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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網王)入木三分》作者:流光問彩【完結】 [打印本頁]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09:56     標題: 《(網王)入木三分》作者:流光問彩【完結】

網王-BG-入木三分 作者:流光問彩

【簡介】

留紗最喜歡的事:賺錢。
留紗最高興的事:能賺到錢。
留紗最痛苦的事:有人阻礙她賺錢。
留紗最煩惱的事:讓她在錢和他之間做個選擇。
當無學歷無身材無身高的“三無”
女生遇上有才有貌有品格的“三有”精品男,
會爆發出怎樣的激情?
一個低學歷女生穿越成自閉症患者。
於是,為了更好的騙吃騙喝,她決定繼續假裝患有自閉症..

[ 本帖最後由 Piyoko_9796 於 2012-9-26 21:51 編輯 ]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09:57

  請不要掉進海裡
  
  飛機在成田機場上空盤旋將近二十分鐘,裡面乘客早炸成了一鍋粥。剛才喇叭裡有甜美女聲傳出,聲線的柔和掩飾不了講話人的慌張,中英日三國語言循環播放,是解釋遇上的氣流何等的強大,簡單安慰兩句,然後要求乘客寫遺書。
  搖晃的機身裡,田紗紗小朋友表情從容於黑色背包裡取出一枚顏色金黃的橘子。那是她為防止暈機買的。
  今天是她頭一回坐飛機,旅遊直飛日本東京。田紗紗直覺,自己的第一次不會倒霉到淪為最後一次。於是,身後一片夾雜了女人抽泣的鬼哭狼嚎下,她只低著頭默默撥自己酸甜的橘子,力道沒能掌握好,一個不小心橘瓣滾到隔壁大哥黑色的西褲上。
  田紗紗有些抱歉地斜睨一下,抿下唇,「不好意思,」正猶豫要不要伸手把橘瓣拿回來。「啪、啪」,很有節奏的兩下,她瞅見兩滴水前後落到橘瓣上,好像是眼淚。
  「唔……」西褲髒了就哭,男人真小氣,她想。但臉上神色還是歉意,「不然我幫你擦掉吧?」
  一包紙巾從衣兜裡掏出來,紗紗抽出一張,正要伸手過去,突然男人抱頭嚎啕哭起來,「我沒帶筆……」
  她想起廣播裡要求大家寫遺書,沉著表情從背包裡摸出一支藍色原子筆,慢騰騰遞過去,「先生,我有。」
  男人抬起臉,哭得太盡興,五官都歪下來,「謝、謝謝。」
  紗紗說,「不用謝。我沒說借你。」
  眼淚無言往下墜,男人嘴巴半張——被驚的。
  她把嘴唇抿成條好看的弧線,笑笑,「但是可以賣給你。五十塊。」
  眼淚繼續無言往下墜——還是被驚的,被田紗紗的無恥。
  一分鐘沒到,黑西褲大哥拿著以比原價高出四十九倍的黑色原子筆在嘔吐袋背面奮筆疾書,邊寫邊進行口頭懺悔,「老婆我對不起你,我不該在外面養小三,兒子我對不起你,不該騙你公司有事忙不陪你過生日,老爸我對不起你,不該為了遺產借口怕您受騙不准您發展第二春,老媽我對不起你……」
  一旁田紗紗一邊吃橘子一邊皺眉,發自內心覺得自己要價太低。
  今年她二十歲不到,人生信條十分明確:有便宜要占,沒有便宜要製造便宜占,自己看不慣對象的便宜更要往死裡占。
  於是,剛才一不小心,她違背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信條。為此正後悔不已,思量再三決定懲罰自己下飛機後在東京多玩兩天,以此好好體會思鄉之愁,艱難熬過遠離故鄉之痛。
  橘子吃完。紗紗把頭轉過去,身旁黑西裝大哥還在痛哭流涕,眼淚鼻涕一抓一大把,染花了嘔吐袋上藍色的字跡。
  「花了……」隔壁傳來男人持續的嗚咽聲。
  田紗紗立刻意識到,這是自己以行動彌補缺失的絕佳時機。
  於是,她從背包裡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白紙,十分體貼地遞過去,「拿去吧。算你便宜點,一百。」
  西裝大哥緩緩轉過頭來,淚眼婆娑,「謝……」
  兩分鐘沒到,男人將天價白紙放在擋板上,繼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懺悔,以一系列「我對不起你,XX」打頭的句子。
  椅子旁紗紗很無聊地憑空在腦海裡勾畫自己的遺書。——如果我現在死了,那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賺到兩百萬,一輛寶馬與一幢裝飾豪華的房子,是她去年生日許下的願望。
  然而,此刻錢包裡那張工行卡上的錢,離她的宏偉目標兩百萬,還差整整一百九十九萬零五千。說白了,目前她卡上只有五千塊人民幣。而這靠打工兼職、老媽給的零用錢存了半年的五千塊,估計在東京之行後,也不會剩下多少了。
  紗紗陡然間覺得沮喪,為她就要扁下去的荷包。抬起頭放眼一望,四周男女老少早就哭作一團,旁邊的男人還在抹鼻涕奮筆疾書。她沒覺著害怕,反而覺得有趣,從背包裡取出價值一千八的數碼相機,正想卡嚓閃幾張、借此留戀。突然,機身一晃,椅子的上空墜下一隻透明氧氣罩。
  直到時候,她才意識到問題嚴重了,飛快收好相機和錢包。戴氧氣罩時,心裡叨念的還是卡裡的五千塊。
  吸氣,呼氣,再吸氣,再呼氣。
  耳朵邊嗡嗡嗡再聽不清別人的哭鬧,只是空姐臉上驚恐的表情,已成功預示了這架飛機與乘客的命運。
  紗紗也很緊張,緊閉雙眼,不停向老天祈禱:飛機不要掉進海裡。飛機不要掉進海裡。
  別人都擔心命,她只擔心自己的錢包和相機。





  你是不是新郎的親戚?
  
  莊嚴肅穆的歐式風教堂門前,打扮美麗的新娘迎風而立,翹首以盼她的新郎。
  藍天白雲下,是日本名師設計的純白婚紗。頭髮上戴的是品質珍珠鑲嵌而成的銀色裝飾皇冠,兩邊耳垂別的是小手指四分之一大小的海水藍寶石耳環,脖子上是一條貨真價實的鑽石項鏈。
  這個新娘模樣漂亮,雖年過三十,倒也算得上唇紅齒白、眼明發柔。
  這個新娘忍耐力好,單薄的身子被風猛吹,唇邊還是掛著一如既往的微笑。
  這個新娘運氣更好,離異帶了「拖油瓶」,二婚還能找個有錢人嫁。
  總體來說,這位新娘真的不錯。唯一不好的是,她不是紗紗,而是紗紗她媽。
  如果說人死後發現自己又活過來,還帶著前世的記憶,那無疑是一場奇跡。
  但是,如果這個人發現自己年齡縮小了N歲,身高也變矮了N寸,那無疑只是一場惡俗的穿越劇。
  可惜的是,田紗紗還來不及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誰,該叫誰老爸、老媽時,就被迫提著做工精緻的草編花籃,慢騰騰跟在新娘子身後,合著音樂幫她撒花,製造氣氛。
  這場差點令她眼紅的婚禮,她在裡面的角色,不過一個花童而已。
  奇怪的是,雙方父母似乎都沒有到場。而新郎、新娘宣誓的時候,紗紗也只是傻乎乎擱了籃子退到一旁,被人牽走坐在第一排的最末。想回過頭打量身後,看看有沒有什麼熟面孔,迫於儀式的神聖、滿場寂靜無喧嘩,她也只能把腦袋小弧度轉向兩邊,看看身旁都坐了什麼人。
  左邊的是教堂雪白的牆壁,右邊是一位美少年。頭髮是藍紫色,帶了點微卷的波浪,很「日本明星」的髮型。一身黑色的西裝,裡面搭一件米白襯衫,十分修身。
  至於他的五官,紗紗瞟第一眼時,只是單純覺得好看。瞅第二眼時,覺得他膚色勻淨又白 皙,鼻樑也挺,唇線柔和。瞧第三眼的時候,發現他的眼睛……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在盯著我。
  紗紗十分鎮定地朝他點點頭,順便拉開嘴角,給對方一個淺淺的微笑。然後慢慢轉回頭去。
  結婚儀式隨著神父宣佈「新郎可以親吻新娘」結束,田紗紗和美少年一起,面無表情從椅子上站起來,拍手以示祝賀。
  賓客紛紛上前恭喜新娘,那一刻她只覺得蒙了。現在可以自由轉頭隨處張望,可是掃視場內一圈,沒有哪張面孔是她曾經瞧過,或者說有半點印象的。而他們的語言,嘰裡咕嚕抑揚頓挫,很明顯是日語。
  有幾秒的時間,紗紗為自己能聽懂日語、一瞬間變為雙語人才而感到雀躍不已。但在發現周圍沒有一個人使用中文時,她只覺得悲哀——這多半是一次惡俗的穿越,而且是異國穿。其實她更喜歡清穿。
  田紗紗站在教堂角落裡抿唇發呆時,不遠處隔二十幾米的教堂門口,幾個年紀相仿的少年正一臉好奇的議論她。
  其中仁王最先開口。他靠在門邊,一手斜插進褲兜,嘴角掛著不太認真的笑,「部長妹妹真的讀初中?看上去就是典型的小學生嘛,噗哩∼」
  「是自閉症患者。」柳蓮二照例沒睜眼睛。
  一旁切原立刻叫起來,「不會吧,那部長以後不是會很麻煩?平白無故攤上個白癡妹妹。」
  我們完全可以想像,切原說這話時瞠目結舌的誇張表情。同時,我們必須澄清一點:其實切原真的沒有任何惡意。他只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出乎意料的單純。
  柳生、真田倒沒發表意見,只是朝與「白癡妹妹」相反的方向望過去。那個人群之外的角落裡,幸村垂手而立,一臉的安靜。
  「我猜,」丸井停頓那會兒,嘴巴裡吐出個綠色泡泡,啪一聲破掉,又一口將它吃回去,「部長心裡肯定不好受。」
  他說出了在場幾位的心聲,卻沒人附和。只有桑原將手搭到他肩膀上,輕輕搖頭。
  事實上,站角落裡的幸村心裡並沒有特別難過的情緒,當然更不可能高興。此時他唯一的感受,除了無聊還是無聊。全國大賽決賽在即,他卻得為了父親娶不認識的女人特地抽出一天的時間。上午是婚禮,吃完午飯還得陪著出外景。周圍到處是父親公司同事和認識不認識的親戚,他必須得笑,不管別人議論什麼。
  他安靜站在教堂圓柱的陰影裡,看著一對新人接受各自朋友的祝福,好不熱鬧。眼光往一邊移時,先看到真田他們。幸村覺得一陣高興,很自然抬手衝他們笑笑,點點頭,示意自己很好,目光往回收時,立刻就注意到了紗紗。
  那是個同樣安靜的女生,至少在幸村眼裡如此。早前隱約聽人提起,說是後媽帶來的「拖油瓶」,從小患有自閉症,不會和人講話,臉部是萬年不變的表情。婚禮前接觸過兩回,形容得也算貼切。
  本來他對後媽極其女兒半點不喜歡,可是現在遠遠地瞧去,那女生只是樣子很聽話地縮在椅子一旁,將兩條纖細的腿藏於連椅背後。她一手扶著椅背,身姿有些單薄。因為大廳的吊燈,地上拖出一條又長又細的剪影。
  幸村看看她,又瞅瞅地上黑色偏瘦的人影,突然覺得她有些可憐,禁不住又移回目光望一陣。
  紗紗就在那一陣幸村時不時的注視下,內心的虛榮得到極大的滿足。
  她以為,幸村之所以不停瞅著她看,那一定是被她迫人的美色所震懾,或者為她非凡的氣質而折服。雖然她也懷疑過,婚禮上只能淪落為花童、身高似乎沒超過一米五五的小女孩,究竟有何氣質可言。
  然而,幸村的關注,讓她陡然對自己尚不清楚的外貌信心十足。回想起剛才美少年椅子旁與她對視的情景,她甚至開始考慮,只要幸村全部資產折合人民幣兩百萬以上,她便願意委身於他。
  這時,一身潔白婚紗的新娘撥開人群,微笑著衝她的方向招手,「紗紗,過來。」
  意識到對方眼光瞅的是自己,田紗紗慢騰騰朝人群的中心挪過去。站到新娘跟前,心裡正在猶豫是稱呼對方「阿姨」還是「姐姐」,旁邊的新郎先開口了。
  他拉過先前的美少年,推他站到紗紗身邊,然後滿面笑容招呼攝影師,「請幫我們大家拍張合影。」
  是親戚、女兒還是童養媳?
  聽見美少年回答新郎「是,爸爸」時,她忍不住轉頭又瞥一眼他。但新娘對自己並沒有十分熱情……
  她來不及疑惑,對面攝影師已經豎起手指嘴巴裡數起「一、二、三」來。
  「保持微笑!很好,就是這樣,那邊的同學,麻煩再靠右點,」攝影師比了個手勢,示意幸村往紗紗的方向靠。
  幸村在心裡皺了皺眉,面露微笑朝紗紗移過去點。
  閃光燈「刷」地一亮,攝影師再比OK的手勢,抬起臉大叫「再來一張」。
  趁背後新郎、新娘換姿勢的空擋,紗紗把小半邊臉轉過去,很小聲地問幸村,「你是不是新郎的親戚?」
  幸村愣一下,眉頭皺起,「不是。」
  突然,他反應過來,把頭轉過去看她,眼睛裡透出點驚訝,「你剛才……」
  剛才,她是講話了吧?
  「什麼?」紗紗迎上他目光,從心底覺得美少年眼睛挺好看,剛想笑笑以示友好,背後猛然伸過一雙手,板過她身子一把抱住她。
  「紗紗,你會講話了?」新娘抱她抱得緊,鼻子用力一吸,激動得兩眼湧出了淚花,「你會說話了,你終於肯開口說話了!」
  「紗紗能講話了?」新郎半是討好的跟著蹲下,伸手去動作輕柔地摸她腦袋瓜。然後偏過頭問兒子,「剛才妹妹和你說什麼了?」
  「她說……」幸村覺得兩難。很顯然,自己爸爸正為了繼女開口講話感到高興不已,不管真的假的,總之目前氣氛正好。可如果一對新人知道她是問自己是不是爸爸親戚,幸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教堂裡高昇的溫度瞬間會跌為零攝氏度,甚至負值。
  他們並非第一次見面,綵排、吃飯,共見了兩次。而那個小女生,從頭到尾沒講過一句話。
  「精市,剛才紗紗問你什麼?」後媽有點討好的看幸村,一臉的期待。
  「她沒問什麼,」幸村一手插進西裝褲兜,神色輕鬆下來,「真的。」
  「可我看見她張嘴了。她嘴唇動了,是在講話吧?」新娘還是情緒激動抱著自己女兒,淚眼漣漣,「紗紗,你和媽媽講話吧,要是你肯開口說一個字,媽媽什麼都會給你買!」
  田紗紗眼睛瞪得滾圓,那種突如其來「難道這身體是個啞巴」的悲哀情緒頃刻轉為了「好啊這身體是有錢人家的小姐」的興奮不已。
  於是,她忍不住抬起臉,緩緩拉開兩邊嘴角,「真的嗎?」
  大眼睛裡忽閃的晶瑩光芒,盯得幸村一陣惡寒:她真的是自閉症患者?
  他禁不住在心裡劃下問號。





  保佑他變成近視
  
  出外景高爾夫球場是首選地點。
  當時天空白雲悠悠,太陽公公將大半張臉藏於雲塊後面。飄雨的跡象基本沒有。
  紗紗腦袋微垂、將目光牢牢鎖定與水平地面呈四十五度角的草坪斜前方時,幸村把臉偏過來,一直盯著她瞧。
  倒不是因為家裡突然多兩個人,又或是爸爸另結新歡、娶了別的女人弄得自己不爽。事實上,才十五歲的幸村,始終覺得自己應比同齡人多些擔待。比如學校男子網球部,再比如他的家。
  如果當初父親在飯桌上斟酌措辭徵求他的意見宣佈自己要再婚,自己卻一擱筷子臉一垮說「不准你娶」,幸村覺得,那就是幼稚。能在恰當的時候適時站在父親的角度思考問題,那算是機智。在他看來,也算是自己優於別人的地方,除了網球以外的。何況自己母親也交了新男友。
  然而,理解等於接受,但並不等於喜歡。幸村可以坦然接受自己多了個十四歲的自閉症妹妹,可是到目前,仍沒有辦法喜歡上她。最多就當新認識了一個小女生。
  他之所以別過腦袋一直毫不忌諱地打量她,一方面是因為早先聽到對方懷疑地問自己「你是不是新郎的親戚?」,又在後媽承諾會買任何東西給她時忽閃了大眼睛問,「真的嗎?」;另一方面,是因為自己打量她長達一分鐘之久,她居然不抬頭看他。
  她在看什麼?
  幸村在心裡皺了皺眉,順著她眼光瞄準的方向低頭斜睨一下。草坪的那一方,露出了圓形硬幣一大截,反射了頭頂太陽柔和的光線。
  她看的是一枚無人問津的硬幣。
  對於這個答案,幸村不可避免有些鄙視。鄙視以後是好奇。她是自閉症患者,可是對錢有著相當的執著。
  或許是因為後媽教導無方?
  雖然不想承認,可事實上這個假設的確讓幸村小小高興了一把。理智上他沒道理討厭後媽。她不是可恥的第三者,對爸爸算不錯,幾次招呼自己也是頗有禮貌。可內心深處,他還是希望能找到合適的理由光明正大去排斥她。
  比如她的女兒。
  因此,他轉過頭最後一次細細打量她。眼睛大,睫毛長,鼻樑挺,皮膚白,唇線薄,憑良心講,五官不錯。可惜身高矮。幸村看她的時候,要收下巴。
  她乖乖站在草坪上幸村身旁,安靜得像玻璃櫥窗裡的玩具娃娃。偶爾眼睛會眨,感覺更似娃娃被施了魔法。當她從草坪斜前方收回視線、並順著幸村黑色禮服往上移時,目光不期然與其碰觸。當時幸村的眼睛正在紗紗身上進行第三次巡禮。他微一怔忪,立刻就移開視線,心想叫多和田留紗的小女生和自己不會有多大牽連。
  其實那時候留紗的想法有些複雜。一開始她是懷疑這具身體是啞巴,雖然現在也懷疑。可身旁男孩對於自己是否能說話顯然並不感興趣,也懶得操心。對於這一點,留紗為親手推翻先前關於美少年看上自己的想法感到些許的沮喪。但是新娘媽媽兩眼含了淚花重口承諾「要是你肯開口說一個字,媽媽什麼都會給你買」,又讓她覺得興奮不已。
  思量再三,她決定今天不再開口。
  可就在這時,幸村一直盯著她瞧。不是偷偷摸摸,是光明正大轉過頭來看。糟糕的是,她以為自己都看懂了。他的眼睛裡情意至少三分,好奇佔多數。
  於是,她忍不住又開始猜測:說不定他就是覬覦自己的美色,可忌憚她是啞巴或者癡呆不願開口?
  虛偽自私狹隘、徒有外殼缺乏內涵的娘娘腔!
  在沒來得及和幸村有更多交流的時候,紗紗沒能控制住自我,於心裡猛翻白眼一陣罵他。
  她想起不久前自己暗戀的男生以她讀的是高職不是本科為由毫不留情退回自己的表白禮物。現在幸村幾次三番盯著她瞧,目光灼灼,卻又不肯開口講話。十有八九因為她是啞巴或者癡呆。
  噢不對。她突然想起幸村叫新郎「爸爸」。很明顯新娘是這身體的媽。
  也就是說,美少年是自己的哥哥。
  也就是說,自己的哥哥投向自己的眼光裡,含有幾絲情意。
  也就是說……
  紗紗心裡一陣驚呼:美少年想對自己的啞巴或者癡呆妹妹伸出魔爪!
  儘管她推斷出他們沒有血緣關係。可名義上她始終是妹妹,而且似乎未成年。
  很快,先前關於幸村「虛偽自私狹隘」的評價被迅速推翻,取而代之的是法制報上經常出現的一個詞——道德淪喪。
  於是,當幸村在心裡鄙視紗紗對鈔票的執著時,紗紗也在心裡質疑他的人品。
  然而,不遠處外景照拍得不亦樂乎的一對新人,只覺得小孩能和對方的孩子和平相處是件再好不過的事。
  在他們眼裡,兒子和女兒一臉的平靜,甚至嘴角掛了抹很淺的微笑(?),即使那兩人始終沒有交談半句,他們依然感受到了他二人氣氛的和諧。
  因此,在新娘媽媽提議希望能把紗紗房間安排在幸村精市隔壁時,幸村爸爸立刻拍板同意。
  那天,因為自閉症女兒的突然開口以及兒子對妹妹的悉心照顧(?),幸村老爸與後媽興奮不已、情緒莫名高漲。風景拍完一處又一處,從高檔到中檔,從中檔到大眾化。先是高爾夫球場,球場過後是收費花圃,然後是不用給錢的河濱公園。拍過自然景致仍覺不過癮,又去動物園找熊貓、海洋公園拍企鵝。最後一興奮居然徒步東京馬路兩邊寬敞的街道,覺得拿陌生人當背景也是一種享受。
  當時天色已然昏暗,鉛灰裡帶點紅的雲塊被風吹開。幾陣風一過,有濛濛細雨從天空飄灑,打在幸村暗淡無光的西服肩頭上。
  很快,攝制組工作人員遞過來一把傘。
  他遞過的對象是幸村,而且沒有遞第二把的趨勢。
  他對幸村抱歉地笑笑,「傘沒帶夠,只能麻煩你們用同一把了。」
  幸村很有禮貌地回以一笑,說哪裡。然而他心裡不怎麼高興。他沒有討厭紗紗這個人,可是很不喜歡和她共用一把雨傘。
  但他還是飛快將傘撐開,朝紗紗的方向移過去點。
  等新娘媽媽打了洋傘挽著幸村老爸胳膊,細雨下又閃了幾張,一行人開始轉身往回走。攝制組的工作車停在兩百米外的餐廳門口。
  這短短兩百米的距離,一對新人忙著接受路人好意的祝福。紗紗則是拚命抑制自己罵人的衝動。
  因為天空裡雨越落越猛,不說濁流遍地,街道靠馬路的小水溝積水滿溢。車輛奔馳而過時,一排排污泥爬上她純白色泡泡紗裙,落下好幾圈很髒的印記。
  我靠。
  其實此時此刻她十分想和「道德淪喪」的哥哥交換一下走路的位置,但又怕自己突兀開口新娘媽媽不肯兌現先前的承諾。思量再三,她決定繼續忍耐泥污的濺灑,心裡卻不可避免一直「靠」個不停。
  終於,在某輛加長型銀灰色豪華轎車從身旁駛過時,紗紗忍不住渾身一抖,然後停下腳步把頭轉過去,在只能睜開一隻眼睛的惡劣情況下,她飛快記下了那輛轎車牌照上的一串數字。
  幸村當然只能停下來。順著留紗視線他也轉過頭去,看見冰帝的跡部景吾樣子十分悠閒地坐在銀灰色轎車裡看一本雜誌還是報紙。
  其實跡部家司機那天並沒有開快車。相反因為落大雨他已經減慢了車速。可是我們應該明白,剎車的時候發生任何情況都是有可能的。而跡部家的司機大叔眼看馬路前方衝去一隻毛髮金黃的小貓也是不可能不踩剎車的。
  當初跡部家肯聘他,是因為他有一定的愛心。
  可是紗紗沒看見那隻貓。她只知道一輛看上去高檔無比的轎車剎車時漸了她一臉的污泥,其中幾滴落進她眼睛裡。
  當然,她之所以記下車牌號並不是因為日後一定要找機會報復。這只是單純的條件反射。就像公車上有高跟鞋不小心狠狠踩到你腳背,你下意識就會去注意她的主人。
  所以紗紗記好數字後立刻又去看車裡坐了什麼人。
  她不認識跡部,更沒看清他的樣子,只隱約看到個年輕人坐在車裡翻雜誌。
  於是,她十分愉快地在心裡勾起唇角,很虔誠地替跡部祝福:如果他視力正常,保佑他變成近視;如果他是近視,保佑他度數加深。
  幸村突然覺得尷尬。
  因為後媽回過身來看女兒時,發現女兒正用一隻手摀住眼睛。
  「紗紗怎麼了?」開口的是幸村爸爸。
  先前遞傘的工作人員立刻慇勤地掏出一張紙巾。可是他沒遞給新娘,而是再一次遞過去給幸村。
  幸村有些無語。
  他遞給我幹什麼?
  可是他不能不接,而且接了就必須付諸下一步行動。
  於是,那條邊上被無數過往汽車濺了一地泥的街道上,幸村精市拿著紙巾慢慢轉過身。
  「擦擦吧。」他把紙巾塞到她另一隻手裡。
  紗紗點點頭,那句「謝謝」因為新娘媽媽在跟前猶豫著沒有說出口。
  但是後媽依然為了女兒點頭表示聽到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以至於留紗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啞巴加耳聾。
  如果真是那樣,她突然能開口講話還能對答如流必然是日本醫學上的一次奇跡。
  她暫時不想成為「奇跡」,於是決定明天也不要開口講話。
  而回去幸村家的晚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主動去關房間的門。「道德淪喪的哥哥」的房間就在隔壁。
  她的確有些害怕他對自己伸出魔手。儘管他模樣挺精緻。
  好容易夜深人靜,新娘媽媽、新郎連同幸村都關上了自己的房門。留紗猶豫一陣,終於從床上翻身起來,小心翼翼關上自己的門。然後她折回身,將黃昏時分那串十分好記憶的車牌號碼用力寫進自己黑色的日記本裡。





  立海大與冰帝(上)

  事實上直到留紗進醫院以前,她都沒能搞清自己到底是啞巴、聾子還是純粹的癡呆。但是她覺得無所謂,反正她只需要不開口或者偶爾開口隨便講兩個字,臉部一直保持同樣的呆滯表情,那幸村家就沒有任何人會無視她的要求。
  在此,我們必須回到幸村老爸二婚後的隔天早上。那日他向公司請假說要陪新婚妻子好好過一天,盡一個當丈夫的責任。晚飯前他的的確確是陪了老婆一天,晚飯後就陪著自己免費得來的女兒。
  因為頭天為婚禮上穿、給新買的泡泡紗公主裙被泥水弄髒了,幸村爸爸決定買件新的給她。
  其實幸村精市對此並沒有任何保留意見。他唯一想不通的是,為什麼連給她買新衣服都要拉著自己一道。——難道爸爸真的以為暑假就是暑假,網球比賽什麼的只是玩玩而已?
  可是幸村老爸顯然也是為了兒子好,他面含一種慈父特有的和藹微笑,說這樣安排也是順便為了讓幸村散散心,不要為了決賽太過緊張。
  更氣人的是,當燈火通明的大商場裡丸井文太帶著年幼的兩個弟弟上樓買玩具,在電扶梯口偶然看見部長的父親,並特意牽著弟弟來向其打招呼時,幸村老爸居然含笑感歎一句,「精市也陪紗紗來挑衣服。」
  於是,丸井帶著「部長和他妹妹關係比較良好」的感慨轉身離去。
  不過,那時候幸村對於丸井聽見那句話後瞬息萬變的臉部微妙表情並沒有過多的感受。此刻讓他更受不了的是,多和田留紗無恥的行為。
  她買東西專挑貴的。
  幸村發現這個事是因為她停留的地方太過巧合。
  一開始,他真的以為這只是巧合。畢竟,在面對五顏六色的打折連衣裙、短袖T恤她一直保持沉默,是可以用「她有自閉症」來解釋的。
  然而,當後媽帶著女兒逛進平價店讓利百分之五十的一架樣式過時的衣服面前,留紗會低垂著頭默不作聲。可是,在後媽帶她逛進中、高檔專賣店才上架的新品時,她居然伸出手去摸那條連衣裙的衣料!
  幸村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而他的老爸,在繼女伸手摸一摸那條棉質格子新款連衣裙後,立刻掏錢想要買下她。後媽當然說別慌,要先試試衣服。然後叫營業員取下裙子,牽著留紗的手走進更衣室。
  幸村猶豫一下,站過去翻同款式不同型號裙子的價格牌——一個鮮明的數字「八」,後面拖了四個零。
  很好,她挑了一條幾乎花去他爸爸五分之一工資的棉質格子連衣裙。
  幸村突然希望她穿那條裙子很不好看。因為不合身是可以換型號的,但是不好看就得換款式了。
  幾分鐘後,留紗穿著裙子慢騰騰從試衣間裡走出來,臉上還是那萬年不變的呆滯表情。
  只有後媽跟在後面一手捂著嘴發出咯咯咯有些愉悅的笑聲,「紗紗穿這身很合適呢,看起來好可愛∼」
  幸村老爸跟著附和,「是很好看,是很好看。」
  幸村精市不怎麼高興,卻不得不承認,真的很可愛。
  「可是,好像很貴呢,」從第一次見面吃飯他就發現了,後媽說話老喜歡帶個表示感歎的尾音——「呢」字,顯得少女依然、青春仍在的樣子。而且爸爸十分買賬。
  比如現在。
  在後媽用「呢」字感歎這裙子價格不菲後,幸村爸爸立刻加深臉上笑意,「說起來,我還沒送過紗紗什麼禮物。裙子就當是補送的禮物好了,不用在意。」
  後媽立刻轉過頭來,一雙眼睛笑瞇成一條縫,「真是不好意思了,讓老公你這麼破費。」
  「這沒有關係,」幸村爸爸走過去拍拍留紗腦袋瓜,「紗紗是你的女兒,當然就是我的女兒。」
  幸村精市也只好跟著站過去,好顯得自己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然後他瞥了留紗一眼,驚奇地發現她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示高興的跡象。
  其實這時候紗紗心裡正後悔不已。
  剛才男人說這裙子算上補送她的禮物。可問題是,如果是所謂的禮物,而且聽起來是第一次見面就該送的禮物,難道不應該送更貴重的東西?為什麼只是一條棉布格子的連衣裙就把她打發了?
  他們結婚的時候,新娘媽媽頭上明明戴了看上去很貴的珍珠皇冠,兩邊耳垂別的耳環也是閃閃發光,頸項上還戴了一條光芒璀璨的項鏈。難道說,那些東西全全是假象?其實新娘全身的首飾都不過假貨而已?
  事實上,當時留紗並沒能搞清。那些燈光下閃亮灼眼的珠寶首飾的的確確是貨真價實,只不過,那些並不是幸村爸爸買的,而是拜託婚慶公司向珠寶店借的。他只付了押金、租金而已。
  留紗一時沒能搞清楚這個問題,以至於第二天傍晚全家人一起出門吃大餐時,她就真的毫不客氣點了幾道「大餐」。
  魚子醬沙拉、煙三文魚鵝肝醬、法式洋蔥湯、法式芝士焗蝸牛、黑菌鵝肝少司牛扒,外加一隻澳洲龍蝦。
  總之一句話,只有西餐廳裡沒得賣的,沒有她留紗不敢點的。
  於是,那一頓原本只打算簡簡單單一家人在不算特別高檔的餐廳裡用頓晚餐而已,卻再一次花去了幸村爸爸五分之一的工資。
  再於是,第三天幸村爸爸不敢帶留紗出門了。可是又不好意思明講,只能以命令的口氣叫兒子訓練時把紗紗也帶去。
  幸村真的有些不高興。從前兩天留紗毫不客氣的以沉默寡言的方式流水一樣花自己爸爸的錢,而且花過之後毫無悔意的行為來看,他開始有點討厭她了。
  而幸村對她的態度從「有點討厭」升級為「差點抓狂」正是那一次帶她一起回學校指導網球部的訓練。
  很巧的是,那天剛好是冰帝應約來立海大打練習賽的日子。
  但對幸村來說,其實這真的有點糟。
  首先是自己帶一個女孩子站去網球場內的行為,立刻引起了周圍暑假沒事做、跑來學校打望兩校帥哥女學生的厲聲尖叫。當然,尖叫聲飛快停止。其實那只是某個倒霉的女生被人不小心猛踩了腳背才叫出來的。
  場外更多的,只有一片噓聲,和夾雜噓聲裡飄出的隻字片語,諸如「跟在學長身後的那個女孩是誰啊」之類的疑問句。
  幸村習慣性先和真田打招呼。然後召集網球部的大家集合,交代幾句,無非是鼓舞士氣。最後,才指著離場地最近的台階對留紗說,「你待在那兒不要動。比賽完了我帶你回家。」
  留紗真的沒有動。不過不是待在台階那兒不動,而是一直原地不動。
  幸村把頭轉過去看,發現她兩眼直勾勾盯著斜前方的長椅。他在心裡皺了皺眉,帶著很淺的微笑解釋,「那張椅子是供部裡教練專用的。」
  紗紗還是沒動。
  幸村決定不理會她。在冰帝一眾跟著跡部身後走到場外時,他連忙帶了人上前迎接,以示我方的友好。
  留紗開始明目張膽的打望。反正幸村是背對自己,她往前飛快移了幾大步,好看清來人都長什麼樣。
  值得慶幸的是,自家司機濺了她一臉泥污的跡部並沒有被認出來。
  於是留紗在望過一陣,感覺他們都穿的統一運動裝,實在很難分辨誰家窮誰家富後,又退回原先的位置,趁幸村沒有轉身以前。
  身為留紗哥哥的幸村,當然認出來跡部是前幾天把泥水濺到繼妹眼睛裡的高檔車主人。這也是他第一次不同以往真誠歡迎跡部到來的原因。
  他姿態優雅伸手去握跡部的手時,眼睛裡還含了點笑。跡部以為他是很渴望這一回與冰帝的練習賽,更是對自己所帶領隊伍實力的肯定。他當然很高興。
  但忍足看出來了,幸村是真心在笑。
  他覺得有點奇怪。
  他一直以為立海大網球部是看不慣冰帝的。
  更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練習賽開始時,那張供教練專享的長椅上,除了幸村精市還有一個人。
  是個長相很可愛、可是從來沒笑過的女生。
  忍足想了半天,最後得出結論。
  他對著跡部笑笑,用手一扶眼鏡,「立海大部長連女朋友都帶來了。」
  跡部笑得有些猖狂,「那沒辦法,本大爺只能讓他女朋友看著他輸。」
  但其實留紗並不在意立海大是輸還是贏,她只是想快點比賽結束。誰贏都好。
  因為坐椅子上一直假裝癡呆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
  柳生以打高爾夫球的姿勢打網球時,她就差點忍不住要笑了。
  還有冰帝的長太郎發球時竟然吼什麼「一球入魂」,導致留紗忍不住在心裡為他取了個綽號:熱血笨蛋。
  當然,那只是因為她沒見到青學的河村。
  而實際上,不少時候熱血是很有用的。
  到後來,幾場比賽一下來,留紗覺得雙方基本都沒有人正常,都是怪胎。
  有用擊劍的方式發球的、有用擊劍的方式接球的,有打球時居然不睜開眼睛的、有打球時還吃泡泡糖的、有接完球身體居然是朝牆壁的、有打到後來還戰鬥模式升級的,竟然還有COS隊友來打球的。
  而在幸村脫下外套上場和跡部來場高質量的對決時,留紗終於得空動動脖子,順便抬臉望一眼頭頂湛藍明亮的天空。
  這兩天她很想要一台電腦,可是不知該不該開口。但是不開口,電腦要何年何月才能到手?
  幸村爸爸似乎是瞧出來自己買東西喜歡選貴的,所以今天叫自己跟著美少年幸村,就說自己下班後要和要同事聚會,叫她跟著幸村精市。
  可是,即使就是瞎子也有獲得一台電腦的自由。
  但是,一旦開口就得冒被知道沒有任何殘疾(?)的風險。如果自己是個正常人,那他們還會對自己有求必應?會不會每個月就給那麼點微乎其微的零花錢。
  而且,看幸村家房子的擺設,他們家經濟情況應屬一般,不像是很有錢的那種。
  於是,在留紗再把目光投到場內時,突然覺得自己可以理解為什麼在場兩方人都不怎麼正常。
  因為她也不想當正常人。
  那時候幸村贏得了比賽,很有風度的上前與跡部握手以示合作愉快。
  立海大網球部閒雜人員早就備好了毛巾和水。
  他們也給留紗準備了一份。一瓶牛奶和一條乾淨的白色毛巾。
  但留紗最不喜歡的就是牛奶。
  於是她面無表情站起來,轉過去往前走幾步,再轉身,然後彎腰隨意取走了擱台階上的一瓶礦泉水,扭開瓶蓋開始喝。
  剛才網球打得戰鬥模式升級的有為青年,切原赤也,和隊友聊了幾句,一回頭想喝水時,發現部長妹妹拿著他的礦泉水在喝。
  「這是我的水!」切原忍不住叫起來。
  留紗沒回答,面無表情又喝一口。
  旁邊丸井拍拍切原肩膀,扯著嘴角開始笑,「算了,赤也,再拿一瓶就是。」
  仁王立刻遞了瓶水給他。
  但很快,丸井笑不出來了。
  因為留紗喝過水後,朝前邁幾步,直接拿走了自己特意準備的賽後甜點——草莓蛋糕。
  切原立刻轉頭安慰(?)丸井,「沒關係學長,就是吃一塊蛋糕。」
  「我的草莓蛋糕……」丸井不死心地跟在留紗身後,企圖以顫抖的聲線喚醒她的自閉。留紗假裝沒聽到,心想就一塊蛋糕你至於這麼激動?
  於是,她就著切原的礦泉水坐在幸村專用的教練長椅上面無表情吃丸井帶來的草莓蛋糕。





  立海大與冰帝(中)

  事實上吃蛋糕的整個過程留紗表情都沒有起任何變化,但丸井已經看出她吃得頗為享受。
  他覺得很受傷。
  剛和跡部交換完意見的幸村,一扭過頭就看見繼妹背後丸井的表情相當幽怨。他立刻轉回頭對跡部表示歉意,「不好意思,部裡出了點事,下次再聊。」
  忍足在幸村走遠後,很八卦地問跡部,「你覺得幸村精市女朋友會打網球嗎?」
  跡部很隨意地笑一下,表示自己完全不敢興趣。
  幸村走到場內長椅面前時,留紗剛好把最好一口蛋糕塞進嘴裡。她扭開塑料瓶蓋子,抿一小口涼涼的礦泉水。
  那時候丸井早已退回到一旁的台階邊,他伸長脖子不怎麼甘心地最後瞟一眼本該填進他肚子裡的草莓蛋糕,然後收回視線抬起頭往喉嚨裡猛灌一口涼水。
  幸村覺得留紗在挑戰自己的忍耐力。
  她坐了教練專用的長椅不說,之後又不經別人同意拿了丸井文太的蛋糕吃。
  因為她不肯坐台階非要坐長椅弄得對面冰帝不少人對立海大網球部的制度嚴明議論紛紛;因為她沒徵得丸井的意見拿過他蛋糕直接開吃使得網球部隊員錯覺他幸村部長的妹妹就是可以搞特殊。
  可是幸村還不能發火,也不敢隨便教訓她,更不可能諷刺她。
  於是,他在留紗跟前站了將近三十秒鐘,思量再三,決定以一個不慍不淡的陳述句開頭,「紗紗,你不要影響大家訓練。」
  他覺得叫「紗紗」比「留紗」更能拉近彼此的距離。後一句當然是他的本意。
  留紗在心裡翻白眼,想我不是比賽結束了才開始吃的?怎麼就影響他們訓練了?
  然後記起一開始幸村語氣很冷淡地叫自己去坐冰冷的台階,心裡突然有些不高興。
  那天她穿了一身糖果顏色的背帶裙,很淺很淺的綠色。他居然叫自己去坐被風吹被雨淋、鮮有人打掃且隨時都有可能被腳踩的台階!
  而自己只是賽後吃了一塊他隊員帶來的草莓蛋糕,他就立刻走過來一臉嚴肅地說:紗紗,你不要影響大家訓練。
  留紗覺得很不爽。
  於是她沒有抬頭,面部神情更是沒有鬆動。她就只是坐在長椅上,兩眼平視前方,然後再次舉起塑料瓶,又喝一口水。
  幸村餘光瞄到台階附近的隊員都盯著自己,包括真田。他覺得自己再不講點什麼,面子上的確有些掛不住,再說冰帝一行似乎還待在場邊,沒有離開的跡象。
  「紗紗,」還是覺得叫「紗紗」更能拉近彼此的距離,儘管他不太喜歡她,「不經過別人的允許不要擅自動別人的東西。包括食物。」最後笑著補充,「這樣很難看。」
  留紗愣幾秒,在反應過來幸村是在拐彎抹角指責她偷別人東西後,終於發火了。
  她「騰」地從長椅上站起來,表情沒變,在幸村感歎「她果然是裝的」的時候,動作有些緩慢地把身子轉過去,朝著斜前方灰突突的牆壁拖著腳步慢騰騰挪過去,一小步一小步的。兩手靜靜垂於大腿兩側,腦袋微微下垂。
  一時幸村沒能反應過來。
  他只是轉過腦袋,眼光順著留紗慢慢拉遠,然後看見她在牆壁跟前止步,抱著膝蓋慢慢蹲到地上。
  站椅子旁的幸村還是沒反應過來,直到柳蓮二走過來,一手搭在他肩上。
  柳蓮二閉著眼睛說,「算了,幸村,不過就是一瓶水一塊蛋糕。」
  幸村先是一愣:原來不止丸井的蛋糕。隨即醒悟過來:柳蓮二以為自己在教訓她。
  其實如果立海大的軍師一直在場,他就會清醒的意識到留紗一個人默默蹲去牆角跟幸村沒有多大關係。因為幸村部長前前後後只說了兩句話,而且還面帶微笑。可是在柳蓮二回到台階邊一問發生了什麼事,切原就立刻指著自己和丸井說「她喝了我的水吃了學長的蛋糕」時,他想不誤會都不行。
  切原那句話翻譯過來就是:她影響大家訓練,所以部長在教訓她。
  可惜的是,原本在部裡幸村時不時就會面掛溫和異常的微笑做些六親不認的事,比如在大家都累得半死不活的時候輕描淡寫地來一句「再來一次」、「再打一場」。把「半死不活」整成「要死要活」是他經常愛做的事。
  住院以後就托真田繼續出手。
  於是,在幸村表情十分柔和地告訴留紗她的做法不太妥當時,丸井他們都以為幸村是以語言在狠狠的修理她。不然她不會默默轉身,背影十分蕭索(?)地拖著沉重(?)的步子挪動至牆壁一角,然後抱膝蹲下。
  至於切原,他覺得部長不止教訓了留紗,還勒令她去面壁思過。因為曾經真田副部長就一巴掌把他扇去牆角,叫他蹲在那兒好好悔過。
  切原有些後悔了。何必為了瓶水一塊蛋糕就把氣氛搞僵?
  思忖幾秒他鼓起勇氣走到幸村對面,「部長,」切原咽口唾沫,突然想起他們的部長說不定是在公報私仇。因為就連真田副部長也很聽部長的話,可幸村並不是經常露面,導致切原一直覺得部長是深藏不露。即使某天幸村使出了絕招,他還是在心裡猜測:幸村部長肯定還藏了一招。而漫畫看得太多的結果就是,幸村的「深藏不露」,經年累月在切原看來越來越朝「陰險」發展。
  他開始覺得幸村是不是不滿後媽帶來的小孩,逮著機會小小報復一下。
  但先前比賽差點打紅眼的切原赤也同學,此刻突然同情心迸發,覺得叫一個沒有過多自我保護能力(?)、患有自閉症(?)可憐(?)的小女孩去面壁思過實在是太過分了。
  不過切原在同情留紗的時候,對和真田副部長關係很鐵的幸村部長依舊是有些懼怕。 因此,當他叫過幸村精市部長以後,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沒關係部長,其實礦泉水有很多。」這樣完全不帶切原風格的話。
  幸村沒法解釋。他沒有任何叫她去面壁的意思。
  緊接著是丸井。
  他吹著蘋果味泡泡糖臉上掛著笑,躥過來說,「部長,蛋糕算我請她吃的好了。」
  幸村只能點點頭。
  柳生走到牆角,彎腰要拉留紗站起來。
  留紗不肯,面無表情繼續對著灰突突的牆角。
  柳生覺得尷尬,他又不能強行把她拉起來,只能像哄小孩子一樣哄她,「你哥哥已經不生氣了。」那一瞬間,柳生完全忘了留紗已經讀初二,因為她實在有些矮。
  所以講完這句後柳生再想不出任何能讓她站起來的方法。他只能持續弓著身子,聲音不緊不慢地說,「留紗不要再鬧情緒了。」感覺有點像哄一隻鬧彆扭不肯啃骨頭的小狗。
  慶幸的是,這句以後留紗真的慢慢站起來,並且動作有些笨拙地轉過身來。
  糟糕的是……
  柳生突然覺得有些棘手——因為留紗哭了。
  幸運的是,她並沒有哭得兩邊肩膀不停聳動,甚至沒有出聲。只是眼角處不停有眼淚溢出,順著臉頰兩側滑到背帶裙上,有的落到脖子那兒。
  恐怖的是,她的眼淚一直流不停。
  柳生紙巾沒帶身上,更沒像跡部一樣格調地隨身攜帶手帕。因此在發現留紗哭不停後,他立刻轉身招呼幸村過來,「幸村。」
  於是,台階邊所有人都看見那個最後被幸村訓話的小女孩哭得梨花帶雨、滿臉是淚。而當留紗感覺眼睛澀痛得受不了、忍不住抬手往臉上一抹時,那個動作立刻引起場外一片喧嘩。
  有時候某些小說裡,寫到大受歡迎的男孩弄哭某個與他關係特別親近的女生時,其餘女孩均會興奮得連連叫爽,覺得她是活該。
  可事實的真相是,大多數女孩子都是比較有愛心的,至少對欺負女生的男生是沒什麼好感的。
  於是,在看見被幸村不知說了什麼的小女孩默默站起身蹲去牆角時,拉橫幅來加油的她們就已經有些同情她了。現在看到她站在一邊無助(?)地抹眼淚,都覺得幸村太過嚴厲了。個別思想喜歡走極端的,甚至覺得自己是錯看了幸村。
  美少年幸村第一次體會到「有理說不清」是什麼樣的感受——憋屈。
  很難得他會用這兩個字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其實就連真田也覺得幸村太過了。雖然從那個角度看得很清楚,幸村本人一共只動了兩次口。但是,與其相處了不少時間的他,對於幸村有可能講出怎樣的話,心裡完全有底。如果真想不帶髒字又尖酸刻薄的罵人,對幸村來講,兩句話足夠了。
  可是對面留紗還在哭。
  她單手抹了一次左眼,之後眨眨眼睛,眼淚又開始流。一邊淚流她一邊感歎:牆角灰塵真是多啊。早知這樣,應該直接蹲去網球場上,那裡空間開闊空氣質量不錯。
  終於,在留紗就要哭紅眼圈、鼻涕也要流到上嘴皮時,幸村接過柳生遞來的紙巾,動作僵硬地伸過手去。
  紗紗頗配合地仰起臉來。她身高跟初一的龍馬差不多,比幸村矮了不止一個頭。
  她知道幸村心裡一定氣瘋了。儘管他動作不大、下手也較溫柔,可是能感覺到,他拿著紙巾的手有一點顫抖。
  留紗覺得幸村修養不錯,被自己耍了還放下架子替她擦乾淨鼻涕眼淚。假如幸村直截了當冷著一張臉厲聲質問她為什麼要假裝被欺負,她肯定憋不住臉要變紅,而且她是哭不出來的。其實剛才哭出來絕大部分是因為牆角泥塵被風吹進她眼睛裡。她猛眨了好幾下,擠出眼淚是為了沖掉余渣。
  臉一紅又不哭,估計周圍一圈的人也不會太相信她了。
  剛想繞過來和立海大告別的冰帝眾人,都覺得別人家務事實在不好干涉,於是明目張膽停在原地看戲。只有忍足邊看還懷揣了「幸村女朋友很關心他比賽輸贏」的想法,然後聽身後不知哪個誰議論、得知小女孩只是幸村妹妹後,得出「自己對立海大網球部的各位關心太少」的結論。
  最後,柳生和柳蓮二商量一陣,決定乾脆邀請冰帝一起吃個飯,畢竟現在氣氛真的有點不順利。台階邊甚至有人搖晃易拉罐開始吼,「身為高年級同學罵低年級小學生實在太過分了!」
  因此,一旁臉色不善的真田弦一郎,在面對柳蓮二提議要和冰帝吃個飯時,破天荒沒有拒絕。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09:57

  立海大與冰帝(下)
  
  立海大邀請冰帝的一同吃晚飯時,跡部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可是接受之前必須得徵求大家的意見。暑假期間,他有道理相信手下隊員都有自己的餘興節目。何況立海大是從來不會請冰帝一起吃飯的。
  其實被問到底去不去時,冥戶亮想去又不想去。一是兩群大男人伙在一起吃牛排什麼的實在太過詭異,而他的小堂弟還抱著玩具車坐在他房間的書桌上等他。小傢伙很喜歡聽笑話,這常常讓冥戶接近抓狂。
  可是冰帝其他人的反應就和他相反了。
  向日岳人很想去,因為他很想搞清楚幸村為什麼要弄哭自己妹妹。相較之下日吉反而有些單純,他竟然覺得幸村只是輸了比賽所以拿小朋友出氣。這一推論使得立海大部長的形象從此在他心裡只能用「小氣」兩個字加以評價。
  忍足在知道那不是幸村女朋友只是他妹妹後,頓時覺得去不去也無所謂了。他還沒飢渴到會對搓衣板身材的小學生產生興趣。
  長太郎一向是冥戶說東他不往西的。於是在冥戶猶豫的那會兒,長太郎也在思量到底要不要去聚餐呢。
  樺地是只聽跡部的。這一點我們毋庸置疑。
  於是在樺地符合跡部說「WUSHI」的時候,冥戶亮終於打電話回家說自己晚上有同學聚會,得晚些回去。長太郎立刻覺得冥戶學長在自己心裡的形象更加光輝——因為他很團結。
  此時就是日吉不想去也不會說不的。因為沒什麼事的他如果只是因為不想無聊就轉身離去,大家是會覺得他不合群的。
  然後是討論吃飯的地點。
  跡部是一向比較喜歡華麗的。但是考慮到立海大各人的荷包情況,且是對方提的議,他很自然就問柳生附近有什麼不錯的聚餐地點。
  那時候幸村已經幫留紗抹乾眼淚、鼻涕,抬起眼發現柳生在和跡部說話,他立刻意識到他們在討論聚餐的地點。
  「弦一郎,」幸村立刻叫住真田,「去我們上次去過的那家壽司店。」
  真田沉著一應,立刻上前說明幸村的提議。不過他自己多添了一句,就是「那家店真的很有特色。」
  柳生當時懵了,把半邊臉別過去看真田,心想該不會是那家總喜歡在壽司裡加點奇奇怪怪的輔料、某次吃得丸井吐了一地的特色壽司店吧?
  顯然跡部很好奇真田居然還分得清食物有沒有特色,他微笑加一個響指,立馬拍板說要去。
  於是所有人自動分成幾人一組,朝幸村提議的壽司店前行。由真田弦一郎帶路。
  剛才差點被人用易拉罐砸過的美少年,幸村精市,此時依然是面露堪比春風般和煦的微笑,是發自內心的微笑。
  其實幸村現在是真的感到開心。
  事實上他飛快提議去那家壽司店用餐和多和田留紗有莫大的聯繫。
  他覺得就這樣放過她實在沒什麼道理。
  不過留紗心裡竟有點不安。主要是陌生人太多,而唯一一個和自己相處時間較長的少年,幾分鐘之前,她把他徹底得罪了。
  雖然幸村修養不錯,但還不至於大量到別人剛整了他,他還會真心實意的對她好。即使對自己他是笑臉相迎,那也是因為笑臉背後藏了一把明晃晃的西瓜刀。
  於是留紗開始絞盡腦汁想要主動和幸村和好。可是對方始終不給任何機會。
  比如她下定決心,在到壽司店以前對幸村言聽計從。但到壽司店以前,幸村壓根不願意和她囉嗦半句。
  而進店以後幸村講的唯一一句和自己相關的話是,「我幫她點。我知道紗紗愛吃什麼。」
  於是留紗終於搞懂幸村要怎麼整她了。這也是她第一次明白假裝啞巴、聾子或者癡呆最大的壞處。——別人可以借由幫你做這個或者做那個,但目的只是為了整你。而你是啞巴聾子,是沒有辦法反駁的。如果是癡呆,你甚至有可能體會不到疼痛。
  現在場景拉回到方形木桌上幸村拖過紗紗菜單的情景。
  那張菜單是切原懷著歉意單手放在她面前的。她正在思量到底該用什麼辦法點餐,是用手指還是用嘴,幸村把她的菜單拿走了。
  相信有聖誕老人存在的切原赤也同學,以及愛吃泡泡糖綿軟蛋糕的丸井文太同學,都被部長要替妹妹點餐的行為深深感動了一把。——兄妹情深啊。
  軍師和柳生則是有些好奇,為什麼才同住了沒幾天的幸村就記住留紗愛吃的東西了?
  只有外表大叔的真田內心存了絲疑慮。他知道幸村絕對不可能為了補償就去幫她點餐。那樣太小兒科了。而且冰帝的人也在。
  旁邊的冰帝眾人則是開始集體感歎,覺得雖然場上看起來幸村很陰險,可是場子外對待家人還是很不錯的。
  可是留紗有些擔心。倒不是很擔憂幸村精市會點多難吃的東西給她,主要是幸村這一頗主動的行為,她已經看出,以後怕是在幸村家日子很難熬了。因為自己超出一半的時間是和幸村待一起的。如果他看出自己只是裝的啞巴聾子或者癡呆,又不去拆穿她,那麼必定會在外人面前折磨她。
  當然,實際上幸村沒拆穿她只是因為缺乏確切的證據,而且不想引起家庭糾紛。
  於是,在幸村翻開菜單,臉朝著店員然後柔和了表情用手指指向其中幾行時,留紗心裡就暗下了決定——不管他點了什麼,自己一定要努力吃完,而且要動作流暢、沒有半點哽噎現象的吃完。就算是為了今天自己蹲去牆角使他被誤會的道歉。
  可是,如果幸村仍不肯接受,那她就只能見招拆招了。
  柳生轉過頭瞟了眼幸村為妹妹點的第一道壽司時,立刻就明白今天留紗蹲去牆角應該和幸村沒多大關係。
  因為只有幸村被無故陷害他才會對女孩子予以反擊——為小女生點一道名為「超級芥末壽司」的菜,應該算是報復吧?
  除非留紗真的口味特殊到喜歡吃這種只有青學的不二才受得了的「嗆鼻」壽司。
  但從她今天拿了丸井的草莓蛋糕來看,她的口味應該算大眾化。
  這裡我們很有必要解釋下兩方隊員的座位狀況。由於是名義上的聚餐外加忍足的提議,因此兩張方形木桌上已經形成了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能夠供兩方打好關係的良好形勢。
  簡單一點來說,就是幸村左邊坐的柳生,紗紗在他右邊,而紗紗另一側坐的冰帝的忍足。忍足對面是跡部,跡部右邊、也就是幸村對面,是真田。跡部另一側是過人的通道。
  首先,在店員往小本子上記下第一道壽司時,或者說柳生瞟見那道菜時,他心裡不可避免的震撼了。
  另一個內心有所震撼的人是跡部。
  幸村一上桌子先顧自家妹妹的做法,既讓他覺得幸村人品還算不錯,又不可避免的感歎想不到幸村這麼老實,就是裝裝樣子也應該先招呼千里迢迢趕來打練習賽的冰帝隊員啊。對自己隨便講兩句這家店很不錯有特色,請慢用。這樣就完了?
  對妹妹就是「我來幫你點」。
  他以為幸村十分主動的幫留紗點餐,是因為真情流露。殊不知那種情緒只是想快點報復。
  當然留紗是有些害怕「道德淪喪」的哥哥幫他點的菜。在小心嘗一口那道連不二都不敢經常來吃的超級芥末壽司後,忍足發現隔壁小女生拿筷子的手在隱忍的顫抖。
  「你怎麼了?幸村桑,」出於對日本未來花朵的自然關懷,忍足很認真地問她。
  留紗連搖頭都開始覺得困難,她只想要一杯水。
  幸村就在那時把為她點的熱氣騰騰的墨魚湯推過去些,很溫柔體貼地說,「紗紗,如果覺得不好咽,喝口湯吧。」
  留紗很想把湯推回去,說這麼燙還是你自己喝吧。結果斜對面跡部的一句感歎「幸村你對待妹妹很不錯」下,又咬牙把湯擱到壽司一旁。
  幸村微笑著看跡部,「紗紗平時不怎麼說話,但是她很聽話,從來不給人添麻煩。」
  一旁留紗已經被芥末和滾燙的墨魚湯刺激得眼淚又要溢出來了
  幸村立刻扯一張紙巾,體貼地遞過去,「是不是太辣了?換換口味,吃金槍魚壽司吧。」
  那一刻,真田面部表情有所鬆動。
  其實金槍魚壽司只算中檔也的確不辣,可問題是這家店叫特色壽司店。它的金槍魚壽司裡加了特製辣椒醬。
  留紗聽話的咬一半壽司,腦海裡只浮現了一句話:幸村精市你去死吧。
  斜對面的跡部也開始吃金槍魚壽司,咬到一半發覺不正常,終於頓悟:原來幸村的妹妹喜歡吃辣的食物。
  於是,在幸村微笑著說今天由立海大請客後,跡部覺得自己也該做點什麼。
  而那個做點什麼,終於在切原赤也鼓足勇氣親自點了盤幸村部長說留紗最愛吃的超級芥末壽司後,化為現實——要知道跡部一向是華麗的,更是不願意落後於人的。所以為了答謝立海大的請客,他一個響指吩咐店員,叫廚房來一份特製的超級芥末壽司。
  看見切原都請了,丸井也不好意思說不,畢竟人家切原是學弟,還只損失了一瓶水。自己可是一個草莓蛋糕。
  換句話講,今天害留紗哭得面臉是淚,自己的責任應該多一些。
  丸井點了後,桑原也開始叫店員。接著是柳生、仁王,以及愛精打細算吃飯都不睜開眼睛的柳蓮二。
  到後來,這個名義上的聚餐已經莫名其妙變為了為幸村精市的妹妹,多和田留紗的接風洗塵。慶祝她下學期即將轉入立海大。
  後來向日多嘴問了句「咦?她怎麼不跟幸村姓?」
  氣氛瞬間僵持。三秒之後,冰帝所有的人反應過來,留紗只是沒有血緣關係的繼妹。為了讓氣氛再次活躍起來,兩方隊員在幸村委婉的強調「紗紗最喜歡吃這些壽司了」後,一個勁的勸她把所有的芥末壽司與加辣椒醬的金槍魚壽司全部吃完。
  最後長太郎提議打包回家。
  導致留紗從心底希望冰帝所有人以後再不要到神奈川來。至少不要再出現在她眼前。
  因為就連不怎麼愛說話的日吉都跟風地為她點了一盤很辣的金槍魚。
  到後來,留紗走出店門的時候,只覺得整個胃部都要燒起來了,那種火燒火燎的感覺就像幾秒之前她親口吞下了一個溫度高得恐怖的大火球。
  幸村開始為剛才報復性的行為感到些許的後悔。主要是怕她吃辣太多,胃出什麼問題。
  而留紗抬起頭看見迎面過來一群中年人裡居然穿插了幸村爸爸的臉孔時,那一瞬間她真的好像撲上去喊冤。
  當然,她沒有。
  因為那時候更吸引她目光的是停在巷子口一輛洗得錚光閃亮的銀灰色豪華轎車。





  大哥與甜筒(上)
 
  紗紗望著豪華轎車的牌照。
  她不清楚那輛車的主人是誰,但是很清晰的記得曾經它濺了一臉的泥污到她臉上。
  於是她不由自主放緩動作,並在目前沒有任何辦法對幸村還以顏色的時候,單方面提升了對那輛車的司機以及後座看雜誌的年輕人的怨恨。
  跡部家那位盡職有愛心的司機大叔就在那時動作迅速的下車並為跡部打開車門,然後有些恭敬地稱呼跡部:少爺。
  留紗立刻想起先前店裡臉上長痣的傢伙領頭給她點了份特製芥末壽司,然後腦海裡鏡頭一閃,是自己捂著眼睛站在街道邊時跡部一派悠閒自得的模樣坐在車子裡看雜誌。還有跡部講話動不動就是「本大爺」打頭。
  於是,在幸村爸爸半蹲下來摸著留紗的小腦瓜,很客套地發出感歎「今天和哥哥一起玩得還開心吧?」時,留紗伸出手拽拽後爸西裝下擺,一字一頓很慢地說,「精市哥哥很厲害。」
  幸村低頭瞪著她。
  對面中年男子半天合不攏嘴,「……紗紗叫哥哥了。」
  鬆開攥住後爸西裝的小手,留紗轉而扯扯幸村衣角,然後高抬另只手臂,指著跡部很大聲地說,「他輸給哥哥了。完敗!」
  忍足在思考是不是幸村妹妹語文沒學好搞不清完敗的意思時,跡部臉色已經變了。因為很少有人會直接指著他說:你輸給了某某人。最後還補一句完敗的,這樣的人從來沒有。
  事實上跡部是輸給過其他人,比如手塚,比如越前,再比如留紗口裡的哥哥。但問題是,他大爺從來就沒有完敗過。
  而最痛苦的是,跡部是絕不可能跟別人解釋自己是沒有完敗的。至少不太熟悉的人他是不會去解釋的。
  因為跡部真的很要面子。讓他解釋自己沒有完敗實際上就是變相承認輸給幸村也屬正常。
  你完全可以想像當學生甲向老師爭辯自己沒有打乙三拳其實只打了乙一拳,那是比直接承認他就是打了乙還要糟糕的。
  所以他不去解釋,冰帝也沒有其他人解釋。他們以為跡部不解釋其實是不屑於解釋——極有可能今天他沒拿出全部的實力。
  但其實跡部只是覺得解釋會讓他更沒面子。
  因為幸村的父親居然摸摸繼女的腦袋,笑瞇了眼說,「哥哥的網球一向是很厲害的。」
  後面有個年齡不相上下的同事接口,「你兒子的網球常人一向都打不過。」
  於是,跡部就被幸村老爸的同事理所應當劃入了「常人」的範疇裡。
  這難免讓他覺得鬱悶。
  以至於後來他上車的時候還在想幸村的妹妹。他深切地從心底感覺,幸村精市該好好教教他妹妹如何為人處事——或者,只能說是有其兄必有其妹。
  當然,在幾乎所有人都以為留紗只是童言無忌時,幸村很清醒的意識到,從前她在伺機報復,如今終於被她等到了機會。
  但他對於留紗誇獎自己的網球並沒有過多的感覺,反而為了爸爸的那句「哥哥的網球一向是很厲害的」感到些許的雀躍。
  果然他是有能力讓父親引以為傲的。
  雖然紗紗講那句是為了報復跡部把泥水濺到她眼睛裡,後來回家的途中,幸村還是在藥店門口停下了腳步。
  真田有些擔心地問他,「怎麼?你不舒服?」
  幸村搖搖頭,又點點頭。害得真田一陣緊張。
  留紗在一旁覺得喉嚨很乾。剛才光顧吃壽司喝滾燙的墨魚湯,害得自己連清水都沒喝上幾口。
  於是,在真田陪幸村進藥店時,她轉過身朝對面的甜品店走去。
  她想喝水,或者來支冰激凌降降胃部正熊熊燃燒的烈火。
  但她真的沒打算讓幸村來付錢。不然也不會在對方進藥店時自己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可是當留紗站到甜品店門前,聽見穿純白圍裙的大叔問自己,「小妹妹,要吃點什麼啊?甜筒好不好?」她突然想起自己身上沒帶錢。
  那時候幸村從藥店裡出來,手裡提著一白色的環保袋。他瞧見留紗一個人固執(?)地站在甜品店前,立刻覺得自己去為她買胃藥的行為真的是愚蠢至極。
  他擔心她吃太多又吃得辣一會兒胃痛,所以去藥房買止痛、幫助消化的胃藥。結果一買完出來就發現留紗居然還想吃甜品。
  真田感覺幸村明顯臉色不對,想了想,很穩重地提建議,「我請她吧。」
  幸村飛快搖頭,「不用。」
  本人卻在慢悠悠朝甜品店踱步而去時開始進行激烈的心裡鬥爭,到底是直接把她拖走或是叫她走還是勉為其難給她買一支甜筒。
  目前幸村有高達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她沒有自閉症。剩下的百分之一屬於一切都是巧合的巧合。
  最終他停在留紗一旁,轉過頭盯著她看一陣,剛要開口,突然聽見賣冰激凌的大叔笑著告訴留紗,「小妹妹,哥哥來了就可以點餐了喲。」
  留紗不覺得幸村會在只有大叔臉的朋友在場的情況下,掏錢替自己買一支甜筒。
  白癡也能猜到今天幸村是故意整她。
  所以她半天沒開口,也沒見幸村有所表示後,反而在聽見大叔問她後很緩慢地把身子別過去。但那個時候,其實她並非想繼續裝自己不正常,動作慢是因為她覺得胃有些不舒服。
  在她轉過身的一剎那,耳朵邊意外地飄過來幸村有些平淡的聲音,「你想吃什麼?」
  在甜品大叔露出慈祥的微笑,說「哥哥來了就可以點餐了喲」時,幸村心底終於湧起一股「我也算他哥哥」的複雜情緒。
  做大哥的自然應該在妹妹想吃冰激凌的時候主動掏出錢包。
  一時留紗反應不過來。
  為什麼他會問我想吃什麼?是不是我說了他就會回答「想吃也不會給你買」?
  其實留紗是不喜歡被人討厭的。不喜歡被每天都會看到的人討厭。
  所以她真的不太敢回答。她有點怕和幸村的關係更加惡化。
  因為假如幸村真的又要耍他,她是百分之百會報復回來的。——惡性循環,腦海裡不可避免浮現了一個四字成語。
  所以她決定假裝沒聽到幸村在問她。反正她有可能是耳聾的。
  可是幸村真的掏出了錢夾,然後把臉別過來,不帶什麼表情的望著她,「草莓口味的怎麼樣?」
  留紗不說話。
  「還是你比較喜歡巧克力?」幸村又問。
  留紗想起自己今天吃掉了他網球部隊員的一個蛋糕。那個蛋糕的名字叫——草莓蛋糕,然後中間夾了點巧克力。
  她嚴重懷疑幸村是在諷刺她。
  事實上今天她毫不客氣拿走丸井的草莓蛋糕,除了本人臉皮有些厚以外,也是聽到丸井自己說「本來準備的賽後甜點,沒想到比賽一贏居然不怎麼想吃了!」所以她才去拿的。
  反正他不想吃了,那留給她吃不是很好?
  其實丸井嘴上說不想吃,看見別人拿走自己準備的蛋糕,心裡還是有些不捨的。
  「紗紗,」幸村又叫她名字了,然後從錢夾裡取出一張紙幣,遞過去給老闆,「一個甜筒,謝謝。香芋的可以嗎?」
  最後一句是轉過頭對著留紗講的。
  留紗愣了會兒,覺得幸村不大可能把給出去的錢又要回來,於是溫順的點點頭,「嗯。」
  真田站在兩人附近,簡直感覺像度秒如年。
  如果一秒鐘時間真等於一年,那麼五百年後幸村終於把錢夾放回原處,轉過身對著真田雲淡風輕地一笑,「走吧。」
  他們往前走了幾段路,在一個十字路口的交通信號燈下停住。真田問幸村,「今天和跡部比賽的時候,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幸村立刻搖頭,「還好,一切正常。」
  留紗站在幸村另一側咬甜筒,聽見大叔臉問「道德淪喪」的哥哥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就猜想他是不是生病了?然後推斷他十有八九是病還沒有痊癒。因為聽說病人的脾氣都有些古怪。
  幸村一會兒叫她坐台階指責她偷拿別人東西聯合別人點又辣又燙的食物塞給她吃,一轉過身又主動給她買甜筒。
  後來真田和他們分手的時候,留紗就想,看在香芋冰激凌的份上,今天的事暫時不和他計較。以後再看情況。
  但那個「以後再看情況」沒經過一天的時間就出現了。
  當時正是半夜,留紗躺在白色公主床上做著一個帶點童話色彩的美夢。
  夢裡的她裝扮類似白雪公主,奶黃色的腰帶襯著她米白色的蕾絲裙擺。她站在森林中央拉著兩邊裙角開始跳舞。原本只有樹上的毛絨松鼠滴溜了眼珠在看,到後來林子裡相繼蹦出來幾個小矮人。
  他們的長相都有些模糊,但走近了點「公主」就看清是今天下午聚餐坐那兩張木桌的男生。
  留紗很高興他們比自己矮,但是不高興讓他們看見自己跳舞。
  於是她放開裙角,一個人靠著樹幹半坐到地面。
  那時候一群小矮人手拉手開始跳集體舞。
  他們跳得很愉快,臉上表情應該都是在笑。但是「公主」覺得肚子開始痛。
  就像他們跳舞沒有落腳在森林的土地上,而是踩到她肚皮上一樣。
  他們穿著顏色不同的鞋在她肚子上又踩又踢還躥,最後就變得連蹦帶跳慢慢搞得山動地搖了。
  最終留紗被他們踩醒,這才發現不是肚子,是胃變得好痛。
  她把一顆腦袋從被子裡伸出來,剛要抱腿坐起來,餘光瞥見有人站在房門口。





  大哥與甜筒(下)
     
  那天幸村家裡沒有其他人。所謂的其他人是指幸村老爸以及後媽。
  所以當留紗清晰的意識到站房門口的人只有可能是幸村時,她立刻打消想要坐起的念頭,且絞盡腦汁地回憶先前幸村有沒有給她吃什麼東西或者喝什麼水。在排除「道德淪喪」的哥哥在冰激凌裡動手腳的可能後,她驚恐的記起,睡覺前不久,幸村主動去廚房給她倒了杯熱開水。
  她胃不大舒服口很乾,沒多思考接過來就喝了。
  半室月光下,留紗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躺在公主床上。她覺得自己真是警惕性太低了,在房子裡只有孤男寡女的時候,居然就喝了幸村去廚房倒的熱水。
  通常這種時候,孤男都會忍不住對寡女出手。尤其今天自己洗過澡從衛生間出來時,幸村看她那種欲言又止的眼神。
  留紗深深的懷疑,那時候幸村就是在隱忍自己的獸性。因為時候未到,幸村給她倒水是在自己也洗完澡後。
  於是她有些害怕地伸手盡量動作小的捏自己大腿部分的肉。
  她一定要時刻保持保持清醒。
  那顆莫須有加在熱開水裡的安眠藥使得幸村在留紗心底的印象瞬間落千丈。
  儘管他在她心裡原本就沒什麼好的形象。
  當然,幸村在紗紗洗完澡後的確是用了欲言又止的眼神看她。但絕不是對她有所企圖。那時候他只是後悔忘了告訴她,浴室的排水出現問題,所以熱水不要開太大。
  留紗擰自己的大腿擰得自己都有些受不了的時候,幸村還是站在門邊,像一尊外形頗好底盤加了強力膠的石膏像。
  他沒有開口。
  留紗突然意識到,也許幸村是有夢遊症。
  於是,先前關於他是惡魔是流氓、妄想欺侮國家未來明艷照人的花朵的評論,立馬就變成了「原來他有夢遊症啊」幸災樂禍多過同情的感歎。
  紗紗想起大叔臉問幸村,剛才和那個誰打比賽有沒有不舒服,立刻就覺得這回自己一定是估對了。
  幸村患有夢遊症,而且病情嚴重到隊友白天都會擔心他犯病。
  於是她放棄捏自己大腿的肉,雙手抱住小腿安靜蜷在被子裡。
  雖然她不怎麼喜歡他,但還不至於要去害他。
  人在夢遊的時候是不能驚醒他的,所以留紗決定等幸村離開後再去客廳翻胃藥。
  但是幸村並沒離開,在門口站了會兒,就步伐穩重慢慢朝她床邊走過來。
  留紗覺得緊張,手心都洇出汗來。
  在幸村站到床邊彎下腰就要進行下一個步驟時,她忍不住把腦袋蒙進被子裡開始吼「流氓」。
  她只吼了一次,因為胃痛聲音不太大。導致幸村沒聽清楚,只覺得她是很不舒服才躲進被子裡呻 吟。大概是不想被他看到。
  「紗紗,」幸村伸過手去拉被子一角,「把頭伸出來。」
  留紗攥緊被角死活不肯鬆手,心裡一直碎碎念無論如何要保住清白。
  「把腦袋伸出來,我知道你沒睡。」
  「我睡了……」留紗躲在被子裡忍著胃痛說,「你這樣做是犯法的。即使抓不到也是要遭報應的。」
  幸村聽見她說話,伸手摸到她腦袋的位置,猶豫會兒動作很輕地拍了拍,「把頭伸出來,你是不是不舒服?」
  那個摸索她腦袋的過程讓留紗覺得渾身很難受。
  對於「道德淪喪」的哥哥隔著被蓋也要下手的行為,她發自內心覺得氣憤難當。
  以至於最後幸村怕她不小心憋死動作強硬地把被子掀開時,留紗抓過幸村睡衣照著他手臂就是一口。
  幸村痛得叫起來,「鬆開!」
  紗紗決定不鬆開。她竭盡全力地咬他,在幸村想要推開她時五根手指就用力掐過去。
  「你發什麼瘋啊?」幸村被咬得臉色發白手臂紅腫。他從來沒這麼後悔自己去同情一個胃痛的小女生。
  然後是生氣。
  從衛生間出來聽見留紗在房間裡哼哼。那種聲音他很熟悉。從前今井醫院住院時,病房隔壁是個胃癌晚期患者,瘦得像個鬼,經常痛得半夜半夜地哼。
  今天留紗哼的聲音跟那只「鬼」七分相似。
  難免幸村會擔心。
  於是他很好心地回房拿來止痛藥,又去客廳飲水機倒了些溫水,可是站回房門口時發現床上沒動靜了。
  其實那時候他完全可以不用管她,直接轉身回去睡覺。
  但是想起病房隔壁的那只「鬼」,他就沒辦法把她丟下。
  他慢慢挪過去想問問她是不是胃痛,結果一掀開被子就被對方狠狠咬過來,然後用手指掐他。
  幸村有些生氣,坐在床邊瞪著她。黑燈瞎火留紗毫不客氣一眼瞪回去,管他能不能看清。然後她抱著被子縮到靠牆的角落,聲音有些發抖地說,「你這樣是要坐牢的。」
  幸村覺得莫名其妙,皺起眉毛,「什麼?」
  「我是未成年,你……」她停頓一會兒,盡量不讓自己聲線顫抖,「你那個未成年,判刑是要加倍的。」
  「那個未成年?」幸村眼睛瞠大,反應過來後只覺得好笑。
  留紗聽出他在笑,心裡變得更緊張。
  完了。知道是犯罪知道要坐牢他還敢笑。
  很快,她決定改變策略。原因是幸村在聯合人塞給她一系列又辣又嗆鼻的食物後卻又在自己不抱希望時,給她買了支甜筒。
  大概他是吃軟不吃硬。
  於是留紗抱緊被子,從靠牆的這頭摸去靠書桌的那一頭,半跪在床上,聲音很虛弱地說,「我是傷殘人士,麻煩你輕點……」
  當然,為了以防萬一,說話的時候紗紗已經彎腰成功從床底摸出那塊未雨綢繆、趁人不注意從屋子外撿回來的磚頭。
  要是幸村一意孤行繼續伸出魔爪,她就用磚頭伺候他。
  但實際上幸村已經受不了了。
  他覺得多和田留紗的想像力已經豐富到令人匪夷所思、望塵莫及的地步。
  若是他再不講點什麼,今天恐怕要沒力氣走出這個房間了。
  於是他伸手去摸床頭的壁燈開關,「我來就是想問問,你是不是胃痛?」
  留紗愣一下,連忙搖頭,「不痛,不痛。謝謝關心。」
  「不痛?」幸村想去睡覺,於是不再廢話,直接指指放她床頭櫃上的胃藥和溫開水,「這是止痛藥,如果不舒服就吃一顆。還有,」他頓一下,把頭轉過來語氣沒有任何起伏地問,「你為什麼要……」
  那個時候,客廳大門傳來開鎖的聲音。幾把鑰匙打在防盜門上,登登地響。
  幸村站起來飛快朝門口走去。
  不管是爸爸還是後媽,他都無法想像半夜看見自己在繼妹的房裡,對方會有什麼反應。
  留紗鬆口氣,把磚頭又放回原處,
  但沒過兩秒,幸村又以同樣的速度躥回留紗房間,並且小心謹慎地把門合上。
  留紗迅速從床底把磚頭摸出。
  「門被反鎖了。」幸村有些尷尬,轉過身跟她解釋,「應該外面在颳風。」
  留紗點點頭表示理解,「哦,你的門被風反鎖了。」
  幸村站在門旁默不作聲,過了會兒,轉過身來,「我知道你胃不舒服,先把藥吃了。」
  「你怎麼知道我胃不舒服?」留紗覺得奇怪,她掩飾得應該算好,為什麼被他發現?
  幸村拿過藥瓶和溫開水,坐到床邊靠書桌的那頭,「你吃了不少刺激胃的食物,後來又吃了冰激凌。」
  紗紗心裡開始翻白眼,想你是不是怕我不胃痛才故意買支冰激凌給我。但她沒敢那麼說。因為她可以肯定,不管是不是故意,幸村聽到這些話將來再也不會買任何東西給她。哪怕是一支香芋味道的甜筒。
  於是她樣子很乖地攤開手掌,接過蓋子裡倒出的藥,和了溫水吞下去。
  「我的被子。」留紗有些示好地朝幸村笑笑,指指被子一角。幸村稍稍起身,在她抖被子的一霎那,看見床邊擱了一塊半大不小的紅磚。
  幸村覺得很無語。
  她竟然在床上放轉頭。
  紗紗知道順著幸村的眼光低下頭,也瞧見那塊紅磚。一時覺得尷尬,想了想,問他,「你到底怎麼發現我胃不舒服的?」
  「我從衛生間出來看見你門沒關,你的聲音聽上去,很……」幸村當然不能說很像那個胃癌患者,他只是猶豫下,說,「很痛苦。」
  「其實也不是很痛,」留紗不好意思地笑一下,把那塊磚當幸村的面收回床底。
  幸村問她,「你為什麼在房間放磚頭?」
  留紗語氣很平淡地回答,「怕被人欺負。」
  他立刻意識到她口中的「人」是指自己。一時不知如何應答。總不至於講「我不會欺負你」吧?
  「其實你人還是不錯,」紗紗沉默一陣,覺得胃裡小矮人又開始跳舞了,「……請我吃甜筒,」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整我,「……知道我胃不舒服又拿藥過來,還有水。」
  幸村瞅見她額頭有汗滲出,站起來說,「你躺下吧。躺下胃好受一點。」然後望一眼白色雕有暗花的房門,「等他回房間休息,我就出去。」
  「你房門不是反鎖了?」紗紗又想伸手去摸磚頭了。
  「我去客廳睡,如果爸爸問起來,我就說是房間太熱了。」幸村遲疑著又轉過頭去看房門,「現在出去被看見了,這樣不好。」
  留紗點點頭,抱著被子躺回原先的位置,覺得幸村乾站著好像有些可憐,就叫他搬椅子過來坐。
  幸村點點頭,先幫她摁滅壁燈,然後坐回書桌前,轉身對著公主床說,「你睡吧,等他回房間我就走。」
  留紗把小半張臉藏到被子裡,聲音隔著一層棉悶悶地飄到空氣裡,「那我睡了。謝謝你的藥。」
  幸村坐房間裡等了快半小時,聽到父親關房門的聲音,這才起身去開門。
  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聽到被子裡留紗在哼哼不斷。
  他猶豫幾秒,折回身去看。
  「你……怎麼了?」幸村打開壁燈,發現她眉毛眼睛都皺到一塊兒,表情十分痛苦。
  這回她沒有搖頭,反而把手搭在幸村手臂上,晃了晃,「胃痛!」





  到底多少錢才算貴呢?

     幸村叫醒爸爸,和他合力把留紗送去離家最近的醫院。
  那天幸村老爸喝酒不少,出門的時候襯衫裡層都穿到了外面,走起路來有些搖晃,手還要時不時去扶扶牆壁。幸村有些後悔叫醒他,又不能對父親說「您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送她去醫院」。
  半夜街上格外的安靜,馬路邊站了會兒等不到車,他只好背起留紗往醫院跑,邊跑還要回頭去看自己父親,生怕他會倒在路邊。
  所幸午夜的涼風吹走了不少酒氣,幸村爸爸緊緊跟在兒子一側,路上就講了一句話,「精市,把你妹妹背穩了,別摔下來。」
  幸村點點頭,跑過三條街才到醫院。那時候正趕上醫生護士交班,電梯幾乎每層樓都停,一停就進進出出很多人。幸村有些著急,乾脆在五樓背她下了電梯,穿過人行通道往上又跑了段距離才到急診室。
  醫生一診斷說是急性胃炎,還算不上嚴重,就開了點止痛藥讓她躺病床上休息,又叫護士準備毛巾熱敷。
  幸村見她吐過一次再躺回床上就沒什麼動靜了,嚇得一直跟在醫生後面,問他妹妹到底怎麼了。
  結果穿白大褂的醫生很奇怪地看他一眼,說:「她睡著了。這有什麼驚慌的?」然後叫他安靜點,別影響病人休息。
  一時幸村講不出話來。想問問是不是真的沒問題了,念頭一轉,覺得她還能睡覺就說明胃不是很痛了。應該不算嚴重。
  幸村老爸到前台給老婆打電話,可是對方手機一直打不通。沒辦法,他又退回病房,看了看睡熟的紗紗,招手把兒子叫到外面。
  幸村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垂手站在父親對面,安心等著挨批。
  結果父親看了他半天,口吻琢磨不定地講,「精市,我知道你疼紗紗,可也不能她愛吃什麼就讓她吃什麼啊!晚飯吃那麼多壽司,她能受得了?」
  幸村抬起臉,心裡滿是羞愧。就是一點都不疼她,才讓她吃的。
  偏偏爸爸反過來說,害他連先前懷疑留紗沒有自閉症都覺得是自己太過分了。
  於是他點點頭,皺著眉頭跟父親保證,「沒有下次了。以後我一定注意。」
  幸村老爸見他態度相當誠懇,覺得事情本來跟兒子也沒太大關係,也不多責怪,又不痛不癢教訓兩句,最後才說,「我留下來照顧她。你明天要訓練,回去好好休息。」
  幸村不肯回去,「我留下來照顧她吧。爸爸明天要工作,應該您回去休息才是。」
  幸村老爸轉過頭望一眼病房門口,輕輕搖頭,「我等你阿姨過來,你自己先回去休息。」
  幸村愣一下,想通父親為什麼執意不肯回去休息後,心裡陡然覺得不是滋味。又不能說什麼,只好把小半邊臉別過去點,也望著病房門口,「那我再去看看她。」
  他推開房門,在床邊站了會兒,想到什麼,突然返身跑出去找爸爸要錢。剛才出來得急,自己也沒記住要帶錢夾。
  幾分鐘後,他從醫院底樓的小賣部回來,手裡捏了個熱水袋,拿去盥洗室洗乾淨,準備灌上熱水。水裝了快一半,又搖搖頭把熱水全部倒掉,然後連同找零一起交給父親。
  「爸爸,我買了熱水袋。」他把袋子遞過去,「她可以抱在懷裡。」
  幸村爸爸點點頭,想伸手去摸摸兒子腦袋,卻發現幸村比自己還要高一些,不由笑了笑,「爸爸知道和你沒什麼關係。你……你先回去吧。」
  幸村這才離開醫院。
  但他並沒有完全放心,第二天訓練結束,第一件事就是跑去醫院看她。結果被護士告知上午醒來家長就帶她回家了。
  這是幸村頭一次覺得自己有點笨,居然沒想到先打電話回家問問。於是他向護士有禮貌地道謝,打車飛快趕回去。
  那時候留紗正坐床上吃新娘媽媽切成小塊的菠蘿。旁邊的床頭櫃上還放了一小碟葡萄,都剝好了皮。
  她吃得津津有味、意猶未盡,只是臉上還是不敢擺出什麼表情。因為新娘媽媽就坐在床邊,手裡拿了張白紙和一支原子筆。等女兒快吃完一樣時,就握著筆在紙上寫幾個字,舉起來給她看,「紗紗,是想吃左邊的水果還是右邊的粥?」
  留紗就在心裡感歎:我想吃雞鴨魚肉,豬牛羊更好。
  雖然胃剛剛才好,可醫生並沒有說不准吃肉啊!
  終於她心不甘情不願在伸手在「粥」字時點了點,心裡一陣哀嚎:為什麼你不寫皮蛋瘦肉粥?那是我的最愛呀!
  於是新娘媽媽挽起袖子高高興興往廚房去了。
  幸村進門的時候,她就在廚房很專心的熬粥。以至於繼子進了女兒房間也沒能發現。
  那時候紗紗嘴裡正咬了顆剝過皮的葡萄。幸村就在門邊瞪著她瞧。
  過半天他才開口,「你沒事了?」
  留紗「嗯」一聲,扯張紙巾擦擦手,從被子裡拽出一個熱水袋,「你買的熱水袋,很管用。」
  幸村見她用了自己買的東西,心裡頓時放寬不少,搬過椅子坐到床邊,「你才回來,不要老吃冷的東西。」
  「醫生說不能吃辣的不能吃太燙太冷的,沒說不能吃水果。」留紗邊說邊門外瞟,生怕新娘媽媽這個時候進來。
  幸村點點頭,不知接下來該講什麼好,只好移開眼光,盯著床頭櫃上裝葡萄的碟子。
  留紗懷疑他是不是被自己老爸罵了個狗血淋頭,連家裡的水果都不敢吃了,就端起碟子遞過去,「想吃就吃吧。」然後補一個充,「就當是感謝你背了我三條街。」
  幸村看看葡萄,忍不住問她,「你為什麼要假裝有自閉症?」
  留紗沒能控制住,端碟子的手抖一下,「啊……」原來不是啞巴聾子不是癡呆是自閉症啊。難怪他們都很希望我開口講話。
  「難道你……」突然,幸村想起留紗放床上的半塊紅磚,有些猶豫,「……是怕被人欺負?」
  「呃……」一時留紗有些懷疑幸村的智商:得了自閉症才更容易被人欺負吧?
  當然,其實幸村心裡的真實想法是:你是不是為了騙吃騙喝才假裝自己有自閉症?但是如此直接地問小病初癒的繼妹,似乎有些不人道。
  沒辦法幸村只能改口。只不過在看見留紗以類似看白癡的眼神看他後,幸村為自己太過委婉的問法感到些許的後悔。
  看見幸村半天不講話,紗紗沒來由地開始擔心。她擔心是不是自己眼神太過露骨,以至於質疑對方的智商被幸村本人看出來,萬一惱羞成怒直接跑幸村夫婦面前揭穿她……
  於是她一低頭,換一種眼神繼續望他,努力把幸村的臉想成自己從前暗戀過的男生。
  幸村看清這種差點能以柔情似水幾個字形容的眼神後,內心忍不住狠狠汗了把。
  這種眼神足以讓自己誤會留紗會低聲下氣來求他,但從昨天她毫不客氣蹲去牆角的行為,已經充分的讓幸村明白:留紗不會求他。她只會整他。
  於是兩人沉默了足足有三分鐘,以真田昨日傍晚站甜品店門口等人的時間觀念來計算,也就是一百八十年後,幸村終於開口說,「你放心。為什麼你要假裝有自閉症我並沒什麼興趣知道,我也沒空到處告訴別人其實你沒病。」
  留紗鬆了口氣,心想那就好。
  「但是,」他說「但是」的時候,留紗立刻就豎直了兩邊耳朵,生怕聽漏一個字。
  「如果你繼續毫無理由讓爸爸給你買很貴的東西,不,即使是很便宜的東西,我就會告訴他們,其實你沒有自閉症。」
  幸村字斟句酌講完這一長串,安安心心坐床邊等著留紗點頭乖乖說「好」。
  可惜的是,似乎紗紗只關心另一個問題。
  「到底多少錢以上才叫很貴呢?」留紗表情極度認真地望過去。
  幸村刷地一下就沉了臉色,真心覺得剛才那些話自己算是白說了。
  他面無表情站起來,離開房間時又轉過頭警告她一回,「你最好不要亂花我爸爸的錢。」
  「所以我才問你到底多少錢才叫很貴嘛。」留紗撇一下嘴,心想很貴的不能買很便宜的不能買,那不貴不便宜是不是就可以買了?
  至於理由,她已經完全想好了。
  幸村就在她撇嘴的一瞬間,頓湧起股要摔門的衝動。
  他動作利索地伸出手,正要將想發付諸行動,聽見背後有個女人叫他,「精市,你回來了?」
  幸村迅速調整表情,微笑著回過身,「阿姨,您在啊?」
  「我一直都在啊,」後媽對幸村回以女人特有、更為燦爛的笑,「紗紗想喝粥,我在廚房熬粥。」
  客套話講完,幸村很鄭重的朝她鞠躬道歉,說是全怪自己沒照顧好留紗,才害得她急性胃炎進了醫院。
  留紗媽媽笑起來,伸過手拍拍他肩膀,「我聽你爸爸說了,紗紗肯叫你哥哥呢!我想,她一定很喜歡你。不然怎麼肯開口叫你?」
  幸村很是無語,想那是為了報復跡部她才叫的。
  「仔細想想,上次拍照紗紗也跟你講話了吧?」後媽越回憶越起興,一臉的眉飛色舞,活像中了彩票,最後怕粥涼了,才端了盤子進去房間。幸村只好也跟進去,重新坐回椅子上,看後媽喂留紗喝粥。
  幸村乾坐著沒事可做,不得已又道歉一次,「我很抱歉,害她進了醫院……我……」
  後媽把頭轉過來,「我知道不關精市的事,你不是背著紗紗跑了三條街?還替她買了熱水袋?」她笑一下,語氣有些感歎,「老實說,一開始我真擔心你不喜歡紗紗,現在看來你對她是很好的。這兩天你替我照顧她,我也很放心。」
  「哪裡,我並沒有……」幸村回過神來,有些好奇,「這兩天?」
  後媽點點頭,「我的公司要集體培訓,我得去外地住幾天。你爸爸工作忙,照顧紗紗的事只能交給你了。」
  「這個……」幸村想說她根本不需要我照顧。連假裝自閉症都能想出來的人壓根不需要任何人照顧。
  但他還是點頭答應。
  那時候留紗在心裡慘叫連連:完了。想要一台電腦的夢想怕是不能實現了。





  硬幣與紙鈔(上)

  幸村第二次帶留紗上網球場時,距離全國大賽不到兩周。
  當時他步伐穩健邁到場子邊,右肩背了一網球袋,左手提了個深灰色環保袋。以至於柳蓮二都在猜測他是不是買了什麼東西來犒勞大家。只有不諳世事的切原覺得部長真搞笑,為什麼要拿這麼大的環保袋裝便當盒。
  然而在幸村站定、面色從容伸手從袋子裡摸出一個墊子時,所有的人都震驚了。
  在大家猜不到部長為什麼打球還要帶個坐墊的時候,真田已經開始往「幸村病又犯了」的方向進行無責任遐想。然後他很擔心地走過去,還是板著一張臉放低了聲音說,「不舒服的話,不要逞強。」
  我們必須慶幸,在場所有人都沒有倍受爭議的性取向,也無特殊閱讀嗜好。於是這句聽上去原本該引起無數女孩子眼冒精光的話,幸村只覺得真田緊張過度了。
  於是他笑一下,把咖啡色的坐墊遞給一旁的留紗,對著真田講,「為她準備的。」
  紗紗馬上抬起臉伸過雙手去接,順便以灼灼的眼神告訴他,今天自己會非常聽話。
  幸村略低了頭,不負眾望在她臉上看出一句詩來,還是他喜歡過的那首:請用你美麗的眼睛看我的溫柔順從。
  然後他立刻別過頭,甩手一指附近的台階,「你去那邊等我。」
  即使她真的順從,那也是因為溫柔背後有雙隨時隨地可以掐死人的手。
  紗紗拿著坐墊面無表情走向台階的最高處,轉過身,鋪好墊子坐端正。
  那時候站場子裡聽幸村訓話的柳生,發自內心覺得自己對部長兼好友的他瞭解實在太少了。
  喜歡看阿加莎的柳生,一直以為平時不經意間觀察幸村的言行不說八分也有七分的瞭解他。
  至少在幸村某次比賽前雲淡風輕眼睛都不眨一下和冰帝的跡部抬槓,讓他再一次覺得幸村就是典型的睚眥必報。
  比如那次跡部景吾場上打一個響指、很沒有創意地說「勝利是屬於我們冰帝的。」幸村只是微笑著回答,「希望你們不要為即將到來的失敗對未來喪失信心。」
  不過後來立海大新聞社採訪幸村,問他怎麼會有如此膽色作那樣的預言時,幸村卻面色平靜地說,「那不是預言,我只是陳述一個事實。」搞得連柳生都覺得幸村有一點朝跡部發展的傾向了。
  跡部是高調的華麗加囂張,幸村是低調的驕傲加陰險。
  這樣一個驕傲容不得網球部飛進一粒小石子的部長,居然給繼妹買了個坐墊以便她等在台階邊看大家訓練。
  柳生不怎麼厚道的感歎:很久沒看見這麼善良的幸村了。
  但事實上那個坐墊是用留紗自己的零花錢買的。負責掏錢的人是幸村。
  因為新娘媽媽把留給女兒的錢全托給幸村保管了。
  這也是紗紗覺得鬱悶卻還不得不用溫柔順從的表情看幸村的真實原因。
  「道德沒有完全淪喪」的哥哥是還了她零花錢的一半,但為防止她亂用錢、用完了就找大人要的無恥行為,幸村扣下另一半錢,說你用完了那些我再給你。當然留紗就聰明地意識到,如果沒過兩天就去找幸村要,他是一定不會給的。順便補一個充,經過昨晚幸村不但沒有調戲妹妹反而賣力背了她跑到三條街以外的醫院後,紗紗覺得他品德還是有挽回的餘地的。
  儘管原本她上醫院就是他害的。
  於是,在早晨的涼風把留紗額頭吹得冰涼的時候,幸村站在網球場內安排大家作常規訓練。
  台階最高處的對面,距離網球場相同的距離,有兩個小男孩手裡拿了航模飛機正在議論她。
  一個咧開嘴對著另一個笑,用飛機的尾巴指著紗紗說,「你看,這就是上次我跟你說的那個笨蛋。」
  「我不信,」另一個小男孩使勁搖頭,把嘴撇一下,「連錢都分不清的人怎麼可能升上初中?」
  「你的意思是我在撒謊?」小男孩手一動,把飛機尾巴對著自己朋友,「不信你自己去試試,她真的分不清錢的大小。」
  「那分清了怎麼辦?」
  「分清了算我的。沒分清算你的。」
  我們暫定神奈川某附小兩個不知名低年級小男生,手持模型飛機的為甲君,另一個為乙。當小乙不肯相信甲君說留紗分不清鈔票的面額時,決定放膽拿自己身上的兩枚硬幣,五十與一百元去看看坐網球場斜對面的女生究竟是不是一個笨蛋。
  他們肩並肩從看台的另一頭不辭勞苦繞過來,然後甲君率先跳到紗紗跟前,還算客氣地開口,「同學,問你個事。」
  留紗忽然感到一片黑雲罩上自己頭頂。她抬起頭,看見一個頭髮剪成馬桶蓋的腦袋。
  甲君對留紗抬臉卻不開口的表現非常滿意,想果然笨蛋就是笨蛋,然後拉一把小乙,催他,「快點,把錢拿出來。」
  留紗有些困惑。以為小學生出來下暴的念頭瞬間被打破。當然,她也放棄了向幸村呼救。因為那個「馬桶蓋」不是叫她把錢交出來,而是讓同伴掏錢。
  小乙掏出兩枚硬幣,微微紅了臉做出乖學生向老師提問的樣子,把硬幣遞到她面前,「你說,你要哪一個?」
  留紗搞不清狀況,盯著球場不說話。
  小乙明顯沉不住氣,畢竟還是拿衣袖抹鼻涕的小學生,於是轉回頭不怎麼高興地看甲君,「你不是說她分不清錢的大小?她根本就不理我。」
  甲君有些委屈,「不可能!以前她都是拿那枚小的。」
  紗紗終於從球場上收回視線,一面感歎一面伸出手去。
  你們可以不精通電腦,但是不該不會用搜索引擎。只要稍微打幾個字就能知道,自閉症患者只是自閉,並不是弱智到分不清硬幣的大小。
  於是她伸出手面不改色拿走了那枚價值五十元的硬幣。
  一旁傳來甲君很得意的笑,「看吧看吧,我就說,她是分不清硬幣大小的。」
  「那只是硬幣,還有紙幣!」小乙個性略顯毛躁,話沒說兩句又準備掏錢了,摸了半天只摸出一包紙巾,「我沒帶那麼多錢。」
  「那明天帶夠了錢再來。」甲君覺得自己贏了,拉著同伴哼著小調走了。
  留下「笨蛋」手捏一枚五十元硬幣,滿心歡喜坐在台階上,心想明天也要跟著幸村來看訓練,順便拿錢花。
  心裡有了盼頭,臉上很自然就要露出笑來。
  紗紗打算瞅著沒人的時候暫時放鬆面部神經,腦袋一低才發現場子上幸村和另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正望著她瞧。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09:57

  硬幣與紙鈔(下)
    
  大約兩分鐘以後,幸村走到台階最高處,低了頭看她。
  紗紗迅速藏好臉上笑容,眼睛望著球場,一動不動。幾秒後聽見幸村開口,「剛才那兩個小孩幹什麼?」
  留紗立刻回答,「問路。」
  「問路?」幸村如果相信她,那就是名副其實的弱智一頭,「不可能。他們給了你什麼?」
  留紗覺得瞞不住也打不過幸村,只好吸了口氣,說:「報酬。」
  「什麼?!」刷地一下他臉色就變了,像被人騙走了兩個月的零花錢,一時羞憤難當。
  那時候紗紗怕幸村理解力不夠,很體貼的重來一遍,「他們問路,我講解得很清楚,於是他們給了我報酬。」
  「你給別人指路竟然還找人家要錢?」幸村很難得用這種要罵人的口氣講話。通常他只是以嘴角弧度不同的笑去滅對方的威風。可是今天,他深刻的明白,她根本不需要微笑。
  留紗說,「他們主動給我的。」
  幸村皺眉,「你不知道拒絕?」這一句純屬廢話,她只是不想拒絕。
  「那你把他們找回來,我把錢還給人家。」她抬起臉眨眨眼睛,表情有些無辜地看他。
  幸村立刻就火了,又不能打她,只能以涼颼颼的眼神凌虐對方長達一分鐘之久,轉過身時冷冷拋出一句「既然你有報酬,中午就用自己的報酬買便當。」
  留紗覺得很後悔。後悔自己沒有告訴他,其實報酬只是枚五十元、僅供打一次公用電話的硬幣。不過想想就算幸村知道了,那也只是妨礙她第二次收錢。早知道……她莫名覺得沮喪,抬頭看一眼藍天。早知道就該拿那枚一百元的。反正幸村不管飯了。
  但實際上幸村也是在掙扎到底中午要不要給她買午飯。因為去學校餐廳點餐時,柳生就很好奇地問他,「你不問問你妹妹要吃什麼?」
  那時候他很有回答「她愛吃什麼自己買」的衝動,可是不敢。
  幸村只能微笑著、以一種與年齡不符老氣橫秋的滄桑口吻說,「再過不久她就要進立海大上學,獨立能力總是要慢慢培養的。我也不能二十四小時照顧她吧。」
  切原站在背後不解地扳指頭,「我們在學校最多待十個小時,除去上課還剩四、五個小時,部長你不用二十四小時照顧她的。」
  被柳蓮二迅速拖走:切原你是不是皮癢了,去和幸村講道理?
  十米之外,留紗一個人靜靜坐在餐桌前等待,很有一種落花流水美人遲暮、交際花到了晚年被嫌棄的意味。
  她穿了那件上次被幸村叫去擦台階的果綠色連衣裙,心裡有些憂傷。
  因為她餓了,可是沒錢去買飯。
  於是方圓半徑十米以內都能感受到圓的中心有股怨氣傳來。以至於柳生再去拍幸村的肩膀,假裝不以為意地提醒他,「你妹妹好像不喜歡現在獨立。」
  「隨便她。」幸村一不小心說漏嘴,又立刻微笑著掩飾,「如果她不想,我會幫她買。」
  於是幸村端了自己的餐盤回到留紗跟前,把盤子放下,語調沒有起伏地問,「怎麼?你的報酬不夠?」
  「我的報酬夠打一次電話。」留紗低頭望著他盤子裡的蔬菜,裡面有她最愛吃的西紅柿。
  幸村覺得她不敢抬腦袋,總算是願意直面自己的錯誤,換了種口氣又問,「那你想吃什麼?」
  紗紗伸出手慢慢把餐盤拖到自己跟前,抬起眼臉上換一副誠懇的神色,「你打的菜都是我喜歡吃的。」
  這時候,仁王端著餐盤坐過來,看見留紗仰面以一種懇求裡帶了點憂鬱的眼光瞅幸村,突然覺得有些納悶:為什麼幸村連自己的親人都不放過?
  當然,這種感觸在幸村走回點餐處又端回碗熱湯的時候頓時化為烏有——仁王想,幸村心裡還是人性尚存的,雖然對我們是溫柔的殘酷,可對親人總是和藹得真實。
  下午的訓練繼續枯燥難捱,切原赤也穿著一身土黃色的隊服圍繞操場先慢跑兩圈。他真心希望快點一雪前恥打敗青學,所以熱切期盼決賽的來臨。
  那時候留紗依舊坐在台階的最高處端端正正望向球場。她看底下的風景時,不知道球場邊鐵絲網附近一雙眼睛也在看她。
  後來那雙眼睛的主人被身體預熱完畢一旁等待上場的切原發現。
  那是二年級一個叫不出名字的女生,有時候午間休息會擠在人群裡去小賣部買買零食。於是,不大不小的立海大校園裡,切原和她很打了幾次照面。
  因為她多半是保持一臉酷酷的表情,跟全天下人都欠了她五百萬似的。
  某次切原好容易擠進人群的中心,朝小賣部老闆伸出手要一個肉鬆麵包。他只是肚子餓了想吃個帶肉餡的麵包填填胃。結果身旁傳來一個清脆悅耳的女聲,「老闆,一個肉鬆麵包,謝謝。」小賣部的大叔本著女士優先的原則將貨架上最後一個麵包遞到另一雙手裡。切原本能地吼起來,「是我先來的!」
  女孩子轉過頭表情很酷地瞥一眼他,刷地一下撕開裝麵包袋子的封口,抖出一點動作流暢地咬了一口,然後問他,「現在你不要了吧?」
  切原含恨又從人群裡奮力擠出去,並迅速推翻自己先前對她聲音的評價——什麼清脆悅耳,完全就是很難聽、很難聽、很難聽。
  現在那個女生兩手抓著鐵絲網,身體微微前傾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坐高處的留紗,切原有理由懷疑,她絕對不只想搶一個肉鬆麵包那麼簡單。
  於是他出於要本能想告訴幸村,搞不好有什麼人想算計他妹妹。殊不知此刻最想算計留紗的是幸村自己。
  當然,最後切原沒好意思說出口。主要是覺得把自己被女同胞插隊搶走麵包的事說出去後有損他立海大王牌的威名。
  隔天上午,那雙眼睛再度出現了,還是瞪著留紗看。
  第三天下午,那雙眼睛再度登場的時候,切原的警惕性已經提高到不可自拔的程度。因為不只跑圈,就連做特殊訓練時,他也會忍不住偷偷去望那雙眼睛的主人,然後把臉別過去瞅一眼紗紗。
  可惜的是,留紗沒發現場子邊有雙女人的眼睛在看她。她只發現場子裡切原隔三差五就轉臉過來看。
  但她沒有時間去在意。這時她盯得更多的是柳生的好搭檔——仁王雅治。
  留紗從心底覺得這個人是不是腦袋有問題。
  現在將時光拉回到仁王同情心氾濫想逗留紗笑笑的那個上午。也就是那雙眼睛首次出場的第二天。
  那天幸村將網球部的訓練安排在下午,午飯前跟著真田一起商量比賽後什麼時候讓切原上任的相關事宜。
  他們邊走邊討論青學特意去某座山的一次集訓,都覺得即使他們訓練有成也打不過立海大。
  商量得最歡樂的時候,真田看見幸村的妹妹背靠著牆壁,表情很柔弱地站在一個角落裡。她的對面,是兩個個頭比她高不了多少穿短褲背心的小男生。
  真田說,「幸村,你妹妹在那邊。」
  幸村立刻把頭轉過去看,認出是昨天留紗說問路的那兩個男生。
  忽然他意識到那兩個小子不可能是在問路。總不至於昨天問過今天又來,以為是菜市場買菜啊。
  他回憶起昨天從球場到家裡留紗一句話沒跟她講,就想大概是自己誤會她了。——她沒有指指路就收人家的錢,是「人家」在欺負她。
  於是,在看到留紗被兩個短褲小男孩「逼」在牆角陰影裡時,幸村心裡那根名為「我是她哥哥」的弦奇跡般地再度繃緊。
  他沉下臉色走過去決心幫她,卻看見兩個男孩分別從褲兜裡摸出兩張紙鈔,遞到留紗跟前。
  其中一個問她,「你自己選一張。」然後甲君把小半邊臉別過去沖小乙擠擠眼睛,「我說過了,就是五千和五十塊放在一起,她也不知道該選五千。」最後笑出聲,「她是個公認的智障!」
  幸村很不舒服,沒想到背後有人說他妹妹是智障,還當著她的面。
  他陰了一張臉就要發作,對面的那個「智障」就在那時伸出手,動作利索拿了甲君攤手掌上的五千元,撥開他們倆,直接站到幸村背後,扯一扯他的衣角,「精市哥哥。」
  幸村又氣又覺得好笑,一本正經轉過身拉著她朝前走。背後傳來「馬桶蓋」小鬼的慘叫:我的五千元啊!那是我存了三個月的零花錢!
  這時候仁王登場了。
  他哼著小曲從巷子另一頭拐過來時,看見兩個小鬼哭天搶地一溜煙從自己身旁跑過去,其中一個髮型酷似西瓜太郎的小男孩轉過頭衝著身後揮了揮拳頭,「你給我記住!」
  仁王順著他拳頭的方向望過去,看見留紗半「躲」在幸村背後,一隻手攥著他衣角。
  一瞬間仁王覺得她真的很可憐。在別人發狠話說「你給我記住」的時候她沒有還口的能力,只能垂著腦袋站幸村背後真的把這一幕記住。——可憐的小女生,竟然被比自己還小的小朋友欺負。
  於是仁王在心裡作了個偉大的決定,就當是為報答幸村即將第三次帶領立海大奔向輝煌——他決定逗留紗笑一笑。





  這不是威脅,是自保(上)
  
  仁王作這個決定的時候,非常慶幸那日上午是自己整蠱玩具的採購日。他單肩背了不怎麼小的黑色運動包,裡面裝了兩個新的、一個與家裡一模一樣前兩天不小心被摔壞的玩具盒子。更重要的是,裡面放了他COS柳生的必備品:一副眼鏡、假髮和一丁點人皮面具。
  當時仁王抬手臂和幸村他們打了招呼,轉過身飛快朝相反的方向跑去。以至於真田都懷疑他背包裡是不是裝了怕別人知道的東西。
  十來分鐘後,當穿了一身土黃色隊服手提黑色塑料袋的柳生出現在前方五米遠的巷子口時,幸村心裡有數了。他知道那是仁王,從時間上推測鐵定沒錯。只是他搞不太明白,仁王這時候扮成柳生到底要幹什麼。
  不過,很快他就弄明白了。因為「柳生」步伐平穩地走過來,向自己、真田打過招呼後,他低下頭伸手去摸留紗的腦袋。
  那時候幸村很想提醒他,留紗已經念初二了,不是誰逗都可以擺脫企圖調戲的嫌疑。
  但是留紗很乖巧地抬起眼,迎著「柳生」的眼光望過去。
  忽然她想起來,這就是前一天那兩個「馬桶蓋」來送錢時一直注視她的男生。
  據說是幸村社團的隊員。
  從某個角度講,算是幸村的「手下」。
  他是不是從嘴型推斷出那兩個男生當時在講的話?
  紗紗有點擔心,將注意力放在「柳生」的眼鏡上。她開始猜測他眼睛的度數,很快又覺得即使是飛行員中的精英,也不大可能從幾十米遠的低處看清楚兩個男孩的口型。就算他真的能看見,那還必須具備一定的特異功能,比如透視。因為當時其中一個「馬桶蓋」是背對球場的。
  所以留紗不大想理他,望他一陣後就把腦袋別過去點,看著身旁淺灰色的牆壁。
  「柳生」原本只彎了腰,見她完全不理自己,只好蹲下去,從手裡的塑料袋取出某樣東西。
  「她看起來不大高興。」
  這句話是抬頭對著幸村講的。
  幸村含糊應一聲,心想她現在肯定很高興。因為白白拿了五千塊錢。
  「小朋友應該多笑笑,這樣才能長高。」
  仁王露出平時柳生經常露出的那種笑,謙和裡帶了絲自信的從容,在身旁衝過去一隻叼了骨頭的小狗時,將手裡的魔術盒子遞過去,「紗紗要不要看看盒子裡面是什麼?」
  留紗本來有些鄙視他,說什麼「多笑笑才能長高」的話,明顯是把自己當成智障打發。但是他遞過來盒子,又是幸村的隊員,她仰起臉看看幸村,示意自己是不是應該打開。
  幸村拍拍她肩膀,「你打開看看吧。」
  紗紗伸出手,打開那個盒子,有些意外地發現,裡面還是個盒子。只不過體積比外面那個小一些。
  那時候她想起一個故事,隔壁的一個姐姐經常給她講的故事:山裡有座廟,廟裡有個老和尚。老和尚在給小和尚講故事,講山裡有座廟,廟裡有個老和尚,老和尚在給小和尚講故事……
  一個可以無限循環講一天一夜都沒有問題、但是沒有任何情節的故事。
  一開始紗紗很感興趣,還很傻很天真的以為總有一次那個老和尚會給小和尚講不一樣的故事。但是當她知道一塊等於兩個五毛的時候,就明白那個故事永遠沒有結局,或者它的結局只是無聊。
  講它的人很無聊,認真聽它還期待不一樣結局的自己更無聊。
  於是她變得不怎麼喜歡那個鄰居的姐姐,因為不管是以前還是以後,她總是只講同一個乏味異常的故事。其實她知道灰姑娘還有白雪公主,可是她懶得講給紗紗聽。聲情並茂說一個故事大概要花五分鐘,可是講一個沒有情節可以完全打消人興趣的故事只需要一分鐘不到。
  後來紗紗就不找她講故事玩了。她覺得那個姐姐老是敷衍自己。
  現在的「柳生」就像敷衍自己的那個姐姐。
  所以留紗懶得再去碰那個盒子,只是把頭轉向剛才的方向,一言不發。
  仁王笑眉笑眼地鼓勵她,「留紗不想看看裡面放了什麼東西?」
  紗紗以「繼續不搭理他」表示自己確實不想。
  「柳生」將盒子收起來,保持自己臉上一貫的笑容,從塑料袋裡摸出一塊口香糖遞過去,「這裡面有驚喜噢∼」
  留紗瞥一眼他,沒有講話。
  身旁幸村很想提醒他,她不是小學二年級,是初中二年級。還有自閉症真的不等於弱智、白癡。為什麼大家都像逗孩子一樣逗她,好像留紗心智都沒怎麼發育似的。
  真田現在終於肯定,這是仁王不是柳生了。
  因為即使柳生會穿著隊服蹲在幸村妹妹跟前,也不可能從手裡的塑料帶裡摸出兩個玩具來逗她。
  於是真田在感歎仁王的童心未泯時,也難免覺得仁王是不是稍微傻了一點。拿玩具逗逗小女孩結果人家根本不理他。
  「柳生」沒辦法了,只好使出殺手鑭。
  在伸手一把拉掉頭上的假髮時,他開始幻想留紗臉上露出驚訝的笑來,然後是幸村很難得的、在網球以外的稱讚:仁王,多謝你了。多虧你,紗紗到現在臉上才露出笑來。
  可惜那真的只是幻想。
  生活通常只帶來幻想無法實現的失落感。
  比如留紗看見「柳生」一把扯掉自己頭上的假髮,然後取下眼鏡雙手順著眉毛眼睛往下一抹,川劇變臉似的換上另一個沒什麼印象的男生的臉貌。
  她就想,這個人是不是腦袋進水了?
  估計剛才他是扮成了另一個人的模樣,而且他扮得挺像,反正幸村和大叔臉的同學都沒有認出他。
  可問題是,能完完全全扮成另一個人的模樣是一件很值得誇耀的事?
  其實她不認識仁王也不怎麼認識柳生,只知道那個戴眼鏡上次和幸村一起注視她的男的叫柳生。但那個「男的」不僅不是什麼名人,甚至在學校還沒有幸村和大叔臉有名。至少幸村手下還握有一個社團。
  那樣一個名不見經傳、不怎麼帥氣也沒有驚人的身高的「男的」,紗紗搞不懂為什麼對面這個人會覺得能夠模仿他是一個壓軸戲。
  其實幸村也沒搞懂。
  他知道平時仁王就是對COS柳生樂此不彼,有時候也算網球上的戰術。不過對這個戰術為什麼會莫名其妙用到自己妹妹身上,他不明白。
  連真田都開始覺得仁王今天是哪根筋搭錯了,發神經地衝出來模仿柳生。
  以至於最後他看著戴眼鏡的仁王從塑料袋裡取出一個吹泡泡的玩具要送給留紗時,忍不住說,「下午的訓練不要遲到。」
  仁王覺得倍受打擊。
  平時他COS沒被人拆穿自己主動坦白時,總會引來周圍一圈的驚歎聲:好神奇、好厲害的COS技術。類似的稱讚是很稀疏平常的。
  可是今天他自己把假髮扯下眼鏡摘掉又戴上,不但留紗沒笑,真田還叫他訓練不要遲到。
  後來幸村很禮貌地替留紗接過仁王遞過的禮物,跟留紗說,「向學長道謝。」
  於是留紗終於正眼看看仁王,面無表情的點點頭,「謝謝學長。」
  但是那一瞬間仁王很清晰的在留紗眼睛裡看出一絲意味不明的嫌惡。
  他覺得愈加的沮喪。
  以至於下午的訓練都不好意思再去看留紗一眼。
  他模仿柳生去逗一個自閉有些嚴重的小女孩,可是完全失敗了。
  或許換句話講,柳生的臉孔不是想像中那麼討喜。仁王這麼想的時候,很罪惡的發現自己心裡稍微平衡些了。
  那時候切原的眼光仍在那個女生和留紗之間不斷徘徊。直到又一次輸給不睜開眼睛打球的柳蓮二時,他發現部長的妹妹不見了。
  切原莫名的擔心,立刻將這一重大發現告知幸村。
  其實幸村一點都不著急,他知道留紗就算找不到路但必要的時候絕對會開口去問。但是他的隊員不清楚。
  於是所有人都開始為她擔心,即使心裡沒覺得會怎麼樣臉上總是要裝裝樣子,開口閉口就是「放心幸村,學校裡應該很安全,她不會出事的。」
  幸村很無語,想我知道她不會出什麼事。她比一般的人還要聰明。
  但是切原就說,「萬一她出了學校怎麼辦?」擺出一副很焦急的樣子。
  幸村想,出了學校她也不會有事。她智力正常,而且身上帶了錢。
  很快,大家的行動還是統一。決定讓一個人留下等待,其餘的分頭去找。
  仁王立刻舉手自願留下。
  幸村為他們很積極地要去找留紗覺得心裡有些不爽。主要是對留紗不爽。她一個人說也不說就走開了害得大家要浪費時間去找她。
  其中屬切原最積極。
  他感覺多半是那個不知名的女生得手了。可當他把幸村拉到一旁三言兩語講述那雙眼睛出現的時間以及看著留紗時有多麼的邪惡,幸村只是表情平淡地微笑,說或許是切原你想多了。急得切原都想把自己肉鬆麵包被搶的事拿出來當實例,當然顧及面子他沒那麼做。
  他只是更加積極地去找留紗,從立海大初中部二教樓一直繞到高中部辦公大樓,然後在繞回初中部一教樓後門附近的小涼亭時,看見紗紗一個人站在亭子旁觀賞池邊。
  那個女生站在她背後,正向她伸出手。




  這不是威脅,是自保(中)
    
  切原赤也第一次參觀立海大初中部時,最不喜歡的就是一教樓後門那個觀賞池。原因是當時一對看不清臉貌的情侶站在水池邊互訴衷腸,然後男的掏出了一塊顏色奶黃的手帕,在春日的晨光裡送給女方。
  使得切原發自內心的感覺,他太娘了。
  一個身材魁梧挺拔的男人,居然從盒子裡摸出一方格子手帕,送給女的。
  但當他兩年讀下來,知識隨著身高一起往上拔了點時,切原發現自己錯了。
  那個男的並不是娘,而是小資。
  他裝小資。所以導致切原開始看不慣一教樓涼亭一旁的觀賞池。
  因為它太小資了。就如比起冰帝,他始終要覺得青學那群人要順眼點一般。
  冰帝的人太小資了。聽說部長跡部沒事的時候就一個人聽聽交響樂、開船出海去釣魚,並且一夥人動不動就換了衣服去西餐廳聚餐。
  對此切原很不能理解。
  他覺得是男人就該猛一點,不猛也至少要酷一點。不要成天圍繞個養金魚的池子談情說愛、唸唸俳句送送手帕什麼的。至少也該弄個PSP打打格鬥遊戲才對盤啊。
  這也是切原其他科不至於差到倒數唯獨做英語考卷只能靠硬幣的原因。
  因為英語也很小資,而且使學它的人一起小資。
  有時候聽隔壁那一桌下課了為練習口語硬是梗著脖子不停地你問我答,
  「你叫什麼名字?」、「你來自哪裡?」、「這是鉛筆盒」「那是一本書」……後來高級一點就成了「你知道廁所怎麼去嗎?」和「你對東京有什麼看法?」。
  切原煩透了,心想你學本國語沒見這麼熱情。川端康成、渡邊淳一你分不清楚,學ABCD就來勁了?
  所以他由牴觸小資慢慢地變為牴觸一切有可能讓他變得小資的行為。比如去學英語。比如來這個觀賞池旁看金魚。
  當然要在很多年後切原才明白,原來自己在別人眼裡同樣也是小資。原因是他打小球不玩大球,打網球不玩棒球。
  籃球、足球玩得風生水起的男生,就覺得要靠拍子才能接球的男生都很小資,都不生猛。尤其是網球。因為一支網球拍比一顆籃球還貴。
  但切原目前是覺得自己比較男人的。
  所以看不慣這個水池的他,即使在擔心幸村妹妹落入魔掌而四處奔走時,還是特意繞過了那個觀賞池。
  於是在又繞回一教樓,並從後門跨出去看那個水池時,切原就開始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麼不早一點來。
  如果他早一點出現,那個女人也不會趁機站到留紗背後,更不會把手搭到她肩膀上。
  留紗也不會被她「推」進水池裡去了。
  於是,在紗紗掉進水池裡的時候,切原滿腔憤怒地奔上前,用盡力氣一把攥住那女生的手腕,高聲一吼,「你為什麼推她?」
  女孩子很平靜地轉過腦袋解釋,「我沒有推她。」
  「你撒謊,」切原很火大,因為犯人被現場逮住了居然死不承認,「我明明看見你手挨著她了!」
  「我是把手搭到她肩上,不過不是推她,只是想找她說說話。」
  「你不要狡辯,我看見了!你把她推到水池裡。」切原臉上始終保持了高年級下暴低年級學生時的兇惡表情,就像她不承認就要隨時隨地預備把她一起丟進池子裡一樣。
  那時候留紗孤零零跪在水池裡,腦袋被斜前方的石頭狠狠硌了一下。痛得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於是她先在心裡狠狠數落那塊沒長眼睛、突然從她面前冒出來有稜有角的石塊,然後是罵切原和那個女生。
  難道先拉自己從池子裡站起來會不比爭論那個女的到底有沒有推她來得更為重要?
  可是她被撞得頭昏眼花,在勉強轉過身時就已經沒什麼氣力了。她抬起腦袋往上望,就要分不清哪個是切原哪個是那女的了。只是在想伸手去摸摸看後腦勺有沒有冒紅時,忽然兩眼一花,驚覺面前閃過一土黃色的人影。
  切原站在水池邊懺悔,他為犯人晴天白日的行兇感到痛心又為自己親手逮到犯人感到開心,一激動就忘了留紗還坐在水池裡。
  於是只能在幸村把紗紗從水裡抱起來時,表情有些嚴肅地說,「部長,我看見了,她把她推下去的。」
  「你要我說幾次?」那個「女的」把嘴一撇,很不高興地反駁,「我沒推她。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推她了?」
  「兩隻眼睛!」切原一眼瞪過去。
  「那只能說明你兩隻眼都瞎了。」那「女的」立刻還嘴。
  「可是你把手搭她肩膀上了!」
  「我說了只是想找她說說話!」
  幸村瞅一眼切原又看看那「女的」,也不敢肯定是切原看錯了還是她在狡辯。就著濕了半截的褲腿,往水池邊一站,臉上不帶一絲笑地說,「我先送她去醫院。其餘的事以後再說。」
  於是留紗第二次被幸村帶去醫院。唯一不同的是,上回他是背了她跑過三條街,這次是抱著她走了一條半街。離學校不遠的地方就是醫院,雖然不怎麼大。
  那天幸村爸爸小組開會討論新項目,手機開震動一直不去看屏幕,導致幸村一個人在醫院一直守到晚上七、八點。期間紗紗醒過來一次,說了沒兩句又睡過去了。閉眼前她講了一句話:「想吃皮蛋瘦肉粥。」
  幸村沒辦法,只得打電話給剛離開醫院的真田,說你給我帶碗皮蛋瘦肉粥過來吧,我實在不敢走開。
  因為留紗一直渾渾噩噩有氣無力、講了幾句話可是沒一句能講清楚。
  於是真田再回病房的時候,手裡提了三碗粥。
  他看了看床上的小女生,對幸村講,「情況不樂觀?」
  幸村搖搖頭,「醫生說沒什麼大問題,頭部沒撞到要害。不過她一直不醒,醒了又睡,不知道是怎麼了。」
  真田認真思考一陣,想說大概是平時睡眠不足,又覺得說出來場合不對勁,只好憋在心裡。
  後來直到真田和幸村都喝完了粥,留紗才慢騰騰睜開眼,目光很迷茫地看著幸村的臉,看一陣後,聲音很虛弱地說,「我餓了。」
  真田幫忙把冷掉的粥拿去值班室微波爐熱了熱,端回來後又客套幾句,這才離開。
  留紗坐起來喝粥,一小口一小口的往嘴巴裡喂,喂之前還要吹一吹,因為真田把粥熱過頭了。
  她吃得很慢,看上去動作又有些吃力,搞得幸村差點要說「不如我餵你」,但是他忍住了。只是在床邊坐了會兒,想了想,問道,「是她推你下水池的?」
  「不是,」留紗立刻搖頭,伸舌頭舔了添嘴角,「她把手搭在我肩上,說了句『同學』。」
  「她沒說別的?」
  「沒有,」她把裝粥的盒子放在床頭櫃上,勺子咬在嘴巴裡問,「你聽見我說要喝粥了?」
  幸村愣一下,點點頭,「聽見了。」又問,「你怎麼會跌進水池的?」
  「我嚇到了,」留紗對他說,「因為我沒發現身後有人過來。」
  「你為什麼不坐在台階上?要到處亂跑?」幸村想起來心裡還是有些不爽。下午的訓練幾乎被耽擱了四分之一。那是很寶貴的時間。
  留紗把嘴一撇,說:「因為我想去廁所。可是不知道廁所在哪兒。」
  本來想問你為什麼會站在水池邊,可是聽到這一答案的幸村,一時沒能消化自己的異樣感受,決定暫時不問了。
  只是把粥盒子又遞過去,「前天他們不是來問路的。」
  「不是。」
  「你怎麼不實話實說?」幸村帶了點恨鐵不成鋼的口氣說,「被人當白癡耍很好玩嗎?」
  「他們那點錢最後不都給我這個『白癡』了?」留紗故意帶了點挑釁的口吻,一雙好看的眼睛瞪著他,好像就是在賭幸村會不會生氣。
  可在他真的生氣以前,又眼光一轉,有些無可奈何地望他,「再說了,我告訴你你會幫我?」





  這不是威脅,是自保(下)
     
  幸村坐在椅子上,一手搭在床沿,想了一會兒,才說:「如果你沒錯我就會幫你。」
  「那你覺得我有沒有錯?」留紗問他。
  幸村皺起眉頭,口吻有些嚴肅地講,「你們都有錯。他們不該來取笑你,你不該藉機拿了人家的錢。」
  「那你也有錯,」她有些得意地看他,像是終於揪住了對方的小辮子。
  「我也有錯?」幸村愣住了,「我有什麼錯?」
  「我拿五千塊的時候你也在場,可是你沒有阻止,還讓我躲在你身後。」她笑起來,眼睛裡帶了點幸災樂禍的神色,很認真地說,「你是同謀。」
  幸村又開始皺眉毛,臉色立刻沉了點,「看來我不應該幫你,幫過了你就翻臉不認人。」
  留紗把粥盒子放一旁,吸吸鼻子,眼睛忽閃忽閃地看他,「你不但是同謀,說話還不講信用。」
  「我怎麼不講信用了?」
  「你剛才說『如果我沒錯你就幫我』,可是我明明錯了你還來幫我。」她背靠著枕頭,曲起膝蓋坐好,把小半邊臉埋在膝頭,偏著腦袋看他,嘴角擒了分笑,「這還不叫不講信用?」
  幸村默默看她一會兒,最後才說:「以後就是你對我也懶得幫你了。」
  留紗從膝頭上抬起腦袋,把嘴撇一下,嘟囔一聲,「你真小氣,」然後又伸手去拿粥,「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謝謝你送我來醫院。」
  忽然,她想起一個問題,醫藥費該怎麼計算。
  不過在她開口以前,幸村從褲兜裡摸出手機,「你可以給你媽媽打電話。」
  他把電話遞過去,留紗沒接。她咬著嘴唇想了想,說:「算了吧。我又沒什麼事,不要打擾她了。」然後又問,「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醫生說你要留院觀察,」幸村點點頭,「我守著你。」
  「我不要人守,你回去吧。」紗紗端起盒子喝完最後一口粥,揮揮手叫幸村回去,不要管她。
  「我不守著你就是爸爸來醫院守,」幸村很平靜地看她,「他這兩天很忙,沒有空。」
  留紗看著幸村眼睛一眨不眨地提起自己爸爸,忽然意識到,幸村大概很不喜歡她。不過不是因為錢,是因為新娘媽媽取代了他媽媽的位置。
  但她不打算去提這件會使氣氛變更尷尬的事。她倒是不怎麼在乎幸村會如何看自己,反正,他始終會送她到醫院。
  那天幸村果真在病房裡守了一整夜,期間從值班室借了毛毯用用,被實習護士誇獎一番,又在對方質疑孩子的父親怎麼連女兒都不管了的感歎下,覺得莫名其妙。後來他才弄明白,是真田買粥回病房的時候被對方看見。
  實習護士以為紗紗是真田女兒。
  第二天清早,幸村在椅子上醒來,站起身伸伸手臂舒展筋骨。夏末的晨光從窗戶外斜透進來,落在留紗蓬亂疏鬆的劉海上,飛起幾點微光。
  幸村走到床邊,彎了點腰,看見她幾乎一半的臉埋在枕頭裡,嘴唇微微張開,跟頭髮一樣,嘴角也泛著同樣的光點。
  因為她流口水了。
  一時他忍俊不禁,笑過之後就想,她再怎麼喜歡錢,始終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女生。然後他摸出一包紙巾放在床頭櫃上,推門下樓買早點。
  於是留紗醒過來時,很驚喜地發現床的一旁放了一碗瘦肉粥和一包供她擦嘴用的紙巾。
  不過那碗皮蛋瘦肉粥已經處於冷卻狀態。因為留紗一覺睡到了中午十一點。
  她穿好衣服,爬下床端著粥盒子去外面找微波爐,再回到病房時就發現虛掩的門裡露出一半女人白嫩的小腿。
  她順著那雙只穿了白色短棉襪的長腿往上看,發現是昨天和「卷髮」在水池邊起爭執的那個女生。
  「我以為你出院了。」留紗推門進去時,那個「女的」轉過身來,盯著她看了一陣說。
  紗紗沒回答,把粥放在床頭櫃上,又爬回床上拉過被單蓋好腿,將身後的枕頭豎起來墊背時,聽見那個「女的」問,「你的傷,沒有很嚴重吧?」
  紗紗還是沉默,看著她將手裡提的水果籃擺到床頭櫃上,然後轉過頭解釋,「我來是想跟你說,」她吸了口氣,大概是被留紗頭上的紗布嚇的,「昨天我沒有推你下水池的意思,我想你應該知道。其實,我只是有事情想拜託你,所以才叫你……嗯,把手搭在你肩上。沒想到你會……」
  「但你不和我講話,我還是不會跌進水池的。」留紗突然開口,低一點頭,指著自己腦門示意她看,「這裡破了塊皮,很痛。」
  那「女的」表情明顯起了變化。她先是愣了下,接著想起什麼似的伸手直愣愣指著留紗,嘴巴慢慢張成一個誇張的O,「她們說你不會講話!」
  「自閉症又不等於啞巴。」留紗「嗤」一聲,覺得對方有些膚淺。想了想,歪著腦袋看她,「你知道我不能講話,還來找我說話?」她開始懷疑切原講的是真的了。
  「她們沒說你聽力有問題,我只是想請你幫個忙,沒別的意思。」她有些抱歉地看留紗,「沒想過你會嚇得掉進水池。」
  「但我還是掉進去了。」留紗邊說邊伸手一摸自己包紮過的腦門,「就算你說了抱歉,我的頭還是會痛。」
  「女的」猶豫了。她猜到留紗是在暗示什麼,又覺得對方那張洋娃娃一樣精緻的臉,看上去不至於會藉機敲詐,於是試探著問,「你的意思是指……要我賠錢?」
  「不是,」留紗很快搖頭,「正確的說法是,醫藥費。」
  「那不就是錢?」
  「當然,」留紗開始點頭,「醫藥費的確可以用錢來體現。」
  「女的」沉默了。
  她果然是在要錢。
  但她說的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就算是家裡牽出去的一條狗,咬了人也得自己負責,更何況是本人聲帶振動發出的聲音。
  於是「女的」在腦海裡飛快估算了自己所存的零花錢,然後才問,「那你要我賠多少?」
  「當然,我掉進去不能完全怪你,」留紗想的是,如果她掉頭就走,自己一定賴著她付全所有的醫藥費,不過對方態度很客氣,使得她也開始變得客氣,眨了眨眼睛道,「所以,我們都有責任,醫藥費對半分。」
  「那一半是多少?」
  「我不知道,」紗紗搖搖頭,想了想說,「中午我哥要來接我,到時候……」她覺得幸村一定不同意讓對方付錢,連忙改口,「所以不大方便,你下次給我吧。」
  那「女的」看她幾秒,漸漸臉上露出一種略顯惡劣的笑,「學長來了就不方便?」
  「你想說什麼?」留紗警惕起來,伸出去要端粥的手又縮回被單裡。
  「你沒有自閉症,」她拉過椅子動作悠閒地坐好,「你是裝的。學長估計不知道吧?」
  留紗愣了一下,皺起眉來,「那又怎麼了?」
  「你不怕我說出去?說你其實是裝的?」她哼一聲,臉上還是那點笑,似乎有些看不起她,「要是你沒找我要錢,我也不會看出你是裝的。」
  留紗點點頭,「沒關係,就算你看出來了,你也不會說出去的。」
  「你那麼肯定?」她再哼一聲,說我可沒你想像的那麼善良。
  「嗯,」她把手伸出被單,端過床頭櫃上的粥,漫不經心瞥一眼她,「我相信你不是壞人,所以,」壞人的話,不會提水果上門。就跟肯去自首的肇事司機的確是在真心懺悔一個道理。
  因此,留紗才敢很鎮定地點頭:「如果你告訴別人我是裝的,我就跟哥哥說是你推我下水的。」她端過碗喝了口粥,拚命在腦海裡搜索「卷髮」的名字,把腦袋微微偏向一邊,「有人看見的,他是我哥哥的隊員。」結果想了半天還是沒能想起,只能抿下嘴唇作最後的補充,「你覺得,精市哥哥會相信我和他的隊員,還是相信你?」
  「那是切原看錯了!」她一手拍在床沿上,有些惱火地叫起來。
  「不過切原學長並不認為是自己看錯了。」
  「你威脅我……」她板著一張臉站起來,目光瞟到一旁自己為探病買的果籃,忽然有把籃子再提出病房的衝動。
  「我沒有威脅你,我不過是自保。」留紗嘗試著安慰她,「放心,你不說出去的話,沒人知道是你推我下水的。」
  「這還不叫威脅?」那「女的」嘟囔一聲,又表情無奈坐回椅子上,「我什麼時候推你下水了?」
  留紗立刻回答,「按切原學長的話講,應該是昨天下午。」
  「我說你……」她看著紗紗背靠枕頭若無其事埋頭開始喝粥,覺得很無語。
  一方面沒有人會喜歡自己被威脅,儘管對留紗究竟有沒有自閉症或者為什麼假裝自閉症,她的確沒什麼興趣。另一方面,對方管同年級的切原連續兩次稱呼「學長」,讓她覺得留紗也許不是自閉,只是大腦某些機能不是很好使。不然,實在很難想像一個正常的初中女生在威脅別人的同時除了面不改色吹涼手裡捧的熱粥,竟然還死不承認自己是在威脅。
  「女的」被留紗那句「我不是威脅,我只是自保」徹底打敗。
  站門口的幸村也被打敗了。被醫院病房大門的隔音效果。
  果然規模較小的醫院連門的質量都會下降。
  不過幸村並沒怎麼生氣,只是單純覺得好笑和慶幸。
  幸好他阻止了網球部的隊員一起來接紗紗。幸好連真田也沒有跟來。
  至於為什麼好笑,不僅僅是昨天留紗已經很明白地告訴他:那個「女的」沒有推她下水池。而是病房裡沉默一陣後,傳出紗紗有些無奈的聲音,「好吧,既然你好心的替我保守秘密,醫藥費你只需要付三分之一。」
  然後是「女的」有氣無力地回答,「你的意思是指,我被你威脅了還要付錢給你?」
  「我說過了,」幸村想起她早上流口水的模樣,很艱難才忍住笑,「這不是錢,是醫藥費。還有,那個不是威脅,是自保。你也可以看成等價交換。」
  「到底哪裡等價了?我只嚇得你掉進水池,也有責任,不過為什麼我要替你保守秘密?」
  「不是為了我,是為了你自己。」是留紗的聲音。
  登地一下響起,這次是拉椅子的聲音。
  那「女的」站起來,在幸村慌忙轉身的時候,歎了口氣對留紗講,「誰叫我喜歡你大哥呢?」





  立海大與青學(上)
  
  於是留紗在第二次進醫院的時候,終於知道幸村在學校真的是個風雲人物。至少有某個五官端正、身材正常的女生願意為了他被威脅的同時還要付錢、替自己保守秘密,又心甘情願再花錢拜託自己去幫忙。
  但紗紗一開始是很不能理解中川的想法。因為在自己問對方到底需要怎麼幫的時候,她只說,希望把幸村約去一家咖啡館。
  「你為什麼自己不去?」她忍不住開口問她,「只是約一個人出去坐坐就要花錢,你不覺得很浪費?」
  「我有約過他,但是,」中川作攤手狀,眉心處打了個好看的蝴蝶結,「想約學長的人何止是我?可是他從來不會赴約。」
  「你就沒想過冒充某一個他認識的人,然後把他約出去?」
  「那只會讓還沒開始的戀情直接走向結束,」她覺得留紗提出的建議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餿主意,於是毫不留情的予以駁回,「據說有人這麼做過,後果是學長直接將她拖入了黑名單。」
  「他怎麼做的?」突然她來了點興趣。
  「好像是說不喜歡撒謊的女生,」中川認真望過去,「所以,我只能拜託你了。」
  忽然留紗很想反悔,原因是自己不想得罪幸村。於是她皺起眉頭,「如果我把他騙出來,他也一樣會討厭我。」
  「不會的,你是他妹妹。」
  「會的,」紗紗搖搖頭,告訴她,「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你應該知道。」
  把自己的親哥哥騙出來,和把後爸的兒子騙出來完全是兩回事。前者最多就是做事欠考慮、往好的方面想說不定還成了被人一時蒙蔽,反倒成了受害者;後者直接和人品掛鉤。一個不小心就是自己道德敗壞,為了錢六親不認、不惜坑蒙拐騙。
  其實做的事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關係差異,導致性質不同。
  「不會的,」但中川只覺得留紗是多慮了。於是她微笑著看她,像是對面正坐了未來某一天會叫自己大嫂的小女生,面色謙和而又溫柔,「你知道的……」不過,在涉及到對方某個行為時,她還是結巴了幾秒鐘,「你……你有自閉症,學長不會、不會怪你的。」
  留紗想了想,只能簡單回一句,「也許。」也許不怪我,那是不可能的。
  關鍵時刻,中川沖留紗面前伸出五個指頭,晃了晃,神情嚴肅地講:「再加五十如何?」
  「原來精市哥哥只值一把菠菜啊,」紗紗嘟嘟嘴,拖長了腔調,想起超市裡那把價值一百五十元的菠菜,突然很為幸村不值。一個說對他一見鍾情的女孩,給自己的錢還不如從前素不相識、拿飛機模型嘲笑她的兩個小男生。
  「學長是無價的,」果然她沉下了臉色,想了半天收回那五根手指,很篤定地對留紗講:「我考慮了下,如果直接給你錢實在太侮辱學長了。還是我請你吃飯,你幫我約他出來見一面。」
  考慮到吃飯也要花錢,留紗立刻點頭答應。
  那是她們第三次見面,地點在一教樓二樓的女廁。討論的話題是就約幸村出來見面到底該付出何等的代價。
  第一次見面當然是在水池邊。她想找她幫忙,一拍對方的肩膀就把留紗嚇得掉進水池裡。
  第二次是在規模很一般的醫院。她提了果籃去看她,結果被對方威脅。順便在自己表達其實對幸村有進一步想法的時候,被當事人聽見。當然,中川自己並不清楚。不過幸村也不是完全清楚。他只聽到中川說「誰叫我喜歡你大哥呢?」,卻沒聽到留紗下一句問她「那你為什麼喜歡我大哥?」時,中川很鎮定地回答:「我對他一見鍾情,因為他樣子好看。」
  一個很膚淺但是非常實在的理由。
  因為是幸村的一張臉征服了這個女孩,並非他驚人的球技或者良好的教養,所以中川不大想在約幸村出來見面上作過多的花費。那樣太浪費了。
  倆人的第三次見面以中川請一頓飯的代價讓留紗無論如何約出幸村而結果。
  第四次見面的時候,幸村極度重視的決賽迫在眉睫。他沒有過多的精力,也沒什麼時間去管紗紗。以至於留紗出門和中川吃午飯,磨蹭到晚飯時間才回來他也沒怎麼過問,只是輕描淡寫地對她說:「你要出門沒問題,手機不能關。」
  紗紗很乖巧的模樣坐在飯桌前,一手支在桌面托住下巴,眼神「吧嗒吧嗒」地望著幸村,問道,「決賽那天你會帶我去吧?」
  「你想去?」幸村把一鍋咖喱飯端上桌子,看一眼她,「我不知道你還喜歡看打網球。」
  「我想看看你是怎麼贏的。」她的語氣異常誠懇,但難免有奉承的意味,不過幸村意外的覺得很是受用,於是嘴角帶了點淺笑的弧度,鋪平了語調說:「不是我贏,是我們會贏。當然,」他頓了下,把一勺咖喱飯舀進面前的碟子,「我也會贏。」
  留紗點點頭,「我知道你們會贏,你比他們都厲害,你更不可能輸了。不過,」她舔舔乾涸的嘴唇,吸了口氣,有些小聲的問,「你會帶我去的吧?我沒去過……嗯,我是說,我對東京很不熟悉。」
  「我會帶你去的,」幸村把碟子送到她跟前,說:「放好手機,不要到處亂跑,」邊說他在椅子上坐好,「到時候會有不少人去看。」
  「你不用為我操心,只要能贏比賽就好了。」
  「什麼?」幸村很驚訝,他從來不知道她這麼在乎比賽的輸贏。或許,其實留紗骨子裡是很喜歡網球的、而且對立海大懷有某種常人難以理解、一看就愛上的情緒——當然,想完以後幸村自己就想扶牆嘔吐了。
  「不過你贏了比賽要請我吃飯!」她笑得有些得意,把一小勺咖喱飯送進嘴裡,「我要吃大餐!」
  幸村愣了一下,想起一開始她在西餐廳裡毫不客氣點澳洲龍蝦的樣子,剛要皺眉頭,聽見紗紗期期艾艾地改口,「我的意思是指,只要好吃的就行,不一定要貴的。」到後來,聲音愈講愈小,「你好好比賽吧,記得一定要贏。」
  「我當然會贏,」幸村看看她,真心覺得她是不是受刺激了,用那種幾乎不像她的語調講話。但他還是收斂笑容,很平靜地點點頭,「不只我,我們都會贏。勝利只可能屬於立海大。」
  「那我的飯……」
  「我會請你的,」幸村笑一下,想她果然沒有不正常,「贏了比賽,大家會一起慶祝。」
  「不,」留紗立刻搖頭,「你得單獨請我。」然後補充一句,「在外面,不在家裡。」
  幸村猜到一些,不過因為不是請吃飯是請吃「大餐」變得不敢肯定,思忖一會兒,只是皺了點眉說,「如果你想這樣,我可以請你。」
  留紗眼睛擦地一亮,忙不迭點頭答應,「好好,如果你輸了,換我請你吃大餐。」
  「我不用你請。」幸村瞬間沉下臉色。
  「我是說如果……」她訕訕笑一下,然後才指著碟子表揚幸村,「說真的,你廚藝挺不錯,咖喱飯好吃,跟你的網球一樣精彩。」
  於是幸村剛要恢復的臉色再度黯下去,「輔料是超市買的。」意思是指跟他沒多大關係。尤其不要拿網球和廚房的食物作對比。
  紗紗很明白事理的點頭,「我知道,你的眼光很好。不但買咖喱會選輔料,挑隊員也是很獨特……比如……」腦海裡仁王樂此不彼COS柳生、柳蓮二始終不睜開眼睛以及丸井吃泡泡糖切原打紅了眼的片段不斷交替閃過,紗紗努力把怪異兩個字換成「獨特」,繼續艱難的讚美時,被幸村黯了一張臉打斷,「我承認青學強,但是遇到立海大,他們只有一條路。」
  「當然,」她真的感覺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要扯出青學。於是,連別人隊伍裡有些什麼人都搞不清楚,她還是一反常態的點頭附和,「沒錯,他們遇上你們,就只有輸的那條路可以走!」
  說完自己也想吐了,忙轉身倒了杯水喝。





  立海大與青學(中)
     
  其實留紗一提起青學就不假思索地預言「他們遇上你們就只有輸的一條路可以走」,並非因為她搞不懂熱血動畫片裡主角必勝、真實程度硬過金剛石的定律,實在是她對動漫的概念依然停留在「櫻桃子的爺爺叫友藏」、「多啦A夢與康夫是死黨」以及原來阿瞬是女非男的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中期。
  簡單來講就是她不知道有部動畫叫網球王子,更不清楚裡面主角的隊伍是青學。
  她一直以為自己只是靈魂進入了別的身體,並不明白自己在換身體的同時也跳進了另一個詭異的空間。
  這也直接導致了將來某一天紗紗回到曾經的T市,懷著無比複雜的心情找到單位分給老媽一室一廳的小單元時,卻悲哀的發現,那不過是動物園裡一座公廁。
  當然,目前手捧著飲料杯的她,心裡只擔憂一個問題。那就是中川的變心。
  當初她問中川,你為什麼會喜歡幸村時,中川回答,「我對他一見鍾情,因為他樣子好看。」
  於是留紗很有些害怕,怕中川會對在場的他、他或者他再來一次一見鍾情。然後她的午餐、晚餐、甜點或者飲料,無一例外會化為泡影。
  因為不僅僅是觀眾席上有模樣出眾的男生,就連站立海大附中對面的青學各位,五官也是端正清秀,或者眉目疏朗。至於最邊上那個戴帽子的,因為身高明顯處於劣勢被留紗直接劃入了無害人群裡。
  中川應該不至於會看上比自己還矮的。留紗轉過頭去,飛快瞥一眼她,發現對方臉別向一邊,眼睛正盯著什麼看。
  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紗紗看到幾個熟人。他們上次都很熱情地為她點了壽司。但她並不認為曾經受過對方的好心照顧就要把五官、身材都不錯的中川往他們身邊推。於是她吸了口飲料杯裡的橘色液體,毫不隱晦地提醒,「他們都比不上我大哥。」
  「啊?」對此中川投過驚訝的一瞥,表示自己一時無法理解。
  留紗開始解釋,「他們隊長,那個……」她伸手抓抓頭髮,為自己還是記不住那個人的名字感到些許的不可思議。
  果然她是太善良了。所謂記仇也有個時限,而那個時限真的很有限。以至於到現在,她已經完全記不起跡部的名字,連同他那張表情囂張的臉。
  不過,她比較清楚的記得,當初有輛很名貴的轎車開到壽司店接跡部。
  所以她立刻補充,「他們隊長不大好。」
  「跡部學長什麼地方不好了?」中川很好奇,跡部究竟哪裡不好呢?儘管她知道對方所謂的好,也不外乎就是家世、球技、身材、樣子,至於人品,因為外界流傳了「專情」「負心」「下流」多個版本。暫時她無法評論。
  「他家有錢啊!」紗紗把飲料杯擱到一旁,兩手一相拍,湊過去帶了點神秘的說:「你知道的,有錢人家的小孩啊,就是那個什麼……對吧?」
  「那個什麼?」中川覺得自己懵了,朦朧中又感覺自己徹底懂了,於是頓了會兒,有些八卦地反問,「真的是那個?」
  所以說,其實外界流傳冰帝的部長人品下流齷齪、利用學長會會長一職以及有錢人家的少爺無情地摧殘學校美少女,連美少男都不放過。那些都是真的了?
  不然留紗為什麼要說……那個。
  她有些疑惑。一旁紗紗忙不迭點頭,「是啊是真的,所以他比不過我哥。」
  「其實跡部學長的樣子,也沒你大哥的好看。」中川從零星的冰帝幾人處收回視線,將目光投向場內的長椅,「學長的聲音也很溫柔。」
  留紗當然明白,她口中的「學長」是指幸村,但她還是不無擔心的詢問,「你覺得戴眼鏡的怎麼樣?」
  「你是指柳生學長?」
  「不,我是指真田學長對面那個人。」比賽前她近距離看過手塚,覺得他長相算不錯。雖然是近視,但身殘志不殘。戴無框眼鏡的他還來參加比賽,尤其帶領一支隊伍,都不怕眼鏡被打飛。
  「手塚學長很強,以前我看過他比賽,聽朋友的朋友說,那次集訓時他一個人打敗了山吹的千石學長、冰帝的兩個正選,還有不動峰網球部的正選。」那串她提到的學校與名字留紗依然沒能記住,只是聽見她停頓兩秒後補充一句「不過,手塚學長輸給了跡部學長。」時,忍不住深深歎了口氣,「好可惜。」
  「為什麼可惜?」中川轉過頭來,「跡部學長球技是不錯,贏了也算正常。」
  「可是他戴了眼鏡,多多少少還是會有所影響。」她又拿起杯子,吸一口飲料,很滿足地砸砸嘴巴,「尤其是他來回跑動的時候……」但是,當她發現手塚壓根就是原地不動也能接到球時,留紗一瞬間覺得自己見識真是太淺、太淺了。
  不過,她還是一口氣吸光塑料杯裡的橘色液體,十分鎮定地給予評價,「真不錯。不跑還能接到球的話,就不怕眼鏡被打飛了。」
  中川幾乎要暈倒,「我說……你就不能換一種表揚方式?」
  「嗯,」紗紗點點頭,「很神奇。」然後在看到手塚即使跑動也接不住球後,忍不住感歎,「皇帝不愧是皇帝。」
  那時候場地外幾排無論男女從髮型到服飾都沒有太大區別的拉拉隊,正嘶聲力竭齊聲吶喊:「皇帝!皇帝!皇帝!」
  中川轉過頭,表情有些無奈,「我們就不能換個位置?」
  「你想跟我交換啊?」留紗搞不懂,半米不到的差距視覺效果會有很大的差異?
  但她還是打算起身,卻被中川一把按住,「我的意思是指,能不能往前排坐?」
  「不好吧,」紗紗搖搖頭,示意她看場地內長椅上的幸村,「哥哥說了,不要亂跑,人多的地方不要去。」
  「那至少我們坐回立海大的陣地。」
  「你不覺得坐這兒才能看清楚精市哥哥的表情?」
  感覺自己受壓迫的中川倍感無奈,「那最起碼我們不要坐在青學的陣地。」身前二十幾米台階處盪開一圈的加油聲:青——學——!青——學——!
  讓她時不時就錯覺自己是一個不稱職的女間諜。但由於坐在了看台最高處,導致除了加油助威的吶喊,再聽不見其他的議論。
  「可是,」她很清楚,坐進人群裡就意味著自己不能開口講話,「如果坐去對面,就看不清哥哥的臉了。」
  「坐這麼高同樣也是看不清的。」中川立刻反駁。
  「可是坐去前排,很容易引起糾紛的。」留紗很含蓄的咬咬嘴唇,突然伸手指向場地,「他的球拍被打飛了!」
  然後是球場兩方停止手上的動作,進行暫時性、別人聽不到的交流。
  那時候留紗就暗自竊喜,下注立海大附屬會贏決賽,果然是明智的選擇。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09:58

  立海大與青學(下)
     
  最終真田以7比5很微弱的優勢取得團體賽首戰的勝利。可惜的是,那時候留紗還是沒能意識到立海大有輸的可能。只是看到場上兩個人都被對方打得連站都站不穩,發自內心的感覺,這不是搞體育運動,而是在進行格鬥。當然真田格鬥贏了,她覺得很欣慰。
  於是在第二雙打上場比賽時,她提出來想再買一杯飲料,且為自己荷包裡即將翻一番的五千塊高興不已,就問中川,「我請你喝飲料吧,你想喝什麼?」
  此時的中川既為幸村坐長椅上優雅的姿勢深感陶醉,又為自己即使伸長了脖子仍是看不清對方的臉貌感到些許的悲傷。她伸手隨意揮了揮,嘴裡吐出兩個字:「隨便。」
  留紗立刻決定買最便宜的給她。
  她站起來轉身去找自動販賣機,拿了兩罐飲料再回來時,驚喜的發現顯示牌上的比分已經變成了3比0。很顯然,青學等於那個零。
  紗紗把一罐汽水遞給中川時,看見切原走到球網附近,揮手向對手致意。
  「他在幹什麼?」留紗嘴裡叼著吸管問中川,「拉關係?」
  中川很不屑地回以一瞥,「怎麼可能?那分明是挑釁。」
  然後在留紗對於切原挑釁究竟是為了擾亂對方的心緒還是單純想看敵手抓狂的樣子時,切原同學再一次打紅了眼。
  不過紗紗是看不出切原戰鬥模式初始化的,只是在切原一個用力借球打飛對手的眼鏡後,聽見中川開始感歎,「出現了,惡魔的切原同學。」
  紗紗一撇嘴,「他真狡猾。」
  「哪個他?」中川覺得莫名其妙。
  「切原啊,」她拿了吸管在易拉罐裡攪了攪,慢條斯理地解釋,「把人家眼鏡打飛對方就看不清東西了,連球都看不見,那還怎麼打?」然後在切原一腳往前動作誇張地往地面踩過去時,一陣驚呼,「他太不理智了!居然踩爛對手的眼鏡。」因為找不到借口不賠錢了。
  一旁中川忙不迭點頭,「所以才講,是惡魔切原出現了。」不過在柳蓮二拿球拍對身前的「惡魔」切原一捅再捅時,她立刻糾正,「其實只出現了半個。」
  當然留紗是不會在意究竟是「切原惡魔」還是「切原半個惡魔」,反正別輸就是了。
  但在頭頂金黃的光線下,當留紗被乾貞治拉開的網球袋裡一排排齊刷刷的眼鏡鏡片反光晃花了眼時,除了感歎自己真應該和中川換個位置,她也覺得青學的隊伍是真有幾把刷子的。
  至少他們的智商不錯,戴眼鏡的還知道在包裡多揣幾副,未雨綢繆。
  不過對於切原的暴力行為,青學的海堂很快用了加倍的暴力舉動予以回擊——他為了報仇,把切原整個人都打飛了。
  至少紗紗是這樣想的。
  並在切原站起來一瞬間完成變身之後,嘴裡叼著吸管再一次開始感歎,「戰鬥模式升級了。」一邊喝飲料一邊撇嘴巴:「今後我絕對不學網球。」因為打飛陌生人她不忍心,被陌生人打飛她不願意。
  可是伴隨戰鬥模式升級,切原的暴力變得更加暴力,而且很小氣。因為他又是一球樣子很爽地將對面的「眼鏡」再一次打飛了。
  留紗有些為切原感到不恥,「他為什麼老是攻擊他?他們有深仇大恨?」
  中川頗有耐心的糾正,「那不是攻擊,是打球。」
  「可是飛出去的是人,」紗紗把嘴撇一下,說:「就算把人打飛也該是那個頭上戴頭巾的,管戴眼鏡的什麼事?」
  「大概是乾學長比較好對付。」
  「所以啊,」於是在乾貞治第N次被打飛時,留紗對切原有了全新的認識,「其實切原同學也是比較欺軟怕硬的。」
  柿子挑軟的捏——很不幸數據狂人乾貞治,看在留紗眼裡幾乎等同於軟柿子。
  中川默默垂下眼瞼,一時無法搭話。
  直到青學宣佈棄權,下一場比賽開始。
  不過留紗對仁王始終沒什麼好感,原因是對方曾經把她當幼齡兒童逗。於是在一開場仁王漂亮擊出了連天才不二都無法回擊的球時,她只抬眼看了下藍天,「我想吃爆米花。」
  中川又回以不屑的一瞥,「你以為看電影啊?吃爆米花?」
  「嗯,」紗紗轉頭衝她微笑,「我當是在看動作片,」在對方臉色變得幾乎陰鷙、琢磨不定時歪著腦袋反問,「總不至於當成愛情片吧?」
  不是動作片,是愛情片?
  中川愣了下,把腦袋別向一邊喃喃自語,「我覺得我要吐了。」
  但是這部動作片紗紗看得很不爽。因為仁王離輸不遠了。
  在顯示牌上很清晰地標明青學4立海大附屬0時,她不得不承認,青學的隊伍不是真的有幾把刷子,而是起碼有二三十把刷子。
  反正到後來,仁王被打得只能變裝成曾與真田格鬥的眼鏡兄,以博對方的同情。——紗紗是這樣想的,恐怖的是她也這樣說了。
  於是中川只能在留紗語氣飄忽不定地說「他也真是不容易,為了讓對方手下留情無法以真面目示人。不過話說回來,那位同學會看見是自己一方的人就不下狠手了?」然後在不二真的猶豫得遲遲不肯動拍時連自己也變得猶豫不決了,「他真的不動手了啊……奇怪……很明顯那肯定不是他隊友……為什麼看見一模一樣的人就無法下手了?……到底是為什麼呢?」
  中川被一口飲料直接嗆到,苦了一張臉勸她,「拜託你……不要再說了。」
  於是紗紗決定不再作評價,因為她很是擔心仁王真的輸了。雖然她不喜歡他,但很希望他贏。那五千塊能否得以翻一番,說到底也要靠仁王的努力。
  終於,在青學終於贏了一場,換句話講就是立海大附屬才輸了一場時,紗紗變得有些緊張。
  這種緊張的情緒一直延續到丸井與桑原上場。並在丸井嘴巴裡仍是喇叭開花一般嚼出個綠色的泡泡時,留紗恨不得跳下場一把拍在他腦袋上,好把他嘴巴裡蘋果味的泡泡糖直接打出來。
  當然她沒有這麼做。反而在青學的菊丸上竄下跳打得手舞足蹈時,忍不住拍手稱好,「他跳得真不錯,像一隻猴子,好可愛!」
  實際上只是正常女生的天性終於戰勝了對金錢的慾望,但中川覺得留紗的稱讚幾乎等同於背叛。
  於是她皺起眉頭,支手肘碰碰她,「我說你,立場太不堅定了,」
  不過留紗並沒太大的反應,只是衝她扮了個鬼臉在對方質問「你到底幫哪邊?」時站起來說:「我想去廁所,你要不要去?」
  中川曾幾度覺得自己的神經完全跟不上留紗思維的跳躍。她可以從球場上乾貞治的眼鏡談到菊丸英二的舞蹈、又從丸井場上吹泡泡談到人體內胃部的消化。
  總之,她始終無法令自己的腦細胞像對方一樣活躍。且在愣神幾秒後發覺自己手腕已經被紗紗攥住,拉著她往廁所方向走。
  可惜的是,留紗最終沒能走到想去的那個地方。因為在途徑練習場附近、看見一群奇形怪狀手裡卻無一例外都拿了球拍的男性生物時,紗紗被一臉感歎號加問號的中川堪比老虎捉小白兔的速度一把拽進了旁邊的樹叢中。然後在中川發話以前自己先倒吸了一口涼氣,「打群架啊他們?」
  中川被留紗寒得全身一抖,將大半個身子藏到樹幹後面,用一驚一乍的語氣問她,「你連一個都不認識?」
  紗紗把嘴一撇,「有幾個是冰帝的。不過,冰帝的就不打群架了?」
  「那個最矮的你沒見過?」中川把頭轉回去,用地球人看外星生物的眼神上下打量她,「你別告訴我你不認識他。」
  「嗯,」留紗點點頭,在中川感覺如釋重負的時候,很溫柔地進行補充:「其實我見過他的衣服,很眼熟。不過那張臉我沒什麼印象。」
  中川愣了一下,在不二周助的弟弟——不二裕太對龍馬揮球拍子時,從牙關裡迸出一句,「他是你哥哥的對手!」
  「可是他好矮。」留紗很不屑龍馬的身高,更不屑那一堆男性生物的行為,「他們在幹嘛?教他打網球?」然後歎口氣不無同情的感慨,「青學也太可憐了。隊伍都湊不齊,臨到比賽了還要先教新手學會如何回球。」
  「……不是,你搞錯了……」雖然不希望青學贏,但對於留紗覺得越前龍馬連替補都算不上的想法,中川實在無法忍受,憋不住歪了歪嘴解釋道,「青學的越前不是普通的角色,他打贏過不動峰的伊武、山吹的亞久津、聖魯道夫的不二裕太,」頓了會兒先補充一句,「就是不二周助的弟弟。」
  留紗很穩重地點頭,「嗯,一個都不認識。」
  「青學的不二周助,就是贏了仁王學長的那個男生!」急得中川一個勁兒解釋。
  紗紗有些好奇地看她,「他贏了不二周助?」
  「是不二周助的弟弟。」中川予以糾正,被留紗表情不屑地附贈一個白眼,「我又不認識他弟弟。」
  「他還贏過冰帝的跡部學長。」中川再接再厲。紗紗終於有了反應,「這個我知道。大哥也贏過他。」她笑一下,彎起的唇裡露出一口蓮米似的白牙,「看來他不怎麼樣,輸給我哥哥又輸給那個個頭最矮的。」
  弄得中川張口結舌半天憋不出一句。——為什麼你完全聽不出我話裡的重點?
  然而當練習場上留紗認識或者不認識的男生都被那個子最不起眼以為是青學為湊人數拖來的替補打倒的時候,她終於有些慌了。
  「他……他……」留紗咬著嘴唇神色緊張地瞅中川,「那個叫越前的,他學會網球了?」
  「他本來就會!」這次輪到中川不屑了,「所以我不是說了?越前挺厲害,他打贏過不動峰的伊武、山吹的亞久津、聖魯道夫的不二裕太、冰帝的跡部,還有很多我記不住名字的。」
  樹叢裡紗紗喃喃自語,又像是在問她,「那精市哥哥呢?」
  「沒打過,誰也不清楚。」她瞥一眼留紗,一把輕拍在她腦門上,「放心,雖然形勢嚴峻,學長沒那麼容易被打敗的?他是日本第一,知道嗎?」
  「不知道,」留紗一手在樹幹上畫橢圓,「我只知道,他不可以輸。」因為輸了那五千塊就打水漂了。
  半晌,看到連平時與幸村寸步不離的真田也拉了鐵門走進場地時,留紗咬牙迸出一句「胳膊肘外往拐」後,又拉著中川往比賽場地跑去。
  中川問她,「你不是要去廁所?」
  「不去了,我要看比賽。等青學輸了我再去。」
  留紗很有骨氣地將比賽輸贏與自己是否要去廁所的生理現象掛鉤,且以自己抵制大自然的不可抗規律以示對立海大決賽必勝的信心。
  中川當然不可能在留紗極度關係決賽輸贏時很煞風景的說自己目前只想去廁所。於是她任由對方拉住自己手腕飛快跑回觀眾席,並毅然決然地同她並肩站回了立海大陣地。而且是靠前的位置。
  但留紗並沒有被「搞不好就會面臨失去自己所有財產的危急關頭」沖昏頭腦。於是在前後左右身穿黃色衣裙的一眾女生齊呼加油、立海大必勝時,她微低了頭變得沉默不語,只是在四天寶寺的小金一臉傻笑地跑去邀幸村來場熱身賽時,很不文雅地在心中比劃了一個字:靠。
  「卑鄙。」心裡「靠」過以後,她嘴上飛快吐出曾經看台灣苦情戲時不時就會冒出的那個詞。
  旁邊中川立刻不轉臉地問她,「為什麼?」
  「白白消耗大哥的體力。」她垂下腦袋,生怕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嘴巴。
  「學長很厲害的,」前面拉拉隊加油累了,坐椅子上休息嗓子時,中川更不敢看留紗了,只能兩眼望著空氣解說,「學長好厲害。四天寶寺的人連一球都回不了。其實,聽說上次越前和他差點打了平手。」
  最後一句是特意講給留紗聽的。目的是為了寬她的心。
  留紗的心的確很快就得以平復,不過不是因為中川的悉心解釋,是因為幸村很快就打了虎皮裝的金一個春天。
  她聯想起中川說金曾經和「矮子」打得平分秋色,心內立刻就換算成了幸村能夠把水平與虎皮小男孩不相上下的越前打得落花流水,讓他也見識一下春天。
  於是她變得前所未有的放心,並為自己只是在坐一坐喝兩杯飲料的情況下不禁贏了錢還能騙一頓飯吃感到激動不已。
  這種激動的心情一直延續到青學的越前學成歸來,舉著球拍姿勢十分囂張地站在台階上,對著底下的幸村一劃,然後彎起嘴角講了句足以表達他囂張的台詞。
  當然留紗沒能聽清。不過在幸村披著外套優雅十足地一腳踏進場子裡時,十分誠心地用手在胸口劃了個十字架:保佑他一定要贏。
  終於,決賽的決賽開始了。
  這場時間只能以漫長、戰況只能以艱險形容的比賽,看得留紗既痛快又不爽。
  痛快的是越前不但接不住球、還屢屢為接幸村打過的球摔在地上。不爽的是隨著比賽的進程、時間的綿延,越前居然能接住球了。不但能接住,回擊過的球變成幸村接不住了。
  於是留紗既擔心又害怕,怕自己輸掉差不多全部的家當還附送一頓大餐。甚至在越前像其他人那樣完成變身、全身莫名其妙開始閃爍異光時,恨不得一步躥進場子裡把他打昏直接拖出場外。
  但如此彪悍的行為自然不可能付諸實踐。不過紗紗倒是把另一種宣洩不滿情緒的動作演繹得十分到位。
  那就是女人悲憤的哭泣。
  在矮個子越前以六比四的優勢拿下決賽、支持青學的一片歡呼、立海大陣地陷入靜默之際,留紗哭了。
  像是結婚前一天男友和另一個女人手挽著手出現,又像是辛苦生完孩子丈夫卻只帶了張離婚協議書到面前的淒厲哭聲。
  很快,幾道女性哭泣發出特有的銳響劃過幸村的耳膜。





  如果她是一支球拍(上)
  
  於是,在幸村滿頭大汗伸手接過真田遞來的毛巾時,不遠處留紗正雙手緊抓著欄杆,放聲嚎啕大哭。
  那時候中川站在留紗背後。她一手搭在她肩上,輕輕一拍,表示自己對立海大輸了比賽也是無限的惆悵。
  其實中川眼睛裡也是嗆了些淚,只是怕幸村轉過身時看見自己哭花臉、落下個不好的印象,硬是一抬下巴,將快流出來的淚水努力倒回眼眶裡。
  當然幸村的確是轉過了身,並在仁王搖頭感歎「她哭得好淒慘」的時候,拽了毛巾走到欄杆對面。
  不過他並沒正眼瞅中川,甚至心裡沒產生一絲一毫斜眼角去瞥一眼她的想法。他只是抬起頭看了留紗幾秒,遲疑一會兒把毛巾遞過去,「不要哭了,紗紗。」
  留紗移開捂著眼睛的手,看一眼毛巾,發呆一會兒,肩膀聳兩下,一咧嘴哭聲更愈。
  連帶著遠處的切原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哇」地一下有些誇張地也放大了哭聲。一邊哭還一邊有些淒楚地叫喚:「……幸村部長……部長啊……幸村部長……」
  搞得丸井都開始不自在了,憋不住就要跳過去一把按住切原腦袋,叫他不准再哭。
  還是柳生最先點破,不過也不敢完全點破,只是伸手扶一下並不歪斜的眼鏡,很含蓄地提醒他,「切原,你哭得太過了。」幸村只是輸了比賽,並不是要死了。
  那邊留紗哭得更慘,兩邊鼻涕不停往嘴唇上淌。到後來嗓子就變得沙啞,連聲音都發不出,只是隔了欄杆伸過手死命扯住幸村衣領,斷斷續續地抽泣,「……你、沒、信用……你說過……不輸……」
  「我很抱歉,」其實對於留紗哭得比切原還慘,幸村一時無法理解,而且覺得有些尷尬。因為她痛哭流涕的程度就像自己不是被越前打輸,而是被越前打死一樣。
  於是他掰開紗紗的手,走過台階,繞到她一旁,板過紗紗身子,拿自己準備擦汗的新毛巾幫她擦掉眼淚,一邊抹一邊語氣溫和地安慰,「哥哥下次不會再輸的。你放心好了。」
  「……不……」留紗歪著頭咬牙去扯幸村衣服,眼睛看的卻是被人朝半空裡拋的越前龍馬,「……我討厭他!」
  幸村被留紗臉上見誰砍誰的表情給震住,過好幾秒才回過神,摸摸她腦袋瓜說:「比賽輸贏是很正常的事,也不用哭成這樣吧?」
  可惜拿安慰切原的那一套來對付留紗是絕對行不通的。因為切原只是為自己看到十年難得一見、擁有高技術含量且沒有摻雜任何不道德手段的中學生網球比賽感到激動不已。換句話理解,就是肩上那件外套從來不掉地上就能輕易打敗對手的幸村部長,終於在外套掉地上並卯足全力後還是輸給了對方。
  其實切原是真心覺得感動,心情像是五味摻雜,又酸又苦又甜又辣。畢竟,立海大再也不是高處不勝寒了。他們也有了競爭對手。
  不過留紗不一樣。
  那時候她對體育運動的理解還局限在「勝利了有獎金,作弊是不要臉的行為。」這種與比賽過程基本扯不上什麼關係的狹小範圍內。
  於是對自己機緣巧合得來的五千塊被拿去賭球卻完全打了水漂的慘狀,除了哭和拚命拽幸村衣服,她完全找不到別的方式來宣洩。
  直到後來仁王和柳生都上前,想說一起來看看狀況時,紗紗驀地記起,比起幸村,仁王更值得去討厭。
  因為他也輸了,輸給青學樣子很清秀的少年。況且他從來沒送過她去醫院。
  於是在單方面以眼神恨了越前龍馬足足二十秒卻始終得不到預期解恨的效果後,留紗抬起頭,努力在臉上堆起一些橫肉,模仿切原打人最爽時候的表情,狠狠一眼瞪過去。
  弄得仁王只覺莫名其妙,把柳生拉到一邊,很小聲地問,「她好像很討厭我。」
  柳生微笑著說,「大概是你長得不討喜。」
  被仁王一個白眼甩回去,「不討喜?噗哩。」
  台階邊幸村繼續幫留紗把眼淚抹掉,直到真田站過來說要舉行頒獎儀式,他才停下動作,伸手拍拍她肩膀,「在這兒等我,不要亂跑。」
  那時候留紗忍不住就要求他:那頓飯可不可以不請?
  但不想被幸村用「不講信用」回敬,最終作罷。
  只是在山吹的千石連蹦帶跳躥過來,像猴子找路人要花生米一樣搭訕時,她默默把臉轉去相反的方向。腦海裡只湧起一個用粗黑線劃出的詞語:笨蛋。
  身後南健太郎使勁把千石往後拖,一邊拖一邊語速很快地說,「千石你比賽看high了啊?你沒看見她才跟幸村那個什麼,你找她要電話?!」
  「什麼那個什麼?」旁邊中川很不高興地瞥一眼他,覺得他伸手拖人的動作,比千石跳出來時更像一隻山裡野生的猴子。
  「只是認識一下而已,南你不要緊張。」千石朝天吹了記口哨,在頒獎儀式結束幸村拿了獎牌要走過來時,臉上掛著笑很愉快的離開。
  「回家了。」不過幸村並沒有問千石到底來幹什麼。反正不是要電話就是要地址。他看了看留紗哭腫一圈的眼泡,想了想,回過頭對真田講:「今天還是不要聚了。改天再出來。大家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然後在真田點頭說「好」的時候,終於對著和留紗相隔大約三十厘米的中川點點頭,給對方一個很淺很淺的微笑。
  那個嘴角甚至不需要勾起什麼弧度的微笑,看得中川如癡如醉。
  在心神恍惚那十幾秒的時間,幸村已經帶著妹妹領了全部隊員朝出口處走去,把陶醉在他笑容裡的那個女生徹底拋到了腦後。
  值得慶幸的是,沒過多久中川再一次被幸村記起。當然不是指她的名字或者樣子,而是她的身份:絕對不會引起任何人懷疑的女性身份。
  她是一個女生,毋庸置疑。
  這也是造成柳生和柳蓮二都很後悔,為什麼早先不多結交一些女性朋友、以備不時之需的原因。仁王則是後悔沒把前女友約來看比賽。
  因為留紗在扯住幸村衣角,低著腦袋說「去廁所」以後,進去了就沒再出來。
  那時候去上廁所的女生不少,要排隊也屬正常。不過在二十分鐘過去,不斷有人從廁所出來卻始終不見留紗的蹤影時,幸村開始覺得不安。
  該不會是躲在隔間裡哭吧?
  他想請一個女生進去看看,結果在柳生一句感歎「你妹妹不怎麼講話,如果不找熟人去問了也是白問」下徹底放棄。
  旁邊切原幾次努努嘴,想說部長也許你進去說不定她們不會認出來。但在剛感歎了一句「可惜部長穿的是隊服」時被柳生從身後十分穩重地打斷,「切原,」又一次伸手扶眼鏡,「東西可以亂吃,」
  「啊?」於是所有人都明白切原指的是什麼,並在努力憋笑的同時,為切原安全著想把他擠到了隊伍後面。
  這時候中川出現了。
  於是幸村側過身,一臉微笑地叫住她,「同學,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所幸,中川對幸村壓根不記得自己名字只態度疏離地叫了聲同學並沒有任何的不痛快,反而為對方目光柔亮地看向自己感到高興不已。
  她很興奮地在心裡對自己說:學長終於和我講話了。而且是他主動找我。
  但接下來那一句讓她興奮的情緒減低了不少。因為明確那個「忙」的內容的人不再是幸村,而是自持穩重踱步上前的柳生。
  他很有禮貌地對中川解釋:「之前和你一起看比賽的女生,也就是幸村的妹妹,她進去以後一直沒出來。能不能麻煩你進去看看,她到底怎麼了?」
  「嗯?」中川情不自禁在心裡撇撇嘴,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說好,我這就去。
  於是她轉過身,在回過頭去望幸村卻發現對方只是微笑盯著一邊牆壁時,揣了點失望走進廁所,接著不怕麻煩地挨個、依次去推隔間的門。推倒第三扇時,她驚覺裡面有人,於是開口叫留紗的名字。結果隔了門傳出來一個有些粗獷的女聲:不是留紗。
  從那個女生的回答中川知道留紗不會吱聲,因為廁所有別人。
  於是她只能繼續推門,且頂著莫大的壓力,問每一扇門背後的人,你究竟是不是多和田留紗?
  終於,等她走到靠牆那扇門前,就是衛生間最裡面的隔間時,上廁所的女生差不多全走光了。幾陣抽水馬桶的聲音後,只剩下中川和隔間裡坐馬桶上始終不肯出來的留紗。
  中川敲了門叫她,「多和田,學長在外面等你。」
  留紗坐馬桶上垂著腦袋,隔一會兒才沒什麼力氣地回答,「現在不想出去。」
  「那你什麼時候想出去?」中川很認真地問她。
  「不知道,」她朝門的方向揮了揮手,儘管肯定對方看不到,還是示意她快些走,「你告訴他,讓他們先走,我現在沒力氣……走不動。」
  「學長不可能丟下你的,你是他妹妹。」中川又伸手敲敲門,吸了口氣好言勸說,「出來吧,輸了比賽誰都不好受,你……也不至於自暴自棄吧?」
  半晌,留紗從馬桶上站起來,靠著門歎了口氣,「我不是自暴自棄,我是……算了,你不會明白的。」可以為了和男人見面就大方請我又是吃飯又是喝飲料的你,怎麼可能明白連零花錢的一半都是放在幸村錢夾裡我的憂傷?
  「我是不怎麼明白,」中川抵著門的手縮回去,她又開始懵了。搞不懂連球拍都沒握一下的留紗,為什麼會比被別人打輸的幸村還難過。
  當時她哭得比切原還慘不止兩倍,說幸村是被人滅了也不為過。不過中川是不肯承認幸村有被別人滅的可能。即使那只是一個假設。於是她單方面認為,留紗哭那麼慘,只可能讓看比賽的人以為幸村不是打決賽,是在被迫的打一場網球告別賽。
  但幸村交代的事還是要做的,至少在他被毀容以前。
  於是中川不死心地再伸手敲門,「多和田,你還是快點出來吧。」她摸出手機低頭一看,十二分鐘已經過去。
  「不要。」說完留紗抱腿慢慢蹲到地上,決心在夕陽落山以前都留在隔間裡,一個人孤獨地舔舐自己失去所有家當、即將被撒一把食鹽的傷口。不過那頓脫口而出的大餐是她自找的,怪不了別人。因此,她心裡變得更加不平衡。
  然而門外中川開始變得不耐煩。當然幸村幾個在廁所外更不耐煩。
  半個多小時,頒獎儀式結束後整整半個小時。在散場都進行得差不多、熟人全走光了,連清潔工都提著垃圾桶開始清理場地之際,他們因為幸村的妹妹固執待在廁所隔間不肯出來,沒辦法離開網球中心。
  還是軍師聰明,用他平易近人的膚色與髮型,以及親和力裡帶了點憨的聲音偽裝樸實學生的氣質從清潔工那兒騙了塊「清掃、勿進」的牌子擱在廁所門口,然後叫幸村進去。
  「幸村,這樣就不怕有人進去了。」柳蓮二閉著眼睛說。
  當然幸村沒有動,只回過頭看了看他,很冷靜地回答,「裡面不只一個女生。」
  於是切原暫且放下一個肉鬆麵包的仇恨,飛快躥到門口,拉開嗓門叫起來,「同學,同學!麻煩你出來一下!」
  中川彎腰拍拍裙子一角,撫平心緒後連忙走出廁所。
  她抬起頭,眼光灼灼望向幸村,「學長,有什麼事?」
  幸村在心裡皺了皺眉,臉上還是掛著笑,問道:「裡面只剩她一個?」
  中川點點頭,把嘴撇一下,「她不肯出來。」猶豫一會兒,慢慢補充,「她好像……很難過。」就像你被人打殘了。
  「麻煩你了,同學。」幸村對著她點點頭,繞過她往女廁入口處走。
  中川立刻要過去,「需要我幫忙嗎?學長。」
  「不用了,謝謝,我自己會帶她出來。」然後他頭也不回毅然決然進了女廁。
  當然進去以前,幸村不可能問中川留紗到底在哪個隔間,主要是這樣問太過搞笑,似乎顯得自己有些流氓。
  於是進到女廁裡時,他也只能強裝鎮定假裝自己絲毫不在意闖入了一片女性天地。
  但很顯然,蹲在地上、兩手擱膝蓋上的留紗,並不知道進廁所的是幸村。
  她只聽到一個頻率似曾相似的腳步聲,以為是中川又回來了。於是不怎麼客氣地冒出一句,「我說了現在不出去!就跟他們說我上廁所不習慣外面有人等。讓他們走吧。」
  幾人肩寬的過道變得寂靜無聲。隔一會兒,腳步聲響過一串,一個聲音悶悶地隔著最靠裡的木質門飄出去,「你出來。」




  如果她是一支球拍(中)
     
  留紗因為門口的聲音由女變為男嚇得渾身一抖,像是被開水燙了腳背,一瘸一拐站起來,扶著隔間之間的木板,哆哆嗦嗦坐回馬桶上。
  「……不。」過一會兒,她才鼓足勇氣吱聲。
  「你怎麼了?大家都在等你。」幸村站在門口說,「他們今天已經很累,不應該等這麼久。」
  她咬著嘴唇爭辯,「他們哪裡是在等我,明明就是等你。」
  就這個問題幸村不想跟她爭,只是敲著門說,「你要怎麼樣才肯出來?」
  留紗覺得幸村很奇怪,輸了比賽還有心情來管她。念頭一轉,又覺得或許是對方很假,在隊員面前總不能正大光明把妹妹丟廁所裡不管。
  她想了一會兒,把嘴一撇,「那我能不能不出來?」
  幸村立刻回答,「不能,你馬上出來。」
  「我沒力氣,走不動了。」留紗心情糟糕樣子就糟糕,不照鏡子也能猜到自己形象有問題。她不想被別人看見,於是賴在馬桶上不動。可幸村非要拉著她一起走,這讓她覺得很不愉快。
  她弓著背,雙手撐在膝蓋上,磨蹭一會兒,乾巴巴從嘴裡憋出一句,「出來也行,你背我回去。」
  那時候幸村很安靜地站在門口,等著她提一切可能的要求。
  老實說他搞不懂為什麼留紗哭得像死了喜歡的寵物,又覺得無論如何她不可能是因為立海大輸給青學就很難過。但她真的很傷心,誰都能看出那些眼淚不是切洋蔥熏的、滴眼藥水滴的。
  她那麼傷心,又在幸村等著她回答「我能不能不請你吃大餐」時不提任何有實質性好處的要求,結果弄得他為自己先前質疑她傷心的緣由,心裡徒升一層莫名的罪惡感。
  於是在聽到她說「你背我我就開門」的無理要求時,他不假以思索立刻就答應了,說那好,我背你回去,你馬上出來。
  隔間裡留紗愣了一下,突然很後悔剛才為什麼不乾脆點,講「那頓飯我就不請你了吧?」,不過回過頭想想,覺得這些話真說出口了,似乎會弄得幸村很看不起自己。儘管她並不怎麼在乎他是否看得起她。
  但她還是站起來,舔舔嘴唇,在幸村就要強調「我會背你回去」的時候,低著腦袋把門打開,伸手拍一拍自己上衣的背帶,像是要拍走自己全身的不自在,然後清清嗓子說:「門我開了。」
  幸村看著她問,「你又哭了?」
  她「嗯」一聲,側過身往前走,十幾秒後慢慢停下腳步,把頭轉過來,「你不是說要背我回家?」
  幸村愣了一下,然後頗大方地繞到她前面,半彎下腰,說,「你上來吧。既然我答應了,就會背你回去。」
  留紗在他背後杵了一會兒,過半天才把雙手繞過他脖子,不怎麼客氣地腳蹬著地,跳到他背上,費足力氣把嘴角往兩邊拉, 想要笑笑,最終失敗。
  於是柳生幾個站在女廁外等了足足五十分鐘,頭頂太陽都要打烊的時候,才看見一臉平靜的幸村背著一張死人臉的留紗,從廁所裡比較慢地走出來。
  「她沒事吧?」柳生迎上前,有些關切地詢問。
  「沒什麼,只是沒力氣走回家。」幸村背著留紗出了廁所,發現中川還等在門口,只好再一次跟她道謝,然後徹底把她拋到腦後。
  當然幸村不可能真把她背回神奈川,不過至少要背去車站。在真田提議要不要幫他分擔時,幸村一句「沒關係,這點路不成問題」讓留紗莫名開始反省。似乎是感覺幸村看上去弱不禁風,才打完網球又來背自己,搞不好就會一頭栽倒在路邊。
  於是在幸村背著她剛過一刻鐘後,留紗很小聲地對著幸村耳朵說:「放我下去。」
  「不。」立刻被幸村拒絕。
  「我要下去。」她壓低聲音,一雙手用了點力去卡幸村脖子。
  幸村來氣了,心想你是不是故意耍我,一會兒要我背一會兒又改變主意,說話的時候忍不住語氣開始硬邦邦,「我說了,會背你回去。」
  身後切原一邊撓頭覺得很不可思議,「怎麼回事?幸村部長和多和田同學……其實背一個人走路很麻煩的,為什麼……」
  被丸井拽胳膊拉到隊伍前面,他嘴裡嚼著泡泡糖,一本正經教育學弟,「部長的家務事,我們不要參與。」
  幸村執意不放自己下地的行為,讓留紗很有些惱火。她直覺幸村始終不肯放她下來,其實是在嘲笑自己的無理。
  換句話講,幸村是用實際行動打擊她不知總量多少的自尊。
  於是她變得不怎麼安分,繞過幸村脖子的手,慢慢開始加重力道,直到幸村受不了,忍住要把她扔下來的衝動說:「手拿開。」
  「那你放我下來。」
  「不放。」幸村覺得無論如何也不能妥協第二次,不管那個妥協的後果是不是對自己更為有利,「我答應了背你回去,如果現在放你下地,等於對不起你費力氣打開隔間的門。」
  留紗愣了一下,口氣突然軟下來,像入了熱鍋的湯圓,「那你怎麼樣才肯放我下來?」
  幸村笑著回答,「怎麼樣都不放你下來。」
  然後在紗紗不滿地一聲嘟囔「你贏了」後,真的把她背去車站,並在抵達神奈川下了車後,拍拍她肩膀,示意自己要繼續背她。
  留紗臉紅了。
  她穿了那件第一次去立海大看訓練時套的果綠色背帶裙,腳上蹬了雙坡跟涼鞋,膝蓋和一雙雪白的小腿從背帶裙裡露出來。
  她背對著牆壁,站在電扶梯一側臉色緋紅。
  因為在切原很小聲地感歎「多和田同學體質真是弱啊,坐那麼久體力還沒恢復」時,幸村很親切地對他解釋,「平時她很少鍛煉,加上第一次現場看網球比賽,體力匱乏也是很正常的。」
  然後在所有人都質疑看比賽和體力匱乏究竟有沒有深一層的關係、並順便感歎多和田留紗見識有些狹隘時,幸村很溫和地招呼她過來,說要背她回去。
  最終,留紗在切原、丸井爭相恐後要幫忙背自己一段路時,慢騰騰摸到幸村背上,很小聲地抱怨,「你贏了。」
  於是幸村帶了點幸災樂禍的神色背著她往家的方向去,連柳蓮二都忍不住對幸村刮目相看,覺得他上車前下車後都心甘情願背著和自己沒血緣關係的妹妹、臉上還能一如既往掛著笑實在很不容易。只有柳生懷疑幸村是不是吃錯藥了,費氣力背著一個人走還笑得那麼詭異。
  但幸村精市的笑容並沒能維持很久。因為在回到家開了門以後,他發現飯廳的餐桌上擺了滿滿一席菜,火鍋一旁還擱了杯子、飲料和啤酒。
  原來是後媽為了慶祝立海大旗開得勝,一回來就去超市採購,然後一個電話把打算要去居酒屋的幸村爸爸也叫了回來。
  幸村腳蹬了雙塑料拖鞋,愣在客廳,一時半會兒講不出話來。他抬起頭時,注意到飯桌上燈飾一起旁懸的小金球。可以想像,金球爆出的彩條上都寫了如何慶祝他又得冠軍的賀詞。因為前年,另一個人也買了同樣的綵帶準備了相似的飯菜。去年兩邊大人開始冷戰,誰都不記得他有去參加比賽
  今年終於被家裡人想起來。但問題是,他不是冠軍。於是這頓為慶祝他三連霸的豐盛飯菜,讓幸村從內心深處感覺,比直接扇他一個巴掌還招人恨。
  可是後媽煮多了菜並沒什麼不對,她唯一不對的不過是忘記在著手準備前打個電話問一問:你是不是拿冠軍了?
  但若是她真的打來電話問,只會讓幸村加倍的感覺這女人腦袋鐵定進水了。
  於是他努力在臉上堆起笑,盡全力不去注意燈飾一旁的小金球,在百分之七十平息自己心內的不滿後,恨只恨自己輸給越前,沒能捧回獎盃。
  「精市,別站著發愣,看看你阿姨都準備了什麼?」幸村爸爸笑容滿面地叫他,「還不快點過來。」
  然後在幸村睏倦的眼睛有些茫然地看過去時,新娘媽媽舉著杯子很高興地招呼他,「為了慶祝你打贏比賽,我特意煮了不少東西,希望你會喜歡。」
  幸村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走到桌子一邊,拉開椅子坐下,想了想,點一下頭很有禮貌地朝她笑笑,「謝謝,這些菜看上去不錯。」
  「你喜歡就好。」後媽有點討好地回以一笑。
  旁邊留紗手拿著筷子,一時竟不好意思去夾菜。
  這是她頭一次後悔自己要假裝自閉症有語言障礙。不然的話,她完全可以給對方一個電話,說幸村沒有打贏。他輸了。不過,前提是自己得知道,新年媽媽居然這麼直接,問都不問菜一買回來就開始煮了。還特意準備了小金球。
  她微一抬頭,眼角朝上,餘光瞥到那個顏色金黃、燈光下流轉了光輝的小球時,聽見幸村語氣很平和地說,「不過,我沒有贏。」他頓一下,又重複一次,「我輸了。」
  「精市!」幸村爸爸喝住兒子。
  留紗把筷子擱一旁,看見幸村轉過頭,應該是眼光直視自己的父親。
  他說:「我是說真的,我沒有贏,輸了。」
  後媽愣了一下,唇邊慢慢浮起個不怎麼自然的笑。臉上青一道紅一道,像是自己也被人打敗一樣,有些尷尬地移開目光,不敢再看幸村的臉。
  「就算輸了,這是決賽,你還是第二名。」幸村爸爸吸了口氣努力打圓場,「當之無愧的第二名,也是很厲害的。比賽嘛,以後總還有機會。」
  幸村笑一下,用不以為意地口氣說,「第二名哪裡存在當之無愧。」
  留紗倒吸口涼氣,把頭轉過去看清他臉上的笑時,發覺是自己從來沒見過的那種。
  她認真望著他眼睛,覺得幸村只是皮肉在笑。
  後媽終於從一旁的廚房收回視線,訕笑著說,吃飯吧,菜涼了不好吃。然後對著幸村抿了下嘴唇,「不好意思,我應該先問問你,不該自己一個人準備。」
  幸村搖搖頭,在爸爸安慰旁邊的女人說「你也是一片好心,怎麼能怪你?」時,微微吸了口氣講,「是我不好,因為我輸了。」
  留紗忍不住開口,「你打得不錯。」
  於是餐桌氣氛瞬間由一時的尷尬難言變為「紗紗又開口講話了」的喜悅。
  後媽和幸村爸爸都很高興,圍著她問東問西。
  幸村假裝自己也很關心,隨口問了兩句「真的?」、「今天看得還高興吧?」,便低頭不語,倒是從心底鬆了口氣。
  晚飯後,後媽收拾盤子去廚房。幸村爸爸招呼兒子到院子裡。留紗幫新娘媽媽把剩菜端進廚房,被後媽抱在懷裡誇獎一番,就像她做了很了不得的事一樣。
  然後手捧著飲料鑽回房間裡看小說。沒過多久,在深情的男一號和多金的男二號之間,聽見門外一串急促的腳步聲響過。
  幸村爸爸在雕花白門的附近喝了一聲,「精市,你站住!」





