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現代都市]
《積玉成山》作者：綠流三千里（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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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10-1-7 09:47
標題:
《積玉成山》作者：綠流三千里（完結）
文案：
上課時偶然聽到一個詞：積玉，覺得很美。
本來就像寫點什麼，於是就用它來做主角的名字了。
至於故事邊想邊寫咯。我想的是要它豔情一點，苦情一點，深情一點......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10-1-7 09:48
池塘生春草
謝家二少爺謝柘在煙花勝地有個相好的，該青樓應該叫相公館，姑且稱呼它優雅的大名“謫仙樓”，二少爺相好的是個男人，積玉，姓黃，最近也算是名貫帝京，並沒有聽說有什麼過人的本領，只一點，確實最值錢的一點就是長得夠俊美，在來來往往的貴客口中那是有口皆碑，據說把他推到在床邊那一刻可真是巍巍然如玉山將崩。
二少爺原先也是不信這個邪的，好貨水貨一定要看看才算，無奈這人只接客不賠酒應飯局，只好親自登門拜訪。穿過竹林深處，見得佳人青青子衿，飲酒弄琴，便朗聲道：“不如奏一曲《鳳求凰》”，不料那黃積玉卻把琴一推“請恕在下只賣身不賣藝”。這讓二少爺當即覺得此人似乎還是個妙人，走近去，端起積玉的臉細細端詳，那笑容似有似無，明明無比諂媚卻不覺得豔俗，眼角眉梢抖落一段風情直接引發人最原始的欲望，二少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積玉自己動手脫起了衣服，邊脫邊道：“五百兩一次，兩千兩一晚”，先收錢。謝柘楞了一下，摸出銀票付賬，然後開始脫衣服。
（此時，我都不知該不該把激情鏡頭放進來，我當然想啦，不過管得嚴不嚴啊，怕。）
積玉全身有一股暖融融的氣勢，他不是那種柔弱纖細型的，淺蜜色皮膚繃得緊緊的若是被明晃晃的太陽一照就如同正午後收割的麥田一樣。他的動作又是那樣隨性，隨性得甚至有一絲譏諷，隨便往哪一躺都是誘惑，讓謝柘想握住他的腳踝一直捏到肩膀。積玉撫摸自己的身體來挑逗他，笑容像鋪滿石徑的石榴花，他引導他深入，輕輕咬他脖子、鎖骨、前胸，放肆的喘氣，他指揮他從正面、側面、背面、上面、下面衝刺，指尖在他大腿上下滑動，觸摸各個敏感的部位，春潮湧動，直至兩人一起力窮。
（不好意思，還是沒有鹹濕起來，才開頭嘛，實在不好意思那麼早就入戲）
積玉覆在他身上，繼續用發絲撩撥他，手或輕或重的摸著，低喘道：“還好嗎，舒服嗎，等你再來哦”，謝柘的手放在積玉兩腿之間“你確實值得到那麼多錢”“你不覺得我值更多？”“那就要看接下來的表現咯”。。。。。。。。。
再次休息片刻，互相溝通一下。“都說你是如今最美的男人，床上卻沒有一點矜貴”廢話，矜貴還出來賣。“真的是最美的麼？”“這刻你就是啦”一些逢場作戲的話人人都會說，這句也是做戲，倒也算是公道。謝柘細細想來，見過的男子中美豔的不少，在床上還能美成這樣的確實就積玉一個了，或許是他喜歡這種帶點陽剛的妖冶吧。謝柘又說：“聽說皇叔家的公子嘉才是天下第一美男，呵呵，不過養在深閨，沒福氣上我的床，那就不算”。“哼，什麼公子，不過是皇叔的男寵擺了”謝柘在積玉腹股件遊走的手帶了些力氣道：“美人，你這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吧，人家是男寵，你也是男妓啊”。他預計著積玉的臉會羞赫一紅，像被□煎熬一樣的顏色，但是沒有，他很放蕩的一笑，加緊雙腿讓謝柘陷得更深，他就算是嫉妒，也是用身體來表示，他的表情僅限於各式各樣美麗的笑。
清晨的時候，他看見積玉□的躺著，床單壓在身下，初刻的陽光已經有些許流瀉進來，他的皮膚、頭髮、睫毛都微微泛著光。過完夜，現在是穿好衣服收拾走人的時間了，有點留戀，那麼就搖醒他再接再厲，太獸性，那就觀光一下他的“閨房”吧，琴棋書畫筆墨紙硯倒是齊全，那都是青樓必有的擺設以顯示自己比別家有內涵，好似如此一來你嫖的不是娼而是文化。擺設不多，但都還算精緻，細瓷蜜釉長頸瓶，插著兩朵半焉的青粉繡球花，黃梨木逍遙椅，仿佛暗示著和他在椅子上做會更逍遙，椅子上胡亂搭著積玉的睡袍，寶石藍緞面繡淺粉桃花，輕薄半透明質質。他床頭有個浮雕著鳳舞九天的匣子，應該是梳妝打扮的物件，謝柘打開一看，倒吸一口冷氣，腦中只有兩個字“放蕩”，都是些束縛用具、鞭子、假□、肛塞、催情劑、潤滑膏、羊眼圈。。。。。。其實對於娼妓來說這些東西不過是常用之物，但數量之多、做工之精巧還是讓謝柘臉紅了。開匣子的動靜吵醒了積玉“亂翻什麼呀，用那些東西，要加錢的”又是錢，謝柘有點氣惱，原以為這個人這麼高身價，會比那些要錢不要臉的小白臉請高點，結果口口聲聲不離錢，也不看看二少爺是那種拖欠嫖資的人嗎，再說了好歹也是讀聖賢書的大少，有錢也不會玩這些下三濫的玩意啊，不過說真的，還真想一一試一遍。“你開個價吧”，於是謝柘這樣說了。“不要玩這些啦，對身體不好。已經是第二天，你該走了”積玉懶懶的，眼皮都懶得抬。老子就要，老子有的是錢，什麼破理由，對身體不好，這才是又當□又立牌坊，他挖苦道：“是哦，對身體不好，那還有這麼多寶貝”“你喜歡就拿走好了，都是以前的客人送的”“你和他們用過？”“屁話”“你就讓他們這麼對你？”面對這麼多奇形怪狀的情趣用品謝柘驚訝了，忘了自己身處青樓楚館，還是積玉提醒他“我不就是做這行的麼”。客人給了錢，自然有他們的要求，我收錢辦事，絕不會臨陣脫逃，就是賣，也是要講求信譽的。我只希望你是個有素質的人，不要像那些暴發戶一樣摧殘我，不過如果你堅持要的話，沒有辦法，我的職業道德告訴我還是乖乖收了錢去承受這些吧。
謝柘此時生出一些憐憫“你不喜歡，那就算了”。積玉心說：我哪有什麼喜歡不喜歡，還不是看客人你喜歡不喜歡，哎，你一看就是錦衣玉食養在溫室裏的花朵，哪里能體諒我們這些人為了混口飯吃風裏來雨裏去不講感情基礎不講生理反應的艱辛啊。謝柘現在糾結啊矛盾啊，作為一個有創新精神身體健康神智正常的年輕人，他像想獻出第一次那樣想試一試，但是作為富有同情心的上流階級的進步青年，他又不忍心對他下毒手。積玉翻起身來，看看滿匣的淫具，其實不是不享受這些東西，而是不享受那些用東西的人，但是他想要的那個人，已經沒有可能了，舊歡如夢，何必想太多呢，該幹嘛幹嘛。
誰不是有故事的人呢，名妓就只有風流豔情史沒有傷懷悲歌了麼，每個人的側面或許都有一塊血跡斑斑的鏡子，照著過去披荊斬棘走過來的路。
謝柘是個聰明而好心的人，所以他在□的掙扎徘徊之後還是放棄了，沒辦法，誰叫他憐香惜玉呢。他對積玉也有些好奇，這朵花是在怎樣的土壤裏長成的呢，他是罌粟、曼荼羅還是曼珠沙華？
第二章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有常識的人都知道，王家和謝家在魏晉時期是名門望族，世代公卿，謝柘生活的時代雖然不是晉代，但那時的謝家仍是豪門，整個家族裏做官的、經商的、讀書的人個個是該領域裏的拔尖者，掌握著國家一半政治經濟文化的命脈。而謝柘相比之下就成了酒色財氣四個圈裏的紈絝子弟，說好聽點應該是心懷江湖奇俠夢不為身世所羈絆的熱血青年。和所有男孩子一樣，他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的雄偉夢想，其實以他們家的條件，讓他混進國家政治機構吃皇糧辦皇差那是易如反掌，但是他沒有走這條路，他深受上古任俠精神的毒害，被荊軻、聶政等人靈魂附體，他想要仗劍為俠、一洗天下不平事。他的理想是簡單的、思想是單純的，但他後臺夠硬，所以在他踏上江湖這條血路上以來一直平安無事的進行著他的俠客行。
每一個大俠都應該有美人相伴，好比每個書生都有紅袖添香。謝大俠喜歡男人，在他們謝家發跡的時代確實是不缺美男子，何晏、衛玠、潘安、嵇康。。。。但現在，已經不是美男輩出的黃金時代了，雖然也有那麼些長得漂漂亮亮的，卻少了前朝的風骨。謝柘萬花從中過，還是有些失望唏噓的，但在黃積玉身上似乎又看到點希望，他走路時翩翩而不羈的樣子，他不施粉黛的大氣，還有那麼一點半點從前名士的氣質，只是，太愛錢了些。
謫仙樓的相公是可以帶回家過夜的，但是謝柘不敢，家教甚嚴嘛，所以在床上向積玉大倒苦水，不是我不想帶你回謝家的鑲金溫床啊，確實是帶個男人回家會被打得血憤的。積玉跳下床，翻出一件黑紗外衣穿上，整個人瞬間嚴肅正經了許多，問：“這樣的男人呢，帶得回去了麼？”謝柘撫掌大笑：“你這一身。。。呵呵。。。不錯不錯，就這樣啦，我們回家”。黃積玉長的並不是媚，不笑的時候一臉嚴肅，笑的時候露出兩排白亮牙齒，眼睛也睜得大些，純良如鴿。但只是在“工作”是卻換上另一幅面孔，大相徑庭。
帶回家去，是不是就意味著關係更近一步。喜歡他那一點呢，也不過是皮相擺了，膚淺又怎樣，打得火熱的時候那管得了許多。
謝柘在家裏是標準的乖乖仔，尊老愛幼、謙遜有禮，這才是世家公子的做派。積玉客串他的“普通朋友”自然也是以良家少爺的身份。連個人都是以假面示人，仿似在切磋演技。話說一日謝家宴客，高朋滿座、賓客如雲，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是謝柘最不會應付的場面，以他的文化水準也就是成績優異點的秀才，在座的可都是三甲出身，光大學士都有三個。好在他是二少爺啊，大場面的事有大少爺出頭，他就老老實實當小弟好了。春日爛漫，天色晚後秉燭夜遊，唱和詩詞那是少不了的。接著一分酒力、三分月光，各位才子大人各顯神通的時候就到了，謝柘一般都是隨隨便便寫首就是了，沒有奇韻險韻，低調、唯有低調方能不出醜。往往在一個人刻意要怎樣怎樣的時候，不速之客就會出現。這位不速之客是位女子，王家千金名諱祁祁，按照王謝兩家複雜的姻親關係，他該叫她一聲表妹，眼睛不能沒有眼淚，好比表哥不能沒有表妹，兩家家長亦是在小姑娘出身之日就獨斷專行把她一生就綁定在這個最後居然不成器的二少爺身上。此時，表妹要表哥好好寫首詩，要敷衍她倒是容易，但不能在王家面前丟了老謝家的臉面啊，自己這兩把刷子還是有自知之明的，點算，回首四顧，看到人群中言笑晏晏的黃積玉。怎麼把他忘了，不過，雖然他不是什麼讀書人，琴棋書畫必定也受過專門訓練，再說他現在談笑風生的，定是已寫好了詩在和別人交流啦。積玉遠遠和他眼神一碰，從他焦急的神色已看出他在擔憂什麼，不由一笑，走了過去。積玉自己早寫好了一首五絕，準備好好挖苦一下這位還在冥思苦想的少爺。旁人也在打趣：“二少爺什麼詩想這麼久，難道是有美人在旁，竟自行醉了？”是啊，表妹就站在身邊看著，想要積玉幫忙想法也不可能啊，而且誰知道他不是專程過來看自己出醜的呢，現在的人就是沒良心啊。這時積玉悄悄握住了他不拿筆的哪只手，廣袖遮住了兩隻手上的小動作，他在他掌心輕輕劃著“潛虯媚幽姿，飛鴻響遠音”，他清楚的感覺到積玉暗裏勾勒的字跡，並逐字逐句的謄在了紙上，也不知是因為表妹的密切注視還是積玉指尖撩起的敏感，謝柘的臉竟然通紅了。表妹看著謝柘點點落墨，朗朗讀出那些字句，聲音裏滿是得意，仿佛那字字珠玉都化作了她的佩環叮噹：
“潛虯媚幽姿， 飛鴻響遠音。
薄霄愧雲浮， 棲川怍淵沉。
進德智所拙， 退耕力不任。
徇祿反窮海， 臥屙封空林。
衾枕昧節候， 褰開暫窺臨。
傾耳聆波瀾， 舉目眺嶇嶔。
初景革緒風， 新陽改故陰。
池塘生春草， 園柳變鳴禽。
祁祁傷豳歌， 萋萋感楚吟。
索居易永久， 離群難處心。
持操豈獨古， 無悶征在今。”（其實大家都知，這是謝靈運的詩《登池樓上》，我不好意思借用一下啦，申明版權歸謝靈運先生所有）
落筆之後自然是一片稱賀，贊他綺麗精巧。謝柘的兩隻手均已緊張得汗濕，右手在湘妃竹筆上浸出三個浮水印，左手在袖中緊握別人袖裏申過來的只即使救場的手，暖暖的。說不出的感激，亦為他的才華喜悅。積玉不動聲色抽出手，同眾人一起為謝柘鼓掌。連大少爺都欣慰的看了弟弟一眼，小子，終於出息了啊。
有那麼一二刻，他懷疑自己難道是對積玉動真情了，為什麼那刻他把手伸進袖中時有暗香盈袖，為什麼那刻他把手抽走時好像帶走的是自己身上的肌膚。更親密的行為當然很多，但都可理解為花錢買笑，這一次他雪中送炭似乎沒收錢哦。上他的床，帶他回家，拉他的手，一幕幕回想起來，竟是一步步走進這個人溫柔火燙的陷阱。但是黃積玉是風花雪月裏穿行的人，有什麼定性呢，浪子戀上蕩子，看最後是誰先撤夥嗎？想多了擺。初出茅廬的二少爺沒有什麼情場經歷，喝花酒玩花姑娘不少，但是有過未曾這樣的感覺，積玉好比一口古井，床第嬉戲已讓他無比歡愉，現在他還有翩翩詩才，還有助人為樂的高貴品質，接下來，他還會有什麼呢。對他感興趣不正是踏出了戀上他的第一步麼。
家變崎嶇生
話說歷朝歷代，自有其風雲變幻。謝柘所處的時代算得上是太平盛世了，所謂太平盛世，就是邊境不吃緊，百姓勉強活得過去沒有人造反坐穩了奴才，朝廷裏一幫大臣吃飽了飯不帶血的明爭暗鬥的時代。大臣鬥得厲害，所謂一份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也是家常便飯。
皇帝還年輕，大臣大致分為兩派，一派是以皇叔 為首的貴族派，該組織都是些皇親貴族，個個是皇帝家的七大姑八大姨，當年先帝駕崩時後妃亂政，這位一直偏安在位於祖國邊陲的封地的皇叔千里奔波進京力挽狂瀾把為今皇帝扶穩了寶座，所以這一派都以保皇功臣自居，地位亦天生要重要些；另一派是考十年寒窗苦讀、十年冷遇、十年摸爬滾打才進得金鑾殿的士子派，基本上是書生，一聲抱負想要施展，處處尋找他們的政治舞臺。這一派以王謝家族為領導人，王謝兩家的先輩皆是靠著自己上馬安邦、下馬治國才有了世代的高官厚祿，可以說是從平民裏崛起的貴族，自然要代表從平民中出身的官員的利益。一個一心要保住自己及子孫後代的特權地位，一個要扭轉命運高呼一句王侯將相甯有種乎，一個偏向保守，一個想要革新，不管在個人利益方面還是在政治方針方面都是不共戴天的矛盾體。年輕的皇帝呢，雖然他的權利受到這兩派瓜分，他本人也成為這兩派爭奪的砝碼，但他畢竟還是國家最高的統治者，這是一頭睡獅，一旦他心智成熟，時刻可以利用這兩派的鬥爭制約他們，並把權利牢牢抓回在自己手中，皇帝並不是就沒有党，後宮還有一大群太監，他們都有複雜的社會關係，只要會用，也是一支足以與外廷黨派相抗爭的力量。只是現在的皇帝還對兩派構不成威脅。
而由於貴族派的擁立之功，目前還一直占著上風，挾天子以令諸侯。
山雨欲來時沒有風滿樓，只是整死你沒商量，一夜之間，要你全家慘你就全家慘。原來都只是小打小鬧，這次卻是雷霆萬鈞，皇叔親自出馬，彈劾太傅王之畫和太保謝安國拉幫結派，為勾結黨羽在科考中任用私人、收受賄賂，擾亂國家選拔人才。這次彈劾的結果是，滿朝展開一場轟轟烈烈的罵戰，皇帝極為震驚，因為科場弊案不僅是這幾個人的事，而且這滿朝通過科舉入仕的官員都有嫌疑，他們的真才實學以及對自己的忠誠。那就徹查，任人唯親，那就撤職，收受賄賂，那就抄家。再加上皇室裏的一幫叔叔兄弟們煽風點火，他也無非是多說幾個殺字而已，那就頒旨吧：王之畫 、謝安國 ——立斬，抄家充公，家人充軍，涉案考生，各打80大板，逐出京師，永不錄用，於此事有異言者，以從犯論罪。
此事一發，王謝兩家頂樑柱身首異處，家人亦淪落。
聖旨裏嚴明是不准有異議的，但也止不住街頭鄉里的議論紛紛，出這麼大的事，在這太平盛世裏也算是百年一遇的。
“皇叔也太狠了，王謝兩家是一個都不留呀”
“你們看到謝大公子的遺書沒，血寫的”
“聽說皇叔以前不是這樣的，半年前才性情大變，常常找王大人謝大人的不是呢”
“這麼大的家，說沒就沒了，哎”
“噓，還是別說了”
謝柘還記得事發當天，一群官兵沖進家中橫衝直撞，家人都被圈禁在後院，有哭鬧的，也有還沒從這突如其來的災難中醒過神來的。大哥拉過他，強忍住悲哀：“阿柘，爹沒了，不代表謝家就完了，你以後不要在這樣玩下去，要想著替家裏人報仇，知道麼”。他拿出一把銀票塞給弟弟：“拿著這些錢趁亂馬上離開，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謝柘問：“你呢”。“我自有安排”謝柘想不到大哥的安排就是自盡，他用血寫了遺書，為謝家申辯，用他的死來證明謝家的冤情。謝家的年輕男子只有他和弟弟，他選擇以死來維護家族尊嚴，而讓弟弟選擇躲過充軍日後再圖家族的東山再起。是長子，這是他的責任。
從此以後是亡命天涯，這是謝柘最現實的打算，為了大哥的期許，當讓也是為自己，必須要逃脫充軍，但是自己逍遙貫了，有什麼能力為家族復仇呢。是悲憤，是痛苦，是無助，黑暗中，誰來挽手過夢魘。這時，黃積玉拉住他說不要貿然出京，如果你信得過，跟我走。情況緊急，來不急勸他節哀，脫險才是最重要。積玉是有辦法從封鎖的謝府出去的，因為刑部的頭頭是他的客人，而謝柘扮作他的隨從也出了府，不敢回頭再望一眼，快步遠行之後，才迷離一望，流下淚來。積玉拉著他仍舊疾行：“跟我回謫仙樓收拾點東西就出京，我同你一起。”謝柘平時也愛行俠仗義，不過那些功夫只是些粗淺基本功擺了，打打小混混還可以，他如今已是逃犯，那些追捕他的人都是錦衣衛中的個中高手，脫身不易。但黃積玉與他 是什麼情分，不過床第歡伴，竟一力要助他救他，人情冷暖，如魚飲水啊。黃積玉說：“你是我的客人，也是謫仙樓的客人，他們會保證你的安全；你付我的錢也夠把我買了，我就跟你走羅”
謝柘還浸在悲痛中，有人這樣傾心愛護自己，也就把自己託付給他了。他也許自己不覺，他總是容易依賴別人。
一路向南走，越是春和景明的水鄉風景，越是遠離了京城這是非之地，身上崩緊的弦才敢漸漸松下來，不再擔憂自身安危了，對家人的掛念確實越來越濃，枉死的父親、浴血的大哥、充軍的叔伯和王世伯，恨由心生，恨皇叔心狠手辣，恨皇帝不念舊情，更恨自己無能為力。任總把自己看得太高，在真正的災難面前才發現自身的渺小。他日日鬱鬱寡歡，遇上這樣的事，是強顏也歡笑不起來的，但日子好歹還要過下去。
若說在他富貴時遇上積玉是錦上添花，那現在積玉陪著他這個亡命之徒便是雪中送炭。這份情，更要彌足珍貴。積玉不對他說為什麼願意這樣，亦不抱怨辛苦，反而是處處照顧他。謝柘是養尊處優的人，在處事上要比人愚鈍些，積玉也會寬慰他。他想不通的是，那些他都難以忍受的流離苦積玉卻能泰然處之。積玉伸出手對他說：“你看我手上的繭，你以為是彈琴磨的吧，不是的，我之前也輾轉流離好長一段時間。如今看你，好比當天一個我。日子長了，心頭的傷有了繭子，也就不那麼痛了”謝柘消沉，悶悶喝酒，積玉說：“我也不知令兄說的那些對不對，不過謝家還有門生在朝中任職，你要東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你最好早些靜來下，想想以後怎麼做才好，總不能流亡一輩子”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別人借著旨意要來殺你，走到哪始終會有找到的一天，除非你自己站出來，在打敗他，才能不苟且偷生。這是很簡單的道理。
春日爛漫無邊，謝柘心頭的傷也慢慢在癒合，有一天他忍不住問起：“積玉，為什麼你要跟著我”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你待我比別的客人好，我也有些喜歡你咯”積玉擺弄著手上的指環，揚揚眉毛說。謝柘道：“這就是緣分吧，千千萬萬人裏正好遇到這樣一個人，感覺比別人要親近。於是就在一起了，不問代價” “你言重了，不過是看你心情不好多陪你些時間，等你好了，我便走”。謝柘歎一口氣：“我怕是好不了了！”。“說這樣麼長進的話。你也是時候該振作了”他看著日漸消瘦的謝柘，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怨憤 ：“你怎麼就一點都不為以後做做打算，你要流亡一輩子麼，你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死氣沉沉，我都很不得。。。。”重話終是沒說出來，但還是氣結，我怎麼就遇上你這麼個人啊，在劫難逃？
他們隱居之處是在江南的一個小村莊，人口稀少，民風淳樸。租了農人的屋子住下，四鄰和睦相處，安寧且安全。浮雲從窗邊流過，溪水從床頭流過，歲月亦悄悄從湖光山色中緩緩消散了。
一日蕩舟湖上，山色空蒙，薄霧裏透著些光亮，猶如鳳凰兒飛過翠羽閃現的吉光。桃花開得貞靜，遠遠的聽見附近村子傳來大戲裏金器相撞的鏗鏘之音，由於隔得遠了，虛虛渺渺。日色薄暖，積玉坐在謝柘懷中，謝柘搖著大槳，不一會兒就汗如雨下，積玉拿袖子替他搽了，回頭時淹然一笑，謝柘心思也像水波蕩漾起來。放下漿，任船逐波飄去，抱緊眼前人。
在這沉靜的甜蜜中，積玉問：“你喜歡我麼？”
“怎麼突然這麼問”
“第一次問你你都不答，有沒有良心啊”
“哪能不喜歡呢”
“從什麼時候？”
“要我怎麼說呢，見面時就覺得你特別，那是是對你有興趣吧，後來我們在床上，感覺那樣好，不由迷戀上”說到這，謝柘臉微微紅了
“真是好色之徒啊”積玉轉過頭雙臂環住他脖子，嘴唇輕輕碰了碰他臉頰
“後來你寫詩給我解圍，你說那次是因為你喜歡我麼，反正我是這樣想的，我就是那時動心的吧”
“怎麼可能啊，我喜歡你，好逸惡勞沉迷酒色的二少爺？”他即使是此刻親昵萬分也打死不承認
“不管，我說你喜歡你就喜歡”這一個耍起賴也不輸人，手同時不規矩的伸進了積玉的衣衫
“你的爪子放好啦。我喜歡你又有什麼用呢，你其實根本就不是喜歡我，如果我不幫你你哪會多看我一眼，你現在和我在一起，也只是需要罷了”他暗淡起來
“你胡說，你瞎猜”謝柘急了，拿不出甜言蜜語來解釋。他是認真想過這個問題的，到底是喜歡他呢還是只是危難時節需要他。他確定是喜歡，或許還更深一點，在積玉責怪他意志消沉的時候，在積玉望著遠處皺眉的時候，在積玉暮色中哼唱江南小調的時候。。。他確信了這一點，也暗暗開始打算怎樣擺脫困境。
積玉這是冷笑著，不依不饒 “你證明給我看啊”
“你要我怎樣?”
“哼”隨著又一聲冷笑，他一用力，把謝柘推下了小船，拍拍手“就要你這樣”
謝柘是北方長大的，，怕水好比耗子怕老貓這次來划船都是為了陪積玉散心，勉強行之，在船上已被搖得暈暈乎乎，這下全身浸在水中，春江水暖鴨先知，但人卻是又冷又怕，胡亂拍抓，眼巴巴望著船上的積玉，而積玉竟然在笑，而且笑得很無辜的樣子，明明是狐狸的眼，卻偏迷蒙著梨花的淺笑。謝柘也不呼救，要顯示他的決心麼，真是傻得可以，一浮一沉，水嗆進鼻子、眼鏡、耳朵裏。
“傻子”積玉跳進水中，一手拉住船舷一手拉住謝柘，又氣又笑把他拖上小舟。謝柘卻像呆了一般也不說話，只望著他，似要垂下淚來。積玉笑著搖他：“咦，你腦袋是方的麼，怎麼不說話了，我信你了好不好”。謝柘緩緩點頭，他想起剛才在水中那一刻，仿佛離死也不遠了，腳沾不到地，身體好像沒有重量、刺痛而空虛，水是冰涼的讓人痛著，他看著船上的那個人，不忍去控訴他像孩童一樣的無情，也不願向他求救，頭腦發昏似的要想死給他看，卻又捨不得再也見不到他，滿腔委屈被起起伏伏的浪拍打進心中，講不出再見。
我亦飄零久
直到回到家裏，謝柘也沒有說什麼話，積玉自知理虧，只好賠笑：“不要生氣啊，我都沒有生你的氣了。你不理我啊，以後怎麼過喲，沒有良心啊，小氣鬼，快換衣服啦，著涼就有得你受了”囉囉嗦嗦，嘮嘮叨叨，整一個大媽。
今天謝柘這個答復使他心安了，他確實是喜歡他的。積玉雖然現在才問這個問題，但他一直很在乎。在他平時一副玩世不恭的風塵味下，卻有著對安全感極度的渴望。他給謝柘講了他的過去：“我也不是故意要你變個落湯雞呀，只是我真的有些怕你不是真心，現在我信你了。我以前很慘的，被人家甩。我十多歲就跟那個人跑了，他對我很好，我那麼小，以為就可以一輩子跟他了。。。。後來他進京做官，一天天對我冷淡下去，我都不知道哪里做錯了，和他吵他也不理，我便走了，回去找過他一次，以為他會留，他卻一臉冷漠，原來一直都是我一廂情願，他從來就不在乎，他更本就不在乎我。。。。。。。。。我出來之後，無事可做，若失去科考，又回與他打照面，只好幫人家做工，很累，還被人罵，也有不懷好意的人動我歪腦筋，於是我想那倒不如乾脆做這一行好了，掙錢也容易些，反正又有這個本錢。在遇到你之前，有些客人很變態的，你看到他們送我的那些東西了，他們怎麼待我我都當成是那個人又在欺負我。。。。。。。”
他自己淡淡的講，淒切處也沒有哀怨、恨處也沒有咬牙切齒，卻聽得謝柘無比心痛，就是所謂的感同身受吧，心中暗暗發誓要保護好這個人，不能讓他再受傷害。
“你還恨他”
“恨也說不上，都怪我自己太傻，竟信了他那些話”
“我若有一日能再出人頭地，一定為你報仇”
“先為你自己報仇吧，我這算什麼深仇大恨呢”
“其實我前些日子都在想這件事了，我真的不能再消沉下去，從明天起你要監督我讀書練劍”
“恩，讀書練劍，你是想怎樣，考個文狀元武狀元出來做官麼？”
“那還能怎樣，朝中的熟人還有人敢幫謝家出頭麼，只有靠自己呀”
“笨，你就是從來沒被餓過飯啊，一點常識沒有。靠自己，只有我這行才是靠自己，你有這個資本嗎？沒有後臺考上了也會別刷的，別忘了你還是通緝犯啊。你想想看，除了你們家的老交情還有誰是能夠在皇帝面前說的起話的”
“那就只有皇叔他們那幫人啊”
“麻煩你思維活躍一點啊 ，再想想看。1，2，3.算了，想不出來是吧，我告訴你好了，找公公啊”
“太監？”
“完全正確。你聽我講，內廷的高公公是把皇帝帶大的，現在正當紅，皇叔也要走他的後門，拉攏他也不難，你們家的事大家都知道有冤情，皇帝或許也在後悔。那高公公喜歡搜集名家字畫，送他些夠分量的定能成大事”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啊”謝柘不由驚歎
“不是我聰明，你自己笨。說實話我跟那個人那麼些年，這些事多少還是知道得比你多”他說著擺出一副滄桑相，仿佛眉宇間真的長了皺紋。他歎氣時都還是微笑，已經忘了除了笑還能有其他什麼表情了。他默念了無數遍的那個人的名字，看似已經風輕雲淡了，一提起，還是情願為他痛得鮮血淋淋，他的信誓旦旦言猶在耳，冷漠的背影卻更加清晰，你愛我愛不起，我怪你怪不起。如果再見面，你能不能讓我真正的笑一次。面前的這個少年，是很好的，但是我已經因為你老了，承受不起他的稚氣和天真；面前的水鄉也是很好的，我看到江水沉沉，竹林深深，只想到一句古老的歌謠：“春江水沉沉，上有雙竹林。竹葉壞水色，郎亦壞人心”這個壞字用得真妙啊，明明是破壞，偏偏是用這樣美好的姿態。你知不知道，當那些人在我身上聳動，每次我都想吐，我只有當作那是你，才能陪得出笑臉，你是不是會嫌我賤。我有什麼辦法呢，竹葉壞水色，郎亦壞人心。
四月中旬正是楊梅出來的好日子，這裏的楊梅都是龍眼那麼大的一顆顆，紅如美人腮，他們爬到樹上去吃，積玉高臥在樹上，伸手摘幾顆，向謝柘擲過去，謝柘在另一顆樹上，亦是不肯讓人，專挑鮮豔欲滴的來回敬，每次跳下樹，兩人一身白衣都成了胭脂湯。
夜間的消遣也是江南的清雅，坐那烏蓬吳江小船，順水飄蕩。兩岸的矮山黑壓壓欺過來，姿態鬼魅，聽那來往船隻的招呼聲、水空空清清的鳴響、以及鄉間犬吠雞鳴，有人吹橫笛，吹得溪流山川連同月色也成了笛聲，嘹亮輕揚，思緒徘徊著上天入地。倒下來便哼兩句才學會的廟戲，做起來便喝兩口清淡爽口的加飯酒，精神足便多說些話，困了便東倒西歪睡著，醒後再去管船飄到何處。早上醒來，船多半被蘆荻水草牽絆了，周圍薄霧朦朦，把山的青色、草的青色都迷蒙成一片柔和的亮光，像他們如今身上著的青衫，在鄉下，不能再錦衣玉食的鋪排生活，衣食都極其簡單但有趣。紅泥火爐升上火煮飯，晶瑩如玉的是米飯，蓋在上面黑亮幹香的是梅乾菜。積玉在就寢時仍是穿那些貴氣十足的絲絨袍子，他臥在榻上，腰際的帶子松松系著，於是領口胸口自然而然大大露出來，春光乍泄，每每看得謝柘把持不住撲上來，一場歡愉。這些事物給人一種情懷，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但兩人亦時時在心頭提醒，且不要被安樂消磨了意志。
江南雖好，腳步卻不會停留的太久，我於湖光山色是過客，而閒情生活於我也只是人生的跳板，收拾好行裝，打整好精神，馬蹄噠噠是去京城找回失去的東西，輕衫穿林過，瀟瀟身影疾。謝柘看著白馬上與他並肩驅馳的積玉，鬥志滿腔，我回來，是為你而來，不在乎穿越連綿山脈。仿佛眼一睜一閉，就來到嶄新的日子，前程似錦。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10-1-7 09:48
郎如春日夢
聖旨：
著恢復故太傅王之畫，故太保謝安國原職，追封太師。謝柘承襲父職，賜府第一座、良田千畝、銀萬兩，欽此。
積玉沒有說錯，當紅太監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關係打點到位，馬上就有好消息，全國通緝犯一夜翻身，成了位列三卿的重臣，對皇叔一派的打擊不可謂不大，他們氣歸氣，亦只有多呼幾句皇上英明。在官場上，一時的成功不要高興，一時的失敗也不要悲哀，一切都是變數，皇叔並不太擔心謝柘這個毛頭小子，他早調查過，謝柘不過是個喝花酒玩刀劍的紈絝子弟，要那點把柄收拾他，輕輕鬆松。當然，他們不知道寫著背後有個對他們也很瞭解的人，而且這個人很聰明。
謝柘穿上朝服，興奮得講不出話。看著積玉，淚光閃閃。“好啦，端正衣帽去祭祖”積玉說。謝柘說話時聲音裏還是帶著顫抖：“你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我以為給他們雪洗冤情後會像大功告成一樣開心，而我其實是很害怕的，在這裏，要讓一個人活或者讓一個人死都是易如反掌 ”。積玉輕聲說：“你知道就好”。但是走上這一步，你就已經成了別人的敵人，沒有退路了，只有你來打敗他，現在不過才是開始而已。
也不知道是謝柘經歷著這麼多長大了還是跟著積玉學聰明了，做事處事都成熟穩重許多，也許是權力越大、責任就越大吧。在朝廷是初來咋到，他並不是急著去跟誰爭鬥，而是踏踏實實的做好分內之事，不跟誰特別親熱，也不跟誰交惡，不留下什麼把柄讓別人指責。家裏流落在外的親戚陸陸續續回來了，他不再是瀟灑的公子哥，深切的感受的當年父親的處境、大哥的心情。
謝柘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問積玉呢，這一天他得到的回答是“走了”，家人並不著急的回答說：“他也有他的事，總不能一天都守在你這啊，你也不小了，該有家室了，他在這總是不方便的”。謝柘懂了，你們逼他走的吧，沒有他你們哪有今天，什麼家室，你們難道看不出來他就是我的家室。
在哪里去找人呢，他能去哪里呢，又沒有家。謝柘唯一知道的與積玉有關的地方就是謫仙樓，難道他是要回那裏嗎，想到這裏謝柘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仿佛看到積玉正在笑著忍受客人的折磨
這時他才發現，竟然一點都不瞭解積玉。上過床、接過吻、聊過天，抱過摟過，卻從來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知道他好，便忘了去追究別的。找到積玉的時候已經是夜深人靜，謝柘聽到熟悉的笛聲吹得月華如水，尋過去，果真是他，坐在石橋邊，頭髮靜靜垂著、衣擺也是靜靜垂著、月光也是靜靜垂下來流淌在他四周，看不清他的表情，一聲聲，在謝柘聽來是淨是淒怨嗚咽，聽得人耳熱。沖過去把他一把抱住。
“是他們逼你走的？他們給你說了些什麼？”
“給我說的那些話大概對你也說了吧”
“都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我們先回去再想辦法，外面冷”
“受委屈倒不至於，你不必自責，我也確實不方便回去”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不回去還能去哪”
“我走的時候他們給了我許多錢，讓我走得遠遠的，回去怎麼辦，難道還好意思把錢退給他們”
“你。。。。。。你。。。。。，又來這一套”謝柘又氣又痛“你是我買了的，我先給的錢，你不可以毀約”這是實話，關乎職業道德。
“那又怎樣，除非你有什麼好辦法，你家人丁興旺，一人瞪我一眼都會燒焦”說罷他斜眼看著謝柘，像在問“看你有什麼好辦法”
“你那麼聰明，你也想想辦法啊”急了
積玉做出一個抱歉的手勢“我的聰明總在自己的事情上失靈”
“我想到一個辦法，你也來做官，咱們就能天天見面了，不用偷偷摸摸”
“荒唐”積玉笑道
“你就說願不願意嘛，你不想和我在一起麼？”
“想”
“那你就是答應了，等我好消息”
