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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舞將攻略》作者：林海雪原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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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12-30 23:33
標題:
《舞將攻略》作者：林海雪原 (完結)
文案
今生：威震天下的少年將軍--舞將阿飛，卻藏著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一夜荒唐後，名震京都的風流貴公子紫衣侯找上門來：「你抱了我，居然敢賴帳？」
開玩笑吧？紫衣侯分明只愛紅妝，不喜龍陽……
前世：他是族裡最出色的狐妖，適逢武曲星下凡，無意中為他擋去天劫，卻被雷劈成了白痴，為了報恩，他來到人間拯救可愛的白痴武曲星，誰知，這不過是情緣輪迴的開始……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12-30 23:34
初遇紫衣（上）
紫衣侯吳燕，吳王爺愛逾性命之嫡幼子，得名師教導文采武功，現官居三品金紫光祿大夫閒職，清靜無為，深居簡出……
此刻，大理寺少卿仁傑，端坐于紫衣侯府大廳，默想了一遍主人的資料，端起茶杯，望向身邊的美少年：「阿飛，你說，吳大人這次會現身嗎？」
他已三顧茅廬，求見天下聞名的紫衣侯，希望與之暗中結為聯盟。
阿飛容貌清麗，笑道：「我們已經等了一個多時辰，或許，會象上兩回那般無功而返。」
仁傑默然。
阿飛不忍見其失望，提議：「僕人都退開了，我悄悄去內園查看一下？」
仁傑點點頭：「嗯，別落痕跡就好。」
阿飛出門，見左右無人，施展輕功躍上屋脊，如輕煙一般向內宅飄掠過去。他落在主臥房屋頂，四下查看，沒有發現主人的蹤跡，便耐心地坐在屋簷靜候。
過了一會兒，牆外探出一個頭顱，黑髮散亂地披在肩上，面容俊朗非凡，眸子清豔如一汪深潭，讓女人一見就忍不住心口砰砰直跳。
那人慢吞吞地爬到牆頭坐好，抬頭瞧見阿飛，不禁「咦」了一聲，拍拍胸口，聲音異常低柔悅耳：「你是老管家新近找來監視我的嗎？站那麼高，我仰頭看你，脖子都痛，快來扶我進房。」
阿飛打量了他一下，飛身躍下，很快來到牆頭，伸手摟住那人的腰，輕飄飄地落入院中。
那人一身淺色紫綢織錦長袍，左肋隱隱滲出一絲血跡，喘氣問：「你叫什麼名字，功夫這麼好。」
「阿飛，我叫阿飛。」他攙扶著那人進屋躺到床上，臉上淡淡地笑著：「你的傷要緊嗎？」
「不要緊，有太多人仰慕真麻煩，爭風吃醋……」那人輕聲地自言自語，敞開衣襟，露出蜜色的結實肌膚，左胸有一個半寸長的傷口，像是被發簪尖之類的利器所劃。
他從案頭抓起一個小瓶子，拋了過來：「噢，你給我上一下藥。」
阿飛沒有發問，動作嫺熟地處理傷口。
藥膏的清涼，手指尖的溫熱，在那人赤露的肌膚，激起了一絲不帶情色的戰酥，他舒服地歎了一口氣，好奇地打量著阿飛：「你做得很棒，不要停……」
阿飛笑容清純：「遵命，侯爺。」
他細心塗藥包紮完畢，噓了口氣，側頭問：「好了，請問你還有什麼吩咐？」
紫衣侯撩起幾絲纏在頸間的黑髮，一副賞花弄鳥的庸懶神氣：「你替我梳頭吧。」
阿飛有些為難，這種閨房之事，他沒學過。
他舉起梳子，好像握著練功時的短刀，施展翔雲刀法第一招「誘敵深入」，小心翼翼地向吳燕頭上壓去。
「啊！你輕些……」紫衣侯輕呼：「你在砍西瓜嗎？」
「對不起。」阿飛不好意思地道歉。
他笨拙地忙乎了半響，總算將紫衣侯的青絲松松地束在腦後，左看右看，覺得不甚滿意，又從案頭珠寶匣中，自作主張選出一根精緻金釵插上，才舒了一口氣，頗有成就感地宣佈：「好了，侯爺請驗收。」
紫衣侯湊近他，微微一笑：「阿飛，謝謝你。」
他溫熱的呼吸拂過，激起一絲曖昧的麻癢，阿飛的耳朵立刻紅了，不自在地垂眸避開。
紫衣侯心中一動，雙眸炯炯的盯著阿飛，面前的少年，極清麗的臉，皮膚光潔緊繃，泛著淡淡的粉色光澤，額前一簇白髮微揚，給人的印象，清澈如冰雪，是真正的絕色美少年。
「阿飛，」 紫衣侯水墨畫一般風流的眼，熠熠發光，好似在遞送秋波：「你生得十分好看！」
他伸手托起阿飛的下巴，神情悠遊，以恩賜的語氣吩咐：「阿飛，你甚合吾意，就留在我身邊伺候吧。」
阿飛的耳朵紅得象熟透的番茄：「侯爺，我陪大理寺少卿仁傑大人前來拜訪，他正在大廳相候。」
說完，他目不斜視的急退了出去。
紫衣侯注視阿飛挺得筆直的背影，撫摸一下剛包紮好的傷處，若有所思地笑了：「嗯，有趣，有點意思。」
一路沒遇到什麼阻攔，阿飛整理好情緒回到大廳。
仁傑負手欣賞牆上的山水畫卷，回身問：「怎麼樣，見到什麼人？」
阿飛凝神回想：「紫衣侯為武功低微之人所傷，翻牆而回，衣服蹭有脂粉香味。他身手極佳，摸走我貼身所帶的銀票，我竟一無所覺。」
仁傑笑道：「據說，百變神偷從不失手，看來所言非虛。」
過了會兒，一位灰袍老者進屋來，對仁傑二人行禮：「兩位大人，對不住，我家主人身體不適，請回吧。」
仁傑站起身，踱到這老者面前，感覺對方身材比印象中魁梧些，淡淡地笑問， 「管家，你們府上待客之道，就是連熱茶也不添？」
管家低頭道歉：「仁大人，小的這就讓人送來。」他弓著身體出去。
不久，一位黑衣小廝捧著大銅壺進來。
那青年將滾燙的茶水平穩地注入杯中，一滴不灑，輕聲請示：「兩位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阿飛安靜地瞧著，與仁傑交換了一個眼神，嘴角露出會意的微笑，忽然發出一掌，那青年手中的茶壺猛然飛到空中，滴溜溜地轉了幾個圈，向下墜落。
眼看就要砸到那人身上，不知怎的他身形微晃，茶壺便落了空。
阿飛立刻斜斜地踢出一腳，茶壺淩空飛起，重新向那人頭上澆下，他只好飛身躍起去接，就在這一瞬間，阿飛發動了……
當那人落地時，手中捧著滾燙的銅茶壺，身上的黑衣被阿飛卸去，露出一身絳紫的玄紋胡服，臉上的易容面皮已揭下，一雙妙目瑩瑩寶光流轉，顯得風雅俊俏，嘴角微上揚，一時不知該作何表情。
仁傑迅速起身，上前深深鞠了一躬：「大理寺仁傑，拜見紫衣侯吳燕大人。」
吳燕放下茶壺，在主位入座，打了哈哈，懶洋洋地說：「仁大人，你們怎麼發現是我？」
阿飛將黑衣遞還給吳燕，神態純淨無邪：「大人身上有傷，空氣中自然會散出幾分血腥味，而且你衣服所帶的薰香，與臥室內相同，那位老者也是大人所扮，對不對？」
吳燕正好抬起眼睛，四目相對，他心臟微微一震，真是奇怪，這少年明明一臉正氣，眼神清澈，卻有一種骨子裏透出的皎魅。
他難以理解，那一瞬間的感受，是心動嗎？不可能！本侯明明只愛紅妝，不喜斷袖，一定是錯覺。
他坐正身姿，不經意地笑笑：「阿飛，你很聰明。」
阿飛恭敬行禮：「吳大人，不好意思，我剛才貿然出手，你的傷口沒事吧？」
吳燕臉上平靜，心裏暗自盤算，這少年倒是淳樸可愛，該如何不動聲色地拉近關係？
「沒什麼。」他笑得輕鬆：「仁少卿，今日找我有何貴幹？」
仁傑烏黑的眸子閃亮，整理一下衣袍，坐回客椅，不慌不忙地拱手答道：「請問，大人可有什麼心願，很想達成？」
吳燕倚靠著椅背，取過桌上的紙扇，隨手甩開，露出「無欲則剛」幾個題字，神情閒適隨和：「仁大人，你二哥懷禮與我交情甚篤，他的信我早已拜讀，我也正在斟酌此事。」
仁傑問：「不知吳大人意下如何？」
吳燕斜倚靠椅，笑得灑脫飛揚，自有一股漫不經心的清韻：「世間的權勢地位，金錢美色，轉眼成空，我何必去追？」
仁傑眉目清俊，從容不迫地道來：「大丈夫立於世間，有所為而有所不為，除了俗物，還有仁義禮法，理想情愛……」
吳燕轉頭看向認真聹聽的阿飛，眼底的笑意加深：「我雖身在朝廷，卻很少參加廷議，免生風波，那些個虛名浮利，富貴權勢，恕我直言，本侯並無興趣。」
他的這席話，直率而犀利，幾乎把仁傑可以遊說的各種理由，都一一駁回。
吳燕是個絕頂聰明人，他以弱冠之年，襲三品公侯高位，卻知道如何韜光養晦，避免鋒芒過盛，偶爾做些不傷大雅的傻事、笨事，豔事，卻絕不做錯事，讓登基幾年來，一直留意想要大清君側的皇帝放心，他常稱病上朝不勤，皇帝並不見怪，朝堂權臣覺得他無甚威脅，因此，他混得風生水起，左右逢源。
仁傑對吳燕的中庸之道，早有耳聞，當下介面道：「人生在世，可以平淡度日，也可以轟轟烈烈，全力追求目標，了無遺憾，紫衣侯一身絕技，為何甘願埋沒？」
吳燕將扇子一收，不為所動：「仁大人說得有理，不過，本侯確實一無所圖，況且，天下知道我秘密的人不超過三位。」
仁傑笑眯眯地指指阿飛和自己：「現在，有五個了。」
吳燕一斂笑容，垂眸歎氣：「即使如此，本侯也想不出理由與大人結盟，平添是非……」
阿飛心裏有些著急，他好容易探聽到，紫衣侯就是身手奇高的百變神偷，一心想幫仁傑拉攏這樣的人才，見紫衣侯沒有鬆動的表示，急中生智問道：「你難道不想做些開心的事？像我，春天就喜歡看桃花開，放風箏，夏日下水游泳，和仁傑哥一起釣魚……」
吳燕心不在焉地打斷他：「阿飛，我院中的梅花開了幾朵？」
阿飛怔了一下，輕聲回復：「二十七朵。」
吳燕眼神瞬間變得晶亮，意味深長地撒開扇子，輕輕搖動：「阿飛，你也是一個寂寞的人。」
阿飛嘴唇微微開闔，清澄的眸子悠悠地回望吳燕，視線糾纏，竟似有火花飛濺，吳燕的心口猛的漏跳半拍……
仁傑微微歎息，凝神看著阿飛，沒有作聲。
一時間，屋子裏陷入沉靜。
稍後，吳燕輕舒一口氣，笑得溫和無害：「詩雲，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兩位以為梅與雪，那一樣更加高潔？」
仁傑頓時明白他話中含義，紫衣侯自比梅花，高雅出塵，不理俗事，以此來婉拒自己的相邀。
「吳大人，梅雪相爭，各有擅場，」仁傑端起茶杯，略飲一口，侃侃而談：「就如同喝茶，于山野間品茶，看雲淡風清自然野趣，是一種境界，於鬧市中喝茶，看人世間喜怒哀樂，也是一種境界，小隱於山，大隱于市，大人何必拘泥于形式呢？」
吳顏露出一絲訝異，輕搖扇子，認真地點點頭：「受教了，阿飛，你怎麼看？」
阿飛沒有心機地笑著， 「梅花和白雪，是很美，不過，我更喜歡小鳥，即使天寒地凍，還會不停的高飛，逍遙自在，每天都可以到不同的地方，見識不一樣的風景。」
吳燕眼中再閃過一絲精光，沈著地說：「仁大人，如果我答應你，可否讓阿飛跟著我？」
仁傑乾脆地說：「阿飛是我的好兄弟，這事沒商量。」
阿飛的笑容淡去，收緊手指握緊拳頭，冷冷地下了戰書：「紫衣侯大人，你若與仁傑哥結盟，阿飛願意任你差遣，只不過，你得贏過我，讓我心服口服。」
吳燕站起，來到阿飛面前，以紙扇挑起對方的下巴，慵懶地嘻嘻笑著：「好，以三月為限，你若輸了，就終身為我侍從。」
阿飛臉龐浮起淡淡的紅雲，琉璃般晶瑩的眸子，像焰火一般燦爛燃燒，他舉重若輕地拍出一掌，暫態將紫衣侯推開：「侯爺，你儘管出招！阿飛等著你。」
吳燕疾飛出去幾丈，堪堪卸下激烈的掌風，他於半空中忙裏偷閒，看向阿飛，只見伊人笑顏絢豔清純，如桃花灼灼，魅惑無邊，自負君子誠方的紫衣侯，霎那間心弦被撩撥，突突亂彈，啪的一聲從空中墜下，口中低喃：「哎呀，真是個妖孽！」
吳燕墜勢頗急，正要施展輕功飛彈而起，橫地裏伸過一雙手臂，將他穩穩地接著。
阿飛俯首，眼眸晶光閃爍，對懷中的紫衣美人粲然朗笑， 「三個月後，再看誰主誰仆！」
初遇紫衣（下）
時光如飛，轉眼到了冬天。
經過不少日子的磨合，個性格迥的吳燕與阿飛，已經成為默契的搭檔。
這天，他們辦完正事，吳燕心裏打起小算盤，悠閒地搖搖絹扇：「阿飛，一起用膳如何？記得嗎，我們的三月之約快到期了。」
阿飛笑容清妍：「好，我就破例陪你一次。」
吳燕勾住阿飛的肩膀，眸中暗藏捉狹之意：「小兄弟，我帶你去個特別之所，你可別反悔。」
阿飛劍眉上挑，驕傲地說：「怎麼可能？龍潭虎穴我也敢闖。」
可是，阿飛後悔了。
坐在京城著名的勾欄花坊一香園，阿飛臉泛潮紅，手足都不知放在何處，不斷推開左右夾攻、投懷送抱的女子。
吳燕神采奕奕地舉杯調侃：「阿飛，你乃是少年英雄，見到幾位美女就暈了？這可是園中出名的四寶大餐，每位都是絕色佳麗，呵呵。」
阿飛眉目間冰寒之氣大盛，深深呼吸了幾次，鎮定地揚起下頜：「紫衣侯，不過是吃頓飯，謝謝你選了這麼……高雅的地方。」
他咬牙吐出最後幾個字。
吳燕扇子搖得十分愉快：「你喜歡就好，請儘量享用酒菜，別浪費了銀子，哈哈。」
阿飛酒量極淺，很快就眼神朦朧，笑著一杯一杯地狂灌，手指吳燕：「紫衣侯，你的眼睛怎麼眯成一條縫，像狐狸精，十分奸詐……」
吳燕一向風雅瀟灑，當著眾美女的面，被如此貶低，頓時哭笑不得：「阿飛，你少喝幾杯吧？這裏的酒裏有春 藥。」
阿飛舉杯一飲而盡，眼中晶瑩亮光漸漸黯淡：「你為什麼要害阿飛？你們都騙我，只有仁傑哥才是真心對我好……」
話未說完，阿飛咕嚕嚕地滑下桌子，咚的一聲摔在地上。
吳燕心中叫苦，其實只想開個玩笑，並無惡意，現在阿飛只怕更會疏遠自己了，他有些懊惱地起身查看，只見阿飛俊美的臉被燈光染上金色，似乎變得白皙透明，如天使般恬靜，閉著雙眼，居然酣暢地睡過去了。
他費勁地將阿飛抱上轎子，直接回府，放在自己臥室的大床上。
阿飛睡得正香，星紅豔豔的嘴唇，無意識地嘟起，就像一個求吻的魚兒，被海浪沖上岸，輕輕地喘息，燭火為他的俊臉，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沒有了平日的冷酷，顯得嬌美憂鬱。
吳燕見過無數俊男豔女，對於美色有一定的免疫力，可是，阿飛靡麗動人的面貌，還是讓他忍不住心中一蕩。
「阿飛，阿飛……」他柔柔喚著，想伸手擦去阿飛嘴角的酒漬，觸感濕潤柔軟，像是最好的絲綢，指尖傳來一陣酥麻，如電流般竄進心臟。
吳燕心跳如鼓，腦海裏迷迷糊糊，靜靜凝視阿飛近在咫尺的俊臉。
奇怪，這個的少年，到底有什麼魔力？我渴望接近他，擁抱他，哪怕只有一次，一次也好。
他鬼使神差地俯身，湊上去試探地吻住好奇已久的嘴唇。
吳燕明顯感覺到阿飛肌肉的緊繃，心想，他會一巴掌打過來，還是衝動地跳開？
這一刻，他是強勢的，沒有留給對方拒絕的時間，他半壓在阿飛身上，雙手牢牢捧著他的臉，親吻啃噬蜜唇。
阿飛呆怔著，任由吳燕肆意糾纏了一會兒，然後本能地要抗拒，握著吳燕的肩膀想拉開彼此的距離。
阿飛的嘴唇一退開，吳燕就不屈不饒地又吻上去，舌頭敏捷地撬開他微合的牙關，長驅直入，掃過他溫暖的口腔，然後牢牢纏上他顫抖地往後躲閃的舌尖，一步也不放開，任意舔吸翻轉。
阿飛的嘴唇潮濕柔軟，散發著特有的清淡氣息，品嘗起來異樣甜美迷人，吳燕變換著角度深吻，在阿飛溫暖的口腔裏翻騰碾轉，唇舌相嬉，直到自己都呼吸困難，靈魂都被吸走了，才慢慢放開他，透明的津液掛在嘴角，出奇的煽情。
阿飛呼吸粗重起來，醉眼迷離，看不到任何清明，微睜的眸子有種平日從不曾見過的亮光，斜斜地盯著他，不說話。
吳燕心跳的速度漸漸加快，有點緊張，有點興奮，琢磨著怎麼打破這尷尬的平靜……
下一刻，吳燕身子就騰空而起，阿飛的兩腿纏了上來，緊緊地環住吳燕的腰。
吳燕心頭如揣了一隻小鹿，忐忑又新奇，阿飛的身體溫熱柔軟，貼在他的胸腹，猶如烈性的催情劑，引燃了神經末梢，細胞變得異常敏感活躍。
阿飛小心翼翼地解開吳燕的衣服如，對待珍寶一般。
「對不起……」他低低地歎息，聲音因動情而嘶啞，聽起來真的比任何春藥都誘人。
他眯著眼睛從吳燕的胸口開始，一路火熱地吻下去，直到腰部以下。
吳燕緊緊抿嘴不讓自己叫出聲，當阿飛把頭埋在自己腿間時，吳燕大腦頓時一片空白，重重喘著氣抱住阿飛的頭。
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就要融化為春水的迷魂刺激……
「啊啊，阿飛……不要……」 吳燕禁不住呻吟。
阿飛竟然用嘴親那裏……
吳燕覺得渾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沖到了下腹，溫熱濕潤的口腔包裹著他敏感的欲望，靈活的舌尖忽輕忽重地擠壓著，吳燕溺水似地抓著少年的黑髮，不知道是應該推開還是用力按住。
吳燕被體內的熱情蠱惑著，手腳酸軟無力，像條脫水的魚，只有激烈喘息。
快到極限了，吳燕呼吸困難地繃緊了全身，下腹的火膨脹到了難以承受的地步，心臟快要在失速的跳動中迸裂了！
他掙扎著把阿飛的頭推開：「夠了……阿飛……不要……」
阿飛遐意地伸出舌頭舔唇，神色溫柔，聲音從喉嚨深處出來，帶著潮濕熾熱的氣息：「不要怕……」
「阿飛！阿飛……」吳燕拉下他的頭，努力蹂躪那誘人的紅唇上，留下到此一遊的記號，「從此你就屬於我了，不可以再找別人了，知道嗎？」
阿飛微笑著似已默許，清澈的黑色眼睛，半眯著，閃著看不懂的熱烈光輝，絲綢般的黑髮隨意散在肩上，顯出一種出奇豔麗之魅。
吳燕的心猛的緊縮，太可怕的吸引力，我要淪陷了……
在投入新一輪靡膩激情之前，他猛然想起了一件事：啊，男人與男人應該怎麼做？我沒學過……
飛影之爭
一晃過了數日。
冬天的暖陽，照在白雲寺外松樹林。枝頭白雪受劍氣震動，紛紛墜落一地。
阿飛在林中練劍兩個時辰，額頭已見微汗。
他的記憶似乎出現了斷層，那日與吳燕喝過花酒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吳燕忽然失蹤了？
他是在躲避著自己嗎……
難道我做了錯事，得罪了大名鼎鼎的紫衣侯？
過兩天，二人就要一起出任務，正好向他問個清楚。
「饒命！不要啊！」遠處依稀傳來一名男子的呼救聲。
阿飛靈活地躍上樹梢，看見結冰的溪澗，兩名男子正摟抱在一起扭打。
他毫不猶豫地飛掠前去。
哭泣聲越來越近：「不要脫我的衣服，略影少爺，放過我！」
「快脫！哭什麼，還怕難為情？不許反抗，本少爺不客氣了！」少年人的聲音清亮，帶著說不出的輕佻稚嫩。
阿飛的心裏無名火起，他生平最恨淫賊，今天一定不能輕饒，他聚起功力，遙遙地拍出石破天驚的一掌。
李略影正賣力地剝著身下人的衣褲，嬉皮笑臉地安撫：「別怕，少彌，讓我實驗一次，很快就好，嘻嘻……」
忽然，腦後一陣冰寒刺骨，冰渣、石塊、枯枝和塵土，被淩厲的掌風催動著不斷砸下，略影機警地飛速閃開。
等風暴過去，他抬起沾上汙雪的臉蛋，發現面前多了一位清俊的少年，衣不遮體的少彌，紅著鼻子，瑟縮地躲在其身後。
那少年身材修長，容貌秀美，絲緞的黑髮束於腦後，前額一簇白髮，如天邊冰雪散發淡淡的寒意。
略影心中評估，此人長得還算體面，挑不出什麼缺點，當然，比玉樹臨風、聰慧高雅的本少爺，還是差了一截。
略影來了一絲興致，氣勢洶洶地責問：「喂，你為何強搶我的人，快把少彌還給我！」
阿飛臉色冷漠，俊目含霜：「你放過他，現在，還來得及。」
他雙手抱胸，語氣平和，似乎沒有威脅感，挺直脊背靜靜地俯視對方，但四周的空氣立刻冰凍下來，讓人身上有些發顫。
李略影肺部乾燥，有些心虛，卻不願表現得太孬種，如果一被威脅就退縮了，在少彌這個窩囊廢面前，還怎麼逞威風？
他挑釁地哼了一聲，嘴上毫不服軟：「本少爺想怎麼玩，你都管不著！」
「很好，有骨氣。」阿飛淡淡一笑，左手捉過略影，右手撿起揚一根樹枝，對著略影的屁股連打幾下：「小鬼，不要淘氣，快回去找媽媽！」
李略影武功也不弱，可是卻被阿飛輕鬆的鉗制，欲掙乏力，他從小古怪精靈，稱王稱霸慣了，哪里受過這等奇恥大辱，氣得肚子快要爆炸了，暗自詛咒阿飛的祖宗三代，可惜形勢比人強，臀部劇痛，身體凍得發抖，又在自己欺負慣了的玩伴面前出醜，他忍不住嘶吼：「好痛，放開我，嗚嗚，死少彌，還不滾過來幫我！哎喲……」
少彌拉著阿飛的胳膊求情：「這位公子，你饒了少爺吧，他和我鬧著玩的。」
阿飛將信將疑，沈著臉警告：「你別再胡鬧，否則，下次就不是打屁股這麼簡單了。」
李略影含糊地哼著：「大哥哥，我下次不敢了。」心裏悲憤欲絕，我一冰清玉潔的美少年，高貴而充滿智慧，仰慕者成千上百，這可惡的淫魔，竟敢脫我的衣服，還色迷迷的摸遍全身，眼奸視淫……
阿飛見他小臉凍得通紅，眼中帶淚，楚楚可憐，不由心中一軟，用衣袖擦淨他汙黑的臉：「好了，早點回家喝點熱湯，別再欺負你的朋友。」
他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對方身上，飛速掠進積雪的松林。
略影看著那個高瘦的身影消失無蹤，一陣煩躁不安，含淚對天發誓，本少爺一定會討回今日所受之恥辱，加倍奉還！
一陣寒風吹過，他打了個哆嗦，對著畏縮不前的少彌吼道：「那小子點了我的穴，還不快扶我回府！」
少彌雙膝跪地，哭哭啼啼地爬過來：「少爺，小人錯了。」
略影不耐煩地說：「好了，不過是試驗一下二十四孝的臥冰求鯉，脫了衣服躺在冰上就行，哼，你真沒出息，哭得這麼慘，我沒你這種無用的朋友。」
少彌半背半扶著李略影往回走，小聲抽泣：「少爺，天這麼冷，萬一你的氣喘之症發作，王爺會要我的命。」
李略影苦笑：「我爹還沒來京城，你怕什麼，真是的，眼淚鼻涕都黏在我身上，好髒……」
這段插曲很快被阿飛拋在腦後。
次日清晨，他練劍一結束，便往大廳走去。
剛到門口，就聽到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說：「小叔叔，我被那淫賊調戲，你是大理寺少卿，要替我做主！」
阿飛清咳一聲，走進會客大廳，仁傑立刻愉快地起身招呼：「阿飛，你回來了。」
「嗯，仁傑哥。」阿飛心裏暖暖的，向另兩位熟悉的客人問候：「薛小侯爺，如公子，你們好。」
懷禮指指坐在身邊的陌生少年：「阿飛，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侄兒略影，長年隨大哥住在江南……」
那少年正是吃了暗虧的李略影，一見阿飛，猛的跳起來指認：「欺負我的采花淫賊，就是他！」
仁傑劍眉微挑，沉聲道：「略影，不要胡說。」
小侯爺笑而不語，輕搖絲扇作壁上觀。
阿飛只覺莫名其妙，臉色一凜，瞪著那少年不出聲。
李略影嘟起紅紅的小嘴，模樣乖巧清純，眼睛濕漉漉的，撲進仁傑懷裏撒嬌：「小叔，我被阿飛脫了衣服欺淩，嗚嗚，你給我報仇啊，嗚嗚……」
仁傑不信：「你認錯了，阿飛怎會做這種事？」
懷禮神色清明，對阿飛點頭致意：「其中必有什麼誤會。」
阿飛一怔，細細打量眼前的少年貴客，見他肌膚晶瑩勝雪，杏眼細長，小臉有些嬰兒肥，一身精緻的織錦夾襖，白色的毛領，襯得他冰雪聰明，十分討人喜愛，與那日強脫友人衣服的小惡霸，判若兩人。
阿飛心中躊躇，是否該合盤托出，這少年傷風敗德的無理之舉。
李略影從懷裏取出一張畫稿，展開放在桌面上：「兩位哥哥，小侯爺，那日受辱後，我就記下了仇人的醜陋面目，你們看，是不是和阿飛一模一樣？」
眾人一看，有點摸不著頭腦，紛紛向阿飛行注目禮。
阿飛好奇地湊上去，圖中所畫之人，四肢短小，粗眉塌鼻，小眼如豆，一張血盆大口，流著口水，神情呆滯如嚇傻了一般。
小侯爺俊目含笑：「這樣的精彩人物，我還未見過，不知與阿飛有何相像之處？」
略影理直氣壯地指點畫像：「真人不過是鼻子稍微高一點，眼睛大一些，臉漂亮幾分，哼！我只是把他惡毒的模樣，傳神地表現出來，」
阿飛眉尖輕蹙，有些難堪，如此強詞奪理的少年，還是第一次碰見。
仁傑溫和地注視阿飛，目光中裏滿是信任和愛護，煞有介事地宣佈：「經核對證物，本官以為，阿飛並非畫中之人，略影的控訴駁回。」
李略影委屈地吸吸鼻子，跑過拉著懷禮的袖子，像被拋棄的小狗，癟著嘴可憐兮兮地說：「二叔，你也不管我了？小影好可憐啊，沒人疼惜，一到京城就被壞人阿飛調戲！」
懷禮輕撫他的頭髮：「小影，你還是那麼頑皮，少彌都告訴我們了，是你行為有些不妥。」
李略影見得不到支持，氣呼呼地沖到阿飛面前，叉著腰驕傲地說：「你不要神氣，等我父王來了，我再找你算賬！」
淫賊事件無疾而終，正式落幕。
略影因身體不適，暫住白雲寺調養，他回到自己的屋子，氣咻咻地躺在床上，瞪著窗戶發呆。
初見，兩人結下樑子，再相會，未能化敵為友，略影自覺吃了暗虧，連兩位叔叔都偏向阿飛，心裏把阿飛罵了幾百遍。
略影翻身下床，取出筆墨，飛快勾勒出阿飛的輪廓，晶亮的眸子，微微上揚的唇……
居然畫成了一位翩翩美少年。
略影將畫像掛在牆上，十分不悅，他見四下無人，便取出飛鏢，奮力射向阿飛的畫像，眯著眼睛冷笑：「淫魔！我要打擊你，侮辱你，強暴你，再把你賣進小倌院！……」
不行，不可以就這麼算了，本少爺豈能任由大淫魔逍遙世外？
略影眼珠一轉，計上心頭，決定冒險夜探對頭阿飛，我要入室施暴，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哈哈！
當晚，略影施展輕功飛躍，借助白雪微光，摸黑潛入阿飛住的小院。
月光如水，夜涼襲人，阿飛的屋子裏悄無聲息。
略影的心怦怦直跳，將上等迷煙從窗戶的小洞裏，不斷的吹送進臥室。
他休息了一會兒，呼吸回穩，掏出全套作案工具，專心致志地撬窗戶，準備破窗而入。
一個柔和聲音，在他身後問：「你在幹什麼？」
略影猝不及防，驚跳起來：「啊！……」
他手中的扳子鉗子剪子鑿子……一下子飛摔出去。腦後風聲響起，略影不加思索地一扭腰，輕如羽毛，騰身飛翔上了屋頂。
阿飛站在院中，青衣皂履，眉目如畫，嘴角現出一抹淺笑：「略影小朋友，你坐在屋簷上，不冷嗎？」
略影吸了一下鼻子，挪動臀部以減少接觸冰雪：「這裏空氣好，視野也開闊，對我的氣喘病有好處。」
阿飛臉上表情溫和，無可挑剔：「這樣啊，我也來試試。」
他衣袖一展，淩空飛起，輕飄飄地落下，與略影僅一臂之遙，負手望月，輕聲笑道：「果然看得比較清楚。」
略影今晚強闖民宅未遂，對阿飛又驚又畏，見對方離自己很近，不自覺地伸手捂住雪濕的褲子，勉強咧嘴笑道：「阿飛，你不要再靠過來了！」
阿飛側頭望來，眸子清澈，即使在黑夜中也閃著晶光：「別擔心，我不會動手，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略影不得不承認，阿飛臉上的笑容很真誠，充滿魅力。他甩了甩頭，堅定的提醒自己，面前這人是個淫魔，千萬不要被他迷惑了。
略影鼻子一翹：「哼，我才不怕你，告辭了！你不要追過來啊。」
說著，他提氣縱身，像只靈活的小鳥飛了出去，一下子撲向院中的松樹，再用力掠起，飄出一丈有餘，雙腳落到門口的那棵大樹枝。
阿飛在他身後輕喝：「小心！」
話音未落，略影一陣頭重腳輕，從結冰的樹幹上失足滑下，耳邊風聲呼呼，衣袍獵獵作響，身體無從躲避，哢哢的撞斷了幾根細枝，眼看就要來個狗啃泥，嚇得雙目緊閉，忽然他的下墜之勢停住了，左腳腕被阿飛緊緊握住，倒提在半空中。
略影只覺得渾身的血全湧到頭上去了，嗚嗚，我最拿手的輕功，本想不經意地賣弄一下，結果又在對頭面前出醜，為他所救……
他甩手不動彈，不掙扎，任由阿飛捉著，慢慢地往上拉。
隔壁的院子燈亮了，仁傑披衣出門，來到樹下，笑吟吟地問：「略影，你又頑皮了？」
略影鼻子一酸，帶著哭音：「小叔，我好害怕，我的喉嚨好痛，氣也透不過來了，咳咳！」
仁傑道：「我院中有空房間，你可以留下。」
略影忽然覺得老天為自己打開了一扇門，他扭著身子說：「小叔，可以讓我和阿飛同房嗎？我怕黑，加上之前有點誤會，今晚正好秉燭夜談。」
仁傑黑亮的眸子，靜靜地注視著略影，這完全沒有殺傷力的目光，溫和如春風，卻讓略影覺得無處遁形，內心深處那點鬼主意，好像被攤開來放大了，赤裸裸地供人分析。
阿飛帶著略影落回地面，解圍道：「仁傑哥，略影想和我談心，就讓他留下吧。」
當夜，略影爬上了阿飛的香榻，實現他今晚施暴任務的第一步。
他靠在床頭，心滿意足地將被子捂到頸子：「阿飛，你怎麼不上床？」
阿飛坐在書案前，沒有回頭：「我有些案卷要看。你怕黑，我留了一盞燈，一會兒我就上來，晚安。」
他柔和磁性的嗓音，回蕩在耳邊感覺很舒服。
第二天早上，阿飛被屋外的敲門聲驚醒。
他翻身坐起，發現略影縮在被中，有些嬰兒肥的臉，白裏透紅，看不出半分驕縱狡詐，嘴角含笑，睡得十分香甜。
阿飛小心的移開身體下床，穿戴整齊後，打開房門。
天空白雪飛舞，吳燕一身淺紫織錦長袍，圍著了同色的鑲裘披風，撐傘立於雪地，身材修長挺拔，眉毛上沾了幾片雪花，分外清雅秀魅。
阿飛松了一口氣，愉快地說：「紫衣侯大駕光臨，難得。」
吳燕收攏傘，，嘴裏哈著白氣道：「阿飛，你不會忘了今日要出任務？」
阿飛趕緊請對方進屋：「沒忘，你已見過仁傑哥？」
「還沒有，我先來找你。」吳燕瞥了一眼高聳的被窩，舒服地坐進躺椅，搓著手在火碳盆上取暖，隨口問：「阿飛，昨夜你房內收留了一位美少年？」
阿飛淡淡地說：「是仁傑的侄兒，有些調皮。」
吳燕閑閑的靠在椅背上，翹起二郎腿：「怎麼，你有了新的暖床人？」
阿飛杏眼圓瞪，語氣冷漠：「吳燕，我們熟到能亂開這種玩笑了嗎？」
「我還以為，我們的關係已經足夠好，」吳顏黝黑的眼眸深不可測，似笑非笑：「阿飛，你有這方面的需要，以後可以來找我？我會盡力令你滿意……」
本該是情侶在閨房調情的豔語，吳燕坦然自若地說出，好像平常聊天一般，毫無羞澀，笑眯眯地注視著阿飛，期待對方露出窘迫的模樣。
阿飛心中微窒，這人口沒遮攔，切勿當真，不必和他計較……
有些片段突然電光火石一般閃過眼前，兩個軀體糾纏，喘息，呻吟，激烈接吻，那濕熱纏綿的感覺，還有……
那是夢吧？那晚我醉得很深，發了個噩夢吧？！
阿飛小心求證：「吳燕，你別作弄人，那晚我們從一香園回來，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已有肌膚之親。」 吳燕語氣自然流暢。
阿飛只覺迎面一記響棍，砸得他目瞪口呆，不會吧，一定弄錯了，他有些結結巴巴地問：「是真的嗎？」
吳燕的模樣高深莫測，眼中閃過一抹不明意義的寒光：「你抱了我，居然想賴帳？」
相親宴會（上）
阿飛的呼吸沉重起來，心一直往下墜，屋子的空氣變得異常稀薄，寂靜無聲，阿飛仿佛能聽到自己胸口的心跳，咚咚咚，響得讓人害怕。
這難堪的時刻，終於被打破，吳燕呵呵地笑起來：「我跟你開玩笑的。」
他一臉輕鬆平靜：「不過，阿飛，你的表情也太傷人了吧，難道我是洪水猛獸？」
阿飛稍微冷靜了一下，試探地說：「你確定，我們真的沒有……」
吳燕鎮定自若地介面， 「當然，你難道一點印象都沒有？」
阿飛輕輕噓了口氣，努力回憶：「我以前中過蠱毒，記性不太好……那天早上，我在你房中醒來，衣服已經換過，老管家說你出門了，我等到晚上不見你，只好自個回家了。」
吳燕姿態誠懇又無辜，似乎在安撫：「阿飛，你真可愛，我逗你玩呢，別放在心上。」
阿飛一腔惶恐失措，化為長歎：「吳燕，你就不能放過我？」
吳燕笑容更歡更暖，來到阿飛身前，湊近他耳邊很乾脆地回答：「不能，雖然你由於某種難言之隱，沒法做到最後，可是你已經見過我的身體，毀了我的清白，怎麼能輕易拋下我？」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顯得柔弱淒涼，雙眸寶光四溢，很有品味、很含蓄地向阿飛拋送秋波。
阿飛哎呀一聲，向後跌在椅子裏，手撫額頭，耳朵紅得鮮豔無比：「吳燕，我怕了你，別說了……」
朦朧中，略影聽到阿飛與別人對話，聲音低沉聽不太清，他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覺得自己一直想要的玩具，即將被人搶去，這一清早就出現的陌生公子，嚴重擾亂了自己欺辱阿飛的計畫。
略影探出腦袋，先發制人：「阿飛，你怎麼讓外人進屋？」
「略影，這位是我的朋友吳燕大人。」阿飛有點心不在焉：「嗯，你醒了，就去找仁傑哥吧，我今天有事外出。」
略影頓時來了精神：「阿飛，我也想去，來京城就生病，還沒出門逛逛，而且，我的病因你而起，你要負責啊！」
阿飛沉穩地說：「略影，不得無理取鬧。」
略影癟癟嘴，想哭鬧，覺得丟了面子，想沈默，卻忍受不了這股悶氣。他撩開被子，赤足跳下床，小臉倔強地仰起：「我去求小叔叔，他可以命你帶上我。」
阿飛無動於衷地抱胸微笑，沒有表態。
吳燕眸子裏幽深難測，態度和緩地說：「小朋友，我們今天去的地方，不適合你。」
一句話定乾坤。
略影穿戴完畢，跑到仁傑面前，再怎麼委婉地暗示，使勁地撒嬌，還是被迫留在家中。他蹲在院子門口，眼巴巴地望著那紫衣人，與阿飛相依相偎地撐傘出門，上了淺紫色的華麗馬車離去。
啊，真礙眼，好煩，好無聊，臭阿飛！
略影在雪地上畫著阿飛醜陋的臉蛋，小眼睛，大嘴巴，塌鼻子……
走出不遠，馬車忽然停下，阿飛探出頭來，向氣嘟嘟的略影招手笑了笑：「小影，外面冷，快回去養病，我下次請你吃冰糖葫蘆，好不好？」
略影忽覺春風拂面，一種輕快溫和的熱流，悄悄淌過心頭，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不過，他很快收斂了笑容。惡人，想收買我？本少爺見多識廣，不稀罕！
略影不屑地哼了聲：「好了，廢話那麼多，快點回來啊。」
仁傑站在院門，笑道：「紫衣侯是大人物，和阿飛去查重要的案件，你若覺得悶，讓少彌來陪你？」
略影點頭：「好，少彌一日不見我，就會哭的。」
阿飛和吳燕奉旨拜訪楊侍郎。
楊家長女被欽點為未來太子妃，皇室下聘文定之禮卻被盜，事關國體及楊家榮辱，仁傑親自帶人查看過失竊現場，覺得疑點頗多，特別請紫衣侯出馬，以他 「神偷」之觀點，找出破案線索。
阿飛二人被楊侍郎殷勤地領進密室，將室內各處檢查一番，婉言謝絕了主人的午餐邀約，告辭出門。
上了紫衣侯的雙排四人座馬車，吳燕哈著熱氣取暖，問對面端坐的阿飛：「你怎麼對楊府的丫鬟這麼感興趣，難道是她長得順眼？」
「你總說不出好話，」阿飛鳳眼斜瞟，不以為然地歎了一聲：「楊小姐的貼身侍女緋雯姑娘，回答問題時，語氣流暢得像背書一般，表現得太過老練，我感覺其中有些蹊蹺。」
吳燕摸摸下巴：「是有點奇怪，裝聘禮的珠寶盒是妙手李三閑所制，設計精妙無雙，如無鑰匙，從外面根本無法開鎖，我並沒有找到任何毀壞的痕跡，所以……」
阿飛道：「不錯，正如仁傑哥所推測的，這失竊案可能是內賊所為，緋雯姑娘有一定嫌疑。」
「阿飛，啊！」吳燕忽然湊到阿飛面前，兩人的嘴唇幾乎相觸，溫熱的呼吸噴在對方臉上，吳燕大驚失色地說：「阿飛，你竟然變聰明了！」
「無聊。」阿飛的神經久經考驗，已經變得無比堅強，吳燕這種嬉皮笑臉張的誇張語氣，配合他溫潤若水的脈脈眼神，讓阿飛的手有些癢，紫衣侯，你真的是非常之欠扁啊。
他不動聲色地推開紫衣侯的笑臉：「注意衛生，你的唾液噴到我臉上了。」
吳燕哀怨動人地傾訴：「不要生氣嘛，本侯只是傷心，你牢牢記住一位侍女的名字，卻從來對我不假辭色，唉……」
他一聲長歎，像是勾魂似的，三轉九曲，一張俊美的臉蛋，又不屈不饒地靠攏過來。
阿飛忍不住嘻嘻笑起來：「紫衣侯，京城中傳言，你智計驚人，柔情俠骨，原來都是面具，看你就跟略影差不多幼稚。」
「不要提別的男人，掃興！就算小男孩也不行。」吳燕索性將頭靠到阿飛頸間撒嬌。
他的聲音轉為低柔纏綿，恍若情人交換蜜語：「阿飛，阿飛……今日，你陪我去赴宴，好不好？」
他盈盈地凝視著阿飛，舌頭輕舔阿飛頸子，白森森的牙不客氣地沿血管移動，躍躍欲試，仿佛在挑選下口之處。
阿飛對於吳燕的溫柔嗲態早有免疫力，見怪不怪了，但是這樣被他蠱惑的眼神牢牢盯住，手心還是有點冒汗。他有一種錯覺，吳燕好像志在必得，如果不答應，此刻自己的頸子，就真會當場濺血。
阿飛好暇以待地笑道：「吳燕，我知道你牙齒長得美，但你若繼續用我的頸子磨牙，我只有把你扔出馬車。」
吳燕一臉幸福的表情， 「阿飛，你總算看出我的長處了。其實，我的牙齒和舌頭，還有很多其他用途。」
阿飛面無表情：「閒話少說，去哪里用飯？」
吳燕打開隨身所攜絹扇，雙眼發亮：「奇味軒，這家酒樓雖位於城郊，卻與京城最好的酒樓齊名，網羅了各地名廚在此掌勺，自創的豐富菜式，口味獨特，無人可比。」
「哦，聽起來不錯。」阿飛側開頭，很無辜地提了個問題：「紫衣侯，外面冰天雪地，你在馬車中打扇，不覺得冷嗎？」
吳燕痛心疾首，將扇子硬塞到阿飛手上：「你居然說出如此沒見地的話！拿著，此扇乃雅士文人，居家旅行必備之寶物，本侯體諒你薪俸低，買不起高雅用品，就忍痛割愛吧。」
阿飛溫順的將扇子收好：「謝謝。」
吳燕見對方難得順從，有些新鮮：「你怎麼不拒絕？」
阿飛眉眼含笑，一本正經地回答：「吳燕大人沒了扇子，轎中就不會寒風陣陣了。而且你說得對，阿飛很窮，仁傑哥開了家當鋪，我正好拿此扇換點銀子，改善貧困生活。」
吳燕又變出一把紙扇，硬趴在阿飛肩頭聞了聞，搖頭晃腦地歎息：「怪不得，一身銅臭味，本侯交友不慎啊！」
阿飛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推開那粘人的腦袋：「請問紫衣侯大人，是誰，第一次見面，就偷走我辛苦賺來的銀票？虧你還自負是有錢人。」
吳燕玩鬧之心重，又斜斜地靠過來，面泛春水：「阿飛，你為什麼就不能理解，挑戰絕頂高手，是我的愛好，你應該感到榮幸才是，我一眼就看出你武功很高。」
阿飛微笑，伸出手道：「多謝指教，請將銀票賜還。」
吳燕捧起阿飛的手掌，只覺柔嫩如玉，有一點嬰兒肥，掌心一顆紅痣，如胭脂般鮮豔。他如獲至寶，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嘖嘖稱奇：「好特別，本侯最喜好新奇事物，這等紅痣，天下少有，珍品啊，實在是珍品！」
下一刻，吳燕風雅漂亮的臉蛋，被阿飛的手掌無情地壓扁，眼睛擠成一條縫，阿飛笑吟吟地說：「好古怪、好變態的臉，奇葩啊，實在是天下奇葩！」
這回輪到美豔如春花的吳燕臉紅了，他眨著水汪汪的眼睛，期待地問：「真的，你也這麼覺得？」
阿飛的心猶如一扇緊閉的門，吳燕無拘無束地笑鬧，強行地吹來春天的氣息，似乎給固守在門內的孩子，展現出外界的昂然生機。
面對這個神秘而風雅的紫衣侯，阿飛感到迷惑眩目，尤其是那個火熱的夜晚，究竟發生了什麼，成了他心底的謎，無形中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馬車停在京城近郊的奇味軒酒樓門口。吳燕與阿飛一露面，店小二已殷勤迎上。
象吳燕這種高尚有錢的貴公子派頭，自然深受歡迎，立即被引入樓上臨窗的雅間。酒保一身乾淨的制服，手搭白巾，鞠躬陪笑問道：「兩位要點什麼？」
吳燕隨意地撒開紙扇：「先上茶和點心，戶部侍郎余大人來了嗎？」
酒保忙不迭地點頭：「余大人等已到了，在隔壁第二間。」
吳燕眉目微挑：「他比我到得還早，看來不安好心。」
酒保手腳十分利索，選了幾個茶點送上。
吳燕望瞭望窗外的雪景，猶豫地說：「阿飛，你說，到底要不要赴余大人酒宴？」
阿飛不解地問：「他是你朋友？既然來了，為何不見？」
吳燕搖著扇子，不經意地回道：「在朝為官，今日為朋黨，改日翻臉誣你下獄，誰知道是敵是友？」
阿飛默默地舉杯：「嗯，仁傑哥常說官場黑暗。」
吳燕風情萬種的笑道：「不過，阿飛是不會出賣本侯的，等一下，你要保護我啊。」
阿飛澄淨的眸子溢出笑意，從腰間取下吳燕所贈的絲扇，灑脫地耍了一套扇劍：「沒問題，紫衣侯請放心，阿飛定會照顧你，呵呵。」
正閑閑地談笑，雅房門外有人清嗓道：「吳大人，下官餘鳴求見。」
吳燕換上冠冕堂皇的笑容，起身問侯：「余大人來得真巧，請進來一敘。」
餘鳴答話：「下官在隔壁已布下酒宴，靜候吳大人賞光。」
吳燕拉著阿飛，悄聲道：「走，說好了，請你配合我……」
阿飛不明所以，跟隨吳燕進了包間。
吳燕被請到主位上座，阿飛緊挨著他。
余大人在下位陪著，他漂亮精緻的臉，笑得燦爛迷人，行禮後，介紹身旁的一對男女：「吳大人，這兩位是舍妹余櫻和遠房表弟賀藍羽，他們久仰紫衣侯大名，特地央求我安排與大人一見。」
賀藍羽書卷氣極濃，新月的眼，挺秀鼻樑，藍色的長衫飄逸，文雅而不俗，笑起來有一個小酒窩。
他神態驚喜羞澀，恭敬地上前見禮：「吳大人，小人任翰林院編修，拜讀了您主筆的十六史，對您的詩詞才學十分仰慕嚮往。」
吳燕扶起對方，不在乎地說：「賀公子，你才名遠揚，本侯愧不敢當啊。」
阿飛心裏好奇，吳燕乃百變神偷，蒙面行俠江湖，聲名遠震，只是無人知曉他的真實身份，竟然是朝廷三品大夫，而且，他精通文采武略，才華斐然，阿飛不禁對他刮目相看，偏頭認真地打量了一番。
吳燕似乎瞭解阿飛的心理變化，擺出倜儻逍遙的派頭，把紙扇搖得花樣十足，對阿飛拋了一個魅眼，似乎在說，你現在知道本侯厲害了吧！
阿飛剛剛萌芽的尊敬，瞬間消失無蹤，吳燕，還是一貫似真似假的搞笑。
余櫻小姐盈盈下拜，紅唇輕啟，嫵媚的眼睛柔柔地凝注著吳燕：「吳大哥，家兄三番五次相邀，您都未現身，莫非，是小櫻做錯了什麼，您竟然不願見我了嗎？」
說到一半，明眸中瑩瑩有淚光閃爍，聲音微顫，帶著幾分悽楚。
阿飛福至心靈，忽然了悟，不由好笑地看向吳燕。
原來如此，你的相親宴會，怎麼硬拉上我這不相關的人？
吳燕，你這是唱得哪一出？
相親宴會（下）
吳燕眼神悠遠，態度平和地說：「余小姐，我們不過見過數面，並無深交，這話從何說起？」
余櫻小姐迷茫地坐回哥哥身邊，眼眶泛紅，似乎不能理解，為何自己被人婉拒。
余鳴嘴角優雅地上揚，輕鬆地解圍：「吳大人教訓得是，是舍妹逾矩了。」
他轉向阿飛：「這位大人面生得很，不知在何處高就？」
吳燕摟著阿飛的肩膀， 愉快地介紹：「這是我的朋友雲飛。」
阿飛拱手行禮，然後將手中的絹扇像模像樣地展開，面帶微笑：「余大人，秦公子，余小姐，小生這廂有禮。」
吳燕見阿飛突然變得文縐縐的，不禁心頭大樂，親昵地調笑：「阿飛，你不要拘束，儘管享用酒菜，本侯知道你家貧如洗，到這樣高級餐館的機會不多。」
余鳴迷惑不解，敢情吳燕所帶的小跟班，與他關係匪淺，不僅稱兄道弟，還一起吃白食。
阿飛並不分辨，從容地舉筷就餐。
吳燕看在眼裏，只覺阿飛容貌清貴，舉止乖巧，分外的順眼，見他喜歡吃豬蹄，便自己伸筷挑了幾個不很油膩的，送到阿飛碗裏，聲音裏透出淡淡的溫柔：「阿飛，你愛吃什麼？我再給你點，好不好？」
阿飛筆直端坐，婉言謝道：「吳大人，你不必分心照顧我，你和余大人有事聊，阿飛不敢耽誤你們。」
吳燕一怔，嘴角翹起，笑得明明很柔，阿飛卻感覺他的視線緻密纏人，仿佛在責怪自己不肯出手攪局，當著眾人的面，阿飛不便詢問，到底吳燕所需要的是什麼幫助，他只好垂眸專注於碗裏的食物，斯斯文文地啃起豬蹄來
吳燕歎了口氣，將杯子的酒一飲而盡：「余大人，你有何要事？」
顧盼間，餘鳴的面容充滿奇特的誘惑力：「吳大人，賀表弟不久將行束冠禮，他對您推崇備至，竭力央我來邀您前去觀禮，並為他另取一字。」
吳燕沉吟道：「為受禮者取字，最好找賀公子父親或家族長輩，我與他年紀相仿，只怕有些不妥。」
賀藍羽秀麗的眸，泛著醉人的點點星光：「吳大人，小生多年來，一直仰慕大人才華，我自知有些高攀，是我太過冒失了，可是……」
吳燕不動聲色笑道：「讓我斟酌一下，再答復你。」
賀藍羽俏臉飛紅，連忙點頭。
吳燕淺酌幾杯，與餘鳴攀談一些朝中趣事。
酒過三巡，他看向阿飛：「下午府內很忙，阿飛，你若飽了，我們就早些告辭。」
阿飛如釋重負，即刻放下筷子，兩手扶膝：「報告吳燕大人，阿飛早就飽了。」
他瑩潤的小臉，紅撲撲的，額頭微汗，顯然剛才那頓飯耗去他不少精力。
吳燕不避嫌地掏出白色汗巾，輕柔地印在阿飛的額角，他垂眸一看，見阿飛目光清澈，紅唇微微噘起，呼吸間似有暗香流動，就如那一晚，在自己身上留下無數火熱的吻痕，每一個都如焰火，美麗而激動人心。
吳燕的身體變有點得燥熱，他的眼神專注，溫情脈脈，捧起阿飛的臉，手上的絲巾，在阿飛的俊臉上，來來回回，拭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阿飛自覺臉龐發燒，吳燕還在戀戀不捨地抹著絲巾，勢要將自己的臉擦得光滑如鏡，他不由輕喚：「吳燕，夠了嗎？我的臉有些痛……」
吳燕恍然醒來，發現餘鳴等人，神色詫異地望著自己。
他隨手一扔絲巾，蠻不在乎地打了個哈哈：「余大人，本侯有些醉了，不如，我們就此別過。」
余鳴立刻起身，殷勤地將二人送出酒樓。
阿飛登上馬車前，回頭一望，只見賀公子嘴角含笑，凝視著吳燕，餘櫻更是神色幽怨，如訴的目光緊緊跟從。
被兩人愛慕的吳燕，卻對此熟視無睹，漠然地催促阿飛上路。一坐定，吳燕就靠到阿飛身邊，握著他的手說：「外面冷，你的手有些冰，我替你搓搓。」
阿飛心裏湧起幾分暖意，轉頭一笑，眉眼彎彎：「吳燕，你的手比我還涼。」
吳燕立刻將手指往阿飛懷裏塞，唇貼近對方的耳朵，恍若柔情蜜語：「阿飛，那你替我捂熱。」
他不客氣地摸著阿飛的胸口，奇道：「你的心跳得急，在動什麼壞腦筋？」
阿飛捉住吳燕的手，放在嘴邊哈氣，一邊紅著臉問：「吳燕，那晚，我真的抱了你？」
吳燕神色喜怒難辨，長歎了幾聲：「阿飛，你當時答應，從此就是我的人，誰知，你居然不負責任，唉……」
阿飛難以理清自己的思路，垂眸想了一會兒，道：「我確實不記得了，但我會承擔起來的……」
他伸臂把吳燕擁在懷裏，認真的表態：「吳燕，你需要什麼補償，請儘管吩咐。」
吳燕被一位比自己年少的男子摟住，自覺非常困擾不自在，不過阿飛的懷抱意外的溫軟，就像一處平靜的港灣，沒有侵略性，而且，阿飛已褪去初見時的青澀，眉眼俊美，更具神采。
吳燕的心突突地跳，對阿飛的興趣持續增漲，身體處於饑渴狀態，不斷叫囂著，想要更多的肌膚相親，更多的耳鬢廝磨。
他魅惑地舔舔紅唇，貼近到阿飛臉蛋旁：「阿飛，你讓我抱抱，怎麼樣？」
阿飛琉璃般的眼眸瞪圓了，忍俊不止，不覺以縱容的口吻道：「吳燕，不要再將錯就錯了，上次，是我對不住你，隨便你怎麼懲罰我，好不好？」
這答案正中吳燕下懷。
與阿飛的交往，始於一個賭注，吳燕看似主動親密，卻謹守禮儀，心中自有底線，進退間收放自如，不錯，他的確喜歡看阿飛被調戲時，不解風情、面紅耳赤的可愛模樣。
看來，這冰雪少年情竇初開，還未被人污染，呵呵，真好玩，有趣。
吳燕心中一陣興奮，轎子裏的空氣也變得清香起來，外面呼嘯的寒風一點也不懼，他半開玩笑地問：「阿飛，你喜歡我嗎？」
雖然知道阿飛可能會回答：「不」，還是忐忑，期待，連呼吸都不禁放緩了。
阿飛笨拙地將吳燕的頭攬在頸間，神情純淨無暇：「我……不知道，我不討厭你。」
這個回答，不算太糟。
吳燕還是感覺心裏有點沉重，剛才的歡快，好像消失了大半。他品嘗著陌生的失落感，冷不防問了一句：「你喜歡仁傑嗎？」
「當然!」阿飛不假思索地答道，話音剛落，他意識到有些唐突，連忙補充道：「仁傑哥是不一樣的，他很疼阿飛……」
吳燕驀的覺得有些疲倦，答案清楚了，阿飛對自己尚無特殊情意。
這少年明明是七竅玲瓏心，為何在情愛方面，如此誠實，如此直率，如此沒心沒肺……就不懂得說些甜言蜜語？
吳燕調整一下姿勢：「阿飛，我頭疼，你為我按摩吧。」
轎子平穩行進，阿飛的胸膛溫暖如春，腔子裏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強健有力，吳燕酒意上湧，靠在阿飛的懷裏，聽著那活潑的律動，感受到阿飛指尖在自己額頭和太陽穴的按壓，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吳燕醒來時，已近黃昏。這一覺，睡得酣暢安心。
他躺在自己的臥室，桌案上點了燈，阿飛握著他的手，坐于床邊的木凳上，伏在床邊打盹。
阿飛的睡顏清純可愛，平靜的面容，散發出青春的誘人魅力。
吳燕體內浮起幾許柔情，心臟隱隱牽動，好想把這個少年收為己有，在他的身體和心靈，刻上自己的標記。
吳燕俯下身，惡作劇地在阿飛的鼻子上咬了一口。
阿飛習武的本能，讓他閃電般地掐住了吳燕的頸子，他睜開朦朧的眸子，立刻縮手，吐了吐舌頭，天真得像孩子：「啊，對不起，吳燕，你……你……」
阿飛本想說，你怎麼偷襲我，可是明顯是吳燕吃了虧，阿飛不好意思地摸摸吳燕的頸子道：「我給你揉揉？」
吳燕狀如隨意掀開被子一角：「上來吧，陪我。」
阿飛猶豫了頗久，耳尖漸漸轉紅，他輕柔地將被子蓋好，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簡潔地說：「吳燕，我會陪著你。」
吳燕的肺部有那麼一點悶，他的笑容漸漸淡去，冷冽地回視著阿飛。
紫衣侯名震京都，一直是眾人追逐仰慕的焦點，如今，他主動接近一位布衣少年，對方卻沒有受寵若驚，那毫不解風情的神態，令他感覺熱情受挫的狼狽，體驗到一種全新的近乎羞辱的不快。
空氣好像變得稀薄，吳燕轉頭翻向床裏，不再理會阿飛。
「對不起……那晚的事，我很抱歉……我沒有控制住自己，你一定很生氣……」
阿飛溫熱的手撫著吳燕的臉，將他身體掰過來面對自己。
吳燕不想反抗，也失去抗拒的興趣。從阿飛湊近的明眸裏，他看到自己漠然冷淡的表情。
阿飛濕熱的呼吸拂過吳燕的臉頰，有些著急地表白：「我，我會試著喜歡你……」
吳燕有了一個古怪的衝動，想狠狠地抽阿飛一個巴掌，然後拉下他的頭，肆意啃咬他近在咫尺的嘴唇，那形狀美好的紅唇，是如此的鮮豔誘人，那一晚的銷魂觸覺，立刻浮現，吳燕心跳開始加快，身體被奇怪的欲望趨勢，不自覺地向阿飛靠近。
「啊，你好可惡……」吳燕惱怒自己的失態，氣得想遷怒於人，他略顯沙啞的聲音噶然而止，阿飛的唇印了上來。
吳燕微微一怔，不明白阿飛為何要在這時親吻自己，難道他竟讀懂我不純潔的念頭？
阿飛柔軟火熱的嘴唇，溫柔地包含住吳燕的唇，動作堅定卻輕緩，舌頭纏綿地描繪著吳燕的唇形，純潔乾淨，沒有深入的吻，卻讓吳燕感受一陣戰粟的愉快。
阿飛的手一直捧著吳燕的臉，就像捧著珍貴的瓷器。
吳燕不太自在，明顯感到自己的臉，在阿飛暖洋洋的視線下，陣陣發燒。這一次，他放縱自己，儘量忽視阿飛是一名男子的事實。
屋子裏，陷入異樣甜蜜的平靜。
過了一會兒，阿飛打破了寧靜的氣氛：「吳燕，我先回去了，改日在來看你，好嗎？」
吳燕回復了慣有的瀟灑，懶散地揮手：「去吧，說不定很快就會碰面。」
阿飛推門出去的時候，吳燕好像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撲通撲通，無比歡暢愜意。
屋內的涼意已經被阿飛帶走，臉上殘留阿飛手掌的余溫，而唇瓣帶有熱烈燃燒的觸感。
他明明躺在自己的大床上，卻感覺身如輕煙，飄在半空中白雲間。
第二天清晨，阿飛等人來到崇文館上學。
這是非凡教育一等親貴子弟的貴族學校，專門招收皇室近親、皇太后皇后近親及宰相大臣散官功臣的子孫入館讀書。阿飛通過仁傑的特薦，來此選修課程，備戰今年的武舉考試。
阿飛身量最高，坐在靠後的角落，略影與少彌坐在他倆前一排。
略影無聊地伸了個懶腰：「上課鐘聲已過，先生怎麼還沒來？」
這時，學塾堂的門外，悠然走進一位年輕公子，他脫下紫色的華麗大氅，裏面是貂皮領的淺紫色錦袍，精緻的裹邊金線刺繡，襯出一張光潔帥氣的臉。
他的鼻子凍得微紅，搓著手愉快地說：「各位同學，你們好，宇文先生身子有些不適，由我暫時代課。」
阿飛的眼睛因驚訝而瞪得溜圓，耳朵莫名其妙有些發熱。
紫衣侯不著痕跡地向阿飛拋了一個魅眼，笑吟吟地補充：「忘了介紹，老師我姓吳，名燕。」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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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09-12-30 23:34
誤喝春酒
略影不樂意地回頭看了一眼，「阿飛，怎麼是你那怪朋友？真掃興。」
十郎有些驚訝，開始八卦起來，「你們認識這位元帥老師？我以前從未見過，他的衣服好像很高級哦……」
阿飛含糊地應了一聲，低頭翻開課本，總感覺有一道視線，饒有興趣在頭上掃射，讓他心神不定。
阿飛索性撐著下頜，目光炯炯地注視著講臺上的吳燕先生。
吳燕收斂了嬉笑，開始正經的授課，偶爾不很明顯地向阿飛擠眉弄眼，逗得阿飛不自覺的嘴角上揚。
兩節枯燥的國文課，就這樣過去了。
午餐時間，略影等人來到貴賓休息室。按少彌的預訂要求，京城老店采味軒，送來了特製八菜一湯定食，熱騰騰的冒著白煙，香氣撲鼻。
略影吩咐少彌布菜伺候，一臉得色地邀請阿飛和十郎加入，「來吧，別客氣。」
十郎快活的搓著手取暖，笑著謝道，「托略影少爺的福，飯菜這麼豐富，多謝多謝！」
略影摸了一鼻子，瀟灑地說，「以後的午餐，都包在本少爺身上，哈哈。」
阿飛掏出一個精緻的食盒，鄭重地放在飯桌上，掩飾不住欣喜地介紹，「仁傑哥親手制的甜品，平時他很忙，難得有空為我做的。」
一隻手橫空奪走了那食盒，阿飛敏捷地拍出一掌，食盒脫手飛出，直向窗外落去。阿飛身形優美似雲雀，飛掠到窗前，手搭窗沿，輕鬆地飛起一腳將食盒踢回。
紫衣侯躍到空中，將那盒子穩穩地接在掌中，笑嫣如春風，「阿飛，何必跟我鬥，你看，還是回到我手裏。」
阿飛沉聲道，「還給我！」
吳燕一挑眉，「這麼寶貝仁傑的東西？嗯，有趣，你自己來取吧。」
話音未落，他人已飄出三丈外，阿飛向略影簡單交代一下，「你們先用餐，不必等我。」便轉身飛奔出門。
略影無趣地望著阿飛的空座，越發討厭紫衣侯，每次都來得不是時候。還好，美食當前，他暫時拋開不快，招呼十郎等大嚼一番。
阿飛追出去，發現吳燕輕功高妙，不緊不慢的拋開自己約一丈有餘，好像背後有眼睛似的，阿飛快，他也快。
阿飛心知碰到了強手，紫衣侯的輕功，恐怕天下無人能出其右。他放棄追逐，凝神傳音，「吳燕，你待如何？」
吳燕立刻停下來，無辜地舉著食盒說，「我只想嘗嘗仁傑的手藝，你不會反對吧，昨天，你說會試著喜……」
「喜歡我」，這幾個字未說全，阿飛已經風一般沖過來，拉起吳燕的手，往學堂外走，壓低聲音說，「吳燕，你想鬧得天下皆知嗎？不錯，我是打算……嗯，可你別在學院裏叫嚷啊。」
吳燕嘴角含著一抹淺笑，眼裏卻有針尖般的利芒閃動，「阿飛，你怕別人知道我們的關係？」
阿飛溫和地注視吳燕，「不，如果我喜歡上一個人，我會希望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吳燕的心情驀然變得輕快，「好吧，暫且相信你，走，我們去采味軒用餐，算我補償你。」
阿飛微微一笑，手扶著吳燕的腰，「不用，小影已經叫了菜，我們回去吧。」
吳燕手一抖，將阿飛身上所攜的絹扇摸出，扇尾輕點阿飛額頭，「你啊，真是不懂……好吧，告訴你兩件事，仁傑派人送信，那准太子妃楊氏女的貼身侍女，因御賜文定玉環失竊案，今晨疑似畏罪自盡，這個案子我既然插了手，自然想探究到底，怎麼樣，你來不來？」
「當然，我們是搭檔，我陪你去，還有一事呢？」
吳燕似喜非喜，眼眸傳情，「阿飛同學，仁傑將你託付給本侯，為你輔導國文禮儀，呵呵，以後你見到本侯，要尊師敬道，服從先生的一切命令，你瞭解嗎？」
阿飛嘴唇輕擦過吳燕的耳垂，激起一絲觸電的感覺，「吳老師，阿飛定會聽憑差遣，讓你開心。」
這樣純潔的話，落到吳燕耳朵裏，仿佛帶上某種特別的含義，他心裏浮起一陣酥軟的暖流，不知不覺放柔的聲音，「阿飛，這是我們的約定。」
阿飛笑吟吟的點頭，「吳燕，阿飛願與你擊掌為誓。」
啪啪啪，連擊三掌後，吳燕欣然道，「阿飛，現在先去填飽肚子，下午你有課嗎？」
「自習而已，可以蹺課與你去辦案。」
「很好，本侯請你吃大餐，你上次的銀票，暫時由我保管著，還沒用完，嘿嘿。」
阿飛問道，「紫衣侯，你富賈一方，請將我的辛苦錢賜還？」
他晶晶亮的眼睛，非常誠懇，非常純真，非常乖巧的凝視著你，任誰都會心軟。
可惜，吳燕不是普通人。
他手持紙扇輕拍阿飛的頭頂，語重心長地教導，「那銀票是我施展絕技，付出辛勤汗水所得，怎能輕易交還？你想不勞而獲，這種想法太可恥了！」
阿飛靜靜地聽完吳燕的胡言亂語，片刻之後，他莞爾一笑，「吳燕，你很有趣。」
他清麗的面孔湊近吳燕，眉目間似有千言萬語，紅唇若即若離，幾乎就要貼到吳燕的嘴上。
咚咚，咚咚，吳燕的心臟在衝刺，一陣迷離的曖昧，彌漫在兩人之間，他幾乎頂不住誘惑，期盼那傾心的親吻到來。
就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吳燕捕捉住了阿飛眼神中一閃而逝的笑意，多年神偷生涯訓練出的危險意識，使身體立刻本能地飛掠開去，卻仍躲不過阿飛強大的攻勢……
結果，吳燕的外袍撕破，銀票被阿飛奪走一半。
他保留了一半的戰利品，還有一顆略有些受傷的心。
阿飛，你居然色誘本侯，你會為此付出代價！
吳燕凝神細看阿飛，這個少年貌美性冷，清冽如泉水，一入口甘甜回香，讓人意猶未盡。
阿飛，一個很好的挑戰，本侯對你的興趣越來越高了。
阿飛將銀票塞回錢袋，「我按吳老師的交代，費力奪回了自己的勞動果實。」
吳燕笑容滿面拍拍阿飛，「你活學活用，儒子可教，為師十分欣慰。」
「只不過，」吳燕臉色一變，循循善誘，「你毀壞了我高檔貂皮織錦袍一件，價值連城，那點銀票還不夠賠，你需要替我打工三個月。」
阿飛認真地盯著吳燕看了許久，吳燕眼眸脈脈含笑，「阿飛，怎麼了，老師長的很帥氣吧？」
阿飛點頭，「嗯，我從不知道，一個人的臉皮可以這麼厚……」
沒等吳燕翻臉，阿飛露出一個青春洋溢的笑容，猛的摟住吳燕的腰，施展輕功掠上的屋頂，挑選人跡稀少的街道行進。
吳燕只聽風聲呼呼，白雪細細飄在臉上，涼意逼人，身邊的阿飛，輕快的笑聲，帶起了一陣清馨的溫暖。
他頂著寒風，小聲問，「阿飛，你發什麼瘋，要去哪兒？」
阿飛將吳燕摟得更緊，「帶你去京城最好的店鋪，我賠你新衣服。」
吳燕心中一怔，恍然回到了少年時代，情竇初開，為了討美麗的少女歡心，買到全京城限量三枚的百合金絞絲玉簪，沒有動用家族的權勢，半夜時分，偷偷在首飾店外排隊，那一夜寒風刺骨，臉似乎都要吹裂了，心卻是甜的……
已經多久，沒有這份初戀的衝動了？
或許，這麼美好的感受，不應該存在。
吳燕淡淡地笑道，「阿飛，停下來，我不想去。」
阿飛楞了一下，表情迷惑，「你生氣了？我只想讓你開心。」
吳燕輕飄飄地掙開阿飛的懷抱，眸子李晶光閃動， 「要我開心也不難，先陪我回府更衣吧。」
兩人返回紫衣侯臥室，吳燕很快換了一件簡便的灰色府綢棉袍，腰帶是標誌性的紫色，墜了玉佩黃穗，易容成一位相貌平凡的男子。
見阿飛神色不解，吳燕解釋，「我的身份，不宜出面辦案，易容不會惹人注意。」
他吩咐廚房準備了一席飯菜，親自取過玉瓷瓶，斟了兩杯酒放在桌上，招呼阿飛享用。
阿飛走到桌邊，團著手坐下，「吳燕，你臉上多了顆痣。」
吳燕回身照銅鏡，「好像是挺醜的，還是不要了。」他隨手將鼻子上的大黑痣剝下。
「阿飛，這果子酒不濃，喝一杯酒暖暖身子吧。」吳燕舉杯一干而淨。
阿飛沒有推辭，「謝謝，很好喝。」
兩人很快用餐完畢，趕到楊侍郎府上。
仁傑領著大理寺的捕頭，正在勘察過現場，三人邊看邊記錄。
仁傑低聲道，「這貼身侍女緋雯姑娘的屍體，早上被打掃的女僕發現。據楊府的小姐說，緋雯知道藏寶櫃鑰匙收在何處，她一直有些起疑，昨晚追問之下，緋雯大哭求饒，卻不肯說實話。誰知，今晨居然畏罪自盡。」
阿飛道，「我查看了一下，那侍女頭部有一新傷，室內並無明顯扭打痕跡，不過，窗臺的花瓶……地上的花瓣……」
吳燕腹中一陣熱流上湧，頭暈目眩，阿飛張嘴說得什麼，他一句也聽不清楚。
仁傑靜靜的聽阿飛說完，點頭道，「有道理，侍女身上的屍斑呈櫻紅色，顯示是燒炭過量而死，冬天緊閉門窗，這種事故發生機率不小，但是，部分皮膚有暗紫紅色屍斑，不能排除意外窒息猝死的可能……」
吳燕身體麻癢難耐，無力跟隨仁傑的思路，匆匆的打斷對方， 「對不住，我身體不舒服，得先回去休息了……」
阿飛伸手探了探吳燕滲汗的額頭，連忙扶著他，「你發燒了，我送你回府。」
仁傑點頭，「好，我先仔細研究一下，寫個草要案卷，再與給你們商議。」
吳燕微微喘息，「仁傑，麻煩你，先告辭了。」
阿飛抱著吳燕上了馬車，吳燕斜趴在阿飛懷中，面紅如潮，雙眸春色無邊，兩隻手牢牢的捉著阿飛的肩膀，指甲用力發白，幾乎要陷入阿飛的皮膚裏去。
阿飛有些尷尬，禮貌的微笑，「吳燕，你怎麼了？」
他晶瑩的眸子，透出淡淡的疏離，詢問地望著吳燕。
明明是純潔近乎冷淡的一瞟，落在吳燕眼中，卻像是極具誘惑力的嫵媚勾引，吳燕暗暗叫苦，下腹部的亢奮，似乎已經抬頭了，他深深的呼吸了幾次，調整自己的內息，強壓下肆無忌憚的欲望，努力不讓聲音發顫：「阿飛，你剛才喝的酒有沒有問題？」
阿飛的眼神清純動人，猶如山澗的精靈，「沒問題，我只是交換了酒杯。」
吳燕羞憤交加，猛掐住對方的頸子，狠狠的一口，咬在阿飛的咽喉，「好可惡，我誤喝了……為你準備的春酒。」
紫衣獻藝
阿飛忍著頸子疼痛，捧起吳燕的俊臉，柔聲安慰，「吳老師，不要慌，阿飛會幫你。」
吳燕臉上的紅暈明顯，「你……怎麼幫？」
阿飛的眸子清亮，閃爍著一種俏麗到極致的魅，低下頭緩緩地湊近，吳燕脖子梗住了，定定地無法動彈半分，仿佛霧裏看花，陷入做夢般的糜迷氣氛中。
阿飛嘴唇輕輕吻上來。
