鶴對熊煙翎的寵愛滿滿地都放在這一席話語中,熊煙翎也能體會到義父對他的重視。
"煙翎明白,會好好保護自己的。"還有那個人--熊煙翎無論身處怎樣的境地,都不會忘記保護那人的。
樂鶴得到熊煙翎堅定地回答,便放心的命他退下了。
※ ※ ※
熊煙翎回到院子後,卻發覺那些機靈鬼早跑沒了。
說是讓他們休息一下,他們哪會這麼安分,還不趁此機會偷跑出去玩。
但這年齡的孩子都是這般,熊煙翎想想也罷,平日練功辛苦無趣,今天就當作給他們放假了。
而後便打算回房歇息會兒,順便,也希望能理理驚魂未定的雜亂思緒。
"師兄!"熊煙翎身後突然冒出一個皮膚黝黑的少年,輕聲喚他。
熊煙翎停滯了腳步,臉上立即抹開了微笑,轉身柔聲問道:"什麼事,夢凡?"
少年雖皮膚黝黑,卻檔不住那似乎能穿透一切的眸子,也許這也是少年外貌的唯一可取之處。而這個不起眼的少年,正是樂鶴之子--樂夢凡。
"嘿嘿,前幾日,你教我的拳法,我都練會了,耍給你看可好?"樂夢凡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
熊煙翎即刻露出少有的溫和笑容,彷彿只有在樂夢凡面前,他才會融化那張冰封已久的臉頰。
"好啊,你耍給我看看。"熊煙翎寵溺地拍拍樂夢凡的肩膀。
樂夢凡笑得越發燦爛,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地打著拳。
熊煙翎很高興樂夢凡能夠如此快的學會這些拳法,卻又不禁想到樂鶴所提及的那件事,他明白,他與樂夢凡相處的日子不多了,而樂夢凡與自己所學的,無非是一些拳腳功夫,若到了江湖上是根本不值一提,也許別人三兩下就將能他們打垮,那他還有什麼能力去保護那個人呢?
想到這些,熊煙翎的眉宇間不禁皺起。
打拳正盡興的樂夢凡見師兄神色凝重,以為自己打得不好,令師兄失望了,便立即慌張地收起動作,緊張地上前問道:"師兄,是不是我耍得不好?您......生氣了?"
"嗯?"熊煙翎從思緒中回來,才發覺自己的眉間似乎多了幾條皺褶,也許這引起了師弟的誤會,"沒啊,師兄是在想別的事情,你耍得很好,一招一式都很到位。"熊煙翎寬慰著樂夢凡。
"是這樣嗎?"樂夢凡心中放下了些許憂慮,卻又好奇著熊煙翎到底在考慮些什麼,"那師兄想什麼事兒想得那麼苦惱,我能不能替師兄分擔?"
"沒什麼事兒,只是些小事。"熊煙翎故作輕鬆。
因為他不希望在天真爛漫的樂夢凡心上撒下任何的陰霾,因為樂夢凡的單純是他想保護的,打從懂事開始,他就明白他對樂夢凡的那份情愫,已經不再是兄弟之情了,雖然從任何方面來看,那樣的情愫都是可笑的,但他想捍衛,無論將來結果怎樣,他希望的,只是樂夢凡能夠幸福、快樂,只要這樣,他就滿足了。
樂夢凡聽師兄說是小事,便也沒將它放在心上。
"好了,你也打累了,師兄帶你去集市上走走,吃點好吃,可好?"熊煙翎揚起笑容,他的笑容足以讓無數少女尖叫,卻只願在樂夢凡面前展示。
"好啊!我要吃臭豆腐!還要吃羊肉餃子,還要還要!......"
樂夢凡話還沒講完便被熊煙翎截了去:"好了!你再這麼吃法,回家就不要吃了,等下師娘責怪我可不負責。"
"我才不管呢,我就是要吃!"
"好好好,吃!今天師兄我捨命陪君子!"