  如果她是一支球拍(下)
     
  幸村當然只能停住,但沒有立刻回頭,只是在留紗小心翼翼開了門、眼睛從門縫裡往外偷瞄時,把半邊身子轉過去,聲音很冷地說,「我出去散步,待會兒回來。」
  後媽站在廚房滑門邊,愣了一下,在繼子走到玄關蹲下去開始換鞋的時候,連忙把女兒推過去。
  「精市,」她微微一動嘴唇,猶豫一下叫他,「把紗紗也帶去吧。老待在房間裡,對身體不大好。」
  幸村換好運動鞋,慢慢站起來,轉過頭用冷靜卻很漠然的眼神看她,然後點點頭,收回視線,飛快看了看個頭比他矮不少的小女生,說:「走吧。」
  留紗在他低頭那一瞥裡只看懂了一種情緒,就是不耐煩。
  但她還是跟過去,兩隻手插在上衣的荷包裡,假裝不以為意走在他身旁,大約隔了一個人的距離。
  那時是東京八月,算是夏末。白天天氣悶熱,到了晚上就有夜風刮過,帶點大都市裡特有的溫熱氣息擦過留紗耳朵。
  他們走在人行道上。留紗忍不住偷偷去看幸村,發現他臉上是從來沒見過的嚴肅,眼睛和平時一樣,還是很亮,有時候會映出馬路上車燈流過的痕跡。
  「你心情不好?」幸村在路邊一個紅燈下停住時,她忍不住開口問他。
  「不好。」他想起先前爸爸語重心長地勸他、還是不要花太多精力在網球上時,只覺得身上忽然有些涼。他想找個沒有人的地方,一個人待一會兒。可是旁邊一個「拖油瓶」跟著他,讓他覺得心裡很煩。他還不敢把她丟在路邊,只能任憑她跟在身後。
  他心裡煩得要死連真田都懶得理會的時候,還得去顧忌留紗的安危。這讓他除了煩悶以外,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些無能。好像總有些事情無論他怎麼努力,還是沒辦法改變。
  不過幸村很聰明。即使心裡湧起股要把書桌上的書全掃去牆角的衝動,他還是能在「一個人待會兒」和「夜晚保證留紗的安全」間找出最為恰當的平衡。
  很快,他把她帶去家附近的公園,只有綠化帶不要門票的那種。因為是在保證她安全的前提下一個人待會兒,一點不想對留紗作任何解釋的他,繞了公園小半圈後,終於找到了合適的地點。
  「你渴不渴?」幸村把她帶到水池一旁的石凳邊,叫她坐下,「我去買飲料,你千萬不要亂跑。我很快回來。」
  於是,在留紗疑惑「他都不問一聲我要喝什麼,一點都不溫柔」的時候,幸村轉身飛快跑開了。
  當然他不可能跑遠,也不敢跑遠。實際上幸村只跑了三十米不到的距離,在轉角一次後停在另一張石凳前,然後吸了口氣坐下。
  沒過太久,留紗很輕易地就察覺,幸村口中的「很快」其實一點都不快。
  她摸出手機看了看,他走了差不多十五分鐘。她不敢肯定幸村是去超市買飲料還是跑遍了整個公園找自動販賣機。總之,坐在噴水池一旁路燈唯一劃出的光明裡時,留紗忽然覺得害怕。從前看過的鬼片像舊照片被重新拓印,一張張血肉模糊、形狀怪誕的臉在腦海裡浮現,並敲打她本來就纖細敏感的神經。
  於是在第二次慢慢回過頭,看究竟是不是有什麼東西飄在背後時,她終於無法忍受。
  她拿著手機給幸村打電話,可是始終沒有人接。
  二十分鐘後,留紗站起來,決定去附近找找看。反正,幸村回來找不到人,肯定會留在原地等她。
  但當她走了沒幾步,轉過頭往左邊瞥了一眼時,立刻就推翻了先前「幸村一定會等她」的推論。
  因為那個她以為不會把自己丟下的人,正垂著腦袋坐在另一張石凳上,擺一副沉思者的模樣。
  「喂,我的飲料呢?」她走過去,不怎麼客氣一腳踢在石凳的凳腿上,「你不是說要去買飲料?」
  那時候幸村已經冷靜下來,並在面對對方有些惱火的質問聲中,奇跡般保持著自己的冷靜。
  「我想一個人待會兒。」幸村坐在凳子上說。
  「你和叔叔吵架了?」留紗背著手站在他對面。問完後突然有些後悔,萬一是為了新娘媽媽吵架,難免戰火殃及池魚。
  老實說她不介意做一條魚,但是很介意自己做一條戰火中被人打壓的魚。
  幸好幸村搖了搖頭,「不是,這跟你沒什麼關係。」
  「那是因為你比賽輸了?」紗紗舔舔嘴唇,想了想說,「其實叔叔說得也沒錯,能進決賽已經很厲害了。」
  幸村飛快打斷她,「說了跟你沒關係!」
  「我沒說跟我有關係!」她撇一下嘴,放低了聲音嘟囔,「你把我丟在公園裡自己一個人跑了,好像跟你沒什麼關係似的。」
  「本來也沒多少關係。」幸村笑一下,不以為意地說,「你現在不是好好的?什麼都沒發生。」
  留紗愣了一下,冷了一張臉也坐到石凳上,「反正沒什麼關係,你怎麼不乾脆跑出公園?要一個人躲在噴水池對面?」
  幸村一時語塞,過半晌才站起來,對她說:「回去吧,不早了。」
  「你先走吧,我坐一會兒再走。」
  幸村口氣軟下來,「不要鬧了。回家了。」
  「我沒鬧,」她抬頭,看見幸村臉上像是被什麼人欺負過的表情,覺得很不可思議。但她還是決定氣氣他,就嘟起嘴:「你都能坐一會兒,我也可以。」
  然後在幸村陪著她坐了五分鐘後,主動站起來要求回家。
  那時候後媽已經洗完澡回臥室看電視劇。留下幸村爸爸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等兒子。
  他看見幸村回來,一張臉上關切裡透了點嚴峻。
  幸村靠在裝飾櫃旁,有些疲憊地說:「爸爸,那件事以後再談吧。」
  於是留紗抱著易拉罐,站在一旁很不厚道地希望,他們可以現在就談。因為她想知道。
  最終幸村爸爸沒能如她的願,朝兒子和自己點了點頭,道聲晚安後也回了臥室。
  於是紗紗在滿懷無法滿足好奇心的遺憾時,拿了換洗衣服去浴室,又在對知曉父子兩人的秘密徹底死心時或者是好奇褪去時,路過主臥室門口一不留神就聽到新娘媽媽問老公,「那他還要繼續打網球?」
  然後是幸村爸爸的聲音,「精市脾氣倔強,就是知道身體不允許還是要堅持。」歎了口氣說,「我拿他基本沒什麼辦法。」
  留紗忽然感覺幸村可恨又可憐。他想一個人待會兒,就把她丟在寂靜的公園裡,可是怕她出事自己又沒跑遠。他應該得過不少次冠軍,聽中川說,幸村以前根本沒有輸過。可是,從來沒輸過一場比賽的人,在終於輸掉一場後,因為身體原因不能再打球了。
  連她一個局外人都覺得很可惜。
  可惜那時候她不明白,正是因為很多人都覺得可惜,幸村更加不願意放棄。
  隔天不是週末,幸村爸爸出門工作,沒機會再提讓兒子放棄網球的事。幸村還是老樣子,網球、學習、電影音樂,有時候煮晚飯,有時候帶留紗出去吃。
  讓她竊喜的是,幸村吃完飯從來沒叫她付過賬。於是不少時候她真的錯覺他是自己大哥,天天請她吃飯都不會計較的那種。
  但幸村是記得留紗欠自己一頓飯的,而且是大餐。
  不過在不知如何勸服自己父親認同自己拿健康去打球的情況下,幸村懶得去提醒她。
  直到下一個週末來臨,幸村爸爸發現兒子又提著網球袋若無其事要出門時,終於忍不住發火了。
  「醫生怎麼說的你都忘了?他說你不能劇烈運動。」
  幸村沉默一會兒,回過頭來,「爸爸,我沒事。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我覺得,覺得不錯,沒關係。」
  「你不清楚,你是在胡鬧!」幸村爸爸真的開始生氣,「醫生說運動可以,但是不能劇烈運動。」然後緩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勸兒子,「你要去比賽我也答應了。你不退出網球社我也同意了。可是,我不准你再去參加比賽,否則,我堅決不同意你打網球。」
  幸村愣了下,說:「我要參加比賽。」
  「我不允許,我只有你一個兒子,我不准你拿自己身體開玩笑。」
  這回輪到留紗發呆了。她腳蹬了雙拖鞋,在幸村爸爸走過去要奪網球袋時,回過神來,飛快跑上前。
  「紗紗,讓開。」幸村爸爸皺著眉頭,很嚴肅地對橫在兒子面前的那個小女生說,「我有話和你哥哥說,你先回房間看電視。」
  留紗立刻就讓到一邊、轉身往房間的方向去了。這個動作讓心裡還存了幾分感動的幸村徹底愣在原地,也忘了把網球袋奪回來。
  從她跑過來擋在自己身前的一刻起,幸村就覺得留紗一定會為自己講話。就算什麼也不說,也會站在爸爸跟前幫忙擋住。
  可是一聽到父親叫「你讓開」時,她立刻就聽話地讓開了。
  這讓他覺得自己像一個傻瓜,居然潛意識裡還覺得她會來幫忙。
  不過,留紗並沒有回房間,只是在客廳站了幾秒,固定好臉上一如既往的呆滯表情後,慢慢走回去一把攥住幸村爸爸的衣袖。
  「叔叔,我要學網球!」她很大聲地說自己想學網球,但並沒有去看幸村,反而滿臉天真地盯著他爸爸瞧。
  「紗紗說話了?」後媽穿著拖鞋從廚房裡跑到玄關,兩手在圍裙上搓了下。她問提著網球袋的老公,「紗紗說什麼了?」
  幸村馬上回答,「她說她想學網球。」
  「那不是正好?」後媽思索幾秒,親切的笑容迅速掛上嘴角,「紗紗從來沒學過網球,教她應該不算劇烈運動。這樣老公你也用不著擔心了。」
  如果這時候幸村爸爸還是死咬著不准兒子出門非讓他保證今後不再去比賽,那只能說明公司這幾年他都白混了。
  即使搞不清繼女究竟是不是要學網球或者只是隨便說說,但新婚妻子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於是在遲疑了幾秒後,他終於把奪過的網球袋重新遞回兒子手裡,說:「你可以教妹妹,但是,你不能再參加比賽。」
  幸村點點頭,對老爸笑了笑,「放心吧,爸爸,我會好好教她的。」然後看著留紗的眼睛說:「去把衣服換了,我帶你去學校。」
  對此留紗呆滯了足足有十秒。因為她真的不想去什麼學校。她只想爬回床上繼續睡覺。
  她有些後悔為什麼非要在他們起爭執的時候想要上廁所。然而她不得不轉身,在要向自己可愛的床鋪作暫時告別感到無限的悲涼時,聽到幸村爸爸說:「你妹妹沒有球拍,先帶她去體育用品店選一支。」
  那時候留紗心內的悲涼一瞬間變為了驚恐:難道真的要去學打網球?
  其實她並不是很熱愛體育運動,就算要打,她也會選擇檯子佔地面積小的乒乓球,或者殺傷力不算大的羽毛球。因為她見識過用網球把人膝蓋砸得見紅,從來沒見過有人打羽毛球也會紅眼。
  當然,如果有人可以用羽毛球隔著鐵絲網把人打翻在地,那已經不叫運動,叫功夫。
  不過幸村還沒蠢到會相信留紗真的只是因為想學網球才挑那種時候去抓自己爸爸的衣袖。
  這回他可以肯定,她是在幫他。於是他不自覺地開始慶幸,幸虧當初沒有把要去拆穿她的念頭付諸實踐。
  最終留紗不情願地扭身回房間,換衣服。即使目的地由學校變成商店,還是改變不了早上九點就要出門的事實。
  二十分鐘後,幸村才把她領出門,朝著體育用品店的方向走。途中,他給真田去了電話,說自己有點事晚一些到,讓他們自己先開始訓練。
  留紗聽清後覺得很恐怖。她有些害怕幸村對自己像對那些隊員一樣:訓練、訓練,還是訓練。
  於是在跨進店門前的一刻,她抬頭,伸手點了點幸村胳膊,「你真的要給我買球拍啊?」
  這句話問得相當之藝術,裡面最少包含了兩層意思。淺一點的是在對幸村暗示,其實她並不想學什麼網球,所以不需要球拍。更深層的含義是表明自己的態度:買球拍我是不會掏錢的。別指望從我零花錢裡扣。
  不過那時的幸村只聽出了前面一種,所以在又一次肯定她是為了幫他後,只覺得留紗還是太嫩了。
  假如不買一支球拍,怎麼可能會有人相信她是要學網球?
  其實幸村沒能搞懂,留紗不是太嫩,只是感覺幸村爸爸根本不怎麼在乎自己學不學網球,更不可能去檢驗她的學習程度。所以買一支球拍回去,反而容易提醒大人,她正在學習打網球。
  後來的一切證明留紗當時的想法是很有道理的。因為今後的幾年裡,除了偶爾很難得的幾次,後媽說想看看自己女兒揮球拍的樣子幸村爸爸才跑過來一起湊湊熱鬧。其餘的時間,那倆人連紗紗球拍的花色都記不住。不過留紗自己也記不住,只有在伸手抹掉那層覆在邊緣、厚厚的灰塵時,她才發現自己的拍子和裙子是一個顏色,蘋果綠。
  不過幸村一直記得很清楚。因為那個顏色是他挑的。他覺得很襯留紗的膚色。她皮膚偏白,像很少被太陽光照到,用綠色的球拍感覺整個人都很上進、陽光。而且她有綠色的連衣裙,綠色的涼鞋,綠色的短袖T恤。
  學校裡幸村是美術委員,一點不舉足輕重的職位。但他對畫畫很感興趣。從前住院最難熬的時候,他也曾偷偷安慰自己:即使有一天無法再打網球,他還有畫板可以用。當然,那是他最脆弱時候的想法。平時的想法則是即使右手廢了,只用左手也要繼續打球。
  於是在面對那個絲毫不舉足輕重的職位時,幸村精市依然很盡責,雖然班裡同學對一個美術委員盡責與否並不在乎。他還是努力去提高自己在繪畫方面的水平,花時間練過,也去輔導班學過。
  於是沒過多久,他開始將輔導班學到的東西搬到現實裡來,饒有興趣地買回不同顏色的裝飾品裝飾自己的書架,乃至整個房間,樂此不疲。並為不同色彩搭配出不同驚人的效果感歎不已。
  發展到後來,漸漸地幸村變得對顏色敏銳,看見色澤不怎麼協調的東西都會在心裡咋舌。
  於是在留紗對買不買球拍持無所謂的態度時,他還是很認真幫她挑選合適的拍子。除了質量,顏色也要不錯。不能看上去很土,也不能不協調。
  「這支怎麼樣?」幾分鐘後,他拿著自己中意的球拍問她,「我想這個顏色比較適合你。」
  但在幸村把球拍往她眼前一晃時,留紗只覺得某個念頭如電擊般劈過。一霎時她想起了中川。
  她答應中川要把幸村約出去,可是一直找不到借口。
  「你不喜歡?」幸村把拍子放下。
  留紗「嗯」了聲,隨即點點頭,「喜歡,你買吧。」她望著那支球拍,忽然覺得說不定自己能勸服幸村去見中川一面。
  於是在幸村拿著球拍去櫃檯付賬,跟在他身旁有些討好地說,「這拍子看起來不錯,顏色挺好的。」
  幸村笑了一下,走出商店時問她,「你是想今天開始學還是明天,或者以後?」
  「以後吧。」說完以後,兩個人都很明白,那個「以後」實際上等於「不學」。
  於是幸村不再說話,走過一條街時,突然轉過頭去,「等哪天你想學了,直接告訴我。」
  留紗在幸村的微笑裡終於鼓起勇氣,掂了掂手裡的網球拍,問道:「我聽人說,你非常喜歡網球?」然後在幸村嘴角彎起好看的弧度就要回答時,又問一句,「喜歡到,你說自己就是網球?」
  幸村有點驚訝,點點頭說:「是,我說過。」
  「如果是這樣,那個……」忽然她想到一個有些嚴重的問題,雖然答案顯而易見,但必須得先弄清楚,「你好像沒有女朋友。」
  幸村收了點笑,過一會兒才回答,「沒有。」
  留紗抬頭,看見幸村沒怎麼笑了,於是莫名覺得緊張,皺著眉頭開始解釋,「其實我認識一個女生,那個女生也很喜歡網球,喜歡到……嗯,說希望自己是一支球拍。我覺得她挺配你的。你們有共同的興趣愛好。」
  幸村打斷她,「你搞錯了,我沒說希望自己是一顆網球。」
  「你剛才不是承認有說過?」她驚訝地看他。
  「說自己就是網球,是表示我很喜歡這項運動,」幸村有點哭笑不得,這樣的勸說還是第一次聽到,「並不是指我希望自己變成一顆球。」他看著面前的女生,突然一勾嘴角,「事實上我不認為有誰會希望自己是一顆網球。除非他是變態。」
  留紗愣住了。照幸村的意思,自己正在向他推薦一個變態的女生。於是她慌忙改口,「其實,那個女生也沒說希望自己是一支球拍。剛才那句話是我編的。我想,她肯定不願意當一支球拍。」
  不過比起網球中川肯定更願意當一支球拍,畢竟在打人和被打中,要選擇後者需要很高的思想境界。留紗覺得,不管是自己、中川還是幸村,目前都達不到那種無時不刻不捨己為人的高尚境界。
  幸村在心裡歎了口氣,在下一個綠燈亮時,很輕鬆地問對方,「她給了你什麼好處?」
  留紗感覺幸村沒生氣,也沒有任何生氣的跡象,於是很老實地回答,「她請我吃飯、喝飲料。」
  於是第二次幸村從心底感覺,留紗真的太嫩了。
  幾頓飯幾瓶飲料就把她收買了。她沒撈到什麼好處的同時,也貶低了自己的價值。至少幸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只值幾瓶飲料。
  「那個女生你也見過,她長得還不錯。就是上次切原同學誤會推我下水池的那個。」過了馬路她還在遊說,「你不是還叫她進廁所叫我?應該還有印象吧。」
  「沒印象,」幸村飛快搖頭,「我已經忘了。」
  「那你會不會去見她?」終於,她很直接地拋過去問題。
  幸村停下來,把臉轉過去,「不去會怎麼樣?你要把飲料、飯錢還給她?」
  「我不知道,她沒說過。應該也不至於要我還回去,」她嘟起嘴,看上去有些為難,猶豫了會兒說,「不過,我已經答應幫她把你約出去了。」
  如果不是站路邊要顧及自己的形象,幸村真的有點想打人。不是別人,是打自己。
  因為在面對為了幾頓飯幾瓶飲料就把自己賣掉、可是最後面臨「數錢」的困難時,他竟然在猶豫要不要去幫那個賣他的人。
  他猶豫著要不要去幫她一起「數錢」。
  於是最後幸村還是拿不定主意,只能模擬兩可的回答,「讓我考慮一下。」
  「嗯,」留紗很聽話地點點頭,「我會告訴她,你在認真思考要不要和她見面的。」
  幸村開始覺得無語,這樣說很容易讓人誤會。於是他略加思索,幫著她糾正,「這個說法有點不妥,最好別讓她知道。」
  「好吧,」留紗點點頭,「如果她問起來,我會說你不希望她知道,你在認真思考要不要和她見面的。」然後很體貼地解釋,「不然她一定會每天追問我,為什麼還不回去問問你哥。」
  於是幸村只能在「容易讓人誤會的答案」和「更加容易讓人誤會的答案」裡,被迫選擇前者,「你直接說,我在考慮。不過不要加多餘的修飾詞。」
  留紗立刻保證,「放心,我不會說你是在認真的考慮的。」
  於是中川終於有希望成為立海大裡第一個和幸村話沒講幾句卻能成功約他出來的女生。
  不過後來的日子裡,當這個女生終於得知留紗是如何勸服幸村和自己單獨出來喝杯東西時,她立刻很明確地表示,不管幸村想不想當一顆網球,她絕對不願意做一支球拍。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09:58

  橫濱一日游(一)
  
  幸村把留紗帶進學校時,切原瞥見她手裡拎了支綠色的網球拍,心裡忍不住很欣慰地想:我終於不再是部裡輩分最小的了。不用每個人見面都叫學長或者前輩,也不用被人按住腦袋也不敢反抗了。
  不過,在聽到柳生帶點好奇地問幸村「你妹妹要進網球部當經理?」幸村微笑著回答,「不進,將來哪天有空了,我教教她。」時,切原一瞬間只覺得自己有種難言的孤獨。
  畢竟,不帶任何恐懼、肯和他講話的同學,除了那幾個三年級學長就是叫他一聲學長、前輩的一年級新生。
  其實切原要求真的不高。他只需要一個可以像學長開他玩笑那樣也被自己開玩笑的對象。可是很難實現。
  因為正選的位置只有幾個,除了他其餘都是三年級。而訓練中場休息的時候,切原不可能去和一個遞水拿毛巾做記錄或者撿球、收拾練習用道具的新手開玩笑或者聊十分鐘的天,除非那人他原本就比較熟悉是自己的朋友。即使有性格相似也很好玩的新生,在見識過切原的「戰鬥模式升級」後,也被他的暴力所震懾,變得不大敢和他聊天。
  但和仁王、柳生、柳乃至丸井、桑原講話的時候,他必須先叫一聲某某學長,然後等著被對方找機會戲弄。
  於是這種維持了不少日子的狀況,有時候讓他覺得自己顯得孤立無援。因為他是二年級的,雖然比三年級的更加青春,但那幾聲學長使得切原無論如何也不敢去開三年級他們的玩笑。
  有幾次他甚至有些羨慕柳生、仁王對打時,在真田眼皮子低下還能一邊打球一邊調侃。可是等到他和別人對打時,那就不是與人調侃了,是被人調侃。
  於是他只能在仁王變裝柳生、打到一半才恢復原狀、笑自己雖然眼睛紅了點可依舊不大好使的時候,反駁說少自大了,我絕對不會輸給你。
  當然那時候會不會輸已經不大重要,重要的是場外站的幾位甚至連真田都有種切原又被仁王調戲的感覺。
  所以有時切原難免會覺得孤單,且孤單裡夾雜了一種很少的、但其實的確存在的悲哀。因為就連前輩們普遍覺得思想行為有些偏幼稚的丸井文太,也能一邊嘴裡嚼著泡泡糖,一邊按著他腦袋說,「笨蛋,切原你怎麼可以那樣做!」
  被一個腦袋也會被別人按住、並稱呼「笨蛋」的人稱作笨蛋,切原覺得和自己英武的形象很不相符合。
  於是他經常會渴望,渴望部裡會出現一個人,也讓自己肆無忌憚、至少不用因為是學長就不敢亂開玩笑的人。
  留紗符合這個條件,也真的可能進部裡當經理。雖然她基本不講話,也不怎麼笑,似乎與她溝通有很大的困難。不過能不開口就叫學姐,切原感覺這就是一大進步。
  但幸村回答柳生的問題時,將切原僅存的一點希望完全打破。直接導致切原心神有種說不出的失落。
  這種失落一直延續到訓練結束,大家集中一起討論去哪兒進行集體活動的時候。
  第一號方案由丸井提出,「聚餐聚餐!」他很高興地舉起手中的食盒。
  仁王立刻反對,「聚餐開學了也可以聚,放假期間應該做更有意義的事。」
  柳生扶著眼鏡開始笑,「你是指找幾個女生進行聯誼?」
  「膚淺!」仁王朝他哼了一聲,說,「聯什麼誼?你還嫌幸村不夠煩啊?集體聯誼……」
  「其實你是怕幸村一出現,搶走所有女生的視線吧?」柳生笑得更開。仁王只能惡狠狠還一句,「不要把我想得跟你一樣邪惡!」
  忽然,柳蓮二閉著眼睛冒出一句,「聯誼不好,最好不要聯誼。」
  「為什麼?」丸井很單純地望過去。
  「因為會帶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切原有點得意地搶著回答。旁邊真田沉思幾秒,很穩重吐出幾個字來,「不聯誼。」
  於是切原錯覺自己的解釋被真田副部長認同,心裡有著說不出的高興。
  只是在場其他人士都明白,柳蓮二不贊同聯誼百分之百是因為比起單獨出門玩,聯誼更花錢,關鍵還是花在從來沒見過的女生身上,很划不來。
  於是丸井又一次舉著食盒提議,「所以我不是說了?還是聚餐更實際。」
  「聚餐沒新意,」仁王還是那句,「難得是暑假,不如出去玩一天?」
  「找個地方玩一天……」切原撓撓頭,一本正經地響應,「秋葉原怎麼樣?逛的吃的玩的,什麼都有。」
  「沒興趣,」結果被丸井一口否決,「出去玩的話,離神奈川最好不要太遠,不然花費很高,近處的話,我也不清楚有什麼好玩的。」
  其實丸井腦海裡已浮出一個地方,可是說出來怕別人覺得幼稚。
  不過他不清楚,挨幸村一旁的那個女生,心裡跟他想的是同一個地方。那就是迪斯尼主題樂園。
  留紗想起以前在報道裡看過,正宗的迪斯尼樂園除了加利福尼亞,東京也有。她想去看看,可是找不到路、買門票的錢也不夠。
  如果幸村要帶所有人去迪斯尼,她就能搭順風車把自己也捎過去。
  不過,在眼睛直愣愣望著正對面的網球場,心裡自動勾勒出幾個平均身高一米七幾、發育良好的大男生在比人還高、比牆還厚的米老鼠、唐老鴨裡信步穿行,與他們擦肩而過的是一對對情侶一堆堆女生,或者一群被媽媽牽著嫩手的小朋友,留紗後背的雞皮疙瘩已經先掉了一地。
  她忍不住胳膊一抖,聽見幸村在一旁溫和地提議,「橫濱的海水浴場聽說不錯。可以去看看。」
  然後是真田旁邊附和,「我贊成。」
  柳蓮二一邊說「可以,我沒意見」一邊在心裡感歎:幸村的建議真田你什麼時候不同意了?除非對幸村自己有害。
  「海水浴場?聽上去不錯,」仁王又開始笑,並在柳生笑他「一聽說去沙灘你就兩眼放光了?」後一手肘支過去,說,「不要用你複雜的思想假設單純的我。」
  幸村也跟著笑,想了想,補充一句,「有朋友也可以一起帶來。」然後眼睛望著丸井,「如果丸井弟弟想跟著來,我們也很歡迎。」
  丸井臉上露出很陽光的笑容,樣子很燦爛地說,「謝謝部長。」
  不過他心裡明白,自己兩個弟弟是不會吵著跟來的。因為那個地方他們已經去過不下五次。
  最終討論在切原誠心誠意對對部長建議「幸村部長也把多和田同學一起帶來吧。」下結束。
  對此幸村微笑著點頭,「我會帶她去的。」
  留紗就坐在旁邊猜測,幸村這句話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必須去添置一件泳衣。





  橫濱一日游(二)
    
  但留紗荷包裡的錢都拿去打水漂了,剩下那些倖免於難的,全被幸村捏在手裡。於是她只能硬著頭皮去找當事人要。
  「你把這個月剩下的零花錢給我吧。」回家的路上,留紗朝幸村伸出手,「反正,也快到月底了。」
  「你錢用完了?」幸村一時無法理解。她從來不單獨出門,被自己帶出門又從來不花錢,午飯、飲料、零食都是自己請的。即使有兩次是她掏錢付外賣,也不至於直接付出去半個月的零花錢。
  那她的錢究竟去哪兒了?
  唯一合理的解釋只有一點。留紗的錢還在,但是她要買什麼東西,而且價格超出她的承受範圍,至少只用一半的零花錢買不回去。
  老實說她怎麼花錢其實和自己沒多大關係,不過幸村感覺,既然無論人前人後她都叫他一聲大哥,那背後他就很有提醒的必要。
  於是他一手斜插進褲兜,樣子很輕鬆地問她,「你身上沒錢了?」
  留紗伸手撓撓頭,咧嘴對著他一笑,就是那種很憨厚即使知道對面的人偷走了自己的手提電腦還能心甘情願為他泡一杯清茶的笑。
  留紗邊笑邊說,「那些錢啊……」留下一串省略號讓幸村獨自揣摩。
  很快,幸村揣摩出那六個點隱藏背後的含義。他還是保持把手插在褲兜裡的姿勢,說:「如果我沒記錯,這個月你起碼有五千塊。那些錢呢?」
  「錢啊……」說是自己用了,一聽就是假的。留紗開始覺得有些緊張。因為她不想讓幸村知道,自己拿錢去網上參與賭博了。那樣的話,也許她會被幸村看扁。
  「你的錢呢?」可幸村還是站在對面問,很有點老媽質問又犯錯誤女兒的意味。
  終於留紗反應過來,歪了歪嘴說,「掉了。」
  「什麼?」幸村手從褲兜裡抽出來,「掉了?」
  「嗯,」留紗點點頭,眼睛望著他道,「我每天都把錢帶在身上,結果有一天掉了。」
  「當時你為什麼說?今天才講出來?」
  「因為當時我不知道,洗澡換衣服才發現。」留紗想,其實錢真的是掉了,不過是掉「水」裡了。幸村以為是掉陸地上。
  她繼續補充,「你想啊,那些錢別人撿了肯定拿去用了。所以我沒告訴你,」舔舔嘴唇加一句,「而且,那時我不需要花錢。大部分的錢都是你給的。」
  這一句讓幸村徹底相信她,覺得她說「我不需要花錢」也算是一種進步。至少,她沒有掉了錢就找他要。她是需要用錢的時候才來找他。
  幸村鬆了口氣,「以後小心點,錢包要放好。」
  留紗抬起頭看他,「我沒有錢包。」
  「你沒有錢包?」幸村愣了下,「平時你錢放什麼地方?」
  「直接揣裙子的荷包裡。」她把短裙左邊的荷包裡層翻出來給他看,「你瞧,我平時把錢放這裡。」
  幸村點點頭,「那是比較容易掉。」
  說完他摸出自己錢夾,「對了,你要錢買什麼?」
  「泳衣,你們不是商量了要去沙灘?」留紗又伸過手,發現幸村從錢夾裡掏出幾張紙鈔,又飛快塞回去,不由瞪圓了眼睛,「難道你不帶我去了?你剛才說的,也要帶我去的吧?」
  「我會帶你去的,」幸村把錢夾收好,笑起來,「你荷包太淺了,放錢容易掉。到了商場我再給你。」
  這話讓留紗感覺既溫暖又怪異。溫暖是因為在從前,不要說朋友就是老媽也從來沒管過她是不是身上荷包太淺,錢放進去很容易掉。怪異是覺得幸村心思的慎密程度匪夷所思的高,有點像女人。
  不過溫暖的感覺明顯勝過怪異,於是留紗決定,即使幸村某些行為真的像女人,她也一定不會嫌棄他。
  可惜的是,那種細小卻不怎麼常見的關心所帶來的感動並沒能延續多久。到幸村誠心建議她去買兒童泳衣時,那種溫暖感徹底消失不見。
  那個時候幸村是真心附和女店員的意見。他一本正經對留紗說:「這些的確不適合你。不如我們換個地方。」
  「換什麼地方?」問他的時候,留紗一隻手還停在寶藍色的比基尼上慢慢摩挲。
  「兒童泳衣專賣區。」
  幸村說了店員一直暗示卻不敢明說的地方,換來留紗一個白眼,「我不是兒童!我初中二年級。」
  「泳衣不是按年級分的,」幸村拉著她開始往樓上走,「據我所知,泳衣是按身材分的。」
  幾分鐘後,留紗在兒童泳衣專賣區受到女店員極其熱情的招待。原因是她長相可愛,發呆的樣子尤其討喜。
  女店員對著幸村感歎,「你妹妹真可愛,讀小學四年級了吧?」
  留紗在心裡恨她:是初中二年級!你眼神真差。
  幸村站在一旁只笑不辯解,心想其實除了身高,身材也會讓別人誤會你是只背雙肩包的小學生。
  因為在初中二年級還能保持基本平板的身材,那實在是一種普通女生無法達到的境界。
  在幸村笑的那兩分鐘裡,留紗迅速平靜了心情,覺得現在穿比基尼也許的確早了些。
  其實主要原因是兒童泳衣裡也有她喜歡的類型——兒童比基尼,花色又多又可愛。只是價錢不大能承受。
  一件淺藍色帶白色蕾絲花邊的斜紋泳衣前,留紗在心裡認真估算一陣,發現要買這件泳衣,還得先找幸村借五百日元。
  於是她毫不猶豫轉過身,拉拉幸村胳膊,「換個地方。」
  「去哪兒?」幸村問。
  留紗立刻回答,「一樓的大賣場。」
  可是在大賣場淘了不過十五分鐘,幸村受不了終於帶她重新上樓。
  「剛才那件多少?」幸村從心底感覺,寧願自己拿點錢出來充數,也不要帶穿得像向日葵帶了綠葉的留紗去沙灘。丟臉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怕別人誤會留紗在家裡受虐待。連泳衣都是撿過時別人不要的款式穿。
  終於,在幸村的資助下,留紗買回了比較滿意的兒童比基尼。不過在幸村說只是五百日元,不用再還的時候,她態度毅然決然的拒絕。
  幸村覺得她真的進步了,或者是以前誤會她了。但真實原因只有留紗自己清楚。她很不想欠幸村那五百日元,只是怕某天別人問起,幸村會說出自己初中二年級時還在穿兒童泳衣。
  隨便一提,那天從商場出來,留紗騙幸村想上廁所,自己又跑回樓上偷偷找女店員要了副胸墊。
  但那副掩飾自己是穿的兒童泳衣的胸墊,既滿足了她小小的虛榮心,同時也讓她自食企圖欺瞞觀眾的不良後果。
  講述這個事件必須把時間拉近到去橫濱的那一天。
  那天風和日暖、天氣尚好,很有種不出門運動就對不起老天的味道。
  橫濱唯一的海水浴場相當熱鬧。熱鬧到與淡藍天空的蒼茫相比,寬闊的沙灘上只有數不清、成群結隊的小黑點。
  留紗是其中一個。
  她穿著靠幸村資助才買來、裡面擅自加了一副胸墊的兒童比基尼,跟在幸村身後,臉上沒什麼表情可心裡著實愜意。
  其實才從更衣室出來的時候,幸村看了她一眼,立刻就明白她在泳衣裡加了點女性專用的東西。
  不過他還沒蠢到要去點破,只是心裡忍不住感歎原來自己真低估了留紗展示自我的決心。
  但很顯然,橫濱的沙灘並不只留紗一個女生,不止她一個在泳衣裡加了胸墊。於是來來往往身材挺拔肌肉健碩的帥哥雖有不少,可是找她搭訕的完全沒有。
  悠悠藍天下她開始變得沮喪,心情飄忽不定似天上白色的雲朵。
  當她抱腿坐在離海水很近的地方、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胸墊沒加夠時,一顆排球忽如起來砸到她腦袋。
  「不好意思啊,你沒受傷吧?」迅速跑過來道歉的,是一個聲音甜美的女孩。
  留紗抬頭,看見那種孩子一樣天真的笑容,於是自己也擠出一個笑,把一旁的排球遞過她,「算了,以後注意點。」
  「我會的,不好意思。」她笑著點點頭,然後抱著排球看看坐留紗一旁的幸村,「幸村學長,你好。」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在幸村一邊微笑心裡一邊尋思這到底是誰的時候,留紗終於明白,原來不是自己男人運太差,是幸村女人緣太好。隨便從哪個地方飛來一顆排球,也有人跑出來撿球然後叫一聲「幸村學長」。
  這時,身後一個男聲有些突兀地插進談話,「幸村,這麼巧!你們立海大也過來玩?」
  幸村在紗紗感歎結果無論男人運還是女人緣他都很不錯的時候站起來,很有禮貌地回答,「是啊,大家商量開學前出來玩一天。」
  然後從沙灘上拉起她,幸村指著留紗講:「我來介紹,我妹妹,留紗。」
  「不好意思,我剛才扔到她了。」女孩子抱著排球又開始道歉。
  「沒事的。」幸村幫留紗回答,還是一臉的微笑。
  額頭上長痣的橘桔平立刻客套的發出邀請,「要不要一起打排球?」
  幸村剛要婉拒,又聽橘桔平補充,「手塚他們也在,正好可以一起。」
  於是他立刻答應,順便去找真田商量怎麼組隊。
  留紗自始自終跟在他一邊,周圍沒熟人了才出聲問他,「青學是不是上次比賽的那些人?」
  「是。」幸村點點頭,想起橘桔平妹妹請紗紗一起玩,低著頭問她,「你要不要一起?」
  「不要,」留紗飛快搖頭,抿著嘴唇說,「不過,你們打排球我能不能不去看?」
  幸村猶豫會兒,覺得公共場所大白天的,治安應該有所保障,何況留紗一點不像兩顆糖就騙走的小孩,於是點點頭一口答應,「可以,不過不要跑太遠,近水區可以去,水深的地方不准去,也不准一個人去租橡皮艇。」
  留紗撇嘴,「我不是小學生,一個人租橡皮艇划船沒關係。」
  幸村笑一下,「不是指你的年齡,是因為你的身高和力氣。」萬一她掉到深水區,還不是得自己千辛萬苦游過去救。
  「反正,不准去。」幸村看她一眼,最後問一次,「身上錢夠不夠?」
  「夠了,買冰激凌和飲料。」她覺得和幸村關係沒從前那麼惡劣,反而有些受不了他了。因為幸村真的很囉嗦。直到帶著立海大其餘隊員去跟青學和那個什麼學校匯合時,還要轉過頭來,再囑咐一次,「紗紗,記得不要跑太遠。」
  留紗就想,再重複我就直接買票回神奈川。
  然而她的確沒走多遠,只是去甜品店買了支蛋筒,一個人圍著沙灘走了小半圈,發現除了她沒有任何人落單時,終於憋不住寂寞決定勉為其難回去為幸村加油。
  她轉回身時,發現甜品店門口聚集了一圈人,男男女女,爭先恐後往鋪子裡伸手。
  三下五除二咬完甜筒,她側身奮力擠進去,原來是甜品店老闆舉著話筒說自己要舉行一場沙灘排球比賽。報名費少得可憐,買一支甜筒就夠,但是獎品很豐厚。據說,有意想不到最令人感動的獎賞。
  留紗看了看冰櫃一旁才支起的宣傳牌,發現是兩個人一組,自由搭配。於是毫不猶豫掏錢又買兩支,然後在報名表上填了自己和幸村的名字。
  她一手一支冰激凌,興高采烈往幸村打球的方向走去,心想這絕對不算壞事,好歹也是正正經經靠實力取勝,雖然是奔著獎品去的,但手段是很正當的。幸村不至於會拒絕。
  結果幸村豈止是不會拒絕,恨不得一把抱住留紗以示感謝。
  因為不動峰兩個幸村叫不出名字的隊員,連同青學的河村,已經身先士卒相繼被乾汁放倒。其餘的人都覺得很恐怖又想不通,為什麼出來玩一次還要怕輸了就喝乾汁。其實青學的也不例外。連手塚也不想喝,又不能說算了吧乾,難得大家放鬆一次。
  於是幸村在留紗拉他到一旁,很小聲地提議「你能不能隨便打打就算了?反正你們只是朋友聚會,剛才我報名參加的是比賽。有獎品在,別人肯定全力以赴。」
  幸村點頭答應,想其實不是隨便打打的問題,是我根本不想有任何機會品嚐那種讓人歪嘴抽筋的飲料。
  於是他很大方地朝切原招招手,示意他過去,「我待會兒有事,沒辦法上場打對抗了,正好人數沒分配均,你代替我上吧。」
  切原愣了一下,「啊」地一聲張大嘴巴,五官扭在一起,「不是吧部長?」代替幸村就等於和真田搭檔,切原覺得頭開始痛。
  柳蓮二最先反應過來,聽到切原叫,站過來問,「出什麼事了?」
  幸村三言兩語解釋清楚,說要陪妹妹參加比賽贏獎品。這不失為最好的借口。
  仁王有點激動,躥過來差點要去抓留紗胳膊,「多和田,那家甜品店在哪兒?」
  「仁王你表現得太明顯了,」兩片薄薄的鏡片下,柳生很含蓄地咧嘴一笑,說,「我想應該是前面人多的那家。也許大家都在報名。」
  仁王手快,一把拉住朝前方挪進幾步的柳生,「到底是誰明顯?!」
  「我只是坦率,競爭夠激烈贏了才有意思。」柳生邊笑邊掙脫仁王的束縛,與此同時身旁一道影子飛快劃過去。定睛一看,是不動峰的神尾明。再過不久到他上場,所以他懶得多解釋拔腿就往甜品店跑。
  於是橘桔平意識到問題嚴重,因為除了被放倒的隊員,其餘都溜去甜品店報名了。青學的跟著效仿。
  乾貞治先為自己苦心發明的新飲料少了些人嘗試倍感遺憾,一聽說有出人意料的獎品後,自己也經不住誘惑跑過去報名,隨便把新發明的飲料遞給不二周助,「不二,請你免費試吃。」
  不二周助帶著微笑舉起杯子,喝光飲料時左手連顫好幾下。




  橫濱一日游(三)
     
  於是「冰激凌杯」沙灘排球比賽於某個陽光燦爛的下午,在橫濱海水浴場順利拉開帷幕。
  場面之宏大而勁爆。
  宏大是因為參加的人太多,上到過七十頭髮花白的老人,下至不滿六歲講話還流口水的小朋友。有手挽著手動作親暱的男女;手牽著手動作同樣親暱的男男,也有。
  勁爆是因為比賽規則突然變了。為了戰鬥力平均分配不允許自由搭配,由甜品店老闆極其店員事先編好號,然後讓報名且不臨陣脫逃的選手抽取。比賽開始後被念到號碼的,自動站到球網一側。
  於是聽力不夠好或者愛到處亂跑的,最先被淘汰。緊接著被淘汰的,是耐心不夠、或者很害怕交際的選手。前者是懶得站一旁傻呼呼的等著。後者是不想和陌生人組隊,避免防不勝防的肢體碰觸。
  留紗對規則很不滿,臉朝著旁邊的幸村眼睛一直往斜前方的舉辦方瞟,心想你早不說清楚,早講明了誰傻的一次性買兩支甜筒,還不如直接端碗刨冰走。
  當初肯定是自由搭配,覺得能和幸村組隊至少不會被人扯後腿才去報名比賽的。結果現在只能憑運氣等待被呼叫。
  不過,幸村不這麼想。反正橫豎都是排球,為了獎品打絕對比不喝一杯恐怖的飲料更為划算。
  說真的他還有點怕,怕青學的乾貞治眼鏡一反光,手拎著什麼東西又說「這個沒意思,不如我們回去接著比?」。
  但三支隊伍比耐心都只打了個平手,最後始終沒分出勝負。
  因為在其餘人幾乎散去一半時,他們還不依不饒一臉肅穆的聚在甜品店附近等待。頭頂炎炎烈日,日光照得胳膊腿上熱汗涔涔,像水龍頭沒擰緊汗水從胸脯一直流到泳褲上。十幾個平均身高達到一米七五的少年站姿筆直,臉上無表情,擺出沒戴墨鏡也要打群架的架勢杵在甜品店門口,搞得老闆想說把獎品直接送過去算了。
  終於,在對面場地上來一對情侶時,青學的桃城先被叫到,接著是橘桔平妹妹,笑容可愛、劉海往兩邊分的橘杏。
  神尾明在場邊憤憤不平,捏著拳頭心裡一直叫勁:為什麼不是我為什麼不是我?
  那對情侶很快被擺平。於是場外等候的人裡又散去幾個,都覺得新上來的這對情侶看上去經驗十足,實在不好惹。
  神尾明側過臉去,一個人對著光線下無數的灰塵解釋,「他們不是情侶!只是普通朋友!」
  旁邊的伊武深司用了多個句型不帶一字停頓地勸他要想開。最後神尾只能捂著耳朵求饒,「我求你了深司,不要再說了!」
  等到海堂和真田的組合上場比完後,除了三支隊伍以及先前取勝已經去店裡登了記的組合,剩下想參加的人都走光了。只留下願意圍觀真想的群眾。
  事實證明,不良少年加黑臉大叔的組合,形象比球技更具殺傷力。
  留紗被叫到上場是四十五分鐘以後。聽到念出的號碼與自己手裡捏著的紙條一樣時,她還在猶豫要不要站出去,或者假裝不在現場。
  結果幸村親切地拍拍她肩膀,指著球網說:「到你了。怎麼?忘記自己是幾號了?」
  於是自己還沒來得及要表達不想參加的意願,切原已經捏著紙條幫她加油,「多和田同學,加油啊。」
  幸村幫留紗打氣,「不要怕,很快就結束了。」
  紗紗轉過頭不帶什麼表情地看他,想本來已經結束了,結果又被你挑起了。
  她瞇著眼動作緩慢站到球網一邊,祈禱另一個被叫到的是一位排球高手,不要求彪形大漢,最不濟也要長得比自己高。
  但是,當她看見另一個應念出的號碼樣子很拽的男孩站過來時,心裡只冒出一串省略號。
  這串省略號代表了三個漢字與兩個標點符號:啊,是他!
  那個「他」走到留紗一邊,轉過頭來,拉著嘴角朝著她很淡地一笑,「多多指教。」
  他對留紗笑的時候沒有低頭,也不用低頭。因為他長得跟留紗差不多高,一米五左右。
  越前龍馬網球很不錯,但是身高不怎麼樣,導致球技經常被人誤會。
  留紗就誤會他了,覺得越前這麼矮,排球又不比網球,兩個人組隊打對抗,肯定幫不上忙。
  幸好,幾次失球下來,留紗立刻就明白自己是誤會他了。
  越前龍馬是可以幫忙的。不過是幫倒忙。
  而最恐怖的是,越前很積極,並且十分不容易被打擊。一球接不住他就爭取下一球,下一球接不住爭取下下一球。下下球還是接不住時,他還能轉過身來衝著自己的隊友比個很酷的手勢,聲音很乾脆地說「你們都差得遠呢!」
  那時候留紗很想一個排球把他砸暈,然後叫人把他拖出場外。
  但是她不能,也不敢,只能在越前一個球都沒接住終於忍不住站在一旁思索時,走過去心平氣和地勸說,「同學,你累了吧?」
  「嗯?」越前抬起眼。
  「要不然你找個地方休息下?」留紗臉上露出很淺的笑,抿了嘴唇說,「別誤會,我只是看你出了不少汗,怕你中暑暈過去。」
  這句話越前咀嚼了足足有五秒,反應過來後忽然意識到其實留紗想說的是:同學,麻煩你不要礙事,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越前覺得惱火。儘管他的球技經常被人看輕,可是被同樣身高的女生看輕是頭一次。於是他繼續擺出「我是第一」的架勢,表情很酷的朝場子中央走去。唯一的結果是被留紗猛地一聲大吼驚得退回原地。
  同時被嚇到的還有幸村。
  留紗超乎尋常的激動堪比青學一拿起拍子就「burning」的河村。當然她的聲音不可能因此變得粗獷導致他人無法接受,只是又尖又脆幾乎要震碎幸村的耳膜。
  切原也被嚇到了,乾瞪著眼半天憋不出一句,只是倒吸口涼氣不斷重複:「她……她……」
  就連真田也不敢對著她說「真是太鬆懈了。」留紗實在是太不鬆懈了。
  青學的菊丸一邊撓頭一邊解說:「該怎麼說呢?雖然技術是一個方面,不過……一人分飾兩角,對女生來講實在不算容易。」
  於是在留紗把一顆排球當成一挨地就要爆開的炸彈,然後不管炸彈從哪個方向來都要奔過去縱身起跳將它狠狠打回去時,越前已經搞不清楚自己應不應該回去比賽。因為僅供娛樂的場地此時已是草木蕭蕭,殺機四起。
  留紗滿臉殺氣將排球當炸彈扔。更糟糕的是,她不會扔出界,也不曾打到人。
  她扔得又狠又專業。
  越前愣在一邊,被場上女生的求勝心所震懾。雖然他發自內心感覺,這種求勝心相當的莫名其妙,完全不知所云。但他還是站在一旁默默觀看。考慮到面臨資格是否會被取消,一分鐘後越前又站回場子,不算靠後的位置。
  於是留紗更加賣力,比起控制球不出界,她更怕越前上來搶球。幸好他沒有。
  青學的桃城武後來無限緬懷地對網球部後輩感歎:「不要看你們部長氣勢十足,逢賽必贏。從前他也被一個女生震住過,比賽結束了都沒反應過來。」然後在網球部後輩伸長了脖子決心要搞清這段不知有沒有成為過去的「情史」時,一臉莫測的轉身離開,「網球場不是拿來八卦的,全部撿球去!」
  最後,在留紗憑一己之力帶著越前闖入半決賽,順便PK掉仁王時,欺詐師晃悠悠下了場,猶豫半天才磕磕巴巴對幸村講了句「你妹妹真是……真是……」
  「不錯。他想說,你妹妹真是不錯。」柳生扶一下眼鏡,把仁王話裡「兇猛」一詞換成「不錯」。
  幸村轉過頭去,胳膊抖了下說,「大概。」
  留紗半決賽遇上的對手,是周圍群眾口中的情侶搭檔:青學的桃城與不動峰的橘杏。
  那時候越前的排球技術稍微有點進步,至少自己發球時不會直接把球打出界了。老實說越前也想激動一把,弄個「無我境界」什麼的運用在排球上,可是旁邊留紗一直用聲音替自己助威,接球的時候又是「哈」又是「呀」,使得越前的各種網球技能時常胎死腹中,雙手剛伸出去準備來一個「外旋發球抽擊B」結果被留紗跳過來一聲大吼「看球!」,心臟一抖,手直接垂下。
  很快,越前意識到被一個女生領著贏了比賽面子上實在掛不住。於是他發狠心決定決賽時無論如何要取得接球主動權,手再抖也不能縮回來。
  那時候留紗抬眼望對面一瞥,神經一鬆有些受不了地往沙灘上一坐,抬起右手朝裁判晃了晃,「沒力氣了。我要棄權!」
  這句話讓越前的滿腔抱負直接化為烏有,「你……」一個坐一個站,使他終於有機會能低著頭看這個女生,「你沒事……」
  他愣了一下,並且在對面的幸村有些緊張地跑過來時,面部依然維持同一個表情:呆滯。
  橫濱一日游(四)
  
  
  其實越前一點不好色,不僅男人就是女人目前也沒多大的興趣。只是近距離目睹一個女生,胸部從兩邊對稱變得不怎麼對稱時,他還是忘了該第一時間把視線移開。
  他驚訝得眼睛大張連嘴巴也合不攏時,幸村已經繞到留紗身旁,動作利索地蹲下來問她說,「你怎麼了?覺得不舒服……」
  隔著泳衣他看清留紗已經移位的胸部,忽然意識到當事人自己並沒能發覺,不然不會傻乎乎望著自己說:「你贏了,但是獎品歸我。」
  於是幸村動了動身子迅速從正面擋住她,回過頭對背後的真田說,「真田,麻煩你替我拿件襯衫來。」
  「要襯衫幹什麼?」留紗累得滿臉是汗,伸手抹了一把,「拿條毛巾才對吧?」
  「你待著別動,」幸村警告她,「否則後果自負。」
  從那個角度真田看不見留紗胸部移位了,即使能看見,他也不可能歪了腦袋去探究為什麼幸村要拿身體遮住自己妹妹。他沒那麼八卦。
  不過其他人和真田不同。至少在越前還是表情很酷,只是心裡一點都不酷反而一直咋舌轉身返回隊伍裡時,菊丸第一個躥過去問他,「她怎麼了?看樣子不像受傷啊?」
  越前想了想,一本正經地回答,「不清楚。」
  等真田拿了襯衫回來時,柳蓮二、柳生也要跟著過去。
  幸村有些著急,他可以從某一個角度遮住留紗不讓她被人看到,可是無法保證從每一個角度遮好她。
  於是在柳蓮二快要走過來時,他轉過頭沖背後吼了一聲,「柳!拜託你租個游泳圈。柳生!麻煩你拿條毛巾。」
  柳蓮二楞了兩秒,立刻意識到幸村是不想有人過去,於是拉著柳生退回原地,並把租游泳圈和拿毛巾的任務分配給切原與丸井。
  留紗反穿真田拿過的襯衫,很慌張地一把扯住幸村胳膊,「怎麼辦?我一站起來他們都看見了!」然後低著頭透過襯衫領口看了看不知何時歪到一邊的胸墊,漲紅了臉小聲說,「不然叫人拿條浴巾吧?」
  幸村很肯定地搖頭,「沒有浴巾。」有襯衫不是T恤已經算不錯了。
  他略一思索,眼睛望著前方,想了想,忽然提議道:「你休息會兒,然後往水裡跑。他們問起來,我會說你突然很想游泳。」
  「這樣會不會很白癡?感覺跟神經病差不多。」留紗繼續臉紅。
  「神經病不是指腦袋有問題,它只是一種跟神經相關的病。」幸村好言安慰她,「你跑去大家看不到的地方,不會比你站起來被人看清更白癡。」然後補充一句,「不然,你可以走過去。那邊人很少,比你往更衣室去要好。」
  於是留紗坐了一小會兒,一雙手拉住襯衫護好女性重要部位,慢慢站起來轉過去往海的方向走。
  那一刻她的背影看上去相當蕭索。弄得身後一群人要不是親眼看到是她自己舉手棄權,幾乎都在心裡懷疑是不是因為輸了比賽她要去自殺。
  等紗紗腳脖子浸到海水裡,柳蓮二才拿著游泳圈走到幸村旁邊,遞過去時問了句廢話,「她去游泳啊?」
  柳蓮二很肯定地猜測,十有八九是泳衣一邊的肩帶斷了,不然就是兩邊都斷了。不過從這個位置看過去,那件反穿的襯衫紐扣一顆沒扣,由此他斷定,肩帶只斷了一邊。
  這個柳蓮二自認為十分有把握的猜測,引得他很穩重地對幸村提議,「你把游泳圈送過去,我去幫她買。」
  「啊?」幸村轉過頭,用很茫然地眼神望他,「你說買什麼?」
  「游泳衣。」蓮二點點頭,心想雖然是我主動提出去買,但錢你是肯定要還的。
  幸村接過游泳圈,對著他笑笑,「她泳衣可以穿,不用浪費錢。」
  這下子輪到蓮二茫然了。他望著幸村站旁邊笑得諱莫如深,忍不住猜測是不是自己去買飲料走開那會兒錯過了一場好戲。
  但他不敢明問,只是很含蓄地表示自己的好奇,「她怎麼突然就想游泳了?」
  幸村拿著游泳圈頗有領導魅力地朝他一揮手說:「其實她不是想游泳,只是太熱想去水裡泡一會兒。」
  於是柳蓮二半信半疑揣著幸村口諭的答案回去隊伍裡,並在柳生、仁王過來打聽出什麼事的時候,很爽快地把答案丟給其他人。
  對於留紗因為運動過量流汗太多顧不上往更衣室直接沖海裡的行為,大家都表示可以理解。只有切原伸手一邊抓頭髮一邊回憶她打球的情景,口裡唸唸有詞,「打到後來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對……她好像……哎……」
  切原恍惚間總覺得留紗身體某部位的比例在球打到白熱化階段時,發生了某種變化。可那種變化他一時半會兒描述不能,而且隱約感覺那個部位有些難以啟齒。於是回憶了一分鐘後,他決定無條件接受部長口授的答案。
  其實注意到留紗胸部移位的人,不止切原赤也一位。不動峰的橘桔平、青學的手塚、不二都以上好的眼力目睹了那個移位的瞬間。不過他們都沒說出來的打算,也沒什麼興趣去探究。反正,那是立海大的人,幸村怎麼說怎麼聽。
  後來幸村將游泳圈和毛巾送到沙灘邊時,留紗跪在淺水區,只把腦袋從海水裡伸出來。
  她看著幸村的眼睛,猶豫會兒問他,「他們有沒有問你?問我怎麼突然去游泳了。」
  「我沒說你去游泳了,」幸村向她解釋,「我只說你覺得很熱,所以想去海裡泡泡。」
  「還好,」她點點頭,伸手出來拿游泳圈,「你說,他們到底有沒有看見?」
  幸村難得老實地點頭,「肯定不是每個人都看見。至少,青學的越前是看見了。」
  「那萬一他回去告訴別人怎麼辦?」她別了下腦袋,視線擦過幸村胳膊往斜前方望去。從這個角度她很輕易就看見那個叫越前的矮子,正和旁邊一個男的講話。可惜是背對著沙灘,她沒法看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覺得越前在對著人笑。
  留紗收回視線,目光又投向幸村。她遲疑一會兒,才吞吞吐吐看著他說:「精市哥哥,你能不能……能不能……」
  「什麼?」
  「能不能去告訴那個越前,我……那個的事,不要告訴別人。」
  「他不會說出去的,你放心。」幸村好整以暇地看她,想要是自己跑過去拉住越前,囑咐他千萬不要把自己妹妹胸墊移位的事說出去,那才是天大的笑話。
  但是留紗不覺得好笑,相反她有些著急,瞧見青學的越走越遠,急忙從海水裡站起來,一把抓住幸村胳膊,「你怎麼肯定他不會說出去?萬一他說了呢?他告訴別人我在泳衣裡加了墊子,結果打輸了比賽墊子也錯位了。」
  「其實你不算輸,最後一場你是棄權,並不是被人打輸的。」幸村忍了又忍才沒去看她肋骨以下的部位,「何況越前不是那種人,他不會說出去的。」
  「你怎麼知道?」留紗嘟起嘴來,「沒人告訴你吧?那個越前在和你比賽前有好幾個人教他打球。其中就有他們隊的,還有那個冰帝的部長也在。」
  幸村愣了一下,很快,臉上笑容淡下來。他衝著她點點頭,「我都知道。聽說那時候越前失憶了,他們去幫他,只是希望決賽可以公平。」
  「哪裡不公平了?他失憶又不是別人害的。」留紗嘟囔兩聲,一邊拿毛巾擦擦胳膊上的水珠,思考一陣後,決定先不告訴幸村其實真田也去了。
  那時候幸村終於沒能忍住,兩眼飛快往她身上一掃,發現胸墊已不知蹤影。於是他可以肯定,留紗在海裡把墊子取掉了。忽然他很想背過身笑。其實就算有胸墊的幫忙,紗紗身材還是很平坦,最多就從飛機場進化到搓衣板。其實質沒多大的變化。但她還是搞笑地往泳衣裡塞兩塊「海綿」,企圖掩飾自己的不完善。
  幸好胸墊那時沒掉現場,不然用不著擔心越前宣傳,其餘的學校都會對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十幾分鐘過去,幸村回過頭看看,發現青學、不動峰的,人散得都差不多了,真田也領著丸井他們朝更衣室的方向去了。於是他轉回頭問留紗有沒有玩夠,玩夠了就去換衣服回家。
  其實沒玩夠也要回家。因為幸村既不會為了保證她盡興讓真田一行人在沙灘上干坐到留紗高興為止,更不可能對真田說「你們先回去吧,我再陪她玩一陣。」。光是假設那句台詞幸村後背的雞皮疙瘩已經不負眾望落了一地。
  但他感覺,留紗應該是聽懂自己潛台詞的:要跟大家一起回去。
  當然紗紗是聽懂了,覺得現在回去也沒什麼大問題,只是幸村遺忘了某樣東西讓她沒法立刻就走。
  她點點他胳膊問:「獎品呢?你沒去領?」
  幸村恍惚過來,原來還有獎品。
  其實他並不在乎拿不拿獎品,完全把這事忘了就是最好的證明。
  不過,除了留紗對獎品匪夷所思的執著,另外甜品店老闆竟然宣佈了誰是第一就拍拍屁股轉過身走了,壓根沒主動提獎品的事。這讓幸村心裡滋生了一種廣大消費者被商家以合法的促銷手段欺騙的不良情緒。
  他決定去要回屬於自己的獎品。
  於是幸村帶著留紗走到甜品店,很直接地對店老闆說:「打擾一下,我是剛才比賽的第一名,來領獎品。」
  聞言店老闆把一顆腦袋從報紙後探出,咳嗽一聲說:「領獎品啊?沒問題,把另外那個人找來就可以。」
  留紗指著幸村解釋,「他們是朋友。那個人去更衣室換衣服了。」
  「人沒到也沒關係,」老闆很快退讓一步,微笑著把報紙折好,「把他身份證拿來也行,原件複印件都可以。」
  這退讓的一步讓幸村覺得很為難。他沒法想像自己跑去幾百米外的男子更衣室,就是為了把真田拉到甜品店一起領獎品。真田嘴上不說,心裡肯定有想法。因為是沒花半分力氣白白撿來的冠軍,真田當時就對自己表示:靠運氣得來的東西不想去領。
  但是紗紗不覺得有什麼為難的。幸村的猶猶豫豫看在她眼裡,不過就是為了面子。雖然她始終想不通,到底找自己朋友一起來領獎品跟面子究竟有什麼千絲萬縷的聯繫。她還是轉過頭問幸村:「真田學長是在更衣室吧?」
  幸村點點頭,「他們應該會等在那兒。」
  「那我去找他吧。」留紗轉過身去,「反正獎品領回來也是給我的。」
  那一刻幸村終於領會,甚至可以說是幡然醒悟,為什麼留紗會決賽還沒開始時,毫不猶豫就舉手棄權。
  因為場子另一半的對手,是他和真田。
  如果換成他和手塚、他和橘桔平,或者是他和除立海大以外的其他人,他絕對有理由相信:留紗依然會像PK掉仁王時那樣,很兇猛、乾脆地PK掉自己。
  於是他變得對獎品有些好奇,心裡總覺得不可能是什麼好東西。
  幸村站在店舖門口,張嘴問那個老闆,到底獎品是什麼。結果老闆笑著跟他猜謎,「是特別具有紀念意義的東西。保證讓人驚喜。」
  才幾分鐘不到,留紗已經揮了手臂向著甜品店跑來。身後跟著滿臉茫然、不知所措的真田玄一郎。
  留紗喘著氣跑到更衣室門口時,真田手裡正捏了條毛巾。因為出更衣室時胳膊又被濺到水花,讓他覺得很潮渾身不舒服。
  當時留紗一腳剎到他跟前,二話沒說拉著他就要走。真田以及身後剛跟出來的柳、柳生,第一個反應都是幸村出事了。
  於是真田很著急,板過留紗身子很緊張地問她「幸村在哪兒?他怎麼了?」
  留紗抬頭對著他皺了皺眉,想了想,很乾脆地回答,「甜品店門口,領獎品。」
  真田被這個變相證實幸村完好的答案震了下,一時心裡百感交集,過一會兒才點點頭,說:「哦。」
  柳蓮二覺得自己擔憂異常的情緒都被浪費了,剛才幸村妹妹來拉真田走時,他差點就要睜眼了。
  不過見多識廣的他立刻意識到,其實是對面的小女生想要那份獎品一個人沒辦法領所以才來找真田過去。
  但無奈真田的表現無限接近一塊很難雕琢的木頭。他聽到幸村在甜品店領獎品後,始終沒作什麼反應。
  於是柳拍了拍真田肩膀,對他解釋說:「可能一個人不讓領,你過去看看吧。」
  那時真田還捏著毛巾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時半刻仍沒能從「幸村站在店舖門口等他過去領獎品」的圖畫想像中抽離出來。
  他發自內心感覺,這個做法實在太不「幸村」了。但明白他是為了親人,真田緩緩吸了口氣,對自己表示可以理解。
  於是他跟著留紗一起往甜品店的方向跑,並在停步店舖門口後成功地以自己的長相代替身份證領回了獎品。
  那是一個顏色暗黃的牛皮紙袋,就是裝文件、合同的那種。
  幸村接過紙袋飛快打開,取出店老闆口中「是特別具有紀念意義、保證讓人驚喜」的東西。
  的確很震驚,但完全沒有喜。
  紙袋裡只裝了一疊照片,幸村拿起第一張時,手情不自禁開始發抖。那張照片是留紗的臉部特寫:一個在臉上努力堆起橫肉、殺氣沖天的小女生,她的嘴巴張成一個巨大的O,鼻子眼睛幾乎要擠到一起。簡單來講,就是五官扭曲。
  第二張還是留紗的。不過不是特寫,是整個動作的縮影。概括來說,就是沙灘上一隻猴子躥到半空去了。
  第三張、第四張、第五張……直到倒數第幾張,照片上才找不到留紗的蹤影。因為那時留紗已經棄權了。
  幸村突然很慶幸,還好她棄權了。否則那剩下的幾張照片裡就不是自己安分站在沙灘上,而是像留紗那樣,躥到半空裡還被人來了個臉部大特寫。
  最讓幸村想笑的是,其中有兩張照片很離奇地照到留紗移位的胸部。不過不太清楚。
  紗紗在幸村忍笑的時候生氣了,伸手一把奪過照片,「啪」一聲甩在店舖冰櫃上,「這什麼獎品?你幹嘛一直偷拍我?」
  「沒有只拍你噢,小妹妹,」店老闆露出和藹又詭異的笑,下一句弄得連真田都想打他,「上過場的我都拍了。」
  這回幸村也想打人了。他開始回憶自己打球時的表情,十分冷靜地吐出一句:「您這麼做恐怕不合適吧?比賽以前我們沒有人聽說會有人專門拍照。」關鍵捕捉的都是讓人抓狂的鏡頭。比如留紗移位的胸部,比如越前為了接球一張臉朝沙灘撲過去。
  「啊,我是沒說過,不過我也沒說不拍啊,」店老闆笑得樂不可支,在察覺對面三個人都擺出要砍人的神色後,連忙收了笑解釋,「但是,輸掉比賽那些選手的照片已經全銷毀了。」
  幸村立刻表示懷疑,「沒記錯的話,我才是第一。為什麼照片是我妹妹的?」
  「你妹妹說的啊,反正領了獎品也是她要。所以我特地托人換成她的。」
  真田突然插嘴問:「她已經輸了,照片為什麼沒銷毀?」
  店老闆縮縮脖子,有點討好地看留紗,「她氣勢十足,我以為拿第一沒什麼問題,所以沒來得及銷毀。」然後伸手一指冰櫃,「現在照片歸你們了,隨便你們怎麼處理。不過要是我,我會把照片保存好,難得一次的紀念嘛。」
  可是這種連幸村看了都得忍笑才能開口講話的「紀念品」,讓紗紗覺得很不舒服,像自己費力打完了全場才發現連球賽都是個玩笑。但店老闆說是「紀念」,的確很夠份量。
  於是她一雙手放到冰櫃上,迅速把照片收攏,表情冷淡地問對方:「那底片呢?這些照片的底片?」
  「全扔了。」十分乾脆的答案。
  對面三個人同時以眼神表示懷疑。
  「真的扔了,留著也沒用啊,況且我實在沒能料到,」老闆兩隻手無奈地攤開,「原來真的有人很在乎自己比賽時被人拍照。」
  留紗撇嘴一次,「那要看都照了些什麼吧?」估計沒哪個人能忍受一疊照片裡,照的全是自己的缺點,不然就是流出去絕對讓人笑掉大牙的情景。
  幸村倒不好再多說什麼。畢竟,打比賽時來點照片是很正常的。雖然很讓人懷疑照相的人是懷著怎樣的動機。
  一貫形象老實的真田也收回自己的意見,並在店老闆直視他眼睛、一字一句地重複「放、心!你之前的照片真的全銷毀了。從照片到底片一張都沒留下。」後很輕描淡寫對幸村和留紗講:「走吧,他們還在等。」
  其實比起有損形象的照片流出去,真田更不想害怕自己形象被損的心思被人察覺。
  留紗沒辦法,只能把照片全收進紙袋裡,苦了一張臉默默轉過身去,抬腳的一霎那,聽見店老闆叫她,「等一下!」然後是冰櫃門被拉開的聲音。





  木瓜燉鮮奶

  店老闆從冰櫃裡刷刷刷摸出三瓶飲料,露出兩瓣門牙對著他們笑,「看你們跑來跑去也不容易,本店友情贈送。」
  留紗轉過臉見幸村不動,便把牛皮紙袋塞給他,幾步上前直接抱過飲料,撅撅嘴說:「謝謝。」
  她懷裡抱三瓶飲料的動作,多多少少顯得有些笨拙。於是幸村拿過兩瓶,順手遞了瓶給真田。可真田不肯要,只是面無表情地解釋:「我不渴。」
  其實就算渴得一路都想喝水,真田也沒想過要拿店老闆的水。因為留紗不怎麼遲疑就接受店老闆「巴掌」過後的「甜棗」,忽然讓他覺得她很沒種。但真田一直認為自己是很有種的,所以他斷然拒絕了那瓶水。不過在看見幸村擰開瓶蓋動作很流暢地喝了一口後,他又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太複雜了。
  於是回程的路上,留紗腿上還擱著那兩瓶飲料。一瓶自己的,喝了將近一半,另一瓶原本給真田的,還沒打開。
  她把臉轉過去,發現幸村的飲料瓶已經空了。於是好心遞過去真田的,「給。」
  幸村實在不好意思一個人喝兩瓶,主要是猜到為什麼真田不肯要。於是他搬出真田的句子,臉色很柔和地對她說:「我不渴,你自己喝吧。」
  留紗當然看不出其實幸村還想喝水,只是不好意思接受。於是她美滋滋抱著那一瓶半的水,心裡有些高興地點頭:又節約錢了。
  不過念頭一轉,又對自己只節約了兩瓶水錢就不自覺變得高興的情緒感到幾絲憂傷。
  因為她真的好窮,窮到連喝了免費的水都覺得是自己賺到了。
  晚上到家,後媽、幸村爸爸照例不在。客廳與玄關銜接的地方,幸村把超市發的環保袋擱到地上,裡面裝了要煮晚餐的食材。
  從前他老是一個人吃飯,隨便弄點什麼對付一頓就行了。現在一張嘴變成兩張,關鍵是留紗年齡小又是女生,弄得像自己不挽起袖子煮點什麼就得為留紗的發育擔些責任似的。
  於是他只好自己學習煮菜,且在附近書店關門的前一刻,趁人都要走光時才敢去架子上拎一本食譜回家。
  留紗知道幸村去買教煮菜的書後,要求慢慢開始變多,嘴也越來越刁。今天說「精市哥哥你煮個蘑菇湯吧?」明天就變成「其實牛肉飯也很好吃。」到後天乾脆很直接地指著書對幸村講「我想吃這個」。
  於是後來回去學校,幸村最拿手的科目由三科變為四科、且廚藝讓多數女生都望塵莫及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至少留紗就很理解他,也很支持他維持經常煮飯的現狀。
  對此幸村沒什麼意見,但是很鄙視她「寬以待己嚴以律人」的行為。因為在輪到留紗煮菜時,那一頓飯就從質到量都降格為「將就一下,隨便對付一頓」,醬黃瓜加點米飯就湊合了;但一到幸村做飯時,要求立刻就變成了咖喱飯牛肉汁鮮魚湯,甚至有時還逼他加一道甜點:熬糖蘋果,或者烤蛋糕。
  幸村有時會冷了一張臉叫她,「今天你來煮飯。」
  那時候留紗通常是癱在沙發上,懶洋洋伸手一捋頭髮,「我煮的菜不能吃,會影響身體發育的。」
  幸村當然不會信。不過在目睹她買泳衣只能穿兒童用的,還要塞了胸墊才敢站到沙灘上後,他開始變得半信半疑——那是不可能的。
  幸村很清楚,留紗不肯煮飯是因為不喜歡勞動。不過他並不介意好心腸一次,為了她下次去海邊不用帶胸墊,超市裡買食材時特意挑了一個新鮮的木瓜。
  紗紗借他的電腦上網查了又查,發現超過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認為木瓜加牛奶有豐那個的效果。
  她決定試一試,於是指著網頁態度很好地對幸村說:「你今天不是買了木瓜?乾脆煮這個來吃?」當然那個「試一試」是指試著叫幸村來煮。
  幸村飛快瞥了眼網頁上的做法,琢磨著程序其實很簡單,只是看見下面幾個網友跟帖子說「這道菜好啊,美白、潤膚、豐胸」後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要吃什麼木瓜燉牛奶。留紗一個人吃足夠了。
  於是他點頭答應,轉身從冰箱裡取三個雞蛋,再拿出一袋冰糖。
  煮鮮奶的時候幸村想起一件事,一件說出來大概氣氛會變很差的事。但他還是走出廚房站到客廳的沙發前,看著她問:「你好像不喝牛奶?」
  「啊?」留紗抬起頭,眼睛從電視上挪開,聽見面前幸村語氣有些認真地問,「我說你是不是不喝牛奶。聽說那天有人專門給你買了鮮奶,可是你沒要。」
  紗紗愣了一下,偏著腦袋看他,「啊,我不喝牛奶,喝了會想吐。」
  「所以你連說也不說就直接拿切原的水喝。」幸村說。
  一時客廳變得很安靜,除了廚房裡鮮奶煮沸的聲音,螢幕上還剩一個女歌手對著麥克風比嘴型。她的表情酷得像沒有親人,穿了件紅色當時很流行的緊身皮衣。
  留紗捏著遙控器,歪著身子把音量按到最小,猶豫會兒,又慢慢調大。她抬頭望著幸村,扁扁嘴說:「我把牛奶給他了。」
  「什麼?」
  「我是指,」她吸了口氣語速很慢地解釋,「我把牛奶放在那一排礦泉水裡了。不過他沒喝。」
  幸村有些無奈,「哪個人運動過後會立刻喝牛奶?」
  「我怎麼知道?誰規定運動後不能喝牛奶?」留紗張大眼瞪著他。
  幸村被瞪得有些不好意思,反思是不是自己語氣太重傷了她自尊。於是他換了副比較柔和的語調講:「你應該先告訴切原,讓他知道你要把牛奶給他。」
  「我不是不知道……哎……」她結巴起來,忽然想起當時以為自己是啞巴,「哪兒有自閉的突然開口講話了?」
  「那不提切原的水,你拿丸井的蛋糕給他什麼了?總不至於有人給你買了兩瓶牛奶吧?」幸村說著有點想笑,「何況有自閉症也不等於從來不說話。」
  留紗眼睛轉了一下,「我聽見他說不想吃就拿過來了。」舔了添嘴唇說,「因為我餓了。」
  「你餓了就能拿別人東西吃?」
  「什麼別人?」紗紗叫起來,「他不是你朋友嗎?」
  幸村愣了一下,忽然沉了點臉色:「就算他們是我朋友,可你一聲不吭就把人東西拿了,這樣實在很難看。話說難聽點你自己應該懂。」
  「話說難聽點?什麼意思?」留紗圓睜了眼瞪著他,「你是不是想說不經人允許拿別人東西就是偷,所以我偷他們東西了?」
  「我不是指這個,也沒說你偷別人東西,」他望著她,發現她眼睛裡除了生氣還有點別的什麼,突然意識到,留紗餓了寧願去拿別人的東西也不告訴他,其實是不相信他。
  於是他也坐去沙發上,把臉轉過去語調有些輕地說,「你要是餓了可以跟我直說,難道我不會給你買?」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給我買,」留紗扁著嘴看他,「不過你現在倒是會給我買。」
  幸村點點頭,「所以,以後你不要這樣了。」
  「啊,知道了。」
  「真的知道了?」幸村又問。
  「知道了知道了!我跟你保證,別說是水,就是一根針我也不會拿了!」留紗把腳收到沙發上,抱著腿抬眼看幸村,「你要是不信我,借點錢我把東西買了還回去。下個月我再還你。」
  「那倒不用,」幸村搖搖頭,「只要你以後別這樣就可以了。」
  「不會這樣了,我說了不會就不會。」她頓了會兒,忽然放開腿,一手指著廚房的方向,「你快去看看吧,牛奶該煮沒了。」
  幸村跑進廚房,發現奶被煮幹了一半,連忙又打開冰箱取出一盒,往鍋裡倒了些,和著木瓜切成的塊、冰糖一起煮。
  留紗杵在廚房門口,盯著小搪瓷鍋驚訝地叫起來,「你就煮這麼一點啊?」
  「一個人吃夠了。」
  「你不吃?」她有些不解,湊過去仔細看了看幸村的臉,嘟著嘴說,「也對,你皮膚已經夠好了,比我的還要細。」
  幸村沒好氣「啪」一聲關掉火,把搪瓷鍋遞過她,「自己出去吃,不要妨礙我。」
  「你以為我想站在廚房吃啊?」
  留紗瞪他一眼,端著鍋轉身出去。她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拿勺子舀木瓜塊。結果被濃重的奶味熏得直打乾嘔,最後受不了只能往衛生間沖。
  那時候幸村剛剛把輔料倒進鍋裡。他想煮一鍋咖喱飯,這樣明天中午也能對付過去,用不著花心思再多煮什麼。
  他從櫥櫃裡取出碟子,忽然聽見背後一個弱弱的聲音叫他,「精市哥哥,」
  「幹什麼?」幸村回過頭,看見她端著的搪瓷鍋,有些不滿地問,「你不會說你不想吃了吧?」
  「不是我不想吃,是奶味太重,剛才我吐了。」留紗把鍋子遞過去,眼神吧嗒吧嗒地望著他,「其實我不想浪費的,但是我真的受不了。」
  「你之前怎麼不說?」
  「我以為,冰糖、木瓜、冰激凌可以蓋住奶味。結果還是不行。」
  幸村有些好奇,「你怎麼那麼討厭牛奶?」
  「我沒討厭啊,我就是喝不慣,」留紗噘著嘴靠回門邊,「小時候我媽把我扔在保姆家,剛開始她會每天餵我鮮奶。後來為了多撈錢就不怎麼餵了。不過,這些都是聽別人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幸村怔了一下,想了想,才張嘴問她:「所以你喝不慣牛奶?」
  「是啊,後來我媽把我接回去,買鮮奶給我吃,發現我吃了就想吐。所以她也不再叫我喝牛奶了。」忽然留紗笑了笑,「本來嘛,鮮牛奶不便宜,我家也沒什麼錢。」
  「那你爸爸呢?」幸村脫口而出。
  「他啊,他……」
  終於,她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於是有些怕幸村察覺,吱吱嗚嗚指著鍋裡的咖喱,歎了口氣開始搪塞,「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他啊……唉,我看,你還是先專心煮飯吧,咖喱汁要煮干了。」
  幸村點點頭,決定不再問她。
  兩個人草草吃完飯,留紗良心發現提出自己洗碗,但讓幸村幫她倒些飲料。
  過了會兒,幸村端著杯子進廚房,用討論天氣好壞的口吻很平淡地對她講:「紗紗,你那瓶飲料中獎了。」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09:59

  箱根二日游(上)
  
  留紗轉過頭來,眼睛瞬間擦亮,「多少錢?」
  「一分錢都沒有。」
  「啊?」她一拍洗碗槽叫起來,「怎麼會沒有錢?」然後撇嘴看他,「你是不是想說蓋子上印的是『再來一瓶』?」
  「不是,」幸村對著她笑,「是箱根溫泉旅行套票,八人份的。」
  「那我們不是虧死了?家裡才四個人。」
  「他們未必有時間,上面說截止日期是後天,」幸村舉著飲料瓶說,「過期作廢。」
  「換成現金總可以吧?」紗紗三下五除二把洗好的餐具放回櫥櫃,拿濕毛巾邊擦手邊笑,「那些公司不都那樣,中獎的人低價把獎券讓給內部員工。他們賺了,我們也不虧。」
  幸村張大眼望著她,「誰告訴你的?什麼把旅遊券拿給內部員工換錢?誰這樣做就是違反制度,那是要受罰的。」
  「沒人說出去就不會受罰了。」
  她不以為然看一眼他,覺得拿旅遊券換現金其實就等於拿自己的東西出去賣,只不過那東西是白撿的,賣家由於時間緊迫被逼選擇了內部員工。不然掛網上去賣,或是有必要拿出去做人情,都比自己去玩更划算。
  可是幸村一張口就是制度,一閉眼就是規定,讓她不得不小小鄙視幸村的古板。
  不過在打了電話再三確認以及第二天揣著身份證讓幸村領她去公司某部門咨詢一番後,原先鄙視幸村的她,立刻變成被幸村鄙視。
  主要是留紗厚著臉皮在某相關部門逗留的十五分鐘裡,工作人員對著用不同句型暗示是否有人願意購買自己旅遊券的她,前前後後只重複了一句話:「小姐,恭喜您中獎。此獎券的時限為X年X月X日,也就是後天。衷心祝您和您的朋友旅行愉快。」
  於是在留紗懷疑自己一直是和一台復讀機講話時,幸村只覺得丟臉。
  最終他沒能忍住親手把繼妹拖出某相關部門。但在拖她走的過程裡,幸村自己也臉紅了。活了十五年形象一貫保持優雅的他,還從未對某人實施過「拖」這樣不優雅的動作。
  但是這回他臉紅也要爆發,即使不要形象也要把她「拖」出去,與此同時下定決心今後決不再准她出門搞笑。
  老實說幸村並不覺得把獎券賣給內部員工是不好的行為,只是公司是別人開的,規矩是人家定的,也就是說,你在人家的地盤就得聽人家的。跟回到網球部真田他們都要聽他的,其實是一個道理。
  但是留紗跑到別人公司叫人家聽自己的,這就不只天真,是既天真又搞笑。
  當然紗紗不這樣想。她被幸村「拖」出某部門時,只是發自內心的感傷,東京的員工和幸村都太老實了,連最簡單的變通都不懂。
  留紗捏著旅遊券回到家和幸村討論一分鐘,很快得出結論,把旅遊券拿給幸村讓他做人情。
  「做人情」是留紗心裡的想法,比較官方的說法是:讓大哥請他網球部隊員一起去泡溫泉,大家一起放鬆。
  翻譯過來就是,讓大家都欠他一次人情。
  旅遊券的去向最終決定,但新的問題很快出現。
  因為票不夠。網球部八個人,加留紗一共九個,可旅遊券只供八個人使。於是某個人必須要付錢,再或者,大家一起幫他付。
  但那是幸村需要考慮的問題,留紗不關心,她只為自己能第二次賣幸村一個人情感到高興,「不如你們商量一下,多出來的那個可以大家共同分擔?不然就抽籤決定。」
  幸村愣了下,「我們?」
  「是你們啊,票不是不夠嗎?我就不去了,你們自己去吧。」留紗笑著推他,「給你朋友電話商量一下,後天再不去就過期了。」
  幸村拿起電話說,「多出來的那個算我好了。他們平時已經夠累了。」
  留紗撲過去一把摁住電話,抬頭瞪著幸村,「你腦袋進水了?我中的獎為什麼要你掏錢?」
  這是幸村精市頭一次遭遇女生質問「你是不是腦袋進水了?」,導致他一時半會兒沒回過神來,忘了解釋說因為自己是部長。
  紗紗很快意識到其實幸村是相當要面子的,看他一臉受打擊的表情,百分九十九是沒被人說過腦袋進水了。因此她得出幸村周圍不少人都和他一樣,腦袋都進過水。順便鬆開摁住電話的手,比了個「請」的姿勢說,「那隨便你吧,反正旅遊券我是給你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你為什麼要免費給我?」幸村脫口而出。
  「因為你煮飯給我吃啊,」紗紗對著他微笑,「而且你煮飯技巧越來越好,今後一定會更好。」
  幸村默默轉過身去,摁號碼時就想,這句話是不是意味著從今往後她再不會進廚房?
  其實真田也有想法。
  當他聽完幸村的提議,第一個反應就是今年網球部暑期活動是不是也太多了點?前天才從橫濱回來,今天又說後天去箱根。
  真的,活動太多了對網球部的氣氛很不好,那樣很容易鬆懈,會造成訓練的不和諧。
  但是真田還沒老實到很直白地對幸村講「安排那麼多活動真是太鬆懈了」。因為幸村百分之百會微笑著反問「兩次活動也叫多?」雖然真田真的覺得兩次活動就是多,但也不敢公開發表反對意見,只能很溫婉地提出異議,「就要開學了,切原應該沒完成暑期作業。」
  「那你打電話問問他,聯繫完所有人再告訴我。」幸村擱著電話一邊在笑,想其實就算切原要留在家裡補作業,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當然切原不可能因為補作業就不參加集體活動。於是在真田對於他是否完成作業持懷疑態度時,他義正言辭表示自己的清白,盯著書桌上攤開的練習冊說:「一早就完成了!真的,副部長,其實去橫濱以前我就做完了。」
  真田保持沉默。
  無奈切原加一句,「因為作業特別簡單。」
  真田信了,握著電話一點頭,「後天不要遲到。」
  切原當然不會遲到。他是路癡,但不至於癡得找不到最起碼的車站。另,其他人也沒遲到,只是桑原有事沒來。
  於是幸村懷揣著免費旅遊券,領著繼妹和隊員坐車一路剎到箱根,並在旅館前台登記入住時為偶遇冰帝的「下克上」感到驚奇不已。
  不過在日吉打了招呼離開,聽見背後響起青學菊丸英二的聲音時,他們已經不覺得那是驚了,只覺得世界是多麼的神奇。
  仁王第一時間轉頭問柳生:「附近哪有彩票銷售點?」
  柳生一本正經地回答他,「出了旅館往左轉,一直走,走到盡頭再往右,繼續走,走到盡頭看對面的岔路口。」
  仁王手拎一袋行李,轉頭盯著柳生嘿嘿地笑,不置可否。
  當然他不可能揣了錢跑出去買彩票,中那玩意的幾率和他打贏幸村的幾率差不多。
  但是切原心動了。他默默記牢柳生口中的「左,右,盡頭」幾個詞,上了二樓把行李往房間一丟,跟丸井招呼一聲拿了錢包就往門外沖。弄得丸井以為切原的路癡毛病又犯了,在他身後一直招手,「切原你是不是搞錯了?衛生間不在外面!」
  比切原更早跑出旅館的是留紗。她直接找幸村借了五百塊,開誠佈公地說自己要出去買彩票。
  那時候幸村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只是覺得很好笑,「你真的要去買?」
  留紗把行李往他手裡一塞,「麻煩你了大哥,幫我把行李放去房間,中獎了我分你十分之一。」然後在幸村問「你真的搞清楚彩票銷售點在哪兒?」時,把頭轉過去衝他瀟灑地一笑,揮揮手說:「不就是先左後右?這還不簡單?」
  幸村提著行李帶了點感慨的搖了搖頭,又面向前台接待員說要兩個單人間。
  旅館接待員手指在電腦鍵盤上一按,抬起頭很有禮貌地說:「不好意思先生,單人間沒有了,只剩標間。」
  「那要兩個標間。」
  「不好意思先生,只剩一間標間。」
  幸村聽完一下子就覺得懵了。她的意思是不是指房間都訂完了除了最後一個標間?
  於是他嘗試著做最後的掙扎,「沒別的房間了?」
  「沒有了,先生,」接待小姐看著他眼睛也不眨地笑,「我很抱歉。」
  你很抱歉也沒有用啊。幸村幾乎在心裡抓狂。他怎麼可能跟留紗一個房間?這樣影響很不好的。
  不過聽見青學的菊丸手枕著腦袋從梯子上下來時,不滿地抱怨說「旅館的床怎麼這麼小!感覺回到了童年時代」後,忽然他覺得硬要和柳、真田他們擠同一個房間似乎有些不人道。
  而柳生和仁王一邊下樓梯還一邊相互調侃的舉動,讓幸村錯覺如果自己說要擠過去,那就是一隻三千瓦的大燈泡。
  於是他提了行李袋,站在接待處繼續左右為難。這時,帶了點外地口音的男聲忽然在背後響起,「怎麼?房間不夠了?」
  幸村回過頭,看見冰帝的忍足全身一襲黑色站在身後。
  留紗走到最後一個盡頭時,一看對面心都涼了。
  對街沒有柳生所說的什麼「岔路口」,只孤零零落了家報刊亭。
  但她還是等在交通信號燈下,綠燈亮起時才往對面走。
  走到報刊亭前一問,果然賣報紙的不管賣彩票。
  紗紗耐著性子問他,「那請問,附近有沒有彩票銷售點?」
  「有啊,」賣報紙的拿手朝斜對面一指,「那邊有個岔路口,你往裡走在第一個路口往右,往前走在第三個路口往左,然後第一個路口再往右,那裡以前有一個彩票銷售點。」
  紗紗完全聽懵了,只記得斜對面有個岔路口,得往裡走。但她懶得再問,問了也記不住,乾脆道了謝又回去對面。
  切原就不同了。他有耐心又有毅力,連問賣報紙的三遍,終於硬記下往左、往右的順序,為感謝人家還掏錢買了份報紙。
  其實切原路癡最主要就是搞不清該往左還是往右。但他又不喜歡頻繁的問路。雖然若是他選擇在每一個拐口都堅持去問一問小攤販或者商店的打工妹,他一般都不會找錯方向,但他還是喜歡憑感覺來找。只有窮途末路對自己能找到目的地徹底死心,他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詢問過路人。
  而切原問路的句型一般只有一個。那就是「請問這是不是」。
  如果別人說不是,他就知道自己還得找。如果說是,偶然他會錯覺自己已經不是路癡。但這種讓他誤會的情況非常少發生。今次也不例外。
  切原赤也捏著報紙跑回對街,順利走過第二關——就是賣報紙口中的「第三個路口往左」,不過他死在了第三關。
  因為切原記不清是在第一個路口往左還是第三個路口往右。當然如果他記得夠牢,就會明白心裡這兩個選項都是錯的,哪一條都是死路。
  但他還是選擇在第一個路口往左,並在轉身時看見同樣一臉茫然的留紗。
  他們站在那個不會通往彩票銷售點的路口,面面相覷。
  比意識到留紗是來買彩票更快的事,是切原開始自慚形穢。
  原因是兩個人都找不到路時,留紗率先去問糕點鋪的老闆。
  那時候切原羞愧得無地自容。人家「自閉的」都跑去問路了,自己還杵在原地假裝矜持。於是他走過去預備掏錢請她吃糕點,忽然聽見紗紗喪氣地歎了一聲,「回去吧,切原同學。」
  那是留紗第一次叫切原的名字,聲音很輕,像一陣涼風吹過。
  切原被這一聲半沮喪的叫喚弄得既疑惑又激動。
  激動的是一個「自閉的」主動和他講話,充分證明了他具備不錯的親和力。再往深了想,他懷疑是否幸村部長在家裡跟留紗提過,畢業後推薦他當部長。雖然在部裡這基本等於一個公開的秘密。但他還是為將來能頂替幸村的位置,感到興奮不已。
  談疑惑就簡單多了。他搞不懂為什麼突然要回去。
  於是切原好奇地轉過臉去,「為什麼要回去?」
  留紗說:「那個彩票銷售點已經拆了。」
  切原愣了一下,張開嘴巴,「拆了?」
  「啊,拆了。」留紗轉過身去,咧嘴微微笑了一下,笑得有些寂寞。
  切原想了想,指著糕點問,「不如我請你吃糕點吧?」
  留紗搖搖頭,「算了。」
  但他還是以最快速度買了兩塊蛋糕,然後拔腿追上去。
  柳生聽丸井開玩笑說切原跑出門買彩票去了,當時就變了臉色。
  但不是擔心,而是咧嘴唇邊浮了個詭異的笑,「我希望他不是去買彩票。」
  幸村轉過頭來,「為什麼?」
  「那是因為柳生根本不知道什麼彩票銷售點,」仁王手搭在柳生肩膀上,嘿嘿地笑,「剛才不過是隨口說說。」
  「你隨口說的?」幸村愣住了。
  柳生一扶眼鏡,很穩重的點頭,「啊,我開玩笑的。沒想到切原真的去買了。」
  幸村回過神,摸出手機開始打。紗紗的鈴聲從旅館門口傳來。
  他回過頭去,發現切原站在她身後,一臉的正義表情。
  前面留紗也很鎮定,一手拿了杯奶茶,嘴裡咬了塊蛋糕,看見幸村後點點頭,叫了聲「精市哥哥」,杵在一旁不動。
  幸村立刻站起來,「我先帶她去房間,你們先去餐廳好了。」
  等幸村帶著留紗上了樓梯走遠,仁王第一個跑過去一拳朝切原捶去,「你小子太沒有人性了!」
  「噗」柳生一口水噴出來,姿勢頗優雅掏出塊手帕一抹下巴笑起來,「你怎麼不說切原是太聰明了?」
  仁王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開始揉切原頭髮,「沒看出來啊!切原你這麼有想法!」
  慌得切原一直擺手,臉也直逼豬肝色,「不、不是……不是!」
  丸井很呆地站在一旁問:「到底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完全聽不懂?」
  柳蓮二代替桑原照顧丸井,很體貼地把他推到一邊,閉著眼睛跟他說:「沒事,你還小,不用懂這些。」
  真田坐沙發上就不好開口了。其實他也不懂,只隱約覺得是和那方面有關。但「那方面」又被仁王和柳生的雙簧弄得有些複雜——既沒人性又很聰明。
  真田完全搞懵了。
  其實當事人切原也沒弄個明白,只是看仁王、柳生的表情覺得猥 瑣又詭異,於是一個勁擺手否定。直到善良的柳蓮二很溫和地提醒他,「切原,你要小心點。」然後仁王很愉快地跟著起哄,「沒錯!讓幸村知道你就死定了!」那時候切原才感覺自己有些懂了:難道是部長很討厭別人去買彩票?
  幸村帶著紗紗到樓上的房間。留紗發現自己要和兩個陌生人住一起,開始對幸村表示不滿,「我不能一個人住嗎?非要和不認識的人一起住?」
  幸村說:「因為房間不夠。不和她們住,你就要和我住一間。」
  紗紗飛快撇嘴,「我寧願和你住一間。」
  幸村嚇了一跳,「別亂講話!」然後指著門牌號說:「記住了,今晚你住這兒。同室的是青學的龍崎同學和她的朋友,前幾天你們才見過,在橫濱的沙灘。」
  留紗一口氣把奶茶吸光,「哦,知道了。」她仰起頭,努力在腦海裡搜索「龍崎同學和她朋友」的相關信息,搜索了半天,發覺對她們的印象是——沒有印象。於是轉身要往樓梯下走,「我餓了,吃飯去吧。」
  旅館的餐廳就一處,立海大、青學、冰帝各佔了一桌。
  其實如果有可能,真田不是很想和他們一起。主要是每當兩所及兩所以上的學校碰在一起,總會有人跳出來提議,說大家這麼有緣碰在一起,不如怎麼樣怎麼樣來場活動秀吧。然後青學的另一個人必定會掏出些奇怪的東西,鏡片反著光說「光是遊戲太無聊了。我們必須來點懲罰。」
  前面提出來搞活動的人,有可能是青學的,有可能是冰帝的;後面那個提議要懲罰的,必定是青學的乾貞治。而那些大家都贊同要搞的活動,一般是自己不怎麼玩的。
  比如上次橫濱的沙灘排球,比如這一次青學那個誰提議的打乒乓球。





  箱根二日游(中)
     
  當時真田很想說,我們立海大的不參加。但是被軍師一臉微笑的樣子逼回嘴巴裡。
  因為柳蓮二先開口。他拿了杯子照著青學乾貞治的眼前一晃,說:「每次都喝飲料實在有些無聊,不如換成輸的一方必須無條件為贏的一方做某件事。當然這件事不能太過分。」
  乾貞治贊同地點點頭,「不錯,那就除了喝飲料再加一條。」
  周圍盪開一圈板凳倒地的聲音。
  冰帝的冥戶亮從地上爬起來,掙扎著坐回椅子上,「那什麼事才算不過分?」
  向日拍拍他肩膀,很感歎的點頭,「冥戶你也不要緊張,你不一定會輸嘛。」
  「我沒有緊張,」冥戶亮對著向日把眉一皺,「我只是順便幫你問問。」
  長太郎瞄一眼冥戶亮,遲疑著舉手提問,「為什麼是一組?兩個人組隊來打?」
  「兩個人組隊更有意思,」乾笑得有些不懷好意,「一切由抽籤決定。」
  這時,一旁的小阪田朋香突然插嘴,「乾前輩,我們女生也可以參加嗎?」然後嘻嘻地朝他一笑,「每次都是看你們玩,我和櫻乃也想參加。」
  旁邊龍崎櫻乃連忙拉住她,「朋香你說什麼呢?」
  「這個……」老實說不是乾他歧視女生,實在是不想整體戰鬥力變弱。
  還是菊丸想得開,覺得男生女生差別不大,關鍵是會不會打。於是他轉過腦袋對兩個女生說:「如果你們想參加就參加好了,反正不一定每個人都會打乒乓,其實我就不太會。」
  菊丸撓著腦袋說完這句話,飯桌上幾個人同時開始緊張。因為他們也不怎麼會。
  冰帝的跡部倒是相當鎮定。其實他不是不會,是連乒乓球拍都沒握過。但跡部還是一個響指露出一貫的囂張表情,讓看見的人都誤以為他是乒乓球高手。
  那時候忍足出於對兩隊友誼的考慮,微笑著對幸村提議,「幸村部長的妹妹也可以一起參加。」
  幸村轉臉看著留紗,「你要參加嗎?」
  紗紗一把拉過他,對著他耳朵吹氣,「我能不能要求輸的那方把錢包給我?」
  幸村被口水嗆到,立馬沉下臉色說:「你敢!」
  「啊?」旁邊丸井嚇了一跳。幸村說『你敢!』,那是指什麼?
  「開個玩笑也生氣?」留紗吐吐舌頭,覺得幸村實在有夠古板,像社會上混不開的中年大叔,別人說什麼他都信。
  最後幸村吸了口氣,轉過頭對著忍足的方向笑笑,「她會參加的,謝謝關心。」
  忽然仁王端起杯子搖頭晃腦地感歎,「那不就是二十三男三女?」
  忍足一口水噴出來,隔了點距離看著仁王笑。
  菊丸傻乎乎地對著冰帝解釋,「本來是二十三男四女的,不過龍崎教練有事臨時回去了。」
  青學的只有乾貞治和桃城反應過來,桃城是學弟不好阻止,只好把任務拋給乾貞治。
  於是乾指著飯桌招呼菊丸英二,「吃飯吃飯!」
  立海大的丸井坐在某個角落,也不甘寂寞補上一句,「本來可以是二十四男四女的,可惜桑原有事不能來。」
  柳生終於受不了了,一本正經對仁王表示抗議,「看看你把飯桌搞成什麼樣了?」
  仁王「嗤」了一聲,嬉皮笑臉地說:「哎!你怎麼想那麼複雜?」
  丸井又開始朦朧,很迷茫地望著軍師問,「他們到底在講什麼?我怎麼又聽不懂了?」
  柳蓮二依舊沉著的安慰「小豬」,「聽不懂是好事,說明你很單純。」
  斜對面真田終於覺得耳根開始發燙了。
  幸村轉臉瞥一眼紗紗,發覺她臉色沒有起任何變化,就想還好,總算她沒有聽懂仁王帶了顏色的玩笑。
  當然隔壁冰帝一桌差不多都聽懂了,樺地可以忽略不計,向日應該是個例外。其餘人的想法奇跡般的同調,都覺得立海大仁王的想像力簡直不可救藥。
  紗紗倒沒覺得仁王聯想能力很豐富,只是好奇他是不是某些玩意看太多,中黃毒太深,不然怎麼討論個遊戲也能聯想到那個?
  柳生也覺得仁王太不會隱藏真實自我了,於是回房休息時忍不住提醒他,「你要說也等人家女生走了再說吧。N男一女,那麼露骨,萬一別人聽懂了怎麼辦?多和田聽懂了幸村能放過你?」
  仁王深不以為然,「什麼露骨?只有你這種思想淫 蕩的人才覺得我說話露骨!你看丸井就沒聽明白。」
  柳生坐在床邊一扶眼鏡,「那是因為他把看寫真集的時間拿去吃蛋糕和泡泡糖了。」
  「看看,看看!寫真集都出來了,你不比我露骨?」仁王笑罵一聲,翻身躺到床上,頭枕著後腦勺,兩眼望著天花板問,「你說真田有沒有聽懂?」
  「不好說,」柳生兀自搖頭,「依我看,幸村聽懂的幾率比真田高。」
  「那你說真田有沒有翻過寫真集?」仁王一臉的賊笑。
  「我感覺沒有。」
  「等晚上遊戲我贏了真田,就去問他有沒有看過寫真集。你覺得怎麼樣?」
  柳生沉默一陣,最終牙關裡擠出一句,「你找死!」
  仁王沒理他,下定決心要去「找死」。從晚飯起他就默默盤算,等贏了真田一定要問他,到底有沒有看過寫真集。
  同時盤算的還有青學的乾貞治。他決定在沒想好要求對方做什麼事以前,打贏了誰就叫誰喝雙倍超級容量的乾汁,方便他收集飲料的新數據。
  冰帝的向日也在計算,心想如果是贏了青學的菊丸,就讓他現場跳支舞來看。
  忍足倒是沒什麼想法,覺得贏了誰都無所謂。其實為避免喝乾汁,他提出來自己當裁判,結果被一口回絕。理由是大家都在看,大家都算裁判。
  日吉反而有些高興,覺得贏了忍足或是跡部,就叫誰認認真真陪他打一場。
  其實最有想法的是小阪田朋香,本著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原則,她幻想著打贏了越前就叫他和櫻乃抽個週末出去約會。當然龍崎知道後,房間裡羞紅了臉扯住小阪田衣袖十分小聲地勸說「別這樣,朋香,怎麼能提這種要求呢?」其實內心深處巴不得小阪田一舉把龍馬拿下。
  留紗倒是真的沒有任何想法,一是這些人除了幸村都跟她不熟,不熟的人當著熟人的面,真的很不好宰。何況他們也算不上陌生人,出來玩兩次還都能碰見。二是幸村絕對不允許她宰。三是紗紗也沒想過要怎麼去宰,最多就敲詐一頓飯吧。不過除了龍崎與小阪田,其餘都是男的,這一點給她操作上帶來不少困難。因為她不想和陌生男人坐一起吃飯,不管那個男的長得有多麼的好看。
  於是第一屆三校合辦乒乓球雙打「無規則」小型比賽於晚飯一小時後拉開帷幕。地點是溫泉旅館的娛樂室。出席人物系立海大、青學、冰帝三校網球部正選。桑原因故避席。
  說是無規則小型雙打比賽,主要是針對參賽選手的不「規則」,換句話講,就是會打乒乓球的沒幾個。
  至於他們握拍子的手法,留紗覺得自己不應該過多的挑剔。對於那些像拿網球拍一樣握乒乓球拍的同學,她應該多些包容;對於那些把發乒乓球搞得跟發網球一樣的同學,她應該多些諒解。千萬記住不要笑。
  但在青學的河村隆上場,以一種前所未有、十分豪邁的姿勢鏟球時,留紗忍不住差點就要問他,「請問大哥你是來炒菜的嗎?」
  不過河村「炒菜」也算有幾把刷子。雖然鏟出界好幾次、面對大石發過的球也是一個都接不住即使接住了也是出界的結局,這樣慘烈的戰況下,他還是堅持不懈兩眼冒著熊熊烈火把大石秀一郎及其搭檔日吉若鏟倒在地。
  但在遇上刷子起碼有十幾把的同隊隊友越前龍馬時,河村只能落寞地放下他的「鍋鏟」,轉身黯然退場。
  此後的戰況一直比較穩定。
  凡遇上龍馬一組的全部血本無歸,沒遇上龍馬一組的看自己造化。
  其中以菊丸、向日兩組爭奪最為激烈。主要是冰帝的向日岳人一門心思想看菊丸當眾跳舞,結果在和同隊的冥戶亮討論時不幸被青學的乾聽完了全部。乾貞治一轉身就半字不漏向菊丸轉達。
  其實只傳達了一個意思:向日說如果你輸了就當眾跳一次。當然乾想的是希望菊丸可以激發自己的潛能,順便保證自己的得勝。
  因為與菊丸同組的剛好是乾自己。
  菊丸真的怒了,覺得冰帝的向日根本就是來找茬的。什麼叫要他跳舞來看,其實就是想看他當眾出糗。於是他化憤怒為潛能,把網球場上的絕技之一成功搬上乒乓球檯,順利使我方人數在他人眼裡由二變為三。
  之後情勢一片逆轉,縱使向日跳得多歡快、冥戶吼得有多厲害,還是無法以二敵三。
  但最終戰果卻是讓人五百度眼鏡大跌。主要原因只有兩個:一是乒乓球本身,二是冰帝的忍足。
  菊丸、向日沒能分出勝負是因為那顆乒乓球不堪重負,終於在菊丸予以最後一擊時「啪」地一聲破成兩半。
  當時菊丸提出換球重發。向日堅決不同意,說球被你打爛了就該你負責,你應該直接被淘汰。
  兩方僵持不下,最後只能忍足出來打圓場,把向日拉到一旁小聲勸說,「只是遊戲你何必這麼認真?」
  向日一眼瞪過來,「那乾汁你替我喝?」
  忍足想了想,一點頭說:「行。我不替你喝,但我想個辦法不讓你一個人喝。」然後他轉過身,很紳士地拿手一扶並不歪斜的眼鏡,拉低了嗓門說:「既然破球的時候沒能分出勝負,大家又不肯重來,算兩邊都贏估計有人不服氣,那不如就兩邊都淘汰,這樣總行了?」
  菊丸還是有些不服氣,但被大石秀一郎善良的一句「如果都算輸,那要求對方做什麼事就不算數了吧?」及時勸服。
  乾貞治有些遺憾,但好歹還算有人不斷品嚐他新發開的「毒汁」,於是自己當表率先拿了杯飲料一口喝盡,「既然算輸,飲料還是得喝。」
  菊丸很無奈的跟風喝了,然後身子一歪直接癱倒地上。
  向日也喝了,帶著對忍足實現承諾的些許感動橫在板凳一旁。
  其實冥戶亮最無辜。從上場到忍足說「你們都算輸」的時候,他的拍子連球沒碰到。但他還是喝光飲料、莫名其妙的犧牲掉。
  留紗眼見接二連三有人被不明液體放倒,恐慌中終於找到自己的目標。那就是不能輸。
  她沒想過要求對方請吃什麼飯、請喝什麼飲料,唯一想的只是不喝乾貞治提供的「毒汁」。
  於是她變得不再懈怠,慢慢拿出了隱藏多時的實力,並在PK掉仁王、柳生組合後,帶著跡部順利闖入了決賽。
  仁王下場時一臉的不甘心,嘴裡一直咕囔:「她有完沒完啊?上次是排球這次是乒乓球。誰再跟我說她有自閉症我跟誰急!」然後一轉臉發現幸村正盯著他面露和藹的微笑,仁王連忙轉頭一手搭上柳生肩膀,語調輕快地說:「運動好啊!運動可以強身健體。多和田學妹加油!爭取為立海大……爭取……爭取……」
  仁王雅治努力「爭取」了半天,最終詞窮,只得站在檯子邊乾笑。
  因為紗紗的對手除了青學的越前,還有自家部長幸村。
  那時候柳生一杯乾汁遞到他嘴邊,含著笑說:「喝了飲料早點休息。少說話少錯。」
  於是乒乓球檯的格局又一次變為複雜的「立海大&冰帝」VS「立海大&青學」。
  數學好一點的同學就能明白,這一場戰鬥立海大佔了絕對優勢。因為不管哪一方都有姓立海大的在。
  只不過一個憑實力,一個憑運氣。
  很明顯,憑實力的是留紗,憑運氣的是幸村。
  至於冰帝的跡部景吾,則是完完全全處於劣勢。因為靠攀上不錯的搭檔才贏了比賽,跡部大爺覺得很沒有面子;但輸了比賽自己不但要喝乾汁還得被越前或者幸村指使,他大爺又是十萬個不情願。
  於是跡部很希望自己也能接上幾個球,發揮一點不小的作用。可惜他眼裡的「配合」在留紗看來,基本就等於搗亂。
  其實此前幾次對決跡部也有「搗亂」,只是對手技術太過孱弱,紗紗覺得跡部想玩就讓他玩,反正當年她也這麼玩過。
  但是越前不同。越前接發球之間透出了一種詭異的不錯。那種「不錯」具體體現在他能接住留紗的扣球、削球以及旋球。
  當然越前也很驚訝。這個女生竟然會扣球、削球,還能發旋球,技術比曾經自己交過手的乒乓球部王牌選手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時候跡部和幸村的存在就顯得有些多餘了。尤其是跡部。幸村對著真田、小阪田朋香組合時好歹還握著拍子打過了幾個球。不像跡部,因為跟著紗紗一組,即使球球沒能接住他也不在乎。反正他是第一次玩,搭檔又厲害,怎麼打都不會輸。
  如今,他終於有了在乒乓球上實現自我價值的覺悟,可是留紗不高興了。她覺得跡部是在妨礙她。
  但室內不比室外。圍觀的群眾雖倒地不少,但好歹青學的不二、手塚,立海大的柳蓮二、柳生,甚至冰帝的樺地都還健在。因此留紗不可能轉過頭對著跡部說:「學長,我怕你中暑,麻煩你先去一邊涼快。」
  奈何跡部一有想法就要付諸行動。
  於是紗紗只能在跡部三番五次的搶球又怎麼都打不過越前的時候,把半邊臉轉過去對著他言辭懇切地說:「學長啊,我真的謝謝你了。」





  箱根二日游(下)
     
  跡部轉過頭,眼裡噙了絲疑惑,「你謝我什麼?」
  「謝謝你給我個機會,」紗紗指著檯子對面的越前含了點笑說,「讓我能單獨和他一決高下。」
  跡部握著拍子愣在原地,一時半會兒沒琢磨出留紗話裡的含義。她是真的打算要和越前單獨過招還是暗諷自己一直礙事?
  他分析不透徹,於是對要不要讓開感到左右為難。
  相比之下幸村就要狡猾得多,一聽留紗握著拍子對越前一指「要單獨和你一決高下」,立刻抱了乒乓球拍讓去一邊,很紳士地對著越前一笑,「那你們接著打吧。不然,要不這一局重新開始?」
  後一句是對著青學的手塚、不二講的。為了避嫌,幸村只拿餘光瞄了眼柳蓮二和柳生。
  不二周助先反應過來,揣著一臉笑說:「重新算也沒問題。看他們自己決定。」反正先前的雙打不過就是「亂在打」,全無章法,只管接發球符合規則。
  這時跡部已經讓開了,退回到樺地跟前。其實他心裡多多少少有些不甘,無奈技不如人,只能紆尊站在觀眾席上。
  幸村就很能想開,覺得反正玩玩而已,沒必要那麼認真。他覺得留紗可能想讓越前做什麼事,或者不想喝什麼奇怪的飲料,所以以退為進在跡部沒回過神時乾脆把他趕出場外。
  於是無規則小型雙打比賽進行到最後一場時,乒乓球檯的戰鬥格局正式由複雜的「立海大&冰帝」VS「立海大&青學」變為簡單熟悉的「立海大」VS「青學」。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冰帝完全出局。
  柳生為比賽演變到現在,忽然變得有些感慨,忍不住想找個人分享,無奈仁王已經癱倒,只好轉過腦袋對著柳蓮二說:「你看,這個畫面好熟悉。」
  「嗯,」蓮二點點頭,想了想,含笑回了句,「我想起一個成語,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然後問柳生,「你覺得誰會贏?」
  柳生故意不壓低音量地回答,「當然是多和田學妹,她的氣勢、技術,明顯佔了優勢。」
  乾貞治鏡片反著光在一旁搭話,「根據以往的數據顯示,越前贏的幾率高達百分之九十。」
  「很遺憾,」柳蓮二朝他的方向微微歎了口氣,「接下來的比賽就是那百分之十。」
  立海大口水戰上佔了優勢,場子上肉搏戰優勢依然明顯。因為,即使越前玩起「無我境界」、相繼打出「抽擊球ABCD」,差點開發了新的技術E,可是留紗依然能費力或者不費力就接住他打過的球,並且回球時基本不會出界。
  越前就有點來勁了。他看出來留紗是真有幾把刷子,那些打球的動作絕不是虛張聲勢而已。
  於是跟以往很多次一樣,越前先停下發球的動作,握著乒乓球在心裡默默思考對策,然後把乒乓球拍換去左手。
  這個換手的動作讓在場所有人都驚了下。
  青學的乾貞治最先感歎,「這還是他頭一次對一個女生這麼認真。」
  柳生就有點受不了了,忍著笑搭腔道,「可惜認真了也沒用。」
  蓮二跟著接下半句,「因為是剩下的百分之十。」
  乾有些不服氣,露了點笑反駁,「有九成的概率顯示越前會成功。」
  「關鍵要看人家女生同意不同意,」柳生一說完,身體抵抗力較強的仁王手撐著板凳從地上爬起來,朦朧了一雙眼睛朝柳生的方向望去,「搭檔……什麼女生同不同意?」
  柳蓮二一旁幫著解釋,「乾說這是越前第一次對女生認真,柳生反駁要看人家女生的想法。」
  「越前真是狠!」仁王半癱在椅子上無力切齒,「趁切原不省人事就要撬他牆角!」
  柳生轉過身,彎腰幫忙把仁王眼睛合上,「仁王你還是繼續休息比較好。」
  幸村卻是掛著一臉的微笑站在一旁,想了想,帶了點惋惜的口吻教育,「你們這樣會影響越前發揮,即使紗紗贏了也是勝之不武,臉上無光。」
  於是觀眾席上又恢復靜默。只有冰帝的忍足正慢悠悠站起來,一邊回味剛才聽到的花邊消息,一隻手搭到跡部肩膀,「怎麼?有人提出不軌的要求?」
  跡部被耳朵邊忽然滑過的低沉男聲弄得後背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不無嫌惡地讓到一旁,「啊嗯,一聽談男女問題你就清醒了?……手不要搭本大爺肩上。」
  可憐越前孤零零站在場子裡,雖然球拍子換去了左手,也真的決心要拿出全部實力與智力,只是被柳生、柳幾個輪番轟炸,還是沒能保住「無我境界」。剛剛擺出的「千錘百煉領悟之極限」架勢也被跡部的一句「一聽談男女問題你就清醒了?」徹底破壞。
  不過越前終究是越前,球沒接住幾個,酷還是要耍的。
  於是在僅有五球就得輸給留紗的時候,他像以往任何比賽時一樣,以拿網球拍的姿勢握著乒乓球拍對著紗紗一指,「你還差得遠呢!」
  紗紗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忽然一揚手,發狠勁一球猛扣過去,然後反手舉著拍子往越前鼻尖的方向一砍,皺著眉說:「你數學沒及格啊?是你只剩四個球,不是我!」
  越前也愣了。他從來沒想過會有人就這句口頭禪和他一本正經的爭辯,且一邊爭辯還能面不改色的繼續打球。
  留紗說完那句話又是一記扣球,還是擦邊的那種。接著她揚一揚手裡的板子,有些抱歉地對越前講:「不好意思,現在只剩三球了。」
  「幸村,你妹妹啊……」留紗把越前打得幾乎沒有還手之力,連柳蓮二都忍不住要發感歎,「她……」不過被幸村凜冽裡噙了分笑的眼神給生生逼回去,只能簡單「嗯」了一聲,說,「你妹妹運動細胞真不錯。」
  那時候忍足已經簡單弄清柳生幾個就越前和幸村妹妹開的玩笑,忍不住也想摻一腳,一手搭住跡部肩膀,笑著小聲說:「你看,越前完全被這個女生征服了。」
  跡部再一次被忍足搭肩的動作弄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頭也不轉地說:「手不要搭在本大爺肩上。」
  忍足移開手,繼續保持一臉微笑,「其實跡部你很慶幸吧?不用喝乾汁。」
  跡部聞言微微吃了一驚,「誰說的?他們單獨比賽,輸贏和我根本沒關係。」
  忽然留紗抱著拍子站過來,一臉天真的朝他望過去,「怎麼會沒關係?我跟學長是一組的啊。我贏了他就等於學長也贏了他。」
  紗紗口中的那個「他」,也就是越前,此刻正呆在乒乓球檯旁,反思自己為什麼沒能力挽狂瀾。
  一分鐘後,越前結束反思,拿著拍子走到留紗跟前,臉上又恢復先前很酷的表情,「你有什麼要求就提吧。」
  「那你提吧,不要客氣學長,隨便提。」留紗抬頭對著跡部一笑,把權力下放給他,然後轉過身兩眼直愣愣盯著幸村說,「我的要求只有我哥才能做到。」
  「什麼要求?」幸村問她的時候頭皮都開始發麻了。他下意識伸手去摸揣褲兜裡的錢夾,琢磨著裡面還剩多少鈔票。
  留紗望著他笑,「反正你現在沒法做,等回去了我再告訴你。」
  「要兩個人單獨才能說啊……」柳生站在板凳旁感歎。仁王張開眼睛望著天花板糾正他,「不一定……也許是兩個人單獨才能幹的事……」
  柳生又彎了腰去幫他合上眼睛,「仁王你還是繼續休息比較好。」然後轉過身若無其事看跡部,「你還沒說對越前的要求。」
  跡部那時正愣在原地,琢磨著現在提要求是不是有點趁人之危的意味。其實最主要是他大爺對越前壓根沒什麼要求,當然也沒什麼私仇,不至於遊戲裡也想著要涮他一把。
  於是跡部思忖再三,最後遲疑著搖了搖頭。
  忍足看著他問:「怎麼?跡部你對越前沒什麼要求?」
  這時仁王躺板凳上基本恢復了元氣,聽見忍足問跡部對越前是不是沒有要求,忍不住扶著把手坐起來,嘿嘿地笑一下,「也就是說,越前保持這樣就不錯了?」
  柳生假裝很嚴肅地搭腔,「大概是吧。既然沒什麼要求,很明顯是對越前的現狀比較滿意。」
  越前龍馬聽完這話就有些懵了。雖然他沒怎麼搞懂仁王和柳生到底在說什麼,可是知道倆人是開他玩笑。至於玩笑的內容,他轉過腦袋看了看表情從來不變的手塚部長,欲言又止的不二學長,突然變得有些不耐煩。
  他抬起頭語氣不怎麼好的對跡部說:「有什麼要求你直接說。」
  「說吧,跡部,總不至於你要我們全部都迴避吧?」忍足一如既往的衝他笑了笑,那笑有些不懷好意。
  一旁幸村也開始笑,很和善的問跡部,「真的對越前沒有任何要求?」
  跡部在幸村對他的一笑裡,雙肩忍不住就要微微發顫。兩邊胳膊的汗毛像士兵聽到號角,齊刷刷全豎起來。
  其實他聽懂了柳生、仁王的暗示,也懂忍足只是趁機開他玩笑。唯獨一點,跡部受不了幸村的微笑。
  雖然他是現場所有人裡笑容最可掬、最善良、最溫和的,但其實幸村笑容背後隱藏的暗示,是既恐怖又邪惡的。
  不然仁王不會站起來,一手搭在柳生肩上有些囂張地對著他笑,「我說,你真的對越前沒有任何要求?這樣就夠了?」
  可是跡部還不能發火,那樣會顯得他很沒有肚量。雖然他有些不高興,但還是掃視周圍一圈,漫不經心笑一下,指了指小板凳上放著的一大杯飲料,很輕鬆地說:「我的要求很簡單,越前你把這兩人份的飲料喝了吧。」
  乾貞治第一個努嘴。他想說點什麼。
  越前第一個愣住,眼睛盯著那一玻璃瓶裡顏色渾噩的不明液體足足有十五秒。
  然後他滿不在乎走過去,一手端過飲料仰頭就喝。
  越前倒地的時候乾終於說話了。那句話是衝著跡部講的。
  他伸手一推眼鏡,對著跡部說,「跡部,其實那杯飲料不是兩人份的。」
  跡部愣了一下,「那是?」
  「是四人份的,」乾貞治很專業的點頭進行補充,「實際上,那是所剩全部的飲料。」然後視線對準另一側的幸村,「所以幸村,飲料已經喝光了,我很抱歉。」
  幸村發自內心的對他一笑,「不用在意,沒什麼關係。」
  後來回去神奈川,柳蓮二網上遇見乾貞治,就很直接地問他,「其實貞治你的要求是不是希望對方喝四人份的飲料?」
  乾貞治坐在電腦前假裝什麼都不懂,「蓮二你到底在說什麼?」
  柳蓮二一看就笑了,想了想,在鍵盤上啪啪啪敲了一段加黑加粗的字發過去,「真搞不懂你貞治,我一直以為你很想看看幸村喝乾汁會有什麼反應。」
  乾貞治對著屏幕沉默一陣,這才意識到他錯過了看幸村出糗的最好時機。
  那個乒乓球遊戲結束的夜晚,幸村送留紗回房間,上樓梯時忍不住問她,「你說的要求到底指什麼?」
  「回去不就知道了?」紗紗衝他一擺手,「反正你現在做不到。」
  幸村飛快提醒她,「太過分的要求可以拒絕。」
  「這個要求不過分,而且你可以做到的。」
  幸村笑起來,「你乒乓球還不錯,開學了申請社團可以去試試。」
  「我不去,」留紗脫口拒絕,「每天都流汗的社團我才不參加。」
  「什麼事認真了都得流汗,」幸村覺得只有懶惰異常的人才講得出這種話,於是有些不高興,沉了點臉色幫著她敲門,「你好好休息,明天見。」
  紗紗轉過頭對著幸村笑一笑,發現他臉色不大好看,就說:「我看,你也得好好休息,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打乒乓球太累了?」
  幸村臉色一陣青白,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含糊應一聲,轉身下樓去了。
  留紗進房間時小阪田正在衛生間洗澡。櫻乃坐在床邊整理衣物,抬頭見是她進來,有些靦腆的抿唇笑了笑,「多和田同學,你回來了?」
  「回來了,」紗紗也坐去床邊,看著她有條不紊疊換洗衣服,忍不住問她,「我說,那種飲料,就是你們前輩發明的那種,真有那麼難喝?」
  「這個……」櫻乃愣了一下,結巴著開始解釋,「其實,也不算難喝吧。只是味道,稍微特殊了一點。」
  「不是吧?只是稍微特殊,就能放倒那麼多人?」
  「這個……」小女生又開始臉紅了,看得對面留紗有些不知所措,感覺像是自己在欺負她一樣。
  「多和田同學喝一口飲料,不就清楚它有多難喝了?」小阪田穿了睡衣從衛生間出來,站在門口一邊擦頭髮一邊叫櫻乃,「我好了。換你去洗了,櫻乃。」
  龍崎倒是很會謙讓,只把換洗睡衣擱在床邊,自己卻動也不動,「多和田同學,你先洗吧。你一直打到決賽,一定很累了。洗了好早點休息。」
  「那我真的去了?」留紗也不含糊,飛快從旅行袋裡取出換洗衣物。
  小阪田攥著毛巾走過來,支手肘碰了碰櫻乃,眼色遞過去,質問為什麼要讓她先洗。
  紗紗只當沒看見,抱著睡衣站起來跟龍崎道謝,「我真的先去洗了。謝謝你。」
  櫻乃對著她笑,「沒關係的,你先去吧。」
  「你為什麼要讓她?」很顯然,小阪田十分不滿越前輸給留紗,忍不住對櫻乃抱怨,「你沒聽見?今天她問龍馬少爺是不是數學不及格?」
  「算了,她只是問問,其實又沒別的意思。」
  「還有他們立海大的最可惡了,拿龍馬少爺開那種玩笑!」
  「哪種?」龍崎傻乎乎的看她,「什麼玩笑?」
  「這個……」終於連小阪田自己也變得吱吱嗚嗚了,不敢說是開越前和冰帝部長的玩笑,「算了,你不懂。」然後翻身去找電吹風。





  雞腿啊,大哥
  
  留紗頭包著毛巾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聽見小阪田和櫻乃商量什麼時候去泡露天溫泉。
  小阪田對著龍崎努努嘴說:「那就說定了。吃過早飯休息一陣就去。」
  龍崎點點頭,回過身有些禮貌地招呼留紗,「多和田同學也一起去吧?」
  旁邊小阪田又去拽她手臂,弄得龍崎皺眉「嗤」地一聲。
  這個拉龍崎胳膊的動作讓留紗很不高興。但她懶得理論,只是取下濕毛巾走到床邊,笑眉笑眼對著龍崎咧嘴,「好啊,吃早飯的時候叫我吧,吃完了休息會兒,我們一起泡溫泉。」
  第二天一早,龍崎就真的翻身下床來叫她了。其實當時並不算早,八點過,跟學校上課一個時間。
  但是節假日的八點過在紗紗看來,和凌晨沒有實質性的區別,都是睡覺時間。
  於是對龍崎好心叫她起床的動作,留紗只做出了一個回應,就是背過身臉換了朝向。
  櫻乃有點為難,猶豫一下又去拍留紗肩膀,「多和田同學,該吃早飯了。」
  留紗把肩膀縮進被單,連同小半顆腦袋。她隔著被子哼了一聲,「……不吃了。」
  小阪田趕忙拉住櫻乃,「你沒聽見啊?她都說不吃了。」
  「我昨天答應過叫她起來的,」龍崎回過頭,臉上掛了點弱弱的表情,「還是叫她一起來吃早飯吧。」
  小阪田一撇嘴說:「那她剛才不是說不吃了?」攥著櫻乃胳膊往門外扯,「走吧,先去吃飯。她哥哥會來叫她的。」
  龍崎一步三回頭,懷著一顆微微負疚的心跟著小阪田下樓。
  留紗癱在床上做美夢。
  夢裡先是她走進一間房,房子裡有張餐桌,桌上擺了碗碟,碟子裡放了雞腿。
  紗紗拿起雞腿要啃的時候,幸村推門進來了。
  「起來,」幸村一拍她腦袋瓜,「看看幾點了?還在睡?」
  留紗朦朧張開的雙眼前,只漂浮了一隻肥油的雞腿。她望著雞腿說:「再讓我睡會兒,一會兒就好。」翻身又要睡,被幸村一把扯住被單,「不准再睡,馬上給我起來!」
  「……不,」她懶洋洋歪過腦袋,對著幸村直流口水,「雞腿啊……」
  幸村又覺得頭皮開始發麻了。
  其實他很不習慣被人扯著衣袖叫雞腿。
  於是他站起來就想走,反正她餓到極致總是要起床的。
  幸村起身的動作乾脆又利落,不過留紗手腳比他更快。
  在他沒來得及站直的時候,她已經斜了身子朝他撲過去,用兩邊胳膊狠狠箍住他腰,臉上還掛著很幸福的笑。
  「雞腿不要走!」留紗說話的時候口水流到幸村衣角上。
  幸村用了點力去扳她腦袋,「餓了就下樓吃飯!什麼雞腿不雞腿……」
  這句話是以幸村的慘叫結束。原因是留紗拿臉蹭了蹭「雞腿」後,偏過腦袋張大嘴就是一口。
  當時柳生就站在門口,後面跟著吃泡泡糖的丸井文太。
  丸井第一反應是裡面出事了。於是他慌忙推開門,發現幸村以一種很痛苦的表情站在床邊,他的腰上多了一雙手。
  丸井很單純地眨著眼睛問,「部長,你怎麼了?」
  這時柳生已經回過神。但他並沒有先問幸村,而是以常人無法理解的速度飛快摀住了丸井眼睛,說了一句話,「兒童不宜。」
  幸村在那句「兒童不宜」下徹底爆發,很沒有風度的拽起枕頭照著留紗腦袋就是兩下,敲醒她後,陰了一張臉口吻很冷淡的說:「下樓吃飯。」
  「……啊?」紗紗抱著枕頭,抬頭跪在床邊。
  事後柳生對著仁王回憶,「其實我並不知道幸村為什麼要慘叫,只是條件反射就去捂丸井眼睛。」
  仁王笑得很有些淫 蕩,摸著下巴感歎:「可見你思維是多麼的無恥!腦袋裡隨時隨地都是些見不得人的東西。」
  柳生輕描淡寫橫他一眼,說:「那完全不需要解釋就能理解我想法的你,豈不是跟我一樣的無恥?」
  「我沒那麼無恥,」仁王嘿嘿地笑,「最起碼我沒有付諸行動。」
  「我付諸什麼行動了?」柳生也糊塗了。
  「你能不能不要隨隨便便就代號入座?我說的是老大,不是你。」仁王決定稱呼幸村為「老大」了。因為他覺得無論思想還是行動,幸村都很具有模仿帶頭的作用。
  「幸村?」柳生愣了一下,扶著眼鏡說,「我看不會。當時丸井一推,門就開了。可見幸村什麼也沒做。」
  「那種場面被你看見他真是倒霉。」仁王直搖頭。
  柳生很賊地笑一下,「也不算很倒霉,至少沒被你看見。」
  其實他們不會知道,幸村在慘叫後一轉頭就看見柳生時,心裡只存了一個念頭:還好站柳生背後的不是仁王。
  後來留紗懷著歉意去敲幸村的門,很不好意思地問他,「我是不是……那個……我夢見自己在啃雞腿。」
  幸村沉著臉色看她,「你說完了?」
  「說完了,」留紗點點頭,和幸村對視一會兒,又搖搖腦袋,「我是想說,如果我不小心那個你……我是指,要是咬了你一口……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聽她說「那個你」的時候,幸村就有關門的衝動,但還是忍住,緩和了臉色對她點點頭,「以後別睡這麼晚了。你看,待會兒吃了午飯我們就回神奈川,你一覺睡到中午,連溫泉也沒時間泡。」
  一時她覺得有些感動,樣子很甜地對著幸村一笑,「謝謝你啊,我咬你一口你不生氣,還讓我注意玩的時間。」
  幸村愣了一下,耳根開始發燙。其實提醒她沒泡溫泉的時間,那只是隨口說說的,而對於留紗抱著他使勁咬一口的行為,幸村心裡是很不爽的。最主要是被柳生撞見了。
  幸村越來越肯定,柳生的嘴巴有超越其球技的可能。
  紗紗心裡很感激幸村的提醒,為了不辜負他一片好心,她抱了浴巾一個人跑去露天溫泉。
  留紗才下溫泉的時候,心裡一陣高興。因為池子裡沒有別人,只她一個。其實她不會游泳,更沒有在拿溫泉當泳池的習慣。但她還是決定利用還算寬敞的空間,大咧咧仰著腦袋將全身泡進池子裡。
  「其實我到底有沒有咬到他呢?」一個人泡到最無聊的時候,留紗忽然想起一件事。實際上她只記得自己把幸村看成了雞腿,然後自己餓了很想啃幾口。
  她把肩膀露出水面,熱氣蒸出臉頰的汗水時,才發覺自己是真的餓了。因為朦朧的水汽在眼前只勾勒了一碗飯的形狀。
  於是留紗從熱水裡爬出來,彎腰拽了浴巾裹住身體。她朝更衣室的方向走,結果轉身的時候一頭栽倒地上。
  海堂熏被小阪田從門外推進去時,兩邊小腿還在隱隱發抖。
  池子邊升騰了一圈薄薄的霧氣。霧氣裡若隱若現躺了個女生。
  海堂朝女生躺的方向慢慢摸索過去,聽見小阪田在身後絮絮叨叨的解釋,「我東西忘拿了,一回來就看見她倒在地上。我拽也拽不動,現在吃飯時間附近又沒人,還好碰見您了,海堂學長。」
  海堂回過頭說:「去把她哥哥叫來,快!」
  「哎!」小阪田答應一聲,拔腿飛快衝到走廊。
  她一跑開海堂就後悔了,轉過腦袋那個「等」字還沒說出口,對方已經跑得不見了人影。
  於是他只能回過頭,老老實實蹲在霧氣裡,兩團紅暈從兩頰一直蔓延到耳根。他嘴巴張開一點,又合上,始終不敢低頭去確認。
  似乎留紗裹身上的浴巾散開了。
  其實海堂樣子長得凶,人卻是又禮貌個性又內斂。不然也不會在乾貞治還沒想要逗他時,他臉就先紅了。
  雖然他有時候是比較衝動,情緒又經常容易激動,但面對地上躺了恰好只被一塊布遮住重要部位、近似全 裸的女同學時,海堂內斂的一面又被展示出來了。
  他蹲在地上面紅耳赤足足磨蹭了七秒鐘,才攢足了勇氣伸過手,去幫留紗把浴巾掖好。
  但他還是不敢正眼瞧她,只憑著餘光和一雙手有些顫抖的緩慢行動。
  小阪田衝進旅館的飯廳時,柳蓮二還好心的提醒幸村,「你妹妹不吃?」
  幸村沒好氣地回答,「不管她,我們自己吃。她餓了自己知道……」這句話是以小阪田拍他肩膀結束。
  幸村回過頭見是她,就問:「怎麼?有事?」
  「學長不好了!多和田同學倒在露天溫泉了。」小阪田聲音很大,吼得臨近幾桌的人不約而同探過了腦袋。
  青學的大石反應比幸村還快,只是腔調一如既往的「保姆」,「啊?怎麼會這樣?嚴不嚴重?要快點把多和田同學……」
  後面幾個字幸村沒能聽完,他既擔心又覺得尷尬,站起來就往溫泉的方向趕。
  桌子一旁小阪田望著大石回答,「學長不用擔心,有海堂學長在呢。」
  「蝮蛇也在?」桃城顯然有些吃驚,伸出去夾菜的手停在半空裡,猶豫一下,又把筷子縮回去,「……越前怎麼還不來吃飯?」
  乾貞治就覺得好笑了。你想看熱鬧直說就好,拿越前當什麼借口。
  不過桃城最終沒有離開位置,因為青學的沒一個人起身,連小阪田都是挽起袖子,拉開椅子一坐下就開吃。
  只有龍崎依然面容擔憂地問她,「多和田同學沒什麼事吧?」
  「就是暈倒了,沒什麼大問題,」比起倒在溫泉裡的女生,小阪田顯然更關心飯桌上沒能到齊的那位,「龍馬少爺真的不來吃飯?」
  龍崎用她一貫弱弱的表情,幽幽地歎了口氣說:「希望多和田同學沒事才好。」
  希望多和田同學沒事才好。
  冰帝的鳳長太郎也感慨了差不多一樣的話,只不過是對著斜對面的冥戶亮學長。
  向日吸了口氣,一旁頗有感觸的往下接話:「就是啊,你說昨晚她還好好的,怎麼一天不到就成這樣了?」
  冥戶亮差點一口水噴出來,皺起眉頭說:「你怎麼講話的?什麼成這樣?又不是什麼嚴重的事。昏倒在溫泉裡而已。」
  「不是吧?」向日斜眼睛瞟了瞟隔壁走空的一桌,「你看人家立海大的都去了,像你說的那樣,反正暈倒在溫泉裡也不算嚴重,那他們為什麼要去?」
  「那是一般的禮貌。」冥戶亮說,「部長妹妹昏過去,怎麼說當部員的也該去看一下吧?」
  「哦,」向日立刻點頭表示贊同,「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指立海大的在做戲。」
  冥戶亮馬上爭辯,「我沒那個意思,你不要亂誤解。」
  跡部就有點受不了了,忍不住轉頭也看了眼旁邊走空的一桌,心想還好他們不在。其實光向日說的第一句話就已經有引起兩校紛爭的可能了。
  昨晚她還好好的,一天沒過就成這樣了。這句話翻譯過來就很容易理解成:昨晚她還很健康,一天沒過她就癱瘓了、得絕症了,或者直接死掉了。
  向日和冥戶還在爭論不休時,忍足忽然從位置上站起來,一扶眼鏡很鎮定地宣佈,「我還是去看看好了。」
  跡部立刻阻止他,「幸村妹妹昏倒了,跟你有什麼關係?這個你也要跑去看?」
  忍足看了跡部一眼解釋說:「其實在溫泉裡暈倒可大可小,雖然不少人躺著休息一會兒就能恢復,但也有人因為沒能及時送去醫院就引發比較嚴重的事故。」然後把目光對準向日,點了點頭說,「最嚴重的情況,就可能像岳人說的。成那樣了。」
  向日這才慌忙擺著手解釋,「不是不是!我完全沒咒她的意思。」
  跡部一聽,連忙朝忍足揮了揮手,「你快去,快去。」
  忍足一路小跑到了露天溫泉,剛好撞見幸村抱著妹妹要往樓上去。
  「等等!幸村!」柳生幾個回頭見忍足有些焦急的跑過來,自動往兩邊讓開。
  幸村站在第一級台階上看他,「什麼事?」
  「最好先送到診所檢查一下。」忍足緩了口氣提議。
  「送去診所?」幸村有點懵了。只是昏倒在溫泉裡,有這麼嚴重?
  「沒錯,馬上送去診所,」忍足頓了下,猶豫著跟他解釋,「上個月我爸爸接了個病人,就是洗溫泉暈倒耽誤了就診時間,差點就救不回來了。」
  幸村一聽也有點著急,抱著紗紗又站回走廊,忽然有些不知所措,「附近的醫院……哪裡有醫院?」
  「我爸爸的朋友在附近開了診所,我帶你們去。」忍足說完後朝幸村笑了下,很君子的那種。
  一旁仁王插嘴說:「不過不能這麼出去,得找件衣服蓋住她。」只裹了浴巾就上大街甚至是診所,那實在有點拉風。
  切原著急起來伸手就要脫短袖T恤,被柳生一把按住,「T恤不管用,太短了。最好找件外套。」
  「外套啊……」切原有點沮喪的垂頭,「我沒帶外套。」
  「誰帶了外套?」柳生抬頭問了聲,回答他的是一片靜默。
  切原又伸手去脫T恤了,邊脫邊說,「沒外套T恤將就用了。」這回柳生不阻止他了。畢竟比起留紗近似半裸的被抱到街上去,不如讓切原完全半裸的留在旅館裡。
  切原脫T恤的那個動作沒能完成。因為越前開門從二樓下來,上身套了件乳白色的外套。丸井第一個衝過去扒他衣服,一邊脫嘴裡一邊嚷嚷:「人命關天!先借來用一下!」
  「啊?」一聽事關人身安全,越前就不好掙扎了,只能由著丸井扒了他衣服,一揚手動作很瀟灑地把外套丟給幸村,且很大聲地對幸村一吼:「部長你安心去吧!我留下跟越前解釋。」
  柳蓮二忍著笑彎腰撿起外套,幫忙搭在留紗身上,對幸村解釋說:「丸井是太著急了,你也不要介意。去了診所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打個電話就是。」
  幸村有點哭笑不得,「我有什麼好介意的?」接著抱紗紗急忙跟忍足出了旅館。
  丸井見部長走遠了,真的轉過身慢條斯理對越前解釋,「事情是這樣的,部長的妹妹洗溫泉昏過去了,忍足說如果不馬上送診所可能會引發會很嚴重的事故……」
  丸井吁口氣打算繼續解釋時被越前一臉無所謂的打斷,說:「哦,我知道了。沒關係,外套你們拿去用就是。」然後兩手往褲兜裡一插,表情很酷的下樓離開。
  仁王忍不住對著柳生擠眼,「他還真的去跟越前解釋啊?」
  柳生聽後倒沒什麼反應,只是原地愣了會兒,對著青學海堂熏走遠的背影小聲嘟囔了句:「……被看光了。」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00

  第一次約會(上)

  其實柳生隨大部隊跑到露天溫泉門口時,根本不清楚究竟是女孩自己掖好的浴巾還是假手他人。他只是低下頭眼光往海堂熏懷裡一掃,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如果不是留紗壓根沒裹浴巾,那就是她倒地的時候浴巾散開了。因為沒哪個人會彆扭的把浴巾一角掖在後背中央。
  於是他幾乎可以肯定,那條浴巾是海堂熏幫忙裹好的。
  當時仁王聽見柳生很小聲地喃喃自語「被看光了」,就很好奇地問他,「你怎麼知道一定被看光了?說不定是小阪田幫忙弄的?」
  柳生含蓄笑一下,以一個向地面瞟的眼神表示對仁王洞察力的不屑。
  太不敏銳了。難道沒看見留紗胸前浴巾的平整?
  於是柳生不屑仁王觀察力的同時,忍不住又在心裡自誇一回自己還算不錯的思維能力,同時對於現場有沒有他人發現這個問題感到些許的好奇。
  當然他不會知道,幸村從海堂熏手裡接過留紗時,就已經知道浴巾是對方幫忙裹的了。而且想法和柳生如出一轍。
  其實幸村是有些不爽的,不爽之後是很尷尬的。但他還不能表露,只能從別人手裡接過妹妹還由衷地跟對方表示感謝。
  他是該謝謝海堂,也很願意謝謝他。但一想到某個異性在見義勇為的同時也看光了他妹妹的裸體,甚至還不小心摸到了某些不該去碰的部位,幸村心裡就覺得不爽又丟人,連嘴角彎起的弧度也要變得不自然了。
  這種不怎麼自然的笑一直延續到跟冰帝的忍足上了當地的出租車。
  忍足對司機講了個地址,回過頭安慰他,「你也不要太擔心,應該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幸村那時終於收斂了笑,點點頭說:「麻煩你了,特意送我們去診所。」
  「這沒什麼,我也是聽爸爸提起醫院的那個病人,才想到這些。」忍足看著後視鏡笑,「你不覺得我是小題大做才好。」
  幸村立刻搖頭,「不會,我該說謝謝才是,給你添這些麻煩。其實你沒有義務提醒我這個。」
  忍足想了想說:「只是舉手之勞,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幸村坐在後排微笑,低頭看了看留紗,伸手幫她把外套搭好。
  出租車剎到診所大門口時,忍足口中父親的那位朋友正送一群穿西裝的中年男人出來。他回過頭看見忍足,揣了一臉的笑很溫和地招呼忍足進診所坐坐。
  忍足行過禮後,指著幸村抱著的女孩說:「她洗溫泉的時候昏過去了,到現在還沒醒過來。」
  幸村急忙搭話,「真是麻煩您了,成田先生。非常抱歉。」
  成田醫生衝他擺擺手,「不要緊,把她抱進來吧。」
  留紗在裡間接受檢查時,幸村就等在外面的長椅上。忍足幫他倒了杯水,順便去醫院門口接了個電話。回來的時候他聽見成田伯父正問幸村,「你妹妹有沒有特殊病史?」
  這一下徹底把幸村問懵了。
  特殊病史?他暗暗思忖幾秒,忽然發現除了知道留紗有自閉症,其餘的事一概不清楚。就是自閉症,那也是她假裝的。
  於是幸村被問得張口結舌,過好半天才強裝鎮定,點了點頭說:「據診斷她有自閉症。」
  一旁忍足被純淨水直接嗆到,連咳好幾聲。
  她有……自閉症?
  成田醫生笑了,想這個病和洗溫泉昏倒其實沒有任何關係,於是換一種方式又問:「所以你妹妹並沒有特殊病史?我是指,比如心臟、血壓方面的。」
  幸村覺得耳根有點發燙,問醫生:「情況不樂觀?」
  「啊,沒有不樂觀,事實上我粗略檢查後發現並沒有任何不妥,不過,」成田醫生解釋說,「診所部分儀器拿去檢修了。目前沒辦法照心電圖。如果她有過心臟病史,我建議她立刻去醫院。當然沒有就不用去了,休息一陣身體就能恢復。」最後他問,「你妹妹有沒有心臟病史?」
  幸村又被問懵了,心裡完全無頭緒,站長椅旁愣幾秒才從衣兜裡摸出手機,很不自然地對醫生笑一下,「抱歉,我先去打個電話。」
  忍足後來對跡部回憶當時的情況,還是忍不住呼氣唏噓一把,「你真應該看看幸村當時的表情,就像傑奎琳被波洛識穿,她嘴上沒說什麼,但是眼神出賣了她。」
  「啊恩,傑奎琳?」跡部端起咖啡杯笑,「就算幸村長得再像女的,拿他和女人相比你也太過了。」
  「我是指他的眼神和臉色,」忍足立馬爭辯,「他眼光空洞沒什麼焦點,臉色又發白。」頓了會兒又說,「不過話說回來,問到自己妹妹有沒有心臟病史,幸村還要打電話去問別人。」
  「那並不奇怪,嚴格來講她不是他妹妹。他們沒血緣關係,之前應該也不認識。」
  「沒有血緣關係啊……」忍足沉默一秒,不可救藥的想像力一經爆發立刻就興奮起來,「那不就等於幸村一直在和一個女的同居?」
  然後取下眼鏡邊擦邊笑,「不過跡部,他妹妹身材的確不怎麼樣。」
  大爺橫他一眼,放下咖啡杯時漫不經心地糾正:「身材再不怎麼樣也是一個女人。」
  「你的意思是指……」忍足瞬間眼睛擦亮。倒不是為跡部話裡藏針的隱射,純粹是為了他大爺偶爾的八卦。
  結果跡部抬眼,挑眉一笑補充說:「我的意思是指,你真的很無聊。」
  幸村揣著電話跑回診療室時,已經收拾好心情,耳根也不發燙了,只是望著床上躺著的女生,眼睛裡還是流露了點擔憂。
  他告訴成田醫生,「她沒有任何特殊病史,心臟一直都很健康。」
  「那就沒問題了,她躺著休息一陣,吊瓶葡萄糖,很快就能醒過來。」
  忍足有點好奇,「她為什麼會昏倒?」
  「很簡單,她沒吃東西空腹泡溫泉。其實泡溫泉泡到暈過去的病例,多數是因為胃裡沒有東西供消化,或者大腦供血不足。」
  醫生的解釋又讓幸村回憶起留紗抱著他當雞腿咬的情景。
  於是他變得有些後悔,心想早知如此,倒不如當初想辦法給她弄只真的雞腿啃。避免她鬧情緒不吃飯直接就去泡溫泉。
  幸村以為紗紗又在賭氣了,但一想起當時她有道謝,而且樣子比較真誠,不禁又懷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這個問題直到留紗清醒過來才得到解決。至少幸村單方面是認為解惑了。
  當時他關切地問了幾句,什麼「你渴不渴想不想喝水?」、「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後,就很直接地問她,「你怎麼飯沒吃就跑去泡溫泉了?」
  忽然他意識到很可能是留紗缺乏常識,其實她不清楚空腹泡溫泉的嚴重後果。於是幸村換了種既像責備又似關心的語氣說:「紗紗,以後泡溫泉以前記得要吃東西,不過才吃了飯也不能去泡。不然很容易暈過去。」
  留紗嘟嘟嘴說:「其實我都知道。」
  「你知道?」幸村張大眼睛,「你知道還要去?」
  「啊……那個……」她把目光移到別處,直覺以為幸村知道她是不想辜負他的好意就跑去泡溫泉,一定以為她是個傻瓜,於是吞吞吐吐的解釋說,「其實那時候我沒有覺得餓,所以我才去泡溫泉的……你說吃過午飯就回去了啊,我很難得才免費泡一次溫泉的。」
  幸村看著她不說話。
  留紗腦袋歪到枕頭一邊,又接著補充,「後來我泡著泡著忽然覺得頭不舒服,就想換了衣服出去,結果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她看著他問:「我怎麼到的醫院?你送我來的?」
  幸村伸手去摸她額頭,點點頭說:「我和忍足送你來的。等回去了我帶你去冰帝道謝。還有青學的海堂學長,是他把你抱出溫泉的。」
  留紗點頭「哦」了一聲,說謝謝他們了。
  這個沒讓面部表情起任何變化的動作幸村一看就明白過來:原來留紗的浴巾是倒在地上時不小心散開了。
  又過了半小時,留紗身體基本恢復,坐起來吃了個肉鬆麵包,幸村給買的。
  幸村給她倒了杯水,然後到病房外給爸爸打電話,一邊打心裡一邊琢磨:還好後媽電話沒能撥通,不然被她知道估計就不只一瓶葡萄糖這麼簡單了。
  那時忍足見沒什麼大事,早乘車回旅館了。成田醫生給忍足面子,沒打算向幸村收錢,結果幸村硬是塞了掛號費。葡萄糖的錢倒是給省了。
  下午幸村帶留紗回去旅館時,冰帝和青學的人已經坐車走了。
  切原盯著留紗上身的外套感歎,「其實他們人還不錯,挺熱心的。」
  留紗拉拉外套問幸村,「這不是你的衣服?」
  幸村當時有點想笑,想你穿著剛好合身怎麼可能是我的外套?
  但還是對她解釋:「這是越前的外套,回去以後洗了要還給人家。」
  其實他們都不清楚,外表灑脫喜歡耍酷的越前龍馬,臨上車的前一刻,還在心裡念叨,估計那件外套是拿不回來了。
  當然運氣最好的還是紗紗。因為幸村覺得是自己把她帶出門,或多或少她進診所自己就得負一定的責任。於是回程的路上他始終對她態度很好,基本是有求必應。比如她說想喝水,自己就很慇勤的問你是想喝礦泉水還是飲料,說餓了更乾脆,直接就買了飯,而且是雞腿套餐。
  於是留紗抓緊機會,一邊啃雞腿一邊小心翼翼試探他,「我說大哥……」
  「什麼?」幸村盡量溫柔的對她笑。
  「那個……去見中川同學的事,你考慮好了嗎?」紗紗嘴裡咬了塊肉眼睛閃著光點望他,「其實她不錯的,你去見見她吧。」
  終於幸村笑不出來了。





  第一次約會(下)
     
  幸村再開口時語氣都變得有些冷淡了。他問留紗:「這算是你說的要求?」那麼她說「這個要求只有我哥才能做到」那時候她就已經算計好了?
  幸村在心裡一聲冷笑。他感覺自己還是太低估她了。
  可是紗紗慌忙擺手否認,「不是啊!這就是個提議,我就是問問你有沒有想好,沒別的意思。」然後一根吸管咬在唇齒間,吸了口飲料又說,「她就是想單獨見見你,和你說說話,也沒有要你一定和她交往的意思。」
  幸村蹙起眉毛,「我不會和她交往。」
  「那你當面拒絕她吧,省得她老是來問我,」留紗眼睛盯著前排柳生的後腦勺,很小聲地說,「因為你沒說有喜歡的人,我勸她她也不會放棄,我們談到你的時候,她就說,最大的願望就是和你單獨見一次面。她是真的很喜歡你。」很喜歡你的樣子。留紗在心裡捂著嘴偷偷的笑。
  「你會勸她?」幸村有些好奇。
  「會啊,我跟她說過好幾次了,其實你不像外表看上去那麼光鮮,你的缺點有不少。她肯定受不了你。」
  幸村有點哭笑不得,看著留紗一板一眼很認真地回答他,就想這到底是她的托詞還是直觀的真實感受?
  紗紗在幸村的注視下眨了眨眼說,「你知道的,要是我把你吹上天,說你怎麼怎麼好,那她還怎麼放棄呢?」
  幸村低下眼簾靜靜看著留紗嘴裡咬著的吸管,心裡說:原來你說我怎麼怎麼好,就是把我吹上天了?
  「哎!我說你不會覺得失望吧,」紗紗吃完雞腿,拿起附贈的紙巾擦擦嘴說,「其實她人還是不錯,挺老實的。你人也算不錯。她樣子還行,身高也比較配你,你們站一起看上去也很協調。」
  「你看問題怎麼那麼膚淺?」幸村忍不住要開始說教了,「不是站在一起協調我就要喜歡她。站一起協調的人多了。柳生跟仁王站一起就很協調,桑原和丸井站一起也很協調,是不是他們就要手拉著手出去約會然後開始交往?」
  坐前排的柳生感覺背上忽然一股惡寒襲來,忍不住回過頭去看,發現留紗扁著嘴正看幸村。
  他轉回頭時,留紗才對著幸村又開口說:「你那麼激動幹什麼?我又沒說協調就等於你喜歡她了。我是說你們看上去還算相配。」
  「我沒激動。」幸村說。
  「那我們三個出去玩吧?」留紗說,「兩個人單獨你不想的話,我們三個人一起。」
  幸村把目光轉向窗戶外,外面是轉瞬即逝的風景,有小吃店、書店、賣糖果的店舖、栽種路邊無數的樹木,但又綿延不絕。
  他看了一陣,收回視線,自己也沒什麼把握地回答,「再說吧。」
  「哦,」留紗點點頭,說那不如就我們兩個出去玩吧。
  「我們兩個出去玩?」幸村微微吃了一驚,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我帶你出去玩?」
  「是啊,回去了你帶我去動物園吧。我還沒去過。」留紗對他說,「放心,門票錢我來給,你當導遊就是了。」
  幸村就覺得耳根有點發燙了,像是如果說我考慮考慮其實就只因為錢的原因。於是他點點頭一口答應,想了想又轉頭問她,「你該不會打算把她也約來一起吧?」
  留紗表情頗不屑地瞟一眼他,扁扁嘴說:「你是不是根本沒聽我說話啊?我說的是兩個人,她來了那還叫兩個人?」
  幸村不好再問了。其實他最想知道的,並不是留紗會不會趁去動物園看熊貓的時候把那個自己記不住名字的女生半途約出來。他最好奇的是,為什麼留紗寧願自己掏錢買門票也不肯讓後媽帶她出去玩。
  幸村甚至在腦海裡花了近半分鐘的時間勾勒留紗不叫那個女人帶她去動物園的原因,最後只勉強得出一個稍微看得過眼的結論:她太忙了。
  但她到底在忙什麼呢?
  幸村開始回憶後媽的工作。以前他隱約聽爸爸提起,她在百貨商店幹過,後來跳槽去了房地產公司,從事一項多數男人都不是很能放心的工作。因為有些售樓小姐常常在賣房子的同時就把自己也賣了,負責別墅區的居多。
  後來爸爸想要她辭職不做的時候,她就說自己升職,以後坐辦公室就行了。於是幸村爸爸同意她繼續工作。
  繼續工作的附帶結果,就是幸村從此多了一個人肉包袱。
  稍微計算一下就能弄清楚,目前他和留紗待一起的時間比和自己爸爸相處的時間還多。
  於是他不能在她一再要求想吃三文魚壽司的時候不去訂外賣、不能在她對著電視機裡教做菜的節目流口水時不跟著學。因為跟一天大部分時間必須相處的某人一旦產生了矛盾,哪怕是很細微、言語無法表達的那種,也會影響幸村一天的情緒。
  所以他選擇有原則的退讓,寧願每天煮點菜、洗洗碗什麼的,並順便在自己家務上的退讓過程裡心安理得收穫自己該收穫的成果:比如留紗把抽來的旅遊券讓給他用,再比如她說去動物園的時候提出來自己付門票錢。
  留紗跟幸村說自己想去看看大熊貓。因為她很久沒去看了。
  幸村覺得她說話有些前後矛盾。上次回程途中,她說的是自己還沒有去過。幸村記得格外清楚。但是等跨進動物園的一刻,她又半是高興半是遺憾地稱,自己很久沒有來了。
  不過門票是她主動買的。雖然帳暫時記在幸村頭上,讓他很是懷疑究竟她還會不會還給他。
  但此刻幸村不大想去計較。因為留紗看見熊貓的一刻,抬起頭臉上露出的是孩子一般透明的笑容。
  他看出她是真心在笑,於是自己也笑了,朝進門的方向指了指說:「你要不要和熊貓人偶拍張照留念?」
  留紗把嘴撇一下,說:「我拍什麼照啊?幾歲了還去和人偶照相。」
  她托著下巴趴在熊貓館外圍的檯子上,盯著那只臉始終不肯轉過來面對熱情觀眾的熊貓跟幸村說:「你不知道,熊貓最可愛的時候就是啃竹子。它躺在太陽底下瞇著眼吃竹子,吃飽吃爽了,屁股一甩直接翻身就睡。睡醒了又吃,吃了又睡,一天就這麼過了。」
  幸村笑起來,「你說的不是熊貓,是豬吧?」
  「吃熊貓肉是犯法的,」留紗撇一眼他,忽然對天感歎,「當熊貓實在太爽了,每天吃竹子就成國寶了。大家還排著隊來看它。」
  幸村就有些不高興了。他覺得留紗的惰性思想實在需要糾正,於是當機立斷履行身為大哥的責任。
  幸村對她說:「你怎麼總是喜歡不勞而獲?」
  紗紗很受不了地朝天翻白眼,「我說你能不能不要老是這麼引申?我就是感歎當熊貓很好,你就說我喜歡不勞而獲,如果哪天我說我不想讀書了,你是不是就真的覺得我要去寫退學申請了?」
  幸村愣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紗紗望他一眼,癟著嘴又歎了口氣,「好吧,我承認,我是很想忽然中大獎,這樣我就不用為了錢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不過中大獎這樣的事發生在我身上,估計比中獎機率本身還小。」
  「中獎啊……」幸村忽然有些想笑。他想起自己小時候也幻想過中大獎。不過那時候所謂的大獎在現在看來,價值跟一根棒棒糖差不多。
  他笑過之後又回頭朝進門的方向望去。在那一排很長、幾乎要排出大門外的隊伍裡,他看見一個身形熟悉的女生。
  那個他最近常聽留紗提起、但還是記不住姓名的女生的出現,讓留紗在他心裡的信譽瞬間跌至了谷底。
  於是幸村轉回頭,冷了一張臉伸手去拍留紗肩膀,「我記得你說過,不會把她約來一起。」
  「啊?」紗紗把小半邊臉側過去,抬頭時臉上露出很迷惘的表情,「你剛才說什麼?什麼把她約過來一起?」
  幸村就有點生氣了。其實留紗最惹他不高興的地方,並不是她本身做了什麼罪大惡極、極難饒恕的事,而是她的態度有問題。她總是一臉滿不在乎、你要打就打要罵就罵的表情,就像她錯,也是錯得理所應當、情有可原。
  但擱在以往好歹她還會承認自己的確是做過,雖然不承認有做錯。這一次居然連認也不認了,一眨大大的眼睛直接裝無辜。
  幸村真的要生氣了。
  他抬起手臂毫不客氣指著長隊裡某個女生,不無嫌惡地說:「你們是不是一早就商量好了?你說想看熊貓,帶我到熊貓館賴著不肯走,她去排隊假裝要和人偶照相,然後借口人太多離開隊伍,和我們碰面。」幸村說完的時候還配合當時的氣氛陰陰地笑了一下。因為那個遠處的她已經抽身從隊伍裡讓開,扶著自己淺色的小包朝熊貓館款款走來。
  留紗聽幸村一講完就覺得自己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甚至考慮要不要發一個被雷劈被車撞的毒誓,不過念頭一轉,又覺得幸村未必相信發誓什麼的,而且她實在沒有讓幸村一定相信自己的原因。雖然她很有些希望他可以信她。
  於是紗紗在幸村口裡的那個她越走越近時,沒來由開始覺得緊張,渾身發燙,就連手心也洇出汗來。
  她不知道該拿什麼表情面對中川。笑的話幸村又得說,看吧,你們的計劃得逞了。
  不過在那個女生終於走近,且看也不看幸村、直接和他擦肩而過的一瞬間,那時候留紗笑了,是一種發自內心、時刻準備著落井下石的冷笑 。
  幸村覺得不解,「難道只是巧合?」
  「大哥我真的服你了,」留紗抬頭對著他笑,「好歹中川為了見你又請我吃飯又請我喝水,人家喜歡你不只一天兩天了,你居然連她樣子都記不住。」
  留紗說,「那個人不是中川。」
  幸村被她說得臉都紅了。他覺得自己就像三流電視劇裡經常出現的白癡,什麼都沒搞清楚就分析出結論了。最關鍵的是,那個結論還是錯的。
  留紗笑一陣後表情又鬆下來,不過嘴巴還是不停,「精市哥哥,我開始懷疑你究竟是不是網球部部長了,其實你是戲劇部的吧?」然後砸砸舌,歪著腦袋說,「想像力那麼豐富不去編劇本真的可惜了。」
  幸村強裝鎮定,努力微笑一下,「我認錯了。她們長得挺像的。」
  「我說大哥,你真的很讓我痛心啊!」留紗痛心疾首的樣子讓幸村意識到自己肯定說錯話了。
  他也明白自己什麼地方講錯了,可惜無法挽回,只能看著留紗繼續對他搖頭撇嘴,豎起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要說髮型,就是身高兩個人也是有區別的。中川比她要高點。如果看臉的話,」紗紗頓了會兒,縮回手在衣兜裡摸了摸,臉上露出頗遺憾的表情,「可惜我沒她照片,不然你看見中川照片,保證會徹底忘記剛才那個女生……真的要說外形相似,我看啊……」她轉過腦袋,眼睛往四處瞟,最後指著外圍扶手斜對面與她幾乎成對角的地方說,「說那個女的象,我倒是沒什麼意見。」
  幸村望著遠處那女孩的背影,自己也搞不清到底是不是真的象。目前他唯一能確定的是,自己不敢再就中川發表任何言論了。
  事實上留紗聒噪也就只那麼幾十秒的時間。等那個她覺得背影和中川很像的女孩轉過身時,她心裡又開始慌了。
  因為斜對面中川也看見她了,並且抬高手臂熱情洋溢地朝她揮了揮。
  那個揮手的姿勢讓幸村開始認真思考,這是否是一個挽回面子的機會。
  他花了三秒鐘猶豫,然後故作輕鬆地問她,「她不會是在對你揮手吧?」
  這樣留紗就無法假裝沒看見中川了。
  因為她以為幸村會這樣問,其實是又在懷疑她了。
  於是她有點著急,又有些不知所措,用手肘一碰幸村胳膊皺著眉頭問:「我說你,不會是又懷疑我約她出來了吧?告訴你,我真的沒說今天我們要來動物園,信不信隨便你。反正我不會再解釋了。」
  幸村有點尷尬,苦笑一下說:「我知道,你不用特意解釋。」
  「不解釋你又要編劇本了,」留紗望著中川從人群裡擠出,在她快走到跟前時飛快翻了翻白眼,「我看大哥你還是去參加戲劇社吧,你有這個天賦。」
  幸村沒法反駁,因為下一秒留紗已經換了副口氣,臉上掛了點笑和中川不鹹不淡地寒暄,「你也來看熊貓啊?」
  「嗯,本來和朋友約好的,她臨時有急事沒辦法來,我就一個人進來了。」中川一邊說話一邊用餘光打量幸村,然後又依依不捨把目光從他臉上移開,對準一旁的紗紗,「你們也是專程看熊貓的?」
  留紗點點頭,「不光是熊貓,還看其他動物,反正就是隨便看看。」然後又問你一個人看很無聊吧?
  幸村聽到這句話時就猜到留紗打什麼主意了,但是他沒法防範。那種說出來既傷害人家女生又有損自己形象的話,無論當時還是以後,他都講不出口。
  於是離開熊貓館的時候,幸村就從領著自己妹妹變成了領著妹妹和她同年級的女同學。
  幸村和很不熟悉的人走在一起時,臉上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就像中川不是中川,而是網球部正選的隨便一個。但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內心深處真正隱藏的情緒——很不爽。
  尤其是那個女的有意無意老是斜眼來瞧他,用一種意猶未盡、別有深意的眼神。
  那種趁兩個人搭話時、時不時投過來的曖昧眼光,讓幸村很有些不高興。
  他也不笨,當然明白喜歡一個人會有些什麼表現。想要一直注視自己喜歡的人的心情,他也完全可以理解。
  但理解並不等於幸村就喜歡被不熟悉的女生一直盯著看。那種遭人注目的感覺,常常讓他錯覺自己是展覽館裡的一尊陳列品。而中川給他的感覺更糟。由於她和留紗還能搭上話,且通過她還能和自己搭話,雖然他不大想理她,幸村覺得在她眼前,自己有點像砧板上的一條魚。
  可憐中川始終沒能察覺,幸村對她有問必答、態度溫溫和和其實是出於禮貌。
  於是她愈發笑得燦爛,努力使自己講話得體又不失幽默,爭取給幸村留下最好的印象。
  她一直笑、一直笑,幸村也只能跟著笑。那笑還很柔和,看不出半點尷尬的情緒。
  反正紗紗就沒有看出來。她只是好奇幸村笑那麼開心是不是說明中川有戲了?然後在感歎男人翻臉比翻書還看,剛才還說不會喜歡,一轉眼就和人家聊上的時候,借口說要去買飲料急匆匆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她一邊跑一邊對幸村擠擠眼,「你們待這兒別動啊,我一會兒就回來。」
  留紗跑遠的時候幸村就明白過來,一時半會兒她是不會回來了。
  中川當然也明白。她很感激留紗主動幫她製造機會,但還是無法下定決心究竟要不要直接跟他告白。
  她只覺得自己有些緊張。似乎是緊張得麻木了,臉上多餘的表情就像被熱風刮走,只留下嘴角弧度不變的笑。
  幸村在她的笑容裡指著身後的長椅說:「不如坐下等她吧。」
  中川坐在椅子上,把一雙手擱在膝蓋上,姿勢像情竇初開的小女生。坐了一會兒,她微微動動嘴唇說:「……天氣真熱啊。」
  「嗯,」幸村點點頭,「暑假快過完了。」
  「那個……」她有許多話想說,比如你平時都喜歡做些什麼、看不看電視劇之類的,但是臨到嘴邊全變成了和留紗有關的內容,「多和田下學期會插班來立海大吧?」
  「是,只是不清楚會分在哪一班,」他停了停,忽然歎一口氣,「我倒是想,可能和你分在同一班也不錯。」
  「學長你在擔心她嗎?其實……照我來看,依多和田同學的性格,交朋友應該不是難事。」中川低著頭說。
  「那不一定,」幸村覺得樹敵才不是難事,但還是遮遮掩掩替她解釋,「她不怎麼善於交際。」
  中川聽完心裡忽然有些慌張。她想起來自己答應留紗不告訴別人她是裝的。於是掏出手帕一抹額頭的汗漬,說:「學長你放心吧,如果我們一個班,我一定會照顧她的。」然後立刻又補充,「噢不,就算不在一個班我也會照顧她的。」
  幸村又開始笑,「那就謝謝你了。」
  「沒什麼……」中川也開始笑,笑得像自己聽到喜歡的男孩子說「我喜歡你」,不過她明白,其實幸村的笑裡並沒什麼別的含義。
  「那麼學長,平時學長除了網球還有別的愛好吧?我聽說您喜歡畫畫,那書和電影也喜歡嗎?」
  幸村馬上表情平靜地搖頭,「不怎麼喜歡,教科書和教輔我會看。」
  他想一個現代思維比較正常的女生,不太可能喜歡一個興趣單一課餘生活乏味的男生。所以在中川問自己有什麼別的愛好時,幸村毫不猶豫表示出自己只對教科書感興趣。
  他幾乎要成功了。
  因為交一個除了網球就是教科書的男生,並不是一件很拉風的事。
  但中川始終無法背棄自己的審美觀。她是真心覺得幸村長了一張很拉風的臉。她從看上那張臉發展到看上這張臉的主人。不過不排除將來有一天會看上別的男孩的臉。
  於是在沒看厭這張臉以前,她還是偷偷側目去瞄幸村,並很違心地告訴對方,真巧啊其實我也喜歡看教輔,覺得對學習很有幫助。
  「是這樣啊……」幸村愈發的感覺中川除了無聊還很乏味,連撒謊也不會。
  他一邊感歎一邊摸出手機,低頭撥號的時候一杯綠茶伸到眼皮子底下。





  入學(上)
     
  幸村抬起頭發現是留紗。她給他和中川買的相同的飲料,自己卻喝著一杯珍珠奶茶。
  中川接過飲料,道謝以後站起來,面對著喝珍珠奶茶的留紗,終於抬起頭來,「不如我們照張相吧?」
  「好啊好啊,」留紗叼著吸管笑,「可是我們沒帶相機。」
  「沒事,我帶了。」中川把飲料擱在長椅上,從淺色小包裡掏出一相機。留紗忙伸手去接,「來,我幫你們照。」
  中川笑,「還是請學長幫我們照吧。」
  幸村立刻緩和了臉色,拿過相機說:「我幫你們照,你們選個地方吧。」
  留紗拉著中川站到與長椅相反的方向,很小聲地問:「你怎麼不讓我幫你們照?」
  「算了吧。」中川伸手將鬢角的髮絲攏到耳後,「其實也不一定非要和他照相。」
  留紗側過腦袋去看她的眼睛,發現裡面並沒流出特別失望的情緒。
  人的心都不是輕易就能琢磨的。留紗興高采烈地去買飲料、以為自己為撮合中川與幸村製造了最好機會的時候,中川已經覺得幸村喜不喜歡她都不那麼重要了。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她已經喜歡對方達到了「即使得不到、能看著你也是一種幸福」堪比愛情小說裡偉大女配的思想境界,實在是她還不夠喜歡他。
  中川在聽到幸村說自己很喜歡看教科書時,就已經覺得他和自己不怎麼合適了。
  儘管她還是無法背棄自己的審美觀,說幸村長得不夠好看,但其實她也無法背棄自己的良心,承認自己對愛看教科書以及一切教輔的男孩保有很強烈的興趣。
  她低著頭附和自己也很愛看教科書時,後背冷汗都流下來了。
  中川一直以為在目前的教育制度下還能露出溫柔的笑坦白自己很愛教科書很愛上課的人,如果不是精神出了問題那就是標準的腦殘。
  但和幸村聊過以後,她就想,其實也許真的有萬分之一的幾率是有學生真心愛著教科書的。
  除非幸村是在撒謊。
  可中川找不出幸村連興趣愛好都要撒謊的理由,又不肯承認他是腦殘或者精神有問題,於是只能默默將他歸到那萬分之一里去。而中川對於那「萬分之一」的態度一向都很簡單:不想搭理。
  總之就是對能和幸村講話的欲 望沒以前那麼強烈了。她寧願一直觀察他的臉。
  幸村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又不能明說「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盯著我看?」。畢竟,他們是在取景照相。被照的人看著照相的人,是再正常不過了。只是鏡頭裡那個女生從來不去看鏡頭,始終只看著拿鏡頭的人。
  幸村心裡就有點不高興了。
  幸虧一旁有留紗打圓場。不過打圓場的人顯然也沒意識到自己是在變相替幸村解圍。因為面對拿著數碼的幸村,留紗嘴裡始終只重複相同的句型:
  「我要和中川照……」
  「我要和猴子照……」
  「我要和河馬照……」
  ……
  ……
  「你夠了吧?紗紗,」然而當留紗拉拔著幸村胳膊,用火車站裡接親人時的激動表情熱情洋溢地說「我還要和熊貓照」時,幸村終於受不了了,「你把人家的電池都快用光了。」他皺著眉訓她。
  中川連忙擺手,「沒關係的,本來充好電就是為今天準備的。」
  留紗回過頭眨眨眼說:「那我幫你們照一張吧。」
  「還是算了吧。」中川又說算了,臉上的表情卻沒什麼遺憾。她讓幸村拿過來相機,「我幫你們照吧,走大半天了,你們還沒照相呢。」
  「我們有什麼好照的?」留紗說話的口氣多少讓幸村心裡有些不爽。但他還是撿了塊人少的地方,拉留紗站到他身旁,然後對中川點點頭,「那就麻煩你照一張,趁現在沒人。」
  中川對著鏡頭看了半天,抬起頭跟幸村說:「那個,學長,麻煩你笑一下。」
  幸村勉強笑了笑。相片照好後,留紗一蹦一跳湊到相機面前要看效果,然後嘖嘖舌帶了點感慨地說:「果然收了下巴笑起來好看些。」又指著一瞬間定格的畫面不以為意地看著幸村道,「大哥,你怎麼一臉要中暑的表情?是不是逛動物園太累了啊?」
  幸村輕描淡寫看她一眼,提議道:「中午了,找個地方吃飯吧。」不等留紗插嘴自己就補充說,「中川同學也一起來吧?」
  中川當然不會拒絕,還很主動地表示自己去過附近的一家餐館,覺得還不錯有再嘗試的價值。
  留紗坐在餐館的時候還在考慮,這一頓是自己請客還是幸村請客呢。幸村已經把菜單遞給中川了,微笑著說:「既然你來過,那你點餐吧。」
  中川點了三碗豚骨拉麵。留紗嘗了一口,瞪大眼睛說:「味道不錯啊,比大哥你煮的還好吃。」
  「學長在家裡也要做飯?」中川也瞪大了眼睛,看著幸村的眼神像是看到一隻外星怪物——當然是穿著得體、外表符合大眾口味的那種。
  「有時候會,」幸村尷尬地笑笑,拿勺子開始舀湯喝。
  於是那頓飯吃得既無聊又冷清,只有留紗還能若無其事有一搭沒一搭和中川聊天。
  幸村在留紗聊得最起勁的時候,充分領略到中川那句「依她的個性,交朋友應該不是難事」的真實程度。
  撇開其他不說,兩個人也是很能搭上話的,能從電視劇電影音樂一路聊到開學後的天氣,就是不談學習。
  後來中川喝著湯問留紗:「如果你能來我們班就好了,大家能有個照應。」
  「不上學才好呢,」留紗斜著眼角不以為然地笑,「上學煩死了。會加減乘除就差不多了,函數幾何整那麼複雜幹什麼?又沒多大用處。」
  幸村把筷子擱在碗邊,說:「正因為你沒好好學,所以不知道有什麼用處。」
  「那你說有什麼用?」留紗抬頭,瞪著他似的,「去超市買東西難道還用函數?」
  幸村愣了一下,皺起眉來,「去超市不用,但有些地方會用。」
  「那到底是什麼地方呢?」留紗握著筷子不動,歪著嘴笑,「大哥你舉個例子吧。」
  幸村覺得她說法沒對,可一時半會兒又舉不出很實在的例子,只能呆在飯桌前,沉著臉色看她。
  突然中川插嘴道,「其實考試的時候會用。」
  「對嘛,是考試的時候才用,」留紗把筷子咬在嘴裡,點點頭符合,「沒考試其實也沒什麼用。」
  「將來工作的時候可能有用。」幸村拿紙巾一抹嘴,對著留紗笑一笑,「具體要看你從事什麼工作。」
  留紗沉思一會兒,把筷子伸進麵碗裡搗一下說:「我想,以後我的工作不會和函數、幾何什麼的扯上關係。」
  「那你高中會選文科吧?」中川也撕了紙巾抹抹嘴,示意自己吃完了,「有時候我也想過選文還是選理,不過時間還早呢。其實理科我也不太擅長,文科又不喜歡。」
  「我選文科,反正我是不喜歡物理化學什麼的,又是分子又是電阻的,我一點都學不懂。」
  幸村坐對面忽然有點發愣。
  在他從來沒想過她也會思考將來時,忽然留紗很從容地對別人說自己要學文科。
  其實學文還是學理他自己都還在猶豫。
  他招手叫服務員結賬時,心裡突如其來一陣感傷。
  第一次帶領立海大捧回冠軍時,幸村就在心裡為自己選好了一條路。可惜條件不允許他走那條路。
  他決心下了沒多久就只能被迫放棄了。
  他覺得很可惜,私底下也抱怨過,才知道結果時還咬著牙在病房裡不出聲地哭。
  不過幸村是可以想通的。除了網球他當然可以有其他選擇,他有這個實力,也有這個決心。
  幸村精市不會只在網球上不平凡的。因為他不甘於平凡。
  就像柳蓮二開導他時一樣。柳說:「其實你是很喜歡網球,不過你也很喜歡網球帶給你的成就感。如果哪一天你再沒辦法在這上面獲得成功,你可以試試別的東西。我猜你不會非要走這條路的。」
  柳說完的時候幸村就覺得其實比起真田,他更瞭解自己。
  真田也會來開導他,不過就只會拍著他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幸村你放心,我會領著立海大實現三連霸的,冠軍只會是我們的。你好好休息,不要太擔心。」
  所以幸村一直覺得真田個性太老實,有時候還有些傻。
  真田的那份木訥與傻氣,幸村有時候很不喜歡,有時候又特別羨慕。
  「那學長呢?會學理科還是文科?」幸村想得最出神的時候,被中川兩聲問拉回到現實中來 。
  他想了想,說:「理科吧。」
  回去的路上中川很快和他們分手,離開時向留紗承諾會把照片傳給她。留紗應下來,等人走遠了才想起還沒告訴人家郵箱是多少。
  「把你電腦借我用用吧,」於是她回家後第一個動作就是用胳膊肘碰碰幸村,「我想看看最近的郵件。」
  「你自己去開。」幸村在身後慢悠悠跟著進了房間。
  留紗飛快開了手提,啪啪啪動作利索翻到郵箱地址輸入密碼,按確定以後整個人都懵了。
  屏幕上一排字很清晰地顯示:對不起,您填寫的用戶名或密碼錯誤,請重新輸入。





  入學(下)
  
  留紗對著電腦屏幕愣了一陣,一努嘴說:「完了,郵箱被盜了。」
  幸村深不以為然,「按『找回密碼』。」
  「找不回來了,」留紗嘟起嘴來,「當初我什麼資料都沒填,沒想過有人那麼無聊會盜郵箱。」
  「那再重新申請一個。雅虎的不錯。」
  「唉,好麻煩……」留紗在鍵盤上敲幾下,眼睛往屏幕上湊了湊,忽然轉過頭說,「大哥,你介意把你的郵箱給中川嗎?」
  「我介意,」幸村一巴掌拍到她腦袋瓜上,皺著眉說,「你別老想撮合我跟她,那是不可能的。我對她沒興趣。」
  「那你有沒有拒絕她啊?」紗紗舔著嘴唇看他,「她有沒有跟你表白?」
  幸村搖搖頭,「沒有。她沒表白。」
  「那下次她再問我,我就直接告訴她,你不會喜歡她的。」留紗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對著幸村咧嘴笑開,「說起來你還欠我一個條件呢。」
  「你也欠我一頓飯,」幸村特意強調,「是大餐。」
  「知道知道,」留紗說話的時候翻了翻白眼,「不就是一頓飯嗎?」她轉過頭來,「只要是大餐就行了吧?」
  幸村聽見她問都有些不敢回答了,思前想後覺得請吃飯不可能耍什麼陰謀,最不濟就是很便宜的「大餐」,於是點點頭說:「我不是你,沒那麼多要求,你只記得是請我一個就行了。」
  「我又沒傻,還會平白無故多叫點人來?」留紗一邊說一邊在網上摸索,然後側過頭以一種很樸實的表情去看幸村,「精市哥哥,把電腦借我玩一個晚上吧。」
  「什麼叫玩一個晚上?你還想通宵?」幸村算是琢磨透了。一般的情況留紗會直呼他大哥,但有求於他時往往就叫「精市哥哥」。叫的時候眼光很懇切,聲音也軟綿綿的,有點像喉嚨裡塞了朵棉花。
  「不准通宵,要玩就現在玩,」幸村說,「給你一個小時,時間到了回自個兒房間去。」
  「一個小時哪兒夠啊?就是看部電影也得一個半吧?」留紗賴在幸村房裡不肯出去,「我不會告訴他們的,你就把電腦借我一晚,我明天還你。」
  幸村很乾脆地拒絕,「不借,最多在他們回來前讓你玩。」然後抬眼看了看牆上的掛鐘,「三個多小時,夠看兩部了。」
  「那還得先下。」
  「邊下邊看。」
  幸村拎了本書到客廳,兩個多小時一本書搞定,再回房間時就看見留紗縮著肩膀樣子很專注地半趴在電腦前,嘴裡還唸唸有詞:哎……哎……
  幸村一步踏過去,發現留紗在遊戲,氣不打一處來,黑著臉就要把電腦合上,「我把電腦讓給你兩個小時,你就用來打遊戲?」
  「我沒打那麼久!光下就花了一個小時。」所有注意力都放屏幕裡正拐彎的卡丁車上,留紗一點沒瞧到幸村一隻手伸過來。他準備關電腦。
  「我不會打太久的,你也看到了,我今天才開始玩的,」那局結束的時候,她吁了口氣背往椅子上一靠,「又輸了……」
  「玩遊戲容易上癮,切原就是個例子,他常年英語不及格。」幸村一手按住電腦,預備幫她退出登錄,「你看看電影我還能同意,如果一直玩遊戲,不准。」
  「你怎麼那麼囉嗦?我玩不玩遊戲你也要管?」幸村退出遊戲界面時留紗一陣驚呼,「哎!不要退!」然後哭喪了臉狠勁攥著他袖子,一眼瞪過去,「你幹嘛要退啊?我又不玩多久,才一個小時你都有意見?再說我玩不玩遊戲和你有什麼關係啊?」
  幸村注視著她的眼睛,緩緩地說:「沒有關係,但,電腦是我的。」
  「……好吧,是我錯了……」其實留紗也琢磨透了,通常幸村不笑的時候就是不高興要到極點了,再往下走估計他就要發火了。從來不正面發脾氣的人,發起火來應該是無人能擋的。
  其實留紗也懂審時度勢,明白連和幸村都搞不好關係,在這個房子裡日子也不會好過到哪兒去。最關鍵的是,如果幸村不理她,那就沒人能和她交流了。
  雖然周圍的人她一點不熟悉,也沒多少感情,但她很需要一個可以說說話的對象。那個對象最好和她年齡差不多大,不然她很容易變老,或者很無聊。
  幸村就符合這個對象的條件。
  所以,她是不想去惹他生氣的。
  幸村聽她承認錯誤時臉色也變善了,開始準備要關機現在也放棄了,只是坐在床邊假裝深沉地說,「我也是為你好,遊戲上癮真的很麻煩。你也不想你媽媽擔心吧?」
  「我不會上癮的,」留紗說,「其實我並不是很喜歡遊戲,我只是偶爾玩玩。複雜的遊戲我也不會,我就只會簡單的開卡丁車,下五子棋什麼的。」
  幸村點點頭,想了想說:「你要不要我幫你補習?就要開學了,不如我先幫你預習。立海大的課程比一般學校來得重。」
  「不用了吧……」她張大眼睛心裡暗自叫苦,「其實我不見得會去立海大的。」
  「誰說的?」
  「我自己猜的,」留紗起身,一轉身登登登去了客廳,把一小疊學校簡介從茶几下抽出來,「你看吧,前兩天我還看他們給我選學校呢。」
  那一疊簡介扔在茶几上,幸村撿起來翻了翻,發現差不多神奈川不算差的學校都有。其中夾的那兩家位於市區、規模還算不錯的殘障學校,讓他覺得很無語。
  難道後媽還打算送自己女兒去特殊學校?
  幸村感覺自己永遠不可能瞭解她。
  很快,為留紗選擇一所合適的學校被正式提上幸村家的議程。時間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參與討論的人有幸村、幸村他爸,以及難得回家做飯的後媽。留紗允許旁聽,但沒有人期望她會提出意見。
  討論過程具體如下:
  先是幸村他爸把事先預備好的一疊學校簡介往飯桌上一擱,然後望著後媽說:「馬上就要開學了,依你看,紗紗去哪所學校比較好?」
  後媽說了個極其大眾化的答案,「隨便吧,其實只要還過得去就行了。」
  「A中怎麼樣?初中部一個老師和我打過交道,送紗紗去那兒還是可以放心的。」
  「A中啊……」後媽秀氣的臉上眉心處打了個好看的蝴蝶結,「離家太遠了,光去地鐵站就得坐車,我不放心。」
  「那B中?」幸村爸爸把被淘汰的學校丟到一旁,指著另一張問,「老師出了名的負責。」
  「太嚴了吧,紗紗會受不了的。」後媽搖著頭反對,「網上還聽人說B中老師喜歡體罰。」
  「C中?」
  「不要了吧,C中食堂是神奈川最難吃的。」
  「D中?」
  「上次報紙上登,D中有孩子跳樓自殺了。」
  「E中?」
  ……
  ……
  總之,一刻鐘過去整個議事程序還停留在幸村他爸不斷向後媽徵求意見的過程中。
  簡介快問完一圈時,他就摸出手帕一抹額頭的汗漬,吸了口氣問:「那你究竟覺得什麼學校適合紗紗?」
  「隨便吧,」後媽不皺眉頭了,一臉笑盈盈地回答,「我沒什麼意見的,只要過得去就行了。」
  幸村坐在一邊低著頭喝茶,心想你的過得去,我們真的很難過得去。
  幸村爸爸有點不耐煩了,討論個入學問題居然接近半小時了,而且還只是討論初中插班。
  「你具體說說有什麼要求好了,」中年男人換了方式問老婆,「哪所學校最符合要求就去哪所。」
  「其實我沒什麼要求的……」幸村終於發現自己的後媽實在是個有點狠的主兒。面對父親的提問她只會不停的重複「隨便吧」、「我沒什麼要求」,語氣極其輕柔,態度極其溫和,但就是全不答應。
  「學校怎麼樣我不覺得有多重要,」後來後媽眼睛直往飯桌上瞟,聲音很細地補充,「我只怕紗紗被人欺負。」
  幸村他爸順著老婆目光也朝飯桌上瞧,被簡介上那幾個加黑加粗的字體猛地給震住。
  那上面藍紙黑字的寫得很清楚:XX特殊教育培訓學校。下面加了個小括弧,寫著「一所專門為特殊兒童、青少年準備的學校」。
  幸村爸爸的第一反應是,今後,他將很難在同事面前抬起頭。
  原因是當別人很親切或者很隨和地問「幸村先生的女兒在哪裡就讀呢?」時,他不得不陪著笑、很不和諧地回答——在一所弱智學校上學。
  於是公司的同事很有可能在議論他業務能力很不錯時再隨意地添加一句:他還有個智商有問題的女兒。
  再於是,聯想力更豐富的男士或者女士,還會以為他努力工作就是為了保證自己那生活不能自理的弱智女兒未來的一生。
  這個暗暗流著冷汗的男人當機立斷決定和兒子連成一線。他說:「去立海大吧,精市也在立海大,不會有人欺負她的。」
  「可是立海大是名校,課程出了名的重啊。」後媽拿過那張殘障學校的廣告,歎了口氣說,「我也不想紗紗去殘障學校,可是我更怕她被人欺負。」
  「有我在不會有人欺負她的。」幸村瞧著那張弱智學校的廣告,自己也嚇了一跳,憋著笑說,「其實學校裡有差生也有優等生,這沒什麼的。」
  留紗半張著嘴,過半天才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她很鎮定地從後媽手裡拿過那張廣告,然後揉成一個紙團,站起來蹭蹭蹭走回客廳,將紙團扔進垃圾桶裡。
  「你看吧,紗紗自己也不想去。」幸村爸爸的冷汗終於不流了,拍著幸村肩膀笑了笑,「你要是實在不放心,我去拜託學校讓紗紗跟精市的朋友一個班,這樣你總放心了?」
  「我的朋友?」幸村愣了一下,忽然意識到爸爸指的是切原。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01

  蘋果與貓(上)
  