僅僅雙唇貼到一起，吳燕背上就一陣戰慄，正是燃燒中的那種觸感，火熱又有力，阿飛略微激烈的親觸和吮吸，讓人面紅耳赤，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阿飛反復親著他，不過也只是親他而已，手摟緊他的背，但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變換著角度接吻，糾纏著他的舌頭，在他口腔裏溫柔又熱烈地翻攪，濕潤溫溫的觸感讓他頭皮一陣發麻，寒毛都倒豎起來了……
吳燕從未體會過，僅僅淺嘗而止的親觸，就可以像一場颶風，將人的靈魂都要吸食進去。
紫衣侯，京城著名的翩翩風流佳公子，卻在阿飛的親吻中，幾乎迷失了自我。
兩人吻得都呼吸急促，吳燕暈乎乎的，糊裏糊塗任阿飛抱著下了馬車，被擺到了自己臥室的大床上。
阿飛溫熱的身體緊貼過來，有意無意地磨蹭吳燕，笑吟吟的毫無機心，嘴唇上揚的弧度十分優美，帶著淘氣的神情，從上方俯視著吳燕，「吳老師，你覺得，用手還是嘴？」
這少年究竟是魔鬼，還是天使？
吳燕心裏呻吟了一聲，只覺得下腹熱燙，頭上滋滋在冒白煙，呼吸短促，連咽下口水都覺得有些困難。
不要，我是俠名遠揚的一代俊傑，怎麼能在一位少年身下，俯首稱臣？
「不要，放開我……」吳燕的聲音含糊，還在左右搖擺。
春藥的力量比想像中更強大，阿飛身上散發出，那種少年特有的清新健康的熱力，熏得人身體發熱，腦子也跟著熱了，只想貼上去吻住他，讓可怕近乎疼痛的欲望可以緩解。
阿飛真的鬆開了他。
吳燕眼看著阿飛慢慢起身離去，原本，兩人的臉如此接近，是稍微再湊近一點就可以接吻的距離，現在，阿飛微翹的嘴唇，擒著一絲溫順的淡笑，就要退到自己伸手也觸不到的地方。
吳燕閃電般把手放到阿飛脖子上，猛的拉下對方的頭。
「別走，幫我……」喘息的低喃，從緊密貼合的嘴唇縫隙裏擠出來，居然顯得很虛弱，心臟就快要跳得受不了。
吳燕被吻得一陣陣暈眩，睜開眼睛望了一下對方。
阿飛的表情還是那麼天真可愛，「吳老師，你可不要後悔噢。」
吳燕殘存的理智，又開始運作，怎麼辦，要喊停嗎？
是自己讓阿飛留下來的，明知道後果。
口腔裏熾熱深入的糾纏，也讓吳燕沒力氣拒絕。
阿飛牢牢地小心地壓制著吳燕，輕而易舉把他身上衣服都剝了下來，邊含著他的嘴唇吮吸親吻，邊撫摸他光滑赤裸的脊背，手指慢慢往下遊移，停在他胯下的部位，很有技巧的撫摩揉搓。
吳燕全身欲火高漲，無法自控的扭動臀部，急切的迎合著阿飛。
阿飛琉璃般的眸子，亮得如星辰，輕笑著撫慰對方，「老師，不要急，慢慢享受。」
吳燕面上一紅，身子酥軟難耐，不禁暗咒，可惡的阿飛，居然來調侃本侯，總有一天，我會將這份感受，連本帶利地回報給你。
下一次，要換種妥當的方式，不能老是被對方捉住要害……
「吳老師，你不專心……」
阿飛低低的呼喚，溢出一絲撒嬌意味的甜蜜，將吳燕從自憐的思緒中拉回。他還來不及辯駁，阿飛已經離開他的嘴唇，沿著脖子，胸口，肚臍，一路時輕時重地吻下來，然後把臉埋進他兩腿之間。
吳燕「啊」地驚喚了一聲，前端被溫暖的口腔包圍著，靈巧的舌尖擺弄著，全身發熱，快感急速膨脹，由尾椎低端，迅速沿著脊樑向腦頂爬升，然後向全身的放射，他止不住「啊啊」地低喘，手抱緊阿飛的頭顱，全身緊繃著顫抖，心臟跳的就快逃出口腔了。
吳燕覺得下腹激流湧動，即將暴漲了，掙扎著要把阿飛的頭推開。
阿飛魅眼輕抬，含著笑意望了吳燕一下， 忽然一個狠很的吮吸，吳燕眼前一片絢燦的白光，高昂地呻吟了一聲，撐不住盡數泄了出來。
看著阿飛嘴角溢出來的白色汁液，吳燕窘的不知說什麼才好「對不起……」。
他有很嚴重的潔癖，以前和女人在一起，很少有這麼放縱盡興的床上運動。
阿飛眼神變得幽深，搖搖頭，移到吳燕股間，舌頭頂進後穴，吳燕感到一股火熱的液體緩緩流了進去。
天，是我自己的……
吳燕一下子臉通紅了，剛軟倒的欲望又蠢動起來。
「吳老師，味道不錯……」阿飛歎息似地微笑。他額頭有細密的汗珠，緊繃的肌膚，瑩潤如上等的白玉，散發出一層透明的粉紅色光澤。
吳燕希望，地上，不，床上直接裂開一個大洞，好讓自己跌下去，埋頭藏起來，不要面對這個冷如冰雪，卻妖魅得驚心動魄，讓人完全無法抵擋的絕代尤物。
這個美少年露出羞澀而虔誠的笑容， 「吳老師，你好一點了嗎？」
他的手指在吳燕前端和後穴之間的地帶，緩慢地反復婆娑，那裏漸漸就濕潤起來。
吳燕沉浸在高潮後的無力酸軟中，被阿飛有力的擁抱著，腦子裏呈現空白一片，一時除了茫然地接受愛撫，什麼也做不了，只聽到自己失速的心跳聲，如脫韁的野馬。
春藥的勁頭好像減弱了。
吳燕雖然不情願承認，像這樣溫柔甜蜜的經驗，被人捧在掌心裏呵護的感覺，對他來說，還是全新的第一次。
阿飛還在孜孜不倦地探索，邊接吻邊撫摩他的脊背和臀部，兩根手指探入他的蜜穴，轉著圈撫摸揉搓，刺激得他背部發抖，連呼吸聲都短促顫粟。
吳燕心中亂成一片。
不要，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我是喜歡女人的，和男人的親密接觸，應該到此為止。
今天，自己已經出盡洋相，讓一位少年迷得神魂顛倒。
夠了……
吳燕有些不甘地伸手下探，阿飛胯下的灼熱，昂首挺立精神得很。
吳燕心中一喜，畢竟是男人，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投入而已。
他捉著阿飛的玉莖，熟練地套弄起來。
阿飛的臉紅似櫻花，眸子朦朦朧朧閃著異樣的光彩，「啊，老師，吳老師……」
吳燕良心發現，毛遂自薦道，「阿飛，要不我替你弄弄？」
阿飛垂眸，貼著吳燕的唇吮吸了一會兒，含糊地說，「算了，吳老師，你舒服了就好……」
吳燕斟酌片刻，剛才阿飛對自己百般溫存，盡心服侍，雖然，我不一定有他與生俱來絕妙技術，但作為男人的本領，我也一樣不缺，起碼也能投桃報李，他不覺露出得意的笑容，說不定一試之下，以後阿飛就迷戀上我了？
此念一起，吳燕興致勃勃地說，「阿飛，你躺好。」
阿飛俊臉發光，聽話地仰躺在床，眸子盈盈如水望著吳燕。
吳燕受到極大的鼓勵，拖著有些疲軟的身體，俯身往下。
少年人的欲望，就躍躍在眼前，對吳燕的心臟，產生了新一輪的衝擊。
該如何下手，不對，如何下口？
嗯，不管了，阿飛可以讓我舒服得不得了，本侯也不會差。
他不再猶豫，像在戰場上對敵一般，果斷的張嘴就是一口。
他如願的聽到阿飛倒吸一口冷氣。
這麼快就有反應了嗎？ 本侯的水準不錯嘛。
嘴裏填了這種奇怪的東西，呼吸變得困難，喉嚨堵得直欲嘔吐，更不要說做什麽高難度舔吸，過了好一會兒，吳燕才透過氣來，開始勉強移動嘴巴。
阿飛突然渾身一顫抖，「吳，吳老師，哦……」
哈哈，這麼銷魂的感受，阿飛你頂不住了吧？
吳燕賣力地動了幾下。
阿飛身子大幅度的震動，呻吟出聲，「吳老師……哎呀……，我知道你很有天賦，技術超一流，嗷……只不過，噢……你能不能不要磨牙？」
戲說梁祝
作者有話要說：前面第6章和第7章錯了，特此重發。
吳燕吃了一驚，爬起身來，就見阿飛俊臉通紅，滿是壓抑不住的愉快笑容。
吳燕的男性自尊受到挑戰，一攤手，決定面對現實：「看來，本侯不適合從事某種特殊行業。」
阿飛扶起吳燕，半開玩笑地安慰：「沒關係，吳老師，多練習就會進步。」
吳燕心中閃過一絲狐疑，不住地打量對方：「你技術精湛，莫非，找許多人練過？」
「唔？」阿飛猶如冷不防被人打了一巴掌，滿臉的笑容頓時僵化、淡去：「吳老師，你說什麼啊，我……現在，我只有吳老師！」
吳燕立刻捉到其中的語病：「那麼，在認識我之前呢？」
「以前的事，我不記得了，」阿飛神情漸漸迷茫，眼神有些空洞：「吳老師，我曾是宮中黑衣密探，也許做過很多壞事……你會不會討厭我？」
他光潔的臉，蒙上了一層陰影，忐忑地凝視著吳燕，像是無意犯錯後，等候發落的孩子。
「沒有絕對的好與壞，公道自在人心。」吳燕淡笑：「後來呢？」
阿飛的臉，重新綻放光彩：「我遇到了仁傑哥……他救了我。」他說得異常簡單，就像一個珍藏的私秘，不願與人分享。
吳燕早已猜到答案，心裏卻沒來由地一窒。
可惜，救阿飛的人，不是我。
仁傑，只不過比自己早些碰見阿飛……
吳燕想到一個問題，他覺得自己有些無聊，還是忍不住好奇，試探地問：「阿飛，若是仁傑也誤服了春藥，你會對待我一般，幫他嗎？」
話音剛落，阿飛一下子推開吳燕，翻身坐在床沿，背對吳燕。
吳燕立刻知道自己犯了一個的錯誤。
仁傑，擁有阿飛心中神聖不可侵犯的一個角落，任何人都無法觸及。
我本是明白人，卻……自討沒趣。
阿飛輕歎一聲，回頭望向吳燕，聲音淒冷平靜：「仁傑哥，他是不一樣的……我不能想像他受到任何傷害。如果真有那種事，他會找薛小侯爺來解。」
氣氛莫名的僵。
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窗外樹梢，一隻無名的小鳥，不識愁滋味，啾啾地不停歡叫。
阿飛知趣地站起身，披上衣袍：「吳老師，你若不再需要我，阿飛就先告辭了。」
吳燕心中，星星點點湧入無數情緒，薄怒，嗔怨，失落，受挫……
一場驚心動魄的床戲，對阿飛而言，不過是出手助老師解春藥。
他可以毫無邪念，心無旁怠地離去。
留下我，一個人。
吳燕深呼吸，板著臉，一個字沖口而出：「滾！」
阿飛楞了一會兒，垂頭注視對方，還想解釋：「吳老師……」
吳燕斜倚床頭，絲被松松地圍至髖部，露出寬肩細腰，鎖骨精緻誘人，胸腹線條流暢，容貌溫雅脫俗，風流天成。
他取過案幾上的橘子，剝出一瓣，動作灑脫地丟進嘴裏：「門在那裏，不送！」
阿飛乖覺地笑了笑：「吳老師，你休息，阿飛告辭……，對不起！」
他肩膀下沉，慢慢地走出去，輕掩上門。
室內安靜，空蕩蕩的。
吳燕取出一瓣橘子，撕下表皮上所附的白筋，細心地研究起來。
阿飛，就這麼離開了，誰也不欠誰。
吳燕的思路，飛到了很久以前的夏天，他和童年的玩伴，一起潛入湖中摸魚，正午的陽光散落在水面，波光瀲灩，水中物體有些變形，他追著一條美麗的鯉魚，誤入荷藤水草之間，腳被纏，胸腹缺氧漲痛難忍。
淚，靜靜地淌進湖裏。
那鯉魚搖晃著紅豔豔的尾巴，在他眼前悠然遊動。
他本能地張嘴呼叫，卻咕咕嗆進幾口水，湖水，是甜的，很好喝……
有人救起了他。
吳燕被罰跪了半天，夜深時分，父親抱他回房，淡淡地說了一句話：「越美麗的東西，就越危險。」
可是，父親，你忘了告訴我，越危險的東西，就越有吸引力，越激起人的挑戰意識。
那種火焰一般耀眼的美，永遠活躍在吳燕的記憶深處。
那隱隱作痛的窒息，即將沒頂的恐慌，也留下一個淡淡的烙印。
「噢，好煩！」吳燕胸中的鬱悶，急需一個突破口。他一甩手，將剩下大半的橘子扔向門去。
啪的一聲，汁水飛濺，正砸中推門而入的阿飛。
「吳老師，我請老管家準備了沐浴熱水。」
阿飛快步走到床邊，額頭上粘的橘子殘渣，黃色的汁液淌下來，穿過濃黑的眉毛，掛在凍得紅紅的臉頰，像淚珠一般，看起來狼狽，卻很可愛。
吳燕繃著臉「哼！」了一聲，伸手幫他擦去橘汁，阿飛立刻就回一個純樸的笑容：「吳老師，別生氣。」
吳燕眼裏不自覺地有了笑意：「既然走了，還來做什麼？」
阿飛溫順地握著吳燕的手：「阿飛，只想讓老師開心，我替你搓背，好不好？」
吳燕心裏淡淡地歡喜著，這個少年乖巧早熟，對我體貼容讓，讓人很難不喜歡他。
紫衣侯善於享受生活，家中的白漢玉浴池，建得華麗寬敞。
池中碧波輕蕩，白霧繚繞，吳燕浸泡於溫水中，阿飛蹲著池邊，任勞任怨地為他捶背。
阿飛超級殷勤的服務，實在是人間極樂，吳燕心中的那一點不快，隨著水霧一起煙消雲散。
吳燕一回首，見阿飛俊臉上細汗密佈，心道，阿飛是朝廷的官員，絕頂武功高手，我卻把他當作小廝使喚，不禁有一絲歉意，清清嗓子道：「你也來洗澡，不要太累了。」
阿飛認真地說：「不要緊，剛才，老師辛苦了。」
吳燕有一種被打敗的感覺。
在白氣彌漫的空間，阿飛的發絲垂在吳燕的臉頰旁，如絲般柔滑，輕輕蹭著，阿飛的視線，仿佛柔得滴出水來，給人一種錯覺，好像被心上人含情脈脈地注視著，說著不相關的情話，傻話。
吳燕的心口，竄過陌生的近乎痙攣的感動。心臟一瞬間怦怦亂跳，忽然渴望將阿飛摟入懷裏，溫柔地親他，一下就好。
這樣美好純潔的感覺，很不真實。
吳燕不能肯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這樣的癡迷，是沒有未來吧，美麗的事物，短暫而易逝。
放過他，放過自己。
吳燕移開視線，語氣急促：「阿飛，夠了，你可以走了。」
阿飛的手停在吳燕的肩膀：「吳老師，我做得不夠好嗎？」
吳燕歎氣，受困的無力感，無預警地襲上心中。
不是不夠，而是太好了！好得我快要承受不住了。
我是男人，只愛紅妝，這樣與一位少年親密糾纏，我該如何自處？
「阿飛，你對所有人都這麼用心嗎？你也會伺候仁傑，委屈求全，取悅于他，任他為所欲為……」吳燕一開口，就知道自己又犯了阿飛的忌諱，他卻任性的不肯停下，想看看對方的底線，究竟在哪里。
只有仁傑，是特別的嗎？
那麼，我呢？
阿飛伸手將吳燕的臉轉向自己，眼神純淨，不帶任何批評意味地看著吳燕。
不，他沒有制止吳燕。
他只是露出泫然的表情，輕輕地說：「仁傑哥是特別的，我本以為，你也是特別的。」
阿飛表情淡淡的，像是說出一樁平常事。
吳燕感覺水一下子淹到了脖頸，肺部鬱悶難擋。
是我，弄巧成拙了。
「既然如此，」吳燕揮手推開阿飛，赤裸上身站起，水珠滑過他結實健美的胸腹，
顯得異樣性感迷人，他無所謂地笑道：「阿飛，我們就此別過。」
阿飛瞪大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迷茫。
吳燕嘴角的笑容更深更自然，從池邊挑起一件紫色外袍套上，姿態優美舒緩，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再沒有望阿飛一眼。
阿飛默默地跟在吳燕後面。
誰知，吳燕頭也不回地走入院中，一閃身上了高牆，阿飛揉揉眼，那紫色的影子已化為一道輕煙，消失在雪中。
「啊，老師，吳燕老師……」阿飛驚訝的呼喚，在雪地迴響。
阿飛坐在屋頂，極目四望，雪花飄飄灑灑，很快，在他的頭髮，肩膀染上一層白色。
老師，對不起，你被我氣走了。
天黑的時候，老管家拖著沉重的腳步，來到吳燕的院中，對屋簷上僵坐多時的雪人喊話：「小公子，我家侯爺今晚不會回來了。」
阿飛抖抖身上的積雪，乖巧地行禮道別：「改日再來叨勞，多謝管家大人。」
阿飛打起精神回家，過了白雲寺，青磚紅瓦的少卿府就在眼前。
略影在門前攔住他：「阿飛，我想和你談談吳老師的事。」
阿飛心不在焉地問：「什麼事？」
略影神態十分鄭重誠懇：「吳燕老師是個花花公子，你最好少跟他來往！他對你沒安好心，阿飛，你聽我說，你這麼單純幼稚，會被他騙得痛哭流涕。」
「略影小朋友，看來，你倒是情場高手?」阿飛不在意地笑了。
略影挺胸收腹，擺出風流佳公子的模樣，倒也神采翩然：「阿飛，王府內外多少女人孌童，為求我父王的青睞，耍盡陰謀詭計，我從小看大人爭寵鬥狠，自然有一雙慧眼，而你被小叔叔保護得很好，哪里知道人世冷暖，路漫漫其修遠……」
阿飛臉上泛起紅暈，哭笑不得：「受教了。」
略影老氣橫秋的語氣，實在是非常可愛。
或許，他是出於一片好意。
眾所周知，吳燕優雅風趣，喜愛美食珍饈，珍奇古玩，任何稀奇有趣的玩意。
這兩天，吳燕呆在京城郊外的別院，披了一件貂皮大袍，坐在書房，胃口不好，靜不下心讀書，取出精心收集的一些古畫，卻沒了以往的觀賞興致。
想起阿飛那張清純俊雅的臉，他就坐立難安。
好像有只小鳥飛進他的心田，無意中落下一顆種子，初春雪融，那種子竟然自個生根發芽，不斷抽枝吐豔。
那小苗日益茁壯，吳燕的神思開始恍惚，常常對著窗外發呆，腦海中一片空白。有時卻心癢難撓，急匆匆地在屋子踱來踱去，仿佛遺忘了重要的事情，卻想不出到底是什麼？
阿飛……
這個名字，就在嘴邊，吳燕卻喚不出聲。
不錯，阿飛容貌豔麗，但也並非傾城傾國，為何我就是念念不忘，情難自禁？
第四天傍晚，吳燕決定，郊外的伙食不夠精美，還是起程回家。
他騎上馬，風塵僕僕，直接奔白雲寺方向而去，遠遠望見寺門外的那一片松樹林，他放緩了腳步，一勒馬韁，我這是在哪兒？
吳燕緊咬嘴唇，唇色變得蒼白，寒風如刀，刮在臉上不覺得痛，他心裏一陣難堪，一陣釋然。
居然跑到阿飛的住所，我心心念念，還是那個冰雪美少年……
吳燕面無血色，垂頭騎馬慢慢地蹭回家。
一進大門，老管家面露笑紋，上前請安：「侯爺，您回來了？飯菜都預備好了。」
吳燕輕舒一口氣：「送到我院中來。」
他信步穿過長廊，來到內院門前，飛腳踢起一顆陷入雪堆的松球，
「唉喲！」有人呻吟了一聲，從臥室裏沖出來：「吳老師，老師回來了！」
沒等吳燕作出適當的表情，他的身子一輕，已經落入一個溫熱的懷抱。
阿飛忘形地將吳燕抱起，舉在空中轉了一圈：「哈哈，老師，你總算出現了！」
咚咚咚！吳燕心臟又開始激越地跳動起來。他沒有掙扎，摟著阿飛的頸子，柔聲問：「你怎麼會在我家？」
阿飛這時好像意識到自己的唐突，將吳燕放回地面，小心翼翼地摟住他的腰，眼角眉梢都隱藏不住笑意：「吳老師，我日日都來這裏等你……」
為情所困
吳燕壓制住不斷上湧的欣喜，咳嗽一聲：「我，前幾天有事要辦。」
阿飛拉著吳燕快步走進臥室，從桌上的紙包裏，取出兩根冰糖葫蘆，獻寶似的遞給吳燕：「老師，阿飛錯了，你可以不生氣嗎？」
吳燕不禁失笑，這麼幼稚的獻媚，是把我當小女孩哄嗎？
他接過其中一枝，輕咬一口，冰涼爽口，好甜，一直甜到心裏去了。
「好吃嗎？」阿飛期待地問。
吳燕矜持地點頭：「不錯。」
阿飛臉上放光：「吳老師，是自己做的，今天我和小販商量，現學現做的。」
吳燕想了想問：「你做了幾支？」
阿飛毫無心機地說， 「一共五枝，不過另外三枝太醜，不好意思獻給老師……」
吳燕的嘴角彎成一個漂亮的弧線：「阿飛，謝謝你的禮物，我挺喜歡的。」
他心裏好過了許多，原來，是特地為我一人做的。
阿飛仔細的打量吳燕，松了一口氣：「吳老師，阿飛很擔心你。」
吳燕愉快地問：「我這麼大的人，還需要你操心？」
阿飛伸手抱住吳燕，將臉埋在他頸間，輕輕的磨蹭，聲音幾不可聞， 「吳老師，阿飛好像有一點想你。」
吳燕的嘴樂得合不攏，阿飛，你也嘗到思念之苦了！
臉被阿飛溫柔的捧住，吳燕一時沒反應過來，茫然地望著阿飛貼近的臉。
阿飛溫暖柔嫩的嘴唇，試探性地親了親他，吳燕暫態僵成了化石，心臟又開始失去秩序地跳起來，意識變得模糊不清。
「阿飛……」吳燕手腳微顫，柔柔地歎息，阿飛，他這是在做什麼，向自己求吻嗎？
難道，阿飛真的動情了？
「吳老師……」
阿飛異常珍惜地撫摸吳燕的臉，然後閉著眼睛湊過來，在他嘴唇上反復地親觸，只是點到而至，卻讓吳燕急促喘著氣，脊背一陣陣酥軟，幾乎無力支撐自己，只好就勢靠緊阿飛。
阿飛的嗓子，清亮如泉水，美妙如綸音，在吳燕耳邊響起：
「吳老師，你下次失蹤，可不可以帶上阿飛？」
吳燕只覺胸腔漲滿了陌生的酸楚，他一時無言以對，拍著阿飛的頭，悠悠地歎息了幾聲。
阿飛，你是真心的嗎……
甜蜜的重聚晚餐過後，吳燕就將阿飛趕出侯府。
若留這個危險魅惑的少年過夜，只怕，自己的貞潔難保。
其實，不是趕，吳燕站在府門口，很久很久，直到阿飛留在雪地的腳印，被風沙掩去原來形狀，他才含著笑翩然回房。
這些日子，吳燕心情很好，腳步輕快，在課堂上談笑風生。
上課的時候，阿飛不再埋頭看書或打瞌睡，常常雙手抱胸，以一種探究而專注的目光追隨著吳燕，
不知道為什麼，阿飛安靜而不失熱烈的注視，讓吳燕身上暖洋洋的，他老是想笑，有時講解著孔孟之道，嘴角不受控制地就往上仰，有點不好意思地要臉紅起來。
這種甜蜜得象糖水，又期待又新鮮的感受，仿佛將人帶回到青澀的初戀時光。
下課鐘聲響了，吳燕瀟灑地合上講義，結束了今天的國文課。
他側頭望去，正好撞上阿飛來不及收回的視線，吳燕倜儻地挑眉一笑：「阿飛同學，你來一下。」
阿飛有些害羞地轉開視線：「是，吳老師。」
略影回過頭，緊張地攔住阿飛，悄聲勸說：「別去，吳老師肯定沒安好心，」
阿飛不為所動：「略影，別擔心，吳老師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略影不樂意地嘟著嘴：「你答應陪我排練節目，可是吳老師一叫，你就沒人影了……」
阿飛奇道：「不是你的主意，讓我儘量說服吳燕老師參加演出？」
略影老氣橫秋地瞪了對方一眼：「阿飛，讓吳老師加入，只是保障有一定觀眾，畢竟他是京城出名的才子，不過，我們兩位才是劇中的主角……」
「阿飛？」吳燕在門口招手。
「略影，我先走了，晚上見。」阿飛匆匆地走過去。
略影推了一下少彌：「算了，我們自己先練習，我現在有點懷疑，邀請吳老師參加，是不是個好主意？」
少彌微笑，言簡意駭：「少爺英明。」
阿飛走出教室，與吳燕並肩而行：「吳老師，我們今天去哪里？」
「去我家吧，有人送了一張古畫，讓我鑒賞，你可以跟著學學，對了，管家還準備了你愛吃的甜品。」
阿飛笑眯眯地說：「吳老師，你真好。」
回到紫衣侯府，兩人用過點心，吳燕換了一套輕鬆的家居錦袍，衣襟鬆散地半敞，斜倚在書房軟臥塌看書，阿飛在書桌旁臨摹古畫。
屋子裏，放了幾個炭火盆，紅豔豔燒得滿室暖意，偶爾有嗶啵的爆炭聲。
吳燕很享受這一刻的溫馨。
他放下書，轉到阿飛身後，下巴擱在對方的肩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少年身上特有的清香，讓人心曠神怡。
阿飛回眸，紅唇微啟，清雅笑道：「吳老師……」
吳燕就勢靠在阿飛的頸間，忍不住含住那誘人的唇瓣。
阿飛的呼吸清新，嘴唇香軟濕潤，吳燕情不自禁地撬開他牙關，舌頭探進去深吻。
又是那種銷魂刺激的感受，吳燕頓時下腹發熱，心髒亂跳，緊緊摟住阿飛，不自覺地將身體貼近對方磨蹭。
阿飛好像有些驚訝于吳燕的熱情，含糊地叫著：「吳老師……」
他眼神迷離，臉色暈紅的動人模樣，讓吳燕的小腹瞬間就滾燙了，原本只是想偷一個香吻，卻演變成互相扯著衣服，激烈地摟抱到了軟塌上。
等吳燕略微清醒一些時，他的衣袍已經敞開至腰下，阿飛正趴在床上，熱情地親吻著他胸前的茱萸。
亂了，心神難安，這是什麼狀況……
「阿飛，其實，我不喜歡男人。」
吳燕感到迷茫，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沉浸於情欲，他對阿飛這種火熱的衝動，是不正常的執念吧，說不定，哪一天就會忽然消失。可是一想到要和阿飛分開，心裏就像被細細的刀鋒割著，比記憶中的失戀還要痛。
阿飛在吳燕對面躺下，臉色緋紅，微微喘息：「吳老師，你怎麼了……」
吳燕張嘴想說什麼卻沒有發聲，跟阿飛對視了一會兒，眼睛變得亮晶晶的，閃著複雜的光芒，歎了幾下，用力摟緊阿飛的脖子。
阿飛雖然不很瞭解吳燕的煩惱，只覺得他在竭力地貼緊自己。
不需要言語，這樣全心全意的擁抱，立刻讓阿飛明白，此刻，吳燕最需要的不是熱辣的興奮，而是一種心裏上的安慰。
阿飛反手溫柔地環抱吳燕，將他整個擁進自己的懷裏：「吳老師，不要緊，阿飛會陪著你……」
吳燕從低迷的心情中，抬起頭來，將額頭與對方相抵，長籲一聲。
傻孩子，你才是我困擾。
既然想不出答案，不如順其自然。
吳燕灑脫地笑起來：「阿飛，別發愁，我好得很。」
阿飛眼睛亮了一下，高興地捧起他的臉：「吳老師難過，我也會感覺怪怪的，還好，你沒事。」
阿飛的肌膚晶瑩透亮，臉蛋紅暈未褪，激起人親近的欲望，吳燕忍了半天，還是順應心意，放肆地捏著阿飛彈性十足的臉，調戲道：「不錯，很有孝心，呵呵，你前幾天送來的戲本，是誰寫的？」
阿飛道：「你指的是《梁祝》？仁傑哥說是他家鄉的大戲，很受歡迎，你可以參演其中一個角色嗎？」
吳燕興趣不高：「是仁傑寫的劇本，讓我飾演誰？」
阿飛小心地察言觀色：「略影覺得，有兩個角色適合你，女主角祝一台的父親祝大帥，或者強搶民女的財主馬無才……」
吳燕差點一口氣接不上來。
象我這麼風流不羈的翩翩佳公子，潘安的貌，子建之才，居然給我如此不堪的角色？！
他兩手放在阿飛的肩膀，用力的搖晃，不可置信地問：「你確定？就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嗎？」
阿飛一攤手：「吳老師，你心中所想為何？」
吳燕嘴角上揚，飛了個魅惑無比的眼波：「自然是你做祝一台，我當你的情哥哥梁三百了。」
吳燕的媚眼，誇張而愉快，就像是一位初識情味的少年，急於在心上人面前，表現自己帥氣的魅力，看起來又好笑又稚氣。
阿飛伸手輕撫吳燕的臉，咧嘴笑著，語氣中有淡淡的愛憐，而他自己並沒有意識到：「吳老師，你真有趣。」
吳燕卻體會到了阿飛言外之意，臉部隱約覺得發燒。
這滋味很奇怪，被一位少年稱讚，並不覺得討厭或難堪，反而有一種竊竊的欣喜。
他清了一下嗓子，想趕緊撇清一下自己的立場，老師我才是關愛你的長者。
吳燕還未來得及開口，阿飛忽然湊過來親了他一下，眼神清亮，落落大方地說：「吳老師，明天起我不能來了。」
吳燕沖口問：「為什麼？」
阿飛用食指按壓吳燕的太陽穴，拇指則在他的嘴角邊留戀不去：「吳燕，我有個危險的任務，如果一切平安的話，我會來找老師的。」
吳燕心往下一沉，在阿飛柔和的視線注視下，一時動彈不得，聲音變得嘶啞：「危險……」
看阿飛眼珠的顏色變深變黑，臉慢慢在眼前放大，吳燕的心跳開始不規則，這一次卻不是激情，而是淡淡的酸楚，燙得胸口有點作痛，久不肯退去。
阿飛將臉埋在吳燕肩膀上，緊抱著他磨蹭，悶悶地說：「我……去臥底，老師不要擔心……」
吳燕想打聽，你去哪里，會碰到什麼樣的厲害角色，我能幫你嗎？
不過，他只是默默地摟緊阿飛，手指插到對方的頭髮裏，有些強硬地扶起阿飛的臉，開始用急切煽情的方式，親吻舔舐阿飛的唇，頸子，鎖骨……
兩人這樣緊密相貼合著，可以清楚感覺到彼此身體的火熱。
* * *
接下來幾天，吳燕神情冷漠，上課的時候有些恍惚。
望著那空蕩蕩的座位，他的心一抽一抽，不是痛，不是麻，是脈脈的跳動。
吳燕感到自己變得淡泊從容起來。
少年時代的那些鬱悶和哀怨，和此刻的心境比起來，實在是欲賦新詞強說愁。
書房裏，阿飛留下的畫，只完成了半幅，因為自己的偷襲，當時阿飛手一抖留下的墨點，圓圓的，像個燦爛的笑臉，讓他眼睛有些刺痛。
甜品的味道，好像也差了不少，沒有人一起爭著搶著，就食之無味了。
這節國文課結束了，同學們愉快地湧出教室。
吳燕叫住略影：「小影同學，你知道阿飛的情況嗎？他什麼時候來上課？」
略影露出一個與年齡不相符的老成表情：「吳老師，阿飛忙得緊，你問這個做什麼，難道他都不與你聯絡？」
昨夜，京城發生一場清洗搜捕運動，規模頗大，是由大理寺少卿與惠王爺主導的。
吳燕知道，阿飛一定參與其中，只是，今晨為何不見人影。
他略皺了一下眉頭，將不好的感覺拋去，望向略影的眼光，顯得沈鬱：「小影，阿飛平安無事，對嗎？」
略影稍遲疑一下，眼珠滴溜溜地轉了一圈，顧左右而言他：「吳老師答應參加演出了嗎？」
吳燕覺得，眼前的這孩子實在囂張狡詰，居然會瞧準時機，善用人的弱點，達成自己的目的。
他無所謂地點頭：「等劇本改寫一下，再說吧。」
「謝謝吳老師，」略影一臉天真甜蜜的笑容：「阿飛，他大概和仁傑小叔在一起。」
吳燕回家後，命人將院落和屋子打掃得一塵不染，吩咐管家備了上好酒菜。
他連換幾套衣服，這件花俏，那件質地不夠柔軟，都不很滿意。
太過刻意了，不過是小別幾日，何需大動干戈……
他換回原來的那件紫袍，坐在書房中。
時間過得很慢，菜已涼了。
他站起身，在院子裏練了幾套劍法，心裏還是空空落落，幾分急躁，幾分期待。
日頭偏西，夕陽為吳燕染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光暈，他眯著眼睛望天，做了一個決定，現在就去趟大理寺。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12-30 23:35
戲說梁祝
一進衙門，大理寺左推丞上前迎接：「吳大人，有何貴幹？」
吳燕站得筆直，神色淡定地問候：「推丞免禮，仁少卿呢？」
「他正在審案，待下官領吳大人過去。」
「多謝。」
左推丞一路前行，來到貫城重刑犯獨立囚室外的辦公大廳，停步鞠躬：「仁少卿吩咐，若吳燕大人來訪，只管請到此處，他和阿飛正在審問肖總管。」
吳燕回禮：「有勞，我先在這兒等一下。」
仁傑辦公之處，乾淨整潔，資料檔案排得密密的。
吳燕在椅子上小坐片刻，忽然，從不遠處的牢房傳來阿飛的聲音：「肖大人，你快說實話……」
吳燕的心驀地漏跳半拍，然後如擂鼓版咚咚響起來。他從椅子上跳起，有些雀躍地出了辦公室。
吳燕武功很高，聽風辨氣之能尤強，阿飛聲音壓抑著複雜的情緒，越來越清晰的傳至他耳邊：「是誰，將我帶到密探組織？」
肖總管哀嚎連連：「我不知道啊，這些都是蕭大人安排的。」
「哪一位蕭大人？」
「就是刑部的蕭侍郎啊，他把一些犯罪臣之子，秘密安排到宮中暗衛營受訓，細節小人也不清楚。」
「為什麼要給我服下蠱毒，讓人失去神智，變得如行屍走肉一般？」阿飛淡淡地問，神情中藏著說不盡的悲哀。
「這個，小人也不明白。」
仁傑扶著阿飛的肩膀，溫和地說：「阿飛，你現在沒事就好。」
阿飛眼中濕潤，似要流下淚來：「仁傑哥，我的過去，幾乎是一片空白，父母是誰，有無兄弟姐妹，就連我究竟做過多少惡事，也無法肯定……」
從視窗可以看見，阿飛靜靜地依偎著仁傑，垂頭不語，思緒似乎飛到了九霄外。
仁傑溫柔地樓緊阿飛，撫摸著他的黑髮，悠然歎息：「逝者往矣，來者可追。」
這一幅畫面，悽楚中透出溫馨，似曾相識。
這裏，沒有我插手的餘地。
吳燕沒有推門入內，定定地出了一會神，轉身離開。
夜幕降臨，吳燕在外面遊蕩一圈，飲過三笑閣的花酒，蹭了一身胭脂水粉，然後潛入刑部蕭侍郎的府邸。
午時，他翻牆而回，跳進自己的院中。
屋門前，有人蜷縮成一團，呼吸沉穩，靜靜地打著盹。
月色微泯，銀白的雪光，勾勒出阿飛俊美的臉蛋，雙頰凍得粉紅，眼角隱隱有瑩色淚光，看得吳燕心神激蕩，身子如定住一般無法移動。
過了片刻，吳燕鎮定下來，蹲下身想拂去阿飛臉上的淚珠。
阿飛似有所覺，長長的睫毛微顫了幾下，睜開眼睛，抬頭瞥見吳燕，他晦暗的神色一掃而盡，雙眸變得光彩耀人，伸手牢牢摟住吳燕：「吳老師，我等了一晚上，你終於回來了！」
吳燕心疼地回擁對方。
阿飛臉上滿溢出來的幸福，是因為我的緣故嗎？
吳燕目光柔和地注視著。
為什麼，我能體會你的苦，你的悲哀……
為什麼，我想為你抹去那份淡淡的苦澀表情……
為什麼，我從來也不知道，你這樣的笑容，就能讓我滿心歡喜……
吳燕慢慢的湊過去，吻住阿飛微張開的嘴唇。
阿飛的身子凍得僵硬，唇冰涼透明，呆呆地任他親吻，牙齒打著架，幾乎沒有適當的回應。
吳燕此時也沒有什麼吻技可言，動作笨拙而粗魯，甚至還撞到他的牙齒，咬到了舌頭，兩人半蹲半抱在雪地上，手指互相交握，就像第一次學會接吻，那種慌亂而純情的感覺，吳燕不覺臉頰潮紅，手腳都不自在起來。
吳燕胸口熱乎乎的，低聲呢喃：「阿飛，我想你……」
兩人嘴唇略分開，額角相碰，喘著氣，阿飛眼睛濕潤泛紅，粼粼豔豔，有一種嫵媚的堅毅，見吳燕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看，阿飛不禁微笑：「回房吧，吳老師，外面冷。」
他吸吸鼻子，小聲地打了一個噴嚏。
吳燕立刻起身推門而入，柔聲道：「阿飛，你以後來，直接到臥房休息，不要呆在門口。」
老管家每晚都盡職地按時點燈，屋內燭光泛著暈黃的暖意，為兩人鍍上一層淡淡的光影，阿飛用手指輕撫吳燕的臉頰：「吳老師，你好像瘦了一點。」
「是嗎……」吳燕無意識地摸了一摸下巴，開玩笑地問：「是不是很帥？」
自從上一次阿飛酒醉失儀，兩人意外地親密接觸，不知道怎的，吳燕發覺自己變得有些孩子氣，面對阿飛，常常聊著一些閒話傻話，有時又覺得無論說什麼，都不重要，阿飛兩眼晶瑩透亮，總會興致勃勃地望著自己，讓他的心情也明亮愉快起來。
阿飛熱誠地說：「當然，吳老師有自信的本錢啊。」
他的手緊握著吳燕，十指交錯，拇指柔柔地摩挲，只是些許親昵的肌膚相觸，不帶什麼情色意味，吳燕卻隱約感到一種酥酥軟軟地感覺，從手指尖一直通到了心尖上。
午夜，紅燭暈光輝耀，讓人神志放鬆，吳燕心頭暖融融，仔細察看阿飛的模樣：「這些天，你沒有受傷吧？」
「吳老師，」阿飛貼近吳燕，身體若即若離，儘量克制自己守住禮儀，猶豫片刻，還是伸手將吳燕抱住， 「我沒有事，謝謝你關心。」
阿飛豔麗的容顏近在眼前，嘴唇冰冷，微微發顫，如粉色的花瓣無比誘人，吳燕無端的想起一個詞，花團錦簇……
吳燕不作聲地舔了一下唇，心裏翻湧著熱情，反手摟住阿飛的腰：「沒事就好。」
「吳老師，你身上有個硬硬的東西。」阿飛不好意思的鬆開手，退開半步。
吳燕福至心靈，劍眉上挑，顯得神采飛揚：「啊，差點忘了，阿飛，我有一樣禮物。」
吳燕將外袍扯開，從胸口取出一個小包，一揚手，得意地丟給阿飛：「送給你。」
阿飛打開黃絨布包裹，裏面是一枚朝廷官員的御賜官印，他舉起金印，對著燈光認真打量。
吳燕將頭靠在他的頸子，愉快地對準阿飛耳朵吹氣：「兵部侍郎蕭大人失了官印，我看他如何在皇上面前遮掩？」
阿飛心思敏捷，立刻明白了吳燕的心意，不禁感動地深吸一口氣，明眸含笑注視對方：「吳燕，今天你來大理寺，怎麼沒進來？你已知道我的身世了……」
吳燕微笑著歎息，誠實地點了頭，心裏有一點不好意思，自己在牢房外聽壁腳，被人知道了，不過，阿飛應該不會怪我。
阿飛小心地放下官印，轉過身圈住吳燕的腰，收緊雙臂將他摟在懷裏，貼著他的嘴唇，輕輕吻了一下，聲音柔順而低啞：「吳燕，吳老師，你對我真好……」
吳燕溫和地說： 「可憐的阿飛，你小時候一定受了很多苦……」
兩人的嘴唇吸在一起，親密地擁吻，猶如點起一朵朵火焰，心神俱醉，一直吻到嘴唇有點發痛，才呼吸不穩的分開。
阿飛笑吟吟地一發力，將吳燕抱上桌，身子擠進他的兩腿之間，雙手不住地上下游走，撫摸吳燕的背部，喘息著說：「吳燕，我覺得很快活！」
吳燕暗叫一聲不好，自己下腹一團火熱，被阿飛這樣磨蹭，只怕要當場出洋相……
他扶著阿飛的肩膀，儀態瀟灑地跳下桌子：「臭小子，你開心，為何要折騰本侯？」
阿飛琉璃般的眸子，濕漉漉的就象小鹿一般，純淨無暇，無比真誠地注視著吳燕，低低的呼喚「吳老師，吳燕，吳燕……」
他喉頭發幹，一聲一聲地喚著，好像只是要確認，對方活生生地站在面前。這樣無意義的顛倒稱呼，落在吳燕耳中，就像聽到最美麗的情話，鼻子有些發酸，怔怔的不出聲，任由阿飛將他抱起，溫柔地放在床上。
阿飛側臥在床頭，摟著吳燕的頸子：「明天我們一起排演節目，好不好？」
吳燕壓下胸口的情潮，捏著阿飛滑膩的臉蛋，肆意揉搓：「你們欺人太甚，居然鼓動我演出馬無才，那傢伙大腹便便，禿頂麻臉，你哪一隻眼睛，看見我長得象那模樣？」
阿飛忍不住大笑：「吳老師，風度翩翩，才華出眾，不論扮演誰都會豔驚四座。」
吳燕眼中魅光四溢：「是嗎?」
阿飛連忙點頭，真心誠意地說：「對，吳燕老師魅力無邊，京城誰人不知！」
「貧嘴，」吳燕凝眸沉思片刻，一本正經地說：「我們來修改一下劇本，我以為，祝一台小姐，應該衝破阻力，拋棄呆頭鵝梁三百，改投入小馬哥的懷抱，要知道相公體健貌醜，心靈美，婚姻才會長久和睦。」
「吳老師……」
「如果你演出梁三百的話，可以考慮與馬無才來一段斷袖情緣，我們兩人比翼雙飛，豈不是比你為了祝小姐吐血而死，溫馨了很多？」
「……」
吳燕才華橫溢，詩意泉湧，一連籌畫好幾個不同的結局。
他說得精神亢奮，起身倒了一杯茶潤潤嗓子，回來發現，阿飛趴在床頭，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似乎陷入了夢鄉。
吳燕心裏一片安祥柔和，輕手輕腳地上床，為阿飛蓋好被子，
阿飛睡意朦朧的呢喃了一聲：「吳燕……」頭往他身上貼得過來，用力把他摟緊了，就不再說話，安心地睡著了。
兩人四肢糾纏，相依相偎，吳燕渾身非常溫暖，非常舒暢，好象很久沒有這麼甜蜜的感受了。
次日，吳燕醒來，阿飛已經悄然離開，枕邊放了一支粉紅的梅花，枝葉上的雪還未融化。
吳燕將花瓣放在鼻下，香味清新怡人，一如阿飛的吻。
時光飛一般地過去，很快到了崇文館學生公開義演的日子，懷禮提供白雲寺作為演出場地，仁傑參與劇本和導演工作，演出所得收入將會捐贈給冬季受災的難民。
京城裏的達官貴人來了不少，有附庸風雅者，有看熱鬧兼作善事的，也有為自己兒女加油鼓勁的，還有為數頗多的古代追星族，為獻藝的美少年慕名而來。
吳燕，京城的風雅名士，神秘低調，儼然是該活動最具號召力的人物。
此刻，頭牌大人正躺在後臺，不住地歎氣。
仁傑將前來捧場的小侯爺安頓好，抽空到化粧室慰問，見吳燕長籲短歎，不禁笑道：「吳燕大人，馬無才的形象，已經按你的要求，改為英俊瀟灑，玉樹臨風，小馬哥和三百兄的曖昧戲，也硬生生加了一段，請問，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吳燕伸了一個懶腰，悠閒地坐起身，輕甩自己專門定制的戲服下擺：「仁傑，如果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薛小侯爺與別人摟摟抱抱，你作何感想？」
仁傑眼眸瞬間變得無比明亮：「原來如此，恭喜吳燕兄！阿飛是個好孩子……呵呵。」
吳燕嘴角上揚，拱手作揖：「多謝，多謝，仁傑，我會好好照顧阿飛的。」
仁傑愉快地拍拍他的肩膀，笑著離開了。
白雲寺大雄寶殿外，臨時搭建起來的華麗舞臺上，略影與阿飛正在演出著名的十八相送。
兩人的表演輕鬆活潑，配合默契，觀眾們反映熱烈，歡笑聲不斷，待梁祝樓臺相會，馬無才帥氣無比的登場，白雲寺內，掌聲歡呼聲更是一陣接一陣。
真正讓人驚豔的是壓軸戲，化蝶。
略影身形如驚鴻，手持玉笛，悠然吹奏，高昂處如鳳鳥清歌鳴叫，山巒為之變色，低柔處如戀人娓娓述說情衷，溪流為之嗚咽，笛聲勾起愁緒愛意無限，將人領入深山，幽谷鳥鳴閑，水流穿石輕唱， 癡情女子在愛人墓前低泣， 回蕩幾千年……
全場寂靜，所有的人屏息凝聽。
阿飛的簫聲與吳燕的琴音，先後加入，增添了一份淒迷的魅力。
簫聲悠揚柔媚，如高山流水，訴衷情，對愁眠，不覺碧山暮，秋雲暗幾重。
吳燕意態瀟灑，輕撫弄，水涓涓，重彈弦，山崩地裂，掌抹餘音，萬物消煙。
音樂聲中，另兩位美少年司氏兄弟，身著彩翼，在舞臺上翩翩起舞，如雙蝶互相追逐嬉鬧，風吹仙袂飄飄舉， 猶似霓裳羽衣舞，令觀眾歎為觀止。
演出一結束，後臺就湧進很多道賀者，不過，兩位主角阿飛和吳燕，早已施展輕功逃逸無蹤。
阿飛一邊跑一邊問：「吳老師，為什麼不和大家打個招呼，再離開？」
吳燕身形快似閃電，語氣好像是在開玩笑：「聽過看殺衛玠這個典故嗎？一個人太俊美，太出名，很難活得長……為了和阿飛長相廝守，我決定愛惜生命，放棄做公共人物。」
「吳老師，長相廝守？你說得是真的嗎？」阿飛忽然撲到吳燕背上，摟著對方一陣朗笑：「吳燕，你說話可要算話！」
吳燕含笑不語，伸手握住了阿飛。兩人不再說什麼，手指互相緊緊交纏，阿飛不時側頭注視吳燕，吳燕只是優雅地淺笑，眼神專注地回望，不再是玩笑，不再是調戲，多了一些異樣的曖昧感覺。
吳王駕到
轉眼已到了紫衣侯府邸。
吳燕吩咐管家備酒菜，自己一頭鑽了進去廚房：「阿飛，今天，我想試做一個甜品，請你嘗嘗，好不好？」
阿飛雙眸明豔生輝，忙不迭點頭：「太好了，我替你當下手吧。」
阿飛並不常做這種家務，但他天資聰穎，學東西極快，手腳也很靈活，很快把水果洗好了，切成漂亮勻稱的小丁，整齊排在砧板上。
「吳燕，你看這樣行嗎？」
「不錯，阿飛很有天賦，以後家裏的事，就請你多關照了。」吳燕笑得心滿意足。
阿飛有點不好意思，從吳燕身後摟住他的腰，臉貼著吳燕的頸子磨蹭：「吳燕，我有禮物給你。」
吳燕停下手中的活，轉身高興地問：「是什麼？」
阿飛取出兩枚小金印，雙手捧著送到吳燕眼前：「你上次給的官印，我自己融化了，請人雕刻成一對小章。」
吳燕取過，對著陽光細看，金印章各刻著兩個篆體字，一為「紫燕」，一為 「舞將」。
「啊，是我們兩個的名字……」他話說到一半，嘴唇上一陣溫熱，接下來的話，被阿飛消音在了口唇間。
阿飛抱緊吳燕，眉眼帶笑，眸色清澄無邪：「吳老師，我覺得很開心，你呢……」
吳燕心裏柔情漫漫，輕撫著阿飛柔亮的頭髮：「你快樂就好！只可惜，蕭侍郎非常狡猾，居然報稱家中失火，損壞了官印，讓他躲過一劫……」
阿飛微笑起來，伸出舌尖描繪吳燕的唇：「不怕，我們以後對付他。」
他意猶未盡，又把舌頭探進吳燕嘴裏，嘻嘻笑著舔了舔：「吳燕，我有些餓了。」
吳燕抱住阿飛，就像捧著一個寶貝，就勢含著阿飛的舌，靈活地挑逗：「那怎麼辦，要不甜品等一下再說……」
阿飛得到鼓勵，手扶著吳燕的腋下，一股作氣地抱舉著到了臥室：「老師，不必太辛苦，我們吃飽了，一起做甜品。」
廚房送來酒菜，擺了滿桌，吳燕親自夾了幾樣給阿飛：「來，有你愛吃的水晶肖豬蹄。」
阿飛嘴裏塞得鼓鼓的，揀起一塊魚肉，細心地挑去骨刺，舉到對方嘴邊，口齒含糊地說：「這是老師喜歡的。」
吳燕張開口接過魚塊，慢慢咀嚼，感覺香甜可口。
對於未來，他沒什麼特別的野心，談到一輩子生死相許，好像還為時過早，目前，他很享受這種恍若初戀的滋味，甜蜜溫馨，自己好像變得單純天真了，每天看見阿飛的笑顏，聊著一些無意義的傻話，就覺得神清氣爽。
吳燕並認真想過，阿飛對自己是否已經愛戀癡狂，他願意和阿飛慢慢培養默契，細水長流的感覺，更真實，阿飛這樣笑著，鬧著，天真的孩子氣，他只覺靈氣逼人，看著賞心悅目，總也不厭倦。
人在一起，需要相互磨合，阿飛會長大成熟，兩人的感情也一樣，吳燕對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等相處的日子久了，阿飛就瞭解我的好，真正把自己放在心上。
這頓飯，消磨了一個多時辰。
吳燕靠在阿飛身上，調戲了一會兒，還是不太甘心，起身踱回到廚房，將水果丁盛盤：「阿飛，我既然答應了，就要做出來。」
阿飛環著吳燕的腰，牙齒輕輕地啃噬他的耳輪廓，兩眼發亮：「吳老師，好吃，一定很好吃……」
阿飛的氣息，清新濕潤，呼吸間，一陣陣熱氣鑽進吳燕的耳中，他覺得頸子附近的部位酥癢難忍，不禁打了一個顫，略側身避開阿飛的熱情， 「好小子，野心不小，這就想吃定本侯？」
阿飛故計重施，將吳燕抱舉起來，頭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口，嘻嘻哈哈地轉著圈：「老師，你的輕功好，不如帶我一起飛吧。」
「傻孩子……」
廚房門口，老管家清咳一聲：「稟告侯爺，老王爺有急事召見。」
吳燕略有些尷尬，拍著阿飛的肩膀，示意對方趕緊放自己下來。
「父王，是否交代何事？」
老管家看了看阿飛，面容平和，聲音沒什麼起伏：「吳王爺吩咐，你和他進宮晉見皇后娘娘。」
吳燕沉穩地點頭：「知道了，我立刻去父王府中。」
老管家退下：「我為侯爺備轎子。」
阿飛臉上的笑容淡了，附在吳燕耳邊低語：「吳老師，你千萬小心，仁傑哥認為，皇后曾參與不少朝廷陰謀，手段十分狠辣。」
吳燕並不著急：「我平日還算謹慎，應該不至於落下什麼把柄，我且見機行事。」
阿飛伸手勾住吳燕，有些不放心：「要不然，我悄悄跟在你後面？」
吳燕眯起眼睛微微一笑，瀟灑自若：「不用了，皇宮比較危險，你在府中等我，或者先回去，我改日與你回合。」
吳燕從容地乘坐轎子離開。
阿飛呆在臥室，心情有點浮躁，將吳燕案邊的書翻出來，隨意地翻著，燈火暈黃，讀著莊子的《逍遙遊》，書中所說的天人合一，物我兩忘，與他此刻的心境相去甚遠，不由得歎氣：「還是回家，徵詢一下仁傑哥的意見。」
他心念一起，迅速起身往白雲寺方向趕去。
仁傑的房間一燈如豆，卻無人在。
阿飛來到鄰院，看見略影埋首於一堆甜點中，津津有味地品嘗，少彌在一旁端茶送水，為他捶背。
略影露出一個愉快的笑容：「阿飛，你怎麼才回來，已經錯過今天的慶祝會。」
阿飛向兩人點頭打招呼，直接請問：「仁傑哥在哪里？」
略影嘴裏塞滿點心：「嗯，演出結束後，仁傑小叔有事要忙，也說不定在陪著小侯爺……」
阿飛稍微有些失望，走近略影坐下：「慶功宴如何？」
略影靈動的眸子，在燈下瑩光閃閃：「還行，對了，我想提醒你，演出後，皇后召見梁祝劇組問話，她一直旁敲側擊，打聽紫衣侯吳燕的情況，多年培養出來的警覺心告訴我，她定是有所圖謀。當然了，皇家的那些齷齪事，本少爺懶得理，你自個留意，別把那傻燕子給弄丟了。」
阿飛心中一緊，眉頭不自覺的微蹙：「皇后究竟她想幹什麼？」
想到吳燕可能有危險，阿飛一刻也不願再耽擱，立刻起身道：「小影，我出門一趟，今晚你和少彌好生照顧自己。」
略影趴在桌上歎氣：「好吧，阿飛，這麼好吃的甜品，你錯過了，以後就不一定有了。」
阿飛不及細想：「你替我多吃些。」
阿飛走後，屋外風聲呼嘯，室內的燈燭心「噗」的爆了一聲，略影垂著頭，將手中的甜點摔到桌上。
少彌小心地湊近略影問：「少爺，你做的這些甜品，要不要盛一碗，給阿飛留著？」
略影神色有些疲倦：「算了，就賞給你，看你流了很久的口水。」
少彌小臉微紅：「謝……謝謝少爺。」
阿飛一路疾行，趕回紫衣侯府邸。
遠遠地看見書房透出黃色的亮光，阿飛舒了一口氣，寒風吹在臉上也不覺得冷，吳燕沒事，已經回來了！
阿飛抑制不住淡淡的喜悅，迅捷地潛入到書房門口，想送給吳燕一個驚喜。
他整理一下呼吸，揮去衣角上所沾的殘雪，正要推門而入，房內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燕兒，你母親與皇后情同手足，她臨終時吩咐，若皇后娘娘有所差遣，你要全力以赴，助她一臂之力……」
「父王……」吳燕悠悠地歎息，聲音不高，卻在阿飛的心中掀起不小的風暴。他愣愣地站在門外，不知該轉身離開，還留下來問個清楚明白。
吳王端坐在梨花原木椅上，眼神慈祥：「燕兒，皇后對吳家曾有援手之恩，我們就有報答之義。」
「父親，你常教導孩兒明哲保身，不要捲入宮廷之爭。」
「唉，你盡力而為吧，就算你有心劃清界限，朝中朋黨劇鬥，早有人將吳王府算作衛後一党，一旦皇后失勢，我們也會遭到牽連清算。」
吳燕站在書房中央，蹙眉思考：「可是，我怎能對付自己的朋友？」
吳王語氣變得嚴厲：「你和太子党也不要太接近，最近，有些謠傳……」
吳燕忽然側頭凝聽，身如輕煙飛撲至門口：「什麼人在外面？」
屋外，月光如水，白雪連天，阿飛神情淡漠迷茫，一雙眸子清澈如水晶琉璃，像剛認識一般，探究地凝注著吳燕。
吳燕一怔，脫口喚道：「阿飛，你怎麼在此？」
阿飛走前一步，伸出右手：「吳燕……」
吳王行到門前，傲然問道：「燕兒，是你府中的小廝嗎，怎麼如此不懂規矩？」
阿飛的心靈有些許受傷，在他人眼裏，自己只是吳燕的奴僕嗎？
難道，我和他看起來，差別竟如此之大？
他帶著一點少年的自尊和傲氣，沒有上前問安，耐心等待吳燕開口作出介紹。
在阿飛純淨的目光注視下，吳燕感到無奈，又懷了幾分僥倖，阿飛來了多久，他已經瞭解我的苦衷了嗎？
他心中喟歎，前一刻本是花月正春風，只因皇后一念之差，我和阿飛在如此奇怪的場面相見。
「燕兒，這人是誰？」吳王再次詢問，低聲提醒：「他潛在門外偷聽，一定沒安好心。」
吳燕從失神中清醒過來，恭敬地回答：「父親，不要緊，阿飛與此事無關。」
吳王搖頭：「燕兒，甯枉勿縱，應將他拖下去家法處置。」
吳燕踏前一步，攔住父親，急急地對阿飛道：「你快走，以後我再和你解釋。」
阿飛伸向他的手，僵在半空，慢慢的放下，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吳燕，吳王，對不住，打擾了，阿飛告辭！」
他挺直脊背，步伐走得矯健沉穩，看起來風采翩然，只是嘴裏，有一絲極淡的苦澀。
我不是小廝，也沒有刻意偷聽。
吳燕，並沒有正式介紹我的名字和身份，甚至沒有反駁，他父親的指責。
第二天的國文課，換了一位新的代課老師。
阿飛一整天沒有看見吳燕，雙手抱胸，神情恍惚地望著窗外雪景出神。他的世界有些風雨飄搖，吳燕慵懶的微笑，不斷地浮上心間。
略影在課桌上輕彈幾下：「阿飛同學，請回答！」
「噢！」阿飛猛的彈起身，左右張望一下，發現代課老師面露微笑，激動地對大家說：「很好，阿飛自告奮勇，願意留下來打掃教室，各位同學，你們要向他看齊。」
阿飛摸了摸腦袋，坐回座位，嘴角斜斜地上揚：「老師，小影同學，也願意和我一起為大家服務。」
老師感動莫名：「怪不得，吳燕老師說這個班的學生，最可愛，最有情有義！」
略影回頭瞪著阿飛，神色古怪：「阿飛同學的愛心，看來，吳老師體會很深。」
阿飛的臉有一抹緋紅：「小影，你少貧嘴，一會兒窗子歸你來擦。」
少彌咧著嘴，憨厚地笑著：「少爺，帶的甜品，要不要拿出來給阿飛嘗嘗？」
略影俏皮地斜斜看向阿飛：「好吧，看今天阿飛相思難耐，精神不佳，本少爺開恩，賜你些甜點，讓你有力氣幹活。」
阿飛淡淡地一笑，沒有多言，腦海裏，一直在琢磨吳燕在書房的話，為什麼他要幫皇后，要對付的是哪位朋友？
他思緒有些紛亂，等回到家，反常地沒有向仁傑提起此事。
吳燕說過，會給自己一個合理的交代。
那麼，我就等著他。
這仿佛成了吳燕和自己的一個私下約定，一個暫不想讓人介入的秘密。
阿飛抱著膝坐在窗前，遠處的燈籠如螢火蟲，星星點點，在夜風中搖逸生暈。
黑夜，讓人有些情長氣短，與吳燕相處的暮暮朝朝，暗夜裏相牽交握的手，明淨陽光中蕩漾的笑，燭光下熱烈糾纏的吻，放不開，拋不了，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有人施施然走近：「阿飛，你為誰笑得如此猥瑣？」
阿飛一躍而出，猛地抱起來人，快活地在雪地上轉了一圈：「吳燕，吳燕……」
吳燕手上的紙扇輕拍對方， 「放我下來，你總拿我練習舉重，我多年的光輝形象，毀在你手裏了。」
阿飛笑得眼眉彎成新月，他迅速入屋，將吳燕放在自己的大床上，不客氣地趴在對方身上：「吳燕，為什麼你不願告訴別人，我們的關係？」
吳燕淡淡地苦笑：「那不是別人，是我的父親……昨晚，好像不是一個好時機。」
阿飛連忙說明：「我不是有意留在門外，當然，我也很想知道，你究竟為皇后做什麼事，會不會危害到仁傑哥的特別計畫？」
吳燕嘴角奇怪地扯動，不過是想掩飾自己的一點醋意。
阿飛，我還以為，你會先詢問我的安危，設身處地為我著想。
皇后絕不是一位心慈手軟的人物。
日後，與阿飛的情路，無端地蒙上了一層陰影。
吳燕歎了一口氣，溫和地說：「不是大事，皇后命我籌備即將到來的百花春宴。」
阿飛聲音異常低婉轉：「吳燕，你沒事就好，昨夜我睡得不好，總惦念著你。」
他的話如小石頭，擊打在吳燕看似平靜的心湖，引起陣陣漣漪：「阿飛，真的嗎？」
燈影中，阿飛的眼波流轉，明亮閃爍，跳動著失而復得的喜悅。
吳燕的心跳有些加快，那一絲莫名的醋意立刻消散了。
阿飛的俊顏在吳燕眼前慢慢放大，呼吸間有淡淡的草木清香，他的唇微揚，弧度很好看，溫柔地貼上來：「吳燕，我不會對你說謊，希望，你……也不會騙我。」
紫衣家宴
吳燕扶著阿飛的後頸，輕吻他的唇，然後坐起身，衣襟半敞，露出精緻的鎖骨，和柔滑泛著珍珠光彩的肌膚， 顯得異樣的魅惑動人：「阿飛，我會努力……」
他的手撫過阿飛光滑的臉蛋，心裏有些酸澀，有些落寞。
身在朝堂，諸事不由己。
如果一個人能掌控自己的命運，我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你。
阿飛如影隨行地貼上來，將耳朵靠在吳燕的胸口，雙眼亮如星辰，樂呵呵笑道：「讓我聽聽，你是不是真心的。」
撲通，撲通，這顆心跳得沉穩而激越，仿佛在述說主人的熱情。
吳燕側頭微微一笑，鬢旁黑髮向下垂灑，露出梅花形寶石耳釘，一線絢麗的紅閃過：「阿飛，你願意相信我嗎……」
那抹豔紅，在阿飛的心口輕輕燙了一下，他湊近吳燕的頸子，留下一個很淡的牙印， 「吳燕，我自然信你。」
吳燕緩緩地歎了口氣，聲音低啞：「我有些累，你陪陪我。」
「嗯……」
吳燕平時風流自賞，處事閒散看似漫不經心，其實，他雍容淡定，心裏如明鏡一般，只是不願放下身段去爭鬥，去強求。
他一貫從容灑脫，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此刻，難得露出迷茫的神色，鼻子有些紅紅的，就像是一位受了委屈的孩子，讓阿飛心中生出憐愛之情，一下子覺得和吳燕的距離拉近了許多，他把吳燕抱在懷裏，手腳交纏，臉頰相接，感受著胸前溫暖充實的觸感，心裏一片柔和。
吳燕閉上眼睛，頭枕在阿飛的頸間，兩人溫情脈脈地相擁著鑽進被子裏，很快滿足地睡了過去。
半夜，吳燕夢中飛起一記無影腳，阿飛睡得正酣暢：「咕咚」一聲被踢到床下，寒天臘月，他衣衫單薄，從冰冷的地上醒過來，歎了一口氣，鬱悶地爬到床上。
吳燕迷迷糊糊地貼進阿飛的懷裏，臉在他胸口蹭了幾下，舒服地嘀咕了半句，便不再動彈。
好景不長，阿飛又被蹬出床外。他悶頭掀開被子，帶起一股冷氣，姿勢暖昧地趴在吳燕身上，四肢相抵，輕輕地含著吳燕的唇瓣。
吳燕睡意朦朧，沒有了白天的精明高貴，含糊的呢喃著， 「阿飛，你身子好冷。」
阿飛笑咪咪地觀賞對方單純模樣，湊近吳燕那顆寶石耳釘：「吳燕，你怎麼老是踢我？」
吳燕略微掙扎了幾下，睜開迷離睡眼，懶洋洋地笑了笑：「嗯，你這是想做什麼？」
阿飛溫柔吻他的眼簾，鼻尖，嘴角：「你生得真俊……」
吳燕被少年直截了當的溫情，弄得雙頰發熱，忙擺出沈著的樣子，從他身下退開來，卻被阿飛順勢一個翻身，牢牢壓在床上。
「吳燕，不要亂動……」
吳燕小腹明顯感受到對方的蓄勢待發，手足一陣酥軟，趕緊不再動彈，過了一會兒才想起說幾句場面話：「你……別輕舉妄動，我們明天有重要行動，記得嗎？」
說完，他合上雙眼，假裝進入了夢鄉。
阿飛緊抱著吳燕，安然度過一個晚上，沒有再被踢飛。
笠日，吳燕易容後，與阿飛前往楊侍郎府邸，再探太子妃御賜文定失竊案。根據仁傑的初步偵察判斷，楊小姐的貼身侍女緋雯姑娘，並非自殺，兇手可能是楊府之人，或者是知道小姐秘密的人。
上次，准太子妃楊麗沁悲傷過度，未曾現身，今天，應大理寺要求，接見了阿飛二人。
她比過去更加美麗，如雲的髮髻下，嬌羞默默，面如春桃。兩人與她攀談了一番，旁敲側擊，請教了不少問題。
離開楊府後，吳燕的一雙桃花眼，顧盼生輝：「阿飛，這楊小姐，大婚在即，提起太子神色哀婉，無動於衷，然而她眼角眉梢春情蕩漾，恍惚微笑，只怕另有心上人……」
阿飛長髮束起，一襲青色織錦披風，神色俊朗， 「你既然這麼說，定是經驗之談，京師誰不知曉，紫衣侯風雅才俊，鼎鼎大名！」
吳燕彩扇輕搖，面如玉，年少輕狂：「阿飛，你嫉妒了？」
阿飛似笑非笑，伸出大拇指誇讚：「你羽扇綸巾，活脫脫三國周郎公瑾再世，尤其是你不懼寒風刺骨，大冬天，不辭辛勞，整日帶把扇子上街，讓人好生佩服！」
吳燕一攏扇子，看上去神清氣爽：「阿飛，我終於找到知音了！唉，作為一位孤獨的英才，普通人怎麼能體會我的苦惱？幸好有你……」
他驀地抖開扇子，對準阿飛大力送出一陣陣狂風。
阿飛頸後寒毛倒豎，忙避開半步說：「不必客氣……」
吳燕逼近些，手搭在阿飛的肩膀，劍眉挑動了幾下：「阿飛，為了感謝你的理解，我決定辦一個宴會，將你介紹給我的朋友同僚。」
阿飛揚臉笑起來：「吳燕，你是為了我？」
吳燕眼眸絢豔動人，悠悠地凝注于阿飛：「昨晚，不知是誰，埋怨我沒有好好地介紹他，也罷，本侯索性讓天下人知道，阿飛是吳燕的好朋友！」
阿飛深呼吸兩下，耳尖粉紅，於寬袍大袖掩飾下，與吳燕十指相扣：「謝謝你！」
吳燕只覺心神蕩漾，將紙扇硬塞到對方手中：「謝？不必了，有勞你伺候本侯……」
阿飛微笑著打開扇子，作勢輕擺：「恭敬不如從命。」
兩人的視線勾纏，脈脈不得語……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陷入戀愛中的人，相處的日子怎麼樣都覺得不夠。
這天，吳燕舉辦家宴，阿飛提前來到紫衣侯府。
吳燕作風奢華，準備了數套玄紋織錦長袍，花樣各異，招呼道：「阿飛，快看看，你喜歡哪一件。」
阿飛雙手抱胸，面對色彩斑斕的綾羅綢緞和配件飾品，迷惑地問：「這是做什麼？」
吳燕輕快地說：「將你隆重打扮一番，好出去見客。」
阿飛皺眉，看了一下自己所穿的青袍：「我身上的衣服，有什麼不對嗎？」
吳燕拉著阿飛到桌邊坐下，取過銅鏡置於對方面前，指著鏡中人，嘖嘖稱讚：「這麼俊的小哥，千古難逢，哪里會有什麼問題？不過，人貴衣妝，如能錦上添花，豈不是更妙？」
阿飛搖搖頭，開朗地笑道：「你總有歪理，我覺得，你是嫌棄我衣冠簡樸，配不上侯爺的尊貴形象。」
吳燕並不著惱，拆了阿飛的束頭巾，取過梳子，手勢熟練地挽起柔發：「阿飛，你不要這麼說，我從不理那些個虛榮。」
他頓了頓，為阿飛戴上紫金束發冠：「這是我十八歲時，父親所贈生日禮物，你喜歡嗎？」
吳燕淡淡的寵溺眼神，讓阿飛倍感溫暖，一時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他想了想，委婉地說：「吳燕，這麼搭配好像太過鄭重了。」
吳燕笑道：「普通家宴，是不必如此勞師動眾，我替你換一支青玉發簪，好不好？」
忙乎了好久，阿飛全身煥然一新，錦袍玉帶纖塵不染，少年郎，眼波流轉，春無限。
吳燕滿意地頜首：「好了，我要讓大家看看，本侯的密友阿飛，是何等精彩的人物。」
阿飛燦然一笑：「近朱者赤，阿飛多謝侯爺厚愛。」
門外，老管家來報：「侯爺，有些客人已經到了，我請他們先到花園賞梅。」
吳燕對阿飛眨眨眼：「我去應酬一下，你若準備好了，就來找我。」
吳燕走後，阿飛換上青緞粉底小朝靴，整理一下簇新的衣飾，興致勃勃地走出院子。
一走進花園，就見梅雪相映，吳燕站在花叢間，被諸多京城名士公子簇擁，懶洋洋的笑著，舉手投足風情萬種。
阿飛的神思飄飄悠悠，有些不真實的感受，那個人，玉樹臨風立于人群中，受眾人景仰喜愛，他對我，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心情？
我們兩人，似乎離的很近，卻有著完全不同的背景……
阿飛有了一絲隱約的不安，他從小受藥物所制，神智迷糊，與人交往的經驗很少，更不要說應對那些眼高於頂的貴公子。
而吳燕少年得意，文采斐然罕有人能及，一向是城中貴族聚會的寵兒，天之驕子，人中龍鳳。
阿飛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彼此的差距。
「阿飛！」吳燕笑吟吟地招手，緩步走來：「這幾位是我的朝中同僚，李侍郎，陳公子，張太尉，吳太師……」
阿飛默默含笑，上前行禮致意。
這些官職稱謂，非富即貴的顯赫身份，讓他生出一種壓迫感，舉止有些拘謹。
吳燕似體會到他的心情，不動聲色地輕拍阿飛的肩膀，鄭重地介紹：「各位，這是我的好友雲飛公子，他性喜清靜，不善交際，請大家關照一二。」
李侍郎將阿飛上下打量一番，舉手道：「幸會，幸會，不知雲飛公子在何處高就？」
阿飛想了想，認真地回答：「我在大理寺仁少卿那裏當差。」
對方露出吃驚的模樣：「少卿一職不過五品，難道雲飛公子連五品京官都沒有混上？你怎麼會與吳侯爺熟識？」
阿飛感覺臉上被拍了一巴掌，做朋友，也非得達到某一官位品級嗎？
他淡淡地笑道：「我們是不打不相識。」
張太尉笑道：「有趣，紫衣侯詩詞書畫無一不精，雲飛公子定是文萃高手，能否與我們分享一下你最近的詩作？」
阿飛揚手指向傲雪綻放的梅花，輕吟：「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吳太師肥胖的身子擠入人群，高舉拇指贊道：「雲飛公子，好詩啊！」
阿飛沖著對方微笑，嘴角露出尖尖的小虎牙，肌膚在晚霞中泛著金子般的色彩：「多謝太師，我不會作詩，這是一位名士的大作。」
吳燕拉著阿飛走開幾步，悄聲道：「對不住，有些人不請自來，我不好當場趕人。」
阿飛道：「沒關係，和大人物相處，我沒經驗，希望不至於讓你失去顏面。」
「阿飛，我，唉……」吳燕歎了口氣，有些私密的喜悅，還是留在心中默默品嘗才好，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分享你的心情。他隱隱感到，這次宴會偏離了自己的原意。
「你若覺得不自在，就先去房中歇著，晚餐時，我著人去喚你。」
阿飛乖巧地點頭：「好，你和客人寒暄，我先到院子逛逛。」
阿飛快步走出花園，經過長廊，來到池塘旁的亭子小坐，水聲潺潺，白雪朗朗，夜風裏淡淡的草木香，讓人心中莫名沉醉。
想起第一次見到吳燕的情形，院中的梅花，開得寂寥，粉紅綴著不合時令的綠意，那個意態闌珊的傢伙，頂著一頭散亂的發，慢吞吞地爬上高牆，誰能料到，他是名滿京師的風流才子紫衣侯？
「阿飛，你獨自在此賞景？」有個聲音優雅地響起。
阿飛抬頭，面前的白袍公子，有些面熟，正是相親宴會的主角余鳴大人。
他起身問候：「余大人，阿飛這廂有禮了。」
餘鳴嘴角浮起一抹戲虐的笑意：「阿飛，吳燕怎麼捨得丟下你？」
他近距離地打量阿飛，這是一張年輕乾淨的面孔，濃密銳氣的眉毛，斜斜地飛向兩鬢，清純的眼神，帶著隱約的孩子氣，還未沾染官場的腐朽之氣，那種青春肆意的俊美，讓人看了忍不住心動。