積玉沉默算是答應，思索一下，拉住謝柘“你知道我以前的事，那個人也在朝中，我怕和他打照面”
“你放心好了，我來安排”
“我怎麼想都覺得荒唐”
“你不用想，一切讓我來，找個客棧我們去休息。看你冷的，受這麼涼”他握住他的手，真是冰玉般的骨骼，被月光照得如絲綢冰涼滑膩，天寬地闊，他這才感覺的積玉的身軀是這樣脆弱，比起初識之日清減許多，甚至有些蒼涼的意味。他任由他拉著，仿佛是在依靠他。
在客棧裏，積玉打開窗，讓明月清風都透進來，站在謝柘對面一件一件把衣衫除下，最後除了月色，什麼也沒有穿，皮膚朦朧的透出柔和的光亮，他看著謝柘正在按捺不住的喘氣、除衫，皮膚漸漸泛起了桃花般的粉紅，明明是在誘惑別人，淺笑卻是這樣貞靜。
謝柘的手在他全身撫摸著，像是在尋到珍寶、舌頭糾纏又放開，從唇齒到脖子到□再到小腹，輕輕的筮咬。積玉極力配合，握著他沖進自己的身體，□的呼吸聲猶如風雨交加。情到濃時，身體的交流就是最好的話語。整個人都被對方的氣息充盈、包裹，只想要的更久、更多。積玉扭動著腰，臉上沉積著越來越迷醉的紅，腿緊緊糾纏在他的腿上，邀請他盡力索取。皮膚上滲出的汗珠仿佛都有了活色生香的思想，顆顆晶瑩。
謝柘目前在朝廷已經站穩腳跟，雖然沒有做什麼惹人眼目的大事，但也漸漸受到很多人的尊重，儘管這尊重有很多是沖著老謝家的名頭去的。他給積玉找到一份差使，就是當皇帝的講師，官職不大，卻可以在皇帝身邊說話，地位不可謂不重要，而且講師就不用與外臣打照面，也就避免了他見到前度負心漢的尷尬。謝柘很好奇那人是誰，又不好明著問，旁敲側擊呢積玉也是滴水不漏，到底是傷得太深不願意再提，還是餘情未了無顏面再見？謝柘每每想起這事心頭就堵得慌，覺得積玉不對他說就是把自己當外人。黃積玉這麼個人，明明是樂觀開朗，有時候卻總覺得他為什麼事若有所思皺著眉頭；明明健談且能夠一針見血，但關於他自己的事卻從來不說，在這一點上還真可以說是守身如玉；明明覺得他好得像是天人了，卻講不出有什麼具體的好處。長得美，身體誘人，性格和氣善良？這都還不是他的神韻，難道是被他的神秘所吸引，好像也不覺得他有什麼神秘的。這個人啊，看起來象一張白紙，其實是一幅被白色粉刷過的畫，不怪他雲深不知處，怪只怪自己不是畫的作者。
積玉做了皇帝的講師後也有了自己的府宅，免去了住在謝家的閒話。他入宮講課的時候正是謝柘下早朝去辦公的時候，往往能見一面說些親熱話。待到兩人都忙完了，若沒有應酬，便都是到積玉家裏去。積玉住的要偏一些，所以要是忙的太晚就住在宮裏，宮中為公務繁忙的大臣都設得有休息的地方。這樣兩人既不會因為天天黏在一起發生口角，也不會因為難得一見而有所生疏，在一起的時候自然是幸福歡愛叫人珍惜的。
皇帝是一個還不到20歲的粉嫩青年，像這樣嬌生慣養的金枝玉葉大都是粉嫩的。積玉也是20出頭的樣子，兩個年輕人很容易打成一片。作為一名光榮的負責任的皇家教師，他發現這名學生深深的受到了教育制度的壓迫和毒害，以前教他的老師是大學士，剛剛告老回鄉，大學士學問沒得講，定是學富五車，卻不及積玉才高八斗，在大學士的嚴厲輔佐之下，皇帝學的永遠是四書五經，作為皇帝他沒有學到帝王之道，不過帝王之道這類東西都是自己實踐出來的，別人教不來，最重要的是作為一個年輕的男人他沒有機會接觸到一星半點男人都會看的書和男人都會感興趣的一些小玩意，先帝自己沉迷於酒色，卻忽略了孩子的教育問題，對兒子的學習情況不聞不問，任由老師管教。黃積玉在皇帝的書房逛了一圈，實在看不下去了，且不說心情不佳時找不到兩本市井豔情小說解悶，連前朝名士文章中的才子佳人都統統還沒有出場就被連根刪去。沒有天理啊，都欺負到皇上頭上來了，奔20的男人了，還純潔得像未出嫁的大姑娘。男歡女愛的教育要從娃娃抓起，雖然現在不是娃娃了，亡羊補牢還不算晚。於是清淡得出鳥的書房漸漸有了生機和活力，什麼豔情小說、春宮畫、歡喜佛統統偷渡進宮，當然除了這些“封建文化的糟粕”之外更多的還是一些真正意義上的好東西——即文化藝術中的精華，也包括西洋東洋的新鮮物件。倒不是積玉從前的職業使他輕佻，他不是一個不正經的人，他不正經起來不是人。他就是路見不平見不得有人受壓迫，他就是自負聰明見不得有人對情愛之事一竅不通，他講到書中“問世間情為何物”一句時看到學生懵懂純潔的眼神就氣不打一出來，老子當年愛得死去活來的時候你卻在搖頭晃腦背子曰，老子跟人玩遍十八般武藝的時候你還在沒有美人的後宮玩泥巴，可氣、可悲！積玉也是在書香門第長大的孩子，受著知書達理的教育，所幸的是沒有人禁止他往家裏落滿灰塵的藏書樓裏鑽，小孩子嘛捉迷藏總是喜歡那些地方，大人們卻不知道小積玉是掛著捉迷藏的羊頭賣觀看禁書的狗肉，這樓上的書上到天文地理兵法佛經下到民間戲曲市井玩笑一應俱全，練就他一身才氣縱橫。不過這個聰明貌美有才的孩子在感情上甚是糊塗，第一次愛就愛錯人，跟人私奔還被始亂終棄流落煙花柳巷，有時對鏡自憐眼看著芳華在流年裏偷換，頗有“我被聰明誤一生”的感慨。遂把與生俱來的不羈與傲氣深深影藏起來，滿腹才華也不在人前顯擺，愛後餘生的敗將哪需要什麼蓬萊文章建安骨，青樓賣笑的相公那需要什麼詩成笑傲淩滄洲。
現在作為帝師他感受到責任重大，這不僅僅是這一個學生的教育問題，因為這個學生的思想會影響到全國上下所有人的命運。積玉感到肩負著歷史重大的使命感，他要重新做一個純潔的人、一個高尚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為人民服務的人、一個視天下為己任的人，並且把學生教育成這樣的人。不要笑他突然這麼嚴肅或是酸腐，很多人都有過偉大的理想，只是隨著時間和經歷漸漸看低了自己，有些人是不會放棄的，他太驕傲太執著，所以他可以忍受別人不能忍受的侮辱、寂寞、冷笑，因為他堅信總有一天他的願望會達成理想會實現，這樣的人，即使在塵埃中也能開出花來。
他的理想實在巨大，好在他是實幹家而不是空想家，想到了就去一步步去做，這不就是聖人說的知行合一麼。他這個人從來命不好，做什麼事都不敢想當然，對別人來說理所當然的事到了他身上都常常會發生變故，所以他做什麼事都比別人出更多的力去確保完美。一切強人都是因為不受生活的寵被逼出來的。當年為了和那人長相守，連夢想都不要，受傷後才明白自己最可靠。現在身邊這個人那麼在乎他喜歡他，為什麼不珍惜呢，而且可以把這個人培養成官員裏的領袖難道不好嗎。他對謝柘也不是沒有感情的，只是算不上深情擺了，兩方都濃情化不開的一對到哪去找呢，總有人要付出多一點，總有人要虧欠多一點，此事古難全嘛。
有一天突然開竅了的皇帝問積玉：“老師知不知道什麼叫‘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麼”
“怎麼突然問這個？”
“朕就要20歲行冠禮了，按規矩就要迎娶皇后，，但是朕見都沒見過她，更不要說會喜歡她了，朕貴為國君，竟不能體驗什麼是‘情’”
“國君當以江山為重，能不糾結在兒女私情上不是好事麼？”
“老師怎麼也這樣說，朕還以為你會和他們不一樣”
“情為何物，若真是要體驗你就不會覺得它是什麼好東西了”積玉苦笑一聲道
“老師說這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吧，聽說你還沒有夫人呢”
“皇上說笑了”積玉尷尬一笑，沒吃過豬肉至少還見過豬跑吧，沒做過愛至少還看過黃書吧。吃不到葡萄？我就是把葡萄吃撐了。
“我倒是羡慕皇叔，他喜歡一個人，就可以不管別人說什麼，哦，你還不知道吧，皇叔喜歡的是個男人，為了他也沒有婚配，若不是因為沒有子嗣，以他的能力，現在住在紫禁城的就是他了吧”皇帝感慨道。積玉卻皺起眉頭：怎麼拉我八卦你們家的私事，真是的，他那段曠世奇戀全國老小誰不知道啊，還要你來開金口宣傳一下。
正在這時，說曹操曹操到啊，皇叔羽扇綸巾的翩翩而降了，深黑的眸子精光閃射，一副萬事皆在我股掌之中的傲慢，他是先帝的弟弟，年紀並不比如今的皇帝打多少，所以說身份高一輩壓死人。錦袍玉帶，有種屬於皇室子弟那種誇張的仙風道骨。向皇帝行過禮之後霸道地同積玉打招呼，故意做出目中無人的姿態。積玉並不是什麼高官重臣，但卻和謝柘有點關係，他不能明著找謝柘的麻煩，能欺負一下他的人也是好的。積玉看他也是極不順眼，回他的話也是漫不經心，雖然沒有直接頂撞，也是拐彎抹角把他從頭到腳罵了個便。皇帝倒是饒有興致的看熱鬧，心想皇叔和老師看著怎麼倒像是一對，你一句我一句針鋒相對倒像是小夫妻鬥嘴，到最後皇叔丟下一句話：“勞煩黃大人來我那裏一趟”，氣憤中仍保持著倨傲，說罷等也不等，轉身向前走，廣袖寬袍在風中拉得呼呼作響。要收拾你我還沒辦法？
他的辦公處在暖閣東苑，柏樹參天更透出威嚴和偉岸，森森的綠蔭深深的暗影叫人心中頓生寒意。積玉跟他進了門，砰的一聲，皇叔關上門，接著又是砰的一聲，是積玉被他推倒在地骨頭與大理石磚的碰撞。只要你還是個人，再怎麼體魄強健這一時半刻都會爬不起來，這一撞差點撞得他淚花點點。皇叔沖上來，單膝跪在地上，另一隻膝蓋壓住積玉腹部使他不能動憚。兩個人互相看著，都沒有言語，直到皇叔急躁而粗暴的撕扯積玉的衣服也沒看到一絲半點的反抗，似乎完全在他意料之內或者說他甘願承受。他的整個身軀都暴露出來，戰慄的皮膚、冰涼的背脊，但他的眼神不是驚恐而是漸漸趨於興奮，呼吸急促面色緋紅在等待一場急風暴雨的入侵，他用近乎命令的口氣說：“你也脫衣服，我要你”。於是他面前這個人褪下褲子、撩起衣擺，把積玉的手反剪在背後開始行動，積玉看似在掙扎卻是在迎合他的節奏。呻吟和呼吸裏因夾雜著許多複雜的情感而變得沉重。他們從地板上做到桌案上，然後是椅子和牆。。。。。做得筋疲力盡了都還雙腿緊緊交纏在一起，手摟住對方的頸脖，皇叔吮吸著積玉的額，積玉咬噬著他的肩。積玉低聲呻吟著抬起頭去望他，眸子清亮如攝人的星辰。皇叔低下頭一口噙住積玉薔薇色水潤的雙唇，舌頭纏繞身體起伏。屋外高陽透過層層密頁照射在路上明明晃晃，屋內汗水黏濕了塵埃、光陰在門孔窗縫裏穿梭，意亂情迷極，天雷勾動地火。狠命的索吻以至於兩人的唇都被牙齒碰出了血，在一絲腥甜中喘口氣，繼續。仿佛是要把一生的□都發洩殆盡。
黃昏暖紅的雲層鋪開的時候，他們歪歪斜斜的開始穿衣服。積玉臥靠在烏木桌幾的一面，發絲淩亂，有些被汗水沾濕在肩頭和現在的他一樣無力。皇叔勉強使力跪著，替他理好頭髮、扣好衣扣，系好衣帶。積玉虛弱一笑，拉動嘴唇使得鮮血從半癒合的裂口再次滲出來，他朝皇叔靠過去，把血印在他的唇上，這一刻的笑容純真的讓人難以置信，好似此時天空中的亮光美得那麼驚心又令人懷疑它的真實感。他說：“先走了，晚上來你家找你”
他們泡在巨大的溫泉浴池裏，百花飄蕩，腳底的石頭也是暖而幽香。
“在這池子裏泡著還是那麼舒服”積玉在水中伸著懶腰
“你遊到我這裏來”
“哪還有力氣，不鬧了”
“這麼長日子，你都跑到哪去了”
“你好意思問”積玉挑釁的看他一眼，眼圈卻不由自主的泛紅
“是你執意要走”
“你根本就不想留我”
“你先把我氣得要死”
“那你怎麼還活著”
“因為我知道你要回來啊”皇叔朝積玉游過去，欣喜的撫摸他的臉
“無恥”
“我為了你常常幾天吃不下一口飯，你倒好，和著老謝家那小子與我對著幹”他在他耳邊輕聲說，像在訴說無盡的委屈
“讓我看看你餓廋沒有”毫不客氣的一拳打在皇叔的小腹上，笑著看他緩不過氣的樣子
“你還真下得了手啊”
“你欠我的”
“虧我還擔心你出了什麼事，到處找你，原來你是和他跑了，我抄了他的家你也不離不棄，真是情真意切啊”他恨恨的挖苦道
“多謝你的擔心，老子們差點沒死在大街上請你來看”積玉也是咬牙切齒
“說實話，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你和他在一起，要不早把你抓回來了。吃了不少苦吧”試圖溫柔一點，無奈另一位毫不領情，把他的溫柔置之不理，只好接著解釋“還不是都怪你，你老是幫著他們跟我吵架，居然還為這事離家出走，我越想越氣，便除掉他們叫你看看”
“你倒是會推卸責任呢，有本事把我也殺了才好”
“聽話，不要和我作對，沒有好下場的”他半帶威脅半帶哄的說
“我倒要試試看是誰沒有好下場”
“你究竟明不明白你在做什麼”他急道
“你又有沒有想清楚到底誰對誰錯，你們這些皇親貴族占著那麼多的地修莊園築獵場，有沒有想過沒有地種糧是什麼後果，還有，商人做生意你們非要抽重稅，平民舉子做了官你們就只知道排擠，說是他們結黨營私，倒是你們先要拉幫結派的。你還要讓這樣的事繼續，那我就奉陪到底！”
“真正鬥起來又起止是我們兩個人頭破血流，到時候你可別怪我手下無情”
“你什麼時候有情過？”
“少給我說這些，除了你我和誰還糾纏不清過，你總是在外面晃，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
“你不要叉開話題，我們剛才再說正事”
“你倒是心懷天下，只怕到時候背叛你的就是天下人”皇叔冷笑
“這不要你管！”
眼看著就要不歡而散，積玉準備拂袖而去的時候，皇叔拉住他腳踝：“今晚就住這，姓謝的不會把你管這麼嚴吧”。明知這是激將，積玉還是吃這一套的，又跳入水中，水花四濺在說：“就給你這個面子”。
晚上雙人床睡著相安無事，白天都累得夠嗆，積玉一整晚都是背朝著他。清晨降臨，微弱的有光，積玉睡得被子都掉在地上，光滑的背脊跌宕有致，像是沐浴在陽光下的羽毛，翹而緊的臀讓皇叔一睜開眼就兩眼發光。呼吸都被壓抑住，他的手從積玉腰間滑下去，伸向下麵，把它握在手心，輕輕地撫弄，積玉在睡夢中發出軟綿綿的呻吟，不由自主的去摸，明明感覺到有快感，卻怎麼也摸不到那個東西，總覺得被什麼隔著，呻吟中便添加了些苦悶。皇叔感覺到手中漸漸灼熱，積玉的整個身體也散出粉紅色熱霧，皇叔身子一挺，從後面進入，積玉在半夢半醒中驚起，被緊緊抱著，掙扎不能，大罵偷襲者不要臉。誰叫你睡覺不穿衣服，皇叔暗笑。
有故事的人
積玉想這人真是體力好，昨天折騰一下午，好容易挨過臨睡覺那關，以為就此消停了，還睡得夢裏不知花落多少就被弄醒。又想到自己，剛剛明明實在做什麼夢吧，和一個人在草原賓士，那人面目模糊只見得背影灑落，跑著跑著跌入黑色無底深淵，像是一絲一絲昏暗的雲編織起來的深深墓穴，沒有裂痕作為出路，無助之中，那人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沉穩有序的心跳讓他安下心來，從他的身上傳遞來濃郁的溫暖，然後兩人抱在一起，然後。。。。。只看到醒後真的就□被人抱著，不同的是這是強行佔有，可惡的好色一代男，好好的春日夢就斷送在你手上了。恨是恨，但還是蠻享受的，自己也真是體力好啊。
事情就是這樣的，他就是傳說中的公子嘉。世上有這樣美的 一個人已經是造物主發昏，如果有兩個這樣美的人或是更多，這人間豈不是成了天堂。
怨憤了那麼久，耿耿於懷了那麼久，現在伏又在他肩頭喘息，他從來就不會反抗他，最多也就是逃避下而已，最後還不是回歸了。不要怪他沒出息或者是屈從於暴力、欲望，他不是不謹慎且蠢笨發昏的人，敢於在出軌後理直氣壯的回來講理由、敢於在離家出走之後重投懷抱，那是因為他有充分的信心——不管怎麼吵怎麼鬧兩個人的感情是不會變的，這信心不是來自于對方的哪一些行為，而是來自他的每一個行為、甚至他呼吸的力度、他的氣息，都給積玉無比穩定的安全感。
他曾經對積玉說：“你知道什麼是心上人嗎，就是還沒有遇到的時候你就已經在我心上了”。這句誓言，讓積玉後來對謝柘解釋此事的時候仍是心懷感激。重新見到這個人之後，把以前的偽裝都推翻了，他不能不向謝柘坦白，雖然這會傷害他，但受傷害也是一個人的基本權利。
“你昨天不在家，宮裏說你早去來了，怎麼回事？”謝柘有些不好的預感
“我遇到他了”他平靜的笑著解釋“你安排我在宮內做講師來回避他，其實我沒給你說他並不是外臣，別人不可以進宮裏來，但他可以”
“是他？”謝柘眼前有些發黑，一手扶住椅背，腦中浮現出那個殺父滅門的人？
“是，就是皇叔夏憶南”他肯定的回答把謝柘僅存的那一星半點僥倖打得粉碎
“你就是公子嘉？”驚訝中也暗歎難怪如此
“我和他的事以後再告訴你也不遲，現在只是想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你好有個準備。我和你在政治上還是一起的，這一點我同他永不妥協，所以希望你不要因私廢公”
“這樣說，我倒懷疑你最開始是不是就想利用我來報復他”謝柘只有冰冷的苦笑
“我同他哪來的報復。我確實利用你，但我也只是想利用你進朝廷而已，不是想通過這樣來報復他。”
“你還愛他”
“一直都是”
“那你對我呢，是向對其他客人一樣的敷衍了事吧”
“你覺得呢”
“原來如此”謝柘心中的寒氣驟然結成冰窖
“如什麼此？你要這樣想豈不是辜負了你對我那麼好。在一起兩三年，就是養條狗也有感情了，我怎麼可能對你就沒有一點情意，這你都看不出來”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你現在又是他的了”
“你聽好，我不是他的，也不是你的。這些事也是分不清錯對，我知道你喜歡我對我好，我都是記在心頭的，所以我現在告訴你這些。”
“我都知道了，又怎麼樣？”謝柘發寒的身體裏說出來的話也是冷冰冰的了，他已不是當年那個風風火火的少年，已學會了控制自己的情緒，他沒有發脾氣或是一下子不知所措，他以漠然不在乎的姿態向給予表明自己的恨意。積玉當然也不好過，但是好漢做事好漢當，既然已經開始說了就要把事請說清楚，儘管這多謝柘多麼不公平，哎，感情的事哪來這麼多公平不公平。
積玉不去看謝柘，一手擺弄著袖子，道“在朝廷裏，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我都是和你們這邊站在一起的，謝謝你給我一個能夠飛黃騰達的機會，我會竭盡所能報答你”
“你是在求我不要因為這件事斷送了你的仕途？”
“嗯”積玉給了一個模糊的答案，因為屈辱眼睛下方微微發紅。
“放心，我不是那種薄情寡義的人。”他帶著諷刺說。其實他也知道他還需要積玉給他出謀劃策、也需要積玉和皇上這一層的關係。現在積玉服軟不過是心懷愧疚給他一個臺階下，他這個惱怒的受害者便乘機逞下口舌之快來刺激一下積玉。
黃積玉沒有指望謝柘能理解他。他若是要做官，只需順著皇叔的意思去說去做，憑皇叔的勢力，早就重權在握了。但是立場問題是不會因為感情轉變的，比起愛情，男人總是更願意為事業犧牲自己。他要為生民立命、要削弱皇族的特權，這就是他的事業。為此他不惜和皇叔爭吵多次並且出走流落，心中迷茫負氣做了娼妓，直至遇到謝家二少爺，便想到利用他家的關係進入官場。當初確是利用之心，但後來同他離京奔逃、寄居水鄉、蕩舟湖上不也是動了真情的麼？不是我薄情寡義，見到舊情人而離開你是一種傷害，跟著你一起時心中想著別人難道不是一種傷害嗎？你知不知道，狠下心去傷害別人和受人傷害是一樣的痛。
積玉想著以前的種種不由黯然淚下。聰明如斯，情債卻是同世人般一塌糊塗。倒是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他是夫，皇叔和謝柘是一妻一妾。但怎麼可能。何況見到皇叔之後他心裏已容不下別人了，對謝柘的一點點情意也就淡化為友情。友情，有時也是一個殘酷的字眼。
積玉背著謝柘拭去淚，鞠了一恭，道：“既然如此，多謝成全了”說罷，飄然而去，謝柘看著他漸行漸遠，背影竟像一片無依無靠的葉子，甚是悽楚，不由後悔自己說重了話，憐惜起積玉的處境來。怎麼辦，追吧，寧願沒出息。積玉感到一陣風從身後襲來，那是謝柘狂奔到面前，已猜到他是來道歉之類的，便站在那裏等他喘過氣後再說話
只聽謝柘道“你，你。。。。我，我不怪你了，你不必自責”話說出口，輕鬆而沉重。
“好”回答簡潔明瞭
“你今後，怎麼辦”積玉明白他這樣問的意思，他選擇回到皇叔那裏其實是條不歸路，只要朝廷上有對抗註定就要碰得頭破血流，爭個你死我亡。和政敵有感情糾葛必定會越愛越內傷。即使沒有感情糾葛都會覺得這樣的鬥爭殘酷而悲涼。但是有什麼法呢，理想是堅定不移毫不妥協的，感情也是堅定不移毫不妥協的，身在其中的人只好以死相許、至死不渝。
關於這個已知的結果，積玉像是不敢面對般，眼神遊移的看著周圍回答道：“我都不知道，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因為同他的私情影響到國家大事，他也不會，所以你也不要對他放鬆警惕”。風蕭蕭，吹得積玉衣袂翩翩，顯出孤苦清絕的輪廓，讓謝柘心痛不已，顧不得自己也在苦惱，一下子握住積玉的手。別人喜不喜歡自己是不可以強求的，但是自己還喜歡他，那就有義務為他分擔煩惱、甚至為他受氣受罪，剛才惹得他哭了已經是罪過，現在怎麼還可以袖手旁觀他的難過，做男人就是要大度要寬容。
當他拉住積玉的手時腦中突然閃過一線光亮，那是從前他們在謝府的晚宴上，積玉拉著他的手，在他掌心寫詩，如此情景歷歷在目，當時積玉的手是那樣暖而有力，現在卻是冰涼得有些微微發抖。謝柘腦中浮現出無數的情詩來感懷，只是當著積玉的面一句也說不出口“此情可待成追憶”“曾經滄海難為水”“休休，明日黃花蝶也悲”。。。。。。
謝柘說：“走吧，我送你回去”無奈之情溢於言表
積玉回到家中，仍是和往常一樣的摘下玉帶，脫去朝服，坐在椅上先飲一口爽翠的西湖明前。謝柘看在眼中一切都是那麼熟悉，但已和自己無關。積玉亦是強笑道：‘坐下喝口水吧，難道你還和我客氣”
“我倒真為你擔心，我覺得要是他真的很愛你為什麼不願意為你改變一下呢”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啊”積玉看著青青的茶葉在水中翻舞“我以前也是為這個同他吵。但我看到你大哥自盡時就明白了，他們都不是為了自己一個人而活，他們身上有這麼大一個家族的利益，做什麼就由不得自己喜好了，你是二少爺，當然不必考慮這麼多”
“你這樣，也太辛苦了”
“呵，我還應付的過來，以後會發生什麼以後再說罷”
“你就這樣跟他了，我一下子還真適應不了”謝柘悵然
“這也無妨，我到不介意一腳踏兩船”開個玩笑，活躍下氣氛
情傷是一種偉大的痛苦，因為是為了偉大的愛情而作出的犧牲。情人最後淪為朋友總是讓人無語淚雙流的，但總比連朋友都做不成要好得多。
這天晚上，積玉給謝柘講了他和皇叔的事。他說：
“在先帝被封為太子的時候，夏憶南就遠離京城、到了自己的封地上。那個時候他還小吧，沒有了父母，雖說遠在邊邑卻要被京裏的人監視，很不得志。就學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找些少年同他吃喝玩樂、喝酒打獵，我們就是這樣認識的。他以前一副紈絝子弟的樣子，人也頗為霸道，有才倒是有才，反而怕被人看出來招來禍事，想必也是十分苦悶吧。。。。。”他說著，半眯起眼睛，嘴角若隱若現有淡淡笑紋。
那是十多年前，黃積玉都還是發育沒成熟的風火少年的時候，年輕人啊，總是有很多很多的理想。其實他接近夏憶南的動機並不純淨，當時要出仕做官有兩條路，最普遍的當然就是科舉，黃積玉是個聰明人，而且是個懶惰的聰明人，沒有時間去熬那寒窗十年，所以就想到要走第二條路，那就是有皇親貴族或德高望重的大臣推薦，直接由皇帝破格提拔，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像李太白就是典型。李白需要去結交賀知章，黃積玉就去結交夏憶南，他是他封地上的子民，那就近水樓臺先得月了。
黃積玉的長相不是那種天生就贏在起跑線上的人，而是越變越好看、後天發育完善型。當時他14歲左右，怎麼看都還是半大的孩子樣，可愛則已，和玉樹臨風啊傾國傾城啊完全不沾邊。但是他仍舊很出彩，因為有才，從小吟詩作畫的神童並不罕見，但是同時還能騎射遊獵甚至於在兵法上都有造詣的那就不多，王守仁王陽明先生是一個，黃積玉不及他還有深邃的思想，但勉勉強強也能算一個。當時驕傲自負且不得志的夏憶南在京裏就是人人稱頌的賢王，以才學謀略著稱，到了這邊遠小山區、一個縣份旮旯地，見到有才的黃積玉當然有他鄉遇知己的感覺，黃積玉不是那種仙風道骨看破紅塵一副飄飄然的形象，而是生動活潑脫口就能蹦出珠璣字句的樂觀向上大好青年，夏憶南也正需要這種清新的氣象來改善自己沉鬱的心態，他倆的關係自然就要比別人親熱些。
有一日夏憶南邀積玉打獵，他自己身騎白馬，頗有王子的氣概，而積玉是騎一匹黝黑發亮的黑馬，衣服也是黑色綾羅，林間太陽一照，斑斕成七彩光斑，甚是奪目。因為他自知要比夏憶南年幼，為了縮短年齡差距，和他在一起時便穿深色衣服好蓋住自己稚氣未脫的尷尬。打獵就是劇烈運動，再加上日頭猛烈，雖然有草木遮蓋，亦是熱的人心浮氣躁，穿深色衣服的積玉早已是汗流浹背，呼吸都熱燙。馬背上捆著打的獵物，跑久了馬兒也累了。馬兒啊，四條腿，小溪啊，儘是水，馬兒累了要喝水，也不管背上的主人是否還要驅馳，看到小溪便徑直一溜小跑過去。積玉夏憶南跳下馬，舉袖抹汗。積玉邊解衣扣邊道：“不行了，熱死人啊，我去水裏泡一泡，你要不要也來？”說罷也不等夏憶南回話，自行脫去衣衫，走進溪中。再脫下裏衣的時候還有所顧慮的看了夏憶南一眼，又想到管他呢，不脫光哪涼快的了。夏憶南慢吞吞結了衣扣也往溪裏走，抬頭便看到積玉毫無保留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玉背，沾著水滴。少年的身體還沒有發育完全，矯健中還有點稚嫩，正是這樣，竟給人柔媚之感，恍惚間心中一動。積玉看夏憶南走過來，並不知道他耗子起了打貓心腸，他也是色迷迷的著眼于對方的身體，成熟男性的形體，並不比自己更壯，也並不比自己更黑，但怎麼看都比自己要穩重強健，有種成熟的神秘感。夏憶南首先開口了：“喂，小子看什麼呢”。“看你呀，(*^__^*) 嘻嘻……”回答的這個人一派天真爛漫明眸皓齒的樣子。“我有什麼好看？”夏憶南悶悶地嘀咕。積玉一拳打在他肩上：“你身材好呀，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像你這樣”一邊說一邊天真無邪的在夏憶南身上來回打量著，冷不防被他從背後緊緊抱住，只聽得呼吸聲由輕變重，下巴在耳邊磨蹭，掙扎兩下卻被抱得更緊，只感覺到腰下被什麼頂著，身上一陣酥麻，驚覺不妙，定下神來一掌推開夏憶南，奪路而逃，衣衫不整甚是狼狽，夏憶南亦是一臉狼狽的呆立在水中，又羞又惱，狠狠一掌劈在水面上，水花四濺。
黃積玉不是傻子，當然知道剛才是怎麼回事。雖說是為了找個捷徑升官發財才去結交夏憶南，但也不能為了這個就把自己也陪進去了啊，這些公子哥紈絝子弟真是過分，差點檫槍走火，想強搶民男啊。細細想想同夏憶南有點什麼也未必不好，枕邊風畢竟比東西南北風好用，只是以色事人他沒有經驗、也沒有把握，就怕夏憶南玩完過後翻臉不認人，自己雖有妙計安天下卻只能賠了夫人又折兵。今天發生的事，就當是昨夜西風調戲樹吧。
晚上回到家中，積玉翻來覆去睡不著，深夜極易被明月煽動啊，少年總是耐不過□湧動，白天的一幕幕在腦海浮現，被窗外夜色暈染上□的水霧，夏憶南的手緊緊圍在他腰間，夏憶南的下巴急躁的磨在他耳邊，想著想著不由有些憧憬夏憶南下一步做什麼，又聯想到他頂在腰後的那一刻酥麻，不由血氣上湧，手伸向早就有所異動的下方。沒有辦法，沒有娶媳婦、自己又潔身自愛不逛青樓楚館，好處是人人都說你是個年輕有為的正經青年，壞處就是每次欲望來襲只有自己做，這大概是很多年輕人的困窘吧。
次日見面還要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這就是比誰臉皮比較厚的時候了，誰敢說昨夜入睡的時候想的不是對方啊。夏憶南還是想契而不舍的靠近積玉，趁眾人不在意時拉拉他的手啊、扯扯袖子啊什麼的，都被積玉警覺的躲開了。不禁有些氣惱，擺什麼架子啊，明明是你先脫衣服的。這種想法不免有些武斷無禮，人家穿的少不代表就想被□啊。夏憶南到底耐不住積玉這麼左躲右藏的，把他拉到一邊，低聲詢問，口氣中帶了不少急躁：“你怎麼了呀！”積玉白他一眼‘你自己知道’，說罷臉就紅了，回想那一幕還真是不好意思，那酥麻的感覺算是動情了麼。這一邊夏憶南倒是不依不饒的追問：“敢情你還不願意啊，那你脫得赤條條的”。積玉想，屁話，你洗澡不脫光衣服？他抬起頭來，委屈的大眼睛望著夏憶南，一副“你說呢”的無辜相，14歲，是個微妙的年紀啊，心裏可以有很多千奇百怪的想法，但臉孔還是純良如鴿，就那樣看你一眼，不用多的解釋，就已經說明白你委屈人家了，看你還敢心狠嘴硬欺負人。夏憶南一肚子火氣頓時就消了大半：“罷了，是我表錯情，既然你不喜歡那樣，我再也不就是了”說著拉起他的手“但是拉下手不用也躲吧”。黃積玉只覺得這氣氛很怪異，倒像是情人間求歡不成又來討好的對話，叫人不知怎麼接下一句，窘得面臉通紅：我話都沒說一句，你倒好，一廂情願自作主張把我們關係就這樣定位了，你爺爺的。但是從何反駁呢，總不能直直白白的說你誤會了我對你沒那意思吧，捫心自問，對你還是有點兒意思的。混亂呀，尷尬呀，陷入不知所措中，低下頭看著地，腦中一片空白，忘了手還拉在人家手上。聰明絕頂的夏憶南大朋友就這樣拉著黃積玉小朋友的手，自作聰明地當他默認了。
黃積玉感覺的此後的日子過得比以前好多了，不用費盡心思想法給夏憶南怎麼解悶，不用陪他左牽黃右擎蒼的奔波勞累，不用擔心被他灌多了酒頭昏腦脹。這個有點孤傲又有點落魄的貴胄子弟心情和性情都大好起來，變得親和力十足又陽光向上，做給誰看呢。積玉心知肚明心照不宣。雖說之前沒戀愛的經驗，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沒戀過愛還沒看過言情小說麼？這不就是傳說中的曖昧期，享受隔著煙霧的親親我我的時期。夏憶南在喝酒時拿那銀盃子敲打青玉案發出叮叮噹當的脆響望向積玉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聽得積玉露齒一笑，故意去整理一下青青的衣衿，年輕人真是不矜持啊，這麼經不起誘惑。積玉就是這麼糊裏糊塗的上了夏憶南這條賊船，在感情方面大家都還是稚子，並不懂得什麼情啊愛啊的，就是單純的覺得這人比其他人好，就要和他一起玩，至於以後怎樣完全沒個概念，這種典型的及時享樂主義是需要批判的，積玉後來那段淒淒慘慘戚戚的經歷就是教訓嘛。
濃情化不開
情越濃越會化不開，看不清那未來。
黃積玉回想起以前的事，神情變得年輕起來，有那麼點調皮地淺笑著，接著說道：“我十五歲的時候長的很快，又高又廋，吃再多也那樣，臉上的肉也消了，漸漸變得好看，喏，和現在差不多吧。人家都說是我們家福氣好，一個古靈精怪的皮孩子長成了玉樹臨風一枝花，我倒覺得是愛情的滋潤使然，呵呵。我就想，恩，長大了，要做點大人做的事，便和他好了。以前就知道會痛，沒想到會那麼痛，搞得我倆都忙忙慌慌的，後來才慢慢好受些。沒多久，我們家就知道了啊，說什麼不准我見他了，把我關在家裏，他來問，就說我出去郊遊了什麼的。我爹娘可真是小看自己的孩子了，滿園春色都關不住，那麼大一活人能關得住嗎。我鑽了個空子跑出來，身上就一件單衣，鞋都沒有，也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痛，活似林沖夜奔，顧不得、忠和孝，一心想找到夏憶南。跑到他家見到他的時候真是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我們家為了防著我偷跑，就沒給我吃過一頓飽飯。他抱著我餵飯、抱著我洗澡，我才發現身上那麼髒，又是血又是泥漿的，一陣後怕，就一直哭。然後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醒來後他給我說我們家來要人，給他不認賬擋回去了。我當時挺高興的，想到終於自由了，後來覺得很對不起爹娘，但又不敢回去，就給他們寫信說我很好啊你們好不好要原諒我啊什麼的，我寫了很多，但他們一次也沒有回過，我想是他們覺得不方便回吧，自己的親生兒子，不至於賭氣記恨這麼久。反正從那以後就沒和家裏聯繫了，第一次，我知道了什麼叫代價”
積玉說著淚光閃爍：“我最對不起的就是父母親，他們只是不想讓我受傷害，不想我被被人指著後背說壞話而已。到現在都沒有再見過他們，我一直都在寫信，找人打聽他們的消息。。。。。”