  切原接到幸村電話時,胸腔裡一股莫名的使命感油然而生。緊接而來的是一種名為喜悅的興奮情緒,連帶著完全抓不住頭緒的榮譽感。
  那是經常涮他的幸村部長啊。
  那個對逗他保持了慣常的興趣、且在網球部其他人逗他時會滿心歡喜也摻一腳的幸村部長,現在卻正兒八經地打電話拜託他。
  切原很高興,直覺自己未來在網球部的地位將會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
  有幸村罩他,以後誰還敢頻繁開他的玩笑?
  其實柳生他們也不是真的想每天開他玩笑,至少仁王就沒這個想法。
  實在是切原已經傻到人上了初二還相信有白鬍子穿了紅棉襖的聖誕老人深夜派發禮物,仁王覺得自己不逗逗他就真的可惜切原的存在了。
  於是在切原自信滿滿扛著球拍子說:「本大爺就是立海大王牌選手切原赤也是也!」時,仁王通常會故作驚訝地去拍柳生肩膀,「哎!不對吧切原,你連前三都排不上,怎麼就變成王牌了?」
  由於要叫對方一聲前輩,切原還不敢反駁說「至少我打得比你好啊!」
  說了仁王肯定往死裡整他。
  仁王是有這個能耐也有這份膽量的。他還敢裝成柳生去檢查真田的書包,在他輪值的那一周。
  不是誰都有膽量去翻真田書包的,那不僅僅是智力的體現,同時也是自信的彰顯。
  據說那次仁王被真田識穿時,他也是笑嘻嘻對著黑面神一咧嘴說,「開個玩笑,開個玩笑,真田你不至於真生氣吧?」
  切原就沒這個膽子了。他覺得若換成是自己裝成柳生去翻真田書包,那結果肯定不是真田眉都不皺地說一句「你真是太鬆懈了」就算了。真田指不定會賞他一巴掌。
  其實切原很怕他。他老覺得真田會扇他巴掌……
  現在切原沒那麼怕了。主要是真田誰都不聽唯獨喜歡聽幸村的。幸村要拜託自己照顧他妹妹,這個關係就不那麼簡單了。
  照顧部長妹妹就等於幫了部長,部長是幸村,幸村對真田有著外人無法理解的影響力。再往深了想就很簡單了,真田會看幸村的面子不再打他了。
  不過後來的一切證明,切原其實猜錯了。真田的思維似乎比他還要來得簡單。該懲罰的時候重重的罰,該出巴掌的時候絕不手下留情。好像就當幸村不存在似的。不過幸村在一旁時也不怎麼阻止,只是臉色平靜的招呼真田,「真田,下手別那麼重。」就是不說你不要再扇他了。
  倒是仁王,從切原肩負起照顧留紗的重任後,慢慢變得不怎麼捉弄他了。而且私底下還對著柳生感歎說:「切原真不愧是立海大的王牌。」
  當時切原興高采烈地轉身一溜煙地跑了。以至於漏掉了柳生與仁王以下的對話。
  先是柳生有些不解,「你怎麼了?突然表揚切原。」
  「我不是表揚他,我是同情他,」仁王痛心疾首地說,「好好的一男孩,現在完全淪為老大妹妹的僕人了。王牌男僕啊!」
  「這話別讓幸村聽見,人家鬧家庭矛盾你我負不起這個責,」柳生邊說邊扶了扶眼鏡,回過頭四下裡掃視一圈,笑道,「其實切原自己也有問題,幸村就是叫他有空多關照關照多和田,沒叫他什麼都替她辦吧。」
  「那哪兒是什麼替她辦啊?」仁王回憶起目睹切原幾乎費了摧毀之力殺進重圍然後一分鐘不到拎著塊蛋糕右手一瓶飲料擠出來,還氣喘吁吁地笑一下自語「總算買到了」時,忍不住一手蒙住眼睛說,「那是活脫脫的服侍……是服侍啊……」
  最後仁王望著天花板歎氣,「世界對切原太不公了。」
  其實幸村也明白,留紗差不多是把切原當傭人使喚了。
  看切原每天往小賣部跑,麵包與水雙份雙份地買,是個人都能明白。
  但是幸村不打算去阻止。主要是他目睹過留紗嘗試著想自己擠進去,無奈敵我力量太過懸殊,她擠進去通常意味著別人已經開始往外散。也就是好吃的食物賣完的時候。
  其實立海大的食堂很一般,小賣部也只比食堂高級一點。但是它校規嚴,明令禁止午休時不准離校,逮住了全校通報。
  不過風紀委員及其手下的兩名幹事除外。
  就是說柳生比呂士及他的兩個手下也除外。
  因為柳生中午出校門只會是去逮人的。他不在外面打牙祭。
  當然那只是學生會會長一廂情願的想法,也是真田極少數對柳生的一次放水。他知道柳生出校門是有可能吃東西的。就算他不吃,仁王搭順風車出了校門也是肯定要吃的。但他還是在學生會會長徵求意見時點了點頭,同意柳生和另兩個挑選出的風紀委員輪值跑學校外逮人。一人一周。於是一個月裡柳生很可能有兩周自由出入校門的時間。
  這樣一來第一個就便宜了仁王。
  仁王一對校食堂不滿就COS成柳生步伐穩重地朝校門外走。
  直接導致守大門的保安常常懷疑風紀委員是不是還有個雙胞胎的兄弟。
  因為仁王前腳跑出門打牙祭,柳生後腳就跟出去逮他。
  雖然最後結果往往是兩個人一起在某小吃店裡對坐著吃拉麵,有時候是牛肉飯,然後仁王又COS成柳生的跟班之一,理直氣壯地回去校園裡。
  其實守校門的保安真的很不容易。在確定風紀委員沒有雙胞胎兄弟後,直接懷疑是否自己眼花。
  因此他時不時會進行自我催眠:其實風紀委員只離校了一次。其實風紀委員離校的時候有帶跟班……
  言歸正傳。
  幸村目睹留紗親自擠小賣部的那天,切原請假,中川拎了書去音樂教室了。留紗手裡捏著票子很費力地往裡擠時,幸村都忍不住要過去幫她了。
  幸村是從來不去擠小賣部的。一是他從來不加餐,午飯也只靠食堂;二是幸村覺得自己擠不進去。而且擠小賣部有損形象。
  他忍不住要上前幫她的時候,幸好丸井出現了。
  丸井一步躥過去,扶了把被騷動的人群擠出來的留紗,說「你要買什麼,我幫你買」,留紗就把票子給他了。
  但那次丸井幫完忙的直接結果,就是留紗愈發的思念切原。
  因為丸井忘記把找零給她了。店主找給紗紗的零錢連同丸井那份,被丸井直接揣進了自己荷包。
  切原就不會忘記。而且切原經常請她,不肯收她的錢。
  於是晚上回家的途中,留紗點點幸村胳膊說:「大哥,丸井學長沒給我找剩的錢,你幫我要回來吧。」
  「是忘了吧,丸井性格有些迷糊。」幸村解釋說。
  留紗覺得奇怪,「忘了你就提醒一下他嘛。那是一瓶水的錢。」
  「你就當請他喝了一瓶水吧,」幸村笑一下,想別說一瓶,就是十瓶我也不好意思去要,「他不是幫你擠進去買水了?你就當答謝他好了。」
  「這是兩回事好不好?」留紗翻了個白眼,一努嘴說,「別說其實他只是順帶幫我買,就算他專門跑去幫我買,也不能直接就把剩的錢拿了啊。」
  「他是忘了。你今天不也忘了?」幸村說。
  「我忘了是因為當時看見你了。還有,我知道他是忘了,所以才叫你提醒他一下。」
  幸村拗不過她,終於講出實話,「這麼一點錢,我不好找他要,想要你自己去。」
  「我去找他要不就露餡了?」留紗知道幸村是不會幫她要回錢了,忍不住歎了口氣說,「還是切原好啊。切原從來不主動找我要錢,我硬塞給他他都不肯要。」
  幸村低頭看了看留紗,發現她眼睛裡隱約泛了點微光,忽然有些不高興,嘴上卻是責備她,「切原就是好,你也不該隨便使喚人家。」
  「我沒隨便使喚他。切原說了,他每天都要加餐,我要吃什麼直接寫給他就是了。」留紗嘟著嘴說,「而且切原記性好,從來不會忘記把找零給我。」
  「丸井真不該順帶幫你買。」後來幸村搖著頭說。
  他決定不再勸留紗不要隨便支使切原。反正切原有擠小賣部的實力,有那個毅力儘管他去擠。
  留紗最終沒能收回那一瓶水的錢。丸井也始終沒能想起自己帶走了她的錢,他一直以為把飲料遞給留紗時就把找零一起給她了。
  於是相對丸井,紗紗愈發的感覺切原很順眼。順眼到某一回趁課間人最少的時候,留紗自己跑去小賣部買下了最後兩瓶酸奶。一瓶給了切原。
  切原拿到酸奶的時候整個人都激動了。
  在幸村眼裡就是留紗有些過意不去所以主動請他喝了瓶酸奶。這樣一件只用簡單兩個字「答謝」就可以解釋的事,在切原看來就成了留紗一定以及肯定的相信他。
  留紗深信切原是自己的朋友,明白切原對她所付出的一切,不要誤會,這裡的一切是指切原擠小賣部幫她買蛋糕和水,所以她買了瓶酸奶給他。
  切原懷著這樣興奮而激動的心情,抱著那瓶酸奶從教室一直輾轉到了訓練場地,恨不得昭告全天下這瓶酸奶是多和田給他買的。多和田是自閉症患者,極不情願和別人交流。但是她願意請切原喝酸奶。
  仁王注意到切原喝兩口酸奶又把瓶子放回台階上,趁中場休息又跑過來吸兩口時,就有點受不了了。
  「我靠,」仁王抬起手,象徵性的一遮眼睛以示對方的慘不忍睹,並對一旁的柳生悄悄地說,「我都不敢相信這是切原赤也。他們家已經窮到連一瓶酸奶都買不起了?」
  「我這樣跟你解釋吧,」柳生想了想說,「如果是我給你一個蘋果,你會覺得那是我吃剩不要的。如果是真田給你,你就會覺得很感動。」
  「停!停!」仁王比劃著打斷柳生,皺起眉頭,「我不會覺得感動,我只會覺得恐怖。」
  「那換成幸村呢?」
  仁王愣了一下,遲疑著搖頭,「……我不敢要。」
  留紗上完廁所回來,托著腮坐背後台階上,把倆人對話都聽全了。晚上回去家裡就樂不可支地取笑幸村,「大哥,你人緣關係好差啊。人家仁王前輩都不敢要你的蘋果。」
  幸村什麼也沒說,只是吊轉眼光輕微笑了下。然後星期一下午在例行會議結束時,微笑著把自己從水果店買來的八個蘋果悉數分給大家。
  仁王接過蘋果的時候手都在抖。





  蘋果與貓(下)
    
  柳發現仁王看著手裡拿的蘋果像在看一枚手榴彈,就猜是不是幸村在用蘋果故意整他。為了及時更新判斷正誤概率多少的確切數據,柳閉著眼睛把半邊臉轉到幸村的方向,問道,「幸村今天心情不錯啊,還請我們吃蘋果。難道有什麼特殊原因?」
  「有,當然有,」幸村點點頭,笑意盈盈看向仁王的方向,聲音很親切地說仁王你別那麼拘謹,就是一個水果而已,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後面那句是對著其他人講的,說的時候眼光已從仁王身上移開了。
  幸村親切的樣子很像一個大會上發言的領導。通常領導講話是沒有人敢打岔的。
  於是幸村在「不是好東西」後停了一下,繼續微笑著發言說:「最近大家都辛苦了,學業、社團活動要兩頭兼顧,昨天我路過水果店順帶就買了。你們不要客氣,只是一個蘋果而已。」
  切原一手握著蘋果很清晰地聽見幸村說「學業、社團兩頭兼顧」,就想這是不是變相等於部長肯定了他在學習上的進步。於是有些感動地一揮手裡的蘋果響應幸村的號召說:「部長,謝謝你的蘋果,今後我一定加倍努力!」
  一旁仁王嚇得冷汗都開始流了。在所有人都道完謝意識到只剩自己還沒開口時,仁王就更不好意思開口了,只能勉強動動嘴巴很不乾脆地說,「部長……謝謝你啊……」
  「仁王你道謝怎麼跟道歉似的?」丸井很單純地伸手一撓頭,臉上掛了點笑地看他,「愁眉苦臉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部長塞給你一個塑料蘋果。」
  「原來仁王不怎麼喜歡吃蘋果?」幸村坐在立海大初中男子網球部活動室裡的第一把交椅上,好整以暇地看仁王。
  柳生立馬接下話,一手拍了拍仁王肩膀,「其實仁王很喜歡吃蘋果,大概是嫌一個還不夠。」
  「是這樣?」幸村收起笑容,微微一皺眉頭說,「那下次我替你準備兩個。」
  仁王終於開口了,抬起頭眼神十分誠懇地望著幸村一邊在心裡感歎遇人不淑,「一個已經足夠了。謝謝你,幸村。」
  後來會議結束,眾人簇擁著幸村走出活動室。仁王故意落在最後,斜了斜眼睛看柳生,「不落井下石你會死啊?」
  「當然不會,」柳生微笑著搖頭,「但是會覺得遺憾。畢竟朝你丟石頭的機會很少。」
  仁王由斜眼睛變成了朝他翻白眼,想了想說:「你覺得幸村為什麼請我吃蘋果?」
  「剛才你沒聽幸村講話?」柳生一副你記憶力是不是出了問題的驚訝表情,「是鼓勵你繼續學業、社團活動兩頭兼顧。還有,他不是只請你吃,他請了我們大家。請不要把幸村善意的舉動個人的陰險化。」
  「不是,哎!我的意思是指,」仁王還是很苦惱,「我是想問他為什麼不買糕點、不買葡萄,為什麼他會買蘋果?」
  柳生很鄙視仁王的苦惱,一扶眼鏡嗤笑一聲,「無聊。你這個問題和為什麼今天食堂的配菜是西紅柿而不是小白菜一樣的無聊。純粹是做賊心虛。」
  「那你的意思是……這只是巧合?」仁王被嚇得咚咚直跳的小心肝剛得到些許的安撫,柳生一盆涼水從頭頂冷靜地澆下,眼鏡反著光說,「雖然你很無聊,但是你完全猜對了。幸村就是故意的。」停了會兒有些好奇地看他,「其實你真的很怕他?」
  「也不是……」仁王撓著頭第一次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幸村那個人啊……其實我挺佩服他的,但是不怎麼好評價……」
  柳生笑一下,回過頭看看,發現幸村領著妹妹正向遠處走去,整個背影連同手裡的網球袋,幾乎都融化在夕陽的紅色裡。
  幸村沒帶留紗回家,而是帶了人直接往點心鋪去。
  他選了兩盒包裝精美的點心要去付賬時被留紗一把抓住胳膊,「買精裝的多不划算啊,買簡裝的好了。」
  「送人不能買簡裝的。」幸村說。
  留紗「哦」地一聲拉長音調,順手從架子上取了盒簡裝的,一把扔到幸村懷裡,「這個不送人,拿回家吃。」
  「今天不行,」幸村又把多出的一盒擱回架子上,教育她說,「怎麼能提著要拿回家的點心去感謝別人?」
  「今天就去?」留紗吸吸鼻子,撇嘴站在一旁,「你要感謝誰啊?還買兩盒一樣的點心。」
  「不是我道謝,是我帶你去道謝。」其實從箱根回來那天幸村就想過要立刻帶她登門道謝,但是真的「登門入室」似乎有點說不出的奇怪,幸村想,還是等開學後直接去學校道謝的自然。
  那天幸村計劃得其實相當周詳,拎了兩盒點心懷揣一顆感恩的心坐車先到了冰帝。但是周詳的計劃唯獨漏掉了人家校門開放的時間。而且冰帝保安的眼力比立海大的還差,又很鐵面無私。一來就是「送外賣的吧?」然後死活不准他進學校,防備的眼神就像幸村拎的不是盒點心,是兩盒炸彈。
  保安很嚴肅地說:「外賣嚴謹進校,你打電話叫收件人出來吧。」
  幸村耐著性子解釋,「這不是外賣,我是來找人的。初中部的忍足侑士。我有事找他。麻煩你通知他一下。」
  保安躥回被一堵牆遮住全部的治安亭,辟里啪啦按了幾個鍵,過一會兒又鴨子一樣搖搖擺擺踱出來,清清嗓子說:「忍足少爺沒開機。不好意思。」
  幸村聽他稱呼忍足「忍足少爺」時,後背雞皮疙瘩忍不住撒了一地,繼續忍耐:「請問社團活動還有多久結束?」
  「不長,一個小時左右。」保安低頭看了看表。
  幸村拎著點心盒子默默轉身,「哦,那謝謝了。」
  第一次幸村和部員切原赤也的想法如出一轍:冰帝的人真不是一般的小資。——忍、足、少、爺!
  但幸村是真的誤會了。冰帝的保安管冰帝所有的學生都會禮貌地稱呼一聲少爺或者小姐。即使你是冰帝最窮的學生,連吃食堂都有困難、校服錢也是別人資助的,他還是會這樣叫你。
  這是學校的規定。
  其實冰帝網球部對這個規定沒有任何看法、還覺得這項規定來得理所應當的只有部長跡部景吾一個人。大爺在家裡傭人也是稱呼他少爺的。所以跡部第一次來冰帝時,甚至產生了一種賓至如歸的錯覺。
  冥戶亮就很看不慣這項規定了。每次保安室的電話一撥過來,聽見裡面一個粗聲粗氣的男聲很溫柔地說:「冥戶少爺,有人找您。請您抽空來一趟校門口。」時,冥戶一掛斷電話就開始罵,「我靠!他能不能不要這樣叫我?真的很噁心。」
  幸村被人誤認為是送外賣的後,那顆感恩的心已經慢慢變質了。他開始猶豫要不要去青學送點心。雖然可以肯定青學守大門的絕對不會稱呼海堂「海堂少爺」,但無法保證人青學會讓你不出示證件的跨進校門裡。
  不過幸村又猜錯了。青學的保安壓根沒問他證件的事,更沒阻止他進學校。因為保安亭在他到來以前就已經鎖門打烊了。
  青學沒冰帝那麼設防,保安總是在社團活動開始的一瞬間就拎著包哼著小調下班喝酒去了。
  幸村找了個人詢問網球場怎麼走,問完一回頭發現留紗懷裡抱了只卡其色的貓。
  留紗摸摸肥貓柔軟的毛髮,笑嘻嘻地說:「大哥你看,我撿了只肥貓,剛好抱回家燉湯喝。」
  「燉什麼湯?貓肉你也吃?」幸村一斜眼睛瞥了下肥貓咖啡色毛髮上沾了點灰撲撲的枯葉,皺著眉說,「野貓不乾淨,細菌又多,趕快扔了。」
  留紗抱著肥貓不鬆手,眨眨眼說:「我先抱一下。等回去的時候再扔。」然後伸手去撓肥貓的肚子,「這隻貓不認生,看見我抱它都沒跑呢。」
  「那是太胖了根本跑不動。」幸村說著拉她往前方走,「我勸你趕快扔了,野貓真的不乾淨。」
  越前傻乎乎的愣在原地,離幸村沒幾米的距離,腦海裡只不停迴盪著幾個標誌性的詞語:燉湯喝……不乾淨……細菌多……肥……胖……跑不動……還有,野貓。
  這幾個詞慢悠悠旋轉一圈時幸村和留紗已經走遠了。由於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評價卡魯賓是不乾淨帶了病菌肥得都跑不動的野貓,而且還企圖抱回去燉湯喝,等越前覺得自己還是應該鼓起勇氣去把卡魯賓接回來時,那只「野貓」已經被留紗抱去看不見的地方了。
  越前有點後悔把外套借給她了。
  海堂熏接過幸村親自送上的禮盒點心時,忍不住都要臉紅了。
  幸村還一拍留紗的腦袋瓜,看著海堂說:「還不快說謝謝。」
  留紗樣子很乖地點點頭,「謝謝海堂學長。」
  海堂有點結巴了,「……沒關係。」
  他一拿過禮盒菊丸就在一旁起哄,「海堂真是不簡單,居然收到了幸村送的禮盒。」
  留紗在幸村的暗示下只能又一次點頭鞠躬,「謝謝海堂學長。」
  越前趕到網球場時發現留紗兩手空空如也,卡魯賓不知去向,於是他不好再提,只能兩手揣在褲兜裡表情依舊很酷地走進場地,先跟手塚打招呼,「部長。」
  幸村回頭一看見越前,第一個反應就是糟糕,他的外套忘在家裡了。





  烹飪與針線(上)
  
  越前龍馬推開網球場那扇鐵門,跨進門到走近手塚跟前那短短幾米的距離裡,表情酷,走路的姿勢酷,眼神酷,連帶著隊服被刻意豎起的衣領也酷。
  但是留紗不喜歡這種酷。她潛意識裡老覺得會把衣領子豎起來只有沒文化的人才這樣做。
  雖然留紗自己沒多少文化,但是她比較喜歡有文化的男生。人都這樣,缺什麼想什麼。她也沒能例外。
  越前跟手塚打招呼的時候臉色才稍微緩了緩,用詞也開始禮貌起來,「手塚部長,」說完以後他又轉過頭不鹹不淡拿上眼皮對著幸村,一動嘴唇說:「你好。」到留紗這兒時就只剩點頭了。連嘴皮子都懶得動了。
  紗紗覺得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待遇,越前眼睛裡還嘲諷似的寫滿了不屑。於是她拉拉幸村胳膊,斜了斜眼睛說:「回去了。」
  幸村立刻鬆了口氣,正等著她說這句呢。朝對面的手塚點頭示意,又把視線對準海堂微微笑笑,說「我們還有事得先走了。下次見。」
  幸村很狡猾,雖然袋子裡還剩了盒點心但沒打算送給越前。原因是人家的外套給放在家裡了。
  幸村很難想像自己把禮盒遞到越前手裡,說「上次真是謝謝你了,把外套借給我妹妹用。不過不好意思,你的外套被忘在家裡了」時越前會有什麼表情。百分之百不會是高興。
  所以他假裝什麼都不記得,很鎮定地轉過身,領著留紗手裡拎著盒點心從原路返回了。
  後來那盒精裝的點心大部分都吃進了留紗肚子裡。她一邊享受地嚼著點心,兩邊腮幫子都鼓起來,像塞著兩個小包子,另一隻手攥著紙巾輕輕拍胸口,「所以我就叫你買簡裝的嘛,你看,精裝的還不是讓我給吃了。」
  「那是因為冰帝校門不讓進。」提起冰帝的校門幸村心裡還是有些不爽,眉頭微微皺起。被保安誤認為是送外賣的……他的長相像送外賣的?!
  「對了大哥,下次你去冰帝前記得要先換件衣服,」留紗點心渣吃得滿嘴都是,還不忘張嘴講話,「你們那個隊服黃不拉幾的,也不能全怪人家保安認錯啊。」
  幸村眉頭不皺了,「隊服是以前的部長設計的。」原來不是長相問題。
  留紗快把一盒點心吃完了,幸村才想起來提醒她,「吃這麼多,待會兒怎麼吃晚飯?」
  「你怎麼變得跟我媽一樣囉嗦了?」留紗舉著沾滿糖渣的右手叫起來,「以前我吃零食她也是這樣說我。」
  「她是為你好。」幸村說。
  「我知道,你也是為我好。」留紗把嘴撇一下,眼珠子在眼眶裡滴溜溜轉了幾轉,「哎,還記得你差我一個條件噢。」
  「你要我做什麼?」幸村不動聲色把吃空的點心盒蓋上,放到一邊,心想如果是過分的事一定馬上拒絕。
  留紗漫不經心扯過紙巾擦擦自己沾了糖粉的手指,低著頭問:「那你先說說,有什麼事是你一定不肯做的?」
  這個問題有一定的難度。幸村大概知道她要耍什麼把戲,可是沒有任何辦法防範,思前想後決定先試探的回答,「首先,違法亂紀的事不能做,」
  「知道,我沒打算讓你去搶銀行。你可以放心。」留紗吹著手指時不時抬眼看他,「還有呢?」就你那身板就是給你槍也沒可能成功的。
  「徇私舞弊的事不能做,」幸村一說完留紗反而有些懵了,瞪著眼看過去,「徇私舞弊?什麼意思啊?我跟你又不在一個班,考試也坐不到一起吧。」
  「不是,我的意思是,有些事……只能靠你自己爭取。」幸村覺得自己已經差不多挑明了,可是留紗依然一臉茫然的表情,忍不住補充一句,「比如說,你不能讓我直接請你來網球部當經理。」當然用威脅的也不行。
  「經理?」留紗迷茫兩秒,眼睛迅速擦亮,「那是什麼?管錢的嗎?有沒有工資拿?」
  從「管錢的嗎?」和「有沒有工資拿?」兩個問題裡,幸村覺得自己的多慮是完全多餘的。
  他才剛解釋了一句,說「當經理沒有工資拿」就聽見留紗撇嘴問他,「那你說說當經理有什麼好處?」
  幸村字正腔圓地回答,「鍛煉,鍛煉你的團隊協作能力。」
  「說具體一點。」差不多百分之五十的鍛煉都等同於免費勞動力。
  於是幸村換一種表達方式,說:「相當於後勤工作人員,免費的。」
  「哦,」留紗又低著頭漫不經心去擦手指,「那我不去。」
  幸村覺得無語又尷尬,心想原本就沒打算讓你去。現在倒弄得像是自己在徵求她意見真心希望她來網球部管後勤了。
  他移開目光,對著點心盒蓋沉默一會兒,聽見留紗又問,「還有呢?」
  「還有……」幸村心裡歎了口氣,想這個問題還是沒有辦法不談啊,「你不能提出太過分的要求。」
  「比如說?」面對著正襟危坐的大哥,留紗眼光從手指上移開,終於抬眼直視他。
  「比如錢。」幸村很隱晦地提醒她。
  留紗很直接地翻譯,點點頭說:「哦,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說,我不能把你的零用錢據為己有,或者我不能要求你用你的零用錢給我買很貴的禮物。對吧?」
  幸村覺得留紗這樣說就像自己是一個很小氣的人,老是在錢的問題上斤斤計較,可他還是輕微點了點頭,「大概是這個意思。」
  「反正就是和錢有關的不行,對吧?」
  「……不能超出一定的金額,」幸村還在心裡思忖那個不能超出的金額到底該是多少時,留紗已經歪著腦袋伸手捶著肩膀一邊慢騰騰從椅子上站起來,「你可以放心,我不提錢就是了。」
  幸村也站起來,開始著手收拾飯桌,「就這些了。」
  「不違反不作弊不找你要錢,」留紗板著手指數了下,抬起頭來,「你確定沒其他的了?」她賊亮賊亮的眼睛,看得幸村心裡一陣閃爍,「……其他的……」
  「到底還有沒有其他的啊?」紗紗捶肩膀的手從右手換到左手,「你該不會……要想一個晚上才能告訴我吧?」
  「不會,」其實幸村真的開始猶豫了,他覺得箱根時留紗從說「這個要求只有我哥才能辦到」起就開始在算計他,只是不懂為什麼現在才會提出。他以為她覬覦網球部經理的位置,想拉關係進部裡,結果留紗只關心經理有沒有工資。
  其實最讓幸村猶豫不決的是,留紗的表情一看就是沒安好心。嘴角往兩邊拉開點笑了笑,像一隻埋伏在森林深處火紅色的小狐狸。
  最後幸村保持著一貫的微笑對小狐狸點點頭說:「就這些了。」
  「那好,我的要求很簡單,以後除了做吃的你把餐具也一起洗了吧,」留紗露出兩瓣小虎牙對著幸村笑一笑,「在這所房子裡時。」
  「……」幸村第一個反應是留紗是不是腦袋進水了。做飯……洗碗……她什麼時候煮過吃的洗過餐具?
  一般自己洗了十次碗時,按比例算留紗只洗了半次。
  於是幸村開始感歎,想不到連那半次她都要計較。
  「看你的樣子是同意了,哎!我還以為你會推三阻四呢。」她露出可愛的笑容,彷彿腦袋瓜上順勢冒出了兩隻毛茸茸的小耳朵,「你同意就好,以後除了做吃的也要洗餐具噢。」
  除了……也要……
  幸村意識到問題所在時留紗已經一蹦一跳往客廳沙發上躥了,「等等,你剛才說的,好像不是一個條件。」
  「沒有啊,我只說了一個吧。」留紗懶懶地趴在沙發扶手上,滿不在乎地撥弄左手手指。
  「做飯洗碗怎麼聽都是兩個。」幸村反駁的時候已經抱了必輸的決心。留紗認不認帳,他都是不可能讓她餓肚子的。
  「飯本來就是你在煮嘛,我只是說以後碗也是你來洗,」趴在沙發上繼續玩手指,「那你說,以前是不是你在做飯?」
  幸村連說「是」的機會都被剝奪了。他才剛點了點頭就被對方兩手撐在扶手上聲音很乾脆地打斷,「那不就是了?我不會做,所以是你做嘛。我的條件就是你把餐具也洗了。不違法不作弊也和錢沒有任何關係。還有,」她笑嘻嘻從沙發上坐起來,「不是做飯,是做吃的。」
  「吃的……」意思就是指包括飯菜但不局限於飯菜。
  幸村完全想通的時候已經明白自己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不過他翻不了身也並不等於自己會被對方奴役。
  「做吃的和洗餐具,沒問題,我答應你。」幸村大大的狡猾,確定自己被算計後也開始算計她了。
  其實連今後回拒留紗的理由他都想好了。
  「還有,是在這所房子裡。」忽然留紗坐定,眼神認真起來。
  「這所房子裡?」幸村一聽就明白她在想什麼了,心裡咯登了一下,「你參加哪個社團了?烹飪社?」
  「我還沒決定,切原幫我拿了兩張申請表格,烹飪社和針線。」她蹭蹭蹭跑回房間去,從書包裡摸出那兩張申請表格,又蹭蹭地一路小跑到幸村跟前,「你看,這是申請表。烹飪社和針線哪個比較輕鬆?」
  「針線。」幸村態度異常地堅決。





  烹飪與針線(下)
    
  「為什麼?」幸村真不簡單啊。留紗大大的眼睛望著他,明亮的燈光下心裡也咯登了一聲,明白對方是看穿她的真實目的了,「針線就是縫縫補補,烹飪就是做吃的吧?我看都不怎麼輕鬆嘛。倒是你先前提的那個經理,那個是做什麼的?」
  「打雜的。」幸村眼神飄移兩秒,「端茶遞水送毛巾做記錄,總之很麻煩的,不適合你。」
  「就是端茶遞水送毛巾做記錄,聽上去也不怎麼麻煩,我感覺挺適合我的。」留紗忽閃了眼睛湊上前說,「而且做記錄可以順便練字。」
  「其實只是聽上去容易,」在幸村尚未能確定留紗的險惡用心前,紗紗已經抬手一捋二八分的蓬鬆劉海,很輕鬆的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的清白。
  她從幸村手裡拿回那兩張表格,努努嘴說:「明天讓切原幫我拿一張申請進部裡當經理的好了。我覺得端茶遞水送毛巾做記錄比弄吃的縫扣子縫洋娃娃要簡單,總不至於回到家裡還要給別人送茶水吧。」
  「端茶倒水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還有作記錄你根本就不會。」雖然很佩服她說一長串連氣都用不著換,幸村還是搖著頭說,「這個職位不適合你。」
  「不會作記錄我可以學啊,我又不是文盲,字和數字我都知道怎麼寫。還有端茶倒水,你說不怎麼簡單,難道它很複雜啊?泡茶我不會也可以學嘛,再說你們是去參加社團活動,又不是來球場喝茶的,要求不至於那麼高吧。」留紗的連珠炮攻勢幸村都有點招架不住了。一是她完全沒有罵人的跡象可是從面部表情到站立姿勢都擺出了潑婦罵街的架勢,二是她說的那些幸村一時半會兒還找不到什麼邏輯上的破綻。第三就是幸村從來沒有遭遇過被人不停動嘴皮子的經驗。他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幸村不像真田那麼酷,每次開口講三個長句就是極限了。但他也不像仁王、丸井那麼活潑,每次開口都是長短句交替使用,別人說兩句他們動動嘴回敬十句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而且,幸村語速還些微的有點偏慢,聲調也比較柔和。所以學校裡私底下一直都盛傳,放眼望去立海大初中部,最溫柔的男生非幸村精市莫屬了。
  通常溫柔的男生是不會和一個伶牙俐齒的女生據理力爭的。
  溫柔的男生一般都很有風度。
  不過此時的幸村不去做什麼口頭上的爭辯並不是因為他有紳士風度,而是他不清楚該從哪個角度去反駁。並且他語速不快,留紗口若懸河了一大段時幸村才勉勉強強醞釀出幾句來。而且還沒有把握有沒有說出口的機會。
  但他也認死了一條理:絕對不讓紗紗來網球部當經理。
  於是在距離留紗講了「你們又不是來網球場喝茶的」十幾秒後,幸村態度很堅決地表明自己的立場,「總之,我是不贊成你來網球部的。經理的職責不輕鬆,尤其是網球部的,而且有時候會惹上麻煩。不是面臨升高中的考試網球部是不需要有人當經理的。所以你要明白,這個職務是幫我們減輕負擔的,它不可能很輕鬆……」
  留紗以一個白眼打斷他,揮著手說:「其實你明說不就完了?你不就是怕我給你們添麻煩?你怕我來了什麼都不做或者把工作全部推給你,是吧?原來我看上去就是那種人啊。」
  留紗翻著白眼歪了屁股把自己塞回沙發上時,幸村盯著她沒說話。他只是在心裡默默叨了句:你本來就像那種人。但是沒敢說出來。
  「好吧……我看上去是有點像那種人,」最後她自己先承認了,扁扁嘴回望幸村,「不過我還不至於要給你難堪吧。如果你推薦我進部裡了,難道我真的會把工作全部推給你?好歹你也是一部之長,我這樣做了你的部員也不會放過我吧?」就算要推也是推給切原了,「他們對我有意見我還能在網球部混?我沒那麼笨啦。」
  「你……真的很想去當經理?」幸村猶豫著,「我也不是一定不會推薦你。只不過……」
  「只不過你還是怕我給你添麻煩,你推薦一個不做事的進去別人會說閒話吧?」這就是語速偏慢和語速偏快的區別。等幸村想說的話還遲疑在嘴邊沒能完全吐出時,留紗又開始新一輪轟炸了,「我懂,我都明白。我不會進網球部當經理的,你可以放心了。」
  「我不是怕別人說閒話,我是擔心你……」
  「擔心我不做事,我都知道,」留紗不怎麼耐煩的曲起手指敲打沙發扶手的動作讓幸村開始考慮是否自己給她留下了道貌岸然的形象。但是幸村已經沒法去反駁了,因為他說的不適合其實也就是暗示怕留紗不會做事光知道玩。
  不過歸根究底還是幸村臉皮太薄了。當然這個深層次的原因要等日子過久了幸村才能領悟到位。
  目前的他雖然比較聰明有時候還有些陰險,比如指導真田怎麼去打手塚時那種險惡的用心連老實聽話的真田都沒辦法照辦了。但幸村的臉皮還有待繼續修煉,要達到留紗那種級別不下點功夫不花些時間是沒可能的了。
  留紗的臉皮已經厚到了一種是真是假有時候她自己都分不太清楚的境界。甚至在幸村表示還是有轉機讓她進網球部當經理時,她自己都有點猶豫不決了。怎麼聽上去那個打雜的職務倒更像一個千百個學生搶著要的肥缺?
  不過後來在面對未知利益和即得利益下她還是選擇了後者,「哎——算了,」留紗拖著長長的尾音對幸村撇了撇嘴說,「要是我選烹飪你又該懷疑我是想讓你幫忙完成任務了。我還是照你說的選針線好了,雖然比起坐在房間縫縫補補做洋娃娃兔子什麼的,我還是更喜歡去廚房做吃的。不過你肯定很不想我選烹飪吧?」
  「不是……」就是他的確不想她選烹飪,幸村此刻也不敢承認了,只能違心的一再表示,「烹飪沒針線輕鬆,而且容易把衣服弄髒。」
  「但是切原說烹飪比針線簡單,建議我選烹飪。」留紗一字一句地說,「不過嘛,那也是切原認為,倒不一定就是對的。所以說大哥,」留紗招數使完了就抬起頭來,「你覺得我該選哪一個啊?」
  「選你喜歡的吧,你喜歡烹飪就選烹飪好了。」幸村動動嘴唇,臉部盡量保持了和諧的表情。
  「其實我也沒喜歡烹飪,只是不想每天都坐下來縫縫補補。不過你都這麼說了,我還是聽你的,不選將來說不定會讓自己很為難的社團,就選烹飪好了。」
  直到留紗做好決定拿著申請表格歡天喜地縮回房間後,幸村才反應過來,鬧了半天她還是選的烹飪啊。不過幸村沒什麼把握,到底她是鬧情緒覺得自己在懷疑她才故意選了烹飪還是在提條件的時候已經全部都計劃好了?雖然不管是哪一點,幸村還是覺得自己懷疑她似乎有些不應該。
  當然他是不會知道,留紗關了房門倒在床鋪上時第一句話就是感歎幸村的個性,「想不到他脾氣這麼好,被我這麼說他都不生氣。」這種想法幸村時隔了好幾年才知道。
  留紗加入了烹飪社就連中川都覺得驚訝。
  「你加入烹飪社了啊,我還以為你會直接進網球部當經理。」中川說完自己先「哦」了一聲,搖了搖頭講,「不對,學長以為你自閉,不會讓你去當經理的。」
  「端茶遞水真那麼輕鬆?」又是端又是遞的,一聽就是跑腿的體力活兒。可是中川的表情像是自己白丟了一個金元寶。
  留紗開始懷疑是否自己真錯失了一個偷懶的最佳機會,歪了歪嘴問,「又不發工資,怎麼那麼多人搶啊?」
  「為了接近你哥啊,還有你哥的幾個朋友。」中川解釋道,「長相好頭腦好運動好的男生都是很受歡迎的。」
  「切原頭腦很好?」留紗望天回憶了一會兒,想起切原的成績時腦海裡定格的畫面始終是前兩天對方被英語老師叫起來回答課後練習時張口結舌的傻樣兒。
  「我沒說切原很受歡迎啊。」中川若無其事把下一任部長切原赤也一竿子打翻下了船,「其實最受歡迎的還是學長了。每年都收到不少巧克力呢。」然後把除幸村以外的隊員全部逗打翻下船。
  「那我就有免費的巧克力吃了。」就是不知道質量怎麼樣,留紗嘿嘿地笑,「他應該會把巧克力拿回家吧?不可能退回去吧?」
  「他當然都拿回去了,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吃。」一想起明年情節人送給幸村的巧克力說不定最後全吃進留紗肚子裡去,中川忽然很有種在巧克力裡撒點辣椒粉的衝動。
  「唉——」突然留紗拉長了音調,變臉似的露出了中川無法置信的惆悵表情,「要是能拿出去賣就好了。」紗紗感歎一聲。
  中川好奇的問,「多和田,你怎麼那麼喜歡錢啊?」





  我們的「多和田」(上)
  
  「多和田,你怎麼那麼喜歡錢啊?」其實中川約她上頂樓吃午飯是想找機會把動物園的照片給她。
  教學樓的天台全天開放似乎是告白的最佳場所,很多戀愛小說裡都這樣寫。不過事實的真相是「告白的最佳場地」實際也就是塊很少有人來的空地。很多時候空地背後那扇鐵門都會被牢牢的鎖住,因為校方怕有學生會從天台縱身往下跳。
  今天中川約留紗來天台心裡還是有些猶豫的。她也不確定那扇門會不會忘記了上鎖。不過沒什麼人上來是肯定的。
  她問留紗這個問題時其實自己心裡也沒怎麼在意。錢嘛,本來她也是很喜歡的。不然從前也不會在留紗表示給點好處就幫你把幸村約出來時還不忘和對方討價還價。
  但是留紗四顧一圈發現周圍連麻雀低空掠過的可能性都很小的時候,雙手抱肘開始很認真的琢磨這個問題。
  「我為什麼那麼喜歡錢啊……」紗紗眉頭幾乎蹙到一起,表情顯示出她很為難的樣子,「中川,難道你不喜歡錢嗎?」
  「喜歡啊,不過沒你那麼喜歡。」
  「沒我那麼喜歡啊……」紗紗在臉上堆起很少見、不甘心裡摻了點難受的表情,「你覺得我有多喜歡錢呢?」
  「很喜歡啊,」中川一拍手說,「你不是無時不刻不想著賺錢嗎?」
  「我是想著天天都去賺錢,不過,」紗紗撅起嘴點點頭。
  「我為什麼那麼喜歡錢呢……」停頓了一陣她才抬頭望著天發起愣來。
  理論上她愛錢已經愛到不分國界、只要是真鈔哪怕是五毛錢的硬幣、或者面值很小的越南盾都能兩眼大放異彩的程度,那小時候肯定是過著極度缺錢比較悲慘的生活。
  孤身一人每晚光著腳臉上沾滿了污泥流浪在蕭瑟的街頭,最後只能去天橋下蓋著紙箱睡覺、半年過去了連洗澡的地方都沒著落雖然還不至於,不過把學生證像中川鋪餐布那樣攤在地上,旁邊的黑灰色水泥地上用醒目的白色粉筆寫著自己窮困潦倒本來也很卑微的家庭出身。比如有個多病還不幸得了癌症的母親,或者負工傷卻一直拿不到建築工地賠款的父親,那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不過遺憾的是,田紗紗家既沒有窮到連就著熱開水吃白面饅頭都很困難的地步,更沒有得癌症的慈母與負工傷拿不到賠償的嚴父。
  她只是運氣不好在家裡沒什麼錢的情況下靠著沒來得及遷走的戶口進了連在全市都比較有名的重點中學。
  因為那所學校離家有點遠,紗紗被老師編去了住讀班。那個班裡的孩子來自五湖四海,或者說五湖四海都有點背景的家庭更為確切。因為紗紗的同班同學不是XX副縣長的千金就是XX副局長的公子,於是她寒酸的打扮以及每個星期才四十塊的零用錢很快就成了別人議論或者調侃的話題。
  「田紗紗,聽說你家裡每個星期才給你四十塊啊?」第一次有人就這個問題專門跑來問她是在開學兩、三個月後。那個同班同學下晚自習在教學樓附近的電話亭旁攔住她。不過她並沒有欺負她的打算。其實她是真的很好奇紗紗究竟是不是每個星期真的只有四十塊的零用錢。
  「不是啊,我每個星期有七十塊。」紗紗轉著眼睛若無其事的回答。
  「我就說嘛,一個星期怎麼可能才給四十塊。」那位同學看著她笑笑,一拉書包帶子轉身走了。
  再然後紗紗週末回去家裡,很小心翼翼地問她媽媽,以後能不能每個星期給我七十塊啊?結果被媽媽二話不說拿尺子暴打了一頓,說她在學校別的沒學會,只學會了找家長要錢。
  於是田紗紗每個星期依然只有四十塊的零花錢,晚自習後去食堂買個雞腿都算是有點奢侈的享受。中午靠吃小面填飽肚子是經常發生的事。不過再也沒人攔著她問:你今天又吃小面了啊。
  那些同學表明對她還是很客氣的,都沒有誰來欺負她。不過聽見同寢室的人關著門沒壓低聲音的討論,「田紗紗今晚又吃小面了啊?」「她家真的那麼窮啊!」的時候,紗紗心裡還是很不好受的。
  錢啊……為什麼她就是沒有錢呢?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啊?」衣食無憂的中川對於同樣衣食無憂的留紗面對這樣簡單的問題還要思考這麼長時間,心裡很覺得有些不正常,很小心地問她,「我說……該不會是,那個……」
  「啊?」留紗回過神來。
  「該不會是學長家不給你零花錢吧?」中川作出很大膽的假設。她湊過去以一種類似便秘的表情看著留紗。
  留紗嗤了一聲,「亂講什麼。他們每個月都給我錢的。」
  「那你要那麼多錢來幹什麼?」
  「有錢才有安全嘛。」留紗嘿嘿地笑。
  「是安全感吧,」中川一副你語文沒學好的神情,撇撇嘴說,「其實你想賺錢倒是很簡單啦。」
  「哦?」
  「你不知道學長的照片是可以賣錢的?」留紗一看中川一臉陶醉的表情就知道對方此刻正沉浸在自己多姿多彩的幻想世界裡,很顯然那個世界一定只有她和幸村的存在,「學長的一個側面都是可以賣錢的。」
  「他會生氣的,我可以肯定,」幸村那麼正經一個人,用腳趾也能猜到他肯定不高興有人拿著他的肖像在學校四處販賣。——何況還有那個什麼,叫什麼肖像權的。留紗知道,幸村不喜歡別人做違fa的事。
  「你不讓他知道就行了啊,」中川飛快摸出錢包,從裡面抽出一張月票大小的單人照遞給她看,「這是我從其他同學手裡買的。就是鏡頭拉遠了點,看不太清楚。不過你是他妹妹,肯定有很多機會偷拍他。」
  「可是我沒有相機,他也不會讓我用相機的。」而且幸村真的有可能生氣。
  「這個你花了多少錢?」不過幸村的市場價瞭解一下也是很有必要的,雖然她完全沒有去偷拍他的打算。
  「五百日元,」中川手指摩挲了兩下照片上幸村有些模糊的臉,然後很寶貝地把它擱回錢包裡。
  「好貴啊,一張單人照要五百日圓,比明信片還貴。」留紗說完後低著頭開始整理自己手裡的一疊照片。
  她細想一陣,突然抬起頭來,「雖然不是單人照可是比偷拍的要清楚,不過相機是你的、照相的人也是你,這張兩百日圓賣給你好了。」
  留紗說完把和幸村的合照遞過去。
  「多和田……」中川覺得很無語。
  「啊,差點忘了!」很快她縮回手,捂著嘴又叫起來,「相機是你的,當然照片也在你電腦裡了……」最後她歎了口氣說。
  中川伸手揉揉她腦袋,「我說你啊……沒有哪個女生會保存她喜歡的男生和別的女生的合照。你以為她傻子嗎?」
  「你把我剪掉不就完了?」留紗順手操起那張合照,像疊紙飛機一樣從中間對折一次,撇撇嘴問,「我不是他妹妹嗎?這樣你也煩啊。」
  「你們又沒血緣關係,」中川很可惜的摸摸那張合照中間的那條折痕,指著左下角一個刺眼的垃圾桶說,「你跟學長都很固執,旁邊就是垃圾桶,叫你們換個地方你們也不換。」
  「有垃圾桶人才少啊,不然人來人往你怎麼照?」留紗乾脆把折過的相片塞到中川手裡,「這張你拿去吧,反正都有痕跡了。你把我的那半剪掉,剩下的就是我哥的單人照了。啊,不,你還可以把你的照片和他的粘在一起,這樣就是現成的合照了。」
  「我沒那麼變態,把兩個人的單人照合在一起。」中川捏著照片說,「還有,你可要考慮清楚,上次我的存儲卡出了點問題,裡面的照片全沒了。」
  紗紗歪著腦袋想了想,說:「算了你拿去吧。放我這兒也沒什麼用。」到現在幸村都沒過問照片的事,估計早就忘了吧。
  於是中川小心翼翼把照片塞進自己的衣兜,心滿意足拍了拍校服口袋,舔著嘴唇繼續和幸村完全無關的話題,「下午的考試你複習得怎麼樣了?」
  但是這個話題留紗根本沒有興趣。和上課考試有關的事她都沒什麼興趣。
  「就那樣吧,也沒怎麼看,反正考差了也沒人說我。」留紗懶洋洋的一句惹得中川羨慕異常,「運氣真好!不像我,考試成績和零花錢是直接掛鉤的。分數下降零花錢就變少了。」
  「那考好了有獎勵嗎?」
  「有啊,我的電腦就是考進了年級前五十,我爸才給我買的。」
  「獎勵是電腦啊……」紗紗眼睛瞬間擦亮。生平第一次很感激幸村的爸爸拜託老師讓她和切原挨著當同桌。
  切原英語差,但是語文成績不錯。看他提起語文那副自信的模樣,估計單科進年級前五十是沒什麼問題了。
  目前留紗只擔心一個問題。那就是自己也考進前五十的話,會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據說她以前學校的成績是可以用糟糕來形容的……
  其實在留紗糾結是叫切原把全部的客觀題給她抄還是只要部分客觀題答案的時候,切原也揪著頭髮坐在位置上糾結到底要不要幫她作弊。
  切原是很單純、又聽父母話的好小孩。雖然他外形有點叛逆,但骨子裡切原是很聽父母話的。比如他老爸教育他作弊是欺騙老師、欺騙自己的行為,切原考試就從來不作弊。不像三年級的仁王,雖然認同作弊就等於欺騙,不過為了自身安全仁王一直覺得偶爾作弊個一次兩次是沒什麼關係的。
  仁王的爸爸對兒子學習上的要求比切原父親要來得高,而且比起動嘴,他教育仁王更喜歡動手。
  後來切原一直糾結到考試卷子發下的前一刻。當然留紗始終沒能察覺旁邊的同學心裡正在苦苦的掙扎。她只是很單純的以為,可能切原膽子有點小,實踐太少乃至缺乏作弊的經驗。
  幸好切原掙扎的最終結果,是決定幫助留紗度過語文考試這個難關。
  不過決心下定,一旦付諸實踐切原還是一直緊張得心臟怦怦直跳,其速度直逼130次/分,像是對擦肩而過的女孩子突然一見鍾情。
  留紗在老師離開教室的一瞬間,把一張背面寫了排字的紙巾飛快放到切原課桌上,聲帶不振動地提示他:看背面!看背面!
  切原猶豫了一陣才把紙巾翻到背面,上面寫了一行小字:客觀題答案。
  他沒來由鬆了口氣,終於不那麼緊張了。主要是老師已經離開教室了。
  不過切原很小心,先把留紗找他要答案的證據毀滅——把那張紙巾揉成一團塞進課桌裡。然後拿自己的橡皮當作弊工具使用,刷刷刷埋著頭在上面抄好了答案。
  切原轉過頭時就發現留紗正衝著他擠眉弄眼,眼風還時不時往後門的方向飄。切原嘿嘿地朝著她一笑,把橡皮輕輕放到她課桌上。留紗愣了一下,突然也對著他笑笑,嘴角往兩邊拉開一點,像一個被無可奈何的小紅帽。
  這讓切原很不能理解。他對自己客觀題的正確率一向是很有把握的。
  不過當背後一隻手很溫和地拍了拍自己肩膀時,切原終於明白為什麼留紗會笑得那麼無奈了。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02

  我們的「多和田」(下)
    
  聽到切原作弊被老師抓了現行的時候,柳生只覺得這是一個笑話。
  「切原也會作弊?」當然柳生沒有笑,但第一個反應也不是去解救切原。他是真的發自內心的好奇,如果切原也會作弊那他就不會冒著被真田扇巴掌的危險英語考試還是保持年級倒數前十的成績。
  其實切原只要叫隔壁桌的同學把客觀題答案給他就行了。至於別人會不會給他,那要看切原的人緣關係。
  但很顯然仁王不是這麼理解。他覺得柳生用那種語氣說「切原也會作弊」就像是在質疑切原的智商有問題,連作弊也不會。
  仁王覺得切原還是比較聰明的,幸村也不會推薦一個智商有問題的人去當網球部下一屆部長,不管他球技有多麼的驚人。
  於是他努努嘴反駁一句:「切原怎麼就不會作弊了?」然後擺出一副專家的姿態,「作弊這個問題,不是你會不會,而是你作不作,只有腦袋有問題的人才不知道怎麼去作弊。」
  柳生笑了笑,臉上一副你完全不懂我在說什麼的悠閒表情,自言自語道,「怪了,切原從來不作弊的。按道理他應該不在乎自己英語考了二十分還是三十分。」
  「那個,學長……」跟切原同個年級柳生比呂士的手下之一,這裡我們暫且稱他為A君。
  A君伸手抓抓頭髮,抬起頭有些苦惱地跟柳生說,「切原同學被抓的那科不是英語,是語文。」
  「被冤枉了吧?」仁王最先插嘴,「切原語文用不著作弊的。難道他想考年級第一?」
  「不,就是他想考年級第一也不可能作弊。」柳生搖著頭,問A君,「他怎麼被捉的?給旁邊的同學抄被發現了?」
  A君一臉膜拜的表情望著柳生,「嗯,據說是給多和田同學遞小抄時被老師發現了。」
  「就是幸村學長的妹妹。」A君補充完整的時候柳生就開始不負責任的亂猜:到底是切原太講義氣了,還是他根本看上對方了?
  聽說前個學期有人考試找切原幫忙,被他義正言辭的拒絕,差點還和人鬧翻了。一個暑假回來,切原竟然懂得遞小抄了。
  仁王這回安靜了。他想講的話要等A君走了才能說。
  A君說完還沒有離開的打算,欲言又止盯著柳生看兩秒,又把視線挪開,「不過……」
  「什麼?」柳生問。
  「不過老師讓多和田同學先回教室了。」A君撓著頭說,「似乎沒打算追究她的責任。」
  「呿!」仁王嗤了一聲,想得自閉症真是好啊,連作弊都可以去了辦公室馬上就沒事人一樣地離開。
  「因為切原同學說,多和田同學沒有找他要答案,是他自己主動給的。」A君用淳樸的表情很懸疑地解釋完整件事情。
  柳生稍微整理一下發生的順序立刻就得出了兩個結論:第一,切原是想袒護她。第二,多和田是正常的,沒有自閉症。
  不過後一點需要幸村處理,跟他完全沒有關係,倒是第一點……「切原那孩子真是傻啊。」柳生不出聲地搖著頭感歎。
  仁王就很直接了,比起幸村妹妹他更希望老師把切原放回來。於是等A君一離開仁王轉過頭就向柳生抱怨,「什麼自閉症這麼厲害?怕成績考差還找隔壁的同學要答案。別說切原真的是自願給的啊,我絕對不信!」
  「切原是想幫她。」柳生沉默了一會兒說。
  「切原怎麼這麼笨!」仁王拍著巴掌氣鼓鼓地發洩,「都幫她作弊了還要幫她扛!別跟我說多和田轉身直接就回教室了啊,那樣我肯定看不起她。」
  柳生低著頭繼續沉默。多和田借此撇清關係的幾率不是一般的高。畢竟作弊是件很嚴肅的事,尤其是在立海大這樣的名校裡。
  不過後來的事實證明,柳生的推測是錯誤的。而仁王也是完全有理由看得起留紗的。
  其實在切原把一切大包大攬,跟老師發誓是自己同情心氾濫看見同桌試卷一片空白忍不住就把自己的答案抄橡皮上遞過去的時候,紗紗還差點笑了。
  實在是這個謊撒得過於玄幻,無異於你跟別人說清晨自己出門路遇街邊一乞丐,發現他鬍子拉碴盤子裡又分錢沒有,於是同情心氾濫乾脆把自個兒裝了三張金卡的錢包直接扔給他了。——你說有誰會信?
  但是語文老師就信了。也不知是真信還是假信,反正她又問了切原一遍「真的是你主動給她抄的?」得到肯定答案後就直接對著留紗一揮手,說:「你先回教室吧。」
  紗紗真的轉身就要走,而且已經順利走到了辦公室門口。那期間背後一直充斥著切原赤也焦急的道歉聲,以及隔壁桌英語老師的火上澆油,「對付作弊的學生可不能心軟呢!要罰!要狠狠的罰!」
  於是留紗走到門口時下意識停住了腳步。聽見語文老師語氣很不好地說「那就請切原同學把家長叫來吧」的時候,腦袋嗡的一聲就大了。
  切原為了自己要被請家長了啊。
  紗紗覺得若是自己不站出來說點什麼,那今後肯定是沒臉面對切原了。於是她很鎮定地轉身,蹭幾步又站回到切原身旁,指著他對老師說了句很讓人為難的話:「他沒主動給我抄,是我逼他給我抄的。」
  語文老師花了十幾秒時間才回過神來,有點不知所措地問,「你怎麼逼他的?」
  「我說如果你不給我抄的話,我就告訴我哥你欺負我。」留紗講完以後切原才意識到自己應該馬上反駁,「不對!不對!不是這樣的,我主動給她抄的,不關她的事。」
  切原漲紅了臉解釋,被留紗一眼狠狠瞪過來,「老師您看,他就是被我威脅,所以到現在都不敢承認。」
  「你沒威脅啊,是我自願給你抄的。」切原張大一雙眼,說瞎話的時候差點咬到舌頭,「其實我還不敢肯定你會不會要呢……」
  「是我威脅的,不過我意識到這樣做不對,所以決定主動承認錯誤。」到最後紗紗乾脆不去看切原變成西紅柿的臉,只是對著老師鞠躬很鄭重地道歉,「對不起,老師,以後我再也不會了。」
  「我也是,我也是。」切原也低下頭,卻還不忘順便補一個充,「不過,真的是我主動給她……答案的。」
  後來語文老師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抬起頭說:「算了,你們兩個都別爭了……」看你們這麼誠實的份上,這次我就算了——那是不可能的。
  「都別爭了」後老師說的是:都把家長給我請來吧。
  就連站門邊的柳生都聽得很清楚。二年級的語文老師叫他們把家長請來。
  仁王豎起耳朵聽完整個過程,頗有感觸地開口:「還好他們不爭了,再爭下去我都以為他們要去私ben了。」
  鬧了半天結果自己也要請家長了。留紗站在原地一時心情倍感複雜。切原磨磨嘴皮子似乎想說點什麼,被老師微笑著打斷,「或者……要不你倆手拉著手去學校廣播向全校師生展示你們偉大的友誼?這個提議不錯?」
  「……算了吧。」紗紗紅著臉垂下頭去。
  切原像是氣球被人抽乾了空氣,整個人連著一顆心都焉下去了,好半天才哀歎一句,「還是請家長吧。」
  切原是很輕狂,但還沒輕狂到願意去校廣播室對著麥克風表示是自己主動給留紗客觀題答案的。
  於是可憐的切原只能在生日當天把自己老媽一個電話請來學校。當然後果是有些慘烈的。據說最後勸住切原媽媽的人是語文老師自己。原因是切原老媽罵著罵著自己眼淚差點掉下來了,「赤也你這孩子……怎麼偏偏學會作弊了?作弊是欺騙的行為啊,你怎麼能去作弊呢?媽媽真的很難過,自己的小孩學會怎麼騙人了……」
  「不是……」切原死命咬著嘴唇,自己鼻子也酸了下。
  「媽媽還剛給你訂了生日蛋糕,居然就被老師請來學校了……赤也啊……」切原媽媽意猶未盡拖長了腔調連語文老師都有些招架不住了,反過來替切原說好話,「其實切原在學校還是很聽話的。平時上課也很認真……」
  留紗一個人默默坐在牆角的椅子上,餘光瞟著切原,眼睛裡含了點驚訝。原來今天是他生日啊。
  最後切原被老媽成功拎出辦公室,剩下紗紗一個人待牆角。
  老師招呼她,「多和田,電話還打不通?」
  「聯繫不上。」留紗低頭又看了看手機,聲音細得像小貓在叫,「老師……叫我哥來一趟,行嗎?」
  老師點頭的時候幸村已經站到辦公室門口了,伸手敲敲門說:「老師您好,我是多和田留紗的大哥。是這樣,父親臨時有事走不開,所以叫我過來一趟。」
  幸村面對老師時是微笑,對著留紗也是一樣的笑。不過紗紗有點怕那種似笑非笑的面部表情,尤其是擱幸村臉上。
  於是在老師叫她先回教室等著時,她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蛋糕與肥豬(一) ...

  留紗離開辦公室的背影相當瀟灑,表情也瀟灑,唯獨內心一直苦苦掙扎。到底是雲淡風輕像聊天氣一樣告訴幸村全部的真相還是梨花帶雨先哭一場博博同情再說呢?
  其實從幸村要笑不笑的面部表情留紗基本能猜到他肯定是在生氣了。
  
  幸村生氣她是見識過的。從下午的餐館到夜晚的公園,從要她吃很辣很嗆鼻的壽司到騙她說自己要去買飲料,稍微總結一下就能發現,幸村生氣是不會罵人的,即使罵人也是不帶髒字的,但是他會整你,態度溫柔的從背後給你一刀,雖然下手不至於致命,但力道也足以讓你清醒的意識到,幸村精市不是想像中那麼好惹的。
  
  於是我們應該明白,幸村其實只是一個網球打得很好成績中上、有教養有抱負有理想的優秀中學生。但再優秀也是一個人。所以說雖然他涵養不錯家教也很好,但如果在被人連累重回了二年級辦公室,還被完全不認識的老師質疑是否家庭存在矛盾卻連生氣都不被允許的話,那幸村就只好去自殺了。
  
  不過對於作弊已經司空見慣的留紗來講,顯然她是無法明白幸村為什麼會氣到用微笑來表達憤怒的。
  當然這不能說是留紗的錯。
  她能往「幸村生氣是因為她作弊」的方向推測已經很不錯了。
  其實有那麼幾秒的時間,紗紗忽然感覺說不定幸村生氣不是因為她作弊,是因為她把切原帶壞了。
  
  切原在她問待會兒考試你能不能給我抄抄客觀題答案時,曾撓著腦袋有點苦惱地嘀咕:「這個嘛……作弊的話……其實我從來沒作過。」
  「王牌僕人」那次破天荒的結巴,像是喉嚨被人掐住半天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不過在幸村從辦公室退出來,走到留紗的教室叫她回家時,小女孩自己也結巴了。
  她有點緊張地觀察他,發現幸村沒有黑著個臉,反而表情比剛進辦公室時還要順眼一些,不由愣了一陣,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問:「完了啊?」
  「書包拿好,回家。」幸村說完轉身就往樓梯口去。從他只留給自己一個冷漠的背影,紗紗心知情勢不妙,只能提了書包一聲不吭乖乖跟過去。
  直到上了車,她才鼓起勇氣問:「老師都跟你說什麼了?」
  「你覺得她會說什麼?」幸村板著臉說。
  「說……說我成績不好,又不知道努力……」
  「哦?」幸村很不屑地笑了下,「是你不努力我才被叫去辦公室的?」
  「 ……不是,」留紗低著頭,「是因為我作弊。」
  「聽說你沒有作弊,是切原主動給你抄的。」幸村說一句笑一次,紗紗覺得心裡有些難受,「不是……他沒有主動。」
  
  「沒主動?那就是你威脅他了?」他頓了會兒,一臉驚奇地望過去,「我都不知道你膽量這麼大,還敢去威脅切原啊。」
  「我……」留紗撅起嘴,有點不服氣地抬起眼,「她都跟你說什麼了?那個老師。」
  「說你有本事,連切原都要聽你的。」
  「怎麼可能?」
  「原來你也知道不可能,」這回幸村不笑了,轉過頭來,平靜地望著她的眼睛,「知道自己幹的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光彩的話也不會叫請家長了,」留紗嘟噥了一聲,瞥見幸村又要變臉了,連忙垂下眼瞼,「我知道錯了,精市哥哥。」
  「錯在哪裡?」
  「我不應該作弊。」
  「然後?」
  「下次不敢了。」
  「完了?」
  「還有……」紗紗一撇嘴,想了想說,「明天要去跟切原道歉。是我拜託他給我抄的。」
  
  「今天是切原的生日,」幸村特意提前一站下了車,指著街道旁一家面積不怎麼大的糕點鋪說,「買塊蛋糕明天給他提去學校。」
  「那買多大的呢?」留紗彎腰直愣愣盯著五彩的玻璃櫥窗,自己口水先流下來了,「檸檬的味道肯定不錯,酸酸甜甜的,巧克力的看上去漂亮,不過肯定很膩人。」
  
  幸村一巴掌拍到她腦袋瓜上,沒好氣地說,「搞清楚,是給切原買的。不是你要吃的。」
  「那我自己給自己買一塊行不行啊?」用手指一指顏色暖黃的檸檬奶油蛋糕,留紗添添嘴唇可憐巴巴的望著他,「以後考試我再也不作弊了。」
  
  幸村在她看著蛋糕流口水的時候開始認真思考一個問題。俗話說差三歲就是一個代溝似乎也不是沒有道理。他和留紗相差一歲,略等於0.33個代溝。數字上來看構不成任何問題,但從思維和行動來看似乎是地球與火星的距離。
  幸村始終覺得留紗不像是和自己同一顆星球生活的同胞。因為他實在無法瞭解為了一塊蛋糕就可以可憐兮兮地對著他保證,以後自己再也不作弊了。這是怎樣的一種思維過程?
  或許他們家曾經連飯都吃不飽——幸村只能往這個方向猜。
  
  「你真的不會再作弊了?」當然幸村重複這個問題時,他們已經離開點心店步行了差不 多一個站的距離。就快到家了,幸村是在糾結到底要不要告訴她母親。
  「不作了,我說考試不作弊就不會作弊了。」紗紗拎著倆點心盒子心裡覺得還算滿足。錢是幸村掏的,他是一個好人。
  
  留紗後來站在家門口眨著眼對幸村說:「回去我把錢還給你。」
  「切原的蛋糕你來付,你的我付。」
  「啊?!我作弊你還請我吃蛋糕啊?」
  「不是你作弊才請的,」果然無法理解她的邏輯,幸村只能感歎不愧是0.33個代溝,歎了口氣說,「你意識到錯誤,所以我請你。」
  「也就是說,只要我犯了錯意識到自己錯了,你就會請我了?」留紗轉著眼睛調皮地笑。
  「誰說的?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幸村故意板起臉,「還有,有下次我會直接告訴你媽媽。」
  「說就說,我又不怕。」她低著頭很小聲地嘀咕,抬起頭時又笑嘻嘻地望著他,「不過你放心,沒下次了。我說話算數的。」
  
  「我說你,」幸村拿鑰匙開了門,確定老爸後媽都沒回來後,這才清清喉嚨一本正經地問她,「今天電話是真的沒打通還是你故意的?」
  「我在你心目中就那麼糟糕?又作弊膽子小又怕事?」留紗立刻撅起嘴表示抗議,「我有打電話,可是電話不通我也沒辦法。還有,」最後她蹙起眉,表情有點不自在,「我沒給叔叔打……好吧,也算你猜對了,我亂按了幾下就說你爸爸已經關機了。」
  
  幸村愣了一下,又若無其事轉身走進廚房,「你少闖禍就用不著撒謊了。」
  
  「那還不是因為想要一台電腦。」紗紗突然脫口而出。遺憾的是,幸村開了水龍頭正洗手,只聽清她說「想要」。
  
  於是他洗完手從廚房裡探出半個身子,問她「你剛才說想要什麼?」那時候留紗已經喪失了說自己想要一台電腦的勇氣,相反,被幸村一臉的認真嚇了一跳,任對方怎麼問她也不敢冒失的承認是為了一台電腦的獎勵,只能語無倫次地指著廚房表白,「我是想說……那個……晚餐讓我來做,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好啊,沒問題,」幸村一點都沒覺得介意,還很乾脆地一口答應,半點不留戀地把素色圍裙解下,遞到她手中,「今天的晚飯就拜託你了。」然後保持著慣常的微笑回房間溫習功課了。
  
  紗紗手持圍裙傻子一樣愣在原地,反應過來後才發現晚飯由自己負責了。
  「我是不 是被耍了啊?」留紗捏著圍裙瞪起雙眼盯著廚房的鍋碗瓢盆看了足足五分鐘,才歎了口氣說,「那就隨便做兩個菜吧。」
  當然她這麼講不僅僅是為了感歎。
  反正幸村後來從房間裡出來,就親眼見證了留紗口中所說的「隨便做兩個菜吧」——因為飯桌上真的只擺了兩碟菜,而且一看就明白是隨便做的。
  一碟涼拌萵筍,一盤子番茄炒蛋。兩碗飯兩雙筷子,沒有湯,筷子一旁很體貼地擱了兩杯白開水。
  
  留紗拿著茶壺很溫柔地看幸村,「不好意思啊,我不會煮湯。不過如果你水喝光了,我可以幫你倒上。或者……其實你不想喝水想要喝茶?」
  「免了吧。」幸村牙關裡迸出一句,臉上笑容走形了。
  
  「不想喝水那你多吃菜,」面對留紗很殷情地往自己飯碗裡堆鹹菜、番茄以及炒成一團賣相極差的雞蛋,幸村簡直哭笑不得。
  翻遍了整個東京估計也找不到一邊勸你多吃菜一邊不停往你飯碗裡夾鹹菜的奇才了。留紗算是第一個。
  
  不過幸村也只敢吃鹹菜了。因為不管是西紅柿還是雞蛋,吃進嘴裡的第一個感覺都是這家人的鹽罐子是不是打翻在鍋裡了?或者說還是鹽已經多得罐子都裝不下,只能讓鐵鍋裡可憐的蔬菜來承擔了。
  
  幸村覺得最倒霉的還是自己,才進辦公室老師劈頭就是懸疑的一句:「你和你妹妹不姓一個姓?」
  以至於脾氣那麼好的幸村,在外人面前從來不生氣的幸村,還是忍不住心裡一聲冷笑:跟你有什麼關係?
  當然那時候幸村也只是微笑著點點頭,說不是,我們姓不一樣。
  
  等幸村路上教育當事人終於取得令人滿意的成效,回到家裡晚飯也有某人主動幫他擔了。結果到吃晚飯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只有鹹菜可供下飯。說他一點都不鬱結那是不可能的。雖然他不是很講究吃穿,不過也沒質樸到一頓晚餐只有鹹菜當配菜還能高興得起來。幸村不高興了有時候會自我調節有時候選擇調節別人,通常他不會抱怨。
  不過對於留紗,幸村覺得自己有足夠的理由去抱怨,反正你不說她永遠也不會明白,或者明白了也說不明白。
  
  於是他指著菜搖著頭說:「好歹你也是烹飪社的成員,一頓飯做成這樣你就不怕被烹飪社開除?」
  「不是還有你嗎?」留紗扒了口飯說。
  「什麼?」是耳朵出問題 了吧?
  「哦,我是指,不是還有你指導嗎?」紗紗把句子補充完整,低著頭又去扒飯,「番茄炒蛋鹽是放多了,下次我注意點。」
  
  真的是耳朵出問題了啊……
  幸村雖然感覺「幻聽」這個詞用在自個兒身上似乎有那麼點不搭調,但他寧願相信這是真的——做飯從來都是能逃就逃的人,居然親口承認還有「下一回」。
  果然0.33個代溝是不能小覷的。
  
  幸村暫時把留紗講的「下一次」單方面定為下個月中旬。他想自己是不會介意偶爾的一頓用鹹菜下白飯的,於是心情突然變得不錯,連帶著臉色也柔和了點,喝一口水問,「對了,你為什麼要作弊?」
  「那個啊……」紗紗停下扒飯的動作,轉著眼睛說,「是為了考好一點。」
  「以後我幫你補習。」
  「不用了,現在我已經不想考好了。」她一說完就後悔了。幸村臉上一副「你怎麼那麼不求上進」的疑惑表情絕對不是假的。
  
  「我真懷疑你作業是怎麼完成的。」最後幸村輕微歎了口氣。
  「其實我沒完成老師也沒說什麼啊,我有那個……哎!你知道的嘛。」說著她扮了個鬼臉嘿嘿兩聲笑,讓幸村簡直感覺束手無策,歎息一聲搖著頭說:「你啊……升學考試是不會因為你有自閉症就把分數線降低的。」找個借口不收你倒是很有可能。
  「那有什麼關係?」留紗翻著白眼以示幸村的淺薄,「其實想不通的人是你,本來嘛,我只想……」
  暢談理想的最佳時機被突兀的鎖孔轉動聲給打斷。幸村還來不及把碗碟收拾乾淨,後媽已經拎著米色手提包換上拖鞋款款進到客廳。
  



蛋糕與肥豬(二) ...

  幸村回過頭看她時差點把手裡那碟鹹菜都打翻。
  「你們在吃飯?」當母親的注意力永遠是先擱自己小孩身上,於是後媽也依照慣例先伸手摸了摸留紗的腦袋瓜,雖然她手伸過來的一瞬間紗紗很有往一旁避讓的衝動。其實他們都不明白,留紗不喜歡有人碰她頭髮。
  
  接著後媽才把注意力轉向幸村手裡的盤子,瞥一眼後嘴巴慢慢張成一個誇張的O,愣了會兒問:「你們……就吃這個?」
  「今天時間有些倉促,所以您看,我也沒怎麼準備,隨便炒了個菜下飯……」真是活見了鬼!幸村一邊忙著解釋心裡一邊沒忍住冒出很沒有幸村風格的詞彙。因為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時間怎麼就倉促了?你看牆壁上那盤面暗紅的掛鐘,時針明明才指向七……
  
  留紗面無表情去拉幸村襯衫,「大哥,補課。」
  幸村愣了一下,後媽先反應過來,「啊,原來是要一起溫習gong課。」然後滿臉微笑接過幸村手裡的碟子,很主動地表示碗筷交給自己就成。
  幸村沒有推辭,叫留紗把書包提去他房間時順便在心裡發誓:在多和田留紗真的學會煮飯以前,還是別讓她進廚房了。不然被老爸後媽看見,他真的很難去解釋。
  
  留紗提著書包跟幸村回了房間,gong課做好又遊戲了一陣,雖然是在幸村的監督下,不過小ri子也算是過舒坦了。
  她的日子好過,海帶頭切原同學的生活就有點悲慘了。
  
  據說切原被母親拎出校門的那一刻,副部長真田得到消息,當場臉色就刷地一變——比以前更黑了,「啪」地一掌就朝鐵絲網拍去,彷彿那就是切原的一張臉。
  靠鐵絲網上的仁王身體被振了下,又懶懶地斜著靠回去,漫不經心望了眼天,對著真田解釋,「這回的事不能全怪切原,你要想扇他巴掌我一定第一個阻止。」
  
  真田黑著個臉轉過身來,直勾勾盯著仁王足足有十秒。吊兒郎當的仁王在真田目光如炬的逼視下不由自主糾正了站姿,縮縮脖子降低了聲音辯解,「可能我不是第一個阻止的……」
  真田走後柳生上前拍了拍仁王肩膀,問:「你怎麼回事?突然站那麼端正?」
  仁王吁了口氣說:「我以為真田要扇我巴掌。」
  
  當然真田不會衝動到去打仁王,也沒有生氣到不分黑白就去扇切原巴掌。只是活罪可逃,警告難免。
  於是隔天清早  ,立海大規規矩矩穿著校服的少男少女躥進學校那一刻時就發現檢查儀容的兩名風紀委員旁還多出了個臉拉得老長的風紀委員長——真田弦一郎。直接導致數位同學跨進校門的一霎那又縮回腳去自動退到校門外,自己先檢查起自己的儀容來。
  據說,風紀委員長真田XXX,臉不拉長的時候就已經能夠嚇退小朋友了。如今大清早他就拉長了臉……
  
  切原提著書包無精打采走到校門口時,看見真田副部長一下子就變得精神抖擻——被嚇的,腿腳隱隱開始發抖。
  真田站在綿綿細雨裡面無表情的招呼他,「切原,你過來。」
  
  「柳生學長……」從柳生身旁繞過去時切原還不忘努努嘴向他求救,「我不想過去……」
  「去吧,切原。」柳生微笑著,一手拍上他肩膀,扶著眼鏡一臉的寬慰,「真田不會打你的。就算要打,仁王也會阻止的。」
  「仁王學長?」海帶頭在那一瞬間突然覺得感動,原來關鍵時刻仁王學長還是會幫他啊,於是探著腦袋四處張望,「那他在哪兒?在哪兒?」
  柳生笑,「他還沒到,所以你不要緊張。」
  
  切原在短短十幾秒的時間心情由緊張到感動,最後又在柳生的一笑裡變為了徹底的失望。只不過變化萬千的情緒在當事人站到真田面前的一刻時,通通淪為了恐懼。
  這時候切原才真正領悟出來,就是有幸村罩他,他還是會懼怕真田的。尤其是真田很嚴肅地望著他又遲遲不肯講話的時候,切原兩腿忍不住就要發軟。
  
  「你作弊被逮的事我已經知道了。」真田開口了,切原腿抖得更厲害。
  真田十分嚴肅地說:「真是太鬆懈了。」不過他一說完才趕到的柳就有點好奇地插嘴,「真田,語序有問題。」
  
  真田黑著個臉知道自己沒組織好語言,解釋又有礙自己的威嚴,只好假裝沒聽清,朝柳稍微點了點頭。
  
  切原認真揣摩了真田兩句話連在一塊兒的含義,哆哆嗦嗦地跟他保證說:「副部長,我知道錯了……下次我一定不會作弊,就算……就算作弊,我也不會被逮到!」
  真田真的想扇他一巴掌了。
  
  早上校門口切原是真的被嚇住了,不過一回去教室面對課桌上的粉色蛋糕盒,切原心情「嗖」地就變舒暢了。
  
  「難不成有女生暗戀我?」他一邊做著沒有邊際的白日夢,低著頭一邊在抽屜裡翻女孩子的情書。 留紗笑瞇瞇站背後拍著他肩膀說:「我不是暗戀你,我是想感謝你,還有向你道歉。」
  
  送蛋糕的女孩子由暗戀自己的對象突然變為想向自己道歉的對象,說心裡完全沒有失落感那是不科學的。
  每個男孩兒都希望背後有一個女孩暗戀自己。切原也沒能例外。
  
  不過是留紗送他蛋糕,他心裡還是比較受用的,撓著頭咧嘴笑了笑說:「何必呢,反正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大清早見到真田副部長的事,假裝那是一個噩夢比較好。
  
  「你被真田學長訓了吧?其實我也是,我哥也罵我了。」紗紗一撇嘴說,「不過,也是我自己的問題。害你被真田學長教訓,對不起了。」
  切原抬起頭一臉的詫異,「部長也會罵人啊?」
  
  雖然很疑惑為什麼幾句話裡切原只抓住了她說幸村也會罵人的那句,留紗態度還是很好地解釋說明,「其實他也沒破口大罵,只是隨便說了我幾句。他罵人的臉跟他平時的樣子也沒什麼區別。表情都沒怎麼變。」
  「我沒看過部長罵人的表情,」切原有點遺憾的歎氣,然後很委婉表示自己的好奇,順便用笑容挽回可能丟掉的面子,「其實真田副部長是表情太嚴肅了我才有點怕。我並沒有……」
  「那你應該看看我哥生氣的時候,」留紗揮著手打斷他說,「他生氣的樣子表面看上去沒什麼,但你看仔細了就會覺得很恐怖。」
  「有多恐怖?」
  「皮笑肉不笑,懂吧?」或許覺得沒有比喻太過抽像,其實是紗紗完全忽略了切原的語文成績,所以她才能若無其事描繪以下的場景,「聽說屠夫殺豬到最後關頭時都會咧嘴笑一笑,那是因為什麼?」
  
  「因為……皮笑肉不笑?」切原有點懵了。
  「當然不是!」留紗叫起來,一副你傻不傻的表情,「是因為屠夫根本沒笑,他只是稍微瞇縫了眼睛,咧開了點嘴角。別人看著他在笑,其實他沒笑。」
  「這樣啊……」切原猶豫一下說,「不過部長從外形上來看,跟屠夫差別是很大的。」而且你也不像一頭豬。
  「這只是比喻,比喻!我想說的是,我哥比真田學長要恐怖。所以你用不著怕真田學長的。」
  
  切原感動地望著她,「多和田,你……」原來是想安慰我啊。
  「所以說,你怕我哥是很正常的,你怕真田學長就有點那個什麼… …」留紗不說話了。切原明白過來就有點沮喪:她是在暗示他膽子小。
  
  不過切原的處境她是不會明白的。事實上網球部就連桑原也可以對著他招招手,很直接地說「切原你過來。」但當他走近後有可能拿巴掌招呼他的人,只有真田一個。所以他怕真田副部長是有一定的科學依據的。
  老實說切原怕就是怕他的暴力與嚴肅。而且比起暴力,更畏懼真田的嚴肅。
  
  原因是真田為人固執喜歡認死理、甚至有時候相當呆板,所以嚴肅起來他會使用暴力,解決那些他認為不用暴力就無法解決的事情。比如切原。
  最嚴肅的時候真田連幸村都是照扇不誤的。所以切原是有理由去怕真田的,而怕他切原只認為在留紗面前可能會沒有面子,但並不可恥。因為除了幸村,似乎留紗誰都不怕……她不怕老師,也不怕真田。
  不像自己,當知道和幾個同學發起的射擊遊戲與真田參與的劍道模擬小型賽場相隔十萬八千里時,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如雨後破土的春筍,油然而起。
  
  切原為海原祭見不到真田高興又遺憾的時候,留紗本人只關心一個問題,「你說的那個海原祭,有擺攤賺錢的機會?」
  「理論上是有,」切原愣了一下,「不過,很少會有人想到在海原祭賺錢的。一般都是為了玩。」
  「其實不只是理論,實踐也是存在的。」完全忽視切原的中川,趁午間休息躥進留紗的教室,然後不由分說攥著她手就往外拉,「跟我來!我教你賺錢的方法!」




蛋糕與肥豬(三) ...

  提到錢,紗紗從不會吝嗇表達自己的喜愛。這一回也不例外。
  當中川才說完「我教你賺錢的方法」時,留紗已經反客為主一臉興奮的拖著她直接往外奔,其速度比偷偷躥進教室的中川還要驚人。
  切原靠在椅子上表情有點呆,「她……這麼喜歡錢啊。」
  
  「什麼方法?你快說,快點說!」走廊一處盡頭,一度感覺肩膀像要被人晃斷的時候,中川這才意識到自己應該找一個溫和點的借口。
  留紗一聽到錢就獸性大發了。
  
  「方法……簡單……」女孩子掙扎著比劃了一個暫停的手勢,喘了口氣說,「上次我不是跟你說了,學長的一個側面,都可以用來賺錢。」
  
  「你想我偷拍他的側面啊?」留紗鎮定了神色,緩緩垂下雙臂,低著頭頗深沉地長歎一口氣,「不——行——。他會生氣的,他生氣的話我就慘了。」沒人做飯沒人請喝飲料請下飯館,那還不夠慘?
  最關鍵的是,怕幸村不理她了。
  
  「不是叫你偷拍,是叫你光明正大的拍。」
  「啊?!」留紗叫起來,兩邊眉頭蹙到一塊兒,「你想我被他趕出家門啊?還有,我真的沒有相機。」
  「相機的問題簡單,我免費提供一個。」
  「就算你送我一個我也不敢拍啊。」留紗稍微花了幾秒的時間,在免費的相機與幸村之間權衡了一下,覺得相機還是比不過幸村,於是搖著頭斷然拒絕,「我不拍。我不敢,我也不想偷拍。光明正大的拍更不可能。」
  「哎!不是,你聽我解釋,」中川拉她回來,嘿嘿一聲,齜牙咧嘴笑得很是開心,「我們不是要賣他的側面,當然正面也不賣,我們只想請學長幫個忙。」
  
  「什麼忙?」
  「幫忙能在蛋糕盒子上印他的頭像。你想啊,學長在學校受歡迎,衝著印有他頭像的盒子來買蛋糕的同學,那還能有少?」中川計劃得很美好,聽上去可行性也比較高。可惜的是她忽略了一個最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幸村不喜歡有人在校園裡販賣他的照片,並不是因為照片有可能照得清晰或者角度沒取好影響他的形象,究其原由是因為照片上的人是他。
  
  不過紗紗與中川似乎都有些不能理解,覺得偷賣照片和光明正大賣印有本人頭像的蛋糕盒子是有本質的區別。那個區別就是頭像的主人會不會同意,而不是他會不會喜歡。
  
  於是留紗高高興興地接受,並且提議說,「既然這樣,不如我回去問問他,把其他學長的頭像也印到盒子上,你看如何?這樣一來,大家的選擇面就寬了嘛。還有還有,把切原的臉也印上去吧。」
  
  「切原還是免了吧,」中川撇了下嘴說,「萬一到時候有人拎著盒子拿回來退,那我就不好說什麼了。」
  「切原的人緣有那麼差?我覺得他人挺好的啊。」
  「也不是他人緣差,是學長太受歡迎了。」當然一臉平靜的中川打死也不會承認,是因為自己對切原實在沒什麼好感。身為一個男人天天和女生搶麵包就算了,還誤會她把多和田推下水池。總之當時中川對切原赤也的印象,那就是一把結結實實的黑色大叉。
  
  紗紗在學校受了中川的鼓動,回去家裡就不怕死的跑到幸村跟前一臉諂媚地問他,「精市哥哥,現在有一個讓你免費成為公眾人物的機會。你要不要?」
  「不要。」幸村兩眼一翻第一個反應就是關上房門。被留紗眼明手快一把擋住,「不會有負面新聞的,你放心,我們絕對會維護好你的形象。」
  
  幸村停下關門的動作,猶豫了會兒問:「什麼意思?」維護形象?幸村第一個想法是懷疑留紗想讓他去模特隊當免費勞工。
  
  「其實我們只需要你的……那個……嗯……」
  「什麼?」幸村臉一垮,又有關門的衝動了。
  「我們只需要你身體以上的部位。」留紗很含蓄地表達完自己的想法。幸村很後悔自己沒能早點關門。
  聽了半天,全是些讓他想打人的話……
  
  「就是你的臉,」可惜留紗沒能看懂隱藏在幸村臉皮子底下一觸即發的暴風雨,於是抬起頭很天真的繼續解釋,「我們幾個朋友想把你的頭像印在裝蛋糕的盒子上。你放心,不會印得太清晰,你不喜歡的話,我們盡量印模糊一點。如果你不喜歡正面,我們還可以印側面。總之,你不喜歡怎麼樣,我們就不會怎麼樣。你覺得呢?」
  
  幸村有點冷淡地說:「謝謝了,那就請你們不要怎麼樣。」
  留紗抬起眼,驚喜地望著他,「這麼說你同意了?你同意我們把你印上去了?那好,我們就印模糊的側面,你放心好了。不會印得比你現實中的差。」
  幸村側頭冷笑了一下,轉回臉時一盆冰水毫不客氣朝妹妹潑過去,「我說的是,我不喜歡你們這樣做。印模糊、印側面都行,我不喜歡這種行為。」
   「就是說你不同意?」
  「我當然不會同意。」
  「你為什麼不同意?蛋糕又沒有緋聞。」
  「把你腦袋印上去你會高興?」幸村覺得滑稽。哪個白癡會同意把自己腦袋印到盒子上去?又不是明星。
  
  可是紗紗就認為無所謂,扁了扁嘴說:「我覺得沒關係,如果印我的腦袋可以賺錢,我馬上就找人印去。」
  幸村笑,「那你就去吧。我不會阻止你的。」
  
  留紗鼻子裡哼了一聲,咬著嘴唇看他:「那也要全校男生喜歡我吧?他們都不喜歡我,印上去誰吃飽了沒事做會去買啊?」
  「那可不見得,你真把腦袋印上去了,我一定第一個去買。」不過估計也只賣得出去那麼一個。幸村抱肘靠在門邊不負責任的淺笑。
  「你喜歡我啊?還第一個跑去買?」留紗忍不住嗤了一聲,「反正下一句你肯定會說,就算賣也只賣得出去那麼一個。」
  
  「說話注意點,什麼叫我……喜歡你。」幸村感覺留紗是在質疑他的欣賞水平。目前他是對女人沒有過多的興趣,只喜歡網球。不過將來就算要分點注意力到女人身上,那也不會是一個沒有胸部沒有身高沒有文化、全身上下還能看的地方只有那張臉蛋的……兒童。
  簡單一點來說就是,幸村從來沒把她當成女人看過。就算用女生這個詞描繪她,幸村也會不自覺在前面加一個「小」字。
  小女生。
  
  不過「小女生」留紗覺得自己的大哥也像一個小男生,話沒講幾句就開始鬧彆扭,比方說現在。
  
  幸村真的伸手要關房門了,「如果你想補習gong課,我隨時歡迎。至於別的事,一律免談。」
  
  「印你的腦袋不行,那印你的球拍行不行啊?」留紗隔著房門朝裡面吼,「球拍沒關係吧?借我拍一下嘛。我很快就還給你,不會給你弄髒的。」
  
  「不行。我的腦袋不行,球拍不行,球不行,書包不行,所有的東西都不行。」幸村在門的另一頭語氣很和諧的回答,不過內容不那麼和諧。一句話結束,直接粉碎了留紗賺錢所有的希望。
  
  「你……你什麼意思啊?」留紗「啪啪啪」拍著門發洩一會兒,兩眼惡狠狠放著精光,「真是小氣。借你點東西用用也不行,你就那麼不想我賺錢啊?」
   「你想賺錢很簡單,」突然幸村吱嘎開了門,堵在門口俯視地看她,「蛋糕做得好吃自然就有人買。不要拿盒子當借口。既然是想靠蛋糕賺錢,就該把心思花在味道上,而不是裝蛋糕的盒子。」
  
  留紗被幸村居高臨下的口吻弄得很不舒服,一時間又找不出反駁的話來,想了想怏怏不樂地垂下頭去,「我又沒想做一輩子的蛋糕,就賣海原祭那兩天而已。」
  「知道為什麼有些人一輩子都沒法成功?」
  「啊?」留紗只覺得莫名其妙,半張了嘴巴看著幸村很嚴肅地望著她。
  幸村說:「因為他們像你一樣,以為只做一兩天的事就可以不用認真了。其實認真跟事情需要花多久的時間完成是沒什麼關係的。認真是一種態度,明白了?」
  
  「明白了……」留紗呆呆地點了點頭,突然問他,「大哥,海原祭你打算幹什麼?打網球?」
  「我跟真田一組,劍道模擬小型賽場。」
  「你會那個?」
  「不會,我去幫忙。」
  「哦——」留紗拉長了音調,變臉似的換上一副詭譎的表情,「我倒有個更適合你的節目,保證你喜歡。」
  「怎麼?」幸村動了動嘴角,「不印腦袋改印身體了?」
  「不是,什麼都不用印,你只需要坐上去就行了。」
  「嗯?」他有點糊塗了。坐上去?除了旋轉木馬還有什麼可以坐?
  
  「你可以去開講座,真的,」留紗倚在門邊笑,「就剛才那個認真的態度,海原祭你開講座的話,我一定第一個去買票。」
  幸村耳根有點發燙,又不好說什麼,尋思兩秒只能淡淡對上一句「講座屬於學術範疇,海原祭是用來娛樂的。」然後默默轉身關上房門。
  
  下午自由活動時,中川得知幸村態度很堅決的回拒,說什麼也不願貢獻自己的腦袋後,傷心之餘還不忘安慰留紗,「多和田,不好意思,因為我們的拜託你被學長教訓了。」
  「沒事,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留紗很豪爽地朝她一揮手,指了指中川懷裡的排球說,「不介意我和你們一起玩吧?」
  
  中川點點頭,直接把球拋給她,「一起玩吧。」
  
  留紗學習不好,跑步不行但是球類運動玩得還可以。於是中川拉她和自己的 一幫朋友打排球時,大家都玩得挺開心。
  注意,是玩得很開心,不是打得很開心。
  因為沒用體育館大家也不是排球社成員,規則什麼的基本等於零。她們採取的方式相當於撲克牌的接龍,而唯一的條款就是排球不能落地。
  
  於是發生留紗為了不被懲罰用力過猛一巴掌把球拍到小樹林附近的事,那也是可以諒解的。
  雖然可以諒解,但是撿球她是肯定要自己去的。
  
  於是紗紗一蹦一跳,蹬了雙白色運動鞋頭頂著午後暖人的陽光蹭蹭地一路小跑到林子一側,彎腰撿球時聽見對面一個男生公鴨子一樣的衝她叫:「喂,你看,娘娘腔的妹妹。」
  留紗抱著球站在原地發呆。娘娘腔?
  
  「小聲點,被她聽見了。」瘦鴨子二號拉了拉肥鴨子一號,「萬一告訴她哥……」
  「娘娘腔有什麼好怕的?」肥鴨子一號顯然對幸村有很大的意見,不過還是背過身去,放低了音量罵幸村,「她哥本來就是個娘娘腔,有什麼好怕的?長了張女人臉還敢到學校來上課。」
  「這樣說也太過分了,你被甩也不能怪學長吧。」
  「我不怪他,我只怪娘娘腔……反正我討厭娘娘腔,我討厭長得像女人的男人。哦不對,他哪裡是男人?明明就像個女的!」肥鴨子一號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一腳踩上去,用盡全力摁了兩下,狠狠地一點頭呸了聲,「娘娘腔!」
  
  「一頭肥豬!」留紗抱著排球脫口而出。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04

蛋糕與肥豬(四) ...

  紗紗罵完肥豬後自己先愣住了。因為對面那頭穿了衣服的肥豬正以一頭豬不該有的速度朝她衝過來。
  
  留紗回過神時手裡的排球已經掉到地上,彈了兩下被「肥豬」腿一抬一腳直接揣進旁邊的水池裡。留紗一步上前為排球報仇,發狠一把將「肥豬」推到地上,惡狠狠盯著他道:「把球撿起來!」
  那胖子咬牙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手齜牙咧嘴哼哼一聲,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哎!別打!你們別打啊!」瘦鴨子二號一臉惶恐的勸架時,留紗與對方已經打得不可開交。兩個人你一拳我一腳,全然不顧女孩子的矜持,當然更沒有作為男生該有的謙讓。
  
  於是當中川以及朋友趕到水池邊時,映入眼簾的就是一披頭散髮的小女孩騎在一疑似肥胖症患者的大男孩身上,造型兇猛,舉高拳頭正準備捶他的肥肉。
  
  「多和田!學校裡不能打架!」中川像一隻愛好和平的小白鴿,飛過去很嚴肅地把留紗從肥豬身上拖拽起來,「怎麼打起來了?怎麼了?」幫她整理頭髮、衣領的時候,中川發現留紗眼神很凶,可是眼眶在泛紅。
  
  「怎麼……」女生最看不得女生哭了,所以中川直覺留紗是被欺負了,一手搭在她肩膀上問,「他欺負你了?」不然你怎麼哭了……
  她摸出手帕遞過去,有些小心地說:「擦擦吧。」
  「擦什麼?」留紗接過手帕的時候還很疑惑,總不至於臉被打出血了吧。
  中川猶豫了一下,說:「眼淚。」
  
  紗紗垂著頭,看著手裡捏的那條手帕。——擦眼淚啊……她想起從前讀過的一則很老套的笑話。是講一個幼稚園小朋友對著老師叫猩猩,老師很生氣,於是小朋友的媽媽語重心長地教育他:不能看老師像什麼就叫什麼。
  不知家喻戶曉的笑話搬到現實裡用會有什麼效果。留紗決定試一試。
  
  於是在雙方班主任進行交涉問她為什麼要叫隔壁班同學「肥豬」時,留紗沒說是因為他罵自己哥哥娘娘腔。
  本來嘛,這事和幸村也沒什麼關係。只是順帶搭了個名字進去。
  
  「因為他長得像。」紗紗眨著眼睛一臉天真的說,弄得隔壁班老師一時竟啞口無言。說「就是長得像也不能這樣叫」似乎更過分。
  
  只有留紗的班主任發自內心的頭大。這不是一般的問題學生,是帶著切原作弊又把男同學鼻血都打出來的問題女學生。最棘手的是,家長開學時 專門有拜託,說她有那個什麼病。
  有那種病的學生老師是不能狠狠責罵的,當然更不能打。
  反正不能罵又不准打,那就罰站好了。於是她一斜眼睛,伸手指了指牆角說:「多和田,什麼時候你家長來了什麼時候讓你回家。」
  這次老師是發威了,決定親自打電話請家長過來。只可惜,打過去的結果是您所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聽……另一個是所撥號碼不在服務區。
  
  最終只能又把社團活動的幸村叫上來,說班主任沒有半點勉強那是不可能的。畢竟女生打架的事在立海大很少見。而發生這樣嚴重的問題,身為班主任的她卻只能找區區一個初中三年級學生來商討。
  當然幸村本人更 無奈。社團活動才結束就聽到背後有人叫他,冷冰冰拋過來一句「二年D組班主任請你過去一趟,幸村同學。」。
  「什麼事?」後來幸村曾一度後悔自己如此多嘴問這麼顯而易見的問題。
  因為那個男孩明顯是鄙視的笑了笑,一吸鼻子說:「你妹妹和人打架,把對方鼻血打出來了。」
  
  上個月作弊,這個月打架。那下個月呢?下個月是不是乾脆拿刀捅人了?
  幸村明明很生氣,偏偏進辦公室時還得掩飾自己渾身的怒氣,變臉似的換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就像真正的主謀是他一樣。
  
  老師在幸村態度很好的賠笑下決定原諒留紗一回,但前提是留紗必須寫完長達一千字的檢查,家長簽好字後明天一早交。
  幸村替紗紗一口應下,保證一定看好她下不為例。
  
  班主任曲起手指敲敲辦公桌桌面,遺憾地搖起頭來,「寫檢查已經是最輕的處罰了。知不知道事情有多嚴重?目擊人證有本班同學隔壁班同學,都說你妹妹打人的時候樣子很凶,不過……也有同學說,當時你妹妹……」她壓低了聲音,幸村低頭望著她,覺得她皺眉的模樣看上去真八卦。
  
  「……好像是哭了,但那個同學也不確定。幸村同學啊,」她稍微停頓,端起杯子喝一口水,最後的落點乾脆變幸村身上,「你們家的情況我也明白,我知道,像你們這種家庭的小孩,心理可能多少會受到些影響……」
  「她沒受影響,」突然他冷冰冰從嘴裡迸出一句,脫口而出,「我們都很好,心理沒有陰影。」
  老師愣了一下,有些尷尬地點點頭,「哦——沒受影響啊,這就好,這就好。」
  
   「紗紗她……」幸村猶豫一下,眉頭微微一皺,「她雖然不怎麼愛說話,不過,其他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這時,他才轉過腦袋,把視線對準辦公室一角的留紗。她垂著頭,兩手安靜擱在大腿兩側,樣子很乖的站在飲水機拉出的陰影裡。幸村才進辦公室時一肚子的火,賭氣故意不去看她,現在真轉臉去看了,竟發現留紗不只頭髮蓬亂,站的地方也濕了一塊,地板顏色深了足足有一圈。
  
  「是她和別人打架時踩進水池了,」老師像看懂了幸村的想法,不慌不忙地解釋,「她沒有受傷。」
  
  幸村沉默一陣,視線從紗紗腳上收回,極其誠懇地說:「老師,回去我會好好跟她說,您放心,以後她不會再打架了。」
  
  走出辦公室,一陣涼風吹來,紗紗抱著胳膊打了個冷戰。幸村回過頭,發現她幾乎是「一步一個腳印」,忍不住皺起眉頭說,「怎麼不把鞋換了?」
  留紗撅起嘴一言不發。
  幸村有點不耐煩,「去,把鞋換了回家。」
  
  「今天我就穿的運動鞋。」過一會兒她才努努嘴,「沒別的可換。」
  「那你先回教室等著。」
  留紗愣了一下,猶豫一會兒拉住他衣袖,「你要給我買啊?」
  「還有別的辦法?」幸村瞥一眼她,飛快抽開衣袖。
  等他跑去最近的商店,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清楚她穿幾號的鞋。幸村杵在櫃檯旁想想,指著一雙碼子偏小的運動鞋說:「我要這個,謝謝。」她個頭那麼小,腳應該不大。
  買完鞋幸村又去隔壁超市買了條毛巾,回學校後發現留紗坐椅子上背依牆壁,鞋子脫掉,濕襪子搭在椅子腿上。她把一雙腳伸直,小腿就橫過隔壁同桌的凳子。
  
  「先擦乾淨。」幸村把毛巾丟給她,鞋盒子放到課桌上。
  留紗捏著毛巾不肯動。
  「怎麼?還要我給你擦?」幸村板著一張臉,「還是說,要我打電話把你媽媽叫來?」
  「……不是,」紗紗這才心不甘情不願接過毛巾,嘴巴翹得老高。
  
  幸村坐她對面等著,看她擦完一雙腳要穿新鞋子,猶豫一會兒說:「不合適的話,拿去換。」
  留紗套好鞋,把腳擱去地上輕輕踩了踩,無精打采地點點頭:「不用了。剛好合適。」過一陣又摸著新鞋 問,「這鞋多少錢?回去我……」
  「你給我添的麻煩用錢還得清?」幸村極不耐煩地別過頭,突然冷笑一聲,「拜你所賜,三十天不到我進了辦公室兩次。說吧。這次又怎麼了?把男同學鼻血打出來,我都不知道你這麼厲害。」
  「因為我看他不順眼。」留紗賭氣地把臉側到窗戶那頭,天空遠處一抹斜陽正掙扎著似墜非墜,像被人用勺子挖去一半的鹹蛋黃。
  
  幸村知道她沒說實話,卻還是忍不住教訓她,「你怎麼這麼不講道理?看不順眼就要打?」
  「不是我先打的!是他先把排球揣到水裡的。」
  「那他為什麼把球揣進水裡?」
  留紗聲音驟然低下去,「因為我叫他肥豬。」
  「你為什麼罵他?」
  「看他不順眼。」她安靜幾秒,又把頭轉向窗戶,望著天邊垂死掙扎的「鹹蛋黃」。
  
  幸村沉默一陣,突然站起身,丟給留紗一個黑色口袋,「把東西收好,回家。」
  
  兩個人一路無話,留紗左手口袋右手書包,拖著腳慢慢跟在幸村身後。
  幸村路上一直猶豫又掙扎,不知該不該把她打架的事告訴後媽。但回去家裡,才發現自己的擔心純粹多餘。空蕩蕩整潔乾淨的客廳,只有牆上掛鐘的秒針在寂寞的朝前移。
  
  幸村把書包提回房間,關門時冷著一張臉說:「檢查寫好了拿來我簽字。」
  「可那是一千字啊……」
  幸村用關門聲截斷留紗的話。紗紗站在門口愣了一陣,這才提著書包怏怏回自己房間。
  
  一個小時後,留紗來敲幸村的門,「精市哥哥……」
  「檢查寫好了?」幸村在房間裡問。
  門外的人猶豫一會兒,小聲嘟囔了一句,「沒寫好,那麼多。」
  幸村打算開門的動作停下,手停在門把手上,皺起眉來,「先寫好再說。」
  「我寫不出來。」
  「寫不出來就編,反正你喜歡編故事。」
  
  門外徹底沒了響動。幸村聽到旁邊門關上的聲音,這才把門打開,看一眼客廳的時鐘,銀晃晃的時針正理直氣壯地指向數字九。
  
  幸村沒有心情吃飯,但還是去廚房下了碗麵,放在飯桌上,去敲門叫留紗出來吃飯。
  房間裡卻半天沒有響動。

幸村有點生氣,敲兩聲後乾脆直接去扭門把手。他打開門,看見留紗趴在書桌上,一顆腦袋埋在臂肘裡。頭髮凌亂的披下來,散在兩邊胳膊上。
  
  「紗紗……」直到這時他才發現情況有些不對。她抬起頭時有氣無力,眼睛通紅,額頭不停冒著汗。
  「不舒服?」幸村半蹲在她一旁,用手背去探她額頭,「這麼燙?」他有點吃驚,忙把她抱到床上,去客廳取來溫度計。一量體溫,他嚇了一大跳,三十八度九。
  
  幸村當機立斷翻出退燒藥,抬起她腦袋小心餵了一顆,然後又去廚房取冰袋,覺得放急凍室太久擔心她適應不了,又在冰袋上裹了條濕毛巾,這才放心連著毛巾一塊兒疊到她額頭上。
  
  留紗燒得心裡難受,迷糊中聽到幸村問她,「是不是很不舒服?」
  她努力搖搖頭,半張著眼睛說:「還好……就是有點熱,有點昏。」
  「你躺好,待會兒再不退燒我們就去醫院。」幸村回房間把自己的被子抱過來,一起蓋在她身上,湊過去問,「頭痛不痛?」
  「不……」紗紗一隻胳膊從被子一側伸出來,掙扎著去抓幸村的手,「我沒錯……我不想寫檢查……」
  幸村愣了一下,任由她緊抓自己右手,「那你為什麼罵他?」
  留紗咬著嘴唇不說話。
  
  幸村輕輕抽開手,從偏廳取來酒精,按比例兌了點水,又找來乾淨的醫用棉花。
  他先把棉花蘸了酒精幫她擦臉,然後是脖子。留紗閉著眼睛一隻手從被子裡聽話的伸出來,勉強笑了下,「還有手,」
  
  幸村把一團濕棉花在她掌心上潤了潤,突然問:「中川電話是多少?」
  「手機有……」她覺得眼皮越來越沉,迷迷糊糊捏了捏手心裡的棉花,「……她會很高興的,你打電話……」
  
  「我不會跟她說別的。」幸村換了新棉花又仔細幫她擦一次,臉,脖子,手腕,手心。本來還應該擦小腿大腿、胳肢窩,不過礙於她是女的,再是小學生身材,幸村還是沒好意思去掀她被子。其實光幫留紗擦那張燒得滾燙的臉,他已經有些不好意思去看她了。
  她來家裡的時間,算一算還不到四個月。這四個月幸村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很喜歡錢,和她老愛拖腔拖調地叫自己「精市哥哥」。
  其實幸村到現在也不能 完全肯定,留紗到底有多喜歡錢。上一次帶她去冰帝還禮的時候,他曾偷偷觀察過她的表情。清亮的眼神裡稍微透出了點不耐煩,幸村被保安誤認為送外賣的時候,她就把一隻腳在地上拖來拖去,歪著腦袋去望那扇雕花的大鐵門,神情和平時完全無異。
  她沒有十分嚮往那種生活,幸村看出來了。但有時候她的表現又像全世界都沒有錢重要,似乎只要有一屋子的紙鈔硬幣就能滿足她了。
  幸村覺得這不像她,但又說不上來到底她該是什麼樣的。
  
  反正……
  反正也不該是像現在這樣,病怏怏的躺在床上。
  
  二十分鐘後,幸村又用酒精幫她擦了回臉,然後從她書包裡摸出手機。
  
  中川接到幸村電話似乎沒想像中那麼激動,她只是語氣平淡問了問留紗的境況,把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告訴他。
  
  「學長!」幸村要掛電話時,中川叫住他,猶豫一下說,「我覺得……多和田不像那種會無緣無故罵人的。」
  
  幸村愣了下,在電話一頭輕輕的笑,「我也覺得她不像。」他撿起書桌上的兩個紙團,展平一看,發現是留紗寫的檢查。都只有個開頭,檢查那兩個字倒是工整,打頭那一行用黑墨鋼筆戳了個「我」字,就再也寫不下去了。
  幸村尋思一陣,把兩個紙團扔進廢紙簍,搬過椅子守在她床邊。
  
  那夜稍晚的時候爸爸打過電話,說有點事不能回來。幸村一面答應著,隱約聽到旁邊一個女人的聲音,好像是後媽。掛電話時他忍不住歎了口氣。二人世界啊……
  
  留紗的體溫在前半夜終於退了點,三十八度。幸村鬆了口氣,起身幫她換了次冰塊,拿酒精幫她擦擦手腕。他盡量把動作放輕,生怕弄醒了她。
  下半夜時,幸村又幫她量了次體溫,這一回終於降到了三十七度五。他終於放心,把壁燈打開來看,發現昏昏沉沉的燈光下她一臉的平靜,安安分分平躺在床上,就像沒有生病只是睡熟而已。
  留紗頭髮散在枕頭兩邊,脖子上流的汗把頭髮梢洇得潮乎乎的。額上的劉海幸村倒是找了夾子將它別到一邊。
  那顆夾子是在留紗書桌上翻到的,向日葵的花瓣都斷了一塊,顏色暗淡,粗糙又孩子氣十足。幸村凝望著她的睡相,目光落到向日葵上的缺口時就想,改天送她一個新的吧。嗯,等她生日的時候就送……
  



蛋糕與肥豬(五) ...

  切原知道留紗和人打架、掙扎中還和對方一起踩進水池裡時,心裡驀然只覺鬱悶——留紗竟然打架也不通知他。
  好歹自己跟她也算喝一瓶酸奶、進過同一間辦公室的交情。不能說關係有多鐵,但放眼望去整個班裡能和她說得上話的,也就只有他了吧?
  難道她不該先告訴他一聲?即使他勸阻不能至少也能幫個忙什麼的啊。
  
  於是第一節語文課時,繚繞海帶頭切原同學腦海裡的情緒始終是以糾結為主。說切原因為留紗沒告訴自己她要和某個肥得像豬的男生去小樹林單挑就鬱悶得要死要活,那是不可能的。但有一點鬱悶那是真的。
  雖然歸根結底只是事件版本經過某些個聽風就是雨、喜歡添油加醋的八卦愛好者完全變了型:留紗跑去小樹林邊撿球,搖身一變就成了在約定的時間到了約定的地點;而那顆倒霉被人一腳踹進水裡的排球,一夜過去就淪為了留紗抱去應戰的武器。是何其的無辜!
  
  至於個別推測是胖子向小女生表白,被拒後心生報復索性將球踢下水去,切原也是猶豫了一陣不知該不該信。
  當然極少數很詭異的女生用同樣詭異的神情議論,其實那胖子並不是向小女生表白未果,而是想請她轉交自己的情書給她那模樣端正的大哥,遭拒於是惡向膽邊生——一腳將排球踹下水去。這樣的傳言切原是沒有相信的。
  部長又不是女的,胖子為什麼要給他寫情書?
  
  於是單細胞動物切原赤也同學,聽過第一個課間的傳言後,此時正一手托腮,低著頭有些苦悶地望著桌上的課本,拿一支筆無意識地在練習本上亂塗,「多和田為什麼要和別人打架?對方還是一個男的。而且……」她怎麼還不來上課?
  
  他記一會兒筆記,百無聊賴裡斜了斜眼睛又去看旁邊空著的課桌。突然間沒人上課給他遞小紙條,切原覺得心裡說不出的怪。兩節課後拎著手機直接出了教室。
  
  電話撥出去十幾秒,那頭一直沒有動靜。再撥,有聲音提示,對方已經關機。
  切原愣在走廊一角時,肩膀被人撞了下,把臉轉過去看,發現是中川。那傢伙手裡正拿著電話,回過頭兩眼直勾勾也望著他。
  
  「你給……她打?」不知怎麼的,在中川的注視下切原說話就有點結巴了。留紗也是跟中川說話的,還和她一起約好去天台用過午餐。關係絕對不比和他差。
  
  中川看了他幾秒,眉頭不自覺皺一點,點了下頭說:「沒,她關機了。大概是燒還沒退。」
   「她發燒了?」切原驚訝又鬱悶,問她的時候就想,怎麼多和田發燒沒告訴自己反而告訴她了?
  「昨天她濕著鞋被罰站辦公室,所以發燒了。」
  「她被罰站辦公室?」
  
  中川驚訝地看著他,「她和人打架所以被老師罰站,你和她不是同桌?連這都不知道?」
  是挑釁,對面那雙閃爍了不明精光的眼睛,絕對是在挑釁!
  
  「昨天下午有事我提前回家了,」於是心裡的不滿立刻被寫到臉上,切原拿著手機朝她眼前一晃,一挑眉毛說,「我剛給她電話,可是她關機了。」
  「哦。」中川頗簡單地撂下一個單音,轉身拔腿就要走人,被切原手快一把拉住,「問你個事。」對方也算是個雌性,切原拉住她胳膊時突然有點不好意思,聲音驟然低下去,「她為什麼和別人打架?」
  「因為排球被人踹下水池了。」中川又回過身。
  「她被人欺負了?」切原眉毛橫立,像是只等對方一點頭他就要衝出去打人了。
  「不知道,」中川一撥頭髮兩邊眉毛皺了點,猶豫一會兒說,「我問了她,可是她不肯說。」
  
  突然切原搖了下頭,「她不會無緣無故打人的。」
  「廢話!」對方一個白眼飛過,要轉身時又別過頭來,「你跟她一個班又是同桌,關係應該不錯吧?有空的話,你也問問她,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和人打架。」
  「知道,」切原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等人走遠才晃過神來,想起該說「不用你教」才是。那樣更有氣勢。
  
  雖然切原就留紗一事勉為其難和中川進行了長達七分鐘的交流,但留紗的缺課也就只單純的受到切原和中川兩個人的關注。其爆炸性遠不及樓上的樓上,三年級幸村同學的缺席。究其原因是大部分不明真相的女生以為王子又犯病直接被公車送去了醫院。極個別女同學甚至在兩節課下仍見不到幸村身影時,開始著手準備探病的禮物。
  仁王也跟著湊熱鬧趁課間溜到一班找柳生。當然是趁真田去廁所的時候。
  
  「哎!說說,說說,幸村怎麼沒來上課?你怎麼看的?」仁王把柳生拉到走廊一僻靜的角落,一雙眼睛在黑暗裡閃著賊光。
  
  柳生不慌不忙取下眼鏡,摸出隨身攜帶的眼鏡布,邊擦邊歎了口氣,「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和外面的三姑六婆有什麼本質的區別?」
  「區別當然有,我是男的,三姑六婆是女的。」仁王嘿嘿地笑,一手搭到柳生肩上,「你總不至於以為

我還能跟丸井討論?」
  「你們怎麼不能討論?」柳生抬起頭來。
  仁王嚴肅了表情模仿,「丸井不等我問自己就摸出了電話,撥一會兒回過頭就說,『部長沒接,難道是睡過頭了?』你覺得我能和他討論什麼?」
  「不就是幸村沒來學校,昨天他妹妹和人打架。這有什麼好討論的?」柳生把眼鏡戴好,望著仁王直搖頭,「你的生活至於這麼無聊?」
  誰知仁王一拍手笑,「精髓!聽你一說我就明白,兩件事肯定有關係!」然後隨著那聲刺耳的上課鈴飛快遁回教室。
  
  幸村在留紗吃過午飯後提著書包出門,沒進教室就被切原攔住。
  切原攔住幸村時心裡也在猶豫,畢竟以往都是他被幸村招手喚過去,或者答應一聲等在原地。
  切原攔下他後聲音就開始發抖,因為真田也站過來了。
  
  「部長,我就是想問問……」於是切原抬起臉,視線飛快從副部長臉上掃過,態度很誠懇地問,「多和田同學,燒退了吧?」
  「退了。」幸村點點頭,「多謝關心。」
  
  小海帶伸手去抓腦袋,他緊張得手沒處放的時候通常都這樣做。
  「我有給她電話,可是她關機了。」最後切原解釋說,「她沒來學校,部長也沒來,大家都很擔心,聽丸井學長說,部長的電話也打不通。」
  幸村笑,「她沒有關機,是手機沒電了。我走的時候已經幫她充好,現在你可以打電話給她。」
  「算了,還是不打擾她休息了。」切原扭頭去看不遠處的小樹林,昨天留紗就是踩進旁邊的水池。
  「你給她打吧,她應該沒睡,」幸村想了想說,「我想,她會很高興接到你電話的。」
  
  聞言切原興沖沖摸著褲兜一蹦一跳走遠了。真田望了陣切原蹦遠的背影,問幸村,「你沒事吧?」
  「我怎麼會有事?」幸村有點驚訝。
  真田說:「我看你臉色不大好。」
  「我照顧她一個晚上,臉色不可能好。」說著幸村臉上笑容漸漸退去,別過頭很嚴肅地看真田,「真田,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真田立馬心領神會,穩重地一點頭道:「別擔心,我會幫你打聽。」
  
  切原捏著手機一路小跑,尋覓了塊人少僻靜的泥地,就是留紗和人打架的地方,摸出電話撥通以後突然有些感慨。多和田塊頭那麼小,還把男同學鼻血都打飛了 。真不愧是幸村的妹妹。
  
  「多和田啊,在睡覺?」很快,號碼接通。切原張嘴就問了句廢話。
  電話那頭立刻有人回答,「睡覺我還能接你電話?」
  
  聽聲音似乎比昨天上午還有生氣,切原漂浮的一顆心終於安定,吸了口氣說:「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一點都不好!」紗紗在電話裡叫起來,「我燒得連方向都分不清,你說好不好?還有,我還得寫檢查,一千字。」
  「你燒得很嚴重?」
  「嚴重,我哥守了我一個晚上,不嚴重能守一個晚上?」說話聲連同喝水的聲音順著話筒流入切原耳朵,切原想了想,問她,「你為什麼和人打架?」
  「他把排球踹進水裡了,我叫他撿起來,他不肯。」
  「可是他為什麼把排球踹進水裡?」切原扭頭去望水池,想像留紗一腳踩進水池裡時一臉驚悚的表情,「我聽說是你罵他肥豬,不過你為什麼罵他?」
  電話那頭忽然沒了響動。
  
  切原愣了幾秒,猛然間醒悟過來,遭!這麼問是不是太直接了點?還是我應該委婉些先把學校的流言告訴她……
  
  那時候,電話裡悶悶傳過來一個女聲:「因為我大哥。」
  「啊?」兩秒以後切原表情變得模糊。
  「我哥啊,」留紗有點不耐煩了,「那死胖子罵我哥,我氣不過就說他是豬了。」
  「那他罵部長什麼了?竹竿?」
  「不是,他說大哥像個女人。」
  「哦——」切原不經意間拖長的尾音讓留紗覺得有些不能理解,稍微補充一句,「就是那些罵男人像女人的話,你應該懂吧?」
  「差不多,」到底有什麼髒話是罵一個男人像女人呢?其實切原不是很明白。
  
  電話那頭隔一會兒又補充,「切原我問你,」
  「啊?」
  「如果有人說你像個女的,你有什麼反應?」
  「打他。」切原很乾脆地點頭。明白了,他終於知道留紗為什麼要罵對方肥豬了。
  「哎不對吧?」想明白後切原又糊塗了,「意思就是說他先罵人,你罵回去,然後對方先把球踢到水裡,你叫他撿他不撿,於是你們就打起來了。這樣的話,你為什麼要寫檢查?」
  
  那頭又沉默了。十秒以後才有人聲流過,「昨天老師問我,我沒說。」
  
「你怎麼不說?」
  「我不想說。」
  「你為什麼不想說?」
  「因為我不想說。」
  「哦——」又一次有意識拖長尾音,不過不是切原想不明白,是他不知該說什麼好。
  
  「多和田,」距離上一個「哦」字大概過了七秒鐘,切原突然問一句,「學長知道?你沒跟他說?」
  「沒說,」紗紗懶懶地癱在床上,睜眼望著天花板,「我誰也沒說,就跟你說了。」
  「你……為什麼只跟我說?」說他半點不激動那是騙人的。那種完全被人信任、只有自己才知道對方秘密的滿足感讓切原十分受用。而受用最直接的效果就是切原準備蹲點去幫留紗報仇。
  
  「因為我現在想說了,還有,你先別告訴我哥。等下次他問我,我自己會告訴他。」留紗說完的時候切原已經一臉正義地把手機揣回了褲兜。
  由於小樹林位置過於偏僻,導致留紗話講一半時切原手機就沒了信號。於是最後落進他耳朵裡的就只剩那句:因為我現在想說了。
  這句在切原心裡稍微翻譯一下就成了:對著你時我就想說了。
  
  一個完全信任自己、願意把不願意告訴親人的秘密告訴自己的朋友,被人欺負了,如果切原不幫她出一口氣,那他就不配和她交朋友。
  
  於是切原一個轉身,有點流氓的捲起衣袖,橫起臉上的肉去找傳說中的「肥豬」了。
  
  尋找「肥豬」的過程十分的順利,因為切原就守在別人教室門口。不過在「肥豬」懷抱了一堆零食嘻嘻哈哈上了樓梯口,尚未來得及走進海帶同學的攻擊範圍時,背後伸過一隻手拍了下切原肩膀。
  
  「切原,你守在別人教室門口幹什麼?」仁王叼著根吸管,腦袋從旁邊探過,仔細觀察學弟的表情,「表情不善啊你!怎麼?想要作案?」
  「沒、沒有。」切原結巴那一下,就被仁王勾著脖子直接拎上了頂樓,然後兩個電話叫來了柳生和柳。
  
  那天頂樓的小鐵門上了鎖,於是切原被仁王拖到頂樓後,就被對方一個人堵在了樓梯口。想跑也跑不掉,想推又不敢出手。
  
  「切原你慌什麼?就是問你點兒事,不要怕,」仁王堵在樓梯口親切地安慰他,「問完就讓你回教室。」
  「不是的,前輩,其實我沒想打他,」切原吱吱嗚嗚,頂一臉憨厚的表情,就差拿本聖經給他發誓 了,「我沒想打他,真的!」
  
  「哪個他?」剛到的柳生突然插嘴,「和她打架的那個他?」
  旁邊柳蓮二飛快念了個名字,抬起臉就開始教育:「切原,用武力是沒法解決問題的,你打了他你就會受處分。嚴重一點,還會有人說是幸村指使你去的。」
  「部長沒指使我!他根本不知道!」切原偏白的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
  「我們當然知道幸村沒有指使你,他也不會叫你做那種事,問題是,」柳生說,「別人不會那麼想,如果你真打了他。」
  
  「那要怎麼辦?」說著切原慢慢蹲到地上,像一隻漏了氣的皮球,「他罵了部長又打了多和田,難道就這樣算了?」
  突然仁王一拳捶到切原腦袋上,「你小子還真打算去揍人啊?」
  「仁王前輩!」小海帶抱著腦袋往旁邊縮了縮,「別打我頭!」
  「他罵幸村什麼了?」柳蓮二站到仁王一旁,扭過頭去,「仁王,學校裡別用暴力。」
  
  切原說:「其實,我也沒想去打他,我只是想讓他去給老師認錯,是他先罵人的。他罵部長是個女的,被多和田聽到,所以她才罵了他。」
  
  「說幸村是個女的?」柳生愣了一下,放低聲音道,「這好像不算罵人啊……」
  「嚴肅點,柳生!」其實仁王也想笑,但還是忍住,撥撥頭髮看著柳蓮二,「柳,你看有什麼辦法?幸村都被人罵了我可不能當沒聽見。」
  「辦法?」柳蓮二站去台階最高處,不睜眼地透過裝了厚厚兩層玻璃的窗戶,往外望去,自語一句,「如果是一個胖子的話……」
  
  柳生鏡片反著光笑,「這事好處理,不過要找真田幫忙。」
  「那我呢?」切原指著自己問。
  「等你進了學生會再說。」仁王笑嘻嘻又去勾切原脖子。切原被勒得哇哇大叫。
  
  於是在幸村本人尚搞不清留紗為什麼罵人的時候,柳生與柳已經單方面擬定了作戰計劃。時間為無期限,作案工具系網球部副部長真田弦一郎,以及他的手下柳生比呂士。實施過程,暫時對外保密。




那一夜(上) ...

  據說「作案工具」真田弦一郎在聽完整個事情經過後,當即就沉了臉色,簡直堪比鍋底。不過在聽柳簡單陳述完「打擊報復」相關方案時,臉色又稍微緩和了點。
  旁邊幸村一直抱肘,臉上保持了同一種表情,嘴角弧度彎得恰到好處十分溫柔和藹的笑。
  他一邊淺笑一邊微瞇著眼不時點著頭,「原來是說我像女人啊……」
  仁王低著腦袋,靠在椅背上沒接話,心裡卻想,其實本來也有點像。
  
  這時候柳蓮二就發揮了收集數據的絕佳能力,閉著眼睛進行補充:「據可靠消息,他說幸村像女人是因為被女朋友拋棄時對方說他不夠秀氣。」
  「跟部長有什麼關係?」切原適時也插了一句。
  「因為對方拿幸村舉例。」柳蓮二解釋說,「說喜歡像幸村這樣的男生,很秀氣。」
  幸村招牌似的微笑就在柳蓮二那句「秀氣」裡變得越來越透明、越來越透明……
  
  其實網球部部長休養與脾性是真的很不錯,不過,他也真的忌諱背後有人說他像女的。背後不懷好意議論別人的人,幸村都不喜歡。
  
  最後散會的時候柳蓮二拉住幸村問,「你妹妹怎麼樣了?」
  這回幸村不笑了,把頭轉過來,望著他,「三十八度九,」他停頓一會兒,放低了聲音說,「昨晚燒到三十八度九,後半夜才基本恢復正常。」
  切原捏緊拳頭,眉毛一緊又想揍人了。
  
  走出學校時,幸村接到留紗的電話,要他買蘇打粉、澱粉、水果以及葡萄乾。
  幸村很直接地問:「你想吃什麼?」
  「我沒想吃什麼啊,」留紗在電話裡很驚訝,「我只想做個蛋糕。」
  「家裡沒烤箱。」
  「我用電飯鍋做,」留紗賴在床上不自覺開始撒嬌,「反正,你就幫我買回來嘛。好不好?精市哥哥?」
  
  這句話讓幸村多少有些高興。她想做蛋糕,看來精神恢復不少。不過一想到廚房被人弄得很亂,最後還得自己來收拾,他高興裡又帶了絲無奈,「你想吃我會給你買的。」
  
  留紗張大眼睛說:「我沒想吃啊,我就想自己做。反正,你記得幫我買。」然後笑嘻嘻「啪」一聲掛斷電話。
  
  幸村也不是一般的角色,按她說的全買好了,又額外拐去點心鋪拎了塊蛋糕回家。
  果然,床上賴了一天的留紗,一見有現成的可吃,也懶得下床去廚 房做了,連問也不問。
  對這個結果幸村唯一感到不滿意的,就是留紗想不下床就吃飯。但考慮到她是病號,而且受了莫名的委屈,幸村還是把粥煮好盛在碗裡端去她房間。
  
  留紗用勺子嘗了一口「哇」的一聲很誇張地叫起來,「你真偉大!熬的粥跟外面賣的一個味道!」
  「這不是偉大,這只能說明我很慘。」幸村平靜地拿一塊乾淨的餐布替她遮在被子上。
  紗紗歪著腦袋不解地看他,「為什麼?」
  「不為什麼。」有時候幸村甚至產生一種錯覺,在學校他是網球部部長,在家裡是烹飪社社長。
  
  「我說的那些,你都買了嗎?」粥快喝完的時候留紗就眨著眼問他,「我說我要做蛋糕,請你幫忙買材料。」
  幸村吃了一驚,「你才吃了蛋糕!」
  「我不是想吃才做的,我是想試試所以自己做。」
  「烹飪社的gong課?」如果真的是,這一回倒可以勉為其難幫她一次。
  「不是,」紗紗勺子咬在嘴裡,含著笑看他,「我知道,你想說這一次可以勉為其難幫我做,不過不是的,烹飪社沒gong課,是我自己想做。」
  
  突然幸村有些不好意思,放低聲音說:「下次吧。今天你要多休息。」說著把空碗放回盤子裡,將灰色的餐布疊到一邊。
  「那明天我可以用廚房嗎?」
  「我不是不允許你用廚房,只是你燒剛退,需要休息。」幸村最後點點頭,「如果明天你病好了,那就沒問題。」
  「我有預感,明天我的病肯定好了。」留紗瞇起眼睛朝他笑。
  
  幸村出房門的時候又回過頭來,猶豫一下問:「你要不要……」
  「嗯?」
  幸村看著她,「你要不要我的電腦?」
  紗紗半啞著嗓子有點興奮地叫起來,「你要把電腦送給我啊?」
  「不是,」幸村哭笑不得,「只是借給你用。你要的話,我幫你拿過來。」
  「那我可以用多久呢?」紗紗看他一會兒,突然咧開嘴笑起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幸村一本正經地說:「最多三個小時。生病了早點睡,電腦用多了對身體不好。」
  
  留紗瞪著眼看他一陣,突然抓起被子捂著嘴巴咕噥一句,「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像一個人。」說完她翻過身去,把一顆腦袋埋進半邊枕頭裡,一個人偷著笑 「誰?」幸村忍不住好奇,「你覺得我像誰?」
  留紗忍住笑朝他揮了揮手臂,「不告訴你。」
  幸村站門邊等了會兒,見她埋著頭縮著肩膀再不說話,只得搖搖頭轉身走開。
  
  她沒說要玩電腦,幸村洗好碗還是把電腦提到留紗房裡。他站在門口,猶豫一陣伸手敲敲門,「你睡了?」
  「沒睡。」房間裡立刻有人回答,「你進來吧。」
  留紗把枕頭豎起來墊在背後,靠在床頭望著他,「有什麼事?哎,你把電腦拿來了?」她的視線飛快掃過幸村拿電腦的手,眼睛裡滿是欣喜。
  
  「你房間也沒網線,我下了部電影,你不想睡的話可以看。」幸村搬進來一張小餐桌,放到床上,然後把手提擱在上面,插好電源。
  「你下的什麼電影?」留紗拿手指去敲鍵盤,隨便敲幾下後感歎一句,「手提鍵盤真輕,打起字來沒什麼感覺。」
  
  幸村坐在床邊,側過身子幫她把電影調出來,「我隨便下的,很多女生都喜歡。」
  紗紗眼睛瞪得滾圓,在屏幕上隨著音樂的響起,一條銀色細線很流暢地勾勒出一座城堡的形狀時,忍不住皺起眉頭,「你下的什麼?動畫片?」
  幸村沒說話,在床邊坐了會兒,聽見留紗問他,「大哥,你為什麼要給我看這個?」
  「很多女生都喜歡,」幸村堅決不提,是因為自己覺得大多女孩都喜歡幻想,「下載次數排前十,評分也很高,被翻拍了多個版本。」
  「可是她們喜歡不等於我也喜歡,」留紗指著電腦屏幕問,「你知道王子為什麼娶她?」
  「他喜歡她。」
  「那他為什麼喜歡她?」
  幸村愣了一下,發覺自己答不上來。
  
  「看吧,你自己也不清楚,」紗紗像是做了件很了不得的事,得意地望著他,眼睛裡含著滿意的笑,「告訴你,那是因為灰姑娘漂亮。」
  「不全是吧。」幸村遲疑一下。
  「還有就是,她身材比較好。」
  「什麼?」幸村下意識瞟一眼屏幕,全身裹在粗布衣裳裡的幸運女主角,除了看得出她個子修長,倒也沒什麼別的優點。
  「現在看不出來,你盯著屏幕也沒用。」留紗把手提往幸村坐的方向側了點,「等王子出來你就知道了。」頓幾秒又補充一句,「女生要化妝、穿漂亮的衣服,那樣才好看。」
突然幸村脫口而出,「個性和內涵才重要。」
  紗紗沒理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過,特別漂亮的女生用不著化妝也有人喜歡。」
  
  幸村看著她的眼睛,「你很在意外表?」
  「你不在意外表?那叫你穿很難看的衣服出門,你願意嗎?」不等他回答,留紗又把小餐桌朝幸村的方向移了點,大眼睛瞪著屏幕,「我在意自己的外表,誰不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後用一隻手支著腦袋撇嘴看他,「大哥,我想喝水。」
  
  幸村起身去廚房倒了杯溫水,回來時就見她兩手規矩地搭在桌緣,眼睛盯著屏幕看得津津有味。
  他在杯子裡插了根吸管,遞到她跟前,「你不是說不喜歡?」
  「我對動畫片沒興趣,不過偶爾看一看也沒什麼問題。」留紗把吸管咬在牙齒間,一口氣喝光一半,滿足地咂咂嘴吧,「這種題材的電視看多了,容易產生幻想。」
  「什麼幻想?」
  「關於有騎著一匹白馬的王子。現實裡沒有的。」
  「現實裡沒有?」那一個瞬間幸村很神奇的發現,自己心裡突然冒出的人選是冰帝的跡部景吾。王子需要有足夠多的錢才養得起一匹一塵不染的白馬。跡部家的錢夠養數不盡的白馬。
  
  這時,留紗才轉過頭來一本正經地看著他,「不是,我不是說現實裡沒有,我是說王子不會喜歡……嗯……就是……」
  「像你這樣的?」幸村好奇地盯著她。
  忽然她變得有些不耐煩,「差不多吧。」
  「就是一般人也很難喜歡。」幸村笑起來,忍不住伸過手去動作輕柔地順她頭髮,「如果你別老是給人添麻煩,也會有人喜歡你的。」
  「我不稀罕!」留紗嘟著嘴把幸村往床邊推,「出去,出去!你也想看灰姑娘啊?」
  「看完動畫片就睡覺。」幸村站起來,微微皺起眉頭。
  
  留紗一轉眼睛,抬頭望著他時臉上突然露出一種很詭異的笑,「放心大哥,我不會亂翻你東西的。」
  幸村瞪著眼,「什麼?」
  「就是那些,那些你們男生都喜歡看的,其實沒關係,就算我看見也不會告訴別人的。」
  「你真無聊。」
  幸村斜她一眼,轉過身時聽見留紗叫他,「那你是覺得我告訴別人也沒關係了?」
  「不要亂翻我電腦 ,還有,我電腦裡沒有你想的那些。」最終幸村冷著一張臉回去房裡。
  
  當然紗紗沒有翻他的文件,動畫沒演完時她腦袋就垂到肩膀一側,枕頭歪到另一邊。
  幸村進來收電腦時,就看見她身子往窗戶的方向斜,兩手搭在腿上,一邊的劉海落下來,蓋住了小半邊臉。
  他忍不住湊過去觀察她的睡相。
  
  留紗閉眼的時候比睜開要可愛。腦袋歪到一旁,嘴唇碰到衣袖,微微張開,有時輕輕抿一下。長長的睫毛低垂著一動不動,燈光裡在眼瞼處投下的一層陰影,挺細。
  
  幸村細看一陣,笑了笑,轉身收好電源,把手提連著小餐桌端回自己房間,又回頭幫著留紗把腦袋擱回枕頭上,替她拉過被子,掖好被角,檢查一遍窗玻璃,這才關燈離開。
  
  切原在幸村洗澡前一刻打來電話,關切地詢問留紗的狀況。幸村在電話裡輕笑,「已經退燒,精神也恢復了不少。」
  切原鬆了口氣,又問:「那部長,明天多和田會來學校?」
  「應該會,」幸村點點頭,在切原要掛電話時突然冒出一句,發自內心的,「切原,紗紗給你添麻煩了。」
  「啊?」切原垂著腦袋,看看安靜窩在枕頭一旁銀色的遊戲機,猶豫一下小心解釋,「不是的,部長。其實……其實她沒有威脅我。那都是她隨口說的。啊不對,也不是她隨口說說,是她袒護我才說的。」
  「我都知道,」幸村說,「我的意思是指,平時你很照顧她。所以我要謝謝你。」
  電話那頭切原嘿嘿地笑,很大方地說,「這沒什麼,其實我很樂意照顧她。」以至於幸村洗澡的時候都在思考,到底是切原太過豁達,還是自己太怕麻煩。
  
  其實從留紗來到自己家的那天,幸村時常會心生一種錯覺,是不是上天故意在考驗他。甚至他已經預料,未來的幾年除了花時間給她煮飯幫忙照顧她,還要時刻準備著處理留紗無法處理的殘局。
  那是一種他完全摸不清走向的詭異人生。而最最不幸又最肯定的是,這種充滿了未知數的人生裡,總是存在一個已知的定數。這個定數的名字叫多和田留紗。
  或許……有好幾秒鐘,幸村陷入很認真的思考,覺得只有留紗嫁人的那天,他才能徹底擺脫她。
  
  「不過,到底誰受得了她?不求上進、貪小便宜、愛偷懶又衝動,固執又現實,個子矮身材差……」幸村扳著手指,悉數將留紗的缺 點數了一遍,又覺得自己實在很無聊,舒一口氣後關燈翻身睡下。
  
  上半夜沒過,幸村又坐起身,套了雙拖鞋下床去廚房倒水喝,一到偏廳就看見廚房的灶台上星星點點閃著一絲火光。那火光隨著門縫裡吹過的穿堂風,在半空裡左右搖動。
  
  說幸村沒有被嚇到那是可能的。畢竟,這種廚房裡半夜滋滋地燃著燭光、與現實完全脫節的情景幸村是第一次親眼看到。
  尤其是燭光一旁還站了個白衣飄飄、長髮披肩,背對著他的女生。
  那個女生是留紗。
  她慢慢轉臉過來時,幸村驚得淌了一背的冷汗。
  
  萬一那個女的轉過來一看,不是留紗。那幸村是肯定要嚇得尖叫的。
  其實就算她轉過來發現是留紗,幸村還是有想叫的衝動。主要是紗紗臉上神情太過夢幻,轉頭的動作又十分緩慢。以至於她低垂著眼睫毛先動動嘴巴,叫「精市哥哥」時幸村本人都沒反應過來。
  
  「你……你半夜不睡,跑廚房裡幹什麼?」幸村恍過神後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摸開關。留紗低著頭慢悠悠抓住他手臂,「沒用的,大哥。」
  「什……」
  「停電了,所以我才用蠟燭。」
  
  終於幸村不再緊張,把眉頭皺一點責備她說:「你怎麼還不睡?」
  「今天躺一天了,我睡不著。」留紗撇著嘴,把蠟燭舉在半空中,蒼白的臉上一雙大眼睛瞪著幸村,「精市哥哥,有沒有應急燈,蠟燭光太弱了。」
  
  幸村連忙從客廳翻出應急燈,邊裝電池一邊吩咐她,「把蠟燭吹了。大半夜的,點什麼蠟燭。」
  「你很怕?」留紗偏不把蠟燭熄滅,蹲到地上笑嘻嘻地望著他,「我看你臉色都發白了。是不是以為廚房站的不是我啊?」
  「不是你是誰?」幸村沒好氣地瞥一眼她,一口氣把蠟燭吹滅,提著應急燈站起來,「幾點了你還不睡,明天不去上課了?」
  「去啊,怎麼不去?切原說要給我帶好東西,我當然要去。」留紗抿著嘴唇說,「一天沒見他了,怪想他的。」
  
  「切原?」今天打電話時,幸村還從心底感謝他,可是聽留紗面掛微笑、左一句「切原」右一句「切原」,心裡陡然間有些不是滋味,但又說不上到底為什麼。
  
  「是啊,切原說明天會給我……」
  「你為什麼不說?」突然,幸村打 斷她,表情有點冷淡。
  「啊?」留紗不解地眨著眼。
  「你為什麼不說實話?」隔一會兒幸村才說,「你說他是肥豬,是因為他說我像女的。」
  
  留紗怔了幾秒,然後「哎」地一聲叫起來,抿緊嘴唇,眼睛滴溜溜轉了好幾下。他扁著嘴看幸村,「不是跟他說了別告訴你嗎?他怎麼全都說了?」
  幸村冷笑著望她,「你跟他說,不能跟我說?」
  「什麼?」留紗被幸村臉上肅穆的神色給震住。看他不苟言笑的樣子,像是真的生氣了。可是……
  
  「這個很重要?」紗紗小心翼翼審視著幸村的表情,不明白他為什麼要不高興。
  
  幸村故意錯開她的目光,盯著旁邊廚房的滑門,慢慢點頭,「重要。」
  紗紗露出很迷惘的神情,不解地望著他,「為什麼很重要?」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04

那一夜(下) ...

  幸村愣了一會兒,轉臉過來清清喉嚨,慢條斯理地問:「你不告訴我,是不是怕我不相信你?」
  留紗好奇地看著他,想了想才搖搖頭:「不是,我知道你會信的。」
  「那你為什麼不說?」
  「這個……」紗紗咬緊嘴唇,低垂著眼瞼,像是自己又做錯了什麼。其實,她自己也搞不清為什麼一開始會猶豫要不要告訴他,但她可以肯定,不是害怕對方不信他。
  現在幸村卻鄭重其事地問她原因,使她覺得倍加苦惱。
  
  幸村繼續盯著她,「很難回答?」
  「也不是,」有一個剎那,留紗覺得自己明白了。她不想告訴他實話,是覺得不好意思。就像現在幸村提著應急燈堵在她對面,低著頭注視她。她驀然就開始緊張,手心都洇出汗來。
  下一次再有人在背後講幸村壞話,她還是敢衝過去理論。但是,她不願意讓他知道。
  
  「其實我……我不知道。」最終她抬起頭,一臉好意地衝他笑笑。
  「你不知道?」幸村很驚訝,「你連原因都不清楚,自己一個人就決定不告訴我了?」
  留紗沉默幾秒,眼光定定望著他的眼睛,一板一眼地解釋,「我是不知道,可是一開始我的確不想讓你知道。但是和切原聊過以後,我已經決定只要你再問我,我就會說了。」
  幸村沒來由一陣煩躁。切原,又是切原。
  
  說完留紗又垂下眼瞼,背著手把一隻腳在地板上擦來擦去。
  幸村有點不耐煩,板著臉問她,「這麼說,還是怪我沒有再問你了?」
  「不是,我沒這個意思,」紗紗一嘟嘴,把那隻腳收好,咬著嘴唇默默垂下腦袋,視線從一隻拖鞋移到另一邊,最後慢慢落在一旁地板上燈光拖出的幸村的影子上。
  
  突然,她抬起頭來,扁扁嘴問他,「精市哥哥,是不是我只告訴切原沒告訴你,所以你不高興了?」
  「不是!」幸村脫口否定,隔一會兒才皺著眉解釋,「因為你不說,我不知道到底誰對誰錯。」他稍稍停頓一會兒,「讓人誤會你覺得很好玩?」
  「不好玩,我被罰站辦公室還要請家長,怎麼可能好玩?」紗紗揚起眉毛,撇撇嘴說,「不過我覺得吧,就算我不跟你說,你還是會幫我的。」
  「我怎麼幫你?」幸村有些糊塗。
  「你照顧我啊。我發燒你照顧我一個晚上,還把電腦也借給我用。」說著她瞇起眼,嬉皮笑臉地對著他,「從前你不喜  歡我的時候,還是要幫我買粥做飯,現在我們關係不錯,你肯定是幫著我的。」
  
  「什麼邏輯?」幸村哭笑不得,「我照顧你並不等於你有道理,也不等於你不會受懲罰。」
  「你沒聽懂我說什麼,」留紗朝他擺擺手,「我的意思是指,就算我沒道理你還是會幫我的。」
  「不會。」幸村態度堅決的否認。
  紗紗有點委屈地看他,「那下次我生病,你不管我了?」
  「你邏輯有問題,」幸村吁了口氣,「你做錯了我當然不會幫你,幫你就等於包庇你。」
  
  留紗望著他,把一雙眼睛睜大,瞪著他似的,「你口是心非!昨天你那麼生氣,還是替我買了鞋,又照顧我一整夜。」
  幸村漫不經心糾正她,「是前天,十二點一過就是第二天。」
  
  「你……」留紗忽然變了臉色,幾秒前的得意一掃而光,呆呆地望著幸村,直到對方唇邊慢慢浮出一個微笑。
  那笑看上去很隨意,又有點冷漠,像是在談自己漠不關心的話題,「你不只要好好鍛煉邏輯思維,還有注意你的時間觀念。」幸村很冷靜地說,「如果你不想被柳生或者真田學長逮到。」
  「你怎麼不回答我的問題?」紗紗賭氣地把臉別到一邊,歪著腦袋說,「下次我生病,你還管不管我?」
  「你很希望自己生病?」幸村好笑地感歎,原來不只是身材像小學生。
  「我沒希望自己生病,我就是想知道,下次我病了你還會不會照顧我。」
  
  幸村忍不住笑起來,「老實說我不想照顧你,因為照顧你很麻煩。不過,如果你真的病了,家裡又沒別人,我會照顧你的。」
  紗紗皺起眉頭,「也就是說,如果家裡有別人,你就不照顧我了?」
  那個皺眉的動作看得幸村愣了幾秒,過一陣後他踟躕著開口,「你很希望我照顧你?……不是……」剛一問完幸村心裡就說不出的後悔。這個問題聽著有點怪,他還沒試過要問誰這麼古怪的問題。
  
  紗紗卻有些不以為然,抿著嘴唇低下頭去,過一會兒又抬起臉衝他調皮地一笑,「也不是啊,你看他們經常不在家,就算回來也是半夜,萬一哪天我病倒在床上都沒人問一下,那該多可憐啊。」
  幸村附和地點點頭,不知為什麼,心裡卻隱約一陣失落。藉著燈光他看了看牆上的時鐘,指著她房門的方向說:「去睡吧,明天你還要上課。」
留紗有點撒嬌地拉住他胳膊,「精市哥哥,我做了個蛋糕,你要不要吃吃看?」
  「你半夜起來做蛋糕?」
  「不行嗎?我睡不著所以找點事做,還有,」大概是幸村一臉的不可思議刺激了她,紗紗用手指著鐘,很認真地說,「你說過明天我就可以用廚房了。十二點一過就是明天,我沒說錯吧?」
  
  一時,幸村講不出話來,只是將燈光對準廚房,「拿來吧。」他笑,「難得你肯自己動手一次。」
  留紗撇撇嘴,「你就不能誇獎我一次?」
  「我是在誇獎你啊,你沒聽出來?」幸村優哉游哉地坐去沙發,把應急燈擱在茶几上,「蛋糕呢?」
  
  她用一個小碗裝了塊蛋糕端出來。幸村搖著頭,「影響食慾。」
  「不會影響的,」紗紗一臉笑意地把碗放在應急燈一旁,用筷子夾一點送到他嘴邊,有點討好地說,「你試試吧,不難吃。」
  
  幸村轉過臉,直撞到她的眼神。留紗正一動不動地望著他,嘴角是一種調皮的笑,目光卻很溫柔。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她多久,只覺得她把一張臉湊得很近時,心裡突然有點緊張。
  
  他開始不好意思,忙伸手去拿筷子,「我自己來。」
  留紗卻不鬆手,歪著頭認真看他一會兒,忽然笑起來,「你皮膚真好,又白又細。」
  幸村懊惱,「這種話只適合對女生說。你應該跟中川講。」
  「嗯?」留紗瞪大眼,「你能記住她名字了?」
  「你每天不是切原就是中川,我想不記住都很難。」
  
  紗紗把筷子遞給他,「其實我提的最多的還是你,不過可惜,我不提,他們也能記住你名字。」
  幸村吃一口蛋糕,似笑非笑瞧一眼她,「我不需要你提。」
  「知道,知道,在學校你很有名,哪兒需要我替你宣傳?」留紗抱腿坐上沙發,曲起膝蓋,把小半邊臉埋在膝頭,問他,「蛋糕好吃嗎?第一次做,所以我只放了點葡萄乾。」
  幸村瞥一眼她,「把腳放好。」
  「什麼?」
  「把腳放好,坐端正。」幸村移開眼光,「蛋糕不好吃,但也不難吃。第一次能做成這樣,還算……不錯。」
  「你表揚我,我是很高興,不過,」留紗皺起眉來,「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說那些?」
  「哪些?」
  「什麼叫要坐端正,為什麼我非要坐 端正?」
  
  幸村吸一口氣,鄭重其事地解釋,「你是女孩子,應該注意自己的儀表。穿著睡衣又是半夜,不要這樣坐。」
  「我怎麼了?」留紗低頭看看自己,「沒有走光啊,」然後一撇嘴說,「你不是說我只能穿兒童泳衣,現在又叫我不要這樣坐。」
  
  幸村站起身來,「這是兩回事,你身材怎麼樣跟你的坐姿沒有半點關係。」
  「沒關係嗎?」紗紗一頭栽倒在沙發扶手上,盯著幸村回房的背影,突然叫起來,「你還沒告訴我,到底喜不喜歡這種蛋糕啊?只放葡萄乾的,你喜歡嗎?」
  幸村沒有回頭,只嘴角掛著笑,「你多練習幾次,說不定會變得好吃。」
  
  第二天留紗回到學校,切原獻寶似的把自己珍藏的遊戲機遞給她,「這些遊戲都簡單,借給你玩。」
  「什麼時候還?」她低著頭用手指戳戳幾個凸出的按鍵,抬臉對著他粲然一笑,「還是切原好,免費借我遊戲機。」
  「哈哈……」切原嘿嘿地乾笑兩聲,心裡突然有些不是滋味,猶豫一下說,「可是多和田,上課還是不要玩的好。」
  「上課我不玩,被老師發現又得請家長了。」留紗把遊戲機塞進書包,「我哥非罵死我不可。」
  「你放心,多和田,」突然切原冒出一句,「學長會幫你報仇的。」
  「他要幫我報仇?」紗紗很好奇。幸村不像會打架的人。
  「不是他,是他們。這主意是柳學長想的,真田副部長和柳生學長已經答應幫忙了。」切原湊到留紗耳朵邊,放低聲音說。
  
  留紗看著他,有點失望,「什麼主意?」不認識的人都要幫她報仇,那幸村幹什麼去了?
  「現在我不能說,學長說要保密。」切原說完歎一口氣,「可惜我不是學生會的,不然我也可以參與。」
  「哦——」留紗拖長了音調,臉上神色一派輕鬆。
  她知道,幸村也不是學生會的。
  
  兩節課後,紗紗上樓,走到三年C組教室門口,招呼幸村出來。
  幸村把她拉到廊道一邊,「找我有事?」
  「我就是想問問,那檢查還寫嗎?」留紗看著他。
  「你做錯了嗎?」幸村反問她,「你覺得自己錯了就寫。」
  「那我覺得自己沒錯呢?」
  「沒錯就不寫。」說完幸村別過  頭去,淡淡瞥一眼站旁邊喝飲料的仁王。仁王笑容瞬間凝結,慢慢轉過身去。
  
  留紗繼續問他,「如果老師叫我寫呢?」
  「告訴她實話,說你沒錯,不會寫檢查。」
  
  幸村不容置疑的口吻使得他纖柔的形象在紗紗心裡瞬間挺拔。留紗臉上掛著笑,「如果我說了她還叫我寫呢?」
  幸村笑,「如果她堅持要你寫,你來找我。」
  「你不怕老師?」
  「不是怕,只是尊敬,」幸村想了想,猶豫著補充,「讓你濕淋淋一站就是一個多小時,本身就是錯誤的處理方法。」
  
  留紗目不轉睛看他一會兒,突然瞇起眼笑起來,「我就知道,你心裡始終是幫我的。」然後抿著嘴唇轉過身一跳一跳地朝樓梯口蹦去。
  
  背後柳生一隻手突然搭幸村肩上,狡黠一笑,「你妹妹意外的活潑啊。」
  幸村嚇了一跳,沒好氣地說:「只要涉及偷懶,她都很積極。」
  「是嗎?」柳蓮二不知從哪個角落躥出來,用一種帶了點滄桑的口吻附和,「現在的小女生,大概都是這樣。」
  幸村笑著搖搖頭。
  他覺得留紗的字典裡,一定沒有勤快兩個字。
  
  不過,當她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也是可以勤快的時候,他卻一點都沒覺著高興,反而常常受到驚嚇。
  因為留紗總是趁大人不在家時,半夜爬起來做蛋糕。
  於是幸村半夜去廁所或是起床喝水,老是會看見十分真實的廚房裡,一個不怎麼真實的長髮女孩蹬一雙拖鞋忙忙碌碌的身影。
  而且留紗總是穿一條棉質的純白睡裙,頭髮披在兩邊肩膀。等開關跳閘的時候,她還會不慌不忙在灶台上點一支光芒微弱的蠟燭。理由是找不到應急燈的電池。
  甚至,她會在做好蛋糕後第一時間端去幸村的房間。
  這也是部長大人最受驚嚇、最受不了的地方。
  
  幸村第一次半夜開門和留紗面對面望著對方時,他十分想大叫。不過為了面子他還是忍住恐懼,很鎮定地警告她,不要在半夜端蛋糕過來。
  那時候留紗就歪著腦袋,很單純地望著他說:「可是,你昨天只說還不錯,沒說蛋糕很好吃啊。」
  「的確沒有很好吃。」幸村覺得自己的忍耐快要到極限了。她不可愛,她一點都不可愛! 「所以啊,今天我又做了一個,你吃吃看怎麼樣。」留紗把蛋糕塞過去,央求他,「只吃一口就行。」
  幸村無可奈何,勉強嘗了一口,說:「可以。」
  「可以是指什麼?你覺得好吃嗎?」
  「你才學做幾天,不可能很好吃,」幸村突然想起丸井,「烹飪社都不夠你學習,下次介紹丸井給你認識。他會烤蛋糕。」
  留紗一口回絕,「不用,我喜歡自學。」
  「你自學我沒有意見,不過半夜不准站我房門口。」
  「你怕啊?」留紗對著他得意地眨眨眼睛。
  「不怕,」幸村不會承認自己就是怕,皺皺眉頭,「你不能白天做非要半夜起來做?還有,你為什麼非要問我?」
  「因為我想聽你說一句話。」
  「說什麼?」
  「說……」紗紗看看他,垂了點眼瞼,有些靦腆地笑起來,「說你喜歡吃這種蛋糕。」




  沒有謊言的圈套(上) ...

  幸村嚇了一跳,「什麼意思?」雖然十五歲的他沒有和女生拉過手,更沒有過多的肢體接觸,但極其缺乏實戰經驗的幸村,收到的一摞情書提出門也是可以論斤處理的。
  那些情書他無聊的時候會看看,內容大同小異。時間一長,就覺得即使沒有對象自己也能握著筆隨意揮灑一封,而且詞句含蓄絕不會很直白地宣稱——我喜歡你,會反過來說希望你能喜歡我的什麼、什麼、和什麼。
  
  於是留紗帶了點羞澀、很直接地表示,她很想聽自己說「喜歡吃這種蛋糕」時,幸村結結實實嚇了一跳。
  
  他略低了頭,表情愣愣地看著她,心裡一直琢磨是不是這幾個月來照顧她太周到以至於對方產生了某些不該產生的想法。
  一時,他覺得尷尬,又有些為難。
  如果是學校裡隨便一個女生,他頭也不抬就可以拒絕人家。但換成了留紗,他沒有辦法不去考慮後果。
  
  紗紗沒來的時候,柳蓮二曾私下裡問過他,你喜歡哪種類型的女生。那時候幸村脫口一句「有內涵的」,篤定異常。
  
  仔細一想,內涵她是有,不過少得可憐。何況留紗離自己的標準實在有些遠。儘管幸村自己也不明白,到底在心裡是靠什麼東西去衡量那個她。
  只是他不想接受留紗,但也不很樂意看著她難受。
  
  紗紗望了他半天,發現幸村只是站著發呆,忍不住伸手點點他胳膊,扁扁嘴說,「我沒有強迫你說的意思,你喜歡就說喜歡,不喜歡就說不喜歡。還有,你問我為什麼白天不做非要等半夜,」她扳著手指頭,慢慢低下頭去,「因為白天要上課,回家了要先完成功課,然後就是……」
  「就是?」幸村回過神來。
  留紗吱吱嗚嗚,轉一轉眼睛說,「暫時我不能告訴你。不過我保證,以後會主動告訴你。」
  「你不告訴我也沒關係,我沒興趣知道,」幸村說,「只是半夜不准守在我房門口。」
  「不守也行,不過你要幫我試吃蛋糕,不會太長時間的,你可以放心。」留紗抬起臉,笑意盈盈地望著他,「只要你答應,我保證不煩你。」
  「要多久?」
  「到海原祭結束。」
  
  幸村明白過來,突然有些好奇,「你要拿這些蛋糕去賺錢?」
  「當然,所以我才請你試吃。」紗紗抿了下嘴唇,「我回家才做的,總不至於隔天端給切原吃吧。」
  「你去烹飪社的時候不能做?」
   留紗撇撇嘴,「老師不會每次都佈置蛋糕的,而且烤箱不會只給我一個人用。」她把盤子塞過去,不依不饒瞪著他,「你吃吃看,到底喜不喜歡。」
  
  幸村猶豫幾秒接過盤子,「就算我喜歡,也不代表別人喜歡。」
  「可是你平時做的料理味道都不錯,說明你味覺是正常的。再說,就算我端著蛋糕去問切原,那他覺得好吃也不等於別人會覺得好吃。」
  
  幸村默默低頭咬一口蛋糕,發現她在夾層裡放了點巧克力片,不由皺皺眉說,「我不喜歡太甜的東西。」
  留紗笑嘻嘻地點點頭,「明白,下次不放巧克力了。」
  「但有些人喜歡吃巧克力。」幸村又有些懵了,真的只是試口味?
  「尤其是女生。」接著他補充。
  
  她在對面豎起一根手指,「不過男生更捨得花錢,巧克力不能都放。」
  「連這個你都想到了?」終於他可以肯定,留紗沒有別的意思,純粹是把他當成校園裡普通男生的代表一名。不過抓一個典型,口味正常的那種。
  
  「那是當然,要賺錢嘛,」留紗看上去頗有些得意,兩邊嘴角不住地往上翹,「就算是女生想吃,一般也是男朋友掏錢,所以付錢的還是男生。」
  「有些女生會自己付錢。」
  
  留紗拉了點臉,咂咂嘴吧說:「我現在不跟你討論這個,我只和你討論蛋糕。」她拿過幸村手裡的盤子,歪著頭對他調皮地眨了眨眼,「精市哥哥,也讓你們網球部的同學來買蛋糕吧。不貴的,比外面的還便宜一些。」
  幸村笑了,「你做得好吃我就介紹他們買。」
  「那就對了,」誰知留紗一本正經望著他,眼裡竟含了一絲笑,「你看,我不讓你試吃,你怎麼知道好不好吃?所以嘛,我最應該就是問你的感受。」
  
  幸村看著她一臉的無辜,忍不住歎一口氣,「反正,你總是能找到理由。」
  留紗微笑著補充,「不過,你說的也對,別人的意見也重要。明天我就把蛋糕帶給切原。」
  「你不帶給中川?」幸村脫口問她。
  「她自己也做的,哪兒用我帶啊?」說著她直勾勾瞪著他,偏著腦袋,眉頭微微皺一點,幾秒之後突然一下子雲開霧散,指著幸村鼻子嬉皮笑臉地說,「喲——還說我呢,你自己不也是中川中川的?現在知道關心她了?怎麼?你想通了?要不要我提前告訴她啊。」
  幸村驀地沉下臉色,「你做事能有說話本事的一   半, 蛋糕也用不著找人試吃了。」
  留紗怔一下,飛快挪開視線,咬著下嘴唇輕聲嘀咕,「開玩笑你也當真,臉色說變就變。」然後轉過身,蹬著雙毛毛絨拖鞋「噠噠」地踏進廚房,故意把地板踩得很響。
  
  第二天,她果真把剩的一點蛋糕帶去學校。切原接過飯盒時一臉感動的神色,連聲道謝。前排某個男同學適時地轉過頭來,吹著口哨朝他擠眉弄眼。
  切原有點臉紅的把盒蓋揭開,看一眼裡面,「多和田,你又請我吃蛋糕啊。」
  「沒事,這是半成品,我哥還嫌它不好吃,隨便咬一口就放盤子裡了,」紗紗指著蛋糕抱怨幸村。
  
  切原愣了一下,抬起眼皮,「學長說不好吃?」還半成品,難道是吃剩不要的?
  「他說不喜歡吃太甜的,我覺得巧克力挺好吃的,就是容易發胖。」說完她支手肘碰碰切原胳膊,「切原,你們男生都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
  「也不是,丸井學長就喜歡吃甜食。」他猶豫幾秒,又把蓋子合上。
  
  留紗把一顆腦袋托在手上,歪著臉看他,「你也不喜歡吃甜食?」
  「不是……」切原不好意思說自己不想要別人吃剩不要的,又怕留紗誤會,只能結結巴巴轉移話題,「多和田,遊戲好玩嗎?」
  「好玩,全是我小時候玩過的遊戲。」留紗看著他,瞇起眼笑了笑,「切原啊,海原祭我們幾個女生要佈置點心屋,到時候你來吃蛋糕吧。你喜歡吃什麼直接告訴我,我提前幫你準備。」
  「你要提前幫我準備?」他把臉轉過來,看著留紗微笑著衝他點頭,「放心,是新鮮的,我不過提前準備食材。」接著她問他,「你喜歡吃什麼?」
  「我啊……」突然他變得有些不好意思,移開視線伸手去抓頭髮,然後小心翼翼又把盒蓋打開,「抹茶,那就抹茶好了。」
  
  留紗愣了一下,輕微一撇嘴,「知道了。」其實只是隨口問問,覺得夾層裡多放點水果已經很對得起他了。結果切原張口就是抹茶。
  抹茶口味的,她不會,也沒想過要學。反正,她最需要的還是幸村的一句話。
  
  當然那句話幸村是不會輕易說出口的。因為他老感覺說不出的彆扭。
  試想柔和酥軟的燈光裡,身材瘦小的小女孩一襲白裙,目光定定,眼睛裡還總泛著點微光,像是玻璃瓶裡裝的黑色幸運星。午夜微涼的夜氣水一樣瀰漫開來,留紗就一手托著盤子把一塊蛋糕叉到他嘴邊,抬起臉,十分天真地喚一聲:「精市哥哥,你吃吃看嘛。」然後拉著他臂膀撒嬌地輕輕左右搖晃,拉長了音調問,你到底喜不喜歡,喜不喜歡啊……
  
  幸村直覺,如果自己說了喜歡,那就極容易造成一個錯誤的開端。於是在面對留紗一臉執拗的詢問時,他總是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說「還可以」、「還不錯」,或者「還行」。就是不說「我喜歡」。
  
  有一個夜裡留紗終於不耐煩了,一叉子晃到幸村面前,把幾絲頭髮凶狠的撥去耳後,帶了點小流氓的架勢問他:「大哥,你究竟是喜歡不喜歡啊?」
  
  幸村覺察出一股陰謀的味道,把晃眼的叉子擋到一側說:「你為什麼非要我講這句?」
  「因為喜歡和還不錯是不一樣的!」海原祭迫在眉睫,紗紗急得跳腳,「還不錯還可以還行通通都是敷衍!你就是為了安慰我隨便說說的,我知道,其實你覺得很難吃,但是不明說。」
  
  「我沒敷衍你,的確是還行,」幸村拉著她坐到身旁,「你本來沒學多久,做成這樣已經不錯了。」
  
  他轉過臉去,發現她低垂著頭滿臉的沮喪,嘴唇像往常一樣嘟起,頭髮凌亂地攏在耳後。他猶豫一下,伸手拽拽她胳膊,不過留紗沒有反應,只是撅起嘴沒精打采垂著腦袋。
  
  幸村有點不忍,想了想問她,「你告訴我,為什麼非要我說喜歡?」
  留紗沉默一會兒,突然抬起頭,一臉的認真,「精市哥哥,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什麼時候你會生氣呢?」過一會兒她自己先糾正,「噢不對,是我做了什麼會讓你不高興?」
  「這很重要?」
  「重要啊,你人挺好的,所以我不想讓你不高興,」重要的是你不高興就會弄得我也不高興,留紗抿抿嘴唇有點討好地望著他,像一隻渴望被人買走的玩具狗。
  幸村想了想說:「不要明知故犯,這樣我就不會生氣。」
  「好抽像,你能不能說具體點?」
  「具體點?」他頓了會兒,突然想起問她你為什麼要罵人時,留紗咬著嘴唇說自己是看不慣對方。
  
  於是幸村沉默一會兒,轉臉看著她,「說實話。不要撒謊。」
  令他驚訝的是,留紗一口答應,滿臉的輕鬆,「這個容易,這回我不撒謊,你放心吧。」
  「  那你為什麼非要聽那句?」
  「精市哥哥,」她抬起眼皮,像往常一樣叫他,笑了笑,「我能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
  「夾層裡放水果和放果脯,你更喜歡哪一種?」
  「水果。」
  「也就是說,你喜歡夾層裡放水果的?」留紗看著他,眼珠子一動不動,「什麼水果都行?你有不喜歡的水果嗎?蘋果?橘子?」
  「沒有,什麼水果都行。」他懶得去計較了。反正,她答應了會說實話。
  
  得到答案,留紗端著盤子高興地站起身,搖頭晃腦朝廚房走去。幸村叫住她,「你不問我了?」
  「問什麼?」她轉過頭來。
  「……喜歡蛋糕。」不知為什麼,突然他有點猶豫。
  「不問了,你想說就說,不想說算了。」她倒是難得的瀟灑,哼著小曲稀里嘩啦在龍頭下樂不可支衝著盤子,再不回頭。
  
  他矛盾又好奇,想知道原因又不想去問。一直到海原祭開場那天,幸村才恍惚過來。
  原來他一早就落入留紗設計的圈套裡。




沒有謊言的圈套(中) ...

  切原在海原祭前一天為留紗帶來了好消息。
  他望著她有點興奮地說:「多和田,告訴你一件好事,你聽了一定高興!」
  紗紗將視線從手機上挪開,抬抬眼皮,「什麼事?」
  切原瞇起眼睛,「上次欺負你的胖子,終於被柳生學長解決了。」他湊過去伸手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那得意的樣子彷彿解決掉胖子的就是他自己。
  留紗愣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怎麼解決的?群扁?單挑?」
  「那哪兒行?真田副部長不可能同意。」切原頗不屑地皺皺眉毛,從鼻子裡很輕的哼一聲,「還不是怪他自己,中午溜出學校吃外食,被柳生學長逮了現行。他還跟學長求饒呢,當場就被學長教訓。」
  她問:「他怎麼教訓的?」
  「口頭教育,柳生學長不打架。而且還有其他人在。」
  
  留紗一咧嘴,翻了翻眼睛,「你說的好事就是指死胖子被口頭教育了?」
  「還不止,筆頭教育也有,」切原搖著頭,突然帶了點神秘地壓低聲音,「本來一般的檢查一千字,學長說海原祭期間要翻倍,叫他態度端正的寫兩千。」然後提高聲音,「今早上就交。」
  留紗看著切原比自己還興奮,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光寫檢查似乎太過輕鬆,兩千字,隨便湊湊就有了。可是,再重的懲罰,連她自己也想不出來了。留紗倒是願意乾脆些,直接帶人揍那死胖子一頓。但她也明白,等她打完架放好袖子回去,估計幸村連大門都不給她開了。
  不止幸村,這些人和以往她認識的那些男孩都不大一樣。他們遵守校規,又不死守校規。解決問題不用拳頭,只靠腦袋。
  
  切原見她表情怔怔,半天不開口,臉上也沒露出比較欣喜的神色,不由皺皺眉問:「多和田,你是不是覺得兩千字太少了?其實也對,你燒到三十八度九,差點就進了醫院,讓他寫個兩千字的檢查實在太便宜他了!」
  留紗轉過頭去,「那你覺得該怎麼做?」
  切原眼冒凶光,突然惡狠狠地一捶拳頭說:「起碼要寫五千字!」
  
  留紗盯著他看一會兒,半扯著嘴角乾笑一聲,「其實沒有本質區別。」
  切原就在那一聲笑裡把腦袋垂了點,掙扎著慢慢對她解釋,「你跟我說的那天,我本來要去修理他的,……結果半路遇到仁王學長。」
  「他看出來你預備去打架了?」
  「他看出來了,因為……」那絕對是一個失誤。事後切原一直如此認為,若不是自己跑別人教室門口去蹲點,別說仁王雅志,就是真田副部長來了也逮不著他。
  
  「什麼?」留紗看著他。
  切原在其注視下聲音漸漸變小,「仁王學長是在他教室門口碰到我的。」
  「守株待兔啊……」她用一個成語形容切原的義氣之舉,過一會兒才眨著眼說,「切原,幸好你遇見仁王學長了。」過幾秒,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突然笑了笑,「架……還是不打的好。」
  「啊?」
  「其實啊,就是第二天我燒退了,我還就真的想打他,使勁打!狠很的打!不過嘛,」留紗看著他,目不轉睛,唇邊慢慢浮起一個俏皮的微笑,「如果我主動去打他,那寫檢查的就真是我了。」最後她很平淡地告訴他,其實自己沒有先動手,是他先推她的。
  
  切原愣神幾秒,突然咬牙「呸」了一聲,「什麼五千字,應該罰一萬字!」
  
  當然一萬字的檢查實在有點誇張。再說柳生也不敢逼他交一萬字的檢查。要真面不改色叫那胖子寫了,那下一個挨批評的就是他。
  
  真田說了,海原祭期間學校有人參觀,違反校紀校規的,加倍的罰。
  不過真田也說了,學生會的如發現有人徇私枉法,懲罰力度是2的N次方。那個N絕對大於1,且無上限。
  
  於是柳生一回頭就告戒仁王,想幫幸村報仇得先忍著點,COS成我的跟班跑校外打牙祭那事兒,以後再來。
  真田都嚴重警告,仁王短時間內是不敢犯了。
  
  接著由柳蓮二出手,以學校小賣部為據點迅速調查到胖子喜歡的食物,以及校食堂的各種套餐與麵食。當然柳蓮二作記錄時心理曾一度出現了些許的偏差。因為胖子沒有任何值得他調查的價值。而且他極度貪吃,浪費了柳整整半個筆記本。以至於在他把整理好的數據交給柳生後,連續好幾天都喪失了搜集數據的熱情。
  
  胖子總是吃得滿嘴是油,嘴角一邊還沾了點不會第一時間去擦的肉渣,此外,他還老愛拿著牙籤去挑牙齒縫裡的綠葉子菜。吃飯的時候他經常哈哈大笑,噴得唾沫星子到處亂飛……
  
  柳生拿到數據後不動聲色了好幾天,然後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中午,領著手下開始在校外展開地毯式搜索。目標是有賣胖子喜愛食品的小吃店,以及方圓一公里半的拉麵館。
  其實那胖子有前科——去年就有中午吃外食被抓的記錄。
  
  最後柳生不負眾望, 在一家小巷子裡新開的拉麵館逮住他。當時胖子正舞著筷子埋頭苦幹,聽見對面有人清清嗓子,抬起頭來,一對鼠目裡透出了幾許迷茫的神色,厚厚的嘴唇油汪汪,一邊嘴角斜掛了根麵條,亮晶晶的,還在滴油。
  
  柳生被徹底噁心,瞬間體會了柳蓮二為搜集數據觀察胖子吃相的痛苦與掙扎。
  蓮二,你辛苦了!
  
  「全校通報,一千字檢查,海原祭期間,加倍,兩千字,明天一節課前交。」柳生用鏡片後那雙銳利無比的眼睛死盯著他,像一隻英武的老鷹審視著已經到手的肥雞。他身後的小跟班無限崇拜地望著他的背影,覺得自己的前輩真是酷斃了,見到這麼噁心的場景視線都沒挪一下。
  
  在柳生演了一齣好戲後,坐會議室裡的真田面無表情演了續集。第二天一早他拿到胖子的檢查,第一時間低埋著頭,認認真真一字一句逐個將三頁A4紙細查一遍,居然找出了七個錯別、一個被墨水畫叉勾圈的黑疤,外加兩小段重複的話。
  
  真田很嚴肅地批評他,「鬆懈!檢查裡竟有錯字,而且內容重複。」然後刺啦一聲把檢查撕了,說五千字,明天上課前交。
  胖子被真田的氣勢給嚇到,抖著一身肥肉小心翼翼地保證,一定不重複,一定不寫錯別字。
  
  這些後續切原是海原祭當天才知道的,他猶豫著要不要告訴留紗。畢竟她說過「兩千字」「五千字」沒有本質的區別。不過,她又說不要打架。
  
  最終切原趁休息的空擋溜到留紗點心屋一旁,探頭探腦,但是沒法靠近。因為買蛋糕的人實在太多,而且人人臉上都掛了點躍躍一試的興奮神色。
  
  切原呆呆地站在人群外圍,心裡琢磨,多和田這蛋糕能做得多厲害,買的人這麼多!
  朝點心屋湧過去的,大部分是穿裙子和短棉襪的女生,當然也有面色各異的男同學。
  但是,不論對方性別為何,大家提著一小盒蛋糕從點心屋擠出來時,嘴裡嘀嘀咕咕都吐著同一個詞:幸村、幸村。
  
  切原拉著一認識的女同學好奇的詢問:「這蛋糕和幸村學長有什麼關係?」
  那女生瞥一眼他,羞紅了小臉語氣弱弱地答道,「這是幸村前輩喜歡吃的蛋糕。他喜歡吃,我也要買來試試。」
  「你怎麼知道他喜歡吃?」
  那女生臉色一變,賞他一記白眼,指著斜旁邊一張宣傳海報說:「那上面不是寫著?」
  
     切原順著她手指方向望過去,一目測長約六十厘米、寬約三十厘米的深蘭色海報印入眼簾。海報最頂端是兩個造型小巧可愛的草莓蛋糕,蛋糕下用醒目的黃色貼紙,剪了一排讓切原半天合不攏嘴的標語:
  
  「快來買噢!三年級幸村學長喜歡的蛋糕——」
  後面緊鑼密鼓跟著一排小字:只需花費XX元就能體會他喜歡的口味。
  
  切原愣神了十幾秒,恍惚過來後第一個動作就是掏錢包,一邊掏一邊感歎,「什麼蛋糕連部長都說喜歡……」
  他捏著鈔票費力擠到最裡邊,張著嘴剛要說「我要部長喜歡的那種」,留紗飛快從櫃檯底下摸出個小盒子,把他拉去一邊。
  
  「給,抹茶的,」她把盒子塞到他懷裡,想了想說,「不過,我做得很勉強,極有可能不好吃。」
  「沒事,沒事,」切原探著脖子又往人群裡望一眼,十分好奇,「部長喜歡的蛋糕……那是什麼?跟一般的蛋糕不同?」
  「不同,是我和中川幾個朋友做的。」
  「為什麼他喜歡?」
  「他自己說的啊,我問他喜不喜歡,他說喜歡。」當然她不會說這是連夜來威逼利誘的結果,更不會說其實幸村本人都不清楚。
  
  但是切原有所察覺,問她,「部長知道嗎?」
  留紗猶豫一下,「我待會兒跟他說。」
  「你不怕他生氣?」切原指著海報,「你都不告訴他就用他的話當廣告詞。」
  留紗有點不耐煩了,「他說了,只要我不撒謊,他就不會生氣。」
  切原提著蛋糕好心勸她,「你最好馬上告訴他,不然部長一定生氣。」
  「我現在很忙,沒空。」留紗把腦袋別到一邊,瞧見塑料支架撐起的大副海報不知被誰撞翻在地,連忙跑過去將它扶起,然後蹲在地上朝切原揮揮手,「你先走吧,我自己會找時間告訴他的。」
  
  切原提著蛋糕走了,途中遇到捧著相同款式盒子的丸井文太。
  丸井一邊用叉子叉蛋糕,嘴裡嚼幾下有些不解地說;「味道一般啊,幸村為什麼喜歡吃這個?就因為他妹妹做的?」
  切原有點著急的問他,「丸井學長,男生也買這個?」
  「買,怎麼不買?」丸井托著盒子強調,「去買的男生不比女生少。柳生、仁、柳都去買了。」
  「那部長知道了?」切原瞪著眼睛。
  「什  麼知道了,這話不就是幸村講的?怎麼?那海報是假的?」
  「不,海報是真的,可學長不知道他的話被用來當廣告詞了。」切原慌張的樣子在丸井看來,覺得很有些不可思議。
  
  他看著他,搖搖頭說:「就是學校裡的攤位,有什麼關係?他們不是兄妹嗎?拿一句實話寫到海報上有什麼問題?」然後拍著他肩膀笑,「我說你,把幸村想得太小氣了吧。這麼點事,就是寫了句他說過的話,他不會生氣的。」
  「真的不會?」切原忍不住懷疑。
  「不會,我覺得不會。」丸井說著低頭看了眼手裡的盒子,「不過這蛋糕太一般了,還不如直接賣我一個水果來得划算。」
  
  切原望著蛋糕輕微歎了一口氣,立刻被四周鼎沸的人聲給淹沒,「嗽」地一下就消失不見了。
  丸井看著他笑,「那麼擔心,你不如去點心屋守著,幸村要是生氣一定會去找她。」
  當然他知道學長是開玩笑,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提著蛋糕轉身默默走開。
  
  吸引眼球、不帶真人照片的海報,外加有幸村妹妹親自坐鎮,很快,預備一個上午的蛋糕在兩個小時內搶售一空。
  中川和幾個朋友忙著準備新一輪糕點,留紗和另一個女生坐在點心屋背後數錢。
  她一邊翻著手指,一邊嘿嘿地翹腿哼著小調,「一千元的我喜歡,五百元的我也愛,票子有愛,硬幣也不錯啊——」
  唱到最歡快的時候,旁邊的女生突然伸胳膊肘捅了捅她,聲音輕飄飄地說:「多和田,你哥來了。」
  
  紗紗嚇了一跳,慢慢抬起頭,看見幸村陰沉了一張臉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他只說了一句話:「你過來。」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04

沒有謊言的圈套(下) ...

  幸村叫她過去,她不敢不過去。
  留紗屁股從長板凳上不幹不脆地挪開,幾近掙扎地站起來,一撇嘴說:「你來了啊?」她盡量保持臉上的笑容,使得旁邊的女生覺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其實幸村是陰森著一張臉來祝賀她們,而不是來拆台的。
  
  那個女生用無限崇拜的眼光望著他,「學長,真是太謝謝您了。要不是您,蛋糕不會賣得這麼快呢。」
  幸村動動嘴角,表情陰沉地擠出一個笑,簡稱陰笑,嘴角噙了絲陰鬱招呼留紗,「跟我來。」
  
  紗紗捏著手裡唯一的安慰——一疊有厚度的紙鈔,拖著腳以跟對方始終保持三米的距離走在其身後。幸村不會動手,但百分之百會動口。被人打身上會痛,被人罵心裡不好受,且挨罵的時候被人撞見會沒有臉面。
  所以留紗很希望幸村把她帶去一個了無人煙、最好連麻雀都飛不進來的地方。
  最終她如願了。幸村選了一條她從來沒聽說過更沒去過的小徑,直接把她帶到一幢附近綠色植物比牆壁還高的建築物面前。
  
  在牆壁本身斑駁的鉛灰成了點綴、爬滿大半個牆壁的不知名墨綠色草籐反客為主的……實驗樓鐵門前,幸村轉過身來,一臉風塵僕僕的表情,凝重得像是繞操場快跑了十圈,而不是走小路走了十分鐘。
  
  幸村先開口:「不用看了,不會有人來。」
  留紗訕訕收回視線,將頭轉過來,扁扁嘴說:「我知道,這麼偏僻的地方我還沒來過。」
  「以前並不偏僻,是初中三年級暑期補課的地方,」幸村說,「平時高中部也有班級過來做實驗。」
  「那現在怎麼沒人用了?」
  「因為一場火災,」幸村從台階上面無表情地俯視她,「一個班的人受傷,十個人葬身火海。」
  
  紗紗愣了一下,腮幫子下意識往裡吞了吞,「你編鬼故事啊?火災遺留下來的廢棄實驗樓。」
  幸村漫不經心掃一眼她,臉上露出了一絲不以為意的微笑,「我沒編,之所以告訴你這些,只是要讓你知道,這裡不會有人來。」
  「什麼意思?」在幸村不急不緩朝她走過來時,留紗出於本能往後退,一臉倔強的抬起頭,「喂,你要殺人滅口啊?」
  
  幸村站定,目光定格在她一雙眼睛上。他微笑,「你做了什麼讓我想滅口的事?」
  留紗眉毛一抖,「吸溜」一聲嚥下口水,在對方的注視下慢慢變得毛躁起來,「那天我問你你不是都說了?只要我不撒謊你就不會生氣!」
幸村還是笑,「我說了我生氣了?」
  「你笑成那樣還不是生氣了!!」於是連最常見的麻雀都懶得飛來的廢棄實驗樓大門前,出現了一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畫面。那畫面裡除了經年的建築物和撲滿了灰塵的植物就剩穿戴整齊的一男和一女。男的一手款款支住下巴,兩邊嘴角朝上彎,好整以暇盯著對面那女的,神色滿是親切。被熱情注視、個頭明顯佔劣勢的女生,呲牙咧嘴氣勢兇猛,可是額頭莫名其妙有細汗冒出。
  他們在吵架。但是吵架的過程只有留紗一個人在吼。
  幸村始終保持招牌式美麗微笑,連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很少變動。
  
  能笑成這樣絕對是一個技術活兒。這個技術活兒讓留紗既害怕又覺得困惑。通常會長時間保持同一種笑臉的人,只有兩個類型。一是面部神經失調,表情暫時性失控;二是這個人心理陰暗,且極有可能是個變態。
  幸村不可能氣得笑神經失調,於是他只能是個變態了。
  
  老實說留紗不是很願意得出這個讓人噴飯的結論,如果幸村真是變態那她現在的處境就相當危險了。
  和一個變態單獨站在死過人的大樓外面,在節假日沒有人跡顯示的空曠泥地上,一般只可能產生一個變態的結果。
  當然這個變態的結果不可能是殺人滅口。幸村是不會動手的。但是幸村喜歡從精神方面折磨惹他生氣的人。就如此刻,紗紗老覺得幸村會用自己想不到的方法修理她,比如陰森森地指指身後,帶著冷靜地笑說你看那是誰,又或者動作極緩慢地從背後抽出一把水果刀,假裝自己被鬼附身……
  這一系列的奇思妙想讓她在二十七度的和煦天氣裡毛骨悚然,典型的不寒而慄。
  
  幸村生氣了,幸村要修理她——這個念頭如毒蛇一般盤踞在她的心靈深處,此刻正狠狠地折磨著她,讓她片刻不得安寧。
  
  終於,在橙色的太陽把小半邊臉羞答答地擱一片兒白雲背後時,幸村不笑了,也可能是笑累了。他放下支下巴的那隻手,想了想才問:「所以說,你不會撒謊?」
  「你說喜歡我才敢寫上去的,所以我也沒有撒謊。」留紗飄移著視線偷偷瞄他,眼光時不時就擦過幸村肩膀,落在隔他不遠、結了個痂的樹幹上。
  
  半晌,留紗視線從難看的結痂上收回,聽見他問,「上午做的蛋糕已經賣完了?」
  紗紗怔了一下,慢慢點頭,「全賣光了,不過中川她們正在做。」
  「  那好,做好了先拿給我試吃。」幸村破天荒斜了斜嘴角,帶了點整人時很不屑的高傲,「既然是拿我的話當廣告詞,那麼每次做了新的都要先拿給我試。」
  留紗狐疑地望著他,「你認真的?」
  「你說呢?」幸村笑。
  留紗機械地點點頭,「你認真的。」
  
  最後幸村說「記得第一時間拿給我」,然後朝前走兩步、越過她一旁時,被留紗叫住,「沒別的事了?」
  她問:「你把我帶到這兒來就是說這個?」
  
  幸村轉回頭,默默看她一陣,想起什麼似的突然開口說:「其實只有九個人被燒死。」
  「啊?」
  「那幢實驗大樓,」他用眼神示意她往後看,「有一位學生不是被燒死的。」
  「那他怎麼死的?吃蛋糕噎死的?」
  「不是,」幸村拿眼光擦過留紗臉側,順著大樓外牆一路攀爬的樹籐緩緩朝上挪,然後飛快吊回眼光,盯著她,臉上慢慢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那個人考試沒及格,跳樓摔死了。」
  他漫不經心往留紗面前指了指,說就是你站的地方。然後轉過身去,聽見背後一連「呸」了好幾聲隨即是留紗跳腳的一句「真不吉利!」,幸村離開的時候愉快地笑了。
  
  中川知道幸村執意要品嚐新作品時,立刻就明白對方是不樂意了。
  她是不怎麼聰明,但也沒愚蠢到分不清別人是在幫忙還是刁難。
  
  留紗反而一陣輕鬆,背靠著椅子揮著手很隨意地安慰她,「放心,放心,不會有問題的。下午點心屋照常經營。」
  「學長不高興了吧?」中川有點擔心,在心裡尖著嗓子吶喊:我的形象啊——,「我看,我們還是算了,把宣傳海報換下來吧。」
  「幹嘛要換?他說了,只要不是撒謊他就沒意見,」留紗不安分地翹著腿,把叼在嘴裡的吸管咬得扁扁的,眼珠子轉幾轉說,「反正啊,他說什麼我們寫什麼。」
  「那他肯定會說很難吃。」中川的樣子很為難,「連宣傳海報都寫難吃,那還有誰會來買呢?」
  「比說好吃買的人還要多,」留紗瞇起眼睛,遮不住眼裡一層的興奮,「好不好吃不是關鍵,關鍵是說這句話的人是誰。你看著吧,下午來買的人更多。」
  
  中川原本不信,但彎著腰站店門口檢查過宣傳海報後,自己也不由自主伸舌舔了舔乾涸的嘴唇,心裡湧起股掏出鈔票的衝動。
  
  「多和田,我問你啊,」她頭也不抬,朝留紗招招手,「學長真的不喜歡這個?」
  留紗意外的老實,站過來兩手攤開,「不知道,反正他那麼說的,『難吃,我不喜歡』。」
  
  她特意繞了幾乎半個立海大,送給幸村試吃的那款蛋糕,夾層裡抹了厚厚的一片巧克力,質量還不怎麼好,甜得膩死人。
  幸村只嘗了一口就皺著眉說:「不好吃,我很不喜歡。」
  「明白,明白。」留紗捏著剩一大半的盒子,轉過身興高采烈一溜煙地跑開了。以至於幸村望著她消失在熙攘人群裡的背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又被耍了。
  
  這個問題的答案由下午新換上去的宣傳海報揭示——不是幸村又被耍了,是他在低估留紗智商的同時,也低估了自己在全校男女生心目中的影響力。
  這裡大家一定很疑惑,為什麼說是男女生而不單單指女生呢?
  如果你可以理解一隻世界級名犬闖入一群流浪狗的生活圈沒過多久就被群起而攻之,那麼恭喜,你也一定可以理解以下這句話:學校裡有多少女生愛慕他暗戀他,就有多少男生在背後看不慣他,議論他。
  其實女生老是打望幸村,男生們已經忍他很久了。
  於是在有機會去貶低幸村那與眾不同的口味時,他們絕不會放過任何可以踩上一腳的機會——不被網球部報復的機會。
  
  所以一小撮男生甚至比女生還積極,買蛋糕時找零都不要了,就為了快點打開吃上一口,然後憤憤不平或者假裝十分不屑地哼哧一句「什麼眼光?明明就還可以。」
  
  後來中川都有些看不過去了,把留紗拉到一旁很小聲地詢問,「這樣合適嗎?他們都說學長味覺有問題。」
  「不吃他們也會說的,他們早就想說了,」留紗皺皺眉,突然吃吃地笑了,「吃吧,都吃,等他們吃完了明天血脂就會升高。」
  
  當然也有部分男生硬著頭皮吃了幾口,終於忍不住連盒子帶巧克力扔進附近的垃圾桶裡,「沒吃過這麼甜的蛋糕!」
  
  沒吃過這麼甜的蛋糕!
  丸井才嘗了一口就鬼叫起來,「好甜啊——是不是糖罐子打翻了?」
  旁邊仁王瞥一眼他,「你怎麼又去買了?上午不是才吃過?」
  「你沒看那招牌都換了?上午是部長喜歡吃的,下午是部長討厭的,」丸井臉上露出了與其智商相符合的表情,很無辜很單純,「我沒聽部長說過討厭吃什麼,好奇就去買了。」
  「那  這是什麼?」結果仁王也好奇了,指著蛋糕問他。
  「巧克力味的,而且非常甜,奶油膩人,中間的巧克力片兒也膩人。」丸井把塑料勺子咬在嘴裡,一咧嘴說,「我估計,沒什麼人會喜歡這種蛋糕。」
  
  「那不一定,沿途有不少男生都把蛋糕吃光了。」柳生表情愉悅地扶著眼鏡,鏡片後是兩道銳不可當的目光,直直射向不遠處點心屋一旁擱的招牌,「宣傳手段而已,沒想到那麼多人上當。」
  「幸村也上當了吧?隨便說句話就被寫出去當廣告詞用,」突然柳蓮二開口,頓了頓又感慨地補充,「不管別人怎樣,真田去買的概率是零。」
  「如果沒和幸村一組,估計那個數就不是零了。」柳生收回視線,含蓄對他一笑。
  柳蓮二轉過頭來,「即使沒和幸村一組,他還是不會買。」
  「要打賭?」柳生來了點興致,身旁仁王立刻跟風起哄,「打賭?好啊,輸的人怎麼懲罰?」
  「請吃飯。」蓮二擲地有聲。
  「繞操場一百圈,」柳生說完的時候連仁王都倒吸一口涼氣,一手拍他肩膀,眼睛大張,「一百圈?太誇張了吧。誰能跑下來我喊他一聲哥。」
  
  柳生笑了笑,補充說:「如果我是青學的手塚我就這麼說。」
  「你又講冷笑話,」這回連純潔的丸井都不滿了,撇撇嘴回頭望了望身後,「反正是玩,把切原一起抓過來,我賭副部長不去買。」
  柳生斜眼睛看了看仁王,「所以只有我一個人賭真田會去買了?」
  仁王深思熟慮一手搭到柳生肩膀,「我也賭真田會去買。」然後歪了歪嘴嬉皮笑臉地說,「比呂士,我算是跟著你了,你可千萬要對我負責啊。」
  柳生鏡片一閃,速度把肩膀抽開,一臉嫌惡地直搖頭,「仁王你清醒點,我只對女生負責。男的一概不管。」
  
  一旁丸井看得目瞪口呆,連小勺子掉地上都沒覺察出來。身後桑原飛快把他拉走,沒什麼表情地說:「先找到切原再說。」
  留下柳蓮二落了一地的雞皮疙瘩,別過臉問:「輸的人請吃飯?」
  「那是,」仁王提高了音調,看一眼身旁的柳生,「我和柳生輸了請你們吃飯,你們輸了請我和柳生吃飯,還得加上部長和真田。」
  柳生愣神的片刻,柳蓮二已經轉身,心情舒暢地混進人群裡去了。
  
  「你剛才說什麼?」他轉過頭來,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仁王看,「我們兩個人賭真田   去買,他們四個。」
  「有什麼關係?吃食堂四個六個差不多。」仁王頗不以為意一揮手說,「還有切原,他不一定敢參與。」
  
  仁王算是把切原摸透了。
  柳和丸井找到他的時候,那孩子說什麼也不肯下注,而且一提到真田就開始結巴,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暗戀真田很久了。
  
  柳蓮二慢條斯理地勸他,「沒關係,真田知道的概率很少。」
  「有多少?」切原有點膽怯地抬眼皮。
  「小於10.」蓮二在心裡補充,如果不小心被聽見或是誰說漏了嘴,那就是百分之百。
  
  最後切原伸手撓著頭決定下一注。他說「我還是賭副部長不去買,」然後自顧自地解釋開,「宣傳海報上都寫明了。去買的除了女生就是想和部長對著干的男生。副部長不可能去買。除非……」
  
  突然,他猶豫了一下。
  丸井一巴掌摁他腦袋上,忍著笑說:「切原你亂想什麼呢?那個除非是絕對不可能的。」
  這次連木訥的桑原都拉開嘴角笑了點。
  因為切原暗示的那個「除非」,其實就是新宣傳海報最大的亮點:在那倆形狀模樣都沒變的蛋糕之下,說「三年級幸村學長喜歡的蛋糕」那個「長」字和喜歡的喜字之間,多貼了一個「不」字,下面緊跟的一排小字隨之改成了——避免告白的尷尬。
  再下面一排才是經典,用咖啡色的螢光筆加記號筆很具有煽動性的描出一行來:只需花費XX元,就能提高您告白成功的幾率。
  最後錯開一行則是很具有哲理性的總結性發言:避免錯誤,通往幸福的第一步。
  
  據說就連扇人巴掌表情都不會鬆動的真田弦一郎,目睹這張海報時,瞳孔一瞬間就放大了,緊接著嘴唇輕微顫抖。傳聞有同學看見他……笑了。
  幸村當場氣結。
  



要我怎麼樣你才不生氣呢?(上) ...