可惜，紫衣侯吳燕被皇后看重，你身份低微，註定高攀不上。
阿飛神情冷冽有禮：「吳燕在招呼客人，我並不需要他陪。」
「如此甚好，」餘鳴愜意的舉步往亭外行去， 「皇后正在詢問家父的意見，想為吳侯爺與舍妹賜婚呢。」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12-30 23:36
小別風波
紫衣侯府花園，微風搖庭樹，稀稀落落的飄絮隨風輕撒，細雪縈空如霧轉，凝階似花積。
吳燕拱手道：「各位大人，請入廳內用膳。」
眾人依次往花園外行去，邊走邊搖頭晃腦發些感慨：
「初陽當空靄色陰，狂雪呼嘯下乾坤。」
「片片飛花霜染顏，水剪瓊瑤醉蓬萊……」
吳太師的肥厚手掌爬上吳燕的肩膀，小眼睛笑成一條縫：「吳燕大人，沒想到你是此道中人啊。」
吳燕眉頭輕蹙，不落痕跡地閃過肥手：「太師，何出此言？」
吳太師摸著自己的雙下巴，樂呵呵地說：「侯爺無需遮掩，老夫也是同好，呵呵！」
吳燕腦中靈光一現，臉色有些不愉快：「太師大人，你只怕是誤會了。」
吳太師厚顏相對，湊近對方悄聲道：「我不會看錯的，那雲飛公子姣美可人，房中術定然不差，嘿嘿，我府裏也有幾位絕色孌童，吳賢侄若有興趣，我願送兩位過來，只要你肯把雲飛公子借給我玩幾天……」
吳燕的頭象被人猛劈了一刀，又驚又痛，一口氣竟然接不上來，悶得踉蹌了半步。
吳太師尚不知收斂，淫笑幾聲：「多年前，我曾得一美童，與雲飛公子相貌有幾分相似，那少年實在是絕頂妖魅，伺候得老夫……」
吳燕只見對方嘴唇開闔，一個字也聽不清楚，北風卷起飛雪，落在他發際額頭，與突然冒出的細汗融在一起，緩緩地滑過他泛白的面孔。
吳燕長呼出一口濁氣，嘴角扯出淺淺的笑容：「太師，恭喜你。」
他手一揚，輕輕彈過吳太師的衣襟，摸走其腰間玉墜，淡淡地說：「這雪還真大。」
吳太師絲毫未查覺，還在喋喋不休：「吳賢侄，依你看，何時能讓我一親雲飛公子的芳澤？」
吳燕忍無可忍，眯著眼颯然一笑：「太師，你平日最寶貝的紫金魚玉墜，怎麼不見了？」
太師大驚失色：「那是陛下御賜的寶物，竟然遺落了，這可如何是好？」
吳燕眼中隱現冷酷的殺氣：「大人，可以隨意在府中慢慢尋找，今晚風雪交加，您可要保重身體啊！」
太師急得團團轉：「煩勞賢侄交代幾位僕人，助我一臂之力。」
吳燕劍眉飛揚：「那個自然，大人儘管吩咐，我得先去招呼客人，失陪了。」
吳燕進大廳安排開宴，他神色自若，與客人談笑風生。
老管家悄聲來報：「侯爺，阿飛少爺身體不適，說不必等他了。」
吳燕心下默然，舉杯一飲而盡，微笑道：「各位慢用，我去去就來。」
吳燕走到一半，開始思緒煩亂，阿飛，你是不是聽到什麼流言？
他顧不得可能暴露形跡，趁著夜色飛掠而起，即刻沖進了自己的院子。
臥室內，暈黃的燈光，在阿飛的臉上留下一絲暗影，他已換下光鮮的衣袍，穿回自己的青衣，坐在桌前，對著一碗清水面，怔怔地發呆。
「阿飛……」吳燕，不知為何，感覺有些鼻酸。
「吳燕！」阿飛抬頭，表情很快活，快速撲過來摟著吳燕：「你吃過了嗎，要不要嘗嘗我自己做的面？」
「哦，」吳燕振作起精神打量他，剛才籠罩著阿飛的陰影不見了，他笑容清新明亮，整個身體都放射出耀眼光彩。
是因為在戀愛嗎？
真的是為了我的緣故嗎？
「吳燕，我加了兩個蛋，」阿飛拉著吳燕入座：「我們一人分一個，好不好？」
「阿飛，你不習慣今天的場面，對嗎，真抱歉，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阿飛從背後抱住吳燕，下巴靠在他肩膀上，柔聲低語：「我只想和你單獨在一起，你眼睛有些紅，怎麼了？」
「沒事，外面風雪大。」吳燕被這麼溫柔地擁抱，不知道為何，鼻子酸得更厲害，連心口都隱隱作痛。
他悠悠地舒了幾下呼吸：「你怎麼想到吃面？」
阿飛眼神有一絲黯淡：「聽說，我是出生在冬天，只是不知道哪一天……」
他摸了摸束發玉簪，嘴角勾起欣慰的笑容：「今天，第一次收到你那麼多禮物，我覺得很高興，好像過生日一樣，呵呵。」
「阿飛……你怎麼不告訴我？」
吳燕回身將阿飛擁著，閉著眼睛緊緊的貼著對方，胸中酸酸軟軟，被一股莫名的冷寒之氣包圍。
阿飛的童年，少年時光，是如何度過的？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無意中想起吳太師的淫語，吳燕心如刀割一般，渾身都微微顫抖，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難道阿飛真有不堪的過去……
阿飛眼神清亮無垢：「吳燕，你陪我過生日，行嗎？」
吳燕微笑點頭：「好，我們一起過。」
他心中淒然不舍，只想將阿飛庇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再也不用去經受風霜雪雨。
吃過麵條，阿飛靦腆地笑問：「吳燕，這玉簪很好看，我可以留著嗎？」
吳燕回復了一些平日的瀟灑從容：「當然，你看上其他什麼，都歸你。」
阿飛站起身，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吳燕，我先回去了。」
吳燕隱隱有不妙的預感，拉著對方的手，小心地詢問：「阿飛，你不留下來過夜嗎？我們還是好朋友，對不對？」
阿飛身子輕打了個激靈，溫柔地抽離自己的手：「我，不知道。」
吳燕神色微變，不安地望著阿飛。
「吳燕，」阿飛心頭沉重，好容易鼓起勇氣，儘量用平和的語氣，微笑道：「我們自然是朋友，以後還要一起辦案……」
阿飛握緊自己的拳頭，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吳燕，我們本來就不是同一類人，這樣下去只會拖累你，你一直是喜歡的女孩子的，以後，你會娶妻生子……
如果我們繼續交往下去，可能讓你困擾，對誰都不好吧。
「阿飛，我怎麼聽不懂你的話？」吳燕笑容僵硬，抬手輕撫阿飛的臉：「出了什麼狀況？」
阿飛垂眸搖了搖頭：「沒有什麼……我只是不太明白，我們的關係 ……」
他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措辭，胸口絞得有些悶痛。
吳燕，我們之間是沒有未來的，你擁有眾星捧月的顯赫地位，很快和高貴的官家小姐定親，這麼遠的距離，我就算很努力，很用心，也追不上……
吳燕笑得有幾分勉強，嘴唇失去血色，起身摟著阿飛的肩膀，細心地審視：「阿飛，和你這樣在一起，我很快活，我們的關係，有什麼不對嗎？」
「不知道，我的腦袋有點痛，」阿飛深深吸了口氣，展開一個笑容：「吳燕，謝謝你的招待，告辭！」
阿飛走了。
燈光迷蒙，吳燕低頭吸了吸鼻子。
怎麼回事，鼻子發酸，我居然一個人坐在這裏揉眼睛。
難道是眼淚？不會的，一定是凍出來的……
他將自己整理乾淨，容顏光彩照人，重新回到宴會。
一直保持著微笑的姿勢，向每一位客人敬酒，喝了多少杯，他已記不太清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悔。
吳燕面色如常，站在府門前，幽雅地笑著將各位客人送走。
凜冽的北風襲來，他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老管家關懷地問道：「侯爺，可要喝醒酒湯？」
吳燕揚起臉，飄揚的雪花灑落，帶來涼涼的寒意，他有些落寞地吩咐， 「不必了，煩你備馬，我想出門。」
老管家注視侯爺，微歎了一口氣：「遵命。」
吳燕錦衣夜行，雙鐙懸金，松了韁繩任馬兒漫步，清風過處，白雪隨著馬足紛飛。
他的腹中酒氣翻湧，伸手抱著馬頭，伏低身子閉著眼睛，直欲昏昏睡去。
撲面而來的冷風相激，吳燕睜開迷離醉眼。
一位青衣束發少年，站在馬前，一雙手摸上了吳燕的胸口。
他驀然一怔，脫口叫道：「阿飛，阿飛……」
那少年一驚，立刻掉頭就跑，夜色掩映下，那人疾行如風。
吳燕清醒過來，一夾馬腹催韁繩追過去：「阿飛，別走！」
他心中燃起了幾簇火焰，燒得又急又熱，快馬加鞭，身子一傾，探身將那少年郎摟起：「為什麼要逃？」
將人舉起半空中，吳燕的心暫態往下沉，不，不是阿飛，沒有阿飛身上那股特別的草木清香，沒有阿飛那種讓人心神蕩漾的觸感。
那青衣少年手腳亂動，聲音枯澀， 「救命啊！公子饒命，小的把錢袋還給您……」吳燕鬆開手，那人扔出一個織錦小包，拔腿就奔。
吳燕撈起錢包，無聲地苦笑，什麼時候，百變神偷居然淪落街頭，遭人洗劫？
胸口的火焰不知何時已經熄滅，只剩下一個縈繞心間的名字。
阿飛……
阿飛，你怎麼樣，可曾如我這般失了魂嗎？
一念及此，他的心又開始顫抖，那一簇火焰，悄悄地漫過心湖，勢要將寒冰融化。
夜半三更，我在街頭徘徊……
吳燕悠悠歎了氣，輕揮手中的韁繩，對著自己的愛馬笑道：「寶兒，快跑，帶我去邀美人望月。」
駿騎飛奔，濺起地上的冰雪，載著吳燕向白雲寺方向而去。
阿飛的院子靜悄悄的，屋內一盞明燈，黃色光暈印在窗格上。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吳燕的心臟咚咚地越跳越快，急切地想見到伊人。
他放緩呼吸，走入院子，微笑著向屋內望去。
室內空無一人。
吳燕楞了一會兒，嘴裏灌進了風雪，很冷，連肺部都快要結冰了。
他爬上馬背，垂著頭往回趕，風霜撲面，馬躍山澗顛簸不斷，腹中的酒意再次上湧，他忍不住張口 「哇……」
好難受，嘔得心肺都要吐出來了……
京城盛傳，紫衣侯千杯不醉，這個神話好像被打破了。
吳燕頭痛欲裂，渾身好似散了架，啪的一聲，竟然從馬上摔落下來。
松林地，白雪覆地，寒氣逼入肌膚，吳燕長長地喘息了幾次，一個悶悶的呼喚含在喉嚨裏：「阿飛……」
「吳燕……」阿飛悅耳低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一定是出現幻覺了。
吳燕有些遲鈍地轉過頭，用手揉揉眼睛，一位錦衣少年，身披瑩潔月光，俯身攔腰抱起自己，他額前一簇白髮輕揚，眼眸如夜空中的寒星，明亮得驚人，含笑喚道：「吳燕，燕子……」
阿飛俊美的臉離得很近，撲鼻而來的是他身上好聞的清香，吳燕的腦袋出現了空白，心口又開始活潑地撲通亂跳，他臉上有些發熱，自己的醉態，阿飛都看到了吧，我風流倜儻的光輝形象，就此煙消雲散了……
他掙扎著想躍下地：「放開我！」
阿飛的手臂有力地勒住吳燕的腰，將他的頭攬入懷中，帶著笑意的聲音，在夜空輕輕迴響：「吳燕，我不想放開你。」
吳燕渾身有些酸，有些軟，有些熱，抬眼看見阿飛的臉龐爍爍發光如瑩玉，眸色魅豔無邊，柔和地凝注著自己，刹那間，吳燕如受電擊，用力拉下阿飛的頸子，激動地吻住那紅潤的唇：「阿飛，讓我們……在一起吧。」
冰火之欲
「燕子！」阿飛堅實的手臂將對方摟緊，耳朵變得通紅，含著吳燕的唇瓣，柔聲呢喃：「先回我房裏，給你清洗一下？」
吳燕忽然想起自己酒氣頗重，連忙扭開臉：「好，我想漱口。」
阿飛揮衣袖輕拭吳燕的嘴角，微笑道：「知道了……」抱著吳燕，躍上坐騎，快馬回到少卿府自己的臥房。
他小心地將吳燕放在大床上，伺候他洗臉漱口擦身更衣……
待一切照顧妥當，阿飛猶豫片刻，準備起身離開床鋪：「吳燕，你休息，我去住客房……」
一雙從後面伸了上來，抱在他的腰間，吳燕聲音低而柔，有說不出的撩撥之意：「阿飛，別急著走……」
阿飛的胸口竄過一股輕輕的熱流，歎息般的聲音，如清泉在吳燕耳邊淌過：「燕子，你確定嗎？」
吳燕沒有作聲，只是用力把阿飛身子轉過來，就勢一起摔在床上。他熾熱的的唇瓣迅速地吻住了阿飛……
屋外的風雪聲地作，馬匹低低嘶鳴，床頭燈影搖曳，落在兩具糾纏的軀體上……
「吳燕，你特地來找我……」阿飛附到對方耳側，低低的歡笑聲，讓人著迷：「我好高興……」
想到自己的狼狽，吳燕嘴角微上揚，捧起阿飛的頭，一口咬在他線條優美的頸子上， 「怎麼會，本侯是有事經過，順便來看看你……」
一絲笑意浮上阿飛的臉頰，這個心口不一的驕傲紫燕子……
他扶著吳燕雙肩向後一推，上半身緊緊的壓上去，肌膚相接，火熱的快感立刻膨脹，兩人忍不住呻吟出聲，唇也迅速的粘在了一起。
吳燕從未被女人這麼激情的吻過，幾乎是毫無抵抗之力，任阿飛的舌探入自己口中，舔吸翻騰，意識變得散亂，依稀感到阿飛修長的手指，撩撥著自己胸前最敏感的突起，輕柔愛撫，點起了一簇簇火焰，整個身體都充分地燃燒起來。
吳燕昏亂地喘息著，緊張地摟住阿飛，四肢無力而酥軟，一種種奇異的燥熱感，使他神經末梢變得異常敏銳，好像在抵抗著，好像在享受著，阿飛濕熱的唇，在自己身體上激蕩起顛峰般的快感……
恍惚間，那種窒息的感覺，隨著阿飛的唇下滑，來到自己的下腹……
吳燕察覺到自己雙腿發顫，下意識的想收緊膝蓋，阿飛卻溫柔而堅定地抓住了他，燭光在眼底跳動，他輕輕的俯下身舔著吳燕：「啊，你這裏很漂亮……」
赤裸的身體暴露在空氣中，吳燕禁不住打了個冷戰，敏感處卻陷入一個濕潤火熱的所在，激烈的快感不斷飆升，猶如被冰與火洗禮。
吳燕仿佛漂浮在陽光普照的海面，奇異的官能刺激，像海水將自己完全包圍，他的欲望好似最甜美的糖果，被阿飛反復的用力含弄，舔舐，挑弄，一股震顫沿著脊柱直傳到腦際，無法抵抗的興奮席捲了整個理智……
吳燕睜開迷離雙眼，只見燭光將阿飛的輪廓暈染得無比柔和，眉目魅如江南煙雨，一片姣美誘人的霧色，似要將人的心整個吸進去。
他的身體已經完全受控于阿飛，快感像潺潺溪水，漸次增大如奔潮般噴湧，他渾身顫抖，連話都說不清楚了：「阿飛，你……和別人……做過這種事嗎？……」
阿飛沒有抬頭回答，而是報復性地用力吮吸了幾下，吳燕的欲望在那一瞬間失控地噴薄而出……
「燕子，」阿飛爬到吳燕上方，親吻著他的唇瓣，神情認真，夾著一分苦惱：「燕子，我只有你啊，為什麼不信我呢？」
吳燕心中一軟，拋開男子的驕傲，摟著阿飛的頸子，主動抬起身體摩挲對方：「阿飛，你……你教我接下來怎麼做……」
阿飛被吳燕的親觸及露骨的言詞，挑逗得下腹熱浪翻湧：「嗯，我想抱你，可以嗎？」
吳燕的臉緋紅一片，咬著唇不出聲，豔麗的容顏，讓人忍不住想狠狠擁有他。
阿飛心中無力的呻吟一聲，手指輕輕探到吳燕緊貼被褥的臀部，試著想分開他的臀瓣。
吳燕雖然有心理準備，還是被侵入的怪異感覺弄得渾身一僵。
阿飛更熱情地愛撫親吻他：「別怕！燕子，我會很小心的……」
吳燕倏的睜大眼睛：「啊……」 他的身體不自主地打著顫，一股被重新喚起的激烈欲望，席捲了全身：「阿飛……」
阿飛柔情脈脈地擁著他，手指頗有技巧的按壓著吳燕的前端和蜜穴入口，在瞬間前還滿足的酥軟的器官又漸漸有了反應……
阿飛的欲望頂在入口，磨蹭著，躍躍欲試，他附在吳燕耳邊做最後的確認：「燕子，可以嗎，我可以進來嗎？」
吳燕閉著眼睛，壯士斷腕一般的點了點頭。
阿飛的氣息變得急促， 「會有點痛……抱歉……」
抱歉什麼？吳燕情熱如火，意識恍惚間，思考不清阿飛指的是什麼……
下一刻他就明白了，那試圖侵入的碩大，只有自己的體液充做潤滑，彼此間是赤裸裸的接觸，除此之外，一無屏障……
「啊！好痛……」吳燕虛軟地扣住阿飛的腰，後方的劇烈疼痛，令他淚水盈眶，從不甘示弱的眼睛，求饒似地看著阿飛。
感覺自己好像女人，身體任由異物充滿的滋味，令他極度的不習慣，說不出的屈辱，難堪。
阿飛異常心疼，然而年輕的身體，充斥著急於尋找出口的狂亂欲望，讓他不禁想多試一次。
吳燕身體出乎意料的緊窄火熱，他在最初的插入後，幾乎難以推進任何距離：「對不起……再忍一下就好……」
阿飛使力的往前一頂，吳燕立刻痛苦地呻吟出聲，一股熾熱的液體流至兩人相接的地方……
阿飛低下頭，床單上一片觸眼的鮮紅，他馬上停止抽動，心中失去了主張：「對不起……對不起……」
吳燕痛得痙攣，哪里還有平日的半分慵懶從容，緊攀著阿飛的身體，一顆晶瑩的淚珠滑下眼角：「不要了……好不好？」
阿飛手足有些無措，著急的撫摸吳燕的腰背，無比溫柔地說：「別難過，燕子，我出來……」
他克制著蓬發的激情，戀戀不捨的撤離了吳燕的身體。
吳燕整個人癱軟了下來，依偎在阿飛懷裏斷續地喘氣，後端撕裂似地痛楚萬分，下身的錦被再度被血染紅。
阿飛心口鈍痛，伸舌輕輕舔吸吳燕眼角的淚珠：「燕子，不哭，不哭，我下次會改進。」
吳燕已顧不得自己的形象，埋首在阿飛溫暖的胸口，有些委屈地說：「下次？唉……好痛，我從小最怕痛，所以苦練輕功，打架的時候可以逃得快些。」
「噢，乖燕子，不怕，以後我幫你打壞人。」
阿飛這麼童言童語地安慰著，吳燕凝噎了幾聲，調整一下姿勢，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子，安靜了下來。
阿飛感到一種奇特的柔情，漸漸盈滿胸間，吳燕乖乖地趴在自己身上，像貓咪一樣可愛柔順，說話的口氣隱隱含有撒嬌的意味，好像兩人的長幼之序顛倒了過來，吳燕此刻猶如無助的孩子，在尋求自己的愛護。
阿飛生出一股子豪氣，仿佛長大了許多，肩上挑起了照顧對方的重任，他將吳燕整個身體攏住，四肢交纏，在他耳邊發誓似的輕喃：「燕子，以後我來保護你，讓你過得開心。」
「阿飛，你說話算話嗎？」吳燕抬起水汪汪的桃花眼瞟向對方。
阿飛被那明豔的眸光所惑，心臟就像被熨燙過一般，無比舒服妥帖，當場熱血上湧，就差拍胸脯打包票了：「燕子，我一定護你周全。」
吳燕嘴角上揚成一個很好看的弧線，手指撩起阿飛披散的發絲，繞了個圈圈：「哦，誰照顧誰，還未可知呢。」
阿飛眼睛亮晶晶的，珍惜地撫摸著吳燕光滑的肌膚：「我先伺候燕子沐浴吧，你流了很多血。」
「算了，半夜三更……，你替我上傷藥就行。」
吳燕很愛整潔，不過，自己的狼狽模樣被阿飛看了去就罷了，如果被仁傑……再加上略影那小子……，以風雅聞名的紫衣侯，在京城還怎麼抬頭挺胸地做人？
阿飛會意地答應著，披衣起身出門，端進一盆清水，將帕巾絞濕了，暗運內功捂熱，為吳燕清理傷口。他塗藥膏的動作輕柔緩慢，吳燕漸漸忘了疼痛放鬆身體，一點倦意和酒意襲上來，不禁打了個哈欠。
燈光下，吳燕的肌膚瑩潤透出珍珠光彩，細緻的腰線，優美圓翹的臀部，讓人忍不住想撲上去咬一口。
阿飛胸口砰砰作響，兩隻手似有自主意識，在吳燕修長的身體上流連不去。
吳燕感受到阿飛不尋常的熱情，半眯著眼睛，含糊地問：「啊……嗯，你不睡嗎？」
面對這種無意流露的蠱惑表情，阿飛的抵抗力更加薄弱，他迅速地俯身摟著吳燕，渴望地扶住他的下巴，低頭用力吻上那微張的粉紅色嘴唇，他吻得又深又急，感受到那柔軟炙熱的觸感和口腔中略帶酒精的醇美氣息，只覺得心如鼓擂，快要跳出腔子了。
阿飛悄聲呻吟，吳燕，你這麼如此美味誘人？
他滿腔的熱情洶湧而出，不可收拾，手自然而然地探到吳燕胯下，有技巧的套弄，唇舌激烈地侵入對方口中，掠奪著吳燕已漸繚亂的氣息，含著那柔軟甜蜜的舌尖，控制不住力道地吮吸糾纏……
他全身心地投入到這迷醉的滋味中，沒想到後腦「咚」的被敲了一下。
阿飛不明狀況的放開，只見吳燕表情無辜，嘟起嘴指控：「你……讓我透不過氣了。」說完，吳燕主動地靠上來，摟著他的腰，頭枕在阿飛的肩膀，閉上眼睛安心地睡覺。
阿飛愣了半晌，盯著那張英俊而不設防的睡顏，剛才驚心動魄的狂熱，化作了繞指的溫情，他環著吳燕一直到對方熟睡，才慢慢移開已經酸麻的膀子，悄然下床，為吳燕蓋妥被子，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決定到院子裏去吹吹冷風，澆熄一直困擾自己的欲望。
冰冷的雪覆蓋在額頭臉頰，讓他恢復了自製力。
為什麼擁著吳燕，心就會活蹦亂跳？
為什麼情欲高漲，還是半路刹車了？
為什麼吳燕清純軟弱的表情，讓自己如此動心？
啊，燕子，我喜歡上他了吧……
除了肌膚相親，我還想得到更多更寶貴的東西。
白雪融化，流淌在阿飛傻笑兮兮的臉上，他想大聲歡叫，想跳到樹梢，想躍入水中，想找仁傑哥分享自己的喜悅……
他心念一動，不自覺地飛身掠出院外，舉目望去，仁傑的屋子忽然亮起一盞燈，他不再猶豫，很快來到仁傑的獨立宅院。
還未等阿飛上前敲門，仁傑已經披著棉袍，走到屋外，神態溫和儒雅：「有事？吳燕好吧？」
阿飛臉雖被冰水浸潤，此刻卻隱隱發熱， 「他，應該還好吧……你看見我們……」
仁傑輕描淡寫地笑道：「只是見到他的寶貝坐騎。」
阿飛悄悄松了口氣，挽著仁傑手臂，眼睛不知往哪里看，支支吾吾地說：「仁傑哥，想請問你，男人之間，怎麼做……比較不痛？」
仁傑劍眉微揚，側頭細看阿飛，見他發梢沾了殘雪，俊俏的臉蛋粉中透紅，掩不住情竇初開的甜蜜，仁傑樂了：「這個問題很複雜，有時間慢慢討論……我房裏有特製的潤滑油，你拿幾瓶去吧。」
阿飛頂著羞紅的臉，呐呐地道謝：「好，仁傑哥費心了，明晨，我想留吳燕用餐……」
「知道了，我會吩咐廚房。」
「多謝。」
「阿飛，」仁傑想了想，不太放心地叮囑幾句：「京城中傳言，紫衣侯俊雅倜儻，乃是花叢高手，謠言不可盡信，但也不一定是空穴來風，你自己要用心瞭解，慢慢交往，吳燕絕非池中之物。」
阿飛腦中劃過吳燕父子在書房的對話，猶豫了一下說：「吳燕被迫為皇后效力，負責籌畫百花春宴，我想，他應該不會欺騙我們。」
仁傑的臉色如常：「我明白，夜寒風大，你先回去休息吧。」
阿飛回到臥室時，吳燕已經換了一個睡姿，面朝牆壁蜷縮著身子。這位名滿京城的大才子，傷口滲血，屈就在自己的床上，讓阿飛不由心生愛憐，他脫衣爬上床，不顧自己一身的寒氣，把吳燕緊緊地摟在胸前，喃喃自語：「燕子，燕子，我們一起，好好過日子……」
吳燕呢喃了幾句，低不可聞，兩人很快相擁著安然入睡。
第二天清晨，小鳥的鳴叫，令阿飛從夢中清醒。
一睜開眼，就看見吳燕的俊臉，笑吟吟地湊在自己上方，像發現一個天大的秘密似的說：「阿飛，你的睫毛又長又翹，漂亮得像女孩子，可惜睡相太差，老是和我搶被子。」
昨夜，阿飛又被吳燕的無影腳，踢至床下數次，不過他心胸開闊，且對眼前人柔情綿綿，便不計較地笑道：「對不住，下次單獨給你一床被子。」
吳燕抿著嘴，斜斜拋來一個魅眼：「不要了，兩人合用比較暖和。」
兩人正在笑鬧，門外傳來略影的呼喚：「阿飛，你醒了嗎？我有事找你。」
「小影，等一下，我就去客廳。」
「不行，這事很急。」
阿飛望向吳燕，見對方一臉悠哉自得，便說：「你繼續休息，我先去看看。」掩好被子，翻身下床。
打開門，略影捧了個插滿梅花的大瓷瓶，一頭闖了進來。
阿飛來不及阻擋，只得關上屋門，有些尷尬地向吳燕打了個眼色。
「花瓶放在哪里？」抱住某種不可告人目的，略影敏捷地繞開屏風，沖到床前。
「吳老師！」略影的表情，就像目睹淫賊強迫良家婦女：「你怎麼在阿飛床上？」
吳燕懶洋洋地笑望阿飛，沒有作聲，
阿飛鎮定下來，微笑道：「小影，昨晚吳燕醉了，我留他過了一夜。」
「怎麼會這樣！」略影痛心疾首，幾乎是用吼的：「不是有空客房嗎，為什麼不讓老師去那裏住？阿飛，你的原則呢？」
略影心裏十分混亂，當初心愛的寶劍被偷去，也沒有如此難受。
阿飛，你為什麼引狼入室？
「吳燕是我的好朋友，」阿飛頓了頓：「而且，不久前，你也在我房中留宿過。」
好朋友？就可以分享一張床？
吳燕是風流浪子，阿飛的貞潔只怕不保……
略影心往下沉，握緊拳頭，細細打量那頭得意洋洋、搔肢弄首的的吳大色狼。他軟弱地喃喃，好像天就要塌下來了：「你們在床上過了一夜……」
小影吃醋
阿飛奇道：「對，我和吳燕同床，有何不妥，莫非你要我睡在地上？」
「為什麼不送他回去？」略影胸中義憤填膺，像在為某客棧招攬生意：「紫衣侯府的條件很好，豪華氣派，寬敞明亮，風景優美，僕人勤奮，服侍周到……」
阿飛臉色有點難堪：「我院子的環境，也沒有很差啊……」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吳燕身子不適，住我這裏，方便照顧。
略影一口氣嗆在胸口，根本不是在討論同一問題， 你聽明白我的重點了嗎？
真是一隻呆頭鵝！
他忍無可忍地指著吳燕：「你，怎麼還不肯走！」
「小影，別這麼說話！」阿飛的聲音變得冷沉。
吳顏笑容淡淡，風姿優雅地招招手：「阿飛，我想更衣，你過來幫一下忙。」
「嗯，我給你找件衣服，小影，請你先回避。」阿飛對吳燕言聽計從，丟下神情呆滯的略影，打開大衣櫃，積極地翻找起來。
阿飛，可憐的阿飛，已經被迷惑住了，嗚嗚嗚……
略影臉色蒼白，不願置信地望著，阿飛細心提著袍子為吳燕套上，兩人不避嫌地湊得很近，肢體碰撞，低聲調笑。
你看你看，阿飛凝視著吳燕笑了……眼神那麼含情脈脈……
這兩個人關係已經變質……完蛋了！我竟沒能及時趕到阻止，吳大色狼得逞了？！
啊，氣……死……人……了！
早餐在不尋常的平靜中進行。
略影軟趴趴地伏在桌上，目光發直，嘴裏不住地低低念叨，誰也聽不清說些什麼。
仁傑有些擔心，挑了幾樣小菜放到他碗裏：「小影，你沒有胃口麼？」
略影臉色發青，有氣無力地回答：「我 ……吃不下。」
他噴火的雙眼暗中怒視著吳燕，這個色狼，居然趁我不備，把阿飛給那個了……
簡直讓人悲憤欲絕……食不下嚥……
「小影好像更喜歡甜品。」
阿飛好心地遞給略影一個水晶豆沙包，然後夾起一片五香牛肉送到吳燕面前：「你嘗嘗，味道很好。」
略影心中嗚咽，阿飛，你怎麼送上門去給色狼吃啊？！
他狠狠地咬了一口包子，像是有仇似地大嚼起來。
吳燕吃得津津有味，向主人微笑道：「仁傑，多謝，這火腿冬筍湯很鮮美，食後齒頰留香。」
阿飛掩飾不住愉快之色：「吳燕，今天仁傑哥親自下廚，我在一旁幫忙，特別為你做的。」他立刻殷勤地盛上一碗給吳燕。
略影大驚，什麼？一向公正廉明的小叔也偏心，這世界還有公理嗎？
看來，阿飛深陷泥潭，只有我出手救你了。
略影咳嗽一聲，將小碗遞給阿飛：「給我也來一碗湯。」
小叔和阿飛的辛勤勞動果實，不能讓吳燕一人獨享，這可惡的大色狼，把阿飛連皮帶骨地吞了，連渣渣也不剩下一點。
唉，至少讓我喝點湯吧……
略影心裏煩悶，強顏歡笑地問：「阿飛，你這幾天有什麼安排？」
阿飛端起清粥，優雅地喝著：「我和吳燕還有案子要查，最近會比較忙。」
阿飛，你怎麼總和吳大色狼混在一起？
略影連飲了幾口湯，差點兒嗆到氣管裏，他急切地推薦：「阿飛，你可以到江南避寒，我父王府上一應俱全，我帶你去看出名的風景……」
阿飛溫和地笑了：「謝謝你的好意，吳燕身體有些不適，可能不宜出遠門。」
又是為了吳燕！
略影還沒從打擊裏恢復過來，又被迎頭一擊，我邀請的是你，為什麼要扯上那色燕子？
他不甘心地再發出誘惑：「上回的馬球比賽，你我高超的球技震驚四方，皇宮特請我們去巡迴表演，並指導各位幾位年幼的皇子，這賞賜可都是奇珍異寶，你只怕從沒見過。」
吳燕意味深長地打量略影：「哦，有什麼寶貝，是我沒見過的？」
阿飛也在一旁吹捧：「是啊，吳燕見多識廣，紫衣府的收藏甚豐，定讓人大開眼界。」
吳燕眉目含情，將碗筷放下：「阿飛，你來我府中，我陪你一起賞玩。」
阿飛神情輕快，體貼地扶吳燕起身：「仁傑哥，小影，我送吳燕回去，告辭了。」
「啪」一聲響，阿飛奇怪地看向略影：「怎麼了？」
「我，不小心失手摔了湯碗，」略影低頭咬牙切齒，然後，喘息幾聲，抬起臉來，換上了明亮無邪的笑容：「阿飛，我送送你，昨天我們堆了一個大雪人，和你模樣相似。」
仁傑摸了摸下巴，一雙妙目巡視眼前三人，略影的反應有些反常，莫非……
阿飛，你好自為之，呵呵。
屋外，銀裝玉砌，皚皚白雪一直連向天邊。
吳燕俯首在阿飛頸邊耳語：「我昨夜的衣物，是否處理了，還有床單……」
阿飛面上微紅，眸子裏笑意盈盈：「對，我先去藏好了……」他速速地走回自己臥室。
略影上前向吳燕問話：「老師，你究竟來找阿飛做什麼？」
在白雪映襯下，吳燕的面容更顯清豔：「小影，大人的事，你無需過問。」
略影被他雲淡風輕地一堵，氣得鼻孔朝天：「阿飛和我年紀相仿，吳老師，你不要欺負小孩子！」
吳燕調開目光，深呼吸了幾下新鮮空氣，伸了伸懶腰，毫不動氣地繼續微笑：「太陽出來了，看來會是個大晴天。」
略影的怒氣像是一個大泡泡，噗的被人戳破了。
不愧是京城著名的花花公子，涵養不是一般的好。
不過，吳大色狼，我不會輸給你的！
略影見阿飛匆匆走過來，靈機一動，抓起一團雪用力扔去：「阿飛，接暗鏢！」
阿飛童心一起，咧開嘴歡笑，操起雪塊迅速回敬：「小影，看你往哪里逃！」
略影施展輕功，全力飛躍躲開。
啪！吳燕不幸被砸中了！滿臉雪渣，愣在當場，聲音比冰雪還冷冽：「阿飛！……」
略影小臉笑得合不攏嘴，火上加油地指控， 「阿飛，你怎麼欺負吳老師，一定是故意的吧？」
阿飛瞪大眼睛，閃電般地沖過來扶著吳燕，輕擦他的俊臉，抹去雪水，好言好語地安慰：「燕子，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一會兒打還我，好不好？」
他興致勃勃地扶起對方，一躍上了馬背，兩人共乘一騎：「仁傑哥，小影，回頭見。」
吳燕並不掙扎，笑著向仁傑和表情僵化的略影告別：「多謝招待，告辭。」
仁傑踏前一步，體貼地問道：「吳燕，是否需要我安排轎子？」
阿飛一想，立刻表示贊同：「好，少些顛簸……你說呢，吳燕？」
吳燕神情有一抹羞澀，清了清喉嚨，鎮定地答：「有勞仁傑。」
清晨的陽光，為阿飛籠上一層嶄新的光輝，他騎著寶馬，英姿勃勃，側身掀起轎簾，與斜倚轎中的吳燕相視而笑：「燕子，你的傷……痛不痛？」
吳燕以手支下頜，嘴角浮起魅幻的笑容：「你想知道，下回親自試一試，不就行了？」
阿飛呵呵直笑，少年的英俊銳氣，猶如空谷幽蘭瞬間綻放，將吳燕的心跳一下子催快了許多。
他眯著眼暗歎，這清純迷人的美少年，真是個妖孽！
兩人回府後，阿飛將紫衣侯小心翼翼地抱入房內，開始了早請安，晚報道，噓寒問暖的新生活，將臥床靜養的吳燕，服侍得順風順水，心情無比酣暢。
阿飛同學良好表現，也不是沒有回報，常能趁吳燕不備（其實吳燕是故意防松警惕），偷個香吻，摸摸小手，有時也會深入腹地，搞些調查研究，不過，他沒有輕舉妄動，那晚吳燕含淚的模樣，太過於楚楚動人，阿飛決定苦練基本功，爭取有朝一日，能夠攻城掠地直搗黃龍。
過了幾天，吳燕身子恢復得差不多了，他端起一碗銀耳紅棗酒釀煲蛋，愉快地說：「阿飛，民間女子做月子，常食用此湯，你怎麼會學了弄給我吃？」
阿飛表情十分誠懇：「聽說，紅棗補血。」
吳燕噗的一聲，差點噴了滿床，轉念一想，又覺得阿飛純樸貼心，不由笑道：「本侯已沒事了，今天你有何安排，我們出門遊玩可好？」
阿飛略帶歉意地說：「最近鎮國公流景遇到麻煩，仁傑哥請請我帶人保護他……」
吳燕從案頭取過招牌紙扇，異常風騷地輕揮出一陣冷風：「阿飛，本侯陪你走一遭，如何？」
阿飛避開寒風，樂呵呵地說：「求之不得。」
「你讓其他侍衛遠遠跟著，不要打攪我們倆。」
「遵命，燕子，你好可愛。」阿飛情難自禁，撲到吳燕身上，含著他的唇親吻。
窗外春風過樹梢，遠方山頭銀白一片，如夢似幻，雲雀低回盤旋，無限絢麗風光。
稍後，兩人氣息不穩地分開，阿飛擁緊吳燕，臉貼著他面頰輕輕摩挲：「燕子，外面春寒料峭，你還是在家休息，我比較安心。」
「阿飛，我自信本侯神偷的外號，並非浪得虛名。」
「我明白，燕子，你歇著，我去去就回。」
阿飛來到鎮國公府，他舉手問候：「鎮國公，這幾日形勢緊張，仁傑哥交代我來探望一下。」
流景一身嶄新錦袍，正準備出門，期待地望著阿飛道：「阿飛，我已經在家悶了好久，你能否陪我出門？」
阿飛不忍拒絕，點頭答應了。兩人騎馬前往皇宛用午餐，這是鎮國公府產業，流景好些日子沒來，有些想念幾道特色佳餚。他快馬加鞭，朗聲笑道：「若能快意恩仇，笑傲天下，才是真正的人生。」
阿飛微笑著問：「鎮國公也想報效國家，馳騁疆場？」
流景面帶輕愁：「世事無常，我只能想想而已。」
從小生長在宮廷鬥爭的漩渦，母親和姐妹在後宮被毒殺，皇后是主事者，也是他的的親姑姑，一個多麼可怕的玩笑。流景的青春美貌和才華，只能消耗在聲色犬馬中。
阿飛忽然一帶韁繩，沉聲道：「流景大人，有殺氣。」
說話間，幾丈遠的屋簷精光閃動，射出十幾支快箭，瞬間就到眼前。
阿飛一躍而起，身形如閃電，帶著流景極速竄開，箭羽飛旋力有所不逮，紛紛落在他身後。
街道前方，沖過來兩名蒙面黑衣人，一人舞動大刀，一人使劍，刀光劍影轉瞬間逼到眼前。
這時，大理寺的高手已經趕到，迅速圍攻屋簷上的刺客。
寒風輕吹，涼意已上心頭，街上的行人避逃，正午春日暖陽高照，映照出幾分淒清的景象。
阿飛將流景放在街道旁，返身對付兩名黑衣人。
阿飛並不慌亂，經過煉化蠱毒的生死考驗，他的武功已入絕頂高手之列，出手只需三招。
第一招主攻：也就是以攻制攻。攻敵之必救，以敵之破綻，使敵無法反攻，而改守勢。
第二招是守：以守化攻，將敵之攻勢化去，守敵之必攻，守敵之想攻，步步先機。
第三招主殺：以殺止殺。敵出必殺之劍，我亦出必殺之手，比敵人更快更強，先制對方于死地。
忽然變故又起，一匹黑馬往街道狂奔而來，其勢之快有如電掣風馳，流星追月，馬蹄聲急促，敲打在人的心口上令人窒忌。馬上依稀可見是位黑衣武士、黑色勁裝、長靴、手執黑馬鞭，除膚色外，全身盡黑，配上大漠名種烏龍駒，給人有一種威嚴而強悍之感覺。
一接近阿飛，那武士驀地扔出數隻飛鏢，威風叱叫一聲，馬鞭直抽，烏龍駒體會主人心意，馬蹄狂踩，風也似的向流景狂奔而去。
「糟糕，鎮國公快跑！」阿飛大吼一聲，騰身往前沖去直撲流景，其勢如虹，有若一道青煙。
他抱起流景，縱身飛躍，背後的飛鏢和刀劍卻似長了眼睛，如影隨行地追來。
他可以選擇放下流景，回頭應對，擒下刺客，自己絕不會吃虧，但流景也許會受波及而輕傷，或者全力施展輕功離開此地，最壞的可能性，是為流景擋鏢，而無法分神捉住兇手。
眨眼的功夫，身後多出一人，那低醇悅耳的嗓子，低低地笑道：「阿飛，待本侯助你一臂之力。」
阿飛心裏頓感寬慰，嘴角禁不住上揚：「 燕子，你竟然來了！」
吳燕懶洋洋地微笑，不忘分心拋一個魅眼，抓住時機表功：「雖然最怕打架，為了阿飛，只好盡力而為了。」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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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09-12-30 23:41
春色無邊
刀劍相逼，殺機重重，阿飛神采煥發，與吳燕相視一笑，倍覺溫馨。他大展神威，從容地出招，與吳燕配合默契，空手奪白刃，幾個回合就拿下了兩名黑衣人，擊退了馬上的黑衣武士。
侍衛帶被捕的刺客回大理寺。阿飛堅持陪流景在皇宛用餐，圓滿完成了他的心願。
回到鎮國公府，流景神色恢復鎮定，微笑道謝：「今天多虧兩位，我才能脫險。」
吳燕淡淡地寒暄：「本侯只是碰巧路過，不忍見大人被劣馬所傷。」
阿飛道：「流景大人，府外已經加強戒備，每日會有大理寺侍衛，輪流前來保護您。」
流景有些抱歉地說：「我本不該為口福之欲而涉險，多謝阿飛，我會安心在家，不再妄動，你們回去吧，」
「也好，吳某告辭了！」吳燕收起紙扇，衣袖一揮，瀟灑地舉手行禮。
阿飛自然起身相隨，他先回寺向仁傑稟告遇襲細節，傍晚時分，才甜蜜地走進紫衣侯府。
府內各處張燈結綵，流光溢彩，一片喜氣洋洋。
阿飛悄然穿庭過長廊，來到吳燕的臥室，只見他身穿寬袖紫袍，懶懶地斜倚軟榻，見到阿飛，眼睛驀然發亮，起身跺過來，舉起阿飛的手于燈下細心觀察：「你好像受了傷。」
阿飛清朗地笑道：「只是劃了條很小的口子，幾乎沒有流血，不算是傷。」
「那黑衣騎士暗器了得，幸虧你身手極佳，應付從容，不愧是本侯的人。」
阿飛向前一撲，將吳燕摟在懷裏，用心地嗅了嗅：「說得真有趣，燕子，你身上熏了什麼香，這麼好聞？」
吳燕輕飄飄地轉開，袖子輕舞，眉目如畫，風采翩翩如月神。一雙明亮的眸子含笑傳情：「你猜呢？」
阿飛的心中一動，嘴微張開：「難道是眼兒媚？」那是本國情侶互生愛意後，熏衣求偶的合歡香。
吳燕手中未握扇子，習慣性地作勢甩了兩下：「阿飛，可見你淫心已起，明明是梅花高潔之氣息，怎麼會想到那些污濁之事？」
阿飛滿臉真誠輕鬆的笑意：「吳老師何出此言？我不過是隨口猜的，可沒有想得那麼多，難道是你有意誤導我？」
吳燕面上飄起淡淡的紅暈：「阿飛，你太惡劣了，居然影射本侯……」
阿飛在吳燕唇上極快地一吻，笑得更歡快：「太好了，燕子，我今晚陪你。」
吳燕咳嗽一聲，轉頭故意不看阿飛：「先用過晚餐，再說。」他說著，昂頭走了出去，阿飛躍起追在他身後，握住吳燕有些冰涼的手指。
吳燕嘴角悄悄地上彎，寬袖下，與阿飛十指相扣來到大廳。
廳內燭光明亮閃爍，滿桌的酒菜色香味美，僕人都已知趣地退開。
吳燕親自斟酒，取過玉壺，清亮的梅酒注入杯中，他隨意地揮動紫色的衣袖，動作快捷無人能及，眨眼間，一小撮白色的粉末被彈入一杯酒中。
他笑吟吟地將酒送到阿飛面前，兩個白玉酒杯中，酒色醇厚柔和，分辨不出任何差別。
阿飛神色如常，微笑端起酒杯，舉到離唇邊不到一寸之處，吳燕突然按住阿飛的手：「阿飛，別急，梅酒如加了青梅，滋味更好，我去取些來，你等著。」
阿飛放下杯子：「嗯。」 他雙手置於膝上，默默地望著兩杯酒，心中有一抹疑惑，吳燕想做什麼，酒中的白色粉末是迷藥，春藥，還是……
吳燕已暗中入皇后的陣營，我和他立場對立，唉……
吳燕很快捧了個青瓷小瓶回來，取了醃制的青梅投入酒中，果然增色不少。阿飛滿飲了一杯，開心的享用各色佳餚。
酒足飯飽，阿飛握著吳燕的手，溫柔地問：「燕子，你面紅耳赤，難道是那麻婆豆腐太辣，還是飲酒過量了？」
吳燕身體有些酥軟，靠著阿飛的肩頭，吹起如蘭：「阿飛，你可知酒中下了藥？」
阿飛眼眸清澄如鏡，點點頭：「不錯，我看到了。」
「阿飛，我離開片刻，你換了我們酒杯嗎？」
「沒有。」阿飛一臉坦蕩蕩。
吳燕雙手摟住阿飛的腰，柔聲問：「你已知道酒有問題，為何不換過來，就如上回那般？」
阿飛捧起吳燕的俊臉，無比珍惜地親了一下：「我不想換，既然是燕子的心意，你若希望我中毒，我便中毒吧。」！@ Copyright of 晉江原創網 @
吳燕抿嘴沉吟，眸子有晶瑩的的亮光，一閃而逝，他幽幽的歎息：「其實，那春藥下在我的杯中。」
阿飛瞪大了眼睛：「原來老師在試探我，不知，你有解藥嗎？」的
吳燕一笑，燦爛如春花綻放：「你已通過本侯的考驗，今夜就請阿飛為我解酒吧。」
阿飛的臉貼上來，光滑如絲綢，帶著一絲清涼：「老師，你已經準備好了嗎？」
「阿飛！」任吳燕風流不羈，也有些不好意思。
阿飛滿臉笑容地要求：「讓我先親一下……」
「我們……先回臥室……」吳燕忽然生出半分怯意。
「我會努力的，燕子……」
嘴唇相碰，吳燕胸口燃起簇簇焰火，唇舌交纏，像要吸食對方般難分難解，啊，接下來可能發生什麼？危險而刺激的感受，讓他渾身緊繃，一陣陣戰慄……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被抱著騎在阿飛腿上，一個硬挺起來的東西火熱地抵著他，兩人纏綿的親吻，激烈得呼吸困難，快感不斷地竄升，他不得不推開阿飛，結束這個狂熱濕潤的吻，以免氧氣耗盡陷入窒息。
嘴唇微微分開的時候，兩人都氣喘吁吁，感覺得到濕熱氣息吹拂在臉上，背上和頸部微癢發麻，身體被火熱的欲念撩撥起來，一時竟覺得有些空虛，焦躁地渴望更多更熱烈的接觸。
空氣中彌漫著曖昧的意味，阿飛晶瑩的眸子，像是天邊最明亮的星辰，耀目得令人心悸不已。
短暫地沈默過後，阿飛輕喚了一聲：「燕子，我的燕子……」
那聲音飽含著壓抑的熱情，瞬間，吳燕呼吸變得粗重，下腹竟然熱脹起來。
阿飛的唇貼了上來，濕軟的觸感實在太甜美了，吳燕動彈不得地任由阿飛抱起自己，往臥室的方向行去。或許大家都已得到管家吩咐而回避，一路上竟沒有看見人影。
沖進臥室的時候，吳燕被吻得暈頭轉向，全身發燙，阿飛的唇稍微退離開一點，他就覺得不安，莫名其妙欲火中燒，不自禁的貼緊對方。
阿飛的手不斷遊走在他的腰臀部，吳燕心跳得厲害，身上的衣袍，每被剝去一件，他就感覺更興奮一些，很快他就赤身裸體，不住喘息呻吟，趴在衣衫不整的阿飛身上，前段的勃發和脆弱的後穴，都被阿飛揉得如火燒一般。
阿飛水晶般的眼睛裏，是一覽無遺的情色渴望，他忙中不亂，掏出個小瓷瓶，倒了一大團潤滑油，抹入吳燕的蜜穴，力度和深度都超過預料，擴張的動作輕柔而堅決，這種陌生的愉悅，刺激得吳燕身體發抖，牙關打顫，喘息著軟倒在阿飛身下。
阿飛翻身把他壓在下麵，趴在他腿間，親吻撫摸他，用手指撫弄他的敏感處。
吳燕被阿飛極致的熱吻愛 撫，挑逗得狀若瘋狂，腦子一片空白，這時候他就像一隻軟弱的羔羊，對冰雪少年的美色誘惑和強悍侵入，幾乎沒有任何抵抗能力。
那日的疼痛記憶，驀地浮現心中，然而，對魚水之歡地熱烈渴求，卻讓他無法喊停。他兩腿被拉開，腰下墊著枕頭，有些情怯地低喘著。
阿飛柔韌結實的胴體壓著吳燕背上，一手緊緊箍住他的腰杆，另一手撫摸著他的臀部，在他的呻吟中，熾熱的欲望緩緩地推進……
「燕子，我弄痛你了嗎？」阿飛重重地吻住吳燕，顫聲詢問。
「啊！阿飛……」吳燕忍不住叫出聲來，這滋味，有點麻，有點痛，讓人意醉神迷，難以自拔。
床好似一片汪洋，吳燕沉浮在阿飛的愛欲癡纏中，兩人在激烈的動作裏粗重喘息，火熱地呻吟。酥麻的快感迅速取代了痛覺，佔領了吳燕的身軀，一直放射到神經末梢。
在熾熱情潮裏，他拋棄了男人的尊嚴，緊扣著美少年的腰，想要索取更多。他的叫喊的聲音已經失控，如果僕人碰巧經過，就能聽得見他的縱情呻吟。
吳燕知道，今天之後，他已經不再是過去的自己，事情的發展不再受到掌控，但他沒有什麼可遺憾，也沒有什麼可後悔。阿飛實在太清純動人了，跟他在一起，無論做什麼，也不會覺得低俗。
持續的親昵裏，阿飛低頭看著他，煙霾籠罩的雙眼中，柔情如水，兩人視線相接，阿飛微笑著湊過來親吻，吳燕覺得身體熱得快要爆炸，心臟將要從口腔裏跳出去，可怕的快感沿著脊背飛速爬升，腦子裏轟的一下，眼前像是出現了一道彩虹。
吳燕已經忘記了這樣的親密，有多不合禮法，和自己裸裎相對的人是一位少年男子，好像也沒什麼可驚訝的了。無比情愛中，他的意識被從裏到外都抽空了，只剩下那種幾近滅頂的親密感覺。
此刻，兩人平等的，信任的，身體每個細胞都叫囂著，想要更加親密，融為一體。平日種種附加的身份，地位，障礙，全都消失無蹤了。
阿飛就只是熱烈愛撫自己的純情少年，而他只是吳燕，不是身份高貴的貴族，也沒有人可以摻入他們之間、
他們的身心皆被最強烈的熱情所點燃，綻放出前所未有的美麗。
這一切，或許正是他從小憧憬、卻從未達到的境界。
悵歎平生
激情過後，吳燕身上酥軟酸疼，眯著眼看阿飛忙前忙後，興高采烈地伺候自己沐浴更衣，他想抬手摸摸少年光潔的臉，卻發現動個手指都牽痛不已，只得歎口氣，自嘲地笑道：「我現在瞭解縱欲的後果了。」
阿飛眸中的情意，如一汪幽譚深不見底，俯下身親吻他已紅腫的唇：「燕子，你辛苦了，我要好好照顧你。」將他緊緊抱起，就像捧著一個珍貴易碎的寶瓶，甜蜜相擁而眠。
吳燕有幾分無比酣暢後的倦意，阿飛趴在他的懷裏，臉上掛著淺笑，已然入夢，他卻一時無法睡著，身後的異物感揮之不去，滿腦子都是剛才火辣的片段，他的嘴角禁不住上揚，翻來覆去地琢磨，日後該如何「報答」阿飛，讓他也嘗嘗全身散架的疼痛滋味。
窗外「咯噔」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夜晚聽得分明。
吳燕皺了一下眉頭，腦子閃過一個可能性，便輕輕地挪開阿飛，掙扎著披衣爬起來，腳剛一觸地差點軟倒，他連忙扶著床沿回頭望去，啊，幸好阿飛沒瞧見自己的窘樣。
阿飛臉頰生暈，紅唇微微嘟起，看在吳燕眼裏分外心癢誘人。
阿飛武功高深，對周圍的變化自然生出一份警覺，吳燕準備下床時，他就已醒了，眼簾掀開一條小縫，窺見吳燕腿軟的可愛模樣，頓時又心疼又想笑，沒想到吳燕俯下身來觀察自己，阿飛立刻屏住呼吸，心噗噗直跳，閉著眼睛靜靜等候。
片刻後，吳燕溫暖濕潤的唇瓣貼了上來，點燃了令人銷魂的欲焰，阿飛心花怒放，正想伸出手摟住對方，忽然香睡穴道被點，動彈不得。
他身體自動卸去大部分力道，一邊暗中運功，一邊甜滋滋地想，燕子一定是怕吵醒我，真是貼心，我不要辜負他的好意，索性繼續裝睡。
他神志非常清醒，聽見吳燕悄然推門出去，不一會兒，院子裏傳來壓低的對話聲，落在內功精妙的阿飛耳中，就如在他面前說話一般清晰。
院外，吳燕狐疑地打量垂手行禮的黑衣人，態度冷淡地問：「閣下持余大人的信符，半夜三更來訪，擾人好夢，所為何事？」
那人十分從容：「余大人讓小的傳達娘娘懿旨，今夜有重大行動，請吳大人相助。」
吳燕一口濁氣堵在胸口，深呼吸了兩次，壓著怒氣淡淡地說：「本侯從未應承隨傳隨到，恕我不能從命，請你轉告余大人，紫衣侯府對不速之客，敬謝不敏！「
黑衣人不緊不慢地回答：「余大人說，只要侯爺記住，早日肅清仁少卿及其同黨就好，其他事，侯爺事務繁忙，大人也不便勉強。」
吳燕衣袖一甩，俊臉含霜，眸子裏煞氣陡升：「滾！本侯不想再見到你這張臉。」
「遵命！」黑衣人迅速離開。
颯颯北風吹，梅花暗香浮動，吳燕一身單衣，獨立中宵，歎月傷花，煩惱心事亂如麻。
皇后依仗權勢威脅利誘，輔以亡母遺命，引他入轂，步步緊逼……
娘，孩兒該如何是好？
天上一輪冷月，悠悠穿過雲中，照見吳燕的面容忽明忽暗，他好像跌入一團迷霧，前景黯淡。
眉間心上，情愁無計相回避，恨無人可述衷腸。
仁傑是好朋友，阿飛，更是我的密友，情人……
難道要與阿飛決裂？不，我做不到……
良久，吳燕整理一下情緒，面帶微笑返回臥房。
阿飛睡得正香，臉色白皙，在燈下瑩潤生輝，吳燕手指滑過他秀美的面頰，這位少年帶給他一片最純淨最柔軟的春意，誰也不能奪走……
他眼眶有些莫名的濕潤，忽然起了一股衝動，想把阿飛用力摟在懷裏……
上天，我不願意放手。
阿飛的睫毛顫抖了幾下，睜開眼睛盈盈地凝注著他，嘴角悄悄上翹：「吳燕，你怎麼了？」
他的眼睛清澄如水，似乎能直接看見心靈深處所有的暗影，被這樣純淨的目光盯著，一個人很難開口說謊。
吳燕有些失神，腹中歎息，阿飛，你年少氣盛，看世間非黑即白，那些陰暗醜陋的東西，你如何能接受？他衣袖輕揚，微笑道：「噢，我方才出去小解。」迅速掀開錦被鑽了進去。
兩人之間隔了一臂的距離，吳燕仰天望著帳頂，只覺身子僵硬如冰，昨夜春情蕩漾，對未來滿懷憧憬，此刻，胸口如灌注了泥水，滿腔的愛意被埋在了最底部，而心跳也變得遲滯。
阿飛的手試探性地伸了過來，說著關懷的情話：「吳燕，你的手好涼，究竟出了什麼事？」
在阿飛的明眸中，吳燕看見了自己猶豫失神的模樣，他的心思飄飄悠悠，難以找到方向。
阿飛，原諒我，有些事，我永遠不想讓你捲進去。
「沒什麼，」吳燕側頭看向窗外：「我累了，睡吧。」
屋外，素月分輝，梧桐樹影搖動，吳燕的愁緒沒個出口，感覺煩悶，不禁暗自惱怒餘鳴的騷擾，這個小人到底想做什麼？
自己的府第已經被監視了吧？阿飛與自己的關係也不是秘密了，那麼他的安全……
阿飛將吳燕的臉扳過來對著自己，溫柔地微笑：「燕子，你若信得過我，無論何事，阿飛願為你分憂。」
吳燕感覺一絲暖意，慢慢地從阿飛的指尖傳遞過來。
他心中千回百轉，化為一聲長歎：「阿飛，我……」
阿飛緊張得呼吸都快停止了，目光灼灼，注視著表情微妙變化的吳燕，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吳燕就要說出真相了，話已到了舌尖，吳燕驀然靠近他懷裏，冰涼的唇
吻了上來，將一個情人的歎息封印：
「阿飛，我好想和你……」
吳燕說的是「在一起」吧？
那最後的幾個字，溫柔如春風拂面，幾不可聞，阿飛想仔細分辨，吳燕吻得熱烈纏綿，令他的腦子無法思考，心裏開始突突直跳，甜蜜柔軟的感覺，將剛浮現出來的疑惑壓倒。
第二天清晨，阿飛從夢中驚醒，吳燕已經穿戴整齊，靠在窗邊的軟榻上，凝望春雪融化、大地新綠的景色，他的側影勾出一抹淡漠的憂鬱，是阿飛從未見過的淒美風情。
「你醒了？」吳燕轉過頭來，嘴角揚起，神色自若，讓人察覺不出昨夜的荒唐。
阿飛伸了個懶腰：「燕子，我們今天去哪里玩？」
吳燕笑了笑：「你先回大理寺吧。」
阿飛穿衣下床，身上有點冷，竟然哆嗦了一下，接著他看見吳燕的嘴唇開闔：「阿飛，請轉告仁傑，我暫時……不參加你們的行動了。」
阿飛有一絲驚惶：「吳燕，為什麼？是我的錯嗎，昨晚……」
「阿飛，你過來。」吳燕招招手，儀態優雅。
阿飛幾個箭步沖到他面前，半蹲著抱住吳燕的腰，賭氣地說：「不要，我不走了，除非你繼續和我一起。」
「哦？你要賴在我府上吃白食？」吳燕的神情變得溫柔：「沒問題，隨時歡迎。」
阿飛心口堵得很不舒服，兩隻手臂將吳燕勒緊：「不是這樣的。燕子，你好像離我好遠，我怎麼用力也追不到你，怎麼辦？我悶得難受……」
怎麼會這樣呢？
阿飛一直想著這個的謎題，直到他來到大理寺，在仁傑的書房靜坐了一個時辰，還是無法解答。
仁傑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阿飛，你陪我去看看流景。」
阿飛一下子回過神，有點抱歉地問：「流景，他沒事吧？」
「昨晚，他帶准太子妃楊小姐出城，被皇后娘娘派人追捕，我將他帶回，暫藏身于大理寺高級單人囚室。」
原來，餘鳴所說的特別行動，竟然是暗中對付鎮國公賀流景。阿飛腦中靈光一現，忽然想到一個關鍵問題：「流景出走，你知情嗎，難道沒有安排接應？」
「我自然有所佈置，奈何天意弄人，楊小姐身體不適，需要送醫急救，流景只能半途無功而返。」
阿飛遺憾地搖搖頭， 他心念一轉，態度有點急切：「仁傑哥，這事吳燕知道嗎？」
仁傑溫雅地笑答：「昨晚，我派人去吳燕府中，想請你救助流景，被管家擋在門外，說紫衣侯有密友來訪，恕不接待任何人，那人留下了口信，府中沒人轉告你嗎？」
不知何時，阿飛的心跳變得遲緩，他強作歡顏：「吳燕很忙，大概是忘了。」
是忘了，還是有意無意地沒有提起？
他清澄的眼睛閃著幽光，有幾分落寞：「仁傑哥，皇后逼來吳燕……對付你。」
仁傑微笑著拍拍他肩膀：「阿飛，朝廷上的公事，我自會處理，你可以公私分明，好好享受這份感覺，不必過於拘泥大家的立場。」
「多謝仁傑哥。」阿飛好過些了，輕鬆地笑起來。
「阿飛，你應該擁有一份完整地屬於自己的人生，不必顧慮我，你的感受才是最重要最真實的。」
這番話，他說的誠懇認真，點到為止，阿飛一聽，茅舍頓開，昨夜憋在胸口的鬱悶，瞬間煙消雲散，精神一下子振奮起來，陪著仁傑前去關押特殊欽犯的大牢。
看到流景落魄的模樣，阿飛心裏難過，慶倖他被帶到大理寺，仁傑能妥善照顧。如果是落入皇后娘娘之手，流景只怕生死難料。
想到與流景私奔的准太子妃，阿飛不禁關心楊府失竊殺人案的進展：「仁傑哥，御賜玉環找到了嗎，殺害侍女的兇手呢？」
這陣子，為了保護流景的安全，他沒有再介入楊府命案。
仁傑徐徐道來：「楊侍郎坦承，准太子妃情系流景，故偷藏玉環意圖拖延婚期，被侍女識破並暗中要脅……」
「可是，楊小姐不太像是凶嫌。」
「對，經過查證和驗屍，侍女緋雯頭部受創，是和小姐爭執時留下的，當晚緋雯賭氣喝了酒，將房門緊閉，多燒幾個火盆取暖，結果燒炭窒息而死。」
兇手不是楊小姐，阿飛不禁松了口氣，流景和太子妃已經夠慘了……
下午，他在仁傑的指導下，學習處理大宗案卷，審訊重案嫌犯。
他提著小楷毛筆寫字，眼前會無法自控地閃現吳燕的面容，他某個慵懶的微笑，一句玩笑話，一瞥魅惑的眼神……都讓他甜滋滋地回味半天，墨汁滴到宣紙上，也沒有發覺。
可是，今天清晨，吳燕疏遠淡漠的神情，又讓他心中惴惴，不知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他一會兒甜蜜地傻笑，一會兒又長籲短歎。
仁傑哥溫和地笑笑，從他手上接過卷宗，親自寫結案報告。
阿飛吐了吐舌頭，今天效率不高，神不守舍，好像有點丟臉……
他孩子氣地咬著唇，托著下巴問：「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仁傑將筆入架，意味深長地笑道：「看你現在的模樣，就知道了。」
阿飛不好意思地笑了：「仁傑哥……」
「有一陣子，你不太願接觸人。我很高興，吳燕讓你變得愛笑了」仁傑眸色幽深，溫情地注視對方：「希望阿飛一直這麼開心下去。」
阿飛用力點頭，像要將心中一絲不安甩掉：「會的，我會的，仁傑哥。」
暮色降臨，阿飛起身告辭，直接往紫衣侯府飛奔而去。
他心裏像是揣了一隻小兔子，不停地闖來鬧去，讓他心慌慌，只想早一刻見到吳燕。
走進大廳，老管家禮貌地上前傳話：「侯爺出門了，阿飛公子改日再來吧。」
阿飛原本腳步輕盈如飛，一聽此話，立刻覺得胸悶氣短，找了把椅子坐下， 「老管家，請問他去哪里？我想在家等他。」
他金刀大馬地霸佔了主人的楠木高背大椅，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越矩，眼神清亮無邪，自信滿滿地說：「我們約好今晚見面，吳燕一定會回來的，」
老管家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回頭吩咐僕人送茶。
過了一個多時辰，阿飛腹中灌了很多茶水，靠著椅背開始打盹。
「阿飛少爺，」老管家親自奉上點心：「請用夜宵。」
阿飛從迷魂中跳起：「啊，吳燕回來了嗎？」
「沒有，阿飛少爺你別等了，侯爺每次出門，常會等十天半月後才現身。」
阿飛的心飛速地往下墜，好看的臉皺得像橘子皮，摸著頭絞盡腦汁，吳燕為什麼不辭而別？
他清澄如水的目光，落到了老管家身上，滿懷希望的懇求：「請你告訴我，他可能去的地方。」
他有千言萬語，化為簡單一句：「我很想見他。」
老管家有所觸動，這位少年有一顆赤子之心，感情炙熱真摯，毫無保留，任誰也不忍看他受到煎熬，他悄然歎了一聲：「阿飛少爺，侯爺在城郊南宛有個別院，有時他會去那裏散心……」
阿飛收拾起淡淡的失落心情，趕到京城南郊的別院，屋子裏亮著燈火，他等了一整夜，吳燕沒有出現。
接下來，吳燕萍蹤不定，悄悄地退出了他的生活。
阿飛不再篤定，我和他之間，是否出了什麼問題？
吳燕做了什麼選擇？
這一次，阿飛有了被遺留在原地的思想準備。
他在夜裏常常睡不安穩，望著窗外的那輪冷月，想起那晚火熱的吻，還有吳燕迷蒙的低語：「阿飛，請你相信我……」
有時候，他會翻身爬起，騎上自己的黃驃寶馬，靜靜地在街道上遊蕩，偶爾會停在紫衣侯郊外的屋子前，聽夜風呼呼的刮過。
他漸漸想明白一些事情。
他沒有爹娘，沒有學過如何愛人，一直以來，只有仁傑哥陪著他。
而他就是這麼單純，不懂事，不知道分寸，還傻傻地徘徊在少年的夢幻中。
危機乍現（上）
這天，阿飛又騎馬出去遊蕩。
駿馬杏衫像是讀懂了他的心思，一路漫步來到了紫衣侯府側門前的大道。
吳燕這時在做什麼？
牽著馬走了幾步，看見正門口，掛著大紅燈籠和巨幅紅綢，一排保護皇室的羽林軍士兵，來回巡邏，不斷將過往行人驅離。
阿飛心裏起了疑問，這麼大的排場，是哪位尊貴客人駕到？
莫非是皇后？她又想害來吳燕……
夜幕降臨，遠望侯府內燈火通明，阿飛縱馬在街道上來來回回，徘徊了好幾圈，幾經掙扎，終於決定夜探紫衣侯府。
他神不知鬼不覺地躍上高牆，幾個飛躍，來到吳燕接待客人的大廳屋頂，施展倒掛金鉤，垂下身體，從敞開的窗戶向內張望，不覺吃了一驚。
大廳內，樑柱雕花，紅燭輝映，佈置得富麗豪華。
當朝皇后端坐在主位，吳王面色沈鬱，垂首跪在她跟前：「請娘娘恕罪。」
府中僕人及皇宮侍衛都已退下，只有皇后的貼身女官秦香伺候左右，看來是有機密要事商議。
衛皇后威勢十足，端起茶杯，揭蓋輕吹了一下，這才看向腳下之人：「吳王，請起。」
「臣不敢。」
「哦，吳王也同哀家客套起來？既然不敢，為何推拒本宮為吳燕指婚？」
阿飛掛在牆外，心臟無預警地跳快起來，原來，吳燕真的遇到了麻煩。
轉念一想，吳燕並沒有答應，他沒有答應！而且，他居然說服了父親，公然違抗皇命。
太好了！
阿飛不想錯過任何細節，瞪大眼睛仔細觀看。
吳王無奈地說：「燕兒他年紀尚幼，從小驕縱，風流自尚，並非余家小姐的良配，請娘娘明察！」
「吳王，你真的老了，」皇后賣關子似的歎了口氣，矜貴地笑道：「你最寵愛的兒子，最近瞞著你，做了一件蠢事。」
「娘娘明示？」
「吳燕， 他狂戀上一位孌童。」
阿飛搭在屋簷上的手，有一點顫抖，當初，吳燕擔心的事發生了，皇后到底派了多少人監視紫衣侯府？他心裏自責，是我連累了燕子，對不起！
廳內的吳王大驚：「不會的！燕兒一向聰慧自愛，縱有少許風流韻事，也極有分寸，我從未聽說他有龍陽之好。」
「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皇后冷哼一聲， 「那男寵妖魅惑眾，是大理寺少卿所獻，包藏禍心與本宮作對，將你的燕兒迷得暈頭轉向，多次推脫本宮交付之事……」
吳王額頭滲出了冷汗，他抱著一絲渺茫的希望，問道：「娘娘，此事當真？」
衛後儀態雍容華貴，輕輕扶起臉色發白的吳王：「先皇曾下了密旨，皇子王孫一律不得娶男妻，否則充軍流放，而與他淫樂之人，若是低級官員或平民，可立刻杖殺。」
吳王的身子已經起了輕顫，默默無語。
衛後再嚴厲地追逼一句：「你難道眼睜睜地放任燕兒丟官流放，斷子絕孫嗎？」
吳王性格中庸護短，生平最疼愛這個幼子，此刻被衛後的唇槍舌劍攻擊得體無完膚，仍然強堆起笑容，重新跪倒懇求：「娘娘，燕兒若真的不喜歡女子，我也不願逼迫他，否則，世間豈不是多了一對怨偶？」
皇后沒有料到吳王看似溫和，卻外圓內方，硬是不肯領情，她眉頭微皺，斥道：「你果然糊塗！」
吳王委婉地說：「是，請皇后娘娘開恩。」
皇后心中一口惡氣湧上來，好啊，小小一個王爺，竟然對本宮陽奉陰違，虧我平日還關照你……
她動了真怒，反而貌似平靜的微笑，口氣冷森森：「吳王，幾年前，你捲入科舉舞弊案，是誰為你在皇上面前求情？」
「娘娘的大恩，小王末齒難忘！」
「這陣子，你的得意門生在江南作亂，朝中已經有人上表，告你知情不報，甚至……」
她暫停談話，滿意地看見吳王嘴唇發抖，身體好像縮了水萎頓在地，這才繼續漫聲道：「這是謀逆叛國大罪，皇上知道我與吳府的淵源，特地差人來問我的意見，你覺得，我該怎麼回稟呢？」
屋頂上的阿飛已經聽不下去了，無恥卑鄙的皇后，欺人太甚！
他心裏又怒又痛，吳燕，他真的很辛苦，如此進退兩難，難怪他不願讓我參與。
吳王俯身趴著磕了幾個響頭：「皇后，臣忠心耿耿，日月可鑒！那些小人是惡意誣陷，陛下定能明辨是非，還臣的清白。」
他額頭青紅了一塊，隱隱滲出血絲，神態已從惶恐變為安詳認命。
當初，後傏高祖的男皇后篡國，身為太子的先皇被貶涼州，吳燕的祖父三救廢太子，領兵全力支持他奪回皇位，皇恩浩蕩，特賜王爵以彰功勳。
吳王子承父位，未立寸功，在朝中備受排擠，他謹慎圓滑，希望將王位順利傳給最疼愛的嫡子吳燕，就算不辜負父親的臨終囑託。
此刻，皇后灼灼逼人，為了籠絡吳燕，竟然以吳王的性命和前程相脅，福禍系於一念，吳王反而平靜下來。
皇后手段如此強悍，吳燕若落入她手中，下場必是慘不忍睹！
吳王心中後悔，不該礙于故王妃的遺命，將深愛的幼子推進權利的漩渦。
衛後軟硬兼施，見對方仍然不鬆口，頓時怒不可遏，她一向驕橫威風，連皇上都給她幾分薄面，要懲治一個小小異姓王，不過是舉手之勞。
她刷的站起來，對著吳王的臉，重重地蹬了一腳，嫌惡地喝道：「你這不知好歹的老頭，若不是你兒子有些才華，本宮需要費這麼多心思嗎？」
吳燕一直規規矩矩等候在大廳後門，耳聽年邁父王因自己受辱，他手指握拳，指甲深深掐入手掌中，
此時，他再也無法坐視，顧不得禮儀尊卑，從屏風後走出，顫聲求饒：「皇后娘娘手下留情。」
他飛一般地掠過來，撲通跪在吳王身邊，重重地磕頭：「父王身體衰弱，請娘娘高抬貴手。」
衛後被他的突兀之舉嚇得心怦怦直跳，腳下一軟跌坐在椅子上。
女官秦香機靈地出面訓斥：「大膽吳燕，你未經通傳，擅自闖入衝撞鸞駕，該當何罪？」
衛後瞪著桀驁不遜的父子倆，氣呼呼地吩咐：「來人啊，將吳燕拖下去，掌嘴三十。」
吳燕跪直身體，沈著地說：「謝娘娘恩典，請放過父王。」
衛後刻意立威，恢復了尊貴的模樣，端莊地坐在主位上，對他並不理會。
一群侍衛迅速地上前，將吳燕的雙臂扭至身後，推出大廳。
春寒料峭，夜風正冷，院子裏紅燈籠照得分明，吳燕生性豁達閒散，容貌氣質俱佳，此刻他陷入無可奈何的困境，仍散發出一份瀟灑倜儻的風姿。
阿飛謹慎地伏在屋頂，眼看吳燕被壓按在泥地裏，行刑侍衛舉起了竹片，他的心一下子沖到了喉嚨。
究竟他該怎麼做？
他若貿然現身相救，會給吳府帶來更多麻煩。
就這麼任吳燕受罰嗎？
或者，轉身悄悄離去，假裝忘記此事……
竹片帶著風聲揮下，吳燕的臉頰紅腫，嘴角鮮血飛濺。
啪！阿飛緊繃的心弦忽然斷了。
眾侍衛眼前一花，一位青衣美少年從天而降，飄然落在吳燕身邊，伸玉指連點幾下，行刑者身形受制，手臂僵在半空，遲遲無法落下。
侍衛長高聲吆喝：「有刺客，快捉住他！」
吳燕的臉上像是開了染色鋪，青紫紅白，全無平日的豔麗魅惑風情，他艱難地抖著唇，想體面地笑一笑，卻扯得面頰肌膚痛不堪言：「你別管……快走……」
紫衣侯一向風度翩翩，優雅迷人，出名的注重儀容，這麼狼狽的模樣，他根本不願讓阿飛見到。
阿飛心裏鈍痛，又驚又悔，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在眾目睽睽下襲擊皇家衛士，只怕將引發難以想像的後果。他不顧四周刀劍環伺，溫柔地捧起吳燕的臉，眼中含淚，著急地道歉：「對不起，我不該出現的，可是，我……」