積玉換了個話題接著說：“那段時間我們雖然在一起，但都很苦悶，我是因為家裏，他是也是，不過他家要複雜得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生在帝王家亦是如此吧，哥哥砍了弟弟的事不在少數。“憶南前幾個哥哥流連在京城妄圖搞點什麼事出來，最後都不明不白的死了，他幸而早早辭京到了這窮鄉僻壤才躲過一劫，但哪日不是過得戰戰兢兢的，做出一副縱情聲色的樣子掩人耳目。原以為他是個放浪形骸的公子哥，哪曾想是為這原因，我也是同他住在一起之後才知曉內情。想想我在這方面倒是勝過他，雖和父母鬧得僵，但人都建在，又是獨子，從小沒受過委屈，他一個皇子，不過是招牌響亮擺了，先帝太后一去，就沒了人寵，被親兄弟猜忌欺壓著。”彼時夏憶南為了避禍自請離京，雖說抑鬱不得志，卻也雄心未泯，盤算著決戰紫禁城之巔，他是先孝賢皇后嫡出，又是先帝寵極的幼子，出身上並不落于當今皇帝的父皇。他平日待人親和有禮，做事果敢仁厚，素有賢王之稱，人緣甚好，這不乏為一筆雄厚的政治資本，當年奪位之爭，並非輸於其他，而是輸於手中無兵權，縱使有諸多臣僚支持，卻拿不出一兵一卒，以至於讓掌握京畿內外兵權的二哥得了皇位。這位萬歲爺也知道是得了兵權上的便宜，便時刻提防著兄弟也走自己的路，不肯讓兄弟們沾上一丁點軍事上的事，就連夏憶南王府的侍衛都是經過他欽定的，不少人是他的眼線。彼時的黃積玉還是涉世不深的青澀少年，只知道夏憶南的苦悶，卻不知道在勾心鬥角裏打滾的夏憶南的胸襟報復。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雖處江湖之遠，心卻懷著廟堂之高，人在屋簷下時唯有忍耐，別的不說，至少弟弟是比哥哥年輕的，我忍，我等，等你比我先死，我還有機會。
跟著夏憶南這麼些年，積玉漸漸也懂了。懂了夏憶南當年哼唱著《四郎探母》裏“我好比，籠中鳥”時嚴厲的悲憤和不甘，懂了夏憶南回望帝都時神色為何時而落寞時而堅定。夏憶南是當之無愧的政治家，不但有那樣的權謀，更是有那樣的毅力，終於是到他兄長在還未做溫熱的龍椅上駕崩。同樣的問題出現了，這一次，他手上還是沒有兵。那又何妨，兄長留下的太子小小年紀，扶穩了太子，這攝政大臣的位子還不是他夏憶南的，新皇帝幼齡小童，不聽他這親皇叔的還聽誰的。他快馬加鞭從自己處在邊陲的封邑奔回帝京，為了節省時間，他是輕裝微服而行，免去了一路上各省官員設宴款待的拖遝。他憑著從前積下的好人緣和號召力，把年幼的小太子穩穩推上了寶座，自己也坐上新朝第一大功臣的交椅。
黃積玉一路跟著他，看他轉眼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才醒悟到夏憶南的老練。自己不過是玩些小聰明，這夏憶南才是真正的聰明人呢。有一絲欣慰，畢竟沒有看錯人，成龍的終於成了龍；有一絲擔憂，升官發財了不會變成陳世美吧。實事讓他很放心，這人不是陳世美，而是張生，得了再大的功名，對所愛的人仍是一片赤誠之心。功成名就的夜晚，夏憶南攬住積玉的肩，中庭月色飽滿，露水晶瑩透亮，松柏風搖影動，他輕聲說話，聲音裏有難掩的喜悅：“積玉，何夜無月，何處無松柏，但少愛人如吾兩人耳”，聽見他擅自改動坡仙名句，積玉噗的一笑：“去，去，如今你官場得意，以後那還有時間理會我”，夏憶南道：“只有你時常發脾氣不理我，我哪有不理你的時候。不管是在以前，還是在今後，我唯一能信任的就是你，那些人，現在倒是都來巴結咱們，咱當年連命都朝不保夕的時候誰幫我說過一句話，只有你是真心待我，我與你，要說是相依為命都不為過”積玉露齒一笑，天真又狡黠，一手勾住夏憶南的脖子：“對啊，我相依為命的好憶南，我的親親小王爺，別人都沾你的光升官發財了，什麼時候輪到我也落個一官半職啊？”沉迷於你情我愛的溫柔鄉中這些年，積玉還沒有忘記最初的理想——立官為民，現在不正是大展拳腳的好時機嗎。夏憶南是何等深謀遠思之人，馬上搖頭說且慢：“我一下子立于萬人之上，忌恨的大有人在，且待我除去這些人再請你出山，現在太危險，委屈你在帷幄之中幫我運籌了”，積玉知道這是好意，只好歎口氣：“你這個沒良心的，算了，原諒你，暫且就做你的幕後黑手罷”。
天意弄人，事情往往都不是朝著人心所向的地方發展的。夏憶南深知皇親間不和的惡果，掌權之後致力於弱化宗親間的矛盾，給皇親貴族都有不少好處，這就惹得大臣們說他偏心了。但是對不起了沒辦法，這天下是夏家的，不偏向夏家的人偏向誰。好在夏憶南會做人，對大臣們也極力安撫，矛盾不至於激化，激不激化，那只是一根導火線的問題，現在不爆炸，遲早會，王家謝家這兩大平民出身的世族大家的早就暗中和他較上了勁，皇叔現在安撫大臣，不過是暫時的妥協退讓，待他在朝中站穩腳跟，到時候以怕已淨是他夏憶南一家的黨羽，別的這些人還要不要活了。
夏憶南把朝廷處理得還算妥當，自家後院不料起了熊熊大火，平日連句重話都不說的黃積玉跟他拍桌子叫板急上了 。他就這麼咬牙切齒的斜眼看著夏憶南：“你就知道把我關在這園子裏，我有什麼見不得人，旁人都都攀上你高枝做了鳳凰，我還在這裏做我的小白臉，，你知不知道外邊都怎麼說我”。素來冷靜的夏憶南不知為何每次遇到積玉鬧都會大亂方寸，也跟著吵：“你還知道外邊怎麼說，外邊都道你是我的人，卻還不知道你這顆心向著謝家王家之流，你在家裏我給添亂就夠了，還要到朝中和我作對？”。積玉氣得渾身打顫“明明就是你的錯，你一掌權就擴張你們家的勢力，別的人何以立足”。“你倒是會抱打不平呢，看不慣我，你走啊，我倒要看看你向著的那些人能不能讓你這麼錦衣玉食，悠哉遊哉的過著”。夏憶南氣急撂下狠話，黃積玉又是桌子一拍，震得骨頭都格格作響：“我稀罕你養，老子離了你還能被餓死”，夏憶南氣急反笑，一臉煞神陰冷的笑意：“好得很，你走啊”。好啊，你賭我不敢，積玉拂袖把桌上的茶杯茶碟打個粉碎，重重摔門而去，沖出皇叔府上的深深重門。外頭的風真是清冷啊，這就是自由的感覺了麼，怒氣平靜下來之後感到一絲失落，今後，可怎麼辦呢。夏憶南確實是錦衣玉食的供著他，俗話說的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他真懷疑自己能不能找到口飯吃。琴棋書畫詩酒花，這就是他的本事，別的手藝一概不會。年輕力壯，做苦力幫人在碼頭下貨吧，頂著毒日頭，還要被人拿鞭子催打責駡，他看著河裏波光中浮動著自己灰頭土臉的樣子，這可曾經是多麼俊秀的一張臉啊，自怨自艾間有了自暴自棄的感慨，心頭浮起了一個惡意的念頭：我不還有這麼一張臉嗎，不還有這麼一副身體嗎，你夏憶南用得，別人就用不得？於是打定主意，做倌人罷，好歹能輕鬆些養活自己。首先要做的事是回皇叔府找幾件衣服收拾打扮一番，上次走的匆忙，身上什麼都沒帶，不整得花枝招展的哪家青樓敢收你啊。再次踏進雕欄玉砌的皇叔府中，想想自己流離失所的這些日子，不禁有些暗歎這是何苦啊，放著安穩日子不過要去受苦。哎，要是能聽夏憶南說句軟話，不妨就留下吧。可是該死的夏憶南，還是那副冷冷的表情，無不尖酸的諷刺：“我就說你飛不遠吧，外頭風大浪大，哪有我這兒舒坦”。黃積玉的心驟然冷到了冰天雪地，失去了言語跟他爭辯，只怔怔地看著他發神，原來你上次不是在說氣話，你真只把我當作你養的小白臉，我還有什麼臉繼續在你這兒待，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青雲大道，我走我的青樓妓館。黃積玉拿起收拾的幾件衣服，頹然而去。夏憶南沒料到他就真這麼走了，為什麼不好好跟他說話呢，明明是想道歉讓他留下來，話都到了嘴邊卻成了那麼一句刻薄詞句。夏憶南四處去打聽積玉下落，山川河流花花草草翻遍了也沒有找到人，打死他也想不到心氣這麼高的積玉會選擇青樓落腳。人丟了，這怪誰，夏憶南一向是個不認錯的主，當讓不會好好自我檢討，把這全副罪責統統怪在政敵身上，都是你們老王家老謝家的人跟我作對，無形間離間我們好好一對，本王再不忍你們這些鳥氣了。於是一肚子火氣怨氣終於找到了地方撒，導火線終於引爆了深埋朝廷的定時炸彈，皇叔党向士子黨下狠手了，步步為營，誓要斬草除根。王謝兩家的人要是知道滅門大禍是為著這個原因，不知有何感想。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這個時候的黃積玉已是心如死灰。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心灰意懶的換了副面孔做他的倌人。照理說他的年紀已經早過了小倌那種雌雄難辨的十三四歲，臉上身上輪廓已成，不再是少年時的稚嫩柔軟，過了賣身的最佳年齡。但是他夠美，而且要多虧夏憶南捨得拿山珍海味血燕銀耳來餵養他，氣色甚好，皮膚光滑如緞，笑起來只有風情萬種而沒有一絲皺紋，這樣一來，身價反而是遠遠高於那些花季少年，一時間名噪帝京。沒有人知道他就是被皇叔金屋藏嬌的公子嘉，確切說是沒有人知道公子嘉本名是黃積玉，除了皇叔。黃積玉是他的大名，表字嘉麟，夏憶南對外人都稱呼積玉的字，所以別人只知他是公子嘉，不知他大名。想必這時積玉“絕色玉倌”的美名已經傳到夏憶南耳中了吧，積玉心中墮落的快意勝過了賣笑的心酸。
然後積玉結識了謝柘，然後發生的事我們就已經知道了。
積玉對謝柘講完這些往事，牽動嘴角淡然一笑：“那時是年少無知，大家都意氣用事。如今，是該好好做幾件正事的時候了”
遠征鴨綠江
時維九月，系屬三秋。這時候的南方夏意未消，仍是蟬鳴鳥叫。而北方邊邑，已快要迎來大風雪的天氣，每到此時，駐守邊關的戰士分外辛苦，他們多為南方人，這樣大的風沙、這樣多變的氣候，實在消磨人的鬥志，這往往也是壓在邊境的高麗軍隊蠢蠢欲動的時候。果不其然，八百里加急一封接一封的傳到京城——“邊關危急”“遼東危急”。。。。。“請火速增援”。
朝廷中諸位大臣你望我我望你地看著，拿不出一個主意，派誰去好呢，能打的將軍不是遠在西北新疆，就是遠在東南沿海，那些地方也是一刻也不得鬆懈的。朝中剩的這些大臣，沒一個願意上東北前線的，那可是個背黑鍋的活，打高麗，多少名將栽在了這上面，就連先帝御駕親征也無功而返。
皇帝看著這滿朝文武一籌莫展的樣子，又急又氣，關鍵時刻，竟沒一個挺身而出的，好些忠臣孝子賢孫們！
“臣願領兵前往”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隨之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從佇列中站出來，也不顧身後目瞪口呆的諸位大臣，徑直走到金鑾殿中央跪下來，捧起一份奏摺過頭頂，朗聲道：“臣，黃積玉，願領兵赴遼，為國平叛，這是臣對戰況分析的摺子，請皇上過目”話音落地，引得諸位臣工議論紛紛。黃積玉原是皇帝講師，不久前才由內廷侍講調到朝堂上，官任禮部尚書，這是和帶兵打仗八竿子打不著的職位，兵部尚書尚未開口，你來湊什麼熱鬧，一介書生，怎能憑著意氣就往前線跑，八成是讀書讀壞了腦子。見庭下議論成一片，皇帝輕咳兩聲，大家立時安靜下來等待聖上英明的高見，不過大家猜也猜得到，以皇帝對老師的這股子信任勁，多半腦子一熱就允了他，果不其然，皇帝微笑著看著黃積玉，高聲道：“准奏”。裕郡王夏都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他是皇帝的堂兄，說話自然不給積玉留面子：“請皇上三思啊，黃大人從未上過戰場，且不說會不會打仗，沒准見到血腥就頭暈了，我們難道是蜀中無大將，廖化當先鋒麼？”這話雖沖，卻也說出了大多數官員的心聲，由於都知道積玉是謝柘當年推薦的人，謝柘這一派的人縱然懷疑他的能力也不便駁他，而夏都是皇叔這邊的人，諷刺起這位謝家黨的人毫不客氣。大家並不知道黃大人居然和皇叔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貓膩。皇帝眉頭微微一皺：“皇兄此意，可是想要帶兵，為朕分憂？”夏都連連擺手：“啊，不不，臣只是覺得黃大人難擔此重任，懇請皇上三思罷了”。皇帝輕聲一哼：“這不得了，宣旨，著黃積玉為征朝大將軍，領兵十萬，即日起程赴遼。”頓了一頓，接著道：“誰有異議，朕就派誰代黃愛卿去”。這一招厲害，果然沒有人在多言，打高麗，十個有八個是金戈鐵馬去，馬革裹屍回，自己死了且不說，打了敗仗這黑鍋可沒人背得起啊。暫時的沉默中，又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臣願一同前往！東北地勢險要，氣候惡劣，黃大人久居南方恐不熟悉，臣曾在此屯軍，對該地有所瞭解，願望軍前效力”是誰，大家尋聲望去，大吃一驚，皇叔不是和謝家的人愁深似海嗎，怎麼倒要陪著去送死，這是掛的什麼樣頭，賣的又是哪家的狗肉。積玉抬起頭，感激地望向夏憶南，四目相對，笑意只有這兩人互相懂得，他是怕他受不住北方地勢險要、氣候惡劣，他是去保護他的。謝柘沉默的站在那裏，嚴肅鎮定地看他們眉來眼去。
十萬大軍浩浩蕩蕩開進遼東，苦守城池的總將士看到援軍和糧草相繼到來，士氣為之一振，三呼萬歲，積玉一身戎裝與夏憶南並肩而行，他的坐騎仍是黑色大宛良駒，夏憶南的也仍是白色照夜白，意氣風發，頗有周郎之姿。積玉雖說沒打過仗，但一口擔下這差使絕不是頭腦發熱，對於邊關情況，無論是西邊的回部藏部蒙古還是東邊的海盜倭寇高麗，他都深有研究，高麗和扶桑同屬華夏一衣帶水的附屬國，都是不甘人下，對華夏的豐茂水草、萬頃良田、金銀珠寶虎視眈眈，高麗的情況與扶桑又有不同，扶桑現今四分五裂，國內軍閥割據鬧得不可開交，來騷擾華夏的都是些流亡武士，與海盜狼狽為奸，侵擾海防，搶劫燒殺。高麗是新換了國主，立志要擺脫華夏的控制，不願再做附屬國，秣並礪馬要與自己的宗主國一爭高下。積玉坐在城樓中，一面觀察地圖，一面冷笑到：“要鬧獨立，還真是有雄心有骨氣，可惜找錯了物件，沒有我華夏相助，你們那窮鄉僻壤產的糧能夠得上吃，你們那些弱兵殘將能打得過火器武裝的倭寇？”對於敵人，戰略上要輕視，戰術上要重視，積玉說歸說，對策還是不敢掉以輕心的在想。
如今調來十萬大軍，按說就是光站在那不動也把高麗軍嚇死了。怎料高麗棒子個個人都是亡命之徒，可以說是全民皆兵啊，十萬大軍，與高麗三百萬又不要臉又不要命的想比，誰的戰鬥力要強，可想而知。而與華夏接壤的那個城中，駐紮的並不是高麗軍隊，要一舉奪下城池並不難，可是之前的將軍都投鼠忌器，為什麼，因為這城中“駐紮”的是二十萬高麗的難民，你華夏能拿下城池不假，一旦拿下這裏，這便成了華夏的後方，那二十萬難民要是流竄到華夏邊境各地，後果不堪設想，這些人多為罪犯、饑民、盜匪。正規軍隊在城池被占後要麼殉職要麼撤軍，這些難民的可怕之處就在於他們既不以身殉國也不撤退，而是像狗皮膏藥一樣黏在了對手的後方，會四處作亂，殺人放火之事絕不弱於窮兇極惡的倭寇。這些人，說起來是苦大仇深的難民，殺又殺不得。華夏的軍隊只好裹足不前同高麗耗體力，這些遠離家鄉的戰士怎麼能不被耗得筋疲力盡。
積玉皺眉望向高麗金剛山的方向，臉色被鎧甲印的鐵青，咬牙道：“這城池，就擋在平壤前頭，不拿下它，永遠只有原地踏步，照我看，這二十萬難民留不得”“你要。。。。。屠城”夏憶南睜大了眼：“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之前先帝和多少將軍無功而返，皆是因為顧及這二十萬無辜難民”。“無辜？”積玉臉色一沉，冷然道：“損我華夏英名的是這二十萬無辜，累我將士葬身這黑山白水的也是這二十萬無辜，害我泱泱大國不得一統的更是這二十萬無辜！姑息只會養奸，不使些鐵血手段他以為我們還真怕了他們”他一手撐著頭，用食指敲敲腦袋，接著說：“出了什麼事我來擔著，絕不損害皇上和其他人的仁愛之名”，夏憶南正想問：“你這是諷刺我假仁義麼”，話沒出口，就聽積玉又說“哦，我不是說你”。夏憶南一時被堵得無話可說。他這次隨軍出征，只是以參謀的名義，積玉才是敲板的人。包括皇帝在內的所有人都以為他和積玉是對頭，打高麗這事本不想讓他參合，但他執意要來，皇帝怕他作威作福擎制了積玉，便只讓他做了參謀。他幽幽歎道：“一將功成萬骨枯啊”，積玉滿懷憂慮的瞪他一眼：“少說這些”下一句他沒說出來，這二十萬才只是第一步呢，你以為“殺出一條血路”這句話是誇張？
有了計畫，馬上就是行動。召集守軍援軍共十三萬，沙場秋點兵。當天夜裏，偷襲高麗邊陲城邑，城中殘兵及百姓，無一人生還。在夜色的掩護下，屠刀在揮動，在原本安靜的午夜，只聽見兵器與血肉交錯的聲音和高麗人尚未出口的驚呼。積玉最後一個走出已是一片死寂的城邑，血腥味鋪天蓋地，三軍將士手中的火把照耀著銀甲上的血污，如地獄一般，雲壓城，城欲摧，此時天際已透出死魚肚皮般的顏色，這是最殘酷和寂靜的一個黎明。積玉咬著下唇發出這場戰役最後一道命令：“放火，燒城！”火光很快淹沒了血光，生與死就是在這一夜之間交替。
喊殺聲、哭叫聲、求饒聲久久徘徊在積玉耳邊，血氣縱橫衝擊著他的橫膈膜。一場戰役下來。除了失敗者外，最悲哀的便是勝利者。作為這場對無辜者屠殺的發起者、指揮者和執行者，在他背上“鐵血”之名的同時也背上了永生揮之不去的夢魘。然而他不能因為愧疚就崩潰或是贖罪，也不會去辯解，最多也只能在吃肉的時候偷偷跑出去狂嘔不止。自從哪那日他一身血淋淋的回營，夏憶南看他的眼神就如打量一位羅刹，尖銳的眼光刺得他不禁要噴出一口鮮血。怪得了誰。不久，收到謝柘的一封信，不外乎是些平安否、多加餐之外的話，積玉卻知道這隻言片語裏有多少欲言又止，殺了這麼多人，朝中早鬧開鍋了，謝柘就是有心維護也是不濟事的，仗還是要打，但不管結果怎樣他黃積玉都不會有好下場了，謝柘的信件裏裝著白馬寺高僧開光的羊脂淨玉佛，飽滿而慈悲。謝柘啊，你是想保佑我在這血雨腥風中能平安歸來呢，還是像憶南一樣責怪我何為不放下屠刀。
接下來的幾天軍隊繼續向前開進，好些城池都是空無一人，高麗人在撤退時自己把城燒得精光，不讓華夏大軍占到一絲便宜。夏憶南陰冷的剜積玉一眼，道：“全拜你那日神威所賜，這些人都望風而逃，翻過前面的妙香山，就可直搗平壤了”。積玉苦笑一聲：“先在這駐紮吧，妙香山是平壤前最後一道屏障，恐怕有重兵埋伏”。對於夏憶南這幾日的不冷不熱積玉只能回報以深藏憾意的笑，用牽動嘴角時的堅強去應對一切壓力。他現在不需要理解或是原諒，只需要一個統帥應有的冷靜。
果不其然，當夜駐紮在妙香山下的華夏大軍遭到了猛烈的偷襲，高麗人把已經推到了臨界點的怒火在這一夜如山洪暴發般席捲而來，又是一夜刀兵相撞、血肉相博，華夏軍饒是早有準備也只能勉強還擊，死傷無數。次日，兩軍都進入整頓休息狀態，一邊是兵強馬壯，一邊是眾志成城，繼續打對兩邊都是在消耗有生力量，膠著著、僵持著、探子間諜在默默活動著。才受到首創的華夏軍中發生了更為震驚的消息，高麗人派來刺客居然混進了中軍大帳，欲圖刺殺黃大將軍，結果是，黃積玉正好不在，而當時在他帳中的皇叔夏憶南身受重傷，腹部連中數刀，幸好衛兵即時拿下了刺客，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積玉看著衛兵慌忙的招呼軍醫趕快來醫治，抬腿想要進帳，腳未落地便生生收了回去，轉過背去料理帳外五花大綁的刺客。此時心頭怎能不亂，仿佛聽得到夏憶南痛苦低啞的呻吟，仿佛看得到他恨恨的眼神剜自己心頭的血肉。顫抖著手一耳光向刺客扇過去，力氣大得自己差點要流出眼淚。那刺客血紅著眼睛瞪著他，猶有一副如狼似虎的氣勢，積玉換成一臉冷笑，用高麗話說：“單槍匹馬就闖進來了，真有本事，我親手送你上路可好”積玉無心多言，這種死士口中除了謾駡是審不出其他什麼話的，直接殺了，也不伸張，派他來的人便會自亂陣腳。眼中寒波浮動，對衛兵道：“殺了埋掉，不得伸張”言罷腳不沾地地匆匆回帳。衛兵一面推搡這刺客，一面納悶，這位教書出身的大將軍對待政敵夏憶南都是和和氣氣的，殺起人來怎地令沙場老手都汗顏。
積玉站在大帳門口那一刻，想像著裏面是血氣撲鼻，充斥著夏憶南的痛苦，不由得心中一凜，能擠出幾滴血來。撩開門簾入帳，見到夏憶南靜靜地躺在自己的行軍床上，傷口已有軍醫處理妥帖，多餘人都退下，只留下十多個武裝嚴實的士兵站立在床的四周，鐵衣上的寒光印在夏憶南臉上，更顯得虛弱憔悴，青白不堪。積玉忍了又忍才把心境平靜，破喉而出的第一句還是混雜著哽咽：“讓我看下傷在哪了”。夏憶南用他冰冷的手握住積玉汗濕的手，吃力地露出一絲笑容，努努嘴，暗示他身邊還有其他人在。積玉這才止住指尖的顫抖，恢復到平靜威嚴的聲音下令：“列隊聽令，門外守候，我與皇叔有事商量。”戰士的鎧甲發出整齊的金石相撞之聲，快步出帳，積玉才長長出一口氣，剛才情急之下，竟忘了兩人關係微妙，差點教人看出端倪。警惕地回頭望一眼，才輕輕解開夏憶南衣衫，腹間、腰間數條傷口已上好藥，仍舊觸目驚心，積玉略微觸碰，痛得夏憶南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呻吟出聲。積玉蠕動嘴唇，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倒是夏憶南艱難的開口勸慰：“不礙事的，都是皮外傷，躺幾天也就好了”他因為中氣不足，聲音有些飄忽不定，還帶著喘氣，積玉只有伏低身子，把耳朵靠在他嘴邊才聽得真切，那微弱斷續的氣流熏得他眼中騰起一層薄霧。夏憶南接著說：“你殺了他們二十萬，他們才殺我一個，而且還沒殺死，你賺大發了，有什麼好難過的呢。”這話激得積玉騰地轉過頭，怔怔地盯著他問：“你還在怪我？”夏憶南輕輕搖頭：“沒有。你只是做了別人想做又不敢做的事。其實我最氣不過的是皇上把兵權給你這個初出茅廬的文官，也不願給我一絲半毫。你以為我來只是為了保護你，卻不知我還存著奪你兵權的心”積玉“哦”了一聲，他不是沒有懷疑過夏憶南的用心，不過既然他講了出來，也就說明官場上權利糾紛是離間不了他們的感情的。他為夏憶南掖緊被子，輕聲道：“你好好休息吧。”夏憶南笑道：“你又犯傻了，這是你的大帳，你不來與我同睡還能去哪”，積玉頸間到臉頰頓時一紅，別過臉去，半帶怨惱地說：“都是你小心眼，自從我帶了兵，你就再也沒和我，和我。。。。親熱過。”夏憶南勾住他的脖子，用氣流帶出誘惑的聲音：“我知錯了，這次你在上面好不好，哎，反正我現在只能躺著”。積玉背脊一陣酥麻，忙的拿開夏憶南曖昧的手：“胡來什麼，我這裏通夜不熄燈的”蠟燭照耀在中軍大帳，帳內的一舉一動都投影在帳布上，外面看的分明，若真有什麼動靜，豈不是激情上演活春官。但是積玉又不忍拒絕，內心掙鬥後又妥協道：“別的不行，讓你摸下倒還可以”警惕地看一眼夏憶南狡黠微笑的眼睛，小心翼翼伏下身去：“只許摸上半身啊”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10-1-7 09:49
吹皺一池春
打了勝仗，照例是要封賞一番，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纖纖美人。。。被敲鑼打鼓的抬進黃府，一時間車如流水馬如龍，紛紛是趕來圍觀皇上隆恩的百姓。按說黃府也該被拜賀的官員踏破門檻，而這位聖寵正盛的主卻選擇了閉門不見客，不是他行事低調，實在是傷寒入了脾肺，成日伏在床榻咳嗽，吃擺藥便昏昏欲睡，沒有精力會客應酬。另一件事也叫他心中頗不平順，按說此次立功升官進爵是理所當然，但僅僅是提了一個品級，兼任工部尚書而已，離他要進入內閣的目標實在是還有一定的差距啊，原因他當然還是那二十萬人的問題，殺虐之風不可提倡嘛，當時那一幫身無半點策略只會瞎嚷嚷的言官一個個站出來反對皇帝對他的晉升時，皇帝的臉都氣得一陣青白，他黃積玉還要裝著面有愧色的推讓說自己殺戮太重沒有罰已經是萬謝哪敢要什麼封賞，可惡的是夏憶南手下有些個也來參合，爭得來 面紅脖子粗，夏憶南也是鐵青著臉，一則這是他多少有點連帶責任，二則他的封賞除了錢之外不過是幾個榮譽虛職，他要的軍權，小皇帝死死拽著不放手呢。小侄子看起來還是一副純真得幾乎傻兮兮的樣子，笑起來像半大的大孩子，也不知他是真是假。
從殿上回去之後積玉就覺得傷寒加重了幾分，原先只是劇烈的咳，睡覺到半夜正是羅衾不耐五更寒的時候，驚覺渾身滾燙嗓子幹啞腫大，四肢酸痛乏力，撐了這麼些天了，終於撐不住，光榮倒下了。來探訪的百官是可以擋住的，擋不住的是皇恩浩蕩，從他告假起，太醫院一天就要撥三批人來診斷，御賜的湯藥人參燕窩珍珠翡翠白玉湯乃至小皇帝暖意濃濃的親切問候就從來沒斷過，無奈他嗓子腫的快要封閉，喝水都哽哽的痛，對於一大堆濃情洋溢的補品實在無福消受。夏憶南趁空隙從後門進來看他，雖說是看望病人，臉上卻沒一點好臉色，連強笑都免了，擰著眉往床頭一坐：“至於嗎，氣成這樣”，說罷往積玉額頭探去，燙得手心一片熱辣：“燒還沒退呐”，積玉也是苦著臉，一個勁的搖頭，不是他不願意說話啊，勉強說一句就像是從沙縫中冒出的聲音，太有損他高貴優雅的典型形象了。夏憶南就像對著一面火燒的悶牆在自言自語，坐了會便覺得無趣，給積玉蓋好被子，默默然走了，積玉幽怨的大眼望著他遠去，像在哀歎“哎，沒良心啊”。迷迷糊糊中倒有點懷念在高麗征戰的日子，兩人配合的多麼天衣無縫親密無間啊，現在回來了，就意味著互相提防的日子重新降臨，好光陰總沒有太多。自怨自艾，悲悲切切的歎息一番後，又默默鼓勵自己要撐下去，假如生活欺騙了你，那就抗爭到底，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再加把勁努力吧，熬過病痛，像男人一樣去戰鬥。。。。。想著想著又在迷迷糊糊中昏睡過去。
又過了幾天，病情總算是有些好轉，正打量著再過一兩日就回朝上任，謝柘探訪的腳步就來臨了。積玉出征這些日子，朝中人事變遷，謝柘都在書信中跟他講過，對於每一個人事變動積玉也是了然於胸，此次謝柘又提起，積玉不禁笑道：“我又不是小孩，要你這麼三番五次提醒，誰是誰的人我還能分不清嗎”“他們那邊的厲害，你這次也算見識過了，小心些總是對的”。積玉從床頭坐起來，給謝柘倒了一杯茶：“前事不提也罷，打壓了我，他們皇叔也沒撈著什麼好處，眼淺。倒是上次你說的那位新上任的吏部尚書孟嵋，咱們該把他爭取過來”。謝柘搖搖頭：“難嗱，他油鹽不進，冰山似的一人”。積玉撇嘴一笑：“夏憶南也這麼說過，我上次倒留心過他，挺年輕的嘛，眉清目秀，還不錯”。謝柘微微皺眉：“不正經。我花多少功夫也沒把他拿下。他總是彬彬有禮的就拒人於千里之外，沒有一點結交之意”。“唔”積玉沉吟道：“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是個人才，小謝你沒下夠血本”。謝柘兩手一攤：“我算是敗給他了”。“不就是冰山麼，我也有法子給他含燙咯”積玉眼睛一眯，露出銀狐的笑：“沒有收買不了的人，看你拿什麼收買了”他邊說邊用有首食指敲打著謝柘肩頭：“我來辦”。謝柘看他笑得一臉姦淫擄掠，就知道是什麼歪門邪道的“好主意”，忙道：“你可別亂來，人家不好這口”。積玉曖昧的婆娑上謝柘的臉頰：“小謝你當年也不好這口，現在還不是坐在我床上，嗯？”謝柘狂咽口水，本來想爭辯我雖然在你床上可是什麼都沒做啊，但這樣說未免就太虛偽了，沒做不代表不想做，窘得一臉通紅，聲音變得比積玉還要啞：“別拿我舉例。我是關心你。再想別的辦法。”這個孟嵋好比皇叔党和士子党之間的平衡砝碼，他朝哪邊偏一點，就能把另一邊翹起來，地位可謂舉足輕重，積玉暗歎自己的皇帝小徒弟真是學得真傳，孺子可教也。拉起謝柘的手：“好啦，這事我慢慢想法。我們也好久沒見了，出去喝酒”。謝柘手心一陣溫暖的戰慄，他的手還是那麼暖和，一點沒有變，人沒有變，世界變了。積玉感覺的他的緊張，露齒一笑。
次日，兩部尚書黃積玉又高頭大馬的出現在帝都大街，春風得意的走馬上任了。下朝之後，被皇帝留下來，賜宴。積玉以為這是小徒弟的特別關照，卻見到除了他之外還有另外一人，不是夏憶南，不是謝柘，而是才和謝柘研究過的孟嵋，既詫異又感歎巧合啊巧合。一張金絲楠木鑲紅玉八仙桌，皇帝坐于上八位，積玉和孟嵋分別坐於左右，積玉趁著揭開茶碗蓋兒的瞬間打量他，只見他正襟危坐，神色端然，反襯得積玉自由散漫。這次小徒弟沒有拉著積玉的手囉囉嗦嗦的噓寒問暖，而是在飯菜上來之前直愣愣的拋入一個讓人咽不下飯的話題：“此次請兩位愛卿前來是為著一份密報，和吏部、工部有莫大干係。兩廣是工部打造戰艦、槍支彈藥之處，而今兩地流匪猖獗到令人髮指的地步，傳言說是官府倒賣工部的武器給流匪，勾結成奸。。。。。”。“呀，我早該想到”積玉道：“前幾日我才接手工部，雖沒來上朝，也查點了下之前的事宜，兩廣的武器應產數量和實產數量出入很大，我還想必是貪污挪用經費，沒想到竟還要惡劣”。小皇帝瑩白的牙齒緊咬，恨恨得說：“老師有所不知，這密報朕在你出征時就收到了，已秘派了兩撥人去查”他惱怒的搖頭：“查不出來！這絕不是簡單的官匪勾結，這夥人的勢力恐怕已經到了京裏，咱朝堂上的官員不知有多少和他們沾帶著干係！”。“皇上息怒”這邊一直沉思不語的孟嵋開口了“此事牽扯眾多，干係重大，臣請親自去查”。那邊黃積玉接著道：“臣斗膽說一句，臣的前任也就是如今內閣次輔佟英和大人估計也脫不了干係，工部這邊的人恐怕都有牽連，派他們去查不合適，臣也不放心，臣奏請與孟大人一起去兩廣調查此事，如果屬實，定將匪人一網打盡”皇帝點頭道：“這也是朕任命老師為工部尚書的原因，其他人，朕實在不放心。”他又轉向孟嵋道：“孟愛卿，朕原想只派你一人去查，後來細想此行兇險無比，愛卿又是文臣不會武功，而今老師回來了，你們一起 ，相互有個照應，朕也安心許多”為了查這件事，出動兩個尚書，都是肱骨重臣，皇帝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事態的嚴峻程度也可想而知，積玉覺得兩手沉重得竟有些端不起茶碗，腦子裏飛快的把這事前因後果拉通分析一遍，道：“茲事體大，臣請皇上准臣一件事——無論牽涉道誰，嚴懲不貸，決不姑息”內閣次輔都有被拉下水的嫌疑，其他官員更不要說，由著官府的武器被匪人拿去搶佔地盤、殺人越貨，從村縣到兩廣總督到六部再到內閣竟都是不聞不問，這中間有多少人參與了武器倒賣，有多少人收受賄賂，貪污腐敗還在其次，更恐怖的是這些人拿著武器，儼然就是一支武裝軍隊，他們可以殺人，還可以——造反！茲事體大，在座的三個人心中都亮堂著，剿這群匪人的難度和危險度絕不亞於打任何一場仗。兩位大人都負責任的應承下來，接著是各懷心事、沉重的用膳。為了緩和氣氛，皇帝又提起其他的事情：“誒，老師，上次你帶回來那三個高麗孩子挺可愛的，朕把他們留在宮裏玩了，你空了也去看看他們，那小公主常念叨你呐！”積玉不由咽了咽口水：“咳咳，我可不喜歡小孩子，皇上要喜歡，可以自己生幾個玩，我看那幾個高麗孩子傻乎乎的，一點都不可愛”。皇帝拿筷子敲打著桌沿：“朕尚未大婚，哪來的孩子”。“所以呐，你不要光顧著玩，早點把終生大事給定了，這全國上上下下多少人盼著你抱兒子呐。看上哪家姑娘沒有？”積玉說著 ，嘴角牽動出祥和的笑容，他們師徒二人沒大沒小的開玩笑，孟嵋倒成了外人，插不上話，只好撥弄著碗裏的飯菜。“呵呵”皇帝半認真的說：“姑娘嗎，倒是看過一些，都不及老師顏色美呢”。孟嵋拿著筷子的手在空中一僵，忍不住望向積玉，美？當然是美的，傳言此人出身青樓和謝柘大人關係曖昧，若不是美怎麼惹得五陵年少爭纏頭，若不是枕邊風謝大人怎麼會對他言聽計從。孟嵋突然想起一句話來形容對積玉的映射：“入門見嫉,蛾眉不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這是唐時駱賓王幫徐敬業討伐武后的檄文，當時駱賓王可是把武后罵笑了，不知道黃大人若聽到這句還不會回微笑著面對面前的這個人呢。只見積玉面色微紅，顯然是察覺到孟嵋的目光，本來嘛，皇帝經常拿他的長相開玩笑，他每次都受之無愧當仁不讓的笑納了，但這次，在這種場合，只能是尷尬，無言的尷尬啊。
第二天，兩人便快馬加鞭的向兩廣地區進發，為了不太打草驚蛇，皇帝對外宣稱是孟大人南下視察，黃大人仍在病中。積玉懷揣金牌令箭，卻是以孟嵋隨行人員的名義，廣東廣西天遠地遠 ，沒人知道誰是誰，若是兩人以本來的目的大張旗鼓去查，恐怕還沒走過地界就被做掉了。自從見面以來，兩人還沒怎麼說過話，積玉一心盤算著怎麼拉攏這個人，孟嵋還心懷著上次賜宴時的尷尬，兩人都是心中有鬼，更加無話。積玉深知，對付孟嵋這種極品，不能像送禮那樣主動，要像蜘蛛一樣慢慢織網把他一步一步套牢，再吃掉他，所以要保持一定的神秘感和距離感，讓他好奇。讓他主動。。。。。積玉想著，不由看向孟嵋，心中偷笑。早春天氣，一路上已經草長鶯飛，東風拂面，積玉在馬上縱橫、衣袂翻飛、發絲卷舞，心中自負是鮮衣怒馬一美男，得意的笑溢於言表，明眸皓齒，如同燦爛千陽。再回頭去看看孟嵋，面色沉靜，衣著肅穆，雖然跑得疾，但頭髮束在冠內，一絲不苟，積玉直歎沒勁。一路賓士到一條小河邊，方招呼孟嵋停下來休息，他倒是跑得過癮，孟嵋這個習慣了靜坐辦公的人早跑得汗流浹背，下馬時腿腳一陣虛浮，積玉扶他坐下，近距離接觸的一刹那，感受到他急促劇烈的呼吸和汗水蒸發的濕氣，肩上不由一陣發麻，這情景，怎麼這麼像做那個完事以後。鎮定，鎮定，積玉很快鎮定下來，自從上次在高麗和夏憶南吵架以後就再沒有碰過男人，現在這麼親密接觸，有點反應也是正常的，不過還是為自己不潔的想法汗顏，帶著一點點自責的把孟嵋扶到樹下靠著，又忙從馬背上去了牛肚饢去河邊舀水，待把水囊遞到孟嵋手邊時，自己也是滿頭大汗，仰頭靠在樹上喘氣。“唉，孟大人，喝點水。”“多謝”語氣沒有一點波瀾，相當客氣，積玉心想，爺都這麼伺候你了，換別人還不早感激涕零了啊，真不知道是木頭還是鋼鐵。於是，他鬱悶的獨自閃一邊喝水。滿眼青青河畔草啊，日光溫婉，身邊換個解風情的男人該多好啊。眼睛微閉，感受陽光細細沐浴四周，輕聲吟唱起庾郎春賦：