兩人有說有笑,好不開心,似乎什麼都擋不住他們的歡笑。
※ ※ ※
金陵沈府,是個是非多,人也多是地方。
要是您不知道這兒的故事?那您肯定會被街上的人用狐疑地眼神從頭掃到腳。
聽說這府上出過一個侯爺,但這侯爺卻不屑做侯爺,扔下妻兒,辭去官職,攜手心愛的人浪跡天涯去了。
可怪就怪在,照理這家人應該落魄無比才是,但卻是金陵這數十年來最富有的人家之一,聽說上至聖上,下至文武百官,沒有一人敢對這府裡的主人不敬,這宅子的現任主子好似還當了現任的武林盟主。
這令人稱奇的身份背景,更是在大街小巷、茶餘飯後給足了各位好奇人士編造故事的遐想空間。
雖是如此,這沈府的主人好似也不在乎,無論外界如何傳言,他們也不派人堵住流言蜚語,反倒任其傳遍大江南北,也不出來發個話,這就更令人奇怪。
然而,流言雖多,卻總有一個是人們公認的"最佳答案",那就是傳言--
「沈府前任主人,定遠侯與年輕的先帝本是戀人,後來為讓先帝坐穩江山,定員侯不惜為其南征北戰,甚至違背自己的意願娶了藩幫公主為妻。當先帝坐穩江山後,兩人早已忍受不了這樣的世俗,便決定放棄所有,先帝則離開定遠侯千辛萬苦為其奪來的江山,定遠侯則離開他的榮華富貴,一同浪跡天涯。
而先帝恐藩幫公主怨恨,從而禍及下一代皇帝,便頒下遺詔,要世代皇帝對沈府猶如皇室一般待遇,不得欺凌,沈府後人見皇帝或皇室中人更是不用行禮。
從而也就合理地解釋了,為何上至聖上,下至文武百官,沒有人敢對沈府的人不敬了,更加好的解釋了,沈府為何男主人離去,卻幾十年裡仍那麼興旺。」
讓人煩悶的夏日午後,沈府東院的書房中,一藍衫男子,敞開衣襟,繞有興致地翻閱著一本街上人人傳閱的小人書,臉上掛著足以讓世人驚為天人的笑容。
瞇縫著他獨有且魅惑著無數世人的眼眸,微微揚著嘴角,冷哼道:"沒想到,這些市井之徒還有些見識,這樣的故事,呵!倒是八九不離十了。"
"主人您看要不要?......"男子身旁一身著灰色衣衫的男子,欠身問著,並做了一個殺人滅口的動作。
"不必了,他們想怎麼說就怎麼說,是非在這,就不要怕別人說,何況,這故事與我何干,老頭子他都不怕,我還怕什麼,隨他們了,這就當看故事好了。只是這書,不要讓老夫人看到,燒了吧。"
男子將書扔給灰衣男子,又道:"近來,武林可有什麼消息傳來?"
"有,屬下接到杭州樂府的來信,那送信之人說,定要親手交到主人您的收上。"灰衣男子從袖口拿出一封信,遞上。
男子挑眉,望著那封新,忍不住打量一番。
"樂鶴?"男子嘴裡喃喃道出這個名字,又冷哼一聲:"他倒是百年難得會給我寫信的人呢,看來,那般老狐狸又在搞什麼詭計了,哼。"
男子拿過信,拆開一看,再次挑眉,卻接著一陣沉默,過後又是一陣大笑,道:"有趣啊有趣!樂鶴這老頭是不是真的被逼到無路可走了?竟開出如此條件,哈哈哈!當真有趣!"
笑過後,男子又恢復的以往的冷寂,對著灰衣男子道:"去查查那班老傢伙最近都在搞什麼名堂。"
"是,主人。"灰衣男子一瞬間便消失於房中。
"哼,能讓樂鶴寫這麼窩囊的信,決不會是小事,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男子再次瞇縫起他的雙眸,似乎期待著一些新奇的事情發生。
※ ※ ※
蘇州沈園,是金陵沈府的現任主人在蘇州建的,園內的佈置可說是人間天堂,加之在蘇州這塊風水寶地,更是給這座園子添了幾份詩意畫意。
然,這園子裡居住的人除了一年會來這住上大半年的沈府主人外,據說其餘的都是一些美艷之極的男子,當然,既說是美艷之極,也就逃不開斷袖、分桃之嫌,蘇州城內的流言也自然少不了這一筆。
沈府的主人在此養了一些美艷的男子,而自己也常年"駐紮"在這兒,更是令人猜測,為何有好好的沈府不住,還要勞師動眾在這造個園子養男寵呢?著實令人無限猜想啊!
午後的沈園十分寧靜,幾房美男子各懷鬼胎地忙碌著,似乎今日要迎來貴客,彼此之間卻不打一聲招呼。
誰知,忽而,廳內傳來消息--
"老爺來信了!!"
廳內的家丁呼喊道:"說是在杭州先歇腳一兩天了!!!"
家丁扯著嗓子喊,只是那幾房美男子只顧自己在房中鬧騰,個個不滿"老爺"的遲來。
家丁無奈搖頭低語道:"真是造孽喲,養了這麼一窩人。"
"你要死了!讓那些人聽見還有你的好過!"一記敲打,實實在在地打在家丁頭上,說話的是一女子,身著樸實的紅色麻布衣,一看便知是個使喚丫頭。
"我也沒說錯呀。"家丁吐吐舌頭。
丫頭瞪眼,也不理他,心道:誰不知這些人比女子還難養?在這宅子裡勾心鬥角,倒比那些宮裡的嬪妃還厲害,哎!若能來個人將咱家老爺心拴住,把這些難養的男子統統趕走就好了!伺候一個,總比伺候這麼多個好吧?起碼,也不用在這房看這房的眼色,在那房看那房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