  留紗第二天再端蛋糕來給幸村品嚐的時候,幸村都不敢說話了。
  評價好吃,她就添一筆說是廣大女生的希望。
  評價難吃,她還是添一筆,說是避免廣大女生希望變成絕望的方法。
  
  其實就算不說話幸村也能猜到她會怎麼寫了:讓三年級幸村學長無法評價的蛋糕——難以言喻的奇妙。後一句是幸村對照留紗的風格在腦海裡天然加工而成的。
  
  此時他已經切身體會了那句「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具體是什麼含義,讓他又後悔且沒有任何補救的辦法。除此以外,幸村還必須以微笑顯示自己的豁達,保持一派輕鬆的神色,不然首先就對不起丸井很天真的那句「這個辦法真是好,下次我經營點心屋也打這樣的廣告。」
  丸井說完的時候連柳蓮二都暗自替他捏了把汗。
  文太你也太直接了吧,蓮二想著一邊善意地提醒他,「丸井,同樣的宣傳方式一般只有第一次湊效。」
  
  幸村當時臉部線條僵了一下,隨即轉頭淺笑著問丸井,「那文太是打算字詞句不變的照搬?」
  
  幸村沒叫丸井「丸井」,直接稱呼的「文太」。於是連外表樸實、長期不吭聲不出氣、內在同樣樸實的桑原都恍惚過來,幸村不高興了。
  
  幸村不樂意會有怎樣的後果,桑原說不清也想不透徹,直覺丸井可能某一天日子不會太好過。
  
  但是丸井本人顯然沒恍惚過來。他騰地從板凳上蹭起來,手舞足蹈的對著幸村解釋說:「不是部長,你放心,我不會照著抄的,連宣傳語都抄那多沒意思。我會自己想,不然就叫柳幫我一起想。」邊說他一手去勾柳蓮二肩膀,「是吧柳,到時候要幫我一起想哦。」
  
  柳蓮二不動聲色把眼光移開,一本正經地說:「丸井,不只標語要換,對象也要換。老用同一個人的話當廣告詞,這樣不好。」
  丸井張大嘴巴瞬間瞪圓了眼睛,突然叫起來,「哎不是,我沒說要用部長說的話啊,我只說這個方法很好。當然不能每次都用部長了。」
  最後一句落音後,幸村燦爛了一張臉踱步至模擬賽場外,賽場內柳蓮二後腳跟上,舒一口氣不無羨慕地感歎,「幸村,你妹妹這次肯定大賺了一筆。」
  幸村緩緩回過頭來,問他:「你很羨慕?」
  「不是,我想告訴你,」柳想了很久覺得身為朋友自己還是該提醒他一下,於是刻意放低了聲音,很有誠意地說,「其實那些錢裡應該有你的一份。」
  
  幸村看不出表情變化 地望著他,片刻後突然收起笑容,「蓮二,剛才你是在跟我說話?」他必須承認,那一個剎那,自己有想要化身為真田的衝動。——柳蓮二的表情是那樣的誠懇,誠懇到羨慕裡還夾了絲莫名其妙的遺憾。
  
  「那些蛋糕你都買了?」後來他再開口時,又變臉似的恢復到往日的幸村,笑了笑說,「如果蓮二都去買了,那我分得的錢裡說不定還有你的付出。」
  「謝謝了。」然後幸村微笑著補充。
  「不用謝,你太客氣了,」這個時候柳蓮二覺得自己再不裝謙虛那就是傻了。目前只有裝謙虛是最安全也是最自然的。
  
  柳蓮二語調平緩地說:「其實我只買了一個,我的付出很有限,你千萬不要感謝我。」
  「哪一個?」突然幸村問他。
  「你討厭的那種,」柳蓮二忽然就笑了,看上去十足的狡猾,「知道你討厭什麼類型至少明年幫你慶祝生日時,不會訂到你不喜歡的蛋糕。」
  幸村不禁怔一下,有點哭笑不得,「看來那聲謝謝我還沒說錯。」
  
  仁王打賭真田一定會去買蛋糕不久,自己就先後悔了。當然不能怪他。實在是這場賭注的難度係數太高,非自己與柳生駕馭得了。
  因為不管是這天之前還是隔夜之後的第二天,真田都再沒有任何移步去觀望其他攤位走向如何的趨勢。他一直矜矜業業安安分分守著自己的小型劍道模擬賽場,熱鬧的時候他不離開,沒人的時候他也不走,除了吃飯去廁所,另外就是幸村托他辦點事。
  
  幸村不爽點心屋的招牌又不能隨便找人發洩,只能悶著頭安靜地坐在賽場邊湊人數,坐累了就移駕去賽場外沐浴溫暖而和煦的陽光。
  真田決定以無言的行動支持他,堅決再不去那個幾乎被人群擠爆的點心屋。儘管內心裡他也同意那是個很不一般的創意,但是他不會明說。
  大多數時候真田都很照顧幸村的情緒。
  
  不過後來真田卻有些迷茫了。
  因為幸村自己又跑去點心屋觀望了。他搞不懂這是為什麼。幸村心裡明明不爽,可是偏偏要三番五次往那個方向走。
  
  幸村數不清自己第幾次走到點心屋附近時,看見留紗一個人托著蛋糕站在招牌一邊,兩邊嘴角朝上彎,一個傻子般老實的笑容。
  紗紗看見幸村後放下盤子朝他揮了揮手,臉上露出很欣喜的表情,然後對著他比一比口型:有——……。
  
  幸村懵了下。
  「有」字後面是什麼,他看不大清楚。  直到有人站到他一旁並拍著他肩膀開始搭話時,幸村這才醒悟過來,不管留紗講的是什麼,第一時間他都應該轉身就走,或者,一開始就不該來。
  
  那個拍著他肩膀一臉可掬笑容的男生先問一句:「是三年級的『幸村學長』?」
  幸村愣了一下,點點頭說:「是。」為什麼他問「是三年級的幸村學長」那語氣聽上去就像在問,是三年級的幸村小朋友?
  
  「你好,很高興見到你,」對面那個頭比幸村高一點的男孩子笑起來時,看仔細了嘴角竟帶了點專業人士才有的特別的微笑,溫馨裡摻雜了點虛假。他報了個名字和班級,然後又問,「可以請你和多和田學妹一起照張相嗎?」
  幸村微一咋舌,「照相?」
  「啊,別誤會,沒別的意思啦,」男孩子轉過頭去,對著留紗笑笑,又移回視線,將眼光對準一臉錯愕的幸村,「只是收集素材,不會有其他負面報道。當然,如果你不樂意照片上報紙,那也沒關係。」
  「什麼報紙?」
  「只是學校內部發行,所以你不用擔心。」他把相機舉給他看,突然笑起來,像是對幸村抱有莫大的興趣,「說起來你和多和田學妹的點子真是相當不錯,而且勇氣十分可嘉。」
  
  幸村不由自主皺皺眉。這時,留紗端著盤子從招牌前跑過來,一隻手繞過幸村臂膀,撒嬌似的輕輕晃了晃,說:「精市哥哥,你和我一起照吧,學長已經保證,不會寫不好的東西。我想,他是不會撒謊的。」
  幸村想了想,點點頭,「只照一張。」
  
  對面的男孩比了個OK的手勢,彎起的嘴唇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陽光下居然還泛了點微光,「那就麻煩學妹和『幸村學長』站在招牌一旁,只要微笑就可以了。」
  「幸村精市,」幸村板著一張臉說,「我的名字是幸村精市。」
  「啊,當然,當然,幸村同學,麻煩你們先站好,」等人站去招牌前了,那男孩才吹著口哨不以為意地搖著頭感慨,「現在的初中男生真不好相處。臉倒是好看,脾氣卻出奇的嚴肅。」
  
  那邊幸村不轉頭地問留紗,「他是誰?新聞部記者?」新聞部什麼時候有這個人了?
  留紗有點驚訝,「他沒跟你介紹?那是高中部的學長,說是要寫一篇對比高中、初中攤位特點的報道,所以才請我幫忙。」突然她停頓一下,得意的吸吸鼻子,「你都不知道,剛才他還誇我呢,說我聰明、腦袋好用。」
  「你  直到有人站到他一旁並拍著他肩膀開始搭話時,幸村這才醒悟過來,不管留紗講的是什麼,第一時間他都應該轉身就走,或者,一開始就不該來。
  
  那個拍著他肩膀一臉可掬笑容的男生先問一句:「是三年級的『幸村學長』?」
  幸村愣了一下,點點頭說:「是。」為什麼他問「是三年級的幸村學長」那語氣聽上去就像在問,是三年級的幸村小朋友?
  
  「你好,很高興見到你,」對面那個頭比幸村高一點的男孩子笑起來時,看仔細了嘴角竟帶了點專業人士才有的特別的微笑,溫馨裡摻雜了點虛假。他報了個名字和班級,然後又問,「可以請你和多和田學妹一起照張相嗎?」
  幸村微一咋舌,「照相?」
  「啊,別誤會,沒別的意思啦,」男孩子轉過頭去,對著留紗笑笑,又移回視線,將眼光對準一臉錯愕的幸村,「只是收集素材,不會有其他負面報道。當然,如果你不樂意照片上報紙,那也沒關係。」
  「什麼報紙?」
  「只是學校內部發行,所以你不用擔心。」他把相機舉給他看,突然笑起來,像是對幸村抱有莫大的興趣,「說起來你和多和田學妹的點子真是相當不錯,而且勇氣十分可嘉。」
  
  幸村不由自主皺皺眉。這時,留紗端著盤子從招牌前跑過來,一隻手繞過幸村臂膀,撒嬌似的輕輕晃了晃,說:「精市哥哥,你和我一起照吧,學長已經保證,不會寫不好的東西。我想,他是不會撒謊的。」
  幸村想了想,點點頭,「只照一張。」
  
  對面的男孩比了個OK的手勢,彎起的嘴唇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陽光下居然還泛了點微光,「那就麻煩學妹和『幸村學長』站在招牌一旁,只要微笑就可以了。」
  「幸村精市,」幸村板著一張臉說,「我的名字是幸村精市。」
  「啊,當然,當然,幸村同學,麻煩你們先站好,」等人站去招牌前了,那男孩才吹著口哨不以為意地搖著頭感慨,「現在的初中男生真不好相處。臉倒是好看,脾氣卻出奇的嚴肅。」
  
  那邊幸村不轉頭地問留紗,「他是誰?新聞部記者?」新聞部什麼時候有這個人了?
  留紗有點驚訝,「他沒跟你介紹?那是高中部的學長,說是要寫一篇對比高中、初中攤位特點的報道,所以才請我幫忙。」突然她停頓一下,得意的吸吸鼻子,「你都不知道,剛才他還誇我呢,說我聰明、腦袋好用。」
  「你 是很聰明,不放過我說的任何一句話,」幸村對著鏡頭微笑幾秒,等閃光燈啪啦響一次後,才轉過頭來,看著她說,「這是最後一次,再沒有下回。」
  「什麼下次?」留紗拿著蛋糕表情愣愣地和他對望,過一會兒才問,「你不准我開點心屋賺錢了?」
  「不是。」
  「那你就是不准我和朋友一起開點心屋賺錢了?」
  「不是。」
  「那你是不准我在海原祭開點心屋?」
  「不是。」
  「那你是不准我在點心屋賣蛋糕了?」
  「不是。」
  「那你是不准我賣巧克力味的蛋糕?」
  「不是。」
  「那草莓味的蛋糕?」
  「不是。」
  「那香橙味的蛋糕?」
  「不是。」
  「抹茶味?」
  「不是。」
  「廣告詞?」
  「是!」傳來幸村異常堅定的聲音。
  
  留紗怔住了,唇角勾起愉悅的弧度凝滯在那一秒。
  
  「你怎麼沒上當?」她看上去有點不服氣,就為了幸村沒有傻瓜似的被套住,「一般的人最後都會說『不是』。」
  「你也說了是一般的人,」幸村翹起嘴角,這次是真心在笑。
  留紗揚起眉毛,撇撇嘴說:「你就那麼不高興?」
  「你說呢?」
  「我說你就是在生氣,你氣我事先不告訴你。」
  「你知道原因還來問我?」
  「我又沒問你是不是在生氣,我問的是,你是不是很生氣。」紗紗發現幸村眼睛也不眨地盯著她看,自知理虧,慢慢低下頭去,聲音也小了點,「那你要我怎麼樣你才不生氣?」
  「我不知道,」幸村沒好氣地回答。
  留紗抿了下嘴唇,偷偷抬起眼皮,「要不我分你一點錢?」
  幸村看著她,一張臉板起。
  
  「我知道你不稀罕,其實那錢也沒賺多少。」最後她伸過手拉拉他衣袖,「不然我做吃的給你?」
  「蛋糕?」幸村斜了斜嘴角說。
  「我沒那樣說,」留紗有點委屈,水汪汪的眼睛望著他,舔舔嘴唇說,「我做晚飯,這樣總行了?」
  幸村瞥一眼她,半晌後才問:「一天?」
  「一天當然太少了。」
  「兩天?」
  「兩天也 少啊。」
  「三天?」
  「三天也……少。」原本她想說三天的。
  
  「那一年?」幸村說完的時候留紗脫口叫起來,「啊?一年?那也太長了吧?」
  「那你說多久?四天?」
  
  紗紗抿緊嘴唇歪著腦袋看他一陣,過幾秒才舒一口氣,「一個星期吧。我給你做一個星期的晚飯。我認真的做,還有,如果你中午不想吃食堂,我幫你準備便當。」
  「你準備?」
  「我準備,」她點點頭,然後瞇起眼衝他調皮地一笑,「放心好了,我不會只放鹹菜和醬黃瓜。」
  「免了,我寧願吃食堂。」
  「那晚飯也免了?」
  「晚飯你做,一個星期,如果菜不滿意多加一天,以此類推。」
  「可是……」留紗皺了點眉頭,猶猶豫豫地開口,「你會不會每天都說不滿意?故意刁難我?」
  「你覺得呢?」幸村饒有興味地看著她嘟嘴。
  「我覺得吧……你應該不會。」留紗舒展開眉,把眼珠子滴溜溜在眼眶裡轉了轉,抿嘴一笑,「你人那麼好,不會跟我計較的。對吧?」
  幸村抱肘學著她的口氣說:「我人那麼好,可是你每次都算計我,對吧?」
  「那你下次算計我吧,我不會生氣的。」她一臉認真又執拗的表情,讓他驀然覺得好笑。
  
  幸村收了點笑故意嚴肅地說,「我沒你那麼無聊。」
  「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都喜歡吃什麼?」突然留紗很恨自己端的是一塊蛋糕,而不是拿的一個本子和一支筆。
  但是幸村什麼也沒講,只動了動嘴巴撂下一句「你自己猜吧」,接著轉身飛快離開。
  紗紗連忙追過去,邊跑邊問:「你好歹也告訴我,你喜歡吃麵食還是米飯啊?」
  
  仁王手捧著一紙盤愣愣地從點心屋一側繞到招牌前,一手扯住柳生衣服,「搭檔,你覺不覺得剛才那段對話很詭異?」
  
  仁王的樣子充滿了迷惑,惹得柳生也有些不敢確定,自持穩重地伸手一扶眼鏡,清清嗓子說:「按照常理分析,的確是有些不可思議……那種對話怎麼聽都像情……」
  忽然仁王打斷他,搖著頭直直感歎,「原來老大在家裡都是要做晚飯的啊,你看他妹妹只做一個星期他就妥協了,可見幸村平時在家是受了怎樣的壓迫!」
  「仁王……」柳生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聽半天  他得出的結論就是這個?!
  柳生看著他露出十分驚訝的模樣,「你就只聽出這個?」
  「那還能聽出什麼來?」仁王滿不在乎地努努嘴,想了想醒悟似的突然「哦」了一聲,「對了,如果是幸村做晚飯,那說明他們家長很晚才回來,或者吃了晚飯才回來,要不然乾脆不回來。」
  「不回去?」柳生向他投去萬分驚詫的一瞥。
  仁王一時無法理解,「你看我幹什麼?本來也有這個可能。我爸媽有時候也不回來。」
  柳生呆了片刻,最後點點頭說:「哦,沒錯。」
  「算了,不說這個,其實他兄妹倆有點什麼我們也管不著,」柳生默默看他一眼,突然覺得仁王段數似乎比自己還高,就隨便插了句「你怎麼看上去愁眉苦臉的」。
  
  仁王歎了口氣說:「我們輸了,得請六個人吃飯,我說請吃食堂你好意思嗎?」
  「也不一定,先回去看看,或許真田已經在吃蛋糕了。」
  「別做夢了,你請他吃他都不一定會吃。」仁王一咧嘴表情痛苦地甩甩頭,就像不是要請六個人吃飯,而是請六十個人吃大餐一樣。
  最後他深深換了口氣,有點悲憤地把頭轉過去企圖在柳生眼裡尋找一絲安慰。
  仁王說:「柳生,如果我們現在去模擬賽場發現真田在吃點心屋買的蛋糕,我就請你吃海鮮。」
  柳生立刻接了個中檔以上的海鮮餐廳,問他,「那家也行?」
  「行!怎麼不行?」仁王一狠心滿口答應,想反正也是個空白承諾,自己在點心屋都埋伏了一下午,壓根沒發現疑似真田的生物。
  
  柳生苦笑一下點點頭,知道這頓海鮮其實也沒啥指望,等和仁王慢悠悠轉回了模擬賽場,才發現真田弦一郎手拿著盤子正身姿穩重地坐在賽場角落邊。
  那雪白的紙盤子裡裝了一塊傳說中點心屋的蛋糕。






要我怎麼樣你才不生氣呢?(中) ...

  仁王大腦「嗡」地一聲,思維停頓了足足有五秒。真田盤子裡的蛋糕使他莫名一陣恐懼。當然他恐懼的不是要請六個人吃食堂,或者不是食堂是飯館,真正讓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是,柳生那頓期望值原本等於零的海鮮。
  
  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走過去指著蛋糕問真田,「這蛋糕哪兒來的?」
  真田跟往常一樣十分穩重地抬抬頭,說:「買的。」於是最後的肥皂泡被戳破。
  「不可能!你什麼時候去點心屋了?我怎麼沒看見?」仁王嚷起來。柳生把苦瓜臉的搭檔拉開,看著真田慢慢解釋,「其實是仁王很好奇,真田你也會去擠蛋糕?」他頓一回,進一步解釋說,「是這樣,如果你想吃完全可以叫多和田送蛋糕的時候順便給你帶一塊,點心屋顧客很多。」
  「就是送上門的,」這時丸井一跳一跳地蹦過來幫真田補充完整,笑爛了一張臉說,「一個女生送過來的,指名道姓要給副部長。」
  「真田怎麼可能叫人給他送過來?」仁王叫起來,眼光飄忽不定掃視了賽場內一圈後最終落在一言不發的柳蓮二臉上。
  
  仁王挑高了音調說:「蓮二,不會是你叫人給送的吧?」
  柳蓮二一臉的驚訝,「雅志你居然會這麼想,你跟柳生去點心屋埋伏一下午應該沒看見我去吧。」
  講完他「哦」了一聲,自己先補充,「對了,說不定你會以為是我叫人去買的。」
  「那到不至於,柳你想多了,」仁王抓耳撓腮的笑笑,當他直呼對方蓮二的時候,其實就是開玩笑的標誌。當然柳叫他雅志也是順口叫著玩的。倆人誰也沒當真,旁邊圍觀的幾個也沒當真。桑原還一臉如常地靠在牆壁上看戲,丸井一張椅子上反坐著,把腦袋趴在椅背上。
  
  柳蓮二點點頭說:「這就對了。就算我要找人送過來,也不會找點心屋的女生。我當然會找你們根本不認識的男生。」
  「你為什麼不找點心屋的女生?」柳生好奇的問。
  柳說:「點心屋的蛋糕一律不外送,外送額外加錢。」
  「那到底是誰錢多了沒處花專門送蛋糕給真田吃呢?」仁王皺皺眉頭,心裡一緊一聲慘叫,到底是哪個多事的啊?吃飽了沒事做還把蛋糕送上門來。
  這下他該請柳生吃海鮮了。
  
  丸井趴椅背上趴得舒暢,說話也不經大腦思考了。
  他抬抬眼皮看著仁王笑嘻嘻地說:「其實本來不用錢的,是副部長硬塞過去的。」
  「什麼?」 要我怎麼樣你才不生氣呢?(中) ...
  對面幾個人同時愣住了。女生送來的不要錢的蛋糕?
  
  「我剛巧經過所以聽見了,人家女生說的是『學長請不要付錢,這樣的話我會……』。」
  「你會?」丸井打住了,仁王死死瞪著他。
  丸井一揮手說:「不是我會,是那女生會。」
  「她到底會什麼?」這下柳蓮二也來了點興趣,這條花邊新聞比仁王、柳生要請他下館子還讓人開心。
  「我走開了,後面的沒能聽見。」丸井說完吊回眼光好奇地望著真田,「真田,後來那女孩說什麼了?如果你不付錢她會怎麼樣?」
  真田兩眼直視前方,原本就黑黝的臉色因為心情的沉澱又深了一圈,堪比鍋底。
  
  柳蓮二被真田的凝重表情給震住,上一次他露出這種出殯似的表情是冰帝的跡部單槍匹馬來立海大單挑。 當時真田還沒和對方分出明顯的勝負,幸村施施然走過來說,真田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你會輸的。真田當然沒有繼續出手,然後冰帝的跡部帶著單挑贏立海大二把手的喜悅一臉囂張地撫著淚痣走了。
  那次真田的鬱悶就表現在了臉上。
  
  這次看上去也差不多,丸井講完事情經過的時候,真田只是默默將他們看一遍,然後挪開目光,最終定格在離賽場最近的一棵櫻花樹枝椏上,那裡停了一隻深顏色的小鳥。
  
  柳生大概明白是為什麼了,思索一會兒問他:「真田,你到底有沒有付錢呢?」
  過幾秒才聽到真田開口講話,他用低沉的聲調說:「付了。」
  
  「你真的付錢了?」柳蓮二眼睛睜開了。他不是覺得驚奇,簡直是神奇。雖然真田是公然的一絲不苟、老實本分又認死理,但他還是沒能料到真田會在拒絕人家女生告白時,還給別人錢。
  
  仁王也猜到點,不過沒柳他們想得透徹,此刻他依然糾結在那個女生究竟是告白還是幸村幫真田點的蛋糕呢。幸村是沒參與這次下注的,所以請真田一個蛋糕還是有可能的。
  
  丸井是完全沒想明白,還傻乎乎地追問真田,「副部長,到底那女孩後來說什麼了啊?她為什麼不要你付錢呢?是有人幫你付了?」
  
  真田始終保持沉默。
  
  柳也只能認命了,唯一的慶幸是下注真田會去買蛋糕的只有兩個人,加部長、真田兩個,也不過四個。其實柳蓮二還是尚存了扳回這局的機會。只要他說那個賭約的內容是真田「去」買蛋糕,而不是等著蛋糕自己送上門,那樣也是 算他贏的。不過詭辯有時候會傷感情,於是柳蓮二決定默默承認這個不算嚴重的後果。
  
  當然他始終沒辦法理解,整個過程中仁王的眼神還是有些黯淡,裡面甚至漾了點極其少見的悲傷。柳生的高興倒是溢於言表。
  
  後來海原祭散場時柳蓮二忍不住問真田,「你這樣拒絕女生不怕她哭?」
  真田神色凝滯幾秒,片刻後說:「她沒哭。」
  「為什麼你不能收下人家的蛋糕?只是收一個蛋糕應該不算過分。還是你怕給她不切實際的希望?」有句話其實柳蓮二還想問,但是生生忍住了。
  他最想知道的是,那個女生的長相。
  
  真田頓了會兒,像等待發條轉動的古董鬧鐘,到規定的時間才肯開口。
  真田有點老陳地說:「既然完全不可能,又何必給對方希望。」
  柳蓮二聽完驚訝得半天合不攏嘴,心想真田真是看不出來啊,不吭聲不出氣居然對愛情還有自己獨到的見解,而且聽上去相當的言情,一點不比仁王差。
  
  留紗和中川的點心屋著實狠賺了一筆,不過幾個人一平分,算下來竟也是一個多月的零花錢。紗紗有點沮喪,捏著錢想,忙活了半天結果也只是一台筆記本十二分之一的價錢。如果台式那就是九分之一。
  差得竟那樣遠!
  
  中川幾個收拾好用具,將垃圾分類裝好後約她一起去慶祝。紗紗想本來錢就不算多,出去慶祝吃了好的還得唱歌,那賺的錢又得花出去不少了,但她嘴上卻是在笑,搪塞說:「慶祝我就不去了,我還得回去幫我哥做飯呢。」
  「你幫學長做飯?」中川臉上的表情由驚訝慢慢變為羨慕。
  她又問了一遍,「你還要幫他做飯嗎?」
  「要啊,」從今天開始,不過留紗沒解釋。她的臉上慢慢浮現一次俏皮的笑,忽閃著大眼睛說,「我到現在都還沒想好,今天要做什麼呢。」
  中川看著她,突然張大眼睛,「不對吧多和田,我記得你說過是學長做飯的。」
  「那個啊……」留紗想了想慢吞吞地解釋,「那是不一定的。你應該知道吧?」
  「是這樣?你還要幫學長做飯,」說完中川愣了下,突然一把抓住留紗的手,很緊地握住,兩眼閃著意味不明的精光,「多和田真是辛苦你了,沒想到你還得照顧學長。」
  「這沒什麼關係,他是我哥嘛。」紗紗斜著嘴角把視線挪開,左右環顧一圈,發現幸村不在附近後,心安理得露出一嘴的微笑。
  「中川,說起來……」
下 「什麼?」
  「你說我哥都喜歡吃些什麼呢?」
  「你不知道?」中川看著她,想起什麼似的自己先了點了點頭,「也對,你經常做飯很多菜式都重複過了。多和田,」她頓一回,言辭懇切地向她道謝,「真的辛苦你了,多和田。我代表學長後援團鄭重地感謝你!」如果幸村聽到這番話,一定會氣得吐血而亡。因為中川以及身後的兩個女生此時都對一件事深信不疑,那就是平時在家並不是幸村照顧他妹妹,而是他妹妹照顧他。
  
  當然留紗是不會去解釋的。她回握住中川伸過的一雙手,舔一舔嘴唇問她,「那他到底喜歡……」
  「烤魚!」中川很篤定地朝她點頭,「學長喜歡吃烤魚。」
  「烤魚啊……」留紗想像廚房爆炸的畫面,覺得這道菜只有在外面吃的可能。
  「這個難度係數太大了,」留紗歎一口氣鬆開對方的手,黯然轉過身,「而且,花費比較高。」
  「你不是才賺了錢?」
  「不夠呢,離我的目標還差得很遠。」
  「多和田,」中川手提著垃圾,左手一包自帶的蛋糕器具,漫不經心地瞟一眼她說,「你每天賺錢是為了什麼呢?我也沒看你買什麼吃什麼,你存錢是不是想買什麼東西?」
  「這個嘛……我是想買、想買……」她想了很久,忽然發現比起一台電腦,其實自己更想要一張機票。可是光有一張機票那也是不現實的,還要護照和簽證。
  那一個瞬間留紗覺得自己真的很窮。回家的路費都不夠。
  
  和中川道別以後,紗紗從後門繞出立海大,跑到最近的海外旅行社,一口氣拿了十幾張國外旅行的宣傳單,然後又飛快穿過整個校園,在大校門口與幸村匯合。
  幸村等得有些不耐煩,看見她出來立刻就轉過身去。
  留紗跟過去,想了想拉拉他胳膊,「大哥,問你一件事。」
  「什麼?」
  「冰箱裡還有菜嗎?」
  幸村愣了一下,把臉轉過來盯著她看,過幾秒才說:「你明天開始做,今天就算了。」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你明天開始做。」
  「今天我請你吃飯吧,」留紗望著他脫口而出,說完以後還沒有後悔,「我請你吃烤魚。」
  「你請客?」
  「是啊,托你的福我賺了點錢,雖然不多,不過還是可以請你吃飯的。」
  
  幸村注視她幾秒,突然說:「就算你請我,回家還是要做飯的。」
  「知道知道,你怎麼  這麼囉嗦!」留紗不滿地瞪一眼他,伸手進衣服口袋抓抓折成小方塊的宣傳單,想想又說,「如果你不想吃,我請你吃冰激凌吧。」
  「冰激凌?」幸村有點好奇,搞不懂一秒之後烤魚怎麼就降格成了冰激凌。
  留紗看著他抿抿唇笑,「你以前請我吃過的,這回換我請你也很正常。」
  幸村看著她也笑,「你記得倒是清楚。」
  留紗說:「我還記得,你也請我吃壽司的。」
  
  幸村的笑容在落日餘暉下停滯了好一陣,很像是有不認識的誰拿著遙控器對準電視機畫面摁下了暫停鍵,讓他停在嘴角邊僵硬的笑,始終沒法散開。
  於是有將近十幾秒的時間幸村都在猜測,留紗到底是感謝他還是埋怨他,或者,以前她討厭他,現在開始覺得他好了。
  
  「其實壽司也好吃,就是沒吃多少就有些受不了了。」還是留紗先打破僵局,若無其事地望著他。
  講完以後幸村問她,「什麼受不了?」
  「胃受不了,」在他沉默的時候留紗接著解釋,「其實主食我不喜歡吃涼的東西,熱的比較好。」
  接著她問他,「烤魚還是冰激凌呢?你說。」
  幸村想了想答:「冰激凌好了。」
  
  兩人一路無話,直到途中幸村手持一甜筒路遇八卦的柳生與仁王。仁王的表情有些痛苦,嘴唇時不時囁嚅。柳生表情說不出的輕鬆。
  仁王看見幸村第一句就是,「幸村你也吃甜筒啊?」
  幸村愣一秒,然後很鎮定地點點頭,「是。」
  旁邊紗紗揚起眉毛,脆生生地一句「柳生學生好,仁王學長好」聽得仁王尤其舒心。大腦的某個褶皺提醒他,曾經對面的小女生對他抱有莫名的敵意。
  柳生注意到留紗抬起頭時臉上不帶一絲表情,立刻就明白她又在裝了。不過她究竟為什麼裝呢?
  柳生有些好奇,但是沒打算深究。
  
  於是當幸村走回家門口,等著留紗掏鑰匙開門時心裡還在後悔,不該去買那個香芋味的甜筒,也不該抄那條小路。
  紗紗摸鑰匙時連帶著衣袋裡的小方塊掉到地上。幸村幫她撿起來,看一眼說:「你去了旅行社?」
  留紗開門的動作僵了一下,咬著嘴唇點點頭,「是。」
  「你去旅行社幹什麼?」
  「咨詢。」
  「咨詢?」幸村揚揚手裡折成豆腐乾的一疊宣傳單,有點好奇地問,「你要去旅遊?」
  「不是……」突然,留紗有點結巴,還有點莫 名其妙的緊張,「我、我想出國。」
  她開了門,先彎了腰脫下一隻運動鞋,聽見幸村在背後問:「你為什麼想出國?」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05

要我怎麼樣你才不生氣呢?(下) ...

  留紗頭也不回地說:「出國好啊。很多人都想出國。」
  「我是問你為什麼想出國,」幸村心裡頓湧一股奇怪的感覺,似乎她說想出國聽上去就像她說自己很愛學習——可信度異常的低。
  幸村又問:「你出國去幹什麼?旅遊?」可是她竟然不直接回答是旅遊,只模糊其辭地說出國很好,不少人都想出國。那又是為了什麼?
  留紗在幸村尋思答案時把頭轉過來,一雙烏黑柔亮的眼睛熒熒望著他。
  她看了一陣,突然無比篤定地點點頭說:「開闊眼界。」
  
  「什麼?」幸村嚇了一跳。果然,可信度確實很低。
  他聽見紗紗一板一眼地解釋,臉上的表情執拗而認真,她數著手指解釋,「出國可以開闊眼界、拓寬視野、增長見識,另外,還可以更好的親近大自然,和瞻仰歷史古跡參觀博物館。」
  幸村愣在家門口。一時,他還無法接受這一長串看似平常實則冠冕堂皇的套話。
  幸村皺皺眉頭說:「你在背教科書?」
  「書上寫的跟我想的一樣,」留紗歪了點腦袋,嘴唇邊慢慢拉開一個俏皮的微笑,「然後就是,我也想出去玩。」
  「出國去玩?」幸村還是不敢相信,一個昨天拉著他去逛動物園的小女生,今天說她想出國拓展視野。她受刺激了吧?
  
  幸村關好門後,想想問她,「那你想去哪裡?」他低著頭把手裡一疊資料依稀展開,一張一張挨著翻看,「馬來西亞?夏威夷?紐約?中國?泰國?……」
  
  那幾秒的時間留紗背影忽然滯住,然後猛轉過身幾步上前一把奪過幸村手裡的宣傳單,吐吐舌頭笑了,「我想去泰國看人妖,不行嗎?」
  「……」
  「真的不行?」紗紗抿著笑看他,那種在她臉上很難才顯出的神情讓他一時也辨不清是真是假。
  只是幸村也很明白,留紗是真的想出國,原因暫時不明。
  
  後來他看見她笑容散開,舒了口氣說:「如果你想去,我們可以一起去。」
  幸村好奇地看著她,「你就是用這種方式來增長見識?去泰國看人妖就能開拓視野?」
  「見到從沒見過的東西不就是增長見識?」紗紗轉過身去,把一疊資料緊緊捏在手裡,頓一會兒有點猶豫不決地換上一副懇求的聲調,「精市哥哥,我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事?」
  「萬一下次他們不在家,打電話回來問你,你就說我還在家裡,好嗎?」
  
  幸村愣了一下,突然意識到如果她不在家裡,那自己就是一個人了。不過,她瞞著大人偷偷跑去外面夜不歸宿連白天也不回來,其實也是孤零零一個人。
  不知為什麼,這個想法讓他心裡的某個角落牽動了一下,慢慢地難受起來。
  他凝視著燈光下留紗瘦小單薄的身影,開口問她,「你拚命存錢就為了這個?」
  「也不是,本來是為了別的,可是剛才和中川說了會兒話,突然就想出國了,」留紗說,「不過之前那件事可要不了這麼多錢。」
  「那你錢存夠了?」
  「還沒呢。」留紗把半邊臉轉過來,對著他笑,「沒那麼容易存夠,畢竟出國是很花錢的,護照簽證什麼的,還有機票。」
  幸村想想說:「大概還要存多久?」
  「這個嘛……」留紗眼睛轉了一下,說起碼還要一年。
  「……」幸村有些無語,剛才自己還為她要一個人出遠門覺得不放心,真是個白癡。
  「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
  
  幸村看見留紗走過來,伸手在眼皮子底下晃了晃,才板著臉說:「那就等一年後你再來拜託我。」
  
  仁王決定在柳蓮二他們請自己和柳生吃飯時,先請柳生搓一頓。原因是他個人崇尚先苦後甜,而且長痛不如短痛。要請柳生吃海鮮雷打不動的事實冷風一樣每晚都朝他被子裡灌,吹得他夜夜不得安寧。
  
  那兩個月辛苦存下的零花錢啊!——因為他的一時大意就這樣沒了。
  
  仁王甚至悄悄跟柳生求過饒,說:「搭檔,乾脆我買了螃蟹回家裡煮給你吃?」下館子他確實請不起啊。
  誰知柳生第一個反應是慌忙回過頭去看,身後有沒有人經過,然後才轉臉過來面色冷靜地批評仁王,「說話小心點,被人聽到傳出去怎麼辦?」還回家煮給你吃。
  「那你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柳生一臉淺笑,「當初你承諾的是親自煮給我吃?或者你們家突然改開海鮮館了?」
  聞言仁王迅速拉出一張苦瓜臉,帶了點頹喪地搖搖頭,「都不是。」
  「仁王啊,」柳生收起笑容,深深歎一口氣,用一種兒子沒能成龍的滄桑口吻說,「其實你挺聰明,就是太心浮氣躁,什麼事沒等到最後關頭你就沉不住氣了。拿打賭真田去不去買蛋糕就是一個最好的例證。沒到最後一秒你自己就覺得自己輸定了……」他搖著頭最後又歎了口氣,「浮躁,浮躁。」
  「我是浮躁,是浮躁,」仁王忙不迭點頭承認,巴巴地望著柳生問,「那那 頓海鮮大餐?」
  
  柳生凝神思考一陣,薄薄的鏡片後兩道銳利的眼光直直射向仁王的眼睛,「仁王你知道的,其實我對海鮮沒什麼特別的愛好,吃不吃都無所謂,」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我不吃也沒關係,」柳生笑了,仁王也在笑,「果然夠兄弟。」
  「不過考慮到盡快糾正你浮躁個性的必要性,我還是勉為其難接受你的邀請了。」柳生還在笑,但仁王已經笑不出來了。
  
  後來被柳生領著去某家還沒結賬就能讓他腿打哆嗦的海鮮餐館,站到金字招牌對面時,柳生忽然遲疑了,過片刻才轉過頭告訴仁王,「今天還是換一家好了。最近我海鮮過敏,吃了影響形象。」
  
  仁王好容易鎮定住發軟的雙腿,注視了柳生半晌,終於恍然大悟,「原來你就是耍著我玩啊?一會兒吃一會兒不吃。」
  「怎麼?你不滿意?不然海鮮過敏症好了再來?」
  「開玩笑!過期作廢,過期作廢!」
  仁王叫囂著然後請柳生去海鮮店斜對面的飯館吃了回烤肉。
  
  柳生享受完烤肉又心安理得跟著柳蓮二等人去壽司店吃壽司。其實幸村聽說要去吃壽司心裡還有些猶豫不決。他想起某個人說主食不太喜歡涼的東西。
  但那個說主食不太喜歡涼的東西的女生,在進到壽司店後就和切原挨著坐一塊兒,有說有笑一直到上菜以前。
  這就是壽司店內六人算一桌的缺陷。幸村是部長理所應當和部員坐一起。其實仁王的意思是自己和柳生坐旁邊湊的那桌,結果紗紗陪切原先坐下了。
  
  切原一點都不吝嗇表達自己對留紗的友誼,他很主動地幫她倒茶水順便替她喊服務員。
  柳蓮二一旁小聲問幸村,「他們開始交往了?」
  幸村拿筷子的動作停一下,蹙起眉說:「她年齡那麼小,交什麼男朋友。」
  「她只比你小一歲吧?」
  「所以更不該談戀愛。」幸村說,「她成績本來就差,又不肯努力,現在交男朋友對她沒任何好處。」
  柳點頭「哦」了一聲,琢磨著幸村前面那句話的含義。那是不是指「我都沒談戀愛她怎麼能去談戀愛呢」?
  
  坐柳對面的真田埋著頭默默吃壽司,突然一雙筷子伸到他碗裡,垂眼去看,一隻鰻魚卷送過來。
  柳生鏡片閃著精光對他微微一笑,「多虧真田你的蛋糕,這是謝禮。」
  「你指什麼?」真田立刻就懵了,轉過頭看一眼柳生。
  
  柳生對面   的仁王解釋說:「我們和柳他們打賭,看你會不會去買點心屋的蛋糕。」
  「他們?」顯然真田對誰勝誰負並不是很感興趣,他想知道的是,那個「他們」是指誰。
  「賭你會去買的有我、柳生,賭你不會去的有柳、桑原,丸井,」仁王漫不經心地解釋,邊說邊觀察真田的面部表情,「還有切原。」
  切原聽到自己名字時右手下意識一抖,握著的筷子連顫兩下。他想轉過頭解釋,但又不敢和真田對視,只能將頭埋得更低,假裝什麼也沒聽到。
  
  「所以你和柳生贏了?」幸村突然笑了,看著真田道,「我都不知道原來真田也去買了。也是買我討厭的那種?」
  這次輪到留紗右手發抖了。
  
  在柳生與仁王的熱忱注視下,真田依舊腔調穩重地解釋,「雖然買了,但並非自願。」
  「是那個女生強迫你買?不對吧真田,我記得是你硬要給錢的。」丸井舞著筷子對幸村補充,「部長,是我親眼所見。」補充完後目光又對準切原對面的留紗,有點好奇地問,「多和田學妹,你們點心屋那個女孩,為什麼要給真田送蛋糕呢?」
  留紗表情愣愣地搖著頭,「我不知道你在說誰。」
  
  「副部長……我……」切原猛地抬起頭,淚眼汪汪的模樣嚇了留紗一跳,「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其實他正準備承認錯誤,但是關鍵時刻又搞不清自己到底有沒有做錯,雖然目前真田的臉色比鍋底還要黑。最後切原踟躕了半天,只得捏著拳頭篤誓說:「這次馬拉松長跑我一定按時到達終點!」
  
  柳蓮二最先反應過來,筷子一伸接口說:「學校餐廳的雞腿。」
  柳生伸手一扶眼鏡搖著頭,「雞腿不如食堂套餐。」
  仁王終於反應過來,十分不屑地「嗤」了一聲,對著柳皺皺眉頭,「雞腿太少了,根本引不起任何激情。」
  柳蓮二立刻反駁,「我的意思是指一個星期的份。」然後轉頭問幸村,「你呢?有沒有意見?」
  幸村微笑著搖頭,聽見仁王很乾脆地一拍桌子說,「我賭切原按時到不了終點。你呢柳生?」
  「跟你一樣。」說完柳生又問柳,「你怎麼樣?」
  
  顯然柳蓮二有些驚訝,「不是吧柳生?你這樣不相信切原?算了,給你一個相信他的機會。你賭切原能到終點,我們賭他不能到。」
  仁王立刻插嘴,「算我一個!我還是跟著柳生走。」
  柳生卻一反常態,沉 吟片刻說:「這事沒什麼懸念,賭切原能按時到終點肯定會輸。」
  
  「柳生學長……」一旁切原縮著肩膀陷在椅子上黯然神傷,心裡說不出的委屈。就算是路癡也不帶這樣歧視的吧?
  
  對面紗紗餐桌下輕輕踢他一腳,很小聲地問:「切原你跑步怎麼樣?」
  切原愣了下,懵懵懂懂地點點頭,說:「不錯。」
  於是留紗舒一口氣,轉著眼睛環視隔壁一圈,一副瞭然於胸的模樣,「我願意賭切原贏。」
  「什麼?」仁王看過去,發現留紗笑得靦腆裡又夾了點詭異。
  「哦,不,我是指我賭切原能按時到達終點,如果我贏了就是七天的套餐,輸了就我請。」留紗解釋完切原也熱血沸騰了,沸騰得也算有點道理,終於有個人相信他識路的能力了。
  
  切原有點激動地叫起來,「我也賭我能到達!輸了我和多和田一起請客。」
  幸村沒好氣睨一眼他,轉過頭去沒說話。對面仁王吃吃地笑幾聲,說:「行,你是女孩子又比我們低一級,我們作為學長不能欺負你,如果你贏了我們輪流請你吃飯,吃什麼隨便你點,如果你輸了就跳個舞來看。」
  聽完丸井一口飯噴出來,其涉及面較廣剛好遮掩了旁邊柳生的尷尬。
  
  柳生咳嗽一聲,清清嗓子說:「仁王這有點過了,你怎麼知道人家會跳舞?」
  仁王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後把臉轉過去發現幸村臉色陰暗了足足有一圈,似要和真田差不多了,連忙改口說:「不是不是!口誤,剛才純屬口誤。我的意思是指,輸了唱個歌就行,哦,當然,去KTV唱給大家聽,不是唱給我一個人聽,也不是輪流唱給我們聽。」
  
  幸村臉色緩和一點,口吻卻有些不容置疑地說:「紗紗不會唱歌。她從來沒唱過。」
  留紗不解地瞪一眼他,梗著脖子反駁說:「我會的,其實我會唱,只是我哥不知道而已。」然後扁著嘴看看幸村,「如果你不信,今晚回去我就唱給你聽。」
  講完仁王被一口水嗆到,腦海裡自動浮現的馬賽克畫面讓他整個頭不由自主開始發熱。
  
  幸村轉過臉,認真看她一陣,又瞥了切原一回,最後唇角邊擠出一個笑說:「那好,你和切原贏了我們輪流請你們吃飯,隨便點,你們輸了請大家唱歌,然後表演節目。」
  
  留紗和切原欣然答應。只有柳蓮二不動聲色坐在幸村一側,思考那句「想吃什麼點什麼」是不是也太誇 張了點?




最痛的吻(上) ...

  後來眾人於壽司店門口分手。等幸村幾個都走得不見蹤影了,柳生才搖著頭在一個轉角路口探出身子,歎一口氣說:「柳,究竟你是亂猜還是推測出來的?」
  柳蓮二從旁邊陰影裡款款走出,有些內斂地笑了,說:「我沒做別的,只是稍微分析了丸井的個性而已。」
  仁王抱肘將背倚在電線桿上,一臉漫不經心的表情,過幾秒努努嘴開始抱怨,「真倒霉,賭什麼輸什麼,沒有一次是贏了的。」
  柳蓮二立刻轉頭安慰兄弟,「沒事,仁王,下次我把機會讓給你,你賭真田不會搭理切原。」
  仁王一揮手不怎麼耐煩地說:「算了,要真那樣賭了,真田肯定搭理切原。」
  
  如果你聽完以上的對話依然沒能明白他們剛才是幹了什麼約定了什麼,那下面我會作簡單的陳述。
  
  事實上壽司店裡柳生送一筷子鰻魚捲到真田碗裡並不是他心血來潮,當然更不是一時良心發現想要慰勞一下平日裡勞苦無比、認真負責的真田。
  其實原因很簡單,就是為了驗證究竟在知曉切原也參與進那個外人覺著無聊他們幾個倒是很覺好玩的賭注後,真田會不會和切原講話。
  因為賭真田會不會給出解釋結果實在太過明顯。柳生仁王三個都很肯定,真田雖然不是啞巴,但他絕對不會對別人解釋自己是怎樣無情的拒絕一個女生。但賭真田會不會對切原講話情況就很值得分析了。
  
  當時仁王兩眼望著被夕陽染紅的肅殺天邊,腦海裡連番設想如果真田在切原承認錯誤後會是怎樣的一種反應。當然,切原會害怕拿筷子的手會發抖,這也是不爭的事實,他們仨也一致認為這已經失去了打賭的價值。
  最後仁王得出結論,真田極有可能說一句話:真是太鬆懈了。
  真田喜歡講這句,尤其是嚴肅的場合喜歡對切原講。
  於是仁王和柳生決定一起押真田會和切原講話。
  
  柳蓮二當時就笑了。他閉著眼睛算準真田肯定不會詳細解釋,但是幸村問他他不可能不回答,於是知道部分事實又不完全清晰明瞭的丸井勢必會插嘴,而在丸井插完嘴後真田還會理切原的可能性肯定小於十。
  分析完後就會發現其實柳蓮二也是在賭,只不過他很聰明地將贏的幾率擴大到起碼百分之九十了。
  
  事後仁王望著柳蓮二,一邊問他一邊暗自慶幸,還好,只是一碗加料的豚古拉麵,「剛才幸村說隨便點的時候,真應該阻止他。」
  說完柳生跟著  也歎了口氣,「這個說法確實不大妥當。尤其是……」連自閉症都可以裝的小女生,你怎麼就能肯定她點餐的時候不專挑高檔的點?
  柳蓮二卻不以為意露出一嘴的微笑,「放心,切原按時到不了。」
  仁王飛快反駁,「切原是路癡,可是幸村他妹妹不是路癡。她會找路切原會跑步,合在一起我們有可能就輸了。」
  「她會找路可是她跑步像走路,」柳蓮二繞口令似的講完,伸手拍拍仁王肩膀,用動作告訴他擔心基本是多餘的。
  
  誰知柳生呆了片刻,突然痛心疾首地望著柳蓮二說:「蓮二我真的看錯你了。想不到連幸村妹妹你都不放過。」
  「啊?」仁王有點犯迷糊,隨即反應過來,笑嘻嘻一巴掌拍去柳蓮二肩上,「老實交代,柳,你整天盯著人家妹妹什麼意思?撬切原牆角呢。」
  
  柳蓮二搖著頭很深沉地說,「這個不用觀察,只要你看過她跑步就能明白了。八百米與沒盡全力的第一名拉開一圈多的人,過不了多久就會跟不上馬拉松隊伍。」
  聽完仁王點點頭,說:「哦,明白。切原跑得快可是沒法背著她跑,就算拉著她跑也不太現實。那麼多人看著呢,影響不好。」
  「倒不是影響不好,」柳蓮二立刻糾正仁王的說法,兩眼直視著他臉說,「其實是幸村不會允許。」
  「有內幕消息?」柳生用鎮定的表情問出了一個八卦的問題,得到的答案是柳蓮二諱莫如深的一笑,「沒有,是我猜的。」
  
  當然真如柳蓮二預測一般,馬拉鬆開始沒過多久切原和留紗就迷茫在半途中了。注意,是切原和留紗,並不是只有切原自己。
  不過迷路的責任留紗起碼要付一半。原因是她貪小便宜,而且眼神不大好使。
  切原負次要責任,因為他沒能及時勸阻,順便還推波助瀾。
  
  當時留紗跨過起跑線快走二十分鐘後,她終於覺得有些累了,把頭轉過去打算叫切原休息一下時,切原先開口了。
  他面露難色,思索一陣遲疑著問她,「多和田,我們什麼時候能開始跑啊?」
  留紗有點驚訝,「你沒事吧切原?我們明明跑了二十來分鐘。」
  「什麼?」切原一時反應不過來,表情茫然。剛剛明明是走來著。
  
  於是切原吞吞口水說:「你叫那個……是跑步啊?」
  「當然是跑步,還有,我已經跑不動了,你說怎麼辦?」留紗賴在牆邊不肯挪腳,歎了口氣說,「早知道這麼費體力,乾脆就 別賭了。」
  切原好言勸她,「多和田,其實多運動對身體有好處的,尤其是慢跑。」當然快走也行,只是走完馬拉松全程和慢跑完馬拉松全程,那個時間差應該是很可觀的。
  切原真心希望在天黑前可以到達終點。
  
  留紗聽完切原的「強身健體論」想了想很老實地坦白,「我承認,你說的很對,可是,我真的跑不動了。」
  切原說:「那我們不跑,我們慢慢走到終點。哦不,我們還是……稍微走快一點吧。」
  留紗抿著嘴唇看他一陣,說:「可是,如果我們慢慢走,那樣賭約就輸定了。」
  「其實輸了也沒關係,請唱歌而已,」她為什麼要把後面那句「走快一點」自動屏蔽呢?一時切原心裡還是有些不能適應。從見到光明的希望變為光明變成黑暗的絕望,他已經漸漸明白,這回能按時到達終點是不大可能了。
  去年他沒能按時簽到是因為跑太快,拿百米衝刺的速度跑馬拉松,結果不小心衝錯了道,到的時候記錄員已經回家吃飯去了。最後被恰好去超市買東西、路經巷子口的柳生給碰到,開了張證明,然後第二天帶他去辦公室才簽了個到。
  
  這一次,切原又不能按時到終點了,不過不是他缺一個人帶路,是他多了一個跑步神經為零的負擔。
  他要為這個麻煩負責,可是被負責的人樣子看上去比他還難過。
  
  於是切原只能在自己沒得到半分安慰的時候,先安慰留紗,他說:「沒關係,多和田,其實就算我們贏了,也不過是他們輪流請吃飯。七頓飯而已。」
  「有七頓?」紗紗愣了一下,咧嘴「嗤」地一下突然咬著牙伸展雙臂又使勁扭了扭腰。
  她說:「那好,我們開始跑吧,按時去終點簽到。」
  切原愣住了。
  
  這時,一個從未見過、個頭比留紗高又比切原矮的小男生急匆匆朝留紗的方向奔來。從她身旁錯開的那一個瞬間,留紗聽見他感歎了一句話,這個不怎麼長的句子直接改變了她和切原的未來——可以按時簽到的未來。
  
  「還好有捷徑!」他說。
  那個小男孩剛一跑開,紗紗立刻拽著切原從小巷子裡一路追過去,神色驚詫無比,「切原你聽到沒?他說有捷徑!」
  當然切原比她還要驚詫,倒不是為了捷徑不捷徑,主要是很神奇她的速度。切原被她拖著一邊手臂一臉的好奇,「你不是說完全跑不動了?」
  「有捷徑當然就不同了。」 留紗很盡職地跟在小男孩身後,面色潮紅,氣喘吁吁。切原看不過去了,反手拉著她繼續往前追,一邊追還一邊解釋,「算了,還是我拉著你跑比較快。」
  
  等前面的小男孩馬不停蹄迎著遠方鉛灰色的雲朵狂奔了十來分鐘,切原先沉不住氣了,鬆開留紗的手縱身一躍幾大步跨過去一把攔住他。
  
  切原看清他T恤正面花紋的時候眼睛都瞪圓了。
  他「啊」地叫一聲,張大嘴說:「你不是立海大的啊?」
  「什麼?」對面小男孩樣子比他還驚悚,呆滯了片刻,接著緊咬著嘴唇抖抖索索從褲兜裡抓出一把硬幣,手發顫地慢慢遞過來,「我、我只帶了這點錢……」
  切原哭笑不得,「我要你錢幹什麼?我問你,你不是立海大的?」
  小男生直搖頭,「不是不是,我不讀立海大,也不認識立海大任何人。」
  
  切原簡直要哭了。敢情追半天捷徑結果人家壓根不是立海大的。哪個設計師這麼創意?居然把T恤設計得跟立海大運動服這麼相像,唯一的區別就是胸前多了一排黑色的小字:維護世界和平。
  
  留紗表情呆呆地愣在原地,等那人一溜煙地跑遠了才想起來問切原前因後果,「他不是立海大的啊?」
  「不是,」切原說,「不知道哪個學校的。」沒事抄什麼捷徑啊?終於,連切原也忍不住抱怨了。
  
  半晌,留紗看著他問:「那該怎麼辦呢?」
  「問路吧,」切原有點洩氣地朝前走兩步,回過頭說,「現在只能問去終點了。」
  留紗點點頭說:「哦,好吧,我們去問路。」
  
  沒過下一個十分鐘,他們很快就發現,問路這條路是基本行不通的。這條捷徑究竟捷不捷切原不是很清楚,但是他和留紗都明白,這是一條名副其實的小道。又偏僻週遭環境又很差,除了偶爾一隻毛髮都掉一半的老狗經過,就剩舊報紙的殘渣被一陣冷風捲起,呈螺旋形就著一個透明塑料袋游浮在半空裡,最後悠悠而落。
  
  沒有人經過,又不能向那隻老狗問路,切原決定原路返回。
  留紗猶豫一下問他,「可是切原,你記得回去的路嗎?」
  切原低頭思索一陣,想想說:「大概還記得。我們也沒拐幾次,原路回去應該可以。」
  說完他帶著留紗一言不發朝原路退回。當然,那只是切原一廂情願以為的原路。其實在某一個路口討論到底往右還是往左時,留紗就覺得切原肯定是記錯了。
   小女孩比較委婉地開口,畢竟目前的處境是她造成的,「是這樣,切原,我覺得來的時候好像是往右拐的。」
  「往左吧?」切原說,「我記得我是往左。」
  「可是,我真的記得是往右。」切原臉色不大好看了,留紗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猶豫一會兒小心地解釋,「其實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有時候也是認不清路的,出去買個東西要回去還得打電話問我哥回家怎麼走。還有……那個,我……」最後她小聲地說,「對不起,我把你害了。」
  
  切原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紅著臉笑笑,說:「可能真是我記錯了。我們還是按你說的走好了。」
  留紗點點頭,也笑起來,「那我們快走吧,先回到起點比較重要。」
  切原苦笑的時候被留紗拽住胳膊往左邊的方向拉,於是他的臉更紅了。
    幸村跑了將近一半路程時,停下來回過頭四處張望。
  身後柳蓮二平靜地問他,「幸村,擔心你妹妹吧?不要緊張,不會……」
  幸村立刻打斷他,「不,我擔心切原。」
  柳簡單「哦」了一聲,想你還真是不老實,閉著眼思索一陣點點頭附和:「那確實是要擔心,切原找不到路,去年簽到還是虧柳生晚上去超市。」
  「晚上?」幸村望著他,眼裡帶出一絲驚訝,「切原不是下午到的?怎麼成了晚上?」
  「嚴格來說也不算晚上,應該是過了吃飯時間。」柳解釋完後輕微笑了下,「不過這回你不用擔心了,有你妹妹在,切原不會迷路的。」
  幸村說:「其實不跑最快不跑最慢,切原也不至於會迷路。」
  「那不一定,」柳蓮二立刻反駁,順便悄悄觀察幸村的臉色,「報道第二天連自己教室都走錯的人,一不小心拐錯方向也是有可能的。」
  果然,那一個瞬間幸村表情有所鬆動,旋即恢復如常。然後幸村笑了笑,說:「你不也說了,有人帶路切原不會走錯的。所以用不著再擔心。」
  
  兩個人重新往前跑的時候柳蓮二忽然轉過頭來,看著幸村問:「我想,你妹妹應該認得路吧?」
  聞言幸村長歎一口氣,回過頭又望了望身後,「有一次紗紗一個人出門,結果打電話讓我去接她。因為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不過那時她搬來也沒過多久。」
  柳蓮二立刻安慰他,「那你可以放心了,切原能找到回去的路。」
  
  蓮二調侃幸村的時候,切原就用他調侃幸村的話來安慰留紗。
  又一次走進死胡同時他撓著頭咧嘴笑笑說:「多和田你放心,實在不行我們可以先回立海大。」
  紗紗緩緩轉過頭來,「但是能確保不被別人看見嗎?我是指,學校的領導。」本著公平、民主的原則,留紗在第一次切原採納自己意見後,第二次就聽從了切原的建議——往一個她有些陌生卻一時也無法確定究竟有沒有跑過的方向走,最後七拐八彎走入了一條死胡同。
  糟糕的是,如何退回到原先的路口,倆人也都記不清了。
  
  切原說行,那還是先回立海大吧。留紗有些猶豫,「萬一被老師看到該怎麼解釋呢?肯定不能說是因為我們抄捷徑結果迷路了吧?」
  切原點頭如搗蒜,「當然不能,不能這麼說。」
  「那說我們已經跑完全程然後又回到起 點,你覺得會有人信嗎?」
  「那就是跑一個來回啊,」切原稍低了頭和留紗對視,幾秒後各自嘴邊拉出個無可 奈何的笑。切原說:「如果跟老師說其實我們是坐車到的終點,然後又坐車回到學校,估計他們會信。」
  留紗咯咯地笑起來,拿一種愉快的腔調手指著切原說:「那還不如一直迷路呢!」
  切原站在對面也笑,有點憨厚地說:「其實迷路我已經覺得沒關係了,我只怕到晚上我們都回不了家。」
  
  聽完留紗想笑又苦於全身乏力,只得扶著牆抿抿嘴唇,「我們還是先找個人問路吧。離終點近些總是好的。」
  雖然切原很想反駁,說離家近點才比較實用,但是考慮對方第一次參與集體活動,而且難得有了點積極性,決定不拿親身經歷去打擊她。
  
  切原四處想找人問路的時候,仁王也在另一邊詢問。不過並非他迷路了,實在是跑了一半的路程仁王有些口渴了。
  他四處張望然後問柳生說:「附近應該有賣飲料的吧?怎麼沒看見?」
  柳生慢慢停下腳步,轉頭也向周圍看了看,「這地方有些荒涼,修理店應該有,賣飲料的大概要再往前。」
  「得多往前?」仁王問。
  「跑出這一片,」柳生指著前方一路口說,「你就稍微忍一下,過那個路口應該能買到。」
  
  仁王「哦」了一聲,來了點精神朝著目的地幾下猛衝,剎到路口後扭腦袋一看,不禁傻眼了。
  這路口延伸出的片區望過去比之前的還要荒蕪。連修車廠都不大可能開在這種地方。但是荒寂的地方人卻很多,而且著裝統一姿勢相仿——都是立海大的莘莘學子,穿著顏色樣式一致的土黃色運動服。
  
  幸村跑在那一片土黃色的海洋裡,回過頭又朝人群裡打望了好幾眼。柳蓮二幫他一起打望,幾秒後忽然一聲驚呼,「看見了!」
  「在哪兒?」幸村眼睛一亮,心生疑惑。
  柳不睜眼地說:「快了,他們馬上就到了。」
  等仁王、柳生跑到幸村跟前時,柳才換了口氣接著說:「柳生、仁王到了。」
  幸村愣了一下,片刻後看看柳生,問他,「有沒有看見切原?」
  柳生搖搖頭,反問一句,「你妹妹跟他一起的?」
  「大概,」如果沒在一起,可能他會更不放心。雖然在一起他也不怎麼放心。但是幸村堅決不承認,他不放心的理由有除了切原找不到路以外的。
  
  仁王打岔說:「這好辦,到晚上柳生再去一趟超市,就能遇見他們倆了。」
  柳蓮二望了他半晌,舒一口氣感歎道,「我差點要懷疑你是不是柳生COS而成,笑話也太冷了吧。」




  「我是痛的吻(中) ...

  為調節氣氛做出貢獻,」仁王一副你完全不懂我的遺憾表情,又安慰幸村道,「不用擔心,找不到路他們會問的,到終點只是時間問題。」
  
  柳生別過頭說:「上次切原也問路了,不過傍晚才到。」
  「其實我一直有點好奇,切原都去問路了,為什麼還是找不到。」
  聽完柳蓮二替仁王解惑,他說:「切原那孩子臉皮薄,不好意思一直問路,所以問一個人走一段時間才又去問。期間繞錯多少道可想而知。」
  「但是這次不會了,有你妹妹在,」說完柳生對著幸村善意一笑,「他們可以輪流去問。」
  講完以後幸村都不想說話了,只是微笑的時候順便保持緘默。
  
  切原和留紗真的輪流去問路了,但是問路的過程有些慘不忍睹。首先是要回原先走失的路口,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了。不知道名字連長相也記不清的巷子口,留紗除了記得那附近有la圾桶和電線桿,其他就真的想不起來了。
  
  切原開動腦筋飛快提出建議,「這樣好了,我們直接問終點怎麼走。」
  留紗點點頭,說好啊好啊,那你去問吧。
  切原傻乎乎的跑一賣水果的小攤販前講了個地名,比劃著問對方怎麼走比較近。結果那人抬頭看了他幾眼,操著一口帶了濃厚地方音的東京話指了個方向說:「往前一直走,一直走,然後往右轉,再走第一個路口往左,那裡可以搭出租車。」
  切原耐著性子解釋,「不好意思,我們不能坐車,必須走著去,請問如果是步行走哪條線會近一些呢?」
  那人皺著眉頭打量他一陣,伸手指了個相反的方向,說:「朝前走,一直走,第一個十字路口往右轉,然後過馬路。」
  切原想了想覺得很困惑,「怎麼方向完全不一樣啊?」而且路程奇跡般的縮短了。
  那人慢條斯理地補充,「我說的是警察局,你可以請警察帶路。」
  
  切原張大嘴愣了片刻,跑回留紗身邊,落腳將剛才的對話又複述一遍,最後才說:「我看,還是不要問警察比較好。不如打電話問學長吧?」
  
  切原說的學長自然是指幸村。留紗有些猶豫,「打給我哥啊……」那他肯定又要囉嗦了,紗紗搖著頭思索,過幾秒問他,「還是打給你熟悉的人好了。那樣比較方便。」
  切原「哦」了一聲,心想其實我和學長也算比較熟了。但他還是依著留紗,說:「那就你打給中川吧,問問她該怎麼走。」
  「好啊,」留紗點點頭,「但是你有她電話嗎?」
  「沒有。」
  「  我也沒有。」
  切原有些好奇,「你怎麼會沒有她電話?」都一起開點心屋了。
  「是現在沒有,」留紗解釋道,「我沒帶手機,我哥說跑步不能帶手機。」
  切原又「哦」一聲,點點頭跟著附和,「那是,其實我也沒帶。」
  紗紗扭頭靜靜注視著他,過一會兒不怎麼確定地開口,「那麼,你帶錢了嗎?」
  
  切原愣住了,反應過來張大眼睛,「難道你也沒帶?」
  「我哥說跑步不能帶錢。」
  「那渴了要喝水呢?」
  留紗說:「我哥說運動的時候喝水對身體有害。」
  切原愣神幾秒,突然訕訕笑起來,「你真聽學長的話。」
  「其實也不是……」紗紗望著他沒有過多解釋,想反正我說渴了,你也會請我喝。
  
  幸村快到終點時忍不住又停下來往後看。柳蓮二好心勸他,「幸村,不然我們稍微等會兒,說不定他們很快就到了。」
  「到了,」突然幸村指指前方兩個逐漸靠近的人影,轉頭淡淡瞥柳一眼,「仁王和柳生到了。」
  
  柳蓮二嗆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很快,桑原和丸井也趕上了。丸井湊過去發現幸村幾個都靠牆站沒有再跑的趨勢,想了想問:「是不是切原迷路你們擔心啊?不是有多和田學妹在嗎?」
  柳蓮二轉頭看他一眼,想就是有她在所以才擔心啊。
  丸井望著幸村又說:「部長,你是在擔心妹妹?」
  這回幸村不否認了,也不知道到底跑什麼地方去了,如果遇上壞人……幸好還有切原在。
  
  他想起以往切原在球場上啟動戰鬥模式的表現,覺得打架他還是有那個能耐,這才稍微放寬點心,聽見仁王安慰自己說:「沒事的,就算找不到路,還能拿錢坐車,不會出問題的。」
  幸村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出門時沒準留紗身上帶錢。
  
  沒帶錢那就去借吧。
  紗紗和切原商量過後,決定找過路的行人借一枚硬幣打電話。
  但是硬幣跟手機一樣難借。切原厚著臉皮找年齡相仿的女孩子借手機時,被對方以為是藉故搭訕的、笑罵了句老土後落荒而逃;找上年紀的人借手機,又被對方當成騙子直接無視。
  之後留紗負責借硬幣。但是錢夾裡會擱硬幣的人其實並不多,留紗也還沒臉皮厚到看見有順眼的就走過去裝可憐借硬幣。
  最後在一個下水道蓋的附近,切原眼尖撿到一個十元。
  打電話的錢解決了,新的問題立刻又浮出了水面——這通電話該打給誰呢 ?
  
  切原和留紗一合計,記得住號碼且打過去能百分百問到路的對象只有兩個。一個是幸村,另一個是真田。
  留紗先排除幸村,「我哥都不准我帶手機,估計他自己也不會帶的。還是你打給真田學長吧。」
  切原提起真田小心肝又開始猛地發顫,搖搖頭說:「不能,不能,部長都沒帶手機,副部長也不可能帶的。」
  「不一定吧,真田學長是那個什麼學生會的,管紀律,他應該會帶手機方便和學校聯繫。」
  聽完切原趕忙把硬幣塞給她,「那你給副部長打吧,問問他我們怎麼走比較近。」
  
  留紗點點頭,很乾脆地「哦」了一聲,等那頭真田接起電話後第一句就是:「真田學長,你好,我是多和田,幸村的妹妹。是這樣,我和切原找不著路了,具體情況讓他給你講吧。」然後退到一旁,很乖巧地把聽筒遞到切原手裡,說「還是你跟他說吧」。
  
  切原哆哆嗦嗦接過電話,抱著挨批的心情結結巴巴地解釋,「副部長,是這樣,其實我們有問路,但是所有人都告訴我們應該坐車過去。」
  電話裡出人意料傳來另一個聲音,是幸村的。他很溫和地說:「不要慌切原,那你們坐車過來好了。沒事的。」
  「是部長啊,」切原鬆了口氣,剛要說下句突然電話被留紗一把奪去,「大哥,可是我們沒錢,怎麼坐車啊?而且中途還得轉一次。」
  幸村皺起眉頭,「你們在哪兒?」
  留紗抬頭環顧四周,把周圍大致環境飛快描述一遍,最後虛著眼睛報出附近站牌上的地名。然後,電話裡突然沒了動靜。
  
  「紗紗?」幸村握著手機怔兩秒,猛然意識到是硬幣用完了。
  真田提醒他,「按回撥。」
  依言幸村撥過去號碼,結果任由他怎麼打,對方電話死活接不通。
  「電話出問題了吧?」仁王努努嘴看他。
  柳生眼裡閃過一絲憂慮,「不覺得太巧了?」
  「那就是出事了,」仁王看著幸村說,「一起回頭找找,坐車要不了多久。」
  幸村按捺住心裡的焦急,很鎮定地說:「真田和我一起,其餘的人繼續跑步。」
  「還是一起去,真有什麼問題兩個人絕對沒法解決。」說完仁王又問真田,「你身上該帶錢了吧?我們坐車去。這是特殊情況,萬一真有什麼到時候就不好說了。」
  真田點點頭,表示同意。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05

   最痛的吻(下) ...

  不足兩平方米的公用電話亭旁,留紗和切原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面面相覷。擦得很乾淨的玻璃箱裡一個不認識、卻打扮得又潮又俗的男生正在講電話。
  那個男的年齡看著和切原相仿,嗓門故意吊得有些粗,對著話筒很豪放地連連點頭,說:「對,對!卸他一條胳膊,再卸他一條腿!」
  不知那頭回了句什麼,總之那男孩忽然有些不耐煩,對著電話大吼一聲,「跟你說砍人的事,你扯那個狗幹什麼?」
  
  切原愣了一下,努努嘴說:「是那條狗,不是那個狗。」
  留紗慌忙支胳膊肘碰他一下,將食指擋在嘴唇前「噓」了一聲,「別讓他聽見,不然遭了。」頓一會兒又點點頭補充,「說那隻狗也行。」
  然後兩個人並排而站,全神貫注往玻璃箱裡張望。
  
  那部公用電話是被此刻和他人商討砍人問題的少年靠速度搶過去的。當時留紗因為一分鐘到了握著話筒愣在電話亭裡。但問題的關鍵在於話筒已經離開耳朵邊,半垂在胸前。於是等候在外的人一眼就能明白,通話已經結束了。雖然不排除某些個女生執意不肯聽男朋友的解釋然後不掛電話也不把話筒舉在腦袋邊,神情驕傲地就握著它放於胸前。那個執著於砍人不要砍狗的少年,估計他腦子裡還沒有這麼言情的畫面。
  於是在留紗愣神的幾秒裡,他先是請切原讓到一邊,然後從紗紗手裡拿過電話,嚴肅又有禮貌地說:「不好意思,我有急事。」
  
  留紗等在玻璃箱外,聽見少年從執著於到底卸人胳膊還是腿一直到卸胳膊或者腿的數量時,就忍不住想換個地方再打電話了。她直覺自己還是惹不起這種在外面混的。但惹不起躲還是有辦法的。
  
  於是留紗抬頭問了切原一個很天真的問題,她說:「切原,你覺得自己還能再撿到一枚硬幣嗎?」
  
  切原飛快掂量一下,感覺這跟技術沒什麼關係,就搖著頭說:「不一定,這是個運氣問題。如果運氣好說不定我就又撿到了。」
  留紗偷偷往電話亭裡瞄一瞄,說:「要不我們換個地方吧?」
  「我看最好不要換,」切原想了想說,「我想學長一定會回撥電話,如果他一直打不通會以為我們出事了。」
  「這有什麼關係?」留紗承認自己有些困惑。
  切原很體貼地解釋,「就是說學長一定會不停的回撥,或者隔一會兒就回撥一次。只要我們等在這裡,就可以不花錢也能和學長通話。」
  留紗點點頭拉長聲調「哦」了一聲,餘光瞟著電話亭問:「那我們究竟要等多久呢?  」
  「放心吧,我相信不會太久。」切原也拿眼角斜視著玻璃箱,心裡很單純地想,商量如何打架不比和女朋友說話,時間應該不會拖太久。
  
  不過在等了接近一刻鐘始終不見那人有掛電話的傾向後,留紗想了想又提議說:「這樣好了,切原,我們去警察局找警察借錢吧。」
  「找警察借錢啊……」切原有點驚異於留紗的奇思妙想,歪了歪嘴說,「會不會太那個了?」
  「太哪個?」留紗問完以後忍不住又去看被想砍人的少年握在手裡的聽筒,聽筒另一端原本連接的是她大哥。
  
  「具體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很奇怪,」切原伸手抓抓頭髮,一臉的欲言又止,「畢竟是找警察借錢啊。」
  「可是以前我媽說過,有困難就找警察,千萬不要害羞。」
  「千萬不要害羞?」
  「這句是我自己加的,」說著她轉過頭皺著眉正大光明看了眼玻璃箱,發現站箱子裡的少年也正看著她,而且是怒目圓睜、眉毛聳立。
  
  那少年朝留紗吼起來,「有什麼好看的?」
  切原把紗紗拉到身後,脫口幫她吼回去,「有沒有禮貌啊?這樣吼一個女生。」
  留紗把一半身子藏在切原身後,探出腦袋說:「我們在等電話,不是看你。」
  
  「叭」地一聲那人把電話猛地還原,一推門咬著牙出了電話亭,把一邊劉海自以為瀟灑地往後撥了撥說:「怎麼著?想打架?」
  切原瞪著眼回嘴,「只懂使用暴力是沒素質的表現。」其實這句是幸村教他的。原話是「切原,如果你一直打暴力網球雖然可以贏大部分對手,但贏的時候也會讓別人看輕你的網球。你是靠超過對方的球技才贏的,不是靠打人贏球的」。這是切原為自己打球時老會情不自禁戰鬥模式升級,還升得連理智都拋諸腦後心煩意亂時幸村點撥他說的。現在被提煉出來對付小流氓了。
  可惜得到的只是對方眼睛一翻,冷哼哼的還過一句,「神經病。」
  留紗一眼瞪回去,「你才神經病。」
  切原頓時氣短一截,咬著牙憋出一句,「沒錯!」然後狠狠回敬對方一眼,拉著留紗轉過身去,說:「走,我們去警察局。」
  留紗瞪大眼,顯然吃了一驚,想你這時候說去警察局是不是也太愚蠢了點?
  
  果然在她轉過身準備和切原一起離開的時候,不出意料聽見背後傳來那少年的一聲怒吼,「站住!」
  留紗撇撇嘴說:「神經病才站住!」然後抓著切原手腕以他不敢置信的速度往前一路狂奔 切原踉踉蹌蹌被拽著跑了大概一分鐘,回過頭看看,發現電話亭和少年都已消失不見,不禁對留紗跑步的速度再一次刮目相看。
  但是他手臂仍被對方拉住使勁往前拖。切原很不解地問:「多和田我們為什麼要跑?」
  「不跑等著挨打?」
  說完她聽見斜旁邊切原鼻子裡頗不屑地哼了一聲,「你覺得我打不贏他?」
  
  留紗「哎」地叫起來,猛地剎腳停住,想了想忽然醒悟過來,「對啊,他那麼瘦應該不是你對手。」
  她回過頭望了一眼,再轉回腦袋時義無反顧拉著切原繼續往前狂奔,一邊跑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解釋,「其實切原,打架也不是什麼……好的行為,會把你……衣服弄髒的。」
  
  切原朝她投去詫異的一瞥,又回過頭看了看,發現身後有三個人追上來。其中那個問他是不是想打架的,跑得最為賣力步伐也最輕快。
  
  若是一個人他就敢停下來和對方打一場。
  不過對方有三個……切原覺得自己只能逃跑了。當然並不是因為他膽怯,主要是留紗也在一邊。萬一她受牽連被對方打了,那他該怎麼向部長交代呢?
  
  想通以後切原逆著風對留紗吼:「去警察局!」
  「怎麼走?」慌亂中她錯誤的把抉擇權交付於切原手中,聽見他喊了聲「往左」於是留紗一臉決絕頭也不回地向左拐了。
  
  切原回過頭又望一眼,企圖目測對方還有多少距離才會追上他們時,耳朵邊傳過整齊劃一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然後是一片安靜。
  
  切原轉過臉來,很驚喜地發現仁王就站他對面。他激動地叫了聲「仁王學長」發現仁王只是盯著地面。
  於是他也向地面望去,滿心的驚喜立刻化為了驚悚。
  灰白的水泥地面留紗正以一種讓人想入非非的姿勢,一動不動趴在幸村身上。
  從切原站立的那個角度看去,很輕易就能發現,此刻幸村部長的大腦正處於死機狀態。
  
  後來留紗回憶這個有些慘不忍睹讓她嘴皮擦破的畫面時,還是忍不住要怪自己頭腦發昏竟聽切原的指揮直接朝左拐,於是很不湊巧甚至可以說是很孽緣地將那人撞了個四腳朝天,然後撲在他身上。
  當然四腳朝天這樣的修飾詞很沒有美感也有些誇大其詞。幸村沒辦法四腳朝天,因為有個女生正壓他身上,手腳並用的同時也用了嘴巴。
  
  她的嘴唇「叭」地一下直接撞過,沒有任何預警隔著他的嘴皮和他的牙齒狠狠 一碰,名符其實的唇齒相碰。
  
  幸村反應過來後才意識到一起事故正在發生。他心裡滿是震驚,嘴巴痛,牙齒又痛又麻,而且慢慢嘗到一股甜腥。
  
  留紗也覺得嘴巴痛,而且心也有些受傷。雖然她不會承認這個就是她的初吻,但是她沒辦法否認,這極有可能是她一生中最痛的一次接吻。前提是只要嘴唇相觸就算接吻。
  
  因為太痛留紗從幸村身上爬起來後用右手背輕輕擋住嘴唇,擦了擦。
  幸村慢條斯理站起身,低著頭撣了撣兩邊衣袖的灰,然後很鎮定地抬起頭,「你……」
  
  這時,之前和他人商討砍人的少年,帶著兩個兄弟不依不饒追到了切原身後。由於角度問題,三人都以為切原和留紗是跑不動所以才被迫停下。
  
  切原感覺有人從旁把手搭他肩膀上,側過頭不滿地瞪對方一眼,問:「你幹什麼?手拿開。」
  「找死啊,你還敢吼?」少年說完後聽見對面一個聲音傳來,看見穿同樣土黃色的運動服比他高一點的男孩從轉角處站出來。
  仁王走著咧嘴一笑,擺出比他更流氓的表情說,「說誰呢?誰找死?」
  
  這句話的效果因為真田站在仁王背後而事半功倍。因為真田對他們猙獰的表情始終視而不見,一言不發且從容不迫。
  
  三人看清這夥人不只真田,仁王一旁還依次站了頭髮染成紅色的傢伙、眼睛不睜淺笑得卻有些陰險的傢伙、皮膚黝黑剃光頭一看就不好惹的傢伙、眉清目秀一聲不吭表情冷淡的傢伙,還有最旁邊那個戴眼鏡衣冠楚楚的男生。他面含著微笑略一點頭,說話的時候就把眼鏡摘下,然後以一個很酷的角度將薄薄的鏡片斜對著對面問切原是不是找死的那名少年。
  柳生語速很慢地說:「想打架,是吧?」尾音上挑。
  
  真田往前跨一步時那三人齊刷刷轉過身拔腿就要跑,其中想揍切原的那位臨跑前還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對著切原說了句讓在場所有人都哭笑不得的話。他「切」了一聲感歎說:「原來你小子也有組織!」
  
  仁王不等人跑遠就迫不及待收回視線繼續看戲,發現留紗和幸村相隔了大約一米的距離,眼乾瞪著眼表情呆呆地盯著對方,但是都不開口講話。
  
  這時 ,丸井發話了。
  在所有人都選擇繼續目瞪口呆的時候,丸井拿一種很純樸的表情說了句很經典的台詞,他問幸村,「部長,你看要不要先去保健室?學校離這兒很近的。」
  不出所料幸村愣了一下,伸手抹掉嘴角的一絲血跡,說: 「不用,我沒事。」
  
  仁王有些好奇,轉頭向丸井請教,「為什麼幸村要去保健室?」
  桑原代替丸井回答,「他是看幸村流血了,怕他牙齒被撞傷。」
  切原聽清後下意識瞟了瞟留紗嘴唇,發現她下嘴皮擦破了有個血疤,嘴角有血跡沒擦乾淨。
  
  柳蓮二低頭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忍著笑說:「保健室的老師都下班了,如果要檢查只能去醫院了。」
  柳生很嚴肅地糾正他,「現在去也只能掛急診。」
  仁王努努嘴滿不在乎地說:「去醫院不如去樹林。」
  「什麼?」柳生投過去詫異的一瞥,立刻讓他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幸村微笑著虛心請教,「仁王,為什麼我們要去樹林?」
  「哦,不是,你們搞錯了,我說的是魚叉,」仁王聽見幸村說「我們」而不是單單說「我」馬上就反應過來幸村全聽明白了,於是強裝鎮定地解釋,「其實我說的是去醫院不如用魚叉。」
  「指什麼?」這回發問的是丸井,滿臉的困惑,「跟魚叉有什麼關係?」
  「用魚叉捕魚啊,剛抓上岸的魚那才新鮮,」
  說完柳生忍住笑接著幫他補充,「幸村和多和田學妹都撞出血來了,吃點鮮魚對平衡營養有好處。」
  留紗有些迷茫地眨眨眼睛,點點頭說:「我明白了,謝謝你們,學長。」
  幸村繼續先前的表情,站在留紗對面也朝著仁王笑,「謝謝了,仁王。」
  「不用客氣,」說仁王一點都不緊張那是不科學的,但他的臨場表現柳生覺得簡直可以打一百分。
  仁王一本正經地又重複一次,「真不用客氣,都是朋友,應該的。」
  
  這時,切原猶豫著從衣兜裡摸出一包紙巾,從裡面抽出兩張,一張遞給幸村,另一張給留紗。
  
  紗紗接過紙巾先拭了拭嘴角,然後擦擦手背,望著幸村表情很誠懇地說:「大哥,我沒撞痛你吧?」
  幸村輕微搖頭,「不痛。」
  柳蓮二很詫異,扭過頭來,「你嘴角都腫了居然不痛?」
  「也可能是已經痛得麻木,」柳生笑了笑,又把眼鏡戴回去,「剛撞到的時候不可能不痛。」
  幸村沒好氣瞥一眼他,過一會兒才說:「是,才撞上來時是很痛。現在沒事了。」
  留紗皺皺眉,很小聲地埋怨,「其實我現在還是很痛。」說著伸手又去摸嘴巴。
  柳生忙笑著打圓場,「不過撞在一起也是沒辦法的事,誰都可能遇到的。幸村你也不用這麼鬱悶。」
  
  仁 王突然插嘴道,「不過幸村是第一次吧?會鬱悶也是正常的。」
  「第一次?」這回連桑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那應該是幸村的初吻吧?被他妹妹生生地奪走了。
  
  「當然是第一次,」發現幸村笑容慢慢凝固,仁王不慌不忙改口說,「你們看我幹什麼?我是指幸村第一次被人撞倒在地,」然後吊兒郎當地反問,「這難道不是頭一回?你說是不是?真田。」
  
  沒能料到仁王忽然將問題拋給自己,雖然真田很清楚答案只有一個字,但是他不能在這種時候背叛幸村。於是他選擇了沉默。
  柳生轉頭問仁王,「真的是第一次?我是說,被人撞倒。」
  仁王點點頭無比正經地回答,「是,這是頭一回。」
  
  幸村終於受不了了,舒一口氣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在紗紗臉上,但是目光一掃過她嘴唇,心底深處又像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像是知道乾涸的泉眼似要冒出什麼一般,可究竟是泉水還是別的東西,他沒法肯定。
  
  「你輸了,記得請大家唱歌,表演節目。」後來幸村注視著留紗的眼睛說。
  說完後切原搶著回答,「放心部長,我會和她一起請的。我們願賭服輸。」
  留紗點點頭,「我知道,不過讓我先練習幾天準備一下。」
  
  他們講話的時候語氣如常,眼睛望著眼睛都注視著對方,但是,他們始終不敢再看對方擦破皮的嘴唇。即使不小心目光瞥到,也會飛快挪開假裝什麼也沒看到。
  
  仁王稱這種情況為「姦情」,柳生反駁說只是不好意思,然後在回家的路上好奇地問他,「剛才你為什麼建議他們去森林?」
  「促膝談心,」仁王邊說邊觀察柳生的表情,成功捕捉到對方眼裡閃過的一絲驚訝。
  於是仁王笑了,「是不是答案太純潔讓你失望了?」
  「不是,我只是有些好奇,」柳生也笑了,一臉的不懷好意,「幸村他會怎麼修理你。」
  仁王撇撇嘴,也說出心裡的疑問,「你之前為什麼要摘眼鏡?就為了嚇唬對方?」
  「哦,不是,」柳生又說「不是」,有點遺憾地解釋,「其實當時灰塵太多,我想擦乾淨眼鏡繼續看,結果取下來才發現眼鏡布沒帶身上。」
  「看什麼?」
  「幸村和他妹妹。」
  「你就為這個要擦眼鏡?」仁王為柳生的道貌岸然感到萬分的驚詫。
  誰知柳生向他投來鄙視的一瞥,不以為然地說:「我看他們傷勢嚴不嚴重,萬一牙齒有鬆動還是去醫院檢掛 急診的好。」
  
  當然他們倆不會知道,在他們討論幸村兄妹的同時,留紗和幸村也在討論他們。
  話題是紗紗發起的,她好奇的是那條莫須有的鮮魚。
  
  「精市哥哥,真的要去超市買魚嗎?」她不敢說為什麼要去買魚,但也不想一路無話,因為沉默令人倍感尷尬。
  幸村略一揚眉,「如果你想做可以去買。」
  忽然留紗想起來幸村愛吃烤魚,想了想說:「那去買一條吧,不過家裡不好做烤魚,煮魚湯倒可以學。」
  說完她扭過頭悄悄去看他的側面,似乎被夕陽映紅了一些,但是很柔和並不刺眼。等她目光停在幸村嘴唇上時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大家都知道他是沒交過女朋友的。那萬一將來的某一天他的初戀發現他沒過談戀愛初吻卻已經沒了,會不會跑來找她算賬呢?
  畢竟,有那麼點東西她算是已經拿走了。
   又缺題目 ...
  當留紗說表演前要先練練並不是一句空話時,幸村為這一點倍感苦惱。雖然嚴格來講需要煩惱的時間並不算長,但光在臥室裡聽見客廳傳來哼哼唧唧類似鬼哭狼嚎的聲音……好吧,幸村不得不承認,其實那聲音不算太糟糕,如果不是打擾他複習gong課的時間,幸村會很樂意承認,她的歌聲還算不錯。
  
  不過在留紗認為並不是在打擾他複習gong課的時間,只是使他複習gong課的時間縮短了四十來分鐘……而已,幸村感覺自己又一次在經歷磨練。
  
  他想起愛默生的一句名言:有了精神上的痛苦,肉 體的痛苦變得不足道了。
  
  上一次留紗把他嘴皮子撞破,牙齒震得發麻牙齦流血,那就是典型的肉 體上的痛苦。如今留紗每天用摸不著形狀沒有氣味連房門都沒辦法阻隔的歌聲折磨他,使得之前在他記憶裡殘留的關於那個吻的全部印象,除了當時周圍仁王他們拿他開玩笑,就剩初吻已經沒了這個事實。
  他暫時都不想再和任何人接吻了,雖然以前也沒有想過。
  不過,有時候一個人待房間裡時,幸村會忍不住拿指背輕輕碰一下嘴角,然後說出所有人聽見都會嚇一跳的句子,通常那時他是喃喃自語,
  
  「沒有哪個白癡會猜到,一個當哥哥的把初吻給了妹妹……Inceste……」最後以一個法語單詞結尾。那個單詞翻譯過來就是,亂倫。
  
  對此柳蓮二在以後的日子裡一針見血地評價,說他不過是在杞人憂天,不然就是在給自己找借口。柳生會歎一口氣跟著附和,說當時仁王都猜對了,他眼睛挺毒。
  
  但是留紗遠不會想那麼複雜,連像幸村那樣咕噥「沒哪頭笨豬會猜到,我把初吻給自己的哥哥了」的情況都沒有,回憶起那個撞得跟八爪魚似的手腳並用趴在他身上的情景,除了很不好意思她只覺得痛。
  至少在她打定主意要在客廳練習嗓子時,敲開幸村房門時她已經敢直視他的嘴唇了。
  
  留紗抬抬眼皮,視線從幸村嘴唇上一掠而過,望著他的眼睛很誠懇地詢問:「如果在表演前我每天都練習一下,你覺得怎麼樣?」
  幸村有些冷淡地說:「那是你的事,不要來問我。」
  「意思是我自己可以做主了?」
  「你的事當然你自己決定。」聽完留紗轉過身一蹦一跳高高興興往客廳去了,手腳異常麻利地打開電視,以及擱電視一旁、才進駐到幸村家裡的卡拉OK機。她像包廂裡穿襯衫西裝的服務員一樣,拍著話筒慢慢調試,然後取出隨機贈送的話筒套將它包好。 留紗站電視機前唱第一支歌時,聲情並茂。幸村坐房裡吃驚地抬起頭。原來她跑來問他是指這個。
  
  他默默待在椅子上忍受了一首歌的時間,在她點第二支歌前從房間走出,清清嗓子面無表情地問:「你準備在客廳練?」
  
  紗紗轉臉過來疑惑地看著他,至少在幸村看來那種表情的確是夠困惑。
  她疑惑一會兒,指著電視機反問:「可是如果不在客廳練,我該去哪兒練習呢?」
  幸村愣了一下,打量她一陣,過幾秒才點點頭,「把音量調小一些。」
  
  留紗乖乖地撿起遙控器,把伴奏音量從二十五降到十,想了想乾脆又調到七。
  於是半分鐘沒過,幸村就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很低級的錯誤。因為光聽留紗的話筒聲在臥室裡四處亂撞遠比聽見她合著配樂的聲音左右迴盪要來得恐怖。
  至少之前他還隱約能分辨那些曲調是什麼,估計間奏什麼時候會結束。但現在,除了聽見留紗對著話筒很有感情的清唱,還得提防在間奏長達三十秒或者更久、當他以為這首歌都結束應該換一首新的或者重新開始時,留紗又憋著嗓子開始吼高 潮。
  
  這種情況很快就勾起了幸村關於童年的記憶。
  小時候媽媽有一次帶他去遊樂場的鬼屋,在幸村以為鬼屋已經到了盡頭所有的妖怪都被拋在身後時,突然一隻青白帶了血斑的手伸到他眼睛前。
  那時的他覺得心驚肉跳。
  現在的他,依然會感覺受到驚擾。
  
  但是留紗唱得很愉快、很舒心,甚至考慮要不要把切原約到家裡一起練習。他們可以對唱情歌,兩個人唱的歌一般都比較好聽,而且唱起來更有樂趣。
  
  終於在留紗把MP3用數據線接好,拉過椅子放低嗓門嘰哩呱啦念一段聽不懂旋律的rap時,幸村忍耐力到了極限。
  
  「你不能唱一點稍微正常的?」他「卡噠」一下開了門,抱肘斜睨她一眼,發現她眼睛盯著MP3四分之一巴掌大小的屏幕,全神貫注。
  
  留紗抬起頭,扁扁嘴說:「這個很正常,在……嗯,在國外很流行的,不過我知道,你肯定沒聽過他的歌。你想聽聽看的話,我可以把它放出來。」
  幸村注意到音量已經調到五,只有站到電視機附近才能聽清楚機器裡那男人到底在哼唧些什麼,好似被人捏著喉嚨,歌詞半句吐不清楚。
  
  「你什麼時候會唱……」他仔細分辨一下,依然不敢肯定這究竟是不是中文。
   「什麼?」
  「會唱外國人的歌?」幸村搖著頭,「這不是英語。」而且就算是英語,幸村依然會覺得神奇。留紗會唱英文的rap,跟切原可以聽懂英文歌詞一樣的神奇。
  
  「本來就不是英語,這是中文,是中文,」紗紗把MP3舉在手裡,聽見對面的人問她,「你怎麼會唱中文歌?」
  「用相似的音標注!」相當理直氣壯的答案。這個答案讓幸村驀然覺得她無聊,浪費寶貴的時間在一首歌上。
  
  不過最後他也只能認命,親自拿遙控器把音量調回十五,說:「還是保持這個音量比較好。」有伴奏的沒有無伴奏的恐怖。
  
  「那個,我想問一下,」留紗拿著話筒徑直追去他房裡。門沒關,但她還是象徵性敲了兩下。
  「幹什麼?」幸村回過頭來。
  「我可以叫切原來家裡練習嗎?你知道的,我們要一起表演。」
  「想好節目了?」
  「我可以和他對唱,」留紗笑嘻嘻地望著他,「對唱需要配合,配合就需要練習。我們總不能分開來練吧?」
  
  幸村不易察覺地輕微皺了皺眉頭,「切原可能沒那個時間。你不能麻煩他每天訓練結束還要跟著你回家練習唱歌。他也有自己的安排。」
  「我沒說每天,只要一個週末就行了,不然就是一個上午或者一個下午,練一練就行了,也不用唱得太好。」說完她歪著腦袋看他,「你覺得怎麼樣?」
  「你的事情你自己安排就行了,為什麼非要來問我?」幸村不大耐煩,說完又自覺語氣有些過頭,不禁換了副柔和跟往常一樣的調子解釋,「你應該先問問切原,還有,其實你不用太在意這個表演,那些學長他們人都不錯,大家聚在一起只是想開心一下,你唱不好不會讓你重來的。」
  「但他們會叫我跳舞,」留紗把嘴撇一下,「我不會跳舞,也沒有跳過。」
  「他們不會的。」
  「會的,仁王學長肯定要叫我跳舞,還是和切原一起。」
  幸村笑了笑,「他不敢,你可以放心了。」
  留紗放寬一顆心,點點頭說:「哦,明白,反正你在他們就不敢叫我跳舞了。所以如果到時候他們有什麼奇怪的要求,你一定記得要維護我。」
  「我已經維護過你了。」幸村脫口而出,發現留紗登時眼睛瞪得溜圓,猛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哦不是,我是指……」
  留紗立刻打斷他,抿抿嘴唇衝他甜甜一笑,「那你就記得繼續維護我。」
  幸村簡直哭笑不得,轉回頭  揮揮手說:「出去的時候把門帶上。」
  
  隔天紗紗真的去約切原到家裡練習對唱了。但是切原更緊張他的遊戲機。
  「多和田,問你一件事,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切原剛講完開場白就聽見隔壁留紗很乾脆地講,「你直接說。」
  「上次我借給你的遊戲機,你有沒有帶在身上?」
  留紗恍然大悟,連忙點點頭,「不好意思,借那麼久還沒還給你。明天我就拿來學校,你別介意。」
  「不,不是,」切原擺擺手,回過頭望了後門一眼,「我是想說,這幾天你不要把遊戲機帶來學校。最近風紀委員會查得緊,萬一看到會被沒收的。」
  「那沒問題,到聖誕節我拿過來應該就安全了。」
  切原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哦」了一聲,說:「那是,那是,過節的時候肯定沒人檢查。」不過現在才十一月底,離聖誕節少說也有二十天。
  
  遊戲機的問題暫時得到解決,唱歌的事情立刻被留紗搬上檯面。
  她一本正經徵求切原的意見,順便嚇他一下,「是這樣,我想了一下,覺得我倆還是對唱比較好,萬一我唱歌的時候學長們叫你伴舞,那就不大好了。」
  「當然不好!」切原真的嚇了一跳,腦海裡第一個浮現的竟然是仁王雅志面目崢嶸叫他跳舞的模樣。
  切原甩甩頭,思考一陣說:「不過我覺得,學長們真的會叫我伴舞?」
  「誰知道呢?」留紗翻翻上眼皮,「反正大家都是出去玩的,玩開心了自然會希望有人助興,叫不想跳舞的人跟著音樂跳一段什麼的,也算是助興嘛。或者說,」她頓一回,望著切原問,「其實你是會跳舞的?」
  「不會,我怎麼可能會跳舞?」切原搖著頭飛快否認,說,「那我們還是對唱好了。你看看,我們到時候唱什麼?」
  「我覺得準備一首還不夠,萬一有人刁難說節目太短了呢?」
  
  切原直覺仁王前輩很有可能這麼說,情不自禁點頭表示附和,「是,那是。所以我們準備兩首?」
  「兩首恐怕也不夠。」
  「三首?」
  留紗一揮手說:「三首太多了,又不是開演唱會。」
  「那……」兩首不夠,三首太多了。切原困惑地張大眼睛。
  
  「我們準備兩首對唱,然後一人再準備一首。」
  這個更像開演唱會吧?切原一邊想著一邊看留紗講得眉飛色舞。他猜她應該是很喜歡唱歌的那型,至少肯定不討厭。
  
  「你覺得呢?」切原走神時又聽 見留紗問他,忙點著頭附和,「是,我覺得可行。兩首對唱你都選好了?」
  留紗脫口講了個歌名,說:「另外一首唱老歌比較好。流行的來一首,經典的也唱,你認為呢?」
  
  實在想不出任何反對的理由,切原只能點著頭答應,「當然,這樣準備看上去最妥當。」不過他敢肯定,比起唱歌,學長們更喜歡看他給多和田伴舞。至少仁王前輩一定會這樣想。
  
  「那這個週末我在家等你,你是上午來比較方便還是下午?」
  這個問題切原聽著有點糊塗,一臉迷茫的神色,「你是說讓我去你家?」
  留紗撅起嘴,有點不高興了,「我一早就跟你說了啊,來我家練習,我們家有卡拉OK機。去KTV練要花錢的。」
  「可是,我去你家,部長會不會不高興?」其實切原想問的是,我去部長家副部長會不會不高興。但是這個問題太過怪異他沒敢說。雖然不經思考第一個浮上心頭的擔憂的確就是這個。
  
  「不會的,我都跟他說好了。還有,如果你不想別人看見,可以星期六下午來,那時候我家沒人。」
  
  最終切原點點頭,說好。
  
  後來仁王聽說切原要趁週末跑去幸村家練歌,覺得這事光聽就有些驚悚,忍不住問比他知道得還少的柳生,他說:「切原是不是吃錯藥了?跑到幸村家練習唱歌。」
  柳生看著他笑,「你激動什麼?跟你又沒什麼關係。難不成你也打算週末去幸村家練歌?」
  「比呂士,你這個連笑話都算不上了,」仁王摸摸下巴,換上一臉的高深莫測,「難道是我形勢估計錯誤?其實不是她和他有奸 情,是她和他有奸 情?」
  柳生暗暗歎了口氣,「沒想到你怕幸村到了這種程度,只敢用人稱代詞『他』,名字都不敢說了。」
  「說不說有什麼關係?你照樣能明白。」過幾秒仁王才接著感慨,「聽柳說星期六下午幸村家沒人,不知道他回家後看見妹妹和別的男生站在客廳對唱情歌,心裡會是什麼滋味。」
  「你想知道可以去問他。」
  「我會的,」仁王有點痞地笑了笑,壓低聲音道,「不過我會告訴他是你叫我去問的。」
  柳生一瞬間感覺,仁王嘴巴又上一層樓了。
  
  切原在星期六下午去了幸村家,如約定,但是沒如約定的時間。不過切原也很實在,雖然約的兩點四十,一吃完午飯十二點半不到切原就從家裡出發了。他連自己找路的時間都大概算了算,只不過算少了二十分鐘。幸 好那二十分鐘切原和留紗都可以承受。尤其知道留紗家除她外沒有任何人在,切原敲門的時候心情變得格外舒暢。
  但門開的一剎那他腦袋「嗡」地一下就大了。
  門的另一邊幸村正對著他面掛微笑,十分友好又很君子的那種。
  切原模模糊糊裡聽見幸村招呼他進去,似乎說的是:「快進來,切原,我們等你很久了。」
  




跡部與鈔票(上) ...

  切原跨進門時稀里糊塗,完全摸不清狀況,換好鞋子坐到客廳裡、手捧著幸村端過的飲料時,這才覺得有些恐怖。
  他剛低著頭在沙發上還沒坐穩,忽然一隻手從前面伸過,拿起擱他面前的果盤。
  
  切原一驚,飛快躥起,一把攔住預備進廚房切水果的幸村,「部長,不用那麼麻煩,我不吃蘋果的。」
  
  幸村怔了一下,低頭瞟一眼果盤裡沒來得及洗的蘋果,笑了,「不吃蘋果沒關係,冰箱裡還有梨。你坐沙發上先休息一下。」
  「不用,不用,」切原樣子有點急,就差沒從幸村手裡搶水果刀了,「我喝水就行了,不用吃水果,真的不用。」
  「切原你不用客氣。」幸村笑著說。
  「不,不!是您太客氣了!」
  
  一旁留紗都有點看不下去了,走過去伸手要接果盤,她對著幸村撇嘴,「大哥,他不想吃就算了,待會兒想吃我會幫他削的。」
  「我不吃!」切原立刻表態。
  
  幸村笑著把果盤遞到她手裡,目光迅速從切原臉上掠過,「看來是我妨礙你們了,那我先回房間去,你們好好練吧。」
  聽完切原無意識反駁,搖著頭解釋,「不,不,是我妨礙你們才是。」
  旁邊留紗一把扯住他胳膊,把眉頭皺到一塊兒,「你亂說什麼?精市哥哥都要不高興了。」
  
  直到傳來房門「砰」地一下,切原才如夢初醒,晃過神來,拉著紗紗就問:「多和田,你不是說家裡沒人嗎?」
  留紗朝他投去詫異的一瞥,「是沒有啊。怎麼?」
  「那學長他……?」不是人?或者是幻覺?
  
  在切原認真思考「幻覺」有沒有可能給自己倒飲料削水果的時候,留紗咧嘴笑了下,說:「你想到哪兒去了?我說家裡沒人是指大人都不在。怎麼?你以為家裡一個人都沒有?那不可能吧,最起碼我不是人嗎?」
  切原表情呆呆地望著她。
  紗紗也愣了下,回過神後連忙補救,咳嗽一聲解釋道,「當然了,我大哥肯定也是人。不過,你不用在意他,他已經習慣了每天被我打擾。」
  「啊?」
  「我在家每天都有練習的,」留紗有點得意地看他,吸吸鼻子說,「雖然時間不多,但成效還是有的。」
  說著她從茶几上拿起遙控器,對著屏幕按了下,很隨意地問他,「切原,你介意唱rap嗎?我上午找到幾首歌,還挺……」
  切原趕忙截斷她,點頭如搗蒜,「介意,介意!我不想唱rap。」
  留紗轉過頭好笑地看一眼他,「哦」  一聲後把曲目表遞過去,「沒關係,還有其他歌呢。你看,我圈出來的全是男女對唱。」
  
  「上次你問我的那首呢?現在不唱了?」切原埋首在曲目表裡,一邊瀏覽一邊問她。
  留紗說:「你說不喜歡唱rap啊,上次那首我覺得好聽,不過你不喜歡就算了。」
  聽著切原心裡又是一跳,想你還真打算讓我唱rap啊?
  
  最後他花了大概兩分鐘看完了整個曲目表,覺得不少歌印象都很模糊,一首一首聽著挑又嫌麻煩。關鍵是切原有點怕幸村突然開門,探出頭微笑著問他,怎麼你們還沒開始呢?
  雖然切原怕的人是真田,但從真田很聽幸村話這一點來看,他也絕對有怕幸村的理由。
  
  幸好留紗一早就有自己的打算,在他踟躕不決時指著一首遊戲的主題曲提議,說不如我們就唱這個吧,切原這才點點頭表示自己沒有任何異議。
  
  這首歌從前他聽過很多遍,沒試著學過,但學起來應該容易。更可貴的是,這首歌的男聲沒有唱任何類似rap的東西。
  
  切原到現在都沒辦法想像,自己拿著話筒憋著嗓子站網球部的前輩面前,聳動著肩膀跟著節奏唱rap會是怎樣的一副光景。
  他直覺仁王學長肯定會拿他開涮。
  仁王經常開他玩笑,連丸井學長都會幫他。
  
  因此切原練習時格外認真,兩眼一直死盯著電視屏幕。起初他還有點羞怯,生怕聲音太大影響到房間裡不知幹什麼的幸村。但在留紗皺著眉頭問他,「切原你是不是對這首歌有些不滿啊?不然我們換一首吧。」時,他也只能把嗓音拿出來了。
  
  留紗對切原的表現比較滿意,自己唱得也特別仔細,該抒情時還歪著腦袋去看切原的眼睛。
  切原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低著頭說:「多和田,你唱的時候能不能不要盯著我啊?」
  「不是,我不是想盯著你,」留紗順勢按下暫停鍵,「是剛才合唱部分你唱成我的調子了。」
  切原呆了一下,抬起眼皮,「不會吧?」
  「真的,」留紗點點頭,拿話筒指一指卡拉OK機,「不信你聽一遍原唱。男聲部分比女聲要低沉一點。」
  切原「哦」了一聲,豎起耳朵努力記住男聲的旋律,合唱結束後聽見留紗問他,「還有,你能不能稍微再唱大聲一點?」
  「我唱得還不夠大聲?」說著他伸手往幸村房間的方向指指,很小聲地說,「唱太大聲了我怕影響部長。」
  「沒事的切原,你想太多了,」留紗勸他說,「其實音樂一放出來我  哥百分之百能聽見,跟你唱歌聲音大小是沒關係的。而且……」
  「而且?」
  最終她決定實話實說,「而且你故意壓低聲音又唱成了我的調子,聽上去很像小偷溜進別人家裡翻東西。」
  
  聽完切原臉刷地就燙起來,幸好只是發燙沒怎麼發紅。
  之後他練得更加認真了,順便拿出了自己正常不是做賊似的音量。
  
  留紗也一如既往的投入,至少比她上課要更專注。
  其實房子裡的另一個人,孤單單坐在臥室裡看書的幸村,也很認真,不過不是他認真,是他被認真。
  
  即使幸村將兩個耳朵塞好預先備好的防噪音耳塞,還是被迫聽一首時而走調、音量時而變幻無常的男女對唱的情歌高達N遍。這還是聽完一整支歌的次數,沒算那些局部重複的地方。
  
  老實說這種忍耐力一般人是辦不到的,常人聽同一首不算特別好聽的歌十來遍可能已經受不了。幸村聽了大概二十遍,目前正安心等著第二十一遍襲擊他的耳朵以及大腦。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十分鐘過去卻仍沒有任何音樂響起。二十分鐘過去,客廳還是安靜。這就有些不正常了。
  
  幸村從椅子上站起,有些好奇地走去門邊,遲疑一會兒,卻並不大想打開房門。猶猶豫豫裡他的手已經鬼使神差朝門把手握去。這時,從門外淌進一串旋律異常淳樸的音符。
  
  這種不知該用舒緩還是活潑來形容的淳樸,一分鐘時間……實際只是前奏開始的那幾秒,就讓幸村錯覺時光是否一股腦倒退了二十年。
  
  此刻廚房那套漆色暗紅現代化十足的廚具就有些不合時宜了,換成煤油爐更為合適。卡拉OK機最好也拿去扔了,用十五斤或者二十幾斤的老式錄音機來放歌,這樣搭配就很完美了。
  還有四周塗成淺米色沒劃弧度的牆壁,沒有裂縫實在有些對不起觀眾了。
  
  幸村低著頭望著握住的門把手時,都覺得多虧這首歌讓原本普普通通比較大眾化的圓形把手一個瞬間檔次提高了不少。
  
  時代在進步,懷舊使人滄桑。
  這是幸村開門前的感觸。
  
  幸村開門後聽見切原的話筒聲問留紗,「多和田,這個是不是三十年前的歌?」
  
  切原的聲音透著幾絲疑惑。留紗舉著話筒答他,「怎麼可能?三十年也太誇張了吧。這首歌其實就二十來年吧,具體時間我也記不清了。反正,你媽媽估計會喜歡這首歌。」
  「我看也是。」切原說話時將話筒挪到下巴,一轉 頭瞧見幸村出來了,忙點了點頭打招呼,叫一聲學長。
  留紗也對幸村笑笑,問他,「是不是太大聲吵著你了?」
  
  幸村搖搖頭,朝他們走去,一邊想著果然是二十年前的老歌,「你們接著練吧,不用管我。」說完幸村徑直坐到沙發上。
  
  切原臉又開始發燙了。因為幸村要坐在自己身後聽他唱自己媽媽很有可能喜歡的二十年前無比樸實的老歌。
  而唱完一遍後幸村沒有離開的跡象,留紗還在一邊笑了一張臉跟自己提議,「切原,把這首歌練好了回去唱給你媽媽聽吧。她一定很高興。」
  「這個啊……」他覺得自己老媽更有可能對著他哈哈大笑,切原想想很委婉地表示推脫,「還是算了吧,這首歌其實我唱得不好。」
  
  幸村在一邊微笑,「怎麼會?我覺得你唱得不錯。紗紗這個提議你完全可以試試。」
  「啊?」切原張大嘴,有要拔腿走人的衝動了,但幸村擺好了架勢,要端端正正欣賞他和她對唱的情歌,使得切原就是想走也不好意思直說,暗示都會有些心虛。
  
  最後弄得他如站針氈、背頂著幸村含笑與否的目光和留紗苦練了一個下午,直到要吃晚飯幸村執意留他,切原才下定必走的決心。
  
  「部長我真的不能在這兒吃晚安,真的不能,」切原有點沮喪自己得拿媽媽當擋箭牌,他言辭鑿鑿告訴幸村,「其實我媽媽等著我回家吃飯,所以我必須回去吃。」
  幸村點點頭,說:「那好,我送你去車站。」
  切原又想推辭,無奈實在找不出任何借口,總不能說「我媽在車站等我」吧?
  
  幸村送完切原回到家一看,發現留紗還霸著電視機不肯鬆手。
  她換一首歌又開始唱,純粹自娛自樂。
  
  幸村很是好奇,「你唱了一下午一點都不累?」
  「累啊,簡直身心疲憊,所以大哥,」留紗說完一頭栽倒沙發上,轉著眼睛笑笑,「晚餐就麻煩你了噢。」
  「你哪天沒有麻煩我?」直到現在他還是有些後悔,當初不該心軟只讓她做了十天飯,十天過後她就變得比以前更懶惰,有時候連校服都扔給他代勞了。
  
  「其實我練這麼認真也是為了你好,你想啊,你妹妹當眾表演可是唱得又不怎麼樣,那多丟人!人家提起你就會戳著你背說,幸村精市有個唱歌像鴨子在叫的妹妹。可是我唱好了別人就會說看,那個男生的妹妹唱歌很好聽。」留紗振振有詞,誇張著眉眼攤開兩手,「所以你看,我怎麼能不認真練習?」   幸村沒好氣瞥 一眼她,「我以為你要去選秀。」
  「你怎麼知道?」留紗來了點精神,蹭地坐直身,「明天我是要去東京,不過不是去選秀,我陪別人去。」
  「中川?」幸村挑高一點尾音,「我是不太明白,她怎麼和你成了朋友。」
  留紗「喲」地一下拉長了音調,歪著頭漫不經心看看十根手指,「你真記住人家名字了?要不要我轉告她一聲?我肯定她很高興。」
  幸村懶得和她廢話,起身進了廚房。
  
  隔天一早留紗就斜背了檸檬黃可愛的小桃心挎包,蹬一雙繫鞋帶的運動鞋朝車站出發了。
  街道一側中川在站牌下等她。看見留紗一跳一跳地蹦到自己面前時,她以為躥過來的是只翡翠綠的小兔子,毛茸茸的長耳朵還是白色,只不過成了點綴。
  留紗穿個緊身的綠色小上衣,腰圍看上去有些纖細,下面配一條白色牛仔褲,貼住她兩邊小腿,顯得下半身稍微傾長。但由於上半身的某個缺陷,中川一眼看去覺得留紗可愛是可愛,五官也挺秀氣,不過發育還是差得有點遠。
  
  中川笑著跟她開玩笑,「我真怕別人會以為你是我妹妹。你看上去很……太小巧了。」她換了個措辭,聽見留紗對面叫起來,「不對吧中川,你不就是希望我也變成你妹妹嗎?」
  「那個啊……」她眼神飄移思索一陣,過一會兒才吞吞吐吐表明心跡,「雖然我是喜歡學長,不過,我可不想和同齡人走一起時被認為是她姐姐。」
  
  留紗低著頭打量一下對方的短裙長靴,表示由衷地讚歎,「你穿這樣比穿校服好看多了。」
  「真的?」
  「我保證。」
  突然她歎了口氣,垂下眼皮說:「其實我媽媽不准我去選秀,我說跟同學出去玩才跑出來的。」
  「那萬一你選上了呢?」留紗張大眼睛望著她,心裡一面描繪如果中川變成明星再戴著昂貴的墨鏡向幸村表白的場面。
  有一個明星當姐姐是很拉風的。可是她高興不起來,大概是也不想被別人誤認為是同齡人的妹妹吧。
  
  「萬一我選上了?」
  比起激動中川更多的是困惑。問完以後留紗自己也覺得這個假設太瘋狂了,拉著她手岔開話題,「你為什麼突然要去選秀?你想當明星?」
  「不是,我膽子小,想去鍛煉一下。」
  「你膽子小?」留紗也困惑了。她膽子小還敢一個人跑來找我,幫忙約幸村見面。
  中川瀟灑地揮揮手說:「反正就是那樣,有時間我就去試試看,不行就算了。其實,我也 沒抱什麼希望。」
  留紗附和地點頭,「那是,那是。」
  
  於是兩個對選秀都沒抱什麼希望的十四歲女生,花錢到了東京後直奔選秀的現場。熙攘過往的人流裡,留紗見識到數不清的視覺系、非主流,還有部分長相一般胸部壯觀的小女生,或者老女生。
  
  留紗直覺她不抱希望是對的,因為中川扮相太正常了,樣子也遠不是最好看的,身材也絕不是最吸引人的。
  所以中川第一輪就被淘汰的時候,連她自己也沒覺著有任何遺憾,只是有點可惜了時間,以及人海裡不知被誰猛踩一腳留下印記的皮靴。
  
  留紗把一盒冰激凌塞到她手裡,安慰說:「你也不要太難過了,中川,其實你本來行的,主要是你穿著太沒有特色,評委不容易記住。」
  「我明白,多和田,你不用安慰我,我真的明白。」
  「不是……其實我不是想安慰你……」留紗一臉的欲言又止,伸手不怎麼自然拽拽兩個斜挎包的肩帶。
  
  「怎麼?」
  留紗撇一下嘴,慢吞吞地說:「其實我是想告訴你,有比落選更淒慘的事發生了。」
  中川沉默一陣,試探著問:「不會是錢包掉了吧?」
  紗紗搖搖頭。
  中川舒了口氣,「那就好。」
  紗紗還是搖頭。
  「難道是手機掉了?」中川瞪大眼看她。
  留紗依舊搖著頭。
  「那究竟怎麼了?」
  留紗撇撇嘴說:「是錢包和手機一起掉了。」
  
  一時她沒能反應過來,十幾秒後才從震驚裡恢復,張大嘴問:「怎麼掉的?什麼時候掉的?」
  「是我買冰激凌回來後,」留紗說,「我擠進大廳等你,可能是那時候掉了。」頓一會兒她開始鄭重道歉,鞠著躬說:「抱歉,我很抱歉,害你手機和錢包都沒了。對不起,中川。」
  中川想了想,搖搖頭,「錢包倒沒什麼,反正我也沒帶什麼錢,偷了就偷了吧。」
  「那手機……」
  留紗斜著眼角偷偷瞄她,瞧見中川臉上滿是憾色,聽她歎了口氣說:「其實手機也不值多少錢,掉了剛好買個新的。可關鍵是,手機裡有一張學長的照片,我沒有備份,那是學長唯一清晰的側面。可惜啊——」
  「這個簡單,我回去告訴他,然後幫他照一張一樣的。」
  「多和田……」這回輪到中川吞吞吐吐了。她不怎麼好意思睨一眼她,過一會兒才下定決心似的開口道,「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別告訴學長是我想要 他的側面。」
  「為什麼?」
  「我怕他會討厭我。」
  
  紗紗覺得有些為難,「可是如果不告訴他,我要找什麼借口去拍他的側面?」
  「我不知道,」中川很老實地搖著頭,眼裡閃爍著名為「信任」的光芒,「但是我相信,你會有辦法的。你的辦法總是很多。」
  「那這個時間……既然要想辦法……」留紗斜斜眼睛。
  「沒關係,我可以等!」她望著中川笑得一臉的燦爛,甚至比沒丟手機前還要高興,忍不住心裡感歎:單戀的力量真是偉大。
  
  中川得到承諾後神色異常的輕鬆,一揮手裡的冰激凌說:「那就這樣說定了,我會等你的,多和田,一個月、兩個月都沒問題,三個月也成。」然後拉著她往街上走,「你看我們是現在回去,還是逛一會兒再回去呢?」
  「回去?」留紗一瞬間懵了,「那車錢呢?」
  
  聞言中川緩緩轉過腦袋,凝重了面部表情,她欲言又止地問:「難道說……丟的不是,我的錢包和手機?」
  留紗有點委屈地搖頭,「不是,丟的是我們倆的。」
  
  中川愣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那我們要怎麼回去?」
  「要回去的話……」紗紗說著心虛地移開眼睛,閃躲中川灼灼的眼神時,視野裡一輛似曾相似、光看外形就覺很奢侈的轎車從馬路盡頭穩重地駛來。
  
  她意識到機會來了,飛快貼到人行道邊上,咧開嘴大笑著朝轎車的後排揮了揮手。坐後排的少年微一挑眉,淡淡瞥一眼她,又將腦袋轉向車窗的另一側。
  然後,盡職的轎車司機目不斜視將車繼續往前開。
  
  紗紗只呆了一下,回過神後咬緊牙關拔腿跟著車屁股就是一陣猛追,最後憋足一口氣,不顧中川的叫喊發狠將手裡一整盒冰激凌朝轎車車頂直直扔過去……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05

跡部與鈔票(中) ...

  坐車裡的一中一少同時吃了一驚。
  跡部直覺是個瘋子。他的司機認為是劫匪。
  之後開車的大叔沉著一笑,動作敏捷地從上衣兜摸出一折疊純黑太陽鏡,戴好後扶著眼鏡腿邊對著後視鏡裡跡部的眼睛語氣篤定地發誓,「少爺,您放心。我一定把您安全送回府。」
  跡部以為他純粹美國大片看多了,斜一斜眼角漫不經心,「先停車。」
  「少爺?!」換擋的手和預備踩油門到底的腳,同時收回。
  「先停車。」跡部不容置疑的口吻,一手撫上眼角淚痣時嘴角一次冷笑。他倒要見識一下,是哪個大腦發育不健全的人,膽敢拿石頭(?)丟他大爺的車?
  
  幾秒之後,豪華轎車違規靠到路邊,留紗喜出望外,蹭蹭地跑過去,在跡部車窗只搖了一半時兩手迫不及待趴去玻璃上,彎著腰湊過去一張幾乎笑成一朵鮮花的臉。
  留紗跟他打熟絡地打招呼,「學長,好久不見了!」
  跡部條件反射按停窗玻璃,雙眉緊蹙,「你是誰?」
  「你怎麼這麼健忘?連我都忘了?」留紗一巴掌拍在玻璃上,老熟人似的朝著他熱情的咧開嘴,「跟你一起吃飯,一起打球的那個。」頓一回望著他眼神哀怨,「你自己做過的事不記得了?」
  
  前排司機聽著嚇了一跳,回過神後收好墨鏡飛快下了轎車,避嫌時還不忘掛著笑和走過來摸出紙筆的交警套近乎。交警說有急事可以理解,但是罰單召開不誤。
  
  跡部坐後排也嚇了一跳,隔著窗戶玻璃望著她心裡有些困惑。
  「本大爺什麼時候和你吃過飯打過球?」
  
  聽完以後留紗開始著手開車門了,一邊拉敲玻璃拉門,一邊對著他招手,「學長,你先下車嘛,出來我們再談。你在冰帝讀書,是網球部很有實力的部長,這我沒說錯吧?」
  
  雖然這是一句大部分女生都知道的廢話,跡部還是很大度地打開門,站在留紗對面,從一個較高的角度盛氣凌人地俯視她。
  
  他看見留紗頂著一臉喜慶的表情以一種很天真的口吻自我介紹,「我姓多和田,上次你們冰帝和立海大的打練習賽,我們一起吃過飯的,還有,上次去箱根泡溫泉,你們冰帝的也去了,你想起來沒?」說完以後她才樂呵呵地歪著腦袋補充,「我哥哥是立海大網球部部長,幸村精市,我是他妹妹。」
  
  跡部花了大概五秒的時間才將這兩件沒什麼聯繫的事聯繫起來,略一思忖,點點頭說:「哦,原來是你。」
  說完他動作瀟灑地倚去車尾,笑了笑很大氣地問:「怎麼?你找我有事?」
   剛一問完跡部就覺得事情不對了。他先是一愣,然後錯愕著表情直起身子,用手一摸後背,低下頭一看,頓時驚訝地張大嘴,「這是什麼?」
  「啊?」留紗嚇了一跳。
  跡部好看的眉毛瞬時擰起,瞇了眼斜睨著她問,「剛才你丟的是什麼?」
  留紗有點不好意思,紅著臉很小聲地說:「一盒冰激凌……」
  
  「什麼?!」跡部滿手的冰激凌,忍不住聲音拔高,「你把一盒冰激凌丟到我車頂?」
  留紗咬著嘴唇聲音弱弱地解釋,「因為你一直不肯停車,我跟你招手你也沒怎麼看見,我沒辦法才拿冰激凌扔你……噢不是,扔你家的轎車……」
  解釋完畢她低著頭裝模作樣在兩個斜挎包裡搗鼓一陣,十幾秒後才抬起頭可憐巴巴地望著他,「真抱歉,我沒帶紙巾,那個,如果你有的話,能不能借我一包?」
  「啊嗯?」挑眉三秒,跡部竟然勾唇笑了,聲音卻是僵冷,「你打算借本大爺的紙巾去擦被你弄髒的本大爺的車?」
  
  留紗怔兩秒,注意到他臉上拉開的笑容是典型的皮笑肉不笑,而且眼神居然帶一絲冷冽的殺氣,忙低著頭把拉鏈拉上,垂著頭慢騰騰撣一撣衣袖並不明顯的灰塵然後側身朝車尾繞去。
  
  她站在跡部一邊,抬起一隻手,口氣幽幽地說:「如果你那麼介意的話,我用衣服幫你擦吧。」
  跡部大吃一驚,趕忙拉住她,「算了!不用你擦。」
  
  留紗斜著眼角抬起另一隻手,速度之快,「那怎麼好意思?冰激凌是我丟的,弄髒你的車就是我不對,我有義務幫你把車擦乾淨。」
  跡部拉住她另一隻手,速度更快,「本大爺說不用你擦!」
  
  留紗站在街邊,慢慢仰起那張一點不成熟沒怎麼化妝的臉,默默注視著被他大爺拽住的兩隻手,過一陣才別過頭慢吞吞地說:「就算你現在拉著我也是沒用的。錯了就是錯了,自己犯的錯就要自己來補償。我弄髒你的車就應該我來清乾淨。你有說『不用我擦』的權力,我也有堅持改正我錯誤的權力。但是你沒權力來阻止我補償自己犯的錯。所以,」她眨了眨眼睛,「只要你一放開,我還是會馬上用衣袖幫你擦的。」
  
  這一段話結束以後,跡部差不多要認定她腦袋有問題了,不然她就是裝的。其實她根本沒想有所補償,她只是等著自己來阻止他。
  這個女生異常的狡猾,而且虛偽。大爺瞇縫著眼等著她進行免費的表演。
  
  留紗發現跡部只是盯著她卻沒有任何勸說的趨勢,尋思著轉過頭去,望著附近看得目瞪口呆的中川,又轉回臉幽幽  地提醒跡部,「我說,學長大人,我們一直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啊——萬一被你的粉絲看到,或是被你的女朋友看到……」
  跡部慌忙鬆手,舒一口氣清清喉嚨說:「你找我什麼事?行了,這些不用你擦。我的車不用你負責。」
  
  聞言她翹起嘴角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瞥,目光活泛,變臉速度之快,讓跡部咋舌。
  留紗點著頭說:「是這樣,我和朋友來東京參加一個活動,可是我們的錢包和手機在活動現場被人偷了。你看,我們在東京沒有其他朋友,我剛好就看見你的車從路邊開過。」
  「所以?」
  「所以,」留紗終於得以切入正題,但她已經明白,指望他用車送她們回去是沒什麼可能了,「我想問你,方不方便借我一點錢讓我們能坐回神奈川。如果不方便,能不能借我手機打個電話通知我哥……」她拿一邊眼角瞟著他的臉色,放慢語速,「就是之前和你一起練習網球的,幸村學長。」
  跡部臉色如她所願有些許的鬆動。
  留紗吸一口氣若無其事再接再厲,「還有,你可以放心,這錢我一定會還給你的。我保證,在冰帝和立海大下一次練習賽以前,噢不是,下個週末,下個週末我就拿來東京還你。或者……」翻著上眼皮看看他,「匯到學長的銀行卡裡?」
  
  立海大,網球部,練習賽,幸村精市。
  
  當這幾個詞呈螺旋形相繼躥入他腦袋,和冰帝和鈔票連在一起時,跡部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她不是在向他借錢,她是在威脅他借錢。
  
  大爺是無法忍受有人企圖威脅他的,但是,他更不能忍受被一個立海大的小女孩看扁。
  
  最終跡部向氣量和風度妥協,慢條斯理從錢夾裡摸出一張一萬日元,微抬起下巴拿眼角對著留紗,用一種大哥看小弟的表情笑了笑,說:「錢不用你還了。替本大爺向你大哥問好。」
  
  紗紗抿著嘴唇接過鈔票,低頭一瞥,被上面的那個「萬」字給生生震住,溜圓了眼珠子張大嘴巴半天合不攏。
  
  跡部看著她驚訝得連話也講不出,心裡又是舒暢忍不住又開始鄙視她。跡部不介意幫助不熟悉的半個陌生人,但是不喜歡幫見錢眼開的人,尤其當對方是個女人。
  
  留紗拿到萬元鈔票心滿意足,高興地沖窗玻璃後的跡部揮了揮手說:「學長,謝謝你借我的錢!下次我一定還你。還有,麻煩你替我向忍足學長問好!」
  
  後來跡部輕描淡寫向忍足提起這件事,忍足擦著眼鏡卻很驚訝地問他,「這麼說你並沒有用車送她們回神奈川了?」
  忍足有些好奇  ,「跡部你為什麼不乾脆用車送她們回去?卻要借幸村的妹妹一萬日元。」
  
  因為她把一盒該死的冰激凌扔到本大爺的勞斯萊斯車頂。跡部拉開嘴角,從唇邊扯了個無可奈何的笑,而後他氣定神閒地告訴忍足,「當時我有別的事要做。」就是立刻把車拿去清洗乾淨,順便換件襯衫洗個手。
  忍足點點頭,過幾秒兀自分析說:「看來幸村家在東京沒什麼親戚,不然他妹妹也不會大街上就找你借錢。」
  跡部優雅地端起杯子啜一口咖啡,揚起眉毛微挑一下嘴角,「這和本大爺沒任何關係。」
  
  中川在跡部走後才恍過神來,蹬著皮靴慌忙跑到留紗身邊,望了望絕塵而去快消失不見的高級轎車,問她,「多和田,你認識冰帝的學長?」
  「也不算認識,只是見過兩次面,」留紗捏著錢很老實地回答,「不過我哥認識。他們上次還一起吃飯。」
  中川呆了一下,「他和學長單獨吃飯?」
  「不是,是兩支隊伍一起吃飯。」留紗說,「其實我也沒和他怎麼說話,樣子也記不大清了。還好,我記得他的車和他頭髮的顏色。」
  「這樣你就能找他借錢?」
  「不借不行嘛,我跟你身上都沒錢了,難道要徒步回神奈川?」留紗把嘴一撇,覺得自己差點犧牲掉才換的上衣其實也是很委屈的。那人瞪著她眼神裡還帶了點殺氣,整張臉只有嘴在笑,而且笑那麼淺,連牙齒都看不全。
  
  她走神幾秒聽見一旁中川扭扭捏捏地說:「其實,多和田,剛才我就想告訴你了。」
  「什麼?」
  「我堂姐就在東京,家離這裡也不是太遠,我們可以去找她拿錢的。」
  聽完留紗就愣住了,過一會兒才眨眨眼睛說:「哦,沒事,反正你也不能確定你堂姐是不是在家,萬一她出遠門了呢?」
  完了。為了回家的車票錢她把冰帝網球部的一把手得罪了。不過估計對方也不會記她的仇,那人連她的樣子也是思前想後了好幾分多鐘才醒悟過來的。但是那人極有可能把滿手冰激凌的仇算在她大哥頭上。
  唉!留紗在心裡長歎一聲:可憐的精市哥哥——
  鑒於此,她決定事先提醒幸村,用一種很委婉的方式。
  
  當天留紗一回家裡,難過地發現兩個大人竟然都在。這樣她想自由的講話就很困難了。於是紗紗面無表情換了拖鞋登登地快步回房,提著書包就往幸村房間走。
  後媽企圖從正面抱住她,哄著她說:「紗紗告訴媽媽,今天都去哪兒幹些什麼了?哥哥說你和朋友出去玩了。紗紗交到朋友了?」
  幸村站在一   邊心裡開始發慌。老爸責問他為什麼不跟著一起時,幸村隨口說「因為她不想我跟去」。
  
  所幸留紗比他還要隨意,只抬抬眼皮動動嘴皮子說:「交到一個朋友,但我現在不想說。」
  接著她猶豫著伸手抱了抱對面從沒叫過媽媽的女人。這個動作讓後媽像孩子一樣笑了,就是有點傻氣卻又很天真的笑容。然後她放開留紗,看著她提起書包走進幸村房裡,轉過身,關好門,動作一氣呵成。
  
  房間裡幸村長舒一口氣,「我以為你會說自己去選秀了。」
  「我有那麼傻?」留紗有些不滿,一轉眼睛,「還是我在你心裡就是那麼傻?」
  幸村一本正經點點頭,視線掠過她以示不滿翹起的嘴唇,忽略她臉上的抗議,問道,「你跑我房間來是想說選秀的事?」
  「不是,我想跟你說今天在東京發生的事。」
  留紗抱著書包乖乖坐在他對面,撅起嘴說:「你都不知道今天我有多倒霉?」
  「怎麼?」
  「我的錢包和和手機被人偷了。」
  「在活動現場?」幸村覺得遺憾,但是忍不住想笑,「人多的地方是容易出事故。」
  「還有更倒霉的呢!」她扮了個誇張的表情,嘴巴飛快張成一個O,拿手托著下巴說,「中川的錢包和手機也掉了,你說我們是不是很倒霉?」
  幸村盯著她看一陣,忽然警覺起來,「你們沒錢又沒手機,怎麼回來的?」
  留紗一拍巴掌笑了笑,「正想跟你說呢,其實今天我運氣也算不錯,遇到一位學長,就是冰帝的那個,上次你們一起打球吃飯的,冰帝網球部的部長。」
  「你遇見他了?」
  「當時他家的車經過活動現場,我把他攔下來了。」
  「他送你們回來的?」慶幸之後是些許的為難,這個人情該怎麼還?
  
  突然留紗停下來,把臉轉到一邊看看書桌上的鬧鐘,然後舔舔嘴唇說:「你渴不渴?我去幫你倒杯水。」
  幸村一把拉住她,「真是送你們回來的?」
  「不是,他借了我們點錢,我們自己回來的。」留紗輕輕抽出胳膊,轉身開門慢悠悠轉到廚房倒來兩杯水。
  幸村坐在椅子上沉思,尋思著人情可以用錢來還。
  
  「我跟你說,精市哥哥,一開始那學長根本沒認出我,只當我是陌生人,他都不肯停車。」紗紗聽話地把水杯遞給幸村,撇撇嘴說,「不過也是,我跟他也才見過兩次,要不是認識他家的車,就算面對面走過去估計我也不知道他是誰。」
  幸村擰著眉頭呷一口水,「他借了多少?」
  「一萬日元,他說不用還了。」 幸村十指交叉緊扣茶杯,「當然要還。改天我帶你去冰帝跟他道謝。」
  
  留紗簡單「哦」了一聲,點點頭附和,「那是,我也一再強調一定要還給他。還有……」聲音慢慢變小,跟著她低下頭去,「估計不只道謝,還得道歉。」
  「道歉?」幸村大吃一驚,猛然醒悟過來,「他為什麼要停車?你做了什麼?」
  「精市哥哥,你真聰明!」她衝他揚揚眉毛,很得意地笑了,彷彿剛才那句是他在表揚她。過一會兒她才努努嘴若無其事地補充,「是這樣,他一直不肯停車我就跟著車屁股一直猛追,後來實在追不上,我就拿了個東西扔過去想引起他的注意。」
  「你丟了什麼?」他已經可以想像跡部的臉是否變成了豬肝色,卻聽見自個兒妹妹輕描淡寫地回答,「一盒冰激凌。」
  幸村冷冰冰放下水杯,「所以你把他車弄髒了?」
  留紗委屈地拍拍懷裡的書包,一副心有慼慼然的樣子,「不是車,是車和他的衣服。」
  「衣服?」幸村擰眉。
  「冰激凌灑了,那位學長和我說話的時候靠在車上……」她低著頭,吞吞吐吐地繼續後文,「我說要幫他擦,可是沒帶紙巾,我問他他也沒理我,估計,也沒帶吧。」
  
  幸村愣了愣,反應過來後不易察覺抽了抽嘴角,「也就是說,你講了這麼些其實只想表明一點,」眼神痛苦,「你得罪了冰帝網球部的部長?」
  「算是吧,」她點點頭,不經意間眼光錯開幸村的視線,瞥一下擱一旁的水杯。留紗咬著嘴唇,「我還沒說完呢。因為沒紙巾,之後我就決定拿衣袖幫他把車擦乾淨。」
  
  幸村怔了幾秒,接著瞳孔驟然放大,「你拿衣袖給他擦車?」
  留紗飛快搖頭,「當然了,他拉著我手說不用。」
  「他拉著你手?」幸村不滿起來,聲線變得冷硬,「這麼說來,如果不是他拉著,你就真的拿衣袖給他擦車了?」
  留紗冤枉地叫起來,「怎麼會?我不過裝裝樣子而已。我怎麼能用衣服給他擦車?」頓一回突然狠狠地磨著牙,「他要是敢叫我拿衣服幫他擦,我就再買一盒冰激凌直接潑到他車上。」
  
  幸村覺得好笑,拍拍她腦袋瓜,「明明是你自己主動提出來的,現在又怪他頭上。人家車被你灑了冰激凌衣服又被你弄髒,肯借你錢已經很不錯了。」
  「哎不對吧?」她翻著眼睛又叫,「冰激凌是我丟的,我給他道歉,可衣服是他自己靠過去的,不關我的事。」
  
  幸村收斂笑意盯著她一陣瞧。留紗被瞧得全身發毛,慢慢低下頭去,「好吧,也關我的事 ,誰叫冰激凌是我扔的。不過……」她抬起臉,飄移視線,「衣服的事不能全怪我。我的確沒注意車尾部分有冰激凌。」
  「那錢的事?」
  「錢的事我要謝謝他,而且一定要還。」留紗態度誠懇地點點頭,頓一回又撅起嘴跟幸村道歉,「對不起啊,精市哥哥,要害你和朋友的關係變差了。」
  幸村斜過眼睛,「他不是我朋友。」
  留紗「哦」了一聲,「那你會不會怪我?」
  幸村想想答,「不會,我不怪你。但是道謝和道歉,你必須自己去。」
  「我一個人去?」
  幸村無可奈何,「我陪你去。」
  終於,繼給冰帝的忍足千里送糕點,現在得給冰帝的跡部千里送鈔票了。





跡部與鈔票(下) ...

  幸村琢磨著什麼時候抽空去趟冰帝,送錢。在這之前柳蓮二先一步找到他,商量的是切原的問題。
  柳蓮二的意思很明顯,切原的實力很不錯雖然比不過他們仨,但切原的性格就完全比不過他們仨。
  
  幸村被弄糊塗了,一臉困惑地問他,「你想說什麼?切原不夠格當部長?」
  柳蓮二慌忙擺手,「不是,我是想告訴你,切原的實力足以服眾,但是個性不太容易服眾。」
  「他的個性能改自然是好。」幸村點點頭。
  蓮二拉開椅子坐他對面,「但一個人的性格是很難改變的。所以你看,到時候我們走了你說他要怎麼辦?」
  「他能怎麼辦?」幸村開著玩笑,「難道你想留級去陪他?」
  柳蓮二有些驚訝,覺得幸村沒以前那麼深沉了,玩笑開起來那麼自然。一邊想著他一邊咳嗽一聲,清清嗓子說:「嚴肅點,幸村。試著想像一下,青學的部長不是手塚而是大石,你說會有什麼後果?」
  幸村花了零點幾秒的時間去想,動動嘴唇說:「隊伍散漫,紀律性差。」
  「那就對了。」
  「可是,」這次輪到幸村驚訝,「你不會以為切原跟大石很像會把人心弄散吧?」
  「切原跟大石不像,但是有可能把人心弄散。」柳很嚴肅地講述,「你仔細想想,當外人背後戳著切原脊樑骨說立海大的新部長是個專拿網球攻擊對手要害的怪物,其他隊員會怎麼想?」
  「怪物?」幸村皺了皺眉,「蓮二,這麼說有點過分了。切原已經意識到自己有錯,也在慢慢改正,你不能總拿以前的錯誤分析他。」
  「不是說我這麼看他,是別人,是外人會這麼看他,」柳很平靜地分析,「你應該也知道,一年級的新生都有些怕他,三年級的又老是開他玩笑。」
  「蓮二,」幸村注視著對方,那一個瞬間眼神裡慢慢透出點困惑,「我怎麼覺得你是在說切原有今天,都是拜我們所賜?」
  柳蓮二搖搖頭,「我沒這個意思,不過你也沒講錯。當初切原拿球打人我們事後誰也沒怪過他吧?」
  「那你為什麼一早不告訴他?」
  「我有告訴他,我說切原打球就打球不要去打人,」柳停了會兒接著說,「但他說是對方太弱了。」他問他,「你有告訴過他嗎?」
  「有,」幸村點點頭,笑了下,「能不打到人就贏比賽那樣最好。」
  「那樣最好?」柳蓮二楞了愣,「你在暗示他?」
  
  幸村望他一陣,忽然歎一口氣,老沉,「我承認,一開始我只是希望他能拿下比賽。他有那個實力,更重要的是,他有那份決心。不是每個 人都有膽量一來就向真田下戰書的,你應該知道。」
  「我當然知道,」柳蓮二笑了,「滿篇的錯別字,看得弦一郎頭都大了。」
  「不過他很有意思,」幸村也開始笑,「我很高興,切原能加入網球部。」
  「那關於他用球打人的事,你準備怎麼處理?」柳蓮二停頓兩秒,「隊員會怎麼看待自己的部長用網球攻擊對手?」
  「有人覺得無所謂,有人會認為不恥。」幸村鄭重告訴他,「你放心,把部長的位置給他以前,我會親自檢驗。」
  「你不教他就直接檢驗?」
  幸村瞇起眼,神色有些複雜,「實際上我已經提醒過他,他應該能明白。但如果到最後他還是沒法克服這個缺點,我依然會把部長的位置給他。
  「你不明白,蓮二……」幸村欲言又止。
  「不明白什麼?」
  「他很有天賦個性又很倔強,所以,」這一回他說的是真話,也是他第一次就對切原的看法開誠佈公告訴他人。從前和真田談起切原,他只承認他是天資聰穎,值得好好栽培,但是他不說,為什麼不過多糾正切原暴力的打法。他們都以為他只為了全國大賽立海大的稱霸,有時候私底下還覺得他自私又陰險。其實那不是全部。
  最後幸村告訴柳蓮二原因,「切原已經意識到自己的打法有問題,他也試著糾正,慢慢壓抑自己。所以,我不能過多的打擊他。」
  「你怕他會喪失信心?」
  「這是一方面,此外他個性容易衝動,我擔心會適得其反。」
  聽完以後柳蓮二整個人都呆了,雙眼緩慢地睜開,一時驚詫。
  他說,「幸村,你變了。」
  幸村笑起來,「我沒變,我只是說出來而已。」
  「不,你變了。」柳蓮二頗權威地點點頭,卻不敢直說我覺得你更像一個人了。
  幸村側目,榮辱不驚,「隨便你怎麼想,其實我跟以前一樣。」
  「是,你跟以前一樣,」你以為一樣是好事?柳蓮二在心裡搖頭,只要你球技跟以往一樣就差不多了。
  過一會兒蓮二又閉上眼睛,「還有件事,這個我提議我想應該先通知你一聲。」
  「什麼?」
  「我提議讓你妹妹進網球部。」
  「不。」
  「為什麼不?」
  幸村直視對方質疑的眼神問,「我很好奇,你讓她進部裡來幹什麼?她什麼都不會也根本不想學。」
  柳蓮二不慌不忙拋出理由,「她會精打細算,這個很多人學也學不會。」
  幸村哭笑不得,「你是在選接班人?」
  「差不多,她跟切原關係好而且是你妹妹。」
  幸村 還是不同意,「你以為她會賣蛋糕就一定會管賬?」
  「當然,」柳蓮二鄭重點頭,「起碼她知道如何用最少的錢辦更多的事。」
  「就算她真的會管賬,也只會管自己的賬,」幸村指著球拍發誓,這是實話,「別人的錢她根本不關心。」
  「切原不是別人。」
  幸村愣了一下,「什麼意思?」
  
  柳蓮二頓一回,猛地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卻是面不改色地補救,「我的意思是他們是同桌,而且你私底下拜託切原照顧她。他們關係不錯。還有,仁王告訴我,你妹妹曾經請切原喝了一瓶酸奶。」
  幸村震驚,「蓮二,切原從開學照顧她到現在,可紗紗竟然只請過他一瓶酸奶?你覺得這能說明什麼?」
  說明你妹妹薄情寡義?——柳蓮二不敢明說。
  
  「俗話說哪怕是一塊錢也是一種心意,何況是一瓶酸奶,」注意到幸村臉色又開始風起雲湧,柳蓮二忙不迭改口,「一瓶酸奶雖然寒酸,但已經足以證明他們是……朋友。」
  「我不會同意,」幸村態度很堅決,為了部裡也為了自己——萬一哪天留紗興趣來了直接攜款私逃,他負不起這個責。
  「沒關係,」蓮二很體貼地搖著頭,「選經理這種事不是我們說了算,要大家一起投票表決。」就是指即使你不同意也沒用。
  幸村蹙眉頭,「你會後悔的,蓮二。我保證。」
  「我不會,」柳蓮二露出一個若無其事的微笑,「我怎麼可能後悔?你妹妹就算進部裡我們已經畢業了。要後悔也是切原後悔。」
  「……」所以幸村開始相信,切原之所以有今天,是拜他們所賜。
  
  柳蓮二繼續若無其事地笑,「行了,我們言歸正傳,談談該怎麼鍛煉切原。」他說,「我還有個提議……」
  幸村一驚,「你還有提議?」
  「當然!幸村你自己算算,我們有多久沒打練習賽了?」
  幸村不動聲色,「每週都打。」自己人和自己人打。
  「我是指外校。」
  幸村真的算了算,說:「兩三個月。」
  得到的是柳讚許的目光,他點點頭附和說:「你看,今年一翻這學期差不多就算完了。下學期大家要準備考試,重心要放學習上。」
  「你直接說。」蓮二的心思,他已經不想猜了。
  「聖誕節以前安排一次練習賽,交給切原來做。」
  幸村無力,「這個就是你說的鍛煉?」打幾通電話約個時間也是鍛煉?
  「對他來說就是,」柳蓮二沉著點頭,「你直接告訴他我們要和外校打練習賽,讓他著手安排,讓他有不懂的向你請教。  」
  忽然幸村想通了,面帶一絲狡黠的微笑,「不,我只告訴他聖誕節以前必須安排好,我不需要過程,我只看結果。沒安排好就交給弦一郎處置。」
  柳蓮二囁嚅:「你比我狠。」
  
  切原在會上被幸村點名時果然有些緊張,小心肝撲通撲通地跳。仁王會後還特意拍著他肩膀調侃他,「切原,下一屆部長,好好加油噢!」
  切原不好意思地笑了,「仁王前輩……」
  仁王對著他微笑,「聽你柳學長說,如果你安排不好就由真田來處罰。」
  切原嘴角瞬間垮下,「前輩……」
  柳生看不過去了,站過來一本正經地安慰,「沒事的切原,你不要擔心。真田沒以前那麼暴力了,他最多只扇你半個巴掌。」
  「什麼叫半個巴掌?」仁王很是不解。
  柳生掃他一眼,「力度只用一半,不怎麼痛。」
  切原抬起頭有些悲傷,「學長……」這些人怎麼還不畢業啊?
  柳蓮二站過來也湊熱鬧,語氣平淡地說:「切原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幫你找好了搭檔,一起管理網球部。」
  「誰?」仁王搶先一步。
  「多和田學妹,」柳看著切原一嘴的微笑,「相信你會滿意的。」
  「但是幸村不會滿意的,」仁王說完又回過頭四處張望。柳生很不齒他的行為,「敢說就不要怕被人聽見。」
  仁王解釋一句,「我是怕部長誤會我看低他妹妹的能力。」
  
  「切原,滿意嗎?」最後柳蓮二盯著他問。
  切原臉紅了點,想了想磕磕巴巴地說:「我……我沒什麼意見,就是不知道她同不同意……」
  「你應該問部長同不同意,」仁王一臉的獰笑,「就這麼把妹妹給你了,我估計他捨不得。」
  柳生指著他背後突然滿眼的驚詫,「幸村?你什麼時候來的?」
  仁王嚇出一背的冷汗。
  
  第二天一早,切原到學校第一件事就是徵求留紗的意見,問練習賽和哪個學校打比較好——太弱的他看不上,實力相當的練習過好幾次,見面打球都搞得像聯誼了。
  留紗趴在窗框上練眼力,「冰帝吧,我建議和冰帝打。」
  「為什麼?」冰帝實力不算太好。
  「冰帝風景好,而且我沒去過。」
  「……」
  切原恍惚間看見一隻烏鴉呱呱飛過。
  
  留紗歪過脖子衝他格格地一陣笑,「我開玩笑的。其實你想啊,你們之前不是和冰帝打過了,所以這一次也該和他們打嘛。」
  他不是很明白,「打過一次不是更應該換一所學校?」
  「 打過一次現在再打,才看得出你們進步了多少。我沒說錯吧?」留紗歪著一顆腦袋,「不是說有比較才看得出進度?」
  切原揪著頭髮眉毛擰到一塊兒,「是很有道理,就是不知道部長心裡怎麼想的。」
  「你管他幹嘛?他不是說都交給你安排了?」
  「安排不好學長會處罰我的。」
  「那還不簡單?」留紗瞇著眼睛笑,「你就死咬著說自己覺得這樣安排沒錯。他拿你也沒什麼辦法。」
  「這個……」切原猶豫不決,聽見留紗一本正經地教他,「我哥那個人很講道理,只要你沒犯大錯又理直氣壯告訴他你就這麼想的,他也沒法怪你了。」
  切原沒吱聲。——學長很講道理所以只要我堅持認為自己沒錯就行了。也就是說,只要他耍賴就對了?!
  
  一個上午晃過去,切原最終選定了冰帝,號碼去找丸井要。丸井說自己只有芥川的,讓他去找柳蓮二。等他找到柳前輩,就被對方一句話駁回。柳說自己從來不搜集對方電話,外聯的事早交給真田負責了。
  切原不敢驚動副部長,無奈擰起一張苦瓜臉回過頭又找丸井,悲摧。
  
  那邊芥川在切原撥過去第十遍時才惺忪著睡眼接起電話,一聽是找跡部的,隨口回了句「你打錯了。」嗒一聲就摁斷電話。
  
  切原猶豫了很久才掙扎著去拜託真田。果不其然被真田罵了。對方劈頭就是一句「真是鬆懈,現在才想到來要聯絡本。」切原還不能吭聲,挎著一張臉轉身縮回班裡去。
  
  這下留紗來精神了,笑眉笑眼地纏著幸村問:「大哥,把我也帶去冰帝吧,還了錢順便也道個謝嘛。」
  幸村沒好氣看她一眼,「我當然會帶你去。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負責解決。」
  留紗點點頭說:「那是,自然是算我頭上。哦,對了,我身上沒一萬日元,用零錢跟你換換吧?」說著她回房間翻出一大把零錢,一股腦堆在幸村書桌上。幸村埋頭數了數,瞪著眼,「還差六百五十塊。」
  留紗「哎」一聲叫起來,眉頭擰著,「把錢全給你我就沒法吃飯了。這六百五十塊你先記著,回頭我慢慢還你。」
  「你只差我六百五十塊?」
  留紗愣了一下,把嘴撅起來賭氣似的看他,「是,是!我差你不少錢,可是我已經記不清了,就算我能想起來現在也沒法還給你。我得先還給那位學長。我對他做了不好的事,我得對他負責。」她悠哉游哉地看著他,「這是你教我的。」
  「你的錢呢?」幸村皺了點眉問。
  留紗站到他跟前,把一顆腦袋歪著伸過去,指指別在左後方的  髮夾說:「髮夾壞了所以我買了個新的。今年流行這個,挺貴的。」
  「流行在頭上戴櫻桃?」紗紗的髮夾是兩顆閃光的水鑽湊成的一對櫻桃,顏色鮮紅又灼眼,櫻桃的枝葉是用銀色金屬線勾出的,線條很流暢。
  但是幸村無法理解,為什麼去年女生流行頭上戴斑馬,今年又開始流行別水果。髮夾就是髮夾,花樣卻總是層出不窮。有時候還有女的酷愛在頭上別一小撮帶色的絨毛……
  
  「不要亂花錢,」幸村仍不忘教訓她。其實那時心底,他劃過一絲小小的遺憾,原本他想送她一個髮夾,可是她自己先買了。
  幸村說:「你總是不到月底就喊錢不夠,就因為老買這些沒用的東西。」
  「怎麼沒用了?」她踮起腳尖,努力想把頭伸到幸村眼皮子底下,說,「你看,你自己看!我戴這個難道不好看?你說話呀?」
  幸村一驚,慌忙讓開,「我沒覺得好看,你的向日葵髮夾比這個好。」
  「怎麼會?」她叫起來,衝他彈起一個白眼,「那個髮夾小孩子戴還差不多,而且花瓣斷了,沒辦法再用。」
  「花瓣斷了我可以幫你粘上,或者……」他清清喉嚨,其實心裡有點慌張,「或者我可以給你買個一模一樣的。」
  
  紗紗愣了一下,退回原處抬著頭看他一會兒,兩顆眼珠子悠悠地轉了個圈,嘴角慢慢朝上抿出一個酒窩,「精市哥哥,你這麼說我真的很高興。」話鋒一轉,「可是,我並不想要一樣的。而且……」她笑嘻嘻地望著他,「誰會戴一個打了補丁的髮夾呢?」
  
  幸村覺得她不知好歹,面無表情地搖搖頭,「不管是粘還是買,你已經有一個新的,我想,我沒有必要再給你買了。」
  留紗撇嘴,「可是你之前想過要給我買一個。」
  「我是想過。」幸村很大方地承認,聽見留紗神色飛揚地問他,「那你為什麼想給我買呢?」
  幸村說:「不為什麼。」
  「那你什麼時候想到要給我買的?」
  幸村說:「我忘了。」
  
  她還是不信,神情裡帶了點異樣的認真,「你真的忘了?」
  「的確忘了,只是一時心血來潮而已。」說完幸村指著門口,叫她出去,「好了,我要開始複習gong課,如果你想補習最好換個時間。」
  留紗白他一眼,滿臉的不忿,「我不想補習,你知道的。」
  最後她一把抓過幸村遞來的一萬日元,「砰」一下關上門轉身回房了。
  



燃燒吧,小宇宙(上) ...

  如果幸村再仔細回想當時的對話,甚至細細咀嚼留紗談起那日在東京攔車的經歷就會不難發現,她提起跡部的時候都只用了一個稱呼:那、位、學、長。
  其實她告訴中川自己已經記不太清跡部的長相,只記得他名貴的轎車和頭髮的顏色,那一句並不是玩笑。
  她甚至不是很確定跡部的姓,但她也懶得去確定,因為留紗能夠肯定,自己完全有把握避免去連姓的叫他。反正看著他稱呼「學長」絕對不會錯。
  
  但是留紗不會想到,有時候她也不得不去解釋,自己究竟是要還錢給哪一位。
  這一事件是由紅髮的向日引發的,嚴格來說他要負一小半的責。
  當時練習賽分組還未結束,紗紗就捏著錢找到和忍足站一塊兒的跡部,站在倆人的對面,很恭敬地鞠著躬說:「非常感謝那天學長的慷慨解囊。」
  幸村在一旁跟著一起道謝,「謝謝。」
  向日拿著球拍好奇問忍足,「你借他們錢了?」
  留紗飛快抬起臉來,「借錢的是我,」她看著跡部好意地笑笑,「謝謝學長借錢給我!」如果沒有解釋的話……「謝謝您,」她相信自己不會叫錯……「Adobe學長!」
  
  那一個瞬間,六個加黑加粗的字母山嶽一般朝跡部的腦袋狠狠砸過來:A——D——O——B——E。
  他實在沒有辦法法相信,會有人在還錢的時候鄭重其事把對方的名字叫錯。還有,Atobe是他引以為傲的姓,Adobe只是很流行的軟件產品。字母差一個,重音完全不同。
  
  但是跡部還不能發作,發作就等於自己沒有風度。儘管不發作就只能假裝自己耳膜出問題。
  
  幸好幸村也在裝……其實在場所有聽清的人都在裝。她把跡部的名字和軟件公司搞混了,居然到現在也沒有發現!
  後來向日忍不住終於別過頭笑了。
  因為留紗在跡部執意不肯收下錢時一直不停地張著嘴巴重複,「Adobe學長,雖然我知道您不在乎這一萬日元,但是不把錢還給您我會良心不安的,真的,Adobe學長!您就把錢收下吧,」她認真又誠懇地說,「——Adobe學長!」
  
  旁邊幸村眼皮一直在跳……Adobe……Adobe……
  Atobe……哦好吧,其實也只差了一個音而已。他不怎麼厚道地想,這不算太嚴重,只不過被人叫錯了名字。順便他也在心裡偷笑幾聲。
  
  身後仁王簡直要為留紗喝彩了:幹得漂亮!多和田。真不愧是幸村的妹妹,完全得其真傳。
  柳生則是很想跟著一起勸對方:Ad  obe,你就收下吧。別為難一個小女生了。
  當然只是大腦裡想想,她可以肆無忌憚的亂叫一氣,他卻不能。——總不至於說柳生比呂士其實到今天都還記不住跡部景吾的名字吧?那樣落井下石的意圖實在是太明顯了。
  
  但是,冰帝的忍足就真的敢這麼叫。
  忍足做了柳生想做卻顧忌顏面不能做的事,他用一臉謙和的微笑勸著跡部說:「Adobe你就收下吧,人家女生都那麼認真的跟你道謝了。」
  向日連忙點著頭附和,「沒錯,收下吧……Adobe~」
  不過向日功力沒忍足深厚,瞟著跡部一邊拿軟件名叫他時自己忍不住先發抖了。——並非良心不安,是憋笑憋的。
  
  於是,史上形象最為光鮮的「Adobe」,終於強忍著怒火面帶一種囂張又不失霸氣的笑收下留紗遞過的一萬日元,與此同時跡部在心裡很沒有形象地狠狠發誓:從此以後絕不借錢給這隻母貓。
  當然,以後的日子裡他不僅不收利息的借錢給了這只「母貓」,還主動帶「母貓」喝咖啡去吃昂貴的糕點,這些都是後話。
  
  留紗還完錢後安安心心退到幸村身旁,完成任務似的斜著眼角去對幸村傻笑。幸村不動聲色把她拉到身後,跟跡部招呼一聲說練習賽隨時可以開始後,轉臉向留紗指了處台階,「如果你站著累了,去哪兒坐著等。」
  紗紗答應著轉身就要走,又被幸村拉回來,刻意壓低了聲音輕描淡寫地囑咐:「不是Adobe學長,是Atobe學長。」
  留紗有些疑惑,「那我不是叫錯他名字了?」
  幸村神色溫和地點頭,「沒錯。」
  疑惑之後是困惑,她不解地問他,「那他怎麼不糾正我?」
  幸村但笑不語。
  留紗把嘴一撇,對跡部的印象又下一層樓,「難道為了保持他的風度在我叫錯名字的時候就不能稍微提醒一下?……等等……」忽然她警覺起來,嘟著嘴有些不滿地拉拉幸村外套,「為什麼你也不提醒我?你們怎麼都不提醒我?看我一個人白癡一樣叫錯別人的名字……」越想她越覺著委屈,拽著幸村外套不肯鬆手,「你怎麼這樣?看著我出醜你很高興?你還說要維護我……」
  幸村臉色一凝,忙伸手要拉開她,「我什麼時候說過要維護你?」
  「你說過的!」留紗一轉眼睛瞪著他似的,扯著他外套不肯放。
  幸村萬分驚詫,想不出任何理由她非要這時候扯著他鬧,卻又無可奈何,只能耐著性子解釋說:「沒有任何人笑你,他們笑的是被你叫錯名字的人。明白了?」
  「不明白… …」她繼續扯著他外套,唇邊漾起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手上力道越來越大,攥得越來越緊……紗紗睜圓了眼睛看著他,「那你自己說,是不是說過要維護我?」
  「你……」幸村直覺自己又遭遇了新一輪的威脅——但是,他沒有任何辦法。
  
  遠處跡部也回過頭準備安心看戲了,看一隻不懂禮貌的「母貓」和母貓她哥的激情戲。因為就連立海大的仁王也摸著下巴咋咋嘴巴說:「要做什麼也該回去立海大再說吧,這可是別人家的後院……」
  柳生沒來得及開口,真田先發話了。他要維護立海大的尊嚴,儘管所謂的尊嚴正被他想維護的人和那人的妹妹一拉一扯的破壞著。
  真田黑著臉說:「仁王,先擔心你自己的比賽。」
  這一下連柳蓮二也不好發表感想了,硬生生把到嘴邊的那句「這樣算不算不顧忌切原的感受」憋回肚子裡。
  
  幸村有些生氣了,但又不想對著她發火,只能一使力把外套抽出她手心,皺著眉說:「行了,我說過我要維護你,只要你別太過分。」
  留紗搖晃著腦袋笑眉笑眼地幫他把外套一角展平,小心吹走灰塵又輕輕拍兩下,然後點點他胳膊說:「比賽加油噢,你贏了我唱歌給你聽。」
  「我寧願輸。」
  「那你輸了我唱歌給你聽。」
  「……」幸村的心情無法形容,轉身立馬走人再不猶豫。
  
  之後看戲的Adobe景吾就不幸的淪為了幸村那無法形容的心情下悲摧的犧牲品——因為幸村一開場就拿出了百分之七十五的實力,打得跡部是措手不及。
  對此柳生很有深度地予以評價,他說:「幸村心裡有怨氣。」
  「他怎麼會有怨氣?」仁王一如既往的好奇,「他妹妹只用語言就戰勝了冰帝,他不高興還有怨氣?」
  柳蓮二意味深長地感歎:「我們沒能聽到的那一分多鐘啊……」那一分多鐘原本看Adobe笑話的幸村被挑撥得如同外層膜24k金的獎盃被人活活搶走的時間裡,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麼?
  他想知道,無奈沒有任何渠道。
  
  切原很小聲地一旁嘀咕,「這個很重要?」怎麼他不感興趣的事前輩們討論得這麼熱情?
  仁王轉臉瞄一眼他,突然湊過去一把勾住他脖子,嘿嘿直笑,「你小子肯定也很好奇,我敢打賭!」
  「沒!」切原歪著脖子連忙申辯,「我一點都不好奇……」
  「切原,」柳生扶著眼鏡痛心疾首地看他,「撒謊是不君子的行為。」言下之意你就承認吧,其實你自己也很想知道!
  
  「少囉嗦,」仁王凶神惡煞使出了殺手鑭   ,管他三七二十一,把他脖子勒緊了再說!
  「去、去!問問多和田他們都講什麼了?幸村的狀態都要接近你了,」聽完切原一臉的茫然,漲紅了臉說:「不是吧,仁王前輩,我看部長狀態明明很正常……」
  「正常個頭!」仁王呲牙咧嘴地恐嚇,「他的一顆心已經開始燥熱了,你身為他的接班人竟然參不透?」
  「啊?燥熱?」切原感覺自己脖子快被擰成了撥浪鼓,搖著頭磕磕巴巴地叫喚,「前輩……你先放開……我的脖子……」
  「行了,仁王,別在冰帝使用暴力,」柳蓮二上前幫忙撥開仁王,處變不驚瞥一眼斜對面冰帝幾人投來異樣的眼神,安慰切原說,「切原你看,仁王明年就要去了,就留一心願想知道他們都說了些什麼。你算答謝前輩一年來對你的照顧,隨便問問,我們要求很低的,」柳蓮二微笑著補充,「我們只想知道一個結果。」
  切原聽完當時就懵了。為什麼隨便問問的結果是一定要問出個結果?——還有那個什麼答謝……報復還差不多。
  
  仁王站在一邊皺著眉琢磨,「蓮二,你這話怎麼越聽越不吉利?什麼叫明年我就要去了?」
  「他是指去立海大高中部。」這句是柳生講的,講完了一吊眼光又對準切原。柳生一扶眼鏡說:「算了切原,你有空的時候就問問,問不出我們也不會整你的。」
  切原總算明白了——問不出他肯定要被整了。
  天!
  一刻鐘後切原扛著拍子滿臉悲憤地上場:這群人到底什麼時候才畢業啊?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05

燃燒吧,小宇宙(下) ...

  幸村打贏跡部後心情舒暢了不少,接下來輪到切原發洩了。
  那孩子心理壓力大,一處陽光下眼神似有些渙散,直接把站對面的冰帝下一任部長——鳳長太郎當成了仁王學長。於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切原升級成紅膚怪物了。
  
  桑原不是很能理解,問柳生說:「你們剛才跟他講了什麼?切原怎麼突然變了?」
  「稍微施加了點壓力。」柳生講完開始覺得抱歉了,原來切原這麼禁不起折騰。
  
  那頭冰帝也開始有所不滿了。最先發火的是向日,他握著球拍很想衝過去和切原直接干一架。
  向日咬著牙說:「什麼意思呀立海大的,又不是正兒八經的比賽用得著打成這樣?想把長太郎打成殘疾啊?」
  場子外冥戶亮眼見學弟快被打成重傷,心裡不由一陣焦慮,「太過分了,立海大打球還是來打人的?」他轉過頭去瞪著跡部,「跡部,長太郎膝蓋流血了。」
  
  跡部頓了頓,眉一皺語氣卻是不容置疑,「他的比賽由他自己決定,其餘人無權干涉。」頗有韻味的一句話。
  於是長太郎繼續待場上挨打……
  
  留紗托著腮坐台階上也被嚇到了,怎麼切原比以前還暴力!
  她咬著嘴唇揣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三蹦兩跳躥到幸村身邊,拽拽他胳膊說:「精市哥哥,再鬧下去要出人命了。你還不阻止他?」
  幸村神色平淡地說:「那是他的比賽。什麼事等比賽結束再說。」
  「那萬一對方支持不住倒地不起了,到時候該怎麼說?」她著急起來,拽完胳膊又去扯他外套,「誰負這個責啊?你是部長你該管管他呀。」
  
  幸村慢條斯理把外套拉好,再望一眼長太郎,發現對方似拍子都要拿不穩了。對面跡部臉色掛不住也要開口了。總不能下屆部長還沒上任就被立海大打殘廢了吧?
  
  突然幸村喝斥一聲:「夠了,切原!」
  頭髮變白的惡魔海帶先是一震,瞳孔緊縮一下忽地又放大……等真田氣運丹田緊跟幸村也嚎一句「切原」時,切原手一抖,拍子掉地上了。
  頭髮瞬間恢復成黑色。他稍稍抬臉,望著對面被向日和冥戶急匆匆扶下場地的長太郎,兩腿一鬆頹然蹲到地上。
  仁王不遠處看了個仔細,先是瞇起眼愣了愣,忽然神色一凜飛身跳下台階,第一個奔到切原跟前,站定卻不曾開口。
  
  切原在地上蹲了一會兒,癟著嘴有氣無力抬起腦袋,安心等著挨仁王一頓臭罵。
  仁王想了想,片刻後也蹲去他對面,伸手過去揉揉他頭髮,一巴掌往他背上拍去,「你小子有 進步啊!被人吼兩聲就知道還原了。不錯,挺不錯!」
  「什……麼?」切原慢慢抬起頭,一臉的錯愕。
  「說你有進步,」仁王瞇著眼睛,「怎麼?聽不懂人話了?」說著他又伸手去勾切原脖子,用了用力,勒得對方直喊救命,「學長……痛!」
  
  這時柳蓮二也站過來了,舉著手裡的拍子波瀾不驚地說:「上次全國大賽用拍子敲你,都沒能讓你復原。這回幸村、真田吼兩句你就恢復過來……」
  柳生一本正經地補充,「進步了,切原的進步有目共睹。」
  
  「可是……」直到這時他才敢回過頭去看被打得腿都站不直的鳳長太郎,冥戶正彎著腰幫他處理傷口。
  「我把鳳長太郎打成那樣……」切原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拚命揪著一頭卷髮,痛得眼淚直往心裡掉。
  「那就去道歉,」幸村還是萬年不變披著那件長袖的外套,一嘴謙和的笑,身後跟著頭戴櫻桃髮夾的留紗。
  「你沒事吧?切原。」紗紗從幸村背後探出腦袋,拉出一段距離小心翼翼地望著他。
  
  真田黑著個臉將切原從地上一把拉起,「打傷了人就去道歉,請求對方的原諒。蹲在地上後悔像什麼樣?」
  「副部長……」他第一次感覺真田不那麼討厭,原來每個人都很關心他。
  仁王在切原最感動的時候歪了歪嘴滿不在乎地說:「如果冰帝的人不原諒你,那就讓真田當場處罰你。」
  「學長……」很快,感動像從冰箱取出的夏日的冰塊,自某一規整的稜角慢慢開始融化……
  
  切原去道歉時向日還是覺得自己不能原諒他,於是別過腦袋只顧著詢問長太郎臉上的傷。
  切原紅著臉磕磕巴巴地鞠躬道歉,「抱歉,我……真的抱歉,把你打成這樣。」
  長太郎盯著他看幾秒,忽然吁了口氣,口吻立時滄桑起來,「那也間接說明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不是……」如果可以,他希望鳳長太郎拿拍子直接揍他一頓,省得他再借網球傷人。
  切原使勁搖著頭,「不、不!……是我的問題,不是你技不如人。」
  一旁柳蓮二覺得遺憾:切原也學會撒謊了。——的確就是技不如人。
  
  長太郎盯著切原不說話,過幾秒忽然彎嘴角笑了笑,說:「不過下次交手我可不會再輸給你。」
  切原瞪著眼叫起來,「那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長太郎也瞪起眼睛。
  切原低著頭認真思索一陣,抬起臉認真卻又完全不驕傲地說:「我覺得沒什麼可能。」
  長太郎正了臉色,兩邊眉毛擰著,  「我認為有可能。」
  「你的認為有問題!」
  「沒問題!」
  「有!」
  「沒有!」
  ……
  …………
  
  四周靜默一陣,片刻後爆發出一圈的笑,完全沖淡了之前氣氛的尷尬。丸井第一個舉手提議,「去唱歌怎麼樣?市區新開一家KTV,第一天無條件打折!」下一句聽得留紗是膽戰心驚。丸井興高采烈地補充,「我們立海大的請客!」
  向日頗不屑白他一眼,「要請也是我們冰帝的請。」
  芥川瞌睡醒了大半,一臉崇拜的表情看丸井,「文太連東京新開的KTV都知道?」
  「那是!」丸井得意的笑溢於言表,「吃喝玩樂沒哪樣我不知道的!」
  一旁桑原都替他不好意思,別過臉很小聲地說:「這又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
  
  「不過長太郎受傷了,我看還是下次……」冥戶話沒講完就被鳳打斷了。氣氛出奇的好,他不想因為自己就把好容易得來的融洽搞砸了。他朝蹙眉的冥戶投去感激的一瞥,點點頭說:「我沒事的,學長,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再說我喉嚨沒受傷,去唱歌是完全沒問題的。」
  切原又開始內疚了,努了努嘴卻什麼也說不出口。等眾人都商量好行程,唱歌以前先順便吃個飯。直到這時,他才感覺彷彿一塊小石頭從胸口處徹底拋出,再不會硌得他心裡不舒服。
  紗紗故意落在最後,拉拉他衣袖很小聲地說:「切原,問你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什麼問題?」
  「丸井學長說的那個立海大的請他們,是不是指的你和我?」
  聞言切原愣了一下,想了想無所謂地搖搖頭,「應該不是,但也有可能是。不過這都沒什麼關係,其實誰請都一樣的。」
  留紗嘴巴一撇,「你覺得請七個人和十五個人是一樣的?」
  切原條件反射搖搖頭,「當然不可能一樣。不過多和田,」說著他指指前面,幸村已經回過頭示意他們快跟上了。
  切原說:「請十五個人錢就多出一倍,但鳳長太郎是我打傷的,我也該負個責請他們唱歌或者吃飯。」他伸手撓撓頭,恍惚間明白留紗的意思了,「不過這對你來說很不公平,請冰帝唱歌的事本來跟你沒什麼關係。要不這樣,待會兒付賬我來給就好。你不用管了。」
  「那你錢帶夠了?」切原家很有錢?出來打個練習賽荷包裡揣了一個大包的唱歌錢?
  切原頓了頓,又收回腿,生怕被前面的幾個聽到,「沒帶夠,但是我有卡,待會兒付賬劃卡就行。反正,」切原神色一派輕鬆,「你不用管了,我來付就是。」    「切原你也太見外了,」留紗極其不滿地瞪一眼他,扁扁嘴說,「我剛才說那些可不是為了自己不付帳。你前幾天不還說等著存夠了錢去買新出的遊戲機?」切原怔住了,聽著她責備似的口吻繼續講,「再說我們之前都講好了,你付一半我付一半,怎麼我一問你就覺得我是不想給錢呢?就算我想要錢也不會從你身上節約。」
  
  男孩子被這一段慷慨陳詞震了好半天,直到拐過一條長街才晃過神來,壓低了聲音向她道歉,「其實我也不是覺得你不想給錢……」才怪,「只是請冰帝的人唱歌我是真覺著這不關你的事,讓你出錢實在有些委屈了。」這是大實話,只不過實話背後還漏了一句:請十五個人唱歌其實我心裡也是要滴血的。
  
  「切原啊……」裝完正義留紗又開始裝滄桑了,一張幼齒的嫩臉老氣橫秋,「你這個人就是太老實,什麼都不懂得反抗。仁王學長說你幾句你就頂不住壓力了。你怕他幹什麼啊?他明年一畢業就走,到時候網球部的都得聽你的。你有什麼好怕的?」
  可是再過一年我還得遇上這群怪物——這句摁在心底不敢說。
  其實切原又是惆悵又是高興。學長們除了調戲他也經常教他。
  
  「還有丸井學長,他也沒什麼好怕的,身高還比不過你,你幹嘛要怕他?」留紗分析得眉飛色舞,切原是一臉的憮然,「我沒怕他啊。」怕的只是仁王、柳生、柳,真田還有你哥。
  「不怕就好,不怕就好。」留紗很瀟灑朝他地揮一揮手,在心裡偷偷撇嘴。丸井欠她的一瓶水,以及後來某次不小心撞翻她便當卻只賠了一塊乾巴巴的蛋糕,都被她牢牢記在了心底。
  「多和田,謝謝你。」切原為她的關心很是感動,嘴一順話不由自主就溜出口了,「請你吃飯什麼的也太俗了,要不明年我當部長了你就來網球部當經理吧?」
  「啊?」你這叫謝謝我?留紗張大嘴巴心裡驀地悲愴:其實她就喜歡俗套的,越俗套越好。可是顧及面子還不能明說,也不敢暗示。
  
  「那就這樣說定了,明年你隨便寫份申請,我們投一次票就算過了。」切原很大氣地望著她,彷彿入部的事已經塵埃落定,連形式都不用走了,「你不要怕申請的人有多少,大家一起投票你還能不通過?別說是部長,就是柳學長也很歡迎你進部裡來。」
  「申請的人會有很多?」她有些困惑。怎麼一個打雜拿不到半毛錢的工作會有那麼多人搶著做?
  「那是,」切原點著頭說,「每年遞申請的都很多。排隊可以繞操場一圈。」
  「她們為什麼要去申請?」就為了看我哥?有那麼幾  秒的時間,她甚至可惜星探只關注東京也不來神奈川看看,當然也不排除星探來了但是沒帶眼睛,不然幸村不該一直待在某個學校的網球部。屬於他的天地應該是日本的年輕女性。
  「這個……」關於這一點實際上他也很好奇。為什麼大家都要來申請當網球部的經理?
  「反正,」最後切原也只能一臉疑惑不解地望著她,很篤定地點著頭,「據說曾經還有女生為了經理的位置,和另一個女生發生了經濟上的什麼事,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經濟?」留紗瞳孔驟然放大。
  直到這時她才意識到,原來男子網球部的經理是個真正意義上的肥缺。
  



吻他,或者把錢給他(一) ...

  吃完飯結賬的時候,柳蓮二一個不留神被冰帝的忍足搶了先。他才剛把錢夾掏出來忍足已經一張銀行卡遞給了收銀員,回過頭來對他善意地笑了笑,「……其實誰請都一樣,不必這麼拘束的。」
  蓮二立刻側頭回以淺笑,「這怎麼好意思?」
  忍足擺擺手,「沒事,其實卡是跡部的。」
  
  柳蓮二點點頭,想著跡部的還是你的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都是冰帝的。
  但飯已經被人請了。如果唱歌再被人請,那傳出去立海大面子上就真有些掛不住了。理智一點的會認為冰帝很大方,不愧是貴族學校;看問題稍微深遠一點的,會感慨跡部不愧是有錢人家的公子,請十六個人吃飯唱歌就像請十六個小孩吃水果糖一樣;但理智戰敗情感、看問題只看表面不抓實質的,就會對立海大作如下的評價:打練習賽只是幌子,蹭吃蹭唱才是本質。
  剛才幸村打贏跡部的那一個剎那,柳蓮二若有若無地聽到某些穿裙子的女生站鐵絲網附近尖著嗓子在叫。她們說勝利是屬於冰帝的、跡部大人是帝王……
  
  因此蓮二已經做好要出血本的準備,幸好是整個網球部而非他的血本,不然他就虧大了。
  深思熟慮的蓮二先把丸井拉到廁所,問他有沒有新開那家KTV的電話。丸井抓抓頭髮說:「有是有,不過第一天新開張人家說不接受預定,先到先唱。」
  柳蓮二思前想後覺得忍足對他肯定有了一定的防備,看見他靠近前台就猜得到自己是要去付錢了。
  
  最終他把這個關乎立海大男網部聲譽的艱巨任務交給了時刻需要被調教的切原同學。說是一項艱巨的任務,是因為對方出手實在太快而且理由冠冕堂皇。之前他要搶著付飯錢時,忍足一邊遞過去卡一邊樂呵呵地衝著他笑,他說:「來者是客,當然該我們招待。」他再堅持要付,忍足就微笑著反駁,說誰付都一樣,不必這麼拘束。
  
  切原接過柳蓮二遞過的銀行卡時還一臉的朦朧表情,張大眼睛望著他,「不是說好讓我們請的?」旁邊留紗眉一挑忍不住差點一腳踩他鞋上。
  
  柳蓮二說:「這次人多,回了神奈川你們再請。不過切原你要記住,」他很認真地囑咐他,「一定不能讓對方搶先。待會兒進了KYV你直接去前台要一個豪包,超市買飲料的事交給仁王負責,你只管付包房的錢。」
  切原看著他問:「那待會兒我和多和田還表演節目嗎?」
  柳蓮二想了想,眼風一掃切原旁邊正盯著他瞧的留紗, 說:「你們自己決定好了。想唱就唱,覺得人多不好意思就不用唱了。」  
  切原頓鬆一口氣。早知道就不去部長家練習對唱了。
  留紗卻覺得有些遺憾,她練了那麼久花了不少心思別人卻表示聽不聽無所謂。
  
  所幸柳蓮二後來又補上一句,對著切原講:「雖然這一次你們可以不唱,但回去神奈川是肯定要表演給大家看的。」
  切原心情又是一陣低落。他知道仁王肯定會鼓動大家要求他跳舞的。雖然仁王今天第一個從台階那兒躥過來也著實感動了他。但是,切原被仁王感動的時刻遠遠比不過他被仁王戲弄的次數。
  算了,還是先搶在冰帝前把錢付了再說。不然柳學長合著仁王一起整他,自己一定吃不消。
  
  等他們一行人牛郎似的穿戴整齊,意氣風發地踏入廣場某高樓,乘電梯直接到三樓,門開的那一個瞬間,切原行色匆匆鯉魚一般從門側先擠了出去。向日不小心被他踩了一腳。
  
  「他幹什麼?有什麼好擠的?」向日瞪著切原跑開的背影發著牢騷。柳蓮二站在電梯最裡面,假裝什麼也沒聽到。
  
  忍足笑著打圓場,「切原是訂包房去了吧?人多去晚了什麼也訂不到。」
  
  後來立海大下一任部長在向日的抱怨裡成功訂下豪包一間。柳蓮二在別人沒注意的時候給予他口頭上的誇獎,「幹得不錯,切原。」
  
  去包間的途中向日小聲責問忍足,「你怎麼幫他們說話?切原都把長太郎打成那樣了。剛才還非要從電梯裡先擠出去。」
  忍足看他一眼忽然笑了笑,「你這樣跡部就很難說話了。你好歹也為長太郎留點餘地,切原再怎麼說也是立海大下一任部長。現在關係就搞僵了以後怎麼辦?」
  聞言向日愣了半天,過幾秒嘴裡突然迸出一句,「你想得真周到!」
  
  這頭向日終於釋懷了。那頭仁王又開始不爽了。起因是冥戶沒聽他的阻止一意孤行把飲料的錢全給付了。
  仁王當時正蹲地上考慮是買汽水還是橘子水,或者先去包廂裡問問明白。帽子反戴的冥戶已經動作流暢又頗自然的掏出錢夾,抽出幾張指著仁王面前那一排貨架對等候一旁的服務員說:「麻煩你把挑好的飲料送到包房去。」
  
  冥戶動作太快了,柳生沒來得及掏出錢夾他已經把鈔票直接塞到服務員手裡了。
  仁王仰起頭,發現服務員接過冥戶手裡的票子,眼睛一瞪連忙站過來,「冥戶你這是幹什麼?說好了由我們請!」
  冥戶滿不在乎地看著他,「唱歌你們請了,所以飲料該我們買。」
  「不對吧,」仁王顯然不同意,「唱歌和飲料應該一起算,當然是我們 請。」
  冥戶很豪放地衝他一擺手,氣勢十足地轉過臉吩咐服務員,「要十瓶汽水,十瓶可樂。」又轉回頭看看仁王,問他「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仁王在原地皺著眉,「怎麼沒問題?」
  冥戶立刻轉臉看服務員,「那再來十瓶橘子水。」
  仁王趕忙拉住他,「不是指這個!我的意思是,錢應該我們付。」說著伸手就要摸錢夾。
  這場面服務員也見多了,沒覺得兩難,只站在一邊臉上掛著十分客套的笑,手裡還捏著冥戶之前遞過的鈔票。
  
  冥戶反過來拉住仁王,兩邊眉毛擰了三秒,掃一眼旁邊的柳生,視線又落回仁王臉上,說:「行了仁王,錢我都給了。其實誰付還不是一樣,大家一起出來玩,錢的事就不要過多計較了。這次我們請吃飯,下回你們再請也是一樣的。」
  柳生笑了笑,勸仁王說:「他說得沒錯,其實誰請都是一樣。」
  「那是。」冥戶伸手撥了撥帽簷。
  
  仁王見他說得懇切、意志又堅定,伸褲兜摸錢的那隻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聽著冥戶最後頗瀟灑地問他,「要不然三十瓶全買橘子水?不過長太郎一般喝汽水。」
  
  冥戶都拋出台階了,仁王不下面子上也過不去,於是神色如常地搖著頭說:「三十瓶太多,二十瓶足夠了。」
  冥戶又轉過臉重複一回,服務員拿著錢高高興興去收銀台了。
  
  等三人買完飲料回到包房,坐好待服務員先開了八瓶可樂九瓶汽水後起身離開,他們才發現包房裡的氣氛不比超市的尷尬。主要是稀稀拉拉只有兩三個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而且內容和主題都是極其乏味無聊透頂與學習相關的東西。什麼「最近功課又加重了」「老師訓得比以前更厲害」「考試次數越來越頻繁了」,最後在忍足回答柳生的問題,說大家都準備直升冰帝,然後柳生又藉著忍足的反問代表立海大所有人表示了很樂意直升本校的想法,這以後都沒人再說話了。
  寬敞燈光昏暗的豪包裡,超大顯示屏上一直滾動播放著這家KTV的宣傳廣告,以及唱K時應注意的各種事項。一首很有節奏感但是旋律不怎麼好聽的歌總是重複高 潮那一段,聽得人耳朵快要發瘋了。
  仁王在一片靜默中拿起話筒,在柳生擔心他是不是想不通要找自己合唱以此打破氣氛的微妙時,將那一隻罩好海綿的黑色話筒遞到切原手裡。
  
  仁王走過去一巴掌拍到他肩上,將切原往留紗的方向推了推,「切原你不是要表演節目?」
  切原心裡一驚,抬起頭來,「現在?」
  忍足問一旁  的柳生,「他要表演節目?」
  柳生伸手一推眼鏡,含蓄點了點頭,不動聲色移開眼光,看了看坐另一側的幸村。似乎他臉色沒什麼變化,燈光掃過時忽明忽暗,一切如常。
  
  仁王把切原從沙發上拉起來,往大屏幕面前推了把。拉之前他一邊斜眼睛看了看留紗,一邊跟切原說:「合唱什麼的今天人多就免了。你就犧牲一下,上去自己獨唱一首,為活躍氣氛做點貢獻。」
  
  切原握著話筒踉蹌著擋在屏幕跟前,眼神迷茫得好似第一次進都市、在KTV唱歌的鄉下大男孩。
  丸井第一個拍著手為他鼓掌,一邊還吹了聲口哨,「切原,加油!好好唱!」
  冰帝的人都笑起來,也朝著他鼓掌。鳳長太郎還不顧腿腳不怎麼方便,硬要坐去點歌台幫他點歌。
  
  「你要唱什麼?我幫你點。」鳳看著他笑笑。
  切原愣了一下,旋即也笑起來,對著話筒講:「那你就點……」
  這時,留紗一把抓起擱桌上的另一支話筒,聲音很脆地說:「切原,我跟你一起唱。」
  切原轉過頭、張大嘴巴「啊」地一聲,有些驚詫。
  
  「說好了合唱的,你怎麼一個人就上台了。」留紗嗔怪地瞪一眼他,又側過腦袋告訴鳳長太郎一竄歌名。
  「上台?」聽著切原嘴角一陣抖。她還真以為是表演啊?
  