宜春苑中春已歸，披香殿裏作春衣，新年鳥聲千種囀，二月楊花滿路飛。河陽一縣並是花，金谷從來滿園樹。一叢香草足礙人，數尺遊絲即橫路。開上林而競入，擁河橋而爭渡。
出麗華之金屋，下飛燕之蘭宮。釵朵多而訝重，髻鬟高而畏風，眉將柳而爭綠，面共桃而競紅，影來池裏，花落衫中。
苔始綠而藏魚，麥才青而覆雉。吹簫弄玉之台，鳴佩淩波之水。移戚裏而家富，入新豐而酒美。石榴聊泛，蒲桃發醅，鞭蓉玉碗，蓮子金杯，新芽竹筍，細核楊梅。綠珠捧琴至，文君送酒來。
玉管初調，鳴弦暫撫，陽春淥水之曲，對鳳回鸞之舞。更炙笙簧，還移箏柱，月入歌扇，花承節鼓。協律都尉，射雉中郎，停車小苑，連騎長楊，金鞍始被，柘弓新張，拂塵看馬埒，分朋入射堂。馬是天池之龍種，帶乃荊山之玉梁，豔錦安天鹿，新綾織鳳丘。
三日曲水向河津，日晚河邊多解神。樹下流杯客，沙頭度水人。鏤薄窄衫袖，穿珠帖領巾。百丈山頭日欲斜，三晡未醉莫還家。池中水影懸勝鏡，屋裏衣香不如花。
這刹那，缺的是一個含情的男人和一壺綠蟻新酒吧，若是有兩人身著長衫水袖，在這河畔柳下咿咿唱一出南戲，是多麼纏綿婉轉、柔曼悠遠啊。諸多戲曲，積玉獨愛南曲水磨腔的婉麗嫵媚、每唱一句便引出無數歎息。
這樣無病呻吟了一會半會，積玉又打起精神，招呼孟嵋繼續上路，想到廣東漫漫長路，積玉都心頭打鼓，那麼遠，走到了人都累死了吧。路漫漫其修遠兮，任重而道遠。他站起身，卻看見身後一匹白馬飛奔而來，灰煙滾滾，白馬，該不會是——夏憶南吧，皇叔騎白馬，王子不見啦。馬匹在積玉面前嘶的一聲停下來，馬背上那人翻身躍下，果真是他。積玉不是很吃驚他的到來，他卻很吃驚積玉居然和孟嵋在一起，皺著眉就要問，卻看見不遠處的孟嵋也是一臉不解的神色，只好走過來問候安好，想胡編亂造一個理由卻發現書到用時方恨少。幸好積玉開口：“孟大人，是皇上請皇叔來問我們還需要什麼東西沒有？”。孟嵋施禮道：“請回復皇上，我們準備妥當了，不缺什麼東西。”夏憶南裝模作樣的“嗯”了聲：“這樣就好。本王奉皇上之命，再送兩位一程。”夏憶南順水推舟把聖旨假傳下去，心中暗罵積玉在搞什麼鬼。傍晚時分才找到一家客棧住下來，天字號房共三間，一人一間。孟嵋奔波一天，一坐下來就渾身酸痛，草草吃過飯便休息去了。夏憶南急急拉積玉進了房，門一關，破口低吼：“你們搞什麼鬼。我今早去看你，你的馬系在前院，人卻不見了。這春暖花開的，幽會麼？他你都能搞到手，真不錯嘛”積玉一記老拳打在夏憶南肩窩上，把他推到床榻坐著：“胡說什麼呐，我們這辦正事呢，不過是密令，我們不能說，你也不要問。明兒別再跟著，早早回去吧”夏憶南捂著肩頭，呲著牙痛哼：“下手輕點啊你”“自作孽”積玉又是一拳，順勢把夏憶南撲倒在床上，又咬又抓 ，動手拔他的衣衫。主動投懷送抱，夏憶南哪還顧得上在上在下，也是抱著就一陣激吻，吻到兩人半天喘不過氣來，滿臉漲得通紅。積玉突然從床上跳起來，一邊整衣一邊嚷道：“老色鬼，把衣服穿好！”夏憶南一時沒能找著北，撓頭一臉委屈：“又怎麼啦”。“不怎麼，我們到外面去，附近就有條河，洗澡方便”夏憶南聽了嘿嘿的笑得一臉□，心仿佛已經被河畔的野草撩撥得瘙癢難耐，這哪里是為了洗澡，分明是為了叫得更爽嘛，神女既然有意，楚王豈敢不從。眼角一挑，朝積玉使個眼色，你先走，我跟著到。溫床有溫床的好處，野戰自然也有野戰的誘惑，剛才積玉出門的時候還故意在他臉頰狠狠一吻，把他心中的天雷地火都勾引的紛紛出洞，愛火中燒。這個時候的河畔已經沒有什麼遊玩散步的人了，有的亦是一對一對出來午夜偷歡的情人，月黑風高，各自歡愉，哪還能分心去打聽旁邊那一對的高矮胖瘦。春芽綠地，露水沾香，承受著從發膚之軀騰出的熊熊欲火，汗水與風露混為一體，喘息與葉鳴交織一氣，地上抵死纏綿，天上鬥轉星移，這不是傳說中的聖人們追求的天人合一又是什麼？
待到第二天清晨，雞鳴白露稀，蒼蒼的蒹葭和楊柳杏花一同招搖著，兩人一邊互相理著頭髮上的草葉，一邊神采飛揚的繼續眉來眼去。回到客棧的時候正好遇著孟嵋倦意未消的走出門，見他二位言笑晏晏的，硬是沒摸著頭腦：“兩位早啊！”，夏憶南爽朗一笑：“呵呵，孟大人可是貪眠了，我與黃大人散步都已歸來”，對此孟嵋只有尷尬的打哈哈，雖然他還很疲憊，但不干係他頭腦聰敏的思考，這兩人朝堂上鬥法，水火不容，現在卻好得像一個人似的，肯定有鬼，至於是什麼鬼，他到沒興趣深入探討。吃過早飯之後，夏憶南便回了，白馬絕塵而去，好不風流瀟灑。
接下來就該啟程南下了，黃積玉突然很體貼的說：“昨兒騎了一天馬，孟大人不常這樣恐怕吃不消，咱今天坐馬車走吧”孟嵋聽了還很感激了一會，結果坐上馬車才發現勞累了一天體力不支的人不止他一個，身強體健的黃大人一坐上馬車的軟塌便眼皮打架，一點都不顧俊美形象就會周公去了。孟嵋面對著呼呼大睡的那麼一塊人，也昏昏然閉上了眼睛。但是好夢總是比較容易被打斷，兩個人醒來的時候耳畔一片嘈雜，只見車行到密林深處，馬車夫蹲在一旁直打哆嗦，再看看自己，居然是被五花大綁著，三個淫棍模樣的男人朝他們直擠眉弄眼：“今一來就來倆，哈哈，兄弟”。積玉暗罵操你大爺，卻見一人已經把手伸向孟嵋衣襟。橫下心來，一咬牙：“喂，我說，先幹我吧，你們三個可以一起上”話說完，耳根已經燒得出血來，如此不堪的話，當年在謫仙樓也是不輕易說的，做相公嘛，賤歸賤，賤有賤的尊嚴，收多少的錢，才說多騷的話。像今天這樣，完全是給人家白玩還倒貼，臉都不知道該往那裏放。那三個流氓果真朝他走過來，積玉看著他們鼓脹脹的褲襠越撐越高，離他的臉越來越近，差點沒噁心得把黃膽水嘔出來，這三個不過是地痞流氓而已，以他黃積玉的身手，收拾他們那是三下五除二，無奈虎落平陽，被綁成這樣，長了翅膀也飛不了啊。不過黃積玉就是吃准了這幫餓鬼色欲攻心鳥大無腦，硬是用傾國傾城的笑配合著攝魂奪魄的嗓音讓他們給他松了綁，其中一人拿大刀劃開他身上的麻繩，便急刨刨的往身上撲，積玉忙向後閃躲，衣服不幸被撕破，胸前也拉出一道血口子，小流氓就是小流氓，打架也沒什麼技術含量，積玉一腳飛鏟，那人手中的刀便穩穩落在積玉手上，手起刀落，沒有多讓他流一滴血，飛刀出去，又結果了離孟嵋最近的那一個，還剩一個奪路要跑，積玉哪里肯放過，直接赤手掄上去，一下爆頭，一下狠擊那人□，“我操你大爺”，喊著又是一腳，積玉面色如赤，想到之前的恥辱，不由憤恨，現在解決了這幾個人，仍舊憋屈，摸出自己貼身匕首，在每個人心臟再補上一刀，確保無誤的送他們歸西。再去劃開孟嵋身上的繩子。積玉胡亂抹一把和著血污與汗水的臉，眼睛充血久久不能平靜。此時還沒有忘了要照顧下孟大人的情緒，幫他拍拍身上的泥灰。積玉身上的衣服早撕扯得七零八落，幾乎是□著上身，孟嵋看他餘怒未消的在那裏換衣服，才赫然發現，這人身上怎麼有如此多的傷，戰場上的舊傷且不論，這身上青一塊紅一塊的瘀傷又是怎麼回事，明顯是新傷，但又不是剛才留下的，按時間算應該是昨晚的，他昨晚做什麼去了，若說是從床上掉下來不至於這麼斑斑點點的吧？無數疑問，孟嵋得出一個答案，真相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和夏憶南有問題，紅色的傷按照大小來看明擺著就是吻痕嘛。孟嵋思考得太入神，積玉都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來，草草系了衣帶。
這時的馬車夫早已經嚇得癱軟了，哪還能架馬，積玉只好親自上陣，韁繩一甩，手卻突然在空中停了下來，原是方才動作大了，扯的渾身酸痛不適，其實最主要的是那個地方啊，昨天一晚貪歡，怎麼還禁得住這麼劇烈的折騰，積玉就是再好的體力也只能有心無力了，把韁繩往孟嵋手頭一塞：“孟大人，只好勞煩你了”。孟嵋見他一系列動作早把原因猜透了八九分，自己反而倒臉紅了。沒有辦法，只得接過韁繩，路還是要走的，兩位尚書大人如此狼狽的樣子千萬不要被人看到才好，實在是有失體面。
天涯共此時
跌跌撞撞總算是走到了廣東，官員忙著為孟大人接風，黃積玉名以上只是他的隨行人員，隨便找個藉口避開應酬，也沒有人會在意。閒逛在粵地街頭，果真如東坡所說羅浮山下四時春，櫨橘楊梅次第新，瓜果飄香，遛鳥的喝茶的打太極的一片熱鬧繁華，人們一口的嶺南方言百轉千回，似有盛唐古音，當年蘇公流放至此的時候尚是一片蠻荒之地，如今亦成了紅塵中一繁華錦地。積玉舟車勞頓了許久，看到這裏一切寧靜安詳，大有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之感，但一想到要查辦的事，不由苦笑著自顧自搖搖頭。他坐在一家酒樓吃茶，一壺茶几盤點心，這是粵人的習俗，倚樓這麼坐著，聽那身著水紅色綢衫的女伶咿咿唱著，伴著胡弦，因為語言的緣故，唱詞似懂非懂，大概是訴說一個男子對一位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子的相思，由女伶口中唱來，顯得低回婉轉，說不盡的幽怨，積玉的心竟然也跟著失落，在穀底蕩悠，似有繁華舊夢雲散水發，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一不留神，眼前竟然多了一個人。先是聞見香氣，並不刺鼻但卻咄咄逼人，抬頭望見一個懷抱小狗的美婦，雲鬢花顏金步搖、翠翹金雀玉搔頭，不但衣裝光彩奪目，渾身都是閃閃發亮的佩飾，就連那只小狗都是與眾不同，毛色黑亮，倒像是積玉那匹駿馬，它四下一望，徑直就在積玉對面坐下來了，剛坐下，店小二便急忙端上一碗熱氣騰騰的紅小豆粥，顯然這位不但是貴客，而且是熟客了，白瓷勺子在碗中輕輕攪動著，舀起一勺小心翼翼的吹冷，然後喂到那小狗口中，白玉般的手指撫弄著小狗黑緞般的毛髮，指尖蔻丹殷紅，然若牡丹。積玉四周一打量，空位子還多著呢，偏生要坐在我對面，到底是何人、為何事，看這架勢倒像是貴妃出巡。他端著茶碗的手也放下來了，等著對面的美婦出招。果真，她啟朱唇、發皓齒：“小哥長得真俊俏啊”，說罷，嫵媚嬌笑。積玉暗中慶倖沒有喝茶，要不非一口水噴出來不可，這明擺是□裸的調戲嘛，女孩子為了多看他兩眼主動親近的倒是不少，但像這樣搭訕的確實第一次遇見，難道這便是傳說中的女流氓，積玉堂堂男子漢，還能被她調戲了去，笑話，隨即報以風流一笑道：“小娘子也是俊俏得緊嘛。”“你是外地人吧，幾時來的，住在何處？”積玉一口京城官話，一聽就知道不是本地人，她問他住在哪兒，難不成是要養小白臉，積玉便順著她的話說：“在下是北方人，今日才來貴寶地，尚沒找到住處，不知娘子可願安排”那女子也不客氣，起身揮手道：“隨我來”，於是積玉隨著她上了她的寶馬香車，此時已近黃昏，南方天黑得晚，時候怕是不早了。一上車美婦便偎了過來，頭枕在積玉肩上，所謂溫香暖玉依懷抱大致就是這樣吧，但是積玉不打算這樣耗下去了，他喜歡男人，不代表對女人就是無能，使個巧勁推開美婦：“小娘子，在下是有家室的”，美婦聽了咯咯一笑，索性一下抱住他腰間：“小哥休要說笑，方才不是要我給你找住處麼，我這裏可好”積玉一刹那明白了古人雲最難消受美人恩的道理，乾笑道：“好是好，可是有什麼好處”。這女子的作風使積玉想起了晉朝皇后賈南風，她在宮內宮外挑選美男子供自己享用。養小白臉是歷代深閨貴婦的傳統娛樂項目，那麼這個女子又是什麼來頭，積玉腦筋一轉，靠著無比敬業的精神把這等香豔桃色事件也與公務掛上了鉤，說不定她倒真和這時有點關係，不是哪個官夫人便是哪個匪頭兒的壓寨夫人吧。美婦可能是從沒見過男人跟她講條件，笑道：“你是外地的，恐怕不知道我是誰吧”“姐姐是那位仙子，在下嘗過滋味後自然就知道了”，美婦嬌俏的往他眉心一戳：“啐，伺候好了，少不了賞你的”，積玉在她大腿上不輕不重摸一把：“在下不敢，姐姐怕是那位大官的家眷吧，要是你夫家追究起來，我還有命在？”，他假裝害怕，語氣裏卻滿是調情的氣息，美婦被他摸得受用，聲音裏也帶了嬌喘：“哪來的夫家，你問問看，哪個男人管得了我喬三娘”喬三娘，積玉心頭一咯噔，手上還不忘繼續撫摸拿捏。喬三娘他是沒有聽說過，但喬三他聽說過，喬三不就是兩廣流匪的頭子，倒賣軍火的大佬麼，難道是這個女人？別人可能不信，但積玉相信，兩廣真是臥虎藏龍啊，女子也是如此彪悍。眼下的問題是，這床，上不得，怎麼脫身呢，也顧不上美人激情燃燒了，本來也不好這個，再說也不能給夏憶南戴這麼大一綠帽啊，當機立斷，撇下酥胸半露的美人，飛似的跑了，就算她要來找，翻遍了也猜不到他會跑到驛站去，這一跑，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身上也有勁了，腳上像是自帶風火輪，只是形象實在不雅，太倉皇。
回到驛站一會了，孟嵋才回來，看臉色定是被灌了不少酒，人倒還清醒，手上端著一盒子。積玉笑著說：“早知道有禮收我也去”，孟嵋眉頭一皺：“這禮恐怕是好收不好還呢”，邊說邊打開盒子，積玉只聽“砰”一聲盒子砸在地板上，正想說什麼禮這麼貴重啊，回頭便看到孟嵋幾欲作嘔的表情，再一看地上，那盒子裏滾落出的竟然是一隻血淋淋的黃狗頭，溜圓而驚恐的眼鏡，血漿把毛黏成塊狀，脖子處的肉已經翻白。另外地上還飄零這幾張銀票，看來孟嵋吃的這頓是鴻門宴啊，這些人意思很清楚，要是跟他們合作，銀子還有得那，要是敢對著幹，這只死狗就是下場。好，好得很，積玉暗恨，果真是官匪勾結，恐嚇起欽差來了，積玉不聲不言的把地上的血跡收拾了，心中梳理著利害關係，兩廣富庶不讓江浙，總督有錢、有兵，要做地頭蛇自然不難，但是大膽到跟頂頭上司下馬威，背後卻是誰在撐腰？尚書之上的官員就是內閣成員了，是的，一定是佟英和，內閣本來是四個宰輔，佟英和剛剛進內閣理應排名第四，按照內閣不成文的規定，先來後到，不管你才有多高共有多大，你前頭那位不下臺你就上不到位，佟英和何以一下子就升為次輔了呢，顯然不是皇帝破格提拔，積玉略一回想，佟英和前面兩位宰輔，一個五十不到就告老辭官，一個突然身染重疾回鄉養病，這都發生在佟英和入閣之後，不會是巧合了，想到此處，積玉不覺背脊一陣發寒，這朝中有多少人已經被拉下水了，有多少人身處險境？
次日，積玉又到了昨日那家酒樓，還是那個位子，一碗普洱，一碟水晶蝦較，一碟薔薇香膏，一杯薑撞奶，小太陽以曬，愜意萬分。差不多又是昨天那時候，喬三娘來了，看到積玉坐在那裏，先是一愣，接著面帶薄怒道：“你今天還敢來這裏”。“喬娘子果真來了，請息怒，來來，坐下說”積玉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咬一口蝦餃，粉橘色的蝦肉鹹鮮香嫩，彈性十足，差點連舌頭都吞了。積玉沒和女子交往過，但是男子女子，要引起對方興趣方法也大同小異，先是要讓對方心癢，占到了主動的地位，接下來再下手就容易了。喬三娘雖然氣他不把她當回事，但也看重他這點，不像別的男人要麼小白臉要麼老色狼，積玉這態度好比瘙癢，越搔越癢。喬三娘坐下之後，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與其說是怨憤不如說是嬌嗔。積玉沒有什麼興趣掉女人的胃口，雖然他不乏這些伎倆。開門見山就說了：“既然喬娘子不高興，那我還是解釋一下吧。”一口茶潤潤喉嚨，接著道：“如果昨天我們做了，你今天就把我踢開了。以你的勢力哪個人不想來傍，你說我是傍你一天好呢，還是傍你一世好。”積玉眼睛微微眯著，羽狀的睫毛和晶亮的眸子正好搭配成煙籠寒水的景象，魅惑，還有高高在上的操縱感，直逼人心，沒有給喬三娘喘息的機會，接著說：“當然你可以說不稀罕我這一個，憑你的勢力你也可以殺了我洩憤，但是你放眼看看，這裏的男子，連女子也算上吧，有誰及得上我半分姿容。在下愛慕喬娘子，不願只與你做一夜野鴛鴦，還望娘子體恤在下這份心”話說完，目不轉睛的看著喬三娘，表情恰到好處，半點真情一分霸氣三分無賴。喬三娘嘴角不禁往上揚起，露出一排珍珠貝齒，也是萬分迷人，絲毫沒有被積玉的氣勢壓倒，至少在表面上是這樣，只聽她笑道：“好，算你有膽識，你可知道你這叫持靚行兇，我倒想看看你還有別的什麼本事，從今天起，你跟著我吧”積玉站起身，風度翩翩的伸出手輕覽住她肩膀，表示他同意，心中又高興又不高興，打進敵人內部當然很好，但是要和孟嵋聯繫就不方便了，他不會武功，要是遭遇暗算如何是好。眼珠子一轉，低聲在喬三娘耳邊道：“我晚上還是自己住客棧，早上卯時便到這酒樓等你，再聽候娘子差遣可好”喬三娘覺得這個人新鮮有趣得緊，料是他還想掉她胃口，或是想耍什麼花招，依了他又何妨，自己的地盤上他還能玩出朵花來？
積玉回去後把這事同孟嵋一說，交代了幾句之後便洗洗睡了，明天要陪美人呐，得先養精蓄銳，同女子交往計時一門學問亦是一種功夫，稍微拿捏不慎，就要傷身傷神。。幸好積玉是以精力好著稱的，白天費盡心機陪喬美人，晚上回來同孟嵋互通情報，順帶”勾引”他暗生情愫。積玉睡前虔誠祈禱：“天啊地啊，滿天神佛，保佑弟子能兩腳踏男女之船，一心做情中聖手吧。”
次日清晨，他準時的做到了老地方，他向來有時間概念，也深知誤點乃約會大忌，男人絕不可以讓女人等。喬三娘看來也是準時的人，積玉並沒有久等，要的點心還沒有端上來便見她風含情柳含笑的出現在眼前，光彩奪目，積玉平心而論，此女的確是沒，一身綾羅綢緞珠玉佩環都不會把她本身的美麗壓下去，若是不夠美，這樣打扮只會俗氣，她沒有，她是豔而不俗，好比薔薇。只是積玉只有能力去欣賞，沒有道行去心動，他對女子，始終不能拿真心去交換，倒也不是懼怕，只是覺得無法瞭解而已，沒有瞭解，又怎麼放心去託付情感。
兩人一同吃了早點，走出門，陽光剛剛普照大地，明亮清透，並不熱悶。積玉歎道：“這種好天氣出去踏青多好，可惜喬娘子有許多事情要忙吧”，喬三娘大大方方地把積玉手臂一挽，道：“走吧，帶你到處逛逛，哪有那麼多事情，天天忙，豈不是老得快”。“唔，那敢情好，怎麼沒把小狗帶上？”“有男人，還要狗幹什麼”，狗不過是寂寞時的替代品罷了，誰不想有活生生的人來陪著呢，喬三娘想到此有些無奈，而積玉想到的卻是一個葷笑話“為什麼男人比狗好，你可以把男人當狗使喚，但你敢把狗當男人用麼”，想著，他笑容中不禁參雜了狡詐。
去的是海邊，陽光沙灘椰林樹影碧海南天，這是不同於小橋流水的開闊天地，他突然想起，有誰在耳邊說過“願同子泛舟滄海，共看月落潮升”，但這人是誰呢，夏憶南？不像。謝柘？不像。或許是夢境吧，他自嘲的撇撇嘴，做個表情給自己看，知足吧小子。半瞬的失神，低頭看見自己被喬三娘拉得緊緊的手，回到現實。“走，到船上去”她有些興奮，積玉看見一艘雕飾著百花齊放，帳幔層層的巨船，便知道是她的，再仔細一看，這船分明是軍艦改造而成，喬三娘果真膽子不小，私用軍艦還敢如此招搖，細想一下也難怪，道上混必定有仇家，若是普通船隻遇到仇家襲擊，哪里有地方架槍炮反抗。積玉久居中原，極少在在海上遊玩，江浙一代的海沒有這麼碧藍廣闊，高麗那邊的海貌似總籠罩著血腥，這樣前的海才真正讓他感覺到“海洋”二字的含義，甚至能讓人領略到莊生天籟。積玉也有些興奮，拉著喬三娘一陣狂奔跑到船上，船是那麼大那麼高，足足有四層，站在最高層的甲板上，向放眼望去，一望無際浩渺無邊，風呼呼吹著腰間博帶，心中唱歎我欲乘風歸去。
“好大的風”積玉說著，背風而立，不讓風刮到喬三娘。只是這樣一個輕微的自然而然的舉動，讓喬三娘不禁有些感動，這些年來，有幾個男人是足以為自己遮風擋雨的？她想著，不由往積玉身上靠過去，只聽見他的聲音溫和沉穩的飄進耳中：“這船還沒有名字吧”。
“嗯，你給取一個”
“不羈的風？”
“不像是船的名字，倒像是你的名字”
“是嗎，我哪里不羈了，我一向穩重得很”我哪有這麼瀟灑，我又怎麼敢像風一樣自由呢。
“呵呵，穩重的男人，還真忘了你叫什麼名字呢”她的笑燦若春花
“我姓林，林嘉”他字嘉麟，倒過來就是林嘉。
“好普通的名字”她饒有興致的詢問，像個小女孩
“你的名字還不是菜市場裏一喊就有一推人答應啊”
“我有名字的，喬薇薇，薔薇的薇”說著，臉上浮起了薔薇色的紅暈
果真是人如其名啊，積玉想。“薇薇，我們到裏面去吧，風吹得人頭痛”
喬三娘在男人方面恐怕比積玉還經驗豐富，他們是她的對手、玩物，她只從他們身上看到無數的缺點和惡性，她對積玉感興趣，最開始也是因為他的臉，反正男人都一樣，何不找個長得好的多玩玩，但是她現在發現他同他們不一樣，很不一樣。他愛笑，但絕不是依著她的心情笑，他笑的時候海上的神鳥都會忘記飛翔，他愛護她，怕她被茶水燙怕她被海風吹，他用行動默默表達著。臉上卻是漫不經心的樣子，她想起她的母親曾說過：“你要珍惜感情，你要相信遠方有個人正慢慢的愛上你”，她以前是不屑這種話的，現在卻忽然記起，把他對號入座。可是，這也太快了吧，見面不過三次而已。
晚上他堅持要送她到家，她還笑他說難道有誰敢把我怎樣嗎，他卻一本正經的說這是他的責任。望著他在星空下遠去，融入無際黑暗，真想沖過去與他融化在一起。
結束了第一天的約會，積玉回去對孟嵋說：“今天終於找到她住哪了，孟大人可有什麼斬獲”，孟嵋凝眸看著燭臺上火焰躍動：“在總督府終究查不出什麼，今天去外面打聽了一下，兩廣的賭坊妓院閣樓酒館梨園煙館都是喬三的人開的，大煙也是他們從海外偷運過來，他們還盜墓把那些奇珍古玩走私到西洋東洋，盈利據說是和官府對半分。至於軍火呢，一是用來在貨物出海時護航，而是剪滅其他小的幫派、搶地盤、打殺衝撞他們的百姓”孟嵋敍述性的講了一下，沒有做任何評論，他做事嚴謹，這些事情只是聽聞沒找到證據，就不會蓋棺定論。積玉道：“我猜他們同官府的往來是會有帳冊之類的東西的，這玩意你這邊不會有，我來找罷。你且到處走走，搜羅其他罪證。”朝廷真正關心的其實不是他們殺人越貨危害百姓，而是他們把王土當作自己的地盤搶來搶去，官府任由他們勢力坐大、同流合污，置朝廷安危于何地、置天子之威嚴于何地！孟嵋輕歎口氣：“還是黃大人本事大，一天時間就打進了賊窩”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積玉只當是孟嵋嘲諷他，心中不快，嘴上卻是自嘲道：“我算什麼本事，還不是靠一張臉，以色事人說到底叫人看不起”孟嵋知是他誤會了，卻被他這句話堵得找不到話來解釋，心懷愧疚，一夜無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睡了。
積玉睡前有個習慣，就是把白天的事情都在梳理一遍，想到喬三娘白日宛若少女般的天真開懷，在想到孟嵋打聽的消息，這竟然是同一個人，同一個女人，有些欽佩，同時也直冒冷汗，覺得跟這樣的女子打交道好似身處冰火兩重天，如履薄冰、引火焚身。孟嵋今天又挖苦自己，雖然委屈，又有什麼辦法呢，人家說你說明人家在在意你，好過無關痛癢。
千江有水月
積玉日日與喬三娘“廝混”，觀海看雲吃喝玩樂，玩得盡興極了，只是想找的罪證一直沒有頭緒，忍不住問她：“薇薇，我們成日這樣怕是不好吧，你們的生意誰來打理？你是老大，沒人敢說是非，我卻怕被人家罵是男狐狸精呢”。她睫毛長長翹起，笑意滿眼，修長的手勾住積玉脖子：“怕什麼，我們開心我們的，那些事讓他們煩去”，接著又說：“其實啊，最近上頭來了欽差，摸不清他是要幹什麼，我們只好收斂些，才沒什麼事情”。
“夜路走多了，遲早要撞到鬼，你一個女人家何必冒著殺頭的危險做這些事”
“你當我想麼，我生下來就要做這些事，別的女孩子還在玩過家家的時候，爹爹就帶我出海收貨了”
“是啊，別的女子都嫁人生子被夫君抱著寵著，你卻要和我們這些臭男人鬥智鬥勇”
“嫁人很好麼，我倒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有自己的地盤就不怕別人欺負，更不用向那些女人還要看男人臉色”她語氣有些不平，為自己辯解。
“娘子好讓人敬佩，若是男子，出將入相不在話下”他說的是實話
“女子出將入相？除非換了世道！我混到現在這樣，也知足了。林嘉，我只是可惜你，一個大好男兒，不思一展鴻鵠之志，卻陪我在這裏風花雪月”她意味深長的看他一眼，接著說：“我倒是有法子讓你做官，可是我又捨不得呢”她撫摸著他的臉，輪廓分明。
“做官有什麼好，兩廣總督堂堂封疆大吏還不是受娘子擺佈。我懶散慣了，就喜歡這樣左手攬香草，右手抱美人呢”
喬三娘就是被他這種滿不在乎的曠達迷住的，他不像別的男人那樣把她當作女主來討好她，懼怕她，他只是把她當作尋常女子，這才像個她要的男人。“林嘉，我真怕你像一陣風一樣哪天突然就不見了呢”
“我沒什麼愛好，就是喜歡到處遊玩，在這裏待一段時間，遲早是要走的”他這話半真半假
“你敢走，我就殺了你”
“不讓我走，倒不如現在就殺了我”他像情聖一樣略帶憂傷的說：“你我始終不是一條路的，我高攀不起你，你也不會願意嫁給我，在一起的時候開心就好了，什麼人能留一輩子呢”想到遲早是要反目，積玉多少有些不忍，說這番話，既是寬慰她，也是寬慰自己。
她閉起雙眼，他說的都對啊，他們是不會有結果的，一個是浮雲遊子意，遲早要飄走，一個是江湖兒女、生死難料。
這天晚上，積玉留在了喬三娘的香閨，是他自己說的要及時行樂，這次是無論什麼藉口都推不掉的了，滿園春色關不住，我拉紅杏出牆來。幾番揮汗如雨之後，她的腿還環在他腰間，雙臂摟著他脖子，沉沉睡去，呼吸均勻，面色粉紅如有嬰孩，積玉忍不住拿手指在她臉上輕輕畫著，消耗體力後的空虛和“背叛”夏憶南的愧疚糾結在一起，說不出的逼悶無力，窗外清風徐來，怎麼也理不清睡前的思緒，乾脆就睜圓眼睛看著星空變幻，直到不知不覺睡下去。
早上兩人□相對，喬三娘竟像新婦一般紅著臉呆呆看著他，好像總也看不夠看不懂。積玉一笑，指尖穿過她的黑髮：“再睡會，我去做早點”她理所當然的又帶點驕傲幸福的閉上眼睛，揚起嘴角，等待他的唇在腮邊輕輕觸碰。
他總是有本事不卑不亢的把她的自尊心捧得高高的。
他邊在廚房手忙腳亂，一邊思索著如果有帳本會藏在哪。無疑這是海底撈針，他再怎麼聰明也不會光憑空想就想到東西在哪，何況到底有沒有這個東西還是一回事呢。暫且先老老實實的把飯做好吧，他能做的也不過是清粥小面，好在喬薇薇不挑食，一個女人不會有多大的胃口在早上就要吃下一桌滿漢全席，她吃的不是早點，是一個男人為她屈尊煮飯的幸福。
他一口一口把粥吹冷了喂她，他記得她有把粥吹涼了才下嚥的習慣，她很驕傲的，慵懶得像一隻華貴的貓，手都不用動，只需做出一個伸脖子的動作就有人把粥準確的及時的喂進嘴裏，修長的腿在薄被裏若隱若現，她故意做出摩擦的動作，覺察到他斜眼偷看。他一臉又壞又色的笑：“薇薇，你那裏的刺青是什麼花紋？”。“是曼荼羅”。“兩邊都一樣呀，你張開腿讓我看看像不像蝴蝶”說著，手掌伸向她雙腿之間。她的大腿內側紋著對稱的曼荼羅，藤蔓妖嬈，雙腿張開時猶如展翅欲飛的蝴蝶，那種青黛色有種威嚴而神秘的引誘，那裏的皮膚在他的撫摸之下戰慄出煙蘿般的粉紅，他先是用指尖，然後是舌尖，一條滑膩邪惡的蛇在花間遊走，他的睫毛與她的皮膚輕輕觸碰，像羽毛故意的撩撥。細媚的呻吟和沉重的呼吸此起彼伏，她的手撐著他的頭，手指纏繞著他墨蓮綢緞般的頭髮，感觸到他顱內血液的奔騰和急待蒸發的顆顆汗珠，被子被不斷揉成光怪陸離的花朵，她微微睜開眼睛就看見他光潔矯健的背脊不知疲倦的亢奮的聳動，然後她又閉上眼去感受他赤熱洶湧的驅進著。他的余光看到蝴蝶張開雙翅環抱在他的腮邊，青黛色的霧氣有些妖冶的彌漫開來，曼荼羅在他的汗水浸潤下肆無忌憚的盛開，讓他忘記前因後果，難以控制的索求，低吼著要更多、更多。肉體撞擊的聲音和男子在一起時是那麼不同，一種是清脆的饑渴，一種是膠著的探索，他不得不承認翻雲覆雨是會讓人上癮的東西，可是激情耗盡後的空虛又是那麼抓心，如同身體從天空最深處直墮下沉，黑雲壓身。
纏綿了好幾日，終於還是被人打斷了，是喬薇薇那邊有事情，她獨自去了，狡黠地叫他好好休息一會，等她回來。他有了一個人在她家中的機會，但是他沒有去找帳冊，她既然放心他單獨待在這裏，就說明她打賭他是找不到什麼蛛絲馬跡的。積玉向來精力旺盛，並不像她想的那般疲憊，瞧著她走遠，忙著整衣正冠，然後一溜煙跑去找孟嵋。差點跑迷路，總算找到驛站，還好孟嵋還沒有出門，正在整理什麼東西，看見積玉來了，淡淡一句：“回來了啊，這幾天進展如何”。他明明是想問他這幾天怎麼人都見不著，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妥，方改口。積玉剛才急著趕路，一身是汗，一邊擦汗一邊抱歉的搖頭：“一點頭緒都沒有，不知從何下手，她今日去辦事也沒有叫我同去，怕是還有戒心吧”，孟嵋只道他手段高明，幾天下來卻一無所獲，不由有些責備道：“我這邊能找的東西都找得差不多了，已差人送回京裏，不過都是些流寇作惡的證據，至於他們和官府勾結的證據，怕是還需黃大人加把勁”積玉苦笑一聲，怎麼加把勁，在床上？她府上那麼大，憑空怎麼去找，他不是沒有旁敲側擊的問過，她是何等聰明警惕，怎麼肯說一絲半點，他是圖添懷疑。“你這幾天都住她家？”積玉聽得孟嵋陡然問這麼一句，帶著審訊犯人的口氣，好不給自己面子，想是他又再嘲笑自己一個“那樣”的男人居然會耽於女色誤了正事。積玉冷臉答道：“嗯”，算是不否認。孟嵋果真表情變得有些怪異：“你知不知道”“唔，什麼”積玉睜大眼睛，準備洗耳恭聽他的什麼教訓。“喬三娘從不帶男人回家過夜”。“什麼？”積玉差點就要跳起來，他哪來的那麼八卦的消息，不過以孟嵋的謹慎，多半是確有其事，自己確實不夠細心，或者是真被□沖昏了頭。這意味著什麼，信任？他比其他男人有魅力，但不代表人家就會信任他到這種地步。他知道她的家裏是沒有保駕護航的人的，連使喚僕人都沒有，他怎麼就覺得她留他在家中不像是信任更像是軟禁呢。孟嵋瞅見積玉居然呆在了那裏，更是疑心他是不是假戲真做了，提醒道：“黃大人！如果你實在找不出帳冊，大可直接問她”是的，反正屋裏就你們兩個人，何妨攤牌，她要是不說便用強逼她說，只要你下得了恨手，不愁問不出來。孟嵋再一看，積玉尚在神遊之中，急得一跺腳：“黃大人，下官的話你聽進去沒有？現在就差這本帳冊了，我已經請皇上從大內直接調了侍衛，只要你拿到帳冊，他們就照上面的名字抓人。如今只有你最接近她，你怎麼可以錯失良機！”孟嵋急得汗水都浸出來了，只見積玉乾笑著：“我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罷，她看起來確實是對我沒什麼戒心，但我們不過是。。。。是那種關係，你覺得她會這麼信任我？”孟嵋心中很堅定的認為會，你能把謝大人迷得團團轉，還和勁敵夏憶南都曖昧不清，我相信你迷個把女人還是這個能耐的，積玉一看他眼色就知道他是這個心思，心中難免不平，你怎麼可以這樣看我？但是他不會去辯解，積玉不知道這究竟算是好處還是壞處，那就是他從來不與人辯解，由他們說罷，我自橫刀向天笑，但是他心頭很是介意的，一顆小黃豆也是有自尊的，何況他堂堂七尺男兒。最後他實在受不住孟嵋狐疑的眼光，繳槍投降：“好罷，這事也不能再拖下去了，我今晚就去問”他頓了頓：“如果明早上我沒有回來多半就是出了意外，你自己要小心些，待禁內侍衛到了再做行動”。他沒有本事把帳冊找出來，也只有撕破臉逼供了，至於是什麼結果，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他總覺得有不好的預感。
晚上他試探地問：“薇薇，你平時就一個人住？不害怕麼？”儘量使語氣溫柔充滿關切之情。“一個人住不怕，多個人才可怕，怎麼知道他懷的好心壞心”她什麼意思，積玉心頭一緊，什麼好心壞心。他又問：“屋子裏連個下人都沒有，要是有仇家來不就危險了”。“屋裏是沒有人，屋外那些個高手可不是吃白飯的”。“雖說是高手，也難免有失手，總還要有個人貼身保護才穩妥”。她臉色一沉，冰霜瞬間凝住了桃李豔色，眼神帶著一絲不耐煩：“夠了！黃大人。你想說什麼直說！”積玉這一驚差點吃不住，她是把他底細都摸得清清楚楚了，看來白天的不祥預感並不是怪力亂神。
目前，他能夠選擇的也只有鎮靜：“你都知道了。那好，我直說，把你們同朝廷官員勾結的帳冊給我”。
她冷笑：“給了你，我怎麼辦”
積玉期近她，索性摸出了匕首架在她脖子上：“我保你不死”。
“你還真是有情有義啊，我不死，但是我手下的都會死，對不對，我們喬家幾代人的心血就毀了”
“對你來說是心血，對很多人來說是噩夢”積玉深呼吸一口：“且不論你們私用軍火，光是搶地盤就使多少人喋血街頭，偷運鴉片又使多少人家破人亡，還有走私墓穴珍寶、賄賂朝廷命官，你們安的是什麼心！”
“不愧是尚書大人，說話都這麼在理”她冷笑著鼓掌“我且問你，我們殺的人多還是你殺的人多，我們兩廣一共也不到二十萬吧；我再問你，若不是朝廷官員想錢我們能賄賂的了麼；還有，我們是匪，你是什麼，呸，男□，別以為帶你回來睡了就不是玩你”
積玉的臉沒有如她預想的一樣羞憤赤紅，而是唰的變青了，他拿著匕首的手在微微抖動，他最大的兩處傷口，一是怕人家說他以色事人，二怕人家說他嗜血不仁。心中一絞，仍舊是沒有解釋，反而笑了：“我承認。不管怎麼說，請把帳冊給我”
“給你”，她不再冷笑，而是冷峻的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卷冊子，挑釁似的在他臉上拍打著“我今天特地帶回來，專程給你看的，字有些小，你可要看仔細了”