我，管不住自己的心。
到今天我才明白，自己是一個衝動的人。
我的身體比思想更快，等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忍不住出手了。
衛後被屋外的動靜驚擾，在女官和侍從的簇擁保護下，輕移蓮步，來到廳門前，她面帶嘲笑，側頭對臉色晦暗的吳王說：「你看看，這孌童倒是重情意，主人受難，他居然跳出來螳臂擋車。」
吳王不辯不怒，垂眸道：「請娘娘開恩。」
衛後有些無趣：「繼續掌嘴，快拿下這不知羞的孌童。」
危機乍現（下）
在這一瞬間，阿飛想起了無數往事，仁傑哥于黑松林被刺，流景流放途中遇險，吳燕父子被迫同流合污，宴會上他被餘鳴等人挑釁侮辱，加上自己以前不光彩的密探生涯……
種種事端，一齊湧進腦海，像車輪般飛旋，悲憤之氣充塞胸臆，只覺胸口越來越痛，大呼：「我好恨！你……你個老妖婆！」
他放開吳燕，舉重若輕，向皇后的方向揮出一掌，吳燕大驚失色，撲過去攔阻：「阿飛，不可！此乃殺頭重罪。」
阿飛無思索餘暇，緊急收回掌力，沒想到，衛後的髮髻已被打散，一大團假髮飄落塵埃，頭上的鮮花鳳釵紛亂，完全失去了一國之母的尊嚴。
她羞憤難堪，臉色一陣青白交加，冷冽地命令道：「斬殺此人，不得有誤。」
眾侍衛的刀劍架到阿飛的頸子上。
阿飛一身絕技，可以輕易打倒院中的眾人，帶著吳燕安全離去。
但是，吳王和紫衣侯府，怎麼辦？
還有仁傑哥，定會受自己連累……
阿飛心裏五味雜呈，恍惚間，想起那晚吳燕趴在自己懷裏撒嬌：「唉……好痛，我從小最怕痛，所以苦練輕功，打架的時候可以逃得快些。」
吳燕神情像小貓似溫順，眼角有一顆晶瑩的淚珠。
那滴淚，從此留在了阿飛心尖。
記得自己信誓旦旦地說：「噢，乖燕子，不怕，以後我幫你打壞人。」
現在，他出手了，卻給吳燕惹下天大的禍事。
縱然阿飛武功蓋世，卻不能動彈半分，也不願逃避責任，棄吳燕而去。他隨手夾斷眼前的幾把劍尖，挺直脊樑，孑然一笑：「我與吳燕毫無關係，請皇后責罰我一人就好。」
刀光劍影中，他昂首俏立，清雅俊美，沒有半分懼色。
「阿飛，阿飛，你這傻孩子。」吳燕的輕歎，好聽極了，藏著無數溫柔體貼，輕憐蜜愛。
前些日子，兩人一起玩鬧的時候，吳燕也這麼呼喚，各種情緒都有：愉快地調笑，惱怒的譏諷，無奈的勸告，此刻，他的聲音裏唯有深切的愛意，沒有一絲責怪。
阿飛覺得身體上每一根血管，都在呼嘯，都在回應：「燕子，燕子，對不住，可是我真的沒法子看你受刑。」
女官秦香款步來到侍衛長面前，高聲傳令：「皇后娘娘懿旨，孌童雲飛欲行刺……」
吳燕雙膝跪地，平靜地截下話頭：「啟稟皇后娘娘，臣願娶余家小姐，請饒恕雲飛冒犯之罪。」
阿飛腦中轟的一聲，立刻想大聲反對：「不可以，你不能！」
「不」字剛脫口而出，他的視線就模糊了，他閉上嘴巴，心一個勁地往下沉。
吳燕，要娶親了，竟然是為了我。
吳燕堅持拒婚了許久，還是敗給了皇后的詭計。
阿飛心臟猶如被人猛力打了一拳，從胸口一直墜落到百丈深淵。
我闖了禍，就要失去燕子了……
他即將屬於另一個人了……
阿飛的咽喉哽得作痛，這些日子，他心裏隱隱有個甜蜜的幻想，盼著有一天，和紫衣侯攜手共遊，笑傲江湖。
餘鳴的挑撥，他不願相信，事實證明，他的直覺是對的，吳燕並沒有拋開自己，一直竭力抗衡，可惜我貿然介入……
阿飛的淚水湧到了眼中，凝視著不斷磕頭的情人，吳燕黑亮的長髮，舒展的劍眉，紅腫的嘴角，還有沾著鮮血和塵土的臉，看在阿飛眼裏，比任何時候都美豔清秀。他心裏酸楚難擋：「燕子，你那麼驕傲的人，卻趴在泥地裏苦苦哀求……我真的是一個不祥之人。」
阿飛的目光一直癡纏在吳燕身上。
他不知道，皇后是給自己按了什麼罪名，他被侍衛押送到皇城裏一個小黑屋中。
透過巴掌大的視窗，可以看見天上的一弦明月，悠閒地遊弋在烏黑的雲絮間。
阿飛沒有動彈，生怕不小心就會流下淚來。
他的腦海裏，一直浮現吳燕為自己求情時的模樣，髮髻散亂、面帶血污，名震京城的風流才子，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
他無論如何不願再看吳燕受苦了。
坐在冰冷的地上，阿飛胸間的悲憤難以抑制，他和吳燕並非什麼大奸大惡之人，因為皇后的野心，無端端地捲入是非，連終身幸福和性命都搭進去了。
世間的苦楚，他嘗過不少，這一次最為殘酷。
而且，是他親自推波助瀾。
一念及此，阿飛就恨不得把自己的手掌廢了。
他就這麼魂不守舍地呆在黑暗裏，自我懺悔，心口好像綁著一塊巨石，一直不停地墜落，這一次是被遺棄在寒冷的冰洞，他凍得渾身發抖，幾乎沒有勇氣往外看。
過了不知多久，天亮了。
沒有人送食物和水，阿飛在饑渴中昏昏睡去。
夢裏一切都很迷惑混亂，前面是一條寬闊的河，水面渾濁污穢，深不見底，水流湍急奔騰，帶起無數個漩渦，他騎著黃膘寶馬杏衫，對身邊的吳燕說：「我陪你淌過那條河。」
吳燕溫柔地笑道：「為什麼要過河？」
阿飛心裏著急，如果不過河，會被身後緊追不放的野獸吞噬，他不顧一切地俯身摟住吳燕，放在自己的身前：「燕子，對面安全些。」
吳燕優雅的聲音變得迷離惶急：「不是這樣的……不過，我可以先過河探路。」
「不要！別走！」阿飛緊張地抱住對方，卻發現剛才只是一場百日夢，自己仍躺在硬涼的囚室地上，緊靠在胸前的吳燕已消失無蹤，只有幾縷初春的夕陽，透過小窗照進來，靜靜地提示他，一天即將過去。
這時，囚室的門忽然打開了，來者是阿飛討厭的熟人，皇后所重用的余鳴大人。
阿飛警惕地看著對方，握緊拳頭，蓄勢待發。
餘鳴斜瞟了他幾眼，吊兒郎當地笑道：「別著急動手，你有兩個選擇，一是呆在這裏等人來救你，或許會等個十天半月，或許是一輩子。」
「第二個選擇呢？」
「你可以蒙上眼罩，從這裏走到大街上，從此不再提昨天的事。」
阿飛感到驚訝，向對方確認：「你打算放了我？」
餘鳴神態高深莫測，帶了幾分淡淡的譏誚：「你的密友，即將成為我的妹夫，皇后放過你，就算送他一個人情吧。」
這一刻起，阿飛告訴自己要謀定而後動。
呆在黑屋內，只能任人宰割，出去了就可以找仁傑哥和吳燕，商量對策。
他權衡利弊，決定離開囚室，再做打算。
阿飛套上眼罩，由幾位侍衛押送上了馬車。
過了一會兒，他被推下馬車。卸下眼罩一看，他處身在京城熱鬧的集市。
餘鳴沒有騙人，他果然自由了。
然而，他感到十分不安，一切太過容易，太過順利。
吳燕究竟付出了什麼代價？
他的心情變得焦急躁動，只想快些見到對方，問個明白。
阿飛身隨意動，馬上往紫衣侯府急奔。府門前的紅綢還未撤下，大紅燈籠高懸，顯出富麗堂皇的氣派。
他轉到人煙較為稀少的後牆，趁著左右無人，施展輕功一躍入了高牆內。
阿飛的心又開始「撲通、撲通」狂跳起來，有些歡喜，有些慌亂。他悄悄潛入吳燕的院子，裏面有人正在說話：「吳大哥，你傷得很重，小妹為你換藥可好？」
阿飛如輕霧一般飄起，掠到屋頂四下掃視，隨手扔出幾片碎瓦，將伏在暗處的監視者擊昏。他等了一會兒，又拋出幾片瓦，砸在東南角，府中庭院相連，假山亭閣無數，其中，靠近大廳的兩間屋子內沖出不少衛士，很有秩序地向發出聲音的方向跑去。
吳燕臥房內的女子，走到房門口，俏生生地探出身來：「老管家，發生什麼事了？」
老管家從院外不遠處匆匆趕過來，抬頭隨意地看了眼屋頂，與阿飛的視線一觸即走，慢吞吞地回：「稟告余小姐，院中來了只野貓，沒有什麼大事。」
「好的，你下去吧。」
「小姐放心，這一時半會兒，沒有人會來侯爺的臥房。」老管家淡淡地笑著，退出院子。
阿飛躍入院中，閃電般地掠進臥室，點了余小姐的昏睡穴，將一無所覺的她放在椅子上，然後關門上鎖，飛一般撲到吳燕的床前，這些動作一氣呵成，乾淨俐落。
吳燕靠在床頭，素來俊雅豔麗的臉蛋，紅腫難看，額頭包著白布，隱隱滲出血絲。他的眼底浮現出一片清韻柔情，幽幽地說：「阿飛，你來作甚？紫衣侯府已經面目全非。」
支撐了阿飛一天的勇氣，驀然化為心酸，內疚和恍然，他坐在床邊，抱緊吳燕的身體，將頭埋在他的頸間，聲音哽咽不能語：「燕子，是我連累了你，告訴我，接下來該怎麼辦？」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12-30 23:43
我喜歡你（上）
吳燕伸手輕撫阿飛的頭髮，拍著他的背，一邊微笑，一邊吸著冷氣呼痛：「你的反應這麼大，我現在一定很醜吧？唉，沒臉見人了。」
阿飛誠心誠意地說：「不會，你現在很瀟灑，沒人比你好看……」
他的神態那麼認真，那麼懇切，連吳燕都險些相信自己是絕色美人了，不由得心中一動，調笑道：「阿飛品位不凡，喜歡大腫臉。」
「燕子！」阿飛心裏有千言萬語，一時竟不知從何談起，想道歉，想問他痛不痛，想說自己很抱歉，很後悔……
他將吳燕的手掌，放在自己的心口：「我很喜歡，你……真好看……」
他有點笨拙地表白，喃喃地說著情話，臉漲得緋紅，眸色透明清亮，幾乎一直可以望進他的靈魂深處。
吳燕眼神慢慢地熱烈起來，呻吟般的輕喚：「阿飛，阿飛……」好像受了傳染，他也變得詞窮，閉著眼睛，緊緊地靠在阿飛的胸口，像要從少年火熱的胴體吸取溫暖。
阿飛想起此行的初衷，捧起吳燕的臉蛋，問：「皇后放了我，你做了很大的妥協，是不是？」
吳燕歎了口氣，苦笑道：「阿飛，你安全無恙，我就放心了。」
阿飛胸口悶悶的，有點透不過氣來：「對不起！我連累了你，皇后好生惡毒！」
吳燕道：「昨夜，父王受驚擾過度，一病不起，今晨，我的府中多了一批陌生武士……我雖從不主動傷人，不過，你我所受的屈辱，有人必會付出代價。」
吳燕的臉腫得無法辨認，語氣平淡，仿佛在說別人的事，一個與他毫無關聯的旁人，但他的眼睛卻極亮，極黑，隱隱閃動著殺戮之意，讓人不寒而慄。
有的人，才華蓋世，因生性熱愛自由，不喜拘束，甘願淡泊度日，比如隱居田園的陶淵明，比如躋身朝堂的吳燕。
然而，無法預測的命運，冷酷地剝奪了吳燕安逸的生活，也揭下了他平庸守成的假面。
這一瞬間，阿飛心如明鏡，恍悟了吳燕和自己的未來。
吳燕，不再是一位慵懶嬌美的京城貴公子，他已經破繭而出，將會傲然翱翔於九天。
而我，阿飛暗暗握緊手掌，希望有一天會與他比翼。
阿飛不再困擾于「怎麼辦」的問題，事實上，吳燕已經作出了選擇。
讓我的燕子高飛吧，他需要毫無牽掛的自由。
或許我們會漸行漸遠，或許我再也追不上他的腳步。
不過，他此時好好地在我懷裏。
阿飛初陷情網的一顆心，又砰砰地鼓噪起來。
他臉上有幾分羞澀，請求道：「我陪你睡一會兒。」說著，自作主張掀開被子，鑽進了進去，將吳燕也拉著躺下，兩人的身體交纏，毫無縫隙地貼在一起。
這樣緊緊地擁抱著吳燕，他感覺到了幸福，未來的事他猜不到，先把握當下這刻吧。
阿飛的手順利地滑進了吳燕的衣服內，在其光滑瑩潤的肌膚上游走，他清亮的聲音變得有些暗啞，有幾許情色的魅惑：「燕子，如果你飛得很高，我會羡慕，會煩惱，會不知所措，你說，我是不是有點傻？」
吳燕埋首在阿飛的脖頸間，熟悉的體香，讓他心軟心動，腹下的欲望也開始堅挺。他不由自主，輕吻阿飛圓潤的耳垂，順勢移到頸部和肩膀，他喘了口氣道：「有一天，我會回來的，就怕……」
阿飛右手探入吳燕的腿間，輕輕握住昂首的玉龍，親昵地追問：「你怕什麼？」
吳燕被阿飛的大膽舉止一激，身體有點微顫，欲拒還迎：「我擔心，到那時，你已不認得我了……」
「不會，我一直都會記得的。「阿飛溫柔的低語，封住了吳燕破裂的唇瓣，他的動作很小心，很溫暖，包含著說不清的情愫，輕軟的像一片羽毛輕輕拂過。
吳燕熱烈的迎合著，下腹摩擦著對方的火熱，渾身情焰勃發：「阿飛，抱緊些，不要放開……」
阿飛加大了撫摸的力度，心裏卻湧上不安，吳燕的話，竟有幾分訣別之意，難道……
未等阿飛仔細分辨，他的頸後中了一記掌刀，在黑暗將自己吞沒前，他似乎聽見吳燕的歎息：「對不起，阿飛，就這樣了吧……」
吳燕打量著懷裏的美少年，清純俊美的臉蛋，已經褪去了當初的孩子氣，菱形的嘴唇微微上翹，勾起一抹溫和淡然的微笑，看來已經安然入夢。
以阿飛的武功，不會輕易著吳燕的道，更不會毫無抵抗地昏迷。
吳燕親吻著那誘人的紅唇，百感交集：「阿飛，你是信任我，才把自己交給我安排，對嗎？」
阿飛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前一刻，他與吳燕鴛被共枕，熱情相擁。
此刻，他躺在自己的小屋，床前月光如水，清冷，寂寥。
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阿飛自嘲地歎氣，是老管家派人送自己回來的吧？
他的臥室，還是保持著昨晚的情形，陳設素雅，桌椅造型拙樸，唯一不同的是，床頭案幾多了一張紙條，上面是仁傑哥的字體：「阿飛，我和侯爺赴百花春宴決賽，勿念。」
墨蹟早幹，想來今晨仁傑哥離開時所留。
桌上放著清粥和幾碟小菜，阿飛很快地用了餐，來到屋外，一陣風吹過，松樹林傳來沙沙的聲音，他感到有些意興蕭索，黯然望著園中景色，想起了吳燕那雙深邃的桃花眼，平日慵懶迷蒙，今晚，卻綻放出不一樣的銳利光芒，竟是那樣的美麗，驚心，血腥……
阿飛感到陌生的惶恐，他們兩人以後可能會有紛爭，甚至各行其道，立場對立。
燕子，你一直想避開我，是否早已預見到我們的前景？
阿飛將這些不愉快的念頭甩開，走入仁傑的屋子，點上油燈，雙手支頤，坐在椅子上靜候。
他急需見到仁傑哥，商量對策，應付席捲紫衣侯府的危機。
時間過得異常緩慢，阿飛醒來了幾次，又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去。
清晨的一縷陽光照在他的眼皮上，阿飛睜開眼睛，一時對亮光有些不適應，怔怔地發呆。
昨夜，仁傑哥沒有回來。
前兩個晚上未能安眠，阿飛腰背有一點酸麻，緩步走回自己的院子。
房內有些聲息，阿飛一驚一喜，猛地掠入臥室，嘴裏喚道：「仁傑哥，是你嗎？」
一個清瘦的身影撲過來：「阿飛，你要嚇死本少爺啊？」
阿飛略有絲失落，扶住對方微笑道：「略影，早上好！」
「這兩天你夜不歸宿，怎麼回事？」略影眨著眼睛，疑惑不已：「難道你住在紫衣侯府？」
阿飛輕歎：「你想得太多了。」他心情莫名沉重，不想多談細節。
「好吧，你不承認就算了，我們去吃早餐。」 略影高興地拉起阿飛往外走。
二人來到餐廳，少彌已經將桌上菜點佈置就緒，盛了兩碗粥遞上，神態溫順地在一旁伺候。
阿飛安靜地用餐，思緒飄到紫衣侯府。
略影換了幾次話題，都沒法維持兩句以上的對話，不禁重重地放下碗，伏在阿飛頸邊高聲喊道：「阿飛，魂歸來兮，快回魂！」
阿飛縱容地看了他一眼，笑道：「耳朵被你震聾了。」
「哈哈，我的少林獅子吼功，還沒練成呢。」
少彌替略影擦去濺在衣襟的粥：「少爺，再來一碗？」
「不用，你也坐下一起用膳吧。」
「多謝少爺。」
略影拍拍阿飛的肩膀：「你在煩惱什麼？」
阿飛想了想，認真地問：「假設你很想接近一個人，可是又怕傷害到他，該怎麼辦？」
略影奇道：「好好待他就是了，怎麼會傷害對方？」
「他有難處。」
略影顯出超齡的成熟，口氣乾脆老練：「那麼就拿出霹靂手段，掃除一切障礙。」
阿飛端起粥喝了一小口，眼神清亮，看向少彌：「你想說什麼？」
少彌忠實誠懇的臉上，似乎有一抹淡紅，他偷瞄了略影一眼，小聲地說：「我覺得，如果你朋友為難的話，就暫時別給他添麻煩，默默地守在一旁就好。」
略影緊閉嘴唇，斜著眼不屑的冷哼：「少彌，你亂出主意，做人要積極進取，像你這樣溫吞，只怕是牛郎織女一年一次的相會，也可以取消了。」
阿飛站起身：「你們慢用，我想出去走走。」
略影也趕緊放下碗筷：「我陪你，就你這麼恍惚，出門就被馬車撞了。」
阿飛清冽冽地一笑， 「我去看望吳老師，你確定要跟著？」
「本少爺還怕了他不成，出發！」
阿飛道：「不急，我先沐浴，換一套衣服。」
略影搭著他的肩：「嗯，我們穿得低調一點，我有種預感，今天會很有趣。」
出門時，兩人換上簡單樸素的衣袍，像個清貧的學子，步行來到紫衣侯府門外。
略影走得一身汗，手攏在袖子裏，嘟著嘴不滿地說：「為什麼不讓我坐轎子？」
「你不是想低調嗎？」阿飛靠著緊閉的側門牆壁，追望天上的小鳥出神，嘴角露出一抹清幽的笑容。
「喂，阿飛同學，請你不要走神，」略影不客氣地戳戳對方的胸口：「為什麼不進門，卻躲在這陰暗角落吹冷風？」
阿飛垂眸，巧妙地掩藏眼中炙熱的光芒， 「我只想離吳老師近些，也許可以保護他。」
我喜歡你（下）
「癡兒，癡兒，你沒救了。」略影搖頭晃腦，模仿老學究的酸樣開玩笑，心裏卻無比乾澀，好像很重要的東西被劈面奪去，再也找不回來了。
到底是什麼要緊之物呢？
阿飛忽然豎起耳朵，聽了片刻，臉上有了真實的喜悅：「老師好像準備出門，我們跟上去看看。」
說完，一閃身，躍到了街道的大樹後，盈盈地注視著大門口吳燕。
「是回去，舒舒服服地喝茶，玩賞新得的古畫，還是陪著這癡心阿飛做蠢事？」
略影思想鬥爭，搖擺不定。
沒等他想明白，阿飛已經往前走了，他也身不由己的跟上去。
吳燕的轎子在一座寬敞的大宅院前停下，立刻由僕人將他迎入內。
阿飛觀察了一番，進去的客人不少，看起來多為書生打扮，門口的僕人只負責迎賓，並不阻攔盤問。
阿飛道：「我打算進去，你呢？」
略影毫不遲疑地答：「你若想幹壞事，我來替你把風，可以有個照應，嘻嘻。」
兩人相視一笑，心底裏都有一種暖暖的東西在蔓延，在這一刻，他們真的成為朋友。
阿飛從容進入大院，隨著人流來到大廳，一眼就看見貴賓席中的吳燕，俊臉的青腫褪了不少，神情清傲，眯起眼冷冷地觀察廳中央的冠禮。
還記得，那個滑稽的相親宴，吳燕當眾為自己擦拭面頰，眼神專注溫和，動作輕柔卻有些笨拙，一下一下，時間久得好像經歷了千山萬水，讓阿飛回想起來，禁不住想笑。
阿飛心口跳得不規則起來，甜蜜，苦澀，心疼，種種滋味交纏，他站在人群週邊外，視線一直凝注在吳燕身上，過了好久，才向場中央的主人瞥了一下。
正在加冠的青年看起來清秀俊逸，好像是有一面之緣的賀藍羽，余鳴的表弟。
漫長的觀禮過程，阿飛並不覺得累，就這麼遠遠的看著吳燕，靜靜的陪著他，心裏已經感到安慰。
他不求什麼榮華富貴，只希望不給對方添麻煩，不拖累燕子的腳步就好。
略影少年心性喜玩鬧，不免感到無聊，冗長的行冠禮儀，讓人哈欠連天，身旁的阿飛明顯處於物我兩忘，神不守舍的狀態。
怎麼辦？阿飛迷戀吳老師，已然病入膏肓。
他一定中了吳老師的情蠱，被啃的骨頭都不剩，我得守在旁邊，爭取把阿飛救回來。
略影心裏盤算著，不太有把握，看來，需要向智慧謀略過人的小叔求助，回去就找他談。
想到這裏，他心裏安定了許多。
冠禮後，吳燕提筆為賀藍羽取了字，各位賓客讚不絕口。再忙乎了一陣子，眾人終於漸漸散去，移到餐廳飲酒作樂。
阿飛悄悄地跟在吳燕後面，隔了好幾丈的距離，仍可以聽到他和賀藍羽的對話。
賀藍羽道：「吳大人，您能賞光，真是意外驚喜。」
「余大人與本侯交情不同常人，怎好意思推辭。」吳燕淡淡的說。
「花園中櫻花開得正好，可否請吳大人移駕，飲酒觀賞？」
「多謝你的好意，本侯有事……」
賀藍羽表情摯誠，著急地攀住吳燕的胳膊，有點結巴：「請，請吳大人……務必賞光，小官……」
吳燕輕甩衣袖：「放手！」
「對不起！大人恕罪！」 賀藍羽驚跳一步，臉色不太自在。
吳燕清笑道：「帶路，本侯正想賞早春櫻花。」
過了幾道長廊，來到種滿花草的後園，假山水簾，綠影橫斜，中央有一座精緻小亭，擺了幾樣酒菜。
清風舞動，花香撲鼻，櫻花灼灼粉豔，兩人在亭中入座。
吳燕一抬頭，胸口忽然有點疼，視線凝在了不遠處。
在高閣之顛，阿飛站得筆直，宛如隨時乘風化羽而去，神情溫柔，混雜著迷戀，淒然，懇求，炙熱的目光，幾乎將吳燕的心瞬間融化。
阿飛幾步躍到亭子錢，沒有嘶聲力竭的表白，也沒有撚酸吃醋，只是全心全意地望著吳燕，然後平靜地微笑道：「燕子，我喜歡你！」
這就是吃了人參仙漿果的感覺嗎？喜從天降渾身舒暢心神迷醉此生無憾……
吳燕唇邊浮起一個謎樣的微笑：「阿飛，太晚了……」
阿飛如孩子般的單純，執著：「我，不明白，」
吳燕雙眸濕潤，靜靜的，閃著晶瑩的淚光， 「你走吧，已經回不去了……」
「不，我不走，」阿飛顯出異樣的固執，俊俏的臉漲得通紅：「我等著你，我們說好的，就算你要娶親，我也不在乎！」
吳燕垂眸不語，過了片刻，他仰頭笑了，兩行清淚滑下，在陽光下無比刺眼。
他好像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狼狽，心不在焉地說：「夠了，不要再逼我。」
阿飛感覺到莫名的惶恐，仿佛大禍臨頭。
那麼驕傲的燕子，竟哭了。
一定我做錯了什麼，為了我，他已經流了兩次淚。
阿飛胸口怪怪的，疼得十分厲害，心快要裂成兩瓣，只能小口小口的呼吸，生怕稍微一用力就震開了心脈，他極其緩慢地說：「燕子，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說的……」
吳燕舉起酒杯，臉色灰白，緊咬著的嘴唇幾乎滴出血來，他輕歎：「阿飛，對不起。」
他握杯的手微微顫抖，終於下定決心，潑了酒起身離開了亭子。
阿飛好像陷在一個夢裏，迷茫的，灰色的，望不到邊……
他遲鈍地轉動頭頸，想追上吳燕的身影，卻發現骨頭像是生了鏽，輕輕一移，便咯吱咯吱地響。
這樣古怪的感受，讓他覺得累，光是站著，就耗費了他大全部的力量。
阿飛的視線牢牢的凝注著吳燕，心裏迷迷糊糊的，想哭又想笑，這個紫衣侯怎麼如此漂亮，灑脫，不平凡？他可以平靜地告別過去，我卻邁不開步伐。
他神思恍惚，覺得自己和吳燕已經在一起過了很久，經歷了很多，擁有很多美麗的回憶。
就這麼放手嗎？
「燕子！」這個沙啞難聽的聲音，是從自己嘴裏發出來的？一股血腥味上湧，阿飛輕顫地喚道：「燕子！……」
吳燕像是停了一下，身體僵直，他的聲音很低，卻清晰地傳到阿飛的耳中：「藍羽，還不快走。」
藍羽如受驚一般站起，滿面笑容，快步追了上去。
阿飛喘息了幾次，將堵在咽喉的硬塊吞下，這次他的嗓音比往常低，磁性而溫柔，幾不可聞：「燕子，別走，別剩下我一個人……」
說到後來，他不知道是否發出了聲音，是在喃喃自語，還是在嘶聲呐喊。
吳燕始終沒有回頭，就這樣走出了阿飛的視線。
每一步，他都邁的很穩，很慢，仿佛踩在刀劍上，當他來到賀家門口，他已用盡了所有的意志力，脊背被冷汗浸濕，搖晃著就要跌倒。
藍羽見機，乖覺地扶他上了軟轎。
吳燕坐在有些顛簸的轎中，只覺得心灰意懶。
阿飛，一個這樣純情真誠的人，會當眾表白愛意，是可遇不可求的，也許一輩子就這一次。
此刻，他卻不能接受，沒有資格再談情愛。
他生性風流不羈，雖未真正入花叢，或許無意中傷過幾人的心。
難道，這就是他的報應？
阿飛聰明隱忍，有那麼一點小小的自卑，當他把一顆心掏出來，毫無保留呈現在吳燕的面前，這需要克服多大的心理障礙，擁有多麼誠摯的愛意。
如果是在兩天前，一切都會不同。
他會捧起阿飛的臉，熱烈地吻個夠，然後胡天胡地玩鬧不休。
阿飛終於肯敞開心門，邀請吳燕進去常駐，可惜氣候突變，風沙太大，吳燕裹足不前，阿飛只能獨自守在黑暗的小屋。
老天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吳燕不住閉目苦笑，回味阿飛表白的那一刻，這樣想著念著，回到紫衣侯府，他當晚就病倒了。
略影也很不好受，他使盡各種方法，背，拽，踢，拖，扶……總算把阿飛從賀府安全弄回了家。
回到臥室，阿飛坐得筆直，桌面上展開一副紅梅傲雪的絹扇，他的手指撫過這畫，一筆一勾，已經嫺熟於胸，閉著眼睛都能臨摹出來。
他看起來相當平靜，甚至有些無動於衷。
風柔柔地吹進來，他額前的一縷白髮飛揚，感覺俊美而飄逸。
略影手托下巴，蹙眉守在阿飛身邊，心裏說不出的煩悶，他隱約感到，阿飛已經病入膏肓，而救命的丹藥，卻不在自己手上。
他瞪著面前的阿飛，有一種錯覺，兩人似生活在不同的空間，離得很遠很遠。
花樓尋燕
三笑閣，是京城一家神秘的樂花坊，招待的客人身份非富即貴，為保護個人隱私，實行特殊會員制管理，是很多朝廷重臣秘密尋歡作樂之所。 入夜時分，此地充滿了香脂豔粉，歡聲浪語，以及男人不加掩飾的欲望。
這一天，華燈初上，春風習習，三笑閣內人潮湧動，正是胡天胡地的熱鬧時光，閣中人聲鼎沸，不時傳來一陣陣悅耳的絲竹鼓樂，迎來又一個糜膩銷魂的夜晚。
老鴇移蓮步上了二樓，陪著笑：「侯爺大人，雲飛公子每日都來尋您，這次他說若見不到你就不走了。」
吳燕搖著扇子，卻仍覺得有些燥鬱，面無表情地說：「知道了，你先將他請入雅房內。」
阿飛一身簇新錦衣，以手至頤，半閉著眼睛休息。
不久，門傳來一個溫潤的聲音：「阿飛，你有何貴幹？」
阿飛從椅子上躍起，心情振奮，舉目望去。
一位紫衣公子烏髮雪膚，長身玉立，披了一件貂皮領大氅，風采翩翩的走了進來。
阿飛迎上去，眨著大眼睛，道， 「吳燕！我找得你好苦！」
說完，舉起一把椅子，作勢欲砸。
吳燕一驚，跳到了床頂雲幔上： 「手下留情，年輕人，這是本侯花大錢買的古董雕花椅子，要一百兩啊！」
「紫衣侯有錢有勢，收集了很多古董，」阿飛笑容蕭索：「這些日子，我發了瘋地到處找他，聽說了他的一些故事，據說，他是一個喜新厭舊的人，不喜歡的古董，他看了一眼，就遺棄在密室內，從此再也不見天日。」
「阿飛。」吳燕動容的輕喚。
「如果真不會再回頭，不如砸了它，還會聽到一點聲響，至少有那麼一點存在的價值，」阿飛又舉起一把椅子：「被人無聲無息地遺忘，其實，是很痛苦的吧？」
吳燕失聲道：「阿飛，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控制不了，」阿飛安靜地望著對方，將椅子穩穩放下：「我沒有錢買貴重的東西，所以，一直想知道，摔碎古董椅子會是什麼滋味。」
吳燕長歎一聲，跳下帳幔，步伐輕盈地走向阿飛。
阿飛的臉清俊蒼白，眸光純潔迷離，將吳燕緊緊地擁在懷裏，喃喃地說：「原來，這滋味一點也不好受。」
吳燕終於忍不住，環著阿飛的腰，歉意地笑道：「這樣啊，那我的古董算是保住了。」
他嘴邊浮起一個淡淡的笑容，如紫藤花在風中輕顫，性感誘惑，阿飛神為之奪，捧起他的臉，將唇溫柔地印了上去。
如果思念是漫漫長夜，那麼，這個吻，就是激情四溢的流星雨。
吻亂了衣服，吻亂了氣息，舌頭彼此探索著，糾纏著，香濃可口，春花一般的美好魅人。
屋內的燭光暈黃，似乎帶著暖意，吳燕睜開眼睛，看著面前的英俊少年，阿飛就像一頭孤獨的小豹，緊繃的皮膚年輕得閃亮，他的眼神如此清亮迷人，隨意地伸個懶腰，姿態都那麼優美，他的吻，更是帶著少年輕狂的熱烈，和毫無雜質的激情，讓人忍不住為他神魂顛倒。
阿飛撫著他的臉，目光癡迷：「燕子，出了什麼事，請你和我說實話。」
吳燕深吸一口氣，埋入阿飛頸間，低低地應道：「噢，我，明白。」
這個少年身上的氣息，滲著花草特有的清香，靠在阿飛懷裏，仿佛可以獲得溫暖，細胞都變得活躍起來，熱情地回應著，血液也快要沸騰了……
這樣一種骨血相融的渴望，曾令吳燕輾轉，惶恐，逃避。
如今，他卻嚮往著，歡呼著。
阿飛一定是聽到了吳燕的心聲，他溫柔地抱起愛人放到床上，自己坐在床沿，細細察看吳燕的臉孔。
吳燕本能地伸手推開他。阿飛堅定地湊過去，左看看右瞧瞧，目光炯炯。
男人在煙花樓裏做這麼個動作，往往會被人當作大色狼看待。
吳燕自然也受不了如此專注的凝神，微嗔道：「這麼色迷迷，做什麼？」
阿飛的笑容乾淨明朗，根本毫無一絲調戲之意，他撫摸著吳燕的面頰，心疼地說：「你的傷總算好些了，前幾日，你不肯見我，是怕我看到傷痕嗎？」
吳燕心裏一酸，什麼也不說，微笑著拉下阿飛，送上自己的紅唇。
這一晚，阿飛過得無比暢快寫意。
半夜，他醒來，胸前空蕩蕩的，吳燕已經不見，只有清冷的月光陪著他。
燕子，飛走了。
一陣令人麻痹的涼意，靜靜地爬上阿飛的後頸，他無意識地蜷起身體，就像一個小動物，面對外界的突發變化，有些不自所措，身體的自我保護本能，便直接啟動。
然後，他慢慢的伸展四肢，長長吐了一口氣，坐起身。
瞬間後，他已經披衣而起，推門躍上屋頂。
放眼望去，在官道上，一匹駿馬躅躅獨行，背上馱著的紫衣公子，似神遊天外，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淡淡的，飄渺不定。
這人縱馬走走停停，不時回望熱鬧的三笑閣，歎息兩聲，搖搖頭，又繼續前行。
夜已深，馬蹄敲過寂靜的街道，好像迴響在阿飛的心房，噠噠噠，砰砰砰！
阿飛舉手彈出一顆小石頭，擊中前方官道旁的樺樹，枝葉嘩啦啦，那紫衣公子驀然驚醒，狐疑地收韁停步查看。
就在這一霎那，阿飛動了。他運足功力飛掠，幾個起落就撲到了馬匹後，口裏清喝道：「吳燕，你往哪里逃！」
吳燕一驚，雙袖輕舞，身子斜斜地躍起，姿態優美欲乘風而去。
阿飛哪容他逃跑，疾勢一抓，扣著對方的足髁，將飛在空中的紫燕子，硬生生地拽下來，抱了個滿懷。
「好了，你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麼深夜遊蕩？」阿飛氣閑神定，坐在馬上，將吳燕緊緊摟在身前。
吳燕按住腹部，低低的呻吟：「輕一點。」
阿飛的臉湊上去，靠在吳燕肩膀，摩挲著他光滑的面頰，左手控韁繩，右手一點也不客氣地伸入對方衣袍內，語氣十分純潔：「我來給你揉揉。」
吳燕的身體在微微顫抖，面孔發燙，額頭不停冒出虛汗。
阿飛心道不妙，莫名驚慌起來，將吳燕的俊臉向後轉，面對自己，借著月光仔細打量。
吳燕的呼吸急促而低淺，眉心一抹黑紫，雖經運功抵擋，仍透出灰白的病態。
一個不祥的念頭，劃過阿飛的心中。
難道，吳燕中毒了？
武林高手通常內息綿長，普通小病不會上身，而吳燕的模樣，看起來是中了一種霸道的慢性陰毒。
阿飛眼睛瞪得溜圓，咬著牙問：「燕子，是誰……是誰下的手？」
吳燕軟軟地靠在阿飛懷裏，氣息不穩：「別，別問了。」
「你很痛？快告訴我，該怎麼吧？」看見他痛苦的表情，阿飛急得心臟都揪緊了，好像被一把利劍插入， 一點一點的流失氣力。
吳燕的眼睛寶光湛然，濕漉漉地凝視著阿飛：「你抱緊些，就好。」
阿飛的心，醉了，碎了，融化了。
他俯身含著吳燕的唇瓣，眼眶紅紅，顫聲問：「是皇后，對不對？你給你下毒……」
「不，是我自願的……」吳燕伸手撫摸阿飛的臉。他的眼角眉梢風雅天成，流露出一種極其少見的淒美迷蒙。
阿飛的頭恍若被重錘擊昏，太陽穴突突直跳，魂魄好像浮游在看不見的外空間，他聲音恍惚，聽起來很不真切：「燕子，你是為了我吧？」
吳燕還未來得及回答，身體忽然陷入一陣無法控制的抽搐。
阿飛空有絕世武功，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愛人受苦，煎熬，不住的顫抖。
這種慢性毒，在夜間發作比較厲害。
所以，他要拋下我，偷偷藏起來……
晶瑩的淚珠，一顆一顆，從阿飛的眼裏滑落，滴在吳燕白皙的臉。
這一刻，兩人怔怔的看著對方，已經沒有言語……
吳燕耳朵貼在阿飛的心臟部位，聽見那顆激動的心，在低泣，在嘶吼。
喜歡一個人，為什麼這麼辛苦？
究竟，我們做錯了什麼？
「那日，皇后說你不能活……除非我飲下一杯酒。」 吳燕微笑著歎了口氣：「不過是一杯酒而已，難道會比你的性命還重要嗎？」
阿飛哽咽不能成聲：「如何解？」
吳燕淡淡地扯了扯嘴角，洩露出一絲英雄末路的無奈：「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要訂婚了，據說，過了那天，我就可以得到解藥。」
嘭！
阿飛仿佛聽見心臟崩裂的聲音。
一想到吳燕為了救自己，而喝下那可怕的毒藥，他就感到頭痛難忍，眼前一片迷茫，那種讓人癲狂的情緒，在血液裏不斷地聚集膨脹起來，呼嘯著，到處衝撞，身體好像要被撐開破裂了。
他幾乎要發瘋了！
阿飛的淚凝在眼中，原來，真正的悲傷，痛到極致，連淚也流不下來了。
他的燕子！
他寧可自己受一千刀，也不忍心傷害的燕子，居然被人欺辱至斯，逼入絕境……
而他，是那個間接推波助瀾的人。
不可原諒……
吳燕勾著阿飛的頸子，溫柔地吻在他的眼睛：「阿飛，我不後悔，你懂嗎？」
阿飛點了點頭，俊臉白得沒有血色：「燕子，我該怎麼做？」
「等待時機……」吳燕依偎在他懷裏，笑了，眼底映著星光。
阿飛將吳燕送回紫衣侯府。
這一夜，他的心境滄桑了許多。
他緊緊的摟著吳燕，用心地膜拜著，一寸一寸吻遍吳燕的全身。
仿佛這是最後一次，激情和愛意，將他的心煎熬，痛且快樂著。
第二天，阿飛擁著吳燕睡到近午。
一睜開眼睛，就發現吳燕趴在自己身上，用手指描繪著他的五官，表情慵懶性感，笑道：「阿飛，你生得十分好看！」
阿飛記得很清楚，第一次見面，那個風流的紫衣人，就是這麼調戲自己的。
「比燕子還略遜一籌。」純潔的少年，也學會了甜言蜜語，他再一次提問：「告訴我，你中的毒，可以設法解嗎？」
吳燕道：「這是宮廷密藥，並不易解，我研究過，采齊藥引費神費時，我的身體恐怕等不了那麼久，而且，皇后怎麼會甘休？」
阿飛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明白了，我去想辦法，先告辭了。」他用力地抱了吳燕一下，翻身下床。
吳燕坐起身，絲被滑落，露出晶瑩的肌膚，點綴著幾朵梅花形的吻痕，無比絢豔誘人。
阿飛微笑著扶他躺下，掖好被角，似乎聽到他關懷的心聲，解釋道：「別擔心，我不會莽撞行事，相信我，總有一天，我會陪在你身邊，保護你。」
他語氣溫軟，仿佛天真浪漫的孩子，在家人面前撒嬌。
但是，吳燕卻感到無比欣慰，好像大伏天，氣悶難擋口渴脫水之時，忽然吃了一口汁水甜蜜的大西瓜，整個心都舒爽起來。
他知道，阿飛許下了一個諾言。
而這個少年，有一天，會騎著那匹黃色的駿馬，帶他到更廣闊的天地遨遊。
他要做的，就是撐到那一天。
只是，世事無常，一切豈能盡如人意？
不過，希望，就是人活下來最大的動力。
「阿飛，有時，我覺得我們相距雖遠，卻能心意相通。」吳燕道：「如果，有一天，我是說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你發現，事情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你還會如此……待我嗎？」
「你的話太高深，我聽不懂。」阿飛將精緻的絲繡錦被掀開一角，笑吟吟地湊上去，含住了吳燕胸口的茱萸，就像在舔吸最愛的莓果，細細地啃噬，柔柔的親吻。
他不時抬眼凝視對方，吳燕的表情，由最初的淡然，漸漸變得激動愉快，臉蛋染上了迷人的潮紅，眼神迷離卻燃著火焰……
多麼甜蜜的折磨……
吳燕喘息著將阿飛的頭拉近自己。
阿飛的眼眸亮如星辰，定定地注視著他，悠遠，炙熱。
然後，他俯身在吳燕的耳邊說：「每天每夜，我都想著你……將來會怎樣，我不清楚，那是很遙遠的事。」
吳燕的心，一下子跳得失序，為阿飛話中的純情而動容，更為他的真誠和坦率而歎息。
阿飛，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要他誓言一輩子不離不棄，是否為時過早？
不過，阿飛每許下一個承諾，他都會用心去達成，即使拼盡自己的所有力量。
這樣，就夠了吧？
今朝有酒今朝醉，有花堪折直需折。
吳燕的高瞻遠矚，撞上阿飛 「活在當下」 的簡單態度，硬生生地敗下陣來。
他們之間，總是這樣奇妙的和諧，吳燕迂回婉轉的試探，而阿飛從不玩花俏，直擊紅心。
午後，阿飛終於戀戀不捨地告辭。
他沒有回家，直接來到白雲寺大雄寶殿，跪在蒲團上，靜靜的祈禱。
這裏，他第一次見到仁傑哥，是一個希望開始的地方，充滿了美好回憶。
來往拜佛的信徒，絡繹不絕，周遭的紛擾，沒能驚動阿飛。
他的心飛得很高，很遠。
今天，吳燕提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問題，阿飛沒有給出答案。
這一刻，他非常清晰的瞭解，要留在吳燕身邊，保護他，照顧他，就要生出雙翼，沖出黑暗，展翅天際。
但是，他還沒有這個能力……
時間，能洗滌人的感情，淘盡沙粒，真正的金子就會閃光，相信到那時，吳燕會看到，會瞭解。
仁傑跨進佛殿時，一眼看見阿飛雙掌合十，跪在最偏僻的角落，虔誠的閉目凝神。
夕陽斜斜的照進來，微塵在起舞，少年清俊如百合花，幽幽綻放，可以聞到心香幾許。
仁傑輕拍阿飛的肩膀，移過一個木凳，在他身邊坐下。
阿飛睜開眼，露出一個純純的微笑：「仁傑哥，是你，我每次都能等到你。」
「吳燕出事了？」仁傑表情凝重。
「他……中了毒。」阿飛的笑容變淡。
「是皇后下的手吧？你知道那毒的名字麼？」仁傑站起身：「我們到佛堂後細談。」
仁傑的背脊挺直，身姿修長優雅，好像可以承載千斤重擔。阿飛緊緊地跟上腳步，長長的舒了一口，心中的煩悶和痛苦，似乎隨之減輕了不少。
「仁傑哥，」阿飛跳到仁傑的背上：「薛小侯爺真幸福，可以趴在你的身上撒嬌。」
「你真這麼想？」仁傑的眸子蕩起甜美笑意，負著他走了幾步：「阿飛，你長大了，沉了一些。」
阿飛滑下地，摟著仁傑的肩膀，有點無厘頭地笑道：「仁傑哥，我們雙俠合璧，要重出江湖了！」
兩人來到禪房，阿飛找了把椅子坐定， 「吳燕所中之毒乃是宮中密藥，名曰曇散，十分陰毒，普通女子經受不起，中之若傷寒之症，月余喪生，吳燕功力深厚，還未侵入肺腑，但是藥引難以收集。」
「你把藥方寫下來，我請百變門和隨意園高手去尋。」
「好。」阿飛仿佛看見一絲光明，趕緊取筆墨。
「我會安排你入皇城禁地逍遙園，那裏的藥院有奇花異草，或許能找到需要的藥引。」
「仁傑哥，我不會辨認草藥。」阿飛臉上有一抹羞澀。
「我也不很在行，不過略影眼力不差 ……」
「小影，他也懂這些？」阿飛奇道。
仁傑點頭：「略影自小受氣喘症折磨，喝了不知多少苦藥，試過許多偏方，因而久病成醫，他對藥材十分精通。」
阿飛若有所思的說：「想不到，小影身子這麼弱，我一直覺得他倔強頑皮，充滿活力。」
「人的生命，蘊藏著無限的潛力。」仁傑笑了笑：「讓小影陪你一起去采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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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30 23:46
紫衣訂親
在宮中內應的安排下，阿飛和略影安然出入逍遙園，收集了不少奇珍藥材。
阿飛心中十分歡喜，看來有望制出解藥，雖然還有無根水幾味藥引未齊，不過，只要努力就會有希望。
幾天後的清晨，阿飛在白雲寺外松樹林練劍，陽光照耀著他的臉，顯得朝氣蓬勃，他心裏有些忐忑，這幾日埋頭收集各種藥材，沒有和吳燕聯絡，不知道他過得如何？
松林外，傳來略影清脆的叫喚：「阿飛，阿飛，出大事了！」
阿飛收了劍勢，微笑問道：「何事驚慌？」
略影疾風一般竄進來：「是吳老師……」他喘息不定。
「吳，吳老師怎麼了？」阿飛抓緊對方，神情急切。
仁傑走入松林，歎了一聲：「紫衣侯府，今日大宴賓客，聽說……」
話還未說完，阿飛已經騰空而起，如流星一般消逝在遠方，他的聲音遠遠傳送回來：「我去找燕子問清楚……」
阿飛落入吳燕的內院，啪啪地敲門：「燕子，燕子，是我！」
門應聲而開，吳燕一身大紅禮袍，眸光清豔，楚楚動人：「阿飛，你來了……」
一路疾奔，阿飛的面部變成眩目的粉色，就像一團激情跳動的火焰。
少年站得筆直，優美的身體像挺拔的橡樹，他高貴從容又誠懇，既沒有苦苦哀求，也沒有傷感氣餒，只是一種真實的陳述，目光深情，透出無限溫柔：「燕子，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
吳燕胸口的冰塊化成了春水，暖暖酸酸，柔柔軟軟，刺刺痛痛……
他的身體起一陣輕顫，黑眸瞬間亮如星辰，可一轉眼便黯淡下來。
阿飛閃身進屋，將他緊緊擁入懷裏：「燕子！燕子！」
吳燕感受著少年帶來的溫暖，一顆心亂如麻：「阿飛，我們暫時分開吧……」
阿飛好像聽不懂他的話，微笑著封住他的唇。
在激烈的親吻中，他們相擁著躺到了床上。
吳燕攤開身子，微微一笑，道：「愛我，就證明給我看。」
他眸子裏水氣滿溢，瀲灩的紅唇輕輕勾起，上面還殘留著阿飛的氣息，呻吟：「我，好像中了你的……情蠱。」
他身上的大紅喜袍衣襟灑開，露出頎長的脖頸和奶油色的皮膚，阿飛渾身血熱如沸，無意間低首，看見吳燕精巧優美的鎖骨和兩顆殷桃的豔紅，在白色中衣半遮半掩下，若隱若現，誘人犯罪……
咚咚咚咚！阿飛的心臟好像負荷不了這麼強烈的刺激，如被重錘大力擊打，歡快地急跳起來，恍若陷入了一個糜膩的美夢。
當胯下的欲望進入到那緊窄炙熱的甬道時，阿飛的胸口溢滿憐愛之情，心滿意足地歎道：「燕子，我真愛你。」
「啊，痛……阿飛，我該……怎麼辦……」吳燕跨坐在他身上，順著節奏晃動。今天，他異樣的主動，打開雙腿，猛地抬臀，落下，一下下地撞擊。
阿飛只覺神魂顛倒，忘情地扶著他的腰臀，嘴裏柔聲呻吟：「燕子，你有我，陪你……愛你……」
吳燕雙手向後分撐兩側，緊緊抓著被單，黑亮的長髮在肩背披散開來，他合著雙目，濃密纖長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顫一顫，如哭泣般的低喃：「好喜歡你……阿飛……」
「燕子，燕子，啊！……」阿飛欣喜若狂，意亂情迷地睜開眼，吳燕俊美的容顏近在眼前，他粉面如彩霞，蒙著一層透明的細汗，分外煽情，淡雅的眉宇擰在一起，紅唇輕啟如鮮花綻放。
他的模樣嬌豔魅惑，既痛苦又迷醉。
阿飛完全被他這種驚心動魄的美震懾住了……
他的頭腦不再清晰，只想把吳燕揉進自己的身體內，骨血相融，永不分開。
他的火熱奮勇直前，鑽在對方的妙穴中，暢快恣意，一起感受風雲變化，世界百態。
他的心中掀起熱情的狂瀾，欲仙欲醉，迷失在一種似真似幻的氛圍中……
過了不知多久，阿飛找回了意識，情欲的餘韻，仍在體內澎湃。
他覺得無比歡喜，因吳燕親口承認了對他的感情。
他也感到空虛，枕邊涼了，雪白的床單上，散落著幾根青絲，吳燕先離開了。
這一次，阿飛身處紫衣侯府，就算發生再離奇的事，他只需以不變應萬變，守株待兔就好。
他這麼安慰自己，卻忍不住著衣而起，推門去尋找心上人。
院中桃花爭豔，過分明媚的陽光，一下撞入阿飛迷惑的腦子，眼前的真實世界，令他從情戀中清醒過來。
他記起了此行的來意，不妙，已經是正午！
鼓樂聲越來越近，在這個場合，他不適合露面，應該隱藏行跡，潛入鋪滿鮮花的大廳，或者躍上屋頂，一覽眾人的風采。
然而，他迷惑了，擔憂了，他不再想立刻找出答案。
阿飛有了不好的預感，腳好像灌了鉛，每一步都邁得很吃力。
走過長長的回廊，越過幽深的庭院，阿飛感覺疲憊，仿佛跋涉了千山萬水，終於來到大廳。
廳內，吳燕身著喜洋洋的訂婚紅袍，神情自若，正在迎賓。
阿飛見到這突兀的場面，渾身的精力驀然流失。
他就這樣失去了主張，不僅無法施展輕功騰空飛掠，就連開口說話，也做不到。
這個清朗的美少年，曾經擁有勃發的飛揚青春，無比的勇氣，對未來樂觀的信心，在一瞬間都被現實砸為碎片。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心口糾結，如同被無數隻髒手蹂躪。
是什麼事，讓這個少年不住的流淚？
阿飛的頭痛得難忍，那些趕不走的髒手，就要將他的心臟連根挖出……
他一直往裏走，踢開所有攔路的障礙，甩掉一切礙眼的東西，一個失去理智的戀人，所具有的破壞力，是驚人的，尤其，他有一身傲絕天下的武功。
人群起了騷動，訂親的儀式中斷。
吳燕平靜的轉過身來，示意更多僕人上去阻攔阿飛。
阿飛的右手掌顫抖地伸向他，似要捉住什麼，失去血色的俊臉，有一抹淒涼的微笑：「燕子，一定要這樣嗎？」
吳燕目光遲緩，失去了往日的靈動清亮，就像一位陌生人，禮貌地說：「對不起，雲飛公子。」
「嘭」的一聲，阿飛的腦海中的弦斷了。
不，這位陌生人，不是我的燕子。
前一刻風月無邊，銷魂極樂，兩個時辰後，他就成了別人的新郎。
我是他的阿飛啊！燕子不會這麼待我，他怎麼捨得？
阿飛喉嚨口梗著一個硬塊，頂得人快透不過氣來，他神情乖巧靦腆而真誠，結結巴巴地說服對方， 「我已經找到……很多藥材，只需要最後幾味，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可以的，明天……明天就好，我現在就去……請信我一次，真的……我會帶解藥給燕子的……」
他心裏很惶急，如火燒一般，怕對方不肯相信，怕從此成了陌路。
所以，他變得語無倫次，反復地急切地說著，聽在耳朵裏，只覺聲音古怪嘶啞，卻自有一股纏綿淒苦的味道。
吳燕有些動容，上前一步，溫和地說：「雲飛公子，事已至此，你請回吧。」一招手，宮中派來的幾位侍衛紛擁而上，想將阿飛架著推出去。
今日的女主角余櫻，愛慕才華蓋世的紫衣侯已久，在哥哥的斡旋下，即將嫁給心儀之人，何等歡欣鼓舞！
可恨，豪華溫馨的禮宴，被這不知趣的惡仆打擾，她當眾丟臉，明日，京城的百姓和妒忌她的姐妹，不知會如何笑話自己？
這樣的混亂局部，讓她情何以堪？紫衣侯，真的與這少年有染嗎？
嫉恨，像毒蛇啃咬著她的心……
余櫻見阿飛被眾人困住，鬼神神差地快步上前，揚起手臂揮出一巴掌，嬌呼：「不知羞的孌童！」
阿飛閃過一旁，雙眼陡然圓睜，振臂抖開身邊眾人，長吸一口氣，指東打西拳腳齊飛，片刻後，圍攻的侍衛們吐血倒地不起。
余櫻嚇得花容失色，幾乎立時萎頓，阿飛手臂一探，揪起她頭頂的高鬢，冷冽地問：「你胡說什麼！」
余櫻喜服蒙塵，雲鬢散亂，嘴角抖了幾下，忍不住哭喊：「侯爺……救命，哥哥救我！」
余鳴聞聲匆匆奔入，瞪著阿飛淒厲地呵斥：「逆徒，你看看外面的高牆上，都是宮中的鐵騎衛，你嫌害吳侯爺不夠，難道還想搗亂？」
這話比任何武器都犀利，無情地紮入阿飛的心窩，他臉色蒼白，近乎透明，無力地鬆開手指，怔怔地看向吳燕。
吳燕的臉一邊處在陽光裏，一邊藏在陰影中，看起來遙不可及，他沈著地問：「余大人，為何帶人圍困我的府邸？」
余鳴扶起妹妹，陰冷的目光瞥過阿飛以及廳中橫七豎八的侍衛， 傲慢地說：「皇后娘娘英明，料到這幾位奴才不濟事，特遣鐵騎營增援，捉拿逆賊雲飛……」
「放他走！」吳燕打斷對方，神色依然平靜：「雲飛，與我沒有任何關係。」
阿飛清澄的眼眸凝視著他：「燕子，你說什麼？我不明白……」
吳燕微微一顫，似乎於心不忍，不願正視對方，垂眸道：「雲飛公子，事情並非……」他猶豫著，一些話在嘴邊卻無法道出，良久，長歎三聲：「聽話，回去吧，從此相忘於江湖。」
吳燕的話，就像冰雹迎面砸下，阿飛覺得透心的寒冷，渾身不自禁地簌簌發抖，頭愈加腫脹疼痛得要命，感覺眼皮漸漸沉重酸痛，意識逐漸模糊：「燕子？……」
新來的侍衛將阿飛架起推著，出了大廳，丟到侯府門外。
阿飛的腦海裏，一直閃現吳燕木然黯淡的眼睛。
他頑固的相信，那不是燕子，絕不會是他全心摯愛的燕子。
相思似海深，舊事如天遠。燕子，永遠被珍藏在他心中的淨土。
大廳上的吳燕，不過是一個不相關的人。
阿飛團起身子縮在石獅底下，手腳不住的痙攣，很冷，很難受，人像是被綁住石塊扔到冰河裏，溺水的窒息感，一點點淹沒過他的胸口。
「喔，燕子……燕子，燕子……」他嘟嘟喃喃，不住地癡癡呼喚，好像唯有如此，才能減輕一絲痛楚。
相戀的世界，在他面前坍塌，他的五感俱失，無意識地將自己封閉起來，回到幼年神志迷糊的狀態。
短暫的失魂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闖入阿飛的耳膜：「小叔，阿飛真慘，怎麼辦？」
「先帶回家吧。」
有人語氣充滿憐惜，俯身抱起阿飛，溫暖的胸膛給了他一些安慰，他本能地偎向對方，夢囈般的低語：「仁傑哥……燕子……阿飛，我好痛……」
「阿飛，你累極了，先睡一會兒。」仁傑溫柔的歎息：「我們一起來想辦法。」
表白心跡
紫衣侯府大廳，觀禮的客人們惶惶不知所措，發生了這麼混亂的情況，訂婚儀式還會要進行嗎？
吳燕微笑道：「各位大人，對不住，今天讓大家受驚了，請到花園宴席入座。」
老管家帶領僕從，引導眾人往後園去了。
餘櫻梨花帶淚，軟倒在餘鳴肩頭：「哥，這可如何是好？」
「唉，」餘鳴小心地扶妹妹坐下，神色焦慮，不甘心地追問：「吳侯爺，您怎麼打算？與舍妹的訂婚儀式，就這麼算了嗎？」
吳燕掃了一眼狼藉滿地的大廳，冷冰冰地反問：「余大人，如此狼狽的情形，你還想繼續下去？恐怕不吉利吧？」
餘鳴來回走了幾步，不滿地說：「皇后娘娘那兒，我可交代不過去。」
「此事，由我一力承擔，余大人無需多慮。」吳燕道，端起茶杯送客。
餘鳴想了想，也知道今天已沒法轉寰，遂示意府中的丫鬟攙扶小妹出門，他走到廳外，回頭道：「侯爺保重，請您早日前來迎娶舍妹。」
吳燕淡然地一扯嘴角：「我恐怕沒有福氣活到那麼一天。」
餘鳴漂亮的臉蛋上，浮起一片陰霾， 「小官也不希望如此逼迫侯爺，唉，有些事，我只能……隨波逐流。」
吳燕紅唇輕啟：「余大人言重了，慢走。」
大廳安靜下來。吳燕轉身向後堂掠去，穿過長廊亭榭，行過木橋石路，來到府中最偏遠的一角。這裏有一座青磚瓦房，格局雅致，院後被花草流水假山環繞。
老管家垂手等候在院門，上前問：「小濤閣主，定親儀式完成了嗎？」
原來，在大廳招呼客人的「吳燕」，乃是吳燕的心腹小濤閣主所扮，他常年追隨吳燕，神韻氣質聲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真正的吳燕，一直留在後堂未到大廳露面。
「阿飛來過了，儀式未成，」小濤著急地問：「侯爺，他醒了嗎？」
老管家難過地搖搖頭，兩人一起走進吳燕的臥房。
屋內點著幾隻蠟燭，燈光搖逸，吳燕靜靜地躺在床上。
小濤腳步不穩，啪的撞翻了木椅，摔倒在床邊。他手扶床沿，眸子裏淚光一閃：「侯爺，你的阿飛走了，你快醒過來吧……」
老管家默默地扶起他，哽咽難語：「小濤閣主，我家侯爺已修書幾封，你每年按時送給阿飛少爺……只要阿飛少爺斷了這份情，侯爺，侯爺他就能放心去了。」
閣主目光沉沉，望著吳燕安詳的睡態，輕聲問：「侯爺明知這曇散陰毒可怕，最忌與男子交合，他反而逆勢而行……難道阿飛真的就這麼好，值得侯爺以命相托？」
老管家垂淚：「侯爺自幼精習文韜武略，是何等英雄人物，卻甘願平淡度日，他的心思，我們凡夫俗子怎麼能懂？」
閣主心口一痛：「御醫來看過嗎？居然無人敢解此毒？」
老管家淒然道：「仁大人曾遣薛神醫來過，無奈藥引不齊，回天乏力。」
時間如沙漏，緩緩流逝。
夕陽西下，床上的男子依然沉睡，他的生命就像煙花，絢爛耀眼，轉瞬就要消散在天際。
夜深了，吳燕的睫毛輕顫了兩下，驀然睜開眼睛。
老管家和閣主欣喜地撲到床頭：「侯爺，您總算清醒了？」
「讓你們擔心了。」吳燕幽幽一笑，眸子裏寶光流轉：「阿飛……怎麼樣？」
閣主不安地答：「雲飛公子受了不小的刺激。」眼看侯爺神采煥發，他心痛如絞，莫非，這就是所謂的迴光返照？
侯爺少年風流瀟灑，一旦用情，卻情深不悔至斯，最後的時光，還心心念念不忘阿飛……
「我想出去走走，小濤閣主，你扶我吧。」吳燕笑了笑，轉頭吩咐老管家：「請取一把梯子來。」
屋外，淅淅瀝瀝下著春雨，迎面吹來涼爽清新的風，草叢中，無名小蟲兮兮鳴叫，
院中花影輕搖，滿眼新綠濺濺。
吳燕身披深紫色斗篷，甩開扶持，獨自行了幾步，輕喘道：「搭梯，我要上屋頂。」
閣主將傘罩在對方頭頂，殷殷勸說：「侯爺，您身子病得不輕，不如先回房休息。」
紫衣侯緩緩地一彈衣袍，眸中清輝遽亮，瞄了對方一眼：「小濤，你想抗命嗎？」
「不，不敢。」小濤恭敬地退開半步。
吳燕費力地爬上木梯，摸了摸濕漉漉的磚頭，皺眉笑了笑。
他素喜潔淨華麗之物，這麼隨便的席地坐在屋頂，倒是生平第一遭。他的視線越過雨霧，搜尋片刻，落在不遠處高牆上，一個清瘦的身影靜靜地凝滯不動。
阿飛，真的是阿飛！
吳燕的心臟，忽然很有力的劇跳起來。
他的臉龐漸漸濕了，有水光閃動，不知雨還是淚， 「阿飛，那傻孩子，果然在等我。」
他語氣複雜委婉，有幾分憐愛，幾分豁達，還有幾分掩不住的欣慰。
情人，知己，此後關山水遠，只影向誰去？
阿飛，希望有一天，你會到我的墓前，灑幾杯清酒，祭奠一下本侯。
如果你已娶妻生子，不妨將他們也帶來給本侯看看。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一襟幽事，只能與砌蟲說。
一個人在地下，也許會很孤獨吧……
只是，阿飛，我如何捨得留下你，獨自在世間遊蕩？
吳燕胸中酸楚，柔情與豪氣並起，事到如今，只能以命相搏，鬥一鬥那惡婆娘。
阿飛眸子裏盈滿了雨水，默默地望著對面屋頂的莫庭，胸口如壓了巨石，透不過氣來。
紫衣侯府裏，暗藏了皇后的密探，隨時監視兩人的動靜，若不能及時拿到解藥，燕子的性命堪憂。
阿飛知道，燕子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必須當眾殘忍的分手。
他也知道，吳燕放不下自己……不然，怎麼會深夜悄悄攀上木梯，隔著雨簾相望。
燕子不能與我相認，我便遠遠的望著他，就好。
就算再苦，再痛，也要遵從燕子的好意，努力地用心地活下去。
高牆之下，略影撐著傘不住歎息：「這個鬼天氣，我是發了什麼瘋，居然聽從小叔的話，陪你這癡情種子蹲牆頭？阿飛，我們回去吧？」
阿飛淡淡地說：「 小影，你先回吧，我再看他一會兒。」
吳燕黯然下梯，正要吩咐閣主去見阿飛，老管家來報：「侯爺，刑部尚書薛侯爺前來求見，說有禮物相贈。」
吳燕來到會客大廳，見薛侯爺身穿藍色織錦緞袍，玉樹臨風，背手望向窗外的雨景，小聲地與身邊男子交談：「小傑，雨勢大了，阿飛還呆在外面……」
「吳大人！」那男子一邊微笑，一邊回頭招呼，雙眼炯炯有神，望之如一汪盈盈秋潭，深不可測。
吳燕有些激動地與他緊緊握手：「仁傑，你都知道了？」
仁傑姿態從容，隱隱透出尊貴之氣：「正是！阿飛的事，便是我的事。」
吳燕感慨長歎，捉著他的手不放：「仁傑，想不到你為我的事奔走。」
薛侯爺清冽冽地一笑：「吳燕，你總拉著我家小傑的手，做什麼？」語氣中，隱藏了那麼一絲不滿。
仁傑向吳燕作了個鬼臉，側身改握薛侯爺的手：「小雪，你不覺得，吳燕與我的處境，有些相似之處嗎？」
薛侯爺柔情脈脈地望著情人：「吳大人為阿飛慨然赴死，你們都是性情中人，我很佩服。」
仁傑溫柔地說：「情之一字，最難解，無論為你做什麼，我都心甘情願。」
吳燕深有體會，無奈地笑道：「仁傑，你有何妙策解此刻的僵局？」
仁傑道：「今年大旱，幸好天降吉雨，阿飛為你采得無根水做藥引，此解藥需一百零八種藥材，但有幾味遍尋不著，只好先用已有百藥制丸，應能緩解症狀，助你撐過這一陣子。」
薛侯爺從腰囊中取出一個白瓷瓶，吳燕感激地接過,「多謝，不過，皇后心思歹毒，只怕會不斷地以阿飛和家父的安危，轄制於我。」
仁傑會意地點頭：「我明白，你是打算壯士斷腕，以根除禍由。」
吳燕的擔憂有道理，處處受人要脅，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
薛侯爺加入討論：「皇后中了我們的反間計，為皇上的寵臣非煙所惑，欲幸之未遂，事情敗露，今夜剛被打入冷宮。」
「世事無常，小心為妙，皇后暗中經營多年，羽林軍右營，暗衛二營和長安令等都是她的勢力，」仁傑對吳燕道：「目前，她的部分羽翼被剪，手下真正能運籌帷幄之人，除了你就不多了。」
吳燕微微一笑：「我正等候她的宣召，如果判斷正確的話，這幾日可能拿到解藥。」
薛侯爺思索片刻，笑著點頭：「我也明白了。」
這個道理很簡單，吳燕自斷生路，又與阿飛絕情，衛後的地位岌岌可危，正值用人之際，若仍想仰仗吳燕的才華，必得真心籠絡，不能再以毒相逼。
一個人，敢於拋開感情和性命，你便無法威脅他了。
吳燕出手隱忍又狠絕，即使對自己也毫不容情，對付皇后這樣心狠手辣的人，的確是絕處逢生的辦法。
接著，吳燕服了藥丸，三人具體研究了下一步的方案。
吳燕不時抬頭看窗外的雨勢，臉色有些泛紅，神態猶豫：「阿飛，阿飛……他還好嗎？」
仁傑道：「阿飛的心肝如水晶剔透，怎會不清楚你的苦衷，只是這樣的痛楚，不是普通人能開解的。」
吳燕眼中閃過盈光：「我不忍看他淋雨。」
仁傑臉上浮現淡淡的憂思：「我們試過，沒有人能勸住他，阿飛用情至深，可能無意中為你添了麻煩，請你體諒。」
吳燕心中湧起苦澀的甜蜜，粲然一笑：「本侯甘之如飴。」
仁傑與小侯爺相攜而去，並將渾身濕漉漉的略影拖走。
阿飛獨自坐在牆頭，夜已深，吳燕的屋子內燈光熄滅，主人安寢。
他遲遲不肯離開，只想離吳燕近一些，就算回去，不過是輾轉失眠。
他喜歡留在吳燕身邊，看他笑顏如花，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無論世間風雲變幻，他的心，他的視線始終停留在燕子身上。
他寧可呆在冰涼的磚牆上，至少可以守候對方。不過，他不會傻傻地闖過去，給吳燕造成困擾。那樣的事，他幹了不少，但他已嘗到苦果，他……會儘量改進。
這份感情，是孽緣，還是一段金玉良緣？
恍惚間，阿飛憶起幼時所食的橄欖，含在口中，初時青澀酸苦，漸漸地回甘，香甜可口，從舌尖一直到心口，都留著那種美妙的滋味。
燕子，啊，我的燕子！
如果可以，我希望為你撐起一片天，為你遮風避雨，為你除魔斬妖……
雨水如冰，卻澆不熄阿飛滿腔的激憤和熱情。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草葉的清新味道，遠處，一道黑影晃過。
阿飛的心，比其他感官更敏銳，陡然狂跳起來。
眨眼之間，一名男子來到他近前，悄聲道：「阿飛，跟我來。」
阿飛用了很大的毅力，克制住擁抱的衝動，乖乖地跟他來到附近的一間小屋。
房間內漆黑一片，阿飛緩緩地伸出手，觸到了一具溫熱的軀體，他忍不住抱緊對方，淚水盈眶：「燕子，對不起。」
吳燕轉身以吻封住阿飛的道歉：「噓，什麼都別說……」
他十指靈活，脫下阿飛的濕衣，手牽手來的床邊，示意對方坐下：「阿飛，不要難過。」
阿飛怔怔地說不出話來，他身上的衣服被剝得精光，露出年輕健美的身材，勻停柔韌，皮膚緊得發亮，在皎月映照下，散發出一層淡淡的粉色光暈。
吳燕掀起床單，裹在阿飛身上，慢條斯理地擦拭他的身子，然後按著他的頭髮輕輕地甩去雨水，動作溫柔又沉穩，仿佛已經做熟了無數次。
幾個時辰前，兩人無情地決裂，此刻吳燕溫言細語，柔情款款，如此大起大落，阿飛就像跌入穀底的受傷小動物，一下子躍到山頂，沐浴在春天的陽光裏，心中鼓噪著新的希望。
吳燕站在他的面前，神態親切自然，就好像幻夢中的美好人物，忽然闖到身邊，讓人恍惚，欣喜，不敢置信……
暴風雨後，天邊現出一片彩霞，似乎美麗得有些不真切。
阿飛小心翼翼地伸手環著吳燕的腰，將臉貼入對方的胸口：「燕子，我們真的要……分手嗎？」
吳燕身子驀然一僵，默然無語，捧起阿飛的臉蛋，輾轉地親吻下去。
阿飛的氣息有些淩亂，手臂稍用力收緊，兩人一同跌倒在床上。
這個吻綿長而溫馨，唇齒糾纏吮吸，好像經歷了幾生幾世，仍捨不得退開。
良久，吳燕睜開眼睛，有些羞澀地說：「想我的話，可去三笑閣……」
阿飛只覺心花怒放，將吳燕抱起放在自己的身上：「知道了！」
吳燕道：「記住，我們已成陌路，不管任何人試探，你都別露出馬腳。」
阿飛心裏隱隱作疼，不過，這樣的安排，已比他預想的好了許多倍。
如果沒有解藥，沒有活下去的把握，吳燕大約是準備撒手而去，不再與自己有牽連，以便脫離衛後的魔手。
阿飛一點即通，想明白個中的道理，不禁對仁傑哥十分感激，這一次，由於他們及時打壓衛後的勢力，令事情出現意外的轉機。
他更欽佩吳燕，效仿鳳凰浴火重生，這才是真正的勇者無畏……
「燕子，我會乖乖聽話。」阿飛認真地保證：「過幾天，我參加武舉殿試，為了你，我會盡力表現。」
他熟練地扯下礙事的衣物，雙手熱情地撫摸吳燕的腰臀，點起了串串興奮的熱焰，吳燕渾身的細胞都活躍起來，熱情的回應著，似要衝破一切樊籬，踏平一切危險。
吳燕含糊地呻吟，粉紅的舌尖打了一個圈，輕舔阿飛胸口的茱萸，有些期盼地凝注著少年：「阿飛，你覺得，我的技術是不是高明些了？」
愛人，仿佛又回到從前，你我第一次相遇……
新科狀元（上）
武舉考試，包含馬射、步射、馬槍、負重、兵法、律法等各項武功。
經過一系列的比賽考核，阿飛順利晉升武進士前三甲，參加殿試爭奪武狀元稱號，勝出者將成為兵部所轄的將軍，或者禁衛羽林軍的都指揮。
阿飛今天身穿青色的錦袍，披銀色閃亮的鎧甲，英姿勃勃，站在殿中，與遲鍾瑞，尚榮一同躬身行禮：「拜見主考官大人。」
「三位進士免禮。」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本官受陛下之命，選拔武將，請大家各展所長。」
阿飛抬頭望去，考官共三人，高臺正中央，坐著仁傑哥的摯友，本朝兵部尚書薛侯爺，他左邊是略影的父親，兵部侍郎夏邑王李鉞。
這時，右側的那位考官清了清嗓子問：「各位，準備好了嗎？」
此人丰姿如玉，居然是紫衣侯吳燕！
阿飛又驚又喜，瞪大了雙眼，張開嘴巴忘記合攏。
吳燕風雅地輕甩衣袖，抖開紙扇，清叱：「雲飛公子，你公然在殿中流口水，是大不敬的行為，本侯見你年輕有為，暫時不予追究，請你好自為之！」