  沙發上向日第一個反應過來,狐疑地望著忍足,「切原有女朋友了?」
  幸村聽清被一口汽水嗆到,連咳好幾聲。
  柳蓮二一本正經地解釋,「不是,他們有點事講好了要給大家唱歌。」
  「什麼事?」向日條件反射地問他。柳蓮二轉過頭來,閉著眼睛也不搭話。
  
  這時,長太郎把那首男女對唱的情歌調出。包廂四邊的音響有激昂的音符隔著黑色的喇叭穿透而出,氣勢磅礡令人側目。
  丸井感覺像江戶時代的將軍騎著戰馬奔赴殺場來了,不過在切原唱出第一句後,又驚覺其實將軍還未奔赴殺場。他在奔赴以前正跟自己的妻子道別,聲音沉著又夾了點別樣的溫柔。
  仁王和桑原這時候想法就一致了,都覺得切原唱歌唱得聲音在發抖。
  仁王搖著頭連連感歎,「想不到切原這麼怯場,人一多歌詞都念模糊了。」聽上去感覺像有人在背後追著拿木槌打他。
  
  柳生和忍足倒是想一塊兒去了。忍足扶著眼鏡誇獎切原,「唱得不錯,挺有感情的。」
  柳生在一旁跟著附和:「切原沒有白練那一個下午。」
  「只練了一個下午?」忍足把頭轉過來方便和他交流。
  

  柳生笑了笑說:「他在幸村家練了一個下午。」說完兩個人交換心領神會的一瞥,心知肚明那一個下午切原究竟是頂著怎樣的壓力才堅持下來的。
  
  坐忍足一邊的跡部一面聽歌視線時不時就對準鳳長太郎。從他主動要為切原點歌的那一刻起,跡部很高興自己沒有選錯接班人。長太郎球技的確有待提高,但寬容大度倒是很多人學不來的。
  相比之下真田的想法就很簡單:切原唱歌放不開,跟他打球成反比。
  
  其實這麼些人裡,要屬幸村思考的方向最為怪異,他總覺得這首歌太長了……汽水都喝完一小半,又一段高 潮開始了……
  
  幸村嫌切原和紗紗對唱的情歌太長了。柳蓮二卻嫌氣氛活躍得太快了。
  在對唱結束以後,留紗拉長了尾音沖大家甜甜一笑道了聲謝,丸井就拍著手對於兩人的表現給予了極大的肯定。仁王也跟著丸井調侃切原,說他真是深藏不露,萬一哪天不打網球了還可以直接進軍歌壇。
  切原被他講得臉頰開始發燙。留紗卻站在一旁抿抿嘴唇笑得開心。
  依照仁王的說法他倆合唱還有一首,留紗覺得興致正起,轉過身就要請鳳長太郎再點一首歌。切原嚇了一跳,忙拉著她說自己嗓子有點累,必須先休息一下。
  氣氛就在那時得到極大的緩和。向日也躍躍欲試,準備拉著忍足陪他一起唱歌了。
  這期間跡部大爺也高調獻唱一首,向日用第一年看跡部家捐獻的全新體育器材的眼神望著他,跟一旁的忍足感歎,「跡部唱歌也很有氣勢。」
  有氣勢的跡部感性地唱完一首節奏感強難度較大的歌後,直接將話筒遞給了安靜坐一旁的幸村。
  幸村含蓄一笑,在紗紗嘴叼著吸管詫異的注視下,站起來很隨意地哼了首旋律比較溫柔的歌曲,聲音很正。
  留紗聽完以後相當驚訝,拉拉他衣袖說:「我還以為你不會唱歌呢。結果你唱這麼專業。」
  幸村哭笑不得,「哪裡專業了?」
  「還說不專業?」她對著他扁扁嘴,扳手指特意數了數,「你把那首歌裡的無力、軟弱、無助,後悔都唱出來了。這還叫不專業?」
  「那首歌什麼地方軟弱無力,無助後悔?」
  「內容和調子,」她一本正經伸手拍拍他肩膀,歪著腦袋微瞇了眼看他,眼光裡透出一絲讚許,全然不似開玩笑,「精市哥哥,你比較適合唱情歌。」
  幸村也笑了,「分手的情歌?」
  她搖著頭執拗地糾正,「不,應該是傷感的情歌。就算分手了也不一定會難過嘛。」說完她飛快舉了個例子,「比如說兩個人都是玩玩 而已,或者兩個人都覺得累了,分開更好一些。這些事情啊——」她意味深長拖著尾音,「沒表面上那麼簡單。」
  
  幸村別過頭,饒有興味看她一陣,心裡一陣驚異。
  留紗在鎂光燈掃過她臉蛋時翹了翹嘴角,把汽水瓶子大大方方舉到他面前,「所以啊,剛才我說你唱得有氣無力是在表揚你。你不要那麼小氣覺得我是趁機損你。」
  幸村拿著瓶子和她碰了一次,笑起來,「我看,你還是找個時間好好把語文補一下。」然後他起身,將話筒遞給了沙發另一頭企圖置身事外的真田弦一郎。仁王、丸井迅速開始起哄,強烈要求真田一展歌喉。冰帝向日等人幫著鼓掌要求,跡部大爺以手撫淚痣的動作以示自己絕對的支持。
  柳蓮二在真田被逼握著話筒站去大屏幕前時,偷偷側身拉開門出去。
  
  不出意外,真田唱完就該輪到他了。即使下一個不是他,下下個也肯定逃不開了。
  蓮二不是不會唱歌,只不過他擅長的都是上了年紀的老歌。
  在連真田都可以歌一曲流行歌曲的時候,他卻只能抱著話筒唱軟綿綿的老歌。——柳暫時還不想因為自己氣氛又到一個新的高 潮,關於生活在現代校園裡、聽歌基本只聽老歌的他。
  
  蓮二為躲話筒順便去了趟洗手間,從隔間裡出來時奇跡般在鏡子前看見一熟悉、好一陣沒見的老朋友。
  「貞治,你也來唱歌?」他很熟絡地跟他打招呼。
  



吻他,或者把錢給他(二) ...

  乾貞治聽柳說立海大正和冰帝的在包廂唱歌,心裡一陣驚呼,「你們和冰帝已經關係好到吃完飯還要一起唱歌了?」
  「不是,」柳蓮二立刻解釋,「切原練習賽把鳳打傷了,為了賠罪我們請對方唱歌。」
  乾看著他,「切原還是一如既往的暴力?」
  「有進步,」柳迅速為切原正名,搖著頭否定,「今天幸村、真田一吼,他飛快就復原了。」
  乾貞治表示驚訝,「幸村也會吼人?」
  柳蓮二小弧度別了下腦袋,「就是大聲叫了切原名字。」然後分開前又問對方要了包房號碼,回去包廂後將這一情報迅速報告幸村。
  知道青學也在同一家KTV時,幸村覺得無論如何都必須去打個招呼,而且一個人還顯得誠意有些不夠。他帶了表情不變的真田和眼睛不睜的柳蓮二。留紗跟在他一旁。
  不像跡部那麼簡潔。跡部誰也沒打算帶,忍足自己主動跟過去的。
  
  快到青學包房門口時,幸村怕留紗重演上午的經典錯誤,連忙拉住她特意囑咐,「待會兒見了海堂同學,記得向人家道謝。」
  「知道!我沒忘。」
  「記住,」幸村特意強調,「是海堂!」
  留紗不耐煩地扁扁嘴,「知道,我早記住他名字了。」
  
  幸村鬆一口氣,推開門才發現自己的擔心純屬多餘。因為留紗的救命恩人——海堂熏,已經成功被乾汁放倒,歪著身子癱在沙發上。旁邊坐著準備被放倒的桃城武。
  桃城武一見立海大和冰帝的出現了,趁機放下手裡的玻璃杯,跟著乾一本正經站過去打招呼。
  乾先點頭跟幸村、跡部示意,又轉過頭看一眼手塚,語調很平靜地說:「蓮二邀請我們一起過去聚會,你看怎麼樣?」
  
  柳蓮二一聽當時就懵了,他什麼時候說過要請他們過去聚會了?
  那乾懷抱著幾大杯顏色詭異的不明液體,要真跟他們一起回包廂唱歌,仁王他們還不聯合冰帝的向日、冥戶直接揍他一頓。
  
  當然合著外人打他那還是不至於。不過仁王看見門口除了立海大與冰帝,還多出了青學幾個角色時,眼睛都瞪圓了。
  乾貞治抱著的五顏六色的液體勾起了仁王腦子裡一段十分痛苦的回憶。那場回憶裡顏色不怎麼好形容的液體,激起了他對鮮活生命的無限渴望。
  出於求生的本能仁王有點想湊過去跟留紗以及青學那兩個叫不出名字的一年級學妹湊成一桌玩接龍。最終因為拉不下臉面只得作罷。
  
  幸村出於對留紗的保護委婉地建議她繼續和別人安安靜靜打撲克,或者和她們一起唱歌。
  留紗覺得幸村在歧視她。
  「你們要說什麼我不能聽?還是你認為我才小學二 年級,不是初中二年級?」她連珠炮一樣翻著嘴皮子問完,之後拿銳利的目光斜睨著他,眼裡露出一絲挑釁。
  幸村頗感無奈,「跟二三十個男生一起遊戲你覺得很有意思?你有把握能聽得懂他們談的話題?」
  留紗揚起眉毛,「當然!我就是想知道,你們男生到底都會談些什麼。」
  「你來了就算聽到那些也不是你原本想聽到的。」這句說得有些饒舌,紗紗卻很明白他在指什麼,咧嘴格格地笑了笑,搖著腦袋說:「你們男生要說什麼其實女生都能猜到,你也不需要遮遮掩掩的,」頓了下她望著他拖腔拖調地叫,「精——市——哥——哥!」然後側著身子擠到切原和丸井中間,轉過腦袋對著丸井笑笑,「丸井學長,讓我挨著切原坐吧。」
  丸井點點頭,屁股往一旁讓了讓,沒能察覺斜對面的仁王和柳生正轉過腦袋交換視線,各自嘴角拉出一個有些古怪的笑。
  幸村卻注意到了,心裡頓湧一絲不快,覺得留紗有些不知好歹,非鬧些事來惹得別人投來非議的眼光。
  
  紗紗高高興興托著腮混在一群男子氣息十足或者不是很足的男人堆裡,安安靜靜等著聽八卦看熱鬧,順便幫一把切原,整一整幸村。
  切原老是被戲弄,淒慘程度留紗都有些看不過去了。
  幸村剛好相反,老是在自己最想湊熱鬧的時候不分青紅皂白一盆涼水潑過來。
  
  老好人大石眼見幸村妹妹都主動擠過來玩遊戲了,轉過頭去也招呼著自己學校兩個小學妹,問她們要不要一起玩真心話大冒險。
  小阪田正猶豫著要不要過去,櫻乃已經蚊子一樣聲音弱弱地拒絕,她說:「不用了大石學長,我跟朋香坐這兒就好。」
  大石注意力又放眾人身上。小阪田表示她無法理解龍崎櫻乃的想法,輕輕推她一把說:「櫻乃,難道你不想和龍馬少爺玩遊戲?你看別人都坐過去了,一個女生和一群男生坐一起玩遊戲,她可真有膽子。」
  龍崎耷拉著腦袋,「人家是幸村學長的妹妹。」
  「那又怎麼了?妹妹也是女孩子,」小阪田尖著嗓子細聲細氣地說,「是女孩子就得知道避嫌,有時候男生談的事不一定想我們女生知道的。」
  龍崎低著頭默默垂下眼瞼,聽見小阪田問她「難道你真不想和龍馬少爺玩遊戲?」輕歎一口氣,幽幽地答道,「朋香……萬一被問到很尷尬的問題,龍馬君又坐在一旁……」她寧願離他一段距離,也不想自己不盡人意的一面被他看見。
  
  紗紗從屁股挨著沙發的那一刻起,朝耳根彎起的兩邊嘴角就沒有展平過。她始終對著切原微笑,左一句右一句很主動地和他搭話,一邊表 情熱絡地和他聊天,眼角斜過去一邊偷偷觀察幸村的臉色。目光和幸村的對不上時,她心裡沒來由一陣失落,等幸村不經意間眼睛瞥向她時,又飛快移開眼光十分專注地盯著切原瞧……兩三秒之後,她又故技重施拿眼角去瞄幸村,目光停留片刻,發現幸村眉毛擰著、眼神飛快從切原臉上掠過,接著腦袋便向一邊轉去。
  這時候她心裡竟似有一股微風拂過,吹得胸口陣陣發燙,慢慢蕩漾起來。
  
  遊戲在大家商定完規則後正式開始。乾貞治臨開場時把一大杯血紅色的液體擱在桌子一邊,鏡片反著光說:「相信坐這裡的人都不屑於說假話。所以,如果遇到不願意回答的問題,又沒辦法完成冒險的任務,喝一小杯飲料以示懲罰。」
  菊丸吐吐舌頭指著旁邊幾個空玻璃杯很小聲地說:「就算只喝五毫升也會要人命的。」
  向日盯著空杯子皺眉:什麼一小杯,明明就是正常的玻璃杯。
  
  於是,原本刺激、旨在不過分地揭穿別人隱私、或者恰到好處地給人難堪使人尷尬的遊戲——真心話大冒險,因為那杯顏色跟動脈血一樣鮮紅的液體,奇跡般地變為了單調乏味、純粹為打發時間找不到半點樂趣的……寒暄。
  比如鳳長太郎語速不急不緩地問切原「你上上周也來東京了吧?我好像在街上看見你了」後,切原一本正經拉家常一樣的回答,「沒啊,我上上周沒來東京」。無趣得讓人想找張床躺下就睡。
  
  留紗都有些後悔沒聽幸村的勸告了。「你來了就算聽到那些也不是你原本想聽到的」——還真讓他說對了。
  她想聽八卦,以及男生感興趣的那些東西,可是這群人實在太矜持,問了十分鐘進度依然停留在「你是不是害怕青蛙」或者「比起青蛙你更害怕蜘蛛」這種說不說真話都無所謂的問題。
  直到仁王雅治實在忍不住,在大屏幕裡某個知名樂隊的鼓手賣力舞著鼓槌時轉過腦袋嘿嘿地咧開嘴盯著柳生笑,「比呂士你明說,你到底有沒有談過戀愛?」
  柳生怔了一下,投過去莫名其妙的一瞥,「沒有。」
  仁王表示懷疑,「我怎麼覺著你沒說實話?」
  「這就是實話,」柳生看白癡一樣看他,「你認識我到現在,看過我和女孩子約會?」
  「那你有沒有網戀過?」仁王來精神了,眼睛閃著微光一個人問得不亦樂乎。
  柳生伸手一推眼鏡,很嚴肅地糾正他,「一次只能問一個問題。想知道等下回。」
  
  新的話題終於搬上檯面了。雖然和其他人不怎麼熟悉,有的連樣子也記不清楚,但是留紗很期待有人可以問幸村類似的問題。
  她一心等著 聽答案。
  
  仁王好奇柳生有沒有網戀,柳生同時也好奇仁王和他第一任女友的情事。輪到他提問仁王時就把問題毫不客氣地拋過去,當然不是那些沒什麼份量的「你有談過戀愛吧」相當初級的問題。柳生想知道的是:到底是你甩她還是她甩你。
  他清楚地記得仁王和那女孩分手可謂是風平浪靜雲淡風輕。直到他們分手了快半個月柳生才發覺他們已經不是那種關係了。
  平時在走廊碰面他們還是如常地跟對方打招呼,仁王有時候還幫她買麵包和飲料。
  
  柳生心裡想著一邊問他,「你們是怎麼分手的?」
  騰!——仁王臉色變了,但沒有變紅,只是飛快閃過幾絲驚訝。
  
  居然把這種問題拿出來問……
  仁王驚訝過後很鎮定地回答:「感覺不合適而且感情越來越淡,乾脆分手算了。」
  柳生琢磨著答案有些後悔自己問得不夠直接——她甩你還是你甩她,誰也不知道。
  
  柳生問完以後丸井也開竅了。他把關注的眼光直直投向切原,盯得切原縮在沙發一側心裡一陣發毛。
  不過被冰帝的向日搶先一步,向日一逮著機會就很乾脆地問切原,「切原,聽人說你和不動峰橘桔平的妹妹橘杏,關係很不一般,這事是不是真的啊?」
  「什麼?!」切原嚇得瞬間挺直了腰板,一個勁兒猛搖頭慌慌張張撇清關係,「造謠!絕對是造謠!我跟她話都沒說上二十句,怎麼可能關係不一般?」撐著桌緣瞪向日,「到底誰在造謠?」
  向日眼睛望著天花板,「知道了,看來這事是假的。」
  「當然是假的!」切原急得太陽穴凸凸地跳,聽見留紗在一旁問他,「橘杏是誰啊?」
  他轉過頭緊鎖眉頭,「不是!我跟她根本不熟,朋友都算不上。」
  「哎?」她好奇眨眨眼睛,目光對準斜前方的幸村。幸村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語氣溫和地跟她解釋,「橘桔平是不動峰網球部隊長,橘杏是他妹妹。」
  
  向日折磨完切原輪到丸井上場了。
  幸好丸井單純程度如切原,對切原喜不喜歡橘杏或者喜歡其他女生都不怎麼感興趣,他好奇的只有一個問題。
  
  「你小時候第一次挨打是為了什麼?」
  切原覺得自己很倒霉,那個用來指定被提問人選的空瓶子,為什麼瓶口會兩次對準他?
  一次差點讓別人誤會他和橘杏有男女關係,另一次他得回憶自己悲慘的童年。
  
  切原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地作答:「因為零分試卷被媽媽發現,所以就……」
  那一個剎那,留紗忽然感覺坐身旁的男孩很像野比康夫。一米六八的野比

康夫。
  
  切原屢受摧殘後終於輪到留紗了。提問方是博聞強記的柳蓮二。
  其實柳私底下一直懷疑幸村是不是對自己沒血緣關係的妹妹動歪腦筋了,或者,是他妹妹對他動起了歪腦筋。不過他還沒那個膽子明著去求證。
  如果他直接問留紗「你是不是對幸村有什麼特殊的想法」、「你是不是懷疑幸村對你有特殊的想法」……若是他這麼問了,柳蓮二不用腦袋也能猜到,幸村鐵定會狠狠修理他,毫不留情面的修理他。
  
  所以他問得很委婉,而且在場所有人包括幸村在內,都沒搞清楚柳蓮二這麼問的真實意圖在哪兒。
  其實柳只問了留紗一個十分簡單、稀疏平常的問題。他很隨意地問她,「你怎麼看待你大哥?」



  
吻他,或者把錢給他(三) ...

  「他啊……」留紗皺起眉來,雙手托著腮,歪著腦袋張大一雙眼瞪著幸村看了會兒,忽然瞇起眼笑了,「他很囉嗦,又很幼稚。」
  「怎麼說?」柳蓮二好笑地看著她,又轉過頭望望幸村。
  這算下一個問題了,可在場卻沒有任何人意圖阻止,全都津津有味盯著幸村瞧。連青學的手塚都不例外。——此刻幸村正現場演繹球場上驚天動地的壓迫感,像是遇到球技很了不得的敵手,全副武裝但表情依然是公式化的微笑,只不過那微笑慢慢顯出一絲裂縫。
  
  留紗卻全然不顧,嘻嘻哈哈饒有興趣地解釋,「他啊,一件事要重複好多次,什麼都要囑咐你,告訴你這不行那也不行,老是在你興起的時候直接潑你冷水,也不管你高興不高興。還有,他老愛諷刺人,專說反話,而且有時候特別小氣。」
  她說得眉飛色舞、意猶未盡。幸村如沐春風的笑就慢慢凝固在臉上,但他卻不便發作,礙於面子也沒法打斷。
  仁王探出腦袋好奇地插話,「那你說的幼稚是指什麼?」
  「他電腦裡還有動畫片,灰姑娘。」留紗神采飛揚地望著幸村,示威似的揚起眉毛,「我沒胡說吧?你電腦裡是有這部動畫片。」
  「是這樣?」這句是真田問的,有點低沉的一聲,卻是發自內心的疑問。
  幸村還看灰姑娘……真田突然感覺自己並不是很瞭解他。
  
  幸村在他人質疑的眼神下默默移開目光,輕輕點頭,「是有。」
  這一定是報應,他想。
  報應他一時心軟怕她生病無聊,鬼使神差下了部經典動畫片。他還答應把電腦借給她兩小時……結果……結果就是三個學校包括他自己的隊員知道他一個球技卓越素有日本第一之稱的立海大網球部部長,幸村精市電腦裡存了部十歲以下小孩子愛看的動畫片。
  但他懶得去解釋,有時候他在乎別人怎麼看他,卻不屑於向一大堆不怎麼熟悉的人解釋自己的作為。
  
  幸村別過臉盯著大屏幕不發一言,聽見留紗有點興奮地繼續添油加醋,「他不但幼稚膽子也很小,」她嚥一口唾沫,「其實你們都不知道,我哥他怕鬼!」她停頓的片刻換成丸井好奇地追問:「部長怕鬼?」
  「當然,我跟你們說……」幸村臉色有朝真田靠近的趨勢,可惜抵不過眾人想聽八卦的強烈欲 望。青學的乾貞治開始掏筆記本了……
  
  「有一回他半夜去廚房喝水,我正好有事找他,還沒來得及敲門他就把門開了,當時他臉色都變綠了!」
  柳生扶著眼鏡,轉過腦袋和仁王對視一次。那一刻兩個人思維完全同步:她半夜有事找他?
  
  「也就是說,」  幸村開始皺眉了,柳蓮二決定提前解放他,於是幫忙作最後的總結陳訴。他板著指頭認真數了數,「在你看來,幸村他……囉嗦小氣幼稚而且膽子小。」
  「沒錯,」留紗一轉眼睛接著往下數,聲音圓潤裡透著點小女孩特有的稚氣,「而且還不止呢!他還老不相信人,總覺得我是在騙他,一件事要反覆問我很多次。不過嘛……」她停了會兒,拿眼睛繞著桌子挨個掃大家一眼,最後將目光停在幸村臉上,用手背托著下巴,嘴角勾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她說:「其實我很喜歡他。」
  
  乾貞治做記錄的手停下來,他詫異地望著她。
  這回仁王、柳生用不著四目相接思維也能奇跡般地同步了。
  真田表情一絲鬆動,手塚轉過頭來。
  大石臉紅了,切原張大嘴巴半天合不攏。
  越前呆一秒,勾起嘴角慢慢露出一點很酷的笑。
  柳蓮二刷地就睜開眼,「你剛才說什麼?」
  
  留紗頓了頓,抿嘴慢慢展開一個微笑,「我說我喜歡他。」
  
  幸村嚇了一跳,條件反射轉過頭來,直直撞到她的眼神。
  留紗正目不轉睛望著他,聚光燈緩慢地旋轉在她臉上拖出幾條斑駁的光影,忽明忽暗。亮的時候能看清她的表情,眉眼彎彎,眸子裡似漾著水一樣的溫柔;暗的時候幸村只隱約看得見一個輪廓。她把一雙手交握放在桌上,歪著一顆腦袋,不依不饒朝他的方向望。
  奇怪的是,他看不清她的臉,卻感覺得到她格外輕柔的目光,像是眼睛裡有兩根細細的絲線,慢慢延伸過來,延伸過來,將他的眼光一絲一縷地捆綁,同她的眼神緊緊纏在一起。
  
  幸村算不清她看了他多久,只記得越和她四目相接心裡越是一陣慌亂,到最後他不得已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留紗在他目光離開時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的失望一掃而過。她忽閃著眼睛別過頭去看柳,笑了笑,「我哥雖然缺點多,不過優點還是有的。比如嘛,他飯就煮得很不錯。」
  仁王第一個反應過來,眼睛瞪著她,「幸村在家裡煮飯?」
  「煮啊,」她咯咯地笑起來,「不過,也不是每天都煮,他偶爾煮一下可是廚藝比我好不少。他還主動教我功課,生病的時候一直照顧我。」說著她轉回頭,對著幸村擠擠眼睛,唇邊抿起一個調皮的笑,「他怕我無聊,還特意下了電影給我。我做蛋糕的那十幾天,他每天都幫我試吃,後來看見甜的東西都有些反胃了……他啊……」她頓了下,托著腮睫毛閃著,一臉的認真和執拗,「反正是我來神奈川遇見的最好的人。」
  
  一時幸村不知該怎麼接話,只能呆呆望著她。   
  有時候他沒法分清她哪句真哪句假,可是剛才那些話,他希望都是真的。
  
  留紗講完以後柳生好奇地問她,「所以你喜歡他?」其實他更想知道幸村會不會接受。
  只可惜紗紗自己先笑起來,臉上蕩起一種惡作劇成功似的得意的笑。
  「怪了,我不喜歡自己的大哥難道要討厭他嗎?」她大大方方望著幸村,迎上他半是探究的目光,一臉的坦然,彷彿挑著眉在問:怎樣?你想歪了吧?
  幸村一怔,隨即也笑開,稍稍有點不自然。
  
  切原看看她,又看看幸村,突然問一聲,「你說的喜歡是指那種喜歡啊?」
  留紗轉過頭,瞪大一雙黑得發亮的眼睛,「那你不喜歡自己的家人?」
  「當然喜歡。」切原伸手抓抓頭髮,表情始終有點困惑。
  
  一聽說是兄妹情,乾貞治飛快又收好了筆記本。——頓時興趣全無。
  
  跡部饒有興致盯著留紗瞧一會兒,又轉過頭瞇著眼看看幸村。那丫頭不像在開玩笑。
  柳蓮二若無其事斜視前方,發覺幸村表情雖是微笑,線條卻始終有些僵硬。
  
  旁邊仁王很小聲地問柳生,「這算不算打一巴掌給個甜棗?」
  柳生用更低的聲音答他,「恐怕不是一般的甜棗。」
  
  幸村在隔壁一桌青學兩個小女生頻頻投來詢問的眼神時終於開口了,神情泰然自若,「下一個該誰?」
  留紗這才沒事人一樣伸手去轉那空玻璃瓶。
  之後的答案因為衝擊性遠比不過留紗的說笑,眾人漸漸感覺意興闌珊。一直到跡部向大家承認,自己戀愛經驗為零時,乾貞治才提議不如休息片刻,或者換一種遊戲。
  
  期間桃城武去了趟衛生間,回來時身後跟了兩男一女,不動峰的伊武深司、神尾明,以及向日先前質疑是否與切原有曖昧關係的橘杏。
  
  伊武和越前視線相觸的一瞬間,包廂裡氣溫速度下降半度,「甜杏」和切原目光一相碰時,氣溫再跌半度。
  仁王坐沙發上暗自揣摩桃城武的心思,覺得他這個人應該喜熱鬧,可惜腦袋不大好使。先不說伊武深司差點害越前只剩一隻眼,曾經橘桔平被切原打得住了醫院,據說橘杏找機會趁黑把切原推下樓梯……
  雖然類似情況電視裡都演最後他們會成一對,不過仁王始終覺得橘杏有可能第二次趁黑推切原下台階……
  
  後來柳生獲悉他摯友的想法,就忍不住感歎仁王的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在神尾明以一種仇視的眼光注視著桃城武與橘杏拿著話筒對唱時,柳生小聲對他進行提醒,「桃城不是問題想不透徹,而是想得比較透徹。注意看神尾明的表情。」
  仁王喝一口汽水心  悅誠服地點著頭,「沒錯,我算是看明白了。」然後咧嘴笑笑,轉過頭看一眼向日,「剛才他的問題算是問錯人了,問青學的桃城估計又能免費聽一段故事了。」
  「沒關係雅治,你還有機會,」柳生很狡猾地幫他出主意,「你可以說談談三號和四號的關係……或者五號和十號。」神尾明抽中過三號與五號,橘杏則是四號與十號。
  仁王倒吸一口涼氣,詫異地張大眼睛,「我什麼時候得罪你了?比呂士你出這種餿主意不是明擺著讓不動峰的人來群毆我?」
  「怎麼會?」柳生笑起來,「他們再湊一起的幾率絕對很小,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堅持,堅定你自己的信念。」
  仁王嗤之以鼻,「呿!目標太過明顯,完全不切實際。」
  柳生想了想接著提餿主意,「或者你可以讓四號和十號對唱情歌,順便觀察他們的表情。」
  仁王抱著一絲希望照做了。結果四號是手塚,十號是真田……
  但是手塚、真田堅持不肯對唱情歌,寧願接受處罰。
  當然並非二人思想太過保守,不肯來男男對唱,實在是仁王的要求有些刁鑽——他要求兩人必須模仿女人的聲音對唱……
  
  所幸仁王看在真田的份上沒再為難「面癱二人組」,只隨意地叫他們各唱一首流行歌曲。
  不像青學的乾貞治,誰擱他手上他就叫誰喝乾汁,而且是滿滿一玻璃杯……向日就是被乾貞治放倒的。因為他無法與樺地合力一起完成丸井交代的任務:三號背著七號去超市買飲料。三號是向日,樺地是七號。
  
  樺地實在太有份量,向日有些瘦小也確實無法承受,只能自認倒霉任由上一輪不幸中招的同學——厚著臉皮和面無表情的手塚去隔壁包廂借打火機的乾貞治,向他提出任何不大過分的要求。
  
  這個「不大過分」的要求其實伸縮性極強。比如喝飲料嚴格說來就不算懲罰,可是喝乾汁還不如背著樺地去超市。當然前提必須是具備強健的肌肉與過人的力量。
  但是乾貞治自動將喝乾汁歸為「喝飲料」一類,並很大方地在向日甘心接受懲罰後遞給他一大杯。
  當時向日瞪著眼睛望著青學的部長,期待他可以提議另一種懲罰方式。可惜手塚沒有任何反應。
  最終向日為「動脈血」而犧牲。仁王有些遺憾,他可能因此要少聽一段故事。而不動峰的伊武深司在仁王倍覺遺憾的時候,內心做了一個偉大的決定:他要為好友神尾明的戀愛冒一次險。
  那時候神尾明正是第三次與橘杏被迫對唱情歌——雖然神尾明相當高興,一點看不出是為完成任務的樣子。
  
  遊戲裡能夠四次遭遇同一個人,不能不說是一種 緣分。
  反正伊武深司是如此相信。於是在自己第一次抽籤抽到王簽好容易可以過一把皇帝癮時,他一反常態一改往日的碎碎念,神情堅定地說:「十五號親十一號哦不,十一號吻十五號。」
  
  神尾明立刻體會到兄弟的一番苦心,聲音有點發抖地求證,「到底是十五號親十一號還是十一號吻十五號?……深司,說清楚。」
  仁王覺得他莫名其妙,瞟一眼他頗有大哥風範的發話了,「要求只能提一次,當然是十五號吻十一號。」說著飛快翻過手裡的小紙片,一把甩在桌子上,咧著嘴巴,「我七號。」
  
  那一刻跡部竟有些緊張。最糟的情況莫過於要求他吻一個男人或者一個男人吻他,但實際上在場的連女人他都沒有任何與之過於親密的欲 望。而且跡部很怕他在包廂裡吻了誰或者誰在包廂裡吻了他傳遍幾大學校——他的一世英名啊……
  
  因此跡部翻紙片時手忍不住就要發抖——翻開後跟贏比賽一樣輕鬆。
  「四,嗯啊,這個數字本大爺喜歡!」跡部挑眉,一副大爺我永遠不敗的張狂樣兒。
  柳生覺得跡部有些討打,跟著也翻開自己的紙片,伸手一扶眼鏡,「二號。」
  
  留紗低著頭偷偷睨一眼手裡的號碼牌,扁扁嘴慢騰騰把它放到桌上,「我是十五號……」隨之而至是金屬掉落地板的聲音。上一輪的失敗者——切原赤也,一個不留神把造氣氛的鈴鼓弄地上了。
  包廂裡霎時傳開一陣靜默,片刻後剩下的幾個男生不約而同鬆了口氣:被一個女的親總好過被一個男人親。
  
  幸村只垂眼瞥了次紙片,就知道自己完了。在真田都開始好奇到底那個要被留紗吻的男生、或者女生是誰的時候,他知道自己沒法再逃避了。
  幸村慢條斯理把紙片翻開,一臉的平靜,「我是十一號。」
  
  伊武深司也愣住了,眼睛盯著神尾明,囁嚅嘴唇道,「十五號……親……十一號……」
  
  柳蓮二在一旁若無其事喝汽水,發言的時候腦袋對著大屏幕,「不用太在意,遊戲而已。」親吧……反正大家只是看著不會亂想的……
  
  幸村坐在沙發上對著紙片上的十一保持沉默。噪雜的KTV裡有些精馨的包廂,龍崎櫻乃先前點了一首滿懷憂傷的情歌。那首歌裡有個女人啞著嗓子在唱:終於有一天,我倆被命運安排到同一個地方,雖然只有一次,而且就在這時,那就悄悄的擁抱吧……
  
  幸村覺得命運又一次開了他的玩笑,把他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置於一個狹小的尷尬空間。這個空間雖然密閉,但是裡面人卻不少,並且有男有女,來自不同的地域不同的學校。
  
  最  後他也只能抬頭以一種波瀾不驚的眼神望著切原問,「如果不吻會怎麼樣?」
  留紗轉過頭去,「我不親他會有什麼懲罰?」
  
  切原伸手抓抓頭髮,輕輕咧嘴笑一下,目光格外淳樸,「其實也沒什麼,你就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部長好了。」反正回去後你還可以找他要。
  
  聽完以後留紗就愣住了。幸村也怔了下,心臟凸凸地一陣猛跳。
  果然她發完愣後就轉過身來,看著自己,很無辜很單純的眼神,「精市哥哥,你不至於那麼小氣吧……反正只是一場遊戲……」
  
  幸村忍不住要往旁邊退讓,「等一下,你再考慮……」話音沒落,留紗閉著眼,嘴唇已經朝他貼過去……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06

吻他,或者把錢給他(四) ...

  幸村驚詫裡忍不住抬手要擋,念頭一轉又覺拿手去擋實在有些傷她感情。千鈞一髮之際,隔壁柳蓮二當機立斷,舉起手照著他肩膀就是一拍……
  柳蓮二說,「幸村,面對現實。」
  他張嘴喝一口汽水。紗紗那塗了薄荷潤唇膏軟軟的嘴唇,「吧」地一下就猛貼上幸村一邊臉頰,涼颼颼的,帶著一股子清香的甜味。
  
  幸村半天講不出話來,肩膀一陣顫抖。
  
  留紗嘴唇迅速離開他臉部,拉出彼此七厘米左右的距離。她忍不住瞇眼去瞄他臉上的表情,發現他嘴唇微張好似受了天大的刺激,側面看上去還算平靜,眼睫毛卻是顫個不停。
  他沒有滿不在乎,也沒有十分生氣。這一發現讓她心裡說不出的高興。
  
  幸村愣沙發上卻是一時心境悲涼。這算不算是當眾人的面被一小女生給調 戲了……或者是被切原、不動峰的伊武一起調 戲……
  
  留紗卻比他鎮定許多,全沒有女孩子該有的羞澀,只仰起頭滿不在乎看著切原問,「只說親一下就行了,那親臉頰也算親一下了。」
  切原從震驚裡拔過神來,指指身旁的伊武深司,「你問他,我不清楚。」
  留紗望著伊武。
  伊武沒切原那麼吃驚,面無表情點了點頭,「只要是親就可以了親哪個地方都行。」
  
  柳蓮二倒是很鎮定,汽水瓶子始終不離手,他抬起頭輕描淡地發感歎,「沒想到會真的親到啊。」
  仁王萬分佩服他的勇氣與震驚,因為幸村回過神後銳利目光第一個就投向了他,眼神格外明亮,殺機與溫情並起。
  柳生不期然在幸村眼睛裡讀出一句話:最好別撞到我手裡,否則……呵呵呵……
  
  紗紗佔過幸村便宜後,舉止比之前變得稍微文靜,懷抱著切原掉地上的鈴鼓,安安分分坐在幸村身邊。
  她轉過頭去,睨目而視的雙眼透出點意味不明的笑意,「喂,你不會在怪我吧?」她一隻胳膊伸過去,輕輕碰了碰他。
  幸村下意識朝旁邊一退,「我沒怪你,反正只是遊戲。」
  「那你肯定怪切原了。」
  「切原?」幸村斜著眼看她幾秒,忽然笑了,「其實他是想幫你,可惜你太笨,無法理解他真正的用意。」
  「我怎麼沒理解?」紗紗把嘴一撇,「他是在暗示我先把錢給你,然後遊戲結束回家再找你要回來。」
  「原來你明白,」幸村看著她,臉色如常,「看來你沒我想像中的笨。」
  「那是,」她得意地揚起眉毛,一根吸管咬在唇齒間,「而且我還知道,其實你會把錢還給我的。」
  幸村愣了一下,「你說你知道?」
  「啊,我知道,」她拿著汽水瓶,牙齒把吸管咬得扁扁的,笑眉笑眼地望著他,「你這個 人雖然缺點不少,不過別人的錢是肯定不會要的。」
  「那你為什麼要……」說著他伸手去摸臉頰,那一個剎那突然忍不住慶幸,幸好留紗是不用口紅的。她只用無色的唇膏,透明的唇膏在他臉上留不下任何印記。不過心裡就不一樣了,也才過了幾分鐘不到,幸村腦海裡又想起留紗嘴唇貼到他臉頰的一瞬,軟軟的,帶了絲清風拂面的涼,甜而不膩,像極小時候他愛吃的一種涼糕。
  那種涼糕在記憶裡早已被時間拉得模糊不現,今天因為留紗的一個舉動驀地又浮上心頭,酸甜一時竟難以分清。
  
  「哎?精市哥哥,你怎麼臉紅了?」她特意湊過去眼裡閃著一絲調皮的笑,語氣訝然,「我也不是第一次親到你了,你不用不好意思嘛。」
  幸村沒好氣瞥一眼她,「你也知道闖禍不是第一次了。」
  「我闖什麼禍了?」
  「你帶著切原跑捷徑,害他差點被人打,這不是闖禍?」
  「那我不也差點被人打了?」紗紗聲音裡透著點委屈,眼睛巴巴地望著他,「我們跟你們打賭當然要想辦法贏了,我跑不動切原要找不著路,不走捷徑還能怎麼辦?」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聲音驟然提高一度,「原來你真那麼小氣!上次我撞你一下你記恨到現在!」
  「我沒記恨你。」幸村淡淡看一眼她。
  留紗把一張臉湊到他眼皮子底下,抬起下巴,一臉倔強地指指下嘴皮,「你看,你自己看……不是只有你被撞得很痛,我嘴皮子也磨破了,還結了個血痂……」
  「哪裡有什麼血……」幸村說不出話了。一個人被吻的時候是沒法張嘴說話的。因此留紗也沒法說話,事實上她感覺這次被吻的人應該是自己。
  嘴唇相碰只是一瞬間的事,一般分不出先後。
  
  但幸村固執地認為是自己被正大光明的偷襲了。而造成這場偷襲的人,是從背後碰他一下的……
  他捂著嘴唇回過頭去。冰帝的忍足在零點幾秒後察覺一絲異樣,眼神對上他的,舉舉手裡的玻璃瓶。
  忍足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拿汽水。」
  
  幸村捂著嘴唇的手慢慢放開,兩邊好看的眉毛擰到一塊兒,「你拿汽水?」
  忍足有點納悶,「哦不是,除了汽水還拿開瓶器。」
  跡部站過來接瓶子,問忍足說:「怎麼回事?」
  忍足看著幸村,「抱歉,我是不是撞傷你了?」都聽別人說幸村身子骨弱,原來連輕輕撞一下也是要受傷的。
  忍足側過頭看一眼跡部,「沒什麼,我拿汽水和開瓶器。」
  幸村連講話的力氣都快沒了,擺擺手語氣冷淡地說:「沒事,一場意外而已。」
  
  「我說……」留紗等忍足走開,伸手拉拉幸村衣袖,他轉過頭去,發現她臉頰緋  紅,「這回你可不能怪我,不是我撞上去的,是你撞著我了。」
  她咬著嘴唇一臉苦惱的樣子,伸手抓抓頭髮,「你說,剛才有沒有人看見?」
  「看沒看見有什麼關係?」幸村若無其事笑一下,拿她剛才的說法頂回去,「反正不是第一次了。你居然還臉紅?」
  「你……」他一反常態的輕鬆害她心裡隱隱一陣失落。原來,他並不那麼在乎和她的嘴唇碰到一起。先前的臉紅,大概是因為被別人瞧見。這一回沒人看見,他倒是完全無所謂了。
  
  留紗想著突然板起一張臉,眼睛瞪著,抿緊嘴唇仿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卻找不到人哭訴,心底既怒又怨,慢慢地就難受起來,也不知是為了什麼。
  
  幸村喝完剩下的飲料,把吸管扔進垃圾桶,忍不住別過頭看她。
  剛才的話是不是有點過了?
  幸村把一瓶橘子水遞給她。
  「幹嘛?」紗紗板著臉,把玻璃瓶擋開,「我有手,自己會拿。」她一眼瞪過去,「不敢麻煩你。」
  幸村取出一根吸管,幫她插好,遞過去時說:「剛才的事……也沒人看見,你不要太在意了。」
  「我在不在意跟你有什麼關係?」她氣鼓鼓地望過去,沒擋開橘子水,但也不伸手接過,只盯著幸村默默看一會兒,忽然把嘴一瞥,「我想喝可樂,不要橘子水。」
  幸村起身去取可樂,回到座位時發現留紗樂不可支盯著他瞧,眼裡盈滿了笑。
  
  「你笑什麼?」他覺得有些尷尬,又幫她插上一根新的吸管,把玻璃瓶遞到她手裡。
  留紗眉眼裡透出點得意,「沒,就覺得你挺奇怪的。剛才還生我的氣,現在對我又這麼好。」
  「剛才我沒生你氣。」幸村看著她眼睛,「還有,幫你拿一瓶可樂,也不算對你很好。」
  留紗笑起來,「剛才你真沒生氣?」
  「沒有。」幸村搖著頭。
  「那被人看見你就生氣了?」突然她問一聲。
  幸村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慢慢地也微笑了,「被人看見我也不會生氣,我只會覺得尷尬。」
  「那沒人看見你就不會覺得尷尬了?」她灼灼的眼光一直對準他,裡面夾了一丁點的期許。
  不知幸村有沒有看明白,他卻是若無其事將視線挪開,看著大屏幕岔開話題,「你們不是練過兩首歌,還有一首怎麼不唱?」
  「本來要唱的,可是切原說他唱累了,要休息一下。」留紗問他,「你想聽聽看?」
  「聽聽看也不錯。」他對著她微笑,「如果你學習跟你唱歌一樣,那就很不錯了。」
  留紗撇撇嘴,「你非要挑現在跟我談這個?」
  「隨便說說,你不用聽我的,」幸村擺擺手,「歌也一樣,有機會就唱吧,不唱也不會怎麼樣的。」
  
  留紗猶豫一 會兒,慢吞吞地解釋,「唱歌的話,我還得問問切原的意見。畢竟是和他一起唱,如果他不想,我也不能逼著他唱。」
  幸村玩著手裡的號碼牌,「如果他不想,一開始就不會答應你了。」
  「不是,我是指,也許他不想現在唱。」紗紗搖著頭,過幾秒才開口,「他肯定覺得人多,不好意思。其實我是無所謂的,但是切原好像很在乎。」
  突然幸村有些不耐煩,「所以我已經告訴你了,不唱也沒有關係,不會有人非逼你們唱的。」
  「你怎麼了?」留紗覺得驚詫,「你不高興了?」
  「怎麼會?」幸村口氣軟下來,轉過頭看一眼她,「這種事你該和切原商量,他想唱你們可以找機會唱,不想就算了。」
  紗紗盯著他看一會兒,慢慢地唇邊抿出一個笑。她站起身朝切原走去。
  
  切原當時也玩高興了,一聽紗紗說再對唱一次,立馬就點頭答應。
  答應的直接後果是四校的學生捂著肚子埋著頭一起狂笑。
  切原在一片歡聲笑語裡臉紅了點,很是後悔自己發神經練了這首歌。
  留紗在間奏時對著他耳朵吹氣,「只要你一本正經,不覺得自己好笑,他們也不會覺得你好笑了。你就用自己的聲音唱,其實挺不錯的。」切原感動的時候聽見紗紗補充一句,「還有,切原,你唱歌的時候腦袋千萬不要晃。」
  頓時切原倍受打擊。
  
  仁王沙發上笑得肚子一陣痛,一隻手搭到柳生肩上,「我說……他選歌的時候就不能考慮一下立海大的立場?」
  柳生取下眼鏡拿布擦了擦,「沒關係,明年我們就畢業了。」
  與此同時青學的乾貞治在筆記本裡屬於切原的那一頁上,飛快地記下一行小字:切原赤也,立海大下一任部長,愛好:懷舊。後面拖一個括弧,括弧裡一個規整的問號。
  最後站乾附近的龍馬大大方方地「稱讚」他:很精彩的表演,立海大的下一任部長。
  
  切原深覺自己丟臉丟到家了,回去的路上難保垂頭喪氣沉默寡語,以至於仁王開他玩笑也心不在焉沒什麼反應。
  幸村回到家後責怪留紗,「我不是說了要先徵求他的意見?不要強迫他唱。」
  「你什麼時候看見我強迫他唱了?」留紗翻著眼睛瞪他,「我問他能不能現在唱,說你也覺得聽聽看不錯,他自己說可以的。」
  「聽聽看不錯?」
  「你自己說的啊,說聽聽看也不錯,這不是你的原話?」她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懷裡還是抱著那只黑色布口袋。留紗低著頭,伸手進口袋裡摸了摸,咋咋嘴巴一臉的滿足。
  
  幸村上前,狐疑地指著口袋問,「裡面到底裝的什麼?」
  離開KTV時留紗莫名其妙手裡多了只深色布口袋,袋口 拉鏈拉一大半。幸村問她拿的什麼,她說是托切原買的玩具。口袋也是切原找的。
  
  「把玩具拿出來。」幸村口氣突然強硬,直覺不是玩具那麼簡單。
  留紗撇撇嘴,索性拉開拉鏈把袋子舉到他眼皮子底下,「看吧,就是個玩具而已。」
  幸村低下頭,看見布口袋裡躥出一顆毛茸茸的貓腦袋。

關於那隻貓 ...
  留紗抬起頭來,「我想養隻貓。」
  「不准。」幸村說著皺起眉,聲音清冽,「這是切原給你買的?」他指著口袋問。
  「布口袋是他買的,貓是我撿的。」刺啦一聲,她拉開點拉鏈,只將一顆茸茸的貓腦袋露出口袋,將整個袋子緊抱在懷裡。
  那貓動動下巴喵嗚叫一回時,留紗一板一眼跟他解釋,「你看,我跟這隻貓很有緣的,上回我們去青學我也撿到它了,你偏讓我把它扔了。今天去東京我又撿到它了。」
  
  幸村眼瞅著這貓,想起來是上回在青學看見的那隻。一樣的肥,卡其色的毛髮似曾相似。但他遠不至於對一隻有過一面之緣的野貓念及舊情。
  幸村只重音說了兩個字,「扔掉。」
  「不!」留紗撅起嘴,眼睛亮亮地瞪著他,「大不了我只養在自己房間,保證不會妨礙你。你嫌它髒我就給它洗澡,洗得乾乾淨淨,保證不帶任何病菌。」
  幸村突然笑了,「貓讓你養還不如讓它去流浪。」見她一臉的疑惑,忽然聲音提高半度,「不明白為什麼?」
  留紗顯得愣愣地搖頭,之後又點點頭,表情有點呆,「你是說我笨得連一隻小貓都養不活?」
  「這也算小貓?」肥得像要流油,還能叫小貓?幸村指著口袋驚詫。
  「小貓跟貓沒什麼區別,稱呼而已。」她揮著手打斷他,眼神帶幾分不屑,把嘴一撇,「笨……你就覺得我笨,說我今天沒弄清切原的意圖……告訴你,我全都明白,我就是故意不把錢給你的,你能把我怎麼樣?」
  她一臉神氣地盯著他,全然沒露半點羞赧之色。
  
  幸村有些尷尬,挪開目光去看壁上的掛鐘,面盤上朱紅的秒針正賣力地往前挪。
  十有八九又得自己做飯。他心裡很煩,突如其來還夾雜一陣慌亂感,亂到他竟然不敢去注視她的眼睛。他竭力避開她目光時,感覺耳根隱隱的開始發燙,像被什麼人用熱毛巾狠狠捂了下。
  
  他聽見留紗帶了點得意地說:「別人的錢你當然不會要,可是,如果我原本就差你錢,那就是另當別論了。你完全有理由把錢包扣住。」
  
  幸村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吊回眼光,「什麼?」他怔怔看著她,一臉的奸計得逞樣兒,目光裡含幾分戲謔,卻又不盡然。她的眼睛很亮、很黑,明潤的燈光下一點一點閃著微光,但摸不出有什麼真實意圖。
  
  幸村突然感覺自己很傻。
  他有些厭惡地望著她,「你就為了這種事?」
  「那還能為了什麼?」她翹翹鼻子,嘴角朝兩邊彎出一個愉快的弧度,大大方方迎上他鄙視的目光,「怎麼?你還想歪了啊?……唉,」她歎一口 氣,眼皮耷拉兩下,「也是,那麼多女生喜歡你,你想歪了也很正常。」
  
  幸村沉默不語,片刻後看見留紗抱著口袋站起身,自嘲地笑了笑,「我說後來你都不怎麼理我,說兩句你就諷刺我笨,原來是誤會我對你有那個意思……」停頓一回,她撇撇嘴忽然嗤了一聲,「你覺得我喜歡你,很讓你丟臉吧?」
  幸村猶豫幾秒,搖搖頭,「不……其實,不是。」
  「算了算了,」她衝他擺擺手,「你不用那麼困擾,我現在就想一邊存錢順便養只小貓,噢不是,是肥貓。等錢存夠了,我保證你可以擺脫我這個貪財的笨蛋。」
  幸村愣了一下,「你要去多久?」
  「嗯?」
  「我是說,」他踟躕著開口,「等你存夠了錢,出國旅遊。」
  「很久,」她想了想對他解釋道,「你小時候看過童話吧?童話裡一般開始都會說『很久很久以前』,我要再回來呢……」她歪著腦袋看他一陣,慢慢地臉上浮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就是很久很久以後。」
  「很久很久以後?」半年、一年、兩年?十年?
  那他就有好幾年看不到她。也許,他會很想她。
  
  幸村被這個突兀的念頭嚇了一跳,口吻不自覺硬起來,「出國唸書沒那麼簡單,論文什麼的,你那種水平,確定自己能夠應付?」
  「你怎麼又潑我冷水?」她有點生氣了,「每天打擊我就那麼好玩?你不能好好的跟我說,只要你努力就一定可以的。你不能這樣說?」
  幸村一臉的平靜,唇邊含一絲戲謔,「只要你努力就一定可以。行了?」
  
  留紗不說話了,抱著布口袋看他一陣,摸一摸趴在拉鏈邊緣的貓腦袋。那隻貓肥得很可愛,而且聽話又不怕生,只若有似無掙扎一下,輕輕叫一聲,別過肉臉便不吭聲了。
  紗紗跟它一樣的安靜,盯著幸村一言不發,最後轉過身抱著口袋進浴室了。
  
  幸村把咖喱煮上,菜洗好,想起之前對留紗說的話,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去敲浴室的門。
  留紗挽著袖子有模有樣蹲在地上,褲腳被水打濕。那隻貓不知是太懂事還是太懶,在盆子裡都不怎麼動,由著留紗拿毛巾慢慢幫它清理。
  
  幸村轉身搬來一方矮凳,遞到她跟前。
  留紗眼睛也不抬地說:「不用,蹲著洗才方便。」
  他猶豫一下,口氣軟下來,「家裡真的不能養貓。」
  她停下手裡的動作,一臉平靜的轉頭,「為什麼?」
  「家裡根本沒人,怎麼能養小動物?」幸村耐著性子勸她,「白天要上課,他們要工作,晚上到家最早也是六點過,你能把它扔在家裡不管它
 ?」
  
  留紗嘴唇微張,神色裡閃過一絲猶豫,似乎是在思考什麼。她彎著腰把貓抓進另一個乾淨的口袋,把髒水倒掉,想了想別過頭來,「那我養一隻小狗行嗎?狗可以扔在家裡不管的。我是指,狗比較好教,不像貓聽不懂人話。」
  幸村好奇地指著那只異常聽話的肥貓,「它怎麼一動也不動?」
  「我拜託切原買了寵物貓餅乾,」留紗說著擦乾淨手,喂一塊小餅乾給肥貓。那小動物滿意的咂咂嘴吧,異常溫順。
  她朝上一指洗手台,「我把餅乾放那兒,它不會亂跑的。」
  幸村點點頭,笑了,「很聰明。」
  留紗也笑了,「你不用勉強自己誇獎我,這方法很常見的,誰都能想到。」
  「我沒有勉強,」他站起來拿著餅乾筒看了看,說,「但是我不贊成你養貓,養狗也不行。你沒那個精力,這裡誰都沒那個精力。」
  「那我都把它從東京抱回神奈川,難道就這樣扔了?」
  「送給喜歡又有時間的人,問問你的朋友。」
  「我的朋友除了你,就只有切原和中川。」留紗垂著眼瞼又幫肥貓清洗一回,洗污了兩盆清水。
  「那我明天去問問,不過如果他們不願意,」她說著抬起頭,很認真的表情,「那我就得自己照顧它了。是我把它帶回來的,可不能就這樣扔掉。我要負責照顧它。」
  幸村溫和地看著她,「我也會幫你問問朋友,或許他們願意收留它。」
  
  隔天一早,幸村真的去問真田了,問他願不願意養一隻肥貓。
  真田面無表情的想了想,很嚴肅地跟他提建議,說你還是把貓送去動物收容所比較妥當。
  幸村又問了同班兩個關係不錯的朋友,對方都擺手說家裡不准養動物,其中一個神采飛揚地提議,覺得他應該把貓送給孤老院,如果那隻貓品種稀奇,還可以直接送去動物園。另一個立刻插嘴,說:「還不如直接賣給寵物店,還能小小的賺一筆。」
  幸村聽後笑起來。那一刻他很自然就想起了留紗。她那麼愛錢,怎麼沒想到把貓拿去寵物店換鈔票?那隻貓雖然有些髒,估計也帶了不少的病菌,不過依然辨得出,是一隻拿去賣應該就會有人出錢買的中檔寵物貓。
  幸村對貓沒什麼概念,只憑感覺認為那只肥貓會值一點錢。
  
  他這樣想著準備去問問她,其實賣給寵物店也沒什麼不好的。至少那地方有人花大把的時間照顧肥貓。
  
  結果留紗一聽當場就翻臉,翻著白眼一連串的質問「你這人怎麼這樣?連一隻小貓的主意也要打?你怎麼知道寵物店裡沒變態?買它的人不會拿它做實驗」。
  幸村被噎得說不  出話,覺得她小說電影看多了,又沒法有理有據地反駁,只能下去訓練時順道問問柳生。他也有妹妹,說不定他們家有精神養一隻貓。
  柳生二話不說立刻拒絕,「我們家不允許養動物。」
  
  當晚回去家裡,幸村發現肥貓毫不客氣就著布口袋躺他們家沙發上,喵嗚喵嗚一陣叫喚。心裡忍住把它扔出去的衝動,冷峻地看一眼留紗說:「口袋從地板上掃過,現在又放在沙發上。」
  留紗抿緊唇思索幾秒,捏著錢包換鞋就往外跑。過一會兒她手裡拎著一鐵籠回來,氣喘吁吁地說:「把它關起來,我們在的時候才放出來。」
  幸村歎一口氣,「你不如把它送去動物收容所。把一隻貓關在籠子裡,未免太可憐了。」
  「我不放心,」她捉出肥貓,趁它沒亂動時一把摁在懷裡,用下巴親熱地蹭蹭它腦袋,「我兩次遇見它,這是緣分。」
  「孽緣。」幸村很不以為然地笑笑。
  
  到了第三天,他已經放棄讓人收留那只肥貓了。能問的人都問了,沒人願意養一隻貓。有幾個女生倒是看幸村的面子很想要過那隻貓,但是幸村反而不想給了。
  柳蓮二就是在那時找到幸村,先是很善意地問他,「聽說你妹妹從東京撿到一隻貓,毛髮棕色?」
  幸村點點頭,「怎麼?你想養它?」
  「我不想,不過有個人估計很想,」柳蓮二盡可能使語氣委婉,「貞治告訴我,青學的越前丟了隻貓,現在心裡很急。」
  
  幸村沉默一陣,臉色微變,「越前的貓……什麼時候丟的?」
  「前天,」柳說,「我們和冰帝、青學唱歌那天。」
  「棕色的?」幸村感覺自己底氣不足了,被留紗害的,也是他自找的。——差不多網球部的正選都知道一條消息,幸村部長的妹妹從東京撿回一隻肥貓,現在急於脫手。
  
  柳蓮二投過去同情的一瞥,點著頭道,「是,棕色,而且不是小貓。據說越前養好一陣了。」
  幸村看看他,又移開目光看看一旁的樹叢,很快聲音恢復如常。
  不愧是身經百戰的部長。
  
  幸村衝他微微一笑,「麻煩你轉告越前,今天我會把貓送回去。」
  柳蓮二有點吃驚,「你能確定那是越前的貓?萬一弄錯了……」
  「不會錯,」幸村心情萬般複雜,「她第一次看見那隻貓是在青學校園。」現在想想,估計是那肥貓溜出來尋找主人了。
  
  柳蓮二繼續同情他,忍不住伸手拍拍他肩膀,「沒關係,只要貓還健在,越前不會那麼小氣的。待會兒我就告訴貞治,貓已經找到了,今天就給越前送回去。」
  幸村頓湧股不好的預感,
那隻貓該不會偷溜出鐵籠吧?
  
  留紗知道貓是越前養的後,臉色憤憤,嘴上一直犯嘀咕,「怎麼那麼倒霉會是他的貓?該不會是弄錯了吧?貓也有很相似的。」她拉拉幸村的衣袖,「精市哥哥,你問越前要張小貓的照片吧,萬一弄錯了我們不白跑一趟?」
  幸村沒好氣地回她,「他找那隻貓快三天了。」
  
  到了家裡,幸村將書包擱到房裡,去玄關換鞋卻遲遲不見留紗出來,忍不住又進去敲門叫她,「你還要耽誤多久?把貓提好我們立刻去東京。」
  留紗指著破洞的布口袋,呆若木雞,「……它跑了……」
  「什麼?」幸村徹底不耐煩了,「你不是說貓絕對不會跑出鐵籠?」
  「它是不會跑出鐵籠……」她咬著嘴唇,轉過身一臉驚懼地望著他,「因為我沒把它裝在籠子裡……」
  「你為什麼不把它放在籠子裡?」
  
  她的聲音慢慢細下去,耷拉著眼皮,眼神閃閃躲躲,「你說的啊……貓關在鐵籠子裡很可憐……再說,萬一撞傷了……」
  幸村怔一下,皺起眉頭居高臨下地瞅著她。
  留紗側身慢騰騰往門邊挪去,一手死命捏著被掙脫的布口袋,很頹喪地說:「它應該沒跑遠,口袋還是熱的,我出去找找看。」
  
  幸村忍不住冷笑,轉過身就往大門去。他開了門,在門口頓了頓,猶豫著回過頭來,舒一口氣盡量使語氣平緩,「你在家裡等著,我不想出去找一隻貓過一會兒還要接著去找你。」
  留紗垂著眼瞼,乖順地點點頭,又遞過去傘給他,「你拿著吧,天氣預報說今天會下雨。」
  「拿傘不方便。」他抬起頭望一眼天,卻還是一口回絕。「砰」一聲帶上門,身影很快消融在鉛灰的暮色裡。




關於那場雨 ...

  留紗皺著眉,姿勢連換好幾次,索性抱緊了腿蜷在沙發上,等他,心神不寧。快到九點,外面下著瓢潑大雨,隔著被雨水模糊的窗玻璃,往外看得到外面的世界一片灰黑。
  雨聲太大,蓋過了手機不小的鈴音。
  留紗進幸村房裡翻他手機,才發現柳蓮二打過來兩次電話。
  
  她呆了會兒,沒敢回過去,也不敢叫柳幫忙找他。她猜想幸村不喜歡別人碰他東西。他和顏悅色,其實生氣是很恐怖的。
  也許他被雨淋了,也許他衣服濕了,也許他很狼狽……
  
  幸村笑容溫和其實骨子裡很強硬,他一定不想他難堪的模樣被熟人瞧見。
  其實留紗只想看看,他是不是會找個地方打回自己的手機。幸村沒帶手機,也沒帶鑰匙。
  錢夾他沒帶,那零鈔呢?
  
  留紗咬著手指在不安中期待他的電話。她手機掉了,他沒打回電話,便只能守著座機等。
  期間她好幾次沒忍住慢慢隙一條門縫,將腦袋湊過去揉著眼皮使勁往遠處張望,視野裡所及是厚重的雨簾,以及偶爾破水一晃而過的人影。
  她終於開始後悔,把那只肥貓從東京帶回神奈川。
  她不想他被大雨淋濕。
  
  留紗等得最不耐煩的時候,會靠在玄關自我安穩:他會打車回來的,雖然他沒錢,但是家裡有。
  但當她很清晰的回憶起,中川曾不止一次暗示,幸村生過一場病,那病還會影響他打網球,想起他爸爸也為此教訓了他……那時候她突然又開始擔心,他是不是淋了雨就會發病?他的身體不像那麼脆弱,但是,即便是夏天,一直淋雨還是會冷的。何況現在是十二月。
  
  想著她忍不住又去開門,手裡還捏著幸村的手機。留紗下了決心,如果這一次再看不到幸村,她會給他所有的朋友打電話,請他們出去幫忙找他。至少,她會很大方地回給柳,再給切原撥一個。
  
  她開門的時候幸村就靠在門邊,肩膀濕透了,校服的顏色比起出門前,又深一圈。他臉上都是雨水,頭髮像泡在水裡,濕漉漉的劉海伏貼在額頭,無數水滴隨著面頰往下掉。
  幸村樣子憔悴又狼狽,他伸出手正準備敲門,看見是她,驚異之下輕輕點頭。
  
  留紗吃了一驚,手忙腳亂把他扶進房間。他有氣無力一頭栽倒床上,眼睛望著天花板,「把藥拿給我。」
  「什麼藥?」留紗有點慌,驚恐地瞪著他。
  「感冒藥,偏廳抽屜裡。」
  
  她快速翻出一瓶藥,倒一杯溫水端進房去。幸村掙扎著半靠在床頭,看見留紗主動要餵他喝水,慌忙擺擺手,「我自己來。」
  紗紗在床沿坐定, 滿面愁容地望著他,「你是不是很不舒服啊?」
  「沒有,」幸村一臉的倦容,沉默一陣,姿勢疲乏地倒在枕頭上。吃過藥後,他有氣無力又衝她揮了揮手,「幫我拿一條毛巾,謝謝。」
  像是被釘子刺了一下,留紗霍地站起來,咬著嘴唇猶豫一下,對他撇撇嘴,「你不要跟我說『謝謝』。」
  
  她跑進浴室,擰開水龍頭,接了一小盆熱水,將毛巾丟在裡面,端進幸村房間,然後又回浴室取一條沒濕的毛巾。
  她再回到房裡時,發現幸村正解校服的衣扣,動作似乎有些吃力,看得出右手隱隱在發顫。
  留紗把熱毛巾擰了下,沉默著幫他把額頭的雨水擦乾。
  
  幸村停下手裡的動作,把頭轉過來看一眼她,「你去休息吧,我自己來。」
  她把毛巾丟進盆子裡,抿抿嘴唇,低眉順眼朝他的方向靠過去點。
  「還是我幫你吧,你衣服都濕透了,」她伸手想幫他解衣扣,冷不防被幸村抓住了手。他眉毛擰得有些重,呼吸顯得頻繁而急促。
  幸村喘了口氣說:「衣服我自己換,你先出去。」
  「我沒想幫你換衣服,」她有點著急,皺著眉,甩開他手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紐扣盡數解開,語氣頗無奈,「你都淋成這樣了,再穿濕透的衣服會進醫院的。我只幫你解開扣子和領帶,剩下的你自己來好了。」
  
  她說著俯過身,一臉執拗的幫他松領帶,仔細又小心,似乎在做一件程序複雜又重要的事。
  她的額頭離他下巴很近,大約幾厘米的距離,柔順的長髮直接搭在他肩膀,或者稀稀拉拉輕掃過他面頰。
  
  幸村心內一震,週身神經如過電般一陣陣地酥麻。她呼吸不怎麼均勻,肩膀還微微發著抖。他偷偷斜睨一眼她,發現她額頭有細小的汗珠,幼稚的面孔神情嚴肅,兩邊眉頭快擰到一塊兒,嘴唇微張,眼神明亮還透著股認真勁兒。
  當她將領帶擱到枕頭邊,又回過手很自然地要幫他解襯衫紐扣時,他才猛地驚覺出不對,慌慌張張逮住她手,「你幹什麼?」
  「幫你解扣子啊,你不是要換衣服?」她從襯衫第一顆紐扣開始,動作異常麻利,「不然你以為我幹什麼?」唇邊掛著點淺笑。
  她眼睛不經意般瞥向他,目光停留片刻,忽然歪著頭笑開了點,「你別不好意思,感冒的人就是手腳發軟,沒什麼力氣,有時候肩膀還會痛。」
  
  幸村一怔,慢慢把臉別過去,不易察覺做了一個深呼吸,之後又覺莫名的口乾舌燥,腦袋隱隱痛得發緊。
  「謝謝。」半晌他歎了口氣說,沒敢去看她眼睛。
  留紗沒搭話,突然紅著臉碰碰他 胳膊,「我先扶你坐起來吧。」
  她半跪在床邊扶他坐正,幫忙把西裝外套脫掉,雙頰驀地飛起一抹紅暈,像殘留天邊的一點晚霞,不夠艷麗還帶幾分羞澀。
  她頭低著時,不斷感覺有水珠滴到她頭髮上。
  突然留紗抬起頭,猝不及防,直撞到他的眼神。她愣了下,慌忙別開目光,「我拿吹風幫你把頭髮吹乾吧。」
  
  幸村注意到她受過驚嚇的臉孔,清亮的眼神,以及那潤澤卻少了點血色的嘴唇……他莫名一陣緊張,呼吸忽地就不自在。
  他慌忙朝她擺手,「你先出去,我要換衣服。」
  
  留紗依言退出房間,端著那盆熱水。她去浴室換一盆新的,想了想,翻出吹風機站到幸村門口。
  
  「你換好了吧?」過一會兒她敲著門問。
  幸村脫了襯衫正發怔,聽見雨點打在玻璃上的啪啪聲,轉過頭看,外面天色全黑,像是深夜。
  他慢慢冷靜下來,用毛巾擦了擦髮梢的水珠,想我這是怎麼了,看見留紗就覺得煩躁,見不著她也覺得煩躁……
  
  「精市哥哥,」她在門口又站了會兒,敲敲門,「你換好了吧?那我進來了?」
  幸村忙道,「沒有。」
  他一把扯過被子,想了想,把睡衣套上,閉著眼躺了個不錯的姿勢,仰臥,兩手放得很隨意。
  幸村躺一會兒才轉過頭對著門說:「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門外沉默片刻,在他回過頭、解嘲似的自言自語「其實她已經走了」時,留紗突然擰開門把手,拿著電吹風手足無措地杵在門口,望著他欲言又止。
  「我……」
  幸村忽然想起什麼,拿眼睛對著她,「你是不是還沒吃飯?」
  她愣了一下,懵懵懂懂搖搖頭,「你也沒吃吧?」
  幸村油然一股歉意,「今天我沒辦法做飯了,你將就一下自己煮碗麵吧。」
  「我沒想叫你起來做飯的!」她急著爭辯,隨即舉一舉手裡的電吹風,「我只想幫你把頭髮吹乾。」
  「不用了,我現在不想動,」他眼睛倒是沒轉開,黑是黑,白是白,看著她的眼睛笑了笑,說,「我很累,現在只想休息。」
  留紗愣一下,進屋把吹風放在床頭,摁滅檯燈時她忽然開口,「能不能把電腦借我用用?」
  「什麼?」幸村一臉的錯愕。
  「很快的,我只用十來分鐘,用完就還你。」她鄭重向他保證,「我發誓,我不是用來玩的。」
  
  幸村躺床上,聽留紗那語氣彷彿是極其的認真,轉過頭看她,她的臉背光。臥室裡一片漆黑,只依稀可見她嬌小的輪廓,以及披散肩膀的長髮。客廳明亮的燈光將她的人影拖長在深米 色的地板上,瘦瘦的,看上去個頭很小。
  
  「你拿去用吧,可以明天還我。」幸村窩在被子裡說,臉仰著,望著天花板,耳朵邊是窗台不停濺水的聲音。
  
  留紗把手提抱走,回自己房裡,關著門辟里啪啦就是一陣敲,過一會兒又取一張白紙,在上面有條理地記錄下幾個步驟。
  
  幸村睡得迷糊之際,被一陣鍋碗瓢盆的激烈碰撞聲猛地驚醒。他聽見廚房裡水龍頭擰開的聲音,抽油煙機的聲音,灶台上切菜的聲音,刀具掉在地板的聲音……嘩——轟——跺——啪——
  可安靜之後他反而不怎麼放心了。
  
  幸村猶豫著慢慢起身,抓一件外套披好,踱步到廚房時,看見留紗拿一支大湯勺背對著他緩慢地在鍋裡攪拌什麼。
  「你在煮什麼?」他皺著眉看她。
  紗紗回過頭來,神色頓時驚喜,「我還在想,煮好了要不要叫你起來吃。結果你自己就醒了。」
  幸村幾乎脫口而出「被你吵醒的」,卻還是壓在喉嚨深處,瞟一眼那口鍋,聽見留紗語氣輕快地問他,「你還是不吃?」
  她抬起頭,手裡握著那支湯勺,望著他,左邊臉頰還殘留一點可能是洗菜時沾上的菜渣,看上去挺滑稽。幸村伸手指指,「那邊。」
  留紗歪著臉用手背一抹,問他,「還有嗎?」
  他搖搖頭,眼睛盯著那口鍋,「你在煮什麼?」
  「薑糖粥,給你煮的,」她對著他笑笑,「對感冒有好處。反正你都醒了,喝了再睡吧。」
  幸村也笑了,轉身打開櫥櫃,借拿碗的動作掩飾自己的一絲異樣。
  「你第一次煮粥吧?」他把碗遞過去,平靜地別過頭,「我還沒看你煮過。」
  留紗接過空碗,催他快回房去,「你先進去,坐好,我給你盛過來。聽見沒有?」
  「我自己……」她揮著手不怎麼耐煩地打斷他,「自己來、自己來,你一天要說幾次?你衣扣都解不開還想自己來?」
  「那是……」幸村愣在原地,聽她那語氣彷彿是自己被嘲笑了,有點尷尬,想起留紗為替他松領帶幾乎身子都要貼到他身上,耳根臊起來,陣陣的一直發燙。
  他幾乎要向她解釋,立海大的校服衣扣本身設計得很緊,不容易解開,卻還是在她的催促下回床上等待。
  
  留紗得意洋洋把粥和一小碟涼拌白菜端進他房去,又費力搬過一張小桌子。她拉一張椅子過來,反著坐,托腮看著他小心地吹散熱氣,瞇起眼忽然滿意地笑了,「你覺得怎麼樣?好吃嗎?」
  幸村想了想,故意板起一張臉:「你是廚藝很差還是故意煮得很難吃?」
  紗紗不幹了,大大的眼睛瞪著他,「你 直接說不好吃不就行了?幹嘛非要拐著彎諷刺我?
  「你不是說我老愛諷刺人?」幸村又笑了,笑是因為開心,所以半點不冷淡。
  留紗不好意思地看看他,垂著眼睛問:「你還想吃什麼,我還可以去煮。」
  「你?」幸村端著碗從開著的門朝廚房張望,一室的狼藉,他微笑著搖頭,「免了吧,你還想煮?」
  「那是!」留紗叫起來,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不用看了,這個屋子裡只有我能煮東西給你吃,除非你期待一隻玩具熊會跳下桌子翻著食譜給你熬粥喝……再不然,你想自己去煮?不過我先告訴你,如果你倒在廚房我是肯定拖不動你的,到時候我就只能打電話給你那些好朋友,」她瞥一眼他,板著指頭開始數,「像是仁王學長、柳生學長之類的……」
  「算我怕你了,」幸村只能投降,做個無可奈何的表情,把粥碗擱回矮桌上。
  「其實粥還不錯,第一次煮的話,」他不像安慰她,但是笑得有點勉強。留紗想,他大概是沒什麼力氣了,可能頭又痛,肩膀又酸了。
  她猶豫著端起那碗剩一點的熱粥,「你要不要……」
  「嗯?」
  她鼓起勇氣,「我餵你?」
  
  幸村只愣了三秒,忽然很慶幸自己是感冒了,可以遮掩自己的幾許尷尬。他尷尬得臉都快紅了,一直發燙,卻聽見留紗語氣無謂地補充,「我是看你沒什麼力氣……端著碗很費力吧?」
  「不怎麼費力。」他眼睛望著窗外,臉色平靜,幾秒後察覺一絲異樣,把頭轉過來一看。留紗將一小勺薑糖粥送到他嘴邊。
  「你吃吧,吃了我也好去休息。」似乎是有點不耐煩,她語氣不是很好,「我想,你不可能只吃幾口粥就把肚子填飽了。我也感冒過,上次你不是買了一大碗粥給我?」
  「你吃吧,至少把這碗吃完,」幾乎要把勺子直接塞進他嘴裡,幸村覺得很無奈,後背隱隱一陣冷汗,「你放著,我自己……」
  「等你自己來粥都已經涼了!」
  幸村眼睛盯著她,不明所以。她有點發火了,莫名其妙。
  
  留紗固執地堅持餵他。幸村有點為難,最終拗不過她,勉為其難喝一口,不知是粥真的燙還是他又開始緊張,總之,他感覺胸口開始發燙……
  
  「跟你說一件事,」留紗若無其事一邊餵他粥,眼睛邊瞟著他睡衣領子,「挺重要的,你可得聽仔細,我只說一次。」
  說幸村心裡完全沒底那是假的。可他不願點破,卻也不想聽她接著說。他正要借口口渴想喝水,又琢磨著這話是不是太假了點。這時,被枕頭壓了一半的手機,一聲悶響……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06

疑似告白 ...

  「什麼事?」幸村暗歎一口氣,飛快搖搖頭,「我知道了,是越前的貓。我很抱歉,蓮二,麻煩你幫我轉告一聲,那隻貓由於我的疏忽跑去室外……咳咳……」他低著頭拿一手捂嘴連咳幾下,又慢慢做了一次深呼吸,接著道,「我會盡全力把貓找回來,請你托乾轉告越前,改天我一定……登門謝罪。」
  「你不舒服?」不會下著暴雨還出門找貓了吧?柳有點驚訝,想這實在有些過於誇張。就為越前的一隻貓!
  他握著話筒好言勸慰,「你自己好好休息,登門謝罪什麼的就免了。我打電話就是想通知你,越前的貓下午就回去了。」
  「下午?」從神奈川坐車回東京?一隻貓?
  幸村以為自己在聽神話,一皺眉道,「什麼時候?八點?」
  「八點也叫下午?」被燒糊塗了吧,柳蓮二望著電腦屏幕,笑笑,將手機用肩膀夾住,歪著腦袋兩手在鍵盤上不緊不慢敲了敲。很快,屏幕另一頭傳過一張卡魯賓的近照。
  柳蓮二用郵件傳給幸村,笑道:「貞治給了我貓的照片。我傳你郵箱裡了,你自己分辨一下,到底是不是越前的貓。」
  「當然不是,」幸村揉揉額角,簡直頭大,「既然貓下午就回去,不可能是從我家跑走的。一隻貓不可能幾分鐘就從神奈川回到東京。」
  柳蓮二笑著調侃,「這貓跑了其實是好事,它到你家才三天你就感冒了,不吉利。」
  
  幸村有些無語,過一會兒忽然想到什麼似的,輕微抽搐著嘴角問他,「蓮二……那我之前拜託你打給乾貞治的電話,你已經……?」你告訴他我妹妹把越前的寵物貓抱回來了?但問題的關鍵是,抱回來其實並不丟人,因為誤把一隻家貓當成野貓發善心地把它抱回家,其實這類事是很有發生的可能。但,如果真的抱回一隻野貓,卻把它當成了別人的寵物貓帶著一些歉意地原物奉還——幸村以為這有些丟人。
  他曾信誓旦旦不聽柳的提醒執意認為這就是越前的寵物貓,原因是他曾在青學見過這隻貓。
  不知會不會有人在背後帶著笑地評價:立海大部長眼神不是很好,記憶力可能也……
  
  他聽見柳在電話那頭笑,似乎帶了點隱忍,「我說了。我不給他電話他也不會告訴我越前的貓已經找到了,還有,他讓我轉告你……」
  「什麼?」聽那聲音就猜到不是什麼好話。
  「他讓我告訴你……請你不必擔心……」
  「什麼意思?」留紗看著幸村慢慢挺直的背,逐漸嚴峻卻依然蒼白的面色,就明白電話那頭不會有什麼好事,忍不住湊過去問他,「那隻貓怎麼了?你們在說什麼?」
  
  那聲音清脆地,柳蓮 二聽著呆了下,迅速回過神來,清清嗓子才道,「原來你不方便,那我先掛了,明天回學校聊。」
  「什麼?!」幸村懵兩秒,餘光瞅到一側、一手撐床滿臉探究望著他手機的留紗,心裡倏然通透。——他不方便,於是幸村終於臉要紅了。
  
  留紗見他手機離開耳朵,就好奇地問他,「你們在討論什麼?那隻貓自己回去了?不會吧……」她有些吃驚,嘴巴張成一個很誇張的O,「貓還能自己坐車回東京?」
  幸村看著她,「把手提拿過來。」
  留紗撇撇嘴,咕噥著「說什麼明天才還」卻還是乖乖回房取來電腦,把桌上的粥碗白菜擱到床頭櫃上,把電腦放上去,網線插好。
  
  幸村一邊等電腦開機,轉過頭邊告訴她,「蓮二剛傳來越前家寵物貓的照片。」
  「這麼說是我記錯了?」留紗側著身子努力往裡坐坐,兩腿相疊著,很隨意滴懸在床邊。嗒地一下,一隻毛絨拖鞋滑落地板。
  幸村轉過頭,瞅著她坐姿十分彆扭,估計也不怎麼舒服,就手敲著鍵盤沒所謂地說:「另一隻也脫了。」
  「啊?」一時她沒反應過來,卻把那只拖鞋利落地蹬到地上,想了想,才喜滋滋抱著膝坐到幸村一旁。
  
  幸村瞄一眼她,隨即無奈地搖著頭,「腿放好。」又道,「你是女孩子,又穿著睡裙,應該時刻注意自己的坐姿。」
  留紗不服氣,翻眼睛頂回去,「這房裡又沒別人。再說你和我並排坐,你又看不見。」
  幸村悠悠呼了口氣,眼睛略抬,「玻璃反光。」
  留紗聽著就愣住了,反應過後慌慌張張把睡裙兩邊朝著腳踝就是一陣猛扯,眼風邊瞟著反光的窗玻璃,又扭了頭偷偷瞄著幸村,將一雙腿飛快併攏,抱得更緊。
  
  幸村也開始不自在,卻還若無其事地望著屏幕,只口吻平淡地說:「把腿放直,睡裙再扯就被你撕破了。」
  留紗把臉埋在膝頭,聲音悶悶地拖著調子。她說:「我冷。」
  幸村目光從電腦上移開,看著她,眉頭隱隱皺起,「你剛才怎麼不說?」
  「剛才做飯,廚房熱,我心裡又不好受,就沒覺得,現在貓找到了,我也放鬆了。」說著她抬起臉,轉眼看著他一眨也不眨,「你說實話,你心裡是不是還在怪我?」
  「怪你什麼?」幸村伸手,側身彎著腰拉開床頭櫃最底一層的抽屜,抓出一件外套,丟給她,「先穿上,」想了想,側身又翻出一件,順手搭在她膝蓋上。
  「怪你把貓抱回來?」他將手肘支在矮方桌上,垂著眼,似在思索,看一陣屏幕上的照片,突然將電腦朝她的方向側了側,叫她,「你看,這就是越前家的貓  。」
  留紗伸過腦袋瞧得仔細,眉頭緊鎖,嘴唇一抿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起來,伸手抓抓頭髮,「你別說,和我撿的那只還真有點像……也難怪……」聲音漸漸低下去,「也難怪我會認錯了。精市哥哥……」她用手指輕輕點他胳膊,「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沒有,我沒生氣。」幸村淡淡瞥一眼她,語氣溫和,略彎嘴角笑了笑,「其實你並沒做錯什麼,只是從東京撿了只野貓回來,剛好那麼巧,越前的貓不見了。」
  「那你當時那麼生氣?臉色都變了,我還以為你會打我。」
  「我怎麼可能打你?」幸村大吃一驚,轉過頭來。
  留紗瞪著他,「可你為什麼要生氣?」
  「這個……」因為禍是你闖的,擔責任的始終是我。沒人會喜歡受牽連,幸村也不例外。他認真想了想,才又回過頭來,低腦袋開始找手機,「登門道歉不是件好事。」說完撥出去一個號碼,動作相當麻利。
  
  柳蓮二接到電話時正在溫習功課,見是幸村打來,笑著將手機貼到耳朵邊,「幸村?是問剛才那件事?」
  「照片我看了,是很相似,」也難怪我們會認錯,這一句只在心裡說說。柳蓮二應該是懂的。之後他問他,「你說乾托你轉告我一件事,具體指什麼?」
  「他叫你不要擔心。」
  「不要擔心什麼?」
  「擔心那隻貓。」
  「哦,那沒事了。」他準備掐電話,耳朵邊又傳來柳蓮二古怪的聲音,真真切切透著點笑意,「我還沒說完。他讓我轉告你,那隻貓你就放心飼養好了,青學只有越前一個人養貓。他還特意幫你查了查筆記,」刻意頓了頓,後來幸村猜測,柳應該是故意的,「說冰帝和不動峰的橘杏、神尾、伊武三個也沒有養貓。那家KYV也沒人養相似的貓。所以,你不用擔心是把熟人的貓扣在神奈川而心懷不安。還有,」柳又換一口氣,「野貓最好要清洗乾淨,有必要可以先帶去寵物醫院檢查一下。」
  「這也是他說的?」來了,又是慣常的那種笑。留紗看著,覺得那笑好看是好看,唇角彎起的弧度也比較優美,就是優雅裡總沾了點不易察覺的陰險。
  她倒是看出來了,知道柳蓮二肯定沒講什麼好事。
  
  「當然不是,」關鍵時刻蓮二還是清楚,該幫貞治的就得幫。以乾的頭腦,擺平幸村的可能性實在太少,「這是我的建議,純粹為了你的健康。」
  「關於這點你不用擔心,」幸村也不含糊,講話直奔主題,「那隻貓跑了,我找了兩個小時都沒找到。我不會再浪費時間去找一隻不認識的貓。」
  
  說完他把電話掛了,發現留紗一直盯著自己瞧,滿臉的疑   惑,「柳學長說什麼了?你好像不大高興。」
  「沒什麼,他說我可以放心大膽的把那隻貓留下。」
  「為什麼?」
  幸村輕描淡寫看一眼她,「青學的乾學長都幫我查好了,那天去的人只有越前家養貓。」
  「啊?」她叫起來,神色十分訝然,「他一個個挨著去問的?」那豈不是丟臉到家了?
  「沒有,是筆記本,」他告訴她,「乾跟柳有個相同的興趣,都喜歡搜集數據。」
  
  留紗點點頭,別過頭望一眼擱靠門那邊米色床頭櫃上的粥碗,裡面還剩了一小半。她慢吞吞地開口,「你粥還沒喝完,我去幫你熱熱吧。」
  幸村把臉轉過來也看一眼,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沒先前那麼難受,頭還是有些沉,但四肢沒那麼懦弱無力了。
  他想明白緣由,忍不住勾唇自嘲地笑了笑,神色也跟著溫和下來,「再盛一碗。」之前手軟得連衣扣解不開,估計有一小半是給餓的。
  
  留紗聽了很覺高興,披著他外套去廚房又舀了一碗,放微波爐裡熱熱,端回房裡。這次她不提要餵他了,只安靜坐在床沿看著他喝粥。
  
  幸村喝著喝著快見底時,猶豫一下抬頭問她,「剛才你打算跟我說什麼?」
  「啊?」
  「你說……」他有點後悔,不過話都出口了,也沒法子再收回,「什麼你只說一次,要我認真聽的。那是指什麼?」
  「哦,那個啊,」她連眨幾次眼睛,伸手一撥左邊額頭的劉海,滿不在乎地說,「我就是想告訴你,之前柳學長兩次打來電話。」
  幸村夾一筷子白菜,喝掉最後一口粥,默然不語。
  留紗想了想歪著頭又問:「那隻貓你真的不去找了?」
  「當然,」幸村看著她,「怎麼?你還想養一隻貓?」
  留紗立馬搖搖頭,「不,不想養了。」
  「那養一條狗?」
  「也不。」
  幸村笑了笑,指著喝光的空碗說:「你回去休息吧,這些我來收拾。」
  「還是我收拾吧,你生病了。」她說著賣力把小方桌擺去客廳,大概是怕外□髒了,先脫下擱在沙發,進廚房三下五除二把空碗洗淨,將吃剩的白菜放進冰箱,粥騰在湯碗裡放進冰箱,洗了鍋才回幸村房裡還他衣服,見幸村安安靜靜躺在床上牆上壁燈卻開著,忍不住就問:「你怎麼不關燈睡?怕黑?」
  「我知道你會進來。」響起幸村柔和的嗓音,頓了頓,他又補充一句,「我的衣服。」
  留紗點點頭,俯身把外套搭在他被子,動作很輕,想了想遲疑著問他,「你確定不需要我照顧?萬一你半夜不舒服……」
  「不用,我已經好很多了。」
  她「哦」  了一聲,怏怏然關了壁燈,小心將椅子拖回原處,轉身在書桌旁靠了會兒,卻不曾動絲毫。
  幸村盯著她,慢慢地擰起眉毛,「你該回房了。」
  「我休息一下,馬上就走。」她也不看他,只是盯著門外透進的一絲光線,臉上似有若無漾著一抹靦腆的微笑。
  幸村看她一陣,默默移開眼光,「紗紗,這是我房間。」
  她撇著嘴,埋怨似的瞥過一眼,說「你真囉嗦」然後趿拉著毛拖鞋,不甘不願慢吞吞朝門口去,走一段又停下來,轉過頭問,「喂,你真不需要我照顧啊?」
  「不需要。」
  「那如果你病加重了我真的沒辦法送你去醫院噢。」
  幸村沒好氣瞟她一眼,「我安安靜靜休息一晚病不可能加重。」
  
  留紗倚在門邊,撅起嘴巴看他。幾秒之後幸村察覺到異樣,睜眼一掃發現她竟還站在門口沒有動,不由催她出去,「你怎麼還沒走?」
  「我在思考問題。」
  「什麼?」
  「我在想,」她把眼珠子骨溜溜轉了轉,伸舌舔一舔並不怎麼幹涸的嘴唇,臉上閃過一絲狡黠的微笑。
  「我在思考……」 她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要不要拿個相機,把你病怏怏的模樣照下來?」
    



移情 ...

  「你敢?」幸村聽完就板起一張臉。
  留紗腦袋一歪,嘿嘿地笑起來,「我怎麼不敢?」說著她轉過身,噠噠地走出房,到客廳搗鼓一陣,故意弄出一些聲響。在幸村萬分驚詫莫非她真取相機去了、猶豫著是否該以最快的速度把門鎖上,那時候她端了杯熱水輾轉又回房裡,另一隻手捏著根有包塑料薄膜的吸管。
  她把水杯擱床頭櫃上時低眼衝他得意地笑笑,揚起眉毛來,「看吧,你被我嚇到了。」她站在床邊歪著腦袋看他一會兒,臉上慢慢浮起一個微笑,「不過你放心,我可沒打算把你生病的樣子照下來。萬一你的粉絲變少了,那我的好處豈不是也變少了?」
  幸村沒好氣瞄一眼她,「你就知道佔便宜。」
  「那是!」她答應著把吸管從塑料薄膜裡抽出來,插 進杯子裡,吸吸鼻子強調,「有便宜不佔那是傻瓜。」
  
  幸村看著她轉身,又不知從哪兒端一碟糕點回來,紅的綠的,放在杯子一旁,聽見她有板有眼地囑咐他,「如果你打算一邊吃糕點一邊喝水,記得要用吸管。」頓了頓,舒一口氣道,「這樣我可以少洗一個杯子,還有,」她說完又用指關節輕輕一敲陶制水杯,一雙眼睛微微瞇起,「水燙的時候不能用吸管,這點常識我想你應該知道吧?」
  幸村把頭轉向她站的方向,似笑非笑,「你不是一樣的囉嗦?」
  「我這不叫囉嗦,我這是關心病人。再說,」她轉著眼睛看他,「如果你嘴燙傷了,我不是又得照顧你了?」最後她指著枕頭一邊的手機告訴他,「晚上不舒服了就給我打電話,雖然我拖不動你,但幫忙照顧一下還是沒問題的。」
  幸村看著她,「你買手機了?」
  「家裡的分機,」留紗撇撇嘴,「我哪兒有多餘的錢去買手機?這幾天先不用吧,反正也沒什麼事。」
  「萬一有人找你?」
  「誰那麼無聊會來找我?」她自嘲地笑了笑,「有事找我的直接就去教室了,我回來就打家裡電話,本來知道我號碼的人也不多。你嘛,」頓了頓,聲音驟然拔高一度,她一本正經地說「你就更不用提了,你怎麼可能找我?」之後「哎」了一聲又補充著,「不過也不一定,萬一你有什麼急事。反正一句話,你想找我給切原打吧,在學校總是要上課的。」
  
  幸村暗自揣測,好奇她竟然沒告訴她媽,想了想好心提議:「你直接告訴阿姨,她可以幫你解決。」手機,她肯定會幫她買的。
  留紗一愣,逆著光挑挑眉毛,「算了吧,她也夠忙得了,一天有多少時間在家啊。」她望著他,眉眼裡透著一股笑意,「你手機丟了告訴你爸爸?」
  幸村一愣,跟著也笑,「存錢再換一個。手機不用買很貴的。 」
  「你這人可真怪,」她盯著他看一陣,突然長長歎一口氣,「你掉了手機就自己存錢買,事情到我頭上就成了我該找他們要錢了……」不等幸村開口,她朝他擺擺手,滿是無奈的語氣,「算了,不說了。你早點休息,我也去睡了。不舒服的時候記得給我電話。」
  幸村聽著別過頭,眼皮朝下,兩眼視線落在那隻手機上,頓了頓才說,「我已經關機了。」
  
  留紗呆了一下,片刻後又恢復往日的吊兒郎當,嘟著嘴說「隨便你,反正分機我放房間裡了」然後轉身帶過門離開。
  
  幸村床上躺一陣,聽見窗戶外淅淅瀝瀝的雨聲,轉過頭一看,影影綽綽的暗黃光線從窗戶沒拉窗簾的那一半漏進來,在牆上折射出半排書的剪影,輪廓極度模糊,快看不出那些其實是書。
  那條街的路燈雨天會亮通夜。幸村想著這個,不知為何突然就睡不著了。他回憶起方才說的那些,以及片刻的猶豫,就想自己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他完全可以隨口答應一聲「知道」,卻偏要告訴她實話「我已經關機了」。想著想著竟一發不可收拾,原先她房間裡還藏了小半塊紅磚——幸村挑唇笑了下,他想明天還可以問問那塊磚的下落。估計是給扔出去了。
  幸村邊笑摸索出枕邊的手機,開機,把鈴聲調到最大,同時把震動打開。之後他又靠在床邊等了將近十來分鐘,確定她應該不至於主動打過電話,那等待的十分鐘裡忍不住輕微感歎自己的神經質。
  他拿起手機,摁亮屏幕,黑暗裡默默端詳一會兒,又動手把模式換成室內,這才翻身安然睡去。
  
  幸村休息一晚,隔日身體已恢復大半,上午比留紗起得還早。他換好校服,從抽屜裡翻出自己換代的舊手機,插上卡試了試,發覺還能用。雖然顏色是褪了點,反應也有些遲鈍,總比身上不揣任何通信工具的強。
  
  他想著就在去學校的途中徵求她的意見,先問她,「錢存夠了?」
  被留紗一個白眼彈回,「過一個晚上我就存夠了?」
  「我這有多的手機,沒存夠你先拿去用好了,」幸村淡淡看一眼她。
  留紗過一陣才回過神來,眼睛裡閃著興奮的微光,「你直接給我了?」
  「不用付租金。」比較冷淡的一瞥。
  留紗將書包換到左手,神色霎時活泛起來,「我不是問租金,我是說,手機你是借還是送啊?」
  
  舊手機也能送人?
  幸村咳嗽一聲,清清嗓子道,「借給你,等你存錢買了新的就還回來。」稍微一頓他又補充,「那是我以前的手機,顏色舊功能也不是很齊全,短信電話是沒什麼問題。不過,」 他轉過頭來,「如果你不愛惜,可能四五天就沒法用了。」
  「你手機有數據線嗎?」
  「有,怎麼?」
  「我怕你主題不好看。」
  幸村冷淡地睨一眼她,不多作評價。
  留紗接著問他,「你手機能拍照嗎?」
  「能,但是像素不高,稍微有距離就照不清晰。」
  
  她想了想,忽然瞇起眼笑了,「沒事,沒事。你肯借給我已經很不錯了。將來我有錢了直接送你一個,」她朝他抬起下巴,感激而得意地看一眼他,「拍照很清晰的那種。」
  「免了,我不需要。」幸村迎上她目光,突然輕微皺了皺眉頭,「算了,手機你不用還給我。你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你怎麼變這麼大方?」留紗不敢置信地使勁瞅著他,似要瞧出些端倪。忽然她明白了,拖長音調意味深長「哦」地一聲。
  「昨天我照顧你所以你報恩來了?」
  「叫切原有空幫你補習一下,」報恩?幸村簡直哭笑不得,「你語文怎麼學的?用詞都不會。」
  「反正你能理解,我照顧你,你把手機借給我用,然後我感謝你。」
  幸村突然問一聲,「之前你藏在房間裡的磚塊呢?扔了?」
  「早扔了,反正沒什麼用。」
  「什麼時候仍的?」
  「我想想,」她眼睛瞟著馬路一側,眉頭微鎖,似乎真在冥思苦想,過一會兒轉過頭來,「上上個月吧,我包在報紙裡放回原處了。」
  幸村點點頭,聽見她吃吃地笑起來,「不過你放心,我房間裡還存了一包圖釘,彩色的。」
  「你拿圖釘做什麼?」他好奇起來。
  留紗輕飄飄瞄一眼他,聲音驟然細下去,「對付你的,等哪天你敢欺負我,我就拿圖釘刺你。」
  「……」
  幸村無語了。
  
  當天下午,回家前幸村帶她去重新辦卡,號碼用的原先那個,方便聯繫。回到家後紗紗立刻催幸村把手機乖乖交出來,不要囉嗦。
  幸村好脾氣地拿出舊手機,幫她把卡裝上,翻開蓋子,演示給她看。
  留紗湊在一邊看了一會兒,突然叫他,「教我怎麼照相。」
  「照相模式按左邊,取好鏡頭後按確定。」話音沒落留紗就一把奪過手機,對著地板「喀」地一聲拍一張,低著頭看看效果,咋舌感歎一句「的確看不大清楚」。
  「手機是用來保持聯繫的,你……」他沒講完,就見她猛地一抬頭,飛快往後退幾步,側過身子迅速搶拍他一個側面,連「喀」兩次,差點死機。
  
  幸村刷地臉色就變了,目光銳利,厲色望著她,「怎麼?又有人拜託你拍我照片?」
  「啊?」留紗愣了一下,立刻意識到幸村是要發火了 ,慌忙搖搖頭,「沒有,沒人叫我拍你。」
  幸村冷冷瞥一眼她,不再言語。
  
  「你……」她也看著他,不眨眼默默注視一陣,大大的眼睛瞪得一眨也不眨,臉色慢慢轉紅,忽然她提高了音量,衝他吼起來,「你幹嘛那樣看我?我要是存心拍你能用像素低的手機?我要是真想拍你壓根就不會讓你知道!昨晚我就拍了還等現在?」
  幸村愣住了,反應過來後發現不知怎的手機已經塞回自己手裡。他看見留紗氣鼓鼓的背影,兩邊肩膀僵直,蹬蹬蹬地向房間跑去,砰一聲狠狠摔過門。
  
  他在客廳發一陣呆,過一會兒留紗打開門出來,表情嚴肅地站到他跟前,伸過手去,「手機不要了,卡還給我。」
  幸村看她幾眼,一時心裡五味雜陳。
  「卡。」留紗瞪著他。
  幸村口氣軟下來,「手機你拿去,是我不對,我不該隨便懷疑你,」他把手機塞回她手裡,不怎麼自在地笑了笑,帶著一絲歉意,很快又收斂唇邊所有的笑,很鄭重地跟她道歉,「對不起。」
  「噢……」她捏著手機沒動,慢慢地自己倒尷尬起來,過一會兒訕訕別開視線,咬著下嘴唇說,「也不是……其實你誤會,也很正常。」
  「手機你拿去吧。」幸村看著她。
  
  她慢慢抬起頭,迎上他平靜的目光,「嗯」了一聲。這次,她輕輕地微笑了,低著頭微撫手機蓋,「相片我刪了吧,免得你不放心。」
  「不用,我沒什麼不放心的。」
  「你不怕我把它給別人了?」
  幸村搖搖頭,心裡像鬆了一口氣,「你留著吧,既然沒有人拜託你拍。」看著她灼灼的眼光,他忍不住飛快又改口,「你有用就留著,沒什麼用就刪了。手機內存恐怕不夠。」
  
  留紗想了想才說:「我還是先留著好了。不過你放心,你那麼討厭別人存你照片,我不會隨便給人的。」
  幸村聽著皺一下眉,「不,我並不是討厭別人存我照片,我只是不喜歡……算了,沒什麼。」
  他欲言又止的態度又惹起紗紗的好奇。她纏著他好一陣,左一句右一句都問不出什麼所以然,只能作罷。
  
  幸村的坦然道歉使得她心情一連舒暢了好幾天。那側面模模糊糊,也就是拍著玩的,她也沒打算真拿給中川。
  
  那一次的承諾一拖就是一個多月,等寒假結束再回學校,留紗差不多都給忘光了。直到中川約她出教室,她才想起來答應要給幸村的一個側面。
  為此她倍感為難,十指交叉,「那個事啊……」
  「我跟你說,多和田……」但中川的樣子比她更為難,扭扭捏捏一句話好容易才拼完整。

我做了一件對不起你大哥的事。」她握著她的手說。





去告白吧,少女 ...

  「啊?」留紗聞言色變,反手一把抓住中川,湊過去睜圓眼睛,抿抿嘴唇問,「你把他那個了?」
  「……那個是哪個?」中川眼皮朝天上翻,嘴角一陣抽:她猜的不會是那個吧?
  紗紗一巴掌拍她肩上,眉毛擰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就地正法啊!你想那個,他不從你,你直接就把他……」她說著伸手往沒什麼起伏的胸脯一劃,一雙眼睛賊亮。
  中川望著她,有點結巴,「你……開玩笑的吧?」
  「嗯,」留紗點點頭,抬手配合地摸摸她腦袋瓜,「我就是開玩笑的。說吧,你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偷拍他照片被發現了?」
  中川猛搖頭,「不是,我可沒偷拍他。」眼睛瞪得一眨也不眨,一臉的嚴肅。
  「不是拍照片啊……你送他的蛋糕過期了?」她好奇地看著她,又問,「你把失敗品送給他了?」突然她叫起來,一手指著她,「不是吧?你把他照片傳到網上去了?」
  「當然不是!」中川額角開始爆青筋,眼神飄移拿手指掐掐太陽穴,深吸一口氣說,「我沒怕他照片沒送他蛋糕就算送也不可能送過期的或是做失敗的,」受不了再換一口氣,「我更不會把學長照片傳到網上去。」網上本來就有。
  留紗不明白,眼睛眨一眨,「那你怎麼了?」
  「我……」她停了好幾秒才下決心真要坦白,就紅著臉表情略帶羞澀地說,「我……你是知道的,以前我告訴你,第一次見到學長我就喜歡上他了,那段時間這裡……」中川指著心臟的位置,眼睛裡流露幾分緬懷,「一見著他就會跳,我能感覺得到。」
  留紗跟著附和地點點頭,「嗯,看見他我那兒也會跳的。」
  「你也會?」中川萬分的驚詫。
  「不跳我就玩完了,」紗紗嘿嘿地笑著,在對方瞇眼前伸手將自個兒臉皮往下扯扯,企圖人造一張嚴肅的面孔,接著清清嗓子道,「別介意,怕你緊張開個玩笑。你接著說,我繼續聽。」
  
  中川斜眼角看了她一陣,過一會兒才歎了口氣重新感歎,「可是你知道,這段時間我看著他……忽然就,」她雙手一拍,接著攤開比了個「一拍兩散」的手勢,說「看見他我就只想起他是你大哥了,其他沒什麼感覺」。
  
  「你……」她盯著她細看幾秒,嘴巴一張忽然怪叫一聲,五官扭曲快揉成一團。
  留紗害怕地望著她,聲音幾乎發著抖,「你你你、你……你喜歡上我了啊?」
  「……」那一個瞬間中川幾乎要爆發。
  她一連做了幾個深呼吸,歪了歪嘴角才鎮定下來,「等你變成男人再說。」
  「那你是……」她這才明白過來,「不喜歡我大哥了 ?」
  「不完全是。」
  「沒以前那麼喜歡了?」
  「也不是。」
  「那究竟是什麼?」留紗有點不耐煩了。不是完全不喜歡,也不是不完全不喜歡。那到底是什麼?
  「好吧,我實話跟你說,」她低下腦袋,左邊厚厚的劉海被風一吹,零星幾綹遮住了一邊眼角。中川兩眼瞟著地面,「我喜歡上別人了。」
  留紗簡單「哦」一聲——是喜歡上別人了。
  「那是誰啊?」好奇模式隨即啟動,「你喜歡上誰了?」
  「你別那麼直接,我會不好意思的。」中川有羞赧狀。
  留紗點頭以示理解,換一種她能接受的問法,「那你現在看見誰,那個地方會凸凸的跳?」
  中川扭捏一陣,害羞的給出答案,「桑原學長。」
  「他啊……」留紗一口氣呼出,花了十幾秒時間才在心裡稍稍勾勒出了桑原的一貫形象——又黑又高,而且沒頭髮。
  沉默一陣後她開口問她,「你確定你看見他心臟會跳?」是喜歡還是被嚇的啊?——這想法有些不厚道,但留紗的確很難理解一個對幸村一見鍾過情的女生,變心時會直接變到桑原身上。
  這審美也差太遠了吧?
  
  留紗等著答案邊看中川,中川抬臉直接看天,「這個啊……是緣分。我跟他,挺有緣的。」
  
  緣這東西真可怕!
  紗紗想著就很直接地問她,「你不覺得他和我哥相差很遠?」這你也能移情別戀?那到底需要什麼樣的「緣」啊?
  中川瞥一眼他,神情淡然,「其實就是膚色差一點,身高差一點,髮型差一點,音色差一點,球技差一點,」最後微笑著下總結,「也沒見差了有多遠吧?」
  留紗只得點點頭又「哦」一聲,附和著說:「那是,像這樣推論,其實他倆還挺有共同點的。」——大哥我對不起你!
  「沒錯,我也這樣想,」像是找到了知音,中川很激動又想握住她手了,一雙手伸過去抓了個空,「其實學長仔細看看,五官一點不比你大哥差。」
  另結新歡,於是她口中的「學長」不再特指幸村,現在改指桑原了。
  
  留紗有些無語,「……你是因為覺得他和我哥……相似……」實在很疑惑,到底哪個地方相似?除了性別……「所以你才喜歡,噢不,看見桑原學長,你的心臟會凸凸的跳?」
  「當然不是!」中川不滿地叫起來,「學長是學長,你哥是你哥,他們性格相差太遠,我怎麼可能會……」果然啊,留紗忍不住又開始感歎,現在她提「學長」就是指桑原了。
  
  中川轉眼望望四周,憋著嗓子才道,「我不可能做那種事,什麼和以前喜 歡的人相似所以才喜歡他,我不會的,喜歡誰就是誰,絕對不會亂找替身。」
  「那他什麼地方讓你喜歡?噢不是,他什麼地方讓你心臟,」她指著那地方問,「凸凸亂跳?」
  「他很有正義感,對女生又很溫柔。」中川雙手合十,兩眼開始冒粉紅桃心,為桑原而冒的,多不容易!
  
  留紗投過去同情的一瞥,「他救過你?」
  「嗯,」異常篤定的眼神,持續微閃著光芒。
  「我說……那個,你就不能換一種感恩方式?」用不用他一救你就以身相許啊?這樣你不是太吃虧了?
  對方是鄙視的目光,「你想太多了吧,我沒有一時衝動,也不是因為幸村學長很冷漠所以才放棄的,」中川摀住自己的心口,挑唇矜持一笑,「我是覺得他很不錯,很有意思,就對他很有點那個什麼了。」
  「那你直接告訴他吧。」留紗脫口而出。說吧,說出來他就是你的了——桑原應該沒什麼挑剔的餘地,有女生看上就該歡天喜地了。
  
  但是中川很猶豫,「那樣……不好吧?萬一他不同意……」
  「他為什麼不同意?」不同意下一個得等多少年啊?——桑原那用語言不怎麼好形容的形象……
  「那我該怎麼說啊?直接問他……」
  「啊,直接問他,問他是不是對你也有意思。」
  
  她在猶豫,在掙扎,低著腦袋很認真地思考,「這樣不好吧,萬一他拒絕了……」
  「拒絕也沒事,你追他幾天自然就到手了。」留紗一本正經地告訴她,「桑原學長不比我哥,他的好大多隱藏於內在,經常被那些女生給忽視,你是第一個意識他內在美的女生了,一定會給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搞不好你就成為他初戀了。」
  中川望著她,目光顯幾分困惑,「我怎麼覺得……你是在說,他沒什麼人要啊?」
  「怎麼會?」留紗心裡點頭,一臉的神色憮然,「你不是就想要嗎?」估計也就只有你想要了。
  
  她想著突然吃吃笑起來,輕輕推她一把,「你也別猶豫了,過幾天剛好有機會,你直接送他一塊巧克力,什麼問題都解決了。你要覺得不方便,我幫你轉交,不然我幫你約他出來?」
  中川思索一陣,眼睛慢慢望向別處,「那就……約他出來吧。」
  
  她籌備著打算自己製作巧克力為了膚色偏黑的運動也算陽光、形象卻不怎麼討喜的少年,桑原。那時候柳已經等不及要留紗來網球部當經理了。
  「什麼時候叫你妹妹寫個申請書?」柳把幸村拉去綜合樓,「我們下個月就畢業了,她也該寫申請書了吧?」
  幸村神色一片冷淡,「哪一天她攜款私逃不要 怪我事先沒提醒。」
  「她拿著錢跑了我不會要你負責的,」柳說,「輿論會讓你負責。」見幸村臉色微變,微低著頭換一副語氣好言相勸,「你就讓她寫吧,我們這些外人都同意了,你跟她關係最親反而不同意?」
  幸村沉默,略一展眉:就是關係親所以才不同意!
  
  「退社的事沒想像中的容易,要學生會簽字。等真田和柳生都畢業了,找人簽字就沒那麼簡單了。」蓮二坐活動室椅子上,拿原子筆敲著桌面,過一會兒抬起頭來,「你有什麼看法?」
  「我的看法很簡單,她—不—合—適—」字一個一個念出來,聲音柔和卻暗藏勁道,「她對網球沒什麼興趣,就算為了當經理肯退掉原來的社團,那動機肯定不純。」
  「不要管動機,我們只管效率。」柳朝他擺擺手,「現在沒幾個人當經理動機很純粹,有能力才最重要。至於你說原來的社團……」他打開擱桌面的筆記本,嘩嘩連翻幾頁,背挺直,神情霎時嚴肅起來,「根據調查顯示,你妹妹在烹飪社無故缺席一次,打破碗兩次,早退三次,社團作業不合格一次,補交作業不合格一次……」
  幸村聽不下去了,一臉的震驚,「你哪兒來的數據?」
  柳蓮二微抬下巴,「數據來源恕不奉告。」然後「啪」一聲合上筆記本,將原子筆一擱,氣定神閒地作出如下總結,「一句話,你妹妹在烹飪社不算十分愉快,根據其餘社員的反映,如果她願意退社社長不會有任何反應,甚至有可能會暗自高興。」
  幸村愣了一下,「不過,也許她並不願意入部。」
  柳死盯著他,「意思是指你不再反對?」
  幸村沒法,把腦袋別到一側,無可奈何,「我不反對,隨便你們。」
  「那好,你負責叫她寫申請書,越快越好。」
  「我負責?」幸村無語了,「你的主意應該你去,或者讓切原去。」
  「你是她大哥,當然應該你去。」
  「她是我妹妹,所以我不能去,」幸村決定直接坦白,「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留紗一定會提出不過分或者過分的條件。她不可能白白幫切原管賬。」
  柳蓮二瞬間心領神會,點著頭說:「那切原就不能去了,你去也有點不合適。這樣好了,你先去,然後我陪切原一起去。」
  幸村倍覺困惑,「是不是太隆重了?」先去……後去……
  「等網球部活動經費莫名其妙就沒了時,你就不會覺得隆重了。」那一個瞬間柳很想告訴他,自己為了用最少的錢替部裡辦最多的事,費了多少腦細胞?當別的社團為了經費鬧得不和,甚至有人大打出手,而自己所在的社團從來就沒為錢傷過 腦筋時,他又是多麼的欣慰。
  
  幸村屬於行動派,妥協後立刻打電話叫留紗過來,綜合樓第一活動室,言簡意賅。留紗兩手空空喜滋滋往綜合樓去,心裡掂量著要不要托幸村在桑原面前順便說幾句好話。
  她屁股還沒坐熱,就聽幸村單刀直入地問她,「幾個學長商量以後都希望你能進部裡當經理,你有什麼意見?」
  「沒什麼意見,我就想請你幫個忙,」話題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轉換了,幸村望著她道,「什麼忙?」
  「你幫忙把桑原學長約出來吧,我有個朋友想送他巧克力,她……哎,你剛才說什麼?」突然她停了下,眼珠子滴溜溜掄了好幾圈,「你問我要不要進網球部當經理?你們網球部缺一個經理?」
  幸村一愣,點點頭,「需要一個。」
  「那讓中川去行不行啊?她肯定比我認真。」
  幸村皺眉,「你把經理當成什麼了?」
  「一個職位,認真就能做好的工作。」留紗擺正了臉色,撇撇嘴問,「是不是我理解錯了?它不是一個職位?」
  幸村清清嗓子,「當然……,它是一個職位。」
  「那我就推薦她了,我覺得她比我適合。」
  「我拒絕,」幸村很直接,「我不可能同意,為了追男生來當經理。」比你為了好處還讓人討厭。
  「那你就不能為了桑原學長通融一下?」
  「為了桑原我更不能答應。」
  「你……」留紗愣神一會兒,反應過來後眉毛一聳,一臉的凶相,手指著他翻著嘴皮子一陣質問,「你也太過分了吧?還說是為了桑原學長好?要為了他好你就不該阻擾女生向他表白!」
  幸村只覺莫名其妙,「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倒好,周圍女生多,你沒女朋友是對像多不知道該選一個,可人家桑原學長不是,」留紗拍著桌子道,「好不容易有女生喜歡他,你還要阻擾他跟人家談戀愛!你還敢說你不過分?」
  
  幸村眼皮一陣跳,目瞪口呆看著留紗眉飛色舞地繼續,「他根本沒得挑現在終於來了一個,你身為朋友竟然不通融一下……」
  「紗紗!」幸村忍不住一把將她往椅背上摁,一手摀住她嘴巴,「你說夠了沒有?到底誰比較過分?你在公眾場合大聲說桑原沒有人要……」他湊過去,倆人因此靠得格外近,兩張臉彼此拉出幾厘米的距離。幸村覺得留紗眼睛大,睫毛密長。留紗覺得他鼻樑很挺。
  幸村下巴對著摀住留紗嘴巴的右手,拿兩道銳利的目光從較高角度瞅著她眼睛,過一會兒才壓低聲音道,「小心點,蓮二在附近。」
  「我不在附近,其實我就在門口。」突然背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恐怖三人組 ...
  幸村頭都大了,慢慢轉過臉去,看著柳蓮二規規矩矩站於門口,神色泰然自若正朝他擺著手,「別擔心,幸村,雖然我在門口,可實際上我什麼都沒聽到。」隨後柳解釋說他剛剛才到。
  
  這時幸村已鬆開摀住留紗嘴的右手,回過身盯視他一陣目光移開,又漫不經心掃他一眼。幸村想,什麼都沒聽見其實最糟糕。就憑他和留紗剛才的姿勢,兩張臉相隔的距離判斷,站門口的人不可能不想歪。何況那人是一臉岸然心裡不知盤算什麼的柳,就算亂想他也不會當場就說,通常是在會引起共鳴的情況下才說。
  幸村已經猜出他會聯想到什麼了,但還是按風不動只淡然問一聲,「你有什麼事?」
  「沒什麼,」柳就在那時轉過身去,又回過頭稍挑嘴角露出很輕微的一笑,說,「你們繼續,不用在意我。」
  
  這次留紗也知道他誤會了,臉膛忽然就紅起來,一抹紅暈飛快罩上雙頰,似目送太陽落山時艷麗的晚霞。
  她在柳離開後從椅子上騰地站起,跑門口去望了望,柳在那時也回過頭,一轉過來就撞上她目光,便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十分君子的那種。
  留紗回過頭看看幸村,問他,「要不要把門關上?」
  幸村沒好氣看一眼她,「沒什麼好關門的,只要你別再大聲議論桑原的感情問題。」
  「我那也是為他好,」她說著咽口唾沫,又撇撇嘴一隻手伸過去握住把手,無聊地左右來回扭兩下,「你就不能讓中川來代替我?」
  幸村低頭想了想,望著她說:「其實我並大不同意你入社。」
  留紗聽著就楞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被唇膏潤著的嘴唇慢慢嘟起,以示自己心內的不滿。
  「你也太直接了吧?」留紗斜著身子靠門邊,抱怨,「就不能先說網球部的工作有些累,而且很麻煩,所以不適合,然後就不同意我入社——你不能轉個彎再說?」
  「你也沒說錯,網球部當經理並不輕鬆,打掃整理記錄外聯,沒哪一樣是你適合的。」幸村點著頭,一臉的理所當然,看得留紗很想反駁,又苦於他講的全是實話。
  最後她咬了下嘴唇問他,「那其實就算我寫了你也不同意了?」
  「不,」幸村搖搖頭,「現在我同意了。只要你承諾會好好工作,不偷懶,我不會再反對。」
  留紗朝他翻翻白眼,「你們自己就決定好了,還沒問我的意見呢。我又沒說我一定要去。而且你下個月就畢業了,你也沒辦法再管我,到時候要做些什麼幹些什麼切原說了算。」
  幸村忍不住出言警告她,「不要給切原添麻煩。」
  留紗嘿地一聲怪笑起來,「這我可沒辦法保證。以後發生的事我哪兒有  可能知道?我只能跟你說——盡量!盡量!」
  幸村微皺眉頭,破天荒開始為切原祈禱,順便為未來的網球部一道祈禱。——路癡與錢奴的組合,網球部別就此逐漸沒落了吧?
  
  心裡琢磨著說不定其實中川更加老實可靠,不過丟下妹妹不要、選一個外人代替別說柳他們就光擱自己身上也不怎麼舒服,幸村正這麼思考就聽見留紗的聲音突然從很近的地方傳過來。
  他轉頭,一不留神眼睛對著她眼睛,發現她又坐回椅子上,雙手托著腦袋,將一雙眼睛瞪著問他,「不然,我和中川一起申請吧?你們覺得誰合適就讓誰來當。」
  幸村沒回答,聽見留紗繼續提議,「不然我和她一人干一個月,誰幹得好誰就當。」
  「不可能,」這回幸村不猶豫了,「要來當經理必須退出原來的社團,退社必須經過學生會簽字,你以為退出還能讓你再加入?」
  「那怎麼辦?」
  「你自己想清楚,你可以不來也可以推薦她,他們如果不接受就會物色其他人過來。」
  留紗算想明白了,歪著腦袋看他,「也就是說,如果她來了可是他們不願意那我也就不能來了?」
  幸村猶豫一下點點頭。
  
  「那你呢?」她想起什麼似的突然問他,「你接受中川嗎?」彷彿這是個挺重要的問題。
  但幸村怎麼聽怎麼彆扭,老感覺她問的意思很含糊,好像別有所指,就只能清一聲嗓子,用一貫柔和的聲線說:「我再重複一次,對於動機不純的女生,我不同意她進網球部。」
  「那我的動機也純不到哪兒去啊?」
  幸村愣住,幾秒後腦筋一轉才開口道,「我可以監督你,避免你偷懶。」
  為這留紗湊過去仔仔細細重新打量了他一番,之後恍然大悟似的一拍桌子道,「我懂了!這樣才方便你知道網球部的進展!我沒說錯吧?」
  幸村猶豫一下,「也算你對。」卻看見留紗一臉的躊躇不定,視線左右飄移一陣,始終不敢和他對視。
  過一會兒她才慢吞吞地說:「我想了想……還是,我還是先去問問中川吧。」
  幸村有些好奇,「她給了你什麼好處?」
  「我還沒想好,」留紗肩膀垮下來,整個人攤在椅背上,動動脖子後問他,「精市哥哥,是誰推薦我的啊?那人心裡是怎麼想的?」
  「柳學長推薦的你,他認為你在管賬方面很有一套。」幸村說著又想起柳離開活動室時那一瞥,那一個瞬間他睜開眼了。能讓柳蓮二睜眼的事一般只有兩種,一是很有價值比如球場上遇到難纏的對手,二還是很有價值比如遇到驚天的大八卦。
  幸村知道他一定在腦袋裡自動展開無 限又不用負責任的限 制級聯想畫面。現在只希望柳別遇上仁王和柳生——那三個人湊一起立海大都有可能被顛覆。
  
  柳蓮二在下樓梯時不負眾望就看見了柳生,他身後跟的是仁王和切原。他們四人面對面站定,原本只是互相打個招呼,很基本的寒暄。結果在插身而過的一剎那,柳突然想到什麼很自然就回過頭去。他也沒叫誰,就只出於好意(?)簡單提醒了一句,「現在最好別去活動室。」
  切原第一個轉過頭,「為什麼?」
  柳想著不是我要說的,是因為切原在問我,所以即使他開口也絕不會誇大半點事實,更談不上什麼扭曲。柳只回答「幸村和他妹妹在裡面」。
  切原有點疑惑。仁王立刻就想明白了,或者是因為開動腦筋瞬間就明白了。他兩眼開始放光,「噗裡」一聲後感歎道,「你這一句似乎包含了無限的可能性啊。」
  「你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麼?」柳不滿地瞟一眼他,「跟柳生待太久了吧?」
  身前柳生把無框眼鏡取下,揉揉眼睛一副無奈的表情,「不要什麼事都扯到我身上。」接著他低下頭,看柳一眼問道,「蓮二你有沒有幫幸村關門?」
  
  仁王忍受不了,斜著眼角望一眼他,飛快抬一隻手擋住眼睛以示對方的慘不忍睹,「比呂士你太過分了,幸村要做什麼還需要關門?」
  切原在旁邊愣好一陣了,有時候他覺得自己似乎聽得懂前輩的談話,但總歸還是懵懵懂懂到最後也只聽出了一個問題:部長因為某件事應該要關門,可是他沒關。
  他認真思索幾秒,這才一本正經瞪大眼睛插嘴道,「可能是天氣轉涼了。」面前三個人齊齊停住口,瞇縫了眼看外星人一樣看他,那眼神之銳利,扭頭動作之麻利。
  切原聲音不由自主就小了一點,肩膀一動又添一句解釋說:「昨晚天氣預報有說,最近氣溫會小幅度下降,要注意室內保暖。」
  
  這句話一講完仁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切原這孩子也太單純了吧,好像自己再開個葷玩笑就得把他污染了似的。
  仁王屏氣凝神看著柳蓮二,無比正經地問:「活動室有開窗戶嗎?」
  柳愣了下,點點頭,「開了。」
  柳生會意笑笑,主動接過下半句,「蓮二,你該幫幸村把門關上啊,門窗大開萬一倆人被涼風吹感冒了?」
  切原在旁邊附和地使勁點頭。
  柳蓮二嘴唇輕微闔動,半天才反應過來,神情自責的點點頭跟著附和,「對,對,我該幫忙把門關上,或者把窗戶關上。」當然最後柳生幾個也沒往活動室去了,掉頭直接跟柳下樓回教室了。切原也沒多問,只猜測大概是部長在 和她商量入社的手續問題。
  
  午休結束留紗也貓回教室,下午找了個機會和中川碰面,直截了當地問她想不想去網球部當經理,沒想被對方一口回絕。
  中川拒絕的理由很充分,「我不想退出現在的社團,更何況,三年級學長下個月就畢業了。我進去當經理也沒什麼實際意義。」
  留紗表示不理解,「這位置不是很多女生想要嗎?」
  「如果你大哥他們集體留置一級的確是很搶手,但問題是他們馬上就畢業了,所以經理的位置已經大打折扣。不過多和田,你跟我們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留紗想著忍不住點點頭,是有那麼點不一樣,其實幸村還是同意她進社了,就是嘴上始終沒什麼好話。
  果然中川就把「裙帶關係」理論拋出來了,「你有幸村學長幫你,現在又進了網球部當經理,等我們升上高中你還是能繼續留在網球部的。」
  留紗張大嘴巴,「你是指我干打雜的工作要一直幹到高中畢業?」——那也太淒慘了吧?
  「什麼打雜啊,講那麼難聽!」中川撇撇嘴,「男子網球部的經理,這職位光說出口就覺得很不錯了。」
  「到底哪裡不錯啊?」
  「這個……嗯……」中川思前想後最終得出結論,伸出食指朝她晃了晃,「能天天跟帥哥待一起哦!」
  
  這就是所謂的不錯……留紗忍不住歪了歪嘴,想你的「不錯」還真是膚淺,根本沒啥具體的好處。
  
  中川明確表示不去後,紗紗又開始糾結了。去還是不去,這是個問題。雖然跟切原待一個社而且表面是聽從切原的指揮,留紗直覺去了更有利於自己遲到早退,即使打破鍋碗瓢盆也不用立刻就賠錢還要遭受同組的白眼,但是,她拿切原當朋友。什麼是朋友?朋友就是口頭上可以損他打擊他小幅度佔他的便宜,可行動上必須挺他支持他,遇到困難必須幫他。
  紗紗覺得切原一定會遇到難題的。那傢伙連路都找不到,個性又毛糙,隨便激幾句臉一橫就開始掄袖子了。
  
  可她依然在猶豫,究竟要不要去。柳蓮二就在訓練結束後領著切原親自去請她了。真田沒湊熱鬧的習慣,又覺得人去太多反而影響不好,轉身直接回家了。丸井和桑原打遊戲去了。仁王說柳又去誘 騙無知的少女了,柳就閉著眼睛反駁,說你是不是把我和柳生搞混了?
  柳生倒是很想目睹柳怎麼去騙,噢不對,是怎麼去勸幸村的妹妹,可惜家裡來電話要他立刻回去。柳生只好把此重任托付給仁王了,拍著他肩膀一連囑咐兩遍,「少插嘴,聽仔細。」
  仁王甩開他手,「要不要我拿手機幫你錄下來啊?」說完就飛快 鑽進廁所隔間,過好一陣才邁著穩重的步伐不緊不慢從廁所出來。他頂著一張真田的臉孔。
  幸村覺得他純屬有病,「扮成弦一郎很有意思?」
  「這樣比較協調,」仁王往幸村身旁一站,笑得有些欠揍,拜託千萬不要拆穿他。
  幸村扭過頭看了看已經走遠的柳和切原,立刻就明白仁王又想到新法子捉弄切原了。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06

冷戰 ...

  四個男人找上同一個女人的畫面說不震撼那是假的。尤其當那四個男人五官悅目,身材挺拔平均身高超過一米七五不說,而且類型各異,溫柔的有嚴肅的有冷漠的也有,當然不排除一臉茫然不諳世事的。
  其中柳蓮二第一個開口,客套兩句就直奔主題,「今天我們來,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入部當經理的事。」頓了一下他笑道,「我代表網球部正式邀請你加入。不知你想法如何?」
  「想法啊……」留紗把書包抱在懷裡,人靠在門邊,大眼睛盯著門外走廊望幾秒,正想開口被切原搶了先。
  他看出她不是很樂意了。老實說切原有點傷心,原來在她心裡他還比不過區區一個烹飪社——教女生煮菜的。
  切原就動動嘴巴問她,「多和田,你是不是不願意?」
  一問完柳就後悔帶他來了,整場談話他都費著腦細胞思考該怎麼勸她、怎麼避免這個或那個太過直接的問題,結果切原第一句就把他所有心血全部浪費了。萬一她說是,我不願意。那好,他們也用不著再費口舌,直接物色新人來得更乾脆。
  
  幸好留紗還是有所保留的,掙扎著搖搖頭,「也不是不願意……」
  「那你是願意了?」切原又開口了,神色裡帶幾分驚喜。柳都不知該怎麼評價切原了——問個問題都不動腦筋。
  
  果然留紗又猶豫了,期期艾艾地說:「那也不是……其實我就是拿不定主意……」
  「那你為什麼拿不定主意?」切原再接再厲,也問出了仁王心裡的疑惑。
  「我不明白,切原……」她欲言又止,扁扁嘴過幾秒才問道,「如果我去當經理,那對我有什麼好處呢?」說著她斜眼睛偷偷去瞄幸村,發現幸村臉色如常,具體也沒什麼變化。剛好他也盯著她瞧,看樣子沒怎麼生氣。
  切原嚇了一跳,眼睛瞪得像青蛙,「啊?好處?」
  柳蓮二清清嗓子,知道這時該自己出馬了,就咳嗽兩聲裝模作樣地說:「好處自然是有不少,比如鍛煉團隊協作能力,增強體力,與人溝通交流的能力,增強自身文字休養,語文成績有所提高。」
  仁王聽完當場就懵了,忍不住開口問他,「為什麼語文成績會有所提高?」
  柳不怎麼耐煩瞥一眼他,語速不緊不慢解釋了一大堆,留紗半個字沒聽明白,卻有點理解幸村為什麼不同意她進部裡當經理了。
  切原轉眼見她還是一副茫然失措的表情,想了想好心替柳學長翻譯,「其實道理很簡單的,因為當經理要寫計劃書每次訓練要在一旁作記錄,語文成績自然就提高了。」
  「那團隊協作能力呢?我在烹飪社不也一樣鍛煉了?」
  切 原笑了笑,「這個也簡單,你在烹飪社不用給人拿水遞毛巾吧?」
  留紗聽著也笑了,「那交際能力是……?」
  「更簡單,你當了經理得打電話聯繫外校打練習賽,在校內得聯繫學校借校車。其實多和田,你別怕麻煩,這職位還是很輕鬆的,只要你會用電腦會寫字,願意和別人交流,我相信你能把它幹好的。」切原說著還有點洋洋得意。連旁邊仁王都忍不住想打他了。——如果誰聽了這些還能興高采烈爭著鬧著要來當經理,那她肯定是腦子進水了。
  
  果然留紗聽完就愣了下,過幾秒才點頭「哦」了一聲,說:「原來這麼簡單啊。只要會打字會用電腦不是啞巴就行了。」
  切原使勁點點頭,「沒錯。」
  柳強忍著叫仁王把他拖出去的衝動,若無其事補充一句,「還有一點,你有很多接觸錢的機會。」
  幸村臉色一沉,「蓮二!」
  留紗立刻就來精神了,擦亮了眼睛問:「那有多少呢?」
  「有不少,而且全部要經由你手。」柳很隨意地解釋,「你是經理,經理要負責管賬。網球部所有錢都由你保管。」
  「是由你和切原一起保管。」幸村從旁迅速補充,死盯著留紗看。
  
  紗紗在他的注視下把臉轉向切原的方向,想了想問他,「那是不是有很多錢?」
  切原在考慮她說的「很多」究竟是指多少,皺著眉頭說:「有一定金額,也不算太多。」
  「所以你願意去了?」柳看著她微笑。
  突然她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馬上答應似乎太過直白了,就很委婉地表示她得再考慮幾天,畢竟烹飪社還是有意思的。
  她靦腆地表示,自己對做飯還是很有興趣的。幸村一聽就知道是假話,回到家免不了訓斥她一頓,說自己唸書到現在還從沒遇見像她這麼貪財的女生。
  紗紗火冒三丈,還嘴說你一點都不信任我,結果被幸村冷冰冰一句「你做的事讓我怎麼相信?」頂回去。她又氣又傷心,一把奪過幸村手機直接撥給柳蓮二,說自己沒能力當什麼經理,辜負他的希望實在不好意思,之後「砰」一聲摔過門把自己關房間裡。
  幸村也覺得自己想多了,但心底其實也是為她好,又苦於拉不下臉面去給她解釋道個歉,倆人一個趴床上暗暗傷心,一個站廚房獨自鬱結拖了好些時間,直到他洗好菜,湯也熬得差不多時才想通要去敲她房門。這時,大門傳來鎖孔轉動的喀嗒聲,幸村手沒挨著門又趕忙回到廚房假裝很專心地做飯。
  
  後媽那天回家比較早,把幸村趕回房休息,自己戴好圍裙盡一個當母親的義務。
  留紗剛好裝自閉,一晚上不和他  說話,也不看他,幸村幫她削的水果也被端去後媽房裡。幸村示好一次被回拒得徹底之後,也懶得再花時間理她,只覺得她有些不可理喻,想著大概是小孩子脾氣過一個晚上就好了。直到第二天清早倆人提著書包一起出門,一路無話。街道、馬路、地鐵,學校,留紗連看也不看他,全當他是透明的空氣。
  
  幸村生平第一次嘗到冷戰的滋味,那感覺不怎麼好受,像被人冷不防猛揍一拳,等他還手時才發現那不過是一個吊在半空中的沙袋。沙袋可以隨意地攻擊他,可他卻沒辦法擊中它。
  柳蓮二看出他心裡正煩,思忖一陣就問他昨晚電話的事。
  柳問他,「你和多和田吵架了?」
  「沒吵架,」比吵架還難受,「我教訓她幾句,她生氣了。」
  「你為經理的事教訓她?」柳有點好奇,「不會是她一聽見錢就一口答應,所以你教訓她了?」
  幸村淡淡看一眼他,「見錢眼開必須要改,這絕對不是優點,和管賬也沒有任何關係。」
  「你不要這麼嚴肅,」柳心裡突然有一點內疚,因為他看準她弱點下手,結果害得人家兄妹吵架了,「就算她很喜歡錢也不代表她就會做什麼出格的事。你還真相信她會把錢往自己家裡抱?」
  「我沒這麼說過。」幸村冷冷道,「我只是盡一個大哥應盡的義務,作為兄長我必須提醒她。」
  柳不易察覺皺了皺眉,「提醒是該提醒,不過你的語氣……」光聽你跟我談到她時的反應就可以猜到你在家是怎麼教訓她了。幸村你是和真田待一起時間太長了吧?
  
  柳想著不動神色一邊觀察他的表情,幸村神色有所鬆動,似歎了一口氣,猶豫一陣才說:「昨天我語氣是不大好,之後我也想辦法補償了,不過她不領情。」
  柳當然不好再問你想的什麼辦法,這就難免太過八卦。他只能簡單安慰幸村一句「沒關係,反正小女生總是這樣,情緒鬧幾天過一陣就恢復了」。
  幸村只能回以苦笑。留紗還是第一次從昨晚到現在都沒理過他,徹底把他當空氣處理了。
  
  柳知道入社的事只能靠切原,把他叫出來認真囑咐幾句。切原聽得也仔細,老實說他是很希望她能進部裡幫他的。雖然留紗說話行事經常旁若無人跟烹飪社的女生又相處很一般,但他老感覺她很仗義,對他是很坦誠的。
  
  切原把柳吩咐的現在心裡默念一遍,回去教室就在留紗跟前照本宣科地勸她,「多和田,我看你別在烹飪社待了,退社來網球部吧。」然後瞪大眼睛,巴巴地望著她。
  留紗心裡犯難。她不想切原為難,又覺得自己如果答應入社似乎就被幸村 完全說中了——她就是衝著錢去的,不因為其他。
  切原慢條斯理地背書,「今天我打聽到一件事,跟你有關的。你想知道嗎?」
  她想這不是問的廢話,就衝他點了點頭,「你說吧。什麼事?」
  「你在烹飪社打壞了器具,又無故缺席,然後遲到早退,還因為補交的作業馬馬虎虎被社長訓了一頓。」
  「那又怎麼了?」紗紗很平靜,「上次柳學長已經說過了。」
  切原把語速放慢,「不是,我是想告訴你,已經有確切消息表示,如果接下來一年你再遲到或者早退一次,那你的社團活動就算不合格。」
  「不合格又怎麼樣?」尾音挑高,她有點不高興了。
  切原急了,原來她根本什麼也不知道,聲音立刻拔高,「不合格就會留置一級,留級你知道吧?社團活動不合格的,一律留置原級。」
  紗紗一愣,「有這麼嚴重?」為什麼幸村都沒告訴她?
  




情敵 ...

  「你沒看學生手冊?」切原也愣了,隨即回過神來,「上面寫得很清楚,社團活動是校園生活的一部分,每學期都由各部長審核上報學生會。」
  留紗一臉茫然的搖搖頭,「我不知道……真的,切原,我沒聽任何人提過。」連幸村也沒跟自己提過,紗紗心裡驀地一陣委屈。
  
  「沒提過也沒關係,趁現在一學期還沒結束你馬上退社,申請進網球部,審核上報時我幫你好好寫,把以前被扣掉的分全都補上,你不會留置的。」切原趁熱打鐵終於把留紗說動了。在「幸村有可能比從前更看不起自己」和「自己說不定會面臨留級的危險」之間,紗紗決定選擇後者,但她還有些猶豫。
  「真有那麼嚴重?」
  「我不會騙你的,真的很嚴重,你別猶豫了,退社吧。」切原說完又好奇地問她,「你怎麼還在猶豫啊?你到底為什麼不肯去?是不是有什麼人在背後說你?」
  紗紗低下頭去,「沒人說我。」除了幸村。
  切原姿勢豪邁地一挽袖子,一巴掌拍在木質課桌上,「你管她們背後講什麼?你願意進就進,你自己的事誰都沒權力阻止你!」
  「切原……」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如果他沒講後面那幾句留紗會打從心底感激他。
  切原一番豪言壯語,講完後又猶猶豫豫不怎麼肯定地問她,「不過多和田……我猜,雖然以後我是部長我說了算,可你也不可能一點不幫我吧?」
  這話意思很明顯了,雖然我們是朋友,但你也還是會守網球部的規定吧?
  留紗苦笑著點點頭,「你放心吧,等我當了經理我不會再遲到早退了,有急事我會請假,不會無緣無故就缺席的。」
  切原伸手抓抓頭髮,咧開嘴不怎麼好意思笑了下,「其實你偶爾遲到一兩次,早退一兩次也沒什麼關係,就是次數不要太多,不然我也不好處理。」
  留紗也笑了,兩邊唇角往上抿出一個可愛的小酒窩,「謝謝了,切原,沒有你恐怕我就得留置原級了。」
  「你也別光謝我,這些都是柳學長跟我說的,他還找柳生學長借了報告影印,」切原說著突然降低聲音換上副神秘的調門,「實話跟你說吧,那個烹飪社社長對仁王學長有意思,情書都遞了好幾封,還拿著相機四處偷拍他,往他家裡送雞湯,塞禮物進他抽屜,後來仁王學生發火了,私底下跟柳生學長抱怨,結果被那女生聽得清清楚楚。」
  留紗聽得兩眼發直,等切原講完徹底疑惑了,「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跟仁王學長又不熟。」
  「後來她在論壇上發帖子暗示仁王學長和柳生學長是那種關係,不過柳學生一見著那帖子就飛快通知版主把它刪了,她連發幾個晚上,柳學長叫人把她ID封了。」
  「哦……  」留設依然覺得迷茫,故事很精彩,可是,跟她有什麼聯繫?
  切原神情嚴肅瞥一眼她,「之後凡是向仁王學長表白的女生,論壇上都傳出一些不大好的消息,當然聽說也是事實。不過仁王學長不認識那些女生,也沒打算管這事。」
  「我沒跟他表白啊!」紗紗聽著嚇一大跳。
  「可你跟他總說得上話吧?仁王學長異性朋友本來就不多。」
  留紗忽然愣了一下,「在我決定加入烹飪社時,怎麼沒人告訴我?」就連幸村也沒說。
  切原一瞬間變了副臉色,「那些事過去已經好幾個月了,那個女生也沒再幹什麼,誰知道她心裡怎麼想的?」
  「那她真的是因為……仁王學長……?」留紗覺得自己很倒霉,她和仁王所講的話加起來也沒超過二十句。
  「應該是吧,有人還為你求情來著,她說誰叫你要早退是為了去網球場。」切原頓了頓,接著問她,「多和田,你是不是覺得很生氣?」
  紗紗左思右想,心底倒也沒什麼過多的感覺,只輕微搖搖頭,自嘲似的笑了笑:「其實也沒怎麼生氣,說到底也是我自己早退了,遲到、缺席什麼的,我確實也做過。」過一會兒她假裝很隨意地問他,「那我哥也知道這件事?」
  切原仰起臉仔細回想,「應該不知道吧,那段時間部長在醫院接受治療,誰也沒告訴他這事。」
  留紗笑得有些勉強,「也是,如果他知道應該會提醒我。」
  切原再遲鈍也看出留紗和幸村鬧彆扭了,想勸勸她又不怎麼好開口,就琢磨著幫她出主意,「對了,既然你要來網球部得先給大家一份見面禮,反正情人節也快到了,乾脆每個正選一盒巧克力,你看怎麼樣?」
  切原這話講得異常流利,留紗看著他恍惚間都感覺是看見了下一個幸村,下命令下得那麼順,一點都不猶豫。
  不過切原又說:「當然,作為部長我也會回送你一份禮。」
  紗紗聽著就笑了,一口答應,然後翻出紙和筆在切原的指導下開始寫退社和入部申請。
  
  幸村和她的冷戰一直維持到情人節當天,之前倆人也說過些話,不過都是很基本的寒暄,留紗覺得難受幸村心裡也不好過,不過都拉不下臉面再去跟對方示好。
  最後還是幸村先開口,在情人節前一晚她站廚房熬巧克力的時候。幸村藉著拿汽水的空當問了句廢話:「做巧克力?」
  「嗯。」留紗目不斜視,一心只關注那口冒熱氣的鍋。
  幸村呷一口汽水猶豫著說一些不怎麼像他說的話,「你要送的人看來不少?」
  留紗笑,「是不少,中川和我前後左右的同學,以及網球部所有正選。」
  「你連女生也送?」
  「她和我關係,」留紗瞥一眼她,「你知道的,我朋
友很少,只有她和切原。」
  幸村驀然覺得尷尬,聽著像是自己被她排除在外了。他在冰箱前安靜杵一陣,突然開口道,「手工製作比商店買的更有誠意。」一說完他就後悔了,這樣明目張膽甚至感覺朝恭維靠攏的表揚讓他很不習慣。他很驚訝,自己竟然會說這種話。
  但是留紗並不領情,只轉過頭淡淡看他一眼,那樣子看上去是在笑,「我可不是為了誠意,因為去買價格太貴,我覺得不划算所以乾脆自己來,而且……」她頓了頓,故意把後半句念得有些重,「別人收到手工制的巧克力還會覺得我很有誠意!」
  果然幸村蹙眉了,臉色刷地就變了。他闔動嘴唇似要講點什麼,最後話頭在舌尖打幾個圈,又被嚥回肚子裡。
  幸村轉身走開了。他一離開留紗就後悔了,很想將他一把拽回來,終究是不敢,只能眼睜睜看著幸村回房,不轉頭地關門,在身後甩下一片沉默。
  
  她很無奈把做好的巧克力小心裝在盒子裡,第二天拿去分給班上的同學。出乎意料的是,紗紗抽屜裡也被誰塞了一盒巧克力,用一種圖案素淨的玻璃紙包好,規規矩矩放在課本與練習冊中間。
  留紗以為是切原送的,也沒打開來看,只笑了笑,先把前後同學的份送出去,又側過臉跟切原道謝,說「你這麼客氣,還送我巧克力」。
  切原一臉的驚訝,「我沒送你巧克力啊。你抽屜裡有巧克力?」
  「那這個是……」留紗從抽屜裡取出包裝精美的盒子,要遞給他看,「不是你送的?」
  「不是我,」切原搖搖頭,「我打算下個月送你。」
  留紗望著盒子發了會兒呆,感覺沒什麼可能是陌生人送的,心裡頓感一陣無趣,隨手把盒子又扔回抽屜裡,低著頭又從口袋裡取出一個盒子,轉手遞給切原,笑了笑,「這是我送你的。」
  切原收到巧克力心情大好,磨磨蹭蹭一直捨不得吃,後來留紗表示希望他可以在學校吃,順便給一點反饋意見——因為巧克力是自己做的,切原這才受寵若驚拆了包裝紙,從盒子裡取出巧克力,一口一口地咬,吃得喀喀作響。
  一吃完他就感歎,「不錯,又脆又甜。」
  留紗問他,「會不會不夠甜?」昨晚試巧克力醬次數太多,早上臨出門又偷吃一塊,現在舌頭都不大頂用了。
  切原搖搖頭,「怎麼會?味道剛剛好,又甜又不膩人。」
  她微笑著,拉開袋口低頭看了看,左思右想還是把袋子遞給切原,「你下午訓練幫忙把巧克力分給大家吧。」留紗猶豫一下,「我哥的也在裡面,你一起……給了吧。」
  切原沒有伸手接,反而好言勸她,「多和田,其餘學長的巧克力你自己去送吧,這樣才顯得有誠意。再說你退社申

請都交了,現在也不用去烹飪社報道了。」
  留紗當時楞了下,退社的事辦得差不多了,新入社的申請她也交了,估計過不了幾天就得去網球部報道了。
  可她不大想看到幸村。也不是不想,純粹是覺得和他碰面會很尷尬。幸村估計也不想和她講話。他老是嫌她見錢眼開、目光短淺。
  
  但那個下午她還是去網球場看切原練習了。切原雖然有時候傻乎乎的,不過人很仗義又直率。
  社團活動結束後留紗就紅著臉把巧克力拿出來分給大家。仁王這回不亂開玩笑了,接過巧克力只禮貌性道聲謝,安靜退到一旁。留紗猜測,大概是怕給自己惹麻煩。其實仁王學長心思還挺細的。
  丸井喜歡吃甜食,接過巧克力當場就把盒子拆掉了,高興地嘗一口,聽切原說是她自己做的,直誇留紗做得不錯。
  
  到最後紗紗才從袋子裡取出最後一盒巧克力,用的水藍色的包裝盒。她把盒子遞過去,動作有點猶豫,抬起頭先愣了愣,忽然換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精市哥哥,情人節快樂。」
  幸村怔了一下,把盒子接過,輕輕點頭,「謝謝。」
  柳生感覺氣氛說不出的怪。後來仁王發感歎,說還以為多和田要跟幸村告白了,害他白期待一場。
  柳蓮二站一旁終於鬆了口氣。切原也放心了。
  
  留紗和幸村算是正式和好,雖然沒幾個人知道其實他們冷戰好幾天了。
  那天到家門口時,幸村接了個電話,突然神色變得有些驚喜,回房間匆匆換了件外套轉身就出門了。
  留紗坐在客廳抱著腿一直發呆,幸村那模樣比中了大獎還高興。是什麼事讓他這麼高興呢?
  
  過一會兒留紗也接到電話,中川打來的,一聽就知道是告白失敗了。她也換了件外套,拿了鑰匙就出門了,臨走時還不忘給幸村留一張便條,寫清她找中川去了,意思是叫他不要擔心。
  她紙上是那麼寫了,心裡其實很盼望幸村能來個電話問問,可惜左等右等手機就是沒動靜。
  中川又一次失戀心情十分糟糕,她想不通怎麼連桑原都看不上她。留紗陪著她坐了好一陣,細語安慰超過一小時,又負責地送她安全到家。
  紗紗把中川送走自己回頭又接著鬱悶。為什麼幸村連個電話都沒有?她出門也快兩個小時了,難道他一點也不擔心?
  
  她想著竟然神經質地躲在幸村宅附近的電線桿後,磨蹭幾分鐘,一臉的沮喪,歎口氣正準備回去,眼睛不經意間一瞥,瞄見幸村和一個不認識的女孩有說有笑從斜對面走過。
  幸村愣是沒發現電線桿後的她,還對那女生笑得有些開心。他們在家門口停住,不知談了些什麼,總之那女生突然低下頭去,看樣子是受打擊了。
    留紗躲在一邊想,大概是被幸村拒絕了。
  但那女孩並沒有轉身離開,也沒有錯身前行,而是低著頭微微聳動一下肩膀。在留紗皺眉想著她臉皮真厚時,幸村領著那女孩往家裡去了。
  


Happy Valentine's Day(上) ...
  幸村領著那女孩進家門時,留紗就躲在電線桿子後偷看他。他的眉眼看不是很清晰,但從他嘴角彎起的弧度,可以看出那是在笑,一種真心流露絕對沒有半點搪塞的笑容。
  
  留紗忽然想起自己活過的十幾年裡,似乎從來沒有渡過真正意義的情人節。小時候她窩在家裡或者野在外面,抱著可樂吃薯片看港片,看得昏天黑地。第一次對情 愛的萌芽始於鄰居哥哥請她吃烙餅,一張很薄價值人民幣一元的烙餅。於是紗紗偷偷幻想如果某天能當他的新娘。那時候鄰居哥哥已經不再買烙餅給她了,因為他住校,一周回來一次,每次時間很短。再後來紗紗就對烙餅興趣全無了。她開始愛打扮,會在乎自己把一頭長髮披散肩頭還是分成兩股梳兩條麻花辮,再考慮用天藍還是淺粉色的皮筋捆住,紮緊有時故意弄得很鬆散。她認為有一種凌亂美。
  這種愛美的習慣來源於她母親。紗紗的媽媽是很喜歡打扮的,保養品、化妝品、香水、首飾、裙裝、手提包、各式各樣的女鞋……五花八門一應俱全,但因為沒什麼錢全都是便宜貨,偶爾夾雜一件會花去半個月工資的套裝或者皮靴,但那是在她有了新歡後。
  紗紗讀到初三時愛打扮人也長得嬌小可愛,雖然女生背後會議論她,但男生對她還是很客氣的,願意替她買早飯抄筆記,送她禮物請她吃飯。一開始她很矜持飯不吃東西也不收,到後來膽子大了學著其他女生照單全收又被媽媽發現,臭罵一頓說太貴的東西不能拿,便宜的可以都收下。紗紗就疑惑了,一般男孩子送她的東西都不怎麼貴重,相框卡片毛絨玩具熊、二十幾塊的項鏈手鏈,有個男生送了只價值兩百多的水晶小老虎,被她退回去了。
  她不喜歡那些男生,初中的,初中以後的。他們都很俗氣,看女生一看長相二看身材。
  
  但是幸村就不一樣,他基本不怎麼看女生,他只專心自己的事。一顆心分成四份,家人朋友學習網球。
  紗紗想嚴格來講自己還算不上他家人,心裡難免有點沮喪。
  尤其幸村把一個她不認識的女生領到家裡,她感覺前所未有的失落。
  
  二十分鐘後等幸村把那女孩送出來,留紗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她靠在電線桿上,腳尖在地上畫著圓圈,一瞥見倆人一前一後走出家門,慌慌張張躲進隔壁的小巷子,半個背貼著牆,探出腦袋觀察他倆在幹什麼。
  
  幸村和那女孩站在門口聊天——至少留紗是這樣感覺。估計他們彼此都在笑,女孩子背對著她,至今她仍沒看清對方的長相。
  突然幸村掏出手機,低下頭去。紗紗想,他們在交換電話號碼了。她幽幽歎了口氣外套口袋  就在那時顫動起來。她心裡一驚翻出來看,屏幕上顯示幸村的號碼。
  
  留紗猶豫一會兒,決定不接這個電話。她不接電話,他應該不敢走太遠,過一會兒就該回家了。
  果然幸村就只將那女生送至附近的車站,目送她上車這才轉身回家。
  留紗已經窩在客廳沙發上,對要不要給他回電話踟躕不定。
  幸村進門換鞋,到客廳發現她在眼裡閃過一絲驚訝。
  她晃了晃手裡的電話,「我剛回來的,正準備給你回電話。」她問他,「你打給我有事?」
  「沒什麼事,」幸村說,「我怕你忘記帶鑰匙。」
  
  留紗在沙發上瞬間坐直,盯著他,「你要出門很久?」
  「不久,只送一位朋友。」
  「你朋友來了?」她明白就是那女生,心裡不免好奇,「她來送你巧克力?」
  幸村大吃一驚,瞪著她看,「你怎麼知道我朋友是女生?」
  
  留紗當然沒傻到會承認,就趴在沙發上伸一隻手去拿蘋果,懶洋洋地說:「今天過節嘛,一個男生幹嘛要情人節來找你?」她拿起蘋果衝他撇撇嘴,「你還洗了水果,說明你把她請進家門了。」
  
  幸村討厭她斤斤計較一副你沒幹好事的表情,忍不住回了一句,「這和你沒什麼關係。」
  留紗愣了一下,飛快揚起眉毛,把蘋果朝果盤裡一扔,聲音拔高,「我又沒說這和我有關係!怎麼?讓人說一句都不行?你本來也把她領進家了!」
  「你那麼肯定?」他注意到她的措辭,立刻就明白當時她在附近,心裡氣不打一處來,「你明明到家了,為什麼不接我電話?你故意不接的?」
  「抱歉,」留紗斜斜眼角,咧嘴笑了一下,「我手機開的靜音,沒能接你電話害你特地回來守著家門,浪費了約會寶貴的時間,」頓一下她轉過頭,「不好意思。」
  「你……」幸村呆一會兒,不易察覺皺皺眉頭,「她是我小學同學,關係一直很好,」他停了下,過一陣才說下一句,「並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我想的哪種關係啊?」她笑著調侃他,「男女關係?」
  幸村搖搖頭,「不是。」
  她用頭枕著沙發扶手,一雙手壓著胸口,仰起臉看他,「你的粉絲看見了該有多傷心?她們一定會誤會的。」
  「那是別人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你跟她關係很好?」
  幸村有點不耐煩了,「是,我們認識好幾年,她轉學以後我們一直保持聯繫。」
  紗紗手撐著扶手慢慢坐直,抬起頭忽然笑了笑,「你暗戀她啊?」
  「你煩不煩?問這種無聊的問題。」他徹底失去耐性,覺得留紗很不可理喻,就一個異性朋友要盤問  半天,索性收回視線不再看她。
  
  留紗笑嘻嘻地望他,「我是好心監督你,怕你誤入歧途!」她說著刻意拖腔拖調怪叫起來,扮一張鬼臉,「早——戀——」嘴型比得有些誇張。
  幸村沒好氣瞥一眼她,「監督好你自己就行了。」
  
  他懶得和她爭辯,索性回房將房門反鎖,拉開椅子埋頭複習功課,精力卻很難集中。
  留紗側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掄起遙控器頻道換了整整一圈。台很多,她說不上想看哪個,最後停在新聞播報員那永遠只有一個表情的臉上,把音量調到最低,再從果盤裡撿出剛才扔回去的蘋果,悶悶地使勁啃一口。
  
  過一會兒幸村開門出來,也不到客廳,就站飯桌旁問她,「你吃過飯了?」
  「沒有,」留紗頭仰在沙發靠背,「她都沒吃,我哪兒好意思坐她對面吃東西,我就喝了杯飲料。」
  幸村站過來,也不知是真好奇還是裝的,逕直坐她身旁,轉過頭來,「她沒成功?」
  「她要成功還能約我出去?」留紗白一眼他,一撇嘴道,「你說桑原學長是不是嫌她不夠漂亮啊?」眼睛一轉,口氣突然硬起來,一臉的不屑,「你們男生都一個樣,就喜歡長相漂亮的。人家算不上漂亮就說什麼個性不合,要是夠漂亮肯定先試試了。」
  幸村苦笑,「桑原說他們個性不合?」
  「沒有,他只說現在還不想談戀愛……你先等等,」忽然她跳下沙發,趿著雙拖鞋回房間翻出一瓶指甲油,坐回沙發上就一邊塗一邊跟幸村聊天,「精市哥哥,你說這是不是借口啊?還是他真的不想現在談戀愛?」
  幸村想了想,搖搖頭,「應該不是借口。桑原人很老實,一般不會撒謊。」
  
  留紗低著頭,專心致志把指甲油挨個在指甲上抹勻。她先塗的左手,抹完一隻手後就伸到幸村眼前,「你看,粉色是不是太淡了?早知道我該買瓶帶亮片的,不然就顏色深點的。」
  幸村對指甲油完全沒有研究,聽著感覺有些遙遠。他轉過頭,發現她自顧自開始往左手指甲抹,「你什麼時候買的?」
  「買好一陣了,一直沒什麼機會用。」她塗一陣,又把手指伸到嘴巴前輕輕吹了吹,「哎,你說,桑原學長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我不知道,從來沒問過。」
  「那以前有女孩子向他表白?」
  「據我所知,應該沒有。」
  「那你說中川還有機會嗎?」留紗把指甲油擱到茶几上,轉頭望著他,「下次你們討論這些,你就幫忙留心聽一下,回來告訴我,行嗎?」
  「我們一般不討論這些。」
  「是你不討論吧?」留紗歪著腦袋看他一陣,眼睛慢慢地彎起來,突 然笑了,「仁王學長和柳生學長會不談這些?」
  幸村也笑了,點點頭,「應該會,不過我不一定有機會能聽到。」
  「我也沒說一定要你打聽,反正,」她把十根手指伸直,出神地望一會兒,「你知道了就告訴我一聲,也好過中川一個人在一邊難過。」突然她歎一口氣,「中川到底有什麼不好,你跟桑原學長都不喜歡她。」
  她朝他扁扁嘴,「她不夠漂亮?成績不夠好?」
  幸村稍稍思索一陣,又轉回臉,看著她被長長的睫毛半覆著的眼睛,「有時候男生喜歡一個女生,並不是因為她漂亮或者成績很好。」
  
  「那是因為個性?」留紗說著嘴巴飛快張成一個誇張的O,伸手摀住又放開,「天!你說我是不是以後沒人要啊?我脾氣那麼差。」
  「怎麼會?」幸村皺起眉頭,「你有些地方是得改,不過不至於沒人要。」
  「比如?」
  「比如?」他聽著猛嚇一跳。——比如誰會要?
  留紗不明所以盯著他,「比如什麼地方得改?」
  幸村鬆一口氣,清清嗓子一本正經道:「比如別總想著佔人便宜,與自己無關的事不要一直追問,不要整天只想著玩,要學習,要……」
  「等等!」留紗比劃個手勢打斷他,從衣兜裡摸出個電話。
  
  他安靜等在一旁,聽著手機裡留紗聲音的變化,先是很驚訝的一聲「啊」,接著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帶了點小女生特有羞澀的笑。她抿起嘴唇似有若無地笑幾聲,在幸村要站起身突然挑高音調問了句「現在嗎?」……
  幸村動作頓了下,忍不住轉過頭看她。
  
  紗紗掛了電話,一轉頭見幸村那副樣子,不禁皺起眉頭,「你幹什麼?怎麼了?」
  幸村抬頭看一眼時間,「你現在要出去?」
  「這個……」她欲言又止,也瞄一眼牆上的掛鐘,時針離九隻差幾毫米的距離。
  「我有點事,得現在出去。」
  「九點了,」幸村望著鐘,「你還要出門?」
  「還沒到九點,我就出去一會兒,很快回來。」留紗捏著指甲油瓶要回房間,「我先去換件衣服。」
  等她換好衣服,頭髮也重新梳過,到客廳一看才發現幸村守在家門口,抱肘靠在玄關的牆上,姿勢十分優雅,可是臉色不大好。
  留紗慢吞吞挪到門口,用塗了指甲油的右手對著鏡子往頭髮上別髮夾。
  「我陪你去。」幸村突然說。
  「啊?不會吧?」她轉過頭來,愁眉苦臉地看他,「我就去附近的公園,很快就回來,你跟著一起去不大好吧。」
  
  幸村一愣,明白她為什麼要出門了,心裡頓時有些不是滋味,「手機帶好, Happy





Valentine's Day(上) ...

  十點以前必須回家。」
  留紗調皮地一吐舌頭,「到不了十點!幾分鐘我就回來了。」
  「幾分鐘?」幸村當然不會信,低著頭笑笑,等留紗出門背影遠遠消失在暮色裡,心裡又覺得不安起來。
  他回憶起去年某一天想把她丟在公園裡不管,心裡突增一層愧疚,像幾隻螞蟻從胸口爬過
  幸村只等了幾分鐘就開門跟過去。他想她沒能守時,自己有責任也有義務去找她。
  
  他找到留紗並沒花多少時間,可能有一刻鐘,可能二十分鐘,但他沒敢靠近,也不好意思被她瞧見。
  留紗站在公園裡唯一的噴水池旁,垂著頭大概是在望腳尖,對面站一眉目清秀從沒見過的男孩,被燈光映亮的一張臉神色安寧,瞧不清五官,只看得出大概。他比留紗大約高一個頭,也低著頭,默默凝視不抬頭的她。
  
  那畫面有些夢幻,像一幅色彩昏暗又韻味十足的油畫。可幸村怎麼看怎麼刺眼,覺得大晚上把一女孩子單獨約到公園,先不說動機光是這行為就有些讓人不敢苟同了。
  
  幸村站在去年扮沉思者的那方石凳前,從一個比較刁鑽的角度觀察那個男生的臉,和他的一舉一動。
  那男孩並沒有沉默太久,在留紗抬起頭時彎起眼睛笑了笑,然後他們一起轉過身。
  幸村視線一直停留在留紗背上,等她猛一個轉身,猝不及防撞上她眼光。兩個人都愣住了。
  還是留紗先叫出來,一聲「精市哥哥……」嗓子小貓一樣細弱,樣子有些尷尬。
  
Happy Valentine's Day(中) ...
  幸村有點詫異,愣在遠處看著她慢慢走近。身後那男孩倒是不怎麼詫異,對著他好意地笑笑,先開口道,「幸村也來了?」
  幸村憮然,「你認識我?」
  「認識,網球部的部長,幸村精市,我當然認識。」對方還是笑,一臉的謙和,瞧不出半分敵意,突然他「啊」地一聲眉毛微聳,收斂笑容鄭重朝他伸出一隻手,「差點忘了自我介紹。我是二班的遠野,你好。」
  幸村禮節性伸出手,點點頭,「初次見面,你好。」
  「嚴格來說也算不上初次見面,我經常看見你,可惜你不認識我。」遠野微瞇著眼又笑了。幸村看著竟覺比先前還不順眼,聽見他說「你太有名了」就想,第一印象太糟糕,言談溫和,舉止有禮不輕浮,可是表情活泛目光卻顯冷淡,眼神略幽遠,好似裱在銀質畫框裡深居簡出的美少年——樣子比他還冷淡,幸村不喜歡。
  
  留紗雙腿併攏乖乖站在一旁,垂著頭,等他們寒暄結束就抬眼問幸村,「你怎麼來了?」
  幸村也不含糊,怎麼想的怎麼說,也不怕得罪了誰。他低頭看一眼她,微笑著,「我不放心,所以來看看。」
  遠野一愣,訕訕笑起來,「抱歉,我好像不該把學妹單獨約到公園來。」
  幸村搖搖頭,轉眼看他,「遠野同學用不著道歉,你並沒做錯什麼,只不過……」他抬頭瞟了路燈一眼,也是笑,「夜晚的公園其實不如想像中的安全,遠野同學下一次約我妹妹出來,恐怕得挑其他時間。」
  
  紗紗一旁聽著定定看著他,微微抿起嘴皮,心裡冒出一點甜,像水果糖在嘴裡融化。她慢慢挪回幸村身邊,沖對面的男孩擺擺手,笑著,「學長,很謝謝你的禮物。改天有機會我們再聊吧,今天時間不早,我得先回去了。」
  遠野也不多說,道別後借口家在相反的方向,一個人從公園後門離開了。
  
  幸村和留紗走的正門,一前一後拐出去,拖了彼此半米的距離,都不吭聲。
  情人節的街道比以往熱鬧。兩邊滿是相互偎依的情侶,女的一般表情甜蜜,將頭輕輕靠在男友肩上,染了色的長髮被涼風拂到男人的胸口和臉頰,他幫她把髮絲溫柔的攏去耳朵後。
  這情景留紗在電視裡看過很多次,到今天依然覺得美好。
  她想著眼睛慢慢彎起,忽然笑了。留紗仰起臉,透過遮頂的梧桐葉看見天空一片璀璨的繁星,正溫柔地閃爍著光芒,像一顆顆明亮的鑽石嵌在天幕。
  
  一粒至少有一克拉。
  留紗思忖著臉上慢慢浮起一個微笑。她想到幸村聽見這些不知該有什麼反應,大概又說她見錢眼開了。
  
  馬路上汽車魚貫而行,車燈掃出的光影迅速掠過她臉龐。剛經過的音響店裡在放一張
  唱片,輕緩的節奏,慵懶而綿長的歌聲,是個女人在唱,聲音聽上去挺年輕。可惜唱的是英文,留紗一句沒聽清,心裡只猜定是一首情歌。
  她低著頭,看著腳下梧桐葉的光影隨著輕輕的風聲一片片起舞,頭頂紛亂的沙沙聲響成一片。
  幸村就在她身前,也不回頭,一步一步慢慢朝前走。
  
  天氣轉涼了,留紗伸手拉好外套,將身子裹緊,抬眼開始盯著他背影看,很用心地看,看他往前走一段路,站定,忽然回過頭,猝不及防,一時眼睛沒來得及轉開。
  幸村就站在對面,看著她的眼睛笑,問了句「你怎麼了?走那麼慢」。
  紗紗一愣,忙說「沒有」,怕他不相信似的,又搖了搖頭,幾大步站去他跟前,想了想才說:「我以為你生氣了。」聽聲音有些小心翼翼。
  幸村笑得有些溫柔,「我怎麼會生氣?我跟出來是真的不放心,並不是生氣。」
  留紗點點頭,心裡又冒出一絲甜,慢悠悠跟在他身旁,和一對對相擁而行的情侶插肩而過。
  有一對膽大的,抓住對方索性在街邊熱情的擁吻。幸村看了直覺尷尬,不由自主加快腳步,走完那條街時拐進一條巷口,發現前面一片漆黑。
  
  他微一怔忪,想可能是路燈壞了,便摸出手機摁亮,又轉過頭叫留紗,「把手機拿出來,小心看路。」
  留紗掏出手機一邊朝他並去一步,胳膊不留神碰上他的,臉一紅,慌忙往旁邊退了點,嘴上只說「不好意思,我沒看清」。
  「沒什麼。」幸村鎮定自若,說完自顧自往前走一小段,發現她沒有跟上,就回過頭看。留紗還停在原處,也不知在想什麼,頭低著,電話捏在手裡翻來翻去,忽明忽暗,咋一看像是海上的信號燈。
  
  幸村咳嗽兩聲,清清嗓子道,「紗紗,跟上。」
  留紗循著聲音望過去,愣幾秒,低著頭慢慢往前挪,站到幸村跟前時突然被他一把拉住。
  「怎麼?」明知看不清他臉,她還是轉過頭去。
  幸村猶豫一下,放低聲音道,「你拉著我吧。」
  留紗一時沒弄明白,就表情困惑地望著他,「拉哪兒啊?」
  
  他有些發窘,想還好夜深了,路燈也壞了,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更看不到他臉紅了。他耳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燙,雙頰也發燙,十有八九是臉紅了。其實他本意很簡單,怕她摔了跤跌破皮,但話一出口就覺變了味。
  
  留紗還杵在一邊,傻乎乎等著他回答,不明所以卻又莫名的倔強。她不說話,只咬著下嘴唇,漸重漸輕,過幾秒又抿一下。巷子裡太暗,看不清東西,眼睛倒是瞪大,卻始終沒法聚焦。
  到最後她等得不怎麼耐煩,想還是拉著他衣服走算了,突然一隻手伸過來,動作有些
 慢,似乎是在摸索……有點突然碰到她手腕,頓了頓,往下輕輕握住她右手。
  
  雖然不知為何覺得緊張那一個剎那呼吸也變得急促,幸村嘴上卻十分冷靜,用他比起慣常的語氣稍微硬一些的口吻很平靜地解釋,「如果你摔跤了,我會很麻煩。」
  紗紗一愣,紅著臉結結巴巴地反駁,「我、我才會麻煩……如果你摔倒了……你又牽著我……那我不是也摔跤了?」
  幸村莫名一陣惱火,念頭一轉覺得也沒說錯,想著就要鬆開她手,結果被留紗死命逮住。她皺起眉頭,一拉他手道,「快走吧,萬一他們回來發現我倆都不在,那就不好說了。」
  幸村簡單「嗯」一聲,藉著手機微弱的光芒低著頭仔細看路,牽著她右手。
  
  那段路並不算長,留紗走過許多次也算比較熟悉。可是今天,不知為何,她老是找不著方向,腳步也是虛浮,兩步一停三步一晃,被他握住的右手漸漸開始冒汗。
  幸村擔心她跌倒,逼得自己也放慢了速度,一段百多米長的小巷,走完硬是花了一刻鐘。
  快到巷子口時留紗忽然停住,拉拉他手,叫道,「精市哥哥……」
  注意到前方有亮光,幸村忙鬆開她手,轉過頭淡淡瞥一眼她,「手機可以收起來了,前面有路燈。」
  
  她抬頭看他,心裡一怔,隨即笑了笑,附和著一點頭,「也是,再用手機當手電筒電池都用光了。」
  
  他們回到家,發現客廳燈黑著。幸村搖著頭笑了笑,先進房間整理書包,心不在焉翻一翻筆記,然後起身去敲留紗房門。
  「進來!」她在房間裡叫。
  幸村推開門,發現她正對著鏡子試髮夾。樣式看不大清晰,大概一個透明的蝴蝶結。桌上堆著拆開的包裝紙,中間放一個粉色的盒子,盒蓋開著,裡面裝的巧克力,貝殼形狀,顏色花花綠綠。
  
  幸村站在門邊,「他送的?」
  留紗把臉轉過來,看著他,神色裡帶著點驚訝。她點點頭,「嗯」了一聲,見他不再說話,低著頭就笑,指著桌子,「也沒送什麼,一包巧克力,一個髮夾。」
  幸村遲疑幾秒,望著她被眼睫半覆著的大眼睛,「我並不是反對你交朋友,只是,作為大哥有些話我不得不說……」
  留紗抬起眼,「你想說什麼?」
  「二班的遠野,今天約你去公園的男生。」幸村在門口和她對望,目光鎮靜而柔亮,「他在晚上九點過約你去僻靜的場所,這種做法很不恰當。」
  「然後呢?」她只笑了笑,一手撐去書桌邊。
  
  幸村舒一口氣,盡量使神色如常,「你應該考慮清楚。雖然你現在談戀愛為時過早,不過,如果你真的想嘗試,我認為,他不能算合適的人選。」語速有些慢,一個字一
 個字念得相當清晰。
  留紗看著他一本正經的面孔,拉過椅子坐下,兩手托腮撐著書桌,嘴裡忍住笑,「如果我一定要呢?」
  幸村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訝,沉默一陣,兩邊嘴角慢慢地往上,竟然笑了,「當然你有權決定自己的事,我沒辦法干涉,也不會干涉。這是你的私事。」他說完轉身要走。留紗急了,慌忙叫住他,「等等!」
  「嗯?」
  「你剛才說的那些……是不是……是不是指……」她暗暗做了一個深呼吸,卻還是止不住內心的翻騰。
  「什麼事?」幸村有些不耐煩了。
  她鼓足勇氣滿懷希翼地望過去,和他對視,「你是不是不想我和遠野交往?」心裡緊張,連學長也忘了叫。
  幸村卻十分鎮定,輕輕點頭,「是不想。」
  「那換成其他的人?」
  「什麼?」幸村皺起眉。
  「我說,」留紗咬了咬下嘴唇,「如果換成其他的男生……那會怎麼樣?」
  「那要看換誰了,」這話有歧義,幸村說完難免後悔,忙不迭補上一句,「其實你年紀還小,現在談戀愛是不是太早了?」
  紗紗想起先前那個沒見過的女生,氣不打一處來,聲音裡帶著惡作劇,「那你只比我大一歲,現在談戀愛就合適了?」
  幸村有些惱,「我已經告訴你,那是我朋友,根本不是那種關係。」
  「難保明天不是!」鼻子裡不服氣地哼出一聲,留紗翻著白眼朝他撇嘴。
  「你……」幸村被她頂得說不出話,半天才冷冰冰拋出一句「就算是,跟你也沒關係」。
  這一句成了導火索,滋滋地點燃她心裡隱藏多時的委屈。
  做巧克力時她告訴他,親手做是為了節約錢,跟誠意沒什麼關係。她怕他誤會,送他的一包巧克力特意分成了兩盒,一盒跟切原他們的一樣,是她自己做的;另一盒是她之前偷偷去商店買的。她把兩盒並成一包,用玻璃紙封好,送出去時心裡就悄悄盤算,幸村什麼時候會發現,什麼時候會跑來問她,怎麼巧克力有兩盒?
  她想著心裡忽然一陣高興,夾雜一點少女的心思被人察覺的興奮。
  
  可是直到現在,他始終沒拆開那包巧克力,只把它堆在房間椅子上,同其他女孩送他的巧克力一起。甚至他分不清哪一盒是屬於她的。
  幸村跟以往她接觸的男生不一樣。他不愛看漂亮女孩,他只專心自己的事,一顆心分成四份,家人朋友學習網球,沒有巧克力。即使有,也不是她的。
  他不重視她的巧克力。
  
  這一想法使她倍加沮喪,留紗坐在椅子上,沉默著,不說話了。
  幸村盯著她看一會兒,忽然歎一口氣,「她是我小學同學,後來轉學離開神奈川,我們一直保持聯繫關係不錯,這次她有事回來,

  順便來看看。」
  她嗤一聲,「這路也太順,直接順到你家了。」
  幸村眉一蹙,剛想說點什麼就被留紗揮著手打斷,「等一下!」她一把攥起手機,瞟一眼後才抬頭看他,故意笑得燦爛,「學長髮的短信,等我回復他再和你聊。」
  幸村板著一張臉,轉身離開。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07

Happy Valentine's Day(下) ...

  留紗低著腦袋,聽見幸村帶門的聲音,不重,嘎吱一下就關上了。——他涵養真是好,被自己堵得說不出話,離開時卻不摔門,只輕輕帶過。或者,是他原本就不在乎,只是見她隨隨便便收別人的禮物,心裡更瞧不起她,於是懶得和她多廢話。
  她想著想著忽然歎一口氣,摁住屏幕,掃一眼遠野發來的短信,果真是很短的信息,一共才兩句。第一句是Happy Valentine's Day,第二句是Goodnight。留紗看懂了第二句,是跟她道晚安,第一句只看明白「快樂」和「日子」,中間的根據時間猜一猜,估計是指情人節。
  跟切原一樣,紗紗也不喜歡英文,尤其是能不說英文的時候偏要裝學問冒幾句夾在一起,就比如現在,兩句英文之間夾了個她的姓——多和田,孤零零擠在一堆英文字母裡,像塊畸形的夾心餅乾。
  
  紗紗就笑了,把臉轉過去瞥一眼桌上的禮物,又伸手摸了摸頭上的髮夾。來這裡收到的第一份禮物,那感覺還真有些怪。她本該好好珍惜這禮物,巧克力也好髮夾也好,但因為送禮物的人不是她希望的那個,連帶著禮物份量也變輕了。
  過幾秒她想起該回復遠野短信,猜出那單詞的意思又怕萬一弄錯鬧笑話——萬一只是祝她有個好心情。
  好吧,她承認,其實只想找個借口和幸村說說話,問單詞純粹次要。
  
  她去敲幸村的門,不等他開就站在門外扯著嗓子叫,「問你個單詞1
  「幹什麼?」幸村打開門,一張臉板著。
  「有個單詞我不認識,我想你應該知道。」
  「哪個?」
  她照著手機屏幕念:「V-A-L-E-N-T-I-N-E-」
  「Happy Valentine's Day?」幸村皺眉,「他發給你的?」
  留紗點點頭,「什麼意思?」
  「情人節快樂,」幸村一挑眉,「這你都不知道?」
  「中間那個單詞我不認識,」她撇撇嘴,「我怕弄錯了他會笑我。」
  幸村沉默一會兒,低頭看她,「如果他真的喜歡你,是不會在意這些小事的。」
  她盯著他看一陣,欲言又止,「可是剛才你說……」
  「嗯?」
  她別過臉,聲音聽著有點委屈,「這你都不知道?」
  
  幸村一怔,突然意識到原來她在乎這個。以往她嘻嘻哈哈整天諂皮嗒臉,一提起學習就一副隨便你怎麼說我就是不改的賴皮樣,社團活動也是如此。只有錢,在提到錢、或跟錢有關的事時她才會認真,才會專心,才會心無旁騖。但直到今天他才發現,其實她在乎別人怎麼看她。
  這個發現讓他心裡陡然有些不是滋味。幸村想起從前毫不客氣拿成績開她玩笑,取笑
 她淺薄又不懂得學習,她沒什麼反應,每次都表情冷淡有時候咧嘴大喇喇笑開,滿臉的無所謂。
  其實她在乎,心裡不好受,但她就是不說。
  
  幸村沉默一陣,忽然歎了口氣,「以後我每天給你補習。」
  「英語?」她飛快吊回眼光,眉頭緊蹙,「每天都補?」
  幸村點點頭,「每天都補。」
  她歪著腦袋看他一會兒,慢慢地臉上浮起一個微笑,「算了吧,你也沒多少時間,還要給我補課,你不是馬上升高中了?」頓一回她突然驚訝地叫起來,「難道你們不用考試?」
  「立海大允許直升,」幸村解釋,把那句『連自己學校升學制度都搞不清』嚥回肚子裡,想了想話鋒一轉表情變得凝重,「但是,」
  「什麼但是?」
  他斜睨她一眼,「如果成績太差,會直接取消直升資格,換句話講,若是你成績達不到一個水準,你只能離開立海大。」
  「換學校?」
  幸村點點頭。
  留紗慌了,「我不想換學校1
  「認真唸書就不用換,」想著一直認真對她來說難度太大,怕她索性自暴自棄把書一扔說不學了,幸村忙不迭又改口,「當然,也不用太認真,並不用每一科都拿很好的分數,考試合格就算通過。」
  紗紗有點沮喪,「我已經好幾次不合格了,作弊還被逮了一次。」
  「是最後一次考試必須合格。」
  她抬起頭,眼睛骨碌碌轉一圈,咧嘴一笑,「那行,等上了三年級我就努力學習。」
  幸村嚇唬她,「隨便你,不過到時候高中部不收你,不要怪我事先沒提醒。」
  「我努力一年都不行?」她把眼睛瞪圓,幸村一看就知道在撒謊。——她能努力一年?除非每天給一千。
  
  「努力一年的話……原則上來說是很可行,」僅僅也就是原則上,他有些想笑,強行忍著,「但是,你真的能保證自己努力學習一年?」
  紗紗一怔,半張著嘴神色迷茫地搖搖頭,「不能……那個,問你一個問題。」
  「說。」
  「到什麼程度才叫學習努力?」
  
  幸村稍加思索,覺得空談理論不如舉個實際點的例子,於是直接開口問她,「柳生學長你認識吧?」
  她遲疑著點點頭,「也算認識。」
  「有他一半的程度就算努力學習了。」幸村一本正經地講完,發現留紗似鬆一口氣,一咧嘴高興地笑了,「那還不簡單?我覺得現在我就有他一半的努力程度了。」
  幸村被弄得哭笑不得,「柳生每一科都排年級前十。」
  「不會吧1留紗嚇一跳,「怎麼他成績那麼好?我卻是倒數?」
  「他每天回家都複習筆記,定期做習題,放假會去補習班。」估計是柳生形象問題,幸村決定換一個人舉例,他想起真   田,「真田學長你認識吧,他們努力程度差不多。」
  她聽著頓時一洩氣,衝他擺擺手,「那沒辦法了,那個二分之一我肯定達不到。真田學長一看就是不會娛樂的人,整天學習啊,打網球啊,抓人什麼的。」意思是指柳生一看就是要娛樂的人——幸村突然想笑。
  留紗抬眼看看他,眉頭一緊,「精市哥哥,我要是有你二分之一的努力應該就可以了吧?」說著她撇撇嘴,「我還以為柳生學長和你努力程度差不多,真田學長才是學習最用功的人。」意思是指他幸村一看就是也要娛樂的人——幸村笑不出來了。
  
  她愁眉苦臉望著他,「一天補一次太痛苦了,我們一周來一次吧?英文你幫我補,語文我找切原幫忙。」然後補一句,「放心,我不會讓他放水,我可不想高中換去別的學校。」
  「英文和數學,一週一次。」幸村邊說邊笑。留紗忽然「哎」了一聲,拉拉他衣袖,「精市哥哥,幫切原一起補吧,他英文選擇題都靠猜,作文都抄閱讀,我估計高中部很可能不會要他。」
  幸村一愣,「切原語文不錯,可以拿高分。」
  「但是英文很差啊,你剛才說都要合格的。」目光灼灼望著他,幸村在心裡叫苦,想想也是,切原英文差,乾脆一起補了吧,最後才點點頭,「話是沒錯,不過願不願意補課是切原自己的選擇。當然,我很樂意幫他。」
  「那我去問他?讓他週末過來?」
  「不用,我明天通知他。」讓她一問升學制度的事還不敗露?幸村有點犯難,也沒真想給切原補,當然補一下也沒關係。反正蒙一天算一天,努力學習從來都是好事,想著他點點頭,「如果他不願意可以讓柳生幫他補。」
  
  切原覺得自己很冤,什麼也沒幹莫名其妙就有人排著隊要給他補課。——還是他最不想學的英文,還是網球部一直欺壓他的學長,雖然不收補課費。
  仁王最先舉手報名,一根吸管叼在嘴裡,「交給我好了,把切原交給我1
  「交給你?」柳生扶著眼鏡低低地笑了,「雅治你的英文好像也是需要補習的對象。交給你我怕切原成績越來越差。」還不如擲硬幣來得有效。
  柳蓮二突然插一句,「交給真田吧,弦一郎補習切原不敢不複習。」
  「你也太狠了吧?交給真田?」仁王表示不同意,切原心生感激,剛附和了一句「我覺得」又被仁王一揮手給打斷。
  「讓幸村補不就完了?他給多和田補習一個人是補,兩個人也是補,沒什麼差別。」他把臉轉過去看切原,「你說是吧?切原。」
  切原愣了下,一臉的恍惚去看柳生,「我一定要補英文?」
  柳生點點頭,「補習對你有好處,切原你總不至於哪一天因
 為英文不合格不允許參加比賽,你希望那樣的事發生?」
  切原也不是傻瓜,他英文從來就沒合格過,「前輩,我不會說出去的。升學制度的事,我不會告訴多和田就算她考零分也可以直升,我不會說的。」
  仁王喝光最後一口飲料,轉手把吸管扔進垃圾桶,漫不經心一瞥切原,「難道沒人告訴你?高中部有規定,主科有不合格的,一律禁止代表社團參加比賽。」
  切原看的卻是柳生,「真的?」
  頓時仁王倍受打擊——這小子壓根不信他說的話,雖然的確也不是真的。
  
  柳生剛一點頭,一旁柳就跟著附和,說:「沒錯,切原,高中和初中制度不同,越出眾的社團要求越嚴苛。網球部是立海大排名前三的社團,要想出席比賽主科必須全部合格。」
  講得跟真的似地,弄得桑原一邊都信了,還抬起頭皺著眉問:「真的?什麼時候的規定?」
  丸井雙手枕著頭努努嘴也問:「開玩笑的吧?我怎麼從來沒聽說?」
  仁王咳嗽幾聲感歎著這二位幽默細胞太少了,一邊想著怎麼誆切原上當,突然感覺一隻手搭在他肩膀,轉臉一看,是柳生。
  柳生不動聲色望一眼他,「雅治你剛才開玩笑的吧?以前根本沒這規定。」
  仁王表情呆呆地點頭,「氨一聲算是答應。
  柳蓮二心領神會,明白柳生打什麼主意,主動承認錯誤,「剛才開玩笑的,我隨便說說。」
  切原一聽頓鬆一口氣,「我就說,怎麼可能有那種沒人性的規定?」
  柳生望著他,「以前是沒有,現在有了。」
  「啊?」丸井從椅子上跳起來,「你來真的啊?」
  「是真的,」柳生面無表情點點頭,「我問過那邊的學生會,至少會從我們這屆開始,主科有不合格的,一律不准參加比賽。」說罷意猶未盡瞥一眼切原,見他駭得神情大變,眼睛張大,兩邊眉毛快揉到一塊,若無其事轉過頭就想笑,有些艱難的忍祝
  
  桑原有點同情他了,「切原,不然我幫你補?」
  切原感激涕零,點著頭連聲道謝。旁邊仁王冒出一句,「桑原你有時間嗎?」眼色瞧著有些賊。
  桑原不明所以,茫然回望,「有時間,怎麼了?」
  丸井恍然大悟,「他以為你談戀愛了!那天那女孩,把你約出去那女的……叫什麼……什麼……川……」
  「叫中川,」柳蓮二幫他補充完整,望著桑原,一臉的好奇,「你跟她怎麼樣了?她拜託多和田又拜託幸村約你出去。」
  「你們1桑原一聽臉「騰」地就燒起來了,慌慌張張連手腳都沒地方擱了,「不要亂說!我、我……我和她什麼都沒發生1
  「什麼都沒發生我們才好奇,桑原你不喜歡她?」仁王是唯恐天下不亂,說
完又不怕死的再添一句,「我要是沒記錯,以前她的對象應該是幸村,怎麼現在變成你了?」
  「桑原救了她,」丸井本著一臉單純的表情說出了桑原沒來得及要求他保密的事,從衣兜裡掏出一塊口香糖,蘋果味的,「寒假我和桑原出去,碰見她被幾個男生攔住,桑原就上前幫了她。」
  「典型的英雄救美1仁王一聽就樂了,嘿嘿地笑著,「桑原這一救幸村粉絲就變桑原粉絲了。」
  柳生一旁歎口氣,「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桑原你無情拒絕了一顆少女的心。」
  桑原依舊紅著臉,可惜膚色偏黑,不仔細看壓根看不出、他磕磕巴巴地解釋,「我……我總不能騙她吧?……其實我也沒覺得她不好,我就是現在沒想過要談戀愛。」
  「桑原你太狠了,」仁王嘖嘖嘴,「拒絕人家卻又給女生希望。」
  「其實桑原也沒做錯,他只不過說了實話而已,」丸井這時頭從胳膊肘抬起,兩眼望著他,「再說,他今天不喜歡總不代表明天也不喜歡,萬一過幾天他就願意了?而且如果中川是認真的,也不至於桑原說不想談戀愛她就放棄了。」他轉過臉看桑原,「對吧?桑原?」
  桑原一時窘迫,簡直無以復加。
  仁王一邊嘿嘿地笑。
  
  切原琢磨著該幫他一把,就扯著嗓子直接岔開話題,「桑原學長,那我補習英文的事就拜託你了1說著朝他猛一鞠躬。
  桑原點點頭,總算鬆了口氣。
  



情敵來襲 ...

  留紗最近有點煩。
  夜晚一天比一天短,gong課一天比一天難,幸村發短信一天比一天頻繁。
  現在幸村摘菜做飯手機都要擱在廚房外的飯桌上,短信一來叮叮兩聲,震得一張桌子都在顫,「噠噠噠」地響。
  幸村關注電話頻繁,回短信有時候還對著手機屏幕微笑。
  
  留紗被徹底嚇到,跟切原討論又怕對方察覺,只能找中川訴苦,是找借口說幸村做飯都心不在焉了,神經整天跟一破手機栓在一起,短信一來他整個人都激動了。
  
  中川先是驚訝,嘴巴大張「哎」地一聲叫起來,「不會吧?你大哥手機款式很老?怎麼還不換新的?」對幸村沒意思了,連帶著討論幸村的話題重點也抓不住了,一顆心撲騰撲騰也只看著胡狼桑原才亂跳了。
  
  留紗朝天翻著白眼,把嘴一撇,「這不是重點好不好?我是說他最近光顧著聊短信,根本不認真做飯了。」
  「是不是談戀愛了?」中川拿手托著腦袋,把胳膊肘撐課桌上,她長吁一口氣,「男生跟男生一般不會熱衷發短信,有事都是直接電話。」
  留紗愣了下,片刻後臉色忽然煞白,「不至於吧?他多大就談戀愛了?」
  「快到十五了,」中川皺一下眉,又立刻舒展開,點了點頭,「也該是時候談戀愛了,你哥總不能一直單身吧?」
  「他才多大?怎麼能叫一直單身?」她急得差點跳起來,眼睛一轉神色忽然變得有些憤恨,狠狠一拍課桌,「你是不知道,我哥缺點有多少,誰那麼倒霉被他喜歡了?」
  「誰?」
  「啊?」
  「我問是誰,」中川兩隻手換成一隻,一顆腦袋歪著打趣地看她,「那個倒霉的女生是誰。」
  「不知道,」留紗撇著嘴,眼皮垂下表情悶悶不樂,只盯著地面,「我只替那個女生悲哀,找誰不好找上我大哥……他談戀愛了誰來照顧我……」
  對面的女生一陣驚詫,「那你以前也替我悲哀啊?」
  「啊?……不是……」雖然不至於衰到喝涼水也會塞牙縫,可是直抒胸臆還要慘遭對方的抬槓,留紗鬱悶,耷拉著腦袋衝她擺擺手,「他以前還是很好的,現在越來越奇怪了,問兩句就要生氣,一來就是『這和你沒關係』、『你連那個都不知道』……」說著她抬起眼皮,「你說他是不是個性很奇怪?」
  「也不算吧,」中川有點猶豫,「萬一他剛好心情很差。你知道,人都有心情差的時候。你大哥也是一樣,肯定那時候心情不好。說起來吧,他談戀愛也算好事,你想啊,要是他戀愛了,心情肯定不錯,心情好就不會跟你說『這和你沒關係』『你連那個都不知道』……」留紗表情逐漸憂鬱,眼睛裡慢慢帶出一絲憂傷。中川看著嚇一跳,
「你擔心他談戀愛啊?」
  「怎麼會?1紗紗驚得大叫,瞪圓了眼迅速收拾好心情。手機一響,剛好替她解圍。
  信息是遠野發來的,問她週末有沒有空,意思是想請她吃飯。紗紗沒想好,乾脆不回復,假意亂摁幾下,然後「啪啪」幾鍵清除,抬頭又看中川,「我是在想,如果他談戀愛了我會很不方便。」
  「為什麼?」
  「平時都他做飯的,家務也是他做,如果他談戀愛了整天沒事往外跑,那誰給我做吃的?誰打掃屋子洗衣服?」她愁眉苦臉低垂著腦袋,「他還說要給我補習英文,談戀愛了哪兒還有時間補習?每天都約會去了。」
  中川又抓不住重點了,眼睛霎時睜大,「幸村學長還洗衣服啊?」還打掃屋子,幫繼母的女兒做吃的,補習功課……神奈川男版灰姑娘,於是中川不厚道地笑了。
  留紗蹙眉,「你笑什麼?」
  「沒,我沒笑,」嘴角憋不住還是朝上挑,拚命忍住,「幸村學長不錯嘛,還幫你洗衣服。」
  「他用的洗衣機,又沒用手,」留紗一撇嘴,心裡卻止不住的得意,立刻把聲音拔高一度,「所以你看!他談戀愛我損失就大了,飯沒人煮,衣服沒人洗,英文也只能跟著切原去找桑原學長了。」
  「桑原學長?」中川眼睛瞬間擦亮,精神為之一振,「好啊好啊,找桑原學長。」
  留紗微抽搐嘴角,「你還在喜歡他啊?」有女孩子一聽桑原的名字就兩眼冒精光,這情況她是第一次遇到。
  「當然了,你大哥的照片我都收起來了,花錢買的,扔掉划不來。」她頓了頓,慢慢露出一個貌似狡黠的微笑,「不過……你要不要買?我們關係好,付一半全部賣給你?」
  「……」留紗對此很無語。
  
  切原跟著桑原日子很是愜意。桑原反而有些迷茫。他個性老實人又善良,琢磨著切原是被騙來的,其實心裡有些同情他,乾脆補完課順便請他吃個飯,再搭上習慣了被請客的丸井,吃完飯三個人又結伴去遊戲室鬧一陣,開銷可想而知。
  
  切原日子舒坦了,桑原開始心痛自己的荷包了,想乾脆別補習算了,反正就是作作秀,切原也不是真的很想學。
  仁王閒得沒事幹,一個勁把切原往自己身上攬,「桑原你不要給我好了,反正最近沒什麼事,給他補兩天順便我也複習一下。」
  
  最後一句假的吧?柳生一扶眼鏡覺得整整切原也挺有趣的,比遊戲好玩多了,就一本正經跟桑原提建議,「你補了幾天也累了,換我和雅治幫他補,看看效果怎麼樣。」
  
  這句以後柳蓮二都開始同情切原了,在一旁很沒有誠意地勸阻,「不要整過頭了,萬一弄不好給赤也留下心理陰影?」
  「柳你想到哪
兒去了?」仁王立刻抗議,「我跟比呂士是真心想幫他提高英文水平的,你不要歪曲我們一片好心。」
  「不可能吧?」丸井吊兒郎當摸出一包口香糖,散到仁王時突然笑了下,「你對切原還存了好心?」
  仁王接過口香糖表情幽幽歎了口氣,「你對我誤會太深了。丸井,」轉過頭去,「你應該重新認識我。」
  「重新認識?」柳蓮二一臉的驚詫,隨即神色自若搖了搖頭,「我看還是保持現狀的好,重新認識搞不好誤會更深……對了,幸村妹妹今天起來正式加入網球部,下午社團活動提前結束,打算開個歡迎會。你們看怎麼樣?」
  
  仁王預備反駁的話瞬間被堵回喉嚨深處,憋半天才迸出一句,「今天啊?」
  「今天不行?」柳蓮二望著他。
  「行,」仁王開始笑,「你們動作挺快啊,才多久就搞定了?」
  「等真田離開學生會這事也沒那麼好辦,」柳生轉過頭來,一本正經,「烹飪社社長估計還得雅治去勸勸她。」
  仁王苦悶,「你饒了我吧,要是我得罪你你可以明說,別把我跟她拉在一起。」
  「她不是還給你燉雞湯?」丸井一旁嚼著泡泡糖,嘿嘿直笑。
  「有人寄一碗湯給你你敢喝?」仁王怒了。
  丸井樂不可支,「桑原寄的我就敢喝。」
  「比呂士寄的我也敢。」仁王也笑。
  一旁柳生迅速撇清關係,「雅治你別想了,我不可能寄碗湯給你。」
  
  這時桑原突然抬起腦袋,本著一臉淳樸的表情十分老實地說:「我在想,仁王,如果是切原寄給你一碗湯,最好你不要喝。」
  「不至於吧?」仁王苦著一張臉,「他還打算下毒啊?」
  「切原沒那麼狠,最多放點瀉藥……對了,歡迎會我打算大家一起請她吃個飯,你們看怎麼樣?」柳蓮二現在是練出來了,抬槓結束直接轉移話題,也不管你究竟還打不打算接下句,反正問題是拋出來了,你不說別人也會理。
  丸井就是那個「別人」,非常會配合,「也請幸村吧,他是部長,大家畢業了應該請他吃頓飯。」
  柳蓮二拍板同意。
  
  幸村得知自己也被請了時,說不感動那是假的。仁王飯桌上還拿橘子汁敬他,說幾句柳生聽得雞皮疙瘩都掉下來的話。當然輪到柳生仁王也覺著受不了,事後評價柳生真心講的那句「謝謝你」怎麼聽怎麼感覺肉麻。柳生說他腦袋進水了。
  
  切原坐一旁安靜吃菜,順便和留紗有一搭沒一搭聊幾句,突然聽見丸井招呼他,「切原,三年級起就是你當部長,不起來說兩句?」
  「啊?」切原愣了一下,感覺胳膊被留紗推一把。他轉過臉,她朝他擠擠眼睛,「沒關係,隨便講兩句就是了。」
  
  切原
 一臉嚴肅地起身,心裡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一聲才結結巴巴地表決心,兩眼先望著幸村,「部長你放心,我、我……我不會讓你丟臉的1
  「那我們呢?」丸井第一個抗議,「你只是不讓部長丟臉啊?」
  切原一怔,忙不迭訕訕改口,「一定不讓立海大丟臉!絕對!我保證-…前輩們放心好了。」
  幸村溫和的笑,旁邊真田伸手一壓帽簷,「的確有一些不放心。」
  「主要是你的個性,」幸村抬眼,看著切原立時拉出一張苦瓜臉,就笑,「赤也球技沒問題,個性方面需要改一下。」
  頓時切原喜出望外,咧開嘴嘿嘿一笑,「你放心,部長,不會讓你失望的。」幸村一句「你球技沒問題」樂得切原眉開眼笑,胸腔裡似騰起一隻花蝴蝶,來來回回上下翻飛。
  紗紗也替他高興,坐在一旁傻乎乎地笑。仁王瞥見,支胳膊肘一碰柳生,努努嘴示意他看。
  
  這時,幸村忽然手機響了,叮叮清脆地兩下。留紗轉過臉,沖一旁的空氣撇撇嘴,「又是短信。」
  



波瀾暗湧 ...