“我會很仔細的”說罷，點了她檀中氣孩兩處大穴，仔細翻閱著，字確實很小，細如蚊角，隨著臉漸漸失色他終於明白她為什麼“專程”把帳冊帶來了，他也明白她是怎麼知道他底細了，他是在賭他，賭他看了也不敢把帳冊交上去，但是他要告訴她你錯了，我會把帳冊交上去的，雖然此刻心如刀割。他看到很多這樣的賬目，“x年x月，贈夏憶南xxxxxx”，甚至有些奇珍異寶他是那麼熟悉，那是夏憶南送給他的禮物，用力牽動嘴角在喬薇薇面前擺出同樣挑釁的笑：“有他，那又怎樣？”
“我慢慢講給你聽”她被點穴之後氣血不暢，說著話有些輕微的喘氣，很嬌弱很嫵媚的戲喘：“夏憶南剛攝政的時候，那麼多王子皇叔虎視眈眈，你說他是憑什麼站穩腳跟的，憑什麼取得百官的支援的，那時候朝廷有一半都是我們喬家的人，他許諾我們喬家生意暢通無阻，我們許諾他半壁江山”
積玉翻翻帳冊上面刺得他驚心的數目：“看樣子你們的生意不錯，他這半壁江山也穩得很嘛”他接著看其他人的名字，幾乎是支持夏憶南的官員，也有一些是王謝兩家的門生，心裏連叫幾聲“好”“好”“好”“好”，隨即問道：“我的事情想必也是皇叔給你說的吧，他還說什麼？”
喬薇薇眼睛半眯，嘴角的幅度相當諷刺：“我是今天上午才收到他的信，他還說，不要對你下手，讓我們把你拖到他來為止”
“他要來？你們不用等他，我現在就明明白白告訴你，就算有他，我照樣把帳冊交給皇上”這一點，他向來是很堅決的，公私分明得以至於心臟像被冰淩猛紮，一腔熱血都痛成了寒冷的膿漿。為了緩和情緒，他把注意力轉向了面前這個女人：“喬薇薇，我為了帳冊故意親近你，不管你怎麼想，我還是要對你說句對不起。你們欠別人的，自有法典來討回公道，我欠你的 ，你說要我怎麼還吧”他在這個女人面前很難抬起頭來，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傷害了她，他只覺得自己很無恥很可笑，居然利用女人。
“還，我倒想閹了你，你幹嗎”一滴淚從眼角滑下來，手動不了無法抹去，她想起今早的纏綿，想起那日在海上，那光滑矯健的背脊，那為她遮風擋雨的背脊，現在有些佝僂，她看著他，恨不起，鄙夷不了，怎麼說服自己去相信面前這個實實在在的男人竟是鏡花水月。
積玉沒想到她哭了，更沒想到他自己也哭了，當著她的面。他的那些事，說了矯情，不說憋屈，他左右為難受盡委屈，他一面流淚一面在心中告訴自己：你哭吧，哭完之後就不要心軟不要為難了，該怎麼做還怎麼做。在她面前哭，並不覺得難為情，他欠她的起止是眼淚能夠還清。
沒有激烈反抗，沒有腥風血雨，就這麼簡單，帳冊就到了他手上，喬三娘的人也控制在他手上。然後他給孟嵋飛鴿傳了話，等待他帶領禁內侍衛把涉案的一干人押走。押送回京的是官員，至於喬家流寇，是禁內侍衛帶著聖旨直接從鄰省調兵圍剿了，一網打盡，只留下喬三娘和幾個元老級的大人物押送回京候審。當孟嵋看著押送犯人的隊伍向北出發時，長長舒了一口氣，同時他也看見黃大人狠狠吐了一口血，衣袖都染紅了，捏在手中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
押送犯人的一路上，積玉都沒有和孟嵋一起走，大家都很詫異的看到他白天黑夜都守在寇首喬三娘身邊，比押送她的侍衛還要盡職盡責，找了一大堆理由法外開恩讓她可以不坐囚車而是呆著手鐐腳鐐坐在他的馬車上，到了晚上，她是單獨一間房，黃大人和兩名侍衛一起看押，兩名侍衛上半夜下半夜輪班，黃大人一直守著。很多天以後，孟嵋看到往日神采飛揚、鮮衣怒馬的黃大人吊著青黑的眼袋，形容疲憊，笑容艱難且吝嗇，只有眼睛還是黑亮的，愈發的黑，深得看不見裂痕。孟嵋難得的主動打招呼：“黃大人，好久不見”。積玉抬眼看著他，就那麼怔怔的盯著，也不說話，半天才道：“孟大人好”。那眼神，看得孟嵋心裏發毛，痛楚、自嘲、落寞、無力…….仿佛要被他眼中那一點深黑吸進地獄，孟嵋不禁有了擔憂，忍不住開口問：“黃大人可是有什麼心事，幾日不見竟如此憔悴”。積玉盯著地上的泥土，拿腳尖劃著，欲言又止，踟躕半天，方才道：“孟大人可聽說一個故事。三國時期，曹操帳下有些人與敵營相交，曹操拿到了這些人的名單，但是卻當著大家的面把名單燒了，至此以後，帳下各人皆中心效力，再無一心”積玉的意思就是，我們可不可以效仿曹公，把手頭這本帳冊也燒了？話一出口，積玉馬上意識到自己是昏頭了，怎麼可以在吏部尚書面前給犯官做人情，果真見著孟嵋臉色嚴肅了幾分，正色道：“在下沒聽明白這個故事，黃大人以後休要再提”。積玉又看著他，眼神卻遊移到遠處，嘴角微微一動，終究是沒有再說什麼，默默走開去。孟嵋是對的，絕不能姑息養奸，打敗夏憶南，這不也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嗎，那還在糾結些什麼呢，這樣軟弱又為那般呢，所謂壁立千仞，無欲則剛，黃積玉，不要再去想私情了，清醒些！
積玉突然覺得衣袖一緊，原來是孟嵋三步並作兩步上來把他拉住，積玉一愣，冰山今日何以如此主動，敢情是自己落魄憔悴的樣子有如西子捧心，使得他心生憐惜。
他拉著他的袖子久久沒有鬆開：“黃大人若是有事，不妨說出來，在下說不定能分憂”。
積玉勉強一笑：“勞煩孟大人關心，不是什麼大事”。
“黃大人！你親自看押犯人多日，想必是累了，還是休息幾日吧”他看他夜以繼日的守在喬三娘身邊，知道是他心懷內疚，但是別人看著總有些不像話，這層紙又不能戳破，只有委婉的勸他休息。傳言中他是狐媚般的男子，多日接觸下來，深感流言可謂，積毀銷骨。黃積玉這個人其實很溫良，也算得上恭儉讓，有時候讓人覺得他完全沒有脾氣，無比和藹可親但又帶著薄薄的一層淡漠；雖說他背景複雜，但是沒有沾染上什麼不良習氣，沒有恃寵而驕，不爭論不辯解不誇耀不居功，要說有什麼缺點那就是太容易愛人，弄得花落人憔悴，如今有誰堪摘。他又像是一塊二十四面體金剛鑽，每一面都閃耀使人禁不住迷亂，每個人都只看得到他的某些側面，想要看完全的就會被晃花了眼，但又忍不住不去探看。孟嵋本人就對積玉有無數的疑問，為什麼他明明文武都挑得起大樑卻要靠美色上位，為什麼他一心和夏憶南作對卻要在關鍵時刻保他。。。。。孟嵋是吏部尚書，自付慧眼能識人，卻看不穿積玉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他並不複雜或是善於偽裝，只是不按常理出牌而已。
積玉聽見孟嵋勸他，也知道他是好心，笑著搖搖頭：“孟兄是在笑話我優柔寡斷吧”我也想和敵人劃清界限啊，但是欠了人家的情，借了人家的愛怎麼還得起。
孟嵋聽見他稱呼他“孟兄”，感到陌生又有些欣喜，黃大人難得這麼親熱的稱呼人。別看積玉把孟嵋當作冰山，孟嵋也是把積玉當作冰山的，積玉不是想孟嵋那樣表面上就一副無欲則剛不受腐蝕的表情，他的平易近人其實是霧裏看花的那個霧，水中望月的那個水，所謂千江有水千江月，但千江水中的月亮都不是真正的，真的月亮高掛在遠空，蒙著一層冰霜拒人於千里之外。積玉枉自情場老手，竟給一個逢場作戲的女子搞得失魂落魄，是個人都看的出來喬三娘恨不得把他骨頭嚼了咯咯聽響，他以為他日日望著她，任打任罵人家就會原諒他嗎，你滅了人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那麼多人，還巴巴指望著人家對你釋懷一笑，這不是明擺著犯賤嗎？孟嵋有種想直白的指出積玉是在自取其辱的衝動，忍了又忍，還是罷了，有些人就是喜歡自己找罪受，他在極度痛苦中才取得快感從而證明自己的存在。這位黃老弟還真是奇人，冷靜的時候手起刀落，茶未涼，敵酋已梟首；瘋魔的時候竟是癡人一個，打不濕揪不幹。孟嵋在他肩上輕拍兩掌，無可奈何的走開去。
後知又後覺
不料孟嵋一轉過背，積玉又懷著前仆後繼的熱情腳不沾地地跑到喬三娘面前去了。所謂犯賤，大致如此。喬三娘一開始還不適應，警惕著積玉是想套她內幕消息，禁不住積玉三番五次腆著臉解釋：“你活不過這個夏天了，我只是想讓你在死前過得舒服一點，我心裏也好受些”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還是如以往不鹹不淡不溫不火的語氣，教人恨得牙癢癢卻罵不出一個字來。對於這種人，你不去欺負他折磨他簡直就是天理不容，積玉額頭上經常青一塊紫一塊的那就是喬三娘拿鎖住雙手的鐵鏈砸的。
積玉端過一盤荔枝，剝去外頭一層嫣紅的表皮，把那雪白透亮的果肉喂到喬三娘口中，又拿過一個空盤子去接她吐出的核。順便還忙裏偷閒給自己也喂上幾顆，此情此景，倒像是一對小夫婦在共剪西窗燭，郎情妾意。兩人心下卻是各自的黯然心思，喬三娘幾次三番差點忍不住脫口問道“你對我究竟是真情還是假意”，這問題是無需去追問的，女人清楚的知道那個男人愛不愛自己，只是看她願不願意承認罷了。他為什麼出類拔萃鶴立雞群，他為什麼溫柔體貼風趣幽默，他為什麼沒有其他男人的惡習，他為什麼不忌憚她的身份地位，只因為他對她無意，才不會暴露出缺點，他對她，只如風吹過桃花李花，花兒燦爛的開了，風本無心，仍是繼續遠去。
積玉又剝開一顆荔枝，道：“吃吧，出了廣東再要找這麼新鮮的荔枝怕是難了”
“出了廣州，出了廣州我便再也回不來了”喬三娘幽幽呢喃
“遲早是要還的”積玉想到帳冊上觸目驚心的交易
“你殺了我手下那麼多兄弟，將來也是要還的罷”喬三娘嘲弄著。積玉啞然。
晚上還是抱著喬三娘睡得，她手上的鐵鐐擱得他身上生疼，自作孽啊。她只是需要他，並不是愛他吧，就好像魚只是需要水卻並不是愛水。這個男人的懷抱依舊溫暖，手臂軟硬適度，呼吸的熱風動人心魄，但是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間了，現在他已經是敵人，借著他的一星半點內疚，要求他抱著自己入眠，只有在半夢半醒的瞬間才能重溫舊夢，喬薇薇是聰明的女子，她不會傻到去詢問黃積玉有沒有真正愛過她，他必定會為難但卻堅決的說他用身體愛過，心沒有 。現在他對她好，不過是例行公事，她接受他的好，也是例行公事。清晨起床的時候，她看到他的臉，即使沉睡著也是憔悴不堪，眉頭像是鎖著。抱著我就讓你這樣難過？她惱怒而委屈，驀地推開他的懷抱，胳膊肘順手就擊中了他的□。門外的守衛只聽得黃大人一聲慘叫，趕在第一時間推門進來，只見黃大人伏在床上痛苦萬分的扭動，那女犯站在床邊面無表情，隨後孟嵋趕到，見此場景立即招呼守衛把喬三娘押下去。房中就剩下孟嵋、黃積玉兩人，積玉見人都走了，才忍不住呻吟出聲。孟嵋知道是喬三娘襲擊他，但他何以躺在床上，這床上分明有兩個人共枕的痕跡，簡直荒唐。再一看積玉汗流不止，心中暗罵“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積玉才緩過起來，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不要為難她”。孟嵋無名鬼火頓時串了上來，不顧積玉猶在疼痛，破口罵道：“給她好吃好住已經是法外開恩，黃大人還要以身相許麼？休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以身相許，這話是怎麼說出口的，孟嵋也暗自驚訝自己居然用了這樣的字眼，所以說藥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積玉氣歸氣，一時間卻沒有力氣回罵，使勁瞪他一眼算是反抗。待到不痛了，馬上撇下孟嵋徑直走了出去，卻看見喬三娘脖子上已然戴了重枷，黃積玉徹底憤怒了，好你個孟嵋，敢欺負我的人，索性從守衛那裏奪了鑰匙為她把枷鎖打開，握住她磨得發紅的手腕，那模樣親密的讓在場的守衛、犯人紛紛乍舌，荒唐荒唐，成何體統啊。孟嵋在不遠處冷著臉看他把喬薇薇帶走，獨自回味著什麼叫做狗咬呂洞賓。
一路顛簸，到達京城還算順利。這次是押著犯人、押著官匪一家的醜聞，比不得上次班師回朝時光彩，所以不會有萬人空巷的迎接。靜默森然的直接把人送進了刑部大牢，然後積玉孟嵋帶著收集的證據回朝複命。朝中大臣久日不見二位大人，這一次卻見到兩人同時出現，那些聽到一些風聲的早就噤若寒蟬，不知情的猶自竊竊私語討論著，只見二位大人把什麼物件呈了上去，皇上看後頓時殺氣騰騰，大喝一聲“來人哪”，隨後強制冷靜下來，帶著一絲譏誚的怒氣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隨後對侍衛下令：“各侍衛聽令，我喊一個名字，你們抓一個人，統統押去刑部大牢，半個時稱後，三法司會審，黃大人、孟大人做陪審，朕親自來旁聽”這一系列動作可謂是雷厲風行，深得積玉真傳啊。朝中風雲變幻，頓時亂作一團，人人自危。積玉和孟嵋仍站在中庭，其他大臣列于兩邊，積玉望向站在右首的夏憶南，目光觸及的一刻，只見他面色冷的像積玉心中那把刀子，久別重逢居然是這樣一幅光景，積玉心中怎會不是翻江倒海，但身處朝堂之上，他豈肯失了方寸，亦是一臉冷色盯著夏憶南，直到他被侍衛拉走，這個傲慢的皇叔到此時還不忘擺架子，他甩開侍衛的手道“我自己會走”，便昂首闊步的走了，一個眼神也沒有留給對他咬牙切齒的皇帝侄子。穿黑甲的侍衛帶著一位又一位官員走出朝堂，這個剛才還滿朝文武的地方頓時成了吃剩的宴席，各服色的烏紗帽、玉圭散了一地，所剩無幾的大臣恐懼不安的等待下一道聖旨。積玉看到謝柘站在左首，自巋然不動。那些官員大規模分贓的時候謝柘還含著金勺子當他的公子哥呢，哪有瞎功夫參合，他們謝家倒是有些人，但是死都死了好多年了，皇帝給老謝家留著面子，剛才並沒有把他們的名字念出來。
從朝堂上抓人三法司會審，之間這短短半個小時，皇帝是迫不及待，卻足以教積玉心力交瘁，完全就是活生生的煎熬啊，他急迫的想和謝柘說幾句話，告訴他自己快要逼瘋了，憑著發膚之軀承受這等非人的撕裂。終於等待皇帝開口說退朝，快速離開了這個狼藉之地，在宮門外等著謝柘出來。
“去廣州，這麼大的事，也不給我說一聲”謝柘也是從方才的高壓中解脫出來，長出一口氣
“最開始只叫了我和孟大人兩人，找不到人給你送信”
“等會會審，你。。。。。。”
“我知道”這是個把他們一網打盡的好機會，千萬不能手軟，尤其不能心軟。
“保重！”
積玉是鐵了心要對夏憶南痛下殺手了，不需要謝柘的囑咐，他向來公私分明得緊。到了刑部大堂，三法司同刑部等各路相關官員陸續坐定，待到皇帝來了，擊鼓開審。擒賊擒王，首先提上來審的即是夏憶南與喬薇薇，夏憶南雖是階下囚，但皇叔的身份還在，皇叔的威儀也還在，即是當著皇帝的面，審訊官對他也是客客氣氣，天意從來高難測，皇帝這刻鐘想要殺他誰知道下刻鐘意欲如何呢？把擬好的罪狀遞與他看了，夏憶南取過滿蘸墨汁的筆和印泥，簽字畫押，沒有絲毫辯護。然後他把頭轉向積玉，嘴角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一點狡黠的光斑從眼底掠過，積玉對他是何其瞭解，看他這樣子便知道接下來他要說什麼話，早做好了心理準備，嚴陣以待。四目相對，夏憶南只覺得積玉的眼裏似喜非喜、似怨非怨、似怒非怒，說不出的調侃，被他看得心下發軟發麻，牙關一咬，肚裏蔓延肆虐的惡毒句子脫口而出：“我做了什麼事自然要承認，不像有的人。黃大人，你雖然如今坐在大堂上審我，可你未必比我乾淨多少。大家恐怕還不知道吧，黃大人為了搜羅這些罪證好辛苦呀，不惜貼上自己做了匪首的入幕之賓呢。”話音落地，整個大堂的人不由把目光轉向了黃積玉和喬三娘，喬三娘低著頭倒是看不清表情，黃大人卻是面不紅心不跳的，鎮靜自若坐在那裏，啟口笑道：“多謝王爺關心，這事在下確實做過，我也承認。但是請問，我和喬三娘的關係對你的審判沒有影響吧？”夏憶南斜眼朝喬三娘看一眼：“對我倒是沒什麼影響，只是。。。。。。。有件事黃大人還不知道吧，這匪首已經懷了你的孩子，本王很好奇你要怎麼審啊”。此話一出，即使是在嚴肅威武的公堂之上，也發出了不約而同的“嘩”聲，當事人積玉卻我自巋然不動，表情紋也沒有多一分，冷冷看著夏憶南：“是麼，積玉既受國恩，豈能因私廢公，姑息養奸。國法在上，積玉必當秉公辦事”這話即是說給夏憶南聽，也是給皇帝和在座的大臣表個態，別說是沒出世的孩子，就是沒過門的妻子也決不放過，所以夏憶南，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拉我下水或是求我連你一併放過，門都沒有，我還以為你是要講我是你的入幕之賓，你卻講的是我和她，都到這地步了，你還吃哪門子的飛醋呢。積玉回想一下押送喬薇薇進京的這一個月，他對她的照顧算是“體貼入微”了吧，還真是沒有見到她來月事，多半是真的懷孕了，大意啊，關公大意失荊州，積玉大意出人命。
皇帝還沒來得及對這突發事件表態，就看到積玉從座中走下來，氣度從容，端端正正的向自己一拜：“啟奏皇上，既然有人認為臣會因私妨礙司法公正，那臣還是回避此案吧”。皇帝手一擺：“不用，老師多慮了，朕信你”，短短幾個字，打消了夏憶南的中傷和群臣的議論，看著黃大人一身正氣磊落的樣子，任誰也會相信他是個秉公執法的人，但是，嘿嘿，至於他和這女犯的關係嘛，到足以飯前便後談論好些日子吧，都道黃大人和謝大人關係不一般，原來他和女人也這樣說不清道不明，男女通殺，厲害角色呀！對此，積玉只有苦笑，唯有苦，方能表達心中糾結錐心之痛，唯有笑，方能打壓下夏憶南囂張的氣焰。
這一天的審判很快，主犯認罪都是乾淨俐落，判官的筆頭亦是手起刀落般乾脆，積玉卻熬得幾乎脫了一層皮，最要命的是晚上皇帝還要約他單獨談話。
幾個月的時間沒有和皇帝相見，他在面貌上已經從一個大孩子長成了青年，唇角添增了青色的胡糚，眼神也比先前冷毅。積玉想自己這前浪恐怕快要死在沙灘上了。皇帝在他嚴重還是個孩子，但這個孩子已經不容小覷，秦皇漢武不就是在這麼大年紀的時候上馬安邦下馬治國了麼。
積玉覺得自己是個後知後覺的人，現在慢慢分析著皇帝找他和孟嵋查案的原因才感到一陣擔驚受怕，這個小夥子陰險啊，都算計到師傅頭上了。在外人看來，這次是皇帝幫著謝柘這邊的人收拾了皇叔這邊的人，因為雖說雙方的官員各有落馬的，但總的來說皇叔這邊損失要慘重的多，而謝柘損失的不過是蝦兵蟹將。積玉卻是知道內情的，查案子，找到孟嵋，因為孟嵋兩邊的人都不是，找到他黃積玉，因為他兩邊的人都是，只有他們兩個才會公公正正的把所有有牽連的人拉扯出來，事實上，皇帝是最大的贏家，明裏打擊了皇叔為首的皇親貴族，這為他將來的親政之路掃清了障礙，暗地裏，手頭上握著謝柘家上一輩的犯罪證據，作為控制謝柘一派的枷鎖。
今天在公堂上同夏憶南照面並且互掐，想來也真是可笑啊，自己那時的心裏盡然是冷傲凜冽的，如同萬仞峭壁，他中傷他，挖苦他也只在心裏淺淺撞擊而已，並不留下什麼痕跡，這就是所謂的麻木吧，或者後知後覺的人要等到很久以後才開始錐心之痛。
積玉見到皇帝的時候皇帝已經用過晚膳，正在喝茶，見積玉來了，命人把茶換成酒要與他對酌，門外清風徐來，花影動搖，待吹進大殿之內，已穿過幾道紫檀鏤金大屏風，顯出幾分森然。
皇帝先開口了：“朕方才派人查過，那喬三娘果真懷有身孕，你確定是你的？”
“恩”這個出口成章足智多謀的師傅在今夜變得沉默寡言了
“如果你要這孩子，就等到生下來再將她處斬吧”
“不可，擇得吉日，今日就該處斬”以公事為重的信條保持著他的冷靜“拖久了，怕亂了人心”
“那孩子呢，老師就不想要個孩子嗎”
“不，我不喜歡小孩”話一出口，積玉自己都覺得不妥。真實的原因其實很簡單，這個孩子不能要，這樣情況出生的孩子你該怎去教育他呢，難道對他說你媽媽是個壞人，你爸爸殺了你媽媽。他找誰去報仇，去討回公道？
“老師能夠大義滅親，朕很是欣慰”
大義滅親？嚴重了，床底之歡而已，只是，皇帝的欣慰何以讓他心裏頓覺陰森可怖。只見皇帝溫和的笑著，只有笑意而沒有笑紋，積玉知道這是假笑，皇帝拍拍他肩頭。道：“老師不喜歡小孩？想必你以前很不喜歡朕吧？”
“皇上說笑了，臣豈敢”皇帝這話是什麼意思？每說一個字就像多了塊石頭壓在他肩上，喘不得氣，只好准換話題“皇上，皇叔怎麼處置？”
“皇叔麼”皇帝眯起眼睛“朕不打算殺他，老師也不想他死，是吧”
“皇上英明，臣秉公辦事而已，哪能隨心決定別人生死。皇上顧念血親之情，赦免皇叔死罪，也是情有可原，臣認為也不會有人反對”積玉對答如流，滴水不漏，仿佛事不關己。
“老師真的這麼無所謂嗎？”皇帝窮追不捨，逼著積玉奮力招架，好露出馬腳
一抹苦澀從積玉嘴邊滑過去“有什麼所謂呢。皇上有什麼話就請只說吧”
“朕都知道，你同他的關係朕一開始就知道”皇帝的聲音中有些失控“黃積玉，公子嘉，都是老師你吧，朕是小孩的時候你可以騙我，朕如今都這麼大了，你當還瞞得住嘛？”
“臣，沒想過要瞞皇上，臣和他的事並沒有牽涉公務，沒有必要使皇上知道”
“好個沒有必要，積玉，你是當真不知道朕今晚找你的原因麼？”他不再稱呼他為老師了，也不再自稱為朕“我不殺夏憶南，是因為你，我讓你留下孩子，也是因為你呀”他情急之下顯得暴躁“你喜歡男人，你喜歡夏憶南，這些我都知道，我還知道你和他在一起就不會有孩子，我還知道你是喜歡孩子的，我對你的成全還不夠嗎，你究竟是為哪般這樣絕情”他一杯酒潑向積玉面門，瞪著他激動得再說不出話來。積玉也沒有閃躲，靜坐著目光空乏。這個小徒弟到底是在監視他還是對他過分有心，竟把他底細摸底這樣清楚，是的，他喜歡孩子，每次他在宮中見到那幾個高麗帶回來做人質的孩子都會站在遠處看他們玩耍，那些孩子怕他，只有一個小公主還敢親近他，對他撒嬌。他有時也會抱抱她，聽她誇他長得好看。他不由想到他自己的孩子，雖然他還沒有出生，但已經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生命了，他本來可以長大，有花瓣一樣的柔軟嘴唇和啟明星一樣燦然的眼睛，他會再長大，像他父親一樣偉岸風流，他會有一個好名字，“名餘曰正則兮字餘曰靈均”想到此，積玉差點幸福得笑出來，然而這笑容就此永遠凝固在了他眼角淺淺的皺紋之中，如同那個孩子被扼殺的生命。
積玉抬起頭，看到皇帝的神色已經由憤怒轉化為憂傷，說不出的沉重和隱忍。積玉懂了，天意從來高難問，但是他懂了，所以他也看著他，承受著他的哀愁和憤怒，終於，他站起來道：“皇上，一個是臣的孩子，一個是臣的情人，他們有什麼事，臣比你更痛惜，但是該殺不殺，該罰不罰，何以服人，何以王天下。皇上的成全，臣心領了，還望皇上三思”然後他深深行禮、退下，沒有給皇帝留下一個答案，哪怕是他並不期盼的答案。但有時候沒有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
積玉的轎子搖搖晃晃到了刑部大牢，這裏關押著喬薇薇和夏憶南，想著這一切的緣起緣滅他腦袋都要爆炸掉，是該做個了斷了罷，就算自己不能好受些，至少也讓別人好受些。
他看到喬薇薇，風采不減當年，或許是因為孩子的緣故，她反而胖了，風韻更添，在昏暗的牢房裏熠熠生輝，積玉甚至覺得她看他的眼神都不是怨憤，而是聖女般祥和柔緩的光芒，她輕聲說話，似乎他沒有對不起過她。
“你說過，如果我交出帳冊就保我不死”
積玉沒有吭聲，靜默的與她對視，她又說
“你還說過你喜歡我”忍嘆惜，更無語
“你早該知道男人信不得”他嘴唇蠕動著，沒法理直氣壯地說出這句話。儘管此乃世間第一真理，男人不僅是不可信，而且是信不得，信了就要付出代價。別以為出身苦就靠得住，長得擰巴就不花，更別說積玉這種“秀外慧中”的了，簡直就是白馬駝著白送過來的。男人不會是夢中的王子，越是優秀的男人就越是現實而聰明，你想他的衫衫，他還不是想你的褂褂。
喬薇薇開始微笑，寬容的、貞靜的：“我信過了，我不後悔”女人的愛有時很傻很執著，卻可以普度眾生。她拉過積玉的手放在她肚子上，積玉仿佛感覺到了那個小小的生命在悸動，那小小的心臟在奮力跳動，孩子不顧一切的要出來看看父母親，他鏗然跪在了地上，手上沒有半分力氣去安撫他躁動的孩子。然後他站起來，臉色恢復冷峻：“對不起，薇薇，你做這行的，理應知道什麼事斬盡殺絕”此時，對不起是最軟弱卻無情無恥的三個字。
斬盡殺絕，她怎會不懂，每個英雄好漢背後都會有多少冰涼的血淚。她愛過他，她原諒他，這樣的勇氣不亞于男人金戈鐵馬去馬革裹屍還。
他想說，你早該知道，早該知道我不是不羈的風我是折翅的鳳，外表光鮮，卻怎麼也飛不起來。
他沒有掉下眼淚，用力最後抱了抱她，給他見不到天日的孩子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吻，然後毅然決然的離開，大步流星的離開，他怕腳步一慢，神經一鬆懈，眼淚就和和著血潰堤而出。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10-1-7 09:49
蕭瑟今又是
積玉回到家，夜風凜凜憑添了幾層寒意，只想一頭紮進被窩裏，無夢無憂的睡一個覺，但願醒來後這一切都沒有發生，或是，不再醒來。推門而入，仿佛冷得拂落一地的冰雪，他推開的不是門，而是寂寞。他一抬頭卻看見一個佇立的身影，徘徊在他的堂屋之前，定睛一看，呀，小徒弟來了，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何事還要勞煩他冒著寒風不顧皇帝體面夜訪呢，積玉猜了個十有八九。果真，皇帝開口：“你決定了？你真願意看他們死？”
“由不得我願不願意，國法在上，我怎能徇私”
“你剛才是去看她？”
“嗯”
“怎麼不去看皇叔？”
“他，又不會死，以後還能見”皇帝對他的密切關懷讓他有點承受不起了
“哦，人死了你才著緊”皇帝用一種嚴厲和譏諷的語氣，接著說：“你答應過喬三娘不殺她”
“我騙她的”硬著頭皮回答。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她不死，後患無窮，這顯而易見。何以皇帝還要冷嘲熱諷，毫不理智，或者是自己卑鄙下流可恥無情無義。
“呵，老師既然決定了，朕還有什麼 可說的呢。”他這次來就是想再給積玉一次反悔的機會，使他不至於在女人面前失然諾，更重要的是使他心頭不會內疚痛惜。如此看來，倒是當皇帝的自作多情了，太監不急，急死皇帝，可笑。
積玉愣了一下，一時找不到話說，這才發現說了半天話，兩人都還站在堂屋門口沒有進門，頓時覺得身外的寒氣又添了幾分，忙把皇帝迎進屋，他一個人住，因此不在家時也沒有準備茶水，只好讓皇帝委屈一下子了。相顧無言了半響，他突然驚醒般說道：“哦，皇上，按說處斬喬三娘等重犯的時候臣應該到場觀刑，這次臣就免了擺”，皇帝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仍舊沒有看出他心裏有什麼波瀾，點點頭，算是默許了。
兩個人共處氣氛變得怪異，這還是皇帝第一次微服到積玉家，平時都是敲鑼打鼓的來，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尊師重道，沒有了跟在皇帝身後的一大群宮女太監，積玉反而覺得拘束，總覺得皇帝的眼光有些火辣辣的，看得他無地自容。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小徒弟對他起了這種異樣的情愫，而他，又該怎麼回避怎麼承受呢？
“老師，你是為了朕才忍心殺她的嗎”皇帝的聲音變得溫柔
“不是，臣為的是國家社稷”他說的是真話，但在別人耳中聽起來卻是打著官腔來搪塞
“老師一心為公，就沒有半點是為了朕？”
一個是明知故問，一個是無言以對。親愛的小徒弟，你想聽到什麼答案我怎會不知道，但是我不能騙你，我對你只有師徒之情，也只能有師徒之情，最多再加點君臣之義。求你不要再逼問下去，現在這一大堆事我已經夠亂，你別說你喜歡我，別說你至今沒有立後娶妃都是因為我，但願是我累壞了 ，以至於想太多。
“皇上，這麼晚了，還是早些回宮休息吧”積玉轉移了話題
“不，朕今晚住你這裏”這時他的固執很有從前的孩子氣
“這。。”
“你敢抗旨？”他拿出了皇帝的權威，他知道如果禮貌的徵求主人的意見定會遭到委婉拒絕
“臣這就去收拾房間”沒有退路，只好執行命令
“不用收拾，朕和你一起睡”
積玉下頜骨差點沒掉下來，但是他沒有反對，因為反對無效。
積玉的臥室同書房的素潔整齊完全是兩個樣子，原來夏憶南過來住的時候還會略微收拾一下，現在沒有這個必要也沒有這個心情了，只好在皇帝面前丟人現眼。睡衣浴袍胡亂的搭在椅子上，被子很委屈的皺成一團，床頭攤開幾本書，還好沒有出現把襪子塞在枕頭下這種齷齪事，算他還是愛乾淨講衛生的，不至於讓他玉樹淩風、一表人才的形象大打折扣。皇帝站在一邊指揮他拉拉床單，抖抖枕頭。積玉這張床實在是大，擺在臥室正中間，仿佛是地毯上開出了一朵碩大的花，做工精細，床柱上的雕花都是些男歡女愛的香豔場面，床單是錦雞翎子鑲金絲織成，看上去大氣華貴，睡上去溫暖柔軟，尤其適合翻雲覆雨，積玉一邊收拾一邊暗罵夏憶南做的好事，本來多樸實的一張床他硬是要叫人雕些合歡圖，這下臉丟大了吧。皇帝端詳著這些雕花，再一想到積玉平時嚴肅認真的樣子，心中就像抓住了別人把柄一樣興奮，再一想到這明顯是雙人床，不由又感到醋酸上湧，忍不住問：“平時，皇叔就是睡在這裏的吧”，積玉本來想說夏憶南住他自己家，但是這張不爭氣的床顯然洩露了真相，只好默認，同時把夏憶南暗暗罵了成千上萬次，這個殺千刀的豬腦袋啊。
皇帝是怎麼想的呢，這是積玉的男人睡的床，那麼他今晚睡了是不是就會有無限的可能性呢，但是他又能做什麼呢，積玉作為他的老師，很不負責任的沒有交過他一絲半毫關於男人和男人的事，他盡可以想像積玉和皇叔是怎樣纏綿親熱，但是一把那個人換成自己，想入非非就立即自行終止，不管積玉的床佈置得多麼□，他只要一想到他的臉，便看到一種不知悲喜的凜然，似乎，自從積玉押送喬三娘回來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笑了，他不笑的時候自是神聖不可侵犯，而他從前笑的時候又是那麼爽朗舒潔，只勾起人的愛慕，卻不會勾起人的欲念。
向皇叔那樣和他親熱那是不可能的，那麼就這樣看著他入睡，偷偷抱一抱也好啊。但是小皇帝忘了姜還是老的辣，師傅畢竟是師傅。皇帝躺在那床上便乖乖睡了過去，來不及欣賞積玉寬衣解帶，原因就是空氣中那一段若有若無的隱香，聞了之後包你甜睡4個時辰沒問題。積玉工作煩累的時候便有失眠的毛病，因此有了這催眠香，他聞習慣了，一時還睡不下去，皇帝是初次聞到，自然中招。積玉抱出另一床被子，鑽進被窩，這還是這張床第一次有兩床被子呢，看著暢遊夢鄉的小皇帝，竟然和夏憶南有那麼些相像，本來就是一家人嘛，就這樣想著夏憶南還在刑部大牢裏，擔憂有沒有蟑螂老鼠去擾他清夢，慢慢的，積玉在他們舒適的大床上睡著了。
很不幸的是，早上皇帝比積玉先醒過來，清晨梳妝打扮之前是一個人最見不得人的時段，皮拋眼腫，頭髮淩亂，衣衫不整，縱使是這時，積玉在皇帝眼中仍舊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他睡覺時很警惕，背對著皇帝，但這不妨礙皇帝輕撫他散亂的頭髮，這些輕微的動作是不足以把他吵醒的，以往夏憶南絕不會這麼輕柔的放過他，夏憶南往往喜歡在早晨淫性大發，使足了力氣要把他從睡夢中痛醒，還特無賴的說：“醒了就好，省得我像在奸屍”。而人往往喜歡得寸進尺，皇帝在調戲了頭髮之後，乾脆蹲在床邊，仔細“猥褻”他的臉，他即使睡著了眉頭也是皺著，像有什麼心事，這許多天來他都是這麼一副愁眉不展的表情，好不叫人心痛；他的臉頰長出了青青的胡糚，紮在手上癢癢的；嘴唇有些調皮的嘟著，像帶露的玫瑰花瓣；睫毛在晨光的照射下投下兩道長長地影。皇帝貪婪的觀察著積玉神態細微的變化，聽他呼吸起伏高低，盼望他睜開眼睛對他露出這一天的第一絲微笑。但是皇帝失望了，積玉睜開眼第一個表情是疑惑，然後漸變成為嚴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好衣服，恢復了他帝師的氣度。皇帝一時間很想哭，但是這一夜的經歷似乎使他瞬間長成了大人，他用那種很成熟、幾經思慮之後的語氣說：“老師，朕知道不可能和你像皇叔一樣，從今以後朕再不這樣，一定以仲父之禮對待恩師。昨晚上，多謝你滿足了我的願望，以後我會聽你的話，勤政愛民，做一個開明英主”
皇帝一番話可算是推心置腹了，積玉也不需隱瞞，道：“皇上的恩情臣如何不知，你對臣的一再成全臣如何不感激。只是。一來我對皇上確只有師徒之情，二來帝王家的情愛怎能隨心所欲。皇上能想通這一點臣很欣慰，多謝皇上”
兩個人皆是有無數的話要說，但話到嘴邊還是那麼幾句。所謂大恩不言謝，有些情意只需兩心知曉無需明白說出來。皇帝對他的喜歡是很單純的，並不參雜欲念，因為單純，所以積玉感激他的難能可貴，也因為單純，積玉承受不起。
