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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神州風雲之二] 一人之下（上+中+下） BY 木易青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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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7 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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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風雲之二] 一人之下（上+中+下） BY 木易青鳥
[神州風雲之二] 一人之下（上） BY： 木易青鳥
文案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不要懷疑，我就是高陽國唯一的風流倜儻，萬草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景王殿下——軒轅龍陽是也！
皇帝是我哥，太后是我娘，
攝政王是我叔，丞相是我舅。
我是王爺我怕誰？
總之一句話，
千萬別愛上爺，爺其實只是一個傳說>
插花時間：
龍陽：子衿，我對你的心日月為證，天地可鑒。
楚子衿：王爺就愛跟臣開玩笑。
龍陽：采薇，不如咱倆將就將就。
何采薇：你將就我？還是我將就你？
龍陽：易寒，能在你的劍下死，我心足以！
穆易寒：那我就滿足你吧。
龍陽：皇兄，我知錯了。
龍炎：口是心非。
於是，龍陽王爺說，我能抵抗一切，除了誘惑。
內容標籤：天之驕子 天作之和 宮廷侯爵
搜索關鍵字：主角：軒轅龍陽 ┃ 配角：何采薇，穆易寒，楚子衿，軒轅龍炎，楚楚青青
1.喝涼水塞牙縫了
常聽人說，人一旦倒楣了，喝涼水都要塞牙縫。
也常聽人說，生在帝王家的孩子，都是命頂好的，好到睡著了都要笑醒。
是啊，生在帝王家，一輩子不愁吃，不愁穿的，出行時有人抬著，睡覺時有人哄著，吃飯時有人喂著，實乃和倒楣這詞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
但是，凡事都有一個例外。
而我不幸正是這個例外。
從我出生起，就一直倒楣著，倒楣著，到現在，女媧神也求了，死神也求了，可是，就是不見有神保佑我，我還是如此倒楣著，倒楣的喝涼水都把牙縫給塞了。
此刻，我正跪在我哥那御座前，低頭承受著他的唾沫珠子，昏昏欲睡。
我哥是當今皇上。
從某些方面來說，我是很崇拜他的。
當年老爹死的早，咱兄弟倆還沒有開始長成，咱哥就被眾星拱月一般的抱上了龍座。我當時在下面看著，學眾人一樣，對他三跪九叩首。那日整個儀式持續了三個時辰，站的我腿發麻；烈日當頭，烤得我便是要昏了過去。
咱哥還在那龍椅上坐的小腰板筆直，面色頗為嚴肅。
全因為咱們老娘對他說，當皇帝就要有個皇帝的范兒，不能被下面的臣子們小瞧了去。
可憐的哥，為了那范兒，一定死撐的很辛苦吧！最重要的是，這一死撐，便是十年，還沒有刑滿釋放的一日，真正一個終生監禁。
不過，可憐歸可憐，這事要是攤在我身上，我是決計不會答應的。
咱爹就兩個兒子，我和我哥，還是對雙生子。
其實，咱家族譜上還有一對雙生子。那就是統一了江山的咱家的祖宗，但是咱祖宗他哥嗝屁的早，沒法和咱祖宗搶皇位。所以，咱祖宗安心的當了皇帝，安心的征戰天下，安心的統一神州。
但是，到了我們這對雙生子身上，情況就是大大的不妙啊！
其實，主要還是我，大大的不妙。
咱老爹怕動盪了皇位，當初硬是要處死一個，保得萬里江山的平安。而不幸的事，咱哥就比我早出生了一刻鐘，幸運的躲過了那一劫，老爹的殺千刀子眼就落在了尚在繈褓之中的我身上。幸而，咱娘當時哭天搶地的，據說把宮門都哭倒了一扇，老爹才終於心軟，放了我一馬。
當然，這些都是聽我那老娘說的。我小時候，她就經常講給我聽，還說，我要是不孝順她，就該遭雷劈。
不過，現在老娘倒是不跟我說這樣的話了。
她現在最愛說的話是：當初怎麼就沒讓你爹把你一起帶走，省得現在讓人嫌。
可憐的我，爹不親娘不愛的，都怪有那麼個完美的哥哥。
抬頭看了看我哥，他大約是罵累了，也不讓我起來，便是坐在書桌前，看起了奏摺。
我摸了摸鼻子，有些左右為難，不知道是否應該開口。若是開口吧，怕他老大還沒有解氣，估計又會繼續罵得狗血淋頭；而若是不開口吧，可憐了我的腿，已經麻木的快沒有知覺了。忐忑著心情，我小心的抬頭瞧瞧我那皇帝哥哥。
冷不防與他的眼神在空中來了個親密接觸。
我打了個冷顫，笑嘻嘻的問道：“皇兄，您老訓斥完了嗎？”
他冷哼了一聲。
於是我又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今日出門定是忘了給女媧神上香，才會這麼倒楣的被他抓住，這麼倒楣的在這裏跪上大半天。
“大約，朕方才說的每一句話，你都沒有聽進去吧？”哥的聲音很是陰沉。
“哪有，皇兄您的訓斥已經被臣弟拿刀子，句句都刻在了心上，保證一輩子都忘不了。”我繼續嬉皮笑臉的看著我哥。
我哥卻好像被刺激到了似的，如下山老虎之姿猛的拍桌子站起：“軒轅龍陽，你有膽再把方才的話說一遍。”
我瞠目結舌。
我哥一般不直喚我的姓名。他開心的時候，會酸不啦嘰的和我老娘一樣，喚我“陽兒”；正式場合會喚我一聲“皇弟”，而平日裏更多的是喚我“龍陽”。而現在忽然喚我全姓名，說明事態很嚴重，老虎當真是發飆了，還是不要拔他的毛為妙。
我縮了縮脖子。仔細的回想一遍方才說的話。當真是對哥他恭維無比，尊敬無比，但究竟為何會讓他發飆，我也不清楚。大約，哥他正進入青春期，又整日面對那幫枯老頭子，抑鬱成疾，才如此喜怒無常。
哎，我大人有大量，就原諒他這一回。
但是，這話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說出口的。
雖然是親兄弟，而且還是同胞而生，但我其實還是有點怕他的。
於是，我低下頭，更加恭維，更加尊敬的說道：“皇兄，您也清楚，臣弟我這人啥毛病都沒有，就是膽子小。方才您那中氣十足的雷霆一震，讓臣弟就把方才那話給忘了。您現在就是要抽打臣弟我，我也記不得半個字來。”
“哼，我看你不是記不起半個字，是故意裝成這副孫子樣。”哥大約是真的氣糊塗了，連平日裏裝腔作勢的“朕”都說成了“我”。
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了，屁大點的事，硬是氣成這副模樣。
我不就是好奇太監吃下春藥後會有什麼反應嗎？於是，就誘騙著哥身邊的總管太監張讓吃下了我親制的蜜餞，結果那小子果真沒讓我失望，居然把手伸向了我那永遠正經八百的哥身上。當然，張讓自然沒有得手。
我狠狠的盯向一旁角落裏那蜷著身子，浴火焚身的小子。
這小子忒不厚道，我讓他體味人間百味，他卻硬是出賣我。
於是，我哥氣得差點羊癲瘋發作，大半夜的差人把我從王府被窩裏揪起來，然後五花大綁的綁到他的面前，一直跪到現在。
我歎氣無奈的看向窗外，天都快亮了。
您老也該去上早朝了吧！不然讓文武百官在那等著，多折損您英明神武的形象啊！
我腦中思索著這句話，耳邊也響起了這句話。原以為是幻覺，但看著我哥那俊俏的疑是天人的臉由紅轉綠，再由綠轉白，白的煞人，乍然下，還會以為他才從忘川回來。最後他那雙帶著殺氣的鷹眼在我身上上下審視時，我才意識到，我又一次嘴巴轉的比腦子快，把話給說了出來。
正待我想，我死定了，死定了時，他卻笑了起來，對我勾了勾手指：“龍陽，你過來。”
瑟，陰轉晴，這也變得太快了一點吧！
我惶恐的站了起來，順道揉了揉早已經發麻的膝蓋，調試下自己的笑容，自我感覺笑得很完美時，我才顫巍巍的走向我的皇兄：“皇兄，臣弟對天發誓，臣弟對你的心一片赤誠，只差沒有剖出來給你看了。那個，給張讓下藥，也是因為臣弟我有著旺盛的學習欲，但是臣弟千錯萬錯就是沒想到他居然把主意動到皇兄您身上。皇兄，您就大人不計小人錯，饒了弟弟這一次吧……啊！！！！”於是，大殿裏忽然回蕩著我殺豬般的慘叫。
那陰晴不定的傢伙就一巴掌扇到了我的臉上，震得我的耳膜嗡嗡作響。可憐的我，話都還沒有說完... ...不過我現在也疼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我四下張望，除了角落那小子還在痛苦的和自己搏鬥外，再也沒有外人。於是，我終於不顧形象的捂住臉，委屈的眼眶發紅。可憐我的臉上定是留了他的五根爪子，太過分了，想表現咱們兄弟感情好，也不至於在我臉上留下只屬於你的爪印。
或許……
我狐疑的看著我哥，而他也是盛氣十足，十足得像泡開的膨大海，瞬間在我面前形象擴大了無數倍。
心下一驚，他……莫非真的如我平日裏所想，當真是容不得我，早就想對我下手，除了我這個後患，安穩的坐他的龍位。
心中正鬱結的打了千萬個結的時候，咱哥忽然歎了口氣，於是，又一次陰轉晴了。
“龍陽，你平日裏愛胡鬧，在王府內養那些男寵，朕都可以容忍你。但是，你畢竟是個堂堂的親王，有些事若做出格，朕也維護不了你。”
他忽然間的語重心長，讓我鼻頭有些發酸。
我絕不承認是被他感動的，定是方才被他打的，現在害我面部還僵硬著，大約半邊臉也腫起來了，這叫我這些日子怎麼出去見人啊！
揉著鼻子，我撇著嘴，應諾著：“臣弟知道了，謝謝皇兄教誨！”
這是什麼世道，被人打了，還要跟人說謝謝。
我現在居然想把另外一邊臉也湊到他的面前，讓他揮上一巴掌。左右各一下，比較公平，而且五指印比較對稱，不會太影響美觀。
想歸想，借我膽子我也不敢這樣做。
我哥撇了我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揮揮手，讓我下去。
我如釋負重，看來女媧神終於睡醒了，肯照顧一下我了。
可是，我還沒邁出步子，卻又被他喚回來。
遭天殺的，你是嫌還沒打夠我吧！我認命的回來，學著壯士扼腕一般，雄赳赳氣昂昂的故意抬起另外一邊臉。
打吧，打吧，一邊一巴掌，看我皇恩多浩蕩。別人想被皇帝親自賞巴掌還想不到呢！
可是，咱哥看我的眼神頗為奇怪，盯著我半晌，瞧得我心虛，縮起了自己的脖子，低下了頭。這壯士看來也不是好當的，特別在這個陰晴不定的怪物面前。
哥卻在這時喚著臨時任命的總管太監段伸進來。
我趕緊捂緊了臉。
只聽得我哥命令道：“讓梁太醫去景王府候命，為景王審視傷勢。”
段伸奇怪的看了我一眼，隨即了然的一笑，人精似的領命下去。我瞪著他的背影，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這死兔崽子，今日本王的笑話都給你看了去，看哪日讓我逮著機會不好好的收拾你。
皇兄揮手讓我下去，我恭敬的行禮告退。
臨走時，卻見他眉宇間有絲倦意。
活該，誰叫你昨夜不睡，硬是要訓斥本王一夜。現在本王要回府做我的春秋大夢，你就乖乖的上朝，和那些枯老頭子們周旋去吧！
如此想來，本王實在覺得，這次還是本王賺了……
看了眼還在角落掙扎的小子，瞧他那小樣，小臉紅紅的，小嘴翹翹的，當真是春色蕩漾。要不是太監，他那副模樣，早就被我收入府中，日夜寵愛去了。
而他也似乎和我有感應似的，抬起雙春色朦朧的眸子，可憐兮兮的望著我。
本王忽然身子一怔，心忽然間就像被貓爪撓著一般，蕩漾了起來。
哎……誰叫本王的那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就是憐香惜玉。而這小子定是故意的，那副模樣真是想不讓人憐惜他都不可能。於是，本王是忽然精蟲上頭，未做過多思量，便轉頭，低頭給那小子求情，讓皇兄把那小子賞給我。
說完後，本王忽然就後悔了。因為空氣中飄著皇兄那讓人作寒的冷哼聲，本王的背脊忽然有些發涼，酷暑六月竟然有絲蕭索之意……無限淒涼……
2.最近咱哥在抽風
本王是斷袖。
高陽國上上下下皆知。
但其實，這也怪不得本王，家族遺傳，傳到了本王這裏，只是把這光榮家族歷史發揚光大了而已。
總之，本王這輩子是不打算娶妻生子了，反正這傳宗接代的任務落到了我哥的頭上，樂得本王逍遙自在，家中男寵無數，伶人館相好一打。本王平生沒什麼大志，就是想收攏天下美人，然後開個伶人館，自己坐擁美人的同時，還與他人一同分享，實乃人生快事。
不過，此事也不過想想。
先不說我那哭功天下第一的老娘，就是我哥這關也過不了。
說實話，我一直懷疑我和他是雙生子的可能。除了長的一樣，我就沒什麼和他一樣的地方。我愛男人，他愛江山；我搞男寵，他玩曖昧；我遊戲人生，他事事躬親。
做人像他那樣，枯燥無味。
正如他經常對我說，做人像我這樣，就是在浪費大好的時光。
總之，我和他定是八字對不上，註定的氣場不和。
他是皇帝，我怕他。
而他也定是瞧我不順眼的。
上次，我和他的生辰。他在宮中大擺筵席，而我卻是沒有去，跑到伶人館去大喝花酒。想想我這個王爺當的也夠憋屈的，歷朝王爺過生日，不是皇帝親自賜宴就是在自己的王府大擺筵席。奈何，我卻因為和當今皇上一日出生，不能去搶了他的風頭。
想想那些大臣敬皇上的酒，還要附加一句，也祝景王殿下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那多折煞了我哥的面子。於是，每年生辰，我都能躲就躲，絕不出現在眾人面前。
最好，大家把我這個皇帝的雙胞胎弟弟忘了，我才會真正的樂得自在。
但是，那日，我保證我哥他羊癲瘋是真的發作了。在我醉醺醺的回王府後，居然收到一道聖旨，日後王爺不准再去伶人館，若被發現，嚴懲不待。
我當時就覺得這道聖旨如晴天霹靂一般把我打蒙了。
這不是活生生的剝奪了我為數不多的愛好嗎？還要不要人活了。
於是，為了我日後的性福生活著想，連夜我趕到了皇宮找我那皇兄理論。我還記得，當時他就白了我一眼，不冷不熱的說了一句話：那地方不乾淨。
靠，還不是一樣的跟男人幹，有什麼乾淨不乾淨的。
當然我是明理人，不會真跟他那種正兒八經的人說這種污穢的話，只是揚起我一向可愛的笑臉，耐心的跟他解釋，皇兄，咱們都是年輕人。您日理萬機，精力都用在了國事上，而您弟弟我，除了幹那事花費點精力，就沒什麼事能讓我花精力了。看在我們都是年輕人，精力充沛，不能浪費的情況下，您就收回那道聖旨吧！
當時，皇兄盯著我的眼神很詭異，詭異的我後背發涼，片刻後，他居然問了句八竿子打不到一堆的話：龍陽，你和他們在一起，你愛他們嗎？
本王終於被我那純潔的皇兄給打敗了。
愛？跟風月場子的人談愛，是浪費人生。
其實，本王一直有愛著的人，奈何跟那人表白了無數次，那人都只當本王說的是玩笑話，從不當真。如此也好，每日看著那人，說上一句愛，換得那人靦腆的一笑，說上一句，王爺又在和臣開玩笑了。
如此這般，也能讓本王的心如那春季新抽的枝椏一般亂顫。
但是，在我哥面前，我還是不敢造次的，忙說那是逢場作戲，當不得真。
而後，我看到我哥的那雙紫色的眸子閃爍了一下，唇角微微勾起，看上去似乎有那麼些許的開心，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讓我成了丈二和尚一般：既然不愛，那何必去呢？和不愛的人上床，你不覺得彆扭。
我忙擺手道：不彆扭不彆扭。我需要發洩精力，他們需要靠身子賺錢，這叫各取所需。
於是，原本以為咱哥的心情不錯的我，又錯了。咱哥聽完這句話，龍顏大怒，都不給我說話解釋的機會，就喚侍衛進來，把我拉出去，杖責五十大板，末了，還說了一句，若是敢再去伶人館子，就把我閹了，到他身邊當隨侍太監。
總之，那事後，我就一直覺得我哥看我哪都不順眼。
我也樂得自在，能不出現在他眼前，就絕不出現，省得礙著他的眼了。
可是，他總是會隔三差五的惦記著我，老讓我進宮晃蕩。
不是說老娘想我了，就是說妹妹惦記著我，要不他還會說什麼，想和我增進兄弟友誼，更有一次，他居然以宮中汗血寶馬要生寶寶了為藉口，讓我進宮和他一起慶祝去。
我汗顏。
那寶馬生寶寶，關我什麼事，還要我去慶祝，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啊！但是，轉念一想，咱哥也夠可憐的，為人帝王，萬眾之表率，自然生活便是枯燥，枯燥到一匹馬生寶寶都要慶祝了。於是，我的優點之一就是同情心氾濫。當然其實，更重要的是，他是皇帝，下旨讓我去陪他，我能不去嗎？
不過，我和我哥總之還是那句話，氣場不合。
那次席間，我又喝多了。於是，幹了件人神共憤的事，後來酒醒後想起那事，我這小心肝還是撲騰撲騰的……總之，那事的結果就是，我哥很生氣，把我打出了皇宮。
第二日，我想，完了，完了，我幹出了那種事，我哥肯定不會原諒我，肯定把我的王爵給削了，貶為庶民，搞不好還要充軍，發配邊疆。想著這些，我就頭疼。正想著，宮中有人來報，說是皇上駕到，我當時那顆心啊，都調到嗓子眼了，但是咱哥那日心情似乎很好，在王府吃了一頓飯，說了幾句貼心的話，便走了，也不提昨日的事。
嚇得我在酷暑季節，背脊發涼，盡有絲蕭索之意……無限淒涼……
就如現在為中春藥的張讓求情的我被我哥冷哼了一聲後的感受一樣。
心虛的看著我哥現在揚起的讓人不寒而慄的微笑，頓覺周圍溫度怎麼就下降了這麼多，莫非是那死太監放了太多的冰塊在這屋中，所以才讓本王有這般的感受。
大約又是我方才說錯話了。
我現在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了，當然前提是女媧神准我收回方才脫口而出的話才成。
不過，顯然女媧神是不打算站我這邊的，只見我那皇帝哥哥的那雙紫色的鷹眼冷冷的看著我，嘴角的笑，卻讓我忍不住打了個顫：“皇弟，現在是越來越疼惜下人了？”
我左右看看，確定這還是他的禦書房，確定書房中只有我，他，還有那個發春的張讓，最後確定這非正式場合。
但是，那聲“皇弟”真是讓我毛骨悚然。
“皇兄，其實我一向是疼惜下人的。”我打著哈哈，繼續說道，“而且，這張讓是我下的藥，我自然要負責任的。”
我哥緩緩的坐下，小白眼看著我：“聽皇弟這麼說，似乎是這麼回事。不過，皇弟，你打算如何對張讓負責呢？”
“呵呵！”我繼續笑，人家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我一定要把笑容堅持到底，“皇兄，這個春藥自然春藥的解法。您是皇上，日理萬機，這些解藥的小事就交給臣弟吧。臣弟保證，絕不虧待您身邊的人。待他藥性過了，臣弟保證還您個完整的人回來。”
我又看了眼角落的張讓，心中一陣蕩漾。
我這輩子年紀雖然不大，卻欲人無數。但是，偏生就沒碰過太監。瞧這張讓皮白肉嫩的，雖然少了樣東西，但想起來吃入腹中味道應該不差吧！
噠吧了一下口水，我又滿臉堆笑的看向我那皇帝哥哥，卻看著他拿起桌邊的茶杯，故作優雅的抿上一口茶。
果真有皇帝的范兒，老娘教育的真好！
於是，我繼續加深我臉上的笑。
“啪！”一聲脆響，我小心肝一震。
原來是他捏碎了手中的茶杯，卻好像沒有痛覺似的，只冷冷的盯著我，一動不動站著。
咱哪兒見過這個陣仗？
笑容頓時僵在我的臉上，我怔怔的看著他，他的右手大約被茶杯的碎片劃破了，殷紅的血順著拳窩流出，嚇得我趕緊咽了口唾沫。
相應的，我的右手忽然間也感覺到了疼意，胸口在那麼一瞬間有絲悶。
我趕緊上前，掏出絲巾，先給他清理掉手掌裏的碎渣，然後紮緊傷口。
他冷哼了一聲，說話的聲音卻有些柔和：“原來，在你心中，還是有我的存在的。”
我邊給他包紮，邊歎氣。
我這當然是把你放在眼中，我能不把你放在眼中麼。這時要忽然沖進一個人來……說不準還以為我謀殺君王，那我就不是充軍那麼簡單了，腦袋肯定如他們所願，留下個碗大的疤了；而且，萬一您老的傷口感染，一不小心駕崩了，那我不是得接了您的位子，那可比要了我的命還要嚴重。
但是，嘴上還是順著他的意，笑道：“皇兄，我知道您最近武功很有長進，但是您的龍體要緊，傷了您自己，疼的可不是您一個人。”
我其實還想說，我和你一脈而生，你傷了你自己，我的手其實也是在疼的，別這樣折騰我了，好不？而且，老娘若是知道你受了傷，不哭得個昏天黑地的，你居心何忍啊你！
他在這時居然輕笑出聲。
恩，看來心情確實不錯。
他忽然說道：“你，若是歡喜張讓，朕就賜給你了。”
這天變化的太快，讓我快適應不過來。在他傷口處特風騷的綁了個蝴蝶結，我抬頭疑惑的看著他：“皇兄，您真打算把張讓給我了？”
他心情很不錯的看著那個蝴蝶結，點了點頭：“不過，……”
哼，我就知道你沒有這麼好心，肯定是有條件的。
“不過，這一個月，你得天天進宮來，為朕換藥，包紮傷口。”
我一萬個不願意：“皇兄，不是有太醫嗎？……”他瞪了我一眼，我慌忙的住口，但是隨即又靈機一轉，指了指我被他刮過的臉頰，“您看我這個樣子，怎麼出來見人？”
皇兄盯著我的臉看了一番，最後蹙眉道：“確實也是，不如你就不要回王府了，這一個月就待在宮裏吧！”
晴天霹靂！
待在宮裏……
想起我那哭的彪悍的老娘，想起我那詭計多端的妹子，還有我身邊這個陰晴不定的怪物，我覺得我還是不要待在宮裏的好。這三個人，哪一個不開心，我就得準備著收拾行禮去忘川走上一遭。
於是，我開始和哥討價還價，終於達成協定，我每日寅時進宮，辰時宮禁時離開。
中間還可以混一頓晚飯吃，算起來其實我也不算太虧！
於是，皇兄一副陰謀得逞的模樣，開心的去上朝；而我也開心的領著我家新添的人口——張讓準備出皇宮。
剛跨出禦書房沒走幾步，卻遇見了我那個心中所愛，京中第一才子，也是我哥的伴讀侍衛——楚子衿。
而當時的張讓藥性發作，半個身子都掛在本王的身上，正巧全落在了子衿那黑白分明的眼中……
於是，本王頓時再次覺得寒風陣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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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7 21:01
3.青青子衿悠我心
楚子衿，是當今丞相之長子，從小聰慧過人，享有京中第一才子的盛譽，同時，他是本王那皇兄的伴讀侍衛，文武雙全，待人友善，為人謙恭。
總之，他就是天上飛的鳳凰鳥，還是彩翼翩翩那種。而本王和他一比，簡直就是地上的蘆花雞，灰頭土臉，只能對九天的祥瑞望而興歎的那種。
本王愛慕他，這是滿朝上下皆知的事實。為了此事，那丞相老頭每次見著本王，都一副想把本王活脫脫生吞了似的模樣。但是，細想之下，本王還是覺得很委屈，這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況且本王對子衿之心天地可鑒，又有何錯？
只是，本王這人向來不會低調而已。
每日，見著子衿，本王總會表達一番相思之意；每天，不見子衿，本王總會親手寫封情書送到丞相府去。而且，本王在春季時會給他送新釀的美酒；夏季時送新成的茶葉；秋季時送剛熟透的麥穗；冬季時送暖和的披風。總之，本王把能想到的都送了過去，只差沒把本王的王府和本王自己送過去。
當然，若是子衿若是願意接受本王，本王倒是樂意把自己打包送給他。
本王堅信，禮多人不怪！
總有一日，子衿會被本王的真誠所打動的。
本王雖然風流，但是一直在子衿面前努力的保持著良好的形象。可是，今日，本王再次確定女媧神打盹了，本王以往塑造的良好形象被張讓這小子完全破壞沒了。
欲哭無淚，欲哭無淚啊！
我慌忙的推開掛我身上的那小子，求神保佑，子衿沒看見，子衿沒看見。
子衿果然掛著一貫迷人的笑看著我，如往常一般恭敬的行禮。
我慌忙的揚起笑，看來臨時求神還是有用的，子衿一定沒看見，一定沒看見，正準備套近乎，再次重複我對他的拳拳之心時，他動聽的聲音卻比我的先響起：“王爺，真是愈發的豐神俊朗。”
被他這麼一誇，蘆花雞頓時搖搖晃晃地飄到了雲裏霧裏。
就只有子衿能這樣，輕巧的一句話，就能讓我不知自己。
趕緊套近乎。
“子衿啊，今日輪到你進宮當值？”
子衿微笑，本王春心蕩漾：“今日是輪到臣當值。……臣聽說昨日皇上連夜把王爺召進宮？”
“這是皇兄他想增進咱兄倆的感情。”本王冠冕堂皇的說道，“子衿，你就不知道了吧，皇兄最近常常感歎，說咱們兄倆的感情不比往常。本王也是不想讓他感歎多了，華髮多生，便到宮裏來看看他！當然，順道也可以看看你，一表相思之苦！”
子衿還是笑著：“王爺又在和臣開玩笑了。”
這是每日裏子衿都要重複的話，但是本王就是愛聽，百聽不厭。
可是，正當本王還蕩漾在子衿那溫和的微笑，那軟綿的腔調中時，該天殺的張讓居然纏上了本王的身，無限魅惑的腔調裏配上曖昧的喘息聲在本王耳邊說道：“王爺，您說了要帶奴才回去解這藥的，您稍微快一點行嗎？奴才快不行了！”
這個殺千刀的死奴才，看不見本王在釣帥哥？關鍵時刻竟敢來給咱添堵！
我趕緊把他推到一旁去，似乎用力過大，讓他摔倒在地上。
奈何，卻顧不得他了，豈能為區區一個美色當前壞了本王的終身大事，毀我一世清譽？趕緊跟子衿解釋道：“這個……那個……皇兄讓我帶他回府……府中有些雜物要辦理……皇兄說，說，……”
呸呸呸，真想咬斷舌頭算了！
軒轅龍陽啊軒轅龍陽，若論平常，你的反應那叫一個激靈，可怎麼關鍵時刻就吃癟了？
子衿淡淡一笑：“王爺要做什麼，無須向臣解釋。臣要去當值了，先向王爺別過！”
我心下一驚，子衿莫非是誤會了什麼？慌忙的攔住他的去路：“子衿啊，你看到的都是假的。本王，哦，不，是我對你的心一片赤誠，日月可鑒，山無棱，天地合，此情才可變。你千萬不要誤會什麼啊！”
子衿保持著微笑：“王爺總是愛和臣開玩笑。”
今天聽了兩次。
平常每日只能聽一次的話，今日讓本王聽了兩次。兩次啊，本王的心如在春風中蕩漾著，無限暢懷。
“王爺，您若沒有別的事，臣就先告退了。”子衿向來禮數周到，對著本王行禮。我想留住他，腦中搜索了千萬條理由，都覺不妥，最後只得呐呐的看他離去。
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本王忽然心生感歎。
子衿啊子衿，其實本王並不求能與你白頭偕老，只求這輩子你能對本王真正的敞開一次心扉，能與本王無絲毫糾葛的飲酒對詩，本王就心滿意足了。子衿啊子衿，你究竟何時才能明白本王的心意，何時才不若現在這般總是帶著一副微笑的假面具示於我前呢？
但，……
我自嘲一笑。
我軒轅龍陽又何嘗不是帶著假的面具示於你前，示於他人前？
如此說來，也算公平。
我抬手摸摸自己的臉，忽然有些發瘋似的，想摘掉我那層假面具，卻忽然發覺臉上火辣辣的疼的緊，這才憶起這半邊臉被我哥扇成了個豬頭。
虧得方才本王還笑顏吟吟的和子衿聊上許久，想必本王這副豬頭模樣被他看了去。
這叫本王如何是好？丟臉丟到龍源去了！
本王望天，淚含眼中，忽又覺得冬季來臨，生命無限蕭索。
4.淡淡衣衫楚楚腰
本王一路上都覺得憋屈，張讓那小子在本王身上蹭蹭蹭，本王就是提不起任何興致。
回到王府。
等待本王的還是我的楚楚寶貝兒。
楚楚，是本王從伶人館買回來的。
當初，就是在本王生辰那日，本王在伶人館大擺宴席。老鴨頭也是人精，雖然本王從未說明身份，但他定是猜了出來，便把鎮館之寶獻出，還一再強調是個清伶。
我一見楚楚，頓覺三月桃花在本王心裏朵朵兒開放，暢懷無比。這楚楚也是妙人，雖從未伺候過男人，但是大約是在那風月場地待得久了，竟是讓本王消魂了一宿，以至回府後，本王對他還是念念不忘。
而後，皇兄一道聖旨不准我再去伶人館。
本那些庸脂俗粉和我王府中養著的公子們都沒法比，偏生那就出了個楚楚，讓本王朝思暮想,欲罷不能。
怎麼著，這樣的妙人放那伶人館也是給糟蹋了。
本王是他的第一個恩客，他也算是本王的人。本王怎能讓本王的人被別人糟蹋了去。
於是，本王決定把他給贖回來。
本王找來發小，何采薇共商此事，他當時說去打聽打聽。第二日便來對本王說，只要本王肯出銀子，他就能把美人弄回來。采薇從不欺我，果真在日落時分就把楚楚給我帶回來，雖然讓本王等的有些脖子疼。
從此，本王王府就多了一朵桃花，還是常年不敗的那種。
楚楚的名字是他進了王府後，本王才給他改的，原本他依稀好像是叫發春來著。那老鴨頭太俗，好好一個美人就被這樣一個名字毀了，幸而本王憐香惜玉。當時記得看一話本，標題是“淡淡衣衫楚楚腰,相對無言已銷魂。”本王就附庸風雅了一回，給了他“楚楚”一名。
只記得他當時笑顏盈盈，邊儂儂細語對本王稱謝，邊解衣帶，讓本王又是一番銷魂。
楚楚，實乃妙人，妙不可言。
此番他正在一株桃樹下，手捏一柄摺扇，淺笑盈盈的看著本王。那桃樹光丫丫，卻因為他站了那裏，讓本王頓時覺得桃花朵朵開。
哈哈，看本王來把花兒采。
我樂滋滋的過去，他笑盈盈的迎上，攬腰把他摟入懷中，正要親上去，他卻是用扇子擋住了本王的香吻。本王正詫異的時候，他卻是眉眼一挑，下頜一抬，用扇子指著張讓，嬌聲道：“王爺，怎麼把張公公帶回來了？”
本王看向張讓，又看看懷中的楚楚，頓覺張讓那小子索然無味，方才本王定是在皇兄那跪得昏了頭，才會對那小子有了那般的感覺。
乾笑兩聲。
“這個，皇兄嫌王府人手少了，所以把這個小子給本王了。”
楚楚嬌笑：“皇上和王爺真是，兄弟情深啊！”
他似乎故意把“兄弟情深”這四個字說的有些重。
本王聳了聳肩。
這個小人精！
難道他知曉我和我哥只是裝著表面平和的樣子罷了？
我揚起笑，稍微試探道：“皇兄和我一胞出生，自然和我關係親密。不過，你也知道，這雖說是兄弟，但他畢竟是皇帝，說不準哪天我又惹到他不開心，他就把我卡擦了。”
我觀察著他的表情，卻見他還是嬌笑著：“王爺，誰不知道皇上和您的關係，那皇上就是把天下人殺光了，也不會動王爺您一根汗毛的。”
似乎他並不知曉我和皇兄真正的關係，但是我還是有些不放心，繼續試探道：“那可說不準。上次他一生氣，不是賞了我五十大板，害本王在床上待了整整一個月，也想你想了整整一個月。”
楚楚呵呵的笑了起來，媚得本王的骨頭都酥了：“那是因為王爺你到處風流，惹得皇上不開心了。”
本王摟緊了他的纖腰，捏著他的鼻子說道：“那還不是為了你。”
楚楚笑得更加開懷。
本王忽然間春心蕩漾，在他耳邊吹氣道：“所以，你得補償本王。”言畢，趁機在他的唇上啄上一口，芳香縈繞，妙哉，妙哉！
楚楚盈盈微笑：“王爺，我知道您想，但是現在可不行。何大人在後花園等著您呢！”
“采薇？他來幹什麼？”我甚是疑惑。自從他把楚楚給我弄進府後，大約是被皇兄訓斥了一番，有些日子都沒來府中了。只是偶爾在宮中見面，寒磣幾句。
這番前來，不知是為何事？
楚楚笑道：“我怎麼知道何大人前來找王爺有何事？今日天未亮，他便趕來了，在花園中等了您好幾個時辰了。您還是去看看吧！”
我點頭，正要走。
楚楚又喚住了我，指著張讓，問道：“王爺，我該把這皇上身邊的大紅人安排到什麼地方去呢？”
我順著他如蔥般的手指看過去，張讓那小臉憋的通紅，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本王。只是，若是方才在子衿面前，他像現在這般端方隱忍，或許本王還會考慮親自給他解藥。但是現在，且不說采薇在等我，楚楚又美色在前，就說方才那事本王還在憋屈氣頭上，所以，要本王親自上那是不可能的事。
輕咳了一聲，我對楚楚說道：“你，先給他找一根黃瓜吧！”
楚楚似了然的打開摺扇，風騷十足的搖了兩下，方才點頭。
本王忽又覺得這方做法不妥。
這張讓怎麼說，也是皇兄賜給本王的人。若是傷著了，本王沒法向他交代。況且，張讓也算個玲瓏之人，說不定哪天本王心情好了，便把他寵倖了。萬一傷著了，本王且不是食之無味。
再輕咳了下，我繼續對楚楚說道：“算了，還是用嫩絲瓜吧，那東西小些還沒刺。”
言畢，本王趕緊去後花園尋采薇去了。
5.采薇采薇亦作止
路上，本王忽然覺得很得瑟，連帶走路也輕快起來。
剛才那番話，楚楚聽到後，定會覺得本王就是一個憐香惜玉的典範，定會更加的崇拜于本王。
哈哈，真是無限得瑟啊無限得瑟。
踱步到後院，看著園中風景，我想起往事，忽然有些感歎。
我愛慕子衿，自然覺得自己也應該附庸下風雅。所以，我當初決定花大筆的銀子按著那渭南一帶的風格修葺院子。因為據采薇說，他們才子都愛這般的風格。
在修園子時，采薇日日跑來督工，有些地方甚至親自指導那些工匠如何佈置，我當時就覺得這小子不去工部簡直是浪費了國家人才。
而後，院子落成時，那小子居然比我還興奮。而我也是看著他那興奮的模樣方才知曉，本王上當了。
什麼才子們愛那方的風格？分明就是這死小子愛那方的風景，自己家中又做不到主，便拿本王的花園來開刀。
虧得我對他一片信任。
再後，那小子樂得天天往王府跑，簡直把我家當他家。
記得當時我特鬱悶的說道：采薇啊，你這樣跑著辛苦，不如我就在王府裏給你騰個房出來。
他當時特怪異的眼神盯著我，看著我背脊發涼後才說了一句：我可不敢在你這裏過夜。
我正納悶他此話的意思時，他語不驚人死不休，冒出一句差點沒把本王氣死又氣活的話出來：本來坊間就有你我二人的傳言，我可不想把傳言坐實了。
這狼心狗肺的東西。
本王一片好心，被他當成驢肝肺。
更何況，我就是哪天頭腦發昏，去把大神官大人給上了，也不敢和何采薇大人有半點的關係。
其實，也不是采薇不好。
他跟子衿一樣，都是頂頂拔尖的人物，無論家世，學識，武功都旗鼓相當，甚至坊間那些無聊人士，還出集子讓百姓參與匿名投票，決出誰才是京中第一才子。當然，後來的事情不了了知。雖然在我心中第一才子是子衿，但是采薇的學識也不得不讓我嫉妒。不然，他也不會和子衿一樣，年紀輕輕就到我哥身邊當伴讀侍衛。
那伴讀侍衛可是京中多少公子哥巴巴著眼睛盼望的差事，而京中那些清流，濁流們更是把目光放在那處，只因那差事時時都在我哥的身邊，且不說是官員小康之道，更是瞭解我哥心思的最好之法。
幸而攝政王那老傢伙沒有孩子，不然估計也得在咱哥身邊安排一個。
也幸而咱哥是個有頭腦的人，親自挑選出子衿和采薇。子衿的端方，就是閉著眼睛大家都能感覺到；而采薇，有些脾氣，但是對我哥的忠心那是絕無二話。
而且，采薇的娘還是我和咱哥的奶娘。
從某方面說，采薇也算我們的半個兄弟了。
但，正是因為如此，我才不敢和他搞在一起。他對我太瞭解了，我就是動動小指頭，他便能知曉我心裏想什麼，太可怕了。跟這樣的人做做朋友可以，但是要做親密愛人，還是拉倒吧！
正思索間，便看見那抹淺藍身影，正坐在涼亭中，品著香茗，磕著瓜子，賞著剛開的月季，一派的悠然自得。
這傢伙，敢情還是把本王的園子當自家的了。
我走過去，坐他身邊，搶過他的蓋碗茶，牛飲了一口，真是止渴啊。想到我這一夜未眠，甚至滴水未盡，我就覺得無限的淒哀。
采薇有些吃驚的看著我，我瞪回去，把喝光的茶杯還給他，頗有些得意道：“按你的要求修了這個園子後，本王現在寒磣的緊，可沒有多餘的香茗給你喝……”我看了看茶杯中剩餘的茶葉，“嘖嘖，還是鐵觀音，你這個吸血鬼，記得等會兒交二兩銀子給青青入賬。本王這裏可不歡迎你白吃白喝。”
他白了我一眼，推開茶杯道：“幾日不見，景王爺愈發的豐神俊朗了。”
呸，呸，這話咱子衿說起來那是一個好聽，換到這小子口中，我咋就硬是聽出些諷刺之味？
果真，死小子繼續說道：“只是，苦了府上的其他人，我今日來，看著各個公子們神色都不佳，本來想詢問一番王爺的近況，卻又不好細探。於是，便喚人給我沏杯碧螺春在這裏賞花等候你的回來。大約公子們神情不好吧，居然給我沏這鐵觀音。當然，我畢竟是客，也不好多說。只是，王爺大約長久沒有管理這院子了，我在這裏等了好幾個時辰，卻等來了一隻公雞？”
我詫異道：“公雞？”
也怪不得本王詫異。本王平生最恨的動物就是公雞，因為那東西總在天亮時就叫，次次擾本王的清夢，所以本王早就禁止了在府中飼養公雞這令人生厭的動物。
但是，誰這麼大膽，居然在院子中放公雞？
本王站起來，正欲去審查時，卻見采薇眼中的一絲狡黠，我立刻會意道：“好你個何采薇，居然拐了彎來罵本王是鐵公雞。”
“我可沒這麼說，是王爺你自己非要把這惡名往自己身上套，可與我無關。”
死小子一邊說著，還一邊磕瓜子，最噁心的還是偏生要風騷的揚手扔瓜子殼，還扔得滿亭都是。看他那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樣，我忽然有了想掐死他的衝動。
平靜，平靜，咱不跟這小子計較，計較認真的話，咱就輸了。
好不容易平復了情緒，我問道：“你忽然跑來幹什麼？”
“想你了啊！”死小子媚眼一拋，卻是讓我背脊發麻，忽生感歎，人與人真是不同啊，楚楚的媚眼讓我渾身舒暢，這小子雖然皮相頗優甚至在楚楚之上，但是那媚眼真正讓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只見他又是得意的一笑，方才說道，“我聽說，皇上深夜把你綁進宮，所以來看看，是給你收全屍好，還是給你燒幾柱香好。”
死小子，大清早的故意來氣我的。
我乾咳了一聲，正色道：“你胡說什麼，皇兄什麼時候把我綁進宮。他不過半夜想我了，想和我增進下兄弟友誼，這才喚我前去罷了。”
“哦……”采薇煞有其事的盯著我點頭，半晌後，卻是滿眼疑惑的指著我的臉，說道，“我一直不知道，原來你和皇上是這般增進兄弟感情的啊！”
他的手直直指的地方就是我被咱哥扇成豬頭的半邊臉。
我忽覺自己的悲憤之情可以使天地為之翻轉好幾次。
方才在子衿面前，而後在楚楚面前，最後還在采薇面前，丟臉丟得快沒臉了，這讓本王以後還怎麼出去見人？本王現在死的心都有了，那個該遭千刀殺的，你打哪兒不好，非要打我的臉。難道你不知道，我就是靠這張臉風流快活的，這不成心絕了我的路嗎？
采薇白了我一眼，說道：“你也別悲憤了，臉成了這樣，或許還是福呢！”
我狐疑道：“此話怎講？”
采薇四處看了看。
我說道：“放心吧，不會有旁人。”
采薇了然的點頭，揚了揚手，我會意的靠了過去，他才低聲說道：“那日我當值，聽攝政王和皇上說起，這大神官要從樓蘭城回來了，須得去迎接他一事。攝政王不讓皇上去，說是讓你再假扮皇上一次，去應付大神官。”
“為什麼讓我去？”我怒！最重要是要假扮我哥，那是件最無聊的事情。
采薇聳聳肩，笑道：“那日，本來攝政王是約好皇上，要去西山一行，卻不想與大神官回來的日子重合了，而大約攝政王不想重新安排行程，就讓你去假扮了。”
我繼續怒！
“他們要去風流快活那就去他們的啊，把我搭上算是什麼？”我大嚷道，急的采薇慌忙的拉我的衣袖，我這才住了口，但還是怒道，“憑什麼要我假扮成我哥去迎接大神官，憑什麼我哥就不去迎接大神官而要跟著攝政王去西山？而且，憑什麼只有他們兩人單獨前去？”
采薇低著頭，腳磨著地上的瓜子殼，說道：“攝政王的心思，不是你我二人能猜到的。而且，我真不知道你激動個啥，若是皇上真要你假扮他前去迎接大神官，就不會給你這巴掌，讓你在家好好待著了。”
我愣住，半晌，手緩緩抬起摸著半邊紅辣辣的臉。敢情皇兄這是為了我好？可是……我看向采薇：“我給張讓下了藥，所以皇兄才抓我進宮的，這根本就是兩碼事啊。而且……”我忽然憶起一件事，指著采薇大嚷，“而且，就是你這個死小子給我出的主意，說想看太監吃下春藥的模樣……”
采薇抬起他那雙小白眼，掃了我一眼才說道：“那你不是也想看，才去做的嗎？”
我頓時氣結，居然找不到話來反駁他。
采薇繼續說道：“再說，你以前做的那些事，哪樣不過分？除了去伶人館子，皇上給了你五十大板外，哪次又重罰過你？”
經采薇一點撥，我才意會到一點點我哥的用心良苦。
哎，果真如我所想，我哥他實在太不容易了。
攝政王，這個死人渣。雖然我現在還看不出來，他究竟是對皇權感興趣還是對我哥那個人感興趣，但是我卻知道，他始終壓迫著我哥。搞不好，咱哥的床都被他壓過。
想著這些，本王就覺得無限的悲憤。
總有一日，總有一日，本王定要趁那老東西不備的時候扳倒他，救我哥出那水深火海。
這樣，也不枉費本王在人前裝瘋賣傻多年。
采薇從衣袖中拿出一個玲瓏剔透的瓶子，放在桌上：“這個是從薄荷中提煉的藥膏，應該很快就能消腫。”
我狐疑的拿起瓶子轉了轉，瞥嘴道：“你，當真料事如神，怎麼就知道，我一定會帶傷回來？”
采薇瞪了我一眼，伸手卻是從我手中搶走小瓶，挑眉道：“要用就用，不用拉到。”
“別，別，別!”我忙揚起笑，從他手中又把小瓶奪回來，揣在懷中後才說道，“哪有給出別人東西又收回去的道理。更何況，我難得從你那拿走點東西，每次都是你來我這敲詐好多寶貝走。咱們雖然比親兄弟還親，但也是要禮尚往來一下下嘛，不然本王的小心肝可是會疼的。”
采薇冷哼了一聲：“你的小心肝估計為好多人疼過，在我面前說出這般的話也不顯得寒磣。”他頓了一下，卻是揚起一抹笑，“好吧，為了不讓你的小心肝疼，我便禮尚往來一次。”說話間，他隨意的揚手指著花圃，“那盆花，就算咱們禮尚往來，今兒我帶走了。”說完，便起身去搬花。
本王順著他的身影看過去。
見他在花圃中捧起一盆花，深紅色的花冠從白色花尊中伸出，極像游龍吐珠。
“這是什麼花？”本就對花園不感興趣的我，平日裏自然也不會關注一盆花，只是見采薇如此寶貝，想來是極品，所以這才一問。
采薇雙目幾乎要落在花上，就像一隻餓極的耗子發現了幾顆大米一樣，真真是炯炯有神，啪嗒了好幾下口水，他才說道：“龍吐珠！”
果真就叫“龍，吐，珠”！
如此俗的名字，真正是把本王給惡寒了一把！
6.不讓我去我偏去
采薇硬是要在王府蹭頓早飯，不過本王也不是好欺負的，硬磨軟泡，從他身上榨出二兩銀子才作罷。
他起身告辭時，我忽然覺得心中很空。
王府中有很多公子，但是真能跟本王說上幾句貼心話的卻沒有。而縱觀滿朝文武，不是瞧不上本王，就是盡帶些假面具恭維著本王。想著采薇對我說的事，想著我哥和攝政王的關係，本王就覺得心中如刀絞一般難受。
總覺著要一個人說說話才成。
我把采薇送到府門前，便脫口而出：“采薇啊，你辰時後可有空？”
采薇懷中緊緊抱著那盆龍吐珠，微笑道：“怎麼，嫌我還沒在這裏鬧夠你？”
果真，我動動小指頭，死小子就知道我的想法，太可怕了。
輕咳了一聲，我慌忙擺手道：“咱兄弟二人從小一起長大，說什麼鬧夠沒鬧夠的多見外？以前我們都在宮中的時候，大家多貼心，穿一條褲襠都不嫌擠。現在長大了，我們倒都顯得生分了。我哥自然沒法和我們再回到以前的關係，但是我們倆就不能像從前那般親密？不能在一起說說貼心的話？”
采薇楞了一下，半晌卻是低頭一笑，歎氣搖頭道：“長大了，總是有很多事要顧慮的。”
聽著他忽然說這番話，我的心忽的一沉。
是啊，長大了，大家都開始顧慮了。
曾經，我們三人無話不說，常常擠在一張床上，鬧騰到天明方休。可是，現在呢，皇兄的心越來越深，我早已經看不明白了；采薇雖然沒什麼變化，但是在王府與我說些話，總是一副防備的模樣，大約他也不再相信身邊的任何人，說不準哪日連我也防備了去；而我呢，自從發生了那件事後，總是帶著一副假面具示人。
我們大約都找回不到孩提時無所顧忌，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情了。
我忽然覺得心裏堵得慌，看著采薇說道：“若你覺得王府不好，那我們便約在別處？”
采薇抬頭，詫異的看了我一眼，片刻後卻是明媚的一笑：“龍陽，你今日有心事？”
我毫不顧忌的點頭。
果真還是只有這小子瞭解我。
他大約抱那花盆久了有些累了，便放置在一邊，低身的時候，卻是問道：“是為了楚子衿？還是為了皇上？”
他低著頭，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繞了繞頭，還是誠實的說道：“都有吧！”
他站直身子，說道：“若是楚子衿，我還是那句老話，他是一朵白色刺玫，遠觀即可，近了會刺傷你的。”他頓了一下，眉頭一蹙，才又說道，“總之，他不適合你。”
我撇撇嘴：“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但是……哎……”我擺手，“暫且不說他，真正讓我心煩意亂的還是我哥……”
“我知道！”采薇了然的笑道。
我瞪向他：“你既然知道，那還是兄弟的話，就給我想辦法。不然我跟你絕交。”
他大笑了起來，笑得那個小虎牙亂閃，笑得那個風都開始淩亂，讓本王又有想掐死他的衝動了。片刻後，他才拍著我的肩說道：“可憐的小陽陽，心裏一定憋著很多話找不到人訴說吧！好吧，為兄的就勉為其難的，自毀下聲譽的，辰時來聽你訴說你那顆不為人知的琉璃心。”
我忽然後悔的想撞牆。
遇人不淑啊，遇人不淑啊。
虧我還當他是最好的兄弟。
他小心的抱起身邊的龍吐珠，說道：“辰時記得備好好酒，好菜。”說完，特風騷的揮了下手，大搖大擺的離開。
本王忽然有欲哭無淚的感覺。
回府後，我誰都沒有召喚，躺床上去小憩了片刻，一覺醒來，已是丑時。
右肩隱隱有些疼痛，大約是舊疾復發。
換下一身被汗水濡濕的衣衫，食下點糕點裹肚子後，我準備進宮去。剛要動身，宮中卻派人前來，傳令，今日我可以不入宮面聖了。我詢問原由，小公公說道，攝政王今日要在宮中與皇上共進晚膳，皇上不想被他人所擾，所以王爺不用進宮伺候。
我忽然有些氣結。
敢情是我巴望著要進宮伺候他來著。
早上，明明是他強迫我未來一月都需進宮給他包紮傷口的。結果，那老東西一來，就不要弟弟了。
這都什麼人跟什麼人。
我不想還好，越想越氣，終究氣不過還是想和他對著幹。他不是不讓我進宮麼，我偏要去，我看他這次是想把我打殘了還是把我給閹了。
我看向那小公公，揚起一貫的笑容：“本王還就是要去宮中走走呢。”
小公公為難道：“皇上說了，不用王爺您進宮伺候了。”
哼，有事則來，無事則去，當我是什麼人了？
繼續加深臉上的笑：“誰說本王要去見皇兄了，本王去見見母后不可以嗎？難道你這死奴才想阻止本王去見母后嗎？”
小太監忙躬身道：“奴才不敢。”
你當然不敢，你若敢的話，本王把你踹到渭河裏去。
掃了那死太監一眼，我大搖大擺的吩咐人備轎進宮。
今兒個，本王還就想看明白那老東西和我哥究竟是什麼關係來著！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02
7.擋箭牌是要找的
入宮後，本王還是決定先去我老娘那裏晃蕩一圈，去向她討一個好的藉口後再去我哥那裏溜達。
和老娘一陣寒暄，順道還混了一頓飯吃。
她問其我臉上的傷，我以自己不小心撞傷了為由含糊了過去，卻又見得她眼眶紅了一大圈。
我好不容易才勸住，她又給我千篇一律的講從前的故事，無非就是當初她是怎麼嚎啕大哭，然後從我老爹手中撿回了我的一條小命。然後，她又是怎麼看著我和我哥長大，看著哥怎麼成才，看著我怎麼混賬。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說我是個不孝的小兔崽子。
哎，想來我夠冤的。
我除了生活作風不檢點，除了表面愛玩以外，我還真不覺得我不孝。逢年過節，我哪次不跑的比兔子還快的來給這老人家請安，雖然每次總想老人家要送我很多寶貝，但是我的心還是很有誠意的。老人家嚎啕大哭的時候，哪次不是我在跟前安慰，雖然最後都是我哥出面才能讓老人家停止哭泣，但是不能代表我沒有那份想讓她老人家好的心情。
只是，因為有個優秀的哥哥，還是皇帝陛下，所以做弟弟的我自然不能擋了他的光芒。
老娘大約哭累了，用半濕的手絹擦著眼角。
我松了一口氣，正要說攝政王和哥之間的事，卻不想老娘先開口了。
“看著你們天天長大，我忽然覺得好像回到了從前。”老娘的聲音有些沙啞，目光哀怨的又開始回憶從前。
我無語望屋頂，這種折磨何時才有盡頭啊！
“我在你們這麼大的時候，已經嫁給了你們的父皇。”老娘說著說著，忽然歎了口氣，“雖然，那時我心裏已經有了一個人了。可是，皇命難違……”
老娘說著眼眶又紅了。
可是，我忽然來了勁。
天，老娘的秘密情史也！原來，老娘不愛咱爹！原來，她在宮外的時候就有老相好！
這秘密真正驚悚到了我，也讓我的小心肝撲騰撲騰跳彈得更有力了。
“母后，您沒進宮時就有心上人了？”我小心的試探著，生怕一句話不對碰到了老娘虛弱的神經，她又嚎啕大哭起來。
老娘卻似乎陷入了回憶中，輕聲的說道：“哎，哪個少女不懷春，哀家當年便是對那人一見鍾情，再見傾心。”
我忽然想問老娘，你三見傾身沒？
可是，終究還是不敢問出口，我實在怕極了她的眼淚。
吞了下唾沫，我想了想，才繼續問道：“那母后，那人長什麼模樣？”
老娘低頭，眉宇間似乎能見一絲喜色，片刻後才說道：“他是那種站在人群中，便能一眼吸引住所有人目光的男人。”
這，算什麼回答？
我靠近老娘一點，繼續小心的探尋著：“那現在，他還在嗎？是在朝中，還是朝外？”
老娘終於狐疑的看了我一眼，說道：“你這死小子，是來打探哀家的私事的嗎？”
我再度喊冤，是您老人家要告訴我的，我順著你的話問下去，有何錯。心中這般想著，我臉上卻擠出一絲笑：“哪有，我不是也關心關心母后的生活，怕您在宮中呆的太悶。”
“有馨兒陪著我，倒也不算很悶。只是，哎……”老娘又用絲絹壓住了眼角，動作頗為優雅，“再過兩年，馨兒也得嫁出去了。到時候，再也沒有人來過問哀家是否寂寞了。”
我撇著嘴說道：“母后既然捨不得馨兒，那就叫她招個駙馬進宮。以後女兒，女婿都在您身邊孝順您，您就不會寂寞了。”
“你這孩子又說些混賬話了。”老娘責怪的看了我一眼，“這後宮是給皇上未來的妃子們居住的，怎能讓駙馬住了進來，那不是亂了套了嗎？”
我繼續撇嘴：“說不定皇兄還不稀罕這個後宮呢！”
老娘狐疑的看了我一眼：“此話怎講？”
我還是撇嘴：“母后，您想想，去年皇兄年滿十六後，便是親政當權，但是我聽說他在朝堂上處處被人壓制……”
“你這話聽誰說的？”老娘的臉色忽然間煞白。
“我不是經常去丞相府找子衿……”我頓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老娘。雖然老娘一直是知道我愛慕子衿的事情，但是現在還是不提為妙，不然她大哭起來又逼著我不准和子衿來往，我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我咳嗽一聲，佯裝了自己的小心思，繼續說道，“我去丞相府找舅舅時，不經意間聽見舅舅和禮部尚書大人說起的。”
老娘的臉色更加的白，我暗歎了一會兒，卻聽見她哀怨道：“哥哥為人就是這般剛正不阿，有什麼話就說什麼，也不怕那人聽了去，對他不利麼？”
我趕緊奉承道：“舅舅那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攝政王一手遮天又能如何？他總是逮不到舅舅的把柄……”
我頓了一下，發現把柄這個詞似乎用的不好，卻又想不到其他的好詞，只得聳肩對老娘笑笑，卻見老娘一臉疑惑的看著我。於是，我笑得更加燦爛，說道：“皇兄不是一直不肯立後嗎？我估計就是攝政王搞的鬼，他定是想獨佔皇兄，不管是在朝堂上還是在……”
我話還沒有說完，便被老娘捂住了嘴，只見她鳳眼一瞪，狠狠的對我說道：“你這死孩子，口無遮攔，總有一日會惹禍上身的。”
我無畏的聳肩。
反正……
他們一直都想我死，不是嗎？
收斂起心中湧上的不痛快，我靠近老娘，小聲的說道：“母后，一定要阻止攝政王和皇兄的關係深入下去，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老娘看著我，眼神忽明忽暗，氤氳著一波波我看不懂的暗流。在我還沒反應過來之際，老娘忽然問道：“那陽兒有何想法？”
我愣住了。
其實，我心中真有想法。
可是，我能說麼？
我打量著我的母后，她是一個柔弱的女人。除了救還在繈褓中的我那次哭的很勇猛外，就只有在父皇剛去世時，她和舅舅周旋在眾臣之間，力排攝政王，助我哥登上了皇帝的寶座那次很勇猛了。除此之外，她總是安靜的待在後宮中，都不曾踏出過半步，哪怕攝政王已經只手遮天了，她也從來沒有過問過。
就算是把我心中所想，告訴了母后，她也不能幫助到我，幫助到哥。
那，不說也罷！
何須給母后多添煩惱絲呢？
只是，當務之急，還是要在母后這裏要一個名目去拯救我那在水深火海中的皇兄。
我琢磨了一會兒，靠近母后，接著她方才的話回道：“母后您也知道，我就愛玩，怎麼會有什麼想法。只是，今日本來是皇兄受……”我趕緊打住，看母后的模樣，大約也不知道皇兄的手受傷了，我還是不要提起的好，省的哭起來麻煩。努力給臉上扯出一絲笑，我接著說道，“皇兄說讓我進宮和他敘敍舊，結果攝政王一來，他就不要我了。”
母后狐疑的看了我一眼，片刻恍然道：“原來，陽兒是在吃哥哥的醋啊！”
呸，呸，呸！
吃誰的醋不好，我吃他的醋，簡直有損本王英明神武的形象。
我趕緊擺手道：“母后，您誤會了，我是擔心皇兄今日要被攝政王欺負，所以才趕緊來解救皇兄的。”
老娘沉吟片刻，才說道：“那哀家隨你一起去未央宮看看吧！”
我得意的點頭，趕緊起身喚人準備鳳輦。而後，伴在母后的身側，向未央宮出發。
到未央宮正殿時，卻見殿外候著皇兄新升的太監總管段伸，見著老娘和我，畢恭畢敬的行禮後，卻要阻攔，說什麼皇上下旨誰都不見。
老娘一頓怒斥。
看段伸那小子被罵的頭都抬不起來，我在一旁拍手稱快，哼，終於出了本王早上的那口悶氣。
母后罵完，便徑直走進了未央宮。我自然不敢怠慢，緊跟著老娘的步伐。
未央宮分東西各三十六殿，咱哥天天換著房睡覺，每夜想睡哪房全憑他個人喜好。所以這樣即便夜間來了刺客，也不會輕易的找到他的臥室。
老娘和我茫然的站在大廳中，面面相覷。
早知道把段伸那小子拉進來詢問，今日皇兄住哪個房了。
不過現在去拉那小子來詢問似乎也不遲。
我正欲動身出去，卻聽見一陣低語從西邊的玉堂殿傳了出來。老娘應該也聽到了，放輕了步子向玉堂殿靠近。
靠得近了，那聲聲低語也就清晰了。
卻是皇兄一人的聲音，伴隨著陣陣的嬌呼：“皇叔，……疼……輕……輕點……疼……”
我木然的看向一旁的老娘，卻見她臉色比白蠟還白。
估計此刻，我的臉色也不會好看到哪里去。
原來一直以來，我的猜測都是真的！
心，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空過……
8.老娘是難對付的
母后氣得臉色慘綠慘綠的，片刻後卻是狠狠的咬住下唇。
我隱約的看到她目光中閃過一絲怨恨，未央宮油燈昏暗，看得不太分明。待我想細看時，卻只能見她拂袖而去的身影。
咬了咬牙，我趕緊追過去。
安撫老娘重要，其他的……暫時我也想不起究竟該怎麼管了。
“母后……”我怯怯的喚了一聲，偏頭對她努力的揚起微笑，“或許，事實不是我們想的那樣，皇兄有我們想不到的苦衷才會委身於那廝的。”
老娘偏頭與我對視。
目光淩厲，讓我瞬間打了一個冷顫。這般的眼神我還從來沒有在母后的眼睛中看到過。但是轉眼間，母后又回復了平常的模樣，淚慢慢聚集在眼中，隨後像斷線的珠子一般滑落下來。
我松了口氣。
方才一定是我眼花了。
但隨即我又緊張了起來。天，老娘又開始哭了，這可怎麼是好？我安慰肯定不起作用的，可是現在我能重返未央宮去喚我哥來安慰老娘嗎？若是攝政王知道我發現了他們的秘密，說不定我就再也見不到明日升起的太陽了。
幽怨的看了一眼老娘，試著安慰了幾句，反而讓她的眼淚越來越多了。我歎著氣，若是再不行，我就只有去把我那馨兒妹子給抓過來一起安慰老娘了。
可是，這次老娘卻是很配合的止了眼淚，雙目水盈盈的看著我，看得我頭皮發麻後，她才說道：“陽兒，今日之事，任何人都不准說起。”
我如小雞啄米一般點頭。
這其實不用老娘提醒，我也不敢對別人說起的。
我還想逍遙快活的多活幾日呢。
本以為就此作罷，誰道驀地，老娘的聲音又在耳側響起，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麼，莫名的有種陰測測的感覺：“陽兒你......對今日的事有何看法？”
本王的左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話說，從小到大，母后從未關心過我對人對事有何看法，一顆心全撲在皇帝老哥的身上。想來是這次因為發現了哥和攝政王的秘密，她受的打擊不小，才有如此反常的舉動。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扶著她說道：“母后，今日之事，我們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現過。您回天頤宮好好的休息，兒臣也回王府好好的睡上一覺，咱們明日裏就都忘了此事。”
老娘木然的點頭。
我暗地裏松了口氣，卻不曾想到她忽然間緊緊的抓住了我的衣袖，又是眼淚汪汪的說道：“陽兒，你答應母后一件事。”
我被她弄得有些緊張，趕緊吞下唾沫，問道：“母后，您要兒臣答應您什麼，您儘管說，只要兒臣能辦到。”
老娘死死的盯著我，問道：“即使可能搭上你的性命，你也願意嗎？”
我背脊一涼，發出的聲音都有些顫抖：“母后，您究竟想讓兒臣答應什麼？”
老娘咬著下唇，似乎很難啟齒開口。
我只有試探的問道：“母后，您是不是要兒臣對付攝政王？”
她點了點頭，下唇被咬出了一絲鮮紅。
我慌忙的說道：“其實，兒臣一直認為皇兄定是被奸人強迫的，像皇兄那般驕傲之人，怎會委身於人下……”我頓了一下，說此話的時刻，方才那種心空的感覺又出現了，趕忙壓抑住這般不適，我繼續說道，“能扳倒攝政王一直是兒臣心中之願。只是，兒臣勢單力薄，有心而無力啊。”
老娘側頭仔細的打量了我片刻後，緩緩的抬手撫摸著我的臉，似乎有些迷茫的說道：“陽兒，你的這張臉就是你最強大的武器。”
我呆住。
老娘的意思難道是讓我替代我哥讓那老傢伙蹂躪？
我想我此刻臉色鐵定很難看。
好歹我也是你親生兒子吧？有這麼偏心的嗎？況且我軒轅龍陽在上慣了，怎會如我哥那般委身在別人之下，而且還是那令人作嘔的老傢伙，簡直是……簡直是……奇恥大辱。
母后眼淚汪汪的握著我的手，說道：“陽兒，母后知道這事定是會委屈你，但是走到今天這步，母后也是沒有辦法……”還沒有說完，她便又開始抽泣起來。
我心中一軟。
其實，代替我哥又有什麼？我不是早就有覺悟，若是他想要我這條命，我都會毫不猶豫的提頭獻上麼？況且他犧牲那麼多，我不過就是替代他一下而已。
歎氣，我安慰老娘，咬疼了牙齒才擠出自己願意代替老哥的事。老娘果真不哭了，只是拉著我的手不肯放，片刻後才又說道：“方才你說你勢單力薄，對嗎？”
我毫不顧忌的點頭。
老娘輕聲說道：“你可以去找你舅舅。”
她這一提醒，我方才想起我還有一個厲害的舅舅，當朝丞相楚清。縱觀現在朝廷上，能和攝政王抗衡的人大約只有舅舅了。只是，因為子衿的事，他幾乎把我恨得牙癢癢的，怎麼可能幫我？
老娘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說道：“你舅舅為人，你應該清楚，他絕對不會公私不分。不過，你也應該收斂一下。子衿本就是你舅舅安排到炎兒身邊保護他周全的，你這孩子卻總是不懂事去纏著子衿。你舅舅為此好幾次想給你點教訓，幸而子衿攔著，不然你就是王爺，萬金之軀，你舅舅也能把你制服了好好教訓一番。”
我撇了撇嘴。
但是，心中花兒卻朵朵的綻放。
老娘方才說，子衿攔著舅舅教訓我？那是不是說明他其實對我也有那麼一點點的意思？
還沒來得及細想，就到了老娘居住的天頤宮，我正要請安離去，卻被老娘攔住。正詫異間，卻見她喚來一個丫頭，吩咐道：“你現在馬上去未央宮，請皇上過來一趟，就說哀家生病了，頭疼的緊，想見他一面。”
丫頭領命而退。
看來老娘還是介意哥和攝政王之間的事情。
我訕訕聳肩，頓覺自己還是不要待在這裏等著我哥來的好，於是，正要向母后再度請安告退時，母后卻似乎知道了我的心思，在我還沒有開口時便說道：“你今日便留宿在宮中吧！”
我急忙拒絕：“母后，這不合祖制。”
老娘白了我一眼，說道：“你何時又遵守過祖制？”
我頓覺委屈，卻無言以對，只得輕聲歎氣。大約現在在眾人眼中，我便是這樣一個不學無術的混賬王爺。
老娘也歎了一口氣，瞧著我說道：“陽兒，母后一直很好奇，你現在這般的模樣是裝的還是真的？”
我心下一驚，忙回道：“母后，您想太多了。”
母后搖頭道：“哀家記得，炎兒和你都還年幼時，是炎兒貪玩，你好學。而後，炎兒登基，你還是一個好學勤奮的孩子，可是怎麼的，現在就變成了這般模樣？”
我嘿嘿笑了兩聲道：“母后，以往兒臣是不知道逍遙的快活，反倒信了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的話。後來兒臣忽然覺悟到兒臣是親王，幹嘛要在書中去找什麼黃金屋，什麼顏如玉，我想要的什麼不能有？”
老娘狐疑的看著我，我又是乾笑兩聲。
豈能讓她知曉了當年之事而傷心難過，反正事情都過去了，我也順了他們的意思改了性子。
如此皆大歡喜，何樂不為呢？
“你這孩子已經和炎兒一樣，嘴巴裏永遠也不會說出個實話。”老娘哀怨的看著我，歎氣說道，“不過，陽兒，你總要相信母后。一個做母親的永遠都是愛著她的孩子們的。”
我微微一笑，正要對老娘表達我對她的猶如濤濤江水綿綿不絕的愛意時，有內侍傳報：“皇上駕到。”
隨著聲音而入的正是我那皇兄。
9.老傢伙甚是無恥
皇兄僅穿著一件明黃繡龍睡袍便匆匆趕來，臉上有怎麼掩也掩不住的睡意。進來後，卻是先看到了我，蹙了下眉頭，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後，便向老娘請安，詢問老娘的情況。
老娘在這時按住了額頭，長籲短歎道：“哀家最近這老毛病犯了，頭疼的緊，今日更甚，真怕熬不過了……”說著說著，眼淚簌簌掉下。
看得我目瞪口呆。
原來我的演技是遺傳老娘的，當真了得。
皇兄在我身邊坐下，關切的問道：“那傳了太醫了嗎？”
老娘搖頭：“正要傳喚，但是卻想著還是先見皇兒一面的好。”
皇兄眼底的擔憂更深了，側頭喚著個內侍進來，令著去傳太醫來給太后診治一番。
我無聊的在一旁撇嘴，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玩耍。不經意的卻看見哥那受傷的手似乎重新巴紮過，原本我巴紮的那個風騷的蝴蝶結不見了。想來也是，這個時刻早過了他換藥的時辰，或許還是那個老傢伙給他換的藥呢。
正在我神遊之際，卻聽得老娘問道：“哀家聽說，最近你和你皇叔的關係頗為不錯？”
我小心肝撲騰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看向我哥。
我哥卻是臉色一變，眼神閃爍，片刻後笑道：“母后，皇叔是攝政王，是把持著整個朝綱的重臣，皇兒自然要多多與他接觸才成。況且，他也是皇兒的叔叔，皇兒自然不敢怠慢了他。”
老娘用手絹壓了壓眼角，燭光昏暗，她又是低著頭，我自然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聽著她說道：“怠慢自然是不能的，只是關係也莫要太好，引人非議。”
我心中哀怨的喚了一聲“老天”。老娘你這樣說話也太直接了吧，這種關係哥他能跟你明說麼？以哥的脾氣，就算是受了委屈，他也是打碎了牙自己往肚子裏咽，更何況是這種君臣，叔侄違反倫理之事，更何況還是當著我的面。
我恨不得立刻得以脫身，離開天頤宮。
哥若是知道我知曉他的秘密，肯定不會留我於世。他向來不會對我心慈手軟。
背脊一陣發寒。
我心虛的看向皇兄，卻見他也正好看著我，目光中有著一絲迷茫，還有隱隱的一絲慌亂。
慌亂，我沒有看錯吧？
此刻應該慌亂的人應該是我好不好！
待我再定神看他的時候，卻再也尋不著他目光中有絲毫的慌亂，只是淩厲的瞪了我一眼，果然是我眼花了。他轉頭笑著對老娘說道：“攝政王與皇兒在一起，無非是討論些國事。皇兒年幼，自然很多事要仰仗攝政王。但如若有人要多想是非，皇兒也無可奈何。”
我怎麼覺得這話就是針對我說的。
果不其然，我發覺哥的目光時不時的看向我。
我有些氣結。
那種事，就算你不願意，也是你自己做下的。男子漢大丈夫，做下了就是做下了，不承認也就罷了，還不准別人多想。當真以為你的皇帝你最了不起嗎？
我站了起來，卻是笑著說道：“母后，您和皇兄聊正事，兒臣先告退了。”
呸，軒轅龍陽，你就是一個孬種，終究還是敢怒不敢言。
只是，這兩人我都是得罪不起的。那還不如腳底抹點油，該怎麼跑就怎麼跑。
我一邊在心裏唾棄自己，一邊在心裏給自己找開溜的理由。可惜老娘可不是這麼打算的。她看了我一眼：“陽兒，今日就留宿在宮中吧。”
這是她第二次要我今日待在宮中了，不知為何意?
我小心的看了一眼我哥，正好與他的視線在空中交接，卻見他輕蹙了下眉頭。我隨即會意道：“母后，兒臣自小就在宮外待慣了，就怕回宮中被那些條條款款拘束了，讓兒臣難受的緊。”
老娘正要說話。
咱哥特厚道的接著我的話說道：“母后，您若無大礙，就讓陽兒回去吧。他向來覺得宮中拘謹了，怕是住不習慣的。”
我急忙點頭。
老娘見我倆一唱一合，無奈下只得答允我可以離去。
於是，我恭敬的對這二人行禮告退。
老娘頗為優雅的點了點頭，高貴得體，果真是太后的范兒。咱哥卻是輕輕的抬了一下右手，但在半空中卻是滯了一下，而後緩緩的放下，目光深沉的看著我。
我背脊一寒，打了個冷顫。
看來我還是出去躲幾日比較好，萬一這個陰晴不定的傢伙忽然羊癲瘋又發作了，想要我的命，那可大大的不妙了。雖然我一直認為，我的命不太值錢，只要他想要隨時我都可以給。但至少前提是讓我幫他除掉攝政王這個阻礙，保得他的萬里江山太平方可。
哎，終究我還是做不到真正的灑脫快意。
走出天頤宮時，我抬頭望天，正好，月華如水，讓人有吟詩長歎的衝動。奈何，我終究非什麼文人雅士，腦子裏冒了幾句酸詞，自己想著都寒磣，只好打住。
我撫上自己的右肩。
這麼多年過去了，除了天氣驟變，這肩胛會疼外，其餘的時候都不見得疼。可是，今日甚是奇怪，明明是初夏季節，明明氣候溫熱，明明沒有天氣驟變的情況發生，但是這處卻疼得要命。
但似乎又與往日不同。
往日是從內到外的鈍痛，而今日卻似乎連皮膚都要燒起來，刺痛的難以忍受。
我齜牙暗罵了一聲，卻又是回想起這處舊疾的來歷，不免有些傷感。今日大約真的忘了給女媧神上香了，所以才會這般不利。明日裏，我定要先去女媧神殿求神保佑才成。
轉了一個角，經過未央宮時，卻看見一抹深紫色的身影。
我臉色微微一變。
高陽國官員都以紫色為官袍，顏色越重官位越高，像這般紫的發黑的顏色，不是丞相就是攝政王。而此番時辰能從未央宮出來的，定是我那皇叔攝政王。
我打算繞道而行。
剛邁開步子，便看見那老東西看向了我，先是一愣，隨即陰冷冷的一笑，讓我頓時毛骨悚然。
硬著頭皮走了過去，我躬身行禮道：“暉皇叔。”
雖然他是攝政王，眾人都是恭敬的叫他一聲“攝政王殿下”，包括我那哥哥每次也恭敬的喚他攝政王，但是我卻一直堅持叫他“暉皇叔”。而他每次在聽見我這般喚他時，總也不惱，只是挑挑眉。
果真，這次他還是習慣性的挑挑右眉，紫色重瞳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才說道：“這般晚了，龍陽為何還在宮中？”
這般晚了你為何還在宮中？
老傢伙，這樣的話你也問得出口，你不也是還在宮中嗎？就許你這個老傢伙州官放火，不准我這個後生百姓點燈了？
我聳聳肩，卻是把母后撒的慌再重複了一道：“母后頭疼，便喚我進宮來看看她。這不，正要出宮呢，就遇見了皇叔。”說話間，我故意意有所指的看向未央宮。
果不其然，他臉色微微一變，掏出一塊紫色的絲絹捂住嘴輕輕的咳嗽了幾聲後，才又看著我的臉說道：“本王聽說今晨皇上賞了你一巴掌，卻不想如此之重！”
我一愣，趕緊抬手捂住自己的臉。但隨即想起采薇和我說的一些話，又從容的放下，還故意的靠近老傢伙，讓他看得清楚一些：“皇叔，你也知道，皇兄從小就愛欺負我。這次不過是欺負的厲害些罷了，大約十天半月，我這臉估計都好不了了。不過，這樣也好，省得朝堂上有人把皇兄和我混淆了，就大大的不妙了。”
老傢伙又是輕輕一咳，而後看著我笑道：“即使你臉上沒有這個巴掌印，只要你不刻意去裝扮，也不會有人把皇上和你弄混淆。”
廢話，我努力了這麼多年，豈是白搭的？
他又是盯了我的臉片刻，忽然歎氣：“不過，打是親罵是愛，有時沒有打罵倒也挺無趣的。”
敢情你老還愁著沒人來打罵你呢？
可惜哥沒那膽子，若換我是皇上，看我怎麼收拾你，定是每天十個板子伺候，若嫌少，再加十鞭子。
不過，想歸想，臉上還是拾掇出一抹笑說道：“雖說打是親罵是愛，但是這般疼痛還是怪難受的。皇叔，這番情景也是要離宮？”
老傢伙點頭，雙手負於身後，故做深沉的說道：“龍陽，可願隨本王同行？”
我慌忙擺手：“暉皇叔，您日理萬機，侄兒可不敢隨行耽誤了您的行程。要是皇兄知道了怪罪下來，侄兒也是擔當不起的。”
他看著我，紫色重瞳閃爍，忽明忽暗。
我堆起臉上的笑，卻因為扯動了傷口，疼得我眼淚都快出來。小心的看了眼老傢伙，他卻是又一次拿起了絲絹，捂住嘴唇輕輕的咳嗽，眉宇間有著淡淡的愁緒，待我想深究時，他卻是笑道：“龍陽既然想獨行，那本王便先行離去。不過，最近大約不怎麼太平，龍陽一路可要小心。”
老傢伙居然提醒本王小心？
黃鼠狼給雞拜年吧！
我小心的按捺住我想罵娘的衝動，笑道：“侄兒謹記皇叔的叮嚀，皇叔也請慢走，路上當心。”
他咳嗽著點頭離去，卻在臨走時深深的看了一眼未央宮。
我看得出，那眼神中有著無限的愛意，還有一絲淡淡的愁緒，似乎是……遺憾？
老傢伙莫非並不是我所想的那種只貪慕權力之人。
他莫非是真對我哥動心了？
心中莫名又有了空的感覺。
我曾想過無數種老傢伙和哥的可能，卻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或許是真心的想在一起。畢竟軒轅家的男人都有斷袖的遺傳，畢竟軒轅家的男人都是貌美甚於女子，畢竟老傢伙和我哥都是完美主義者。當兩個美的讓人流口水的男人日益相處，秉著寧缺毋濫的原則，自然會心生愛意……
越想，心便越空……
於是，我不知道怎麼的出了皇宮，也不知道怎麼的上了回王府的馬車，更不知道什麼時候馬車裏多了一個人，而他的劍卻架在我的脖子上。
待我回神的時候，卻看見了那人的眼睛。
如天空一般的藍色，漂亮的攝人心魂……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02
10.寒梅有刺難採摘
藍色眼眸，是樓蘭皇室後裔的標誌；就如我們軒轅家族的標誌是紫色重瞳一般。
說起這個樓蘭皇室，倒是和我們軒轅家頗有淵源。
最早應該從三百年前太祖皇帝的父親說起，據說在龍源學習的時候邂逅了一個樓蘭國皇子，經過是驚天動地，但卻是不足以記入史書的，結果是悲催狗血的，但卻是被史官歪曲誤寫了的。
總之，那大約就是我們軒轅家與穆家的初次交鋒。
當然，最激烈的交鋒還是咱們太祖皇帝陛下，那簡直就是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話本。
咱們官方的文本記載是太祖皇帝還不是皇帝的時候，也是在龍源結交了樓蘭八皇子，也是之後的樓蘭國思宗皇帝，二人知心而交。而後，太祖皇帝回到了當年還存在的蒼龍國，和樓蘭國交戰數次，二人漸漸因為理念的不同反目成仇。再後，太祖皇帝知曉自己的身世，恢復了其古越國皇子的身份，開始征戰天下，最後便是滅了樓蘭，一統天下，取國號為高陽。
不過，這官方的文本一向是欲蓋彌彰，只挑重點來記，那些真正讓人興奮的話題是決計不會記錄的。
幸而，還有民間話本這個好東西。
關於太祖皇帝和思宗皇帝之間的故事有好多版本的話本，我幾乎全都看完，其中最詳盡的當屬一位名喚木易的人寫的本子，想來這應該是化名，不然早死了無數次了。
本上詳盡描述了太祖皇帝和這思宗皇帝的風流韻事，比如他們如何結識，如何相愛，又比如如何因愛生恨，如何反目成仇，當真言之詳盡，看得暢快。雖然不可全信，但結合歷史種種跡象來看，大約也是八九不離十。
而穆家和軒轅家結下的仇恨大約也是在太祖皇帝一統天下後開始的，他當時攻下了樓蘭城，令人尋找思宗皇帝，挖地三尺仍不見人影。於是，一怒之下，下令屠樓蘭城十日，滅穆氏一族。
當時的情況大約十分的慘烈。以至，這三百年過去了，樓蘭城仍是沒有人敢去那居住，據說當年死的幾十萬的人冤魂始終飄蕩到樓蘭上空，久久不肯散去。
只是，樓蘭城廢了，穆家卻沒有廢掉。那後，穆家人人立下神之契約，要滅掉我軒轅家的江山，殺光我軒轅家所有人。所以，世祖皇帝即位後，他與其大神官經常遭到暗殺，大約是在極為煩惱的情況下，才立下讓大神官每隔四年就去一趟樓蘭超度那些亡靈。而後，便是廣布天下，若穆家人肯現身投靠朝廷，國中必定以親王身份待之，絕不怠慢，奈何那穆家人倒也有幾分骨氣，這許多年過去了，除了聖天女皇陛下在位時，下嫁給了穆家親王外，便再沒有穆家人投靠過朝廷。
於是根據以上種種，看來這個瀟灑的拿劍比著我脖子的人定是樓蘭穆家後裔。
我打量著他，眉目如畫如星，初看時只覺靈動有神，細看時卻是風情萬種。只是臉色蒼白，表情頗為嚴肅，若非如此，這人的一顰一笑定是盡顯風流。
民間盛傳穆家出美人，誠不欺人也！
我吞咽了下口水。
好一朵冷傲的寒梅。
本王忽然又有種想做采花大盜的想法，當然前提是要把這個花莖上的刺給拔光了才成。
乾咳了幾聲，我強忍著臉上的傷痛，硬是扯出一個我自認為完美的笑容，安撫著身邊這朵花兒道：“大俠，你認錯人了吧。咱就是一個標準的良民，一不偷二不搶，三不奸四不淫，和大俠您更是無冤無仇的。你確定你要殺的人是我？”
我努力笑得把自己的眼睛眯成條縫，並且自我安慰道，天太黑，他絕對看不見我的招子顏色，絕對看不見。
只是天果真不遂我願，只聽得寒梅的劍又逼進了我脖子一點，冷哼了一聲道：“原來是景王殿下啊！”
我笑得更像一朵花一樣，眼睛幾乎眯得看不見了，才說道：“大俠，你認錯人了。那景王殿下有我帥嗎？有我這般憐香惜玉嗎？還有，有我這麼小的眼睛嗎？”
他用他那雙小藍眼睛白了我一眼。
我如被雷擊一般，昏昏糊糊的。
這朵寒梅，本王要定了。只要他每日裏用他那雙銷魂的小藍眼白我一下下，那麼就算到最後被他紮得滿手是血也無妨。
乾咳了一聲，我小心的縮了縮脖子，離他的劍稍微遠了一點後才說道：“大俠，既然大家遇見了，那就是一家人了。你現在大約遇到了什麼麻煩事了吧，不妨對本王……”
習慣性的脫口而出“本王”這詞，讓我不得不再度縮起脖子當烏龜。真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小寒梅這時卻挑了挑眉，漸漸的放下劍，似乎有些虛弱的斜靠在馬車上，笑道：“景王爺果真如傳聞一般，非平常之人啊。”
這句話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
我自動的理解為前者，接著他的話說道：“那是當然，大俠你若是跟我再接觸一段日子，便會發現更多本王的好處來。”
小寒梅還是挑眉，嘴角嚼著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看著我問道：“景王爺難道忘了你是從哪里出來遇見我的嗎？”
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慢慢的咀嚼他的話。忽然之間，心跳加快，手心起了一層汗，緊張的看向他，戰戰兢兢的問道：“你到皇宮是為了刺殺某某人來的。”
自然，某某人的意思他明白。
只見他好整以暇的點了點頭，卻不自覺的握緊了手中的劍。
我趕緊吞了吞唾沫，小心的試探道：“功虧一簣？”
他嘴角微微揚起，看了我片刻才說道：“景王爺，現在不是更應該關心自己的安危嗎？”說話間，他揚了揚劍。雖然光線很暗，但是我還是眼神特好的看見了劍尖上還沒有擦拭乾淨的血跡。
頭腦一片空白，我想我現在的臉色應該和這朵小寒梅差不到哪里去，手指著劍，我心驚膽戰的問道：“這血……這血……是人的吧？”
小寒梅明顯楞了一下，隨即嘴角抽搐的回道：“放心，我不是殺豬的。”
我噎了一下。小心的再度看了一眼那劍尖上的血，我繼續問道：“那這血跟皇宮裏的人沒有關係吧？”
小寒梅又是白了我一眼，隨即得意的一笑，露出陰冷冷的兩排牙齒，在我還沒來得及打寒顫前，他終究還是說出了我心中那心驚肉跳的猜測：“這血就是某某人的。”
心中一緊，右肩在這時疼的快要本王的半條命了，我趕緊的扶上肩膀，卻見著小寒梅眼神有一絲的恍然。忽然，他的劍又架上了我的脖子，陰冷的說道：“現在有兩條路供景王爺你選擇！”
小心的看了眼架在脖子上的劍，我顫巍巍的說道：“大俠，壯士，有話好好說，別動刀動劍的傷了和氣。”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冷得讓我打顫：“你到底選還是不選。”
“選，我當然選。”我吞著唾沫星子，“不過，你總要先告訴我，究竟是哪兩條路吧？”
“一，你現在把我殺了，你活；二，現在我把你殺了，我活。”
這兩條路有區別嗎？
我壓下害怕，勉為其難的開始思考，小寒梅畢竟是個美人，我自然是捨不得下手殺了他的。當然，其實最重要的是，我那貓爪繞癢的功夫不要說殺人了，估計殺雞都有些困難，況且他現在拿劍架在我脖子上，已經先發制人了。估計我一動，腦袋就和身子分家了。
趕緊賠上笑，我說道：“這第一條道，我是萬萬不會選擇的。”
他挑了一下眉。
我頓時來了精神，挺了挺身板，繼續說道：“我素來崇拜像你這樣敢作敢當的英雄，自然從小就想著要和像你這般的人好好的較量一次，但是現在你有傷在身，若是我殺了你，那便是勝之不武。”
小寒梅嘴角緩緩上翹，美得本王小心肝一陣亂跳。看來他被本王哄得心情不錯，趕緊加把勁，先躲過這劫再說。
我微微的靠近了他一點點，把聲音壓得很低很低的說道：“而且，像你這般的美人，本王怎忍心動手傷了你分毫？”
小寒梅藍眸忽然一冷，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劍尖一動，硬是在我脖子上拉出一條口子，而後陰冷冷的說道：“那麼，景王爺是要選擇第二條路了？”
“等等。”眼看他握劍的手開始用力，我趕忙喚道，“有沒有第三條路走。”
他好整以暇的挑了下眉，一副貓玩耗子的神情看著我，說道：“你倒是說說看，何為第三條路？”
我小心的看著他，吞吞口水後才說道：“其實，你想想，殺了我必定要留下我的屍體，到時定是弄得長安城人心惶惶，而你想再次行刺我那皇兄就不太可能了。所以，不如我們合作。反正你也有傷在身，我找一處地給你養傷，你放過我這條命，如何？”
管他的，先拖著他再說。
小寒梅眼底蕩出一絲疑惑，片刻後才問道：“為何？”
我撇嘴，隨口說道：“因為本王向來看不得美人受到丁點的傷害。”
劍尖的涼氣又一次帶過我的脖子，被割破的地方火辣辣的疼，有血流過的地方又是酥麻的難受。我緩緩的抬手摸上那處，指尖黏黏的，低頭，卻見血流到了劍上，和原先的血跡重合在了一起。
不知為何，心中有丁點的雀躍。
劍又向我挺了挺，我慣性的後退了一下，卻讓後腦勺重重的親了下馬車，車身被我撞的搖晃了一下，頓時頭暈目眩。
“王爺，您怎麼了？”馬車外響起駕車的小三的聲音。
小寒梅目光冷冷的盯著我，我強忍著疼痛，回著小三：“沒事，本王不過是夢見抱著美人呢，你繼續駕車。”
只聽得外面那駕車的小子猥瑣的一笑，我咧牙狠狠的問候了下他的老娘，而後目光幽幽的看向小寒梅。
小寒梅握劍的手松了松，逼近了我幾分，低聲道：“實話。”
我一愣，忙問道：“什麼實話？”
他蹙了下眉頭，顯然有些不耐煩的說道：“為何要救我的實話。”
我恍然，敢情方才他是不信我說的那番看不得美人受傷害的話。果真有膽色夠聰明，難怪敢獨自進宮行刺我哥。看來那種悶哈哈的言語是糊弄不了他了。我低頭微一思索，才歎氣說道：“其實，從某方面來說，我們算是同一條船上的人。”
“此話怎講？”
他捏劍的手勁又松了幾分，我也跟著松了口氣，繼續板著一張臉孔低聲說道：“其實，當年父皇是要傳位於我……”
果真如我所料，他緩緩的放下了劍，只是沉默的盯著我。那雙藍色招子無波無瀾，平靜的讓我有些發毛。小心的試探道：“你懂我的話嗎?”
他點了點頭。
我滿意道：“那你現在知道，為什麼我要幫你了吧？”
他沉默片刻後才點了點頭。
哈哈，果真是一個沒有見過世面的乖寶寶。這朵寒梅或許並沒有本王方才想的那般難對付，如此看來，本王要不了多長時間，就能輕易的摘下這朵寒梅了。
先給他一點溫暖，讓他感動。
“你行刺了皇兄，也不知道他下了搜查令沒有，你藏在哪里都有危險。不如到我的……”我忽然想到此刻采薇可能還在府上，以他和哥的交情，說不定就把我的小寒梅賣了，從而壞了我的大計。如此這般，王府是不能帶他去的。可是，除了王府，我還能帶他去哪里呢？
小寒梅虛弱的又倚靠在車上，閉上了眼睛，呼吸都有些微弱。
我小心的探手過去，想幫他順順氣，卻忽然聽到他說道：“你開開車窗，悶得慌。”
看著自己停在半空的手，暗罵了自己一聲“孬種”，方才速度若再快一點，就可以碰到小寒梅的胸了，不知道摸起來手感怎麼樣。一邊罵，我一邊認命的轉身開車窗，卻在那一瞬間，心跳到了嗓子眼來。
車窗外，我的子衿正騎馬飛馳而過。一身白衣翩翩然，好個俊俏兒郎。
我習慣性的脫口而出，還激動的探出半個身子，揮著手喚道：“子衿，子衿！”
他聽見了我深情的召喚，扯了下馬韁，回頭看向我，微微一笑。
本王頓覺天地翻了好幾轉，昏忽忽的，忙喚著小三駕車到子衿面前停下，我趕緊套近乎：“子衿啊，你這是回家去?”
子衿點頭：“是的，皇上說今日不需臣當值。”
“子衿果真就是端方。”本王故弄玄虛的說道。果真看到子衿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我趕緊說道，“這長安城估計只有子衿你才從不去花街弄巷，每日裏除了皇宮，就只有丞相府。”
子衿微笑抱拳道：“王爺過譽了。”
本王得意的縮了縮脖子，終於也有哄得子衿開心的時候。
子衿卻在這時偏頭看向了我的馬車裏，輕輕皺了下眉頭，問道：“王爺，車中有人？”
我一愣，還沒反應過來時，後背被一硬物頂上，只聽得小寒梅在我身後冷冷的說道：“把他弄上車來。”
而我腦袋還沒有來得及理解完全他這番話的意思時，子衿卻在外面含笑說道：“既然王爺有客，那子衿便不好打擾，先行一步了。”
我暗自松了一口氣，可是後面那硬物硬是破了我的衣裳，刺破了幾分肉，疼得我咧牙。
看來方才的判斷是錯誤的，這朵寒梅上的刺絕對多，估計本王還沒有如願就會被他捅幾個大窟窿不可。
為難的看著子衿，我無奈的說道：“子衿，今日皇宮出了一些事，我想與你商量商量，不知可否上馬車細說？”
子衿蹙了下眉頭：“王爺有什麼事，明日與臣細說便可。今日天色已晚，王爺車中又有客人，臣若上車大約不太方便。”
背後的劍又進了我的肉幾分。
我忍著痛，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是關於皇兄今日被人刺殺的事。”
果真，子衿的臉色大變。
片刻後，他下馬，把馬栓在馬車後面，登上了本王的馬車，而後他受到了本王剛進馬車時的待遇。
我無限悲催的低下了頭，不敢直視子衿的目光。
子衿啊子衿，千萬別怪我，在我看來，我還是覺得現在我的命比較重要。
11.春風一夜梨花開
“王爺，這是怎麼回事？”子衿清冷的聲音在我耳邊回蕩，讓我耳廓一陣發燙。
不敢抬頭看他，我咳嗽了幾聲才說道：“你看，君子成人之美，估計這位俠客是想圓本王的春夢，讓咱倆做一對亡命鴛鴦。”
小心的抬頭看了眼子衿。
他的嘴角微微地抽動了幾下，似乎找不准方向似的，好在最後終於停留在了上揚的姿勢，回了我一個無限悲催的笑容。
而他身邊的小寒梅，當真卻像朵寒梅一般動也不動，面上結了冰霜，眉峰似乎還細細碎碎往下掉著冰渣子。
車內的溫度好像下降了幾分。
我想乾笑了幾聲緩和氣氛，又覺不妥，那小寒梅的劍還在子衿的脖子上，萬一他手一滑，傷到了子衿，本王不是要悲催半生？於是，為了我下半輩子的幸福著想，我又小心的靠近小寒梅，輕聲說道：“大俠，你拿劍拿了那麼久，會不會手疼？”
小寒梅嘴角抽搐，回道：“不會。”
我繼續問道：“那你有傷在身，現在會不會覺得胸口發悶？”
小寒梅冷眼看了我一眼，回道：“不會。”
我再接再厲：“那你覺不覺得馬車太小，我們三個人太擠了？”
小寒梅聽得這話，忽然沖我詭異一笑，說道： “王爺若要是覺得擠了，那我殺掉他便是了。”說話間，他手上的似乎加重了幾分力道，我慌忙的驚呼了一聲，急切的說道：“其實呢，這馬車裝我們三個人剛剛好，一點都不擠。再裝五個……不，就是再裝十個人都不嫌擠……”
小寒梅冷笑了一聲，說道：“王爺還真是幽默。”
我只得呵呵乾笑兩聲來掩飾我心中的慌亂。
“王爺莫要擔心微臣。”子衿卻在這時插上了話，“諒這個刺客也不敢把我如何了？”
言語間，他挺直了身板，一身正氣讓本王嘆服。
子衿接著說道：“你到底是何人？挾持景王到底意欲何為？”
小寒梅冷哼了一聲，並不答理他。
我忙搭腔：“子衿，他沒有挾持本王，是本王一不小心讓人把車停放在那處，一不小心他就上了本王的車，而後，又是一不小心，本王撞到了他的劍上。不過，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所以，子衿啊，這不算他挾持了本王，是本王……”
驟然，兩道如炬目光囧囧有神地向我刺來，一道凜冽，巴不得把我削皮剔骨的，不想也知道是誰......另一道溫和些，是子衿看著我，但為什麼親愛的子衿啊......我卻從你的眼裏讀出了哀莫大於心死的悲涼呢......
無奈，本王只好住了口，自覺縮頭當起烏龜來。
子衿緩過神，這才冷冷質問道：“今日，是你進宮行刺皇上？”
小寒梅滿不在乎似的一笑，慢悠悠的點頭。
子衿再道：“你若現在隨我入宮向皇上請罪，我可以擔保你族人的性命。”
小寒梅挑眉，冷笑道：“這位大人說的話還真好笑。”
子衿蹙眉，說道：“我從不說玩笑話。弑君乃滅九族之大罪，但是如若你肯乖乖伏法，我說出口的事定是會做到。”
小寒梅道：“你們太祖皇帝早在三百年前就對我們穆家下個格殺令，而今我們穆家人還怕滅九族嗎？大人你說你是不是在說玩笑話？”
子衿頓了一下才問道：“此番，你又是意欲何為？”
小寒梅看向我，說道：“方才景王爺說的要找一處地給我養傷，不知是否允諾？”
我趕忙點頭：“本王從不打誑語。但是，今日王府中有客人，所以本王不方便帶你回王府，我們不如在外面住上一日，等到那傢伙走了，我們才回去。”
我好言勸說著，卻換來小寒梅冷眼一睇。只聽見他說道：“我不需要回王爺的王府，只想借王爺身上一物。”
他的目光緩緩的移動到我的腰間。
我也小心的順著他的目光移動到腰間的硬物，那是一塊權杖，沒啥實用，不過是一個王爺的名號。如若我在外被人欺負了，可以拿出來炫耀一番再把人欺負回去的東西罷了。
摘下牌子，我揚起一貫的笑容，開始準備討價還價：“小寒梅，你是想要這個東西吧？”
小寒梅挑眉，沒有說話。
我繼續道：“那你先把本王的子衿寶貝還我，我就把這個權杖給你。”
小寒梅還沒有說話，子衿卻搶先一步說道：“景王爺，子衿的命不足為惜，但是此人要刺殺皇上，絕對不能放。”
我搖頭說道：“子衿，你難道還不明白嗎？在本王眼中，你重於一切，若是你有什麼閃失，本王也不打算活了。這輩子生時，不能和你在一起；那死時，總要和你一起共赴黃泉的。”
我悲催的說著，自己聽著都覺得動容，想來子衿也會被我這番話感動。果真，他雙目似有所動的瞅著本王，眉頭漸漸的斂起，最後無奈的低頭歎氣。
本王忽覺春風一夜梨花開，無限得瑟無限暢懷。
看向冷如寒梅的小寒梅，我說道：“你大約也知道，這塊牌子能順利的保你出京。當然，本王也向你保證，本王絕對不會在皇兄或者攝政王面前多言一句今日見過你的事，你大可以放心離去。不過，子衿寶貝兒現在就得還本王，不然仍你是再美的大美人，本王也不會心慈手軟。”
小寒梅嘴角微微勾起，未握劍的手攤過來。
我猶豫了一下，卻見他握劍的手在加力，當下就把權杖遞到了他的手中，唯恐他真的傷著了子衿。
子衿無奈的搖頭歎氣。
我說道：“大俠，權杖也給你了，你總應該走了吧。再耽誤些時間，等皇兄反應過來，一道追殺令，你就難以出京了。”
小寒梅翻轉著權杖打量了一番，片刻才抬頭，對我揚眉說道：“權杖不夠。”
“你還要什麼？”我駭然。這傢伙不會還想殺人滅口吧？
只見他緩緩的啟了嘴唇，輕輕的吐出了兩個字：“馬，車！”
我頓時松了一口氣。
……
片刻後，我，子衿還有一個不知所以然的小三一起被趕下了馬車，無限悲催的吹著冷風，看著那朵傲立於世的小寒梅駕車揚長而去。
小寒梅啊小寒梅，何時才能再見到你？
子衿這時卻在我身邊忽然問道：“景王爺，為何要放他離去?”
我愣了一下，隨即揚起一貫的笑，說道：“本王一向見不得美人受委屈，若是把他交給了我的皇兄，那這朵小寒梅決計是保不住了。本王捨不得。”
“王爺還真是風流啊！”子衿幽幽的說了一聲。
本王又開始得瑟了起來。
但是，隨即，子衿的一句話宛如冬天裏的冰水一般從頭到腳的把我給淋醒了。
只聽得他說道：“但是，王爺，子衿要的是實話！”
12.君似旭日印吾心
實話？
我苦澀的一笑。
這麼多年來，對我而言，那句是實話，那句是假話，我自己都不甚分辨的清楚。子衿讓我說實話，談何容易。
我只得捂住脖子上的傷口說道：“子衿啊，我血流不止，現在讓我站在這風口，然後對你絮叨一堆你想聽的實話，你不覺得對我太殘忍了嗎？你忍心這樣對待我嗎？”
言語間，我真覺有眼眶中有了悲催的淚水。
子衿似乎也看到了我眼中的晶瑩，呆了片刻，才躬身說道：“景王爺，是子衿越禮了。”
我趕忙大度的擺手：“哪有，哪有，本王就愛子衿方才那樣對本王說話，這樣我才覺得離你近了不止一步兩步。”
子衿面色有些泛紅，隨即說道：“此處離王爺您的王府還有些路程，不如先到微臣的寒舍包紮下傷口，再回府？”
聽得此話，本王心中頓時樂得如狗尾巴花開放，只差沒向子衿搖頭晃腦甩尾巴了。
打發走了礙眼的小三，讓他回去知會采薇一聲，本王今日佳人有約，所以重色輕友，顧不上他了，讓他打哪來的回哪去。雖然我大約已經想到采薇聽到這番話會有什麼樣的表情，但是我確實顧不上他。
一路和子衿相談甚歡的回到了丞相府。他領我避過主堂，直奔他的臥室。而這一路上，本王的心都在蕩漾。
我來過丞相府無數次，可是這是第一次進子衿的臥房。
子衿果真是一個端方的人。
床上臥具整潔乾淨的讓本王都捨不得躺上去折騰，而一旁的書櫃倒和本王的臥室裏的書櫃一樣，都是整齊的碼著書。不過，子衿一向待書如待命，而本王是壓根就沒翻過，那些書到了王府不過是為了充點下門面罷了。我再看向書桌，也是整齊的放著文房四寶，桌面上攤著一本書，我湊過腦袋去看，卻是一本《帝業》。
看著此書，我忽然就想起一些兒時與皇兄，采薇一起學習的事情來，不免又有些傷春歎秋的情緒。
拿起子衿的那本《帝業》，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注滿了心得見解，我不由打心底讚歎。心中更加覺得子衿才是京中第一才子，而采薇那小子，我就壓根沒見過他會像子衿這般用功讀書過。
正思索間，子衿提著藥箱走了進來，見我手捧著他那本《帝業》，臉色微微一變。
我忙放下書。
他大約是在惱我隨意的動他的東西吧？
於是，我趕緊打圓場道：“沒想到，你也會看《帝業》，我還以為只有我們皇家的孩子要學習那書呢？”
子衿臉色更是難看的說道：“王爺，子衿只是好學，所以才……”
“我知道，我知道。”我打斷他的話，說道，“子衿常年在我皇兄面前行走，伴君如伴虎這句話定是深有體會，所以才想多看些這樣的書，好瞭解我皇兄的心思，對吧？”
子衿臉色這才有點緩和，微微一笑點頭，隨即似乎想起了什麼，轉身從藥箱中拿出一瓶藥，瞅著我的脖子問道：“王爺，你是想自己上藥還是由子衿幫忙？”
我脫口而出道：“當然要你了。”
子衿面色又有些泛紅，捏著藥瓶走到了我的身邊，扶我坐下，輕柔的給我脖子傷口處上藥，時不時還有輕柔的風拂過本王的傷處，讓本王好生銷魂。
真想就這樣抱住他，從此再也不分離。
只是，終究本王還是一個規矩之人，只得端正的坐著享受著這甜蜜的折磨。
側頭看了看此刻的子衿。
不看還好，一看本王的小心肝就忍不住撲騰撲騰，這不是擺明瞭在考驗本王的毅力嗎？我強耐住想抱住他親上一口的衝動，咳嗽了好幾聲，才選擇了一個比較正常的話題：“子衿啊，其實本王……不，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明顯感覺子衿替我包紮傷口的手一滯，而後輕柔的聲音掃過本王的耳朵：“王爺總是愛取笑臣。”
雖然還是那句話，但是第一次我聽著有些彆扭。
靠近了子衿一點，聞著子衿身上淡淡雅雅的香氣，我暈乎乎的繼續表白道：“子衿，雖然我平日裏總是那般不正經的，但是我對你的心當真日月可鑒，天地可證。”
偏頭看著子衿嘴唇微啟，似要說話，我慌忙的接著說道：“子衿，這些話句句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恨不得把我的心刨出來給你看看。”
我覺得我還是應該矜持一點，至少應該低下頭靜靜的等待子衿拒絕我。可是，我的眼睛總是不遂我願，直直的盯著子衿，捨不得挪動半分。只見他面色居然泛起了桃瓣似的顏色，手中的動作已經停止，低著頭不敢直視本王。
半晌之後，他居然是笑著問我：“王爺是什麼時候對臣有這番心思呢？”
我愣了愣，子衿這般問話，是不是……是不是對我也有那麼一點點意思？來不及多想，我趕忙說道：“感情這東西，說來就來，若要我仔細的回想，我也說不大准。大約是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就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了？”
“第一次見面？”子衿微微皺了下眉頭，隨即笑道，“那可不是什麼好的回憶。”
我木訥的點頭。
想起第一次和子衿見面的情形。那時，父皇還在位，丞相舅舅帶他到宮中拜見母后。母后把他介紹給我們四個孩子。子衿怯怯的躲在母后的身後，一雙大眼睛眨巴著看著我們。
而後，很多事情都記不大清楚了。
只曉得哥和采薇那時候都是鬧騰的人，加上我那妹子，更是無法無天。平日裏欺負我也就罷了，偏生子衿是個性子溫順的孩子，他們三人合夥欺負了他，可他便是躲在角落裏，哭紅了眼睛咬破了嘴唇也不作聲。
大約是同病相憐的感覺，只有我前去安慰他，掏出絲絹給他揩幹淚痕，最後還特豪氣的說著什麼，以後你就跟著哥，哥來保護你這番的話。
而他當時眼裏還有些許淚珠流連不去，表情裏帶著些錯愕，卻聽到那話後沖我甜甜的一笑，誠如晨光和煦明媚，我頓覺他的臉頰如露珠中的雪蓮，帶著襲人花香，最為濃時。以至許多年後，很多事情我都淡忘了，可那笑容如被最好的畫工細細描摹，鑲嵌在我的腦子裏，每每在破曉時分憶起那笑容，大約只有君似旭日四字可以形容。
這些對我而言，是最美好的回憶。而子衿大約是只記得皇兄和采薇欺負他的段子，所以才當那是糟糕的回憶吧？
不過，這也沒有關係。
至少我和他曾經有過這麼一段或許美好或許糟糕的回憶，我其實還是很滿足了。
子衿輕柔的包紮好我的傷口，收拾好醫藥箱子後，又出去給我泡了杯茶過來。我雙手端過，輕抿了一口，淡而味醇，品後喉清口爽回味無窮，不愧是上等的君山銀針。
我正要讚歎子衿泡茶的手技好，卻不想子衿坐在了我的身邊，忽然幽幽的說道：“其實，我從小便羡慕皇上，王爺與何大人之間的交情。我常常在想，若是我小時候也能像何大人一樣，能與皇上，王爺知心而交，那現在大約我就不是這般模樣了。”
“這般模樣有何不好？”我反駁著，“幸而你不是采薇那模樣，那小子混的很，委實沒少讓本王頭疼。”
“能讓王爺頭疼的人，定也是十分能耐的。”子衿展眉說道，“何大人在子衿眼中一直是個很有能耐的人。”
子衿說這話的口氣可不像是在褒揚采薇，反而是有絲絲妒忌的味道。
自古以來文人相輕。
子衿和采薇才貌學識相當，性子卻不怎麼合得攏。滿朝文武皆知，皇上身邊的兩大侍衛，都是頂頂拔尖的人物，不過卻是表面平和，內裏不和。不過，我大約能理解為何咱哥要這樣選擇伴讀侍衛。只有下面的人鬥得死去活來的，他才能安然無憂。這帝王的學術，我哥自然玩的風生水起。
就是不知，哥對暉皇叔到底運用了這般帝王學術沒有？
心中鬱結，我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子衿卻在這時說道：“王爺，今日放走那刺客之事，臣越想越覺得不妥。若是皇上知道，怪罪下來……”
我擺手打斷了子衿的話：“皇兄不會知道的，只要你不說我不說，阿三那小子更是不會說，他見著我那皇兄，腳就打顫，哪會去攪舌頭根子？況且，他小子少了跟筋，根本就不知曉馬車內發生的事。”
子衿搖頭道：“但臣還是覺得不妥。那刺客進宮行刺皇上，而臣作為皇上的伴讀侍衛，卻讓他從臣的眼皮底下溜走，臣有失過之罪。明日裏，臣便去向皇上請罪去……”他停頓了一下，眼神閃爍的看著我，半晌才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說道，“不過，王爺放心，臣絕不會說出王爺與臣一道放走了刺客的。”
我有些感動。
子衿這是要保本王，獨自承擔起過錯。他如此待我，我又怎能再欺瞞於他。
於是，我放下心結，對他說道：“子衿，方才你問我要實話，我不妨告訴你，我是故意放走那個刺客，但並非他的美貌。”
子衿微微一笑。
我繼續說道：“這個刺客他是一人獨自進宮刺殺皇兄。你想皇宮如此大，而皇兄和皇宮比起來自然小了很多。可是，這個刺客在如此大的皇宮中居然能找尋到如此小的皇兄，最後還傷著了他。你說，這其中就沒有點耐人尋味的緣由？”
如我意料之中的，子衿臉色微微一變，眉頭慢慢的斂起，片刻後才說道：“王爺的意思是，皇宮裏有那刺客的內應。”
不愧是楚子衿，我這般一點就知曉了。
我低聲道：“那刺客自然是有內應的，而且這個內應定是皇兄身邊最為親密的人，能隨時掌握皇兄行蹤之人。”
子衿臉色大變，忙躬身道：“子衿對皇上絕無二心。”
我愣住，他為何忽然冒出這番的話。待我細細思索後，才想起他也是能隨時掌握皇兄行蹤之人。只是，子衿這般也太如驚弓之鳥了，如他這樣端方之人，又是清流丞相的兒子，怎會有謀害皇兄之意？
我豪氣的拍著子衿的肩，說道：“子衿啊，就算本王懷疑皇兄自己找個刺客刺自己玩玩，都不會懷疑你的，放心吧！”
子衿的臉色還是很難看。
我歎氣接著道：“所以，本王放走那刺客，只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定要糾出那幕後黑手是誰不可。”
子衿蹙眉：“可是，王爺您都把他放出城了，怎麼跟蹤？”
我得意的笑道：“他不是拿走了本王的權杖嗎？只要權杖在他的身上，不管他是飛天了，還是入地了，本王都能找到他。”
子衿疑惑道：“權杖上有機關？”
我繼續得意道：“不，只是上面有尋香粉而已。”
子衿這才恍然，只是大約方才受了驚，臉色依然很難看。他抿了抿唇，似乎猶豫著，片刻後才問著本王：“王爺，心中可有懷疑之人？”
我茫然的搖頭。
子衿目光卻是一亮，眼神深邃，讓我看不出所以然來。莫非他已經知道會是誰是內奸了？
我正要詢問，子衿卻是說道：“方才在馬車上，臣聽見王爺說起，府上有約？”
我擺手無謂的說道：“不過是采薇那小子罷了。”
子衿笑道：“可是，讓何大人久等就萬萬不好了。”
我道：“我讓小三回去跟采薇說，本王大約一時半刻也回不去，若是他不願意等，可以自行離去。”
子衿道：“你這般說，何大人定是不會離去的。”
我聳肩。
子衿還真把采薇當他這般的人了。采薇永遠不會像子衿這般謙和懂禮的對待本王，他高興了一整夜的坐在本王的花園賞花都可，不高興了十天半月本王都瞅不見他的人影。這次我喚人打發他走，估計他定是聽不完阿三的話便要拍拍衣衫離去，而後本王定也是會十天半月見不到他的。他才不會乖乖的等本王回府呢!
我說道：“采薇興許早就回去了。”
子衿歎氣搖頭，眉頭皺的讓本王都心疼了。
罷了，罷了，子衿就是這麼一個端方之人，而本王自然也要向端方靠近，才能博得美人心。於是，我只得順著他意，站起身告辭。
他這才把眉頭舒開，送我到門外，並喚來他家的馬車送我回府。
在我上馬車時，我回頭看見子衿在門廊下對我微笑，仿若讓我回到了小時候，臉上還掛著淚的他對我微微一笑。從那一刻起直到今日，我相信，無論前方的世界再黑暗，也會被他的笑容點亮。
一路的顛簸，而本王也一直暈乎乎的。要不就開心的想子衿那清麗如蓮的微笑，要不就懊惱今日為何不好好的把握，若再加把勁，子衿或許就真被本王感動，從了本王；要不就捶足，我何時約采薇不好，為何偏生要今日約他在府上候著。
胡思亂想了一路，終於回到了王府。
候著本王的人還是楚楚。
我上前抓住他的手，詢問道：“采薇是否還在府上？”
他詫異的看了我一眼，回道：“王爺，你這是糊塗了嗎？何大人今早就吃了早飯離開了，怎麼會還在府上？”
我蹙眉：“他辰時也未來嗎？”
楚楚睜著大眼睛點了點頭。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02
13.亂花漸欲迷人眼
果真我和采薇最有默契，放個鴿子都這般心照不宣。
摟過楚楚，在他臉頰上重重的印上本王的一個香吻，本王頓覺心曠神怡，靠近楚楚，我在他耳邊吹著氣，故作曖昧的說道：“嘖嘖嘖，花前月下，美人在懷，乾柴烈火，莫不快活……不如這就從了本王吧？”
楚楚面上如桃花朵朵開，但卻是嬌嗔道：“王爺當真是貴人多忘事，您自己排好的侍寢表，自己都忘了。”
我這才記起不日前我喚青青擬定個侍寢表。
咱府上有七個公子，一日一人前來侍寢。若是本王哪日心情不好，就把該日輪到的公子推後一日。這番安排，本王甚覺公平，不會讓大家覺得心中不忿，覺得本王專寵於誰而引起內鬥。
畢竟，家和萬事興嘛。
我聳了聳肩，問著楚楚：“那今日輪到哪位公子了？”
楚楚媚眼一掃，似有些不甘的說道：“是青青，他已經在王爺的臥房等候您了。”
我在楚楚臉上再印上一個香吻，這才有些不舍的鬆開他，向臥房行去。
一路上，我都在回憶今日和子衿相處的點點滴滴，似乎覺得今日和他之間有那麼些許的進展，但細想下，還是覺得是原地踏步，我還是不曾看到他內心。
子衿啊子衿，我對你是一片真心照旭日，只盼在有生之年，你能回我片刻的溫暖，讓我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在乎我就夠了。
抬頭望月，月如華如水，銀光颯颯，盡惹寂寥。
推門而入。
青青一襲單衣，正在書桌前算著帳本，燭光映著他的臉有層昏黃，走近看來，還若以往一般蒼白，不見血色。他本是世家的公子，但因其叔父寫了一首詩，隱射了皇家的某些隱諱之事，觸怒了當朝的一位大人物，遭其滅族，只剩下這個命根子一樣的小公子，在顛沛流離中被我老娘保了下來。
當時我也不過十三年紀，懵懵懂了些情事，便常去丞相府纏子衿，軟泡硬逼想讓子衿答允從了我。大約事情是鬧得有點大了，母后看不下去，勸解我一番無果後，便賞給我這個孩子想讓我收收對子衿的心。我當時嫌棄他本姓名太雅，又見他眉宇間似有子衿的神態，便順口喚他“青青”了。
這孩子自然沒有楚楚那般銷魂噬骨，但是卻知書達禮，乖巧懂事，又和子衿的性情有那麼幾分的相似。想著得不到天上的星，能撈上一把水中的月，也是好的，所以這麼說來這個青青可人兒倒還算甚得本王的歡心。
走到他身邊，硬是和他擠在一張椅子上後，我環抱住他的纖腰。他擱下筆，側頭對我淺淺一笑道：“我還以為王爺今日不回府呢？所以，便把這個月王府的帳本拿過來細算一番。”
我聞著他秀髮的清香，說道：“辛苦你了。”
他柔柔一笑，目光似有似無的看向床榻，輕聲問道：“王爺現在就要我侍寢嗎？”
我有些疲憊的把頭擱放在他的肩上，閉上眼睛說道：“本王今日有些累了，只想抱著你睡會兒。”
我感覺他肩部微微的向下放鬆，而後他的聲音傳過來，有些飄渺了：“那我扶王爺去床上，給你揉揉肩吧！”
我點頭。
他扶起快要和周公去下棋的我走進內室，除去我的外衣，躺上床後，輕柔的在我肩上揉著，舒適異常。而我卻在這溫香玉軟中漸漸漸漸的跌入夢境。
——是銅鏡。
似乎很大的一面，映出自己孤零零的身影，我笑，那一端的人亦跟著勾起嘴角；我哭，他便也隨之皺起眉頭……
哈！有趣有趣！雖然不是什麼稀罕物什，本王竟是自得其樂，玩得十分開心。
正得意萬分，我冷不丁地往對面一瞄，卻瞧見鏡中人眼神一變，神氣的笑容化作了搭弓拉弦的雙手，對準我的箭頭發出森冷的寒光，把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容顏切割成無數半……
來不及思索任何，也動彈不了絲毫，利器沒入骨髓的痛頃刻間傳遍全身。
我木木地低下頭看胸前，血暈開了，仿佛詭異的，妖魅的，鄴火紅蓮……
猛然驚醒，一頭冷汗。
到底還是一場夢而已。
看向窗外，天已大亮。青青大約又去忙府中雜事了，不知何時已不在身側。
右肩又是一陣鑽心的疼痛，迫得我只有翻身而起。
整理好衣衫後，我便踱步到了後院鴿房。為我飼養鴿子的少年是個啞巴，我平日裏喚他小啞。他不識字，又是一個誠實的孩子，所以我才放心把飼養鴿子如此大事交付於他。
他一見我，委實開心，在我身邊嘰嘰喳喳的支吾半晌。我摸摸他的頭，交代他今日要放鴿子出去追蹤，他乖巧的點頭，讓我頓覺欣慰。
吩咐完小啞，我回屋喝了點稀粥，便差人準備馬車進宮。
在路上顛簸時，我細細的回想著昨日的種種，但每每覺得通暢時，又忽然被堵住，再加上右肩疼痛難忍，當真是百般煎熬。
好在並未顛簸太久，馬車就到了宮門前停下。
我掀開車簾，打探著那些守宮門的侍衛，最後挑了一個看上去稍微順眼老實的，喚著小三去把那人給我叫過來。
未幾，小三便把人帶了過來，卻見那人一臉怯怯的看著本王，行禮時，腳都在發抖。
我有些詫異。本王這人沒什麼優點，但是為人隨和這點，本王是相當有自信的。這傢伙幹嘛怕成這樣，本王不過是想問他幾個問題，又不是要吃了他。
我清了清喉嚨，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隨和的說道：“你在下麵回話怪辛苦的，不如先上馬車來，本王有事要找你。”說話間，本王自己都得瑟了起來，瞧我是多麼好的一個體恤下屬的王爺。
誰料，那侍衛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撕心裂肺的哭道：“景王殿下，您饒了小的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進宮當差不過是為了混口飯吃……”
聽他如此一說，本王開始回憶方才與他說過的話，實在沒有任何要責罰他之意，正要寬慰他，卻有聽得他還是撕心裂肺的哭道：“小的知道跟著王爺能吃香的，喝辣的。但是小的爹娘從小就教育小的，男子漢要頂天立地，要有所作為，萬萬不可淪為他人胯下之物。所以，求王爺看在小的爹娘的份上，你就饒過小的吧！”
我看見宮門口其他侍衛都望向了本王這邊，我還聽見小三憋笑發出的悶哼聲。本王頓覺憋屈的緊，難道大家都認為，本王人品糟糕到見著個帶把的就想收入府中？況且要收也要個皮相好的。瞧這個侍衛，因為虛火旺盛而在滿臉留下了青春的痕跡，而那胳膊硬是比本王的大腿還要粗上一圈，本王就是再饑不擇食也不會挑上他啊！
看著那傢伙哭喪的臉，本王只得無限悲催的安慰道：“本王沒其他的意思，只想讓你上馬車陪本王聊會兒。”
那侍衛宛如死了爹娘一般，悲戚道：“王爺若是真要逼迫小的，小的就只有以死來明志。”說完，就要站起來，一副壯士扼腕的模樣。
本王慌忙擺手道：“別別別，本王不逼迫你就是了。”
他將信將疑的看著本王，本王只得無限悲哀的再度點頭保證。他這才松了口氣，立刻喜笑顏開的對我說道：“那既然王爺沒有什麼事，小的就先行告退了。”
我忙喚道：“等等。”
剛出口，又見他一臉悲憤的看著我。這翻臉比翻書還快，讓本王當真看得目瞪口呆。
我忙說道：“本王找你，不過是想問幾個問題，你先上馬車……”我看著他的臉已經快成苦瓜了，只得改口說道，“算了，本王下車來詢問你。”
於是，在眾目睽睽下，本王就這樣為了一個侍衛慢悠悠的下了馬車。而後相當長一段時間裏，風傳本王和皇宮守宮門的某侍衛有不正當關係，這可當真是百口莫辯，好生悲催。
我倚靠在馬車上，看著他一臉防備的模樣，只得歎氣道：“本王當真就是只想問你幾個問題。”
他緊張的點了點頭，還沒等本王問出口，就霹靂吧啦的說了一堆：“小的姓李，因為在家中排行第四，所以大家喚我李四。家中上有八旬的父母，下有7歲孩兒，身側還有一個惡婆娘。她祖上是殺豬的，為人兇悍的緊了，怕是王爺也鎮壓不住她。小的還有三個兄弟，分別是李大，李二和李四……”
本王有問他家世嗎？
我驚愕的回頭看小三，只見他憋笑憋得臉都成了豬肝醬色。看來本王還算正常，而面前這個侍衛明顯不正常。現在我當真悔不當初，好選不選怎麼就指了他過來問話。
抬手打斷他的話，我理理衣衫，故作嚴肅狀說道：“不要跟本王說這些，本王對你的家世沒興趣。”
那李四趕忙住口，看著本王的眼睛都快要滴出水來了。
我歎氣，本王有那麼兇神惡煞麼？
正色道：“本王問你，昨日可有可疑之人進出皇宮？”
李四這才松了口大氣，小心的看著我回道：“沒有！”
我逼問道：“當真沒有。”
李四道：“回王爺，當真沒有。”
我點頭，無限失望的正要叫他回去當差時，他卻似乎想起了什麼，忙說道：“但是，昨日發生了一件怪事。”
我頓時來了精神道：“快說。”
李四低頭小心的說道：“昨日，何大人穿著常服進宮，當時小的當值，看見他後，就跟他打招呼，問他是否進宮當值，他回答的很含糊。當時小的就納悶，若是要當值，大人怎麼不穿官服進宮呢？而後，辰時宮禁時，何大人卻是神色匆匆的趕到最後一刻出宮，小的本來還想打個招呼，結果他走的實在太快。小的話才到嗓子眼，他就已經不見了。”
我心下一驚，忙問道：“那何大人是何時進宮？”
李四想了想才回道：“大約是寅時。”
寅時進宮？那大約和我入宮的時辰一樣。若是他入宮，自然應該左右不離皇兄身側，可是為何昨日本王都沒見著他？而後，為何又是一臉匆忙的離去？
莫非，采薇才是……
我不敢再深究下去，腦子中儘是冒出從小到大采薇的種種好處，平日裏若叫我說定是都說不上來的，卻在這一刻統統蜂擁而至，攪得我實在沒法思考了。
左思右想，我大概仍是不願懷疑到咱青梅竹馬的兄弟上，再說他實在沒有加害于皇兄的理由，為何偏要做這吃力不討好的內應奸細？
正想的入神，冷不防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嘿，這一大清早的，宮門前還真熱鬧！本王倒要瞧瞧這又是誰來視察工作了？
輔一回頭，卻見有個翩翩錦衣少年郎禦馬踏塵而來。
目之所及，儘是馬蹄揚起的飛沙，和著晨光熹微，毫不吝嗇的鋪展在他周身，宛如萬物迷蒙間躍出地平線的濁世佳公子，又如一幅人間難尋的工筆卷軸，卻在此刻活色生香地演繹著，奪目得快讓人睜不開眼睛，卻又移不了視線。
待近了，塵埃落定，才看清楚這讓本王驚為天人的傢伙居然是——采薇！
難以置信，我上下打量他，卻見他眼底沉澱著些許疲憊，倏忽一拉韁繩，馬兒仰頭長嘶。
他這才瞧見爺的本尊，先是一愣，隨即笑道：“景王殿下，果真好興致啊，這麼早就到這裏了。”
我內裏打鼓，心虛地回了個苦笑，真是說不得，一說就到。
采薇目光在我身上打了一個圈，又轉到李四身上，而後了然的說道：“不過才幾個時辰未見，景王殿下的口味就變了。不過，這次貌似有些重了。”
我悲憤。
別人那般看我也就罷了，虧你還是我認為的最懂我的哥們。
氣不打一處來，我冷哼道：“你小子昨日也不知道到哪風流快活，居然敢放本王的鴿子。”
他恍然笑著下馬，走到我的身邊，與我一同倚靠在馬車上，說道：“怎麼，一時不見我，如隔三秋了？”
我送給他白眼：“哼，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他笑，小虎牙亂閃，風中淩亂，一手擱搭在我的肩頭後，方才說道：“難道你在這裏，是為了專程抓我興師問罪的？”
我繼續悲憤。這小子哪來這麼良好的卓越感?