  幸村把手機摸出來,低著頭按兩下,表情一怔,忽然站起身就往外走。
  留紗一手攔住他,「幹嘛?切原還沒講完呢。」
  身旁切原連忙點頭,「講完了,我話已經說完了。」留紗扭腦袋狠狠一眼瞪過去,切原覺得莫名其妙。
  幸村低頭笑笑,拍拍她肩膀,「我有點事,你們先吃吧。」後一句是對大家說的,他前腳一挪仁王后腳就想跟上去,被柳生強行阻止,「你夠了吧?什麼熱鬧都想湊?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仁王哭喪著臉,「我就想拿瓶汽水。」
  柳生轉臉一瞥,橘子水是見底了,於是側身讓他,「那你去吧,順便多拿兩瓶,還有吸管。」
  仁王起身拿汽水,留紗氣悶一個人拿筷子在桌邊緣畫圈圈,一邊畫嘟嘴一邊詛咒幸村,「手機沒電……手機沒電……」
  切原有些好奇,「你手機沒電了?」
  「啊?」把嘴一撇,紗紗搖搖頭,「不知道,可能吧。」
  「你心情不好?」他算是看出點苗頭了,就是猜不到原因,切原很單純,以為留紗又和部長鬧矛盾了,於是好言安慰,「部長吧……可能就是嚴格一點,其實他人還是很不錯的。」
  「怎麼個不錯?」她斜著眼角看他,「你具體說一下,哪些地方不錯?」
  「這個……」——完了,他搜腸刮肚了半天搜出與幸村沾的上邊的優點不外乎就是球技過硬成績不錯外加平時愛笑,要說個性的優點,切原縮著脖子仔仔細細回憶一陣,感歎還是自己的優點比他多。
  
  留紗一旁不耐煩了,「你不會一條也沒想到吧?」
  「怎麼可能?」切原飛快否認,喝口汽水開始悉數,「部長他球技好啊,連我都贏不了他。」
  「你在表揚自己啊?」
  「不是,我只是陳述事實,」切原很老實地承認,其實自己真的是立海大的王牌,「你看,這頓飯以後雖然名義上不是,其實我已經算是部長了,但我還是贏不了幸村學長。所以說他球技很好。」
  留紗望著他,「那除了他你就是網球部第一了?」
  切原低頭琢磨一下,抬抬眼皮,「你是問現在還是問將來?」
  「現在。」
  「哦,那還不算,」切原說,「幸村部長往下還有真田副部長,柳學長。」
  「……」
  原來你只排第四啊。留紗想笑,又不想打擊他,於是眨眨眼睛說,「沒事,切原,等他們一畢業你就是第一了,立海大誰也打不過你。」
  「就算他們還在,總有一天我也會是第一。」切原轉過頭來,眼神認真得像個男人,「我相信我能夠做到。」
  那一刻她竟然覺得切原的眼神很有味道,說辭很氣勢,雖然內容稍微熱血,可能想法也有些天真,但是無法否認,
那時的切原很像個男人,不是被仁王柳生集體捉弄即將升初三的男孩,而是有想法有決心有擔當的男性。
  
  留紗覺得他認真得有些帥氣,乃至於當仁王取回汽水和柳生開始就幸村避嫌就為一短信交換意見時,她還歪著腦袋去看切原,目光從眼睛自衣領豎掃一遍,彎起眼角竟然笑了,「加油,切原,我覺得你應該能行。」
  切原有點不好意思,伸手抓抓頭髮,「才『應該』啊?」
  她嘿嘿地也笑了,拿瓶子碰碰他的,「那你不是努力兩年了嘛,我哥也在努力啊,所以你光努力還不行,你必須比他更努力,更用功,那樣才有希望。」
  
  切原臉有轉紅的跡象,連忙拿玻璃瓶子半遮著臉,吸一大口汽水,呼一口氣才道,「那是,部長一直很努力,以前住院還忘不了叮囑比賽。」他頓了頓,「其實我很佩服他的,部長球技好,個性又不張揚。」
  「他的優點就是個性不張揚?」紗紗又想起那些短信,幸村起身說「有事」非要出去回電話,心裡難免有些不好受,「對誰都笑,這樣很容易讓人誤會的,有話也不說清楚。」
  「誰誤會了?」切原張大一雙眼,「誤會什麼了?」說著突然蹙了蹙眉,「部長也不是對每個人都笑的,你說的那個對每個人都笑的,是青學的不二學長。」
  「嗯?」
  「他才對每個人都笑。」也對他笑過,當時切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過後來差點被打趴下。
  「部長也有生氣的時候,部長生氣很恐怖的,」留紗發現切原聲音變小了,表情驟然有些神秘,「部長生起氣來仁王學長都不敢說話了,說一句錯一句。」
  「生什麼氣?」
  「部長很忌諱別人說他像女生。」
  「其實……」她抬起頭,遲疑著斜眼角去瞄幸村,發現他也在看她,眼神一相觸碰忽然彎起嘴角笑了笑,然後別過頭去。
  她驀然有些沮喪,「算了,其實他也不像女生,只是喜歡微笑而已。他對別人態度很好,對我就很一般,雖然他不吼我,但是凶起來我也很怕他的。」
  「那是因為他當你是自己人,你是他妹妹,所以跟別人不一樣。」
  她抬起眼,「是這樣?」我跟別人不一樣,因為我是他妹妹——語序一換,留紗比先前還要鬱悶。
  
  仁王坐在隔壁桌喝著汽水邊觀察,隨後一擱瓶子得出結論,「切原戲份加重了。你看……聊一晚上了。」
  那個「你」指的自然是柳生,他轉過頭也瞅一眼,滿不在乎笑了笑,「說不定都聊的某人。」
  柳生口中的「某人」正和真田說話,講了沒幾下桑原插一句,幸村就轉過頭來,對著切原笑,「赤也最近補課怎麼樣?有沒有進展?」
  切原「啊 」
了一聲,連忙點點頭,「有、有進展!」
  「不可能吧?你才補幾天就有進展了?」仁王一說話就拆他台,把切原定性為不說老實話的小孩,「不如這樣,以後我和柳生輪流幫你補,保證你成績越來越好。」
  他飛快搖頭,「不用,不用。現在這樣挺好,真的。」
  
  「補課去遊戲廳不是很妥當吧?」柳蓮二不緊不慢,一句切中要害,轉眼似有若無瞟一下桑原,旁邊丸井臉刷地就紅了。補半個小時去遊戲廳放鬆一個小時是他的提議。
  切原一時窘迫,縮在位置上半天不說話。
  留紗拿胳膊肘碰了碰他,語調輕快地說:「這樣吧,週末你來我家,我們一起補,反正我哥也要幫我補習,順便就幫你一起補了。」
  切原驚訝,「每個週末去部長家?」說一點不心慌那是假的。切原其實不怕幸村,他樣子溫和對人也友善,說話有條有理和和氣氣,但是當臉有時比鍋底還黑、尤其扇他巴掌毫不猶豫的真田副部長,對幸村部長幾乎達到言聽計從的地步時,切原終於明白自己是看走眼了。——幸村內在就是一怪胎,球技是怪胎個性也一樣。
  
  「你一次補習兩個太累了,我和柳生幫你分擔。」仁王攥著汽水瓶子說。
  幸村微笑,「沒關係,其實差別不大,只要赤也不會覺得每個週末到我家來會很麻煩。」
  「不會!」但是內在因素再不穩定,總比一看就是盯著要整他的人來得好,於是切原義無反顧選擇了前者,「那我還是週末去部長家好了。麻煩你了,部長。」
  
  柳生下來扶著眼鏡勸告仁王,「早跟你說不要每天都整他,你看,切原寧願每個星期去幸村家都不願意讓你補習功課。」
  「你得看看還有誰在吧?」仁王滿不在乎揮一揮手,「又不是幸村一個人在家。」
  
  那天興致聊高了,幾個人準備暢談理想的時候切原突然問了句,「部長,是從這個星期開始?」
  紗紗又開始鬱結,聽著幸村說「下周吧,這個星期我有事,不好意思」心裡酸酸地開始冒氣泡,頭一扭也撇著嘴說:「其實這個星期我也有事,所以你下周再來吧,我們家這週末沒人。」
  幸村看著她。
  在他的注視下留紗慢慢抬起眼睛,很平靜地說:「有人約我吃飯,吃完飯估計還要聊一下,或者看場電影。」
  丸井嘻嘻哈哈地笑,「中川約你啊?把桑原也帶上吧,你說怎麼樣?桑原?」
  桑原急得變結巴,「當、當然不行!」
  
  「不是她,」她抿唇笑了笑,「是二班的遠野學長。」
  丸井嚇一跳,轉過頭迅速和仁王交換視線,彼此從眼睛裡看出對方的驚詫。柳生看一眼仁王,「和雅治一個班的?」
  仁王開始
 回想,「是一個班,不過很少說得上話,我跟他不熟。」他又轉過頭,「丸井你和他關係怎麼樣?」
  丸井搖搖頭,「不熟,說過的話沒超過二十句。感覺他人吧……怎麼說,應該算比較沉穩、冷靜的那型。」突然他補充一句,「遠野是副班長,成績還行。」
  
  幸村一旁聽著,一直保持沉默,過幾秒終於抬起眼,「你答應和他交往了?」
  「也不一定,先出去一次試試看吧,」她說著輕描淡寫笑了笑,「沒試過我怎麼知道合不合適?」
  丸井附和著點點頭,「他人應該不壞,出去玩玩也沒什麼關係。對了,最近上了部新片,你們倆吃完飯沒事剛好可以去看看。」
  接著留紗問他到底是哪部片子,丸井思索一會兒一口說了幾個片名,還建議她先上網查查。切原瞪大眼轉臉望著她,像不認識似的。
  真田轉頭望了望幸村,他臉色終於起了變化。
  




風起雲湧 ...

  「幸村你怎麼了?臉色看上去不大好。」柳蓮二轉過頭看了看他,帶著一絲淺笑的臉上透著一股真誠。——十分真誠地調侃他。
  幸村也笑,搖了搖頭,很平靜地說:「沒事。」
  仁王清著嗓子斜斜眼角,和柳生迅速交換了視線,都心照不宣地露出微笑。丸井拍拍他肩膀,「你笑什麼?」
  仁王嚇一跳,忙搖搖腦袋,「哦,沒有,我在想遠野。」
  「你說跟他不熟。」
  「是不熟,但是仔細想想……突然有點印象。」
  「怎麼了?」留紗把筷子放下,望著他,「學長他有什麼事?」
  「我想想……」仁王真的開始思索了,表情剎那變得很嚴肅,心裡琢磨著遠野之前似乎有女朋友,好像還不止一個,可是他不敢說,還是丸井皺著眉頭回憶起往事,「他好像申請加入網球部。」
  「這麼一提我也有印象,他是填了申請表格,」仁王望向真田,「你有沒有印象?」
  真田一壓帽簷,低著嗓子說:「沒有。」那時候他也處於填表格被人挑選的階段,不像現在,輪到他挑別人了。
  柳蓮二轉過頭,「填過申請表格應該會有記錄,可以查到。」
  「這個沒有查證的必要吧?」紗紗有些不高興,一直懷疑遠野的動機就像變相否定了自己的魅力——她有那麼差?一個男生想跟她交往背後就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說罷她笑起來,比剛才任何時候都要開心,「網球部是立海大很厲害的社團啊,想加入的人自然很多,學長就算寫過申請表格也是很正常的事。」她望著幸村,眼睛慢慢瞇起,「你說是吧?精市哥哥。」
  
  幸村看她一會兒,等一桌人都安靜下來才把目光對準柳蓮二,微微笑道,「她說的沒錯,沒什麼好查的。寫過跟沒寫過並沒有區別。一張表格而已。」
  柳蓮二覺得冤。他又沒說要去查證,不過就是陳述個事實,結果被幸村正兒八經的叮囑,不要去查,查了沒意義。
  氣氛突然有點僵,仁王想打圓場一把攥住切原要他唱首歌助興,切原免不了要反抗,雖然結果等於零。
  切原唱完歌眾人又聊幾句。散場前留紗站起來端著飲料瓶感謝一番,又表示會盡力協助切原,當一個稱職的經理。氣氛恢復如常。各人高興散去,柳生、柳、仁王走一道,這讓幸村倍感不踏實,料定自己會被議論。
  仁王以實際行動第一個證實幸村的推斷,走了還沒半條街就轉過臉去看柳蓮二,順便問他,「你真的要去查啊?」
  「我從來沒說要去查,」蓮二感覺很無奈,「不過如果你和柳生需要,我可以幫你們查查記錄。」
  「我不需要,」柳生迅速撇清關係,「需要知道記錄的人是幸村。」
  仁王笑
,「他說她說的對,查了也沒什麼意義。」
  「你看,幸村只說多和田說的是,沒有查的必要,查了也沒什麼意義,」柳生說完一扶眼鏡,咳嗽一下清清嗓子,「但是他並沒說,自己不想知道。」
  接著他望向柳,柳蓮二一臉沉穩地點頭,「你說的是,如果是幸村想知道,自然另當別論。」
  「也就是說……」仁王略一蹙眉,咧開嘴道,「假如是幸村想知道,我們當然應該查一查。萬一出什麼事了……問題是,」突然他瞪大眼睛,「幸村真的想知道?」
  柳生沉思幾秒,「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他想知道,只是不方便明說。」
  「即使只有百分之十的幾率,我們也該查一查,」柳蓮二微微歎了口氣,「幸村為網球部做了多少貢獻,我們大家都有所見。即使他只有一瞬間的念頭很想知道,我們也該幫他查一查。」
  聽完仁王目瞪口呆了好半天,直到路口亮起一個紅燈時才回過神來,附和著也點了點頭,「那是,既然是幸村想知道,我們當然要幫他了。」
  蓮二說話太具技巧,一段話分析完了,直接變成其實他們不想插手苦於幸村是部長平時為部裡操勞了勞心勞力費神了,他們出於道義站在朋友的立場必須幫他於是被迫去查記錄——不過仁王明白,其實柳蓮二看戲的成分居多,他骨子裡比柳生還八卦。
  
  柳蓮二翻記錄十分神速,隔天下午就把消息傳達給柳生、仁王:遠野一年級填過申請表格,看記錄當時已經批准入部,後來不知為什麼突然又退出了。
  丸井手捏著筆在小黑板上筆法一揮,圍繞著「為什麼」重重畫了個圈,把筆一扔,「他怎麼突然就退出了?有些人想進還不讓進呢。」
  「難道和幸村有關係?」桑原一向很老實,此刻有必要也自行展開聯想了,「名額有衝突,所以沒讓他進?」
  「上面寫他自動退出的。」柳蓮二瞥一眼他,面露一絲狡黠的笑,「自然,也有可能是出於什麼特殊的原因被迫自動退出。」
  「這話有歧義吧?被迫的怎麼能叫自動退出?」丸井表示不同意,心裡還捏著那支畫圈用的筆。
  「行為上是自動,但是感情上是被強迫。」仁王苦思冥想一陣,忽然挑高了音調一手拍去桌子上,『啪』地一聲響,「這事沒那麼簡單!——你想,原本多和田是要盡力協助切原的,她本來是跟切原的,現在被遠野追走了,工作肯定會受影響。」
  「還沒追走,只是出去約個會,沒那麼嚴重。」丸井想了想拉過一張椅子坐下,抬了抬眼皮,「再說,多和田一早是跟部長的,說起來也談不上本來是跟切原。」
  仁王撇了撇嘴,「幸村態度有問題,多和田遲早跟切原走。」
 桑原聽懵了,突然抬起頭來,傻乎乎冒出一句,「不是吧?我們一畢業就退部了,多和田是經理當然是跟切原了。」
  「看!連桑原都分析出來了。」仁王很高興,一句話就對桑原立場下了論斷——跟自己站一起,認為幸村戲份越來越少了。
  「那個『連』字是什麼意思?」桑原還有點不高興,一臉的無奈樣。
  「話題不要扯遠,我們是談遠野的動機,不是談多和田跟誰走。」柳生自持穩重清清嗓子,然後吩咐仁王,「雅治,既然事情說不定不簡單,那就麻煩你去告訴幸村一聲,讓他自己衡量。」
  「你叫我去?」仁王愣了。
  「其實誰去都是一樣,問題的關鍵,這事有苗頭是你最先發現,所以你去最妥當。」這話柳蓮二說得有些懇切,「如果你不親自去,譬如我們向幸村轉告『仁王覺得這事有蹊蹺』萬一他問起來你怎麼自己不找他說……」
  話故意留了半截,仁王從中竟琢磨出威脅的意味——他總算是明白了,不去比他去結果更淒慘。
  
  下午社團活動一結束,仁王真的去堵幸村,聲音期期艾艾的,「部長,有事跟你說。」
  幸村收好拍子,轉過身來,「什麼事?」
  幸村像往常一樣微笑,神情溫和,仁王瞧著突然就開始緊張,「其實遠野有填過申請表格,前輩們也批准了。」
  幸村愣了一下,「他退出了?」
  仁王點點頭,神色配合著變得凝重,「沒查到原因,他自己退出了。後來加入攝影部。」
  這時丸井走過來,一手搭到仁王肩上,嘴裡嚼著泡泡糖,「你們在談遠野啊?提起這個我想起個事,下午聊天聽別人提的。」
  幸村看一眼他,「什麼事?」
  「遠野之前交過三個女朋友,比仁王速度還快。」
  仁王立刻抗議,「我只交過一個,根本談不上速度。」
  幸村沉默那會兒丸井連忙解釋,「我們看你有些擔心才去查的,你可千萬別想歪了。」
  幸村怔一下,突然笑了笑,「謝謝,其實我是有些擔心。」
  「擔心你就實話跟她說吧,你妹妹會明白的。」仁王看著他,「其實你也是為她好,畢竟……萬一是被人騙了,到時候她更傷心。」
  幸村點點頭,又要道謝,忽然手機鈴聲隔著書包傳出來。他彎腰摸出手機,語氣驟然變得很輕快。
  過一會兒他轉過身,抬頭向上看,仁王順著他目光也往上,看見一長髮女生施施然從台階上下來,耳朵邊握有一手機。等到看台欄杆前時,她合上手機,臉上掛著一絲俏皮的笑。
  仁王看著她,眼睛都瞪直了。當然不是因為她漂亮,是因為幸村也對著她微笑,張口就是一句「你怎麼來了」。
  那邊柳蓮二反應神速,一轉身迅
 速摸出記事本,提筆就要記。
  柳生有點詫異,手差點搭去桑原肩上了,臉也不轉地問,「那是誰?幸村朋友?」
  桑原依舊很老實,搖搖頭,「應該是吧。從來沒見過。」
  
  於是一堆人紛紛圍過去,臉上紛紛寫滿了好奇。那女孩臉忽然就紅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咬著下嘴唇瞄了瞄幸村。
  幸村也笑了,跟大家介紹說是他朋友,從前的同學,姓吉澤。
  丸井第一個開口,問幸村,「吉澤同學要來立海大唸書?」
  那女生搖搖頭,對著丸井甜甜一笑,「我只是有事請假回神奈川,過幾天就離開。」
  
  切原站在人群之外,也伸著脖子朝裡張望,見著那女孩一襲奶白色及膝連衣裙,淺藍片色的小坎肩,都沒什麼複雜的圖案,花色十分素淨。她膚色白淨,瓜子臉,大眼睛,髮型是最近比較常見的馬桶蓋,整整齊齊剪成一排安安分分搭在額頭上。
  切原看得仔細,突然旁邊伸過一隻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你在看什麼?」
  他回過頭,見是留紗,就指指台階的方向,「部長的朋友來了。」
  留紗大大的眼睛霎時睜圓,半覆著眼睛的睫毛忍不住輕微的顫抖——像是被人拿什麼東西重重捶了下腦袋,她心裡驀然有些氣悶。
  
  幸村視線越過柳生肩膀,也瞧見她,就抬手招呼她過來。留紗愣在原地,表情呆呆的。切原拍拍她肩膀,「部長叫你。」
  她這才心不甘情不願拖著步子慢慢挪過去,撇著嘴問他,「你叫我啊?」
  「你這是什麼表情?」幸村沒好氣地看她,把臉轉過去朝著吉澤熏,微微地笑了笑,「我妹妹,留紗。紗紗,這是吉澤學姐。」
  留紗懶洋洋抬抬眼皮,動動嘴唇皮笑肉不笑地說:「你好,吉澤學姐。」
  「初次見面,你好。」吉澤倒是很禮貌,一點不介意,反而近乎討好地對著她微笑,說一早就聽你哥哥提過,說多了一個很可愛的妹妹。
  幸村聽著就笑起來,拿手拍了拍紗紗腦袋瓜,動作難免有些親暱,「人是可愛,就是愛闖禍,經常惹麻煩。」
  留紗嘟起嘴,「也不是經常吧,哪兒有你說的那麼誇張?」
  幸村搖搖頭,「一點都不誇張,現在操心你比操心我自己還多。」
  「我有什麼好操心的?」她抬頭斜他一眼,不滿地揚揚眉毛,把嘴撇了下,小聲嘟囔一句,「又沒幹什麼出格的事。」
  「怕你幹出格的事,」幸村拍拍她肩膀,一指前方的台階,說「你等等,我去更衣室換件衣服。」然後目光又對準吉澤,輕微笑了笑,「馬上就回來」。
  
  留紗聽話坐去台階,屁股還沒落地,吉澤從手提包裡掏出一包紙巾,抽出兩張飛快遞過去,「先擦擦吧,裙子
 弄髒了。」
  她沒伸手接,吉澤覺得尷尬,退不是進也不是,只是面部表情依然保持微笑,說「你哥哥以前跟我提起過你」。
  紗紗蹙眉望一眼她,猶豫了會兒,伸手接過紙巾,喉嚨裡悶悶擠出一聲「謝謝」,然後隔著距離和她坐一排台階,抿抿嘴唇想了想慢慢轉過頭去,「吉澤學姐……」
  「嗯?」
  聽聲音她有點遲疑,「我哥……精市哥哥,他都怎麼跟你說的?」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07

約會(上) ...

  「你要聽真話?」吉澤歪著腦袋好整以暇盯著她瞧。
  留紗愣了一下,迎上她探視般的目光,心裡一怔,左右嘴角不自覺輕微擰了下。
  「那假話是什麼?」她有點不高興,眉頭皺了點,「你說吧,我認真的聽。」
  「那個……」其實吉澤有些尷尬,她開個玩笑似乎對方有些不耐煩了。她規規矩矩坐在擦過的台階上,一雙手扶住手提包放在膝蓋前,想了想,才微微笑了笑,「他說,雖然有時候你有些調皮,讓他常常不放心,但是,其實他很高興自己多了一個妹妹。他說你聽話的時候也是很乖巧,很討人喜歡的。」
  頓時留紗倒吸一口涼氣,眉毛眼睛快皺到一塊兒,「也就是說……其實他很不高興多了一個妹妹?雖然有時候我不會添麻煩,但大多數時候都讓他很費心?他覺得很累?」
  「怎麼會?」吉澤愣住,片刻後恍然大悟似的摀住嘴巴,「不是不是,你誤會了!剛才我說的是真話,那些是真的。」
  留紗一扯嘴皮子,帶點惡作劇成功似的笑,「哦,這樣。我還以為你講的反話。」
  「如果是反話,那就肯定是……」吉澤笑得微瞇起雙眼,「他不喜歡你。」
  「那意思就是指他喜歡我?」
  吉澤睜開眼,盯著她仔細打量一陣,才點點頭說:「是,他說其實有個妹妹挺不錯。」
  「嗯。」紗紗轉過頭去,過一會兒又吊回眼光,望著她,「我哥小時候怎麼樣?聽他說,你們倆小學一個班的。」
  「他提起過我?」
  她有點不高興了,「提過一次,我問他他就說了。」
  「你問他?」
  「他老是發短信,飯也不好好做,我實在看不下去就問了。」
  「幸村在家裡做飯?每天?」她叫他「幸村」,紗紗心裡終於平衡些了,忍不住冒出一絲小小的得意,臉上卻仍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也不是每天吧,不過多數時候都是他煮。他煮的東西還不錯,花樣也不少,過一段時間才會煮重複的菜。」
  吉澤也不是傻瓜,沒聊幾句隱約就覺察留紗存了什麼念想,也不點破,心裡有些冒酸,也不表露,只不以為意挑唇輕輕一笑,「我現在突然有些羨慕他了。」
  「羨慕?」留紗訝然,「為什麼?」
  「有個有趣的妹妹生活就不會單調了。以前你哥哥可不會對別人說什麼『操心你比操心我自己還多』。」
  她抿緊嘴唇,眼睛滴溜溜在眼眶裡轉了兩圈,琢磨著這話應該不是諷刺,可心裡還是不怎麼舒服,就歪著腦袋問道,「那你覺得我哪兒有趣了?」
  「這個……」
  跟著她突然坐直,眼裡含著點笑,「我是指,精市哥哥經常說我很麻煩,可是你怎麼會覺得我很有趣?」
 吉澤頓覺窘迫,「有趣」是隨便說說,也不知她是當真還是故意想給她難堪。女生的心思永遠是纖細、敏銳的,尤其兩個跟同一位男性扯上關係的女生。她直覺留紗對她的態度,不說抱有莫名的敵意,友好親切什麼的是遠遠談不上了,但她還不至於生氣,即使心底稍有微詞,面上依然可以保持溫柔。
  
  吉澤笑著,「大概因為我是獨女,我沒有妹妹,所以有時候希望自己有一個。」
  留紗別過頭,盯著她細看一陣,慢慢地臉上浮起一個微笑,「就算有,也別有像我這樣的。」說著微微瞇起眼,「精市哥哥是脾氣好,性格寬容,換別人試試,估計早被我氣得吐血了。」接著她講起海原祭幸村被自己嚇得臉色發白,鼓起腮幫子搖搖腦袋說其實你別看他那樣,他膽子挺小的,隨便嚇嚇臉色就發白了。吉澤也跟著哈哈大笑,「想不到他膽子那麼小,原來還怕鬼。」
  
  這時,幸村從更衣室回來,瞥見台階處兩人笑得前俯後仰,一時心裡有些好奇,「怎麼了?什麼事這麼開心?」
  留紗轉過頭,笑著一張臉,「吉澤學姐說有我這樣的妹妹很有趣,我就告訴她有我這樣的妹妹絕對不只有趣,還容易受到驚嚇。」
  吉澤捏著手提包稍稍站直,唇邊忍住笑,「然後她舉了些例子,為什麼會受驚嚇。」
  「那為什麼會受驚嚇?」切原站幸村背後傻乎乎問了一句。幸村稍微扭頭,把四分之一側臉對準他,也不開口,只是稍微露了點微笑。留紗撇撇嘴,轉過頭對吉澤說「看,我哥最喜歡用微笑嚇人了」。
  幸村聽了沒好氣瞥一眼她,半天講不出一句話。
  
  等人都走出一段距離了,切原才恍惚過來,伸手抓抓蓬鬆的頭髮,臉上爬滿了茫然,「部長在嚇我?……我怎麼沒覺得。」
  仁王一把勾住他脖子,笑嘻嘻地說:「切原的直覺不管用。你直覺往東,以後最好往西走!」
  
  切原力圖反抗,飛快掙脫出他手臂,回過頭抓起書包猛喘了口氣,「不是!……其實我直覺有時候很管用的。」
  仁王卻沒理會,只伸長脖子注視著走遠的幾個人,感覺真田很有燈泡的氣質,然後摸著下巴若有所思。他轉過頭問柳生,「你覺得幾個月?」
  「嗯?」一時柳生沒回過神,片刻後才開口,「起碼三個月。」
  「你呢?幾個月?」仁王又別過頭看桑原,一臉的認真。
  桑原比較老實,剛想問「你到底在說什麼」突然旁邊柳蓮二橫插一句,「半年吧,我覺得肯定要半年」。
  仁王就笑,又去看桑原,「你也覺得要半年?還是三個月?」
  桑原愣了愣,倒是丸井忍不住先問他了,「你們在說什麼?三個月半年的?那是什麼?
 」
  仁王轉過頭,發現切原背著網球袋也是立在一邊等答案,感覺無論如何自己也得照顧切原的感受,只得以隻字片語提醒對面兩個隊友,「其實很簡單……部長朋友不是來了?」
  切原恍然大悟,點點頭一臉樸實地說:「哦,我明白。我覺得這種事如果真的來了也是很快的,可能一個月,也可能要一年。」
  這時切原手機響起,他手忙腳亂摸出電話,跟學長道了別,點著頭風也似的飛奔出校園。
  
  等他跑得不見人影,柳蓮二才發表自己的疑問,「仁王,剛才你問的是那個?」
  「當然不是,那種問題有什麼好研究的?」
  「那你在問什麼?」三個月,半年?——丸井只想到一種可能,滿腦袋掛滿了黑線。
  「幸村、吉澤,多和田,切原。」仁王數出四個人名,然後笑著看桑原,「明白了?」
  「啊……」桑原頂著一臉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的困惑表情,微張著嘴慢慢點了點頭,「大致明白了。」
  丸井跟著點點頭,也笑,「那我也明白了。」反正不懂問桑原。
  「那好,」仁王轉過頭去,看柳生,「你還是認為三個月?」
  「起碼。」柳生扶一扶眼鏡,鏡片後射出兩道銳利的目光,「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一年半。」
  「我賭兩年。你呢?蓮二?」
  柳蓮二認真思忖幾秒,很穩重地搖搖頭,「三年。」
  「夠狠!」仁王衝他豎起大拇指,又轉過頭看桑原,「你們倆一樣?」
  丸井想了想,說:「我跟你一樣吧,兩年。」
  「我贊成柳的意見,」桑原表面穩重,內心一片茫然,「不過輸的人怎麼辦?」
  仁王說:「老規矩,請吃飯,把所有人都請去。」
  「吉澤也請?」丸井有些困惑。
  「當然,分出勝負了說不定吉澤也能一塊去吃飯。」仁王說完丸井更覺困惑,又不好多問什麼,只能晚上回家去網上敲桑原。
  「對了,桑原,今天仁王他們發起的賭約,到底是指什麼?」
  桑原嚇了一跳,「你不知道?」
  「不知道,你知道就說一聲。」
  桑原有點不好意思,啪啪在鍵盤上敲了兩下,「其實我也不知道。」
  「……」丸井一陣沉默,「算了……當我什麼都沒問過。」
  
  留紗回到家裡就抱著字典坐在沙發上亂翻,把腦袋撐在沙發扶手上,兩手舉著字典懸在半空中。
  幸村洗完菜出來,發現她姿勢換了,把扶手當成枕頭,腦袋枕在那兒,字典翻開壓在胸前,拿一隻手摁住。
  她眼睛閉著,看上去似是進入睡眠狀態。
  幸村站在扶手一邊,叫她,「紗紗,要睡回房間睡。」
  留紗懶洋洋動動嘴巴,虛起一隻眼仰視他,「我
 不睡,只躺一會兒。」
  幸村要去拿字典,被留紗一把擋開,她坐起來,披頭散髮地瞪著他,「幹嘛?拿我字典幹什麼?」
  「愛惜。」幸村略微蹙起眉,「如果新買的字典幾天就破了,我不會再給你買新的。」
  她衝他吐吐舌頭,「那我就自己買。」
  幸村被嗆得說不出話,轉身又進廚房忙去了。
  
  留紗抱著字典窩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然後跳下沙發,趿拉著拖鞋挪到廚房,朝裡看幾眼。幸村回過頭來,「你幹什麼?」
  「哦,沒什麼,看還有多久可以吃飯。」
  「很快,」幸村轉回頭,「把字典放回房間,準備吃飯。」
  她「嗯」了下,把字典擱回房間,吃飯時忍不住旁敲側擊又問起吉澤的情況。
  「今天你沒生氣吧?」
  幸村抬起眼,「你做了什麼我要生氣?」
  「把你被我嚇到的事告訴吉澤學姐。」
  幸村立刻糾正,「我沒有被嚇倒。」
  「海原祭時……」她歪起腦袋,筷子索性擱在一邊,「你晚上沒被我嚇倒?可是你臉都變蒼白了。」
  「那不是嚇倒,是被你氣的。」
  「被氣的?」她有點不明白,「什麼意思?」
  「你每天吵得我睡不著覺,難道我不能生氣?」
  紗紗愣了一下,輕輕咬了咬嘴唇,「好吧,以後不會來敲你門了。」
  幸村看著她笑,「只要不有事沒事都來敲,我已經很感激你了。」
  
  她沒說話,前面劉海亂成一片,胡亂搭在額頭上。她眼睛裡閃爍著他看不大明白的東西,幸村示意她看飯碗,「吃飯。」
  「精市哥哥,問你個問題。」突然她語氣變得有些正經,臉色也跟著端正了。
  「什麼事?」
  「你跟她認識很久了?」
  幸村點點頭。
  「你們關係很不錯?」怕他變成刺蝟,她慌忙又補上一句,「我只是好奇,平時也沒見你有什麼異性朋友。」
  他難得的耐性,「吉澤從外校轉來,我們認識差不多六年了,關係一直不錯。」
  紗紗點點頭,「哦」了一聲低著頭開始專心扒飯,扒了幾口聽見幸村招呼她,「紗紗。」
  「嗯?」她抬起眼。
  「週末要出去約會?」
  「要去,」留紗扯一張紙巾擦擦嘴,一抿唇輕輕地笑了,「我都答應他了,現在又反悔也太不夠意思了。」
  她說著用手托住腦袋,眨著眼睛望他,「你有話跟我說?」
  幸村乾脆轉過身去,「我只想勸你,答應以前要考慮清楚。」
  「嗯?」
  「我跟遠野不在一個班,對他很不熟悉,沒資格去評價他,」他決定不提申請書的事,「我只想告訴你,在這之前他換過三個女朋友。」
  她撲哧一聲笑出來,「你怕我成為
 第四個啊?」
  「我怕他不認真。」這話他說得十分懇切。紗紗忽然有些感動,心裡似一陣暖流淌過,嘴角漸漸朝上翹勾出一個愉悅的弧度,「你不用擔心,我只是跟他出去玩一天,沒別的意思。再說……」頓了頓,她愈發遲疑起來,「其實……其實……我……」
  「你……什麼?」幸村盯著她瞧。
  她咬緊嘴唇回望了他半天,末了只搖搖頭說:「其實我還沒那個想法,所以,」說完她既覺可惜,卻又真鬆了口氣,「你不用怕我被他騙了。」
  




約會(中) ...

  留紗真的去約會了,帶著對幸村的一絲埋怨一點惆悵,清早鬧鈴沒響就從床上爬起來,對著鏡子梳妝打扮。幸村去衛生間時看見她對著鏡子塗塗抹抹,心裡突地一跳,「你在化妝?」她幾歲開始塗口紅擦睫毛膏了?
  「這還不叫化妝,」她把半邊臉偏向他,那只沒來得及畫眼線的眼睛轉了轉,「我只是隨便畫畫,這是兩用的,眉毛眼睫毛都可以畫。」說著她嗤一聲,「便宜貨。」
  幸村看著她手裡捏著的筆一樣的東西,覺得有些陌生,「你一早就起來了?」
  「也不是太早,半個小時前吧,」她對著鏡子把眼睛閉緊,一隻手在眼皮上來回描兩次,又睜開偏著頭湊近仔細看了看,才轉過頭來,「起來挑衣服,梳頭洗漱……對了,你說頭髮是披在肩上好看,還是束起來扎到腦後?」
  幸村想了想,「扎去腦後精神些。」
  她用毛巾擦擦手,拿梳子重新梳一次頭髮,然後用力扎高。她先用橡皮圈捆緊,接著拿起洗面奶一邊的髮夾。
  
  幸村覺得那髮夾十分眼熟,想起是遠野送的,忍不住改口說:「但是披在肩上比較好看。」
  留紗眼睛朝上翻了翻,「你耍我啊?」她把頭發放下,對著鏡子左右又照一會兒,直到幸村不怎麼耐煩地一再保證「你已經很不錯,不需要再打扮了」才哼著歌趿拉著拖鞋回房去換衣服。
  
  幸村盯著那枚髮夾看一會兒,又轉過頭去看留紗。她關了門,估計此刻正哼著小曲對著攤床上的衣服搖擺不定,一心只想挑件最漂亮最襯她膚色的。
  想到這些,他心裡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過一會兒幸村拿著髮夾去敲她門,「開門。」
  「幹什麼?」
  「你的東西。」他把髮夾捏在手裡。
  「等等,馬上就好。」她隨意套了件T恤,然後去開門,望著他,「什麼東西?」
  幸村把髮夾遞給她,皺皺眉頭,「你約會就穿這個?」一件胸前圖案是粉紅桃心的T恤,外面一件純白外套,一條水藍色緊身牛仔褲,細緻地包裹出腿部優美的曲線。他看了一眼就飛快挪開眼光。
  
  「不好看?」她後退幾步照照嵌在櫃門上的鏡子,也皺起眉來,「也是,第一次約會我還是穿裙子好了。」
  幸村說不出的後悔,被她關在門外,一個人發了會兒愣,轉過去剛要走時,聽見裡面一個聲音叫他,「精市哥哥?你還在?」
  「怎麼?」
  裡面突然安靜了。
  幸村拿手敲敲門,「紗紗?」
  留紗猶豫幾秒,「哦……算了,沒事。」
  「什麼事?」
  「沒什麼,」她的語調驀然輕快,「本來想問問你,這件怎麼樣,我還是再換一件好了。」
  幸村沉默一陣,慢慢地笑了,
「你自己拿主意好了,其實剛才那套也還不錯。」
  「那我再想想。」
  之後門口沒了響動,留紗猜測,大概他是回房了。她靠在門邊站了會兒,微微呼一口氣,漲紅著臉又開始拉後背卡住的拉鏈。
  
  幸村也換了衣服,發現時間還早,索性坐書桌旁讀一本詩集,念了沒幾首旁邊那手機不怎麼識相地滴滴響起來。
  他拿起手機,心裡有點猶豫,「怎麼了?」
  「你先過來一下。」
  「幹什麼?」
  「請你幫個忙,」留紗在電話裡說,「拜託了,不然我約會要遲到了。」聲音聽著有些焦急,幸村擱下書起身。
  
  「什麼事?」他輕輕敲門。
  紗紗把門打開,臉漲得紅紅的,抬起頭皺著眉看他,「我裙子的拉鏈卡住了,拉不上去也脫不下來。」
  幸村愣了一下,「讓我幫你拉上去?」
  她有點不好意思,聽他一問臉色更紅了,就撣撣衣袖上的灰,說:「不然你拿把剪刀來,我把拉鏈剪開。」
  幸村一聽就笑了,「我把你拉上去。」
  她望著他,有點好奇,「你笑什麼?」
  他搖搖頭,「拉鏈是能用剪刀剪斷的?」
  「連著裙子一起。」
  「你不打算要裙子了?」幸村讓她背過身,捏著拉鎖試著往上拉了拉,然後叫她,「站直。」
  留紗挺直腰,收腹,然後把小半邊臉偏向他,「拉上去了?」
  「不行……」幸村用力試了幾次,拉半天還是沒有動靜,他做了一個深呼吸,活動一下手指,「可能是很久沒穿,拉鏈變澀了。」
  「那怎麼辦?」
  幸村舒一口氣又試一遍,還是不行,「沒辦法,拉不上去。」
  留紗有點洩氣,「那算了,我再換一件。」
  
  幸村點點頭,又試著慢慢把拉鏈往下拉,幾秒過去卻沒什麼進展——那條拉鏈好死不死剛好卡在中間,往上拉不了,想脫也沒辦法。
  留紗咬著嘴唇轉過頭來想看,「怎麼了?」
  「沒什麼,卡住了。」幸村稍稍低□子,湊過去打算看個仔細,留紗突然扭過頭,「是不是還是不行?不然你拿剪刀剪吧。」
  「不用,你等一下。」他抬頭看一眼她,「頭轉過去,吸氣,不要說話。」
  留紗撇撇嘴,心裡偷偷地笑。幸村額頭開始冒汗了,看得清一邊臉頰漲紅了點。
  
  他低著頭不厭其煩又試幾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拉鏈原路拉回,抬起頭時臉色過分紅潤,額頭細密的汗珠滲出,指指她堆在床上的衣服,「換一件不帶拉鏈的。」
  留紗咯咯地笑,「知道,你放心好了,下次我會注意。還有,你額頭在冒汗,還是去衛生間擦擦吧。不然出門影響形象。」
  幸村沒好氣瞥一眼她,轉身去了衛生間。
 等他回到客廳時,發現留紗已經換回最先的衣服,粉紅色的桃心,純白防水面料的外套,搭緊身牛仔褲。她對著鏡子正梳頭。
  他望著她,「你還不出門?剛才你說要遲到了。」
  「要遲到又不等於遲到了,而且他是男生等幾分鐘都不行?」她湊過去仔細理了理劉海,較厚的那邊用一個卡通髮夾別住,壓得有些講究,別住幾縷,又特意用手指撥出一些。
  幸村皺皺眉,「沒有時間觀念。」
  「我會跟他解釋的。」留紗把髮夾別好,似乎心情還不錯,就轉過頭衝他微笑,腦袋淘氣地偏向一邊,「我不小心挑了件拉鏈變澀的裙子,結果拉拉鏈浪費了時間。」
  幸村驚訝得說不出話。
  她瞪著大眼睛望他一會兒,撲哧一聲突然笑了,「你放心,我不會跟他說,是你幫我拉下拉鏈的。不用擔心你的形象。」
  他一時不知如何搭話,等她背了斜挎包興高采烈換鞋走出一段距離,才想起來自己也有約要赴,連忙回房去拿手機。
  
  遠野約紗紗看畫展,在大廳門口等了近半小時,也不打電話問,也不發短信催,就站一門柱旁安安靜靜待了三十來分鐘,直到留紗蹬著一雙黃色運動鞋蹭蹭地從門外台階上跑進。
  他像是鬆了一口氣,有點誇張地摀住胸口衝她眨眨眼睛,「好險,差點以為你不來了。」
  「約好了我當然會來,」留紗手扶著斜挎包,神色突然有些不自在,眼光好奇地朝裡張望,「我們去看那個?」
  遠野微笑著講一個人名,把一份簡介遞到她手裡,「這次畫展幾位名家攜手舉辦,展出自己潛心創作的作品,挺有名的。」
  留紗點點頭,心想反正我也看不明白。
  快進展廳時遠野突然叫起來,轉過頭望著她,「我好像做了件蠢事……」
  「什麼蠢事?」
  他笑了笑,「我都沒問過你,願不願意看畫展,也許我們可以改看一場電影,你喜歡什麼片子?」
  「這個……」喜歡的片子多了,紗紗在心裡板著指頭悉數,講外星人的、談情說愛的、槍戰片、諜戰片……總之,提起電影她可以和對方神侃一整天,但是提起畫展,她唯一能聯繫起來的,只有幸村。
  心裡思量半天,到最後還是想到他。留紗歎一口氣,轉過頭也笑,「我以前是沒看過,所以今天看看也沒關係,凡事都有第一次嘛。」
  遠野點點頭,「這樣好了,我們看完畫展去看電影。」他說著示意請她先進場,表現十分紳士。留紗突然意識到,自己是真和一個男孩在約會了。
  
  幸村到約定地點時並沒遲到,吉澤早到十分鐘。他從遠處瞥見她站在一棵櫻樹下,一臉的恬靜,十分乖巧。為此他竟湧出一絲愧疚感,走近
後問她,「你等很久了?」
  吉澤笑得溫柔,「沒,我來早了,沒什麼事我提前出門了。」
  「怎麼不給我電話?」
  「萬一你有別的安排……」她說著晃了晃手裡的手提包,微微瞇起眼,「其實我也沒到多久,你不要太在意。」
  「早上能有什麼安排?」說完他想起在房裡手忙腳亂幫留紗拉拉鏈,忍不住笑了,「……其實也不一定。」
  吉澤愣了一下,兩顆眼珠子直盯著他瞧,「這麼說來,早上真的有安排?」
  幸村回以淺笑,「沒什麼,一點小意外。」
  她點點頭,忍住內心的好奇,低下頭從手提包裡取出一本書,封皮是藍色的。她把書遞給他,「這是給你妹妹的,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場。」
  「你還給她買書?」
  「她是你妹妹,而且,」吉澤抿起嘴唇靦腆地笑了下,「她挺可愛的……其實,我也希望有一個像她這樣的妹妹。」
  「那是你不瞭解她,」幸村立刻搖頭,「等你跟她相處一段時間,就知道她有多麻煩了。」
  聞言她蹙起眉來,「真的很麻煩?」
  「這個……」她表情突然變得認真,幸村反而開始猶豫了,思忖一陣點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最後才笑著解釋,「其實麻煩也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
  





約會(下) ...

  吉澤微笑著把書塞到他手裡,幸村笑笑,低頭隨意翻幾頁,聽見她問,「怎麼樣?合適她嗎?」
  「其實書不錯,」幸村抬眼,「這是為初三學生準備的?」
  吉澤點點頭,「下個月她就初三了。」
  幸村把書收好,「我會轉交給她,你放心吧。」
  「那她能用上?」
  幸村遲疑幾秒,「恐怖不能,她英文成績很差,可能要從一年級重新開始學。」
  吉澤面露憾色,他怕她再買第二本,連忙改口道,「沒事,她用我以前的習題集已經足夠了。你買的這本,等以後再拿給她做。」
  「你每週給她補習功課?」她歪著腦袋帶著一絲微笑地看他。
  幸村點點頭,「原本說好了每週一次補習英文,」頓了頓突然他笑起來,「實際上還沒正式開始。」
  吉澤一聽「啊」地一聲摀住嘴巴,兩邊眉毛慢慢往中間擠。
  「你怎麼了?」幸村望著她,「不舒服?」
  「不是,」她搖搖頭,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剛才你說還沒正式開始,是因為我約你出來吧?」她咬著嘴唇,「我是不是耽誤你時間了?沒關係,你可以直說。」
  「沒事,你不用介意,她今天剛好有事,」幸村說,「她和……一個朋友約好了。」
  之後他換了種口氣又補充道,「何況是我先答應你,所以沒關係。」
  
  幸村陪吉澤去了市中心的書展,五層樓的展廳,小說雜誌報紙,紀實作品,教輔有聲讀物,外文書……幸村看得津津有味,吉澤業餘愛好是閱讀,這點他一直比較欣賞。等逛到教輔專區時,她刻意放慢速度,一雙眼睛落在五花八門的封面上。
  他有點後悔告訴她留紗需要從初一開始學,也不敢先走開去洗手間。他怕待會兒一出來就看見吉澤手裡攥了本書,慇勤地說是給留紗買的。他覺得她沒義務給留紗買書,一本足夠了。
  
  留紗扶著斜挎包和遠野並肩而行,偶爾落下一人左右的距離。遠野對著簡介跟她解釋,紗紗蹙眉想了想,不懂裝懂地連「哦」幾聲,時不時又睜大眼語氣好奇地問幾句「為什麼呢」、 「那後來怎麼樣了」、「之前都發生什麼了」——其實很大眾化但是特地場合又能引起共鳴讓講解的人心理得到一定滿足的問題。
  遠野心理就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滿足。留紗仔細地聽他說話,還時不時插嘴問上兩句,偶爾小聲討論一下。
  他覺得高興,「我沒想過,你對這個還有一定的瞭解。」
  留紗搖搖頭,「其實我沒什麼瞭解,不過第一次看畫展,新鮮感還是有的。」
  遠野呵呵地連笑幾聲,「待會兒吃了飯我們去看電影。」
  「現在就走?」留紗摸出手機看時間,「離午飯時間還有一陣。」

  「不如去書展?」
  「書展?」她皺起眉來,像是自言自語,又像在對他一個人講,「去那種地方估計兩分鐘我就睡著了。沒意思。」
  「那在附近走走?」遠野低著頭也看時間,「其實科技館有意思,只是最好吃過午飯再去。」
  「哦,沒事,」留紗連忙搖頭,「就去書展好了,那個我以前也沒去過。」
  「可是你剛才說很沒意思?」
  
  她別過頭,望著牆上一副色彩斑駁圖像扭曲得辨不清的油畫,「第一次嘛……新鮮感總還是有的。」
  遠野笑了笑,「其實書展有意思的地方也有,它不只是賣書,也賣有聲讀物。看書累的話,可以用聽的。」
  留紗點點頭。
  
  圖書展廳離畫展並不遠,大約二十分鐘路程。遠野在大廳門口徵求留紗意見,「乘車還是步行?」
  「隨便吧,」她有點不好意思,對方似乎太過周到,處處都以她優先,留紗紅了點臉望著腳尖,「你看怎麼方便怎麼去吧。」
  「一般步行要二十分鐘,可是跟你一塊兒去,」他一本正經望著她,突然聲音柔和下來, 「估計起碼要花半小時。」
  「為什麼?」留紗好奇地抬眼,想我體育成績再差不至於連你都知道吧?
  遠野微笑,「因為我想跟你多待一會兒,所以沒辦法保持平時的速度。」
  留紗刷地就臉紅了,心臟凸凸直跳,「咚咚咚」地響——有點小小的興奮與羞澀,更多的是藏匿心底的驕傲。
  
  遠野伸手抓抓頭髮,似乎是想抓走兩個人之間微妙的尷尬。他嘿嘿地笑,「不好意思,希望沒有嚇倒你。我這個人一向比較直接,學不會拐彎抹角。」
  留紗偷偷瞄一眼他,半晌才壓低聲音道,「那我們還是坐車好了。時間不早了……散步的話,吃過飯以後吧。」
  
  遠野站去路邊伸手招了輛出租,幾分鐘後,車靠書展對面的馬路一側停好。留紗要付錢,遠野不准。他付了錢,等司機算好找零,下了車一看,就見留紗表情困惑地愣在馬路邊。
  「你怎麼了?」他順著她視線望過去,幸村就站對面,旁邊是一不認識的女孩。他們有說有笑可能是在等車。
  
  幸村顯然沒注意到她,留紗有點難過,又有些失望,輕微撇撇嘴。遠野望她幾眼,突然拉拉她胳膊,指指對面,「你大哥在對面,我們應該過去打個招呼。」
  「啊?」她反應過來時已經被拉到一個紅燈下。遠野沒牽她手,只是攥住她手腕,等到了信號燈下,他又慌忙放開,帶著點窘迫的解釋,「他應該看見我們了。我們過去跟他打個招呼。」
  「打招呼……」她莫名其妙一陣心虛,低著頭不怎麼自然撥弄斜靠肩膀卡通模樣的挎包,「他  好像沒看見我們。」
  「看見了,他肯定看見了。」
  
  她慢慢抬起頭,發現遠野正面掛微笑朝著對面馬路揮手。他轉過頭來,將眼睛笑瞇成一條縫,「看吧,幸村肯定看見了。他在等我們過去。」
  留紗直覺他是故意的,心裡開始不高興。直到站去幸村跟前,面部表情一時調節失敗,她打算笑笑,左邊嘴角輕微抽了抽。
  倒是吉澤最大方,沖留紗擺擺手,親切地笑了笑,「多和田,我們又見面了。」
  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你好。」
  吉澤把目光對準遠野,「是你男朋友?」她看得清晰,他攥著她手腕去等信號燈。
  紗紗撇撇嘴,「不是。」
  遠野呵呵地笑,「現階段不是,希望以後是。」
  幸村冷冷掃他一眼,過幾秒臉上才露出微笑,「你們約會來看書展?」
  「本來是,現在不打算看了。」留紗瞪一眼他,轉過頭盯著遠野笑,「我有點口渴,我們去喝飲料吧。」
  遠野點點頭,開始四處張望,「這附近我很少來……喝飲料的地方……」
  「我知道,」幸村開口了,吉澤愣了一下,聽見他溫和卻又沒什麼情緒起伏地說,「附近有家店不錯,我帶你們去。」他說著轉過頭來,「剛才你說口渴,不如我們一起去?」
  吉澤笑得不怎麼自然,「當然……我們剛好一起。」
  
  喝飲料的地方在街角轉口處往裡,店面不算大,被分成兩半,一半是供人喝飲料聊天,另一半提供遊戲。
  
  「我喝……」無數塗了顏色的貝殼以及五顏六色的小鈴鐺從天花板垂下,留紗在一堆五顏六色的貝殼之下始終拿不定主意,「喝……」
  遠野向她建議,「喝牛奶怎麼樣?」他說牛奶養胃。
  幸村在對面一票否決,「她不喝牛奶。」
  「啊?」遠野望著他。
  「她不喝牛奶,」幸村又重複一次,眼光藏不住的銳利,「我妹妹喝不慣牛奶。」
  「哦,是這樣,」他點點頭,又殷情地望著她,「那橙汁呢?葡萄汁?」
  留紗猶豫一下,「葡萄汁吧。」
  遠野點點頭,自己要了一杯紅茶。吉澤和幸村一樣,點的綠茶。
  
  四個人靜悄悄坐在飲料店裡慢慢吸著杯子裡的液體。一時氣氛說不出的尷尬。幸村想了想,先問遠野,「遠野同學和仁王一個班的?」
  「是,」對方點點頭,帶了點疑惑,「怎麼,有什麼事?」
  幸村搖搖頭,「沒事,隨便問問。」
  「我跟仁王同學一個班,但是不怎麼熟悉,也沒交流的機會。」他說著微微笑起來,「仁王同學個性比較活潑,在班裡人緣關係挺不錯的。」
  留紗突然插一句,「學長認識桑原學長嗎?」
  遠野皺眉思索一陣,「是網球
 社的胡狼同學?」
  「就是他,你認識嗎?」
  「說來慚愧,我只聽說過有這個人,嚴格來講並不算認識。」遠野有些好奇,「你怎麼突然問起他?」
  留紗調皮地吐吐舌頭,「沒什麼,我也隨便問問。」
  對面幸村沒好氣瞥一眼她,露出個無可奈何的笑。那嘴角稍微彎起的弧度,讓在場另兩個人立刻明白,留紗不是隨便問問,這件事只有他倆才明白。
  吉澤難免一陣失落,對面遠野愣了愣,變臉似的換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說起來,我還不知道,原來幸村同學已經有女朋友了。」他笑得有些誇張,「這一下我們學校多少女生要黯然神傷。」
  幸村忍不住皺眉,「遠野同學,我跟吉澤只是朋友關係。」
  遠野也不是省油的燈,只怔了兩秒,「啊」地一聲突然攤開兩手,如釋重負長長舒了一口氣,「那也不錯!最起碼那些女孩不用傷心了,這樣挺不錯。」
  幸村一時半會兒接不上話。
  





告白(上) ...

  吉澤轉過頭來,笑盈盈望著幸村,「原來你在學校這麼受歡迎?」
  「哪裡,」他簡直哭笑不得,「是遠野同學過獎了。」
  「他沒過獎吧?」留紗捏著杯子將吸管咬在唇齒間,聽見幸村說「遠野過獎」立馬就抬起腦袋,兩隻眼睛朝天一翻,「你情人節收到那麼多巧克力,那可不是隨便哪個男生都能做到的。」
  「看來並不是過獎嘛。」吉澤笑得有些優雅。
  「當然不是了!」留紗趾高氣揚望著她。
  幸村笑得有些勉強,「也不算很多。」
  
  「不是吧?我明明記得你借了個紙箱裝巧克力,少說也有六十個。」接著轉過頭一本正經對著遠野小聲糾正,「錯了,起碼有七十個。」
  遠野立刻誇張地稱讚,「真厲害!」
  
  「那麼多巧克力要多久才能吃完啊?」吉澤表示驚詫,隨即抿抿嘴唇微微一笑,「幸好最近天氣不錯,巧克力放幾天也不至於融化。」
  「不融化也沒用啊,我哥把巧克力拿回來根本就不管了,」她低著頭漫不經心拿吸管攪了攪彩色的果仁,抬起眼淡淡瞥一下吉澤,「他不大喜歡吃甜食,堆在房間裡等融化也就是時間問題。」
  一旁遠野愣幾秒,別過頭盯著她若有所思看一會兒,又轉頭望望幸村,過幾秒說:「當然,巧克力太多也是個問題。幸村同學一口氣吃幾十盒巧克力,估計體型會發生變化,連帶著會出不少問題吧?」
  幸村盯著他沒說話。遠野伸手一抓頭髮,自嘲似的一笑,「哎!這麼說我是不是有些失禮?」
  幸村不易察覺皺了皺眉,幾秒後跟著也笑起來,「沒事,你說的是實話。我對甜食沒興趣,也不能吃太多甜食。」
  
  留紗撇撇嘴,慢慢地眼睛彎成兩條隙縫,有點得意地笑了,「不過嘛,我哥人不錯,覺得巧克力融化了很可惜,所以我就當做好事,被他拜託幫忙解決其中一些。」然後她轉過頭去,「那些巧克力挺好吃的,一盒白色的,一盒黃色,一盒粉色的……對了,」頓了頓她突然拔高一個音調,眼風似有若無瞟向吉澤的飲料杯,「那盒粉藍色繫了白色緞帶的,巧克力格外好吃,估計不怎麼便宜,外國進口的吧?」
  吉澤愣了一下,肩膀線條剎那間僵直,臉色克制住雖沒什麼變化,但很快她就咬緊了嘴唇,半覆著眼睛的睫毛也不停的眨動。
  那盒巧克力是她送給幸村的。
  
  幸村終於明白留紗在講什麼,心裡又好氣又好笑,端起杯子啜一口綠茶,附和著點點頭,「是,那盒味道很不錯。」
  聞言吉澤臉色終於有所舒緩。
  
  紗紗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後一眼瞪過去,扁扁嘴埋著頭自顧自喝飲料,「是、是,外國進口的就是好。」
「原來你喜歡國外進口的,早知道我應該換一盒才是。說不定還挑了你不喜歡的口味。」遠野又開口了,幸村聽著就覺有些刺耳——輕浮。他琢磨了半天才想出這麼個不是很恰當但的的確確是他當時的真實感受。後來柳蓮二一針見血的評價:其實你只是吃醋吧?
  
  「呃……也不是……」紗紗臉紅了,這是第二次了,這話遠野講得駕輕就熟、面不改色,就像談論今天會不會下雨、你肚子餓不餓一樣,但她覺得有些尷尬,尤其是當著幸村的面。
  她微紅著臉低下頭望著看不清圖案的杯底,「其實還可以……我也不是一定要吃進口的。」
  
  遠野湊過去看看她杯子,這個動作使幸村下頜邊上那條咀嚼肌不由自主一陣僵硬。他聽見他口吻親暱的問她,「要不要再來一杯?這次換橙汁怎麼樣?還是你喜歡蘋果汁?」
  留紗繼續低著頭,抿著嘴唇慢慢搖頭,「不用了,我已經不渴了。」
  
  幸村開始懷疑,遠野前三個女友會否是因為他太過主動太過慇勤一不小心失了足——由此他有絕對的理由不喜歡,甚至說討厭他的過分熱情。
  牛奶養胃……橙汁、葡萄汁、蘋果汁……
  
  結賬時幸村腦海裡始終還縈繞著這四種飲料,或者說一種營養品加三種飲料,以至於動作慢了步不幸被對方搶到賬單。
  遠野要結賬時對著他笑了笑,「這是我和多和田第一次約會,幸村同學還是讓我來付錢吧。」
  幸村也不含糊,直接把錢遞過收銀員,同時轉過頭回以一個微笑,「既然第一次約會不小心被我打擾,身為哥哥怎麼樣也該負一點責任,何況你跟吉澤是第一次見面,讓你請客實在說不過去,飲料錢還是應該我給。」
  
  遠野想了想,也不再堅持,順從地把賬單遞到他手裡,然後轉過頭對著留紗擠擠眼睛,「本來說好了要請你喝飲料,現在被你哥哥請了。這可怎麼辦?」
  「我……」留紗茫然地望著他,慢慢搖頭,「我不知道。」
  「其實很簡單,」他說著突然俯過身去,幸村嚇了一跳,對面收銀小姐雙手禮貌地遞過找零。
  
  遠野對留紗眨眨眼,「那下次我再請你喝飲料,怎麼樣?很簡單吧?」
  幸村突然有些後悔要搶著付賬。
  
  「啊……這個……」她像所有戀愛中女孩一樣,抑制不住開始磕磕巴巴,不過,她純粹只是因為緊張。遠野三番五次的示好,除了沒重複說「我喜歡你」,基本都算得上是明示了。他刻意照顧她的感受,要說留紗沒感覺那是不可能的,她也高興,但還遠談不上發自內心的喜悅。即使不是他,隨便換一個別的男生,對她重複以上的事,她依然會覺得高興,有些驕傲。但驕
傲以後難免有些失落,她想約會的人始終不是他。
  
  留紗沒有拒絕下次還會和他約會,遠野有些得意,在門口分手時刻意給幸村一張燦爛的笑臉。幸村也笑,眼神卻是凜冽。
  
  紗紗猶豫一會兒抬起頭,望著幸村,「你們吃過午飯了?」
  「沒有。」
  「那不然……我們一塊兒去吃?」她轉過頭徵求似的看著遠野,「怎麼樣?我想,我們之前也沒想好去哪兒吃午飯,不如和他們一起?」
  
  遠野怔了一下,盡量使笑容顯得自然,「哦,當然,如果你想的話,我們四個可以一起吃午飯。」
  幸村立刻提議,「附近有……」
  「我已經想好了,關於吃飯的地方,」這是遠野第一次打斷幸村的話,有些不禮貌,不過他心裡覺得很爽,嘴上卻對著他不住的微笑,「我可是第一次約多和田,當然會有備而來。如果連吃飯的地方都沒想好,那我也沒什麼資格約她出來了。」
  幸村冷冷看著他,「你準備得倒很充分。」
  「是,我一早就做好了準備,」他又望著留紗有點討好地笑,「我是有備而來。」
  「有備而來?」幸村聽著竟然笑了。——有備而來會帶她到書展?留紗連八卦雜誌都沒興趣,會對書展有興趣?
  
  遠野伸手撥了撥被風吹亂的劉海,將另一隻手斜插進褲兜,終於不再笑了,「幸村同學好像有不同的意見?」
  「哦,不,我沒什麼意見,」他淡淡瞥一眼留紗,似有若無笑了笑,「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對書展竟然會有興趣?」
  留紗聽著不甘心地撇撇嘴,扭過腦袋說:「平時沒什麼興趣,今天突然有點興趣了。」
  「難道是因為和我一起?」遠野擠擠眼睛,擺出副壞笑。留紗一驚,一張臉漲得通紅,磕磕巴巴地解釋,「誰、誰說的?當然是因為……」
  「新鮮感,我知道。第一次而已,下次你就沒興趣了。」他替她把話說完,末了別過頭挑釁似的看一眼幸村。
  幸村忍住怒火,只提醒他「遠野同學,還請你帶路」。
  
  吉澤感覺不對勁,中途逮到機會就問他,「你跟他以前認識?」
  「不認識。」
  「我看你好像不大喜歡他。」
  幸村笑,「是不喜歡。」
  「他怎麼了你不喜歡?」吉澤忽閃著眼睛看他,幸村覺得她煩,又不便表露,只能簡單解釋「他的作風我不怎麼喜歡」。
  
  吉澤一句「我看他對你妹妹挺好的」立刻被幸村一句「這個時候根本看不出來」頂回去,嗆得說不出話。過一會兒,她歪著腦袋,擺出一副笑臉,「你對她真好。」
  「什麼?」幸村轉過頭。
  「我說,你對她真好。」她有點羨慕地看著留紗的背影,「就像她
 真的是你妹妹一樣。」
  幸村順著她視線望過去,舒一口氣說:「我當她是我妹妹。」
  「是嗎?」
  「是,」他肯定地點點頭,「所以有人想不認真地對待她,我會阻止他。」
  「那你怎麼判斷他不認真的?」她很好奇,遠野怎麼就不認真了?
  幸村漫不經心瞥一眼她,「憑直覺,我的直覺很準。」
  吉澤朝他投去詫異的一瞥,不置可否,等到倆人一起進到遠野「有備而來」的餐廳時,她轉過頭望著他,有點頑皮地笑了,「那你的直覺有沒有告訴你,你會在這遇到熟人?」
  
  幸村面色有所動容,顯然是大吃一驚,內心卻有些高興。他看著她也笑,「當然,我預感來這裡會大有收穫。」不遠處桑原恨不得找個地縫現場鑽進去,對面中川很大方地跟幸村招手示意。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08

告白(下) ...

  桑原倒吸一口涼氣,像是做偷雞摸狗見不得光的事被巡警朋友現場逮住。他站起來,大裂開嘴對著幸村嘿嘿地笑,「部長……真是巧啊。」
  留紗特意從餐桌邊繞過來,笑眉笑眼地看他們,「桑原學長,你們約會啊?」
  「不、不是!」她好直接,桑原有點招架不住,斜眼角看看中川,對方沒什麼反應,只是跟著搖搖頭解釋,「沒,只是出來吃一頓飯。你呢?你們三個人……」
  
  幸村、多和田,幸村旁邊還站一女的。說約會就有些搞笑,於是她換一種問法,「你們出來玩?」
  遠野被冷落一段時間了,連忙站到一旁先語氣熟絡地問留紗,「你朋友?」
  留紗說:「之前提到的桑原學長,那一位是我朋友,二年級的中川。」
  
  遠野點點頭,立刻自我介紹,說自己是留紗朋友,三年級的遠野。
  中川打量他幾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輪到幸村介紹吉澤,也只說是自己的朋友,還稱桑原已經見過。桑原點頭表示附和。一等他們走開,中川就湊過去八卦幸村和吉澤。
  「幸村學長女朋友啊?學長你也見過?」
  「不是……啊,是。」
  中川皺皺眉,「到底『是』還是『不是』啊?」
  「我見過,但不是他女朋友,只是好朋友。」桑原想起之前有個賭約,雖然不清楚實質內容,覺得多摸清情況還是有好處的,於是本著一副老實憨厚的表情反問,「遠野和多和田在交往?」
  中川撇嘴,「不至於吧,我今天第一次知道她還有三年級的朋友。平時也沒提過。」
  
  那邊留紗起身往洗手間去,中川見了忙站起來跟過去。她假裝洗手在隔間外等了一陣,等留紗一出來就對著鏡子招呼她,「多和田,這邊。」
  「幹嘛?」留紗過來,將一隻手伸到水龍頭下,用不著去擰,很快自來水嘩嘩地流下來。她一邊有條不紊揉著手背邊瞇著眼瞟鏡子裡的妝,「你跟他約會啊?」
  「說了不是約會,只是一起吃飯。」
  「吃飯也能吃出感情來,你好好努力吧。」她轉過臉,對著她笑笑。
  輪到中川發問了,「剛才的遠野學長,就是上次你提到週末約你的人?」
  留紗沒精打采「嗯」一聲,湊到鏡子前左右仔細看了看,低著頭從斜挎包裡取出一支唇膏,對著鏡子塗起來。
  「要吃飯了你還擦這個?」
  「越是吃飯的時候越要注意形象,」她抹好唇膏又從小包裡掏出一把木梳,小心翼翼梳理額前的劉海,語氣懶洋洋的。
  中川好奇地問她,「你對遠野學長有意思?」吃個飯還要注意形象。
  「沒意思,但是形象很重要。」她整理好劉海,從鏡子裡看到吉澤從門口走進,轉過頭去,也
 不說話,只輕輕點了下頭。吉澤對她好意地笑笑。
  
  等她走向裡面的隔間,中川撇撇嘴,很小聲地跟留紗說:「我不喜歡她。」
  「嗯?」紗紗來了點興趣,「為什麼?第一印象不好?」
  「她看上去很聰明,又高又漂亮……皮膚也好,還有,」她抱肘望著衛生間的鏡子,歪著一顆腦袋,「你沒注意她穿的衣服?」她講了個她沒聽過的牌子,然後重重加上一句,「新款!一般的人買不起。」
  留紗撇撇嘴,「我從來沒聽過。」
  「雜誌上有介紹的,上次我見過。」
  
  紗紗望著鏡子裡的自己,一張臉有些圓,白白淨淨,眼睛大,睫毛長,嘴唇盈潤,胸脯平坦,身材矮小……
  再看鏡子裡的中川,比自己高,瓜子臉,但是眼睛不大鼻樑不挺,五官嚴格來講也沒什麼瑕疵,但湊一起就是比不過吉澤。
  
  她笑了笑,「嚴格來說,她也還不錯,對我也挺客氣的。」
  「你老實告訴我……」中川愣了一下,突然湊到她耳朵旁,「真的不是幸村學長女朋友?」
  「不是,我哥已經強調,只是好朋友,沒有那層關係。」
  她說完時吉澤已從隔間出來,站在另一邊,頓時腳步停住,臉色變得有些差,猶豫一會兒突然沒什麼勇氣出來,只能隨手推開身側那扇門,乾脆躲了進去。
  
  兩個女生在衛生間閒聊,一個女生躲在隔間。外面一個男生傻呆呆坐位置上對著蘑菇湯發愣,不遠處兩個男生你望著我我望著你乾瞪眼也是半天不說話。
  過一會兒遠野單刀直入,轉過頭朝洗手間望望,「幸村同學好像很寶貝多和田。」
  幸村愣了一下,蹙起眉,「她是我家人。」
  遠野吊回目光,「是家人好像不能成為妨礙她戀愛的理由。」
  「但是可以建議她挑選自己戀愛的對象。」
  「建議不等於妨礙。」
  幸村笑,「遠野同學認為我在妨礙你?」
  遠野跟著也笑,低頭看一眼褐色的杯子,「我直覺幸村同學對我印象不大好。也對,第一次給你落下印象,是在晚上天色暗了約多和田去公園,當然,我個人認為那時候也算安全的時間……不然,」他抬起頭來,一臉的嚴肅,「我不會約她去那兒的。」
  幸村搖搖頭,「不對,第一次對你有印象是在二年級我幫蓮二整理資料。你寫了申請書之後又無故退出了。」
  「是那件事?」遠野一聽就笑了,「我不過是不想每天把衣服弄髒,流一身的汗,所以我填完後已經後悔了,一想到未必會通過我也沒去理會。你應該明白。」說著他「哎呀」一聲突然叫起來,「幸村同學不會以為我對網球部有什麼怨恨,所以追求你妹妹報復你這個部長吧?」他頓了頓  ,「我不是烹飪社社長,類似無聊的事我可沒什麼興趣。」
  幸村聲音有點冷,「你想太複雜了,那件事過後我已經忘了,最近有人提起,我突然想起來。」
  「原來是有人懷疑我。」遠野攤手表示遺憾,「不過,沒什麼證據你不能憑這個阻止我們來往。」
  「我沒打算跟她說一定要拒絕你,當然也不會支持你。」幸村轉過頭,也看看洗手間的方向,說,「我會建議她考慮清楚,不過,最後做決定的是她自己。我只希望她不會後悔。」
  「那挺好,只要你不會妨礙我們。」
  「她希望我們四個一起吃飯算是妨礙你們了?」從桑原那個角度望去,其實幸村笑得算開心,只是一張嘴相當厲害,「遠野同學沒自信再把紗紗約出來?所以怕最後的約會被人打擾?」
  遠野也開始笑,比他更開心,「怎麼會是最後一次?幸村同學記性不大好呢,剛才我不是說好,下次要請她喝飲料?」
  「我希望她不會拒絕才是。」幸村委婉地提示他,他說了好,留紗可沒說好。女生當場不拒絕也不代表就一定答應。
  遠野聽明白,臉色瞬間起了變化,捏著杯子的手忍不住用起力來,他轉過頭去,看見留紗繞過桌子正走過來,皺了皺眉,「剛才的談話,暫且為止。」
  
  那一頓飯吃得不算順利,餐桌上吉澤和遠野臉色都不大好。紗紗在洗手間補了妝,看著氣色不錯,間或與幸村不痛不癢聊幾句。
  吃完飯,遠野搶著要付賬,幸村懶得去爭。結完帳四個人與桑原道別,留紗沖中川眨眨眼,示意她晚上報告戰況。
  餐廳門口遠野說已經買好電影票,又笑問幸村要不要一起,被對方神色冷淡地婉拒。他有些得意,伸手正打算在路口招輛出租,突然幸村叫住他。(2440)
  遠野回過頭,一挑眉道,「幸村同學還有事?」
  「沒什麼,」他頓了頓,淡淡看一眼留紗,「祝你們玩得愉快。」
  
  吉澤站在馬路邊發了會兒呆,突然扭過腦袋,「你陪我去個地方吧。」
  幸村「嗯」了一聲,眼光從駛遠的出租上收回來,「去哪兒?」
  「去趟學校吧,我想去看看。」
  「立海大?」
  「不是」她搖搖頭,心裡有些失望,「南湘南小學,我難得回來一次,有空想去看看。」
  
  幸村攔下一輛出租,很禮貌地幫她開車門,自己坐靠外的位置。她併攏雙腿安安靜靜的坐在出租車裡,把車窗搖下一點,風貼著縫隙拚命往裡灌,將她一頭柔順的長髮吹開,紛亂散在肩頭,又飄逸在風中。她的心也跟著一起懸在半空。
  吉澤想起從前的幸村,總是與人為善,對誰都很友好,尤其照顧同桌的她。他給她講解過習題,
在她難過得哭的時候柔聲安慰,值日的時候把最輕鬆的工作讓給她,聽她講心事的時候從不打斷、也不會不耐煩,笑容總是特別溫柔……他對別人好,對她更好。可是現在,他可以為了她不認識的女生和不熟識的人針鋒相對了。
  幸村變得比以往更坦率,她反而開始不放心。
  以前吉澤一廂情願的以為,幸村可能不喜歡她,但是對他來講,她理所應當是他除家人以外最為重視的女生。留紗也是幸村的家人,吉澤很想這樣看待她,可惜對方的態度使她只能把留紗當做一個家庭之外的女性。
  她苦苦思索一陣,從搖下一點車窗到出租車停在小學正門口,幸村付車費的時候她決定提前告訴他。
  
  吉澤背斜倚在教室門口,面對著教室裡的的確確是在緬懷曾經小學時光、掛著笑來回走動的幸村,她終於開口叫他,「幸村。」
  幸村回過頭,「怎麼?」
  「跟你說個小時候的秘密,」她帶著淺淺的笑慢慢站過去,抿起嘴唇看他一會兒,「有一回我們倆值日,我跟你說我很不舒服,想先回家休息。」
  「跟這件事有關?」幸村點點頭,「我還記得,你突然說很不舒服,拜託我連你的份一起。」
  吉澤眼睛一亮,「對了,當時你還猶豫一會兒,先愣了好幾秒,那時你在想什麼?」
  幸村努力回憶,「有嗎?我當時有猶豫?」
  「當然有,」她肯定地點點頭,「我記得很清楚,其實我很好奇,你當時在想什麼?」
  「如果真的有猶豫……」他遲疑幾秒,「那時的我應該是在想,是不是該先送你回去,可是我必須留下來做值日。」
  「看來是我猜中了!」她笑起來。
  幸村跟著也笑,「剛才你說有秘密,是指什麼?」
  吉澤理了理頭髮,輕聲說:「那時我沒有不舒服,我是騙你的。」
  他不由瞪大眼,「你為什麼騙我?」
  「我偶然聽見有人議論,誰裝病不值日結果同組的同學非常生氣,我一時好奇就想看看,你是不是也會生氣。」她望著他,「你會生氣嗎?」
  幸村有些吃驚,搖搖頭說:「不會。」
  「那你不覺得吃驚?」
  「有一點,」他點點頭,「不過,我可以理解你。」
  吉澤深深地歎一口氣,「你個性總是那麼好,善解人意對人又溫柔。」
  幸村只微微一笑,「你個性也很不錯,女生中很少見的。」
  吉澤說:「其實我還有個秘密。」
  「什麼?」
  「那時候我偷偷的喜歡你。」她有點不好意思,微紅著臉低下頭去,「我在想,如果你一點都不計較,說不定也是喜歡我的。」
  幸村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忙解釋說:「其實小時候我很喜歡和你相處,不過別的
 事我真的從來沒想過。」
  吉澤慢慢抬起頭,「其實現在我還是喜歡你。」
  「這個……」幸村提醒她,「我記得你有男朋友。」
  「我跟他分手了。」她拉開一張椅子坐下,「分手的時候他說,我可能另外有喜歡的人。」她仰起臉看他,「那個人就是你。」
  幸村感到一瞬間的虛弱,沒有哪一刻像是現在這樣茫然。
  





後續 ...

  紗紗和遠野的第一次約會隨著午後的電影散場自然而然進入了尾聲。遠野搜腸刮肚腦子裡幻想了無數個能感動她的場景,才悟出不管是帶她去種滿了奇花異草清香漫天的花圃,還是新開的甜品店裡將每一式精緻可愛的小點心都擺到她面前,這都需要女主角最起碼的配合。
  問題是留紗不願意配合。
  
  離開電影院遠野問「你餓不餓?不然我們先吃點東西」時,她只表情呆呆地杵在台階一邊,低著頭盯著自己一雙鞋,在男男女女高高興興從她身邊擦肩而過時才抬起頭來,說「算了吧,我還不餓」。
  遠野立刻明白今天的約會接近尾聲了,留紗已經有了單方面把約會結束的企圖,而且她不怎麼忌諱把這種企圖表現出來。
  
  於是他笑了笑,問她:「那多和田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留紗視線從人群裡收回,不怎麼好意思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說:「沒什麼特別想去的地方。」
  這一下遠野完全掌握了主動權,但是他並不高興。拿主意對方完全不肯給意見,那只能說明對方此時只想幹一件事——那就是回家。
  遠野有點失落,不甘心之後變得有些不高興,一開始他和留紗相處還是不錯的,她處處都聽他的意見,聊天什麼的臉上也一直掛著甜美的微笑,碰見幸村後留紗面部表情就起了微妙的變化,撇嘴、皺眉、咬嘴唇、瞪眼睛,等幸村一走她臉上又只剩公式化的笑了。
  遠野想著突然有些洩氣,就說:「不介意的話,陪我散散步吧。」
  留紗點點頭。
  
  兩個人並排安靜地走在嘈雜的街道上。留紗走在靠車道的那邊,和遠野肩膀隔了一段距離,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舉著冰激凌愉快地從那中間穿過去。之後遠野朝她靠近一點。留紗把頭轉向車水馬龍的馬路,想起去年有一次就是這樣,和幸村兩個人並肩在一把傘下往前走。那時候她看他不怎麼順眼,一直懷疑他人品有問題。
  留紗心裡一邊回憶勾起嘴角輕輕地笑了,忽然聽見旁邊有人問她,「……你在笑什麼?」
  她回過頭去,看見遠野一臉狐疑的表情,他聳了聳眉毛,說:「你想到什麼好笑的事了?」
  紗紗搖搖頭,「我想起有一次下起大雨,一輛豪華轎車濺了我一身的泥,我眼睛都睜不開了。」
  「真倒霉,把衣服弄髒了吧?」遠野有些客套地問了句廢話。
  留紗點點頭,「衣服,還有我的臉。」
  突然他抬頭望了望天,「那你擔心會下雨?」
  留紗有點懵,表情朦朧地搖搖頭,「我沒看天氣預報,不知道今天會不會下雨。」
  遠野終於笑了,把一雙手斜插進褲兜,帶著點無可奈何的微笑,「其實你是想回家了吧?」
  她愣了一下,眨
 眨眼站在馬路邊神色有些不知所措,過一會兒她咬了咬嘴唇,「不然我再陪你走一段路吧?」
  「那你陪我去地鐵站,然後我送你回去。」
  「你不用送我的,」她的聲音慢慢低下去,可能是知道對方看出自己的心不在焉,心裡忍不住有些內疚,「現在還早,我自己一個人可以回去。」
  遠野蹙眉,「不會有哪個男生把約會中的女生丟在馬路上一個人離開的,即使是白天也不會。」他吸一口氣,「也不會有哪個男生讓約會中的女孩子一個人回家的,即使是白天也不會。」
  留紗慢慢抬頭,幽幽地望一眼他,放低聲音說:「你真是個好人。」
  「我沒你講的那麼好,」遠野笑得有些不是滋味,「走吧,去地鐵站,我送你回去。」
  
  他很盡責一直把她送到家附近的一個路口,直到紗紗先停下來,轉過身說:「我家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
  遠野懂她的意思,點點頭說:「哦,那好,你回去吧,我走了。」
  他正準備離開,留紗連忙招呼他,「要不,你進來喝杯茶再走吧?」
  遠野回過身,想了想突然笑了下,「喝茶就免了,以後再說吧。」
  聞言她頓鬆一口氣,遠野拒絕是再好不過了,否則她又得花心思思考該怎樣去應對他的話題,或者聽那些恭維得讓自己渾身不舒服的甜言蜜語。
  但是遠野站在那兒並沒有任何離開的跡象。紗紗好奇地望著他,「有什麼事嗎?」
  對方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臉色一陣嚴肅,過一會兒裂開嘴忽然笑了笑,「其實今天的約會我有些失望。不過你放心,不是對你,當然也不是針對你哥。」
  「那是因為什麼?」留紗脫口而出。
  「可能是少了約會的氣氛。」他笑起來,彎起的唇裡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不過也怪我自己,一開始沒有計劃周到,我該帶你去更有意思的地方,去女孩子感興趣的地方。」
  留紗跟著笑,「女孩子感興趣的地方男生不一定喜歡。」
  「不會,要看和什麼人一起。」
  她怔了一下,移開視線不說話了。
  遠野識趣地同她道別,臨行前最後正兒八經問了一次,「雖然這次約會少了約會的氣氛,但是下一次如果我約你,你還會答應嗎?」
  紗紗有點為難,忽閃著眼睛看幾眼他,「可是你總不至於明天就約我出去吧?」
  「當然不會,下次沒準備好以前我不會再約你了。」
  
  留紗回到家,客廳沒有開燈,書展上買的東西全堆在茶几上。她去敲幸村的房門。
  「幹什麼?」幸村過一陣才在裡面出聲。
  紗紗站在門口,「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又是一陣沉默,半分鐘後幸村打開門,發現她已經縮去沙發,
對著電視機正撥弄遙控器,畫面快速跳一陣最終定格在一畫了淡妝身材頎長的女人身上,那女的正教觀眾如何煮菜。
  幸村站去沙發一旁,抬眼看了看掛鐘,「你沒和他吃晚飯?」
  「沒吃,」留紗搖搖頭,「我們看完電影散一會兒步,然後學長送我回來。」
  
  「有備而來」就是指電影過後散個步,然後送人回家——幸村心裡一聲冷笑,忽然聽見留紗補充一句,「反正以後還有時間,我們約好下一次再一起出去。」
  他愣了一下,微微皺起眉毛,「你對別人沒那個想法,最好不要答應和他一起出去。」
  「我又沒幹什麼,只是出去玩一玩,像朋友那樣!」留紗仰起臉,不滿地衝他翻了翻白眼,「他最後很認真地說希望下次我們再一起出去,我怎麼能忍心拒絕?」
  「你不喜歡就應該直接告訴他。」幸村坐在沙發一邊,轉過頭來。
  留紗驚訝地瞪大一雙眼,「他不至於那麼笨吧?上次公園裡他讓我和他交往,我根本沒答應,這樣他也能誤會啊?」
  「但是你和他頻繁的約會,遠野心裡會怎麼想?」
  「他會很高興吧,還能怎麼想?就覺得自己有希望啊。」她不以為然笑了笑,把電視音量調大一格,「而且哪裡是頻繁的約會?我們這才出去一次,加上約好的下一次,也就兩次吧。」說著她淡淡瞥一眼他,「說不定這一次還算不上約會呢。學長說了,今天的約會沒有約會的氣氛。」
  「那怎麼樣才算有約會的氣氛?」
  留紗歪著頭看他一陣,半瞇起眼睛,「估計,得一直是兩個人單獨相處吧。」
  幸村沒什麼表情地說:「那真是不好意思了,今天我妨礙你們約會。」
  「沒事,你不用放在心上,」留紗不以為然吹了吹手指甲,沙發上兀自換了個姿勢。她清清嗓子,盤腿重新坐好,「是我自己要求和你們一起吃午飯的,其實我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出去嘛,總是有點不自在,」她看一眼他,「有個熟人在我心裡沒那麼緊張。」
  幸村看著她,「你緊張?」
  「有一點,」她老老實實回答,「尤其他帶我去看畫展,那種高雅的東西我哪兒會知道?」
  「你不喜歡就直接告訴他,你不想去。」
  「也不是不想去,」留紗說,「是去了不知道會怎麼樣。我從來沒看過畫展,以前也沒想過要去看畫展,所以根本不存在喜不喜歡。」
  「以前沒想過要去看,說明你並不想去看。」幸村也搞不懂這個問題有什麼好爭論的,但他直覺這個問題有爭論的必要。
  留紗撇撇嘴,「我是不瞭解,所以對畫展沒什麼概念。你也別說的好像是學長強迫我去似的。」
  幸村不說話了,沉
默一陣從茶几上的袋子裡摸出一本書,遞到她手裡,「這是吉澤送給你的。」
  「她給我的?」紗紗訝然,接過書翻開看了看,然後嘟嘟嘴巴,「參考書啊,幹嘛送我這個?你告訴她我英文成績很差?」
  「我沒那麼無聊,跟她討論你的成績。」
  「那她怎麼偏挑了英文的,不送我其他的?」
  幸村皺皺眉,「人家送給你是一片心意,你不要隨隨便便揣測。」
  「我不是隨便猜猜,我只是隨口問問,」她說著揚起手裡的參考書,對他笑了笑,「那你替我感謝她噢,說謝謝她還破費幫我買參考書。」
  「再不然……」她頓了頓,想起來幸村應該也沒吃晚飯,腦筋飛快動到他手機上,「精市哥哥,你把吉澤學姐的電話給我,或者你幫我撥過去,我自己謝謝她。」
  幸村愣了一下,「我把號碼給你,你自己去打吧。」
  「麻煩!就用你手機打吧。」
  幸村猶豫一下,從房間裡取來手機,翻到吉澤的號碼,撥過去後不等對方接通,留紗一伸手把電話奪去,「我自己跟她說,這樣才顯示出誠意。」
  留紗嬉皮笑臉望一眼他,把手機貼到耳朵邊,聽見那頭吉澤的聲音隔著聽筒輕飄飄的流過來,「幸村,我……我還以為,你不會再跟我說話了。」





萌芽 ...

  留紗愣了一下,條件反射把手機又遞回幸村,捂著嘴咯咯地一陣笑,指著電話衝他擠擠眼睛。
  幸村茫然地拿過電話,聽到手機裡吉澤弱弱地說什麼「我也想過一直都不要跟你坦白,可是今天實在忍不住我就說出來了,希望你不要對我失望才好……」,幸村半天講不出一句,最後聽到對方又試探性的問「幸村……你還在嗎?」恍惚過來打電話的初衷,忙吸了口氣說:「哦,還在」他又講不出別的了。
  吉澤電話裡小心翼翼地問他,「你是不是生氣了?我說那麼多。」
  「沒有,」他假裝一切都正常,「對了,我妹妹想親自跟你道謝,謝謝你送她的參考書。」
  吉澤鬆一口氣,「那個啊,沒事,我也是隨便想起來就買了。」
  
  幸村把電話交給留紗。後者聲音很甜美地在電話裡表達最誠摯的謝意,禮節性又客套地問了兩句表示寒暄,比如請對方有空來家裡吃飯。吉澤聲音有點發抖地敷衍幾句,最後紗紗又問她你要不要和大哥講話?表示他一直在一旁沒有離開,吉澤說不用了,留紗「哦」了一聲道完別後掛斷電話。
  她轉過頭朝幸村露出詭異的一笑,「你們怎麼了?都鬧到不說話那麼嚴重了?」
  幸村沒好氣瞥她一眼,「你亂猜什麼。」
  「我沒亂猜啊,電話一接通她就說……」她故意打住不往下接,幸村臉色起了變化,皺著眉頭盯住她,「她說什麼了?」
  她得意地笑笑,「作為交換條件,你得先告訴我你們怎麼了,然後我才告訴你她在電話裡講了什麼。」
  「你真無聊。」幸村冷冷看她幾秒,站起來徑直回房了。
  
  「真小氣!」她衝著他背影猛翻一個白眼,然後歪著腦袋在客廳裡閒坐,一雙眼睛定定地睜大,直到教煮菜的節目中場休息開始打起廣告,肚子才咕嚕咕嚕連響幾聲。
  留紗去敲幸村的門,「你睡了啊?」
  「怎麼可能?」幸村坐椅子上回頭,對著門眉心幾乎蹙到一塊兒,「你有什麼事?」
  「肚子餓,」留紗拿手指叩叩叩門,眉毛一挑,「你該去煮飯了。」
  「你自己去。」
  「我不會,你去。」
  「叫外賣。」
  「外賣沒營養。」
  
  幸村不說話了,過一陣門外也靜下來,他聽到留紗趿拉著拖鞋轉身離開的聲音。幸村坐椅子上開始想吉澤。她突如其來的表白像是當頭一喝,像一個小丑塗得滿臉顏色呲牙咧嘴無情的嘲笑他引以為傲的友情。幸村一直覺得她和其他女生是有所區別的,她可以只拿他當朋友看待,不會歪到想要兩個人手牽手在櫻樹下擁抱接吻那些他想起來都覺得搞笑的畫面出現。結果在他面帶微笑把她以純粹好友的身份介紹給自己
差不多所有朋友認識之後,她告訴他暗戀自己很長一段時間了。
  幸村說不出的煩躁,隱隱有一種被人長期欺騙的感覺。所以今天在送吉澤去車站時一路他都一言不發,在吉澤表白完後他也沉默不語,只在對方有點失望地說「今天就到這兒吧,我先回去了」時才抬起頭來,說「那好,我送你去車站」。
  
  他動動眼皮看向窗戶,外面是一片灰濛濛的世界,陰霾的雲層從天邊席捲而來,很快,密集的雨點啪啪砸向地面,空氣裡隱約透著點柏油馬路邊涼風捲起的泥土腥味。幸村拉開玻璃,在書桌前一直安靜坐到雨停,然後起身,開門去客廳。
  
  留紗吊兒郎當倒掛在沙發上,一雙腳使勁靠著沙發靠背,膝蓋刻意壓直,雙臂朝兩邊伸直,眼睛望著天花板,嘴裡唸唸有詞。
  
  幸村看她幾眼,「你在幹什麼?」
  「鍛煉身體,」右手食指飛快擋到唇邊,她衝他噓了一聲,「你別吵,還有一會兒就完了。」
  「你這樣算是鍛煉身體?」幸村有些不屑地瞥她一眼,拉過沙發矮凳在一旁坐好。兩分鐘後,她試著把雙腿慢慢放下來,狠狠呼了幾口氣,半仰起身子滿臉通紅地看他,「你怎麼出來了?你不是打算在房間裡沉思到底?」
  幸村看著她,「你還沒叫外賣?」
  「我是打算叫的,不過不知道哪一家好吃,」她把一個小本子扔到他懷裡,「不如你幫我選選。」
  幸村輕微歎了口氣,把電話簿收好,轉身要進廚房。留紗在背後叫他,「你不想煮千萬不要勉強,隨便叫兩份外賣算了。」幸村沒理會。
  
  等到幸村把煮好的食物端上桌,招呼她洗手吃飯,留紗又有點得意地貓去衛生間,然後笑眉笑眼坐到飯桌前,嘗一口他煮的東西,半瞇起眼睛,「不錯,還是你煮的東西好吃。將來你畢業了如果找不到工作,大可以自己開一家餐廳,保證上門的人不少。」末了又強調一次,「真的,我不騙你。」
  幸村哭笑不得,「你表揚還是諷刺?」
  「怎麼會是諷刺?」留紗把嘴一撇,「你腦袋裡都想些什麼啊,我很認真誇獎你的廚藝,你怎麼會覺得我是在諷刺?」
  幸村低著頭安靜吃飯,過一會兒聽到留紗若無其事地說:「對了,你不是想知道她在電話裡講了什麼?我現在就告訴你……她……」
  幸村打斷她,「你不用告訴我,我已經沒興趣了。」
  她輕咬嘴唇,一臉鄙視地搖搖頭,「你用不著這麼緊張吧?我又沒說要和你交換什麼秘密,看在你心情不好還肯出來煮飯的分上,我可以免費告訴你。」
  「不用。」
  「你說不用,我偏要說。」她索性放下筷子,正兒八經清了清嗓子,擺一副嚴肅的表情
 ,「剛才電話撥過去呢,她可能以為那個人是你,就氣息很弱地說,」她尖聲尖氣憋住喉嚨模仿吉澤的腔調,「幸村,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想和我說話了。」
  幸村嚇了一跳,「她是這樣說的?」
  「當然,我沒那麼無聊,編這種話來騙你。」留紗眼睛一轉,換副神秘兮兮的調子,「所以我才好奇嘛,她對你做什麼了,那麼嚴重,還怕你不肯再理她了。」
  「沒什麼,一點小事。」
  「小事她會那麼緊張?」她抿起嘴唇想了想,欲言又止,「難道她……」
  幸村神色有些冷淡,「你不要亂猜。」
  「我沒亂猜,」留紗笑嘻嘻又拿起筷子,「我覺得吧,她對你有意思。」
  幸村不說話了。
  
  「你怎麼不回答?我猜中了啊?」她埋頭扒幾口飯,又抬起臉,「那這就是你不對了,別人也沒對你做什麼,你怎麼就不理她了?」
  「我沒有不理她。」
  「那她怕你不和她講話。」
  幸村有些窘迫,一本正經指指飯碗,「你好好吃飯,廢話真多。」
  留紗撇撇嘴,「我是為你好,以前中川喜歡你你不要,現在人家喜歡桑原學長了。吉澤學姐喜歡你你也不要,你眼光怎麼那麼高?」
  幸村皺起眉,「你連這個也要操心?」
  「是,本來不管我的事,可是剛才聽見吉澤學姐氣息那麼弱,我覺得她挺可憐的。」紗紗定定望著他,一字一頓地說,看上去不似幸災樂禍,倒真有幾分可憐吉澤了,「她跟你認識不少時間了,人又高又漂亮,身材又好,好像穿的衣服也不便宜,你還不滿意啊?」
  幸村看著她,思考一陣說:「這種事情沒法勉強,也不存在滿不滿意。」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心裡總該有個想法吧?」她指指自己,「你看看我,不喜歡學長也試著和他約會了,說明感情這種事也是可以試試的,說不定哪天我就喜歡他了。」
  幸村冷冷掃她一眼,「你要當第四個我不會阻止,隨便你。」
  「第四個又怎麼了?一年換一個速度也不算快,我還遇見兩個月就換一個的。」
  幸村盯著她看一陣,突然歎一口氣,「你是女孩子,做決定不要那麼輕率。」
  留紗揚起眉毛,「我怎麼就輕率了?我又沒和他幹什麼。」然後扁扁嘴,「再說,出去約會還被你撞見了,我還能和他幹什麼?」
  幸村愣了下,突然沉下臉色,「既然你不喜歡他,就可以早些和他講清楚。」
  「他又沒說非要我當他女朋友,我總不至於每次和人家出去都要強調一遍,我不喜歡你,我只是把你當成朋友吧?」
  幸村微瞇起眼,「他沒說過?」
  「好吧,他說過,不過只說過一次,就是公園那一次,」留紗
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可是,今天他就沒提那件事。他不說的話我總不能自作多情的告訴他,我對你可沒那個想法,你千萬不要想歪了。大家第一次出來玩我就說這種話,」她頓了頓,「是不是也太絕情了點?」
  「你根本就不該答應他,」幸村皺眉,「你對人家沒意思,還答應和別人出去約會,難道不會造成錯誤的理解?」
  他異常嚴肅的表情讓她怔了一下,咬咬嘴唇說:「好吧,就算你沒說錯,可是我都答應了,也出去了,那現在怎麼辦?」
  「以後他約你不要再赴約。」
  留紗翻個白眼,「那可不行,今天我才答應他下次也會一起出去。我答應了馬上又反悔也太沒有信用了。」
  幸村面無表情一直盯著她看。
  留紗覺得脊樑骨一直發寒,不由縮了縮脖子,「好吧,如果下次約會我還是沒法喜歡他,我就不會再去赴約了……喂……」她不滿地皺起眉頭,「你也不用對我眼露凶光吧?這回我可沒犯什麼錯。」
  幸村一愣,隨即收回視線,指指飯碗,「行了,先吃飯。」
  
  紗紗歪著腦袋盯著他看一會兒,抿抿嘴唇突然笑了。她一腳輕輕踢在他椅子上,「對了,你還沒說呢,你喜歡什麼類型的?瓜子臉?大眼睛?小嘴巴?雙眼皮?單眼皮?」她意味深長笑了笑,「還是長腿的大胸美女?」
  幸村沒好氣瞥一眼她,乾脆說:「和你相反的。」
  留紗驚得瞪大一雙眼,幾秒後突然「啊」地叫起來,「原來你喜歡男人啊!」
  幸村一口湯差點嗆進氣管,兩眼一翻,忍不住一眼瞪過去,「你亂說什麼。」
  「你別這麼激動啊,看看,都差點嗆到氣管裡了!」留紗站起來,動作體貼又溫柔地幫他拍拍背,一邊拍一邊砸砸嘴巴,把一雙眼睛故意瞪圓,「我不就是一不小心說出事實了,你至於這麼激動?……放心放心,你是我哥哥,我不會告訴別人其實你喜歡男人的,我會幫你保守秘密,你不用擔心了,安心喝你的湯吧。」她頓了頓,不等幸村插話忙扯過紙巾一把塞到他手裡,「擦擦吧,湯撒到衣服上了。還有,你心裡有沒有適合的對象啊?難怪我問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你從來不肯說,結果你根本不喜歡女人,你喜歡男的。我說怎麼你和真田學長站一起感覺特別奇怪啊,原來……噢不……其實也不是……」
  
  幸村慢慢轉過頭去,把紙巾狠狠捏成一團。他站起來眼睛危險地瞇成一條細縫,臉色逐漸變得鐵青。
  留紗後退半步慌忙改口,「不是,你和真田學長站一起感覺還算蠻正常的,不如你和柳學長站一起……噢不,和柳生學長?仁王學長?桑原學長……總不至於是丸井學長吧……」留紗聲音低
 下去,拚命忍著笑,「可是,他比你還要矮呢,這多不協調……」她露齒善意地衝他一笑,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處境——被幸村臉色鐵青的逼到一處牆角。
  
  她扁扁嘴,小心地拿手指戳戳他胸口,皺皺眉毛,「不是吧……我說了會幫你保守秘密啊……難道你不信打算殺人滅口?……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你和網球部那個誰……是那種關係。」
  「你隱射我性別不明?」幸村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看樣子憤怒已經忍到了極點。
  留紗瞪大眼無辜地和他對望,使勁搖頭,「沒那個意思。」
  他冷笑一次,挑了挑眉,「你認為我不是男的?」
  紗紗猶豫幾秒,別過腦袋很小聲地自言自語,「如果是從身高來看……那麼……」作為被壓的那個幾率是絕對不小的。
  她轉回眼光,被不知何時又靠近一點正瞪著她一言不發的臉嚇了一跳。留紗捂著嘴開始慢慢往一旁縮,嘟囔一句,「小氣鬼要爆發了。」
  幸村伸手臂攔住她,勾唇微微一笑,語氣上挑,「小氣鬼?」
  「好吧,你不小氣,我比較小氣,誰得罪我我一定加倍的報復。」她試著推開他手臂,可惜沒成功。
  
  幸村發現她縮在牆角一臉警惕地豎起衣領、雙手又抱去胸前,受不了哈哈地大笑起來。留紗一眼瞪過去,「有什麼好笑的?」
  「你還知道害怕?」他說著肆無忌憚睜大眼上下打量她一圈,隨即遺憾地搖搖頭,「你毫無身材可言,除了一張臉還可以勉強看看。有什麼好怕的?」
  「那你盯著我看什麼?」留紗挑高音調,將一雙腿飛快併攏,曲起半倚在牆角。
  幸村只笑,「我不是說了?你那一張臉還可以湊合看幾眼。還有,你躲什麼?你很怕我?不至於吧,你根本沒有身材,就算要找人證明我是個男的,我也不會找你。」
  留紗眼睛一轉,慢慢站直,「當然不會了!你網球部那麼幾個好朋友,你找誰不行啊,怎麼可能看得上我這種矮冬瓜?」
  「你……」幸村一挑眉,伸手要去攥她手腕,留紗逮住他手臂張大嘴就是一口,痛得他一聲叫起來,「紗紗你怎麼咬人?」
  「廢話,你不准我走我不咬你咬誰?」她嘻嘻哈哈一溜煙跑回房裡,臨鎖門前還探出腦袋好心為他出主意,「跟你說,如果你真想證明自己是個男的,最好去找比你矮的,丸井學長或者切原啦,其他人你就別想了,你身高沒那個優勢。」氣得幸村半天講不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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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其實幸村潛意識裡已經喜歡紗紗了,可是因為沒什麼競爭力加上留紗那愛錢、懶惰、喜歡耍小聰明的個性,他有點不甘心自己栽在她手裡了,而且紗紗離他理想的對象的確很遙遠,於是幸村自己也是猶豫、拖沓——再於是,我覺得如果發生什麼大事件狠狠的刺激幸村一下(遠野這個還算不上大事件,畢竟紗紗已經明確說過不喜歡他了),他就敢於接受這個事實了,還有一點就是,幸村目前的確也真的不是非常喜歡紗紗,不然他不會猶豫了。其實幸村有感覺到紗紗喜歡他,因為他自己還不確定是否如此,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喜歡她,所以故意假裝完全沒有覺察。以幸村那種有點追求完美、遇事冷靜保持理智的個性,我覺得他在選擇女友方面是會很謹慎的(當他和紗紗開始交往之後,那才是幸村倒霉日子的開始~~~呵呵呵呵)。






欲擒故縱 ...

  隔天桑原回去學校,碰見仁王閒聊時不幸透露一句「昨天我吃飯遇見部長和多和田了」,仁王轉過頭問他,「他倆單獨一起?」桑原老實地搖搖頭,「沒,多和田先和你們班的遠野一塊兒進餐廳,後面跟著部長和吉澤。吉澤你還記得吧?就是……」話音沒落,被仁王擺著手打斷,兩邊眉頭嚴肅地皺到一塊兒,「中午吃了飯再詳聊,現在先上課」。
  單純的桑原就這樣落入仁王的魔掌,中午他吃過飯跟著一起去了學生會會議室,發現柳生、柳也在。桑原直覺事情不妙,轉身就要走,被仁王一把拉進去,反手把門一推就很有氣勢地叫:「關門,放丸井!」
  丸井從一個角落的陰影處嚼著泡泡糖站出來,表情有些不滿,「這是什麼台詞?放切原還差不多。」
  桑原有點緊張,「你們……幹什麼?」
  柳生幫他搬過一張椅子,又體貼地端來一杯純淨水,乾淨的臉上笑得有些含蓄,「我們簡單討論幾個問題,你也別緊張,放鬆一點。」
  「討論昨天的事啊?」桑原傻乎乎地瞪大眼,偏黑的膚色使得突兀飛上臉的一抹紅暈完全瞧不見。仁王拍了拍他肩,很有點警察錄口供的意味,清清嗓子說:「你詳細敘述一下昨天事發的經過。」
  桑原咳咳兩聲,「昨天我在一家餐廳吃午飯,突然看見遠野和多和田一起進來,遠野不認識我,多和田衝我笑了笑打個招呼。我正準備叫服務員續杯,又看見部長和吉澤走進來。我站起來和他打過招呼,這時遠野和多和田也站過來,沒說什麼,然後他們四個人坐到一桌,接著開始點餐。」
  柳蓮二邊聽邊點點頭,說:「沒說什麼那就說明還是說了一些什麼,到底你們說了什麼?」
  桑原差點聽懵了,認真思考幾秒後說:「對了,多和田像我介紹遠野,哦不是,是遠野作自我介紹。」
  「完了?」
  桑原第二次陷入回憶,「我想想……哦還沒完,當時多和田說了一句話,現在想起來有點奇怪。」
  「她說什麼了?」丸井有些好奇。
  「她跟遠野介紹我時,說的是『之前提到的桑原學長』,」桑原睜大眼睛,「現在仔細想想,可能之前他們聊天時有提到我。」
  「這還不簡單?」丸井努努嘴說,「中川明戀你,她和多和田又是朋友,多和田又跟遠野約會,期間談到你也是很正常的。」
  「她不像那種人吧?」桑原看丸井一眼,「第一次約會就把好朋友的私事拿出來聊啊?」
  丸井直接撇嘴,「這也簡單,中川明戀你的事又不是什麼秘密,遠野知道為了找話題隨意問幾句也是很正常的。不見得多和田就會解釋多少。反正只是提到你而已。」
  柳生突然插一句,「不像,既
  然說的是『之前提到的桑原學長』說明遠野根本不認識桑原,也就不可能為了找話題問多和田中川和桑原的進展。」
  「而且一個男的第一次約會就問人家朋友的私事,大腦進水才有可能問類似問題。」蓮二補充完後又問,「當時多和田什麼表情?」
  「微笑。」
  「幸村表情?」
  「微笑。」桑原喝一口水,「不用問了,他們四個都在笑。」
  丸井看看桑原,「之後你們沒再說話了?」
  桑原搖搖頭,「沒有,後來多和田和吉澤相繼去了洗手間。」
  「那幸村和遠野?」
  「聊得很愉快,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不可能吧?」仁王想著那畫面突然就笑了,「幸村和遠野會相見恨晚?要是有什麼人想玩弄我妹妹感情,我一定找機會狠狠修理他!」
  柳蓮二鄙視地望一眼他,「有時候幸村會笑並不代表他就是高興。」
  「沒錯,幸村經常以笑容表達憤怒,」柳生說著扶了扶鏡片很薄的眼鏡,「他休養相當不錯。」
  桑原點點頭,「有這個可能,多和田回來後,他倆都不怎麼說話了。」
  「估計是兩方人約好各玩各的,結果一不小心撞在一起了。」仁王一邊說一邊嘿嘿地笑,然後看一眼桑原,「對了,你一個人去餐廳吃飯啊?那麼閒。」
  桑原被一口水嗆到,緊張得眉毛都要立起來了,「不是……不是……」
  「你和人約好了?還特意去西餐廳,真有情調。」丸井碰碰他胳膊,桑原低著頭恨不得現場找個地縫立刻鑽進去。
  柳生鏡片後向他投去別有深意的一瞥,「桑原,你和女生約在一起?」
  「原來你也是約會啊!」仁王恍然大悟。
  桑原很小聲地答:「和中川。」
  會議室裡一片靜默,幾秒之後爆出一串恐怖的笑聲。
  
  桑原被網球部一干人等取笑一陣,紅著臉爭辯自己還是單身,只是女方主動約他不怎麼好拒絕,丸井感歎說「中川真慘,和你約完會還要背一個強迫你去約會的壞名聲」,桑原又磕磕巴巴地解釋,說也談不上強迫,其實自己也覺得出去一趟沒什麼,最後才在仁王詭異的笑容中勉強承認自己覺得對方還行,想著多接觸一下也沒啥壞處。
  他被取笑夠了,留紗就手托著腮在學校餐廳高高興興開中川的玩笑。中川搖搖頭說:「又沒在一起,現在說什麼都太早了。」
  紗紗嚇了一跳,伸手去探她額頭,「你轉性了?以前你不是喜歡誰每天都念在嘴上,還變著方讓我幫你去拍照片。」
  「後來我仔細想了想,覺得自己是方法用錯了,」中川一臉神秘的瞪大眼,炯炯有神望著她,「你想啊,你對對方太好,對方反而不怎麼在意你了,你若 即若離表現得也不是太喜歡他,只是偶爾對他不錯,他反而覺得摸不到你心裡想什麼,對你就比以前要好了。」
  紗紗愣了一下,「真的?」
  「當然是真的,」中川用力點點頭,生怕她不相信似的,「這是我鼓足二十分的勇氣向過來人請教的。你看,沒過多久學長不就願意和我一塊兒出去玩了?」
  「那你怎麼做的?」她有些好奇,「你們又不在一個班,又比他低一級,本來平時就沒怎麼接近。」
  「那段時間我不是天天去網球部看他訓練?後來我不去了,經過網球場也不看他了,和他碰面也只是禮節性問候一聲,不聊別的話題。而且,」中川停了幾秒,換一副神秘的調門,「我還特意給他發短信,讓他不要再為了那盒巧克力困擾,我不會再打擾了,只想和他簡簡單單做朋友。」
  留紗有點困惑,「萬一他真的只把你當朋友呢?」
  中川怔了一下,微微蹙起眉,「那也沒辦法,如果最後還是只能當朋友,也只能說是緣分不到位,他沒錯我也沒錯。反正……多個朋友也是一件好事。學長個性比較老實,很不錯的。」
  「對了,那你呢」突然她推她一把,「你和遠野約會,然後你們在一起了?」
  「沒有,因為這個我差點和大哥吵架了。」留紗把嘴唇抿成一條線,看不出有絲毫不快,反而神色十分明快。
  「為什麼?」
  紗紗猶豫一下,「我沒問他。」
  「你怎麼不問?」
  「之前我問了一次,」她想了想,眨巴眨巴眼睛,「他好像怕我被對方騙了。遠野換女朋友速度有些快。」
  中川思索幾秒,慢慢瞇起一雙眼,「幸村學長……很關心你啊。」
  「他不該關心我啊?我名義上也是他妹妹嘛。」
  「名義上啊……」對方欲言又止,留紗咬咬嘴唇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腦袋,「他每個週末還幫我補課。」
  中川盯著她露出一臉不明所以的笑,「還有,昨天那個女的,叫吉澤的,後來和你大哥怎麼樣了?」
  「不知道,聽說她馬上就要回去唸書了。」
  「在哪兒唸書?」
  「我沒問。」紗紗撇撇嘴,「和我有什麼關係?對了,她還送了我一本書。」
  「什麼書?」
  「英語參考書。」
  「她對你挺好的,知道你英語不好還給你買參考書了。」
  「才不是,我大哥說了,她隨便買的一本,他沒告訴她我英文成績不好。」
  「那幸村學長用這本書幫你補習?」中川有些好奇。
  「沒有,他說不是很合適,先放著,等我和切原有進步然後再用那本書。」
  「他也要去?」
  紗紗點點頭。
  
  切原第一次上門去幸村家補習時心裡
 還有點緊張,他先去附近買了點當季的水果,一進玄關就被留紗說了。
  「你來就來,還買水果?」紗紗受不了地瞥一眼他,接過袋子說,「下次不准再買了。再買我不給你開門了。」
  切原連忙搖頭,「以後不買了。」
  幸村笑著從廚房把削好的水果端出來,心裡開始有點同情切原了——這孩子估計以後在部裡都會被留紗欺負,而且他不會還口更不會還手。
  
  留紗抬頭看一眼掛鐘,「我還以為你會遲到一個小時,結果半小時你就到了。我剛剛才洗完衣服,還沒來得及晾。」
  「你自己洗?」切原有些詫異,聽說家務事全部是部長包干。他斜斜眼角偷偷去瞄幸村,後者坐沙發上招呼他過去吃水果,「你先坐吧,不用管她。」
  幸村笑著一張臉,語氣溫和地說,然後轉過頭看看留紗,「你稍微快點,不要讓切原等太久。」
  「知——道——」留紗不怎麼耐煩地削過去一個白眼。
  
  吉澤離開後沒兩天剛好是幸村生日,網球部幾個朋友幫他訂了蛋糕大家一番慶祝,各自送了禮物,當時留紗沒送,回去後問幸村想要什麼。幸村想了想說「什麼也不要,你負責半個月家務好了,連帶做飯一起」,留紗瞪圓了一雙眼反駁「你這叫什麼也不要啊?」幸村神色淡淡地瞥一眼她,說「其實你不用送我禮物」留紗只得撇撇嘴乖乖去做家務,不過她心裡就愉快地想,幸村當然懂得什麼叫禮尚往來。
  
  幸村給倆人開始補課時,開始意識到問題嚴重了。留紗和切原基礎都出奇的差,嚴格來講除了會認ABCD基本談不上叫有基礎。不提語法,兩個人都很簡單的單詞都不會,稍微複雜一點的還不會讀,音標也不怎麼會拼。
  幸村想了個最原始的方法,先教兩個人念單詞,然後給一點時間背誦,聽寫完以後兩個人對著英語書交換改。切原一邊改一邊對著本子拚命忍笑——連那個都要寫錯。留紗有點不高興,轉過頭輕輕瞪他一眼,「有什麼好笑的?你也寫錯了很多,比我好不到哪兒去。」切原呼了一口氣,說「最基本的我沒有搞錯」,聞言她把腦袋湊過去,皺著眉伸手在本子上點點點,一邊嘟嘟嘴問他「哪個地方是最基本的?你說來聽聽啊。」切原就把本子朝她跟前推一些,一本正經地說「看,這個就是很基本的用法,連我都會」。
  
  幸村也有些不高興了,兩個人腦袋靠得太近了。他伸手從倆人中間拿起本子,低頭看了看,然後表情嚴肅地看留紗,「他沒說錯,這個用法的確很普遍,這個都要寫錯,先抄二十遍。」
  「現在?」留紗瞪大一雙眼。
  「現在,馬上就寫。」幸村皺皺眉,「直到你記住這個搭配
 ,然後我們接著講課文。」
  留紗脫口而出:「你這樣等於是在浪費切原時間啊,他明明已經記住了。」
  幸村怔了一下,氣氛突然有些尷尬。切原拿好筆連忙拿出新的練習冊,說「我也把寫錯的抄寫二十遍」。
  「十遍就可以了,」幸村對他笑了笑,「錯誤的每個抄寫十遍。」
  留紗一撇嘴叫起來,「怎麼我要抄二十遍?」
  「這個是最基本的,你連最基本的都錯了,當然應該翻倍。」幸村冷淡地望一眼她,當然他死也不會承認是看見兩個人一直互動心裡驀然有些不爽快。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08

雙重阻礙 ...

  遠野第二次約留紗出來時已經事隔幾乎一個月了。這一個月裡他幾乎不見有任何行動,差不多讓幸村對他的戒備達到了最低點,甚至在柳蓮二八卦地……哦不是,是關切地詢問「最近遠野沒怎麼樣吧?」時幸村還要仔細回憶兩秒才記得起對方的真實長相。不過仁王一直單方面堅持,幸村的回憶其實是對遠野最高級別的藐視。對此柳生不帶任何異議。
  
  但神奇的是一個月後遠野又有所行動了。他一個電話打給留紗說有兩張遊樂場的門票想請她一起出去玩。紗紗乖乖坐在房間裡,握著手機猶豫一下,「這個週末啊?」
  遠野說:「怎麼?你有事?」
  「不是,本來沒什麼事的,」留紗對著電話講,「但是現在每個週末我都要補課。」
  「你在上補習班?」
  「不是,」她搖搖頭,「我在家裡補習。」
  「補什麼?」
  「英文。」
  遠野稍微頓了幾秒,「那要補多久?」
  「幾個小時吧,」她撇嘴想了想,遲疑著慢慢解釋,「這個我沒辦法決定,一般取決於我哥,他說今天到這兒今天就到這兒了。」
  
  聽完遠野不說話了,已經沒什麼說話的必要了。因為事實再明顯不過,比起和他去遊樂場輕鬆,跟另一個男的待室內學習跟課堂有關的知識居然更顯得有吸引力。——他不是白癡,當然明白問題的關鍵自然不是學習比放鬆來得更有趣,留紗也不可能比起玩更喜歡學習。
  遠野漸漸有些明白,這場戰自己一開始就沒有贏的把握。因為對方的心壓根就沒考慮過要傾向於他。
  她很明顯傾向於她大哥。
  
  遠野想著忍不住微微挑唇自嘲似地笑了一下,「沒事,那你還是堅持補課吧,等哪天你補習累了想放鬆一下,我們再一起去遊樂場。」說著他準備掛電話。
  留紗慌忙叫住他,「那門票是免費的嗎?」
  遠野一瞬間就被問懵了,「啊」了一聲才反應過來,搖搖頭很老實地說:「不免費,我在網上預定的。」
  「那你已經付過錢了?」
  他低下頭去,饒有興味玩著手裡的原子筆,轉兩圈後筆「啪」地一聲掉在書桌上。他衝著發光的電腦屏幕眨眨眼睛,唇邊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已經付了,不過沒關係,也沒花多少錢。」
  
  留紗聽著有點過意不去,尤其聽見他口吻輕鬆地強調「沒事,本來是我自己沒徵求你的同意就去訂票了,你沒空也是很正常的」就從椅子上站起來,猶豫著說:「不然待會兒我給你答覆吧,我要先去問問我哥,因為週末來補課的還有我朋友。」
  「你去吧,不過千萬不要勉強。」他笑了笑,把電話掛斷,表情愉悅地拿筆在日曆上畫了一個圈——提醒自己
明天放學後去拿票,順便付錢。
  
  幸村聽見留紗問週末要出去玩能不能不補課隨口就問一句「和中川一起?」,留紗搖搖頭一臉的老實樣「不是,和學長一起」。
  
  幸村在愣了兩秒以後臉上才恢復了微笑,抬頭看著她說:「遠野約你出去?」
  「有問題?」她不由自主皺起眉頭,「他已經買好票了,我不去的話,有點說不過去了。」
  「什麼票?」
  「遊樂場的票,他在網上預定的。」她頓了頓,突然抿唇調皮地笑了笑,「你是不是還對他有偏見啊?我怎麼看每次提到他你都有點不高興?」
  「我沒有不高興,」幸村有點尷尬,迅速整理好臉上的表情,「我只是有些驚訝,一個月都沒什麼動靜現在他又來約你。」
  留紗脫口而出,「就是一個月沒什麼動靜,所以他現在才來約我啊。」
  幸村聽清怔了一下,表情愣愣地望著她,幾秒之後飄忽著眼光很不可置信地笑了,「到今天我才明白,原來你一直都希望遠野來約你,」他神色開始變得有些冷淡,說「虧我還一直擔心你被他騙了」,就差一句「我真是白癡居然還擔心你不懂得怎麼拒絕」了。
  「我沒有啊,」她脫口叫起來,「我什麼時候希望他來約我了?」留紗頗感委屈,不滿地咬了咬嘴唇,盯著他看一陣,過一會兒突然迸出一句「學長約我你不高興啊」。
  
  幸村立刻蹙眉,咳嗽一聲眼神示意她看電腦屏幕,語速十分流暢地說:「當我費盡心思認真考慮週末應該讓你和切原做題練習讀寫還是講解語法知識時,你卻和那位遠野學長商量週末如何一起娛樂。」他停頓下來才去轉過頭看她,「你覺得我還能高興?」
  
  「不對吧?」紗紗歪起腦袋,表情困惑幾秒後忽然換上一副笑臉,好整以暇盯著他一陣瞧。幸村被看得有些發毛,「你笑什麼?什麼地方不對?」
  「你說的不對啊,我什麼時候跟他商量週末去哪兒玩了?明明是他自己來約我的。」她乾脆背靠著書桌邊緣,從一個較高的角度低頭望著他,一臉的笑意,「而且我還沒說答應呢,我現在就是來問你,你能不能放我一天假?」
  幸村也望著她,不開口說話。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留紗等了會兒把嘴一撇,轉過身來,彎著腰去看屏幕上顯示的畫面,幾張黃白頭髮老外的圖片,外加那些扭來扭曲的英文字母看得她腦袋陣陣發脹——滿屏幕的ABCD,完全看不懂。
  
  留紗手指敲敲屏幕,扭過腦袋望著幸村,「你打算讓我們做這個啊?這麼難,根本看不明白。」
  幸村十分鎮定地把那一頁關了,清清嗓子說:「做超出難度的題有助於提高英文水平。」
「可是太難了我和切原沒辦法承受。」
  「不會太難的。」幸村淡淡瞥一眼她,想著外文新聞你當然看不懂了,就是自己看也是隨時都要請教字典的,而且請教了有時也看不懂。
  幸村移開目光,「你再仔細看看就會發現,有些東西你能看明白。」
  聞言留紗又湊過去腦袋,睜大一雙眼努力想看個仔細,飛快又轉過頭撇了撇嘴,「你已經把頁面關了,我要怎麼看?」
  「週末補習就知道了,」幸村說著又開始笑,「哦,不對,應該是下個週末。」
  「也就是說你同意了?」
  「下不為例。」
  
  她只覺茫然,琢磨著這話怎麼聽上去有些不對,就嘟嘟嘴問:「怎麼我出去約會也成了下不為例?」
  幸村十分冷靜地看她,「不是針對你出去約會,是指你浪費我的心血,同時也浪費切原寶貴的時間。」
  「是這樣?」她歪著腦袋望他一會兒,將嘴唇抿成一條細線,慢慢地竟然笑了,「其實嚴格來講,也不算浪費你的心血嘛,這個週末不講課下個星期不是還有時間?怎麼能說就浪費你心血了?」
  幸村抬起頭,投過去不敢置信的一瞥,眼睛裡流露出無比的驚異。
  
  「不過嘛,」接著她又補充一句,「說不定切原真的有些失望,我自己跟他說吧,你不用費心了。」
  
  切原當然不可能失望,說高興還差不多。當然他也不敢表露,只能禮節性表示自己的遺憾,同時又立刻表達了對於這個週末無法正常補課的無限理解。
  切原說:「其實部長週末也有自己的事,不用太在乎給我補習英文的事,如果部長因為要替我補習就耽誤自己的事,這樣就有些過意不去了。」
  留紗倏然瞪大眼睛,「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客氣?」
  切原心裡一陣詫異:難道他以前很不客氣?
  他搖搖頭說:「不是,我只是認為,一直耽誤部長的時間有些過意不去。」
  留紗深深地看一眼他,過一會兒幽幽歎了口氣,「其實,我也一直耽誤我哥的時間。」
  「那不一樣,你是他妹妹。」切原怔了一秒後臉上恢復了陽光的笑容,伸手一抓頭髮,「你們住在一起想怎麼補就怎麼補。」
  這話聽得留紗有點發呆,「怎麼聽上去覺得有點不對勁?」
  「沒有啊,我覺得很正常。」單細胞動物聯想能力是十分有限的。這話要被仁王幾個聽見,馬上就能潑墨揮灑現場發揮出一遍字數長達三千字、試論「從住一起想怎麼補就怎麼補,到住一起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既具學術性又具娛樂性質的論文出來。
  
  後來留紗搖著頭糾正切原,「其實不是我哥有事,是我有事,所以這個週末不能補習了。不好意思,切原。
 」
  「沒事,你有事也很正常,」他隨口一問,「你和中川約好了出去玩啊?」
  「不是,我跟遠野學長約好了。」
  切原呆了一下,片刻後眼睛驀地瞪圓了,表情像見到窗台邊一盆栽突然開口說話了。
  他皺起眉來,「你還要和他出去啊?」
  留紗也愣了下,問他,「我為什麼不能和他出去?」
  「我不是那個意思……」切原微微張著嘴,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可是一時半會兒之間又一句都抖不清,思索了好一陣他只能簡單重複一句,「你真的要和他出去約會?」樣子傻乎乎的。
  「我真的要和他出去。」留紗點點頭。
  切原樣子十分猶豫,掙扎了半天才鼓起勇氣開口問了句,「你是不是在和他交往?」
  「不是,」留紗搖搖頭,「不交往就不能一起出去玩了?」
  這回輪到切原搖頭了,「當然不是,你要……和誰出去,是你的自由。」
  「那怎麼我一說要和遠野學長週末去遊樂場,你和我哥都是這種表情?好像我犯了什麼嚴重的錯誤一樣。」
  「不是……我只是有些驚訝。」
  「有什麼好驚訝的?」
  「我以為你拒絕他了。」切原老老實實地說。一說完留紗就挑眉叫起來,「我本來就拒絕他了,怎麼又變成『你以為我拒絕他了』?」
  「我以為你拒絕他了不會再一起出去了。」比剛才的模樣還要老實。
  
  留紗覺得再衝切原大聲叫嚷好像顯得是自己在欺負他了,於是她撇撇嘴,故意把聲音壓得很細地說:「拒絕了也可以做朋友嘛,是朋友就可以一起出去玩啊。」
  「哦。」切原點點頭。
  「如果你約我出去,我也肯定會去的,而且不會去徵求我哥的同意。」
  說一點不感動那是假的,何況切原不只感動,心裡還湧起一股把三年級的學長比下去莫名其妙的得意。
  切原很快將對方承諾的優勢付諸於行動,「下周我想去秋葉原,你和我一起去吧。」
  「好啊,」留紗立馬點頭答應,「不過我們還是補習完再去吧,不然我哥準備一周的東西要兩周以後才能講出來,憋在心裡他肯定很難受。」
  切原愣了一下,頓生一種自身優勢完全沒體現出來的錯覺,然後一如既往老實地點點頭,「沒事,我可以提前來,補習完以後我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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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32章修改了作者有話說,這裡再說一下,其實日本高中不分文理科的。我忘了去查證想當然就寫了,結果牽扯劇情過多現在沒辦法去修正了。
祝大家看文愉快~





雲霧初散 ...

  留紗說要和遠野第二次出去約會後幸村就有點架不住壓力了,主要是仁王柳生兩個訓練一結束就湊在一起故意落在後面或者先走一步,悉悉索索搭著嘴皮子不停的討論什麼。柳生嘴動得少一些,仁王一直嘰裡呱啦鬧個不停。
  幸村真真切切聽到「第二次」又從他倆嘴巴裡傳出來時真的有些忍不住了。——見過八卦的,沒見過八卦到這種程度的。
  於是他臉色不善叫住仁王,語氣很有些生硬地質問:「你們應該討論夠了吧?」
  仁王轉過頭來表情很驚異,把臉轉過去望一眼柳生,發現對方也是一臉的不明所以,就琢磨著反問他,「討論這個有什麼問題?」
  幸村真有些生氣了,不停地第二次第二次第二次,他還敢反問討論這個究竟有什麼問題?
  
  柳蓮二提著網球袋站過來問:「怎麼了?」那氛圍絕對稱不上友好,幸村臉色由白慢慢朝鐵青發展,再發展下去估計第二個真田的出現只是時間問題。
  仁王覺得莫名其妙,轉過頭看他一眼說:「沒什麼,我和比呂士正討論週末網游內測的事。」
  幸村愣了一下,臉色沒來得及發展成鐵青已經有變紅的跡象了。他怔了好半天才說:「……網游?」
  「是啊,網游,怎麼了?」仁王不明白怎麼自己談論個網游也惹對方不高興了,轉過頭瞥一眼柳生,帶著點詢問的意味。
  柳生看著幸村解釋:「上次網游內測他來晚了沒搶到名額,所以這一次拜託我記得到時候提醒他。」
  「連續兩次都搶不到我也沒資格再去網游了,」仁王一撇嘴,把一隻胳膊搭在肩膀柳生肩上,眼睛望著幸村,「對了,你剛才打算說什麼?」
  三雙眼睛整齊劃一地朝他望過來,裡面分別帶了點困惑與掩飾不住的驚奇,對此幸村最初的反應是馬上走人,然後才恍惚過來應該立馬找個像樣的借口。
  幸村泰然自若地笑,「不好意思,我聽錯了。我以為你們在討論切原。」
  
  切原剛剛收拾好東西打算過來打聲招呼,從背後聽清幸村說「以為你們在討論切原」面上一怔,提提手裡的網球袋轉身就想溜。
  他轉過身時被仁王叫住,「切原,你等等!」
  切原還在猶豫要不要假裝沒聽見,真田已經從另一頭步伐穩健地走過來,讓他誤以為自己已處於被眾人包抄的悲哀局面,只能咬著牙回過身來,說:「啊?」
  「你『啊』什麼?招呼都沒打就要跑?」仁王好笑地瞅一眼他,一邊從書包裡掏出一本小冊子,拍了拍遞到他手裡,「祝賀你即將升任部長,這是禮物。」
  「啊?」切原忍不住張大嘴——實在太驚悚了,仁王還送他禮物。
  「你怎麼『啊』個不停?不能說句完整的話?」
仁王眉一皺,一巴掌朝他肩膀拍過去,說,「這是神奈川的交通圖,帶在身上以防萬一。」
  「……謝謝,謝謝,仁王學長。」切原這才小心翼翼把地圖冊收好,滿心感激地望他一眼,眼神裡流露出感動的情緒。
  仁王努努嘴說:「你也不要太感激我,這是隨書附贈的小禮品,看你去青學找越前都要坐錯站,乾脆給你好了。」
  切原脖子一縮,臉有轉紅的趨勢。
  
  身後丸井終於發話了,嚼著泡泡糖說:「不對吧仁王,青學可是在東京,你給他神奈川的地圖起不了作用,你必須給他一本東京的交通圖。」
  仁王回過頭一雙眼睛睜亮,「這個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給他買一本東京的交通圖。」
  
  丸井當時不以為意,根本沒放心上。幸村就記在腦子裡了。週末留紗對著鏡子打扮一番,換鞋準備出門時被幸村叫住,「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留紗一臉的不可思議,仰起臉看外星人一樣看他,「我約會你也要跟去?」
  「順路,我去附近買點東西。」幸村說。
  「你買什麼?」留紗上車時問幸村,她前腳剛上幸村後腳也跟上了。在玄關時她問了他,幸村指指她臉頰一側一本正經地說:「這邊太紅了,很不均稱。」
  「不是吧?」她把燈打開,轉過頭對著鏡子仔細瞧了瞧,「沒有啊,我覺得很勻稱,你說哪裡抹太多了?」
  幸村想了想,才說:「可能是光線問題,現在看上去很正常了。」
  
  留紗車上選的最後排靠窗的位置,幸村坐她一邊。車發動以後她轉過臉又問他,「你去遊樂場附近買什麼?」
  「逛體育用品店。」幸村說。
  她有些好奇,「你要換新的網球拍?」
  「不換。」
  「那你去逛什麼?」
  「你怎麼什麼都要問?」幸村有點不耐煩了。
  「我隨口問問你發什麼火?」
  「我沒有,」幸村看一眼她,又錯開眼光望一眼窗玻璃外疾行的風景,說,「把窗戶打開一些。」
  留紗把窗戶開了點,回過頭,歪著腦袋看他一會兒,突然問一句,「你最近還和她聯繫嗎?」
  「誰?」
  「吉澤學姐,除了她還能有誰?」
  幸村移開目光,「沒怎麼聯繫。」
  過一會兒她又問:「她在哪兒唸書?」
  「美國。」
  留紗「哇」地一聲很誇張地叫起來,然後瞪著眼吐吐舌頭,「這麼厲害!她在國外留學啊?」
  幸村側過頭看著她心裡覺得好笑,「你很羨慕?」
  紗紗老老實實點點頭,「有一點。」
  他轉回頭去,「羨慕的話你就努力學,以後也可以跟她一樣,去美國讀書。」
  留紗撇撇嘴,「我不想跟她變得一樣。」
  幸村望一眼她
,兀自搖搖頭沒有說話。
  留紗不滿地一眼瞪回去,嘟起嘴說:「你希望我變得跟她一樣啊?」
  他只覺得好笑,「什麼希望不希望的,你根本不可能和她一樣。」
  突然她歎了一口氣,「你覺得我比她差吧?」
  「誰說的?」幸村萬萬沒有料到,原本只是想藉機勸說她認真唸書,幾句話一說反而弄得她疑神疑鬼了。
  留紗皺著眉頭瞅他一眼,輕輕咬住下嘴唇,「我說的,她又高又漂亮,身材又好,家裡又有錢,還能去美國讀書。」
  「你腦袋裡都裝些什麼?有空想這些不如多背幾個單詞,」幸村眉頭微蹙,「你的單詞量還比不上切原。」
  「那說明切原進步了。」
  「你……」幸村被嗆得說不出話。
  留紗有些得意地望著他,臉上慢慢展開一個微笑,「我還以為剛才你會說呢。」
  「說什麼?」
  「說你知道就好。」
  幸村看著她笑笑,「我不知道。」
  「那你是覺得我沒有比她差了?」
  幸村怔得說不出話來。
  「你覺得呢?」她支胳膊肘輕輕碰碰他,一臉的倔強與認真,「說實話,你覺得我比她差在哪兒?除了外貌、身材和成績。」
  幸村慢慢搖頭,「這個有什麼好比的?」
  「女生都喜歡比,你不明白。」她擺一副你根本不懂的表情,伸手拽拽幸村胳膊,「你直接說,不用顧忌我的感受。」
  幸村望一眼她,心裡倍覺為難,過一陣才吞吞吐吐地說:「吉澤是我好朋友,你是……你們根本沒什麼可比性。」
  留紗愣幾秒,突然站起身來。
  「你幹什麼?」幸村抬起頭,猶豫著如果說你比她好一點有些對不住朋友而且明顯也有些不切實際,說了吧估計她應該很高興。
  「其實我認為……」他決定找個借口順一回她的意,突然留紗回過頭來,「我到站了,你是不是也在這兒下車?」
  幸村表情木然地點點頭。
  
  下了車留紗直奔遊樂場大門,幸村跟她道別後,轉身朝傳說中遊樂場附近的體育用品店出發了,在街上漫無目的遊蕩了十分鐘、逛完一個客人十分稀少的租書店後,幸村終於在心裡承認,自己發神經一路跟過來的行為完全愚蠢之至。在返回去找車站的途中,他只能不停的給自己以暗示,說跟過來除了不放心留紗被遠野篇騙了,同時也是為了順便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當然最主要還是怕自己同住一屋的妹妹被花心男誆騙了。不過在暗示了十次、他開始對自身進行第十一次催眠時,終於發現對於「妹妹」這個詞他是很有些不滿的。
  「其實嚴格來講,她並不能算我妹妹。」於是上公車前幸村這樣對自己說。
  
  留紗在遊樂場裡玩得
相當開心,因為可以一直不停的玩又用不著花錢也用不著挖空心思去想該怎麼和遠野說話。
  遠野也很高興,留紗和他一起玩得開心他就高興。他覺得留紗開心肯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本人。當然他不可能料到那個原因是不用時時刻刻和他講話,不然他既有可能吐血,雖然在他吐血以前留紗坐過山車坐吐了……
  
  她從過山車下來後遠野主動跑去買了兩杯飲料,留紗剛喝一口哇一下就吐出來了。
  遠野有點著急,掏出手帕替她擦擦嘴,「你沒問題吧?不然我們去椅子那兒坐一坐?」
  紗紗伸手指指斜前方的摩天輪,一翻眼睛說:「坐椅子不如坐那個。」
  
  遠野開始懷疑留紗十分開心跟他是沒什麼關係了,估計她真的是喜歡遊樂場。
  留紗剛剛把飲料吐出來,臉色也不是很好,坐上摩天輪後也不怎麼說話,只有氣無力望著玻璃外,注視底下的風景慢慢縮小。
  過一會兒她轉過頭來,笑了笑,「不好意思,把你手帕弄髒了。」
  「沒事,回去洗一洗就好。」遠野也笑。
  留紗猶豫一下,「我幫你洗吧,是我弄髒的。」
  遠野半點不推辭,立刻把手帕遞給她,「那我就不客氣了。」
  「對了,」他遞過手帕時又沒話找話地問她,「你大哥每個週末都幫你補習?」
  「我英文不好,所以他幫我補習,不然的話,」紗紗說著抿唇微微一笑,「萬一高中考不上就麻煩了。」
  「考不上?」遠野聽糊塗了,「你要考什麼學校?」
  「考立海大啊,我成績這麼差,我哥說不努力我就慘了。」
  遠野倏然瞪大眼睛,「所以他每個週末幫你補習?」
  留紗點點頭,輕輕捏一捏手裡的飲料杯,「他先幫我補習英文,然後也幫我其他的。不過最主要還是英文。」
  「多和田……」遠野欲言又止,心裡對幸村的不滿就快顯示到臉上了。
  「什麼?」留紗歪著腦袋睜大眼看他。
  「難道……算了,沒什麼。」遠野轉過頭看窗外。
  「你想說什麼?怎麼又算了?」越是不說,留紗越想知道。
  終於遠野回過頭,不怎麼確定地望著她,「我是跟你說……其實,」
  「嗯?」
  他像是下了天大的決心,臉上表情有些沉重。
  遠野說:「其實,你是可以直升立海大高中部的。」
  留紗徹底聽懵了。
  




拜託了,精市 ...

  幸村準備上車時背後突然伸過一隻手,輕輕一拍他肩膀。他轉過頭去,看見丸井一手舞著兩支甜筒正嘿嘿地衝他笑,「幸村,你一個人?」
  
  幸村回過身來。背後那輛公車在他點頭之際穩穩當當朝前駛離。丸井語速很快地說「你等等」先把甜筒遞給杵在一邊糖果鋪前的兩個小孩,囑咐他們先等等,哥哥和朋友聊幾句就來。那一個瞬間幸村心裡不可抑制地湧起一股衝動,他想說讓小朋友等多不好,丸井你還是快點帶你弟弟走吧。
  丸井當然不會走,他一蹦一跳地站回來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麼也來這兒?跟人約好了?」。
  幸村很淺地笑了一下,「沒有,一個人閒得無聊出來逛逛。」
  
  他已經無聊到一個人坐半個多小時的公車到除了遊樂場根本沒啥其餘亮點的地方閒逛。於是丸井十分好心地邀請他,「要是你沒事不如和我們一起?」
  「去遊樂場?」
  丸井大眼睛一眨一眨地點頭,「你不是閒得沒事做?」突然他想起一件事,就好奇地問對方,「對了,今天切原沒去你家補課?」
  
  原本幸村正左右踟躕究竟要不要跟丸井一起去遊樂場,反正即使和留紗碰面也能很正常地解釋自己是受朋友之邀不會被任何人產生不必要的誤解,但丸井提起切原時著實提醒了他一件事:他是來逛體育用品店的。
  留紗不清楚遊樂場附近有什麼設施,但是丸井和遠野應該很清楚,即使遠野不清楚丸井也肯定知道。
  丸井知道起碼等於桑原會知道。桑原知道可以略等於中川知道,中川知道肯定等於留紗知道……幸村覺得留紗是有點笨但還不至於笨到連最起碼的聯想都不會的程度,萬一不小心被她知道,其實他是找的借口才跟過來,而且藉著丸井一路跟進了遊樂場,真被她察覺到時候就不好收拾了。
  
  幸村想做大哥的威嚴受到挑戰是一件相當嚴重的事情,於是他立刻婉拒了丸井,說自己有點事現在必須回家了。
  丸井「哦」了一聲,領著兩個弟弟朝馬路對面走去。
  
  遠野對留紗透露她完全可以直升立海大後,發現對方低著腦袋開始沉默不語了。遠野有些納悶,花了點時間組織好語言後善意安慰她,「你也別怪幸村,我估計他這樣說也是為了你好,他希望你可以多花點時間在學習上。」
  紗紗抬起腦袋,「你確定每個人都可以直升?」
  「我確定。」納悶直接變成鬱悶了——遠野心裡有些不是滋味,敢情他說了半天對方只當他是開玩笑?
  「那如果我考了倒數第一,還是可以直升?」
  「可以。」
  「那不管怎麼樣我都可以直升?」
  「也不完全是,」遠野說,「開除就不能直升。
 」
  「那怎麼樣我才會被開除?」
  遠野倏然瞠大眼,「啊?」
  「哦,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要怎麼樣才能避免開除?」
  「只要不犯重大錯誤。」遠野有點好奇,她竟然沒再提幸村騙她的事,「比如曠課情節嚴重。」
  「那我應該不會。」留紗說完把臉轉向玻璃外,手肘支在窗框上,眨眨眼睛吃吃地笑起來。
  
  遠野望著她,「多和田,你為什麼要笑?」
  「沒什麼。」她朝他擺擺手,眼睛也不挪一下,只神情專注地望著窗外。
  「風景有這麼好看?」遠野心裡長歎一聲,眉頭慢慢皺起來。
  「還行吧,」留紗終於回過頭,抿了下嘴唇對著他甜甜一笑,「對了,學長。待會兒我們去逛逛體育用品店吧。」
  「沒問題。」他問她,「你有想買的東西?」
  「也沒什麼特別想買的,就是突然想去看看。」她還壓低聲音輕輕地笑,像是想到什麼高興的事,臉上的表情隱隱透出點得意。
  
  遠野被她的笑弄得渾身不自在,明明就坐她對面,感覺像是隔了幾天的距離。他忍不住開口問她,「你到底在想到什麼了?我看你一直在笑。是想到什麼開心的事了?」
  「也算吧。」留紗很大方地承認。
  「什麼事?」
  「也不是什麼大事。」
  「不能告訴我?」遠野微微瞇起眼。
  「可以……不過真的不是什麼大事,」幸村聽到她要去約會就千方百計地不同意,最後還「下不為例」,紗紗高興但是從沒打算要和別人分享,被遠野逼得有些緊只好隨意找了個借口,說「下學期開始我要去網球部當經理」。
  遠野愣了一下,「幸村推薦你去的?」
  「沒,他才不想我去呢,」留紗撇撇嘴,「是柳學長推薦我的,後來大家投票決定了。」
  「恭喜你,」遠野終於憋出一句,掙扎了不少時間,在摩天輪要落地時才笑著又開口,「剛才,我還以為你生氣了,一直後悔不應該告訴你直升的事。」
  留紗歡快地從摩天輪一腳蹦到地面,理一理裙子下擺才抬起頭看他,勾唇微微一笑,「你說的啊,他也是為了我好,所以想個辦法讓我努力學習。這種事我不會生氣的。」
  遠野一怔,繼而訕訕一笑,「沒錯,他是為了你好。」
  
  紗紗眉開眼笑,「接下來我們去哪兒?體育用品店?」
  「現在?」他開始搞不清了,留紗的注意力顯然不在遊樂場內了。遠野低頭看看手錶,「體育用品店離這有些距離,不如我們吃過午飯再去?」
  留紗怔了一下,竭力抑制住嘴角上翹的衝動。她一臉嚴肅的求證,「不在附近?」
  「不在附近。」
  「你確定?」
  遠野有些
哭笑不得,只能點點頭一臉篤定地說:「確定,我很肯定這附近沒有。」
  她終於忍不住,別過臉去笑出聲來。
  
  幸村回家後開始看書,效率出奇的低,磨蹭了半個鐘頭才慢慢進入狀態。中午隨便煮了點,草草一頓飯下來,發覺飯桌邊突然少了個人自己竟感覺有些不習慣,直接導致下午看書的時候還身不由己地抽空琢磨,究竟丸井會不會遇見留紗,如果不幸遇上了會不會多嘴把自己閒得無聊坐車去附近散步的行為透露出去,萬一丸井加上一句「幸村說」……
  
  接近晚飯時間時,客廳外面的門終於有響動了,「吱呀」一響,靜片刻跟著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幸村開了房門,站門口不怎麼客氣地說:「今天總算玩夠了吧?」
  客廳那人立刻停下來,轉過頭,一臉尷尬的望著他。
  她望著幸村時幸村也望著她,樣子比那人還要尷尬。
  
  「抱歉……我以為是……」幸村微微吸動嘴唇,覺得再怎麼解釋都是多餘了,而且極有可能解釋比不解釋還要糟糕。
  他直接對後媽說「今天總算玩夠了吧」還可以理解為自己對她把大部分家務拋給別人不盡一個做母親該盡的義務所產生的怨氣,而直接對後媽帶來的女兒說「今天總算玩夠了吧」怎麼聽那口吻都像是教訓……沒什麼正當理由的教訓……
  
  「抱歉,我經常不在家,所以要害精市抽時間照顧紗紗。」後媽說完的時候幸村臉都紅了,忙不迭搖頭,「不……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這時,留紗在門外開始取鑰匙開門了。客廳裡的兩個人迅速收拾好臉上表情,像前一秒的對話跟寒暄沒什麼兩樣,等留紗慢悠悠晃進家門時後媽臉上又露出微笑了。
  「紗紗回來了?」她轉過身去。
  留紗呆了一下,片刻後回以一笑,輕輕點了點頭。
  
  「紗紗今天去哪兒玩了?」後媽和顏悅色蹲去她跟前,留紗開始認真考慮是不是有開口講話的必要。
  幸村尷尬地杵在房門口,退不是進也不是。
  
  留紗決定說話了。她盡量保持了一臉癡呆的表情,一手扶住自己的小挎包,音調完全沒有起伏地說:「遊樂場。」
  「和朋友去的?」後媽把她抱進懷裡,留紗吃了一驚,動兩下發現掙脫不開,只好撇撇嘴說:「嗯。」
  「紗紗交到朋友了?」於是抱得更緊,被抱的人感覺後背開始有些發燙了,聽見後媽問「男同學還是女生?」想了想就說,「男的。」
  「男朋友?」後媽開始緊張了。
  
  留紗搖搖頭,心裡琢磨著自閉症一次性說太多話那自閉就沒什麼特色可言了,於是抿抿嘴唇伸手指了指自己房間,示意自己玩累了需要休息。
  
 後媽盯著她背影看了會兒,在她關好門後才轉過頭來,望著幸村,「精市,能不能耽誤你幾分鐘?」
  
  這時候幸村已經不覺得尷尬了,後媽想跟他談的事他差不多都猜到了,唯一沒想好的是要不要老實交代,那不是什麼朋友,那只是留紗的一個追求者。
  這個想法在後媽鄭重向他道謝時暫時被拋諸腦後了,幸村覺得莫名其妙,「其實我什麼也沒做。」
  「你可能覺得自己什麼也沒做,不過我看得出來,」後媽在微笑,「紗紗很喜歡你。」
  幸村臉刷地就紅了,「怎麼會……」
  「能有你這樣的哥哥,紗紗心裡一定很高興。」
  沒紅幾秒臉色又恢復如常了——所以說,有些話只聽讓人開心的前半部分就好了,後面剩下的不聽也罷。
  
  「紗紗不喜歡說話,也不敢和同齡人交流,自從……自從去立海大以後,她變得比以往開朗了。」後媽最後總結一句,「我知道,她每天和你待在一起,她有這些變化多虧了你。」
  
  玩笑開大了——幸村連忙嚴肅了臉色,「您太過獎了,紗紗變得開朗完全是她自己的努力,」只要不裝她就開朗了,「跟我真的沒什麼關係。」
  「怎麼會?紗紗很喜歡跟你相處,我跟你爸爸都看出來了。」後媽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隙縫了。
  
  幸村臉又有轉紅的趨勢了。怪了,他想,怎麼今天一聽到這些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感覺跟什麼似的,而且後媽坐姿又很端正,穿的又正式……倖存感覺她再講下去自己腦袋裡想不聯想都不大可能了。
  
  後媽清清嗓子又想發話,幸村忍不住截住她話頭,問了句,「阿姨,紗紗為什麼不喜歡說話?她以前在學校受了欺負?」
  後媽欲言又止,「學校……不,不是,她……」
  幸村吸了口氣,「您不用覺得為難,我只是隨口問問。」
  「沒事,其實告訴你也沒關係。」後媽抬起頭來,「這事跟她爸爸有關。她爸爸……」她猶豫一陣,片刻後才接下去,「她爸爸很不喜歡她。」
  幸村終於有些明白,為什麼一起生活了半年之久從來沒見有誰來看過留紗,連通電話也沒有。他開始有些可憐她了。
  
  客廳裡安靜了片刻,一時連空氣都有些凝重。十幾秒後幸村很認真地開口保證,「您可以放心,我會照顧她的。」
  對方那十分驚異的一瞥使幸村立刻意識到自己話講偏了,咳咳兩聲匆忙又補了一句,「在學校我還可以拜託朋友幫忙。」
  但是後媽只笑,「那我可以把紗紗拜託給你?」
  那一個剎那幸村完全被問懵了——這話是不是問得也太大概了?都不加一個「平時」、「學校」之類的限定詞?
  
  他猶豫那會兒後媽
稍微收斂了笑容,眼神裡帶出幾分憂鬱,「我也明白,工作忙不能拿來當借口……當然,精市自己也是學生,還要抽空照顧紗紗難免不能兼顧學業……」
  「不是……」幸村遲疑一下,「我可以照顧她。」
  對面的女人如釋重負長歎一口氣,「那麼,今後就麻煩你多多照顧她了。」
  幸村點點頭。
  「那麼,我把她拜託給你了。」那是極具母性格外溫柔的微笑。
  「……」幸村開始感覺自己是被算計了。
  



女僕咖啡店 ...

  切原在下一個週末去幸村家時手裡又提了袋水果,留紗開門瞥了一眼作勢就要關門,「不是說不要買了?再買我不給你開門了。」撇撇嘴說,「開了也不准你進來。」
  「不是我買的,」切原拿手擋住門,傻乎乎的杵在門口,「這是媽媽準備的禮物,為了答謝部長抽空幫我補習的。」
  「你嚇他幹什麼?」幸村沒好氣看留紗一眼,從切原手接過水果,臉笑著客套幾句,忙把他讓進客廳裡。
  
  這回補習程序跟以往也差不多,只稍微變動了一項。那就是幸村聽寫完後不再讓兩個人交換批改了,只自己一個人拿紅筆刷刷幾下改好,然後發下去拼錯的一個抄十遍。
  
  留紗抄寫完後一把抓過複印資料埋頭就開始讀,眼睛快速瀏覽內容一遍抬起頭狐疑地望著幸村,「這是你上次準備的資料啊?」
  聞言幸村愣了一下,「什麼?」
  「上周我問你,你說在準備要用的資料,」她揚揚手裡捏的兩張紙,慢慢地唇邊浮起一個壞笑,「我怎麼看著感覺一點也不像呢?」
  「你看屏幕的時間沒超過五秒鐘,你確定自己還記得清當時的內容?」幸村板著臉說。
  「記不清總有個大體印象,我看你這些資料不像上次說要用的那些嘛。」說話間她輕輕咬了咬嘴唇,「上次那些看上去很難,我一點都看不明白。」
  幸村不易察覺皺了皺眉,伸手指指她手裡的資料,「你現在就能看明白了?」
  「一些單詞總是認識的。」留紗揚起眉毛,示威似的瞪他一眼,「反正不像你上次準備的那些。」
  
  幸村微笑著拿起一支筆,說:「那好,我給你十分鐘時間,你認真閱讀第一段,然後告訴我大概是講的什麼。」
  切原咬著筆桿在一旁插嘴,「我是不是也要一起讀?」
  「是,」幸村乾脆把手機調上鬧鈴,放在桌子一邊,「你們先讀,不能翻書,然後把段落大意寫下來。十分鐘後我檢查。」
  
  切原接過資料,愁眉苦臉盯著那頁紙上第一段英文,絞盡腦汁搜腸刮肚了五分鐘後悲哀地發現,自己只認識那為數不多的幾個人稱代詞,以及一個「蘋果」與「和」。
  他苦苦又思索了三分鐘之久。這時候切原腦袋裡那些為數不多的文藝細胞奇跡般的發揮出來了。
  切原語文成績很好,一般語文成績好的人都擅長於編。切原也不例外,遇上不會做的題就開始編。他著手開始編答案時還力求要用詞精準、詞要達意、長句通順外加符合邏輯。
  他編完後又花三十秒時間檢查一遍,然後低垂眼瞼默默遞給幸村。
  
  幸村低著頭看了幾眼,突然有些詫異地抬起頭來,問他,「切原,你總結的是第一段?」
  切原一聽臉
 都要紅了,硬壓著嗓子說:「啊,是第一段。」
  幸村含蓄一笑,捏著紅筆又低下頭去,「其實不看原本的文章,你總結得也算不錯。」
  切原真的臉紅了,想說「部長,我確實看不懂所以只好亂編了」,瞟了瞟一旁正埋頭奮筆疾書的留紗,話到嘴邊又生生的給嚥了下去。
  
  過一會兒留紗把總結好的東西遞給幸村,撅起嘴巴說:「實話跟你說吧,其實我根本沒看懂,單詞不認識的有一堆。你看看我編的怎麼樣,如果考試能得多少分?」
  幸村快速掃了一眼,十分誠懇地點點頭,「五分應該有希望。」
  「不會吧?我不過是隨便編幾句。」留紗嘴巴都樂歪了。
  切原試探性的問:「部長,那我能得幾分?」
  「十分,」幸村呵地一連笑幾聲,說,「不用猜了,滿分是一百。」他眼睛望的是留紗,忽然歎了一口氣,「以後如果有人問你,千萬不要說是我幫你補習英文。」
  切原有點不好意思,「部長你放心,我也不會說出去的。」
  「……」輪到幸村開始尷尬了,他本意只是開個玩笑,被切原這麼一鬧感覺就像自己很斤斤計較一樣。
  
  紗紗一手轉著原子筆,撇撇嘴說:「你也沒補兩次,不用這麼著急吧?起碼等補習兩個月再看效果嘛。」
  
  兩個月?
  說一點不難過那是不可能的。一想到至少還要連續八周每個週末坐車往幸村家去,切原忍不住悲從中來。他一傷心腦袋就更不好使了,補習了還沒一個小時就問幸村,「部長,今天能不能早一點結束?」
  「你有事?」那時候幸村手裡正拿起一把直尺,心裡琢磨著是不是一直補同一科內容過於枯燥,要不乾脆換數學試試?
  突然聽見對面留紗插了一句,「忘記跟你說了,我要和切原去逛秋葉原。」
  
  「啪」地一聲,幸村手裡的直尺瞬間折成兩半。
  
  媽呀!——切原一臉錯愕的表情,望著那把斷成兩截的直尺,心裡忍不住一陣叫喚:這不是真田副部長才有可能做的事情?折斷一把無辜的直尺……
  他要和多和田去逛秋葉原,跟一把直尺有什麼關係?
  
  切原就是再傻也知道幸村肯定是不爽了,而且已經不爽到了要拿一把直尺撒氣的地步。他還在踟躕接下來是該保持沉默還是假裝什麼都不明白笑嘻嘻問他手有沒有受傷,那時候幸村表情在怔了四秒後恢復了先前的柔和,低著頭語氣有些溫雅地說:「這把尺子,質量真差啊。」
  留紗對著直尺的殘骸撇了撇嘴,「你把直尺折斷了還怪人家質量不好太脆弱?」
  幸村抬起頭來,很平靜地說:「輕輕一用力就斷了,質量的確不怎麼樣。」
  留紗歪著腦袋看他一會兒,突
然笑了,「先不提質量怎麼樣,今天早點結束沒有問題吧?不然你下周再補上?」
  
  幸村默默把兩截直尺丟進垃圾桶裡,回過頭說:「不用。現在結束就好,英文不是你多補一個小時就能有起色。」
  「真的現在結束了?」留紗蹭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切原嚇了一跳,「今天不補了?」
  「不了,你們去玩吧,」幸村著手收拾桌上的課本資料練習冊,幫留紗把原子筆裝進筆袋,低下頭看她一眼,「我幫你收拾,你進去換衣服,不要讓切原等太久。」
  
  留紗目瞪口呆看他一會兒,忽然撇了撇嘴,轉過身賭氣似的蹭蹭回了房間。幸村收拾完東西拿回房去,再出來時手裡拎了本地圖冊,遞過去給切原,「東京交通圖冊,以後去青學打練習賽記得帶在身上。」
  切原有點後怕地盯著他,遲遲沒有伸手去接,「部長,你真的給我買了?」
  「不會買錯的,你可以放心,」幸村把地圖冊塞到他手裡,笑了笑問,「對了,早知道你們要去秋葉原,我應該單獨買一份的。」
  切原慌忙擺手,「不會不會,秋葉原我去過很多次,不可能迷路。」
  
  他低下腦袋,把地圖冊收好時留紗換好衣服出來,外套T恤牛仔褲,一副清爽的裝扮,一頭長髮高高束在腦後。
  留紗咂咂嘴吧,滿意地拍了拍自己的斜挎包,臨出門前又回過頭笑瞇瞇地看幸村,「對了,你直尺不是壞了?要不要我幫你帶一把回家?」
  幸村表情僵了一下,幾秒之後點點頭,「好。」
  「那你得跟我說原先那把尺子在哪兒買的,質量那麼差,輕輕一折就弄斷了。」留紗伸手把一綹髮絲攏到耳後,朝他笑了笑,「我好換一家幫你買。這次買一把沒那麼容易就斷的。」
  幸村臉色有些掛不住了,「你不用費心,秋葉原沒那家店,只要你不回東京再買。」
  
  出門後留紗問切原,「剛才我哥跟你說什麼了?」
  切原伸手抓抓頭皮,「沒什麼,他送了我一本地圖冊。」
  「秋葉原的?」
  「不是,東京交通圖冊。」
  「他送你那個幹什麼?」
  「怕我迷路吧。」切原很老實地回答,「上次仁王學長送了我一本神奈川的。」
  留紗不怎麼放心地瞥他一眼,「那你知道怎麼去秋葉原?」
  「知道,我去過很多次了。」切原苦笑一下,「你放心,跟著我不會找不到路的。」
  這話可信度實在有些低,對於馬拉松長跑都能迷路的人來說,信誓旦旦說「跟著我不會找不到路」留紗是絕對不可能相信的。
  對此留紗持保留意見,但還是心甘情願跟著切原一道逛秋葉原。因為切原對她十分照顧,即使還沒到噓寒問暖的地步,只
是簡單的掏錢買飲料買車票也足以讓她喜滋滋地跟著他一塊兒了。而且一想起被幸村面無表情折成兩半的直尺,留紗就忍不住要笑。
  
  切原問她,「你怎麼了?一直笑什麼?」
  留紗搖搖頭說:「沒,我只是沒想到秋葉原這麼好玩。」她說著順手抽過切原手裡捏的傳單,打趣地朝他眼前一晃,「我說切原,你是不是經常去那種地方啊?」
  「啊?」切原怔了一下,明白過來後臉立刻就紅了,慌忙擺擺手,「沒有沒有,我從來不去女僕咖啡店的!」剛才一個女僕打扮的女孩很慇勤地把傳單遞到他手裡,如果不是留紗回來及時,估計另一個穿粉裝的女孩也會熱情地靠過來。
  其實切原也很無奈,他每次來逛遊戲都會逛得滿臉通紅,因為嘈雜鼎沸的街道上總有那麼幾個「女僕」熱情的想要拉他去喝咖啡。
  
  切原對女僕咖啡店避之唯恐不及,留紗卻很感興趣,倆人吃過午飯先陪切原去淘個錯過發售時間的遊戲帶,接著留紗使出全身力氣,生拉硬拽把切原拖進附近一家光門口就站了兩個裝扮可愛、嘴唇塗成亮粉色女孩子的咖啡店。
  
  切原簡直如坐針氈,年紀大不了幾歲的女生問餐時俯身在他腦袋一邊,很柔和地稱呼他「主人」。他忍不住後背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留紗發覺咖啡和點心都比外面賣的要貴時,眼睛一亮興趣更大了,抿一口咖啡歪著腦袋徵求切原的意見,「你覺得這種咖啡店怎麼樣?」
  切原偷偷瞄一眼收銀台附近端餐盤的女孩,不怎麼好意思地移開視線,「說不上來,反正我不怎麼習慣。」
  「你們網球部沒人喜歡來女僕咖啡店?」
  「我不知道,」切原搖搖頭,「部長和副部長肯定沒興趣,可能柳生學長和仁王學長會比較喜歡。」
  「這個挺賺錢的,」留紗轉著眼睛笑,把店內大大小小的裝飾一一記牢,「一般男生消費比女生大方,尤其是服務員那麼可愛。對了,」突然她壓著嗓子,擺一副神秘的表情,「如果人家對你說『主人,這款咖啡很不錯,值得試試噢』,你會怎麼樣?」
  切原臉騰地燒起來,磕磕巴巴地說:「不、我不知道……」
  「你只說會不會買行了。」留紗皺起眉頭,「你到底會不會買?」
  「可能吧……」他忍不住幻想這種場面,腦海裡不由自主浮出一個畫面,一個穿可愛裙裝的女孩提著裙角微笑著稱呼他「主人」。不巧的是,她跟留紗長了一樣的臉。
  切原想著頓時低下了頭,一方面心生愧疚覺得自己拿留紗當活例子實在有些對不住朋友,另一方面腦海裡突顯的畫面衝擊力過強,萬般無奈之下切原只得起身躲去了洗手間。
  
  五分鐘過去,
 當切原從洗手間回到位置時發現留紗正一臉惆悵的表情。
  「你怎麼了?」切原關切地問她。
  「我沒找到手機,」留紗撅起嘴說,「我仔細想了想,肯定是留在剛才吃牛肉飯的店裡了。」
  「那回去拿就是了。」切原邊說邊站起身,「外面人多,我去幫你拿。你在這兒等就是了。」
  留紗有點猶豫,「我跟你一起去吧。」
  「算了,你手機都不在身上,萬一走丟了怎麼辦?」切原安撫她坐下,「你在這等,我拿了馬上就回來。」留紗送他到店門口,切原下台階時又轉過頭特意囑咐,「你千萬不要離開啊。」
  當時留紗含著笑點頭答應,直到一個半小時過去她才恍惚過來,在切原說那句時應該立馬回他一句:你千萬要記得回來啊。
  切原像古詩裡的那只黃鶴,離開以後杳然失去了蹤影。
  
  留紗又吃完一塊小點心時,終於決定給幸村打個電話,不是為自己,是為了蹤跡全無的切原。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09

是拜託也是托付? ...

  幸村聽見電話鈴響起時正在讀一份報紙。他抬起頭,放下報紙、起身,拿起聽筒,跟往常一樣很有禮貌地對著那端的人說:「你好,這裡是幸村宅。」
  留紗捧著電話縮到服務台一側,眉毛微微一皺,「不好了精市哥哥,切原走丟了!」
  幸村愣了兩秒,「啊?」
  「他回去幫我取電話,可是到現在也沒看見人,我懷疑他是迷路了。」留紗愁眉苦臉地說,「你說我該怎麼辦啊?他手機在我身上,我又不敢出去找他。」
  幸村納悶,「他手機怎麼在你身上?」
  「他放的,怕我無聊讓我玩遊戲。」
  「那你手機?」幸村問。
  留紗扁扁嘴,「中午吃飯留在飯館裡了。」
  「什麼時候的事?」
  她歪著腦袋想一想,仔細回憶一陣,「起碼四個小時前了。」
  「切原走丟四個小時了?!」事態好嚴重——幸村捏著電話的手開始用力,彷彿那就是害切原走失的罪魁禍首——也就是切原自己。
  之後他忍不住暗自思忖,也就是說留紗已經一個人在人流集中的電器大街待了長達四個小時?
  
  「不是不是,」突然他聽見對方急促的否認,「他沒走丟四個小時,我是說我手機忘了起碼有四個小時。我們中午吃飯時忘的。」
  「他走了多久?」
  「已經一個半小時了。」留紗抬眼看牆上花朵形狀的鐘錶,盤面一張鮮艷的紅唇正對著她嫵媚的微笑,「那家飯館應該沒那麼遠,我怕切原是迷路了。」
  「什麼飯館?」
  「牛肉飯館。」
  「具體名字?」
  留紗開始犯愁呃,「沒注意,我只記得切原說『很好吃』。」
  幸村飛快拽過一支筆,深吸一口氣問,「你在哪兒?」
  「女僕咖啡店。」
  「……」他可以指天發誓,那突然停頓的三秒絕對不是有意而為之,實在是幸村此時內心的感受,只能用一個省略號來形容,如果硬要加一個,那也只能是多一個感歎號。
  
  留紗在他停頓的片刻蹭蹭地跑去店門口,看了看門前豎起那塊透明蕾絲勾邊的彩色招牌,然後告訴幸村一個店名,又望著對面說明,「對面是一幢大樓……嗯,也不算太大,賣軟件的,附近有不少電器店,也有小吃店……」她挨個說了幾個名字,幸村在那頭拿筆一一記下,最後囑咐一句,「你等在那家咖啡店,我馬上過來。」
  留紗有點詫異,倏然瞪大了眼睛,「我沒關係的,大不了我問路直接就問回神奈川了。關鍵是切原!他現在又沒電話連個影子都看不見。我懷疑他是找不到回來的路了。」
  「放心,我會聯繫人去找他,你不要動,」幸村說,「切原隨時有可能找回店裡,如果發現你不在那才真的
 複雜了。」
  
  留紗聽他話,乖乖坐在咖啡店裡等幸村找來,胳膊肘無聊地撐在桌面上,兩隻大眼睛沒事四處亂瞅。
  今天她畫了個淡妝,臉上沒塗抹多少,只擦了點防曬霜,睫毛處卻小心翼翼塗了兩遍,第一遍塗整體,第二遍著重眼尾和中間,之前又描上眼線。一頭柔順的長髮在切原走後不久就放下來,清湯掛面披在肩上,劉海悠悠地搭在額頭上,厚重的那邊用粉色的夾子仔細別好。她安安靜靜在靠窗的位置坐端正,像是裝飾櫥窗用的洋娃娃。
  於是幸村趕到女僕咖啡店時留紗正遭遇一個下午的第三次搭訕。一個背雙肩包將大半臉貌隱藏在一副黑框眼鏡後的老實男生,鏡片反著光嘿嘿地坐她對面。
  他擦亮了眼睛問她,「小妹妹,你不介意哥哥請你吃草莓蛋糕吧?」
  留紗盯著黑屏的手機,抬起頭漫不經心瞥一眼他,動動嘴巴說:「不介意。」
  「那我能不能順便請你喝杯橘子汁?」
  留紗又望他一眼,拿一隻手托住臉側,撇了撇嘴,「隨便你。」
  
  幸村臉色有些難看,跟著端蛋糕、橙汁的「女僕」一起到窗戶邊,拉開一張椅子坐下,一張臉板著,「他還沒回來?」
  「沒,我估計他現在肯定很著急了。」她衝他搖搖頭,「你剛把電話掛斷,他手機就沒電了。」
  「他走了一個半小時也沒打一通電話?」幸村說這話時已經把臉轉到一邊,面無表情盯著旁邊背雙肩包的男生。
  對方在他「溫和」而「篤定」的眼光逼視下慢慢起身,拉一拉背上的帶子,轉過去就要走。留紗突然抬起頭,「你的蛋糕、橙汁不要了?」
  「請你喝……哦不,」眼鏡男回過頭來,想哭——那個男生目光好陰險!
  他咽口唾沫一手端橙汁一手拿糕點,憋著嗓子說,「我打包……」一溜煙地跑了。
  
  幸村滿意地回過頭,看見桌面上還另擺了四個咖啡杯,眉一皺說:「四個咖啡杯?」
  「一個切原的,另外三個是我的。」留紗起初還埋著腦袋,邊說著抬起頭來,慢慢把三個咖啡杯排成一列,整整齊齊沿著杯口幾乎成一條直線。
  幸村不動聲色,「你一個人喝三杯?」
  「別人請的,」留紗拿著勺子敲敲杯沿,仰起臉看一眼他,大眼睛在燈光下閃閃發亮,「人長得可愛就是沒辦法,別人硬要請我攔都攔不住。」
  幸村頓時火氣上來了,「你有點常識好不好?」
  「我怎麼沒常識了?」她撅起嘴巴,不滿地白他一眼,「難道你搭訕會選一個沒人看的醜八怪?」
  「你也會說是『搭訕』,你知不知道搭訕會引發很多事故?」幸村開始冷靜下來,想起報紙上一則社會新聞,立刻舉了個剛看的例
,「昨天,就在東京,一個女孩被陌生人迷暈帶走,」他望著她,拿手指敲一次桌子,「後果可想而知。」
  
  留紗撇了撇嘴,把一杯搞不清是一號還是二號搭訕者請她的咖啡拉到眼皮子底下,然後抬起臉對他笑了笑,說:「那你現在都來了,要是我被迷暈你就把我帶回去,也省得我走去車站,逛一天我已經很累了。」
  說完她端起咖啡準備要抿。幸村覺得她簡直不可理喻,連忙伸手一擋,「不准喝。」
  她歪著腦袋看他一會兒,突然抿著嘴唇笑起來,「喂,這是我的,切原幫我點的。你以為我會一口氣喝三杯咖啡?」留紗撇撇嘴,「晚上我還要不要睡了?喝那麼多。」
  幸村有些尷尬,又把手拿開,「想不到最基本的防範意識你還是有的。」
  「我裝自閉又不是裝智商低,」留紗沒好氣瞪他一眼,順勢又把杯子放下,托著腮問,「你都聯繫誰去找切原了?人不夠要不你也去找吧?我不用你陪的。」
  幸村一怔,「誰說我是來陪你的?」
  留紗愣住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她一隻手緊緊捏著調羹,扁扁嘴說:「那你來幹什麼?我又沒走丟,我只是在這兒等切原。你那麼關心他,也跑來跟我一起等他?」
  幸村不說話了。
  
  「你……說話啊……你……啊!我知道了!」突然她捂著嘴神情緊張地叫起來,壓著嗓子眼瞅他,「你,真的是來等切原的?」
  
  幸村開始後悔自己神經病一樣追過來了,招手點一杯咖啡,低下頭突然一聲苦笑,「是,我今天不清醒,知道你一個人在咖啡店就趕過來了。」說罷他抬起頭,視線越過她望向對面賣軟件的大樓,「不知道真田有沒有找到切原。」
  「你讓真田學長去找啊?」留紗誇張地張大嘴,朝天翻個白眼,「算了……我怕切原知道是真田學長找他,可能會找個地方躲起來也說不定。」
  「不只真田,柳生、仁王、柳他們都來了。」
  留紗繼續翻白眼,「如果我是切原,知道他們都來找我,還不如一直迷路到深夜,然後一個人悄悄坐車回家。」
  「把一個女生丟咖啡店裡不管了?」幸村挑挑眉說。
  「我說著玩的,他當然不會丟下我不管。」她說著抬起頭環顧一圈四周,語氣帶著點羨慕,「真好,能在這兒打工。」
  幸村有些好奇,「有什麼好的?」
  「容易招攬客人嘛,打扮那麼可愛,當然受顧客歡迎了。」
  
  她眼裡流露出的羨慕不是假的,幸村看著覺得有些憂心,就語氣不無生硬地說:「想來打工?不用想了,這是不可能的。」
  「怎麼不可能?」
  「你年齡沒到,」幸村說,「而且你身高不夠。」這一條是他杜撰
的,連證據都找好了,「你自己看,在這打工的人哪個不比你高?」
  「年齡總會到的,而且我身高也會變的。」留紗不滿地白她一眼,不等對方回答又指指他手機,「你打電話問問,有沒有找到切原?」
  幸村嘴上說「如果找到了他們會通知我」,還是拿起電話撥給真田。真田在電話那頭聲音十分低沉,「問過了,暫時沒找到。」
  幸村掛斷,又打給柳生,柳生說「完全沒線索」,頓了頓,突然改口道,「好像找到了,等一下我給你電話。」
  
  切原垂頭喪氣剛從一個女僕咖啡店拐出來時,就被仁王呲牙咧嘴地逮住。切原嚇了一跳,仁王摩拳擦掌準備揍他,「切原你不是對秋葉原很熟?號稱是你的第二個家比立海大還要熟?你就是這麼對待你第二個家的?」仁王惡狠狠的表情,拳要出手了,「害得週末大好時光我要和比呂士跑你第二個家找你!」
  切原縮著脖子杵在馬路邊,柳生拉住仁王胳膊,不滿地看一眼他,「你說話能不能不要老是這樣引人誤會?」
  仁王回過頭去,「我幫你一起教訓他,你自己思想複雜。」
  
  切原終於找到,仁王功德圓滿立刻和柳生一左一右夾著切原乘車離去,美其名曰為了保全他——仁王說,你這時候最好別見幸村,你害他妹妹咖啡店裡坐一下午冷板凳,幸村指不定怎麼修理你。柳生就要溫和多了,他扶著眼鏡安慰切原,說:「你不要聽仁王胡謅,其實幸村不會修理你,他最多只是記在心裡,等將來發生其他的事再一起還給你。」
  
  切原離開了,但是幸村還沒走。他和留紗還坐在咖啡店裡慢悠悠喝著最後半杯飲料。留紗喝了一口臉從杯子裡抬起,撇了撇嘴說:「還說不是來陪我的,現在切原人都走了,你怎麼還在咖啡店賴著不走?」
  「沒辦法,我答應你媽媽了。」幸村長長地「唉」了一聲,搖搖頭說「其實我也不想,週末還要憑白無故跑一趟。不過做人要講信用,答應別人的事就要做到。」
  留紗眼睛瞪圓了,「你答應她什麼了?」
  幸村望一眼天花板,臉上表情十分無奈,「其實我並不想答應。」
  「她讓你幹什麼了?」留紗聲音瞬間拔高一度,一手端起咖啡杯。
  幸村氣定神閒睨一眼她,「她把你拜託給我了。」
  彭——那杯子直接掉在地毯上。
  



和他保持距離 ...

  留紗嘴巴張成一個「O」,心情一時錯綜複雜直接導致半天憋不出一句話。
  幸村一挑眉道,「你很驚訝?」
  終於她迸出一句話來,嚥了口唾沫問他,「那天你們就談這個了?」
  「其中一項。」幸村神色很平靜的樣子。
  「那她還說別的什麼了?」多知道一些總是好的。紗紗咬著嘴唇很無奈地想,留紗是個怎麼樣的人其實她一點也不清楚,不過她也不想弄清楚。但是知道留紗從前的經歷對她來講是有好處的,而且她還有些好奇對方為什麼不愛說話。受欺負了?
  
  幸村盯著她看了一陣,試探著開口說:「她提了一些你以前的事。」
  「什麼事?」
  他慢慢移開視線,眼光越過她腦袋一側注視著無色玻璃外,遠處天邊某個角落像是破了一個洞,悄無聲息漏出一片鉛灰色的雲朵。幸村想可能是要下雨了。
  很快他收回視線,「她也沒提多少,只大概講了一些。」
  「沒提多少究竟是提了多少?」留紗張大眼睛,直愣愣瞪著他,幾乎帶著點逼視的目光。
  幸村遲疑幾秒,「她提到你……為什麼不愛說話。」
  「為什麼?」登時她來了點興趣,把一雙眼睛繼續張大,雙手不由自主交握一起,十指緊緊相扣。
  幸村覺得奇怪,「這是你自己的事,你怎麼反倒來問我?」
  「啊……不是……」這哪裡是我的事?充其量是我身體的事——她心裡悲劇的一陣抽搐,邊翻著眼皮一邊挖空心思解釋,臉上擺一副你誤會我了的表情,「我的意思是,你,究竟知道多少了?」
  「很少。」
  「呃……」他死活不肯透露留紗心裡十分煩躁,想我當事人都不在乎一個勁的追問,你還極度有節操的守口如瓶——這實在也太悲劇了!你都知道原因我還不知道……
  
  於是她苦著一張臉問:「她是不是讓你保守秘密啊?你一直不肯說。」
  幸村望著她不明所以,「你對自己的事這麼好奇?」不都是經歷過的?
  接著他搖搖頭,「她沒叫我保密。」
  「那你們都談什麼了?除了……呃……」她低垂著下巴,臉上顯露一絲羞赧之色,抿著嘴唇說,「她把我拜託給你……」
  幸村臉色一紅,清清嗓子一本正經道,「剛才我不是說過了?她還提了你為什麼不愛說話的原因,」聲音一頓,「之一。」
  「那我就是想知道,那個原因之一是什麼。」她抬起頭來,兩邊眉毛抹開,唇邊綻出一個很甜的微笑。
  一時幸村看呆了,搞不清她為什麼要笑,又過了幾秒連忙移開眼光,吞吞吐吐地說:「這個……她的確沒怎麼說。不過,如果你能多開口和她講話,她會很高興的。」
   「喂,你說一下不
行啊?我又不是問你怎麼樣她才會高興。我就是想知道你已經瞭解到哪個程度了。」她有些不耐煩了,「你直接說就是了,比如她跟你說學校啦、老師同學啦……」
  「你爸爸,」終於他說出來了,「她提到你父親了。」
  「這樣啊……」難不成是被虐待?紗紗張著眼睛抬起頭無神地望著天花板——問半天終於鑽出一個爸爸來了,不過那個「爸爸」長什麼樣她都不清楚……突然她想起來,留紗的父親半年也沒來看一次她,連一通電話也沒有。哎,那可真是巧——她自己爸爸也不怎麼喜歡她,可以很久都不過問她一次。不過,她可不會因此變得不愛說話,事實上紗紗是很喜歡說話的,和別人聊電影聊稀奇古怪的八卦,運氣好的時候一個月能拿兩份零用錢,其實很爽。
  
  幸村見她望著天花板,嘴唇微張也不說話,臉色還隱隱開始泛白,忍不住就後悔起來,自己怎麼搞的,問幾句就說出來了?
  留紗還半仰著頭,出神地盯著隱格的天花板。
  突然幸村柔聲安慰,「你不要難過。」
  「啊?」她從天花板上收回視線,半張著一張嘴,表情很像被人一棒打傻了。
  幸村想想又說:「如果你難過的話,可以告訴我。」
  
  「啊……我有難過……」發呆也能被看成是一種傷心情緒的表露,紗紗覺得自己有回去後照著鏡子調整面部表情的必要了。
  幸村沉默一會兒,心裡先難受起來,說:「真的,你不要難過了。」
  她愣了一下,想了想突然撒嬌似的撅起嘴巴,「你就是這麼安慰人的啊?」
  「那我應該怎麼安慰?」幸村有點懵了,這才驚覺原來安慰人也是一門技術。從前網球部哪個去單挑或者被人單挑打輸了,他一般都微笑著說「不要洩氣,你已經盡力了」,可是,他再沒有經驗也不可能對著留紗微笑著說「不要洩氣,你已經盡力了」,當然也不能一直重複地說「你不要難過了」,即使這的確是他的本意。——幸村自覺,能重複的對一個人說「你不要難過了」或者「如果你難過的話可以告訴我」這已經不是一般的難度了。
  
  紗紗拿一隻手托住右邊臉,撇撇嘴說:「你至少應該換個詞吧?不然就換個問法。」
  「換什麼問法?」幸村有些好奇。
  「比如你可以問我,」她擦亮了眼睛開始對他循循善誘,說,「要怎麼樣你才不難過啊?」
  幸村頓時鬆一口氣,「那你要怎麼樣才不難過?」
  「你先把帳付了。」她指指桌上的兩杯咖啡和兩份糕點,「這兩樣是我和切原的,還沒有結賬,其餘的是別人請的,他們走的時候已經付錢了。」
  幸村心裡忍不住「嗤」了一聲,搭訕也「搭」得
  那麼小氣,只管自己請的,不管她點的。
  
  紗紗像是看懂他心裡琢磨什麼,嘴上突然冒出一句「本來我想等切原回來我再結賬的,不過你說要安慰我,那就你結賬好了」。
  
  幸村認命地招來「女僕」把帳算清,又額外賠償了咖啡杯的錢。走回大街時他問她,「你是不是還想我請你吃晚飯?」
  「那還用請啊?」紗紗誇張地瞪大眼睛,「你每天都煮飯我都記著呢,記在心裡,將來哪天等學會了我一定也煮給你吃。」
  他微微瞇起眼睛,「還有那一天?」「哪天」估計哪天都輪不到。
  不料被留紗一眼瞪過去,「你不要懷疑我噢,你懷疑我我會有壓力,我學不會那可是你的損失,不管我的事。」
  幸村聽得想翻白眼,「算了……我還是不要期待有那一天比較好。」
  
  之後他領著她去找手機。留紗說過這麼久肯定被人拿走了,幸村不同意,非陪著她牛肉飯館一家一家挨個地問,繞了幾條街終於找到原先那家店,順利取回手機。
  紗紗感謝他一番,又硬拽著幸村在各大商店裡東躥西逛,最後一家不起眼的小店裡相中一個鑰匙扣,一張胖乎乎樣子很憨厚的娃娃臉,金屬製成,褶皺的金屬絲勾勒出一頭密集的卷髮。
  
  幸村平心而論覺得很幼稚,而且人家一次只賣一對,一男一女。但他還是給她買了,然後兩張娃娃臉裝袋子裡一起遞給她,「東西拿好。」
  她接過袋子,從口袋裡摸出另外一個,直接丟給他,「這個我不要了,你拿去吧。」
  「我拿去有什麼用?」幸村皺眉。即使那是一張男性的娃娃臉,如此幼稚的東西的確不怎麼合他口味,而且幸村極度懷疑仁王會就此和柳生他們展開一場不為人知的討論。
  
  留紗扁扁嘴,伸出一隻手去,「那你還給我吧,我明天拿去給切原。」
  幸村一怔,突然一本正經把鑰匙扣揣進褲兜去,語重心長地說:「我勸你少去毒害切原。你害得他已經夠慘了。」
  「那沒辦法,我沒辦法不去『毒害』他,」她輕描淡寫瞥他一眼,動動嘴巴問,「總不至於經理和部長一句話也不說吧?而且我和他還是同桌。」
  「我不是讓你不和他說話。」
  「那你是讓我少和他接觸?」
  幸村一時啞然,過一會兒不怎麼自在地解釋,「當然不是,我是叫你,要小心。不要給他添麻煩。」
  「我會注意的,盡量不給他添麻煩。」留紗說,「其實今天我也很抱歉的,回去後我會拿自己的手機給他電話,現在街上太吵了。」
  
  他不好再多爭辯,又逛了會兒便帶她去車站,離開之前順手買了本地圖冊,說「明天你回學校把這個帶給切原」,留紗撇撇嘴,心想  切原肯定會害怕的。
  
  他們坐上回神奈川的電車。這時,天空飄起小雨,很細的雨絲從窗戶縫飄進來,粘濕了她的頭髮。幸村伸過手從她面前繞過,把車窗關嚴實。
  等到神奈川下車的時候,細長的雨線變為綿密的雨點,不分青紅皂白鋪頭蓋臉就砸向地面。
  幸村拉著她躲在車站,等了一陣,見雨又變小,連忙脫下外套一把丟在她腦袋上。留紗嚇了一跳,「你幹什麼?」
  幸村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說:「你淋病了我就麻煩了。」
  紗紗一怔,索性將一張臉埋在他外套裡,磕磕巴巴地反駁,「你、你淋病了我才麻煩呢!沒人煮飯沒人洗衣服沒人叫我起床……」她沒法再說下去。天上洋洋灑灑飄著玻璃似的雨點,街邊是鞋子踩過積水發出誇嘰誇嘰的聲音,馬路上車輛飛馳、淌水而過濺起了水花。
  留紗跑起來時是沒多少力氣說話的,尤其雨天,尤其腦袋上還搭了幸村的一件外套。
  她努力了好一陣才鼓起勇氣別過臉看他,「……一起遮吧。」
  這時,幸村終於攔下一輛出租,打開車門連忙將她往裡塞,然後自己也坐進去,轉過頭說:「還好,終於攔到車了。」
  她白他一眼沒說話。他有些納悶,不明白她怎麼又不高興了。
  
  回到家裡她又開始鬧情緒,幸村感覺莫名其妙,又不敢問她是不是想起什麼不愉快的事,把所有關心都憋在心裡,只簡單地問了一句「你晚上想吃什麼」?
  留紗不怎麼耐煩地說:「隨便你吧,你煮什麼我吃什麼。」
  幸村換了衣服進廚房開冰箱。留紗看了會兒電視想起什麼似的,突然跳下沙發,趿拉著拖鞋去廚房。
  她敲敲那扇玻璃門,問他說:「剛才的事還算數吧?」
  「什麼事?」幸村轉過頭來。
  「你說要安慰我的事。」
  幸村愣了一下,想不到她問這麼直接,也不好正面回答,只能點點頭反問一句,「你怎麼了?」
  「你再做一件事我就不會難過了。」
  「你要我做什麼?」
  她嘟嘟嘴巴,「你把鑰匙給我。」
  「什麼鑰匙?」
  「你的鑰匙。」
  「在我房間書桌上。」
  
  她轉過身,去他房裡取來鑰匙,又朝他伸出手。「還有鑰匙扣,一起給我。」
  幸村一怔,「你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幫你換個鑰匙扣。」
  幸村臉色一僵,「謝謝你的好意,我不需要。」
  留紗很乖地點點頭,「不用客氣,我會幫你換的,放心好了。」她說著從自己荷包裡掏出那個女式的「娃娃臉」,表情遺憾地說,「如果你不給我那個,我只好把自己的給你換上了,雖然有些捨不得。」
  「等等!」她準備動手時幸村終於認輸了
 ,原本審視的目光也軟下去,拿她完全沒有辦法。最後幸村別過臉說:「鑰匙扣在我書桌抽屜裡。」
  不是他有意誇張,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將他從頭到腳籠罩起來。幸村很強烈的懷疑,這個白癡的娃娃臉鑰匙扣,終有一天會淪為仁王幾個口中議論的焦點。
  



大灰狼與小紅帽 ...

