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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羈絆》作者:熒夜【完結】

《羈絆》作者:熒夜【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connote 您是第41495個瀏覽者
  一、  
  
  「請問──紀珣呢?」
  人來人往的辦公室內,一個年輕男子無視眾人忙碌,逕自抓了個人問道。
  「紀先生人在休息室裡,如果你要找他拍戲或者拍廣告,請先聯絡他的經紀人。」一個看似工作人員的女性隨口答道。
  年輕男子聞言,轉身走出辦公室,往走廊另一頭的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的門沒有關緊,從門縫內可以看見裡頭的一切,但男子仍舊顧及禮貌地敲了敲門,將門內那人的視線吸引了過來。
  「小陳?你怎麼來了?」
  休息室內,有一個男人正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零食正吃著。
  那是一個很奇異的場景,不管看了多少次,陳景予永遠無法聯想到,這個大口吃著零食毫不顧忌形象的男人居然是演藝圈中炙手可熱的紅人。
  儘管知道對方長相極佳,身材也合於一般大眾喜好,可是他還是無法理解紀珣為什麼能紅到這種程度──現在的明星都非得要是這種長相相當於小白臉類型的男人嗎?
  當然以上只是他個人的偏見,不管陳景予願不願意相信,對方正處於走紅期間、而且也走紅一段時間了,這是不爭的事實。
  「紀先生,老闆想要見你。」
  「想要見我打通電話不就好了?」紀珣不解,嘴裡仍舊咬著洋芋片。
  「老闆說你的手機打不通,所以派我來傳話。」陳景予搖了搖頭。
  根據過去幾年的經驗法則而言,紀珣的手機若是打不通,有七成機率是沒電了本人也沒發現,兩成機率是忘了開機,剩下一成則是手機不見。
  「是嗎?」紀珣毫無歉意地笑了笑,「…麻煩你幫我跟他說,晚上來我家。」
  「我知道了。」陳景予點了點頭,「那麼、我先告辭了。」
  紀珣目送著對方離去,半晌,放下了手中的零食袋,整個人躺倒在沙發上。
  今年才二十七歲的他,相對於一般男性,很有個人特色地留了一頭幾乎算是中長的黑髮,儘管是長髮卻不顯得厚重,更能襯托出那張廣受女性歡迎的俊顏。
  說到紀珣那張臉,真的可以形容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的走紅,是從幾年前的一支歐洲名酒廣告開始。
  當時身為新人模特兒的他接下這支廣告,也沒有多做什麼,就是單純地依照導演的要求,喝酒。他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酒量不錯的他也半醉時,一瓶渣釀白蘭地已經幾乎見底。
  導演適時地利用了他的醉態,讓攝影師捕捉住紀珣醉到幾乎無意識而臉上卻還帶著笑容的那一霎那。
  等到開始宣傳平面廣告後,幾乎每條街道上都可以看見紀珣身上披著一件白襯衫,連衣扣都只鬆鬆扣了幾個,袒露出線條優美的鎖骨及胸膛,一手隨興地抓著酒杯一端,半瞇著眼微笑、似醉非醉的慵懶神情。
  當時可謂盛況空前,不少張貼於街道上的平面廣告離奇消失,而這支廣告的詢問度也高的讓廠商方面的負責人笑得合不攏嘴。
  除了外貌吸引人,紀珣的演技也不可小看。
  在那支讓他知名度大開的廣告之後,他接演了一部校園電影,憑著暗戀女主角的懦弱高中生一角,拿下當年歐洲影展的新人獎。
  自此之後,他星途順遂,緋聞雖多,卻不曾傳出任何負面消息。
  
  「小紀,今晚你沒別的事吧?立新集團張常董想請你吃個飯,順便討論一下商品代言的合作事項。」
  躺在沙發上的紀珣抬眼,瞥了自己的經紀人一眼。
  「今晚我沒空。」
  幾近中年的女經紀人推了推眼鏡,臉色已有幾分不耐。
  「你要知道,張常董是你的贊助者,如果沒有他,你現在還不知道能在哪個三流雜誌上露面──」
  紀珣抿起唇,低聲道:「我知道張常董對我的支持,但我今晚已經跟別人約好要見面了。」
  「是你那個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大哥?」經紀人臉色一沉,口氣也明顯地發生了變化。
  「是又如何?」紀珣移開視線,瞪著矮桌上那包自己吃到一半的洋芋片。
  「你自己小心,個人隱私這方面我不會多管你,但要是出了事情,一切依照我們簽下的合約處理。」
  經紀人冷冷地說道,接著轉身走出休息室,順手帶上了門。
  被獨自留在休息室內的紀珣露出淡淡苦笑,隨即站起身,開始收拾自己的隨身物品。
  
  
  他一直覺得很疑惑……經紀人是看他不順眼嗎?
  也許業界內,跟經紀人這麼不合的,也只有他了。
  紀珣對於自己的隱私向來很注重,有些事情絕對守口如瓶,特別是在交友方面,大概也是因為如此,經紀人深覺自己不被信任,所以兩人才無法坦然地相處。
  對於自己保留部份隱私的作法,紀珣並不覺得不妥。
  ──換個說法,他不敢讓自己的朋友暴露在媒體之前。
  現今演藝圈狗仔隊猖獗,大多數媒體視八卦為賣點,哪個娛樂記者不是拚命挖大明星的內幕八卦?無論是披露秘辛或者是徹夜跟拍,為了收視率及閱讀率,狗仔隊彷彿什麼都做得出來。
  縱使紀珣是明星,但同時也是個普通人,當然也會害怕自己的祖宗八代生活交友都被攤在陽光下任大眾檢視批評。
  更何況,他並不願意因為記者的跟拍而失去自己所珍視的東西,所以適度的保密其實是必要的。
  
  熟練地甩開了跟車的媒體,紀珣將車子停入地下停車場,搭乘電梯回到自己居住的樓層。
  開了門後,屋內如他預料的一片黑暗,毫無動靜。
  「……還沒來啊。」
  一邊這麼喃喃歎著,他開了燈,走進廚房,試圖從冰箱裡翻找出能吃的東西。
  離開台灣兩個月,直到昨日才回國,冰箱裡所存的糧食早已所剩無幾。紀珣從冰庫中找到一盒冰淇淋,回到客廳打算邊看電視邊吃時,耳邊卻傳來了大門被打開復而關上的聲響。
  「……珣?」
  成熟的男性嗓音輕喚著,紀珣踱到玄關,嘴裡含著香草冰淇淋,臉上露出了笑容。
  「好久不見,哥。」
  「出國兩個月,你又瘦了?」
  男人的語氣是肯定的,儘管表情一如以往淡冷,但紀珣知道這是對方不著痕跡的關心。
  「瘦了一點而已,外國食物不合我胃口。」
  男人無奈地望他一眼:「吃過飯沒?」
  紀珣搖了搖頭。
  「我煮給你吃吧?」男人朝他晃了晃手上印著生鮮超市標誌的塑料袋,顯然已事先預料到可能要下廚的景況。
  紀珣則對男人體貼的提議報以一個淺笑。
  
  
  如果必須以文字形容陸毅擎這個人,紀珣會說:「就像冰塊一樣,外表很冷漠,但隨著時間過去,冰塊溶成清水,才能嘗到那水一般淡淡的溫柔。」
  自從認識陸毅擎這二十幾年以來,紀珣一直都深受這個哥哥的照顧。儘管對方年長他五歲,卻出乎意料地跟怕生的他相處得很好……也許是因為陸毅擎自覺地將他當成一個需要照料的弟弟,紀珣並不討厭這種被寵著的感覺。
  他們兩人的父母一直都是好友,紀珣國小時,雙親因為一次意外而雙雙逝世,失去依傍的他被父母的好友、也就是陸毅擎的父母收養,成為陸家的第二個兒子。
  陸毅擎的雙親對紀珣照顧得無微不至,而紀珣跟陸毅擎尤其親近,縱使差了五歲,在日常相處上卻不曾出現摩擦。
  而陸毅擎的性格一向是冷漠的,只有在面對摯愛的家人時,才會顯露出自己隱藏得很好的溫情。
  直到現在,陸毅擎還記得紀珣剛被他們家收養時的模樣。
  正值尚未發育的年紀,矮矮的個頭、白皙的皮膚、細緻的五官……以男性來說算是很可愛的類型。也許是因為失去了父母,那時的紀珣總是眼眶紅紅的,連神情也是怯怯的,似乎對他抱持著某種不知所以然的畏怯。
  陸毅擎一開始對這個被父母收養的孩子其實是不以為然的,總覺得那個孩子太過軟弱,似乎連跌倒之後自己站起的能力也沒有。他不否認自己覺得紀珣很可愛,但也就只是可愛。
  有一日他撞見紀珣躲在房間裡偷哭,把唇都咬紅了卻都還不願意哭出聲音的倔強模樣,才知道這個孩子不如他想像中軟弱。
  小時候,怕生的紀珣在他面前從來是不說話的。
  直到那一次,他瞧見他哭得淒慘的模樣,才第一次想要好好聽這孩子說話。
  
  
  「哥、你最近很忙嗎?」
  紀珣一邊咬著塗抹了蒜泥奶油的法國麵包一邊問道。
  「還好……怎麼了?」
  陸毅擎一邊削著馬鈴薯的皮,一邊抽空將切好的蔬菜扔入逐漸沸騰的濃湯裡。
  自從紀珣幾年前自立搬出來一個人住之後,陸毅擎見到對方因工作而憔悴的模樣,擔心對方營養不均而開始學著做菜。
  儘管沒有任何基礎,但令人意外地,他在這方面很有天份。只要看著食譜料理,就幾乎不會出現失誤,這也許跟本人認真的性格也息息相關。
  「哥……我想出國玩一趟,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紀珣舔了舔手指上的麵包屑,微微彎起唇角。
  「出國?你不帶女朋友去嗎?」
  「我現在是單身啊。」紀珣無辜地望了他一眼。
  陸毅擎幾不可見地一怔,手上將火腿切成碎塊的動作卻沒停下。
  憑著那張令人難以挑剔的相貌,紀珣在女性間向來是無往不利。時至今日,陸毅擎面對逐漸知道要怎麼與人交往的紀珣,還是有些懷念當年那個連話都不知道怎麼說的孩子。
  「……你跟Maggie分了?」
  「Maggie是前前任了,我前一任女友叫Rebecca……」紀珣失笑。
  陸毅擎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儘管知道對方換女人如換衣服的速度,但是知道歸知道,他畢竟還是無法讓自己內心有這種認知。在他心裡,紀珣不是那個私底下花心浪蕩的大明星,而只是他的弟弟。
  「…最近有點忙,大概沒時間陪你去。」他將盛裝好的蔬菜濃湯連同湯匙放到紀珣面前,轉身又走回開放式廚房內。
  「真可惜。」紀珣的語氣難掩失望。「…本來想去歐洲觀光的、這個季節應該開始下雪了……」
  陸毅擎將調理好的馬鈴薯燉肉、海鮮煎餅及西澤色拉端上桌,在紀珣對面坐下。
  「以後還有的是機會。」
  像是深感不平,紀珣用叉子用力地插起一片生菜,弄得盤子發出一聲悶響。
  「可是我想跟哥一起去。好不容易電影殺青了,還以為可以好好放鬆出去玩……」
  「我不去,找別人也一樣可以去。」陸毅擎咬著堅硬的法國麵包,無所謂地一哂。
  「不一樣啦。」紀珣搖頭,一臉莫可奈何之色。
  「哪裡不一樣?」
  「跟別人出去哪有辦法放鬆?尤其是女人,還要花力氣哄……」紀珣扁著嘴,連視線也有些彆扭地移開。
  只有在這種時候,陸毅擎才能真正體認到對方出眾的外貌擁有多大的力量。儘管顰著眉,那張俊秀精緻的面容還是很好看;縱使身為男人而留了一頭長髮,卻從來都不顯得女氣,反而與中古世紀蓄著長髮的歐洲貴族有幾分相似。
  陸毅擎猶豫了一會,伸出手拍了拍對方的頭顱。
  「……哥。」紀珣的聲音裡有些許不滿。
  「等過一陣子,有空了就陪你去,嗯?」
  陸毅擎邊做出保證,邊輕撫著那頭柔細的髮絲。
  記憶裡,紀珣的頭髮向來如小時候一般細軟滑順,前一陣子甚至還曾被美發產品相關廠商看中而拍了一支廣告。在那支廣告中,紀珣柔順的長髮讓路過的美女也極端心動。陸毅擎並不懷疑廣告成真的可能性,畢竟這樣柔軟滑順的頭髮,連女性之中也是少有。
  「哥、你又把我當成小孩子哄了吧?」紀珣悶悶地道。
  「沒有。」陸毅擎沉沉的聲音裡多了一絲笑意。
  儘管心裡還有幾分不滿,然而紀珣蹙著的眉卻已逐漸放鬆。
  
  
  紀珣的五官比起一般男性要柔和了一些,眉形很清秀,狹長的眼有些柔媚,挺直的鼻樑與薄薄的唇則增添了幾分斯文氣息。這種俊秀細緻的外貌比起一般陽剛的男性,還要更受到時下女性的愛好。
  也正因為他的相貌,找他的代言的商品多半是比較中性的產品,紀珣對此不是不介意,但也別無他法。
  比起他自己,陸毅擎的長相才是他所一心嚮往的。
  男性氣概很足夠的濃眉,挺拔的鼻樑與厚薄適中的唇瓣,還有那雙烏黑的眼瞳,微微垂著眼時,那種隱隱含著幾分淡漠的視線的確很讓女性心動。
  然而想了也只是空想,他畢竟不是陸毅擎。
  「小紀,你怎麼了?」
  經紀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紀珣沒有轉過頭,只是從鏡子內望著經紀人,而任由化妝師繼續為他補妝。
  「什麼怎麼了?我沒事啊。」
  「少裝傻,你今天一直無法進入狀況,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經紀人氣急敗壞地說道。
  ……的確,比起往常的順遂,今天的他就像吃錯藥似地,一直無法投入導演所要求的情境之中。
  紀珣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裡。
  也許只是倦怠期到了,對於每天面對著媒體鎂光燈還有狗仔隊的生活,多少有幾分厭倦了。
  「……等手上的工作做完,我想放個長假。」他語出驚人地說道。
  「現在已經洽談好的工作足夠你做到明年。」經紀人冷冷地道。
  「那就推掉、我不在乎賺不了錢。」紀珣堅持地道。
  「那好,你要放幾天假?十天、還是半個月?」
  「一年。」
  「──不可能。」經紀人摘下眼鏡,揉了揉眼。「…要我說幾次,你的行程表已經滿了,工作不可能推掉,最多只能推遲。」
  「那就半個月。今天這個廣告拍完,讓我休息半個月。」
  紀珣知道對方說的是認真的,只得妥協。
  經紀人點了點頭,聲音中彷彿不帶著任何感情。
  「工作我可以幫你延期,但是這件事請你自己去跟總經理說。」
  紀珣閉起眼,沒有回應。
  
  
  「老闆。」
  「你找我有事?」男人轉過身,朝他笑了笑。
  以將近四十歲的年齡而言,對方無疑是保養得非常好。外表看起來大約在三十出頭,衣著與髮型都與自身氣質搭配,一點也不顯老態。
  紀珣隱約聽說過傳言,這個男人年輕時曾在百老匯發展,當時是頗有些聲名的年輕舞台劇演員,只可惜時運不濟,並未聲名大噪,最終還是回到故鄉,憑著一些贊助者的幫助,自己開了家經紀公司維繫生活。
  「是……我想趙小姐應該跟你提過,我想休息一段時間。」紀珣有些忐忑不安。
  「半個月是嗎?」
  他望著男人思索的模樣,有些緊張起來。
  「老闆、我這次是認真的。」紀珣補了一句。
  男人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說道:「紀珣,你應該知道將工作推遲讓趙小姐跟合作廠商都很為難吧?」
  「我知道。」
  紀珣吞了口口水。
  不知為何,面對老闆時,總是叫他特別緊張。並不是說這個人可怕,而是這個人說話舉止之間,帶著一種讓其它人難以捉摸的氛圍。
  他忽然想起前一陣子聽過的流言。
  ……聽說年近四十還未曾婚配的老闆,是個不折不扣的同性戀……
  現在想起來,也的確不曾聽說過老闆跟哪個女性過從甚密,或者是有交往的對象……
  「──既然知道,等你放假結束,要記得認真工作。不要讓趙小姐的苦心白費,知道嗎?」男人笑著說道。
  紀珣點了點頭,總算放下心來。
  並非對同性戀感到畏懼,而是在業界內,同類型的事情可說是層出不窮,年輕新人為了爭取更多機會而與製作人、導演甚至握有影響力的經紀公司高層上床的內幕紀珣是時有耳聞。
  無論性別,美麗的東西總是吸引眾人的目光與慾望。
  跨入演藝圈的第一要件,便是美麗。而要在這個圈子中走紅,所需要的,不僅僅是美麗,更多的是機緣。
  紀珣還記得自己剛成為新人男模時,曾得到為國內某知名男性服裝設計師走秀的機會。
  當時的他還不懂這個圈子的醜惡,一直以為對方若有似無的碰觸只是善意的體現,直到走秀結束那夜,慶功宴上所有人都喝了個爛醉,那名設計師趁著醉意撫摸他的下體時,紀珣才弄懂了一切。
  他委婉地拒絕對方的碰觸,換來的卻是對方毫不留情的謾罵,罵他自以為是、要不是看上了他的身體這場秀哪輪得到他走云云……當時還年輕的紀珣望著對方上了年紀醉紅的臉面,除了腦海裡震驚得一片空白,連耳裡也嗡嗡作響。
  從那之後,他更謹慎地面對其他人。寧可要不熟的人認定他冷漠怕生,也不願意讓別有所圖的人對他上下其手。
  「對了。」
  「什麼事?」紀珣回頭問道。
  「記住,以你的身份名氣而言,隨時都有人注意著你,休息這段日子,我可不想見到你出了什麼負面消息而上報。」男人慎重地說道。
  紀珣一怔,點了點頭,隨即推門離去。
  走到距離經紀公司大門口不遠處時,他一如以往地從包包內拿出墨鏡與鴨舌帽戴上,遮去自己引人注目的面貌。
  距離十數公尺的門外一如他所料,不知何時已聚集了一部份得到消息的媒體記者,等著採訪自這道大門走出的他。
  紀珣壓低帽沿,歎了口氣,轉身往公司後門的方向走去。幸而門外媒體並未發現這個衣著簡單的男性便是紀珣,仍舊守在門口處試圖守株待兔。
  在離公司數分鐘路程處找到自己的車後,紀珣上了車,往與自己寓所相反的方向開去。

[ 本帖最後由 黑暗帝王 於 2013-8-31 15:4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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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種行為的,陸毅擎已經沒有印象了。
  因為不討厭男性的軀體,而且也有人主動投懷送抱,所以他偶爾也會跟同性上床,解決自身的生理慾望。
  而此時,正是這種情況的體現。
  染了一頭金棕色短髮的年輕男性伏在他胯間,靈巧的舌尖與唇瓣取悅著他逐漸被挑逗起來的慾望。陸毅擎低喘了聲,伸手按住對方的後腦。
  「夠了。」
  對方抬起臉,舔了舔濕潤的唇,低啞的嗓音問道:「陸先生,就在這裡嗎?」
  「有何不可。」
  陸毅擎並不介意在客廳裡作這種事,儘管這棟宅子是他們一家人所共居,然而父母幾年前已移民至加拿大,唯一的弟弟紀珣也已離家自立,這裡只剩下他一人,事實上的確無須顧忌。
  金髮青年笑了笑,隨即起身跨坐在他的大腿上,伸手開始解著自己身上整齊的襯衫與領帶。
  陸毅擎在某次會議中認識這名青年,據聞對方是近年來業界最引人注目的廣告天才,因此才有了合作的機會。一開始陸毅擎對於對方的年輕感到訝異,但是對方卓越的能力的確無可挑剔。
  在那次雙方都極為滿意的合作之後,陸毅擎沒料到,對方私底下找上了他。
  彼此都心知肚明,這種關係僅限於肉體,並不牽涉感情,所以在陸毅擎的默許之下,偶一為之的性關係也逐漸成為常態。
  
  「嗯……陸……嗯啊……」
  陸毅擎吻了吻對方發硬的乳尖,隨意地一吮,換來了對方一聲顫抖的喘吟。
  「陸先生……那裡、不要……」青年瞇起眼,眼角濕透而發紅。
  陸毅擎沒有響應,只是挪開唇,沿著肋骨處吻著,手則圈握住對方的性器,一邊搓揉一邊持續著緩慢的挺入。
  青年吞含著他的地方不斷攣縮著、顫抖著,像是承受不了太多的衝擊。
  他沒打算在這之上耗費太多時間,因此也沒折騰對方太久,便在幾個特別用力的頂入後,隔著一層保險套在對方體內釋放。
  青年則低哼了一聲,繃緊身體,也在他手裡釋放出來。
  待送走了理好門面的對方,陸毅擎在沙發上坐下。儘管情事已過了一段時間,連衣物也穿回身上,但客廳內仍舊隱約瀰漫著性事過後特有的味道。
  陸毅擎微微皺眉,拿起遙控器開了空調,卻聽見未上鎖的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他沒有回頭,僅是隨意問道:「東西忘了拿嗎?」
  不料背後卻一片靜悄悄的,沒有人回答他的問句。
  陸毅擎察覺有異,一回頭,卻望見神色呆然的紀珣怔怔地站在玄關處。
  「……哥?」
  過了許久,才聽見對方試探似地叫了一聲。
  「……怎麼突然來了……珣。」
  陸毅擎歎息似的聲音響起,在那一瞬間,紀珣突兀地轉過身,僵直了身體,陷入了不知該前進抑或後退的窘境。
  
  不是不懂,飄散在空氣的氣息名為情慾。
  而且,這還是紀珣第一次見到陸毅擎這副模樣。
  平常總是穿得齊整的襯衫只鬆鬆扣了幾個扣子,連襯衫下襬都不似往常扎入西褲內而垂落於外。未扣攏的衣料間,隱約可以見到線條明顯的鎖骨及腹部。
  對方平日穿著皆謹慎莊重,也因此紀珣不曾見過對方擁懶的神態,自然也不知道對方平坦的腹部實際上是鍛煉過的、猶如刀刻斧鑿一般平直卻剛硬的線條。他從來不知道,自家兄長的身材居然比他認知中精實許多……
  光是憑著那股氣息以及陸毅擎此刻的模樣,紀珣幾乎可以想像,自己若來的早些,該會撞見什麼樣的場景。
  「──你來的不是時候。」
  男人歎了一聲,拉著他沿著走廊進去位於房屋另外一側的書房。
  「那個、我不知道……」紀珣陡然紅了臉。
  儘管私生活可算得上放蕩,然而對於家人之間的相處,他還是極為保守的。從來不曾跟陸毅擎討論過這方面的話題,因此遇上了這樣的場景,也只是更顯尷尬罷了。
  「無妨,幸好對方剛剛先離開了。」
  「剛剛?……是一個金髮的男人嗎?」
  紀珣想起自己方才剛停好車子時,在自家前院擦身而過的年輕男人。此時的他對對方已無任何印象,僅僅記得,對方那頭染著金棕的短髮色澤很漂亮……
  「就是他。」
  陸毅擎坐下,隨手拿出香煙,點了起來。
  「哥……」紀珣突然察覺不對。
  「嗯?」
  「你、你你你跟男人上床?」紀珣瞪大了眼。
  陸毅擎吸了口煙,淡淡地道:「你不知道?」
  「你是同性戀?」紀珣的聲音開始有些顫抖。
  「無關性別。」男人緩緩地噴出一口煙,「…是男是女都無所謂。」
  他垂下了眼:「你沒告訴過我……」
  「我以為你知道。」陸毅擎微微挑起眉。
  「該不會你跟陳景予也…?」
  「他不是。只是單純的秘書罷了。」
  「可是,你……」紀珣像是在思索著該如何措辭,臉上浮現了明顯的迷惑與苦惱。
  陸毅擎安靜了一下,忽然輕輕笑了。
  「怎麼……你吃醋?」
  「不是──」
  紀珣急急否認,臉卻漲了個通紅。
  「可是你看起來不太高興。」
  陸毅擎不急著得到答案,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道。
  紀珣咬著唇,臉上漸漸褪去了紅艷而恢復蒼白。
  「……我只是覺得……自己這個弟弟……當得很失敗。」
  「為什麼這麼說?」
  陸毅擎微訝地抬眼望著他。
  「我連哥哥是雙性戀的事情都不知道……」紀珣的語氣裡聽的出一絲少見的沮喪。
  陸毅擎輕道:「這件事爸媽也不知道。」
  「他們在國外不知道還有話說,可是我跟你明明就有定期見面……」
  頭越垂越低,紀珣強迫自己將視線固定在地板上,而不敢望向對方。
  一直以來,陸毅擎對他都十分照顧,甚至常常抽空到他的寓所,為他親手下廚。紀珣不是不知道對方忙起來也許比自己還要勞累辛苦,卻仍舊享受著對方的好意與寵愛,不曾想過要為對方作些什麼。
  在紀珣心裡,陸毅擎是他的兄長,接受對方的好意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直到見到對方慵懶放鬆的模樣,他才知道,原來自己是如此不瞭解這個照顧了自己十幾年的男人。
  對方清楚他所有的喜好,無論是嗜吃的食物或者喜歡的品牌,沒有什麼是對方不知道的;反觀他,連對方喜歡抽哪個牌子的香煙都不知道。
  