本想回他一句也噎死他不償命的話，他卻拽著我的胳膊上了馬車，說道：“為了補償我昨日放你鴿子的罪過，我這就請你喝花酒去。”
“哪有大清早就去喝花酒的道理？”
他斜目看我：“景王爺何時也開始理會這世俗的眼光了？”
“這是兩碼子事。”我無奈的回道，“你不是要進宮當差嗎？”
他楞了愣，隨即無謂的笑道：“反正已經遲了，遲了一刻也是遲了，遲了半日還是遲了，而我覺得當前還是跟景王殿下道歉最為重要。”
我冷哼：“你就仗著皇兄疼你。”
他還是笑道：“景王這口氣可不對，像是在吃醋。”
我抓狂：“我吃飽了沒事撐的才吃你的醋。”
他挑眉：“那你去不去喝花酒，不去拉倒。”
我慌忙道：“去去去！難得給你一次花銀子的機會，本王豈能浪費了？”
他似乎早就料定我要這般回答，頗為得意的點頭，掀開車門，使喚著小三，向醉香樓行去。
在馬車中，我繼續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調侃，如以往一般。只是，我自己明瞭，有些東西和以往不一樣了。此刻在我眼前的何采薇，還是當初我認識的何采薇嗎？
還是，我根本就沒認識過他？
14.假亦真時真亦假
采薇于哥，于我，都是與眾不同的存在。
幼時，他與皇兄走的攏些，兩人無法無天的到處搞破壞。玩鬧得大了，闖了禍，往往是采薇一人領罰，皇兄自不會肯，小大人似的要有難同當，結果最後大都鬧得啼笑皆非。而後，皇兄登基，身份有了變化，這君臣之禮，任采薇再不拘小節亦是不敢造次的。加之長大後我轉了性子，采薇便漸漸變得與皇兄疏離些，反倒是和我的關係親近了不少。
但哪怕是這樣，他仍舊還是皇兄最信任，最寵愛的臣子，滿朝文武只要有眼睛的都瞧得一清二楚，他在皇兄心目中，在這個朝堂上的地位，都是不可動搖的。
而大約就是因為這個緣故，他為人處事都是憑著自己的喜好，看對眼的自是千般好萬般好，看不上的連一眼都不會瞧。或是文人的怪癖，或是恃才傲物的自負，采薇就是這樣活著，全然不顧那些世俗道理。
但如此這般性子的他，有可能會成為小寒梅的內應嗎？
我躺在醉香樓後院的觀菊閣上，深深盯著身旁並肩躺著的采薇，這樣熟悉的一張側臉，此刻卻忽而變得有些陌生——如果他是奸細，有什麼理由？可如果他不是，又有什麼證據？
涼風習習，吹送著青梅煮酒的醇香幽幽飄入鼻端，采薇深吸一口氣，享受地呼出來：“這醉香樓的酒和佳人，真不知是哪個醉了哪個……”
言罷，他緩緩轉過頭來，我一驚，趕忙閃開視線，搪塞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啊，哈……哈哈哈哈……”
乾笑幾聲，他卻似混不在意似的，雙眸微眯，又轉過頭去。
我只能看見他嘴角刹那間出現，還沒來得及消失的那一抹笑容，三分慵懶，七分詭魅，卻是百分百的愜意。
這小子……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他了……
呷一口梅子涼酒，我未及細想，便被一聲琴弦撥亂了心——
日色微醺，伴著浮光點點從幕簾後隱現的身影，一襲桃色春衫，猶抱琵琶半遮面。
哼，唱曲就唱曲，女人這種動物就愛搞些小花樣，總以為欲擒故縱是妙計，欲拒還迎是高招，莫不是篤定了全天下的男人都沒長腦袋？
本王就偏不吃這套，噗地吐了個瓜子皮出來，且等著看她還要玩什麼花招。
半晌，調了幾次弦，她這才含羞帶臊地開了腔：“彤兒今兒個便彈一曲阮郎歸，兩位爺說，這調子可好？”
采薇笑著隨意擺了擺手，幽幽琵琶弦音和著唱詞便起了。
聽著這腔調，這嗓音，好生熟悉啊！
正好紗簾飄飄，吹起了一半，我往前探身，這才看清了此女的廬山真面。
靠，原來是她！——醉香樓的頭牌，花魁娘子從彤。
平日裏，大家都愛喚她一聲彤姑娘。道她是國色天香之貌，偏又生的極好，善解人意，毫不端架子。
不過本王倒是好奇的緊，這彤姑娘……怎麼本王每次來，見到的那張臉都不一樣？
女人啊……
若說天底下還有我景王爺搞不定的事情，頭一件是我哥，另一件就是女人了。
瞧她那濃妝豔抹的面具，不知要塗抹多少層的脂粉，在時不時給我們拋媚眼的過程中，還撲簌簌地往下落著，活像從面缸裏鑽出來的。
這下可好，時而風一起，便有細細的粉屑被吹起，跋山涉水地掉到本王面前的酒盞裏。
作孽啊，作孽……我看著那幾許為酒添香的粉屑，嘴角忍不住抽搐。
側頭看向采薇的杯子，同樣慘不忍睹，可他卻一邊閑閑磕著瓜子，一邊和著拍子哼唱小曲，好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樣。
怪不得人說，同人不同命，此等美人恩本王自是消受不了。
大抵和我軒轅龍陽說女色當前，就和同太監宦官說逛窯子風流快活一個道理……
總之是越看越翻江倒海地噁心，索性趁人不注意時，我順手把那杯酒潑向身邊的花叢。
呵呵，有了胭脂氣味的美酒澆灌，想必花兒也會越開越嬌媚。本王愈發的覺得自己是一個善心之人，對待天下萬事萬物都那般的有愛。
剛把酒杯重新放回桌上，就聽見采薇的聲音在身側響起：“小陽陽酒量果真了得，這麼快就見底了？”
雖是淡淡的語調，我卻還是忍不住心下一顫——我的女媧神啊，小陽陽……
何采薇啊何采薇，你這是存心噁心本王不成？！
我只得僵著一張臉客套道：“雅曲配美人，自然是賞心悅目之事。本王興致一高，不覺一杯佳釀就下肚了。”
采薇斂眉，故作滄桑地歎道：“還是王爺您年輕有活力啊！”
此言一出，我便頓時一清二楚了。他不過就只大我月餘，現下說出這番話來，定然是肚子裏的壞水又在作怪。
果真，他舉起自己的杯子，趁我來不及阻止，飛速地把酒全數倒入我的杯中，末了滴盡最後兩滴，他才抬起頭看我一眼，賊笑道：“我年紀大了，這清晨才小喝了那麼幾口就有些頭昏。既然難得見小陽陽興致如此之高，不如幫為兄的把這杯也喝了罷！”
我一時氣結，只有狠狠瞪向他。誰知眸中倒映著的卻是他挑起一邊的眉尖，嘴角還噙著笑，道是從未見過的純良無害，只是此刻在本王看來也是十足十一副欠揍相。
僵持了半晌，最後還是我耐不住性子敗下陣來，先接了話頭，卻仍忍不住逞逞口舌之快，諷刺道：“你這為兄的還真會疼人呢！”
他笑出了聲，得意道：“那是自然。”
我咬牙切齒，握緊了拳頭又鬆開。從小到大都被他整，本以為熟能生巧，哪知吃一百回豆子本王還是不知道豆腥味！誰叫他每次做的豆子都是不同口味，煎炒烹炸，酸甜苦辣，沒人能猜透他的調味料。
死小子——看著他飄飄然的樣子，本王忽然有種想咬斷他脖子的衝動。
剛要想些惡毒的話來噎死這傢伙的時候，卻見他不疾不徐地打了個哈欠，眉眼間神態甚是疲倦。我這才猛地憶起方才在宮門前和李四的談話，雖然打心裏不肯信采薇會是內應，但總覺得還是應該拐著彎子探探他的虛實才成。
采薇啊采薇，你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我心裏惴惴，剛要開口，采薇卻是搶先了一步，眉眼彎彎道：“昨日我實在有事抽不開身，所以才沒有按時到府上。對了，你昨日似乎有話要對我說？”
昨日實在有事？——什麼事？
我心念一轉，笑道：“是有一些心事，不過我這人向來昨日煩惱昨日愁，今朝有酒今朝醉，你應該是知道的。”
為了應景這句話，顯示出本王的風趣，我特意端起桌前那杯酒，輕輕的抿上一口，又舉杯朝著采薇斜斜一揚，挑眉示意 。
帥氣的動作一氣呵成，卻見采薇坐在對面，一張臉快醬成了豬肝色，憋笑憋得困難。我才猛然想起酒中那點點的“落紅”，頓覺胃中一陣火燒，拼命地幹嘔了好幾下，奈何酒已入腹，本王也只剩得悲催的份了。
料定采薇會大肆挖苦嘲笑本王一番，我悻悻地垂首，還噁心著，誰知這次卻出乎我的意料，他只是靜靜的往自己的酒盞中斟滿美酒，端起杯子輕輕轉了兩轉，目光隨瀲灩的佳釀旋轉著，幽幽道：“這麼說，小陽陽今日是沒有心事要對我說了？”
死小子的聲音足實像個怨婦。
我強忍著胃中的翻騰，反問道：“我是沒有心事了，不過看起來，你好像心中有事。”
他搖杯的手忽然一滯，隱去了笑意，側頭看了我半晌才問道：“我現在心中確實有一事，不知道該如何做才好。”
關鍵點來了！我極力壓住內心的忐忑，平復了語氣，裝作漠不關心，混不在意的樣子：“究竟什麼事，不若說出來，我與你一起想想。”
他聞言淺笑：“也對，小陽陽你一向沒心沒肺的，說不準還真能幫我解決了那事呢。”
這話……我怎麼聽著不像是誇人的呢……
還沒過河就想著拆橋了？這廝，哼，算了，我景王殿下向來寬宏大量，不予你計較，僅是送了他一個大白眼，才問道：“究竟是何事能難倒咱何大人？”
采薇看著我，眼中神色撥轉道：“現下有一個人，壓於我的心頭，不知該如何處置。”
我挑眉：“能放在我們何大人心裏計較的人，想必十分重要罷？”
采薇肅色，點了點頭：“對我而言，自是非常重要的。”
我道：“那他犯了何事，會讓你這般左右為難？”
采薇抿抿唇才道：“因為他的存在似乎威脅到了另外一個對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在他們兩人之間，我不知道該怎麼選擇……”
一下拋出這麼多線索，我來不及牽絲絆藤地細細分析，忙問：“那這兩人與你關係究竟如何？”
采薇聳聳肩，呷酒淡笑道：“一為知心而交，一為知己而交。拋去那些世俗道理，他們對我而言是同重的。所以，我才會像現在這般左右為難，不知該向著誰才好。”
我心中一陣鼓搗，讓采薇這般猶豫不決之人，說不準就是那小寒梅！
我試探道：“既然兩人都同重，那你可不能偏心，兩邊都要顧及點。千萬不可為了一方做出傷害另外一方的事情來才好。”
采薇斂眉，沉思了少時，把酒盞放到桌上，抬眼望著我道：“如若我已經做出傷害一方的事情呢？”
我心下一驚。
采薇啊采薇，你這不是在我面前明表了你就是內應的事麼？你讓我情何以堪？如若皇兄知道了，你又讓他情何以堪？
正不知要如何回答他時，他卻坦然一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後，看著我說道：“龍陽，方才我是有些當局者迷，庸人自擾罷了。其實，我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做出了選擇，呵……幸也罷，命也罷，既是選擇了的，我何采薇就會一路走到底，不會回頭。”
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心下大亂，只能乾笑兩聲，說道：“到時可別撞了南牆，回頭喊疼啊！”
他亦是笑：“放心，我就是癡人，撞了南牆也不會停下，恐怕還得繼續撞了去，要不就把那南牆撞穿了，撞出一條路來向前走；要不就撞死在南牆下，一了百了。”
這話大不像采薇平時的口氣，頗有幾分決絕，又藏著隱晦的深意，我竟是有些怵他這樣的語氣，連忙插科打諢地賠笑勸道：“你還真是一個死心眼，其實有時拐個彎有何不可？像我這般，一條路走不通了，換條路繼續走。雖然風景不一樣，但是還不是活得風生水起的。”
他慢條斯理的又給自己的酒盞中斟上酒，並不看我，只平靜的說：“岔路走多了可不好，容易迷路。”
死小子，缺心眼，本王好心開導他，他卻拿話來給本王添堵。
我學著他的模樣慢條斯理的往自己的酒盞中添酒，卻聽見他忽然幽幽的說道：“小陽陽，若是有日為兄的當真撞南牆撞去見死神了，你可千萬別到我的墳前來哭。”
我品出他話中之味，竟然有許感動。這小子大約是怕我在他離世後傷心難過，才說出這番的話吧！
雖然他背叛了皇兄，但是我仍是當他是兄弟。我不會保他，但是卻會永遠的記著他。
鼻頭有些酸，我趕忙壓住，不讓眼淚奪眶而出。
誰知，這小子忽然冒出一句話，才讓本王真正的淚流滿面。
“我是怕你公鴨嗓哭起來太難聽，讓我死了還不得安生。”
這輩子或許這死小子還沒死，本王就會被他活活的給氣死。
我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有忍住的問道：“你嫌我公鴨嗓子哭起來難聽，對吧？”
他又開始磕起瓜子，悠哉的點頭。
好好好！看你還有閒情嗑瓜子，氣本王！
我腦中靈光一閃，看向前方那彈琴彈得快去會周公的彤姑娘，似是頗為誠懇地聽了一會兒曲子，才道：“你覺得她的聲音如何？”
采薇不過心，只道了句：“甚好！”
我突地站起來，快步走到彤姑娘身邊，在她的頭快要和琴身接觸一刹那，及時的當了一回護花使者——只手輕挑著她柔若無骨的下頜，調笑道：“彤姑娘似乎雅興不高啊！莫不是嫌棄我們這兩位客人無聊的緊？”
聞言，她頓時面色有些僵硬，雖說是紅倌，卻也不敢公然得罪恩客，她只好連忙賠笑道：“龍公子眼誤了，方才是彤兒覺著這琴上有粉塵，低頭想吹掉那些礙音的東西，以免走音掃了兩位公子的雅興。”
嘖嘖嘖，我看向琴身，果真很多白色的粉屑。又想起方才喝的那杯酒，我胃中禁不住一陣翻騰。
這彤姑娘大約是見著我的臉色不佳，忙作關切地問道：“龍公子，您可是身體不適？”
我心煩，擺了擺手，鬆開她的下頜，指尖說是留著余香，自然也就留著那些膩歪的粉屑。搓搓手指，我後退了一步，笑道：“何公子嫌琴音太過於枯燥，想為其增色，所以我這才前來懇請彤姑娘幫在下一件事。”
彤姑娘抬手遮嘴淺笑：“龍公子客氣了，有什麼事儘管對彤兒便是。”
我一笑，斜倚著廊柱，摸著下巴道：“那麼——你可以哭上一哭嗎？”
如我所料，彤姑娘瞪著水眸，一臉詫異迷惑。我回頭看向采薇，只見他小子嘴角嚼著笑意，仍是悠然的磕著瓜子，好一副自在閒人的做派。
哼，你就得瑟吧，等會兒有你好受的！
我腹誹，繼而陰測測道：“姑娘不知，我們這何公子有個怪癖，他就喜歡聽人哭，哭的越響，越聲嘶力竭，他就越愛，自然最後打賞也就越多。”
彤姑娘一呆，轉而以一副看怪物的眼神，與我一道看向采薇。
采薇眉角彎彎，又輕嘬了兩口美酒，似是並不急著解釋。怎料待他剛擱了杯子，準備開口，遠天之中卻遙遙飛來兩隻信鴿，一灰一白，不偏不倚，雙雙落到了桌面上，撲閃著羽翼還險些打翻了一壺美酒佳釀。
莫不是什麼暗器？
這些時日我被刺客的事兒弄得慌了神，倒有草木皆兵的意味。待定神一看，那只灰色胖鴿子，正悠哉啄著瓜子仁的，不分明就是今晨我讓小啞放出去追蹤權杖的，我的小寶貝嗎？
可到底怎麼回事兒，它竟飛到了此處？
還沒來得及思考清楚此地和權杖之間的聯繫，采薇便先我一步有了動作，拂拂袖子，起身告辭。
我慌忙攔住他，說道：“采薇兄，你這酒還沒喝完呢！”
他從我手中抽出袖管，捋一捋鬢邊滑落的碎發，道：“我是真的有要事，今日先行一步，改日定然陪你通宵達旦，不醉不歸。”
言盡于此，任是我想千言萬語去挽留他也是沒用的了。雖是一頭霧水，卻也覺得蹊蹺，無奈我不好再多說，只得就這麼眼睜睜地放采薇下了樓。
我行至窗前，望著采薇匆匆而去的身影，忍不住微蹙眉頭。
忽的，有什麼東西掠過我的臉側，躍出窗櫺，撲棱棱地朝遠處飛去——居然是我家那只肥肥的灰鴿子，只見它吃力地撲扇著翅膀帶動體重超標的身軀，在一個地方打著圈兒，踟躕徘徊，久久不肯離去……
——竟是……采薇的頭頂……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03
15.二人皆兄難抉擇
采薇一走，我待在這醉香樓自是無趣，渾渾噩噩的聽彤姑娘又彈唱了幾首曲子，實在坐不住，便告辭離去。
上馬車時，小三問我：“王爺，接下來要去哪處？”
我腦子裏一片空空，只含糊道：“你想駕到什麼地方，就什麼地方罷。”
小三頓時一臉被嗆著的神情看著我。
我白了他一眼，補充道：“但是，別把本王拖去那販人口子的場子。本王雖然長的人見人愛，只可惜細皮嫩肉的幹不得粗活，賣不了幾錢。”
小三對天翻著死魚白眼，一副“天要亡我”的神情。
不理會他現在有多悲催，我一閃身鑽進了馬車。
世界總算安靜了下來，我也終於能仔細理理這兩日發生的事兒。
還真是錯綜複雜……
首先——假設采薇真是內應……
那麼昨日他必定是知道小寒梅要入宮行刺，所以未赴我的約，反倒是在寅時進了宮，去接應同夥。可顯然小寒梅沒有得手，只好躲在了我的馬車上，那麼——他是在等待采薇前來幫他出宮？
未料到的是昨日女媧神放假，沒來得及庇佑本王，讓本王好死不死的就撞到了他的槍口上。這一撞，雖沒法等到接應的采薇，卻也意外地借著本王的馬車送了他一程。只是，采薇自不知曉這些突發的狀況，於是便急急出宮尋找受傷的小寒梅，中途他們大約真的就遇上了，而後小寒梅把本王的權杖給了他……
一切似乎都通了。
所以，昨天采薇才一身常服的進宮；所以，今晨采薇才是一臉的疲態；所以，他才會對本王說那些意有所指的話；所以，本王的鴿子才會跟蹤他到了醉香樓……
原來這一切本就是步步為營！？
采薇啊采薇，你和小寒梅究竟是什麼樣的交情？他就那麼的值得你為他掏心掏肺，連背叛青梅竹馬的皇兄也在所不惜嗎？
而我，又該怎麼幫你這頭死不回頭，寧願撞死在南牆的強牛？你方才說你為難，不知該如何選擇，你也不想想，這般委婉曲折的告訴我真相，我難道不為難麼？
一邊是親哥，雖然小時總對我使壞，長大總想要我的命，但是畢竟還是一胞所生，血脈相連。固然他對我再壞，我也不能棄他於不顧，總得保得他太平，他的江山也太平才成啊！
而另一邊雖不是親哥，可和親哥又有什麼兩樣？不說兒時，就論近些年來，我和采薇的關係只會比親哥還親。我傷心時，只有他在一旁安慰；我開心時，也只有他在一旁潑冷水。他雖然平日裏毒舌了一些，但也只是與我逞逞口舌之快，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並未真正傷害於我。而我又怎能親手把他推上那斷頭臺？
總得想個法子，既保得哥的平安，又保得采薇的萬全才是。
思及此，我合計著還是先去提醒哥注意他身邊的人。
歎氣，看來那如天上浮雲般逍遙快活的日子就要和本王揮揮衣袖了。被皇兄和采薇這陣狂風一吹，還真是……飄散的連影都看不見了……
哎哎哎，連歎三口氣，真像個閨怨的娘們……
本王很不爽！
打開車門，我對著小三一聲大喝：“改道去皇宮！”
小三回頭，轉瞬間一張苦得像吞了牛糞的臉上開出了一朵喇叭花，燦爛的讓本王瞠目結舌。
死奴才！
瞥他一眼，關了車門。
雖然這會氣候還算得上是清爽，但我悶在這不透風的車中，自是與那舒爽二字無緣了。本想眯上眼睛寐會，奈何做總有那煩人之事似驅不散的蚊蟲，叫人煩悶。
好在並沒有折騰本王太久，車就到了宮門口。
我悠哉哉的下了車，卻見守宮門的那些侍衛都賊賊的看著本王。我疑惑的低頭，莫非是我衣冠不正？
咳咳，趕忙裝著稍稍整理下，而後挺直了身板，不管那些侍衛詫異的目光，徑直往未央宮行去。
太監通報後，我被皇兄喚進了書房。
一進門，便見他正在伏案批註桌上堆如小山的奏摺。
果真皇帝這活兒不是人幹的，幹活沒俸祿拿不說，受了傷沒體恤金還不讓休息。我可憐的親哥，為弟的只能在心裏為你默默哀悼你苦悶的人生……當然，我也不忘暗自慶倖，還好當初他們沒有選擇我坐上那把龍椅。
側頭一看，原來采薇也在禦書房內，單獨一張黃花梨木桌，放置在哥的龍座右側。
每每哥看完了摺子，就念出自己要批上的話。而後交與段伸，段伸再呈給采薇。由采薇手執朱筆，在奏摺上一氣呵成後，方可放置一邊。
若不是知曉采薇已然生了異心，單看這場面，我真認為他是全天下最忠心于我哥之人。
默不作聲的看了許久，我才低歎一聲。
哥聞聲抬頭看了我一眼，我趕忙上前行禮，他輕輕的點了下頭，左手指著一旁的椅子說道：“你先在那候著吧！”
我努了努嘴，還是依言乖乖過去候著。
他滿意的看了我一眼後，又埋頭和那堆奏摺奮戰。
於是，一時間，諾大的屋子中雖然人挺多的，但只有哥一人說著那些無趣沉悶的話，伴隨著采薇奮書時的沙沙聲，當真有夠無聊的。
我的上下眼皮有一搭沒一搭的摟摟抱抱。
方才在馬車上，強烈的呼喚周公，他都不理會我。這會兒，在哥的禦書房中，他倒主動來找我了，也不問我願不願意，硬是要拖走我。我掙扎了幾下，再怎麼說，在當今聖上面前去和別人約會，也是一件大大不敬的事情。可惜耐不住寂寞的我最終還是棄械投降，歡快的準備赴約去了。
只是還沒走遠，一聲冷哼忽然如晴空霹靂一般在我的頭頂炸開了！
我騰地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擦幹掛在嘴角的口水，先看向采薇，卻見他對著我就是詭異的一笑，立覺寒意乍起。小心翼翼的扭頭看向發出那冷哼聲的正主，卻見他微笑著，笑得如喇叭花開一般燦爛。
只是皇帝哥哥啊，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覺得你不笑比較好看……
我吞咽著口水，正揣揣著要解釋，哥卻先我一步開口了：“皇弟昨日離宮後，莫非又去風流快活了？”
陰測測的語氣，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揚起我一貫裝傻的笑容，我辯解道：“皇兄冤枉我了，自從您上次教導臣弟後，臣弟便是痛改前非，再也不去那些風月場地，只守著臣弟府上的那幾個美人過安生的日子。”
原本以為我只要說出我已經痛改前非這類的話，咱哥的心情會好上一點，卻不想他的臉色更加的黑，狠狠的瞪著我，一副準備把我生吞活剝的模樣。
哎呀呀，這可如何是好！怎麼得這會兒是伸脖子一刀，縮脖子還是一刀呢？
果真是君心難測，伴君如伴虎啊。
真不知道我的子衿寶貝每日裏伴著他，是怎麼過來的？
我是無計可施了，只得小心的轉了目光，求助的看向采薇，卻見他擱了筆，眉角微挑，嘴角微翹，一副置身事外看好戲的模樣。
我努力的對著他眨眨眼睛，眨得本王都快半邊臉抽筋了，他才故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哦——”了聲，側身看向皇兄開了口：“皇上，臣有事稟告。”
好樣的，采薇！你不愧是本王最信賴的哥們！
我得意的看向皇兄，他的注意力被采薇吸引了過去，嘴角嚼笑，聲音輕柔的說道：“阿薇有何事，但說無妨。”
我心中默默的微微的悲戚了一下下。
這人與人果真命是不一樣的，瞧皇兄對采薇那股子熱乎勁，真是酸倒了我的牙齒。你也不睜睜眼睛看看，我才是你的親兄弟，也只有我才會對你永遠忠心，至死不渝。
不理會我小小的“嘁”聲，采薇慢悠悠的說道：“景王殿下似乎有些身體不適，總是對臣眨眼睛……”他停頓了一下，故意看向我。
原本我只是悲哀的嫉妒了你一小下下而已，何采薇！這會兒我是發瘋的想掐死你一大家子！方才肯定是腦子在馬車中被顛壞了，才會想要采薇這小子幫我解圍。
只聽他繼續說道：“臣覺得還是找太醫來為景王殿下診治一番才好。”
我欲哭無淚，卻見我哥陰測測的目光瞟向我，冷笑道：“皇弟當真不舒服嗎？”
我慌忙擺手，說道：“沒有，沒有!”但隨即又覺得這般答話不妥，忙一手捂住眼睛，管他看得見看不見的眨巴道：“方才風大，進了沙子，所以就這般了！呵呵……呵呵呵呵……”
采薇那小子的聲音又好死不死的響起：“景王殿下當真幽默風趣的緊，這禦書房中，哪來的風起沙隨？”
好啊好啊！死小子，我現在除了想打爛你的嘴巴，就沒別的想法！
猛地撤下捂著眼睛的手，我頗有幾分無賴的回道：“本王這叫心隨意動，你不懂就別瞎摻和，免得皇兄聽了誤會。”
他不再回話，只是雙手環胸，微微挑起眉頭看著我笑。
從小到大，我再清楚不過，這是他標準的“采薇式笑容”。若是不瞭解他的人定然會以為自己能從他這裏討得什麼好處，瞧那笑容溫柔又清純，無辜而誠摯……
可惜對我而言，這笑只會讓我覺得背脊發麻，仿佛有千萬隻螞蟻爬過身體。
這小子不會又想使壞吧！
我正在心中構築鐵盾防備的時候，皇帝大人卻在這時候發話了：“皇弟是有什麼事瞞著朕，所以才怕朕誤會了你麼？”
這話一出，我原本防備采薇構築的鐵盾頓時瓦解，片甲不留。
——莫非皇兄知道了些什麼？
我做賊一般的看了眼皇兄，又快速的看向采薇，未料到他卻是一臉的坦蕩。
這可倒好，弄得本王是一個頭兩個大！該怎麼回答皇兄的疑問，又該怎麼才能顧得采薇的周全呢？
難啊！正左思右想，忽然間，我的肚子居然應景的咕嚕嚕唱起歌來！
皇兄看著我的神色終於有些緩和，輕輕問道：“還未進食？”
我誠實的點頭。
皇兄看向段伸，吩咐著為我盛些糕點來後，又埋首於那如山的奏摺中。采薇看著我不懷好意地笑笑，也再度拿起了筆，依言批著奏摺。
段伸辦事效率，很快在本王的面前擺了三四道糕點。
松了一口氣，我坐下安定了心神。
看著五花八門各色各樣的精緻點心，既然是皇兄賞的，我自然也不客氣了！邊喚著段伸上茶，邊就是一通狼咽。
禦膳房的禦廚真是手藝絕妙，兩幾款小點心都做得如此精緻美味，我吃得香，周圍這兩個也工作的歡，一時間誰都沒有再說話，只有更漏聲聲記著時辰，以及段伸不時進來添些茶水。
大殿內維持著十分的寧謐沉靜。
然而我們都始料未及的是，只聽“嘭——”的一聲巨響，未央宮的內殿門板就這麼轟然倒塌了！落到漢白玉的地面上，震得整個皇宮都搖了三搖，緊接著又是揚起一陣浮塵，嗆得人無法呼吸。
逆光中辯不得來人面目，只見暴土揚長間一個玲瓏纖細的輪廓，踏在厚厚的朱紅門板上，雙手叉腰，揚著下巴。
來者何人？
驚詫萬分的我回頭看向哥和采薇，塵煙中，只見他倆一個瞪紅了眼，一個張大了嘴。
這可都是高陽國叱吒風雲的神祗啊……一個皇帝，一個重臣，多少機關謀算，百姓江山，此時此刻……終於理解了那句“扯淡”之意……
本王不禁暗自嘲笑他倆的大驚小怪，遠遠比不得咱的淡定。畢竟是見慣了大陣勢的，我拂拂袖子，掩了口鼻，佯裝波瀾不驚。
但其實心裏也不可真的不急啊！能這樣闖進未央殿的人，世間恐怕都沒幾個……小寒梅？難不成這是采薇和他設計的陷阱嗎？還是刺客另有其人？
一時間千頭萬緒，我當機立斷，大喝一聲抓刺客啊！！！
半天，居然沒動靜……
“敵”不動，我不動，哥和采薇也很配合，一動不動。
逆著光，這才看見有一身影慌慌張張的從來人身後追趕而來，進殿“嗵”的一跪，上氣不接下氣地大聲稟告道：“皇……皇上，公主殿下謁見！”
一口氣沒上來，本王絕望的閉上了雙眼……
天要亡我啊！
16.公主是個磨人精
“皇帝哥哥——你要成親了！”
“你要成親了——要成親了——成親了——了了了了了……”
一聲中氣十足的女魔音，氣貫長虹，響徹雲霄，回蕩不絕……
我尋至這發音的源泉——只見落地的門板上亭亭玉立地站著個少女，不過及笄年華，一雙水眸好似紫寶石般，又大又圓，溜溜的轉動著，靈氣十足。一襲薔薇色紗裙，風為佩，水為裳，青絲綰成未出閣女兒家的樣式，更襯得面若桃花，毓秀鐘靈。
只可惜在本王眼中，如此傾城佳人卻和暗夜修羅沒什麼兩樣……
誰讓她是——高陽國鼎鼎大名的長公主，軒轅龍馨！
此刻她出現在這裏，又是這麼霹靂無敵的登場，顯然有人比本王更震驚。
只聽“啪嗒——”一聲筆桿落地的脆響，我忙扭過頭去瞧，卻見采薇慌慌張張地俯下身子去撿筆，而哥站在一旁，臉色鐵青。
一時之間人人都是噤若寒蟬，頓時大殿內的氣氛猶如烏雲蔽日。
我頭疼的按了按眉心。
這時，終於耐不住沉悶的馨丫頭三步並兩步跨到哥面前，雙手撐在禦桌上，探身大聲的嚷道：“皇帝哥哥，快說，你是不是要成親了？！”
“你來大鬧未央宮，還撞爛了朕的宮門，就是為了這件事？”哥在御座上坐定，指骨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著桌面，咚咚咚的聲音聽得人心肝發顫。
我不禁為我這老妹兒捏一把冷汗——丫頭啊丫頭，沒聽見皇兄的語氣冷得像冰嗎？乖，別去摸老虎的屁股，小心老虎轉身就咬斷你的脖子。
可惜事與願違，顯然這傻丫頭沒有聽到我的心聲，她一字一句說道：“對，我來未央宮就是為了此事。”
我揣揣的喝著茶，太陽穴突突跳得疼。
從小到大，這兩兄妹好的時候猶如兩糕點中夾起的蜜，膩得讓人牙酸，合計起來整我是一套一套的；壞的時候宮中的屋頂都能被他們給掀翻，似有殺父之仇一樣，每每我去調和，最後肯定也是我遭殃。好在而後我也學乖了，惹不起我躲還不成嗎？咱搬離了皇宮，眼不見為淨，仍由這兩兄妹去折騰。
可終究還是世事無常啊，我都儘量躲著不見了，奈何還是那句是禍躲不過。
眼下，火焰山就要爆發了。
倒計時中，我依照經驗小心的把自己縮進龜殼中，唯此才能倖免一難。
不經意的抬頭掃視一周，卻看見采薇雙手抱胸，用那副“采薇式”標準的看好戲模樣看著咱哥和咱妹。我忽然靈光一閃，咱制不住妹子，總還是有高人的，連忙對著采薇咳咳了好幾聲。
於是，打草驚蛇。
不幸的是不僅驚到了我想抓的菜花蛇，還驚到了兩條千年蟒蛇。
蟒蛇一號，馨兒丫頭，似乎剛剛發現我一般，驚奇的走到我面前，端詳著看了我的臉一陣，忽而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二哥，你……你……你的臉……”
看著眼前笑得東倒西歪的丫頭，我氣不打一處來！不就是多了五個手指道麼，有什麼大不了的？話說回來了，這可是真命天子的龍爪親自按上去的，別人盼都盼不來呢，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臭丫頭！
我瞥著嘴回道：“怎麼，沒見過這麼帥的一張臉嗎？”
丫頭仍是笑得不成模樣，捧著肚子，前仰後合地點頭道：“見過，見過，咱二哥永遠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母豬見了會下胎！哈哈哈哈……”
什麼？什麼叫母豬見了會下胎？！氣死本王！
剛準備刀子眼落到她身上，紮她千萬個窟窿眼時，沒成想她的魔爪已經捏到了我的臉皮，向外使勁一扯，再用力一擰，我立即痛得腦袋一熱，雙眼一白，淚花亂飆。
丫頭的聲音帶著十足的戲謔，在我頭頂上幽幽傳來：“哈哈，原來是真的，不是畫的啊！”
神呐！我真是和這個丫頭八字不合，生而相克！母后啊母后，既生陽何生馨啊！
還未等我感歎完生命的悲催，突然，一聲怒喝炸響——
“軒轅龍馨，你在幹什麼！”
蟒蛇二號，哦，不不不，是真龍天子開口了，任馨丫頭平日再胡作非為，此時也只得“哼”了一聲，緩緩松了手。
從來沒覺得哥的聲音如此悅耳過，我邊悲催的揉著自己的臉頰，邊狠狠瞪著站在一旁癟嘴的死丫頭，讓你神氣，哼哼，關鍵時刻皇帝哥哥到底還是向著咱男性同胞的！
只聽偉大的皇帝哥哥沒好氣道：“瞧瞧你的樣子，成何體統！身為長公主，何曾有點長公主的風範？破門而入，目無尊長，伶牙俐齒，刁蠻任性……”
喘一口氣，皇兄還待再訓，采薇卻在這時突然高聲唱和道：“微臣見過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聲漸消，皇兄便也不好再發作，消了脾氣，歎一聲“罷了”。
馨丫頭這才松一口氣，撫著胸口，眯眼朝采薇吐舌頭。
雖然知道皇兄實則是極疼這個妹妹的，可不像待我這個胞弟那般嚴苛，對於龍馨他是一向容之寵之，這次估計被“婚事”氣昏了頭腦，所以才嘴上呵斥兩句罷了，沒見得真要把丫頭怎樣。但我還是忍不住抬頭狠狠的瞪了采薇一眼——死小子，馬後炮，缺心眼，誰用你護著那臭丫頭！方才你要是來這招，我這張俊臉就不會又被摧殘了？
我正不忿，丫頭卻暢快了，圍著采薇轉了兩圈，又眉開眼笑道：“幾日不見，你又長好看了一點。”
采薇笑笑，答道：“公主如花似玉，臣自然沒公主好看。”
死小子，奉承話一套一套的。馨丫頭聽了顯然很受用，笑得更加燦爛，手指一偏，向著龍椅上的皇兄，逼近采薇一步，低聲問道：“那你說，是我好看還是皇帝哥哥好看？”
又是這個問題——天可憐見的，從小到大每次見面，采薇都會被她逼問這個問題。
我繼續悲催的揉臉。
既然有采薇大人親自出馬迎戰這個讓人頭疼的丫頭，我自然樂得在一旁看戲。
采薇後退了一步，挑了下眉，卻並不急著作答。
——以靜制動，好樣的！
也就他能制住這個小魔女，見他不做聲，丫頭立刻就怒了：“哼，就知道你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采薇不怒反笑，回道：“公主殿下，若要這狗嘴裏能吐出象牙，那要象又有何用呢？”
妙，妙，妙！不愧是采薇，不管面前的人是誰，都能這般從容應對。我恨不得立刻為他鼓掌歡呼，但是想到丫頭可能的表情，我還是縮著脖子打住這個念頭。
只見馨丫頭臉色一變，正要發作，許久沒插話的皇帝哥哥卻在這時開腔了：“好了好了，馨兒，不許再鬧了，朕還要和阿薇一起處理公務呢！要不你就和你二哥一起，安安靜靜的坐那，要不就回你的毓秀宮去！”
丫頭嘟起嘴，倔強道：“我不回去！我來就是要問問皇帝哥哥，聽母后說你要大婚了，這是不是真的？”
我悠哉的喝著茶，側頭去看哥究竟會怎麼回答，偏巧了，哥正好也看著我，四目交接時，他楞了一楞，隨即眼裏蘊起了笑意。
這笑——未免也來得太過於詭異了……
我頭皮一陣發麻，趕緊避開他的眼神，端著茶杯裝著漫不經心的模樣，抿一口，又抿一口。
馨丫頭不耐煩了，催問道：“皇帝哥哥，你快說啊，到底選了哪家的姑娘？”
沉靜了一會兒，哥的聲音伴隨著翻奏摺的輕響：“母后只是昨日跟朕提起了這件事，不過八字還沒一撇呢。馨兒先到那邊去坐坐，朕處理完事再說與你聽罷。”
有了這話，丫頭這才提著裙擺一蹦一跳地跑來我身旁，剛坐定，段伸的茶盞就端上來了。馨丫頭吞了一大口茶，沖我詭異的一笑，我趕忙扭頭裝作沒看見，看看采薇，看看哥，又糾結回了一直困擾著我的那個問題中。
沒多久，馨丫頭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我。
我垮下臉，只得萬般無奈地回頭應她。
她依舊詭異地挽著嘴角，微眯雙眸，低語：“二哥，聽說最近你府上又添了一個美人，啥時候帶你妹妹我看看去？”
這丫頭真是越發的肆無忌憚了，我放下茶杯，裝慍道：“都是男人，有什麼好看的。”
她不屑地撇我一眼：“就是因為男人才有看頭啊！若你帶著個嬌滴滴的大閨女回府，請我去看我還不去呢！”
我頭疼，只有轉移目標，朝著正埋頭奮筆疾書的采薇揚了揚下巴，說道：“你面前的這個不就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還需要去我那裏看庸脂俗粉麼？”
“你不懂，你不懂。”她擺擺手，不屑的說道：“從小到大多少年了？本公主早看膩味這傢伙，真是一點新鮮感都沒有。”
哎哎哎，現在的孩子真是不學好，小小年紀就學會濫情，哪像本王對子衿的一片癡心。
我懶得理她，慢悠悠的摸著茶杯，潤著喉嚨。
馨丫頭看我不搭茬，很是識趣地轉了話題，朝著皇兄努努嘴：“都怪皇兄把他寵上了天，要不這小子現在哪兒能這麼得意，眼睛都要長到頭頂上去。”
我繼續優哉遊哉地呷著茶水，心裏對馨丫頭的這句話舉雙手贊成。
“哦呵呵呵呵……”不知又想到了什麼，她捂著嘴巴輕聲笑起來，向我靠近了些，神秘兮兮在我耳邊低語道：“二哥，你說大哥和這個臭小子……他們是不是搞在一起了？”
“噗——”
我實在沒法忍住，一口茶水就這樣直直全噴了出來。瞪一眼還在旁邊偷笑的馨丫頭，我趕緊瞟向皇兄，幸而他卻只是瞅我一眼，便又埋首於奏摺中；再看向采薇，他卻連頭都沒抬。
“二哥，你覺得是不是？”丫頭蹭過來，很是爺們兒地搭著我的胳膊，賤兮兮地分析：“你看——首先，大哥和那傢伙從小一塊長大，這便是符合了青梅竹馬的段子；再者，長大後，一為君，一為臣，還是那種貼身護衛的類型，天天眼睛對眼睛，鼻子對鼻子的，這便又達到了日久生情的條件。”
講到這兒，我嘴角抽抽抽抽，硬是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終究還是耐不住性子接話：“你這死丫頭，都是哪兒聽來這些亂七八糟的？”
“話本啊戲文啊，上面都是這麼寫的。”她很誠實的交待。
我氣結：“我看你是閒書看多了吧！依你這麼說，子衿也符合這些段子咯？”
馨丫頭白了我一眼，低聲說道：“誰不知道，你追表哥追的辛苦，皇帝哥哥又怎麼會和你成了情敵，親兄弟反目成仇？再者，瞎子都看得出，大哥對那傢伙的好感明顯多於表哥麼！”
我嘁一聲：“瞎子要能看出來就奇了。”
她瞥嘴：“二哥你真不浪漫，我是說感覺嘛！”
感覺？
我放下茶杯，目光掃過忙碌中的皇兄和采薇，還當真就琢磨了起來。其實有一點馨丫頭說對了，皇兄和采薇不管是模樣、脾氣還是習慣都差不多，橫看豎看，斜著看倒立看，他們都像一對良配。只是……我是知情人啊！想到采薇和小寒梅的關係，恐怕還要高於皇兄和他的關係吧……
我暗自歎氣，丫頭偏又在添油加醋，對我耳語道：“二哥，你敢不敢和我打個賭？”
“賭什麼？”
“賭皇帝哥哥和那傢伙的關係。”她笑得像偷腥的貓兒。
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問她：“你想怎麼賭？”
丫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氣：“你真笨！有道是患難時刻見真情，要是我們合計著演一出戲碼，看那傢伙是不是第一個去救皇兄的，不就測出了他的真心嗎？”
我琢磨著，這個方法雖不一定探得采薇真心，卻能探得他的忠心，如此也好！只是，讓皇兄涉險，這是個問題，是個非常重大非常嚴肅的問題。
我湊近丫頭，低聲說：“那要如何合計這出戲？”
丫頭溜溜的大眼睛一轉，便有了主意，撐起身子在我耳邊一陣嘀咕。直聽得我從詫異到了然，從不解到徹悟，最後只一句，佩服佩服。
死丫頭，不愧是我軒轅龍陽的親妹子，鬼點子一打一打的，隨手一抓就能把人折騰到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
就這樣，我整理了一下她的作案計畫。
明日是大神官從樓蘭祭奠歸來，抵京的日子。他走的是水路，那麼皇兄定是會親自去河邊迎接，采薇和子衿當然左右不離，護得他的周全。到時，水道周圍必會有無數百姓圍觀，等大神官的船隻靠岸，現出真身與哥會和時，場面一定會非常的混亂，而馨丫頭安排好潛伏在百姓中的一批人馬就趁亂投河，引起騷動讓那亂上加亂。屆時，當眾人目光都被吸引到河裏的時候，我站在哥的身邊，只要輕輕的推波助瀾，把他推下河去……
後面的事兒，就只是看誰先跳下河去救他了。
依丫頭的話，那時亂的很，皇兄就算心裏清楚是本王推的，也找不到證據能治我的罪。
只是我暗自琢磨著，這招有點損，萬一不成功本王就只能成仁了。幹得好，能探出采薇的真心，說不準還成就了一段姻緣；幹不好，皇兄落水成湯雞，說不準還會以為是本王要謀殺他，篡奪帝位。
權衡了一番後，我還是決定——依了馨丫頭的計畫。反正我這命值不了幾個銅板，冒險一搏皇兄身邊之人的忠心，也不枉費我與他同胞出生，兄弟一場的情分。至於結果如何，就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了。
嗯……如此細想之下，我也覺得不虧，這計畫是損了點，但是終於讓我占了老哥一次便宜。天知道，我從小到大，做夢都想占他一回便宜。老天可憐，雖然是有些危險，估摸著還要搭上小命，但好歹還是讓我實現了下兒時夢想，也算不枉此生！
況且本王再不濟，老娘也總會護著咱些，實在不行保我一命，貶為庶人送出宮去，倒樂得本王瀟灑自在，遊山玩水了。
“哈哈哈哈哈……”思及此，本王不自覺得意地笑出聲來。半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周遭氣氛突然變得有些詭異……
只見皇兄瞪了我一眼，估計是又當我腦抽筋，並沒有追究，側頭問及采薇道：“你對甯王要求增加朝廷撥款之事有何看法？”
采薇微笑回稟：“甯王之心，臣不敢擅自揣測，只是臣聽說北方頻出虎狼，擾得那方百姓不得安生。”
哥饒有興趣的看著他，示意說下去。
“這虎狼若不善養，一來，不能為我所用；二來嘛，斷是要下山擒人的。但是，若養得太過，只怕到時獸性難馴，反噬其主。依臣之見，與其放著，不如養著；與其養著，又不如放著。”
皇兄了然于胸地點點頭：“朕就是怕適得其反，到時……可就難辦了。”
“若是要圈養這山林之物，最好的方法便是讓其近身，才能摸清他的脾性不是？”采薇思索了一會兒，道，“不若讓甯王回來，探探他的虛實？”
皇兄蹙眉：“阿薇跟朕想到了一處，只是沒有個名目，朕怎能召回甯王？”
采薇展顏一笑，擱下筆：“皇上不是要大婚了麼？”
我與馨丫頭本是在一旁聽著這一君一臣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甚是無趣。但在聽見大婚這兩字後，她忽然就來了精神，從椅子上彈起來，嚷道：“皇帝哥哥，你大婚的話，有目標了沒有？”
終於，話題又回到了最開始的地方。
說到這兒，我也好奇的伸長了脖子。
一聲長歎，皇兄揉著太陽穴，疲態盡顯：“你這丫頭，不是讓你在一邊安靜的坐著麼？待朕忙完了再與你說這事，讓你拿了話去回稟母后。”
我看向馨丫頭，這才恍然，她今日為何總纏著皇兄問這個問題，敢情是給母后當探子來了。
丫頭被皇兄點破了玄機，也不心慌，只見她大大的眼睛彎成一道新月，緩緩道：“皇帝哥哥英明。其實本來也就沒想隱瞞，現在既然都被你看透了，就不如坦白說——我是奉了母后的懿旨來探皇帝哥哥你的口風，馨兒想著，讓皇帝哥哥給我這個當妹妹的說一說也好，省得母后她老人家親自過來，讓你更加的頭疼。”
此話有理，雖然死丫頭和我們老娘一樣的難纏，但要非讓我選，我鐵定選前者。
馨兒好歹有一個采薇能治，而能治住我老娘的人，父皇駕崩後，恐怕這世間是再沒有了。
馨丫頭脆生生的聲音又道：“咱們年輕人之間有什麼不好說的？扯上了母后才是不便呢！大哥，你說，你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沒？還是說……你有什麼難言之隱？”
聽到這兒，我忍不住又一次噴了茶湯，慌忙用袖子擦拭著前襟。
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我這裏，瞟過一眼，皇兄放下摺子，嚴肅道：“自古帝王不可無妻，一國不可無後，這大婚，朕自然是要依母后之意舉行。”
馨丫頭腦袋一偏，粉色發帶飄散在淡淡流轉的空氣中：“那……皇帝哥哥心中有合適的人選嗎？”
皇兄聞言，垂下眼瞼沉思了頃刻，抬起頭來看向馨兒，良久才輕輕呢喃：“其實，我心中是有一個人的……”
嘭咚——嘭咚——
我的心似乎都快從胸腔裏跳了出來，怪了，他大婚，我緊張個什麼勁兒？
我轉頭看向采薇，他也是難得的正經，屏息凝神看著皇兄。
只聽哥的聲音回蕩在未央殿的每一個角落裏：“但是，我卻不能娶！”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03
17.愛之名何其偉大
我心中是有一個人的……但是，我卻不能娶！
這短短的一句話，在很多很多年後，當我終於懂得了什麼是真情，什麼是真愛的時候，才明白了其中所包含的苦澀和煎熬。
人生在世，不過區區幾十載，於芸芸眾生間遇到一個自己傾心一愛之人不易，而若是兩情相悅，那更是難上加難。可當你真正遇到了，相愛了，卻因為種種因緣而不能廝守終身，白頭到老，這般的悲傷……又豈是旁人能夠體會？
只是此刻的我尚且懵懂，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采薇身上。他聽得皇兄此話後，眼神忽有片刻的迷離，而後嘴角微微上揚，勾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弧度。緊接著丫頭追問哥心中之人是誰時，他卻垂下了眼眸，似漫不經心的翻起了桌上的摺子。
就算完全不關心他們工作的我也知道，很明顯，采薇正在翻閱的那堆奏摺，是方才早已批過了的……
如此輕易地露出了端倪，他在心虛什麼？又試圖掩飾什麼？
……我探不出究竟，只得看向哥那邊。
入目是馨丫頭依然毫無規矩的半趴在禦桌上，雙手拉著皇兄的衣袖，不讓他看奏摺，撒嬌道：“皇帝哥哥，你就滿足下你可憐妹妹的好奇心吧！說下你的心上人是誰，好不好嘛？”
丫頭，哈哈！果真是本王的好妹子，這探究他人隱私之事的愛好與我簡直如出一轍。此刻，我也豎著耳朵等待皇兄道出個所以然來。
很默契，哥也抬頭無奈的看向我。
想來也知道我的表情了，興致勃勃的興奮樣子，全被皇兄收于眼底……
不禁打了一個寒戰，我趕緊避開他示意我幫忙應付丫頭的眼神，裝著若無其事的摸過茶杯，觀察起青花瓷的紋理來。
大約遲遲等不到回答，馨丫頭終於怒了，雙手叉腰，頭一偏，威脅道：“皇帝哥哥，如果今天你不跟我坦誠，我就去告訴母后，說……說……說……”
說說說，說了半天你都說不出來，死丫頭，該不會氣極變結巴了吧？
我掀起杯蓋吹一吹浮著的茶沫，悠哉的抿著一口茶水，等丫頭說出個一二三來。依我對這丫頭多年的瞭解，她接下來的話，要不不說，要說，定是會噎死皇兄不償命。
果真不出我所料，馨丫頭賊兮兮地笑著，像醞釀著壞主意的貓兒，很是優雅地邁著貓步走到我身邊，往我腿上旋身一坐，勾住我的脖子，順便也成功地把皇兄的目光引到我臉上。
這才千呼萬喚始出來一句：“皇帝哥哥，若是你不跟我講實話，我就去告訴母后說——你喜歡二哥！！！”
“噗！”一口茶從我鼻子裏噴了出來，嗆得我老淚順著鼻涕流，一片狼藉，不堪入目。
倒是那死丫頭跑得快，早就閃身躲過一場水災，只聽她得意洋洋地繼續說道：“正巧了，皇帝哥哥不是說你心上有人不能娶嗎？若你喜歡的人是二哥，那自然是娶不得咯……”
我止不住咳嗽，額頭上唰唰直冒冷汗。
哥卻冷冰冰的回道：“你若想說，那便說去。”
我撞牆去死的心都有了！
老哥啊老哥，平日裏你真真是英明神武，可是怎麼個今兒就犯糊塗，居然挑釁起了馨丫頭？只怕是真惹急了她，到時她來個六親不認，到後宮去添油加醋，天花亂墜的胡說一通，明兒個皇宮內外上到咱們太后老娘，下到倒恭桶的粗使丫頭都會以為咱兩純潔的兄弟情分是那啥啥……斷袖之情。
越想越後怕，我趕緊給自己順順氣，止住咳，抽了抽鼻涕說道：“軒轅龍馨，這兄弟亂倫之話可不能亂說的，我聲名狼藉倒是沒有什麼，只怕影響到了英明神武的皇兄的名聲，你這丫頭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丫頭沖我撇嘴。
皇帝大人接茬，似是漫不經心的說道：“原來陽兒如此在乎朕的名聲？”
嘿嘿，終於學老娘一樣酸不啦嘰的叫我“陽兒”了，看來此刻他的心情不錯。
我趕緊獻媚點頭，揚笑繼續奉承道：“我把皇兄的名聲看得比我自己的眼珠子還重要。我就是眼珠子不要，也肯定是要維護您的名聲的。”
誰知，晴天再變，這次還是雷雨夾雜著冰雹，瞬間打下，讓人防不及防。於是，我的頭生生的接下了他扔過來的一本奏摺，伴隨著馨丫頭的驚呼聲，金星四起。
我還來不及思考究竟又說錯了什麼話，他已經沖到了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衣襟提了起來，惡狠狠的說道：“軒轅龍陽，你現在越來越學得乖巧了，越來越會說話了，啊？”
尾音上翹，不怒自威，偏又帶一點遐想的餘味，不得不說咱哥的聲音就是好聽。只是此情此景，就算絲竹仙樂，對我來說都是折磨。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我只得再努力的把嘴角弧度勾得更深一點，佯笑道：“皇兄，臣弟方才說錯話了，您就皇帝不計小人過，饒了我這一次，先息怒好不好？”
不管方才說了什麼觸及他虛弱的神經了，先認錯絕對沒有錯。
他終於冷著一張臉鬆開了我的衣襟，卻還是惡狠狠的撂話：“下次若再敢說這樣的話，朕就先挖了你的眼珠子去喂狼。”說完，還不忘用陰冷冷的刀子眼紮我，嚇得我趕緊低下頭，腹誹道：管他的，先裝出俯首貼耳的乖順模樣總沒有錯。
這時，咱偉大的長公主在旁邊笑出了聲。
我悲催的再次感歎，怎麼都是同爹同娘的孩子，就是不同命呢？
偏巧，一聲輕輕的哈欠聲也從前方飄來，不用猜測，這時候還敢如此大膽的，除了何采薇大人之外不作他想。我抬頭，看見哥果真已經關切的轉身探望他去了，趕緊也感激的看向那小子。
哥的聲音溫柔的快要滴水：“阿薇累了一日了，不若到後殿去歇歇吧？”
後殿？我的天，讓這小子去後殿歇息，還是商量的語氣，當真是寵他寵上天了！
我撇嘴，握拳，再撇嘴。
丫頭適時地坐到了我身邊，一副看戲的模樣，摸著下巴，噤著鼻子。
采薇卻突然站了起來，恭敬地微笑作揖：“臣多謝皇上恩典。不過，讓臣去皇上的後殿不符禮制，被有心人看見怕是要多生是非。”言語間，他看了眼馨丫頭，卻被她回瞪了一眼。采薇不以為意，坦然的笑了笑，接著對皇兄說：“況且，臣可沒有太多的眼珠子被皇上挖去。”
什麼時候皇兄說過要挖他的眼珠子了？
我呐呐的想著，卻見皇兄臉色微微有些難看，心下立刻就樂了，好啊好啊，何采薇你也有惹到皇兄生氣的時候，這下我有好戲看了！
誰知，采薇卻視若無睹，根本不理會皇兄臉色的變化，繼續說道：“如若皇上當真體恤微臣，那今日就放了微臣的假，讓微臣能回家美美的睡上一覺。”
嘖嘖嘖，想你何采薇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當頭了居然還敢跟皇兄討價還價，存心在老虎屁股上拔毛，看吧，他鐵定不會給你好果子吃的！
嗚哈哈，本王正樂得看堂堂何大人吃一次癟。
誰知高興得太早，情況再一次脫離了我的預料。
我哥他雖然還是鐵著一張臉，雖然聲音還是陰冷冷的，但是卻……卻如此吩咐道：“既然如此，那今日你不用當班了，回家好生休息吧。”
采薇但笑不語，隨即瞟了我一眼，便謝恩退下。
我看著他的背影，無限悲催……
我的親哥啊！果真眼瞎了被何采薇這小子的美色所迷惑，都氣到一張臉綠的像青椒了，還放他大搖大擺的離去。
愛情的力量啊！何其偉大！
不過依本王看，多半，我這苦命的哥是愛錯了人，一段情簡直肉包子打狗，得不到回報不說，還得死無葬身之地......
我含淚感歎，而心有靈犀，咱公主妹子似乎也看不下去了，搖頭晃腦地把我心中之話說了出來：“皇帝哥哥，你果真被采薇那小子迷惑了雙眼……”
語畢，我兩同時長歎一聲：“哎……”
皇兄冷冷的掃了我倆一眼，目光盯在馨丫頭身上，指著掉在地上的大門，語不含情：“軒轅龍馨，這扇宮門的修繕費用就從你的月俸中扣。”
說到闖的禍，無法無天的馨丫頭這才縮著脖子，不敢再接話。
我樂哉哉的一笑，丫頭你就是一隻紙老虎，只敢在我這只小老鼠面前發發威風，遇見哥這種真老虎還不是只有萎靡的份兒。
正得意著，一道冰似的目光掃來我身上，凍得我一哆嗦，趕緊縮了縮脖子，揚笑裝傻充愣中。只見皇兄嘴角動了動，我的小心肝也跟著動了又動。敢情這是走了采薇，鎮了妹子，最後準備要拿我這個老弟開刀了。
正當本王悲催的準備從容就義時，天降救星，只聽得門外太監高唱道：“御前侍衛楚大人求見——”
18.帝心果真最難測
哈哈，關鍵時刻本王的福星——寶貝子衿來了，本王頓覺花開滿地，春天又回來了！
我揉揉臉頰，捋捋頭髮，理理衣衫，再清清嗓子，力求要在子衿寶貝兒面前做的完美無缺才成。細想之下，昨日和他似乎有那麼些許的進展了，今日還應該加把勁，趁熱打鐵。奈何，從早晨到現在，我都為哥和采薇的事煩惱著，進宮都沒如往常一般先尋了子衿打招呼。如此一想，本王還真愧對了本王的心上人！
“哼！”
一聲冷哼從皇帝大人口中不咸不淡地飄出。
我甩甩袖子上的浮塵，斜睨他一眼。
肯定是子衿一來，他就不得空閒訓斥我了，所以心中正不爽呢！不過本王現在心中可是爽得很，才不會和他一般見識！
眼不見為淨，我轉頭不看他，一心伸長脖子盼著子衿寶貝兒，我們子衿可比他那張臭臉好看多了。
天知道，雖然長的是一模一樣的臉，但顯然本王就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而他就是母豬見了會下胎，天天板著的大冰山，真真浪費了一張漂亮的臉蛋。
突然，馨丫頭在我身邊嚷道：“皇帝哥哥，你果真偏心眼。若是現在換了求見的人是何采薇那傢伙，你肯定巴巴的傳進來了。”
妹子這一說，我才想起皇兄根本就沒有宣子衿入殿。我回頭看向他，他已經回御座前坐定，好整以暇的雙手抱胸看著我挑眉，說道：“子衿從小身子就虛，讓他多曬曬太陽，再長結實點。”
天殺的，我偷偷在心裏大不敬地罵道，你小子虐待我就成了，幹嘛虐待我的寶貝子衿！
我狠狠的瞪著他，不知哪來的勇氣，嚷道：“子衿身子虛是小時候的事，現在他都是你的貼身侍衛了，怎麼可能還像兒時一樣虛弱？皇兄，你這不明擺著為難他嗎？”
皇兄盯著我，紫色瞳仁裏無悲無喜，而我的話就仿佛石沉大海一般，被他比海還深邃沉遠的目光吸掉了。
好像是過了好幾個輪回，他才冷冷的“哼”了一聲，陰著臉說道：“很好！”
很好什麼？
現在子衿在外面受著苦，而我在裏面卻一點忙也幫不上，好個屁！我恨不得現在撬開哥的嘴巴，讓他宣子衿進殿，要不然讓我去換了他也成啊！我這一身皮糙肉厚的，肯定不怕曬！
“二哥，你擦擦汗吧……”妹子難得懂事的把絲絹遞給我，我伸手接過，目光仍是片刻不離皇兄，只想用我堅定的目光逼得他鬆口放了子衿進殿。
這回連馨丫頭都看不下去，輕步走到皇兄身邊，扯了扯他的衣袖，賣乖地甜甜笑道：“皇帝哥哥，你也真是的，想試試二哥對表哥的真心，也不要用這個法子啊！只怕表哥沒被曬昏過去，咱二哥先給急昏了過去，你說，都是自家人，這是嘔什麼氣呢？”
好妹子，哥平日裏沒有白疼你！關鍵時刻，還是只有親妹妹靠得住。
誰知皇兄眼睛都沒眨，一雙龍目直直冷冷的盯著我，問道：“楚子衿在你心中當真如此重要？”
問的是廢話，不重要我能急成這樣麼？
我不理會他的問題，硬著頭皮說道：“皇兄，讓子衿進來吧！這大熱天的，萬一子衿真有個三長兩短，讓丞相舅舅知道了，恐怕你也不好交代。”
“哼！你方才不是說了，他身子好，受得起嗎？”他還是那般陰森森的，活像全天下的人都欠了他二百吊，連一直拉著他衣袖的龍馨也松了手，縮著脖子對我吐吐舌頭，一臉的無可奈何。
我趕緊說軟話：“子衿畢竟是人肉做的，再好的身子也不能這樣折騰啊！”
皇兄只是看著我，他不說話，我看著他也不敢再說話。馨丫頭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又看看他，不知說什麼好。一時間，諾大的未央殿裏三人相對無言，氣氛有些僵硬。
如若平時，我定是要退讓的，畢竟打個哈哈就過了的事兒，何必錙銖必較呢？奈何此刻關係著我的子衿寶貝，我怎能有半分的讓步？我不知皇兄的無名火從何而起，又要往何處去，只是就算此刻他下令把我的腦袋砍了，我還是不能服軟，我也還是要維護子衿到底。
不要怪我重色輕哥。
誰叫子衿一直是我前進道路上唯一的光亮呢？
沒經歷過的人，大約是永遠不會懂的。從小到大，也許皇子的人生註定是呼風喚雨，可是我的委屈，我的坎坷，我的不甘，我的不願，又能和誰說呢？
有多麼大的福氣，必定要承擔多麼大的壓力，這個世道一直是公平的，得到與失去都相等。我想，如若沒有對子衿的傾慕，像掌心微光一樣一直支撐著我，我大約也走不到此時此刻了。
所以，請原諒我的自私好了，哥。
“龍陽，朕問你，如若有天朕和楚子衿之間只能活一個，你會選擇誰？”
隔了好久，他居然蹦出這麼一句話。
我鬱悶。
這，這是什麼問題?
什麼叫他和子衿之間只能活一個？
我徹底被這個問題打蒙了！這根本是無稽之談嘛，且不談子衿的為人，母后和舅舅的親緣，就是這一個天子一個重臣的身份，也斷不會讓哥和子衿到只能活一個的地步啊！
老哥今日果然不知哪根筋不對了。
帝心難測啊…….
大約是從我的臉上看出了端倪，他竟不再追問下文，只長歎了一口氣，從御座上站了起來，揮手道：“罷了，朕從沒指望過你。”
我還不敢讓你有所指望呢！被皇帝大人天天望著，估計本王日日覺都睡不好，飯也吃不香，會折壽的。
皇兄走下高高的帝座，移步到我身邊，拍著我的肩膀，在我耳邊道：“走吧！”
我疑惑：“走？走哪里？”
他無奈的看了我一眼，道：“帶著你的子衿寶貝去看攝政王。”
我更加疑惑：“為什麼要去看暉皇叔？”
哥瞪了我一眼，微斥道：“你可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攝政王皇叔生病了。”
“小皇叔生病了？”馨丫頭口快，替我把心中之話問了出來。
哥點了點頭，歎道：“想來應該是很重的，今日都報病未曾上朝。”
我癟嘴，哥幹嘛如此關心那老東西，不爽不爽。
那邊，馨丫頭眼珠子一轉，趕忙一臉關切地跑過來抱著皇兄的胳膊，央求道：“皇帝哥哥，如果小皇叔病的很嚴重，那不如也捎上馨兒一起去給他問安吧！”
死丫頭，說的這般冠冕堂皇，什麼去看皇叔，我看你根本就是想誆著皇兄帶你出去玩兒，看我不拆穿你——
“咳——”
輕咳一聲，我義正言辭的說道：“馨兒，你是想出去玩吧？”
聞言，丫頭斜目狠狠瞪了我一眼，接著卻臉不紅心不跳的回道：“二哥你真聰明，我就是想出去玩兒，這宮裏啊……太悶了！”
這死丫頭屬猴子的？給根竿子還就順著向上爬了。
我白了她一眼，繼續說道：“暉皇叔生病了，自然要靜養，你去幹什麼？我都不打算去打擾他老人家。”
說到這，站在一旁的皇兄又是一聲冷哼，說道：“龍馨可以不去，但是龍陽你必須去。”
“為什麼？”
難得我和妹子默契的同時發聲。
哥蹙了下眉頭，才說道：“攝政王皇叔需要休息。而龍陽必須去，是因為朕和皇叔有事要與他商量。”皇兄說著，看了我一眼，平淡的不見任何情緒，繼續說道，“現在就與朕走吧。”
我側頭對著妹子無奈的一笑，她卻氣鼓鼓著臉，一副哀怨不滿的樣子拍打著裙擺，滿地轉圈圈，活像困在籠中的囚鳥。
對她聳聳肩，我想起子衿寶貝兒還等著，也不敢再耽擱，趕緊跟上了哥的步伐。
果然剛步出殿外，就見著了端端正正站在長階下的子衿，一襲淺紫官袍，更宛如紫竹一般出塵俊逸。
見哥和我一出來，他立刻就屈膝跪拜下去，行禮道：“微臣見過皇上，見過王爺。”
哥微微抬了下左手，擺出公事的微笑：“愛卿免禮！”
子衿這才撩了衣角，站起來。
哥繼續笑道：“朕方才在裏面批閱奏摺太過於專注，便忽略了愛卿求見的事，當真是不該，愛卿可不要惱了朕才好。”說著，他責怪的看了眼身邊的太監。
呵，這當皇帝的可真是不簡單，不僅專攻帝王絕學，就連演戲也是一套一套的。若不是我方才在裏面，說不準還真被他騙了過去。可憐的子衿寶貝，被他故意欺負了，現在還要當他是好人。
烈日當頭，我瞧見子衿白皙如瓷的面頰被曬得透紅，額頭上佈滿了細涔涔的汗珠，讓本王委實肉疼的緊。
為了讓子衿少受點苦，我趕忙說道：“皇兄，您不是說要去攝政王府嗎？”
哥這才一副恍然狀，拍著額頭笑道：“對，確有此事。愛卿你安排十余個貼身侍衛，即刻隨朕同行吧！”
子衿微笑著，低頭應諾，領命離去。
我在後面一個人呆呆地望著子衿離去的背影。
今日的子衿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目光也不復往日的溫澤神采，只是疲憊地維持著禮貌。我左思右想，料定必是昨日之事壓於他的心頭，為難著他。
本就是彌天大謊，滔天大罪的事兒，而子衿又是一個十足的兩袖清風，一身正氣之人，這般卻要為本王泯滅良心，隱藏真相，委曲求全……這份情本王自是記在心頭，日後定當以身相許來報答。
一得意，我又一次沒管住自己呵呵笑出了聲。耳邊又響起那聲冰冷的“哼”聲，小心的打望側前方的皇兄，他已經邁開步子走出了未央宮。
我暗自松了一口氣，忙追著他的步伐而去。
在去攝政王府的路上，我本堅持不與皇兄同坐一車，他那陰冷冷的模樣，大熱天的我定是會被他凍死。可是，他冷不冷的冒出了一句，你那臉也好意思在大街上溜達。我立刻就萎了，乖乖的在他身後鑽進馬車。
一路上，他閉目養神，我閉嘴修身。
只是，我的眼睛還是管不住，飄向窗外，看那個挺拔的身影。
子衿啊子衿，你可知道，本王現在最想的是和你同騎一馬，不管你在前，還是我在前，只要能和你有身體的接觸……哎呀呀，不過這也就是我的癡心妄想罷了。
訕訕的收回目光，卻不小心掃過皇兄。不得不說咱皇兄就是長的好看，瞧瞧那眼睫毛，跟扇子一樣；瞧瞧那鼻子，若懸樑就是形容這樣的鼻子；瞧瞧那嘴唇，就像多汁的水蜜桃！哎……難怪和他長一個模樣的小爺我一顰眾生就為我狂，一笑眾生就為我倒，實乃老爹老娘給的皮相太好了，非小爺我之過錯啊！
我正準備得意的笑，頭卻忽然一陣疼痛，按了按額頭，卻瞧見哥眉頭輕輕一蹙，額頭上多了幾許汗珠。
大約是天太熱了吧！
我趕緊開了一點點的車窗。
再看向他時，他嘴角微微勾起，真正一個禍國殃民的模樣。還好，本王天天看著這個模樣，早就膩了，不然此刻還不被他勾去了魂兒。
車在這時停了下來，車外子衿的聲音溫潤如水，稟告道：“兩位公子，攝政王府到了。”
我緊跟著皇兄下了馬車。
抬頭，看著朱漆大門上鏤金的匾額，上有蒼松行書所寫：暉王府。
這處宅子是暉皇叔封為親王後，父皇賞賜給他的。而頭頂這塊匾額之字也是父皇親手所寫。
我看著父皇遺留的這為數不多的墨寶，微微有些感慨世事無常。
兒時，常被父皇恩准與皇兄來此處找小皇叔玩耍，皇叔雖比我們大上一輪半圈，但是卻對我們兩兄弟非常的好。那時我很喜歡窩在此處，聽皇叔府上那些丫頭片子們唱唱小曲，看府上樓臺水榭的四季景色。後來，父皇病故，沒有留下任何的傳位遺詔，小皇叔和甯皇叔都成了皇位爭奪的炙手可熱的人物，而哥和我因為年幼，雖然是父皇的親子，卻被親族們摒棄在外，無人問津。母后在這時卻力挽狂瀾，找到小皇叔合計了一番，談了些條件，至於是什麼條件，我自然不得而知，想來大約是朝政仍交與皇叔把持諸如此類的吧。而後，小皇叔聯合舅舅一起扳倒了甯王，把他貶到了北方，推哥上了皇位，自己則成了攝政王。
而這些年母后委曲求全，不過是為了保得老哥的龍椅穩當，軒轅家的江山安寧。奈何，從小跟在攝政王身邊，由他一手教養長大的哥內心卻似乎並不想擺脫他的控制，這些年反而越來越倚重於他。真是沒成想，如哥那般心高氣傲之人，竟會乖乖聽攝政王的話，向來他說一哥絕不會說二，他指南哥絕不會向北。
若說他們之間什麼也沒有，打死本王都不信。
可若說真有什麼……本王卻又不敢確定了……
側頭看哥，方才他在車內蹙起的眉頭此時漸漸舒展開來，整個人也變得不再那麼淩厲，看起來倒平和了許多，只是眼神也平靜得像一汪無波無瀾的湖水，教我都猜不到深淺。
見我盯著他瞧，哥奇怪的瞥了我一眼，便不再理睬。
身為御前侍衛，自是皇帝的鞍前馬後，子衿不待吩咐，早已長身玉立于暉王府朱紅色的大門前，扣動門環，發出叮叮噹當悅耳的清響。
沒多久，暉王府的大門開了，知是御駕親臨，全府上下的家丁雜役們通通跑出來，立整地站在大門兩邊，齊齊給哥跪了下去，頭也不敢抬。
最後，只見門內蹣跚著迎出來一個身影，雖然老是老了點，但還算神采奕奕，眉宇間不難看出年輕時的器宇軒昂，儀錶堂堂。
嗤——老傢伙，我心下不滿，看他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兩天。
看他邁著方步走到龍輦前，面對著哥站定，只是行了一個點頭禮：“臣見過皇上。”
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關切的說道：“朕還是不放心，所以特意跑來看看皇叔的病情。”
老傢伙裝腔作勢最有一套，彬彬有禮道：“有勞皇上費心了，臣慚愧。這大熱天的，請皇上速隨臣入府，喝上一口清茶吧！”
我瞥瞥嘴，果真這些廟堂之上的臣工都是唱大戲出身，演一出是一出，扮什麼像什麼。
皇兄隨著老傢伙進了府，我無奈，也只好抬腿跟了進去。
邁過高高的木門檻，腳下的土地便是暉皇叔的府邸，暉王府——曾經有我兒時最美好記憶的地方，時隔多年，我終於又再次回到這裏。
只是，物是人非，時過境遷，故地重遊的我卻帶著別樣的心情。
19.攝政王府半日游
皇兄說帶我來這裏，一為探皇叔的病，二是要與我說件正事。但我從來都是吊兒郎當，絕不參與什麼正事的，這番他如此慎重的開口，想來是件大事情，而我接下來又該如何應對？
繼續裝傻充愣顯然不可行，那麼……
滿腹心事的隨著大部隊到了後花園的水榭樓閣，待他們坐定後，我方才坐下。抬頭卻不見了子衿，我慌忙地四下打望，一通好找，終於在湖邊看見了他正指揮侍衛們佈防的身影。
我就這樣隔著層層人煙，重重亭台，遙遙凝睇著他。不得不說，子衿即便是這般指揮眾人、派遣任務時的模樣，都暖暖柔柔的，絲毫沒有半分嚴苛恭肅。
我想起他的眼睛，雖然此刻離得遠了，看得不太真切，卻總覺得那雙招子就時時刻刻印在我的心裏，閃著璀璨的光芒，仿佛清冽的泉水，當你深深望進去時，就如同春風拂過眼角眉梢的纏綿……
我看他看得出了神，以至王府中的丫頭們何時來盞了茶水布了糕點也未知。直到老傢伙突兀地道出一句“皇上的傷，今日可見好？”，我才猛然收了神，轉頭看向皇兄。
只見他左手輕輕的扶上右肩，滿不在乎地淺淺一笑道：“並無大礙，只是這幾日做事恐有不便。”
果真如我猜測的一般，是小寒梅刺傷了皇兄的右肩，所以昨日本王的右肩才會莫名的疼痛。也幸而昨日哥跟我生氣，先傷了手心，不然這刺客一事必定早鬧得沸沸揚揚，可不是他想壓就能壓下來的。
只是，為何他要壓下刺客進宮一事？莫非他也與本王想的一般，要放長線釣大魚？但他大可抓了活口嚴刑拷打，宮裏人手眾多，又不似本王當時單槍匹馬，如此還怕制服不了一個小寒梅？
——左思右想，不通不通。
我暫時理不出皇兄真正的心思，只聽得老傢伙繼續嘮叨：“有何采薇和楚子衿幫著皇上處理奏摺，朝中之事倒也不會耽擱。只是……”老傢伙頓了頓，才又說道，“對這二人，皇上最近似乎有些偏頗。”
聞言，我立即感激的看了老傢伙一眼，難得你說句公道話，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過這也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瞧我這皇兄對采薇那股子熱乎勁，對本王的子衿寶貝就一副冷漠樣，別說本王了，換個人都看不下去！
皇兄抿一口茶，頓了頓，片刻後才看不出情緒地微笑道：“攝政王教誨的是，是朕疏忽了。只是——”他話鋒一轉：“朕單純的想對采薇好些，不願讓他受了委屈。”
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
嘖嘖嘖，大庭廣眾之下，上有攝政王，下有侍衛丫鬟一大堆，瞧瞧他這口氣，就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愛慕何采薇，海枯石爛，至死不渝一樣。
不過……轉念一想，我又釋懷了——幸好他愛的人是何采薇，不是本王的楚子衿，如若他敢對待子衿像對待采薇那般，才不懼你是天王老子，本王與之拼命的心都有。
一時間圓桌之上都沒了動靜。
本來也就只得三人圍坐，皇兄閑閑地啄著茶汁，似乎頗為自得剛才一番言論。皇叔垂著眉，手握一盞茶半天不飲，只輕輕搖動著，間或撇撇沫子。
只餘我一個東瞅西瞧，活活如坐針氈。
終於，老傢伙擱了杯子，目光沉遠地看著皇兄道：“我懂皇上的心思，只是身為帝王，做事可不能太過任性了。”言畢，他居然瞟了瞟我，明顯意有所指，而皇兄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來。
我不明究竟，心中惶惶，趕緊揚起一個諂媚的笑臉，含糊道：“你們繼續談，繼續談，不用理會我，我正虛心學習著呢！”
本以為賣乖總沒錯，誰知我這難伺候的皇兄卻蹙起了眉頭，我不明就理，只聽他淡淡道：“朕，這次似乎真的有些任性了……”
皇兄那雙招子死死的盯著我，紫黑紫黑，就像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又像沒有星子的午夜天幕，直看得我心裏涼颼颼。但他方才的話顯然不是對我說的，這番究竟意欲何為？我惶惶恐恐的摸向茶杯，想借吞茶來掩飾下我心中的不安。
一時間氣氛又陷入莫名的尷尬裏。
索性這回老家夥乾脆轉移了話題，可是這話題轉移的卻讓我想跳起來扇他兩巴掌。只聽得他似有幽怨的說道：“皇上，這西山一行，你還隨臣去嗎？”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都病成這樣了，老傢伙還念念不忘拐皇兄到西山行宮去，是不是不把咱哥吃幹抹淨你不做罷啊？！
我皺著眉看向哥，心中拼命的呼喚著“拒絕，拒絕，一定要拒絕！”，還不斷擠眉弄眼朝他發信號，試圖告訴他——果斷的拒絕，鐵面無私的拒絕，毫不留情的拒絕。
本想我們雙生子應該有點心靈的感應吧！誰知，他卻垂頭拿起茶碗蓋蕩著茶沫子，想了想，又想了想，最終還是抬起一張笑得比花兒還燦爛的臉，眉角彎彎道：“朕自然是要隨你去的。”
看來你也是等不及要和這老傢伙共度良宵了吧！軒轅龍炎！！！
我怒，騰地站了起來。
二人再度同時望向我，皆很驚詫。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似乎也太大了一點，這樣不好，非常不好，簡直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不不，簡直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簡直是吃飽了撐著沒事找事！
錘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我只好尷尬地沖著二人笑了笑，再緩緩的坐下，解釋道：“這石凳子實在太硬，磕得骨頭疼，我站起來緩解緩解，呵呵……你們繼續，繼續……”
老哥眉梢微微一抬，而老傢伙卻像得了什麼大樂子似的哈哈大笑起來，什麼病啊痛啊立時全消了，還親自起身吩咐水榭外候著的下人去拿了三張軟墊。
趁下人去取墊子時，我趕忙壓下心中的不快，佯裝委屈道：“皇兄，皇叔，這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西山一行可只有您們二人那多沒意思！而且周圍又沒有個得心應手的人照應，豈不是諸多不便？要不……，帶上我吧，有個什麼事兒的我也好保護皇兄和皇叔啊！”
嘿！提出這個不情之請，老傢伙一定恨死我這個沒臉沒皮的跟屁蟲了吧？哈哈！我就是要壞你們的好事，讓你看得著吃不著，免得你二人敗壞了我軒轅家的名聲。
我腹誹，等老傢伙怎麼千方百計地阻止我，我再千方百計地見招拆招。沒成想他只是淡笑看著我沒作聲，出聲阻止我的人竟然是哥！
他瞥我一眼，很是不滿地冷冷道：“誰都可以隨朕同行，就龍陽你不行。”
這算什麼理由？我也不滿：“為什麼？”
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因為朕不想讓別人知道朕與攝政王同去了西山，所以朕離宮的日子，你須得扮演朕，乖乖的留在宮中坐鎮。”
我急了，直接再問：“這又是為什麼？”
他白了我一眼，不耐煩地揮揮袖子：“哪來那麼多為什麼，到時吩咐你怎麼做你照做就好了！”
我氣結，卻知道不能太放肆，怕錯上加錯，只好放低了口氣道：“臣弟自然是要問個明白，不然萬一穿幫了，那可是死罪。”
他瞪著我，擺明‘不用說也知道你小子找藉口’的一副表情，說道：“小時候，你我換過多少次身份，除了阿薇，何時被其他人發現過？”
我趕緊辯道：“皇兄，您都說了那是兒時之事，現在與兒時可大不一樣了。臣弟就算能裝出皇兄的威嚴，也裝不出您的神韻，況且朝堂上大人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臣弟可沒有那份自信能瞞過他們。”
他不鹹不淡說道：“這個，朕自然會有安排。”
瞧瞧，瞧瞧，那神情，一副巴巴想去西山和老傢伙花前月下，良辰美景的模樣，真真噁心死本王！
想到這兒，我就想抽他一巴掌，把他給打打清醒。
等等！
一巴掌！
我猛地想起我臉上還有他留下的五指印，心裏頓時樂開了花，指著自己的臉，佯裝悲切的說道：“皇兄，臣弟知道您做事向來滴水不漏，英明神武，而這番安排自然有您的道理。但是，您看臣弟的臉，如何能夠佯裝您的樣子？臣弟怕是有這份心沒這份力啊！”
皇兄目光冷冽的掃過來，讓我不得不縮了縮脖子。
這時，老傢伙在一旁陰測測的開口了：“龍陽臉上這印子不深，我待會兒給你一盒藥膏，保證明日後就可恢復以往的模樣了。”
呸，說的跟江湖上賣狗皮膏藥的一樣！就算你願意給本王，本王還不想領你這個情呢！你們不就是想我的臉好了，好放你們去鴛鴛相抱，逍遙快活嗎？那本王偏就不讓它好，偏就不遂你們的願。
老傢伙大概看出我的不忿，一副很欠揍的口氣說道：“這傷自然不是說好就能好的，如若龍陽心中不想讓它好，它自然就好不了。不過，依本王看，龍陽向來愛惜自己的臉蛋，不會故意不讓這傷痊癒吧？”
死人精，老狐狸，居然看穿了本王的心思，存心說這番話來給本王添堵！
果然，皇兄接著話茬說道：“如若明日後，你的臉還是這個模樣，到時可別怪朕不顧兄弟情面。”
聽聽，聽聽，都說出這話來了！
我氣不打一處來。
你何時顧過我們兄弟之間的情分？我這臉上的傷不就是你給摑的，現在你想利用我了，就扔給我一瓶藥膏，想把之前對我犯下的罪行抹得一乾二淨！虧我先前還感激著你摑的這巴掌是為了維護我來著，結果老傢伙一襲話，你就改了主意，臨陣叛變了，是不是？！
我忿忿的想著，越想越氣，死死捏住拳頭，不甘心嘴上卻只能回著：“是，臣弟自當好生的養著，爭取在後天太陽初升時，能恢復到臣弟風流倜儻的模樣，這樣方能不辱皇命了！”
我本想他們聽到這話，至少要露出個欲哭無淚的表情，但果真面前這倆都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中龍鳳，早已練就一臉的銅牆鐵壁。只見二人齊齊拋出一個如出一轍的微笑，轉過頭不再理會我，又開始了他們自個的話題。
老傢伙說道：“皇上的傷也得好生養著，不然只怕西山一行，皇上的身子吃不消，傷了元氣，臣可就擔當不起。”
搞定了我這個替死鬼，就來計畫你們的浪漫之旅了？
我撇嘴，不屑的目光掃向皇兄——原來皇兄是外強中乾啊，居然能被老傢伙壓榨到身子吃不消，傷了元氣，真真的可悲！這老傢伙也太不是個東西了，竟看著皇兄身子不消還不肯放過他，一句臣擔當不起就想了事了！
忽然想起老娘曾經說過的，讓我代替哥的話。我心下道，哼哼，這下好了，不用她費心安排了，哥主動讓我替了。自然用不著我巴巴地去獻身，人家早就雙宿雙飛了！
大約我臉上的表情十足豐富的緊，哥怪異的掃了我一眼，才回著老傢伙：“謝謝攝政王皇叔掛心，只是您也要好生養傷才是，昨日一戰，您比朕傷得重。”
我詫異，不是說老傢伙病了嗎，怎麼又換成傷了？
還沒理出他們前後說話矛盾的緣由，老傢伙就應景的咳嗽了一番，不懷好意地笑著對我說道：“龍陽，你看那處風景可好？”
我順著他手指看過去——
是子衿。
他一個人孤兀地站在湖邊，目光眷眷的看著湖面的接天映日的蓮。清風徐徐翻動他的衣袂，而他只是一動不動地長身而立，仿佛這一池的菡萏是世上最美的美景，仿佛看著它們就是這世上頂要緊的事情。雖然遠處亦有三三兩兩巡視的守衛，可我卻覺得這裏沒有一個人能夠融入他的風景，他的世界中去……
太陽的光芒從他身後射過來，宛如萬鬥金粉、無數星輝同時綻放在他身上，耀眼的讓我快睜不開雙目。
只聽老傢伙在我耳邊善解人意的說道：“不若你去陪陪他吧！”
我一聽，心裏自是歡喜萬分，也不理會一臉烏雲密佈的皇兄，站起身來就行禮告退，樂滋滋的向子衿奔去。
來到他的身旁，我站定了，就一眨不眨仔細的盯著他。
我愛慕子衿，其實不如說是他那獨特的氣韻深深叫我迷戀。
那不是我哥的含威不露，動情處卻自有一番美；也不是采薇的俊逸不凡，明明才高八斗手摘星辰卻偏偏不羈不馴；不是楚楚的媚骨天成，青青的溫和中庸；亦不是小寒梅的秀豔含憂，冷骨傲世，偏又叫人忍不住的心疼。
子衿擁有的是他一番獨特的氣韻，宛如山中的清泉，林中的倦鳥，牧童的竹笛，不染絲毫塵世的味道，無欲無求，無嗔無怨，很乾淨，很乾淨。
有時總怕這樣盯著他，稍一眨眼，他就會從我身邊消失，化為飛煙。可有時卻忍不住想和他親近，也好從他身上沾染些許凡俗之外的靈氣。
想的遠了，其實不過一瞬，他聽到人聲就警戒的側過頭，見到是我，方才鬆懈，報以淡淡的笑容。我看著他的眼睛，立時又感受到春風拂過的暖意從骨髓裏衍生而出。子衿這一笑，笑得不媚不嬌，不卑不亢，卻讓本王骨頭都酥了一把。我趕緊套著近乎道：“子衿，你在看什麼呢？”
他還是微笑，態度謙和道：“臣方才在看蓮，有些出神，礙著了皇上和王爺商談要事？”
我擺手，趕忙解釋道：“不是不是，誰沒有走神開小差的時候。”
他斂眉，臉色不知是否映著彤彤粉粉的荷花的關係，似乎有些紅潤。
我繼續道：“子衿為何看一朵蓮都會如此的入神？是想到了什麼嗎？”
子衿看著我，會心一笑：“臣只是想著，這塵世裏的人能不能如芙蕖一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不管生於什麼樣的環境，都能維持著一顆不隨波逐流，不被世事羈絆的心呢？呵……只是這般想著，不覺就入神了。”
真是一顆七竅玲瓏心啊！聞言，我只覺更加珍惜子衿的飄然出世，也忍不住故弄玄虛道：“子衿，你可知你在本王心中一直是什麼嗎？”
“微臣愚鈍，自然猜不透王爺的心思。”他目光放得很長，似是看著蓮花，又似是看著遠天，卻並未側頭看我，只是仍帶著笑意。
“你在我心中，一直就是如蓮一般的君子，不僅出淤泥而不染，也讓看著你的人不敢生半分的癡心妄想。”
他唇角微微動了動，許久，卻沒有答話。
我這才覺得這番話委實不妥，要是說有對子衿存癡心妄想的人，那第一個就是本王。我趕緊亡羊補牢，又說道：“正是因為如此，我才不忍心看著你那麼孤傲的遙立于水中。我只想著到你身邊來，能夠與你為伴，即使最後落入深潭，萬劫不復，我也覺得心甘情願，不枉此生。”
這段話情真意切，說的本王當真是激情昂揚，只盼子衿也能同本王一樣，聽得個激情昂揚。
可惜，他的目光仍舊眷眷地留在水中的蓮葉之上，口中輕輕言道：“王爺，其實您一直錯了。”
我錯了？我怎麼錯了？錯在什麼地方了？
正要詢問他，他卻淡淡的念道：“白蓮玉無暇，卻似水中花。腸斷絲不絕，何須君牽掛。”
這詩……就算我並非苦研古籍的老學士，可大意到底也聽了個通透，只有無奈苦笑。
本想今日子衿終於不再微笑著說我與他開玩笑了，以為是轉機已至，卻沒料到他竟這般的回絕了我。雖然回絕的甚是優雅，甚是動聽，但是本王卻是最最不願聽到這樣優雅動聽的殘忍之言。
我歎氣，歎氣，歎氣，卻又不想子衿覺得本王沮喪易挫，只得婉轉繼續道：“子衿，你大約是還不知道本王的好。”
“臣並非無心之人。王爺的好，臣自然是知道，只是臣擔不起這份情。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臣也遠遠沒有王爺心中所想的這般美好，是王爺高抬了子衿。”他還是淡淡的微笑著，像一幅畫，永遠定格在了最美的時分。只是在我看來，他當真如了那水中的芙蕖，遠遠的，美，卻抓不到，夠不著，讓我此生此世都只能看著，只能聞著點點飄來的芬芳，幻想如若有一日能夠覓得，那便是人間極致的美事。
“牡丹傲人間，薇蕨始抽顏。寒梅暗香湧，桃花依舊嬌。王爺身邊花繁葉茂，何須為了區區一朵平凡無奇的水中蓮沾濕了靴子呢？”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我鬱結道：“子衿，你還是不懂，任他世間花開百態，姹紫嫣紅，我心中唯有一朵清蓮罷了。”
子衿聞言，微微一怔。
我盯著他的面容，為什麼，在他眼底有一絲轉瞬即逝的憂傷？
子衿啊子衿，難道接受本王當真就那麼的難嗎？還是，你其實早就對本王動了心動了情，卻因為品行，礙於身份而不敢向本王表明？可是，你可知道，只要你一句話，我便可以拋棄我的一切，帶你遠走高飛，再也不過問經綸世務、繁塵種種。
剛想脫口而出這番話，哥卻在老傢伙的陪同下走了過來，陰著一張臉對子衿吩咐道：“起駕回宮吧！”
子衿躬身領令而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一顆心宛如掉進了數九寒天的冰湖裏，瓦涼瓦涼的，還滴滴嗒嗒淌著水。
這人生真是……無處話淒涼啊…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03
20.神官果真有神樣
翌日。
晨旭陽光正好。皇兄一大早便率著文武百官，外加一個無所事事的我，來到碼頭邊等候。
除卻碼頭這方已經全部封鎖起來，那遠處渭河兩岸倒是擠滿了百姓，裏三層外三層，還有些實在沒辦法瞻仰到聖顏的，都爬到了樹上和屋頂上。
看百姓們這架勢，我估摸著那幾處觀瞻大神官和咱皇兄聖顏的絕佳位置，大約是得天未亮就來占地兒的。哎，世道如此，早起的鳥兒有蟲吃，若要睡個懶覺，就非得像本王一般上輩子多做好事，這輩子投個好胎才成了。
百無聊賴中，我左瞧右看，前思後想，又掂起腳抻著脖子張望——也不知道馨丫頭安排的人到位了沒有，待會可千萬別出錯啊！
心虛的吞著唾沫，看看前側頭站著的哥，只見他嘴唇緊抿，神色頗為嚴肅，卻也探不出究竟。再回頭先看看我的寶貝子衿，他見著我回頭，只是唇角勾了勾，禮貌的回我一個微笑。我想起昨日之事，這番見著子衿只覺得他又飄渺了幾許，更加讓我看不清，摸不著了，心下自是鬱鬱，只得偏了下腦袋，看向今日我要試探之人——何采薇大人。
他和子衿站在一處，除卻了平日裏那副吊二郎當的模樣，倒也算得是人中龍鳳，難怪平日裏那些無聊的人士總愛拿他和子衿做比。此刻見我看著他，便眉梢一抬，嘴角一揚，真真一個不懷好意的模樣。
哼，死小子，這番就讓你得意吧！待會兒你若不給本王好好的表現，有你好受的。
我忿忿的回過頭，伸長脖子張望著河面的動靜。
未幾，水天交接處終於出現船隻。
先是星星點點的風帆露出尖頂，近了些，才看清打頭的是四隻小船，小船後緊跟著一艘足有三層高的豪華大船，桅杆上插著女媧神的旗幟，隨風獵獵作響。船頂還有一尊漢白玉女媧神像，一手執聖書捧於胸前，一手握權杖高舉於空，神色凝謐安詳，仿佛望盡世間百態。正巧曦日徐徐而升，折射的萬丈光芒毫不吝嗇的全部灑向神像，原本不過沒有生氣的石雕，此刻卻似乎有了靈魂一般，瞬間光彩奪目，晃得人睜不開眼。
瞬間，就連從不信神明的本王竟也有了跪下膜拜的衝動。難怪羲和那傢伙要選在此時此刻回京，原來這才是其中的玄妙之處啊！
還來不及再多讚歎幾句，四隻小船就先駛進了碼頭，靠邊停下，下來十幾個身著白色聖袍的女媧聖徒，右手放於胸前，對著哥鞠躬，哥微微的點了點頭，仰望起頭，深邃的目光看向那艘最大的船隻。
我也仰起頭看過去。
那船就停在河面的中央，即不偏向哥這邊半分，也不偏向那方百姓半分。不愧是大神官，就是做這般的事都要顯示出神官的理念出來：世人在他面前皆是平等的，無分貴賤。
片刻後，女媧神像下出現一個人，全身裹在白色的聖袍中，又披著披風，戴著帽子，整個人似乎都沉浸在晨光熹微的柔色裏，泛著渺茫的暉澤。江風拂動他的衣擺，似是將要羽化歸仙般。站定了定，他這才抬手輕輕掀起了帽檐，抖出一瀑及腰的長髮，如墨玉如極夜的深邃濃黑，隨風飛舞。
雖說岸與江心間隔不近，看不清那人的模樣，但就是那副身姿，那種氣度，我也知道此刻站在神像下的人，不做二想，定是羲和無疑。
這時，無數的白衣女媧聖徒似憑空而生，不知何時突然竄出來，滿滿當當地站在甲板上，簇擁著兩位聖女一併出現在羲和面前，齊齊跪下去。羲和微微頷首，右手從聖袍長長的廣袖中探出，握著權杖，靜放於胸前。刹那間，似有萬丈光芒從他身上散發出來，整個世界都在屏息以待。
河沿兩岸所有人都跪了下來，包括我那皇帝哥哥，在這時也單膝下跪，俯下了頭。我不屑地撇了撇嘴，在心裏罵，羲和那傢伙就愛這些排場，你偷偷摸摸的回京就是了，幹嘛要搞這麼隆重，生怕別人忘了你這個大神官似的！
只可惜罵歸罵，我還是不得不雙膝著地，與眾人一道低下了頭。
要知道，近距離地直視大神官的雙眼，那就是死罪。
就在這時，羲和的聲音響起，不知道怎麼回事，他明明站在船上，離我甚遠，但是他的聲音卻如同在我耳邊訴說一般，柔和而清晰，宛如帶著能撫慰人心的魔力。
“願女媧神賜予我等幸福，安康！”
緊接著，震耳欲聾的呐喊從四面八方傳來，附和著羲和：“願女媧神賜予我等幸福，安康。”
見到這等場景，說不震撼是假的。我恐怕就算是皇兄也沒有這樣強大的號召力，信仰的力量真的太可怕了。
倏忽，眾人頭頂飄然而來一陣絲竹仙樂，羲和那傢伙的聲音隨之再度響起，溫和中帶著點點的莊嚴，悅耳動人，如陽光下清冽的井水，寒潭中暮秋的落葉。
“人天長夜，宇宙黯暗，誰啟以光明？三界火宅，眾苦煎逼，誰濟以安寧？”
兩岸眾生齊答：“上神女媧，啟我光明；上神女媧，啟我安寧。”
“理無不彰，蔽無不解，煥乎其大明。統理大眾，弘法利世，靈山遺芳型。”
眾人齊聲：“上神女媧，煥乎大明；上神女媧，弘法利世。”
“今乃知：唯此是，真正歸依處。盡形壽，獻身命，信受勤奉行。”
眾人再答：“信受勤奉行。”
“神與我等同在。”
眾人齊呼：“神與我等同在。”
我偷偷的抬頭看向羲和，此刻的他左手握著權杖迎向陽光，右手握拳放置於胸前，風拂起他的長髮和聖袍，宛如真正的神邸，降臨人間。
原本不信神的我，在此時此刻，也雙手放於胸前，如同被神跡洗禮了一番，閉上眼睛，輕輕的與眾人一同念道：“神與我等同在。”
神與我等同在！
神與我等同在……
我虔誠的喃喃念著。
平日裏我總是念叨著求女媧神保佑，卻從未真正的用心去接受過神的洗禮。此番，我雖非跪在女媧神殿，雖非站在女媧神像下，但是在這神頌中，我卻是懷著虔誠的期翼。
——願我女媧神能保佑軒轅家江山永固，保佑哥的一番真心沒有白付……
一時間天地靜默，所有人都在專心許下願望，輕喃著，祈求著……
就在這莊嚴的時刻，前面卻忽然傳來“噗通”一聲。
有人落水了！
21.皇兄羲和比定力
我心下一驚，不會是妹子安排的人跳水了吧？可是，這當頭，大夥都跪著呢，我就算有那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把咱哥推進河裏，且還能讓神鬼都不知道。
這，這不是在存心為難小王我麼？
這時，吟唱聲停止。
只聽見又是幾聲“撲通，撲通”落水的聲音。
這又是怎麼回事？敢情這年頭大家都跳水成癮了？
我抬頭，首先看見咱哥神色頗憂的站了起來，張望著河面。我揉著膝蓋也站了起來，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一男子手抱著一截斷木與水做著艱苦鬥爭，而有四個女媧聖徒劃水把救了他上岸。
想起與妹子的約定，想起采薇那搖擺不定的心，我決定還是冒險一試。如若采薇也是真心對待咱哥的，那即使暴露，我也心甘情願，這樣至少能把哥安心的交給他；但是如若采薇的心是向著小寒梅的，那麼我就是拼死也要讓哥對他死心，絕不能再庇著他了。
我靠近哥一點，再靠近一點點，手多少有點哆嗦的伸出去一點點，再一點點。
當觸及到哥的衣袖時，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正準備用力，他卻猛地回頭看向我，目光深邃的讓我猜不透。這做壞事未遂被抓了個當場，仍誰都會心驚一番，我自然也不例外，想也未想就抓住了他的胳膊，一句奉承的話就脫口而出：“皇兄，別靠太前，小心風大把您也刮進河裏。”
他瞪了我一眼，不冷不熱的回道：“你這是暗諷朕弱不禁風嗎？”
至於嗎？一句奉承討好的話，他都能想這麼多出來？
我尷尬的打著哈哈道：“您看那些人不就是莫名其妙的掉進河裏，我還以為是風刮的呢，哈哈……哈哈哈哈！”
“風刮的，虧你也想的出來。”皇兄白了我一眼，指著對岸，我順著他的手看過去，那邊好些樹上都趴著人，搖搖欲墜，當真看得人心驚膽戰，只聽得皇兄歎道，“他們都是虔誠的信神者，方才大神官吟誦神曲，他們自然也要跪下，奈何那樹怎能容得人下跪這番動作，自然折枝而斷，人與樹丫便一同掉入河中。”
靠，居然虔誠到在樹上下跪，這麼高難的動作怕是武林高手都做不出來，果真信仰的力量是非常可怕的。
我心裏佩服著，嘴上仍不忘奉承哥說道：“呵呵，皇兄真是英明。您若不點破，臣弟還真是看不出其中的玄機。”
他嘴角微微勾起，看來這奉承話還是挺管用的。我以後定當牢記這點，多拍拍老哥的馬屁，哄得他開心了，我日子也就好過了。
正思索著怎麼再加把勁，哄得他更開心，待會兒我推他落水後，他也不至於太生氣時，大神官的船在這時靠岸了。哥的注意力到了船上，微微仰起了頭，一副期盼的模樣。
片刻後，羲和終於在眾人的期待中出現在船首。
我聽見身後傳來陣陣的吸氣聲，不屑的撇嘴。
每次羲和這傢伙出現就是這幅狀況，但是小爺我實在就想不明白了，他難道就真的長的那麼傾倒眾生？說白了，他還不就是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嗎？
而且，那眼睛還偏生像女人一般，是丹鳳小眼，這有小爺我的濃眉大眼好看嗎？那鼻子絲毫沒男人氣，長的那個輕巧細緻，這有小爺我這種若懸樑的鼻子好看嗎？還有那嘴，嘖嘖，更不想說了，小的跟櫻桃一樣，這有小爺我豐滿紅潤的嘴唇好看嗎？
真不知道上代大神官是不是眼睛有問題，選了個長得這麼妖孽四方的傢伙出來當大神官，簡直有辱神聖。雖然，其實我還是不得不承認，羲和這傢伙在眾人面前確實是一個大神官的模樣，但是小爺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副妖孽禍害世人的模樣。
哥主動的上船迎接羲和，我緊緊的跟隨在其後，隨時準備著推他入河。他在羲和面前站定，說道：“大神官，一路舟車勞頓，真是辛苦了。你不在的這段日子，當真讓朕好生掛念。”
嘖嘖，當皇帝的人果真說謊都不用打草稿的。若不是我知道真實情況，此番定是會被他這話感動的痛哭流涕。
但是顯然羲和比我有定力的多，只是那鳳眼一眯，嘴角一勾，送我哥一個勾死人不償命的微笑，說道：“有勞皇上掛念了。”
幸而咱哥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即便這魅惑眾生的妖孽只對著他一個人這般微笑，他也是鎮定的撒謊道：“你回來就好，那朕自然就不用掛念你了。你看你氣色一點都不佳，想來這一路甚是辛苦，不若現在朕就送你回大神殿，好生歇息。”
聽哥這麼一說，我才注意到羲和臉色頗為蒼白，方才走出來時腳步還有些虛，想來這去樓蘭祈福一趟定是辛苦萬分。
我不免有些同情這個傢伙了。
只見他還是微微笑著，恭敬道：“皇上能來接我，我就萬分欣喜了，但萬萬不敢勞煩皇上送我回大神殿。”
哥客套：“大神官為帝國祈福，為樓蘭城亡靈祈福，功德無量，是帝國之功臣。所以，朕送送你才能表達朕對你感激的心意。其他的事情，朕做不了，但是這件事，朕還是力所能及的。”
羲和聽著這話，似乎有些微怔，片刻後才笑道：“那有勞皇上了。”說話間，他退讓了一步，讓皇兄走前面。
我還是緊跟在皇兄身後，心中不免有些著急。他馬上就要離開這碼頭，我可挑什麼時候下手才好啊？那妹子安排的人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好等哥和羲和一會面，他就跳河裏去嗎？可是，為什麼現在都還沒有動靜？
但是，方才那樹上之人掉進河裏，已經引起轟動了。這妹子安排的人再跳，估計也就那麼回事。羲和說不準立刻就讓人下去救了，哪還等到騷動發生啊，人家那些女媧聖徒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了。
可是，可是……我扭頭看向身後的采薇，他見我又看向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頭，一雙打探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我，那眼神似乎多了一份警惕？
是的，就是警惕。
莫非他知曉了我明白他和小寒梅的關係，所以才會這般警惕的眼神看我？可是，采薇啊采薇，你可知道我情願自己和哥的關係鬧僵，也不希望你讓哥傷心啊，畢竟……畢竟哥他的心在你的身上。如若你背叛了他，那他該有多傷心啊？
咬牙，不管了，我今天豁出去了，無論如何都要試出采薇對哥的真心，不然我不會認他這個嫂子。
眼看著哥就要上岸了，我趕緊上前一步，正要伸出手助他一臂之力好讓他下水去……
隨後，“撲通”聲伴隨著“陛下落水了”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我我我我我……
我呆呆的站在甲板上，低頭看著自己懸在半空的手。
方才，我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我根本就還沒來得及出手呢！
而他怎麼就下去了？！
22.采薇的心難琢磨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莫非是因為我今日終於虔誠的拜了一次女媧神，所以女媧神就顯靈了，應了我一句話，便起風把我哥給刮到河裏去了?