  幸村擔心的事最終發生於新學期開學第二個月。讓他幾乎毛骨悚然的是,娃娃臉鑰匙扣意味著眾人大規模起哄的開始,結束那一天似乎根本望不到頭。
  其實幸村本人也很感慨,春假沒人發現還很正常,開學第一個月沒被人發現那就是純屬僥倖了。於是第二個月當柳生邊整理著雜物一邊隨口問他「幸村,你換鑰匙扣了?」時,幸村自己還是很能接受的。
  
  他「嗯」了一聲很無所謂地轉過身,任由身後跟幾把鑰匙套一塊兒的「娃娃臉」懸在櫃門上,愉快地裂開大嘴對著站隔壁的真田笑。
  仁王從近處瞟了瞟鑰匙扣,用平時慣常的語調說:「這個鑰匙扣我見過,」一句話沒完幸村一顆心已經提到嗓子眼上,想伸手去關櫃門了。
  
  仁王摸摸下巴接著說:「外面商店有賣的,不過只賣一對。對了幸村,」他抬起頭,一雙眼睛賊亮賊亮的,「你是不是談戀愛了啊?」
  「絕對沒有。」幸村雲淡風輕回以一笑,轉過身極其鎮定拿手輕輕一推,先將櫃門關上再聊。
  一旁真田相當無語,伸手壓了壓帽簷,低著嗓子說:「幸村,你關的是我的櫃門。」
  仁王憋著笑看一眼柳生,「不要緊張嘛幸村,我們都相信你,你說沒有就是沒有,也用不著拿真田的儲物櫃來證明啊。」
  幸村表情僵了了三秒之後恢復正常,衝著一堆雜物釋放微笑,「你們也別費心思去猜了,另一個在我妹妹身上。」妹妹——他著重又一次強調。
  仁王點點頭說:「嗯,我們懂,你和多和田是兄妹情深,鑰匙扣都用一對的。」
  幸村背對著他們,一張臉已經笑容僵硬了。
  
  後來離開更衣室柳生向仁王提意見,「下次你發言時可不可以把那個『們』字去掉?」有些事情被代表是具有危險性的,惹毛幸村其實他很恐怖的。
  對此仁王頗不以為然,努努嘴說:「沒事沒事,幸村的劫數到了,他哪還有心情管別人?操心切原和多和田就夠他受的了。」
  柳生只淡然一笑,對此不置可否。
  幸村劫數到沒到他尚不能確定,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仁王劫數已經到了。
  從那一天仁王十句話其中高達九句都涉及情感問題起,柳生就知道,仁王高中的第一個桃花劫終於來了。
  仁王第一個問題是:比呂士,你知不知道一見鍾情是什麼含義?
  柳生搖搖頭,說我不知道,怎麼?你知道?
  關於這個仁王沒做正面回答,只是轉過頭微微斂目透過窗戶望著遠方,開始裝深沉,片刻後他才回過頭又問:「那你有沒有體會過,你昨天看見一個女生,那時候沒什麼感覺,可是今天再想起她時發覺自己喜歡上她了?」
  柳生怔了一下,說:「仁王,你女
朋友被人搶了?」
  「你女朋友才被人搶了!」仁王不滿地一撇嘴,「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分手到現在我交過女朋友?」
  「那你什麼意思?昨天沒感覺,今天突然有感覺了……」不是情敵出現你會有感覺?
  事到如今仁王也有些不肯定了,兩眼望著天花板很有一種往事不堪回首的意味藏匿其中。
  仁王說:「也不是,可能是昨天也有感覺只是當時我沒發現……對了,不是昨天,應該是前天。」
  「你看見誰了?」仁王的春天到了,柳生終於來了些興趣,「本校的?外校的?」
  「不知道,」仁王搖搖頭,一臉飄渺的神情,「她站在立海大校門口,不過沒穿校服,長頭髮,瓜子臉,大眼睛。」
  「長相如何?」
  「漂亮。」仁王篤定的目光變相證明了對方的美麗程度。柳生相信仁王的欣賞水平,找最漂亮的談不上,但是不好看的肯定不屑要。
  於是柳生忍不住「嗤」了一聲,「你不會想跟我說,放眼立海大還找不到一個比她更漂亮的?」本校女生質量也不至於差成這樣吧——仁王的魔手要伸向外校的無辜女孩了。
  
  「沒那麼誇張,」仁王一揮手說,「雖然我承認是動心了,但那並不代表我會睜著眼說瞎話。她是漂亮,也談不上很漂亮,立海大比她好看的有,我也不是沒見過。」
  「但你就是對她有感覺?」柳生問這話時自己雞皮疙瘩都撒了一地,沒把仁王問得臉紅自己倒先惡寒了一把。
  
  仁王確實沒有臉紅,表情卻漸漸嚴肅起來,說:「完了,我難得遇到一個喜歡的,可是連人家名字都沒來得及問。」
  「可能過幾天你連人家長相都記不住了。」柳生笑了笑。
  「不可能,」仁王衝他擺擺手,「我對她印象深刻得很,要忘記起碼得一個月。」
  柳生有些無語,說「不過也是三十天的差距……」突然被仁王打斷,他有點興奮地從窗戶外收回視線,支胳膊肘碰碰柳生,說你看你看,跟那個女生體型很像,身材頎長。
  柳生跟著往窗戶外也看了一眼,被一大片樹葉擋住了視線,只看得清對方飄揚的裙角,以及裙擺下露出的一截雪白的小腿。
  他等了一會兒才點點頭說:「身材倒是不錯,頭髮也很漂亮。」
  「我靠,」突然仁王大叫一聲,兩眼蹭蹭地冒著精光,像一頭狼千辛萬苦終於等到了提籃子的小紅帽。
  仁王嘴裡一邊嚷著「是她!就是她!」飛快閃出教室遁到樓下,臨出門時還不忘回過頭囑咐一句,「柳生,記得電話聯繫!」
  
  柳生何等聰明,立刻就明白仁王是叫自己從高處遠眺那女生的行跡,一有變動及時通知他。
  柳生十分體恤仁王的「
 飢渴心情」,於是從教室最後一排默默移動到第一排,直到幸村的翩然而至。
  那是正對立海大第一教學樓的一棵老榕樹,那棵樹枝葉繁茂、高可參天。平日時有對對情侶在樹下眉來眼去,或者含情脈脈。此時幸村和仁王那個心中的「她」就在那棵老榕樹下有說有笑。
  柳生第一時間掏出了手機,「雅治,你要找的人停在那棵榕樹下,幸村和她站一起。」
  仁王收了手機飛一樣朝榕樹奔過去,看到的是那女孩不遠處曼妙的背影,幸村已經轉過身來。
  
  「剛才那人是誰?」仁王氣喘吁吁把幸村攔下,眼睛還停在幾十米開外的女生身上。
  「轉校生。」
  「名字?」
  幸村瞥他一眼,「你問這個幹什麼?」
  「你先說她名字,」仁王感覺自己視線要收不回了,「我前天在校門口碰見過她。」
  「她東西掉了被你撿到?」
  「沒有,」終於他認命地收回視線,因為對方已經走得看不見人影了,「你說吧,她叫什麼。」
  「中川晶,」幸村說著就要走,「再多的我也不清楚,你想知道可以請柳幫忙。」
  仁王轉身比他還快,掛著一嘴滿意的微笑,「名字不錯,名字不錯。」
  
  柳蓮二有湊熱鬧的能力可是缺乏一顆湊熱鬧的心,知道仁王想去追一個女生時柳說我能幫你的也只有一點了,我可以幫你看她的個人檔案,其他的我就無能為力了。柳沒什麼表情的說「我還不想被人誤會」。
  仁王點點頭說:「那你幫我看看吧,問幸村除了名字什麼也不清楚。」
  「那是好事啊,仁王,」丸井又開始嚼泡泡糖了,這回換上了葡萄口味,「幸村什麼都不打聽說明對她沒什麼興趣,這樣你就少一個競爭對手了。」
  「不過不能保證她對幸村沒有興趣。」柳生開始很負責任的潑冷水,而且潑得有理有據,「根據我這兩天無意當中的觀察,發現中川晶和幸村講話最頻繁。」
  仁王「嗤」了一聲,「你無意還能觀察?」
  「他沒說錯,柳生講的是實話,」丸井一旁開始幫腔,「我跟幸村一個班我很清楚,中川晶有什麼問題都問幸村,對了,老師安排她和幸村同桌。」
  仁王五官幾乎皺到一塊兒,「不至於那麼淒慘吧?」
  「仁王……」這時桑原欲言又止。
  仁王看他一眼,視線最終落在丸井身上,「幸村和她有發展的可能?」
  「不知道,也許,」前後落差頓時讓仁王倍覺自己情途堪憂,丸井瞅著他表情覺得有些好笑,「這還要看人家中川有什麼想法,老實說她來了以後我們班班花只能屈居第二了。」
  「不是吧?」仁王開始哀嚎,「幸村喜歡的明明是他妹妹,總不至於中
 飢渴心情」,於是從教室最後一排默默移動到第一排,直到幸村的翩然而至。
  那是正對立海大第一教學樓的一棵老榕樹,那棵樹枝葉繁茂、高可參天。平日時有對對情侶在樹下眉來眼去,或者含情脈脈。此時幸村和仁王那個心中的「她」就在那棵老榕樹下有說有笑。
  柳生第一時間掏出了手機,「雅治,你要找的人停在那棵榕樹下,幸村和她站一起。」
  仁王收了手機飛一樣朝榕樹奔過去,看到的是那女孩不遠處曼妙的背影,幸村已經轉過身來。
  
  「剛才那人是誰?」仁王氣喘吁吁把幸村攔下,眼睛還停在幾十米開外的女生身上。
  「轉校生。」
  「名字?」
  幸村瞥他一眼,「你問這個幹什麼?」
  「你先說她名字,」仁王感覺自己視線要收不回了,「我前天在校門口碰見過她。」
  「她東西掉了被你撿到?」
  「沒有,」終於他認命地收回視線,因為對方已經走得看不見人影了,「你說吧,她叫什麼。」
  「中川晶,」幸村說著就要走,「再多的我也不清楚,你想知道可以請柳幫忙。」
  仁王轉身比他還快,掛著一嘴滿意的微笑,「名字不錯,名字不錯。」
  
  柳蓮二有湊熱鬧的能力可是缺乏一顆湊熱鬧的心,知道仁王想去追一個女生時柳說我能幫你的也只有一點了,我可以幫你看她的個人檔案,其他的我就無能為力了。柳沒什麼表情的說「我還不想被人誤會」。
  仁王點點頭說:「那你幫我看看吧,問幸村除了名字什麼也不清楚。」
  「那是好事啊,仁王,」丸井又開始嚼泡泡糖了,這回換上了葡萄口味,「幸村什麼都不打聽說明對她沒什麼興趣,這樣你就少一個競爭對手了。」
  「不過不能保證她對幸村沒有興趣。」柳生開始很負責任的潑冷水,而且潑得有理有據,「根據我這兩天無意當中的觀察,發現中川晶和幸村講話最頻繁。」
  仁王「嗤」了一聲,「你無意還能觀察?」
  「他沒說錯,柳生講的是實話,」丸井一旁開始幫腔,「我跟幸村一個班我很清楚,中川晶有什麼問題都問幸村,對了,老師安排她和幸村同桌。」
  仁王五官幾乎皺到一塊兒,「不至於那麼淒慘吧?」
  「仁王……」這時桑原欲言又止。
  仁王看他一眼,視線最終落在丸井身上,「幸村和她有發展的可能?」
  「不知道,也許,」前後落差頓時讓仁王倍覺自己情途堪憂,丸井瞅著他表情覺得有些好笑,「這還要看人家中川有什麼想法,老實說她來了以後我們班班花只能屈居第二了。」
  「不是吧?」仁王開始哀嚎,「幸村喜歡的明明是他妹妹,總不至於中
  場突然換人吧?」
  「仁王……」桑原再次欲言又止,不過欲言又止依舊沒有結果。在場沒有哪個去關心桑原欲言的到底是什麼。
  最後還是柳蓮二發善心給他一個搭話的機會,柳特意轉過頭問他,「桑原,你究竟想說什麼?」
  猛然驚覺自己成為現場的焦點,桑原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很老實地嘿嘿一笑,說:「其實,我知道她,幸村班上的轉校生。」
  「你知道她什麼?」仁王眼睛刷地擦亮。
  「她從冰帝來的,在以前的學校發生了一點事。」桑原頓了頓,想想又說,「不過具體什麼事我沒問,只聽說不是什麼好事。」
  「你聽誰說的?」桑原也有消息來源渠道——柳蓮二別提多震驚了。
  「聽她堂妹說的。」
  「你還認識她堂妹?」仁王簡直要對桑原刮目相看了。
  還是柳生比較鎮定,「中川晶是中川堂姐?」
  這話聽上去有些拗口,不過其隱含意義十分精妙:這意味著仁王隨時隨地可以拿到第一手資料。——俗話說近水樓台先得月,仁王深信這句話絕不是空談。
  
  柳生繼續負責地潑他冷水,「要論誰更近,恐怕你比不過幸村吧?你只認識她堂妹的男朋友,連她堂妹本人都不認識。幸村和她是同桌。」
  一旁桑原臉刷地就紅了,「不是,我和中川不是那種關係。」
  「完了,你連第一手資料都拿不到了。」柳蓮二似笑非笑,別有深意望了仁王一眼。
  桑原一怔,忍不住又改口說:「不過,如果我問她的話,她應該會告訴我的。」
  「那你問問她,喜歡什麼類型的。」丸井很直接地幫仁王問了,然後轉過頭又對他說,「如果她喜歡的類型和你差不多,仁王你就可以明說了。」
  仁王深思熟慮一把拽住桑原球拍,說:「你問的時候稍微委婉一些,先不要提我的名字。」
  
  桑原點點頭表示十分理解。他辦事效率極高兩天以後就帶回了仁王翹首以盼的答案。不過怕打擊他讓他失去心情參加社團活動,桑原體貼的選擇練習賽結束後把仁王拉去附近台階一個角落。
  「不好意思,仁王……」桑原開口說的很委婉。
  仁王剛聽個開頭心已經涼半截了,長長地「唉」了一聲說:「你說吧,我能承受。」
  「因為你說要問得委婉,我就讓中川很委婉的問了。我沒叫她去打聽她堂姐喜歡哪種類型的,我只叫她去打聽她堂姐覺得班上哪些男生不錯。」
  「你直接說吧,我認真聽。」桑原真囉嗦,說一大堆也切不進重點。
  「那我就直說了啊,」桑原猛吸了一口氣,用比往常聲音要弱三倍的音量說,「她覺得幸村還不錯。」
  「啊?」仁王有些不耐煩了,「你大
 聲點,我一個字都沒聽清。」
  桑原咳咳兩聲,恢復了以往的音量,「她覺得幸村不錯,覺得幸村很不錯!……啊,不是……」
  「到底『是』還是『不是』?」
  「……是……不……」桑原再三猶豫時留紗已經轉身離開了,臉上雷打不動不帶一絲表情,他指指留紗離去的方向,「仁王你說,剛才的話她是不是聽見了?」
  「誰聽見了?」他轉過頭去,直到這時才感覺事情又變得複雜了。
  



第 95 章 ...

  「喂,」留紗一腳毫不客氣踢在客廳沙發上,橫眉毛豎眼睛居高臨下地望著幸村,一撇嘴說,「我都聽人說了,你搶人家仁王女朋友啊?」
  幸村皺起眉頭,「啪」地一聲重重合上書,抬起頭看她,「是誰亂造謠?什麼我搶仁王女朋友?仁王根本沒有女朋友,我也不可能搶他女朋友。」
  「那你企圖搶他未來的女朋友。」留紗揚起眉毛。
  幸村簡直哭笑不得,「首先,那是不是他未來的女朋友還不能確定,其次,即使她是,跟我也沒有任何關係。」
  她望著他,「怎麼跟你沒關係?」
  「為什麼跟我有關係?」
  「她不是你同桌,會跟你沒關係?」留紗要把眼珠子瞪出來了,「而且我聽人說,她對你印象很好。」她用力白他一眼,「我說你,仁王跟你關係不錯,你怎麼忍心去搶他女朋友?」
  幸村瞟她一眼,突然站起身來,紗紗杵他跟前頓時矮了一大截,但是氣勢絲毫不減弱,「我又沒說錯。你怎麼能去動朋友女朋友的歪腦筋?仁王明明就是你朋友。」
  幸村盯著她看一陣,突然開口說:「你是不是應該叫仁王學長?」仁王……仁王……叫得還真順口,他又皺起眉頭看她。
  
  「好吧,仁王學長,」留紗白他一眼,「你怎麼能打仁王學長未來女朋友的主意?」
  「我什麼時候打她主意了?」幸村表情有些嚴肅,隨手撿起茶几上的那本書,輕輕一敲她腦袋,說「你腦袋裡都裝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懷疑我去搶仁王女朋友?」。
  留紗嘟嘟嘴巴糾正,「不是女朋友,是未來的女朋友,而且你還說那不一定呢。」
  「誰跟你說的?」幸村皺起眉頭看她,「我跟她只是同桌,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你聽誰說的我對她有企圖?」
  紗紗很聰明,知道這時候不能作正面回答,抬起眼皮慢條斯理地解釋,「那好吧,你對她沒什麼企圖,不過你可不能保證她對你沒什麼企圖。」
  幸村說:「那是她的事,跟我沒有關係。」
  「跟仁王學長有關係啊,她喜歡你就不喜歡仁王學長了,仁王學長萬里挑一好不容易看中一個,你可不能把人家千辛萬苦等來的『劫數』搶走了。」
  他愣了一下,「什麼劫數?誰教你這些的?」
  留紗一揮手說:「這個不用教,我無師自通,本來就會。」
  「還有,你怎麼知道仁王是萬里挑一?」幸村一直以為仁王是飢渴過度,或者一時心血來潮,反正,他應該不是認真的。
  
  「我問的中川,她都告訴我了,桑原學長拜託他去打聽,她堂姐喜歡什麼樣的。」留紗撇撇嘴巴,「她說喜歡你這樣的。」
  幸村想了想說:「如果真是這樣,這三年高中她只能保
 持單身了。」
  「為什麼?」她傻乎乎地望著他。
  幸村笑了笑,「像我這樣的立海大只有一個,我對她沒興趣,她喜歡我只能是單身了。」
  留紗愣了一會兒,接著扁扁嘴,「你可真是自信啊……」
  「自信來源於事實。」幸村有些驕傲地笑了。
  留紗嘖嘖舌,「那你對立海大的女生都不感興趣啊?」
  「也不是,」他頓了頓,稍微猶豫幾秒,「我對你還是很有興趣的。」
  「啊?」她嚇得頓時睜大了眼睛,嘴巴張得能塞下一枚雞蛋。
  幸村清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解釋,「像你這樣每個週末我親自補課考試還是無法及格,身為女生連收拾房間都要我幫忙的人,我還是第一次遇到。」
  留紗頓時臉緋紅一片,磕磕巴巴地說:「怎……怎麼,你有意見啊?」
  「我有你就願意認真唸書了?」他好笑地睨一眼她。
  留紗搖搖頭,「不願意。」
  「那收拾房間?」
  不只搖頭還順勢撇了撇嘴,留紗說:「更不願意。」
  幸村深感拿她沒轍,憋了一肚子的話想教育又明白不會有任何效果,千言萬語最後湧到嘴巴邊只化為簡單的一句,「算了,隨便你怎麼樣。」
  她不說話了,默默看他一會兒,開口突然問:「對了,他們有沒有取笑你?」
  「什麼?」
  「那個鑰匙扣,娃娃臉的那個。」她語氣裡帶了點試探。
  幸村一怔,立刻想起仁王那一天很賊地問他「你是不是談戀愛了?」,當時他很肯定地反對,可是現在突然有些心虛了。
  
  留紗不滿地瞪他一眼,「這個問題你還需要想啊?」
  幸村回過神來,沒來得及考慮該不該據實以告時嘴巴已經不聽使喚先動了,「他們問了,」他說,「不過之後也沒有再提了。」
  「他們怎麼問的?」
  「你問這個幹什麼?」他不怎麼想說了,剛才沒控制好自己已經有些自責了。
  留紗又白他一眼,「那個是我給你的嘛,你要是被嘲笑了我也脫不了干係。」
  「是我給你買的吧?」他沒好氣看一眼她。
  紗紗撅起嘴一把攥住他胳膊,左右輕輕晃了晃,「那他們到底怎麼問的?我就是好奇,你們男生不喜歡可愛的小掛件?」
  幸村低頭瞥一眼被她拉住的胳膊,沒有掙脫,「他們問我另一個在誰手裡,我說在你手上。」
  「完了?」
  「完了。」這回他可以控制好自己不講實話了。
  留紗歪著腦袋看他一會兒,撇撇嘴,說「真沒意思」鬆開手轉身就要回房去,幸村慌忙叫住她,「對了,最近沒見遠野約你出去了?」
  她回過頭來,臉上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你說他啊?」稍微頓了頓,拉長了音調說,「他嘛,大
 概再也不會來約我了。」
  「為什麼?」
  「你有興趣自己去問他吧。」她嬉皮笑臉地說,之後興致勃勃又開了卡拉OK機開始一個人對著話筒專注地飆歌。
  
  幸村是有些好奇,不過還沒好奇到抑制不住情緒跑去追問遠野,為什麼突然不理會他妹妹了。結果他很滿意,只是過程實在有些不解。
  幾天以後,一次偶然機會輪到幸村和遠野一起整理一教樓花壇。對方見著他眉頭一皺,也不打招呼,埋首清潔花壇瓷磚時臉色一直鐵青,最後要離開經過他身邊時才停下來,扭過腦袋語氣很冷淡地說,「幸村同學,恭喜你。」
  
  弄得幸村莫名其妙,但直覺肯定和留紗脫不了干係,回家的路上幸村問她,「你跟遠野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她側過腦袋轉著眼睛看他,「你上次不是問過了?」
  「今天我和他一起整理花壇,他說恭喜我。」
  「他恭喜你又沒恭喜我,你幹嘛跑來問我?」留紗有點得意地眨眨眼睛,「你想知道就去問他嘛。」
  「我要是能問已經問了,」幸村頓了頓,輕微皺起眉,「是不是你跟他說了什麼?」
  「我們當然有說話了。」
  「你跟他怎麼說的?」
  留紗嘟嘟嘴,「你非要知道啊?」
  「紗紗!」幸村開始發火了,一張臉也倏然冷下,語氣不怎麼好的又問一遍,「你到底跟他怎麼說的?」
  留紗撇撇嘴,「那我說了,你請我吃甜筒?」
  「好。」幸村點點頭。
  「只有甜筒還不夠,我還要雜誌上介紹的『祝豆腐』。」
  「好。」幸村不怎麼耐煩了,「你先說到底跟他講了什麼。」
  「那我要的東西……?」
  「會給你買的。」幸村氣悶地瞟她一眼。
  紗紗滿意地咂咂嘴,說:「其實很簡單,有一次他問我,到底他有沒有機會,我就告訴他,這個問題我做不了主。我說,其實我是無所謂了,現在能不能談戀愛,但是我哥說了,我年紀太小,現在不適合談戀愛,所以我只好不談了。」
  幸村嚇了一跳,「你這麼跟他說的?」
  「我還沒講完呢,」她好笑地看一眼他,「後來他又約我出去,問我什麼時候才願意和人談戀愛。我就說,這個事情還是得先問我哥,等他同意了我就可以談戀愛了,不然……」她抿抿嘴唇別有深意瞅他一眼,「不然啊,他什麼都不幫我做,那我就只能自己動手了。」
  「你跟他講這些?」幸村被弄得苦笑不得,「你說這些跟直接拒絕他有什麼區別?」
  「怎麼會沒有?」留紗得意地笑起來,「我直接拒絕他,他就只記得我一個人,可是我說完那些話,他就連你也一起記住了。」
  「你
之前不早些和他講清楚?」
  「不接觸一下我怎麼知道不行?」突然她板下一張臉,狠狠一眼瞪過去,「我總不能一直一個人吧?」
  「你才幾歲?什麼叫一直?」幸村也板起一張臉,似乎在比誰的臉更接近一張撲克。
  她沉默一會兒,半晌突然伸手推他一把,嬉皮笑臉地說:「記住,你欠我一個甜筒還有『祝豆腐』。」
  幸村不明所以,「祝豆腐是什麼?」
  「不知道你還答應?」她咯咯地笑起來,「你不怕我趁機敲詐你一個月零花錢?」
  幸村搖搖頭說:「不擔心,你會敲詐多少我心裡有數。」
  
  一個甜筒加一個「祝豆腐」價值多少,幸村心裡多少有些概念。但是,一個夾兩片番茄用豆腐作成的瘦身糕點能換回他生平第一個女朋友,這是他做夢也不曾預計到的。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09

春天來了 ...

  回溯這個經典事件必須從仁王追中川晶說起。
  其實立海大學生不少,女生更不稀缺,不管從寬了還是往嚴講,女生資源也絕對算不上乏善可陳,反而數量及質量都是有資本讓外校男生艷羨不已的。因此對仁王對一個外來的轉校生保有出乎常人意料的熱情,柳生覺得有些不可理解。丸井努努嘴說「這有什麼不能理解的?他喜歡美女,中川晶漂亮所以他喜歡她」。
  仁王有些鄙視地瞥一眼他,忍不住「嗤」了一聲,「膚淺!你只看見人家外表,沒看懂人家的內涵。」
  「那她有什麼內涵?」丸井輪了輪胳膊,蹭地就從椅子上坐直,睜大一雙眼睛好奇地看他。
  仁王怔了下,嘿嘿地連笑兩聲,說:「你跟她一個班都不知道,反倒來問我?」
  丸井有些聽懵了,「就是不知道我才問你,我跟她一個班又沒怎麼說過話。對了,幸村,」他一邊說著一邊把腦袋轉過去,「她有什麼內涵?」
  幸村整理儲物櫃的動作突然頓住,屏氣凝神思忖了半分鐘之久,接著才回過身來,笑笑說:「她為人有禮貌。」
  
  「這就是仁王你說的內涵啊?」丸井憋不住了,指著仁王突然笑得前俯後仰,「講禮貌?我們班哪個沒有禮貌?」
  「你懂什麼?那說明她家教好,有教養。」說完仁王又扭過頭滿面期待地望著幸村,「沒了?你跟她同桌兩個星期了,沒其他消息?」
  幸村指指桑原,「你怎麼不問他?」
  老實巴交的桑原愣了一下,突然臉就紅了,吞吞吐吐地解釋著:「真的,我和中川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關係,我們還是普通朋友……」
  仁王迅速轉頭,以一道銳利無比的眼光以示自己對桑原話裡可能引發的聯想表示了極大的不滿。她說:「沒問你和她堂妹,我問的是中川……學妹她堂姐。」
  桑原「哦」了一聲,使勁點頭,「上次我都問了,她說感覺班裡幸村還不錯。」
  
  仁王有些無語。這些其實他早知道了,不過忘了囑咐桑原千萬別大庭廣眾透露出去。此時一語既出他也只能側目假裝沒事人一樣去看幸村的表情。後者連忙撇清關係,笑了笑說:「她這麼說也很正常,我跟她是同桌,自然可以幫的事都不會找借口推脫。之前我也說過,中川晶為人有禮貌,你幫過她她都會誠懇的跟你道謝。」
  「你們看,我沒說錯吧?」仁王一邊咂嘴一邊環顧四周,說「人家真的教養不錯」。
  
  後來離校途中柳生逮到機會就問他,扶了扶眼鏡說:「你第一個女友你也說她很有教養。」
  仁王手拿一瓶礦泉水,肩背著黑色網球袋,另一手提著裝了習題集的書包,抬頭似有所悟望一眼遠處的天,某個不起眼的角落漏出一抹玫瑰色的餘暉,像女人卸了妝後殘留臉頰的一道緋紅。然後仁王收回視線,有點小聲地嘟囔一句,「我不喜歡那種個性的女生,粘人粘得很緊,好像沒有你就不行似的。」
  「你喜歡個性獨立一些的?」柳生問。
  仁王猛點頭,「那是,我不喜歡完全把重心放在我身上的。我說一就是一,說二就是二,也不反駁,心裡有想法也不跟你明說,老把自己想成一個弱者,感覺就跟你欠他似的。」
  「你喜歡個性強一點的。」柳生幫他總結。
  「也不能太強,但是絕對受不了沒有主見的女生。」仁王撇了撇嘴,「一有事就跑來問你,一點小事也要糾結半天,我是肯定不能忍受的。」最後他還是沒告訴柳生,之前那個「她」還喜歡趁人不注意翻他手機,看他短信,查他電話記錄。仁王受不了沒主見的,同樣也受不了疑神疑鬼的。
  
  幸村那天飯菜煮到一半時留紗才發回來短信,說是要同中川和她堂姐一起吃晚飯,所以不用煮她的份了。
  幸村對著一廚房的鍋碗瓢盆心裡突然有些不高興。
  他每天跟個保姆似的回家前還要先去超市買菜,回家了又要摘菜做飯,吃完飯還要負責洗碗洗鍋。菜式花樣太少還要被嫌棄,菜式一直不翻新被嫌棄,做飯時間太長也要被嫌棄——留紗一般餓得不行時會有氣無力靠在廚房一側的牆壁,拿手指敲著瓷磚抱怨,說「你在網球場兢兢業業,責任倒是盡完了,我在家裡也要餓死了」。如果幸村反駁「你自己餓了不能隨便煮點東西吃?」,留紗就會有板有眼地解釋,說「我這也是為了你好,不然你爸爸看見你不在居然是我這個不吭聲不出氣的在煮飯,回頭他又會罵你了,不准你打網球」然後擺一副我完全是為了你好的表情,弄得他哭笑不得。
  
  現在倒是好,她不回家吃飯,直接一封短信就給打發了。這使幸村倍覺自己有些掉價,從來都是其他女生挖空心思來討他歡心,球賽一結束遞毛巾送飯盒的排著隊可以繞網球場兩個圈。現在呢?現在他淪落到為一個身材平板扮相幼稚的女生每天煮飯洗碗,關鍵是對方吃不吃還隨她的便。
  幸村想著想著突然一伸手,「啪」一聲關掉燃氣灶,對著一鍋奶油蘑菇湯悶悶不樂地反思,他肯定是對她太好了。對她一好留紗就得意忘形,連回家的時間也搞不清了,不回來吃飯電話也不打,三言兩語一封短信就打發了。
  幸村越想心裡越有氣,摘好的菜直接放回原處,蘑菇湯也不管了,就丟那鍋裡,自己心不在焉下了碗麵吃。
  等留紗回家他還沒得及問她,怎麼不回來吃飯之前也不說,紗紗先興高采烈把一盒點心放在他跟前,說:「學姐請我吃的,我和中川一人一盒。她人真好,晚飯也是她請的。」
  幸村瞥一眼她,「請你吃飯就是人好?」
  「起碼說明她不會斤斤計較,」紗紗拉開一張椅子,笑眉笑眼半趴在餐桌上,「她聽說我是你妹妹,還格外托我向你道謝,謝謝你平時幫她,哎,我說,你都幫她什麼了?」
  「你自己不會問她?」
  「我問了啊,她說都是些小事,雖然不是太重要,不過也很瑣碎,對了,」留紗七手八腳把點心盒子打開,「她還表揚你,說你有耐心。」
  「替我謝謝她。」幸村淡淡地看一眼她,臉上沒什麼表情。
  留紗張開嘴重重咬一口點心,腮幫子頓時鼓起來,像含了兩個小包子,「你自己……去說啊,你們是同桌……讓我去說……」
  幸村沒好氣瞟她一眼,語氣裡帶了點酸,「你還沒吃夠?有人請吃飯你連家都不回,現在還吃得下點心?」
  留紗大吃一驚,抬起頭愣愣望著他,過一會兒拉長音調突然「哎」了一聲,「我沒回家吃飯,你還鬧情緒啊?」
  
  幸村被她說得臉開始發燙,還是面不改色假裝沒有所謂地說:「並不是鬧情緒,只是你事到臨頭才說一句不回來吃飯,任誰心裡都不可能完全沒事的。」
  「我那也是沒辦法,我真的不知道她要請我們吃飯的,」留紗取一塊點心示好似的塞到他手裡,皺皺眉說,「而且我也不是看她要請客才去的,我去的時候是想幫你打聽一下消息。」
  「你幫我打聽什麼?」
  「你跟她同桌嘛,跟仁王學長又一個社團,他肯定天天追問你,你對學姐又沒什麼興趣,肯定不會問東問西,那仁王學長每天問你你肯定心裡很煩,而且他又是你朋友,你還不好說什麼。」
  她講得一板一眼,有理有據,聽得幸村自己也笑了,「這麼說我還要感謝你?」
  「那倒不用,」留紗揮揮手,「這都是應該的,我們住一起都半年了,我不幫你還能幫誰?……對了,我不在你晚飯都煮了什麼?」
  幸村一怔,忙道,「沒什麼,隨便煮的。」
  紗紗扯過一張紙巾,擦著手站起身就往廚房去。幸村想起那一鍋蘑菇湯,連忙要阻止,「廚房沒什麼好看的,東西已經收進冰箱了。」
  
  留紗在廚房站了會兒,憋著笑回過頭來,「你的湯忘了收拾……」
  幸村清清嗓子說:「是忘了,謝謝你提醒。」他在燃氣灶前站一會兒,猶猶豫豫又扭了下開關。
  留紗好奇地朝鍋裡張望,「你煮什麼東西這麼香?……你剛才沒吃夠所以現在又熱一熱……你幫我熱的?」
  幸村沒說話,表情尷尬地拿著湯勺攪拌鍋裡的蘑菇和奶油。
  留紗困惑一陣忽然反應過來,一捶手詫異地一聲:「原來你還
  在熬啊……」
  幸村耳根一陣一陣地發熱,面無表情地解釋:「一個人吃太多了。」
  「所以我說不回來你就湯也不熬了?」她歪著腦袋看著他,臉上慢慢浮出一個微笑,像遇到什麼很高興的事一樣,「那我跟你道歉還不行嘛?下次別人請客我也不在外面吃飯了。」
  幸村輕咳了一聲,「那是你的事。」
  
  紗紗抱著雙肘倚在牆邊,想了想勾起嘴角又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對了,說起來我還欠你一把直尺,你喜歡白色還是黑色的?」
  「謝謝,不用你費心。」幸村頭也不回。
  「這樣不好吧?萬一哪天你想起來說我不講信用?」她歪著腦袋瞇著眼笑,「算了,你不說的話,我就隨便買了,到時候你可不能不要啊。」
  幸村終於轉過身來,「你說幫仁王打聽消息,都打聽到什麼了?」
  「至關重要的一點,」她很篤定地朝他點點頭,神情一派嚴肅,「仁王學長知道一定很高興。」
  「什麼事?」
  留紗擺一臉神秘的表情,「跟你說,學姐還是單身。」
  「仁王早就知道了。」幸村好笑的瞥她一眼。
  「還有,學姐對你沒什麼興趣。」
  幸村嚇了一跳,「這種問題你也拿去問她?」
  「我沒那麼笨,怎麼可能直接問她,」紗紗撇撇嘴,「是我通過觀察得出的結論,她提到你時眼神沒什麼變化,還不如提到她今天帶我們去吃飯的地方來得高興。」
  「……」幸村開始無語。
  「當然了,我並不是說你還比不過一家餐館,」她咳咳幾聲連忙解釋道,「我主要是想表明,學姐其實不喜歡你這個類型的,不然她肯定對你的事很感興趣。」
  「你們聊了很多?」
  「她沒說多少,我和中川聊得比較多。她也不怎麼問,好像對電影音樂、學校什麼的都不感興趣。」留紗張大眼睛,「我問她在學校習不習慣,她說還好,然後就提到你了,說謝謝你平時的照顧。我就說我哥很厲害的,在學校又受女生歡迎,她就笑笑,什麼也沒說。」
  幸村苦笑一下,「你怎麼跟她說這些?」
  「怎麼不能說?」她嗔怪地白他一眼,「那是事實嘛,你本來也很厲害的,又受歡迎還不讓我說了?而且,」她舔舔嘴唇,眼睛在燈光下亮晶晶的,「我那也是為了仁王學長考慮,你想,如果他情敵是你,那他肯定沒戲了,還是趁早換目標的好。」
  幸村笑著搖搖頭,「你總是能想到歪理,本來沒有的事被你一說跟真的一樣。」
  留紗撇撇嘴,「你的意思是我無中生有?算了,最後我只跟你說一個事,下個週末我們約好了一起去新宿,你可以告訴仁王學長。」
  「你確定不會換地方?」
  「
 我盡量吧,不過她們都想換,我也沒辦法。反正,」她抬起頭看他,「如果換了地方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但是你們也要動動腦筋,如果被看出來是我通知的,那樣會弄得我很尷尬。」
  「我們?」幸村指指自己,「連我也要一起?」
  「你不去難道讓仁王學長一個人去?」留紗笑了笑,「他跟我和中川都不熟,就算碰面了也只是打個招呼,你跟他一起來就不一樣了,你是我哥又是學姐同桌,我們最少可以一起吃個飯,這樣他們就有機會認識了。」
  「仁王可以和桑原一起。」
  「那不行,」留紗擺擺手,「桑原學長很老實做不來這種事的,而且中川也不會把學姐的行蹤透露給桑原,幫著仁王學長一起追她,被發現那還不引發內部矛盾?肯定不行。」
  一席話聽得幸村目瞪口呆,他第一次發現,其實留紗也是很會動腦筋的。
  



關心則亂 ...

  幸村週一下午告訴仁王,週末中川晶要去新宿逛街,「你自己……」看著辦幾個字還沒出口,仁王已經歡天喜地一溜煙的跑了,當天晚上就抱著筆記本坐在床上,邊哼著小曲一邊查新宿地區受女生歡迎的店舖,一一記好,順便看了看地形圖,轉日回學校打印出來,硬拉著柳生探討,她去哪個商場的幾率比較大。
  柳生皺皺眉說:「到時候你和幸村一起等她妹妹的短信不就行了?」
  「我怕到時候時間來不及,」仁王一本正經地解釋,「而且我想送她禮物。」
  柳生有些好奇了,「你打算送什麼?」
  「不知道,主要看她喜歡什麼,」仁王說,「所以我有必要找機會觀察一下,看看她對什麼感興趣。」
  柳生盯著他看一陣,突然冒出一句來,「我有辦法幫你追她。」
  「什麼辦法?」兄弟啊——仁王兩眼開始閃爍光芒了。
  柳生想了想又搖搖頭,「算了,等你追不到時我再說。這個方法可能有用,不過需要財力和精力的雙重支持。」
  仁王想也不想脫口而出,「算了算了,你說的肯定是老掉牙的招數,不聽也罷!」
  
  星期三仁王趁著去找幸村借書的時機,終於嘴臉地和中川晶說了第一句話。仁王當時有些靦腆地笑了笑,故意放慢了語速說:「你好,初次見面,我是隔壁班的仁王雅治。」
  中川晶也笑,說你好,然後簡單提了個名字。仁王后來有些花癡地回憶,跟柳生他們講她笑的模樣格外優雅,接著順便炫耀一下自己和她的進展。
  丸井頂著一臉模糊的表情抬起頭問:「你們有什麼進展?怎麼我一點都沒發現?」
  仁王拍了拍桌子,「她告訴我她的名字。」
  丸井更聽不懂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還用她講?」
  一旁柳蓮二很負責的幫丸井解惑,一字一句解釋說:「自己打聽跟當事人親口說是有本質區別的,自己打聽說明對方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當事人自己說表示對方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丸井一聽懶洋洋靠著椅背,歪了歪嘴滿不在乎地說:「原來兩個星期過去人家還不知道你的存在……」
  仁王咧了咧嘴反駁他,「慌什麼?才兩個星期,我保證最遲下個月結束就有質的飛躍!」
  「話別說太滿,」柳蓮二邊說邊翻開筆記本,「搞不好人家喜歡的對象在冰帝。」
  「她不是單身?」丸井抬起頭來。
  「單身也可以有暗戀的對象。你看,」柳指了指仁王,「仁王也是單身,他已經有喜歡的女生了。」
  「哦,沒錯,」丸井說著突然「哎」了一聲,看著仁王,「不然我幫你問問,萬一芥川認識她?」
  「不用不用!」仁王嚇了一跳,雖說不怎麼在乎是不是有
人知道他在打一個女生的注意,不過他還沒開放到不介意外校的人也來橫插一腳。
  柳生適時地拍拍丸井肩膀,「這事我們內部解決就行了,不用鬧得冰帝的人也知道。」
  丸井撇了撇嘴,「我又不是白癡。放心,分寸我還是知道,中川晶跟我一個班的,大不了芥川以為我想追她。」
  
  芥川自然不會以為是丸井想追她,實際上單純如一張白紙的他壓根不會去猜到底是哪個誰想要追她。
  芥川不過是對中川晶完全沒有印象,當晚被丸井拜託後只好去向跡部求助。跡部對著電話沉默一陣,左思右想實在回憶不起這個女生究竟是誰,只好叫芥川去問忍足。
  忍足在電話裡問他:「誰叫你打聽的?丸井?」
  芥川一個勁點頭,「至少你告訴我她究竟為什麼要轉學?」
  忍足有點犯難,「這個人我的確不認識。不過這樣,明天回學校我幫你問問。」
  芥川沒打電話問向日,但是忍足給向日打了。向日說「不認識」後立刻就在網上問了冥戶亮。冥戶亮很平靜地敲過來一行字:認識,我們一個班的。
  向日喜出望外,連忙叫忍足開電腦。忍足代表芥川向冥戶詢問中川晶的事,冥戶想了想才說:其實我只知道她是被勸退,具體的明天要回班上問其他同學。
  結果第二天冥戶亮教室裡一問,被好友嘲笑一通說他完全是後知後覺,人都走三個星期了才想起來要問,還被開玩笑說是不是對她念念不忘。冥戶也不敢再問。此事最終不了了之。
  於是消息輪了一圈最後傳進仁王耳朵裡,也只多了一條:她是被勸退的。
  後來跡部幫芥川查過一回檔案,文件袋裡的是找不到了,已經轉去立海大了,電腦上的還在,跡部看了一眼,發覺也沒什麼信息,只有她父母的公司和幼時念過的學校。之後芥川沒再問,跡部也懶得再提,很快就把這事遺忘了。忍足則是覺得立海大的丸井有些八卦,還懷疑過是不是幸村托他來打聽,反正不可能空穴來風,不過之後也得不到其他信息,忍足也把這事給忘了。
  最倒霉的當屬冥戶亮,幫芥川問個事還結結實實被朋友開了好幾天的玩笑,說看不出來他這麼深情,人都去神奈川三個星期了還惦記著那點舊事。
  
  仁王在星期日的清早整裝待發。手機昨晚就充好電不說,還委婉地發短信提醒幸村記得帶電話,幸村有點想翻白眼了,覺得仁王怎麼突然變這麼麻煩。
  一大早仁王放好手機又檢查了錢夾和鑰匙,換了件白色棉質T恤,一條牛仔褲搭顏色合適的運動鞋,早早離開去新宿蹲點了。幸村被迫比留紗早出門,陪仁王一同在新宿蹲點。
  仁王抓抓頭皮說:「其實我對新宿不熟悉,萬一等會兒找不
到路,耽誤了時間。」
  「你不用看我,我也不熟悉,」幸村摸出電話,「你想的話,可以把柳生叫出來。」
  「算了,人太多容易被懷疑。」仁王擺擺手,想了想說,「據我推測,她們逛一陣很可能去吃點心,最近新宿有種很出名的點心,聽說女生都很喜歡。」
  「什麼點心?」幸村看他一眼。
  仁王說:「祝豆腐。」
  幸村有些詫異,「新宿可以買到?」
  「可以,還沒聽說其他地方有,」仁王問他,「你也想吃啊?」
  「我幫別人買,」幸村又問,「對了,那是豆腐製成?」
  「夾層裡還有花生、黃瓜,西紅柿。」仁王說,「那是瘦身蛋糕,所以很受女生歡迎。」最後他問他,「對了,你說她們會不會去?」
  幸村望了一眼人頭攢頭的街道,半晌才收回視線微笑著點點頭,說:「當然,她們十有八九會去。」
  等到他倆一路問到那家店面時,留紗在那時發來一封短信,仁王伸長脖子在一邊問,「她怎麼說?」
  「先逛商場。」幸村說了個商店的名字,叫仁王去問問,看那個商場具體位置在哪兒,然後回復留紗自己的位置,說「回去的時候我會幫你買」。
  留紗在那邊對著手機一陣傻笑,中川支胳膊肘好奇地問她,「你笑什麼?誰的短信?」
  「沒什麼,沒什麼。」留紗擺擺手。
  
  三個女生湊一起對逛街都保有極大的熱情,一路上嘻嘻哈哈有說有笑,除了留紗時不時拿手偷偷摁一摁挎包裡的手機,覺察手機其實沒有震動時,心裡難免有些失落。期間中川還給桑原買了個小禮物,一個揮拍子制工精緻的小銅人,巧克力膚色。留紗見了笑得捂著肚子往地上蹲,中川晶好奇地問她,「留紗為什麼要笑?」
  紗紗衝她擺手,「哈……等學姐見過桑原學長你就明白了……」
  「就是你喜歡那個?」中川被她問得一陣臉紅,撇著嘴說,「小晶你也太直接了。」
  「我沒說錯啊,你自己跟我說的喜歡他,而且留紗也知道。」中川晶笑了,「下次讓我見見他吧,我幫你看看他人怎麼樣。」
  「他人不錯……」這時留紗終於又站直身,彎腰拍了拍裙子下擺,「而且競爭力不大,不像我哥,爭的人太多了,想要給他留下印象很難。」
  中川晶認真看她一會兒,瞇起眼又笑,「留紗經常提到幸村,今天是第幾次了?」
  紗紗慌忙擺擺手,「不是不是,你們是同桌我才說的。」
  「你別那麼緊張,我隨口說說,」她摸出一張紙巾遞過去,指指她臉頰,「看,你臉都紅了。」
  留紗一時窘迫無以復加,說「逛了兩個多小時也餓了,想去吃點東西」,後面那句「去吃祝豆
 腐怎麼樣」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中川晶微笑著說「你們是出來陪我的,我知道一家店不錯,我請你們吃」。
  
  直到吃完午飯留紗才趁去衛生間的幾分鐘給幸村發了短信,說她們已經約好下午逛一會兒就去吃祝豆腐,讓幸村和仁王在那附近等等。幸村說,「到時候你直接給我電話,用快捷鍵,我也不接,看見你電話就知道你們要來了」。留紗說「好」。
  之後的時間幸村和仁王遊魂一樣在那附近遊蕩,幸村說反正沒事去逛體育用品店,或者去書店,仁王說「不要走遠了」怕一會兒時間來不及。
  兩個小時以後,正當幸村吸著瓶飲料在超市門口發愣等仁王時,留紗發來一封短信,說她們很快就到,最多十分鐘。
  幸村知道她們已經到附近了,想問怎麼不打電話改發短信了,估計她不怎麼好回復,乾脆把電話收了,等仁王出來後就拉著他去「祝豆腐」對面繼續蹲點。
  幸村在對面等得飲料都喝完了,也不見留紗幾個的蹤影,轉過頭一看,仁王眼睛一直盯著對面,幾乎沒有動彈。
  這時,馬路斜對面一陣騷動,人群漸漸朝一個方向靠過去。幸村不明所以也瞅著斜前方,自言自語說「出什麼事了」?
  「怎麼了?」旁邊賣場裡一個店員探出腦袋,隨手拉住一個行人就問。
  那人把外套一拉說:「前面出車禍了,三個女的,有一個被撞成重傷。」
  
  幸村和仁王對望一眼,只愣了一下,連忙跑過去看個究竟。
  馬路斜對面是個十字路口,算得上交通要道,附近都是商店其實車速照道理不應該很快。此時這交通要道已被堵得水洩不通,連側身擠一個人過去都很困難。
  幸村和仁王絕對不算矮,可是人一多即使伸長了脖子也瞧不清事態進展,只看見無數個腦袋。
  仁王拽著旁邊一人追問,「誰被撞成重傷了?」
  「一個女的,聽說是個學生。」
  「學生……」他愣了一下,忽然覺得腦袋有些發懵,「衣服……知不知道她衣服什麼顏色?啊?」
  「她穿的裙子,蘋果綠的,」那人指了指馬路一邊的警察,說,「她的東西警察都收起來了,你可以去那邊看看。」
  仁王猛吸了口氣,一扶胸口說「還好,她穿的不是蘋果綠」,扭腦袋一看,幸村已經頭也不回朝警察奔過去了。
  




表白 ...

  幸村看清塑料袋裡那張「娃娃臉」時忽然心臟一陣狂跳,像是有人在擂一面鼓,一股腦將所有的力氣都用上連命都不顧忌了。一時間耳朵邊所有聲音集到一起,層層疊疊紛繁雜錯,到最後只匯成一串悶雷。
  幸村只在街邊愣了一秒,然後一個閃身開始拚命往人群中擠。仁王驚得忙伸手去拉,「你幹什麼?」幸村也不回頭,只一隻手推開他,語氣生硬地說「不要拉我」。
  過幾秒又有人擠到他身後,一隻手伸過去輕輕拉拉他胳膊。幸村徹底火了,扭過腦袋就吼:「我說了不要拉我!」
  留紗站在他背後,很無辜的張大一雙眼睛,眨了眨好奇地問他:「你擠進去想幹什麼?」
  他徹底傻了,心房裡擂一面鼓的聲音驟然變得溫柔起來。幸村又發呆一會兒,片刻後才回過神,清晰地聽見留紗在對面清晰的問他:「精市哥哥,你怎麼眼圈紅了?」
  「……不是,」幸村說,「我以為裡面那個是你。」
  留紗一怔,「你那麼緊張?」
  幸村點點頭,隔著幾個過路的行人對著她笑了,「是很緊張。」
  「那你……」她頓了頓才問,「你為什麼要緊張?」
  
  一旁被傷的女生急救後已經抬上救護車,車一開走看熱鬧的人也一哄而散。幸村被幾個行人擠到垃圾箱一旁,表情很朦朧看上去像是沒睡醒。
  留紗是女生,個頭又矮,站在街道一個角落也不佔道。她歪起腦袋盯著幸村看一會兒,臉上慢慢帶出一個微笑。
  幸村恍惚看清她在笑,突然長長歎了一口氣,「應該是,」他告訴她,「我很怕你出事。」
  留紗表情有些困惑,猶豫一會兒慢慢朝他走過去。
  之後發生的事他有些記不清順序了,似乎是他隔著行人先伸出手,把她拉進懷裡,還是她先伸過手一把抱住他。一瞬間發生的事,很難分出先後。
  仁王在不遠處也只看清一個結果。他看到他們抱在一起,然後留紗先鬆開手,仰臉問了句什麼,估計幸村是點頭了。最後他們又抱一起時是幸村先伸手的,仁王琢磨著覺得這個動作有吃豆腐的嫌疑,因為幸村把一隻手放在她後腦勺來回輕撫,動作緩慢而曖昧,那種姿勢比較容易引人聯想。
  後來當他意識到,這個場景極有可能預示了柳蓮二不得不栽一回時,仁王立刻要上前看個究竟。這時,身後中川一把拉住他。
  中川猶豫一會兒說:「仁王學長,現在還是不要過去了吧。」
  仁王回過頭時又聽她問「我跟小晶打算再逛逛,不然仁王學長和我們一起吧?」,這話問的仁王相當開心,以至於他說「好」時中川那明顯一怔的表情全然沒瞧見。
  中川以為仁王一定會拒絕的,因為他們根本就不熟。
  仁王最後跟中川姐
妹離開了,留下幸村和紗紗在事故現場。
  留紗覺得幸村懷抱比較舒心,不過十來秒後還是鬆了鬆手抬起腦袋有些不滿地瞪他一眼,撅起嘴說:「我覺得這樣有些太便宜你了。你說喜歡我就要跟你在一起啊?」
  幸村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沒事,你可以拒絕。」
  換她開始發怔了。她愣幾秒,片刻後才想起來該把他推遠一些。
  留紗撇了撇嘴說:「那我拒絕你了。」
  幸村一愣,接著淡淡笑了笑,「沒關係,你拒絕是你的事,並不影響我的決定。」
  「你的決定?」她忍不住白他一眼,「你有什麼決定啊?剛才那些我又沒聽清。」
  「你沒聽清就要拒絕?」幸村有些哭笑不得。
  「那是,」她一抿嘴唇,唇邊帶出一個很甜的微笑,「你說的嘛,我喜歡佔人便宜,可是我不喜歡被人佔便宜。所以我沒聽清你說什麼,那我就不可能同意了。」
  幸村沉默一陣,不說話了。他望著她,發現留紗也看著他,過一會兒就把眼睛轉過去,盯著附近不知道什麼東西。
  幸村終於開口了,「不然我重複一次」
  留紗擺擺手,「算了算了,你說得那麼不情願,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強迫你呢。」
  他表情有些發窘,「並不勉強。」
  「不勉強?」紗紗一轉眼睛,「那好,你說吧,我聽清了就考慮一下。」
  「考慮一下?」
  「是,考慮一下。」她點點頭,接著往後連退兩步,一臉認真又執拗的表情,「你可以說了。」
  幸村被她後退的動作嚇了一跳,「你……為什麼要……?」
  「你說不勉強,那肯定是不好意思了,」她說得有些得意,「重複一次你那麼不好意思,我順便幫你練練膽量好了。」
  幸村臉色變幻莫測,踟躕幾秒終於隔著過路行人動動嘴唇,發出一個聲音:「紗紗,你站過來一些。」
  留紗眼睛不看他,直望著對面街的玻璃櫥窗,說:「不要。」然後又吊回眼光,「不然你就這樣說,不然你不用說了。」
  最終他吸了口氣,「好,如果你想聽的話,」幸村努力使笑容不至於僵硬,他望著她,隔一會兒才說:「我喜歡你。」
  「感覺不出來。」留紗撇撇嘴,看樣子是有些不耐煩了。
  「我說了你還不相信?」
  幸村覺得困惑,說是想聽他還可以理解,可是聽到又不信他就沒辦法了。
  他抬眼望著她,留紗就站對面,隔了大約一米的距離。她也不說話,也不想,只是扁著嘴盯著他瞧。
  過一會兒幸村決定妥協,「好吧,你說,怎麼樣你才相信?」
  「我不知道。」留紗搖搖頭。
  「需要我對著大街上的人說喜歡你?」一說完幸村就後悔了,他忍不住回過頭確認仁王有沒有識相的走
  開。仁王他們是看不見了,但是街上往來人群如潮。看得幸村心裡一直發楚。
  留紗低著頭想了想,片刻又抬起眼睛,猶豫一下說:「算了吧……以後我都不好意思出來新宿逛街了。」
  「那你要怎樣才相信?」
  她左思右想好一陣,最後才開口說:「那你以後再對我好點吧,不准吼我,也不准諷刺我。」
  幸村鼻子酸了一下,「以後不會了。」
  「還有,以後我有難過的事你要盡量安慰,沒有我的允許不准對其他女生很好。」說完她忙不迭又搖頭,「不不,乾脆這樣,以後除了父母你把我放在第一位就行了。」
  幸村盯著她看一會兒,臉上笑意加深了,「好,我答應你。」
  「那太好了,」留紗滿意地砸砸嘴,然後回以他燦爛一笑,說,「情況順利的話,下學期開始你就能轉正了。千萬不要半途而廢哦!」
  「轉正?」聽得幸村莫名其妙。
  「是,」她點點頭,笑得一臉的奸詐,「剛才我不是說要考慮一下?我已經考慮好了,現在你暫時當我男朋友,試用期到下學期開始,如果滿意我們就繼續交往,如果不滿意我就要求退貨了。」
  「……」他半天說不出一句。
  留紗接著往下說:「差點忘了告訴你,試用期的時候你不能提出分手,」頓了頓她凶巴巴地又補一句,「一旦你提出了分手後果會非常嚴重,而且絕對自負!」
  幸村終於開始認真思索,說不定談戀愛其實是自己在找罪受。
  
  



所謂炮灰 ...

  在某個週末以前,當你問幸村談戀愛是什麼,他十有八九會一擱筆記本正兒八經告訴你一串以如果打頭的句子:如果你喜歡的是對方的長相……如果你喜歡的是對方的個性……如果你喜歡的是對方的錢……
  但在某個週末以後,當你再問幸村相同的問題,他嘴上只會告訴你談戀愛是件很無奈的事,無奈到做完所有該做和不該做的事後,還必須忍耐留紗的無理取鬧。
  當然多數時候幸村覺得她無理取鬧的模樣也是挺可愛的。對此仁王咧著嘴不以為然地嗤了一聲,說:「無理取鬧幾次是挺可愛,無理取鬧十幾次二十幾次你就恨不得拿膠布把她嘴巴封起來——噪音污染源必須及時隔離。」
  丸井一旁灌了口涼水問:「你敢拿膠布去把中川晶嘴巴封上啊?」
  「她又沒無理取鬧,」仁王頓時笑得有些靦腆,「她一向都很講道理的。」
  「她對你是很客氣,」柳生點點頭說,「一般女孩子對不怎麼熟悉的男生都還算客氣。」
  這時仁王就有些憂傷了,被搭檔刻意戳到了痛處。很快他悲憤地轉過頭去,手裡氣勢十足揮舞著剛見底的飲料瓶子,歪了歪嘴說:「我保證……最遲下個月……最遲……」
  「你算了吧,還最遲下個月?連人家幸村都比不上。」丸井決心冷水一路潑到底,因為仁王扭頭憤憤的表情他瞧著覺得十分喜感,「幸村那麼挑剔的一個人現在都有女朋友了,你有目標幾個星期連人家女生手都牽不到。」
  仁王呲著牙正要反駁,突然真田開門步伐穩重進了更衣室,黑色帽簷底下露出一張表情嚴肅的臉,他肅穆了眼光緩緩掃視更衣室一圈,猶豫幾秒後以比以往更低一些的聲音問道:「幸村有女朋友了?」
  這個問題頓時讓仁王失去了說話的慾望,也讓在場所有人都感覺真田像是活在上個年代的人,或者遠離故鄉經年未歸的遊子。
  柳蓮二當時跟在真田身後,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你不知道?」
  「不知道。」真田很老實的回答,「他沒告訴我。」頓了頓連會不會唱K都有人質疑的真田弦一郎,終於也憋不住內心的好奇八卦了一回。真田很鎮定地追問:「什麼時候的事?」
  「上個星期。」回答的聲音傳自柳蓮二身後,也就是當事人自己。
  幸村往門口一站,丸井幾個連他髮型有沒有變化都瞧不仔細,還是不約而同閉上了嘴巴。仁王慌忙探出腦袋跟他解釋,「我只是告訴他們我的推測,其實我並不能百分之百肯定。」
  幸村側身慢慢從柳蓮二一旁進了更衣室,姿勢有些優雅,點頭時頂著一臉平靜如常的表情,「你推測得沒錯,我不會隨隨便便抱一個女生。」
  柳生有點詫異:「你抱一個女生
……」
  「我指的是擁抱。」幸村有些哭笑不得,「算了,你們有什麼想問的現在就可以問,千萬不要隨便聯想。」
  丸井猶豫了很久才說:「其實我真的有一個疑問……」
  幸村一怔,隨即以眼神示意他有話就說。
  丸井立刻心領神會,問他:「你是不是以前就喜歡她了?」
  
  這麼直接——幸村一時有些窘迫,心想這個問題如果照實回答估計對他沒什麼好處,於是琢磨著用一種有些曖昧不定的口吻說:「也許吧,其實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然後他望著他,反問一句,「沒別的問題?」
  幸村眼睛望著丸井,丸井轉過頭去看仁王,指指他說:「仁王你問吧,那天也是你親眼看見的。」
  「我沒什麼疑問,我的疑問你已經回答了,」仁王慌忙衝他擺手,「我看見……那一幕,自然會有些聯想,不過現在我肯定,我沒有想錯。」
  「當時你怎麼想的?」直覺告訴他仁王口中的「我沒想錯」極有可能是大錯特錯。
  「我想你肯定一早就喜歡她,現在終於忍不住開始爆發了。」
  丸井憋不住一口涼水噴出來,「爆發?」
  幸村趕忙否認,「不對,我沒有一早喜歡她。」
  「那你中途肯定喜歡了。」柳生說完轉過頭看仁王,和對方很默契的交換一次視線,點點頭 「嗯」了一聲,「應該沒有說錯。」
  「我實在弄不懂,」幸村突然歎一口氣,簡直要說不出話了。在座的一旦涉及他感情問題,竟然沒有一個願意含蓄,統統都很直接。就連一向老實巴交的桑原,嘴上雖然不說,但是兩隻眼睛閃爍奇異光芒的現狀已經明確表示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想聽幸村精市的八卦。
  幸村臉上帶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來,「你們對我的感情生活這麼有興趣?」
  「不光是你的,這裡每個人我們都有興趣。」仁王說著特意繞到丸井身後,伸手動作熟絡地拍了拍他肩膀,「就拿丸井來舉例,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他喜歡的類型。你們也知道,以前有幾個送蛋糕給丸井的女生都被他拒絕了,所以我一直都好奇,到底什麼類型……」
  「她出現的時候我自然就喜歡了,」丸井轉過頭對著仁王無語地翻白眼,說「我又不是小動物,給幾塊蛋糕就喜歡她了」?
  「很多女生都以為拿蛋糕可以收買你,」柳蓮二低著頭翻開一個封皮是黑色的筆記本,一本正經地說,「根據數據顯示你百分之九十會對一個蛋糕做得不錯的女生感興趣。」
  「這是廢話,即使那是個男的我依然對他有興趣。」丸井很不屑的說,「喜歡她的蛋糕然後就喜歡上這個人估計我上小學才有可能發生這種事,誰認為給我一塊蛋糕我就會跟她走
,那她一定是個白癡。」最後丸井翹了翹嘴角,露出一個看似可愛的笑容,字正腔圓地說「我對白癡沒什麼興趣」。
  
  幸村覺得話題偏離自己已經有些距離了,整理好儲物櫃一邊摸出鑰匙準備上鎖,突然聽見背後仁王半開玩笑地問他,「那切原怎麼辦?」
  「切原?」幸村回過頭來。
  柳生拽了仁王一把,扶了扶眼鏡說:「其實跟他沒什麼關係,你不要想多了。」
  話說到這份上幸村本來不會多想此刻大腦也不得不繞幾個彎了。他開始仔細回想以往切原來家裡補習時的一舉一動,也沒感覺出對留紗有任何的曖昧。不過他不怎麼高興留紗單獨和切原一起,幸村揣測那應該是自己的問題,其實跟切原沒有多少關係。換了其他人估計他還是不怎麼高興。
  柳生又說:「幸村你真的不要多想,那是我們亂開玩笑,其實跟切原真的沒什麼關係。」
  這時候一邊沉默多時的真田終於冒出一句:「幸村……」
  「嗯?」他把目光對準他。
  只聽真田頓了頓才中氣十足地問:「你女朋友是多和田?」
  
  ……
  …………
  
  此言一出連摸了鑰匙正準備鎖櫃門的幸村,動作都明顯僵了一下。連帶著柳生比呂士扶眼鏡的力氣也沒了。至於只有目標沒有實質性進展的仁王雅治,覺得這時候提醒一下真田才是彼此兄弟的真實體現。
  仁王說:「他們交往一個星期了。」
  真田表情怔了一下,接著很快恢復正常,望著幸村說:「以前你很照顧她,我以為是因為她是你妹妹。」
  幸村想了想,突然笑了一下,說:「以後就不是了。」
  
  那天更衣室對話結束之後,柳生沒來得及提醒眾人他是唯一的贏家,幸村離開前就轉過頭來,語氣溫溫和和地提醒仁王幾個,「你們不要忘了請柳生吃飯,畢竟是他贏了。」那一個瞬間沒有一種語言可以準確描述眾人的表情,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大概像是拿著自家的鑰匙卯足力氣一直猛開鄰居家的門,一經醒悟回過頭時才發現不知何時鄰居已經一臉沉穩的站在自己身後,看人的眼神不言而喻。
  「呵……」仁王乾笑一聲第一個打破沉默,幸村轉身施施然離開了。
  真田在他走後蹙起雙眉望了柳生一眼,「你贏了什麼?」
  柳生這時已經完全回過神,回看他一眼,說「一頓飯」。仁王開始有些擔心了,「他怎麼知道的?」然後他轉過頭瞥一眼柳生,「該不會連切原都知道了?」
  「不至於吧?」丸井隱隱有些後悔玩笑開過頭了,不過輸的話他還是很願意掏錢的。丸井回過頭看了看柳生,十分鎮定地說:「既然只有你一個人贏了,那我們所有人合起來請你一個吧?把切
 原也叫上。」
  「萬一他問起來?」這話是桑原問的,直到此刻他才尋到了發言的機會。
  「問起來就說是慶祝幸村和多和田在一起了。」丸井說。
  仁王想了想糾正他,「算了,問起來就說很久沒有吃飯所以大家一起出來聚個餐。」
  
  仁王幾個請客真的把切原也叫上了。切原結束了社團活動高高興興赴約去了。
  以前仁王說切原是單細胞動物時桑原還為他辯解幾句,但是今天連桑原都懶得為切原申辯了——因為就餐時他哪兒也沒去直接一屁股就坐在了留紗旁邊,也就是原本預備留給有事晚到幸村的位置上。
  仁王輕輕咳了一聲,問留紗說:「幸村怎麼還不來?」期間兩隻眼睛一直瞟著切原。切原埋著頭正研究菜單,對仁王的暗示渾然不覺。
  留紗一隻手玩著手機,抬抬眼皮看他一眼,搖搖頭說:「我不知道,他沒跟我說。」
  丸井出於好心很想提醒一下切原,卻被桑原拉住。桑原拉著他很小心地比著口型,「氣氛——會——很僵——」
  
  於是當幸村進到店裡準備要就坐時臉上表情忽然就變了。後來據真田很誠實的回憶,當時幸村下頜兩邊的咀嚼肌的的確確是僵直了一下,他臉上斂盡的笑容在切原抬起頭時迅速回復,然後比在場所有人都要鎮定地坐去了真田一邊,抬起眼睛微笑著問大家「你們有沒有點好菜」?
  切原腦袋又垂下去繼續研究菜單,過一會兒突然開口:「點個蝦或者來一份魚吧,上面詳細介紹了做法,看上去我覺得還不錯。」
  旁邊留紗突然問他,「你不是喜歡吃烤肉?」
  「偶爾換一下也很好。」切原轉過頭去,「我不是每一次都非吃烤肉不可的。」
  幸村眼睛直盯著切原,過一陣才點點頭表示附和,「好啊,沒問題。」
  切原張大眼睛回望他,忽然伸手扯過一張紙巾,「部長,這個週末可能我沒辦法補習英文了,我家裡有點事。」
  柳生趕忙插嘴,「不如以後由我幫你補習?」
  「啊?」切原一時有些茫然,表情懵懵懂懂看得真田都開始心生感歎了。
  「你去幸村家算算也有一段時間了,所以以後不如讓我幫你補?」
  柳生一說完仁王忍不住要笑出聲了——不知道那個所謂的「所以」,究竟是從哪裡引申出來的?
  切原還是不怎麼明白,「……這樣?」
  他望一眼幸村,發現對方端起杯子正很悠閒的喝著水。幸村喝完一口水說:「切原你自己選吧,以後是繼續來我家補習還是由柳生幫你補?」
  切原一怔,隨即腦袋裡展開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當然具體內容不是圍繞到底留在幸村家還是去柳生家,當時切原有限的腦容量其實也只思考了一個問
 題:為什麼不能有第三種選擇?
  他可不可以不補習英文?
  
  幸村望著他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幾近掙扎咬嘴唇的動作,心裡漸漸開始有底了。——他對留紗應該不只是朋友那麼簡單。
  
  仁王很是為切原的現狀擔憂,終於拍了拍他肩膀說:「不然不去柳生那兒讓我幫你補?」
  「那還是去柳生學生家好了。」切原在仁王開口的一瞬間迅速拿定了主意,速度如此之快幾乎使得仁王要背過身黯然神傷——看來切原已經被他整出了警惕性,以後再想整他估計就不那麼容易了。
  
  最後離開餐館的時候切原免不了又要和柳生客套一番,鞠躬道謝時在所難免了。
  當時柳生幾乎完美的展現出自己的紳士風度,低下眼睛時才發現切原一雙眼睛已經瞪大,裡面正逐漸寫滿驚愕。
  切原伸手怔怔指向前方,說:「……他們怎麼牽手了?」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10

發飆:戀愛無奈 ...

  「他們開始交往了。」仁王在一旁努努嘴說。
  柳生扭頭立刻責備似的看一眼他,那意思是說「仁王你怎麼這麼直接?」然後又吊回眼光,以一個學長的身份輕言細語對著切原解釋,說「幸村和多和田開始交往了,從上個星期開始」。
  仁王聽得有些糊塗,轉過頭去問柳蓮二,「他說的跟我說的有什麼區別?」
  柳蓮二一瞥他笑得有些賊,說「他比你多講了一個時間」。
  
  直到這時切原才如夢初醒,茫然無措的目光慌慌張張從前方十來米開外牽在一起的兩隻手上收回,他垂下頭只一瞬間就瞪大了眼,「啊」了一聲說:「那上個星期我去部長家是不是妨礙他們談戀愛了?」
  「你終於想通了……」丸井話音沒落就被桑原一把拉開。柳蓮二見縫插針,趕忙頂上丸井的位置,安慰切原說:「沒事,他們是在你走了之後開始交往的。」
  「也就是第二天。」柳生點點頭跟著一起附和,「你看,他們交往是很低調的,所以一個星期過完你也不知道。」他說著又指指真田,「你真田學長也是前兩天剛知道的。」
  切原聽著聽著突然不說話了,只皺了眉一臉呆滯地望向前方,距離此二十幾米的電線桿下,留紗抽出被幸村握住的手,低著頭從包裡掏出什麼東西,可能是一張濕巾,她用那張濕巾擦了擦脖子,然後一個甩手扔進附近垃圾桶裡,又將手朝幸村伸過去,不過沒牽一起,她只是挽住他胳膊。
  
  仁王很小心去觀察切原的表情,用他的話來準確形容就是兩眼空洞無神,目光悠遠裡帶了點不易覺察的惆悵,此外還要補充的話就是臉色比先前吃飯時還要顯白,簡單來說就是靠近灰敗,而且他嘴唇在一個剎那突然緊抿了一下,之後原先潤澤的血色慢慢散去,取而代之是冬天在泳池裡泡過後的烏紫……
  柳生很不屑地說「雅治你寫小說呢?」然後一本正經反駁他,說切原當時最多是滿臉的淒涼。
  
  現在我們將鏡頭再次拉回到立海大私立中學初中部男子網球部部長身上,也就是切原赤也臉上。
  其實切原那時的表情不怎麼複雜,但心理狀態的確有些糾結,不過嚴格來講他也沒怎麼覺得很難受,如果硬要說他有一點感覺不舒服的地方,那就是留紗沒有主動告訴他她有男朋友了。
  切原一直把多和田當成最好的異性朋友,可是他最好的異性朋友交了男朋友卻始終沒有告訴他。
  切原在失落了近一分鐘之後忍不住自我安慰。他想留紗應該是比較害羞,所以都交往一了一個星期也沒對他提過隻字片語。
  於是在柳生、柳蓮二、桑原與仁王都分別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準備好言安慰他,甚至連真田都簡單準備了兩句話
  時,切原突然抬起原本一直耷拉著的腦袋,眨著眼睛自言自語說了一句:「那還好,我總算沒有妨礙他們。」
  「切原……」仁王感動得要哭了,一伸胳膊拉拔他一下,有點煽情地說,「沒事,沒事,立海大女生有很多。」
  「啊?」切原震得張大嘴巴。
  柳生跟著往下接:「其實你選擇面真的很寬。」
  「啊?」切原繼續張大嘴巴。
  「除了立海大還有其他學校的女生嘛。」這回桑原不拽丸井了,跟著他一起點頭,連聲補充說「是,是」。
  最後收尾那句是真田壓低帽簷時說的,他用堅如磐石的口吻勸了一句:「把多餘的精力放在學習上,不要想太多。」說完以後全場寂靜,一隻顏色斑駁的小麻雀拍著翅膀鎮定無比從低空掠過。
  
  切原在原地愣了足足有四十秒,回過神後才嘴一扯、面部表情失調地回過頭去,狠罵一句:「你們有病啊?無聊不?」然後使勁一拉肩膀上的書包,拔起腿飛也似的跑了。
  
  看著切原拽緊書包跑遠了,氣氛一時有點冷清。仁王轉過頭看看柳生,又看看丸井,伸手抓抓頭皮,說:「是不是玩笑開過了?」
  丸井有些尷尬,「我的確是開玩笑的,其實我從來沒覺得切原對多和田有點什麼。」
  「我一直有可能會有些什麼,」柳生說,「不過看切原剛才的反應,就算有點什麼也不可能發生什麼了。」
  「有點什麼現在也沒用了。」桑原摸摸腦袋說。
  還是真田最穩重,在差不多所有人都發表完感想後又表情嚴肅地總結一句,道:「以後不要再開切原玩笑了。」
  柳蓮二別過腦袋看他一眼。真田咳嗽一聲,又語速平緩的說:「這種事不要亂開玩笑。」
  
  仁王在想,是不是該跟切原道個歉,柳生說「你是應該跟他道歉,不過依我看,誰道歉還說不一定」。
  果然第二天中午切原挨個找到仁王幾個,先跟他們道歉,說自己昨天太衝動了,不應該說那種沒禮貌的話,然後又言辭灼灼地保證,他對多和田沒有任何曖昧的想法,請學長,尤其是仁王學長不要再拿這件事開玩笑了。
  仁王點點頭,說「好啊,以後不會再提這個了」,其實心裡忍不住有些鬱悶。那個「尤其」為什麼一定要擱他身上,要說罪魁禍首柳生也絕對脫不了干係。
  
  沒人再開切原玩笑,切原自己學會了什麼叫避嫌,於是幸村和留紗的戀愛之旅看上去開始趨於完美了。兩個人白天一起上學,中午吃飯時見個面,平時有事也見個面,下午社團活動有時見個面,社團活動結束一定碰個面,然後提著書包一起回家。
  柳蓮二在心裡感歎,幸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幸村了。現在的幸村除了每天學
 習、費心社團活動之外,還要考慮今天或者明天吃什麼菜,家裡吃還是外面吃。
  柳生對此評價,說「其實跟以前沒什麼區別。要真說有什麼區別,那應該是指去年夏天他妹妹來以前」。
  仁王從旁立刻糾正,「那不是他妹妹,幸村不喜歡別人說她是他妹妹。」
  「名義上還是算。」這句是柳蓮二說的。
  「其實他們不只交往了,」丸井說了句很沒他風格的話,「嚴格來講,他們現在算同居。」
  
  ……
  …………
  
  話題就此打住,儘管仁王別過頭時連眼神都變得深沉了。不過這幾位都知道,再往下深入說不定內容就是限制級了。
  
  不過他們口中連一步都不需要就從普通的交往躍到令人浮想聯翩的同居生活裡的女主角,也就是留紗本人,其實憑心而論她一點也沒感覺到任何同居的意味,甚至連比從前更為親密的感覺也沒過多的體會。因為自彼此關係敲定,從那一個週末至暑假來臨的那天,她與幸村的進展總結一下其實只有兩點:第一,幸村親口承認喜歡她;第二,幸村主動牽她的手。
  
  於是留紗很難不覺得鬱悶。除了牽手幸村再也不做任何事來表達自己對她的喜歡,該做飯的時候做飯,該洗碗的時候洗碗,該補課的時候補課,該教訓的時候依舊教訓,只是遵守約定再也沒諷刺過她,也不曾大聲吼她……如果硬要說幸村有什麼地方明顯和從前不同,那就是他很願意把自己的電腦借給她,隨便她用……
  
  所以說她不覺得鬱悶那是不可能的。
  留紗在暑期來臨的第一個星期約中川出來玩,然後假裝很無所謂的問她,「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她埋著頭,從容不迫吸了口杯子裡的飲料,才抬起眼睛,說:「如果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他們交往了幾個月,那麼正常情況下,他們應該發展到哪一步了?」
  「幾個月?」
  「嗯,」紗紗點點頭,「就是幾個月,不到一年。」
  「不是,我問你究竟是幾個月,三個月、五個月還是九個月?」
  她突然有些磕巴起來,「三個月……噢不,……五個月。」
  「其實每種情況都有可能是正常的,畢竟這還得看兩個人年齡是多大,」中川一板一眼跟她解釋,正兒八經的樣子很像在討論一道頗有研究價值的算術題,「小學生應該只有牽手,初中生的話大概是牽手、擁抱和接吻,如果是高中生,少數是只有牽手接吻,大多數還會去旅館或者去對方家裡,如果是成年人……」她說著稍微聳了聳肩,「這個就不需要我說了吧。」
  「不需要。」留紗搖搖頭,然後坐在一旁開始兀自發呆。
  過一會兒中川在對面捧著一杯果
汁很隨意地問她,「對了,你和幸村學長髮展到哪一步了?」
  「啊?」她樣子一時有些窘迫,頭不敢再抬起來,只將兩眼目光緊緊鎖在玻璃杯裡的飲料上,看著融化掉帶果醬的冰激凌,慢慢沉入杯底。
  「不好回答啊?」中川歪著腦袋去觀察她臉色,「你剛才問那些,難道不是因為想跟我說?」
  「也不是……」半晌,她才面帶羞澀的抬起頭,抿了抿嘴唇壓著嗓子說,「其實我跟他基本沒什麼發展。我們就只牽了手。」
  「這樣啊……」中川欲言又止,「大概……我想,可能是,幸村學長他比較害羞?」
  「我不知道。」她賭氣地把臉轉向一邊,嘴巴微微嘟起來。
  中川心裡歎了口氣,過幾秒又試探著開口道:「那你們出去約會時?」
  「沒怎麼約會,」留紗嘴巴嘟得更高了,「最多一起出去逛超市。」
  
  這也算談戀愛?
  中川憋了很久才把那句「他不會是已經後悔了吧」壓回肚子裡,話鋒一轉勸她道:「你們還是該出去好好約會一次。」
  「那他都不提,我該怎麼辦?」留紗有些喪氣地趴在桌子上,一隻手來回撥弄著勺子。
  「你可以主動提啊,」中川脫口而出,「其實誰提都是一樣,反正最重要是結果。」當然過程也是很重要的,誰先開口也是很重要的,這兩句中川覺得此刻不應該說,「你直接跟他說週末出去約會,或者你說一起出去玩,幸村學長應該會明白的。」
  「那我還是跟他說,一起出去玩。」留紗期期艾艾的,「……直接說約會……我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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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想複雜的自行去面壁∼∼




所謂磨合 ...

  幸村在房間裡溫習功課,忽然聽見門口一聲歎息傳過,他轉過頭來。
  「怎麼了?」那聲音是輕柔的,語調是和藹的,目光是清亮溫柔的,幸村望著她問,自認把面部表情已經調整到最佳狀態。
  留紗半倚在門上,吞吞吐吐地說:「天氣預報說……說……」
  「說?」
  「說明天天氣不錯。」終於,她磕出來了。
  「所以你想……?」幸村看著她又問。
  「那你不想?」留紗脫口而出。
  「我?」他指指自己,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應該馬上點點頭,「啊……是,當然,我也想。」
  留紗把眉頭皺起來,盯著他望一陣,讓開身子,突然把門一推,「算了,我現在不想了。」
  「紗紗?」幸村連忙追過去,看見留紗氣鼓鼓趴在床上,八爪魚一樣,把一顆腦袋瓜埋進被子裡。
  「你怎麼了?」他猶豫一下,隔著被單拿手碰碰她腦袋瓜,「你想出去玩?那我們明天一起出去好了。」
  「玩什麼?」留紗嘟囔,「說得像我強迫你似的……」
  「你當然沒有,我自願的。」說完他又補一句,「真的,我自願的。」
  留紗嘟嘴,「自願的你幹嘛要說兩次?」
  「我……」幸村頓了頓,「我怕你不相信。」
  「相——信——我當然相——信——!」她語氣有些涼颼颼的,「不過,就是怕別人不怎麼信。」
  「別人?」什麼意思?幸村一時沒聽明白。他們約會和別人有什麼關係?
  留紗蒙著頭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咬了咬嘴唇,「你猜猜……學校裡幾個人知道我們的事?」
  幸村立刻回答,「起碼有七個,不,加上中川和她姐姐,起碼有九個。」
  
  留紗一怔,猛然一把拉開被單,狠狠一眼瞪過去,隨即又翻過身,把腦袋埋進枕頭裡。
  幸村在床邊坐了會兒,想起她曾經誤會他和吉澤,就解釋一句,「其實,這種事誰知道誰不知道都是一樣,關鍵是當事人自己心裡明白。那才是最重要的。」
  留紗沒說話。
  
  幸村又接著往下,「何況,我從來沒想過這件事需要保密,有人問起我都會據實回答的。」
  終於,留紗腦袋從枕頭上抬起,一手費力的托住下巴,她問:「那你朋友都知道?」
  「他們早就知道了。」幸村說。
  「那她呢?」
  「吉澤?」幸村不是很理解,她為何總是要糾結吉澤的事,「我跟她有一段時間沒聯繫了。」
  留紗側過頭,凝視他一會兒突然問:「我猜,你不會主動告訴她的吧?」
  「嗯?」還在糾結,幸村有些苦惱,但他並不想騙她,隨便說兩句漂亮話讓她放心不是他的本意,他本意是希望她可以理解他,「是,我沒有主動告訴她的打算。」最後他終於承認了
 ,「不過,如果她主動再提,我就會直接告訴她。」
  「你會嗎?」她看著他眼睛問。
  「會。」幸村點點頭。
  過一會兒他試探著問她,「你好像很不喜歡她?」
  「是很不喜歡,」留紗直言不諱,把嘴一撇一臉的認真表情,「但那並不說明她人怎麼樣,我跟她不熟,也沒覺得她怎麼樣,但我就是不喜歡她。」
  「你真是……」幸村說著歎一口氣。
  「真是什麼?」留紗揚揚眉毛。
  「沒什麼,」幸村搖搖頭,「我已經跟你解釋過,我跟她沒什麼,我對她沒那種想法。」
  「這話你該對她去說。」她一根手指指指枕頭邊的電話。
  「我已經說過一次了。」幸村語調很平靜。
  「萬一她以後再提呢?」
  「再跟她說第二次。」說完幸村停了一會兒,臉色稍微有些不自然,「紗紗,她是我朋友。」
  「我知道。」留紗嘟起嘴巴。
  「所以,」幸村衝她點點頭,「我希望,你也可以和她好好相處。」
  留紗撇撇嘴,突然有些不高興了,「我沒說過她不好的地方。我跟她又不熟。」
  「我知道,」幸村又點頭,「你從來只說自己不喜歡她,不過你也不會胡亂評論她。」
  「有什麼好評論的?我跟她又不熟!」她揚起眉毛,擺一臉很凶的表情。
  幸村笑了笑,伸手溫柔地撫摸她頭髮,「你知道的,我以前跟你提過,吉澤和我小學的時候就認識了,她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們認識差不多十年了。」最後他笑著說,「但是我和你認識才一年,所以你……」
  「你夠了吧?」紗紗終於發火了,跳起來直接把幸村往房門外推,「出去出去!你這人怎麼這麼奇怪?隨隨便便進女生房間……還一直坐我床上不肯起來!」
  幸村被她說得臉都紅了,「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管你哪個意思,反正你馬上給我出去!」留紗一個甩手,『砰』一聲將他關在門外。
  「紗紗你搞錯了……」幸村訕訕站在外面敲門,樣子一時有些窘迫,「我剛才只是想告訴你……」他話沒說到一半,客廳外傳來鎖孔轉動的聲音。幸村心裡一驚,轉身要回房,突然又想起留紗說「你猜有幾個人知道我們的關係?」。
  他索性杵在她房門口,只等後媽看見後問他。
  後媽果然開口發問了,但是身後還跟著他老爸。
  後媽好奇地問:「怎麼了?」
  幸村突然感覺,直截了當說「我惹她不高興了」好像有些奇怪,心下正琢磨著該怎麼坦白, 對面老爸忽然問了一句:「你站妹妹房門口幹什麼?」
  那種家人間特有的稱呼讓幸村全身猶遭電擊,心裡猛然清醒過來。
  「哦,沒什麼,」幸村說著伸手敲敲門,「我問她晚飯想
 吃什麼。」
  門的另一側她正附耳傾聽,幸村說「我問她晚飯想吃什麼」時心裡難免有些失望,雖然她可以理解。
  於是她開了門,面無表情看了看幸村,又望了望站他身後的兩個大人,只搖搖頭說:「我還不餓。」
  後媽上前抱抱女兒,然後著手去準備晚餐。
  幸村依然站在留紗對面,也不開口,只是直愣愣望著她。
  幸村爸爸瞅見,不由自主皺起眉頭,「精市。」
  「什麼?」幸村回過頭去。
  「你跟我來。」他示意幸村到書房,然後把房門鎖上,拉開那把高背椅不慌不忙地坐下。
  幸村站在書桌對面,不明所以望著父親。
  中年男子點燃一根煙說:「你也到了那種年紀啊。」相當感慨的口吻。
  幸村猶豫一下,「哪種年紀?」
  「談戀愛的年紀,」幸村爸爸笑了,邊往玻璃缸裡撣煙灰,「精市想談戀愛了吧?有喜歡的女生了?」
  幸村愣了一下,「……還沒。」現在沒到坦白的時機——他這樣告訴自己。
  「是這樣?」幸村爸爸一怔,突然哈哈很爽朗地笑起來,那種笑讓幸村笑了一跳,「爸爸?」他好奇地望著他。
  「總之,這種事很正常,你不用不好意思。」他又吸了口煙,很技巧地噴出一圈白色的煙霧,緩緩繚繞在空氣裡。
  幸村聽見一個聲音說:「總之,你不要打你妹妹主意。」
  「為什麼?」幸村脫口而出。
  「外面的人會怎麼看我們一家?」幸村爸爸瞇著眼睛看兒子,目光裡透出一絲詫異,「而且你知道,」他又撣一次煙灰,動作相當老練,「你妹妹有……那種病。」
  「什麼那種病?」
  「自閉症。」
  「她……」她裝的——但是幸村說不出口,更不能透露一絲半毫,除非她願意。
  突然幸村爸爸坐直腰,有些緊張地看兒子,「你不會跟她……」
  「什麼?」
  「你們暗中有交往?」
  幸村皺皺眉,「這倒沒有。」
  「沒有最好,你該明白,」老爸開始語重心長糾正兒子的戀愛觀了,但是幸村並不大想接受,「明白什麼?」
  「她名義上是你妹妹。」幸村爸爸眼光裡透出驚詫,「難道你要打自己妹妹主意?」
  「那是名義上。」
  「這麼說你非要……」幸村爸爸說不下去了。他還沒大度到可以忍受自己兒子和一個自閉症患者交往,即使對方是他所謂的繼女。
  「沒有,」幸村不怎麼耐煩地否定,「我沒這個意思,您多慮了。」
  
  比起和老爸爭辯,到底自閉症患者適不適合當自己的女朋友,幸村覺得先哄留紗比較重要。畢竟,這事還只能是留紗自己去解釋。
  
  幸村哄留紗的方法是很有限的,追根溯源是因為和她接觸的時間很有限。兩
  個大人在家,剛才老爸又態度嚴肅地表示「不要打她的主意」……雖然是為了幸村自己好,幸村此時所能做的最大努力,就是抱著幾本書在晚飯後敲開留紗的房門,一臉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剛才的習題哥哥講錯了,現在給你重新分析一次。」然後他要進她房去。
  留紗攔在門口,拉長了一張臉,「不用了,明天再說吧。」
  幸村悵然若失,抱著書又回自己房間,將門反鎖,拉開椅子坐下,仔細揣摩一陣,想起仁王曾經分析,百分之七十五的女生骨子裡都是喜歡男生來硬的,當然前提是那個男生也是女生欣賞的類型。
  幸村不無自戀地感覺,自己百分之百是留紗欣賞的類型,立刻從書桌上拿起手機,不由分說一條短信發過去。
  隔壁房裡,留紗從枕頭下摸出震動的手機,翻開一看,上面只簡單寫了幾個字,歸納起來就是時間和地點,那句「不見不散」不幹不脆拖在短信最末尾。
  「神經病!」留紗罵了句,又微笑著一頭栽去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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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話說,幸村說「我和她認識十年,和你只認識一年」實際真不是那個意思……
真正的重點在這句話之後。





戀愛無奈:約會 ...

  幸村約留紗十點在新宿一家小吃店見面,考慮到對方喜歡賴床把時間改成十點二十。幸村穿戴整齊九點半準時出門。
  留紗沒回復要不要赴約,考慮到是對方第一次約自己而且多半是為了道歉,決定象徵性遲到一些。留紗精心打扮一番十一點半準時出門。
  於是幸村在小吃店門口左等右看等盼到留紗身影時已經無所事事消耗了兩個小時。這談不上太久但也絕算不上短的兩個小時,幸村認真琢磨了兩個問題。一是老爸不喜歡他和留紗交往,二是留紗很在乎別人對他們關係的看法。
  關於第一點幸村大約花了五分鐘時間思考,最後得出結論留紗自己去解釋比較妥當;至於第二點,幸村思前想後掙扎了很久,懷疑就像仁王曾經分析的一樣,女生迫切的希望別人知道自己有個什麼樣的男朋友,其實是自信匱乏的一種表現。
  他想著想著突然覺得自己明白了,留紗很在意別人知不知道他們的關係,是因為對自己沒什麼信心。幸村感覺對她已經算很好了,該忍的都忍了,不該忍的也全部忍了,該讓的讓,不該讓的也想著辦法讓了。
  可她還是不怎麼高興,脾氣說發就發,情緒說鬧就鬧。幸村猜測,追根溯源估計留紗是對自己沒什麼信心,覺得自己某些地方配不上他,所以怕被自己拋棄。
  想通以後他突然有些心疼,很想幫她恢復自信。不過類似的事他是頭一回做,也沒什麼實踐經驗。幸村絞盡腦汁回憶起過去看過的相關書籍,隱約記起上面寫幫助一個人恢復自信,最好是經常讚美她。這一條比較簡單,而且很實用,幸村決定全力效仿。
  效仿持續一段時間後,他開始感覺有些力不從心了。
  原因是留紗不怎麼相信他。
  
  「這件怎麼樣?」當她拿起一條碎花棉質連衣裙問他時,幸村會點點頭樣子很嚴肅地說「還不錯,你可以試試」。
  「那件呢?」當她又換了一件帶蕾絲花邊徵求他意見時,幸村會點點頭樣子很溫和地說「也不錯,你可以試試」。
  接著她又指向另一件,百褶樣式束腰連衣裙,問他怎麼樣,幸村依然點點頭樣子很正經地說「嗯,不錯,你可以試試」。
  
  於是留紗終於受不了了,在一片人潮聲裡將他拖去商場一個角落。
  留紗皺起眉,「你怎麼每件都說不錯?」
  「是不錯。」幸村點點頭。
  「怎麼可能每件都不錯?」
  幸村一怔,「為什麼不能每件都不錯?」
  留紗愣了好幾秒,突然把嘴一撇,「就算通通都不錯,說明我眼光還行,可是那些裙子總也有個區別吧?」
  「區別……」幸村想了想說,「你試一下,我才知道區別。」
  「每條都試我很累的。」留紗咬了咬嘴唇,「
 而且有些雖然好看,像剛才那條……可是我穿不合適的。」她聲音帶著點酸。
  「怎麼不合適?」幸村安慰她,「你還沒試,怎麼知道不合適?」
  「一看身高就知道了,」她微微皺起眉頭,「你看我這個高度,有些裙子沒辦法穿。」
  「的確。」他忍不住跟著附和,結果換來對方一記白眼,「別人說我矮沒問題,可是你不能說。」
  「我沒說。」幸村有點委屈。
  「你剛才說了。」留紗揚起眉毛。
  「什麼時候?」
  「你說『的確』。」
  幸村簡直哭笑不得,「你自己也說了。」
  「我自己說可以,但是你不能說。」
  「為什麼?我並沒有惡意。」幸村牽住她手,「而且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留紗瞪他一眼,「反正我不喜歡你說我矮。」
  「好吧,我不會說了。」最後他只能妥協。
  
  三個小時很快過去,留紗說餓了想吃東西,幸村帶她去吃祝豆腐。他們在小店裡挑了個靠窗的位置,留紗別過頭去,從茶色玻璃往外張望,看見斜對面街道上幾個戴了蕾絲髮夾的女孩正向過往行人發傳單。她們穿了可愛清純的裙裝,臉上掛著甜美的微笑。
  紗紗凝視一陣,「你去過女僕咖啡店嗎?」
  「去過。」幸村想起上一次去找她。
  「你真的去過啊?」她的樣子很驚訝,「你還喜歡去那種地方?……看不出來嘛。」留紗怪笑著撇撇嘴。
  「上次我去找你。」幸村提醒她。
  「那之前呢?」
  「沒去過。」
  「以後也沒去過?」她有點好奇,「你對那個沒興趣?」
  「沒興趣。」
  「怎麼會沒興趣?我看見好多男生都去那兒,」她的眼睛蒙上一層意味不明的光芒,「那些服務員樣子打扮很可愛,聽說也有穿著比較性感的。」
  「我沒什麼興趣,」幸村說,「服務生是很可愛,但是跟我沒關係。」
  「切原也不怎麼感興趣。」過一會兒留紗突然回憶,「那天他也是第一次去,樣子還有些緊張,手忙腳亂的,那個女生問他想喝點什麼,他臉色都變紅了。」
  「是這樣?」幸村頓了一下,「是,切原比較害羞。」
  「我看啊,你也不比他差,」留紗細了細眼睛,突然笑了,「你也是比較害羞的那種。」
  「我?」
  「沒錯。」
  「我不知道,」他搖搖頭,端起咖啡微啜一口,「我應該不是那種類型。」
  「那你是什麼類型的?」留紗脫口而出。
  幸村斟酌一下,「應該是,深思熟慮型,或者有話直說。」
  「不會吧?」她驚訝地叫起來,擺一副完全不可能的表情,「你哪裡是有話直說型?你明明就是『撐死也不說』才對!」
  「不可能。」幸村語氣斬釘截鐵,「
 那不是撐死也不說,是因為時機不成熟所以不肯說。」
  「那你什麼事都會告訴我了?」她歪著腦袋看他。
  幸村在她的注視下沉默一會兒,定了定眼光,說:「差不多吧。」
  「還有什麼事你沒跟我說的?」
  「我覺得你沒必要知道的。」
  「你不說怎麼知道我沒必要知道?」
  幸村愣了一下,那句「爸爸不喜歡我們在一起」幾乎要脫口而出,話湧到嘴邊時又生生嚥下。他覺得現在提還為時過早。
  「打個比方,」最後幸村說,「你不在的時候我在家溫習功課。」
  「啊?」
  「你跟朋友出去時,我一個人待在家裡。」
  留紗吃吃地笑了,「你在跟我抱怨啊?」
  「不是,」幸村笑著搖搖頭,「我是想說,像這種小事用不著告訴你。我在家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只是看看書複習筆記。」
  「我當然知道你是這個意思,剛才逗你玩呢。」她臉上浮出一個壞笑,嘴角往兩邊翹起。她拿腳輕輕踢了踢椅子腿,帶點惡作劇似的看他,「你說,要是現在有幾個你的同班同學進來喝咖啡……他們回去後會怎麼說?」
  「你要聽實話?」幸村臉上表情突然變得嚴肅。
  「當然!」
  「他們……估計什麼也不會想,」幸村拚命忍著笑,因為留紗的嘴角在那個瞬間往下一撇,看上去很像生氣的卡通娃娃。
  幸村接著往下,「你看,我們本來就住在一起,平時也一起上學放學,暑假一起出來逛街喝咖啡也是很正常的。」
  留紗氣鼓鼓地瞪著他。
  「就算……我像這樣,」他說著拿起一小包方糖,撕開幫她加入咖啡杯裡,又效仿之前把自己面前一小杯牛奶全部倒給她,「即使他們看見我幫你加糖加奶,他們依然不會覺得有什麼。」幸村抬起眼笑了笑,「他們總以為我是你哥哥。」
  留紗不可思議盯著自己的咖啡杯,「你怎麼又把奶倒進去?我不喜歡喝!」
  「我試過的,」幸村說,「其實和牛奶味道不一樣。單品咖啡比較苦,奶加兩次味道好一些。」
  「那你自己不加?」
  「我加一次已經足夠了。」
  留紗扁扁嘴,「萬一我喝不慣呢?」她用勺子攪了攪,端起杯子輕抿一口。
  「沒關係,再點一杯,或者你要喝其他的?」幸村問她,「要不要再來塊蛋糕?」
  留紗慢慢搖頭,歪著頭默默看他一會兒,突然歎一口氣,「你這個人啊……」
  「什麼?」
  她對著他慢慢展開一個笑。
  
  幸村有些莫名其妙,「你笑什麼?」
  「我在想事情,」留紗托著腮含笑打量他。
  「想什麼?」
  「想你。」
  「啊?」幸村一怔,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紗紗連忙衝他擺手,「不是不是,不是你
 想的那個意思,我是想說,我想的事情跟你有關。」
  「那是什麼事?」幸村有些好奇。
  「其實也沒什麼……」她欲言又止的模樣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幸村繼續追問:「到底什麼事?」
  「……也沒什麼。」她吞吞吐吐地搪塞,「我就是隨便想想。」
  「隨便想什麼?」
  「嗯……」留紗樣子有些苦惱,眼神左右閃躲猶猶豫豫,看上去又面帶一絲羞澀,臉蛋微紅,像是妝沒有卸乾淨。
  她有些不好意思,「是這樣……剛才我仔細想了想,覺得你……」
  「我?」
  「嗯。」她點點頭。
  「我什麼?」幸村好奇地望著她。
  「覺得你……」她又笑了笑,但是把頭埋得越來越低,聲音也慢慢變小,「覺得你其實對我還是很不錯的。」
  幸村好容易捕捉完整這個句子,感覺耳根突然燒起來了。他愣了一下,清清嗓子說:「那是自然,當然……你那麼感覺很正常。」
  留紗抬起臉,有點害羞地笑了。
  
  幸村呆呆地望著她,下意識轉過腦袋朝窗玻璃望了一眼,感覺裡面倒映的自己隱約還算正常,又回過頭來,咳咳兩聲突然冒出一句,「其實,我不是很習慣大庭廣眾之下有很親密的舉動。」
  「啊?」留紗張大嘴巴望著他,「你……你說這個幹嘛?」
  「我只是想告訴你,」幸村稍加遲疑,「即使我們沒有過多親密的舉動,但那也不說明我們之間關係就……不親密。」然後他問她,「你明白我在說什麼?」
  「明白,」留紗點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慢慢垂下眼睛,「不是很明白。你說大庭廣眾之下……就是公眾場合,其實我也不習慣的。」可是如果在家裡……
  「在家裡當然沒問題,」幸村換一副很輕鬆的口氣,「不過你知道,有時候一件事往往會引發另一件事,你……」他欲言又止看著她,「你明不明白?」
  留紗表情有些茫然,搖搖頭說:「不是很明白。你到底在講什麼?」
  這次輪到幸村窘迫了,不只耳根,兩邊臉頰開始微微發熱,「其實沒什麼,我以為你很疑惑,為什麼……為什麼……」
  「什麼?」留紗瞪著一雙眼睛看他,幾秒之後一經恍然大悟,跟著臉色刷地就變了,像是映襯窗戶外陽光的燦爛。
  「不……不是,其實我沒有,」她低著頭,面帶幾絲羞澀直盯著自己腳尖,「我沒那麼想,是你搞錯了。」
  幸村一怔,慌忙轉過頭去,「要不要再來一塊蛋糕?」
  
  「不用,待會兒吃不下晚飯了。」她猶豫一下,慢慢抬起眼,神色隱約帶出一絲自責,「實話跟你說吧,之前我以為你可能是後悔了。」
  「怎麼會?」幸村嚇了一跳,「我怎麼會後悔?」
  「你
怎麼不會?」留紗自怨自艾的口氣聽得他心裡很不是滋味。她指指自己,「你看我,人長得矮成績又差,個性不怎麼樣,脾氣也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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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有個小小的進展,嘿嘿





偷襲 ...

  幸村看著她,「你覺得自己個性不好?」
  「也不是,我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好的,」留紗搖搖頭,自嘲地笑笑,「有時候我也想像過自己變成一個淑女,說話聲音細舉止優雅待人和藹,心地善良為人又寬容,可是仔細想想,要真變成那樣也挺恐怖的。我本來就不是那種人。」
  「幸好你沒變,」幸村笑起來,「一開始可能覺得你個性很差,可是瞭解之後覺得還是不錯。」
  「你承認了吧?」她一撇嘴,鼓起眼睛看他,「一開始你很討厭我。」
  「沒有,」幸村搖搖頭,「我從來沒討厭過你。」
  「你騙人!」她使勁瞪著他,「你心裡肯定很討厭我!」
  「沒有,我沒騙你。」幸村想了想說,「剛開始是覺得你很煩,但也算不上討厭。我以為你一直不肯說實話是為了向我爸爸要錢。」
  「差不多吧,」留紗坦誠地望著他,「雖然沒想過直接要現金,反正就是覺得對我有好處。」
  她笑著說:「你沒猜錯,我就是為了拿好處。」
  「你拿了多少好處?」幸村微笑著搖搖頭,「我看你也沒撈什麼,中途被人取笑不說,差點還進不了立海大。」
  「那是後來跟你關係變好了,再向你爸爸要禮物我覺得過意不去。」留紗輕輕咬著嘴唇,「如果當初你欺負我,我肯定變本加厲。」
  幸村笑著伸手去揉她頭髮,「我知道,你是那種『有仇必報』的。」
  「那是,」留紗仰起臉翹翹嘴角,「就算當時報不了我也肯定記在心裡。」
  
  吃完點心倆人結賬離開點心屋,留紗說還想再逛一會兒,幸村陪她走進一家商場。逛到二樓時留紗進試衣間試一條七分褲,對面賣場的一個店員過來拿資料,微笑著向幸村稱讚留紗「你妹妹真可愛,小學六年級了吧?」幸村剛要解釋,她拿起一疊紙轉過身走了。
  後來離開二樓幸村把這事當笑話講給她聽,留紗氣得,當場攥住幸村胳膊,惡狠狠地質問他,你怎麼不跟她解釋?
  幸村有些無奈,「她立刻轉身走了,我總不能跟過去解釋吧?」
  「你當時就該反駁她,說『不是』,」她表情凶巴巴的,「『不是』兩個字能花你多少時間?」
  幸村一怔,「花不了多少時間。」
  「不行,這樣絕對不行!」她推著他又往二樓去,「現在你上去,跟剛才的營業員解釋,說我不是你妹妹。你快去!」
  「你要我去解釋?」
  「嗯,」她昂著頭,「沒錯,你馬上去解釋。」
  「這樣不好吧?」幸村臉色帶出幾分難堪,難道她是認真的?
  「沒什麼不好,你就跟她說,是我叫你去的。」
  「人家會覺得你很小氣。」
  「我又不認識她,有什麼關係?」她說著又推一把,「你快點去
 !」
  
  幸村拗不過她,被她拽著又回了二樓,在電梯轉角處磨蹭一會兒,硬著頭皮去找先前那個營業員。
  留紗停在電梯口朝前張望,「我看見了,剛才試衣服的對面。是吧?」她伸手指了個地方,「在那兒?」
  幸村點點頭,「真的要去?」
  「當然,而且你一個人去!」留紗一臉囂張地站在電梯一邊,不怎麼耐煩朝他揮揮手,「你快去跟她解釋,我在這兒等你。」
  幸村猶豫一會兒,深吸一口氣朝她手指的方向走去。
  
  幾分鐘後他原路返回,看見留紗蹲在電梯一旁正逗一個一兩歲的小男孩,五官生得很端正,胖嘟嘟的一張臉上,一邊嘴角掛著幾滴晶瑩的涎水。
  留紗抬起頭招呼他,「精市哥哥你看,他好像很喜歡我,老對著我笑。」
  幸村笑了下,蹲下去也跟著逗逗孩子,然後拉著留紗離開商場。
  回去的路上聽見她問,「你跟她解釋了?」
  「說了。」
  「你怎麼說的?」
  「你不是讓我解釋?」
  留紗看他一眼,「你不高興了?」
  「沒有,」幸村笑笑,「你不要亂想。」
  「可是這樣解釋你很丟臉的。」
  「是有些丟臉。」幸村附和地點點頭。
  「那你還去說?」留紗抿著唇看他。
  「你那麼在乎,我當然要去解釋了。」聽他語氣有些淡。
  「所以你真的解釋了?」她試探著問他,口吻有些猶豫,「你真的……」
  「你覺得呢?」幸村輕輕笑了一下,望著她說,「你認為我有沒有去解釋?」
  「我以為你……你不會去的。」
  「你看見我去的。」幸村看著她,微微瞇起眼睛。
  「可是我沒跟過去,要說什麼……」她聲音突然低下去,「還不是隨便你。」
  幸村吃了一驚,「你沒跟過去就是為了這個?」
  「嗯,」她樣子很乖地點點頭,「你能答應去解釋我已經很高興了,你上二樓的時候我已經完全沒事了。還有……我也覺得你去解釋是很丟臉的事。」
  幸村哭笑不得,「那你還執意叫我去?」
  「最後我沒跟過去嘛,我怎麼知道你真的會去解釋?」
  幸村被弄得一時無法言語,盯著她細看一陣,別過頭時呵地一聲笑了。
  「你笑什麼?」她拉拉他胳膊。
  「笑你。」
  「我?」
  「對,」他點點頭,「你很聰明,故意不跟過去是為了不讓我丟臉。」
  「可你最後不是去解釋了?……難道……」突然她有些明白了,一手指著他張大嘴巴,「其實你沒去?」
  「我當然去了,」幸村對著她微笑,「不過,我並沒有跟她解釋。」
  留紗有些困惑,「可是我看見你在跟別人講話。難道說……你隨便找了一個?」
  「那還不至於。」幸村
 好笑地搖搖頭,「是剛才那位,不過我沒跟她解釋,我只是順便跟她問問路。」
  留紗一時無法言語。
  
  「其實我已經猜到,你只是說著玩,從你不願意跟過去時我就明白了。」幸村停頓一會兒,拉拉她手,「你不是那種完全不講道理的女生。」
  她盯著他看一會兒,突然歎出一口氣,「我就知道……你這個人,相當的狡猾。」
  幸村只笑,「凡事都應該動腦筋。」
  
  要到家時他終於忍不住,環顧四周發現巷子裡寂靜得連一隻貓都懶得出沒。他微微側身,一本正經指了指身後,說:「是不是你錢掉了?」
  留紗「啊」地一聲連忙回過頭朝後看。
  他一把摟住她,沒用多少勁,但她還是被嚇住了,全身僵得一動不動,後來只感覺他的臉慢慢靠近、慢慢放大……他從一個很近的角度觀察她臉上凝滯一刻的表情,笑了笑,然後親親她臉頰。
  她感覺他是嘴唇輕輕碰觸她臉側,先是一次,過一會兒又是一次……
  
  留紗一時臉蛋漲得通紅,等他鬆開她後頓時額頭熱汗涔涔,過幾秒嘴裡才突然迸出一句,「好恐怖啊……」
  幸村不明所以,「什麼意思?我抱著你很恐怖?」
  「不是,」她表情呆呆地搖頭,「我那個,我嚇了一跳。你突然這樣……」直到這時她才敢正眼瞧他,慢慢抬手,指了指臉頰,輕輕一抿嘴唇,「我不知道,你怎麼會……在巷子裡……」
  幸村回過頭看看身後,「沒有別人,你不要緊張。」
  「不是緊張……」
  「那是害怕?」他一直注視著她眼睛,眼神十分溫柔。留紗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臉又燒起來了,慌忙低下頭。
  「沒事的,沒有人看見,」幸村安穩她,「我剛才跟你開玩笑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啊?」她飛快又抬起臉,一隻手摸住剛才被親的地方,「你那樣只是個玩笑?你開玩笑那樣開啊?」
  「不是,」幸村趕忙搖頭,「這種玩笑只跟你開。」
  留紗聽了又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踢出一塊石子,眼睛瞟著地面,「那……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幸村覺得好笑,「當然是回家了,還能怎麼辦?總不至於在外面繼續吧?」
  留紗瞳孔一瞬間瞪大,「回家還要繼續啊?」
  「哦,不是,我是指回家休息,吃晚飯。」幸村拉住她胳膊。留紗臨走時還不忘回頭看一眼,「剛才你說我錢掉了?」
  「騙你的,」幸村笑,「地上沒錢,不用看了。」
  
  兩個人回去家裡,留紗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縮回房間邊照鏡子一邊歪著臉觀察自己,「剛才我一定臉很紅……」她摸著被親的地方喃喃自語,耳朵根又開始熱起來,心裡突然一陣蕩漾。
幸村在隔壁房間放好戰利品——今天逛街買了件T恤,橘紅色的,他覺得顏色太刺眼一開始還不想要。留紗說「你衣服太老氣了,一點都不運動」然後一個勁鼓動他去試衣間換。一試發現很合身,幸村買下後又被慫恿配了一條白色牛仔褲。買齊後他心裡有些後悔,覺得這個風格實在很不適合他。留紗撇撇嘴說「你的風格就是裝深沉啊?」。
  幸村拿著T恤又看了看,想起留紗巷子裡的反應,突然笑了,「我還以為她很期待那種事……」這時,兜裡的手機連震幾次,他掏出電話。
  「蓮二?」
  對方停頓一會兒說:「今天你出去了?」
  「出去了。怎麼?」
  「你跟……」又是一次停頓,「多和田出去的?」
  「是,」幸村點點頭,眉頭微微蹙起,「怎麼了?」
  這回柳沒有停頓了,只是聲音聽著有些抱歉,「告訴你一件事,你先不要生氣。」
  「什麼事?」
  柳說:「你們被拍到了。」





風波 ...

  幸村愣了一下,眼睛不由自主瞟向門外,頓了頓說:「拍就拍吧。」
  「其實拍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你也不是第一次被偷拍。」柳說完他就知道事情不簡單了,站起來先把門關上,「然後呢?除了被拍還能怎麼樣?」
  「照片被傳到論壇上。」柳說。
  「學校論壇?」
  「是。」
  幸村頓時鬆一口氣,「沒事,我們也沒做什麼。上傳就上傳。」
  柳「嗯」了一聲說:「其實上傳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你的照片也不是第一次流出去。」
  幸村有點不耐煩了,「你能不能一次性說重點?」
  「可以,重點馬上就到了,」柳很平靜地說,「照片沒什麼問題,但是下面的發言很噁心,說了不少不入流的話。」
  「什麼話?」
  「我不便轉述。」柳說著突然長歎一口氣,「但是你應該明白,她名義上是你妹妹,你們又住一起……你說能有什麼好聽的話?」
  幸村用肩膀夾住手機,摸索著去開手提,聽見柳在電話那端又添一句,「不過你放心,經過交涉那帖子已經刪了,我和版主也算有交情,而且這事涉及個人隱私連帶著對你和你妹妹進行人身攻擊,所以帖子已經刪了。」
  幸村正準備開電腦,動作一頓,皺了皺糾正他,「她也不算我妹妹。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說妹妹也不代表你們就有血緣關係,」柳的語調依然很平靜,「對了,還有件事要跟你說。」
  「說重點。」幸村拉開椅子坐下,聽見門外留紗叫他,忙開了門指指電話解釋,「部裡商量事情,你先等一下。」
  幸村又關上門,壓著嗓子問柳,「還有什麼事?」
  「其實嚴格來講,這事也和你沒有多大關係,所以我也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你。」
  幸村準備掐電話了,「那算了,和我沒多大關係不用多此一舉。」說著他要掛電話,柳「啊」了一聲說,「其實很簡單,切原被人肉了。」
  「啊?」手機離耳朵的距離立刻又縮短,幸村登時張大一雙眼睛,「你再說一次?」
  「切原被人肉了。他一時衝動上去和對方理論,語氣有些沖,說了對方幾句重話,結果被對方爆出地址。」
  「那之後?」幸村表情有點懵。切原和別人理論?
  「之後有人開始現場編故事,搬出他愛她她不愛他她只愛另一個他的經典三角戀模式編出一段像模像樣的校園愛情故事。」柳說這段話時壓根沒有任何停頓,也沒有換氣,這讓幸村很是佩服對方神奇的肺活量。
  最後柳問:「故事的主角是誰不用我多說了吧?」
  幸村語氣淡淡地說:「當然。」綜合柳之前講的分析一下,他發覺這事應該不像柳說的那麼嚴重。關係曝光也很正常,他原本就沒想過有任何隱瞞,至於 切原,雖然被人肉但也不是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出於關心朋友站出來說幾句應該會得到多數人的體諒。
  想完以後他又準備掐電話了,「如果沒事我先掛了?」
  「哦,不,當然還有,」柳在電話裡笑得有些欠揍,「最後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不過你要保證,真的不要生氣。」
  「我保證。」整件事最氣人的就是柳蓮二,一次說一句跟擠牙膏似的,估計是藉機存心整他。
  「這事跟多和田有關……」柳的語氣突然有些猶豫。
  幸村眉頭緊鎖,「什麼事?」
  「是關於她的……病。」柳遲疑著告訴他,「有人把她去過康復中心治病的事爆出來了。」
  「卑鄙!」幸村罵了一句,心裡登時一股無名怒火,「誰說的?說把這種事拿出來說?」
  「不知道,我們查了但是沒查到,對方估計也懂電腦。」
  幸村沉默一陣,最後語氣冷靜地問他,「那些人怎麼議論紗紗的?」
  「一般女生都說她運氣好,個別不友善的語氣有些酸,不過也沒特別出格的。」柳吸了口氣又說,「這事你要感謝仁王、桑原和丸井,當時他們在外面遊戲,仁王見了照片後立刻打車回家。丸井單獨換了家網吧,和桑原分別假裝路人甲乙,說爆照片的人就算了,是人都有好奇心,但是把人家小女生進過醫院治療的事也拿出來說這種行為相當不要臉。」柳頓了頓,「仁王在家用自己的論壇號,以你朋友的身份對桑原和丸井兩位路人表示最真誠的感謝。」
  「那其他人的反應?」
  「還能有什麼反應?」柳一邊說一邊笑,「最後爆照片的也把說你妹妹有自閉症還進過康復中心治療的人罵了一頓,說自己和那個人絕對沒有任何關係。把照片發去論壇純粹是因為好奇。」
  幸村終於徹底放心,聽見柳在電話那端又問他,「我告訴你這些,你究竟有沒有明白我想說什麼?」
  「你想說什麼?」是發生了不少事,也算得上有些驚心動魄,雖然只局限在網絡上。但是蓮二的真實意圖,幸村感覺自己沒有完全摸清,「你是不是想提醒我?」
  「聰明,」柳忍不住感歎,「你可能被什麼人盯上,或者多和田被什麼人盯上,總之,你們要小心,在外面不要做出過於親密的舉動,小心落人話柄。」
  「謝謝。」幸村心裡歎一口氣,「我明白你的意思,謝謝你的好意。」
  突然他想起據理力爭的切原,「那切原他……現在怎麼樣?」
  「沒怎麼樣,這事交給柳生解決。你不用擔心。」
  說著柳蓮二突然歎一口氣,「其實這事還有個簡單的處理方法,只是柳生說那樣做會給你惹麻煩。」
  「什麼方法?」幸村十分好奇。
  「死不承認。」
  「不承
認?」他親她臉頰被拍到還可以矇混過關?
  「你只不過伸手揉揉她頭髮,其實死不承認最簡單了。」
  「啊?」幸村吃了一驚,「我揉她頭髮?」
  「是揉她頭髮,在一家小吃店裡。」柳頓了頓,再開口掩不住聲音的異樣,「難不成你以為是……你們今天還……」
  「沒什麼,我知道了,改天見面再說。」幸村慌忙掛了電話,留下柳蓮二閉著眼,一個人坐椅子上浮想聯翩。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10

遊樂場(上) ...

  經過一個假期留紗再回去學校不知不覺已經成為半個焦點人物了,原因不言而喻。
  幸村從旁好言勸她,「你現在不用再假裝自閉了。」
  「為什麼?」她抬起頭看他,「我裝自閉又沒影響什麼誰。」
  「他們會在背後議論你。」幸村委婉的給她提示,「有些話說得很難聽。」
  「那不是議論,那是嫉妒。」她樣子看上去有些驕傲,校裙的一角被風吹得微微起伏,露出膝蓋以上一片雪白的肌膚。留紗手裡提著千篇一律的書包,「而且估計也不是他們,應該是她們。」
  「就算是她們好了,你一直假裝有什麼意義?」幸村微微皺起眉頭,「和你熟悉的人都該知道你很正常,不熟悉的人誤以為你心理不健全,所以很難交到新的朋友。」
  「那沒關係,」留紗嘖嘖舌,「我也沒想過要交多少朋友,而且從前切原不知道我很正常,對我一樣不錯。」
  幸村停頓一下,「我有拜託他。」
  「他不一定會全聽你的,」留紗笑了笑,「就算他聽你的,也不過是那一兩個星期,他總不至於連續兩個學期都很照顧我吧?」
  幸村望著她,點點頭,「那是切原性格所致。」
  「所以我不是說了?」留紗歪著腦袋仰臉看他,「其實我裝不裝和我交什麼朋友沒有根本的聯繫。我裝了還是能交到朋友,我不裝也不見得會交到朋友。」她頓了頓,「而且我並不是那種喜歡和人交朋友的。」
  幸村有些詫異地望著她,「你恢復正常某些時候總會方便一些。」
  「我什麼地方不正常了?」
  他立刻改口:「不是恢復,是表現得和正常人一樣。」
  留紗深吸一口氣,眼珠子骨碌碌在眼眶裡轉了一圈,「其實我沒怎麼刻意表現,比如我在教室裡和切原說話也算是暢所欲言,不會故意造成我說話有障礙的假象。所以嘛……」
  「所以?」老實說他不是很滿意她口中所提關於切原的舉例。那個例子讓他感覺留紗和切原走得很近,關係很親。
  「所以要怎麼想是他們的事,我是不可能去跟別人解釋我沒自閉症的,」留紗嘟嘟嘴巴,「我才不在乎呢。」
  幸村愣了好一陣,最後只能點點頭,說「那隨便你好了」。
  
  那天社團活動結束,幸村在校門口等留紗,注意到馬路對面站了一中年男子。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為對方杵在交通信號燈下,也不見動靜,只目不轉睛瞅著立海大校門口。他身材稍顯矮胖,穿一件黑色夾克,裡面似套了件襯衫。他注目校門口時眼神不經意間瞥到幸村,微一頷首又立刻移開目光。
  幸村倚在校門一側胡亂猜測,他究竟在等誰呢?
  
  十幾分鐘後留紗一蹦一跳從校門出來,身後跟著中川姐妹倆。幸村很
清晰地看到,站馬路對面那人慢慢抬高手臂。
  留紗把書包往幸村手裡塞,撒嬌似的命令他,「你幫我提書包。」
  幸村接過書包,轉過頭指指馬路對面,問她,「他在對誰揮手?」
  紗紗順著他視線往對面看去,撇了撇嘴,「不知道,反正不是我,我從來沒見過他。」
  中川說「我也不認識」然後回過頭去看堂姐。
  中川晶表情有些尷尬,輕輕咬了咬嘴唇,「可能是對我揮手,」然後她故意轉過身,只留給對方一個背影,口吻很冷淡地說「不過不用理他,我也不認識那是誰」。
  
  後來幸村把這事告訴仁王,仁王對此做了一個很精闢的分析,一臉深思熟慮的表情說:「可能她有一個很複雜的家庭,也許那是她的一個親戚……或者……」
  「你說的全是廢話,」丸井衝他裂了裂嘴,「你是不是還懷疑那是她爸爸?告訴你,絕對不可能!」
  「哦?你知道?」仁王擺出一副我願意請你吃飯的表情,騰地就蹭去丸井身邊了,拍著他肩膀一個勁催他快講,「快說快說,到底怎麼回事?」
  「我是憑他衣著來判斷的,」丸井舔了舔嘴唇慢條斯理地解釋,「幸村不是說那人穿了一件黑色夾克,裡面套一件白襯衫?成功的中年人士一般不會那麼打扮,他們比較愛穿西裝。打個比方,」丸井說著從椅子上坐直腰,「比如我告訴你跡部的爸爸很喜歡穿夾克……」
  「一聽就是假的。」仁王翻個白眼,「不過這和她有什麼關係?」
  丸井慢悠悠地瞥一眼他,語氣幽幽地解釋道:「後來芥川告訴我,中川晶她爸爸開公司的,員工超過五百個的那種。」
  仁王初聽時情不自禁「啊」了一聲,然後面部保持同一表情長達五秒。
  
  柳生從資料裡抬起腦袋,望他一眼,「你『啊』什麼?」
  「當然是因為驚訝,」丸井笑嘻嘻地解釋,指指仁王,「他現在追的是千金大小姐。他一定沒有料到。」
  「千金小姐?」柳生顯然整理資料入了迷,對剛才的對話全然不知,臉擺一副我很迷茫的表情。
  「中川家開公司的,還是中型企業,聽說每年收入很不錯。」丸井嬉皮笑臉的表情弄得仁王有點想打他。
  仁王努努嘴很不以為意地說:「她爸爸怎麼樣是她爸爸的事,跟她又沒什麼關係。」
  「你沒聽懂我的意思,」丸井一本正經地跟他解釋,「我是想說,這種類型的女生見過的男生肯定不少,而且她以前又在貴族學校唸書,什麼樣的男生沒見過?什麼樣的禮物沒收過?你想追她,肯定不容易。」
  「其實仁王哪有在追?」柳生聽完原委唇邊微微浮起一個笑,「搞不好人家根本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又不明說,每天躲在
活動室裡和我們分析。」
  仁王說:「我喜歡有備而去。」
  「你已經備了好幾個月,那已經不叫『備』叫龜縮不進了,」最後丸井笑著拍拍他肩膀,「小心啊仁王,聽說有男生要約她出去。」
  
  丸井指的那個男生就是遠野。他在明確放棄留紗以後很快又轉移了目標。這一次換成了仁王想追的對象。柳生跟他開玩笑,說遠野這次很會選目標,選了一個有錢的班花,如果追到就是人財兩得。
  仁王聽到「追到」兩個字時表情一瞬間變得有些猙獰,說「比呂士你怎麼回事?怎麼滅自己志氣長他人威風」?
  柳生搖搖頭糾正:「不是滅自己志氣,是滅你的志氣。」
  「對了,你這麼拖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幫你出個主意,把幸村、多和田、桑原他們一起約出來,然後你也一起過去,順便跟她表白心意。」
  「你說得容易,什麼叫我也一起去?我以什麼名義一起去?」仁王垂著腦袋,慢慢伸出三根手指,「人家三對一起出去,我跟著一起目的是不是也太明顯了?」
  「故意的,」柳生笑了笑說,「你直接告訴她,你就是故意假裝偶遇的,女孩子嘛,再怎麼樣也會心跳加速,」即使她不怎麼喜歡你,「對了,如果你在鬼屋裡表白效果肯定更具。」
  「怎麼說?」
  「那時候表白可以趁機展示你的淡定。她對你印象與眾不同,時間一長對你的感情自然也就不同了。」
  
  仁王把這一計劃告知幸村,幸村徵求留紗意見後同意幫忙。中川知道仁王對她堂姐有意思時表情十分驚訝,嘴巴大得可以塞下一枚雞蛋。她和留紗電話裡商量時幾次欲言又止。留紗沒聽出有什麼問題,興高采烈和她商量遊樂場的行程,說「反正是撮合他們,我們玩一會兒就分頭行頭吧,不然仁王學長就白花錢了」。
  那次去遊樂場的費用由仁王一人包干,其實他心裡還是有幾分肉痛的。不過幸村十分體諒他,除了門票是仁王一早就買好,其餘的錢幸村都是自己掏的。
  
  仁王假裝在摩天輪附近巧遇幸村等人。桑原「啊」了一聲朝人群中仁王的背影使勁揮揮手,吼道:「仁王!」
  仁王轉過身來,霎時瞪大了一雙眼睛,「這麼巧?」
  「學長一個人?」這句是留紗問的,當時她正面帶微笑吸著一瓶酸奶,草莓味的。
  仁王點點頭,拿眼睛挨個掃視對面一圈,最後視線定格在中川晶眉目分明的一張俏臉上,有點示好地笑了笑,「你們一起出來玩?」
  「你一個人無聊不如和我們一起?」這句是幸村說的,說完以後轉過頭去桑原。
  桑原連忙附和:「那就一起好了,反正你一個人肯定無聊。」
  
  一開始仁王和幸村並走一排,與中川
 晶拉開了至少三個人的距離。幸村一連看他好幾眼,說:「你起碼應該先和桑原走一起。」
  「我怕她有所察覺。」仁王說。
  「如果不察覺你就白來了,」幸村說,「要的就是她的察覺。待會兒我會提議坐摩天輪,你自己把握機會。」
  仁王愣了一下伸手想拽他胳膊,「不然再等一下?」
  留紗把酸奶瓶朝垃圾桶一丟,快步朝中川走過去,點點她胳膊說:「我想和精市哥哥坐摩天輪,你們要不要一起?」
  中川立刻心領神會,點點頭說:「好啊,我們也一起。」然後她轉過頭去,「堂姐你去不去?」
  中川晶動動嘴唇,「隨便吧。」
  直到這時仁王才驚覺留紗有多機靈,甚至比幸村還要聰明。
  幸村提醒他的是「在摩天輪上記得把握機會」,留紗提議結束後跑回幸村身旁衝著他擠擠眼睛,用很小的音量說:「如果學姐說不去,那學長你也不要去,這樣不管上不上摩天輪你們都得在一起了。」
  第一遍仁王還沒怎麼聽清楚,等她重複一遍自己聽清時桑原已經把票買好了,六人份的。
  他和中川晶坐一起。因為中川上摩天輪前說了一句:「天有些熱,所以我們分成三組吧。」沒有誰不同意。
  中川晶感覺有些奇怪,但也不好意思說「不要」,面對著一個勁朝她傻笑的仁王,她也只能抬起臉,氣質很文雅地回以淡淡一笑。上午的陽光照在她臉上,留下一抹很淡的嫣紅。她的臉就像櫃檯裡最昂貴做工最精細的粉團,細嫩柔膩天然不做作。
  仁王覺得她笑的時候比不笑還要美麗。
  
  很快他們坐進同一個包廂,仁王開始沒話找話,笑了笑說:「今天天氣還不錯。」
  中川晶也笑,點點頭細聲細氣地「嗯」了一聲。
  冷場幾秒後,仁王又笑:「平時在學校很少碰見你。」
  中川晶又「嗯」了一下,微笑著說:「是很少。」
  之後兩個人一直無話,仁王轉過頭去看窗外,期間曾好幾次吊回視線偷偷去瞄她,發現中川晶也是轉過腦袋,但是顯然比他要專心,一心一意垂著眼光看地面。
  
  「如果不察覺你就白來了」——那一個瞬間他突然想起幸村說過的話。
  如果不察覺……
  
  仁王想,不管怎樣總歸是該男生先開口的。他不是那種期待自己喜歡的女生主動來找他的類型,雖然他也害怕被拒絕。
  最後在摩天輪即將越過制高點時,他終於鼓起勇氣告訴她真相。
  仁王不易察覺做了一個深呼吸,笑了笑說:「其實今天不是偶遇的。」
  「嗯?」中川晶又「嗯」了一次,只是這一次臉色起了些變化,變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眼光開始不敢和他正面接觸了。
  「今天真的不是偶遇……不好意
  思,突然告訴你這些,」仁王也不敢看她的眼睛,只低著頭慢條斯理往下解釋,「直接跟你說吧,我第一次遇見你是在學校大門口,大概五六點左右。我看見你站在那兒。」
  中川晶臉已經開始泛紅,垂著腦袋半天不敢抬頭。
  「之後我還有些後悔……」仁王說著自嘲似的笑了。
  對面女孩終於抬起腦袋,抿起嘴唇看他一會兒,接著慢慢吸動嘴唇,問他:「你後悔什麼?」
  仁王鼓起勇氣說:「我後悔當時怎麼沒上去打聽你名字。」
  中川晶徹底臉紅了,這時陽光透過玻璃打在她臉上,留下的已不是一抹近乎透明的嫣紅,而是腮紅抹多之後的嫵媚。
  仁王在她發呆的時候也沒敢怎麼說話,直到摩天輪要落地時才見中川晶抬起眼睛,目光裡有一些莫名的憂傷情緒流露出來。
  仁王很清晰地聽見她說:「那個……我有喜歡的人了。」
  
  仁王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包廂的門一開,她已經燕子一般很纖巧地跳到地面,只留給他一個纖長的背影。
  仁王懵懵懂懂下了摩天輪,那一瞬間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大傻瓜。
 遊樂場(中) ...
  中川晶轉過頭來,發現仁王還在盯著自己發呆,目光一緊,連忙又轉過頭去。
  此時仁王羞愧得只想找個地洞盡快鑽進去。摩天輪上他鼓起勇氣挖心掏肺地把心裡話倒什麼似的抖出來,結果對方只表明了一種立場:你倒的我不需要。
  當然,還有那麼幾句實話仁王沒來得及說出口。主要是中川晶還沒問他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如果那時她當真問了,以那時候仁王的老實以及衝動程度,他百分之百會很誠實地回答:因為我覺得你很漂亮……
  
  幸村離開摩天輪後看見仁王杵在欄杆前面發呆,也不說話,只眼神有些篤定地望著前方。他走過去拍拍他肩膀:「怎麼?你說了?」
  仁王點點頭,說:「啊。」
  「然後?」幸村接著又問,「她怎麼說的?」
  「她說她有喜歡的人了,」仁王轉過頭來,目光瞅著竟有幾分空洞,「我都沒來得及問下句,她已經混進人群了。」
  「你還想問什麼?」幸村好奇地睜大眼睛。
  「問她喜歡誰啊,起碼得知道是男是女吧?要是女的我就算了,肯定沒戲唱了。」仁王揮了揮手很瀟灑地說,「要是男的還可以看看到底是誰。」
  幸村眼睛望著遠處,「你接著追問不怎麼妥當吧。」
  「所以我才想該怎麼問,」仁王也看著遠方,注意到她停在一家冷飲店前,估計是在等桑原幾個。
  仁王撇了撇嘴,「你說我該怎麼問?這種問題我還真沒遇到過。」
  幸村很認真地替他想了想,出主意說:「不如先問是哪個學校的,不過你也不要直接問,直接問女生可能會覺得你很煩,以為你想死纏爛打。」
  仁王轉過頭看他一眼,「那是,我直接跟她說不如我我們先從朋友做起,她一緊張估計自己就會告訴我了。然後我再跟她解釋你不要誤會,我不是想纏著你,我只是單純想跟你交個朋友。」
  「這話她能信?」
  「信不信隨她。」
  
  留紗知道仁王告白失敗了,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憐。其實仁王形象還算不錯,身高也夠,雖然個性可能有點問題,比如他經常欺負切原,但對女孩子他還是挺謙讓的。他在學校也不是沒人追的類型,倒貼的女生手指也數得出好幾個。可是輪到仁王追別人時就被毫不留情拒絕了。
  
  留紗偷偷地去問中川,「你堂姐有喜歡的人啊?」
  「不知道啊,」中川搖搖頭,「要知道我早就告訴學長了,哪兒會等到今天?」
  「那你堂姐喜歡什麼類型的?」留紗張大一雙眼睛有點期待地望著她,「我知道她不喜歡我哥這一型的。」
  「這個嘛……」中川猶豫一下,「她應該比較中意有氣魄的男生。」
  
  於是留紗眼睛瞬間擦亮,跑回去又一把挽住幸村胳膊
 說:「我們去鬼屋吧,我還從來沒去過呢。」
  幸村一連看她好幾眼,「去是沒問題,但是我估計你受不了。」
  「什麼意思?」
  「你可能撐不過兩分鐘。」
  「那麼恐怖?」
  「比你想像中的恐怖,」幸村笑了笑說,「柳生以前也去過,整個人都嚇傻了。」
  「那是他膽子比較小吧?」留紗撇撇嘴,接著動作很親暱地把頭靠到他胳膊上,「我和你一起進去我就不怎麼怕了,反正有你在嘛。」
  幸村任由她腦袋倚自己臂膀上,心想我是不是說該實話告訴她,其實柳生被嚇傻那一次他都沒敢買票進那所醫院。
  
  遊樂場的鬼屋設施有兩處。一處不那麼嚇人的,據說十來歲的孩子也歡迎購票出入,另一處坐落於樹林深處,週遭沒有多餘的建築物,只有一幢兩層樓高的廢棄醫院,佈景可怖,傳聞裡面鬧鬼。
  
  桑原說反正來都來了,要去就去最嚇人的,不然乾脆不要去了。中川覺得這句話很不符合桑原木訥老實的個性,但也沒持什麼反對意見。
  幸村提議說:「去那兒是限制人數的,一次最多只能三個人去。」
  留紗一把攥住他胳膊,嘟嘟嘴巴說:「反正我要和你一起。」
  中川也拉著桑原,說:「那我們還是分成三組好了。」說完她回過頭看看中川晶,發現對方臉色不怎麼自然。
  她舔著嘴唇又填了一句:「如果小晶不想去就算了,就在……」
  這時中川晶終於抬起頭來,輕輕咬了咬嘴唇,指著仁王說:「不用那麼麻煩,我還是和他一組好了。」
  
  仁王無可奈何看了幸村一眼,幸村很是不解他眼裡流露出的一抹不甘與幾許落寞。他們能一起進去待上個四、五十分鐘難道不是好事?
  只有仁王自己心裡明白,如果不進去那就只能和他一起待在外面,所以中川晶寧願和他一起進去面對一堆殘破的「屍體」。
  
  六個人聽完規則介紹,桑原和中川最先進去。小手電握在桑原手裡,桑原一邊胳膊抓在中川手裡。進去沒到兩分鐘,中川的慘叫隔著診療室的門傳出。
  紗紗呆呆地望著那道塗了暗紅顏料的破門,對幸村說:「我想出去。」
  幸村聽了只笑:「剛才是誰說和我一起就不會怕了?現在還沒進去就想出去。」
  「你這話有語病,」留紗扁扁嘴,「沒進去哪裡會存在出去的問題?」
  幸村搖搖頭,「就算這句有問題,之前你說過的話這麼快就忘了?是誰說的有我在就不會怕了?」
  留紗又撇嘴,伸手毫不客氣點點他一側胳膊,「那是我怕你也會害怕。要是你暈過去了,我還得去請那些『屍體』把你抬出來。」
  「我不會怕的。」幸村臉色很淡。
  留紗一怔,隨即揚揚眉毛,
 「那我也不會怕。」
  幸村好笑地看著她,「我看你可能撐不過五分鐘。」
  五分鐘?
  留紗愣了一下,想你之前說的不是「兩分鐘」?
  原本她打算看著手機,等三分鐘一到就原路返回的。可是現在幸村說五分鐘。
  
  幸村見她不說話了,又擺起一張笑臉,表情瞅著似有些不懷好意。
  他笑著問她:「你是不是很好奇,為什麼我之前說的兩分鐘現在卻講的五分鐘?」
  留紗愣了一下,撇著嘴堵他,「才不是,我只是在想,你怎麼非要說五分鐘不說十分鐘二十分鐘?」
  「你能撐二十分鐘?」
  「當然!」
  「不可能。」幸村搖搖頭,「弦一郎出來時臉色都變蒼白了,你怎麼可能支持二十分鐘?」
  「我可以的。」留紗把手電筒緊緊捏住。
  「算了,你不要逞強。」
  「我不是逞強,我覺得我可以。」
  「好吧,你覺得你可以,你也不是逞強,」幸村最後妥協,「不過如果你很怕我們立刻原路返回。」
  「等二十分鐘以後再說吧。」留紗衝他擺擺手,「對了,如果我撐過二十分鐘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幸村聽得目瞪口呆,「什麼事?」
  「現在還沒想到,不過先放那兒,等我想到了就告訴你。」
  幸村沒好氣地瞥她一眼,「等你撐過二十分鐘再談。」
  
  留紗和幸村也離開診療室朝一樓出發了,還剩下仁王和中川晶。
  仁王聽完護士做簡介,又和中川一起看了段小恐怖片,兩個人又按要求合了一張影,接著才離開診療室開始摸索探險。
  中川晶一拐出破門就自言自語問了一句:「為什麼剛才要合影呢?」
  「可能是想留個紀念。」仁王回答,想了想又說,「對了,剛才跟你說的那些話……你……」
  突然,她「啊」地一聲抓緊他肩膀,手指著水泥地上躺著的幾具死屍說「好噁心啊」。
  仁王被她抓的一瞬間心跳開始加速,又在她放開的一霎速度恢復了正常。
  仁王回過頭看她,「你不要怕,這些都是假的。而且這幾位飾演的都是沒變喪失的屍體,他們不會突然跳起來。」
  中川晶被仁王的安慰嚇到了,臉色慼慼然的望著他,「還有屍體會突然跳起來的?」
  「沒有,恐怖片裡會有。」
  「我是說醫院。」
  「有,」仁王點點頭,「上次比呂士被嚇傻了,就是有具屍體突然蹭到他眼前。」
  她有點擔心,只覺得腳下是舉步維艱,移動一下都需要很大的勇氣。
  仁王有點看不過去了,猶豫一下說:「如果你很害怕不如我們出去?」
  「不用,」她衝他擺擺手,臉上的表情視死如歸,「反正都是假的,走走我就不覺得怕了。」
  
  仁王和中川離開診療室  時,留紗正躲在第一個小病房裡化妝。
  幸村一時無語,「你竟然可以在這種地方化妝?」
  「我化妝又沒礙著誰?」她一手拿著化妝鏡,另一手技藝有些高超地往臉上補粉,塗了一層又一層,直補得幸村一陣心驚膽戰。
  「紗紗,你的臉已經夠白了,」幸村企圖阻止她,「妝已經很不錯不用再化了。」
  「誰說的?」她一眼瞪過去,然後手指著小病房裡唯一一具「屍體」,說「我想把臉化得跟他一樣」。
  
  那具「屍體」也很無語。進來三分鐘就往外衝的客人屢見不鮮,看見他就倒吸一口涼氣或者失聲尖叫的擱幾分鐘就有。但是站他對面一臉鎮定開始補妝的小女生還是第一次見。
  於是「屍體」大哥心生一絲惆悵——因為員工守則有規定,扮鬼時不可以和客人有過多接觸,禁止與客人用語言交流。
  
  這個小女生賴著不肯走他也沒辦法,唯一能採取的措施就是對著留紗和幸村聲帶不震動的一連「嘶」了好幾次,最後還被迫張嘴「哈」一口氣。
  
  幸村有些為難地看著留紗,「紗紗,你打算化到什麼時候?」
  「畫到學姐來的時候,」這時留紗抬了下腦袋,化妝鏡後露出一張妝補得極其慘白的面孔。她把一雙眼睛張到最大限度,又一次環顧四周,然後把鏡子往幸村手裡遞,撇了撇嘴說,「找一張椅子都那麼困難。你先幫我拿著,不然我沒辦法化了。」
  「你究竟想幹什麼?」幸村拿著鏡子回過頭去,對著工作人員露出個無奈的表情,表示自己也沒辦法管住她。
  留紗睫毛膏塗一半時,停下手裡的動作有些埋怨地望著幸村,「精市哥哥,你手不要抖。鏡子本來就小,你一動我根本看不見了。」
  幸村勉強笑了笑,「你動作快些。」
  
  這時,坐椅子上的「死屍」大哥終於站了起來,頂著一邊眼睛爆掉的灰敗臉孔,一瘸一拐慢慢朝留紗走過去……
  她先是一愣,明白過後迅速投過去感激的一瞥,對他點點頭說:「謝謝你了,哥哥,把椅子讓給我坐。」
  瀰漫著怪味的病室裡幸村和「死屍」一起無語。
  幸村覺得留紗一定是誤會了。那人是想把她嚇得自動退出去,可是留紗以為對方是在讓座。
  
  紗紗展平裙擺在椅子上坐好,一個勁催幸村動作快些。
  她朝他招招手,「精市哥哥你快點,十分鐘快到了。」
  幸村把化妝鏡遞給她,「紗紗,仁王他們不一定會進來這裡。」
  「我知道,」她塗好睫毛膏,又開始抹嘴唇,先是上一層薄薄的才潤唇膏,然後是混了亮片的唇彩,玫瑰色的,多抹幾次顏色自然就很深。
  留紗妝化完後又開始弄頭髮,她抬起眼皮,「我沒想等他們進來,
我打算出去。」
  「你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當然有了,」她衝著他頑皮的一笑,嘴唇裡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煞是可愛。一張面孔蒼白得血色褪盡,眼睛瞪得很大,雙眼皮很明顯,下面睫毛塗了厚厚一層,看上去有點不食人間煙火。
  
  「什麼意義?」
  「等我嚇完他們二十分鐘就過去了,我們剛好原路返回。」留紗說著動手把頭髮弄得蓬亂無序,配上那一臉沒有腮紅的妝看得一陣驚悚。
  
  留紗擰開門把手出去,迎面看見一護士提著顆「人頭」緩緩走過。睜著死魚眼的護士小姐沒有理她,目不斜視望著前方不遠處的客人。
  她以為紗紗是「同類」。
  
  紗紗杵門口站了會兒,很快等到仁王和中川晶。她飛快脫了小坎肩,只穿一件花格子小吊帶雙手抱肘斜倚在病房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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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廢棄醫院是東京真實存在的,高兩層樓,據聞是世界三大鬼屋之一。它已經恐怖到當時我朋友站在門口都沒敢買票進去,因為光看外貌就有些嚇人了。





遊樂場(下) ...

  仁王瞥見某個病室門口站了一蓬頭垢面看不清臉貌的「喪屍」時,下意識去拉中川晶胳膊,說:「別太靠近,我估計她會蹦過來。」
  中川晶有些害怕,和仁王交換了位置,抬起頭有些感激地看一眼他,不怎麼好意思地說:「謝謝。」
  仁王笑了笑,「沒事,你是女生,我應該的。」
  
  這時,倚牆邊的人突然站直腰,留紗晃悠悠朝中川晶走去。
  她緊張地一把攥住仁王胳膊,聲音發著抖說:「她過來了……」
  「沒事,沒事,你別怕,」仁王很享受被她拉住胳膊,所以沒怎麼掙扎,側過頭安慰她說,「以前我來過一次,裡面的喪屍最多朝你吼一聲,或者拍拍你肩膀,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那個「樣」字尾音還沒落完,留紗已經一把逮住中川晶手腕,不怎麼用力輕輕一捏——廊道上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仁王氣急敗壞,「啪」地一下狠狠打掉留紗手說:「你拉她幹什麼?」
  留紗慢慢抬起腦袋,從雜亂的頭髮裡露出一雙深黑的大眼睛。她撇了撇嘴,壓低了聲音「嗤」了一下,模仿男人的腔調說:「膽子真是小。」
  
  中川躲在仁王背後不敢出來。
  仁王也沒認出這是留紗,只覺得對方「嗤」的那一下實在有些討打。他蹙眉罵了句「神經病」然後飛快拉著中川走了。
  
  留紗很得意地望著倆人離開的背影,示意幸村往前看,「你瞧,他們差不多牽手了。」
  幸村聽了直搖頭,「那不叫牽手,只是因為害怕兩個人拉著一起走。而且還是仁王主動。」
  「仁王學長沒害怕吧?」留紗嘟起嘴,「他趁機拉著她其實是想吃豆腐。」
  「仁王沒那麼不堪,他只是怕她跟不上。」幸村替仁王辨了幾句,然後領著留紗從原路返回。
  離開醫院後留紗看他的眼光帶了點崇拜的意味。
  「精市哥哥你膽子真大,這麼恐怖的地方你竟然一點都不怕。」
  「你不也不怕?還站在殭屍對面化妝。」
  「但我一開始還是很怕的,」留紗歪起腦袋皺皺眉,「只是後來看了他幾分鐘覺得也沒那麼可怕了。如果一直往裡走我肯定很怕。不像你那麼厲害,可以走完全程。」她說著撒嬌似的拉拉他手臂,「對了,你跟我說說,那之後裡面都藏了些什麼,除了介紹短片裡寫的,什麼器官啊人頭啊,裡面肯定不只這些。」
  幸村表情僵了幾秒,慢慢低下頭說:「我不知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留紗十分驚訝,「你都走完了還不知道?啊……我明白了……」過幾秒她恍然大悟,指著他猛地叫起來,「你閉著眼睛走完全程!」頓了頓又問他,「是真田學長領著你走的?」
  幸村搖搖頭,「他沒有。」
  「那誰
領著你走的?」
  幸村滿臉微笑,「沒有人領著我走。」
  「那你怎麼會知道的?」
  「我沒說我知道。」
  「那你……」
  最後幸村終於笑出聲,「我沒說我走完全程。事實上今天我是第一次買票進去。」
  「可是你之前說……」
  「是,柳生和仁王進去了,真田也去了,但是我沒去。」幸村點點頭,很老實地看著她,「我根本沒打算進去。」
  紗紗有些好奇,「這麼說其實你也怕?」
  「我怕,所以我不去。」幸村又點頭,突然話鋒一轉,「不過我沒你怕,我已經做好會走上二樓的打算。」
  「我才不去,一樓我已經有些受不了了,再上二樓我肯定要嚇哭了。」留紗撅起嘴,伸手拉他胳膊,「對了,我撐過二十分鐘了,你記得答應過我的事。」
  幸村望著她,「什麼事?」
  「你說會答應我一個要求。」
  「對,」他頓了頓,「所以我問你有什麼要求。」
  「暫時還沒想到。」留紗笑嘻嘻把頭轉向一邊,盤算著該怎麼整他。
  這時,幾個路過、學生模樣的男生朝這邊走來,經過他們身側時一些目光毫不掩飾落在留紗□的肩膀上。她只穿一件花格子吊帶裙,低胸,感覺能遮住胸部已經屬極限,兩邊肩膀皮膚白膩,袒露在陽光底下。
  
  幸村把小坎肩披到她肩上,說:「衣服穿好。」
  留紗「哦」了一下,乖乖把坎肩穿上,末了轉過頭問:「精市哥哥,是不是我提任何要求你都會答應?」
  「明知故問。」幸村笑了一下。
  「那你是會答應了?」留紗眼睛擦亮。
  「不會,」幸村一本正經搖搖頭,「要看是什麼要求,太過分的我不會答應。」
  她撇著嘴:「那什麼叫太過分的?」
  「到時候我會跟你解釋。不過你放心,」幸村又去牽她手,他表達喜愛的情緒這一種是最常用的,「一般的事我都會答應。」
  「好吧……但是假如你沒法說出理由,那你就必須答應。」
  幸村「嗯」了一聲。他嗯的那下十分簡單又乾脆。不過,等那一天真的到來時,他才會切身體會,那「嗯」的一下差點使他折磨到死。
  
  仁王拉著中川晶橫衝直撞、一路往前,氣勢洶洶直接殺到了救助站。他一把推開門,對著工作人員一聲叫喊:「不好意思,麻煩您送我們出去。」
  直到這時中川才幡然驚覺,自己手腕一直被仁王攥在手裡,遲遲沒有鬆開。她不怎麼好意思掙脫兩下,聲音很輕柔地提醒他:「那個……我的手……」
  仁王「啊」了一聲連忙放開,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千萬不要介意」。
  中川晶臉紅了一下,搖搖頭說:「沒事,我知道的。」
  
  走出醫院後仁王突
然叫住她,表情很認真地說:「之前我在摩天輪上說的話都是真的,不過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我不是那種死纏著女生不放的,」他慢慢吸了一口氣,「當然,我也不是那種很快就放棄的。」
  中川晶愣了一陣,片刻後才回過神來,從喉嚨裡淺淺的發出一聲歎息,拉長語調輕輕地「唉」了一下。
  仁王又接著問她,「最後我還想多問一句,如果你介意就算了。」
  「你想問什麼?」她有些不好意思,還是抬起眼皮直視他的眼睛。仁王的眼神很堅定,陽光照耀之下微微泛了些光點。從仁王明亮的目光裡她讀出了某種決心。那種決心使她有一瞬間的鬆動。
  
  仁王說:「我就是很好奇,你喜歡的那個男生……」
  「我還沒告訴過別人。」中川晶不由自主埋下腦袋。
  「哦,不是,」仁王搖搖頭,「我不是想問他是誰,我就是想知道,他在冰帝還是在立海大?」
  她鬆了一口氣,過一會兒又抬起頭來,幽幽地吐出幾個字,「在冰帝。」
  
  這幾個字成為仁王和眾兄弟分析戰況的基本依據。
  丸井後來對此先發表意見,裂了裂嘴說:「你怎麼不多問一句?問他是哪個年級的?」
  「我已經多問一句了。」仁王有些不屑地瞥一眼他。
  「那你可以再多問一句,反正你已經問過一次了。」
  「我怎麼好意思再去問他是哪個年級?」仁王無奈地攤開兩手,表情看著有些淒涼,「我被一口回拒已經很沒面子了,哪裡還能厚著臉皮去問情敵是哪個年級?」
  柳生很同情地拍拍他肩膀,「雅治說得是,再問人家女生心裡肯定很煩。不過你也別灰心,說不定你和她還有可能。」
  仁王瞬間豎起耳朵,「怎麼說?」
  柳蓮二一臉微笑接過話茬,分析得頭頭是道,「你自己回想,她說的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這都說明了什麼?」
  「說明她對仁王沒那個意思。」丸井嬉皮笑臉一旁忙著拆台。
  桑原想了想附和地跟著點點頭:「是吧,丸井說得應該沒錯。」
  仁王沮喪地垂下腦袋。
  
  柳蓮二清清嗓子說:「這只是其中一點,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她說的是『有喜歡的人』,可是並沒說『她已經有男朋友』了,說明……」
  「說明對方可能不喜歡她?」仁王立刻又抬起腦袋。
  「極有可能,」柳生跟著也點頭,伸手扶一扶並不歪斜的眼鏡,說「所以你還是很有希望,畢竟她也只是處於單戀,或者,」他伸手指指仁王,「她已經跟你一樣,被對方一口回絕。」
  仁王心中又燃起勝利的希望,彷彿看到明日奪目的曙光,「那我應該怎麼做?」他看著柳生問。
  「最好什麼也不做,簡單來說就是順其自然。」
  仁王不說話了。
  柳在一旁幫著補充,「柳生的意思是指,讓她看起來像是順其自然,其實你私底下開展了一系列行動。」
  「大概意思我明白,不過具體實施實在有些抽像,」仁王點了點頭,「蓮二你舉個例子。」
  柳蓮二望著柳生,「比呂士你來。」
  柳生呆了幾秒,最後才終於憋出一句廢話來,「比如,節假日你要記得送她禮物,可是禮物又只能表示出你對她的友情。」
  「算了吧你們,一個男的先說喜歡一個女生,回過頭又說我只想和你做朋友你千萬別想多了,」丸井撇了撇嘴,「鬼都不信。」
  
  其實仁王自己也不信,不過他還是托桑原找到中川,又托她回去問她堂姐,說我能不能和你交個普通朋友。中川晶說好。
  仁王回過頭告訴柳生,說自己已經向成功邁進了一小步。
  
  幸村在遊樂場那天答應留紗替她做一件事,沒過兩個月自己就嘗到了苦果。起因是後媽要去外地出差,父親則是出差還未回來。
  後媽走時千叮呤萬囑咐,說紗紗年紀還小什麼都不懂、身邊又沒什麼朋友,全靠幸村照顧她了。
  幸村笑著答應她:「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
  之後後媽舔了舔嘴唇又填上一句:「還有,她年齡太小實在不適合談戀愛,萬一有什麼男生想追她,拜託精市你千萬要勸勸她。」
  幸村愣了一下,「我勸她?」
  「她和你關係很親,比較聽你的話,你去勸她她一定會聽。」後媽最後告訴他,「以前紗紗很親近隔壁一個年長的男孩,那個男生經常請她吃早餐。我發現,現在她親近你勝過以往親近那個男生。」
  幸村動動嘴唇,神色稍微有些不自然,「是這樣?」
  後媽點點頭,又接著往下,「她一個人不愛說話,總待在家裡又很孤單。我要工作也沒什麼時間經常陪她,叫外人和她親近我也不怎麼放心。現在她多一個哥哥照顧,我不知道有多安心。」
  幸村跟著賠笑,笑容一直僵在臉上,那句「我們都交往好幾個月了」始終沒能說出口。
  
  後媽離開的那個週末,幸村單獨和留紗待在家裡。那天天氣一直悶熱,開了空調留紗還是不舒服,趴在書桌上抬頭望著高高的天空,嘴裡念叨著「快下雨吧,快下雨吧」。
  幸村坐在客廳看新聞,眼光也不抬地說:「晚上有暴雨,不用擔心。」
  「什麼時候?」留紗轉過頭來。
  「可能半夜。」幸村臉對著電視機。
  
  半夜之前果然狂風大作,幾聲悶雷轟過,頃刻之間濁流遍地,雨柱從天而落。
  幸村被雷聲驚醒,朦朧之中隱約瞧見一個人影立在房門口。一道閃電斜過,劃出她一臉柔弱受驚的表情。
  
  幸村猛地坐起
 來,「你幹什麼?」
  留紗抱著枕頭光腳站在房門口,聲音弱弱地說:「我想跟你一起睡。」





掙扎 ...

  幸村還未回過神留紗已經抱著枕頭躥他鋪上,毫不客氣側身一躺,抿了抿嘴唇說:「我怕你害怕,所以特意過來陪你了。不過你可不要想做什麼,不然我肯定對你不客氣。」說著她一把攥過幸村被子,過一會兒又慌忙鬆開,一腳把它蹬去床邊。
  「你房間有點悶。」留紗面朝著門口,半邊臉頰緊緊挨著枕頭,幾縷髮絲垂在脖子上,緊貼她一層皮膚。
  
  幸村還是保持之前的姿勢——在床上坐直,腦袋半垂,半天不吭一聲。
  過一會兒他先爬下床,慢慢把窗戶隙一絲縫。一絲夏季少有的涼意忽地躥進,帶了些一星半點的雨絲。玻璃外雨點啪嗒啪嗒地響。樹影在窗戶上左右搖曳。
  幸村在窗戶前臨雨站了會兒,吹了點涼風後慢慢開始變清醒。
  他回過頭去望著留紗的背影,心裡琢磨著這究竟是怎麼了?
  如果此刻站窗邊的是真田,十有八九就是鐵青一張臉毫不猶豫把對方轟出去;如果此刻站窗邊的是仁王,十有八九就是一臉陶醉、屁顛屁顛跑去鎖門了。但他是幸村……名義上是她兄長,此前不久才接受她母親的托付——阻止她女兒談戀愛。
  可是臨到最後,她女兒經過一番阻止直接爬上了他的床。
  
  幸村還在屏氣沉思,突然背後傳來一聲響動。他回過頭去。發現留紗翻過身了,雙肘撐在枕頭上,頭髮有些凌亂。她仰著臉看他,「精市哥哥,你不要老站在窗戶前。」
  「那不然怎麼辦?」難道真和你睡一張床上?幸村沒好氣望她一眼。
  「你可以坐椅子上嘛,」留紗撅起嘴,伸手指了指外面,「你站那兒把風全擋住了,窗戶又沒怎麼打開。」她仰著臉掃視牆壁一圈,說「你房間很悶」。
  幸村立刻點頭,說「覺得悶就回你自己房間」。說完之後琢磨著這話聽著有些不對味,忙不迭又改口道:「即使不悶也回你自己房間。」
  「不要。」留紗繼續撅嘴。
  「這不是你能決定的,我的房間我說了算。」幸村頓了頓,「現在你出去,」他手指著房門口,「回你自己房去。」
  「不。」她一口回絕,語氣異常堅定。
  幸村有些生氣,隨即口氣硬起來,說:「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沒想幹什麼,我就是想和你一起那又怎麼了?」她索性坐起來,將腿盤好,瞪著眼睛看他一會兒,撇了撇嘴說,「我都不介意你還介意什麼?」
  「你是女孩子,一個女生怎麼能摸黑隨隨便便進男生房間?」幸村語重心長地教育,「女孩子應該懂得……」自愛兩個字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其實留紗摸黑進他房間他沒覺得有何不妥,只是時機尚不成熟,即使有了條件他也沒法那麼做。
  所以幸村希望她走。
  
  「 你出去吧,大半夜的,被人看見像什麼樣子?」他說著語氣慢慢軟下來,「你怕的話我把手機借給你聽歌,不然你把燈打開?」
  「我不要,我不出去,」留紗搖搖頭,「實話告訴你吧,我就是怕,怕打雷也怕閃電,所以我想和別人待一起。你看家裡除了我就剩你,我不找你難道出門去找別人?」
  幸村不出聲了。
  留紗皺著眉頭看他,過一會兒又說:「我想你是不是誤會了?你以為我跑過來是為了偷襲?我有那麼差需要去偷襲一個男生?」她歪起腦袋,語氣裡帶著點不屑,「剛才我是被嚇醒的,所以也沒多想抱著枕頭來找你。如果你覺得我是深思熟慮考慮良久才來找你,你覺得我是逮著機會才來找你,那你就大錯特錯了。我沒想那麼多,只是不想一個人待在房間裡,因為我怕。」
  她說著一邊翻身下床,把枕頭好,慢吞吞朝門口摸去。幸村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
  留紗在門口站定,披頭散髮又回過頭來,額前劉海亂成一團,「你說的是,我還可以聽音樂,大不了開著燈睡,也不是非得和你待一起。」
  幸村又張了張嘴,但來不及發出一個音,留紗已經掉頭回房了,背影瞅著既孤單又決絕。
  
  她離開前的一席話在他耳邊至少縈繞了十五分鐘。幸村開始感覺是自己想多了,其實留紗想法很簡單,她就是怕黑怕打雷,一個十足的小女生,然後抱著枕頭向自己男朋友尋求安慰。結果她男朋友裝正經把她氣走了。
  他開始琢磨自己到底是蠢還是太過君子。後來告訴柳時柳頭也不抬地說「你當然是蠢,而且非常的蠢」。幸村問為什麼,柳嘿嘿地連笑兩聲,說:「其實是你自己心裡有鬼吧,你心懷不軌所以必須進行自我防範,簡單一句就是你有一顆犯罪的心,但又知道犯罪是不對於是只好自己把犯罪的機會親手掐滅。」那一次幸村簡直要懷疑柳平時是不是愛好看哲學,說出的話深入淺出,頭頭是道又很好理解,關鍵是他覺得對。
  當然那一晚的幸村覺悟還達不到此種境界。他所思考的結果無非只有兩點:第一,他不該把她趕出去;第二,即使再讓她進來也不能對她做什麼。克制,他必須克制。
  
  幸村徹底克制住了想要幹什麼的念頭,但是沒能克制住去看她的舉動。
  二十分鐘後幸村隨手披了件外套,開門出去,發現留紗房門虛掩。他在門口站了會兒,伸手正猶豫著是先敲門還是直接推開,突然背後伸過一隻手。
  那隻手輕巧無力搭上他肩。
  那個搭肩的動作讓幸村幾乎心臟停止跳動。
  他怔了一下,瞪大眼睛慢慢回過頭去。
  這回輪到留紗審問他了。
  「你幹什麼?」她另只手端了個玻璃杯
,神情有些嚴肅地看他,「站我門口幹什麼?」
  幸村嚥一口唾沫,說:「看你有沒有睡著,我怕你還是害怕。」
  「沒呢,我倒是想睡可是睡不著。」留紗搖搖頭,「我聽你的拿手機開始聽音樂,雷聲是變小了,也沒那麼怕黑了,可是音樂響著我睡不著。」
  「那你到我房間來。」幸村不假思索。
  「去你房間幹什麼?」她揚起眉毛,「你剛才不是不讓我進?」
  「我沒讓你不進。」
  「你叫我出去。」她望著他。
  「那是剛才。」幸村不知該如何解釋,覺得多說反而很麻煩,只是指了指房間問她,「你要不要來?」
  她盯著他看一陣,慢慢瞇起眼睛,「可是,你讓我去幹什麼?」
  「什麼?」
  「你讓我去你房裡幹什麼?」
  「睡……噢不是,是休息。」幸村改口,「去我房間休息,你可以把音樂關了,我在你應該不會怕了。」
  「那可不一定。」她歪了歪嘴角,臉上慢慢浮起一個壞笑。
  「不可能不一定,」幸村語氣有些僵,「你完全可以放心,比睡你自己房間還安全。」
  「為什麼?」留紗有些好奇。
  「因為兩個人待一起,即使有小偷進來也不敢做什麼。起碼他知道房子裡不止一個人。」這套說辭是他臨時想到的,用來搪塞留紗。
  她半信半疑點點頭,拉長音調「哦」了一聲,然後回房去抱枕頭。幸村接過她手裡的玻璃杯,提醒她說:「被子一起。」
  
  留紗把枕頭、被子扔到幸村床上,四仰八叉躺上床墊。幸村有些無奈,站在床邊看了會兒,「你這樣我怎麼睡?」
  「啊……不好意思,」她臉朝著天花板,視線移開定格在他臉上,俊秀的五官隱約透出一絲無奈,「我以為你真要坐在椅子上。」留紗笑嘻嘻地望著他,說:為了避嫌。
  「避什麼嫌?家裡又沒人。」幸村催她往旁邊讓,留紗不怎麼情願挪動身子,朝床邊移了移,「喂,先說好,你可不能有那種念頭,不然我肯定對你不客氣。」
  幸村平躺在床上,兩眼瞪著天花板,不易覺察皺了皺眉,「放心,不會發生任何事。」
  「萬一你夢遊?」
  「不可能。」他有些不耐煩了,乾脆背過身去,「你快點睡,小心明天遲到。」
  「不會的,」留紗盯著他背影,「除非你也遲到。」
  「我從不遲到。」
  「那我也不會,」紗紗躊躇滿志,「反正你肯定會叫醒我,我不出門你也不會出門,除非你要丟下我自己離開。還有,」最後她舔了舔被水潤過的嘴唇,「守在門口的不是真田學長就是柳生學長,大不了我跟他撒嬌。」
  「你跟真田撒嬌沒用的,弦一郎原則性很強。」
  留紗眼睛一轉,「那我就裝胃痛,他不
 可能不管的。」
  「真田眼力不錯,你騙不過他。」
  「我哪兒是想騙他?」她擺一副你完全不懂的表情,可惜幸村沒瞧見,「我只不過是為他找個台階下,不然他把我放進去別的同學會說閒話。」
  幸村覺得詫異,轉過臉來,「你為他找台階?」
  「當然,不然我還真的想騙他?」她瞟他一眼,移開視線幽幽歎了口氣,長長「唉」地一聲,「可惜切原沒進學生會,不然我哪兒還用裝什麼胃痛?」
  「你少給切原添麻煩。」幸村也歎一口氣,又翻過身去,「睡吧,時間不早了。」
  留紗點點頭,拉過被子翻身也睡了。
  
  她睡相不怎麼老實,幸村算是見識到了。留紗先是哼哼唧唧,起初他以為她還沒睡著,正想問她怎麼回事,突然她一個翻身,直接一條腿橫到他身上,幸好隔了床被單。幸村感覺心臟鼓鼓直跳,全身血液循環速度加快,體內所有血氣自然都湧向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往下一段距離,橫著留紗一條皮膚細膩的腿。
  幸村慢慢把腿移開,起身去了躺衛生間,回來躺下不過三十秒,這回遭遇的不是留紗的玉腿,而是她的一隻胳膊。
  留紗一收腿,一胳膊肘直接招呼他臉上。
  幸村捂著半邊臉頰想,還不如去睡椅子,至少椅子比較安全。
  
  隔天早上紗紗醒過來,映入眼簾的只有幸村睡過的枕頭與被單,不見他人。
  她騰地坐起來,兩手胡亂扒拉著頭髮。
  幸村開門進來,頓舒一口氣,「我正想叫你起來。」
  「你真陰險,」留紗埋著腦袋,語氣聽著悶悶的,「把我一個人丟在床上。」
  幸村一時語塞,「……我以為你想多睡一會兒。」
  她抬起臉,眼睛瞪著他看一陣。
  幸村對她解釋,「我沒想過把你個一人丟在家裡。」
  「我沒說家裡,」留紗撇撇嘴,「我指的是房裡。」
  「有什麼區別?」幸村覺得詫異。
  「區別大了,」留紗咬咬嘴唇,「我醒來看不見你心裡會不舒服。」
  他脫口而出:「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她遲疑一陣,眼皮慢慢垂下,語氣幽幽地說,「反正,心裡就是不舒服。」
  「你怎麼了?」幸村主動坐去床邊,用他一貫的動作輕撫她一頭長髮,又用慣常的語氣接著解釋,「我提前起來是為了做早餐,你不要多想,我並不是把你一個人丟在房裡。」
  「算了,其實我知道,」留紗擺擺手,「你出去吧,我換衣服了。」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12

事件 ...

  初三最後一學期切原不負眾望,終於成功捅出了大簍子——原本是意氣風髮帶齊幾個隊員去某中學打練習賽,誰知球賽打到最後險些變成了聚眾鬥毆。切原情緒有些激動,手裡的拍子幾乎要淪為凶器……
  
  幸村問留紗怎麼回事,她搖搖頭說我也不太清楚,只肯定是對方先動嘴,似乎也是先動手打算圍攻一個,然後切原一臉兇惡掄起拍子就過去了。
  其實切原那一拍子並沒招呼到對方身上,更沒招呼到對方臉上,可是人家捂著臉立馬就往地上縮,將假摔直接搬進了網球場。最糟糕的是,那時候附近樹叢有閃光燈在閃……
  於是人家一個部集體作證是切原行兇打人,有照片為證。當然切原帶去的人都說自己部長只是裝裝樣子、絕對沒打著,其實那時球拍距離那人起碼五厘米之遠。
  教務主任沒看到照片前打著官腔說此事尚有待商榷,問明情況也沒怎麼為難切原,等對方學校拿著照片帶人找上門來,才意識到問題嚴重了。切原一部之長也拉出去算一校代表,現在照片為證,自己「代表」揮著球拍毆打他校學生,那還了得?
  
  切原被迫要寫檢查,心情郁卒不已,整天趴在桌上愁眉不展,打球也沒精神了,檢查也只勉強憋出一半。留紗把白紙拉過去,說「切原我幫你寫吧,以前我寫過,比你有經驗」。切原感激地望著她,擺擺手說:「算了,這事還是自己來。」
  丸井有些擔心他的狀況,偷偷的去問柳生:「學校不至於開除他吧?」
  柳生搖搖頭,「開除不可能,記過估計躲不了。」
  「他不是沒打人嗎?而且對方也動手了,憑什麼把錯全推切原一個人身上?」丸井憤憤不平拍著課桌,「我就不信對方完全沒動手!」
  「他們還真說自己沒動手,」這時仁王推門進來,手裡抱著一堆飲料,「剛才我去問了,對方幾個臉上都有淤青,說是被我們打傷的。」
  「那切原他們身上也有傷!」丸井手指一撥,動作兇惡地拉開一罐飲料,眼睛直瞪著柳生,「學校怎麼說?只怪切原?」
  「你以為切原他們傻的?自己有傷一早就亮出來了,人家說是,正——當——防——衛——」仁王有意拖長了音調,身子一斜直接倚在牆壁上,手裡吊兒郎當還晃著一罐可樂,「切原他們身上沒什麼傷,尤其切原,完全沒事。」
  丸井「切」了一聲:「那是他們自己蠢,打架打不贏自然身上淤青多,還好意思說什麼正當防衛……對了,那照片哪兒來的?」
  「一個男生拍的,說是看見打架心裡很慌,想留點證據所以就搶拍了。」
  柳生忍不住長歎一口氣,「這證據留得還真是地方……」
  仁王不說話了,默默垂著腦袋,心裡琢磨
  著要不要去和拍照的男生交流交流,順便套套交情,交情套不上就只好威脅了。
  柳生見他一臉沉寂,知道準沒好事,索性先斷了他念頭,「對了,這兩天別去找對方麻煩,請吃飯什麼的也不要去,以免節外生枝。」
  「生什麼枝?」桑原老實巴交的看過來,表情看著有些迷茫,「不然勸切原去道個歉,把事情了結算了。」
  「切原不可能去道歉,他那個脾氣!」丸井一旁努嘴,「沒去報復已經很不錯了。而且他又沒錯,道什麼歉?」
  丸井說著扭過頭望著窗外,「要是有人輸了比賽就罵我矮,我肯定也對他不客氣。」
  
  其實切原行動不怎麼客氣,內心還是比較客氣的。他之所以掄起拍子並不是因為對方嘲笑他矮,而是對方企圖對他部員動手。當然事後那幾位全權否認,而切原個性衝動愛用網球攻擊人是人盡皆知……換句話講,他有前科。
  
  這時候對方學校網球部放出話來,可以不追究,畢竟他們言語也有不妥,但是切原必須親自道歉。切原說我沒錯,我絕不會去道歉。
  丸井一個勁誇他有骨氣,說沒錯,這才對得起你部長的身份,不畏強權。
  柳蓮二思索一陣,幽幽歎一口氣,「不畏強權就要寫檢查。」
  「寫就寫。」丸井滿不在乎。
  「寫了檢查還要記過。」柳蓮二說,「切原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錯上加錯,學校只好記他過了。」
  丸井瞪著他,「他又沒打人,哪兒來的錯上加錯?」
  「學校說的,不關我事。」蓮二攤開兩手,「這事還是看切原自己,他願意去就去,不願意就不去。」
  這時真田終於開口了,此前他已沉默了好半天。
  真田用很低沉的聲音說:「還可以勸他去。」
  「我不去,要勸你們去,別拉上我。」丸井第一個表態,兩手枕著腦袋說,「我要是他我也不去,反正我不會勸他。」
  仁王一旁倍感為難,皺著眉頭開始分析,「理論上來講他道個歉這事就算完了,學校也是做做樣子怕對方把事情鬧大。不過問題的關鍵,照切原那個性要他沒錯還去道歉那是不可能的,雖然這時候道歉搞不好是最好的選擇。」
  丸井扭腦袋望著他,「那你去勸他?」
  「不,我不能去,我勸他他肯定不聽,」仁王變得吞吞吐吐,「要他平時佩服的人去,這才有可能達到預期的效果……」說完他咳嗽兩聲,兩眼偷偷瞟著幸村。
  一時之間所有視線集於他一身。
  幸村很老練地點點頭,說:「好,既然你們達成共識,我會去找他談。」
  
  於是切原在一個晴朗的午後迎來了笑容可掬的幸村。他還是像往常那樣,秀氣的臉孔掛滿了溫和的笑,兩邊嘴角微微上翹,如沐春風,但
 四月開始留紗順利升上高一,幸村老爸訂個包間帶大家出去吃飯慶祝。此舉弄得紗紗有些不好意思,覺得明明只是直升還要訂個地方舉杯慶祝,換句話講就是連直升都差點救不了她。
  席間幸村老爸拿出個小巧的粉色禮盒,遞給留紗,說是慶祝她升上高中的禮物。她抿著唇微笑,卻睜圓了眼睛,滿心歡喜打開來看,一隻迪斯尼系列手機,亮粉色的外殼。
  留紗低著頭摩挲手機鍵盤,說:「啊……謝謝,謝謝。」
  後媽也高興,輕輕拍了拍她腦袋瓜,「紗紗,看叔叔對你多好。這麼漂亮的手機,連媽媽都有些羨慕了呢。」她拿過手機仔細翻看,樣子比收禮物的人還要高興。
  留紗笑瞇瞇地點頭:「謝謝叔叔。」
  「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麼?」幸村老爸樂得呵呵直笑。
  
  這時,幸村也拿出自己備好的禮物,藍色碎花的紙口袋,裡面裝了一枚水晶發卡,蝴蝶形狀。他把紙口袋遞到她眼前,微微一笑,「送給你的。」
  留紗接過袋子,看了很是喜歡,心裡也掠過一絲羞澀,沒怎麼試就把發卡小心翼翼放進斜挎包。
  
  飯吃到一半時幸村老爸突然提起網球部,眼睛看著幸村說:「最近社團還是和以前一樣忙?」
  幸村點點頭,「還好。」
  「時間過得真快啊,」眼見他的杯子空了,後媽笑著連忙倒酒斟滿。幸村老爸繼續感歎,「留紗上高一,精市已經升上高二,離高三不遠了。」說著他放下杯子,雙手交叉臉色驟然帶出幾分嚴肅,「精市有沒有想好將來打算做的事?或者大學的事?」
  幸村愣了一下。
  「老實說,」他頓了頓,眉頭微微蹙起,「爸爸不希望你直升立海大,」他俯身拍了拍兒子肩膀,說,「因為老爸知道,精市可以做得更好。」
  「我沒打算直升。」幸村老實地搖搖頭,但是神色十分輕鬆,「不過爸爸你可以放心,我絕不會讓你失望。」
  後媽用手肘碰了碰幸村老爸,笑瞇瞇地叫「老公」,「精市是好孩子,你啊,就放心好了。」
  幸村跟著也笑,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
  
  隔天留紗把發卡戴去學校,中川見了覺得很漂亮,問她在哪兒買的。
  她很得意地回答,「別人送的。」
  「那你問問她在哪兒買的吧。」
  留紗撇撇嘴,說:「不是女生送的。」
  「幸村學長送的吧?」中川笑了,心想我就知道,「他對你可真好,送你一枚發卡。」
  「還行吧。」留紗伸手摸摸發卡,低著腦袋不怎麼好意思地笑了。回去以後她告訴幸村,「今天中川表揚你了,」她指指自己後腦勺,「說你很有眼光。」
  幸村微笑,「你喜歡就好。」
  「對了,她還托我問你,你在哪兒買的。
 她想去那家店看看。」
  「我在網上郵購的,」幸村說,「她想看我可以給她地址。」
  留紗聽著,嘻嘻地笑開:「不錯嘛你,第一次逛女人的東西選的發卡那麼好看。」
  「其實我有參謀。」幸村說。
  「參謀?」她頓時有些好奇,「誰?柳學長?」
  「不是,」幸村搖搖頭,猶豫一會兒說,「你也認識的,是我一個朋友。」
  她瞪著眼看他一陣,忽然意識到他指的是誰,忍不住怒從心起,一把從頭上拽下發卡「啪」地一聲拍到面前茶几上。
  
  「你幹什麼?」幸村嚇了一跳。
  「你要是真心送我禮物就別去問她意見!」留紗把發卡推到茶几一角,表情十分嚴肅,「她推薦的東西我不要。」
  「我碰巧遇上她,沒有特意去徵求意見,」幸村頓了頓,「她對你沒存敵意,你別這樣,紗紗。」
  「我知道,我知道她沒在你面前說過我任何閒話,她對我態度也不錯,以前還送過我一本參考書,但是我不喜歡她,」留紗火氣慢慢消去,嘴裡兀自嘟囔,「原因你知道的。」
  幸村有些發窘,說:「抱歉,我不知道你會這麼介意。我不肯定一般女生喜歡什麼樣式,又碰巧遇上她。」
  「精市哥哥……」她沉默一陣,突然歎一口氣,「你要覺得我小氣也好,不講道理也行。可是你知道,她喜歡你那麼長時間現在說不定也沒放棄,不管你態度怎麼樣我心裡還是會有疙瘩的。你買她挑中的髮夾送給我,我怎麼可能高興?」
  幸村移開眼光,不說話了。
  
  「我不知道別的女生怎麼樣,可是我真的受不了,」留紗低著頭去擺弄茶几上的報紙,把它邊對邊對折兩次,沿著邊緣重重摁了兩次,「她是你重要的朋友,我也尊重她,但那不代表我就要喜歡她,甚至可以接受她替你挑的發卡。」留紗把折好的報紙放好,抬起眼睛,「精市哥哥,你聽了不要生氣。不知怎麼搞的我心裡就是不舒服,知道發卡是她選的。」她低頭又看看折好的報紙,稍稍笑了笑,「其實這也跟你沒什麼關係,你去問她也是出於一片好心,怕買的東西我不喜歡。」
  留紗俯身拿過發卡,仔細端詳一陣,「不過……她的眼光還是很不錯的,這枚發卡的樣式我很喜歡。」
  幸村終於找到話題切入點,問她說:「你喜歡蝴蝶形狀的?」
  「喜歡。」
  「那水晶你也喜歡?」
  「喜歡,」留紗點點頭,抬起臉來,「我喜歡透明的,在陽光下可以反光的。」
  「那發卡你先收著,我再給你買新的。」幸村說。
  「算了,已經有就不用再買了。」留紗急忙擺手,「買兩個一模一樣的也沒意思,而且這東西應該不便宜,你不要再浪費錢了。」
  幸村笑笑:「這次我不買發卡。」
  「還是不要了,」她思索一會兒,輕輕搖頭,「你已經送過了,我知道你的心意。雖然知道是她替你選的讓我很不高興,可是,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你不用再買了……」她越發不好意思,慢慢垂下腦袋,「剛才我說的……我說『你要是真心送我東西就別去問她意見』,那句只是氣話……你不要當真。」
  「那我下次還可以再問她?」幸村開她玩笑。
  留紗一愣,忽然覺得鼻子一酸,別過臉說:「隨便你吧,你愛問誰就去問誰。」
  
  幸村心裡罩上一片陰影,很是後悔拿這事開她玩笑。他搖搖頭說:「我跟你開玩笑的,我不會再去問她了。你可以放心。」
  「沒事,你去問吧。」留紗對他揮揮手。
  幸村凝視她眼睛,「我以為你不會介意才順便問問她,現在知道你很介意以後我不會再問了。」過一會兒他又壓著嗓子說,「還有,吉澤應該放棄了。後來她問我,我就告訴她了。」
  「她怎麼問的?」留紗轉過頭來。
  「她說我對你真好,不是生日也買禮物送給你。然後我告訴她了。」
  留紗「噢」了一聲,又問:「那她怎麼說的?」
  「她沒說什麼,後來下線了。」
  她歪著腦袋笑了笑,過幾秒突然收起笑容,伸手揉揉他頭髮,「精市哥哥,你不會說了後還請她幫挑禮物吧?」
  「當然沒有,」幸村搖搖頭,「當時考慮要請教她意見,所以我並沒打算告訴她。」
  她聽著又不說話了,只瞇起眼睛望著他臉龐。
  幸村說:「你千萬不要多想,我們有段時間沒聯繫了,所以也沒什麼機會告訴她。」
  留紗微笑著搖搖頭,「不會的,我沒有多想。其實我覺得你做得不錯,如果你主動告訴她然後又請她幫我挑發卡,估計連我都會可憐她的。」
  
  那之後幸村又重新挑了禮物,這一次沒向任何人請教,憑感覺直接買了一條項鏈,墜子多配了一顆,除了蝴蝶結他還選中一條海豚,眼睛是海藍色的水鑽,日光燈下熠熠泛光。
  幸村在交往一週年紀念日時把禮物送給她。留紗很喜歡那條海豚,每天掛在脖子上。中川見了說不出的羨慕,暗示桑原也給她買項鏈。桑原用一周的零花錢給她買了款式相同的項鏈。中川又說「撞車了」督促他速度去換一條。桑原弄不明白,神情迷茫地問柳生「不是她自己說多和田的項鏈很漂亮,她也想要。」怎麼買了又讓我去換?
  柳生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女生都很忌諱『撞車』,別人身上的再漂亮也不想和別的女生打扮成一樣。你女朋友說喜歡多和田的項鏈其實只是一種暗示。」
  「什麼暗示?」
  「暗示她也想要項鏈,但是絕對
不要和對方一模一樣的。」
  
  柳生分析得很對,絕大多數女生都不喜歡以「撞」字打頭的詞語,比如撞衫、撞包、撞鞋、撞項鏈……還有最嚴重有可能引發流血事件的:撞男友。
  
  柳生分析完了仁王也跑去買了一條,鏈子買的純銀,墜子配的一頭虎頭虎腦的小鯨魚,樣子相當可愛。
  丸井看著項鏈嘲笑他,「人家幸村、桑原買了還能送出去,你買了又沒地方送,何苦?」
  仁王盯著項鏈咬咬牙,「送我表妹不行?」
  「仁王你還有表妹?」丸井盯著他笑。
  仁王表情憤恨地扭過腦袋,決心不再理他。
  「雅志你別這樣,就算對手再強大,你還是有機會的。」前不久中川送來一重要情報,據稱一番鬥智鬥勇她終於從堂姐嘴裡成功挖出了獨家內幕:仁王的情敵家裡很富有,身高有長相有內涵也有,而且在社團混得風生水起。
  就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真田都能猜到,這個人就是跡部。
  
  仁王努努嘴說:「跡部算什麼?我不就是家裡沒他有錢……」
  「球技不如他,成績不如他,讀的書不如他多,」丸井幫著他一起係數,數完以後得出結論,點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算是明白了,為什麼至今你還追不到她。」
  一旁柳蓮二突然迸出一句:「錢是關鍵。」可謂至理名言。
  柳生不以為意斜過眼睛,說:「蓮二你也太俗了,什麼錢是關鍵。人家女生不見得就是喜歡跡部的錢。」
  「肯定不是,她又不缺錢。」仁王有點不高興,拿手指指自己,「而且,我仁王的眼光沒那麼差,她是不是愛慕虛榮我能看不出來?」
  柳蓮二搖搖頭,表情遺憾,「錢是關鍵啊。」
  「柳,這話你再說可就過了,」丸井忍不住皺起眉頭,「我相信仁王的眼光,他選女生應該不至於挑錯。再說,跡部家是有很多錢,不過人家女生對他有意思,也不見得就是看上他家的錢。」
  「當然不只是錢,但是錢是關鍵,」柳蓮二胸有成竹,「你們不要只看錢,關鍵是看錢能做什麼。跡部小時候在國外長大,講一口流利的英語,聽說他還會德語。放假了又滿世界旅遊,說他見多識廣應該不為過吧?」柳說著一邊攤開兩手,「他家平時捐給學校不少錢,球技自是不用說,又為網球部添了不少器具,聽說更衣室也是他捐錢修的,說他在學校有不小的地位應該沒什麼問題吧?還有,他喜歡讀書家裡藏書無數,」他頓了頓,眼光巡視周圍一圈,「但是買書開銷是很大的,尤其是買原版。這樣錢還不算關鍵?」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丸井第一個反應過來,拍了拍桌子說:「沒錯,背旅遊手冊和身臨其境是完全不同的,背書還很可
能出錯,而且搞不好人家以為你精神有毛病。」
  仁王撇了撇嘴,「我怎麼會去背旅遊手冊?」
  「他沒說你,只是打個比方,」柳生心悅誠服望著柳蓮二,「你說的是,錢是關鍵。沒錢他哪兒能看那麼多書?」
  「去圖書館不行?」桑原突然插了一句。
  「有些書圖書館沒有,而且借的不如買的看得舒服。」丸井說完推了仁王一把,表情很認真地說,「對了,要不打聽打聽她喜歡什麼書,你也去看看,這樣兩個人才有共同話題。」
  「我幫你問吧,仁王,你不要著急。」桑原很老實的口吻講得仁王很有些不好意思,像是自己火燒眉毛就要拿著白布去上吊了。
  兩天以後桑原帶回一則消息:中川晶喜歡世界名著與愛情小說。
  
沒試過,可以試試 ...
  丸井聽了哈哈大笑,說:「這打擊面還真不是一般的廣。什麼算世界名著?那放寬了講《愛麗絲夢遊仙境》也是,『白雪公主』、『灰姑娘』一個都不能少,對了,還有『小紅帽』。」
  桑原附和著點頭,靦腆地笑了笑,「其實嚴格來講它們也算,小時候我也喜歡看童話。」
  
  仁王想了想,覺得丸井講得很是在理,打擊面太廣泛簡直無從下手。他看了一眼桑原,「世界名著太多了,好歹再幫我打聽個國籍什麼的,有具體的名字最好。」
  柳在一旁歎了口氣:「看吧,我不是早說過了?關鍵是錢,千多本世界名著,全買回去得花多少錢?」
  「有那個錢我也沒那個時間,」仁王一把扯過書包揮了揮手,「等我看完一千多本孩子都打醬油了。」
  
  仁王到最後也沒買成名著,只跑圖書館借了厚厚兩本:戰爭與和平上下冊。
  可惜這兩本書的到來並沒能豐富仁王的業餘生活,相反讓他的夜生活變得比以往更加的枯燥乏味。
  仁王溫習完一天的功課打開電腦的同時,也翻開了那本名著中的名著。電腦上的遊戲可以活躍他的腦細胞,但其活躍程度抵不過名著的催眠。
  當仁王第一次翻開那本書,為了節約時間沒看序言直奔主題時,便被此書第一章第二段第一句給嚇倒了。
  那一句話六十三個字,其中三十來個字是描寫人物的名字與稱號。仁王努力張開眼睛硬撐了十分鐘,之後趴在桌上就著厚書呼呼大睡。
  
  兩個星期很快過去,仁王看《戰爭與和平》的唯一收穫,就是這本書並不適合生性好動的他。
  太催眠了——仁王每次看不到一刻鐘都克制不住倒頭要睡。於是兩周以後他對此書的概念依然只停留在它是一本世界名著,分為上下兩冊,很厚。
  
  丸井說:「仁王你何必呢,就看童話不也很好?《格林童話》、《安徒生童話》我保證你不會看睡著。對了,再給你推薦一本,埃克蘇佩裡的《小王子》,那本不錯,字又很少。」
  桑原有些吃驚,望著他脫口而出:「丸井你還看書啊?」
  「你有那麼驚訝?」覺得被人看低了,丸井頓時有些不高興,撇了撇嘴說,「童話我經常看的,讀起來輕鬆又有趣。你別以為平時我只知道吃。」
  「當然,」桑原搖搖頭,「你還知道遊戲。」
  
  柳生打斷二人閒聊,說:「你們不要偏題,現在首要任務是解決仁王的個人問題。」
  「那看名著沒什麼用,乾脆改看愛情小說,保證比名著有意思。」丸井迅疾回歸主題,眼睛瞟著柳蓮二,「柳生看的是偵探小說,沒什麼用。不如柳你開個書單?」
  桑原兀自嘟囔:「柳不是愛看參考書?」
  
  「愛情小說?
  」對於桑原的質疑他假裝沒聽到,凝神屏氣思考一陣後開出書目,「不如先看巖井俊二的,他的書比較受歡迎。仁王,你可以先看看《情書》,還有《華萊士人魚》。」
  
  仁王聽兄弟的意見,先借的《情書》,看完以後只得出一個結論:喜歡就要直接上,一直拖對自己沒啥好處。
  他後借的《華萊士人魚》,看完以後居然得不出任何結論。柳很詫異地問他,難道你沒有任何想法?
  仁王思索幾秒說:「原本是有的,我以為歌頌的是跨物種間愛情的偉大,看到後來才發現還是同一物種相愛。而且這物種還十分的稀有,想要換對象都不大可能。」
  柳算是服了他了,過幾秒才說出下一句:「看來這種純愛系列無法滿足你的要求。這樣,我再給你推薦一個,村上春樹,這次你應該滿意了。」
  
  仁王這回借了本《挪威的森林》。柳托人從大學圖書館借的。結果越看越起勁,一發不可收拾一夜之間全部搞定,看完以後連連感歎柳不是好人。
  「蓮二你真是不安好心,大晚上的讓我看《挪威的森林》。」
  柳笑了笑,問他道:「這回有什麼想法?」
  仁王望著天開始回憶,結果驚訝地發現此刻除了幾場詳細描寫的床戲,腦海裡其餘情節也遺忘得差不多。誰愛誰誰不愛誰,誰為了誰瘋狂誰為了誰鬱悶他一概不知,唯一記得清晰的只有男主的第一次、第二次……第N次。
  柳在對面望著他笑:「還回不過神?」
  「啊?」仁王終於回過神,心虛地摸出書包裡那本《挪威的森林》,說「我先去還書,先去還書」。
  柳伸出一隻手,「我去還吧。」
  仁王連連搖頭,「算了,你幫我借已經算麻煩了,我自己去還。」
  
  半途上他遇到中川晶,對方見他手裡拎了本「村上春樹」,果然眼睛一亮,說:「你也看這個?」
  仁王琢磨一下,覺得她應該也是看過的,而且感覺還不錯,連忙點點頭,說:「看,也看。」又笑著問她,「你也看?」
  「我看了兩次。」中川晶說。
  「我只看了一次,不過我發現這書有個問題,」仁王生怕她問自己對這書有什麼看法,於是搶先一步坦白從寬。
  果然她有些好奇,「有什麼問題?」
  「我覺得□描寫太多,而且又很詳細,」仁王說,「容易喧賓奪主,導致部分人忘記了全書的主題。」
  中川一怔,對著他略帶羞澀的一笑:「也對,你說的有道理。」
  
  這時留紗恰好經過,一眼瞥見兩個人站在小徑上表情活泛地聊天,不由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接著指指仁王手裡的書問:「仁王學長你的書?」
  仁王點點頭,揚揚手裡的書,「大學部借的,現在要去還。
 」
  留紗舔了舔嘴唇,說:「學長,還之前能不能先借我看看?我最多一星期看完,看完了我自己去還。放心,仁王學長,我不會把書弄掉的,如果弄破或者弄髒,責任都是我來負。」
  「應該還沒到期吧?急著要還嗎?」最後她問他。
  仁王表情呆滯地搖搖頭,說:「離到期還早。」
  留紗伸出手,「那能不能把書借給我?反正我也打算去借的。」
  仁王不說話了。不知道幸村看到留紗看這本《挪威的森林》會有什麼反應?
  他想起其中一個鏡頭:男人摸黑硬上了某個女人……
  
  「仁王學長?」留紗歪著腦袋看他。
  仁王定了定神,說:「多和田,我以為你不適合看這本書。」
  「為什麼?」紗紗有些不解,微微瞇起眼睛,「因為裡面有上床的場面?」
  「是。」仁王點點頭,硬著頭皮說,「你年齡小,看這本書不合適。」
  「我已經上高一,不算小了。」她笑著搖搖頭,「學長,我很謝謝你的好意。不過,連初一女生都看《挪威的森林》,我已經高一,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你借她吧,應該沒什麼關係。」中川還是微笑。
  仁王只得把書給她。
  
  留紗把書裝進書包,拍了拍,決定今晚就看。
  晚上吃過飯,幸村開始溫習功課,她翻開書一頁一頁仔細地讀,讀到床戲部分眼睛都瞪圓了。
  幸村端茶點過來,發現留紗半趴桌上,看書看得全神貫注,很是高興。
  他把盤子放好,湊過去也打算看。
  「你看的什麼?」幸村眼睛瞟著書。
  留紗一驚,「啪」地一下慌忙合上書,兩隻手一起摀住封面。
  「沒有沒有,我沒看什麼。」她使勁搖頭,把一顆腦袋也壓在手背上。
  「什麼書讓我看看。」幸村去掰她手,「到底什麼書?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就是一本小說。」留紗拚死護著書,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在看□小說。
  「什麼小說不能讓我看?」幸村手伸向她腰,知道她怕癢。留紗鬼叫一聲從椅子上跳開,留下那本封面印了些米黃色花朵的小說。
  幸村拿起書隨手翻開一頁。他飛快瀏覽那一頁,很快,視線停在中部某個段落,上面很清楚寫著「我將XX推進身體最深處,就這樣靜止不動,好一段時間只抱著她」。
  留紗站過來也瞟到那句話,一時臉色緋紅,表情呆呆地杵在一旁,也不敢亂動。
  幸村又讀了一次,想了想把書合上,轉過腦袋看她,「你功課做完了?」
  留紗楞了一下,搖搖頭,「還沒,不過今天功課少,我待會兒做也來得及。」
  「你還是先完成功課,至於這本書,」幸村揚起那本《挪威的森林》,「先借給我看,你做完功課想看
 就找我拿。」
  留紗瞥一眼封面,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問他,「你也想看?」
  幸村搖搖頭,「我只是用來打發時間。」
  
  留紗飛快做完功課,想看那本小說,又不好意思去找幸村要。她想起他無意間翻到的那一頁。
  那一頁她瞪著眼反覆看了好幾次,相信幸村也會有所察覺。不然他不會隨手一翻就翻去那一頁。
  她掙扎一會兒,又覺得自己有些不用,只為了一本描寫了男女歡愛的小說就感到不好意思。臨到睡覺時,紗紗已經沒覺得有多不好意思,反而很想知道幸村的反應。
  
  隔天一早餐桌上,幸村主動把書還給她,「對了,這本書你圖書館借的?」
  留紗點點頭,「是圖書館的,不過是大學部的圖書館。」
  「你跑去大學借書?」他吃了一驚,心想《挪威的森林》還有這種魅力,讓留紗一個人跑去大學借書。
  「不是我,仁王學長借的,他打算還書時被我看到,」她遲疑一下,「所以我硬找他要的。」
  「他不肯給你?」幸村問。
  「也不是不肯,他就是覺得這書不適合我看。」
  幸村「噢」了一聲。
  「精市哥哥,你看完了?」她指著封面問他。
  幸村點點頭。
  「那你覺得我適合看嗎?」留紗歪著腦袋觀察他的表情。幸村臉色沒有過多的變化,只稍微細了細眼睛,笑著反問:「那你究竟想不想看?」
  「想啊,不想我幹嘛要借?」留紗鼓起眼睛。她拿手指敲了敲封面,扁扁嘴問,「是我在問你,我問你我到底適不適合看?」
  「怎麼會不適合?難道你有不少字不認識?」幸村笑著打趣她,看見留紗把臉轉向一邊,又問,「不過,昨天你為什麼要遮封面?你不想我知道?」
  「我……」她吞吞吐吐不好意思直說,慢慢低下腦袋,「……我不好意思。」
  「你什麼?」幸村又把書拿回自己跟前,「你大聲點,我沒聽清。」
  留紗抬起臉,一眼瞪過去,語氣有些生硬,「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現在聽清了?」
  幸村忍不住笑起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那差不多是談情說愛的一個必經階段,擁抱、親吻什麼的,其實跟這些差得不遠……總之,」其實還有生理需要,不過他沒好意思說,「總之,你不要覺得這些很奇怪,只要你自己眼光端正,那麼這些場面其實也很正常。」他說著慢慢移開目光。
  
  留紗也不好意思再看他,低著頭只顧瞧著自己膝蓋,聲音很細地說:「其實我懂……不過,我就是很好奇……另外,還有點怕。」
  「你怕什麼?」幸村眼光又停在她身上。
  「那上面不是說……不是說……」她別過臉去,「很痛嗎?」吞吞吐吐講完一句,說完以後臉更
 紅了。
  幸村愣了一下,「啊……這個,按照常理來說,」他咳咳兩聲,以掩飾自己內心的慌張,「按照書本上來講,應該是不怎麼輕鬆。」
  「豈止是不輕鬆?」留紗嘟囔著,「別人都寫的是,『痛死了』。」
  「大概吧。」幸村又往嘴裡塞了個麵包圈,重重咬一口,然後喝一口牛奶。
  「而且……」留紗偷偷望一眼他,幾乎要把腦袋埋到自個兒胸前,「而且……我還沒試過。」她的聲音很輕,蝌蚪一樣從石縫裡溜過,幾乎要不見蹤影。
  但是幸村聽清了,捏著玻璃杯的手忍不住用力,說:「這個,其實沒什麼關係,總有一天,是要試的。」
  不等她做任何反應,幸村從椅子上站起,手裡拿起那本小說,「書你回家再看吧,帶去學校也沒時間。」
  留紗不敢抬眼瞧他,「嗯」了一聲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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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不得已劇透了小部分《華萊士人魚》,不好意思~




不要這樣 ...