數日後，官匪勾結的驚天大案審訊結束，皇叔夏憶南因為擁立有功，特免除死罪，爵位由親王降至郡王，其餘涉案人員，無論貴賤，一律依法嚴辦。黃積玉。孟嵋剿匪有功，入閣拜相，黃積玉升為首輔，孟嵋為次輔，朝廷的格局繼王謝兩家的倒臺之後又經歷了一次大換血和大洗牌，從前的許多官員革職的革職，流放的流放，斬首的斬首，皇室的掌權宗親也所剩無幾。這是年輕的皇帝和新組的內閣大展宏圖的時候了，一日積玉孤身站在帝都最高的山頂，向下望去，秋冬的霧氣白茫茫的覆蓋了大地山川，那霧氣仿佛來自天地的滔滔江水，隨著古今變幻，積玉仿佛聽到山坳裏渺遠的迴響著一句戲詞：“這哪是江水，是流不盡的英雄血”
秋後，喬三娘處斬，積玉果真沒有出現，不敢面對這個女人和她懷中的孩子，這是積玉這輩子做過唯一的懦弱的事。
遲來的婚禮
又過了十多年，是的，十多年過去了，不再稚嫩的小皇帝終於以三十多歲的“高齡”迎娶了他的皇后，這十多年來，正宮的位子一直空著，皇上也沒有子嗣。已是堂堂首輔大人的積玉終於松了一口氣。那皇后是宗室裏的遠親的一個孩子，長相秀美，看皇帝看她時壓抑不住的欣喜就知道他是很喜歡的。所謂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霖、他鄉逢知己、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作為皇帝，前三喜他是輪不上了，這最後一喜，雖然來得遲了些，畢竟說明他的人生不是徹頭徹尾的悲劇啊。
在那個紅燭高照的晚上，皇帝看著他年輕美貌的娘子，她確實年輕，方才十六虛歲，稚氣未脫，皇帝捧著她粉嘟嘟的小臉兒啊溫柔的親吻：“你知不知道，朕現在才迎娶正宮就是為了等你長大啊”，皇后的眼中還閃爍著孩子般的頑皮和女子的嬌羞：“騙人你”。皇帝喜歡她她是知道的，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她才7歲半，和父親一起參加皇帝的壽宴，這位比她大出很多歲的遠房表哥就很喜歡她，把她當成小仙子一般抱在懷中愛不釋手，所有人包括她在內都不會想到他們會有成親的一天，她自然是很高興的，這位皇帝哥哥長得好，人又好，對自己也好，對於一個女子來說，夫複何求啊。她從小就愛摟著他脖子，用那櫻桃般的唇在他臉上啄：“皇帝哥哥，你是最好看的”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評判人的標準是簡單而單純的，一是好看，二是對自己好。每次皇帝都會很謙虛的說：：“喏，見到過首輔大人沒，他才是最好看的”，每次小女孩會吧嘴嘟起：“皇帝哥哥最好看，那個叔叔從來都不笑，也不抱我”那時皇帝就覺得這個孩子有見識，比那個高麗公主有見識，堪當帝國之後啊。不知積玉聽了會作何感想呢。現在，積玉對他娶一個這麼年幼的正宮又會有什麼感想呢，他一定是終於卸下心頭一塊大包袱了吧，即使他會覺得詫異。
此時積玉正在夏憶南家中，共賞那雨中殘荷，溫一壺清酒，說說小話。自從當上首輔以後，工作比以前又不知重了許多倍，積玉又是事事恪求完美的性格，自然加倍操勞，積玉自嘲也很自負他天生精力旺盛體質好，怎麼折騰吧都不顯老，要是換別人估計在這個位子幹上十幾年貂蟬都熬成了黃臉婆。夏憶南呢，那次風波之後雖然被降為郡王，但沒多久又恢復了親王，依然德高望重，本來嘛，他當年那麼做不失為一種曲線救國的辦法，雖是下策，好歹穩定了局面，穩定了小皇帝的地位，挽救了朝廷挽救了國家。他在大家心中泰山般的形象依舊不可撼動，只是那些從前的黨羽，被清除不少，他也無心再去培植什麼勢力，以前所謂的勢力，除開那些附庸權貴的，都是自家的親戚，他作為整個皇族中最德高望重的代表，自然而然要為他們辦事為他們說話，現在好了，這些人要麼死了，要麼被積玉壓得不敢再出頭，夏憶南整好落得清閒，和積玉吵架的時候都少了許多，公務還是繁重的，管著各個出海口、內陸港的通商、賦稅。
話說積玉入閣之後，大力推行新政，改革賦稅，土地，把藩王封地上的土地都分給百姓，藩王只按照資歷保留一小部分，而且和其他人一樣要納稅，惹得藩王們不快，但也無法，那次肅貪風波中多少王爺王子落馬，也不見積玉手下留情，統統都查辦了，手腕硬而狠，所謂心狠手黑，是個角色。藩王們也就是發發嘮叨，黃大人聖寵正濃，誰敢去告黑狀啊，忍忍吧，地沒了，好歹王爺的名頭還在啊，每月的份例銀子少了，但好過沒有吧，皇后的父親就老是在家裏嘛積玉不是個東西，皇后從小耳染目濡，估計這也是她對積玉映射不好的原因。此外，積玉還是給藩王們留了條生路，也算是個夏憶南一個人情吧，那就是鼓勵經商，反正藩王家中屯著那麼多銀子，不做本錢可惜了，順帶開了出海的口岸，把生意做到外頭去，東邊的高麗、扶桑，南邊的暹羅、高棉，西邊的波斯、義大利，北邊的羅刹。。。。。
積玉和夏憶南坐在錦凳上，旁邊撐著擎雨蓋，如今已是仲秋，下著淅淅瀝瀝的雨，天幕都暗著，隨時黃昏時分卻黑得如同深夜，桂花被風一刮都細細地鋪落在地上，冷香清甜。正是吃螃蟹的好時節，夏憶南抓起一隻一隻的螃蟹，直吃得滿手都是黃亮亮的油，吮著手指；積玉卻相當煞風景的在一旁改著他的公文，無暇去對付四隻腳腳、兩隻大鉗子的鐵甲武士。夏憶南多次招呼：“吃點呀，吃了再忙嘛，真是，煞家有好女，自名為風景”，積玉舔舔嘴唇，強忍著把口水吞下肚，低頭繼續忙，幾次三番這樣，夏憶南忍無可忍：“你把筆給我放下”積玉抬頭看他一眼，表情不冷不熱，繼續手上的事，夏憶南一股無名火起，猛地把他手中的筆抽了出來，積玉的手頓時染滿了淋漓的墨汁，啪嗒啪嗒滴落在紙上：“你發什麼神經”。“我發神經，我發神經，我看你才是瘋人館裏爬蜘蛛網出來的，吃飯還要人哄，多嬌貴啊”夏憶南把壓抑已久的“憤怒”統統吼了出來：“難得來我這邊一次，就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做給誰看啊，這麼久了，我欠你早該還清了吧，還是不哭不笑的，那個女人死了之後你就沒正常過”。積玉本來還想忍，聽他突然提起喬三娘，傷疤“刷”的被掀開，熱血上湧，就著手上未幹的墨汁就朝夏憶南臉上招呼過去，夏憶南的左臉頓時高腫，切成了半面包公。積玉也不啃聲，把震怒的夏憶南晾在那裏，便走到池塘邊清洗手上的墨蹟去了。手上的水滴尚未甩幹，忽然覺得身後重重一掌，就被夏憶南的“幕後黑手”推進了蓮池，想來夏憶南也是氣急，才使出陰招從人背後下手，這十一月的池塘水可不比前兩個月啊，從外冷到骨子裏，積玉咬緊牙關也忍不住打著寒戰，上齒和下齒碰得格格響，他也混了，乾脆就站在水裏不上岸，那水並不深，剛好淹到他脖子處，他瞪著夏憶南：“很好，反正你喜歡折磨我，那我就站在這裏請你看”臉色由鐵青冷到蒼白，嘴唇的血色也急劇失散。他這是在和夏憶南博弈呢，看誰強得過誰，他倒是充分發揮了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的樂觀主義精神，身體可就遭罪了。夏憶南怒氣也打消了一些，伸出手到：“快上來”，語氣還是惡狠狠地。積玉拉住他的手，一用勁，把他順勢也拉下來，夏憶南在水中一個激靈，嗆了好久口幽譚寒泉，怒火再次被挑起，抓住積玉的頭向那池塘壁撞過去，比陰險狡詐你勝三分，比很，你還差點。積玉的頭和池塘比同時紅了一大片，他是痛到失去只覺得，只是看到池塘壁上的血，才知道自己流血了，感歎這池中的魚真是有福啊，這晚吃到了人血飲料。
夏憶南望著頭破血流的另一半，那血把他也嚇到，手忙腳亂的把積玉拉上岸，拿濕漉漉的袖子去拭他額頭的血跡，積玉也不再鬧了，任他擺弄。都多大年紀了啊，打架還沒完沒了的。夏憶南把他拉到臥室，兩人脫掉身上的濕衣服，都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估計明日是要傷風感冒。一直沉默的積玉突然一把把夏憶南推到在床上，濕噠噠的頭髮沾在夏憶南胸膛上，滴落下來，在床單上留下水跡。夏憶南還沒意識到怎麼回事呢，積玉雨點般的吻就順著他胸口一直到了小腹，再下面、再下面，含住他寒冷的身體上卻異常火燙的器官，積玉冰涼的舌尖感覺要被燙化了一般，剛才徹骨的寒冷似乎得到緩解。一對情人之間，發生了爭吵怎麼辦，評理是不可能的，也沒有人會認錯，與其大打出手或者慪氣傷身，倒不如立即床上運動運動，一則宣洩情緒，二則或許還能增進感情。
隨著□上湧，積玉頭上的傷口再次崩裂，夏憶南看到一滴血溫熱地落在自己腹上，他為他流的血，濃稠，美得眩暈，那一刻他覺得那血是他自己的，他在沙場馳騁，渾身浴血，被這種溫熱包裹，又是一滴血落下來，與肌膚相觸碰的一下戰慄起一波波蕩開的快感，恐怕這已經不僅僅是流血的快感了。積玉也聞到漸濃的腥甜味道，情和欲隨著脈搏奔流，在沉重的呼吸中陶醉起來，潮騷翻滾，雲山霧水。
事後的溫存，耳鬢廝磨，夏憶南一點一點舔去積玉額上的血跡，不知是鹹是甜，吃到嘴裏只有溫情脈脈。“你就知道欺負我”積玉口齒不清的呢喃。“誰叫你，老闆著個臉，我看著就生氣”“我還是回我那裏住好了，省得受氣”“哼，你反正是把我看夠了，你那什麼孟大人江大人林大人都在等著你吧，哦，還有姓謝那小子”。積玉一拳過去：“去你的”。夏憶南笑得一臉醋酸：“你哪次打我不是為了他們，天理良心。以前我來內閣找你，十次有九次你都和那姓孟的眉來眼去”，“總還有一次是和你眉來眼去的吧”，“你記憶不如我好，還有一次是和其他的狂蜂浪蝶”，“你少來，你三天兩頭的在外面，背著我都幹些什麼別以為我是傻子”，“你含血噴人，你”，“哼，過幾天又要出去吧”，“可別忘了是誰在皇上那支使我去的”，“前年倭寇再犯高麗，是你英明神武助他們退敵，每年的慶典自然該你去”，“你叫我去，我敢不從？那邊又是天寒地凍的，你好歹也來送我一程，以慰相思嘛”，“這次我還真要去送行，皇上說讓你順道把高麗的質子也給送回去，高麗王病重，你去了之後多呆一陣，看著他們不要出什麼亂子。”，“知道知道，跟我也是這樣囉嗦，回來給你帶高麗參，好好補補”，“喲，你嫌我不行了麼”，積玉笑著，身體向夏憶南挺了挺。
海水再揚波
下朝之後又是皇帝的單獨召見，但如今已有些不同，因為宮內迎來了新的女主，有了嬪妃的後宮自然區別于皇帝一個人瞎胡混時的後宮，積玉感到不自在也是正常的。正宮娘娘，這位算起來還是皇帝表妹的姑娘，名叫夏韞汐，以豆蔻之年，任天下母儀，無疑還是在百官心中激起了千層浪。說起來皇后應該感謝積玉，是他出面表態官員不宜過問皇帝私事，力排眾議。
積玉坐在殿內飲了幾口細茶，才等到皇帝匆匆現身。人逢喜事精神爽，皇帝氣色紅潤，喜氣洋洋，神清氣爽，心曠神怡，在這個深秋，他人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就是說的他啊。 積玉深感罪惡，打擾別人小倆口談請說愛是多麼不應該的事啊，無奈公務在身啊。
積玉先開口：“皇上。高麗王病重，而今他處以天寒地凍，按說他是活不過明春了，請皇上早作決斷”他說的是立高麗新王的事
“老師怎麼看？”
“高麗王子嗣不多，有四個在我處，兩人在他處，這兩人底細不明，故不妥。我處這四人中，三位皇子皆性格軟弱，難當一國之君，倒是那位公主頗有君王氣度”
“老師一直對李家公主青眼有加，但是。。。”真不知該說他是冒天下之大不韙還是對兄弟國家不負責任。
“女子當政嘛 ，是沒有先例，但這次夏憶南帶著兵去，諒他們也不敢造次，選誰做國主歷來都是我們冊封的。”
“這還好說，但她巾幗不讓鬚眉，朕就怕將來不服管啊”
“而今扶桑磨刀霍霍、賊心不死，高麗的當務之急是對抗他們，以高麗的兵力，只會有求於我們”
“那打敗扶桑之後呢？”
“那麼多高麗人等著吃飽飯、安居樂業啊。高麗窮，便會向我們發難，高麗富，百姓生活安穩，誰還會願意打仗呢，高麗的強大對我們利大於弊啊，皇上”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這些個王子朕看著也不成器，好歹就是她了吧”
凡是積玉上報的事情，皇帝多數都是聽從的，照他的意思辦，十幾年來都沒有失手過，此誠謀國之臣也。
積玉打道回府時，正好一頭撞見皇后娘娘，但見她鳳冠霞帔，沉重的珠翠滿頭卻掩不住年輕女子靈動之氣，說話的聲音都帶著一絲俏皮。暗思這姑娘算是毀了，要是自己家的女兒決不讓她小小年紀嫁一個比自己大一輩的人，還得在這悶得死人的地方關一輩子。
由於這個女孩子是皇后，積玉很謙遜的低著頭不去直視她。倒還是皇后大方，道：“閣老大人麼，以前隔得遠遠的，也看不真切，現在面對面見著了，你又低著頭不讓本宮看，皇上老是說你才略天下第一，容貌天下第一，我倒想看看”。積玉頓時臉色由紅轉黑，硬著脖子抬起頭，得，你是大姐，你說了算，讓你看，你敞看，他很無辜啊，以前被皇帝尋開心，現在被皇帝他老婆尋開心，這一家人真是無敵了啊。皇后丟下一句：“也不過如此嘛”，甩開衣袖就走了，留下積玉哭笑不得。她雖然貴為一國之母，積玉只是當她是任性的小孩子，後宮不得幹政，亦不怕她枕邊風溫香習習。
要說積玉這天還真是和小孩子有緣，剛作別的這位，又遇上另一位，是一個小男孩，躑躅在內閣辦差的西花苑門口，進去也不是，不進去也不是，。積玉因而問道：“幹嘛呢？”，他說話不笑，亦沒什麼語氣，小孩不由哆嗦著向後一退：“我。。。。。我找爸爸”。“你爸爸在裏面？是誰呀？”。“孟。孟。。。”。“孟閣老是吧？”小孩子點頭，很有力量的點著頭，頗以父親為傲。積玉疑惑：“怎麼不進去”。“爸爸讓我在外面等”。“這麼冷的天，進去吧”。小孩子搖頭，懼怕父親的權威。孟嵋言行謹慎，不願把孩子帶到工作的地方鬧騰，以免落人話柄，照他嚴厲的性格，孩子再冷也不敢擅自進去，積玉呵呵一樂，攔腰抱起孩子就進去了。這孩子也機靈，看到積玉身上的官服和他父親是一個服色，知道他也是一品大員，罩得住，在加上是在寒風難耐，便由他抱著進去了。眾人見積玉抱著一個小孩駕到，打趣道：“首輔大人，兒子都這麼大啦，什麼時候瞞著我們成的親啊？”，積玉看看這個小孩，四五歲的年紀，心想，我的孩子要死還在，比你要大十歲吧。只見孟嵋面帶慍色走出來，一見到孩子，沉聲道：“還不快下來，成什麼話”。積玉故意逗他，把孩子抱得更緊：“小孟，小孟，老孟不讓我抱你呢”。小孩有人護著，少了幾分懼怕，摟著積玉脖子，別過臉去，不正面面對父親。孟嵋雖然焦急，卻不好發怒，大家都看著呢，積玉這個死不正經的老是愛開他這個死正經的玩笑。況且官大一級壓死人呢。經過多年的打交道，他深知積玉的性格，你要他怎樣怎樣，他偏不，就是要你著急。因此孟嵋給兒子丟下一句回去收拾你，甩袖子走了，兒子是我兒子，你抱歸抱，總歸是要還的，回了家你還能管？積玉把孩子放在案頭上，對著孩子，正色道：“小孟，別怕。你爸爸經常打你不？”小孩怯怯看了父親一眼：“打”。積玉道：“那好，你叫我一聲乾爹，從此以後我保證他不打你”他附到小孩耳邊，輕聲笑語：“我是首輔，他歸我管”，孩子猶豫半刻，很小聲的喊道“乾爹”，積玉摸摸他的頭：“好兒子，乖，叫什麼名字？”。“孟皜翔”，積玉轉頭對孟嵋到：“孟大人，從此以後，你不得打罵孟皜翔”，他頓了頓，再加上一句：“這是首輔的命令”，眾人哄笑之餘也不免有些詫異，首輔大人雖然經常不按常理出牌，但絕不會濫用職權，這次非但用了，公然用，用在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上，正因為是在太雞毛蒜皮，也就沒有人會追究他濫用職權。孟嵋是知道的，積玉喜歡小孩子，自己沒有，就在別人的孩子身上愛心氾濫，孟嵋又好氣又好笑，我教育我兒子，礙你什麼事兒。
十一月十五，夏憶南領著高麗的王子公主和浩浩蕩蕩的一支軍隊向高麗進發了，自從這支軍隊打敗扶桑之後，每年紀念之時，都會到高麗境內接受百姓的敬意，他們作戰英勇，紀律嚴明，由於是夏憶南是將首，因此被稱為“憶南鐵騎”。積玉送走夏憶南，覺得天氣更冷了。天空白茫茫，像是要下雪，關節凍得有點吃不消，他穿得單薄，因為據說在寒冷中人的能力會被大大激發。
夏憶南前腳剛走，謝柘後腳就到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他身邊，握住積玉冰涼的手，這個動作，似曾相識。謝柘總是儘量不和夏憶南同時出現，這幾年，積玉當了首輔，走在前臺，謝柘就退居幕後了，兩人的角色整好互換了一下。現而今，謝柘身居太師，沒有什麼實職，謝家的影響力在積玉等人的努力之下一直在壯大，而謝柘是作為精神領袖存在的。
積玉靜立在天低樹遠的野曠，半響才說：“回去吧，冷得難受”。伸手拂去衣上的塵土，像是彈落雪花。
積玉坐著謝柘的馬車回去，謝柘的車上鋪著厚厚的絨毛毯子，相當禦寒，而積玉的車什麼都沒有。他向掌心不斷哈氣：“真冷。你這裏好舒服，都不想出去了”。“回家去添件衣服吧”。
“先去內閣，要不，你陪我一起去，晚上我們去喝酒”，他看著謝柘，嗯，好久沒有一起聚聚了。“什麼事這麼急，我可正是饑寒交迫啊”，謝柘說。“看樣子要下雪了，得通知各地預防雪災，早存過冬糧啊”，積玉舔舔裂口的嘴唇說。
抵抗不住夜寒，積玉晚上添了一件白狐裘衣，白得奪目耀眼，要是換做別人，這樣穿就成了炫耀富貴的俗人，他穿著卻正好壓住這白色的氣勢，顯得愈發神采飛揚。喝酒、聽戲，這樣的生活久違了，夏憶南走了，雖說一個人孤枕難眠，卻也自由自在，活似放了一個大假。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今宵盛把銀缸照，猶恐相逢是夢中啊。觥籌交錯之間，美酒在玉杯上撞擊出五彩的泡沫，映出每個人臉上的笑意，然後很快幻滅了，每至此時，積玉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周圍的人似乎都老了，端著酒杯若有所思的謝柘老了，提著羅裙倒酒的胡姬老了，粉墨濃妝的花旦也老了，他在他們眼角都看到皺紋，尤其是笑的時候，皺紋就可怕的顯現出來，唯恐他們笑得太燦爛，以至於顛倒眾生。酒漿在腹內緩緩地燃燒著，積玉覺得很累，萌生出人生沒有意義一系列的想法，以最後的理智拉著謝柘說：“扶我回家”，由於酒的作用，眼裏有水珠在打轉，那一刻，表情好似純真的孩子。
十多天后，邊關傳來高麗王李明誠病故的消息，三公主李清登基繼位，請求天朝冊封。冊封書還沒有發出去，卻收到一份邊關急報。積玉像往常一樣很冷靜的撕開火漆，取出信件，讀完之後，眾人只見他面無血色的冷笑著，命內閣其他成員傳閱，大家一看，都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掉轉頭望著積玉等他發話。積玉緊捏著衣袖：“傳令九邊，嚴守城池。京城附近各部，火速進京勤王，不得有誤。京城的所有軍隊，即時進入備戰狀態。”一口氣安排完之後，積玉把手中的信件重重往桌子上一拍，匆匆出去見皇帝，他走得太快太急，帶起一陣寒風。
聽到消息的皇帝也是同樣的反應，冷笑著拍桌子：“好，好，反了，反了”。積玉道：“臣已通知周邊軍隊進京防衛”皇帝把信件連帶信封一起往積玉身上摔去：“你說，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你事先就不知道？”。積玉很無辜，但皇帝正在氣頭上，他知道解釋也沒用。信的內容是這樣的：李清繼位為高麗王之後，夏憶南迎娶了這位高麗女王，率手下1萬憶南鐵騎和10萬高麗大軍進攻華夏，邊關守衛措手不及，已有多座城池陷落，叛軍正在向京城進發。
這個消息不管是皇帝還是黃積玉還是諸位大臣都懵了，尤其是積玉，于公於私他都很無語，夏憶南造反，他理解，早看出了苗頭，而且這次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大軍在手，前方打仗不成問題；迎娶一國女主，後方有保證，在加上他是皇叔，守將本來對他就不會防範，哪料到他率著大軍並不是完成任務光榮歸國，而是和鄰國勾結、攻城掠池。夏憶南可謂是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啊，大軍所到之處，勢如破竹，大有一個月內直取京城之勢。
“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皇帝對著沉默的積玉再次發飆。積玉和夏憶南的親密關係，別的人至今還蒙在鼓裏，但他卻是一早就知道的，夏憶南有什麼動靜，積玉要是不知道也說不過去。
“臣事先的確不知”雖然他知道夏憶南一直有這種打算，但也就是打算而已，人家藏在心裏的想法，總不能拿出來當物證吧。積玉很委屈啊，夏憶南對他可是雙重的背叛，他都才緩過神來，差點沒當場吐幾口血以示悲慟。
“當務之急要守住京城，你看有多少把握？”皇帝意識到話說過火了，語氣稍緩，仍是焦急。
“京中精銳，有三分之一在夏憶南手上，京城尚余兩萬，周圍五省的軍隊，加起來也有五六萬，此外還有預備營。京城糧草充足，先守後戰，定能擊退叛軍”
“就這麼點人，周圍五省軍隊不夠，把別省的調來也行啊”
“皇上請安心，叛軍雖然來勢洶洶，但京城堅壁清野，易守難攻，我們大有勝算啊。而且他省臣怕安插著夏憶南的人，要是也進京，恐怕他們裏應外合，反而不妙”
“也只好這樣了。”
積玉向皇帝彙報完，腳不沾地地回到內閣，又向五省之外的其他省發文，要他們安心待命，不得妄動。孟嵋悄聲問：“你剛才怎麼對皇上說的？”。“打啊”。“有幾成勝算？”。“我也不知道，夏憶南這次志在必得，怕是難應付啊”積玉這才說了老實話，剛才什麼穩操勝券那些話都是安慰皇帝的，真要打，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你打算怎麼辦？”孟嵋問。“誓死保衛京城，事到如今，我們也只能背水一戰了”積玉歇一口氣。接著說：“傳令下去，兩日之內整合入京部隊。我回去向皇上請旨，我來指揮”危機關頭，面對夏憶南的大軍，別人未必靠得住，積玉只好把自己當成賭注了。夏憶南，夏憶南，你真是耍得我團團轉啊，前幾天你還在枕邊甜言蜜語說給我帶高麗參，前幾天你還信誓旦旦的說會早點回來，都怪我自己蠢，蠢到會相信你這些鬼話，早知道男人信不得，偏要信，報應啊。
紅杏出牆來
積玉的手在地圖上比劃著，內閣各人和兵部的一干人等都站在一邊。積玉道：“京城有九道門，他們合力進攻其中一道門，後果不堪設想。當務之急是不讓他們靠近京城，我們現在出兵，就能把他們攔截在關外”，講完，他朝眾人環視一遍，皆是贊同之意。接著說：“事不宜遲，我領一萬人先行，待五省軍隊入京整編之後，再作增援。內閣次輔孟嵋，全權代理內閣一切事務，兵部尚書譚博，統領京師一切軍務，兵部左侍郎陳憲節，隨我一同出關迎敵。即刻出發。”
到達山海關的時候，他看到了令他極端憤怒的一幕，如此要塞，守將居然棄城而逃。重重一掌拍打在城牆上：“去追，抓住之後，立斬示眾，以儆效尤!”然後，他召集將士，在山海關外的空地上，寒風凜冽，旌旗招展，積玉□的黑馬在西風中猶如一團黑色的火焰，他亦如冰雕一般神色嚴峻：“叛軍已經行至三十裏外葉茂嶺，我們務必在今日攔截下他們，不讓他們入關，此次敵眾我寡，如果，如果有人想回家，現在就請走，我絕不追究，決意要留下的，務必奮戰到最後”，中氣十足，聲聞遠空，他巡視四周，列隊的戰士鐵甲錚錚，沒有一人出列離開，積玉頓時熱淚盈眶，緊緊捏住了拳頭，任罡風吹打在臉上。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豈曰無衣，與子同澤。他的隊伍眾志成城，鬥志昂揚，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但是那個人卻是他的愛人。積玉覺得諷刺，刺得他心疼痛不止。
很成功的，積玉旗開得勝打贏了第一仗，以一萬人把夏憶南的十一萬打了個措手不及，被迫退守入最近的葉茂城中。
葉茂城中，是大發雷霆的夏憶南，一路披荊斬棘，竟然，竟然是被他攔截在半途，好你個黃積玉。夏憶南焦躁的徘徊，積玉現在手上尚只有一萬，但華夏的軍隊定會源源不斷的趕到，如何突圍，如何突圍啊。夏憶南心頭煩躁，歸咎於是高麗的軍隊不經打，見到積玉的軍隊就拔腿逃逸，於是對高麗的參謀們更是火冒三丈，已經把他們輪番罵了多次，高麗的大臣只能慶倖他們聽不懂夏憶南的話，任他罵再難聽也聽不懂。夏憶南旁邊站著一位白衣高麗大臣，一言不發看著夏憶南發脾氣，嘴角是一絲不可琢磨的表情。這是高麗最年輕有為的大臣，丞相崔成君，和年輕時的積玉有一點相似，眉如遠山橫，但不同的是他身形瘦弱，一看便知是個書生，房間裏生著火，火光映在他有些蒼白的臉上，薄薄的嘴唇緊咬著，待到夏憶南怒氣消停，他才緩緩地說：“王爺，這次失誤也不全怪我高麗戰士。你的一萬鐵騎和黃積玉的一萬人本屬同一部隊，早有出生入死之情誼，此番成水火之勢，有人顧念舊情，手下留情也是有的。”他說的是華夏的話，語速很慢，有點不容易察覺的口音，他跟夏憶南說話時眼睛沒有看著他，而是邊說邊把弄著無名指上的指環。這個指環是一隻騰飛的鳳凰樣式。夏憶南斜眼看了崔成君一眼：“照你說，倒是我的人不肯出力”。“王爺明鑒”崔成君的聲音不卑不亢，但是他沒有接著火上澆油，而是很明智的雪中送碳：“既然兩軍是有舊交情的，何不勸降呢”。“勸降？”夏憶南眉毛一抬，招呼過來他的副官徐如松，徐如松是華夏的總兵，和積玉還算有些交情，這個任務交給他最合適。夏憶南並不認為積玉會被勸降，他太瞭解這個人了，有仇必報，手下從不留情，面對國事，六親不認，這次於公於私，積玉都是不會放過他的，但事已至此，不可以回頭了。他最想讓徐如松告訴積玉的不是“投降吧”，而是“原諒我”。
果真不出夏憶南所料，積玉在徐如松面前表現出極大地震怒：“投降，投降，虧難他，怎麼想得出來，徐大人不妨回去告訴他，他要是想投降我倒是可以考慮給他一個全屍，否則，刀劍無眼，哼”，積玉氣急反笑，拍著徐如松的肩膀：“徐大人，最近天氣酷寒，你身體可好啊”，徐如松見他態度陡然來了個大轉彎，以往日的經驗知道是黃大人又要耍什麼花樣了，說不定要把他耳朵切下來，眼睛挖了之類的，想到此不禁冷汗涔涔，答道：“下官還好多謝黃大人掛念”，積玉嘴角一牽，道：“徐大人安康就好，如此令郎令愛在家中也可不必掛牽了”，徐如松挺大他提及自己的兒女，不由膝頭一軟，跪倒在地：“黃閣老放過他們吧，他們還小，罪臣該死，罪臣該死啊!”積玉一隻手扶他起來：“徐大人放心，你的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鑒，我自然知道，只要你繼續盡忠效命，我保證你的家人絕不會有傷分毫”徐如松抬頭一看積玉，他讓人發寒的笑著，徐如松堂堂一個總兵，竟被他笑得汗毛倒豎。積玉再次拍拍他的肩：“別怕，我有什麼安排自會通知你，來來，坐下談談你們這些日子過的怎樣？”，積玉仍舊是笑眯眯的把他扶到凳子上坐下，徐如松抹去汗水，，深吸一口氣：“多謝閣老。昨日戰敗，皇叔很是生氣，卻也束手無策，所以才叫下官前來勸降，如今將士們也是思鄉心切，昨日一役，許多人在戰場上都沒有使全力拼殺，不忍對同胞下手”。積玉點點頭：“高麗那邊的人呢？”。“高麗的丞相崔成君隨軍出征，此人不可小覷，雖是高麗人，如今卻深得皇叔信任”，徐如松說著，語氣裏流露出一絲古怪，他知道夏憶南喜好男色，而崔成君在高麗一眾官員裏可謂“姿色出眾”，他們，想必是有曖昧吧。徐如松想得到這一點，積玉當然也想得到，但此事不便明問，他同夏憶南雖然在一起，但他們的關係很少人知道，朝中大臣除了謝柘、孟嵋便沒人知道了，保密工作不可謂不嚴實。“皇叔同李清關係怎樣？”積玉強壓住怒火，旁敲側擊。“皇叔出征，李清留守在平壤，她才登基，朝局還不太穩。她同皇叔聯姻一事，依下官看來，不過是依仗皇叔手頭的鐵騎罷了”隨後，他很小聲的嘀咕一句：“皇叔又不喜歡女人。”積玉此時心中已經開始翻江倒海的難受，“夏憶南”三個字在腦中變幻成陌生的符號，他的言笑邊做萬花筒中的動作，他望著積玉笑，嗤笑狂笑傻笑冷笑溫情脈脈的笑肆無忌憚的笑，晃得積玉暈眩，胸腔幾乎要爆炸。積玉趁著身上還有半分力氣，對徐如松擺手道：“你先回去吧，我會派人來和你聯繫”。送走徐如松，眼淚奪眶而出，再也忍不下去了。夏憶南，你對我耍手腕。玩花招，你跟別人成親，你跟別人睡覺，你跟別人一起來對付我，你好狠，你騙我，你騙我。積玉咽下喉頭的一絲腥甜，看著外頭平沙漠漠煙如織，繼續如雨般揮淚，心痛不僅僅是一種感覺，而是心跳的那個地方真的會次次地生疼，一直從心口牽扯到嗓子的劇痛，關外呵氣成冰的溫度，眼淚一流出來就順勢在臉頰凝成了冰花，積玉把臉揉得一塌糊塗。哭到沒有力氣了，站起來把冰涼的茶水一飲而盡，整頓衣衫，跨上黑駿馬，隻身飛似地沖到葉茂城下：“給我叫夏憶南出來！”，城樓上的守將沒有回答，奇怪而警惕的望著城樓下叫囂的積玉，怕他身後有伏兵，不敢妄動。積玉換成高麗話再次高喊：“叫夏憶南給我出來！”，回聲從堅城的牆壁上蕩開，一波又一波的“出來”、“出來”。夏憶南還是不見動靜，積玉看到城樓上多了一個白色的身影，隔得再遠他也知道那就是崔成君，這個人瘦得跟鬼似地，一件白衣服披麻戴孝一般在他跟前晃悠，黑駿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怒火，不住的抬起前蹄在風中長嘶。崔成君靜靜站立，一言不發，一般來講，沉默的人都是深謀遠慮的人，他此刻在想著什麼呢，積玉腦中紊亂地交疊著崔成君和夏憶南的影像，他們眉來眼去的調情、他們熱火朝天地交合…….積玉躁動著，張弓搭箭，朝崔成君射過去，連發三箭。城樓上的人出乎意料的沒有絲毫驚慌，躲也沒有躲，仿佛射來的箭與他無關，身體孱弱的他站在那裏卻老定如山，眼看就要被射穿，像被風拉開口子的旌旗一樣。夏憶南很合適宜的出現了，揮劍撥開了積玉的箭，這兩人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了面，積玉很想捂住胸口，他伸手卻只摸到冰冷的鎧甲。然後他看到他更飆血的一幕，夏憶南脫下披風，把它披在崔成君肩上，然後護送他進了城樓。從頭到尾，崔成君沒有說一句話，夏憶南也沒有說一句話，但是積玉明白，夏憶南這是做給他看的，故意給他看，給他看他同別人恩愛甜蜜，你儂我儂，這是活生生的挑釁。其實如果積玉冷靜一點他應該看得到崔成君是不怎麼情願的，他不動聲色的掙開了夏憶南摟在腰間的手。此時積玉並不冷靜，但是他很敏感，敏感的人同樣會留意到這一點。這時，積玉的副將陳憲節帶著一隊人馬來了，顯然是追著來的，跑得氣喘吁吁：“黃閣老，你怎麼招呼也不打就來了，隨從都沒有，要是出什麼事可怎麼好”，積玉看著他，眼神還有些渙散：“哦，我沒事兒”。
陳憲節整好看見城樓上夏憶南和崔成君依偎離去的背影，問道：“閣老，和皇叔一起那人是？”
“崔成君，高麗丞相”積玉語氣如冰。
“是皇叔的新姘頭吧”陳憲節武將出身，說話不拐彎抹角，也不會先看人臉色，想到什麼就直接說了，沒留意積玉臉上罩著嚴霜，還以為是他凍的。他見積玉不答話，接著說：“皇叔家裏那位公子嘉可是美人啊，哎，家花不如野花香，這還是朵高麗野花”
積玉一聽提到公子嘉，猛一回頭，倒把陳憲節嚇一跳。積玉問：“你見過公子嘉？”
“沒，沒見過，哪能見過啊，皇叔像寶貝似的藏著。不過也是，都這麼多年了，九天仙子也看膩了，何況一男人呢，公子嘉再好看也該年老色衰了吧”陳憲節自顧自說著，積玉心中反復念叨“年老色衰，年老色衰”，他下意識的摸摸下頜，輪廓剛毅分明，不老啊。又聽陳憲節說：“崔丞相這小身板，經不住壓吧，嘖嘖，看不清臉，八成還是細皮嫩肉的”
積玉幽幽地：“你喜歡，搶回去自己壓”
陳憲節笑著，指著積玉開玩笑：“閣老，真惡毒你，哈哈”
積玉心中一萬隻烏鴉飛過冰山，道：“陳大人，給你個好任務，想辦法把崔丞相請到我們這裏來，我要跟他談判”
幾日後，夏憶南到葉茂城北邊去接新到的援軍，崔成君到葉茂城南邊去見了積玉。按說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但兩人都分外冷靜，畢竟都是一國重臣，涵養好啊。積玉懷著公私兩顆心打量著崔成君，崔成君也是同樣的眼神。積玉已經無數次的說服自己要淡定，要扮演好淫婦她老公的角色，偷情這事畢竟不是姦夫一人的錯，或者姦夫也是被逼的呢。崔成君心中暗暗佩服積玉的氣度，原以為他會先發作一番，打翻醋罎子，他甚至想告訴積玉“我也恨夏憶南啊，我確實是被逼的，為國獻身，請你不要酸了”。
積玉開門見山：“我請你來是為戰事。高麗為何要出兵幫夏憶南叛國”
“黃大人錯了，王爺並沒有叛國，他是以我高麗夫婿的身份發兵的，為的是先帝，也就是他的岳丈備受貴國欺壓，要討回公道”崔成君指出了夏憶南的精明之處，他以高麗夫婿的身份出征，華夏便不能以叛國通敵之罪處置他。
“你們高麗人也認為我們欺壓了先帝嗎？”
“這倒沒有，但是王爺許諾我們他登基之後與我主兩分天下”
“這種話你也信”
“不信。但是你華夏染指我高麗已經多年，我們的君主還要你們冊封，如此仗勢欺人，難道高麗不該出這口氣？”
“該，該。你們這一仗打下來，勞民傷財，明後年一定又要鬧饑荒，到時候還不是我們拿錢拿糧給你們賑災。”積玉說的是實情，高麗土地貧瘠，糧食靠的是華夏接濟，高麗人不善戰，倭寇進犯靠的是華夏抵禦，高麗要想不靠華夏獨立發展那是不可能的。積玉甚至給人一大棒，再給一顆糖的道理，接著說：“我找你來，正是重修兩國之好。想必你也明白，就算夏憶南打下京城，當了皇帝，你高麗最終也落不到什麼好，何況現在我在這裏，他根本就無法突圍。如果高麗現在撤軍，我華夏以後可放鬆對高麗的管制，增加輸入高麗的糧草銀錢，幫助高麗訓練軍隊，還有其他條件都可以商量，我支持李清做高麗王，也正是為高麗的富強，希望你們能瞭解我一片誠心”