可是，女媧神啊女媧神，我曾經祈求了那麼多心願，您都不給實現，偏生就實現我這隨口一出的無意之話，您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戲？
我這廂還未埋怨完女媧神好的不靈壞的就靈的時候，那廂兩道人影就從我左右兩邊飛速閃過，我還沒看清究竟是哪兩道身影時，便傳來“撲通”，“撲通”兩個聲音。
很好，兩人齊齊下水救我哥去了。
其實，不用我看清，自然也猜得到，這兩人定是子衿和采薇。
子衿不用說，一片赤誠之心，自是要護駕救哥的；采薇這小子也沒有讓我失望，果真是我嫂子。
可是，我還沒有讚歎完子衿和采薇的英勇，就聽見身後一聲尖叫：“羲和大人不會浮水……快，快救羲和大人啊！”
我完全呆住。
這究竟是唱的哪出戲？
方才那兩道人影，有一個是羲和？他不會浮水，跑下麵去幹什麼？莫非是嫌天氣太熱，到水下去涼快去了？又或者是嫌這裏還不夠亂，所以再添把柴，加把火？
但是，如果方才兩道人影中真有一道是羲和，那另外一道是采薇還是子衿？
我趕緊回頭，卻見采薇著急的趴在甲板上張望著。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該下去的人沒有下去，不該下去的人全都下去了！
我趕緊到采薇身邊，抓住他的衣袖，喝道：“何采薇，你在這裏幹什麼，快下去救皇上啊！”
他頭也不回的說道：“臣不會浮水，下去只會添亂。”
我的女媧神！
我和妹子機關算盡，卻漏算了采薇這小子從小到大就是一隻旱鴨子。這可如何是好？這一趟渾水下來，采薇的心更像是在雲裏霧裏，讓本王瞧得更不真切了。
哎，只有暫且不管他了。
現在哥和羲和都在下面折騰呢，還有我的寶貝子衿，不知道此刻在下方的情況怎麼樣了，怎麼著，本王也要打探一番，看個究竟吧。這三人誰要是有個萬一，本王的日子都好過不起來的。
我學著采薇一般趴在甲板上探出了頭。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這場面當真是壯觀啊！
這區域的河面上，密密麻麻都是人，有紫色衣袍的官員，有白色聖袍的女媧聖徒，還有各色衣服的百姓。一時間，好生熱鬧。會游水的紮著猛子尋找哥和羲和，不會游水在河面上掙扎著，反倒靠那些個會游水的來攙扶。如此這般，那些在河中的人自然是尋不到哥和羲和的身影。
我在船上，居高臨下，再加上哥那身衣服實在燦爛的刺眼，所以倒看得分明。
哥和子衿正拖著羲和吃力的向船這方遊過來。
我松了口氣，站起來，拍拍衣衫上的塵土。側頭看采薇，他早就已經站了起來，好整以暇的看著我，挑起眉梢問道：“我依稀記得景王你的水性可是很好的。”
他問這句話是安的什麼心？
我來不及深究，趕緊解釋道：“本王好多年未曾下水，這不，還不是怕下去有個萬一，給侍衛們添亂，誤了救皇兄的時間麼？”
他撫眉一笑，輕聲道：“景王殿下永遠是這般，凡事有理沒理都偏生要占出個道理來，真是讓人愛恨不得。”
我白了他一眼，誰稀罕你愛恨不得了？忽然想到今日要試探他的事情，我又忙問道：“采薇啊，如若你會浮水，那你今日會下去救皇兄嗎？”
采薇沒有說話，只是瞧著我，片刻後卻是反問道：“那，景王殿下你希望臣下水救皇上嗎？”
這話問的我成了丈二和尚摸不到後腦勺。且不說這傢伙忽然跟我客氣了起來，就說他心中要不要救皇兄與我願不願意究竟有何干係？
我尚且不明，只得順著他的話說道：“本王自然希望你能救皇兄了。”
采薇皺眉：“王爺說的可是真心話？”
我趕緊點頭：“那是當然，在本王心中，皇兄的龍體一直都比我的命重要。這輩子，我就是命都不要了，也要保得皇兄的龍體安康和江山太平。”
這番話，乃是本王的肺腑之言，而此刻又是站在甲板上，有風迎面，說的那叫是一個激情昂揚，熱血澎湃啊！
可是，采薇卻道：“本還以為你會說一兩句真心話與我，但聽你這番話，便知道做不得真。”
我悲憤。
本王難得對人吐一回真心，卻被他如此詆毀，最重要，還非要在本王最得意萬分的時候，潑下一盆冷水。這小子，果真不是什麼好鳥。
我正要辯駁，他卻轉了聲，幽幽的說道：“其實，若你說出不想的話，我自然也會做到的。……因為，不管怎麼樣，在我心中，你都是最重要的人。”
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采薇今日怪怪的，但是卻讓我探不出個所以然來。從小，他就是個人精，若是想讓你知道的事情，自然大方說與你聽；而那些不想讓你知道的，你就是直著問彎著探，軟磨硬泡，也休想從他嘴里弄出個隻言片語來。
想來，他此番心中有事，卻又不想讓我知道。
而那事，大約和小寒梅有關係吧？
我心下揣揣，正不知該如何應答采薇的話時，皇兄已經抱著羲和上了船。
羲和被淹的半死不活，原本氣色就不佳，這會兒看上去更像是剛從黃泉路上折回來的一般，偎依在哥的懷中，絲毫沒有丁點方才大神官的氣度了。
真不知道羲和是怎麼想的？
明明就是旱鴨子，偏生還要衝前面去大玩跳水，就算是為了在世人面前表明皇上和大神官的親密關係，也不是這樣表達的啊？
真真就是一個迂腐愚蠢之人。
不過，本王還是蠻欣賞他這點迂腐愚蠢，至少比采薇那小子好多了。
想起采薇，我這才注意到他早已經不在我的身旁。大約在哥上船的時刻，已經到了哥的身邊，喚著女媧聖徒們從哥的懷中接過大神官，而後又吩咐段伸拿來兩件披風，取了一件，親自給皇兄披上。
皇兄卻在這時側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哈哈，本王方才看到了什麼？
一向寵何采薇寵到天上去的皇兄，居然會用他那雙殺死人不償命的刀子眼去紮他的寶貝阿薇。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嘍，而本王也有的戲看嘍！
不過，采薇大人不愧是采薇大人。
皇兄都那般神色了，他還是無畏的對著皇兄聳了聳肩，挑了挑眉，勾了勾嘴角，一點怯意都沒有。
不，不僅沒有怯意，還似乎有絲小得意。
天，這小子居然囂張到了這種程度。皇兄，你千萬不要顧及面子，國法家法一起伺候了，不然現在鎮不住他，以後你就會被老婆欺負的死死的，傳出去你多丟人啊。
我在心中為皇兄鼓氣助威，奈何終究我和他還是無法心有靈犀。他只是瞪了一眼采薇，便別過了頭，不再理會他，只是關切的詢問那些個女媧聖徒，現在大神官羲和的情況。
哎……
我心中默默的歎著氣。
咱哥果真是被采薇那小子迷得七葷八素，沒救了。但如若采薇是小寒梅的人，日後你該怎麼辦？而我又要怎麼做才能讓你看清這一切呢？
心中正鬱鬱時，忽然聽到段伸說道：“楚大人，您先把披風穿上吧，不然著涼了可不好。”
子衿溫柔的回道：“有勞段公公了。”
我趕緊尋著聲音看向子衿。
他衣衫盡濕，服帖著身子，勾勒出單薄的身形，而那所站的甲板處都起了一層水窪，發梢，眉梢處都掛著水珠，讓本王看得好一陣心疼。
我剛邁出步子，想前去詢問他的狀況時，卻聽見皇兄陰冷的聲音傳來：“龍陽，你過來。”
我不由一顫。
上次他說這話的時候，騙我過去給了我一巴掌，毀了小爺我傾國傾城的倜儻外貌。而這次，他不會是想騙我過去，再推我下河，讓我與他患難與共吧？
思及此，我還是覺得我不過去比較穩妥，揚起笑，看著他說道：“皇兄，您有什麼事要吩咐臣弟的嗎？”
他死死的盯著我，說道：“你先過來。”
我偏不過去，我還後退，誰知道你安的是什麼心啊？
揚著笑，我繼續說道：“皇兄，您有什麼要吩咐臣弟的，儘管對臣弟說就是了。臣弟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進油鍋也非得給您辦得服服帖帖的。所以，臣弟就不用過來了，您直接吩咐就是了。”
他依然冷著臉，“哼”了一聲，方才說道：“你究竟過不過來？”
我一個哆嗦。
他都這樣了，我若不過去就是違抗聖旨。而他一不高興，就可以就地正法了我，那我且不是很冤。左右衡量了一下，這砍腦袋和推下河，算過來算過去還是後者比較划算。
哎，誰叫他是我哥，誰叫他是皇帝，誰叫他覺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呢？
於是，我以一副慷慨就義的心情走了過去。
果真，剛走到他的面前，他就猛然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心裏頓時瓦涼瓦涼的，無限傷感的說道：“皇兄，雖然我水性好，但是你也要找個穩妥的地方把我推下去。你想，這河面上都是人，傷著我到沒有什麼關係，但是砸著別人，就不太好了。”
哥他嘴角抽了抽，半晌似乎很無奈的說道：“你現在扶著朕去御駕前，隨朕回宮。”
原來是把我當內侍使了，只是我不解。
且不說旁邊就有段伸能扶他，就看他剛才還龍馬精神的橫抱著羲和上船那模樣，就知道他身強力壯。可為何這會兒卻又把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我的身上，裝給誰看啊？
我忍了忍，忍了又忍，終究還是耐不住性子問道：“皇兄啊，您好好走過去不成麼？這樣扶著您過去多難看啊？”
他冷冷回道：“廢話少說，叫你扶過去就扶過去。”
他渾身是水，我扶著他自然少不得要弄髒自己的衣服。但是，終究還是皇命難違，雖然心中有一千個不願意，我還是不得不向我偉大的皇帝哥哥低頭。
小心的扶著他，仍由他半個身子都掛著本王孱弱的身上。上了岸，他忽然在我耳邊幽幽的說道：“朕的右肩傷口裂開了，你靠近一點，給朕擋著點，不要被其他人看見了。”
我依言認命的靠他更近了一點。不過，似乎靠得太近，都能感受到他的溫熱體溫和厚重的呼吸。
忽然有酸澀之感沖上鼻頭。
恍然間，仿若回到了兒時，哥總是從後面緊緊的擁住我，囂張跋扈的說著：“小陽，你就是我的，誰也不許搶走。不管什麼時候，你心裏只准有我一個人，若是有了別人，我定饒不了你。當然，做為交換條件，我會保護你一輩子……”
現在想起，只覺得孩童之言果真是孩童之言，當不得真的。
那個曾經說過要保護我一輩子的哥哥，卻是我生命中第二個要殺我的人。
奈何，我卻能理解他的所作所為，不怪他也不怨他。
誰叫他是我哥呢？
對吧，哥！
我側頭看著臉色蒼白的他，忽然抽風，如兒時一般，喚了他一聲：“哥！”
他身子微微一顫，唇角動了動，還是動了動，終究沒有說話，
他不言，我自然也不好言語。只是專心的扶著他，走到了御駕前。他緩緩的上了御駕，坐定後掀開轎簾，居高臨下的看著我。
我在御駕下仰望著他，心中鬱鬱。
方才那聲稱呼是我越禮了。
從他登上皇位那刻起，僅僅只是我的皇兄，不再是我的哥了。而我也只能這般仰望著他，不會再像兒時一般與他平視，與他嬉笑了。
他凝視了我良久，忽然歎了一口氣，欲放下轎簾。
我卻忽然想起我還有疑惑，忙上前一步，問道：“皇兄，方才您怎麼就掉河裏去了？莫非是被風刮的？”
為了顯示本王說這番話的幽默，我還應景的打了幾個哈哈。
果然如我所想，哥他恢復了平常那般冷冰冰的模樣，瞪了我一眼後，才說道：“是朕自己故意摔下去的。”
自己故意摔下去的？
為什麼？
我百思不得其解，正要問個究竟，卻聽見段伸一聲高喝“皇上起駕回宮！”
四周眾人都跪了下來，我無奈的看著皇兄放下了轎簾，無奈的看著他那熟悉的模樣漸漸的消失在我的眼中，最後無奈的跪了下去，無奈的隨眾人一起高呼：“恭送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視線中的御駕終究漸行漸遠。
突然覺得，這亦步亦趨的行路，就像我和皇兄的關係一般，漸行漸遠，漸行漸遠，直至再也不見彼此……
23.事情總偏離計畫
皇兄和羲和落水之事似乎鬧得有些大了，連平日裏呆在深宮不聞世事的老娘都很快知曉。我與采薇一等人剛把皇兄護送回未央宮，還沒有站熱地皮，老娘就帶著一干太醫氣勢洶洶的殺了過來。
可憐的哥，估計要被他們折騰好一陣子了。
我閑的沒事，便要請辭告退。
皇兄躺床上有氣無力的揮了揮手，准了我的請示，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我一眼。
他大約是眼不見心不煩吧！
而我也樂得不再奉陪，哼著小曲，揮著衣袖，瀟灑的出了皇宮。
反正我哥的身子那可是鐵打鐵的，這小小的落水算得了什麼，就算把他扔到河裏去泡個十天半月，說不準撈起來還活蹦亂跳的。
更何況，還有那幫子號稱能把活人醫死了後再弄活的太醫們在呢！
所以，我才不擔心他，真的一點也不擔心他。
悠哉的回到王府。
果真還是只有本王的楚楚寶貝在那處光丫丫的桃樹下等待著我，我上前與他調笑了一番，便隨他去飯廳用膳。
現在已經過了午膳時間，那些個公子們也不等本王回來，就先行用了膳。還是只有楚楚寶貝貼心，陪著本王小酌了幾杯。
席間，我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楚楚為人乖巧，知道我不喜和他談正事，所以從不多過問我關於宮中的事情。為了討我歡心，他便張羅著收集那些個我愛聽的坊間傳言，每每跟我說起時，那個桃枝條亂顫的模樣，真真是讓本王疼到了骨頭裏。
此刻，他還是跟我講那些個坊間傳言。
什麼禮部尚書府的千金小姐據說生的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不過卻喜歡上一個窮書生，又鬧私奔又搞上吊的，都沒有成功。據說現在被禮部尚書關在家中，就怕又鬧出了什麼事來，丟他的臉面。
這傳言，我聽著倒覺得十分的有趣，倒像了前幾日隨手翻的那話本：小姐和窮秀才一見就鍾情了，然後便花前月下，把米熬成了粥。這時候小姐她老娘跳出來說不幹了，但女兒都玷污了，就死活要書生去當一個官去。書生輾轉去了龍源求學，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回來混了個一官半職，娶得個美人歸了。
而這尚書千金的經歷像這前段，就是不知道後段是否跟著話本走了。只是戲未必就是人生，那些個寫戲的人都是瞎掰，而看戲的人也不過是圖個熱鬧。真要發生到了自己的身上，才會知道這世上的事未必就如戲中寫的那般美好，什麼共結連理，長相廝守那都是最不容易的事，白白讓周圍的人看了一場悲喜戲而已。
我扒了一口飯，隨口問道：“那書生有沒有被禮部尚書逼迫去龍源？”
楚楚搖頭：“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多半沒有吧。只是聽說那尚書千金日日在家啼哭，動不動就以死相逼，真真是個可憐人。”
我感慨道：“那尚書千金到是一個剛烈的女子。”
楚楚挑眉：“難道王爺就喜歡這般的女子不成？”
我道：“本王喜歡什麼樣的人，楚楚難道不清楚麼？”
楚楚笑了起來，桃花眼彎成了月芽狀，勾得本王七魄去了兩，忙放下碗筷，執起他的手，繼續說道：“這天下間只有楚楚你能如此討得本王歡心，而本王也自是愛你都愛到心坎裏了。”
楚楚嬌媚一笑：“那王爺可准許楚楚把你的心挖出來瞧上一瞧。”言語間，他那雙柔弱無骨的手還輕輕的點了點我的胸膛。
於是，本王春心蕩漾了，把楚楚拉入懷中，笑道：“本王的心上可都是用刀刻著你的名字呢，但若把本王的心挖出來，誰能讓你感受人間銷魂噬骨的事呢？”他面色一紅，羞澀的如含苞欲放的桃花，雖然本王知道他未必是真的羞澀，但我就愛死了他這副模樣，點著他的鼻子，我壓低嗓子在他耳邊吹氣道：“本王好久沒有和你銷魂噬骨了，今日可願與本王一起感受？”
他笑著，用手在本王胸前推了一推，卻又絲毫沒著力，嬌聲道：“王爺，這可是大白天呢？”
好個欲迎還拒，看本王今天非吃到你不可。
我佯怒著：“這可是本王的王府，本王愛幹什麼就幹什麼，誰敢多說閒話，多看一眼，本王就把他舌頭割了，眼珠子挖下來。”
楚楚嘟著嘴，佯著不情願的模樣道：“這麼說，王爺今日是不打算饒過我了？”
我故作嚴肅的點頭。
他咬了咬下唇，半晌才羞紅了臉，撒嬌道：“王爺，你真是討厭。不過，你要對人家輕一點。”
我大喜，趕緊拉起他去了臥室。
……
一番銷魂的情事下來，本王精疲力竭，有些想入睡了。
而楚楚卻是枕著本王的胸，嬌聲道：“王爺現在是愈發的神勇，楚楚都快招架不住了。”
這話本王愛聽！
雖然我知道他說的是奉承話，還是過了頭的。
若是平日裏本王至少能堅持個把時辰的一柱擎天，奈何今晨在渭河被皇兄羲和等人折騰的夠嗆，害本王方才不過區區半柱香時間就泄了。
真是丟人。
但是，楚楚這話本王聽著還是挺受用的，順著他的話，我豪氣沖天的說道：“這只是和你熱熱身，今日本王不和你大戰十來個回合不甘休。”
天知道，其實我現在上眼皮和下眼皮正在打架，就想睡覺了。
楚楚嬌聲笑道：“王爺，您這番折騰人家，人家可不幹。大戰十個回合，您不是存心要人家下不了床，被府上那些人笑話麼？”
我說道：“這不說明只有你才是本王的心頭肉麼？其他人都比不上麼。”
楚楚扭了扭身子，嬌嗔道：“哼，王爺這話啊，怕是給府上每個公子都說過一遍了。”
我閉上眼睛，疲憊的說道：“不過，在本王心中，確實只有一個楚楚。”
他的聲音有些遙遠了：“是，王爺心中也只有一個青青，一個南南，一個……”
後面的話，我都沒有聽見，只是急匆匆的去趕周公的場子去了。
一覺無夢。
只是在睡夢中忽然頭疼難耐，醒了過來。大約是今晨在河面吹了點風，而後又是這般那般的折騰，所以感染上風寒了吧。
喚醒楚楚去給我取點鎮痛的藥來，服下後，疼痛仍不見有好轉。楚楚貼心，說給我推拿會兒，我依了他，便枕在他的腿上，仍他推拿。不得不說，楚楚推拿的功夫一流，讓本王覺得很是舒適，只是卻未曾讓疼痛減去半分。
楚楚說道：“要不去請個太醫來瞧瞧?”
我擺手：“皇兄那正需要太醫呢。本王不過是傷風了，休息陣子就好，但是皇兄萬一有什麼事，那可是擔當不起的。”
楚楚按在我額頭上的手頓了頓，片刻後才說道：“可是，王爺要有什麼事，我們也是擔當不起的啊！”
我抬手，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說道：“放心吧，我沒有那麼虛。”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專心的給我推拿著額頭。
過了好一陣子，那磨人的疼痛感才離本王而去。只是這番折騰下來，到弄得本王一身是汗，剛要喚楚楚陪我一同去沐浴，就聽見門外有人報著：“王爺，宮中段公公來了，說是皇上吩咐，讓您立即進宮。”
我看向窗外，這都已經是日落時分了，卻在此刻喚我進宮？意欲何為？
我摟過楚楚，對著門大喝道：“不去，你就去說本王感染了風寒，怕進宮面見聖上後，把病傳染給了聖上。”
門外的腳步聲遠去。
楚楚躺在我懷中，輕問道：“王爺，這般好麼？這可是抗旨啊！”
我豪氣道：“抗旨就抗旨了。本王方才不是說了今日要與你大戰十個回合麼？怎能食言？今日，你可休想逃出本王的五指山了。”
楚楚還是不放心的勸道：“可是，王爺，那是皇上的口諭啊。”
我賭氣道：“不去就不去，本王今日管他女媧上神來請了，都不準備離開這裏。”楚楚在我懷中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大約還是覺得我抗旨不好吧！為了哄他開心，我繼續說道：“哎……誰叫本王的楚楚寶貝是如此的貼心可人，讓本王欲罷不能呢？”
楚楚這才嬌聲一笑。
我捏著他的鼻子，調笑道：“本王這是桃花樹下死，做鬼也風流啊！既然本王都做了如此大的犧牲，你可不能讓本王失望哦？”言罷，我便低頭吻住了他的唇，清馨香甜，果真銷魂啊！
可是，臥室的門卻在這時被撞開。
我驚愕抬頭，只見府中阿貴正和段伸在那拽來拽去，一個使勁往外拖，一個卻又拼命往裏奔。
我怒道：“幹嘛呢，這是？”
大約被我一喝，讓阿貴松了神，段伸趁機沖了進來，跪到我的床前，死死的抱住我的胳膊，哭泣道：“王爺，您就隨奴才回宮吧，這是皇上親口說的，若是今夜見不到您，奴才就沒命了。”
我把楚楚往身後一推，才瞪著段伸道：“那你就去死吧，見不到你，本王還樂得清靜了。”
段伸還是哭喪著臉：“王爺，奴才求您了。”
我白了他一眼：“你求女媧神都沒有用。”
哼，那傢伙永遠是他想幹什麼就什麼，從來也不過問下我的心情。本王今兒就偏生不去，反正他想殺我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本王現在就給他這個機會，讓他有藉口了了心事，如此還省得我這麼辛苦的裝瘋賣傻。
段伸的臉都成苦瓜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道：“王爺，其實，其實是皇上……皇上病危……怕……怕是不行了……他說想再駕崩前見您最後一面……”
這話讓我從床上跌了下來，摔得屁股開花也沒有絲毫的感覺。
腦中一片空白，只反反復複的回蕩著一句話。
哥，他快不行了……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03
24.一切按計劃進行
我換了衣裳，隨著段伸趕入宮。
一路上，我憂心忡忡。說來也怪，平日裏若要我去想我那皇兄，定是想他對我不好的地方，諸如他怎麼想著法子折騰我，怎麼千方百計的想要殺我。可是，當下我腦子中卻全剩下他的好處來，雖然掰著手指頭數過來數過去，還可以剩下幾根，但終歸他對我還是算好的。雖然喜歡折騰我，但至少還是留下了我的胳膊我的腿；雖然想殺我，但至少我的腦袋現在還是在該待的位置。
他畢竟是我哥啊，畢竟他與我之間是血濃於水的關係啊！
如若這次他真的是不行了，估計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思及此，我掌心居然起了一層薄汗，酷暑季節，卻是忍不住的打了一個冷顫。
原本本王的王府離皇宮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但這一路上，我卻心神不寧，彷徨難安，左想想，右想想，想多了卻仍不見到目的地，恍然間卻讓本王有了過了好幾載的想法。
這大約是我搬離皇宮以來第一次這麼迫切的想回到宮裏去。
終於，轎子停了。
我等不及段伸那小子掀轎簾，就自己動手扯開下轎，不由他領著，就進了宮門，朝著那未央宮的方向奔去。
第一次覺得，咱家那些個祖宗都是吃飽了沒事撐的。一個人能占多大的地兒，卻偏要勞民傷財的把皇宮修這麼大，現在害小爺不管跑正道還是奔小道都要花上一些時間才能到達未央宮。趕明兒，我就去勸勸我哥搬到鳳翎的別宮去，那兒風景又好，地兒也沒這大，辦事方便又效率。
只是，哥一定要好起來，一定要啊！！！
到了未央宮，我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扶著宮門大口大口的喘氣。而一直跟在我身後的段伸也好不到哪里去，一邊扶著宮門一邊喘氣道：“王爺，你慢點跑，別摔著了。”
靠，死小子眼睛長天上去了？沒看見小爺都停下來喘氣了嗎，還慢點跑別摔著，真不知道這德行怎麼就跟著了哥，絲毫沒有當初張讓的聰明伶俐。
我白了段小子一眼，撫順了胸口的氣息，才跨進未央宮。段伸步步不離跟在我的身後。我側頭問道：“皇兄現在在哪個殿中歇息？”
段伸縮了縮脖子，低聲道：“回王爺，皇上現在大約在禦書房。”
禦書房？
我沒有聽錯吧！
他不是病得快要不行了嗎？怎麼會在禦書房？難道是他這病當真沒得治了，而帝國的基業又不穩，所以趁著還有一口氣在，趕緊把遺詔寫了。
想著我哥一邊寫遺詔一邊咳嗽咯血的模樣，我心中就一陣糾緊，眼眶也隨即有些發熱。
咱哥就算是要英年早逝，也不愧是一個為國為民鞠躬盡瘁的好皇帝。
我吸了吸鼻子，忍著不讓淚水奪眶而出，吩咐段伸帶我去禦書房。怎麼說，我也要去勸勸他好生休養。他身子一向好，准能拖上個一年半載，到時我親自去龍源，把那兒最好的醫師請來瞧瞧。如若還不成，我就去找那傳說中上神居住的蓬萊仙境，求上神給幾顆靈丹妙藥，我就不信醫不好他的病。
到了禦書房前，我讓段伸先進去通報。
片刻後，段伸回來，說皇兄讓我進去。
我深呼吸，做好心理準備，待會兒不管看見哥是什麼模樣，我都要堅持住，不准再他面前流露出丁點的悲傷，不准哭泣，要始終保持微笑，這樣他才會心情舒暢，才會對他的病有幫助。
當要跨進禦書房的時候，我努力的把自己的嘴角勾出一個我最滿意的弧度。只是，當我看見禦書房裏的情景時，我再也笑不起來，整個人都傻掉了。
我看到的是什麼？
——本王那還剩最後一口氣，就快不行了的皇帝哥哥，居然一臉平靜的在下棋，而陪他下棋的人，居然是……居然是那個聲稱抱恙在家，連今晨大神官回來都沒有去迎接的，我那攝政王皇叔！而采薇坐在二人的中間，正一臉興致昂揚的看著棋盤，不時點點頭。
這，這都是些什麼跟什麼？
皇兄不是快不行了麼？皇叔不是生病了麼?采薇不是不該他當值麼？
怎麼，這三人就湊成了一台戲？又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
現下喚我前來是為何？難道是因為他們想打馬吊，發現三缺一，所以才用這種卑鄙無恥下流的方法逼我進宮？
真真是太過分了！！！
皇兄要喚我進宮，我不願意來，就直接如上次一般把我綁了捆了進宮也成啊，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說……說自己要死了，咒自己死是件很得瑟的事嗎？騙了本王他們很得意嗎？
好你個軒轅龍炎，不待這麼欺負人的，當真以為本王是個軟柿子，怎麼捏都沒有脾氣嗎？今日本王就讓你看看，什麼叫要不不發威，一發威那肯定是硬錚錚的漢子！
思慮再三，我還是決定用一種極為穩妥的方式發發脾氣，抗議下我心中的不滿。
於是，我逕自的走到我哥身邊，筆直站在他的身旁，憋足了勁才冷起面孔，看著他，錯，是努力的瞪著他。
哼！
我這一不行禮，二不下跪，三還用這幅冷冰冰的臉孔對著他，我就不信他不憋屈，不氣憤！爺就是要他清楚的感受到，本王很生氣，後果很嚴重！惹怒了爺，爺也不會讓你心裏頭舒坦。
第一個抬頭看我的人是暉皇叔，他裝模作樣地笑了笑，說道：“龍陽來了。”
皇兄這時才從棋盤上把頭抬了起來，掃我一眼，平靜無波的說道：“來了就好，你先到一旁自己尋個座，待朕和攝政王皇叔下完這局棋，再給你交代事情。”
他說完，又低頭盯棋盤去了。
接著是采薇，我瞅他邊把玩著棋盒裏的棋子兒，邊用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繼而不懷好意的笑了笑，便也垂了眼瞼去關注那局棋了。
這是什麼狀況？
難道他們都絲毫沒有感受到本王的憤怒嗎？還是說，本王生氣的架勢還沒有擺足？
我深吸了一口氣，瞪大了眼睛，撐足了架勢才開口道：“皇兄，你有什麼吩咐現在就說，我雖然平日裏閑得慌，但終歸還是有些事的。你若不說，那臣弟就先走了。”
皇兄側過頭冷冷的瞪了我一眼。
我不示弱，回瞪過去。
哼，誰叫你這樣欺負我，誰怕誰啊？咱雖然是只兔子，但不是說兔子急了還是會咬人的嗎？
只是，我卻忘了皇兄不是山貓，他可是老虎，還是專吃兔子的那種老虎。
他完全不需要什麼動作，就這樣冷冷的看著我，說道：“你當真要走麼？”
於是，我很不厚道的泄了氣，露了底，搖旗投降了……
低著頭不敢再與他練習誰的眼神更淩厲，我無奈的說道：“其實，臣弟也不過說說而已。皇兄您難得和暉皇叔下局棋，臣弟就不擾了，先到一旁去坐著等您去。”
哥這才收回那殺人的目光，冷漠的點了下頭，繼續關注那棋盤。
采薇那小子“撲哧”一聲笑了出聲。哥瞪了他一眼，他把頭扭到了一邊去。哼，死小子，看見本王吃癟你很得瑟是吧，總有一日本王要從你身上得瑟回來，還要變本加厲的得瑟回來。
暉皇叔抬頭看了我一眼，嘴角嚼著一絲耐人尋味的微笑。哼，老傢伙，肚子裏儘是壞水，不知道此刻又打得什麼壞主意。
我無奈的歎氣，尋了張椅子坐到一旁坐下，看他們對弈。
我向來不怎麼會下棋。
小時候，哥總是要逼著我陪他對弈，我拗不過他，只得作陪，但每每不出五局，我就會被殺下陣來。後來，他覺得和我下棋沒意思，便常和采薇在一處下，還非要拉我這個不怎麼會的人在一旁作陪。於是，每次他們都是興致昂揚，我卻索然無味，盡在一旁打盹。哥大約是看不下去了，後來他和采薇下棋時，就先喚人去給我找看一些好看的話本子打發時間。
而老傢伙也是精通棋道。
我們小的時候，就常看見他和父皇在一處下棋，偏生老傢伙那時二十出頭，年輕氣盛，從來不會讓著父皇，贏了還特厚臉皮特得意的向父皇要東西。不過，那時候老傢伙還是挺好的，要的好玩的好吃的東西都送給我們兄弟倆。
只是，權利確實是最腐蝕人心的東西。
幸好當年我沒有能如願……
“不成，皇上要這麼走才成。”
采薇的一聲話打斷了我的思緒，這傢伙，沒聽過觀棋不語真君子嗎？果真你就是一個小人。
我朝他癟嘴，正巧他抬頭望向我，估計我的慫樣被他盡收眼底，他勾起嘴角，聳聳肩，笑得很是得意。我無奈的歎氣，這傢伙，真是的，越來越讓人摸不到底了。
不，不僅是他，我身邊的另外兩個人也是這樣的，都是一樣的人精，一樣的永遠讓旁人看不透摸不著。
正鬱鬱，只聽皇兄撂下一子後，有些無賴地說道：“算了，不下了，先說正事吧。”
難得聽他這個口氣，難道是和老傢伙撒嬌？
嘁——心裏不屑，嘴上卻好死不死地也出了聲。
三道目光齊唰唰射向我，嚇得我趕緊正襟危坐。
看我一副洗耳恭聽的狗腿模樣，皇兄似乎頗為滿意，勾起嘴角，說道：“陽兒，你知道為何朕要在這個時候喚你進宮嗎？”
屁話，你當我是你肚中的蛔蟲？我要知道我就是那神仙下凡了。
只可惜這話借我個膽子我也不敢說啊，只得回道：“臣弟不知，還請皇兄相告。”
原本想如此說話，他定是會很舒暢了吧！結果，他卻端起身邊的茶，慢悠悠的抿上一口，擺足了范兒，才語帶微嗤道：“你，心裏大約是在怪朕騙你吧！”
哼，你還好意思提起這事。
我心中忿忿不平，奈何他這大老虎現在正冷冷的盯著我這小兔子，於是有再大的脾氣，我也只能往肚裏咽。
縮了下頭，我戰戰兢兢說道：“臣弟不敢，不過皇兄下次要招臣弟進宮，別用這種方法了成嗎？”
聞言，他的笑意更深，“陽兒，別怪朕騙了你，朕也騙了天下的人。”
“什麼意思？”我脫口而出。
“朕不是已經告知了你，打算要和攝政王皇叔一同去西山的事嗎？因是陽兒你說怕扮不好朕這個皇帝，所以，朕便與皇叔、阿薇合計著演了這一出戲。”
戲？什麼戲？
我詫異說道：“臣弟愚鈍，不甚明白。”
哥耐心地解釋：“朕今日故意摔下河去，實則就是為了這場生病做的打算。”他邊說邊看向采薇，雖嘴上帶笑，眼中卻是狠狠的剜了他一下。
而我也是終於茅塞頓開了——
敢情是采薇給出的主意，讓哥到河裏去泡一泡，也好回來謊稱生病，不見任何人。而我和他互換了身份後，他自然去了西山，我便可以一直臥病在床不見任何人，等他回來後，再神不知鬼不覺的把身份給換回去。
只是……
“皇兄，您去了西山，我來替您，那王府裏誰替了我去？”小時候互換身份還至少有倆呢，這次是憑空少了一個大活人，你怎能不讓人生疑？
皇兄顯然來者不拒，胸有成竹，眉峰一挑，微微一笑。
這次換老傢伙開口了：“明日，我會替皇上下旨，你，采薇和子衿護駕不利，理應受罰。你和采薇將被指派到青州去替帝祭祖，祈求皇上的平安；而子衿因為下水救了皇上，所以只罰他閉門修書一月。”
我嘟起嘴，小聲怨念道：“那我可以反抗不？我可以和子衿去祭祖麼？要不和子衿一起修書也成！再不濟我一個人去祭祖行不……”
我越說越沒底氣，反倒是采薇的眉稍越揚越高，暴風雨前的寧靜啊！
罷罷罷，小不忍則亂大謀，說不定南巡一路上倒可以借機探一探我這采薇嫂子的芳心究竟落誰家呢？
於是乎，我又趕緊補充道，“哈哈，那個，不是說三人行，才有我的老師麼？要不，我們三個一起去好了。”
好險好險，峰迴路轉啊！聽完我這話，采薇似是很受用，展顏笑道：“王爺還當這是遊山玩水了麼？要不帶上青青啊，楚楚啊，一路上更有照應，你說好不好？”
那敢情好了！采薇真乃我知己也！
不過看我哥那越來越靠近豬肝的臉色，我還是當機立斷打消這個念頭。好你個何采薇，你這不是隨我的願，簡直是要我的命！楚楚青青沒戲不說，估計本王這三人行的小小願望都要泡湯。
果真不出所料，皇兄冷著臉，叱道：“朕這樣安排自有朕的道理，你照做就是了，哪來那麼多條件？”
我悲憤，我為自己的權利適當的提點意見都不可以了？就沒見過比我還憋屈的王爺。
我不滿！又轉過頭看向老傢伙，使壞的說道：“可是，暉皇叔你頒下了旨意，你又如何脫身？攝政王憑空消失了，這才是件大事啊！”
“人老了就是不中用……”老傢伙捂嘴輕輕一咳，語中帶著不穩的氣息，假模假樣的說道：“本王抱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啊啊啊，這下，我終於全部搞懂了。
原來他們這一切都是早就設計好的，難怪從昨天起老傢伙就沒有上朝，還讓皇兄親自去王府看望他，敢情是做戲給朝中的那些大臣看。那麼消失這幾日，頂多以為他在家中養病，到時他在以一個安心養病為由，誰也不見，那任誰也不會想到他出去和當今皇上逍遙快活了。
好一個步步為營，請君入甕！只是可憐了本王，怎得如此命運不濟，被當了替罪羊不說，還當猴耍，當鱉捉，當軟柿子捏！
哼！什麼抱病，我看你比壯年小夥兒還強健，何止寶刀未老，根本就熱血沸騰！
好嘛！就算你倆勾搭在一起了，怎麼還敢做不敢說，嘖嘖，至於嗎？要出去逍遙快活搞得這麼複雜。如若是本王，拍拍屁股就帶著人走了，果真權利也是一件麻煩的事兒，而這個老掉牙的色鬼也及不上本王的豪氣，只敢和我哥來偷偷摸摸的。
我嘁一聲，把心中最後的顧慮問了出來：“就算其他人可以瞞過去，母后和大神官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臣弟怕應付不來。”
老哥顯然有備而來，胸有成竹的微笑道：“大神官這次落水，據說是真的生病了，要躺上幾日，斷是不會來覲見的。而朕只出去七日，這時間應該來得及。母后那裏，你大可以不想讓母后傷心為由拒絕，實在不行，就見吧！朕還是相信朕的弟弟有這個能力應付的，就算母后發現了你的身份，朕也相信她不會為難你，畢竟你也是她的親生兒子啊！”
我縮了縮脖子。
這話可說不準，自從你登基後，母后還是比較疼你。萬一被她發現，一個想不通，告訴了我那剛正不阿的舅舅，那我還不被大卸八塊？
越想越後怕。
我打了個哆嗦，趕緊問道：“皇兄，您就不能找個理由光明正大的去麼？這樣偷偷摸摸的，萬一有一個萬一，臣弟就是十個腦袋也不夠掉的。”
他歎了一口氣，說道：“如若能光明正大的去，朕還用費這番周折麼？總之，朕這次和攝政王皇叔出去的事，非常重要，誰也不能提起，你知道嗎？”
非常重要？
又不是要造軒轅家的後代，有什麼重要的？西山那處除了風景別致，除了一個別宮，又沒有其他的事物了，你和皇叔去還能幹嘛？自然是盡情的幹你們想幹的事！
要是今日信了你所言那非常重要的事，我軒轅龍陽就是一個傻子！
這時，老傢伙插話：“既然事情已經交代清楚，天色已晚，臣就先告退了。”說完，他站起來，給哥行了個禮。
哥也站了起來，伸手虛扶了他一把，囑咐道：“皇叔路上小心。”
老傢伙意味深長的盯著我哥，嘴角微微勾起，沉聲道：“臣知道，謝謝皇上提醒。”說完，便轉身離去。
我撇嘴。
你們至於麼？至於麼？至於麼！
都要雙宿雙飛了，還要上演這番依依不捨，淒淒艾艾的離別苦情戲，噁心不噁心啊你們！
我這邊氣上心頭，那邊采薇也跟著站了起來：“那臣也先告退了，明天還要收拾行禮準備南行呢。”
哥蹙了蹙眉頭，半晌才說道：“阿薇，這一路上，你也要給朕留意……”
“臣知道！”采薇猛地打斷了哥的話，承諾道，“這次定給皇上一個交代。”
我詫異。
這兩人說話嫌不嫌累啊，就像打啞謎一樣，沒勁透頂，好似本王很想探聽你們的秘密一樣！切！本王才不屑！
不過，等等……我趕緊問道：“采薇，你明天出發，那我呢？我可走不了啊？”
采薇看我一副猴急樣，失笑道：“放心，臣可不會丟下王爺的，臣會耐心的在楚州等著王爺你辦完正事，歸隊後，咱們一行再繼續南下。”
我松了口氣：“那就好。”
我可不想白白放棄了大好的玩樂機會，見不到子衿寶貝不提，還要被困在深宮裏，抬頭見老娘，低頭見小妹，不憋死也得被噎死煩死氣死……
采薇盯著我，目光如深潭一般，未幾，許是早猜到我的意圖，輕笑出聲，道：“那，現在王爺可否和臣一起離去，莫要吵著皇上歇息了。”
也好，和采薇在一起至少比和我那陰晴不定的皇兄在一起要好。
伴君如伴虎，我還是惹不起老虎的，我可沒貓那九條命。
有理有理，走為上策！
我正要點頭。
皇兄卻搶先一步說道：“阿薇，你先退下吧，朕還要和朕的皇弟聊上幾句呢！”
25.兄弟玩真心遊戲
聊上幾句？
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自從十歲發生那件事後，我和我的皇兄就沒有什麼好聊的了。他愛我在他面前裝出那副恭順的模樣，我自然也不會讓他有絲毫的失望。於是，關係越來越生疏，感情越來越淡薄，到現在，我和他不過也是表面上的兄友弟恭，實際上卻再也不會與對方說上一句半句的真心話了。
這番，他卻如此慎重的說要與我聊上幾句，目的是什麼？難道他是想從我這裏套出些什麼嗎？
我戒備的看了一眼他後，忙低下頭，說道：“皇兄，時間真的不早了，若現在再不出宮，就要宮禁了……”
許是早料到我有此招，他緩緩說道：“無妨，朕待會兒給你一個權杖讓你出宮去便是。”
我不明白，今日他為何如此堅持？
當下心中更加不安，忙把采薇拉出來做擋箭牌，推脫道：“皇兄，明日臣弟就要與采薇一同前去南巡，一路上大事小情的，興許他有一大籮筐的話要與臣弟交代呢。”
我不著痕跡地給采薇眨著眼，心道，這回該是你死小子有點哥們義氣的時刻了吧？
——成敗在此一舉。
他總該明白我的意思，這麼多年的摯交，默契可不是蓋的。只聽他對皇兄說道：“皇上，臣確實有事要與王爺商量。”
采薇啊采薇，時至今日我才發現，你當真是本王的親哥啊！
哦，不不不，你應該是天底下最好的嫂子！別說我哥捨不得欺負你，若是他敢，就憑今日你相助之恩，第一個饒不了那傢伙的就是本王！
我一個心潮澎湃，差點沒當即就向他撲過去，喚一聲“我的好嫂嫂~~~~”
還好，采薇接著不疾不徐地道出下半句，讓我及時收勢，沒有釀成慘劇……
“不過，既然皇上有話要與王爺聊，那臣自然不敢跟皇上搶了去，只有先行告退了。”
都這個節骨眼了，你小子居然還給我來說話大喘氣？！
悲劇啊悲劇……我早該想到，采薇那傢伙一直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狠狠的瞪了一眼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就納悶，皇兄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二話不說，出賣兄弟出賣的這麼順溜。
不就是以身相許麼？難不成他能許你個國母的位子？
你幫我一把，怎麼知道本王不會一感恩戴德就也以身相許了呢？！
雖說沒有一國之主的頭銜身份壓著，沒有金山銀山的琉璃瓦紅牆住著，可我能許你……許你……
許你什麼？
抬眼直視著采薇，卻見他仰著下顎，顯然對把我賣了這事兒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還沖我挑挑那長得極是風姿綽約的眉毛，咧開嘴角，似笑非笑，小虎牙閃的我想沖過去揍他一頓。
大約皇兄感受到了我周身怨念的寒氣，為了避免在未央宮的禦書房內發生流血事件，他輕咳了一聲後，趕忙說道：“那阿薇你先退下吧，明日南行朕不能去送你，你一路可要當心。”
此言既出，只見燭光輝映下，皇兄的目光爍爍，凝眸一對看著采薇，甚是深情。
阿呸！
瞧這架勢，剛和老傢伙來了場戀戀不捨苦情戲，現在又和采薇搞了出依依惜別的段子，本王就沒見過像這樣腳踏兩隻船的！哼哼，小心不甚翻了船落了水，到時候濕了衣服濕了鞋，可沒人管你！
不過采薇那廝……還有個棘手的小寒梅，這幾日事兒一多，倒教我險些忘了他。他們的關係還不清不楚呢！我本還想著許采薇些什麼，才能把他那搖擺不定浮雲一般的心從皇兄那兒拉回來呢，現在看來，還是拉倒吧！這趟渾水……趟不得，趟不得……
已經四人對峙了，本王是萬萬不能再攪了進去。
我一個人站在原地兀自搖頭歎氣，采薇這時卻難得嚴肅的回道：“皇上，臣還有一事要問，如若臣這次辦事不利，令聖上失望了，聖上打算讓臣如何處理？”
聞言，皇兄皺起眉頭，思索好半晌才說道：“你知道朕的心意，到時……一切由你作主。”
有了這句話，像是得了特赦令，采薇立馬陰雲退散，展顏輕笑道：“那好！有皇上這句話，臣就放心了。如若到時臣愚鈍，做錯了事，皇上可要記得今日之言才好。”
“阿薇，你從小到大做的那些事，朕可有一件怪罪過你。” 皇兄嘴角勾起，笑容很是溫柔。
我忽然間覺得牙齒酸得難受。
這兩人真是眼睛瞎了嗎？本王堂堂七尺，立於中間，卻完全被這兩人忽略掉了，就這樣當著本王的面說這番肉麻的話，甜言蜜語，卿卿我我，兩個大男人也不覺得寒磣。
為提醒這二人注意下身份，注意下場合，我佯裝嗓子不舒服，咳嗽了一聲。
“咳咳……”
要說親密話，躲被窩裏說去，你們一個天子，一個近臣，就算想讓天下人都知道你們很相親相愛，也別失了身份，丟了咱軒轅家的臉面。
這一咳，哥總算收回落在采薇身上的目光，皺起眉頭看著我。
眼見龍顏要怒，我趕忙解釋道：“皇兄，你不是說要與臣弟聊聊嗎？”
都喚了采薇兩次退下了，你們至於這麼依依不捨嗎？還說什麼要和我聊聊，你再不說，我看天都要亮了。
終於，采薇開竅了一次，躬身行禮道：“臣先行告退，不打擾皇上和王爺聊天了。”
哥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只是目送采薇離去的背影，目光中滿含擔憂，還有一絲絲的疲倦。
哎……
我在心中默默的為皇兄哀悼了一番。
這天下間的事，總是魚和熊掌不可皆得。你自己選擇要和老傢伙在一起，自然是要對不起采薇了。天下男人都一樣，不管是你當今天子還是我這個逍遙王爺，甚至那些個市井百姓，都是一樣的好色又貪心。
不過，看著哥這番疲憊的模樣，我心中還是輕輕抽痛了一下。
記得兒時……總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和沖勁兒，那樣的哥，是不曾有過這樣的倦容的。
唉，算了，誰叫我是你弟弟呢？誰叫你是我哥呢？關鍵時刻，還是讓我助你一臂之力，幫你穩住心上人吧！
思及此，我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很豪邁的沖我哥說道：“皇兄，你就放心吧！等我和采薇一同去南行的時候，我定會好好的看著他，照顧著他的，我跟你保證，采薇出去的時候是什麼模樣，回來的時候還是什麼模樣，我絕對不會讓他受半點委屈，吃半點苦。”
不過，他心中若想不過去，就與我無關了。
哥收回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著我笑道：“你現在說的豪氣，只怕到時是采薇照顧你。”
說這話，不是明顯的小看人嘛？！
我挺起胸膛，為表示決心，還不遺餘力地狠拍了兩下：“皇兄，你放心吧！我向你保證，我這次一定說到做到。”
哥挑挑眉頭，說道：“你現在說話都是三分真，七分假。若說你講的真話吧，偏生又全然沒有誠意。而若說你講的都是假話吧，裏面又確然夾雜了幾分真心。軒轅龍陽，你長大了，現在是越來越會說話，當然也越來越讓人摸不透你的真心誠意了。”
他邊說邊坐了下來，就著夜色闌珊，紫眸如一汪深潭般，望不到底。
我心下一驚，這酷暑季節卻在額頭上起了一層冷汗。原來，我的皇兄不是想從我這裏套話，而是要試探我對他的真心。
來不及過多的思考，我趕緊說道：“臣弟對皇兄自然是真心誠意的，從來不敢有半分的虛情假意。”
他意味不明的盯著我，我自然不敢回避他的眼神，努力逼自己以最真摯的雙眸迎向他。
半晌，他嘴角才微微勾起，說道：“朕只是和你聊聊，你又何必如此拘謹，坐朕的對面來吧。”
我哪敢不從，趕緊依言坐過去。
他喚段伸來給我盞一杯茶後，才盯著我說道：“陽兒，現在這裏沒有皇帝和王爺，只是哥哥和弟弟。我最近忽然很懷念咱們小的時候，那時候你有什麼心裏話都會跟哥哥講。可是，現在，想聽你對我說一句真心的話，真是比摘下那天空的月亮還要難。”
“皇兄……”
“叫哥哥！”他打斷了我的話。
我愣了一下，半晌才回神道：“您還是讓我叫您皇兄吧，這些年臣弟叫習慣了，一時間……怕是改不了口。”想來他現在的臉色鐵定很差，而如若我此刻抬頭看他的話，定是會泄了底氣。所以，我不看他，我看段伸盞茶，還瞪大眼睛，裝著相當好奇的模樣看。
原本以為他會如以往一樣冷哼一聲來嚇嚇我，卻不想他許久沒有聲息，連呼吸都幾不可聞似的。
我當然不敢仰起頭來與他對視，保持著這個姿勢，良久，是他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這下，我徹底沒轍了。
明知道他是在試探我，但他若和平常一樣，一副冷冰冰的模樣面對我，我自然會帶著一副假面具來應付他。可是，現在他卻以我的軟肋下手，誠心以待，我就沒法抵抗了。
罷了，罷了，還是這一句——誰叫他是我哥呢？
我抬起頭，與他對視，真摯的問道：“哥，你想聽什麼真心話，我今日全部說給你聽就是。”我想了想，又補充道，“但是，我說這些話，只是對我的哥哥說，不是對當今皇上說的。”
他嘴角緩緩勾起，卻不知道這一笑讓我心跳莫名有些加快。
大約是忽然要摘下我帶慣了的假面具，我有些不習慣吧！但是既然決定了今日晚上在他面前不再帶面具，那我也就豁出去了，笑道：“哥哥想知道什麼呢？”
他移了移椅子，把我和他之間的距離拉近了幾許，近到我們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了，他才輕聲說道：“陽兒，這些年不是真正的快活，對嗎？”
我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他輕輕的歎氣，繼續問道：“包括和你府上那些公子們在一起也不快活嗎？”
我擰著眉頭。
這次，我到底要不要說真話……
猶豫了一番，我才說道：“我是不快活，他們誰是誰的人，我知道的清清楚楚。”轉念一想，覺得這話太真，估計他覺得控制不了我，就會砍我的頭，畢竟他說他現在是哥哥，但他身上那身龍袍可不是戲服。我趕忙又補充道，“呵呵，不過這些年，我已經習慣了。哥哥不用為我擔心，我和他們不過是各有所需罷了。”
哥他也擰起了眉頭，片刻後才又問道：“那陽兒和子衿在一起快活嗎？”
我太陽穴隱隱有些疼，方才就不該被他感化，把面具摘下來，玩這個真心話遊戲。我倒是沒有什麼，可是萬一連累到了子衿，那可如何是好？
可是，我哥此刻臉上的表情很平靜，非常的平靜，就是不知道這是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了。
我往椅背上靠了靠，拉開了幾許和他的距離，定了定神，才說道：“喜歡一個人，若能和他待在一起，那自然是快活的。只是，子衿一直都沒有答應我。”
誰知聽了這話，他卻舒展開了眉頭，身子也向後一仰，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說道：“陽兒，其實喜歡一個人，能不能和他在一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歡的人，他能平安、幸福。”
我驚愕。
這話，算是哥他對我說的真心話嗎？喜歡一個人，就希望那個人平安幸福！似乎有些道理，果真哥的境界就是比我高。不過，我畢竟是平庸的俗人一個，只想抓住能抓住的幸福。但是，子衿卻讓我只能遠遠的看著，看著不敢靠前，怕褻瀆了他的神聖……
呵呵呵，大概這就是越在乎就越不敢去觸碰的感覺吧！實話說來，我也頂多就是占占口頭上的便宜，何時曾企及過子衿半分。
如此想來，我還真是一個懦夫。
收回心緒，我看著哥，試探的問道：“哥哥，你覺得皇叔如何？”
他必是沒料到我竟這麼直言不諱地問了出口，詫異的睜開眼睛，片刻後卻是笑道：“皇叔很好。”
這句話算回答了麼？不愧是我哥，你果真比我會演戲。既然皇叔這邊我探不到你的真心，那我換個方式來：“那哥哥覺得采薇如何呢？”
呵呵，軒轅龍炎，你心中總該是有個比較，總不能說兩個都好吧！
只是，我的偉大的親哥大人永遠都出乎我的意料，他挑了下眉頭，幾乎不假思索：“阿薇也很好。”
我徹底被打敗了，再接再厲的問道：“那你這次娶後，會娶誰？”
他狐疑的看了我一眼，才說道：“人選還沒定，大約等你祭祖回來，就會定好人選和大婚的日子。”
我鬱鬱，接著問道：“你就真不能選你喜歡的人麼？”
哥蹙起眉頭，半晌才回道：“我沒有任性的資本。”
我愣了一下。
忽然想起幼時，哥也曾對我說過這句話。
——“陽兒，你要想清楚，因為皇帝沒有任性的資本……”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好像時光匆匆，一眨眼就是無數寒暑消逝……
我還沉浸在回憶中，哥卻忽然幽幽的問道：“我記得小時候，你對我說過，長大了想當一個與父皇一樣英明的皇帝，那麼現在你還是這般想的嗎？”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04
26.你是閑王我是帝
我呆住。
他為何要這樣問我？是試探我的真心？還是已經懷疑我有不臣之心？或者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而我又要如何回答這問題？只怕說錯了一字半句，今日我就走不出這未央宮的大門了。
正揣測皇兄忽然問這話的心意時，他卻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們兒時的夢想似乎到今日都沒有實現，你還記得我小時候的夢想嗎？”說這話時，他目光微有些迷離，似乎真陷入了回憶之中。
而我手心卻起了一層冷汗，小心的回道：“皇兄當年的夢想是想當一個閑王。”
“是啊，閑王，我當時還特意的強調是閒適的閑，非賢慧的賢。”他笑著搖頭，“現在想來，那時候我們還真是異想天開……”
我愣了一下。
是啊，異想天開。
那時的我，真的異想天開的想當皇帝，想成為父皇那樣鞠躬盡瘁為國為民的好皇帝。所以，當時哥問我長大後的夢想時，我不假思索的就說出了“未來想當皇帝”的話。但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哥，我想當皇帝的原由……
思緒有點遠了，孩提時與哥的那場對話卻仿若是昨日發生的事一般，歷歷在目。
那時，我和哥僅是六歲孩童，一起吃飯，一起玩耍，一起學習，一起睡覺，自然也一起談心事，憧憬著自己的未來。
我是次子，還是長子軒轅龍炎的雙胞胎弟弟，且一生下來就差點被父皇判死刑，險些去鬼門關報導的孩子，自然沒有哥受寵愛。我那時少年心性，總覺得只要自己懂事乖順，凡事比哥做的好一點點，這樣自然大夥都會喜歡我了。
當時，聊到那個問題時，我和哥正手拉手躺床上，哥他忽然就問道：“陽兒，你長大了想當什麼?”
而當時的我其實是一片茫然，回問他道：“哥哥，你又想當什麼呢？”
他眨巴著眼睛，想了半天，才問我：“你先說，我還要再想想。”
我那時想著我怎麼說也是一個皇子，未來不是當皇帝就是當王爺。可是，若說自己要當王爺的話，定是會讓父皇母后傷心難過，不若我就說我想當皇帝，這樣便可以討得大家的歡心。但是，如若哥哥說他要當，那我就不當了，恩，那就當一個賢王，協助他治理這片江山。
於是，我說出我未來想當皇帝的話。
那時的哥卻是摸了摸我的額頭，一臉不解的說道：“陽兒，你發燒了嗎？為什麼想要當皇帝?你可要想清楚了，當皇帝可不能任性的哦。”
我點頭，卻是乖巧的說道：“如果哥哥想當皇帝，我當然就不當了，我協助哥哥去。”
哥卻是慌忙的擺手，說道：“我才不想當皇帝呢，當皇帝有什麼好的。你想玩了沒的玩，想睡了沒的睡，走到哪里去都一大堆人跟著，幹什麼事都一堆眼睛瞧著，有什麼意思？”
“那哥哥的夢想是什麼？”
哥得意的笑道：“我以後呀，要當一個閑王。”
“賢王？賢良的王爺嗎？”
“不，不，是閒適的王爺。”
“什麼是閒適的王爺？”
“陽兒你真笨。閒適的王爺就是啥事不管，開心了就在家睡大覺，不開心了就出去溜達，沒人管你，你也不用管別人，愛幹什麼就幹什麼。”
“當閑王有這麼好麼？”
“那是當然，要不陽兒也別想著當什麼皇帝了，和我一起當了閑王去。咱們這樣以後就可以一輩子在一起，逍遙到老，開心的時候咱們躲王府睡大覺，不開心的時候咱們一到出去玩兒。”
“可是，若我們都當閑王了，誰當皇帝啊？”
“不是還有妹子嗎？讓她當皇帝去，咱們一同出去玩兒。”
……
往事如昔，只是當初說想當皇帝的我，如今成了閑王；而那個原本把帝位看成蛇蠍的哥，卻成了皇帝。當然不得不說其實當初老娘和老傢伙是很有眼光的，選了他沒有選我。大約我登上帝位，也沒有他現在幹得出色吧。
有人天生就應該是皇帝，比如我哥。
此刻，他眼神恢復了幾許清明，大約和我一樣，從回憶中清醒了過來，瞅著我笑道：“孩子時的夢想終究不過是一張夢，現實往往是與夢境相反了。陽兒，你說呢？”
我忙說道：“哥，現實才是真實的。”
他說道：“那你有無奈嗎？”
我立刻道：“絲毫沒有。”
他嘴角微微一勾，說道：“你心裏即使有，此刻也不會對我說上一字半句，終究你還是防了我去。”
我能不防你嗎？你是皇帝，掌握著世間所有人的生殺大權。而我只有一個腦袋，若是砍了，不會來年發芽再長一顆回來。所以，咱自然得防著你動我這顆腦袋的歪主意，給你是可以的，但是至少讓我給得心甘情願，名至實歸吧。
他接著說道：“陽兒，朕知道這些年，你受了不少的委屈。表面上嘻嘻哈哈的，實則有苦都往肚子裏咽。”
終於，他說朕了，看來哥哥的溫情戲完了，現在換皇上的身份施威了。
我恭敬回道：“其實臣弟一點也不苦，正如皇兄以前所言，當個閑王沒有什麼不好的。“
他端起茶杯，撇著茶沫子，說道：“你能這般想，就是最好的。”頓了一頓，他繼續說道，“龍陽，你是朕唯一的弟弟，朕沒有什麼不可以給你的，包括朕的帝位。只要你想要，朕就會給。”
我心跳加快，好傢伙，你這不是判我死刑嗎？
趕緊從椅子上跳起來，給他跪了下去，說道：“皇兄，請您收回方才的話。臣弟從來沒想過要您的皇位，從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更不會有。”
他輕輕的抿了一口茶，才說道：“龍陽，朕句句真心。你想要朕自然會給。”
他難道還沒試探夠我？還在懷疑我對他的一片赤誠之心？
我咬牙說道：“皇兄，臣弟說的話也是句句真心。如若皇兄不信的話，自然可以把臣弟拖出去砍了。”
我埋著頭，看不到他現在的表情，但是卻能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盯著我瞧，讓我全身難受。感覺就像過了好幾個寒暑，才聽得他放下茶杯的聲音，站了起來，虛扶了我一把。
我順著他的手勢站了起來。
他說道：“龍陽，朕會記得今日你說過的話，你也須牢牢記住朕今日說過的話。”
27.迷茫人生的子衿
出了未央宮，我心中一直反復揣著皇兄那句話的真正含義。恐怕他還是怕我反了他去，雖然我一無兵權二無支持，但是正如老娘說的那樣，我的這張臉就是我最強大的武器。若是我有反心，我完全可以在神鬼不知的地方幹掉我哥，然後把我和他的身份調包……
思及此，我打了一個哆嗦。
且不說我沒有這個心，就算有，我還嫌麻煩不討好呢。至於麼，當皇帝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給後代留一個名麼？我這樣做，留的還是他軒轅龍炎的名，關我軒轅龍陽半吊錢的事？本王自認聰明的緊，這種吃力不討好還隨時可能掉腦袋的事，本王是決計不會去做的。
所以，他有什麼放心不下我的？
難不成他是怕這次出去風流快活完了回來後，我就不把皇位還他了？
果真帝王的心比海還要深。
若不是看著他人生無趣，可憐兮兮的份上，給本王錢，本王也不會答應。明明知道本王好動，卻偏生要我去那裏裝他躺上七天，這不明擺了折騰本王麼？
可憐本王一片好心被他當成驢肝肺了。
哼，咱不跟他那種小肚雞腸的男人計較。日久才能見人心，以後他就會知道，這個世界上只有爺才會為了他肝腦塗地，死而後已，到時候可別感動的對爺哭泣，爺可不接受這套。
我越想越得瑟。
以至於，當小三問我是否直接回王府時，我不假思索的說道，去丞相府看子衿寶貝去。
明日我就要和子衿分別了，所以我想再去確認一番他對我的心意，大家這次把話說開了，如果還是不行，我以後自然不會再糾纏於他。仔細想想，我與他糾纏了四五個年頭，我總是以終有一日能打動他的心思努力著，可是那日和他的一番談話，我終究還是覺得我是癡心妄想了。
況且，皇兄現在大約在懷疑我的忠心，我自然無愧於他，且他要砍要殺本王也是不在乎的，橫豎就是一刀，事情真相後，我讓他後悔去。只是，我卻怕因為我的關係連累到了子衿。
所以，這段情似乎是到了無路可走的時候了。
只是，我還是不怎麼甘心，定要去問個明白，這樣死也死得瞑目。如果子衿對我有半分的心，我就一切不管了，今夜就帶他遠走高飛，過神仙眷侶的生活去。
這般左思右想著，到了丞相府。
本想喚小三前去敲門，但轉念想著這個時刻多半我那苛刻的丞相舅舅在家。若他知道我到訪了，多半連丞相府的門楣都不讓我挨著，更不用說見見我的子衿寶貝了。前想後思下，我決定採用一種穩妥的方法進入丞相府。
咱光明正大的不是進不去麼？咱就偷偷摸摸的進去，橫豎在這裏我就是個沒皮的人，被抓住了一鬧大，丞相舅舅也跟著沒皮，到時就看誰臉皮厚，笑最後了。
吩咐小三把馬車給我吆喝到丞相府側門附近，然後再助我一臂之力。雖然費了些周折，但幸好有驚無險，我順利的落在了丞相府的地皮上了。
一路摸索著潛到子衿的房外，猶豫了半晌卻不敢敲門。
一陣腳步聲響起，我趕緊閃到一邊去，一旁的窗戶大開，我站這裏正好可以看見子衿，一襲白裳，一盞燭臺，一卷黃書，我看得是真真切切，實則還是有些恍惚。
進去的是我的丞相舅舅。
我趕緊蹲了下去，以免被他們發現。
只聽得舅舅的聲音說道：“矜兒，這麼晚了，還不歇息？”子衿還沒回話，就又聽得舅舅說道，“你怎麼又看這些書，不求上進。”
子衿的聲音還是溫溫和和的，但是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回道：“父親，子衿很早就對您說過，子衿並沒有什麼大志。”
舅舅有些怒道：“你生為一個男兒，特別是我楚家的男兒，怎能沒有大志?”
子衿道：“那些不過是父親你強迫到我的身上的東西罷了。”
舅舅怒道：“我這是為了你好。”
子衿道：“父親，你根本不知道兒子要的是什麼，又說什麼是為了兒子好呢？”
舅舅大怒：“你要的那些根本就不切實際。我從小就教育你，做人要看清自己的眼前的東西，可是你這個不孝子，卻一句都聽不進去。”
子衿溫和道：“父親，其實不切實際的人並不是我。”
我聽見一聲巴掌聲，一陣肉疼。咱舅舅啥都好，就是脾氣太火爆。估計這巴掌打在子衿身上，要疼上幾天。
舅舅拍著桌子道：“你若再看這些書，哪天我一把火把你這裏的書都燒光。”
子衿沒有出聲。
片刻後，我聽見摔門聲，估計著舅舅拿子衿沒有辦法，所以氣得摔門而去。
我松了一口氣。
但隨即聽到子衿說道：“閣下不知道看夠了沒有，可以現身了，不然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沒想到本王躲避的這麼好，還是沒有逃過子衿的利眼，難怪他會成為咱哥的貼身侍衛，這武功，這警覺能力真不是蓋的。所以啊，咱把哥交給他來保護，咱也放心。
我站了起來，隔著窗戶對子衿揮了揮手，說道：“子衿，是本王呢！”
子衿原本蹙著的眉頭，在看著是本王后，緩緩的舒展開來，聲音溫和道：“原來是景王殿下，怎麼這個時候到丞相府來，也不通報一聲。”
他邊說邊上前推開了一點窗戶，我順勢爬了進去後，理理衣衫，才誠實的說道：“我就想來看看你，但是卻怕舅舅攔著不讓見，所以就爬牆進來了。……”我看著他半邊臉通紅，估計就是方才被舅舅扇的，一陣肉疼，恨不得替他受了這份罪去。
子衿卻在這時溫和的笑笑，說道：“王爺下次可不要再翻牆進來了，若是被有心人看見了，反而想得更多。”
我委屈道：“我不也是想來見見你嗎？你都不知道，明日過後，我就不知道何時才能見到你了。”
子衿微微斂起眉頭。
我這才想起，老傢伙要明天才傳哥的旨意，罰我們三人，所以現在子衿大約並不知曉明日他會被罰閉門修書的事情，而我現在告訴他，應該沒有關係吧。反正哥只說過去西山一行很重要，任何人都不能提起，可是卻沒有說過明日我們受罰之事很重要。再說，子衿也是被罰的當事人之一，應該可以提前知道吧。
我歎了一口氣，把明日要受罰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還安慰他道：“其實，原本我是請求皇兄，讓我們一起去南行祭祖的，或者我們三人去也成，結果采薇那小子使壞，所以皇兄不給答應。”
子衿微笑道：“皇上自然是不能答應的。”
我詫異，他這話說的我心裏很不爽，好像他是咱哥肚中的蛔蟲一樣，至於這麼瞭解我哥麼？
我忿忿的回道：“他那是偏袒采薇，他就知道欺負你。”
子衿眼瞼輕輕的垂了一下，而後笑道：“王爺，在臣看來，皇上這是偏袒了臣呢。您想，皇上定是不會把我和何大人同時派出去，不然誰來保護皇上呢？而我又是擅長寫文修書的，皇上這樣安排自然是做出了周密的考慮的。”
我無奈撇嘴：“可是這樣安排的人不是他，是攝政王皇叔。”
子衿蹙了下眉頭，問道：“那皇上呢？”
我回道：“生病了。”
子衿臉色變了變，聲音有絲急促道：“皇上莫不是今日落水染上風寒了吧？”
我點頭道：“所以啊，明早是攝政王皇叔替皇兄下旨處罰我們。”
子衿問道：“可是，攝政王好像也在生病?”
我聳肩：“他寶刀未到，帶病上朝唄。估計下了朝還得生病不見人去。”
是啊，當然讓你們都見不到人了，他都拐了當今皇上去西山行宮風流快活去了。可憐本王，還要給他們當擋箭牌使喚。
子衿眉頭擰得更緊，心疼的本王都想去給他抹平了。只聽得他說道：“皇上和攝政王病倒了，這朝政該有誰把持啊？”
我說道：“不是還有舅舅麼？”
他這才松了下眉頭，低頭走到自己的書桌前，整理著書本。我跟著他走過去，想看看他究竟看的是什麼書讓舅舅生那麼大的氣，沒想到卻是一本《女媧頌》。
我探著脖子，說道：“舅舅也太狠了，至於為了這樣一本書就打人嗎？你看一本《女媧頌》就是不務正業，那他怎麼沒看見你也在看《帝業》呢？”
子衿抬頭看了我一眼，說道：“王爺，您都看見了？”還沒有等我說完話，他便輕輕的笑道，“讓王爺見笑了。其實在父親看來，我不管看《女媧頌》還是《帝業》都是不務正業。”
我詫異：“怎麼會？當初我讀《帝業》時，沒少被父皇母后稱讚懂事。”
子衿溫和道：“書不同，自然心不同。我與王爺讀的書本不同，自然看到的東西也就不同。”
這話這麼這般高深，讓我一字半句都聽不明白？
我繞繞腦袋，笑道：“子衿，你能說通俗一點嗎？本王愚鈍，不甚明白。”
子衿從一旁的書中抽出上次我翻弄的那本《帝業》，小心的攤在我的面前，說道：“這本書是我幼時，女媧族族長送與我的，據說是樓蘭國思宗皇帝在龍源讀書時留下的遺物。族長告訴我，若是我讀懂了這本書，便能找到我生命中一直尋找的答案。”
我更是聽不明白了，問道：“那你找到了你那個什麼生命中一直尋找的答案了嗎？”
子衿垂下眼瞼，似乎有些沮喪的搖了搖頭。
這算是子衿對我敞露心扉了嗎？
我暗自揣測著，心中半喜半憂。
我和子衿相識這十餘年來，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敞露心胸，這是不是說本王有機會了？他對我其實是有那麼一點點感覺的？可是，看他這副暗自心碎神傷的模樣，本王也實在是開心不起來。正要想一些話安慰他的時候，我的肚子卻不應景的叫了起來。
悲憤！！！！
肚子啊肚子，你說你啥時候叫不好，偏生在本王和本王的子衿寶貝套近乎，拉關係的時候叫了，你現在讓本王情何以堪？叫本王怎麼面對子衿寶貝？
抬頭看子衿，卻見他微笑道：“王爺還未進食？”
我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老臉一陣發燙。
子衿還是微笑著：“那我去喚人給王爺準備一些膳食吧。”
我慌忙擺手：“別，別，本王是偷偷進來的。若被人發現了，本王到是沒有什麼，影響到舅舅和你，就不太好了。”
子衿卻是坦然一笑，說道：“王爺又說笑了。”
我楞住，半晌才回過神明白過來子衿話中之意。是啊，本王追求他的事，上到母后皇兄，下到市井小販都知道，現在卻又說顧及他的臉面，當真在他看來，就是在說笑一般。
我臉皮更加燙得厲害，手腳都不知該如何擺放了。
子衿卻在這時說道：“既然王爺不願意驚動他人，那不若隨子衿到廚房，子衿親自為王爺做幾道小菜果腹吧！”
28.君自下廚把言歡
我向來秉性君子遠皰廚的真理。
在王府時，本王自然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王府的廚房在哪里，本王都是不知曉的。只是，此刻當子衿寶貝帶著我到他家的廚房，當我看他熟稔的弄那些鍋碗瓢盆的時候，我決定回去後一定要多去廚房跟王府那些燒飯婆子們討教一番。做不做倒是其次，關鍵是以後能多一個話題跟子衿套近乎。
此刻，我看著子衿忙碌的身影，心底樂呵的快要不行。
這情景，這情景，怎麼看怎麼像一個妻子給她晚歸的丈夫做飯的模樣……
如果……如果……能和子衿這般白頭到老，那麼不當這個王爺又怎麼樣？還省得整日裏和別人猜忌來猜忌去，心累的慌，倒不如攜喜歡的人遠離塵囂，過耕田織布，閑雲野鶴的生活呢！
思及此，我忽然想起今日我來的目的，就是想最後一次詢問子衿的心意，讓他是死是活都給我一個准話。可是，這番氣氛如此的好，我又要如何開口才算穩妥呢？
猶豫了半晌，我還是決定直接詢問。
管他的，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大不了以後我就像在岸邊看那白蓮一樣觀望著他，再也不妄圖有採蓮的打算便是。
我咳嗽了一聲，才說道：“子衿，我……”
他後退了一步，遠離灶台，對我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我不明究竟。
他把我拉離了灶台幾許，才說道：“在那裏說話，不乾淨。”
不乾淨？難不成他是怕那些油煙起來嗆著本王？可是，我方才在那站了那麼久，也吸了不少油煙了，也沒見他把我拉開啊？我正在納悶，但見他小心的盛起一盤菜的時候，我才領悟到他話中的意思。他素來愛乾淨，只是沒想到愛乾淨到這種程度。不就是怕本王說話，把唾沫星子濺到鍋裏，髒了那菜肴嗎？
可是……可是，本王還偏生就愛這樣的不乾淨。
我又大嘞嘞的走過去，倚靠在灶臺上，喚道：“子衿，本王其實今日來……”
話到一半，我不得不收住。只因為他抬頭無奈的看了我一眼。只那一眼，就如用新抽芽的柳條兒抽打我的心尖一般，酥麻酥麻的，起條時硬是把我的魂兒也抽去了一半。
如此這般的子衿，能讓我不依了他的話麼？反正時間還早，還要和子衿待上好一陣子呢，待會兒問也成。
打定了主意，我便這般看著他。
儘管現在他在搗弄那些人間煙火，但是在我看來他卻仿若真不識人間煙火一般。隔著那些惱人的煙霧，我真有他快要羽化成仙的錯覺，看得越來越飄渺，越來越不真實了。
恍惚間，子衿卻已經做好了兩盤菜，輕柔的對我說道：“景王殿下，您可不可以幫子衿一個忙？”
我趕緊回神，豪氣道：“子衿有何吩咐，儘管說就是。”
子衿微笑，抬起下巴朝我身後揚了揚，說道：“現在臣雙手不得閒，只有勞煩王爺從那酒壇中盛點酒過來，成嗎？”
能不成麼？
我趕緊依了他的話，盛了滿滿一壺酒，與他一同回到他的臥室。
曾經我幻想過無數次，有朝一日，能與子衿把酒言歡一次，那便是即刻要本王死了，本王也是甘心的。現在，當真與子衿把酒談心了，本王就只覺得在雲裏霧裏轉著轉著，不想下來了，只求就這樣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子衿布好了碗筷，給我盛滿一杯酒，笑道：“不過是些果腹的食物，怕是款待不周，王爺可別惱了臣去。”
我忙擺手道：“不惱，不惱，本王就盼著和子衿有一日能這般飲酒同樂，這天上掉下來的好事，本王若惱了去，那當真就是傻子了。”
子衿撫眉，笑得本王春心蕩漾，更覺得此刻如夢一般。我拉攏著凳子，靠近了子衿幾分，抬起胳膊說道：“子衿啊，你趕緊掐一掐我的胳膊。”
子衿蹙起眉頭。
我趕緊說道：“我怕我現在是場夢啊，你都不知道，我夢見這樣的情景有多少次了，每次醒來是，心中總覺得是空空的。你趕緊掐掐我，讓我知曉這不是夢才好。”
子衿怔了一怔，才微笑道：“王爺，此刻不是夢呢。”
我說道：“那你趕緊掐掐我，不然我就覺得是在做夢。”
他笑道：“臣可不敢冒犯了王爺。”說完，往自己的杯中倒滿一杯酒，舉起，接著道，“要不，臣敬王爺一杯，待酒入腹中，王爺便可知曉此刻是真是夢？”
我嘟囔：“我做夢都夢見酒香的……”但看著子衿帶笑得雙目，自然是捨不得背了他的意思，趕緊也舉起酒杯，和他對碰後，一飲而盡。酒入喉清涼，滑入腹後，卻在腹中燒起一團火。酒不見得好，就是上頭太快，僅這一杯，一向酒量不差的本王盡然有些醉意了。
子衿給我夾了一筷子菜，說道：“王爺，嘗嘗子衿的手藝，可好？”
我應諾著拿起筷子，卻是看上桌上的另外一盤菜，問道：“子衿，這個是什麼？”
子衿從那個盤子中夾起一顆蛋，放入我的碗中，笑道：“這個算是子衿的拿手菜了，鳳凰蛋，王爺您嘗嘗。”
我詫異道：“這不明明是雞蛋麼？怎麼就變成了鳳凰生的蛋了。”
子衿滿上一杯酒，笑了起來，說道：“王爺，還真是愛開玩笑。鳳凰蛋不過就是給這道菜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兒，其實就是把雞蛋煮熟了，去黃夾肉，放下油鍋去炸熟而成。”
我咬下一口，驚喜道：“真的有肉啊。”
子衿淡淡一笑，問道：“那，王爺喜歡嗎？”
我快速的點頭，忙把碗中的食物掃光，艱難的順了順氣，才說道：“子衿做的，我當然喜歡了。只是，喜歡後還是有些遺憾的。”
子衿抬了下眉頭。
我故作深沉的說道：“這世上之事，總是不能長久的擁有的。只怕有了今朝，就沒有明夕了。”
子衿神色頓了頓，緩緩的拿起桌上那杯酒細細的抿著，半晌才輕言道：“原來王爺是這般超塵脫俗的人物，子衿受教了。”
被他一誇讚，我頓時又飄到了九霄雲外，把那些個要在子衿面前裝深沉有內涵的話也丟到了九霄雲外，得意的把我心中真正的想法說了出來：“其實，我是覺得今日品著子衿做的菜固然好的不行，喜歡的不行，但是以後怕就是沒有機會了。”
子衿面色一僵，片刻才笑道：“其實，能讓王爺喜歡子衿的廚藝是子衿的榮幸。若是日後王爺想再品子衿做的粗茶淡飯，便可以到丞相府來，子衿親自為王爺做便是。只是，……”
他頓了一下。
我楞了一下，我就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想來子衿應該是要我為他幹事情，究竟會是什麼事呢？莫不是要以身相許吧？
正胡思亂想時，子衿接著把話說了下去：“只是，日後王爺到丞相府來，能不能不要翻牆了？萬一磕著摔著了，太后皇上怪罪下來，丞相府上上下下都擔當不起的。”
他邊說邊又給我夾菜。
我感動的鼻子有些酸。果真我身邊的人只有子衿寶貝最為貼心，這樣的他能叫我不愛麼？我放下筷子，趕緊先灌下一杯酒，趁著酒勁上沖，我抓住了子衿的手，說道：“子衿，在你心中，我究竟算是什麼？今個兒，你怎麼著也要給我一個實誠的話，是死是活我都認了。”
子衿楞了楞，燭光映得他的輪廓影影綽綽，一半是溫柔的暖色，一半是深不見底的黑。
我緊張的更加抓緊他的手，盯著他的眸子，等待著他的回答。
仿若人生走了一半，他才幽幽的說道：“王爺，子衿先謝過王爺對子衿的厚愛。而後，王爺若真想知道的話，子衿還是那句話……”
“等等！”我鬆開他的手，揚手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本王忽然不想知道了，其實沒什麼的，就這樣也好，咱們就這樣說說話，喝喝酒，真的，沒什麼不好的。”我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眼睛忽然漲得有些痛了。
子衿發出一聲低不可聞的輕歎，奈何還是被我聽到了。我不敢發聲，只是悶著喝酒，卻不想子衿也拿起酒杯一飲而盡，輕聲說道：“王爺，您知道嗎？我其實一直都羡慕著何大人，因為他能和您把酒言歡，能與您說上幾句貼心的話。而我，卻一直找不到一個能舉樽共飲的人。”
這話聽的我心中百般滋味翻騰，一直以來子衿都是照耀我前進的光源，而我一直說著喜歡他，卻從沒有想過試圖瞭解他的喜好。細想之下，采薇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我倒是瞭解的比子衿還多些。大約是酒上頭，讓我糊塗了，我又一次抓住子衿的手，舌頭打結的說道：“子衿，以後你想找人說話了，想找人喝酒了，只管來找我。我就是遠在天涯海角，只要你一呼喚，我就會回到你的身邊來。”
子衿微微一笑：“王爺又在說笑了。”
我楞了一下，這番話確實有些誇大了，難怪子衿不信。可是，這句話確實是出自我的真心，沒半點含糊啊，他憑什麼不信，憑什麼啊！
哼，看本王如何讓你相信我的真心。
我頭腦一熱，猛的把子衿拉入懷中，對準他的唇，狠狠的咬了下去……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04
29.幽幽清蓮可否采
翌日。
宿醉醒來的我，頭微微有些疼，習慣的喚著青青來給我更衣。可是，傳入耳朵裏的卻是另外一番熟悉而又輕柔的聲音：“王爺，你醒了？”
我趕緊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居然……居然是本王的子衿寶貝。
他穿著一件白色的單衣，只是坐在床邊，眉眼彎彎的看著我，又問道：“王爺，您是要子衿服侍您更衣嗎？”
我慌忙擺手，這才發現我此刻是未著片縷的躺在子衿的床上。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昨日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努力的回想著，卻只記得我喝下了那些酒，一時頭熱，就摟過子衿吻了好久，而後說了些糊話，就昏醉了過去，連自己姓誰名誰都不知曉了。但是，今晨這番狀況，莫非……莫非……
我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子衿已經站了起來，說道：“王爺，時辰可不早了，今日還要進宮面聖，等待攝政王宣佈聖旨罰我們呢。”他說完，取下了床邊的衣物，當著我的面就穿了起來。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詢問道：“子衿，我們……我們昨日……有沒有，有沒有……”
呸呸呸，軒轅龍陽，你果真是孬種，不就是一句問話嗎，至於這樣吞吞吐吐不成言麼？做了就做了，難道你還想耍賴不成？
我暗罵著自己，鼓足勇氣想把話成句的時候，子衿卻笑了起來，說道：“王爺，昨日您喝醉了。所以，子衿就擅自做主，替您解了衣衫，扶您上床休息。”
我趕緊問道：“那你呢？”
子衿垂了下眼瞼，才說道：“我怕吵著王爺，便在那邊的臥塌休息了一晚。”
我又猶豫的問道：“那我，我有沒有和你……和你發生些什麼？”
子衿笑道：“王爺，我們之間可能有什麼嗎？”
我惘然。是啊，我們之間是什麼都不可能有。只是因為你一直在天上飛著，我一直在地上追著，於是不管我再怎麼努力，再怎麼努力，始終都是追不到，抓不著，只能望著九天祥瑞暗自歎息罷了。可是，子衿你可曾知道，我也想成為一只能和你一起翱翔的鳥，和你飛一樣的高度，看一樣的風景。只是，奈何……奈何……別人不許……
又或許是，我自己的真心不許……
我看著子衿，本想說些心裏話，可終究還是因為帶慣了面具說慣了假話，開不了口，只得說道：“子衿，其實，本王真想能和你顛倒鸞鳳一把，這樣你就是即刻讓本王去死，本王也是心甘情願的。”
子衿眉頭一蹙，片刻卻是笑道：“王爺，又跟子衿說笑了。”
我低下頭，心中一陣鬱結，卻是不想辯解。
子衿繼續說道：“臣先出去給王爺打點水來清洗一下，可好？”
我點頭道：“有勞了。但是，千萬別驚動舅舅，要是他知道我在你房裏過夜，非把我的皮剝下來不可。”
子衿道：“那是自然。昨日說起來，子衿也有錯，所以此刻自然要護得王爺的安全才是。”
我微笑：“呵呵，還是子衿寶貝最疼本王。”
既然帶上了面具，我也不打算摘下來了。其實這樣也好，這年頭，誰能活得像真正的自己呢？但是，能像本王這般帶著面具還活得風生水起的人可沒有幾個。所以，我又何必去計較那麼多呢？
只是，子衿在聽著我的話後，嘴角卻微微的抽動了一下。而後，對我禮貌的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看著他的離去的身影，我的心忽然一陣抽痛。
我帶著面具過日子，而子衿你又何嘗不是？
我們之間當真什麼都沒有發生嗎？
可為何你方才出去的時候，腳步有些蹣跚？為何你說你昨夜睡的是臥榻，而我的枕邊卻有著你的發絲？為何在這個床單上面，還有著那點點的血跡？
你大約是不願意承認罷了，而我除了順了你的意，護著你的心，還能為你做什麼嗎？
大約是再也不能了。
有些心事，不能說，說了便再也回不到原點了；而有些情事，不能做，做了只會讓關係惡化。於是，大約我們之間關係會越來越疏離，越來越疏離，就像我與他一樣……
我輕輕的歎氣，側身收攏起枕邊的頭髮，從床邊的衣服中摸索出一張絲巾小心的包裹好。
大約會有好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你了，而即使見到了又能怎樣，我臉皮再厚也不可能再如以前一般死纏爛打了。所以，只能留下這幾根青絲作為念想。
起碼在我日後想你的時候，能有你的東西陪著……
剛放好頭髮，子衿便端著水進來了，雖然幹著下人的活，但是卻仍是一派從容。我趕緊起身，在子衿的照顧下洗漱梳洗，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昨日宿醉，今日起得有些晚了，所以我只得隨意的打弄了一番，來不及回王府換洗，就隨著子衿一同去了皇宮。
剛進宮門，就好巧不巧的遇見采薇大人。
他今日精氣神似乎很好，看著我便是眉角彎彎，走過來挑著眉頭，說道：“今兒是什麼風，讓景王殿下都如此早的就進宮來了？”
我咳嗽了一聲，說道：“皇兄不是病了麼，所以本王趕緊過來瞧瞧。”
死小子，演戲誰不會啊，看誰忽悠了誰去。
可是，死小子卻絲毫不給我面子，當著子衿的面就攬過了我的肩，把我往他那邊一帶，嬉笑道：“我還以為王爺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追聖賢人呢。這不，我方才看見景王殿下和楚大人一同出現，還以為是王爺追著咱們的楚大人到了這皇宮呢？嘖嘖，真是讓人羡慕的緊啊。”
我快被他噎死，趕緊小心的看了一眼子衿。
子衿卻是淡淡的微笑道：“何大人說話真是越來越風趣的緊了。”
采薇道：“風趣算什麼東西，這些拿不上市面的東西怎及得上楚大人的一絲一毫呢?”
這話，我聽著怎麼火藥味就那麼的重呢？
哎……
按理說，這兩人都是皇兄身邊的人，如皇兄的左臂右膀一樣重要，怎麼就相互看對方不順眼呢？
哎哎哎……
采薇伶牙俐齒的這般欺負子衿，我自然也看不下去，正要給子衿解圍，卻不想子衿從容的回道：“何大人過譽了。我倆都在皇上身邊當差，都是萬里挑一才選中的，自然都有過人之處，何大人何須自謙！”
好樣的，這就是以柔克剛，看采薇還有什麼話說。
誰知，本王又一次錯了，采薇那傢伙就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只聽他笑道：“楚大人，說話永遠都這麼好聽，難怪咱們小王爺被楚大人迷得七葷八素的，任別人打著罵著，都快用上十六匹大馬了都拉不回來。”
這話太毒，又損了本王又打擊了本王的子衿寶貝。
果真，子衿神色一怔，臉色微有些難看。
我趕緊解圍，扭著頭瞪了一眼采薇說道：“你這小子今天精神似乎好得很呢？竟管起本王的私事來了。”
他挑眉，笑道：“臣見著王爺您龍馬精神了，自然跟著也精神了。”
我說道：“那留著你的精神等會兒上路用，別在這裏有的沒的亂打趣別人。子衿可不像你，人臉皮薄。”
我瞟了一眼子衿，他白皙的臉上浮上了一層紅暈，很是耐看，只是眉角微微的蹙著，大約是不喜本王這般誇獎他，他上前一步，作揖道：“看來，王爺要和何大人談事，子衿便不打擾，先行一步了。”
我還沒有出口留他，他便轉身離去。
只是，這次我還來不及黯然神傷，脖子上的手臂就一緊，采薇幾乎貼著我的身子，在我耳邊問道：“怎麼，捨不得？”
我翻白眼：“呸，果真就如馨兒說的一般，你這傢伙就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永遠也聽不到你這傢伙說一句好話。”
采薇卻在這時裝模作樣的歎氣道：“原來王爺是喜歡聽那些個好話啊，那你說，你想聽什麼，我今日全說給你聽去。”
我說道：“得了吧，你小子會有什麼好心，別把本王氣死，本王就謝天謝地了。”拍了一下他一直搭在我肩上的手，我嚷道，“把手拿開！”
他拿開手臂，卻是裝著一副委屈的模樣說道：“怎麼，就許楚子衿和你顛倒鸞鳳，不許我和你勾勾搭搭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他看出了什麼端倪？
我趕緊問道：“什麼叫我和楚子衿顛倒鸞鳳？”
他摸著下巴，上下打量著我，片刻後才說道：“瞧你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莫非是被他吃了。”
我氣急敗壞道：“去你的，本王一直是在上面的人。”說完，才後悔了，這傢伙是拐著彎子套我的話來著，本王這麼一說，不就承認了我和子衿那啥來著了嗎？
意識到這點，我慌忙的擺手道：“你……你誤會了，我和子衿什麼都沒有，真的！真的！”
他還是摸著下巴，不理會我的辯解，又是問道：“你昨夜在丞相府過的夜吧？”
“你怎麼知道？”
這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讓我想咬斷我的舌頭。
他得意的笑，小虎牙閃得我眼睛疼：“以我對你這麼多年的瞭解，你是那麼一個愛弄風流的人，怎會今日進宮時還穿著昨日進宮時的衣服，而且還弄得一身的酒味，想來昨日風流快活了吧？”
我啞然，這傢伙眼太利，分析的頭頭是道，讓本王根本無從辯起。
只是，不損損他的得意，本王心有不甘啊不甘。
我白了他一眼，回道：“怎麼，你吃醋了啊？”
他楞了一下，隨即笑道：“看來王爺的心情也很好，居然也能打趣微臣了。不過，就是不知道等會兒，王爺是否還有這樣的心情了。”
我被他這話弄得心裏七上八下的，忙問道：“這話什麼意思？”
他笑得更加得意：“王爺，您說您這個模樣被皇上瞧見了，會有什麼下場？”
30.采薇不是好東西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一般，震得我耳膜一陣一陣的疼。倒不是話有多麼的驚悚，只是想著若是讓我哥看見了我現在這副失魂落魄，邋邋遢遢的模樣，那臉不曉得會青成什麼模樣，而最後遭殃的肯定是本王。
我心下揣揣不安，思量著對策，左思右想都找不到一個妙招。於是，又開始打退堂鼓，按著額頭，對采薇說道：“哎喲，你說這人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現在忽然間就頭疼了。大約是本王沒有昨日沒有睡好，著涼了。采薇兄，你要不去跟皇兄說聲，我今日就不去見他了。”
采薇雙手環在胸前，挑眉看著我。
我繼續說道：“我這不是怕這風寒傳染給了聖上，擔當不起嘛？要知道，皇兄這趟出去幹的是體力活，萬一風寒了可怎麼辦喲？”
采薇蹙了下眉頭，問道：“王爺知曉皇上要出去幹什麼？”
看他神色有些不對，我忽然有些釋懷。
看來，咱哥在他心中也不是沒有地兒的，至少他還是在乎哥和老傢伙出去幹的那檔子事。可惜，采薇雖然是個有脾氣的主，卻也奈何不了比他更有脾氣的我那哥和我那小皇叔。這二人決定了要出去逍遙快活，自然也顧及不到采薇的心了。可憐的采薇，頂了綠帽子不說，還要幫著出謀劃策，最後還要以身作則的引開別人的視線。
難怪我哥那麼的疼他，不愧是大嫂的典範。
我有些同情他，上前搭著他的肩，說道：“采薇啊，其實我知道你選擇了我哥，他讓你委屈了。咱幫不了你，但是呢，以後你心裏不痛快了，就到我王府來坐坐，跟我說說你不為人知的小秘密，我保證絕對不會嘲笑你的。”
他楞了一愣，才笑道：“怎麼，王爺是在吃醋，我沒有選你嗎？”
這又是什麼話？什麼叫我吃醋後悔他沒有選我？
若是他選了我，我才要後悔悲催一輩子呢。
以采薇的性子，真要帶進王府歡好，怕是我府中那些個青青楚楚都保不住了，他肯定會一個個都扔出去，連他們的東西都不會讓留下。再來，本王估計也活不長了，他那損人不利己的嘴上功夫，怕是說不上幾年，本王就會活活被他給氣死。而後，以我對這傢伙多年的瞭解，除了我那皇兄能鎮住他外，我怕是沒那個能耐，說不準是誰在上誰在下呢，萬一他采薇大少爺一個不高興，要對本王霸王硬上弓，那不是毀了本王一世的英明……
不過……其實……
這小子在床上的模樣肯定很銷魂。
瞧瞧那面容，瞧瞧那身段，嘖嘖，果真是萬中挑一的……
呸呸呸，打住！趕緊打住！
這輩子，我一定要謹記，我就是去把大神官大人給搞了，也不能動何采薇大人的歪腦子。且不說他是個厲害的人物，就說他是我嫂子的份上，咱也不能動他的主意啊！
我瞪了死小子一眼，才回道：“我吃誰的醋，都不敢吃你的醋，你那罎子可容不下我。”
采薇挑了下眉頭，只是送了我一個小白眼。
我這才想起方才要和他說的話題，被這死小子一打岔，轉到天邊去了。我又開始裝頭疼撫著額頭說道：“哎喲，哎喲，頭好疼啊，采薇啊，你就去跟皇兄說，我今日生病了，見不了他了，請他見諒。”說完，趕緊轉身，準備落跑。
采薇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了我的衣角，嚷道：“王爺可不能走。別忘了，今日皇上和您之間可有事兒要辦的，您可是主角。”
我忙說道：“就那破檔子事，你們個個都那麼認真幹什麼。我知道皇兄的意思，等他和暉皇叔一道離開了，我便進宮來繼續生病就是，反正我現在也頭疼，對吧，裝病最好了。哎喲，頭真的好疼啊，好疼啊！”
采薇不依不饒的揪著我的衣袖道：“都到了這裏，你還轉身回王府休息，不覺得麻煩？”
我撥著他的手，說道：“不麻煩，不麻煩，反正有小三駕車。”
他挑眉：“怎麼，你就那麼怕見皇上？莫非是心中有鬼，有勇氣做沒勇氣擔當，還是……”
“別瞎說。”我慌忙的打斷他的話，生怕他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本王就是頭疼，忽然的頭疼，就想回家抱咱楚楚青青睡覺。”邊說我邊扯回我的衣袖，奈何死小子死死的拽著，死活都不放我離開。
我正暗罵這衣服怎麼衣料那麼好，怎麼扯就不就壞的時候，一道喝聲從我身後傳來：“皇宮之中，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在這個聲音下，采薇總算鬆開了對我的桎梏，轉身對來人行禮道：“微臣何采薇見過丞相大人。”
我背脊一麻，完了，居然看見這幕的人是我那剛正不阿的舅舅。硬著頭皮回頭，我乾笑了兩聲，打著招呼套著近乎道：“舅舅，今日來的可真早啊。”
他教訓道：“景王殿下也知道早啊！但是，為何卻大清早跑到皇宮來拉拉扯扯的？”他看向采薇，“何大人，景王殿下少不懂事，可你怎麼說也是皇上身邊的人，怎麼也這般不懂規矩？”
采薇臉色一變。
我暗道不好，采薇這傢伙仗著皇兄疼他，向來有恃無恐，怕那張利嘴馬上就要回過去，而惹怒了我這個舅舅肯定就沒有什麼好下場的。於是，我趕緊在他還沒有說話時，就上前一步，擋在他和舅舅中間說道：“舅舅，這不怪何大人，是我和他剛才討論這衣服的布料問題。我說這是從鳳翎那邊剛進貢的布料做的衣服，好像是什麼什麼天蠶絲做的，不管用多大的勁也拉不壞。何大人不信，說要試試。於是，我就為了滿足他的好奇心，讓他試了一試。”
舅舅臉色鐵青，正又要訓人，一旁另一個聲音傳了過來：“這天蠶絲當然是扯不壞的，看來陽兒你也有對的時候，咳咳！”
我側頭，是老傢伙。
而我是第一次覺得老傢伙原來是這般的可親。
他笑顏盈盈的走到舅舅面前，說道：“楚清啊，年輕人在一處打鬧，也算正常。我們年輕時，不也經常一起嬉戲打鬧，何必事事計較，弄得自己不開心呢？”
舅舅嚴肅道：“打鬧自然是可以，但是也要分清時間和場合。這裏，是眾臣工上朝言政的必經之路，而此刻也是眾臣工前來朝會的時間。他們如此這般，成何體統？”
老傢伙笑道：“確實不太像話，待會兒我便罰了他們去。楚清，你便在一旁看著就是了，大家都年紀一把了，別為了這些孩子動了肝火。”
舅舅瞪了老傢伙一眼，回嘴道：“我還不老，什麼叫年紀一把，少把你拿來和我比。”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老傢伙今年三十有五，你不也三十有四了嗎？這有什麼差別，至於梗著脖子沖老傢伙吼著自己不老嗎？在我看來，你們兩都是老傢伙了。
只是，舅舅卻把目光從老傢伙身上移到我的身上，狠狠的瞪了一眼。我心駭，趕緊縮起脖子緩緩，緩緩的挪到采薇的身後去。
只見采薇那小子也因為憋笑把臉憋成了豬肝色。
而這時，老傢伙說道：“是我疏忽了，這才想起來，楚清還比我小一歲呢。”
舅舅冷哼了一聲，轉身走人。
老傢伙看著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耐人尋味。
而我，卻在這時松了一口氣，正準備趁采薇和老傢伙不注意的時候，準備開溜。可是，老天果然喜歡和我作對，我還沒來得及跨出一步，就見段伸急匆匆的跑來，跪到我和老傢伙面前，雙手捧起聖旨說道：“攝政王，皇上病重，請您去太和殿宣讀聖旨。”
老傢伙雙手接過。
段伸繼續對我說道：“景王殿下，皇上說請您和何大人現在就去未央宮候著，不得有誤。”
段伸你這個死太監，本王就知道，見著你准沒有好事。
無奈下，我只有去未央宮，尋思著是否有機會在沒有見到皇兄前跑路。可是，這前有段伸，後有采薇的，我就是插了翅膀也飛不出去。無限悲涼的走到未央宮，段伸說讓我在大殿候著，讓采薇先進去見皇兄。采薇進去後，死太監卻不跟著進去，就陪著我在那站著。
於是，我不得不提醒道：“段伸，你怎麼不去皇上跟前伺候呢？”
死太監眉笑顏開的說道：“回景王殿下，皇上沒吩咐呢？奴才可不敢擅自亂動。”
我道：“那你也不用在這裏陪著我啊，去忙你的正事去，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死太監卻說道：“皇上方才吩咐了，他怕您後悔要跑了，所以讓奴才在這裏看著您呢。”
我汗顏。
我的哥，你也太神了吧。雖然我不是因為後悔才打算跑的，但是我確實是打算要跑路來著的。這都讓你猜著，以後還要不要我出來混啊！
我趕緊說道：“您放心，我都站在這裏了，絕不會跑的。你站我身邊怪怪的，知道的當然沒話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本王打算把皇兄身邊的太監都打包帶回府上養去呢！”
段伸笑道：“王爺就是想，皇上也未必肯啊。”
我點頭，說道：“所以了，趕緊離我遠點，不要讓本王看到你。看著你想著我府上那個張讓，本王就頭疼。”
段伸畢竟跟在皇兄身邊，算得上是一個人精，其他本事沒有，察言觀色這點比誰都學的精通，他低頭哈腰道：“既然這樣，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我點頭允許。
真是孺子可教也！
終於擺脫這跟屁蟲了，本王開始計畫著跑路。於是，腳剛邁出去三步，就僅僅是三步，一小太監從長寧殿跑了出來，跪在我的面前，道：“景王殿下，皇上有請。”
天，你個不長眼的，果真要亡我了！
我無奈的歎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不管待會兒哥看到我會生多大的氣，我現在都得硬著頭皮上了，不過這次最多挨挨板子，他應該還不至於給我脖子上留下一塊碗大的疤。
小心翼翼的隨著小太監進了長寧殿，卻見我哥只穿了一件繡龍單衣，正襟危坐在靠窗的臥榻上，臉色鐵青，冷冷的盯著我。而站他一旁的采薇見我進來便沖我微笑，笑得真是那麼的純良無害，可是卻讓我有想沖上去撕碎他嘴巴的念頭。
小心的再看一眼哥，依然臉色鐵青，依然目光冷冽。
我心戚戚，大約這次我是死定了……
31.帝越來越難琢磨
哥看向采薇道：“阿薇，你先退下吧。”
死小子垂了垂眉，躬身道：“皇上這次可……”
哥有些怒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我心裏七上八下，哥從來不對采薇發火，可是這次怎麼連采薇的氣都生了起來？看來，待會兒我凶多吉少了。我趕緊看向采薇，心中默念著，采薇啊，是兄弟是哥們你就別走啊，不然說不準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就是要走，你也要把我給帶走啊！
可是，采薇那小子顯然是聽不懂我心聲的。
只見他蹙了蹙眉頭，對著哥行禮，便側身看了我一眼，原本憂心的神色卻在面對我時，卻換上了一副耐人尋味的笑臉。我趕緊對他擠眉弄眼，期盼他能良心發現一次，也帶我一併離開。
死小子笑意更深，抬了下眉頭，轉身瀟灑離去。
死小子，良心被狗吃了，虧本王待你如此的好，你每次來好吃的好喝的給你備著，你要拿走王府的東西我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可是，你卻在本王有難的時候都不幫一把，算什麼兄弟，哼！
我告訴你，本王可是很記仇的。
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看以後本王怎麼收拾你。
只是，雖然是這般安慰著我那忿忿不平的心，但當我對上我哥那陰冷的面容時，我的腳都有些發抖，恨不得立刻拔了腿就跑人。
他緩緩的向後靠在軟榻上，雙手交叉，陰冷的問道：“昨日，你是在丞相府過的夜？”
我不敢再看他，只得盯著腳尖，思慮著怎麼回答。若說不是吧，采薇那小子肯定告了密，而我現在出口絕對是欺君罔上，那可是掉腦袋的大罪；而若說是吧，我真不知道他會生氣成什麼模樣，但至少他最多打我板子，不會要我的命吧。
猶豫了半晌，我才回道：“恩，恩，應該是的。”
他說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應該是的？”
我委屈道：“因為我是偷偷翻牆進去的，舅舅也不知道。只有小三和子衿知道我昨夜去了丞相府。”
他冷哼道：“所以，昨夜你就在子衿房中過的夜？”
我緩緩的點了點頭，仍是不敢看他。
他又是一聲冷哼道：“很好！”
我打了一個冷顫。
而他卻隨即喝著段伸，讓他去把子衿給傳進來。
我大驚，他要幹什麼？若是要罰便罰我一人就成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反正皮粗肉厚，不怕折騰。可是，為何現在要喚子衿進來？這究竟唱的哪一出戲？
我還在琢磨的時候，他卻是站了起來，走到龍塌前，躺了下去，隨即喚著我道：“你在一旁待著，沒朕的吩咐不許出聲。不然朕定是把你舌頭割了拿去喂狗。”
我只得依言走到床邊，縮了縮脖子，把嘴巴閉得死死的，生怕發出半個音來，讓他有機會把我的舌頭分離我的身子。
片刻後，子衿進殿，一番禮節後，哥從被子裏探出一隻手，虛弱的說道：“愛卿免禮吧，咳咳！”
我瞠目結舌，這演技不去當戲子真的好可惜，那該是多紅的苗子啊！
子衿依令站了起來，表情淡然，不卑不亢。
我在心中微微的歎著氣。
昨日，和他發生了那些關係後，我再見他時反而沒有以前的那份自然，心中多了一分憐惜還有一絲……遺憾！
哥仍是虛弱的說道：“愛卿可接到聖旨？”
子衿垂眉道：“臣並未接到，不過已經知曉。”
我愣了一下，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哥說道：“那愛卿對朕的安排可有異議？”
子衿回道：“臣不敢有絲毫的異議，況且修書是臣之所長，臣定當不辜負皇上所托，全力完成。”
哥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道：“其實，朕也不想這樣安排的，愛卿對朕之心，朕且有不明之理。只是，攝政王非要處罰愛卿，仍朕如何勸說都沒有效果，哎……愛卿莫要惱了朕才好。”
子衿忙道：“臣不敢！”
哥咳嗽了好幾聲。
嘖嘖，我再次佩服我哥的演技，那咳嗽聲還真不像假的，當真就像一個病入膏肓的人一般。只是，他這樣欺騙子衿，未免也太不厚道了。
子衿微微上前一步，聲音中有一絲焦慮道：“皇上，您的病……”
哥微微抬了一下手，說道：“朕無大礙，愛卿不用擔心，只需安心做好你的事就是了。”
子衿蹙眉道：“臣知曉，請皇上放心。”
哥揮了揮手，有氣無力的說道：“那愛卿先告退吧。”
我呆住，原本以為他會對子衿大發雷霆一番，至少也應該冷落冷落子衿，讓他跪上個半個時辰，卻不想就傳子衿來問這麼幾句話，又把別人打發走了？
他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麼藥？
我是霧裏看花，越來越看不清楚了。
子衿退下後，他猛得從床上撐起來，冷眼看著我，半晌才說道：“龍陽，你可真是朕的好弟弟啊！”
我額頭上冒冷汗。
他為什麼總說這麼些莫名的話？莫非是方才那些話是為了當著我的面試探子衿來著?難道他是懷疑我的忠心？
現在我又該如何回答才好？
不管了，先裝傻，看能不能混過去再說。
我揚起微笑，說道：“皇兄只有臣弟一個弟弟，臣弟不對您好一些，那誰能對您好一些呢？”
他紫眸如墨，瞧得我心裏發毛，片刻後忽然歎氣道：“龍陽，難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在因為那件事而怨恨我?”
我心中一涼。
他為什麼忽然提這麼敏感的話題？
那件事，我時常拿出來想想，然後不停的提醒自己，必須要帶好面具，因為你軒轅龍炎是當今皇上，是我軒轅龍陽必須仰望的皇上，不再是當初那個雖然有些壞但是總是疼著我寵著我的哥哥了。
那事被我一刀一刀的刻在心裏，只是我卻從來不對外人道起。因為即使你不當我是弟弟，我仍當你是我血脈相連的親人。
打著骨頭連著筋，這道理你大約是不會明白的。
我在心中微微的歎了一口氣，表面上卻是揚著笑，繼續裝傻道：“皇兄，您說的是什麼事呢？這每日裏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得就跟天上的星辰一般，而臣弟一向記性如爛泥，怕是記不住皇兄說的事了。要不，您說給臣弟聽聽，臣弟也好能好好的回想一下？”
若是他還顧及我和他之間那僅有的兄弟情分，自然不會再去揭那個傷疤。
我賭他不會！
而顯然，我這個情場剛失利的人，賭場上的運氣還是不錯的。他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說道：“罷了，罷了，朕真是癡心妄想了，走到這一步是朕當初就想到的，只是沒想到……”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忽然說道：“龍陽，若是這次朕回不來了，你就接替了朕，好好的當這個皇帝，莫要讓咱們祖宗留下來的江山落入了他人之手便是！”
——待續——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04
[神州風雲之二] 一人之下（中）+番外 BY： 木易青鳥
32.不一樣的大神官
哥留下了那句話便拍拍屁股走人了，而我這五日來躺在他的龍床上裝著病，卻是食不安寢不寐，時時刻刻擔心害怕著他不要出什麼事才好，甚至恨不得就這樣出宮尋了他去。
只是轉念一想，又恨得他牙癢癢的。
至於麼？
為了跟老傢伙出去逍遙快活，連命都不顧了，知道危險還一個勁的往外跑，難道你們這是最後一次偷歡了不成？
我看根本就是老傢伙利用哥對他的感情，然後拐了單純的哥前去西山，再在半路埋下伏兵，抓住哥後，關到一處隱蔽的地方，日日歡好……
惡寒了一把，趕緊打住。
這根本就不可能的。
當初，哥讓我頂替他時，老傢伙也在，他若這麼做，就不怕我下聖旨灑大網鋪天蓋地的抓了他去。況且我哥雖然比起我來說，是笨了那麼一些些，但是也不至於單純的就這樣被老傢伙騙了。說不準，這讓我頂替的主意是哥出的，把我困在龍椅上了，然後他才好和老傢伙攜手浪跡天涯，過神仙眷侶的生活。
越想越覺得是後面這種可能。
不然，為什麼他在臨走前會說那樣的話？為什麼最近他總是對我怪怪的，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敢情就是想我這起鏽的生鐵成百煉鋼了，他才放心把江山給我，然後拋棄天下和他心中的愛叔白頭到老。
可是，軒轅龍炎，你未免也太霸道了一點吧！都沒有來詢問過我是否願意坐上你的椅，躺上你的床，喝你用過的茶杯，用你用過的馬桶，就連招呼都不打的把這麼累人的活交給我了，簡直太過分了。
本王才不是被人隨意擺弄的傻子呢！
所以，本王決定……決定……
決定不幹了！！！
你敢跟老傢伙出去逍遙快活，本王就敢拐了你另外一個心底的寶貝去南行快活。反正最後記入史書，臭名遠揚的人是你軒轅龍炎，不是我軒轅龍陽。
思及此，我蹭的一下從床上蹦了起來，嚇得一旁的小太監坐到了地上。我瞪了他一眼，他慌張的站了起來，拍著屁股就向外跑去。
我驚愕，莫非這孩子被我這麼一嚇，就嚇傻了？
未幾，整個未央宮都是那小太監尖細的嗓音：“皇上龍體安康了，皇上龍體安康了！”
我滿意的點頭，看來至少哥身邊的人都是忠心向著他的，這讓我甚是安心。
小太監繞著未央宮跑了一圈，一個人變成了幾十餘人全部跑進寢殿，個個都跪在我的面前，哭得比死了爹娘還慘。丫的，我先前躺床上裝氣若遊絲，他們也是哭成這般模樣；我這都好了，能跑能跳了，他們還哭個什麼勁啊？
學著我哥平日裏的模樣。
我板起面孔，咳嗽了一聲，沉了沉嗓子才說道：“不必大驚小怪，朕自有女媧神保佑，定當安然無恙。”這番文鄒鄒的話，說的我渾身都不自在，都不曉得哥每日裏都這樣說話，他會不會難受？
下麵跪著一打的奴才齊聲道：“感謝女媧神保佑我主，感謝女媧神保佑我主。”
我揮手道：“好了，都下去忙吧！朕大病方愈，還需要靜養一段日子，暫且回絕各個臣工的晉見請求，另外太后那邊也不要聲張。朕想親自過去給母后一個驚喜。”
看著眾奴才領旨退下，我得意的微笑。
哈哈，不打發走你們，我怎麼計畫我的落跑之行？
現在，采薇多半快到楚州城了，而我此刻趕去至少也要用五日多得時間。關鍵的是，我現在身無分文，也不可能溜回王府去取銀票。這一旦出去，樣樣都得用到錢，而我都沒打算要回來，這不多揣點銀票，以後的日子怕是難過了。
我下了床，摸摸鑲金龍床。這應該能值不少錢，奈何我那力氣別說搬走這床了，就是想讓它移動絲毫都是難事。
我又走到書桌旁，摸摸桌子，上等的紫檀香木，這個拿出去應該夠我下半輩子的花銷了，可是這麼大的塊頭，我怎麼背著這桌子落跑？
無限惋惜的走到窗邊，摸摸那玉制花卉擺件，玉都是上等的好玉啊，這摘幾片下來，拿出去變賣了，應該是可以的吧。
我大喜，打探著左右沒人，趕緊摘了幾片玉做的葉子放入袖囊中，但又想起我平日裏大手大腳慣了，怕是這幾片葉子供我花銷不了幾日，忙又趕緊摘了幾片。而後，又想起，以後說不準我還要成家立業呢，怎麼說也要有點資本，於是趕緊又摘下那幾朵玉花。轉念又想，說不準我出去還可以當一個大俠呢，把手裏的錢都分發出去的時候，那可多威風啊，於是我趕緊把那花莖也拔起，小心的揣在懷中。
這才覺得袖口有點沉。
出去後，我得先顧一輛馬車去楚州才成。
但是，算了，還是不要和采薇匯合。現在我都看不明白那小子的心裏到底向著誰呢？不過，不管他是向著哥的還是向著小寒梅的，總之永遠不會是向著我的。所以，我若說我是跑路出來的，他說不準把我擰回來交給母后，或者把我直接交給小寒梅，把我哢嚓了。
所以，除非我是傻子，否則我絕對不會去自投羅網。
本王是要出去闖蕩江湖，當一個俠士，才不要采薇這種累贅跟著呢。
得瑟著正準備換衣服。
忽然，段伸闖了進來，跪在我面前道：“皇上，大神官大人求見。”
我慌忙擺手：“不見，不見！”
段伸為難道：“皇上，大神官大人執意要見您，他說若是今日見不到您，他就一直在未央宮正殿前站著，直到您肯見他為止！”
我頭皮發麻。
見還是不見，這是目前嚴重困擾本王的問題。
見吧，我怕他那雙厲害的眼睛，一下就拆穿了本王其實是假的，然後以他的名義是可以直接要了本王的腦袋的；但是，不見吧，在帝國大神官和皇上是平等的，怎能讓大神官一直站在殿前候著？羲和啊羲和，你是不是和本王八字不合啊，早不來晚不來，偏生在本王冒充哥的時候出現，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啊？
段伸催促道：“皇上，這要不要大神官大人進殿？”
我瞪了他一眼，說道：“你看朕現在氣色如此之差，怎麼能見大神官大人？”想了一想，我繼續裝病按著太陽穴說道，“朕大病痊癒，現在頭還有些疼，還要休息一會兒。你去請大神官大人先回聖殿，過幾日等朕把精神養好了，親自前去女媧聖殿看他去。”
說完，我趕緊提著笨重的袖子爬上了床。
可憐的我，好不容易活動了一下筋骨，關節都還沒有打開，就又要到床上躺著繼續裝病了。
這幾日我天天都在床上，不是醒著數那幡龍蚊帳上繡了幾隻龍就是昏昏欲睡。這次本沒有睡意，可是說來也怪，剛上床片刻，周公就來找我了，哎，估計是我魅力太大，周公捨不得讓我離開太久的緣故吧！
迷迷糊糊的睡了好一會兒，忽然覺得心中很是不安，像是被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要被生吞活剝了的感覺。我猛然睜開眼睛，果真看到了一雙眸子。而這雙眸子中卻有太多複雜的神色，有火一般的熱烈，有水一般的溫柔，有冰一般的寒冷，還有夜一般的憂鬱……
這究竟是怎麼樣的一雙招子？
為何它與我往日裏看見的都不一樣？往日裏這雙眼睛中，只有神聖，神聖，還是神聖，讓人產生不了一絲一毫的褻瀆。可是，今日在我面前，不，準確的說，是在我假扮的軒轅龍炎面前，卻流露出了這般讓人心疼憐惜之神色。
我腦袋一片空白，顧不得他直闖入殿的緣由，也想不起面前的人是大神官羲和，只是抬起手，慢慢的，慢慢的，像觸碰一件極其名貴的青瓷一般，撫上了他的眼角。
他淺淺一笑，說道：“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喜歡摸我的眼角。”
我手一滯，這是什麼意思？他口中的你絕對不是指我，而是指我哥!那他的意思是，意思是我哥喜歡摸他的眼角？
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誰能來告訴一下我啊？
我趕緊要把手縮回，他卻猛然抓住我的手，質問道：“你為什麼總是這樣躲著我？為什麼我們之間回不到過去了？難道就是因為我是大神官，你是皇帝嗎？難道還是你心中一直有著別人？”
他抓得我的手疼的厲害，這傢伙看上去文質彬彬的，想不到力氣這麼大，而且手掌還有些粗糙，想來應該平日裏有練武強身吧。
他把渾渾噩噩的我從床上拉起來，與他平視，手上的力道又多了幾分：“軒轅龍炎，你回答我，究竟是為何？”
我怎麼知道為何他要躲著你啊？
說不準就是因為在我哥心中，老傢伙魅力比你大，他就喜歡啃老樹皮，不愛你這嫩白菜。而且，我哥身邊還有一個采薇呢，那麼多美人圍在他身邊打轉，顧及不到你也是自然。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哥那叫沒眼光。
若是我選擇，我肯定選羲和不要那兩個東西。好歹羲和是大神官，還是個大美人，論身份地位，人品相貌那都是足夠站在我哥身邊的。而且，他那一呼百應的模樣，哥都比不上呢。
這媳婦娶回家，肯定賺了，奈何哥太笨了，不會精打細算。
想得入神，我自然忘記了要如何揣測哥的語氣回復羲和的話。羲和卻似有些生氣的說道：“每次你都是這個模樣，總是用那冰冷的眼光看著我，你知道，你這個眼神讓我多難受嗎？”
嘿，居然讓我歪打正著了。
不過，羲和的話小小的傷了一下我。我那眼神是多麼的溫和親切啊，才沒有像我哥那樣陰冷毒辣。
羲和繼續說道：“龍炎，我有時真想一刀把你給殺了，然後咬住你的脖子，喝光你的血；再把你的肉一點一點割下來，全部吃進肚子裏；最後把你的骨頭燒成灰，和著茶汁全部的吞進肚子裏去。這樣，你就可以完完全全是我一個人的了，我真的很想這麼做。”他的手輕輕的撫過我的臉。
我面皮發麻，後背全是冷汗。
原來，以往在眾人面前的羲和，那個神聖的讓人不敢有任何妄念的羲和是假的，是他帶著面具的樣子。而真正的他，卻是個瘋子，十足的地道的瘋子。
我嚇得不敢動，生怕他大爺一不開心給了我一刀，那我豈不成了神州大陸有史以來最無辜枉死的王爺。本考慮是否應該說幾句話來安慰下羲和那顆受傷的心，卻不想，他猛然把我擁入懷中，溫柔的說道：“今天的你怪怪的，是不是生病才痊癒的緣故？”
我在他懷中趕緊點頭，但估計他也看不到。
心中糾結的慌，一向都是本王抱別人入懷的，這傢伙太過分了，居然反客為主，顛倒本末，反受為攻了……看本王不抱回來。
我力氣沒他大，只有用了些技巧，結果他立馬身子發軟，躺在了本王的懷中。哎哎哎，羲和大人啊，你不過只是一隻紙老虎，只敢嚇嚇人罷了。連本王都能鎮住你，更何況我哥？
羲和眸子微微有些迷醉的看著我，摟著我的脖子，說道：“炎，我真希望你永遠生病，永遠也不要好。”
有這麼咒人的嗎？
我給了他一個小白眼。
他卻絲毫不在意的笑著：“炎，抱我，像以往一樣抱我！”
我死命的往後退了一下，卻因為他的手纏在我的脖子上，我退不了多遠。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冒充他生病也就算了，難道還要我冒充他上他的男人？
我怕他回來後，直接砍了我。
又或者，萬一羲和知道了真相，那我也小命難保了，想想那些女媧聖徒，比禁衛軍都還要恐怖。
為了保命，我不得不開口道：“朕大病才愈，怕是不能……”說完，我忽然想咬了自己的舌頭，我不能不代表他不能，萬一此刻他興致正高，把我給強 暴了，那我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想到這，我忙又補充道，“況且，你也是大病痊癒，所以……”
他微微一笑：“炎，你是在關心我嗎？”
我不敢搖頭也不敢點頭。
他鬆開了對我脖子的桎梏，手緩緩的撫摸著我的臉，說道：“炎，其實每次我都想吃了你，讓你感受到我的存在。但是……”
他猶豫了一下，沒有說下去，而我嘴快，脫口而出：“但是什麼？”問完後，我想抽自己一個耳光。
他撐起身子，緩緩的向我靠近，那雙眸子中蕩漾著溫柔和寵溺，讓我腦中又一次空白，忘記了要後退，忘記了要遠離這個瘋子。於是，當他的鼻子貼著我的鼻子，當他的嘴唇擦著我的嘴唇，發出磁性而魅惑人心的嗓音時，我才醒悟過來，只是卻太遲了，他輕柔的吻住了我的唇，輕柔的像對待世間最寶貴的瓷器一般。
而他方才說的是：“炎，我捨不得讓你疼！”
我大腦真的一片空白了。
33.暴力傾向的怨婦
此刻的我，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身在何處，甚至忘記了眼前的人是帝國的大神官，忘記了哥才是他心儀的人。總之，什麼都忘記了，只想抱緊眼前這個美人，去享受那人間至樂之事。
只是，人還是莫要太得意，一得意絕對會忘形。
而我現在的遭遇便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當我還享受這難得的美人恩時，羲和卻狠狠的一巴掌揮到了我的臉上，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扼住我的脖子，目光寒冽的質問道：“說，軒轅龍炎在哪里？”
我被他扼制著脖子，說不出話來。
只是，那傢伙顯然沒有意識到這點，加緊了手上的力道，厲聲道：“快說，不然我現在就可以掐死你。”
我急！
羲和大人，你要我說，那也要我能說出話來才好啊！
我趕緊支吾了幾聲，指了指他的手臂，期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幸而羲和並非傻子，漸漸的鬆開了手上的力道。我撫著我嬌貴的脖子，揉了好幾下，咳嗽了好幾聲。
羲和仍是不折不饒的問道：“快說，軒轅龍炎在哪里？為何你會出現在這裏？”
我小聲的嘀咕道：“你的眼睛可真利啊！”轉念一想，哥走的時候說讓我冒充他，那現在我就是他，他就是我。這可是皇帝陛下親口給我的恩旨，我幹嘛現在要怕羲和的質問？思及此，我挺了挺胸膛，鏗鏘有聲的說道，“誰說朕不是軒轅龍炎，朕坐不改姓，就是軒轅龍炎！”
女媧神保佑，我沒有欺騙大神官大人，我本來就姓軒轅。
他卻陰著一張臉，說道：“怎麼不說行不改名呢？軒轅龍陽！”
哎，果真沒有騙著羲和大人。
看著他陰沉著臉靠近我，我趕緊縮著脖子往後退著，大聲嚷道：“你就在那裏待著，不許過來，不然……不然……”
“不然怎麼樣？”
我急中生智道：“不然我就大叫有刺客。”
“你倒是可以試試，看看是你的嘴快還是我的拳頭快！”羲和邊說邊捏緊了拳頭，我聽見了骨頭哢哢作響的聲音。
我呵呵笑了兩聲，試圖緩解氣氛的緊張：“羲和大人，手捏那麼緊，是很疼的。雖然你不是我喜好的那類人，但是偏生我就看不得美人受點點的痛苦，放鬆一些，咱們也好談話嘛！”
他冷哼著，說道：“我就知道你會對我耍這些嘴皮子功夫。”
我冤枉，我從來沒對羲和大人耍過一次嘴皮子。他雖然長得妖孽，但是以往在我面前都是神聖的讓我不敢去侵犯，我哪敢對他耍什麼嘴皮子啊！
我嘀咕道：“我哪有……”
他瞪了我一眼，說道：“說，你哥在哪里？不然我便讓你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我縮著脖子，想起皇兄臨走交代的話，萬萬不可對別人說起，他和攝政王去了西山。而且，現在大神官的模樣，絕對是一個怨婦，若是哥和老傢伙的那點事被他知曉了，而後哥又落到了他的手裏，怕是會被他折騰的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
畢竟那是我的親哥，我自然要向著他的。
不過，看這怨婦的模樣，我若今日不交代出哥的下落，怕是真要光榮去見死神殿下。
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我才說道：“皇兄，他有些急事，所以出宮了，但是又不想讓別人知道，所以就讓我在這裏冒充他了。”
羲和冷道：“什麼急事？去了哪里？”
我低著頭，思索了一下，才說道：“什麼事其實我也不大清楚，不過一路有采薇護著他，想來應該很安全。羲和大人，你就不用擔心他了，安心的回神殿待著吧，他不久後就會回來和你團聚的，呵呵！”
羲和眼睛微微一眯，說道：“是和何采薇去了南方？”
我絲毫不敢猶豫，趕緊點頭，心中卻是念叨著，采薇啊采薇，誰叫你平日裏總是欺負我，這就叫現世報。現在羲和這個怨婦要去找你麻煩了，你就自求多福吧，本王可幫不了你。
羲和靠近了我一點點，我趕緊向後退，奈何卻退到了床頭，無路可退了。羲和盯著我，目光冷得讓我打顫：“聖旨不是讓你和何采薇去南行嗎？為何換作了他？還是你在騙我。”
我說道：“我怎麼知道皇兄為何要這樣安排，你若不信可以去追他們，然後親自問他啊！”
他抿了抿唇，沒有再說話。
我松了一口氣，心中默念著，怨婦快走，怨婦快走！可是，顯然羲和是聽不到我的心聲的，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他的手再度的掐住了我的脖子，聲音像是北冥聖城那千年不化的雪一般冷得徹骨：“你既然知道了我和炎之間的關係，自然留不得。看在你是炎弟弟的份上，我留你一個全屍吧！”
他漸漸的加重手中的力道，我拼命的掰著他的手，死命的掙扎著，奈何他的力氣太大。漸漸的，漸漸的，我眼前開始冒著無數的星星，一閃一閃的讓頭也開始昏了起來。
看來這一次，吾命休也！
而且是死在這個怨婦的手上，簡直太太太太折損我英明神武的形象了。
漸漸的，我連掙扎的勁都沒有了，手緩緩的從他手中滑下。
他卻忽然鬆開了掐我脖子的手。
我捂住脖子，趕緊吸著氣。
他卻在這時似在自言道：“殺了你，他一定會很難受吧！”
我咳嗽著，瞪著他大嚷道：“你丫的就是一個有賊膽沒賊心的孬種，既沒本事把他搞手裏，也沒本事讓天下人知道你們的關係，你算哪門子大神官，還把氣撒小爺身上了。去你娘的，你有種就來啊來啊，殺了小爺我啊，小爺我皺一下眉頭就不是好漢。”我料定了他因為哥的關係，不會再動手殺我。所以，我才有膽子這般的罵他，真是爽啊，咱打不過你，逞逞口舌之快總行吧。
我清了一下嗓子，繼續罵道：“爺本來還以為你大神官是世間不可多得的聰明人呢，想不到也是一個傻帽，在這裏殺了爺，你想過後果嗎？你想讓軒轅龍炎這個名字永遠消息，是不是?雖然爺不是他，但是現在爺在這裏，世人就只認爺是他，他是爺了。你殺啊，殺了爺，世人只當當今皇上駕崩了，爺還能以皇帝的禮儀風光大葬呢！而他永遠都回不來了，即使回來也是用我軒轅龍陽的名字，史書記載是他早夭，我長命百歲，算起來還是爺比較划算。哼，有種你就來吧，爺絕不躲也不閃，哼了一聲爺就叫你一聲爺爺！”
他良久沒有說話，而我心裏卻漸漸有些虛了，莫非是我罵得太重了？而眼前的人不是一般人，是大神官怨婦大人，不，是瘋了的大神官怨婦大人。萬一我又惹到他哪根筋不對了，他肯定又會要我的命。
思及此，我左右張望，尋找著最佳的逃跑路線。
他卻在這時說道：“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我回嘴道：“你想不到爺的地方還多著呢。”
他挑了一下眉，神情像極了一個人，奈何我覺得熟悉，卻一點也想不起來。
只聽得他說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那麼，今日我暫且留下你的小命。”
我松了一大口氣。
今日對大神官簡直是刮目相看，原來，他不止是瘋子怨婦，還是一個賤人，好言相對，他要殺你，可你一罵他，他反而覺得你有道理。
心裏雖然這樣想，臉上卻陪笑道：“那麼，羲和大人與我之間也沒有什麼恩怨糾結可談了。夜已經深了，你還是早些回聖殿休息吧!”