阿飛聞言舉袖擦拭嘴角，哪里有半點唾沫星子？
他心中暗想，燕子，大概是想提醒自己，莫要一時忘形露出破綻，才故意耍威風，劃清兩人界限，他會意地微笑道：「多謝吳大人提點。」
尚榮嘲諷地瞥了阿飛一眼，腹中冷哼：「土包子，蠢才！」
遲鍾瑞平靜地站得筆直，似乎超然物外。
吳燕眼中的柔情一閃即逝，朗聲說：「殿試第一場考射藝，在戰場上如能一箭穿心，射中敵將，可以有效遏止了敵軍的進攻。殿外百步之遙，掛了巧匠所制精鐵胸甲，共三層疊在一起，如能一箭穿透護心甲，便算通過此局。」
經過抽號，尚榮排在首位，一箭射中，臉上不禁露出喜色。
遲鍾瑞第二個上場，他要求將鎧甲加為五層，凝神挽起強弓，嗖的發出一箭，急如迅雷，洞穿了護心甲。
阿飛見對手實力強大，沉吟片刻，向主考官請求：「可否加為七劄，並退後十步？」
小侯爺面目皎潔如明月，淡淡一笑：「准！」
阿飛拉弓射箭，動作流暢優美，神情肅穆，仿佛認真地向神祈禱的一般，全力射出力拔千鈞的一箭，帶起一陣疾風，射穿了七層胸甲，釘在遠方的大樹上。
薛侯爺拍手叫了一聲好：「第一場，雲飛公子勝。」
第二場為兵法律法，三位答題各有特色，平分秋色。
最後一場為捕鳥，李鉞淺笑宣佈：「侍衛每次放飛十隻小鳥，各位進士施展武功，捉回最多者則贏。」
尚榮推出幾掌，將四下逃逸的小鳥震得粉碎。遲鍾瑞發射暗器，十隻小鳥全部被擊昏墜地。
輪到阿飛了。
小鳥翩翩飛到空中，豔陽下，阿飛雙臂抱胸而立，披著一層金輝，耀眼得象一個發光體。
吳燕不動聲色地望著，心口嘭嘭直跳，捨不得移開視線。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
阿飛驀然回頭沖著考官一笑，緩緩吟道：「難留燕，莫聽蟬，望處白雲如絮雁……」
他的聲音朗朗地傳送出去，仿佛織成一張無形的網，將十隻小鳥籠罩在其中，他手臂輕舞，小鳥似乎被綁上了線，拽回到他身旁一尺遠處，不斷撲騰著翅膀，卻無法飛離半寸。
阿飛眉目英俊，各色彩羽小鳥圍之飄然起舞，這個場面引得殿外掌聲陣陣。
夏邑王李鉞頗感興趣地打量阿飛，贊道：「真乃翩翩美少年！」
阿飛右手揮動鳥籠，將十隻小鳥全數裝入，悠悠地歎息：「莫聽歸雁……」
聲音低不可聞，嘎然而止。
吳燕的心也隨之停頓了半拍，阿飛借詩喻情，柔情脈脈，他的身手更是高深莫測，這樣出色一位少年郎，羽翼日漸豐滿，總有一日，他會叱詫風雲，名震九州！
而他心中之所愛，不是別人，是我紫衣侯吳燕……
仿佛是時光倒轉，風吹動了記憶，還來不及逃離，就已經傾心相許。
怎麼能抗拒，阿飛明亮炙熱的眼睛，還有眼裏的赤誠和癡纏？
吳燕追隨少年的身影，臉上現出欣慰的笑容，此刻，他的心裏，只有他……
武科殿試後，各官暨諸進士會聚于兵部全武宴，阿飛一進宴會大殿，各色眼光就凝聚到他身上，欽羨，狐疑，觀望，嫉妒，不一而足。
他如一顆耀目的明日之星，冉冉升起，雖未正式放榜，各方推測，今科武狀元頭銜，應是他囊中之物。
薛侯爺將他喚到辦公的書房，誇道：「阿飛，你有勇有謀，身手高強，他日成就不可限量。」
阿飛靦腆地謝了，忍不住問：「吳燕怎麼會來？」
小侯爺擺出與己無關的冷清模樣，眼底洩露幾許笑意：「仁傑擔心你思念成疾，我便隨水推舟送個人情，邀請紫衣侯前來。」
阿飛的俊臉騰的一下變得緋紅，也不爭辯：「有這麼明顯麼……」
薛侯爺一笑，如冰雪初融，滿室春意，閒聊了幾句，轉入正題：「阿飛，你未來的任職有兩個方案，夏邑王想請你做他軍中參將，紫衣侯推薦你赴任羽林騎都尉，皆為五品武官，不知你意下如何？」
門口的珠翠簾子一響，仁傑笑吟吟地走進來：「兩位神情認真，在討論什麼呢？」
薛侯爺立刻迎上去，拉著仁傑的手坐下，親奉上好的洞庭湖茶，介紹了情況。
阿飛詢問地望著仁傑：「我想選羽林軍官，仁傑哥意下如何？」
仁傑道：「如此甚好，宮闈劇鬥，若掌控羽林軍，可起到決定性的牽制作用。」
阿飛眼神明淨，運功傳音道：「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帶兵將皇后趕出宮。」
仁傑與薛侯爺相視一笑，鼓勵地拍拍阿飛肩膀：「事在人為。」
阿飛回到宴會大廳，東張西望，卻找不到吳燕的影子，問了薛侯爺才知，吳燕剛被太監宣請入宮。
他心裏忐忑，莫非皇后又在醞釀什麼陰謀？頓時沒了食欲，滿眼色香味美的佳餚，吃在嘴裏也無法提神。
吳燕由女官秦香引進鳳鸞殿，屈膝行禮：「拜見皇后千歲千千歲。」
衛後病怏怏地坐在描花妝台前，對著龍鳳銅鏡歎息：「吳愛卿，本宮真的老了……」
「娘娘吉祥。」吳燕淡淡地回。
「當年，你娘臨終時，將十歲的你託付予本宮，一晃這麼些年過去了，」她放軟聲音，唏噓逝去的韶華：「你娘真是聰慧伶俐，她曾暗示，大象無形至剛易折，年輕時我不信，現在，終受到報應了。」
「娘娘放寬心。」
「那時，我有些急躁，將你喜歡的人趕走，你大概有些怨我……」衛後顯出前所未見的誠懇，屈尊來到吳燕面前，親手扶起他，賜坐一個小圓凳。
吳燕誠惶誠恐：「娘娘有何吩咐？下官定全力以赴。」
衛後醞釀了一下情緒，含淚喚道：「吳愛卿，本宮身陷險境，你可有法子破解？」
吳燕眸子寶光流溢，慨然答道：「小官願為娘娘分憂！」
衛後的眼神一亮，語氣凜冽：「紫衣侯，本宮可以信任你嗎？」
吳燕悠悠地歎道：「娘娘心如明鏡，怎麼不明白這層理？小官身中曇散，已將生死度外，父王病重難愈，時日無多，娘娘若想以家父的性命要脅，也不用費神了。」
衛後點頭，神色略有些不自在：「吳燕，你文武雙全，悍不懼死，朝中很難找到這樣的人才，本宮決定倚重於你，希望你不會令我失望。」
「多謝娘娘賞識，小官將傾力輔佐，」吳燕俊面生輝，從容不迫地說：「不過，恕小官斗膽，有幾個不情之請，請娘娘成全。」
「愛卿但說無妨。」衛後一聽如釋重負，她信奉的用人之道，是以利誘之，以權壓之，施展霹靂手段，恩威並重。若對方無欲無求，反倒不好控制。
吳燕神色穩重，娓娓道出胸中溝壑，衛後凝神細聽，一邊頻頻點頭，漸漸露出沉思的笑容。
次日，武舉放榜，阿飛不負眾望，成為新科武狀元。京城百姓對他十分好奇，茶市酒樓的八卦消息，將他吹噓得如白袍小將趙子龍再世一般。
夏邑王對阿飛極為讚賞，親自登門求賢，願提供從四品歸德中郎將一職，力邀他先去軍中考察幾天，再作決定。
夏邑王兵權在握，如此禮賢下士，一時傳為美談。
阿飛感到盛情難卻，加上略影早晚不時地熱烈鼓動，遂抱著試試看的心情，前往駐紮城郊的鐵甲軍營報到。
新將入營，少不了要拜見軍中的實力人物。按慣例，任何人的挑釁，你都要笑臉相迎。
晨跑操列完畢，傳令兵請阿飛入帥帳議事。
阿飛龍行虎步，掀簾而入，怔了一下。
中央書案後坐著一位銀盔將軍，雙眸璀璨，笑道：「阿飛，你沒想到是我吧？」
新科狀元（下）
阿飛稍作遲疑，坦然上前見禮：「拜見李略影……將軍？」
略影手撐案台，一躍來到阿飛面前，掩不住喜色：「阿飛，爹身體微恙，今個兒，本少爺代掌帥印，嘿嘿。」
阿飛有些不解，本想問，軍事關乎人命，夏邑王竟由著你……玩鬧？見略影一臉興高采烈，他話到嘴邊沒有出口。
少彌站在一旁，似乎看出阿飛的疑惑，恭敬地解釋：「阿飛，略影少爺至小就在軍中，跟隨王爺征戰戍邊，也曾上場殺敵，立下不少戰功。」
略影拉著阿飛的手往外走：「別聽少彌吹捧，都是不值一提的小功勞。」
少彌笑容憨實，搔了搔頭：「那一回，少爺捉住潛入的密探，破壞了敵軍的夜襲計畫，是全軍皆知的大事。」
略影對阿飛眨眨眼：「其實，是黃蛋的功勞，嗯，那是我養的一隻小獵犬，可惜後來……被人……毒死了。」
傷感的神情一閃而過，他揚起俏麗的臉蛋，沒心沒肺似的笑道：「黃蛋很粘我，一招手，他就會乖乖趴在我面前搖尾巴，眯著眼睛任人撫摸，不過，他有點貪吃，搶了我最喜歡的點心，我去追他，跑著跑著，他就倒在地上，吐白沫，我怎麼喚他，也不肯醒過來……」
阿飛感到奇妙的觸動，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生活在充滿殺戮和死亡的軍營，唯一的寵物，莫名其妙地死了，他心中充滿悲哀和孤獨吧？
然而，此刻的略影笑顏如花，身披銀色盔甲，在陽光下顯得神采奕奕，無法將他與某些陰暗的情緒聯繫起來。
略影神情自在，換了一個話題：「阿飛，現在有個機會，可以讓你立下大功一樁。」
阿飛自然心動：「哦，怎麼說？」
略影道：「我軍士兵常年生活在潮濕的西南，不太適應北方乾燥多風天氣，附近的民用飲水很緊張，他們連洗澡都成問題，我向父王請纓，由你領一隊精銳部隊，到西山尋找水源，造福全軍……」
少彌跟在後面，輕聲補充：「最近，有些士兵水土不服，出現過敏發燒現象，急需開闢乾淨的新水源。」
說話間，三人進入另一個營帳。
帳中有幾位戎裝青年，分別是本屆武舉的榜眼遲鍾瑞和探花尚榮，另一位白面書生模樣，乃是參將陳鎮。
介紹敘禮完畢，略然小臉一繃，散發出貴氣和威勢：「大家準備好了嗎？出發！」
一行六位將官，帶領二十名士兵，和一位當地嚮導，浩浩蕩蕩開向西山。西山在京城郊外三十裏，望過去山麓延綿，密林蒼鬱，雲深不知處。
夏邑王很會網羅人才，將殿試前三甲都邀來鐵甲軍中，阿飛心道，尋水之事相當重要，同行者皆為高手，自己要好好表現。
這一天，阿飛初戰告捷，智鬥軍中內奸，順利找到了水源，還撿到一隻少見的小白狐。
回到營地時，已是夕陽西墜，倦鳥投林歸巢，晚霞雖好，絢麗中卻帶著點點淒涼的嫣紅，斜射在京城郊外的黃土地。
阿飛心中有事，婉拒了略影的邀約，騎著駿馬疾馳入城。
略影站在營帳前，極目眺望。
風沙千里，灰塵滿天。
的嗒……的嗒……那匹通體淡黃的高頭大馬，漸漸從視線中消失。
阿飛，就這麼頭也不回地去了……
最後一抹霞光斂入西山峰後，四周陷入蒼茫的霧靄。
遠處山嶺上，不時傳來幾聲淩厲悠長的狼嚎聲。山風徐徐吹動著野菜荒草，沙沙的輕響，軍營外，古道邊，一片的寂廖空曠。
略影靜靜地立在原地，不知神游到何方。
少彌不敢驚擾小主人，牽著兩匹雪白的寶馬，忠心耿耿地等待指示。
終於，他忍不住開口：「少爺，你的眼睛怎麼紅了？」
「沒什麼，」略影露出一個可愛的甜笑：「北方的風沙太大，本少爺……還不習慣。」
少彌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失落了什麼。
他心裏冒出一個奇怪念頭，想甩甩頭趕走，卻越來越強烈，一個聲音在腦中裏說，少爺生病了。
一種奇異的病，只有雲飛將軍在這裏，少爺才會好起來。
而他，乾巴巴地守著少爺身邊，什麼忙也幫不上。
他不能讀懂少爺的七竅玲瓏心，武功平常，醫術不濟，就連腦子也比較遲鈍。
少彌生出一份無端的惶急，他很想去做點什麼。
可是，無處著手。
也許，他可以去問一問阿飛，或者請教仁傑大人？
此時，阿飛踏著風塵，急策愛馬杏衫，往三笑閣飛奔而去。
一日不見吳燕，如隔三秋。這次野外歷險，他感覺既驚心又刺激，很想找人分享這份感受。
過了半個時辰，他在三笑閣下馬，把韁繩交給門童，對迎上來的老鴇拱手笑道：「我找侯爺大人。」
「大人在老地方。」老鴇點了點頭，往內一指。
阿飛心口嘭嘭跳，渾身的細胞都活躍起來，入院後，隨手抓了一個銀面具戴上，飛掠到那幢獨立雅樓。
他正欲敲門，雅室門打開了，吳燕一身白衣紫氅，神情慵懶倚在門框，笑道：「阿飛，你來了？」
阿飛歡呼一聲，摟著吳燕，不住地柔聲喚：「燕子，燕子！我送你一個寵物。」
他將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白狐，獻寶似地舉到吳燕面前。小狐狸極通人性，怯生生地趴在他胸前，眼珠溜溜圓，晶晶亮，眨了兩下，偏著小腦袋，眼神異常無辜，笨拙地伸出小爪行禮。
吳燕接過那只可愛的小狐狸，輕彈了幾下那圓嘟嘟的黑鼻，將臉靠緊阿飛，顫聲道：「謝謝你，歡迎回來！」
阿飛將吳燕抱到床上，親昵地撫摸著對方的臉，有點後怕地說：「燕子，我差點回不來了！」
阿飛的聲音如山泉悠揚跌宕，在吳燕心中激起一層層漣漪，暖暖的柔情湧上來，忙問：「出了什麼事？」
小白狐睜開眼，好奇地蹭了蹭吳燕，就安心地閉目盤在枕頭上，繼續大夢春秋。
阿飛手腳並用，唾沫橫飛，將今日的歷險故事復述了一遍。
吳燕聽得津津有味，不時捧場地追問幾句。阿飛受到鼓勵，略微添油加醋，把自己身陷險境和英武處置，表演得惟妙惟肖，博得情人的無限憐愛。
吳燕悄悄解開阿飛的袍子：「阿飛，你想不想洗澡？」
阿飛靈機一動，勾著吳燕的頸子，笑吟吟地撒嬌：「燕子陪我的話，我就去洗。」
吳燕聽了，手指猛地在阿飛胸前的紅茱萸上一彈，邪氣地挑了挑眉：「小色狼，你敢調戲本侯，後果很嚴重！」
奇怪的觸感，濺起一顆小火星，瞬間燃成一朵火焰，以燎原之勢由胸口向四肢擴散。阿飛的身體泛起漂亮的粉光，他的眸光含情，緩緩地掃過吳燕的臉，脖子，胸口，再向下……
吳燕忽然有一種虎落平陽的危險感覺，阿飛的眼眸如陽光，仿佛將他衣衫盡褪，年輕的身體變得熱燙…… 。」
他習慣性的眯起眼睛，臉卻慢慢發熱起來，有些羞澀又想顯得鎮定，渾然不知自己的模樣多麼魅惑，多麼嫵媚，微啟的紅唇，仿佛正在發出邀請的姿態……
阿飛微笑著拉下吳燕，兩人的唇瓣一貼上，立時就像高壓電流竄流過，頓時不自覺的呻吟了一聲。
甜美感覺，讓吳燕微微地張開了雙唇。
阿飛的舌尖趁機潛入，恍若流落在荒野上的旅人，饑渴了多日，終於找到了甘甜的泉源，不住的吮吸舔舐，唇舌相戲輾轉纏綿。
愈來愈濃烈的吻，讓吳燕渾身無力，溢出了嬌吟 「嗯……嗯……」
啊，我的燕子，別發出這銷魂奪魄的聲音。
讓人忍不住為你癡狂。
「啊！……」阿飛喘息著，下腹的反應明顯不太規矩，緊緊貼在吳燕身上磨蹭，胸口的一團火越燒越旺，不斷變著角度和技巧親吻，既溫柔又熱烈，舌尖掃過甜蜜的每一寸空間，追逐，嬉戲，癡纏……
恍惚間，阿飛腦海閃過一個聲音。
「吳燕身中曇散之毒，暫不適合歡愛。」仁傑哥贈藥後，曾委婉地暗示。
阿飛異常艱難地退開，面若桃花，昵聲道：「燕子，不行，我們……」他捨不得放手，一手留戀地扶著對方的頸子，一手攬了腰，心裏不斷的天人對決。
懷中人身上的麝香，幽幽地傳入鼻中，他心口噗噗亂彈，青春的細胞都在鼓噪，在抗議。
燕子，好想和你緊緊地擁抱，四肢相纏，化為一體！
吳燕一笑，猶若枝頭的春花，無比燦爛地綻放，他自若地俯首，含住阿飛柔軟的唇，懶洋洋地宣佈：「阿飛，你是我的。」
這一吻，瞬間就奪走阿飛的呼吸……
阿飛血管裏突突直跳，心裏不斷地念著，停！必須，停……下……來！
手腳，卻好像有自己的意志，不停歇地扯去隔著兩人的布料。
吳燕的身體，在熊熊情焰中漸漸展開，瑩潤如玉，靡媚又純情，充滿難以形容的誘惑。
赤裸的肌膚相擁的霎那，阿飛的心房猛地收縮，仿佛一輪紅日躍上泰山頂，萬丈光芒，他的世界，一切歸於圓滿……
熏風淡蕩，香勻翠繞紅羅帳，多情莫笑我。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12-30 23:47
做客吳府
過了幾日，阿飛受邀赴吳燕府中相聚。
花園內，彩色的燈籠高懸，照得四下明華如晝。
一汪碧池柔柔蕩漾，荷花含苞，紅鯉隱現，一位貴公子立于池邊，紫衣錦袍玉帶，負手遙望明月，說不出的清閒優雅。
阿飛心跳加速，一躍過去，輕摟對方的腰：「吳燕，燕子！」
吳燕回首，眉目含笑，風情萬種，「阿飛，今晚月明，你我把盞共度良宵？」
阿飛驚喜地問道：「你的曇散之毒，已解了嗎？」
「差不多了。」吳燕神色淡泊，嘴角邊的笑容卻異常柔魅。
「真好，燕子，你受苦了……」
阿飛兩眼放光，細細地打量對方。
吳燕飲毒，因他而起。
那人是翱翔天空的鳳鳥，卻為自己而折翼。死亡，近在咫尺，生命如此脆弱，差一點，兩人就天人永隔。
每當夜深人靜，月光如水照在床前，阿飛時常無法入眠，披衣而起，或騎馬練劍，或獨自坐在松樹下發怔，腦子裏，翻來覆去地想，和我在一起，燕子一定很辛苦吧？
他為我中毒，為我委屈求全，我無法以身相替，只能默默地看著他痛苦。
露水濕潤了阿飛的額發，他一動不動，心裏倍感煎熬，很想跳起來做點什麼，才能配得上吳燕對自己的深情。
每一天，他都更加努力，想要變得強大，保護自己心愛的燕子。
「幸好，你沒有大礙。」阿飛握著吳燕的手不放。
兩人坐在亭子裏，吳燕一招手，王府的僕人送上幾碟酒菜，核桃蝦，芹菜豆角，清蒸紅鯉，還有阿飛很喜歡的麻辣雞丁。
清酒一杯，與情人舉杯共飲，只感香甜醉人，滑入喉後，腹部很快溫暖起來。
夜色，令這份微醺更加溫馨。
這樣美麗浪漫的夜，卻出了一點小差池。吳王府遣人送信，王爺有生命危險。
吳燕立刻趕過去，阿飛自告奮勇陪同。
吳王府很大，他們穿過幾道長廊和庭院，來到清雅的嘯月閣。
院子很大，靠牆種了各種花卉，活潑潑地開了滿園，門口的幾株桃樹花瓣凋零，頓時被院內的絢麗春色比了下去，讓人有些傷春感懷之意。
阿飛站在院外桃樹下，靜靜地望著臥房。他是有些羡慕吳燕的，至少心靈的傷痛，有一個出口，有一個歸宿，
子欲養，卻親不在，個中的苦澀，誰又能體會？
過了一會兒，吳燕走出臥室，向他招手：「阿飛，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阿飛自然不會推辭，快步迎上：「請吩咐。」能為燕子出力，求之不得。
「有人留書，要取爹的性命。」吳燕的臉色發白。
「是仇家嗎？怎麼回事？」
「我還不太清楚細節，正准備查下去。」吳燕的眸中有怒火，有無可奈何的擔憂：「爹爹沒有什麼武功，大哥又病了，可否請你與我輪流守夜，保護父王？」
阿飛手搭在劍柄，堅毅地點頭：「燕子，我會盡全力守衛你的父親。」
吳燕松了一口氣，有些疲倦地笑道：「謝謝你，阿飛，先帶你認識一下我的家人。」
阿飛感覺到淡淡的欣喜，吳燕將他正式地介紹給親友，能不能說，他在追趕愛侶的道路上，又邁進了小小的可貴的一步呢？
與心愛的燕子比翼，令他顏面生輝，這個隱秘的願望，一直埋藏在阿飛心深處。
他的胸口有些忐忑，燕子的家人能接受我嗎？
阿飛隨吳燕進屋。
室內彌漫著淡淡的藥香與熏香，吳王安詳地臥床休息，臉蒼白得透明。
大哥吳羽坐在輪椅上，他是一位清瘦好看的人，半年前受惡疾影響，行動不便，身後是他年輕溫柔的妻子，兩人的手一直悄悄握在一起。
二姐吳茜端莊沉靜，擦了擦眼淚，回頭道 「小弟，你來伺候爹服藥吧。」
「好，我來。」吳燕快步來到床邊，輕聲介紹：「大哥大嫂，二姐，這位雲飛公子，是我的摯友，武功極高，可護衛父王周全。」
三雙眼睛探究地注視阿飛，疏離而有禮貌。
阿飛露出溫順清純的笑：「各位好，請放心，我會保護好老人家。」
他的表現中規中舉，這一刻，心中誠懇地期望，不會給吳燕丟臉，大家能有那麼一點點喜歡自己。
大哥微笑著：「雲飛公子，新科武狀元，久仰大名！家父就拜託你了！」
這位公子雖然病弱，卻有一種領袖風範，如此平易近人、信任的態度，讓阿飛激動得幾乎要笑起來，他用力地點頭：「吳大哥，我以性命保證……」
吳燕不著痕跡地按在他的肩膀：「阿飛，盡力而為就行。」
阿飛悠然道：「是，阿飛願不負所托。」
兩位女子帶著好奇，打量了一下阿飛，矜持地敘禮，聊了幾句，就陪著大哥離開。
屋內，只留下昏睡的吳王和二位情侶。
「阿飛，你怎麼了，眼睛瞪得那麼大？」吳燕忍不住問。
阿飛指著穿庭而去的大嫂：「她，她背著你大哥？」
「嫂子原會些武功，嫁入吳府後，得到大哥的指導，功力增加不少，他們夫妻情深，不要外人插手這些事。」
「噢，」阿飛突發其想，半蹲下身：「燕子，我背你。」
吳燕忍俊不止：「無聊！我又沒殘疾。」
「來吧，練習一下？」阿飛神色俏皮，想嘗嘗這種甜蜜的感覺。伸手強行擄起吳燕，在屋子走了幾步。
「快放我下來！」聲音頗嚴厲。
阿飛腦袋上被敲了一下，乖乖放下對方，自己真是糊塗,一時情動，竟忘了這是吳王的病房。
他屏息往床頭望去，還好，沒有驚擾到病人，噓了一口氣，暗叫一聲「好險！」，就見吳燕挑起眉，似笑非笑地說：「知道怕了？」
他無比誠實地點點頭。
「別擔心，爹明白我們的關係。」吳燕笑得溫柔，他在床邊坐下，叫醒父親，一勺勺地喂藥。阿飛問安過後，就退到門口。
院中涼風襲人，父子倆的低聲交談，伴隨著唧唧蟲鳴，偶爾傳遞到阿飛耳中：
「父王……不是這樣……」
「不妥，燕兒……」
他咽下疑惑，不去留意那些擾人的細語。
他給吳燕帶來了煩惱和傷害，即使是無心，也無法輕易諒解自己。
夜露凝重，他徘徊在庭中，淡淡的花香，消解不去心裏的惆悵。
「阿飛。」吳燕終於現身，叫喚他了。
阿飛仔細觀察燕子的神情：「你的父王情況如何？」
「他睡了，你先守上半夜，好嗎？」 吳燕表情柔和，沒有一絲不快，沒有厭惡和疏遠。
阿飛心裏莫名的一酸：「燕子，放心，我會好好照看。」
一個暖如春暉的吻，輕輕地印在阿飛唇邊。
吳燕俊目璀璨，散發著熱烈的光華：「阿飛，為什麼你總讓我心疼？」
「燕子，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我時常不知該怎麼辦……」阿飛眸中盈盈，有點濕潤，伸臂摟著吳燕，緊緊地，用力地，想把對方揉到自己的心底。
他很需要直接的熾熱的擁抱，唯有如此，才能把滿腔的愛意表現出來，才能填補胸口那個空虛的洞。
肌膚貼的很近，吳燕渾身燃燒著激情，也品嘗到一份陌生的柔情，人生苦短，譬如朝露，傷高懷遠幾時窮？無物似情濃。
這樣的愛，即使是錯，也無所謂了。
吳燕去隔壁房休息，阿飛走回臥室，吳王卻睜開眼睛，靜候他的出現。
「雲飛公子，小兒與你的事，我並不贊成。」
阿飛恍如被人扇了一巴掌，惶惶地半跪於床前：「吳王，我不會妨礙他的前程，不管您有什麼要求，請告訴我，我會努力！我只想和他一起，這樣也不行嗎？……」
他口齒變得笨拙，只想掏出心肺，讓對方相信自己的誠意。
吳王虛弱地說：「雲飛，很多事，不是你想像的那麼簡單，你現在入朝為官，日子久了，這些少年情熱時的諾言，也就隨風逝去了。」
阿飛深吸一口氣，心情慢慢安定下來，說：「吳燕永遠在我心中，我會遵守誓言。」 燭光下，他的模樣平靜，沒有嘶聲力竭，臉上卻有真摯的光彩，以吳王多年識人經驗，可以看出，他對吳燕情根深種。
不過，而今樂事他年淚，短暫的歡樂，會帶來無窮的後患。
吳王默默地注視了他一會兒，陶然笑道：「那你願意男扮女裝，嫁入吳府嗎？」
這是什麼奇怪的問題？
阿飛一怔，不加思索地回答：「好啊，只要吳燕同意。」
換了任何一位男子，出於奇特的自尊心，都會為此疑惑糾結許久，然而，阿飛少年失憶，對於正常的倫理和人情世故，知之不多，在仁傑有意識地保護下，他的心思純淨，未受污染，沒有男尊女卑的觀念。想到能和燕子生活在一起，易容扮作女子，好像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吳王明顯地楞住了：「你確定嗎？」
「當然！這有何難？」阿飛心道，我出任務時，常需換裝扮作別人，燕子也以易容現身，這主意挺有趣。
在燕子眼裏，我與以前那些紅粉知己，誰比較好看？
不知道，吳燕扮女裝，是何等姣美動人？
吳王哪里知道，阿飛腦子裏轉著些粉紅的念頭，他歎息道：「燕兒果然料對了。」
只是想刁難一下這位少年，想不到……
不過，真能變為事實，也不錯，不知燕兒到時會如何哭笑不得？吳王露出一絲狐狸般的微笑。
而阿飛卻笑得十分愉快：「燕子總是愛捉弄我，呵呵……」他一邊笑，一邊向吳王打了個眼色，示意屋外可能有狀況。
吳王不覺蹙眉，悄然握起案頭的防身匕首。
窗外響起「噠」的一聲，低不可聞，似一片落葉滑過水面。
阿飛眼睛微微眯起，臉上平靜無波，一隻手已扶上劍柄。
同一瞬間，夜空中，銀白的電光輕閃，一道寒光，破窗而入，直刺床頭。
阿飛手掌運功，案上的一隻茶杯忽然彈起，迎向劍光：「叮」的一響，那瓷杯碎成了無數片，帶著千萬粒水珠，變成了致命的暗器射向刺客。
阿飛的利劍出鞘，發出清亮如龍吟般的響聲，兩人極快地交手幾招。
刺客驚魂不定，慌亂中一推床頭柱，只聽咯噔輕彈，地板忽然裂開，阿飛腳下一空，跌入地道，他正欲施展輕功躍起，卻被那笨賊發蠻力拽住，一起咕嚕嚕往下墜落。
冰涼的水溫，刺激得阿飛一哆嗦，立刻屏住呼吸，沖出水面。
旁邊突兀伸出一隻手掌，啪的甩在他臉上，順勢拽住他的頭髮，就像抓著救命稻草一般，混亂無章法地掙扎，阿飛吃痛，再次往下沉。
他嗆了一口水，那滋味……不提也罷。
可惡的笨賊！
阿飛橫掌砍中那人後頸，遊到門口柵欄處，借著微弱的星光，拖起那人的臉細看。
咦？居然是新朋友，武舉榜眼遲鍾瑞。
遲鍾瑞容貌端麗，眉眼細長，武功高強，卻有纖纖弱蒲柳之姿。
阿飛劈頭蓋臉地狠拍兩下：「喂，別假裝了，你的武功不是很強嗎？」
遲鍾瑞臉頰腫起，睜開星眸，惡狠狠地說：「臭阿飛，你下手真狠！」
嘴角抽搐了一下，阿飛面無表情地刺回：「如果不是你，我會落到臭水裏？」
「唉，我怕黑，就找個墊背的……」
兩人伸手掛在欄杆上，可以望見地牢的石階，通往高處，那裏應該是出口。
阿飛報復地敲了敲對方腦袋：「快說，你來吳府做什麼？」
遲美人惱了，一把推開阿飛：「沒事就揍人，阿飛，你淪落了，變壞了！」
「呵呵。」阿飛笑了兩聲，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看見對方就想作弄、挑釁，像對著一位童年玩伴，無拘無束，可以放鬆地肆意打鬧：「你不要轉移話題，快交代清楚，不然，我……」
遲揚起臉：「哼！我們困在這裏，很快就變成兩隻臭蟲，你還想怎麼樣？」
他白皙的面孔上，有五指紅印，有污穢和擦痕，阿飛看了，冒出一點兒不忍，卻冷著臉，將他的頭往水裏一按：「你水性不佳，還敢嘴硬，說不說？」
遲美人撲騰了好一會兒，精疲力竭地鑽出水面，緊摟著阿飛的脖子喘粗氣：「好了，我說，我也曾是宮中烏衣密探，你我一起長大，親密無間，你不記得了嗎？」
阿飛蹙眉道：「什麼？我中過蠱毒，想不起往事了。」
遲美人整理好散亂的發絲，神色有些怨恨：「阿飛，你記得小娟嗎，你以前的搭檔，與你中了同命蠱毒。」
阿飛回憶起江南之行，與仁傑偶遇，改變了自己一生的命運，小娟正是那個始作俑者，她假扮自己的姐姐，依照密探組織的意思，利用自己，潛伏在仁傑哥身邊，險些鑄成大錯……
幸好，仁傑哥和小侯爺識破了她，而她終於自食惡果。
「小娟已死在江南，你提她作甚？」
遲鍾瑞的神色淒慘，眸中淚光閃爍：「她，就是我的親姐姐。」
這句話，不亞于一個響雷，在阿飛耳邊驚爆，他提起遲的前襟，搶問：「你沒有說謊？」
「我何必拿一位逝者開玩笑？」淚緩緩滑下來，將汙跡沖洗，留下一道雪白的淚痕。
這一瞬間，阿飛仿佛看見一個脆弱的靈魂，在冰水中簌簌發抖。
阿飛心情沉重地問道：「遲公子，你也中了蠱毒，想向吳王取解藥？」
遲點頭，又搖搖頭：「我的迷毒比較淺，並非你那種厲害的蠱毒，而且，我已經設法脫離組織。」
「你是怎麼擺脫的？」
「朝中有人好辦事，仁傑大人暗中為你安排，我的情形與你類似，恕我無法奉告細節。」
阿飛奇道：「那你何必來攪這渾水？」
遲一咬牙，坦率地注視著阿飛：「我只是不甘心，你竟會喜歡上吳王之子！」
阿飛避開他火辣辣的視線，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或許，你曾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相親相愛，只不過，時間衝垮了這份感情。
如今，我已答應燕子，不會輕易離開他。
「遲公子……」阿飛清了清喉嚨。
「叫我瑞哥吧。」
「瑞哥，對不起！我完全不記得你了……」
遲美人用力抱住阿飛的頭，發狠地一口咬下，兩人的牙齒撞在一起，嘴唇破裂，一股血腥味彌漫在口腔內。
阿飛怒火上撞，直想發掌拍昏對方，地牢的門鎖「咯噔」輕響，久未使用的鐵門吱呀呀地打開。一位公子慢悠悠從門口探出頭來，歎息道：「兩位興致不錯啊，請繼續親熱，我什麼也沒有看見。」
身世之謎
阿飛趕緊推開遲美人：「誤會！我們正在打架。」
遲不肯放手：「打是親，罵是愛！」
阿飛寒著臉：「我尊你一聲瑞哥，請別調笑了。」他曲指為拳，抵在對方下頜。
有時候，武力比言語更有用。
遲美人退後一些，向門口的公子招手示意，皮笑肉不笑：「是吳大公子嗎？幸會！」
阿飛悄聲問：「你怎麼知道是他？」
「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以為他是什麼好人？」
地牢內，光線幽暗，來人的面容輪廓不清，倚著門平淡地說， 「阿飛，你先回去休息，燕兒和我會照看家父。」
他身後走出兩人，其中一位用鑰匙打開柵欄上的鐵鏈，開了一道小門。
阿飛跳上陸地，舉手道謝：「吳大哥，可否放了水中的那位朋友？」
他並無把握對方會同意。
沒想到，吳羽一揮手，並不介意：「好，你們走吧，府門口已備馬。」
阿飛趕緊說：「多謝吳大哥，告辭了。」
戶外的空氣清馨，阿飛作了幾下深呼吸，縱馬離開吳府，遲美人不緊不慢地追在後面， 「阿飛，奇怪，怎麼不去和吳燕打個招呼，就跑了？」
阿飛沈默，啪啪的揮了兩鞭，馬匹加速奔跑。
遲伸了個懶腰，繼續調侃：「難道不怕吳燕擔心吃醋？」
「遲公子，就此別過。」前面是十字路口，阿飛不動聲色，轉入右邊小道，向白雲寺方向疾馳。
此刻，他最想做的是洗一個熱水澡，身上濕淋淋地滴著污水，臭氣熏天，這麼狼狽的模樣，可不想讓燕子見到。
他希望，在吳燕眼中，自己是一位威風凜凜的少年英傑，不是水牢裏撈出來的一條醜魚。
「這麼急？」遲停在原地，有些悵然若失，追了幾步：「你不想知道身世了嗎？」
阿飛回頭微笑：「瑞哥，我改日定來拜訪。」
果然，第二天晚上，遲鍾瑞開門迎來了貴客阿飛，驚喜之餘，卻有些不忿。原因無他，阿飛身邊，站著名震京華的翩翩貴公子，紫衣侯吳燕。
三人在屋內坐下，遲美人不太情願地吩咐傭人上茶，他心思敏捷，冷冷一笑，暗想，吳燕兩人相攜而行，是來調查我的底細嗎？
阿飛不知他腹內乾坤，朗聲道：「瑞哥，吳燕正好有空，我便請他一起來。」
吳燕撒開扇子，客氣地抱拳笑道：「遲公子，我冒昧來訪，請別介意。」
「無妨，在下歡迎之至。」
吳燕端起茶杯，眸中柔情一閃而過：「在下也關心阿飛的過往，聽說你過去很照顧他，多謝了！」
阿飛笑吟吟地補充道：「可惜我記性不好……」
遲美人心裏不知什麼滋味，強打起精神：「沒什麼，都是些陳年往事。」
一時找不到什麼話題，氣氛有些冷場，兩位客人含情脈脈，做主人的倒被晾在一旁。他歎了口氣：「阿飛，用過茶點，我們就出發吧。」
「好，瑞哥，但不知今晚去何處？」阿飛不落痕跡地挽著吳燕起身。
遲神情木然地轉頭望向窗外，沒頭沒腦地說：「此刻，那人在小倌院。」
「你是說，知道我身世的，另有其人？」
「正是，我對你的情況知之不多，但是那位大人應該瞭解。」
阿飛與吳燕交換了一下眼色，訝然追問：「難道，我們要去小倌院找他？」
遲恢復了冷傲清雅的的神采，輕舞雲袖，推門而出：「準確的說，是隨緣賭坊，就在京城郊外。」
阿飛眉毛一挑，這個名字很熟，記得是仁傑哥暗中照應的產業。
「瑞哥，我們就這麼進去嗎，可否戴上面具？」
「當然好，大家都是朝廷命官，要維持體統，現在很多尋歡場都提供面具。」
三人騎上馬，飛奔出城，不久，遠處燈火點點，別是一派繁華熱鬧景象。走的近些，只見不少氣勢恢弘的高樓大院，人聲喧鬧，舞榭歌台，勾欄花坊，管弦小曲吟唱，梨園風流多少聲聲在。
街道上，迴旋著迷夢風塵之氣，阿飛素來厭惡聲色享樂，瞥了一眼問， 「燕子，你來過此地嗎？」
「這是第一次，我平日只去三笑閣。」吳燕很認真地澄清。
阿飛露出輕鬆地笑容，燕子，其實不喜沾染風塵，我早就猜到了。
面前是一座大院，青磚紅瓦，金碧輝煌，屋頂四角懸掛琉璃宮燈，中央一個大匾，上書「隨緣」。
周圍的尋芳客絡繹不絕，不愧是新近崛起的京城煙花源。
三位俊俏的佳公子，以銀質面具半遮臉頰，施施然邁入賭坊。
穿過前部賭坊，轉進華麗的回廊，來到後園小倌樓。
在一間熏著濃香的雅房坐定，遲鍾瑞和老鴇討價還價，交談了一番，塞了不少銀兩，老鴇歡喜地答應：「公子稍等，奴家這就去喚他前來伺候。」
阿飛向吳燕作了個口型，悄聲道：「奇怪！那位大人竟是小倌，不是客人？」
吳燕一撒扇子，無比瀟灑自若：「有趣。」心中開始揣測，謠傳朝中有人在暗娼門兼差，原本不信，現在看來並非空穴來風。
飲了一杯香片，一位身材有些臃腫的中年人，戴著個面具，遮住半邊臉頰，期期艾艾地走了進來。
遲鍾瑞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蕭大人，上次我和您約好的，這裏是剩下的酬金。」隨即，遞上一個大錢袋。
蕭大人打開細看了一下，頗為滿意，他在中央圓桌前坐下，問道：「你想知道什麼？若事關朝廷機密，老夫也不能詳述。」
鍾瑞雙眸射出逼人的精光：「蕭大人，您早年掌管宮中烏衣密探，請將您所知的舞將雲飛的事蹟，盡數告知。」
蕭大人銳利地盯住三人：「你們為何要問他？這樓的主人明令，不得擅傳他的事，整個京城，誰若妄言，都會被暗中警告，甚至……」他哆嗦了一下。
吳燕紙扇輕揮：「放心，我保你無事，大理寺少卿仁大人是我們的好友。」
阿飛靈機一動，取出仁傑所贈的玉指環，那是隨意園高級首領所擁有，輕易不會顯露，代表其在組織中至高無上的身份。
這家隨緣賭坊也是仁傑的產業，所有的夥計都識得這玉環，當然，也包括因欠下巨額賭債而傾家蕩產，不得不屈尊在此打雜的蕭大人。
他瞥了一眼，點頭道：「既然仁大人沒有意見，老夫就據實以告。這舞將雲飛，是位絕色少年，傾城魅惑，他武功極高，心狠手辣，凡是交給他的案子，幾乎從不留活口。」
阿飛一聽，只覺天地變色，心中一片茫然。
我真的是位惡徒？殺人如麻，淫奸無恥。
他的太陽穴如被大錘重擊，艱難地質問：「據我所知，他智力如十歲幼童，且受蠱毒控制，如何能殺人？」
蕭大人看他反應奇特，有些戒備地問：「你是不信？若問別的人，你可以質疑老夫的記憶，但他乃皇宮三大頂尖密探，我不會記錯。」
吳燕衣袖一展，不避嫌地握住阿飛輕顫的手，沉靜地說：「佛教常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個人不必過於執著於過往。」
阿飛遽然受到嚴重打擊，一時之間無法置信，但他心思清澈，暗道，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我以後多行善舉，儘量彌補舊惡。
他告訴自己，鎮定，快鎮定下來，不要露出破綻。
阿飛聲音有些乾澀：「這舞將如何害人？蕭大人但講無妨，我們……洗耳恭聽。」
遲美人輕拍阿飛的肩膀，只是溫柔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蕭大人略沉思了一下回道：「老夫聞聽，雲飛精通房中術，以孌童的身份接近目標，憑藉他的天人之姿，對方十有八九會為之神魂顛倒，不過，一旦上勾，他就會翻臉無情，斬殺對方于最動情時……」
阿飛的臉色已經泛白，喉頭一甜，猛然起身沖出門外，不住對著花壇幹嘔。
吳燕未作遲疑，也跟了過去。撫著他的背，眼睛濕潤，柔聲喚道：「阿飛，阿飛！」
阿飛吐得胃中的酸水盡出，良久，才直起身，垂眸道：「對不起……」
他忽然覺得顏面盡失，完全抬不起頭來，也不敢正視對方。
是他自己想來尋找答案，現在，知道了實情，他的心就像掉入了沸水中，不住地收縮，不住地疼痛，然後，失去了支撐的勇氣和活力。
我，居然是……一名玩弄人……被人玩弄的……孌童？
他受不了！
再呆在這裏，他會發狂！
他受到毀滅性的創傷，這傷太重，以至於他只能像一隻刺蝟般，趕緊把自己柔軟的心口包裹起來，藏在醜陋的刺裏面，拒絕一切外界的刺激。
阿飛握了吳燕的手，仍然回避對方的視線，緩緩地說：「對不起，燕子，我很難過，需要一個人……回家睡一覺，改天，我，我……我先走了。」
吳燕默默無語，並沒有挽留。
阿飛躍出大院，施展絕頂輕功，全力飛奔。
夜風呼嘯而過，兩邊的景物不斷的飛逝，他淚流了滿面，毫無目的的狂奔許久，終於忍不住嘶吼，聲音破碎不堪，仿佛是一隻受傷頻死的小獸：「啊！為什麼會這樣！老天爺，為什麼？我竟是這樣的人……」
他的整個靈魂都在顫抖，惶恐，幾乎被黑暗所吞噬。
如非親身經歷，無法體會到這種可怕的痛苦。這一刻，他希望自己的身體化為碎片，灑在無人知道的地方。
如果是朋友犯了錯，出醜丟臉，他可以悉心安慰勸解，或者視而不見，寬容地表示理解。
如果是敵人，他可以代表正義之士，將其繩之以法。
然而，作踐自己的身體，犯奸作科殺戮的，不是別人，正是，正是……我。
「我」，這個字眼，瞬間變得陌生。
他不斷地往前跑，直到淚水完全乾涸。身邊有一片蔥郁的松樹林，他就勢躍上松樹，坐在枝頭最高處，瞪著紅腫得只剩一條縫眼睛，向下望去，這裏離地面有幾丈高，只需放鬆縱身一躍，所有的折磨和煩惱，都會歸於塵土。
可是，那是懦弱的行為，能夠有勇氣自我了斷，結束生命，為何沒有勇氣面對困難，開闢一條新出路？
他抬起頭眺望前方，可以看見白雲寺大雄寶殿的紅頂，在深綠掩映中，顯得肅穆莊嚴。
在那裏，他邂逅命中貴人仁傑哥，另一次，他為中毒的燕子在佛前祈禱。
他輕躍下地，向白雲寺走去。
他在佛像前跪下，心中默念：「弟子雲飛，作孽多端，願誠心改過，請菩薩垂憐，保佑我重新做人 ……」
他需要一位元聽眾，永遠不責備，不勸慰，不洩密，不歧視，公正廉明，只是靜聽他的祈求和懺悔。
皎潔的月光照在菩薩臉上，寶相端莊，半眯的眼眸，憐憫地望著腳下的眾生。
我佛慈悲，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不久前，阿飛在白雲寺聽經，住持大師說過，世間一切苦難和喜樂，皆為幻像，散之為三千大千微塵，合之為三千大千世界，一切一切，都屬於虛妄，不可執取，不可言說。
那時，他認真地聆聽著，心裏卻有些迷茫，事後，他請問帶發修行多年的懷禮：「一切皆空，是否就能修成正果？」
懷禮悠然一笑：「人的心，繁複喧鬧，幻滅無常。每個人都有佛性，真正的力量，來自於你的內心。」
阿飛有些了悟，如果，我能拋開過去，睜開混沌的眼，把持住我曾經糜爛的心，用心守護我的愛人和友人，那麼，我的罪過也可以彌補，對嗎？
昨日種種譬如死，似水無痕，今日種種譬如生，逝者已矣，來者可追。
寺廟內，寂寥空曠，只有蟲鳴和風聲伴著他，阿飛好像被放逐到世界的邊緣，漸漸找到一刻心靈的寧靜。
過了不知多久，阿飛站起身，擦幹淚跡，對燕子的思念變得強烈。不知對方是否安好，是否生氣？他突然很想看到他，只要悄悄地、遠遠地看一眼就好。
他拖著有些疲憊的身子，奔波了許久，來到紫衣侯府，悄然躍入院中，摸黑來到吳燕的窗下。
房內亮著一盞燈，散發出溫暖的黃光，老管家正在床前伺候：「侯爺，您喝藥吧？」
阿飛暗自一驚，心想，燕子那日說起，身上的曇毒已解，怎麼還要服藥？
難道餘毒未清？
他頓時忘記了自己的悲傷，緊張地關注著，眼看吳燕喝下湯藥，躺下睡了，很快響起輕微的呼吸聲。
老管家走出院子，他跟過去，小聲招呼對方。
「雲飛公子？」老管家吃了一驚，不自覺地將藥碗藏在身後。
「侯爺的毒竟沒有解嗎？」阿飛劍眉緊鎖，問道。
「不是的，」老管家眼神慌張，言語含糊：「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
「侯爺不讓你告訴我實情，對不對？」
「雲飛公子，你就別問了。」老管家歎了一聲，以其年齡不符的敏捷，迅速地離開。
阿飛喉頭哽咽，回首看去，臥室的燈已經滅了，四周一片寂靜。
夜風撲在他臉上，生生作痛。
他鬼使神差地走進吳燕的屋子，月光勾勒出燕子修長的身軀，清麗的容顏，就像一位超凡脫俗的世外隱者。
睡夢中，吳燕的唇微微翹起，似乎在呢喃著什麼。
阿飛覺得一陣眼酸，心底最柔軟的一個角落被觸到了，微微作痛，他俯身輕輕覆蓋在那櫻花般的唇瓣，滿腔愛憐，無比虔誠。
他半夜三更走這麼遠的路，其實只想告訴燕子：「為了你，我會做一個真正的好人。」
燕子反攻
吳燕的睫毛忽扇了幾下，睜開眼睛，懶懶地攬住阿飛，將其抓到床上， 「小色鬼，你跑去哪里了？」
阿飛心中酸楚，被人惦念的感覺真溫暖， 「我回了白雲寺，燕子，我從前……」
「噓！」吳燕身子一傾，不客氣的覆壓了上去，將阿飛牢牢的圈在自己的懷裏。兩人衣冠整齊，緊密相貼著親吻愛撫，比肌膚赤裸的親熱，多一種曖昧的誘惑，感覺很陌生，很期待，好像有無數的可能性。
月色如水流瀉，屋內的溫度瞬間升高。
吳燕的吻時而熱情，時而溫馨，柔軟的嘴唇貼著對方摩擦舔吸，舌尖深入口腔，熱烈地嘻戲，這樣突然的唇舌相親，擁在一起摩蹭，讓身體連猶豫的時間都沒有就瞬間火熱起來，心臟突突亂跳，感覺比記憶中第一次親吻還要暈眩。
吳燕情不自禁地低喘：「阿飛，讓我抱你一次，可以嗎？」
阿飛的身體明顯一僵，他屏住呼吸，沒有動彈，直到吳燕貼著他的耳朵，重複了一次：「阿飛，我想抱你！」
他才緩緩地、略帶苦澀地回答：「燕子，我的身體髒。」
吳燕恍若未聞，夢囈般的輕喃：「這麼美好的夜晚，以後還能有多少？我或許沒辦法與你共度了……」
阿飛暫態被他的話給怔住，聯想到老管家支吾藏起藥碗，不肯明言地躲閃，他的心緊縮，莫非，燕子的命不久矣？
他拋開自身的羞恥感，用力抱住對方，急切地說：「別說了，我答應你，我們一直都會在一起。」
吳燕猛地張開眼睛，如對著陌生人般審視對方，他深邃的眸中，釋放出危險的光芒。
他看起來很鎮定，其實內心早就煎熬得快沸騰了，一想到阿飛在過去的幾年裏，一直和無數的男人上床糾纏，他就覺得眼前一片黑暗，莫名的毒素在血液裏聚焦，脈動著，流向全身各處，讓他整個人都冰涼下來，只有心臟還在忠實地跳動，燙得如火燒，破潰得無法修復，啊，我心愛的阿飛！
他不知如何是好？怎麼樣才能緩解這發狂的感覺。
那是他的阿飛，屬於他一個人的阿飛，是他的寶貝，他從來捨不得碰一下。
他雖然從小怕痛，寧可自己身受撕裂之苦，嘗試去接納對方，甚至飲下毒藥，也不願意阿飛受到任何傷害，哪怕只是有一丁點的危險，他都會設法消除。
然而，人卻無法抹去過去。他不得不忍受這種困獸之痛，即使將當年禍首元兇處決，也無法彌補阿飛失去的童年，以及他被毀損的勇氣和信心。
「阿飛，我的阿飛！」吳燕眼裏慢慢地凝了淚，啪的滴在阿飛的的臉上，溫熱濕潤。
「燕子……」阿飛體會到另一種的柔情，如潮水把身體都淹沒了，也許他需要激情的衝撞，讓他感受到被需要，被珍惜。
他拉開衣襟，露出年輕健美的肌膚，猶如獻祭一樣，無限柔順的伸開兩腿。
阿飛之美，清澈純淨如山巔的冰雪，當冰雪消融的時候，就化作一汪清泉，飄著五顏六色的花瓣，水波蕩漾，夢幻般的微笑，瑩潤如玉的肌膚，透出無法言傳的魅惑，讓你心甘情願地為之溺斃。
白天，他是俊美高潔的天使，夜晚，他卻是誘惑人下地獄的妖媚少年，像一朵罌粟花，在吳燕面前緩緩綻放，每一寸肌膚都散發出無邊的魔力，令他熱血沸騰，胯下的欲望激動難抑。
吳燕的進入，是小心翼翼的，欣喜若狂的。被那溫暖的緊窄包圍時，他幸福得顫抖了起來，每一次律動，就像有無數隻小嘴在親吻吮吸著他，快感在每個細胞裏跳動，又好像一把琴弦在彈奏，而對方就是那高明的操琴者，每一個輕微的動作，都能將吳燕送上極樂的巔峰，他縱情地呻吟：「阿飛，你那裏很緊，很熱……我喜歡你！」
這種顛鸞倒鳳的快樂，比他想像中更瘋狂，更美好。如果可以，他希望生命停留在這一刻。
「我也喜歡你！」阿飛痛得全身痙攣，緊緊抱著對方，感動得就要流淚，他的身體處在極致的痛苦與快感中，燕子一次次不停歇地衝刺，好像是不斷撫慰著他受傷的心，把體貼和愛憐輸送了過來。
他的手指掐在吳燕肩膀裏，緊貼在他熾熱異常的胸脯，黑暗裏，能清楚感受到彼此激烈的心跳。
一瞬間，他感謝上蒼，燕子是喜歡我的。
這是多麼狂熱而心酸的時分，他的人生因此變得完滿。
經過恣意放縱的一夜，阿飛的身體困乏，沉沉地昏睡過去。
淩晨時分，他驀然驚醒，發現吳燕枕在自己肩上，面容恬靜，好夢正酣。他平定了一下呼吸，慢慢地撤出自己的手臂，打算悄無聲息地離去。
與燕子在一起，太美好了，就如夢一般，此刻的他不配擁有，他需要一點的時間舔傷口。
吳燕忽然睜開眼睛，飛起一腳。阿飛沒有防備，一個筋斗，重重地摔到床下。
「哎喲！」 他直吸冷氣，臀部好像裂成兩半，沒等他爬起來，吳燕輕盈地躍下，足尖輕輕點在他的頸子，只要稍一用力，就可踩碎他的喉結。
「燕子？」阿飛喘息著輕喚。
「阿飛，你想去哪里？」
「我身子有點髒，想去洗一下……」阿飛呐呐地說。
吳燕只披一件白色絲袍，窗口的清風掀起他的衣角，玉腿修長赤裸，泛著淺蜜色的瑩光，若隱若現，分外撩人遐思，然而，他的聲音卻淡漠無波：「阿飛，你想偷偷離開，對不對？」
阿飛無言地閉上眼睛，不錯，他還沒準備好，如何理順兩人的關係，面對現實的問題。
吳燕長腿一撩，俯身坐在阿飛的兩腿之間，輕蹭對方的敏感之處：「阿飛，你真的想逃嗎？本侯不會攔住你……」
阿飛眸光一閃，有些意外。
他慢悠悠地湊到阿飛的唇邊，哈著熱氣，語氣卻更為冷酷：「你走吧，我們的緣分也該到頭了。」
「燕子，你說什麼？」阿飛的胸口，好像被塞進一塊冰，立刻變得麻痹。
「本侯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他似笑非笑，啄了阿飛一口：「我沒法照顧你了。」
那股冰寒之氣，侵入血液中，從脊樑爬到頸子，然後沖到頭部，阿飛整個人都僵硬了。
不！他無法接受這個結局。燕子中毒因他而起，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應該留在燕子身邊，陪他度過剩餘的……所有時光。
往事如風，讓那些面子、羞恥感、世俗的眼光，統統見鬼去吧！
他要的不多，能和燕子相守，餘願足矣。
他暫態想通了，伸手環住燕子，溫柔地說：「我不逃，就守著你，好不好？」
「不必了！本侯身邊能人無數，不需要你來獻殷勤。」吳燕好像發現了一件新玩具，專注地親吻著阿飛的眼睛，鼻子和唇瓣，一遍又一遍，怎麼都不厭倦。
阿飛被吻得氣息不穩，渾身燥熱，不由得將他緊緊擁在胸口：「燕子，我知道錯了，讓我陪著你吧。」
吳燕的手指滑到兩人之間，握住阿飛十分精神的欲望，挑釁地哼了一聲：「憑什麼？本侯自由自在慣了，不喜歡有人跟著。」
阿飛是絕頂聰明的少年，一旦確定自己的心意，便不再迷茫逃避，對著愛侶灑然一笑：「我們曾有三月之約，現在我輸了，煩請侯爺收留，讓我隨伺左右。」
吳燕作思考狀：「還是不行，萬一有風吹草動，你若意志不堅，本侯豈不再次落空？」
阿飛認真地說：「無論世間滄桑變化，唯願與君同行。」
他心中暗想，我絕不會辜負燕子。
「好！」吳燕頓時精神煥發，雙眸神采奕奕：「我們擊掌為誓。」
「劈啪」兩響過後，吳燕鄭重地坐起身道：「阿飛，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阿飛將他扶起，然後一起相擁躺在床上，他以手撐起下頜，柔柔地凝注著對方：「何事？」
吳燕斟酌字句：「你可能知道了，我的父兄，與宮中密探司有些淵源。」
「對，夜闖吳王府的刺客和遲公子提過。」
吳燕頓了頓，見阿飛神色如常，便繼續說下去：「不久前，我曾去大理寺，正遇見你和仁傑審案，偶然得知你出身大內密探。當時，我有些好奇，決定繼續追查下去，經過一番努力，我順利潛入保存秘密檔案之處，你猜，我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
「是什麼？」阿飛笑盈盈地貼近對方，胸腹肌膚相接，暗藏的激情一觸即發。
「小色鬼：「吳燕輕喘著退開一點， 「是這樣的，舞將居然有兩份不同檔案。」
阿飛問：「難道有兩個舞將？」
吳燕愉快地說：「我之前有些懷疑，今晚卻確定了。」
阿飛瞪大清澈的眼睛：「怎麼說？」
吳燕賣了個關子， 「你先點亮油燈，我再細說。」
黃色的燈光染得一室暖意，吳燕掀開被子，露出床單上紫紅的一大灘血跡：「你看，這是你的血，阿飛，你身上還痛吧？」
阿飛尷尬地「嗯」了一聲，身後火燒火燎，雖上了藥，稍一運勁就疼痛難耐。
吳燕笑容擴大：「阿飛，恕我直言，你吻技高明，但是實戰經驗卻生澀得很，若說你精通龍陽之術，我實在無法相信。」
阿飛好像看到一絲曙光，笑著追問：「我的確不太懂，還有呢？」
吳燕道：「據說，密探組織內的極品孌童，受過極其嚴格的訓練，後庭的肌膚經過調養，充滿異香，能隨意收縮，絕不會受傷出血……」
阿飛露出神馳嚮往之態，開玩笑地說：「啊，真了不起，讓人羡慕！」他摟緊吳燕，臉頰摩挲在一起，還故意用力地吸了一口氣：「真香！燕子身上清香撲鼻，我要醉了。」
吳燕好笑地拍了他一巴掌：「喂，我們在說正經事。」
阿飛放柔聲音，靠在對方肩頭，悶頭道：「燕子，你不嫌棄我就好，不必找些理由安慰我。」
「傻孩子，我講的是實話！你不信的話，我們去找父王問個清楚。」
阿飛眼睛一亮：「真的？」
「待梳洗完畢，我們就一同去拜訪父親。」
「那還等什麼。」阿飛一躍而起，卻搖晃了幾下，險些軟倒。
吳燕伸手拉著他，有些幸災樂禍，眸中魅光閃耀：「小色鬼，你現在明白，本侯當初的痛苦了吧？」
阿飛眼珠一轉，順勢趴到吳燕身上：「燕子，我好痛啊，你會給我洗澡嗎？」
然後，我們可以來個鴛鴦戲水，嘿嘿……
他眨著星星眼，清純無邪，像個孩子。
吳燕拿起枕頭，蓋著那雙漂亮的眼睛：「別來誘惑本侯！你這小色鬼，動什麼壞心思，我會不知道嗎？」
阿飛在枕頭下掙扎，喘著氣鑽出來，一副劫後餘生的幸福模樣：「太好了，燕子答應了？」
他興致勃勃地下床，一使勁攔腰抱起對方，表功道：「燕子，我再痛也會抱你去沐浴。」忍著身後的不適，舉著戀人，腳步歪歪扭扭地往門口跑去。
「嘭！」吳燕的腳撞在門框，不滿地低嘶：「阿飛，你是故意的吧？」
阿飛臉上微紅：「我怎麼捨得？昨晚你那麼辛苦……」
話音未落，吳燕的肩膀被卡在院門，擦得有點微痛，他伸手掐住阿飛的頸子，一臉邪氣，拋了個媚眼：「放我下來，阿飛，我忽然又有力氣，再來抱你一回！」
阿飛牢牢扣著對方的腰，一本正經地說：「燕子，你最近身子嬌弱，還是讓阿飛來伺候你？」
兩人一路打打鬧鬧，其樂無窮，傭人早就學乖了，沒人敢探頭探腦。
天亮的時候，他們戲水完畢，更衣前往吳王府。
「請坐，」吳王半坐半臥于床，優雅地招呼道：「阿飛，多謝你那夜守在我身邊。」
阿飛禮貌地鞠躬行禮：「王爺，能幫燕子做事，是我的榮幸。」
吳燕挨著他在床邊坐下，端起湯碗，細心地喂給父親：「爹，請您將雲飛的往事，告訴我們，可以嗎？」
吳王喝了幾口湯，目光在兩人之間巡視了一個來回，問：「燕兒，你考慮清楚了？」
吳燕回首望著阿飛，笑了笑，對吳王堅定地點頭：「我相信阿飛，他有足夠判斷力。」
吳王看著自己愛子，慈祥地說：「也好，阿飛，其實，我認識你的母親。」
這話如丟下一顆炸彈，阿飛心中驚喜，不禁露出笑容：「煩請吳王賜告。」
「今天我所說的一切，不可外泄，否則阿飛你的性命堪虞，明白嗎？」吳王態度鄭重，阿飛瞪圓了眼睛，認真地表示知道了。
「你的母親是城陽公主的幼妹，鳳月公主，她下嫁駙馬展荷將軍，喜得麟子，取名展飛，當時我還受邀看過阿飛抓周之禮，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展將軍在西北與番邦作戰，卻無端捲入一樁謀逆案中。」
阿飛眉頭緊鎖，緊張地問：「那我爹娘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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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30 23:48
年少堪憐
當年，展將軍帶領萬名步兵深入回鶻腹地，伏擊殺死了五千敵軍先鋒，並北上追殲殘部，回鶻首領親率大軍前來阻擊，利用了其人多兵精將勇的優勢，把展將軍團團包圍。展荷的部屬經歷多次戰役已經疲憊，但他毫不慌亂，將士兵集結在兩山之間，用運糧車結成車陣，四周佈防，自率精銳在車陣外列陣應敵。
敵軍兵團一旦出現，展軍前排戰士手執盾牌長戟，聞鼓而進，迎戰肉搏，然後聞金而退，返回戰壕，對方若追擊，埋伏在後排的弓箭手，突然萬箭俱發，回鶻士卒應聲倒地，死傷狼籍，急收兵還屯山上。展荷繼續率軍隊尾擊，斬殺敵人。
他靈活地運用戰略戰術，令敵軍幾萬人折損了一半，不敢貿然南下我國。
他雖立下如此赫赫戰功，卻遭告發與河北藩王密謀叛亂，被皇帝下令賜死。在返回邊界的途中，他聽到這個噩耗，一病不起，再也沒能返回京城。
朝中一些權臣，卻上書誣告展將軍不服聖旨，苟且偷生投降回鶻，皇上一怒之下，將展家滿門抄斬，唯獨赦免鳳月公主，命其暫入庵中休息，另覓佳婿。
吳王妃與鳳月乃是閨中好友，夫婦倆為營救好友，暗中向皇后和太子妃求情不果，城陽公主和薛王爺遠在北疆，鞭長莫及。
吳王考慮再三，請旨討得了抄家監斬一職，欲救展荷之子。當時還有刑部蕭侍書也在場，鳳月公主請二人到密室，將父皇所贈的嫁妝寶物，全部私下送給二人，並且雙膝跪地行禮，只求放小兒展飛一條生路。
吳王見蕭侍書露出貪婪的眼色，顯然已動了心卻不敢冒險，他靈機一動，慫恿蕭將孩子藏于大內密探司，那裏專門收留天資聰穎的罪臣之子，蕭是負責招收訓練的主管，應該可以做得隱秘而有效。
蕭收下了鳳月的南海夜明珠等貢品，將孩子換上僕人衣服，打昏帶入轎子中，沒想到途中，小孩醒來，掙扎著找媽媽，不幸墜轎子而死。
蕭受驚之下，並未張揚，將小孩丟到亂墳崗。
也許是阿飛吉人天相，冥冥中得到老天的庇佑，入夜時分，一場大雨將昏迷的他淋醒。五歲的阿飛發著高燒，憑著一股驚人的毅力，爬到附近的破廟，偷吃供奉神佛的祭品，苟延殘喘了幾天，他的燒時好時壞，等身體稍微好轉，便按照記憶中的方向，向城裏走去。
由於沒錢交入城費，就一個人在城門口徘徊，他年紀雖小，也知道家中遭受劇變，不能與陌生人搭訕，好不容易攀在馬車後面，偷偷混進了城。
京城繁華似錦，他只是個養尊處優的貴族小童，從未走出過駙馬府，站在熱鬧的街道，根本不知道何去何從。
他肚子餓了一天，被周圍的孩子起哄著，跟在幾個乞丐後面，搶酒樓客人的剩菜，他人小個矮，就算擠到凳子底下，也很難找到什麼肉骨頭，最多拾到幾片青菜豆腐。
到了傍晚，他肚子餓得很痛，沒力氣動彈，只好蹲在馬路上，小手撐著下巴，努力的回想，前幾日的飯桌上紅燒排骨，京都醬肉，鹵水鴨，還有宮保雞丁，好多菜，怎麼吃也吃不完。
一個大男孩故意跑到他面前，啃一個撿來的雞腿，不住地咂嘴：「小弟弟，你跟我混，我就讓你咬一口，上好的雞腿啊……」
阿飛黑溜溜的眼珠，閃著饑渴的光，他咽了下口水，眼圈紅了，癟癟嘴唇，很想哭。
媽媽，他想見媽媽……
這時，身後的酒樓內，傳來幾位客人聊天的聲音，立即抓住了阿飛的注意力，
一位說：「聽說是展荷謀反，府上被查封，已荒涼一片。」
另一位歎息：「可憐紅顏薄命，鳳月公主竟懸樑自盡了，她從前多麼尊貴美貌。」
「出殯就在這幾日吧？」
阿飛將腦袋埋在膝蓋處，嗚嗚嗚，壓低聲音，偷偷地哭泣，他模模糊糊地知道，從此，在這世界上，他就是孤單無依的一個人了。
他靠在酒樓牆壁，哭得氣喘吁吁，忽然，一個清亮悅耳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你是哪家的小孩，哭什麼呢？」
他抬起頭，淚眼婆娑，依稀可見一位少年，身穿淺紫金繡羅衣，臉色玉潤冰晶，雙眸明亮似會滴出水來，說不出的瀟灑俊俏。
阿飛雖是一名幼童，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很自然地對他生出親近之心，於是，抹了一把眼淚，抽抽噎噎地答：「我，我肚子好餓！」
那少年淡淡一笑，回頭吩咐：「老管家，請掌櫃找些吃的給這個小弟弟，記在我們王府的帳上。」
「遵命，小少爺。」老管家立刻走入酒樓內。
阿飛定睛一看，那少年站在月光下，金冠玉帶，衣訣飄飄如仙子，和母妃一般好看。想到逝去的母親，他頓時淚如泉湧，伸手緊緊拽住少年的衣角，哀聲懇求：「媽媽，我想找媽媽……」
他一邊哭，一邊很不客氣地將眼淚鼻涕擦在少年簇新的紫袍上。
少年同情地歎了一聲：「你母親在哪里？」
「不知道，她自盡了，請你帶我去找她，好不好？嗚嗚……」
「這個……」
少年秀眉纖長，微微蹙起,心道，難道是一名孤兒？或可送到城中收留流浪兒的善堂。他沉吟片刻，吩咐身邊一位隨從：「你留下，待管家取來食物，陪這個孩子去投宿慈紀庵。」
他取下小指上的碧玉戒指，送到阿飛手掌中：「小弟弟，你以後如果遇到什麼困難，就憑這個戒指到吳王府找我。」
阿飛緊緊攥在手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謝謝小哥哥。」
阿飛暫住在庵中，每天中午都跑到隔壁酒樓門前，蹲在石階上等那位少年，他並不知道，京城類似的酒樓不下百家，他一直滿懷希望地等著，等著小哥哥帶他去找媽媽，然而，少年再也沒有出現。
後來，他被幾位黑衣人帶走了……
往事說到這裏，吳王的眼神變得柔和，笑道：「今天我有些累了，其他的事，下次再聊吧。」
吳燕咳嗽了一聲，驚訝地問：「父王，你怎麼瞭解得如此清楚？」
吳王不動聲色地反問：「你忘了，爹是主管密探司，你們這點秘密算什麼？」
吳燕嘴角上揚，諂媚地為父親捶背：「父王英明神武，孩兒自愧不如，呵呵，請問您何時掌管大內密探，為何沒有暗中放了阿飛？」
吳王被捶得有點氣喘，連忙擺手，示意對方停止：「算了，你的孝心我領了。我進密探司，的確想營救阿飛。」
吳王雖感不適，還是打起精神，解釋了當時的情況。
蕭侍書丟棄了展飛，心裏是很高興的，既然收了重禮，又達到了公主的要求，將孩子安全地帶出府，就算仁義盡至了，是那孩子福薄命短，夭折而亡，這可與他無關來，而且，沒有孩子，萬一事發，也無從追查他失職抗旨之罪。
吳王關懷展飛的情況，時常暗示蕭侍書，要求見一見孩子。
蕭侍書多次推脫，眼看吳王催得緊，乾脆命令手下，到京城街頭搜尋同齡流浪兒，隨便抓了幾個濫竽充數，很巧，裏面確有兩位與展飛相似。
吳王遠遠地見了阿飛一面，放下心來，便開始在朝中活動，設法進入密探司任職，但是，適逢太子失勢，他們也受到牽連，多年一直未能如願。
大內密探組織涉及朝中機密，是最可怕的黑暗力量，足以左右朝政，決定權臣的生死，因此，各派勢力鼎力，各行其事，主管一職形同虛設，多年後，吳王當上副司統領，才意識到，他能為阿飛做的實在有限。
說到這裏，吳王的情緒激動，氣息更加虛弱，倚靠在床頭，不住的喘息。
阿飛懂事地說：「王爺，多謝您坦承相告，我先告辭了，您好好休息吧。」
吳燕也默契地說：「父王，我先送阿飛出門，再來伺候您。」
一離開院子，吳燕就舞著紙扇，得意非凡地盯著對方，臉上魅光四射，阿飛只覺身邊多了一個大太陽，閃耀得讓人睜不開眼，趕緊摸出吳燕所贈的扇子，啪的抖開，擋在兩人之間，狂扇了幾下，小心地問：「燕子，你受了什麼刺激，表情有點恐怖？」
吳燕慵懶地勾住阿飛的頸子，吹吹熱氣，邪氣地笑道：「阿飛，我們真是有緣啊，那枚玉戒指，你還留著吧？」
阿飛身上的寒毛豎了起來，謹慎地說：「對，我怕被人搶去，就用皮繩穿了，掛在頸中。」
「怪不得上回我看著眼熟，」吳燕一陣朗聲大笑，驕傲地伸了個懶腰：「我真佩服自己，年僅十歲的時候，就知道早早地下聘，訂下未來的媳婦……」
阿飛的眼睛裏笑意融融，指著束發的碧玉簪：「這也是你所贈。」
對於稱謂為媳婦還是相公，他覺得無所謂，燕子為了他吃了不少苦，在人前無論怎麼招搖顯擺，還是調侃戲鬧，他都不會介意，反倒很享受這份私密的感覺，看到燕子眉飛色舞，他也滿心歡喜。
吳燕的眉毛斜挑，意有所指地說：「本侯果然高瞻遠矚，你這塊良才美玉，從此便是我的私藏，他人不得染指。」
阿飛摟著他的腰，俊臉上坦蕩蕩，故意左顧右盼：「誰，誰敢染指？我一劍刺飛。」
吳燕深喜阿飛的貼心，笑著目送他離去，迅速地趕回父親臥室。他靜靜地坐在床邊，握起吳王的手，陷入了深思。
吳王睜開眼，就發現愛子神情嚴肅，目光困惑地打量自己，欲言又止。
他歎了口氣：「你想知道什麼，燕兒？」
吳燕恭恭敬敬地答：「請父王如實告知展府抄家的真相。」
吳王問：「你為何不信爹的說法？」
吳燕委婉道來：「孩兒自問對父王有幾分瞭解，您常教導要中庸圓滑，若非對自己家人有利的事情，不可冒險嘗試，而且，您若真的有心放了阿飛，這些年一定有不少機會，怎麼會任由他中蠱毒，幾乎送了性命？孩兒斗膽推斷，您方才……僅告知了部分內情。」
他心裏很矛盾，害怕真相會讓人無法接受。阿飛心思純淨，從不輕易懷疑人，但是這樣的性格，你若騙他一次，就像在白紙上染了墨蹟，無論怎麼清洗，都將留下污痕，從此再難獲得他的全然信任。
吳王毫不掩飾對幼子的讚賞道：「你說的不錯，真不愧是我最疼愛的燕兒。」
吳燕的心陡然一沉，又忽地躍到喉嚨口，砰砰砰，似要從口中飛出來。他急促地握住父親的手：「真相是什麼，難道父王曾參與……」
他的預感很糟糕，提了一口氣在胸口，屏住呼吸等待答案。
吳王坦然地點頭：「當年展家的滅門慘劇，為父難辭其疚，我常感到後悔，但是人死燈滅，往事難追，我已無力改變既成事實。燕兒，若雲飛公子有何不滿，你讓他儘管來找為父報仇。」
吳燕的頭如套上一個緊箍咒，痛得昏昏沉沉，他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敬愛的父親怎會殘害阿飛一家?