“黃大人，你叫我背叛王爺，你可知我同他是什麼關係”崔成君冷不防問這麼一句
“崔大人，你又可知我同他是什麼關係”積玉毫不含糊回了一句，兩人相視一笑，就在這一笑間夏憶南註定成了要被出賣的那一個。積玉心下陰慘慘的，並沒有報復的快感，於公他必須要挖夏憶南的牆角，於私他卻想拉著夏憶南聽他親口給一個交代，他是為什麼要和別人好，為什麼還在他面前故意秀恩愛，為什麼。。。。。。
積玉迅速讓自己不去想夏憶南，不去為十萬個為什麼，回神到現實中，接著說：“高麗撤軍的日子我們在做商議，夏憶南的人馬我會安排人接手的，這一萬人我要帶走。至於夏憶南，不必交給我，你喜歡就留著吧”
崔成君錯愕了，夏憶南讓他留著，這是什麼意思。雖說華夏不能以叛國為由治夏憶南的罪，但要收拾他隨便什麼罪名什麼手段也是可以的，這只能解釋成是黃積玉難忘舊情，不忍把夏憶南抓回去殺掉。
積玉看著崔成君的眼色，道：“他要是回華夏，會死的”果真是這個原因。積玉在心中暗自說：“算是我犯賤好了，我他媽就是犯賤”。積玉想著，幾乎又要流淚，一股悲傷如同洶湧的暗流在體內撞擊，打得他渾身失力。
崔成君說：“他在高麗也未必就能活”
“李清不會殺他，從前我們關係很好”他說的“我們”裏面顯然包含了夏憶南，從前和他嬉戲遊樂的場景又浮現出來，揮之不去，可惡。
“我會！”崔成君很斬釘截鐵的說他會殺了夏憶南，積玉知道崔成君不喜歡夏憶南，因為當時崔成君不躲避他的箭不是因為他有多麼英勇無畏，積玉對這個“姦夫”的表情細節是很敏感的，他看出來崔成君之所以不躲就是想死，想被他射死，一個大好青年怎麼會輕生呢，肯定是他在夏憶南那裏受到了委屈，甚至是侮辱。積玉知道夏憶南的手段，他對自己下手時都毫不留情，何況別人，從前他打他，粗暴地推他到牆上，把他按在地上咬，弄得他渾身是傷是血，然後又很溫柔地舔他身上血腥的傷口，說很膩歪的話請求他原諒，這些他都無所謂，當作是床第歡愉的一部分，但是面前這個高麗青年絕不會覺得無所謂，他不喜歡夏憶南啊，他不會像自己這樣去包容他。
“他喜歡你嗎？”積玉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
“不，他喜歡你”崔成君覺得感情中的人真的都會變成大傻瓜，積玉這還看不出來嗎。他對夏憶南根本就是只有恨沒有愛，而夏憶南強要他也不過是因為他與積玉有些相像而已。
“算是我欠你人情，別殺他，你看他不順眼就讓他走，到東洋西洋南洋去都可以”積玉很不爭氣的為夏憶南求情，崔成君聳聳肩，不置可否，真是沒有搞懂他為什麼如此能夠委曲求全，那個人有什麼好呢，可以原諒他一次又一次背叛，於是他問積玉：“他有什麼好？值得你這樣”
積玉搖搖頭：“他沒什麼好，只是我習慣了，他要是死了，我會不習慣”
“你再也見不到他，和他死了有什麼區別”
“有區別啊，區別大了”積玉轉牛角尖，哪有什麼區別呢，見不到他，看不到他嬉笑怒駡，聽不到他情話綿綿，聞不到他雲雨之後的汗水，摸不到他的肌膚發須，這和死了有什麼區別呢。
崔成君被積玉轉牛角尖的執著打動了，說：“罷，罷，我不殺他就是。”
“他從前有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你也別生氣了，就當是被狗咬吧”
崔成君對此只有回報以苦笑，確實是只能當狗咬了，你黃大人可真是可敬可佩受苦受難的呂洞賓啊，在下自愧不如。
事情沒有意外，一切發展順利，高麗撤軍，徐如松帶著夏憶南的一萬人馬出城投降，夏憶南被崔成君軟禁，積玉班師回朝，京城解圍。黃積玉在危急關頭，擯棄私人情感，再一次挽救了皇帝，挽救了國家。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10-1-7 09:49
欲海含羞花
積玉走在街上，仍是懷著開始的心事，步履不禁有些許沉重，忽聽得身後有人叫他，“積玉相公！”，回頭一看，那人一副富家公子打扮，卻不是同僚，也不是哪位同僚的公子，正在疑惑，那人卻走過來，一臉親熱的拉著他道：“真是貴人多忘事，怎麼，不認得我了，我是謫仙樓的小高啊”，積玉這才想起，這小高是謫仙樓一個夥計，人很機靈，看現在這副打扮，該是混得不錯。小高呵呵笑著：“嗨，不過現在人家都叫我老高了。積玉相公，看你魂不守舍的樣子？呵呵，我在謫仙樓混了這麼多年，一看就知道你是欲求不滿”。小高一臉親熱勁的打著哈哈，一點不把積玉當外人，積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任他嘮叨。小高拉扯著積玉：“來，咱走著說，有十多年沒見了吧，您就顧著在朝廷鬧騰，也不來咱謫仙樓瞧瞧，您不知道，你可是咱謫仙樓的活招牌啊，人都道內閣首輔是咱們那兒的頭牌”小高說話口無遮攔，積玉瞬間覺得無比的丟人現眼，就為了這事兒，不知道被多少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因道：“別介，您可是有招牌了，我那天天為這破事被人參”。 “您謙虛，誰會參您呐，人看著你就只有愛、沒有恨，再說啦，您這接二連三的打勝仗、改稅制，大家都佩服的緊呐”。積玉笑笑，接不上話。小高又道：“走，我帶您回謫仙樓逛逛，保管把你這一身苦悶給治沒了”，言罷，不由分說把積玉往謫仙樓拉去，積玉心頭 也是躍躍欲試，畢竟是好久沒有床底之歡，這麼下去多半會逼出毛病，不如尋歡作樂一番，他夏憶南不也偷腥麼。積玉半開玩笑的說：“我這一去，怕又要傳得街頭巷尾都是風言吧”。“不會不會，您現在是客人，您是知道我們那規矩的，絕不會有人多嘴把這事往外傳，您就放心去樂。”
到了謫仙樓，除了招牌外，擺設早已不同以往，當然是更氣派更典雅了。小高附耳道：“爺，現在咱們這新花樣可多著，我一看您就知道您想要什麼樣的，您別說，只管去我安排的屋子樂，保管藥到病除、妙手回春”。小高嘿嘿一笑，故意把那個“春”字說得□無比。
第二天，積玉醒來的時候小倌已經不在了，床也收拾的乾乾淨淨，他的身體自然也是被清潔過，昨夜快感的餘波還延續在身上，發洩之後，確實“回春”，身體不再是輕飄飄的，靈台空明，神清氣爽。在枕邊留下一張銀票，然後離去。
待走到家門口，又徘徊著不想進去，屋子裏面冷冷清清，想著都敗胃口，進去更是觸景生情。怎麼突然變得多愁善感起來。忘掉愛，尚有多少工作，失眠亦有罪。正想著，宮裏的太監突然來傳他 ：“閣老大人，皇后娘娘請您進宮呢，都找您好半天啦”。積玉放心心頭的事，跟著太監走去。這已經不是皇后第一次傳他了，每次去了並不是什麼要緊的事，而是一頓訓罵，罵他沒有把夏憶南抓回來，喪權辱國。積玉進到宮中，卻見到皇帝和皇后正在吵嘴，太監拉他在一邊站著，皇帝和皇后並不知道有人來了，仍是激烈的吵著。只聽皇帝問道：“聽說你叫人去找黃大人，有這回事麼”，皇后年紀小，甚是嬌蠻，一張俏臉漲得緋紅：“那又怎樣”。
皇帝沉聲：“為何事？”。“你明知故問，就是皇叔的事，他叛亂未遂逃亡外國，我們不去抓他回來，還要繼續給高麗送錢送糧，我倒要問問你的老師這首輔是怎麼當的”。“既然知道黃大人是帝師，你還敢無禮！”皇帝提高了語氣。“還有你，他做臣子的亂來，你做皇帝的也不管，你這個皇帝臉往哪里放！”積玉想她該不會是看見自己了吧，怎麼每一個字都在打他的臉，於是也不顧太監拉著，走了過去，倒把皇帝皇后嚇了一跳。皇帝很尷尬的：“你來啦”，皇后則是一臉冰冷：“你都聽到啦”。積玉很鬱悶的沒有答話，也確實是無言以對。但是他必須要大破這可怕的安靜，他說：“高麗現在仍是我們的屬國，每年過年的時候格格屬國的王都會來天朝朝賀，如果夏憶南要來，便按皇后說的辦吧。”按皇后說的，那就是甭管他夏憶南是天朝皇叔還是高麗王的男人，抓住了就往死裏整。積玉很能夠理解皇后，她是要為她的丈夫出口氣，她要是為他男人“伸張了正義”，那我的男人呢，積玉想，無論如何，這回就算是違法亂紀或者是和皇后鬧翻，也要把夏憶南保住，這個殺千刀的。
從宮裏出來他直接去了謝柘府上，想起自己空空蕩蕩的家都覺得噁心，謝柘這些年來都是一個人，難道不寂寞麼。他想和別人上床時怎麼辦，他□的時候心裏想著誰。積玉懷著這一連串無聊的問題敲開了謝府的大門，謝柘穿著厚厚的裘皮大衣，半張臉都埋在毛茸茸的領子裏，愈發襯得只穿了兩層錦衣的積玉身體單薄，他忍不住一把抱住積玉，摟著他進屋：“哇，你都凍成這樣了，也不多穿點，進來烤火”。積玉貪婪的在火爐上面戳著雙手：“我今晚就住你這裏”。“怎麼，孤枕難眠？”。“對啊，咱倆今晚一起睡吧。”
“小謝，說實話，有沒有想過我”積玉仰在謝柘的床上，四仰八叉，剛剛喝多了酒，整個人都有些神魂顛倒，本來他酒量不錯，但人一心想醉的時候就算是和清水也是會醉的。
謝柘壓根就不想回答他這種傻問題，拍拍他的背：“快睡了”
積玉眼睛微紅，像帶淚一般：“怎麼嘛，你等不及了”。說罷一把抱住謝柘，在他胸口上蹭，蹭得謝柘心頭毛毛的，有如螞蟻撕咬，積玉一頭長髮就在他脖子上纏繞著，有的還在耳朵後面橈啊撓，積玉的身體搖擺搖盪，磨蹭得他心神蕩漾，這是他本應該理智的喊：不要啊，停下來！，但是他喊出口的卻是含混著雜亂呼吸的“不要停啊！”
次日，兩人默默無言的穿好衣服，謝柘看著積玉，眼裏帶著歉意。積玉知道他此刻該說些什麼來安撫謝柘不知所措的心，他溫柔的摟著謝柘的頭，讓他剛毅的下頜靠在他肩頭，對他說：“我其實很感謝你呢，你不知道我這些日子是怎麼過來的，每天起來就對著空空蕩蕩的屋子，每天回去還是對著冷冷清清的屋子，內閣的人都說我現在越來越愛找他們訓話，其實我那都是因為寂寞啊，除了公事，連說話的人都找不到一個。”淚水突然湧上了眼眶，積玉接著說：“你不知道，我每天起來的時候多麼想聽到人說話的聲音，多麼懷念夏憶南洗漱的時候弄得水嘩嘩響的聲音，每天睡之前我都想哭，但是又哭不出來”現在便是這種狀態了，淚水在他眼中打轉，但是卻不能夠痛痛快快的潰堤而出。謝柘張嘴想說點什麼，但是又覺得說什麼都是徒勞，從來都是積玉告訴他要怎樣怎樣，從來沒有見過積玉無助的樣子，其實他也覺得積玉並非就是無助，積玉曾說過：我哭不是因為軟弱、不是想要逃避，我哭只是為了讓心裏好受點，我哭是為了哭過之後的清醒，是為了解決問題。謝柘隱隱感覺到這個懷抱著他的人是強大的，他曾經強大，今後會更強大。這個時候如果有人能幫他，他會感激，如果沒有人幫他，他熬一熬也就過去了，因為求死者必死，而求生者必生。果然，積玉輕輕放開他，臉上再次露出笑容，從眼角一層一層蕩漾開來，他的笑容有很多種，這一種有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積玉去內閣遲了一些，所有人都猜想他是不是精神崩潰了，這段時間首輔大人常常被皇后拉去責駡，內閣 這邊每天彈劾他的摺子也是絡繹不絕，罵他什麼的都有，新帳舊賬翻出來一起罵，從政策措施到私生活，從工作作風到身高長相，凡是能挑得出問題的地方，巧舌如簧的言官們都不會放過。積玉乾脆派了專人把這些摺子挑出來，不用看，直接燒火取暖，且讓世人的誹謗，照亮我去路茫茫。
積玉和往常一樣表情沉靜的進了內閣，精神甚至還比往常好些，眾人才松了一口氣，慶賀首輔大人又熬過一天。積玉單獨叫過孟嵋，開門見山：“皇后說如果高麗來朝賀時夏憶南回來，就殺了他。”積玉看似在陳述，卻是在探孟嵋的口氣，孟嵋身為次輔還兼著刑部的堂官，要定罪殺人就要經過他簽字蓋章。孟嵋道：“他未必會回來”。積玉道：“他會回來，不怕你笑，我夢到他會回來”積玉腦中閃過夢中的夏憶南，他信誓旦旦地說“我會回來的”，積玉老是想起這一幕，尤其是當他看到街上 一對對攜手或者相擁的情侶。孟嵋定睛看著他：“他回來，只有死，這你該知道”是的，他知道，他當然知道，殺掉夏憶南不止是皇后一個人的願望，他差點引起一場戰爭，他讓邊關多少百姓喪命、流離失所，他斷送了多少人的前途和命運。積玉還抱著一絲僥倖：“殺他，總要有個合法的理由，他出師之名不是叛亂，你拿什麼理由殺他”。孟嵋搖頭：“他現在是世人皆欲殺，何須我刑部批示。要他死何須繩之以法，他可以是渡河時被淹死，可以是被劫匪殺死，可以是莫名其妙的失蹤，你應該很清楚他現在的處境，手頭沒有了兵，高麗人也不會再幫他了。你好自為之，別把自己牽涉進去”孟嵋說的是實話，也是對他最大的忠告，只有讓夏憶南永遠不踏足華夏的土地，才能使每個人不受傷害，夏憶南可以繼續活下去，華夏的人民幾年後會漸漸淡忘這件事，畢竟他們還有自己的小生活，皇后會記恨他，但一個女人不會因為這種事糾結太久。他承認他是出於私心，但事實上夏憶南的死除了可以讓有些人洩憤之外毫無意義，他活著不再會威脅到其他人，他現在只是一個亡命天涯的中年男子。
此時，夏憶南正在高麗的皇宮之中，雖然是軟禁，過得也算不錯，好吃好喝的頂著女主 丈夫的名銜，除了不能再發號施令之外，幾乎還是過著王爺的生活，從前李清在華夏做人質的時候，他對她很好，也是送吃送喝、問寒問暖，所以說世上還是有因果報應這回事兒。他收到華夏來的密信，是崔成君交到他手上的，自從上次城樓上相見以後，他在沒有積玉任何的消息，他想積玉一定是恨他的，要不也不會把他收拾到這地步，他和崔成君在城樓摟摟抱抱積玉可都是看在眼裏。打開密信，只有三個字：“勿回。嘉”，字裏行間看不出他任何情緒，但是他對前事隻字未提，這是什麼意思，夏憶南一陣齒冷，沒有愛沒有恨，那就只有打心眼裏的冷淡，是的，積玉這是冷淡，是對他死心了。夏憶南把那張紙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在心中。崔成君嘴角流露出一絲譏諷，夏憶南此刻的委頓，哪里還有當日擁兵十萬余的雄風，哪里還有當日強迫他交合的暴戾傲氣。崔成君負手立在夏憶南面前，慢吞吞地說著華夏話:“有什麼話要帶給黃大人嗎？”夏憶南別過臉：“放我回去，我對你們已毫無意義”他看到窗外是異國的天地，這裏的每個人都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仿佛他現在的生命是他們施捨的，難道不是嗎。崔成君冷冷的：“回去？你會死”。“呵，我現在和死了有什麼區別”。崔成君突然想起自己也是這麼問的積玉，於是他把積玉的回答原原本本的說出來：“有區別啊，區別大了。你死了，他會不習慣”崔成君帶著高麗口音的語調有些奇怪，夏憶南猛然回首：“他？”眼淚滾滾而下，面前的一切影響都模糊了，崔成君消瘦的身影在淚眼中暈染成另一個人的影子，他露出可怕的笑容，口中呢喃著“嘉麟、嘉麟”，崔成君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接著跟他說：“當然是他，要不你覺得你憑什麼活到現在” 。 “他跟你怎麼說的？”。 “不要殺你，不要讓你回去”。 “於是你就答應了，他給你什麼條件？”夏憶南警覺起來，猜測積玉是不是拿肉體跟崔成君做的交換。崔成君低眉一笑：“條件麼，他陪我睡覺而已”
夏憶南騰地撲上前去，眼角淚痕猶未幹，猛烈的搖著崔成君：“你 你。。。。”言不能成句，崔成君一把推開他，冷言：“他對你真好，只要留你性命，他什麼都願意做呢”，他一邊說一邊拍拍衣袖，一臉不屑。夏憶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力氣仿佛被抽幹，好像抱住積玉，但是腦中浮現的卻是積玉的背影，他□的背，為他遮風擋雨的背。夏憶南幾乎是在嚎叫：“讓我回去！ 讓我回去！”這時，李清來了，她頭髮梳成高高的髻，月光一般透白的皮膚，她款款彎下腰，扶起夏憶南，柔聲細語：“夫君，你要回哪去” 沙啞地，夏憶南擠出三個字“黃積玉”仿佛說出積玉的名字耗盡了畢生的力氣。 李清笑道：“黃哥哥才不想見你呢，他給我的國書上只叫我去朝賀，可沒說要帶家眷”她笑的時候露出皓潔的牙齒。，她在夏憶南耳邊，低聲吐氣：“夏叔叔，您現在是我的夫君，不是他的。”她又轉過臉，對崔成君說：“崔丞相，我們走吧，叫人把他看好。”
yu海含羞花(清潔版)
刪去2000字，劇情自己聯想
第二天，積玉醒來的時候小倌已經不在了，床也收拾的乾乾淨淨，他的身體自然也是被清潔過，昨夜快感的餘波還延續在身上，發洩之後，確實“回春”，身體不再是輕飄飄的，靈台空明，神清氣爽。在枕邊留下一張銀票，然後離去。
待走到家門口，又徘徊著不想進去，屋子裏面冷冷清清，想著都敗胃口，進去更是觸景生情。怎麼突然變得多愁善感起來。忘掉愛，尚有多少工作，失眠亦有罪。正想著，宮裏的太監突然來傳他 ：“閣老大人，皇后娘娘請您進宮呢，都找您好半天啦”。積玉放心心頭的事，跟著太監走去。這已經不是皇后第一次傳他了，每次去了並不是什麼要緊的事，而是一頓訓罵，罵他沒有把夏憶南抓回來，喪權辱國。積玉進到宮中，卻見到皇帝和皇后正在吵嘴，太監拉他在一邊站著，皇帝和皇后並不知道有人來了，仍是激烈的吵著。只聽皇帝問道：“聽說你叫人去找黃大人，有這回事麼”，皇后年紀小，甚是嬌蠻，一張俏臉漲得緋紅：“那又怎樣”。
皇帝沉聲：“為何事？”。“你明知故問，就是皇叔的事，他叛亂未遂逃亡外國，我們不去抓他回來，還要繼續給高麗送錢送糧，我倒要問問你的老師這首輔是怎麼當的”。“既然知道黃大人是帝師，你還敢無禮！”皇帝提高了語氣。“還有你，他做臣子的亂來，你做皇帝的也不管，你這個皇帝臉往哪里放！”積玉想她該不會是看見自己了吧，怎麼每一個字都在打他的臉，於是也不顧太監拉著，走了過去，倒把皇帝皇后嚇了一跳。皇帝很尷尬的：“你來啦”，皇后則是一臉冰冷：“你都聽到啦”。積玉很鬱悶的沒有答話，也確實是無言以對。但是他必須要大破這可怕的安靜，他說：“高麗現在仍是我們的屬國，每年過年的時候格格屬國的王都會來天朝朝賀，如果夏憶南要來，便按皇后說的辦吧。”按皇后說的，那就是甭管他夏憶南是天朝皇叔還是高麗王的男人，抓住了就往死裏整。積玉很能夠理解皇后，她是要為她的丈夫出口氣，她要是為他男人“伸張了正義”，那我的男人呢，積玉想，無論如何，這回就算是違法亂紀或者是和皇后鬧翻，也要把夏憶南保住，這個殺千刀的。
從宮裏出來他直接去了謝柘府上，想起自己空空蕩蕩的家都覺得噁心，謝柘這些年來都是一個人，難道不寂寞麼。他想和別人上床時怎麼辦，他□的時候心裏想著誰。積玉懷著這一連串無聊的問題敲開了謝府的大門，謝柘穿著厚厚的裘皮大衣，半張臉都埋在毛茸茸的領子裏，愈發襯得只穿了兩層錦衣的積玉身體單薄，他忍不住一把抱住積玉，摟著他進屋：“哇，你都凍成這樣了，也不多穿點，進來烤火”。積玉貪婪的在火爐上面戳著雙手：“我今晚就住你這裏”。“怎麼，孤枕難眠？”。“對啊，咱倆今晚一起睡吧。”
“小謝，說實話，有沒有想過我”積玉仰在謝柘的床上，四仰八叉，剛剛喝多了酒，整個人都有些神魂顛倒，本來他酒量不錯，但人一心想醉的時候就算是和清水也是會醉的。
謝柘壓根就不想回答他這種傻問題，拍拍他的背：“快睡了”
積玉眼睛微紅，像帶淚一般：“怎麼嘛，你等不及了”。說罷一把抱住謝柘，在他胸口上蹭，蹭得謝柘心頭毛毛的，有如螞蟻撕咬，積玉一頭長髮就在他脖子上纏繞著，有的還在耳朵後面橈啊撓，積玉的身體搖擺搖盪，磨蹭得他心神蕩漾，這是他本應該理智的喊：不要啊，停下來！，但是他喊出口的卻是含混著雜亂呼吸的“不要停啊！”
次日，兩人默默無言的穿好衣服，謝柘看著積玉，眼裏帶著歉意。積玉知道他此刻該說些什麼來安撫謝柘不知所措的心，他溫柔的摟著謝柘的頭，讓他剛毅的下頜靠在他肩頭，對他說：“我其實很感謝你呢，你不知道我這些日子是怎麼過來的，每天起來就對著空空蕩蕩的屋子，每天回去還是對著冷冷清清的屋子，內閣的人都說我現在越來越愛找他們訓話，其實我那都是因為寂寞啊，除了公事，連說話的人都找不到一個。”淚水突然湧上了眼眶，積玉接著說：“你不知道，我每天起來的時候多麼想聽到人說話的聲音，多麼懷念夏憶南洗漱的時候弄得水嘩嘩響的聲音，每天睡之前我都想哭，但是又哭不出來”現在便是這種狀態了，淚水在他眼中打轉，但是卻不能夠痛痛快快的潰堤而出。謝柘張嘴想說點什麼，但是又覺得說什麼都是徒勞，從來都是積玉告訴他要怎樣怎樣，從來沒有見過積玉無助的樣子，其實他也覺得積玉並非就是無助，積玉曾說過：我哭不是因為軟弱、不是想要逃避，我哭只是為了讓心裏好受點，我哭是為了哭過之後的清醒，是為了解決問題。謝柘隱隱感覺到這個懷抱著他的人是強大的，他曾經強大，今後會更強大。這個時候如果有人能幫他，他會感激，如果沒有人幫他，他熬一熬也就過去了，因為求死者必死，而求生者必生。果然，積玉輕輕放開他，臉上再次露出笑容，從眼角一層一層蕩漾開來，他的笑容有很多種，這一種有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積玉去內閣遲了一些，所有人都猜想他是不是精神崩潰了，這段時間首輔大人常常被皇后拉去責駡，內閣 這邊每天彈劾他的摺子也是絡繹不絕，罵他什麼的都有，新帳舊賬翻出來一起罵，從政策措施到私生活，從工作作風到身高長相，凡是能挑得出問題的地方，巧舌如簧的言官們都不會放過。積玉乾脆派了專人把這些摺子挑出來，不用看，直接燒火取暖，且讓世人的誹謗，照亮我去路茫茫。
積玉和往常一樣表情沉靜的進了內閣，精神甚至還比往常好些，眾人才松了一口氣，慶賀首輔大人又熬過一天。積玉單獨叫過孟嵋，開門見山：“皇后說如果高麗來朝賀時夏憶南回來，就殺了他。”積玉看似在陳述，卻是在探孟嵋的口氣，孟嵋身為次輔還兼著刑部的堂官，要定罪殺人就要經過他簽字蓋章。孟嵋道：“他未必會回來”。積玉道：“他會回來，不怕你笑，我夢到他會回來”積玉腦中閃過夢中的夏憶南，他信誓旦旦地說“我會回來的”，積玉老是想起這一幕，尤其是當他看到街上 一對對攜手或者相擁的情侶。孟嵋定睛看著他：“他回來，只有死，這你該知道”是的，他知道，他當然知道，殺掉夏憶南不止是皇后一個人的願望，他差點引起一場戰爭，他讓邊關多少百姓喪命、流離失所，他斷送了多少人的前途和命運。積玉還抱著一絲僥倖：“殺他，總要有個合法的理由，他出師之名不是叛亂，你拿什麼理由殺他”。孟嵋搖頭：“他現在是世人皆欲殺，何須我刑部批示。要他死何須繩之以法，他可以是渡河時被淹死，可以是被劫匪殺死，可以是莫名其妙的失蹤，你應該很清楚他現在的處境，手頭沒有了兵，高麗人也不會再幫他了。你好自為之，別把自己牽涉進去”孟嵋說的是實話，也是對他最大的忠告，只有讓夏憶南永遠不踏足華夏的土地，才能使每個人不受傷害，夏憶南可以繼續活下去，華夏的人民幾年後會漸漸淡忘這件事，畢竟他們還有自己的小生活，皇后會記恨他，但一個女人不會因為這種事糾結太久。他承認他是出於私心，但事實上夏憶南的死除了可以讓有些人洩憤之外毫無意義，他活著不再會威脅到其他人，他現在只是一個亡命天涯的中年男子。
此時，夏憶南正在高麗的皇宮之中，雖然是軟禁，過得也算不錯，好吃好喝的頂著女主 丈夫的名銜，除了不能再發號施令之外，幾乎還是過著王爺的生活，從前李清在華夏做人質的時候，他對她很好，也是送吃送喝、問寒問暖，所以說世上還是有因果報應這回事兒。他收到華夏來的密信，是崔成君交到他手上的，自從上次城樓上相見以後，他在沒有積玉任何的消息，他想積玉一定是恨他的，要不也不會把他收拾到這地步，他和崔成君在城樓摟摟抱抱積玉可都是看在眼裏。打開密信，只有三個字：“勿回。嘉”，字裏行間看不出他任何情緒，但是他對前事隻字未提，這是什麼意思，夏憶南一陣齒冷，沒有愛沒有恨，那就只有打心眼裏的冷淡，是的，積玉這是冷淡，是對他死心了。夏憶南把那張紙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在心中。崔成君嘴角流露出一絲譏諷，夏憶南此刻的委頓，哪里還有當日擁兵十萬余的雄風，哪里還有當日強迫他交合的暴戾傲氣。崔成君負手立在夏憶南面前，慢吞吞地說著華夏話:“有什麼話要帶給黃大人嗎？”夏憶南別過臉：“放我回去，我對你們已毫無意義”他看到窗外是異國的天地，這裏的每個人都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仿佛他現在的生命是他們施捨的，難道不是嗎。崔成君冷冷的：“回去？你會死”。“呵，我現在和死了有什麼區別”。崔成君突然想起自己也是這麼問的積玉，於是他把積玉的回答原原本本的說出來：“有區別啊，區別大了。你死了，他會不習慣”崔成君帶著高麗口音的語調有些奇怪，夏憶南猛然回首：“他？”眼淚滾滾而下，面前的一切影響都模糊了，崔成君消瘦的身影在淚眼中暈染成另一個人的影子，他露出可怕的笑容，口中呢喃著“嘉麟、嘉麟”，崔成君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接著跟他說：“當然是他，要不你覺得你憑什麼活到現在” 。 “他跟你怎麼說的？”。 “不要殺你，不要讓你回去”。 “於是你就答應了，他給你什麼條件？”夏憶南警覺起來，猜測積玉是不是拿肉體跟崔成君做的交換。崔成君低眉一笑：“條件麼，他陪我睡覺而已”
夏憶南騰地撲上前去，眼角淚痕猶未幹，猛烈的搖著崔成君：“你 你。。。。”言不能成句，崔成君一把推開他，冷言：“他對你真好，只要留你性命，他什麼都願意做呢”，他一邊說一邊拍拍衣袖，一臉不屑。夏憶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力氣仿佛被抽幹，好像抱住積玉，但是腦中浮現的卻是積玉的背影，他□的背，為他遮風擋雨的背。夏憶南幾乎是在嚎叫：“讓我回去！ 讓我回去！”這時，李清來了，她頭髮梳成高高的髻，月光一般透白的皮膚，她款款彎下腰，扶起夏憶南，柔聲細語：“夫君，你要回哪去” 沙啞地，夏憶南擠出三個字“黃積玉”仿佛說出積玉的名字耗盡了畢生的力氣。 李清笑道：“黃哥哥才不想見你呢，他給我的國書上只叫我去朝賀，可沒說要帶家眷”她笑的時候露出皓潔的牙齒。，她在夏憶南耳邊，低聲吐氣：“夏叔叔，您現在是我的夫君，不是他的。”她又轉過臉，對崔成君說：“崔丞相，我們走吧，叫人把他看好。”
猶在鏡湖中
積玉家中坐著一個後生摸樣的人在客堂等他，他身後恭恭敬敬站立著兩個僕人。主人尚未回來，那後生便自己給自己倒茶，很少有人敢在首輔大人的家裏如此隨便。他家裏東西收拾得很整齊，但有些不常用的已經蒙上了薄薄的灰塵，看來是主人無心打掃，徒增幾分荒涼。積玉回到家中看到這個後生，先是一愣，隨後便坐在後生對面的椅子上，身子微微斜著：“皇后娘娘，有何貴幹？”，在自己的地盤上，他說話也就不客氣了，更別說下跪行禮。很顯然，那兩名僕人也是宮女伴的，只聽她倆朝積玉脆生生的道：“休得對娘娘無禮”，積玉看都不看她們，乾笑一聲：“皇后有何指教，直說吧”，皇后把茶杯重重一放：“你好大的膽子，我叫你抓夏憶南回來，你卻陽奉陰違給他通風報信，別以為能瞞過我” “哦？那又怎樣”積玉乾脆翹起二郎腿，這事皇帝尚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皇后著哪門子急。皇后指著他的臉站了起來，尖刻卻不失高傲：“注意你說話的態度！別以為皇上寵著你就可以為所欲為，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后，堂堂汾陽王的郡主，你算什麼東西” 積玉也站了起來：“娘娘你該回宮了，皇上可不想知道你來過我這裏”說完之後，徑直走出門坐上他的八抬大轎，聲音低冷地吩咐“去宗人府”
宗人府，是專門管理黃家事務的地方，每個皇室成員從出生到死的記錄都由這裏保管。汾陽王、汾陽王的郡主，積玉心中默默叨念，別以為我就不敢動你。但是卷宗司的人擋住了他的大駕：“黃大人，這裏的卷宗要有皇上的旨意才可以翻閱”。 積玉淺笑：“這我當然知道，我奉皇上口諭而來”
積玉一人在昏暗的卷宗室內翻閱著汾陽王的那一卷，越看越是詭秘，蠟燭的火光撲閃得不真實，黑紙白字赫然寫著：“汾陽王久無嗣，仁宸四年，上賜子女各一，仁宸二十年，女入宮為後。。。”仁宸四年，積玉不需推算也清楚的記得那一年，他手震了，冷汗如注。
皇帝在快要就寢的時候，積玉覲見，他難得在皇帝面前表現出如此嚴峻的臉色：“皇上，臣有話單獨同您講”，皇后見他夜間打擾，時分不喜：“首輔大人有什麼話需要單獨同皇上講，見不得人麼” 積玉也不同她客套 ：“是臣的私事，不過確實見不得人，還請娘娘回避” 皇后一走，積玉指著她的背影問：“她，和我是什麼關係？”。皇帝當即愣住，轉過身，不言不語，積玉走到他對面：“我都知道了，你何必不承認。汾陽王久無嗣，仁宸四年，上賜子女各一。是喬薇薇的孩子吧，她呢？我兒子呢？” 皇帝低頭不去看他的表情：“喬三娘當年就死了，你的兒子就是皇后的弟弟、汾陽王世子夏胤” 積玉垂頭道：“好吧，我不會把此事說給任何人的” 說完，他一臉頹然的離去，走了幾步又突然返回去對皇帝說“多謝” 謝謝你救了我的孩子並讓他們在榮華富貴中長大，謝謝你給了我女兒一個極度尊榮的地位，讓她母儀天下，是因為你不能得到我，所以才娶我女兒的嗎。天，我有孩子了，薇薇，我們有孩子了，雖然不能讓他們知道，我亦好高興。夏憶南，我女兒要殺你呢，我該怎麼辦，你別回來，千萬不要回來啊。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做了好事沒有人會領情，但做了壞事，遲早都要還的。
很快就到了年關，各國的國王、使節紛紛來天朝朝賀，這是多年的慣例了，這是一個強大的國家應有的凝聚力。天朝皇帝高高端坐在金鑾殿最高處，群臣按品級服色列於大殿兩側，天朝官員的朝服偏紅色，映得殿內紅光一片，猶如旭日初升，甚是宏偉。太監高聲唱報著前來覲見的各國國王和覲賀禮品。積玉提了神，留意高麗的來人，其實他早就知道不會有夏憶南，但沒聽到他名字的時候還是有小小的失落，不禁又自嘲，不是正希望他不來嗎，他來了才讓人頭疼呢，不來，卻讓人心疼。高麗女主李清和丞相崔成君都有來，積玉忍不住偷瞄，剛剛和他們眼神相對，立即換上一副嚴肅表情。晚上是天朝皇帝做東，大宴賓客，積玉實在無心在這裏觥籌交錯，隨便找個理由走掉，順便派人把崔成君叫出來。夜涼如水，新年的街燈異常的繽紛多彩，襯得天幕愈發淒涼。街市上熱鬧無比，比肩接踵，積玉和崔成君只有拉著才不至於走散，這是一種和奇特的體驗，和情人的情人親密的拉著，這想法不過是積玉一廂情願，人家崔成君恨死夏憶南了，沒把他砍成兩半，一半丟到山裏去喂狼，一半丟到海裏去喂鯊魚已經是很給面子了。積玉是太高估夏憶南的魅力，以至於把崔成君當成“同情兄”，即有同一個情人的兄弟，他甚至試圖從崔成君的身上感受到夏憶南。崔成君的手柔滑細膩，被他拉得不情不願，夏憶南可不是這個樣子，他會主動抓住積玉的手不斷在掌心撓癢。茫茫人海裏，找不到一個清淨的地方說話，積玉只好說那麼到我家裏去吧。首輔府這個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的地方終於也來了位客人，算是多了幾分人氣。積玉這裏的冷，讓從北方來的崔成君都禁不住打了寒顫。
“他還好吧”積玉問
“前幾天裝瘋賣傻一定要跟著一起來，聖上沒有同意”
“他”積玉也不知道該問些什麼
“他很想你，有什麼東西要帶給他嗎？”還是崔成君提醒了他
“哦，對”積玉說著走近臥室，崔成君也跟著進去，積玉從亂糟糟的床鋪裏翻出一件睡袍，紫藍色的絲絨墜地長袍，道：“喏，把這個帶給他吧，見笑了”
崔成君一看就明白了他的心思，把自己常穿在身上的睡袍帶給情人，以求他在枕邊還能感受到他的溫暖、他的氣息，想到這裏，崔成君一陣肉麻。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道：“我上次跟他說你和我睡過”
“唔”積玉饒有興致的回過頭“他信了？這個傻瓜”，積玉又是一笑：“不過嘛，如果你想和我睡，我倒是願意。只是我老了，比不得你們年輕人”
崔成君聽著這話非常不對味，這不是在吃醋麼，什麼叫“你們年輕人”，你們，是指自己和夏憶南麼，自己又不是變態，怎麼會和強迫自己的人有感情。崔成君想，既然我不是變態，那麼很顯然，黃大人是變態。夏憶南說他們兩很像，哪里像了。崔成君突然間萌生了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念頭，從頭到尾打量著積玉，不住的檢查，哪里像、哪里像。。。。。積玉被他看得一陣發毛，這哪里是謙謙君子的目光，分明就是色狼在打量到手的小綿羊。隨後，他看到崔成君半眯起眼睛，用命令的口吻：“脫掉！”
“啊？”這次輪到風流不羈的黃大人張大嘴巴了，他搞什麼鬼，看他弱不禁風、溫潤如玉的樣子不像是這種人啊，難道是被夏憶南這個色中餓鬼傳染了。積玉一面慢吞吞解衣，一面含糊的問：“那，你在上面還是我在上面”