“不用你說，我自然會走！不過……”
不過什麼？
我趕緊用雙手護住我的脖子。
他眼睛微微一眯，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我的腳踝，冷冷的說道：“軒轅龍陽，日後若是讓我聽到絲毫關於我和炎之間的事情的話，那麼……”
他頓了一頓。
我心顫了一顫，他想怎麼樣？
忽然，整個未央殿上空回蕩著我的慘叫聲。這個瘋子，他居然……居然捏碎了我的腿骨……
而他陰冷的話回蕩在我的耳邊：“那麼你的脖子便如你的腿一樣。”
羲和，你這個該挨千刀的，你絕對不止是瘋子怨婦賤人，還是一個有暴力傾向的瘋子怨婦賤人！！！！
爺從今日起，定是和你杠上了。
不抱此仇，誓不為人！！！！！
啊！！！！！
痛死我了……
34.哥生氣後果嚴重
待到那些沒用的太監些趕到的時候，羲和那賤人已經消失的了無蹤跡。
而我的腿腫得跟豬蹄似的，不知道還能不能醫好，這不會讓我瘸一輩子吧。心中咒駡了羲和一百遍又一百遍，但是當段伸恭敬的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時，我卻只能說著，是朕不小心從床上摔下去絆成這副模樣的。
雖然傻子都知道這是我的藉口，但既然我這麼說，他們這群人精自然也明白我不想把事情鬧大。畢竟我是冒牌的皇帝，萬一被母后舅舅還有那群臣子些知道了，怕是哥也保不住我。
我咧著牙喚著給我傳太醫進來，還吩咐道不許張揚。
幾個小太監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段伸則站在床邊，鬼精靈的說道：“皇上，您床上那些東西需要奴才為您收拾了嗎？”
我側頭，這才看見灑了一床的玉葉玉花和玉 莖，難怪現在袖子這麼輕巧，想來是方才和羲和那賤人忘情的時候，灑落了出來。哼，說不準他就是因為眼尖看到了這些東西，才認定了我不是哥，所以才敢這樣對小爺我。
去他娘的。
今日若是小爺的腿斷了，明日小爺定是要你這個妖孽拿命來還，管你是哪門子大神官呢，就算是大神，老子也不怕，照樣找你算賬。
吩咐著段伸收拾床上的那些玩意兒，心中微有一些失意。
哎，現在這樣我的逃跑計畫肯定是落空了，只有安心的養腿傷等著哥回來。只是，若我跟他告狀，說羲和這般欺負我，他是會向著我還是向著羲和呢？哎哎哎，這可不大好說，說不準他還覺得羲和捏錯了地方，應該是把我的頸骨捏碎而不是腳骨呢！
心中愈發的失意了。
太醫來得倒是很快，折騰了本王一番，把本王的腿包成了一個粽子就離去了，隨後一群太監請旨告退，我疲憊的揮了揮手，讓他們退下。
大約是被羲和那賤人這樣一鬧騰，我的睡意漸漸也來了。可是，卻一直睡不好，一會因患處之傷給痛醒，一會兒又因頭忽然發疼而醒，一會又擔心著有人闖進來而自己驚醒。
迷迷糊糊中，聽見三更鐘響，而後又是一陣推門聲。
我這次警覺的坐了起來，快速的找防身的東西。
該遭天殺的羲和賤人，不待這樣的，折騰了小爺的前半夜，還想來折騰小爺的後半夜，是嫌我一根豬蹄不夠啃，還要多添一道下酒菜不成？
只聽見段伸的聲音從殿外響起：“陛下，要不奴才給您換另一個殿休息吧？”
陛下？
莫非哥回來了？
果真，哥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不用了，你先下去吧！”
我從來沒覺得哥的聲音這般動聽，恨不得立刻下床給他開門，和他來一個熊抱。只是，腳剛剛一挪動，就鑽心的疼痛。
我咧牙又在心裏詛咒了羲和那賤人一百遍又一百遍。
哥走了進來。
穿著一身夜行衣，但是在我看來卻是比任何時候都俊俏，猶似天人。
我趕緊笑著揮手道：“皇兄，您可算回來了，臣弟想死你了。”
他似乎沒有預料到我此刻是坐在床上，還笑著跟他打招呼，略微的愣了一愣。
而我也忽然想起，此刻我這樣坐在床上給他打招呼，是對他的不敬。於是，咬著牙，準備下床給他行禮。可是，他卻比我搶先一步到了床邊，坐下後便掀開我的被子，看著我那裹成粽子的腿，眉頭皺成了川字，怒道：“誰幹的？”
我縮了一下脖子，卻思量著在他的心中是我重要還是羲和重要的問題，片刻後，我打算不冒這個險，說道：“我自己從床上摔下去成這個模樣的。”他瞪了我一眼，我裝著沒有看見，繼續打著哈哈說道，“皇兄，你看這床畢竟是真龍天子躺的，我這個假龍一躺上去，自然就會被床折騰下來。幸好床兄對我還算客氣，只是折了我的腿，沒要我的命呢，哈哈啊哈，現在好了，您回來了，我也就安全了。”
他的手捏成一個拳頭，冷冷的說道：“軒轅龍陽，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騙我！”
我小心的看著他的拳頭。
天啊，他不會一失控就揮到我臉上來吧？
為了小命著想，我趕緊小心的轉移著話題，說道：“皇兄，您不是原定七天才回來嗎？怎麼今日就回來了？”
他漸漸的鬆開拳頭，盯著我說道：“我不放心你。”
不放心我？是怕我不把江山還給你吧？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自然是那君子，所以不跟他計較，繼續把話題繞得遠遠的：“那為何您打扮成這副模樣回來？難道是想裝一次刺客？”
他白了我一眼，只是說話語氣淡淡的，似乎在談論別人的事情一般：“我是想學一次刺客，所以是偷偷的溜進來的。”
我大駭道：“你偷偷溜進來的？”
他點了點的，嘴角卻慢慢的勾起。
我驚道：“你怎麼能偷偷的溜進來？你知道你偷偷溜進來有多危險嗎？萬一你被禁衛軍抓住，後果不堪設想？說不準當場……”
“陽兒，你這是在關心我嗎？”他打斷了我的話，笑意漸濃。
廢話，我不關心你，我還關心誰去？誰叫你是我哥，是我親哥呢？
只是心裏這般想著，嘴上卻是另外一番話：“皇兄，您是天下萬民之君，江山社稷都需要靠您一肩扛著。臣弟這是替天下萬民擔心您的安危啊！”這番話說出來，我真覺得我是一個忠君愛民的好臣子，是世代王爺的楷模。
可是，卻不想他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冷哼了一聲後，才說道：“朕偷偷溜進來，是想試試宮中那些禁衛軍可否盡職，想不到真是一群飯桶。”
我恍然道：“難怪上次那個刺客這麼輕易的就進來了。”
可是，說完這話我就後悔了，因為我看著皇兄的一臉狐疑的看著我，片刻後，他才問道：“你怎麼知曉皇宮中闖入過刺客？”
我一愣，急中生智回道：“上次在攝政王府，小皇叔問你傷勢來著，所以我便猜應該有刺客進過宮，只是皇兄您不願意聲張，臣弟自然也不好過問的。”
他微微挑了一下眉，眼睛盯上我的腳，一字一句的說道：“這麼說，朕也可以這般猜測，你的腳受傷也是宮中闖入了刺客？”
怎麼話題又回到了這個上面？
我慌忙的擺手，解釋道：“不，沒有刺客。真的，是我從床上絆下去的。”
他冷冷的盯著我，不再說話，似乎想用那咄人的眼神逼我說出真相，而我怎可回應了他？若是在他心中大神官重要，我說了也是白說；而若是在他心中我比較重要，那我這番話絕對會造成帝王和大神官的不合，那麼帝國想必便會動盪。我雖然想找羲和那賤人報仇，但是若引起了高陽國的動盪不安，那便是萬萬不可的。所以現在我得忍著，待以後哥穩定了政權，而我那時還能活著的話，再下手也不遲。
君子報仇，十年都不嫌晚。羲和，你好自為之吧！
小心的看了看哥，他神色頗為嚴肅。
我抿了抿唇，試圖緩解我和他之間這緊張的氣氛，又一次轉移著話題道：“皇兄，臣弟還是覺得您深夜這樣偷偷闖進來不太妥當，為何小皇叔都不攔著您呢？”
他盯著我片刻後才歎氣，說道：“皇叔本就有傷在身，而這一路又是陪著朕舟車勞頓，甚是辛苦，所以病倒了。回來的路上，一直發著高燒說著胡話，朕有些擔心……”
他忽然間低下了頭，眉宇間有著淡淡的惆悵。
我呆住。
莫非老傢伙和哥這麼一番折騰，要熬不住了？
這樣大好，待老傢伙一入棺木，哥就是真正的高陽國皇帝，再也不會受任何人的牽制了。
只是，聽到這個消息，心裏還是有一些難過。
仔細想來，老傢伙從小到大待我們還算不錯。小的時候，每次和哥到他的府上，他總會給我們準備最好吃的最好玩的。那時候的他，倒是與現在的我一般，只是一個掛名的王爺，整日裏遊手好閒，樂得自在。因為沒有政務纏身，所以經常帶我們兄弟兩一起在京郊遊玩。
只是父皇死後，一切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哎……不過，這生在皇權之中的人，幸也罷，不幸也罷，在世時身份再顯赫財富再成山，到頭來不過都是一杯黃土，隨風而去罷了！
我歎了一口氣，鬱鬱道：“皇兄，待我的腿好些了，我們便一起去看看小皇叔吧！”
哥有些詫異。少頃，卻是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道：“若是這樣，攝政王皇叔定是會很開心的。不過，你也大可放心，朕絕不會讓攝政王皇叔有絲毫的閃失。”
這話讓我不由自主的撇了一下嘴。
看來你還是最疼你的攝政王皇叔，哼！
哥在這時卻靠近了我一點點，說道：“好了，你圈子也繞夠了，朕也陪你轉夠了，現在該說實話了吧！誰把你的腿傷成這個模樣，還有你脖子上的淤痕又是怎麼回事？”他頓了一下，又是補充道，“別跟朕打哈哈，說什麼從床上摔下來，被蚊子咬的。你若敢說就儘管試試，恩!”
尾音微微上翹，伴隨著那微微挑起的眉頭，不得不說方才哥那模樣真是魅惑人心，明豔不可直視。只是，我卻明白一切都是表像，他才是真正的猛虎，此刻越是溫柔便越是殺人於不眨眼。
我縮縮脖子，吞吞唾沫，才敢小聲說道：“我要是能說，我早就說了。”
他眼神微微一眯，下巴微微一抬，片刻後才問道：“是羲和？”
這……哥也太聰明了吧，不愧是當今的皇上，膽識聰慧都過人，雖然比起我來說自然是差了那麼一點點。
不過他現在表情真的很平和。
哎……果真他心中還是羲和比較重要，而我在他心中的位置怕是連舅舅都比不上了，心中莫名的有些失落。
我問道：“皇兄怎麼知道？”
他冷哼了一聲：“若是別的刺客，怎會留下你的性命？也只有他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哼……”
伴隨著這聲冷哼，他眼神微微一變，狠辣淩厲的讓我心中微有些發毛。
不會吧？難道他果真嫌羲和不夠狠，想給我脖子上再添加點什麼痕跡不成？
誰知，他卻捏著拳頭狠狠的揍了一下床沿，床身顫抖，我也跟著顫抖了一下。
他這個樣子太可怕了，剛才那拳若是揮到我的身上，我大約小命就保不住了。
只聽得他咬牙切齒的說道：“羲和，總有一日朕會讓你知道惹怒了朕的下場會是什麼！”
我瞠目結舌。
他反應怎麼那麼大？
難道說，其實在他心中……
我沒敢往下想，有些事情，不能容我去深想。想得深了，怕就要信以為真而忘了那些曾經擺在我面前的殘酷的事實，又或者深得觸及到我真正的內心而一發不可收拾。
哥的目光從我的腿移到我的臉上，而我卻避開了他的目光，不敢和他對視。
此刻的我不是怕他的天威，不是怕他時刻都想著要殺我，而是……怕他窺探到絲毫我面具下的模樣。
我試圖引開他的注意力：“皇兄，您可別生這麼大的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好。況且，您為了臣弟和大神官大人鬧起來了委實是一件得不償失的事情。”
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冷冷的哼了一聲。
我繼續勸道：“帝國的君主和大神官若有矛盾了，可是非常嚴重的事情。臣弟雖然不懂什麼政局，但是也知曉其中的利害關係的。況且……”我看了一眼哥，小聲的嘀咕道，“他和我這個小叔子鬧矛盾，還要由你出面解決，指不定到時候你胳膊肘彎向誰呢！”
“你說什麼，有膽再說一次試試？”
哥靠近了我一點點，陰冷冷的說道。
我趕緊向後縮了縮，耳力不待的有這麼好吧？我方才那說話的聲音堪比蚊子飛舞的聲音，居然還是被聽到了。
“我什麼都沒有說，只是請求您別為了臣弟做一些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事。雖然其實皇兄您那麼一說，臣弟還是挺開心的!”說完這話，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沖他來了一個會心一笑。
而他卻完全沒有理會我那甜美的微笑以及知心的話語，只是又靠近我一點點，逼問道：“他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
我惶恐道：“皇兄，何出此言？”
他冷道：“你只需回答朕的問題便是，哪來那麼多問題？”
我說道：“大神官還算光明磊落，只是折斷了臣弟的腿，既沒有給臣弟服下那些稀奇古怪的藥，也沒有給臣弟下那些亂七八糟的符咒！”
皇兄身子微微向前傾，那張我熟悉的閉著眼睛都知道鼻子眼睛長什麼模樣的臉瞬間在我面前放大了無數倍：“軒轅龍陽，你知道朕問的不是這個？或者，你是需要朕問的更直白一些嗎？”
“不，不用了！”我趕緊回道，“大神官和臣弟之間清清白白，什麼都沒有幹過，什麼都沒有做過！”
他眼睛微微一眯，嘴唇微微一勾，這才坐直了身子。
而我心裏卻犯起了嘀咕。
哼，不就是怕我玷污了你的大神官嗎？至於這麼拐著彎子來套我的話嗎？瞧你現在那一臉滿足得意的模樣，我真想……真想……真想……小小的打擊你一下……
於是，我完全沒有去想接下來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便把話說了出來：“其實，大神官大人今日進寢殿，把我當成了你，所以……”
哥皺了一下眉頭：“所以什麼？”
“所以他吻了我！”果真，哥的臉色越來越鐵青，而我心中卻是越來越得意，忽略掉他難看的表情，我繼續得意道，“不過，他的吻技沒我好，磕著我的舌頭……”
我最後一個“了！”字，化在了他的吻下……
這一次，我徹底的傻掉了！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05
35.欺人而且在自欺
哥的吻技不好。
太過用力，吸得我嘴唇，舌頭都一起疼。
哎，看來雖然是一國之君，雖然身邊有小皇叔，采薇和羲和這些個美人在他的身邊，可是他怎麼就沒有學好該怎麼親吻人才會讓人舒適，難以忘懷呢？
看來，還是由我這個苦命的弟弟親身來為他示範一次吧！
不然以後若他在面對皇嫂的時候，不就會丟盡了我們軒轅家的臉面了？
只是，這一次，我居然想的比做的慢了一步。
早在方才我傻掉的那一瞬間，我的眼不知為何閉了起來，而我的手也不知為何攀上了他的肩，最丟人的是，我還不知為何居然用了些些力氣，迫得他加深了這個吻，而後和他一起倒在了床上。
所以，當我腦袋清醒過來，想以身示範他怎麼親吻人的時候，他已經從我嘴唇這個戰場轉到了我的脖頸間，先是一陣呵氣，待我全身酥酥麻麻著不到力的時候，他忽然咬住了我的脖子，用力一吸。
忽然間，像是有一盆涼的徹骨的水從頭淋到腳，讓我渾身開始發顫；但是，又像是把我置身在那火海之中，燥熱的只想要解開衣衫，不管是我的還是他的。只是，我才剛剛這麼一想，他就已經解開了我的衣衫，肌膚暴露在空氣中有些許的涼意。可是，他卻迅速的覆在了我身上，用他溫暖的胸膛緊緊的貼著我的，暖得讓我有些想要哭泣。
我不敢睜開眼睛，有些害怕!
這是第一次有人親吻我的脖頸，第一次有人敢把我壓在身下，第一次有人敢把手探向我的雙腿間。
當覺得分 身一緊的時候，我聽見自己發出了一聲輕哼聲，嬌媚的就如……就如……發情的貓兒在半夜叫春一般。這，這絕不會是從我嘴裏發出的聲音……
若，若是被人聽見了，那還要不要爺出去混了？
可是，壓著我的那人似乎很滿意的輕笑了一聲。而後，他把全部的重量都放在我的身上，輕咬著我的耳垂，說道：“哥哥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陽兒的身子是這麼的敏感！”
這句話，才如真正的一盆涼水把我從頭淋到了腿，讓我徹底的從迷蒙中回過了神來。
我和他現在究竟在做什麼?
他是我的哥哥，我心中放最重要位置的哥哥！
他還是一國之君，是在世人面前沒有一絲污點的榜樣。
而我怎能？怎能與他發生這樣的事情而讓他陷入亂倫的尷尬之中？讓他本應該光輝無比的生命中有這般難以啟齒的污穢？
當他又要俯身吻我的時候，我忽然把他送出去幾許，極為不敬的用手抵著他的肩，努力平穩著自己的音調說道：“哥，亂搞是要掉眼珠子的。”
我不敢睜開眼睛，我怕看見此刻他的模樣還有他的表情。
大殿中忽然變的很安靜，只能聽見那案頭蠟燭劈啪作響的聲音，還有……還有我和哥都輕不可聞的呼吸聲。
這份安靜讓我有些心煩意亂。
我不敢去想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我也不敢去想哥對我做這番事情的緣由和動機？我只想把我自己的面具護得好好的，然後把我自己縮進去再縮進去一點點，不讓別人窺探絲毫。
這樣，我才能保護好自己，也能保護好他。
奈何，他不明白。
當初是他迫得我帶上面具，可是如今也是他在一步一步的逼我取下面具。但面具帶久了，已經和臉皮融成一塊了，若硬扯下來會很疼的。而且扯下後，我那醜陋的嘴臉就再也無法面對世人了。
奈何，他不明白！
他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而我手下的觸感忽然間就消失掉，他大約是坐了起來。
我心恁的一空，有些莫名的惆悵，有些莫名的失落，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想的，可否和我有一樣的心情？我眯起眼睛，想打探他的神情，卻不想看見了他一臉懊悔的表情。
這表情，在多年前我見過一次。
在我的王府，在我的床邊。
只是，他大約不知道我那時是醒著的，所以才讓我窺探了丁點他的內心。
這表情，讓我永生難忘。
所以，我原諒了他對我做的一切事。所以，我從來都沒有怨恨過他。
他背對著我，按了按額頭。
我又是一陣感慨。而他就那麼忽然之間變了表情，厲聲質問道：“看夠了嗎？”
我回神，忙帶上面具回復道：“應該，應該是看夠了。”
他側過頭，目光冷冽，仿若方才我看見的那個神情是我的幻覺一般。只聽得他的聲音更加的冷冽道：“若是看夠了，就給朕滾出去！”
我一愣，隨即會意過來，賠笑道：“皇兄，您是讓臣弟滾多遠呢？這三更半夜的，宮門都禁了，您就是讓臣弟滾出宮滾到天涯海角去也辦不了啊！”
他眉頭微微一動，冷道：“哪來那麼多廢話，該滾到什麼地方去就滾到什麼地方去，別讓朕看見你的嘴臉，看著你心裏就煩。”
我撇了一下嘴，心中不免同情了一下他。
我這張臉和你那張就是一個模子出來的兩部話本子，你看著我煩，那註定了看著自己也會煩。真是可憐的傢伙，像小爺我就從來不覺得看著自己煩，相反還覺得小爺我這個嘴臉是天上才有地下僅有，舉世唯雙，挑著燈籠找都找不到比小爺長得好看的人了。
當然除了你，可那是沒辦法的事。
心中這般想著，行動也不敢有半分的遲緩。
在他的龍威下，我趕緊理好自己的衣衫，小心的挪著傷腿下床，一拐一拐的向外挪去。
大約是看我這般走的太過於淒慘，他在我努力挪到了門廳時，才忽然開聲喚住了我。
我詫異回頭。
他鐵青著臉，說道：“你回來睡吧，朕換一個房間。”
我慌忙扶著門框搖頭道：“皇兄，您就饒了臣弟吧。您那龍床讓臣弟上去躺著，怕是臣弟另外一條腿也保不住了。”
他瞪了我一眼：“滿口胡言。”可是，說完便站了起來，走到我的身邊，不由我掙扎抗議的把我橫抱了起來，放回到龍床上。
我還處在驚愕之中，他卻忽然如兒時一般微笑著撫著我的額頭說道：“陽兒，睡吧，不然天就要亮了。”
“那您呢？”這話絕對是沒有經過我的腦子直接蹦出來的。
他眉角微彎，說道：“未央宮這麼大，難道我還找不到地方睡嗎？”
他都如此這般說了，我自然不好再開口拒絕，以免又惹他不開心。
這時，他才整理著方才弄淩亂的衣衫，對我說著：“今日，朕有些衝動，陽兒不要放在心上。”
我恩了一聲。
他繼續說道：“朕和羲和的關係並非你想的那麼簡單，但也並非你想的那麼複雜。”
我回道：“皇兄，其實您不用向我解釋的，真的。您和羲和大人之間的關係，臣弟可不敢擅自揣測。”
他俯視了我良久，片刻後才撫著額頭輕輕的說道：“說的也是，朕無須向你解釋那麼多。”
我心中有些難過。
我那麼愛打聽別人的風流韻事，現在我哥的風流韻事就擺在我的面前，而且聽起來還是一段十分複雜有趣的段子，怎能因為我客氣禮貌的推脫一番就不告訴我了呢？
太不厚道了，虧你還是我哥呢！
我撇著嘴，卻是又聽見他說道：“不過，……”
我眼睛一亮，莫非此事有轉折，他想通了，決定對我說了？
“不過，羲和絕非善類，甚至連朕都捉摸不透他。所以，日後你離他遠一點。”
這話說的我有些失落，支吾著答應了他離羲和遠點，但是我也只是答應了離羲和遠點，卻沒有答應以後不派人找他麻煩，不抱我這一腳之仇。
哥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說道：“你受的傷，朕自然會去找羲和討回來，但是現在不是時候，不要輕舉妄動，知道嗎？”
我有些感動，乖巧的點頭，卻刻意的去疏忽了此話的深意。
他微微一笑，手輕輕的撫過我的額頭，輕聲道：“早點睡吧，明日朕過來看你。”說完，也不等我答復，就走了出去。
而我待他走後，便無聊的數著床幔上的龍，撇嘴，方才他那話說的好像這裏是我家似的。
不過，這裏確實曾經是我的家。
有父皇，母后，哥哥，妹妹的家。
哥哥！！！！
我的手輕輕的覆上唇，方才親吻的觸覺似乎還在，嘴皮有些發麻發疼。他果真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總是對我很溫柔的哥哥了。
我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算了算了，軒轅龍陽，不要再去想了，這個吻就當是還給他的好了。江湖不是有一句話，叫出來混遲早都是會還得嗎？也就是說，你砍了別人一刀，別人總有一天會砍回來的，而你強吻過他一次，所以現在只是被他收回去而已，雖然還讓他多占了一些便宜。不過，算了，就當是還他的利息好了。
誰叫你上次一喝酒制止力就如此這般的差呢？
上次他不過是叫你進宮看汗血寶馬生寶寶，而你倒好，看的暢快了，喝的也暢快了，結果好死不死的去把當今皇上給按在地上一頓狂啃。
他當時沒有責罰你，說不準就是為了今日來好一起發作。對，就是一起發作，說不準他是因為羲和那賤人親了你而忿忿不平，想從你嘴巴中把羲和那賤人的口水都吸回去呢。
難怪吸得我嘴巴一陣發疼。
我按了按嘴唇，哼，說不準都腫了起來了呢，也不想想小爺有多嬌貴，府上那些人哪個敢這樣對小爺，真是皇上就了不起了嗎？
哼！
我閉上了眼睛，決定不再去想這件事。
雖然其實我心底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告訴我，你想的那些前後矛盾的如此厲害，經不起推敲，一推敲就知道是假的。所以，你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但是，我卻捂住了耳朵，一句都不想去聽。
我是個懦夫，所以就讓我這樣自欺又欺人的過一輩子吧。
其實，這樣沒有什麼不好！
36.一桌溫馨豬蹄席
翌日。
我在睡夢中隱約的聽見一陣爭執聲。
真是的，大清早吵什麼吵，沒有看見爺在睡覺嗎？王府裏的人真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
正要起身去教訓下那些不懂規矩的奴才時，爭執聲卻停了下來。末了，我隱約的聽到一聲歎息聲，而後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好，朕答應你就是了，不過不許胡鬧，不許惹是生非。”
想不起這個熟悉的聲音是誰發出的。
既然他們不再吵爺睡覺了，我也懶得去理會他們，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去。我翻了一個身，繼續睡我的大頭覺。
可是，突如其來的一陣頭疼把我活活的給折騰醒。
我抱著頭坐了起來。
疼，一次比一次疼得厲害。
原先只是用針輕輕的紮了一下，而現在卻如有人拿錘子在敲打一般，一打一打的，還一次比一次猛烈，讓我恨不得用頭去撞牆，看到底是撞得頭破血流時疼一些還是現在這樣仿若被人敲打一般疼些。
我聽見門外有太監的聲音在喊：“快，傳太醫！”
我還聽見哥虛弱的聲音傳進來：“別，先別管朕，待太醫來了，讓他給景王先止疼。還有，千萬不要讓太醫發現朕。”
這話說完，我聽到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而後，大約半柱香的功夫，太醫院的林太醫提著藥箱子匆匆進來，對著我一套覲見皇帝的禮數後，就趕緊搭脈瞧病。我左手按著額頭，顧不得去想現在我究竟要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忙詢問道：“林太醫，你實話說了吧，我得的是什麼病？”
林太醫表情微微有些凝重，片刻後才站了起來，後退了一步，躬身道：“皇上大約是受了些風寒，才引起的頭疼，並無大礙。待臣給您紮上幾針，開幾味鎮痛的藥服下，便可病除。”
我敲打著額頭道：“可是，我都疼的這般厲害了，怎可能只是風寒引起的。究竟是什麼病，莫要瞞我!”
我聽見林太醫輕輕的歎了一口氣，片刻後才說道：“皇上，您只是受了點風寒。”
段伸這時也幫著腔說道：“陛下，林太醫可是太醫院的首席，您不相信他還相信誰呢？奴才看您疼得厲害，不如先讓林太醫給您開個方子先服下，把疼痛壓下去，以後再由奴才來為您多多調理一番。”
我疼得無力，只是抬了抬手，應了他的話。
林太醫準備了一番後，先是來給我紮上了幾針，壓了些許疼痛後，才又開了一副帖子，讓太監們拿去煎。少頃，藥便端到我的面前，我絲毫沒有猶豫的就喝下。
大約是藥中有催眠的成分，服下後不久，我便又有些睡意了。
迷迷糊糊間，聽見段伸和林太醫的竊竊私語。
“段公公……這病，怎能不告訴那位呢？怕是日後怪罪起你我來，我們便是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得。”
“哎，有些事，說也是死，不說也是死，不過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別吧！”
“哎……”
“林太醫，你也莫太過於悲觀，裏面那位心腸還是挺軟的，說不準以後能饒過咱們呢。”
“但願如此吧！”
“恩，但是你可千萬要記住，此病絕對不能對裏面那位透露出任何的風聲。不然怕是你我現在腦袋就保不住了。”
……
後面的話我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只是沉沉的睡了過去。當我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人居然是哥，他臉色微微有些蒼白，見我醒來便起身吩咐著段伸準備膳食。
我側頭看了下窗外，已經是日落時分。
待膳食都準備好時，他遣退了所有的奴才後，走到了床邊，居高臨下的看著我，說道：“折騰了一天，還是吃些東西吧。”
我虛弱的點了點頭，正要起身，他卻橫抱起了我。
我大駭，忙說道：“皇兄，臣弟自己可以過去的。”
他沒有理會我的抗議，直到把我抱到桌邊才放下，說道：“腳受傷了，就少走點路才好得快。”
我避開了他的目光，只是“哦！”了一聲支吾了過去，看向那滿桌的膳食：豬蹄瓜菇湯，冰糖豬蹄花生，蹄花肚條雞，蹄花枸杞面……
我目瞪口呆。
全部都是豬蹄，難道是嫌我的腿還不夠像豬蹄嗎？
哥給夾了一塊蹄肉放我碗中，說道：“醫書上說，以形補形，所以你要多吃點這些，腳才好得快。”
以形補形？
這莫非是變相的諷刺我的腿是豬蹄？
不過雖然是這樣想的，但是我鼻頭卻莫名的有些微酸，慌忙的拿起筷子準備以大口吃肉的形象來掩飾我的真心，卻不想肉還沒有送進我的嘴裏，他卻伸手按住了我的手。
我詫異的抬頭看他。
他沖我微微一笑，便側了下身子，拍了拍手。
我更加詫異，搞什麼鬼，這麼神秘？
未幾，段伸端著一碗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進來，到哥的身邊躬身道：“皇上，這是照您的吩咐才燉好的。”
哥點了點頭，手指向我，說道：“放到景王殿下那邊去。”
段伸立刻到我身邊來，放下了那碗東西，而後鬼精靈的迅速退了下去。我伸脖子瞅了瞅，不就是一碗雞湯嗎？至於弄得這麼神秘隆重嗎？
我撇著嘴，用勺攪著雞湯。
哥說道：“你睡的時候吃了些藥，想來現在嘴苦的緊。所以，吃菜前先把這湯先喝了，漱漱口中的苦味。”
原來是這樣，我又是“哦！”了一聲，低頭喝了一口湯，隨即皺起了眉頭。這雞湯怎麼和平常的味兒不一樣，有雞的香味，可是也有藥的苦味。莫非是因為我嘴中泛苦，那苦味未盡，才有了這樣的味道？
又喝了一口。
味道還是這樣。
不信邪的再喝上一口，味道還是沒有變。
我抬頭看向我哥，問道：“皇兄，這湯裏應該加了藥材吧？”
他微笑著說道：“自然是加了藥材，朕吩咐他們放了些人參和天麻在裏面，這樣或許能緩解下你的頭疼。”
我按了按額頭，說道：“這次不知道是為什麼，疼得這般厲害，讓皇兄擔心了。”看著他擔憂的神色，我又接著說道，“不過太醫說了只是小病，我一向身體健康的很，不用皇兄這麼為臣弟操心。等過段日子，臣弟便會壯得跟牛一樣了。”
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搖頭道：“恐怕從古到今，只有你這個王爺會把自己比喻成牛。”
我呵呵乾笑了兩聲。
其實，我到是不希望自己像牛一樣的壯，像這樣生病了也沒有什麼不好，至少我讓他放心了，至少他會放下架子，讓我感覺到曾經的哥哥回來了。
若是能一直這樣，讓我一輩子就這樣病下去也是不錯的。
我埋頭又喝了一口雞湯。
忽然想到，我和他雙生同心，每次他痛的時候我也會痛，而我痛的時候他也不例外，這次應該也是一樣的吧，不然為何他的臉色這麼蒼白？想來方才是陪著我一起痛了。
我趕緊問道：“皇兄，您剛才是不是也頭疼了？”
他抿了抿唇，說道：“有一點，但尚可忍受！”
說的也是，從小他就比我能忍疼。每次我疼得欲死的時候，他都總能咬著牙安慰我，若不是每次他額頭上的汗珠出賣了他，我當真就要以為只有我能感受到他的疼，而他卻感受不到我絲毫的痛苦。
從這點來說，做他的兄弟還不算太虧。
低頭看著碗中的雞湯，我問道：“皇兄，要不讓段伸再盛上一碗給您喝吧。”
他說道：“朕只讓他們熬了這麼一碗。”
我愣住。雖然我不懂如何做膳食，但是我還是知道湯若熬得越久越濃越少，那精華便都在那點點湯汁中，而營養也就越高。
我把湯碗推向皇兄，說道：“那皇兄您喝吧，臣弟不需要補這麼多的。”
他微微一笑，又把湯碗給我推回來：“朕也不需要，還是你喝比較好，況且這本就是朕吩咐人給你熬的。”
鼻頭又開始冒酸。討厭，幹嘛忽然之間對我這麼好，讓我感動的無所適從。
決定不再和他爭執，我端起碗，向他碗中倒了一半的湯汁，裝著若無其事的說道：“皇兄，我知道這樣做是對您的不敬，但是若是您只看著臣弟喝，臣弟心裏會不安的。”
他眉角彎彎。
我心尖忽然間就那麼一顫。
慌忙的低頭避開他的目光，我裝著若無其事的喝著湯汁，品著滿桌的佳餚。可是，大約只有我自己才知道，這桌晚膳吃的我是心神不寧，惶惶不安。
而哥，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是怎麼樣的？
感覺他的心情應該是不錯的吧。
席間，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我說話，從小時候聊到現在，從宮中的雅事聊到民間的趣事。
總之，這次我是很小心很小心的避著任何可能惹他不開心的話題，而他似乎也是有這樣的顧慮的，只有一說到我們之間有分歧的話題，他總是比我還快的繞得遠遠的。
於是，雖然我內心惶惶，但是這頓飯的氣氛還是非常的融洽。
撤席後，他又把我抱回床上，吩咐我要好生休息，又說著我明日會來看你這般的話。
可是，我卻莫名的有些心煩意亂。
我這才醒片刻，睡意全無，難道又要我躺回床上去數龍帳上的龍？
這不是要憋死小爺我。
於是，當他轉身要離去的時候，我想也沒有想的拉住了他的衣袖，一句話脫口而出：“皇兄，今夜可以留下來陪我嗎？”
37.夜半同床話兒時
說完這話，我就有些後悔的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這話怎麼說的像那些個話本段子裏，那些皇妃為了留下皇帝侍寢而故意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說出的話？
我努力的想著我現在的模樣算不算可憐？
頭疼病剛剛好，腳又被裹成了粽子，說不可憐都沒有人信。
哥千萬不要以為我想……我想侍寢，所以才說出這樣的話來。若是他當了真，又發生昨日的事，說實話，我真不知道我是否還有那份自控力能推開他。
我趕緊鬆開了他的衣袖，說道：“皇兄，臣弟只是說說而已，您不用當真，時辰不早了，您就先回去就寢吧？”
哥挑了挑眉頭。
而我卻有想撞牆的衝動。
這話怎麼說怎麼像是我在欲擒故縱！
為了亡羊補牢，我又繼續抓住他的衣袖說道：“其實，您來回這樣跑也挺辛苦的，反正……反正……床大……比小時候我們一起睡的床都大呢！所以……當然，若是皇兄不願意……臣弟自然不敢強求皇兄。”
我自己都已經不知道我自己在說什麼了，只是覺得我的臉忽然之間很燙。
他嘴角慢慢揚起，目光微有些灼灼的看著我。
我趕緊避開他的眼神。
只聽得他說道：“你睡進去一點，我不喜歡睡裏面。還有晚上不許把腳擱我身上，不許睡覺打呼嚕，不許踢被子……”
“更不許踢你下床！”我輕聲的把他的話接完，眼眶忽然有一些濕潤，仿若這刻回到了兒時。他還是那個雖然喜歡對我搞些小惡作劇，但是卻總是很溫柔的哥哥；而我還是那個只被他一人欺負，軟弱的像個女孩子一樣的弟弟。
我聽見他解開外衫的聲音，忙向裏挪了挪。
而後，他熄了燭，上了床，鑽進被窩，很規矩的躺在我的身邊。
有銀色的月光從窗外灑進來，落在床幔上，有些冷意。
我側頭，就著月光看著他。
十餘年過去了，我是第一次如此近的看他，但是卻像隔了層霧隔了層紗一般看得不甚清晰。
我開口道：“皇兄……”
“叫哥哥！”他閉著眼睛打斷了我的話。
我笑了笑，改口道：“哥，為什麼要熄燈？”
他睜開眼睛，側頭看著我說道：“我記得小時候哪怕是有一點光線，你都睡不好的。”
我笑道：“我現在是沒有光線才睡不著了。”
他蹙眉，半晌才問道：“為什麼？什麼時候變的？”
我其實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大約就是十歲後吧，那次後我忽然害怕一切黑暗冰冷的東西，因為那時我一直以來溫暖的來源被瞬間全部抽走了，周圍冷的讓我以為自己要凍死，所以從此後我害怕黑暗，害怕冰冷，害怕一個人孤單。
我總想要身邊有一個人陪著。
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罷，有總比沒有的好！
哥沒有等到我的答復，就掀開了被子，大約是想去把蠟燭重新點亮。我趕緊拉住他的手，說道：“哥，其實這樣也挺好，才像是回到了從前。”
他輕柔的說道：“我怕你睡不安寧。”
我忙說道：“不，不會的。”想了想，又補充道：“其實，你若在這裏的話，我就不會太害怕了。”
我感覺到他身子有瞬間的僵硬。
我這次似乎又說了不該說的話了。
惶惶不安的鬆開了他的手，可是卻沒有想到他反手將我的手握住，重新躺進了被窩裏，說道：“既然陽兒你都這麼說了，那當哥哥的又怎麼能拒絕你呢？”他頓了頓，才繼續說道，“你方才說像回到了從前，其實不對，我們這樣手拉著手睡覺才像回到了小時候呢。”
我頭腦一熱，忽然就問道：“哥也想回到以前嗎?”
他側頭看了我一眼，說道：“沒有，其實這樣挺好的。你實現著我的夢想，我也在實現著你的願望。”
“哦，原來哥是這樣想的。”我心裏微微有些失望，“確實，這樣沒有什麼不好的。”
“是啊，就算讓你放棄你現在那般風生水起的日子，想來你也是會立刻回絕我的。”他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握著我的手忽然就那麼一緊，那微微的疼痛感從手一直傳到了我的心坎裏。 他繼續說道，“而且，你現在也比從前聰明了很多……”
這話什麼意思？
難道他說我從前是很笨的？還是說我現在也是很笨的，只是比從前稍微好些。
我怒！
說爺不帥可以，但是不能說爺是笨蛋，這對我是極大的侮辱。
這一怒讓我忘記了他是皇帝的身份，大聲反駁道：“誰說我以前笨了，笨的人是你好不好？”
他看著我挑了挑眉。
我決定不跟他計較，跟他擺事實講道理。
我說道：“小時候，我們四個人在御花園捉迷藏，你總是第一個被我抓住。你知道為什麼嗎？”
他還是挑了挑眉。
我得意道：“那是因為你總是笨的要露出衣角，想不發現你都難。”
他笑道：“那你又知道你為什麼總是會成為當貓那個嗎？”
我茫然搖頭。
他還是笑道：“那是因為你每次猜拳總是最先出剪子。”
我汗顏，敢情他們都捉摸出我出拳的規律了。難怪我在王府裏跟那些公子們劃拳沒有一次贏過他們，原來是小時候留下的壞毛病。
哥繼續說道：“還有那時候我是故意露出衣角的。”
我驚愕，忙問緣由。
他說道：“因為每次你總是在御花園假山那轉悠，卻總是找不到我們真正的藏身處。我是不想你找到天黑了都找不到我們，所以每次我都躲在假山那處露出衣角讓你找的。”
我不服氣，繼續擺事實講道理：“那每次太傅講課，你從來都沒有我背的好!”
他歎了一口氣，繼續打擊我，說道：“當時，太傅留下功課，而你每日總是來來回回的背上幾十遍才能記住，所以我只有裝著背不出來，才能讓你被表揚啊。”
“你騙人！”我急得口不擇言，“現在沒證據你想怎麼說自然都由著你了。”
他挑眉：“那你現在隨便考我一段，看我能不能一字不漏的背出來。”
我撅嘴道：“我才不考，你現在看書都是過目不忘的，說不準就是現在記著的。”
他輕笑出了聲，說道：“其實，我小時候看書也是過目不忘的。不過，總覺得你比我讀書用功辛苦的多，自然也應該比我得到的回報要多……”他頓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麼，歎了一口氣道，“不過，也幸好當初你沒有成為皇帝……”
我心下一顫。
他，為何要忽然說這樣的話，莫非又開始懷疑我了？
我忙附和道：“臣弟也一直覺得很慶倖，沒有成為皇帝，不然以臣弟這般的資質，怕是要誤國誤民，愧對列祖列宗。”一說到列祖列宗，我忽然就想起了南行祭祖的事情，忙說道，“皇兄，明日臣弟便啟程南下祭祖。”
他側頭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說道：“不急，待你腿傷養好了再走也不遲。”
我忙道：“不行，祭祖這事非同兒戲。皇兄因為要事離不開身，把這事交給了臣弟，臣弟定當竭盡全力完成，絕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別說臣弟這次只是傷了腿，就算是斷了胳膊少了腿，臣弟也要爬到祖宗陵地去，祈求他們保佑我們軒轅家江山永固。”
“江山的永固不在於祖宗的保佑，而是在於人心。”
我辯駁著：“但是祭祖這事既然已經公佈天下了，就容不得臣弟有絲毫的怠慢，否則若出現絲毫的差錯，臣弟就是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得。啊！！！！”
他忽然間捏緊了我的手。
我忙呼疼，左手按住他的手嚷道：“疼，疼，疼！”
他不會是嫌我的腿斷了還不夠安全，還想把我的手也弄斷吧。
就在我以為我的手也保不住的時候，他卻松了力道，但是仍是握著我的手不放，輕輕的揉著那被他捏疼了的地方，冷冷的說道：“以後別在朕面前動不動就說砍頭，說死什麼的，朕不愛聽。”
我汗顏。
當初最想讓我死的人可是你，現在說這話難道不覺得虛偽嗎?
一時間，我和他都沒有說話。
我無聊的數著床幔上的龍，目光卻時不時的瞟向他，想看看他睡著了沒。
就在我以為他已經睡著了的時候，他卻忽然開口道：“明日一早你就啟程吧。”
我被他嚇了一大跳，隨即平靜了下來，“嗯”了一聲。
奇怪，我本應該喜悅的，終於能逃離他出去逍遙快活了，奈何現在這般的心情卻是有道不盡滋味，言不盡苦楚。
他繼續說道：“早去早回，不要忘了回家的路。”
回家！？
他是在告訴我，他永遠都是我的家人？永遠都會在家中等著我嗎？不管我走多遠，他都會一直在這裏等著嗎？
鼻子又開始冒酸，一顆淚終於不爭氣的從我的眼角滑出，流向了發叢中。
幸好，夜深！
他應該不會發現。
我閉上眼睛，握著他的手微微的有些用力，像個在冰窟裏的人極度的想要溫暖一般，吸取著他手中的溫度。
哥，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
你就是我的光源，因為有你在，所以我不怕黑暗。
只是，奈何你卻是我的哥哥，而我也只能是你的弟弟。有些事明明心裏明白，卻只能用面具小心的掩蓋好真相，然後裝著不在意，裝著糊塗，想就這樣過一輩子吧，直到你我都重新回到這片土地中為止。
如果，可以的話……
下輩子，我不要當你的弟弟，可好？
一夜無夢。
這大約是這十餘年來，我睡的最安穩的一個晚上。
醒來的時候，哥已經不在身邊。
他現在回來了，對外宣稱自己的病已經好了。
而我也不用再扮演他。
是時候踏上屬於我自己的旅程了……
哥早就把一切給我安排妥當。
老傢伙入宮，我便坐他的馬車離去，而後再在他的府上換輛馬車，前去楚州。我雖然腿上有傷，但是這一路都坐馬車有專人照顧倒不是很辛苦，所以我放心的仍由他們安排了去。
只是，當馬車剛出京城時，卻忽然停了下來。我正詫異要質問時，一個男子卻在這時跳上了馬車。
而當我看到他的臉時，驚愕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女媧神啊，不待這麼折騰我的。我剛逃出了虎口，又把我送入了狼穴，這一路上還要不要我安心啊！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05
38.面具破碎的聲音
來人沖我甜甜一笑，只是我卻知曉此刻這笑越是甜美，就越沒有好事。
我對天翻白眼，說道：“你為什麼會跟來？”
來人眨巴著眼睛，摸了摸嘴上的鬍鬚，詫異道：“不會吧，這樣你都能認出我來？”
我揉了揉太陽穴，無奈道：“廢話，就你這點喬裝打扮的技術還想騙過人？你以為貼上鬍鬚就是男人了嗎？軒轅龍馨。”我挪動了一下身子，靠近她，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就扯下了她嘴上的假鬍子，她怕疼呼了一聲，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回瞪過去，擺出哥哥的架勢訓斥道：“平日裏，你貪玩也就罷了。可是，這次你玩的太過火了吧？居然一聲不吭就偷溜出宮？居然神鬼不知的就偷上我的馬車？居然還等馬車出了京城才讓我知道？居然……”
“等等！”馨丫頭顯然受不了我的訓斥，對我揮手道，“二哥，你消停一會兒再說也不遲。”
我瞪著她，說道：“行，我不說你了。我這就叫馬車改道送你回去。”
她噘著嘴道：“我出來了就沒有想要回去，況且……”
沒等她把話說完，我就截了她的話說道：“你敢不回去，我這次出來是辦正事，可不是鬧著玩的。萬一你有什麼閃失，我可怎麼向母后和皇兄交代啊。不行，現在就要送你回去，還好沒有離開多遠。”我說著就要喚車夫調頭回京，可是還沒有開口，嘴就被妹子給捂住了。
她急道：“二哥，你我出來的事都是秘密進行的，你現在回京若是被人發現了多危險啊。再說了，我出來的光明正大，大哥也是知道的，你怕什麼？”
我掰來她的手，驚愕道：“你說你出來的事，皇兄知道？”
馨丫頭若有其事的點頭道：“皇兄恩准我跟著出來的，是我說不要告訴你，給你一個驚喜的。”
“哼哼，確實有驚，但是無喜！”我嘀咕著。只是心裏有些犯糊塗了，皇兄怎麼可能恩准她一個未出嫁的女孩子隨意的出宮？還有她出來了，母后那裏又怎麼交代？怕此刻是丫頭在騙我，什麼皇兄恩准，說不準就是她自己跑出來，然後說到皇兄身上，這樣我才會對她松了警惕，帶她南下。若是這樣，我一回來少不了一頓訓斥，而且萬一路上丫頭出了什麼事，那更是不好交代了。思及此，我說道：“你說是皇兄恩准的，口說無憑，說不準就是你自己跑出來的，所以我還是要把你送回去。”
原本以為丫頭會哭喪著臉求我，卻不想她白了我一眼，說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詢問，早就向大哥要了憑證了。”她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揚手給我道，“這是大哥的親筆信函，你看看吧！”
我忙接過，拆開細看。
字跡蒼松有力，是皇兄的不假。信末有皇兄的玉璽，這個丫頭也造不了假。
看來此信確實是皇兄所寫。
只是，信的內容卻讓我這個啞巴吃上了黃蓮，有苦不能說，而且還得往下嚥，不能吐出來。
信上寫道：朕把馨兒暫時交給你了，但是勿忘馨兒到了待嫁年紀，需要從家中風光大嫁出去。所以，你切記辦完正事就速速帶她回來，否則母后怪罪下來，朕也承擔不了這個責任。
我欲哭無淚。
馨丫頭伸長脖子，問道：“大哥信中寫了什麼？怎麼二哥你表情那麼難看？”
我負氣將信扔給她。
她疑惑的接過來看，片刻後卻是笑的上氣不接下氣，說道：“哈哈哈哈，大哥真是越來越可愛了。”
我瞪了她一眼，怒道：“軒轅龍馨，你為何從皇兄手中騙到了這個東西？”
她聳了一下肩，說道：“二哥，我這哪是騙啊，我和大哥這叫各有所需。我想出來玩兒，而他也利用了下我達到他的目的。不過，說到底，還是大哥厲害。他當時寫這個東西時，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我還以為我威脅到了他呢，結果卻糊裏糊塗的進了他的圈套。”
“威脅？圈套？”我一片茫然的問道。
馨丫頭點了點頭：“二哥，你難道會不知道昨日清晨我和大哥在未央宮爭執了一早上嗎？”
依稀是有這個印象，就是記得不太清楚了。
馨丫頭眨巴著大眼睛，繼續說道：“我還以為你會知道呢，畢竟你人在未央宮，而我和大哥的爭執聲還挺大的。”
我驚愕：“你怎麼知道我在未央宮？”
馨丫頭笑得有幾許詭異道：“我早就知道這些日子在未央宮的人是你了。”
我駭然：“你多久就知道了？”
馨丫頭得意道：“大約是七天前吧！”
七天前，那是我第一天冒充我哥的日子啊，可是哥臨走時不是下了命令誰都不接見嗎？丫頭又怎麼會知道？
我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馨丫頭更是得意道：“其實，當時我是擔心大哥來著。大哥對外宣稱病得嚴重，誰都不見，包括母后，大神官和我。我心裏很著急，總覺得要見著大哥了才踏實。所以我爬牆翻窗子偷偷的溜了進去，結果見著了你。”
我茫然道：“你見著了我，而我怎麼不知道？”
丫頭說道：“那時，你睡著了，而且還在做夢呢。”
我又問道：“可是，你怎麼知道是我，而不是皇兄？”
丫頭神秘一笑，說道：“二哥，因為你在夢中一直喊著一個字，而這個字是大哥永遠都不會喊出口的。”
“什麼字？”我脫口而出。
馨丫頭眉角一彎，靠近了我一些。而我身子卻向後靠了靠。她的嘴張開，眼看那個字就要出聲時，我忙伸手打斷了她的話，急道：“行了，不要說了，也不用說了，我忽然不想知道那是什麼字了。”
馨丫頭挑了挑眉，說道：“二哥，你真不想知道？”
我忙點頭，為了表示我的堅決，我又補充道：“我真的不想知道，真的不用告訴我了。”
馨丫頭目光深深的盯著我瞧了半晌，直到看得我心裏發毛，她才說道：“二哥，我知道你一個秘密哦！”
這話，讓我莫名的有些發慌。
為了掩蓋我的心虛，我慌忙說道：“馨兒，其實夢中說的話是無意識的，就像喝醉了酒說醉話一個道理，那都是混話，當不了真做不了數的。”
馨丫頭卻不理會我，只是嘴角上揚，腹誹道：“二哥，你這是在心虛什麼嗎？”
我忙道：“我心虛什麼？我人正不怕影子歪，才沒有什麼好心虛的。你少以你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
她眉角彎成了月牙狀，又是說道：“二哥，我肯定我知道了你的一個秘密，但是作為補償，我可以告訴你一個關於大哥的秘密哦。”
哥的秘密？
這足以引起我全部的好奇心，只是……
我小心的問著馨丫頭：“什麼樣的秘密？”
馨丫頭坐到了我的身邊，勾著我的胳膊，神秘兮兮的說道：“嗯，二哥你記得起起上次我追問大哥關於立後的人選之事嗎？”
我點頭。
馨丫頭繼續道：“那你還記得大哥是怎麼回答的嗎?”
我當然記得，只是卻不確定他說的是誰？未曾多想，我回道：“皇兄當時說的是，我心中是有一個人的……但是，我卻不能娶！”
“嘖嘖，二哥，瞧你，不僅把大哥當時說的話記得一字不差，就連這話說的神情都學得一模一樣。”
我冤枉！
他當時說這話，我根本就沒有看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采薇身上去了，誰知道他當時的表情是什麼？
只聽見妹子繼續說道：“二哥，你想知道當時哥說這話的時候是看著誰說的嗎？”
“你問的問題，他當然是看著你回答的。”
馨丫頭噘了噘嘴，說道：“大哥那時眼中哪有我這個妹子的存在，只有他心尖上那人的倒影。哼，重色輕妹的傢伙。”
說不準還重色輕弟呢！
當時在場的除了我，哥和妹子，還有采薇和段伸。哥總不至於看著段伸說這話吧，若是那樣，我絕對鄙視他的品味一萬次沒商量。所以，他說這話時看著的人只能是采薇了。
心中略有些失落。
我歎氣說道：“咱們哥的事，咱們也管不了啊。他自然娶不得采薇，別說朝臣那關過不去，就是母后那裏都要鬧翻天了。”
“他若喜歡采薇，為什麼娶不得？”妹子一副看白癡的模樣看著我，說道，“二哥，你都不讀史的嗎？你難道不知道歷代都有男後的記錄嗎？就連我們高陽國也曾經有過一個男後？若是哥願意，執意要立采薇為後，誰敢阻攔？”
我驚愕，整個人瞬間呆住，心底有個地方脆響一聲，突然向外湧出很多我早已不再去想的片段……
很小的時候，母后向父皇提議，說是要給小皇叔選一門親事，父皇不答應，說是要讓小皇叔自己選擇自己的伴侶。而當時我和哥都在場。事後，我問我哥，什麼是親事，什麼是伴侶。哥當時拉著我的手說著，永遠在一起的人就是伴侶，而我和他就是伴侶。所以，等我們都長大了，他就會向我提親。
而我當時滿心喜悅的答應了下來。
哥便從我身後緊緊的擁住我，說道：“陽兒，你就是我的，誰也不許搶走。不管什麼時候，你心裏只准有我一個人，若是有了別人，我定饒不了你。當然，做為交換條件，我會保護你一輩子的，愛你一輩子，給予你永遠的幸福。自然，你也需要愛我一輩子，在我身邊永遠都不離開。這是我們的承諾，若是答應了，就不許後退，不許反悔。”
我爽快的答應了他。
而他死活要和我拉鉤。
我還記得拉鉤時，他認真的盯著我的眼睛說道：“軒轅龍陽，這是誓言，女媧神在上面看著呢，若是違背了誓言，是會受到懲罰的。”
而我從他的眼睛中看到了一臉茫然的自己，然後我天真的問道：“哥，那會有什麼懲罰呢？”
哥嚴肅的說道：“你若反悔了，便得不到幸福；我亦一樣。”
……
妹子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二哥，當時大哥看著的人明顯就是你嘛！”
“砰！”的一聲，我仿佛聽見我一直戴著的面具摔在地上，瞬間崩裂成碎片的脆響聲……
終於……
我小心維護的東西，還是就這樣被妹子的一句話給摔碎了……
39.秦王的恩怨糾葛
一路南下，妹子都在我面前念叨個不停，總是說咱皇兄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棒，說他勤政愛民，說他尊老愛幼，甚至還說他愛護花草，愛護動物，連草皮都不忍心去踐踏，更不用說連螞蟻都捨不得踩死一隻了。
而這些日子，我習慣性的喜歡對天翻白眼。
好歹妹子說的那人也是我哥吧？我認識他都十七年了，難道我還不瞭解他嗎？可是，妹子口中形容的他，我卻完全不認識，這個什麼尊老愛幼愛護花草動物的人根本就不是我哥，是天上的神仙。
虧得妹子說的這麼好，可惜啊，說錯了物件。她這些話應該對未來的嫂嫂說，說不準還能成全哥一番美好的姻緣呢。而對我說這番話，簡直就是浪費口水。
不過，也幸好一路上有妹子陪著我嘰嘰喳喳的，倒也不覺得煩悶。
如果不出意外，今日應該就能到楚州與采薇匯合。
我掀開一點車簾，打探了一番。
外面烏雲密佈的，這天怕是要下雨。
妹子又開始在我身後念叨了起來：“哎，真是無聊的緊啊，若是能和大哥一起出來遊玩，該有多好？”
我回頭，白了她一眼說道：“你少做夢了吧，皇兄怎麼可能有你我這般清閒。”
妹子無聊的打了一個哈欠道：“難道二哥你心裏就不曾想過？”
我迅速的回道：“不想。”
她卻是壞壞的一笑：“二哥，這趟出來我算是徹底看明白你了，你就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傢伙。明明心裏想的要死，偏生嘴上還這麼堅決的拒絕，難怪大哥總是看著你就頭疼，若我是大哥的話，看著這樣的你也會頭疼的。”
我撇嘴。
死丫頭，有這樣說話去拆穿別人尷尬內心的人嗎？天上地下，就你這個怪物是這樣的了。得，我惹不起躲不起就只有裝傻下去，反正咬緊了嘴巴死活不承認，看你能拿我怎麼樣。
思及此，我裝著一副茫然的神色回道：“不知道你這丫頭說些什麼！”
馨丫頭聳肩道：“二哥，你真是比大姑娘還扭捏，大哥也是。你們兩個人真是當事人不急，讓我這個旁人看著都要急死了。”
我道：“所以你下輩子可以考慮投胎當太監。”
馨丫頭白了我一眼，才道：“我也是為了你們好啊，畢竟你們都是我的哥哥，我只是想要你們都幸福啊。”
我撇嘴：“那我是不是還該謝謝你了？”
馨丫頭嘴角揚了揚，揮了揮手說道：“事情還沒成呢，所以不用先謝我，等以後八字成一撇了，記得給我準備一份厚禮答謝就成了。”
我無奈望車頂說道：“我保證，你上輩子的職業肯定是媒婆，而且還是從來都辦不成事的媒婆。”
這話說完，我就有些後悔了，依我對丫頭的瞭解她肯定要有所動作。果真，當我還沒有開始防備之時，她已經撲向了我，狠狠的掐了一下我的胳膊，我吃痛呼了一聲，丫頭瞪著我說道：“哼，我做這麼多，說這麼多，是為了你和大哥好。若是二哥你再這麼喜歡當烏龜，大哥就要成人家的了。”
我本是揉著被她掐痛的胳膊，但是聽到她說完這句話後，腦子中有瞬間的空白，停了動作，問她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嘟了一下嘴，說道：“母后逼著大哥立後呢，看母后那架勢，大哥怕是招架不住，要答應下來。”
原來是立後，幸好不是和羲和那傢伙有關係。
只是，心中還是有點點的失落。
繼續揉著我的胳膊，我說道：“皇兄不是說了嗎？自古帝王不可無妻，國不可無後，立後是國之根本，就算是母后不逼，那些朝臣們都會逼著皇兄立後的。”
“可是，我就是看不慣大哥娶一個不認識的人進宮，再說了，大哥心裏……”
“馨兒！”我慌忙的截住她的話，轉移著話題道，“不管嫂嫂是誰，咱們都要以禮待之。長兄如父，長嫂如母，所以我們只能尊敬他們，明白不？”
馨丫頭憋著嘴，說道：“二哥，我明白你說的，但是我卻不明白為什麼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
她這話把我腦袋炸開，呆溺了幾秒後才找回自己，說道：“恩，馨兒，這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的。”頓了頓，我繼續補充道，“其實皇兄曾經對我說過，這樣沒有什麼不好。所以，以後都不要提起這事，我和皇兄之間的關係僅僅是兄弟，這輩子都不會變化，就像我和你的關係是兄妹一樣。”
馨兒嘟著嘴道：“可是，二哥，我還是不明白。”
我歎氣道：“馨兒，情中間若是多了這座江山，就會變得非常的沉重了。”
馨兒若有所思，片刻後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轟！”
這時，天空打下一道悶雷。
我心微有些發顫。
人都說，做了虧心事的人才會怕打雷，我活到現在這般年歲，自然沒有做過什麼虧心之事，可是卻因為心中有鬼此刻居然也害怕起了雷聲。
車夫在外面吼著：“公子，雨太大，怕是今日裏趕不到楚州了，可否找一處地方先避避雨，歇歇腳？”
我掀起車簾，雨隨風撲了我一臉。可憐那臨時的車夫全身上下都被雨淋了個透徹。我答應了他的要求，讓他速去找一處地兒落腳，待雨停歇了再走。
轉悠了幾圈，終於找到一處破廟。
我先跳下馬車，車夫趕緊給我撐著傘，奈何雨太大，還是淋濕了半身衣衫。卷起車簾，伺候著小祖宗下了馬車，才一拐一拐的進了破廟。
廟中已有一人，燃了一堆火，光著膀子烤著衣服。
我趕緊把妹子拉在身後。
而那人見著我們進來，皺了一下眉頭，而後不徐不疾的站了起來，把衣服披上。
我上前學著江湖人士的模樣抱拳道：“兄台，打擾了，我與妹子來此處只是避雨，若是驚擾了兄台還請見諒。”
他揚了揚眉，沒有理會我，只是摘下腰間的酒葫蘆，喝了起來。
酒香溢滿屋子，嗯，是壺好酒。
喝了一半，他把酒葫蘆遞給我道：“要不要來點驅寒？”
我猶豫片刻，才接過，把酒葫蘆湊近鼻下聞了聞，正考慮著要不要喝上一口。妹子在這時拉住我的手臂，小聲的在我耳邊說道：“哥，小心有毒。”
那人斜目掃了一眼妹子，說道：“這酒是秦王家中的好酒，我去他王府的時候順手牽羊就帶了一點。你若怕是有毒，就請還給我。”
“秦王？”我心下更是疑惑，打量著眼前這人。
劍眉星目，五官精緻，雖然比起小爺來是差了那麼一點點，但是若和采薇相比，那絕對是錯錯有餘的。
那人瞟了我一眼，說道：“景王殿下不會是在京城待太久了，所以連自己的叔叔都忘記了吧？”
一聲景王殿下，讓我瞬間戒備了起來。車夫也擺足了架勢擋在我的面前，而我趕緊把妹子遮在身後。
那人看著這番情景，不地道的笑了起來。不得不說，當真是風華絕代。他揚了一下眉，說道：“景王殿下何須怕成這樣，我方才不過是猜了猜你的身份而已，只是沒有想到一猜就猜中了。”
我強壓住聲音的顫抖，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就是景王？”
那人沒有回答我，而妹子卻在這時拉住了我的衣袖，在我耳邊小聲的說道：“哥，你的眼睛顏色出賣了你。”
我這才恍然，對那人的防備又多了一層。
他，有一雙好利的眼睛，怕不是什麼善類。
那人站了起來，看著我說道：“景王殿下若是不想喝酒的話，麻煩把酒葫蘆還給在下。現在在下身上只有那個酒葫蘆值錢了，若是這都被景王殿下拿走，在下只有去行乞街頭了。”
我趕緊把酒葫蘆還給他。他接過酒葫蘆後，我趕緊縮回了手，不敢和他有絲毫的接觸。
他揚了揚眉，勾起一邊的嘴角，笑得有幾分邪惡：“軒轅家的王爺想不到個個都是這麼膽小的，有趣，有趣的緊。”
他故意說這話挑釁我，讓我上當嗎？
可惜爺就偏不上他的當，我豪氣的推開臨時車夫，不理會他詫異的神色，坐到了火堆烤著我的衣服，而後還喚著妹妹過來一起烤幹身上的衣衫。我挑釁的看向他，卻不想他的目光從詫異漸漸的變為了欣賞。
我得意的微微一笑。
忽而覺得離開了京城，我才終於不用在人前裝懦弱，不用在人前帶笑臉，這才活得像自己了。
若是可以一直不回去，該有多好？
只是，哥那句：“早點回家。”忽然就湧上心頭，隨即而來的，還有淡淡的惆悵，我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那句話便對我下了咒一般，迫得我必須回去。只是，這般錮著我，他情何以堪？
為了揮去這份心緒，我看著那人，試圖輕鬆的問道：“相逢即是朋友，敢問兄台尊姓大名?”
那人挑了一下眉頭，說道：“在下顧鶴軒。”
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奈何我腦子忽然轉不過來，只得對他笑笑。
他似乎有些詫異，隨即也沖我笑了笑，坐到我的身邊，說道：“我還以為我聲名在外呢，沒有想到景王殿下原來不認識我。當真如傳聞所說的，景王殿下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之人，讓在下好生羡慕。”
我白了他一眼。
他呵呵一笑，仰頭繼續喝自己壺中的美酒。
天空忽然閃過一道悶雷，他放下酒壺，若有所思，片刻後卻是問我道：“景王殿下可怕打雷。”
我自然不會在他面前露怯，挺直了胸，挑起了眉，說道：“本王又沒有做什麼虧心事，怕什麼打雷，莫不是聲名在外的顧兄做多了虧心事，所以才怕打雷吧？”
他哈哈笑了起來，眉眼彎彎道：“我自然是不怕打雷的。只是你那秦皇叔就不一樣了，怕是此刻正在被窩裏瑟瑟發抖呢。”
我挑眉問道：“哦，聽顧兄這麼說，倒是和秦皇叔很熟了？”
“熟，怎麼會不熟了，哈哈，熟的瓜蒂都掉了也不撿起來讓它繼續爛著，熟的饃饃都糊了也不盛起來讓它繼續焦掉。”他仰頭喝了一大口酒，繼續說道，“你說，為何世間就有你皇叔那麼執著的人呢？”
我和妹子面面相覷。因為不明他和秦皇叔之間的糾葛，我自然也不好搭腔。不過，我大約也能猜到幾分，怕是秦皇叔喜歡他，死纏著不放，而他不願意到處躲避，這不就在這裏借酒澆愁了。不過在我印象中，秦皇叔一直是一個冷面無情的人，想不到這把年紀了還有一顆熱血沸騰的心。
哎……當真情字害人啊！
顧鶴軒這時卻是蹙眉看著窗外的雨，片刻後嘟囔了一句：“這時候，他定是怕的要死哎……！”說完，就那樣沖進了雨簾中。
這人，也太沒有禮貌了吧，至少打聲招呼再走吧！
真是一個怪物，可憐的秦皇叔，口味還真的獨特，做侄子的想不佩服都不行。
妹子這時忽然感歎道：“二哥，你說咱軒轅家的男人為什麼個個都是被男人給困住了呢？”
我不敢搭腔，怕把話題又扯到我的身上，低著頭繼續烤著我的衣衫。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雨才漸漸小了下來。
我和妹子這才離了破廟，上了馬車，向楚州行去。
40.初到楚州起禍端
三百年前的神州大陸還沒有統一，盤踞大陸之東的國為蒼龍國，之南的國為古越國。史書記載，兩國年年征戰，而楚州卻為必爭之地。當年我先祖太祖皇帝曾為蒼龍國鎮守過楚州，而恢復其古越皇子身份後，又領兵攻破楚州，一舉北上，勢不可擋，滅其蒼龍，興我軒轅，在此地奠定了逐鹿神州，君擁天下之基礎。
而今的楚州城硝煙早去，霧雨輕繞指間，只聞得柳絮的清香，只聽得箜篌的醉響，只見得花燈的迷亂。
這，是一個讓本王迷醉的城市。
卷起車簾，看著外面的盛世之象，我心中忽然萌生一股自豪，一句詩便脫口而出：“葡萄美酒夜光杯，飲一杯來還一杯！……”
“哈哈哈哈!”
我吟詩正吟在興頭上，忽然間身後的妹子爆笑出聲，且都快笑的接不上氣了：“哥，你……你……哈哈……你這是在作詩嗎？”
我回頭白了她一眼。
怎麼了，就許才子們吟詩作對，就不許我這個俗人也來文雅一次？
不理會她，我悲憤的扭頭看車外，繼續琢磨著把剛才未完的詩吟完：“楚城霧雨羅衣沁，可堪長安柳絮飛。箜篌清唱路人醉，陽羨百花掛露水，怎奈佳人盼月歸，只歎一句詩還一場醉！”
吟完，我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了？本來好好的想感歎一番楚州的繁華，結果硬是讓我做成了一首像大閨女一般的傷春歎秋之詩，還極為不成調。看來應是太久沒有這麼正兒八經的吟詩寫詞，所以當真是生了。
馨丫頭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取笑我一番的。
我做足了心理準備回頭等著她的奚落，卻不想她眉頭微微蹙起，盯著我半晌才問道：“二哥，你最近是不是和表哥走的很近？”
我問道：“怎麼就扯上子衿了？”
馨丫頭嘟著嘴說道：“我只是好奇，你怎麼忽然就轉了性子開始風雅起來，這樣變得反而不怎麼像你了。”
我苦笑。
其實，在京中的時候，哪一個是真實的我，我自己也分辨不出來。而此時此刻，雖然心中被千萬斤的事壓得快緩不過氣來，但是我自己卻明白這才是真實的自己。
馨丫頭忽然幽幽的說道：“等會兒就要見到采薇那傢伙了，不知道他看見我會不會嚇一大跳呢！”
我笑道：“馨丫頭，這次你一定要讓他說出在他心中的答案，不能再讓那小子渾過去。”
馨丫頭嘟了嘟嘴，揮了揮手說道：“不問了，逼問了他這麼多年，他的答案都是一樣，還有什麼好問的，破壞出來遊玩的興致。”
我嘲笑道：“是你笨，當初就不該問他那種問題，讓自己徒增煩勞。”
馨丫頭撇嘴委屈道：“誰叫大哥那時嘲笑我，說我是胖小豬呢！那時，我若找你問個明白，你肯定向著大哥的，所以我才好死不死的找到采薇那小子，結果，哼，不說了，他和大哥就是一個鼻孔出氣的傢伙。”
我微微一笑，思緒回到了當年。
那段日子，整個宮裏都烏煙瘴氣的，全因為皇兄和妹子鬧矛盾了，而起因就是皇兄很不厚道的說了句實話，說妹子是胖小豬。而後，妹子有事沒事總找皇兄麻煩，而皇兄煩了，就死活要我裝成他去應付妹子的死纏爛打。
我自然應付不了妹子，但是又不想因為這事跟哥鬧彆扭，於是就學著哥的模樣，讓她去問別人，看別人會不會說她是胖小豬。
那時，孩子心性重。
我對妹子說，不能去問父皇母后，因為他們寵她不會說真話，也不能去問那些奴才侍衛，因為她是主子他們不敢說真話。
妹子說，那我就去問二哥。
我自然怕惹火上身，慌忙擺手說道，自然不能去問你二哥，因為他肯定跟我是同一個鼻孔出氣的。
妹子問我，那我應該找誰?
我當時使壞的說道，你去找采薇，他肯定誰都不會偏袒，絕對會說真話。
後來，妹子當真找了采薇。
當時，我和哥都在場，我在看書，哥在寫字，采薇在一旁給哥磨墨。丫頭就那麼氣勢洶洶的進來，停在采薇面前叉腰就問：“你說，我像不像胖小豬？”
我記得我當時第一反應就是心虛的把臉藏在書後面，可是偏又愛熱鬧的豎著耳朵聽丫頭怎麼為難采薇。
采薇說道：“公主就算是胖小豬，也是世界上最美的胖小豬了！”
我在書後面狂憋笑，而坐我身邊的哥卻扔了筆一點也不顧及形象的拍著桌子大笑起來。
丫頭被惹急了，跳上哥的桌子，指著哥的鼻子問著采薇：“那你說，是我好看還是他好看？”
我從書中探出了頭，看采薇怎麼回答。
他只是挑了挑眉，看了看妹子，又看了看哥，片刻後才說道：“公主想聽臣說實話還是假話？”
丫頭叉腰道：“自然是實話。”
采薇笑道：“那在微臣心中，自然覺得大皇子耐看。”
說完，便看向哥，而哥那時也看向了他，四目相對時，有淡淡的情誼在空氣中流轉。
而現在想起，我還能感受到當時我的心被狠狠的抽痛了一下的感覺。
後來的事，我記得不大清晰了，大約是妹子踢翻了哥的硯臺，全部的墨汁都灑在了采薇身上，而哥也怒了，跳上桌子和妹子扭打成一團，直到母后趕過來時，兩人才住手。而後他們三人一同被處罰，去跪了一晚上的祖宗牌位。
而那時，妹子和采薇的梁子就結上了。
只要一碰面，她就會追問采薇，到底是我好看還是大哥好看這個問題，而采薇也越來越精靈，總是能避重就輕的給她繞過去。
所以說，這世界上之事總是一物降一物，我是奈何不了我這個妹子了，但是總是有人有辦法能把她氣得跳腳卻拿他沒辦法的。
馨丫頭攀上我的胳膊道：“二哥，采薇在什麼地方等我們啊？”
她的話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我聳肩道：“我也不知道，外面那個車夫會知道把我們拉到什麼地方去和那小子匯合的。”
妹子靠近了我一點點，說道：“哥，你說采薇那小子會不會合夥外面那車夫把我們給賣了？”
這話讓我臉色一變。
我怎麼就忘了采薇和小寒梅之間的關係還不清不楚的呢，若是他當真和小寒梅有一腿，那我此行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成，先暫時還是不要去見他，現在我在明他在暗，我的行蹤都被他掌握著。所以，我要化明為暗，先暗中觀察他一段日子才做決定。
思及此，正要喚車夫停下馬車時，馬車卻已經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莫非我又慢了一步？已經到目的地了？
車簾被掀開。
一張熟悉的笑臉出現在我的面前，盯著我瞧了一會兒，才說道：“景王殿下真是稀客啊，你一來楚州城就下雨了。”
果真是何采薇大人。
死小子，我暗罵了一句，扭頭不理會他。
他卻無所謂的笑了笑，看向妹子說道：“我還一直怕景王殿下一路上寂寞無聊呢，原來有公主殿下陪著，想來這一路應該有趣的緊吧！”
妹子跳到他的面前，嚷道：“哼，你這傢伙就是變相的說我聒噪吧!”
采薇聳肩道：“這可是莫須有的罪名，公主殿下可別隨意往臣身上安，臣可擔當不起。”
馨丫頭嘟了嘟嘴，跳下了馬車。
而采薇卻向我伸出了手。我不明的挑眉，他卻溫和的說道：“你腿都成這樣了，我怕你下馬車的時候又摔著了。”
原來如此，真難得這小子有大發善心的時候。
我拉住了他的手，在他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抬頭看到達的地點，居然是楚州城郊的女媧聖殿。
我詫異問道：“你這些日子都住在女媧聖殿？”
他點了點頭，說道：“這些日子，我天天吃齋，嘴淡的都快飛出鳥了。不過，幸好你來了。”
這話讓我有些得意。小子，你總算知道爺的好了吧，等會兒爺就帶你去開葷。
只是，我還沒有把安慰他的話說出來，他便挑眉不懷好意的看著我的腿說道：“還帶了這麼肥的一隻豬蹄來，你說我是清蒸了好，還是紅燒了好？”
我臉皮瞬間繃緊。
死小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嘴巴裏永遠吐不出一句耐聽的話。你就活該吃素，還應該多吃一點，把你嘴巴的臭腥味洗去了才好。
妹子聽到了他的話，回頭插話道：“依我看，清蒸紅燒都不好，不如一半做成糖醋的，一半做成煙熏的，這樣放的久些，我們南行一路都不會愁吃的了。”
采薇附和的點頭：“有理，有理。”
而我只能對天翻眼，這兩個魔頭，我怎麼就好死不死的都遇見了呢？
不過，調侃雖調侃，采薇也還算盡職，一直扶著我走到女媧聖殿門口。只是在門口處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抬手捂嘴打了一個哈欠。
我這才借著聖殿前的燈光仔細的瞧他。
嗯，不過十日沒見，就瘦了一些，而且眼底的疲態是遮也遮不住，不知道他這些日子在楚州幹了什麼事，居然累成這番模樣。忽然想起他臨走前和哥說的一些話語，我開始暗暗的揣測了起來。
試探的問了一句：“你，看上去好像沒怎麼歇息好？”
他挑了一下眉，嘴角微翹道：“怎麼，景王殿下心疼我了？”
我不客氣的瞪了他一眼才說道：“我是想我們這麼多年兄弟，我也應該偶爾關心一下你吧，我才不像你那麼沒心沒肺的呢！”
他微微蹙了一下眉頭，扶著我的手微微有些用力，我不悅的瞪著他，他才松了手勁，只是不再微笑說道：“皇上交代我在楚州要辦一些事情而已。”
我忙問道：“什麼事？”
他猶豫了一下，才說道：“一方面協助秦王速速的滅掉邪教。”
我詫異道：“邪教？”
他點了點頭：“民間叫青華神教，就是信奉死神青華的一派教眾，在南方盤踞，為數眾多。早在先帝在位時就擔心他們對朝廷，對女媧聖教不利而進行過大規模的剿滅。而現在，新任教主即位，邪教死灰復燃，攝政王之前已經下了令，命秦王殿下全權剿滅邪教。而這次，正好你我南下，所以皇上給我聖旨，讓我交給秦王，令秦王殿下速速的剿滅邪教，給朝廷一個交代。”
我疑惑：“你不會要在這裏幫助我三皇叔剿滅完邪教才離開吧？”
采薇搖頭：“我只負責傳話，以及……監視秦王到底有沒有幹正事而已。”
我詫異：“為何要監視？”
采薇歎氣道：“秦王殿下和這個邪教教主之間的恩怨太深，皇上怕秦王殿下男兒情長，誤了國之大事。”
我恍然，原來還是情字害人。
不過，三皇叔那種冷血冷面的人，怎麼會被情所困呢？
等等，忽然有些事情從腦子裏竄出來。
我還沒有理順，一直在一旁偷聽的妹子已經問了出來：“那邪教教主姓什麼名什麼？”
采薇回道：“顧鶴軒！”
難怪當初我聽見這個名字覺得熟悉，難怪他會知道我是景王，難怪他那麼擔心三皇叔，原來他就是那邪教教主。只是……
妹子再一次說出了我心中的疑惑：“我看顧鶴軒不像壞人啊。”
采薇臉色微變：“你們遇見過他？”
我和妹子齊齊點頭，忒有默契。
忽然間，我覺得采薇扶著我的手臂一緊，捏著我的胳膊生疼生疼的，我呼疼打著他的手，他才回過神來一般松了勁，喃喃道：“幸好沒事，幸好沒事。”
妹子卻在這時跳到他的面前說道：“當然沒事了，我看顧鶴軒不像壞人，他對秦皇叔是真心的。”
采薇淡淡的回道：“但他是邪教教主，朝廷容不下他。”
妹子挑眉：“那只是因為你們的立場不同，但是你們也不能因為這個原因就濫殺好人，破壞人家的姻緣。”
采薇不滿的撇了一下嘴，正要回嘴，我慌忙的打著圓場道：“這個問題咱們在這裏吹著涼風也討論不出個所以然來，不如就到此為止吧。采薇啊，你剛才說這件事是一方面，那另外一方面是什麼事呢？”
采薇這時盯著我片刻後，嘴角挑上一分，才緩緩的說道：“另一方面，皇上讓我收集楚州的美人畫像，快傳至宮中，以備未來選妃之用。”
美人……選妃……
這些字宛如針一般刺得我心有些疼痛，深吸著氣，我想找些話回採薇，卻發現腦子一片空白，儘是發不出半個音來。
妹子卻替我問道：“難道皇兄這次不僅要立後，還要選妃擴充後宮？”
采薇道：“皇上是有這個打算。”
妹子問：“為什麼？”
采薇回道：“皇上說，他需要儘快的留下子嗣，這樣江山後繼有人，才會滅了某些人的狼子野心。”
我因為剛才那話早已經心亂如麻，卻怕他發覺，所以不敢看他。可是卻還是感覺到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灼灼的盯著我，只因我心亂成一團理不清，所以自然也理會不了他話中之意。
只覺有風夾雜著綿綿細雨落在我的臉上，有絲絲的涼意。
采薇道：“景王殿下似乎有些累了，不如我們先進去休息吧，說不準還能遇見你的故人呢？”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 ，問道：“什麼故人？”
他眉角微微一挑，說道：“你見了就知道了。”小心的扶著我過了門檻，他忽而感歎道，“楚州城的女媧聖殿怕是從來都沒有這麼熱鬧過啊！”
我不明就裏，只有任他扶著走，妹子乖巧的跟著我們的身邊，時不時和采薇調侃幾句，而我卻因為心事重重，反而一句話都沒有說。
而采薇所謂的故人，當真讓我大驚失色。
在女媧殿堂中等待我的，是一個我絕對想不到會在此時此刻此地還能再見到的人。
而那人，正是我這些日子總是忐忑不安，時時刻刻都掛念著的——小寒梅……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05
41.采薇才是好兄弟
我如被雷劈一般的呆立在原地，聯手該往何處擺放都不知曉了。
腦子中亂成一團。
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為何采薇一點都不緊張？難道這便是他們這是請君入甕之計？可是，抓住我殺了我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呢？
馨丫頭這時跳到了小寒梅的身邊，驚呼道：“藍色的眼睛，你是樓蘭皇室後裔？”
小寒梅微微頷首，目光從我進來那刻起就沒有離開過，有些淩厲，讓我頭皮開始發麻。
馨丫頭笑道：“你的眼睛可真漂亮啊。”
我想我此刻臉色一定很難看。馨丫頭真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這都什麼時候了，沒有看見你老哥我如臨大敵嗎？你還像什麼沒事似的誇讚別人的眼睛，怕是待會兒那傢伙和采薇聯手對付你我，你我的眼睛就再也見不到這個美好的世界了。
我手心有汗，緩緩的後退了一步。
大約是扯動到了腿上的傷口，我咧嘴呼疼了一聲。
小寒梅的目光更是淩厲了，走前一步，冷聲道：“軒轅龍陽？”
這聲音太冷，冷的讓本王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顫，不自禁的又後退了一步。但轉念一想，本王為什麼要怕他啊，又沒有欠他錢不還，也沒有搶了他的心當負心漢。就算我們軒轅家和他們穆家有世仇，那也不是本王種下的禍根，本王對他沒做虧心事，至於懼怕他成這樣嗎？
咱就是要死，也要死的有骨氣不丟咱軒轅家的臉面。
於是，我挺直了胸膛，回道：“咋了，本王就是軒轅龍陽，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咱們也不過就見過一次面，有過一回交情，你至於喚本王的名字喚得那麼親熱嗎？”
我看見他的手捏成了一個拳頭，骨節哢哢作響，我的勇氣頓時就消失的了無蹤跡，趕緊用眼睛的余光向四周打探，希翼能找到路子逃過這一劫。
采薇這時卻很厚道的擋在了我和小寒梅之間，說道：“原來你要等的人不是景王。”
小寒梅冷漠的看了他一眼，說道：“我要等誰與你何干？”
采薇冷笑：“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我麻煩，自然和我有關。”
小寒梅回道：“閣下說錯了吧，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我麻煩。”
采薇手放在了腰間的佩劍上。
小寒梅不屑的說道：“閣下你也太自不量力了吧。”
采薇握佩劍的手緊了一緊，說道：“我自然是殺不了你，但是你最好不要讓我找到你的弱點。”
我縮了縮脖子，有些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了。采薇，到底和小寒梅是什麼關係？難道以前我想的全都是錯的？他們不是情人是情敵？呸呸呸，小寒梅可是要殺我哥的，他和采薇啥關係都可能就是不可能成為情敵。
小寒梅在這時看向我，說道：“景王，我要帶走。”
我趕緊上前一步，緊緊的抓住采薇的衣袖，叫囂道：“你憑什麼，說帶走就帶走，本王和你可沒那麼熟。”
他不說話，只是冷冷的盯著我。
采薇拔出了劍，說道：“你若想帶走景王，就先踏過我的屍體再說。”
我聽見妹子倒抽一口氣的聲音，只是已經顧及不到她了，小寒梅的目標是我，她暫時很安全，而我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采薇了。我死死抓住采薇的衣袖不鬆手，而目光死死的盯著小寒梅，就怕他有什麼動作時本王還來不及反應。
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本王沒讀過幾本兵書，但是最淺顯的兵家之道還是明白的。
似乎拽的采薇衣袖有些緊了，采薇有些不悅的扯了扯衣袖，可是我死活都不肯放開他。他是本王現在唯一的依靠和信仰了，若是他不讓我抓著，我怕是連站都站不穩。
小寒梅藍色的眸子清冷的掃過我和采薇後，才從嘴巴裏蹦出一句話：“殺你這個手下敗將，會髒了我的手。”
我側頭看向采薇，他臉色足實難看。
難得見到他也有吃癟的時候。若是平日裏，我定是還要在一旁添油加醋奚落他的。可是，這番命垂一線，生死存亡之際，本王若惹惱了他那就是傻子。
不過，對於采薇現在的舉動，我還是非常的感動的。
啥叫兄弟，患難時候見真情，那才是兄弟。若不是現在我和他都在危難時期，我定是要摟著他，用我最真摯的聲音喚他一聲“哥！”了。
只是，來不及讓我醞釀更多對采薇的感激之情，小寒梅身形已經動了，速度之快讓我驚訝。只覺得電剛閃雷還未鳴的空擋，他就已經抓住了我的手臂，用力的一拽，然後我的脖子就落進了他的手中。
而同時，一聲“嘶”響。
采薇的衣袖活活的被我扯了下來。
我看著手中那半截衣袖，欲哭無淚的質問道：“何采薇，你穿的是什麼料子的衣服啊?趕明兒我給你做幾件品質好的，你穿這樣的衣服太危險了。”
采薇不回答我，只是瞪了我一眼，對小寒梅說道：“你先放了景王殿下，咱們有話好商量。”
小寒梅緊了緊我的脖子，冷漠的回道：“我和閣下沒有什麼好商量的。”
他的手很冷，冰得我的脖子起了一層疙瘩，而且很是粗糙，大約經常練武的關係。
我被他拽著，一拐一拐的朝門外走。
采薇抿著唇，跟了出來。妹子緊緊的跟在他的身邊。采薇說道：“你抓了景王殿下根本一點用處也沒有，他根本威脅不到你要威脅的人。”
我忙附和點頭。
小寒梅卻在我耳邊冷笑道：“那又如何？”
采薇上前一步，說道：“我可以和你交換。”
小寒梅似乎有些興趣，問道：“你拿什麼和我交換？”
采薇沉默，馨丫頭拉住了他的手，我看得出丫頭有些害怕。片刻後，采薇拍了拍丫頭的手，丫頭咬著下唇搖了搖頭，采薇沖她寬慰的一笑，她才漸漸的鬆開了采薇的手。
他們這是打的哪門子啞謎？
我自然是看不明白，只得拼了命的給采薇使眼色，示意他趕緊想辦法來救我。
采薇這次沒有辜負我的期望。
他走上前幾步，站定在幾步之遙處才說道：“我願意用我自己來換景王殿下！”
42.一騎紅塵妃子笑
我始終堅信著，我的魅力比采薇大。
雖然采薇是長得人見人愛，像一朵薔薇花一般正時開的燦爛，但是顯然本王和他站在一處，那眾人的目光都會停留在本王的身上，他不過是襯托本王的一朵小薇蕨罷了。
而小寒梅作為樓蘭皇室後裔，那絕對是非常有眼光之人。
所以，現在本王被他拽進了一個僻遠的潮濕的山洞中，和他比誰的眼睛更大更明亮。
最後，還是我移開了目光。
瞧你那小鼻子小眼睛的，我才不和你比呢，贏了你，本王覺得勝之不武。
我撥弄著地上的篝火，儘量放軟音調說道：“小寒梅啊，咱倆算是舊識，也算有幾分交情，對吧？”
他冷漠道：“我和你沒有什麼交情。”
我忙說道：“就算沒有什麼交情也是可以培養的嘛，再說了，這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就可以一屋住了。”我看著他嘴角抽了抽，手慢慢的捏成一個拳頭。眼看就要爆發，我忙說道，“其實，不一屋住也沒有什麼，咱們在這山洞住也是可以的，哈哈，本王還沒有當過山洞人呢，偶爾過過不一樣的生活也算是生活的一種體驗嘛。”
他瞪了我一眼，說道：“你若再多說一句話，信不信我把你的舌頭割下來。”
我趕緊捂住嘴巴，猛點頭。
他的表情這才緩了緩，轉頭去撥弄那團篝火。
我無聊的四處打探，尋找著任何可能逃走的方法。想了很多主意，但都被我一一否決掉，最終我還是決定從小寒梅身上下手。所謂擒賊先擒王，把他這個關鍵的王搞定了，他能不乖乖的送本王回去嗎？
可是，他不准我說話，一說話就割掉我的舌頭，而不說話我又如何跟他交流？
這是個難題。
小寒梅從懷中摸出一個饃饃，在火上烤了烤，便自顧自的啃了起來。我看著他手中的那乾巴巴的饃饃居然吞了吞唾沫，肚子很不爭氣的叫了一陣。
他側頭瞟了我一眼。
我乖巧的又吞了吞唾沫。
他又瞟了我一眼。
我略微有些不好意識的瞧著他手中的饃饃。女媧神啊，我可是從早到晚都沒有進食，原本想著見著采薇了就能大塊朵兒，沒想到節出這樣的枝椏來。
他蹙了蹙眉，揚了揚手中的饃饃，說道：“你想吃？”
我點了點頭，臉上似火在燒。
他嘴角勾起，把饃饃掰成了兩半。
我心中有些掙扎，但還是伸出了手。
他瞧了我一眼，但隨即把兩半饃饃全部都塞進了嘴裏，抿嘴細細的嚼了片刻後，側頭對我說著：“沒有了。”
我趕緊縮回手，忿忿的瞪著他。X你XX的，爺只是腿壞了，眼睛又沒有壞，你至於還要在我面前強調一句沒有了吃完了嗎？哼，不吃就不吃，爺就不信一頓不吃，你能把爺給餓死了。
我扭頭不理會他。
他也不理睬我，撥弄著火堆。
就在我以為我和他就這樣坐著，等著到時間的盡頭的時候，他忽然就站了起來，向外走去。我大喜，這小子終於想通了，肯放了我了，大約又擱不下面子，所以先行一步，把我丟在這裏。不過沒有關係，你走吧走吧，只要你走得遠遠的，爺自然能等到人來救我。
只是，他的腳剛跨出山洞，又忽然回過頭看著我，狠狠的說道：“若是你敢離開，我就把你的另外一隻腿也捏碎。”
我白了他一眼，看著他手指微微一動，趕緊縮了縮脖子，幸而他沒有其他的動作，只是冷著面轉身走出了山洞。
確定他是真的走遠了，我趕緊對著天拜了一拜。
拜完後，又開始犯愁了。
天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離楚州城到底還有多遠，而我現在這般的情況是決計回不去的。采薇要找我恐怕還是有些困難，我不怕他不找我，就怕他找到我，我已經去見青華神了。
所以，我決定主動出擊。
有些艱難的挪到洞口邊，我打探著外面的情況。周圍草木茂盛，到是一個隱蔽的地方。我蹲下，摸了摸洞邊的草，有些濕氣，大約是方才有下雨的緣故，不知道待會兒能不能點燃了它。
管不上那麼多了，先試試再說。
我回到洞內，取了一些火種來到洞口處，手微微有些顫抖的去點洞邊的雜草。
女媧神保佑啊，一定要讓我點著，最好這片山都燒起來，這樣的話采薇才會知道我在這處啊。
這次，女媧神終於讓我如願了，不過卻如願過頭了。
我看著火苗竄上三丈高，我看著火勢隨風而去把整個山都燒起來了，我還看著黑煙像怪物一般的向跟著風向山洞撲來。
我來不及想太多，趕緊退到山洞裏。
只是，太多的黑煙湧了進來，嗆得我眼淚鼻涕一起流。我倚靠在山壁邊，咒駡著妹子那個烏鴉嘴，現在好了，你老哥我當真要變成煙熏豬蹄了，還連帶著頭，手，身子都給你煙熏好了。這次你不僅南行有肉吃，回京的路上都夠肉吃了。
呼吸開始有些困難。
我腦子也開始有些不清明。這次我大約難逃一劫，怕是真的走到了終點了。不過也就橫豎一死，眼一閉腳一蹬，二十年後又是一條漢子。下次我不要投胎當什麼王爺了，更不要當什麼皇帝的孿生弟弟，就讓我做一個普通的人吧，守著一畝三分地，然後娶一房媳婦生一窩娃，過普通又舒坦的日子。
還有，這輩子糾纏完了，下輩子就別遇見了，省得又要煩爺傷神又傷心，累得慌。
只是……只是……
若是你發現我死了，會不會有那麼一點點的傷心難過？
應該會有的吧，畢竟……畢竟……我也是你的弟弟吧，畢竟也讓你傷過神傷過心，也讓你左右為難過吧。
現在好了，你再也不用因為我左右為難了，也不會顧及那些親情還是其他什麼情的，下不了狠心除去我了。你終於可以高枕無憂，伸展拳腳去幹你該幹的事情了。
只是，還是有些留戀……
腦子中閃過那些零亂的畫面……
三歲那年，你和我爭論誰是哥哥誰是弟弟，我們倆在地上扭打成了一團，你打碎了我的牙，我打腫了你的眼睛。後來，母后說你才是哥哥，我是弟弟時，你知道，我有多麼的不服氣嗎？
五歲那年，我們一起躺在屋頂看星星，你跟我說，每個人都是天上的一顆星星，所以每個人都是獨立的。但是有一種星星是相依相伴的，那就是雙子星，雙子星從生下來便在一起，那麼他們註定要一起隕落的。你說，人都是孤獨的，但是我們是雙子星，所以註定感受不到人世間的孤獨，因為要永遠的相伴下去。你知道，我那時就害怕一個人孤孤單單了嗎？
七歲那年，父皇病逝，皇朝動盪，甯皇叔和小皇叔爭奪帝位無果，皇叔和母后把我們叫到跟前，問我們未來的理想。我看了看你，才怯怯的說著，我想當像父皇那樣英明神武的皇帝；而眾人都看著你，你沖我一笑，說著你只想當閑王，還特意強調不是賢慧的賢，是什麼事不幹，開心了就出去玩，不開心就在家裏睡大覺，還要養一大堆美人陪著你睡覺的閑得沒有事做的王爺。我看見屋子裏的人都對你蹙起了眉頭，太傅惶恐的跪在了母后的面前。結果，母后沒有責罰太傅，擇日和小皇叔一起冊立你為太子，擁你為帝。當你登基的前一夜，你跑到我的屋子中，抱著我哭著說，你根本沒有想過要當皇帝，你討厭當皇帝，可是他們都不把你說的話當回事，都不聽你說的。你說，等我們長大了，他們都管不了我們的時候，我就把皇位給你。你知道嗎？其實那時我已經不想當皇帝了，因為若是你當皇帝的話，我只想協助你守住這片江山，創造屬於你我的輝煌。而且，我很開心這樣的結果，因為若我為皇帝，你肯定逃得遠遠的，讓我找也找不到，可是我不會逃開，因為我想當賢王，不是閒適的閑，是賢慧的賢。
九歲那年，我被冊封為景王，本應該出宮去居住的，可是你死活不讓。母后拗不過你，只有答應了下來。我們一起讀書，一起玩耍，一起洗澡，一起睡覺，和以前沒有什麼區別，唯一的區別大約就是我穿蟒袍，而你穿龍袍吧！宮中有嶺南千里快騎送來的荔枝，為數不多，只有你和母后能品嘗，你把那些荔枝全部留給了我。你還給我講古代有個帝王的妃子愛吃這種水果，為搏妃子一笑，命人千里騎馬送來，所以荔枝又叫妃子笑。你知道嗎？荔枝真的很甜，甜的我牙齒有些疼。
十歲那年……
我的眼皮有些重了，那些片段全部成了空白，再也想不起來。真的有些累了，想睡了想睡了。恍恍惚惚間，我好像看見一個人騎馬到我的面前，有一雙漂亮的無法用世間任何一個詞形容的紫色重瞳。呵呵，都說人死之前會出現幻覺，而我現在大約是出現了幻覺吧!
我歡快的伸出了手，手中有著一隻兔子。
他靜靜的靜靜的看著我，忽然從身後箭囊中抽出一隻箭，對準我的箭頭發著森冷的寒光，我來不及思索到底出了什麼變故，箭頭就沒入了我的身體中……
你知道嗎？
哥，我一直記得你說我們是雙子星，生死與共，所以我拼命的掙扎著，掙扎著。
因為我不想死！！！
只是，我也知道一直以來你也在掙扎著，掙扎著不想讓我活著。
哥，你知道嗎?