  「不要介意。」
  男人蹙起眉,縱使神色一如往常,卻多了幾分關切。
  「哪能不介意……」
  紀珣抿唇,眉心中間多出一道淺淺痕跡。
  「不說這個了,你到這裡來有事?」陸毅擎轉移話題地問道。
  紀珣一臉被提醒了什麼似的神情,開口道:「我接下來有半個月的休息時間,想說回老家住一陣子……不過如果哥不方便的話就算了。」
  陸毅擎並未對對方彆扭的語氣產生任何反應。
  「這裡也是你的家,沒有什麼不可以。」
  紀珣一愣,微微笑了:「是嗎?那我就回來住了。」
  陸毅擎站起身,「你有帶換穿的衣服回來嗎?」
  「沒有。我記得之前回來住時有留幾件衣服在房間裡……」
  「那你先去洗個澡吧。晚餐的時間也快到了,我去準備一下。」
  紀珣一怔,有些倉促地道:「哥、我有一件事問了問你。」
  「嗯?」陸毅擎停下了往外走的步伐。
  「那個、剛剛那個…男人……是你現在交往的……對象嗎…?」紀珣的神色有些緊張。
  陸毅擎頓了一下,隨即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不,只是上床的對象。」
  
  
  ──上床的……對象。
  紀珣整個人浸在浴缸內,只露出了一顆頭在水面上。像
  浴室內水氣氤氳,霧氣似的白煙令視線都開始有些模糊。他一手放在浴缸邊緣,一邊思考著什麼似地以指尖敲著堅硬的大理石。
  ……真無法想像這是陸毅擎說出的話……
  他的兄長向來穩重,在處理人際關係及生意應酬這兩方面都極有手腕,很難想像這種人也能跟別人發展出單純的性關係。
  但是仔細一想,這也並不是自己完全無法想像的情況。
  陸毅擎向來漠然,若事不關己,其實幾乎不會插手他人的事情。紀珣一向知道這個兄長的淡漠,然而卻無法真正體會漠然這兩個字究竟代表了怎麼樣的態度。
  自他小時候被陸家收養,視為兄長的陸毅擎一直寵溺著他,也因此紀珣很難想像自己被對方冷顏以對的情景。如果那一日會到來,對他而言,其實也不啻於世界末日了吧……
  紀珣伸手抹去額上的水珠,閉上了深暗的雙眼。
  
  
  「哥、今晚吃什麼?」
  身後傳來了對方的聲音,陸毅擎回首,登時皺起一雙濃眉。
  「你怎麼只圍了條毛巾就出來了?」
  「剛剛洗澡忘了把衣服拿進去嘛。」紀珣無謂地一聳肩。
  「先去找衣服穿,小心著涼。」陸毅擎神色一沉,口氣也有些冰冷。
  「沒事啦、哥,我才不會那麼簡單就著涼。」
  心知對方是在為自己擔心,紀珣僅是一笑,便在餐桌前坐下,貪吃地以手抓了一塊熱騰騰的酥炸雞柳條放進嘴裡。
  陸毅擎轉身繼續料理食材,過了一會,卻怔怔地停下了將蔬菜切絲的動作。
  他還記得,紀珣上國中前那段日子,個子還是矮矮的,皮膚白皙而柔軟,若穿上女裝還有幾分像可愛的小女孩。
  那時候紀珣很黏他,無論他到哪裡都總是跟著去,包括洗澡。還在讀國中的陸毅擎拗不過這個弟弟的撒嬌,儘管覺得彆扭,卻還是會讓對方跟自己一起洗澡。直到紀珣自己也上了國中之後,才停止這種過份黏人的行為。
  當時還小小的、比他稚嫩許多的孩子,如今早已是成人。
  
  
  吃過飯後,紀珣打開電視看新聞,而陸毅擎則獨自到廚房內洗碗盤。
  以往父母還未移民時,家裡有聘請傭人來打理家務,但自從這個家只剩他一人之後,陸毅擎便辭退了傭人,除了偶爾請專人來打掃一番,其餘的雜務都不假他人之手。
  沒耗費太多時間,他將洗淨的碗盤收拾好,切了一盤蘋果端到客廳。
  紀珣姿態懶散地癱在沙發上,身上只穿著一件浴袍,光裸的足踝與腳趾架在沙發邊緣,白皙得幾乎沒有血色。
  陸毅擎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坐下,放下那盤削好的蘋果。
  「珣,吃水果。」
  對方望了他一眼:「好麻煩。」
  儘管說出了明顯是在推托的台詞,紀珣卻毫無愧色。
  陸毅擎不明顯的一抽嘴角:「都切好了,用牙籤刺起來就能吃。」
  「我不喜歡吃蘋果……」紀珣猶豫地抿唇。
  「吃幾塊就好。」
  陸毅擎仍舊是堅持。
  他很明白,紀珣是個挑食的人。但是作為一個兄長,他怎麼樣都無法放任紀珣的健康不管。
  作為一個藝人,紀珣的生活質量算是很糟,經常熬夜、甚至一忙起來就是好一陣子沒有休假。這方面陸毅擎管不著,也因此他希望從自己做到的地方開始做起,無論是料理還是水果,至少要讓紀珣營養均衡。
  「那哥你餵我吃,我懶得動了。」
  紀珣頑皮地撇唇一笑。
  陸毅擎忍住歎息的衝動,還當真刺了塊去皮的蘋果,伸長了手遞到對方的唇邊。
  「吃吧。」
  紀珣順從地咬下那塊果肉,輕輕咀嚼著。冰過的蘋果涼涼的,咬下去的瞬間甜甜的汁液頓時在口腔中蔓延,渲染出特有的芳香。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蘋果沒有紀珣記憶中那樣難以下嚥……
  一旁的陸毅擎見他嚥下那塊蘋果,又再刺了塊果肉,如同先前一般遞到他唇邊。
  「……還要吃啊?」
  「再吃幾塊。」陸毅擎淡淡地道。
  紀珣只得順著對方的意思,接受對方的餵食。
  「……哥、你常常這樣喂別人吃東西嗎?」他一邊嚼著清脆的果肉一邊問道。
  「只有你。」陸毅擎微微挑起眉,「…不過你提醒了我,我弟弟是二十七歲不是七歲,所以接下來請自己動手,把這盤蘋果吃完。」
  「耶、一整盤?」紀珣一呆。
  「一整盤。」陸毅擎一臉『你有什麼疑問』的神情。
  「太多了……」
  「你吃得完。」
  「可是我剛吃飽飯……」
  「……三分之二。」
  「太多!」
  「……還是整盤吧。」
  「我、我我我知道錯了!三分之二就好……」
  紀珣歎了口氣,坐起身,認命地開始一塊一塊吃著那盤蘋果。
  陸毅擎微微一彎唇,也不管吃蘋果吃得愁眉苦臉的弟弟,逕自看起了電視。
  現在正播放著電影宣傳片,液晶屏幕中出現了一個很眼熟的男人,穿著一身暗色的西裝,原本的一頭長髮奇異地消失了,正冷冷地跟畫面中的另一名女性交談。
  「……這是你之前那個工作?」陸毅擎問道。
  紀珣抬起頭,有些含糊不清地道:「這個是年初殺青的那部,後制總算完成了,大概過一陣子就要上院線了吧。」
  「你演什麼?」
  「女主角的哥哥,算是第一男配角吧。」
  「不是主角?」
  「這個倒無所謂,劇本很有趣,再加上那名日籍導演很有名,所以公司就讓我接了。」紀珣頓了一下,「…這部電影是三角戀情的故事,女主角的哥哥跟老師是朋友。哥哥有戀妹情節,妹妹喜歡老師,老師則暗戀著哥哥。」
  「老師是男的?」陸毅擎的臉色忽然變得有些微妙。
  「嗯。你想看的話,到時候我可以給你首映會的票。」
  陸毅擎考慮了下,還是拒絕了對方的好意。
  「雖然很可惜,不過也沒辦法。誰叫哥哥你的名氣也不小,首映會又一定會有一大堆媒體來採訪……」紀珣咕噥著。
  他這個兄長雖是從事金融業,不過自從繼承父親留下的公司之後,也在不少知名商業週刊上露過臉,對媒體而言,倒也不是完全陌生的人物。
  「到時候再去電影院看就好了。」陸毅擎輕輕拍了拍紀珣的頭。
  紀珣白皙的臉微微一紅,「哥你又把我當小孩子了……」
  「沒有。」陸毅擎淡淡地道。
  「那為什麼拍我的頭?怎麼看都像把我當小鬼……」紀珣不滿地望著對方。
  「不然你覺得該如何?」陸毅擎瞥了他一眼。
  紀珣想了想,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但又礙於是自己先講起這個話題,只好勉強道:「擁、擁抱?」
  「這樣更像對待小孩子的方法。」陸毅擎毫不留情地說道。
  紀珣無奈地歎了口氣。
  「要想被當成大人看,自己就要成熟點。」陸毅擎下結論似地道。
  「……啊?」他一臉訝然。
  「至少不要偏食。」
  「不可能啦……」紀珣無力地垂下頭。
  
  
  跟紀珣足夠熟識的人都知道,紀珣這個人,很像小孩子。
  任性、狡猾、愛撒嬌、儘管算得上可愛,但個性中的惡劣成份一點也不比可愛的部份少。
  小學時有一個男同學看他長個像女生,經常欺負他。紀珣並不害怕被欺負(例如用紙團扔他、在他的課本上塗鴉),也不會因此生氣,儘管覺得很煩,卻一直都覺得對方要如何都好,反正不關他的事。
  直到有一日,那個男同學在捉弄他時,失手撕碎了陸毅擎送給他的照片,那是兩個人第一次一起出去玩的合照,是象徵回憶的珍貴東西──直到那時,紀珣才真正生氣。
  他沒有半分猶豫,趁著班上無人的時機,將自己身上所有的錢大約幾千元統統塞到那個男同學的書包內,然後一臉委屈地去找老師,告訴老師自己的錢被偷了。
  老師不疑有他,要班上同學把書包打開而加以檢查。在班上同學作證紀珣常常被這個人欺負的前提之下,老師輕易地相信了紀珣,將這個男同學用籐條狠狠地處罰了一頓。
  時至今日,紀珣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為了報仇不擇手段的孩子,而那時被欺負的回憶也早就不復記憶……但即便如此,他仍舊不願意對自己想要堅持的東西妥協。
  
  
  紀珣敲了敲車窗,對裡頭的人無奈地道:「記者先生,別拍了。」
  車內的人沒有回應他,僅是放下相機,攤了攤手。
  紀珣直起身,歎了口氣。
  不知有多少次,他想著要砸碎車窗,把那些狗仔隊賴以維生的攝影機或相機狠狠摔爛在地上,然而儘管想了幾千幾百次,他每次終究都忍了下來,未曾衝動行事。
  身為一個藝人,也許的確有其必須公之於眾的地方,但紀珣不認為有必要讓自己的私生活完全地攤在大眾眼前。
  「你怎麼了?臉色真難看。」
  「沒事,剛剛被狗仔隊跟。幸好在前幾個路口甩掉了。」
  坐在紀珣眼前的男人抓了抓頭髮,有些煩躁:「最近這些狗仔隊是怎麼了,跟人越跟越緊,我的住處差點就要曝光了。」
  「誰叫你是大明星?」紀珣一笑,「…要是哪天狗仔不跟你了,那就表示你退出演藝圈的時間到了。」
  顏以傑皺起眉:「要是那樣就好了。」
  「你想急流勇退?」
  「可惜經紀約還沒到期。」對方自以為幽默地笑了。
  紀珣跟顏以傑出身自同一家經紀公司,也幾乎是在同一時期出道,因為彼此談得來,又同樣身在演藝圈,所以也算得上交情不錯的朋友。
  與專攻代言與電影演出的紀珣不同,外型斯文的顏以傑以創作歌手身份出道,一開始並不出名,直到在某知名音樂獎項默默拿下最佳製作人時,外界才真正注意到這個實際上才華洋溢的男人。
  在走紅數年後,近一兩年來,顏以傑已不再發行專輯,而只以音樂創作人的身份面對大眾,但儘管如此,前幾年所累積下來的聲勢畢竟還存在,他在大眾眼裡也仍舊是知名音樂人。
  「你的經紀約還有幾年?」
  「粗略算起來是兩年。」
  「跟我一樣。」紀珣搔了搔臉頰。
  「你也想退出演藝圈?」顏以傑望了他一眼。
  紀珣搖了搖頭:「想換條路走了……可惜不行。」
  「兩年也不算很久,忍一忍就過了。」顏以傑安慰地道。
  紀珣沉默了一下,才慢慢道:「是啊,兩年……等經紀約一結束,我馬上宣佈退出演藝圈。」
  「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開記者會。」顏以傑蠻不在乎地一笑。
  「希望那天快點來。」紀珣也跟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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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陸毅擎偶爾會一個人進電影院看電影。
  並不是找不到人陪,而是想在不被打擾的情況下單獨欣賞電影。
  紀珣出道以來演了十幾部電影,有些賣座,有些則是票房普通。陸毅擎知道紀珣本來並不特別在意票房的問題,對他而言,電影殺青的那一瞬間,工作也就結束了。
  這一次紀珣參與演出的電影中,他飾演一個普通的上班族,雖然聽說有三角戀情甚至同性戀情的場面,但陸毅擎觀影前並未設想太多。
  直到在電影院內坐下,聽到開頭日籍女主角與紀珣的對話時,陸毅擎不禁感到驚訝。
  儘管是日方投資的電影,演出者中混雜了來自各地的演員,但就連紀珣在演出時也是一口流利的日語。
  陸毅擎一直都知道,紀珣並不喜歡學語言,無論是英文或者日文;但陸毅擎也知道,紀珣這個人外表看似斯文隨和,其實最是倔強。銀幕中紀珣溫柔地安撫著考試不及格的女主角,那流利的日語發音連諳熟日文的陸毅擎也不由得要讚賞。
  見到接下來的場景,他喝了口飲料,微微蹙起了眉。
  電影中紀珣演的角色拒絕了暗戀著他的男老師的邀請,一個人在下著大雨的路上慢慢走回家。
  儘管知道那不是紀珣,只是一個演出,然而陸毅擎卻對那有些寂寞、有些失落的神情感到心痛。
  雨越落越大,淅淅沙沙地染濕了紀珣身上整齊的襯衫西服。畫面在此時帶到了紀珣的手指,纖長蒼白的手指微微屈起,似要握緊,復而放鬆。水珠沿著指尖落下,那修長的手指卻一動也不動,像是對畫面中表現出的寒冷潮濕毫無知覺一般。
  專注欣賞著電影的陸毅擎忽然懂了,那種知道卻又不能明說的心情。紀珣演的角色,大概早已知道相交多年的好友對自己抱持著怎麼樣的心情,卻又選擇什麼都不說。
  原本緩慢移動著的鏡頭終於停格,畫面上紀珣孤寂的背影漸行漸遠。
  陸毅擎抿著唇,只覺得心頭拂過一陣若有似無的微疼。
  看著紀珣演出的電影時,他總是會不自覺地將對方飾演的角色帶入本人,然後在心底思索,也許那個在自己面前總是笑著撒嬌的弟弟,也會露出這種脆弱的神情。
  陸毅擎一直知道,儘管紀珣願意依靠他,卻同樣不願意將心底最脆弱的部份暴露在他面前。那個人性格中最容易摸清的一點,便是倔強好勝。
  對此,他並不感到遺憾,但仍舊感到淡淡的失落。
  歸根究底,紀珣也不是完全地信賴他。
  
  在他思緒紛雜間,銀幕上換了個場景。
  昏暗的房間內,男老師將紀珣壓倒在床上,正無法自制地親吻著他白皙的耳根頸項。紀珣的臉上什麼情緒都沒有,只是微微蹙起了眉,被弄痛了一般的無奈,同時也表明了一種不在意的態度。隨著對方越吻越下方,甚至扯開他的衣物,紀珣並未做出任何拒絕的舉止,只是眼底的溫度逐漸冰冷。
  陸毅擎望著那個他很熟悉的男人閉上眼睛,任對方碰觸。
  畫面漸漸暗去,接著鏡頭轉到翌日,孤身一人躺在床上的紀珣衣衫不整,神情呆滯,唇上沾了一點紅艷的血跡,露出的頸項與鎖骨處多了幾個鮮明露骨的吻痕。
  電影院內傳來一些驚呼聲。
  儘管只是那樣躺著,紀珣身上那種屬於性的魅力卻毫無保留地展現了出來。
  陸毅擎突然覺得腦內一熱,連接下來的鏡頭都沒看進眼裡。
  不是沒看過紀珣的裸身,然而相較於那種赤裸的模樣,鏡頭中衣衫半掩微露肌理的模樣也許還更誘人……
  察覺自己正在思考著什麼的瞬間,陸毅擎陡然一驚。
  縱使自己對男性的軀體也有部份程度的興趣,但想到自己弟弟身上還是太過份了,就算沒有血緣關係聯繫,但陸毅擎很清楚對自身而言,紀珣就是他的弟弟。
  
  
  直到銀幕上已經開始打出工作人員及演員名單時,陸毅擎才突然回過神來。
  電影的結尾不算出人意料,卻騙了不少女性的眼淚,他走出電影院時,瞥見不少女性紅了眼眶的模樣。
  不用思考也知道,這些女性的眼淚,八成是為了紀珣所飾演的角色而流。
  在最後一幕中,喝醉酒的紀珣恍惚地走在街道上,當他在對街見到失蹤已久的妹妹時,既驚喜又茫然地想要去拉住對方。他完全沒有察覺那名女性並非他的妹妹,也沒有注意到紅燈早已亮起,一邊踉踉蹌蹌地穿越馬路時,馬路另一端也突然出現了刺眼的車燈光芒。
  一聲撞擊混合著煞車的聲響之後,畫面頓時轉黑,電影也由此結束。
  陸毅擎上了車,繫好安全帶,儘管是在開車途中,卻還是忍不住分神地想著那部電影。平心而論,那是一部不錯的電影,縱使劇情有些老套,然而運鏡流暢,拍攝手法也算新穎。
  正在心裡評價著電影,忽然手機鈴聲響起,他將車在路邊停下,一看來電顯示忙接起了手機。
  『怎麼了?』
  『哥、你現在有空嗎?我停車的地方附近有狗仔隊,你可以來接我嗎?』紀珣的聲音裡有一絲無奈。
  『沒問題,你現在在哪裡?』
  手機那頭的紀珣報了一串路名,陸毅擎合上掀蓋手機,連忙讓車子掉頭,往另一個方向開去。
  
  
  「哥,不好意思麻煩你了。」紀珣上了車後苦笑著說道。
  「無所謂,反正我沒別的事。」
  「你去看了我演的電影?」
  紀珣從前座的雜物箱中翻出了一張票根,那是方才陸毅擎隨手扔進去的。
  陸毅擎沒有否認,僅是望了他一眼。
  「那……你有什麼感想?」紀珣瞇著眼笑道。
  「床戲很精彩。」陸毅擎忍著笑意道。
  紀珣一呆,撫額歎道:「哥,拜託你不要取笑我。」
  「我沒有。」陸毅擎這回連唇角都微微上揚。
  「再說那段哪裡精彩了?剪片之後只是很隱晦地帶過去而已,本來一整場我被強上的床戲因為尺度關係都被剪掉了。」紀珣似乎有些不滿地嘟囔道。
  「本來更煽情?」陸毅擎有些好奇。
  「是啊,本來有一場我被對方拉到浴室裡強行侵犯的戲,結果那天首映會一看,統統被剪掉了嘛,虧我當時演的很努力,還豁出去了呢……」
  「豁出去?」
  「嗯,我那次真的豁出去了,不但全裸上場,還事先做了不少功課。」紀珣彷彿越說越委屈。
  陸毅擎不由得一哂:「你就這麼想讓觀眾看你的裸體?」
  「那哥你想看嗎?我記得我那邊有一刀未剪的版本。」紀珣興致勃勃地問道。
  他還來不及回答,對方又笑嘻嘻道:
  「哥,到時候看了不要太興奮啊。」
  「誰會啊。」
  聽著荒謬的言論,陸毅擎也跟著笑了。
  
  
  回到家中,也已是晚上。
  兩人吃過晚餐後,洗好澡的紀珣帶著一瓶干邑白蘭地以及DVD來到陸毅擎的房間內。
  「怎麼帶了酒?」陸毅擎問道。
  「好久沒跟哥一起喝了嘛,這瓶是廠商送的,市面上有錢還不一定買的到。」紀珣露出笑容。
  陸毅擎沒再多說,兩人在沙發上坐下,一邊品酒一邊等著影片開始。
  相較於看得認真的紀珣,由於白天剛看過電影,腦中的印象還很深刻,因此陸毅擎並未完全專注於影片中,反而拿起酒瓶檢視其年份及產地。
  如紀珣所說,這瓶酒的滋味的確不賴,陸毅擎本身喜歡柔和一些的酒類,比起紀珣以前送過的渣釀白蘭地那種入口濃烈嗆人的感覺,他倒比較喜歡口感溫順一些的干邑白蘭地。
  坐在他身旁的紀珣觀看著電影,不時蹙眉,不時咬唇忍笑,像是對自己的表演很感興趣。
  「……你沒看過自己的演出?」陸毅擎的問句中帶著淡淡疑惑。
  「不是沒有,但是很少。演的時候沒什麼感覺,事後再來看成品,總是覺得很丟臉。」紀珣挑了挑眉。
  陸毅擎聞言,淡淡地道:「不用擔心,至少這部電影還不算太差。」
  「這是誇獎嗎?」紀珣側首望著他。
  「有何不可?」陸毅擎低聲笑了。
  「不,只是難得……難得你會稱讚我。」
  紀珣眨了眨眼,頗有幾分不知所措。
  陸毅擎輕聲道:「看得出來你很認真,連日語都講的不錯。」
  「我的日語還是很糟糕,但台詞的部份倒是都還記得。」紀珣一臉無奈,「…雖然說我是台灣人,可是這是日語片,我至少也得將台詞講得順暢。」
  「後悔嗎?」陸毅擎問道。
  「不。托這部電影的福,我的日文總算從只會五十音進步成能夠勉強進行日常生活對話。」紀珣說一說自己也笑了出來。
  「這樣不是很好?」陸毅擎臉上露出本人沒有自覺的寵溺神情。
  「那麼、為我前進一大步的日語能力乾杯吧。」
  紀珣舉起酒杯,與對方的輕輕一碰,相觸的玻璃杯沿登時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哥?」紀珣推了推倒在沙發上的男人。
  如他所推想的,陸毅擎不知是因為醉了還是累了,居然在電影開始沒多久便睡著了。
  紀珣拿起遙控器暫停影片,有些吃力地扶起兄長。幸而對方的床鋪就在幾步路可達的地方,他才能勉強將兄長扶到床上休息。
  陸毅擎這個人也許可以說是十項全能,可是只有一樣東西,是他完全贏不過紀珣的──就是酒量。比起紀珣一瓶渣釀白蘭地也放不倒的酒量,陸毅擎兩杯酒後即醉得不省人事。
  紀珣替陸毅擎解開了襯衫的衣扣,接著替他蓋好棉被,才在床沿坐下。
  只有睡著的時候,對方凌厲的五官才會顯得柔和一些,相較於平日的嚴謹,熟睡中微微張著唇的模樣更顯得稚氣,完全不像是今年已經三十二歲的男人。
  紀珣不自覺地微笑,接著才回到沙發上,邊獨自飲酒,邊看完了電影的終幕。
  等喝完剩下的酒精時,縱使是千杯不倒的他也有了幾分醉意,懶得收拾酒杯等物事,紀珣關掉電視,步伐有些不穩地走到床邊,爬到陸毅擎的床上,逕自拉了一半棉被過來替自己蓋上。
  並不是毫無能力走回自己的房間,只是他已經懶得走動了,而陸毅擎的床也大得足以容納他們兩人,於是紀珣幾乎沒有猶豫地爬上兄長的床鋪。
  沒過多久,他也陷入了深眠,床上兩人細微的鼾聲逐漸混合在一起。
  