吳燕急著為父親開脫，不斷的說服自己：「爹，這是個誤會，對不對？您一直在彌補，安排兩位舞將，以便暗中保護阿飛，真正的孌童另有其人……」
然而，阿飛中的蠱毒兇險無比，隨時可能喪命，其神志迷糊，多年維持在十歲稚童水準。
這一切，又作何解釋呢？
吳燕的胸口越來越涼，不由自主地思考下去，如果父親真的迫害過展家，定不會讓仇人之子，能夠有機會復仇，但他尚有一絲良知，有一點歉意，沒有出手斬草除根，那麼，折中的辦法是，將阿飛監控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沒有自我意識，無法瞭解當年的實情。
吳燕抬起頭來，臉色蒼白，沒有絲毫表情：「父王，大哥知道這件事吧？所以，他設法暗示阿飛，想逼我們分手……」
吳王不置可否，端起茶吹了一下：「燕兒，阿飛並不適合你。」
吳燕越發心驚，顫聲問：「你們準備對付阿飛，是不是？」
吳王神情嚴肅：「燕兒，我不想瞞著你，陛下已駕崩，皇后失勢是早晚之事，吳府接下來將面臨考驗，很多人想扳倒我們，當年的事如果被翻出來，不僅雲飛公子性命不保，吳府上下也在劫難逃，你明白嗎？除非，你能想出什麼好主意？」
吳燕背後冒出滴滴冷汗，他不是沒有猜測過，父兄掌控密探司，可能與阿飛有些糾葛，但是，他一直忙於應付皇后，沒有靜下心來往深處追究。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的直覺是對的，答案令人心碎，阿飛的慘痛身世，竟是父親一手促成的。
這叫他情何以堪？如何再面對阿飛清純信任的目光，如何心無雜念地說，我喜歡你……
他沉吟了許久，屋內的燭光時明時暗，照在他秀麗的臉上，有一種絕然的雅魅。
終於，他暗下決心，開口道：「孩兒有個請求，盼爹爹答應。」
吳王研究著愛子的表情：「說吧。」
「阿飛的事，就交給孩兒全權處理，請父王和大哥不要插手。」吳燕眸中閃過一抹冷芒：「我不想阿飛受傷，更不會任由吳府幾百口人，為當年的錯誤陪葬。」
出行西疆
朝堂，就如整個上層社會的縮影，在每一個朝代，都有朋黨之爭，每個人各司其職，投入地扮演自己的角色。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沒有永久的敵人，也沒有真心的朋友，一派人馬中伏倒下，另一派就會趁機奪權，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血腥的權利鬥爭，被玩得風生水起。
聖上駕崩後，朝廷發生政變，京城喋血，仁傑、懷禮等人平定危機，輔助太子順利登基，皇后失勢，作為皇后的親近大臣，病中的吳王很快被捲入風暴。
一群朝臣聯合上奏，告吳王陽奉陰違，曾資助其得意門生在江南作亂，多年前的科舉舞弊案被重新翻出來，密探司一些同僚也趁機排擠。
看來，一向保持中庸清閒的吳王，可能要配合演出奸臣的新角色。
安排這場大戲的導演，萬萬沒有料到，吳府次子心思玲瓏剔透，雖明為皇后派系的紅人，暗中早與仁傑結盟，聯手平定皇城危機，功不可沒，深得新興太子党信任。
在新舊勢力大洗牌後，紫衣侯吳燕受到重用，晉升為吏部尚書，正二品實職，主管朝廷官職任免升調，令不少大臣瞠目。促請懲治吳王的奏章，被壓在禦書房留中不發，吳府暫得庇護。
仁傑兄弟護駕有功，成為新皇重臣，兩人全力保薦，助吳燕以弱冠之年，坐上了六部之首的高位。然而，吳燕深知吳府的危機並未過去，高處不勝寒，若無真正的政績和實力，有一天，他和父親恐會淪為別人的踏腳石。
所以，他需要迅速辦一件大事，立下卓越功績，以便懾服人心，堵住眾朝臣的悠悠之口，幫助父王度過朝代更替的餘震。
什麼事最合適呢？他的目光放到了西北邊界。
後傏新皇繼位，政局不免有點動盪，境外各番邦開始蠢蠢欲動，仁傑與薛小侯爺奔赴北疆抵抗突厥入侵。
吳燕決定請纓前往西北涼州，與回鶻首領談判，維護淮西的安定，必要時，也可採取靈活手段，給予軍事打擊。
他文武全才，立場清明，是達成使命的最佳人選。
此行路途遙遠艱辛，需要一位元智勇雙全的將軍護送，他心思活絡，立刻想出一道假公濟私的好主意，奏請阿飛陪同前往，一路上，他可以尋找合適的時機和方法，坦承父王的過錯，求得阿飛的諒解。
這些日子，吳燕忙於官場惡鬥和應酬，沒有機會聯絡阿飛，但他一直留意其近況，知道阿飛已離開夏邑王的軍營，赴任羽林軍正五品明威將軍，以過人的武功和資質，將來必是一代名將。
他為阿飛的光輝前途高興，也同時惴惴，阿飛的身世之謎，一旦揭開，兩人之間還能像過去那樣相處麼？
不久，新皇李憲封吳燕為欽差，由阿飛帶五千精兵沿途保護，奉旨前往西北邊陲。
在一個和風細雨的初夏清晨，吳燕以風雅高貴的形象，排場十足地上路了。
大局已定，吳燕坐華麗的馬車裏，小白狐依偎在他肩上，蜷首閉目，乖乖地不動彈。
吳燕撩起車簾，見阿飛隨行在側，他騎在愛馬杏衫上，額前的白髮濕濕的滴著水，一身青衣銀甲，籠在雨霧中分外清俊。
吳燕心情變得柔和，悄聲招喚：「阿飛，阿飛。」
阿飛轉過頭來，側身施禮笑道：「侯爺有何吩咐？」
多日不見，竟有些生疏了，這孩子，已會活用官場上的虛禮。
吳燕不由一樂：「本侯有些渴了。」
阿飛向身後親兵吩咐了幾句，那人頭戴雨笠，捧著一個黃牛皮水袋，送到吳燕眼前。
吳燕蹙眉，搖手謝絕：「本侯喝不慣這個，最差也要雲頂蘭芽明前茶。」
未等阿飛答話，那親兵冷哼了一聲，從斗笠下探出臉，圓圓的眼睛斜瞟向吳燕：「瞎挑剔！」
這親兵打扮的少年，居然是夏邑王之世子略影。
「不得無禮，小影。」
「阿飛，你是脾氣太好了，會吃虧的。」 略影不滿地提醒。
阿飛只是微笑，彬彬有禮地說：「侯爺，前方就有酒樓，請您移步用餐。」
吳燕不動聲色地放下簾子，若沒有其父李鉞的默許，阿飛不會帶略影出遠門。
身為此行的最高負責人，他事先接到仁傑的消息，阿飛會帶上幾位年輕小將，不過，沒有料到略影也在其中。
幸好，他有先見之明，已作了安排。
馬車停下，吳燕掀起綢簾，朗聲道：「賀藍羽，在嗎？」
藍羽樂顛顛地跑過來：「侯爺，下官伺候您下車。」
這位翰林院編修賀公子，對吳燕仰慕許久，最近被調入吏部任侍中，還有幸陪尚書大人出行，歡喜得像坐了雲霄飛車，對吳燕的任何吩咐，如奉綸音，誠惶誠恐誓死追隨。
可惜，他還沒沾到大人半片衣角，身體忽然騰空而起，被扔到一丈多遠外，他手忙腳亂爬起來，看到阿飛殷勤地扶著吳燕：「侯爺，我來服侍您吧。」
小白狐愉快地在阿飛胸口噌來噌去，兩人一狐，一派和樂融融的模樣。
藍羽身上滴水，狼狽地擠在吳燕的隨從中，心中悲痛，嗚嗚嗚，欺負人，武狀元很了不起嗎？
酒樓雅房內裝潢素雅，共有三個原木大桌，阿飛所帶的精英小分隊，坐在靠窗武將桌，其中，除了略影和遲鍾瑞，還有一位美貌少年元昊，江湖上人稱采花玉郎，他投奔仁傑後，跟在阿飛身邊學習訓練。
吳燕一人獨坐主桌，向旁邊招了招手。藍羽坐在靠門的文官桌，像個受氣的小媳婦，見大人微笑召喚，簡直受寵若驚，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疑惑地問：「大人，您在叫我嗎？」
吳燕懶懶地一笑：「你不想過來，就算了。」
藍羽激動得熱淚盈眶，他的袍子不過沾了一點家畜的排泄物，大家捏著鼻子，不願正眼看他，還是吳大人最好，竟沒有嫌棄他。
然而，小白狐跳上桌，對著他呲牙咧嘴，然後轉身，不屑地以尾巴對著他。
他打起精神，期期艾艾地湊過去。
阿飛俊臉冷凜，手拍餐桌，命令道：「小二，將最好的酒菜送上來！」
面前的茶杯跳了幾下，略影小小吃了一驚：「阿飛，急什麼？」
遲鍾瑞美人不緊不慢地端起茶杯：「有人開心，有人喝醋，著實有趣。」
吳燕眼裏妖魅的光彩忽現，無意地掃過武將桌，淡淡笑而不語。眾人心中一寒，阿飛臉上略有點發熱，頓時氣焰小了許多。
「賀大人，你身上髒了，先擦擦吧。」吳燕掏出一絹手巾，遞過去。
藍羽眼裏的淚花兒顫，兩隻爪子抖啊抖，即將摸到暗戀多日的吳大人……的玉手……所握的絲巾，耳邊突然響起「噹」拔劍聲，一把銀光閃爍的寶劍橫在絲巾前，堪堪切過他的指甲尖，強大的劍氣觸手冰寒，他嚇得魂飛魄散：「啊！我的手！」
阿飛居高臨下地瞪著他，似笑非笑地問候：「賀大人，你好。」
「雲飛將軍……好……」藍羽心中默念，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幽怨地偷看了一眼敬愛的偶像吳大人。
可是，吳燕的眼裏好像根本沒有他這個人，眸光瀲灩，盈盈注視著阿飛。
阿飛俊臉陪笑，燦爛如春花，搶下吳燕的手巾：「多謝侯爺賞賜。」
然後示意小二：「你到廚房拿一塊抹布給賀大人。」
賀藍羽可憐兮兮地說：「吳大人，小官……」眼前劍光又一閃，他識時務地咽下訴苦，拖著腳步走回原桌。
他的心在哭泣，就要碎成兩半了！那麼珍貴的絲帕，帶著偉大的吳大人的體香，被阿飛那粗人給奪去了，嗚嗚嗚。
采花玉郎心肝如水晶般剔透，從腰間取出扇子抖開，捂著嘴狂笑：「仁傑哥，多謝你的安排，這次，我不僅能建功立業，還可看盡人間百態，太棒了！」
略影小臉含霜：「討厭，又一個瘋子！」
阿飛神采奕奕，以勝利者的姿態挨著吳燕坐下，悄聲問：「燕子，你想吃點什麼？」
吳燕舞著絲扇，掩不住笑意：「先來個醋溜黃魚，怎麼樣？」
阿飛一臉無辜：「侯爺不喜麻辣口味，愛吃些酸的，呵呵。」
「雲飛將軍，真會說笑。」吳燕笑容不改，手腕輕翻，在阿飛的額頭敲了一扇：「啪」，不輕不重，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有心人聽見。
滿桌的文官一聽，精神大振，對吳侯爺崇拜得不行。
文人手無縛雞之力，平日外放出京，常被粗魯無禮的武夫欺負，現在可好了，吳侯爺智計手段過人，將領頭的將軍打壓了下去，可為大夥出了一口惡氣，從此，他們可以在桀驁的武將面前抬頭挺胸地做人了。
少帥出身的略影，深韻官場惡性，阿飛一旦示弱，就會被眾人側目小看，他抬頭惱火地問：「吳老師，你怎麼老是欺負阿飛？」
遲美人略帶酸氣的嗆他一句：「人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算哪根蔥？」
略影橫眉冷對的目標轉移，鼻孔直噴寒氣，不屑地哼道：「阿飛是我仁傑小叔提拔的將軍，我當然要為他出頭，你憑什麼插嘴？」
玉郎手中的花扇左搖搖，右甩甩，嬉皮笑臉地擠在二人中間：「啊，天熱，消消氣，少吃辣椒。」
清亮的聲音，沖淡了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
略影向遲蛋蛋翻了個白眼，好吧，不與陰險小人計較，反正本少爺會守護著阿飛，不能讓別人欺負了去。
他臉色柔和了一些，轉頭再看，阿飛為吳燕端茶夾菜，神色恭敬有禮，嘴裏還乖巧地說：「多謝侯爺教誨。」
略影歎了一口氣，唉，阿飛同學，你有一點骨氣好不好？當眾對吳老師言聽計從，讓我們這群武官的顏面掃地，旁邊那幾位跟班文官，吃得那麼津津有味，搖頭晃腦，真是礙眼。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可當著這些人的面，他又能作些什麼，瞪了阿飛幾眼，不過是怒其不爭，哀其不幸，坐在一邊生悶氣，把滿桌的菜肴搗過來，翻了個底朝天。
遲美人優雅地笑了笑：「略影，請你維持用餐禮儀。」
略影已經恢復了高貴氣質，他拿阿飛沒有辦法，對付遲蛋蛋一流卻得心應手：「遲公子，父王允你跟著出京，是請你照應我，可沒讓你指手畫腳。」
遲美人一窒，身子坐的挺直：「軍人以服從為天職，很不巧，我的品級正好比你高一點。」
一場唇槍舌戰，即將上演，阿飛察覺到不對，將伏在肩上的小白狐放在桌上，向吳燕說了聲抱歉，施施然踱回來。
他金刀大馬地坐在主位，俊臉一沉：「各位，小影年紀輕，我們要好生照顧他，明白嗎？」
遲美人和玉郎答道：「是，雲將軍。」
略影眉毛斜挑，頗有幾分小人得志的模樣：「還是阿飛好，不枉我疼你。」
「是，是啊，」阿飛打了個哈哈，低頭細看桌上的炒菜，露出了輕鬆的笑容：「噢，有宮保三丁，豆瓣活魚，色香味俱佳，大家別客氣。」
僵持的氣氛，和緩下來。
這頓飯，有人歡喜有人憂，用餐完畢，大隊人馬繼續上路。一般城市的客棧難以同時容納五千精兵，如果約束不慎，還易引起擾民的風波，因此，阿飛決定在下個小鎮外露宿。
黃昏時，軍士搭起帳篷，點燃火堆取暖，用餐，依序入營休息，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
作為新任將軍，阿飛領導有方，應該為此感到驕傲，但是他卻有點頭痛不已，原因無他，略影這小鬼搬出仁傑哥的金子招牌，堅持要與他同寢同宿。
只要一回頭，就看見略影俏臉含笑，眨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無邪地說：「阿飛，別忙乎了，該就寢了。」
他暗自搖頭，視線放遠一點，那行宮般的華麗大帳內，油燈放亮，依稀映出吳燕的側影，手握書卷斜倚在臥榻上，可以想像是多麼風情萬種。
那兒，才是他心神嚮往之處。不過，當著眾多將官的面，他只能在心裏轉著「齷齪」的念頭，神情自若如常，在營地勤奮工作，待熬到深夜，他終於坐不住了。
阿飛心中暗叫一聲慚愧，方才他下令，除了每組值勤守衛，所有士兵一律不得出帳嬉戲。營地中央的火堆燃得正旺，發出劈啪的聲音，四周倒是寂靜一面，看來大家都已經安睡。
今晚，星疏月明，正是私會情郎的好時機。
吳燕的帳中透出暖黃的燈光，阿飛按奈不住雀躍的心情，躡手躡腳地走過去。
才行了幾步，背後起了一陣涼風，略影的小手搭在他的肩頭， 「阿飛，你想做壞事？」
阿飛笑道：「什麼壞事？對了，十郎送我一袋宮中御賜零食，我還沒嘗過，你想試試嗎？」他獻上一個油布小包。
略影搶過去：「算你有良心，這種百果豆，採用不同珍貴水果製成，口味各不相同，本少爺食遍天下，也覺得不錯。」
他忽然打了個哈欠：「咿？我怎麼困得緊，想睡覺了？」
阿飛喜道：「好，你早點歇息。」不由分說地拉著對方回營帳，推入被窩，心裏悄悄地數著1，2，3。
果然，略影強睜眼了幾次，就呼呼地睡過去了。
阿飛替他蓋好被子，吐了吐舌頭，暗想，別生氣啊，小影，我打算做的事情少兒不宜，你不要跟過來旁觀為好。
此刻不夜探銷魂帳，更待何時？
當年真凶
阿飛一溜煙地掠到吳燕的帳前，將頭髮和衣袍稍作整理，正準備通報求見，忽聽吳燕說：「你下去吧。」
另外一個男子的聲音道：「大人，請容下官在此伺候。」
隔著不透風的帳篷布，阿飛也能想像賀藍羽奴顏媚骨的奴才樣，色迷迷的眼睛一定盯著我的燕子，噁心！好個不知趣的淫蟲！看來今天中午教訓得不夠。
他掀門簾沖進去，一腳踢飛藍羽，就像捉姦的正牌老公，義正言辭地喝道：「賀大人，這麼晚了，你在侯爺這裏做什麼？」
他鳳目圓睜，氣勢十足，渾忘了自己才是想采花的小色鬼。
藍羽對阿飛又驚又怕，縮著頸子小聲回答：「我為大人端來洗腳水……」
「什麼？」阿飛逼近一步，俊臉上寒氣籠罩：「色欲熏心的傢伙！你想偷看大人洗腳？」
藍羽一介書生，從小受道德禮儀薰陶，被阿飛當場道破心事，羞得滿臉通紅：「沒有……我不敢，小人該死……」
他老老實實地垂下頭懺悔，生怕惹惱了心中的偶像，沒想到，尊敬的吳大人寬厚仁慈，出面為他解圍， 「雲飛，賀公子是一片好意。」
「大人明察！」藍羽感激得熱淚盈眶，至此，他的心已經不屬於自己，決定要為吳大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大人，從今往後，下官生是您的人，死了也會守在您身邊……」
這小子真是厚臉皮，居然想主動獻身給我的燕子！這還了得？阿飛惡向膽邊身，飛起一腿，掀翻了藍羽， 「賀公子，盡說些瘋話，驚擾侯爺休息，立刻滾出帳篷！」
藍羽渾身酸痛，很不服氣，還想繼續表白。
吳燕打了個哈欠：「藍大人，你退下吧，本侯累了。」
他清雅地一笑，慵懶地偎在床榻，絲袍衣領微微敞開，露出半截晶瑩玉潤的頸子，就連精巧的鎖骨也隱約可見，阿飛看得不由心跳加快，偷偷咽了一下口水，挺胸道：「為了保護侯爺的安全，嚴防肖小和刺客來襲，小將今晚親自在此守護。」
他轉身提起藍羽的衣領，快步來到帳篷外，隨手一扔，冷著臉道：「賀大人，為防敵人夜襲，我會隨時出手，你若在帳外晃悠，難免會被誤傷……」
賀藍羽一腔情意落了空，悲憤地握起拳頭，向天長歎：「粗人！本官不和你計較，我會遠遠地、默默地守望著吳大人的！」
「好，有志氣！」阿飛伸指摸了摸眉毛，寶劍「嘩」的一聲出鞘，輕聲吟道：「男兒當殺人，殺人不留情， 千秋不朽業，盡在殺人中！ 昔有豪男兒，義氣重然諾，睚眥即殺人，身比鴻毛輕。」
長劍銀光閃爍，在月下輕顫，仿佛一條靈蛇遊走，令人不寒而慄，他每念一句，賀藍羽腳步就踉蹌一些，等他誦完，已經連滾帶爬地逃得沒了影。
阿飛以45度仰望天際，自得意滿地笑了：「想跟我鬥？呵呵……」
帳內，吳燕問：「阿飛，你學會整人了？」
阿飛收斂了狂笑，換上一副無辜的模樣：「冤枉，是那酸書生太過分了。」
那小子居然敢打燕子的主意，哼哼，殺無赦！
此刻，風清月朗，四下無人，他趕緊放下門簾回帳，須知良宵苦短，稍縱即逝，切不可浪費時間。
帳篷內，彌漫著淡淡的清香，吳燕坐在床榻前，踢了高背官靴，正準備脫襪，阿飛一個健步來到床邊，強行捧起吳燕的腳，腆著臉自告奮勇：「燕子，我來！我來幫忙。」
除下白襪，露出一隻漂亮的玉足，肌膚瑩潤透明，粉色的趾甲如小貝殼，阿飛看得兩眼放亮，握在手裏嘖嘖觀賞。
吳燕只覺腳心被搔了一下，又一下，好癢，他不禁斜瞥阿飛，鳳目泄出幾許風情， 「你不老實……」
阿飛將那玉足往懷裏一帶，順勢撫上了吳燕的大腿，俏生生地問：「燕子，不喜歡嗎？」
他的手勁恰到好處，不重卻讓人掙脫不了，手指若即若離地遊移，煽起一股無名的激情。
吳燕的下腹開始發熱了，阿飛的手覆蓋上來，隔著中衣，緩緩地畫著圈，試探著，挑逗著，留戀不去，好像在等候自己的許可。
「小色鬼，這裏是軍營……」他有一絲意亂情迷，桃花眼半眯著，濃密睫毛下，眸光魅惑無比，只一眼，阿飛的心就砰砰亂彈，像中了法術一樣，加重手下撫摸的力道，俯身吻住了想念已久的嘴唇。
這個吻由最初的溫柔，漸漸變得火熱纏綿，吳燕的氣息不穩，被撩撥得情動不已。
多日沒有肌膚相親，兩人的身體都在呼喚對方，一接觸就如磁鐵般緊緊相貼，呼吸間有股濃烈的情色之欲，在持續升騰，讓人把持不住，只想立刻投入到激烈的……
「啊！嗷嗷！……」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驚叫。
阿飛不舍地放開燕子的唇，細細辨聽，道：「好像是遲鍾瑞，這個時辰，他出什麼事了？」
他嘟起嘴，輕聲地嘀咕了幾句，望著吳燕詢問：「我先去看看？」
吳燕眸中有氤氳的霧氣，十分迷離美麗，淡淡地說：「你是主將，職責所在，去吧。不過，遲公子好像頗神秘，你自己留意。」
「多謝。」阿飛點頭，拔劍來到帳篷外，安撫驚起的哨兵們：「有事示警，無事繼續巡邏，我到林中查看一下。」
玉郎不知何時竄了過來，衣冠整齊，搖著桃木扇道：「阿飛，我陪你去。」
兩人舉起火把，在樹林裏轉了一會兒，就看見遲鍾瑞孤獨地坐在高枝，穿了一件白色綢衣，清麗如盈月，嘴裏含著一片樹葉，曲不成調地吹著一首少女思春的小調《望春風》。
遲美人吹得正動情，忽覺樹下多了幾道寒氣逼人的視線，低頭打了個招呼：「兩位大人早啊。」
玉郎臉色不太好看，舉手問道：「不早了，遲大人，半夜三更，你在練習什麼玩意？」
遲美人一本正經地說：「遙想當年，師祖月下狼嚎，驚飛了一林的宿鳥，也湊巧令準備夜襲的敵人暴露，我於是靈機一動，想效仿一番……」
阿飛俊面仍留有方才的暈紅，眼神卻淩厲冰涼，順手摘下一根樹枝，指向遲美人：「遲將軍午夜狼嚎懷春，真是風雅！你是打算自己下來，還是我把你射下來？」
遲美人幽幽地吟誦《望春風》的第二段歌詞：「花開當折直需摘，青春最可愛，愛恨多自在，只為人生不重來，何不放開懷，我不過是個寂寞的人，老夫聊發少年狂。」
玉郎忽閃著晶亮的大眼睛，唯恐天下不亂，收了扇子拍手稱好：「遲公子好才氣！人生不重來，有道理。」
阿飛眉頭輕蹙，怎麼一出京城，每個人都變得多才多藝，性情怪異？
他不怒反笑：「遲將軍，你應為士兵們作表率，怎麼能違反軍紀，私自離開營地？」
遲美人淘氣地攤攤手：「念在我是初犯，又讓你們欣賞了這麼美的曲子，就從輕發落，如何？作為交換條件，阿飛，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
阿飛手中的樹枝「嗖」的飛了出去。
「啊喲！」遲美人應聲往下摔，他在空中玩了個花樣，正要悠閒的落地，冷不防，阿飛橫來一腳，將他絆倒在樹下。
玉郎不忍地眨了一下眼睛，遲公子模樣狼狽，半天爬不起來，看來腰背砸得不輕。
阿飛走過去，一口漂亮白牙，在月光下閃爍著寒光， 讓人望而生畏：「遲將軍，你的十軍棍暫時記下，好好待罪立功。」
遲美人又困惑又委屈，當初他一提起身世之謎，阿飛追著求著想知道，如今一反常態，態度這麼消極。他變得有點躁動，心底的故事不願再隱藏了。
「喂，阿飛，你真的沒興趣？」
阿飛表現冷淡：「遲公子，軍法非兒戲，我不喜歡與人談條件。說吧，你有何秘密？」
遲美人有點不甘願，卻又不想放他離開：「你可真狠心，我摔得痛死了。」
阿飛莞爾一笑，蹲下身扶起他：「遲哥，林子裏涼，如果沒事，我就先回去了。」
「別走，陪我說會兒話。」
阿飛武功絕頂高強，軟硬不吃，深諳心理戰術，三兩句話就把遲公子罩住，玉郎不由得對其刮目相看，搖著那把花俏的桃木扇，優美地飄然離去：「我先回營地，不打攪你們互訴衷腸了。」
阿飛開玩笑地喝了一聲：「玉郎，看劍！」話語剛落，那個背影一怔，轉瞬就毫無形象地狂奔起來。
「哈哈，」遲美人露出了笑容：「阿飛，你真頑皮。」
阿飛禮貌地說：「遲哥，你究竟想說什麼？如果是有關吳王府的事，就不勞你費心，吳燕都告訴我了。」
遲美人臉色一黯， 「我也不打算妄作小人，我們回去吧。」
阿飛展開雲袖，將他撈起，幾個起落就回到營地。
作為此行的副統領，遲美人獨居一個帳篷內。他躺在床上，唉聲歎氣，淚汪汪地拋了個媚眼：「阿飛，我的背都直不起來了，你要負責啊。」
阿飛道：「遲兄，如果你不再擠眉弄眼，我就行善事，給你塗點傷藥。」
遲美人不樂意了：「真是不解風情，我們小時候同寢同食，也沒見你害羞。」
阿飛不為所動地喝道：「閉嘴！囉嗦，把外袍脫了吧。」
遲美人慢悠悠地脫下衣服，裸露出削瘦的上身，在忽明忽暗的燈下，有一種讓人心悸的驚豔感覺。
阿飛垂下眼簾，簡單地命令：「趴好。」
他靜靜地為擦傷部位抹上綠色的藥膏，手指滑過背脊的醜陋刀疤時，微微發抖，屏住呼吸停了下來。
遲美人感覺到背後那人的僵直手勢，為了活躍氣氛，找了個話題：「阿飛，其實有兩個舞將。」
「嗯。」聲音平淡，沒有驚訝之意。
「你已經知道了啊，」遲美人興致頗高：「你猜，另一個舞將是誰？」
「是誰？」仍然沒有什麼精神。
遲鍾瑞回過頭，犀利地盯著對方：「是我的親弟弟，他專門出面做那些齷齪的事，而你只需要動手殺人就好。」
阿飛仍然垂著頭，神色不明：「是嗎，他現在可好？」
「他死了。」語調中有說不出的憂傷。
阿飛半眯的眼，異常明麗動人，亮得有些駭人。遲美人感覺不妙，多年密探的經驗，提醒他屋內隱藏著莫名的殺氣。
他不覺打了寒戰， 「阿飛，你真無情……怎麼了？」
阿飛的神色奇特，好像在強制隱忍著什麼：「你背上的這道疤痕，是怎麼來的？」
遲猶豫地說：「不小心被人抓傷的。」
「我先走了。」阿飛摔下藥瓶，粗暴地推開他。
「別急，再呆一會兒，我們很久沒有在一起聊天了。」遲鍾瑞未經細想，撫上阿飛的肩，慢慢試探著摟住他頸子。
阿飛終於抬眼，黑眸溢滿了冷酷和憤怒，輕輕地吐出幾個字：「別裝了，你這個無恥之徒！」
「你說什麼？」 遲美人臉色略顯蒼白。
阿飛身上的殺戮之氣陡盛，彷佛隨時會撕裂眼前之人，狠狠地甩了遲美人一個巴掌：「幾個月前，你的姐姐小娟，將我騙入揚州城百芳樓，有人闖進來強暴了，那人就是你吧！尊敬的遲鍾瑞哥哥！」
遲鍾瑞豁出去地低吼：「不錯！我的親弟……在床上被人活活地操死了！他才十六歲！你憑什麼活得好好的？」
阿飛的唇顫抖著，暴虐地撲上去，狂亂地連揍了幾拳：「我們都沒有選擇，我當時中了蠱毒，只有十歲的神志，武功受制，怎麼也反抗不了，你！你發瘋了嗎？為什麼要欺負我！」
遲鍾瑞眼淚奪眶而出，緊抱著阿飛：「因為我喜歡你！我喜歡你，這還不夠嗎？是上面的安排，不是我，也會是別人，阿飛，我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才爭取到這個任務，你以為我好受嗎？我沒有按照命令殺了你，回去差點被整死了！」
夜色銷魂
阿飛狠力掐住對方的脖子，聲音從喉嚨深處逼出來，冷森森的：「我看，你活得挺歡！」
遲美人臉色由蒼白轉青，再變為紫紅，眸子混合著倔強與懼怕，直直地盯著阿飛。
他既不掙扎，也不求饒，呼吸就快要窒息，雙手牢牢地扣著阿飛的腰，始終沒有放開。
一點寒意，從手指下傳上來，爬過阿飛的身體，淤積成難以發洩的悲傷。
雖在盛怒之下，他仍存有理智，察覺到遲美人的呼吸正在消逝，他沒有什麼復仇的快感，胸中充溢著悲哀和無奈。
事到如今，就算殺了對方，他曾受的傷害已無法挽回。大家都是被迫害的可憐人，遲的弟弟和姐姐都死了，過去的恩怨，就讓它埋葬在過去吧。
阿飛一點一點地放鬆手指。
遲美人經歷了短暫的昏厥，無力地咳嗽著：「阿飛，對不起！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阿飛皺了一下眉，厭惡地甩開他的手：「不行，我沒興趣和強暴犯交往。」
遲美人擒著淚花，幾乎是低聲下氣地說：「原諒我，請不要趕我走。」
阿飛不再答話，毫不動容地轉身走出帳篷。
遲喘息著疾步追上去，從背後緊抱著阿飛：「請原諒我！讓我留在你身邊……」
阿飛的身體不自覺地畏縮，雙手握緊拳頭：「放開我！」
遲鍾瑞被悔恨和失落壓得透不過氣來，哽咽地問：「真的回不去了嗎？」
阿飛閉眼深吸一口氣，猛地發掌擊向左側的大樹，冷峻地哼道：「你再糾纏不休，下場便如此樹。」
一人無法合抱的大樹杆砰然斷裂，倒伏於地，野鳥驚飛，兩位哨兵趕來查看。
阿飛威嚴地揮手道：「沒事。」
幾個被驚醒的士兵探出腦袋，見沒有什麼熱鬧，就繼續回去睡覺。
夜深了，遲美人獨自立在風中，目送阿飛的身影遠去，他慢慢擦幹淚和鮮血，心中暗想，阿飛如果真的恨我，剛才那一掌只怕落到我身上了，我不想放棄，只要努力往前走，事情或許會有轉機。
阿飛不知道對方的滿腹心事，只想把這件事扔到腦後，他很快來到吳燕的帳篷前，那一朵暖黃的燈光，好像開在心口的春花，令他暴走的神經鎮定下來。
帳內，吳燕還未入寢，斜倚在床頭，笑吟吟地抬起阿飛的下頜，問：「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誰惹你生氣了？」
阿飛撲到他身上，隔著中衣，一口含住其胸前的茱萸，嘟囔：「燕子，我有點冷，讓我抱你好嗎？」
沒等吳燕反應過來，阿飛已經揭開他的上衣，唇舌靈活地舔吸親吻，手指在他的兩腿之間，很有技巧地撫摸著。
然後，阿飛低頭含入那昂首待發的玉莖，熟練的吞吐起來。
他的心裏有一團火在焚燒，烤得他的靈魂，滋滋作響，痛苦不堪。
明知道那些往事都已過去。可是，連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心裏會這麼痛，眼淚就要忍不住滴下來了。
是誰派遲來殺他？吳王知情嗎？答案昭然若揭。
阿飛性格再豁達，再單純，遇到與心上人相關的事，難免當局者迷。
他對遲的恨意，如火山爆發，當岩漿沖出山頂的那一刻，仇恨也就冷卻成了灰燼。
然而，吳燕的父親，該如何去面對？
燕子啊，告訴我怎麼辦……
他無意識的加重了力道，吳燕覺得下腹有一把滾燙的火，帶著令人眩暈的力量，使他腰部微顫，難耐地仰起秀麗的頸子，嘴唇裏吐出甜美和火熱的喘息：「阿飛，輕一點，慢一點……」
這一次，阿飛恍若未聞，抬頭熱烈地親吻著他的唇：「燕子，燕子！」
他對吳燕有一種無法解釋的迷戀，每一次肌膚相親，都是飽滿的充實的，當他深深進入其火熱的體內，腦中沒有任何理智，只恍惚地覺得幸福，好像自己的全部世界，就蘊藏在這具美麗灼熱的身體中。
阿飛很有耐心地為吳燕做好潤滑工作，從後面分開線條優美的雙股，緩緩地將自己灼熱的欲望送進去。
被他手指反復進入撩撥得很敏感的深穴，如一朵嬌豔綻放的粉菊花，輕微地顫抖著立即纏繞上來，將他緊緊地包容。
阿飛激烈地抽送起來，一種酸澀而痛苦的感情，強烈地灼傷了他的肺腑，同時，又有一種無比甜蜜的滋味湧上心頭。
「啊！」吳燕低低地呻吟，身子迅速地顫抖起來，變得出奇地敏感，疼痛中漸漸摩擦出了快感，他溢出幾聲銷魂蕩氣的呻吟：「阿飛，哦，你……愛我嗎？」
「愛！我愛你！我是屬於你的……」
阿飛撫摸著吳燕完美的胴體，愛不釋手，他是三品朝廷重臣，俊美灑脫，才華蓋世，很多年輕貌美而又前途似錦的貴族男女愛他。
這位高貴聰慧的男子，卻甘願雌伏於自己的身下，給了我夢寐以求的溫情。
我是多麼幸運！
歡愛過後，吳燕伏在阿飛的胸口，晶瑩的肌膚，因快感而染上一層透明的紅暈，原本淡雅的麝香加入了些許情色的味道，撩撥得阿飛神魂顛倒，將他緊緊地摟著不放，喃喃地說：「燕子，遲鍾瑞是那個……強姦犯，我該殺了他嗎？」
吳燕迷惘的眼光，變得淒厲，手指抓緊于阿飛的手臂，指頭深深捺進他的肌膚去：「什麼？難道他曾對你……？」
阿飛頸子折斷了似的，困難地點點頭。
吳燕帶著一種複雜的感情，凝視少年清俊蒼白的臉，伸手拭去他睫毛下隱藏的淚痕。
真是惱火，他想親手殺了遲鍾瑞，那個畜生，居然侵犯阿飛！
他不帶感情地答：「我也想殺了他，怎麼辦？」
阿飛替吳燕揉著腰背酸痛之處，勉強地笑道：「出發前，仁傑哥已經查出，遲鍾瑞是重點嫌犯，讓我試探一下，沒想到真的是他，人心難測，現在，除了你和仁傑哥，我不太敢信任別人了。」
吳燕心中一凜，該不該挑明父王的過錯？
他猶豫了，這一刻阿飛受挫很重，實在不想提起其他掃興的事。
美少年身上，釋放清幽迷人的氣息，正脈脈地熨燙著吳燕的肌膚，讓他心疼難忍。
真是奇妙，為另一人而心跳，心痛。
還記得初遇時，院子裏桃花盛開，那個青衣少年純潔稚嫩的模樣，誰能想到他讓我如此牽腸掛肚？
如果，沒有在一香園誤喝春酒，事情是否會不一樣？那個充滿了桂花香氣的激情夜晚，讓人心氣浮躁，難以忘懷。
吳燕將阿飛的臉扳向自己，鄭重地說：「阿飛，我父王曾經害過你。」
阿飛突地打了一個噴嚏：「不好意思，我大概受涼了。」
吳燕微微皺眉，手指扭著阿飛的耳朵，大聲問：「你聽清了嗎，家父……」
「聽見了！」阿飛爽朗地回答：「前些日子，姑母城陽公主收我為義子，曾提起吳王的事。」
吳燕的眼神迷離，喃喃地說：「你竟然已經知道了，你……怎麼想？」
阿飛年少氣盛，身世淒涼，他何嘗不憤怒，不糾結，不想為自己討回公道？
但吳王是燕子的父親。
阿飛每念及此，就儘量往好的方向去想，吳王迫害我應是被逼無奈，他違抗先皇的旨意藏匿我，若被人揭發，定會連累家人，甚至燕子的性命難保……
這樣自我開解，他漸漸放下了仇恨，並感覺到欣慰，吳王將燕子保護得周全，這樣就夠了。
阿飛撫摸對方的脊背，顯出超齡的成熟智慧：「燕子，你父王或許有什麼苦衷，過往的事我不想追究了，重要的是我們現在能在一起。」
吳燕心中鬱結頓時解了，渾身輕快之余，對阿飛生出由衷的欽佩，試問，普天之下，有幾位弱冠少年，能有如此開闊的胸襟？
他俊容染上了濕潤的情色，含蓄地暗示：「父債子還，阿飛，我會照顧你下半輩子。」
阿飛福至心靈，驀然明白，燕子所許的，是兩人廝守終身的誓言！
「啊，啊，燕子！」他樂得說不出完整的話，手舞足蹈的，險些將吳燕掀飛出去。
吳燕也不著惱，十分滿意自己對阿飛的強大影響力，雙眸熠熠生輝，勾著對方的頸子，輕輕印下一吻：「傻孩子，這麼開心？」
阿飛忽然翻身跳下床，在自己的衣服堆裏摸了一會兒，取出一隻晶瑩剔透的玉佩，鄭而重之地送到吳燕手中：「我沒有什麼貴重的東西，只有這塊玉，是我父親留下的，城陽公主轉送給我了，請燕子收下，好不好？」
這玉一看就是精品，玉的茶色及白斑，巧妙地刻成樹幹與白梅，一隻翠色的乳燕飛上枝頭，似在預告春天的來臨。
吳燕將玉放在燈下細細觀賞，發現燕眼內嵌著一顆粉紅寶石，折射出奪目的光影，他不禁喜道：「阿飛，這是罕見的寶石，你真的打算送給我？」
阿飛跳回床上，帶著孩子氣的純真，問道：「燕子，這玉算我送的聘禮，可以嗎？」
回答阿飛的是一串狂瀾般的熱吻……
這樣的夜晚，太過銷魂，上天似乎也妒忌，那天之後，略影、遲美人和玉郎大概達成了某種默契，每日輪流陪著阿飛。
一路上，阿飛不斷製造機會，想夜會吳燕子重溫鴛夢，然而，對手人多勢眾，採取盯人戰術，諜對諜防守，基本上杜絕了他晚上爬牆機會。
阿飛指揮行軍，一派鎮定自若，暗地裏不知咬牙詛咒了多少回，姓賀的那只小蛤蟆，整天跟在我的燕子後面，一臉癡笑，不住獻殷勤，真真氣死我也！
這天黃昏，他們穿過山路，就要到達石河鎮，距目的地涼州約二百里。
吳燕在車內輕喚：「來人。」
賀藍羽立刻巴巴地湊上去：「吳大人有何吩咐？」
阿飛一夾馬肚縱身上前，俯首冷冷地說：「賀大人，這裏有我，你退下。」
藍羽的迂腐書生氣犯了，強著頭頸不肯讓步：「我誓死守護吳大人，誰也不能攔著我！」
阿飛伸手提起他的衣領，酷酷地問：「你再說一遍？」
「救命啊，吳大人救我！」藍羽兩腳騰空，一邊亂蹬，一邊氣急敗壞地驚呼。
吳燕掀起一幅車窗簾，溫雅地笑道：「阿飛，別逗賀大人了。」
阿飛輕輕丟下賀小蛤蟆，有點羞澀地微笑：「燕子，你需要什麼？請講。」
「我有些乏了，前面可有用膳之處？」吳燕道。
藍羽得了自由，奮勇地沖到偶像面前，急切地表示：「我去！前面就是小鎮，我去找家乾淨的酒樓。」
他生怕別人搶了頭功，提著袍子就往前跑去。
阿飛見他一片摯誠，也不便阻攔，轉頭向略影挑了挑眉：「小影，麻煩你跟著，照應賀大人。」
略影心知，這些日子阿飛被逼迫太甚，他是故意把自己支開，好親近吳老師，當下不太情願地說：「那賀大人又不是小孩子。」
玉郎搖著桃木扇，風騷地笑了， 「小影，欲速則不達，盯太緊的話，效果反而不好。」
略影被當眾點破心事，雙目瞪得溜圓，狠狠地剜了玉郎一眼：「呸！胡扯什麼啊，你也陪我去！」說著縱馬飛馳而去。
「遵命！大人。」玉郎向阿飛拱手告辭，收起懶洋洋的姿態，追上藍羽，將他甩到身後馬背上，藍羽騎術不精，只能緊緊地拽著前者不放。
風輕輕地吹，送來藍羽嘶聲的抗議，以及玉郎與略影的笑鬧聲，很快三人跑得沒影了。
阿飛命令大部隊在鎮外紮營休息，遲鍾瑞副統領負責管理，他和吳燕則進鎮中用餐。
這些時日，遲美人竭力想彌補隔閡，找話題拉近雙方的距離，可是他一走近，阿飛就皺著眉頭不自覺地退開，從沒給過他好臉色，遲美人屢次碰壁，原本俊俏瀟灑的一個人，變得憔悴了，默默地在角落裏凝視著阿飛，卻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一失足成千古恨，大概是他此刻心情的寫照。
今天，阿飛第一次主動與他說話：「遲將軍，半個時辰後，你派一隊精兵來鎮中接應。」
遲美人心跳砰砰地響，臉色放晴，點頭稱好：「你放心，我會親自帶隊。」
吳燕扶著阿飛的肩膀，閒散地問了一句：「遲將軍，你喜歡吃什麼？我們帶給你。」
他眼底恨意暗湧，心想，無恥的淫賊，本侯賞你點厲害的藥粉，讓你瀉掉半條命！
遲美人想了想，警惕地搖頭：「不勞侯爺費心，我在營地和弟兄們一起用飯。」
阿飛撥轉馬頭，舉起韁繩道：「吳燕，我們走吧。」
好不容易與和燕子獨處，抓緊時間享受這份清閒，才是頂要緊的。
遠方，石河小鎮安靜地融在夜幕裏。
走進鎮中，阿飛看見略影的馬兒，栓在一家酒樓門口。他勒住馬韁，悄聲對吳燕說：「這裏有很重的殺氣！」
吳燕從容地頜首，眸子精光四溢：「不錯，鎮中沿途車馬稀少，酒樓前那位小兒步伐輕盈，武功不弱。」
阿飛藝高人膽大，手握寶劍，溫柔地問：「燕子，你餓了，我們進去吧？」
迷蒙的夜色裏，吳燕身上紫色絲袍隨風飄擺，雙眼透出奇異清亮，充滿信心地望著阿飛：「好，我們去會一會對手。」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12-30 23:50
敵友難辨
阿飛護著吳燕走進酒樓，那股犀利的煞氣，漸漸變得淡了。
大廳旁的雅房內，響起一縷絲竹之音，悠揚悅耳，那音樂十分神奇，串串音符好像凝成了嬌豔的花朵，彌漫著類似秋天的桂花香，讓人心馳神往，忍不住想循音而去。
領路的黑臉膛店小二，客氣地指了指雅房：「兩位客官，你們的朋友就在裏面等著。」
房間內的殺氣幾乎消逝了，阿飛心中不安感覺並沒有減少。
抬眼望去，略影正是那個高明的弄簫者，燈光下，小影的睫毛纖長，唇色粉白，側面線條柔美，帶著幾分倔強。他身邊的玉郎以箸擊瓷碗，打出節拍，藍羽則埋頭趴在圓桌上，身體微微顫抖，像片風中的黃葉，不敢抬頭說話。
阿飛的視線移向桌子對面的陌生客人，那人身穿質地精良的藍色錦袍，三十多歲的年紀，五官硬朗深刻，不動聲色地隱在背光處。兩頭一人高的銀狼，端坐於他膝前，似被略影奇妙的蕭聲所攝，聽得如癡如醉，兇悍的氣息變得若有若無。
阿飛感受到強大而無形的敵意，看來對手不弱。他踏前一步，擋在吳燕身前，向屋內抱拳招呼：「小影，遇到麻煩了嗎？」
略影聽到阿飛的聲音，眼睛馬上亮了起來，蕭音不免有些散亂，就在一緩一頓之間，地上的兩頭銀狼，像閃電一樣從頭頂劃過，向阿飛撲過來！
阿飛毫不猶豫地拔劍，灑出一束清光，準確地擊中銀狼的咽喉，方才威勢十足的兩頭野獸，如斷線的風箏從空中栽落，趴在地上喘息卻無力動彈。
阿飛將寶劍還鞘，認真地指出：「這位客人，你的寵物不乖啊。」
略影等三人趁此機會，快速地跑到他身邊尋求庇護。
吳燕謹慎地打量那位藍袍客人，問道：「來者莫非是武赫將軍？」
那人明顯地一怔，並不否認：「哦？吳侯爺認識我？」
吳燕黑色的眸子像溫潤的玉石，有一種波瀾不驚的淡定，他好像沒有意識到對方的危險邪氣，反而邁步走向雅房， 「我聽說回鶻有位猛將，身邊跟著兩頭特別的寵物，今日幸會，果然名不虛傳。」
他饒有興趣地看了看萎頓在地的銀狼，唰的抖開扇子，笑道：「沒想到他們還精通音律，將軍想必也是一名雅士。」
武赫親自訓練這兩匹銀狼，被阿飛輕鬆制服，他顏面上有些難堪，又被吳燕柔聲擠兌，便歎了口氣道：「吳侯爺，冒犯了，我是粗人，就直說吧，我們元帥想請你去作客幾天。」
這分明就是脅迫綁架，吳燕乃是二品高官，和談欽差，怎麼能隨便跟人去敵國？
阿飛對這個話題興趣缺缺，友好地微笑：「吳大人身兼重擔，不宜勞碌奔波，武赫將軍真的那麼仰慕大人，不如跟在我軍做個隨從？」
這話輕慢之至，把大將軍當作勤務兵使喚，一般人當場就暴跳起來，武赫的臉色也不好看，冷森森地說：「我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麼。」
阿飛笑容淡了幾分：「不明白也沒關係，我和同伴還未用餐的，不如就此別過。」
武赫大力拍桌喝道：「慢著！其他可以走，吳大人得留下！」
空氣在一瞬間降到冰點，剛才還勉強維持的賓主和樂的氣氛，立刻消失無蹤。
阿飛的表情冷漠，漫不經心地掃了一下大廳，說：「武赫將軍，如果損壞了家俱，你要負責賠償。」
武赫眉頭一皺，猛然蹬開桌子，提刀撲來。
埋伏在大廳二樓的敵軍接到暗號，刀劍鏗鏘出鞘，準備圍攻阿飛等人。
藍羽的臉色煞白，不可抑制地發出驚呼：「啊，吳大人，救命！」
在武赫身形將動的一刹那，阿飛突然飛掠過去，提起幾百斤重的桃木桌，重重地砸下：「咯噔」一聲，武赫的腿骨當場壓斷。
與此同時，他抓起一把椅子，丟向伏在窗外的刺客，對方還未來得及拉弓射箭，就鼻樑斷裂，痛暈了過去。
阿飛擰身使了個巧勁，將圓桌踢出，飛旋地撞向二樓的扶梯，木樓不堪重負，嘩啦啦垮了一片，那八名刺客于混亂中跌到底層。
阿飛騰身在半空，拆開另一把椅子，當作暗器隨手射了出去，封住了幾位刺客的穴道，在他落地前，拔劍在手，寶劍仿佛注入了生命，寒光閃爍，如靈蛇一般挑戳勾刺，將剩餘幾人制服。
當藍羽的驚呼聲剛停，這場實力相差懸殊的戰鬥，也告一段落。
十名對手還未正式交鋒，就已喪失了戰鬥力。
阿飛收劍，額前的白髮微揚，有一種如冰雪般的冷俊氣質，仿佛他天生就該站在最高巔，接受別人的敬仰。
武赫雙目中有驚恐和不信，更有身為軍人對強者的崇敬，他目光緊盯著阿飛，喃喃地問：「你是誰？為何這麼面熟？」
吳燕搖著娟扇，愜意地答道：「他是舞將雲飛，以後這個名字，一定會威震大江南北。」
「難道你是展家遺孤？」武赫異常激動：「展荷將軍當年受吳王所陷害，落得家破人亡，擔上了叛國的千古罪名！這位吳大人既然生為人子，就該付出代價！」
「你別費心玩反間計。」阿飛耐著性子等他講完，神色冰冷而沉靜：「小影，將此人綁了帶走。」
略影雖然不完全明白武赫的意思，但他已經抓出其中的核心：吳王是迫害阿飛的幕後真凶！
他心中震驚不已，暗自觀察吳燕的表情，沒有見到預期的慌亂和心虛，他猜想其中必有玄虛，便問：「那人說得是真的嗎？」
阿飛聲音清脆悅耳，卻鋒利如一把霜刀，毫不容情地砍入要害：「各位，這武赫身為後傏叛將，投靠外番進犯我國，和談在即，他卻暗中設陷綁架欽差大人，還試圖離間我和吳大人，這等無恥之徒，能說出什麼真話來？大家切不可誤信謠言。」
這番話落地有聲，吳燕聽了，一雙好看的桃花眼裏，全是溫柔的笑意，水霧盈盈地凝視著阿飛。
這時，街道上傳來一陣馬車馳騁的聲音，在酒樓門口急促地停下。在這個微妙時刻，普通人是沒有可能穿過眾位高手的包圍，來到這個守衛嚴密的地方，來者必定不同凡響。
吳燕有點期待，想看看阿飛將如何應付呢？
掌櫃送來幾碟小菜，阿飛笑眯眯地招呼大家用餐：「別客氣，吃飽了才有力氣跑路。」
不愧是阿飛，大敵當前，還有心思享受美食，越看越顯得帥氣瀟灑，略影原本緊張的心情變得篤定，既然主帥不著急，我何必太過擔憂？
他提起筷子，向自己喜歡的香煎魚進攻，食物剛入嘴，就感覺一陣莫名的寒氣，從門口湧進來。
略影舉目望去，幾位男子緩步走進門來，領頭的那人，一件鐵紅色錦繡長袍，頭戴著一頂紗帽，遮住了半邊面容，仍不掩常年行軍作戰特有的英挺豪氣。
那人瞥了一眼被綁在桌腳的武赫，若有所思地打量阿飛，朗聲問：「請問幾位小英雄，能否放了我的部屬？」
阿飛一面埋頭對付桌上的川菜，一面殷勤地為吳燕布菜，他聞聲抬起頭，俊朗的眉眼散發著寒意：「這位大人請了，英雄之名，我愧不敢當，只是武將軍縱狼行兇，險些劫走欽差大人，恕我不能從命。」
武赫被點了啞穴，急得咿咿呀呀悶哼，不斷對上司打眼色，那人看不明白，稍作沉吟，道：「作為交換條件，我可以放各位安全離開，只要武將軍留下。」
他語氣還算客氣，大概是發號施令慣了，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他走近武赫，砍斷桌腿，理所當然地一把將人提起，準備轉身而去。
「且慢！」阿飛站了起來，寧靜得如華山頂峰的千年松樹，卻又像蓄滿了可怕的力量，散發出無可抵禦的壓迫感，
「閃開！別擋路。」那人毫不介意地揮出一掌，強大的掌風如雷電般，直奔桌邊的吳燕而來。這動作太過迅捷，眼看吳燕就要喪命於強風之下。
一瞬間，吳燕輕巧地一晃，騰空而起，阿飛拔劍躍至半空，全力揮出驚天一劍，恍如晴空一個霹靂，劍氣像錢塘潮紛湧而出，唰的密佈於對面的半個房間，只聽一陣劇烈的碎裂聲，前廳的房屋竟然轟然倒塌了一半。
阿飛于空中攬住吳燕的腰，偷親了一下，緊張地問：「你沒受傷吧，燕子？」
「我很好。」吳燕蜂腰一擺，施展絕頂輕功從破洞中，飛到了屋頂上，兩人姿態從容曼妙，衣訣飄飄，猶如一對世外飛仙。
略影目不轉睛地望著阿飛，心中不知是苦還是甜，在關鍵的時刻，阿飛可以為吳老師拼命，他們兩人並肩而立，神情那麼自然灑脫，親密如連體嬰，仿佛容不下其他人了……
他嘴唇發幹，艱難地移開視線，轉到敵軍首領身上，那人的紅袍沾灰，紗帽被劍氣削去，露出英俊挺拔的五官，每個角度看上去都很流暢，讓人移不開眼睛，他再凝神細看，不由暗自大驚，這男子與阿飛相貌極其相似，不過，更成熟些，有一股無人能及的高貴氣度。
聯繫到武赫剛才的指控，略影心口猛地亂跳起來，一個念頭在不斷地鼓噪，這人會不會是阿飛的……父親展荷？
阿飛的臉色深沉如秋譚，喜怒難辨，將吳燕緊緊摟在懷中。
吳燕的聲音十分鎮定，對紅衣首領微笑問道：「來者可是展將軍？」
那人鳳目中銳光一閃：「鄙人萬悠。」
「這塊月夜雨荷玉佩，不知是您的嗎？」吳燕舉起一塊碧玉。
四周點起了火把，那男人深刻的五官，被火光照耀得忽暗忽明：「不錯，正是萬某之物。吳欽差何時出手的？我竟然一無所覺。」
吳燕自得地笑了，本侯乃是稱霸江湖的百變神偷，任你武功蓋世，也逃不過我的空空妙手。
他愉快地說：「聽說，鳳月公主嫁給展荷將軍時，先皇所賜的嫁妝中，有一塊千年暖玉，雕了一幅荷花圖，詩曰，可憐皎潔火中玉，芬芳泥裏展嬌容……」
「不知所云！請還給我！」萬悠放下武赫，騰身躍到屋頂，氣勢凝重如五嶽，緩緩地逼近。
吳燕晃著玉佩，貼近阿飛的耳朵說， 「萬將軍有點凶，我該怎麼辦？」
他輕蹭著阿飛，似有意炫耀彼此的親昵關係。
萬悠的眸中戾氣大盛，仔細地打量對面二人，冷冷地說：「你們打傷我部屬，偷我的玉佩，請吳欽差接這一掌，大家就算扯平。」
一直沈默的阿飛，收起寶劍，將吳燕輕攬至自己身後，微微一笑：「萬將軍，我來接您的招。」
他的神情平和，仿佛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吳燕突然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暗想，我是否太過逼迫阿飛了？
阿飛，我只是想知道，假設在你的親人面前，你也會全心全意維護我嗎？
電光火石之間，阿飛如大鵬展翅般掠出一丈遠，與萬悠在空中交換了一掌，動作快似閃電，頓時，屋頂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好像發生了海嘯。
吳燕功力雖高，也被掌風逼得睜不開眼睛。
下一刻，屋頂嘩啦啦開始墜落。
阿飛緊摟他的腰，飛躍於半空，躲開崩塌的泥塊。
吳燕睜眼望去，阿飛緊抿雙唇，俊朗的面容顯得倔強而性感，真是英雄出少年！
玉郎略影等人在屋頂坍塌前，逃離了險境。
等周圍恢復平靜，不遠處響起整齊的馬蹄聲，遲美人高聲呼喚：「雲飛，我們來了！」
一千騎兵迅捷地在酒樓外佈陣，阻截來往道路，反將萬悠的埋伏在此高手包圍起來。
形勢陡轉，阿飛取下吳燕手中的玉佩，微笑著遞上：「萬將軍承讓了，這玉佩物歸原主。」
吳燕頗為得意，果然，是我們阿飛贏了。
但是，他心裏多了一點點不安，阿飛的表情太溫和，完全沒有往日對敵的嚴肅冷漠，看不透他心裏在想什麼。
萬悠風度很好：「多謝雲飛將軍手下留情，我先告辭了。」
阿飛並不阻攔，示意遲鍾瑞讓開一條路：「萬將軍，三日後，我們在涼州見。」
萬悠炯炯地望著他，臉上有淡淡的笑意：「好。」
他帶走了武赫，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略影上前挽住阿飛，真誠地說：「今天，我有一點佩服你。」
「是嗎？小影的反應也不錯。」阿飛眸色幽深，沉思片刻後說：
「今天，吳大人受到驚擾，就先在鎮中客棧投宿，由一隊親兵守衛，其他人跟我回營地。」
吳燕心中不好的預感，就這麼突然被印證了。
阿飛，這一次真的生氣了。
我不該誘兩人交手，逼阿飛表明立場，這樣的初次見面，阿飛一點也不好受吧。
剛才在萬悠面前揚眉吐氣的喜悅，變得沒有意義了。
吳燕決定放低姿態挽留對方：「雲飛將軍，你留下來親自保護本侯。」
阿飛，我不願意這麼放你走，留下我一個人，孤夜難眠。
阿飛淡淡地擋回去：「沒關係，我多派些人手，賀藍羽，你陪吳大人。」
大隊人馬旋風般離去，吳燕孤影行單，佇立風中。
消弭誤會
吳燕趕走了跟屁蟲藍羽，獨自坐在客棧窗前，夜風輕吹，他的心口一點點變冷。
院中多了一條人影。
他的心跳得很快，語氣熱切：「阿飛，你來了？」
那人走近了些，月光下，俊臉帶笑，掩飾不住一抹失落：「侯爺，是屬下。」
吳燕清咳一聲，問：「小濤閣主，你有什麼新發現？」
「按照侯爺的吩咐，小人去了一趟回鶻，查出了萬悠將軍的一些事……」
兩人低聲交談起來，不久，小濤閣主悄然退開。
月光透過雲層，冷清清地照著一隻孤獨的燕子。
「討厭的傢伙，前些日子，還信誓旦旦，說會一直陪著本侯……」某人氣急攻心，取出阿飛所贈的玉佩，隨手拋了出去。
一道綠光劃過空中，準確地沒入草坪地。
吳燕拉起被子蓋住頭頂。
京城中，誰不知紫衣侯風流倜儻，乃人中龍鳳，想要巴結本侯之人，多得數不清，從皇宮一直排到北大門。
大膽阿飛，居然敢忤逆於我！
吳燕轉念一想，阿飛是那麼單純柔順，對我赤膽忠心，就算一片樹葉落到我身上，他也會為我擋下，會關懷地問：「你有沒有受傷？」
他怎麼捨得，留我一個人在這偏僻的地方？
吳燕從小順風得勢，手段武功心計都非常人所比，從來沒有吃過什麼虧。這半年，他在生死之間轉悠，所有的苦痛，都是因阿飛而起，為了阿飛，他甚至可以犧牲尊嚴和性命。
他愛得深，付出太多，唯恐得不到對等的回報，有時，會隨意試探一下愛侶，讓阿飛緊張，一顆心全放在自己身上。
今天，阿飛竟掉轉馬頭而去，將他丟在原地，他如何能接受這種狀況？
本侯又沒有做錯什麼？就算有一點任性，也沒有惡意……
阿飛，你應該明白我的心。
吳燕從床上一躍而起，推門來到院中的草坪，蹲下身慢慢尋找那只飛燕玉佩。
哼哼，阿飛，你感動吧？要不是你送的，本侯至於不計形象趴在地上，半夜摸玉嗎？
堂堂二品尚書，尊貴的欽差大人，為了你折腰。
氣死了！居然找不到。
「啊！臭阿飛！」吳燕仰頭長嘯。
屋頂上忽然傳來「噗哧」一聲輕笑。
阿飛悅耳的聲音傳來：「親愛的燕子，你是在找這個嗎？」
他手上的翠玉閃著幽光，嘴角噙著不羈的笑容，以令人身體發熱的目光，居高臨下地凝視著吳燕。
吳燕心裏咯噔一下，接著砰砰砰地狂亂跳起來。
這個月夜變得如此美麗，他的心境恍如進入了桃花源。
不，不能這麼輕易地放過阿飛，這個壞心眼的少年。
吳燕垂下眼簾，不讓唇線上揚露出笑意，驀地回身往房中走去。
手還沒碰到房門，就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吳燕倨傲地揚起頭：「你來作什麼？」
阿飛溫熱的氣息噴在他頸間， 「我有事請教燕子。」
一回頭，兩人的唇瓣輕觸，立刻吸在一起，怎麼拔都分不開。
激情的興奮，流竄在吳燕的脊樑，一直往四肢飛快散發。
他有點腿軟，靠在阿飛的肩頭，努力地平息喘息，問：「何事？」
「進去說吧。」少年略嫌強勢地將他抱到床上。
阿飛點起油燈，並沒有躺在他身邊，而是挑了一把椅子坐在床邊。
這舉動有點意外。
看來，是想談點嚴肅的事情。
吳燕近距離的端詳少年，發現阿飛的眉宇比以前更俊俏，清魅亮眼的氣質，勾引得人無法順暢呼吸，已經長成真正的美男子了。
他歎氣：「阿飛，你在怪我嗎？」
阿飛柔聲道：「不，我不會怪你，我只是有點擔憂。」
吳燕頓時松了一口氣，握著阿飛的手，那好吧，我也勉強原諒你。
阿飛沈默片刻後，問：「吳燕，你身中曇散之毒，解了嗎？」
「還在吃藥，不過你不必操心。」
阿飛道：「我那晚去找你，看見老管家伺候你服藥，我很怕你有事，就悄悄把藥渣帶回去細查，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吳燕神色冷凝：「什麼？」
「燕子，你服用的並非我送來的解藥。我花了無數時間，總算湊齊了藥材，你卻沒有喝，為什麼？」
吳燕淡雅地一笑：「為什麼？」
阿飛將對方的手放在自己臉頰旁，低柔的聲音如催眠：「我的燕子心思難測，既然那麼做必有深意，我很害怕失去你，便抽空拜訪了皇后，找出真相。」
吳燕挑起眉，感興趣地問：「皇后怎會接見你？」
阿飛露出了孩子氣的純淨笑容：「那時，她暫居憲王府，我正是侍衛首領，半夜扮演一個遊魂，驚嚇了她老人家，所以，她什麼話都告訴我了。」
「哦?」
「皇后說，曇散的解藥已經交給你。」
「嗯，你的意思，我是故意假裝中毒？」吳燕沒有提高聲音，就像普通問候般心平氣和。
但是，阿飛敏感地發覺，臉頰旁的手指往後輕掙，他的燕子，高貴的心受傷了。
阿飛立刻捉緊那只手，將臉靠過去：「現在我明白，你不肯解除餘毒的原因了，燕子，你才是傻孩子。」
吳燕感覺鼻子一酸，癡念，柔情，委屈，計算，千絲萬縷的繞在心頭。
「你胡說什麼呀。」
不，他不承認，自己花了這麼多心力在阿飛身上。
阿飛鑽進被子，帶入一股寒氣，他伏在吳燕的懷裏，聲音有點哽咽：「燕子，請你服用解藥吧！我求你了！不管你是否中毒，你的父王以前做過什麼事，我的承諾都有效，我會一直陪著你，只是，請你不要，不要……」
吳燕感到一種危機的逼近，阿飛並不是想像的那麼單純，他的確瞞著阿飛進行了一些事，但是，那都無關大雅，而且他的出發點是好的。
莫非，阿飛已經察覺到自己的計畫？
他有點緊張地問：「阿飛，你究竟想說什麼？」
「燕子，我可以照顧自己，你為我做得夠多了。」阿飛抬起頭來，雙眼濕潤，裏面充滿擔憂和不安，又藏著那麼深刻的眷戀和愛意。
這種複雜的眼神，看得吳燕心裏奇異的痛。
吳燕有些著迷地注視著，阿飛潔淨如冰雪的氣質中，多了一份內斂的從容，從舉手投足間流瀉出來。
是的，我的阿飛，不再少不更事，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變得如此強大，危險，而富有魅力。
「我明白了。」吳燕拉下對方，開始專心品嘗柔軟的粉唇。
「以後，我來照顧你。」阿飛的聲音低如歎息，吳燕不確定自己是否聽錯了。
這一晚，他們之間有了真正意義上的衝突。
過去同甘共苦，建立了的深厚感情，使阿飛對吳燕充滿信任，甚至毫不猶豫地選擇保衛吳燕，與極可能是自己父親的人為敵。
然而，阿飛不喜歡這種感覺，讓人空虛而焦慮。
一般人在這種處境下，可能會嘶聲吼叫，把憤怒發洩在親近的人身上。
不過，阿飛不同于常人，他從不對無辜者發火，更不會傷害自己心愛的燕子。沒有隱晦的埋怨，也沒有過於戲劇化的誤會，他只是把自己的心掏出來，把最軟弱的一面攤開於油燈下，請求吳燕給予一份信任。
吳燕難得地作了妥協，他意識到，阿飛已擁有掌控局勢的能力，其堅不可摧的武功和機智，從某個側面彌補了他經驗上的不足。或許，可以試著與之合作，一起應付眼前的問題。
熱吻過後，兩人頭腦輕微的眩暈，血液流動的極快，胸腔中暖乎乎的，感受到奇異的愉悅。
這次的鬥氣與溝通，雖然短暫，卻有里程碑的意義，從此，他們會嘗試並肩作戰。
第二天清晨，阿飛提出一個奇怪的要求：「燕子，你能否易容？」
「行。」
吳燕笑著答應，連理由都懶得問，但他欣賞低調的奢華，不太願意以平凡的面目，與追著阿飛的美少年為伍，停頓片刻後，他說：「我的扮相不能太醜。」
過不久，他倆回到營地，遠遠地，就看見遲美人一直在大帳前徘徊，他將阿飛拉到一旁說：「昨夜，有刺客潛入吳大人的帳篷。」
「有人員損失嗎？」
「沒有，對方為吳大人而來，並未騷擾其他人。」
阿飛露出了然的笑容，道：「遲將軍，你負責帶領大部隊繼續前進，留五百精兵給我。」
遲美人略顯失望：「阿飛，你打算和吳大人單獨走嗎？這樣不是更容易暴露目標，讓敵人有可趁之機。」
上天明鑒，這番話是出於一片真心，他雖不喜吳燕佔據了阿飛的全副心思，但是，他有職責護衛欽差大人安全，既然拿朝廷俸祿，就該公私分明，不讓自己的妒忌心作祟。
和談前，吳燕有任何閃失，都可能招來不必要的災禍，不僅是隨行的幾位將軍會遭殃，還可能引發兩國戰事。
阿飛自然瞭解他的想法，柔聲安撫：「謝謝你，我自有分寸。」
話說到這裏，遲鍾瑞戀戀不捨地握著阿飛的手，搖晃了幾下：「你保重。阿飛，我……」
他有很多未明的情緒，堵在胸口，有時會喘不過氣來。
有些事，一旦發生，就回不去了，破鏡真能重圓麼？
如果夠理智的話，他會聰明地選擇拋棄過去，重新開始。但是，童年的阿飛，單純可愛，已經滲入到他的生活和感情，就像呼吸一般理所當然。
那時，阿飛始終就在他身邊，一抬眼就可以看到，他不需要擔心有人會來搶奪。
他對阿飛的感情，十分矛盾，也許是喜歡，也許是仇視。
有時，弟弟滿是傷痕，奄奄一息地回來，他會面色陰冷，摸到阿飛的床上，把阿飛當作孌童對待，惡毒地詛咒，肆意地淩虐，只差做到最後一步。
畢竟，欺負一個弱智的孩童，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
阿飛不再記得童年往事，或許對大家都好。
「遲將軍，三日後，我們到涼州節度使府匯合。」
阿飛不知道遲美人平靜的面容下，藏著如許沉痛的念頭，聊了一會兒，他就帶著略影和玉郎，護送吳燕上路，留下遲鍾瑞在原地黯然神傷。
遲鍾瑞從小生活在嚴酷的戰鬥環境，如果想要什麼，唯一懂得的方法，就是去搶。當他真的伸手去取的時候，發現用錯了方法，可是已經難以補救。
如今，這個曾任他搓扁揉圓的傢伙，變成了後傏最有前途的少年英傑，身邊有了一位身份高貴，才華橫溢的戀人。
就算他把自己洗乾淨送上，阿飛只會冷冷地一腳踢開。
內疚和不甘，就像毒藥，侵蝕了遲鍾瑞的心，讓他陷在感情裏打轉，真想扒開胸口，刺上一劍！
早知我這麼喜歡他，何必當初？
變身羅刹
遲鍾瑞幽怨的心思，阿飛無從得知，卻沒來由地感覺脊樑發寒，猛地連打幾個噴嚏。
吳燕縱韁繩騎馬與他並行，笑道：「阿飛，有人在背後說你壞話。」
「是嗎？」阿飛很捧場地說：「燕子神機妙算，佩服佩服。」
兩人悠閒地往前走，經過昨夜的良性溝通，感覺更加親密，簡單的一個笑容，就讓人心跳，話只說了半句，就可以猜到對方的心思。
世界好像變得不太一樣，心漲得滿滿的，空氣中跳動著奇妙的咒語，每一瞬間，都有全新的甜蜜感受。
完美的二人世界中，還有一位第三者。
小白狐似乎感言到主人的快樂，毛茸茸的腦袋，從阿飛的懷裏探出，眼珠烏溜溜的，來回轉啊轉的，盯上了幾步之遙的略影和玉郎，它跳上阿飛的肩膀，小爪笨拙地勾住阿飛的頭髮，勉強維持身體，然後，它仰起狐族最高貴的下頜，輕蔑地呲牙示威：你們兩個小不點，竟敢躲在後面，罵我家主人！