“少廢話，全部脫完”關鍵時刻，崔成君答非所問，充分發揮了外交天分啊。很快，光溜溜的美男子就立在了他眼前，他不知道用美男子這個詞是否合適，因為這個人明明已經是塊四十歲的老人家了嘛，但是他體型如此矯健高挑、肌肉的線條流暢優美，皮膚是陽光下麥田的顏色，毛髮光亮可鑒，性感誘人，不管是穿衣服還是不穿衣服，拉到街上都能迷倒一大片。積玉在崔成君目光的來回穿梭掃視之下，終於臉紅了，他這種目光哪里是在看人，倒像是在挑種馬，要膘肥體健、鬃毛整齊。積玉有些不好意思的想遮擋一下，卻被崔成君冷不防推到在床，也不知道這位文弱書生是哪來的力氣。崔成君把積玉裏裏外外前前後後看了個遍，最後還是得出失望的結論，不像啊。積玉是久經沙場的風月健將，被人莫名其妙調戲一番，哪里肯不報仇，仰在床上，大刺刺二郎腿一翹：“好了，你也看夠了，輪到我了吧，嗯？”他把雙手往頭下一枕，繼續道：“快，脫！”
崔成君愣了，什麼叫自作孽，自己這就是自作孽；什麼叫扭去扁他，積玉這就是扭曲變態。又聽到積玉把聲音放柔緩：“脫吧，我就想看看你和我哪里相像而已”。崔成君有被雷擊的感覺，報應啊，他怎麼也是這麼想的？一種神奇的力量是他聽從了積玉的“教唆”，一咬牙把衣服除掉。他的皮膚很白，北方缺少日照，並非看起來那麼瘦，起碼還沒有瘦到皮包骨頭，也算是皮肉均勻，積玉大開眼戒，心頭像挑豬肉一樣鑒賞一番算是報仇，懶懶的伸出手：“來，到床上來”，他的聲音充滿磁性，崔成君很聽話的躺在他身邊，積玉暗笑，哈哈掌握主動權的感覺就是不一樣。他輕輕一拳擊在崔成君鎖骨明顯的胸口：“把衣服穿上吧”，崔成君還沒回過神，積玉笑著把衣服拉過來，披在他身上，道：“你以為我想怎樣？你也就和我兒子差不多大，我可不是夏憶南那樣的禽獸”。崔成君 瞥他一眼：“你兒子？你哪來的兒子，難道是和他生的不成？” 關於有兒子這件事，由於茲事體大，積玉本應讓它攔在肚子裏，但在崔成君面前卻不知怎麼有種傾心盡吐的信任，非但什麼話都敢說，還敢什麼衣服都不穿，這就是所謂的君子坦蕩蕩、君子□裸吧。積玉的聲音裏多了一種和面貌相當不符的慈愛：“我不但有兒子，還有女兒，龍鳳胎”，他笑得露出一排皓白的牙齒，這姿態就叫做幸福吧。崔成君還在琢磨著他怎麼就白白冒了個兒子出來，就聽積玉說道：“穿好衣服，咱們上街去”。“這麼晚，去幹什麼”。“去鬼混啊，哈哈！”
天朝就是天朝，夜晚燈火通明、恍若白晝，夜市熱鬧非凡，唱小曲的、賣小吃的，編手工藝品的吆喝聲、討價還價聲、鼓掌聲、劃拳聲不絕於耳，作為這一番安居樂業大好氣象的締造者，首府大人黃積玉，除了被惹惱氣氛感染之外，還別有一成就感在心中，不禁讚歎道：“這可真是愈夜愈美麗啊”。“望十年以後，我高麗也有如此繁榮”崔成君感歎，積玉望向他年輕的臉龐，在燈火的映照之下氣色紅潤，自信和韜略在欺負的胸膛中縱橫，多麼像十年前的自己啊，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積玉拍著他的肩膀：“想玩什麼，今天隨你，想玩男人就去玩男人，想玩女人就去玩女人”，說罷，笑得一臉□擄掠。崔成君皺起眉頭：“不去”。積玉不由分說拉起他的手：“那，帶你去更好玩的地方”。出乎意料，積玉帶她去的地方竟然不是青樓楚館，而是河邊，河邊上仍是很熱鬧，所謂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這正是男男女女親親我我的好時機，河流在夜間幽深黑暗，河面上卻漂浮著長龍一般的蓮燈，蓮燈下的河水被照得明晃晃、金燦燦，宛若蛟龍出水，崔成君驚訝“那是什麼？” “這是河燈，按照中土的風俗，每到節日就在河裏放河燈祈願，河燈順水可漂流到大海，意味著人們的願望可以被神仙看到”。積玉看到崔成君眼中的新奇，又道：“走，我們也去放幾個”。崔成君把河燈拿在手上端詳，外形是一朵粉色的蓮花，每片花瓣上都繪著精緻的花紋，有的是百子圖、有的是蟠桃獻壽、有的是觀世音菩薩，根據人們不同的祈願有著不同的圖案，花蕊是用蠟燭做的，點燃後放到河裏就會隨水波遠去，崔成君挑了一朵繪著四大天王的，取其風調雨順之意，再去看積玉手上的河燈，赫然繪著一支人參，崔成君訝然：“這是？這不是高麗參麼，你要我下次帶給你就是，不用找神仙要”，積玉笑道：“不是高麗參，這是一味藥材，名為當歸”。“當歸？就是‘該回來了’的意思麼”。積玉點頭，孺子可教也。崔成君又道：“懂了，這就好比子歸鳥寓意盼夫歸家的意思，你實在是想他，不如我同國主商量放他回來”。積玉搖頭：“皇后已經明白說了，他回來就要不惜一切手段把他殺掉”。崔成君不解：“皇后只能管後宮，管得到你麼，再說你悄悄做這事嘛”，積玉繼續搖頭：“皇后疑心我，我這裏只要有一點動靜她就知道，此事，押後再說吧”說著，沙吹進眼，甚迷離。他把河燈放到水裏，輕輕潑水讓河燈飄遠。 接著，又帶著崔成君去放孔明燈，找小販要了筆墨，道：“孔明燈呢，放之前要把願望寫在上面，來，一起寫”，提筆便寫下“天下為公”以明心志，積玉寫得一手酣暢飛揚的今草，深得陸機的筆法，靈潤中帶著蒼渾。陸機是魏晉時期的大才子，後人雲“潘江陸海”，便是指潘岳的才華如江水滔滔，而陸機的才華如海洋浩渺，陸機除了是才子之外，還是聞名遐邇的美男，積玉在這一點上到和他契合，但是積玉自從做官以後都不再用這種字體，而是換做王右軍的小楷，美則美矣但太過端莊，正如積玉本人，做官之後便收斂起自身，不敢再放浪形骸，空有一副風流瀟灑的外殼，於情愛之事卻不能自決。再看看崔成君，寫的是飛白體的漢字“長使英雄淚滿襟”，他道：“我沒想到寫什麼，既然是孔明燈，便寫了一句紀念孔明先生的詩句”，積玉沒說什麼，默默點燃火，他們的這一個孔明燈非得比旁人的要快，一下子衝鋒似的就飛到了空中，積玉道：“飛這麼快，說明我們來年要飛黃騰達、步步高升呐”。話是這麼說，他心頭卻想著孔明燈上的兩行字，天下為公後面看緊接著就是長使英雄淚滿襟，這難道是什麼不詳的徵兆麼，他不是一個迷信的人，在想想看，這哪里是什麼徵兆，分明就是真理，古往今來那些以天下為公的人，哪一個得到了好下場，孔明自己便是淒涼的死在秋風五丈原，少年英雄周公瑾英年早逝，還有他一直引以為榜樣的陽明先生、張太岳相公還有前朝的剿倭大將胡部院，不都是不得好死麼，那麼，自己將會是什麼下場呢，反正結局總逃不過“長使英雄淚滿襟”七個字罷了，想到此，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紅塵幾多嬌
在各國使團將要離去的前，高麗女主李清找到積玉。她比起之前又漂亮了不少，女人的變化總是很快的，從前她是養尊處優的小公主，然後她是羈押他鄉的質子，如今她是野心勃勃的一國之主，她和積玉談話再也不是從前那樣低眉順眼，積玉感到突兀之外也覺得是意料之中，他不正是看中了她有野心麼。他意料之外的是李清的那些話。
她問：“你跟崔丞相說了些什麼，他居然想把夏憶南放了”
積玉沒明白她想說什麼，道：“我也不想他回來”
李清玩味的笑著：“是嗎？好吧，黃大人，我明明白白告訴你不管你怎麼想我都是不會放他走的，不是因為當年和你定的協議，而是因為我喜歡他。他是我的丈夫，你懂嗎？”
“他是我的丈夫”這句話一直在給予不腦中徘徊不去。李清把弄著耳邊一縷頭髮，接著說：“你們把我帶到中原之後，經常照顧我，我很感激，但是對你也只是感激而已，他不同，我對他是喜歡，當我知道了他相當皇帝而不得，我卻更是喜歡他，我那個時候就在想，只要能夠回到高麗，就一定要幫他完成夢想”
這類似晴天霹靂的打擊積玉已經久經考驗了，所以臨泰山壓頂而我自巋然，慢悠悠的：“哦，原來你喜歡他，我還以為。。。”積玉嘴角浮起不易察覺的一絲笑意，他本以為李清喜歡的是他，想他風流瀟灑玉樹臨風，哪個少女不心動。李清啊，不愧是他看好的女中豪傑，眼光就是不一樣，她說她喜歡英雄，尤其喜歡悲情的英雄，一下子就被夏憶南悲情的人生吸引住了。
李清說：“你以為什麼？呵，我喜歡你？” 好厲害的人，她竟然猜到。
積玉僵笑著：“如今你們成親了，祝你如願以償”
李清嘲諷的說：“黃大人，我知道你在吃醋，不過酸死也沒用，我是不會放人的，你也不敢要他回來。你要想見他不妨等個十年五年，我高麗兵強馬壯了，他一定還會領兵前來”
積玉道“我等他。不過你放心，只要我還活著一天，就絕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理由進犯我華夏。”
李清道：“好。我要回去了，有什麼話要我帶給他，說實話，他倒是挺想你”
積玉沒想到死穴被一個小女孩拿捏住，心想老子不蒸饅頭爭口氣，埂聲道：“不需要。”
李清學這積玉慣常的動作拍拍他肩膀：“可別後悔，現在不說，要留到將來戰場上說嗎”
積玉大度的說：“祝你們倆春夢了無痕”，拂袖而去
所謂禍不單行福不雙降，積玉這頭才受了一肚子氣，打掉牙和血吞。那邊又是皇后召見，只要是她召見，就沒有好事。積玉想他這輩子是不是和女人有仇啊。
皇后這邊更猛，二話不說直接叫人把他拿下，然後興師問罪，所謂拿下，就是指把他綁在椅子上，然後濫用私刑，這是宮裏地位高的嬪妃對她妒忌的地位低的嬪妃常做的事，連花樣都沒有翻新，繡花針，紮上去疼痛難忍卻看不出傷痕。皇后沒有拿著針在他面前晃悠嚇唬她，而是直接一針接著一針的紮了下去，他的嘴巴被堵著，沒法辯解，就算可以辯解也沒用，因為女人是不講道理的。只聽她恨恨的：“若不是你做了手腳他怎麼可能不回來！”說完又是數針。突然外面把門的侍女忙忙惶惶闖進來：“娘娘，快收拾啦！”，皇后嚇了一跳：“皇上？”，“不是，是國舅爺”，皇后還在氣頭上，怒道：“混賬，叫他進來就是，自己人你慌什麼”
積玉身子一震，國舅爺，那不就是我兒子麼，這算是怎麼回事兒啊。
一身月白色綢衣的青年男子抬腳進來，被這架勢唬得一愣，這不是首輔大人麼，怎麼被綁在皇后的寢宮，他當然熟悉妹妹的性格。馬上便聯想到准是他得罪了妹妹才遭此報復，當即對皇后拉下臉來：“你幹什麼！”，皇后余怒未消，但在哥哥面前還是忍不住撒嬌：“你別管啦”。 “你可知道你在幹什麼，這可是首輔大人，皇上的老師” “是有怎麼樣？” 夏胤瞪了她一眼，前去把積玉身上的繩子解開，把堵在他嘴裏的汗巾拿掉，積玉這才緩過一口氣來，那汗巾上面滿是脂粉香水的味道，好不逼悶死人，兀的不悶煞人也麼哥。夏胤朝他深深一輯：“對不住黃大人，我這兒給您賠禮了”。 被針紮了，剛開始之事刺痛，但後勁十足，愈發酸痛難當，積玉強忍住：“娘娘，如果沒有別的事，臣就先行告退了”。皇后意猶未盡：“今天算你運氣好，以後要是再讓我看到你跟他通風報信，可就不是針紮這麼簡單了”，夏胤猛地抬頭望向積玉，原來他不但被綁，還被針紮，這可是濫用私刑啊，要是他告訴皇上。。。。。。積玉卻不以為意：“我也可以傷害你的，娘娘，但是我不會”，這話的真正意思當然只有積玉自己知道，夏胤摸不透他是怎麼想得，官場上混的人，背後插你一刀的事情多得是，誰知他轉過身就去告禦狀呢，搞不好是要廢後的啊。夏胤陪著笑：“我送大人回家吧”，積玉沒有拒絕，畢竟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和兒子打交道，他開心還來不及。夏胤一路上道歉，積玉感到他有種和年齡不符的老成持重，他明明已經說不介意了，夏胤還是怕他心懷芥蒂，少年後生，怎的如此多慮，難道是他從小就過的不好，養成了這種過分思慮的習慣。積玉笑言：“我真的沒有吧這事放在心上啦，其實我當時要躲還是有辦法躲的，不過這樣能讓皇后娘娘出口氣的話，我受這點苦也不算什麼”。 “為什麼？” 。 “她是我學生的妻子嘛，長輩當然要讓著後輩羅”。 “你有什麼辦法躲？”。
“辦法麼，呵呵，拔腿就跑囉，難道她們幾個女子還能追得上我”積玉哈哈大笑，夏胤這才松了口氣，積玉的笑確實是具有感染力的，夏胤和他一路走著，有種想拉著他一起走的衝動，他當然聽過黃大人美色橫步天下把男人女人一網打盡的傳說，但是他確信自己感受到的不是這種吸引力，但是是哪一種呢，卻說不出，他及不情願的想起想起一件事，他很小的時候奶媽跟他講他的生父不是汾陽王，而是當朝的一位大官，他很迷惑，也沒有相信，但是他現在卻莫名的懷疑這事是不是真的，而那個大官就是首輔黃大人，要不他在皇后那裏怎會一再忍讓。
積玉偷偷觀察著他這個兒子，和他當年有一點像，但不易看出來，積玉成年以後長相變化大，五官長開了。夏胤更多的是像喬薇薇，繼承了她的明豔動人，男生女相是富貴命。他的舉止做做派優雅有教養，又帶著點貴胄故作的成熟，但到底還是個半大孩子，透著稚氣。積玉想這些人怎麼把我兒子養成這樣啊，多好的孩子，別讓他們給毀了。
轉街過巷，突然停住腳步，街道被一群鬧哄哄的人堵得水泄不通，只見他們鬧嚷這要看什麼稀奇熱鬧，一個勁的往一處地方擠。夏胤好奇心頓時被撩起，也要擠進去看，被積玉一把拉住，指著一處牌匾叫他看，那牌匾上鎏金大字“逍遙齋”是一家相公館。積玉對相公館的這些宣傳造勢伎倆可謂爛熟，無非就是免費上演活春宮以邀人氣。果真聽得人群裏有人道：“嘩，這次是倆大漢狂%cao小菊花呢”，“那孩子好嫩，我的口水，天”，“快看快看，又暈過去啦”。。。。。。。積玉恨不得把夏胤耳朵堵住，拉著他就要走，小朋友，娛樂重地，未成年人不可多留，夏胤卻瞪他一眼，推開眾人擠了進去，他當然不是去看熱鬧，積玉暗叫一聲“不好”，忙跟了進去，人群擠得他身上的傷口辣辣的疼。積玉知道，通常富有正義感的公子哥都喜歡打抱不平，反正有特權嘛，，悠閒著沒事幹，正好做做好事啊，填補空虛的生活。
夏胤擠進來一看，倒吸一口涼氣，一個比他還小好幾歲的男孩子被拉成一個大字，四肢分別綁在四根柱子上，□的身體 上佈滿了可怖的傷痕，兩腿間紅腫不堪，紅色和白色的濁液流了一地，由於他冒失的闖入，兩個行兇的大漢都停止了動作，圍觀的人們也把注意力轉向了他，等著看好戲。老鴇很快來了，是個翹著蘭花指的男人，尖聲道：“怎麼回事！？”。大家都不發話，只把夏胤看著。夏胤指著那個男孩：“把他放開！”老鴇皮笑肉不笑：“喲，這位爺哪的話，他可是我的人，我愛怎麼著怎麼著，你管得著嗎，天子腳下，你還能搶人啊。要不是看你像是哪家公子，早亂棍把你轟出去了，給您留個面子，自個回去吧，別擋著各位爺樂”。他不認得夏胤，一下雖是國舅，但也是藩王世子，沒有旨意不得如今，每年最多也就是過年這幾天來宮裏看看妹妹，所以縱然天子是他的妹夫，京裏的普通人也沒幾個認識他。夏胤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還有沒有王法！你也知道這是天子腳下，你憑什麼如此折磨他” 老鴇的蘭花指換了個花樣：“您這樣說可就不對啦，我買了他他就得給我掙錢，這天經地義啊，我們做這個營生的本來就是靠這個，不像你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夏胤一拳揮過去，正好打在老鴇眼角，他捂著眼就蹲了下去，旁邊兩個大漢立即把夏胤圍住，等待老鴇發話。是出馬的時候了，積玉推開人群，走了過去，厲聲喝道：“給我閃開”，他發號施令慣了，語氣不怒自威，周圍的人不由後退幾步。積玉一把拎起老鴇：“認得我嗎？”，老鴇險些被積玉這張臉閃了眼睛，哪陣風把閣老給吹來了呀，忙不迭的磕頭作揖，積玉懶得理他，命令道：“放人”。老鴇斜眼看著夏胤，硬是想不透他是何方神聖，竟然勞動閣老大駕。夏胤從地上抱起那男孩，把自己的外杉披在他身上。積玉走到他身旁：“別再鬧了，走吧”。他知道，雖然救了人，但是明天參他濫用權責的摺子又要滿天飛，街頭巷尾未免也會流傳起流言蜚語，愛男人的黃大人救走男孩，這是個猛料。
他們叫了一輛馬車，那孩子仍在昏迷中，夏胤抱著他，甚是難過，不禁責備積玉：“你怎麼回事，發生這樣的事都不管管”。 “首先，他這是合法經營，只要人沒被弄死，我都沒有權利管；其次，就算要管我也不能越過京兆尹單獨行動”。“你這是徹頭徹尾的官僚主義，什麼叫合法，蹂躪這麼小的孩子取樂就叫合法？”。“這孩子的父母把他賣給了老鴇，他的命就是別人的了” 。 “這些做皮肉生意的地方應該統統取締！”夏胤憤慨。積玉道：“取締？你可知道他們每年要上多少稅。再說，皮肉生意本也沒有錯，這本是人的本性。你說得對，關於用小孩這點要改，只是，你大概不知，嫖客最喜歡的小倌乃是12到20歲的，做這一行，過了三十也就算老了，無人問津，若是禁止小孩接客，不是三年五載就能做得到的。你救了一個就算一個吧，別的哪能個個都顧及得到” 。 “我沒有一官半職，當然救不了，你可是首輔啊” 。 “我今天還是你救的呢。首輔又怎麼樣，很多事情不是個人就能決定的，首輔還不是要叫人拿去取樂”夏胤以為他還在介懷皇后的事，卻不知積玉想到的是他當年做倌人的事。
帶到馬車中這兩人爭吵完畢，車夫才趕緊插上一句嘴：“請問，去哪里？”，夏胤看著積玉：“我住宮裏，不能帶他回去，就麻煩黃大人了，我會每天都來府上看他的”，積玉耳朵轟鳴，我的好兒子啊，你一天可真是古道熱腸呢，你老爹每天批閱公文累的要死，哪里還能照顧病人，腦子一轉，想到好辦法，說：“我府上沒有僕人，他沒得照顧。這樣吧，我帶他去另一處，等他傷好了再回我那裏”，夏胤點頭，表示沒有異議。之是，下車的時候他徹底迷惑了，這不是皇叔夏憶南的府上嗎，他不解地望向積玉，積玉努努嘴，示意他進去，皇叔的宅子，別人不敢擅闖他黃積玉卻可以大大咧咧的住，都住了二十多年了，誰不認識誰啊，夏憶南府上規矩大，下人都忠心可靠，不會把這事到處亂說，這點是積玉最放心的。他招呼了人把男孩安頓好，又交代了幾句。積玉對目瞪口呆還在苦苦思索為什麼的夏胤道：“你放心，他們會照顧好他的。你要來看他就和我說，我們一起來，你不要單獨來，今天看到什麼對誰也不要說，也不要問我為什麼，否則我去找皇上數我身上的針眼”
【我昨天發現我的寫作方式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沒有多條線寫作，老是圍繞著主人公，每一章節，每個自然段都是以主人公為中心，從來沒有那麼細緻認真的描寫過別的角色，那麼如果有不喜歡主人公的人就會進而很不喜歡繼續看下去】
作者:
leungmon
時間:
2010-1-7 09:50
一曲廣陵散
“家山啊北望，淚呀淚沾巾，小妹妹想郎直到今，郎啊患難之交恩愛深”路邊上的姑娘唱著小曲，聲音甜潤哀婉，積玉駐足聽著，覺得那詞寫得甚妙，小妹妹想郎直到今，莫不是說的就是他黃積玉，他不由向北望去，京城北望既是長城，長城的更北方就是邊疆，邊疆之外就是高麗啊。
內閣中，一夥人正忙得不可開交，見到積玉來，幾個內閣大學士快步迎上去：“首輔，你來看看這個”。“什麼？”。“皇后生了龍兒，皇上要咱們想個法慶賀一下”。“哦？皇上是個什麼意思”按規矩，後妃生育必有賞賜，但這終歸是皇帝的家事，賞什麼物件都是皇帝自己定，然後從內庫拿，不需要通過內閣和六部，皇上這次詢問內閣，必定就還有別的想法。果真，幾位大學士面露難色：“皇上倒是沒說什麼，可皇后的貼身太監來透了口風，說是要咱們允許皇后的父母汾陽王和王妃來京看望”。積玉心頭一咯噔，各個藩王手上都有一定的兵，所以沒有聖旨藩王是不得入京的，否則以謀逆論處。想必是皇后執意要父母來京，皇帝不願意又不好拒絕，才把皮球踢給內閣。積玉眼珠一轉，問：“皇上沒有明確表態吧？”，眾人搖頭，積玉吩咐道：“馬上派人去監視汾陽王行蹤，有何異動立即上報”，孟嵋聞言不由佩服的看了積玉一眼，他們一眾人只擔憂如何交差，卻沒想到這一層關係————內閣批不批汾陽王進京是一回事，汾陽王進不進又是一回事，就算他不顧規矩兵臨城下，皇帝礙著皇后也不便責罰。汾陽王和皇后不滿黃積玉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到時候借題發揮、逼宮廢相該怎生是好。積玉不能被拉下臺，他不但是新政的主心骨，而且如今滿朝文武有許多是他的門生，積玉出了事，毀的可不是他一個人的前程。
次日早朝，皇帝迫不及待的問內閣諸臣：“各位愛卿，昨日叫你們商量的事可議好了？”，積玉邁步出列，遞上摺子：“會皇上，這是臣等商議的，請皇上過目”，皇帝一面看一面聽積玉解釋：“臣等恭賀皇上皇后喜得龍子，此乃普天同慶之喜事。臣等建議大赦天下以示帝后仁愛之心，另外給百官加祿米以示皇上隆恩，為皇子積福。此外，可請汾陽王妃進京探望皇后及皇子，同享天倫”。皇帝點頭贊許。此時卻聽得身後玉簾響動，竟是皇后走到了大殿之上，她指著積玉厲聲喝道：“好你個黃積玉，借著我的名頭給你們加俸祿，卻不許我父王來探望，你安的是什麼心！”。積玉不卑不亢：“微臣不敢，眾所周知，沒有危急情況藩王不得進京，請王妃來已屬破例，還望娘娘見諒”，皇后道：“本宮最近食不甘味，只想吃父王親手做的飯菜，黃大人不許我父王來，難道要眼見本宮餓死麼？”。積玉真想鼓掌恭喜她找了這麼好一個理由，上前一步道：“臣昨夜得知，汾陽王已朝京師進發，且兵馬並行，請問皇后這是看望女兒還是另有所圖”。此事別人不知他積玉還能不知麼，皇后根本就不是汾陽王的親生女兒，他這帶著兵連夜兼程可不是為了看女兒，分明是逼宮，他一隊人馬不算多，可要是他聯絡了其他藩王一同屯兵在京城外，那就不是城內這點兵力可以抵擋的了。
皇帝不禁“啊”了一聲，他也知道皇后的身世，立即意識到汾陽王的居心。皇后卻說道：“父王就算帶兵前來也絕無不軌之圖，倒是有的人該小心了。”，皇帝扭頭問：“你這話什麼意思”。皇后道：“皇上，黃積玉獨斷專行天下人不滿他久矣，他是百官之首，這些做官的自然不敢得罪他，皇上你一個人勢單力薄，如果我們這些皇親國戚再不幫忙，那天下不知要落到誰手上”。皇帝震怒了：“你放肆！後宮不得幹政，外戚不得專權，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領兵逼宮，別說是汾陽王，就是皇太子，朕也格殺勿論！”。“皇上，這不是逼宮，是清君側，只要拿下黃積玉問罪，父王就會退兵！”皇帝忍無可忍：“來人，護送皇后回寢宮”
皇后走了，問題還沒有解決，眼看著藩王就要兵臨城下了。如今這場景好比是當年六軍不發，逼迫唐明皇殺楊貴妃。汾陽王不是夏憶南，他確實沒有奪皇位的膽子，但卻有借此機會除掉積玉的打算，積玉的新政剝了藩王不少特權，這次該是報仇的時候了。
積玉挺身而出：“既然汾陽王帶兵前來為的是拿下微臣認罪，那麼臣請辭去首輔之位，在家候審，若汾陽王還不退兵，那就是圖謀不軌，皇上可討伐之。”話音一出，便有不少大臣站出來：“皇上，萬萬不可，國不可一日無內閣，內閣不可一日無首輔啊”。積玉叩首：“皇上，臣意已決，只有臣請辭，才能顯示出皇上的誠意，內閣之中，次輔孟嵋和其他四位大學士皆有治國之才，皇上可放心任用”
皇帝知道，積玉這次如果不辭職，藩王的軍隊就會圍困京師、天下大亂；如果積玉辭職，藩王就會得寸進尺，不殺他不甘休。只有咬著牙，允了積玉的請辭。下朝後積玉避開那些唉聲歎氣要送他的百官，單獨和謝柘走了。他言語中無不憂慮：“朝廷中的這些人都還靠得住，你不必擔心。我只奇怪汾陽王哪里來的膽子敢逼宮勤王，必是有人背後攛掇，你且派人速速去查”，謝柘帶著不忍，問：“你怎麼辦”。積玉望著外面：“據我的情報，估摸著這事是夏憶南夥同藩王們幹的，若果真如此，他們一定還會逼皇上退位，所以一定不能講和、不能再讓步，京城裏並不多，但武器充足，他們不退兵，就拿大炮轟。如果這事只是單純的針對我個人，交出我他們就可退兵”。謝柘握住她的手：“我不會把你交出去的，放心，我馬上派人去查誰是主謀”
積玉一夜輾轉反側，汾陽王的軍營也沒有消停，一路馬不停蹄趕往京城。這次卻是不止他一個人在行動，藩王進京的隊伍一路上在壯大，各地的藩王都統統加入，幾個藩王騎馬走在最前頭，難掩激動和興奮，汾陽王聲音嘹亮：“兄弟們，咱們翻身的日子就要到了，走快些！”，南都王道：“聽說黃積玉已經退下來了，咱們還有理由去勤王麼”，汾陽王憤憤道：“他以為辭職不幹我們就會放過他，大夥別忘了這些年來他斷了咱們多少財路，還讓那些書呆子騎在咱們頭上，這次皇上不把他交出來我們絕不退兵。”，另一個符合道：“對，一定要把他交出來，千刀萬剮，屍體掛到城樓上示眾，還要廢除他那個什麼新政”，南都王擔憂道：“他可是皇上心腹，殺了他只怕皇上以後不會放過我們吧”，汾陽王道：“弟弟多慮了，這個皇上對黃積玉一直言聽計從，自然是留不得，不過只要他願意退位，我們看在親戚的份上到可以留他姓名”。藩王中有人發言：“汾陽王你打的好算盤，皇上退位，小皇子即位，他還沒滿月，自然是你這個當爺爺的把持朝政。”。汾陽王道：“弟弟們誤會了，你道我叫皇帝退位是想自己取而代之，非也，實話說了吧，皇叔帶著高麗騎兵已經向關內進發了，他到了關內先和遼陽王匯合，再到京城外同我們會師。咱兄弟哥幾個，也就是他最有本事，最能服眾”，其他幾個藩王聽後教好連連“夏憶南，好樣的”，“對，他當皇帝兄弟我才服氣”“他從來就是咱的主心骨”
很快，京城的城樓上架起了大炮，來一批轟一批，炮火所以之處，血肉模糊，藩王們的軍隊根本無法靠近城樓，更別說攻城。然而整個京城已經被圍困，儲存的炮火遲早有用完的時候。皇帝到謝柘府上找到積玉想辦法，只有他對各方的情況瞭若指掌，即使退居幕後也能運籌帷幄。積玉道：“京城的炮火還能支援三天，叛軍的生力軍至少還能支持十天，京城是否能守住就要看援軍何時到了”，“援軍？”皇帝驚奇著眼中閃光“皇叔聯繫了各地藩王，各省的駐軍也有不少和他有交情，他們不來參合已經不錯了，怎麼還會來救援”。積玉點頭：“很多省的駐軍確實是他的老部下，但他也不是一手遮天，京城被圍之前我已通知了西北大軍和蒙古各部，他們大概還要個五六天也就到了”，皇帝驚異地著他：“也就是說只要我們堅持到五天后就有勝算？”，積玉道：“嗯，所以當務之急是讓叛軍至少有兩天不進攻，等到援軍一到，就直接在城外與他們交戰，這時京城的守軍亦可出城，一鼓作氣、兩面夾攻，必能全殲叛軍”。積玉倒是說得自信說得輕鬆，但是那兩天時間從哪里爭取呢，難道你不想他打他就不打了嗎，皇帝不得其解，疑惑的望著積玉。積玉笑了：“我出城去談判，拖住他們兩天不成問題”，站在積玉身後的謝柘拉了他一下，他知道出城談判那是凶多吉少，叛軍早就想把積玉殺之而後快了，不到萬不得已他也絕不會走這一步 ，積玉用力握了握謝柘的手以示寬慰，接著對皇帝說：“憑我和皇叔的關係，想法拖個兩天不成問題，皇上應派人密切關注城外的動向，組織好城內的守軍，不要延誤一分戰機”。皇帝眼中噙著淚水，他也知道積玉是在拿自己的命來換取時間，她問：“老師還有其他事情交代嗎？”，這話的含義就是您老留句遺言吧。積玉答道：“第一件事，切不可讓皇后、皇子和夏胤去見汾陽王；第二件事，就算戰況出現什麼意外也要死守，這場仗不需要什麼戰術，誰堅持到最後誰就贏；第三件事，擊敗叛軍之後，廢除所有藩王，其原有封地和軍隊收歸國家。”什麼叫做國士，這就是國士，赴死之前還把國家的未來安排妥當，一舉廢掉藩王，就為新政的繼續推行掃清道路，即使他黃積玉這次又去無回也安心了。
積玉站上了城樓，俯身望下去，僅是叛軍們糜爛的屍首，鮮血把京城的高牆堅壁塗染成褐色，更遠一點的地方，是叛軍的駐地，遠望去人頭攢動，看來他們還有不少有生力量。京城緊閉的門開了，很快又關上，叛軍意識到是城內出來了一個人，那人騎在黑駿馬上向他們走來，是的，他確實是走來，馬蹄的步調悠閒，與他們衝鋒陷陣的戰馬形成鮮明對比。他一身墨黑水紋錦緞透著厚重威嚴，肩頭、胸背團繡著錦簇的明豔牡丹，牡丹花是盛世氣象之花，穿牡丹的男人要麼是俗不可耐的暴發戶，要麼是當真名花傾國兩相歡，可以憑自身的氣勢與這雍容之花相得益彰。腰間翠黃色玉帶勾勒出頎長的身形，行走起來來仿佛步步生蓮花。
他就這麼大搖大擺的走到了城外的駐軍大帳之中，士兵們似乎是被他的氣勢威懾住，竟然都凝住了氣一動不動看他步步靠近，知道皇叔甩開大帳的簾子走出來，喝令道：“給我拿下！”
兩人時隔一年再次見面竟然是這般光景，來不及唏噓，積玉正被鐵鏈鎖住了手腳在大帳內接受夏憶南的審訊，此時帳內只有他們兩個人。夏憶南脾氣愈發的火爆了，一來就是劈頭蓋臉一陣猛踢，積玉身上的鐵鏈嘩嘩作響，他咬緊了牙，硬是一聲不吭。夏憶南恨意難消：，切齒道“我叫你跟我割袍斷義！我叫你把我丟到那破地方！”，積玉聽到“割袍斷義”四個字的時候立即就明白了，明明是好好一件睡袍，定是有人做了手腳故意挑撥離間。積玉掛著一絲譏笑看著夏憶南，也不解釋，心中卻翻來覆去的罵他豬頭。夏憶南看到積玉冷笑更是來氣，他最恨的就是積玉這種表情，這是無言的挑釁，乾脆拳打腳踢也免了，直接使出王牌絕招。積玉的衣服就這樣被粗暴的撕碎了，夏憶南把他壓在地上，抄過佩劍的劍鞘，生生從他□插了進去，縱然是鐵人也要呻吟了，積玉一聲慘叫，但馬上就咬住了嘴唇，全身不斷在顫抖，蜷縮著。夏憶南看著血源源不斷流出來，又用力往裏□：“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笑啊，你給我笑！”，他看見積玉深吸一口氣之後果真朝著他笑了，他的臉色蒼白以至於笑意有些僵硬，但明顯看得出來那是挑釁的笑，他放緩了語氣道：“你也就這點本事！”，夏憶南用力轉動劍鞘，積玉很配合地慘叫一聲之後，昏死過去。夏憶南這才拔出劍鞘，看著血流到了自己腳邊，像是突然醒過神了一般往後退步，手忙腳亂地把積玉弄到床上。
床上的這具身體還在流血，想嬰兒一樣蜷著，汗水不斷滲出來，想必是痛極。夏憶南把他抱在自己懷內，感受到他心臟還在跳動體溫還沒有下降才安心。積玉自己也爭氣，不愧是以體力著稱，鋼筋鐵骨，昏迷了半刻鐘竟悠悠轉醒，臉色依舊是灰白色，身體還在輕微的顫抖，他躺在夏憶南懷中，睜開眼就看到他，於是忍住了呻吟，硬是擠出一絲笑。夏憶南見他笑得虛弱，又是心痛又是愧疚，唯有把他抱得更緊。積玉說：“我很痛，你可不可以讓我親一下”，他似乎痛得淚水都迷蒙在眼內，夏憶南哪里還招架得住，低下頭與他吻在一起。他的舌頭很主動地在夏憶南口中糾纏，夏憶南嘗到一陣清苦的香味從口中一直蔓延到全身。
銷魂之後，積玉望著他吃吃地笑：“親愛的，你中毒了”，夏憶南回想起剛才唇齒間那股突如其來的香味，竟然是毒藥。積玉道：“只有一顆解藥哦，可惜早被我吃了。不過沒有關係的，暫時還死不了，早說了不要和我鬥嘛，你偏不聽”，夏憶南怒火再次燃燒，揮拳想打才發現沒有半分力氣，積玉反身抱著他：“別鬧，聽話，這三天你會沒有力氣欺負我，三天之後呢你會沒有力氣罵我，然後呢，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夏憶南罵道：“賤貨，我真後悔剛才不把你幹死。”積玉的手溫柔地在他身上游走著：“我現在就是把手摸出繭子，你也硬不起來了。不過我不會嫌棄你的。”積玉把手放在他心口，輕聲哀怨道：“你說你這顆心是怎麼長的，我幾時說過要與你割袍斷義，你是豬變的麼，這麼容易就被人離間了，還是你從來就不信任我。”，積玉的指尖像彈琴一樣輕輕敲打在夏憶南胸前：“你招呼都不打就跑到高麗去和別人成親，我可曾說過你一句不是，你當著我的面和別人卿卿我我，我心裏痛得要死，我可僧指責過你一句？你在高麗做你的英雄漢好，你可曾想過我在這邊的處境，我被人罵做喪權辱國，私通外國，還不都是為了保全你。你且想清楚如何報答我”，這番話如同尖刻的匕首割劃在夏憶南心上，哽咽著說不出話。
積玉端起夏憶南的頭，在他耳畔如泣如訴：“我真不想你就這樣死了，你死了我怎麼辦啊，聽話，叫他們休戰兩天，你安安心心和我呆兩天好嗎”。淚水從積玉臉上滑落在夏憶南頸上，夏憶南淚閘崩潰。
五日之後，援軍抵京，與叛軍在京城外展開大戰，京城守軍亦出城作戰，一時間，血光沖天，叛軍腹背受敵，很快全軍覆滅。據說，前首輔黃積玉於亂軍之中殺敵無數、力戰而亡，只可惜兵荒馬亂之際竟然屍首無存。但又有人說分明看見黃積玉在皇叔夏憶南的大帳中出現過，可人們在大帳中只找到皇叔尚有餘溫的屍體，長劍從他心臟穿透。
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帳裏，長煙落日孤城閉。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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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小說館
版主-小s(s021084)
歷史閒談區
大家來閒談~
作者:
眼模糊心清楚
時間:
2010-1-7 11:40
就這樣完結了0.0
作者:
琰月
時間:
2010-1-7 16:38
:L :L
有點小亂的配對跟敘述!!
有點看不懂~~
作者:
ohxyz
時間:
2010-1-7 21:40
emm... sad ending...
作者:
connote
時間:
2010-1-7 21:56
晤，過程感覺讓人有點混亂...
而結尾結的讓人有點傻眼....
是說，覺得積玉挺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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