其實荔枝的味道真的很甜，而我一直都記得你說過那荔枝也被叫做妃子笑，對嗎？
43.風蕭蕭兮易水寒
隱約間，我似乎見到了父皇。
我趕緊向父皇那方奔去，跑得比兔子還快。怪事，腿不知道什麼時候好了，不瘸也不拐了。到了他的面前，我怯怯的喚了一聲：“父皇！”
父皇還是當初那個模樣。
不得不說，我和哥的好皮相大部分是繼承了父皇的，當然其實老娘也很耐看，但是就我的觀點而言，還是父皇的模樣更符合我的審美標準一些。
我上前拉住父皇的手，說道：“父皇，兒臣想你了。”說著說著，眼睛中莫名就有一些水汽。
父皇微微一笑，撫著我的頭，說道：“你這孩子果真是最讓人操心的一個。”
我忙說道：“父皇，兒臣也不想讓你們操心了，你就帶兒臣走吧。”
父皇紫眸閃爍，問道：“為什麼想要走？”
我委屈道：“哥容不下我了，我也不想礙著他的眼。”
父皇抓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放在我的胸口，說道：“陽兒，你摸摸你的心，這話是真心的話嗎？”
我的心還在跳，跳的有些紊亂。
父皇接著說道：“陽兒，有些事情逃避不是辦法，要面對，一起面對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
我低著頭。父皇，你不會明白的，有些東西我不敢去面對，面對的話就如脫光了身子遊街示眾一般尷尬難堪。
父皇摸著我的頭，說道：“孩子，其實你的心事我明白。”
我抬頭看著他。
他明白我的心事，我卻不明白他到底明白我的什麼心事。
父皇輕輕的歎氣，說道：“愛上自己親人的感受，父皇能明白。”我詫異的抬頭看著他，他微微一笑，釋然的說道，“因為父皇是過來人。”
我不明究竟，正要詢問，父皇卻截了我的話說道：“孩子，回去吧，你的路還有很長很長，可不能斷在了半途。而且，還有人在等著你呢。”
我拉著他的衣袖，搖頭道：“不，我不想回去。父皇，您就帶兒臣一起走吧。”
父皇蹙眉：“陽兒，能走哪里去呢？父皇不過也是在塵世間遊蕩而已，無處可歸，無路可走。”
我驚愕道：“為什麼父皇要在塵世間遊蕩？”
父皇撥開了我的手，我被一股力道推開，身子不受自己控制的向後退著。我慌忙的想去再抓住父皇的衣袖，奈何卻抓了個空，眼見父皇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我害怕的大叫了起來，就在父皇要消失在我的眼前時，我看見父皇溫柔的一笑，說道：“陽兒，你要去面對等待你的人；而父皇也是在這裏等待父皇要等待的人……”
我眼前一黑，再也沒有知覺。
而當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明亮的光線讓我都睜不開眼睛，只覺得喉頭一陣甘甜，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我耳邊說道：“你終於醒了。”
我捂了下眼睛，好半晌才適應過來。掙扎著坐了起來，才開始打量眼前的人，嗯，很普通的模樣，在坊間隨便一抓便是一大把。我不免有些失望，以往看那些話本上都寫，英雄落難，總是有美人相救的。大約我不是英雄，所以享受不到英雄的待遇吧！
我問道：“是你救了我？”
大約是被煙熏的，嗓子沙啞當真如公鴨嗓子了。
那人微微一笑，說道：“我只是搭了一把手而已，真正救你的人不算是我，是外面那位兄台。”
他的手指了指外面，我看向他的手，纖長白皙如玉一般無暇。我心微微一震，這大約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一雙手。只是可惜長在了相貌如此平庸的一個人身上，有些可惜了。
順著他的手，我看向窗外，見不到人影。
我只得繼續和他攀談：“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得謝謝你，敢問兄台尊姓大名，待我離開也好答謝你。”
他拱手道：“鄙姓趙，閣下可以直呼在下的名，日立。”
日立，真奇怪的名字。
他繼續說道：“至於答謝倒是不必，在下四海為家，和閣下也不過是萍水相逢，緣起緣滅不過擦肩一瞬，何須答謝牽纏。”
這日立說話倒是高深有趣，大約是個世外高人吧。
我肅然起敬，不敢再因為他的容顏而輕視他。
這時，門被推開，一個人端著一盤菜走了進來，說道：“先生，他醒了嗎？”
我定神一看，這人居然是小寒梅。
天，我以為我逃出生天了，沒有想到繞了一圈差點把自己的命送掉，結果還是回到了魔爪中，且不知道這個日立是不是和小寒梅一夥的。若是一夥，我恐怕連骨頭都剩不下幾根了。
小寒梅看見我坐在床上，有些驚愕，隨即冷聲道：“見過人笨的，沒見過人這麼笨的，想逃跑居然放火燒自己。”
我不服氣，回嘴道：“老子餓的慌，想把豬蹄熏來吃了。怎麼，你不服氣啊！”
小寒梅白了我一眼，不再搭理我，只是走到桌邊放下那盤菜，對日立說道：“先生，要不要嘗嘗我的手藝？”
日立抬手擺了擺，笑道：“我不大愛吃這些東西。”
我“噗”的笑出了聲，這就叫典型的熱臉貼著了冷屁股。
小寒梅冷眼看向我，說道：“若是你還能下來，就過來吃飯。”
我仰頭打探了一下那盤菜，嗯，只是一盤雞肉，大約只是用咸水煮過一下，看不出名堂來。不過，肚子正餓的難受，雖然不明白小寒梅的心思，我還是緩緩的下了床，走到桌邊坐下。
日立在這時走了出去。
小寒梅分了一塊雞腿到我的碗中。
我看著雞腿吞了吞口水，卻始終不敢動筷子。
小寒梅在我頭頂說道：“要殺你，我還用不著下毒。”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他不理睬我，自顧自的拿著另外一塊雞腿在一旁啃了起來。暗罵自己的小人之心，而後也大膽的拿起雞腿啃了起來。
啃了一半，我問小寒梅：“你昨日去了何處？”
他微微抬了下眉，說道：“抓雞去了。”
我詫異：“為什麼抓雞？”
他瞟了我一眼，回道：“你應該不吃素。”
我心中一翻騰，問道：“你，是為了給我填肚子才去抓的雞？”
他咬下一塊雞肉，說道：“我自己想吃，與你何干？”
我瞪了他一眼，但是卻控制不了自己偷笑了一把。這小子，看來對爺很有好感嘛，明明就是為了爺，但是偏生嘴硬說自己想吃。說到底，就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傢伙。
我又問道：“昨日是你救了我？”
他微抬頭，回道：“不是，是先生救了你，我只是搭把手而已。”
還是口是心非。
我撇了撇嘴，說道：“恩，其實你承認你救了我也沒有什麼，放心吧，我不會感動到要以身相許的。”
他頓了頓啃雞腿的動作，抬頭瞪了我一眼。
而我摸清了這小子的脾氣，自然也就沒有以往那麼怕他了。回瞪了他一眼，我說道：“怎麼，難不成你還想本王以身相許報答你不成？”
他猛的放下雞腿，狠狠的對我說道：“你若再說這樣的話，我絕對會割下你的舌頭的。”
哎，若是昨日不曉得你的性子，我自然會怕了你，可是誰叫爺是那麼聰明一個人呢，你讓我知道你就是一個紙老虎，爺就想不欺負你都不成了。我放下雞腿，拉住他的衣袖笑道：“好了，好了，別生氣。我會考慮這個以身相許報答你的問題的。”
手上有些油蹟，我趁機都揩在了他的身上。
他頭上青筋暴起，手捏成拳頭，骨頭哢哢作響。我趕忙鬆開他的衣袖，埋下頭專心的解決我的雞腿。
片刻後，他才重又坐下，把所有的氣都灑在了碗中的食物上。
而我忽然覺得心情很是舒暢。
我抬頭問他：“喂，我還沒有問過你姓名呢。”
他頭也不抬的說道：“我姓穆。”
屁話，你那雙招子就讓我知道了你姓穆了，我至於傻到要問你的姓氏嗎？我嚼著肉塊，說道：“關鍵是名字，總不能一直叫喂，或者叫小寒梅吧。”
他還是不抬頭，說道：“易寒！”
“穆易寒！”我念叨著，“穆易寒，穆易寒，穆易寒。”
他終於抬頭瞪著我：“發精神啊，叫那麼多次幹什麼？”
我真摯的笑道：“我一直叫你小寒梅，看來沒有叫錯，想不到你名字中果真有寒字。梅花為寒所勒，你天生就應該是傲寒之梅。”
他微微蹙了一下眉，似乎想起了什麼，眸子中有一閃而過的憂鬱。但隨即又恢復那清冷的模樣，說道：“我的名字與梅無關，是取自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
我愣了一愣，問道：“所以你一直在做壯士一去不返之事嗎？”
他不回答我，只是眉宇間隱隱顯出一絲疲態。我心一動，忽然就有些理解他了。是啊，穆家和軒轅家的世仇是三百年前的事了，至於到現在還這麼糾結不休嗎？也許小寒梅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報仇要複國，只是被那個隱藏在神州大陸不為人知的家族逼到了這條路上而已。
我想勸勸他，畢竟他投靠朝廷，就是親王的待遇，與我等同。
只是，我剛出口說話，他卻站起來，一句話都不與我說便走了出去。我微微有些懊惱為什麼不早些開口，不過隨即也通達了，這讓他放棄理念之事不可能一日兩日就能完成，我千萬不可急於一時，要細水長流從長計議才成。
總之，小寒梅，本王從即刻起就跟你耗上了，不把你變成咱軒轅家的親王，本王誓不甘休！
得意的吃著碗中剩餘的雞肉，打了一個飽嗝，我滿意的爬回床上繼續補眠去。
可是，才不過睡了一會兒，就被外面的一陣喧嘩聲吵醒。
我坐了起來，豎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只聽得采薇的聲音說道：“交出景王殿下，咱們一切有商量，不然今日就算玉石俱焚，我也要除掉你！”
44.似真似幻的美人
我和采薇相識這麼多年，大約只有此刻他出口的話最讓我感動。果真是好兄弟，患難時方才能見真情。
不過話說回來，易寒並沒有為難我。但他那悶葫蘆的性子，怕是不會跟采薇解釋太多，而采薇性子急，只怕一個不對眼當真就玉石俱焚了，那本王且不是要痛苦半輩子。
我趕緊下床，跛著腳走了出去。
這外面的情況當真是一觸即發。采薇已經拔出了劍指著易寒，而易寒冷眼看著他，不避也不逃，手已經捏成了一個拳頭。兩人四目相對，怒氣衝天，怕是眼裏已經容不下外人的存在了。
我趕緊咳嗽了一聲，以示本王的存在。
采薇這才緩了點勁，上下打量著我，似乎怕我斷了胳膊少了腿。
我沖他微微一笑，正要說話，身旁響起一個聲音道：“陽兒，好些日子未見了。”
我尋著聲音側頭。
一旁樹蔭下坐在輪椅上的人，正是我的秦皇叔。
據說，神造人都是極其公平的。就拿我的這個秦皇叔來說，氣質如蘭，風華灼灼，奈何卻天生殘疾。
我瘸著腿走到秦皇叔面前，作了一個揖，笑道：“侄兒見過秦皇叔。昨日剛到楚州就出了些變故，沒有去王府拜見皇叔，還望皇叔見諒。”
他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呵，這樣子和當年沒有一點變化，性子也和當年一樣沒有一點變化。
我又問道：“皇叔是怎麼找到此處的？”
秦皇叔聲音倦倦，說道：“昨日西山火勢突發，十分怪異，何大人趕到我的府上求了兵馬，我隨他去那方尋你，在一處山洞中見著柴火卻未見你的蹤跡。何大人一直焦慮不安，我寬慰他說有一世外高人，或許能知道你的去處。於是，就把他帶往了此處。陰差陽錯，你果真是在此處。”
我感激的看向采薇。
他臉色不太好。
本來昨日見他時，他就滿臉倦容。而我出了這等變故，怕是連累了他又是一宿未眠。
“既然你要找的人沒有事，又何須動刀動槍，傷了和氣。”趙日立這時出面，做起了和事佬。
我身邊的秦皇叔身子動了動，也不喚身邊的隨侍，便自己推著輪椅到趙日立的面前，拱手道：“先生，終於又見到你了。”
趙日立眉目帶笑：“一別十餘年，今日乍見，想來你應該已經想透了。”
秦皇叔蹙了蹙眉，說道：“先生當年的話，晴句句都銘記於心。當初有些怨先生，不過到了今日今刻，晴才懂得先生才是有大智慧的人。”
趙日立負手道：“若是你有我這般的年紀和經歷，怕是比我還看得透世間的一切。說白了，我其實也不過是俗物罷了。”
秦皇叔忙道：“先生自謙了。”他看了看一旁的易寒，問道，“先生，這位是您的朋友。”
趙日立說道：“我和這位穆小兄弟只是有些緣分罷了。”
秦皇叔點頭：“原來如此。”他看了看采薇，又看了看我，說道，“既然如此，那晴若是要帶走我這個費事的侄子，先生怕是不會阻攔吧。”
趙日立笑道：“自然隨你來去自如。不過，……”他看向我，蹙起了眉頭，不知道打了什麼心思，片刻後，他才又說道，“我這處落腳之地，雖離楚州不遠，但你們一路前來也是舟車勞頓，不若在此處歇息一晚再行離去也不遲。”
采薇蹙起眉頭，想要回絕。
秦皇叔卻截了話，拱手道：“那便是打擾先生了。”
趙日立微笑：“客氣了。”
一行人便這般住了下來，趙日立卻不像一個主人的模樣，倒是秦皇叔帶來的手下人張羅著大家的吃住安排。
房間不夠，采薇死活要與我同住。
我納悶了，以往在京城的時候，這傢伙總是要與我避嫌，我相邀留過他好幾次在我府上住下，他都不肯，不管多晚總是會回自己的府上。這般離了京城，怎就忽然不怕我那斷袖風流之名把他給抹黑了。
於是，在房內，我把這話說給他聽了。
他坐在床沿邊，挑著眉說道：“怎麼，莫非你是想與那傢伙住一屋不成？”
那傢伙顯然是在說易寒。
我也坐在床沿，伸手攬住他的肩，打趣道：“咋了，吃醋了？現在越來越像本王的大媳婦模樣了。”
他拍了一下我放在他肩頭的爪子，斜眼看著我冷笑道：“要吃王爺醋的人多著呢，我犯不著多添一個找罪受。”
我有些莫名。采薇這是怎麼了，平日裏最能開玩笑的人就是他了，這番忽然的情緒是為何？
我正在詫異間，他已經除去外衫，理好被子，說道：“早些歇息，折騰了一日，你也累了。”
我不敢拂他的意，又惹他生氣，於是乖乖的褪去衣衫正要上床。
他卻拉住我的胳膊，說道：“等等，你這身髒的很，先出去洗了再回來。”
我抬手聞了聞自己的衣袖，昨日那番折騰下來，確實有一股味兒。但是，這三更半夜，又是在這別人的地兒，我去哪里找水清洗去？我看著采薇，商量道：“要不就將就一晚，明兒回了楚州我再清洗。”
他雙手環抱於胸，挑了挑眉，一副這事沒得商量的模樣。
我無奈，只得拐著腿走了出去。
依稀記得這不遠處有個小溪，我可以去將就洗一下。不過，這在外面沐浴我還是平生頭一遭，心中還是有些怯怯。千萬不要忽然鑽出個什麼人來，本王的一世英明就毀了。
一拐一拐的向那溪邊走去。
月明星稀，拉得我的影子很長很長，長得似乎沒有鏡頭。忽然有些傷感了，這年頭有誰能和誰在一起永遠，大約只有自己的影子才能永遠吧！
一陣琴聲從溪邊傳來。
琴聲旖旎，似款款清風，蕩起溪麵點點波光；又似柔柔雲煙，縈繞在四周久久不得散去，似真似假，似夢似醒。
就算本王這不懂音律之人也有些著魔，踩著音律走了過去。
溪邊有一處涼亭，亭四周種滿了桃花。此刻是六月天氣，可是此處的桃花卻開得絢爛，當真是怪事一樁。
撫琴之人便坐在亭內，背對著我，我看不見他的臉，只出神的緊盯著他的背影。銀月灑灑，如同一件薄涼地輕紗，柔柔地披在他肩上；涼風習習，宛如情人溫軟地雙手，輕輕撥弄起他滿頭白髮。
此景此情此刻，讓我便覺天地間唯此一人，不復再有，不復再有……
魂兒被抽去了一半。
這種地方這種時候，有人出沒就很奇怪，況且他這一身的氣質，根本不是常人能有。
難道，這次本王是遇見了……妖怪？
我嚇得後退了幾步，正想轉頭逃跑的時候，琴音卻忽然停止了，那人站了起來，聲音平和的說道：“閣下莫非以為我是妖怪，所以想要逃跑？”
我大駭。這能猜到人心的怪物，能不是妖怪嗎？
那人緩緩的轉過頭，看向我。
我聽見自己倒吸了幾口氣的聲音，我還知道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向前跨出幾步。我腦子一片空白，只覺得周圍萬物都失去了色彩，只有面前這個人發出萬丈的光芒，耀得我快睜不開眼睛。
以前在書上看見過這樣一句話，一笑傾人城，二笑傾人國，我往往嗤之以鼻，想世間哪有這樣的人。可是，這人真切的讓我感受到了這句話的真實，甚至傾人城傾人國都無法形容他的美貌。只覺得在他的顧盼淺笑間，怕是整個世界為他傾倒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連我在他的面前都有些自形慚穢。
他倚靠在亭欄邊，淺淺一笑道：“你過來。”
憑什麼你叫我過來，我就過去？
只是心中這般想著，腳卻不受控制的走向了他，每走一步腦子就越來越重，心跳也越來越快，恨不得馬上轉身拔腿就跑。
他微微一笑，輕聲道：“放心吧，我不是妖怪，不必緊張。”
我低下頭，不敢與他的眸子直視。等等，眸子，我趕緊抬頭又看了一眼他的眸子，才一眨眼功夫我又把頭低了下去。腦子恢復了些許的清明，不錯，那招子的顏色是紫色的，是紫色重瞳！
我問道：“你……你……你……的眼……眼睛……”
我想咬斷自己的舌頭，啥時候能話都說不俐落了。
他輕柔的說道：“你想問我的眼睛為什麼是紫色重瞳吧？”
我不敢看他，只敢點頭。
他歎了一口氣，才說道：“因為我曾經姓軒轅！”
“曾，曾經？”
他笑出了聲，宛如一片桃花飄落，飄到了我的心尖上：“很早以前，我姓軒轅。不過現在名姓都是身外之物，我早就忘了曾經的名字了。不過，我在此處倒是有一個化名的。”
我抬頭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但立刻又不爭氣的紅了臉，低下了頭。
他笑道：“果真還是一個孩子。”
我嘟嘴，我才不是孩子呢？誰叫你長得那般妖孽，那麼傾倒眾生，偏生我喜歡上了你的模樣，卻又因為你那高高在上的氣質，讓我對你產生不了任何的幻想。於是，就這樣，看一眼都覺得是褻瀆。
他說道：“看來以這副模樣和你見面，果然不是明智之舉。不若我換一副樣子與你說話吧。”
我驚愕，模樣還能換的？
只覺一陣檀香飄過，他說道：“好了，現在這個樣子，你應該可以和我說話了。”
我抬頭瞅他，頓時震驚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站我面前的人，是，是，是……趙日立！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06
45.奇怪的三個問題
我問道：“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趙日立笑道：“沒有所謂的真實與虛幻，對我而言，外貌，軀殼都不過是一張皮囊。”
我撇嘴。
你以為你說這麼高深莫測的話，我就要把你當神仙啊！騙騙皇叔他們還成，騙我這個不信神的人是門都沒有。
趙日立在這時卻笑出了聲，搖頭道：“想不到軒轅家百年後還出了你這麼一個有趣的孩子。”
我瞪他，強調著：“我不是孩子，我今年十七了。”
他笑得更加開懷道：“十七了就不是孩子了嗎？那你說說，你現在都幹了什麼？”
我不服，回嘴道：“那你十七都幹了什麼？”
他楞了一下，似乎陷入了回憶，半晌擺手道：“我年紀大了，早就忘了十七那年的事情了。”
我癟嘴。說什麼忘了啊，我看根本就是怕說出來丟人，故意這麼說的，還好意思說自己年紀大了，不管看你現在的模樣還是方才那懾人心魂的模樣，都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啊。
不過，奇怪的是，秦皇叔認識他，還對他很恭敬。而且方才我分明看見了他那雙紫色重瞳，他也承認了他曾經是軒轅家的人，但是我想遍了皇族中現有的成員，都想不起有這號妖怪存在啊。
於是，帶著滿腹的疑惑，我小心的問道：“你說你年紀大了，那到底有多大呢？”
他抬了抬眉頭，說道：“大得我都記不大清楚自己的年紀了。”
我不信噘嘴道：“比我秦皇叔還大嗎？”
他絲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那比我父皇還大嗎？”我頓了頓，又問道，“你知道我父皇嗎？”
他還是點了點頭，而後像怕是我不信似的又補充道：“我知道。但是我的年紀比他還大。”
我說道：“那你直接說你是老妖怪好了。”說不準啊，我看見的兩張臉皮都是假的，真實的他就是個一臉皺紋，連眼睛鼻子都找不到的傢伙呢。
他微微一笑，說道：“我見過你父皇一面，當初他懇請我幫他一個忙，而我當時心情正好，就幫了他。而你的秦皇叔，是他來找到我的，也是求我幫他一個忙，但是他運氣不好，我那時心情正不好，就以一堆所謂的大道理把他給糊弄住了。”
我好奇的問道：“那他們都請你幫什麼忙啊？”
他還是倚靠在亭欄邊，也不回答我，只是伸出了手，有兩瓣桃花落在了他的掌心中。我又一次感慨他那雙手真是完美無瑕時，他卻輕聲問我道：“你知道桃花又叫什麼花？”
我搖頭。
他笑著說道：“桃花又叫招魂花，傳說若日日夜夜在桃樹下等候，你等的那人的魂魄就會回來。”他一揚手，桃花瓣隨風而去，“不過，那只是傳說罷了，而我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回來。所以，我想看看，一段情到底要用幾世輪回來償？然後，我便答應了你的父皇的請求，而沒有答應你秦皇叔的請求。”
我不明白的搖頭。
他微微一笑，不再與我解釋，只是忽然問我道：“你要不要喝點酒？”
我搖頭，對方來歷不明，我還沒有傻到在不知道對方企圖的情況下，就與之共飲。他不再勉強我，只是輕輕的揮了一下衣袖，那石桌上放置的琴就憑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酒葫蘆。他揚了揚手，酒葫蘆就到了他的手中，拔開塞子，濃郁的酒香飄了出來。他也不再問我，只是仰頭便喝了一大口。
我問道：“這是什麼酒？”
他淡淡的說道：“醉龍臥。”
“醉龍臥！”我驚呼了一聲，這可是神州大陸失傳已久的名酒啊，怎得就到了他的手中？我又問道：“你怎麼會有醉龍臥？”
“我自己釀的，不過味道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大約是如今沒有能舉樽共飲的人了吧？”他輕輕的歎著氣，忽然對了我揮了一下手，說道，“你過來，我借你一物看看。”
你叫我過去，我就過去啊，哼，我偏不過去，我還後退。
於是，我後退了一步，防備道：“你要借什麼？現在爺身上可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胳膊和腿你就不要想了，你要爺，爺也不會給你，命就更是不可能的。再說了，你拿這些東西去也沒有用。”
他抬眉，說道：“我不要你的胳膊和腿，也不要你的命。只是想借你身上一件物事瞧瞧。”
我更加防備道：“什麼物事？”
他還是倚靠在亭欄邊，仰頭喝下一大口酒，說道：“你懷中有一塊方巾，給我瞧瞧。”
我蹙起眉頭。
什麼方巾？
半晌，我才回過神來，想起我懷中確實存放著一塊方巾，當寶貝一樣的放著。只是寶貝著的不是方巾，而是方巾中子衿的那幾根青絲。
我小心的掏出方巾。
若只是看方巾，這塊並沒有什麼稀罕的，既沒有鑲金也沒有嵌銀，他不至於瞧得起這物事，怕打的是那幾根青絲的主意。我聽說，有一種邪術，就用人的幾根頭髮就能詛咒人一輩子。而他不會是和子衿有仇吧？所以從我這裏騙到子衿的頭髮，然後詛咒子衿一輩子生不如死。
那這樣未免也太過於歹毒了。
我趕緊又把方巾往懷裏藏，只是忽然覺得手腕一疼使不上勁，而後方巾就從手中滑落了出來，而他不知道何時已經到我的面前，在方巾快要落地的時候，伸手接住了。
他笑道：“下次拿東西可要拿穩了。”
我狠狠的瞪著他，說道：“哼，別以為爺不知道，什麼拿東西要拿穩了，我看就是你小子搞的鬼。”我的手腕還在疼著，只是比方才好了些許。
他不回答我，只是展開了方巾，蹙著眉頭看著那青絲。
我嚷道：“那是爺心上人送給爺的，你可別打他的主意，若是他受了點點的傷害，爺就是不要命了也要跟你拼了。”
“心上人？”他看向我挑了挑眉。
我昂首道：“對，我和他就是兩情相悅，焦不離孟，孟不離焦那種關係。我告訴你，你可不准打他的主意，不然爺跟你拼了。”
他還是挑了挑眉，左手輕輕的拿起那縷青絲。
我臉色瞬間煞白。
他不該是要下咒語了吧？
只見，那幾縷頭髮瞬間化為點點星點纏繞在他的指尖，久久不肯散去。我咬牙切齒的看著他，恨不得就上去跟他拼了命，奈何卻忽然周身使不上勁來。
這傢伙絕對是妖，還是那種千年的吃人不吐骨頭的妖怪。
我吼道：“你少用這些妖法在我的身上，有種就正大光明的來比試。你傷害了子衿，我說了要與你拼命，就一定跟你拼命。”
似乎我的威脅還是有些作用，他楞了一愣，片刻後才又問我道：“楚子衿對你而言很重要？”
我絲毫沒有猶豫的說道：“那是自然。”
他又問道：“比起軒轅龍炎還要重要？”
當他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我的心忽然就顫了一下，這個問題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就像當初哥問我，若是有日子衿和他只能活一個，我會選擇哪個的問題一樣，我從來都不會去考慮他們誰對我而言更重要的問題。
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趙日立說道：“我問你三個問題吧，若是你能回答出來，你就會明白誰對你而言更重要了。”
我怒道：“你少跟爺轉移話題，你是不是對子衿下了詛咒？”
他不理睬我，問道：“若是軒轅龍炎和楚子衿都掉進了河裏，你會先救誰？”
我有些急道：“你先說你是不是對子衿下了詛咒，不然我不會回答你的問題的。”
他微微蹙了下眉，才說道：“你放心，我沒有對他下詛咒。”
“那他的頭髮呢？你拿去幹什麼了？”
他揚了揚手，說道：“我只是想看看一世情要用幾個輪回才能償還罷了。”頓了一頓，他又微笑的補充道，“放心，就算我迫不及待的想楚子衿早點死去，我也不會做出任何傷害他的事情來。”
“你為什麼想他死？”
“這個便不需要讓你知道了。”他把方巾遞給我，我心有悸悸的接過，他又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我，方才那個問題呢？”
這人怎麼就這麼執著？
我癟嘴道：“他們水性都好，掉進水裏能自救，說不準我們三個掉進水裏，是他們來救我呢！”
趙日立摸了摸下巴，又問道：“那若是不會呢？你知道下水有可能腳抽筋，萬一遇見這種情況呢？”
“救我哥！”我不假思索的說了出來，但隨即自己也被自己嚇著了，忙補充道，“你應該知道我哥是當今皇帝，我為了天下蒼生自然要先救他了。”
趙日立微微一笑，點頭道：“你說的也言之有理。那我便問你第二個問題，那日在山洞中你快要死了，你腦子中最後想見的人是誰？”
我臉色一變，不回答他。
他了然一笑，說道：“不回答我也成，答案自然在你心中。那麼，你還想做第三道問題嗎？”
我瞪他，怒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有問題就快問，爺被你玩了一個晚上了，你還不嫌累啊！”
他挑了挑眉，笑道：“那好，這第三個問題，是我給你一個夢，你自己去夢中尋找答案吧！”
“夢？什麼夢？”
“你把眼睛閉上。”
我疑惑的看著他，卻不小心看到了他的眼睛。片刻後，只覺得眼皮一重，便沒有了知覺……
待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卻是回到了京城。
耳邊傳來趙日立的聲音：“這是我依照你的心願給你的夢，你要好好的珍惜，做出你自己的選擇。對了，不要忘了，夢中你最大，所以你無須顧忌，放心大膽的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去吧。”
“喂，什麼叫夢中我最大？難道我想開伶人館，想抱遍世間的美人都能實現嗎？”我對天吼著。
趙日立的聲音又出現在了耳邊：“這只是讓你解決你內心的矛盾，讓你做出選擇，其他的自然幫不了你。現在你面前有兩條路，你只能選其一，要不去皇宮，要不去翰林院，你自己選擇？”
皇宮？翰林院？
哥？子衿？
難道現在真要我做出一個選擇？
我對天繼續吼著：“我可不可以不選啊？”
於是，再也沒有了聲音。
看著前方的交叉口，我內心掙扎的甚是厲害。向左是去翰林院，找現在仍在修書的子衿，然後我告訴他，我喜歡他，我想和他一輩子在一起。只是這樣是不是就意味著我要拋棄我哥了？我看向右邊那條路，是通往皇宮的，若是去皇宮，見著他我要說什麼，要做什麼呢？
那趙日立的話在耳邊迴響，夢中你最大，所以你無須顧忌。
這麼說來，我可以……
我手心起了一層汗。
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我終於跨出我的右腳，向左邊行去……
46.夢中真心的告白
大約是在夢中，我一路無阻的到了翰林院內。
夜已經深了，子衿仍在秉燭修書。而我站在窗外看著他，就覺得這般看著靜靜修書的他，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便是一種幸福。
子衿，子衿，子衿，喚著這個名字便覺得是那般的美好，只是曾經褻瀆了這份美好的我，怎還能從容的出現在他的面前？怎還能對他訴說我滿腔的愛慕之情？
一陣風吹過，搖曳著燭火，拖長的影子映在牆上斑斑駁駁。
子衿一直抄書的筆卻忽然擱住，我心下一驚，莫非他發現了我了，正想要逃跑的時候，卻見他撥弄著燈蕊，頓時屋中有亮了幾分。我正待鬆口氣的時候，他卻無預警的側過了頭，一雙清明的眸子看著我，微有幾分詫異。
我見躲不過，只得對他揚了揚手，笑道：“子衿，呵呵，我回來看你了。”
他眼中詫異更甚，走到窗邊，疑惑道：“景王殿下？”
我點頭，又是沖他笑笑。
他皺了一下眉，但片刻後卻把窗戶推開了更多，對我溫和的說道：“夜深露重，景王殿下若有什麼事請進來說吧！”
我趕緊翻牆進去，只是腿腳不靈活，甚是不便。
子衿問道：“景王的腿怎麼了？”
我擺手道：“沒有什麼大礙，只是一點小傷，本王能堅持住。”
他微微點了點頭，只是面色有些嚴肅，上前來扶了我一把，我才順利進了屋子。哎……看來是現實中給我留的後遺症，害我在夢中也想著要翻牆爬窗子才能見到子衿。
子衿待我坐定後，說道：“王爺深夜從楚州趕回來找子衿，是有要事相商嗎？”
我擺手道：“不，不，我沒有事找你，只是想看看你而已。”
哎，果真子衿在我心中的形象太過端正了，這番夢中我都不能想像他衣冠不整，嬌喘連連的模樣。不知那日我與他那可能的顛倒鸞鳳，他會是什麼樣的情景？現在想來，我當真有些後悔那日為何要爛醉如泥，不然……不然……
等等，打住，現在子衿就在我的面前，我怎能想這些有的沒的事來褻瀆了他。
只是，那老妖怪不是說了嗎？
這是我的夢，夢中我最大。
於是，我靠近了子衿幾許，說道：“其實，我來找你也是有一事的。”
子衿了然的向後靠了靠，聲音有幾分清冷道：“王爺有事儘管說，不必對子衿吞吞吐吐的。”
我趕緊說道：“你可曾有喜歡過我？”
子衿一愣，隨即眉頭蹙了起來，神色微有些迷茫，說道：“王爺深夜趕回來就是為了問子衿這麼一句？”
我點頭，說道：“這個問題我其實一直想問你，卻總是問不出口。既然這是一場夢，那我便不再有顧忌。子衿，給我一個准話，讓我對你死心塌地也好，對你心死成灰也罷，我只要一個准話。”
子衿皺起眉頭，靜靜的，靜靜的看著我，而我緊張的居然都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一會兒捏成拳，一會兒又松成掌。半晌之後，他忽然說道：“王爺，你確定你是在做夢麼？”
我想都沒有想便出口：“當然！”
難不成這不是夢？怎麼可能？就算那傢伙有天大的神通，也不可能把我瞬間從楚州帶到長安，況且我從來的路上到翰林院時，一個人影都沒有見著，這不是做夢是什麼？
子衿幽幽的說道：“既然如此，那子衿也可以對王爺坦白開了說罷。”
我覺得自己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而子衿平靜的說道：“在子衿心中，全無一人。”
心在這時忽的又落了下去，只是全無傷懷，只是隱隱有些失落。
我無法抬起頭與子衿對視，苦笑道：“難道真就沒有一個人能進入你的心裏不成？”
子衿不再說話。
我歎氣道：“原來這麼多年，我便真正的做了一場夢，現在是到了夢醒的時候了。”
“王爺！”
我終還是抬起頭，朝他釋然的笑了笑，說道：“放心吧，等這個夢醒了，我再也不會對你做以往的事情。”
他微微垂了一下眼瞼，沒有答話。
我站了起來，跛著腳走到窗邊，舉頭看天，一片黑雲遮住了月，隱隱有風拂面，雖已入夏，卻是幽然涼骨。
我說道：“大約要下雨了。”
他輕輕的歎氣，片刻後才說道：“王爺還記得當初在攝政王府上，臣與您說的那番話嗎？”
“嗯？”我詫異的回頭。
他揚起眉，說道：“其實，在王爺心中自有一片天的存在，而子衿不過是您生命中的一個過客而已。與其把目光放在一個過客身上來逃避，不如摸摸自己的心，問問到底在何處？”
我的手摸上自己的心，在跳動，卻摸不著方向。
或許，我是時候該去面對他了。
畢竟，這只是我的夢中，我何須怕在他面前卸去了我的偽裝？
天空忽然閃過一道霹靂，大雨傾盆。
子衿到我身邊來，關上窗戶，說道：“雨大，王爺還是莫站在窗邊。”
我卻推開了窗戶，手撐在窗櫺上，說道：“子衿，我決定聽你的，不再逃避，現在就去找我的真心去。你，多保重。”
子衿蹙起了眉頭。
而我已經顧不得許多，艱難的從窗子上翻了出去，待在窗外後，我聽見子衿哭笑不得的說道：“王爺，這旁邊就有門，你何須翻窗戶啊！”
天空又是一道霹靂打下。
紅了臉，我不敢回頭，忙拐著腿沖進了雨幕中。
只是風雨中，我聽見子衿幽幽的聲音：“這次，我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還是錯了！”
又是一路無阻的到了皇宮，到了未央宮前，只是本王此刻淋成個落湯雞，頗有些窘迫。
跨進未央宮的大門，本王更加覺得此刻非常的窘迫了。未央宮這般大，我怎麼知道他今日住在哪間屋子？
不過，大約是我的夢中，運氣特別的好。
只聽見一陣咳嗽聲從承合殿傳來，我趕緊走了過來，帶了一路的水滯。
他還在批閱奏摺。
哎，他娘的，為什麼他們在我心中都是這麼一板一眼的形象，為什麼我做個夢都不能給我一點春光無限的畫面，過過眼癮。
我走了進去。
他抬起頭。
一道悶雷劃過。
他蹙起眉，片刻後聲音有絲不穩的詢問道：“陽兒？”
我點了點頭，上前幾步到他的面前，喚了一聲：“哥！”
他眉頭皺的更深，問道：“你為何這時候出現在此處？朕加強了宮中的戒備，你又是怎麼進來的？”
我吸了吸鼻子，甩了甩頭上的水珠，說道：“我走進來的。”
他卻紫眸一冷，忽然抓住我的手腕，怒道：“你到底是誰？冒充朕的皇弟意欲何為？”
我呼疼，掰著他的手說道：“皇兄，我真是你弟弟，軒轅龍陽，如假包換的。不信你摸摸我的臉皮，你看那裏是假的。”
他果真不客氣的捏住我的臉皮，用力的向外一扯。
“啊！”我痛的背脊都有冷汗冒出。
他爺爺的，我這不是做夢麼？為何我做夢都要被他欺負，難不成我就不能欺負回來了。
他鬆開了我的手，說道：“原來真是陽兒。”
我捏著臉皮，嘟囔道：“本來就是。”
卻不想他不見有任何的喜悅，而是瞪著我怒道：“為何忽然回京？為何抗旨不去祭祖？當真以為朕不敢拿下你嗎？”
我哪知道這麼多為何？我現在在做夢哪里有那麼多為何？你問這麼多為何為何不嫌累嗎？
我瞪了他一眼，被他回瞪了回來，忙低下頭。
為什麼我做夢還要被他欺負，為什麼？
等等，那老妖怪不是說了嗎？我做夢我最大，而我這麼怕他定是這些年他留在我心中的陰影。所以，我定是要擺脫這些陰影，才能狠狠的欺負他一回。
我鼓足勇氣，抬起頭，怒瞪了回去，說道：“我怎麼知道那麼多為何？你說那麼多不嫌累嗎？”說完，又覺得自己的氣勢不夠，於是抬高音量，說道：“老子就是想看看你，咋了？老子就是捨不得你，咋了？你別以為你是皇帝你有什麼了不起的，老子就不當一回事，咋了？”邊說我還邊上前用手戳著他的胸膛。
哈哈，真是爽啊！
他瞪著我，我無視他，繼續發洩著我這些年對他的怨恨：“你是皇帝你了不起嗎？說白了那是你投胎投的好，所以才讓你撿了便宜。你是哥哥你了不起嗎？哼，說不準當年在老娘肚子裏的時候，是我在你後面揣了你一腳，你才先出來的。別以為這些年我讓著你，我就怕了你，那是因為……是因為……”
因為什麼？
我頓了一下，盯著他的眸子；而他卻面無表情的看著我。
忽然之間有些退卻了，這個雖然是夢，但是這夢卻真實的可怕，可怕的讓我不敢再面對了。
我後退了一步，低著頭說道：“皇兄，對不起，我越矩了。”
他卻不依不饒的上前一步，問道：“因為什麼？”
我不敢看他，說道：“皇兄還是不知道的好。”
他固執道：“朕還就好奇了，就想知道。”
我又後退了一步，忽然就想當懦夫了，轉身拔腿欲跑，卻不想被他抓住了手腕，拉到了面前，和他幾乎鼻子貼著鼻子。我看見他怒氣正旺的說道：“說，你因為什麼？是因為怕朕嗎？怕朕又要殺你？還是怕朕把你貶成庶民？”
我討厭他這副盛氣淩人的模樣，非常的討厭。
反正我在做夢，有什麼是我不能說的，又有什麼是我不能做的？老子今日豁出去了。
一咬牙，我一下摟住了他的腰，看著他的眼睛說道：“這些年我讓著你，是因為……我，喜歡你！”
說完，我對準了他的唇，狠狠的咬了下去……
47.春宵一夢值千金
上次我主動親他的時候，是在我喝得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自然沒有什麼感觸。這次，雖然是在夢中，可是感觸卻真實的可怕。
他的嘴唇很柔軟很柔軟，還有一股淡淡的芳草香味，偏生不知道平日裏那些冰冷惡毒的話怎麼就從這麼一張嘴裏出來了。還有，估計他是被我嚇著了，身子僵硬的跟塊石頭一樣，我趁勢摟緊了他的腰，和他身子貼的更緊，緊的沒有一條縫。
嗯，感覺真的很不錯。
半晌，我鬆開了他，只是放在他腰間的手卻不願意離去。
天才知道，我想這樣抱他已經想了很久了。有時抱著別人的時候，我都幻想著懷中之人若能是他該有多好。不過，只是想想而已，現實中他即是我的孿生哥哥，又是我的君王，我豈敢對他做出任何褻瀆的行為。於是，恭敬著恭敬著，慢慢的變成了我心中的一個夢魘，最後不得不強行加了一層又一層的面具來掩蓋自己。
他眼神微有些迷離，詢問道：“你，當真是軒轅龍陽？”
“如假包換！”我喜笑顏開的又把他拉緊自己幾許，啄了一下他的唇，而後把唇貼在他的唇上，說道，“我喜歡你，在我有記憶開始就依戀你，喜歡你了。可是卻一直不敢讓你知道，怕你知道了，就會厭惡我，拋下我。呵呵，這個夢真好，我終於可以肆無忌憚的抱你，終於可以坦誠的對你說我喜歡你。哥，不，不，炎，你也是喜歡我的，對嗎？不是哥哥對弟弟的喜歡，是情人之間的喜歡，對嗎？”
他靜靜的看著我，一動不動。
而我忽然有些心怯。
若是他如子衿一般回絕了我，那我應該怎麼辦？若是他說他心中有別人，那我又情何以堪？
於是，我鬆開了環在他腰上的手，低著頭說道：“其實，我……”
“其實，我也喜歡你！”他截了我的話。
我抬頭望著他的眸子，然後我看到了一雙我從來沒有見到過的飽含著無限愛意的紫色重瞳。
他嘴角上翹，眉目皆有笑，接著道：“不，我想比喜歡還多，我是愛你的，軒轅龍陽。”
他說完便抱住我，嘴巴貼到了我的嘴巴上。
而這次，輪到我一動不動了。
半晌，腦子才恢復了些許清明，回應著他的吻。
炎，其實我對你也是比喜歡多一點點的，只是我忽然不想告訴你了。我喜歡被你多寵一點點，那感覺就像我們回到了兒時一般。
手主動的開始去解開他的腰帶。
一個吻不夠。
炎，我想要更多更多。
我想要得到你，想要霸佔你，讓你只屬於我一個人。
我握著他的肩，送出了幾許，轉身把書桌上那些筆墨紙硯和那些總是讓他勞累心煩的奏摺都揮到了地上。而後，又是轉身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刻把他按倒在了桌子上，撥開了他的衣衫。
連我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這動作大約是我生平最迅猛的一次。
他眼神迷茫的看著我，聲音中有著一絲不穩的問道：“你要我在下？”
我的手指劃過他的肌膚。呵，光滑若緞，柔韌滑順且又彈性十足，嘖嘖，本王也算是禦人無數，可是卻沒有一個人僅僅就是這肌膚就讓本王如此著迷。我俯下身吻住他的鎖骨，說道：“是的，炎，我就是你在我之下，只是在我一人之下。”
他身子一僵，紫眸迷離的看著我片刻後，忽然就放鬆了身子，閉著眼睛無奈的說道：“就這一次，下不為例。”
這，難道說他答應了？
哈哈，還是夢中好啊。若是在現實中，他怕是要給我一巴掌或者是直接以亂倫之名砍了我的腦袋，也只有在夢中他才會如此的乖順聽話。
我欣喜若狂的解開腰帶，褪去外衫，覆在了他的身上。
我親吻著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我忘了我一直自翊是憐香惜玉的人，一路下滑，拼命的吸吮，啃咬，只想固執的在他身上留下只屬於我的印記。
他悶哼了一聲：“軒轅龍陽，你想幹什麼，把我咬來吃了好報仇嗎？”
我抬頭很不客氣的拍了一下他的臉，嚷道：“現在主導權在我，你給我閉嘴，安心的享受就是。”
他瞪著我：“你這叫享受？”
我回瞪他：“等會兒，爺會讓你知道什麼是享受的。”說完，便褪去了彼此的褲子，我打探了一下他的，又低頭看了一下我的，嘟囔道：“我們不是孿生兄弟嗎？不是應該一樣嗎？怎麼這樣一點都不公平？”
他在桌上探起身子，看了看我的後，笑道：“那這樣吧，換我在上面，讓你享受好了。”
我瞪他：“你想都別想。”
爺在做夢，自然爺最大，總不能在夢中還要被你欺負，被你吃的死死的吧!
他挑了挑眉，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
而偏生我現在特別不喜歡看他這副模樣，打定了主意要欺負他的我，對準了他的入口，想都沒有多想，猛的進入！
一聲悶雷劃空，伴隨著他呼疼的喚聲。而後我感覺到身下一股粘粘的液體緩緩下滑，順著我的腿，燙得有些可怕。
這春宵一夢未免也太過於真實了吧！
我不敢動，進退兩難，怕弄傷了他。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適應過來，惡狠狠的瞪著我，壓低了聲音怒喝道：“軒轅龍陽，你是個禽獸！”
這能怪我嗎？
誰知道做夢還需要先潤滑？若是知道，我肯定不會這麼莽撞了。我覆下身子，輕輕的啄著他的嘴唇，安慰道：“乖乖小炎炎，我是不知者無罪嘛，別生氣了，後面我會好好的對待你的，絕對不會讓你這麼疼了。”
他推開我，喝道：“你會不知道？”
我點了點頭，確實不知道那老妖怪給我的夢其實跟現實差不了多少啊！我又是輕啄了下他的嘴唇，慢慢的抽出來一些，又慢慢的送進去，還一邊安慰道：“其實流點血也沒有什麼，真正的男人就是流血不流淚的。炎，你在我心中就是真正的男人哦！”
他胸膛起伏的很是厲害：“你少給我在這裏花言巧語。”
我又輕輕的反復抽出送進了幾下，委屈道：“我今日在你面前說的話可句句是真心。炎，其實你流血了我還蠻開心的。”
我看見他的手捏成了一個拳頭。
趕緊狠狠的動了幾下，如我所料，他的臉色瞬間煞白，咬住下唇蹙緊了眉頭，而方才捏成拳頭的手在不自覺中已經鬆開去死死的抓上了桌角。
我滿意的笑了笑。
呵呵，這可是第一次他在我的控制之下，感覺真的很好。真不想讓這場夢醒過來。
俯下身邊舔著他的耳廓，我邊說道：“炎，你知道不，這血液紅的就像此刻是我們的新婚之夜，我美麗的新娘子在床上落下的紅。”
“軒轅龍陽，你……”
他的話沒有說出來，被我全數的葬在了纏綿的吻中。
炎，你不知道，此刻我覺得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只是太過幸福了，感覺心卻是空的，空的像一個永遠都填不完的洞一樣，沒有盡頭。
大約我知道這只是一場夢而已。
夢醒了，我還是要帶著面具面對你，我還是要喚你一聲皇兄，還是只能仰視一直高高在上的你。
哥，現實中的我們是不能如此做的，對吧？
因為，亂搞是要掉眼珠子的，這是我對自己下的詛咒。這樣的話，我才能時刻記起我們之間不能有任何非兄弟，非君臣的關係。
炎，我喜歡你，哪怕自己的命不要，也想要守護著你。
只是，這話我只能在夢中訴說，只能在夢中……
事後，我緊緊的抱住他，恐懼著這場夢就這樣醒了。
他在我懷中忽然冷笑道：“真不知道你對待你府上的那些人是不是也是這樣的粗暴，還是因為你恨我，所以才這樣對我？”
我低頭吻著他的眼眸：“炎，我喜歡你都來不及了，怎麼會恨你呢？”
他身子微微一僵，好半晌才說道：“你一向口是心非，從來不給我半句真話，說不準這話也是假的。”
我忙說道：“那我總不能把我的心刨出來給你瞧瞧吧。”
他冷笑：“哼，這話說不準跟你府上的那些楚楚青青南南說過多少次了，送到我這裏來，不顯得寒磣。”
我被他說的啞口無言，半晌才回道：“炎，我和他們不過逢場作戲，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況且……”我想了又想，忍了又忍，終還是把這最能表達我真心誠意的話給說了出來，“只有你的身子能給我帶來最不一樣的感覺，他們跟你比不得的。”
“啪！”
一巴掌狠狠的刮在了我的臉上。
而後，我只覺的頭冒金星，眼前一黑，就再也沒有了知覺……
“龍陽，龍陽，醒醒，醒醒！”
我在這一聲聲的呼喚聲中清醒了過來，睜開眼睛，陽光有些刺眼，我忙用手背擋了擋，半晌才適應過來，看清了面前的人是采薇。
采薇雙手環胸，居高臨下的俯視我說道：“讓你出來清洗一下，你倒好了，就在這處就睡著了!若不是今晨看見那傢伙，我還當真以為你半夜鑽到那家伙房裏去了呢。”
我不理睬他，只是揉了揉眼睛，打探四處。
哪有什麼皇宮，哪有什麼他，終究是到了夢醒的時刻。
打了一個哈欠，我問道：“那老妖怪呢？”
“什麼老妖怪？”采薇挑眉道。
我說道：“就是趙日立。”
采薇說道：“哦，他在前面和那傢伙下棋呢。”
我站了起來，頭有些暈：“那我們也收拾一下，跟那老妖怪告辭，準備下山吧！”
采薇挑眉：“難得你會主動提出要離開啊！”
我歎氣：“絮叨別人太久總是不大妥當的事。”
況且，那老妖怪看到了面具下最醜陋的我，這讓我心怯怯，自然不敢再在此地有過多的停留。
采薇蹙起眉頭打探著我，半晌才說道：“怎麼忽然又轉了一個性子了？”
我白了他一眼，不理睬他，正要離去，卻不想腳下一軟，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又一次沒有了知覺……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06
48.風雨欲來表真心
我再度醒來已經是五日後的事情了。
據說我這五日一直發高燒說胡話，嚇壞了一屋子的人；據說因為我忽然生病的關係，眾人都沒有下山，且南行祭祖的日程也給耽誤了；據說，采薇一直在我的身邊照顧我。
事後，我問他，怎麼忽然就對我這麼的好？
他挑眉，還是以往那副打趣我的模樣回道：怎麼，我對你好，你不習慣了。
我呵呵一笑，心情很好的回他：是不習慣，因為你對我太好，我怕我會愛上你。
他微微有些發愣，片刻卻正色的對我說道：其實，我是怕你在這路上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回去跟皇上沒法交代。
他這話讓我心虛的不敢追問下去。
而後，他拿出紙硯，讓我寫一封親筆書函呈交給皇兄。我不明，他說道，前日宮中飛鴿傳書，皇上手諭讓我和妹子都寫封家書回去，以報平安。但是因為這兩日我都在昏迷中，所以就耽擱了下來。
雖然不明白皇兄的心思，但既然是他的手諭，我不敢不從。只是提筆卻不知道寫些什麼，想起那場真實的有些可怕的春夢，我竟然發現我不敢再面對他了，哪怕只是給他寫封無關緊要的信也不敢。
我擱筆，問采薇道：“他不會是想怕我中途跑了吧？”
采薇聳肩，說道：“臣可不敢亂猜測聖上之意。”
我白了他一眼：“你得了吧你，這朝中上上下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你何采薇大人就是我皇兄的心腹，他一蹙眉你保證就能知道他心中動了什麼念頭。你少跟我來這套官腔，快說他這樣做到底有何意圖？”
采薇摸著下巴，半晌才說道：“興許是皇上擔心王爺出事了呢？”
我撇嘴說道：“我才不信，他會有這麼好心?”
“從小你們就兄弟連心，大約王爺這次生病了，皇上有所感觸，才會讓你寫這封信吧。但是，皇上那性子……”采薇笑了笑，無奈的搖頭說道，“若是他只讓你一個人寫，怕你又要想多了，所以他逼得公主也陪著你寫。你都不知道，公主前天看了皇上的手諭，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我說道：“普天之下能讓我那妹子吃癟的人，只有你和皇兄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你說的這些話你自己相信嗎？”
采薇愣了一下，蹙起了眉頭。
我繼續說道：“出了京城，我方才敢和你說句實在話。當年那事，你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的是真真切切，也是你提醒我，我應該守的本分。所以，采薇，你覺得皇兄會這般對我嗎？”
畢竟不是夢？我還是知道自己有幾分幾兩重的。
采薇歎氣，坐到我的身邊，說道：“難怪我最近覺得你怪怪的，莫非你心裏有什麼想法？”
我苦笑道：“我心中的想法仍和當初一樣，可是你還是當初的你麼？”
采薇靠近了我一些，懇切的說道：“我自然也是當初的我，只是你最近大約有些不信任我，對吧？”
我也笑道：“你不也一樣不信任我嗎？”
他楞了一下。
我攤出手，挑眉道：“把我的腰牌還來？”
他疑惑道：“你怎麼知道在我這裏？”
我推了一下他，嚷道：“廢話少說，先把我的腰牌還我。”
他聳了聳肩，後退了一點點，才說道：“我把你的腰牌交給皇上了。”
“你說什麼？”我跳了起來。
忽然之間，所有的思路都通順了起來。當初，易寒進宮刺殺皇兄未遂逃跑，皇兄密招采薇進宮商議此事，命采薇秘密的去捕易寒，結果采薇不敵，只搶到了我的腰牌。而後，自然也沒有到我的府上來赴約，我便根據別人的隻言片語誤會了他，而他大約也因為易寒身上有我的腰牌而誤會了我。而後，他便把我的腰牌給了皇兄，所以最近皇兄對我的態度怪怪的，大約也是以為我起了異心吧！
呵呵，說白了，他還是擔心我謀權篡位。
采薇說道：“當初我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交給了皇上。龍陽，別怪我，這只是我的職責。”
我苦笑：“我知道，若是換作我，也會這麼做的。”
只是，還是有些失落。
采薇忽然問道：“為什麼當時不把你的懷疑告訴皇上？”
“嗯？”我詫異看他。
他又問道：“為什麼當時你不把你懷疑我是內應的事告訴皇上？”
我笑了笑，說道：“在我心中，你就如我哥哥一般，我覺得你不會做出任何背叛皇兄的事情來。而且我想，我需要調查清楚了再說，這樣不至於讓你蒙受不白之冤。”
他挑了挑眉：“若是你調查出我便是內應，你會如何處理呢？”
我頓了一頓，說道：“當真沒有想過這麼深刻的問題，那幾日我日日夜夜不得安寧，總想著要找一個萬全的法子保得你的安全才成。”
采薇唇角動了動，半晌後才說道：“你這話，我記著了。”
我忙道：“喂，可別太感動就愛上了我，我可不會接受你的。”
采薇笑道：“放心吧，我就算是真要愛上什麼人，也要找一個像模像樣的，你那德行，求我愛上你都不可能。”
我瞪他，嚷道：“我這德行怎麼了，怎麼了？還有，什麼叫像模像樣的，本王哪里不像模像樣了？”
哼，死小子，原本以為他應該有絲毫的感動吧，結果就知道找本王的軟肋氣本王。
他笑指著放我面前的紙硯，說道：“好了，不和你貧了，先寫信要緊。”
我瞪了他一眼，他微微一笑。
哎，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本王現在就是被他氣得牙都碎了，也只有活活的給吞下去的命。無奈下，只好憋屈的回身，拿起了筆。可是，和采薇的這一番交心，我更是不知道要對他寫些什麼了。
采薇問道：“不知道寫什麼嗎？”
我誠實的點頭。
采薇歎氣道：“其實皇上要的也許只是你報個平安罷了。”
我說道：“不，我總覺得這次他的做法讓我感到不安，是非常的不安。采薇，你不知道，我有一種感覺，覺得我不應該再回京，應該逃得遠遠的，不然會有大事發生在我和皇兄之間。”
采薇蹙起眉頭，深深的凝視著我，片刻後才說道：“龍陽，你想多了。”
我搖頭：“不，采薇，我從來沒有這麼彷徨不安過。哪怕那次事情也沒有讓我有這般的感覺。可是，這次我是真的感覺到了一絲暴風雨前的寧靜的感覺。若你把我當兄弟的話，就坦誠的告訴我，這次祭祖後究竟有什麼事等著我，或者是……等著各個皇叔？”
采薇神情一凝，半晌才說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們要對付各個王爺的？”
我歎氣道：“上次你和皇兄談論甯皇叔，我那時就隱隱的感覺到了一絲不安。怕是皇兄已經容忍不下各王割據一方的局面，想著要削藩吧？”
采薇說道：“但是這事和景王殿下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搖頭：“不，采薇，你難道不會明白，兔子急了也要咬人的道理嗎？現在根本不到削藩的時候，皇兄這樣做急功近利，會出大事的。”
采薇說道：“皇上這樣做自有他的理由，以後你就會明白的。龍陽，景王殿下，不管怎麼樣，這事我們在這裏討論便過了，你千萬要記得當初我對你說過的話，不然……”
“不然他就會對我狠下殺手，對嗎？”我擱筆，手不自覺的摸上我的右肩，片刻後苦笑道，“我知道了，以後不會說這話就是了。他喜歡的兄友弟恭的假像，我也會努力去維持，直到我維持不下去為止。”
呵呵，不管夢有多麼的真實，終究也只是夢而已。
我站了起來，對采薇說道：“我先靜一靜，明晨把信交給你吧！”
未等他點頭，我一拐一拐的走了出去。
在門口，卻不想正坐著我那妹子。我詫異，走到她的身邊，坐下問道：“什麼時候上山的？怎麼在門口坐著也不進去？”
丫頭頭靠在我的肩上：“二哥，我怕打擾你們，就沒想要進來。”
我蹙眉，試探道：“我和采薇的說話，你都聽見了？”
她點頭。
我攬過丫頭的肩，歎氣道：“其實，與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不管誰勝誰敗，你永遠都是我高陽國的小公主。”
丫頭輕輕的說道：“二哥，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嗎？”
我苦笑：“不知道，其實很早就猜測到了這步，只是聽采薇如此坦誠的說起，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頭很亂。”
丫頭握住了我的手。
我安慰的沖她一笑道：“不若我們沖回宮去把大哥給綁了，然後我們兄妹三人離開紅塵，去過隱姓埋名的日子，如何？”
“那樣二哥會很開心的，對嗎？”
“當然。”
“可是，大哥不會開心的。”妹子幽幽的說道，“大哥是一個好皇帝，他絕對不會做出這樣不負責任的事情來的。不然，他其實可以再任性一點，這樣他和你就不會這麼辛苦。”
我愣了一下才回道：“丫頭，有些話可不准胡說。”
丫頭歎了一口氣：“二哥，你能答應妹妹一個請求嗎？”
“嗯？”
“不管未來發生了什麼樣的變故，你都要站在大哥一邊。”丫頭輕輕的說著，“不然，大哥一個人撐的太辛苦了。”
這話讓我心中忽然那麼一堵，鼻子忽然就那麼一酸，一股熱淚眼看著就要奪眶而出，我忙給逼了回去。半晌，我點頭，說道：“好，我會記得的。不管日後我和大哥之間發生什麼樣的變故，我都會站在他的一邊的。”
其實，不用妹子要我答應，我也會永遠站在你的身邊的，因為你說過，我們是雙子星，生死與共。
忽然，我知道了要給你寫些什麼了。
我站了起來，拋下妹子，撞了剛要出來的采薇，沖進屋子，鋪開信紙，不假思索的寫道：哥，我忽然間明白了什麼是愛，不是比喜歡多一點，而是生死不離的相伴。所以，哥，不管未來發生什麼事，請相信我，一定會始終如一的在你身邊伴隨著你。因為，我想要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只有我而已！
49.傲雪寒梅情始動
終究我還是沒有把那封信交給采薇。
有些事說明了會把我和他之間好不容易維持下來的局面搞亂的，而他大約最不願意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局面吧。
於是，撕碎了那信，我重新寫到：
皇兄，臣弟現在楚州，一切平安。楚州人傑地靈，讓臣弟流連忘返，所以耽誤了片刻南行的日程。不過，請皇兄放心，臣弟自是不敢忘身上背負的皇命，定當準時到達盛京祖陵，祈求皇兄的天下長治久安。待事情辦完後，臣弟定當帶著皇妹速速回京。
請皇兄勿掛，也請皇兄替臣弟向母后請安，轉告兒臣對她的思念。
臣弟謹上
我把信交給了采薇。
而後，大家準備著下山。
我抽空去尋趙日立，艱難的從前山拐到後山，都沒有尋到他的人影，倒是在那涼亭處尋到了易寒。
不過數日光景，涼亭四處的桃花卻敗。
易寒斜靠在亭欄邊吹簫。
我微微感慨，不知這涼亭有何魔力，竟惹得一個又一個到此處來做雅樂之事，而且恰恰都要被我這個不懂音律的人給碰上，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了。
我拐著腿走入涼亭。
易寒看見我來，手微微一揚，蕭聲便止，說道：“景王殿下看來氣色好了很多。”
我走到他的身邊坐下，笑道：“我這人的運氣不知是好是歹，怎麼折騰死神都不想要我去他的身邊服侍他。”
易寒微微抬了一下眉，說道：“這不算運氣好，應該算傻人有傻福。”
我瞪了他一眼，嚷道：“什麼叫傻人有傻福啊？”
他側頭看了我一眼，說道：“我從來沒有見過放火燒死自己的人，也從來沒有見過大半夜不在房中安心待著就跑這裏來睡覺的人。”
放火燒自己，是我的江湖經驗不足，判斷失誤造成的，我自然沒什麼話可說。可是，大半夜跑到外面來睡著，非我所願，全是那老妖怪惹的禍。說不準，那場火也與老妖怪有關係呢。哼，真不知道老妖怪是不是上輩子跟我有仇，這輩子才這般處處刁難於我。
我白了易寒一眼，問道：“你知道趙日立到什麼地方去了嗎？”
他詫異：“你找先生？”
我沒好氣的說道：“我找他有私人恩怨要解決。”
易寒蹙了一下眉頭，說道：“先生當真料事如神，居然知道你要找他。”
我疑惑，詢問易寒。
易寒說道：“先生早在一個時辰前在此處告訴我，你會來此處找他，讓我轉告你一些話。”
“什麼話？”
“夢和現實不過是一念之差而已。于你的夢，或許于他的現實；于他的夢，或許于你的現實。真相與否並不重要，關鍵是人心之所向。”
我癟嘴，忍不住罵了一句娘，要裝高人就非得把話說的這般故弄玄虛嗎？把話好好的說清楚說明白有這麼難的嗎？
易寒從懷中摸出一個藥瓶給我，說道：“這個是先生留給你的，說是能治你的腿傷。”
“他有那麼好心？”
易寒冷道：“不要算了。”說完，就欲向那溪邊丟去。
我慌忙的攔住他，搶下藥瓶寶貝似的說道：“誰說我不要了，我只是有些懷疑他的用心罷了。”又摸了摸藥瓶，“呵呵，其實老妖怪也不算是壞人嘛。”
易寒回道：“先生自然是好人。他說他搶走了你一樣寶貝，所以就還你一個人情。”
“要還也不還大一點的。”我嘟囔著，見易寒臉色有些難看，忙轉移著話題，問道，“你和那老妖怪是怎麼認識的？”
“他曾經幫過我。”說話間，他神色微微一黯，大約也不願意再與我多說。我自然也不好多問，只是卻因為他那一瞬的神色，有些心疼起他了。
想著要安慰他的話，於是，我撞了撞他的肩，問道：“你經常一個人在江湖上奔波吧?”
“嗯？”
如我所料，他蹙起眉頭側頭看我。
我微笑道：“我是想，像你這樣背負家族世仇的人，應該有時會感到孤單吧？”
他冷笑：“怎麼，你是想瞭解我嗎？”
我搖頭：“不想瞭解你，只是想勸你放下仇恨。你說，咱們軒轅家和你們穆家的仇恨都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關我們這代什麼事。有句俗話說的好，冤冤相報何時了，放下仇恨才能回頭是岸。你看，若是你能放下，朝廷中親王的待遇可是等著你的。”
“我不稀罕那些。”
他這一句話差點把我梗死，好不容易平順了一些，我又說道：“其實不止有親王待遇，還有你從此以後就不會孤單一個人了，別人我不敢保證，可是本王一定會把你當親生兄弟一樣的對待。”
“我也不稀罕這些。”
我有些抓狂。穆易寒，本王想盡了言辭去寬慰你回頭是岸，你就這樣一句話把本王的好心給回絕了，這算什麼？本王就那麼愛熱臉去貼你的冷屁股？我忍，我忍，我忍忍忍，長安不是一日就建成的，勸慰你這朵傲骨寒梅也不可能是一日兩日就完成的事。你越這樣，就越激發了本王的鬥志，一定要讓你從了本王不可。
正想著其他威逼力誘的法子時，易寒又說話了：“果真是笨人，我從來沒有聽見過如此拙劣的勸降詞。”
有句話叫什麼來著？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
於是，我跳了起來，瞪大了眼睛，叉起了腰，擺足了架勢，怒道：“穆易寒，你個混賬！本王好心勸你，你這叫什麼態度啊你，你……”
那傢伙抬頭看我，藍眸還是清冷一片。
而我卻不知怎麼的，看著他那雙眸子，所有的氣焰瞬間就被泯滅了。
他說道：“景王殿下一直都喜歡這樣做嗎？”
我詫異：“怎麼做？”
他唇角微微勾了一點點弧度，說道：“總是喜歡做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的事情。”
我望天無語，這傢伙算是沒救了。列祖列宗在上看著呢，不孝後輩軒轅龍陽算是盡力了。
他忽而站了起來，拍著我的肩，說道：“不過，感覺挺暖的。”說完，便不再理會我，徑直走出了涼亭。
我追了他幾步，喝道：“穆易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沒有回頭，說道：“意思是，我想瞭解你這個人。所以，這次你南行，我決定跟你一起南下了。”
50.惹人心煩的堂兄
於是，易寒加入了我們南行的隊伍。
采薇一貫看易寒不順眼，一路上百般刁難易寒，有時甚至會把他的怨氣撒在我的身上，幸好每次妹子總會體貼的挺身而出為我化解這兩個冤家的怨氣。這一路，雖然我夾在這三個鬧騰的傢伙中間，走的頗為艱辛，但倒也平安到達盛京。
大約皇兄的聖旨已經到達，剛到盛京，還沒有找地兒落腳，便被盛京知府請了下來。
那盛京知府李原長的那是肥頭大耳，嘖嘖，這模樣，倒是讓我很不厚道的想起了那些聖殿中供奉的招財童子了。若是能舉起手，搖晃幾下，怕是更有意思了。
采薇心情似乎很好，在去知府的路上，與這盛京知府有說有笑，時不時還冒幾句酸詞出來，讓那李原恭維的快到天上去了，直誇他不愧是皇兄身邊的第一紅人，說的那傢伙笑得就跟路邊的野花一樣，讓我直想上去扇他兩巴掌。
實在被他倆酸的不行，但這一路上夾在這二人中間憋得我有些抓狂。於是，我慢慢的放慢步伐，慢慢的退後，卻不想撞在了身後一個人身上。
回頭，意料之中是小寒梅。
這一路，他偽裝成我的侍衛跟著我們，自然也不離我左右。幸而，他會易容之術，不然那雙招子顏色還不知道要引多少麻煩呢。不過，我對他那易容之術挺感興趣的，居然能把眼睛的顏色給換掉，若是我能學會的話，呵呵，以後我若去闖蕩江湖，怕是沒有人能認出我便是曾經的景王殿下。
易寒裝出恭敬的模樣，說道：“王爺，您的腿傷剛好，走路小心一點。”
這一聲驚動了前方互相吹捧的兩人。
采薇回頭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著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
而李原顯然有些吃驚，看了看我的腿，又看了看我的人，說道：“千歲殿下難道這一路上被人行刺了？”
這李原的想像力未免也太豐富了吧。
我對天白眼，如實說道：“這是從京城出來時留下的舊疾，不過幸而在楚州的時候，本王遇得一位高人，所以現在腿傷已經全好了。”
李原小眼睛眨巴了幾下，片刻後摸著鬍子道：“王爺這是從京城帶出來的舊疾？”
我不明就裏，只得如實點頭。
李原小眼睛又動了幾下，才說道：“讓王爺這般跟隨臣走回知府，是臣的疏忽了。”他拍了幾下手，不知從哪里忽然就鑽出了幾台大轎。他走到本王身邊，笑得臉上都找不到眼睛，躬身請我上轎。
我也隨了他的意，上了頭一個轎子。
到了知府，安排了住宿，我歇息了一會兒，就去參加李原為我等專程準備的宴會。
只是未想，宴會上席已然坐了一人，正是我那堂兄——裕王軒轅龍炙。我上前和他相互告了禮，客套了一番，主動的讓到了側座。雖然本王在這宴席上是最大的，但是奈何他是我的堂兄，我自然還是要做出一番禮讓的模樣來。
說起我這堂兄，我就頭疼。
幼時，他隨我那堂皇叔進宮，便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沒少欺負我。為此，哥經常帶著采薇和他打架，把他打得鼻青臉腫後，他便去告狀，哥和采薇自然要受罰。有次，采薇被罰打二十大板，想那時候巴掌大的孩子怎能經得起那板子，采薇硬抗了十個大板，屁股都開花了，眼看就不行了，哥義無反顧的撲了上去，哭鬧著替他抗下了剩餘的十個板子。兩人一起在床上躺了數月，只是對我這堂兄的仇恨便多了一筆。
事後，我問哥道，你不也總是欺負我的，憑什麼人家欺負我，你就去打人家？活該被罰！
哥當時怒氣衝天的說道：你只准讓我一個人欺負，除了我以外，誰敢欺負你，我見一個打一個，打得他們再也不敢欺負你為止。
現在想來，心中還是有些溫暖的。
“弟弟一路可有觀賞風景？”龍炙忽然說話，打亂了我的回憶。
我瞪了他一眼，回嘴道：“堂兄，你這聲弟弟，我可聽著有些彆扭了。”
軒轅龍炙愣了一下，隨即傲氣的挑了挑眉，說道：“也是，普天之下現在還敢喚你一聲弟弟的人只有一個，我有些越矩了。堂弟可別放在心裏。”
我回道：“哪敢啊，堂兄可是這方的地頭蛇，我便是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在堂兄的地盤上耍心眼，惹堂兄不開心了。”
哎，本來想好好說話的，但一想起兒時那些往事，想打在我哥身上的那些板子，我說話間就不自覺地有些帶刺了。不過，朝中上上下下皆知，我和我這位堂兄就是眼不對眼，心不對心。本來這次到盛京，不想勞煩了他，想辦完事爺就拍拍屁股走人，卻不想他到好，主動找上門了。
他冷笑了一聲，不再理會我，自顧自的端著酒杯喝酒看那些舞姬跳舞。
妹子在這時打起了圓場：“堂哥哥，我二哥說話就是心直口快，你可別放在心上。”
軒轅龍炙微微頷首，也不搭理妹子。
丫頭無趣，只得扭頭看那歌舞表演。
我不屑的撇了那傢伙一眼後，也不打算再理會他，轉頭同賞歌舞。
片刻，那些歌舞姬退下，端著盤菜魚貫而入，分至到了我，軒轅龍炙，妹子，采薇和李原的桌子。少頃，我面前就放置了十餘道菜，且都盛放在嵌了金線的瓷盤裏，奢華的讓我都瞠目結舌。
站我身旁的舞姬用銀針為我試菜。
嘖嘖，這李原在此地當真過的比皇帝還皇帝的生活，怎的就是一個土皇帝。我不免為我哥唏噓了一番，瞧瞧你那真皇帝，每日累心累身的，還不如當一個知府來的逍遙快活。
我抬頭，見李原笑得像一朵綻放的菊花一般：“千歲殿下，這不過是些開胃的小菜，您先嘗嘗。”
我挑眉：“怎的莫非後面還有大宴不成？”
李原神秘莫測的一笑，勾起了本王十足的好奇心，但想他不到時刻自然不會與本王講個究竟，所以也便安了心，品起了桌上的菜肴。席間，和軒轅龍炙冷嘲熱諷了幾句，他臉色一直不大好看，大約是不願意見著本王來此吧。
妹子和采薇坐的近些，二人到是有說有笑，把我擱在一旁好生難受，只盼著那份大宴早些到來，讓本王嘗嘗新鮮。
大約吃喝的差不多時，李原忽然咳嗽了一聲，他身後的師爺便意會的走了出去。
這般神秘？
有意思，不知道這所謂的大宴會是什麼個貨色。
大約盞茶的功夫，師爺躬身而入，對著李原使了使眼色。而後，一陣暗香撲面而來，隨即出現在宴廳裏的是一個白衣少年。我定神一看，筷子一抖，心尖一顫，不由有些蕩漾起來。
好個唇紅齒白的俏小子，魅骨天生，只就在那站著便覺是有暗波湧動，蕩人心魂。
這所謂的大宴甚得本王之心。
那小子進來後，先是對著軒轅龍炙微微一頷首。
本王有些不暢快了，明明本王在這裏才是品級最大的，不就因為他年紀比我大，我才讓他坐上位的嘛。由此看來，這個美人年紀太輕，缺乏識人的眼光。
我咳嗽了一聲，卻不想李原也跟著咳嗽了一聲。
奇了，莫非這咳嗽都是要傳染的。
美人回了神，側身向我行禮，笑道：“草民見過景王千歲殿下。”
李原介紹道：“千歲殿下，這是犬子李熙梵，一直仰慕景王殿下，聽說景王殿下要來盛京，便吵鬧著我定是要代為引薦。此番唐突之舉，還望景王殿下莫要怪罪。”
仰慕？
騙三歲孩子還差不多。本王就算再糊塗，也有幾分自知之名的。本王一無蓋世之功，二無治國之才，三無長處在身，有何地方讓別人仰慕的？怕是這老傢伙拐了彎子想送他家寶貝兒子給本王，想的這般的藉口吧。
李原接著說道：“熙梵，還不去給千歲殿下敬酒。”
熙梵蹙了一下眉，隨即蕩起一抹笑，走到了我的身邊，貼著我的身子坐下，倒上了一杯酒後，說道：“草民先幹為敬了！”說完，便仰頭一口喝下。
我笑道：“李公子都喝了，若本王不喝，就當不起這份情了。”說完，我也豪邁的端起桌上的酒杯，本想一飲而盡，卻不想被熙梵攔了下來：“王爺初到盛京，想來是不懂這方的風土人情，這主人家招待客人都需先自飲三杯的，草民才喝一杯，王爺可不能喝下去，讓草民還得多喝幾杯酒了。”
盡有這種習俗？
可是，方才李原和軒轅龍炙怎麼不先我喝三杯？
在我詫異間，熙梵已經仰頭連喝了三杯。三杯下肚，他臉上已經渡上了一層紅暈，眼神有些迷醉了。
這小子也太喝不起了吧。
我拿過他手中的酒杯，說道：“李公子喝酒可真豪邁。”
他笑道：“王爺過獎了，你不知道，我可以連喝十八杯都不會倒下去呢。”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你就吹吧，本王可不信。”
熙梵瞪著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看著我，笑道：“王爺當真不信？”
我搖頭。
他搶過我手中的酒杯，又是滿上一杯，要往自己肚子裏送。可是，剛到嘴邊，一事物就飛了過來彈到了他的手上，他吃痛，酒杯掉地。而我卻大驚的跳了起來，忙跑到采薇身邊去，大呼刺客。
采薇壓著我抓著他衣袖的手，不悅的皺著眉頭瞪著我，壓低聲音道：“你大呼小叫什麼，有見過用筷子行刺的刺客嗎？”
我定神，看掉我桌子上的確實是一隻筷子，而那方向分明是從軒轅龍炙那方射來的。
只見軒轅龍炙臉色鐵青，不悅的喝著悶酒。
我抓著采薇的衣服更緊了一些，在他耳邊說道：“他不會是想殺了我吧？”
采薇沒有回話，只是無奈的看了我一眼。而妹子卻笑出了聲，我分明聽見她說道：“笨蛋二哥。”
我正要質問，李原卻跑到我的身邊，跪倒在地說道：“王爺受驚了，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我擺了擺手，示意他起來。松開採薇的衣衫，我故作鎮定的站了起來，看著軒轅龍炙質問道：“堂兄這番做莫非又想欺負我了不成？”
他不理睬我，只是看著熙梵，怒道：“喝不了酒還充什麼好漢，看著就讓人覺得好笑。”說完，便起身拂袖離去。
而我站在那裏，便成了丈二的和尚。
李原還在那誠惶誠恐的跪著，李熙梵呆呆的在那坐著。
哎，我那堂兄果真就是一個不受歡迎的傢伙，他到哪，哪的氣氛就好不起來。
哎哎哎，好好一場宴會被他折騰成了這番模樣，真是罪過。
我又是連歎了好幾聲氣，正要說大家散了這類的話，李熙梵卻站了起來，走到了我的身邊，有些怯怯的問道：“王爺，今夜您可想有別樣的安排？”
51.入戲容易出戲難
我笑道：“本王夜晚並沒有其他的安排，莫非李公子想為本王安排了不成？”
李熙梵臉色有些蒼白，死死的咬著下唇，片刻後才說道：“熙梵有一物想給王爺瞧瞧，只是人多不方便。”
我挑了挑眉，看向采薇。
采薇眉梢微微一抬，意味深長的給了我一個眼色。
你這個死小子，冤大頭就讓我做，便宜事都讓你給占盡了。
不再理會他，我拉住了李熙梵的手，笑道：“那好，就隨本王回屋看吧。”
李熙梵身子僵了僵，但還是順從的被我拉著走。
我卻在不經意間瞥見李原那微微上揚的嘴角。
回到我歇息的屋中，我挑眉看著李熙梵，問道：“李公子，你究竟有何物事要與本王看呢？”
李熙梵原本還在神遊，被我這一問，驚回了神，身子微微顫了一下，咬著下唇半晌不說話。
我把他拉到床沿坐下後，問道：“今年多大了？”
他回道：“十七。”
我笑：“這麼說來和本王一樣大，不過你模樣看著小一些，本王初見你還以為你才十五呢。”
他不自在的笑了笑。
我又問道：“你幾月的？”
他又回道：“臘月的。”
我說道：“那比本王小一點了。可有兄弟姐妹？”
他笑了笑，說道：“我有一個弟弟。”
我問：“多大了？”
他頓了一下，才說道：“十五歲，不過他身子一向不好，所以今日沒有出來見王爺，望王爺不要怪罪。”
我摸著他的手，說道：“你出來見我，我就很開心了。看著你別人自然就顧不上了。”
他身子一僵，不自覺的向後縮了縮。但隨即似乎又覺得不妥，又上前坐了坐。
我笑道：“別緊張，本王又不是什麼老虎要吃了你。”轉念一想，這話似乎有些不妥。於是，我抬手輕輕的撫著他的臉，說道，“方才那話不對，本王就算是只想吃了你的老虎，那也是一隻溫柔的老虎。”
他臉色慘白慘白的，看著我的眼神中有一絲驚慌：“王爺……想……吃了我？”
我好心的點頭，手慢慢的順著他的臉蛋一點一點的向下滑，直至他的雙腿間，我用力的一抓，挑眉笑道：“難道你說你想給我看的物事不是這個嗎？”
他臉色一紅，忽然就推開了我，我一個不穩，撞到了床欄，疼得我眼冒金星，老淚都快蹦出來了。而那小子，卻也不給我揉揉，也不給我道歉，就那麼當著我面，倉惶的奪門而逃。
這小子未免也太沒有禮貌了吧！
一聲輕笑聲從房梁處傳來。
我抬頭，白了那人一眼，說道：“看夠了吧！”
那人點了點頭，從房梁處跳了下來。
我揉著頭上鼓起的大包，咧牙道：“不知道穆公子何時喜歡做起了這樑上君子的勾當。”
他不惱，只是坐到了我的身邊，轉過我的頭，輕輕的為我揉著後腦勺的包，說道：“我只是好奇的想看看你的桃花。”
我悶哼了一聲：“看夠了吧？”
他說道：“看夠了。”頓了頓，他才又說道，“不過，你演的不怎麼樣？”
我回頭，瞪他：“那你來演演試試看，光是嘴上說著不肉疼。”他挑眉，狠命的按了下我頭上那包，我捂頭沖他齜牙咧嘴，嚷道，“你料定了爺打不贏你，你就這樣欺負人，是吧？君子動口不動手，你聽過吧？有種就不要動手，給爺演一出戲來看看。”
他雙手環胸：“你憑什麼讓我給你演？”
我被他噎了一下，回嘴道：“看吧看吧，你既然演不了，又憑什麼嘲笑爺？憑什麼……”
我還沒有說完，他已經挑起了我的下頜，嘴角微微一勾，說道：“良辰美景莫虛度，可問美人是否有心與在下共度呢？”
嘖嘖，這小子江湖閱歷果真太淺，被爺這一激將就入了套，演了起來。不過，瞧他都憋紅了臉，還要裝出一副風流花心的模樣來，我也有了興致，姑且陪他玩一陣子，看是誰先敗下陣來。
打定了主意，我朝他拋了個媚眼，說道：“公子說的極是，這良辰美景怎能錯過。既然公子都開口了，奴家便陪了公子。”說完，又連著給他拋了幾個媚眼。
我看著他嘴角抽動，表情極為不自在，估計憋笑給憋的。於是，我趁機拿開他的手，說道：“想笑就笑吧，憋著可別把自己的身子給憋壞了。”
他低了下頭，讓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奈何，他那微微聳動的肩頭還是把他給出賣了。呵呵，原來這傢伙也是會笑的，我驚喜萬分，忙俯下頭想看他的笑顏。他卻直起身子，瞪著我道：“幹什麼？”
只是這句話若是換了平日裏那副表情，便是威懾力十足，但此番他雙頰隱隱有紅暈，嘴角微微上翹，眼底蕩著一抹水樣的溫柔，便就是再嚇人也是假的，反而添了一股子的嬌媚。
嬌媚，天，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把這個詞和小寒梅聯繫到了一起。
但是……
我呆呆的看著此刻的他，忽而就傻傻的說了一句：“你應該多笑的，笑起來多好看啊！”
他楞了楞，隨即笑意隱去，又帶上了那副冰冷的面具。
我無奈的歎了一下氣。
這些日子和小寒梅的接觸，我大約也瞭解了他這個人，雖然脾氣臭了點，架子大了點，但總體來說心底還是挺善良的。雖然總是說著要殺光我們軒轅家的人，可也不見他真正動手解決掉我。只是他卻太過於敏感，一旦洩露點了絲絲真心，便立刻縮回去。這點倒是和我很像，不過我是烏龜，而他是刺蝟。
如他這樣的人，硬的肯定不行，所以只有軟著來。只要他肯對你敞開真心，那一切都好辦了。
當前，逗他開心是最重要的。
於是，我咳嗽了一聲，說道：“怎麼，你演不下去了？”
他冷漠道：“我是不屑於和你演。要說演技，你比不上我。”
我挑眉：“口說無憑，咱們要用真招比高下。”
他嘴角動了動，沒有說話。
我靠近他一點點，故意在他耳邊曖昧道：“不若這樣，換我來演，若是我笑了，我便認輸。日後任你打罵絕不還嘴，自然也不還手。”
他冷笑：“我不稀罕。”
我退後一點點，認真的說道：“可是，我稀罕啊。要知道，我皇兄有時打罵我，我還不服氣的要還嘴呢。若是你贏了，待遇可是在我皇兄之上。”
他愣了一愣，眉頭微微一蹙，眸底隨即閃過一絲憂鬱，我還來不及抓住便稍縱即逝。
片刻後，他點了點頭，說道：“若是你先笑場，你便輸了；若是我的話，那便是我輸了。”
我點頭，但又補充道：“笑了不算，應該是誰演不下去了就算輸了。”
他說道：“也成！”
他的話音剛落，我就把他抱入懷中，忍著噁心的說道：“寒寒小寶貝，你都不知道，這些日子和你相處，我發現我愛上了你。你在的時候想你，你不在的時候也想你，想的日不能吃飯，夜不能睡覺。你說你給人家下了什麼蠱，這麼厲害？”
我覺得我後背起的雞皮疙瘩都快掉的滿床皆是了。
小寒梅在我懷中抬起頭，目光炯炯的看著我，片刻後才說道：“其實，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愛你。”
為什麼我覺得他聲音微微有一絲顫抖？
這小子不會這會兒就要笑場了吧？那我可得加把勁贏了他去。
我笑道：“我自然知道。”
他輕輕的歎氣：“不過，似乎我是自作多情了。我知道你喜歡別人，可是我不要求別的，只要你心中有一點點，有一點點我的位置，只要一點點就好。”
我愣了一下。
這小子演的太真了吧？該不會借著這次演戲跟我表白吧？可惜，那神情，那說話口氣卻又不像，大約只能說這小子天生就是戲子。不過，本王豈能甘拜下風？
於是，我繼續笑道：“別說點點位置了，就是你要我整顆心，我都可以給你的。”
他微微一愣，隨即神色黯了一下，苦笑道：“這話一聽就是假的。”
我急道：“誰說是假的，自然都是真的。只要你開口要，我就給你。”
他不再說話，只是站了起來。
我詫異，怎麼戲還沒有演完，就要走了麼？或者說，這也是演戲的一個環節，欲擒故縱？我猜大約是後者，於是，我趕緊也站了起來，拉住他的手，大約他對我沒有防備，被我這麼用力一拽，就跌進了我的懷中，我承受不了他的沖勁，和他一起倒回了床中。
不幸的是，我的後背狠狠地在床上給撞了一下，疼得我呲牙咧嘴，差點沒把兩行老淚又給飆出來。
今日我肯定犯沖了，怎得演了兩場戲都讓我一個人掛彩受傷啊？咧牙挪了挪背，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易寒壓在我的身上，這小子，平日裏看著也沒有多少肉啊，怎得壓在人身上這般的重？
只是，他的藍眸一直死死的盯著我，微有些迷茫，微有些迷離，瞧得我頭皮發麻。
我試圖推開他，但想起現在大家還在演戲中，若是我推開他了，那我是不是就算輸了。正艱難地進行著心裏交戰，下一刻我卻頭腦一空，整個人都僵住了。
小寒梅，不，易寒，他俯下身子吻住了我的唇。
這，這，這……算是哪門子的事情啊？
他未免入戲也太深了吧？還是說，他這招是以進為退，知道本王不願意和他搞在一起，所以就這樣親吻本王，本王自然會出聲阻止了他。但是，這樣下來，本王一出聲，就是本王輸了。
這可怎麼辦才好，逼得本王是進退兩難。
和他搞在一起，本王愧對列祖列宗，而且他是要殺我哥的人，若是被我哥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說不準一直以來他認為的我那謀反之罪名就這樣可以成立了。可是，若是現在推開了他，本王不就是輸了嗎？以後打罵不還嘴不還手，那不是要憋屈死本王。
穆易寒，你可真夠狠的，居然給本王來這陰招。
我正不知所措的時候，他卻忽然鬆開了我，蹭的一下站到了床邊。盯著我瞧了片刻，忽然轉身，頭也不回的就走掉。
這又是哪一出戲？
他不會是要學那李熙梵，也來一個驚慌失措，奪門而逃吧。
敢情他是嫌本王還不夠悲催，被一個人甩了不夠，還多加一個，成雙成對，好生喜慶啊。
不過，這小子的接吻技術也不咋的，輕輕柔柔的，生怕弄疼爺一樣。可是，男人之間的接吻若是這般憐惜會沒感覺的！沒感覺的呀……看來小寒梅對這房中之術頗為生疏，若是日後有機會……
呸呸呸，我究竟在想什麼啊？
倒回到床上，閉著眼睛撫上方才被他吻過的唇，他的吻還真跟他的人一樣，清清涼涼的，嗯，其實說實話還是不錯的。
“呵，看你那副模樣，今夜看來不只一段豔遇了。”
頭頂忽然飄來熟悉的嘲弄聲。
哎，我不睜眼也知道來人是誰了，今夜看來是沒得安寧了。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06
52.知府後園探隱情
采薇在我頭頂上說道：“人都走遠了，還沒回過神來啊？”
我非常不情願的虛睜了下眼睛，瞟了一眼確定是他後才說道：“本王累了，有事快講，沒事退下。”
他冷哼了一聲，不客氣的坐到我的身邊，嘲諷道：“瞧你那德行，人家一走就丟了魂魄似的，當真入戲入得深了，要假戲真做了不成？”
我說：“若真要假戲真做，也犯不著用攢這股子勁了。”
采薇笑道：“那你現在這般苦大仇深的模樣又是做給誰看的？”
我撐起身子，白了他一眼才說道：“我只是在琢磨一些事情，穆易寒今日怪怪的，倒讓我試探不出他的深淺了。”
采薇微微低了一下頭，從袖口中摸出一把舊的扇子，打開來又收攏，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片刻後才說道：“若不是你阻擾，我一早便讓人捉了他交給皇上處置，也省得你煩心。”
我慌忙擺手道：“你可千萬別衝動，好歹易寒也救過我，而且他心地真的不壞，總還是要給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采薇挑眉，冷笑了一下。
我又說道：“你就放心把勸服他之事交給我吧，不管怎麼說，他也算是個掛名的親王，你可不能擅自行動。”
采薇歎氣道：“我是怕咱們這局最後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划算。而且……”他頓了一頓，我瞧向他，卻見他眸子中隱隱有些擔憂，我正當詢問時，他卻站了起來，賣弄風雅的搖了兩下扇子，挑眉問道，“你想不想去看一場好戲？”
我樂道：“有好戲看，你怎麼不早說？”
采薇道：“這不跟你說了麼？這場好戲絕對不能讓你錯過了，定是要讓你瞧個通透。”
我點頭，隨著他出了屋子，在那知府後花園七拐八拐到了一處僻靜處，采薇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我會意，放輕了步伐跟在他的身後，藏身在一處假山處，放眼看過去，倒是把那些個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在了眼底。
呵呵，有意思，有意思。
李熙梵和我那堂兄！
方才在那宴席上，兩人那眉來眼去的氣勢，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才是一對一般，偏生還要在本王面前裝出一副捨生取義的模樣來。不過，本王今日心情好，自然也有空陪他們演這一出，看他們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此番，龍炙壓低了嗓子，在訓斥李熙梵：“為何你跑出來了？”
李熙梵說：“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龍炙有些怒道：“做這事需要什麼心理準備？直接脫光了，燈一滅想怎麼幹就怎麼幹，以往你和我在一起，怎麼就沒見你做什麼心理準備？”
呵，今日我算看清楚軒轅龍炙的真面目了。
他丫的就是一個畜生。
居然逼迫自己的男人上別的男人的床，呸，連畜生還不如。
李熙梵說道：“你便那麼著急讓我上他的床嗎？”
龍炙怒道：“你就是不上，我也叫人把你捆了送到那廝床上去。”
可惡的軒轅龍炙，居然把本王當成專撿你破爛鞋子的貨色，欺負人也不是這樣欺負的。
我怒氣快要衝上天靈蓋，若不是被采薇及時的拉住，怕就要衝上去教訓那小子一頓了。
采薇輕聲道：“先不要生氣，瞧個仔細明白了再說。”
李熙梵的聲音傳來：“你此刻說的這般無情無義，可為何又在此處等候著我？”
龍炙頓了一頓，才說道：“我是在此監督你的，奈何你總是做出這番讓我失望的事情來。”
李熙梵不怒反笑：“你說話永遠是口是心非。”
龍炙怒道：“別以為你猜透了我，李熙梵，你最好識相一點乖乖的回到那廝床上去，不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李熙梵歎了一口氣，說道：“炙，初見小王爺，我怎麼也看不出你們是有血緣關係的兩個人，可是剛才與小王爺在屋中就待了那麼一個片刻，我便相信了，你們果真是有血脈關係的兄弟。”李熙梵頓了頓，才又說道，“他和你一樣，都是口是心非的人。”
我哪里口是心非了？
龍炙回道：“少把我和那廝相提並論。”
哼，我也不想和你相提並論，還真把自己當成是個人物了，若不是皇兄讓我來，你就是十六抬大轎請我來我也不會來你這個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呢。
李熙梵說道：“方才在裏面，小王爺接近我，讓我倉惶逃跑。但是現在想起來，反倒覺得是小王爺在演戲了。”
龍炙問道：“此話怎講？”
李熙梵說道：“小王爺眼神太過於清澈，根本沒有絲毫意亂情迷的模樣。”
我縮了縮脖子，側頭看了眼采薇。如我所料，他給了我一個刀子眼。其實，這眼神太清澈也非我所想，李熙梵這類型的男人還真不是我的那盤菜，若是換一個對我胃口的，說不準現在的我就不是在這裏和采薇一起吹風，而是去春宵一刻去了。
李熙梵接著說道：“我知道你們想我接近小王爺，只是小王爺並不像傳聞中那麼風流，他絕對不是那種見著漂亮男人就想上的人。”
這話說的我感動的快不行，這麼多年，終於有一個人能透過我的表像看到我的本質了。好一個李熙梵，日後我定是要引為知己。
龍炙放低了一些聲音：“不管怎麼樣，你都要想辦法讓那廝對你傾心才成。”
李熙梵頓了頓，半晌才說道：“那是自然，你就放心把事交給我吧。只是小王爺並不如想像中那麼好對付，所以你給我一點時間，不要逼我，讓我自己心理先能接受他了，再說其他的，好嗎？”
有陰謀。
老子若不出來看這場戲，平白無故的又被人算計了。
忽然心底湧起一絲悲涼之感。
這些年，在我身邊過過往往的那些人，哪個不是帶著目的來接近我的，哪個又不是別人安排在我身邊的？我實在想不明白了，我一無權二不管事，偏生就讓一堆人都惦記著，要不想從我這裏揩些好處去，要不就怕我起了反心，讓大夥不安寧。
咱軒轅家的人倒是個個給足了我面子。
奈何，整個家族中，我是最小的，這尊老的美德我一向秉承照行，就是怕掃了各位叔叔各位哥哥們的興致。
反正人活在這個世界上不是為了自己一個人活著的，所以我只有認了，來者不擋，去者不留。既然你願意送你的心肝寶貝給我玩，我若不收下豈不是掃了你的興。
回到屋中，采薇和我談起這事，我說道：“橫豎咱家王府大，收著便收著，缺不了他的食子吃。”
想想又說道：“府中有七個公子，我讓他們七日一輪的陪我，頂多日後改成八日一輪就是。”
頓了頓，我繼續道：“橫豎最後傷心的人不是我，我就當又收了一個美人在府中，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別人也管不到我。而且這樣還給我的風流賬上多添了一筆，回京也好炫耀去。”
采薇歎氣道：“不管你怎麼玩，只要別耽擱了後日祭祖之大事就成。”
我說道：“自然，這次祭祖完回京，我不僅要帶這個李熙梵走，順道我們還多挑幾個美人。你不是說你要給皇兄選妃嗎，那也辛苦一番，幫我擇幾個公子擴充下我的王府。”
采薇摸著我的額頭：“你該不是又發燒了吧？”
我揮開他的手：“爺沒發燒，就覺得人多熱鬧。索性這一路回京把我風流倜儻的名給坐實了，省得大家都惦記著我。”
采薇搖了搖扇子，無奈的說道：“你這一路倒是逍遙快活，只可憐我這一路白白得糟多少罪啊。”
我不理睬他，心裏就覺得憋屈的難受。
采薇給我倒了一杯水，說道：“你先順順氣吧，也不想想那李熙梵接近你有何目的。”
我冷笑道：“他還有什麼目的，不就是想把我也拉下他們那一車的髒水裏去，到時好一鍋鏟嗎？”
采薇點頭：“他們大約是覺得你是皇上的孿生弟弟，所以才敢如此膽大妄為。”
“估計是認為皇兄顧及親情，若是我也牽扯進去，怕是不會追查下去。”我繼續冷笑，“可惜，他們的如意算盤打空了。”
我那皇兄怎會是一個顧及親情之人？怕是在他心中只有唯一的一個親人，那便是馨兒。而我這個親弟弟，也許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拔不出來但是時時讓他疼著。
采薇收起扇子，若有所思，片刻後他忽然說道：“你可知道此處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嗎？”
我聳肩：“三百年前，這裏是古越國的首都，咱軒轅家最初的地盤。所以，祖陵都在這裏。你該不會要說的就是這個事吧？”
采薇搖頭：“是發生在當朝的？”
我詫異：“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清楚？你就別賣關子了，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你就說吧。”
采薇猶豫了一下，才說道：“你可曾記得程思言這個名字？”
我莫名的搖了搖頭。
采薇歎氣道：“所以說，你就是最無心無情的一個，天天陪在你身邊的枕邊人的名兒，你都能忘得一乾二淨。”
枕邊人？程思言？
我努力的回想自己身邊人可否有這麼一號人存在，半晌卻是無果。只是這個名字似乎有那麼一點點熟悉，確實聽起過。
忽然，腦中那麼靈光一閃，我通了，興奮的拉著采薇的手問道：“你說的程思言是不是就是那個人！
53.龍炎番外：並蒂蓮
花開兩朵，莖杆一枝。下有並藕，上有並蓮。
龍炎第一次看到並蒂蓮是在七歲的那個炎夏，當時父皇尚在，只是身子大不如從前。鳳翎別宮蓮花開放，其中有一隻為並蒂之蓮，父皇大喜，說此乃吉兆，邀群臣共賞。
席間，皇帝讓炎陽都到跟前來，問他們看著這株並蒂蓮有何感想。
眾人皆明，皇帝是要考考這兩位皇子的品性。
當時，龍陽搶著先回答，並蒂蓮很好看，看著就像覺得是他和哥哥一般，要永遠在一起，相親相愛。順道還做了一首詩，來稱讚並蒂蓮
此番答案自然博得滿堂喝彩，席間頻頻有人稱讚二皇子品學皆優，聰慧靈敏。
而另外一邊，大皇子卻動起了腦子，若是再這般回答，怕是有照搬之嫌疑，得不到滿堂喝彩不說，反而覺得自己是個俗物。
於是，當皇帝問他看法時，他瞅了瞅那株並蒂蓮，冷靜的說道：“並蒂蓮好看是好看，但是花開兩朵，壓了枝椏，怕是不會長久。依兒臣之見，摘去一朵，方能保得整株蓮之命脈。”
一語出滿堂肅靜。
事後，皇帝和暉王討論此事，問他對這兩個孩子的看法。
軒轅殊暉說道：“大皇子是熊熊的烈火，就算玉石俱焚也要達到他的目的；而二皇子則是溫暖的旭日，心無城府卻容易被人利用。”
皇帝又問道，若是要留一個，除一個，你覺得是誰比較好。
軒轅殊暉當時很是惶恐，直道自己不敢揣測聖意。
而皇帝卻在這時說，龍陽性子雖有缺陷，但稍加培養有人輔佐，日後應該能成大器；可是龍炎就如一匹脫韁的馬，鎮不住拉不住，留下他怕是要引起一場場腥風血雨。
皇帝頓了一頓，半晌又說道：找個時機，送那孩子上路吧。
皇帝說的輕巧，卻不知道這句話的一個個字如錘子一般一下一下的打著躲在書桌下面的小龍炎的心。
父皇要殺他，父皇要殺他，父皇要殺他……
反反復複的一句話，成了龍炎的夢魘。
他開始恨父皇，開始討厭龍陽，只是龍陽卻不知曉龍炎心裏的變化，於是每日裏仍是纏著龍炎玩耍，而龍炎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
一日，龍陽在玩皮球，手中一滑，滾到了龍炎的腳下。龍陽過來撿皮球，卻不想龍炎把皮球踩在腳下，趾高氣昂的看著他，不看還好，越看越氣，於是腳下一動，把皮球踢到了那開了並蒂蓮的池子裏。
龍陽跑到池子邊哭鬧著要皮球，那些隨行的太監宮女使勁的去勾也勾不回來。龍陽哭鬧的更是厲害，趴在池子邊像條狗一般，看得龍炎更是怒從心生。他忽然就覺得龍陽真的很討厭非常的討厭，為什麼他要是自己的弟弟，為什麼以前自己要對他那麼的好，到頭來父皇卻要殺自己，眾臣討厭自己，而自己什麼都得不到，什麼都不是。那一瞬間，憤怒的情緒淹沒了所有的理智，他慢慢的踱到池邊，慢慢的伸出了手……
只要把龍陽推下去，只要龍陽死了，那麼自己就能活下去。
手上一用勁，他冷漠的看著龍陽掉進了水中，冷漠的看著龍陽死命的掙扎，冷漠的看著周圍奔跑的太監宮女大呼著救二皇子。
只要龍陽一死，他就能活下去！！！
龍陽死命的在水中掙扎著，大聲的叫喚著，而那喚聲似乎是……哥哥！他的心在那一瞬間又有一點軟了，他看向池中的並蒂蓮，花開兩朵，共生一枝。他忽然想起，他曾經說過他們是雙子星，因為一起來到這個世界上，所以才不會孤獨。若是沒有了龍陽，那麼他豈不是只能孤獨一個人留在這個世界上？
於是，他跳下了水，想去拉住龍陽，卻忘了自己其實也不會浮水。
冰冷的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寒進了他的骨頭裏，他卻無能為力，只能任身子一點一點的下沉。當無數的水湧進他的鼻子裏讓他快要絕望的時候，他卻被一個小小的人兒給拉進了懷中。
“哥哥不怕，陽兒帶你回岸上去。”
不知道，龍陽哪來的力氣，就那麼拖著他上了岸。
事後，他問龍陽，怎麼忽然就學會了浮水？
龍陽說道，因為看著哥哥下來了，心裏就著急著想要救哥哥，於是不知不覺就學會了。
龍陽還說道，哥哥你也要去學，不然以後若是陽兒不在你身邊，你掉下去了怎麼辦？
龍陽說話孩子氣重，但是卻讓龍炎心中那麼的一暖。
他，果真像初升的旭日麼？
母后下令廷杖了那日陪同他們的宮女太監，龍陽維護他們，說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若是要罰也應該罰他。龍炎暗罵他一句白癡，可最終還是捨不得看他被罰，於是道出了是自己推弟弟下去的。
母后大驚，詢問緣由。
龍炎只道，我想讓龍陽去給我摘那朵並蒂蓮。
於是，被罰一天一夜不准吃飯睡覺，去太廟跪祖宗靈位。
白日還好，能挺過去，可是到了晚上，肚子餓得實在不行，而且那太廟一向陰冷可怕的厲害，任他平日裏再膽大包天，也畢竟是個孩子，若說不怕那才是騙人的。
所幸，龍陽來了。還給他帶了一堆吃的。兩孩子一跪著一坐著，說說話，談談心，也就過了一夜。第二天清晨醒來時，龍炎不經意間看見了靠在門楣上還在熟睡的龍陽，晨旭之光籠著他，漂亮的像個瓷娃娃一般。
當真是溫暖如旭日嗎？
龍炎揉著跪麻的膝蓋走近龍陽，坐到他的身邊，靜靜的看著他。片刻後，伸出了冰涼的小手，小心的觸碰了一下龍陽的臉蛋。
溫的！
再碰。
暖的！
於是，他伸手把龍陽抱入了懷中，軟軟柔柔的，而且他身上還有一股清新的味道，就像……讓人沐浴在晨光中一般。
那一刻，已經不知是錯覺還是真實。
龍炎忽然就不想放開懷中的人了。
而後，他跑去跟母后說，讓父皇封他做一個王爺，讓他出宮去遊歷，再也不要回來。母后一再詢問他的緣由，他只是說他想做一個閑王。
然後，發生了很多事，父皇來不及殺他，也來不及封他為王就離去了。而他這個一直強調不要呆在宮中不要為皇帝的人卻莫名其妙的當上了皇帝。
登基那天，他看著站在他身下，對他跪拜的龍陽，心中莫名有些怨恨。
甩不掉，放不開，那便只有死死的纏著，就像那並蒂蓮一般，死纏到底，哪怕最後壓壞了枝椏也不分開。
於是，他任性的留著龍陽在宮中與他同進同出，任性的要求龍陽一次又一次的說出永遠都不會和他分離的話，任性的趁每晚龍陽睡著的時候偷偷的吻他的眉毛鼻子和嘴唇。
他固執的以為就這樣能和龍陽過一輩子。
直到十歲那年，他詢問攝政王：“為什麼要立朕為帝而不是陽兒？”
攝政王平靜的告訴他：“因為帝國現在不需要仁君，你這熊熊烈火可以把帝國完完全全的燒起來，然後重新來過。”
他冷笑：“所以，攝政皇叔看中的是朕的狠絕？”
攝政王點頭，補充道：“若是有一日，皇上不夠狠了，那麼這江山就要考慮易主了。”
他問道：“會是陽兒嗎？”
攝政王笑道：“永遠不可能是他。”
“為什麼？”
攝政王說道：“太過於仁慈的人不適合當皇帝。”
他逼問著：“那若是朕狠不起來了，朕會是什麼下場？”
攝政王平靜的說道：“自古帝王都是敗不起的，若是敗了，只有一個下場。”
他征了征，而後卻不似十歲孩子的模樣，平靜的說道：“朕，明白了。”
事後，他相邀龍陽一起去圍獵。當時酷暑炎夏，正是並蒂蓮開放的季節。龍陽很開心，說是要射兔子給哥哥烤來吃。而他笑得也很燦爛，哄著龍陽道，我們一起出發，看誰射得兔子多。
於是，龍陽策馬去追兔子，而他策馬去追龍陽。
當龍陽射中一隻兔子，抓住後向他炫耀的時候，他抽出了箭囊裏的箭，目光冷冽的對準了龍陽，沒有絲毫猶豫，放箭，然後眼睜睜的看著龍陽掉下了馬。
一地的血，刺傷了人的眼。
宮中的太監們背地裏議論：“皇上終還是容不得景王的，一個模子生的，便是皇上的肉中刺一般。”
而他當時站在龍陽的床邊，看著躺在床上虛弱的龍陽，終還是泄了一絲懊惱。
窗外雨打芭蕉，熱了一季的夏，終還是透了一點的涼。
太監們又說道：“景王據說只是傷了骨，修養些日子便無大礙，但是想來景王未來的日子不好過了，皇上動了一次手難免不會下第二次手。”
終究他還是沒有下第二次手。
只是讓人拔掉了宮中所有的並蒂蓮。
而當初如初升太陽一般的景王殿下也轉了脾氣，圓滑了起來，脾氣仍是好的，只是眼神卻再也沒有以往還是二皇子時的溫暖清澈了。
這事便成了宮中的忌諱，誰也不敢再提起。
而他的狠勁也漸漸的顯露出來。
十三歲那年生日，剛到京赴任的大學士程儒想著要討好當今皇帝，便送上一株難得的並蒂蓮，並賦詩一首，稱頌皇帝和王爺之間兄友弟恭，卻不想踩著了他的痛。當場沒有發作，事後命人調查程儒，僅僅以一點小過錯就抄了程儒的滿門。
誰人都知是那株並蒂蓮和那首詩惹的禍，當然包括龍陽。
在斬程儒的那日，下起了雨。
他看著那盆並蒂蓮，神情冷漠，片刻後吩咐人拿來一把剪子，親自剪去了一朵蓮花，扔在了地上。
兩朵花壓著莖杆，太重太重，所以只能除去一朵，只能留下一朵。
帝王家從來就沒有什麼親情可言的，既然當初攝政王說他的火焰能讓帝國重新來過，那便讓它徹底的燒起來吧。只需要再等一段時間，等他再長大一點便成……
火，一旦撥起，那便要燎原，不燒光一切絕不甘休……
只是，雨下得很大很大，這個炎熱了一季的夏微微的有了轉涼之意。他的手搭上右肩，那處隱隱有些作疼……
54.薇真的生氣了
臨到盛京時，采薇和我有一番密談。
他說，皇上準備動手撤藩，而第一個要動的王爺便是裕王軒轅龍炙。所以，我們這次來盛京，不僅僅只是祭祖，還要從中找到裕王的把柄，給皇上一個合理的藉口撤掉他。
我問采薇，為什麼要把這事告訴我，不要忘了我也是一個王爺。
采薇笑道，你不過是個不管實事的王爺，撤藩這事怎麼輪也輪不到你的頭上。而且，皇上說了，此事一定要你參與。
我笑道：“皇兄莫非是想要考驗我的能力了？”
采薇挑眉笑道：“皇上的聖意，臣可不敢擅自揣測。”
怕是知道了也不敢告訴我吧！若是我參與了，這些年裝傻的模樣就不攻自破了，那其他王爺自然就會想到我才是我哥身邊最大的一顆棋子，到時他們想對付我哥，不先把我做掉怎麼行？
哥這如意算盤打得是叮噹響，既撤了藩，又拔掉了我這個肉中刺，真是一箭雙雕，一舉兩得啊。
但是，我又怎能拂了他的意？
他的目的是想要帝國長治久安，而我卻想當個賢王為他守護著這片江山。況且，很多年前我便有了覺悟，我這條命只給他一人，若是他要我便給，絕不會有絲毫的猶豫。所幸，現在的我對於他來說還是有點利用價值的。
大約看出我心中鬱鬱，采薇說道：“或許皇上只是想讓你開始接手帝國的事務。”
我苦笑問道：“你就別打彎子給我說話了，把話攤開吧，你或者是皇兄需要我怎麼做？”
采薇說道：“其實也不需要你做些什麼，就如平常一樣，該吃的咱們吃，該喝的咱們喝，自然該你玩的你也要玩。”
我詫異：“那我還有什麼用？”
采薇胸有成竹的笑道：“兵家打仗，講究知己知彼。咱們不動聲色反而讓他們放鬆了警惕，自然會泄出他們的弱點來。”
我笑：“想不到你對兵家打仗還有研究呢，怎麼得想當大將軍了？可惜啊，咱高陽國盛世太平，就算給你一個將軍的名銜你也找不到地兒去打仗。”
采薇不說話，只是微微的歎了一口氣。
我忽然想到，皇兄要撤藩，若是急功近利了，逼急了我那些個叔叔們，未來少不了有仗要打的。真搞不明白皇兄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什麼他就那麼急於要撤藩呢？
而後，我和采薇便在盛京演了一場戲。
不管戲好還是壞，至少讓我們總算有了一些眉目。
此刻，我倒在床上，抬眼才能看到站在床邊的采薇：“你說的程家和這件事應該沒有什麼關係吧？”
采薇坐在我的身邊，笑道：“只是忽然之間想起來，他們家本來滿門抄斬，怎得就剩下了一個命根子。”
我歎氣道：“那是母后仁慈，才把青青賞給我的。皇兄總不好意思到我這裏來搶人吧。”
采薇微眯起眼道：“若是皇上真要人，你還敢不交出來嗎？”
我坐了起來，這話倒是事實，不過總算哥也給了我幾分薄面，沒有再追究這件事情。我攬過采薇的肩，說道：“采薇啊，你說我哥他到底在想些什麼，這麼多年，我發現我是越來越看不透他了。”
采薇拍了一下我放在他肩頭的手，我吃痛縮了回來。
他說道：“其實皇上的心思不難猜，只是龍陽你當局者迷罷了。”
我癟嘴，采薇這傢伙也是越來越讓我瞧不清楚了。雖然性子沒怎麼變，但是卻越來越懂人情世故，越來越圓滑了。
我問道：“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知道他們有貪贓枉法的事情，但是我們可沒有證據把他們一鍋踹了。”
采薇緊了一下眉，拍著我的肩說道：“你安心的和他們一起安排後日祭祖的事情，想來這些日子他們會有所鬆懈，而我會趁這幾日去找出他們勾結貪贓的證據。”
我點頭應允，又是問道：“那若是李熙梵又來勾引我，怎麼辦？”
采薇白了我一眼，說道：“那你就受著唄。”
我大嚷：“我為什麼要受著，他不是我的那盤菜啊！”
采薇挑眉，放在我肩上的手緊了一緊，笑道：“那誰是你的那盤菜呢？青青還是楚楚？抑或是那個姓穆的傢伙？”
我說道：“你對易寒的成見太大了，其實他說起來，不算是壞人。”
采薇冷哼了一聲：“在你眼中，基本上沒有什麼壞人。”
我暗自慚愧，其實我心中還是有一個壞人的，那就是羲和那個死混蛋，欺壓我哥不說，還捏碎了我的腳，給爺找了這麼多天的罪受。他最好祈禱他這輩子不要落到我的手中，不然我不把他折騰的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我就不當男人了。
采薇松了壓在我肩上的力道，說道：“勸你最好離姓穆的那小子遠一點，他絕對是一個危險人物。”
我笑道：“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耳熟啊。以前我喜歡子衿的時候，你說讓我離他遠點；現在我對易寒有些好感了，你也叫我離他遠點，莫非……”我靠近了他一點點，曖昧道，“是你何采薇大人對我有意思了不成？”
他眉梢微微一抬。
我又靠近了他幾分，能感受到他的氣息撲在了我的臉上。我難得好心情的戲謔道：“反正你我在京中早就傳成了是一對的，不若就讓這傳言坐實了，你我二人就將就將就。”
“哦？”他嘴角微微勾起，“那你說，是你將就我好呢？還是我將就你好呢？”
我說道：“這個問題值得商榷。”
他笑道：“那不若單數我在上，雙數你在下，如何？”
這話聽起來，我好像不算太虧，於是點頭答允。
他又說道：“今日是雙吧，你說是要我幫你把衣服脫了，還是你自己脫了，乖乖的躺上去。”他拍了拍床，笑的很……很得意，得意的我想揍人。
我忙說道：“不是說好了，雙數是你將就我嗎？”
他笑道：“我方才說的是雙數你在下。”
我汗顏，又問道：“那單數呢？”
他眼睛彎成了一條縫：“我在上。”
靠，死小子，居然拿話這般誆騙我，枉我對他一片真心照明月。
他的手攀上我的衣襟，試圖去解那衣扣：“所以，小陽陽啊，你還是從了我吧，這般良辰美景可不要浪費哦。”
我急得打掉他的手，嚷道：“去你的，爺從了你這一世英明就毀了。死小子，沒見過你這麼奸詐的人。行了，爺認輸了還不成。”
采薇身子向後挪了挪，笑了笑。
我說道：“不過，說起來，你也夠怪的，以往你陪我去那些伶人館子，也不見你找個倌兒陪陪。莫非你不好我這口？還是你口味太挑，那些人一個也看不上。”
采薇說道：“我口味自然挑，非那傾城傾國的不要。”
傾城傾國的？
我腦子中忽然想起了趙日立在桃花林中的模樣，幸好采薇沒有看到，不然此刻定是要患上相思病不成。
“喂，是兄弟就說個實話，這麼些年，到底有沒有人進過你的心裏？”說話間，我戳了戳他的心口。
他避了一下，神色卻微微一頓，隨即挑眉道：“怎麼了，怕我心中之人不是你麼？”
我嗤之以鼻：“得了吧你，你若心中之人是我，那我便要天天去女媧聖殿燒香拜佛求你忘了我，別把我放在心上。”
他收了幾分笑，說道：“那看來你不必多此一舉了。”
我攬過他的肩頭道：“呵呵，我是不是要感謝你又替我省了一件事。”
他白了我一眼。
我繼續說道：“放心吧，其實方才那些話我都只是在開玩笑，你別放在心上。在我心中，其實是很尊敬你的，誰叫你是我的大嫂呢。”
“你說什麼？”他猛的站了起來，聲音拔高，喝問道。
這反應用的著這麼大嗎？不過說來也是，和當今皇上有那種關係，確實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況且我那不良的哥哥典型屬於吃了不認帳的人，斷然是不會公開他們之間的關係的。
所以，采薇這樣的反應我倒是能理解。
采薇挑眉道：“景王殿下，何為你的大嫂？”
我支吾著：“嗯，我……我一直……一直以為……其實，不是大嫂，是大少，我覺得你這人就跟個大少爺一樣，太有脾氣太有性格了。你看，雖然我是王爺吧，但是面對著你，還不是有些怯怯的。呵呵，所以啊，我很尊敬你的，誰叫你是我的大少，呵呵，大少爺呢。”
“哼！”他雙手環抱於胸，笑道，“大少爺？哼，你不如明說了吧，你把皇上和我想成了什麼？”
我低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這小子，幹嘛非要我說出這讓大家都尷尬的話來？
猶豫了半晌，我才支吾的說道：“嗯，嗯，是，是……”
“是什麼？”他聲音有些拔高。
我就是現在不看他的模樣，也知道他鐵定挑高了眉，好整以暇的看著我。硬著頭皮，我說道：“是愛人之間的關係。”
屋子中，一下變得很安靜，安靜的我能聽見我的心臟突突跳的聲音。
完了，完了，這下采薇定是要生氣了，他肯定不想讓我知曉他和皇兄之間的關係，奈何我就是太聰明了，啥事能逃過我這雙銳利的雙眼啊。現在該怎麼辦好啊？我肯定傷著他了，可這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啊。
就在我以為我和他就要這樣安安靜靜的待到天亮時，他忽然說道：“原來，在王爺心中，我與皇上是那般的關係。”
我忙抬頭，正要解釋：“采薇，其實……”
他卻冷哼了一聲，轉身就走，頭也不回。
天，這次他是真的生氣了，我可怎麼辦才好？
而後的兩天，采薇大約也忙著調查的事情，總之，就是沒有見著他的人影。易寒也不知道躲到什麼地方去了，我也尋不到他的人。那和軒轅龍炙商量著要勾引我的李熙梵也沒有動作，大約還在做著心理準備。妹子也不知道到哪去混去了。
我只得整日和李原那老東西在一處，忙碌著祭祖的事情。
而就在祭祖的頭一天晚上，我終於見到了采薇，而他交給了我一本至關重要的帳本。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07
55.盛京城翻天變化
所謂祭祖，也就那麼一回事，擺擺臺子，走走過場。說好聽點是不忘祖忘本，說實在點不過就是做給天下人看的，再說實一點，不過就是借這次祭祖打個幌子，而采薇可以在這個幌子下為我那皇兄掃除異己。
好在，一切進行的很順利。
我跪在軒轅家各位祖先神位面前，虔誠的祈求著先祖能保佑我高陽國泰民安，保佑皇兄的江山固若金湯。
所以，皇兄既然已經下了決心要撤藩，那我也只能與他共站一處。這場和所有王爺的對決，是勝是敗只有聽天安排，祖宗保佑了。
祭祖完後，采薇開始準備抓捕軒轅龍炙和李原一黨人。
我詢問他，需要我幹些什麼嗎？
他很不屑的對我說，你看著就行，我怕你一旦插手這些日子的準備工作全部都白搭。
這小子擺明瞭就是瞧不起爺嘛，而我居然是找不到實例來反駁他的話。於是，只有安靜的回到屋中，等待著他所謂的行動到來。
我吩咐隨侍任何人都不接見。
他們大約已經知曉帳本丟了的事情，難保不再派李熙梵來引我入甕。而我還不至於糊塗到在這個節骨眼上把自己賠進去，和哥對著幹。所以，我儘量不與他接觸，誰也不見也不會引起他太大的懷疑。
期間，我無聊的翻了翻那帳本。
李原也算是個精明的人，這些年在盛京沒少揩油水，只是卻還是做了這麼一件糊塗的事。他貪贓枉法偷偷摸摸的就成，但偏生要把每筆錢的賬目做的如此的清楚，這下好了，留下了能治自己罪的證據不說，還把我那堂哥也牽扯進去了。
有了這本帳本，仍他們再怎麼狡辯也不成。
原本對於皇兄撤藩一事心中還是有些惶惶，但是看著這帳本，我便覺得這事完全沒有做錯。本王這是在為民間除害啊！這瞬間，本王覺得自己的形象被放大了無數倍，還是光芒四射的那種，腰板胸膛都挺直了不少。
奈何，總是有煞風景的事情發生。
一聲輕嗤聲從房梁上傳來。
我抬頭望去，又是小寒梅。這傢伙好好的路不走，幹嘛就總喜歡往房梁上鑽呢？莫非他上輩子是只蝙蝠？
我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幹什麼來的？”
他輕功躍下，說道：“看熱鬧路過的。”
我收攏帳本：“有什麼熱鬧好看的。”
他瞟了一眼帳本，說道：“我看到了很有意思的話本。”
說起很有意思的話本，我就來勁了，忙問道：“最近坊間又出新的話本了嗎？什麼有意思的話本，說來聽聽。”
他說道：“其實說起來挺無聊的，就是過程有點精彩。”
這小子在掉我胃口。
我站了起來，懇切道：“你就別賣關子了，說給我聽聽吧。”
他唇角勾了兩分弧度，才道：“其實就是一個當家的怕家族中的人奪了他的位子，趕盡殺絕的故事。”
這，明顯是意有所指。
我說道：“別胡說，或許當家的只是想把他們趕出家門，怎麼可能趕盡殺絕，他的心可是很軟的。”
易寒冷哼了一聲，不再說話，而我也覺得我與他談論這事有些尷尬，於是，轉移著話題道：“你上次怎麼不聲不響的就走了？那場戲你認輸了麼？”
他冷漠的看了我一眼，才說道：“我沒有和你演戲，何來輸贏？”
沒有和我演戲，難道還跟我當真了不成？莫非爺魅力太大，冷如冰渣的小寒梅也逐漸被爺軟化了，準備投懷送抱了不成?
可是，看他的表情，額……
似乎又不是那麼回事，有對著喜歡的人還這樣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嗎？還是說小寒梅就是這性子，外表如冰內心如火？
我疑惑道：“沒有演戲，那你對我說的做的都是真的。”
他沒有說話。
我小心試探道：“莫非你喜歡我不成？”
他微微蹙了一下眉，半晌才回道：“我不喜歡你。”
冰渣子掉了一地。
我忽然想起以往看的話本小說，那些含蓄的女主角在被心愛的男主角問起是否喜歡他的時候，都會說上一句，我不喜歡你。但是在男主角心碎一地的時候，這些女人總會似羞似怯的補上一句：其實我是愛你。
莫非此刻小寒梅也是和我來這麼一手？
那麼，再等片刻，他是不是就要讓自己那雙藍眸裏飽含深情，然後對我說上一句：龍陽，其實我是愛你。
我是很有耐心的。
於是，我很耐心的等待。等等等，一盞茶功夫過去了，嗯，爺有的是耐心；再等等等，又一盞茶功夫過去了，嗯，爺耐心是有的；再等等等，一盞茶功夫又過去了，耐心，耐心，耐心……
耐心他壓根就是天上的浮雲。
我問道：“除了你不喜歡我，你就沒有別的什麼要對我說了？”
他抬了抬眉頭，很乾脆俐落的說道：“沒有了。”
嗯，這小子一向口是心非，爺能諒解他，看來我要循序善誘，他才會對爺說實話：“小寒啊，做人首先就是要誠實，要對別人先攤開心扉，別人才會對你真心。”
他眉梢微微一抬，說道：“可是我在你身上沒有看到多大的效果。”
我噎了一下，辯解道：“但是我對你很坦誠啊，你現在對我不坦誠也沒有關係，因為我相信總有一日你會被我坦誠打動的。”我又一次覺得我的形象放大了無數倍，還是光芒四射的。
易寒愣了一下，隨即冷嗤一聲，說道：“那你就試試怎麼打動我吧？”
這算什麼？
他難道是在暗示我，讓我追求他嗎？
我把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他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便起身而去。
這小子越來越沒有禮貌了，永遠都這樣招呼都不打一聲便離開。而我卻立在原地，想著他說的那句話，莫非當真讓我追他？這孩子的求愛方式未免也太含蓄了一點吧。況且，一向都是人追著我這個風流倜儻的王爺跑，我何曾去追過別人？
追人，似乎有那麼一點意思。
而且，若是能讓他軟化在我的懷中，那他對哥就不會是個威脅了。為了哥的江山，我可以連性命都不要，區區一個美人計又算得來什麼？況且目前看來，也只有爺才能施這個美人計了。
接下來幾日，盛京翻天覆地。
軒轅龍炙和李原見行跡暴露，便想扣下我和采薇當作人質，卻不想采薇早有打算，先一步調來兵馬將他二人捉入獄中。
李熙梵幾次來找我，都被我的隨侍攔了下來。
事後，我問采薇：“你為何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調來兵馬？”
他說：“之前在楚州便與秦王說好，借他兵馬一用，只是沒有告之你罷了。”
我忽然恍然。
采薇比我先到楚州，怕就是要和秦王商議此次行動，難怪我剛到楚州見著他時，他精神不太好。而不告訴我真相，大約怕我和堂兄有私交，洩露了出去，說到底還是不信任我啊！
我問道：“你就那麼肯定秦王要借兵馬給你？”
采薇胸有成竹道：“這是他表忠心的機會。”
這話讓我背脊有些發涼。
我問道：“可是，萬一軒轅龍炙沒有和李原貪贓，怎麼辦？”
采薇笑道：“每個王爺的情況，皇上都很清楚。只是沒有處理他們而已。”他頓了頓，又是說道，“軒轅龍炙是個情種。”
我忽然背脊有些發涼：“李熙梵難道是皇兄的人？”我聽著我的聲音有絲絲發抖。
采薇挑了挑眉：“前年皇上南巡，就布下了這顆棋子。”
我嚷道：“那李熙梵對堂兄的情誼不假，他還來我這裏向軒轅龍炙求情呢。”
采薇說道：“相處久了自然會有感情了。”
說話間，他神色微微一黯，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原來這一切是皇兄原本就計畫好了的，好一招步步為營，請君入甕，任軒轅龍炙有天大的本領，也根本無法逃脫。
我忽然感覺有些無力，今日似乎才真正的看清了我的皇兄，一個我日日相見卻從未看透的人。
我問道：“他會怎麼對付軒轅龍炙？”
采薇想了片刻才說道：“大約過幾日京上就會派人來處理這件事了。”
我問：“會派誰來？”
采薇搖頭。只是讓我安心的等待。
果真，七日後，京中來了一個人，而這個人是我萬萬沒有想到此刻會來的人。
56.撕開傷口再撒鹽
子衿剛到盛京，還沒挨著座，便急著要我把帳本給他翻閱。我心疼他，本想讓他先休息一下，誰知他卻婉言拒絕了。
他看完帳本，邀我和采薇一同密談。
我當下想要推脫。
你說，讓我與他們一起賞花觀月還可以，談正事嘛……本王還是不要參與的好，畢竟這二人是皇兄的左膀右臂，怎麼說，我也應該避避嫌，讓皇兄對我的疑慮少幾分。
奈何，子衿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說道，這是皇上的吩咐，盛京這事景王務必全程負責。
完了完了，皇兄這是安的什麼心？明擺著要拖本王下這趟渾水，連轉換的餘地都沒有。
推脫不成，我只好硬著頭皮參與。
既然是密談，自是直接切入主題，子衿拿著手中的帳本，臉色頗有幾分不忿，向采薇道：“何大人認為僅憑這個帳本就能定裕王殿下的罪嗎？”
采薇撇他一眼，端起桌上的茶，邊慢條斯理地吹著茶沫子，邊笑道：“那……也要看是什麼樣的罪了。”
子衿放下帳本，說道：“何大人應該明白皇上的意思。”
“那是自然。”采薇抿一口茶湯，“所以裕王殿下現在怕是還達不到皇上的要求。”
達不到要求……這是什麼意思？
我連忙問道：“皇兄打算給堂兄定什麼罪？”
采薇只挑眉，含笑看我，也不作答。我轉頭看向子衿，子衿想了想，恭敬的說道：“小王爺，皇上這次，恐怕是不打算給裕王留後路。”
我大駭，嗆了一口茶，邊咳邊吐字不清地問：“什麼意思？”
“景王殿下不明白皇上的意思麼？”采薇擱下茶盞，笑著盯了我半晌，滿不在乎似的說道：“大概是青華神寂寞，皇上要送裕王殿下一家子去陪陪他老人家吧……”
什麼……
原來皇兄當真如小寒梅說的那般，是打算趕盡殺絕。可是，可是……那畢竟是我們的堂兄啊！我心亂如麻，站起來嚷道：“總不能他說殺就殺了吧，堂兄不過是貪贓，罪不至死啊，為什麼非要殺了他呢？皇兄心裏到底在想什麼，他……”
采薇立時乾咳一聲，打斷了我即將脫口而出的話。
子衿混不在意般，淡淡一笑，說道：“終究李熙梵還是心軟了一點。”
采薇也笑，恍若只是談論風花雪月一樣清雅，“所以，子衿兄有何高見呢？”
子衿客氣地一拱手，說道：“子衿怎敢在何大人面前班門弄斧呢？”
“子衿兄何須跟我客氣，想來這一路上你已經想好了法子完成皇上交付給你的使命了吧。”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句，已經完全不把本王放在眼裏了，我也不能像個木頭似的杵在這兒吧？思及此，我大聲嚷道：“你們把話給本王說清楚，到底這是怎麼回事？皇兄心裏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他非要堂兄的命呢？”
采薇臉色微微有變，瞪了我一眼。
子衿不似他那般混，還是如昔溫柔，對我淡淡的道：“皇上這般做自有皇上的理由，王爺還是莫要拂逆了皇上的意思，讓皇上為難。”
我愣住。
差一點，只差一點，我便越矩了，當真這趟出來把面具一摘我就忘了自己應該守的本分，軒轅龍陽啊軒轅龍陽，莫非你想與你堂兄一道上路不成？江山是他的江山，他愛怎麼折騰由著他去，你何須去插手多管閒事，礙著他的眼呢？
要知道，我自己現在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啊！
我趕忙定了定神，緩緩坐下，不想說話，安靜的去聽這兩位我皇兄身邊的左膀右臂高談闊論。
哼，什麼叫全程我必須參與，是讓我眼睜睜的看著這場親族之間的殺戮，然後給我一個警鐘嗎？好一個殺雞儆猴，莫非皇兄當真就如此不放心我，不把我往死路裏趕就偏不罷手嗎？
心裏七上八下，只聽采薇接著方才的話題又道：“子衿兄應該有所安排了吧。”
“既然貪贓之罪不夠大，那我們索性就給他安一個大罪便是。”子衿淡淡開腔。
采薇笑，他一直在笑，仿佛成竹在胸，早知如此，“那你要我這邊幾時發兵去搜查王府？”
子衿蹙了下眉頭：“待我安排妥當便成。”
采薇點頭：“那成，不過子衿兄可別留下把柄，讓別人知曉議論了去，那對皇上可大大的不妙了。”
子衿輕聲道：“這個何大人可以放心，子衿自然會把事安排的妥當。”他頓了一頓，看向我問，“景王殿下認為如何？”
我挑了一下眉，說道：“兩位大人既然已經早早安排好，又何須問我這個什麼都不懂的無用王爺。”
子衿愣了一下，才躬身回道：“既然王爺如此說了，那子衿便放手去安排了。事情急迫，容子衿先行告退去安排事務。”
我看了看子衿，心隱隱有些作疼。一直以來，在我心中的子衿，是那種看透人間黑白，絕對的公正嚴明；是即使皇兄做的不對，他也應該去爭辯的那種存在。可是，大約今日我又看清了一個人，他還是那般清雅從容的身姿，但卻被權利蒙了眼，熏了心，終不是那株令我心心念念，可望而不可及的清荷了。
或許，那個人從來就不是子衿，或者說，子衿從來都不是什麼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荷。清荷只是我心中的一個夢，而恰好我把這個夢全數傾注於子衿的身上。
夢，是到了該醒的時候吧……
我站起來，笑著對子衿說道：“那便辛苦楚大人了。”
子衿又是愣了一下，隨即坦然的笑著告辭離去。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仍如紫竹一般出塵俊逸。若是以往，我便是要呆呆的望上好久，而後輾轉難眠。但是，大約從今以後，他亦如今日這般漸漸的走出我的視線，徒留一個背影。
我突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他似乎也已經遙遙地走出我的心。
采薇踱步到我身邊，攬過我的肩說道：“越來越像個彆扭的小媳婦了。”
我瞪了他一眼，拍開他的手，徑直離去。
心裏亂的很，想找個人說話，可是現在我才發現我其實連個說心裏話的人都沒有……
光陰匆匆，接下來的幾日裏，又是一場動亂。先是京中來的楚大人說要徹查此事，要求重新搜查王府和縣令府，結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在王府和縣令府的地窖裏藏有大量的兵器以及兩人秘密商議造反之事的書信，據說信中還牽扯到了另外一些人，但是茲事體大，楚大人做不了主，所以全數呈交上京，讓皇上定奪。而裕王和李原也將送到京城，由皇上親自定罪。
事情似乎塵埃落定了。
我打算回京，然後向當今聖上說明我的心思，我不願意當王爺，只想寄情於山水間，不理世事。若是他不答應，我再去求母后便是。他早就不需要我，而我何必提心吊膽的在他身邊過日子呢？
吩咐人收拾行李的空擋，易寒來找了我，還帶了一個我此刻一點也不想見到的人——李熙梵。
因為他是我哥的人，自然他沒有按罪抓捕。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他費盡千難萬苦來見我，竟是請求我帶他去見軒轅龍炙。
看著他那張沉默而悲傷的臉，無奈之下，我答應帶他前去。
我那堂兄在大牢中看上去過的並不好，幾日功夫就憔悴了許多。我突然感歎世事悲涼，任你生前再風光，一旦入獄，鳳凰也不過就是一隻麻雀，甚至連麻雀還不如呢。
他見著李熙梵，原本沒有神色的眸子忽然就有亮了，難怪采薇要說他是一個情種。
李熙梵沒有走進去，只是隔著欄杆遠遠看他。
他胡亂的整理著自己的頭髮，笑得有些僵硬：“真好，你還是跟著我這個堂弟了，看來他們並沒有為難你。”
我無奈的搖頭，看來軒轅龍炙大概還不知曉李熙梵是我哥的人之事。思索了一番，我覺得我還是不要說出來比較好，這樣至少讓他臨死前還有一些寬慰，不然對他……也太殘忍了。
於是，我伸出手，打算順勢把李熙梵摟在懷裏，給他承諾些什麼好好照顧李熙梵之類的話，卻不想李熙梵上前了一大步，走近軒轅龍炙，半晌，才緩緩說道：“王爺這兩天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我看著堂兄身子有瞬間的僵硬，但隨即不在乎地笑道：“還好，他們並沒有虧待我。”
李熙梵也笑，只是我能看出來，他是強撐著，說：“對於皇上要的重犯來說，這些人自然不敢虧待了。”
軒轅龍炙又是一愣，低下頭說：“其實虧不虧待也沒有什麼，只要你……”他頓了一下，看了我一眼。莫非我在這裏，還阻礙他們說悄悄話了？正猶豫著要不要退出去，李熙梵開口說道：“裕王殿下不用看小王爺，我和小王爺之間清清白白，並沒有你想的那麼齷齪。”
軒轅龍炙疑惑的看我，我想了想，還是點頭。他又看向李熙梵，說道：“那他們怎麼會放過你？”
李熙梵問道：“王爺想知道真相嗎？”
軒轅龍炙嘴角顫抖，臉色微微有變。
李熙梵再次輕聲問道：“王爺真想知道真相嗎？”
軒轅龍炙無語，只是木訥的點了點頭。
李熙梵輕笑出聲，背過身子，說道：“王爺還記得你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嗎？”他不等軒轅龍炙回答，便接著說道，“當年我父親在盛京已經當了兩年的知府，皇上和攝政王南巡，父親讓我去面見皇上，期望能得到皇上或者攝政王的賞識。於是，在那次我和你第一次見面。呵呵，你這人真不知道含蓄，看著我就一雙眼睛都落在了我的身上，明眼人自然一看便知道你對我動了心思……”
軒轅龍炙聞言臉色大變，盯著李熙梵的背影，癡癡地問：“所以，你是……”
李熙梵還是笑，肩膀一顫一顫的：“王爺英明，不錯，我是皇上的人。”
我看著軒轅龍炙嘴唇泛白，身子向後一斜，但是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無奈的歎氣。
“皇上說過，王爺性子烈，只要有一把火就可以點燃，而我正好是這把火。” 李熙梵這句話無疑火上澆油。
軒轅龍炙一個不穩，癱坐在了地上。
“王爺，不管怎麼說，熙梵還是要謝謝你對我的這一片真心，教我早日成事，也不枉費聖上的信任。”言盡於此，他沒有再轉身看軒轅龍炙一眼，毫無留戀的走出了大牢。
而我呆立在原地看完了這一幕，半晌才回神。這李熙梵未免也太可惡了吧！好歹這麼多年過去了，人都是會日久生情的不是嘛？我堂兄就算有那麼一點點的壞，但是你至於這樣揭開他的傷疤，還往裏面撒鹽嗎？
當真罔顧堂兄對這小子的一片癡情！
我走到柵欄邊，蹲了下去，看著目光渙散的堂兄，猶豫了半晌才說道：“堂兄，只要你一句話，我便替你處理掉這個姓李的小子。”
晦暗的光影中，軒轅龍炙的神情不大分明。只覺得他微微抬了抬下巴，說道：“那你便代我殺了他吧！”
那一瞬間，我愣住了。
原本說要幫他處理掉姓李的那小子也不過就是想安慰安慰他，想那李熙梵畢竟是我皇兄的人，我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動了皇兄的頭號功臣啊！況且，誰叫我堅信堂兄是個情種，話本小說裏不都寫了情種是情願自己死也不要愛人犧牲的嗎？哪想到這軒轅龍炙也太狠了些，死也要拖著李熙梵墊背……
可是……這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我總不能收回了吧？
乾咳了一聲，我支吾道：“堂兄啊，你……你是想……想他怎麼個死法？”
他冷笑了一聲：“剁成十八塊，然後扔到池塘裏去喂魚。”
聞言，我背脊一陣發麻，他卻接著說道，“堂弟覺得這般做，如何？”
我連忙尷尬的笑了兩聲：“成成成，只要堂兄覺得能解氣就成。”
“那堂弟能為為兄的做到嗎？”他繼續問。
我支吾：“這……做起來有一定的難度。不過堂兄放心，我儘量，儘量，呵呵……”
他又是冷哼了一聲，隨即苦笑道：“若是你能做到，今日坐在那皇位上的人就是你，而不是軒轅龍炎了。”
我大驚！慌忙伸手進去要捂他的嘴巴：“堂兄啊，你想死也別拖著我下水啊！”
他抬眼看我，面無表情的說：“我不想死，只是君要我死，我逃不過。”
“或許還有轉機呢！待我回京，便向皇兄求情。到時，堂兄你在皇兄面前態度恭謹一些，他說不準心軟就放了你呢……”說著說著，我卻也漸漸沒了底氣。
他很淡，很淡的笑了一下，幾不可聞：“事情走到這步，我沒有想過還能活下來。”
絕望的語氣，就是如此麼？
是心中所想遙不可及？是是非成敗轉瞬成空？是過往種種付之一炬？
…….我心中想了無數詞安慰他，終究，還是只能化為一聲歎息。
堂兄說道：“龍陽，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這是他第一次用這樣哀婉，甚至是卑微的姿態與我說話，“熙梵負我，可我不怪他，這一切……都是命。我只是心疼他，我還放不下他……你，定是要在心裏嘲笑我了吧？”
“呵……”說到這兒，他也並非真的想要我的答案，只是苦澀一笑，“你知道，以後他在這個世界上亦算無依無靠了，所以……我想請你代我照顧他。”
這話說得，才像是個情種。
我的眼睛也不禁有些濕潤，卻強撐著說道：“哪有托別人照顧自己心上人的？要照顧，你自己照顧去！”
軒轅龍炙只是側過頭，語氣卻沒了剛才的那種柔軟：“我現在除了你，沒有別的可以信之人了。”他頓了頓，又說道，“當初，我同意李原讓熙梵來接近你，也是想你能接納他，日後保他一條命罷了。”
原來如此……
此前想不通透的種種，都豁然開朗了。沒想到果真如妹子所說，咱軒轅家的男人都為男人所困，這祖上遺傳的真不是好東西。
我答應了堂兄唯一的要求，歎了一口氣，轉身欲走。
站起來的時候，我不知怎的忽然一陣眩暈，幸而手快，抓住了柵欄才沒有倒下去。緊接著一陣頭疼，疼痛欲裂，恨不得立即用頭撞柵欄，撞牆，把自己撞昏過去不可！
我咬破了下唇，努力讓自己保持哪怕只有一分的清醒，但是終究還是無法抵制身體的本能，最後一刻，我只看到漫無邊際的黑暗如同海潮一般襲來……
朦朧中，仿若聽見堂兄和隨侍的呼聲，但是似乎又聽得不大真切……
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堂兄和李原被押往了京城，據說臨到長安的晚上，堂兄和李原都服毒自殺了。世人都道堂兄是怕見聖上羞愧難當，所以才做的如此決絕。只是這其中的是非黑白怕是世人永遠也無法參透。
是誰曾經說過，歷史永遠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李熙梵在知道堂兄服毒自盡的消息後，只是淡淡的一笑，仿佛早已預知了結局。只是叫人猜不透的是他隨後竟把自己關在屋中，再也沒有出來。當我們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在屋中懸樑，斷氣多時了。
生死相隨……呵……
其實他那天在地牢裏背對著堂兄，一抖一抖輕顫的雙肩……
或許，那並不是在笑呢……
我只是靜靜地為他蓋上了白布，最後一眼，是李熙梵平靜，如歸的面龐，仿似玉蘭初綻。
事情至此，李家只剩一個自幼多病的小公子，李熙原。
李熙梵死的時候留下書信一封，懇請我送這個孩子去女媧聖殿做一個女媧聖徒。我念他對堂兄情深意重，又敬他在天之靈，死者為大，自然未拂他之意。
幾天後，我跪在女媧聖像前默默祈禱，或許堂兄和李熙梵這輩子註定不能在一起，那希望下輩子，讓他們重新相遇相戀、相知相守，就做一對平凡的夫妻，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
下輩子，再也不要投胎到帝王家，真的，太苦太苦了。
57.世間世事都難料
再過幾日，我們也準備啟程回京了。
大隊伍都在緊鑼密鼓的收拾行裝，沒料到的是，這時候，子衿竟突然病倒了。
一連幾日，發著高燒說混話，服了好幾帖藥，就是不見清醒。隨行太醫說楚大人這些日子太過勞累，再加上有些水土不服，原來只是小恙，但是積勞成疾，便一發不可收拾。
我尋思著這樣上路，舟車勞頓，對子衿的病情更是百害而無一利。
於是，我下令讓眾人再在盛京逗留些時日，也發了書信給皇兄，我們且待子衿病好才上路。
只是一連七日，子衿的病不僅未見好，甚至越來越嚴重。原本有一縷氣兒強撐著的呼吸現在也只剩下遊絲了。
我怒斥了一通太醫，卻也心知他們著實束手無策，這該用的藥都用了，該想的法子也都想了，他們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磕著頭說這一次恐怕楚大人是熬不過來了……
熬不過來？什麼叫熬不過來？
這活生生的人，還能說撒手人寰就撒手人寰了不成？！
我一急，頭一昏，眼一暈，也跟著連退幾步坐到椅子上。
采薇在一旁寬慰我道，大約這是子衿的劫數到了。
他沒有悲戚，也沒有歡愉，眼波如水般平靜。我看著他，也從他的瞳仁裏看著自己的臉，幾日沒有清理胡茬，亂糟糟的頹唐。
我沒有對采薇說想一個人靜一靜，可他言盡於此，很識趣的轉身合上了門扉。
世界，突然寂靜到只剩我一人。
後來藥石罔顧，妹子也忍不住哭紅了眼睛，她說表哥這次熬不過了，她還說讓我一定要節哀。
采薇拉著她走，她還是不肯，哭著拽我的袖子，
我心裏亂極了，不信子衿會這麼就死，不信什麼天意，我第一次沖他們發了火，吵到最後，卻完全不知道自己胡言亂語了些什麼……
我撫著額頭倚在床裏，采薇連擁帶抱，半拖半拽著龍馨出了院子，哭聲漸行漸遠，仿佛世界也在一步一步，離我遠去了。
其實我明白，這次不過又是我自己，騙了自己一次。
只是，自欺欺人，我早已習慣。
夜晚，盛京城下起了綿綿細雨。
沙沙雨聲中，我握著子衿的手與他細語。看著他蒼白的毫無血色的面頰，我恍然看到了那日靜靜躺在青磚地板上的李熙梵，沒有呼吸，沒有溫度，真的，就像一朵玉蘭花，從此在無心經綸世務。
可是……你也會這麼離我而去嗎？
沒有呼吸，沒有溫度，變成一朵無憂無慮的玉蘭花兒嗎？
可是……子衿，你是清蓮呐……
你是不會離我而去的，縱然，永遠無法靠近，但只要遠遠望著，也就好了啊……
我攥著他的手，不禁使力重了幾分，卻見這時，他的眉頭動了動，細長的睫毛一顫，睜開了雙眸。
子衿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蒙上了一層迷離，定定的看了看我，喚道“雨，雨……”
什麼是“雨”……莫非他是想看雨？
我用被子裹緊了他，扶他坐了起來，說道：“好，我抱你過去看雨。”說完，我把他抱到床邊的塌前，讓他靠在我肩上。
窗外的雨透著一絲絲涼意，為這夏末初秋的夜色更添幾分淒清。幾顆冰涼冰涼的雨滴落在了臉上，我慌忙的揩去，生怕涼意傳到子衿的身上，忙再替他掖掖被角，輕聲問道：“為什麼忽然想看雨呢？”
他癡癡的看著雨，過了好半晌，才呢喃道：“此雨非彼雨。”
不知為何，我忽然覺得他這時說的話都是雨一般的顏色，蒼白到透明。
我哽咽道：“子衿，會好起來的，要不你再撐撐，明日我們就回京。我讓皇兄給你找來天下所有的名醫，一定會把你治好的，一定會的。”
他看向我，目光還是以往那般如三月春風拂面：“景王殿下？”
我忙回道：“是的，是的，我是軒轅龍陽。”
未待我說完，他又側頭看著窗外連著天與地的那片雨幕，呆呆的，宛如一隻偶人：“你覺得雨漂亮嗎？”
我眼眶不爭氣的紅了起來，卻只有佯裝愉悅，點頭贊道：“漂亮，漂亮，這場雨是我見過的最美的雨了。”
子衿目光微有些渙散，呢喃的語氣，仿佛一首上古流傳的歌：“我一直知道有一個人，他說過要在雨幕中來把我接走的，他說他會來找我……可他是誰呢……我知道他的名字，還記得他對我說那句話的時候，是踏著雨來的，無數的桃花伴在他的身邊，美得不可言說……他讓我等，我便等，十三年了，莫非……就是今日嗎？”
他又開始說胡話了。
我抱緊他：“那都是你的幻覺，子衿，都是你的幻覺。你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
“是啊……”他微笑著說：“我還不想走，我還沒有做完我要做的事情，怎麼能就這樣走了呢？”
“這次……你說，換我任性一次，可以嗎？”他絮絮說的話，我通通聽不懂。
那個人是誰？子衿為何要看雨？
任性一次的權利……
子衿，從小到大，他的苦，又有誰真的瞭解，或是想要瞭解過呢？
我強忍著不讓淚奪眶而出：“子衿，你不要說話了，好不容易才醒過來，你省省力氣，咱們先回床上去，好不？這雨沒什麼好看的，日後只要你想看，無論晨雨暮雨，我都陪著你，從夏天看到冬天，從年少輕狂看到我們都白髮蒼蒼，好不？”
他搖頭，靜靜說道：“我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誰說的，只要你好起來，只要你好起來，你讓我做什麼我都答應。”我低下頭，一顆淚還是沒有止住掉了出來，暈開在他的衣襟上。
他微微蹙了一下眉頭，少頃，沖我淡淡一笑，說道：“景王殿下可以答應子衿一個請求嗎？”
我慌忙的說道：“你說，別說一個，就是十個百個千個我都答應，只要你能好起來。”
他笑：“太多了，子衿消受不起的。”
他看向外面的雨簾，問道：“此處離哭牆有多遠呢？”
哭牆？
我愣了一下。
難道子衿是想去看那個傳說中女媧淚化成的哭牆？
“馬不停歇的跑，大約一天一夜就能到了。”我想了想，估摸著應是如此。
子衿似乎一下子有了神采，眼神中又見了星芒，急道：“景王殿下，能現在帶我去那處嗎？”
我說道：“你現在身子不好，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待你病好了，我便帶你去，好嗎？”
子衿固執：“王爺，你說過答應子衿一個請求的。”
我猶豫著：“可是，子衿……”剩下的話在看到他黯然的眸子時，又被我全數的吞回了肚子裏。心一橫，我不由分說地抱起他，推開門，吩咐隨侍們準備馬車，連夜趕去哭牆。
在馬車上，我詢問子衿，為何一定要現在去。
子衿如一片羽毛輕靠在我的肩頭，虛弱的說：“因為，有人在那等我。”
馬車披星戴月，不停歇的奔波了一日一夜。
子衿一直靠在我的肩頭，時醒時睡。他睡的時候，我怕他就此長眠不醒，總是擔心著；而他醒著的時候，我又怕是他迴光返照，更加揪心。這一路上，我的心總是懸在半中間，怕是這輩子最難走的路途了。
幸好，子衿總算強撐著一口氣，捱到了哭牆。
他好容易熟睡了會兒，靠在我肩上，我正欲喚醒他，卻不想一陣歌聲先遙遙傳來。
“馳騁中天地悠悠，踏歌行男兒匆匆，俯紅塵滾滾，聆朔風蕭蕭。愛恨情仇一濁酒，笑看興亡斬思愁，唱霸氣蕩蕩，歌雄鷹翱翔，北風淩冽中揮袖，男兒志兮天下事，問斜陽已故江山誰主？”
這歌聲就像，就像當初在那片詭異的桃林中遇見老妖怪的感覺一模一樣，美，但卻找不到任何的詞語來形容，覺得用這世間任何的詞語來形容這歌聲都不恰當。
靠在我肩上的子衿動了動。
我偏頭看他。
只見他靜靜的聆聽歌聲，片刻後蹙起了眉頭，和著歌聲，竟是唱出了另外一段詞。
“自別後遙山隱隱，更那堪遠水粼粼，見西風簌簌，觀星辰遙遙。滄桑變換一瞬間，無奈春秋常改變，思楊柳依依，念桃花映臉。夕陽殘留半邊天，斷腸人惜斷腸人，歎前世緣可否今生牽？”
子衿真不愧是京中第一才子，不，是咱高陽國的第一才子，這麼短的時間，就可以把相同的曲子唱出不同的詞韻，而且對仗工整，情義相通。
不過……這似乎是我第一次聽見子衿唱歌。
呵呵，子衿的嗓子真好！
我正要讚揚子衿的時候，他卻先我一步開腔：“景王殿下，可否扶子衿下馬車。”
我點頭：“好，好。”想了一下，又問道，“子衿，你說有人在哭牆這等著你，難道……就是這個唱曲的人嗎？”
“我想，應該就是他。”
我問道：“為什麼一定要見到他呢？還跑這麼遠的路。”
子衿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這裏，只是感覺罷了。”他頓了一頓，又道，“我找他，是懇求他一件事。”
我蹙起眉頭，子衿難道是想臨終托孤嗎？呸呸呸，我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子衿一沒有成親二沒有孩子，托個什麼孤啊，真是的！
我扶子衿下馬車，一側頭餘光瞄到哭牆處——果真，那裏站著一個男子，白衣白髮，一手負於身後，一手撫著哭牆。這身影，有幾分熟悉，像……像……像……像老妖怪！！！
不，不，不是像，我肯定這人就是老妖怪，而且他還是那幅傾國傾城的模樣，化成灰，我也認得。
忽然想起那夜，他從我這裏搶過了子衿的青絲，然後那青絲就眼睜睜在他的指間化為烏有。而後，他還說全世界最想子衿死的人就是他了。莫非就是那時，他對子衿下了咒，所以現在子衿生病和他有關係？而且，看今日的的情形，子衿和他一定是早就認識的。
不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生死攸關，我現在都應該上前去問個明白吧？
說時遲那時快，還未等我有所動作，那遙立哭牆下的老妖怪卻開口了：“楚子衿，我沒有想到你會到這裏來。”
這聲音，的確是老妖怪的沒有錯！
子衿輕輕的撥開我扶著他的手，勉力上前幾步，說道：“這世上還有您不知道的事情嗎？”
老妖怪慢慢的回了身，微微一笑。
儘管那笑容不是沖著我的，但是我仍覺得頭暈目眩，天地失色。慌忙的低下頭，暗罵著老妖怪，沒事用這張臉皮幹什麼，來禍害人間的嗎？我也是的，真沒用，僅僅一張面皮而已，至於這般連直視的膽兒都沒有嗎？
低著頭，我只聽老妖怪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來找我是為了求我一件事？”
子衿邊咳嗽著邊走近老妖怪，我忙抬首想喚住他，剛要開口，子衿卻回頭沖我一笑，用眼神示意我安心。無奈，我只有隨從他的意思，在一旁看著他到底要和老妖怪說些什麼。若是老妖怪敢對子衿不利，我管他是什麼東西，也要跟他拼了！
子衿緩緩走到老妖怪面前，似是十分艱辛，咳了幾聲，說道：“那您也應該知道，我要求您什麼事！”
老妖怪露出一個禍國殃民的笑容：“你是否認為，我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答應你的要求？況且我即使答應了，別人也同樣要你的命呢。”
子衿不語。
我被晾在一旁，心裏納悶，這兩人打什麼啞謎呢？誰要子衿的命？難道說此次子衿生病並不是偶然，不是意外，而是必然，是陰謀？
我猜不透他們說的話，也想不到個子丑寅卯，只有靜靜的聽下去。
半晌，只見子衿斂起眉頭，一副下定了極大決心的模樣，字字句句道：“這天下間，誰要我的命都不重要，關鍵是您肯不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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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7 21:07
58.死神青華的承諾
子衿為何說出這樣的話？
那趙日立到底是誰?