小白狐渾身毛倒豎的戰鬥神態，落在玉郎眼中，感覺分外有趣，他拍拍身旁略影說：「你發現了麼？那只狐狸對你有敵意。」
略影咧開嘴，對著小白狐做了個鬼臉，拍馬追上去：「阿飛，你的小白借我玩玩。」
小白狐尾巴卷住阿飛的頸子，小腦袋重新伏入阿飛的懷裏，堅決不肯離開。
略影看得很開心，抓起它的長絨白毛，故意不斷撩撥：「小白，你敢反抗本將軍？我得教訓你了！」
狗急會跳牆，小白狐也會自救。它抵受不住騷擾，奮力一躍，準確地落到吳燕的胸前，吳燕莞爾一笑，伸臂將它摟個正著。
這下，美人在懷，不，倚在美人懷中，它得意洋洋，小腦袋乖巧地蹭來蹭去，舒服地哼著「咿呀」，尾巴很有精神地甩動，再也不看略影一眼。
「小白真頑皮。」
阿飛見略影嘟著嘴，呵呵地笑了：「小影，一會兒用飯時，我讓它陪你玩。」
「不稀罕！」略影高傲地謝絕。
他心裏有點不舒服，這些日子，阿飛被吳老師迷得頭昏腦脹，他們兩人卿卿我我，眼裏早就沒有別人了，真是掃興啊！
仁傑小叔叔教我放開心胸，從容面對，可是我怎麼放得下？連一隻小狐狸，都這麼粘吳老師，不給本少爺面子，我到底哪里不如人？
略影剛過了「喜歡，就要欺負你」的年紀，對於情愛，有一種朦朧地嚮往，像一隻剛褪去蛹皮的蝴蝶，舒展著觸角，探測著清風，新奇地等待著第一次的飛翔。
試飛成功了，他會欣喜若狂，萬一失敗了，他會一蹶不振。因為他和同齡的少年一樣，真心誠意地以為，自己才是世間最好最強的。
他會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煩惱，小至臉上長了一顆青春痘，儘管沒有人留意到，大至身邊居然出現了潛在的情敵，有人比他更強大？！
在他眼裏，吳老師是外來入侵者，他為了捍衛尊嚴而迎戰，天經地義。
人怎麼能輕易認輸？何況，本少爺的手段還沒使出來呢。
略影靈機一動，從馬背後的包囊中取出青色的玉笛，吸氣運功，吹出一曲百鳥朝鳳，啾啾轉轉，抑揚頓挫，樂聲清脆悅耳如噴泉擊澗，又如彩凰鳴啼，宛轉多情。
片刻功夫，各種鳥類從林子裏飛來，隨著美妙的笛音，啪啪撲騰著翅膀，盤旋在他們頭頂，密密麻麻，形成了一片烏影。
阿飛舉目望去，天空中百鳥振翅，感覺非常新鮮有趣，這就是傳說中的以音禦敵？
想不到略影還會如此高明的功夫。
略影收到他欽佩的目光，不禁洋洋得意起來，賣弄地吹了幾個技巧極高的轉音，群鳥聞聽變得激動起來，有幾隻大膽，向地面俯衝，險些撞上吳燕懷裏的小白狐。
小白吃了一驚，小爪揪著吳燕的前襟，圓眼靈活地瞪著飛鳥直轉，惹人憐愛。
「哈哈！」略影頓覺揚眉吐氣，忍不住手指著小白狐，大笑起來：「壞小白，你嚇到了吧？」
笛音剛停下，群鳥開始沒有章法地亂飛，空中的「噗噗噗」墜下無數黑點。
玉郎一提韁繩催馬急馳，口中驚呼：「不得了，下起鳥糞……雨了！」
略影本想舉笛控音，可是「黑雨」又急又密，以他為圓心，鋪天蓋地而來，不逃只怕會被淹沒了。他只好夾著馬肚，手護著頭頂沒命地狂奔：「死鳥，本少年拔了你們的毛，啊！噁心死了，討厭……」
阿飛忍俊不止，掀起身邊的車簾，將吳燕和小白狐推送進去，正待驅馬去追略影，吳燕手腕速翻，勾著他的頸子吹了一口熱氣。
一股酥軟的觸覺，從腦後一直往身體各處竄去，絲絲顫顫，細胞頓時活躍起來，熱鬧地回應，若服食了春藥。
下一刻，阿飛心兒恍惚，跟進馬車中。
此乃欽差大人的專用交通工具，為了防備敵人偷襲，今晨吳燕易容，沒有乘車。
兩人趁亂窩在馬車內，緊緊摟在一起，偷香親嘴，胡天胡地，做些大白天會臉紅的事……
半炷香後，阿飛首先清醒過來，趕緊坐直身軀，抱歉地說：「燕子，我去看看外面的情況。」
吳燕疏懶地倚在軟墊上，紅舌輕舔了下粉豔的唇，幾縷垂發飄散於肩，眸子裏春意柔柔，投注在阿飛身上，輕輕「嗯」了一聲。
阿飛看在眼裏，一顆心，噗噗咚咚，在胸腔裏鼓噪著，面頰上多了兩朵淡淡的紅暈。
真想呆在這方寸之地，哪里也不去。
不過，他沒有忘記自己是領兵的將軍，眾人的安全都在他的肩上。
他的頭髮被興奮過度的小白狐弄得亂糟糟的，重新梳理完畢後，他刻意板著臉跳下馬車。
不遠處，玉郎元昊一直緊張地東張西望，他看見阿飛，就跑過來說：「阿飛，小影不見了，他好像入了那個林子，就沒出來。」
阿飛沉吟起來，現在情況特殊，有敵人在暗處虎視眈眈，我應該守在燕子身邊，還是去尋找略影呢？
略影是夏邑王的獨子，仁傑哥再三交代，將他託付給我，斷然不能有失。他年紀小，雖然有實戰經驗，但是單身一人闖入迷林，還是速速尋他出來為好，吳燕有五百精兵相隨，加上十多名暗衛在附近保護，應該沒有大礙。
阿飛俯首對車內道：「燕子，我先去找略影，好嗎？」
「嗯，去吧。」
「玉郎，請你照應一下。」阿飛交代完畢，撥轉馬頭，帶了十幾名精兵往林子裏奔去。
這個樹林裏，滿是百年以上的蒼天大樹，高高的樹冠枝葉茂密，遮住了陽光，形成一個幽暗未明的世界，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瘴氣，就連溫度也陡然低了許多。
一陣涼風吹來，帶著菌類腐朽潮濕陰氣，阿飛頸後毛孔倒豎，命令其他士兵在原地待命，自己躍上樹梢，四下觀看。
他目力很強，透過林子裏的迷霧，依稀看見不遠處樹幹懸掛著一個人形的網狀物。
掠至近處，看見略影灰頭土臉，衣服破爛，正在鳥網中掙扎。
「小影！」阿飛迅速將網拆下。
略影臉色發青，嘴角掛著血絲，倒入阿飛懷裏：「嗚嗚，我很難受！」
「怎麼了？」
「阿飛，我是不是中毒了？渾身都癢……」他雙眼泛起妖異的赤紅，身體有些抽搐，手不受控制地猛抓阿飛的頸子。
阿飛只覺頸後的皮膚麻癢，眼前一黑，短暫的暈厥襲來。
他立刻坐直身體，運功調息，將毒素逼出體外。
略影的手腳被網上的尖刀刺破，滲出黑血，呼吸困難，陷入了半昏迷狀態。
阿飛作了應急處理，抱起略影，不斷地輸入渾厚的內力，卻無法驅趕毒素，只能護住其心腹不受進一步的傷害。
他心裏覺得事有蹊蹺，略影武功不錯，怎麼會被普通的網捕捉？
而且，他自己武功體質與眾不同，也差點中那古怪的毒。
細一思量，這是有人特製的陷阱！
不好，我被引開，燕子那裏恐怕會受襲……
阿飛立刻縱馬往回趕，一行人馬蹄噠噠，揚起重重塵土，轉眼就沖出了林子。
眼前的情形，讓他大驚失色！
吳燕和萬悠正在作生死互博！
玉郎帶領周遭的精兵，與敵軍戰作一團。
吳燕的武功，以輕巧飄逸取勝，萬悠穩紮穩打，淩厲迫人。兩人的掌風掀起狂沙，樹葉紛紛墜落，每一招都如驚濤拍岸，猛烈而不留後路。
阿飛心口砰砰作響，將略影交給身邊的士兵，拍馬奔向戰場，口中喚道：「燕子，我來了！」
吳燕正鬥在緊要關頭，聽見阿飛的呼喚，心中莫名一松，不由自主地回頭答應：「我還撐得住！」
「住」字話音剛落，萬悠眸子殺氣狂飆，冷哼一聲：「原來，你就是吳燕。」
寒光一閃，他拔出藏於腰間的軟劍，速度快得肉眼幾乎無法捕捉，全力刺下。
高手搏鬥，差之毫釐，失之千里。
吳燕剛才分心答話，且見到阿飛後心情放鬆，招式稍慢，只聽噗的一聲，他胸前多了一個可怕的血洞。
鮮血漫了出來，一片炫豔的紅色。
「燕子！」阿飛頓覺肝膽俱裂，身心如墜入萬丈冰窟，心疼得無法呼吸！
他什麼也看不見了，寶劍脫手射向萬悠。其勢疾如狂風暴雨，帶起尖銳的呼嘯聲，任萬悠換了無數個身法，根本躲不過，劍刃透肩而過，他被牢牢地釘在地上。
吳燕身體發軟，險些跌下馬背，阿飛將他摟過，焦急地呼喚：「燕子，對不起！」
「嗯，阿飛……我不痛……不要緊……」吳燕免為其難地安慰對方。
阿飛緊緊捂著吳燕的傷口，連點其胸口幾處大穴，血流得緩了。
眼淚迷糊了他的視線，他茫然失措，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不知如何是好，手腳變得冰冷僵硬，低聲啜泣：「我錯了，我再也不會放你一個人了……」
四周的戰鬥，對阿飛而言，已經不再重要，只想好好抱住懷裏的愛人，不讓任何人傷害他。
他的肩膀後背，被敵人趁亂砍了幾刀，卻一點也不覺得痛。
吳燕氣息虛弱，唇色泛白，柔柔地笑道：「阿飛，我父王……對不起你，就由我，陪你一命吧……」
「不可以！我們說好……在一起的！」阿飛滾燙的淚水，不住滴落，他的心仿佛汪洋上的一條小船，完全失去方向。
玉郎邊打邊退到阿飛身邊，高聲提醒：「阿飛，快點結束戰鬥，給吳大人止血療傷。」
阿飛如夢方醒，左手抱緊吳燕，右手拔出萬悠身上的寶劍，冷冷地說：「好吧。」
熊熊的怒火，焚燒著阿飛的胸口，因煉化蠱毒而潛藏的內功，被激發得不斷暴漲。
這一刻，他沒有別的念頭。
殺！不能放過偷襲的敵人。
萬悠肩膀上的傷口突突地流著血，他以手點穴，爬起身來，神情複雜地看著阿飛，說：「雲飛將軍，你難道忘了展家的血海深仇？」
「我只知道，任何傷害吳燕的人，都要留下命來！」阿飛的目光冷酷，如地獄來的使者，長劍一揮，向陣中沖去。
這是一場殘酷血腥的屠殺，完全不對等的戰鬥。
阿飛的劍注入了強大的怨念，配合無以倫比的劍術，彙成普通凡人完全無法抵擋的力量，那是可以摧毀天地，可以令日月晦暗，讓江河倒流的可怕力量！
一劍揮出，如電閃雷鳴，參天大樹倒下，狂風大作，沙石漫天。
眼前的血雨，一簇簇，人頭肢體血肉橫飛，一排排，這個天使般的少年，已經變成瘋狂嗜血的惡修羅。
擋我者死，傷吳燕者死！
…………
硝煙散盡，現場屍橫片野，濃郁的血腥味，即使是沙場老兵，也忍受不住，開始嘔吐起來。
場中唯一傲然而立的人，只剩下一位少年，手抱愛侶，一劍單騎，如從天而降的戰神，高不可攀，所向披靡！
後傏士兵們都退到了安全距離外，無限崇拜地看著自己的將軍，這一役，是今後無數勝利的開端，舞將雲飛，正式踏上後傏歷史舞臺，成為戰功彪赫流傳千古的一代名將。
阿飛渾身披血，就連額前的白髮也被染紅，貼在冷峻的臉上，他沉聲吩咐：「眾將士，將萬悠帶上，護送略影和玉郎，我們全速趕往下一個鎮子，為吳大人療傷。」
展父之殤
路旁的草叢中，傳來一陣唏索之聲，小白狐探出腦袋，甩了甩身上的血跡，怯生生地叫喚， 「咪呀。」
阿飛心中鬱悶之氣稍減，這個可愛的小傢伙，聰明地躲過了一劫。
他伸出手柔聲招呼：「小白，快來。」
小白狐呲牙笑了，飛快地躍上他的肩頭，大隊人馬疾速進駐十裏外的三河鎮。
小鎮上的郎中，只懂得醫治小毛小病，對於略影所中的奇毒，以及吳燕的剖胸重傷，完全不知如何著手。
幸好，臨行前，仁傑贈給阿飛幾瓶隨意園高手煉製的驅毒丸，略影服用了情況基本穩定。
吳燕心肺部位受損，失血過多，引發體內陰寒的曇散餘毒，情況十分嚴重。他躺在小客棧最好的房間內，一直處於半昏迷狀態，不時咳出血來，呼吸漸漸微弱。
阿飛喂他服下解藥，綁上傷口，揮退了所有的人，獨自守在床頭。
痛失摯愛，是什麼樣的感受？
童年，他猝聞母親死訊，似懂非懂，只知道最愛自己的人，從此不見了。
而此刻，他最愛的人，安靜異常，仿佛深深入睡了，漂亮多情的臉蛋，蒼白得不像真人。
燕子，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他握著吳燕的手，捂在自己的臉上，生怕眼淚會不自主地流下來。
整個腦海變成真空，關於吳燕的點點滴滴，卻越發清晰。
初見時，那人慵懶地笑著，湊在他耳邊吐氣如蓮：「阿飛，你生得十分好看。」含情脈脈的眼波，從此投注在他的心湖。
第一次酒後亂性，那人神態魅惑誘人，啃著自己的唇邊，發下豪語，阿飛，你從此屬於我了。
燕子啊，我願意！我願意屬於你，因為，你給了我世間最美好的一切。
當我們真正肌膚相親，你伏在我懷裏，紅紅的眼睛如寶石，閃著淚光，含羞問，好痛啊，可不可停下來？
只是，我已經停不下來了！
對你一步一步傾心，似誘惑，又似抗拒。
一點甜蜜，一點驚喜，無限溫柔，萬般風情，忍不住將青春揮灑。
你悄悄地停留在我的心裏，佔據了我的靈魂。
這份感情已深入骨髓！叫我如何能舍？
「嗚，燕子！我的燕子……」阿飛聽見自己的抽泣聲。那低低的惶恐不安的聲音，在空氣中振動，如同失去庇護的小獸困在密林中，哀哀地呼喚自己的伴侶。
阿飛竭力地蜷著身子，只要一動，他的心就會疼痛難忍，像易碎的瓷器一般經不起觸碰。
他咬緊牙關，壓制著焦躁和恐懼，告訴自己不可以倒下，燕子需要他！
他無法忍受沒有吳燕的世界，假如，空氣中不再彌漫著淡淡的蘭花薰香，看不見那明豔誘人的微笑，擁不到那激情美麗的身體，不能親吻，不能交談，不能相愛相守……
留下的，不過是徹骨的寂寞孤寒。
不，他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死亡的氣息，慢慢在這個屋子內聚攏，阿飛不斷地為吳燕輸入內功，延續體力。
就算死神在此徘徊，他也不會放手！
過了大約一世紀那麼長，屋外，終於響起他期待的聲音，吳燕的得力屬下小濤閣主，接到阿飛送去的訊息，快馬兼程趕來了。
一進門，小濤就狠狠地瞪了阿飛一眼，厲聲責備：「你怎麼任由大人受傷？」
阿飛默默地歎氣，站在床邊挨批，這個時候，他不會惹對方生氣。
小濤認真地查看了吳燕的傷，道，」你先退下，我要為大人療傷。」
阿飛並不強求：「好，有事立刻叫人。我去去就來。」
小濤有點挑釁地問：「你就這麼放心，留下我和大人獨處？」
「不，你的周圍佈滿暗衛，隨時會來救護吳大人。」
小濤氣勢弱了一些：「我和大人關係非比尋常，怎麼會害他？」
阿飛目光穩定：「其實，我已經猜到，三笑閣，是吳燕收集情報的秘密組織，你是閣主，也是他的心腹，這次，暗中帶人調查敵國大將的消息，配合和談。」
「你指萬悠？」
「不錯，你是否事先已獲悉，萬悠要帶人偷襲，卻沒有及時告知吳燕？」
他身材欣長，比對方高了半寸，眼神冷酷如鋒利的釘子，毫不客氣地俯視對方。
「胡說！我一切都聽從大人……」小濤臉漲得通紅，氣急敗壞地否認。
阿飛忽然露出一抹淡笑：「我還知道，你暗戀吳燕，常常暗中偷窺我們。不過，你醫術出色，斷不會看他活生生地咽氣，對嗎？」
小濤被說中心事，身體僵直如石化，結結巴巴地問：「吳大人，他……他知道了？」
「當局者迷，吳燕的想法，不得而知。」阿飛收斂了笑意，俊臉含霜，無情地說：「不過，你若敢動一絲歪腦筋，我保證，你會後悔一輩子！」
他的聲音低柔，但神情高傲威嚴，渾身散發著一股冷凝恐怖的氣息，猶如來自魔域裏的黑翼天使，不帶一絲感情地逼退潛在的情敵。
一股寒氣突然從腳底湧上來，小濤覺得有些恐慌，他的怒氣勇氣無形中消散了一大半，頹然的跪在吳燕床邊，雙肩垂掛了下去， 「我會盡力治好大人，否則，我以命相抵。」
阿飛拍拍他的肩膀，放柔聲音：「小濤閣主，你比我大幾歲，看過很多人情世故，別跟小弟我一般見識，好不好？吳燕就拜託你了！」
他先威逼，後安撫，軟硬兼施，將對方搓扁揉圓，無還手之力。看來，他與仁傑哥相處日久，已經完美地承襲了其強勢又溫和的作風。
退出吳燕的房間，阿飛叫來玉郎元昊：「請幫我照看一下吳大人，我不太放心那位小濤閣主。」
「沒問題，你要出門嗎？」玉郎頗識大體，立刻點頭應承。
「不，」阿飛垂下眼簾，手無意識地一顫：「我想見萬悠，是時候好好與他談一次了。」
客棧長廊盡頭的房間，被用來關押萬悠。
阿飛向廚房要了牛肉，花生和一壺清酒，托著食盤走進屋內。
「聽說，你不肯用餐？」他不動聲色地坐下。
萬悠背對他躺在床上，淡漠地哼了一聲：「雲飛將軍，不勞你費心。」
壓抑的沈默，籠罩了整個屋子，阿飛端詳著對方健碩的身軀和優雅的側面，呼吸開始凝重起來。
這個人，是我的父親嗎？
父親，多麼陌生的字眼，他小心翼翼地在心裏默念，失散了十多年的展荷，為何真的投降了敵國？
阿飛心中情緒起伏，輕聲地打破了平靜：「萬將軍，請告訴我，當年展家的故事吧。」
萬悠道：「前來宣旨賜死展荷的欽差大人，就是吳王。」
這個阿飛已經料到了，並不覺得驚心，他充滿希望地問：「展大人是如何逃過這一劫？」
萬悠眉頭緊鎖，正色說：「他沒有逃！」
阿飛的心漏了一拍，又「咚咚」急速快跳起來。
遇見萬悠以來，他模模糊糊地升起一個希望，父親沒有死，在這世上他終於有了一位名正言順的親人。
失而復得，是美好的，然而，得而復失，卻會將他打入穀底……
他不願多猜，緊張地問：「展將軍……出事了？」
「展荷重病，困在邊陲的小客棧，吳王帶人包圍了屋子。」
「然後呢？」
「展將軍武功蓋世，本來有機會突圍離去，但是，吳王授意一位孩童，向屋內喊話。」
「嗯？」這是唱的哪一出？小孩比刀劍相加都厲害麼？
萬悠眸中晶亮一晃，似是淚光， 「那孩子奶聲奶氣的說，爹爹，你若自刎，吳王會留飛兒一命。」
阿飛如被打了一記悶棍，渾身一片冰冷，他不確定地問：「爹爹？他怎麼了？」
「展將軍的無首屍身，就埋在我們初遇的那個小鎮，每年五月，我都會來他的墳頭祭奠。」
心頭的一點微弱火光，熄滅了。
從此，真的沒有父親了。
紅顏白骨，已化作蟻食，名將含冤未昭，被一杯黃土掩埋。
這麼久了，悲哀已經沉澱，阿飛以為自己不會哭。
他的眼淚往心裏流，悸動而苦澀，又有一絲欣然，原來父親如此愛我，竟為我捨命！
那個孩子未必是我。
可恨吳王心機狠毒，帶人殺我展氏全族，施詭計奪我爹爹性命！
他垂眸沉思起來，那日在小鎮迎戰萬悠，並非偶然，吳燕大概已調查出這一段始末，因此安排我們去小鎮用餐。
他的思路有些紊亂，燕子暗中在計畫什麼呢？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12-30 23:50
歎離別苦
這一刻，阿飛感覺異常迷懵。
母親出身高貴的皇室，外祖父卻下令消滅我們展氏一族。
爹爹一生為國盡忠，錚錚鐵骨，一代英雄豪傑，卻為了保全愛兒而自刎，擔上叛國的千古駡名。
吳王，欺名盜世的偽善君子！殺我展家幾百口人，奪我父親人頭，毀我神志，派人奸殺我，還假扮父母的好友，騙取我的信任。
此人罪不可赦！
仇恨，像條毒蛇啃噬著他的心。
他空有錐心之痛，卻難以發作，憋在胸口，化為一塊冰坨。
為什麼，吳王是燕子的父親？
萬悠在一旁打量沉思中的少年將軍，看他一會兒咬牙，一會兒抑鬱低歎，臉上閃過各種複雜的感情，有別於戰場上威風強勢，顯出一種謎樣的俊秀。
人的心是很奇妙的東西，當感情佔據上風時，它就不再選擇理智。這個少年的心思，就像一汪碧潭，明明清澈透亮，卻深得望不到底。
萬悠重啟話題：「吳王將飛兒藏的很好，這些年，我追查不出其下落，才遲遲未暗殺吳王，以防斷了線索。還好，因緣際會，我們相遇了。」
阿飛淒然笑了，自己居然成了吳王的保命符。
怪不得我從小就被藥物控制，沒有自己的意識，若不是礙于萬悠的潛在威脅，吳王恐怕早己取我性命。
「那麼，您和展將軍有何關係？」阿飛抬起頭打量對方，兩人的容貌氣質相像，恍若照鏡子一般。
「我們是同父異母兄弟。對於世人而言，多年前我就死了……」萬悠顯然不願多談這個問題，作為投敵的叛將，他已身敗名裂，何必翻開不光彩的過去。
阿飛換用尊敬的口吻：「萬叔叔，您好，我們各為其主，恕我無法公開相認。」
多了一位直系親屬，卻在敵國陣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遺憾。
萬悠冷靜地說：「我明白，兩國局勢微妙，我們都應謹慎，以防不測。不過，飛兒啊，大哥含冤屈死，你就這麼不聞不問麼？」
父仇不共戴天！我當然想為他雪恥報仇。
阿飛的一腔熱血被激得不住上湧，各種念頭，在腦子裏像走馬似的亂轉。
復仇！以血洗血，以牙還牙嗎？
是不是應該逼迫吳王自盡，將當年進讒言之輩，一一清算，不為後傏效力，甚至倒戈皇室……
這樣才能慰祭爹的在天之靈，讓展家冤魂得見天日？
可是，我的燕子怎麼辦？
阿飛艱難地說：「我還沒有想好，如果殺了吳王，燕子會傷心的。」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顯然內心掙扎得很厲害：「我不能……讓燕子傷心，他對我很重要……他為了救我而服毒……現在他生命垂危……我不能，不能……」
吳燕是無辜的，禍不及子，吳王造的孽，無需燕子來償還。
想到心尖尖上的人，此刻重傷不醒，他就渾身發顫，痛得快裂開了。
阿飛抬起頭瞪著萬悠，目光尖銳，哼！不管你是血緣至親，還是天王老子，居然傷了我的燕子，我絕不能輕饒！
他整理好情緒，深沉的視線讓人如芒在背：「吳燕與此事無關，你為何要取他性命？」
跳動的燈光落在阿飛俊俏的臉上，看似平靜無波，卻好像醞釀著可怕的力量，隨時會一躍而起，揮手間將整個房間夷為平地。
萬悠情不自禁往床內縮了一下， 「我沒打算殺他，只想重傷吳王最心愛的幼子，那一劍原本他可以避開，卻不知為何竟然不躲不退……」
這個答案，出乎阿飛的意料，細細一回想，他恍然大悟，心臟竄過一陣溫柔的痙攣，鼻子發酸，竟無語凝噎。
燕子，我的燕子啊，難道你準備以命相搏，捨身成全？
萬悠玩味地凝望著阿飛：「吳大人這麼做，雖然冒險，卻令你更離不開他，也無法對他的父親下手，他遠比我們更狠更聰明。」
阿飛眼神幽遠，沒有答話。
萬悠失親喪兄，流落異鄉，經歷人生的無數滄桑沉浮，將人性看到十分透徹。他語重心長地說：「雲飛，你兒時遭遇坎坷，如今入了仕途，加以時日必能留名青史，大哥他應能含笑九泉了。」
「多謝萬叔叔。」 阿飛禮貌地問：「萬叔叔，你的傷好些了嗎？」
「你的部下已為我包紮過了。」
萬悠不太放心地叮囑：「雲飛，你不宜與吳大人過從甚密，此人善謀略，談笑之間就將你玩弄於股掌……」
阿飛垂下眼簾，修長地手指敲打著桌面，似乎有點心不在焉：「萬將軍，我不喜歡你用這種口氣，提起吳燕。」
萬悠定睛一看，卻不由得悚然心驚，阿飛每敲一下，就在桌上留下個深深的小洞，顯然是在竭力地克制著怒氣。
這等精深的內功，若不是出手留情，當初那一劍早已奪取自己的性命。
他試圖再勸：「雲飛，你一身天下無敵的武功……」
阿飛歎了口氣，說道：「萬叔叔，你不明白的，吳燕和我，猶如皎月與螢火，能得到他的垂青，我三生有幸。」
萬悠不怕死地提醒：「此人心機極重！」
阿飛抬眼正視對方，唇邊浮起迷夢般的微笑：「假如，天下有一個人，才情之高世所罕見，卻把整個心思都用在你身上，為了愛你，連性命都可以不要了，萬叔叔，你會怎麼做？」
「這個……」
「你很羡慕我吧？」阿飛年輕的臉發著光：「你說，世上有誰比我更幸運？」
「唉……」事到如今，多說已無益。
阿飛微笑著換了個話題：「請你說說我爹的往事吧。」
「展將軍他性情豪爽……」
這個話題，雙方都很有興趣，聊了許久，阿飛離開時，已過了正午。
回到房間，吳燕仍在熟睡。
小濤皺著眉趴在床頭，沒有給他什麼好消息：「吳大人，心肺之傷過重，就算醒過來，也很難撐下去。」
「一定有辦法救他，對嗎？」
「我知道一個良方，以人參、麥冬、五味子為主藥，黃芪、棗皮、肉桂、附子等為輔，」他頓了一下，為難地看著阿飛：「只是……」
阿飛心中不安的感覺加劇，耐心地等待下文。
果然，小濤道，千年野山參，可遇不可求。
阿飛不願相信，涼州這麼大，就沒有一家藥店供應麼？
小濤的話讓他受到小小打擊：「五百年以上的人參，就會被徵收為貢品。何況千年老參？」
阿飛福至心靈，跳起來說：「皇宮大內之中，應有千年好參，我去同仁傑哥討，他一定有辦法，讓皇上送來。」
小濤繼續打擊他：「仁傑大人去了北疆，此地離京城路途遙遠，一來一回需兩三月，吳大人等不了那麼久。」
阿飛定下心，思量片刻：「不知，回鶻的頭領是否有？」
「一般的皇室，總會收藏幾樣稀世良藥，為帝後臨終續命。」
阿飛鎮定下來，握著吳燕冰涼的手，溫柔地說：「燕子，你不會你有事的，我這就向回鶻借藥。」
小濤嘟囔著說：「其實，不必這麼麻煩，我師傅就有一根千年參。」
「怎麼你不早說？」阿飛有點想揍人，這位閣主說話拖遝，真不知吳燕是如何忍受的。
「師傅脾氣很古怪，當初我被趕下山，哪敢再去碰壁？」
「那我去求他。」阿飛對自己頗具信心：「燕子一直誇我很有老人緣。」
長話短說，阿飛派人送信給遲鍾瑞，命他在涼州待命，暫時推後和談之期，自己帶五百士兵繞道銀川。
次日，吳燕在微晃的馬車中醒來。
他怔怔地望著守在榻邊的阿飛，恍若隔世再聚，看他白髮微揚，眉梢帶著一絲迷茫，雙眸中盛滿了驚喜。
阿飛同樣專注地凝視著，吳燕黑發散在枕邊，白皙透明的膚色，染上了病態的淡紅，顯得奇異的豔麗，顫動的睫毛下，溢出讓人心醉的風情。
四目相對，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
胸口，慢慢地回暖，被幸福的熱流漲滿。
不管它是姻緣還是孽緣，我們不能分開，也不會分開！
過了一會兒，阿飛小心的趴在吳燕頸邊，柔聲喚道：「燕子。」
吳燕攬住他：「嗯，阿飛？」
「你不會有事的。」
「好，我不會有事。」
一種甜蜜的寧靜，彌漫在兩人之間。
阿飛珍惜地舔著吳燕的頸子和唇瓣，抱歉地說：「燕子，萬悠跑了，對不起。」
吳燕大度地笑道：「沒什麼，兩國形勢不穩，我們不斬來將，可免糾紛。」
「我的燕子，又聰明，心腸又好。」阿飛迷醉地埋頭親吻。
阿飛離開前，將萬悠綁了，鎖在客房中。留下幾位元暗衛監視，任何來營救之人，都不要放過。
據他推斷，自己手下的兵卒，混進了回鶻的奸細，他與遲的大部隊分道而行，是臨時決定，卻被萬悠及時攔途阻擊，若無內奸報訊，怎麼會這麼巧？
剛才，暗衛來報，已將假扮後傏士兵之人捉獲。
阿飛心中默念，萬叔叔保重啊，我不得不給你留點傷，以免你的君王起疑。
你在客棧多呆一會兒，遲早你的手下會來救你的。
內心深處，他還是有些怨恨對方，才下令將其羈留久一點，以示懲戒。
傍晚時分，他們下榻于銀川郊外的一家小店，官兵在不遠處山路旁駐紮，此地荒涼，距小濤師傅所居的百煙山，不過三十裏。
略影的身體已經大好，在店門外吹著笛子，鶯鶯揚揚，音律高處清揚，低處溫婉動人。
玉郎躲在屋內睡覺，這幾日，他默默地為阿飛擔下不少事務，心力交瘁了。
阿飛與吳燕在內院的桃花樹下乘涼。
夜風習習，吳燕怡然地靠在少年的胸前，隨口說：「阿飛，你去給我捉只小鳥來玩。」
嗯？知道了。阿飛奉旨抓鳥，立刻撿起幾顆小石子，對著院子外面的松樹林撒了過去。
「唉喲！好狠毒啊你！」一個墨綠的身影從樹上滾落下來。
阿飛摟著吳燕，幾個起落來到院門外，腳尖貼著那人的臉，不客氣地地踩下去：「小濤閣主，你膽子很大嘛，居然還敢偷看我們。」
略影正覺無聊，便跑過來湊熱鬧：「是啊，是啊，我看他蹲在樹上東張西望，還以為他在放哨，沒想到這麼卑鄙……」
小濤漲紅了臉，狼狽地掙扎著，想爬起來，他急切地辯解：「不是的！吳大人,不是這樣的。」
略影火上澆油地說：「吳老師身體弱，難道你心存不軌，想趁阿飛走開時，偷襲吳老師？」
「不要胡說，何需偷襲？當初治傷的時候，我早就……」
阿飛雙眼瞪得像銅鈴，趕緊將吳燕藏在身後，冷森森地哼道：「好個色欲熏心的傢伙，居然趁人之危！」
小濤被阿飛和略影趁亂踢了幾腳，氣得直哆嗦，嘶聲辯白：「吳大人，我沒有做壞事！我是怕，怕那個變態師弟找上門來。」
「什麼變態師弟？」吳燕從阿飛肩上探頭問。
「唉，說來話長，師門蒙羞啊……」
小濤又要開始長篇大論，阿飛只覺頭疼，正要背吳燕逃回屋，山路上轉出一個大紅的影子，轉瞬之間就飛掠到店門口。
那女子一身鮮豔的喜袍，柳眉鳳目，雪膚紅唇，十分柔美，不過，她一開口就露出粗魯的本性，對著小濤陰冷地奸笑：「師哥，多年不見，你越發出息了，被人踩在腳下，還敢講我的壞話，你才是不折不扣的師門敗類！」
小濤百口難辭，灰溜溜地道歉：「小師弟，我說錯話了，誰不知道你是江湖第一美人，人比花嬌豔……」
女裝的小師弟叉著腰，來回打量呆住的三人，見吳燕容顏雖俊，但病態奄奄堪憐，略影眉目有點青澀，最後，目光停留在英姿勃發的阿飛身上，他嬌滴滴地拋了個媚眼，問：「小濤師哥，這位美少年，就是你答應為我找來的夫婿吧？」
吳燕眸子冷芒閃爍，漫聲道：「對不住，你晚了一步，他已經是我的人。」
闖白煙城
小師弟一笑，鳳目彎彎， 「太好了，我最喜歡玩搶親的戲碼了！」
右手一斂化為五爪釘耙，掀起一股犀利的掌風，向吳燕兜頭插下。
小濤深知其魯莽性情，急忙喝止：「不可動粗！那是我家大人！」
沒等到他爬起身營救主子，阿飛已經偕著吳燕飛掠了出去。
小師弟緊追不捨，換了好幾種掌法，或狂風暴雨，或細雨無聲，每一擊都蘊含著精妙的內功，將店門口搞得雞飛狗跳，樹葉灰塵滿天飛，卻連阿飛的衣角都沒摸著。
旁邊的兩位啦啦隊，很盡責地呼喊：
「吳老師偷懶哦，怎麼不動手？阿飛好帥啊，加油！「
「小師弟別冒失！那是欽差吳大人，快停下來！」
小師弟聞言放慢了進攻，沖著阿飛嬌笑：「你是皇上派來的欽差？」
「不是我。」阿飛搖搖頭，想了想，覺得要跟對方拉好關係，方便借人參，便淡淡地笑著，補上一句：「你武功不錯。」
他平常不喜歡和陌生人交談，這麼做已經算是破例。
小師弟眼波流轉，有幾分得意：「多謝誇獎，你也不差。」
他頓時氣焰高漲，揚起下巴瞥了吳燕幾下，有點瞧不起，心道，皮相雖佳，原來是個吹牛皮的傢伙，誇什麼海口，說是你的人，自已還不是被人保護。
小濤氣喘吁吁地跑到近前，對著吳燕直作揖：「大人恕罪！我家小師弟不懂人情世故，請看在小人的面子，別和他計較。「
吳燕退開半步，掏出紙扇，輕輕揮著，臉色冷清清，高深地不發一語。
小濤急得額頭直冒汗，轉向阿飛求救：「雲飛將軍，你看……」
阿飛出面打圓場：「小師弟年少愛玩，不礙事。」
「什麼呀，我對你已經動了心，我是認真的！」小師弟笑眯眯地盯著阿飛，半真半假地嚷道。
「好了，」小濤不待他說完，搶著介紹：「這位活潑美貌的少年，是師傅的愛子袁笙，小師弟，快見過吳大人，雲飛和略影將軍。」
略影大大咧咧地拍拍袁笙：「你喜歡阿飛？千萬不要被他的文雅外表騙了。其實……」
他故作神秘的將其拉到一旁，低低的耳語：「那人心腸狠毒，專門殘害兒童，不如，去我們的軍營看看，那裏有五百名英雄好漢，我讓他們全體列隊歡迎，說不定你能從中找到意中人。」
「是嗎？那我就賞臉去瞧瞧，」袁笙嘻嘻地笑著，親昵地揮手告辭：「雲飛哥哥，你等著我，別亂跑啊。」
略影向阿飛作了個鬼臉，拖著袁笙往不遠處的營帳行去。
小濤跟在後面，在衣袍上啪啪的撣著，揚起一團灰塵， 「小師弟，師傅收到我的信了嗎？」
「當然，我接到訊息就趕過來了。」
「那我的信鴿呢？」
「哦，我讓廚房做成三香乳鴿，當作夜宵。」袁笙嬌容甜美，眼裏閃過一絲捉狹：「小濤師哥若喜歡，我可以分你幾塊。」
「你！你賠我……身價百兩的鴿子啊……」
看這幾個人拉拉扯扯地遠去，阿飛笑道，有趣，這師兄弟兩人真是一對活寶。
轉頭一看，吳燕神色沉靜，表情有點高深難測。
他小心地攙扶對方：「我們回去吧。」
回屋後，吳燕寒著臉，坐在客棧的大床上，一直沒有搭理阿飛。
咦？我得罪燕子了。
阿飛趴在床頭，撩起吳燕垂在肩後的發絲，細細把玩，放在鼻下嗅著：「燕子，你生氣了。」
用的是肯定的陳述語氣。
吳燕收了扇子，以扇柄挑起阿飛的下頜：「看來，你很有本事，到處拈花惹草。」
這個罪名很嚴重，阿飛心道，糟糕，我可擔不起這樣的指控，他馬上滿臉堆笑，抱住吳燕的腰：「沒有！我這麼乖，對燕子一片赤誠！」
吳燕涼涼地哼了一聲，瞪著頭頂的床幔出神。
「燕子，在想什麼？」阿飛伏在吳燕的腿部，小心地避開其胸口的劍傷。
「我想……」吳燕俊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你去端盆洗臉水來，再找一面銅鏡。」
阿飛得令，出門吩咐廚房燒水，親自跑到老闆娘那裏，紅著臉借來一把女用菱花手鏡。
不多會兒，吳燕洗臉梳頭完畢，一掃幾日來的病態，雙眸晶晶閃亮，如寶石般燦爛，對著銅鏡輕歎：「本侯老了，容顏憔悴，色衰則愛馳……」
他的神情純真如孩童，肌膚白皙緊繃，年輕得近乎稚氣。
阿飛見了，心中大樂，原來，高貴的紫衣侯大人，在感傷風花雪月？
轉念又一想，不對，燕子行事恬淡而優雅，雖注重容貌衣冠，但是不會膚淺到為此而悲歎，而且，他隨身行李幾大車，不會連一面鏡子也找不到，那麼他攬鏡自憐，是什麼意思呢？
阿飛湊過去，貼著吳燕的臉，對著銅鏡擠眉弄眼：「哇，絕代佳人紫飛燕，您在煩惱什麼？」
吳燕將鏡子放回案幾，悠然一笑，俊美得讓人屏息，在這微熱的夜裏，散發出極其魅惑與神秘的氣息：「阿飛，陪我練功，我得早日恢復體力。」
「遵命，不必這麼急吧？」
吳燕語氣不善，半開玩笑地說：「我等不及了！如今，連個小毛猴都敢對本侯出手，想跟我搶人……」
「燕子放心，誰也搶不過你。」阿飛溫柔地笑了：「你的傷未痊癒，這事慢慢來。」
吳燕難得任性一回，勾著阿飛的頭頸，臉埋在他的肩窩，摩挲著：「你陪我練功，好不好？」
美人的要求，敢不遵從？
當晚，阿飛背著吳燕，在院子裏一圈圈地散步，夜霧彌漫，兩個人的衣角沾了露水。
阿飛柔聲建議：「燕子，回房睡吧？」
「嗯，再練一會兒。」吳燕抱緊阿飛的頸子，迷糊地進入夢鄉，心裏默默的感歎，阿飛，你怪我嗎？父王做了天大的壞事，如果有一天，當激情褪去，我們會不會分道揚鏢？
阿飛的肩膀，並非一般武士那麼寬厚，稍微有點少年的清瘦，下半夜的時刻，吳燕迷迷糊糊地醒來，發覺阿飛還馱著自己，在院子裏悠悠地轉著，嘴裏輕輕地念著：「燕子，睡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忽然有點鼻酸，這麼貼心的情人，一旦錯過，就再也不會有了。
他什麼也沒說，緊緊地摟著阿飛，將臉貼在那不算寬厚的肩膀，只覺得人生得意時，不過如是。
第二天，全體趕往百煙山。
玉郎和略影陪著新結識的小師弟袁笙聊天，大家年紀相近，倒也頗為投緣，跑在隊伍最前方。
阿飛帶領士兵，保護著吳燕的豪華馬車。
小濤隨行在側，小聲地提醒：「前面不遠，就會進入戈壁沙漠，請各位大人多喝水潤嗓，以免體虛中暑。」
阿飛從未見過如此奇景，身邊是朗朗白樺林，紅柳盛開，綠樹成蔭，舉目望去，遠方卻是一望無際、寸草不生的沙海黃漠，經過無數年代的風蝕，地貌的造型千奇百怪，綠浪與黃沙交織，生命與死亡競爭，讓人驚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西部戈壁日照強烈，正午的太陽把沙粒烤得可以燙熟雞蛋，阿飛等人所騎的健馬，不太適應沙漠的酷熱，行軍幾個時辰後，變得有些暴躁。
前方出現一個山坡，地上漸漸顯出一些綠意，盤生著蛇麻黃、囊果苔草等幾種短命植物，
袁笙舉手歡呼：「哈哈，到了，我家到了！」
他一馬當先，加速飛奔，很快，大部隊就來到了百煙山。
此山不高，一面為斜坡，是方圓百里唯一的綠洲，遍地生長白梭梭和苦艾蒿，山坡上黃羊漫遊，天空中蒼鷹低旋，顯得靜謐而蒼茫。
斜坡上方，建著一座頗具規模的城池，黃土為牆，樺樹為梁架，與一般的小鎮無異，有集市、廣場和小寺廟，大約住著百來名居民。
袁笙的父親，就是這座白煙城的城主。
袁笙將阿飛等人安排在驛站，和小濤進入城中議事廳，拜見其師。
不久，小濤一個人回來了，不住哀歎：「對不起，我師傅最近心情不好，不肯見客，人參之事，我才開口，他就舉起雞毛撣，把我趕出門來。」
看他灰頭土臉，皮袍破損，顯然吃了一些苦頭，吳燕笑道：「沒關係，我們在這裏住幾天，再觀察情況。」
阿飛望著情人，沒有多言，心中作了決定，要夜訪城主，不管是騙還是搶，早點拿到人參，助吳燕復原。
當晚，吳燕傷重體倦，早早地睡了，阿飛找上小濤，請他帶路前去見袁父。
一輪殘月橫空，孤城恒古淒清，袁父的院中透出幾許燈光，遠望去，迷離閃爍不定。
「雲飛將軍，院中有機關，你自己小心啊。」 小濤對師傅十分戒懼，只肯留在五十步外。
阿飛屏息一瞥，大院的地上，倒刺、竹簽和利刃密佈，在夜色中散發著幽光。他心想，這城主的確性情古怪，為防外人窺探，到處插上暗器，自己行走也不方便吧，不過，這段距離難不倒他，只要躍到十丈外的房頂，就能設法登堂入室了。
阿飛吸了一口長氣，彈身一掠三丈，巧使腰勁又滑出三丈，他衣訣飄飄，氣勢未減，雙腳互點再飛躍了三丈遠，翻了一個跟鬥，恰恰落在屋簷。
誰知，瓦片澆上了特殊的油脂，根本無法站穩，他腳下踩滑向後墜去，半空中，他探手搭在房檐宮角，所握到的木樁，忽然「砰」地裂開，眼前騰起一陣迷煙，不好，是迷魂香，中者昏睡不醒三日。
此時，舊力已竭，新力未生，阿飛迅速一思量，屏息向地面拍出一掌，刹那間，飛沙走石，機關大作，院中的各個角落射出無數飛箭暗鏢。
他借那一掌反彈之力，重新躍上屋頂，施展千斤墜的功夫，踏碎滿是油脂的瓦片，不想，塞外的屋子看似磚瓦所建，在薄磚之下，卻是黃泥毛氈，哪里承受得了他那一跺之力，屋頂頓時塌陷，阿飛形象悲慘地落到主人房內。
嘩啦啦，哐當當……
當塵埃落定，阿飛睜開眼睛，看見一位灰袍老者，吹著花白的鬍子，手指戳到他鼻孔，氣得直哆嗦：「你，你！你這惡徒想幹什麼？」
阿飛尷尬地咳嗽兩聲，堆起小白兔般純潔可愛的笑容：「老伯，請借您的千年人參一用……」
「滾！」一聲怒吼，響徹了白煙城。
小濤聽了，拔腿就跑，嘴裏嚷嚷：「不好了，師傅發飆，鬼哭狼嚎！天干物燥，火燭小心！」
阿飛試圖以重金打動對方：「老伯，我可以出黃金百兩……不，千兩……」
雞毛撣高高舉起，毫不留情地打下來。
阿飛抱頭鼠竄：「老伯，袁老爺，袁大俠客，啊，有話好說!」
他不能出手傷對方，只好繞著床和案幾，來回跑動。
袁父追得氣喘吁吁，可惜碰不到阿飛的半根汗毛，不由厲聲喝道：「你給我停下來！惡徒，我打死你！」
袁笙套了一件栗色寬袍，匆匆趕來阻止：「爹，你怎麼對客人動手？」
袁父一見愛子，立刻收斂了怒容，嘴角一癟，眼淚神奇地飆了出來：「嗚嗚，笙兒，你可憐的爹被人欺負了。」
袁笙扶著老夫在床邊坐下：「爹怎麼哭了？不就是一根人參嗎？」
袁父老淚縱橫，抱著兒子，唱作俱佳：「笙兒，這是祖爺爺留下的傳家之寶，今後給你娶媳婦用的聘禮，哪能給一個外人啊。」
袁笙一改神經兮兮的怪相，溫和地笑道：「爹，那人參我要來沒有用，醫者本應父母心，若能救人一命，不是很好嗎？」
阿飛聽了頻頻點頭，對這小師弟生出幾分好感來，趕緊趁熱打鐵，道：「袁伯父，我明白這參很貴重，不如，您提個要求，我一定照辦。」
袁父抹去眼淚，露出一臉精明相：「好，我只有笙兒一個親人，百年之後，你負責照顧他。」
他變臉神速，大咧咧地笑著，向兒子擠了擠眼，兩人會心一笑，盡在不言。
好像有點不對勁！
阿飛有種被人下了套的感覺，他清了清嗓問：「請問，我得如何照顧袁笙？」
「我家笙兒才貌雙全，他既然走眼看上了你，自然是和你雙宿雙飛，相親相愛一輩子……」
誰會把自己的兒子嫁出去？
果然是一門怪胎，如此驚世駭俗的話，居然從一位灰發老者嘴裏說出來。
阿飛一驚，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地，他連忙擺手：「不，我已有心上人，不能高攀笙兒。」
「不想娶也行，我還不願讓他嫁呢。」袁父終於露出狐狸尾巴， 「雲飛將軍，你若出兵擊敗回鶻的大將剌裏，我就以千年人參相贈。」
見阿飛不明究裏，袁父緩緩道來。
白煙城位於後傏邊界，由於水草茂盛，是放牧和取水之寶地，回鶻一直對其虎視眈眈，戍邊大將剌裏聽聞城主之子美貌如花，就送信來硬娶，並要求獻上此城為嫁妝。
袁父和城裏百姓自然不肯，袁笙更是一肚子氣，自己乃七尺鬚眉男子，居然被當作黃花閨女強佔，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穿上女裝，到處尋找武藝高強的「夫婿」。
「原來如此，我願意試一試。」阿飛心想，此事關乎邊境安寧，既然落在我手上，當然要管，不能讓外邦進犯我國。
袁父眸子放光，灼灼地盯著阿飛：「太好了，雲飛將軍，你一言九鼎，可不能反悔。」
阿飛問：「剌裏什麼時候來迎娶？」
「婚期就在半月後。」袁父不好意思地加了一句：「他會帶兩萬精兵前來。」
什麼？
阿飛頭大了，他手上不過五百士兵，如何敵得過幾萬彪悍善騎射的回鶻將士？
他硬著頭皮問：「可以換別的條件嗎？」
袁父當場翻臉：「不行！你休想抵賴！」
袁笙安慰道：「雲飛哥哥，你別怕，大不了笙兒同你一塊赴死。」
袁父從枕頭下面摸出一個小包，丟給阿飛：「喏，這裏是小半根人參，你先簽字畫押，如果能保住白煙城，我就把剩餘的大半給你，你不會讓我們失望吧？」
阿飛胸中的豪氣一起：「好！我和他拼了！」
回到房間，吳燕正醒著，笑眯眯地問：「阿飛，出了什麼事，嘴巴在笑，眼睛在愁？」
阿飛一躍來到吳燕跟前，摟著他的腰撒嬌：「燕子，我借到了藥，可是有了新麻煩，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如何以五百士兵，打敗兩萬人的大軍？」
初吻被偷
吳燕圍著被子半倚在床頭，問：「好問題，可否說的詳細一點。」
阿飛把來龍去脈解釋了一下：「……兵書上，以少勝多的例子不是沒有，但是，我的手下不擅長沙漠作戰，而且，我自己也沒有什麼實戰經驗。」
吳燕倒是老神在在，從案幾上取過扇子，從容地揮著：「怕什麼，你還有我這個諸葛軍師。」
阿飛的心「撲通」一聲落回腔子，滿眼冒著崇拜的星星：「燕子好厲害，一定能馬到功成。」
吳燕搖搖頭，撫著阿飛的頭髮道：「我可不敢保證。你說說，對回鶻有何印象？」
「回鶻屬遊牧族，以隨逐水草，居處無常，射獵為業，又皆習武。強則進兵抄掠，弱則竄伏山林，其兵眾而不整，將官多好勇鬥狠，不太講究陣法戰術。」
吳燕微笑點頭：「說得不錯，他們尚武善騎射，貪婪尤甚，以寇抄為生，近年，新出現了一位有膽氣的首領薩蠻，善於籌策，每對敵臨陣，必身先士卒，常以戰陣射獵為務，可以說是所向披靡。」
阿飛皺眉歎氣：「他們兵馬強盛，我如何能以寡制眾？」
吳燕笑道：「其首領雖強，但那位剌裏仗勢欺人，竟然要強娶別人的兒子，他未必精通兵法，呵呵，明日我們到城外轉轉，看有無退敵之策。」
「好，你先睡吧，我在廂房守夜。」
「別走了，阿飛，陪本侯……」吳燕牽著他的手，有些戀戀不捨。
阿飛輕手輕腳地躺下，將吳燕攬在懷裏，柔聲問：「燕子，傷口痛嗎？」
「還好。」
「對不起，沒能保護好你，答應我，千萬別再受傷了。」
「傻孩子，我怎麼能保證這種事？」
阿飛撫上吳燕的面頰，認真的說：「答應我，你不會受傷，不會離開我，有時，我很害怕……」
害怕，這麼美好的日子，將從指縫之間滑走。
我無法承受，失去你的痛，就連想到這種可能性，我都感到呼吸困難。
吳燕低低地呢喃：「阿飛啊，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人的緣分……就是那麼奇妙。」
他振奮起精神，對著阿飛的頸子張口咬下：「明天，我們吃紅燒豬蹄，還有宮保雞丁，好不好？」
「呵呵，好癢……」
阿飛舒服地歎了口氣，這麼開開心心就好。
次日視察白煙城區，街道整潔，居民淳樸有禮貌。
城頭四角，紅旗獵獵作響，城牆上設有簡易哨樓，阿飛從樓中向外望去，大漠風塵黃沙滾滾，天高雲淡一片藍，望不到邊際。
東邊有一片稀疏的胡楊林，胡楊高大挺拔，肆意舒展著樹枝，充滿了旺盛的生命力，據說胡楊樹有千年壽命，死後千年屹立不倒，即使倒了也多年不爛，就和西北大漠人一樣堅毅與頑強。
胡楊林後有一汪小湖，如碧玉嵌在這塊高地上，不僅美麗，更是珍貴的水源，兵家必爭之地。
吳燕觀察多時，以紙扇遮面，略擋去些風沙，笑著問「阿飛，你看出些名堂了嗎？」
阿飛不著痕跡地扶著他的腰，道：「回鶻的大將剌裏駐兵于北方，銀川離此地最近，其他大城都在百里以外，必須跨越沙漠才能達到，他們習慣騎馬征戰，行軍神速，應會取道銀川，從東北方向進攻我們。」
吳燕讚賞地說：「說得好，我們就在東北角擺個兩儀八卦陣，困住他的幾萬精兵！」
這與阿飛的想法不謀而合，他忘形地擁起對方：「呵呵，且看我們紫衣侯大顯神威！」
才轉了小半個圈，就發現吳燕睫毛輕顫，臉色泛青，身體軟軟地滑入他的懷裏。
「燕子，你感覺如何？」阿飛緊張得心口咚咚亂彈。
「有點頭暈，大概陽光太盛了。」吳燕手按太陽穴，輕描淡寫地說：「你用我的欽差令符，到涼州衙門調集糧草，駱駝，馬匹和一些木材物質……」
「是，我們回房商議細節。」
接下來幾日，吳燕時時暈眩，喝了藥也不見好轉，阿飛心中焦急不安，每日苦讀兵書，監督佈陣的進程，然後守在床前端茶伺藥，抽空揪著小濤逼問吳燕的病情。
這一天下午，吳燕午睡醒來後，咳嗽得厲害，阿飛趕緊照顧他喝了半碗參湯，手撫後背為他順氣。
吳燕半閉著眼睛笑了，還是那句老話：「阿飛，沒事，我還撐得住。」
阿飛服侍吳燕躺下，來到屋外，雙手抖抖嗦嗦，好不容易展開剛才給吳燕擦嘴的絹帕。
白色的絲絹上，濺了點點暗紅梅花，令人觸目驚心。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飛一下子忘了呼吸，腦海裏哄哄鬧鬧的，無數的聲音想要冒出來，卻怎麼都聽不清。他好像掉了一個孤島上，眼前的世界變得遙遠而不真切。
不，一定是出了什麼錯。他轉身沖到小濤的房內，將正在打瞌睡的傢伙踢到床下，急促地問：「你這庸醫，燕子怎麼吐血了？快說，你的配方不是搞錯了？」
小濤坐在泥地上，呆呆地苦笑，不知如何回答。
阿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劍傷已開始痊癒，吳燕的身體為何漸漸的衰弱下去，說吧，到底出了什麼差錯？」
小濤相貌堂堂，側面與吳燕十分神似，嘴角掛著淺笑， 「阿飛，吳大人與你如此親近，他沒有告訴你嗎？」
「什麼事？請你告訴我！」阿飛冷冷地審視著對方，握著他的肩膀，手指用力過度，幾乎將其鎖骨捏碎。
小濤神情淒涼：「請放開我，我同你說就是。」
阿飛將其扶起，很有禮貌地道歉，然後靜候下文。
「吳大人出生時未足八月，從小氣血兩虧。三歲時病得很重，吳王中年得幼子，寵愛萬分，不惜調動一切權勢為其尋醫養生，也因此種下了病根……」
「我不明白，什麼病根？」
「吳大人自兒時起，每日服用大量偏方補藥，身體無法吸收，就留在體內血液中，俗語說，是藥三分毒，長此以往，這些救命良藥，反而對身體有害……」
吳燕常年練功，身體內潛藏的毒素被壓抑得很好，哪知，他為救阿飛，服下皇后所賜毒藥曇散，打破了原有的平衡，變成更加頑固難纏的毒性，就算對症的解藥也無法驅除。
吳燕文武全才，自己也通曉藥理，見曇散的解藥無用，便試著自行研究配製解毒劑，但是，體內的慢性毒素經久難除，被胸肺的劍傷一激，造成雪崩效應……
阿飛怔怔地坐在窗口，沙漠的熱風吹得他滿頭滿臉的汗，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真相竟是如此。
原來，這幾個月，吳燕他……一直在努力與病魔鬥爭。
阿飛再想深一層，頓時渾身冷汗淋漓，連心口都像被冰封了一般。
當初，吳燕飲下曇散，恐怕早料到了無藥可解，他下了必死的決心，卻不願我知曉實情，他甚至假意娶余鳴之妹，想斬斷與我的感情，以免我日後傷心。
是我，不肯放開他，硬要他留在自己身邊。
他的種種行徑，現在回想起來都合情合理，一切都有跡可尋。
燕子，你待我深情如斯，阿飛何以回報？
這時，略影正好從院子經過，看見阿飛魂游天外，臉頰有細密的水珠閃動，不禁好奇地趴在窗口問：「阿飛，你怎麼了？」
「沒什麼，」阿飛鎮定心神，淡淡地一笑：「對了，略影，城外的防禦工事，請你多費心了。」
略影點頭答應：「好的，我已經派人送信給父王的部下，請西南的鐵甲軍來支援我們。不過，他們離得太遠，半個月內到不了。」
「我讓遲鍾瑞採購糧草，盡速趕來，加上他帶領的幾千士兵，可望保衛此城。」
阿飛的話音剛落，略影身後，無聲無息地探出一位「美女」，大紅錦袍，頭戴鮮花，笑得花枝燦爛，說：「雲飛哥哥，你真有辦法，笙兒和我爹爹的安危，就交在你手上了。」
略影蹙眉，不太客氣地喝道：「袁笙，你們父子太狡猾了！阿飛善良，才被你們利用。」
袁笙不予苟同，眉眼含笑地說：「你別瞎編排，是阿飛沒興趣娶我，只好把搶親的壞蛋趕跑，我爹可是下了血本，連祖傳的寶貝都獻出來了。」
略影不懷好意地挑起秀眉，故意將目光移向他的下身：「小笙，你一個男人，怎麼硬要嫁給阿飛？難道你是寡人有疾，非男人不歡？」
袁笙被外族威逼強娶，在城中酒肆成為笑談，一直是他不願提及的痛腳，現在又被人當眾調侃，何況他對阿飛初具好感，頓時感到面子大失，他從小受寵，性格驕縱跋扈，哪里咽得下這口氣？立刻握拳撲上去，左右開弓，啪啪兩巴掌，扇得略影頭昏眼花。
略影也是王府小霸王，怎麼肯吃啞巴虧，提起拳頭，拉開架勢，正待重力還擊，眼前紅影閃動，兩片溫軟的唇瓣，輕輕地貼上他的嘴角。
暫態，天崩地裂！
略影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啊！完蛋了，我被強吻了，那傢伙還是個不男不女的妖狐狸。
「混帳！你偷了本少爺的初吻！」
他眼角濕潤，手指著袁笙，氣得臉紅紅，幾乎要迸出淚來，沖上去揪著對方要打。
袁笙趕緊躲開：「別害羞，雲飛將軍已經走開了。」
略影心中憋得難受：「啊，氣死本少爺了！我真倒楣，嗚嗚，這下可好……」
我的初吻啊！本來是打算偷偷吻阿飛的，被一個不相干的「醜女人」奪去了。
始作俑者毫不知道羞恥，搖頭晃腦，顯得得意自在：「誰讓你刺激我的？小心被我采花，哇呵呵……」
對方得了便宜還賣乖！本少爺也不是好欺負的！
略影化悲痛為力量，當場下了決心，采花，你敢采本少爺的花？我這就去找真正的采花郎，向元昊請教幾招，到時把你教訓得服服貼貼！
想到這裏，他轉怒為喜，嘴角上揚，眼中晶晶亮似閃著淚光，若喜如嗔，對著袁笙呵呵冷笑：「好小子，你等著！」
袁笙感到對方來意不善，其目光灼灼好像蒼鷹見到田鼠，盯得自己直發寒，他不由倒退半步，揚著拳頭：「切！光說不練，小爺爺怕你不成？」
這邊兩人互動頻繁，喧鬧不停，小濤不堪其擾，上床蒙頭大睡，兩耳不聞窗外事。
阿飛早已閃身避開。他心情恍惚，不知道如何面對心上人，在吳燕的房門口徘徊了許久。
一直趴在吳燕枕邊打瞌睡的小白狐，感受到主人的氣息，像一縷輕煙般竄了出來，躍入他懷中。
一人一狐枯坐在門框上，大漠白天酷熱，他的四肢卻冷得發抖，聽見裏面偶爾傳出幾聲輕咳，像被冰錐一下一下地戳著心臟，血液還沒流出來，就凝結成了冰。
燕子，驕傲而優雅，既然他不想告知病情，就順著他的意思吧，一切都還有希望，不是嗎？大戰在即，何必揭開此事，鬧得淒風慘雨？
阿飛抱著小白狐，慢慢地走到城東的胡楊樹林，他需要靜一靜，為他和吳燕的未來，為白煙城的命運好好想一想。
他在碧湖邊靠著樹幹坐下，燥熱的風卷著沙土，呼呼襲來，仍然帶不走他心口的涼意。
遠處的沙梁蜿蜒起伏，如條條黃龍安臥，沙丘比肩而臥，四望無涯，只覺人生蒼茫，生命如此渺小。
阿飛父母早逝，族人盡亡，救命恩人仁傑待他如親弟，此時和表哥薛小侯爺去了北疆，除了遠在京城的姑母城陽公主，身邊最親近之人，便是吳燕，這份感情，已不是普通的友情、親情可以代替，與吳燕相遇相知，是他生命中最美妙的事情，
他嘗到了青澀的戀慕之苦，享受到真正的魚水之歡，更學會了堅強地面對磨難。
可是，燕子的身體……
烈日照耀下，碧綠的湖面，升起了嫋嫋輕煙，濕潤的水氣，給阿飛焦躁的思路帶來些許安寧，是的，他不能失去吳燕。
所以，現在要做的就是挽回吳燕的性命，不論用什麼方法。
他心性純淨，處事堅韌不拔，未到最後觀頭絕不言棄，一旦明確自己的目標，便速速拋開那些消極的念頭，開始動腦筋如何為吳燕驅毒。
望著碧波微漾的湖水，他突發奇想，水質的潔淨在於常保流動，吳燕體內血液帶毒，可否加入新鮮血液，沖淡毒性？
阿飛再一想，自己曾中最厲害的金蠶蠱毒，在生死關頭，得到對症藥引，將蠱毒煉化，當時薛神醫說，他日後將功力大增，不懼任何寒毒。
腦海中閃過一個的主意，能不能把我的血注入吳燕體內？
看似異想天開，說不定有效？
只是，如此高難度的醫術，小濤閣主可否勝任，宮中的御醫和薛神醫呢？
「啊！」他忽然一躍而起，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小白狐感染了主人的喜悅，小腦袋親昵地頂著阿飛的下頜。
他將小白狐拋在空中，然後躍起接住，興奮地說：「我想到一位名醫！」
何必捨近求遠，小濤的師傅就在城內，讓他設法為吳燕解毒，不就好了？
那老頭善計算，如果他推三阻四，我就提著寶劍去與他「懇談」，好，就這麼辦！
不一會兒，袁家大院傳來震耳欲聾的吼聲：「什麼？你要輸血給吳大人？」
「是啊。」阿飛咧嘴而笑。
這回輪到袁父滿屋子踱來踱去。他皺眉沉思了許久，遺憾地搖頭：「不行，老夫無能，還想不出安全的方法度血，一個不小心，你們兩人的性命都難保，不過……」
「請賜教。」阿飛心急火燎，卻不好催促，以免刺激對方。
「我研究出一種沙土藥浴，將曬得滾燙的細沙，澆上特殊的藥汁，用紗布裹了敷在患處，可以使皮膚毛孔打開，加速排除毒素。」
「那還等什麼，請老伯為吳燕療傷吧。」
阿飛百般賠笑，竭力說服下，吳燕賞臉掛著沙包散步，他在院中走了幾圈，只覺渾身大汗淋漓，衣衫盡濕，胸腹好像壓了一個火爐，沉重而火燙，他有點懷疑，那袁父涉嫌報復，將自己作為試藥之人偶。
幸好，這沙包催汗之餘，倒是讓他精神漸好，看在阿飛的份上，他便忍受了這負重之苦。
他身體略恢復後，阿飛就陪著吳燕到鎮內外逛街。早晚查看佈陣情況，空下來就聽戲，飲茶，品嘗各色小點心。
西部的特色點心很多，羊肉泡饃，卷子餅，饃饃糕，冬蟲夏草羹……
阿飛服侍周到，話不多，總是柔柔地凝視著吳燕，生怕有一刻，他會不見了。
這陣子，他全力趕築城外的八卦陣，一有時間就陪著吳燕，只時常聽說，略影與袁笙的爭鬥，開展得如火如荼，已經上升到火爆級，鎮中百姓一見二人同時出現，立刻撒腿就跑，否然城門失火，池魚遭殃啊。
兩位令滿鎮之人聞風而逃的小魔頭，一直在琢磨如何壓倒對方。
這日入夜時分，略影邀了玉郎在自己房內聊天。沙漠地區，晚間溫度很低，兩人圍著火爐，剝花生，吃哈密瓜。
略影歎氣：「玉郎，袁笙老和我作對，你教的那些招術，好像不大管用。」
玉郎不太適應乾燥的氣候，揉著鼻子說：「嗯，我不信對付不了，今晚我們去整整他？」
略影立刻應和：「好啊！」
兩人無法無天，湊在一起唯恐天下不亂，密謀一番，笑嘻嘻地出了門，一路上，風沙撲面，玉郎直打噴嚏，咳嗽得眼淚都噴出來了，為了不影響突擊夜襲的效果，他目送略影到袁小師弟住房外，就飛一般地溜走了。
略影趴在窗戶，像個稱職的采花大盜一般，將玉郎所贈的獨家迷香，灌入房內。
他鼓起腮幫子，吹啊吹，香煙繚繞，漸漸彌漫了整個房間。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袁笙低低地咳嗽了幾下，就沒了聲音。
他悄然摸進房間，發現袁笙臉紅紅，真的昏睡過去了。
他心裏樂開了花，哈哈，臭小子，這回你落了下風，本少爺要報仇雪恥，好好整治你一番。
他用小鎮買來的劣質胭脂，在袁笙額頭畫了一隻斷尾小烏龜，惟妙惟肖，又在面頰加了幾個字「活色笙龜」。
他越看越滿意，禁不住捂住嘴偷笑：「呵呵，醜八怪，笑死我了。」
這麼一折騰，藥效漸消，袁笙暈乎乎醒來，感覺床邊有人。
他睜開迷離睡眼，看到一團白霧中，有張巧笑嫣然的俏臉，不禁尖叫：「白娘子顯靈！惡靈退散啊！」
一邊喊，一邊抱著略影，又抓又咬。
略影摸不清頭腦，急忙推開他：「女妖怪！你看清楚，本少爺乃是無影神俠，專門除妖斬魔！」
說著，一點也不容情地打回去，劈裏啪啦，幾下霹靂掌，扇得袁笙頭暈眼花，差點背過氣去。
略影占了上風，得意洋洋地跨坐在袁笙腰上，卡著他的頸子說：「小烏龜，快投降。」
他渾然不覺自己的姿態曖昧，自從見了袁笙以來，他常受挑釁，總算徹底出了一口氣，不由得俯身湊到對手面前，歡笑起來：「哈哈，快投降，不然我就要采花了！」
沒等袁笙罵出聲來，屋外忽然風聲大作，有人破窗而入，以掌打昏袁笙，攔腰抱起略影就跑。
略影被那人牢牢鉗住，竟然掙脫不了。一陣騰雲駕霧後，他被送回自己的床上。那人扯下蒙面巾，溫柔地一笑：「小影，沒想到你這麼頑皮。」
略影揉了揉眼睛，不太敢置信地問：「少……少彌，你會跑到這裏來了？」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12-30 23:51
大戰前夕
少彌在床邊坐下，神色誠懇地問：「你不歡迎我？」
「沒有啊，只是沒想到，少彌你武功這麼好。」略影鬆懈了下來，將手臂枕在腦後，笑嘻嘻地上下打量對方：「你不是回老家了嗎？」
少彌個性沉穩，話不多：「是，走之前，巧遇仁傑大人，與他長談了一次。」
「噢？」略影好奇地睜大眼：「小叔叔說了什麼？」
少彌一貫忠厚，此刻多了份寵辱不驚的淡定：「他說，如果你有想守護的人，就不要錯過。」
略影只覺摸不著頭腦：「這話很高深，什麼意思？」
少彌不善言辭，閉口不答，眼神溫和而堅定。
略影再三追問，少彌只是淡淡地笑，全心全意地盯著自己，棕黑的瞳仁只映出自己一個人的臉，那麼用心，充滿了熱情，好像以前養的那只小獵犬黃蛋見到肉骨頭的神情……
啊呀，呸呸！略影趕緊摔開這個怪念頭，什麼肉骨頭，本少爺豐神玉朗，令無數少女尖叫愛慕，豈能與肉骨頭相提並論？
不過，這灼灼目光讓他心裏有些發毛，乾脆翻身而起，搭了搭對方的額頭：「少彌，你腦子燒壞了？」
少彌伸手想把他的手移開，手指卻有自己的獨立意志，牢牢地握住不放，望著略影，沒有開口辯白。
他年輕的臉映著暈黃燭光，輪廓變得更深，眼睛更大，現出異于往常的俊秀靈動。
略影感到心中微微一動，好像有什麼東西浮起來，卻看不清楚也捕捉不住，他不落痕跡地抽回手，提高嗓子，有點虛張聲勢地喝道：「大膽，瞪著我做什麼……」
「小影，你瘦了，黑了。」少彌很自然地撩起他散落的的鬢髮，放至耳後。
略影一時還不太習慣這種親昵的表現，乾笑了兩聲：「本少爺玉樹臨風，風度翩翩，怎麼會又黑又瘦？呵呵。」
他覺得少彌好像變了一個人，今天舉止奇怪，顯得很堅毅沉靜。
那麼，從前陪著他的那位軟骨頭受氣包，跑去哪里了？
他不太確定地問：「你扮作阿飛的侍衛叢小米，一直易容隨軍？」
少彌雙手放在膝蓋上，規規矩矩地點頭：「對，少爺怎麼看出來的？」
略影哈哈大笑：「叢小米，不就是小米蟲，此乃本少爺親賜的綽號，看來你很喜歡嘛。」
少彌不多言，坦蕩蕩地笑道：「是，少爺賞的，我就喜歡。」