  
  陸毅擎眨了眨眼,醉意朦朧地翻了個身。
  身旁那人似乎睡得很熟,無意識地往他的方向蹭了過來,溫熱的軀體緊緊地貼靠在他懷中。
  陸毅擎迷迷糊糊地擁住了對方的身體,一邊想著懷中這人是哪個床伴,一邊往對方裸露出來的頸項吻了下去。
  房間裡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清,陸毅擎在對方觸感柔細的頸項上聞到了一點淺淡而熟悉的香味,思索著那香味是什麼味道的同時,也伸出了舌尖,舔舐著溫熱柔軟的耳垂。
  對方發出一聲低低的哼吟,是有了感覺之後壓抑不下的聲音。
  陸毅擎渾身一陣發熱,加上身體內部留下的酒精催化,在很短的時間內胯間的器官便產生了生理反應。
  他有些焦躁地用自己的下腹磨蹭著對方同樣的部位,手也沿著衣物邊緣伸進對方的衣內,找到了柔軟的乳首,有些性急而用力地揉搓著。
  懷裡的男人彷彿完全沒有清醒,只是呼吸逐漸變得急促。
  陸毅擎結束了耳際的吮吻,微微低下頭,吻了對方的唇。
  那兩瓣細緻的薄唇上,有著跟自己嘴裡很類似的酒精氣息。陸毅擎攫住對方毫無動靜的舌尖,粗魯地吸吮著,試圖得到對方的響應。
  不知道過了多久,懷裡的男人低哼了一聲,慢慢地回應起他的親吻。
  陸毅擎持續揉著那發硬的乳尖,一隻手伸入對方底褲內,握住了半硬的性器。不知道是因為太過敏感還是性慾完全被挑起,對方的性器在他手裡很快地就變得又硬又熱,前端甚至滲出了濕滑的液體。
  對方粗喘著氣,儘管沒有發出呻吟,但那急促的喘息就像在催促他動作快些似的充斥著情慾。
  陸毅擎握著對方有些用力地套弄了數下,在弄濕了自己手掌的同時,他也聽見對方發出了一聲長長的、顫抖著的吐息。
  他抽回手,用另一手扯下對方的底褲與外褲,將濡濕的手指伸入對方股間,按壓著將要進入的地方。那小小的入口並不過份緊張,讓他能夠很輕鬆滑進一根手指。陸毅擎一邊在狹窄的內部抽插撫摸著,忽然聽見懷裡那人貓一般地軟軟呻吟了一聲:
  「哥……」
  陸毅擎一呆,慌忙抽回手指,醉意與睡意在同一瞬間完全消退。
  他坐起身,卻見到那人翻了個身,繼續發出平穩而細微的鼾聲。
  陸毅擎楞了一下,隨即將對方的褲子穿回去,接著一個人下床,逃避似躲進了浴室裡。
  腿間的慾望仍舊堅硬高漲,尤其是剛剛愛撫著對方時,對方細微的反應完全撩起了他的情慾。陸毅擎動手套弄著自身的性器,直到發洩出來後,望見自己手上濁白的體液,想到對方也是這樣發洩在他手裡時,心底頓時升起了一股愧疚與罪惡感。
  雖然只是一場意外,但是他居然笨得沒有發現懷裡那人是他重要的弟弟。對於這樣糊塗的自己,陸毅擎只感到心中無止盡的懊悔。
  
  
  「哥……?」
  一早醒來,本該睡在自己身邊的男人消失了。
  紀珣揉著眼睛,走出門外,沿著樓梯下樓時,聞到了一陣食物的香味。
  「早安。」
  男人背對著他,低低地說道。
  紀珣打了個呵欠:「早安……哥你沒事這麼早起做什麼?要去公司嗎?」
  「沒有。」陸毅擎一邊煎著荷包蛋,一邊利落地翻了面。
  紀珣一轉身進了浴室,開始洗漱,等他再走出浴室時,餐桌上已擺滿了豐盛的早餐。
  「哥,你的酒量還是不太好嘛。」紀珣喝著柳橙汁笑道。
  一聽到對方提到昨晚的事,陸毅擎挺直的身軀不禁一僵:「……普通吧。」
  「不不不、哥你要好好鍛煉酒量才行。」紀珣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
  陸毅擎眼見對方對昨夜的事情毫無印象,終於稍微放下了心。
  
  
  「你怎麼了?今天怪怪的。」
  陸毅擎聞言一呆,在對方身上撫摸的雙手頓時停下動作。
  「什麼意思……」
  「今天你的狀況好的過頭了吧,剛剛那一次是第幾次了?」男人臉頰發紅,連氣息都有些不穩。
  陸毅擎沒有去算,卻微微蹙起眉間。
  「你沒爽到?」
  男人跟陸毅擎相識數年,對彼此的脾性也摸得很熟,自然知道當陸毅擎用這種口氣說話時,已經是有些不悅的狀態了。
  「只是想問問罷了,別生氣啦。」男人笑著說道,矮下身軀,張口銜住了陸毅擎半硬的性器。
  陸毅擎喘息著,感覺到自己的性器被對方小心仔細地服侍著,舌尖不時舔過敏感的前端,連底下的囊袋也受到了對方挑逗的撫弄。
  ──說實話,一切都跟自己狀況好不好無關。在那個自己差點做錯事的夜晚過後,無論是跟哪個男人做愛,他都會想起那一夜自己對紀珣做出的那些事。
  親吻、愛撫、射精……只差那最後一步罷了。
  如果那時紀珣沒有叫出那一聲哥,陸毅擎大概早已完全地侵犯了那個人。
  「啊、嗯……慢,慢一點……」
  男人躺在他身下,以兩腿大張的姿勢低聲哀吟著。
  股間的入口經過反覆數次侵犯,早已軟化而毫無窒礙地含住了他的性器。
  陸毅擎抽動著自身,吻著對方赤紅的臉頰,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這人抿起唇的模樣有幾分像紀珣。
  只是這麼一想,深埋在對方體內的性器驀然又硬了幾分,而充斥在身體內部的情慾也越發高漲。男人被他突然加大了力道的貫穿弄得渾身發軟,僅能咬著唇忍住啜泣的聲音。
  在幾個衝刺之後,男人渾身痙攣地繃緊了身軀,他也順勢隔著保險套釋放了一切。
  事後,陸毅擎將自己抽離對方,點起了煙。
  用過的保險套被隨意扔在床沿,躺在床上的男人喘息了許久,才從高潮的餘韻中醒來。
  「我先走了。」
  男人穿起西裝的模樣很正經,一點也無法想像剛才這個人還在自己身體底下承接著情慾同時強忍著啜泣。
  陸毅擎吸了口煙,望著對方離去的背影。
  ──事到如今,他也不能繼續裝作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對重要的兄弟起了那種齷齪的心思,這樣的自己,簡直禽獸都不如。
  一直以來,紀珣都是他珍惜的手足,然而直到那一夜,直到那一夜過後……他才首次察覺,紀珣這個人身上屬於性的吸引力。
  的確紀珣對他而言非常重要,是他深愛著的兄弟,但在這個前提之下,陸毅擎也對紀珣產生了不可告人的情慾。
  他想抱著紀珣,想親吻紀珣,想進入紀珣──想的都快瘋了。
  如果在此之前,有人告訴他,他會變成這樣一個連自己兄弟都想出手的禽獸,他一定會先狠狠揍那人一拳。然而時至今日,陸毅擎才真正看清了自己。
  僅僅是突如其來的性慾,便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紀珣。
  他知道自己很重視紀珣,卻也對自己產生的情慾感到迷惘。
  ──明明在那之前兩人都還只是相處融洽的兄弟……難道就像很久以前曾聽人說過的,男人是追逐慾望的生物,唯有慾望凌駕一切嗎?
  陸毅擎為此感到苦惱,卻也不知道該如何解決自身的窘境,於是乾脆下定決心,不像以往一般時時刻刻關心紀珣,即使對方打電話過來,也都草草幾句便結束交談。
  直到數個月後,聽聞紀珣苦澀的問句,他才驚覺自己對對方做了很過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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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陸毅擎吸了口煙。
  紀珣在沙發上坐下,猶豫了半晌才出聲。
  「哥……最近出了什麼事嗎?」
  「什麼事也沒有。」陸毅擎冷靜的回應。「怎麼這麼問?」
  「……哥你最近有點奇怪,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可是──」紀珣的表情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陸毅擎在心中歎了一口氣,表面上卻維持著沉默。
  「如果是我弄錯的話我願意道歉,但是……哥,你是在躲我嗎?」紀珣垂著眼,蹙緊的眉隱約有幾分難言的憂鬱。
  「最近公司比較忙罷了。」
  陸毅擎說著自己也不相信的借口。
  ──他的確是在躲他。
  一向知道該怎麼調適自己的陸毅擎,卻在面對紀珣時踢到了鐵板。明知道紀珣是他的手足,他必須壓抑自身的慾望,然而就是怎麼也作不到。
  他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件事。
  儘管是個意外,然而當時沉睡中的紀珣所做出的反應與聲音都一再地勾起他的情慾。陸毅擎對於自己只是個普通男人的事實當然有所認知,對於情慾被勾起時的反應也很正常,可是當這件是的對象事實上是他的弟弟時,一切都變得詭譎。
  不是不知道自己對男性也可以有慾望,然而對著手足也能萌發情慾的他,大概有哪個部份不正常。
  「真的嗎?」紀珣半信半疑地挑起弧度漂亮的眉。
  陸毅擎略微心虛地點了點頭。
  儘管不打算讓紀珣知道這件事,可是自己的態度果然還是讓對方開始產生了懷疑。
  不管是因為作為兄長的地位,或者是作為同性的身份,他最不願意的就是讓紀珣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要是讓素來依賴他的紀珣知道自己的心思如此齷齪卑下,那麼兩人的兄弟關係大概也到終點了。
  陸毅擎不想傷紀珣的心,也還想繼續跟他當兄弟。本來他們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若是不再見面,也就等同切斷了所有的聯繫。
  「是嗎?哥你要好好保重身體。每次光會說我生活質量差,自己還不是常常熬夜。」
  紀珣的臉色終於緩和了一些,同時臉上也浮現了顯而易見的關心。
  陸毅擎一怔,低聲道:「我沒事的。」
  「那就好,哥。最近沒怎麼跟你見面,我還以為你真的在躲我。」紀珣苦笑著道。
  陸毅擎沒有回答,只是一如以往,伸手拍了拍對方的頭部。
  ──縱使真心想逃避,他也必須將這個兄長的角色扮演到最好。
  感受到對方手掌的溫度,紀珣收起苦笑,逐漸露出了往日常見的微笑。
  
  
  「珣,你好久沒來了。」
  女人淺笑著挽住他的手,帶著他往另一側的VIP包廂走去。
  「工作終於告一段落,才想來這裡放鬆一下。」紀珣不避諱地笑道。
  這裡是位於市中心某個知名藝人經營的PUB,他偶爾會來喝一杯,儘管顧及身份而不能玩的太過火,但因為這裡保全系統十分嚴謹,所以其實也不必擔心自己的醉態或者其它不合形象的舉止流傳到八卦雜誌上。
  「……紀先生?」
  「你是……」送走了經營者的他疑惑地揚起眉。
  在走廊擦肩而過的女性彎起塗了粉彩的雙唇,長相甜美的面上露出了驚喜的笑容。
  「我是杜宇真。前一陣子我們合作過手機廣告。」
  紀珣思索了一會,才有些猶豫地道:「你是前陣子跟盤石唱片簽約的新人?」
  杜宇真點了點頭:「真巧,紀先生一個人來的嗎?」
  紀珣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望了對方一眼。「叫住我有什麼事?」
  「我也是一個人來的,要是紀先生不嫌棄,要不要跟我一起喝酒?」
  杜宇真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下那溫柔的眼神讓紀珣有些心動。
  他沒考慮太久,便跟著杜宇真去了對方的包廂。
  本來沒工作時,他都盡可能回到家裡,因為陸毅擎通常會到他獨居的地方為他做飯。然而最近這一陣子以來,陸毅擎幾乎都沒有到他的寓所來,連電話也很少打,少數幾次紀珣打給對方時,對方的態度也有些奇怪。
  紀珣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卻逐漸對這樣的情況感到焦躁。
  
  「……所以說他真的很過份啊……最近都不理我。」
  桌上擺著幾個空了的酒瓶,倚在沙發上的紀珣抿著唇,儘管神情仍舊一如以往,但眼底已有了些醉意。
  「『他』……是指誰?」杜宇真不動聲色地問道,又替紀珣的空杯中倒了滿滿的烈酒。
  「我哥啦……真是太可惡了……」紀珣醉得有些口齒不清。
  他並未察覺,杜宇真坐的越來越近,兩隻纖瘦的手臂也緩緩地搭上他的身體。
  「紀先生您跟兄長感情很好吧?」
  紀珣聞言,楞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我們根本就沒有血緣關係……如果感情好就算了,可是他最近怪怪的,都不來找我……」
  杜宇真的手指輕輕碰觸著紀珣薄紅的唇,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那也沒關係,他不陪你的話,我陪你吧……」
  紀珣心中一蕩,憑著酒意,近乎隨便地低下首,吻了那個柔順地閉上眼的女孩。
  
  
  醒來時還是夜晚。
  紀珣抓了抓頭,看得出屬於女性的房間內很安靜,身側那個大約才二十出頭的女孩睡的正熟。
  儘管他對女性的選擇標準一向挑剔,杜宇真也還是讓他很滿意。無論是姣好的臉蛋還是身體都很誘人,溫順的反應也滿足了男人的虛榮心。
  「……紀先生?」
  「你睡吧,我要走了。」
  紀珣望著對方,卻沒有如以往一般,跟上過床的女性提出交往的要求。
  大家都是成年人,放的開也玩的起,上一次床沒有什麼大不了。紀珣通常會向勾起自己興趣的女性提出交往要求,但這一次他卻什麼都沒有說。
  他的對象中,以從事演藝工作的女性最多,通常是模特兒或者演員,偶爾也會跟幕後工作人員交往,而這一次的杜宇真讓他破了例。
  紀珣從來不跟連印象也沒有的人上床,但卻跟這個邀請了他的女孩共渡了一夜。
  這個事實說明紀珣真的喝醉了,而且處於非常焦躁的狀態。
  「什麼時候……還能再見面呢?」杜宇真輕聲問道。
  紀珣沒有看著她,逕自穿上了衣服:「…再看吧。」
  搭電梯時,紀珣從包包裡拿出出門必備的帽子與墨鏡戴上,縱使還感覺得到宿醉的眩暈,卻急著想從這個陌生的地方離開。
  隨意叫了台出租車,直到抵達家門時,紀珣才鬆了口氣。一路上沒有見到任何媒體或者狗仔隊,大概沒有被跟拍吧……
  深夜裡,他獨自走進了自己居住的大樓,帶著某種不知所以的孤寂。
  
  
  「所以呢?你在擔心什麼?」
  顏以傑的聲音帶著笑意。
  紀珣抿著唇,一臉複雜的神情。
  「那是你哥,又不是你的女人。你還擔心他跑了不成?」
  紀珣瞪了對方一眼:「你的意思是我的煩惱太無謂嗎?」
  「怎麼說呢,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戀兄情結』吧。」顏以傑啜了一口咖啡。
  紀珣一呆:「『戀兄情結』?……我?……少開玩笑……」
  顏以傑豎起一根食指晃了晃:「誰在開玩笑?你真的敢否認你有戀兄情結嗎?每次跟我聊天都一定會講到你哥,到現在我沒跟你哥見過面也知道他一堆事情了啦。」他稍稍一頓,「…話說回來、哪個成年人會整天把自己兄長的事情掛在嘴上說?」
  「我哪有……」
  紀珣嘴硬的否認隨即被對方報以一個像是說著『還要繼續裝蒜嗎』的笑容。
  「沒有嗎?」
  「嘖、有啦。」紀珣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對了,跟你說,我前一陣子回家,剛好撞見我哥辦事後的場景。」
  「看吧、戀兄情結髮作了。」顏以傑故作無奈地一歎,「…你是撞見他跟哪個女人睡在同一張床上嗎?」
  「不是女的,是男的。」紀珣低聲道。
  「你哥是同性戀?」顏以傑大感驚奇地挑起眉毛。
  「本人的說法是男女都可以。」
  顏以傑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你很介意?」
  「也不是……」紀珣皺起眉。
  「你這個表情怎麼看都是『我非常介意』。」顏以傑毫不顧慮地說道,「…你幾歲了?也該從哥哥那裡畢業了吧?」
  紀珣投降似地一歪頭:「好吧,我承認自己有點介意。」
  「你對這件事感到很驚訝?」
  紀珣的神情有些苦澀:「我一直都不知道啊。」
  「說實話,他本來就沒有義務告訴你他要跟誰上床。」顏以傑涼涼地道。
  「可是我每個交往的女朋友幾乎都會帶回家給他看!」紀珣反駁道。
  「那是你戀兄!」顏以傑望了他一眼:「──說到底你就跟小孩子一樣,只是對於有人要把哥哥搶走這件事感到不安吧?」
  「是嗎……」
  「仔細想一想,你現在這種心情,其實跟見到哥哥女朋友的心情很類似吧?像是吃醋一樣……」顏以傑瞇起眼,輕笑著說道。
  紀珣一擰眉:「我沒見過我哥的女朋友。」
  「……咦?」顏以傑瞪大眼。
  「我哥從來不帶女朋友給我看。」
  
  
  『你哥是保密主義的啊?那倒是跟你完全不同嘛。話說回來,改天可以介紹你哥給我認識吧?都聽過這麼多次了,我也想見見你哥到底是長成什麼樣子,居然能讓紀大明星產生戀兄情結──』
  
  紀珣摘下帽子與墨鏡,連同包包隨手扔在沙發上。
  幾個小時前跟友人聊天的內容言猶在耳,他想告訴對方『我哥很帥』,卻又怕被嘲笑而打住了話題。
  的確哥哥一直都是優秀的,不像自己,不僅成績普通,甚至還當上了藝人。領養他的雙親雖然口中不說,但他看得出來他們其實是希望自己也能進自家公司上班,助哥哥一臂之力。
  但是紀珣終究讓他們失望了。
  一開始當上模特兒只是巧合。他生活不虞匱乏,只是想找份工作排遣自己的無所事事,於是大學畢業後便進入了模特兒經紀公司工作。走了幾場秀,上過幾本雜誌封面之後,無意中接下那支讓他一舉成名的廣告代言,於是就這麼輕易地走紅了。
  這也許是大多數人一輩子求也求不到的機遇,但是紀珣卻極其輕易地將之握在掌中。
  儘管走紅了,他的生活一直卻沒有多大的改變。除了必須躲避媒體及狗仔,他的生活還是跟以往一樣輕鬆,反正紀珣本來就不太喜歡出門。
  除了偶爾回老家一趟,或者找哥哥外出吃飯,他的日常生活幾乎是足不出戶。就算有女朋友,紀珣也鮮少依照對方的要求一起去逛街購物或者旅行,身為一個大明星,他不認為自己避免出外有任何不妥。
  (這麼說起來、又過了一個月了……)
  不是不知道兄長也許非常忙碌,忙著工作或者約會,而居住在同一個城市隨時可以見面的弟弟相形之下就沒有那麼重要了吧?
  紀珣不由自主地為此感到惱怒。
  (原來對他而言,我……不是最重要的……)
  因為對方從多年前就開始的照顧,讓他一直以為自己遠比陸毅擎所擁有的其它還要重要……然而,事實與他的希望似乎是相違背的。
  陸毅擎最重視的果然不是他,不然也不可能這麼久都不肯來見他一面吧。
  紀珣也想過主動聯絡對方,但是一想到對方有可能跟之前一樣隨意敷衍過去,他便覺得惱火。
  難道只有自己一個人寂寞地思念著兄長嗎?
  這陣子以來,他跟哥哥的聯繫少了,連帶著他的情緒也有些不穩定,甚至連交個新女友也沒心情。上一次跟紀珣上床的女人是一個叫杜宇真的演藝圈新人,紀珣雖不討厭對方,卻也沒有提出交往。
  比起戀人,他更想知道自己的兄長究竟在做些什麼,為何一個月過去了連通電話也不給。
  但是萬分遺憾的是,陸毅擎終究沒有聯絡他。
  
  
  手機鈴聲毫不間斷地響起,紀珣抓了抓頭髮,睡眼惺忪地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接聽了那通擾人安眠的電話。
  「喂……」
  「紀珣,你這回真的死定了!」經紀人趙小姐的聲音氣急敗壞地吼道。
  他被那高分貝的音量直接喚醒:「咦?」
  「你現在在哪裡?」
  「家裡。」紀珣茫然地回答。
  「我十五分鐘之後到。」
  雖然宣告了十五分鐘,但實際上只過了十分鐘,橫眉豎目的經紀人便已坐在他家的沙發上,怒氣沖沖地將一本八卦週刊摔在桌面上。
  紀珣不明究理地撈起週刊,楞楞地瞪著封面上的亮色大字:『讀者投書爆料,紀珣醉酒床事全紀錄!』
  他急忙翻閱內頁,找到有關自己的那頁報導之後,一瞬間驚愕的說不出話。
  週刊上印著一張模糊的照片,自己裸著上半身,身下躺著一名沒有露臉的女性,同樣也是一絲不掛。縱使只拍進了兩人的上半身,但明眼人不需多想也看得出來照片中的兩人正在做什麼,而模糊的畫面中只有紀珣的臉被拍的額外清晰。
  這種照片被八卦雜誌刊登儘管是侵犯隱私,可以提出告訴以求賠償,然而受創最嚴重的還是自己苦心營造的形象與名聲。
  紀珣扔下週刊,臉色死白。
  「公司方面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
  「暫時不響應,過幾天開記者會澄清。」
  「怎麼澄清?怎麼看都是我本人……」紀珣無力地靠著椅背。
  「那你還能怎麼辦?從今天早上開始,公司裡電話鈴響一直沒停過,你的影迷對這件事反應激烈,不可能不開記者會。」經紀人怒容滿面,「更不要說先前排定的工作了,已經有好幾個廠商打電話過來表示還要對之後的合作計劃再評估。」
  「我……」
  「你暫時不要出門,這幾天安分一點待在家裡。等公司同仁商量好之後,我們會告訴你要怎麼作。」經紀人起身離開,高跟鞋踩踏發出的聲響中仍舊怒氣未消。
  紀珣呆呆望著八卦週刊的封面,腦海中突然想起一件事。
  