我還在琢磨的時候，趙日立說話了：“楚子衿，你真的出乎我的意料，居然能猜到我的真實身份。不過……”他頓了一頓，才說道，“我也不妨告訴你，全世界最想要你命的人是我。”
這是什麼人？
憑什麼他最想要子衿的命？
我氣不過，要上前找他理論，但是子衿卻先我一步開口回道：“但是，我還是請求你給我一點時間。”
趙日立挑眉說道：“給我一個理由。”
子衿道：“我還有沒有做完的事情。”
趙日立冷笑：“這個理由不足以打動我。”
子衿愣了一下，好半晌才說道：“雨，這次換我任性一次，成嗎？”
子衿這次說話的感覺很以往不大一樣，我也說不上來異常，只是覺得還是那般的溫和，但是平日裏是輕柔間不自覺的拒人於千里之外，而這次是有了那麼一絲溫暖。
周圍忽然變得很安靜很安靜，輕風拂耳時的聲音都可以清晰的聽見。
我望著站在哭牆邊的那兩個人，忽然覺得這天地間唯此二人，其他一切的一切都是多餘的，包括我自己。
不自覺的，我後退了好幾步，又後退了好幾步。
不敢再去看他們彼此凝視的目光，不敢再去聽他們可能訴說的話語，別人的世界早就密得一條縫都沒有了，容不得任何人的插入，以往的一切不過是我自作多情罷了。
別過頭。
不知什麼時候，天空又下起了綿綿的細雨。
我轉過身。
輕輕的揩去飄落在我臉上的那絲絲涼意。
回到馬車處，我對車夫說，把車停靠到遠一點的地方去，給他們多一點空間吧。
我想，子衿會勸服趙日立的。因為方才在子衿說完那話的一瞬間，我不經意間看見了趙日立臉上的錯愕和迷茫，還有一絲的眷戀，一如子衿望著他的眸子時的神情一般。
或許只有像老妖怪那般塵世之外的人物才能配得上子衿的超塵脫俗；又或者只有子衿這般的淡然寧靜才能走進老妖怪那遠離紅塵的心。
雖然我心中有些失落，但是還是衷心的祝福他們。
其實，只要子衿能幸福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畢竟那只是我的夢，一個逃避真實內心的夢罷了！
而且，我的夢不是早就醒了嗎？何須欺人又欺己？
大約一個時辰後，子衿回來了。
臉色依舊蒼白，精神卻稍微好了一些。
我關切的詢問道：“他答應了你的要求嗎？”雖然我覺得子衿去求他讓自己留下的要求有點匪夷所思，但是我實在不知道怎麼開啟這個話題。
子衿點了點頭。
我又問道：“那他到底是誰？”
子衿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死神青華！”
“什麼？！”我激動的跳了起來，卻忘了現在正坐在馬車裏，很不幸的頭上被撞了一個大包。我捂著腦袋坐了下來，忙掀開車簾去觀望哭牆處，奈何那處一個人影，不，就是一個鬼影也沒有。我側頭急切的問道，“那個趙日立真的是死神青華？”
子衿這次沒有猶豫的點頭。
這，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居然和死神有接觸，我還和他說話，不，最重要我還和他頂嘴，還說他是老妖怪，不，不，這些都不重要，最最重要的，我見著死神了，可我還好好的活著。早知道他是死神青華，我就應該多和他說兩句話，套套交情，請求他讓我在世間多活幾日，就算我確實陽壽到了，也給我一個人情，讓我下輩子能投個好胎。
現在，他消失不見了，我悔之晚矣。
子衿說：“青華神方才讓我帶話給小王爺。”
我眼睛一亮，詢問道：“什麼話？”
子衿微微一笑：“他說，小王爺您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人，很對他的脾氣。所以，若是您以後遇到了困境，只要能找到他，他一定會幫你的。”
我今天莫非是踩到狗屎了？
運氣也太好了吧。
青華神說只要我有困境了，就幫助我也！那這算不算是以後我的護身符了，我再也不用怕哥要殺我，叔要砍我了？
只是……
他說的好像是要我去找到他才成，這神未免也太小氣了吧，不能他來找我，或者給我一樣信物，好讓我呼喚他嗎？他是神，我是人，我要怎麼找他？
於是，我問子衿道：“子衿，他說我能找到他，他才會幫我，但是我要怎麼才能找他？”
子衿道：“有緣自然能再見到青華神。”
我有些失望，這回答等於沒有回答嘛！
子衿又說道：“小王爺，好刀總是要用在刀刃上。青華神這般說，恐怕是怕王爺濫用了這一次的機會。所以，若真到了王爺要用這把刀的時候，青華神怎麼會躲著不見王爺呢？”
我附和的點頭：“說的也是，還是子衿看得透徹。”
隨即，我又問道：“可是，子衿似乎和青華神關係非同尋常？你到底請求青華神什麼事情呢？”
子衿眉頭微微一蹙，才說道：“青華神和子衿並沒有什麼非同尋常的關係，只是子衿身上有他需要的東西罷了。”他頓了一頓，才又說道，“子衿去求他，只是因為子衿現在還不打算回到他的身邊去。”
我還是不明白。
之前青華神不是對子衿說，別人要子衿的命嗎？那個人會是誰？難道是……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正要詢問子衿，子衿卻搶我一步，說道：“景王殿下，請您不要追問子衿關於這件事情的任何問題了，什麼都過去了，而您就當您什麼都不知曉。以後，等時機成熟了，子衿會一五一十的告訴你。”
他都這般說了，若我再追問，就是我厚臉皮了。
於是，我只有說道：“既然青華神答應了你，那你性命就無憂了。不過，現在的你身子還很虛弱，不若靠我的肩上再睡一會兒吧？”
子衿猶豫了一下，但隨即還是順從的靠在了我的肩上。
隱約間，我似乎聽見他若有若無的一聲歎息。
大約，是因為青華神的緣故吧？畢竟仙凡有別，任子衿如何的眷念於他，在他的眼中，子衿也不過是芸芸蒼生中的一員，即使有心動，也不過一瞬，掀不起他心中的任何波瀾吧。
只是，可憐了子衿！
而我，卻無能為力。
回盛京的時候，我們在中途休息了一日，所以回去的時候慢了一些，不過好歹平安到達了。
隨行太醫們見著子衿，都顯得很吃驚，連聲說是子衿福大命大。
采薇也來詢問我，到底帶子衿去了什麼地方，怎麼一個快斷氣的人到如今就活蹦亂跳了起來。
我本就想試探他，所以故意說道：“我帶子衿去找了一個名醫，那名醫說子衿根本就不是風寒，是中了毒。”
采薇聞言，一張雲淡風輕的臉突然笑開了，仿佛得了天大的笑話，斜眼看著我道：“怎麼，景王殿下是懷疑我們之中有人給你的心肝寶貝楚大人下了毒，想致他於死地嗎？”
我冷冷道：“做沒有做，自己心裏清楚。”
我接著說：“人人心中都有一把秤，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總是算計別人的人，也總有一日會被人算計的。”
又想了想，我說道：“若是可以，你勸勸他回頭吧。不然，總有一日，他真的會成為孤家寡人的。”
采薇眯著眼睛，瞅著我說：“他，是誰？”
哼，跟我裝糊塗。
我懶得理睬他，只是說道：“采薇，現在只有你能勸他了，不然他會越來越沒有人心的。總有一日，或許連你，他都會除去。”
采薇有片刻的失神，雙目放空，好似望著很遠的地方，又好似什麼也不在他眼中。
我看著他。接著說道：“采薇，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所以我才對你說這樣的話。但是，今日之話，我不會說第二次，你好自為之。”
是的，該說的我也說了，該做的我也做了，若是采薇都勸不了他回頭，那天下間沒有人能牽絆住他的腳步了。或許他會成功，可是我真的，真的不願意看見他一個人孤家寡人的坐在帝位上，那樣的他會讓我很心疼，很心疼……
采薇沒有再回答我，我轉身走到回廊拐角處，還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他一眼。
只見，他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屋簷下，盛京密密匝匝的雨打在空曠的天地間，迷蒙的的日曦照在庭院的花葉上，映在采薇的瞳仁裏，泛起我看不懂的，有些惆悵的微茫。
我仿佛透過時光的煙靄，突然間看到了千里之外的那個人，龍椅上低頭的瞬間，采薇站在身側的低語，妹子的笑顏，我舉著茶杯，淡淡的香氣回蕩在偌大的未央殿裏……
如果，時光能夠像一路馬不停蹄的飛奔一樣，行駛回最初的那個原點，那該有多好？
我長歎一聲，聲未落，一行人已至鳳翎。
馬車裏，我攏了攏衣領，說道：“天氣是越來越涼了，這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停。”
妹子在我身旁剝一顆桔子，聞言，抬起頭看一眼窗外飛逝的風景，嘴角挽起一個清淡的笑容，“大概待到我們回京時，雨就會停了吧……”
“而我們……也會有一杯喜酒喝了。”她接著說。
59.姑姑府上話家常
盛京的雨一路隨著我們淅淅瀝瀝的下到了鳳翎。
恰如此刻，我正很放鬆的在鳳翎處姑姑的王府裏，喝著陳年釀的梅子酒，聽著姑姑為咱接風洗塵特意安排的戲曲。
隔著綿綿細雨看戲臺上角兒們唱戲，倒是別有一番滋味。瞧，那個唱旦角的，本王看著尤其的順眼，真是俏麗啊嫵媚啊，聲音也好，身材也好，最重要那小子時不時還隔著這纏綿的細雨給本王送送秋波，真真是合了本王的胃口。
就是不知道在床上，是否也如此合本王的胃口呢？
……就在我想入非非的時候，一柄宮扇猛地敲到了我的頭上，好一陣疼！我捂著頭看向坐在身邊的姑姑，卻見她用扇柄敲著手，一派閒適的模樣，眯著眼說道：“你這孩子，一點長進都沒有。這等庸脂俗粉也能讓你的眼珠子都巴巴粘上去了？”
我揉著被姑姑敲疼的頭，嘟囔道：“姑姑，您是不知道，我自從南巡以來就沒開過葷了。”
姑姑聞言，眉梢一抬，笑道：“難不成身邊的三個都沒有滿足你小子？”
這話說的，若是讓子衿，采薇和易寒聽到了，我還有命嗎？子衿還好，頂多是尷尬著笑笑，可是采薇和易寒這兩個禍害，不把我大卸八塊才怪！
心虛的看了看坐在不遠處的三人，我慌忙用袖子掩了掩唇角，低聲道：“姑姑，有些話可不能亂說。那楚子衿楚大人和何采薇何大人可是皇兄的左膀右臂，我就是有那賊心也不敢有那賊膽啊！若動了皇兄的人，他不活活剝了我的皮才怪！”
姑姑打開扇子捂著嘴，笑的花枝亂顫：“你啊，還是那麼怕你皇兄。”
坐在姑姑邊上的馨兒不知什麼時候湊過來一隻腦袋，雙髻上的天青色綢帶恰如這雨過的黃昏。眨巴著一雙靈動的紫眸，小聲插嘴道：“不過，大哥才捨不得剝了二哥的皮呢！你說是不是啊，姑姑？”
“那是自然！” 姑姑裝模作樣的歎了一大口氣：“哎……咱們軒轅家的男人們啊！”她一雙軒轅皇族標誌性的紫色重瞳，瞟著我，似笑非笑，仿佛能看穿人心。
我佯裝沒有看見，輕輕撇過頭，端起桌前的梅子酒，咂了一口，噠噠嘴，又咂上一口，才側頭對姑姑笑道：“姑姑這王府裏釀的梅子酒果真就是不一樣，比別處的要香甜好幾百倍呢！”
姑姑抬了抬下顎，笑道：“那是你們姑父釀的。”言語間，頗為驕傲。
妹子也跟風喝了一點，咂咂嘴，而後問道：“怎麼都沒有看見姑父呢？”
“前日，他帶你們兩個弟弟出去打獵去了，大約明後日就會回來，到時我們一起前往長安。”姑姑說。
我笑道：“到時候姑姑可一定要到我王府來坐坐。”
“那是自然。”她含笑應下來，接著卻話鋒一轉：“我可聽說了，你那王府裏，公子一個勝一個的俊俏，怎麼也得好好來瞧瞧不是？”
我咳嗽了一聲，差點被梅子酒嗆著了自己。
正不知如何作答，幸而一旁的妹子伶俐，趕忙纏過姑姑的手臂，替我接了話：“姑姑，這次兩位表弟也要一同去長安嗎？”
“皇上大婚，自然也要帶他們一起去，讓他們長長見識也是好的。”姑姑一說起她的那兩個寶貝兒子，就是喜笑顏開的，不知道很久以前，母后同別人說起我和哥哥時的表情，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呢……
姑姑接著說道：“你們那兩個弟弟可真讓人頭疼，成天就知道打鬧吵嚷、互相較勁兒，這王府總是被兩個孩子鬧得天翻地覆的。你說，都十四歲的孩子了，還一點也不讓人省心！”她嘴上雖罵著，臉上卻像是夏風中的花兒，笑開了。
我頗有些感慨道：“其實能有人吵架，有人打架也是一種幸福啊！”
姑姑聞言，止了笑，挑眉看著我。
今日不知怎的，都是馨丫頭替我圓場，趕忙轉移話題，說道：“姑姑，兩位弟弟還是長得一模一樣嗎？”
姑姑這才把視線轉了回去，歎氣道：“可不是，有時他們皮起來，非要玩什麼換身份的遊戲，連我這個當娘的都辨認不出來呢！”
伴隨著姑姑和妹子輕快的笑聲，我啄了一口梅子酒，思緒飄得有點遠了。
記得小時候，我似乎也經常和哥哥一起玩交換身份的遊戲，那時沒有人能分辨出我和他來，不知是因為我們扮演的太好，還是別人都忌憚我們的身份，故意不拆穿我們。
小時候……那真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兒了吧……
口中梅子酒的味道久久不散，酸酸澀澀的，就像此刻的雨。
少頃，拉回我思緒的是馨丫頭的說話聲：“姑姑你不認得倒沒有什麼，但千萬不要未來的弟媳婦不認得，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哈哈……”
“什麼媳婦啊，那還早呢！至少也要等你們這些當哥哥姐姐的都成親了才成。況且……有我們軒轅家血液的男人，哎……”她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我驚悚，莫非這兩孩子也跟我一個德行不成？
果真，遺傳不是什麼好東西。
姑姑轉言說道：“皇上馬上就要成親了，陽兒呢？你有什麼打算？”
我慌忙擺手道：“姑姑，我沒打算要成親。”乾笑了兩聲，我又趕緊補充點，“再說整個高陽國都知曉我是斷袖，可別娶了人家黃花閨女給糟蹋了！”
“這男人啊，風流快活幾年以後，也總是要成家立業的。你可別學了你的小皇叔，哎……”她連連歎氣，拿起桌前的梅子釀品了一口，哀傷道，“別看你小皇叔在外面風光的很，其實啊，這些年裏最寂寞的人就是他了……”
我癟嘴道：“那他幹嘛不娶一房妻室？”
姑姑悠悠的念叨著，倒像是雨聲一樣，讓人感到淒清：“五弟……他不過是一個癡人，愛上了就不肯再回頭。所以啊，咱們軒轅家的男人個個如此，要不就風流一輩子，但是一旦愛上一個人，就絕對無法回頭了……五弟如此，三哥也是如此！”
姑姑似乎陷入了綿長的回憶當中，那是一個我們永遠也無法瞭解的世界。
實話說，我對小皇叔的情事是一點也不感興趣，倒是對三皇叔和那顧鶴軒之間的事挺感興趣的。上次在楚州，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都沒有好好的和三皇叔談談。而姑姑似乎是知道這些內幕的，我怎能錯過這個八卦的機會？
於是，我伺機問道：“三皇叔那麼清冷的一個人，也會為情所困？”
姑姑想了想，說道：“說到底，你們三皇叔最初並不是那樣的清冷性子，大約是三嫂死後，他才變成那個模樣的。”
“三嬸！？”
不得不說，面對八卦消息時我和妹子一如既往的那麼有默契，幾乎同時發出同樣聲調的驚歎，引得下座的三人都側頭看向我們。
姑姑瞥了我倆一眼，微笑道：“是啊，你們三皇叔算是咱軒轅家男人中一個例外了。他從小身子就不好，十二歲的時候，父皇就下旨賜了當時翰林大學士的千金與他成親。當時兩人年紀小，一起朝夕相處長大，自然感情深厚，只是後來，可惜了……”
妹子瞪著一雙大眼睛，急切的問道：“可惜什麼了？”
“後來大哥繼位，你三皇叔被派到楚州，擔任剿滅邪教的任務，可不知怎麼的，就被那顧鶴軒纏上了。”
我問道：“該不會是三皇叔移情別戀了吧？”
“那倒不是！”姑姑頓了一頓，才說道，“是顧鶴軒殺了三嫂，而當時三嫂的肚子中已有七個月大的孩子了……”
“啊！！！！！”妹子驚駭的捂住了嘴巴，滿臉不可置信。
而我顯然也頗為震驚。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三皇叔和顧鶴軒之間應該是愛侶的關係，但是礙於朝廷和邪教的身份，不得不對立……
卻萬萬沒有想到事實居然是這樣。
顧鶴軒這樣的愛未免也太霸道了一些，太殘忍了一些，太……絕望了一些。
“當時你們還小，所以都不知曉這件事。” 姑姑緩一緩，繼續道：“而後大家也不敢再去提，生怕你們三皇叔難過。”
“這麼說，三皇叔也挺可憐的。”妹子悠悠的說，遙望著戲臺上的伶人，恍若人生百態，愛恨情仇，皆盡於此。
我沒有插嘴，只是吩咐下人把我桌前的酒杯盛滿。
姑姑拊掌，微笑說道：“罷了，不說這些傷感的事情了。我主要是看著你們如此的年輕，就想起了我們也曾如這般年輕的時候……姑姑不希望你們走我們曾經走過的路，吃我們曾經吃過的苦，你們懂嗎？”
我只是低頭抿著酒，不敢去看她。
姑姑接著說道：“陽兒你這孩子，脾氣是很溫和，但實質卻是十分固執，姑姑知道無論旁的人怎麼說，你認准了是決計不會回頭的。”
我還是抿著酒，只是眼眶有些微微發熱。
姑姑見我不語，轉過去輕輕對妹子叮囑：“你這丫頭也是一樣的，和陽兒脾氣德行都一樣，只是到底女孩子家……我們軒轅家的女孩子，畢竟不同，命運總該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
“你喜歡的，就要懂得去爭取。”姑姑隔了半天，又幽幽接了一句。
我側頭瞟向馨丫頭，卻見她如雲般的墨發瀑布似的從臉頰邊流瀉下來，只是一味地低頭絞著玉佩穗子，纏纏繞繞的流蘇，就仿佛心有千千結。
我很詫異，剛想張口調笑兩句“沒想到平日裏囂張氣焰高人三分的長公主也有鬱結之時”，誰知姑姑卻搶先開口道：“馨兒啊，我回京就跟你母后提，留心為你擇一個駙馬，如何？”
“姑姑……這也太著急了吧！”馨兒聞言一驚，這才慌忙亂擺著雙手尷尬地紅著臉，推脫道：“再說了，大哥還沒有成親呢！”
姑姑看她嬌羞的樣子，眉開眼笑道：“軒轅家的公主選駙馬可不能草率，依我看啊，要把全國的青年才俊都召集到京城來，讓咱馨兒一個一個的挑才成！”
嘿，姑姑這句話正合我意，我趕忙點頭附和道：“對對對，說的也是，這樣下來估計也要選上一段日子了！”
妹子臉上殘紅漸退，倒是水碧色的嵐裳都抵不住那股情竇初開的風情似的，只見她不自在的瞟了瞟下座，然後突然出其不意地大聲說道：“恩，說的也是！馨兒也覺得應該遍招全國上下的青年才俊好好的挑選一番才對。”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只見視線盡頭是一個人月白風清的側臉，豐神俊秀，天人之姿亦不過如此而已吧？
只是……這個人——竟是采薇？！
我捕捉到瞬間，采薇微微蹙了一下眉頭，眨眼的功夫，他便如以往一般微笑著舉杯品酒，跟身旁的人談笑風生，千古煙華化作眼底塵沙，垂下的雙眸中漾著我辨不出的情愫。
我抿嘴一笑，拿起桌上的梅子釀，輕啄了一口，似乎略有些清明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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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2-17 21:07
[神州風雲之二] 一人之下（下）+番外 BY： 木易青鳥
60.一行人去伶人館
鳳翎在我心中的地位一直是非常重要的。
這裏的別宮，是我和哥出生，成長的地方，每一寸草，每一朵花都有一個關於童年時期的故事，而那些故事自然也與那些花草一起遺落在了鳳翎別宮。
彼時，我和妹子漫步在鳳翎別宮的一隅，妹子時不時就會指著一處說起兒時的回憶，真好奇這丫頭離開這裏的時候比我還小，怎麼能記起的事情卻比我還多呢？
我詢問身邊的采薇可有記得那麼多的事情時，采薇正搖著一把扇子賣弄風騷，見我問他，眉角一彎笑得勾人：“我記得的事情和公主可不大一樣。”
妹子蹦跳到采薇的身邊，勾著他的胳膊，問道：“那你說，你都記得什麼了？”
采薇似乎抽了一下被丫頭拽著的胳膊，但是估計丫頭拽的緊了，他沒有成功。
我聽見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聲，而後采薇說道：“我記得的自然是公主不知道的事情。”
“你會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嗎？”丫頭眨巴著大眼睛，盯著采薇笑道，“哼，我敢保證你現在腦子裏想的絕對是小時候和大哥一處欺負咱二哥的事情，哦，對了，還有欺負表哥。”
話題扯到了子衿的身上，自然我與其他人的目光都看向子衿，卻見子衿淡然的笑笑道：“公主殿下，孩提時候，那般玩鬧實屬正常。”
我點了點頭。
說實在的，我還忒懷念那段能被哥和采薇一起欺負的日子呢。
采薇又搖了兩下扇子，悠悠的回嘴道：“長大了若如以前那般親近玩鬧也確實有些不正常了。”
這小子，拐著彎子提醒妹子男女授受不親呢！可是咱妹子就算是一個再讓人頭疼的主，那也是咱高陽國的長公主啊，這小子也太不懂的惜福了吧。
丫頭一向古靈精怪，想來是聽明白了，可是偏生還是拽著他的胳膊不放。
真是一對冤家！
不過，在感情這件事上我是自顧不暇，自然管不上別人了。而且，若是……若是采薇真的能讓妹子勾搭走了，說不準咱哥看在妹子的面子上就不會那麼寵他，迷戀他呢！
而且，這樣的結局可是皆大歡喜的，我樂得看這場戲呢！
心情有些好轉。
我用扇子敲著自己的手，側頭看著扭捏的采薇和固執的丫頭，還有始終淡然如蓮的子衿，覺得這世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只是……只是……似乎少了一點什麼？
我詢問道：“怎麼沒有見到易寒？”
那小子從楚州說要跟著我後，便當真一直跟著我，幾乎到了寸步不離的地步了。這番時候，他不在，我忽然還覺得有些不習慣呢。
子衿輕描淡寫的說道：“今日他心情似乎有些不好。”
采薇眉角挑挑，合攏扇子，接過子衿的話說道：“所以，我便讓他去一處地兒尋開心去了。”
我好奇心被他勾了起來，忙詢問是何地兒。
采薇嘴角勾了勾，說道：“我若說出來，保准了你定是要樂顛樂顛的跑去的。”
我說道：“有樂子自然要大家一起分享，一個人去享樂多沒意思啊。你也別給我打啞謎了，快告訴我，是什麼地方？”
采薇瞅了一下丫頭，隨即沖我俏皮的一笑，說道：“在京城，皇上還沒有對你下禁令的時候，你和我經常去的地方。”
我瞪大了眼睛，大嚷道：“你是說，你讓易寒去了伶人館子？”
采薇似笑非笑的點了點頭。
我不滿的嚷道：“為何有這等樂子，你不告訴我，不讓我也去樂呵樂呵。”天才知道，我禁欲了多久了，怎麼的，到了鳳翎也該讓我嘗嘗腥味了啊。
采薇一本正經的搖著扇子說道：“景王殿下可別忘了皇上可是金口玉言的說過，若是您再敢去那伶人館子，就把你閹了，送他身邊當隨侍太監呢！”
我嚷道：“這鳳翎天高皇帝遠的，只要你們不說，誰知道我去了伶人館子？”不放心的看了一眼采薇，我問道：“采薇，你不會說出去的，對吧？”
采薇笑道：“我自然是不會說出去的，可是我不說可不代表別人不說。”
他目光轉溜著，瞅了瞅子衿又瞅了瞅妹子。
我趕緊先問子衿道：“子衿，你也不會說，對吧？”
子衿為難的蹙起眉頭，片刻後說道：“王爺，皇上那麼做也是為了您好，那地方……不乾淨。”
我走到子衿身邊，拉著他的衣袖，嚷道：“可是，我就去一次，一次好不好？要不，你陪著我去好了。我保證我不會亂來，就去聽聽曲，喝喝小酒！”見子衿還是蹙著眉頭，我又說道，“再說了，我是不放心易寒一個人在哪里，那地方魚龍混雜，易寒又天真單純，我是怕他在那裏出了事。”
“噗！”采薇很不厚道的笑出了聲。
我回頭瞪了他一眼，繼續磨著子衿道：“而且，你就看在我帶你去哭牆的份上，答應了好不好？我保證有這次沒下次！”
心裏再補充了一句：有下次也不讓你知道。
子衿在聽到“哭牆”二字時，有片刻的失神，最後終還是點頭。
妹子終於釋放了采薇的胳膊，跳到我的面前來，指著自己的鼻子嚷道：“二哥，還有我呢，你快來求我，好讓我回去後不要告訴大哥你去了伶人館的事。”
我瞪了她一眼，沒好氣道：“有你這樣當妹子的嗎？”
她笑得紫眸眯成了一條縫：“那麼，我只有回去告訴大哥了。哎……可憐的二哥，為了一次的風流快活而要葬送掉未來所有的風流快活，真是不值得啊不值得。不過，其實當大哥的隨侍太監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呵呵！”
這丫頭，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笑得真夠奸詐的。
而我，卻對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無奈之下，我只得說道：“好妹子，哥哥求你還不成嗎？你就讓當哥哥的放縱一次不成嗎？”
妹子點著頭，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這樣的態度我才可能幫你瞞著嘛！不過……”大眼睛轉溜了一圈，這丫頭肯定又有什麼鬼主意了，果真她繼續說道，“不過，二哥得答應我一件事情方成！”
“得，只要不是殺戮搶劫，只要不違背你二哥做人的原則就成。”
我想了想，看了看采薇又補充道：“當然了，要我給你做媒也是不成的。我聽民間說了，還沒成親的人最好啊一輩子都不要做媒，不然會打一輩子的光棍的。雖然你二哥我不打算成親，但是讓我孤苦伶仃一個人過一輩子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你別把歪主意動到你二哥我頭上來。”
采薇微微低了一下頭，輕搖著扇子，卻還是讓我看見了他嘴邊那若有若無的微笑，甚是明媚。
妹子拍了一下我的胳膊，嚷道：“誰要你做媒了，我喜歡誰不喜歡誰幹你什麼事，就算我真要定了誰，跟大哥說一聲就是了，你操什麼心？”
我摸摸鼻子，這次似乎真的有些自作多情了，賠笑道：“那你說你要我答應你什麼事？”
妹子眨巴著大眼睛，搖晃著我的胳膊，撒嬌道：“其實，人家就是想你帶我去伶人館子瞧個新鮮。”
“想都別想。”
妹子瞪著我：“我就知道你要這麼說，放心吧，二哥，你也應該知道我會跟大哥說些什麼吧！想想大哥的臉色，嘖嘖，真是風雨欲來啊！哎……”她歎氣看著天上的幾朵烏雲，“這好不容易才收晴了一點的天，看來又要下雨了。”
我無奈歎氣，尋思著我算是奈何不了我這個妹子了，只有先把這個難題拋出去給采薇抗著。於是，我說道：“不是哥不讓你去，是覺得你一個女孩子去那全是男人的地方不太妥當。不然，你問問采薇？”
妹子偏過頭，冷哼一聲：“問他？那我還不如現在就乖乖回房繡花算了。”
她還算了解采薇這小子……哈哈！
我剛松一口氣，可算是解決了這個大麻煩，未料，卻見采薇不慌不忙，搖著扇子，幽幽說道：“其實，公主想去見識也未嘗不可。”
妹子聞言眼睛一亮：“你是說……我可以去嗎？”
而我幾近有昏倒的感覺，我誠心讓采薇這小子幫著嚇退妹子，沒想到他擺了我一道。不知道他葫蘆裏又買的是什麼藥？但不管是什麼藥，我永遠是猜不透他的。
而我幾近有昏倒的感覺，我誠心讓采薇這小子幫著嚇退妹子，沒想到他擺了我一道。不知道他葫蘆裏又買的是什麼藥？但不管是什麼藥，我永遠是猜不透他的。
采薇繼續說道：“但是，公主的這身裝扮可要不得。”
這去男人玩樂的地方，自然她一身女兒裝是要不得的。可是，當她一身碧色長衫與我一處流連在花巷時，我還是有些窘迫。這丫頭，當真以為換了一身碧色長衫，換了一個髮型緊了胸，拿把扇子學著采薇的樣子裝模作樣的搖幾下就真是爺們了。瞧那唇紅齒白的模樣，瞧那一身的脂粉味，明眼人一眼就辨出雌雄來。
虧得采薇那傢伙樂得像喇叭花似的，稱讚著丫頭比爺們還爺們。
我都聽出了其中諷刺的意味，奈何丫頭還挺受用，越發的放肆起來。
此刻，我低頭喝著悶酒。
而我那個寶貝妹妹一手摟著一個伶人，還用扇子挑起那人的下巴，輕佻的說道：“美人，今夜你若是讓爺開心了，爺就帶你回京城去。”
我抬頭瞅了采薇一眼。
采薇嘴角一直掛著淺淺的微笑，如同以往每次我和他進伶人館子時的情景一樣，仍身邊花枝招展，他總是喝著酒輕輕的笑著，也不差人服侍也不喚人伺候。而最初的我，覺得他到這伶人館子來隻喝酒不做事是浪費錢，而他卻一臉不屑的對我說就喜歡浪費怎麼著，於是我自然也不管他，反正花的也不全是我的錢，我沒必要去心疼。
只是，這次好歹陪我一次勸勸妹子啊。
難道他就看不出來傻丫頭再試探他嗎?
可是，他這樣懸著掉著又是什麼意思？？
琢磨不透這兩人，我看向安靜的坐在一邊的子衿。
子衿本是不願意與我們一起前來的，但是我說若我們都喝醉了，沒有人看著我們說不準會出事。子衿猶豫了半晌才答應了下來。不過，他大約是不知道我的小心眼，把子衿也拉來一起風花雪月了，他自然也不能在哥面前告我一狀。
這就叫啥來著？
同犯心理！你和我一起犯罪了，咱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你自然不會拖我下水，把你自己的鞋子也濕了，對吧？
為此，我很得意我之非凡的聰明。
倒了一杯酒，我走到子衿的身邊：“子衿啊，你既然來了不如也叫兩三個伶人陪陪，不然多不盡性啊，算是白來了一趟了。”
子衿微微抬了一下下巴，義正言辭的說道：“公子，有些事還是要發乎情，止乎禮才好，不然就和一個畜生沒區別了。”
我被他的話噎住。
發乎情，止乎禮？
呵呵，這天下間又有幾個人能做到這點？心本來就空的連自己都找不到北，身子又不斷的渴望著想要片刻的溫暖，哪怕那種溫暖帶來的感覺並不真實，但是對我而言，卻是不能缺少的。
我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問道：“那上次，你與我之間可是發乎情，止乎禮？”
61.落花有意水無情
子衿看著我，目光澄淨明亮，清澈見底。
他輕輕的說道：“我和王爺之間何曾有做過需要發乎情，止乎禮的事？”
果真是文人，本王光是琢磨著這話頭就有些疼，虧他還說的這般順口，最重要的是，說的還這般的情所當然，聲音平穩沒有一絲波瀾，也沒有一點起伏。明明就在我的身邊，卻讓我有了隔了萬重山的感覺。
這感覺讓本王非常的不爽。
我不悅的回道：“就是上次我偷進丞相府，喝多了在你房裏過夜的那夜。”我頓了一頓，又補充的問道，“那夜，你對我是發乎情，止乎禮還是一時的衝動？”
他蹙了一下眉頭：“王爺又與臣說笑了。”
又是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我能感受到淡淡的風拂化過我的臉，他輕輕的說道：“王爺或許是誤會了什麼，子衿還是那句話，其實那夜你與我之間並沒有什麼。”
我質問道：“可是，你又如何解釋我枕邊有你的青絲，我床單上有你的血跡，還有你出門時腳步為何蹣跚？”
他平靜的回道：“那日王爺喝醉，我只是想扶你回床，卻不想你始終拽著我不放手，大約在床上是有一些拉扯，所以讓發絲散落。而後，小王爺終於安靜了下來，子衿正要離去時，卻被您又一次抓住，而那次事件卻非發生在我的預料之內。所以，我摔倒在了地上，而當時地上有碎掉的青瓷，紮傷了我的腿，所以才會留下血跡。”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始終很平靜，卻紮得我心口有些疼。
原來我是醉後發情為狼未遂，還自作多情了一把。
子衿繼續說道：“所以，王爺是誤會了，而子衿一直未向您說起，也是子衿的不對。”他端起桌前的一杯茶，對我敬了敬道，“現在，子衿只有以茶代酒賠不是了。”
我苦笑：“你又沒有做錯什麼，幹嘛給我賠什麼不是。”
子衿淡淡的一笑，說道：“那這個賠禮先擱著，說不準日後真有要子衿給王爺賠不是的地方，就怕到時王爺不肯接受子衿的道歉了。”
話音剛落，他便仰頭喝光了那杯茶。
這，十分不像他平日裏的作風。
他似乎有很重很重的心事。以前他的眼神總是清澈的，溫和的，淡淡的，現在雖然還是清澈的，但總讓我有種看芸芸眾生過往雲煙的感覺。以前的他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現在的他卻讓人連望都望不見。雖然人就在你的面前，但總讓你覺得一點也不真實。
但是，我卻想撥開雲霧瞧個明白。
我說道：“子衿，有句話憋在我的心裏很久了，一直想問你，都沒有機會。”
子衿說：“王爺的問題，只要子衿知道答案，自然會為您解惑。”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你可曾有喜歡過我？”
子衿蹙了一下眉頭，看著我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波動，似乎在思慮著什麼事情，片刻後他輕聲的說道：“王爺，應該知道子衿的答案。”
是啊，曾經在夢中，我詢問過一次他這個問題。
我想他現在的答案與上次應該也差不了多少吧？況且，在哭牆那處，就算在場的人是個傻子，也能看出來他與青華神之間關係匪淺，怕是早已經暗度陳倉，只是礙於人神的身份，才這般生離。
我還記得在那場夢中，子衿說起過他心中全無一人。真不知道我當時怎麼就夢到了這樣的一句話，還真夢對了。子衿他心中的確沒有一個人，因為他心中的那個不是人，而是神，還是大神，死後還不一定能見到的大大神。
想來他也夠苦了，我何須再給他多添煩惱？
我揚起笑說道：“子衿，你就放心吧。今日後，我再也不纏著你，再也不說這樣的話了。”
子衿沖我微微一笑，如晨旭溫暖。
我一直覺得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感情，便應該是很容易拿起，自然也很容易放下的。所以，當對子衿說完這些話的時候，我的心有著前所未有的釋然之感。只是，半個時辰後的妹子卻沒有我這般的心境，到我身邊時，眼睛已經哭紅了。
我詢問緣故。
丫頭抽著鼻子說與我聽，說的斷斷續續，但好歹也讓我聽了個大概。
說來也好笑，這丫頭果真是我的親妹子，居然會在同一天的幾乎同一個時辰裏，去向喜歡的人問個究竟明白，而結果也極其富有話本效果的出其意料的一致。
妹子說，采薇倒是沒有對她說什麼他心無一人，只是用極其刻薄的語氣對她說，她連自己的心都沒看明白的，憑什麼對他說愛。
這小子，果真是被皇兄寵上天了，居然敢這樣對咱寶貝長公主這樣說話。
我撩了袖子，要去尋了那小子教訓一頓。妹子卻拉住了我，搖著頭說道：“其實采薇說的沒錯，我確實看不清自己的心在什麼地方，但是終究是遺落在了一處，找不回來了。”
我想找幾句話安慰妹子，但這時才發現其實我並不懂她。
雖然是和她一起長大的，但是到底說來我和哥要親些，兒時就經常忽略掉自己還有一個妹妹；而長大了，我搬出了皇宮，和她的接觸更是少的可憐。
況且，女兒家長大了，自然有自己的心事不能與哥哥們分享的，我無法瞭解她的心，自然不知道這安慰詞該如何下手。
還未等我思慮妥當說辭，妹子就靠在我的肩膀上，幽幽的說道：“我記得二哥最喜歡的是蓮吧？”
我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腦子中還在琢磨著該如何安慰丫頭。
她繼續說道：“其實，我也是很喜歡很喜歡蓮的。你還記得就在此處的鳳翎別宮原本是有一池的並蒂蓮的嗎？”
我自然記得。
那時，並蒂蓮開放，父皇還邀請群臣一起共賞呢，我當時還說並蒂蓮同根同莖同心，就像我和哥一樣，還做了一首打油詩去博得父皇和群臣的好感呢。
回憶總是只記得最美好的。
妹子接著說道：“曾經，在那池邊見過一個人，靜靜的癡癡的望著那池並蒂之蓮，夕陽餘暉灑下，給他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當時我覺得他就要與那芙蕖融為一處。而那時，我第一次有了心跳的感覺。二哥，在你心中，表哥才是蓮；可是，在我心中，只有他才是蓮，如蓮一樣高潔，如蓮一樣的孤傲，還有如蓮一樣的只能遠遠的望著卻不敢去觸及，更不敢在他面前洩露半點自己的心事。”
原來，那麼早的時候，這丫頭就愛上采薇了啊！
真是一個傻丫頭。
不過，真的讓我很難想像采薇那樣明媚如烈日的人怎會有妹子所形容的那種惆悵悲涼的情緒？
果真是情人眼裏出那個啥啥來著。
我歎氣道：“可惜皇兄下旨把那處的並蒂蓮全給拔了。”
丫頭吸了吸鼻子，說道：“是啊，大哥真討厭，大哥是最討厭的人了。”
我完全贊同的點了點頭。
丫頭又吸了吸鼻子：“可是，我卻開始想大哥了。二哥，我們明日就回京好不好，我想回到大哥身邊去。”她抬著頭看著我，睫毛上還掛著幾滴小水珠，眨巴了一下眼睛，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又蒙上了一層霧氣。
我趕忙說道：“好，好，明日我們就啟程回京。咱們不理采薇那小子了，等回了京，咱們就叫皇兄把天下美男都召集起來讓你挑駙馬，總找得出比那小子好十倍，好百倍的人來。”
丫頭用手背揩著眼中的淚，說道：“二哥，你放心吧，我才不會像你那麼傻呢。”
我虛推了她一把，佯裝怒道：“你這丫頭說什麼話呢！”
她抬頭瞅著我，極為嚴肅的說道：“二哥，我是說，我絕不會像你那樣明知道得不到還一心撞南牆死活不回頭。”
我被她的表情駭道，生怕她想不透徹，忙說道：“馨丫頭啊，聽哥一句，以後要找全心全意愛你的男人，別傻乎乎的找像采薇那樣沒心沒肺的傢伙。他不過是表面看著好看，其實啊，內裏壞得有夠徹底的。”
妹子似乎聽進去了一些，惶惶然的點了點頭。
我摸著她的頭，讓她靠在我肩上又是抽泣了一會兒。過了好久，許是她哭累了，便在我肩上揩了揩鼻涕，站起來沖我說道：“二哥，這地方果真不太適合我，我先回去了。你也不要玩太久了，知道嗎？”
我也站了起來，說道：“不玩了，我送你回去吧。”
妹子體貼道：“你難得這樣玩一次，回京後有那麼一大群人監視著你，你更沒機會這樣玩樂了。”許是看出了我擺在臉上的擔憂，她又說道，“不必擔心我，我去找表哥送我回去就是。”她勉力撐起一笑，說道，“讓表哥待在這地方，他也難受的緊，不如就讓我去解放他好了。”
說的也是，子衿怕是最不願意待在這種地方的人了，而我此刻見著他怕也有些尷尬。於是，又叮囑了妹子幾句，才讓妹子離去尋子衿。
妹子走後，我忽然有些傷春歎秋之感了。
這個鳳翎，是我們幾個人孩提成長的地方。可是，回到故地，卻再也尋不到孩提天真爛漫之心。
人若是永遠不要長大，該有多好。
現在應該需要重歎一口氣來表達我此刻的心情才成，只是我還未實現，一聲長長的歎息聲便從屋頂處傳來。我抬頭望過去，那把眾人引到此處的始作俑者正仰躺在屋頂上，抱著一個酒壺喝著悶酒。
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他微微的撐起身子，藍眸極其淡極其淡的掃向我，掃過我的心尖，一陣酥麻的感覺。
我仰頭說道：“到底找你呢，你倒好，自己跑那上面喝酒去了，倒還真是有閒情啊！”
他眉頭蹙了蹙，而後微微晃了晃腦袋，詢問道：“軒轅龍……陽？”
我笑道：“喂，你該不會是喝醉了吧，當心從上面摔下來，摔個終身不遂。”
他挑了挑眉頭。
隨即揚了揚手中的酒壺，沖我說道：“要不要上來喝一點？”
上屋頂喝酒？
爺還從來沒有試過呢，感覺挺刺激的。
可是，問題是，他會輕功能飛上去，可我連跳五尺高都成問題，這讓我怎麼上去？但是，讓我開口求他帶我上去，似乎又有些折損我作為男人的形象。想了又想，我決定採用一套比較折中的說辭，既不折損我的面子，又能達到我的目的。
於是，我仰頭笑著沖他說道：“哪有你這樣邀請人喝酒的？至少也應該把邀請的人帶到自己的身邊才成啊。”
原本以為我這般說了，他應該會明白我的意思，主動下來接我上去，但是卻不想他藍眸凝視了我片刻，忽然冷冷的說道：“想上來，你就自己想辦法去。”
62.與易寒在屋頂上
我真不知道自己方才在想些什麼？
易寒讓我自己去想辦法上去，我當真就想起了辦法，最後是差人給我搬來了梯子。而他一直保持著那個很愜意的姿勢躺在屋頂上喝酒，任下面動靜再大，他也沒有抬起身子看上一眼。直到我顫巍巍的爬到他的身邊時，他才側頭瞅了瞅我。
揮手讓下麵的人都離去，我小心的坐在他的身邊，攤出手，嚷道：“把酒拿來！”
他嘴角一挑，把酒壺塞在我手裏。
我接過，毫不猶豫的喝下了一口，隨即又毫不猶豫的一口卻吐了出來。這，這到底是什麼酒？還沒入喉，便覺得辛辣如鏹水，非要把我的舌頭嘴巴牙花嗓子眼兒都燒爛了不可。
我把酒壺還給易寒的時候，只覺得一股酒勁沖上了腦門。這還沒喝了，瞧他半壺都喝下了肚了，怎麼得也應該有七分醉了吧！
我把酒壺還給易寒，詢問道：“這是什麼酒？”
他藍眸迷蒙的說道：“這是窮人家喝的酒，使山芋幹釀的，不講餘味，只顧沖勁。那些窮漢子們勞苦了一日，心裏憋屈的時候，就買上一壺，花錢不多，馬上上頭，暈頭漲惱的啥事也不做，啥事也不想，只圖這一時半刻的痛快了。”
大約是喝多了的緣故，又興許是有心事，這還是他第一次對我絮絮叨叨說上這麼長一大段呢。
我問道：“聽子衿說，你今日似乎都有心事？”
他沒有說話，灌了自己一口酒。
我繼續問道：“是因為要到京城了？你想起你的使命了嗎？”猶豫了一下，我又試探道，“你還是想殺我皇兄？”
他藍眸眯了眯，說道：“我從沒想過要殺他，是家族裏的人說要殺他的。”
聽他如此一說，我心情甚是愉悅。看來這些日子以來與他的軟磨硬泡，還是很有成效的。我相信，只要再給我一些日子，我定能讓他放棄與哥為敵，歸順朝廷的。
盤算著招安他的計畫，他卻忽然對我說道：“龍陽，我一直在想，你到底算是沒心沒肺的人了！”
這小子怎麼說話來著？
什麼叫我到底算是一個沒心沒肺的人，這小子眼睛長天上去了，看不到本王對身邊的人的情深意切嗎？
正要和他辯駁，他卻又幽幽的問道：“龍陽，你有愛過一個人嗎？”
我愣了一下。
莫非這小子是感情上受刺激了，才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真不知道是何方神聖，居然能讓這清清冷冷的小子深陷情網。
他不等我做出回答，便自顧自的說道：“算了，問了也是白問。像你這種沒心沒肺的人，誰愛上你誰就是前輩子做了太多的孽，或者是祖墳歪了風水，長了草，該倒八輩子的黴了。”
靠，愛上爺有這麼倒楣嗎？至於說的這樣悲催嗎？再說了，爺那麼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這高陽國見過爺的，瞭解爺真面目的人，想不愛上爺都難，而且還男女老少通殺。哼，難不成咱高陽國的人都該要倒楣了不是？
我沒好氣的回嘴道：“那你可千萬別愛上爺，不然倒八輩子的黴的時候，爺可不會管你。”
他仰頭過了兩口酒，眼神有些迷離了：“放心吧，你在我心中算不上正品，充其量就是一個贗品。”
死小子，我堂堂高陽國景王殿下居然被他說成是贗品，我，我，我……我忍……我拼命的忍，就當你是心情不好，喝高了說的胡話，咱是君子，不和他一般計較。
他挪了挪身子，離我近了幾許，說道：“我其實很早就認識你了。”
我挑眉：“有多早？”
他嘴唇微微勾了勾，說道：“早得我看著你，可是你眼睛裏卻沒有一點我的身影的時候。”
我蹙眉，問道：“究竟是什麼時候？我怎麼不記得了？”
“不記得就算了，其實我也記得不大清楚了，而且我當時也並沒有在看你。”他把酒壺高高的舉起，往嘴裏斟酒。
我搶過他的酒壺，好心勸道：“別喝了，再這樣喝下去，你不死也就半條命了。”
他又靠近了我幾許，一股酒香撲鼻：“龍陽，你知道不知道，其實你和我都是一樣的人，一樣很可憐很可憐的人。”
他果真是喝到位了，不然怎生又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哄著他道：“是，是，我們都是很可憐很可憐的人。”說邊我邊琢磨著待會兒怎麼把他這麼大的個子弄下去。
他又向我靠近了一點點，半個身子幾乎都貼到了我的身上，手有意無意的撥弄著我的頭髮，說道：“不，其實你沒有我可憐。你的愛一直都是有回應的，可是我付出的愛卻從來沒有回報，一直以來都沒有。”他深深的凝望著我，而我動也不敢動，甚至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他繼續說道：“甚至他都不知道我愛著你，從第一眼見到就愛上了他。”
我感覺到他溫熱的帶著酒味的氣息撲在我的臉面上，光是聞著便有些醉了。而那雙清澈的藍眸中，全是一個人的倒影，那個人一臉驚愕，茫然不知所措。
我慌忙的避開他的眼神。
他卻趁我不注意時，從我手中把他自己的酒壺搶了過去：“龍陽，這次是你第一次和我一起單獨的喝酒吧？”
似乎是的。
我和他認識這許多天，一起喝過不少場，但是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兩個人傻乎乎的躺在屋頂上對酌。雖然其實是我看著他一個人喝悶酒，但聽他如此一說，我也來勁了，豪邁的搶過他的酒壺。
他爺爺的，拼了。
我憋足了勁，仰頭灌下一大口酒，立即燒得我眼淚鼻涕一起流，側頭，我對他說道：“這樣才叫一起喝酒呢。”
他嘴角動了動，說道：“一直以來，我都想若有一日，能與你哪怕只是像一個普通朋友一樣喝上一口酒也是好的。”
我豪邁的揮手道：“瞧你說的跟小媳婦一樣，以後要喝酒了直接來找爺就是了。”
他苦笑了一下，說道：“也許日後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就算有這樣的機會，也沒有這般的心情了。”說話間，他軟軟的身子靠在了我的身上。
我身子一僵，腦子一片空白，摟也不是，抱也不是，猶豫了半天還是覺得規規矩矩的躺著不動最為妥當。
他爺爺的，本王這輩子就沒有這麼聖人過。小寒梅啊，你幸好此刻遇見的人是本王，要不你這醉酒銷魂的模樣，這投懷送抱的態度，換作別人早就狼吞下肚了。
想來，本王這次冒著風險來這伶人館委實有些憋屈，樂子沒找到，葷腥沒開著，還平白的做了一次聖人，還是頭頂光環的那種。
琢磨著若是他在這裏躺上一晚上，明日肯定會生病著涼。於是，我小心翼翼的扶著他的肩膀，說道：“易寒，咱回房睡好不？”
他含糊的答應了一聲。
而我開始犯愁，這傢伙都成這樣了，而我要如何把他弄下去呢？我摳著腦袋想辦法，他卻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藍眸蒙上了一層迷醉的神色：“你不說要回房去嗎？怎麼還待在這裏？”
這小子，敢情以為我跟他一樣，可以飛上來飛下去，還連帶著氣都不喘一下。
我瞪了他一眼，卻沒有想到他接著說道：“還是，你不想回房，直接就在這裏做？”
我忽然有種被雷劈到的感覺。
這小子腦子裏想的是什麼？難道爺就是那種見了草就拔的人渣嗎？就算他再楚楚動人，這般神志不清的情況下，我也不能去占了他的便宜啊。況且，他可是闖禁宮殺皇帝這種事都敢做的人，難保等神智清楚了，便一怒之下把我的頭給割下來當蹴鞠踢了。
我正要義正言辭的回絕他。
他卻趴到了我的身上，咬住了我的唇，並且還動手開始解我的腰帶。
這到底又是演的哪一出戲，還是上次演的戲沒有演完，這次將就著演下去了。
只是，易寒到底知道不知道，這番玩下去會玩出火的，我可不敢保證我一直都這麼聖人，有這麼些聖心。
我推了他一把，喘了一口氣，繼續聖人道：“易寒，我的意思不是說回房要幹什麼，我是說這裏風大，你喝多了，需要休息。”
“我還清醒著呢，軒轅龍……陽！”他完完全全的覆在了我的身上，扣著我的雙手，說道，“橫豎就這一回，算是了我的心意，以後我不再跟著你，你愛幹嘛幹嘛去。”
我驚恐的看著他。
難道他剛才說的那個愛著的人是……我？
可是，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一點都沒有覺察到？難怪他剛才會罵我沒心沒肺，現在想起來，我的確也夠沒心沒肺的，他都已經深陷的這麼厲害了，可是我這些日子不是為子衿擔心，就是為哥憂心，從來都沒顧過他的感受。若是能早一點知道的話，我肯定不會讓他這麼難過的一個人躲這裏來喝悶酒的了。
我說道：“易寒，這般做是不理智的，你要考慮清楚，錯一步誤終身啊。”
他瞪著我，俯下身啃我的脖子：“就算是要誤終身，也是我自己的事，與你有什麼關係。”
這話說的，好像我真的是個沒心沒肺的男人一般。
他啃的我脖子有些難受，悶聲道：“你到底從不從了我，若是不從，今日我便用強了。”
靠，這又是什麼話？
本王好心當聖人，他卻非要逼迫本王當個小媳婦，偏生本王還沒有當小媳婦的經歷，豈能便宜了他去。哼，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小花貓。今日就給你一個教訓，讓你記得啥叫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引虎入室是人生之大忌。
想開了，我自然也放得開。
反手我便扯開他的衣襟，深吸氣把手探進他的胸膛，剛觸及那溫熱的肌膚，就覺得他身子微微有些顫，我趕緊縮回來了一點，卻被他抓住，強行的按在他的胸口，而後他一口命令的語氣說道：“繼續，不准停。”
這小子，拽得屁股都翹上天了。
我抽出手，趁他還沒有回神之際，把他的頭按了下來，用嘴封住了他的嘴巴。他大約第一次接觸歡愛之事，被我這番輕輕的挑弄，就全身酥軟在我的懷裏，我趁勢翻了一個身，把他壓在了身下。
他眼神迷離的盯著我。
真不曉得，他是故意的還是天然如此，這般神色真的很誘人非常的誘人，本王已經迫不及待的想把他吞進腹中，一嘗芳澤了。
解了他的衣衫，我的手滑過他的腹，向最神聖的地方探索去。
他身子又是微微的一顫，盯著我的眼睛更加的迷離找不到北了。
我貼在他的耳邊，說道：“不要看著我，這時候，你應該閉著眼睛享受這個過程。”
他微微的恢復了一些神智，湛藍的眸子中卻始終睜著，只能看見一個人的影子。我用一隻手蒙上他的眼睛，他卻毫不客氣的揮開我的手，卻還是盯著我，惡狠狠的說道：“你廢話那麼多幹什麼，你要做就快點，不然就讓老子來。”
這小子，火氣也太大了吧，一點也不若以往冷冷漠漠的來的可愛。
看來只有我好心的給這小子滅滅這把火焰了，待會兒看你還能不能這般神氣。於是，我賣力的做著前期的熱身的工作，而易寒目光也越來越迷離，像是布了一層水一般。只是始終不肯閉上眼睛，一直盯著我，一會兒蹙起眉頭，一會兒又蕩著溫柔，一會兒又是帶著笑意。今時今日今刻，我才知道易寒原來也是有這麼多表情的，以前算是白認識他了。待到一切就緒的時候，我拼著最後一絲理智咬著他的耳垂說道：“不要再說什麼橫豎只有一次的話，其實只要你願意，我可以給你……”最後三個字，淹沒在了他無比蕩漾的低吟聲中……
他終還是不再看我，只是始終不肯閉上眼睛。
我看著他的藍眸，印了漫天的星，而最亮的卻還是只有那雙眸子，始終蕩著淡淡的水汽。我小心的伸手碰了碰那水汽，終還是感到了一絲寒意。
易寒，易寒，風蕭蕭兮易水寒，終還是做了不能回頭，不能複返的事情麼？但是，若是你能放下仇恨，放過皇兄，我其實是真的願意照顧你一輩子的。
易寒，易寒，你可曾記得我曾說過你應該多笑的，你適合平靜的笑容。
這場屋頂的一晌貪歡，後來成了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回憶。
不是因為當時在我身下的易寒太過於美麗，也不是因為當時的我有多麼的忘情，更不是因為當夜的星空有多麼的夢幻。只是因為那屋中有人沖了出來，衣衫不整的恩客仰著頭看著我和易寒罵道：“丫的，好好的床不上，跑屋頂去當什麼貓叫什麼春啊。”
我趕緊整理衣衫，羞紅了老臉，低著頭生怕人家認出了我是景王。
而易寒卻連衣服都沒有穿上，一個飛身就沖向了那個胖子恩客……
總之，那一夜，很黃很暴力。
而景王殿下風流到下流的聲名也因為這件事很快在坊間傳開了。在回京的路上，我聽到了無數的版本，有正常的有景王殿下做那事圖個新鮮，看上個伶人就拐到屋頂上去了；有荒誕的，說我跟那個胖子恩客搶一個伶人，那胖子恩客有眼不識泰山，所以遭來了橫禍；有很話本的，說是那個伶人原本和胖子恩客是一對戀人，結果被風流到下流的景王殿下看中，強行帶到屋頂去了，胖子不爽帶人來搶人，結果景王仗勢欺人……
我足實覺得自己很冤。
而這件事情的另外一個人，那個坊間傳言的伶人相公，卻在那夜後不見了蹤影。他向來在江湖上混慣了，我不擔心他，只有有些失落，到底只是一夜露水。不過，也不知道他放下仇恨了沒有。
而我現在最擔心的事，我該如何回京面對我哥！！！！
我已經能想像到，他的臉色會有多麼的難看，而我在冽冽寒風中的京城城門下，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顫。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08
63.心情不佳的皇兄
回京後，王府地皮還沒踩熱，哥就派段伸來召我入宮。我不敢怠慢，換了一身朝服，便隨了他去。一路上，我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期待。這次似乎是我和哥分離的最長的一次。一路上，經歷了太多的悲歡離合後，我才發現我真的很想他，很想很想。
現在，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只是，當跨進未央宮的大門前，我卻提醒著自己：軒轅龍陽，你要記住這裏是京城，不是外面，所以你要把你的面具帶好，把你的心隱藏好，千萬不要被任何人看出點滴。
深吸氣，揚起笑，我從容的隨著段伸進了禦書房。
如我所料，此刻的哥正在禦案前批閱著奏章，沒有采薇和子衿在他的身邊，他理應是更忙碌了。見我進來行禮，派頭十足的只是抬了一下頭，揚手賜座後又埋首於那堆奏章中。
感覺他對我比以往更加的冷漠了，又或者是我多心了，只是心莫名的難受了一下。
順著他的意，我在旁坐下。段伸伶俐，我剛落座，便奉上新茶。
我就茶抿了一口，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哥。月餘不見，他倒是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大約今日天色不好的原因，他氣色有些不好，眼底盡顯疲態。
我看著又是一陣心疼，想也沒有想，一聲“哥！”就脫口而出。
他抬頭看向我，眼神複雜，我理不清個大概，只得趕忙說道：“皇兄，雖然國事繁重，但是您身體也要緊，不要太勞累了。”
他斂了一下眉，隨即放下筆，喚著段伸為他奉上一杯新茶，而後才說道：“難得你費心，看來讓你出去一趟，倒也不算是虧本的買賣。”說話間，他端起茶杯，細細的抿了一口茶，只是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我猜不透他的心思，卻有些坐立難安。
避開他的目光，我說道：“所謂行萬里路，讀萬卷書，這一路皇弟確實長進了不少。”
“哦？！”他尾音上翹，很是耐聽。只是，我卻莫名的心裏有些不安。果真，他平靜的說道，“在楚州放火燒了一座山，在盛京無故離開三日，在鳳翎的伶人館和別人搶男人，還一路上和樓蘭殘餘勾勾搭搭的。朕的好弟弟，原來是這般長見識的，真讓朕大看眼界了啊！”
我背脊一陣發涼，低著頭不敢看他此刻的臉色，不用想也估計的到，他此刻的臉色定是比這未央宮那地上的青石磚還要青上幾許。
他接著冷冷的說道：“朕曾經說過，若是你再敢去伶人館子，朕就把你閹了留在身邊做太監。軒轅龍陽，莫非你是想挑戰一下朕說話的可信度？”
我額頭上冒著冷汗，趕緊對他說道：“皇兄，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努力用我真摯的充滿了懺悔的眼神看向他，卻見他若有所思的盯著我那處地方。我的天，他不會真考慮切掉我的寶貝吧！我慌忙的捂住那處，說道，“皇兄，若是您想讓我到您身邊陪您，只要您召喚一句，我就是天要塌下來把我打死，我也會趕到你的身邊的。可是，我的寶貝還有很大的用處，可不能割掉。”
他的目光從我的那處緩緩的向上移，最後看著我的臉，緩緩的說：“以後都用不到的東西留著幹什麼？”
這是什麼意思？
我驚駭的瞪大眼睛，慌忙的站起來給他跪了下去：“皇兄，不，哥，我是真的知道錯了，你想打想罵想怎麼處置我都可以，但是可不能拿走我的寶貝，不然我就只有去死算了。”
他冷哼了一聲，說道：“你是在威脅朕？”
我慌忙說道：“臣弟不敢。”
忽然間，偌大的未央宮變得十分的安靜。可是，這份安靜卻讓我全身有點冰冷，心裏七上八下的，著不到地落點。我不敢抬頭看他，擔心著他忽然就差人拖我出去執行宮刑。
我聽見他離了御座，慢慢的靠近我的聲音。而後，眼底是一片晃眼的明黃，我始終不敢抬頭，心裏緊張的要命，卻強迫自己輕鬆下來去數他靴子上繡了幾條龍。
他在我頭頂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我還沒有回過味來，他便就地坐在了我的對面，凝視了我良久後又是歎氣道：“龍陽，你說你究竟要朕如何對你？”
我心中揣揣，不敢胡亂回話，惹他生氣，只得小心翼翼的答道：“臣弟不敢妄念皇兄該如何對臣弟，只能說出臣弟應該的禮法。”他抬了一下眉頭，我繼續說道，“皇兄首先是臣弟的君王，臣弟自然以君臣之禮……待……”我漸漸的收了自己的音，只因他的臉色又青上了幾許，忙又改口道，“不過，皇兄是臣弟的兄長，長兄如父，自然也應以長幼之序待……”我實在不敢把話說完，他的臉色怎得個駭人，似乎要把我生吞活剝了一般。
我看著他捏拳頭又鬆開，又捏拳頭又鬆開，最後終於忍不住向我的臉揮了過來。我趕緊縮了下身子，側頭閉上了眼睛。看來這一次，我是真踩到老虎的尾巴了，不受點傷掛點彩，他定是覺得不解氣。罷了，罷了，若是打我幾拳頭能讓他解氣，我就硬抗上了，只要不要惦記著要我的寶貝去就成。
還有，千萬不要打我的眼眶，不然回去會被楚楚笑死的。
我心中默默念叨著，感覺到一陣風拂過我的臉，但是他的拳頭卻遲遲沒有落下。
我虛起一條眼縫，打探著此刻的他，卻聽見他很無力的說道：“算了，日後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吧，朕再也不為難你了。”
我詫異的睜開眼睛看著他，不敢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他歎了一口氣，站起來拍了拍衣擺的皺褶，說道：“有句話，叫自作孽不可活，既然是自己種下的苦果就得自己吃下去。所以，龍陽，日後你愛幹什麼就幹什麼，朕絕不再為難你。”他轉過身，繼續說道，“若是你覺得在權利中心不好，你也可以選擇離去，朕不會攔著你的。但是……”他頓了一頓，“不要忘了，母后會想你的。”
現在究竟是什麼狀況？
本來我是打算回來跟他說，我要離開出去闖蕩的，可是卻沒有想到他先我一步出口，給我一個措手不及。而現在的我該如何是好？他這般一說，我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了。
他坐回御座前，說道：“你先起來說話吧。”我依言站起，他繼續說道：“這次南行你也算勞苦功高，不僅完成了祭祖的大事，還一併剿滅了判王，朕本就不該罰你，還應該好好的重賞於你才是。”
我心中叫乖乖，這變臉也太快了吧，才不過一個轉身的瞬間，就帝王范兒十足了起來。
我躬身回道：“臣弟不敢貪功，一切都有賴於皇兄的妙計。”
是啊，一環扣一環，要你的命，你還有機會逃脫嗎？若是有一日，不知道你會不會也用這樣的套除掉我，不，或許現在我也在套中，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他微微一笑，說道：“這一路上，朕也聽聞了你一些事情，但是總不夠完善，你現在就把這路上你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講給朕聽吧。”他頓了一頓，又強調了一次，“龍陽，記著，是一五一十，不准有任何一點遺漏。”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裏，甚是無趣。我開始按他的吩咐，一五一十的講訴這南行發生的事情。我想他知道那些關於我在南行路上的荒唐事兒鐵定都是采薇那大嘴巴的小子告訴他的，所以我就盡撿些采薇知道的事兒講，而故意忽略了那個荒誕的夢和與子衿一起去找青華神的事情。
其實，就算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對哥說出那個夢的內容來。都說夢由心生，哥若知道我做夢全是壓倒他，拔光他，讓他成為我的一人之下這類齷齪之事，非拔了我的皮，砍了我的頭不可。
待我講完，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端著茶水漫不經心的喝上一口，慢慢的說道：“你就說完了？”
我點了點頭。
他瞅了我一眼，繼續說道：“你方才說你在楚州的時候生病了？”
我繼續點頭：“恩，當時病的好幾天，臣弟當時還寫了書函給皇兄呢。”哎，其實我是被迫寫的。
他神色有些恍惚，而後又押了一口茶，說道：“你當真就沒有一點瞞了朕的？”
我想了又想，比較了又比較，這意淫君上之罪和欺君罔上之罪比起來哪個更為嚴重一些。考慮半刻，我覺得，意淫君上之罪我已經犯下了，可是他不知道，但是若是我現在騙他，他定是會知道我犯下了欺君罔上之罪。所以，我還是說實話，但是是打了折扣的實話，這樣他拿我也沒有辦法。
於是，我說道：“其實，在南行的路上，我還瞧見了青華神。”說著，我就有些得意，我這般說他定是以為我生病的快要死了才會見到青華神的，斷然不會想到我和青華神是那般的接觸。
果真，他蹙起了眉頭，問道：“那青華神對你做了什麼？”
我回道：“青華神答應給臣弟一個願望。”
他問：“那你要了什麼願望呢？”
我如實回答：“他說，日後我想要一個願望的時候，就會滿足我的。所以，臣弟並沒有從他那裏得到什麼好處。”
“是嗎？”他紫眸凝視著我，似乎要把我看穿一般，我甚是不舒服。只見他端著茶杯，抿上了一口，漫不經心的說道，“龍陽，承合殿的禦桌太舊了，所以朕換了一張新的！”
64.透著古怪的羲和
皇兄即將大婚，這未央宮的東西全然都該換上一換，圖個新字。所以，他說換禦桌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關鍵他強調的是……承合殿！
莫非青華神騙了我，那個根本不是夢，是真的。
我頭皮一陣發麻，不敢看哥的表情，慌忙的說道：“皇兄即將大婚，換了那些陳舊的東西也為正常。依臣弟看來，未央宮的陳舊物件都該換上一換。”
“啪！”
又是熟悉的聲音，我不用抬頭，也知道他又一次捏碎了手中的茶杯。果真，右手掌又開始隱隱做疼。哎……不知道他怎麼想的，總是跟茶杯過意不去。要知道，那可是上好的青瓷，拿出去賣也值好幾兩銀子呢！
我一陣肉疼，更不敢去瞧看他此刻的神情，卻聽他說道：“軒轅龍陽，你給朕把頭抬起來。”
我惴惴不安，但終還是不敢抗旨，把頭抬起來瞧他，卻見他臉色忒青，手掌處又如上次一般出了血，紅得我有些頭昏。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給他包紮，他卻很平靜的說道：“龍陽，朕在不日前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我右眼皮忽然跳得很厲害。
他繼續說道：“醒來後，所有人都以為朕得了瘋病。母后和攝政王皇叔，以及丞相都嚇壞了，催促著朕必須完婚，不然朕的皇位就岌岌可危。”
我掌心有冷汗。
他還是平靜的說道：“龍陽，你想知道朕做了什麼樣的夢，夢醒後又是什麼樣的模樣嗎？”我心裏七上八下，又不敢去看他咄咄逼人的眼睛。可是，剛低下頭去，他就喝道：“你為什麼不敢看著朕的眼睛回話，莫非是做了虧心事不敢承認了？”
我咬著下唇，不敢開口，心裏咒駡著青華神，一百遍又一百遍。
那場夢是真的話，我現在該如何面對哥？咬死不承認嗎？我想要賴一定賴得過去，可是這樣的話我自己都想唾棄我自己，爺向來就不是敢做不敢當的人。可是，若承認了，他會怎麼對付我？
我想起以前說過的話：亂搞是要掉眼珠子的。
忽然間，眼睛處沒來由的一陣刺痛。
老天爺，我說其他話的時候就沒見你這麼靈驗過，我還不想眼睛瞎啊，瞎了我怎麼去欣賞那些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呢？
“說話啊！”一陣怒喝傳來，震得我小心肝亂顫。
我把頭低得更加厲害，心裏又磨嘰了幾下，還是決定死活都不承認，唾棄自己就唾棄自己，反正只有我自己能唾棄自己而已，總比掉眼珠子掉腦袋強多了。
心虛的看了一眼皇兄，我正要開口。忽然，段伸進來稟告，說是大神官求見。
哼，那個有暴力傾向的瘋子怨婦賤人，真是冤家路窄。
我心裏狠狠的唾棄了一遍又一遍，若不是他這次好來不來，算準時間為我解了圍，我肯定沖出去撕爛他的嘴巴，打斷他的腿了。我向後面盯了盯，手捏成拳頭。哥的聲音卻傳了過來：“待會兒你給朕悠著點，現在我們還沒有足夠的證據能扳倒他。”
我反應了過來，有些詫異的看向哥，問道：“皇兄，您打算幹掉大神官？”
哥微微頷首，紫眸中閃過一絲兇狠：“朕說過總有一日讓他知道惹怒朕的下場。”
不知為何，此事因我而起，哥如此維護我，我理應開心才對。可是，我現在卻莫名的背脊一陣發麻，一股道不清說不明的駭異湧上心頭。
在羲和進來的時候，哥已經隱去了那殺意，面有微笑的看著羲和。羲和一身白裳，走進來後看也不看我一眼，只是對哥行了一個點頭禮，哥輕輕頷首回禮，然後看向我。我撇著嘴，心不甘情不願的跪在羲和的面前，說道：“見過大神官大人。”
羲和虛扶了我一把，說道：“小王爺多禮。”
那聲音，那神態，簡直就是一個標準的不能再標準的神官大人。若不是我知道他的真實面目，真就要被他蠱惑了去。
皇兄說道：“朕聽說羲和大人最近身子一直抱恙，本打算去女媧聖殿探望一番，卻沒有想到公務一直繁忙。現在卻讓羲和大人親自前來瞧朕，卻是朕的不是了。”
羲和丹鳳眼微眯，勾出醉人的笑容，說道：“皇上即將大婚昭告天下，我作為大神官，婚禮的主持人，自然要來為皇上參考參考。”
哥微微一笑：“朕是聽說大神官臥病，才不敢勞煩大神官而廣告天下的。”
羲和手指動了一動，還是保持著那個微笑回道：“現在我已然痊癒，理應為皇上分擔。”
這傢伙聲音柔和，但是卻有著不容置疑的態度，硬是把哥的氣焰都壓下去了幾許。
我聳了聳肩。
他們二人之間是眉來眼去也好，是明爭暗鬥也罷，都與我無關。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持樂觀的態度看這場戲。
哥挑了一下眉：“聽羲和大人的語氣，似乎對這場婚禮有不同的看法？”
羲和回道：“自然！戶部尚書的千金，皇上要不得。”
哥好整以暇的說道：“朕如何要不得？”
羲和說：“那女子德性不檢點。”
哥咄咄逼道：“何以見得？”
羲和說出了以前楚楚給我講的那個小姐和窮秀才的段子。只不過，咱家楚楚講出來就是娓娓動聽，而羲和這個有暴力傾向的怨婦瘋子賤人說出來要多無味就多無味。總之，就是抹黑了那個戶部尚書的千金，說她也許連身子都不清白了，配不上皇兄，更配不上國母的位子。
看來羲和還是蠻重視哥的，為了勸服哥不要娶妻，足實下了一番功夫。
我雖然也不大滿意我這個未來的嫂嫂，但是既然是哥千挑萬選出來的，自然有他的道理。寧拆一座女媧神殿也不拆一門親，而且這帝后大婚已經廣布天下，若要撤回，不光是誤了戶部尚書千金的終身，怕也是丟了皇家的面子。所以，這種事我看著這樣鬧鬧就好了，羲和再大的面子，也不能扳回這即成事實的事情。
果真，哥平靜的說道：“羲和大人說的這些，朕都知道。”
羲和一下沒了聲，就連我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哥繼續說著：“當初送畫選秀的時候，朕就派人調查過她們每個人的家底背景過往。”
“那你為什麼還要選那樣的女人？”羲和終於撕下了那層神聖的外衣，上前幾步，走到哥的禦桌前，撐在桌上，氣急敗壞的問道，“還是說，你選擇這樣的女人，是為了逃避。那你告訴我，你在逃避什麼？是逃避你的愛，還是逃避我的愛？”
嘖嘖，羲和真是一個沉不住氣的傢伙，還大神官呢，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
哥卻冷靜的說道：“羲和，你冷靜一點。陽兒還在這裏呢。”
羲和這才意識到我的存在一般，回頭看了我一眼，目光複雜，我看不明了，只覺得莫名有些熟悉。當羲和回頭繼續和哥對峙的時候，我才恍然想起那雙眼睛為何又這般熟悉的感覺，心中暗覺好笑，搖了搖頭又去看羲和與我哥到底是誰壓倒誰的問題去了。
哎，若是現在有杯茶，有盤瓜子就更好了。
羲和既然在我面前撕破過大神官那道貌岸然的模樣，自然也沒有好顧忌的了，又湊近了我哥幾許，說道：“軒轅龍陽在這裏又有什麼？反正他也知道你和我的關係？難道說，你是怕了他知道你和我之間的關係不成？”
好傢伙，全天下敢這樣對哥說話的，除了他沒有別人。
雖然和羲和有仇，但是此刻他是我的偶像。
哥瞅了我一眼，而後平靜的挑眉道：“那羲和大人，朕和你之間有什麼關係呢？朕和你之間除了皇帝和大神官的關係，還有其他的嗎？”
“我們之間……”
“羲和大人！”哥平靜的打斷了羲和的話，微笑的說道，“作為神的侍奉者，說謊可是要被神雙倍懲罰的哦。”
有一句話叫什麼來著？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哥今日今時今刻生生動動的教授了我這句話的真正含義，難怪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一人；難怪我總是被他欺負的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最後還巴巴的望著他，希望他幸福。原來他的回擊人的境界早已經高到了不動聲色，以靜制動，讓你防不勝防，卻又無法回擊的地步了。
高，真是太高了。
若不是羲和在場，我當真要對他豎起個大拇指，好好的拍一下他的馬屁。
羲和明顯一怔，片刻後歎了一口氣，後退了一步，又恢復那大神官應有的常態，說道：“是我越禮了，望皇上莫要怪罪。”
哥微笑著，抬了一下右手，說道：“羲和大人這般，倒是跟朕見外起來了。”面對才讓自己不爽的人後，還能這般彬彬有禮，不露痕跡，哥又讓我長了見識。
只是，羲和接下來的反應就讓我頭開始疼了。
他又沖到了哥的面前，抓住哥受傷的右手，嚷道：“你是怎麼受傷的？怎麼會傷成這個模樣？”
靠，本王這次都沒有上前去抓哥的手，你這般關心算什麼？哥有承認你的身份嗎？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我對著羲和翻白眼。
哥也試圖抽回自己的手，無果後笑道：“一點小傷不礙事的。”
羲和肩部有些微顫：“什麼小傷，若是感染了就是大事了。上次也是這樣……”說話間，他似乎想起了什麼，頓了一頓。
而哥卻是抬著一雙紫眸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他慌忙的避過哥的目光，說道：“我又越禮了。”說完，似乎已然忘記禮節一般，轉身倉惶的奔出了禦書房。
哥看著他的背景，紫眸深邃的讓我瞧不明白。
片刻後，哥才嘴角上揚的說道：“有趣，真是有趣。”
我詫異的蹙眉，琢磨著他所謂的有趣之事，卻也漸漸的理出一些眉目，當下心開始不安起來。
哥忽然語重心長的對我說道：“龍陽，以前的事，朕不會去追究了，你想逃跑也好，想留下也罷，朕由得你去。”
我趕忙說道：“臣弟自然不會逃跑。”
他微微一笑，待我以為天氣要轉好的時候，他又變了臉色，對我冷漠的說道：“若要留下，就莫要做任何的對不起朕的事情。不然，即便你是朕的親生弟弟，朕也絕對不會饒了你！”
65.可憐天下父母心
出了未央宮，我琢磨著還是應該去給母后請個安，不然她隔天又要派人尋了我來，哭天搶地的罵我是個不孝的兒子，那我且不是要冤死。
這未央宮離天頤宮有段不少的距離。
我開始琢磨起皇兄和我剛才的那番話。
首先，我不得不再度的崇拜他。本來，在回京的路上，我還在七上八下的考慮著我怎麼跟他開口說我想離開的事情，他倒好了，也不談是看出了我的名堂還是無意之舉，總之他是先發制人了。表面上說的好聽是由了我去，只怕我還沒有收拾好行李，就被他以勾結裕王之罪抓了起來。反正他是皇帝他最大，他不想讓我走，隨便一條罪名就可以斷了我的後路。也幸而他那麼一說，不然我真跟他說明了我要離開的話，只怕今日我連未央宮的大門都出不來了。
其次，關於那場夢的事情。現在我自己也沒法騙自己那是一場夢了。可是，事情不到最後一步，我打死也不會承認，縮頭當烏龜就烏龜了。反正宮裏的人又沒有看見我的身影，反正皇兄也找不到我出現的證據，而且采薇還可以給我作證我那時在楚州，怎麼可能千里迢迢的跑回京城褻瀆聖上？幸而男人和男人之間發生些什麼不會留下個種來認親，不然我跳進楚河都洗不乾淨。
不過，現在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還是有些汗顏。
我當時怎麼就有那麼大的膽子回駁皇兄的話？又怎麼有那麼大的膽子把他按在書桌上就垮了褲子？又怎麼敢事後還抱著他和楚楚青青一起比較？
難怪當時他要給我一巴掌，現在想來確實不算冤枉。
不過，他既然說不追究以前的事了，想來會言而有信。總之，他是要成親的人了，而我要時刻記著那是一場夢，而我是他的弟弟這樣的身份就對了。
今生有一次那樣的不算好的回憶，其實也值了！
一路胡亂的想著，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到了天頤宮。讓小丫頭去通報了一聲，才跟著進去，與老娘請安。
這些時日，哥又忙政事又忙婚事，自然不可能時時陪在老娘身邊，妹子又被哥派出去監視我去了，想來她寂寞的緊了，見著我就拉著話家常。從我出去南巡的見聞詢問起說到堂兄從小和我們一起玩的那些往事，說的我眼淚都快掉下來的時候，她有忽然說到皇兄要結婚的事，說那戶部尚書的千金她見過一兩次，倒是一個乖巧的孩子。我癟著嘴，把不屑往心裏吞的時候，她又問我知不知道皇兄前段日子得了瘋病。
我趕緊坐直了身子，裝著不知情的問道：“母后，兒臣才回京便被皇兄召入宮，並不曉得這類事。”想了想，我又補充道，“這段日子，皇兄究竟怎麼了？”
母后抓著我的手，關切道：“方才你皇兄召見你的時候，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我裝傻道：“皇兄會對我怎麼樣嗎？”笑了笑，我繼續道，“母后，您多心了，我和皇兄一向兄友弟恭，努力做著帝國兄弟情深的楷模，皇兄怎會對兒臣怎麼樣呢？”
母后在我胳膊身上摸了摸，半晌才鬆氣道：“沒有最好。”
她看了看我，神情皆是複雜與無奈，片刻後撫著我的頭髮，說道：“陽兒，若是你皇兄真的瘋了，你會怎麼辦？”
我慌忙道：“母后，皇兄好端端的，哪里有瘋？”
母后蹙緊了眉頭，欲言又止。半晌，她遣退了身邊伺候的宮人，又讓我坐近她幾許，她才輕聲的說道：“今日，母后告之你的事，可千萬別說出去。”
我趕緊點頭，其實心中早已經知曉她可能會說什麼，但是卻還是想聽聽那日後皇兄的反應。
果真，母后開始給我講那日的情形。
說起來，母后說出來的那個皇兄還真像是一個瘋子。
不過，就我這個知道事情的全部過程的人來看，皇兄當時的表現真的是太過於鎮定了。試想，當一個本來在你面前有說有笑的人，前一秒還把你壓在身下，後一秒就因為你一個巴掌而立刻消失在你眼前，是個人遇見這樣的情況不瘋才怪。
可是，咱哥很鎮定，真的非常非常的鎮定。
他只是喚著段伸來給他更衣，喚著宮女收拾那一桌的狼藉，然後命令御林軍搜遍整個皇城尋找軒轅龍陽。不過，是個人都知道，景王殿下被派南下，怎麼可能找得到，於是就有人多嘴的跑去丞相那訴苦。丞相知道，自然太后也知道了，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勸勸皇兄就成的，可不想皇兄卻生了一場大病，幾日幾夜下不了床，發著高燒，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清醒的時候，一邊寫信快馬送至南方，一邊卻命令著御林軍把整個京師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軒轅龍陽；糊塗的時候就喜歡胡亂抓人，抓著一個人就死活不放，然後陽兒，陽兒的叫著。
老娘在這一次又發揮了她難得的果斷，下令任何人都不准見皇帝，還說準備好了信函，只要有什麼萬一，就召我回京。
幸而，五日後，哥醒了過來。
但是，絕口不提這件事，只是再也不執拗於他的婚事，順應了下來。
聽完老娘這番話，我心中一陣鬱鬱，又一次罵那老妖怪青華神一千遍又一千遍，而對哥的愧疚又上升到了一個層次。
老娘用絲巾壓著眼角，說道：“陽兒，你都不知道你皇兄那模樣有多駭人。哎，現在的他看上去正常，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發作一次，他可是一國之君，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我慌忙的說道：“母后，皇兄那是勞累成疾。您不要太多心了。”
老娘抬頭瞪了我一眼，說道：“那是什麼勞累成疾，依哀家看，那是相思成疾，跟你們父皇……”
她頓了頓，沒有說下去。我還在回味她這句話的時候，她已經拉住了我的手，說道：“陽兒，你實話告訴母后，你對你皇兄是什麼樣的感情？”
我強裝鎮定的說道：“母后，兒臣對皇兄自然是弟弟對哥哥的感情。”
“是實話？”她狐疑的問道。
我趕忙點頭。
她抓緊了我的手，說道：“那你敢發毒誓嗎？敢對你的母后說，若是你愛上了你的皇兄，就瞎了那雙眼睛，命不久已嗎？”
我大駭，忙說道：“母后，哪有逼著自己兒子發這樣的毒誓的？”
老娘紅了眼睛，眼淚簌簌而下：“陽兒，你要理解一個做母親的心，母后不想看著自己兩個孩子都走上歧途，最後無法挽回啊！若是你們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就罷了，奈何你們是帝王家的孩子，母后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們最後都走上滅亡。”
我心中揪得有點難受，想安慰母后幾句，卻發現自己詞窮。我知道若是我發了那個毒誓，母后定然是會心安，不再糾纏於我，但是我是真的愛上了皇兄，若是發了這樣的毒誓，我且不是真要瞎眼睛做短命鬼了？
母后拽著我的手愈發的緊了一些，幾乎懇求道：“陽兒，你就答應母后吧，啊？”我低下了頭，卻不想手一陣疼，正在暗呼她何時有這麼大的力氣時，她卻拔高了嗓音，嚷道：“難道說你真的和你皇兄一樣也瘋了不成？”
我慌忙的說道：“母后，您想多了。”
她逼迫道：“那你就答應母后啊！”
我咬著下唇，思考著對策，最後決定暫時不理會她現在的偏執，轉移話題才是上策。於是，我說道：“母后，你真的想多了，你看皇兄馬上要成親了，是多喜慶的一件事啊。等他成親了，後宮也熱鬧起來了。到時一群妃嬪陪著您，您也不會嫌寂寞了。”
她松了送我的手，說道：“有時成了親，也不一定能治那瘋病的。”
我趕緊打住這個話題，又說道：“馨兒那丫頭也動了芳心了，不若給她也選一個駙馬。到時候，一定要把全國才俊都招來，讓咱家公主好好的挑選才成。”
母后鬆開了我的手，冷眼道：“你是圖自己方便吧？”
我繞了繞頭，笑道：“母后，我就那點喜歡美人的愛好，您還不能滿足了我啊！”
母后若有所思的說道：“說來也是，就沖你這麼花心的名頭，你也不太像軒轅家的男人。”
我趕忙迎合：“是啊是啊，這次南巡我本來準備帶幾個美人回來呢，就是怕您老人家責備我。”
母后眉頭蹙了蹙：“其實，花心也沒有什麼不好的，這樣至少不會為了一個人要死要活的，誤了大事。”
我趕忙點頭。
母后忽然語重心長的說道：“但是，陽兒，你這樣下去可不成。等你皇兄成了親，母后也給你挑一個好人家的閨女當你媳婦吧。”
我慌忙擺手道：“母后，你可千萬別這樣。高陽國上上下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我喜歡男人，可別誤了人家小姐的終身。”
母后瞪了我一眼：“就是因為你喜歡男人，所以才讓母后擔心。”
我辯解道：“那母后你讓我娶了王妃，能保證我就不愛男人愛女人了嗎？這東西遺傳註定的，沒有辦法的。”
母后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麼，喃喃道：“遺傳……遺傳……呵……”隨即，又是抓住我的手腕，這次指甲都陷進了我的肉裏，我強忍著呼爹喊娘的衝動，聽她幾乎發瘋的說道，“不行，你現在就給哀家把那個毒誓給起了，休得給哀家繞圈子繞了進去。”
我吃痛，也渾了，嚷道：“皇兄的事與我何干，為什麼要我發毒誓而不是他發毒誓？”
老娘似乎被我這麼一嚷點醒了，松了我的手腕。
我趕緊放唇下吹了吹，哀怨著自己的手。哎，早知道就不該有這份孝心，來這裏受這份的罪。現在好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這份折磨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完呢。
本以為老娘終於想通了，卻不想她宛如喝了烈酒一般，興奮的兩眼發光扶著我的雙肩，說道：“陽兒，你不用發那樣的毒誓了。”
我正要歡呼，卻聽見她繼續的說道：“那毒誓對你沒有什麼威懾力，依你們軒轅家男人的性子，真要愛了去，當真就會連命都不要要顧得對方的周全。所以，陽兒，哀家要你對天發誓，若是你違背了誓言，愛上了你的皇兄，就讓你的皇兄軒轅龍炎瞎了雙眼，命不久也！！！”
66.一醉方能解萬愁
從天頤宮出來的時候，我抬頭看了看天，烈日高照，晃得我眼睛都要睜不開。我用手擋了擋陽光，卻忽然間一陣頭暈目眩，幸而扶著宮牆才讓我沒有倒下去，而後胸口一陣悶痛，只覺得進氣少，出氣多，逼得我不得不大口大口的喘氣。
邊喘氣邊忍不住罵娘。
剛才起的是哪門子的毒誓，至於來的那麼快嗎？
想起那個毒誓，我現在就覺得毛骨悚然，老娘至於那麼狠嗎？咒我死不成，就說服我去咒我哥死。我自然有一千個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去咒我哥死，卻不想老娘給我來了一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逼我不得不就範。而我幸好也急中生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給她分析，不管我愛不愛哥，我也不能下毒誓咒他死，除非是我長了十個腦袋夠他砍。
我聲淚俱下道：“母后，你就忍心見我起了毒誓，然後你兩個兒子都去死神身邊報導不成嗎？”
見母后神智有些不正常，無法理解我的話。我耐心的給她解釋道：“如若我起了那個毒誓，結果正好哪天我想不開了，就每天起床默念一百次又一百次，我愛哥我愛哥，毒誓生效，哥死的不明不白，而帝位自然就是我的。可萬一隔牆有耳，被別人知道了我這個毒誓，那就是蓄意謀殺，我也會死得不明不白，到時候您老人家就是兩個兒子都沒了。”
也不知道她聽懂了沒有，雖然我覺得我解釋起來似乎也有一些糊塗。反正她盯著我看了良久，最後也渾了，抓著我的手嚷道：“哀家今日就是要讓你起個毒誓，不管怎麼樣的毒誓都要起。這樣，至少你才不會犯下大錯。”
於是，在她的眼淚外加要尋死的攻勢下，我逼不得已，只好起下了若是我愛上皇兄，就讓我瞎了，命不長了的毒誓。
誰知道，剛出天頤宮的門，這毒誓就應驗。見過邪門的，就是沒見過如此邪門的。看來還是應驗了那句話，飯可以亂吃，誓不可亂起，老天在頭上看著呢，遲早會遭報應的。
敲打著痛得讓我想撞牆的腦袋，好不容易才緩解了些許疼痛，幸而這會兒沒有什麼宮人經過，不然肯定也會以為我也瘋了不成。
拖著沉重的步伐，出了宮，讓小三駕車回家。
在車上，我一直在權衡著生命和愛情，孰重孰輕的問題。這個問題實在是難倒了我，正如手心手背都是肉，現在非要讓你割掉一塊，最後疼的人絕對還是你自己。沒有愛情的生命是多麼的無味蒼白，而沒有生命的愛情又是如過眼雲煙，只會讓留下的人痛苦罷了。讓我放棄去愛，我做不到；但是讓我放棄生命去愛，我更做不到。
究竟有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呢？
我掀開車簾，一陣酒香飄了進來。趕忙的喝著小三停車，我下去買了兩罎子美酒。
但凡我遇到想不明白的事，總是不愛去鑽那牛角尖，不是有句話叫：一醉解千愁嗎？說不準喝醉了醒來凡事就迎刃而解了。
只是一個人喝酒怪悶的，總要找一個人陪著爺才是。
想來想去，現在能陪爺喝酒解悶的人除了采薇似乎也找不到其他適合的人了。
於是，我提著美酒上了車，喚著小三改道奔采薇家去。
采薇家院落不大，我來得也甚少，主要還是怕奶娘的叨嘮。她對我哥倒是不敢嘮叨，但是大約是我比較懂孝道吧，只要一遇見我，便要拉著我嘮叨一陣，無非就是說說我和哥兒時的事，千篇一律的話語，也幸好本王性子好，能耐著耳朵都起繭子的陪在一邊聽著。
誰叫奶娘也是娘呢？誰叫本王向來奉行百事孝為先呢？
只是，看著采薇在一旁憋笑憋成豬肝色的臉，我真的很想打人。
好不容易，奶娘才嘮叨完，後知後覺的說自己糊塗，耽擱了我和采薇的談話，囑咐了我們幾句不要貪杯之類的話後才離去。
我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采薇順勢坐到了我的身邊，手早就沒規沒矩的搭在了我的肩上，笑得明媚道：“怎麼，才一時半刻不見我，就想得慌了？”
知他是跟我打趣，我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他無所謂的聳肩，湊近我幾許，問道：“怎麼，有心事？”
我反問：“你怎麼知道？”
他挑眉說道：“你小子心事都寫明在臉上了，要讓別人不知道，怕是難啊！”頓了一下，他問道：“去見皇上了？”
我默然點頭。
他蹙了一下眉頭，扶著我肩的手不自覺的緊了一緊：“那出什麼事了？”
我歎氣，側頭看他，很嚴肅很認真的問道：“采薇啊，你說究竟是愛情重要，還是生命重要？”
大約是沒有料到我忽然就問了他這樣一個問題，他明顯的噎了一下，半晌才說道：“怎麼忽然就思考如此有深度的問題了？”
我白了他一眼。
你以為我想思考這樣充滿人生哲理的問題嗎？我還不是被逼的，若是時光能讓我重來一次的話，我保證死都不去天頤宮，死都不去表現一下我的孝心。不孝就不孝吧，總比現在愛情要沒了，命也要沒了的強吧！
采薇好整以暇的看著我，問道：“那你思考的如何了？”
死小子，就想看我的笑話，落井下石吧。哼，好歹我今天跟哥學了一招叫先發制人，還沒有找到實踐目標呢。於是，我指著放在面前的兩罎子酒，對他說道：“你想知道我思考的如何吧？先把這兩罎子酒給喝了，我就告訴你。”
他挑著眉：“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難道景王殿下帶了兩壇美酒來，就是讓我一個人喝的嗎？”
自然不是的。
我想一醉解萬愁，想找個人陪我一起醉，想擺脫這種心煩意亂的感覺。
可是，采薇這樣說了，我自然不能再說出實話，只得接著他的話點頭說是。
采薇笑：“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說完，便過去抱了一壇酒，豪邁的揭了酒塞子，仰頭便往嘴裏灌。
我趕忙抓著他的胳膊，嚷道：“你這般喝酒還要命不要了？”
他側頭看了我一眼，又笑：“不是你說等我喝完這兩壇酒，就告訴我，你的人生哲理的嗎？我自然要喝快一些，好聽聽你的高談闊論。”話音剛落，又要提罎子，我趕忙拉住他的胳膊，嚷道：“好了，好了，我告訴你還不成嗎？我其實根本就沒想明白這個愛情和人生的真諦，就想來找你喝酒來了。”
他了然的一笑，放下酒壇，拉我一同坐在地上，把另外一罎子酒塞進了我的懷中，說道：“我就知道是這樣的，先喝酒吧，說不準待你喝醉了，凡事都想通透了。”
采薇果真才是最瞭解我的人。
我撥開酒塞子，灌了一口酒，說道：“采薇，你知道不？今天皇兄先發制人，不讓我離開了。”
他了然的挑了挑眉，仰頭喝了一口酒。
我接著說道：“我還沒從這個打擊中恢復過來呢，結果在母后那裏又被嚴重傷害了一下。”
他問道：“老太太怎麼傷害你了？”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欲哭無淚道：“她讓我起毒誓，說若是我愛上了哥，就讓我瞎了雙目，活不長了。”
采薇輕聲笑了笑：“我還以為什麼事嚴重到讓你開始思考生命和愛情這麼深刻的問題上來了呢？原來就是這麼芝麻大的事情啊。”我瞪了他一眼，他卻渾然裝著沒看見一般，繼續說道，“大不了就不愛了唄，至於讓你這般尋死覓活的。”
我仰頭又飲下一口酒，罵道：“你小子說的容易，感情那東西說來就來的，誰能阻止的了？”
他若有所思。
我又問道：“若是你小子愛上了，難道就能輕易的說不愛就不愛，說放下就放下了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而後抬起酒壇灌下一口酒，說道：“我說能自然能的，這世間的事既然能拿起，那自然能放下。”
我笑道：“小寒梅曾經說我是沒心沒肺的人，在我看來，他說的不對，采薇，你才是一個沒心沒肺的人。”戳了戳他的腦袋，我繼續說道，“我和你一塊長大吧，可是我就偏生看不透你這腦袋裏究竟想些什麼？”又戳了戳他的心口，“心裏又到底裝了些什麼？”
他白了我一眼：“那你又能看透幾個人了？”
我被他問住了。
呵呵，是啊，這輩子在我身邊的人形形色色，來來去去，但都是蒙了面蒙了心的，我付出了多少真心，換回來的確實沒幾個是真的。
把罎子舉起來，我念叨道：“我本丹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采薇微眯起眼道：“這喝了酒倒風雅起來了，開始念詩了？”
我側頭沖他笑了笑。
他也回我一笑，說道：“話說回來，你該不會是愛上了不該愛的人，所以才琢磨著愛情重要，還是生命重要吧？”
我沒有說話，只是抬起罎子又灌了一大口。
采薇卻扶上我的肩，忽然就語重心長道：“我給你想個法子吧。”
我側頭看他。
他微微一笑：“換個人愛，不就成了。”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08
67.找個人來愛好難
我問：“換誰去愛？”
他笑著看我：“怎麼，你堂堂高陽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景王殿下也找不人去愛了嗎？”
我白了他一眼：“那也要找一個對味的才成。”
他挑眉：“那你先告訴我，何為對味？”
我搖頭：“那種感覺說不上來，總之就是要對味的。”
他笑道：“你總不能讓我現在去大街上去給你抓幾個壯丁回來，然後強迫他們接受你的愛吧？”
我啜了一口：“去你的，本王的愛就那麼的廉價嗎？哼，你去外面看看，有多少人巴望著乞求著要本王去愛呢！你懂啥叫奇貨可居嗎？”
他瞟了我一眼，說道：“可是，那些巴望著的，乞求著的又有幾個能真心對你的。”
我被他的話給噎住。
死小子，永遠都是這樣，不給爺舒暢，光給爺添堵。
他繼續說道：“現在這樣的狀況，你就知足了吧，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這話說的，讓我有夠憋屈。啥叫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天天在鍋裏蒸著火上烹著，何曾有過所謂的福？虧得我把采薇當知我最深的兄弟呢，結果他還是不能透過我逍遙生活的表像看到我內心點點的創傷。
於是，我說道：“何為幸福？整天笑整天鬧整天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就是幸福了嗎？你還記得當初的事情嗎？那年我被他射下馬，是你來開導我的，你說天下的帝王沒有一個希望有個一模一樣的影子，而且這個影子還是可能威脅自己帝位的存在。因為你這句話，我裝傻充楞了七年。我以為全世界最瞭解我的人是你呢？沒有想到……”
鼻子有點酸，我趕緊給自己灌下一口酒。
采薇的聲音幽幽的傳來：“可是，龍陽，你理解何為愛嗎？”
我嚷回去：“我怎麼就不理解愛了？……”
“愛一個人，不是因得到他而開心，不是因失去他而難過，更不是為了他放棄自己的一切，尊嚴抑或是生命。”采薇輕輕的打斷我的話，神情有些複雜的盯著酒罎子說道，“愛他，只是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多看上幾眼，在他停留過的地方多呆上一刻。開心的時候與他拌嘴，不開心的時候給他依靠，然後一直等著，等著，等到有日他能看清自己的心為止。”
采薇很少有這般傷感的表情，揪得我心中也是一陣難受。
我問道：“這般的感情不累麼？”
“累，所以支持不下去的時候，我就離開，浪跡天涯去了。”他側頭沖我明媚的一笑，晃得我眼睛都有點疼。
我心中百轉千回，想著無數安慰他的話。最後的最後，我喝下一口酒，扶上他的肩膀，說道：“行，你要浪跡天涯，我不會攔著，但是到時候記得帶上我。”
他側過頭，一臉被酒嗆了的表情。
我拍著他的肩，笑道：“你知道，我一直都想當一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客。所以啊，你要浪跡天涯，記得帶上我。到時候我出謀劃策，你就去實際行動，咱們一起闖蕩江湖去。”
他表情還是很……很怪異。
我趕忙補充道：“要不你出謀劃策，我實際行動也行。”
他低下頭有點無奈的扶了扶額頭，一時冷場。我尋思著還要找點話來緩解我們之間的氣氛的時候，他卻抬頭輕佻的看了我一眼，不屑道：“就你那點墨水和那點貓爪功夫，估計最後出謀劃策和實際行動的人都是我。你這尊神還是去養尊處優去吧，別跟著我瞎起哄，我就謝天謝地了。”
呵呵，這樣的采薇才是那個明媚不可一視的采薇嘛！
與他這樣一鬧，心情似乎好了一點。
我深吸著氣，舉著酒壇喝了一口。側頭，見采薇嘴角勾著一抹讓人猜不透的笑，也仰頭舉壇灌酒。而我卻也很少有這般仔細瞧他的時候，和本王一樣，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沒什麼稀罕的，只是就那樣組合起來耐看一些而已。而采薇非有媚態的男人，可是偏生有時那嘴角輕揚，輕蔑的一笑，硬是把楚楚的媚姿都壓下去幾分，而又多了一番姿態。難怪坊間談論起京中這兩大才子來，第一個開始說的都是容貌。
我收回目光，忽然一句話就脫口而出：“采薇，要不你讓我愛上你，如何？”說完，我就想咬斷自己的舌頭，羞於看他，我打著哈哈想把方才那不經過大腦就出來的話掩飾過去，“哎，這酒怎麼就這麼烈呢，才喝這點點我就醉了，呵呵，真的應了一句話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呵呵，哈哈！”
我這樣轉移話題，希望能讓他忽略掉我前面說的話。
但很快我的希望便落空，因為采薇大人的性子就是愛用爪子撓你最尷尬難癢的部位，然後等你無可奈何的時候，他便在一旁偷著樂。
他說道：“好啊，那你要如何愛上我呢？”
我不敢搭腔，忙指著酒壇說道：“呵呵，呵呵，玩笑一句而已，咱們喝酒喝酒。”說著，我便又要仰頭灌上一口酒，卻不想嘴唇剛沾著壇沿，他就把酒壇搶了過去扔擲到一邊，而後挑眉，一臉壞笑的勾起我的下顎，說道：“是不是要我先主動一下，才能讓你愛上我呢？”
我額頭冒出幾許冷汗，結巴道：“你，你，你別……別，別開這種玩，玩笑。”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在開玩笑？”
這句話說的認真，但是那一臉的壞笑卻是擋都擋不住，讓我好不容易才忍住沒給他一個巴掌。
他繼續說道：“要不，我們來點實質性的？”
話音剛落，他就毫不憐香惜玉的把我推到在地。我還沒有回味過來這究竟發生什麼事的時候，他就已經壓到了我的身上，臉瞬間放大了無數倍。我趕忙用手頂著他，讓他和我保持著安全的距離，而後努力用我純潔的眼神示意他不可學紅杏亂出牆，奈何他估計只注意到我眼睛的漂亮，沒有注意到我眼神裏的大義淩然的神色，拉著我的手，強行的按在了我的腦袋兩側。
我忽然有種我要被人強的感覺。
果真，他慢慢的，慢慢的靠近我。我能感受到那帶著酒味的溫暖氣息撲在我的臉上，我能看到他深灰色的眼眸裏有一張驚得目瞪口呆的身影；我甚至還能看見他臉上細細的絨毛。
當他的唇掃過我的嘴的時候，我頓覺我完了，我這世英明就要毀在這個不良死小子的手上了，這讓本王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不從，還是從，目前這個問題在我腦中正在劇烈的交戰著。
不從，我力氣沒他大，打不過他，掙扎不過他，他現在誓死要當紅杏，再加上酒蟲上頭，估計跟他講道理也是沒用的。喊人的話，那太丟本王的面子了。
那只有從了？
從，似乎也不算太虧。一來，采薇面子裏子都能拿出手；二來，不過是為了紓解，大家又不用負責；三來，除了從我還有其他的辦法能逃出他的魔掌嗎？
於是，我認命了。
閉著眼睛，我認命的承受他將要給我帶來的暴風驟雨。
可是，有一句話叫什麼來著，世事終難料。
以往本王誓死都不從的，可是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打算從了這一回，紓解心中這口氣，順道也換換人去愛的時候，偏生就有人來打岔。
伴隨著奶娘沒有說完的：“小王爺，我給你親手做了一點……”的聲音，而後盤落地，應聲而碎的聲音，采薇立即就從我身上撤離，帶走了全部的溫暖……
從采薇家出來的時候，一陣冷風吹過，吹走了我幾分的酒意。
這才敢去回想方才在他家發生的事情。
奶娘大約是被那場面震撼住了，所以並沒有像我老娘那般一哭二鬧三上吊，我哄著她說我和采薇在玩摔跤，不過為嘛摔著摔著嘴就碰到一塊去了，就不是我要操心的問題了。
總之，我這算是落荒而逃。總之，采薇你自求多福吧。
只是心裏還是隱隱有些擔心，萬一奶娘把這事捅到了我哥那裏去，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的。但願采薇能糊弄住奶娘，不然我和他絕對的絕對吃不了兜著走。
心虛的回到府上。
七個公子為我準備了接風的宴席。
我換了一身衣裳，洗去了滿身的酒味，又去招惹別的美酒美人去了。左抱著楚楚右摟著南南，嘴裏還嚼著青青給我夾的菜，哎，還是在自家美人們的擁簇下安逸些啊。
席間，我又想起采薇的話，糾結了一番。
於是，我對楚楚說道：“楚楚，你讓我愛你，成不？”
楚楚鳳眼一轉，滴溜溜的甚是嬌媚，細膩的手指滑過我的鼻尖，嬌聲道：“王爺，您不是常說愛人家愛到了心坎裏嗎？難不成以前都是騙人家的？”
我忙安慰道：“哪有，我只是想愛你愛的更深一些。”
楚楚笑道：“那可不行，您若愛我更深，他們可就不幹了。”手指一指，挨個挨個的指著各個公子。
於是，我被強行灌下了一杯又一杯。
不死心，我又問南南道：“南兒啊，你讓我愛你，成不？”
南南天真的側了一下頭，看著我：“難道王爺不愛我嗎？”說完，眼淚簌簌下滑。
楚楚在旁搭腔道：“看吧，看吧，王爺一定要罰，居然讓南南又哭了。”
於是，我又被強行灌下一杯又一杯。
還是不死心，我繼續問青青道：“青青，你讓我愛你，成不？”
青青垂了一下眉：“王爺想愛便愛吧，青青沒有怨言。”
哎，這些人中，還是青青最乖。
我正要讚歎一句，楚楚卻又在接話：“不成不成，王爺若要愛，就先要喝下一輪酒才成。”
於是，我再被強行灌下一杯又一杯。
但是我還是不死心……
……
我不死心了七次，導致我喝了七七四十九杯，最悲劇的是，除了酒我連一點裹腹的都沒有品到。
頭有些昏，我推開靠我身上的人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走了出去。
青青在我身後喚道：“王爺，今日安排誰侍寢呢？”
我頭也沒有回，擺了擺手。
這一屋子的姿色，雖然都是我王府中的人，卻從來不是我的。從一開始的接觸，不管是他們還是我，都已經沒有了談情說愛的資格了。
打了一個酒嗝，我向後院鴿房晃去。
小啞見著我很是開心，先是一陣比劃，大意就是我離開如此久，他很思念我之類的，卻讓我心中一暖。而後，他交給我一張紙片，我搖著腦袋努力了半天才看完紙上的內容，又努力了半天才理解紙上寫的內容。隨後，我把紙片還給了他，囑咐著他切勿要把這張紙片處理掉。
他懂事的點頭，我欣慰的離去。
這孩子，算我沒有白疼。
漫步在後花園，長籲著氣，自己都能聞到自己身邊的酒臭味。低頭打了一個酒嗝，胃裏燒得難受，實在忍不住了，扶著牆一陣幹嘔，卻又因為沒有進食，一點東西都嘔不出來。
身後有人為我輕柔的拍著背。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喝不了那麼多酒，還逞什麼強？”
我回頭，果真是小寒梅，正要跟他打招呼，卻不想胃裏又是一陣翻騰，我忙回身繼續幹嘔。他歎了一口氣，難得溫順的給我拍了幾下背。不過僅僅就是幾下，因為幾下後，就良久沒有了力道，我詫異的回頭，身後哪有什麼人，恍若剛才是做了一場夢一般。
自嘲了自己一番。
胃又開始鬧騰了。
我扶著牆嘔得上氣不接下氣，只覺得要把我五臟六腑都嘔出來，它大約才會善罷甘休。奈何，我現在身邊一個人都沒有，說不準我在這裏嘔死了都不會有人知道。心中一陣戚戚時，一個陰影擋在了我的面前。我抬頭，卻見小寒梅提著一壺茶，面無表情的遞到了我的眼皮子底下。
我抱著茶壺猛喝了幾口。
少頃，情況好了一些。
小寒梅扶著我進了一處涼亭。我虛弱的說道：“我還以為你一走就再也不回來了呢。”
“哼，你對我做了什麼，我自然要找你負責的。”
這，這是什麼話？
我聽著怎麼像話本小說裏，被人強了的少女找上漢子要個說法的臺詞。
不，不，這些都不是關鍵。
關鍵是這話是易寒嘴裏說出來的，最最關鍵的是，他說就說了，還一臉冷的就快掉冰渣子似的。那些話本裏，說這話的女角們不是都應該或淚流滿面，或義憤填膺的嗎？他那副表情又是算什麼?