略影聽了，不是不感動的，但只一瞬即逝去，他沒心沒肺地笑了，斜瞟著他：「現在你眼裏還有我？武功這麼高，居然瞞著我，哼，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少彌低下頭，掩飾住眸子裏的精光：「但憑少爺處置。」
「對了，阿飛知道你的身份？今晚是他讓你來的？」
少彌態度不卑不亢：「是，阿飛說，該出手時就要出手。」
很久以前，少彌初遇尊貴的王府世子時，命運之輪就開始轉動了。
他知道，彼此之間是天與地的距離，略影少爺體弱多病，常年纏綿病榻，卻聰敏過人，過目不忘，得名師指點修習兵法武功，成為西南鐵甲軍中的將軍。
而他只是一名普通的侍衛，武藝資質平常，同樣的師傅教授，少爺一炷香時間就能領會，而他需要花幾倍的精力去鑽研。
他沒有天賦，沒有才貌，沒有權勢，所有的無非是大把的的時間，為了保護小少爺，他日夜悄悄苦練劍法，挑燈夜讀，他只希望有資格站在少爺身邊。
略影看到他這麼拼命，優越感就變得旺盛，常常會吊兒郎當地嘲諷幾句，或者故意指示他去跑腿，找些難題整治他：
「少彌，我餓了，去買杏花樓的桂花糕。」
「少彌，我想去放風箏，你給我做一個。」
「少彌，……」
他從來不推辭，不質疑，只要是小少爺想做的，他就算是豁出性命也會辦到。
不過，他從來不會述說自己的心思，喜歡小少爺，默默的守護在一旁就好。
只要略影開心，他就開心。
少彌的心頭千回百轉，臉色始終波瀾不驚，垂眸注視自己的手。
有的人，天生就是叱吒風雲的蛟龍，註定不平凡，而他只是一條河裏的鯉魚，不會說動聽的話，就算鼓足勇氣躍過龍門，也無法生出雙翼翱翔天際。
不過，那又如何？
他可以浮上水面，透透氣，曬太陽，靜靜地仰望天空。
仰望他心中最重要的存在，即使那人從來不會低頭看向他。
房內陷入沉靜，略影在王府見過無數虛情假意，爾虞奉承，他幾乎忘記世界上還有一些美好的感情，比如忠誠，比如獻身。
他第一次認真地端詳眼前的少年，似乎有些明白好友的心思。
略影性情飛揚跳脫，不循常理，一般人根本抓不住他的思緒。
瞧著少彌垂頭不語，耳尖漲得通紅，他不知怎的心情大好，連日來與袁笙惡鬥所受的污濁之氣，一掃而空，眼珠滴溜溜地轉，自顧自打起小算盤來，過了一會兒，他開口問道：「少彌啊，我最近被人挑釁，你可以為我報仇嗎？」
「沒問題。」少彌聲音穩定，他早就作了決定，略影的願望，就是他的目標。
他起身取過寶劍，笑容別有一股俊傑帥氣：「袁小師弟已經找上門來了。」
略影興奮地跳下床，伏在少彌肩上，陰惻惻地笑道：「小米蟲，你我聯手，整整他。」
濕潤的熱氣吹過少彌的頸子，燈影中，他的面頰緋紅，呼吸有點急促，握劍的手卻穩如磐石：「是，小影。」
片刻後，袁笙氣急敗壞的驚呼，響徹白煙城：「你們這對姦夫淫夫！竟然聯手欺負小爺爺，我跟你們拼了！」
「可憐的女妖怪，你連本少爺的侍衛都鬥不過，哈哈！」
略影張揚地狂笑，偷懶地藏在少彌身後，指指點點：「小米蟲，別留情，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
「救命啊！雲飛哥哥，淫賊要殺人滅口！」袁笙跳腳。
坐在不遠處土牆上的吳燕，以最佳角度觀賞院中的比武表演，慵懶地笑道：「阿飛，你的仰慕者有難，不去英雄救美嗎？」
阿飛牢牢摟著他的腰，聲音裏也帶著笑意：「不去，他們小孩子鬧著玩。」
吳燕打了哈欠，靠入阿飛懷裏：「謝謝你，今晚的戲碼很有趣。」
阿飛柔聲道：「燕子，夜深了，我們回去休息吧。」
吳燕任由阿飛背起自己，閉著眼睛問：「明天安排了什麼娛樂活動？」
阿飛抱歉地說：「只能在城中逛逛，根據抓獲的奸細供稱，剌裏所帶的回鶻大軍將提前到來，接下來將有一場苦戰。」
吳燕低柔地應道：「知道了，我會親自迎戰。」
「遵命，欽差大人。」阿飛微笑著，心口隱隱作疼，我的燕子，註定要翱翔天際，即使他的身體已近衰竭。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阿飛已下定決心，與吳燕同生共死，兩個人一條命，不分彼此。
所以，他會保護吳燕，滿足他的每一個願望，共度每一個日出和日暮，每夜相擁在一起入眠。
要做的事，很多，只要能相依相守，就沒什麼好抱怨的。
時光悠悠地走，希望總在前方。
回到自己的院子時，吳燕趴在阿飛的背上，睡得很香。
小濤閣主從暗處閃出，發梢沾白露，顯然等了許久。
吳燕驚醒過來，懶懶地問：「什麼事？」
小濤欲言又止：「大人，青憐她失手了……」
吳燕眉輕蹙，不滿的哼了一聲：「她跟來做什麼？」
他拍拍阿飛，示意對方自己要下地：「阿飛，我有點餓了。」
小白狐在房內等的焦心，聽見動靜，急竄出來，躍到吳燕的懷裏，小腦袋依戀地蹭來蹭去：「咪呀。」
「我去找點吃的。」阿飛扶著他上床，蓋好薄被，知趣地走開，留下二人密談。
小濤繼續稟告：「青憐一時糊塗，劫了阿飛給仁傑大人的信件，一直被暗衛追捕，昨日被捉了，請大人向阿飛求個情……」
吳燕眸色幽深，抱著小白狐，沉靜地靠在軟枕上，看不出喜怒。
小濤感到一股淩人的壓力，將他壓得透不氣，立刻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吳燕淡淡地問：「我大哥有帶信來嗎？」
小濤道：「京城內有些異動，吳王上書告老還鄉，皇上慰留，命其在府中養病。」
吳燕微微一怔：「我父王被軟禁了？」
小濤的腦袋垂得更低，歎氣：「不錯 ……」
吳燕眯著眼睛，陷入了沉思，燭光閃爍，照著他俊美深邃的五官，有點漫不經心，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緒。
小濤靜靜地注視著他，憑著多年的瞭解，他相信吳燕的心境一定很不平靜。
過了不知多久，阿飛門口敲了敲門，走到床邊，獻上一碗紅棗蓮子羹：「燕子，嘗嘗我的手藝進步了嗎？」
小濤方才不願打擾吳燕思考，僵立了頗久，一直不捨得離去，現在正主子來了，他只能摸著鼻子告辭了。
留在屋子裏的兩位相視一笑。
吳燕接過瓷碗，神情愜意自若，忽然隨意地問：「阿飛，青憐在你手中？」
阿飛愣了一下，小心地觀察對方的表情，說：「我剛吩咐暗衛放了她。」
吳燕眼色一黯，歎息道：「我爹被大理寺調查，也是出自你的意願吧？」
阿飛挺直了脊樑，眼眸清亮如炬：「不錯，我只想查出誰是幕後黑手，早日為父親洗清冤情，也對枉死的展家滿門有個交代。」
這些話擲地有聲，于情于理，吳燕都挑不出一絲錯來。
他的心慢慢地冷下去：「即使我把命賠給你，你也不肯放手吧？」
阿飛動容地半跪在床前，眼中瑩光一閃，懇切地說：「燕子，你若走了，我不會獨活！不管什麼事，我都陪著你，好不好？」
他心思單純，意志堅定，既然身為展家子弟，就要負起自己的責任。至於情人，他也絕對不會辜負。
吳燕幽幽地清笑起來，眼前的少年已經長大，完全脫離了自己的羽翼。他會飛很高很遠，穿雨行去燕翼重, 踏花歸來馬蹄香，他會勇往直前，傲視天下，成為流芳後世的英雄俊傑。
到那時，自己墳頭的草都快要一人高了吧？
清冷的月光撒在窗格，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心與心之間的距離，卻從來沒有這麼遙遠。
吳燕的手腕一抖，瓷碗摔在地上，碎成幾片。他帶著慵懶的微笑，微微眯著眼，雲淡風清地說：「退下！我不想看到你！」
塞外的風，卷起沙塵，每一顆都象冰霜刺入肌膚，擊穿了他的心臟，身體內出現了古怪的空洞，讓他無法順利呼吸。
阿飛，真相揭曉的那一天，你能否容忍我的父王活下去？
我怎麼對吳王府的幾百口性命負責？
小白狐似乎感覺到氣氛異樣，嗖的一下跳到阿飛肩上，抱著他的頸子親蹭，以示支援。
阿飛長歎了一聲，眼框裏慢慢凝了淚，哀求地望著吳燕。
吳燕半咪著眼睛笑了，絕望而淒涼，放鬆而決然，他抿著唇止住笑，聲音淡得聽不出感情：「阿飛，我喜歡你，不過，父王如果有事的話，我們是沒法在一起的。」
阿飛只覺眼睛劇痛，仿佛被人狠扇了幾個耳光，有一種被打敗抽空的挫敗感，吳燕的笑容一向是驕傲高貴的，姣美魅惑的，恣意瀟灑的，從來沒有這種心如死灰的表情。
他知道，吳燕作了某種決定，是他無法阻擋的決定，他在千軍萬馬前，可以鎮定地衝鋒殺敵，卻害怕見到吳燕臉上任何細微的冷漠。
「出去！」吳燕閉上眼睛，不再看他。
阿飛抱著小白狐退到屋外。
完了，他的身體好像那瓷碗，裂成碎片。他覺得痛，痛的不知所措。
他從小未得到爹娘教導，沒學會怎麼讀懂別人的心思，他用自己的方式懵懵懂懂往前走，把自己的一顆心都掏出來，獻給對方，姿態生澀而卑微，生怕人家不喜歡。
他陷在戀愛中，全心全意地喜歡著那個人。
然而，晴天一個霹靂，燕子不要他了！
他的世界，徹底地崩塌了。
兩軍對壘
大漠的夜晚，溫度驟降，風沙如冰刀，似可割裂人的肌膚，也將阿飛的魂魄吹得漂漂蕩蕩，失去了主意。
他靠著緊閉的大門，坐了很久，頭髮和衣服上蒙了一層薄沙。小白狐的毛色變灰，腦袋藏在他懷裏，睡得安穩。
過了午夜，暗衛雲十三來來報，敵軍日夜兼程已逼近白煙城，阿飛沈著臉，騎馬夜巡城防，作了一些新的調整。
幾匹輕騎行在寂靜的街道，他的命令道：「全力防禦，謹守城門。」
阿飛一直忙至淩晨，不顧屬下的勸阻，重新守在吳燕的臥房外。
東方的天際一片黑暗，屋內不時傳來輕咳聲，每一聲都如劍刃淩遲著阿飛的心，他默默地摟著小白狐，等待黎明的到來。
過了半個時辰，一輪朝陽衝破束縛，躍上天際，又是新的一天。
不久，吳燕推門而出，阿飛立刻站起身，殷勤地想去扶他，不想，吳燕面色如水，輕輕一撣衣袍，不著痕跡地避開，逕自前行。
阿飛的手臂僵在空中，只愣了一下，就默默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護城牆哨樓，五百精兵已經在此候命。
朝陽普照，沙塵撲面，吳燕朗聲喊話：「沙漠作戰，最忌缺水，敵軍遠道騎馬而來，糧草水源困乏，我們先堅壁防守，再將其誘入八卦陣殲之，各位將士，白煙城的命運，就掌握在我們手中！」
阿飛長身玉立，微笑著站在吳燕身邊，拔出寶劍，往空中一舉，寒光閃動氣勢淩人：「欽差大人明察秋毫，早已安排了制敵妙計，遲將軍的幾千精兵很快就到，我們定能打敗回鶻軍！」
雲十三不失時機地高呼：「弟兄們，我等誓與白煙城同存亡！」
城牆上五百士兵齊聲應和，士氣高揚。
依照吳燕的判斷，城東胡楊樹林旁的碧湖之水，是兵家必爭之處，阿飛已在有限的時間內，帶人加固了東面的護城牆，並將城外的壕溝加深拓寬，全力保衛水源。
當晚，剌裏將軍率兩萬回鶻士兵，前來扣城門未果，駐紮在城外。
阿飛帶十幾位紫衣暗衛，神不知鬼不覺地漏夜摸進敵營，將大批水囊刺破，並在糧料中混入瀉藥。
阿飛回城後，照例到吳燕的房外站崗。
一整天，燕子神情冷淡，恢復了當初可望不可及的高傲。
阿飛心裏焦急無措，試著將姿態放得最低，去關懷討好對方，卻連連碰壁，沮喪得一塌糊塗。
夜霧濃重，他獨自徘徊中庭，為伊消得人憔悴。
房內的咳嗽聲漸劇，阿飛忍不住敲門問：「燕子，你要緊麼？」
沒有人回話。
阿飛去廚房熱了藥，破窗而入，來到吳燕床前。
他單腿跪地，從被子下麵握起吳燕的手，慢慢地說：「燕子啊，我是個笨人，請你告訴我，怎麼做，你才肯原諒我？」
大漠氣候變化莫測，阿飛的心也陷入荒漠，找不到正確的出路，只盼燕子指明方向，他一定會改正，會追隨的。
只是，要他放棄為展家洗冤，他卻過不了心中那道坎，父親一生精忠報國，為救自己背負叛國駡名，還有展家冤死的百口人命，他如何能不聞不問，獨自苟活於世？
如果吳燕不容許吳王受到傷害，他可以儘量不去追究舊怨。
其實，他的要求不高，為爹娘洗怨，和燕子並肩相偎，人生便無憾了。
他覺得心亂如麻，只希望對方能睜眼看看自己：「燕子，請別不理我，阿飛以後會聽話……」
吳燕背對著他，身體有些微顫，沒有答話。
室內燈光溫暖如故，阿飛趴在床邊，喃喃地念著道歉的情話，慢慢睡了過去。
下半夜，阿飛好像聽見吳燕幽幽地歎氣：「傻孩子……」
阿飛驀地醒了，又驚又喜！壓在心口的大石頭，頓時不見了，他快活地幾乎跳起來，忙不迭地端起藥碗說：「燕子，我去給你熱藥。」
等他從廚房喜滋滋地回來，吳燕已倚在床頭，精神好轉了些，問道：「這是新藥？好像有股血腥味。」
阿飛道：「袁笙的爹爹，以我的血為引，配百種草藥，煉製了這味血靈丹，或能解你所中的寒毒，你試一試，如果靈驗，我就日日熬給你喝。」
吳燕瞥到阿飛的手腕綁著紗布，臉色蒼白如紙，他的胸口中不由蕩起柔情，唉，阿飛受苦了。
他心思玲瓏又沉穩，處事果斷有魄力，一轉念，決定暫將兩人的矛盾放下，度過白煙城的難關再作道理。
阿飛喂吳燕服下藥，期期艾艾地不願離開。
吳燕心知肚明，也不點破，道：「晚安。」
阿飛將吳燕視為心肝寶貝，今番失而復得，更是一步也不捨得離開，他厚著臉皮撲到吳燕背後，將臉湊到其頸間，眼裏滿是抱歉和期盼：「燕子，別趕我走，讓我一輩子守在你身邊，好不好？」
吳燕暗自歎氣，一輩子有多長？我的一生還有多長，幾個月，還是幾十年？
我也不想辜負你，阿飛，奈何世道艱難……
兩人各懷心事，十指緊扣相擁而眠。
一夜無話，次日，回鶻兵臨城下，團團圍住白煙城，一時喊殺震天，塵埃蔽日。吳燕坐鎮軍中，阿飛身穿銀色鎧甲，挽弓專門射殺敵軍大將，每次三箭連環，百發百中，令敵軍首領望而生畏，不敢貿進。
五百後傏精兵，在阿飛的指揮下，不斷發射飛彈硫磺火把，城下的馬匹受驚亂了陣形，開始相互衝撞踐踏，騎兵紛紛墜馬，場面混亂。
剌裏將軍此次率部南下，本以為頃刻就可掃平小城，未料到對方有正規部隊防守，令他頭疼不已。
在沙漠烈日的曝曬下，不少士兵中暑暈厥，大量馬匹腹瀉軟倒，加上糧草被毀，飲水短缺，士氣大挫，先鋒部隊發起了多次進攻，都未能攻上城頭，剌裏沒有什麼突破戰略，只得命令大隊暫緩進攻，先回營休養。
到了晚上，阿飛故計重施，再次偷襲敵營，毀損其糧草水袋。
次日，刺裏心焦身乏，城外的大軍暫由副將池暉指揮，此人彪悍善戰，善於攻城掠地，見少士兵腹瀉軟倒，進攻不力，冷笑了兩聲道：「誰也不許後退，否則，立斬不赦!」
他的親信校尉持刀上前，將兩名畏縮的士兵當場砍頭，血濺沙塵，嚇得周圍官兵面面相覷，不敢輕舉妄動。
阿飛在城牆上看得分明，對方出此狠招，絕不能姑息，他取弓抽箭，射向那名校尉，那人正提著人頭炫耀，神態囂張得意，只聽颼的一聲，他毫無備防，利箭釘入額頭，撲通倒斃于馬下。
池暉副將一驚，撥轉馬頭，急命士兵在擋在他身前，排出厚厚的人肉盾牌。
阿飛屏氣挽弓瞄準，射出石破天驚的兩箭，第一箭將池的紅纓頭盔擊落，第二箭將他的坐騎立斃當下。
嗚呼哀哉！
池副將驚呼一聲，拔腿就跑，三腳兩步搶過一匹戰馬，趕緊逃往安全之處。
阿飛英氣勃勃地說：「吳大人，請為我助陣，我要出城擒下此人！」
吳燕點頭，立刻命令弓箭手，射下一排排箭雨，將城門附近的敵軍逼退。
城門一開，少年將軍阿飛，銀鞍照黃馬，颯遝如流星，持弓跨劍，縱韁馳入敵陣，奔騰之間，禦劍殺敵斬下無數敵人，刀劍相交鏗鏘巨響，勢不可擋，他英姿颯爽，令人不由想起《俠客行》少年遊俠之遺風：「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池暉逃了幾步，忽然記起，自己乃是回鶻堂堂一員猛將，竟被一位少年追得慌不擇路，在自己的手下前丟盡顏面……
作為軍人，只能戰，不能降！
他心中的豪情一起，頭腦便發熱，勒馬停步，拔出寶劍欲與阿飛正面對抗。
阿飛看準時機，極速射出一箭，快如風，疾如電，破空的氣場太過驚爆，箭羽幾乎要擦出火花來。
池暉聽後面弓弦一響，轉身躲避，已是不及，恰巧箭入咽喉，立時暈倒。
阿飛奔上前，拔劍下斫，梟取首級，立即翻身上馬，跑回城門前。
大門一開，將他迎入，迅速關閉。
幾下起落快捷無倫，敵軍尚未看清，阿飛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城牆上，身邊的士兵將那池暉首級懸在槊上，擎示兩軍。
回鶻失去了指揮將領，惶惶不知所以，當日攻勢陷入癱瘓。
第三日，回鶻軍已經困乏不堪，戰鬥力大減。
阿飛帶隊出城，二百精兵掩殺過去，與敵軍前翼稍加接觸，就拍馬直奔城外的八卦陣。
剌裏吃憋許久，好不容易等到正面開戰的機會，立刻揮軍直追。
追兵漸漸近了。
阿飛一撥馬頭，反方向駛向隊伍後面，手握一把黑色強弓，從背後箭筒裏取出兩箭，屏氣凝神，挽弓射出。
這兩箭破空之聲嗚嗚作響，氣勢驚人，避無可避，噗！噗！將來敵跑在最前方的兩人射落馬下。
剌裏見己方損兵折將，氣得頭頂冒煙，下令全軍撲殺過去，不計一切代價消滅對方。
阿飛且戰且退。
刺裏雙眼發紅，在後猛追，他跑了一陣子，眼前的景色變得昏暗迷蒙，四面八方九宮八卦，彩旗飛揚，共白、黑、紅、藍、黃、紫、綠、青，橙九色，一隊一隊的人展開輕功向他們撲來，動作整齊劃一，一戰即走，掩入土木陣勢後。
他勒馬舉目觀望，煙塵遮天蔽日，大部隊陷入沙海，望不到出路。
剌裏心裏吃了一驚，唯恐中了什麼陷阱，立刻掉頭率部突圍，誰知，不論往哪個方向奔走，那裏就有一面彩旗招展，沙塵驀地湧動，眼前的景物陡變，似有無數高手們埋伏出沒，防不勝防，將大軍的去路截斷。
他開始感到惶恐，中原的戰陣果然非同小可，莫非我二萬軍士將要命喪於此？
他料想得不錯，這個九宮八卦陣，相傳是三國時期諸葛孔明禦敵時所布，以亂石堆成石陣，按遁甲分成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變化萬端，可當十萬精兵。吳燕在此基礎上略加改進，輔以胡楊樹、沙丘及陷阱，利用大漠的特有海市蜃樓現象，周而復始變化無窮。
鎮守在此的大將,是前日秘密趕到白煙城的遲鍾瑞,帶領四千多名士兵，與略影,少彌與玉郎配合訓練，已基本掌握陣勢要領。
此時，吳燕坐在城牆上揮動大旗，陣中九旗因應變化，指揮士兵隨機化為群英、長蛇、臥龍、十面埋伏等陣勢，牢牢地困住了回鶻軍隊。
黃昏時分，阿飛帶了幾位親兵回城休息，他整日未進水米，嘴唇乾裂起泡。
阿飛上了城樓，見吳燕倚在牆頭揮旗指揮，滿臉倦色，他頓時忘了自己的疲勞，飛掠過去，扶著吳燕的腰，心疼地勸其休息。
吳燕累了一天，靠在他懷裏喘氣，吩咐身邊的小濤閣主：「你和袁笙替我頂一下。」
隨即，與阿飛回房。
三天的攻防戰役中，阿飛多次出生入死，身上有了幾處小傷口，只粗粗地包紮了一下，忙到此時，塵滿面，鬢如沙，衣袍沾血，雙目發紅。
吳燕看在眼裏，心中悸動，示意阿飛脫下外袍，坐到床邊，親自舀水為他洗臉擦身。
小白狐從沉睡中抬起頭，觀察了一下，跳到阿飛膝蓋上繼續打盹。
水嘩啦啦地流淌，屋內氣氛恬適，阿飛頗感安慰，在外敵入侵的危機關頭，燕子和我始終是一條心。想到那晚的冷遇，他又有些惶惑，低聲問：「燕子，你還在生氣嗎？」
生死未蔔
吳燕沈默不答，為阿飛擦幹上身後，就自行上床安歇。
阿飛披上外袍，在床邊蹭了一會兒，他心裏很焦急，卻使不上勁，只好垂頭去廚房端來飯菜和湯藥。
兩人相對無言，用餐服藥後，吳燕繼續還是不肯看他一眼，淡淡地命他退下。
阿飛抱著小白狐，站在樹下，銀灰的長袍融在夜霧中，有一種憂鬱與茫然的氣質。半夜，吳燕咳嗽著醒來，發現阿飛仍舊佇立于院中。
他心裏一酸，暗歎，傻孩子，這些天他也辛苦了。
阿飛聽見屋內的動靜，立刻進來詢問：「燕子，你渴了，餓了，還是要喝藥？」
等了一會兒，吳燕道：「喝水吧。」
這一句話，恍若天籟。阿飛歡喜得不得了，趕緊扶吳燕坐起，獻上糖水：「這是西域的梅花露，甜嗎？」
「嗯。」吳燕神情仍很矜持，這小傻瓜嘔得他幾乎吐血，才不會這麼輕易放過。
阿飛無邪地問：「那我可不可以嘗一口？」
吳燕不疑有他，輕哼一聲，好。
阿飛聞言，托著情人的後頸，迅速地吻了下去。吳燕驚訝地忘了合攏嘴，只覺阿飛溫熱的氣息，瞬間充斥了口腔，舌尖親昵嘻戲，一邊幸福地呢喃：「燕子，果然很甜，味道真好！」
阿飛的癡情不悔，吳燕怎會不感動？今後生死莫測，情緣難續，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眼前人。
少年充滿憐惜愛戀的吻，如雨點密密地落在他的眼角、眉梢、面頰和唇瓣。吳燕輕輕地歎氣，一種暈眩的幸福，慢慢地湧入心間，原本的隔閡凍結如厚冰，融化為薄紙，一觸就消散了。
這幾天，兩人的關係降到冰點，此刻，一旦拋開心結，不滿和誤會頓時煙消雲散，年輕的胴體，被火熱的欲望激蕩，熱烈地相擁，忘情地糾纏。
阿飛的身子在發抖，呻吟壓抑不住，溢了出來：「燕子，我不能沒有你，請別丟下我……」
他的聲音嘶啞，入耳卻無比清亮動人，是世間最好的情話。
吳燕也失去了冷靜，胸口暖意流動，沙啞著喉嚨答道：「嗯，阿飛，抱緊我。」
「真的，可以？」阿飛激動得幾乎語無論次：「你的身體吃得消嗎？」
吳燕笑著俯身封上了他的嘴，閉著眼，放任自己沉浸在激情中。不過，當阿飛的灼熱頂在他後穴時，他還是遲疑了，想起了橫在兩人之間的煩惱。
阿飛感受到戀人的抗拒，微笑安撫：「燕子，沒關係。」
他一低頭，親吻著吳燕的鎖骨、乳尖，下腹，一直來到半挺的玉柱，輕柔地舔吸，然後含在了口中，起起伏伏，舌頭靈活地刺激著，撩撥著，一點點刺痛，快感和誘惑洶湧澎湃，無法抵擋。
吳燕的神智迷惑了，微張著粉唇，臉上有掙扎，有情熱，低頭見阿飛埋在自己的腿間，神色虔誠，那簇白髮飄動，臉頰緋紅，眼波流轉盈盈如秋水，那樣子，極端美麗，極端妖魅，讓他的心也變得狂亂，身體像一朵花慢慢地打開來，毫無保留地展現在阿飛面前。
吳燕的眼神漸漸迷蒙，不參雜質的愉悅和興奮，將他心底的一點忿然逼出，驅散他的排拒，不由嬌吟出聲：「啊，阿飛……」
阿飛受到鼓勵，變得更加熱情，甜美的恍惚中，兩人衣衫盡褪，赤裸著相擁親吻，身體緊貼在一起。
吳燕的欲望不斷攀升，還想更親密，心裏有一個聲音叫囂著，期盼與對方融為一體。不知不覺間，他與阿飛現對而坐，彼此熱烈地愛撫著，下身如著了火，糾纏在一起。
阿飛將吳燕修長雙腿擱在自己的腰上，托起他的臀部，溫柔地、卻堅定地頂到最深處。
無窮的快感，佔據了吳燕的身體，讓他血液沸騰，意識模糊，心鏡卻奇異地舒坦了，神情既痛苦又歡喜，上齒咬著下唇，主動地搖擺起來，對阿飛所殘存一點芥蒂，終於消失了。
他姣美的面容，如白玉生暈，光芒四射，那種耀眼嫵媚的風情，阿飛做夢都想不到，恍若走進了一場絢豔多彩的美夢，完完全全地沉醉了。
黎明來臨,陽光照在阿飛的眼簾,他一看枕邊空空的，不見吳燕的身影，趕緊更衣出門，騎馬直奔城門。
遠遠地看見袁笙飛馬跑來，大聲招呼：「雲飛哥哥，出事了！」
阿飛心裏疑惑，問：「怎麼回事，吳大人呢？
袁笙急道：「今日淩晨，起了小型沙風暴，八卦陣中的將士看不清主旗，行動滯緩，被敵人鑽了空子，開始強行突圍前來攻城，吳燕大人方才親自帶兵迎戰。」
阿飛聽了，大驚失色，昨晚兩人相親相愛，動作激烈，而且燕子中毒體弱，如何能上陣打仗？他撲到牆邊眺望城外，十裏外漫天沙塵，隱隱傳來喊殺聲。
他定了定神，留下袁笙守城，自己帶了幾位親兵，騎馬出城追了下去。
阿飛心急如焚，風吹沙石打在臉上，也不覺得疼痛，只盼早日見到吳燕。
到了戰場，他看見略影和少彌等人，正與敵軍將領對陣。
玉郎帶了些兵，接應他進入軍中，一面解釋：「剌裏帶著回鶻大軍撤了，吳燕大人與遲將軍追擊，命我和小影殿后。」
阿飛心想，敵人既已敗退，正常的作法是回城佈防，沙漠氣候變化無常，以幾千騎兵對付萬餘敵軍，很難取得優勢。燕子熟讀兵書，智謀高明難測，此時為何要犯險追敵？
或許，他有什麼特別的理由？
玉郎接下來的話，證實阿飛的想法：「吳燕大人今天神色反常，打仗衝鋒在最前沿，好像故意尋死，簡直是不要命了！」
阿飛驚問：「他怎麼了？」
玉郎道：「吳大人原本挺好，誰知，小濤閣主帶了個信使來見他，說了一番話，他悲歎一聲跌下馬來，我們趕緊圍護……」
「他受傷了？」阿飛大駭，心臟好像被一個利爪拽著，緊張得透不過氣來，聲音抖得有點破碎：「玉郎，你快告訴我，那人可是帶來了京城的消息？」
玉郎點頭道：「是！聽說，其父吳王病危，其兄被大理寺收押，吳燕急得連吐了兩口血，衣襟染紅，臉上濕濕的好像有淚。」
阿飛只覺當頭一棍，打得他暈頭轉相，心中又急又痛。
可憐的燕子，定是傷心過度……
他一勒馬韁，強制鎮定心神，向略影交代：「小影，你和少彌鎮守城外，避免敵軍反攻，我和玉郎繼續追擊，與吳大人匯合。」
阿飛的一顆心懸在半空中，頂著烈日急追。
眼看大傏的旗幟就在不遠處，斜刺裏忽然沖出一隊回鶻士兵，將他們攔下。領頭的校尉是位神箭手，曾在軍中射擊比賽中獨自占鼇頭，當下，頗為自信地向阿飛發出連環三箭。
阿飛心系燕子，滿腔激憤化為殺敵動力，他一言不發，放緩馬速，運功連續射出三箭，這一次氣勢更是驚人，猶如流星後發先至，第一枝將對方的前面兩箭擊落，第二枝與對方最後一箭正面對撞，將其剖為兩半，第三枝箭迅如疾風，正中那那人的胸口，當場穿心而過。
阿飛的箭法高明，更勝在其蓋世武功，殺氣淩人。對方則是過於輕敵，沒有做好防備。
這一手，意在立威，震懾人心。
阿飛一人一騎一弓一副筒箭，身邊有玉郎高手掠陣掩護，將擋在前面的回鶻軍官兵，一個接一個射下馬來，
時近中午，陽光正明豔，照著他年少英俊的臉龐，恍若上古的戰神一般，瑩瑩生輝，威風凜凜，無人敢攫起鋒芒。
回鶻民族多為勇士，最敬重英雄好汗，剩餘的士兵為阿飛的神威所懾，不知是誰吆喝一聲，竟然齊齊收弓勒馬，任由阿飛通過。
阿飛一點也不耽擱，飛奔向陣中。
很快，他看到吳燕身穿紫色戰袍，縱馬禦劍與剌裏戰在一起，遲鍾瑞與另一位敵將互鬥。
他心裏歡喜又擔憂，恨不能肋下生出雙翼，立時飛到吳燕身邊相助。
忽然，他身後的暗衛高手雲十三驚呼：「不好了，沙風暴來了！」
遠處，狂風卷起幾層樓高的沙柱，飛旋著襲來，滿天沙霧昏天遮日，就好象死神的腳步，冷酷地捏碎所有人的喉嚨，沙旋風所到之處，人揚馬翻，哭喊聲震天，屍體像紙片似的被拋到半空中，慘烈之狀，從所未見。
大自然發威，人類的掙扎，變得如此渺小無奈。
阿飛心驚膽戰，不顧沙塵阻擋，發瘋一般掠向吳燕，狂吼：「燕子，危險，快回來！」
吳燕恍若未聞，繼續與剌裏纏鬥。
阿飛連發數掌，擊散了移動的沙丘，卻無法阻擋沙風暴的進攻。大風過處，四周起無數個沙柱，向敵我兩軍撞來。
他眼睜睜地望著吳燕被困其中，心中的惶急升到最高點，激發出無限的體力，竟然逆勢闖入了沙風暴風眼。
他只有一個念頭，要將心愛的燕子，安全地帶回來！只要燕子願意，從今後，他會放下一切仇怨，遠離江湖朝堂，與燕子蕩舟湖上，忘情於山水。
他們說好了生死相依，一定要讓燕子好好地活下去！
阿飛筆直跑向風暴中心，這裏聲音失真，光線扭曲，沒有太陽，沒有月亮，沒有方向，沒有時間，空氣散佈著破碎的骨頭血肉，以及望不到邊的細沙。
在這一片恐怖的黃沙中，吳燕的紫發帶迎風飛揚，是阿飛心頭唯一的亮色。他沖過去緊緊抱住情人：「燕子，我們走吧，離開這裏。」
吳燕沙塵滿面，睫毛都打結了，眼眸仍清亮如晨星。他淡淡地笑著，依偎在阿飛懷裏喘息：「阿飛，父王重病，我胸口很痛，行事有些失控了……不過，能見到你真好！」
阿飛擁著他，難過得淚眼模糊：「燕子，吳王的事，我已去信給仁傑哥，他會秉公寬大處理, 你莫難過傷了身……」
他的寶劍劃過長空，如風雷電閃，將周圍的敵軍一一擊倒，卻無法推延風暴的襲擊。
狂風掀起巨大沙浪，向他們無情地席捲過來。
阿飛被風沙迷了眼，封了嘴，肺部空氣被抽幹，他牢牢地摟著懷裏的情人，柔聲說：「燕子，我們同生共死，永遠在一起。」
以他的絕頂武功，獨自逃生還有希望，但他已下決心，寧死也絕不放開吳燕。
阿飛的身體輕飄飄，被風卷到了半空，吳燕卻滑出了他的懷抱，施展最後一分殘力，運掌將他推出旋風的刀鋒！
他耳邊依稀傳來吳燕的歎息：「阿飛，今生無緣，但願來生再聚。」
啊！燕子，我的燕子！
他大驚，沙土淹過來，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09-12-30 23:53
萍蹤難測
幾日以後，舞將雲飛帶幾千精兵，擊潰兩萬敵軍的事蹟，傳遍了西部大漠。
他以晝夜行軍百里之速直追敵軍，行至西疆高壁嶺，士兵們已非常疲倦，孤軍深入重地，兇險異常。遲鍾瑞拉著他馬轡，懇請他回頭，別再繼續前進。
阿飛毫不遲疑地說：「良機僅此，生死度外。」
他兩日未進食，三日沒解甲，連番追殺，一日數戰，節節勝利，萬般奮勇。最後在邊界小城決戰，大將遲鍾瑞，李略影及少彌等亦立下大功，盡殲敵方一萬餘窮寇。
這次戰役，史稱「白煙城大捷」，奠定了阿飛在後傏軍中的卓絕地位。
打了超級大勝仗，阿飛卻心如槁木，了無生機。
那一日沙風暴過後，他清醒過來，發現四周肢體倒伏，吳燕蹤影皆無。
他腦海中空空如野，撲到高聳的沙堆裏，雙手用力挖……
遲鍾瑞與玉郎將他硬行拖開，反被揍得滿頭包。
過了一會兒，阿飛慢慢回過神，集合了所有士兵，掘地三尺，將整個沙地刨了個底朝天，並沒有見到熟悉的紫色衣袍。
他心亂如麻，猜想，吳燕可能被回鶻軍隊劫走，因此帶領部下全力追殺過去。
誰知，吳燕這個人好像憑空消失了，一點線索也找不到。
回到白煙城，阿飛將自己關在吳燕的房內，撫摸著小白狐，不斷地追憶，那一晚，他們親熱時，吳燕曾說過些什麼，為何捨得丟下自己，獨自赴死。難道是毒發不治，還是吳府被審，吳燕著急趕回京城？
可暗衛查遍了周邊驛站，沒有發現吳燕的身影。燕子，你還活著嗎？到底因何不願露面？
阿飛鎖了房門，拒絕訪客，一直沒有用餐。略影和玉郎等人很擔憂，屢次敲門卻得不到回應，便輪流在院子裏守護。
阿飛一夜思緒恍惚，輾轉難眠，思念和擔憂，啃噬著阿飛的心，他追悔莫及，如果時間可以倒轉，他一定要緊抱著吳燕，絕不放開！
他的心在泣血：「燕子，請你回來我身邊，別這樣懲罰我！」
一輪紅日躍空，金輝灑進小屋，阿飛的思路漸漸明朗起來。
記得燕子曾說過，下半輩子會陪著我，他素重承諾，一定會想法活著……說不定他受傷了，正在某個地方，等候自己去救援？
那麼，燕子可能去哪里？
紫衣侯吳燕聰慧過人，富有責任心，即使他很想念吳王，也不會拋下與回鶻會談的國事，貿然回京探望。
阿飛心中一動，除了白煙城，吳燕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涼州！
阿飛一旦想通，立刻跳下床，推門而出，微笑宣佈，即刻啟程赴涼州。
略影高興地迎上去，真誠地說：「阿飛，你別難過，吳老師那麼聰明，才不會有事。」
阿飛道：「我們先拜訪涼州節度使，打聽吳燕的行蹤。」
離開白煙城之時，大家都有些傷感。
袁笙送上大半截千年人參，戀戀不捨地說：「雲飛哥哥，謝謝你們保全了白煙城，爹爹這幾天已經研製出新的解藥，你帶給吳大人試一試。」
略影拍了他一掌：「喂，女妖怪，你幹嘛眼紅紅？又不是見不到面了。」
袁笙小聲說：「我沒哭，是風沙迷了眼。」
阿飛溫言道：「袁公子日後若來京城，由我做東為你接風。」
「好，一言為定。」袁笙眼睛發亮，露出歡顏。
阿飛一行急行軍趕到涼州城，令人失望的是，接待的官員並無吳欽差的音訊。
阿飛親自帶人在城中搜索了兩日，毫無收穫，這時，親信雲十三來報，在石河小鎮發現了貌似小濤閣主之人。
阿飛心裏一動，決定留下遲鍾瑞等人鎮守涼州，先與回鶻官員接觸，自己帶著幾十名精兵往石河鎮。
依據萬悠當初的描述，阿飛很快找到了亡父之墓。
夕陽西下，石河鎮鎮外，荒山老樹前，黃土淹沒了當年的名將，晚霞投在墓碑上，映出「展荷之墓」幾個灰黑大字。
墓前清掃得很乾淨，不知是誰，留下一把雛菊，花瓣粉嫩新鮮。
阿飛激動地跪在父親墳頭，虔誠地磕頭，心中默念：爹，孩兒不孝，終於來看您了！
他鼻子一酸，眼框含淚，爹，你死得好慘！
而我，卻喜歡上仇家之子！
阿飛雙手合十，默默地祈禱，期望父親諒解，自己心系吳燕，不願對吳王斬盡殺絕，但是會竭力為展家洗怨，為父親正名。
他取了一支菊花，回到鎮中他與吳燕曾住過的客棧，與小白狐好生休息一晚，次日淩晨帶領士兵，到父親墳頭不遠處的小樹林埋伏。
雲十三悄悄地問：「阿飛，這裏有何古怪？」
阿飛道：「父王去世多年，我想知道，是誰為他掃墓獻花。」
其實，阿飛心裏抱了一個朦朧的想法，父親之墓地，知道的人不多，他只同吳燕略微提起過，這個掃墓者會不會是燕子呢？
一想到可能很快見到燕子，他就渾身充滿精力，心口砰砰亂跳，又歡喜又惶恐。
時間過得很慢，每一瞬間，對阿飛都是一種煎熬。
等到午後，一個農夫慢吞吞地往這裏晃過來，手裏捧了一把菊花，置於展父墳頭，正欲轉身離去，阿飛掠過去，搭著他的肩膀道：「這位大哥請留步。」
那人回頭，見周圍皆是全副武裝的士兵，嚇得抖成一團：「將軍饒命。」
阿飛溫聲安撫： 「你莫怕，我們不會傷害你，只想請問，你與墓中所埋之人有何關聯？」
「沒關係，小人與他毫無關係。」
阿飛眉輕蹙：「那你為何送花？」
那人顫抖地回答：「小人前幾日算了一卦，說我若每日來此祭奠，就會財源滾滾。」
阿飛沉吟片刻，讓雲十三取出百兩銀子相贈：「這位大哥，請你繼續掃墓，並告知那位算命先生現在何處？」
那農人得了銀兩，心中大樂，便忘了害怕， 「是位游方郎中，小人可以帶你們去。」
他指引阿飛等人來到鎮中集市，十字路口擺了個小攤，一副布幡迎風飄揚，上書：妙口神算。
椅子上空空無人，聽隔壁店鋪的夥計說，那算命先生去吃面了。
阿飛謝過農夫，與站在路口，靜靜等候。
他的思路又開始活躍起來，莫非，吳燕扮成算命先生，指點農夫為我爹上墳？這的確象吳燕神龍不見尾的作風。
不久，一位書生打扮的青年低頭走了過來，身形與吳燕有幾分相似。阿飛的心臟咚咚咚跳得很歡，快速跑上去，輕拍那人肩膀：「請問……」
那人訝然抬起頭，一照面，五官輪廓有點熟悉，卻不是吳燕。
阿飛好像被潑了一盆冰水，從頭到腳都涼了。
他勉強打起精神問：「你是小濤閣主吧？」
小濤道：「是啊，阿飛也來了。」
「你變瘦了。」阿飛細一打量。
簡單的一句寒暄，引出小濤滿腹辛酸：「阿飛，沙漠的風沙大，氣候酷熱，我都快脫了一層皮了，打仗的時候，我差點就葬身大漠了。」
阿飛緊張地問：「你見過吳燕嗎？」
小濤歎了口氣，搖搖頭，滿腔心酸：「我從戰場上一直追到這裏，吳大人頭部受傷，記性時好時壞，一直不怎麼搭理我。」
阿飛忽略失憶一節，只知道吳燕還活著，實在太好了！他的心跳變得很有力量，嘴角止不住上揚：「太好了！請帶我去看他。」
「好的，」小濤收了算命攤，扛著布幡往鎮中心大道走去。
阿飛命大部分士兵去客棧休息，只帶著幾位親信隨行。他心情忐忑又興奮，聊起方才鎮外之時，好奇地問：「小濤，你為何讓人去祭奠爹？」
小濤不好意思地說：「不是我，前些天，吳燕大人曾在此算卦，定是他指點那人去的。」
「原來如此。」 阿飛嘴角笑意更濃，心裏驕傲地想，當然了，我們家燕子聰敏絕倫，料事如神。
小濤的神色扭捏，繼續說：「為了接近大人，我一直在附近徘徊，毛遂自薦當他的副手，大概為了躲我，今晨，他才露面就走開了，我剛才在酒樓看見他。」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鎮中最大的酒樓，看見吳燕正在耍戲法，他身上的紫袍洗得有點泛白，頭髮簡單地束著，別有一種氣閑深定的俊朗，他的面容清雅如昔，只是眉頭微蹙，多了一抹輕愁。
阿飛忘了周圍的喧鬧，視線膠著在吳燕身上，屏息凝神，生怕驚擾了對方。
吳燕隨意往空中一撈，變出一塊玉佩，空空妙手再一晃，多了把江南山水絹扇。
某桌的客人立刻興奮地叫起來：「是我的，那玉佩是我的！」
那人上去接了玉佩，慷慨賞了一塊碎銀：「玩得不錯。」
「多謝公子。」
吳燕眼波流轉淺淺一笑，當真是冶豔無比，風情萬種，阿飛的小心肝一蕩，只覺得美人如玉賽天仙，放吳燕一人在這邊陲小鎮，實在是太危險，不知惹來樓中多少粗漢癡癡的目光。
他心內酸意乍現，雙足自動走到吳燕跟前，水汪汪的眼睛，像小動物似的渴求地望著對方：「燕子，我總算找到你了！」
吳燕淡泊地掃了他一眼，無喜無悲：「這位公子，你踩痛我了。」
阿飛一愣，趕緊往後移開，他離吳燕三尺遠，根本沒沾到對方半根寒毛，分明是燕子不待見自己，阿飛滿漲的喜悅泡泡，被戳破了一個。
他賠笑道：「燕子，累嗎？早點回去休息吧。」
吳燕沒有看他，抱拳向四方行了個禮：「今天就到這裏，謝謝各位賞光。」
他閃過阿飛，慢吞吞地往裏走，左腳在前，右腳辛苦地拖著跟上。
阿飛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風月無邊、完美無暇的燕子，竟然一步一拐……
心疼的感覺如海浪，一下子將他捲入深淵。他倒吸一口涼抽氣，咽喉堵得難受。這一定是幻覺！ 燕子怎麼會瘸了？
吳燕在一個方桌坐下，要了一碗牛肉面，端在手裏，吃得津津有味，
阿飛占了旁邊的座位，又替他要了一桌小菜，倒茶布菜，忙得不亦樂乎：「燕子，你多吃點，見到你我真高興！往後，我得守在你身邊……」
吳燕冷冷地打斷他：「這位元公子，我不認識你！」
怎麼回事，燕子失憶了！？
阿飛雖有心理準備，依然心口大震，顫抖著放下湯勺，雙手無助地擰著，癡纏地凝視著對方，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他的墨玉般眼睛，清亮不見底，裏面有細細的光點在閃動，住著一位叫吳燕的美人，其他的東西，全以那人為中心。
吳燕完全視阿飛為空氣，雖未冷臉趕人，也不搭理。
他用餐後，慢悠悠地走出酒樓，阿飛殷勤地追上，伸手去扶，被他冷淡地避開。
阿飛垂著手，老老實實地跟隨著，心裏好像燉了一鍋湯，嘟嘟地冒著泡，他很想盛一碗請對方嘗嘗，把他積蓄多日的滿腔情誼都獻上，可是又怕火候不足，調味不好，湯料不夠……
就像每一個熱戀中的青澀少年，阿飛患得患失，挖空心思，卻不能討愛人歡心。
小濤和幾位親兵遠遠的墜在後面，他好像忽然懂了吳燕的心思，又好像完全不明白，不過，壓在他心口的失落感，淡了許多，因為有人比他更倒楣。
阿飛就算是威震四海的年輕大將，在吳燕面前，還不是笨拙地搖著尾巴？
阿飛像只可愛的忠犬，跟著吳燕回答客棧，他一邊無邪地笑著，一邊腆著臉，憑蠻力擠進房間，霸佔了吳燕的小床，賴著不肯離開。
他心裏柔腸百轉，燕子受傷失憶，因我而起，是我的錯！
這一輩子能遇見他，真是幸運，不能再失去燕子了！
吳燕漠然地望了他一眼，居然沒趕人，轉身來到院子裏,負手仰望星空,吟道: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阿飛掠到他身邊,文縐縐地接了一句: 「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燕子，我好想你。」
吳燕淡淡一笑，清妍如寒梅綻放，舉手抱拳：「這位公子請了。」
阿飛的小心肝激動得亂跳，太好了，燕子肯與我說話了!
誰知，吳燕閃身躍回房內，沒等阿飛回過神來，門砰的一聲關上，將他獨自留在院中。
阿飛嘟起嘴歎氣，我是個沒人疼的娃，今晚又得吹冷風了。
精誠所至
阿飛在外面呆立了一會兒，多次閉門羹的經驗告訴他，傻等太過消極，不是上策。想到吳燕數次捨命救他，他就熱血沸騰，決定不再浪費時間，立刻暗渡陳倉，攻其不備。
他施展絕世武功，攀著窗櫺，輕手輕腳地鑽進屋子，當雙足落地時，他內心有只雲雀在歡呼，燕子啊，我來了！
可是，沒等他站直身體，一個鈍器重重地敲上他的腦袋。
只聽「撲通」一聲悶響，在戰場上威震八方的舞將雲飛，居然被砸得暈眩倒下！
他不甘心地睜開眼睛，依稀看見心上人俯身，湊到他面前，明媚的眸子似笑非笑，亮得像夜星：「哪里來的小淫賊？」
唉，真丟臉，阿飛臉上一紅，生怕被吳燕趕出門，索性裝暈躺倒在地。
過了一會兒，阿飛透過微啟的眼簾，望見吳燕倚在貴妃榻上小歇，眉頭微蹙，長翹的睫毛微微顫抖，好像在夢中都滿懷心事。
啊，燕子不快活。
阿飛心生憐惜，起身來到床榻前，單腿半跪著，伸手輕觸吳燕消瘦的臉，緩緩將那眉頭撫平，開始述說多日的思念：「燕子啊，阿飛腦子不靈光，猜不透你的想法，請你別不理我，阿飛會聽話，陪在你身邊，讓你快活，好不好？燕子……」
他的聲音清柔悅耳，如山澗泉水，舒緩跌宕，縈縈繞擾，讓人的心脹得滿滿的，酸酸的，說不盡的柔腸百轉。
這般纏綿情話，鍥而不捨地送進吳燕耳中，他總算有了一點回應，睜開迷離睡眼，問：「請教這位公子，阿飛是誰？」
霎那間，阿飛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是好，鬱鬱地答：「我就是阿飛。」
吳燕翻身朝裏，將冰涼的背脊留給他：「知道了，你很吵。」
阿飛悶頭發呆，心裏下起了小雨，嗚嗚，燕子真的不記得我了？
不過，他很快振作，再大的困難都經歷了，沒關係，我會設法讓他想起的。
他握著拳頭為自己打氣，悄悄躍上床，緊緊地貼在吳燕身後，舒服地歎了一口氣。
吳燕手肘猛地後擊，將阿飛撞下床去，他探身坐起，一雙好看的鳳眼危險地眯起，冷漠地說：「阿飛，我看你有些面熟，才沒趕人，你可別太過分！」
阿飛生性單純樂觀，聽燕子言下之意，就算失憶仍對自己有幾分舊情，他頓覺渾身充滿了幹勁，一咕嚕爬起身，不屈不擾地撲過去：「我就知道，你沒忘記我！」
回答他是吳燕的又一記重拳。
咚！阿飛墜地……
不愧是絕世無雙的少年英豪，他再一次展現超人意志力，熱情地猛撲上去：「燕子，啊！」
「咚！」又一下，響亮的撞擊聲。
「燕子！哎喲……」
室內戰況激烈，各種奇怪的聲音不斷，月牙兒從黛青色的雲層中穿過，靜靜地注視著人間平凡的喜悅。
第二天，阿飛在床上醒來，滿心歡喜，神清氣爽，昨晚多次交鋒後，武功高強的阿飛終占上風，將吳燕點了昏穴，牢牢地圈在懷裏。
阿飛摟著吳燕柔韌的腰，磨蹭那光滑的肌膚，聞著發間淡淡的熟悉味道，呼吸著他特有溫和的氣息，那種空虛得發悶的惶恐消失了，只是莫名地歡喜著，每時每刻相擁都不夠，真的很喜歡，喜歡得心在發痛，漲得滿滿的，這就是幸福吧？
雖然後腦和背部有點作痛，但是，這一切是值得的！
偷親了幾次後，阿飛想到當務之急，是要喚醒吳燕的記憶，與回鶻和談，穩定西疆安定秩序，完成欽差大人的使命。
由於吳燕武功計謀出眾，隨時可能從眼皮下溜走，阿飛不敢掉以輕心，趁他昏睡，將其小心抱上轎子。
時當正午，豔陽高照，吳燕悠悠張開眼睛，對著阿飛拍出一掌打下：「小賊，居然劫持我！」
阿飛搖著紙扇為美人納涼，還沒數清對方有幾根眼睫毛，就被逼得往後翻倒，他避開那一巴掌，笑嘻嘻地求饒：「燕子，別打人，我是你的好兄弟！」
吳燕未著襪，雪白的玉足踏在阿飛的臉上，冷哼：「我沒有弟弟。」
阿飛久經考驗，神經堅強了許多，抱著燕子漂亮的腿，面不改色地坐起身悲歎：「燕子，唉，我是你最寵愛的孌童，陪大人出遊西疆。"
吳燕就勢蹬了他一腳，不屑地轉開眼光：「胡說，我只喜紅妝。」
「啊，你記性不錯，」阿飛嘖嘖稱奇，追撲到對方身上，愉快地宣佈：「其實，我們是一對愛侶。」
吳燕腹中饑腸轆轆，懶得理他的風言浪語：「快讓我下車。」
阿飛眼裏慢慢聚起一層霧氣：「燕子，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只想呆在你身邊，你真的……不願給我一次機會？」
吳燕心裏一蕩，側身揭開轎簾看街景，避開阿飛灼熱的視線。
兩人見面後一直沒有交談，阿飛已經憋壞了，他靈機一動，將吳燕溫柔地圈著臂彎：「燕子，別生氣，我前些日子已經送信去京城，請他們網開一面，不牽連無辜之人，我最近才知道，你爹受杖擊臥床，你不要難過……」
吳燕靠軟椅上，劍眉輕蹙，推開阿飛：「好了，先用膳。」
多日奔波令阿飛身心疲憊，他擁著吳燕，笑容中透出一種耀眼的堅定：「從現在起，讓我來照顧燕子吧。」
阿飛言出必行，回到涼州後，投宿最高級的客棧，請當地名醫診治吳燕的失憶症，並以千年人參為引清除寒毒。他每日親自熬藥端茶送水，服侍得無比周到。
吳燕偷偷溜出去幾次，搖著扇子，拖著傷腿在鬧市閒逛，不多久，阿飛就會追上去陪著。
吳燕往哪里多看兩眼，他就立刻走過去買下，走了一圈，吳燕腹中饑餓，來到酒樓叫上一大桌菜，阿飛便殷勤地倒酒布菜。
下午，吳燕玩得累了，阿飛提著一大堆小玩意，半扶半抱，將他護送回客棧。
這麼鬧哄哄地出遊了幾回，吳燕覺得，身邊有個體貼的跟班挺不錯，就半推半就地留下來享福了。
他唯一不滿意的是，一日三餐定時喝藥，苦得他淚漣漣，渾身發軟。
於是，吳燕想出種種藉口，躲避那碗藥，比如：「太燙！」
沒問題，阿飛端碗坐一旁，鼓著腮幫子，一個勁地吹氣，等他感覺差不多了，雙手恭敬遞上。
吳燕瞥了一下熱氣散盡的藥汁，紅唇微啟：「太涼！」
阿飛二話不說，捧起藥碗到廚房，倒入藥罐子中加熱。，
重熬的藥汁變得濃稠了，美人黛眉略蹙：「太黑！」
阿飛蹬蹬跑去廚房，帶來一碗熱羊奶，作勢要兌入黑沉沉的藥渣中。
吳欽差掩鼻，淡淡地來了一句：「太腥！」
阿飛倒了羊奶，半跪床前，舉案齊眉，將藥碗送至大人唇邊：「燕子，身體要緊！」
吳燕見床邊所跪之少年，眉目俊俏如霞飛，神情誠摯實堪憐，只好委屈地接過瓷碗，勉強地喝了一口：「啊，太苦！」
他五官皺成一團，差點吐出來。
「我有辦法。」阿飛摸出一塊西域果子糖，含在嘴裏，覆上病人的粉唇，舌尖輕巧地推開牙關，將甜美香濃的蜜糖和滿腔柔情，也一起送了過去。
吳燕溫熱的口腔就是戰場，唇舌糾纏嘻戲，為蜜糖的歸屬而龍爭虎鬥。
最後，藥碗空了，吳燕的俊臉紅了，嘴唇腫了，阿飛的氣息亂了，眼睛亮了。
第二天，吳燕又會故技重施，偷偷跑出門逛街，鬧別捏不肯喝藥，從前深沉瀟灑的貴公子，變成了任性撒嬌的頑童，誰讓他失憶了呢？
病人有特權，不是嗎？服侍的人更是甘之如飴。
過日子就是這樣，苦澀與甜蜜交織，平淡中有激情，只要和心上人在一起，就算是再苦再難，也賽似神仙。
到了與回鶻和談的日子，吳燕獨自上街溜達，心情異常舒暢，今天阿飛沒有跟在他身後，雖派了幾位暗衛相隨，但眼不見為淨，只當他們透明人。
啊，自由的感覺真好。
他東瞧瞧西看看，有些鍾意一隻碧玉扇墜，可惜，付賬的小跟班沒來，歎口氣，繼續往前。
滿目繁華似錦，他走著走著，興致索然，便上酒樓，照例點了一桌好菜，身旁沒人夾菜勸酒，胃口略減，少了試湯之人，他險些燙了嘴，再看茶杯有點髒，心中不快，平日阿飛都會擦得鋥亮……
他勉強吃了半飽，提著兩個食盒回客棧，裝的都是阿飛喜歡的菜色。
吳燕坐在客棧中庭小花園，搖著逍遙扇，雖是盛夏，卻隱隱有悲秋之意。
習慣，真是個奇妙的玩意，就像緣分，說不清，道不明。
這些日子，阿飛整天圍著他團團轉，任他搓扁揉圓呼來喝去，他變得悠然自得，變得有些依賴那少年了。如今不見了人影，他忽覺悵然若失。
好容易等到傍晚，夕陽斜橫，阿飛身披金輝，步入庭中。
吳燕緊皺的眉頭展開，正要微笑相迎，眼前一花，多了幾位年輕官員，其中紫衣玉帶，容貌與他有九分相似，恭敬地過來請安：「小濤拜見大人。」
吳燕道：「好了，不必多禮。」
他的眼睛不自覺地追隨阿飛，見略影嬉皮笑臉地勾著阿飛，親密地咬耳朵，聲音低得聽不清，他眉頭一緊，冷聲喚道：「阿飛！」
「燕子！你今天精神真好。」阿飛將略影二人打發走了，扶著他回房。
吳燕昂著頭，像只美麗驕傲的孔雀，冷冷地問：「你去哪里尋歡了？」
阿飛噗哧笑出聲：「燕子，你身體不好需要休養，小濤閣主就扮作你的模樣，與我去參加和談。」
其實，是吳燕稍動腦筋就頭暈，不肯前去攬這檔子事。
吳燕坐在高背椅子上，臉色稍霽：「談判結果如何？」
阿飛蹲下身，將臉靠在吳燕的膝上，哀歎：「不好，很不好，我們沒有經驗，被對方弄得手忙腳亂。」
吳燕撫摸著少年的黑髮，心中有了主意。第二天清晨，阿飛帶隊出發時，吳燕穿戴整齊，出現在眾人面前。他將小濤拉到一旁，沈著臉吩咐：「你留在客棧，今天，我親自去。」
吳燕一回首，撞見阿飛專注熱烈的目光，他嘴角上翹，神采飛揚：「阿飛，有我在，回鶻人別想占你的便宜。」
和談在友好平和的氣氛中進行，雙方盡棄前嫌，結為互惠友好聯盟，保證十年內互不舉兵進犯，如對方有事想求，會盡力協助。
吳燕代表後傏國，在草約上簽字蓋印後，禮貌地告辭。
一出會館，他甩開阿飛扶過來的手，躍上一匹健馬，縱韁飛馳而去。
阿飛一驚，連忙騎馬追上去，大聲問：「燕子，為何不乘轎？」
吳燕面帶寒霜，咬著牙擠出幾句話：「阿飛，你行啊，居然敢作弄本侯？」
阿飛臉上有點發燒，顧左右而言他：「燕子，小心前方路面顛簸。」
吳燕氣呼呼地說：「雲飛將軍威風八面，白煙城大捷，令回鶻不敢妄動，哪里有膽來欺負你，而且，和談明明今天才開始，你昨天卻騙得我好苦，連覺也沒睡好！」
阿飛禦馬貼過去，躍到吳燕身後，露出孩子氣的笑容：「燕子，我只是想幫你恢復記憶……」
「我一直以為你淳樸忠厚，毫無機心，沒想到，你也會用計試探本侯。」吳燕捉起阿飛環在他胸前的手，狠狠地咬下去！
阿飛咧嘴含淚喊冤：「燕子，是你一直在耍阿飛，啊喲，我不敢，不敢了！」
吳燕輕舔阿飛手腕上的咬痕，迷人的鳳眼裏瀉出一絲狡詰的光芒：「哼，我還沒有原諒你，你等著瞧！」
馬匹狂奔，兩人肌膚相貼，漸漸升起莫名的熱意，阿飛的手開始不太老實地往下滑。吳燕嗔怒地回眸一瞪，正遇上阿飛饑渴已久的唇：「啪」兩人的唇舌吸在一起，怎麼也分不開。
正在情熱意濃之時，座下馬失前蹄，二人神魂顛倒，一起摔落塵埃。
阿飛竭力將燕子護在懷裏，自己承受了墜地重力，沒想到，吳燕的腦袋還是撞上樹杆，雙眼緊閉，暈了過去。
阿飛捧著吳燕的臉，焦急地呼喚：「燕子，燕子！」
過了不久，吳燕清醒過來，雙眸柔如秋水，清淨無暇，捂著額頭的大包問：「我怎麼了？你是誰？」
陽光透過樹葉照下來，吳燕姣美的容顏光影閃爍，有一種夢幻般絢麗的氣質，讓人以為，只要輕輕伸手一觸，他就會消失不見了。
阿飛瞪圓了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來，難道說，燕子真的失憶了？
鴛夢重溫
轉眼，進入深秋，北燕南飛，金風送爽，阿飛回到京城已四個月了。
白煙城一役，他戰功彪彰，名震西疆，皇上龍心大悅，值此用人之際，下旨敕封他為正三品冠軍大將，負責領導羽林軍及保衛皇城。其他人等各有封賞，略影回歸夏邑王的鐵甲軍，遲鍾瑞和玉郎則留任阿飛的下屬。
由於仁傑等人的鼎立相助，展荷叛國血案得以重審，終令展氏滿族平冤昭雪，阿展父的骨灰被迎入京城，與其妻合葬在郊外山青水明之處。
吳王又愧又驚，病重難愈，恐怕已撐不到來年春天。
吳燕曾代表父王前來祭奠請罪，阿飛已查明吳王雖有罪，卻是奉先皇命行事，而且吳燕是自己的心頭愛，不能令其為難，因此，阿飛上奏表示既往不咎，吳府安然度過了這次風波。
阿飛未及弱冠，便成了手握重兵的朝中實權人物，而且，他謙和仁厚，禮賢下士，京都的貴公子無不爭相結交。
春風得意的阿飛，是眾人豔羨的物件，卻有一個甜蜜的小煩惱：心上人吳燕常常不記得他。
這日下朝後，阿飛象往常一樣，先去薛王府，向姑母城陽公主請安，老人家對他關愛備至，從某種程度上彌補了阿飛的喪母之痛。
城陽這陣子身體好些了，親自下廚做了不少好菜，盛情挽留他共進午餐，阿飛恭敬不如從命，陪她聊天用膳，午後告辭出門。
傍晚，阿飛帶上禮物，來到吳燕的紫衣侯府。
兩處府邸比鄰，僅一牆之隔。
他一進門，老管家就熱情地迎上來：「侯爺在後院午睡。」
阿飛笑著道謝，直奔吳燕的臥房，輕輕推門而入，房內的空無一人，地上散著幾顆閃亮的金珠，桌上擺著新繪的臉譜，一小瓶西域葡萄酒，還有不少稀奇的小玩意，都是阿飛收集了送來，討給他歡心的。
如今的吳燕，雖掛著吏部尚書的職位，卻是京城出名的富貴閒人。
他順利完成和談任務，交回欽差印璽，以頭部受創為由請求辭官，被聖上駁回，命其在家養病半年，俸享照舊，他便樂得逍遙自在。
每一日，他試著嘗試各種新鮮玩意，釣魚，爬山，禦馬，鬥雞，遊湖，踏青，詠詩，作畫，雕木，種花，繡帕，栽樹，釀酒……
阿飛日日陪他玩耍，培養感情，目前進展不錯，大部分情況下，吳燕已承認兩人是情人知己關係，偶爾，他犯頭暈病，可能翻臉不認人，阿飛就會用盡方法，打拳舞劍，說笑話，耍魔術，逗他開心，最後美人侯爺歡顏一笑，和好如初。
吳燕雖患上間歇性失憶，性情依然風雅灑脫，興之所至，時常離家出走鬧失蹤，當然，出門前他會留下線索，讓阿飛一頓好找。
長期鍛煉下來，阿飛幾乎變成了神探，他熟知吳燕的每一個細小習慣，對愛人身心的瞭解，遠比任何人要深厚。
他在房內檢查一圈，已經猜到吳燕的去向，經過運河青雲石橋，沒有瞧見熟悉的身影在岸邊垂釣，就掉轉馬頭轉往三笑閣。
他走進三笑閣，遞上名帖，才一會兒，小濤閣主親自出來迎接，領他來到一幢二層獨立雅房前：「阿飛，侯爺今天似有些不快，你自個上去吧。」
阿飛心中忐忑又興奮，輕手輕腳摸到二樓，透過半掩的門，向內張望，只見侍女青憐在清理桌子，擺放酒菜，而吳燕並不在房內。
阿飛咳嗽一聲，和顏悅色地問：「吳大人呢？」
青憐道：「見過雲飛將軍，侯爺正在沐浴。」
「多謝。」阿飛心中大喜，轉身就走。
三笑閣是吳燕放鬆休息的場所，阿飛來此「尋燕」無數次，早已熟門熟路，一溜煙工夫，就找到紫衣侯的專用溫水浴池，青磚鑲白玉所砌成，裝飾奢華，可供兩人鴛鴦戲水。
吳燕坐在池邊的臺階上，黑亮的長髮迤邐披散而下，半濕的綢袍近乎透明，勾勒出線條優美流暢的身材，聽到腳步聲，回眸一笑：「阿飛？」
他白皙修長的玉腿懸在池中，有意無意地輕晃，雪白腳趾如花瓣在水中沉浮，讓人目眩神迷。
「燕子！」阿飛看得心口砰砰亂跳，在空中一個鷂子翻身，探手抱住他一起躍入池中。
水花飛濺，激情上演！
吳燕陷入一個火熱的懷抱，少年熾熱的氣息，吹在他的肌膚上，頓覺體溫急劇升高，血液沖上了腦子，整個身體被烈焰點燃。
他眼波盈盈，吐氣如蓮：「小色鬼，竟然調戲本侯。」
這樣的話，是戀人人之間調情專用，象埋怨，更象鼓勵。
阿飛快活地笑著，將吳燕舉起放回到池邊，問：「燕子，你的腿好些了吧？」
「好些了。」吳燕慵懶地抱著少年的頸子，眸子裏豔光瀲灩：「多謝你每天為我按摩。」
吳燕在戰鬥中傷了腿，經過名醫診治，以針灸服藥為主，溫水浴按摩為輔，已經痊癒。他素重儀態，最擅長輕功，怎麼能容許自己成為瘸子呢。
阿飛得了讚揚，不住貼著吳燕紅潤優美的唇親吻，追著討賞：「燕子，今晚，讓我來你房中？」
回京後，由於吳燕失憶，兩人的關係處於膠著狀態，還未正式洞房。
吳燕明眸皓齒，面如皎玉，舉手投足間風流俊雅，嬉笑怒駡時生動飛揚，一派妖嬈冶豔風情，阿飛少年情熱，愛得深沉而猛烈，面對天仙般的心上人，哪里忍耐得住？
但他生性體貼寬容，怕欲速則不達，便慢火燉靚湯，盼著能早日與燕子圓滿親熱。
吳燕心生七竅，怎會不解其意？他的眼光在阿飛的臉上流連，心中不覺讚歎：好一位英姿勃發的美少年！猶如天山之顛的雪蓮花，在清霧中綻放美好的青春，讓他很想拋開一切矜持，俯身而下，汲取那鮮花的芳澤。
然而，他思路一轉，伸指按在阿飛滋潤的粉唇，曖昧地揉撫：「聽說，皇上要給你賜婚？」
阿飛臉漲得通紅：「我已經堅辭了。」
吳燕深深看了他一眼：「是嗎？禮部姚侍郎的女兒又是怎麼回事？」
阿飛蹙眉想了一會兒，才依稀記起：「不知道，我沒有去赴宴，送來的繡帕也退回去了。」
吳燕正經地說：「阿飛，你是展家一脈單傳，娶妻生子本是正途，莫要為我耽誤了，我父王對不起展家，你若離開我也是應該的，反正，我的記性不好，過一陣就忘了。」
他語氣平和，神情不哀不怨，溫文內剛，這才是通曉人情世故，隱忍豁達，瀟灑不羈的紫衣侯吳燕啊。
這話平淡無波瀾，聽在阿飛耳裏，卻一句句驚魂奪魄，一字字飽含愛意！
兜兜轉轉數個月，他終於明白了，吳燕的失憶，正是由自己而起！
失憶，便是將過去兩人的恩怨情仇一筆勾銷。
捨身相救之恩義，暗中鬥智之怨嗔，生死相隨的愛情，殺父滅門的仇恨……
一切，都可以化為塵土，化為一腔春水東流去。
吳燕果然智敏通達，居然想出如此匪夷所思的方法，給了阿飛一條出路。
進，兩人可以忘卻父輩仇怨，拋開心結，以全新的面目接納對方。
退，則放開這一段相依相偎的感情，各奔前程，相忘於江湖。
阿飛心潮奔湧，感動得說不出話來，突然想起兩人初遇，紫衣侯騎在牆頭，亂蓬蓬的頭髮下，一雙明眸寶光四溢，懶洋洋地伸手吩咐：「你快來扶我。」
從此，阿飛的一顆心，飄飄蕩蕩地牽掛著他的丰姿，時刻追隨著他。
事到如今，怎麼忘得了，怎麼可能放手？
阿飛腹內柔腸百轉，已經打定了主意，從腰包裏取出一支精緻典雅的寶石荷花發簪，金絲纏托起珍珠為花蕾，翠玉為綠葉：「燕子，送給你，以後別說那些話，阿飛這一輩子隻愛你一人。」
簡單的愛語，比什麼山盟海誓都有力量。
吳燕接過細細把玩，雙頰浮起淡淡的紅暈：「你送的禮物夠多了。」
阿飛揭開吳燕的金繡紫袍，將其□的雙腿環在自己腰間，手指按摩其大腿肌膚：「聖上已發還展家的財產，加上我的俸祿，現在，我買得起貴重的東西了。」
從前他地位卑微，囊中羞澀，只能在心底許願，快快成長，保護燕子，有朝一日，給燕子世間最好的東西。
如今，他正在實現自己的諾言。
吳燕的黑髮滴著水，紫袍前襟半敞，露出性感的鎖骨和蜜色的肌膚，說不出的嫵媚魅惑。
阿飛的手滑入美人衣內，在胸口的粉紅茱萸上悠遊，問：「燕子，記得嗎，你曾說，如我能找到一朵永不凋謝的花，就搬來與我同住。」
那只手帶來驚心動魄的衝擊，吳燕俏生生地輕喘：「嗯，你找到了嗎？」
阿飛俏皮地笑道：「這玉簪上的珠花，就不會凋謝。」
吳燕風情萬種地一笑：「好，算你勉強過關，以後就在相鄰的那面牆開一扇月門。」
他輕輕一扯，紫袍滑落至腰間，春光無限。
「燕子！」阿飛欣喜若狂，擁著吳燕沒入水中，兩人□的肌膚，如饑似渴地緊緊相貼，熱情濕潤的吻更是火上澆油，將吳燕的身子化作了繞指柔。的ea5d2f1c4阿飛捧起他豐滿的臀，將自己的灼熱緩緩地送入□，激情地□起來：「啊，燕子，我愛你！」
吳燕眼裏波光瀲豔，暈著一層輕霧，勾得人心旌搖盪：「我也是……」
秋風正起，人影婆娑，池內一片春意盎然，飛燕鴛夢重溫，解開了往昔的恩怨，剪不斷的是兩廂的摯愛衷情。
兩人笑盈盈，相看無限情，一片芳心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
來日方長，紫衣侯失憶，舞將雲飛追燕的韻事，繼續轟轟烈烈地上演，如非身陷情網，怎能體味個中甜蜜滋味。
走過千山萬水，期待的不就是真心相擁的這一刻嗎？
（全文完，謝謝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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