  
  「老闆?」
  「嗯?」
  「您沒事吧?」
  「嗯。」
  陸毅擎隨口回應著秘書的問句,銳利的目光仍舊膠著於攤在辦公桌上那本不入流的八卦雜誌上。
  今天就如同過去的每一日一樣,他依舊於固定的時間起床梳洗上班,而在辦公桌前坐下不到五分鐘的時候,秘書慌慌張張地跑進辦公室將這本雜誌遞給他。
  不需要仔細辨認,陸毅擎也看得出那個人的確是紀珣。
  明顯是翻拍的照片畫質不太好,卻將鏡頭那端的情慾赤裸裸地傳達了過來。
  陸毅擎拿出手機,猶豫了良久,找出紀珣的手機號碼,按下通話鍵。
  沒等待多久,手機那頭的人便接起了電話。
  「哥?」
  「珣……你沒事吧?」
  紀珣聽著手機那頭歎息般的低沉嗓音,忽然覺得心口一陣刺痛。
  無法好好跟兄長說話的日子已過了多久?事到如今連聽到這個人的聲音也不由自主地感到難受。
  「……我沒事。」他伸手揉眼,眼眶裡的熱意洶湧襲來,令他不自覺閉起了眼。
  「真的沒事嗎?」陸毅擎輕聲詢問。
  不是不知道紀珣倔強的個性,也所以更擔心著對方不願意訴苦而選擇自己面對一切。
  陸毅擎從來都知道,自己的弟弟儘管倔強,卻還不夠堅強。
  「沒事的,哥。」紀珣平靜地道,「…這件事很快就會落幕。」
  「自己保重,有事打給我。」陸毅擎聽出對方不打算讓自己插手的心思,雖然知道這很平常,卻感到一絲莫名其妙的酸意在心底發酵。
  紀珣畢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懂得處理事情的分寸,不想要他插手也是很正常的。
  會為此覺得寂寞的人,大概也只有自己這個還不想放開手的兄長。
  儘管如此,紀珣對他而言,依舊很重要。陸毅擎一邊咀嚼著這個根深蒂固的認知,一邊為自己不被對方完全信任而感覺到小小的懊惱,繼而露出了苦澀的微笑。
  
  
  紀珣翻開那本八卦週刊,仔細地閱讀著內文。
  內文倒是平常,怎麼看都是捏造出來的:讀者A小姐在夜店巧遇大明星紀珣,兩人共飲至半夜,紀珣隨即驅車送A小姐回家,並且在A小姐家中過夜。
  整篇文章都是無稽之談,然而搭配上照片就成了鐵一般的事實。
  紀珣拿出手機,找了許久才找到了某人的電話,接著沒多想便直接撥出。
  「……杜小姐,你這麼作是什麼意思?不怕我找律師告死你嗎?」紀珣聲音帶笑地問道。
  手機那端沉默了許久,女性的聲音才慢慢開口:「紀先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別裝傻,那張照片上跟我共度一夜的女人明明就是你。」紀珣肯定地道。
  雖然事隔一陣子難免有些記憶模糊,然而照片背景到底是哪裡他還是分辨得出來。那分明就是杜宇真的房間。
  「照片?紀先生你是說八卦週刊上的那張嗎?你要怎麼證明那是我?」女性的聲音甜甜地反問。
  紀珣聽的怒火暗生:「只要我把這件事情披露出去,百分之百會對你的名聲造成影響,說不定你的演藝生涯就要跟我的一起中斷了。」
  「我不在乎。更何況我沒打算承認那是我本人。」杜宇真冷笑著道。
  「你為什麼要這麼作?這麼作你能得到什麼好處?」紀珣咬牙問道。
  杜宇真哼了一聲,聲音中似乎含著幾許細微的恨意:「你怎麼不問自己作過什麼虧心事?」
  「什麼意思──」
  紀珣正想追問,卻聽見對方掛了手機的聲音。
  他懊惱地合上手機,整個人躺倒在沙發上,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沮喪。他的確不知道對方指的『虧心事』是什麼,也不懂對方為什麼要這麼作。
  紀珣一直以為自己作人還不算失敗,直到這件事發生之後,才知道那只不過是自己的誤解。現實生活中,就連純粹跟他上過一次床的女人都有可能反咬他一口,將他推下谷底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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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召開記者會的時間決定了。講稿也已經幫你準備好了,記得要背好。」趙小姐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來,怒火已消逝,而聲調依舊冰冷。
  紀珣敷衍地應了聲,聽著對方絮絮叨叨地交代著重要事項,心神卻放在眼前的液晶屏幕上。
  自從那天以來又過了兩日,媒體對於此事沒有失去興趣,仍舊在經紀公司外頭守株待兔。他所有的工作皆暫時中止,被經紀人勒令不准出家門一步。
  此事在網絡討論區及各大BBS都造成熱烈影響,紀珣瀏覽著網頁,悄悄皺起了眉。
  即使是網絡上也有言論自由,除了大多數人都認定紀珣私生活淫亂、八卦週刊侵犯藝人隱私之外,也有一些言論表示此事為紀珣為了炒新聞而自導自演,或者是因為得罪八卦週刊總編輯而被對方擺了一道。
  各式各樣的說法層出不窮,眾說紛紜;紀珣關了計算機,歎了口氣。
  社會大眾對他的支持大概降到了最低點,縱使他也是檯面上唯一的受害人,然而這種報導畢竟是妨害風化,並且對自己的名聲造成顯著影響。
  也許退出演藝圈的那日也提早到來了。
  紀珣並不覺得經歷此次風波自己還能得到廠商及影迷的青睞,相反地,正因為喜歡他的人大多為女性,所以才更無法容忍他被爆出這種醜聞。
  他翻了翻經紀人傳真過來的講稿,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今天召開記者會的目的在於澄清前幾日某週刊的不實報導,請各位媒體朋友於紀珣發表關於此事的聲明之後,再進行提問。」
  經紀人將麥克風遞給了他。
  紀珣死死瞪著眼前的稿子,半晌,終於微微笑了。
  「各位媒體朋友大家好,我是紀珣。誠如我的經紀人趙小姐所言,這次記者會能夠讓各位記者提問,而我個人要聲明的只有兩件事。」
  鎂光燈不停閃著,台下的媒體們屏息等待紀珣出聲。
  「一、針對某雜誌刊登屬於我個人隱私而無關公眾的照片及相關不實報導,我將為此按鈴申告。二、此次報導嚴重影響我個人聲譽,同時也使我違反與經紀公司簽訂的合約,因此我將支付經紀公司合約規定之違約金,並於支付違約金後自動解約。」
  紀珣臉上笑著,並注意到不遠處的經紀人臉色鐵青。
  「紀先生,請問那照片上的男性……真的是您本人嗎?」一名女性記者舉手問道。
  「沒錯。是我本人。」紀珣態度溫和地承認。
  台下一片嘩然。
  「請問您為什麼這麼輕易地就承認了?這件醜聞又將對您以後的演藝生涯造成什麼影響?」另一名剃著平頭的年輕記者問道。
  紀珣淺淺一笑:「這件事對我個人而言,並不會造成什麼影響。若有必要,我隨時都可以退出演藝圈。至於承認這件事,是因為那個人的確是我,我不願意欺騙支持我的人,而相關報導都是捏造的。」
  台下鎂光燈閃得更勤,各家媒體交頭接耳,像是對紀珣退出演藝圈的宣言感到震驚。
  「還有人想提問嗎?」紀珣問道。
  「請問……若是真的退出演藝圈,您要朝哪方面發展?」其中一名記者怯怯地問道。
  紀珣沉吟片刻,才緩緩道:「做什麼都好,也許去留學,也許當個普通上班族,也許去環遊世界。未來的事我也還不知道。」
  「謝謝各位媒體今天的捧場,記者會到此結束,感謝大家蒞臨。」經紀人面色不善地說道。
  
  
  「你瘋了嗎?」
  經紀人怒氣沖沖地質問。
  紀珣微微一笑:「當初簽訂合約時,合約上有明文規定我不能鬧出醜聞,不是嗎?」
  「你……」經紀人咬牙切齒。
  「這次過後,我要繼續在演藝圈立足很困難,急流勇退也無妨。」紀珣起身,戴上墨鏡。「…關於支付違約金以及控訴媒體的部份我會委託律師處理,謝謝你這幾年的照顧。」
  目送著紀珣離開時意外從容的背影,替他打理演藝事業數年的女性惱恨得渾身僵硬,說不出話。
  而紀珣在離開經紀公司後,回到了老家。
  「哥,我回來了。」
  「珣……」
  陸毅擎望著走進門的男人,心底泛起了一陣酸澀。
  打從那件事發生之後,他不時關注著媒體新聞,直到透過聯機直播聽到紀珣在記者會上說出的那席話時,他才明瞭紀珣這次受了多麼巨大的打擊。
  若不是真的受到了傷害,紀珣何苦要退出?
  「你瘦了。」陸毅擎淡淡地道。
  事實上,紀珣豈只是瘦了,甚至連面容都有些憔悴。
  紀珣楞了一會,才輕輕地道:「哥,我這次真的累了。」
  「累了,就休息。」陸毅擎低聲道。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攬著弟弟的肩膀,讓對方可以將頭靠到自己肩上。
  紀珣順從地靠著兄長的肩膀,緩緩地閉上了眼。
  過去數年來,他飽受狗仔跟監之苦,直到在記者會上發表了近似退出演藝圈的言論時,才感覺到一種過去數年從未得到的輕鬆。
  「……哥,你不準備繼續躲我了嗎?」
  陸毅擎聽清那句話的同時,身軀下意識地略微僵硬了起來。
  「你胡說什麼……」
  「如果是以前,我出了事情,哥你無論如何都會親自幫我收拾的,不是嗎?」紀珣苦澀地笑了。
  「珣,這次的事情我──」
  「哥你變了。」紀珣喃喃道,「現在還能勉強抽出時間關心我,以後大概連見我一面也沒辦法了吧?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陸毅擎攬著對方的手指遽然一緊:「不是的。」
  「討厭的話就直說,我又不會纏著你。」紀珣的聲音很低,像是正在極力壓抑著什麼東西。
  陸毅擎心中一凜,啞聲道:「你要聽我說,可是你承擔得起知道的後果嗎?」
  「如果你夠信任我,就該告訴我。」紀珣咬緊了唇,「我哪裡讓你不高興了?還是我做錯了什麼事?」
  「你什麼都沒做錯。」
  「那為什麼……」
  「純粹是我個人的問題。」陸毅擎冷靜地道。
  「咦?」
  「還記得之前一起喝酒的時候嗎?那時候我喝醉了。」
  「嗯。」
  「你也知道,我能夠跟同性上床。那天半夜,我差點侵犯了你。」陸毅擎蹙起眉,神色中有一抹幾不可見的懊悔。「…就算發現睡在床上的人是你,我的慾望也依舊沒有消退。對自己的弟弟起那種心思,我大概真的是禽獸。」陸毅擎說著說著,臉上露出了苦笑。
  紀珣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臉頰已下意識地發熱泛紅:「…哥你想侵犯……我嗎?」
  陸毅擎不動聲色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臂,輕聲歎道:「是啊。明明還是把你當作弟弟,可是那種慾望還是消除不了。」
  紀珣沉默著,從陸毅擎的角度看過去,只望得見對方赤紅的耳背。
  沒有思考太多,他伸手碰了碰那熱燙的耳垂,卻因為對方嚇得渾身一跳的反應感到有些受傷。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陸毅擎收回手指,生平第一次體會到懼怕被某人厭惡的情緒。
  果然很噁心吧?
  對視若親弟的同性產生了情慾的自己,比世上任何骯髒的東西都還要來的污穢。
  心底有另一個聲音訴說著『不想被討厭』這樣卑微的願望,但是在彼此都不開口的沉默之下,那微弱的聲音也只能被充耳不聞。
  「你要搬回家住也無妨,我可以去別的地方。」陸毅擎站起身,沒敢看紀珣的神情。
  「為什麼?」紀珣的聲音有些驚訝。
  陸毅擎頓了一下,才道:「你也不想跟差點侵犯自己的男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吧?」
  「可是這裡明明就是你的家。」
  「我無所謂。」
  「我有所謂。」紀珣果斷地道,「我不要你離開。」
  「剛剛我解釋過原因了。」
  紀珣急忙道:「我不在意。」
  「你就不怕我晚上去夜襲?」陸毅擎臉上寫滿了無奈。
  「要是你真的做得到,我倒是很歡迎。」紀珣笑著挑釁對方,「──可是你不會這麼作,因為你不屑。」
  陸毅擎望著對方的笑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哭還是笑。
  這個自幼依賴著他的男人的確瞭解他的個性。因為他太驕傲也太自信,強迫別人的事情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
  「為什麼這麼堅持?」
  「不知道。」紀珣聳肩,「…只是不想你繼續躲我罷了。」
  陸毅擎歎息:「你這是在為難我。」
  「有何不可?」紀珣天真地笑了。
  
  
  自從記者會之後,紀珣搬回老家,終止了所有的演藝活動。
  陸毅擎努力地以平靜的態度對待紀珣,卻也因為對方毫無顧忌的態度而有些猶豫。
  他知道的,紀珣仍舊將他當成兄長看待,似乎並未將他先前所言真正放到心上。
  心底充斥著挫敗與不知所措交融而成的情緒,陸毅擎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比想像中還要來的介意對方的想法。
  紀珣對他而言真的很重要。重要到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打從發現自己對對方產生情慾的那一瞬間起,原本親暱的兄弟情感也逐漸變了質。過去他不會介意兩人之間有任何親近的舉止,但是事到如今,陸毅擎深深覺得他們有保持距離的必要。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會因為紀珣一個不經意的舉止而陡生情慾。
  紀珣明顯不瞭解他的掙扎,要不然也不會如以往一般,淋浴過後仍舊只穿著一條牛仔褲便裸著上身大剌剌走出浴室,渾然不明白可能會有人因見到他的身軀而腦海一片空白的事實。
  陸毅擎以往並未想太多,也不覺得這種習慣有什麼大不了,但近來卻經常為此感到苦惱。
  紀珣彷彿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也不避諱在他面前裸露自己的身體。
  大概是自己有哪裡變得奇怪了……以前看再多次都沒有任何感覺的軀體,現在卻能夠輕易左右他的情慾。
  陸毅擎身為一個成熟的男人,自然有其自制的能力。但自製歸自制,總是忍著也很傷身體,因此偶爾也還是會找床伴發洩情慾。
  
  「哥,你要出門?」躺在沙發上的紀珣問道。
  陸毅擎淡淡道:「嗯。」
  紀珣忽然坐起身:「公司有事?」
  「……不是。」陸毅擎克制著自己的視線不要聚焦在對方襯衫下半裸露的胸膛與鎖骨上。
  「約會?」
  陸毅擎沒有否認。
  紀珣望著兄長缺乏情感流動的側臉,幾不可見地蹙起了眉。
  「哥,你是去找床伴?」
  陸毅擎臉上露出了默認的神情。
  「哪裡認識的?是怎麼樣的人?長得比我還要好看嗎?」連珠炮般地發問,紀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對於對方上床的對象突如其來地感到介意。
  他還記得陸毅擎說過的話,也察覺陸毅擎對自己矛盾的態度。
  雖然一點也不喜歡有同性用那種眼神看自己,但若對象是自己的兄長,紀珣倒也沒那麼排斥。
  他從來都很喜歡這個謹言慎行的兄長。那種喜歡的情緒裡包含了崇敬、依賴,以及許多他說不出來的感情。
  也因此,現在產生的這種微酸的情緒,大概就叫作『嫉妒』吧。
  如同顏以傑所說,自己對兄長抱持著一種幼稚的佔有慾。他們從小便親近,陸毅擎更是十分寵溺他,所以他產生這種感覺也是很正常的。
  「是工作上認識的人。」陸毅擎只回答了一個問題。
  剩下的兩個問題,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是怎麼樣的人?老實說,他只知道對方抽的煙是Caster,慣穿的品牌是Armani,喜歡紅酒勝過白酒,身上總是帶著某知名品牌的香水氣味;做愛的時候喜歡從後面來,不喜歡接吻也不喜歡被留下吻痕,但是喜歡在床上以外的地方做愛。
  至於長相,可以歸在英俊一類,除了有男子氣概之外,戴上眼鏡後還多了幾分文人的書卷氣。
  他所知道的,僅此而已。
  無論上床的時候如何熱烈如何激情,下了床之後,他們就只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那……你喜歡他嗎?」紀珣繼續提出問題。
  「說不上喜歡。」
  陸毅擎覺得奇怪。
  平常紀珣並不會對他的私事過問太多,也從來都知所進退,可是今天的紀珣真叫他感到驚訝。
  那種質詢的態度雖然不讓他討厭,卻似乎有些偏離了普通兄弟的情誼……若不是陸毅擎清楚紀珣只是將他當作兄長看待,一定會覺得對方的質問就像是妻子對丈夫的行蹤感到質疑。
  「不喜歡為什麼要上床?」
  「上床跟喜歡是兩回事。」陸毅擎歎了口氣,在沙發上坐下。「…要是找不到喜歡的人,難道你要我一輩子不做愛?」
  「不是……」紀珣抿緊了唇。
  「那你為什麼這麼介意這件事?我找人上床一點也不稀奇。」
  「……嫉妒吧……」紀珣喃喃道。
  陸毅擎淡淡地問:「嫉妒什麼?我是你哥哥,不是你的女朋友。」
  紀珣悶悶地垂下首:「因為哥要被搶走了。」
  儘管不想承認,但是兄長隨時可能被別人搶走的恐慌真的令他感到煩躁。顏以傑說的有道理,自己不僅有戀兄情結,而且已經是病入膏肓的狀態了。
  陸毅擎一愣,低聲笑了。
  「只是上床罷了,你別想太多。」
  「可是……」
  紀珣未竟的話語被男人突如其來的舉止打斷。
  陸毅擎的唇在紀珣的臉頰上很快地碰了一下。
  「我走了,你早點睡。」
  眼見男人毫無留戀地走出大門,紀珣怔了一會,才發覺自己的臉已經紅了。
  小時候陸毅擎也會這樣親他,帶著些許親呢、些許寵溺,或輕或重地吻在他的額上頰上。等到他的身高超過對方肩膀之後,陸毅擎再也沒親過他,縱使那份寵愛不曾改變,但紀珣一直隱約覺得有所失落。
  他知道那是因為他們都長大了的關係,所以必須收起過份的親暱,在別人面前表現得就像是對普通的兄弟。
  縱使紀珣不想,卻也不得不這麼作。
  
  
  「……你無所事事的生活聽起來挺愉快的嘛。」顏以傑笑著說道。
  「就算是我,也多少有一些煩惱。」紀珣喝了口調酒,目光放在包廂內米色的壁紙上。
  「什麼煩惱?連性愛照醜聞都不當一回事了,還有什麼能讓你煩惱?」顏以傑笑得戲謔。
  紀珣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如果……我是說如果……有男人跟你說,他想跟你上床……你會怎麼辦?」
  「長得好看的話來一次也沒關係。怎麼,有男人對你這麼說?」
  「……算是吧……」
  顏以傑一吹口哨,打趣地歎道:「真厲害。」
  「哪裡厲害?而且我也不想要這樣。」紀珣皺眉。「…話說回來你剛剛的回答是指,長得好看就OK?」
  「不是好看就好,是至少要好看。不然我幹嘛好好異性戀不當非得要跟男人上床?」顏以傑說得輕鬆。
  「到頭來你也是隱性同性戀……」紀珣啐道。
  顏以傑聳了聳肩:「同性戀又沒什麼。這個圈子很亂你也知道,在裡面待久了,價值觀跟人生觀多少會改變。」
  「是嗎……」
  「那麼、是怎麼樣的人?」
  「啊?」
  紀珣望著好友那張寫著有八卦的嘴臉。
  
  
  『……有感覺的話上一次也沒關係,就當作是拓展視野嘛。要不然也可以先試著從接吻開始。你總不可能跟一個連接吻都不想的對方上床吧?不用想的太嚴肅,上床跟感情可以分開來看……』
  顏以傑的聲音猶在耳際,紀珣癱坐在沙發上,歎了口氣。
  好友說了跟兄長很像的話,似乎他們都認為性與愛可以分開。紀珣從前也是這麼認為,只是一想到如果上床的對象是同性,沒有愛情真的很難讓自己這個異性戀為此豁出去。
  客廳裡只聽得見時鐘滴滴答答的聲響,紀珣瞄了時鐘一眼,才發覺時間已近凌晨。
  他站起身,上了樓,經過兄長房間時不知為何停下了腳步。
  夜裡的走廊上靜悄悄的,紀珣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伸出手,打開了兄長的房門。
  陸毅擎向來沒有鎖門的習慣,也因此他順利地進了對方的房間,房間內只聽得見男人安穩平靜的呼吸聲。
  紀珣踱到床邊,直到雙眼習慣了黑暗,才逐漸看清了對方沉睡中的容顏。
  男人的眼緊閉著,疏朗的眉不似平時微蹙,而放鬆地延展著。
  紀珣在床邊坐下,忍不住伸出手,輕碰著對方溫熱的臉頰、耳朵,甚至是嘴唇。
  陷在夢鄉中的對方並未就此而清醒,反而毫無反應。
  紀珣的手指沿著對方的五官碰觸著,一邊慢慢地低下了身體,像是有些猶豫,又像是下定了決心,鼻尖碰觸著兄長的,而彼此的呼吸也幾乎交融在一起。
  他們靠得極近,近得像是沒有距離。
  只差那麼一點點,他的唇就要碰上男人的。
  紀珣吞了口口水,輕輕地將自己的唇往下壓,印上對方溫軟的唇瓣。
  ……一如他所預料的,吻了男人的感覺並不差。只要想到前幾天對方也是這樣吻了他的臉頰,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熱意在心口流竄。
  紀珣微微挪開唇瓣,近距離地望著對方的睡顏一會兒,接著又再一次吻了熟睡的男人。
  這一次不像先前淺嘗即止,他沒想太多地伸出舌尖,侵入男人毫無防備的唇內,舔著堅硬的牙齒,吮著軟熱而毫無反應的舌尖。
  他知道自己興奮了。
  只因一個吻。
  紀珣從來不知道,親吻一個毫無反應的男人居然能讓自己興奮到身體微微顫抖的程度。
  也許是因為呼吸不順暢,男人的鼻息開始變得有些急促,但仍舊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
  紀珣吻著對方的唇,吸吮著對方口腔內的津液,輕咬著軟嫩的舌尖,身體不自覺地越壓越低,幾乎半個人都壓到了男人身上,而同樣地也給予了對方逐漸深入的親吻。
  他親著吻著,終於捨得放開對方時,男人薄薄的唇已經被他吻得紅艷且濕潤。
  紀珣癡癡地望著對方的唇,又親了親對方的眼角額際,這才挪開自己的唇。
  心口處傳來一陣又一陣急促劇烈的鼓動,紀珣輕喘著,不知從何時起──已面紅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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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陸毅擎對於這種情況顯然是不知所措的。
  那天他醒來,還以為自己在作夢,怎麼紀珣會睡在他床上?後來仔細一聞,才聞到了紀珣身上的酒氣,自然以為紀珣是喝醉了弄錯房間。可是陸毅擎倒是忘了,紀珣酒量極好,怎麼會如此輕易便醉了?
  從那天開始,紀珣的態度產生了變化。
  陸毅擎不願意多想,可是紀珣面對他的時候卻彷彿換個人似的,不再像從前一樣撒嬌,反倒維持了一些若有似無的距離。
  如果不是他很清楚他們之間只是兄弟,還會以為紀珣正在鬧彆扭,而對方偏偏就還是用那副有些拘謹的姿態面對他,讓他頗感奇怪。
  說到陸毅擎這個人,的確有過幾段戀情,可是也從來不曾跟男人談過戀愛,因此他完全不懂紀珣此刻到底是什麼心態。
  他當然不會笨得以為紀珣打算跟他在一起,但是他也很明白,他們之間純粹的兄弟情誼在他選擇告訴紀珣那件事後,毫無疑問地變了質。
  