我對著茶嘴喝了一口茶，才逐漸的適應過來他那句話的意思。
於是，我問道：“那你要我怎麼負責？”
他冷冷的說道：“我還沒有想好，待我想好了，我再告訴你。”
我手肘撐在桌面上，支撐著沉重的腦袋，凝視著他冷漠的面容。忽然，采薇那死小子的話如魘一般又響起在我的耳邊。而我，又一次的嘴巴比腦袋快了一步，說道：“易寒，你讓我愛你，成不？”
68.淩寒梅有暗香來
涼亭裏，忽然之間變得很安靜。
我摸了摸額頭上的汗水。真是的，都要臨秋的季節了，怎麼得還是如此的燥熱，讓人煩悶不已。
盯著易寒，卻見他也在凝視著我，神色間忽然有了稍縱即逝的迷惘，片刻後，他說道：“那你要如何來愛我呢？”
如何去愛？
這個問題還真是考著我了？難道我每天對他說上一遍“我愛你“就是愛上他了嗎？抑或每日和他進行一次親密愛人的運動，也就是愛上他了嗎?
我自己其實也不知道如何去愛，又幹嘛去招惹了他？可是，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況且易寒肯定沒有采薇那般，灑灑脫脫的凡事都不在乎，只怕剛才那話他已經記在了心頭，如若我不給個滿意的答復，他就會讓我吃不了兜著走。
可是，究竟如何去愛呢？
腦中靈光一閃，采薇的話響在耳旁。於是，我說道：“若是得到你，我不會因此而開心；若是失去你，我不會因此而難過；當然我更不會為了你放棄自己的一切，尊嚴抑或是生命。”
易寒臉色忽然間變得很難看。
我趕忙繼續說下去：“我會在你不注意的時候多看你幾眼，會在你停留的地方多呆上一刻。當你開心的時候，我會與你拌嘴讓你更開心；當你不開心的時候給你依靠，讓你寬慰。”覺得還是不夠，於是我繼續加油添醋道，“總之，從現在起，我就只疼你，只寵你，只愛你，不會騙你，不會罵你，不會吼你。答應你的每一件事都會盡心去做，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話。永遠覺得你是最好，不管什麼時候都想著你，念著你，在我心裏只有你。”真覺得我是個人才，不僅是重複著采薇的話，還能想到一些話本段子，照搬來用。大約覺得說的差不多了，我最後總結陳詞道，“然後，我還會等你，一直等著，等著，等到有日你能看清自己的心為止。”
一口氣說完，還真有些累，我暗自吸了一大口氣。
易寒怔了一怔，身形微微有些搖晃，嘴唇也動了動，半晌才吐出幾個字來：“你會等多久？”
“等一輩子。”
這句話想也沒有想就脫口而出。這完全不能怪本王，誰叫本王看了那許多的話本小說，兩主角只要有這樣的對話，必是這樣的路子呢，這完全是習慣思維而已。
只是易寒看上去卻有些不對勁了。
他只是愣愣的看著我，似乎在做很大的決心一般，嘴唇顫動著，還是顫動著，但是卻仍是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我按著隱隱作疼的腦袋，問道：“易寒，你不會被我感動到說不出話了吧？”
易寒這才似乎回過神來，靠近我幾許，忽然就狠狠的說道：“我可以答應你來愛我。”
這話我聽著有點彆扭，卻一時回不過神來細想哪里不對勁。
易寒頓了頓，繼續說道：“但是我要約法三章。”
有趣了，本王還是第一次遇到求愛時，別人敢對本王提出要求的。於是，我挑眉道：“說來聽聽。”
他果真絲毫不謙讓的就說了起來：“第一，不許過問我的事，不許插手我的事。我可以在你的府上住下，但絕對不會日日都在，所以你不許派人跟蹤我，調查我。總之，我要絕對的自由。”
“但是，你不許再想著要刺殺我皇兄。”我趕緊補充道，“若是你去刺殺我皇兄，我可不能不管。”
他好整以暇的看著我，瞅得我有些心虛，未幾，他才說道：“我早就說過了，並不是我想殺他，是家族裏的人說要殺他。”
我說道：“可是，若你家族裏的人要你去殺他，你不也要去嗎？”
他冷笑了一下，說道：“我，早就和家族的人斷絕關係了。”
我愣了一下。
難道是上次他刺殺失敗了，所以才跟家族的人斷了關係？又或者是……，我沒有再想下去，有些事，不願去深想，想多了自己苦惱罷了。
我問道：“那你第二個要求是什麼？”
他想了一下，說道：“我極度的討厭你身上有別人的味道。”
嘖嘖，還沒有過門呢，就要給我擺正室的威風呢？況且，我還沒有說要他當正室呢？他哪來那麼高的覺悟。
我問：“難道你要我把那些公子都趕出府去？”
他冷笑：“愛趕不趕。不過若你身上有別人的味道，我立刻走人，絕不回頭。”
這還跟我擺上了？
罷了，罷了，我忍，我忍！
誰讓我主動的求愛的呢？又誰讓我信誓旦旦的先說了那麼多誓言呢？現在活該低人一截。
我沒好氣的說道：“那第三個要求是什麼呢？”
他似乎猶豫了一下，才說道：“你要記住你方才說過的那些話。”
莫非他指的是那些結合了采薇說的和話本寫的話，看來易寒估計不怎麼看話本小說，是個單純的男孩子，不然怎麼就會被那樣的話感動成這樣。
我自然欣然說自己會記得的。
他嘴角微微一動，心情似乎也很好。
我趕緊打鐵趁熱，摸上了他的腰身，把嘴貼到他的嘴上。他身子微微一僵，但很快放軟下來，順應著我的吻……
嘖嘖，真是一個聽話的好孩子。
總之，一場情事下來，易寒變成了小寒。不過換了一個字，卻多了一分親近，反反復複的讓我念叨了很久很久。
我想也許再過段日子，我真的會愛上他的吧。
只是，我似乎忘了一件很關鍵的事。至於是什麼，我暫時想不起來，也不願意去想。
於是，這些日子我都呆在王府中，不出門不見客甚至連那些個公子們也不理會，就與小寒日日夜夜都膩在一起，倒也過得愜意。
我很喜歡小寒的眼睛，特別是每次剛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的他，長而密的睫毛緩緩張開的一瞬間，烘托出一雙清澈湛藍的眸子，半是如天般的憂鬱，半是如海般的狂傲。
我喜歡摸他的眼角。
而他似乎也很享受我摸他眼角的感覺，每次總是窩進我的懷中，笑得淡淡的，淺淺的，甚是耐看。
一切看似都很風平浪靜。
只是，我的頭痛症狀卻越來越頻。
小寒給我把了幾次脈，瞧不出什麼毛病，只是開了一些鎮痛的藥讓府中的下人給我煎來喝了，而後也寬慰著我不要太在意。可是，當我一邊頭疼一邊流鼻血，而他卻還是瞧不出我有什麼毛病的時候，也似乎著急了起來，原本不想驚動太醫的我，最後還是被他喝著喚人去請了宮中的太醫來瞧瞧。
他如此關心我，我是很高興。但是，他卻不知道，宮中太醫的醫術和他比起來高明不到什麼地方去。總之，望聞問切了半日，最後都查不出我到底出了什麼毛病，只是留了幾顆據說是大內秘制的藥丸，吩咐著若是我再頭疼，就吞下一顆，這樣至少讓我昏睡上一日。
這法子倒是真能治我的頭疼，但是連我也知道，這些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
大約是那個毒誓開始應驗了！
忽然就想起了我究竟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說來也是好笑，我就光想著要找個人愛，卻忘了收回遺落在未央宮那人身上的心了。難怪我覺得我已經對小寒很有感覺了，可是那個毒誓還是應驗了。若是我收不回來那顆心，大約我很快就要去與青華神重逢了吧。不過，他還欠著我一件事呢，估摸著我也就只能向他要一個好胎來投投。但是比起其他人，或許死了都見不到青華神的情況看來，我還不是一般的幸運。
頭疼緩解，我站在窗邊，看著窗外不知何時飄起的綿綿細雨。
小寒給我披了一件外衫，清冷的說道：“這雨一下，大約九月初八那日是停不下來了。”
我沒有回頭，笑道：“那日可是欽天監的那些官員們翻查黃曆，千算萬算才選出來的。若是下雨，怕是很多人要掉腦袋了。”
小寒從我身後抱住我，幽幽的說道：“那也與你沒有關係。”
我點頭：“確實與我沒有關係。”
我聽見我身後一聲長歎。
過了很久，小寒才說道：“待他成婚了，我們一起離開如何？”
我問道：“去哪里？”
他說道：“我帶你浪跡天涯，然後該忘的就忘了，該記住的就記住。”
我猶豫了很久，沒有說話。
而小寒在我身後又是重重的一聲長歎。
那畢竟是我的哥哥，所以我想能多陪他一日是一日，不為別的，只是這樣和他在一個城市裏，和他在一片藍天下就夠了。直到我不能再堅持的那天，直到我退得沒有底線的時候，我大約才會去浪跡天涯，又或者化為一杯黃土吧。
我想小寒能明白我的。
九月初一，姑母進京，與姑父一同到我府上坐了片刻，未見兩個表弟。姑母愛熱鬧，挨個看了我府上的公子，沒有見到小寒。而後，她叮囑了我幾句，方才離去。
九月初二，三皇叔以及幾位鎮守重城的王叔進京。我不能再在家裏窩著，只得挨個去拜訪。回來的時候，小寒不在了，有些擔心，等他到了半夜，可是一番溫存後，我醒來他又不見了。
九月初三，甯皇叔傳來急報，說是在路上被山賊攔截，弄傷了腿，怕如此來參加聖上的婚禮不吉利，所以只能在信中恭賀，請求聖上原諒。我進宮去給母后請安，未見皇兄，想來他此刻忙的焦頭爛額，大約見著我也是說不上幾句話的。我回府上，也未見小寒，等了一日一夜，都不見人影。但是想起他與我的約法三章，我自然不好違約派人去找他，只是心中很是擔心他。
九月初四，府中還是沒有小寒的身影。
聖旨到，說是請各位王爺入宮赴家宴。
我正裝戴冠匆忙進宮，卻不想姑姑，皇叔，王叔還有幾個堂兄都比我來得早些。雖然在座的除了姑姑和三皇叔，我王爵比其他人都高些，但是好歹也有個長輩兄弟之分，自然只有我挨個行禮過去，到最靠近御座前的一張椅子邊坐下，與眾人說著話，等待著皇兄的到來。
69.原來是戀兄情節
姑姑與我坐得近些，此刻身子微微傾向我，正與我介紹她身旁坐著的，我那兩個表弟——崔旌和崔旋。
說實話吧，這兩個表弟在我眼前晃啊晃的，展開一樣的笑容，用一樣的動作跟我打招呼，我還真有些頭疼。我一雙眼珠子左轉轉，右轉轉，看了半天，還是根本就分不清哪個是旌，哪個是旋。
於是乎，保險起見，我只有禮貌的對他倆一起問好，卻不想兩個小屁孩撇嘴一笑，仿佛看出了我的把戲，惡作劇似的死活要我猜他們倆哪個是哥哥，哪個是弟弟。而姑姑坐在一邊，也不出聲阻止，一臉看戲的模樣含笑瞅著我。我只好按著隱隱作疼的腦袋，硬著頭皮胡亂的指了指，“這個，這個是旌吧。”
聞言，兩個小屁孩不依了，齊聲道：“你為什麼不猜旋而猜旌呢？”“你為什麼要說他（我）是旌呢？你有什麼依據嗎？”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
這也太有默契了吧！不管此時的動作，說話的聲音，甚至是臉上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樣的。可怎麼說我和哥也是雙生子，為何就沒有過這般的默契呢？
說實在的，我還真有幾分嫉妒起他們來了。
回答不出兩個小屁孩的問題，我假笑著，氣氛頗有些僵。只見姑姑剛要開口解圍，卻聽得太監的高聲唱道：“公主殿下駕到——”
音剛落，就見妹子提著裙擺從大殿們緩緩跨入。看來今日這小丫頭也是盛裝出席，雖然依舊梳著未出閣女孩家簡簡單單的雙髻，卻用了兩串雪白的南海珍珠綰起，配著耳墜明月璫，輔一步入廳堂，便是好生光彩奪目，仿佛四下都瞬間亮堂了許多。
她被一群鶯鶯燕燕們簇擁著，暗海棠紅的連身長紗裙搖曳及地，宛如伶俜鋪展開來的花瓣，帶出了幾分常日少見的嫵媚；荷葉邊的領口袖沿兒用蜜色絲線繡著精緻的吉祥團雲圖案，襯得她頸如香雪，指似削蔥；一件盤著如意結環扣的煙粉色背心兒罩在長裙外，又平添了幾分少女的甜美可人。馨丫頭邊往前行著，邊不停綻開微笑對各位長輩行禮，一路走來，步步生蓮，是標準到不能再標準的皇家長公主端靜大方，嫻雅高貴的姿態。
走近了，方瞧得她竟是素顏，只一雙紫眸宛若晨星又似秋月光華點成，熠熠閃爍，惑人心神。
不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我暗自點頭，頗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之感。
她最後又保持著微笑在陣陣感歎聲中落座於我身旁。
紛紛了議論的聲息漸消，我這才湊近她，說道：“看來咱們長公主今兒個心情不錯，嘿嘿！”
她轉著滴溜溜的眼珠子，唇邊微笑不減，我卻心裏清楚她早已恢復了惡女本性，只聽她回嘴道：“哼，我才不像二哥你整日就傷春歎秋的呢！”
我嚷道：“我哪有什麼整日傷春歎秋？”
剛說完，就惹得丫頭一陣嬌笑：“瞧你，我不就說說而已，你還真當真了。二哥啊，其實這天下間，最想得開不鑽牛角尖的人就是你了！”
這話……我怎麼越聽越彆扭。
敢情是小丫頭拐著彎子說我沒心沒肺呢！偏生被她用這種誇讚的語氣出來，我還不能反駁了去。
於是，我只有無奈地轉移話題：“你怎麼沒有和母后一起過來？”
丫頭嘟著嘴說道：“母后說要和大哥一起來，而大哥還在等羲和大人。我耐不住，就先過來瞧瞧各位長輩了。”
我撇嘴道：“咱們家的家宴幹嘛要羲和那傢伙摻和進來？”
丫頭搖頭，一副‘這事兒我可沒參與’的表情，說：“不知道，據說這是大哥的意思。”
我支吾了一聲，心中開始有些不痛快了。
啥意思？難道他要當眾反悔立後之事？還是說在立後前先給羲和把名給正了，給未來嫂嫂一個下馬威？哼，我倒是要看看，他有沒有這個膽子在家族所有人的面前給羲和正名，不然我絕對鄙視他一萬次沒商量。
妹子顯然不知道我此時百轉千回的心思，也無心搭理我，轉身去逗弄那兩個讓人頭疼的表弟去了。
我則偏著頭開始偷偷留心王叔和堂兄們的議論。
皇兄要撤藩，我雖然內心覺得為時過早，但他既然要如此做，我也只有和他站在一邊。既然如此，對於各個王爺的舉動我自然要格外的注意。但可惜，聽了半晌，他們只是談論天氣，談論路上的見聞，談論家長里短，就差七大姑八大姨了！這一個個的，說起話來不顯山不露水，都是打太極的高手，就叫我根本就瞧不明白他們的心思。而我自小就與他們生分，他們又不大看得起我這些年荒唐的作為，自然也不搭理我。而我還算識趣，並不去搭話招惹他們，一時間甚是無趣，我只有拿著桌上的瓜果啃了起來。
剛啃到一半，內侍來報：“皇上駕到，太后駕到，大神官駕到。”
眾人聞言紛紛站了起來。
我趕緊把剩餘的瓜果扔到一邊，還沒有來得及擦去嘴角的果汁，就看見一片明黃，晃得眼睛都疼。於是，我也趕緊站了起來，與眾人一起叩拜。皇兄行到了上首御座後，才讓眾人平身，待眾人皆落座後，他很官腔的說了一番客套又不失皇帝威嚴的話，假意噓寒問暖，實則誰也猜不准他是個什麼意思，還雲裏霧裏，各有所思時，他便吩咐道：“賜宴。”
內侍排著隊，如一條長龍般端著菜盤魚貫而入，絲竹聲也隨之叮咚響起。
我偷偷的瞟了一眼正和羲和親密會談，裝模作樣的皇兄，心中忿忿，剛要表露出來時，餘光卻不小心捕捉到母后淩厲的眼神，嚇得我趕緊低頭品著內侍夾在我碗中的菜……
嚼著嚼著，卻食之無味，始終咽不下去。哎，現在究竟成什麼狀況了，我連偷偷看哥一眼都成罪孽了嗎？
越想心中越是忿忿。
母后憑什麼就這樣啊，我都發了毒誓了還要怎麼樣？現在好了，我得了不治之症，反正都要死了，還不讓我看哥幾眼，憑什麼啊？反正我就是看幾眼，又不做什麼，母后難道還敢在眾叔叔面前與我為難嗎？
思及此，我便抱著豁出去的心，抬頭向皇兄看去。
這次，母后倒是沒有盯著我，但是我卻被羲和給盯上了！
只是……那雙盯著我的眸子莫名的讓我多了幾分熟悉的感覺，而神色更是複雜到讓我根本就摸不透。於是，莫名的，在他的注視下，我的心跳竟然加快了幾許。
我一驚，趕緊收回自己的目光，沒理由地心裏狠狠罵著羲和是個妖孽。邊低頭抿著瓊釀，邊平復著被羲和惑亂了的心跳。
妹子這時靠近我，壓低聲音詢問道：“好像小皇叔沒有來？”
我這才環顧四周，確實沒有發現那老傢伙的身影。不過，他來不來都與我無關，看不到他，我心情還舒暢幾分呢！於是，我聳肩無謂的說道：“興許他的病還沒有好，來不了呢？又興許他學甯皇叔，怕自己的晦氣帶給了要做新郎倌的皇兄，所以不來了呢？誰知道呢！”
妹子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象徵性地夾了幾筷子吃食，又問道：“二哥，你見過嫂嫂沒？”
我對天翻白眼：“拜託丫頭你動動腦子好吧。我敢在皇兄之前見嫂嫂，我不要命了？”
馨丫頭紫水晶樣的大眼珠子滴溜溜轉著，邪邪笑道：“我還以為以二哥的性子，定要先去打探一番嫂嫂的情況呢！”
瞧她這幅不懷好意的狐狸模樣，真是像極了一個人呐……
我腹誹，沒好氣兒地白了她一眼，卻不想她心勁來了，搖著我的胳膊撒嬌道，“二哥，要不待會兒宴席結束，你就帶我偷溜出去，我們去瞧瞧嫂嫂究竟是什麼模樣的，好不？”
我咽下一口清蒸桂魚，無奈道：“有什麼好瞧的，還不是兩隻眼睛一張嘴，不會多一個也不會少一個。”
妹子不甘心，繼續說服道：“那去瞧瞧咱嫂嫂的德行也好啊。”
我笑著敲了一下她的頭，說道：“你這丫頭小時候定是沒有好好的念書，沒聽過，日久才能見人心嗎？你去瞧瞧就能瞧出人家的德行，真當自己是神啊！”
妹子揉著頭，全然不見了方才的大家閨秀樣，咧嘴嘟囔道：“我不也是為大哥著想嗎？”
我說道：“你安分一點，就是為大哥著想了。”
她聞言，立時瞪了我幾眼，我亦是回瞪過去，與她玩起了比誰的眼睛大的遊戲。哼，這偷溜出去見未來嫂嫂的事，可是我的原則問題，自然不會有半分的退讓。況且，若是可以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想見著嫂嫂，那個和哥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偏生還可以光明正大的陪著他白頭到老的女人。
我越想心中越煩，偏偏眼睛也瞪得越大。
“景王殿下，公主殿下！”
一聲怯怯的聲音打斷了我和妹子之間的瞪眼比賽，側過頭，卻見是段伸。
“幹嘛？”我和妹子一向很有默契，同時沒好氣質問道。
段伸不禁縮了縮脖子，喚著身後的小太監把一盤剝好了皮的荔枝放在我和妹子面前，說道：“這個是皇上賞給景王殿下和公主殿下的。”
妹子眼睛一轉，歪頭笑了：“直接說賞給景王殿下的就好了，加上本公主幹什麼？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討厭吃這種甜膩膩的果子了！”
說完，她深深地瞥了我一眼，而我卻有些發愣的盯著那盤剝好的荔枝。
這是嶺南王進京時帶來的，路途上壞掉了許多，到達京城的時候幾乎所剩無幾，所以整個宴席上只有皇兄，母后和大神官才能享用。
可是……
我鼻子有點酸，木木地點了點頭，示意段伸放下。
段伸繼續說道：“皇上有口諭，讓景王殿下在待會兒宴會結束之後，留在宮中夜宿。他準備了另外一個小的宴席招待景王殿下還有……”他看向妹子，恭敬的說道，“公主殿下。”
我納悶：“什麼意思？”
段伸似乎了然我會如此一問，恭敬的回道：“皇上說，景王殿下與公主殿下乃皇上胞弟胞妹，但是自登基以來就沒有好好與兩位殿下聚過，所以趁這次機會，一家人好好的聚一聚。”
我狐疑的遙遙看向皇兄，但是他仍側頭與羲和說著話，態度很是親密。
不爽的收回目光，我應諾了。雖然不明白皇兄現在的心思，但是他都這樣說了，我自然也只有答應下來。況且我還是私心的希望能在他身邊多待一刻，再多待一刻，哪怕只有一刻也好……
見段伸複命離去，我順著他的步伐看向哥。待他在哥耳邊一陣耳語後，哥也沒有看我一眼，只是嘴角微微一勾，點了點頭。只是這麼一個微薄的動作，我卻莫名的因為他嘴角的弧度而喜悅起來。
我暗罵著自己何時就有了這般小女兒家的心態，三皇叔卻在這時自己推著輪椅到了大廳的中央，眾人詫異，只聽他抱拳一揖，朗聲道：“皇上，正逢您大婚，臣準備了一份薄禮，還請皇上莫嫌棄。”
皇兄挑眉，含笑做了個免禮的姿勢，用十分尊敬的語氣道：“三皇叔何必與朕客氣呢。”
三皇叔笑道：“這點禮物相信皇上應該會笑納的。”說完，他用眼神示意一直跟在他身邊的侍從，隨後侍從托著一個託盤出來，託盤裏放著什麼，我伸長脖子也看不太清楚，只能瞅見似乎是一塊紅色錦緞蓋著的。
侍從把託盤交給段伸，段伸檢查了稍許，才把託盤擱于皇兄的面前。
皇兄掀也未掀開這紅布，只是微微一笑，對三皇叔說道：“三皇叔，你當真要把楚州二十萬精兵強將的軍權都交還給朕？”
一語既出，滿堂驚座。
我看著皇兄，波瀾不驚的神色，又看向三皇叔，仍是平靜清冷的模樣，心中忽然有了駭異。這到底是三皇叔明哲保身上交的軍令，還是給皇兄一個下馬威上交的軍令呢？抑或又是他們故意串通，給其他的王爺一個警示？
前有殺泰王這只雞以儆其他王爺那些猴，現在又有秦王以送皇帝結婚大禮為名釋兵權，怕是皇兄不用說，各位王爺也會明白了他的意圖罷！
皇兄平穩的聲音自龍椅之高處傳來，我聽不出任何的情緒：“既然是皇叔送于朕的大婚禮物，朕就只有笑納了。”
我聽見不遠處的姑姑發出一聲低不可聞的輕歎，不由的轉頭看向殿外的長天。
灰濛濛的蒼穹，暗示著山雨欲來風滿樓。
……
酒酣宴罷，已是亥時。
那些長輩們都紛紛辭聖離宮，我與妹子則被段伸悄悄地領至御花園。此時深夏，御花園之中還是花繁葉茂，一派欣欣向榮之景。我與妹子隨著段伸走過蜿蜒的遊廊，走過浮橋，穿進人造的假山處。只見那假山之中設一座靜雅涼亭，亭中的桌上擺放著一些家常菜肴，色香味俱佳，比方才筵席上那些珍饈美味更讓人食指大動。三副碗筷靜靜地躺在花前月下，只是不見半點皇兄的身影。
未待我言，妹子便把我心中的話問了出來：“大哥人呢？不是他邀請我們過來的嗎？”
段伸伶俐的回道：“皇上說，方才一身酒氣，不好來與二位殿下見面。所以先回了未央宮，稍後就過來。若是二位殿下等不及了，可先行用膳。”
說是如此之說，但是且不說現在是否還能吃下任何東西的問題，他邀請了我們來，主人未到，客人先用，也太沒有規矩了吧？更別說這個‘主人’還是當今聖上了！我看，在這個凡事都講究規矩的皇宮中，還是本分一點為好。
於是，我只是與妹子落座，卻並不動筷。
聽著蟲鳴鳥語，看著月色清輝，我倆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等著皇兄到來。
未幾，皇兄來了，未穿龍袍，不過一襲普通的紫色長衫，長髮半束成冠，半垂肩側，手捏一柄玉扇，頗為纖雅。
不過不管他如何裝扮，總歸是當今皇上，這君臣之禮我可不敢忘記了，連忙要下跪行禮，卻不想被他攔了一下，扇骨敲在我的肩上，笑的眉眼彎彎道：“這裏沒有皇帝，陽兒為何行這般大禮。”
我不明他的意圖，還在猜測的時候，他已經坐到了妹子身邊，還是笑道：“多久我們兄妹三人就沒有好好的聚過了？若是我成親了，怕是更沒有機會，所以想著是時候和你們好好的聚聚了……”
言語間，頗有幾分慨歎時光如水的味道，我只好應了，趕緊坐到他的身邊去。
馨丫頭拉著他的衣袖，笑的很甜很乖巧的樣子：“大哥，你少來了吧！你自登上帝位，什麼時候不是忙的神龍見首不見尾，若是沒有事怎麼可能單獨讓我和二哥來這裏，難道就是為了話家常嗎？快說，究竟有什麼事？”
皇兄搖著扇子，風度翩翩，在妹子的追問下還能不鹹不淡地瞅我一眼，鬧得我心虛，避開他的目光。
只聽他輕笑一聲：“其實當真只是為了和你們話家常的。”
他頓了頓，才看向妹子：“馨兒，我是你的大哥，對吧？”
我抬頭看向他，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就說這樣的話出來。然後又看向馨丫頭，她也是一臉迷惑，但隨即還是蹙了下眉頭，點了點頭。
皇兄卻忽然歎了一口氣，摸著馨兒的頭，有點長兄如父的感覺，說道：“可是，大哥不是一個好的榜樣。”他似乎想了又想，兀自溫柔地笑道，“其實，做大哥的……還蠻羡慕你們兩個的。”
羡慕我們？羡慕我們什麼？
我心中腹誹，我們羡慕你才好吧！從小就是孩子王，指向東我們就不敢往西，說一我們就不敢講二。長大了更是如此，開心了就擺大哥的架子，不開心了就擺帝王的架子。現在說羡慕我和馨兒，真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
這時，哥似乎想到了什麼，笑得更是如水一般了：“說出來你們一定不信，小時候母后常教育我，作為你們的大哥，一定要做出個大哥的樣子，要疼愛弟弟妹妹。但是，我卻常常在想，為什麼只有我沒有一個‘大哥’來疼愛呢？”哥邊說邊‘呵呵’笑了起來，似乎很久沒有見過他如此開心的展顏，久違的開懷笑聲，讓我足實有些不習慣。
他繼續說道，聲音淡淡的：“其實……每個孩子心中都有一個情結，你們知道是什麼嗎？”
秉承一貫原則，大哥出題——我搖頭。
妹子若有所思。
哥拿著扇子搖晃了幾下，吊足人胃口，才說道：“孩提時候，誰都想有一個哥哥，可以疼自己，寵著自己，讓自己有一個依戀，有一個港灣。而對我們皇室的孩子來說，這種情緒更甚。因為父皇太忙，根本顧及不到我們，母后呢，也有她自己的事情。至於奶娘、宮女、太監……我們都知道，這些人永遠也無法給予我們真正意義上的親情吧……所以作為大哥的，多多少少會讓弟弟妹妹們有一種代替父親的感覺，對不對？”
我詫異。
莫非他是在暗暗告訴我，我對他的一腔感情都不是真的，不過是我對他的依戀，不過是我的戀兄情節？
果真，他繼續說道：“所以，有些感情不是真的。少年時，難免分不清崇拜，仰慕，敬重和迷戀……其實，這些都不過是表現，是過眼雲煙，我們千萬不要被這種感覺迷了自己的心，而放棄了真正的愛。”
“那大哥……我問你，什麼是真正的愛？”妹子忽然插話問道。
我瞥了她一眼，心裏卻也期待著，伸長脖子等皇兄的回答。
只見皇兄輕輕的放下扇子，蹙著眉頭想了好一陣子，才說道：“愛一個人，不是見不到他會思念，不是得不到他會痛苦，不是離開他會不舍，不是失去他會難過……而是活著呼吸的每一天，都只為了和他在一起……只有和他在一起，你才會得到無與倫比的快樂。”
話音剛落，哥的目光忽然就如刀鋒一般瞟向我，而我頓時很沒出息地手足無措了起來。
只見他微微的一笑，不緊不慢，夾了一筷水晶肘子放進我盤裏，側頭對我道：“你覺得……我說的對嗎？陽兒？”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08
70.皇后娘娘逃婚了
此刻，哥問我的究竟是關於戀兄情節還是何謂真愛？
我猜不透他的心思。但是，按照一貫的思維模式，他哪怕說人不是用嘴巴吃飯，而是用鼻子吃飯，我也會順應著他的意思說是。於是，我趕忙點頭，同時奉承道：“那是自然，哥說的正好就是我心中所想的。”
果真，他很受用的微笑點頭，側頭去看妹子。
丫頭低著頭，似乎心事重重的。
哥殷勤的也夾了一塊水晶肘子放置於她的碗中，笑道：“馨丫頭，你又覺得大哥說的對嗎？”
丫頭沉吟猶豫了好半晌，終才微微點了點頭：“大哥說的是理，以往是妹子鑽牛角尖了。幸而大哥如此一說，才豁然開朗。”她拿起桌上的酒杯，敬著哥，笑道：“大哥永遠是我的好哥哥，所以這份崇拜，仰慕，敬重還有……迷戀的心，大哥你就收下吧，誰叫大哥你一直是我的偶像呢！”說著，調皮的眨巴了兩下眼睛。
哥也笑著舉起酒杯，與她碰了一碰：“好，我欣然收下。不過……”
“放心吧，大哥，未來我知道怎麼把握。”妹子截了哥的話，笑的眉眼彎彎。
我忽然之間就通透了。
哥設這個小宴的目的原來不是針對我，而是勸導妹子那盲目的戀兄情節，我不過是一個陪襯，讓他在面對妹子時不用太過於尷尬的道具。
不知為何，我心中竟有絲喜悅。
妹子眨巴了兩下眼睛，又說道：“不過，大哥，我的問題好解決。可是，你自己的問題呢？”言語間，死丫頭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掃向我。
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死丫頭，跟著某人學壞了，就愛用爪子撓別人最尷尬難癢的部位。
不敢去打探哥此刻的表情，我只得拿起酒杯，艱難的轉移著話題：“呵呵，難得咱們氣氛如此之好，幹嘛說那些有的沒的破壞情緒，來，來，先喝酒，喝酒！”
我覺得哥和妹子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怪怪的，我有些怯了，縮了縮舉酒杯的手，卻不想哥在這時端起酒杯碰了碰我的，笑道：“好，喝酒，難得我們兄妹三人如此一聚，就該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今夜我們不醉不歸，誰要是喝少了就得罰誰。”
這話說的，讓我不得不在暗地裏唏他一聲。要罰他，我和妹子就是有那賊心也沒那賊膽，誰叫他是我們的——皇帝哥哥呢！
呵呵，不過今夜的氣氛真的很好，以至於很多年很多年後，當一切都物是人非，滄海桑田後，我也總想起這夜，只有我們兄妹三人，在這月華如水，蟲鳴鳥歡的御花園裏，哥溫柔寵溺的容顏，妹眉眼彎彎的笑臉，還有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味道——叫做“幸福”。
只是，其間還是發生了一件讓我糾結的事情。
妹子不知是喝高了無意說的還是清醒間有意說的：“大哥，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了。”
我當場反駁回去：“你二哥我還在這裏呢，難道說你二哥我就不是好的哥哥。”
丫頭偏著頭，理所當然的說道：“二哥，你是很好，但是你怎麼都是比不上大哥的。大哥不管是對你，還是對我，都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我不服氣的撇嘴，但是哥在場，我自然不好反駁。只是側頭去看哥。
他蕩著手中的酒杯，那一杯瀲灩之佳釀便蕩進了他的眸底，牽扯出天底下最細最膩的溫柔：“馨丫頭，你喝醉了。”言語間，便有淡淡的微笑在臉上輕輕的蕩漾開來，溫柔的恰到好處，宛如和田玉一般，潤澤進了心底深處的每一個角落。
我想，不管多少年，我都會清楚記得哥這個時候的微笑，化了數年的寒冰，吹皺了一池的春水，帶起了一圈的漣漪……
這個笑容一直持續到九月初八，帝后大婚的婚禮現場。
一般說來，本朝在帝位上大婚的皇帝很少，基本是在太子的時候就娶了夫人或者是嫁了夫君，如我老爹，就是在太子的時候娶了老娘，當了皇帝就直接立為皇后。所以，不得不說，咱們這朝人是很幸運的，至少能過過看皇帝娶妻的眼癮。
但是，作為皇帝的弟弟，這種只過眼癮的好事自然就輪不上了。很多哥作為帝王不能做的事情，就輪到了我的頭上。
比如，要我去禮部尚書府迎接未來的嫂嫂到女媧聖殿。
於是，大清早的，天還沒有亮，我就被宮中派來的人從被窩中拉了起來，按禮制著裝，好一番折騰。幸而小寒這些日子都不在，不然這陣仗鐵定把他給吵醒，到時又會給我好臉色看了。隨後，我上轎進宮，在太和殿外等候著皇兄叩拜完母后歸來。等了一會兒，方才見他的龍輦的影兒，明黃一片，晃得人眼睛發疼。
待到近處，才見著哥的模樣。頭戴束發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戲珠金色抹額，穿一件紅色九龍祥雲衫，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襯得整個人神采飛揚，配合著臉上那淺淺淡淡的笑意，更與別時風采不一般。只是在我看來，天下新郎新郎都是一個模樣。仍婚禮現場再豪華，也不過是遵循禮法祖制；仍新人再瀟灑美麗，也不過是被人擺弄的木偶。幸不幸福倒是其次，但是總要先給別人看個熱鬧，說起來跟個戲子沒什麼兩樣。
我等向他叩拜後，隨他入太和殿中，待他站定在擱置了冊立皇后用的金印書桌前，我等再度叩拜，行三跪九叩之大禮。
上次行這等大禮的時候，是在他登基時，三呼“萬歲”，地動山搖。而那時的我還很小，站在各位叔叔之後，遠遠的看著他被攝政王牽著一步一步的走上帝位，雖然被眾人簇擁著，但卻是那般的孤寂；而這次，我卻是站在眾王之前，跪拜在皇兄一人之下，而這次的他雖然是一人站在那龍位之處，眼底卻少了那份寂寥。
大約與他快要成親有關係吧。
禮畢，我接過他授予的節，冊，寶，待恭送哥啟程去聖殿后，我也動身，帶著一批人馬前去禮部尚書府接我那未來的嫂嫂。
一路百姓圍觀，好不熱鬧。
禮部尚書嚴謹率一家老少都在府外相迎。
我下馬上前拱手道聲“恭喜”，嚴謹垂首也回禮拱手，恭敬的把我請進前院。我算著時辰剛好，便吩咐著太監把皇后禮輿，龍亭抬入後院，請未來的皇后出來跪受金冊，金寶。
趁著這個空擋，嚴謹與我又客套了一番。只是我從不插手朝政之事，與這些朝政官員更是沒有交集，他與我之間自然也是沒有話題來講，只是彼此不停的客套著，想來這種場面若是外人見到定是會笑得喘不過氣來。
可是，我與他談了五次他家院子裏那顆桂花樹什麼時候開花，談了七次應天府前幾日接了一個奇案，互相恭維了九次榮光滿面之類的話，我那未來的嫂嫂仍是沒有露面。嚴謹似乎也有些急了，喚著身邊的小廝繼續去請未來的皇后娘娘。
我撇著嘴，無聊的望瞭望天。
這嫂嫂看來脾氣還夠大的，沒嫁入天家呢，就敢先擺起架子了，把我這個堂堂的親王殿下晾在這裏不說，還讓皇兄好等呢。
嚴謹老臉有些掛不住，尷尬的對我笑道：“景王殿下莫見怪，這女人總愛漂亮，出嫁的時候更甚。”
我點了點頭，正要好心的開口寬慰他幾句，就有下人匆匆來報：“不好了，小姐失蹤了。”
我呆了一下。
以前看話本小說，上面總是有寫逃婚的，但是從來沒有逃皇帝的婚的。我這個嫂嫂可真有性格，讓人真是有些……不知所措！側頭看嚴謹，卻不想他太受不住打擊了，直接就昏厥了過去，幸而下人伶俐，即使扶住了他，不然我看他大約這一倒估計得摔得個老年癡呆。
身邊的太監問道：“景王殿下，現在該怎麼辦？”
我瞪了他一眼，嚷道：“我怎麼知道怎麼辦？”
太監一臉哭相道：“可是，我們來迎親的，皇后娘娘跑了，我們也有罪啊！王爺，現在就只有您能做主了。只要您說一句話，我們馬上就去做。”
他如此一說，我也有些急了，喝道：“我能說什麼，她跑了本王難道說說就能回來的嗎？真是的，拜託你動動腦子好不好。”
“可是，景王殿下……沒有迎回皇后娘娘，我們的命也就沒了！”小太監顯然沒有經歷過什麼風風雨雨，居然當眾就放聲哭了起來。我慌忙的捂住他的嘴巴，生怕被別人聽了去，忙低聲喝道：“你哭什麼哭，現在不是還沒有傳出去嗎？傳出去了，咱們才沒命了。現在沒傳出去，咱們還能補救。”
“景王殿下，我就知道您有辦法。”小太監抓住我的手，就如抓著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您一定能讓大家平安無事的。這次以後，小的們一定把您的牌位供上，早晚三炷香，晨昏一叩首。”
“呸，呸，呸！”我趕緊往地上狠狠的唾了三口，喝著小太監道，“本王還沒有死了，你供什麼供牌位。”
小太監被我一喝，嘴巴一撇，又要哭起來。
我趕緊說道：“你先別哭，把力氣留著想辦法。”
小太監眼睛一亮，問道：“景王殿下可有辦法了?”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了想說道：“她一個弱女子，肯定跑不了多遠。現在去追回來，應該來得及。你去找幾個信得過的人，與本王一起去追人去。”
小太監應允，未幾，就帶了兩三個太監圍了過來。我簡單的吩咐了幾句，便讓他們跟隨我，從嚴府後門出去，抓那個逃婚的新娘去了。可是，出了嚴府，我忽然意識到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那就是，……那就是……我根本就不知道這位嚴姑娘到底長什麼模樣，我如何去找她？
有些無奈的回頭，正要眾人去帶一個嚴小姐的貼身丫鬟過來一起認人時，忽然我就被一個人撞了個滿懷，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人緊緊的抱住，而且關鍵抱住我的人是一個女人！！！！
71.憋屈的帝后大婚
我一直覺得我是個沒有桃花運的人，雖然身邊有比桃花還嬌的楚楚，但那畢竟不是真的桃花。總之，至小就沒有女人主動對本王投懷送抱過，當然我不愛女人這個人人皆知的事實起了關鍵的作用，但是對於這個沒有女人主動投懷送抱的問題，本王還是有些耿耿於懷的。
今日，莫非是本王的桃花運來了？
軟玉在懷，我心跳莫名有些加快。這是抱也不成，不抱也不成，估計此刻我臉色憋得有些不怎麼好看。半晌，我才怯怯拍了拍那女人的肩，小心翼翼的說道：“姑娘，這男女授受不親，況且還大庭廣眾呢。”
可是，這女人不但沒有鬆手，反而抱我抱得更加緊了，我被她勒得有些喘不過氣，不得不使勁推了她一下，卻不想她當眾便哭了起來，低著頭眼淚簌簌往下掉。而我大約從小受老娘的薰陶，就見不得女人掉眼淚，手腳立刻都不知道該哪里擺放，慌張下竟然掏出了自己的絲絹，遞了出去：“你先別哭？有什麼冤屈你跟我講，我可以為你做主的。”
她搖頭抬起臉。
我這才看清她的模樣。
玉容寂寞淚闌幹，梨花一枝春帶雨。
不知為何，這般的詩句忽然就出現在腦海中。但大約對女人也僅是如此的觀感，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遞了遞手中的絲絹，安慰道：“姑娘，你先擦一擦，哭花了臉可就難看了。”
她沒有接過絲絹，只是目光死死的盯著我的臉，不，準確的說是盯著我的眸子。
片刻後，她忽然指著我的眼睛，尖聲嚷道：“你是景王？”
這個神情，這個模樣，該不是本王欠下了什麼風流債而忘了還吧。可是，可是，我就算欠下風流債那也是欠下男人的啊，怎麼會欠下一個女人的風流債，還是說在我面前的不是女人？是男扮女裝的男人？
我好整以暇的摸著鼻子盯上她的胸部。
她大約也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左手擋住胸部，右手趁我還在思考她那胸部的地方塞的是饅頭還是蘿蔔的時候，狠狠的摑在了我的臉上，隨帶罵了一句：“流氓！”
我捂著火辣辣的臉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就已經擦著我的身子沖進了嚴府。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難不成她是真的女人？而我剛才是褻瀆了她了？
我回頭，見我身後一群太監都抿著嘴，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真真讓我氣急，拳頭握了又握，努力平復自己的怒氣。
咱大爺們不跟她娘們一般見識。
現在還是找那讓人頭疼的嚴大小姐比較重要。
於是，瞪著太監們，我正要發話，卻不想一個丫頭模樣的女子提著裙擺沖到了我的面前，低著頭紅著臉說著，小姐找到了，請我們回府稍等，她稍作打扮就接令上花轎。
我琢磨著與丫頭回府等候，忽然腦中靈光一閃，莫非剛才給我那巴掌的野蠻女人就是嚴家大小姐？結合這個嚴家大小姐平日裏在坊間彪悍的傳聞，以及今日種種事情的對應，我幾乎可以斷定就是她。當下一陣沉吟，為哥未來的生活默哀了不止一下。
也不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去而複返，又為何失態抱住我放聲大哭。但是，不管怎麼樣，天家下詔要的女人就算她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是要抓回來的，死都要死在天家裏。興許，她也是明瞭這層道理。所以，待我宣詔到恭送她上皇后禮輿，她都很順從，順從得有些不可思議，讓我一路上都惶惶不安，生怕她半路忽然就從懷中抽出一把剪子給自己刺幾個窟窿。
幸而，一切都是我想多了，禮隊很快就到了女媧聖殿。
哥早在聖殿前等候，大約等的有些時候了，臉色微微有些難看，但仍是風度翩翩的在那候著，想來也有些可憐。哎，幸而這次是我出馬幫他找皇后，不然他丟臉丟大了。這功以後有空跟他說說，讓他給我記上，日後抵抵我闖的禍，別以後有事沒事給我擺臉色。
皇后娘娘在兩老王妃，八命婦和數位嬤嬤宮女的簇擁下下轎，而我護送到這裏，自然也沒有了我的事，只有退到一邊與眾王站一堆看這場喜事。只見那皇后被折騰了好一番，又是跨火盆，又是跨馬鞍的，才款步到哥的面前，雙入聖殿。
我等也不敢怠慢，依次進了聖殿。
主持大婚的是羲和。
於是，這種場面在我這個知情人看來就非常的有意思了。
羲和那個怨婦此時定是很憋屈吧。嘖嘖，看著自己愛著的人娶別人當夫人，而自己連個名分都沒有撈著，還被迫參與進這場婚禮，想著自然就夠憋屈的。這點，我很能體會。所以，也便更加的幸災樂禍起來，一心盼望著羲和能給我上演一出破壞帝后婚禮的好戲出來。
只是，羲和卻讓我大失所望。
剛開始，我想，在帝后行叩拜天地大禮的時候，他總應該發作了吧，結果他卻是一副標準的不能再標準的大神官的模樣，一直掛著虛偽的神聖的笑容主持著婚禮。而後，我想，興許是他覺得此刻破壞不妥當，待哥要離去的時候，應該就會出手攔著哥了吧，結果他卻微笑的對哥說了一大堆祝福的屁話，真真要把人急死。眼看著，哥和那女人就要上龍輦離去，我在一旁乾著急，羲和啊羲和，你上次對我的那股子狠勁今日跑什麼地方去了？現在再不出手就沒機會了？
羲和似乎聽見我心中幾乎絕望的呐喊，終於在哥上龍輦的最後一刻，拽住了哥的胳膊。我立刻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心跳加快，竟比任何時刻都還要緊張。
哥的臉色也微微變了變，隨即笑道：“大神官，您還有什麼祝福要贈與朕的嗎？”
羲和蹙了一下眉頭，似乎在猶豫著什麼，片刻後，他卻是鬆開了手，笑道：“我只是忽然想到，方才贈與祝福的話似乎還少了一句。”
哥挑了挑眉。
羲和恭敬的鞠躬，說道：“祝陛下夫妻和睦，早得貴子。”
哥微微一笑，拍了拍羲和的肩膀，說道：“謝謝大神官的祝福。”說完，便頭也不回的上了龍輦，羲和這時才立了身子，目送哥離去。而我卻對著羲和咬牙切齒，以往那股怨婦勁到哪去了，到哪去了，關鍵時刻就是這幅德行，我看羲和就是一個烏龜，還是烏龜中的孬種。
不知羲和是否是聽到了我心中這般罵著他，無預警的，他忽然側頭盯向我，目光一如既往的複雜，我還沒有嚼出了其中的滋味時，他卻沖我妖孽的笑了笑，我頓時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死妖孽，得不到哥，就把主意打我頭上來了嗎？
哼，沒門！
就是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看上你。
瞪了他一眼，卻不想他的笑意更深。幸而這時有人為我牽來了馬匹，我趕緊上馬，不再看那妖孽的笑容，尾隨著眾人離去。
平安無事的回到宮中。
先是恭送著皇后的禮輿離去後，我等依次入席喝當今聖上的那杯喜酒。哥在上面主持著，笑得跟朵喇叭花一樣燦爛，生怕別人不知道他今日是新郎倌一般，神氣的讓我都看不下去。大約我也不落入他的視線範圍內，於是拿起桌前的酒一杯又一杯的下肚。
喜酒，喜酒，據說喝了的人也會沾上喜氣。
奈何，我卻一點喜的感覺都沒有，就覺得一身晦氣，仍喝上個十壇八壇喜酒也喜不起來。
席間，不少官員奉承我哥，上前敬酒。我琢磨著我作為弟弟，是不是也應該前去敬他一敬。正好，姑姑在我身旁推了我一把，說道：“你這孩子，別光顧著自己喝酒了，也去祝福祝福皇上，不然他總要擔心你的。”
姑姑給了我一個臺階下，我自然也下得順當，走到了大廳的中央，舉杯給哥跪了下去，朗聲道：“皇兄，臣弟祝你年年有今朝，歲歲有今日！”
不知為何，這話一出，滿堂譁然。
哥盯著我，紫眸中閃過一絲又好笑又好氣的神色，卻又替我打著圓場：“陽兒這是勸朕多多納妃了？”
一個皇后不夠，還想多多納妃？
我暗自在心裏鄙夷了他一番，但也想起是我方才一時頭昏，說錯了話，於是，揚笑道：“皇兄，方才是臣弟說錯了話。臣弟其實是真心誠意的祝福您，帝后和睦，白頭到老，永結同心。”
“陽兒的祝福，朕收下了。”他輕輕的說著。
我抬頭看他，眉目含笑，溫柔得快要滴水，心中一陣鬱鬱。幸而，這時有其他官員上前恭賀，我只得黯然退下，卻不想到了座位時，拉凳子時用力過猛，以至於整個人被凳子絆倒在地，摔得個人仰馬翻。
姑姑笑道：“你這孩子一高興就喝這麼多酒，瞧瞧，都喝到桌下去了。”
哥吩咐段伸的聲音也從我頭上飄來：“景王喝醉了，你先帶他暫且去朕的未央宮休息吧。”
段伸領命前來扶我，我沒有抗旨。
只是離去的時候，卻見哥也站了起來。大約是要去鳳儀宮完成那哪門子的合巹禮。而後，便是鴛鴦抱枕，春宵苦短。而我，今夜大約只能舊人哭新人笑，數著龍帳看龍跳的命了吧！
長歎一聲，尾音落下時，我已經開始躺在未央宮的龍床上數著那龍帳上的龍的數目了。
段伸詢問我，是否需要沐浴。
我瞪了他一眼，讓他給我滾出去。我現在只想一個人靜一靜，只想好好的想想我的未來到底應該情歸何處，想想從明天起我是否還能堅持若無其事的待在他的身邊。忽然之間就明白了為什麼當年我逛個伶人館子，他就那麼生氣的要打我板子，大約那時他的心情與我現在一樣吧，當然前提是若他也如我愛他一般那麼愛著我。
淚不由自主的滑落入鬢。
真沒用，我幹嘛要哭啊！自己哥哥娶了嫂嫂，終於成家了，我應該為他高興，應該很高興很高興才對的啊！
狠狠的抹著眼睛，卻不想眼淚越流越多。我真是沒用，沒用到了極點。
把頭捂進枕頭裏，仍淚水肆意的去流，現在只有這樣做才能讓我好起來，還好今夜沒有回王府，不然我更是會憋悶的找不到地兒發洩。
頭上一個聲音微微的歎息道：“為何會如此的難受呢？你應該才是最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啊！”
我回過頭，面前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容，那身紅色的喜服晃得我眼睛疼。
他的手輕輕的抬起，輕輕的為我揩著臉上還掛著的淚滴，竟然無良的笑了起來。
而我卻因為忽然就被他看穿了我的心事而有些惱羞成怒，完全忘記了他的身份我的地位，猛得就推了他一把，他大約始料不及我這一推，身子猛得向後倒，眼見就要撞上床柱，我又慌忙的去拉他，一拉一扯下，我便跌進了他的懷中，與他一同跌進了床。
我掙扎著要起身，他卻死死的抱住我，低聲問道：“陽兒，告訴我，為什麼要哭泣？”
我狠道：“要你管，老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用不著跟你報告。”
他瞪了我一眼，敲了一下我的腦袋：“說話真是越來越粗俗了，哪有皇家人的樣子，看來以前就是缺乏了對你的管教。”說完，他面色一沉，翻了下身，把我壓在了他的身下。
我急道：“你滾回你的洞房去，到這裏來幹什麼。老子喝醉了要睡覺了。打擾了爺，管你是天皇老子還有女媧上神，爺都是會翻臉不認帳的。你最好……嗚……”娘的，老子話還沒有說完，就咬我嘴巴，你是皇帝你是新郎倌就你了不起啊，連話都不讓別人說完了。頭腦一熱，我也狠狠的咬了回去。於是，我和他越咬越起勁了，直到嘴唇都破了，滿口都是血腥之味了，呼吸都不能了，他才猛得推了我一把，讓我重新能呼吸到了氣。
雙手撐在我的臉頰兩邊，他凝視著我，我狠狠的瞪著他，希望能把他嚇退，卻不想，他紫眸卻漸漸的布了一層迷醉之色，忽然喃喃道：“陽兒，你愛我，對嗎？”
我身子一怔，被他這話問得立刻不知所措起來。
還在思索著該如何回答時，他卻俯下身子，咬住我的耳垂，輕聲的說道：“陽兒，我也愛你。”
72.正是良辰美景時
我征住，腦子中一片空白。
他俯下身，嘴唇輕輕的掃過我破了的嘴皮，低聲喃道：“陽兒，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一句又一句，宛如世間最溫柔的羽毛，撥起心壁上最柔軟最柔軟的部位。
這一定是夢吧…….我的眼睛一下子又模糊了起來。
以往的一切糾結，一切煩惱，都在瞬間化為風而去。
有人說，貧窮與強大，其實沒有什麼關係。一個人，可以一無所有，但只要擁有那麼一件東西，你就會變得無比勇敢。
我想，之於我而言，這個東西，或許就是此時此刻，我所體會到的——愛……
忽然間，我變得什麼都不怕了，什麼毒誓，什麼詛咒，若要來就來吧，只要能讓我真真切切的擁有他的愛，哪怕只有一晚上也足夠了。
如此想著，心自然豁然了，手主動的攀上他的肩，盯著他的紫眸，我也喃喃道：“哥，我也愛你，很愛很愛很愛很愛你。”
這次，輪到他微微一怔。
但不消片刻，他便開始輕柔的吻我，從額頭開始，直到胸前，原本只是寸寸的火苗，隱逸在蠻荒之下，卻不知還能如此刻一般演變為熊熊烈火，欲將我全身焚燃，直至與他一起化為灰燼……
忍不住一聲低吟，待反應後才發現，這聲曖昧的呼聲……竟然是從我嘴巴裏發出來的！
當下，我更是燙了雙頰，趕忙閉上眼睛，而身子卻欲發的燙了起來。
這時，他忽然停下了動作。
我睜開眸子，不解的望向他，卻見他站起身，低頭吹熄了案上的宮燈，卻引火點燃了床頭的一盞紅蠟。我側頭，看著他褪下喜服，絲料摩挲肌膚的聲響，惹得我立時心亂如麻。大約是哥自小喜愛舞動弄槍的緣故，燭光映照下，他的身子異常的矯健，如女媧上神雕刻出最完美的玉塑一般，只一眼就讓人遐想無數……
我還在發怵的時候，他已經進了床，床幔隨之如落雪般垂下。待他重新覆蓋在我的身上，雙目猶似兒時看過的那最明亮的天星一樣，凝睇著我。
絲緞的滑涼夾帶著他體溫的柔軟，帶來了最不一般的感受，我微微的顫抖了一下。
他一隻手臂環住我的腰，另外一隻手，掌心輕輕的滑過我的眼睛，鼻子和嘴唇，然後輕輕的喚著我：“陽兒……”
那是蒲公英瞬間綻放的聲響，我有些迷離的呢喃了一聲：“哥……”
於是，他更加有力的摟緊了我，似乎要把我嵌進他的身子一般，不給我一絲一毫掙扎的機會。嘴唇重新貼上我的唇，或輕的繪著我的唇線，或重的卷著我的舌頭，而後，一寸一寸的向下，一寸一寸的將我的人，我的心完完全全的攻陷，絲毫餘地都不留。
而我的手卻不由自主緩緩的插入他的發中，迷離的看著他那張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容顏。
有風過庭，搖曳了床頭滴淚的紅燭，拉長了我和他印在床幔上相擁的影子，搖搖曳曳，恰似午後春夢一場。
他分開我的腿，卻沒再進一步，猶豫的停了下來，只是伏在我肩上喘息。
我也喘息著，一樣的頻率，兩個上下起伏的胸膛宛若大海的波濤，洶湧而纏綿。
抬起手，我寬慰的摸了摸他的鬢角，順著滑下他的頰邊，他的下顎……一寸一寸，一絲一絲，都是如此的熟悉而又陌生……
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滿足感，我笑了，而後深吸一口氣，闔上雙目。
我聽見他也微笑的聲音，那麼輕，卻是那麼清晰。
原本以為已經做好了準備的我，卻仍教那一瞬間的痛楚，銘刻了永生。
忍不住低呼了一聲，咬緊嘴唇，身子一陣痙攣，似乎活生生的被抽走了半條性命。感覺到他頓了頓，小心地托著我的背抱起來，輕撫著我散亂的發絲，柔聲細語：“陽兒，別怕，一會兒就好了，一會兒就好了……放心，我會輕輕的……乖……”
他的聲音就像一個故事，綿長地讓我回到了兒時，每次我磕著碰著了，他總會這般扶著我的背脊，娓娓細語，輕聲安慰。
於是，我放鬆了身子，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地啄了一下他的脖頸內側。
我想……勇敢的去承受著他給我的一切，無論那是幸福……還是痛苦。
登上浮雲之巔的那一刻，與沉入萬年的海底，其實並沒有差別。
哥，你知道嗎？你常說，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親最親的人，有著相同的容貌，流著相同的血液。可是你沒說，當我們違天的相愛了，該怎麼辦？
哥，我想，老天是不會饒恕我們的吧！也許這就是我們的罪惡，像並蒂蓮被連根拔起，其實，我們的出生，兩個人的宿命，就是一個美麗的錯誤……對不對？
人們說過，雙生子本來就是一體的，不過後來因為種種原因在母體內分離了。這麼些年，這麼些感情，我都從未體會過我與你之間生而同根的感受。只有此時此刻，我才真正的感到你我是雙生子，我們是一體的真正含義……
原來我們本來就是一個人，密不可分的一個人……
就像現在，彼此緊緊擁抱的顫抖，我懂，這不是初遇，而是回歸……
淩晨時分醒來，他已經不在我身邊。
床頭的紅燭全然化淚，隔著紗帳，依稀能聽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敲打著未央宮前的荷塘。我挪著身子，疼痛錐心，咧牙罵娘，我小心的移動下床。上次他罵我是禽獸，這次我也想用這句話罵回去，不過估計見著他，我也就沒有了這個膽子，只好在心裏罵罵過過癮。
披上衣服，掂著腳挪到窗邊，思慮著待會兒我要怎麼挪出宮去才不被人發現。
就在這時，身後悉悉索索傳來一陣腳步聲。
我還沒有來得及回頭，就有一雙手從我的肋下穿過，緊緊的抱住我，輕柔的聲音滑過我的耳畔：“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
我的臉瞬間燙得厲害，不敢回頭，只是支吾著自己睡不著。
他笑了笑，嘴唇有意無意的滑過我的耳垂：“若是累的話，可以先睡睡。”
我犯傻中，忽然就脫口而出問道：“那你呢？”
他心情甚好的笑著：“我還要去鳳儀宮一趟。”
鳳儀宮？
我這才想起，昨日是他大婚的日子。可是，他居然沒有去洞房花燭，把當今皇后晾在一邊，和我糾纏。完了，完了，若是被人發現了，我豈不是成了那些話本小說中描述的破壞人家夫妻感情的狐狸精了？！
偷偷的瞟了他一眼，吞吞唾沫，我小心的說道：“皇兄……”
他紫眸一沉，似有些不悅。
我趕緊改口道：“哥……”
他還是不悅，瞪了我一眼，說道：“陽兒，以後沒有人的時候，你可以直呼我的名。”
“名？龍炎！”我驚駭的不止一點點。
他好整以暇的點了點頭：“不過，我更希望你喚我炎，或者炎炎，炎兒也成。”
炎，炎炎，炎兒……
我仿若被雷劈中一般，甚是無語的望天，初步鑒定他還沒有睡醒，頭腦不甚清楚。
但是這不清醒的龍也是龍，不是鱔魚，更不是蚯蚓。我沒有必要在他心情如此好的時候，還逆了他的意，於是，我揚笑道：“炎，你不用管我，先去鳳儀宮看嫂嫂比較重要。我等會兒自己能回王府的。”
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你，這是在趕我走？”
我慌忙舉手，做發誓狀：“沒有，絕對沒有。”想了想，這般態度他肯定不喜歡，不如放軟一點，哄他開心，我也好脫身。這般想著，便拽著他的衣袖，笑道：“當然，若是你不想走，我還是十分百分萬分的樂意。”頭後仰，靠在他的懷中，“若是你不忙，我倒是情願你這樣抱著我一整天。”
這話是真，說的我內心澎湃。
他輕笑出聲，側頭吻了吻我的臉頰，又讓我臉頰不由自己的燙了起來。真是的，以往怎麼就沒有發現原來我的臉皮是這般薄的?
不知何時，雨過天晴，東方掛著一道彩虹。
他指給我看，在我的耳邊輕聲說道：“陽兒，若是可以，我願意成為你生命中的一道彩虹，照亮你的整片天空，讓你的人生因為有我而無比的驕傲與光榮。”
我又被他噎得無語，並且再度的鑒定出他還沒有睡醒，這麼酸掉大牙的話居然就這樣說了出來，實在不是他平日裏的作風。
順著他的手看向虹橋，七彩絢爛，懾人心魂。
他輕聲道：“陽兒，我愛你，不必人懂，也不用你懂，只要你知道就好。”
我微微一愣，鼻子又有些酸酸的。
他接著輕吻著我的耳垂說道：“從明日起，每日都進宮來，與我一起處理這個國家的政事，好嗎？”
這話一出，我腦中忽然就閃過四個字：後宮幹政。
隨即，忙打住自己這匪夷所思的想法，回頭拒絕道：“我遊散慣了，怕是處理不來政事，你還是自己處理好了，讓我做個閑王有什麼不好？”
他盯著我瞧了片刻，歎氣道：“前幾日，幾位王叔聯名上奏，說是你年紀大了，應該給予你一個封地，讓你出去鎮守邊關。”
這消息有夠驚駭的，那幾個老不死的，這不明顯是坑我麼？
我忙問他是怎麼處理的。
“他們且會有好心，不過是想把你拖下水，用你來牽制我撤藩的決心，我豈能讓他們如願。”他冷冷的一笑，這才恢復了以往的常態，說道，“陽兒，我不可能給你封地，讓你出去，但是也不能讓你落了別人的口實。所以，權衡之下，我決定給你一些實務擔當。”頓了頓，他微笑道，“你就算是幫我，好嗎？”
他都如此說了，哪還給我拒絕的餘地？哎，看來，這悠閒的日子真是到頭了，我也被逼走向了官場一路。
我問道：“你打算讓我擔任何職呢？”
他想了想，才說道：“我原本想六部都讓你去歷練一番，但是後來覺得太浪費時間，所以作罷。”
我暗自松了一口氣，對於他此番想法的英明讚賞萬分。
他接著說道：“所以，我才想你每日都到我的身邊來，比在六部那轉悠更能瞭解這個國家的情況，而且……”他頓了頓 ，俯下頭親吻著我的脖頸，含糊道，“你在我身邊，也讓我放心許多。嗯……”
一把火又被點燃了！
於是，又是一番纏綿，他才心滿意足的離去。可憐了我，被他折騰的幾乎都沒有力氣下床，無奈下只好喚著段伸扶我下床沐浴。只是，我這番渾身上下全是青痕的情況下面對外人，終究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幸而段伸伶俐，伺候我進了浴湯，便低著頭退下。
有了熱水的潤澤，我的腿就漸漸的有了些許力氣，腦袋也清明了許多，琢磨著還是先回王府去，不然給別人逮著話柄就麻煩了。於是，穿戴好昨日的衣衫，也不讓段伸去通報，就偷偷摸摸的溜了出宮。想來也夠委屈，我好歹堂堂一個親王，居然回自己的家都要這般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發現又把我抓回未央宮。
在路上，我抬頭看天，天邊那道彩虹已經消失了。
哥真是的，沒事幹嘛把自己比成彩虹？難道他不知道彩虹的生命太過於短暫，只能閃亮片刻的天空嗎？
其實，在我心中，他是炎炎之太陽，炙熱的光不僅照耀著我，也照耀著高陽國所有的百姓，給我們帶來了所有的光明和溫暖……
所以，這個帝國可以沒有我，但是不能沒有哥！
一路平安的回到王府，我卻更是忐忑，做賊一般生怕遇見楚楚青青等人一陣盤問。
東躲西藏，好不容易才摸回到自己的房，卻不想房中站著一人，居然是這些日子都見不到人影的小寒。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08
73.一盤棋局定輸贏
他上下打量著我，像檢查外出丈夫偷腥的閨中怨婦。我莫名的一陣心虛，趕緊提了提衣領，想趁他沒有注意的時候遮住哥留在我脖頸上的吻痕。
他緩緩的走向我，面色未變，也不知道是否看見那些痕跡沒有？這番過來，不會是想修理了我吧？我心中一陣怕怕，他走近我一步，我便後退一步，退無可退，我只得抬手嚷道：“小寒，咱有話好好說，你千萬要壓住你的火氣，先聽我解釋。”
他不再靠近我，只是冷著一張臭臉。
我慌忙的說道：“昨日皇兄大婚，我喝多了，所以就住宿在了宮中。嗯……事情就是這麼簡單，你千萬不要想多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死死的盯著我，神色複雜。
我心中有些怯怯，不敢再盯著他的眸子，偏著頭，計畫著待會兒他一旦動粗，我的逃跑路線該怎麼走比較省力。
他卻一直沒有動，只是說道：“他終於成婚了，而你現在願意跟我走麼？”聲音幽幽，十足一個怨婦。
而我才答應了皇兄要與他一起攜手治理這片江山，自然不會再答應小寒與他一起離去，心中暗罵著自己以前怎麼就做了那麼些蠢事，沒事幹嘛要招惹他，現在讓他傷心難過而我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喉頭嘀咕了幾聲，我始終開不了口說出不願離開的話。
這話以前答應不了，現在更是答應不了，未來更是不可能了。
小寒又逼近了我幾分，我趕緊瞟了瞟身旁的門，隨時準備腳底揩油跑為上策，卻不想他先我一步站到了門邊，把我的地利人和都給搶去了。
嘀咕了幾聲，我又目測若是我從窗戶那邊逃生的成功幾率有多大。
而小寒又問道：“軒轅龍陽，你還記得你當初對我說的那些話嗎？”我不敢吱聲，他卻一字一句的給我念了出來，“你說過，你會在我不注意的時候多看我幾眼，會在我停留的地方多呆上一刻。當我開心的時候，你會拌嘴讓我更開心，當我不開心的時候給我依靠，讓我寬慰。你還說，只疼我，只寵我，只愛我，不會騙我，不會罵我，不會吼我。答應我的每一件事都會盡力去做，對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話，永遠覺得我是最好的，不管什麼時候都會想著我，念著我，在你的心裏只有我。”
難為他全部都記下來了。
我偷偷的瞟了他一眼，意外的看見他的藍眸閃著一點點的晶瑩。
他苦笑著問道：“軒轅龍陽，是這樣的嗎？”
我對他有愧，自然不敢亂答應。
他接著道：“抑或是景王殿下喝高了，說的糊塗混賬話，自然做不了真，算不了數。”
他句句珠璣，刺到我的心坎裏，當下我便放棄了逃跑，尋思著若是此刻他要將我大卸八塊，我也受著，誰叫是我從一開始就有負於他在先呢？
正思慮著說什麼話能安撫小寒此刻的心，他卻對天長笑三聲。這下可把我驚到了，莫不是他太過於生氣，得了失心瘋吧？可是，我還沒來得及想到應該先去喚太醫還是先給他來個急救的問題上，他已經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冷漠的說道：“是我穆易寒又一次看錯了人，給錯了心。不，不，是我們一開始就是錯誤，是不是，軒轅龍陽，你心裏比誰都清楚明白，我們一開始就是錯誤。”
我勸解道：“小寒，你冷靜一點，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
我歎氣道：“當初，我是真心真意的想要和你在一起一輩子的，我也說過會照顧你一輩子，那就真是一輩子的事。”
他冷笑道：“那現在呢？現在你肯扔下軒轅龍炎跟我走嗎？”
我搖著頭，懺懺的說道：“對不起！”
他苦笑：“我要這麼些對不起有什麼用？”說著說著，就轉身取走了一直掛於我們床頭的那把劍，頭也不回的離去。
我想喚他，終究還是無力，無力。
是我辜負了他，當初擁有了他，就應該對他一心一意的，奈何我心裏一直放不下皇兄。原本以為我與他之間能夠日久生情，如此這般，我便能忘記，而他也能忘記，這樣我們在一起，即使彼此不相愛，也因為有著同樣的心情而平靜的生活下去。
原本我真是這般想著。
但是，有些事卻永遠不會向著我想的方向發展。
終究，一切的錯都在我的身上。
我有些失魂落魄的步出了房間，不再去躲避府中的公子，一個又一個的看望了過去，終究，一切的錯都在我的身上，他們一個又一個雖然是別人安排在我身邊的眼線，可是我不也自私的接受了。不管有沒有付出真心，這些年也算是盡心的跟著我，可我終究全都付了他們。
奈何，我現在連補償他們一點，讓他們去過普通人的生活這點小事都做不到，除非他們幕後的主子們在我這裏得到了滿意的結果，他們才會有解脫的一天吧。
只是，不知真到了那天，還有幾個人能記得我？
府中晃了一圈，我索然的回到了臥室，空空還是只有我一個人而已。歎著氣爬上床，房門卻被人敲開，側頭望去，卻是張讓，捧著一碗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進來，見著我在房間裏似乎有些詫異的模樣，忙著又要退出去。
我喝道：“你鬼鬼祟祟的幹嘛呢？”
他低著頭，尖聲道：“今晨奴才看穆公子回來了，身子似乎有些虛，所以特意去廚房給他熬了一些滋補身子的藥湯來。”
我挑眉：“你這小子還真夠伶俐的，怎麼就沒見你主動給本王熬點滋補身子的東西來？什麼藥湯，拿來給我瞧瞧。”
他上前幾步，把藥湯端到我的面前：“不過就是一碗普普通通的藥湯。”
我撐起身子瞅了瞅藥碗，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問道：“這個藥湯是滋補身子的？”
張讓點頭稱是。
我笑道：“那反正熬好了，他不在拿出去倒掉也是浪費，不如讓本王服下吧，正巧了，本王這些天身子就有些不舒暢。”
張讓忙說道：“殿下，這個您可喝不得。”
“為什麼本王就喝不得了？”我看向張讓，冷聲道，“還是說，這藥碗里加了什麼不該加的東西？”
張讓臉色大變，“砰”的一聲給我跪了下來：“王爺，您冤枉奴才，奴才就是有一千個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在給穆公子的藥中放其他的東西啊！”
“是嗎？”我微微一笑，從床上坐起靠近張讓幾許，“那你就把這碗藥給我喝了。”
張讓面有難色。
我怒道：“怎麼，不敢了？”
張讓咬著下唇，片刻卻是以一副豁出去的模樣，端起藥碗咕咕的喝了下去，而後臉色蒼白的看著我，委屈的說道：“殿下，奴才沒有騙你，藥中沒有毒。”
我端詳了他良久，見他除了臉色蒼白，確實沒有什麼異狀。大約是我想多了吧，揮了揮手，讓他先行退下。
重新躺回床上小睡了片刻，晌午時分卻因為頭疼而醒來，摸索著從貼身衣物中找出太醫給我的藥丸，咬碎吞了下去。而後，又是一陣昏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日上三竿了。
小寒還沒有回來，我有些擔心他。
想起皇兄說起過，讓我每日都前去皇宮與他一起處理政務，自然不敢怠慢了，喚著人來服侍我穿上朝服前去皇宮。
哥未在未央宮。
段伸請我去御花園，說是皇上和皇后正在那處遊玩。
而我這才想起哥還是新婚燕爾，不過大婚第二日，怎會就開工處理政務呢?想著他可能與嫂嫂在一起，而我前去似乎有那麼一點多餘，況且我實在不想看到他們帝后和睦的模樣。於是，我讓段伸去回話，就說本王不舒服，想回王府休息。
段伸卻料定了我會這般說，胸有成竹的應付道：皇上說了，請景王務必前去，因為今日會有一場好戲讓景王看的。
我詫異。
段伸繼續說道：“皇上說，他還邀請了羲和大人，所以請景王殿下一定要前去。”
既然他都如此說來，我自然也得前去。只是他邀請羲和前來是為了什麼？不至於是讓我們情敵全都碰在一處，然後以打架定勝負，最後看留誰在他身邊吧？額……嫂嫂是女子，我自然要承讓，不敢真動手；羲和的武功那叫一個變態，我自然也打不過他。那這場架，我且不是還沒開打就輸了?
這般胡思亂想著，轉眼就進了御花園，轉過一處回廊，便見一片明黃。正要展開笑顏，卻不想見他輕執起那女人的手，把她拉入懷中，微笑的為她拂去落於發間的幾朵花瓣。我還看見他們身後的宮女捂嘴偷笑的模樣，哼，真真是羨煞旁人的一對啊！
沒好氣的走到他的面前，跪下行禮，憋屈的喚著：“臣弟軒轅龍陽見過皇上，見過……皇后娘娘。”
他沒有前來扶我，倒是那女人上前來虛扶了我一把，溫柔的說道：“弟弟叫本宮皇嫂便是，叫皇后娘娘當真生疏了。”
我努力揚起笑，介面道：“是，皇嫂。”
抬頭看眼前的女人，果真是馬要鞍裝，人要衣裝，這身皇后的鸞鳳之裳穿在身上，麻雀也能變鳳凰。真不知道我哥給她灌了什麼迷魂藥，才不過兩日的功夫，一個刁蠻的丫頭就變成了知書達理的婦人了。
哥微笑的看著我：“陽兒來了，不如就陪朕到前方涼亭處下一盤棋吧？”
我忙推辭。
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就不是一個下棋的料，陪他下棋那是采薇的專利，我可不想搶了那小子的飯碗，回頭他找我叫嚷去。
見我推辭，他也不強求，側身詢問起了皇嫂的意見。那女人微微一笑，禮貌得體的說著，自己也不擅長棋道。我暗自在一旁偷著樂，看來我跟皇后娘娘也是半斤八兩，可憐的皇兄你就一人在那邊憋屈去吧。
正在這時，有內侍來報，說是羲和大人求見。
哥原本因為無人陪他下棋而有些頹鬱的眸子，在聽見羲和的名字時忽然就有了神色，忙喚著太監去把羲和請進來。羲和進來後，我行禮，卻不知道他怎麼了，也不如以前那般要在人前裝模作樣一番把我扶下，就讓我跪在了那裏片刻，直到哥說起，他才笑道說自己忘了。而後，瞧也不瞧我一眼，就與哥一同進了涼亭下棋。
皇嫂說著這裏風大，頭疼，跟皇兄告退回了鳳儀宮。
而我也想著要告退，但是皇兄不許。不知他葫蘆裏賣了什麼藥，偏生就要我陪著他，看他下棋。如以往一樣，許是怕我無聊，喚人給我找來了幾本話本打發時間。無奈下，我只有坐在他的旁邊，翻著那些我早已經看過無數次的話本。
也不知過了多久，哥忽然就問我：“陽兒，你看的是什麼故事呢？”
我沒有抬頭，含糊的回答道：“回皇兄，臣弟看的這本話本無聊的緊，講得是一個女人性子太彪悍找不到男人，偏生又看中了一個風流的書生，然後她使了點小小的手段，讓當時的皇上賜婚，然後婚後欺負她家男人的故事。”
哥放下一顆棋子，笑道：“那確實不算什麼新奇的故事。”
我回道：“那也未必，再難看的本子也有其精彩之處。”
哥挑眉，笑道：“那你說來聽聽。”
我翻開一頁說道：“比如這段，他們成親時，那女人要求那男人說的話，當我開心的時候，你會拌嘴讓我更開心，當我不開心的時候給我依靠，讓我寬慰。只許疼我，只許寵我，只許愛我，不會騙我，不會罵我，不會吼我。答應我的每一件事都會盡力去做，對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話，永遠覺得我是最好的，不管什麼時候都會想著我，念著我，在你的心裏只有我。”
我一口氣念完有些喘不過氣來，正要摸茶喝，卻不想羲和的棋子忽然就落在了棋盤上，打散了幾顆棋子。他慌忙的重新布好棋。
我詫異的看向他。
哥在這時卻笑道：“其實，這段話若是變變樣子說給情人聽，便是世界上最動聽的情話了。可惜了，話本是假的。”
我介面道：“但是，有些感情是真的。”
哥側頭，詭異的看了我一眼；我坦然的接受著他的目光，卻又看向羲和，卻見他臉色蒼白，捏著棋子的手都微微有些顫抖。
我的心忽然有些不安，從來都沒有如此不安過。
哥回過身，執起一顆黑子落下，忽然抬頭沖羲和微微一笑：“穆易寒，這盤棋你輸了！”話音剛落，一群御林軍就沖了進來，將我們團團圍住，有幾把刀落在了羲和的脖子上。
羲和從容的抬起頭，沖著哥微微一笑，執手落下最後一子，說道：“炎，這棋局，終究還是被你破了……”
74.小寒梅終於凋零
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跨進大牢，只是比起上一次的局外人心態，這一次，似乎舉步維艱。
京師的刑部大牢，空氣不好，陰暗的牢房中彌漫著一股黴潮味。
小寒是皇兄親自捉拿的要犯，待遇自是非同尋常。先有張讓下藥控制住了他的內力，而那些看守多半還是懼怕他一身駭人的武功，又多加了一條手腕粗的鐵鏈捆著他，鏈子一頭釘死在牆上，長度丈量好了，不過就只能在牢中活動開來。
我喚人給我打開牢門，獄卒邊哆嗦著抬眼瞄我，邊顫顫巍巍地解開門鎖。
待我進了牢中，小寒才瞥我一眼，他坐在牆角，神情在地牢晦暗的光線中不大分明。
我上前幾步，蹲到他的面前，這才看清了他的模樣，藍眸如昔，半是深邃，半是諱莫，只是再沒有了任何光華，凜冽也好，愁思也罷，他像一個失卻了全部情緒的稻草人。見著是我，便牽著嘴角，清清淡淡的一笑。
一笑，便碎了一地的惆悵。
我胸口忽然之間堵得難受，說不出話來。
沒料到他卻先我一步，開了口：“我以為你知道我就是羲和後，決計不會來見我，卻不想你……會是第一個來看我的人。”他頓了頓，微微低下頭，似自嘲一般笑道，“不過，你應該也是最後一個來看我的人了。”
我鼻子微微發酸，伸手去握他的手，卻不想他下意識地縮了一下。
我征住片刻，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羲和，易寒，這些都不過是你的面具。你究竟是誰，也許對皇兄而言很重要，對國家而言很重要，對你們的復仇大業而言也很重要，但對我軒轅龍陽而言，卻一點都不重要。所以，我只要知道，一直以來在我身邊的人是你，你是小寒，這就足夠了。”
他緩緩抬起頭，空洞洞的雙眸裏倒映出我有些發紅的眼眶，靜靜瞅了片刻，還是笑著一字一句的說：“景王殿下，果真還是喜歡做熱臉貼冷屁股的事。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我與你一直都是在演戲，你不過是他的替代品，僅此而已。”
“小寒，我是他的替代品，從一開始起我便知道。”我搖頭，釋懷地笑：“就算你是演戲也罷了，呵……只可惜，我並不是演戲，我是真的……認真想過對你好。不管你信……還是不信……”
他默默的盯著我看，片刻後，揚起嘴角，還是笑道：“那我是不是應該謝謝景王殿下的厚愛了？”
我默然無語。
小寒啊小寒，即使到了現在，你還是一隻刺蝟，把自己蜷成一團，不讓別人窺見你內心的同時，也深深的去刺著別人的心。
他微笑著繼續說道：“不過，話說回來，王爺對人好的方式還真是特別。先誆我南下，而後又偽出一副真摯的模樣引我入甕，再後又假意與我接近騙我進入王府由張讓下藥要我的功力慢慢散盡。難怪當初我就一直納悶，何大人知曉我與你的關係，我在王府多日，為何總不見有風吹草動。原來，一切是王爺與皇上密謀好的。步步為營，環環相扣，巧妙的緊啊！”
原來他心裏是這般想的。
想來此刻他定是恨死我了，而我卻連辯解的力氣都沒有。
他自嘲的笑道：“哎，皇上也真是的，何須想盡這番周折來抓我。他若要我的項上人頭，我還不得洗得乾乾淨淨的砍下來雙手呈到他的面前去。好歹也能讓他多瞧上幾眼，省去了你多少的麻煩。”
胸口，突然的突然，無比的疼痛起來。
他繼續笑道：“景王殿下，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要謝謝你，在床上與我周折了那麼一番。現在也請你回去吧，不必假惺惺的來看我這個將死之人。”
我手指動了動，沒有挪身。
他挑眉笑道：“還是說，景王殿下還想與我這個將死之人在這獄中交合一番，念念舊情？還是說……”
“小寒！”我壓抑住胸口的疼痛，終於忍不住截了他的話，“我知道你是故意這樣說，好氣走我的。”
他臉上的笑容收了一收。
“小寒，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想過和你好好的在一起過平凡的日子。只是……”我苦笑著，“我沒有想到結局是這樣。”
站了起來，我繼續說道：“小寒，以皇兄的性子，大約是不會饒恕你的罪。”
他一言不發，只是笑著，目光平靜的宛如一潭死水一般，似乎早已經看透了生死。
我看著他，我想笑一笑安慰他，努力半晌未果，反而眼眶越來越難受，熱得好像要灼燒起來。不想讓他看見我眼淚橫飛的窘迫模樣，我背轉了身子，深吸氣說道：“我知道你愛的人是皇兄，所以我去求皇兄來見你。”頓了頓，喉頭堵得難受，半晌才把要說的話說盡，“這次，你可千萬別把真品和贗品搞混了，知道嗎？”
小寒，我是真的喜歡你，想逗你開心也真，想給你溫暖也真，想讓你好也是真的。只是，從一開始，我們三個人就進入了一個怪圈，就像一個奇怪的三角關係一樣，仇恨和相愛糾結著，若不解開總有人會窒息而亡。所以這種關係必須要犧牲掉一個人。
對不起，小寒，請原諒我的自私。
我不能犧牲掉自己讓哥傷心，也不能犧牲掉哥負了自己還有蒼生。
所以，對不起……
“龍陽！”他忽然輕輕的喚我的名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來得溫柔。
我慌忙的回神，轉頭看他。
他微微一笑，說道：“龍陽，你騙過我，而我也騙了你，所以我們扯平了，誰也不欠誰的了。”
他自始至終都在微笑著，像一朵緩緩綻開的寒冬之梅，高潔而又孤芳。
定定往天涯，依依向物華。寒梅最堪恨，長作去年花。
寒梅最堪恨，長作去年花……
從牢中出來的時候，天已黑透。
我抬頭望月，月光冰涼，沁進心底，冷的絕望。
牢旁有顆梧桐，本還是綠意盎然之葉卻不知為何飄落了下來，我抬手，便輕輕的落於我的掌心。
一字無題處，落葉都愁，愁到盡頭，聲已竭淚卻休。
我仰天一聲長歎，尾音落下時，已經跪在了未央宮的門外。
哥不見我！
不管是我苦苦的哀求也好，是野蠻的硬沖也罷，都被以子衿帶領的一字侍衛攔開，始終不讓我跨進未央宮半步。
他這次是鐵了心的不見我，大約是怕我求他放了小寒吧。可是，我並不是想求他放了小寒，只是想讓他去看看小寒，看看那原本還有著光彩的眸子如今已經已然成了一片死灰，讓他去對小寒做個了結，讓小寒能安心的上路。
所以，這次我絕不妥讓，既然拼了我這條命也要讓哥去見小寒一面。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我竟覺得有絲涼意，抬頭觀天色，不知什麼時候，烏雲已經把月兒給遮住了，倒應了此刻我心中的感受。
忽然想起與小寒的初次見面。
在那個狹小的馬車內，你眉目如畫，而我在你的劍尖下卻怯弱如鼠。但是大約那時心裏就認定了你不會害我一般，因為沒有一個刺客的眸子像你那般是純淨無害的。
有雨點落在我的臉上，暈開了一層濕意。
忽然又想起與小寒重逢的時候。
那日的楚州城剛雨過天晴，你依舊眉目如畫。
那日，你似乎在女媧神殿等我很久了吧，不，準確的說你是被我騙去南下，而後在那等著哥的，卻不想等到的人是我，大約很生氣吧，所以才挾持我。可是，偏生又是一副軟心腸，救我出火海又給我弄雞吃。不知道治我腿傷的藥是不是你去跟青華神要的，真是彆扭的孩子，早知道又何必要捏碎我的腿呢？
雨越下越大，原本漂浮的雨絲轉瞬間就變成了顆顆的雨點，那些雨點又毫不憐憫的在我的衣服上暈開了一個個好像眼淚一般的點。
忽然又想到了在盛京在鳳翎的日日夜夜。
你與我演戲，看著我的臉，卻把與哥說不出的心理話一併的說與我聽了，把對哥宣洩不了的感情都宣洩在了我的身上。其實，當你看著我的眼睛，對我說愛時候，我便知道了你心中愛的人究竟是誰了，因為你的眼中分明就有沒有藏好的淚。
可是，小寒，有一點你卻一直錯了。
我不是喜歡做熱臉貼冷屁股的事，我坦然的接受你，是因為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是因為我們都一樣，愛著同一個人卻一樣沒有辦法得到他，哪怕被他傷害的遍體鱗傷，都想守護在他的身邊。所以，我自私的以為，懷著同樣心情的我們應該能互相取暖吧！
你害怕寒冷，其實我亦一樣。
雨大得讓我睜不開眼睛。
那些與小寒之間的過往片段如皮影戲一般恍恍惚惚都在眼前出演，或嗔，或癡，或喜，或怨……這天底下，有什麼事能說的清楚呢？情這個東西更是難以說明的。若我是傻人，那小寒就是癡人。癡傻，癡傻，終究都為了一人癡，為了一人傻……
頭開始隱隱有些作疼。
這毛病，早不犯，晚不犯，偏偏在這個時候就給爺來罪受，想讓爺出師未捷身先死，門都沒有。今日我不見到哥，就是疼死也不吃下太醫給的藥。
我咬著下唇，恨不得用頭去撞了牆，奈何為了小寒一切都得忍著。這輩子，我就沒有為什麼事堅持過，只這一次，讓我為小寒做最後一件事，不然我的心怕是永遠都不會安寧。
哥，你就讓我見見你吧，我只是想讓你去見見他，見見他而已啊！
我低著頭，一次又一次的低喃著，希望老天爺能把我的心聲帶給哥，讓他主動出來見見我……
許是老天爺真的感動了吧，在我念叨第三次的時候，那片明黃出現在宮門前。他冷冷的聲音傳來：“軒轅龍陽，若是你想跟他一起死，去做對亡命鴛鴦，朕不會攔著你。”
雨霧了我的雙眼，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估計他也氣得不輕，只是這次我不能妥協。
我朗聲回道：“臣弟還不想死，只是想求皇兄答應臣弟一件事。”
他冷笑：“朕是不可能放了穆易寒的。”
我說道：“臣弟不求皇兄能網開一面，放了穆易寒。只求你能去見他一面，如此而已。”
他冷諷道：“你這份心還真讓人感動啊！”
我沒有說話，頭愈發的痛了起來。
他又說道：“子衿，你認為朕該去嗎？”
我望向子衿，祈求他能體諒我的心，可是，他卻輕聲說道：“皇上，臣認為您不該去，天牢乃不祥之地，您貴為九五之尊，自然是不能去那樣的地方。況且，穆易寒乃要犯，萬一做出了傷害陛下的事，後果不堪設想。”
哥笑道：“子衿說的有理，軒轅龍陽，你懂這個理嗎？”
我正要辯解的時候，哥卻已經進了未央宮，吩咐著左右奴才扶我進去歇息。我掙扎著要抗旨，卻不想腦袋疼得我根本就無力，被他們輕易的架了起來，還未走幾步，我就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醒來時，已經是兩日後的事情了。
期間，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我夢見自己回到了兒時，與父皇母后才回京城不久，就被帶到女媧聖殿，說是要皇子在這裏住上七日，修身養性。在途中，哥說要與我玩互換身份的遊戲，然後去騙過所有的女媧聖徒，我答應了。當時的大神官是一個白鬍子老頭，他最愛的事情就是炫耀自己的鬍子，我和哥總琢磨著要去剪掉他的鬍子。說幹就幹，我與哥把這種想法付與了行動，還順道嫁禍給了一個看上去很好欺負的小聖徒。於是，他被罰了，我和哥躲在一旁笑得前仰後倒。可不知怎麼的，我就到了那小聖徒面前，給他揩臉，逗他開心，還鼓勵他要好好的當女媧聖徒，要有宏圖大志，未來好當大神官。他點著頭，說他到這裏來就是為了當大神官的。我誇他有雄心壯志，並且問了他的名字。他的臉卻在這時漸漸的變成了易寒的臉，笑著跟我說道：“我的名字叫羲和。”
我還在發怵這個夢有何意義的時候，一個噩耗傳來。
易寒早在一天前就被處死。
皇上下令，將屍體掛于長安城正西門，面朝樓蘭，讓穆氏餘孽看看不歸順朝廷的下場，以儆效尤！
75.易寒番外——珍瓏
那年，那日，那刻……
我常在想，人生若能如初見，沒有糾纏，沒有癡戀，只有單純的彼此相望，是不是就簡單的多？
炎，在你的心裏，又是怎樣認為的呢？
此刻，他正坐在我的對面，白皙的幾乎透明的手指把玩著棋盒中的棋子，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盯著我，嘲弄的說道：“穆易寒，怎麼？這麼快就認輸了？”
我搖頭，從容的放下一顆白子，說道：“這次，事關我的生死，我怎能輕易的輸掉這局？”
我手剛起，他便放下一顆黑子，挑眉點頭道：“我想也是，你應該是一個惜命的人。”
惜命？
我自嘲的笑了笑。
炎，你果真不瞭解我，一個從小就背負著要殺光你們軒轅氏一族的人，怎可是一個惜命之人？
忽然之間，我想知道若是我贏了這局棋，你會如何處置我？
我把話問了出來。
他把玩棋子的手頓了一頓，笑道：“朕會給你找一處清淨幽雅的地方建一處宅子，然後找一些人好好的服侍你。如此，也不枉費你我之間的一段交情。”
原來是想軟禁我一輩子。
我笑道：“如果這樣，不是壞了陛下殺雞儆猴的計畫了？”
他豪爽的笑道：“那也要你能贏我才成。”
是啊，從來下棋，我都沒有贏過你，這大約是你這般自信的來源吧！
我又問道：“若是我去了那處宅子，你會來看我麼？”
他頓了一頓，才如實說道：“朕沒有那麼多時日。”
是啊，都到什麼時候了，我居然還癡心妄想你會顧念舊情，會如以往一般輕輕的撫摸我的眉目，會擁著我輕聲的低喃我的那個並不屬於我的名。曾經的紅鸞香帳，曾經的輕吟細語，不過是一局早已經布好的棋，而我不過是你棋盤上一枚小小的棄子而已。
他做出歎息的模樣，說道：“适才你問了朕三個問題，也該換朕問你三個問題了。”
不等我開口，他便問道：“你接近龍陽有何目的？”他目光忽然變得有些淩厲。
我回道：“我並非有意想要接近他，只是陛下那個弟弟風流，主動來招惹的我罷了，而我便順著他的意，與他玩玩，如此而已。”
他扔下一顆棋子，聲音拔高了幾許：“玩？當真只是玩麼？”
我笑道：“那陛下還以為是什麼呢？不要忘了，你的弟弟現在好好的，沒有少胳膊斷腿，而我卻淪為了階下囚，這場遊戲輸得人可是我。”我頓了一頓，又說道：“頂多就是把贗品當成了真品而已。”
他嘴角動了動，半晌才笑道：“那如若你下次投胎，可別再犯了這種錯誤。”
我微笑點頭。
他又問道：“何時起，你便成了羲和？”
我回道：“世上本就沒有羲和這個人。”
他神色凝了凝，說道：“如此說來，以往與朕在一起……都是你？”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放下一步我深思熟慮的棋子。
是與不是，已經不重要了，你心中之人非我，我又何必若女子一般癡癡纏纏不休，讓你平白的看了我這麼一場笑話？雖然我本身在你眼中或許就是一場笑話。
他若有所思的說道：“難怪朕一直覺得羲和的面容怪怪的，旁人看不大仔細，但朕卻總覺得常常有變，卻又說不上來。”
我問道：“所以，那時你就懷疑羲和的身份了嗎？”
他如實的點頭。
我笑：“為什麼沒有當時就抓我？”
他認真的說道：“朕並不知曉羲和就是你穆易寒。大神官在帝國的身份崇高，而你在位時並沒有任何的過失，所以朕不能輕易動你。”
我道：“那你什麼時候知道羲和就是穆易寒的？”
他說道：“那日，朕的手受傷，你說“上次”，當時朕就懷疑你偷偷溜回過京，而且你會易容，當然這些都不足以證明羲和就是你。後來，是子衿提醒朕的。”
原來是他？！
果真是一代賢良啊。
我自嘲一笑，輕執下一顆棋子。
他開始問第三個問題：“你有很多次機會下手除掉朕，為什麼都沒有下手？”
我愣了一下，這個問題，你不是比我還明白嗎？
炎，記得有次我在你的懷中，我對你說過，終有一日，當你我都不可避免的歸於黃土時，我希望自己能比你早去。
你當時問我為什麼？
我說，我承受不了失去你的痛苦。
所以，我寧願被驅逐出家族，寧願背棄我生而就帶來的使命，也不能對你下手。
此刻，我張了張嘴，卻在臨出聲的時候發現，以往能夠輕易出口的答案，此番卻是如此艱難的開不了口。
他微微的抬了一下手，說道：“算了，不用說了，朕忽然不想知道答案了。”
我淡淡一笑，望進他的眼中，這才注意到他神色有些憔悴，怕是這番的探望是軒轅龍陽那小子哭著鬧著的結果。
我長長的歎息一聲，說道：“你不要總顧著別人的安危，你才是置身於水深火熱之中，要為自己留下一點退路。”
他神色頓了一下。
我繼續說道：“你性子急，做事狠，從不給自己留一點退路，但是你要好好的想想，軒轅龍陽與你之間的關係，是權力重要還是你們之間的感情重要。”
他一直擱置在桌面上的左手微微一動。
我接著說道：“大神官的位子不可缺，我早就安排好了下一任大神官的接替者。這次是我親自調查了他的身世，絕對沒有我這般複雜，相信他會成為你或者是下位新皇強有力的幫助。”
油光下，他的身影有些模糊，但還是可見他抬頭瞅了我一眼。
我微微一笑，放下我最後一顆棋子，順道拿走困著的黑子，笑道：“所以，這一次，是你輸了，我的陛下。”
胸口有些悶，一口血沒有憋住，從我的嘴中流出，一滴一滴的滴落在了棋盤上，像一朵一朵紅梅綻放。
他猛得站了起來，傳入我耳中的聲音有些空洞：“為什麼？”昏黃的光線下，他的臉色青白，大約是我眼花了吧。
更多的腥味湧入嘴中，眼皮也越來越重，身子已經完全不能承受這份重負，我似乎栽倒在了地上。
他蹲到我的身邊，輕聲道：“羲和，朕說了只要你贏了朕，朕就饒你不死……這是為什麼？……為什麼？”
因為，人生如棋，但未必是贏了，就得到了全部！
炎，我贏了這局棋，但是失去你，便是失去了我的一生所有。所以，我何須執念。這場棋，從一開始，我便輸了……
我抓住他的衣袖，笑道：“因為……因為……我想讓你……讓你……記得我。”
我聽見他喚著傳太醫；我還聽見他在我耳邊喝著：“羲和，你不要讓朕做一個言而無信的人。”
只是，他的模樣卻開始模糊，模糊，模糊……終於什麼都看不清……
恍恍惚惚之中，腦海中閃過無數的畫面，似乎陷入了那些或甜蜜或痛苦的夢境中，分不清是曾經還是現在……
彼時，我為龍炎熬好一碗藥，快馬加鞭的從聖殿親自送到宮中，到他的手中時還是熱的。我逼著他喝下去，他罵我多管閒事，而我唯有無奈的笑。那日，寒梅初放，暗香湧來。
彼時，我為龍陽披上一件寒衣，從後面擁住他，說著想要與他一起離開。他沉默了很久，沒有說話。我在他的身後長長的一聲歎息。那日，細雨紛紛，濃夏漸涼。
彼時，我當上大神官，龍炎前來冊封。少年天子，意氣勃發，懷著掌控天下時自信無疑的微笑走到我的面前，執起我的手，溫柔的說著，從今天起，朕與大神官同為天下蒼生負責。轉瞬間，未央宮晦暗的燈火下，笑顏隱去，埋頭執筆間，卻見衣衫單薄，袖口空蕩。
彼時，我才進女媧聖殿為小聖徒，被師父責罰時，與我一般大小的孩子走到我的面前。溫暖的笑，溫暖的手，輕輕的撫過我的臉頰，予我安慰，予我鼓勵，當我問起他的名字時，他笑著說自己是軒轅龍炎。轉瞬間，楚州城外，一聲本王當你親生兄弟一般對待，同樣的溫暖，化了一地的冰冷，卻帶來不一樣的心境。
彼時，身為穆家這一輩長子的我，被帶到了聖壇。族長交與我兩樣東西，一為面具，一為毒藥。他對我說，面具和毒藥你只能選其一而用……
如今面具沒了，所以我別無選擇，只能選擇毒藥……
他的聲音還在我耳邊回蕩，只是我已經聽不清他在講些什麼了……
……
一片黑暗中，我看見前方有光線，我急急的走了過去，盡頭處卻站著一個熟人，我還在詫異間，他的聲音便在我的耳邊低低的徘徊：“今生緣已盡，若是你下輩子想與他見面的話，我可以幫你。”
我回頭看炎。
他已經站了起來。冰冷的目光盯著我那遺留在人間的身體，冷笑道：“既然如此，朕也不必顧念往日的情分。”他轉頭，對身後的人說道，“把他的屍體掛于長安城西，面朝樓蘭，讓穆氏餘孽看看不歸順朝廷的下場，以儆效尤！”
而後，他揮手打翻了那盤棋局，轉身而去，沒有回頭。
趙先生幽幽的歎氣，說道：“軒轅龍炎的性子倒是像極了我年輕的時候，而穆家與軒轅家的這場冤孽，何日才能到盡頭呢？”
我回頭看向這位死神大人。
他微微一笑：“我有沒有說過，你長得很像故人？”他頓了一頓，又說道，“所以，若是你希望下輩子能與他見面的話，我可以幫你。”
我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搖著頭，笑道：“不，……我和他還是再也不要見面了吧！”
“當真？”
“是的！”我重重的點了一下頭，堅定地邁出步子與他一同離去，而前路儘是幽冥……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09
76.王事多難維其棘
小寒的屍體在城外掛了整整三日。
期間，我多次進宮想求皇兄放過小寒，讓他能入土為安，但是每次都被攔在皇宮大門之外。看來，這次他是鐵了心的不見我了。不得以之下，我去找了采薇，采薇先是與我玩聲東擊西的把戲，而後實在被我逼得沒有退路了，才悠悠的說道：“等皇上放下了，自然會妥善的處理。你也別去懇求皇上了，想來他若是見著你，心裏更煩悶，那穆易寒的屍骨怕就要多受幾日的苦了。”
話都說的如此清晰了，我何苦作踐去糾纏采薇。於是，躲回了王府，整整三日風花雪月，喝酒玩樂，不見外人。
三日後，終於捱到了皇兄下詔。
說是穆易寒在陰間悔過，知自己罪孽深重，故前來托夢請求當今皇上的饒恕，並且願意歸順朝廷。而當今的聖上自然有博大的胸懷，決定既往不咎，不僅饒恕了他的罪孽，還依祖宗留下的遺命，封其為思王，給了處大墳墓厚葬。
虧得他想得出這般的說辭，既當著天下人的面給了自己臺階下，又在私心裏給了小寒最後的補償。
只是，人都死了，再多的補償又有什麼用呢？
小寒下葬那日，我沒有前去，自然哥也沒有前去，只是派了采薇代之。
隨後，哥下詔立新的大神官，帝國重新恢復了平靜，似乎一切的一切從來都沒有變過。
只是，這份平靜讓我不安，似乎是風雨欲來的前兆。
小寒頭七的時候，我吩咐著小三準備了東西，前去拜祭他。我想，他雖然是穆家之後，但是一生都背負著要殺我們軒轅家的人的使命，而死後又被迫歸順咱軒轅家，怕是沒有人去祭拜他了吧。而且不管怎麼說，我對他也是真心了一場，雖他最後對我說誰也不欠誰的，但是我終歸還是惦記著要去送他一程的。
到了那處，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只他獨自一人，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處凝視著墓碑，沒有任何的表情，甚至連任何的動作也沒有，似乎整個人石化了一般。
我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沒有驚動他，帶著小三離去。
有些事情，一開始就是我想錯了；而有些東西，卻在我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早已經失去……
我沒有回王府，打發走了小三，我拐了個彎進了醉香樓。
擁美人在懷，飲美酒入腹，多久沒有這般放縱快活了，說實在的，本王也記不大清楚了。
其實，人生嘛，及時行樂才是最重要的。那些什麼海誓山盟，當真就能遠得過海，高得過山？十年，幾十年，或許就是明日今夕，就變成了一場空。等到了地府去轉悠一圈，誰還認識誰，誰還記得誰。愛情，是摻了糖的毒藥，入口是甜得膩人，入腹則是腸穿肚爛，而那些所謂的生生世世，朝朝暮暮，全都是騙人的鬼話。
而我，從現在起，打算不再相信那些鬼話了。
於是，我安心的待在醉香樓，醒了就喝酒，醉了就酣睡。想來他們無論如何都料不到我會進醉香樓買醉的，我也樂得逍遙快活。
只是，他們發現我是遲早的事情。
在我跨進醉香樓後的第二個黃昏，采薇就找上門來了，見我的第一句話便是：“景王殿下，看來日子過得挺悠閒的嘛。”
我抬頭看他，兩個采薇，一左一右，說一樣的話，做一樣的動作，甚是滑稽。舉手，我搖晃著酒壺，笑道：“采薇，你怎麼都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你有個雙胞胎兄弟。”
兩個采薇都坐在了我的右手邊。
我不依的嚷道：“讓你兄弟坐我左手邊。”呵呵一笑，我靠近他幾分，對他吹氣道：“這樣，我才好左擁右抱。”說完，便對著他打了一個酒嗝。
我看見兩個采薇都蹙了一下眉頭，然後一起張嘴說道：“酒量不好，還喝成這樣，嫌命太長了?”