  
  「珣。」
  「嗯?」
  「我們需要談談。」
  「怎麼了?」
  「你要不要考慮,到爸媽那裡住一陣子?」陸毅擎放下筷子,平靜地問道。
  「為什麼要?」
  「你忘記我之前說過的話了。」陸毅擎垂下眼,「我們一起住……不太好。」
  紀珣瞇起眼:「什麼意思?」
  陸毅擎低聲道:「你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紀珣放下湯匙,臉上露出了笑意。
  「別裝傻。」陸毅擎頓了一下,「你明知道我對你有那種想法,何必非要跟我住在一起?」
  「因為我高興。」紀珣收起笑容,「我不想跟你爭論,但是──」
  「但是什麼?你不是同性戀,你甚至沒有跟任何一個男人接過吻。別告訴我你對同性戀的接受度有多麼──」陸毅擎的言論被紀珣異常認真的眼神打斷。
  「我跟男人接過吻。」紀珣瞪著他的兄長。
  陸毅擎沒讓自己的驚訝表現出來。
  「那又怎麼樣?只是接吻,你不懂你這個人的吸引力到底有多大。」
  紀珣瞥了他一眼,忽然站起身,走到他身邊,低下頭便吻上兄長微抿著的唇。
  那是一個太過短暫的吻,以至於陸毅擎覺得自己也許只是經歷了一場幻覺,而幻覺中發生的一切都是虛假的。
  「……珣?」
  「怎麼了,哥?」
  「你吻了我。」陸毅擎的神情裡有些少見的茫然。
  「是的。如果你願意稱呼那是個吻而不只是唇碰唇。」紀珣微勾著唇,甚至笑彎了眼。
  「為什麼?」陸毅擎歎了口氣。
  他足夠瞭解紀珣,因此隱約知道,對紀珣來說,這種程度的接觸也只是玩笑一場,根本不算什麼。
  「這可不是玩笑。我不會向你開這麼無聊的玩笑。」紀珣微笑著。
  「那,到底為什麼?」
  「因為我想這麼做。」
  「你是認真的?」陸毅擎臉上寫滿了困惑。
  紀珣一攤手:「當然。」
  他回答得異常迅速:「我不相信。」
  「哥,你覺得我不能信任?」
  「不是這個問題,而是……」陸毅擎煩悶地皺起眉。「我們是兄弟。」
  紀珣同意地點頭:「是啊,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弟。你很介意?」
  「本來就是我的錯。」陸毅擎苦笑,「要是我不喜歡男人,就不會有這麼多麻煩了。」
  紀珣微微抿唇,有些猶豫地開口:
  「哥,我想試試看。」
  「試什麼?」
  「試試看……我能不能接受男人。」
  紀珣笑得很羞澀。而陸毅擎卻在此刻沉下臉色。
  
  「這種事也能用試的嗎?」他的臉色有些陰沉。
  紀珣儘管覺得有些不妙,卻還是挑了挑眉:「不能嗎?」
  「為什麼要試?」陸毅擎的聲音很平靜,而那份平靜卻與暴風雨前的寧靜相去不遠。
  「如果我能接受男人,就能跟你在一起啊。」紀珣有些天真地說道。
  陸毅擎冷笑:「你以為同性戀都是只要見了男人就愛的變態嗎?就算你喜歡男人,你又憑什麼接受我?我當你哥哥可不是一兩年,而是將近二十年。」
  「那你不喜歡我嗎?」紀珣急切地問,「你既然當我是弟弟,又想跟我上床,那你到底把我這個人擺到什麼位置上了?」
  陸毅擎語塞,半晌都不作聲,只是靜靜地用不怎麼溫和的眼神望著對方。
  而紀珣卻忽然笑了出來。
  「你不覺得你很過份嗎?你只想到你自己的感覺,那我要怎麼辦?」他頓了頓,眼角有些泛紅,而聲音也開始哽咽。「因為你怕自己對我產生的慾望,所以你躲我。你有沒有想過,被自己的哥哥這樣閃躲著,我會是什麼感覺?」
  「珣……」
  陸毅擎咬緊了唇。
  他一點也不想看見自己的弟弟連聲音都開始顫抖了,卻還努力維持著笑容的倔強模樣。
  儘管是他逼對方至此,陸毅擎卻開始覺得後悔。當初他不是沒有想過自己可能傷害到對方,但是他不願意多想。而事實證明,他的自私與慾望,到頭來還是傷了他最重視的弟弟。
  紀珣咬著唇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陸毅擎沉默良久,輕輕地說:「對不起。」
  「我不想聽這三個字。」
  紀珣抿著唇,眼眶裡陡然多了一陣濕潤。
  「珣,別哭。」
  「我沒有。」
  陸毅擎沒有沉默太久,便起了身,走到紀珣後方,輕擁住紀珣的背部。
  「算我求你,不要哭。」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對於紀珣的淚水,感到心痛的同時也察覺到心底那股慢慢洋溢而出的憐愛。
  不是沒有見過紀珣的淚水。但是那時儘管年幼的紀珣哭得再淒慘,也不會讓他產生這種又痛又憐的情緒。而現在的紀珣,只是掉了幾滴淚,臉上還是風平浪靜的神情,卻讓他幾乎不知所措。
  陸毅擎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如此容易被淚水打動的男人。
  也許,只是因為……哭泣的人,是紀珣。
  
  
  「珣,你真的確定?」
  「我確定。」紀珣眨了眨發紅的眼,微微彎起唇。「事到如今,我也不准哥你臨陣脫逃。」
  陸毅擎聞言不禁失笑。
  「只是做愛,我為什麼要逃?」
  紀珣瞇了瞇眼:「這就難說了。誰知道你是不是只想敷衍我?」
  陸毅擎摸了摸紀珣的頭,湊到他耳邊低聲道:「我不知道想過多少次你躺在我床上的模樣。既然我也想要,又何必敷衍你?」
  「你想過……很多次嗎?」紀珣的臉漸漸紅了。
  「是啊。」陸毅擎淡淡地回答。
  紀珣一怔,突然面紅耳赤。
  「哥……有人說過你很色情嗎?」
  陸毅擎意外地望了他一眼:「沒有。」
  紀珣猶豫著,還是抱住了兄長寬厚的肩膀,緩緩地把自己整個人投入對方的懷裡。
  「一定沒有人見過你現在的眼神……簡直像是……」
  紀珣的話只說了一半,剩下一半被陸毅擎堵在兩人貼在一起的唇舌之中。
  
  
  陸毅擎的唇好燙。
  這是紀珣被吻當下第一個浮上心頭的想法。
  男人燙熱的唇舌溫柔地吮著他的,像是正極力壓抑著熱情似地,克制的輕舔著他的舌尖。
  紀珣忍不住低吟了聲,慢慢睜開了原本閉著的眼,注視著男人親吻他時露出的神情。
  陸毅擎長相俊俏,側臉的線條更是刀鑿一般地剛直利落,而此時此刻,那凌厲的線條卻柔和了數分,連帶著陸毅擎原本面無表情堪稱淡漠的容顏也多了幾分溫柔。
  紀珣並不很認真地響應著對方的吻,雙手已經不甘示弱地上下撫摸著陸毅擎結實柔韌的背脊肌理,甚至挑逗地用自己的身軀微微磨蹭對方的胸腹。
  陸毅擎結束了唇舌間的糾纏,沿著頸項留下幾個鮮艷的吻痕後,忽然微微起身,伸手去脫紀珣的浴袍。
  紀珣下意識地後退,背脊也因此抵上了床頭。
  陸毅擎淡淡道:「怕了?」
  「誰怕了!」紀珣微紅著臉反駁。
  陸毅擎並未多言,只是解開了浴袍的繫帶,讓對方光裸的身體袒露在自己眼前。
  紀珣的身體雖然清瘦,卻仍舊勻稱而頎長,陸毅擎沒有急著把浴袍拉下,反倒一手握住紀珣的足踝,低下頭慢慢地吻著那修長而蒼白的足趾與腳背。
  「哥……不要吻那裡……」紀珣的聲音開始有些發顫。
  男人燙熱的唇舌熨貼著他的足部,儘管只是嘴唇溫軟的膚觸,但紀珣卻不知如何是好。
  從來沒有人吻過他的腳……被吻過的地方一陣酥麻,他想抽回腳,但足踝卻被對方抓得牢牢的。
  「為什麼不要?」陸毅擎的聲音有些漫不經心。
  紀珣窘迫地低吼:「這樣太奇怪了!」
  「哪裡奇怪?這不就是你要的嗎?」陸毅擎抬起眼,慢慢地吻了一下紀珣的腳背。「後悔了?」
  「我沒有,只是……」紀珣楞楞地咬唇,尷尬地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哪裡。
  難道真的是他少見多怪嗎?可是以往他跟女人上床時,也不曾吻過誰的足趾……
  「那就是不舒服了?」陸毅擎望著他的眼神很幽深,「要拒絕我的話,還來得及。」
  「你、你繼續……」紀珣被兄長一說,決心之後無論怎麼羞窘也不能表現出來。
  的確這場性愛一開始就是他提出的,他沒有後悔的道理。陸毅擎看了他一眼,總算放開他的足踝。紀珣鬆了口氣的同時,卻發出一聲驚喘。
  「別緊張。」陸毅擎只說了這三個字,隨即繼續吮吻著紀珣線條精實的小腿。
  那種略麻略癢的感覺讓紀珣情不自禁地扭動著身軀,想要脫離對方的掌控,卻又捨不得那種奇異的感受。
  「哥……你快點……」
  「急什麼?」陸毅擎輕咬了下對方線條精緻的膝蓋骨,聲音裡隱約帶著笑意。「跟我做,就這麼難以忍受?」
  「不是……」
  紀珣被兄長溫柔地吮吻著,除了不知所措與尷尬羞窘以外,甚至連背脊上都掠過一陣顫慄。
  他很清楚,那是興奮的前兆。
  所幸陸毅擎沒有逗他太久,在他察覺到自己起了生理反應之前,收起了溫柔的唇舌,改而用修長的手指有意無意地在紀珣大腿內側情色地撫摸著。
  此時此刻,紀珣的性器已經微微硬了。
  「珣,你喜歡口交嗎?」陸毅擎問道。
  紀珣早已面紅耳赤,被這麼直接地一問,更是窘得無從回答問題。
  對方似乎也不是真的要他的答案,反倒靜靜地垂下了頭,輕輕含住他的性器,以柔軟的舌尖逗弄著敏感的前端。
  紀珣渾身一抖,在對方幾回舔吮以後,性器已完全勃起。
  他以前交往過的女人多半不喜歡替他口交,不僅是因為心理上的排斥,更是因為那種無法視若無睹的屈辱感。而陸毅擎卻不是如此,紀珣凝視著對方微蹙著眉的神情,只從其中找到一絲淡淡的溫柔。
  陸毅擎這麼做,只是因為心甘情願。
  紀珣意識到這個事實時,不可否認地心口一燙。
  不是不知道,陸毅擎的自尊心並不比別人低,而天生性格如此的兄長,卻甘願為他做這種事……
  陸毅擎含吮著那硬物,雙手也沒閒著,一邊玩弄著底下的囊袋,一邊摩挲著觸感細嫩的大腿內側。
  漸漸地,紀珣開始發出難耐的呻吟,平實的下腹時而繃緊時而放鬆,甚至連腰部都在微微顫抖。
  「啊……哥、嗯……」
  陸毅擎抬眼望著對方面紅耳赤,卻無法逃離快感的迷離模樣,忍不住更用力地吮了下濕潤的前端。而紀珣如他所想,微張著嫣紅唇瓣發出了低啞綿長的呻吟,性器一陣不規則跳動,就這麼輕易地在他口中釋放出灼熱微腥的體液。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紀珣一邊平息著呼吸一邊道歉,臉上不知何時多出幾道水跡,甚至連嗓音都帶了一絲若有似無的泣音。
  陸毅擎愛憐地撫去對方臉上殘餘的水液:「怎麼哭了?」
  紀珣一邊羞恥地低下頭,一邊細聲嘟囔著「因為太舒服了」的同時,男人已經逐漸褪下了身上的衣物。
  等到紀珣再抬起頭時,兄長線條結實優雅的身軀已然呈現在他眼前。同樣身為男人,紀珣當然在意對方的尺寸如何,只是等他瞅見那個因慾望而堅硬茁壯的器官時,忽然感到有些害怕。
  ──他要用自己後面的那個地方……接受男人粗大的性器嗎…?
  而無須誰來回答這個問題,答案顯然是肯定的。
  
  「珣……」陸毅擎低低地喚著。
  紀珣咬著唇,望著對方手指伸向自己腿間,從大腿內側而至腿根,接著用手指輕輕揉著緊閉的穴口。幾分鐘前才經歷過絕頂高潮的紀珣早已渾身無力,任由男人撫摸著那個羞恥的地方,緊張得說不出話。
  「放鬆一點。」陸毅擎一邊說著,也沒停下手指試探的動作。
  「哥,你、你輕一點……」
  「只是摸而已,還沒伸進去。」陸毅擎有些好笑地望著緊張的紀珣。
  孰料對方聞言,卻是渾身一抖,面紅過耳。
  「不要說……」
  陸毅擎愛憐地吻了吻對方泛紅的臉頰:「害羞什麼。」
  「哥!」紀珣不滿地低叫。
  「你把腿張開些。」陸毅擎安撫地吻了他一下。
  紀珣猶豫良久,終究慢慢地張開腿,讓那個從來不曾被人進入過的地方暴露在兄長的眼下。
  陸毅擎忽然俯下身,軟熱的舌尖沿著窄穴輕蹭著,紀珣一呆,甚至還沒意識到對方在做什麼,喉間便已發出了沙啞的低吟。
  等他回神過來,努力推拒著兄長時,卻被對方突如其來的重重一吮弄得腰酸腿軟,酥麻不已。
  「哥、不要,那裡不要……」他慌張地說道,連漆黑的眼瞳也羞得濕潤。
  「不舒服?」
  「髒……那裡…髒……」紀珣的聲音抖得彷彿下一瞬就要哭出來。
  陸毅擎收回舌尖,吻了吻性器與穴口之間的敏感地帶,終於不再繼續以舌尖愛撫那個小小的地方。
  「弄濕了容易進去。」他解釋般地說道。
  「那、那你為什麼不用潤滑劑……」紀珣儘管覺得羞恥,卻還是問了出口。
  陸毅擎淡淡地道:「不想用。」
  他有自信自己不會傷到紀珣,也因此,既然是珍貴的第一次,他不想用上其它的東西。
  「哥,我怕痛。」紀珣悶悶地道。
  聽說同性戀做之前都要抹潤滑劑以免受傷,而今日的體驗更是讓他堅信這點。要是沒有任何潤滑,就讓兄長直接插進來,自己絕對會受傷。
  「那你幫我吧。」陸毅擎拉住紀珣的手,將之按在自己下體上。
  紀珣一愣,霎時明白了陸毅擎的意思,縱使羞得臉也不敢抬起來,手卻開始握住對方勃起的男根,緩慢而小心地搓揉著。
  那個地方又硬又燙,不時還微微跳動著,紀珣腦海中一片恍惚,只知道重複一樣的動作,取悅男人的性器。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另一個男人的雄性,甚至撫摸。紀珣覺得羞恥的同時,卻也因為異於以往的情慾而感到興奮。
  他一邊揉撫著兄長,一邊注意到對方半合著眼低啞喘息的模樣,忍不住加快了手上的動作,讓兄長感受到更多的快感。
  「哥……舒服嗎?」紀珣小聲地問道。
  陸毅擎難得沒有回答,僅是低吟了一聲,便湊過來吻住紀珣的唇。
  紀珣被對方激烈地親吻著,渾身的情慾也被挑起,一邊響應著親吻,一邊用自己的指尖摩擦著對方性器前端的敏感帶。
  過沒多久,陸毅擎便在紀珣手中釋放而出。
  紀珣望著手上黏稠的體液,正在想接下來怎麼辦時,男人的手指已經抹去那些情慾的痕跡,並將之抹在紀珣的私處。
  「──哥!」紀珣低叫。
  而陸毅擎卻沒再停下動作,藉著體液潤滑,很快地便將一根手指插進了穴口中。
  感覺到兄長修長的手指在自己那個地方不斷抽抽插插,甚至伸到深處撫摸,紀珣不禁渾身一顫,重新意識到自己將會被對方插入這件事。
  陸毅擎開拓著深處的手指既強勢而溫柔,儘管那個地方不是用以歡愛,卻也被他愛撫得微微張開。
  紀珣忍不住開始喘息,同時意識到自己居然在被撫摸後穴的情況之下又勃起了。
  等到陸毅擎終於將硬脹的性器抵在他臀間深處的時候,紀珣已經情慾高漲到幾乎異常的地步。從來不知道,被男人弄後面也會有快感,儘管他是被進入的一方,但被上的屈辱感與快感混合之後便是最頂級的催情劑。
  「哥……」他歎息般地喚了一聲。
  陸毅擎慢慢地將性器插進那個微微張合的穴口內,感覺到身下人渾身一僵時,連忙伸手去弄對方性器,直到感覺對方放鬆了些才繼續往內深入。
  紀珣忍不住伸手去摸兩人交合的地方,直到摸到對方根部時,才紅著臉有些驚訝地道:「真的進來了……」
  陸毅擎被他那麼不輕不重地一摸,自然更加興奮,情不自禁地便插到了最深處,直到紀珣發出細細的嗚咽時,才發覺自己做的過份了。
  紀珣後面被男人的性器插入,正覺得漲得難受,察覺對方停下繼續插入的動作時,忍不住動了動腰部。但只是這麼一動,被對方填的滿滿的地方卻傳來一陣奇異的酥麻,他腰一軟,低低地呻吟了聲。
  男人卻沒等他慢慢品味那種酥麻感,略略扶起他的雙腿,接著便開始進出抽撤。
  紀珣緊緊抱著兄長的肩膀,忽然覺得自己也許很幸福。
  跟最重要的兄長發生這種關係,他並不後悔。
  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任何人比陸毅擎來的重要,也不會有任何人如陸毅擎一樣地寵溺他。
  紀珣摟緊了陸毅擎,忍不住去吻對方,一吻再吻,就像永遠也不會厭倦,甚至連急促紊亂的喘息也忘了要平息。
  陸毅擎忘情地吸吮著對方甜美的唇舌,聽聞著對方的喘息,感覺到下面那個小穴正緊緊含著自己時,忍不住又往深處弄了幾下。
  如果這是一場夢,他希望自己永遠不要清醒。如果能夠永遠沉睡在這樣的夢境裡,那大概也是一種永恆的幸福吧。
  可惜眼前美好的軀體終究是真實的,而他也永遠不可能不從夢裡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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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紀珣醒來時,並沒有直接意識到自己昨夜做了什麼事。
  直到發覺自己其實是被某人抱在懷裡時,才想起自己與兄長上了床的事情。
  男人的手臂此時正擁著他,兩人赤裸的身體貼合著彼此,而雙腿甚至交纏在一起。紀珣察覺到自己腿間一片濕潤時,才開始後悔昨夜沒有洗個澡再入睡。
  昨晚陸毅擎沒有戴保險套,那些體液全都留在他的身體裡,或者流了出來,沾濕了床單與腿間。
  紀珣一邊感到羞恥,一邊卻又大著膽子伸手去摸自己至今還留著被撐開時那種異樣感覺的私處,只是沒想到身體才微微動了一下,又有一些體液自微張的穴口沿著腿間流了下來。
  「你在做什麼?」男人的聲音淡淡問道。
  紀珣一呆,臉瞬間整個紅了。
  「我、我只是……」他結結巴巴想要辯解,卻又沮喪地發覺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麼來擺脫眼前的尷尬情景。
  陸毅擎也不強求他的回答,只是又問:「還痛嗎?」
  「不痛。」紀珣低下頭,忽然覺得有些怪異。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兄長。儘管名分上是兄弟,但他們前一天晚上卻真的發生了那種關係。
  「那裡要洗乾淨才行。」陸毅擎面色平常地道。
  紀珣又是一愣,半晌才弄清楚陸毅擎說的是哪裡,臉上的紅暈又更加深了些。
  「我,我這就去洗。」他不自在地下了床,往浴室走過去。察覺自己走路姿勢跟以往有些不同時,更加窘迫難當。
  陸毅擎起身抓住紀珣的手腕,低聲道:「我幫你。」
  「不不不不用了──」紀珣嚇得幾乎咬到舌頭。
  幫他?對方到底要用什麼方式幫他,他想也不敢想!
  陸毅擎卻沒有放手,反而喚道:「珣,聽話。」
  「哥,我自己可以……」
  「你連站都站不穩。」陸毅擎冷靜地道。
  紀珣無法反駁,只得讓對方將他扶進浴室內。
  兩人都還赤裸著身體,紀珣坐在浴缸內,瞧著兄長微彎身軀調著水溫的背影,忽然覺得說不出的羞赧尷尬。他還記得,昨天夜裡對方是怎麼摟著他吻著他,甚至進入他的深處頂弄。雖然早已不是處男,但紀珣仍舊感到害羞。
  也許是因為對象是從小一直寵溺著他的兄長。
  紀珣從來不知道陸毅擎是一個如此熱情的人,相較於對方此刻平靜的神色,昨夜那個彷彿用盡一切熱情與他歡愛的男人好像只是一場幻境而已,隨著黑夜過去自然也消失無蹤。
  「珣,怎麼了?」
  聽到兄長的問話,紀珣先是一怔,接著急忙道:「沒事。」
  男人沒有多問,手卻往他伸了過來。
  紀珣抓住兄長的手腕,略有些慌張地問道:「你,你作什麼。」
  「要清乾淨。」陸毅擎回答道。
  紀珣耳根一熱,囁嚅道:「我……我自己來。」
  陸毅擎收回手,望著他淡淡道:「手指要伸進去。」
  「我知道。」紀珣尷尬地回答。
  浴缸之中熱水已放至半滿,紀珣屈起膝蓋,手往兩股之間伸去,等碰到那個還紅腫著的地方時,心一橫手指便插了進去。男人留下的體液被他一點一點的弄了出來,落到熱水之中。
  「哥,你、你不要看……」紀珣羞恥地輕聲道,欲哭的嗓音聽起來有些可憐。
  陸毅擎沒有別開眼,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是眼底那抹逐漸燃燒的熱度卻令人無法視若無睹。
  紀珣弄了半晌,覺得應該清乾淨了之後才把手指抽了出來。儘管是在熱水中清洗,但他的手指上卻還殘留著淡淡的微腥氣味,察覺這點時,紀珣的臉又更紅了些。
  「珣,裡面痛嗎?」陸毅擎關切地問。
  紀珣搖了搖頭,卻不敢望著對方。
  陸毅擎瞧著對方兔子一般縮在浴缸裡的畏怯模樣,忍不住輕輕笑了。
  「哥?」
  「你過去一些。」
  紀珣呆呆望著兄長也跨進浴缸,心底感到一陣不知所措,卻又故作鎮定地道:「哥,你要跟我一起洗?」
  陸毅擎搖了搖頭。
  紀珣頓時一頭霧水:「那你為什麼進來浴缸?」
  「我要幫你洗。」陸毅擎平靜道,伸手按了些沐浴乳,便握住紀珣的腳踝開始清洗。
  紀珣咬著唇,不敢拒絕兄長,只好低下頭,卻又望見自己身上的吻痕與咬痕,想起昨夜對方是怎麼留下這些痕跡時,耳根燙的幾乎能煎蛋。
  陸毅擎替他清洗的雙手十分溫柔,從腳趾到足踝,從膝蓋至腿根,沒有放過任何一處,也因此紀珣更感無措。
  男人的手掌揉撫著他的大腿,甚至漸漸往雙腿之間的部份前進,紀珣一驚,慌張道:「哥,那裡我自己洗……」
  「為什麼害羞?」陸毅擎反問道,「昨晚都還舔過了不是嗎?」
  紀珣渾身一顫,感覺到男人溫熱的手掌握住他的性器,溫柔地搓洗著。
  敏感的性器只被搓洗了一會便誠實地起了生理反應,紀珣咬住唇,難堪地說不出話。
  陸毅擎也維持著沉默,只是突然握住半硬的性器套弄著,甚至用手指堅硬的骨節摩擦著略微溢出體液的前端。
  「哥,不要……」紀珣軟軟地推拒道,但以逐漸急促的呼吸而言實在沒有說服力。
  陸毅擎卻湊了過來,用唇舌堵住他無力的拒絕。紀珣的唇舌被男人熱烈地吸吮著,只覺得連頭皮都開始發麻,渾身的力氣都在那一次次的深吻中消失無蹤了。
  唇被熟練地親吻著,性器被溫存地愛撫著,紀珣已經完全不想抵抗了,甚至在兩人唇齒相交的空隙間發出甜得幾乎可以擰出水的喘吟。
  等到他終於宣洩出來時,整個人已經處於靠在兄長胸口的姿勢。
  紀珣喘息著,注意到兄長也起了反應時,儘管嚇了一跳,卻還是猶豫地伸出手握住對方。
  「珣,放開。」
  陸毅擎的氣息開始有些不穩。
  而紀珣卻笑了出聲:「哥你不要亂動,這次換我幫你。」
  手裡握著一個男人的性器,卻絲毫不感到排斥,他大概也變得奇怪了。
  明明不是同性戀,卻跟男人上床;被同性碰觸有反應也就罷了,他居然也想取悅對方。一定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要不然交過無數女友生性風流的他怎麼會對一個男人這麼有感覺?
  陸毅擎低下頭,一邊吻著紀珣的頸項,一邊讓對方幫自己手淫。
  紀珣臉頰發燙,持續著撫弄性器的動作,雖然技巧不太熟練,但至少兄長看起來不像不舒服。
  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以對,可是一旦想到昨夜陸毅擎是怎麼用這個地方進入他的,整個人便開始有些不對勁,甚至連呼吸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珣……怎麼了?」
  陸毅擎關切地問道,卻換來對方一個激烈的深吻。
  事實上紀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是望見兄長紅潤的唇便衝動地吻了下去,當然他的兄長沒有拒絕他的吻,於是紀珣一邊忘情地吻著男人一邊為其愛撫性器。
  簡直像是發情了一般。
  也像是又回到了初經性愛的年少歲月。
  紀珣幾乎整個人靠在陸毅擎懷裡,享受著火熱的親吻,同時學著陸毅擎先前一般,用指關節磨蹭頂端的敏感處。
  陸毅擎沒多久也射了出來,濁白的暖液除了沾到彼此身上,甚至還濺到紀珣的臉頰上。
  還處於恍惚的男人從高潮中回神之後抱住了紀珣,而那陽物射過一次後竟還是堅硬,抵在紀珣的大腿上,囂張地宣告著尚未熄滅的情慾。
  陸毅擎嗓音沙啞地道:「讓我進去……珣。」
  紀珣沒有回答,卻吮吻著男人的胸口,整個人跨坐到對方腿上。
  那是無聲的默許。
  
  
  「哥,我們這樣到底算什麼?」
  依偎在兄長懷裡的紀珣低聲問道。
  結束了在浴室裡開始的歡愛之後,紀珣累得無力起身,而陸毅擎自然也陪他躺在床上休息。
  聽見對方帶著迷茫的問句,陸毅擎伸出手,安撫地揉了揉對方半長的柔軟黑髮,環在對方腰上的手臂也收緊了些。
  「你希望是什麼?」
  紀珣猶豫地道:「不知道。」
  「至少,你不排斥與我發生關係。」陸毅擎的聲音很輕,隱約帶了幾分溫柔。
  「這倒沒錯……」
  「這樣就夠了。」陸毅擎順了順那頭軟滑的頭髮,「以後我不會再做這種事了。」
  紀珣疑惑地抬起頭。
  「你說什麼?」
  「有這一次已經夠了,我不能繼續下去。」
  紀珣沉默良久,才出聲道:「你只要做過就滿足了?」
  「難道你希望我追求你?」陸毅擎的聲音很低很沉,卻又帶了一絲細微的嘲諷。「那種事……不可能的。」
  紀珣隱約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醞釀,卻仍舊開口:「我不懂。」
  陸毅擎放開了紀珣,下了床,從衣櫃中取出衣物,慢慢地穿上。
  「你還是我最重視的弟弟,珣。」
  紀珣抿緊了唇,死死盯著對方流暢優雅的肢體動作,望著那件淺色的襯衫及深色長褲覆蓋住對方結實強韌的身軀,不知不覺眼角泛起了些許酸意。
  「都上過床了,你還要說我是你弟弟?」
  陸毅擎沒有回頭,只是繼續著扣上衣扣的動作,淡淡地道:「珣,你不能接受嗎?」
  「哥,我……」
  紀珣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只好咬著唇,努力讓自己的呼吸不要太過急促。
  他也是男人,過去也曾有過多次一夜情,上過床之後自然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但那是在那些女人之於他只是陌生人的前提下。
  而陸毅擎是紀珣最尊敬也最喜歡的兄長,並不是那些在酒吧裡萍水相逢而後一度春宵的陌生人。
  正因為對象是兄長,所以他才無法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也許陸毅擎做得到,但紀珣對自己還是有幾分自知之明。
  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你先休息,我去準備午餐。」
  紀珣聽見兄長若無其事的言語,頓時一呆。
  「你真的打算當作這件事從沒有發生過?」
  紀珣的聲音有些冰冷,以陸毅擎的敏銳自然不會聽不出來,但儘管如此他卻也只是輕輕地點頭,而他的弟弟臉色越發地蒼白。
  「我知道了,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紀珣的聲音越來越低,微微地顫抖:「就當我從來沒有無恥地邀請你,沒有下賤地張開大腿讓你進來!」
  陸毅擎聽見了對方的怒意,卻開口道:「珣,不要這樣貶低自己。」
  「我沒有貶低自己。」紀珣抬起臉,神色帶著異常的笑意。「本來就是我無恥,偏偏要賴在這裡不走。為了留在你身邊,甚至讓你上,我……」
  「夠了。」
  未竟的話語被男人低啞的聲音打斷,紀珣一愣,唇角仍舊彎著,臉上卻露出了快哭出來的可憐神情。
  「不要這樣。」
  陸毅擎少見地露出為難的神色,而此時的紀珣沒有那份心思細看。
  他默默地起身,看也不看陸毅擎一眼,赤裸著身體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間,穿好衣物後隨手拿了車鑰匙,便急急下了樓,也不管正站在走廊凝視著他的兄長,幾乎魯莽地用力甩上大門,上車駛離了老家。
  陸毅擎聽著屋外汽車排氣管發出的聲響,轉身走回房間內,輕輕掩上了門。
  半晌,房內傳出一聲輕到幾乎無法聽聞的呢喃。
  「珣……」
  
  
  紀珣隨意找了地方停下車,氣惱地搥了下方向盤。
  方纔他走的太急,連皮夾都沒有帶上,而此時已近中午,整個上午都未進食的他自然餓了。
  一切的罪魁禍首,自然是他的兄長。
  紀珣靠在椅背上,一臉忿忿不平之色。
  他不明白陸毅擎在想什麼,居然可以當作什麼都未發生。難道對陸毅擎而言,跟名義上的弟弟上床是一件可以輕易忽略忘卻的事實嗎?也許陸毅擎可以,但是他沒辦法。
  紀珣本來就是徹頭徹尾的異性戀,之所以願意跟陸毅擎上床,最初的前提也僅是因為「陸毅擎是他最重視的兄長」。換了別人,紀珣絕不會如此輕易地跟同性上床。
  他身處演藝圈之中,自知對他有過那種想法的男人不少,其中也不乏極有才華或者樣貌出眾的知名人士,但是紀珣從未有過一絲一毫接受這些人的想法,哪怕對方只是索要一個簡單的親吻,他也不曾答應。
  而如今紀珣克服了自己的理智與情感,接受了身為男性的兄長,對方卻要他當作沒發生過這件事。
  他只覺得委屈。
  要一個異性戀男人接受另一個男人、甚至是被插入,心理上造成的負擔與屈辱絕對不可能無視。但在紀珣做過這些努力之後,他的兄長卻毫不猶豫地推開他。
  難道陸毅擎一開始就只是想跟他玩一次嗎?說什麼他仍是他「最重視的弟弟」,也只是說好聽話吧?
  紀珣咬緊了唇,渾然未曾察覺唇瓣已細細滲血,而眼眶裡的濕意越發洶湧。
  就在此時,他聽見車窗被輕輕敲響的聲音,轉頭一望,登時愣住了。
  
  
  陸毅擎一如以往地待在廚房內,將蔬菜切塊,扔到湯鍋之中。
  他到紀珣房內看過,對方甚至連皮夾也沒帶走,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回家。也因此,他想在紀珣回來之前準備好午餐。
  陸毅擎重複著利落的動作,將一切食材都處理好丟到鍋內之後,扯下圍裙,在餐桌邊坐下。
  他不是不懂紀珣的憤怒,但他不能因此妥協一切。
  紀珣從來就不是同性戀,他有什麼資格要求對方為了他成為同性戀?陸毅擎自己是雙性戀,對象是男是女都沒有分別,但是紀珣跟他不一樣。
  儘管對方沒有說過類似的話語,但陸毅擎又怎麼會不知道,紀珣其實是嚮往家庭生活的。縱使紀珣面對小孩子時經常表現出不知所措,可是那種小心翼翼的態度是騙不了人的。
  紀珣父母早逝,自幼寄養於陸家,無關乎陸家待他如何,嚮往有血緣的家庭是正常的。
  而陸毅擎不可能讓自己毀了紀珣心底最深處的渴望。
  昨夜的一切只是衝動使然,若非紀珣主動要求,甚至露出脆弱的神情,他絕不會對紀珣出手。而事實證明,昨晚他高估了自己,陸毅擎畢竟也只是普通人,抗拒不了橫陳眼前的誘惑。
  陸毅擎不可能不知道紀珣的決心,也不可能不為此感動,但他仍舊認為那一夜只是錯誤一場。
  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起,也許多年以後,也許不用多年以後,紀珣依舊會後悔。
  僅僅為了一個兄長捨棄自己嚮往的生活絕對不值得,縱使現在對方不這麼想,但日後如何誰也無法肯定。
  陸毅擎不希望紀珣感覺到哪怕是一點點的後悔。
  人的一生不算漫長,他不要也不需要紀珣將貴重的時間浪費在他身上。
  
  
  「你怎麼在這裡?」紀珣問道。
  顏以傑坐上副駕駛座,關上車門。
  「我在這附近跟別人碰面,結束之後正要回家,就看到你的車停在這裡了啊。」
  紀珣沒有出聲,只是低著頭。
  「你怎麼了?」顏以傑很自然地伸出手,碰了碰對方的肩膀。
  「沒事……」紀珣依舊垂首。
  眼尖的顏以傑注意到紀珣頸項上幾個明顯的吻痕,都是印在衣服無法遮住的地方,當時激情可想而見,於是露出瞭然的神情。
  「你跟那個男人上過床了?」
  紀珣一怔,點了點頭。
  「那麼,為什麼哭?難道你不是自願的?」顏以傑的神情逐漸變得嚴肅。
  紀珣揉了揉紅透的眼眶,慢慢地道:「我是自願的……可是,他要我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吃過就想跑?」顏以傑冷哼。
  紀珣是他的好友,而他絕不會坐視好友被別人欺負甚至玩弄。
  「我不知道。」紀珣喃喃道,濕潤的臉頰上只感覺到陣陣涼意。
  看不下去的顏以傑拿出面紙,輕柔地替對方拭去那些微鹹的水液,甚至連紅透的眼眶也被面紙輕輕地按壓而過。
  「不要哭。哭完全無濟於事,你知道的。」
  「我知道,但就是忍不住……」紀珣的聲音略微哽咽。
  顏以傑猶豫半晌,還是伸出手,將紀珣擁到自己懷裡。
  「以傑…?」對方的聲音有些驚慌。
  顏以傑卻覺得有些想笑。
  他平常不是這麼大方的人,但見到好友的哭狀,儘管思索著要如何安慰,卻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把自己以往安慰女性的行為原樣照搬。
  「別擔心,我對你沒有那種想法。」顏以傑悶笑著。
  「我也不認為你有。就算都是同性,你也不喜歡我這型的。」紀珣歎氣道。
  「你知道就好。」顏以傑伸手揉了揉紀珣的黑髮,輕笑道:「這裡暫時借你靠,所以你完全不用客氣。」
  紀珣的回答則是一聲隱約帶著哭腔的「嗯」。
  
  
  陸毅擎準備好午餐,回到客廳坐下,有些焦躁地望了時鐘一眼。
  紀珣已出去了一段時間,卻一直沒有回家,難道路上出了什事情?
  他不否認自己的擔心,也開始反省,也許自己先前的態度與言行真的傷賴了紀珣。
  陸毅擎人生中只有過少數幾次後悔,其中一次是昨夜與今早的纏綿,還有一次便是自己拒絕了紀珣的那些言語。
  如果他能夠再冷靜一些,用詞委婉一些,態度溫和一些,也許紀珣就不會氣得離開。
  但紀珣終究走了。
  而且是被他逼走的。
  陸毅擎儘管後悔,卻不曾打算主動去尋找對方。
  他不能給紀珣任何希望,況且紀珣大約也不是真的愛他,只是為了挽回他這個兄長所以才放下自尊。一切都只是一場錯覺罷了,他們兄弟相處這麼多年,若非自己起了禽獸不如的慾望,紀珣又何須跟一個男人上床?
  他不要紀珣感到一絲一毫的委屈,因此現在的拒絕有其必要。
  陸毅擎恍惚地想著,直到聽見門鈴發出的聲響,這才回神過來。
  他起身開了大門,本以為是紀珣回來了,但站在門口的人物卻令他難得地發不出聲音,陷入一片怔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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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門外站著一個陸毅擎從未見過的孩子,約莫才五六歲,正直直地凝視著他。
  但這並不是他幾乎說不出話的原因。那個孩子臉上沒有任何情緒,陸毅擎仔細地確認了好幾次,才意識到自己一開始的驚訝到底是為什麼。
  那個孩子的長相與年幼時的紀珣極其相似。
  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膚,長得有點像女孩,卻又不是那麼的陰柔。
  「小弟弟,你找誰?」他輕聲問道。
  「紀珣,在嗎?」對方稚嫩的聲音很清亮,神情卻仍舊冷漠。
  陸毅擎深吸了口氣,微微笑道:「他不在家,你進來等他好嗎?」
  男孩抿著唇,似乎猶豫了一會,卻還是輕輕點了頭。
  
  
  等紀珣的情緒終於穩定下來之後,已經過了一段時間。
  顏以傑跟紀珣換了座位,駕車回到自己的寓所。
  「你餓了嗎?要不要吃些什麼。」
  得知紀珣未吃午餐後,顏以傑體貼地問道。
  「有什麼好吃的?」
  紀珣一邊用冰冷的毛巾擦拭自己略微紅腫的雙眼,一邊懶懶地道。
  「我想你有三個選擇。」顏以傑翻著冰箱,「一、冷凍水餃,二、冷凍肉包,三、冷凍蛋餅。」
  「怎麼都是冷凍系列!」紀珣忍不住笑了,「你平常都吃這種東西?」
  顏以傑也笑了:「沒辦法,我又不會下廚。這裡雖然有食材,你應該也不會煮吧?」
  「你不會下廚還買食材做什麼?」紀珣疑惑地問道。
  「我不會,又不代表別人也不會。」顏以傑眨了眨眼,「好了,你要吃哪一樣?」
  紀珣回想著顏以傑方才條列的冷凍系列料理,歎了口氣。
  「你冰箱裡有什麼食材?」
  「問這個做什麼?」
  「我對你的冷凍系列毫無興趣。」紀珣一臉莫可奈何,「還不如自己來做,好歹也看過別人下廚,總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那你自己過來看吧。話說在前頭,我可幫不上什麼忙。」顏以傑聳肩道。
  紀珣涼涼一笑,扔下手中冰敷用的毛巾:「沒關係,反正我本來也不指望你。」
  他打開冰箱,檢視了一下所有的食材,感到有些驚訝。「你這裡食材種類好多。」
  顏以傑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那些東西都是我經紀人買的。」
  「他為你下廚?」
  「只有在他有空的時候。」
  紀珣拿了幾樣蔬菜出來,找出圍裙穿上,便站在廚房內開始將洋蔥蕃茄等物切塊。
  顏以傑望著對方握著菜刀卻不熟練的手法,忍不住笑了:「喂,你到底會不會啊?」
  紀珣瞪他一眼,唇卻微微彎起:「你少煩人,不要害我切到手。」
  顏以傑無辜地抿了抿唇,表面上雖然笑著,心底卻著實鬆了一口氣。紀珣的心情總算是好了一些,至少是已經笑得出來了。
  
  
  「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陸毅擎盡量溫和地問道。
  「杜唯懿。」小男孩端正地坐在沙發上,細聲回答。
  陸毅擎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那麼,我可以叫你唯懿嗎?」
  小男孩無聲地點了點頭。
  「唯懿,你……吃過午餐了嗎?」
  陸毅擎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小孩子相處,只得這麼問道。
  小男孩安靜地搖了搖頭。
  「那,你跟我一起吃,好嗎?」
  對方仍舊沒發出聲音,僅是點了點頭。
  陸毅擎將杜唯懿帶到飯廳內,將還不夠高的對方抱到椅子上坐好,從廚房內端出那些不久前才準備好的料理,而後將餐具放在小男孩的面前。
  「吃吧。」
  對方沒有響應,神色也還是淡然,但是仍舊慢慢地伸手拿起碗筷,使用著對他來說太長的筷子開始進食。
  陸毅擎在小男孩對面坐下,忍不住凝視著對方微微低垂著的粉嫩臉龐。
   憑著紀珣過去的風流史,這個孩子的身份真是閉著眼也能猜得到。問題就在於,孩子的母親在哪裡?為何會放任一個還這麼年幼的孩子獨自一人來找父親?更不用 說,為什麼對方直到現在才找上門來?這個孩子少說也五歲了,過去這幾年孩子的母親為何都維持著沉默?時至今日才找上門,又是為了什麼?
  陸毅擎呆呆地想著,直到聽見杜唯懿發出的聲音時,才回過神來。
  「叔叔,你不吃飯嗎?」男孩細嫩的聲音輕聲問道。
  陸毅擎開口道:「沒關係,你吃吧。」
  男孩聽見他的回答,也沒多說什麼,只是繼續以慢的驚人的速度緩緩進食。
  陸毅擎啜飲著白開水,在心底歎息。
  ──這個孩子很可愛,紀珣一定會喜歡的。姑且不論他們的長相有多麼相似,對方的行為舉止明顯是受過嚴格教導的,進食的動作慢而優雅,以一個還這麼小的孩子而言算的上十分難得。
  等杜唯懿吃完午餐,陸毅擎收拾清洗著餐具時,卻見到那個孩子靜靜站在流理台旁,靜靜注視著自己。
  「唯懿,你到客廳坐著好不好?」陸毅擎雖對男孩的舉止感到不解,卻仍這麼說道。
  「我等叔叔。」杜唯懿只淡淡說了這四個字,接著便乖乖站在他身邊,望著他洗碗的情景。
  等陸毅擎終於想明白了為什麼,也微微笑了。
  「你喜歡吃冰淇淋嗎?」
  突然被問了問題,杜唯懿有些不知所措,猶豫著點了點頭。
  「香草、草莓、巧克力,你喜歡哪種?」陸毅擎一邊擦乾碗盤一邊問道。
  小男孩低著頭,想了很久,才開口:「草……草莓。」
  陸毅擎將碗盤放回櫥櫃內,轉身打開冰箱,拿出一個保鮮盒。打開之後,裡面卻是瀰漫著甜甜香氣的粉紅色半固體。
  陸毅擎拿出湯匙,遞給對方:「吃吃看,這是我做的。」
  杜唯懿抓著湯匙,小心翼翼地挖了一點點,接著將湯匙放進嘴裡。
  「好甜。」男孩臉上有著驚喜。
  陸毅擎也輕輕一笑:「喜歡嗎?」
  男孩沒有回答,微微發紅的臉上卻露出了到達這裡以後第一個笑容。
  
  
  以至少不算太過拙劣的料理解決午餐之後,紀珣替自己泡了杯紅茶,放鬆地待在顏以傑家的客廳內休息。
  顏以傑也跟著坐下,接著問道:「紀珣,你想談談嗎?」
  「談什麼?」紀珣啜了口溫熱的液體,面上多了幾分諷刺。
  他其實不認為有什麼可談的。
  就結論而言,兄長已經拒絕他了。縱使他們昨夜才做過那種事,現在也已經不能耿耿於懷了。
  「好吧。你不想談也沒關係,但是記住,無論如何不要讓自己後悔。如果你喜歡他,就別錯過他。」顏以傑攤了攤手,一派輕鬆地說道,似乎不打算要多管閒事。
  紀珣咀嚼著對方的忠告,猶豫了好半晌,終於開口:「你對亂倫怎麼看?」
  顏以傑一怔,笑道:「怎麼突然提這個?不怕我誤會你跟你哥……」言至中途,他突然想通了什麼,登時沒了聲音。
  「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不過我的確跟他上床了。」紀珣苦笑,端著茶杯的手指甚至微微顫抖。「你會看不起我嗎?」
  顏以傑從震驚的精神狀態中恢復過來,聽見紀珣的問句,遲疑了一下,終究搖了搖頭。
  「無論如何,我不會看不起你。」
  「可是我卻看不起我自己。」紀珣放下茶杯,垂下了視線。「昨天晚上是我主動的,但是過了一夜,他居然說要繼續跟我當兄弟。你說,有誰上過床還能只當兄弟?」
  顏以傑不明顯地皺了皺眉:「你愛他?」
  「誰知道呢,也許是吧。」紀珣的聲音變得有些微弱,夾帶著幾許淡淡的哀傷。「我還在試著釐清自己的感情,而他又一句話直接斷了我的後路。就算我真的愛他,他也不打算跟我有任何發展。」
  「你自己都弄不清楚嗎?」
  「我只知道他很重要。重要到,我這輩子都不想失去他。」紀珣忽然笑了笑,「也許他說的對,我們是該當兄弟就好。」
  「無論最後結果如何,我只希望你不會後悔。順帶一提,我永遠站在你這邊。」顏以傑只是很平常地這麼說道。
  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的溫暖,紀珣抿了抿唇:「謝謝。」
  