我揮手道：“你和你兄弟都說對了，本王啊，就是嫌命太長了，老是死不了礙著別人的眼。”
他們兄弟一起歎氣，而後又一起站了起來，把我扶起：“走，龍陽，我帶你回家。”
“不，我不要回家。”我掙扎著。
他哄著我說道：“乖，小陽陽，回家有暖床睡，有美人抱，而且還不用花錢，多好啊。”
我不理睬他們兄弟蠱惑我的話，固執的掰著他扣在我手臂上的爪子，嚷道：“我不要回家，我不想見著那群虛情假意的人，不想老是防著他們要害我暗算我，我累了，不想回家了。”
他抓我胳膊的爪子似乎松了一點力道，但隨即說道：“好，不回家，但是總要離開這裏。”
我說道：“那不回家，不去皇宮。”
他耐心道：“好，不回家，不去皇宮，你總可以跟我走了吧？”
我狐疑道：“那你帶我去哪里？”
他無奈道：“回我家！回我家總行了吧。”
我點頭：“這還差不多，但是……唔……”我話還沒有說完，死小子就完全不顧及我現在的狀況，把我抗了起來，向外走去。於是，不過短短幾步路，卻讓我胃難受得緊。所幸，到了門處，他把我放了下來，我卻完全顧不得此刻的形象，扶著牆當街就嘔了起來。
還好死小子有良心，在我身後有一下沒一下的給我拍著背。
“喝不了那麼多酒，還逞什麼強？”
這句話傳進我耳朵裏的時候，我愣了一愣，半晌才猶豫的回頭看身後的人究竟是誰，但隨即而來的自然是失望。我真是的，明明那個如梅花一般冷傲高潔的人已經不在了，我幹嘛還抱這樣的幻想？
采薇挑了一下眉，笑道：“怎麼，有點失望？”
大約是吐了的緣故，我酒有些醒了。聽著采薇的話，我只有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而後誠實的點了點頭，想來以采薇的性子定是會嘲弄我的，但是我現在還就希望他能對我冷嘲熱諷一番，總比此刻在心中藏著掖著的好受。
可是，這次的他卻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他只是跟著我歎了一口氣，而後掏出懷中的絲娟，細緻的為我擦拭嘴角的酸味，有些語重心長的說道：“當初，我記得我勸過你不要接近穆易寒的。”
好像是有那麼回事。
采薇不僅勸過我不要接近易寒，也勸過我不要接近子衿，甚至還提醒過我要注意身邊的人，要隱藏自己提防我哥。而我卻總是把他的話當成玩笑話，一直都沒有聽進去。果真，如他預言的一般，最後受傷的人的的確確是我。
我被他拉著進了轎子，不知怎麼的，這麼小的轎子，我們兩個大男人坐在一起，我就是沒覺得擠。
我問采薇：“抓羲和的事情，是你和皇兄早先就商量好的嗎？”
采薇搖頭：“這件事情，從頭到尾，我都不甚清楚，是皇上和楚子衿商量處理的。而我其實和你知道的情況是一樣的，當羲和被抓後，我才知道原來穆易寒就是他。”
“原來是子衿。”
如果是他，我還真是無話可說。
可是，為什麼這次皇兄連最信任的采薇都拋開來處理這件事情呢？
揣著這份疑惑，我把問題拋了出去。
采薇疲憊的一笑，說道：“前些日子，母親生病，我向皇上告了假，所以朝中事務，我都沒有參與。”
我驚道：“什麼，奶娘生病了？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沒什麼大病，就是被我氣壞了。這些天哄著她，已經好多了。”
我詫異道：“你怎麼就把奶娘給氣壞了？”
他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她讓我辭官，而我沒有答應……”他頓了一下，神色很是疲倦的說道，“況且，現在更是不能答應了。”
我撇嘴道：“不就是辭官嗎？你為什麼就不能答應啊，就算是哄哄奶娘開心啊。”
他神情忽然就有些嚴肅的瞅了瞅我，片刻後才歎氣道：“你這些天果真是在醉生夢死啊！”
我聳了聳肩。
他接著說道：“龍陽，其實我還蠻羡慕你的。”
羡慕我？
我真想抽這小子兩巴掌。
我羡慕他羡慕的要死要活的，結果他居然跟我說羡慕我。死小子，若是我能像他那般為人灑灑脫脫，任何事都不往心裏過，任何人都不裝進心，那該有多好？這樣，我就不會整日裏傷春歎秋，不會到醉香樓一醉方休了。
沉默了片刻，他又繼續說道：“這些天，娘總對我說，不是你的不要去強求。”
“不是你的不要去強求。”我輕輕的呢喃著這句話，心有所思。
奶娘是有大智慧的人！
采薇說道：“龍陽，我羡慕你是因為你不懂所以不去求，而我則是太懂而不敢求。”
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用那酒勁未退，還昏昏沉沉的大腦琢磨的時候，轎子就落地了。采薇挑開轎簾，給我丟下一句足以讓我氣得跳腳的話：“所以啊，小陽陽，無知也是一種福氣哦！”而後，先我一步出了轎子。
我趕緊下轎，跟上他的步伐，嚷道：“何采薇，你這是變相的罵我是笨蛋吧。”
他挑著眉，眼裏蘊滿了笑：“我可沒那個意思，是景王殿下您自己給自己扣上的大帽子，這可怪不到我的身上來。”
這傢伙……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剛才在轎中那些傷感的情緒都是虛的，這小子一刻鐘不戲弄本王就不舒暢，虧我還好心腸的與他一起傷感了一把。
幸而我也琢磨出了一套對付這小子的方法，那就是——不去接他的話，轉移話題是絕招。
於是，我說道：“要不，我去看看奶娘吧！”
“別，你可別去。”采薇忙出聲阻止道。
我抗議道：“我憑什麼就不能去啊，好歹你娘也是我的奶娘啊。”
采薇歎氣：“你這身酒氣去看她，她又要為你操心了。況且……”采薇猶豫了一下，才又說道，“你到我家來住，若是讓她知道了，怕她又要想歪了。”
又要想歪了？
我這才斷斷續續的回想起了那次在采薇家的情景，似乎當時采薇把我壓在了地上，偏巧就被奶娘抓了個正著。
莫非奶娘就是因為這件事才被氣病的？
我忙詢問采薇。
采薇沒有回答我，只是警告我，乖乖的待屋子裏睡覺，不許在奶娘面前晃蕩。
我聳了聳肩，無奈的答應了。
采薇滿意的點頭，帶我到了他的臥室後，便出去給我準備沐浴用的東西。我聽話的沐浴，換上他為了我準備的他的貼身衣物走了出來，而他已經體貼的為我整理好了被褥。
“今日你就將就一下用我的。”他頓了頓，又解釋道，“我怕出去拿新的被褥，會驚動了娘。”
我點了點頭，走到床邊坐下問他：“那你呢？今夜你住哪里？”
他眉頭挑起，沖我壞壞的一笑，然後好整以暇的指了指床。
我趕緊縮進被子，裹緊自己道：“你小子不是打算要強了我吧？”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我趕緊又縮了縮，頗有肉板上的魚等人宰割的感覺。這小子，不會真對我動了什麼念頭吧？不自覺的，我又想起那次的和他相處，那時他可是對我惡狼撲食了，所以上次沒得逞，這次定是要下手了嗎？而我怎麼就那麼的笨，就跟著他進了狼窩呢？
我嘀咕道：“采薇啊，我知道你是想破罐子破摔了，但是你也別看上我啊，我和你是絕對的絕對的不適合。”
他揚起一抹笑，上床湊近了我幾分，說道：“沒試過，怎麼就知道不合適呢？”
“你，你，你……不會真的想吧？”
他挑眉，笑道：“我想，你就給嗎？”
“我，我，我……當然不會給了。”
“這不就得了。”他狠狠的敲了一下我的頭，扯過我死死抓著的被子，笑道，“你又不會給我，我又沒有強求別人的習慣，所以啊，咱們只能同蓋被純聊天。”
話音落，他便躺了下去。
我小心翼翼的躺在了他的身邊，又小心翼翼的問道：“喂，你真不會對我怎麼樣吧？”
他疲憊的聲音傳來：“要怎麼樣早就怎麼樣了，還用等到今天。”
這話說的實在。
民間都傳我和他是一對，卻不知曉我和他才是最清白的。若真有了什麼感情，還用等到今天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嗎？
他的聲音又傳來：“再說，我對你沒興趣。”
這話說的我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他動了動身，用背對著我。
我問道：“采薇，你睡覺不熄燈的嗎？”
他的聲音有些含糊：“熄不熄燈都沒有關係，我是想你可能不習慣。”
原來是因為我？
可是，這小子什麼時候知道我睡覺不熄燈的習慣的？
我繼續問道：“采薇，上次你是不是想破罐子破摔啊？”
他沒有立刻回答我，於是屋子裏沉默了好一會兒，就在我以為他已經睡著了的時候，他才說道：“不關你的事。”
這小子，脾氣越來越古怪了。
這般想著，頭卻越來越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自覺的就去找周公展開我與他純潔的友情去了……
一夜無夢。
醒來的時候，天還未亮。采薇早就起來，著官服，準備上朝。如此看來，奶娘的病大約真的快好了，不然他也不會結束假期。
我打了一個哈欠。
采薇回身，打趣道：“雞還沒打鳴呢，景王殿下就先打了。”我瞪了他一眼，正要回嘴過去，卻不想他歎了一口氣，說道，“你再睡會兒吧，睡醒了就去皇宮一趟吧。”
我倔強道：“我不去，我不想看見他。”
采薇說道：“你不會還在跟他生氣吧？”我沒有說話。采薇繼續道，“他最近根本就顧及不到你的感受，這個時候，你更應該體諒他的處境。”
他的處境？他有什麼處境？一切還不是他自己造成的。
采薇又坐到我的身邊，說道：“龍陽，我想有很長一段時間，你我可能不會見面了。所以，以後我不能給你出主意，你自己要看清你自己身邊的人。你要相信皇上，他是唯一一個值得你信賴的人。”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們很長一段時間不能見面了？什麼叫不能給我出主意了？
我把這些問題都問了出來。
他淡淡的一笑，說道：“前日，甯王在北方起兵造反。我已經向皇上稟明，領兵出征！”
77.采薇是有心事的
采薇出發的前一天，我擰了兩壺酒去他的府上找他，卻不想在那遇見哥。來不及藏起來，就被他盯上，弄得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隱起自己複雜的心情，故作鎮定的上前行禮。
他神色有些疲憊，大約是被這幾日甯王在北方造反的事給折騰的。
哎，我就知道撤藩一定會撤出亂子的，本來甯王在北方就一直蠢蠢欲動，這般皇兄不留情的把事情做狠做絕了，更是給了他一個出兵的理由。真不知道皇兄是怎麼想的，而攝政王那老傢伙也不跟著勸勸皇兄。
他讓我起身賜座，瞅了瞅我提著的酒壺，笑道：“陽兒與阿薇時常一起喝酒？”
采薇微眯起眼，也是笑道：“王爺最近心情煩悶，所以臣便時常陪他喝上幾口，所幸王爺酒量不好，也讓臣省心不少。”
這算是告狀麼？
死小子！
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哥端起桌邊的蓋碗，撇著茶沫子，說道：“喝酒當真能讓心情舒暢麼？怕是今朝就酒今朝醉，醉後該有的愁還是愁吧！如此看來，龍陽，你可真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啊！”
通常情況下，他叫我龍陽，估計就有些生氣了。
只是，他這次是為了什麼生氣呢？難道是因為小寒的事，還是說因為我和采薇一起喝酒的事？
我想不破是哪樁，但是終歸他是生氣了。於是，我只得說道：“皇兄……”他忽而抬頭瞪了我一眼，我知他的固執，便改口道，“哥，人怎麼就不能多愁善感呢？月尚有陰晴圓缺，故而人也應該有悲歡離合。若是沒有點點煩惱，那倒不是人了。”我低頭，自嘲的一笑，“是與畜生沒有什麼兩樣了。”
我聽見茶碗蓋發出了一聲脆響。
哥說道：“看來幾日不見，你的學問倒是長了不少。”
我恭維道：“臣弟不敢在您面前妄自菲薄。”
忽然園子中一陣沉默，而這般的沉默讓我甚是難受。其實，我也想好好的與他說話，想與他和好如初的，可是我忘不了小寒掛於城外隨風飄蕩的屍身，忘不了在那墓地前那悲傷寂寞的身影。
奶娘說的不錯，不是你的不要去強求。
而最初的最初，早在七年前，我們之間的感情就回不到過去了。
興許他說的沒錯，我只是有戀兄情節，不，更準確的說，我是懷念十歲前的哥哥，而那個人已經死了，不是他。而他，那麼做興許只是為了征服我，讓能我順從的待在他身邊的一種手段。畢竟，高陽國有點腦子的人都知曉，我是他最具有威脅的人。殺我，他將沾上殺戮親兄弟的污點，所以不如以這種方式征服我。
不戰而屈人，乃上上之策。
若不是小寒之事讓我看清了真相，我還真成了一個傻子，以能在他的懷中而沾沾自喜，卻不知我在他眼裏不過是只鱉，他早就布好甕，而我心甘情願的爬了進去。
他不願意開口說話，而我也不想先開口說話。我想，會有人打破這種沉默的。果真，采薇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對皇兄說道：“皇上，你方才不是說要給我一樣事物的嗎？”
“哦！”哥這時才回過神一般。半晌，從袖子中拿出一個香囊，遞給采薇。
采薇並沒有伸手去接。
哥又遞上幾分，說道：“這是丫頭讓朕給你帶來的，你別辜負了丫頭的一番好意。”
采薇卻是皺起了眉頭，片刻後卻是說道：“皇上，你說此刻臣是拿你當皇上呢？還是拿你當兄弟？”
哥說道：“自然是兄弟。”
采薇明媚的笑著：“既然是兄弟，那我便可把話敞開來說了。這香囊我不能收。”
“阿薇，別這麼固執，這可是丫頭的一番心意。”哥好心的勸道。
采薇搖首道：“接受了，那便是一份責任，我承受不起。”
哥手指敲著桌面，說著：“阿薇，這就是你的理由嗎？”
采薇坦然道：“是的。”
哥冷漠道：“朕會看不起你的。”
采薇微微垂下眼瞼，我卻還是看見他嘴唇輕輕的抿了抿，這麼多年的相處，我自然知道此刻的他定是心事重重。
雖然死小子經常戲弄我，但是凡是我出事，他總是會第一時間在我身邊安慰我照顧我。所以，這個時候，我也應該給他解解圍，讓他知曉知曉我這個兄弟沒白當。
我說道：“緣分這東西強求不得的。采薇不願意，自有他的原因，皇兄也莫要為難他了，這強扭的瓜不甜。”
采薇抬頭，目光複雜的看了我一眼。
皇兄也瞅著我，片刻後才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說道：“陽兒果真是……”話沒說完，他又看向采薇，把那香囊放置在桌上，“這個朕就放在這裏，不管你收著也好，扔了也罷，反正朕是帶到了，你隨便處置。”他起身，理了理衣擺，接著說道，“還有，馨兒讓朕轉達一句話，她很謝謝你送她的龍吐珠。”
說完，便喚來段伸起駕而去。
我與采薇恭送。
待他走後，我卻在琢磨他臨走的最後一句話。
龍吐珠，好像在什麼地方聽到過這個名字？
我努力摳著腦袋，忽然就想起來了采薇曾在我府上拿走過一盆。這小子，借我府上的東西獻丫頭那尊佛啊，太不厚道了。
我指著他的鼻子，嚷道：“你這死小子，你……”
他白了我一眼，揮開我的手，淡然道：“公主偷溜到我府上玩，看上了那盆花，我就送她了。”
原來是這樣，只是……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
我靠近采薇幾許，忽然就問道：“采薇啊，你說是我妹子好看還是我皇兄好看？”
他大巴掌貼上我的臉，向後推了幾分，不客氣的罵了一句：“有病！還是犯了公主病，該找個太醫來好好的瞧瞧了。”
我憋了一下嘴。
他拿起地上的酒壇，遞給我一壇，說道：“廢話少說，明日我就走了，咱們今日要不醉不歸。”
我接過酒壇，卻不小心瞥見置於桌上的那香囊，想了想，還是勸道：“采薇，你還是把香囊收了吧，不然那丫頭知道了，怕是天都會被她弄塌下來。”
采薇猶豫的看著那香囊，半晌才說道：“公主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刁蠻任性。”只是，手還是伸了出來，拿起那香囊，把玩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放入了懷中。
我欣慰的一笑。
這算不算促成了一樁好事呢？
其實，采薇能做我的妹夫，那是最完滿不過的事情了。我相信這次出征雖然兇險，但是他一定能平安回來的……
采薇走後，我的日子更是平淡無趣。
和哥的關係仍是那樣，不鹹不淡，不好不壞的。皇宮我也不愛去，之前答應他的什麼協助他的話，早被我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想來他最近忙於戰事，自是顧不得我。而戰火在千里之外，我不上朝，不理政事，自然感受不到戰火的氣息，照樣過我的悠閒王爺。只是，偶爾聽起下人們議論前方的戰事情況時，會為采薇擔心一下。
但是，他自小便熟讀兵法，況且此次出征只是個副將頭銜，所以我肯定他定能凱旋。
轉眼已經是深秋了。
前方戰火仍是未停歇，而帝國的一個支柱，我的暉皇叔卻已經病入膏肓了。
在我又多添了一件衣裳的時候，我決定去瞧瞧他。雖然不喜他，但他好歹也是我的皇叔，曾經也對我很好。
他躺在床上，臉色鐵灰，氣若遊絲。看著我來，只是伸出了手，我上前讓他抓住，他沖我微微一笑，已經是說不出話來了，卻仍是張著嘴，似乎要對我說些什麼。
不得已，我只有靠近他。
有微微的氣傳進我的耳朵裏，他聲音也若氣般微小，若不是我耳朵貼到了他的嘴巴上，根本就聽不見他說什麼。
“陽兒，不要怪皇叔！”他深深的喘著氣，“還有……還有……小心……”
後面的字，我沒有聽清楚。
他已經無力開口了，只是睜著眼睛看著我，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太醫讓我先離去，說是攝政王需要休息，我不拂逆，安靜的退了出去。
離開攝政王府的時候，才忽然想起暉皇叔不過才三十五歲，可如今卻褪了一身的風華，宛如一個油燈枯寂的遲暮老人一般，想來是為這個帝國操碎了心吧！
可是，為什麼我以前那般的討厭他呢？
現在想起來，真是幼稚。
不過，是因為最初的最初他不准我待在皇宮和哥一起生活。不過，是最初的最初他總是霸佔著哥的時間，逼迫哥去學習哥不愛的東西。而哥總是回來跟我抱怨，攝政王有多討厭有多討厭。
哥討厭的，我自然討厭。以至於後來，哥和他的關係逐漸好了，我依然討厭他。
我對天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心裏難受得緊。
回到王府，已經是傍晚時分。
府上的下人稟告，說是楚子衿楚大人在府上等候了我多時，但是我一直未歸，便告辭離去。
我詫異。
現在采薇走了，他是哥身邊唯一的助手，據說公務繁忙得整日連家都歸不得。可是，這時候的他來找我是為何？難道是宮中出了什麼緊急的事情？
我一慌神，連房都未回，直接喚小三給我備馬，準備立刻動身入宮。
走到大門時，卻被楚楚攔了下來。
他依然笑如桃花嬌，只是比在我脖子上的那把長劍卻晃得我眼睛有點疼，他嬌笑問道：“王爺，這麼晚是要去哪呢？”
78.秘道逃生遇皇兄
狐狸的尾巴終於藏不起來了！
我冷笑一聲，說道：“你的主子快要不行了，所以你也等不及了要對本王下手？”
楚楚楞了一下，收起笑容：“王爺是何時知道的？”他架我脖子上的劍向前一點點，似乎割破了我些許皮肉，火辣辣的疼。
我說道：“你還未進王府時，我便派人調查了你的身份。”
“那王爺為何還執意讓我進府呢？”
我笑道：“與其將敵人留下外面威脅本王，不如本王反客為主。楚楚，你自以為你隱藏的好，可惜你在府中的一舉一動皆在本王的掌握之中，監視著你，自然也監視著你背後主子的一舉一動。”
楚楚挑眉笑道：“看來我和我家主子都小看了王爺。”
這句誇讚，我接受的坦然。
若不是這些年隱藏自己，我豈會活到今日？
楚楚說道：“可是，王爺您就算是知道了我身後的人是誰，又能如何？現在您可是在我的手裏！”
我假意蹙了一下眉頭：“這確實是一個很麻煩的事情。”上下瞅著他，我繼續說道，“不管怎麼說，還是要多謝你這些年與本王的周旋，你可真真是高陽國第一銷魂之人啊！”
楚楚笑開了，如桃花一般嬌媚：“那我便坦然的接受王爺的這番謝意了。”
“好說，好說。”我笑著，“只是，如此妙的人兒，今日卻要魂歸故里，本王還真是捨不得啊！”
我的話音剛落，楚楚的臉色一變，隨即本能的轉身揮劍要偷襲他的人。而我趁這個空擋，趕緊退到了安全地帶，也不理會他們之間的惡鬥，拔腿就跑向後花園。
偷襲楚楚的人是青青。
而這步棋，卻是我早已經算好的。
當初敢讓楚楚進府，就是因為我手上有青青這張牌。青青是母后和舅舅安插在我身邊的人，他的到來自然會讓暉皇叔不安，怕我會被母后舅舅招攬了過去，成為他的勁敵。所以，精心謀劃讓楚楚接近我。
朝堂上皇叔和舅舅是對立的，自然朝堂下，他們安排在我身邊的人也是對立的。
我便是看中這點，才坦然的接受了楚楚。
這樣，不管他們哪方想加害於我，另外一方的人都不會坐視不管，而我自然能夠全身而退。
當然，若是他們想到了一處，都覺得我是禍害留不得，我還給自己準備了最後一招。
此刻，我提著一盞燈籠，與小啞一同在後院的涼亭中，他正轉著其中的一個石凳，而石桌轟轟作響，地上開出一個洞口。
我與小啞順著泥階下到洞中。小啞伶俐，忙旋轉著洞側的機關，洞口緩緩關閉。
我問道：“上面都處理好了？”
小啞點頭，比劃了一番。
我會意點頭。
那些公子對我都有異心，我讓小啞在他們的飯中日日都下一種無色無味的慢性毒藥，待我遇不測，便可讓他們個個都不得善終。但最後，我還是心軟，想他們與我好歹也有一場情分。這次我走後，怕是再也不會回來，他們無依無靠，怕最後連收屍的人都沒有。所以，便讓小啞在我房中為他們留下了王府中所有的銀票還是解毒的藥。
他們在王府中找不到我，自然會找到那些故意留下的東西。以後便是恩怨兩清，永不相見了。
小啞又在我面前一陣比劃，問我想去什麼地方？
我緩緩的下著臺階，心中也是茫然一片，只得說道：“這條秘道還長著呢，不若讓我好好的想一想。”
這條秘道是幾年前修園子的時候，秘密命人修的。當初對外宣稱，本王要附庸風雅，好配得上子衿。後來被采薇知曉了我的目的，卻是主動前來督工設計，現在想來，這塵世間能真真待我之人只有他了。
有此兄弟，也不枉此生了。
只是，這個兄弟最後情歸何處？……
我笑著搖了搖頭，不管怎麼樣，都是他自己的選擇。好也罷，壞也罷，幸福也罷，錯過也罷，終究是他自己的事情。而我只能氣惱他，卻不能對他有怨。他渴望自由，怕自己的心被情所束縛，我是能理解的。
采薇那般的人，不適合在廟堂之上，最適合不過江湖之遠。
我想他終究是會離開的吧！
若那時我能和他在江湖遇見，又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呢？大約那時，我與他才能真正的心平氣和的同煮一壺梅子佳釀，同看一場芭蕉夜雨，同話一段滄海桑田吧！
其實，那樣也不錯……
不知不覺中，走到一處開闊處。
小啞示意我等一等，奔到石牆邊敲開一個小格子，取出存放在裏的一個包袱，回身向我得意的炫耀著。我知道，他凡事考慮周到，裏面怕是裝了乾糧與銀票。
七年前，我剛從宮中搬出來，便愛在坊間四處閒逛，當時小啞賣身葬父，我看他可憐便給了他銀子也沒打算讓他跟著我，卻不知他葬好了自己的父親，便自己尋到了王府，要履行當初的承諾。我起初沒有在意，只是讓管家隨意的給他一些活兒做，卻不想他是一個機靈的主，凡事都做得細緻妥當。我便留心了下來，考量了幾次他對我的衷心後，我下了心栽培他，讓他在府中為我做那些我不能親自做的事情。
監視那些公子便是其中之一。
看著小啞有些疲態，我關心的問道：“要不我們歇會兒。”
小啞搖了搖頭。
我卻不客氣的先就地而坐，繼而把他也拉下來坐我身邊：“這一路出去啊，天高地闊，咱們也好長的路要走了。現在我們要養足精神，為以後的路做準備。”
小啞咧嘴笑著，開心的點頭。
而我在這時卻有些惆悵。
當真就要這麼走了麼？曾經答應過哥的，會在他的身邊，可是現在我卻是不得不逃。
暉皇叔讓楚楚殺我，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病入膏肓，怕是熬不過了，一旦入土，這原本三方的格局就會有所變化。皇兄與皇叔關係一向頗好，在朝堂上皇兄也頗倚重皇叔，自然舅舅憋了一口悶氣。如此皇叔不在，舅舅雖不至於脅迫皇兄，怕也不會讓皇兄的日子好受。而皇兄憋著了，他一個不順想除掉舅舅，舅舅再來個性子一急，便可能讓我而取皇兄代之。所以，暉皇叔這是未雨綢繆，要讓這些可能的事情都還沒有發生之前，先除掉我以保帝國的江山。
說到底，我還是帝國最大的隱患。
只是，這些都是皇叔太過於憂患的想法。
一來，我對帝位無心；二來，舅舅剛正，斷是不會造反；三來，現在的皇兄豈會輕易的被人脅迫？
但，不管如何，我都不能再待在帝都當我的逍遙王爺了。
一來，暉皇叔想殺我，皇兄何曾沒有過這般的心態，只怕前一個時辰抱著我說愛，後一個時辰就把我推上斷頭臺。畢竟，在他的眼裏，只看得見錦繡河山，未必見著我的真情真意。
二來，就算皇兄動我沒有殺念，那也是因為皇叔不在，皇兄想培養出第三方勢力來遏制舅舅。縱觀整個朝堂，怕只有我的地位能與舅舅抗衡。而前些日子，皇兄忽然說要我接觸朝堂之事，想來就是有這番打算，把我培養成第三方的勢力，讓我與舅舅明爭暗鬥，而他坐山觀虎鬥。而我可以待在他的身邊，但是絕不能讓自己成為他利用的棋子，而且用我去對付我的親人。舅舅與哥都是我的至親，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一方都不願意傷害，所以只能離去。
三來，這段日子，頭疼之疾又頻繁了幾許。我想我怕是活不了多久了，不想讓皇兄看見我死的模樣，不想讓我的親人們因為我的死而傷心。所以，不如瀟瀟灑灑的死在外面，給大家一個期盼總比只能留在懷念裏的好。
況且在外面說不準還能遇上什麼高人異士，見本王豐神俊朗，和藹可親便起了惻隱之心，然後把本王醫治好，順道教教本王什麼什麼蓋世武功，絕世醫術。如此，本王就去當個什麼劫富濟貧的大俠，惹得一堆眉清目秀的小子前擁後簇，而後本王自然是萬草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過真真的逍遙快活的日子。
思及此，我陰鬱的心情一掃而空，不由得意的放聲大笑。
小啞看向我，一臉的驚恐。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心，本王只是想著未來美好的生活有些激動，並沒有得失心瘋。
可是，卻未想小啞小心的看著我，指了指前方。
我順著他的手看過去，前方忽然出現了點點光亮，向我這方移了過來。而我還沒有意會到這是什麼情況時，火光便飄到了我的面前，而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便踩著火光慢慢的走到了我的跟前，在他的身旁跟著張讓。
他定定的看著我，目光中有說不清的急切和擔憂。
我也定定的看著他，腦子中亂成了一團漿糊。
他怎麼知道這個秘道的？莫非是張讓在我的府中發現的？現在他知道我要跑了，他會怎麼對付我？
他上前幾步，向我伸出了手。
我不明意思，不敢做出回應。
他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便俯身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拽了起來。
我趕緊說道：“皇兄，是楚楚要殺我，臣弟跑這裏來躲著的。”不管怎麼樣，先轉移他的注意力，讓他遲些發現我要逃跑的目的對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他上下打量著我，似乎在確定我是否受傷，最後才松了一口氣的模樣，輕聲道：“朕什麼都知道。”
什麼都知道？
我狐疑的看著他。
他緊緊的握住我的手，笑道：“陽兒，你果真沒有讓朕失望。”
他這是在給我打什麼謎？我猜不透，自然不敢胡亂搭話，只是小心翼翼的問道：“皇兄，你怎麼知道這條秘道的？”我看向張讓，張讓低著頭，看不清他的神色。
哥說道：“這條秘道也有朕的一份功勞。”
我瞪大眸子看著他。
他卻微微一笑，牽著我的手，走到一處石壁前，敲打了左右兩處地方，石壁凹了下去，顯出了一道門，門後蜿蜒，又是一條秘道，但不知通往何處。
我震驚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與采薇設計的秘道只有一條道，是通往城外的，何時又在此處多了一條道，還如此的隱秘？
張讓先進了秘道，哥拉著我的手也跟著進去，小啞隨後。
我的手始終被他緊緊的握著，掙不脫自然也逃不掉。
哥忽然說著：“陽兒，攝政王皇叔這次怕是好不了了。”
我支吾了一聲。
他繼續說著：“我前日去探望了他……我想攝政王皇叔也想明白了，他已經不想殺你了，只是沒有辦法通知楚楚，你莫要怪他！”
我笑：“皇兄，我沒有怪他。……我能明白他的處境和想法。”
哥側頭瞧了我片刻，忽然欣慰的一笑：“陽兒，這些年你看來是長進了不少，而我和所有人都小看你了。”
我吞了吞唾沫，忽然心裏就七上八下。當初，就是因為我不會隱藏自己，他才對我下了毒手；而今，我又一次暴露了自己，他不會……
他又笑了笑，緊了緊握著我的手，說道：“陽兒，你是怕朕對你再下一次殺念嗎？”
我不置與否。
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說道：“原本朕打算瞞你一輩子的，但是現在的情況是不能了。……陽兒，待出去後，朕就把當年的事情全部都告訴你吧！”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09
79.太廟中父皇遺詔
密道盡頭，是一道蜿蜒而上的樓階，隱約能聽見外面有水聲，想來這段密道是修建在水下的吧。甬道太窄，我與哥只能一前一後拾階而上，只是他始終握著我的手，不肯放開，好像怕我跑了一樣。
臺階最末處，張讓推開了一處機關，頂上的暗門轟轟而開，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讓人頓覺舒暢。
我被哥拉出了門外。
頭頂有雲有月，身旁有水有荷，只是，雲剛好遮住了月，而荷在這時也敗得只剩下杆，確實有些煞了風景。我深吸著氣，扭了扭脖子，這才注意到此處是未央宮前曲院的那塘子。
也不知道哥是怎麼想的，明明就不愛芙蕖，但偏偏在十歲那年不顧眾人的反對執意要在未央宮前修建這處荷花塘。他與眾臣僵持了好些日子，最後是暉皇叔力排眾議，才了了哥這個心願。只是，不知是何緣故，工期一拖再拖，不過一個小小的荷塘，卻修了足足四年的功夫。
而如今與哥在密道走了這一遭，我算是徹底的明白了。我與他還真是孿生兄弟啊，居然想到一塊去了，都想修條密道來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估計是他從采薇大嘴巴那裏知道了我修密道的事情，然後就想偷工減料，又或許是想監視我什麼的，把他修的密道與我修的密道鏈結在了一起。
難怪我說當時采薇好歹也算是他的左右手了，怎麼就有那麼多閑功夫天天跑我府上來監工？如今想來，定是受了皇帝大人的親派。虧我還對那小子感動得連聲說好兄弟講義氣，結果也是一個吃裏扒外的傢伙！
哥讓張讓帶著小啞退下，牽著我的手向皇宮東南方一條道走去。
這條道，不常走。但是在我的記憶裏，很是熟悉。
兒時的哥很皮，總是闖禍，常常被父皇或者母后罰去太廟跪祖宗。而我，總是在三更半夜獨自一人睡不著的時候，偷偷帶點食物跑太廟來與他同甘共苦。每次我一個人走這條道的時候，總是很害怕，但是到了太廟，看著跪得東倒西歪的哥哥，什麼恐懼都沒有了。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只有待在哥的身邊，我才不會膽怯，不會懦弱。
此時此刻，也是如此。
我知道哥即將告訴我的事情，一定不會如我之前所猜測的那般簡單，怕是會把我的人生翻起驚濤駭浪，但是我不怕，真的一點也不怕，只是因為哥在我的身邊……
思及此，我緊了緊握著哥的手。
哥覺察，側了一下頭，沖我微微一笑，美如晨曦。
僅這一笑，這些天所有的烏雲都煙消雲散了。我知道，不管小寒在他心中是究竟佔據了多少位置，就我而言，對他絕對是沒有人可以代替的存在，一如他在我心中的地位一樣。
我揚笑問道：“哥，我們這是要去太廟？”
哥點頭，說道：“我在太廟藏了一樣東西，我想是時候給你看了。”
究竟哥要給我看什麼東西？
想來這個東西舉足輕重，不然哥不會把它藏於太廟，擾了祖宗們的安寧。只是……我終於有點忐忑不安起來！
半個時辰後，我與哥過了大戟門與金水橋，進了太廟中殿。
哥上了門栓，用火摺子點亮了殿中的幾盞油燈，繼而對我笑道：“你說，明日會不會傳出太廟中殿鬧鬼的傳聞？”
哥這些年勞心勞體，很久都沒有見過他如此輕鬆的笑了。
我回道：“你既然能帶我來此處，自然就做好了安排，怕是這太廟附近的內侍都被你調他處去了。”
他贊許的點了點頭，神態更是輕鬆。
我看向中殿供奉的一個個牌位。
在哥之前，我朝共十三位帝王，所以這裏便有十三個格間，分別供奉著十三位帝王及後的牌位。最中間最大的那個格間，供奉的是我開朝太祖皇帝軒轅昱及其睿聖皇后香香的牌位，但是在太祖皇帝的牌位旁卻放著一個沒有刻字的空牌位。我小時候不明白問過大人那是怎麼回事，大人也不知道沒有給我答案。長大後，看了那些民間的本子猜出了個大概，那個牌位或許是為了供奉樓蘭思宗皇帝的吧。
軒轅家的絕大多數男人都愛男人，這個幾乎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秘密。可是，身為皇帝的先祖們，又有幾個敢光明正大的把所愛之人的靈位放進太廟？威如太祖皇帝只敢放個空牌位，而其他的，更沒有這份膽子了，就連執拗的立了男後的太宗皇帝，靈位旁也不是與他相伴一生的人，想想真是可悲。
哥拉著我，一個一個格室的走過去。
我卻看著哥的背影，恍然出神。
再過個幾十年，哥的靈位也會放進這裏來吧，陪伴他的定是那個女人。而我只能進東配殿吧。不過這樣怕是最好，不若別人一般隔得那麼遠，還可以相互打望打望，照看照看。
哥到了供奉父皇靈位的格間停了下來。
因為母后還在世，所以目前只有父皇的牌位孤零零的立在格間。
哥鬆開我的手，走到靈牌前，挪動起牌位。我忙驚呼了一聲，這可是對父皇的大不敬，父皇泉下有知，絕饒不了哥，可是哥似乎沒有聽到。我待要上前阻止，哥已經轉過了身，手中拿著一張明黃色的布帛，遞到了我的鼻子底下。
我狐疑的接過。
這是一張普通的布帛，除了那明黃色褻瀆了天子的威嚴外，並沒有其他特別之處，既沒有鑲金也沒有嵌銀，拿出去賣也賣不了幾錢。
哥注視著我，我只得緩緩的展開。
不是武功秘笈，也沒有畫美人圖，不過寥寥幾筆，寫了幾個字。關鍵就是，這些字的出處，以及字落處那鮮紅的章印，便讓這張布帛的價值抵過那萬千的江山。
字——是出自父皇之筆。
章——是父皇生前的玉璽。
內容很簡單：軒轅龍炎，殺之；軒轅龍陽，立之！
80.當年事情的真相
當年父皇死的時候，沒有留下遺詔，所以當時甯皇叔和暉皇叔為了個皇位明爭暗鬥，而我和皇兄這兩個父皇的親生骨肉卻退在了眾人的視線之外。
我依稀還記得當初哥問過我，希望是誰當皇帝。而我回他道，他們都是我的叔叔，誰當皇帝還不是一樣的。哥當時就一臉憂色的拍著我的頭，沒頭沒腦的說著：陽兒，等他們當了皇帝，哥哥就帶你逃跑。
我年幼，不明白為什麼要逃跑。
而後，稀裏糊塗的，哥就當上了皇帝。
看著哥登基的時候，我除了有點點的傷感，其實還是有點點的喜悅。這樣的話，哥和我就不用逃跑了。
這麼些年，哥是皇帝，我是閑王，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的。
只是，現在我手中的這份看上去好像是遺詔的東西卻在試圖打破這份理所當然。
我抬頭看哥的眼睛，深邃如海，透不著邊際。不得以，我乾笑了兩聲，揚著手中的遺詔，說道：“這個不會是皇兄您弄假做了一份來試探臣弟的吧？”
想了想，我趕緊給他跪了下去，朗聲道：“臣弟對皇兄的忠心日月可鑒，天地為證，請皇兄明鑒。”頓了頓，我接著說道，“若是皇兄不信臣弟，臣弟願意一死明志。”
在我眼前的明黃色衣擺動了動，他終是坐到了我的身邊，拍著我的胳膊，說道：“這份遺詔是真的，而你又何須如此膽怯，先坐起來聽我講訴這份遺詔的事情吧。”
我不敢拂逆他，忙坐到他的身邊，只是捏著遺詔的手隱約有汗，甚是不爽。
他歎氣道：“我知道一直以來你都沒有二心。”
我忙保證道：“皇兄放心，臣弟以前沒有二心，現在沒有二心，將來也不會有二心。”
他微微一笑，說道：“我既然把這份遺詔交給你，自然是信任你。現在帝國危也，我需要你與我一同承擔。”
我忙要回絕。
他揮了一下手，阻了我的話，說道：“陽兒，我說了要與你講當年的事情，自然不會有所隱瞞，你稍安勿燥，待我說完再表忠心也不遲。”
如黃豆大的燭火把我與哥的身影拉長了無數倍，印在窗櫺上，那窗櫺上屬於我的影子點了點頭。
哥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下了決心要對你說整個事情，卻忽然不知道從何說起。我果真不是一個擅於講故事的人。”
我笑道：“從十歲那年說起吧？”
哥愣了愣，隨即笑道：“我知道，十歲那年我射了你一箭，你一直對我心有芥蒂。這麼多年，我們兄弟的關係貌和心不和，我知道就是那箭害的，對吧？”
我不予置否。
他接著說道：“那箭是我故意射的……但是，當年並不是想殺你，只是那年忽然知道了一些秘密，而那些秘密壓在我的心頭，讓我亂了神。……龍陽，若是我們兄弟之間只能活下一個，我一直希望是你活下去。”
“哥！”我震驚的開口。
他抬手打斷我的話，笑道：“說好了要耐心的。”
我蹙起眉頭，只好閉嘴。
他說道：“十歲那年講起，還真有些混亂，我看我還是從頭與你講起吧！只是，待你聽完後，不要怪我。”
他當真從頭講與我聽。
從當年我與他在鳳翎別宮的時候，並蒂蓮花開講起，有些我是知道的，而有些是我不知道的，比如哥在父皇的禦書房裏偷聽到了父皇與暉皇叔的講話，父皇說找個時間送他上路。而他當時第一次對我生了殺念，推我下荷花塘。只是後來的後來，當在太廟罰跪的時候，看著晨曦照在我的身上，他趁我睡著的時候抱住了我，而我的身上的體溫暖進了他的心裏，他放下了殺我之念。
“所以，那個時候，你問我長大了要當什麼，我說想當父皇一樣的皇帝，你就說你想當閑王，是嗎？”終於忍不住，我還是開口問道。
他輕輕的點了點頭：“我不僅對你這麼說，也去求了母后。只是，母后還沒有答應下來，父皇就故去了……”他忽然冷笑了一聲，我有些毛骨悚然。他問著我：“陽兒，你還記得父皇死時的模樣嗎？”
我搖了搖頭：“當時母后不讓我們看父皇的模樣，怕嚇著我們。”
他笑道：“是的，很恐怖。他骨瘦如柴，七竅流血，嘴巴大張呈紫紅色，眼睛凹陷睜得大大的，似乎在尋找害他的人，一口咬斷那人的咽喉，讓那人償命。”
冷風吹過，我打了一個哆嗦，靠近了哥幾許。
哥淡淡的笑了笑：“這個世界上有一種藥，無色無味，服下後並不會讓人身體起什麼變化。只是，一旦停止服藥，起初會讓人頭疼，而後眼睛會慢慢的看不見，再後四肢無力，身上所有的感覺慢慢的開始消退，最後七竅流血而亡。而且，這種藥最讓人毛骨悚然的是，在你眼睛瞎前，不管誰來把脈，都只能把出氣虛，無法對症下藥解了此毒。而一旦能把出中毒的症狀後，那毒其實已經侵入你的五臟六腑，而你已經無力回天了。”
我想起了我的頭疼之疾，又哆嗦了一下。
哥繼續道：“父皇就是中了這種毒。在父皇駕崩的前一天晚上，我偷偷溜進未央宮看望他。當時的他已是氣若遊絲，那雙曾經洞察天下一切的眸子已經只剩下兩個無力的黑洞了。我看著當時的他，很生氣，非常的生氣。那不是我的父皇，我的父皇應該是醉擁佳人，醒握江山的那種豪邁男兒，而不是一個躺在床上任人擺佈的傀儡。與其讓他這麼痛苦的沒有尊嚴的活著，不如……”他頓了一頓，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我找來了一張宣紙，用茶水沾濕，鋪在了父皇的臉上……”
他始終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燭光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太廟忽然之間變得很安靜。
我覺得很冷，忙攏了攏衣領。
而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再開口說話的時候，他又發出了聲，聲音平靜，我聽不到一絲一毫的波瀾：“我當時就站在父皇的床邊，看著他無助的掙扎，只是他不能叫，不能求救。我便那麼安靜的站在他的床邊，看著他最後再也不掙扎了，看著他的手無力的垂下。……我想偷偷的跑出去，今日做的一切一定沒有人發現，可是我錯了，因為我剛準備要走的時候，我轉過身看見了暉皇叔……他睜大了眸子，看著床上的父皇，再看著我，最後就像一隻野獸一樣沖向我，掐著我的脖子，把我按到在地上……”
我手腳冰冷，忙去握緊哥的手，這才發現他的手一直在輕輕顫抖著。
他說道：“就在我以為我要去見父皇的時候，暉皇叔卻鬆開了我，只是冷冷的瞅了我很久很久後，便走到父皇的床邊，抱住父皇放聲大哭。……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哭得那麼厲害，以前沒有，後來也沒有，僅那一次……我以為他會哭死在父皇身邊，與父皇一起離去的時候，他卻站了起來，平靜的收起父皇臉上的那張紙，平靜的掏出絲絹為父皇揩去臉上的水珠，平靜的站起來拉著我的手走出去……”
暉皇叔這樣做，難道是在給哥毀滅殺父皇的證據？
哥繼續說道：“後來，便是他與甯皇叔帝位的爭奪。我當時很害怕，不管他們誰當上皇帝，我們兩個人都只有死路一條。所以，我記得我當時跟你說過，我要帶著你逃跑。”
他抬起頭，沖我微微一笑。
我趕緊回以一笑，感歎道：“若是當時我們逃跑了，該有多好？”
他苦笑道：“是啊，當時若我們一起逃跑了，該有多好？可是，一開始我們便在別人的算計中，逃不掉的！……總之，後來是我當了皇帝，而這個結果在當時看來是所有人都樂見的。可當時的我坐在那個位置卻終日惶恐不安。我始終記得父皇死的模樣，始終記得暉皇叔是要置我於死地的。”
“可是，興許暉皇叔早已經忘了那事了？”我說道，“他到今時今日都沒有對你下手。”
哥搖著頭：“不，他一直都記得。只是他要先利用我除去真正殺父皇的兇手，然後再除掉我。”
我不信的搖頭。
哥接著說道：“我十歲那年，我鼓足了勇氣，詢問他為什麼要立我為帝。他說因為我的狠……”他冷哼了一聲，“暉皇叔就是看中了我的狠，所以才藏起了這份遺詔，違背了父皇的意思。是啊，一個連自己親生父親都能下手的人，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
我忙說道：“哥，不是這樣的，你只是不想讓父皇受苦而已，他不明白，可我明白。”
他微微一愣，繼而淡淡的一笑，笑容透明蒼白。我上前抱住他，這才發現他的身子也一直在顫抖。
他接著說道：“他說若是有一日我不狠了，那江山就要易主了。我問會是陽兒嗎？他說不會，因為仁慈的人永遠不能成為皇帝。那時，我對他動了殺機。同樣，也是在那時，我還發現了另外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哥冷笑：“母后與舅舅擁護我為帝的真正原因。……就是因為我不好學，就是因為我淘氣，就是因為我去跟母后說我不願意做皇帝要做閑王，母后與舅舅一致認為，我比較容易控制而已。”
“什麼？”我驚恐的瞪大眼睛，“母后和舅舅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給父皇下毒，真正殺死父皇的人就是母后！！！！”
真正殺死父皇的人就是母后！！！！
我腦子瞬間一片空白，完全不能接受哥說的事實，只是反復念叨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陽兒，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他頓了一頓，又說道，“這世界有兩種感情是會讓人瘋狂的，一種是愛，一種是恨。而這兩種感情時刻的折磨著母后，讓她早就瘋了。而舅舅不過是利用了她的瘋來達到自己的目的罷了。陽兒，你當初若是沒那麼刻苦用功，沒說那句想當像父皇一樣的皇帝，怕當時的皇位之爭還要激烈一些。”
我不禁打了一個冷顫，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問道：“所以，你給了我一箭，是為了……為了……”
“陽兒，若是我們兩個只能活一個，我一直都希望是你。”他截了我的話，說道，“暉皇叔想利用我除掉母后和舅舅，而若我對母后與舅舅服軟，那麼我立刻就會死，但是我一旦遵了他的命殺了母后和舅舅，那麼我也活不長久；同樣，母后那邊知道我原來是一匹栓不住的馬，自然會尋找另外一匹溫良的馬來換之。所以，陽兒，你只有變成溫良的馬，才能留住性命。”
“所以，當初你給了我一箭，又派采薇來開導我換個性子，就是因為一方面要向暉皇叔證明你的狠心，一方面因為此事與母后和舅舅決裂了卻又要讓我成為他們看中的溫良之馬，對嗎？”我的眼眶忽然有點發燙。
他平靜的點頭：“我與你決裂，暉皇叔自然不會加害於你，而你換了性子，母后他們更是不會。”
“你為什麼不一早告訴我。”我狠狠的捶了下他的肩膀，“你知不知道，每年天氣一涼我的肩就會疼；你知不知道，我對你又愛又恨了七年；你知不知道，其實我一直裝的很辛苦，你知不知道！”眼淚還是沒有忍住掉了下來。
“我知道！”他輕輕的說著，把我擁入懷中，如兒時一般拍著我的背說道，“因為一直以來，你疼的時候，我也在疼。”
只這一句，便讓我淚決堤。
哥，一直以來，原來你承受了這麼多，可是我卻什麼都不知道。我小心眼的咒過你，我壞心腸的罵過你。我恨你不知道我的愛，我恨你永遠覺得我是眼中釘肉中刺，結果我才是真正的白眼狼，難怪采薇，小寒和妹子都說我沒心沒肺，原來我真是沒心沒肺的東西。
哥，天下是你的，江山是你的，而我即使知道了這一切，也什麼都不想要。我只想守著你，護著你，只要你願意讓我待在你的身邊，我便一步都不離開，一步也不……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仍是被哥擁在懷中，只是沒有流淚了。我想現在的我有著前所未有的堅強，因為我想為哥哥分擔，哪怕這個擔子真的很重很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我嗓子嘶啞的問道：“既然當初你打消了暉皇叔對我的殺念，為何後來他又要派楚楚到我的身邊。”
哥說道：“還記得有一年，我讓你進宮看汗血寶馬生馬崽子嗎？”
我點了點頭。
哥笑道：“那日，你喝醉了，我過去扶你，卻不想你把我按在地上，一陣親熱。……我氣惱你，把你趕出了皇宮。但是沒有想到，當時我的身邊有暉皇叔的親信，把這件事告訴了他。隔日，他進宮要我以褻瀆聖上之罪名將你法辦。……那麼多年，我第一次拂逆了他的意思，而他大約在那時知曉了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所以，他安排了楚楚到你的身邊，便可以處處以你要脅於我。而我知道，他對楚楚下的命令是，一旦他死了，而我沒死，那麼就要下手殺了你。因為只有這樣，我的心才會真正的連一塊軟的地方都沒有了……”
我握緊了哥的手，卻是疑惑的問道：“可是，暉皇叔昨日說讓我別怪他，還有他讓我小心。”
“在你之前，我去見過他。”哥輕描淡寫的說道，“我告訴了他，我與你的關係很像當年父皇和他的關係，我看見他有片刻的失神。陽兒，你知道嗎？那時候我知道我贏了。而且，我還留了一手。當初我與采薇商量著要安排一個親信到你的身邊，卻又要讓你不知覺讓他們不知覺，於是就設計了張讓那出戲讓你入套。張讓其實便是我安排在你身邊保護你的人。”他冷笑了一聲，“暉皇叔有兩樣制我的砝碼，一個是你，一個是你手中的遺詔。可惜他都沒有了，自然要輸於我。”
我咬著下唇，心裏難受的厲害，半晌我才敢問道：“暉皇叔其實是你下的殺手吧？”
哥猶豫了片刻才說道：“當初穆易寒來宮行刺，我看出他並非真正的想殺我，可是我卻利用了他刺傷了暉皇叔，待我追出去的時候，為了讓暉皇叔不起疑，也在自己的胳膊上下了一刀。暉皇叔怕宮中出現刺客的事情傳出去打草驚蛇，我便順了他的意思。我與他去西山的時候，他的傷全是我為他處理的。他也放心的很，於是我在藥物中做了一點手腳……”
我難過的低下頭。
父皇，暉皇叔，堂兄，甚至還有被下毒的子衿……
我能理解哥這樣做的動機，但是卻還是不能接受。
艱難的開口，我說道：“哥，不要再造殺戮了，好不好？”
“殺戮一旦開始，就沒有停止的時候，除非大家都死了。”哥冷漠的說著，並把我推出了他的懷抱，站了起來，走到父皇的靈位前，執起三根香，表情凝重的點燃，“陽兒，現在你知道了，在你身邊沒有一個好人。我，暉皇叔，母后，舅舅，我們站在權力的最頂端，卻同樣被權力吞噬著。如若不是……我真的希望你能離開，但是現在不行，你必須留下來，你懂嗎？”
我站了起來，覺得自己的心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堅強：“哥，我明白，我會留下來，只到我不能再留為止。”
他對著父皇的靈位拜了三拜，把香插入沙鼎中，淡淡的一笑。
只是，不知為何，我卻覺得那笑容蒼白透明，像他隨時都要隨風而去一般。
他輕聲說道：“暉皇叔活不過今晚了，而帝國怕是真的要經歷一場腥風血雨了。”
81.太后番外——顛戀
今年的冬季似乎來得早了一些。
楚湘看著鏡中的自己，撫著眼角邊新近爬起的皺紋，忽然就幽幽的念叨起兒時經常唱的歌謠：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寤寐無為，涕泗滂沱。
她愕然的發現她的人生似乎錯過了很多次的春天。
是最初最初的，她沒有把握好；還是最初的最初，根本就不存在的呢？
她拔下一根白髮，唏噓了一聲。
忽然就想起很多很多的往事……
春夢.少女情懷
好借月魂來映燭，恐隨春夢去飛揚。
那一年，她十五歲，是當朝丞相楚幽的長女，才華容德傳遍神州。
那一年，前來求婚的世家把她家的門楣都踏壞。爹爹說，她可以有權利自己選自己的夫婿。她捧著一本書，讀著“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的詩句，幻想著有日能騎著白馬，踏著晨曦前來接她。
那一年，太子喪偶無子，皇家張羅著要為太子重擇一位太子妃。皇后生辰，特邀她入宮。她見了當朝賢淑溫良的皇后，與皇帝相敬如賓的皇后，也見了皇后那眼角微微的細紋以及平靜的眼眸下的絲絲幽怨。
她還見到了太子。
他大她快十歲，但是看上去卻很年輕，一笑起來如春風拂面，很是溫和。這樣的人適合做哥哥，不適合當情人，當時的她便那樣的想著。
整個宴會委實無趣。
直到一個少年的出現。
他身著紫衣，腰別玉簫，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皇后面前請安，剛起身，便有一花球向他頭頂飛來。
四公主清脆的笑聲響起：“五弟接住。”
他手一伸，不過剛接住，花球就砸開。無數的花瓣從他頭頂瀉下。周圍眾人都笑了，他鳳眼一眯，嘴角輕佻微翹，也笑了，豔蓋群芳。
她看著他嘴角的酒窩，想著，也許就是那酒窩才讓人醉了過去的吧？
回家後，父親對她說，趕緊找個中意的人嫁了吧，不然怕是一入後宮深似海。
她搖著頭，說她要等待，等待有一天那能讓人醉的少年也醉在她的懷中。
父親說，癡兒，你難道不知道皇族中的男子都有斷袖之好嗎？
她固執的說道，那是因為在他們身邊沒有出現一個好的女人來愛。而且，當朝三王夫妻伉儷情深，作為弟弟的他也會愛上一個女人的。
那一年，少女懷春，不過是夢一場罷了！
金瓦瓊樓舊帝鄉，當年春夢付殘陽。
等到了夏季，夢終於醒了，醒了……
夏蟄.情心無語
第二次見到暉王是在女媧神殿。
皇后生病，暉王到女媧神殿為母后祈福。而她打聽好了，憑著父親的關係，早早的在女媧神殿等待著暉王的到來。
他這次著白衣，白皙的臉在晨曦下透著淡金色的光芒，乾淨的宛如才出世之子一般。
她有意與他接近，卻不想他記性很好，居然認出了她曾參加過皇后的千秋。她微微有些喜悅，私以為自己在暉王心中已經有了點點的位置。
暉王比她想像中的安靜。
他們一同坐在女媧神殿思過堂的臺階上，常常是她興高采烈額說著，他撐著下巴禮貌的聽著，倦倦的笑容始終掛在臉上，午後的蟬鳴也同樣讓人倦倦，她說著說著便靠在暉王的肩上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萬家燈火。
暉王仍是撐著下巴坐著，宛如石尊一樣一直沒有變過，只是之前一直看著遠方惘然的目光卻看向了她，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她的臉有些泛紅。
“你很美！”軒轅殊暉慢悠悠的說道，話語中有些輕佻。
她低下了頭，耳根子都紅了：“你都這樣直接的誇女孩子的嗎？”
軒轅殊暉笑道：“我只說實話，你確實很美。不過自古紅顏薄命，你只要前兩個字就好，莫要後兩個字。”
她抬起頭，美目瞪了他一眼。
他卻已經轉了頭，看著天上的繁星，說道：“上次宴席，母后說是過千秋，實則是給大哥選媳婦呢!”
她忙說道：“那與我也沒干係。”
他卻似乎沒有聽見一般，自言自語道：“不過，若是你和大哥在一起，生出來的孩子一定很漂亮吧！大哥上次跟我說，他需要一個孩子，不然怕是太子地位不保。我想我也不該那麼任性！”
她看著他的側臉，覺得他不管從什麼方向看都是很好看的。清澈的紫眸仿若映照著桃花綻放，細膩的白膚又似融化一季的冰雪。
他側頭看著她，笑道：“你嫁給我大哥吧，給他生個孩子，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她愣住，回神後瞪著他，說道：“我不要嫁他，我是想嫁給你。”
他微微一怔，片刻後似回過神來，忙跳了起來，仿若她是瘟疫一般的離了幾尺遠，才孩子氣的說道：“我這輩子都不打算娶妻的。”而後，又似乎想起了什麼，忙說道，“楚姑娘，我先別過，有緣再見。”話音剛落，便落荒而逃。
僻居門巷靜，竟日坐階墀。鵲喜雖傳信，蛩吟不見詩。
終還是餘了一地的惆悵。
知了肆無忌憚的叫囂著，她忽然發現她錯過了整個春季。
秋悲.情仇愛恨
她還是嫁給了當朝太子軒轅殊旼，只是因為軒轅殊暉對她說過，她和他大哥的孩子一定很漂亮。
婚禮當夜，他對她很溫柔，在她疼痛哭泣吵鬧的時候，他也會溫柔的拍著她的背，哄她一晚上。
他果真只像一個哥哥。
她如是想著，在他懷中睡實了過去。那夜，她做了一個夢，到了一處長滿青草的地方，聞著青草的芳香，便讓她醉了。
她想，她應該能和丈夫恩愛的吧。
惠宗皇帝駕崩，她的夫君眾望所歸的登上了寶座，而她卻還沒有準備好，便成為了新後，成為了掖庭最高處的女人。她惶惶不安著，所幸丈夫始終在她身邊教導著她，那時她覺得自己很幸福。
不久，她懷孕了。
她想起了那個有著天底下最清澈眼睛的少年對她說過，她與他大哥的孩子一定是很漂亮的。
她也是這樣認為的。
她覺得即使沒有嫁給心中最愛的男人，蒼天也待她不薄，她很幸福真的很幸福。當然，前提是，她沒有發現丈夫和那人的齷齪事情的情況下。
奈何，她還是發現了。在未央宮明華殿中，那人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裏衫，逗弄著被蒙了雙眼的丈夫，而那人臉上的笑豔如烈日，盯久了便會灼傷人的眼睛。
那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暉王。
而她第一次覺得，她的丈夫總算像一個情人的模樣了。
她告誡自己是皇后，不能沖進去大吵大鬧。於是，她咬著牙，轉身離去，只是卻恨起了肚中的孩子，什麼她和他大哥生的孩子一定很漂亮，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騙她的。
夜裏，胎動了。
分娩的時候，疼得她死去活來，可是丈夫一直都沒有出現。
她先得了一個男孩。
產婆抱到她面前時，她對這個皺巴巴的孩子很是厭惡。一點也不漂亮，一點也不，而且這個根本不是什麼愛情開出的花，是因為她愛的人沒法給她的丈夫生下孩子，所以她成了謊言下的犧牲品。
這個孩子，像跟針一樣刺痛了她的心。
她喝退欲言又止的產婆。
她伸出手，掐住了孩子的脖子，原本安靜的孩子在這個時候哭鬧的很是厲害，小手亂抓著，似乎在與她反抗著。只是，她恨這個孩子，仇恨蒙蔽了她的眼睛……
眼看小孩的臉色漸漸憋紅，已經開始哭不出聲了，忽然之間，她的腹部又一陣鑽心的疼痛。不得以，她只有鬆開手，喚著產婆進來。肚中似乎還有一個孩子等著出世呢！
當第二個兒子哇哇落地的時候，她已經完全沒有了力氣。
或許這就是天意吧！
殺一個孩子，她能下這個心；但是，殺兩個孩子，她反而做不到了。
她的丈夫看見兩個孩子的時候，並沒有喜悅，只是眉頭一蹙，說是要除掉一個，不然會引起帝國的動亂。
她冷笑，她這溫和的丈夫居然也能下這般的狠心。
只是，她沒有讓丈夫如願。
丈夫要殺，她偏要兩個都保下來。說不準這兩兄弟日後走上他們父親的路子，那他們的父親會不會覺得是上天的報應呢？
她一手抱一個兒子，嘴上掛起了一抹冷笑。
慘澹老榮顏，冷落秋懷抱。
她後來的後來才知道，她分娩那日，暉王急病，她的丈夫守了他一天一夜……
冬夕.情終成魔
究竟什麼時候，覺得陽兒像當初的暉王，像當初的丈夫，她已經記不大清楚了。
這些年，經歷過太多太多了。
她心魔漸長，害死了自己的丈夫。她瘋病發作，便想要害死軒轅殊暉與她的兒子們。但是，丈夫對她是沒有防備的，可是軒轅殊暉和她的兒子卻是厲害的角色。
唯一對她沒有防備的人，也沒有利用她的人，只有陽兒。
他會溫柔的對她微笑，明明長大了，卻似個孩子一般，撒嬌的拉著她的衣袖一聲一聲的喚著母后。
遲早軒轅殊暉和軒轅龍炎會害死這個孩子的。
她必須保護好這個世界上唯一愛著她的孩子。
於是，她讓弟弟給軒轅龍炎壓力；於是，她派了程思言去貼身保護陽兒，因為她知道軒轅龍炎因為一己之私滅了程家滿門，所以程思言向著龍陽想至軒轅龍炎於死地。
她不僅一次的旁敲側擊兒子，若是讓他代替他哥哥如何？只是，孩子畢竟還是孩子，終究沒有膽量。
她不逼這個孩子。
她想等到除掉軒轅殊暉和軒轅龍炎，這個孩子會主動的出來承擔這一切的。
只是，她卻發現一件事讓她很恐慌。
軒轅龍炎果真是他父親的種，他居然齷齪的愛上了自己的孿生弟弟。而她這個母親，必須保護她唯一的兒子不被玷污。現在還不夠時機殺軒轅龍炎，所以她只有逼龍陽立下毒誓，只是為什麼她在龍陽的眼睛裏還是看到了曾經在暉王眼睛中的那種傷痛。
既然如此，軒轅龍炎必須死，必須！
鏡子前的她取下一個簪子，狠狠的刺進了自己的手腕中，血一點一點的流出來。而她卻笑了起來，鏡中的那女人臉色蒼白，宛如鬼魅。今夜，她聽見了一曲喪歌，從皇城外西南方傳來，她知道那是暉王府。
她殺死了自己的丈夫，而那個人在擁立了龍炎後，發誓再也不和她見面。她知道，他總有一日會為他哥哥報仇的，而他的籌碼就是軒轅龍炎。可是，他卻不知道，從擁立軒轅龍炎為帝那刻起，她其實在心中就棄了這個兒子了，那根本就不是她的兒子，所以這個孩子根本就不是軒轅殊暉的籌碼。
她撫摸著自己的臉，依然很美很美。
方才她的弟弟來找她，說攝政王一死，軒轅龍炎的下個目標自然是他們，所以他們必須採取行動了。
她笑著說道，早就應該採取行動了。這次，她要的是軒轅龍炎的人頭。
因為，一開始，他就不是她的兒子；因為，他是她兒子最大的威脅者；因為，是他殺死了她最愛的男人。
她要他以命來償。
楚清問她，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她笑著說不，因為她知道現在她的兒子在軒轅龍炎的手中，她必須去救他出來。
她遣走了楚清。
她開始對鏡化妝，她很漂亮，這個是曾經的暉王告訴她的，讓她一片煙霞烈火。可惜，她卻做不到紅顏不薄命。她今日大約會死在軒轅龍炎的手中，但是她相信她的血能讓她的陽兒恨軒轅龍炎的，一定會的。
她笑了起來，回蕩在天頤宮，很是恐怖。
穿好太后最華麗的服飾，她站了起來，面帶微笑，從容的跨上一條似乎是不歸之路……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09
82.國難當頭人自危
我與哥又並肩回到了未央宮，一路上我和他都沒有說話，僅僅只是十指交扣。
到宮門前，哥猶豫了半晌，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推門而入。
母后站於大殿中。
那目光緩緩的掃過我，掃過我與哥扣在一起的手，最後定格在哥的臉上。我從來沒有見過她有這般的目光，有冷冽，有恨意，還有決絕。
“陽兒，你還記得你曾經在母后這裏發過的毒誓嗎？”她盯著哥，宛如一隻蛇吐著芯子盯著自己的獵物一般，卻開口問著我的話。
這才是母后的真面目嗎？一個早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女人？她現在來是為了殺皇兄的嗎？
我不想看她這副模樣，低頭道：“母后，兒臣是發過毒誓，但是兒臣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我抿了抿唇，側頭望向哥，哥正好側頭看我，我沖他微微一笑，說道，“母后，兒臣愛皇兄，在發毒誓前就已經愛上了。”
“那為什麼你還要發毒誓？”母后發狂的嘶叫了一聲。
我蹙了下眉頭，說道：“因為我不能咒哥，也不想讓母后傷心。我和哥之間的感情，若當真會被天詛咒，我希望是我一人承擔。”
我看見哥嘴角微微勾起，眼眸如星般閃爍，我知道，那是天上最閃亮的一顆星子，只要仰頭便可以看見，雖然飄渺的不可及，但是卻讓人安心。
母后向我沖過來，嘴中念叨著：“陽兒，你瘋了，你瘋了！”
哥把我拉在了身後，阻在我和母后中間。他的聲音平靜卻又溫和，回蕩在大殿的每一個角落：“母后，兒臣聽說您最近身子不好，應該在天頤宮好好的修養。”
母后狠狠的盯著皇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哥的聲音還是很溫和：“兒臣可是為母后著想。國家大事母后一向不插手，而朕和陽兒都已經長大了，更不需要母后操心。以後兒臣會安排更多的人手去天頤宮伺候母后，讓母后能頤養天年。”
“你是想軟禁本宮？”
“兒臣可不敢。”哥輕笑了一聲，才說道，“若是母后覺得天頤宮不好，兒臣可以安排別處。”
我在心中微微歎氣。
母后，哥這是在給您一條後路啊，您可千萬不要再想不開了。
誰知，母后還是沒有聽見我的心聲，她指著我說道：“本宮要走可以，但是本宮要陽兒與本宮一起離開。”
哥笑道：“母后，陽兒可是親王，又正值當年，可不能跟著您浪費他大好的人生啊！”
“這話你說了可不算准。”母后冷笑著，“陽兒，你說你是要跟著母后離開還是跟著你皇兄？”
這算是什麼狀況？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什麼時候從無人問津的娃變成了爭相奪之的寶了？還讓我做選擇，真真為難我啊！一邊是親娘，一邊是親哥，總不能把我砍成兩截一人一半吧？
我無奈的看了看哥，又無奈的看了看老娘，而他們兩人都瞅著我，讓我心肝一陣亂跳。
清了清嗓子，我說道：“母后，皇兄，這個大家都是一家人，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了，有什麼不能好好商量的。不如讓段伸叫來一桌膳食，咱們娘兒三坐下來好好的談，成不？”
“陽兒，你不要跟本宮扯這些。”母后厲聲道，“今日，你定是要選出一個來，是跟著母后還是跟著你皇兄。”
我縮了縮脖子，往哥的身後避了避，好避過老娘那咄咄逼人的目光。
老娘的聲音又響起：“不過，若是你選擇你皇兄，那麼今日本宮就血濺未央宮！”
我慌忙的探出頭。
老娘取下了頭上的一把簪子，比著自己的脖子，那臉上的表情跟個為夫殉情的烈女沒有什麼兩樣。我想若是我不答應她的話，她定是會說到做到。可是，我還沒有開口，哥先我一步說話了：“母后若想血濺未央宮，兒臣絕對不會攔著你！”
“哥！”我驚呼了一聲。
哥沒有理會我，只是緩緩的走向母后，冷笑道：“這未央宮中已經有父皇的血，再加上母后的，便是最完滿不過了。”
“你……軒轅龍炎……你……當真以為本宮不敢死在這裏！”母后眸子中充滿了駭異，一步一步的後退著。
哥還是冷笑道：“母后，你大約知道攝政王皇叔已經死去的消息了吧！”母后還沒有回答，哥便歎氣道，“他是下去見父皇去了，從此跟父皇再也不會分離。”
我看見母后臉色蒼白，嘴唇顫抖。
哥這次似乎真的狠了一些。
我想要阻止哥的時候，母后瘋狂的叫了一聲，簪子已經對準了哥，聲音顫抖道：“我……我死了……陽兒……陽兒會恨你的！”
“哈哈哈哈！”哥大笑了起來，半晌才以一副憐憫的神色看著母后，說道，“母后，時至今日，您認為我還在乎誰會恨我嗎？”母后沒有答話，哥繼續說道，“如若我是您，我定不會自殺，去冥界看別人恩愛，自己痛苦。如若我是您，我便要活著，活著看軒轅龍炎最後怎麼死，看軒轅龍陽怎麼代替他登上帝位。”
雖然我明白他這是故意激母后，可是這話我不愛聽。
我上前想去扶搖搖欲墜的母后，卻不想母后忽然就舉著簪子向哥刺去，而哥不閃也不躲，讓簪子直直的進了他的胸膛。
我驚呼了一聲。
老娘這是完完全全的瘋了。
我趕緊上前要扶住哥，卻不想剛跨出步子，哥就反手阻止了我。他說道：“母后，您真的是累了，瞧您連個簪子都拿不好，幸而兒臣平日裏練武，身子骨強硬，不怕您這小小的簪子，不然今日血濺未央宮的豈不是兒臣了？”
母后愣住了，猛得把簪子拔出來，又要向哥刺去，淒厲的尖叫道：“軒轅龍炎，你會害死我的兒子的，你必須死，必須……”她的眸子因為仇恨而變得通紅，似乎那處燃起了火焰，非要將哥哥焚燒殆盡方才甘休。
我慌忙的上前，抓住了母后的手：“母后，你瘋了麼？在你面前的人可是皇兄啊！”
皇兄笑道：“母后沒瘋，只是累了。”
他轉身，拍了兩下手。段伸等一干太監忽的全部都出來了。
我扶著全身顫抖的母后，看向哥的背影，期翼著他能對母后仁慈一些。
哥對段伸下著命令，說是什麼母后病重，現在送她回天頤宮好好的休養，並加派人手照看母后，若是母后有什麼差池，定是饒不了他們。
段伸等人唯唯諾諾的接了旨意，便到我面前來，我把母后交給他們，卻不想母后拽著我的衣袖不肯離開。她著急的說道：“陽兒，你跟著母后走，不然軒轅龍炎會害死你的，真的，母后不騙你……”
哥冷漠的揮了下手。
太監們慌忙的拽著母后向外走，母后始終拉著我的手，指甲陷進了我的肉裏，生疼生疼的。不得以下，我只得跪了下來對母后說道：“母后，兒臣不會跟您走的，我答應了哥，我要留下來陪他，生也好死也好都是兒臣自己選擇的，您就答應兒臣吧！”
母后看著我，似有絕望，似有不甘，但終於的終於她安靜了下來，鬆開了我的手，雙目中再也瞧不見任何的光彩，整個人癡癡呆呆的，仍由太監們扶著出了未央宮。
看著母后微微有些駝的背影，像深秋裏蕭瑟旋下的最後一片落葉，狠狠刮痛了我的心。不忍再看，我只得閉上眼睛，怕眼淚滑落下來。
這個結果怕是最好的了。哥和母后之間早就是水火不容，以前的一切一切不過是兩人帶著面具的表像罷了。可是，若他們之間任何一人離我而去，都是我萬分不願的。幸而，哥還是給我們都留了一條後路，不管他這樣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我被人擁入懷中，溫暖的觸感與腥味的氣息都撲面而來。
我用手指按了按他那冒血的地兒，問道：“不要緊麼？”
他微笑：“皮外傷而已，並沒有傷到筋骨。”
我蹙眉：“還是宣太醫來瞧瞧吧！”
他搖頭，鬆開了我，站了起來：“朕沒有那麼多時間顧及傷口的事情了。”
“可是……”我蹙起眉頭，但有些東西堵住了嗓子眼兒。
哥把我拉了起來，我隨著他的步伐走，進了禦書房。他輕聲說道：“攝政王一死，舅舅再無顧忌自然會叛。……京中大軍多數派去對付甯王，阿薇一走，楚子衿便是御林軍之首……朕可調之兵太少……所幸，攝政王在西山為朕埋了一隻伏兵。”
他疾步的走到禦桌前，吩咐我給他磨墨。
我也知事情緊急，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他一邊寫著奏摺一邊說道：“陽兒，其實我心裏是不願意放過母后的。”
我怔了怔，才嗯了一聲。
他繼續說道：“但是我現在絕對不能殺她。關鍵時刻，她是我與舅舅談判的砝碼。”
我急道：“舅舅未必就把母后的性命當一回事。”
哥揮筆的手頓了一頓，笑道：“說的也是，或許是我私心裏想給你留點好的印象吧！”
我坦然的笑了笑，想起以前妹子說過的，大哥其實是最心軟最心軟的人了。此話說的雖然不全對，但是哥心裏確實有很柔軟很柔軟的地方，裝著對父皇的愛，對母后的愛，對暉皇叔的愛，還有對我和妹妹的愛……
那一夜，我與哥都通宵未眠。
他發了十二道聖旨阻舅舅叛變，而我一直坐他身邊為他磨墨，他總是找話與我說，跟我講這個國家的局勢，跟我講帝王的權術，跟我講撤藩的必要。
他說：“當初不是朕選擇了皇位，只是皇位選擇了朕，那麼朕就要做些事情對得起天下蒼生，對得起列祖列宗。或許你和所有的大臣都認為不該撤藩，但是在朕看來，皇權的集中更為重要。如今藩王在屬地儼然已經成了那方的皇帝，並且每年都要向朝廷要款項支撐他們屬地的軍餉。長此以往，國將分裂，一發不可收拾。所以，朕必須在大禍沒有釀成之前，先去除病根，為後世安生。”
“可是，我們還很年輕呢，根本不用這般著急。”
哥搖著頭：“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世事無常，或許是明日或許是後日，生命就會走到終結。陽兒，你都不知道，朕只覺時日越來越不夠，怎還會嫌自己年輕，光陰太長了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深深的凝視著我笑，那雙紫眸比天上的星辰還要明亮，令我自豪，也令我著迷。
雖然我們是雙生子，但哥的眼睛一直都比我漂亮，我從不否認這點。因為他的眼睛中有我沒有的光彩，那是淩於眾人之上的氣魄，那是永遠讓人無法揣測的深邃，那是無人能比的睿智。而我，一樣都沒有！
他接著說道：“亂世易出兵，太平則養息。待削藩叛亂一事平息，天下太平，則必先富民。民富則安家重鄉，安家重鄉則敬上位者，敬上位者則易治之。”
我點頭：“哥，待解決好舅舅與藩王的事，便照你說的去做。我這次一定好好的讀書，學習治國之道，好幫助你。”
他欣慰的一笑。
天亮前，他讓我給他傷口上抹了一點藥，才與我去歇息。
做了一個夢。
夢裏，我見哥被人抓了起來，身上被人打得找不到完整的一塊地，吊在城牆上，奄奄一息。而城下的人知道他是皇帝，仍是對他指指點點，說他是昏君禍國殃民。我跟所有人解釋，我說哥是好皇帝，他為百姓為江山操碎了心，可是沒有一個人聽我的。我被人推著進了皇宮，然後舅舅忽然出來，手中捧著一件龍袍披到了我的身上，然後讓我登上寶座。我使命掙扎著不肯登基，卻不想多了一群侍衛，把我扛了起來，扔到了寶座上……
我驚醒，抱住哥溫熱的身體，不肯鬆手。忽然就問道：“哥，若是西山的伏兵來不了，我們怎麼辦？”
他摟過我的肩膀，說道：“他們只是要我的命而已，斷是不會為難你。你手上有父皇的遺詔，到時把我交出去，以謀逆之罪處置便是。”
“不可能，我不可能把你交出去。”我坐了起來，拔高了嗓子說道，“那份遺詔我現在就去燒了。”
他拉著我笑道：“燒了有什麼用。”
我頹廢的倒回床上，喃喃道：“難道我們真的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哥笑道：“你說過，你想當父皇一樣的皇帝，而我也說過，我只想當閑王。到時，真的兵臨城下，我們無路可逃的時候，便把我交出去，算是完成你我二人兒時的夢想吧。”
我咬著牙，不服氣的說道：“天無絕人之路。哥，不是有條密道嗎？現在我們就一起逃了，那寶座誰愛誰坐去。”
哥搖著頭：“國難當頭，世人都可以逃，唯有我不可以。”
“為什麼？”
哥嚴肅道：“因為朕是皇帝，即便死也要有威嚴的死去。”
我怔了怔。
哥接著說道：“陽兒，所以到了無路可走的時候，你就把朕以天子的模樣送出去，給我留下一個天子最後的尊嚴。不過，待你登基後，可不能太仁慈了，要記得給我報仇就是。”
哥輕輕的笑出了聲，只是我的鼻子發酸，眼淚還是忍不住掉了下來……
三日後，舅舅果真叛了。西山的伏兵卻遲遲沒有到來，叛軍圍了長安城，國之危也！
83.辭家去只留笑語
我望著未央宮前的那片枯敗的荷塘，整整一宿。
正如哥所料的，舅舅其實並不想攻打長安城，不過只是想要哥的命，想要我成為他們擺佈的棋子而已。
奈何，原本哥安排好的西山伏兵被阻，秦皇叔的兵馬也不能及時趕到，采薇所領之兵馬也不能輕易撤回。只怕待兵馬齊全，一切就成大局，無力挽回了。
這些天，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子衿也會跟著叛了，難道在他的心中權比忠更重要嗎？又或者，他也是被逼得沒有辦法，自古若是忠孝不能兩全時，他別無選擇，只能選其一。
我能理解他，但是我卻不能原諒他從一開始就欺騙我。
若不是他故意放之，小寒怎麼輕易進宮刺殺皇兄？若不是他將我灌醉，怎會讓他們得知皇兄在西山的伏兵？若不是他棄子保己，小寒怎會洩露身份輕易被抓？若不是他，今日的今日皇兄就不會陷於困境。
難怪當初皇兄要下狠心殺他，而我為此還怪罪過皇兄。
現在想來，我真是沒頭沒腦到極致的人。
當初如若我不帶他去哭牆見青華神，他怎會在今時今日成為威脅哥最強勁的敵人？
既然一切都是我捅出的簍子，我自然會承擔，怎能讓哥去涉險？可是，我該如何做，才能助哥脫離險境?
一時間，各種念頭湧上心頭，還未理出個所以然的時候，哥忽然從我身後環住我的腰，輕輕的吻了一下我的耳垂，輕聲道：“陽兒，不要再想了，這一切不關誰的對誰的錯。你要知道，歷史只有成敗，沒有對錯。敗就敗了！……但是你能當上皇帝，對我而言沒有遺憾。”
可是，我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
他將我鬢間的長髮鋝在我的耳後，說道：“陽兒，你會成為一代明君的，到時候你的名字將進入史冊，為後世所稱頌。當你百年之後，你我便一同入太廟，那時我們的距離很近很近，比任何人都要近！”
我低下頭，忍不住長歎一聲。
哥錯了，一個已經病入膏肓的人怎麼會進入史冊，為後世所稱頌？這個帝國可以沒有我，但是絕對的絕對不能沒有哥。
有腳步聲傳來。
哥鬆開我，回到了禦桌前。
段伸端著一杯提神茶進來。自從舅舅判了後，哥就沒有挨過床，全靠著茶來維持他的精神。
我看著那茶杯，一計上了心頭。
走到段伸面前，接過茶盤，讓他先下去，這裏有我伺候哥就夠了。段伸一向精靈，知道這大約是我與哥告別的時候，紅著眼睛一言不發的便退下。
我微微的歎了一口氣，將茶端到了哥的面前：“總是喝茶提神也不是個辦法。”
他笑道：“現在還不到我睡的時候……”他吹了吹茶沫子，抿下了一大口茶，“待到一睡怕就醒不過來了。”
“呸呸呸，儘是胡說八道。”我狠狠的唾了一口，拉住他的衣袖，說道，“哥，以後不許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咱哥可是會長命百歲的。”
他側頭沖我一笑，倒像是寬慰我一般。
我接著道：“這些天，你都這麼累，應該好好的休息。你現在就答應我好好的睡一覺，然後等你醒來的時候，你弟弟我啊，就會把一切給你處理的漂漂亮亮的。”
“那你要怎麼處理？”他挑了挑眉，很是不屑。
我拍著胸脯保證：“山人自有妙計，所以你就不用擔心了。”
他似有些疲憊，撐著頭說道：“你別出什麼替代我的鬼主意，那楚子衿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一眼就能看穿你這層皮。”
我癟嘴，嘟囔：“我還就不信了。”
他輕聲說道：“上次我去西山，故意遣楚子衿去修書，就是怕他在你身邊把你替代我的身份給看穿了。……他的眼可不是一般的利……絕非你想的那麼簡單。”
我不服氣的回嘴道：“難道你讓我眼睜睜的看著你去送死嗎？”
他也瞅著我，目光深邃，嘴唇動了動，終還是沒有發出任何的音。
我說道：“哥，雙子星少了一顆就不能叫雙子星了。”
他微微一笑：“但是，並蒂蓮活不長，因為兩朵壓在了枝頭，所以必須要除去一朵。”
“你剪掉一朵，另一朵也會枯竭而死的。”
他固執的搖頭：“陽兒一直比我想像的堅強，因為你會笑著去面對所有的一切。”他打了一個哈欠，最終還是閉上了眼睛。
我小聲的喚著：“哥，哥，哥！”
他沒有答應我，呼吸深重，當真是睡死了過去。
我得意的笑了起來，幸虧我身上有太醫給我的那些治頭疼的藥。方才在茶中給哥下的分量足夠他美美的睡上兩天了吧！待到他醒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而他定是會明白我的用意，安心的扮演我一陣子，等到秦皇叔或者采薇的援兵一到，自然能夠捲土重來。
而我這個一直沒用的人，就索性有用一次，替他去應付應付舅舅吧。
我怕一挪動他便會讓他驚醒，所以只得找了一條毯子小心的搭在他的肩上。
忽然有些不舍起來。
記得離開他最長的那回，便是南巡祭祖，而這回怕是要比那回還要長很多吧！不知道未來他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會不會想起我？想起這個世界上曾經有一個和他一起出生，一起長大，卻不能陪他一起走完人生的孿生弟弟？
我低下頭，手輕輕的撫過他的眼瞼。
哥，若是下個輪回我們還能見面，我還做你的弟弟，好嗎？
轉念一想，還是不當你的弟弟好了。啥好事壞事，好人壞人都給你當盡了，一點風頭都不給我剩，最後去找青華神下棋這種好事也要跟我搶，當你弟弟可一點意思都沒有。
可是，那當什麼好呢？
我的指尖摩挲著他的臉頰，忍不住笑了笑。
哥，不若下輩子你投胎成女的好了，然後我八抬大轎把你迎進門，養在深閨中，一輩子疼著你愛著你，不讓你勞心，不讓你受苦，只讓你簡簡單單快快樂樂單單純純的過一輩子，這樣可好？
他眉頭微微皺了皺。
我趕緊輕聲說道：“你現在沒有否認就算是答應了，我會去青華神那老妖怪那裏等著你的哦。”
他的眉頭蹙得更緊。
我長歎了一口氣，俯身吻了吻他的唇，留戀了片刻，才不再眷念的立身喚著段伸去給我取來哥的龍袍。段伸明白我的意思，沒有出聲阻止我。
待出發時，段伸給我跪下，哀求我帶他在身邊。他說，只有這樣，才能瞞過楚子衿那雙銳利的眼睛。
我想了想，他說的也算在理，帶他前去確實比我獨自去勝算大些。正要答允，卻不想有人比我快一步說話：“帶他去？你還不如帶我去呢？”
我回頭，來人居然是我那嫂嫂。
“你帶他去能證明什麼，只有把我帶在身邊，別人才不會懷疑你的身份。”她緩步走向我，朗聲說道。
我怵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她才算得體。
她隨我去，自然比段伸那小子隨我去要強上百倍。只是，我的私心裏，卻是不願意欠她這份情。況且，她與我的身份，表面上是嫂子與小叔子，私下卻是情敵，見面沒有分外眼紅就不錯了，還讓她與我一處去死，想著就讓我有夠汗顏的。
我好言道：“皇嫂，去見叛軍可不是鬧著玩的事，可是要……”我比了一個砍頭的姿勢，企圖嚇跑她。
誰知她眉頭都不皺一下，笑道：“不就是死嗎？有什麼好怕的，我死過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我想起那些坊間傳言。我這個嫂子是曾經為愛自殺過無數次。可是，這次又唱的是哪出？莫非也是為愛尋死了不成?
我腹誹的試探著：“這次可是為了皇兄？”
她毫不猶豫的點頭，但隨即說道：“你可不要想歪了，我與皇上之間清清白白的，沒你想的那麼些齷齪事兒。”
我低著頭，不予置否。其實，就算你和哥真有什麼，又有什麼關係？哥那是為了帝國後繼有人罷了，誰叫他就是一個把責任看得那麼重的人呢？
嫂嫂道：“新婚當夜，我想若是他敢碰我，我定是血濺甘泉宮。所幸，那夜他沒來，大家相安無事。而後，第二日，你哥倒是來了，卻跟我談判起來。說是若我安安分分的演好皇后這場戲，等時日成熟，他便放我離宮，讓我與心上人一起離開。”
我忙道：“現在已經亂成這樣了，嫂嫂自可離去，用不著與我一起趟這渾水。”
她卻莫名的狠狠瞪了我一眼，道：“你哥抓了我的汕郎，若是我不保你哥的命，我汕郎豈不是也沒命了？”
我汗顏。這的確是哥的行事作風。只是，若我去這一遭，大局定下，以我對哥的瞭解，他定是不會再為難嫂嫂的。
我待又要好言勸道，卻不想嫂嫂白了我一眼，說道：“況且，這江山若是到了你手中，我想我出去過不了幾天好日子的。”
我被她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這雖然是實話，但是也不要這麼直接嘛，很傷我的自尊的。
“所以，與其讓天下人都沒有好日子過，不如讓我也載入史冊當一回巾幗英雄。”
我有欲哭無淚的感覺。
她上前拉住我的手，拖著我向外走著：“所以，別婆婆媽媽的，連個娘們都比不上，我會笑死你的。”
我只得跟著她走。
她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已經不想去細辯了。只是，總覺得自己應該與她說些什麼，來表達我此刻對她的感激之情。但是，想了良久該如何出口，最後的最後仍是只化作一聲低不可聞的“謝謝！”
也不知道她聽清楚沒有。
回首巍峨的宮牆，往事如昔，一一浮出心頭，卻很奇怪的只記得那些笑容。父皇的，母后的，馨兒的，還有采薇，子衿，小寒的，最後的最後是哥的……
曾經的曾經，未央宮裏紅燭香帳，我是他的，他也是我的，回歸為一體的溫暖刻骨銘心；曾經的曾經，未央宮中一桌豬蹄宴，他淺笑晏晏，我心亂如麻，我們之間本就沒有鴻溝，只是怕太過於接近反而傷害而已；曾經的曾經，他會命人為我送來為數不多的荔枝，會在天寒的時候吩咐人送來褥子，天熱的時候又送來北冥那方運來的宮扇……
他說過我與他是雙子星，生下來便在一起，那也註定要在一起隕落。我那時還與他拉勾勾，說永遠在一起不分離的……
……
似乎有些傷感了。
我低著頭平撫著自己的心情，真是的，哥說過我是會笑著去面對所有的一切的人，所以我怎能辜負他的期望？
而且，等真相揭露了，我也算是為國捐軀，真真當了一盤英雄，名揚千古了。如此一想，本王就釋懷許多，腰板也挺直幾許，仿若已經看到了後世為本王立傳修書，崇拜萬分的模樣了。
“你現在在想什麼呢？”
嫂嫂忽然問話。
我收回了心神，輕描淡寫的說道：“沒什麼，只是想青華神是一個說話不算話的小人罷了。”
不理會嫂嫂詫異的眼神，我執著她的手，從容的進了御駕，仿若自己真的是當今的皇帝一般……
只是……
我回頭最後一次眷念的看著宮牆。
哥，永別了……
84.子衿番外——虛無
題記：
——世間花葉不相倫，花入金盆葉作塵。惟有綠荷紅，卷舒開合任天真。此花此葉長相映，翠減紅衰愁殺人。
一，開花濁水中，抱性一何潔。朱檻月明時，清香為誰發？
第一次見到青華神的時候，丞相府中的芙蕖剛剛露苞，而年幼的他得了疾病，藥石罔顧。
那一日，暮雨瀟瀟。
他躺在臥榻上，隔著雨簾看窗外那一池的芙蕖隨風飄零。有風過庭，攜絲絲只屬於夏的涼意撲在了他的臉上，惹得他禁不住咳嗽。怕是要歸去吧，只是這個年紀對塵世間還有太多的不舍，但究竟不舍什麼，卻是說不上口。
似乎是還沒有等到冥冥之中等待的那個人吧？
只是，他究竟等的人是誰，他還是說不上口。
尚在迷蒙間，卻恍恍惚惚的見到一個人向他走來，粉色的桃瓣在他身邊旋舞，白衣白髮與風飛揚，冉了一室的檀香，眷了一季的煙雨。
他癡癡的看著那人，隱約覺得自己一直等待的人便是他。
那人走到他的身邊，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撫著他的額頭，只是嫣然一笑，便亂了他的心跳。
“這次你叫楚子衿？”那人終於說話了，聲音如秋雨打芭蕉，“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這名字真適合你。”
他看著那人的眼睛，紫色重瞳，卻又不似當今皇上和兩位皇子。這雙眼眸更深邃更清澈，絲毫沒有塵世的氣息，像一塊沉澱了萬千年的紫玉，洗盡鉛華只餘無暇。
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雨！”
“雨？”
“不，是昱，太陽照耀大地的意思。”昱極其耐心的給他解釋著，“只有你可以喚我這個名字。”
“你是來帶我走的嗎？”
昱眼帶笑意，輕輕的點頭。
“可是，我現在還不想走。”他輕輕的說著，意料之中的看到昱紫眸中閃過一絲惘然，“等我再長大一點再帶我走好嗎？”
出口的話只有這麼多。
而沒有出口的話是，等我再長大一點，等我能夠懂你，能夠有能力愛你的時候，你再帶我走，好嗎？
而眼前的人似乎懂了他的心聲一般，只是微微蹙起了眉頭：“這是你第一次跟我提要求呢!……我又怎能狠下心來不答應你呢？”昱還是對他笑，美得似夢似幻，“那你可要耐心的等我下次來接你，好嗎？”
他聽話的點頭，面頰上染起兩朵煙霞……
昱走了，來無影去無蹤，帶走了滿室的檀香，帶走了一屋的美景。他看向窗外，不知何時，月映荷塘，銀光爍爍，碎了一池的惆悵……
二，誰家栽綠荷，薰風漾碧波。波底水晶空，化出玉姮娥。
世人都知，丞相家的長公子，冠蓋滿京華，偏又武功了得，模樣生得俏，行為做事端方得體，宛如天上的神仙一般讓人可望而不可及。
世人不知，神仙並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他們也與凡人一樣有心事，會被情所困。更何況，這丞相家的長公子，並不是神仙，不過與芸芸眾生一般是個凡胎肉體罷了。
子衿幼時，女媧族族長曾到丞相府，與他蔔了一卦，說是他此生定會為情所困。當時，作為父親的楚清很是生氣，在他看來，一旦兒女情長了，那便英雄氣短了，如此的子衿怎能助他成就大事？他禁止子衿讀那些婉約之詞，禁止子衿與同齡人接觸，若是迫不得已接觸了，也會好一頓詢問。他請來那些年長的學士，教導子衿學習何謂無欲無求，何謂無心無情。
只是，子衿為人，怎能有不動心動情的時候？
早在四歲那場大病之時，子衿的心就已經動了，只是他自己知道，即便他用盡了整個年華也不可能抓住那名為昱的人一個衣角，不過是一場虛妄一場空罷了。
所幸，女媧族族長為他留下了一本《帝業》，那是樓蘭思宗皇帝留下的，上面有那位皇帝的批註，還有那位皇帝寫下的對那位叫昱的人的無限愛意。
而他，便可以在那些字裏行間去尋找雲與昱曾經的甜蜜或者是心酸，仿若那些也是他曾經所經歷過的一般……
父親有野心，不過是藏在了正直不阿的顏面下，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忠孝一直都是他不能做出選擇的題目。試圖勸說過父親，卻換來了一陣打罵；試圖緩和父親與攝政王之間的關係，卻兩邊都不討好；試圖暗示皇上，卻不想讓皇上對他更加的戒備。
待到皇帝對他不能忍的時候，終於下手了，在派他南巡的路上。而當時的他，還在想著待到正事辦完，空閒之餘，便去哭牆看看那些曾經的滄桑與斑駁。
忠與孝，他該如何選擇？
站在哭牆處，已經不再年幼的他輕聲的詢問昱。
昱對他說，忠和孝都是世間的虛無，待入土後，一切的一切都與你沒有關係。
他固執的搖頭，說著，這次可以換他任性一次麼？
昱又一次失神了，但即便蹙起眉頭的他仍是那般的深深的讓他迷戀，只是迷戀而已，不敢妄想，不敢妄想，怕接近了一切就變成了一場虛無。
最終的最終，昱還是順從了他的意思，讓他留下來。
昱說：“下一次，我不會再給你任性的權利了。”
他深深的凝視著昱的眼睛，這一次他看見了宛如無人能及的荒原之境的寂寞，而這種感覺他居然能夠體味。
他說：“昱，你說人這個字，一撇一捺，為什麼開始密不可分，而後面卻越來越遠了呢？”
昱沒有說話。
他接著說：“所以，只有成神了，才不會分離，對嗎？”
昱的瞳子中有他的倒影，三分的憔悴，三分的落寞，卻有十分的執著……
三，葉展影翻當砌月，花開香散入簾風。不如種在天池上，猶勝生於野水中。
第三次見到昱，是在臨刑的前一個夜裏。
父親謀反，而在忠與孝之間，他做出了最後的選擇。
於是，當皇上與皇后到他面前投降的時候，他只是微微的一笑，命人端上來兩杯毒酒，而後親眼看著帝后二人飲下，親眼看著那曾經最尊貴的兩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毒發而亡。
長安城門大開，他們被擁進了城，準備迎接那個新的容易被人控制的皇帝。
新帝很安靜，大約是失去至親至愛的人的緣故，他的眸子中沒有了以往的光彩。見著父親，先是一愣，而後順從的給父親作揖。
識時務者為俊傑。
新帝是一個聰明到極致的人。
他滿意的一笑，忽略掉了新帝在父親不注意的時刻，投上父親的目光，狠毒也到了極致。
而後的事情，宛如戲劇一般。
他們伏擊西山皇帝援軍的兵馬在一夕間全部毒發而亡，究竟是何人下的藥，無從查起。皇帝的援軍趕到，竟然抓住了他們，說當今的皇上仍是軒轅龍炎，而當初他殺的人只是皇帝的替身——軒轅龍炎的孿生弟弟軒轅龍陽。
父親癲狂了。
是啊，大權在握，萬人之上的地位不過一日，便墜入了最可怕的煉獄中，是人都會受不了的。
而他，卻是很平靜的接受了這一切。在大牢中，也是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少挨了些許皮肉之苦。
在大牢中，他隱約的聽說父親拗不過酷刑，已經西去。
他想，他也快要再次見到昱了吧。
只是，沒有想到臨刑的前一天便又見到昱，這次的他一身玄衣，在這散發著黴潮之味的大牢中出現，有著讓人窒息的美感。第一次他有了死神降臨的感覺。
昱說：“我今日就要帶你走。”
他平靜的笑道：“為什麼？”
昱說：“我不想看見你受淩遲之苦。”
他淡然道：“這是我甘願受的。”
這次輪到那高高在上的青華神詢問他為什麼了？
他說道：“每一刀，都在提醒我，我只是楚子衿，就算我靈魂只是他的一縷魂魄形成，我也仍只是我，並非他。”
他站了起來，深深的凝望著昱的眼睛，那雙眸子雖然隱藏了千年的秘密，但是此刻只有他一個人的倒影。
“我會以楚子衿自己的方式去愛你，不管你會不會接受，能不能明白。楚子衿的存在，楚子衿的所作所為，不是為了忠，也不是為了孝，只是為了你。”他微微一笑，笑容蒼白透明，“這片江山是你打下來的，高陽是你對這片江山的熱愛，長安是你曾經對這片江山寄予的希望。所以，我只是以我凡人之軀，以楚子衿力所能及的本領為你守護著，我的太祖陛下。”
昱嘴唇動了動，片刻後才說道：“子衿，你比……”他又頓了一下，才苦笑著發出最後一個音，“傻！”
“所以這是我最後一次請求你，讓我留下，承受屬於楚子衿該承受的一切。”
……而從此以後，楚子衿連魂魄都不會再屬於他自己了。
昱緩緩的點頭。
子衿微微一笑。
忽然就想起了小王爺曾經對他說過的，子衿如蓮，不僅出淤泥而不染，也讓看著你的人不敢生半分的癡心妄想。
而他，當真如蓮麼？
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杯淨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強于污濁限渠溝。
這樣結局，未必不是最好。
這縷屬於別人的魂魄回到了昱的身邊，楚子衿則永遠的留在了史書最污穢的一頁上，功過讓後人隨意去說，不過皆是身後的虛無。但是以他一人之力，換了眾人的皆大歡喜，如此怕是塵世間最完滿不過的事情了……
作者:
chembioorg
時間:
2010-2-17 21:10
85.薇馨番外——無暇
風絮飄殘已化萍，蓮泥剛倩藕絲縈，珍重別拈香一瓣，記前生。
序
馨兒•雪落三千院
采薇走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雪。
姹紫嫣紅皆化為空，天地間盡染素色。采薇裹著白狐毛的披風，一閃身，便和這滿天滿地的飛雪融成一片。我隔著朱紅色窗櫺，遙遙的，辨不清何處是他，何處是雪，只能循著一串細碎的腳印，拼湊出他漸行漸遠的痕跡……
可惜轉眼間，大雪把他的腳印也覆住了……就這樣，再也找不到。
段伸站在我背後，說：“陛下……”
我抬手阻止了他下面的話，輕輕地閉上眼睛。
“讓他走。”
曾經，我一直認為，相愛，必要相守。而今，也終於通透了……
追尋自由是你的心，只能等待，那是我的命。
一
馨兒•戲夢
我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是這個人間極致的繁華。
自出生，我便知道，這裏不僅僅是我的家，也是一個巨大的舞臺，每一日，都有無數的悲歡離合在這裏上演，又有無數的悲歡離合在這裏落幕。生旦淨末醜，這兒從不缺少演戲的角色，而我，軒轅龍馨，不過是其中一個。
這些年，從皇妹，長公主，到女皇，隨著歲月變更的不過是這些掩人耳目的名頭，很多時候，我看著在昭陽殿裏忙前忙後的段伸，恍然間，會覺得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只是而今，段伸也已兩鬢斑白，步履蹣跚，再不是當初那個追著我和大哥屁股後面跑的段伸了。
我登基後沒有換掉他，眾人皆道新皇顧念舊情，而沒有人知道，其實，我只不過想尋那麼一點點，舊時光的鳳毛麟角……
——那是寧謐的午後，大哥坐在龍椅上靜靜地批閱奏摺，他的側臉在斑駁的光影投射下，有著極好看的棱角。采薇坐在他身側，偶爾輕聲念一兩句，和大哥商討著如何批復。春末夏初的陽光順著未央殿朱紅色的窗櫺流瀉進來，曬暖了青磚和空氣裏緩緩流蕩的輕塵，也曬暖了二哥坐在凳子上打瞌睡時東搖西擺的腦袋……一切都靜極了，只有段伸偶爾來換新茶時幾不可聞的腳步聲，或是采薇與哥細微的耳語，聽起來倒像是秋蟬沙沙的鳴奏般，引得二哥在夢裏，嘴角也挽起了密密的笑意……
記得以前二哥在的時候，總是愛一個人陷入這樣莫名的回憶裏，如今，我也一樣了。他時而和我念叨，時而一個人沉思，那時候他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變得安靜，宛如遲暮。
不知此刻旁人眼裏，我是否也如昔日二哥那般模樣，低頭拈香，歎一句人生戲夢。
采薇•娘
娘說的話，我從來不聽。
她是個老婦人，守了半輩子的活寡，為一個人癡癡地等待了一生。當她額上的白髮如同她手中的絲線一般越匝越密時，我總是懷著憐憫的心，輕輕地搖著她的肩。
長大後我常常在想，只為一個人，為所謂愛情，孤獨而寂寥地度過數十載光陰，這究竟是值得，還是不值得？
這大概是為數不多的，我想了許久，還是得不到答案的問題。然而，直到有天，我卻不再糾結於此。
儘管依舊沒有答案，但我……已經不需要。
因為我終於用半生的時間來懂得了，真正愛一個人，就是不問值得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
娘說的話，我從來不聽。
可是唯有一句，她臨終前握著我的手，顫顫巍巍地不肯鬆開，一字一句交代——“兒子啊……娘這一輩子，未能帶給你什麼出身門庭，富貴榮華……娘……只想告訴你一句話，我，我……從未後悔過……”
我知道，爹死後，她一個人吃了不少苦。因為是皇子奶娘這層關係，當今太后曾想過再尋一門好人家，為娘改嫁，可是被娘宛然拒絕了。她就這麼拉扯著我，直到我長大，有了官位和府邸，她才真正有了一個安定的“家”。
說到這裏，她已經不行了，卻還是不肯停歇地大口呼吸，斷續著：“你……不要學你爹……也不要……做你娘……不是你的……”
她最終還是沒有叮囑完，就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可我明白，娘真正想說的是——采薇，不要學你爹，為一個虛妄的夢，負盡此生。也不要做你娘，癡癡地等一個空，等一輩子，最終，卻仍留給自己一句不悔。”
我知道，從很小我就知道了，其實我爹沒死，他是走了，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他為官時，是一個頗有才氣的政客，我想，他歸園時，一定也是個最逍遙自得的散人。他畢生都在追尋他的夢，廟堂之上沒有，那就去江湖之遠。
江山爵位、榮華富貴、嬌妻稚子……這些都無法束縛住爹的靈魂吧！
我想我們何家人的身體裏，都有一種名叫流浪的血液。
然而，我更明白娘最後的眼神，她告訴我，不是你的，千萬不要去奢望，那都是空。
二
馨兒•雙子星
記憶裏的孩提時光，大哥總是喜歡和二哥黏在一起。
很小的時候，有一次我偷偷聽見他倆的對話，大哥說，“這世間的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孤單地來，孤單地去，只有我和你是雙子星，生死都是要在一起的。”
我總也忘不了，那天的星空特別亮，大哥的聲音，也特別溫柔……
我猜，坐在屋頂上看星星的大哥和二哥一定沒發現，此刻，他們的妹妹就站在這屋簷下，與自己一起仰望著同一片夜空。
可惜的是我找不到大哥說的雙子星，我突然間覺得很難過。
很久以後，當我每次見到大哥和二哥，插科打諢的時候也好，吵鬧撒嬌的時候也好，其實我總覺得，他們倆之間有一個世界，是我無論如何也進不去的。
以前我會想，是不是有一天，當他們發現了躲在屋簷下的我，倘若他們願意拉我上去和他們一塊看夜空，願意同我說說那雙子星的故事，我便不再是孤孤單單地一個人，一個人來，一個人走……
然而，後來，我懂了，大哥曾說的那句話，生在帝王家，便沒有任性的權利。
既然如此，那麼，我願意把唯一一次任性的機會，讓給我的哥哥。他們該去擁有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幸福了，這麼多年，大哥太苦，二哥……也太苦了……
就把這當做是我，身為他們的妹妹，唯一僅有的付出……
我懂，或許這就是我的命，孤孤單單地，一個人來，一個人走。
這些年，我總算是在努力學習怎樣做一個好皇帝的同時，也學會了認命。
一個人，若是不懂得認命，便永遠不會對自己的處境感到甘心，也永遠不會對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學會死心。
采薇•江山如畫
生於盛世江山，于英雄，是悲哀，于百姓，是喜樂。
於我，只是過眼浮雲。
我自由自在慣了，連高陽國的子民都知道，這御前侍衛、皇帝伴讀、兩大才子之一的何采薇大人，是個不可一世的野小子，被捧上了天，眼高於頂。
“家國社稷，天下權柄，榮華富貴……是非成敗轉頭空，眾人皆醉我獨醒。”
我仰天長笑三聲，舉杯，飲盡了夕陽殘紅。
那是我第一次，與兒時一道長大的好兄弟問鼎泰山，也是我最後一次，醉得不醒人事。
龍陽舉起酒樽與我清脆一碰，“說得好！采薇，你這不愧是本王的好兄弟！幹了，幹！”
龍炎偏頭一笑，轉著手中的酒樽，並不急著飲，只是把玩。他一雙美極的紫目凝眸於浩浩蕩蕩的雲龍，仿佛在思索著什麼，半眯著的眼睛裏閃著深邃的光；又像是世間萬物，日出日落，雲卷雲舒……全都不在他眼中。
“阿薇，你說，生而為人，棲息于自然萬物之翻雲覆雨手，渺小如斯，又何必再去執著權謀糾葛、富貴榮華，這些身外之物？”龍炎輕聲說。
我抿嘴一笑，“聖上何時變得像個出家老僧，這麼豁然了？”
“這傢伙……一向如此，誰能猜得透他心裏，呃，怎麼想……”龍陽打個嗝，東倒西歪地抱著酒壺，他沒什麼酒品，沾些就醉，還很貪杯。
沒工夫搭理他，龍炎只是彎著唇角笑，道一句：“死小子……”語氣恍若又回到了昔時少年。
“怕是很多時候，軒轅公子您，還沒有這個死小子看得開吧……”我邀他碰杯，淺酌一口：“人生嘛，難得糊塗。”
“難得糊塗！哈哈！”他拍著我的肩膀，也有幾分醉意朦朧，“阿薇一向如此豁達瀟灑，真不知道什麼東西才能真正拴住你的心？”
我楞了片刻，又是一杯下肚，才笑著長舒一口氣道：“龍炎，你看到的是什麼？”
我倆都面對著層巒疊嶂的群峰與瞬息萬變的流雲，彼此並不相看。
他道：“江山如畫。”
我笑：“既是生在這如畫江山，便要為它填上幾筆自己的色彩，權謀糾葛、榮華富貴……都是這其中的一味。就算不是帝王天家，尋常百姓，定也都有屬於自己的人生罷。”
夕陽快消失了，天邊的最後一抹餘輝也隨之漸漸沉入永夜。
酒樽空空，龍陽靠在石壁上睡得安穩，龍炎轉過頭瞥他一眼，目光已是清澈明亮，宛若夜星。
他擱下杯盞，笑著拍拍我的手背，“這一筆，閒置太久，咱們也該回去重新上色排布了……”
我微笑著稱是，看見不遠處的親衛隊就像不遠處天際上隱隱浮現的星子一般，出現在我們身後。
三個人的時間，終於結束。
儘管仍然答不上那句疑問，采薇的心歸何處，廟堂之高，江湖之遠……但只要用半輩光陰，得一兩摯交，陪你同看過一次江山如畫，也算是……不枉此生。
三
馨兒•蓮
我登基以後，只去過兩次未央宮。
一次，是隨著一大堆宦官宮女去收拾大哥的舊物，深宮午後的陽光錯落地灑在青石板，禦案上還摞著整整齊齊的奏摺，朱筆未幹，仿佛隨時，他就會回來，板著臉站在逆光的殿門外，吼一句，說過多少次不要隨便動我的奏章，馨丫頭你是越發的沒規矩了……
想著想著，我便不自覺地挽起唇角笑了許久，然後，默不作聲地轉身出了殿門。
未央宮門前有一塘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記得那時大哥總愛讀這些風花雪月的詞調，可是執政以來，他就再也不慕出塵隱逸的心性了。
我知道，站在最高處的人，沒有一個能做出淤泥而不染的菡萏；站在最高處的人，必須要狠。
只因那些隱藏在暗處的手，他們無時無刻不等著把你拉入深淵……
從小，每當看著母后對鏡細細撫摸眼角日益增多的皺紋，我能用與她一脈相承的心臟感受到，這個站在高陽國後宮，整個掖庭最高處的女人，在她美麗的秀顏下，隱藏的絕無可能是一顆純真善良的心臟。
看著她的眼角時，我會覺得害怕，可是看著大哥的眼角，我只感到孤單。那是一種無人能到達的荒野之境傳來的寒冷，我曾見他一個人癡癡望著滿池荷花，夕陽西下，餘輝也為他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仿佛與這芙蕖融為一處。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可是緣何嵌于美景中的他，背影卻如此寂寞……好像這個人世間，沒有誰能溫暖，也沒有誰能明白……
也許便是從那時起，我就下定了決心，倘若人生只有一次任性的機會，我願意把它讓給更需要幸福，更應該得到幸福的，哥。
記得那天最後，我偷偷溜出未央殿，沒想到遇上了迎面而來的二哥，看他一副被大哥傳召而來無可奈何的愁眉苦臉，我張口欲言，但最終，滿腔的話語還是化成了一聲輕歎。
大哥此刻……應該已回到禦案邊了吧……
我只是展顏一笑，目送他遠遠離開的背影，與大哥的如此相像，卻完全不同。
記憶裏，二哥也是極愛蓮的，他似乎一直認為某人極像蓮花，香遠益清，亭亭淨植。想起那個人，這麼多年，腦海裏只剩下他模糊的笑臉，雖然連五官都辨不仔細了，但那種溫柔的感覺，好似和田玉，潤澤久久留在心間。
小時候因為大哥的關係，我也討厭他的很，常常和采薇一道欺負他。可此刻，時過境遷，我卻終於懂了二哥說他是蓮花時的那種感覺……
——涉江玩秋水，愛此紅蕖鮮。攀荷弄其珠，蕩漾不成圓。佳人彩雲裏，欲贈隔遠天。相思無因見，悵望涼風前。
相思無因見，悵望涼風前。
縱使面對一樣的風景，兒時未有值得相思之人，便未有那樣悵然的心境。而今，我體會了二哥的傷感，卻再也找不回當初的率然。
而今……物是人非，那樣的蓮葉田田，終究也只剩下一池殘荷罷了……
一直忍著的眼淚，直到此刻，才輕輕掉落。
段伸不知何時跟了出來，在我身側遞上一塊帕子，“公主啊……等到明年夏天，這未央殿前的荷花，還會再開的……”
此時此刻，他又叫回了我“公主”。
段伸也算是看著我們長大的，皇兄一走，他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眼角眉梢儘是滄桑。
“從今以後，朕不會再哭。”我接過他手裏的錦帕，臉上的淚痕卻早已風乾了。
段伸聞言，垂下眼瞼，唇角顫抖著，很久，綻了一絲寬慰的笑意……
采薇•胭脂燙
未央宮前的荷花池，是龍炎執政之初命人修建的。我知道他的習慣，常常是挑燈夜讀，或者與我一道閱奏摺閱得累了，便抬頭望一眼窗外水煙澹澹的菡萏，宛如透過這冷雲幽香，又能望出另一番別致的美景來。
馨兒做了女帝之後，便搬到昭陽殿起居。長公主的毓秀宮，先帝的未央殿，我們不約而同，把它們和以往彌久而雋永的記憶一起，封存在了塵埃裏。也許在皇室，鐘靈毓秀，長樂未央……這樣美好的希冀，不過泡影。
於是，那之後不久，未央殿的荷塘，就只剩下秋聲。
秋聲盡，我想，也到了我該離開的時候。
過了這麼多年，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再來未央殿，在我即將離開這宮柳紅牆的前一天，不知緣何，竟緩緩踱步到了這裏。
留得殘荷聽雨聲，而今，我已失卻了這個心境。只有沿著舊時痕跡，細細摩挲，蒙了塵的禦案，褪了色的龍床，滌了灰的紅帳……
以及，輕輕回蕩在空曠大殿中的，腳步聲……
未料到我一轉頭，入目竟是極明麗的黃，那是屬於天子的顏色，而今，亦屬於一個女子。
全天下唯一的一個女子。
她偏著頭笑，時光就從我的身側嘩啦啦地翻湧而過，倒退回十七歲未央殿的午後。
那時的她嘟起嘴質問：“采薇，那你說是我好看，還是皇帝哥哥好看？”
此刻的她垂下眼歎息：“采薇，我就知道，早晚還是有這麼一天的……”
“我想送給你最後一件禮物，阿薇。”她頭一次這麼叫我，仿佛此時此刻，才重新又認識了我一次，或者是，迫不及待地重新認識我一次……
一件一件，輕輕地，如靜默旋開無聲的蓮瓣，她解開龍袍的扣子，剝落掉自己的煙嵐色紗衣，荷葉邊襦裙，如雪的中衣，如血的衵服……
讓人目眩神迷的香氣溢滿了整個殿堂，帶著宿命的味道……
那依稀是少年學堂的朗朗書聲：“馨，香之遠聞者也。”
馨，香之遠聞者也……
四
馨兒•情種
“軒轅家的男人都是情種。”——我想，生在高陽國的的人，不會沒聽過這麼一句話。
只是從古至今，又有誰認真地思考過，軒轅家的男人都是情種，那麼女人呢？
女人……這個名字，或許就是在他們驚天地泣鬼神的深情背後，只留下一聲歎息的伶俜背影。也曾仇怨過，也曾不甘過，也曾執著過，可最終，她們會懂得，這一切，不過是命。
情深意重，得之吾幸，失之，吾命。
很多時候我不懂，莫非軒轅家的女子，都沒有心？
然直到今天，我徹悟了，她們不是沒有心，只是她們的心，在裝滿情愛之前，先學會了成全。
亦如我成全了一個人的離開，我告訴他，“我愛你，但我不會留住你。”
算是我給你，最後的溫柔……
這也是後來有一個少年告訴我的，儘管很多年後，我已身為人母，卻還是喜歡稱他為少年，只因每當“少年”這個詞溢出唇邊，總讓我想起……最好的時光。
少年告訴我，“這世上最好的愛，就是讓你愛的人，找到他的愛。”
說完，他笑了，笑顏如午後溫暖明媚的日曦，眸光似暗夜隨風搖曳的漁火，像極了記憶裏的那個人，雖然他的氣息還留在我的裙角鬢邊，我卻恍然覺得，他已經離開我，有一生，那麼渺遠了……
少年溫柔地覆過我冰涼的掌心，他說他是偷溜進來的畫師，剛入宮不久，慕得未央殿前曲院風荷的美名，想一睹為快，殊不知前朝美景而今斑駁凋落。
聽他悵然的口氣，娓娓道來，定是把我當做了偏殿的宮女，互訴衷腸。
我笑著抱緊雙膝，未央殿的青石磚坐在身下，泛起一陣寒涼，不知為何，眼角密密地沁出濕意。
我看著他的眼睛，沉聲說：“倘若有個人，她能給你這全天下的一切，惟獨只有一件東西無法交付於你，你可願和她白頭偕老，共度此生？”
他想了想，不消片刻，卻又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罷了罷了，這樣的假想哪兒能得出答案呢？但若這樣說來，我……也許還是願意的吧！”
少年抬起頭與我對視。
因為落雪而陰霾壓抑的蒼穹，那一瞬間，晴空滿照……
——采薇走後九個月，這個少年成了我第一個孩子的父親。
采薇•心箋
馨兒，記憶裏，我是從未給你吹過笛的。
少時見面，不是吵嚷著打鬧鬥嘴，就是遍出鬼點子磨人……而直到歷盡滄桑之後的今時今日，我們怎得，忽然不敢回憶起彼此的容顏？
詩說，情到濃時情轉淡……
其實你不知道，這些年來，我常常一個人站在香花樹下吹笛，一曲終了，花瓣就撲簌簌地落了滿袖滿襟。
最常在唇邊的，是你最愛的那曲《采薇》——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此生，恐怕我再也沒有機會，吹給你聽了吧……
執拗的只不過是懷中那一縷青絲，錦囊開合間，還殘留著你的發香。
龍炎曾于泰山之巔問過我，究竟何人何物，才能拴住我的心。那時我沒有回答，如今，我已經不需要回答了。
真正的愛情，就是沒有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
這是我娘的故事，你知道的。可是過了這麼多年，我才敢告訴你，其實，你所愛之人，不過是一個無情無義的懦夫。他不敢被任何責任牽絆住前行的腳步，他害怕得到的東西終究會失去，他沒勇氣，便寧可什麼都不要……
所以他走了，年華飛逝，滄海桑田，一直都沒有再回去。
我知道自己是一個不負責任的膽小鬼，而你卻獨自留下，承擔了所有的一切，愛恨糾纏，天下江山。
你有了一個兒子和三個女兒，王夫之位空懸，但枕邊人不斷……當我這些年零零碎碎地聽說你過得很好，有一瞬間，欣慰和悲傷同時啃噬我的心尖。
我走以後，便一個人浪跡江河湖海、名山大川之中，沒有停泊過。羈旅讓我體味了更多，或許這種釋懷而難過的情緒，也是幸福的一種。
就像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是我對你，最後的執著。
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遠知何處……我想這封信，大概永遠，也不可能到達你的手中。
你要知道了，應該會笑我傻。我曾認為自己沿著我爹的路，追逐一個夢，窮盡一世；卻不知還是負了我娘的話，像她一樣，要在無望的等待中，度過餘生。
只不過她是在等待一個歸人，而我，是在等待時光，重新來過。
倘若時光能倒回，哪怕只有一次，我一定會告訴你，你是在我心裏，比誰都要好看的人……
我終於，沒有辜負娘臨終的最後一個期望，不是我的，我終於……不再去妄想了。
……
“幾日不見，你又長好看了一點。”
“公主如花似玉，臣自然沒公主好看。”
“那你說，是我好看還是皇帝哥哥好看？”
……
終
馨兒•使我雙淚長珊珊
“舉才天道信，首陽誰采薇。去去荒澤遠，落日當西歸。”
當最小的兒子甕聲甕氣地念完詩，夕陽隱去了世間最後一抹光華。
我微笑著擺擺手招他過來，小孩子圓溜溜的黑眼珠一瞬不瞬地盯著我，仿佛懼怕，但又不敢言說。
軒轅龍馨啊……瞧，而今，你已經變成了這樣的婦人。
我輕輕地撫著他的發冠，理一理他的領口，柔聲說：“去吧……念書的事也不要太勞心了，想玩的時候，就去玩一玩吧。”
孩子聽了我的話，像是吃了一驚，瞪大眼睛，片刻後，才躬身告退道：“母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隨之遣退了所有的太監宮女，昭陽殿裏清清靜靜的，只有我，與一盞燭火。皇宮的夜色已鋪天蓋地的降臨下來，我推開窗，它就不經意潛入我的薄裳。極目是串串宮燈如暖紅的長河，緩緩流動在琉璃築的屋簷下，搖曳在夜風裏，像一首未完成的驪歌。
“你還記得，這是你離開我以後的多少個日落嗎？”頭倚著窗櫺，我笑了。
去去荒澤遠，落日當西歸。——我一個人，已經看盡了千山斜陽，為何你還沒有回來？
忽的，燈影一跳，我輕聞身後有細細碎碎的聲響。但我不敢回頭，甚至不敢呼吸，生怕此情此景，不過是清夢一場。
燭光映在窗紙上，照出的倒影，像極了一個人……
我扶著窗框慢慢轉過身，他竟還站在禦案前，翻閱著奏摺，背影看來清減了不少……
燭盞不亮，燈芯忽明忽暗地跳動著，襯著他的側臉也是半明半昧，宛如滌蕩在一灣驚鴻裏……
故人的聲音如夢一般傳來，“小丫頭，這個彈劾張大人的奏本，你倒是批復的極好嘛……”
“看來我不在的這些年，你真是進步不少，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呐……”他轉過身，沖我所在的窗邊一笑，眉眼彎彎。
仍是那樣明媚而年輕的容顏，晃動在昭陽殿晦暗的燭火下，舊舊的，一如前朝遺留的工筆卷軸。
這樣美麗的人，這樣的笑靨，斯別經年……我的采薇……
我的采薇……
只緣感君恩愛一回顧，使我雙淚長珊珊。
情到濃時情轉薄，而今真個悔多情，又到斷腸回首處，淚偷零。
86.終章：只願與君共偕首
我瞅著仍躺在床上酣睡的那人，生著悶氣，喝著悶酒。那人……哦，不，那東西不能稱之為人，他不過是只幻化成人形的烏龜，卻死活要我叫他龜仙人。
好吧，龜仙人，龜仙人，龜仙人，龜仙人，索性我就叫個夠，煩都煩死你。
王八命長。
我接觸了這個龜仙人才知曉王八命長的奧秘，不過就是太能睡了。上次和我喝完酒，睡了足足半年，而這次與我喝完酒，居然睡了足足兩年，若不是我喝高了不小心答應了他，要照顧他等到他醒，我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哎，誰叫我這人優點沒幾個，誠信排第一呢。
我溫著島上最後一壺花雕，搖著扇子，期翼著酒香飄到龜仙人那處去，他聞著酒香，即刻就能給我醒過來。
和這個龜仙人相遇實乃我的運氣，話還要從頭說起。
當初，我飲下毒酒，真真死了過去，卻不想又活了過來。其中的蹊蹺是子衿在藥中做了手腳，給我飲下的不過是讓人假死的一種藥。
當時的他對我直言不諱。
他說，帝國最大的威脅不是藩王，不是那幾個藩國，這些皇上都能處理的很好很妥當。可是只有我這個威脅，皇上不能妥善的處理，所以將是帝國最大的隱患。而如今的一切，都全在他的算計之中，他只想借此叛亂的名義讓世人都以為景王替皇上而死，讓我離開帝國的中心，離開皇兄，如此而已。而我代替皇兄來送死，正好歪打正著，其實子衿在看見我的第一眼起便知道殼子裏的人是誰，但他偏要指鹿為馬，只要他說我是皇帝，那別人自然不會起疑。
他還說，如若出來的人是皇上，那他便一口咬定是出來的人是景王。總之，他就是要讓景王去死，讓皇上活下來治理高陽國的江山。
子衿的做法，我很贊同。只是……
我說出了我心中的顧慮，這樣做，子衿豈不是要背負萬世駡名？
子衿淺笑道：“那不過是身後之事。子衿生前不過一付皮囊，死後靈魂也不算得是自己的，那些身後名要來又有何用呢？”
我暗自汗顏，子衿的境界是我永遠無法企及的。
子衿最後說：“本來我是不打算留下王爺的性命，但是終還是顧了當年王爺送子衿前去哭牆的那份情誼。子衿之命怕是不長，若是王爺能記得與子衿的這份情誼，請您以後不要回京見皇上了，好嗎？”
他都如此求我，我怎能不答應？況且，我是一個將死之人，就算他不說，我也不會再去見哥，讓他再傷一次心。
與子衿道別，有幾分不舍，怕是今生再也見不到面了。
哎，人生如此，當真是應了那句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而後，又與嫂子告別。
嫂子不可能回皇宮了，也不肯與我走，說是等一切安定，皇兄會放了她的汕郎，而她自然要在京師中等待著。
她說那話時，眉眼中漾著淡淡的幸福。
我有些嫉妒她，不管前面經歷了多少的苦難，她最後終於還是能與心上人守得天開見月明，而我卻只能永遠與哥相思相望不相親了。
臨別時，我多嘴的問了嫂嫂一句：“你那汕郎究竟有哪一點能比上我哥？”
嫂嫂誠實的說道：“汕郎沒有一點比得上皇上。”
“那你為什麼會愛他？”
嫂嫂給了我一個白眼：“那是因為他愛我，而且就算汕郎不愛我，而我誰也不愛，我也不會看上你哥的。”
我詫異萬分。
她神氣萬分的說道：“這世上的男人又不是死絕了，我何苦非要找一個隻愛男人的男人讓自己受罪。女人就是應該讓男人疼的，就算沒有男人疼，也要自己疼惜自己，何苦非要在你們這些不懂女人好的男人中間插一筆，平白讓別人討厭不說，還只能躲在角落整天哀怨自己輸給了一個男人。所以，你哥再好，也與我無關。他看不上我，自然我也看不上他。”
我被嫂嫂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目光她瀟灑離去的身影，我不得不豎起個大拇指。
嫂嫂，真乃女中豪傑，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而後，我便四處漂泊。
所幸，子衿給我準備了不少銀票，讓我生活不會很窘迫；所幸，小寒曾經教過我易容，我只是學他的方法隱去了我瞳子的顏色，便沒有人再認出我是景王。
我用了一年的時間遊盡神州山水，感受皇兄曾經說過的江山如畫。我想，用不了多久，皇兄定能讓這片江山更美麗。
而我卻不知道還能不能看見那一日。
我的頭疼之疾越來越頻，越來越嚴重。在外的日子，也尋了很多江湖醫者，但都一致瞧不出我有什麼毛病。
後來，我琢磨著出海找青華神居住的蓬萊仙境，讓那個不守信用的神趕緊履行承諾，把我頭疼之疾給治了。我才不過十八歲，還沒有看夠皇兄治理下的河山，還不想那麼快又當一條好漢呢。
在海上又漂泊了半年。
一次出海，忽然起了風浪把船給打翻了，醒來的時候到了一處島上，於是就有了我與這個龜仙人的交情。
龜仙人酒量不行，偏又要梗著脖子喝，一喝下去就以年來計算醒來的時間。本生上次，我是不給他喝酒的，他以給我治病這個條件來誘惑我，而我意志極其的不堅定，給他淺嘗了一口後，我悲催的在他身邊浪費了足足兩年的光陰。
期間，我嘗試了無數的方法讓他醒過來，統統無效。今日，我打算破釜沉舟再試最後一次，所以就把最後一瓶花雕酒溫熱，讓他不在酒香中醒來，就在酒香中滅亡。
搖著搖著扇子，頭疼又一次的襲來。
這次，我疼的抱頭在地上打滾，使命的拍打著腦袋，恨不得拔劍把頭割下來算了。
照這樣的情況下去，我不用等到雙目失明，全身癱瘓就會被活活的給疼死……
“你這孩子，這是島上最後一瓶酒啊，你怎麼這樣浪費？”
龜仙人的聲音如天籟一般忽然就在我頭頂上空響起。
我頭疼萬分，已經說不出話來回答他。他卻抓住我的手，把了一會兒脈後，在我後腦勺吹了一口氣，疼痛果真紓解。看來這老傢伙醒來的還很及時嘛。
他走過去要抱酒壺。
我趕緊快他一步，把酒壺搶到懷中，說道：“要酒可以，先履行承諾，把我頭疾之症給治了。”
他雙目賊賊的落在我懷中的酒壺上，吞著唾沫說道：“治你頭疾容易，先讓我嘗上一口酒再說。”
“想都別想。”我抱著酒壺拔腿就跑。
他緊追而上，片刻，便追上我，死命的拽我懷中的美酒壺子。他身型跟我差不多大，自然力氣也與我一般，我被他壓到在地上，酒壺則被我護在胸前壓在了地上。只聽見一聲脆響，酒壺便光榮的就義了，那所剩不多的美酒沁了我滿身。
龜仙人終於不鬧了，從我身上爬了起來。
我也爬了起來，用手彈了彈身上的沙土，還有那被酒弄濕的衣服。哎……今晚又要洗衣服了。
“哇！！！！！！”一聲大哭傳來，我抬頭看龜仙人，隨即無奈望天。
虧得這傢伙年紀還長我好幾千倍呢。
虧得這傢伙還臭美的說當了仙人要把自己弄得漂漂亮亮的，所以變成了一個二十歲左右小夥子的模樣。
但是現在這個年輕小夥手拍地，腳亂蹬，眼淚鼻涕一起流，不過只是因為一壇酒？看來，當神仙也夠可憐的，不過一壺酒，就跟個寶貝一樣。
他這一哭，還不定哭道什麼時候去呢。我只得安慰道：“小龜啊，你莫哭了。等我病好了，我帶你去中原，你想喝多少酒我就買多少酒給你喝。”
“當真？”
我無比誠摯的點頭。
這年頭，神仙比人還單純。這龜仙人據說曾經冒犯過青華上神，所以被禁在了這個島上，這島的周圍都是禁錮他的符咒，若他敢出去，那定是不要命了。
卻不想，他信了我的話，沖我破涕一笑。
片刻後又說道：“其實，你的病很簡單。”
他瞅著我的手繼續道：“只要把你生而帶來的雙生子線給剪斷，你的病就好了。不過……”
“不過什麼？”
他裝模作樣的說道：“你雙生子的線與你的姻緣線糾纏在了一起，若是剪斷，怕你這輩子就沒有姻緣了。當年，我就是為了我兄弟剪斷了一條姻緣線才被青華上神關在此處的。所以，我是萬萬不敢再犯了。但你也別急，只要你雙子線那頭的人重新回青華上神身邊去，你的病自然也就好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懂他的意思，但是他不說得更清楚明白，我不願意去承認。
他聳肩說道：“你果真很笨，這個意思就是你沒病，是你孿生兄弟病了，所以你是感應到他的疼罷了！”
這句話宛如晴天霹靂一般在我腦中炸開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
原來我沒有病，原來生病的人是哥！！！！！
難怪他會那麼著急的想要滅藩，只是怕我鎮不住那些王爺；難怪他會進行一系列的變革，只是想給我留下一個太平江山；難怪他在最後的最後總是說，江山需要的人是你龍陽，而我只想做一個閒散的王爺。
可是，為什麼他都不告訴他生病了？這樣我可以對他好一些，這樣我就不會那麼任性的拂逆他的意思了。
這些年他過的怎麼樣？他的病又到了什麼程度了？
我抓住龜仙人的胳膊，急切道：“你現在給我算算，我雙子線的另一頭的人，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龜仙人掐指算了算，半晌才說道：“他應該活不過一年了。”
“你說什麼？”我似乎被人用一棍子打蒙了，天南地北都找不到邊。恍恍惚惚的站了起來，恍恍惚惚的回到小屋，恍恍惚惚的撿起一把斧頭，我向後山奔去，對準一顆參天大樹狠狠的砍了下去。
……我現在必須要用最快的時間造一艘船，我必須要用最快的時間趕回去，哪怕背棄承諾被雷劈，我也要回去，回到他的身邊去……
樹身顫抖，我的手也一直在顫抖。不多時，虎口裂開，每用一下勁，手就疼的哆嗦。
……我不能停下，哥一定在等著我。現在停一刻鐘，我與他在一起的時間就會下一刻鐘，所以就是這雙手廢了，我也不能停下……
“你那樣砍樹，要等多久才能造出一條船啊？”龜仙人在我身後慢悠悠的說著，“如果，你答應日後給我送百壇美酒到這兒來，我就用仙術送你回去。……”
我身子一怔，還沒等他把話說完，我便轉身丟下斧頭，使勁的抓住他的胳膊，急切道：“那快啊，現在就送我回去。”
他瞅著我，還是慢吞吞的說道：“你要記得啊，百壇美酒。”
我急道：“別說百壇，你要千壇，我也給你送到。”
他點頭，又好心的與我說道：“你與我在一起這麼久，也算是一場緣分，所幸我就告訴你吧。你哥的病也不是沒法醫，但是一定要找到青華神。不過，他性子古怪，找到他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我拼命點頭，連聲說謝。
青華神，這次我便是把萬水千山都踏遍，也要把你給揪出來，履行當初對我的承諾。
龜仙人對我施法。我只覺得身子一重，眼前一黑，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鳳翎別宮。
哥現在莫非不在長安，而在鳳翎別宮裏？
我小心的避開侍衛，朝著我與他兒時居住的那個院落行去，直覺告訴我，他就在那裏，他會在那裏等著我。——回家！
平復著自己的心跳，我鼓足勇氣伸手推開那院落的小門，這才發現我的手有些顫抖。
門才開，一股茶香便撲鼻而來，是哥最愛的上等龍井。
我抬頭望去。
梨花樹下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籐椅裏，他觸手可及的藤桌上便放了一杯香茗，有梨花飛落，飄進了茶杯中。
整整四年四個月又四天，不過彈指一揮間，等到再見，卻仿若我從來沒有離開過，往昔不過如夢一場。
眼眶有些發脹，我輕輕的上前一步，那聲“哥”還沒來得及喚出口，他已經站了起來，猛然轉身，弄倒了藤桌，茶杯應聲落地，驚得梨雪簌簌而落。
他便在那場梨雪中，定定的望著我。只是我卻未曾在他的眸子中發現屬於我的倒影……
“陽兒，你回家了！”
他說這話時，嘴角微微勾起，神采飛揚一如當年。
只是，我卻忍不住淚決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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