  
  陸毅擎將小男孩帶回客廳,幾經猶豫還是開口問道:「唯懿,你找紀珣有什麼事嗎?」
  杜唯懿動作輕巧地舔著湯匙上的草莓冰淇淋,細聲道:「還不能說。」
  「不能說?」
  「要等紀叔叔回來才可以說。」小男孩抿了抿唇,微紅的唇因為正在吃冰的關係而有些濕潤。
  陸毅擎沒有多問,只是在對方吃完冰淇淋之後,溫和地詢問還要不要。而杜唯懿卻微紅著臉,有禮而客氣地拒絕了。
  就在陸毅擎正考慮著接下來該怎麼做的時候,沒有上鎖的大門卻被推了開來。
  紀珣一面走進來,一面露出漠然的神情,但在他見到乖乖坐在沙發上的杜唯懿時,登時一臉訝然。
  「這是哪裡來的小孩?」他有些呆滯地問道。
  陸毅擎淡淡地問:「吃過飯沒?」
  紀珣顧不上回答對方的問題,只是走到小男孩面前,神色從訝然轉變為不敢置信。
  「珣?」陸毅擎喚了一聲。
  「我吃過飯了。哥,這個孩子……他……」紀珣有些焦躁地望向兄長,期望對方給自己一個解釋。
  「這孩子叫杜唯懿,他說是來找你的。」
  紀珣咬著唇,陷入一片恍惚之中。
  這個孩子的輪廓與五官,跟自己簡直是從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是一模一樣,卻是極為相似。如果要說這孩子跟自己完全沒有任何關係,一定沒有人會相信。
  「唯……唯懿…?」
  「你好。」小男孩輕輕地頷了頷首。
  「找我……有什麼事?」
  儘管紀珣沒有自覺,但陸毅擎仍舊知道,對方正處於十分緊張的狀態。緊張得,甚至連話都說不流暢。
  「我想跟你借錢。」杜唯懿站起身,抬首直視著他。
  「借錢?」紀珣有些疑惑。
  「我媽媽要動手術,可是錢不夠,你可不可以借我?」杜唯懿咬著唇,稚嫩的聲音有些顫抖。「我會還你錢的,所以……」
  一旁的陸毅擎凝視著怔楞的紀珣,忍不住開口道:「唯懿,你爸爸呢?」
  小男孩抿著唇,神色有些不知所措:「爸爸……就在這裡……」
  紀珣沉默良久,終於蹲下身,平視神色有些慌張的男孩。
  「我就是你爸爸,對不對?」
  杜唯懿沒有回答,咬著下唇,眼眶漸漸紅了。
  紀珣伸出手,慢而溫柔地抹去對方白皙小臉上多出的微鹹液體。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紀珣的聲音很輕。
  直到此刻,杜唯懿才真正哭出了聲音。
  紀珣眼眶一熱,連忙伸手將這個孩子抱到懷裡,溫柔地輕撫著對方微顫的背脊。
  
  
  等紀珣與那孩子的情緒稍微穩定下來後,陸毅擎讓那對「父子」在沙發上坐下,並以眼神示意紀珣開口。
  紀珣微微猶豫了一會,才慢慢地開口:「唯懿,你知道媽媽叫什麼名字嗎?」
  小男孩咬著唇道:「媽媽叫杜迎真。」
  ──杜迎真?
  紀珣苦苦思索,卻怎麼也無法確定自己的生命中是否曾出現這名女性。單論這個名字的話,他的確想不起與之對應的臉孔是哪一張。
  「珣?」陸毅擎詢問地一喚。
  紀珣僅是搖了搖頭,沒有將一切都說出口。
  他怕自己傷了這孩子的心。
  「唯懿,你剛剛說要借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紀珣盡可能溫柔地問道,雙手也安撫地按在對方細瘦的肩膀上。
  「媽媽住院了……要動手術,可是沒有錢……阿姨也沒有錢……阿姨還說,爺爺有錢,可是媽媽不准我去找爺爺……」
  「因為媽媽不准你去找爺爺,所以你才來找我,對不對?」紀珣柔聲問道。
  杜唯懿揉了揉略紅的眼眶,點了點頭。
  「那,唯懿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
  「阿姨那裡有爸爸的住址。」
  ──又是阿姨?
  紀珣微微皺眉。
  這個所謂阿姨,八成是唯懿母親的姊妹,或者是朋友。但這個人手上怎麼會有自己的地址?
  紀珣抬眼,與陸毅擎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達成共識。
  「唯懿,你帶我們去看媽媽好不好?」
  小男孩乖乖地點了點頭。
  
  
  紀珣到達醫院病房前設想過許多情況,但絕沒有想到躺在床上那個虛弱憔悴的女人病情竟然比自己預料的還要嚴重,而他見到對方的那一刻,便呆呆地無法言語,過了半晌,才輕聲喚道:「Alice……」
  一旁的陸毅擎弄懂了什麼,卻沒有出聲,只是望著紀珣往病床邊走了過去。
  「Alice……Alice……你怎麼了?」他臉色蒼白,眼眶也染上一層灼紅。
  「……紀…珣?」床上的女人慢慢睜開眼,勉強地彎唇露出笑容。「…怎麼來了?」
  女人儘管病弱消瘦,單就那曾經柔美的輪廓卻也不難看出對方往日的風姿綽約。
  「是我去找爸爸的。」杜唯懿趴在病床邊,有些怯怯地道。
  女人歎了口氣,什麼也沒說,只是伸出乾枯的手,拍了拍兒子的頭頂。
  「Alice,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明明知道我的聯絡方式。」紀珣雙眸濕潤,連聲音都開始微微顫抖。
  「阿珣,我們一直都只是床伴,何必說呢。」女人搖了搖頭,「這個孩子是我自己要生下來的,與你無關。」
  「我也是這孩子的爸爸。」紀珣堅持道。
  「可是,你……」
  紀珣低低地道:「你不願意讓我照顧這個孩子嗎?我不是要跟你爭監護權,但我應該也有權利照顧他。」
  女人沉默了半晌,終究點了點頭。
  由始至終都站在門邊的陸毅擎隱隱頭疼了起來,心底流過一陣陣的酸澀情緒。
  ──縱使這是他所期望的結局,但為何他一點也不開心?也許是因為結局來的太快,他還無法適應……
  
  
  「Alice,我們需要談談……關於唯懿,還有你的病。」紀珣堅持地道。
  女人猶豫了一下,才道:「我們單獨談,好嗎?」
  陸毅擎見狀,開口道:「我帶唯懿去外頭走走。」
  女人感激地一笑,望著陸毅擎牽著杜唯懿走出房間的背影。
  「好了,只剩我們了。」紀珣拉來一把椅子坐下,微微彎唇:「唯懿出生是你當年出國之後的事嗎?」
  「是的。我出國之後才發現有了他……本來想打掉,卻又捨不得,結果還是生了下來。」Alice苦笑,「我一邊照顧他,一邊完成學業。回台灣之後,我父母見到小唯時很驚喜,那是他們第一個外孫,可是當我告訴他們這孩子沒有爸爸時,他們非常生氣。他們說要是沒辦法給孩子找到爸爸,就不要再回家裡。」
  「於是你就這樣離開了?」
  「我跟家裡完全斷絕關係了。我父母是很保守的人,他們認為一個健全的家庭不能缺少父親,可是我並不需要一個丈夫。」Alice枯槁蒼白的臉上多了一絲嘲諷。
  紀珣沒有接話。他並不是不瞭解對方的個性,也正因為如此才能理解對方堅強的決定。
  「我找到工作後,一個人撫養小唯,現在他已經五歲半了。」
  紀珣意識到對方言談間滿溢而出的對兒子的驕傲,輕輕一笑:「這孩子你教的很好,可愛又有禮貌。」
  Alice也溫柔地笑了:「是啊,那孩子長得真像你,皮膚又白又嫩,曬也曬不黑;眼睛跟你一樣是桃花眼的形狀,很漂亮呢。」
  「這似乎不是誇讚吧?」紀珣失笑。「你果然還是沒變。」
  「除了審美觀之外,我變了很多。」Alice挑了挑眉,「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初我是看上你的長相才跟你有過那一段的。」
  「我知道。你可是我所有床伴中,唯一一個敢直接說看上我是因為我長得像女人的人。」紀珣搖了搖頭,唇角噙著溫和的笑意。
  Alice微微抿唇,收起了笑容:「阿珣,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事?」
  「替我照顧小唯。他年紀還小,我走了之後必須要有人照顧他。」
  「『走』?」紀珣隱約察覺了什麼,臉色變得有些難看。「Alice,收回你的玩笑話,這種笑話根本不好笑。」
  「阿珣,我不是開玩笑。我的日子不多了。」
  「可是你不是要動手術?不用擔心,手術費用我來負擔,你會好的。」紀珣有些慌張地道。
  「那是騙小唯的。我怕他沒辦法接受……」Alice苦笑。
  紀珣皺起眉,低聲問道:「你到底是什麼病?」
  「癌症。發現得太晚,來不及做切除手術。」Alice抬手比了比自己的胸腹,神情無奈。「這裡面的器官大部分都被癌細胞感染了,已經太遲了。」
  紀珣微張著唇,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只有手指微微的顫抖洩漏了他內心的動搖。
  「你願意照顧小唯嗎?」Alice又問了一次。
  紀珣沉默著,終究點了點頭。
  
  
  陸毅擎牽著杜唯懿,替他買了罐果汁,兩個人便在醫院外頭的綠地散步。
  「唯懿,媽媽的身體還好嗎?」他忍不住問道。
  方纔在病房內只匆匆望了女人幾眼,卻只對對方的枯槁病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媽媽會好的。」杜唯懿停下腳步,抬起小臉望著陸毅擎,細聲道:「動過手術之後,媽媽就可以回家了。」
  陸毅擎沒有多想,只是又道:「你一直跟媽媽住在一起嗎?」
  「嗯,阿姨有時候也會來我們家住。」
  「阿姨……是媽媽的姊妹還是朋友?」
  「阿姨是媽媽的妹妹。」杜唯懿微微扁著紅潤的嘴唇,「可是,我不喜歡阿姨。」
  「為什麼?」陸毅擎有些驚訝,意外於這麼乖的孩子居然會這麼直接地表達出對別人的厭惡。
  「阿姨不喜歡我。她說我長得太像爸爸,很討人厭。」杜唯懿小聲地說道,臉上卻多了幾分不甘心。
  「那,唯懿喜歡爸爸嗎?」
  小男孩微微臉紅,慢慢地點了點頭。
  陸毅擎揉了揉對方的頭髮,正要說話,卻見一個不認識的年輕女子走到自己面前,正不悅瞪著他們一大一小。
  就在此時,杜唯懿怯怯地喚了一聲:「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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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陸毅擎望著眼前的女人,意外地從對方的神情中看出一絲憤怒。
  他略微思考,決定先打個招呼:「你好,我是陸毅擎。」
  「我是杜宇真。」女人冷冷地道,「紀珣也來了?」
  「他在病房裡。」陸毅擎微微皺眉。
  對方的態度並不是太好,也因此他心裡多少產生了些許不快。陸毅擎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女性,而對方卻以如此冷漠的態度與他搭話,還問起了他的弟弟,顯然認識紀珣。
  杜宇真只是淡淡瞥杜唯懿一眼,寒聲道:「誰叫你帶他們過來的?」
  杜唯懿微微一瑟縮,正要開口,卻被陸毅擎緊握住了小小柔軟的手掌,登時抬起了頭,忘記要說話。
  「杜小姐,請您客氣一點。」
  「我管教外甥不需要外人多事。」
  陸毅擎搖了搖頭:「唯懿是紀珣的兒子,也就是我的侄子,我有權利管。」
  杜宇真冷笑:「侄子?事到如今才來認親,也不嫌太晚?」
  「我們從前都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你們並未盡到告知的義務。」
  陸毅擎握緊小男孩的左手,同時也感覺到對方微微用力,抓住了他的手掌。他難得地微微一笑,蹙緊的眉間也略略鬆開。
  「知道不知道又如何?反正紀珣也不會負責任。」杜宇真臉上多了一絲嘲諷。
  陸毅擎仍舊一派冷靜:「憑什麼這麼說?」
  「他那種男人,怎麼可能為了我姊姊放棄整片森林,只跟一個女人過穩定的家庭生活?」杜宇真搖了搖頭,眼底有著輕蔑。「他只要看對眼,哪個女人都可以上,不是嗎?」
  「別在小孩面前說這個。」陸毅擎平穩的語氣裡多了絲怒意。
  他望了一臉迷惑的杜唯懿一眼,隨即將人抱起來,往醫院裡走去。
  杜宇真並未多說什麼,只是跟在他們後面,回到杜迎真的病房內。
  
  
  「你們回來的正好。」紀珣抹了抹眼,眼眶略有些赤紅。「我本來要去找你們呢。」
  「紀珣,你還有臉待在這裡?」杜宇真冷笑道。
  紀珣先是一陣驚訝,接著微微垂首,淡淡道:「你也報復夠了吧。我的工作沒了,你該滿意了。」
  時至今日,他想起前一陣子那件性醜聞時,仍舊感到十分不舒坦。的確他早有離開演藝圈的意願,但他不希望是以如此屈辱難堪的方式離開。
  杜宇真的恨意紀珣並非不能理解,但作為直接受害人,他實在無法坦然面對這個當初令他幾乎是狼狽退出演藝圈的年輕女人。
  聽到他這番言語,杜宇真卻哼了一聲:「還不夠,遠遠不夠。為什麼你還好好地站在這裡?」
  Alice輕聲道:「宇真,我說過很多次,那不關阿珣的事。」
  「可是他讓你懷孕,讓你一個人半工半讀生下孩子,甚至讓你被爸媽趕出家門!」杜宇真顫聲道,「姊姊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呢?這個男人根本就不喜歡你,他一點也不在乎你!」
  「無所謂。」Alice語氣虛弱,卻露出一抹淡的幾乎透明的笑容。「談感情太荒謬了,我跟他的關係沒有你想的那麼高尚。」
  杜宇真臉色慘白,卻仍舊固執地追問:「那為什麼要把孩子生下來?這個孩子害你不得不回台灣工作,甚至連爸媽都無法諒解你。難道你要說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錯?」
  「不是唯懿的錯,也不是紀珣的錯,當然,我也不認為自己錯了。」Alice勉強彎起蒼白的唇瓣,彷彿微笑。「這個孩子是上天給過我的,最好的禮物。」
  「媽媽……」杜唯懿輕輕地叫著,神色中有著不安。
  「小唯,以後跟爸爸一起住,要乖乖的,知不知道?」Alice伸手撫了撫兒子柔軟的短髮。
  小男孩微微抿唇,一臉快要哭出來的神色,卻慢慢道:「我會乖乖的。等媽媽手術完之後,再一起回家。」
  病床上的女人沒有應允,只是伸長手臂,將杜唯懿抱進懷裡。
  而從頭到尾維持著沉默的紀珣與陸毅擎僅是望著那對母子,並未做出多餘的舉止。反倒是杜宇真,忽然口氣極差地對紀珣道:「對不起。」
  他一呆,忽然強烈地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幻聽。
  「我不會再說第二次,照片那件事是我挾怨報復。」杜宇真自嘲一笑,「當時看到你還有興致釣女人泡酒吧,我覺得很憤怒。姊姊住院治療,無論如何放不下那個小鬼。她不希望我去找你,而我知道你是怎麼樣的男人之後,才那樣整你。其實不是你的錯,但我無法克制自己,仍舊將所有情緒都發洩在你身上。」
  紀珣歎了一口氣。
  「杜小姐,過去的事了,我不會記得,你也最好忘記。」
  杜宇真搖了搖頭,忽然哭了。眼淚順著臉頰流下,沾濕了蒼白的臉龐。
  紀珣沒有安慰她,只是忽然感覺手上一熱,卻是陸毅擎握住了他的手。他苦澀一笑,並未拒絕對方修長手指帶來的灼熱溫暖。
  
  
  那一天,陸毅擎帶著紀珣與杜唯懿一起回家。
  陸毅擎準備好晚餐,正要去叫待在客廳裡的一大一小吃飯時,卻發現小的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而紀珣卻呆呆地坐在一旁。他回房間拿了條毛毯,小心地替杜唯懿蓋上,打算先讓對方睡一會兒。
  「你還好吧?」
  他伸手摸了摸弟弟的頭髮。
  紀珣抬頭望了他一眼,慢慢搖了搖頭。
  「怎麼了?」陸毅擎在對方身邊坐下,輕聲問道。
  紀珣猶豫著開口:「我真的……真的有資格當爸爸嗎?」他抓了抓頭,「這個孩子都已經五歲了,我才知道有他。他……需要我嗎?」
  「沒有孩子不需要爸爸,就算是你我也一樣。」陸毅擎微微勾唇,「你還記得你剛來我們家的時候嗎?」
  紀珣點了點頭。
  「一開始我跟你還很生疏,所以你很依賴爸爸,連洗澡都跟他一起洗,不是嗎?」
  陸毅擎口中的「爸爸」,指的是紀珣的養父,他的親生父親。
  「爸爸對我很好啊,而且媽媽也很寵我;只有你,看也不看我。」紀珣有些赧然,眉間的憂鬱散去了一些。
  陸毅擎微微蹙眉:「那只是一開始,家裡多了一個孩子,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辦。」
  當年他才剛上高中,家裡便來了一個據說是父母雙亡的小孩。對於十幾年來備受父母關注的獨生子而言,自然會感到不知所措。
  只是知道那個孩子不如他想像的軟弱之後,陸毅擎便起了親近對方的想法。先是試著交談,接觸,甚至帶著紀珣一起去遊樂園玩,沒過多久,紀珣便變得十分依賴他,態度甚至比對父親時還要親暱。
  時至今日,陸毅擎想起當年小小的紀珣向他撒嬌的模樣,仍舊會不由自主地微笑。
  
  「他會喜歡我嗎?」紀珣有些忐忑不安。
  「會的。」陸毅擎淡淡道。
  紀珣突然安靜下來,握住陸毅擎的手,沉默許久才開口:「哥,Alice活不了多久了。」
  「手術呢?」
  「動了也沒用,來不及了。」紀珣疲憊地靠在沙發上。「我要怎麼跟唯懿說,他媽媽不會再跟他一起生活了?」
  陸毅擎無語,只是握緊了紀珣的手掌,手指細細摩挲著對方的。
  紀珣咬著唇,彷彿猶豫,卻又開口:「哥,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陸毅擎低聲問:「為什麼?」
  ──為什麼,要在此時此刻這麼說?
  他不懂,而對方臉上也有著些許迷惑。
  「幫我……我不知道要怎麼養小孩,我不會做飯也不會照顧小孩,我不知道要怎麼當一個父親……」紀珣啞聲道。
  陸毅擎歎息了聲。
  「你總歸要自己照顧他,如果作不到,就為他找個新媽媽。」
  「你要我結婚?」紀珣的聲音有些扭曲。
  陸毅擎鬆開一直緊握著對方的那隻手,望著對方神色惶然的臉孔,毅然道:「是。」
  「你不是喜歡我嗎?跟我上床、那麼溫柔地吻我,現在卻要我當你弟弟,要我離開你去結婚……」紀珣低下首,眼底一酸,有什麼東西慢慢浸濕了冰涼的臉頰。
  「這個孩子需要一個完整的家庭。」
  「完整的家庭……既然你這麼為他著想,不如你給他好了!」紀珣抬起臉,臉上不知何時已一片潮濕。「你快找個女人結婚,這個孩子也交給你照顧,我一個人走的遠遠的你就滿意了。」
  陸毅擎一陣心痛,忍住伸手拭乾那些淚水的衝動,無奈地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你就是希望當作昨晚什麼都沒發生,我們還是兄弟,然後你就可以結婚生子!」
  陸毅擎淡定道:「我沒有結婚的打算。」
  「為什麼?你拒絕我,不就是為了能隨時回到正常的道路上?」
  陸毅擎只是搖頭,卻什麼也沒說。
  「哥,我們真的不行嗎?」紀珣的聲音幾乎顫抖。
  「如果我們在一起,你要怎麼跟孩子解釋?又要怎麼跟爸媽解釋?你如今也還算公眾人物,要是這件事傳了出去,會有多大的麻煩?」陸毅擎神情冷靜,彷彿只是在做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事件分析。
  「我知道了。」紀珣忽地起身,往樓梯走去。「以後我不會再提這件事情。」
  「珣……」
  紀珣沒理會他,逕自回了房間,幾乎粗暴地甩上了門,而後,再也忍不住洶湧而來的淚水。
  
  
  
  杜唯懿醒來時已將近晚間九點。
  他坐起身,抓著身上不知何時多出的毛毯,眨了眨惺忪的眼。
  「唯懿,餓嗎?」男人低沉的聲音如此問道。
  他轉過頭,望見那個飯煮的很好吃的叔叔走了過來,於是安心地點了點頭。
  於是男人走了過來,將他抱起來走到飯廳內。他注意到桌上擺著熱騰騰的食物。
  「剛剛正想叫你起來吃飯。」男人微微彎了唇,彷彿在笑。「快吃吧,不過別吃太撐。」
  他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而對方溫暖的手掌卻放到他頭頂,揉了揉他的頭髮。
  「不用這麼客氣。」
  對方的聲音很低沉,很好聽,以至於杜唯懿對這樣的嗓音、這樣的動作感到有些羞怯。
  他動作緩慢地進食,卻見男人望著他的眼底多了幾絲憂鬱。
  他想問為什麼,卻又不敢問。這個叔叔大概碰到了很傷心的事,卻又不能說出來,所以才會只有眼神表現出來。
  杜唯懿吃完飯,問道:「叔叔,我爸爸呢?」
  「你爸爸睡了。」
  對方簡單地回答,說話的口氣卻很溫柔。
  杜唯懿呆呆望著男人,直到被男人帶到房間裡,才回神過來。
  「以後你先住這裡,好嗎?」對方輕聲道,沒什麼表情的容顏竟也柔和了些。「衣櫃裡有衣服可以換,不過是你爸爸的舊衣服,明天我們去買新的。」
  他點了點頭,望著男人離去的背影,小小聲地道了「晚安」。
  不知道聲音是否太細微,對方並未聽到,也沒有響應。
  杜唯懿又發了一會楞,才換了睡衣,關燈上床睡了。
  
  
  自從他們把杜唯懿帶回家裡後,紀珣與陸毅擎兩人之間陷入了一種詭異的狀態。除非必要,紀珣不會跟陸毅擎多說一句話。陸毅擎自然知道對方在鬧彆扭,卻也束手無策。
  歸根究底,所有的問題都是他造成的。
  與紀珣做愛時,他多麼希望時間可以就此停滯,再不流逝。懷裡的男人是他從小一直寵愛到大的孩子,陸毅擎從前以為自己的感情只是單純的兄弟親情,卻不曾想到,沒有一個兄長會如此會毫無保留地對待自己的弟弟。
  他是喜歡著紀珣的,而在喜歡之上,更多的還是這麼多年以來都習於給予對方的憐惜。
  陸毅擎知道紀珣一直都是異性戀,只是因為自己,那一晚才會主動的要求。無論那夜他們共同經歷過多少次蝕入骨髓的高潮,下了床,他們仍舊只會是兄弟。
  他相信紀珣有如愛著親人一般愛著自己,而自己同樣愛著紀珣。
  紀珣的愛是為了他而敞開大腿,捨棄身為一個男人的尊嚴;而他的愛卻是推開紀珣的懷抱,將那夜的一切埋葬於記憶的最底層。
  
  
  「唯懿,爸爸呢?」
  小男孩搖了搖頭:「還在睡覺。」
  陸毅擎放下手中盛滿香軟鬆餅的碟子,輕聲道:「你先吃早餐,我去叫爸爸起床。」
  小男孩乖乖地點頭,拿起叉子慢吞吞地切開散發著奶油香氣的煎蛋。陸毅擎隨手扯下圍裙,扔在椅子上,便往樓上走去。
  平常的日子裡杜唯懿要上幼兒園,而接送孩子的工作通常是由目前無事一身輕的紀珣負責。而陸毅擎從以前就知道自己這個弟弟有喜歡賴床的毛病,因此就算紀珣不想見到他,也還是會專程上樓叫紀珣起床。
  陸毅擎敲了敲門,沒有人應聲,於是一如以往的習慣推門進去,卻見到紀珣背對自己躺在床上。
  「珣?」他才說出口便察覺不對。
  紀珣的呼吸有些急促,連赤裸著的背脊也微微顫抖。陸毅擎直至此時才意識到,紀珣竟只穿了件睡褲,毫無顧忌地露出光潔的上身及柔韌的腰部。
  「嗯……」
  紀珣壓低嗓音的輕吟如一道落雷打在陸毅擎耳邊。
  他仔細一看,才驚覺紀珣正在自瀆。從他的角度只看得見紀珣移動著的右手及下腹部稀疏的毛髮,而那硬起的性器被紀珣兩手包裹玩弄著,似乎將至極限。
  就在這緊要關頭,紀珣終於察覺有人進了房間,略略一回首,眼眸裡水光瀲灩,雙頰上緋紅髮燙,臉上那茫然的神情卻突兀地轉變為驚詫與尷尬。
  陸毅擎想轉身出去,卻發覺自己的雙腳怎麼也無法移動,甚至連呼吸也停下了一般的怔然。
  紀珣喘息著的聲音多了幾分綿軟,半瞇起的眼裡含藏著羞恥與無措。
  「哥……不要看……」
  陸毅擎呆呆地站在原地。
  紀珣卻在此刻高潮了,一邊斷斷續續地喘吟,一邊將乳白的液體噴濺在那雙修長骨感的手裡。
  
  
  陸毅擎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走出紀珣的房間的。
  記憶彷彿中斷了似的,回神過來時紀珣已經躲進了浴室,嘩嘩的水聲掩去一切聲息。
  而陸毅擎下了樓,抬眼注意到時間來不及了,乾脆自己開車送杜唯懿去幼兒園。回程的路上,他才開始對自己的莽撞感到懊悔。
  不應該那麼直接地闖入對方的房間,彼此都是男人,自然知道早晨勃發的慾望要如何解決,只是陸毅擎沒想過自己會撞見紀珣自慰的場景。他曾一度想過,也許紀珣是故意讓他看見的,但隨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紀珣那羞愧而不知所措的神情實在不像是騙人的,況且紀珣讓他看見這種場景也只會平添尷尬,根本毫無利益可言。
  陸毅擎這麼想著,下一秒卻發現自己起了生理反應,不由得略略苦笑。
  無論如何,對方的身體對他而言還是具有極大的吸引力。這些日子以來,迫於自身情緒及家裡突然多出的新成員,他已經很久沒有去找床伴發洩慾望了。
  杜唯懿明顯地依賴著他,就一個剛來到新環境的孩子而言可以理解。而紀珣儘管不跟他多說一句話,卻也還是吃著他準備的飯菜;要是他加班沒準備,紀珣會叫外賣給杜唯懿吃,而自己什麼都不吃。
  知道這件事後,陸毅擎調整了上班的時間,早餐晚餐都親手料理,而午餐則是他先煮好的、只要加熱就可以直接食用的燉煮類食物。
  陸毅擎知道紀珣在鬧彆扭,但也知道自己不會妥協。他能為紀珣做的事情並不多,除了準備食物,就只有照顧杜唯懿這件事了。紀珣會陪杜唯懿說話、看電視,但不會幫杜唯懿洗澡,也不會在夜晚裡抱著杜唯懿一起睡。
  他們不像是父子,倒像是兄弟;而家長的角色自然是由陸毅擎承擔。
  對於這樣的生活,陸毅擎並不討厭。然而,就算是他,也對紀珣的態度感到焦躁不已。他希望他們能回到從前,兄友弟恭,相處融洽。事到如今,這些他所渴望的情景都已是過往。
  陸毅擎自知自己的願望對紀珣而言多麼不近人情,卻也別無他法。他們不能作情人,只能作兄弟;他能夠從兄弟與情人間的那條界線跨回去,紀珣卻無能為力。
  但是又能怪誰呢?那一夜,他們幾度纏綿,卻都是出於自願。差別只是陸毅擎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而紀珣不能。
  
  
  他關上門,正考慮著要不要提早上班時,卻見到紀珣正坐在飯廳裡,一邊將奶油及蜂蜜抹上去,一邊吃著他做的鬆餅。
  陸毅擎心中一緊,卻仍舊鎮定地放下車鑰匙,在餐桌邊坐下。
  紀珣伸出舌尖,舔了舔沾到唇邊的奶油,殷紅的舌葉退回微張的唇瓣內時,陸毅擎低下頭,沒有再望過去。眼前展現的,是一幅對於禁慾者而言最難抵抗的情景,而陸毅擎也只能假裝什麼都沒看見,甚至裝作他沒有撞見過紀珣自瀆的景像。
  「你有硬起來嗎?」紀珣冷冷地道。
  陸毅擎一怔,慢慢抬起頭。
  「你說什麼?」
  「早上看到我自慰時,你有沒有硬起來?」紀珣半瞇著眼,似笑非笑。
  陸毅擎啞口無言,怎麼回答都不是,乾脆維持著沉默。
  「到底有沒有?」紀珣用叉子戳起盤子裡的臘腸,微微一笑,伸出舌尖舔了舔臘腸的其中一端,接著整根含進嘴裡,卻又不咬斷,只是那樣含舔著吸吮著。
  陸毅擎下身一緊,卻只是淡淡開口:「對你而言,答案很重要嗎?」
  「重要。」紀珣抽出嘴裡的臘腸,舔了舔唇。「你覺得我能不能吸引其它的男人?」
  「……你想做什麼?」
  「我想要男人。你不要我,我找別人。」紀珣啜了口柳橙汁,「這麼簡單的道理,我居然花了這麼久才想通。」
  陸毅擎鎮定道:「你還有唯懿要照顧。」
  「所以呢?有了他又不代表我不能照自己的意思作。」紀珣撇了撇唇,「從前是經紀人,現在是你;你們都要求我照著你們的想法生活,我已經受夠了。」
  陸毅擎未置一詞,只是望著他的弟弟。
  「從現在開始,我要怎麼作就怎麼作,全憑我自己高興。」紀珣笑得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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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你是認真的?」
  陸毅擎一派淡然地問道。
  紀珣抿了抿唇:「你覺得呢?」
  「這種玩笑不好笑。」
  「你不要我,還不肯讓我去找別人?」
  陸毅擎閉上嘴。總不能告訴紀珣,自己是為了他好。這種說詞,怎麼看都像是在推托。
  「哥,我今年二十七了。我不會像從前一樣跟在你後面,除了你誰也不要。」
  他當然很清楚這點,可是──
  「你非找男人不可?你真的知道跟男人在一起意味著什麼?」陸毅擎皺起眉。
  「不可以嗎?憑甚麼你可以我不行?反正我已經有一個兒子了,這輩子結不結婚都無所謂。」紀珣挑眉,「說到這個,哥你還沒有孩子,怎麼不結婚生子?反正我們各走各的路──」
  陸毅擎卻突然打岔:「我不會有孩子。」
  紀珣仍舊笑著:「等你什麼時候不用保險套,就一定會有孩子。」
  「我想你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種疾病,叫『不孕症』。」陸毅擎淡淡地道,「所以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有任何後代。」
  紀珣一呆,意識到對方的一字一句都是認真的,不禁望向對方面無表情的臉孔。
  「哥……你是說真的?」
  陸毅擎拿起煙盒,敲出根煙而後點燃:「騙你沒好處,爸媽也知道這件事。」
  「什麼時候知道的?」紀珣輕聲道,原本凌厲的視線中漾起幾分柔和。
  「剛上大學的時候。」陸毅擎夾著香煙的手擱在桌沿,臉上多了些許少見的茫然。「那時候我朋友邀我一起去捐贈精子,可是檢查報告出來之後……你也能想像,我告訴爸媽後,他們多麼傷心。我們家只有我一個獨生子,我不能有孩子,也就表示陸家到我這代就算斷了。」
  一口氣說了許多話,陸毅擎臉上卻浮現了自嘲的笑容。
  「哥……」紀珣不自覺地露出哀求的神色。
  「你知道我多麼羨慕世界上每一個可以擁有孩子的男人嗎?」陸毅擎吸了口煙,才又開口:「我不是特別喜歡小孩子,可是當知道自己天生應被賦予的能力被剝奪時,我真的無話可說。」
  「你治療過嗎?為什麼我不知道這件事……」紀珣嗓音微弱地道。
  「那時候你在準備考高中,我也不打算因為自己影響你的將來。」陸毅擎微微抿唇,「至於治療,我不需要。我的情況是最糟糕的那種,任何治療或者人工授精都無法讓女性懷孕。」
  「哥……」
  「所以我才覺得你不該跟我在一起。你還能有孩子,也能娶妻,為什麼要放棄這種權利?」陸毅擎的聲調變得如水一般的溫柔,溫柔得幾乎讓紀珣以為自己在做夢。
  「你是為了我才拒絕我?」紀珣眼眶一酸,「我不需要,哥哥。孩子的話,一個就夠了……共度一生的人,我希望是你。」
  「我不要你後悔。」
  「要是我沒有跟你在一起,未來卻後悔了呢?」紀珣低下頭,嗓音逐漸沙啞。「哥……我可以跟任何女人結婚,可是我永遠不希望你離開我。」
  「我們還是可以作兄弟。」陸毅擎淡定地道。
  「不夠。我不要只跟你作兄弟……」紀珣苦笑幾聲,「除了吃你做的料理,被你照顧,我還想跟你上床,跟你一起生活,每天跟你在同一張床上醒來……我想要你,全部的你。」
  「情人隨時可以換,但是兄弟才是一輩子也不會斷絕的關係。」
  「如果我們在一起,既是情人、也是兄弟,這樣難道不可以?」
  陸毅擎沉默下來。
  紀珣放下手上的叉子,整個人靠在椅背上,幾乎有些疲憊地道:「我們,真的不行?」
  陸毅擎沒有說話。
  紀珣幾乎喃喃自語地道:「可是我也厭倦了……交過很多女朋友,但是我還是不懂『喜歡』是什麼。對我來說,『喜歡』可以等同於『性慾』,床上合得來就在一起。我從來沒有真的喜歡過誰,就算女朋友出軌,我也能笑著跟她分手。我以為大家都是這樣,所以也覺得沒差。」
  陸毅擎靜靜地抽著煙,彷彿什麼都沒聽進耳裡。
  「但是,哥你不一樣。如果不是你,我不會讓一個男人上。老實說,我覺得你真的寵壞了我。」紀珣微微勾起唇,露出狡黠的笑容。「……一般的兄長怎麼可能會為了弟弟,每天開車到對方家裡,就為了親手作一頓晚餐給弟弟吃?連我女朋友都做不到這一點。」
  陸毅擎抬眼望著對方,低聲道:「這不能說明什麼,我只是習於照顧你。」
  「你不是出於習慣照顧我──你是出於習慣愛我。」紀珣的眼神很堅定,「你知道嗎?親情跟愛情的相異處,在於一樣的感情中,愛情比親情多了慾望的存在。」
  「你想說什麼?」陸毅擎於煙灰缸內按熄了煙,週身的氛圍多了幾許難以察覺的焦躁。
  「基於你對我有親情,又對我產生慾望這兩件事看來,我想你是愛我的。」紀珣終於彎唇笑了。
  
  
  「愛?」陸毅擎緊繃的眉間未見鬆懈,唇角輕輕一撇。「我不得不說,你想太多。」
  紀珣仍然笑著:「你否認也沒用。」
  「愛與不愛又如何?一切都不會改變我的決定。」陸毅擎淡淡地道,刻意忽略了對方眼底那抹細微的憂傷。
  紀珣苦笑著,伸手抓了抓柔順的黑髮。
  「好吧,你一點也不愛我。你根本不願意讓我快樂一些,哪怕只是哄我一次。」
  「珣。」陸毅擎不贊同地瞪了對方一眼。
  紀珣卻在此時站起身,繞過餐桌,來到陸毅擎面前。而他的兄長甚至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被他軟熱的唇堵住一切將要溜出口的言語。
  紀珣慢慢地吸吮著對方的薄唇,動作迅速地以手掌掩蓋住男人的雙眼,整個人彎下腰,不間斷地吻著坐在椅上的男人。
  陸毅擎沒有做出任何響應,甚至不發一言,只是任由紀珣一次又一次吮著他、吻著他,甚至將濕軟燠熱的舌尖伸進他口中,仔細而溫柔地輕舔他的牙齒與舌葉。
  等到紀珣終於停下來時,陸毅擎才恍惚地發現,對方已經跨坐到他的大腿上,柔軟的臀部正若有似無地磨蹭著他的胯間。
  「……珣,下來。」
  「不要。」
  紀珣吃吃笑著,放下掩住對方雙眼的手掌,竟然慢慢地吻上了男人斜飛的長眉。
  陸毅擎面色沉靜,心底卻又好氣又好笑。氣的是自己被強迫了還狠不下心推開對方;笑的是紀珣此刻耍賴的模樣就像個孩子鬧著要吃糖一樣。
  紀珣卻沒管陸毅擎在想些什麼,只是用溫熱的唇舌吻著對方逐漸放鬆的眉間,兩手也沒閒著,一邊撫摸著男人柔軟的耳廓,一邊則磨蹭著肌理細緻的頸項。
  紀珣的手指有些冰冷,而陸毅擎的耳朵卻被摸得微微生溫,不知不覺連臉上也多了一絲熱意。他猶豫著按住那雙手,正要拉開對方時,燙熱的舌尖卻先一步襲擊了他的頸項,以粗魯而肯定會留下痕跡的力道吮吻著他的頸側。
  被那樣火辣辣地吻著敏感帶,就算是陸毅擎也不禁呼吸急促,甚至半合上眼,似乎享受著紀珣所給予的一切。
  紀珣卻沒有輕易地就此滿足,雙手仍舊不安份地隔著一層衣物撫摸著對方的軀體。陸毅擎茫然地輕喘著,感覺到自己乳首被狠狠一擰時,情不自禁地輕哼了一聲。
  進攻著的那人微微一笑,又一次吻上那雙被吻得殷紅的唇瓣。而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陸毅擎竟然響應了他,儘管只是舌尖小小的勾挑,也足夠紀珣興奮得不能自己。
  正當紀珣持續著親吻,打算要脫下對方的衣物時,卻聽見不遠處傳來女性的驚叫聲。
  紀珣放開男人的唇,茫然地回過頭,卻在那瞬間怔住了。
  「……媽?」
  一片驚人的死寂中,陸毅擎才隱約想起,前幾日曾接到雙親打來的越洋電話,說是要回家看看。
  他怎麼也沒想到,竟會被雙親撞見這樣的場景。
  
  
  「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陸毅擎低下頭,幾乎愧於面對自己的父親。
  他們兩人避開陸母與紀珣,兩人正在書房內單獨談話,但很顯然地,陸毅擎幾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跟小珣什麼時候發展成這種關係的?」陸父喝了一口剛泡好的熱茶,臉上的神情說不上生氣,卻有些微妙。
  「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毅擎,不需要隱瞞。」陸父歎了口氣,「你剛剛跟小珣在做什麼,我們都看見了。」
  「不是那樣。我已經拒絕他了。」
  「拒絕?」陸父微一挑眉,「我記得你才是雙性戀,小珣是單純的異性戀。」
  陸毅擎一愣,卻沒想過父親知道自己原本就能接受男人。
  「我們……發生過性關係。」他觀察著父親的神情,接著補了一句:「雙方都是心甘情願。」
  眼見父親的神情恢復平和,陸毅擎才又有些猶豫地開口:「前幾天我在電話中說過,他有一個私生子,但是孩子的母親活不長了。」
  「這跟你們兩個人有什麼關係?小珣跟我說過,他沒打算娶孩子的母親。」
  「我知道。」陸毅擎垂下首,「可是我跟他……我們根本不可能。他現在想跟我在一起,可是將來他要怎麼對孩子解釋?而且他又是在演藝圈工作,現在雖然半退出,但總有一日他會回去。到那時候,我跟他的關係又該怎麼辦?」
  陸父歎了口氣,慢慢道:「毅擎,你今年三十二歲了,我管不到你,陸家的後代我也不指望了。我只問你,小珣是不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
  陸毅擎沉默地點了點頭。
  「你的話就不用問了。從知道你喜歡男人開始,我就覺得你對小珣的態度不尋常。」
  「爸,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陸父卻爽朗地笑出了聲音:「你大學時去飯店開房間被我無意間撞見過,但我一直沒有問過你,為什麼跟男人一起去飯店。」
  陸毅擎沉默著。
  「反正我們陸家已經斷在你這一代了,同性戀還是雙性戀已經無所謂了。」
  「爸,我不會跟他在一起。」
  「即使他喜歡你?」
  「即使他喜歡我。」
  「……你是在折磨自己還是折磨小珣?我怎麼看都覺得你也喜歡他。」
  「爸……」
  「從小珣來我們家不久後,都是你在照顧他。我一開始以為那是因為你想要弟弟,所以才那麼照顧他;後來我看到你跟男人開房間,才恍然大悟。」陸父微微一笑,「你望著那個男人的眼神,甚至沒有望著小珣時十分之一的溫柔。」
  「爸!」陸毅擎困窘地低叫道。
  「不過那時候你自己也沒察覺吧。倒是我跟你媽,都做好心理準備了。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你一直沒告訴我們。」陸父笑得很愉快。
  陸毅擎儘管不想承認,卻也開始懷疑,自己也許比想像中還要來的遲鈍。連雙親都看出來了,而他卻過了這麼多年才若有所覺,甚至怯於承認。
  「總之,你跟小珣自己解決吧。這件事我跟你媽不會插手。」陸父放下茶杯,手指指節輕敲下桌面。「話說回來,小珣的孩子呢?我等不及要見孫子了。」
  意識到父親已經結束了關於他與紀珣兩人關係的談話,陸毅擎不知道該哭該笑。他知道父親向來開明,卻沒想到竟然開明到這個地步。而他與紀珣雖說沒有血緣關係,但戶籍上總歸還是兄弟,從小也是被當成兄弟養大,他實在無法理解父親為何毫不介意。
  事到如今,陸毅擎已經無法繼續堅定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了。也許自己為了對方好的想法,從本質上而言,就是一種自以為是。他不想害了紀珣,不想紀珣將來後悔,卻沒想過,也許這種武斷的想法一開始便讓紀珣心痛不已。
  陸毅擎從來不想讓紀珣傷心,終究卻還是傷了那個人的心。
  
  
  「小珣。」
  「……媽。」
  紀珣有些心虛地垂下頭,不敢直視對方。
  陸母見他畏縮的模樣,不禁一笑,拉著紀珣回到客廳坐下。
  「你要解釋嗎?」
  紀珣咬了咬唇,才猶豫道:「剛剛……剛剛是我強迫哥的……」
  「他如果不想要,誰也強迫不了他。」陸母溫柔一笑。
  紀珣啞口無言,想為對方辯解,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陸母卻慢慢笑了,神色中滿是柔和。
  「小珣,你想跟你哥哥在一起嗎?」
  他臉一紅,點了點頭。
  「你不用擔心我跟你爸,我們不會干涉你們。」陸母冷靜地道。
  紀珣一呆,正想追問為什麼時,陸家的長子及家長已經相偕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珣,怎麼了?」陸毅擎注意到自家弟弟有些怪異的神情,神色如常地問道。
  「沒,沒事。」紀珣搖了搖頭,把所有的疑問都吞回了肚子裡。
  那天中午,他們一家四口帶上杜唯懿,一起出外用餐。而一切就如陸毅擎預料,陸家的雙親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小孫子喜愛非常,杜唯懿自身的長相及有禮的態度也功不可沒。
  吃過中餐,他們一行人依照家長要求去購物。陸家兩位家長毫不猶豫地刷卡替杜唯懿買下許多東西,包括衣服鞋子玩具等等,說昂貴倒也沒到那個程度,但數量絕對令人咋舌。紀珣忌憚自己的知名度,沒敢站得離一片和樂融融的父母與兒子太近。
  然而第二天,報紙上的報導便指明:曾經歷醜聞風波而退出演藝圈的紀珣,實際上已是一個孩子的父親。報紙上的配圖儘管因為夜色昏暗而略顯模糊,卻看的出是紀珣牽著一個面目不清的小男孩的手,兩人站在地下停車場內,似乎正在等人。
  紀珣翻看著報紙,之後氣得把報紙揉爛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珣,冷靜。」陸毅擎飲著咖啡。
  「你要我怎麼冷靜!以前我可以忍耐,現在都退出演藝圈了,為什麼還會被報出來?」紀珣憤憤地坐下,臉上著實難看。
  「小珣,聽你哥的話,冷靜一點。」陸父泰然自若地道,「今天我跟你媽送唯懿去幼兒園,你就別來了。」
  「我知道了。」紀珣不情願地點頭。
  待陸家父母將還不能理解發生什麼事的杜唯懿帶走之後,紀珣整個人躺到長沙發上,蜷縮著身體。
  陸毅擎雖覺好笑,卻仍道:「珣,別躺在沙發上,想睡覺回房間去。」
  紀珣彆扭地翻過身,面向著沙發靠背:「哥你不要管我。」
  「珣,你想回演藝圈嗎?」
  「不想。」紀珣悶悶地道。
  「真的?」
  「真的。」
  陸毅擎放下咖啡杯,站起身,來到紀珣身邊。
  「珣,轉過來。」
  「不要。」
  「為什麼?」
  「我現在笑不出來。」紀珣賭氣似地道。
  「一次就好,轉過來。」
  「哥你要做什──」
  他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被男人溫暖的唇舌吞下了剩餘的字句。
  陸毅擎半跪在沙發旁,一隻手握住了紀珣的手指,整個人往前傾,溫柔地輕吮著紀珣因驚愕而微張的唇瓣。
  等陸毅擎終於停下時,紀珣已然面紅耳赤,神情卻是迷惑不已。
  「哥……」
  「嗯?」
  「你剛剛的行為,是代表你想跟我在一起嗎?」紀珣舔了舔唇,神色略顯不安。
  「嗯。」
  紀珣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地開口:「為什麼……突然改變了想法…?」
  「不是想法改變。」陸毅擎揉了揉對方細軟的黑髮,臉上縱使沒有笑容,卻仍舊溫柔。「我只是不想繼續自欺欺人了。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一直認為,必須要讓你過的快樂,並且阻止你做錯誤的決定。可是實際上,那只是我的自以為是。」
  紀珣沒有說話,只是抿著唇,握緊了對方的手掌。
  「大概是我過於意識到自己是兄長的事實了。你是成年人,又怎麼會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陸毅擎略微苦笑,卻在注意到對方熾灼的眼神時心中一緊。
  「就算你的自以為是可能讓你無法接受我也沒關係,我知道……你一直都是為了我好。」紀珣嘶啞地道,眼眶不知為何漸漸紅了。「哥,你不是對我不好,你是對我太好。姑且不論我的事情,我更希望你可以好好考慮你自己的心情。」
  陸毅擎默然不語。
  「哥……你想要我嗎?」紀珣輕聲詢問,嗓音裡甚至包含著那麼一絲不確定。
  對方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開口,紀珣咬著唇,眼眶已經逐漸濕潤。直到男人終於發出聲音後,他才鬆開了一直緊咬著的唇。
  陸毅擎幾乎慎重地問道:「我想要什麼,你都給嗎?」
  紀珣忍著淚意,點了點頭。
  「那麼,我想要你。」陸毅擎微微一笑,伸出手指一點一點地抹去紀珣眼角的淚液。「我想做料理給你吃,照顧你,還想跟你上床,跟你一起生活,每天跟你在同一張床上醒來……」
  紀珣一邊流著淚,一邊卻笑了。
  「哥,你這人真是沒創意,居然抄襲我說過的話……」
  「有何不可?你的願望,等同於我的願望。」陸毅擎歎息似地道,唇角邊卻多出一抹輕笑。「珣,我也想要你……全部的你。」
  紀珣沒再說話,只是拉下男人的後頸,逼迫對方彎下身軀,讓兩人的唇舌得以熱切地確認彼此的存在。
  他們吻了很久很久,直到紀珣的唇都被吻得發紅微腫了,陸毅擎才依依不捨地輕吮著對方的舌尖,隨後撤離自己也已濕潤殷紅的薄唇。
  「哥……」
  「嗯?」
  「怎麼辦……要怎麼跟爸媽說這件事?」紀珣有些忐忑不安。
  陸毅擎聞言,難得地笑出了聲音。
  「──這是我們目前唯一不需要擔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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