  第一個學期期末那天,留紗試著往家裡又撥了個電話,發現還是空號,心裡頓生一股難言的惆悵。
  她想起第一次往回撥電話的情景。是在去年,當時和幸村關係稍微轉好,終於不用繃著臉過日子了,更重要的是,手裡開始捏著部分零用錢。平時幸村也不怎麼管她,只在闖禍時才挺身站出來。
  她花錢買了張電話卡,專打國際長途。結果第一個電話撥回去,號碼通知是空號。紗紗只楞了三秒,然後掛斷,輾轉又開始撥老媽的手機。這一次有人接聽,是個男的。她猶豫一下,說你好、能不能讓某某某來聽下電話?對方不怎麼耐煩地說不認識。她掛斷,又很禮貌地問了次,沒來得及說那是我老媽,電話被對方粗魯地掐斷。
  當時她沒拉下臉打老爸的手機,他家的電話自己也記不住,反正,很長一段時間沒見著他了。按照紗紗的說法是,他現在日子好過,估計也想不起我是誰了。
  
  紗紗一次都沒撥通過老媽的電話,儘管如此,她還是固執留著那張長途卡,不定期地往回打,很想老媽時就打一個,有什麼大事發生也打一個,和幸村鬧彆扭也打。不過沒一次打通。
  
  她歎了口氣,想還是快存錢好早點回去看一看。老媽指不定會嚇一跳。她一直沒什麼想像力,又從來不看科幻片,要說服她相信自己還活著估計要花點時間。
  留紗在心裡默默地盤算著證據一二三,清點完畢後決定外出尋分兼職。
  上次多虧幸村騙她,之後自己特意去問清了立海大升學制度,發覺只有不犯大錯即使科科不及格也能升去大學部。
  她心滿意足地笑了。
  
  暑假開始她找到第一份兼職,一家快餐店打工,收銀還沒資格,只負責一些簡單的工作,比如收拾餐桌打掃衛生擦擦窗戶玻璃,一周去四次,干一個上午或者一個下午。中川和她一起。
  
  留紗才打工時幸村並不清楚,只感覺她隔一天就背著小挎包出門,過幾個小時再回家,有些奇怪。某一次幸村忍不住問她,「今天又出門?」
  留紗正半蹲在玄關換鞋,邊繫鞋帶一邊抬起臉來,「我和中川一起的。」
  幸村點點頭,不再多問。
  
  很快到了第二周,那天幸村幾個練完球決定出去吃頓飯。仁王說去哪兒吃,桑原提議一家快餐店,嘿嘿地笑兩聲,說「中川在那家店打工,順便看看她」。
  幸村聽著有些詫異,「打工?」
  「對,」桑原據實以告,「在快餐店,一星期去四次。」他沒說「和你妹妹一起」。
  
  幸村幾個到快餐店時剛好一點半,。快餐店顧客很少,零零星星只坐了三桌。留紗背對著玻璃門,拿了抹布正奮力在擦飯桌上灑下的油污。
  幸村一怔,「紗 紗。」
  她嚇了一跳,回過頭來,神色驚詫,「你怎麼來了?」
  「我們來吃飯。」幸村說不出話了。
  切原向留紗揮手致意,說:「昨天聽你說要換班,我還以為今天你不在。」
  「是打算要換的,」留紗點點頭,「不過,臨時有點事,乾脆不換了。」她說著兩隻眼睛偷偷去瞄幸村臉色,發覺沒什麼變化,心裡頓鬆一口氣,之後又覺有些不是滋味。
  幸村突然問她:「你什麼時候工作結束?」
  「五六點。」留紗瞟著手裡的抹布,又抬起眼看了看幸村,「你們先坐吧,我看能不能要些優惠券。」
  留紗幫忙要來幾張折扣券,趁著人少遞給幸村,「拿去,用這個點餐便宜一些。」
  幸村抬起頭,「會不會影響你工作?」
  「不會,現在人少,所以沒什麼關係。」
  
  仁王和柳生拿了券去點餐。桑原問幸村,「我打算等中川下班,不過時間還有四個小時,我想去體育用品店看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幸村搖搖頭,「你去吧,我就在店裡。」
  
  飯後他果然沒打算離開,又點了杯冷飲,默默一個人坐位置上等。
  留紗趁收拾餐盤時問他,「你不和他們一起?」
  幸村說:「我等你。」
  「可是還要四個小時。」留紗動作熟練地收好盤子,把餐具收攏,紙巾揉在盤子一側,她端起塑料製成的餐盤,「不然你先回去吧?坐四個小時很無聊的。」
  幸村搖搖頭:「沒關係。」
  「那不然你去逛逛?」
  「天氣熱,店裡涼快。」
  
  留紗撇著嘴走開,兀自嘟囔「真頑固」。過一會兒她又回到幸村桌子邊,手指敲敲桌面,「喂。」
  幸村抬起頭,瞧見她換回一身便服,吃了一驚,「你請假了?」
  「是啊,我請假了,」留紗嘟起嘴,「總不能真的讓你等四個小時吧?我跟經理說你難得回來一次,她就准我假了。」
  「什麼難得回來一次?」幸村一頭霧水。
  「我說你在國外念大學,好容易放假回來一次。」聽語氣她有些得意。
  幸村沒好氣朝店深處望一眼,說:「這樣她也信?」
  「她信,而且她還誇你,說你長相很端正,看著年紀輕輕。」留紗挽著他胳膊走出門外,幸村聽了哭笑不得,「年紀輕輕……」
  「她說你看上去就像十八歲,還問我你是不是剛念大一。」
  幸村有些無語,「十八歲……」
  「我說沒有,你已經念大二了,今年十九歲。」留紗嘿嘿地笑。走到一個紅燈下時,幸村突然停下,轉過頭說:「紗紗,我覺得你不該撒謊。」
  「嗯?」留紗一挑眉毛,「你說什麼?」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不過你請假也可以說實話的。」
  「怎麼說?」她有些不
高興,嘴巴撇了撇,「我說實話她不會准我假的。剛才就是看在你好容易回來一趟的份上,她才准我提早下班。」
  「你直接告訴她,你男朋友來了。他有點事想和你談,所以你必須請假。」
  「這一聽就是借口,她不會信的。」她歪著腦袋看他,「你不知道,我們經理很嚴,請假要說清楚理由才批准。」
  「這不是借口,」幸村說,「他的確有事要和你談。」
  「啊?」她瞪起眼,像不認識他似的,從頭到腳打量他一番,眼光最後停在他T恤袖口,「那你要跟我談什麼?」她不情不願地開口。
  幸村歎了口氣,「你去打工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怕你不同意。」她吸吸鼻子,低著嗓子說。
  「我為什麼會不同意?」
  「那得問你啊,」她抬起臉,眨了眨大眼睛,「我怎麼知道你為什麼不同意?」
  幸村搖搖頭,「我不會不同意,你去打工是好事,可以鍛煉自己又可以多賺一些零花,我怎麼會不同意?」
  「可是你不擔心會影響功課?」
  「擔心有什麼用?」幸村望著她,「你不去打工待在家裡,也不見得就會學習。」
  「那……其實,我還是有看書的。」她把兩手抄在背後,腦袋低下,紅著臉說。
  幸村抬手敲敲她腦袋瓜,說:「你看的是小說,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看小說也比不看的好。」留紗歪起腦袋,腳尖踢出去一塊石子,便便嘴說,「你也別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可以直升的。」
  「誰告訴你的?」幸村有些吃驚,「切原?」
  一聽切原的名字,她忍不住鼻子裡哼出一聲,咧著嘴說「早猜到了,你們連著一起騙我,說什麼不及格不能畢業」。
  「真是他說的?」幸村還是不信。
  留紗搖搖頭,「不是,他什麼都沒說。我無意中聽別人提起,湊過去問了幾句。」她特意繞開遠野的名字,想起上次他勸弟弟把所有照片拿出來,頓時覺得他還算有種,不是那種落井下石的人。
  他笑著點頭,「切原是沒說,但你不是說了?」
  「我說什麼了?」留紗張大眼睛,表情莫名。
  「你沒告訴我你在快餐店打工,可是告訴有告訴切原。」
  「這個……」她踟躕不定,期期艾艾的問他,「你……你很在意啊?」
  幸村面露一絲微笑,「老實說,是有一點在意。」
  她驚訝得頓時合不攏嘴,一手指著他磕磕巴巴地說:「啊……你、你、你!」
  「我什麼?」他看著她。
  「你吃醋了啊?」終於她憋出一句。
  「其實也不算吃醋,就是有些在意罷了,」幸村很鎮定地搖頭,「我知道,你對切原沒那種想法,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在意不就是吃醋?」
  
「那不一樣,」幸村有條不紊向她解釋,「吃醋的話我對切原也會有想法,不過我倒沒覺得他做了什麼多餘的事,你們關係好我一早就知道。」
  留紗被弄糊塗了,「那你到底在意什麼?」
  「當然是你,」幸村頓了頓,「你怕我不同意自己就會放棄,但你又很想去,所以才不肯告訴我?換個角度想,其實你是太在意我的想法,所以才不敢對我說。」
  留紗露出佩服的神色,「沒錯,你要是不同意,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不過我還是有些介意,」幸村猶豫幾秒,面露一絲難色,「因為,我希望,有什麼事你可以第一個告訴我。」
  「噢……」她有些不好意思,抿著嘴唇垂下腦袋,在他視線觸及不到的角度,兩邊嘴角偷偷往上翹,披散後背的長髮隨風亂飄。
  
  幸村盯著她頭髮,說:「你頭髮越來越長了。」
  留紗緩緩抬起臉,衝著他微微一笑,「你說,我把頭髮燙卷怎麼樣?」
  「燙卷啊……」幸村先微撫她飄逸髮絲,幾縷頭髮絲停在手裡,又迅速被風吹開,從他指縫之間倏地滑過。
  幸村笑了笑,說:「給建議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先解決先前的事?」
  「先前的事?什麼事?」她瞪著眼睛,「撒謊請假的事?那也不能全怪我吧,我也是為了不讓你等,所以才……哎,」突然她「哎」了一聲,「算了,你不高興我以後盡量不說謊了。這樣總行了吧?」
  幸村搖搖頭,「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
  「你沒有第一個告訴我。」
  她楞了一下,臉頓時又燒起來,慢慢低下頭去,「那你說,要怎麼樣?」
  幸村只笑,「也不要怎麼樣,你適當補償一下就是。」說完他立馬湊過去,也不等她有任何反應。
  幸村雙手握著她肩,臉幾乎要貼著她臉。這一回他親的是嘴唇,只輕輕碰了碰,也沒怎麼用力。倆人嘴唇之間還隔了幾根留紗的長髮。
  
  「啊……」留紗捂著嘴唇一連倒退三步,兩邊臉頰又泛起紅暈,像是殘留天邊的紅霞。
  過一會兒她鬆開手,慢慢又往前邁了一步,在幸村跟前站住,說:「你……你好色/情……」
  「我怎麼色/情了?」幸村微微瞇起眼。
  留紗一張臉憋得通紅,說話期期艾艾的,「你、你……你隔著頭髮親我……感覺好色/情。」
  幸村一怔,覺得隔著頭髮吻她嘴唇是比直接親她要刺激不少,忍不住也臉紅起來,解釋說:「那是個意外,因為在吹風,你應該明白,那並不是我有意想……」
  「算了,我明白,你別說了。」留紗擺擺手,抬起腦袋左右一陣張望,發現此刻四下空無一人,撇了撇嘴說,「我發覺你有些不老實。你只是表面看起來很正經。

  「為什麼?」幸村聽得莫名其妙。
  「你看,」留紗伸手指一指四周,「每次回家你都帶我走捷徑,可是捷徑基本沒什麼人經過,只有我們倆。」
  幸村哭笑不得,「是你自己說想走近路,能散步又不會走得太累。」
  她瞪他一眼,「我哪兒說過了?我怎麼不記得?」
  「你有說過。」
  「我不記得了。」留紗扭過腦袋。
  幸村說:「那好,以後我們不走捷徑。」
  「啊?」留紗眼皮翻天,「我說精市哥哥,你也太容易改變立場了。雖然我很高興你能聽我的話,可是也不能句句都聽我的吧?我承認,你可能有些居心不良,不過嘛,看在我們關係不一般,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幸村說:「我沒對你居心不良。」
  「好吧,」留紗動作豪氣地揮一揮手,「那就是對我不安好心。」
  「也沒對你不安好心。」
  「算了吧你,做都做了還怕承認?」她說著慢慢扭過腦袋,聲音也漸漸低下去,「你一會兒這個……一會兒那個……還敢說自己安了好心?」
  幸村有些無奈,「其實,我也沒做什麼。」
  留紗使勁拽他T恤,撒嬌說「你還敢說……」突然沒了聲響。她有些詫異,發現斜對面一個中年男人正一動不動注視著她。那人穿一件土黃色夾克,臉龐微胖,五官有些大眾化,不奇怪也不好看,就是湊在一起瞅著有些陰險,感覺不像什麼好人。
  留紗皺著眉頭往幸村身上靠,「精市哥哥,那邊有個怪人。」
  幸村回過頭去,那人咧開嘴朝他笑了笑,轉身走開。
  
  「他為什麼要對著你笑?」留紗拽著幸村衣角。
  幸村搖搖頭,「不知道,我不認識他。」
  「我也不認識……啊,不對,我見過他。」她突然叫起來,「上次在校門口,在立海大馬路對面,好像就是他。」
  「你確定?」
  「這個……」她歪著腦袋思索一會兒,「也不怎麼確定,當時我也沒仔細看,只覺得衣服有些像。現在穿土黃色夾克的人可不怎麼多。」
  幸村也想起來了。上次那人站在立海大對面,眼睛瞅著門這邊。當時中川還說,或許是來找她的。
  



所謂女僕 ...

  九月之後留紗回去學校上課,此前特意辭去快餐店的工作。中川問她,「你不去打工了?平時沒空,其實週末也能上班的,反正工資按時計算。」
  留紗搖搖頭,「我問你,快餐店干一個小時能買什麼?」
  「一碗拉麵,」中川看著她,「或者兩碗。」
  「兩碗拉麵能換什麼?」
  「啊?」她有些詫異,表情有些茫然,「能換什麼?」
  留紗豎起一根手指,「兩碗拉麵等於什麼?」
  中川想了想,說:「可能等於兩個蘋果。」
  留紗點點頭,「我干一個小時才賺兩個蘋果,每週干四個小時,也才賺八個,就算一周干八個小時,也才十六個。假設一周能賺十六個,一個月就是六十四個。假如我堅持干半年,也就是六個月,」她停頓一下,「能賺三百八十四個。」然後皺起眉頭,「你說,三百多個蘋果能換什麼?」
  中川「哇」了一聲,稱讚說:「你數學真不錯,馬上就算出來了。」
  「這個簡單,六十四乘以六,小學我就會。」
  「不過你算得很快,幾乎是不假思索。」
  留紗撇了撇嘴,「你怎麼知道我沒算錯?」
  中川楞了一下,說:「我幫你驗算過了,沒錯。」
  留紗又問:「你還沒回答,三百多個蘋果能幹什麼?」
  「開蘋果Party?」中川歪起腦袋,露出一臉很無辜很茫然、很像小時候第一次看到蘋果的表情,「多和田,你為什麼要拿所有工資去買蘋果?你很喜歡吃蘋果?」
  留紗有些受不了了,覺得中川平時還算機靈,一牽扯到賺錢的事思維立刻就變遲鈍了,注意力始終集中在蘋果本身,一點也不察覺這水果背後隱藏的意義。
  留紗說:「蘋果是個比喻,我不開Party,也沒打算拿錢去買水果。」
  中川點點頭,「我懂,我懂。」她頓了頓,眨巴著眼睛說,「對了,剛才你想問我什麼?」
  「快餐店來錢太少,所以我不去了。」
  「你不是已經辭職了?」
  「你沒懂我的意思,」留紗擺擺手,「我還要打工,不過不去快餐店了,我決定去咖啡店。」
  「有什麼不同?」
  「工資不同。」留紗說,「那種店生意不錯,所以給錢也大方。」
  「那種店?」中川有些疑惑。
  「女僕咖啡店。」
  「在哪兒?」
  「東京。」
  中川大吃一驚,「你要休學啊?」
  「週末才去,」留紗撇撇嘴,「我去問過了,人家工資高,是快餐店的幾倍,除去來回車費我也划算。」
  「你怎麼會選東京?」中川頓時對留紗佩服得五體投地,只是找個兼職也不遠千里跨越區縣,連車費都囊括進去,計算得真是萬無一失,「可是東京消費高。」
  「午餐她們提供,還有免費的
咖啡和飲料喝,我根本不用花錢。」留紗說,「其實工作條件挺不錯的,工資又高,人家肯要我我當然要去了。」
  中川歎一口氣,「聽得我都想去了。」
  「你可以去試試嘛,其實她們對員工的要求很簡單。長相、身高、聲音。」
  中川搖搖頭,「算了,我還是繼續留在快餐店,我不想每個週末都跑東京。」
  
  留紗暫時沒把這事告訴幸村,當然也沒告訴切原。她拜託中川幫忙保密。中川說:「你每個週末往外跑,學長肯定會起疑。」她咧了咧嘴,「最開始不會,等我工作半個月再告訴他。」中川不解,問為什麼。留紗撇撇嘴:「我怕他不准我去。」
  
  很不幸的是,留紗在第一個週末就遇見冰帝的忍足。對方是一個人來的,手裡提著筆記本,要了個包間。留紗端咖啡進去時眼睛還偷偷去瞟屏幕,她懷疑忍足是不是偷偷出來看A 片。
  倒霉的是,忍足也認出她來,眼光先停留在她腦袋上的一副毛絨貓耳朵,而後才是她臉。他微微笑了笑,「好久不見。」
  留紗點點頭,含著笑把咖啡放下。當然她不可能拜託他去保密。忍足和幸村基本等於不認識,平時不短信也不電話,見面也只點頭打個招呼。
  恐怖的是,忍足雖然沒把遇到她的事放在心上,但也沒忽視到轉個身就忘。於是,在某一次閒聊時他把這事講出來,其實只說了一句「我看見幸村妹妹了,她在女僕咖啡店打工」,然後話題迅速轉移。後來芥川某次網上問丸井,你週末到東京來是不是看幸村妹妹?
  丸井一頭霧水:我看她幹什麼?哦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又不在東京,我去了也看不到……哦也不是,我的本意是,我和她根本沒約。
  幸好芥川很單純:她在女僕咖啡店打工,上次忍足遇到她了。
  
  丸井摸著下巴,對著電腦意味深長笑了笑,忍足還去女僕咖啡店。
  隔天他把這事當成八卦講給眾人聽,努努嘴說:「幸村你可要當心,忍足追女人很有一套。你要小心『資源』被他拐走。」
  「呵呵。」幸村只溫和地笑,其實心裡有些惱火。留紗換工作的事又沒告訴他,唯一得到的安穩,是切原也不知道。
  仁王說:「幸村你用不著擔心,聽說忍足只對性感長腿妹感興趣。他是先看身材後看臉,你可以放心了。」
  幸村還是笑:「我沒擔心。」
  但他回家以後就笑不出來了。幸村問留紗:「聽說你換工作了?」
  「你聽誰說的?」留紗嚇了一跳。
  「我聽他們聊天知道的,呵呵。」幸村又在笑了,而且笑得很含蓄、很斯文,看上去像是心中充滿了慈愛。
  留紗咬著嘴唇,「哪個他們?」她有知道被誰出賣的權利。
  「丸井和
 芥川聊天,聽他提到忍足在咖啡店遇到你的事。」
  
  「芥川是誰?冰帝網球部的?」留紗眼皮翻天,覺得忍足實在有夠長舌,大家又不熟。她和他不熟,和他們也不熟,這樣也能拿出來說?
  幸村盯著她看一陣,終於切入正題,「紗紗,你換工作為什麼又不說?」
  「因為我還是怕你不同意。」她遲疑一會兒,「你不同意我肯定不會去了,可是我真的想去,你不知道,那個地方工作環境好,工資又高,中午還提供午餐。」
  「就是規定要穿女僕裝,腦袋上要戴貓耳朵。」他沒能意識到,語氣裡帶著點酸,「要對著客人笑,要對著客人裝可愛。」
  「我沒裝可愛,」留紗嘟起嘴,「再說了,笑很正常,就算我在快餐店打工,一樣也是要對客人笑的。」
  「那裝束又如何?」幸村有些不高興了,「你每天穿著蕾絲花邊系蝴蝶結的裙裝,頭上戴副貓耳朵,不覺得很累?」
  「那就是店服!」留紗撇著嘴,「貓耳朵又不是我一個人戴,別人都戴著呢,我有什麼資格說不戴?我說精市哥哥,瞞著你是我不對,可是你吃醋也該有個限度。」她「嗤」了一聲,「對著客人笑也有意見……」
  幸村一時語塞,皺著眉看她一會兒,微紅著臉辯解,「你搞錯了,我沒吃醋。」
  留紗望著他,樣子不依不饒,「那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不能穿店服?為什麼不能戴動物耳朵?為什麼不能對客人笑?怎麼?你真的怕我累?」
  幸村說不出話來。
  「還有,我得糾正你一個錯誤。」留紗雙手在胸前交叉,仰著脖子,模樣看起來十足的神氣。
  「什麼錯誤?」
  「剛才你說『每天』,我要糾正你,我可不是每天都穿,只有週末打工才穿。」她看著他,輕輕地笑了,「所以,我一點都不累。能不怎麼累的賺錢我很高興。」
  幸村說:「那你也該說一聲。」
  「我是打算跟你說的,不過怕你不同意,所以想半個月後再告訴你。」
  幸村搖搖頭,「半個月後說和半個月前講有什麼區別?你不一樣還是會去?」
  「當然有區別!」留紗叫起來,「半個月前我還沒開始工作,那時候你反對我肯定會去了。半個月後我已經工作了兩周,這時候你應該就會同意了。你要肯同意,我才幹得開心。」
  「你怎麼知道我會同意?」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她笑瞇瞇地望過去,「你這個人,做事很講道理,又有原則,就算有什麼事弄得你不爽,只有那事本身沒什麼錯,你也不會有什麼意見的。」
  幸村笑了,「這麼說來,如果我不同意你去,那就是不講道理也沒什麼原則可言?」
  「差不多吧……所以我之前才說,你吃醋該有個
 限度!」她揚起眉毛。
  
  幸村無話可說,只能三不五時提醒她注意安全。結果留紗說:你能不能不要再囉嗦?
  
  下一個週末,他挑好了時間去店裡找她,剛一進門就瞥見忍足和跡部。跡部背對著他。忍足衝他揮揮手,等人走近了就笑,指指跡部一旁的空位說:「不嫌棄一起坐?」
  這話問得很有水平,至少幸村就不好意思說不了。說不就等於承認「嫌棄」。
  忍足看著幸村,「我們剛才還在商量,什麼時候請立海大來東京打練習賽,這麼巧你就來了。」
  幸村笑了笑,「我們隨時可以奉陪。」
  忍足和幸村對笑,伸手指了指某個靠窗的角落,說:「青學不二的弟弟在那邊,你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幸村順著他手指方向望過去,發現裕太對面的柳澤,正低著頭賣力地摁著手機,就笑著搖搖頭。
  跡部看他一眼,「接妹妹下班?」
  幸村想了想,點點頭,「差不多吧。」
  「差不多?」
  他覺得沒什麼理由非要告訴跡部那不是他妹妹,是他女朋友,也不再多解釋,反而和對方神侃過去的練習賽。氣氛一時還算融洽。
  
  當然,如果他們其中的某位看見柳澤發給木更津的短信,估計融洽的氣氛立刻就會變得怪異不自在。
  柳澤一瞅見幸村和跡部兩個坐在一桌時,立馬掏出手機聯繫木更津,說:兩個冰帝的和一個立海大的坐在一起,你猜是為了什麼?
  木更津問:具體是誰?
  柳澤說:冰帝的是跡部和忍足,立海大的是幸村。
  木更津沉默幾秒,發過來一句:三角關係?
  柳澤捶著桌子狂笑,惹得裕太一個勁叫他:你低調一點,低調一點。
  
  沒過多久,留紗端著盤子在幸村跟前站住,把咖啡先遞給他,抿了下嘴唇說:「你再等等,我就快下班了。」
  見忍足盯著她直笑,把咖啡一放,嘴上抿出個甜甜的微笑,「學長您又來了?這是第幾次了?您好像特別喜歡我們咖啡店。」
  跡部看著忍足,「這地方你經常來?」
  忍足哭笑不得,看一眼留紗說:「你記錯了吧?我一共就來兩次,今天第二次。」
  留紗朝他一吐舌頭,拽著盤子蹬蹬地走了。
  
  角落裡柳澤立刻向木更津報告情況走勢,說:兩個冰帝的,一個立海大的,再加一個女生,你猜是什麼?
  木更津覺得沒什麼新意,就懶洋洋地回他:四角戀?
  柳澤立刻又解釋:不,那個女的有貓耳朵。
  房間裡木更津瞬間挺直了腰,說:難道是人獸?
  柳澤再次捶著餐桌狂笑。裕太很鄙視地說:「你最好小心別讓他們知道,不然他們三個聯手恐怕你連家都回不去。」
  
  後來留紗下班,換回了便服,挽著幸村胳
膊高興地離開。背後柳澤繼續報告戰況,說:勝負已分,幸村勝出。
  木更津對此只回了一句:還是人獸。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12

男人的禮物 ...

  學期課程十二月結束,留紗的兼職沒結束。那之前在店裡又遇到忍足,手裡還是提著手提,要了個包間,一個人窩在純白雕花門後,點了一杯摩卡和一份蛋糕。
  紗紗把這事告訴幸村,說你猜忍足在門裡到底幹些什麼?是不是瀏覽色/情網頁?
  當時幸村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想帶她去富士山看雪。
  
  留紗冬天有些怕冷,十二月剛到就裡三層外三層、毛衣加羽絨服從頭到腳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不到萬不得已她不出門。不過一旦下起雪來,她全身怕冷的細胞立刻退縮,臉上表情瞬間變得活泛,把一雙眼睛瞪圓,窗戶大開,一顆腦袋枕著手背趴在窗戶邊看外面。
  幸村說:「紗紗,你開著窗戶不覺得冷?」
  「有點,不過關了窗我看不清楚。」留紗表情癡癡地盯著窗戶外,一臉的嚮往,「玻璃很容易就花了,還是開著看比較爽。」
  
  幸村從背後盯著她瞧,想起幾天以前,神奈川下起第一場雪時。
  那是個週末,當時下午四、五點。家裡大人不在,幸村端坐客廳沙發上,陪留紗看一檔很沒營養的選秀節目。
  留紗盤腿坐在沙發上,啃著蘋果問他:「精市哥哥,你覺得十六號還是二號?」
  幸村說:「十六號。」臥室裡手機一陣狂響。幸村進屋接了個電話,出來時隨口說了說:「外面下雪了。」
  
  留紗只楞了三秒,估計是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真還是假,然後蹭地一下從沙發上一躍,套起拖鞋就往門外奔。由於衝擊力過大,門在她身後重重關上。幸村不受意志控制肩膀一顫。
  
  他開門出去,驚奇地發現她正杵在離家最近的一根電線桿子下,面孔朝天,脖子仰起,嘴巴半張,看上去很像一個癡呆。
  
  幸村走過去,在她面前停住,說:「紗紗,你在看什麼?」
  「看雪。」留紗一臉的興奮,拿手掌接著從天而散的雪粉,「我很少看到雪,從小時候到現在總共也就見過兩次。」
  
  幸村點點頭,不由自主注意起她的穿著,白色鑲著小碎花的棉質睡衣,腳上一雙毛絨拖鞋,左右還穿反了。留紗頭髮也沒梳,亂七八糟披散肩膀。
  
  幸村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她遠看像一個癡呆,近看就像精神病患者。如果可以,他很想立刻就把她拖回去。
  
  這時,留紗縮回幾乎僵直的脖子,抱著兩條胳膊扭過腦袋,看著幸村說:「精市哥哥,我想堆雪人。」
  「現在雪還不夠大。」幸村邊說邊去拉她,「我們先回去,等明天雪積存得厚一些,我再陪你。」
  留紗點點頭,卻不肯動,站了會兒又說:「那你進屋拿個桶吧。我想接點雪回去做個紀念。」
  幸村一怔,「這有什麼好紀念的?雪融化了
 就是水,很普通的,隨處可見。」
  「我叫你拿你就去拿,少廢話。」她嘟起嘴撒嬌似的推他一把。幸村笑著搖搖頭,剛要伸手去抱她,一眼瞅見對面過來兩個人,抬在半空的手臂立刻停下。
  幸村動作停滯了兩秒,還是不緊不慢朝留紗腦袋伸過去,輕輕拂了拂,把落她頭上的雪花一點一點拍掉。
  
  此時幸村老爸和後媽已經走到跟前。幸村爸爸先發話了。
  「你們在幹什麼?」他問幸村。
  留紗搶先回答,「我在看雪。」
  幸村說:「我正想勸她回去。」
  
  後媽點點頭,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微笑。她牽住女兒的手,轉過頭看一眼幸村,「又讓精市你費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幸村連忙擺手,「沒關係。」
  後媽又低頭看著女兒,頭一次以一種類似責備的語氣說:「紗紗你也太不聽話了,外面這麼冷還要哥哥陪著你出來看雪。這麼任性怎麼行?你可不能老給哥哥添麻煩。」
  留紗愣了一下,又半張起嘴,說:「啊……我,不是故意的。」
  後媽把女兒領回家。那一個晚上幸村和留紗都沒怎麼說話。
  
  過幾天留紗主動跟幸村道歉,就為那次後媽撞見他們在電線桿下。
  幸村皺眉:「你為什麼要道歉?」
  「我害你被罵了。」她有些擔憂地抬眼看他,「叔叔又把你叫去書房,肯定是怪你讓我出門看雪。」
  幸村搖搖頭,「沒事,其實他沒講什麼。」
  「真的沒罵你?」她望著他。
  「沒有,沒罵我,」罵是沒罵,但是有提醒。
  當時幸村爸爸抽著煙說:有些事留紗不懂,但你應該明白。你們一個高一、一個上高二……然後他欲言又止,最後才說什麼凡事都要有個限度,超過那個限度看在外人眼裡事情就會變質。「不是」也會變成「是」。
  幸村差點脫口而出:已經「是」了。
  但是一想起還沒徵求她的意見,他就什麼也沒說,只笑著回了句「您想太多了」。
  
  留紗希望神奈川再下一場雪,「什麼時候能再下一次?我想看雪,想堆雪人。我從來沒玩過。」
  幸村想了想,說:「你請兩天假吧。」
  「為什麼?」她轉過頭來。
  「我帶你去富士山看雪。」幸村頓了頓,「如果有機會,我們可以留宿一晚。」
  她瞪起眼,「他們會同意?」
  「不會同意,但他們有可能同時不在,」幸村笑了笑,「當然,如果你不想留宿,事情就簡單多了。在他們回來以前先到家。」
  「我不要,」留紗撇著嘴,「我想留宿。一天怎麼夠玩?兩天我都嫌不夠,而且還能和你一塊。」
  這話聽得幸村有些鬱悶,按照語序,留紗是先想看雪,然後才是和他一起。換句話講,此時幸村在
 她心裡的地位,已經輪到皚皚白雪之後。
  
  留紗扭過腦袋,「那如果他們不會同時外出工作?」
  「也有辦法解決,不過稍微麻煩一點,估計你不會願意嘗試。」
  「什麼辦法?」
  「我們出發的時間不同,回來的時間也不同,這樣他們就不會有所察覺。」
  她楞了一下,「這麼複雜?」
  幸村只笑,「所以我才說,你不一定願意嘗試。」
  「不,我願意,」她拽住他胳膊,「我去找中川,當時候要是有人找我,就讓她說我和她在一起。」
  幸村思索一會兒,「算了,這個方法有些冒險,萬一阿姨想和你說話,那該怎麼辦?」
  留紗仰著頭,「就讓中川假裝手機沒電,然後我用自己的手機回她電話。」
  幸村探出腦袋,望一眼窗外,忽然歎一口氣,「那好,我找個借口,說要外出三天,中途我去她家接你。」
  
  「等等!」留紗拉住他,一臉的得意,「你別慌,我有更好的主意。」
  「什麼主意?」
  「就說你們網球部集體去富士山玩,然後你把我一起帶去。」她吸了口氣,「當然了,去的只有我們倆。我們不說,他們不說,就沒人知道。」
  幸村又嚇一跳,「要找七個人串供?」
  「沒那個必要,」留紗很瀟灑地揮了揮手,「大家互相又不認識,就算面對面走過,也不一定知道那個就是你爸,哪個又是我媽。你不用擔心。」
  幸村搖搖頭,「爸爸認識真田。阿姨對切原也有印象,你們一個班的。」
  「那你就和真田學長串供,我跟切原串供。」她一臉的笑意,「放心放心,不會有事。萬一叔叔碰見其他人,你就說,因為那個誰和女朋友約好了,所以沒通知他去。」幸村欲言又止,留紗撇了撇嘴,「行了,你爸爸不會在意,到底那個誰有沒有交女朋友的。」她把腦袋靠在他胳膊上,「你呢,就快點去訂旅館,然後選個時間我們一塊兒去。訂好以後告訴我,我好請假。」
  
  幸村去找真田串供。真田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幸村……」
  「什麼事?」他看著他,很清楚對方心裡在思考什麼。
  過了會兒聽見真田說:「放心,我會幫你。」
  於是轉過身他就把這事很委婉地告訴柳蓮二,大概意思是指幸村要帶女朋友出去玩,因為不太方便只能說和網球部出去過集體生活,假如不小心你碰見幸村的家長,記得千萬不要說漏嘴。
  當然他出自一片真心,出自一片好意,絕沒有任何散播幸村八卦的企圖和嫌疑。但是蓮二聽著依然很震驚。
  柳蓮二當時半天沒有回過神,大腦停止思考足足有五秒,五秒之後說:「你是真田?」
  真田很無奈:「是。」
  「幸村要帶女朋友出去過
  夜?」
  柳好直接,真田有些臉紅,猶豫一下,「……是。」
  「為什麼要出去過夜?他們不是住一起?」柳十分好奇。真田直接掛了電話。
  
  仁王得知幸村即將踏出關鍵性的一步,連忙拽著柳生去超市。按他的說法是,我們應該提前送他一份生日禮物。
  仁王在超市裡精挑細選了一盒,還是牌子貨,去收銀台付錢的時候遇見中川晶。對方一見他手裡拽著的東西,表情先是一愣,緊接著眉頭皺了皺,沒過兩秒又立刻恢復了笑容。她衝他點點頭。
  仁王想這誤會可是鬧大了,再不解釋他的清白就沒了。
  他低著頭看了眼手裡的東西,抬起眼笑了笑,「你不要誤會。這是我替別人買的。某個人需要又很害羞,所以我幫他買。」
  中川晶楞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與此同時她回過頭看了一眼站在超市入口處的柳生。
  柳生剛好也在看她,目光一經相觸,兩個人都含笑點點頭。
  
  仁王一出超市門口就把袋子往柳生懷裡塞,「我幫幸村買,你幫他拿,順便負責給他。」
  柳生往袋子裡看一眼,有些好奇,「你怎麼買兩盒?」
  「買一送一,這東西不便宜,他以後用得著。」
  柳生又問:「你有沒有注意保質期?萬一他還沒去就過期了?」
  仁王語速很快地答:「不會,這是上半年生產的。一般保質期兩到三年,離過期還早。」
  柳生看一眼他。
  仁王又說:「還有,你給幸村的時候記得告訴他,這東西保質期是長,不過唯恐生變,最好不要一直存放,越早用完越好。」
  柳生思忖幾秒,突然扭過腦袋,「剛才我碰見中川晶了。」
  「知道,我在收銀台看見她了。」仁王笑了笑。
  柳生說:「她是不是看見你買安全/套了?」
  「她看見了,不過沒事。」仁王說,「我跟她解釋過了,說是幫人代買。」
  「你有沒有說那人是幸村?」
  「當然沒有!」仁王有些得意,「我就告訴她說,某個人有需要,可是又有些害羞,於是我只好出馬,幫他搞定。」
  柳生「哦」了一聲,一隻手搭去他肩上,說:「雅志我明白了。你放心,東西我會轉交給幸村,至於你說的話,」他頓了頓,「我會把意思傳達給他。」





所謂留宿 ...

  柳生在一次練習結束後把幸村拉到一旁,很低調地拿一個黑色塑料袋硬往他手裡塞。
  幸村條件反射不肯收,「柳生你這是幹什麼?」
  柳生咳咳兩聲,微微挑眉一笑,回過頭看了一眼企圖避嫌往後退出一個安全距離的仁王,又吊回眼光,說:「你不要客氣幸村,這是仁王送你的生日禮物。他說怕你一直道謝不好意思,特意拜託我轉交給你。」
  幸村一愣,對十幾米開外的仁王也笑了笑,說:「他這麼客氣,離我生日還兩個月就送禮物。」
  「他說這是你目前最為需要的,」柳很盡職地按自己的意願轉述,頓了頓又說,「對了,他還特別讓我轉告你,禮物不要讓柳他們看見,以免增加他們的壓力。」
  幸村很感慨地點頭,「他設想得真是周到。」
  「還有,仁王說現在不要拆封,拆封別人就知道他送的什麼,這樣他會不好意思。等回家,哦不是,等回去你房間再拆封。」
  幸村有些好奇,往密封好的黑色袋子看了一眼,問他道:「你知道他送的什麼?」
  柳扶了下眼鏡說:「不知道。雖然是我陪他去超市買的,不過我只等在門口。他買的什麼,我也沒看清。」
  幸村又笑,「那好,東西我收下了。麻煩你替我謝謝他。」
  柳也笑了,搖搖頭說:「仁王說了,叫你千萬不要太感謝他。不然他會覺得慚愧。」
  
  此時十幾米開外的丸井已然豎直了耳朵,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仁王不干涉柳生和幸村單獨進行交談的舉動,無異是把生命能源全權托付給狡詐沒有人性的敵人。柳糾正他說:「丸井你評價得太過了,柳生還是有人性的。」
  丸井看著仁王,「你就這麼放任他和幸村不管了?」
  仁王嚇了一跳,「怎麼說話的?他們倆要幹什麼跟我又沒關係。」
  桑原問仁王,「他到底要給幸村什麼?還不讓我們看?」
  仁王想了想,嘿嘿地笑起來,「其實我也沒怎麼細問,反正是超市來的,買一送一。」
  桑原有些好奇,「牙膏?」
  仁王直接被口水嗆到,一連咳嗽好幾聲,「……不是,那東西……其實桑原你……也很有可能,用到。」
  桑原楞了一下,隨即微紅了臉。
  丸井看著他猜:「護膚品?」
  桑原連忙擺手。
  
  幸村回到家時留紗又趴在沙發上看選秀,把一顆腦袋斜在扶手上,聽見開門的聲音,目光從電視裡唱歌的「小黃毛」轉移到幸村手上。
  她望著黑色塑料袋,一臉的好奇,「你拿的什麼?吃的?」
  「仁王送的禮物。」幸村回去房裡,想起柳生轉述的提醒,把袋子隨意扔在書桌上。
  
  屋外留紗從沙發上慢慢蹭起來,大聲喊他,「他送的什麼?也讓我看看。」
「等一下,」他拉開椅子,坐在書桌前,取出剪刀把密封塑料袋打開。
  
  留紗下了沙發,光著腳在門口停住,半倚在門邊,好奇地問他,「他為什麼送你禮物?離你生日不是還有兩個月?」
  
  這時候幸村大腦已經被迫停止思考,呼吸也變得緩慢不已。唯一滯留在腦海不斷變幻的畫面,只有盒子上那惟妙惟肖的卡通圖案、以及圖案一邊精心配好的一行字:XXX,橘子口味。
  
  留紗開始往裡走,「他到底送的什麼?」
  幸村後背冷汗涔涔直冒,動作僵直忙操/起面前一本嶄新的參考書,回過身很鎮定地笑了笑:「他送了我一本參考書。」
  「無聊。」留紗「嗤」了一聲轉身又回客廳去了。
  
  幸村盯著她背影,不動聲色把袋子往垃圾桶裡一放。
  「仁王雅治……」他斜眼瞅著垃圾桶,「我謝謝你的好意。」
  
  幸村坐椅子上思考一會兒,過幾秒又站過去把門關上,轉過身慢慢把袋子從垃圾桶裡又撈出來。
  
  「送我這種東西……」直到現在,他後背還是冷汗不斷,心裡只冒出一個念頭:想把安全/套直接扣在仁王臉上……
  
  之後幾分鐘挪過,幸村腦子裡的想法漸漸不那麼單純,已經不僅僅是想把安全/套扔回仁王臉上。他開始認真琢磨思考,到底要不要把盒子裝進旅行袋裡……
  
  其實帶留紗出去過夜的動機十分單純,他只是為了讓她多看一眼期待已久的雪景,於是著手訂旅館準備留宿一晚。他從來也沒想過,出去過夜就等於會發生什麼,而且他準備訂兩個房間。
  但是,「不會發生什麼」也不等於「一定不會發生什麼」。幸村暗忖,一旦有擦槍走火的可能……那麼,就算為了預防那百分之零點一、烈火點著乾柴所帶來不良後果的可能,帶上一點不必要的必要之品,其實也是很有必要的。
  
  「這是為了以防萬一。」然後他把旅行背包翻出來,拉開拉鏈,往裡塞進了所謂不是必要的必要之品。當然,在放之前他順帶還看了一眼保質期。
  
  晚飯時留紗一邊扒飯一邊問他:「精市哥哥,仁王學長為什麼送你一本參考書?」
  幸村被一口飯嗆到,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半天說不出話來,「可能是……怕我學習落後。」
  「奇怪,他成績還沒你行,」她撇了撇嘴,「擔心你不如擔心他自己。」
  幸村沒好意思再多說,只顧悶著頭夾菜。
  
  沒過幾天,仁王送給幸村一本參考書的消息不脛而走。丸井覺得仁王真是遜到了極點,說你真是老土,生日還送參考書,咧了咧嘴又說「我生日的時候你可不要送什麼參考書啊」。仁王「嗤」了一聲,說:「放心,我沒打算送你生日
禮物。」
  
  只有柳生和桑原明白,仁王送的絕不是什麼參考書,至少不是課堂上用的「參考書」。柳猜到一些,可是不敢肯定,問誰誰也不老實說。
  柳生明哲保身不肯透露半句。桑原假裝什麼也不懂。
  
  出發前一天,留紗接到一通電話,是中川打來的。她在電話裡請她幫忙。原來去富士山看雪的人很多,能預定的便宜旅館已經全部約出。中川解釋了一大堆,說我們也不是非要和你們一起,不是存心打擾你們過二人世界的,因為各種不可抗力因素只能那時候出發。
  留紗說:「你是不是想讓我們讓出一個房間?」
  中川點點頭:「當然,如果你覺得為難就算了,其實本來我們打算過幾天再去,不過我要回外婆家,要待好幾天,回來時估計都開學了。」
  
  留紗把這事原封不動告訴幸村,說我們四個人一起吧,我和中川一個房間,你和桑原一起房間。
  幸村楞了一下,說:「紗紗,你好笨。」
  「你怎麼那麼自私?光想到自己,不想別人。」留紗有些不高興,「人家中川要回外婆家,如果明天不去這個寒假就沒機會了。」
  幸村還是搖頭:「你真的好笨。哦不是,應該是你好單純。」
  她皺起眉毛,「你什麼意思?一會兒我笨一會兒又說我單純?」
  「讓出一個房間當然沒有問題,可問題是人家中川根本不想和你一個房間。你自己想想,如果不住一起那只是出門看個雪也用不著特意留宿吧?」
  他一說完留紗臉就紅了,磕磕巴巴地反駁道:「那你、你……不也是要帶我出去留宿?」
  幸村一怔,「那不一樣。你想,我訂的是兩個房間,如果有什麼不良企圖,怎麼可能會訂兩個房間。」
  「那我們不也是出門只看個雪?」她說著慢慢垂下腦袋。
  「那不一樣,你很喜歡看雪我才帶你去富士山,和一般的情侶外出旅遊是有區別的。別人去不了富士山還可以去其他地方,但是目前你只想看雪,所以我只帶你去富士山。」幸村緩了緩氣,「對了,紗紗,如果到時候人家中川想和桑原一個房間,你千萬不要提議和中川住一起。我們不能為了自己方便就給別人帶來不便。」
  留紗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自己即將面臨失身的危險還一臉崇拜地望著幸村,不斷點頭附和:「精市哥哥,你分析得真有道理。我聽你的。」
  
  中川帶著桑原和幸村二人去富士山看雪留宿了。仁王知道後急忙給桑原去了電話,說:「桑原你也太不厚道了,人家去過二人世界你也跟著一起摻和。」
  桑原就此第一次反駁:「我來了對幸村有好處,之前他訂了兩間房。現在我們用一間,他們倆只剩一間。」
  仁王眼睛擦亮,
歎了口氣說:「算了,不和你多廢話。為了將功補過不如你……」
  「私人時間,恕難直播。」桑原頭一次掐他電話。
  仁王楞了半天,回過頭看著柳生,露出很無辜的眼神,「他以為我想看直播……」
  「難道你不是?」
  「不是,」仁王搖搖頭,「其實我就想請他幫個忙,叫他教幸村如何使用『參考書』。」
  「放心,幸村那麼聰明,他自己會摸索成功的。」柳生難得安撫他。
  
  中川果然想和桑原一個房間。倆人廢話也不多說,道謝之後接過鑰匙開了門,把行李直接往床上一扔。
  留紗走進隔壁房,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感歎,「還是你的話對,中川真的想和學長一個房間。」
  此時幸村心緒難平,做賊心虛地望著窗戶外,壓著嗓子說:「你也不要想得太複雜,就算住一起也不代表就會那個……什麼。」
  
  留紗把所有零食倒在一塊塑料布上,抬起頭瞟一眼他,「剛才你說什麼?我沒聽見。」
  幸村「哦」了一聲,「沒什麼,我說外面人很多。待會兒我們要小心安全。」
  她附和著點點頭,「對,而且不只是白天,晚上也得注意完全。」
  幸村一怔:「晚上?」
  「那是,」她揚起眉毛,「旅遊區小偷多,晚上要把貴重物品收好,門也要記得反鎖。」
  
  之後幸村帶著留紗到旅館附近,拍了幾張雪景。午飯時桑原主動請客,說是為答謝幸村讓出房間,給他和多和田帶來不便。留紗說:「也沒什麼不便的,其實一個人住我還有些怕,幸好可以和他一起。」幸村不是很肯定這究竟算不算是一種隱晦的暗示。
  
  午飯結束後休息一陣,幸村帶留紗去滑雪。桑原也不甘示弱,帶上中川一起。
  桑原技術不好,但教只滑過一回雪的中川還是綽綽有餘。
  留紗就不一樣了,完全沒滑過可是膽子異常大,總是躍躍欲試,想從一個很小的山坡往下直衝。直到滑雪板的前端差點戳到幸村的小腿,留紗終於作罷。幸村頓時鬆一口氣。他怕回去的時候不得已要坐輪椅。
  
  晚飯後四人又在四周逛了一圈,照了些風景與合照。桑原經過深思熟慮終於趁空把幸村拉到一個僻靜的角落,憋著嗓子問他:「仁王給你的『參考書』你帶了?」
  幸村愣了一下,搖搖頭說:「出來玩怎麼會帶參考書?」
  桑原也愣了下,忍不住脫口而出:「幸村你別裝了,我知道你知道那是什麼。」
  幸村很鎮定地回答:「我沒帶參考書。」
  「真的沒帶?」桑原望著他。
  幸村搖搖頭:「沒帶。」
  「那要不要我借你?反正我有多的,一個晚上也用不完。」
  他立刻拒絕:「不需要,我不會用的。」
  「啊?」
 桑原倒吸一口涼氣,過一會兒幽幽歎了口氣,說:「幸村,你這樣也太狠了……」
  幸村差點背過氣,說:「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桑原繼續歎氣,「就算你有十足的把握,可是萬一到時候你把握不住,鬧出什麼事來……」
  幸村打斷他,「不會鬧出事,你放心。」
  「你這麼有把握?萬一發生什麼意外……」
  「不會有意外。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
  「這種事怎麼能在你意料之中?」桑原嘟囔著離開,覺得幸村已經不是自信,而是自大了。在睡覺前一刻他又盡責地去敲幸村的門。
  
  「什麼事?」幸村看著桑原,像看一個不認識的人。也不知是桑原太過老實還是自己太不瞭解他。總之在桑原強行把一個散裝的小包裝硬塞進衣兜裡時,幸村已經嚴重懷疑是桑原慫恿仁王買的「參考書」。
  桑原一臉的凝重:「你還是拿去吧,放身上別讓她看見,以備不時之需。」
  幸村哭笑不得,要把散包裝還給他,「說了我不需要。」
  「這時候說的話不能當真,要到了半夜你才會知道,」桑原摁住他手,「關了燈人的心境不同。」
  幸村搖頭:「我的心境都差不多,起伏不大。」
  桑原楞了一下,說:「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算了,反正你不要多說,把它收好,用不用你自己決定。」
  
  幸村一手揣進衣兜,摸著所謂的散包裝,把門關好。
  留紗在身後戳戳他後背:「剛才他給了你什麼?」
  幸村嚇一大跳,恨不得把散包裝立刻扔出窗戶外,不過一想到這個動作不剛好證明了他的心虛,摁住衣兜的手禁不住又慢慢鬆開。他笑了笑說:「沒什麼,桑原問我要不要零食,我說你帶了不少,我們不用。」
  留紗仰起臉,一派天真的神色:「可是他好像遞給你什麼東西。」
  「你看錯了,」幸村搖搖頭,「其實不是他遞給我,是我給他。我給了他一小袋糖果。」
  她歪起腦袋盯著他看一會兒,「哦」了一聲轉身去拿睡衣,「那我先去洗澡了。你是男生要讓我,所以我先洗。還有,你不可以偷看。」
  幸村看一眼她,用遙控器開了電視,說:「你放心,今晚我只看電視。」
  




嘗試與否是個問題 ...

  一個小時後,留紗走出浴室,上身套了件穿舊的T恤,腿上一條寬鬆的棉質運動褲。空氣裡傳來一股熱氣,夾雜著一股洗髮水的清香。
  幸村還坐在床邊老實的看電視,聽見門開的聲音也不轉頭,就把暖氣再往上調點。
  留紗把一張白色毛巾裹在頭上,抱著胳膊往被子裡鑽,「好冷。」
  「你很冷?」幸村拿起遙控器,準備再調。
  她鑽進被子,把一雙腳伸出床外,說:「冷。洗的時候沒覺得,剛才洗完了出來真是冷。」
  「你用不用吹風?」幸村終於回過頭,看一眼她。
  她點點頭,把裹頭上的毛巾取下,披在肩上,「打個電話讓人送過來吧。我頭髮長,一時半會兒幹不了。」
  
  服務員送來吹風。幸村道過謝把門關上,聽見她在身後問他,「精市哥哥,你怎麼不開燈?」
  「剛才不需要,順手就關了。」幸村把吹風遞過去,又把燈打開。
  
  留紗眼睛一轉,抱著被子說:「你幫我吹吧,反正也用不了幾分鐘。我自己吹不方便。」
  「你真是麻煩。」他放好吹放,轉身扔給她一條新毛巾,「先擦擦,我再幫你吹。」
  留紗拿新毛巾包住頭髮一陣亂擦,又左右甩甩腦袋像小狗一樣,最後用毛巾用力絞著頭髮尖。
  
  「轉過去,坐直。」他讓她背對著浴室,盤腿坐在床邊,撩起一把她的長髮。
  幸村皺了皺眉,「別亂動。要是燙傷耳朵我不會負責。」
  「你不負責我就告訴別人,你是故意的。」她得意的翹起嘴角。
  「誰會信你?我瘋了會燙傷你耳朵?」
  「你圖謀不軌,結果被我發現,你威脅我不准說出去。我不答應,你一氣之下就把我耳朵燙傷了。」
  幸村很無語:「這麼漏洞百出的說法你怎麼想到的?我保證沒人會信。」
  「那不一定,我最親的人會信。」
  幸村一怔,停下手裡的動作,把吹風關掉,「紗紗。」
  「幹什麼?」留紗扭過腦袋,嘻嘻地笑起來,「怎麼?你真的要圖謀不軌啊?」
  「不是,」幸村搖搖頭,「我是在想,我們交往的事應該告訴你媽媽。」
  「為什麼?」留紗鬆開被子,轉過身來。
  「他們已經有所懷疑了,與其發現的時候再來解釋,不如直接坦白請求他們的諒解。」
  「諒解?為什麼是諒解?」她撇了撇嘴,「我們又沒做什麼出格的事。」
  「可是我們住在一起,整天待在一起,要發生什麼是很有可能的。」
  「那又怎麼了?」她瞪著他。
  「他們會擔心。」
  「那更不能說了!」留紗叫起來,「說了他們會不放心,我和你整天待一起,又是那種關係。他們肯定不同意。」
  「我會好好解釋。」
  「解釋也沒用!」留
紗撇著嘴,「你自己想,說了我們就等於是同居。你要是家長能同意自己高中的孩子和別人同居?」
  幸村楞了一下,「我們原本就住一起。」
  「所以才不能說,」留紗搖搖頭,「我要是你爸爸,突然知道自己兒子和同住的繼妹是那種關係,我肯定對她有看法。換成是我媽的話,那更嚴重。畢竟我和你同居,吃虧的肯定是我。」
  幸村一怔:「我們什麼都沒做過。」
  留紗擺擺手,「沒做過也沒用。他們會擔心現在、擔心以後。」
  幸村歎了一口氣,「我跟他們保證,以後也不會對你做什麼。」
  「誰信你?」留紗眼皮翻天,「連我都不信,更別說他們。」
  「我認真的。」幸村說,「我說過的話一定會做到。」
  「你會做到是你的事,他們照樣不會放心。實話告訴你,」留紗添油加醋,「如果你真跟他們實話說了,你爸和我媽肯定不會再單獨留我們在家過夜,也不准你給我補習功課。」
  「沒那麼嚴重吧。」幸村哭笑不得。
  「那好吧,功課還是可以補,不過不准關門。」她說著慢慢垂下腦袋,眼睛死盯著露在被子外的一雙腳,微紅著臉說:「還有……那個,說什麼以後什麼也不會發生,也太絕對了。就算、就算你不想,我還是會……會很好奇的。」
  幸村搖搖頭,「我沒有不想。」
  「你果然不安好心!」留紗惡狠狠一個枕頭丟過去,扔到幸村臉上,「說什麼要帶我來富士山看雪,其實就是想騙我過夜!」
  「絕對沒有。」幸村言辭鑿鑿,一臉鎮定。
  「沒有才怪!」她憤憤扭過腦袋,「你肯定想著半夜如何撲過來。」
  「放心,我只想著半夜如何保證自己的安全。」幸村很嚴肅地說,「你睡相相當不好,和你躺一起對我來說簡直是煎熬。」
  「說實話了吧?」留紗歪起嘴角笑,「想對我下手又怕毀了形象,所以你很煎熬。」
  幸村一時臉紅,「你亂說什麼?和你睡覺感覺像是打架,你手腳不安分總是往一邊擠。」
  「承認了吧?」她瞇起眼睛,「你自我掙扎得都到了想打架的地步,還敢說安了好心?」
  「算了,我不和你爭,隨便你怎麼想。」幸村轉過頭,「我最後問你一次,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跟他們坦白。」
  「不願意。」留紗撇嘴,「我不是說了?坦白了就不能整天和你待一起。而且像這種和網球部的朋友一塊兒出去玩,順便過夜,他們也肯定不會同意了。」
  「你不想光明正大和我在一起?」幸村皺眉。
  「你說的什麼話?我們又沒偷偷摸摸,」留紗「嗤」了一聲,「你們部裡哪個人不知道你要聽我的?」
  幸村有些無語:「我什麼時候變成要聽你的?」
  留
紗揮揮手:「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並沒有偷偷摸摸。我們只不過沒告訴家長。因為告訴了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於是我們乾脆把坦白的時間延後。」
  「延到什麼時候?」
  「等你搬出這個家。」她笑了笑,「這樣我們就不算同居,我媽對你也不會有什麼看法。你爸爸也不會覺得我輕浮了。」
  「他沒覺得你輕浮。」
  「那是因為他不知道。」她嘟起嘴吧,「你看著吧,要是他知道心裡肯定看不慣我。不過這也不怪你爸,我要是你爸,肯定也會這樣想。」她模仿起幸村老爸說話的口氣,咳咳幾聲說:「精市,爸爸知道這不怪你,全都是那個多和田的問題。身為一個女生連避嫌和自重都沒學會。」
  幸村額頭滲出幾滴冷汗,「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
  「電視劇?」留紗皺眉,「電視劇才不是這樣。如果是演電視,你爸爸說的就是:精市,爸爸知道其實你並不喜歡她,因為你們待一起時間太長,你又一直照顧她,所以產生一種喜歡她的錯覺。」她頓了頓,努著嘴繼續,「我們精市一直很心軟,對待一隻螞蟻都很溫柔,何況是一個精神有缺陷的可憐女生?」
  幸村一邊嘴角抽搐:「好噁心……」
  
  「噁心?」留紗眨眨眼,「這哪兒算什麼噁心?充其量就是有些誇張。噁心的話你還沒見識到呢。」她歪起腦袋得意地笑了,突然從床邊坐直,兩隻手拽住幸村胳膊,把腦袋放在他手臂上蹭了蹭,聲音很黏地撒嬌:「精市哥哥~,你就放心吧,我們一起去他們跟前求情,不同意也沒關係,我會努力得到你家人的認可。我們之間堅定不移的愛一定會感動他們的。如果叔叔問我為什麼要和你在一起,我就跟他說,你雖然外表柔弱,其實內心異常強大,你的存在像天使一樣影響著我這個普通的凡人,你比太陽還要閃耀,你……」
  幸村肩膀一抖,一隻手倏然頂住胃:「……算我怕你了,我們不去坦白,就保持現狀。」
  留紗嘻嘻直笑,「你白天比太陽耀眼,夜晚比月亮還溫柔~」
  幸村臉色由紅轉青:「多和田,我真的要吐了……」
  「沒關係,幸村君,」留紗把半邊臉枕在他胳膊上,閉上眼睛,「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幸村全身一麻,騰地從床邊站起來,「頭髮你自己搞定。我怕會被你氣死。」
  留紗趴床上哈哈大笑。
  
  半小時過去,幸村從浴室出來,發現她對著鏡子正慢條斯理梳頭。留紗把一件毛衣披在肩上,兩邊衣袖在胸前挽了個結。
  
  「還不睡?」幸村用毛巾擦頭髮上的水珠,一隻手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十一點過,該休息了。」
  「我睡不著。」留紗理好頭髮,抱腿縮進被子
  裡,「精市哥哥,我們聊天吧。」
  「聊什麼?小心明天起不來。」
  「不會的,我們就聊一會兒。」她伸出一隻手拽住他胳膊,「你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你小時候在學校怎麼樣?是不是也跟現在一樣?」
  幸村坐在床邊,轉過頭來,「差不多吧,小時候和現在區別不大,而且我有些記不清了。」
  「那你從來沒罵過老師?也沒逃課的經歷?」
  「沒有。」他搖搖頭。
  留紗咋舌:「你那麼愛學習啊?」
  「我是喜歡看書,而且不斷學習總是有好處的。」
  「那你也沒裝過病?也沒和人打過架?」
  幸村又搖頭:「沒有。」
  「你不愛看動畫片?也不向大人要玩具和零食?」
  幸村擰眉思索一陣,「也不完全是。小時候我應該要過,我記得媽媽給我買過玩具網球拍。」
  留紗撇嘴,「那除了和網球有關的?」
  「可能……」他猶豫一下,「可能還有遙控車,我記不大清了。小時候應該有喜歡。」
  「那提起童年你能想起什麼?」
  
  幸村認真回憶一陣,想了想說:「學習,網球,小時候。」
  「除了時間沒哪一點感覺像是童年。」留紗歪了歪嘴角,「其實說穿了,你根本就沒童年。哪兒像我,逃課、玩紙貼畫、看多拉A夢、和人打架……」她扳著指頭數得津津有味。幸村吃了一驚:「你還和人打架?」
  「打,怎麼不打?」她瞪著眼睛,「以前我還把隔壁班想欺負我的男生揍到哭。看他還敢不敢惹我?」
  幸村無言以對,盯著她看一陣,突然冒出一句:「如果那時候我認識你,肯定不讓你打架。」
  「那你幫我打?」留紗望著他。
  「對,」幸村點點頭,「不一定是打架。我會攔著他。」
  最後他歎了口氣,「女孩子不要打架。」
  「那我也沒辦法,總不能站著不動讓他打吧?而且他打了我,我肯定要還手的。跟你說,其實我很記仇的,現在稍微好一些。以前我是有仇必報……」她爬下床,站在椅子邊幫幸村疊換下的衣服。一個豆腐乾大小的包裝袋掉在她腳邊。
  
  留紗撿起包裝袋,對著日光燈瞇起眼睛看:「精市哥哥,你最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幸村嚇得冷汗直冒,臉色大變:「……沒有。」
  「那你出門還帶藥?」她望著包裝袋,上面一字未寫,只有幾個看不明白的的英文字母,「這不是藥?」
  「不是。」幸村站過去,伸手要拿,「沒什麼要緊的,可能是我放錯了。」
  留紗仔細觀察包裝袋,終於在封口處發現極細小的兩個字:蘋果。
  「原來是糖,你不早點說?」留紗要吃裡面的糖,幸村漲紅一張臉劈手把包裝袋奪下,「不是糖,你不能吃。」
「那是什麼?」她歪著腦袋盯著他瞧。
  他費力穩住神,呵呵地笑起來,「是一種藥,比如你崴了腳,可以貼在患處。」
  「那正好,我腳很酸,正好借我用用。」她伸出手去。
  幸村楞了一下,「但是過期了。」
  「真倒霉,」留紗一撇嘴,又爬回床上,鑽進被子裡,「我睡了,你不要弄出聲響,不然睡不著你要負責。」
  
  幸村頓時鬆一口氣,拿著吹風去了浴室。留紗起身把燈關掉,只剩一盞光線微薄的壁燈。
  幸村出來時她側躺在床上,把整個身子緊緊裹在被子裡,只露出一顆腦袋瓜。留紗睜開眼睛,「精市哥哥,我睡不著。」
  「現在安靜了,你睡吧。」他安撫她。
  「剛才也沒多吵。」
  
  幸村也躺去床上,背對著她,臉朝著浴室的方向,說:「睡吧,時間不早了。」
  「睡不著。」她扭過腦袋看看他,「你講個故事吧,講個鬼故事。」
  「我不會講,」幸村想了想說,「不過,雖然沒有故事,但可以額外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你要保證聽了不會生氣。」
  「我保證。」
  
  幸村猶豫一會兒,慢慢轉過身,在床上躺平,慢悠悠地開口道:「剛才那個包裝袋,不是用來貼腳的。」
  「貼臉的?」她想起幸村比女生還讓人羨慕的皮膚,「你背著我偷偷用高級面膜?」
  幸村頓了頓:「也不是。」
  「那是幹什麼用的?」
  這回他沒有猶豫,「是安全/套。」
  
  屋子裡一時寂靜無聲,彷彿時間都停滯不前。
  幸村沉默一陣,琢磨著自己是不是不該坦白,突然面上感覺一熱,剎那世界黑暗,呼吸倍感困難。
  留紗手拿一枕頭正死力摁住他腦袋,邊用力邊罵:「你個禽獸,果然沒安好心!」
  
  幸村用力把枕頭推開,閃身跳下床,在一個角落裡大口喘著氣,「紗紗……你要謀殺啊?」
  「禽獸!」留紗面目猙獰,把「武器」狠狠扔過去。
  
  幸村接住枕頭,又擰起眉頭,「坦白說,我的確想過要幹什麼,不過假如你不願意,我是絕不會強迫你的。」
  「你敢強迫我?」又一個枕頭從手裡丟出去。
  幸村拿手擋住,「我說了,我不會強迫你。而且我也沒打算說服你。我最多只是問問,你願不願意。」
  他撿起掉地上的枕頭,抖了抖灰,「好了,現在也不必我多說,你肯定不願意。我也不會再提,你安心的睡。如果你實在不放心,我可以睡地上。」見幸村著手要把被子抱去地上,留紗慌忙阻止,「算了,我就信你一次,讓你睡床。萬一你出什麼事了,最後還不是得我照顧你?」
  
  幸村點點頭,把乾淨的枕頭還給她,自己用掉地上
  的。他重新躺回床上,側過身,拉好被子,「晚安。」
  留紗沒理他,心裡只惦記著先前那個包裝袋。
  
  幸村也不多說,自顧自閉上眼。他一覺睡到半夜,因為很口渴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只覺胸口有些發悶,好似身上搭了五床厚重的棉被。
  他不由瞪大眼睛,赫然發現留紗正趴自己身上,頭髮凌亂,披散兩肩。
  她也瞪著他,張大一雙眼睛說:「我想清楚了,不如我們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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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請怕肉的童鞋不要跳過下一章,因為下一章還有劇情,並非全部是肉。
另,我寫的肉是屬於和諧的那類,是屬於……不好形容的那一類。所以大家不要怕,勇敢的睜開眼睛~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13

所謂試一試 ...

  幸村想起桑原的一句話:人關了燈心境不同。
  可惜他沒來得及細問,具體是哪個地方不同。
  現在關了燈少說也有三個小時,換句話講,就是幸村在黑夜裡已經安靜潛伏了至少三個小時。這不長不短的一百八十多分鐘,已足以讓幸村壓制自己的私/欲,成功進入香甜的睡夢。
  在那個沒有綿羊跳過的夢裡,留紗保持裸/體……
  
  幸村在夢裡看得目瞪口呆,張開眼睛醒來時同樣看得目瞪口呆。
  她披頭散髮拽著他睡衣領口,一臉猙獰的表情:「我想清楚了,你來吧。」
  幸村嚇得愣在原地,「我來什麼?」
  留紗有些不高興了,一手揪住他臉說:「你自己說,你來幹什麼?」
  「不幹什麼,」幸村乾瞪著眼,「我沒想要幹什麼。現在我只想休息。」
  留紗哈地笑起來:「看吧,我就知道。」她居高臨下很得意地望著他,「你想和我睡覺。」
  幸村不由自主皺起眉:「紗紗,女孩子說話別那麼粗魯。」
  「粗魯?」她鬆開他領口,兩手改抓著被單,「什麼粗魯?現在我趴你身上,你心裡指不定有多高興!」
  「你別這樣。」幸村試著動了動,「是我不好,不該帶你出來過夜。責任在我。」
  「說得好聽,責任在你……那現在我想試試了,你又不同意,我該找誰負責去?」留紗眼皮朝上翻,「你一會兒說想試,一會兒又說不要。自己睡了也不理我。你是不是耍著我好玩啊?」
  「不是,我都是為了你好,」他連忙搖頭,「我怕你受傷。」
  「受傷那是肯定的,你之前說『安全/套』我就已經受傷了。現在你又不肯試,我更加受傷。」
  「我沒說不肯。」
  她楞了一下,不說話了。
  
  幸村盯著她看不清晰的五官,伸出手去摸她臉蛋,說:「你先下來,位置不對。」
  留紗嘟囔一句「看吧,還說不想」,磨磨蹭蹭從幸村身上爬下,在一邊躺平,不等他有進一步行動,又轉過頭去,拿腳碰碰他小腿,「你先讓我,我不睡邊上。」
  
  幸村翻身下床,悉悉索索從旅行背包裡摸索出仁王贈送的禮物,轉身要去浴室,「你先等等,我很快回來。」
  她躲在被子裡問:「你幹什麼?」
  「準備工作。」
  
  留紗臉紅了,一個人縮被子裡開始慢悠悠脫衣服,從當睡衣的舊T恤開始,脫下T恤輪到平角短褲。
  她把衣物仍在床鋪一側,赤/裸著全身等在被子裡,仍不見幸村從浴室出來,心裡驀然有些發火,忍不住把頭埋進被子裡,一伸手拽回T恤、短褲,手腳麻利地穿好,翻身下床,趿拉著拖鞋去浴室敲他。
  
  「喂,你幹什麼呢?還不出來。」
  「等等。」幸村一輩子都沒如此
 狼狽過。使用說明書仔細研究了兩遍,還是戴不成功。第一個戴反了,直接扔掉;第二個戴破了更不能用。還好仁王有先見之明事先給了兩盒,否則再弄破一個幸村也只能開門對留紗說:不好意思,我們今天還是算了吧,下次再試。
  
  「還要等多久?再不出來我睡了。」留紗敲敲門。
  幸村做了一個深呼吸,說:「你先回床上,最多一分鐘。」
  「算了,」她轉過身,「我給你五分鐘,你再弄不好我就睡了。」
  
  幸村在四分半時搞定,從心裡感覺戴安全/套其實也是一門技術活。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會去再買兩盒,回頭自己先練練,免得留紗在床上等睡著了。
  
  之後他半裸著走出浴室。留紗瞥見大吃一驚:「你怎麼不穿衣服?」
  「有點熱。」幸村動作利索地爬上床,掀開被子一角,慢慢縮進去,接著有些猶豫,不知是直接壓過去,還是先躺在留紗一側,陪她聊聊、放鬆她緊張不已的心情。
  
  這時候留紗說了句話。
  她打了個呵欠,語氣懶洋洋地說:「精市哥哥,我想睡了。」
  幸村當即決定,聊天的過程挪到最後,完事後再履行不遲。
  
  於是他開始著手,慢條斯理脫她衣服,一邊脫一邊問她:「紗紗,你怎麼不帶睡衣?」
  「這也是我睡衣,只不過平時你沒見過。」話說一半她突然停住,此時幸村的目光正停在她雪白的胸脯上,眼神迷離又猥/瑣,像一個醉酒的流/氓。
  
  她忍不住要抓T恤遮住。幸村把T恤扔到床下,說:「試的時候是不用穿衣服的,你也不用遮。我不是外人,你不要害羞。」
  留紗罵道:「流/氓,你自己不脫?」
  幸村做了個深呼吸,順便把褲子也脫了,說:「原本我也會脫。」
  
  一見幸村把褲子也扔到地上,留紗有些慌了,拿手拚命護住胸部,說:「不准看。不准看!」
  幸村一挑眉道:「已經看了。」
  留紗操起一旁的枕頭,往他臉上狠狠丟過去,「說了不准看!」
  幸村拿手擋住,把枕頭也扔去地上。
  「你怎麼什麼都往地上扔?」留紗皺起眉,一隻手橫在胸脯,另只手護住單薄的短褲。
  幸村只笑:「為了安全起見。」然後頭壓過去吻住她嘴。
  
  嚴格來講這不是倆人第一次接吻,但絕對是最勁爆的一次。前後持續了十五分鐘。幸村從一開始吻技生澀到這個吻結束的時候,感覺自己已經夠格當一個實力派了。他知道如何讓她臉紅,如何使她享受。
  
  留紗被吻得暈頭轉向,意識最模糊的那一個瞬間,還以為自己是躺在家裡不知是誰的床上。
  後來幸村再也忍不住,把手伸進她短褲裡上上下下摸了個遍。留紗
拚命攥著褲子不肯讓他脫。
  
  「乖,沒關係的。」他吻住她脖子,用關鍵部位有意無意摩擦留紗的關鍵。
  留紗幾乎要嚇哭了,側過臉說:「你果然是個流/氓……」
  幸村愣了一下,解釋說:「隔著衣物是試不成功的。」
  留紗憋紅一張臉:「那你就可以那樣了?」
  「哪樣?」
  「你、你你、你……」她羞澀的閉上眼睛,「那個地方……磨蹭我……」
  幸村頓時嚴肅起來,「紗紗,你生理衛生課是不是沒聽講?」
  留紗手一鬆,咬著牙回:「你個白癡,我只是不好意思!」
  幸村趁機把她短褲扒下,忙不迭挺身而進。留紗嚇得哭起來,「很痛……」
  
  他耐著性子慢慢往裡探索,也不敢太操之過急,更不敢往外退出、重新來過。他來回緩緩磨蹭小試了三次,隨著留紗一聲慘叫,終於成功。
  
  幸村累得滿頭大汗,一半是體力費的,一半是擔心留紗。他拔出來後發現套/子已經破了,心裡忍不住責怪仁王,買東西也不看質量。接著是床上鮮紅的血跡。
  他湊過去摸摸留紗腦袋,說:「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拿新床單。」
  
  留紗一個勁罵他流氓,說他是早有預謀、衣冠禽獸,亂七八糟的成語都用上了,最後又發誓說自己再也不試了,再試她就是一頭豬。
  
  幸村搖搖頭,「紗紗,說話留點餘地的好。」
  留紗一巴掌揮過去,「不要你管。」
  幸村歎一口氣,「我知道你很痛。抱歉,我已經很小心了。」
  她瞪著他:「你很小心地扒我短褲。」
  「不脫怎麼試?」幸村連忙安慰她,「放心,以後不會再痛了,會很舒服的,你不要擔心。」
  「等明年再說吧。」她有氣無力衝他揮了揮手,「現在我是沒興趣了。我痛得想死。」
  「明年……」幸村沉默一陣,停下手裡的動作,「明年也太久了。」
  「安全/套戴二十分鐘的人沒資格提要求。」留紗咧了咧嘴,「你戴的時候我都要睡著了,還有,你買的什麼安全/套?中途居然還破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事。」
  幸村聽著也嚇了一跳,「不會的,你放心,不會。」他頓了頓,「就算真的出事,我會負責的。你不要擔心。」
  「負責你個頭!」她掙扎著坐起來,一拳用力捶過去,「你以為說幾個字就完了?我精神受的傷誰來補償?」
  「我補償。」幸村點點頭。
  「那小孩生出來誰帶?」
  幸村一怔,「小孩?」
  「廢話,那東西不是破了?當然要考慮。」
  幸村回過神來,「我會想辦法,你不要擔心。」
  
  留紗兩邊嘴角又擰起來,皺著眉頭看他一會兒,「噗嗤」一聲突然笑了,「喂,跟你開玩笑的,看你
臉色都變了。什麼小孩啊,要真有了就去打掉。我那麼小,還不想當媽媽。」
  幸村沒有說話。
  
  留紗又笑:「我說真的,其實你不要那麼緊張,只要你對我好,保證不變心就行了。其實我要求很低的。」
  幸村一時感慨,忍不住一伸手,用力一把摟住她,「我喜歡你。」
  留紗大吃一驚,急忙用勁推他。兩個人衣衫不整就抱一起,很容易擦槍走火。
  幸村死活不肯鬆手,赤身裸體抱著她居然也沒別的想法。
  「你鬆手,鬆手。」
  幸村搖搖頭,「你別擔心,我不做什麼,就抱一會兒。」
  「誰知道一會兒之後你要做什麼?」留紗撇了撇嘴,「現在是只抱一下,說不定待會兒就變了,非要我躺下。」
  「不會,我可以保證。」
  
  留紗掙扎一陣,索性由他牢牢抱著,也不亂動了,過一會兒問他道:「那你能不能保證,一直都喜歡我?」
  幸村楞了一下,說:「我不想騙你。」
  她「哎」了一聲,有點失望,「那你說實話吧。」
  幸村愛/撫她一頭長髮,想了想說:「以後會發生什麼我也不清楚,也沒法預測。我能肯定的只有,現在我很喜歡你,希望將來也能和現在一樣喜歡你。」
  留紗蹙眉,「那萬一你喜歡上其他人了?」
  「不太可能,」幸村搖搖頭,「我很難會喜歡上一個人,喜歡上一個人也很難會變。」
  留紗歪起腦袋,唇邊露出一抹微笑,「不過至少你現在是喜歡我的。」
  幸村抱得更緊,也笑:「以後也是。」
  「那你剛才又說什麼『不想騙我』?」
  「那是怕你覺得我虛偽。」幸村歎一口氣,「其實說完我已經後悔了。我應該直接告訴你,現在我可以保證。」
  「沒關係,我不用你保證一直喜歡我,這種事你保證了也沒用。我只要你保證一件事就行了。」留紗緩緩吸了口氣,「精市哥哥,告訴你一件事,我把工作辭了。」
  幸村慢慢鬆開手,「那是好事,你可以花更多時間在學習上。」
  留紗舔了舔嘴唇,把被子抱成一團,擋在身前,「其實不是,我是辭了工作,不過那是因為我找到新的工作了。」
  「什麼工作?」
  她頓了頓,「鐘點工。」
  「鐘點工?」幸村大吃一驚,「你不是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真的是鐘點工,可是工資很高,是我以前工資的三倍。而且對方承諾,工作比較輕鬆,時間也比較靈活。」
  幸村直覺她是遇到騙子,「什麼工作這麼好?你從哪兒找的?」
  「街上。」留紗歪起腦袋,「你放心,我保證,百分之百不是騙子。」
  「是你認識的人?」他終於放下心來。
  
  紗紗點點頭,遲疑一下說:「其實,對方你
 也認識的,所以不用擔心我被騙。」
  「誰?誰請你去做鐘點工?」
  留紗吞吞吐吐不肯說。幸村有些不高興了,「是男生?」
  她「嗯」了一聲,遲疑一陣才說:「他家很有錢,所以付工資也很大方。」
  幸村懵了,「跡部?」
  留紗點點頭,「就是他。所以你看,他應該不會騙我的。」
  幸村半天說不出話來。
  留紗有些不好意思,默默垂下腦袋,「你看,剛才你還保證不會生氣的。」
  「我沒有保證。」幸村眉頭擰住,表情嚴肅。
  「可是,你保證了會一直喜歡我,我只要不做壞事你就不會生氣的。」
  幸村有些無語:「紗紗,後面那句我什麼時候保證了?」
  「你以前保證的,你說喜歡我的時候就保證過了。」她抬起眼,咬著嘴唇,「我一直記在心裡的。」
  幸村轉過頭去,「你一定要去他家裡打工?」
  「我去是為了賺錢,沒別的意思。」她撒嬌似的拽住他胳膊,「你是不是怕我喜歡他?怎麼可能?他比你差遠了,我根本不可能喜歡他。要不是他工資付很高,我才不會理會他。」
  幸村沉默一陣,「你賺那些錢想幹什麼?」
  「去一個地方,以前我是想自己去,不過現在我希望你可以陪我一起去。所以我要努力賺錢。」
  幸村有些感動,「我去賺吧,你是女生,你不要去了。」
  「那好,你去賺,」她點點頭,「不過,這回我是真的想去。他說我每週去只用工作兩到三個小時,你看,這個錢很容易賺的。」
  「不過跡部為什麼會讓你去工作?」幸村不會承認,他很不爽,非常、極度的不爽。
  留紗靠去幸村懷裡,「我慢慢跟你說,反正,這事本來也是他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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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這次我寫的肉和往常不一樣吧?
以前我寫的是文藝型的(雖然也有點色),這回我寫的應該比較靠近現實了。
PS:抓頭,不知道幸村是不是被我寫得有些流/氓……





專屬女僕是浮雲 ...

  留紗某天工作結束,走出店門時突然想吃冰激凌。她在街邊停住,低著頭從斜挎包裡摸出一鵝黃色貓咪錢包,掏出一枚五百元硬幣。這時,身後不知哪個誰碰她一下,留紗手一抖,硬幣落地,朝馬路邊兒上滾去。
  
  跡部的車就在那時泊過來,把那枚因為手抖滾到路邊的硬幣穩穩當當壓在了後車輪下。
  留紗倒吸一口涼氣,連忙跑過去找硬幣的「屍體」。她蹲在那個無恥壓住她硬幣的輪胎一旁,觀察了半天,琢磨著硬幣應該不至於被壓成兩半,連忙起身去敲跡部車窗。
  
  跡部按下部分車窗,隔著半邊玻璃和留紗對望。兩個人同時大吃一驚。
  尤其留紗一見是他,露出那一臉「熟人好辦事」的表情,跡部恨不得掉頭就走。
  
  「學長,」留紗敲敲他車門,一嘴的微笑,「你看,你的車壓住我的錢了。」
  「多少?」跡部頓時鬆一口氣,開始摸皮夾,動作很灑脫地將其拉開,裡面清一色放的信用卡,以及幾張萬元大鈔。他把手伸向其中一張一萬日元。
  
  留紗緊盯著那張面值很大的紙鈔,回答他說:「五百日元,你車的輪胎壓住我一枚硬幣了。我打算買冰激凌的。」
  跡部掏錢的動作頓了一下,抬起眼睛,「五百日元?」
  留紗點點頭,一臉的誠懇,「你把車挪一下吧,現在前後也沒停車,應該還是方便。」她瞟一眼他的錢夾,「一萬日元我實在找不開,我身上沒那麼多錢。」
  跡部說:「司機沒回來,現在沒辦法挪車。」
  
  留紗愣了一下,歪著脖子望一眼前排,又垂下腦袋依依不捨看了一眼後車輪。
  跡部把車門打開,「如果你願意,可以等司機回來,我會讓他把車挪開。」
  留紗慌忙道謝,一屁股坐進豪華轎車裡。
  
  不幸的是,跡部開車門微笑請留紗進去坐坐的舉動,以及留紗鑽進車裡又回過頭微笑關車門的行為,全部落入辦完事回來、剛走出巷子轉角司機的眼中。司機只怔了一秒,慌忙又縮回一隻腳,躲回巷子裡。
  
  跡部等了一刻鐘還不見人回來,終於忍不住了,問她:「你還在咖啡廳打工?」
  留紗點點頭,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一枚五百元硬幣已經浪費了她二十分鐘的時間。不過,如果現在抽身離開,那麼浪費的就不只是時間,還有那枚屍骨不見的硬幣。她決定繼續等待,等那個司機回來把轎車挪開。跡部說司機有點事,不過很快就會回來。
  
  留紗望著跡部,「學長,司機先生什麼時候回來呢?我哥還在家裡等我,再不回去他要著急了。」
  跡部思索片刻,問她說:「你一個月打工多少錢?」
  留紗愣了一下,說出一個數字,狐疑地看過去,「怎麼了
?」
  「我這裡有份工作,時間短,工資比你現在的多。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讓你來。」
  「什麼工作?」留紗問他。
  「整理雜物,打掃房間,煮煮咖啡。」跡部轉過頭去,「咖啡會煮吧?」
  留紗點點頭,「那工作地點?」
  「我家。」
  「啊?」她「哇」地一聲叫起來,兩隻手慌忙護去胸前,屁股往車門方向移了移,張大眼警惕地瞪著他,「為什麼是你家?」
  跡部好笑地盯著她,「最近鐘點女工請假,人手不夠。」
  「請假?」留紗慢慢放下手,「那豈不是工作不穩定?」
  「她請假半年。」他微瞇起眼,視線穿過她肩膀,看一眼窗戶外,「硬幣算我欠你的,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拿工作機會抵消。如果你不同意,下次遇見我會把硬幣還給你。還有,」跡部笑起來,「你可以放心安全,既然你來跡部宅工作,我絕對有把握保證你的安全。至於具體工作時間,由你決定,一週三到四個小時,白天晚上都沒問題……」
  「我不會晚上去。」留紗慌忙搖頭。
  跡部有些無語:「我話沒說完。即使你晚上來,如無特殊事故,我也不允許你留宿跡部宅。」
  「求之不得。」她咧了咧嘴。
  跡部一挑眉道:「那麼你是同意了?」
  
  留紗一怔,思前想後了一分鐘之久,覺得只要自己晚上不去,被跡部劫色的可能還是很小的,最終點了點頭,禁不住又有些懷疑,歪著腦袋看他,「學長,你為什麼讓我去呢?」
  跡部神色囂張地笑了,說:「我車輪不是壓住你硬幣了?這不過就是補償。本大爺不習慣欠任何人。」
  留紗點點頭,又問他:「那工資怎麼結算?一個月一次?還是說,等我不幹了,你一次性付給我?」
  「一個月一次,不過如果你願意,可以每週一結。」
  「可是來往的車費?」
  「我付,」跡部還是第一次見識,如此斤斤計較的女生,從一枚買個普通冰激凌就花光的五百元硬幣,一直計較到高薪工資時往來的車費。
  其實跡部出手很大方,也不是很在乎錢,不過對於留紗連一根針都要計較的個性,跡部很不想對她大方。
  
  「我給你地址,你乘公車花費多少,我來報銷。」他撕下一張便簽紙,龍飛鳳舞留下一串地址,末尾還附了個電話號碼,「如果找不到打這個電話。」
  
  留紗把地址塞進錢包,「學長,是這樣,這個週末我哥要帶我出去玩,我能不能下周再去你家工作?」
  跡部點點頭,「開學以後你再來好了。」他頓了頓,「最後一件事,去我家工作的事不要隨便告訴別人。」
  「你放心,我不會隨便說出去。」留紗開了車門,和他道別以後歡天喜地的離開了。
 她不會隨便告訴別人她找到一份好工作,她只會認真告訴她兩個朋友。除了幸村以外,留紗又把這事告訴給中川和切原。
  
  切原立馬皺起眉頭,「多和田,你去那兒工作會不會不方便?你和跡部單獨在別墅裡……」
  「哪裡有什麼單獨?」留紗立刻叫起來,「我去了三次只有一次碰到他。別墅裡女傭數量比椅子還多。」她撇了撇嘴,「第一次去他讓我到廚房幫忙,他有專用廚師,做菜什麼的根本輪不上我。我就站在一旁,做我哥平時在家裡負責的工作,摘菜和洗菜,我切東西水平不夠,人家連刀都不讓我碰。」
  切原點點頭,想部長平時在家裡竟還負責摘菜、洗菜,想了想頓時有些好奇,「那你每次去都洗三個小時的菜?」跡部家需要吃飯的不知有多少,光洗菜就要三個小時,弄得跟一食堂似的。
  
  「我怎麼可能洗三個小時菜?」留紗瞟一眼他,撇了撇嘴,「我洗完菜還要打掃房間,不過他好像沒怎麼在家,我負責清掃他房間和私人書房,從來沒遇見過他。」
  切原點點頭,「那你真是辛苦,他房間應該不小吧?」
  「不小,說白了就是一室一廳的小公寓,面積還挺大的。」
  切原倒吸一口涼氣,「真是誇張!房間竟然是公寓。」
  「是很誇張,」留紗忍不住也咋舌,「他家大得很嚇人,我第二次進門還是找不準位置,是別人領我過去的。他家裡還有個噴水池,池子裡放了雕塑。不過還好,他房間和書房都很乾淨,我每個週末去打掃也不怎麼費力氣,一桶水一塊抹布就搞定了。」
  切原有些茫然,「你真的是去幫他打掃啊……」
  「那不然我去幹什麼?」留紗瞪他一眼,「我又不是去玩的。」
  切原不說話了。他以為跡部是別有用心。
  
  幸村在留紗去跡部家打工長達兩個半月後,心裡還是感覺不爽。倒不是因為吃醋,只是單純不喜歡看到留紗被其他男人差使。比如春假的某個週末,留紗已經換好衣服,揣好錢,準備出門乘車去跡部家當鐘點工。大門剛一打開,跡部一個電話打來,說他現在家裡來了客人,留紗明天再去。
  幸村有些不高興,留紗被跡部隨意使喚。
  不過留紗本人絲毫沒察覺,在她看來,跡部根本沒法差使她,反而是她一天一天在很輕鬆賺他的錢。
  她把從跡部那兒快速賺來的錢,大部分都存進卡裡,想等幸村高中畢業,然後請他一塊兒去旅行。
  
  幸村摸著她腦袋,「我不用你請,你不要為了想請我就委屈自己。如果你不想就不要再去了。跡部家工作應該不輕鬆。」
  留紗衝他擠擠眼睛,「輕鬆,工作輕鬆,真的!」突然她降低了聲音,「而且還
可以順便聽聽八卦。」
  「什麼八卦?」幸村望著她。
  「就是他和忍足學長。」留紗眼睛擦亮,「忍足學長交了個女朋友,但好像又不怎麼喜歡她,他寧願來找跡部學長都不去找她。」
  「你怎麼知道的?」幸村聽得眼皮一陣亂跳。
  「我給他們端咖啡,在門口聽到的,當時跡部學長還很曖昧地問他:」她頓了頓,開始模仿跡部的口吻,把兩邊眉毛幾乎擰到一塊兒,說:「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週末不去找她反而來找我?」留紗雙手叉腰,「忍足學長就回:沒走錯,我就是來找你的。」她停了停,「我有些懷疑……」留紗湊到幸村面前,「忍足學長可能是個同性戀,他喜歡跡部學長又怕別人知道會議論他,所以隨便找了個女的湊合。」
  幸村聽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留紗接著往下,「最可疑的是,那天我端咖啡過去,跡部學長看見我,神色突然變得有些慌張,他好像不知道我要去。所以我大膽的猜測,」她嚴肅著一張臉說,「他們倆啊,其實是兩情相悅!」
  幸村一口紅茶噴出來。
  
  「你別激動嘛,精市哥哥,其實同性戀也沒什麼的,」留紗慌忙幫他順背,「我倒覺得忍足學長又可憐又可恨,為了掩飾自己對跡部學長的感情,只能去找其他女生打掩護,假裝自己是正常人。可惜人家一個正常的女生……」
  幸村咳得比先前還厲害,瞪起一雙眼睛看留紗,「他是很可憐……」遇見你他的確很可憐。
  
  「還有跡部學長,我算是想明白他怎麼會給我一份工作了。」留紗撇撇嘴巴,「估計也是為了掩飾。上一次他們冰帝網球部來他家裡開會還是聚餐,他們知道是跡部學長讓我過來兼職,就開我和他的玩笑。所以你看,」她攤開兩手,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這樣一來,起碼沒人會猜到他喜歡的是男人,對女人其實沒什麼興趣。」
  
  幸村張了張嘴,卻吐不出一個字來,過半天才勉強憋出一句:「的確,很八卦。」
  「還有,下次你們去冰帝打練習賽,最好讓柳生學長換副隱形眼鏡。」
  「為什麼?」
  留紗笑了笑,「上一回我聽他誇獎忍足學長,說他還是戴著眼鏡比較好。我覺得柳生學長感覺和忍足學長有些相似,最好還是以防萬一。」
  幸村有氣無力擺了擺手,「放心,到時候仁王會阻止跡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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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某一天跡部說家裡來了客人,所以留紗不用去了。
那個客人是忍足,不是指夏樹~





春天,春天 ...

  仁王苦戀中川晶從高二到高三,追求始終未果,連丸井一旁都看不下去了,吐著泡泡糖說:「女生又不是就她一個,你何必一棵樹上吊死,多划不來。」
  仁王「呿」了一聲,說:「我才吊一年,離死還早得很。」
  「乾脆你換一個吧,」丸井說,「人家遠野都換了,現在又和女朋友手牽著手走出大校門了。你還是一個人……」突然他伸出一隻手擋住半邊臉,語調很淒涼地說,「哎,心酸!」
  仁王也苦著一張臉,「我已經使出絕招了。」
  「還是沒效果?」
  「有,」他伸出一邊胳膊,「這就是效果。」
  
  丸井低頭一看,仁王那只胳膊紅了一塊,瞅著還有些發腫。
  「你被人打了?」他拿一根手指戳了戳,仁王呲牙裂嘴叫起來,「痛痛痛痛痛——!」
  「真的被人打了?」柳閉著眼睛也準備拿手指去戳,仁王向後一跳,急忙退出一個安全距離,「廢話,我胳膊成這樣難道還是自己弄的?」
  
  柳生一旁沉默不語,突然長歎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雅治,自作孽,不可活。」
  丸井心領神會,痛心疾首望著仁王道:「你也太禽獸了吧?追不到就想生米煮成熟飯,居然想霸王硬上弓。」
  
  「你們在說什麼?什麼霸王硬上弓?」這時桑原推門進來,柳轉過頭作簡單解釋,說:「我們在討論一件事,仁王差點走上一條不歸路。」
  桑原「哦」了一聲,拍拍仁王肩膀,「對了,中川托我轉告你,說她堂姐對昨晚的事表示抱歉。」
  「沒事,沒事,應該的。」仁王一怔,伸手撓撓頭,嘿嘿地笑著,「我才是不好意思,應該先跟她道歉的。」
  
  柳蓮二一旁聽著忍不住一聲感慨:「難不成中川晶是M?」
  柳生站在仁王的立場,立刻反駁他,一本正經地說:「蓮二你怎麼回事?若中川晶是M,那雅治豈不就成了S?」
  丸井一咧嘴,作勢要摀住耳朵,「太猥/瑣了你們,出去別跟人說是我朋友。」
  
  突然切原推門而入,一臉惘然的神色,動了動嘴好似要說點什麼。丸井箭步上前一把勾住切原脖子,壓著嗓子教育他:「切原你年紀還小,有些事情現在不能多問。」
  隨著一聲感歎「啊」,切原抬起臉來,烏黑的卷髮下露出一張迷茫失措的面孔,有點像魂魄被人勾走,又像被一個高手打成癡呆。
  丸井頓時嚇一跳,「你也被人打了?」
  
  切原表情不變搖搖頭,脖子慢慢從丸井手下掙脫開,又轉過身,直愣愣的望著前方,似乎目光凝聚在對面柳生的薄鏡片上,又似根本沒看他,只不過視線穿透柳生的臉凝聚在他身後那堵雪白的牆壁上。
  
  柳生很鎮定地回望他,剛要問他怎麼
 了。斜對面仁王突然冒出一句,「切原,你昨天去東京了吧?我在街上看見你了,當時沒來得及叫。」
  切原愣了一下,火速收起呆滯的目光,皺皺鼻子說:「學長你看錯了,我昨天沒去東京。」
  仁王說:「我沒看錯。」
  
  切原低下頭,從書包裡取出一疊資料,默默遞給柳,又抬起臉看仁王,認真嚴肅地糾正他,「仁王學長,你真的看錯了。昨天我沒去東京,我就待在家裡。」
  仁王一怔,「真的不是你?」
  切原搖搖頭,轉身又推門出去,說:「我有東西忘了,先回一趟教室。」
  
  幸村提著書包在門口停住,望著切原飛也似跑開的背影,進了屋慢條斯理掃視眾人一圈,輕輕笑了笑,「你們又欺負切原了?」
  「沒欺負,」仁王咧了咧嘴,「我昨天在東京看見他了,他死不承認。」
  「或許你看錯了。」幸村拉開一張椅子坐下。
  「沒看錯,我敢肯定是他。」
  柳生看著仁王,「你在哪兒看見他的?」
  「冰帝附近,具體地方我忘了,不過離冰帝非常近。」
  「迷路了吧?」幸村一臉的微笑,「可能切原想去找越前,結果坐錯車不小心去了冰帝。」
  「談戀愛了吧?」柳蓮二一臉的正經,「可能切原是暗戀冰帝哪個女生,故意坐車去看她。」
  真田被一口涼水嗆到,「蓮二,學校週末不上課。」
  「所以才說是暗戀,趁著對方不在,抱了百分之零點零一的希望坐車去看她。」
  「柳你怎麼不去寫小說?百分之零點零一的希望……」仁王說著又瞥了眼自己紅腫的一邊胳膊,回憶起昨晚被中川晶老爸放倒的慘痛經歷。他歎了一口氣,「我完了。」
  「叫你不要操之過急,追女生不能來硬的。」丸井笑著調侃,「你以為還是上個年代,生米煮成熟飯就萬事ok了?」
  「不是她,」仁王欲言又止,過幾秒抵不住眾人投過灼熱眼神的壓力,終於開口坦白,「是她爸爸。」
  
  會議室裡一時靜了下去,丸井半張著嘴,幸村坐在椅子上,真田端著喝完一半的紙杯,矯健的右臂停在半空沒有動。
  
  柳生呵了一口氣,替仁王解釋說:「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絕對不是仁王一大早跟蹤中川到了東京,跟著她逛完各大商場,之後又跟去了冰帝附近,在那巧遇切原,傍晚又跟著她坐車回神奈川,」柳生換了一口氣,「待中川晶預備開門的一瞬間,仁王想起她是獨居,忍不住獸/性大發……絕對!絕對不是這樣的。你們要相信他。」
  「柳生,比呂士——」仁王要發飆了,「誰能告訴我,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柳生更猥/瑣的?」
  「當然有,」柳生斜眼角瞟他,「就在這屋子裡。」
  仁
 王「嗤」了一聲,不怎麼耐煩擺了擺手,「其實事情很簡單,我去東京辦點事偶然碰見她,就在冰帝附近,」他頓了頓,「我承認,我是跟著她一起閒逛,然後我們一起坐車回神奈川,當然她不知道我也在。後來下了車,我看天色不早,就想送她回去,又怕她不同意,只好一個人跟在後面。一個大叔等在她家門口,對她拉拉扯扯,當時我不知道那是她爸。」
  「所以你就上前給他一拳?」丸井插嘴。
  「沒有,」仁王臉色嚴峻,「我還不想動粗。見義勇為總得有個理由吧?我不想以後她還有麻煩,所以上前以男友自居。」他頓了頓,突然臉色微紅,慢慢挪開視線,「我摟住她肩膀。」
  柳「哦」了一聲點點頭,「原來是你當著她爸爸面吃她豆腐。」
  「所以她爸爸揍你?」丸井問他。
  
  仁王搖搖頭,表情有些痛苦,「其實不是他,當時中川嚇了一跳,說我不是她男友,他爸爸要趕我走……我腳下一滑……」
  丸井一愣,拍了拍他肩膀,語重心長地重複說:「仁王,還是換一個算了吧。你和她,估計沒戲。」
  仁王怔了一下,隨即一瞥嘴角表情淒楚,一時心酸無限。
  
  柳生笑了笑,上前也拍了拍他肩,「我看你先別急,都堅持一年了,何必急於一時?今天她托中川轉告,起碼說明你在她心裡還是有一定地位的。」
  「那我再堅持下去有用?」
  這回是桑原開始發言了,關於這點他有親身體驗,「當初我也不怎麼喜歡她,」桑原有些羞澀,現身說法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們知道,我不太喜歡女生主動的。不過後來彼此接觸一下,覺得她人還不錯,相處起來很容易,兩個人在一起又開心,後來慢慢我們就……」
  丸井慌忙打斷他,「我們都懂,都懂。」——桑原羞澀的樣子好可怕。
  
  「仁王,」幸村沉默已久,這時終於抬起頭來,「如果你覺得喜歡她很麻煩,心裡又很痛苦,乾脆聽丸井的意見,放棄算了。」
  仁王搖搖頭,「我是覺得麻煩,心裡也難受,不過放棄我更難受。」
  幸村突然有些感動,其實擱他自己身上,他也沒十足的把握會不會像仁王一樣,在留紗拒絕他的前提下還能一直不改初衷。多數時候他很喜歡她,也很心疼她,不過極少數時候他也煩她。
  
  回到家裡,幸村把仁王的事講給留紗聽。留紗聽了也有些感動,還問幸村你會不會跟他一樣。幸村立刻點頭,說「會」。
  後來她又問起仁王怎麼會巧遇中川的。幸村從仁王去東京看見中川晶時講起,中途提起他在冰帝附近看見切原。
  留紗有些好奇,「切原也去東京了?他是不是想回神奈川,結果坐車坐反了?」
「切原沒那麼笨,」幸村輕輕地笑,「我說他是想找越前打球,中途坐錯了車。柳說他是談戀愛了,跑去看他喜歡的女生。」
  「女生?」留紗伸長脖子,緊縮眉頭冥思苦想一陣,突然「啊」地叫了一聲,「我想起一件事,精市哥哥,是關於切原的。」
  「什麼事?」幸村問她。
  「切原有時候會對著手機傻笑。」留紗口氣很篤定地說,「他一定是談戀愛了,切原喜歡上一個女生。」
  幸村有些猶豫,「你怎麼能肯定他一定就是……」
  「喜歡女生?」留紗聽著嚇一大跳,抽搐嘴角,「不至於吧……切原還能喜歡上男生?」
  「不是,我是說他真的對著手機傻笑?」幸村額角一滴冷汗,「也許是遊戲過關了。」
  「不會,」留紗擺擺手,「我看得很清楚,那就是傻笑。切原從來沒那樣笑過,肯定是想起那個誰。」
  「那個……誰?」
  「就是那個她,」留紗瞇著眼睛笑得很賊,「切原手機裡那個誰,改天我去問,一定問得出。」




八卦要人命 ...

  某天幸村吃過飯,把房間電腦讓給留紗玩,自己一個人坐床上看書。突然手機鈴聲響起,幸村拿起電話,來電顯示是柳。
  他在話機那頭只說了一句話:幸村,開電郵。
  
  幸村翻身下床,手腳麻利打開電郵。柳在電郵裡發了個地址,上面顯示是冰帝論壇。幸村猶豫一下,打開網址,瞟幾眼,見是跡部和忍足的八卦,就笑了笑準備關網頁,手被留紗一把逮住。
  「別關!」留紗眼睛擦亮,直勾勾盯著電腦屏幕,支胳膊肘碰碰幸村,「精市哥哥,你去客廳搬張椅子,我們一起研究。」
  「研究……」幸村嘴角一陣抽,「這有什麼好研究的?還不如你繼續看電影。」
  「怎麼會?」她回過頭來,眨了眨大眼睛,「就是為了仁王學長我們也該多看看。他情敵是個同性戀,不就和沒有情敵一個樣了?」
  「這是假的,我敢肯定。跡部不是同性戀。」
  
  留紗瞟一眼他,站起來往客廳去,蹭蹭地搬回一張靠背椅,撇了撇嘴,「就算他不是,有可能忍足學長是。你忘記我上次說的話了?忍足學長有個女朋友,可是不怎麼喜歡她。」
  「忍足是同性戀跟仁王沒有任何關係。」幸村很想把網頁關掉。憑他的直覺,上面肯定還有更怪異的消息,他怕留紗看多了思想起變化。
  不過紗紗一點不在意,點擊鼠標把頁面一直往下拉,邊看邊琢磨,「理論上來講是沒什麼關係,不過如果忍足學長喜歡的人是跡部學長,那就很有關係了。」她頓了頓,轉過頭去,一本正經地補充,「萬一一個不小心,跡部學長動心了?」
  幸村回以一笑:「動粗的可能倒是有。」
  「反正,你也不能肯定,沒有那種可能性,」她扁扁嘴,刷新一次頁面,頓時跟帖又增加幾十樓。留紗飛快瀏覽一圈,指著一留言對幸村說:「你看,根據我的直覺,這個人一定是冰帝網球部的,你注意他的措辭。」
  幸村湊近一點看了看,那人共寫了五句話:第一句是疑問,第二句否定,三、四句看似反駁實則簡潔分析了跡部與忍足互生情愫的可能性。第五句那人留了個「呵呵」。
  
  幸村覺得此人「呵」得有些陰險,直覺像是仁王三人會做的事。一時他有些同情跡部和忍足,勸留紗說:「紗紗,看歸看,留言什麼的就算了。跡部怎麼說也付你工資。」
  她別過腦袋看一眼他,點點頭,「那好,我聽你的,不留言,我只投票。」
  「投票?」
  留紗「嗯」了一聲,一手指指電腦屏幕,「你看,這兒可以投票,目前忍跡低於跡忍。」
  幸村有些疑惑,「有什麼不同?」
  「順序不同,」留紗解釋說,「如果是跡忍,說明忍足是跡部女朋友,如果是忍跡,說
 明忍足是跡部男朋友。」
  幸村楞了一下,說:「我想,跡部大概不會高興當忍足女朋友。」
  「同感,」留紗點點頭,指尖一陣猶豫,「那我選跡忍?」
  
  其實對於留紗至今仍在跡部家裡打工,幸村還是心存一絲芥蒂,雖然肉眼甚至可以忽略不視,芥蒂的存在卻是毋庸置疑的。
  幸村思忖幾秒,漫不經心地笑了,「投票數少的吧,沒幾個人支持,看上去總是有些單薄。」
  「精市哥哥,你真善良。」留紗一聲感歎,摁下鼠標,過一會兒又著手翻開幸村的電子通訊錄,要給真田發電郵,「我替你通知真田學長,讓他也幫忍跡投一票。」
  於是幸村去客廳倒了兩杯水,回來後發現真田發給他兩個問號,外加一串省略號。
  
  留紗指著屏幕撇撇嘴,「真田學長好嚴肅,請他幫票數低的忍跡投個票,他居然還問你為什麼。」
  幸村聲線在發抖,「你回復他了?」
  「回復了,」留紗點點頭,「我說是因為忍跡票數低,看上去很可憐。不過你放心,他不知道那是我,我模仿你的口吻告訴他,他沒有懷疑。」
  幸村頓時無語。
  過一會兒真田又發來新郵件。他打開來看,瞟了兩眼,又低著頭默默關上。真田在郵件裡只寫了一句:投了。
  留紗還覺不過癮,又發短信把中川和切原都叫上,請他們投忍跡一票,又立刻註冊非要上前灌水,參與討論。
  幸村怕留紗被人認出來,幫著把內容稍加修飾,發出去後這才作罷。
  
  丸井在星期二例會時說芥川請他去冰帝看話劇,問大家要不要一起去。切原第一個舉手反應,「去吧,去吧。聽說他們話劇很有意思。」
  「怪了,」仁王臉上劃過一抹賊笑,「比起話劇切原你不是更應該去遊戲廳?」
  「遊戲廳……」切原倒吸一口涼氣,臉色頓時一紅,「不是,遊戲廳,哪天都可以去,人家校慶,十年才一次。反正也沒什麼事,不去看,多可惜。」
  看得出切原說完這一段話也是不容易,總共沒幾個字,硬是停頓了七八次,一邊說眼睛還一邊東瞟西瞅,將雙目焦點輪流匯聚於會議室的飲水機和圓桌、靠背椅,就是不敢直視眾人眼睛。
  
  柳生有些不忍心了,一隻原子筆敲了敲桌面說:「他說得有道理,冰帝十年一次校慶,不去看看有些可惜。對了,真田,」他轉過頭去,「到時候你把DV帶上,你那個效果不錯。」
  「還用得著錄像?」桑原有些驚訝。
  「他們論壇上有寫,」柳拍拍手說,「今年跡部和向日要演女人,我們帶個DV去,到時候全部錄下來。」
  「蓮二你真變態,每天泡人家冰帝論壇是何居心?」仁王作勢要捂眼睛。
  柳蓮二「
嗤」了一聲,表情極其不屑,「我不去冰帝論壇你們哪兒來的八卦聽?以為只靠貞治就行了?」
  幸村沉默一陣,突然沉吟道:「也許,那不完全是八卦。」
  仁王一怔,頓時大驚,「我靠,跡部真的喜歡忍足?」
  「也許是忍足喜歡跡部,他追求未遂,只好借帖子造勢逼跡部就範,或者,試探跡部真心。」丸井語不驚人死不休,此句一出會議室頓時冷清下去,眾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時半會兒都沒敢搭話,主要是此時發言除了襯托丸井卓越超群的八卦能力再沒有其他用處。毋寧為他人做嫁衣。
  
  過一會兒桑原終於憋出第一句,扭過腦袋說:「文太,你變了。」
  「啊?」丸井迎上他深沉目光。
  桑原表情有些凝重,說:「你變得比以前更有想像力了。」
  丸井「呿」了一聲,揮了揮手,「剛才我開玩笑的,看把你們嚇的。老實說,我可沒覺得跡部和忍足都是同性戀。他們中最多有一個是。」
  「如果只有一個,我覺得是忍足,他的樣子比跡部更像女的。」仁王咧著嘴笑。
  柳生顯示吃了一驚,「看來我是低估你了,雅治,我一直以為你會落井下石,說跡部是個同性戀。沒想到你選的是忍足。」
  「這麼說你選的跡忍?」柳蓮二別過頭,也望著仁王。
  仁王楞了一下,慢慢扭過腦袋,「我選的忍跡,當時因為手抖。」
  「恐怕你抖的是心,」柳蓮二笑著調侃,又別過頭去看真田,「真田可能還不清楚,我們剛才討論的是前段時間冰帝論壇一個帖子,裡面八卦了跡部和忍足是同性戀,上面還附了選項。」
  
  真田朝幸村投過去意味深長的一瞥,語氣沉穩地說:「我選的忍跡。」
  會議室頓時又安靜下去,桑原被一口溫水嗆到,丸井慌忙幫他順背。仁王轉過頭去看柳生,柳生看柳,柳看著真田,真田看幸村,幸村看玻璃外的天。
  
  校慶當天,幸村領著眾人去冰帝看話劇。真田如約帶來DV,幸村自己也帶了個。仁王有些好奇,說你怎麼也帶了。幸村說:「紗紗有事來不了,我幫她錄下來。」他沒好意思明說,留紗的真實意圖是要看跡部的女裝。幸村實在拉不下臉對真田提要求:麻煩你多把鏡頭對準跡部,我妹妹想看他穿女裝。
  其實不只幸村,切原也秘密揣了個DV出門,不過沒好意思拿出手。直到話劇開始前一秒,切原才不慌不忙把DV取出,埋著頭先行調試一翻。
  
  仁王一看頓時樂了,轉過頭很感慨地對柳生說:「你看,切原終於長大了,會拿DV偷拍人家女生了。」
  柳生白他一眼,「不是偷拍,是光明正大的拍。」
  切原一旁臉色緋紅,慌忙拿DV擋住自己半邊臉
  ,磕磕巴巴地解釋說:「我朋友待會兒也上來,我順便幫她留個紀念。」
  
  話劇正式開始,冰帝向日首先登場。一襲米黃色蕾絲花邊拖地長裙,一條束腰金色閃光月牙型腰帶,假髮披肩、隨風飄揚,眉彎目秀皓齒紅唇,儼然一個西式古典小美人。
  看得丸井哈哈大笑,在向日跌倒舞台時一個勁催促真田,「快,快!拍下來,一定要拍下來。」
  仁王碰了碰切原,「拍了沒?我怕真田手抖,拍不清楚。」
  切原DV對準台上某個女生的臉,若無其事地點點頭,「拍了,放心,我在拍。」
  
  芥川回過頭一看,發現立海大來八個人,其中三個都帶了DV,頓時感慨不已,伸手拽了拽忍足衣服,說:「早知道我們也帶個DV,把跡部、向日、冥戶和鳳全都拍下來。」
  「跡部說不要拍,」忍足說著從褲兜裡摸出手機,飛快調出鏡頭,「向日說拍了和我絕交。」
  「那你還拍?」芥川傻乎乎地望著他。
  忍足微微一笑,「我不拍他們。」
  芥川點點頭,扭過腦袋偷偷瞟了切原一眼,飛快又轉回頭去,「忍足,切原也在拍。」
  忍足愣了一下,隨即收起手機,變戲法似的從隨身攜帶的包裡掏出個DV,舉在半空。
  
  芥川有些茫然,望著他說:「你不是說拍了向日會和你絕交?」
  「所以我不拍他們,我拍我前女友,」忍足說,「手機拍不清晰,我換成DV。」他頓了頓,「還有,如果不小心拍到跡部他們,那純屬意外,和意圖沒有半點關係。」
  他說到做到,十分鐘裡鏡頭有三分鐘都對準某個女生,剩下時間分別對準女裝的跡部和向日。
  切原則是剛好相反,十分鐘裡七分鐘都對準某個女生,那餘下的三分鐘,跟仁王解釋他和某女生只是普通關係花去三十秒,因為某個失誤某女生被跡部抱住,他發呆了一分零三十七秒,之後嘟囔某句話花了十五秒。
  切原說:「……還不放手,他打算抱到什麼時候啊——」
  
  仁王眼尖,瞥見他嘴巴動了動,不由湊過去道:「切原,你是不是心裡很不爽?」
  「沒有,我就是發現一件事,」切原面無表情緩緩轉過頭去,還不忘重新舉起手裡的DV,眼睛也沒看鏡頭,只直愣愣盯著一旁的仁王,很嚴肅地說,「跡部學長應該還是喜歡女生的,所以學長,你要加油。」
  仁王被堵得半天說不出一句。
  
  切原在走神三十八秒,也就是某女生又開口念出下一句台詞、跡部放手之時,終於回歸正常。
  
  幸村鬆開捂著耳朵的手,慌忙又拿起DV,鏡頭直直對準跡部。他想起留紗面帶微笑的一句話:如果你拍不清晰,那就穿女裝給我看吧。之後她還笑容很
甜美地補充一句:到時候我也會穿男裝給你看,你不吃虧的。
  
  幸村對留紗男裝沒什麼興趣,對於自己是否穿女裝,直覺這將是一生的把柄,於是把鏡頭對得格外准,拍得格外仔細。以至於話劇結束,在回程途中柳提出想看看他拍的效果,幸村沒好意思給他。
  
  晚上回到家裡,真田把拍好的話劇分別發給眾人。仁王催切原把他拍的東西也發上來。切原因為七分鐘鏡頭都對準同一個人,沒敢發上去,只好忍著被群毆的危險,說自己電腦中了病毒,存儲卡一插上就壞了,裡面東西全沒了,然後群郵一張哭臉。
  幸村十分狡猾,去冰帝論壇下了一個視頻,然後對比自己特攝的跡部,把中途他摀住耳朵那幾十秒沒能拍到的地方剪去,接著故意把圖像弄得有些模糊不清。
  柳蓮二看完視頻,回了封郵件給幸村,說:「我還以為你會像切原一樣,說自己存儲卡中毒了。」
  
  幸村一怔,無可奈何笑了笑,搖搖頭沒說話,又把原本拍的跡部的特寫放給留紗看。
  留紗坐椅子上看了會兒,發呆一陣,突然一把攥住幸村胳膊,「精市哥哥,我想跟你談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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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幸村分析的那幾句是:忍足和跡部互相喜歡?不會吧。他們兩個只是很好的朋友啊,又剛好都是網球部的,關係親密很正常嘛。不過,整天待在一起,日久生情也是有可能的啊!呵呵,再看看吧!!(第一句是疑問,第二句否定……)
此外,紗紗猜對了,這幾句是向日發的。

這一章寫的論壇上的帖子和冰帝校慶的話劇,就是「夏樹」那篇文裡的,不過這是從不同的角度寫(那篇文主要是從冰帝的角度和舞台上發生的事寫的),所以對話和動作什麼的基本沒有重複。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14

檢驗要人命 ...

  「什麼事?」幸村直覺不是什麼好事。
  果然——
  留紗淡淡瞥一眼他,雲淡風輕地說:「我有了。」
  
  「有……了?」幸村感覺自己小腿在發抖,口齒有些不清,大腦頓時也開始遲鈍了。霎時他眼前浮動了一組畫面,後媽在畫面裡對著他大吼大叫、狂掄巴掌,然後是夜晚家門一旁雪白的牆上老爸笨拙又顯蕭索的剪影,慢慢抬起手臂對著前面緩緩一揮,最後畫面定格,是被路燈拖長自己淒涼無比的身影。——幸村被掃地出門,從此只能背著行囊到處流浪。
  
  「喂,」留紗甩甩他胳膊,「你好歹說句話啊。」
  「你有了?」這時幸村才回過神來,頓了頓,做了一個深呼吸後,問她:「你有什麼了?」
  「廢話,你說我能有什麼?」留紗使勁在他臂膀上揪了一把,惡狠狠地說,「都是你幹的好事,你說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他想起自己還十八歲不到,居然要當爸爸了,心裡沒一點驚慌是絕不可能的。他喜歡她,想和她正常、順利的發展,不過她說她懷孕了,這是不是也太順利過頭了?所謂生米煮成熟飯,想要拆散都很難。現在米是煮熟了,可是他不知該往哪兒擱。
  
  「說話啊你。」留紗一腳蹬在他椅子腿上,純棉的睡裙往下一滑,頓時露出光潔的膝蓋,以及半截白嫩的大腿。
  
  紗紗把裙子朝膝蓋處拉了拉,撇著一張嘴,「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怕了?」
  幸村老實的點點頭,「是有點。」
  「還不是你害的。」她白他一眼,伸手撥了撥搭前額的劉海。
  幸村又點頭,「是我害的,不過你別擔心,我會負責的。」
  「負責?」她拿指尖狠狠戳著他胳膊,「你怎麼負責?剛才我跟你說,你還發呆了幾十秒,又說自己也怕……你怎麼負責?」
  「我是有些怕,不過怕也會負責。」幸村握住她一雙手,「如果你願意,我們現在就去坦白。」
  「不要,」她搖搖頭,「我不願意。」
  
  留紗想縮回一雙手。幸村不肯放,輕聲安慰她,「紗紗,你別擔心。我會跟他們解釋清楚,如果你想要這個孩子,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平安出世。」
  「那你想不想要?」她抬起臉,張大一雙眼睛,直勾勾瞪著他。
  幸村猶豫了三秒,點點頭說:「想。」
  「那你為什麼要猶豫?」留紗眨眨眼睛,「我看雜誌寫,當一個人回答問題猶豫時,說出的多半都不是真實答案。」
  這回他沒有猶豫,連忙搖頭,「不,猶豫以後還是想告訴你實話。」
  「我覺得你沒說實話。」她擰起眉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你說實話吧,我想聽實話。你究竟想不想要?就現在。」
  幸村左右掙扎,最後緩緩
搖了搖頭,「現在不想。」
  「你早說不就完了?」她不滿地白他一眼,把蹬在他椅子腿上的那隻腳縮回去,「那麼口是心非,明明不想非要說想。」
  「我怕你不高興。」幸村輕輕地笑了,「你心裡肯定有些怪我,當然你怎麼高興我怎麼說了。」說完迅速又補一句,「說了就一定能做到。」
  「那你為什麼不想?」她剛一問完又自顧自擺擺手,說「我們太小了,你肯定會這樣想」。
  
  幸村摸摸她腦袋瓜,「也不完全因為這個,我只是不希望週遭的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你。」
  「他們也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你。」她死盯著他。
  「我沒關係,我也不在乎,」幸村搖搖頭,「而且對我來說,並沒太多實質的影響。但是對你就不一樣了,首先學校肯定是沒辦法待了。從今往後至少有一年你要待在家裡,之後又要和比自己小整整一歲的學生坐在同一間教室,繼續之前的學習。我知道,你肯定不願意。」
  
  他頓了頓,突然一隻手朝她小腹伸去,「有三個月了吧?紗紗你太瘦了,看上去根本沒什麼變化。」
  留紗一巴掌拍開他手,面目猙獰瞪著他道:「你才三個月!」
  幸村冷不丁挨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我怎麼可能會……」
  「實話告訴你,其實我一個月都沒,」她說著往自己肚子狠狠拍幾下,嚇得他急忙攥住她手腕,「你幹什麼?紗紗,不要衝動。有話我們好好商量。」
  「我沒衝動,」留紗一把甩開他手,呵呵地笑著,「不好意思,其實我根本沒那個,剛才只是隨口問問,哪知道你這麼大反應?」
  幸村又愣神了,「你開玩笑的?」
  她「嗯」了一聲,轉轉眼睛,臉上飛起一抹紅暈,「今天她帶我去見一個人,就是我爸,我媽去洗手間時他就跟我說,叫我要小心,不要被你騙了。」
  他看著留紗的神情,突然有些擔心,「他還說什麼了?」
  「他還說,現在的學生很壞,把女孩子騙到手然後就不管了,」她歪起腦袋,「他說你表面看上去不錯,不過指不定在想什麼下流的事,囑咐我千萬不要上當。」
  幸村皺起眉頭:「我想,叔叔他,也是因為擔心你。他不瞭解我,不放心也是很正常的。」
  「我不喜歡他。」留紗撇撇嘴。
  「他是你爸爸,」幸村遲疑一下,「你不能不喜歡他。」
  「我就是不喜歡他。」留紗有些不高興,「他好像看出來我們的關係,叫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不然我會後悔一輩子。」
  「叔叔是不瞭解我,可能其中有些誤會,」他安慰她說,「他只是怕你被人騙,其實是在關心你。」
  「他哪裡關心?」留紗嘀咕一聲,「要是真的關心就不會兩三年才來看我
一次。說什麼有時候在校門口偷偷看我,」她別過臉去,哼了一聲,「話倒是好聽!」
  「在校門口偷偷看你?」他想起那個打扮過時的中年男人。
  留紗點點頭,「就是下雪那次,躲在附近偷看我們的人,他就是我爸。」
  幸村若有所思望著她,「不過,他總算是來看你了,說明心底深處還是關心你的。」
  「不是不是,」她一臉鄙夷地擺擺手,「剛開始我也以為他是來看我的,後來我去洗手間,忘了把手機帶上,因為我想短信告訴你。中途我折回去,看見我媽遞給他一個信封,裡面肯定裝的錢。」
  幸村不說話了。
  
  「哼,」留紗咬咬嘴唇,「一出現就找我媽要錢。」
  幸村一陣猶豫,「那個人,始終是你爸爸。」他想起後媽以前說的話。
  「我知道,所以我也沒怎麼樣,」她扁扁嘴,一巴掌拍在椅背上,「不過,我就是不喜歡他。」
  幸村望著她,伸手幫她理理劉海,問道:「所以,你就用那事檢驗我?」
  「也不是檢驗,」留紗擺擺手,「其實我就是問問而已,要真的說是檢驗,其實也是檢驗我自己。」
  「檢驗你自己?」
  
  她抬起臉,眼裡露出一絲笑意,「看看我是不是夠瞭解你。我之前就在想,你會怎麼回答。」
  「那你猜到了?」
  「差不多吧,」她有些得意的笑了,用手掌拖住下巴,仰起臉看他,「我就猜你會說負責什麼的,然後你還會猶豫,不過你心底深處是不想要的。當然了,最後你還是說要看我怎麼想,尊重我的決定。」
  幸村一時哭笑不得,「我真被你嚇倒了。」
  「嚇倒又怎麼樣?」留紗立時橫眉立目,「我就是要嚇唬你。當初你弄得我好痛,不嚇嚇你我不虧死了?」
  幸村油然一股歉意,「抱歉,下次我會更小心。」
  「算了吧你,」她一臉鄙視,「下次以前自己先練練,等你準備好天都亮了……」
  「是天還沒黑,」他別過腦袋,樣子很奸詐地笑了,「不然你現在要試試?」
  
  留紗嚇一大跳,刷地從椅子上跳起來,揮起一巴掌拍開幸村伸過的爪子,罵道:「你個流/氓,天還沒黑想幹什麼?」
  幸村覺得好笑,說:「你不要緊張,我只關電腦。」
  「誰知道你怎麼想的?」她白他一眼,歪了歪嘴角,「你說關電腦就是關電腦?」
  「那不然還能怎麼樣?就算我想,難道你會願意?」
  「看吧,說出心裡話了。」留紗撇撇嘴,「猜到你不會安什麼好心。你們男生就喜歡那些,試過一次就每天都想試,也不管女生願不願意。」
  「放心,我不會。」幸村低著頭關掉頁面,「等你想的時候我會配合,你不想就什麼也不會發生。」
 留紗表示不信,幸村也不多作解釋,只是搖了搖頭。剛才她轉述父親那一席話,弄得他不得已下定決心,起碼這一學期不會再碰她。
  當然一學期過後,也就是暑假中,他也沒找到什麼機會伸出那只邪惡的魔爪。最後是留紗受了中川感染,一時好奇回去左右暗示幸村,要再試試。幸村才得以再和她親熱一回,準備工作無比迅速,看得出是有偷偷練習,從打開包裝到完全戴好前後只花了四十秒不到,接著又把她往床上一摁,緊緊摟住仔細啃吻一番,動作從輕柔到逐漸強硬……
  
  完事後留紗全身無力,軟綿綿倚在他懷裡,「精市哥哥,跟你說件事。」
  「什麼?」
  「以後我不去打工了。」
  「為什麼?」幸村有些好奇。
  「上次我去他家工作,碰見一個女生,她好像是還一本書。當時忍足學長也在。」
  幸村開起玩笑:「你不小心把茶灑在她裙子上?」
  「你電視劇看多了吧?」留紗撇起嘴,「我是端茶給她,不過沒灑她裙子上,我技術沒那麼差。」
  幸村笑笑,沒有搭話。
  她接著往下,「我想起她是切原朋友,就多看了幾眼。她還對我笑,在客廳沙發上坐了會兒,和忍足學長聊天。」
  「跡部呢?」幸村問道。
  「他有電話,一直沒下來,」她瞇起眼睛慢慢回憶,「他們聊那個什麼……什麼作家,國外的,我沒聽過,不知道他們在聊什麼。後來跡部學長打完電話出來,和他們一起聊,沒聊多久,好像還聊了聊籃球,考試什麼的。」
  「是MBA吧?」幸村笑了笑,「那不是籃球,是一門課程。」
  「差不多吧,反正我沒聽懂。」她撇著嘴搖搖頭,「不知道這些話題有什麼意思,他們還聊得很開心,說了半個小時。後來她要走,跡部學長說你再坐會兒吧,她不肯,跡部學長說我讓車送你回去,她也不肯。後來忍足學長和她一起走了。你是沒看見,」她一把拽住他胳膊,聳聳眉毛,露出一張八卦無比的臉,「跡部學長眼睛都瞪直了。」
  幸村轉過頭,「於是他怕有人誤會,乾脆叫你不要去了?」
  「肯定是,不過他沒明說,就說時間差不多,現在不缺人手了。」她說著歎一口氣,「真替切原感到惋惜。」
  幸村摟著她肩笑:「也不一定。」
  留紗仰起臉,「精市哥哥,週末我們去沙灘吧,把切原他們都叫上,大家一起。」
  幸村笑起來,「她也會去?」
  「你真聰明。」她瞪著眼,「哇」地一聲叫出來,拍了拍手說,「我就是聽見她說會去,所以才想把切原拉去。他優勢太少,除了主動出擊基本沒什麼贏的希望。」
  幸村有些無語:「切原沒那麼差。」
  「他是不差,就
是競爭對手太過強大,」留紗又歎一口氣,「昨天我還在想這個事,要是學姐能和跡部學長在一起,切原不就有希望了?」
  「這話不要讓仁王聽見。」
  「他聽不見,我和他又不熟。」她說著慢慢坐直身,把睡衣重新套好,然後轉過頭去,「我把中川也叫上,讓她把學姐帶上。大家湊一起,好好玩一天,說不定所有事情都能解決。」
  幸村一怔,忍不住自語道:「我怎麼有種不好的預感?」
  




混亂要人命 ...

  仁王在幸村約大家去沙灘前鼓起勇氣給中川晶發了最後一封短信。信的內容十分簡潔,一共三句:你好,我是仁王。這個週日晚有場鋼琴演奏會,我想請你去看。你不去也沒關係,我會在大廳門前等你。
  仁王把短信發出去時對柳生說:「這是我最後一次約她,如果她不去我就算了,接下來的時間我要好好學習,準備考試。」
  柳生楞了一下,扶了扶眼鏡說:「你瘋了?最後一封短信就發這些?誰看得出來是最後一封短信?就算你不直說我很喜歡你,非常喜歡你,你也該明說這是最後一次約你,如果你不去我不會再死纏爛打,只會默默喜歡你,保護你。」在仁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時,柳生終於頓了頓,說,「最起碼,你該讓她知道,這是最後一封短信,這是你最後一次約她。」
  「我為什麼要讓她知道?」仁王表情帶出一絲不屑,怒了努嘴說,「說不定考試過後我接著約她。」
  柳生徹底無語。
  
  針對仁王死鴨子嘴硬所謂的最後一封短信,中川晶並沒有及時給予答覆。在她預備要答應他時,仁王又發來短信,說週日大家都要去沙灘,你也一起來吧。
  中川晶對著那封短信發了會兒呆,只想,變得真快。
  
  她握著手機端坐在小公寓玻璃窗前,任憑陽光映亮她的半邊臉頰。一絲微風從窗戶縫隙吹進,帶著夏季少有的一絲涼意,拂亂她長髮的同時,也拂亂她一顆懶散空虛的心。
  
  她想起那一次邂逅。當時她剛升高一,被人陷害抽屜裡莫名其妙多了一包煙。父母分居,朋友背叛,讓她一度甚至對世界都生出一絲絕望。
  這個時候,腦海裡至今仍揮之不去的那個他,終於橫空出世。
  
  他和中川不是一個班,平時也說不上一句話,只在熙熙攘攘的校餐廳打過幾次照面。他生在豪門世家,小時候在國外長大,進了冰帝也不張揚,窩在一個不是最好的社團,一個人捐獻大半的設備。他平素為人不大高調,經常嘻嘻哈哈,但為了朋友可以不管不顧。
  
  中川第一次和他說話時臉上掛著淚珠。當時那人明顯震了一下,驚詫迅速爬滿一張臉。他慢踱幾步,在她對面停住,雙手斜插在褲兜,英姿颯爽迎風而立,校服一角隨著清風來回微動。
  中川仰起臉,刺眼的光線模糊了那人好看的五官,同時也模糊他掏出一方手帕溫柔的舉動。
  於是直到他遞過那方手帕時,中川才想起來應該先把眼淚擦掉。在一個從未說過半句的男生面前,露出自己的哭相,這一覺察讓她倍覺委屈。
  她一發不可收拾,埋著頭淚水更加洶湧。
  那人似歎了口氣,把手帕硬塞進她手裡,很溫柔地說:「不要哭了,我相信不是你。」
 她楞了半天,慢慢抬起頭想望他一眼,那人已然走遠。此後他們再沒說過半句,中川很快轉離冰帝。
  
  回憶到此結束。
  
  其實中川晶感情生活一直處於空白階段,除了此前湊巧偶然得到那個誰的一方手帕,唯一的紀念就是仁王在節假日送她的禮物,以及仁王數不清條數處處透著關心的短信。她本質是個偏保守的女生,對愛情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憧憬,在那種莫名其妙關乎風月的憧憬之下,她從來不收不熟悉男生的禮物,而對明顯對她有企圖的男生,她從來也不給對方機會去熟悉彼此。
  仁王算個例外。
  仁王送的東西她都含笑收下,不過那也是因為仁王送的禮物十分普通。他不會送花也不會送鑲了自己照片的相架,送卡片時不會附加肉麻又酸的情詩,太貴的禮物他不送,寒酸的也不送。
  中川其實感覺仁王有些傻,到現在也沒說過一句「我喜歡你」。不過,傻是傻,卻有些可愛。而且他還有些幽默。
  中川真正覺得仁王幽默,是仁王看見那輛跑車時發出的感歎。當時他們一行人趕到沙灘,只見附近車庫慢慢開進一輛跑車。那是輛橘黃色單門保時捷,十分拉風,從遠處行至車庫的途中,已經吸引了不少男女的眼球。包括仁王和中川。
  中川盯著那輛跑車直發呆。
  一旁丸井先咋了咋舌,說了一句話:「有錢人。」
  仁王撇了撇嘴,「不就是輛車?改天有空我也買一輛,其實我早看好了。」
  柳生有些好奇,「你打算買什麼?」
  仁王很豪邁地念了串型號:「HALFWAT 8.0 RD。」
  丸井一臉茫然,「那是什麼?」
  「經濟實惠又實用,」仁王笑說,「自行車。」
  柳生動了動嘴角:「你真無聊。」
  但就是這樣一個無聊的玩笑,中川晶笑了。她捂著嘴,笑得一臉天真,花兒亂顫。以至於跑車裡那倆人走出車庫時她也沒能察覺,只捂著嘴站車庫對面輕輕地笑,輕輕地笑。
  等其中一個停在她眼前時,她笑不出來了。
  
  仁王一旁有些疑惑,側過頭問:「你們認識?」
  中川點點頭。對面那人也笑,很淺的一抹,他說了句「好久不見」,待中川一點頭後便毫不猶豫錯身往前走去。
  旁邊一個年紀相仿,頭髮染成酒紅色、一邊耳朵穿了三個孔的男生問那人道:「你朋友?」
  中川晶很清晰地聽見那人回答:「不是,只是以前認識。」那一個瞬間她覺得自己才是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切原在某個冷飲店前偶遇夏樹,滿心歡喜,聊了幾句卻沒有膽量再上前。留紗很不齒他的龜縮不進,於背後一個勁幫他打氣,「切原你去吧,你不是和她認識?你一個人待這
  不覺得很無聊?去和她聊聊天,培養一下感情嘛。」
  切原頓時臉色微紅,磕磕巴巴地反駁說:「我不是一個人……這不是還有你和學長他們?」
  「但是沒有她,」留紗狠狠吸一口冷飲,彷彿杯子裡裝的不是冰水,是切原的膽小和磨蹭,「你不是對她有意思?現在好不容易遇見,還不抓緊時間行動?」
  「我什麼時候……」可憐的切原,差點被冰塊卡住喉嚨,「……那個她……」
  「還不承認?」留紗一巴掌往沙粒拍去,突然咧了咧嘴,擺一副很神秘的表情,「你的那張紙,我可是全看見了。」
  「什麼、什麼紙?」切原臉色開始由紅轉青,嘴唇直哆嗦。
  留紗嘿嘿地笑著:「你在一張紙上寫滿人家名字,做都敢做,還不敢承認?你要是不去,我就告訴她,你在紙上偷偷寫她名字。」
  切原一驚,嚇得上下牙齒直打顫,「多和田,你不是,開玩笑的吧?」
  「不是玩笑,我認真的。」留紗搖搖頭,「你要不去我馬上就告訴她。」
  切原連忙點頭:「去,去,我去。」
  留紗滿意地回去幸村身邊,坐了十分鐘,還不見切原有任何動靜,頓時有些不耐煩了。
  柳在她離開後很好奇地問幸村:「你居然沒半點反應?」
  幸村抬起頭,「什麼反應?」
  「你女朋友總惦記著和切原坐一起,你都沒一點反應。」柳指著紗紗和切原。
  幸村往柳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笑了笑:「沒事,他們有事要商量。」
  「商量切原追女生的事?」柳也笑了,乾脆席地而坐,眼睛眺望前方的大海,慢條斯理地說,「切原不會傻到在冰帝來了一堆人還跑過去告白吧?」
  「應該不至於,」幸村也笑,「估計是等人家落單的時候。」
  
  切原是沒那麼傻,噢不,應該是沒那麼有膽量,任憑留紗怎麼威脅他都不願過去和夏樹說話,因為夏樹身邊是兩個冰帝的朋友,女生,就在她一旁是冰帝八個正選。切原覺得人家一堆冰帝的待一起,自己一個立海大的突然躥過去實在是有些討打。關鍵是那一堆人裡,他只和其中一個說的上話。旁邊那堆人裡,不只有兩個叫不出名字,另外還有兩個是他認定的競爭對手。
  於是他很惆悵的認定,自己跑過去唯一的結果,就是灰溜溜又回到原地。
  
  突然留紗騰地站起來,一臉的凝重:「看來只有我過去了,我和她也見過一次,再怎麼說也是彼此講過『你好,初次見面』的關係,我去把她叫過來,你組織一下語言,待會兒好告訴她……」
  那個「她」字話音沒落,切原已經一臉驚恐的站起來,忙不迭點頭應承:「去,去,我去。等冰帝幾個人一走我就去。」
  「那我去叫他們避開一
下,我認識跡部學長,你可以放心。」
  「不,不!」切原一把拽住她,「他們不用避,避開太沒意思了,我直接去。」
  留紗轉過頭來,彎起嘴角,臉上慢慢浮起一個壞笑,「這就對了嘛,你是男生,膽子不要那麼小,喜歡就得直接上,拖拖拉拉等你還在試探,人家孩子都生出來了。」
  切原楞了一下,「我空手過去?」
  留紗想了想,搖搖頭,「不好,你去買碗刨冰,噢不,買三碗,人家還帶著兩個朋友,你不要只顧著她,她朋友才是你要買通的對象。」
  「買三碗送過去?」切原已經開始摸褲兜了。
  留紗點點頭,推著他往冷飲店走。
  
  柳在不遠處提醒幸村,「看,切原準備行動了。」
  幸村回過頭望了幾眼,還是擺出一嘴微笑,說:「希望他可以成功。」
  這時丸井也參與進來,嘴裡叼著一根吸管,漫不經心躺在柳蓮二一旁。
  柳望著他:「你不是和桑原他們一起?」
  丸井長歎一口氣,「桑原老和他女朋友聊,仁王和他女朋友堂姐聊,要再待下去,我乾脆改名丸井燈泡好了。」
  幸村呵地笑起來,轉過頭望了一眼,頓時笑不出聲了。
  不遠處切原很傻的杵在一邊,腳下是兩碗打翻的刨冰,還剩了一碗,不偏不倚扣在夏樹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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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其實,中川晶喜歡的人不是跡部,是另一個我原創的人物。他旁邊那個頭髮染成酒紅色,一邊耳朵穿三個孔的男生,也是我原創的。估計你們都沒印象了。
中川喜歡的人是結成(在夏樹那文裡有出場,設定是和冥戶亮一個班,朋友關係~~~~~)至於那個耳朵穿孔的,有興趣的可以去回顧,蘋果之爭(上),裡面貌似有寫他們打架的情景。





遊戲要人命 ...

  夏樹打了個冷戰,慢慢仰起臉,意味深長朝切原投過去一瞥,笑了笑說:「切原……」
  切原只覺自己小腿直打哆嗦,後背開始冷汗直冒,大腦一經停止思考連帶著智商也不頂用了。他揣著一臉歉疚的表情慢慢蹲下,一隻手朝那碗刨冰伸過去……
  
  在留紗還沒來得及上前阻止他類似自殺的愚蠢行為時,跡部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切原往後猛拉開一米的距離。忍足丟給夏樹一條毛巾,說:「先擦擦。」
  夏樹接住毛巾,拿它摀住前胸,鎮定無比站起身,勾起唇角輕輕笑了笑,又看切原一眼,說:「我先去一趟更衣室。」
  
  切原嘴唇打哆嗦,「我……」
  留紗連忙上前把他往回來,一邊拽他一邊很小聲地嘀咕:「我是叫你請她吃刨冰,可是沒叫你把刨冰倒她胸上。」
  切原咬著嘴唇,不肯往回走,杵在原地口吻很堅定地說:「我不走,我要等她回來。」
  留紗撇撇嘴:「你等她回來幹什麼?人家現在心裡肯定很煩你。」
  切原愣了一下,哭喪著一張臉,「我要給她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沒想過會把刨冰倒在她身上。」
  留紗一巴掌拍他後背,歪了歪嘴角:「身上也就算了,你是扣在人家胸上。我要是女生,起碼一天一夜都不想再看見你。」
  
  可是切原意志格外堅定,他轉身又去買了三杯奶昔,十分平穩地端回原處,然後坐在一旁固執地等她回來。
  向日碰了碰忍足胳膊,小聲問他:「他幹什麼?守株待兔?」
  忍足皺了下眉頭,糾正他說:「是賠禮道歉。」
  
  不遠處丸井回過頭,眼見切原已經被冰帝眾人呈半包圍狀態,連忙去招呼桑原和仁王,叫大家一起殺過去,解救切原回家。
  
  於是等夏樹換好衣服,和朋友從更衣室回來,只見自己原先所停留之處已經被一群人圍得水洩不通。
  她有些好奇:「怎麼了?」
  前面一張不認識的面孔轉過頭說:「要打群架了。」
  「啊?」她楞了兩秒,立刻決定放棄被包圍的物品,直接轉身挪個地方,「等架打完了我們再去。」
  由於圍觀群眾過多,跡部、幸村兩撥人被重重包圍,一時外面也看不清裡面情勢走向。她以為是幾個流氓聚眾鬥毆,唯恐避之不及。
  
  幸村在和跡部沉默對視兩分鐘之久,終於微笑著開口了,他呵呵地笑著:「好久不見。」
  這兩聲「呵呵」與幸村那句「好久不見」直接導致的結果,就是圍觀群眾散去一半,其中不乏有人還連歎幾口氣,說:「以為是打架,結果是認親。」
  
  散去一半的間接結果是夏樹看清裡面被包圍的人都是幾張熟面孔,她擠過去,在切原對面停住,轉過頭看一眼鳳,很疑惑地問他:「大家怎麼了?」
  鳳楞了一下,解釋說:「打招呼。」
  對面丸井差點被口水嗆到,自己如此氣勢地過來解救切原,他居然說是打招呼?
  
  一旁仁王有點痞地笑了笑,端詳一下斜對面女孩的臉,最後視線落在跡部身上,說:「現在人到齊了,遊戲可以開始了吧?」
  「遊戲?」向日真的被口水嗆到,一陣猛咳後抬起眼睛,「你說你們過來是找我們遊戲?」
  「是啊,」仁王睜著眼說瞎話,一臉穩重表情,「我們當然是來遊戲。對了,切原,剛才你把一碗冰倒在人家女生身上,待會兒遊戲你就和她一組,好好跟人家道個歉。」
  仁王語速很快,話又太過流利,也實在沒有任何內在聯繫,以至於跡部只憑本能反應過來一句「我不同意」。
  
  仁王瞟一眼他,嘖了嘖舌說:「跡部你不要這麼客氣,雖然赤也不是故意的,但的確也是犯了錯,犯了錯就要道歉,而且要好好道歉,絕對不能有絲毫馬虎。」他轉過頭去,「是吧?赤也,所以待會兒你和她一組,好好跟人家賠禮道歉。」
  「要道歉是吧?」不等夏樹回答,向日在對面哈地笑起來,「那待會兒我們玩打西瓜,切原你想道歉不如就演西瓜?」
  「好啊,赤也演西瓜,你就演木刀,」丸井比他笑得更歡,「我勉為其難演揮木刀的人。」說著眼一瞇狠狠掄了掄手臂。
  「他是跟她道歉,又不是你,」向日還是一臉笑意,「就算我演木刀,揮木刀的人也該是她來演。」
  他指了指夏樹,夏樹楞了一下,回過神說:「算了,其實我沒什麼關係。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切原有些不好意思,把一杯奶昔塞到她手裡,「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我只是想請你和你朋友吃點東西。」
  夏樹拿好奶昔,對著他輕輕一笑,說:「沒事,我知道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對不起。」切原又重複一次。
  夏樹吸了口奶昔,眼睛彎成一條縫隙,樣子笑得有些甜,說:「你別道歉了,我沒怪你。還有,待會兒遊戲若是你願意我們就一組,不過你不要再道歉了。」
  切原慌忙抬起頭,「我願意。」
  「那好,」她站去切原一邊,向對面兩個朋友笑了笑,「我跟他一組。」
  留紗心裡一個勁歡呼:就是這種氣氛。
  
  向日在對面猛翻白眼,和對面的丸井同時舉起右臂。兩個人異口同聲:「我有個提議。」
  丸井白他一眼,咧開嘴笑了笑,「說吧,你什麼提議。」
  向日撇了撇嘴,「我們玩皇帝遊戲,又驚險又刺激。」關鍵是不用分組。
  丸井表情帶出一絲輕蔑,說:「來沙灘當然是玩沙灘排球,出來玩當然是要運動,而且剛好
  兩個人一組。」說罷還瞟了切原一眼,明顯意有所指。
  向日不甘示弱:「皇帝遊戲也是運動,只不過腦力運動而已。」
  仁王哈哈地笑了,說:「腦力運動在哪兒都可以做,電腦前也沒什麼問題。體力運動只能在戶外做,難得出來當然是選體力運動。」
  「仁王說得有道理,沙灘排球是比皇帝遊戲更加恰當,」這句是忍足說的,才說完就惹來向日一個白眼:我是為了誰才說要玩皇帝遊戲的?
  
  忍足沒理他,接著往下說:「不過,在場男士明顯多於女生,這樣一來分組難免有些不公平。而且不見得人家女生都願意玩沙灘排球。我看還是舉手表決,少數服從多數。」
  這下仁王也沒話說了,舉手表決一向是真理。
  
  舉手的結果讓留紗大失所望,因為就連夏樹本人也同意玩皇帝遊戲。夏樹微笑著解釋:「其實我不會打排球,誰跟我一組一定倒霉。我完全不會的。」
  切原轉過頭去,「我教你吧。」
  「不太好吧?」她有些猶豫,「這樣會耽誤大家時間。總不能讓別人等我一個吧。」
  
  留紗趁幸村和跡部去借紙和筆時,慌忙把切原拉去一邊,鼓勵他說:「你不要擔心,待會兒寫紙條我就寫一句話:親她,如果抽到你和她,記得一定狠狠親過去,千萬別猶豫。」
  切原嚇了一跳,臉色迅速躥紅:「這和耍流/氓有什麼區別?」
  「怎麼沒區別?」留紗一胳膊肘朝他拐去,「要擱平時你敢這樣,她少說也得扇你一巴掌。現在是遊戲,正大光明的親——」她一臉躊躇滿志,「不會有事,你按我說的做。絕對沒問題。」
  
  的確也沒什麼問題,遊戲進行了四輪冰帝沒一個人猜出,那兩次出現的「親她」到底是哪個白癡出的餿主意。
  
  第一個不幸中招的是丸井。丸井翻過對應號碼的紙條,瞥見上面寫了「親她」兩個字,頓時後背驚出一片冷汗。幸好,另一個注定要被親的人,不是留紗不是中川也不是夏樹,那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男生,向日岳人。
  兩個人再次異口同聲:「紙條有問題!」
  丸井舉著紙條說:「上面寫的親『她』,『她』肯定是指一個女生。向日是男的,我不親。」
  向日把號碼緊緊捏在手心,咬牙切齒地說:「如果讓丸井親了就等於承認我是一個女的,我絕對不同意!」
  
  第二個中招的是中川晶和仁王。可惜仁王好容易等來一個被心上人親的機會,中川語氣很輕鬆地說:「寫的是親『她』,仁王又不是『她』,我肯定要放棄了。」
  
  第三次沒有人抽中那邪惡的「親她」,不過有人抽中比「親她」更邪惡的「把身上能取下的東西給他」。
  冥戶亮看後大吃一驚,
慌忙取下帽子扔給斜對面的留紗,說:「你拿去吧,這是我唯一能取的。」
  留紗不動聲色把帽子扣在頭上,和身旁的幸村對視一眼,心裡同時冒出一句話:寫這紙條的人居心不良,很有可能是仁王。
  
  「侑士,立海大的好邪惡,」向日直言不諱,很小聲對忍足表達自己的看法,「那個『親她』肯定是他們寫的。」
  
  不過三分鐘沒過,向日已經一改初衷,嚴重懷疑紙條是跡部自己寫的。
  因為跡部抽中那張「親她」。
  夏樹在對面拿著號碼的手,有些發抖。
  跡部看她幾眼,很有紳士風度地笑了:「實在不願意就算了,只不過一場遊戲。」
  對面的女生頓鬆一口氣,剛要開口說「謝謝」,被冥戶亮搶先一步。
  
  冥戶亮不慌不忙地反駁,說:「既然只是一場遊戲怎麼能算了?剛才人家立海大的真田還和向日偽裝三十秒情侶,向日去挽真田胳膊都沒說一句算了。你是部長,不應該以身作則?」
  跡部愣了一下,眼睛望著對面。
  
  幸村在另一側呵呵地笑起來,「何必那麼緊張,其實紙條上只寫『親她』,又沒具體指出親哪個地方。依我看,親手背也是沒關係的,而且在國外算是一種禮節。」
  「親手背不能算,」冥戶亮一挑嘴角,「那向日和真田偽裝情侶,情侶不也是不一定非要手挽手?」
  
  夏樹坐對面左右掙扎,突然靈機一動,沖跡部招招手,很甜蜜地說:「沒關係,學長,親臉側吧。臉側。」
  說著她把頭微微偏向另一邊,只安心等著跡部上前。
  
  跡部也不含糊,幾步上前,彎□,極其迅速在她臉上留下一吻。夏樹預備伸手去擋,竟然慢了一拍。
  「啊!」驚得她叫起來,扭過腦袋表情略帶幽怨,幽幽投過去一瞥。
  「你叫什麼?」跡部有些好奇。
  
  夏樹手停在半空中,苦著一張臉說:「我準備拿手擋住,可是你動作太快了。」
  
  「擋住是犯規。」忍足在對面幫腔。
  「擋住不是犯規,」仁王在另一邊拆台,「紙條上沒寫不能擋住。」
  「紙條上也沒寫可以擋住。」這是丸井說的。
  「紙條上還沒寫假裝情侶就非要手挽手。」冥戶亮表情不屑。
  丸井對面挑了挑嘴角,說:「假裝情侶只有三十秒,如果不能手挽手怎麼看得出是在假裝情侶?」
  冥戶不甘示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遊戲只規定親一下,如果那一下都可以伸手擋住,遊戲還有什麼意義?」
  氣氛一時冷了下去。
  突然一個有些不和諧的聲音懶洋洋地響起。留紗靠著幸村「呿」了一聲,壓著嗓子說:「反正親都親了,說這麼多有什麼意思?難不成還想再親一下?」
  
  跡
部被那句「我準備拿手擋住」弄得徹底鬱悶,也懶得和留紗計較,默默回到原位,不怎麼耐煩地揮了揮手,「行了,開始下一輪。」
  
  下一輪十分正常,也沒有起任何紛爭。唯一不幸的是,留紗在被幸村抱進懷裡時,突然瞥見不遠處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她愣了一下,在那人的默默注視下緩緩推開幸村,頂著一臉茫然的表情,「那好像是我爸爸。」
  




前奏 ...

  「你爸爸?」幸村回過頭去,眼睛在熙攘人流中默默掃視一圈,突然發現自己對留紗父親的印象其實相當模糊,僅限於一件白襯衫、土黃色的夾克和過時的長褲。等對方一換上泳褲,他已經認不出哪個是他了。
  幸村看了半天,又把臉轉回來問:「在哪兒?」
  留紗伸長脖子望了一會兒,伸手一指斜前方,「那兒,你看,那個人像。」
  幸村順著她手指方向望過去,視野裡頓時出現一堆男女,一旁遮陽傘下一男一女依偎而坐。男的戴一副墨鏡,看上去四十左右。
  「真是叔叔?」他還是沒把握,那人究竟見過沒有。
  留紗撇了撇嘴,「是他,我沒看錯。」說完她拉了拉他胳膊,抬起臉問,「你說我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去吧,應該的。」幸村站起身,和眾人簡單解釋幾句,拉著她往一邊走。
  留紗猶豫一下,輕輕掙脫他手,說:「被他看見不好。我怕他告訴我媽。」
  「說了也沒關係,」他回過頭來,面容嚴肅,「遲早是要坦白的。」
  「可是現在不要說,說了他們就不准我們單獨在一起,說不定還會讓你搬出去。」
  幸村搖搖頭:「沒那麼嚴重。」
  「會的,真的很嚴重,」她拽拽他手臂,聲音裡透著一股猶豫,「其實我知道,你爸爸不是很喜歡我。我明白的。」
  幸村在一個冷飲店前停住,轉過身來,「你不要胡思亂想。」
  「我沒亂想,我看出來的。」留紗抬起頭,「不過我也明白,他不喜歡我是正常的。」
  他沉默一陣,慢慢移回視線,「他也沒有不喜歡你,只是不太喜歡你總不開口說話。以後你不要再假裝自閉了。他不會不喜歡你的。」
  留紗咬著下嘴唇,「我可以不裝,那很簡單。只不過,就算我開口說話,他也不見得就會同意我們在一起。」
  「不會的。」幸村望著她。
  留紗眨了眨眼睛,突然咧嘴笑了一下:「其實不管他怎麼想,我還是不會改變想法的,就是不知道到時候你會怎麼想。」
  幸村聽著也笑了,說:「我不會怎麼想,我和現在一個想法。」
  
  他們走到遮陽傘跟前時,留紗的爸爸正很慇勤地為旁邊的年輕女士服務。他幫她把一根吸管插在玻璃杯裡,又為她準備一把勺。
  留紗站在他對面,仔細端詳他一會兒,開口說:「爸爸。」
  「哦?」他抬起頭來,見留紗一旁站著幸村,臉色一怔。
  「叔叔好。」幸村一臉的微笑。
  留紗爸爸連忙起身,先把身邊那位女士介紹給他倆,說是哪個阿姨。留紗猜測,估計是他先想要再婚的對象。輪到介紹幸村時,他只簡單說了句是女兒朋友,然後要起身要幫他們買飲料。
  幸村連忙擺手:「不用了,叔  叔,真的不用客氣。」
  留紗爸爸也沒再堅持,隨意客套幾句又轉過頭和那年輕女人聊起來。聽他們相互稱呼的語氣,斷定彼此的關係十分曖昧。
  
  一刻鐘後,留紗和幸村回去原地。鬧劇一樣的遊戲已經結束。切原和丸井坐一起,旁邊是仁王。
  幸村有些好奇,看了看仁王,問道:「不過去聊天?」
  仁王瞥一眼不遠處的中川晶,努了努嘴說:「我還不至於一天二十四小時纏著她不放。」說著他長歎一口氣,「你看她那副表情……估計我是沒戲了。」
  
  留紗心裡琢磨幸村的話,也沒心情替切原出主意,打過招呼以後坐一旁也不說話了。
  
  遊戲的時候,立海大和冰帝差點沒打起來,氣氛一時劍拔弩張、麥芒對針尖,各不相讓,心裡都巴不得對方出個大洋相。
  遊戲結束以後,緊張的氣氛立刻便緩和,甚至有些冷清。除了下水玩球的冰帝幾個,其餘一些留沙灘上的都沒怎麼說話。
  
  柳生小聲問仁王:「真是最後一次約她?」
  仁王楞了一下,說:「本來是最後一次,可是你看,現在我們都來沙灘了,她肯定不會去。」
  「那你去不去?」柳生看著他。
  仁王想了想,一撇嘴說:「我都肯定她不會去了,我去不是多餘的?」
  柳生好言勸他:「我覺得你應該去。正因為你肯定她百分之百不會去,這種時候你更得去。」
  仁王轉過頭來,「我去了有什麼用?」
  「她會有些感動。」
  「她不去她怎麼會知道?」仁王「呿」了一聲,「我明白你的意思,讓桑原不小心透露給她,可是你想,連我自己都覺得矯情,人家心裡怎麼想?」他頓了頓,「要真是不動聲色,別說是你,連桑原都不該知道。」
  柳生皺起眉頭,「我認為你該去。你一定要去。這是一個轉折點,你信我一次,雅治。」
  「我也很想信你,可是去了我覺得自己太丟臉。」仁王翻起白眼,「感覺我像一個花癡。其實我不是,我只是喜歡她,然後堅持了一段時間,並不是沒有她我就活不下去了。」
  柳生搖搖頭:「你打算放棄了?」
  「也不是,」仁王搖搖頭,「只是我不想追太緊。既沒面子又沒效果。」
  
  臨到吃晚飯時,眾人換了便服離開沙灘。忍足提議要不然一起聚餐,柳代表立海大婉拒。切原眼神露出一絲惆悵,不過很快如常。
  仁王想起柳生那些「你一定要去,你必須去,不去你就是放棄』的論調,找了個借口在中途下車,一個人跑去音樂大廳門前的台階站著。不過那時他有些茫然,不知自己到底該等多久。如果只等半個小時那和沒等其實也沒什麼區別,如果一等就是三個小時,那時鋼琴演奏會已經結 束了。
  仁王琢磨了五分鐘,決定等肚子餓了就離開。
  一個半小時後,仁王開始感到腹中空空。兩個半小時後,他已經餓到有些羨慕過路小孩手裡舉著的雞腿漢堡了。
  他下幾步台階,決定去最近的快餐店飽餐一頓,然後坐車回家複習功課。背後突然伸過一隻手,一個銀鈴般的聲音清脆地笑了笑,說:「你真的在等我?」
  他回過頭去,發現中川晶站在上一級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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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朋友來了,每天外出,所以留言沒回復。
從昨晚開始電腦一直登陸不上,被迫網吧更新我鬱悶……留言以後再回復。





間奏 ...

  於是一個假期過去,等仁王再回學校時,手裡已經多出一雙可以隨時隨地握住的芊芊素手。那雙手的主人眼紅了大半個班的男生。
  
  「我還沒是沒搞懂,」丸井搖搖頭說,「你是怎麼搞定的。」
  仁王很謙虛地笑了笑,擺擺手說:「實力所致,實力所致。」
  「不見得吧?」丸井咧嘴也笑了一下,「你的實力有目共睹,招來變態很容易。至於招美女,」他頓了頓,頗感慨地撇了撇嘴,「兩個字,困難。」
  仁王也不搭話,只看著他露出幸村一樣高深莫測的微笑。三個月後,他和中川晶已經發展到可以自由出入她租來的小公寓,當然也包括過夜。
  
  那時候切原已經徹底失戀,而且失戀得沒有一點品位。主要是從喜歡到徹底放棄的過程,除了他自己再沒有任何人清楚。
  
  聖誕節聚會那一晚,留紗就著可樂下薯片,和切原閒聊時別過頭朝他投去無限同情的一瞥,「你何必呢切原,人家都電視直播了。」
  切原低著頭沉默一會兒,過幾秒慢慢拉出一張苦瓜臉,衝她擺擺手說:「我沒什麼,真的。我沒事。」
  「她樣子那麼保守,要悔婚什麼的估計是沒可能了。」留紗像是分析電視連續劇,講高興了唇角一彎,往嘴裡動作麻利地塞進一片薯片,「還有,就算她悔婚了你們真在一起,估計也沒有辦法太平。」說著她拍了拍手,「要我是跡部學長,肯定把你往死裡整,怎麼整痛快怎麼整。」
  切原神色呆了一瞬間,表情有些茫然,「他不像這種沒氣度的人。」
  「氣度?」留紗白他一眼,「氣度又不是你撬人家牆角人家還對你面露微笑。那不叫氣度,那叫裝。表面上相安無事,背地裡照樣整死你。」
  
  切原仰起頭,望著頭頂無垠的夜空,歎了一口氣說:「你放心,那事發生不了。」
  留紗撇撇嘴,一巴掌朝他肩膀揮去,「你自己說有多少機會?全都被你活活浪費了。就上次,上次她要出國你去她家裡送禮物,多好的機會!你就不會直接抱過去?說為了我你能不能不走?」
  切原一怔:「她弟弟也在家。」
  「那你不會把她摁在門上?」留紗撇著嘴。
  
  摁在門上?
  切原回過頭望一眼身後餐廳裡談笑風生的幸村。他有些好奇,為什麼留紗每次的建議聽上去都那麼流/氓……
  
  最後她吃完一包薯片,滿足地砸吧砸吧嘴,拍了拍手站起身說:「對了,你還真的不要去想了。上次我聽那個誰說,她可能懷孕了。」留紗扭過腦袋,「都當媽的人了。你不一樣,你還年輕,撿一個拖油瓶多划不來。」
  切原愣在原地,半天回不過神來。
  
  那次聖誕節應該算是網球部最後一回氣氛很好的
 聚會。之後像三年前一樣,幸村和柳開始著手讓切原負責部裡的各種事務。切原比起三年前成熟不少,類似衝動要打人被拍照之類的事再也沒發生過。用仁王的話說就是,切原的個性比起以往要內斂一些。
  
  誰都料想不到的是,丸井在一次吃飯時透露自己不想再念下去了。他想去蛋糕店當學徒,專心學習糕點製作。丸井老爸在狠狠打了兒子兩巴掌後,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撂下狠話,說將來你在社會無法立足不要怪老爸沒提醒你。
  桑原知道很覺觸目驚心,想像不出丸井挨兩巴掌的情景。他問:「你真的不打算念了?」
  「念啊,怎麼不念?」那會兒丸井已經在桑原家借住了兩天,抬起臉說,「只不過我念的跟你們念的不同。以後我只學自己喜歡的,不喜歡又沒實際用處的,我不念了。」頓了頓他反問桑原,「那你怎麼打算?」
  「我們打算直升。」注意到他說的是「我們」,丸井先是愣了一下,突然咧開嘴有些高興地笑了。
  
  那一年寒假,幸村第一次就升學問題和老爸產生分歧。他想進美術學院,幸村爸爸希望兒子去東大,以後畢業當律師。
  留紗還沒來得及和幸村好好探討有關去路的問題,幸村老媽已經風風火火從國外趕回來。她表示要給予兒子最大的幫助,換句話說,就是金錢上的幫助。
  
  那一天幸村一家真正聚到一起,在外面餐館吃飯。留紗媽媽靠著窗戶發了半個小時呆,然後手腳麻利從抽屜裡翻出一本相冊。
  留紗看著相冊嚇一大跳,指著上面一張老照片問:「你們是同學啊?」
  後媽也嚇了一跳,相片看得太入神,不知何時女兒已經走到身後。
  她把相冊放在膝蓋上,點了點頭:「我跟你叔叔,還有你精市哥哥的媽媽,以前是大學同學。」
  
  留紗把這事當電視劇告訴幸村。幸村轉過頭,表情很淡地說:「媽媽建議我出國唸書。」
  留紗楞了一下,說:「哦。」
  幸村望著她,不說話了。
  
  兩個人各自沉默一陣。她低下頭去,皺皺眉,過一會兒又抬起臉,問他:「哪個地方?」
  「法國或者德國。」他停了下,「也許是法國,最近那邊有個優惠項目。」
  「好遠。」留紗吐吐舌頭。
  「也不算太遠,飛機十來個小時到。」
  她「噢」了一聲,盯著他細細看一會兒,想了想又問:「那機票貴嗎?」
  他對她笑笑,「我還沒決定要去。」
  留紗搖搖頭,「可是你想去吧?」
  幸村猶豫幾秒,點點頭,「是想去。不過我在考慮。」
  「你考慮什麼?」
  「考慮很多事,」他望著她,「家裡的,學校的,很多。」
  她有些不捨,「那你去了要讀幾年?

  「起碼四年。」幸村頓了頓,「如果可以,可能會繼續深造。」
  她表情怔了一下,彷彿如夢初醒,「你不打算回來了?」
  「不知道,」幸村搖搖頭,臉上神色一派輕鬆,「對了,你願不願意在國外生活?」
  「我?」她吃了一驚,指著自己問,「你要帶我去?」
  「當然不是現在,要等以後我能穩定下來。至少有一半的把握,」幸村笑了一下,「不過前提是,我會留在國外。」
  「你騙我的吧?」留紗脫口而出,「你去了還記得住我是誰?」
  「我沒騙你,」幸村簡直哭笑不得,「如果你不願意,念完我會回來,如果你同意,念完等一切安排妥當我還是回來,接你一起。」
  
  留紗表情有些怪異,盯著他看一陣,突然擺了擺手,「算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其實出國留學是好事,要誰掏錢供我出去唸書,我也是要去的。」
  
  幸村思前想後了很久,決定暫時不去。他告訴老媽,自己要先在日本的大學鞏固基礎,順便攻克語言關,等時機成熟了再去。
  留紗知道後心裡喜滋滋的,嘴上卻是滿不在乎,調侃他說:「這麼好的機會你都不抓住?真是笨。」
  幸村只笑:「以後還有機會。」
  
  那年三月,他如願考進了多X美術學院。真田和柳去了東大。仁王和桑原自願留校,不過院系不同。仁王奮發圖強,最後被立海大最優秀的院系錄取。丸井迫於沒日沒夜老媽的眼淚與老爸的怒吼,最終被迫直升,和桑原又是一對難兄難弟。柳生原本預備出國,臨到申請時突然又變卦,決定不浪費京都大學那張寄來的錄取通知書。
  
  幸村提議大家最後聚一次。仁王在餐會上大開玩笑,抱著柳生直喊「比呂士我捨不得你」。柳生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中川晶眼明手快,狠狠一揪仁王胳膊飛快把他拽開。飯後丸井對著蛋糕黯然神傷,說我不就是想當糕點師傅,為什麼他們不允許?
  桑原也想不出實在的說辭安慰他,只能拍著他肩膀很老氣橫秋地勸說:「沒關係,文太,其實大學生活很豐富多彩,等你去了就明白了。」
  「大學女生數之不盡,選擇面十分寬廣。」仁王笑得有些淫/蕩。
  身旁中川晶呵呵地笑著,飯桌下一隻胳膊肘已經抵到他腰間。仁王急忙改口:「當然了,人不如舊,衣不如新。」那只胳膊肘才慢慢收回。
  
  留紗很好奇仁王的表現,回家路上就問幸村,「仁王學長不是追了學姐很長一段時間,為什麼還敢在她跟前說『大學女生數之不盡』?」
  「那是仁王個性所致,他喜歡開玩笑。」幸村轉過頭來,「你看,其實中川並沒有不高興。她作出生氣的樣子,其實是假的。」  留紗若有所思點點頭,走過下一個路燈時突然停住,轉過身去,「精市哥哥,美術學院離家有多遠?」
  「不算遠,兩三個小時車程。」
  「那以後你會住校?」留紗仰起一張臉,認真望著他。頭頂是橘黃色的燈光,合著附近窗戶裡透出昏白的光線,在灰白色的水泥地上投出一個小小的人影,身材有些短小。
  幸村點點頭,「會。」
  她還是望著他,不屈不饒,眼神裡透出一股似有若無的期許,等了一會兒,不見幸村再提一個字,又賭氣地回過頭去,慢慢往前走,心裡一陣失落。
  
  幸村幾步追過去,「不過你放心,週末我不住校。」
  她「噢」了一聲,突然轉過去用手拍拍他胳膊,語氣幽幽地說:「大學裡有數之不盡的女生。」
  幸村楞了一下,皺眉說:「你不要多想。仁王是開玩笑的。」
  「我也是跟你開玩笑的。」她扭過腦袋望他一眼,抿起嘴唇輕輕地笑了。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14

變數 ...

  幸村在開學兩個月後決定向老爸攤牌。之所以坦白的理由十分簡單。某此留紗去學校看他,碰巧有個女生打著同班同學的旗號擺出一副虛心請教的姿態向自己大獻慇勤。留紗也不含糊,拉開一張椅子直接坐下,托著腮就在一旁漫不經心地候著。後來女生跟幸村套近乎,向他誇讚「你妹妹真是可愛」。幸村說不是,她是我女朋友。那女生臉色一變,留紗這才感覺心裡稍微舒坦。
  後來幸村牽著她手,又在學校逛了整整半個小時,以實際行動向對他有興趣的女生表明:自己已經名草有主,留紗才沒再追究。
  
  幸村忍不住要坦白的那天是個週末。他想一個人先去試探口風,也算給她一個驚喜。那天天氣有些糟糕,天空在四點以後逐漸變得陰沉,遠方烏雲慢慢聚攏城市上空某個角落,隨著涼風層層翻捲。
  他回到家,從冰箱裡取出一罐飲料,拉開喝一口,在書房前停了一會兒。幸村整理好表情,伸出手正要叩門。突然書房裡傳出一聲響動,接著是後媽一反常態的尖嗓門。她在電話裡氣急敗壞:「是!她不是你生的。她是他女兒!現在我們一家在一起,每天高興得不得了!」
  
  幸村嚇了一跳,在門口楞了足足一分鐘。等後媽怒氣沖沖開門出來,入眼的就是繼子握著易拉罐一臉灰敗地杵在房門口,像是被人一悶棍直接打成了癡呆。
  後媽顯然吃了一驚,又拿有些冷淡的眼神從頭到腳打量幸村一圈,點點頭,語氣客套地問他一句:「你回來了?」眼睛裡隱約透出一絲疲倦。
  幸村點點頭,表情茫然地透過門縫瞟一眼書房,說:「爸爸不在?」
  後媽搖搖頭,拿著手機回臥室了。
  
  他杵在書房門口,花了三分鐘才理清所有思路,意識到後媽口中的她很可能是指留紗,另外一個他極有可能是指爸爸……其實幸村數學一直不錯,換算什麼的完全不在話下。只是突如其來面對如此一道簡單的換算題——他是他爸爸也是她爸爸,於是她就是他……
  幸村自己先寒了一個,忍不住胳膊一抖,覺得這只有白癡電視劇三流小說才會出現的惡俗情節肯定不會出現在自己身上,於是迅速又整理好表情,調整出平時最習以為常嘴角彎起的弧度,微笑著把書房門帶上。
  
  幸村爸爸晚上八點半到家門,依照慣例,洗完澡後去書房讀新聞。幸村去敲老爸書房門時後媽著實冷汗了一把,差一點就要跟他解釋之前說的只是氣話。
  其實幸村比她還緊張,以至於跟老爸說「我有女朋友了」這樣一句幾個發音就能完全解決的簡單句子時語氣居然有些抑揚頓挫,雖然他努力要使自己平靜。
  幸村老爸一臉嚴肅,「有女朋友了?」皺起眉頭重複
一遍兒子的話。
  幸村點點頭,「我們……」想起後媽電話裡那句話,他不願意還是說了假話,「我們交往了一段時間,不過不長。」
  「哈,我兒子長大了,」突然對面的男人站起來,用力拍了拍幸村肩膀,張嘴哈哈地笑著,「交了女朋友想帶回家來。」
  
  幸村被拍得心有餘悸,猶豫一會兒才解釋說:「用不著帶回來。您見過她。幾乎……」終於他鼓起勇氣,說:「幾乎每天都會見面。」
  老爸笑容一瞬間收起,取而代之是一臉前所未有嚴峻的表情。幸村前不久才見識過一次這種表情,是他說不想去東大、也不想出國的時候。
  這種表情是老爸發飆的前兆。
  幸村一時有些手足無措,「真的不行?」
  「不行,我不同意。」男子沖兒子擺擺手,態度十分堅決,「和你妹妹,不行。」
  「我們接過吻了。」受了「你妹妹」幾個字的刺激,幸村衝口而出。
  「親過了?」隨之而來是老爸瞪大眼睛一臉世界末日到來的表情,「那……其他的?」書桌上的報紙立刻成了犧牲品。他頓了頓才語氣緊張地問,「你老實告訴我,精市,你們有沒有做過其他的?你有沒有對你妹妹做什麼不該做的事?」
  「有,」幸村笑得有些勉強,「我們還牽過手。」
  「只是牽手……還好。」老爸如釋重負一口長歎,幸村恨不得此刻時間能夠倒流,最好一直流到喜歡她的前一天,雖然直到現在他也搞不清那一天究竟是哪一天。
  
  他在椅子上癱成一團,最後才慢慢抬起頭,有氣無力看著老爸,「真的是……因為,那個,令人難以啟齒的原因?」老爸的態度無疑是雪上加霜——他變相承認了後媽話中的真實性。幸村想起留紗一臉興奮地說「原來他們是同學」,想起留紗爸爸兩三年才來看她一回。是那一回,他勸她不要喜歡他。幸村一陣心酸。
  
  對面幸村老爸點點頭,又歎一口氣,臉上擺一副遺憾的表情,「你不要怪爸爸,精市。我希望你可以理解爸爸,每個當父親的都希望自己孩子可以幸福。可是有時候孩子所理解的幸福是錯誤的,是行不通的。他們年紀還小,根本明白不了事情的重要性。」
  幸村垂著腦袋沒有搭話。
  男子繼續:「這時就需要當家長的來引導,要避免孩子犯很難挽回的錯誤。當然,」他深吸一口氣,「爸爸相信你是可以理解的。你和你妹妹,不合適。」末了又加一句,「畢竟這也是人之常情。」
  
  幸村聽著楞了好一陣,才抬起頭壓著嗓子附和,「我……我明白,明白。」又是一陣沉默。
  他又發了會兒呆,然後慢慢起身,「但是,這事是我引起的,我希望可以自己解決。爸爸能不能答應
 我兩件事,」幸村歎了口氣,抬起頭來,「這事不要告訴她,然後,再給我一些時間。」
  
  追女生是一門技術活,甩掉女生也是一門技術活。——此話出自「仁王語錄」,第一章第二句。前面一句是:如果此女是個好女孩,甩掉她時要盡量不使她傷心。
  
  夜深人靜的時候,幸村腦海裡突然冒出仁王曾笑談的兩句話。他開始仔細回憶,是否他還講過第三句或者第四句,譬如如何甩掉一個自己喜歡很不捨得但為了她好又不得不甩掉的女生。
  這個說法太過拗口,且不太附和一般邏輯,以至於幸村除了捫心自問再找不到別的高手可以請教。說是找不到其實也是不敢。他第一次發覺自己還是有很忌諱的事,比如不想任何人知道自己曾和有一半血緣關係的妹妹上過床的事實。更為恐怖的是,他這個忌諱最深沉的原因並不是擔心自己背後遭人議論、白眼失去幾個重要的朋友。他最怕的是,會有人拿異樣的眼光去看紗紗。畢竟她和自己親哥哥交往兩年,接過吻,上過床。
  
  幸村最清醒的時候決定求助於網絡。他特意找了家不起眼的網吧,在網上發帖子說自己得了絕症不得已要找借口和女友分開,問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她不那麼傷心。結果帖子底下罵聲一片,百分之八十的人說幸村吃飽了撐的、跑網上來編故事尋找存在感;另外百分之十的人說當然是實話實說,一起走過最後的一段路。幸村立刻回復,說沒辦法實話實說,對方撂下一句「有病」再不搭理。
  幸村對著電腦屏幕輕輕地笑了。他是有病,要是沒病怎麼會在知道留紗是他妹妹後還是喜歡她。不過他不敢再親她,也不敢再抱她,每次留紗蹭到他一邊暗示著要親親時幸村都一陣心驚肉跳,感覺這是上帝給他的一次嚴酷考驗。
  他決定減少回家次數。
  
  於是留紗十分鬱結,覺得幸村也不商量就擅自以學業太忙為借口整天待在學校不回來,實在是對她一種極大的不尊重。
  那時幸村開始有意無意多和一些別的女生接觸,不過不敢太熱情,太熱情又恐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這個時候他想起吉澤。
  
  他開始主動和吉澤聯繫,不過多是問一些學術上的問題。原來吉澤在國外也學的繪畫。她從美國轉學到法國。
  法國,幸村說有可能他會去法國。留紗看見電腦屏幕上他故意留下的證據,一封語氣溫和表達自己也想出國深造的電郵時,倏地想起幸村對自己保證,以後會回來接她。不過現在,她越來越感覺那只是一種蒼白無力的托辭。
  
  「我看見你的電郵了,」後來留紗抱著幸村要的詩集從房間裡出來,在沙發前停住,臉色有些不善,「你說想去法國深造。  以前你說暫時不想去的。」
  幸村頭也不抬,眼睛盯著她手裡那一本卡扎利的詩集,裡面有一首他最近經常讀:
  
  咕咕,咕咕,咕咕,
  骷髏擁抱著狂舞,
  帶給人們恐懼和痛苦。
  
  這是其中一小段。幸村感覺目前留紗對他的熱情,就像一具骷髏硬要摟著他跳舞,他既有一絲興奮又覺十分害怕。
  終於他抬起頭,一本正經望著她,「以前是不想去,不過現在想去了。」
  「你……」留紗神色一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咬咬嘴唇很委屈地說,「她也在法國。」
  幸村猶豫幾秒,點點頭,「是,不過我最近才知道。」
  「知道後你打算怎麼辦?」
  「沒怎麼辦,」看見她此刻的表情,他忍不住又搖搖頭,「我問她那邊學校怎麼樣,她說會寄給我資料。」
  「看了資料你打算怎麼辦?」留紗步步逼近,幸村倍感壓力,過一會兒衝她擺擺手,輕微皺了下眉頭,「你不要胡思亂想,你想的事情我根本沒想過,現在我心裡只考慮選擇哪一所合適的學校。」
  留紗咬緊牙關,「你不想不代表人家不想。」
  「她怎麼想我沒辦法干涉,何況她從來也沒提過。」他移開視線,臉上表情有些冷清,「她知道我有女朋友。」
  留紗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詫異他語氣的冷淡。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轉過頭去,幽幽地問他:「那你是決定去法國了?」
  幸村點點頭。
  「所以你週末也不回家?」聽語氣她有些不好受,「你在學校一個人學法語?」
  「不是一個人,我有報補習班,」幸村從沙發上站起來,想了想才遲疑著安慰她,「你不要想歪了,我在學校很忙。所以,回家的時間必須減少。還有,」他頓了頓,「我決定去法國,並不是因為她。我做過比較,法國的院校更有利學習。更何況,」他移回視線,看著她眼睛說,「有朋友在,生活會更容易。」
  
  果然,留紗的臉色變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起頭,很輕地笑了一下,「也對,有朋友在可以省很多麻煩。」
  幸村沉默一陣,心裡突然有些難過,本想寬慰幾句,話一到嘴邊就變成不鹹不淡的「你不要整天老想著我,也要抽空多想想學習」。
  留紗一怔,慢慢撇起嘴,「如果你有空回家,我是指,哪天你不用補習週末可以回來,能不能再幫我補課?」
  「可以,」他站去她跟前,微笑地看著她,「只要我有時間,一定幫你補習。」
  
  她仰起臉,一雙眼睛茫然失措地望著他。過一會兒,她皺起眉毛,「那下個週末,你不會回家了?」
  幸村點點頭,「最近我太忙了,真的沒時間。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和柳打過招呼,他願意也有時間
幫你補習。」
  「我不用別人補習。」她覺得委屈。
  「誰補習都是一樣,你不要多想,」他歎了口氣,語氣霎時軟下來,「補習的目的只有一個,希望你學習進步。既然我沒時間先請蓮二幫忙也是情有可原。下個週末起,你去他家補習吧。如果你不願意,」他頓了頓,口吻突然有些生硬,「我會幫你報補習班。你自己決定吧。」
  她呆了一下,慢慢垂下眼睛,扁了扁嘴說:「我不去補習班。」補習班一去就是一學期。那意味著幸村會忙碌一個學期。
  他倒抽一口氣——她果然不願意。
  「那好,等一下我把地址寫給你。」最後幸村點點頭,猶豫一下,「還有,如果有什麼事,可以給我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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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放心,結局會是好的。
所以不要pia我……




真相大白 ...

  於是幸村在收到錄取通知書時,和留紗的關係已經惡化到即使彼此單獨相處,也沒法像普通情侶一樣進行正常的交流,更別提擁抱和親熱。
  
  幸村對留紗最常說的一句是:我很忙,不好意思。
  一開始留紗對此的反應是「你很忙,我能理解。畢竟你是在求上進」,到幸村開始一個月才回家一次、一次也只待一天時,她終於察覺到一絲不對。等有心去查幸村是不是有其他中意的對象想藉著出國慢慢把她甩掉之時,對方已經按部就班開始有意無意漏借她電話。
  留紗終於發火了。
  
  暑假過後一個週末,幸村提著一堆資料回家,在玄關處遇到留紗。像幾年前出門赴遠野的約會一樣,她對著鏡子小心翼翼塗抹唇膏。唯一有區別的是,以往她抹好唇膏最多就是理理頭髮,現在可好,唇膏上完又是一層亮色唇彩。眼睫毛更誇張,不光塗了黑白兩層,塗之前瞪著眼睛先用睫毛夾來來回回夾了好幾次。
  幸村從鏡子裡發現,她又換了一副耳環。左邊是一條鑲藍鑽的小鯨魚,右邊是一塊沒鑲鑽的銀白魚骨。
  留紗一臉漠然地轉過頭,「回來取資料?」
  幸村點點頭,問她:「你要出門?」
  「有點事,」她把頭髮披在兩肩,隨手理了理,又轉回頭去,「朋友生日,我幫他一起慶祝。」
  幸村愣了一下,突然回過神來,「切原生日?」
  留紗點點頭,過一會兒又回過頭看一眼他,嘴角似有若無帶出一絲笑意,「對了,如果媽媽問起,麻煩你轉告她,晚上切原會送我回來。她不用擔心。」
  幸村在門口足足呆了兩分鐘,直到留紗換好鞋,裝好手機和錢包、臨出門時才幹癟癟擠出一句,「替我祝他生日快樂。」
  她開門的動作停了一下,微笑著回過頭,「放心,我會的。」
  
  那天,幸村終於憋不住九點一刻時給留紗去了電話。一首鈴音重複第二遍時對方才不緊不慢摁下接聽鍵,語氣有些不耐煩,「幹嘛?」
  「你什麼時候回來?」幸村楞在椅子上,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問完以後連忙又加一句,「剛才阿姨問我。」
  電話那端沉默一陣,片刻後傳來一個女聲,「你告訴她,很快就到。」
  
  後媽知道留紗是單獨幫一個男生慶祝生日,連忙把幸村拉到客廳,從切原平時成績一直問到了個人品性、興趣愛好。幸村勉強一一應對,後來有些不耐煩,說「其實他們只是普通朋友」,剛好柳打來電話,他趁機離開客廳。
  
  那次以後留紗和切原關係迅速升溫。切原改口直呼其名「留紗」就是最好的證據。但是紗紗依然稱呼他「切原」。
  切原也不在意,覺得叫什麼都是一樣,關鍵是彼此關係如何。
  柳知道
以後竟為他捏了一把冷汗,幾次旁敲側擊的暗示他:犯傻一次不要緊,但是同樣的錯誤犯傻兩次就是很大的問題。
  
  切原進入高三第二個學期時,家裡托人介紹,特意找來東大的高材生幫他全面補習。據聞對方是難得一見的全才,天資聰穎,學生會得力幹部儲備之一。最為難得的是,對方品行端正,為人厚道,富有極強的責任心。
  結果見面一瞧,發現那人是柳。
  
  切原差點沒一口涼水嗆死過去,磕磕巴巴地憋出一句,「柳……學長?」
  柳微笑著點點頭,說:「學長告訴我是高中三年級學弟,沒想到會是你。」
  是那次,切原問起幸村出國的事。他問過留紗為什麼不找幸村補習,她說他要出國唸書,忙得抽不開身。
  柳一聽就明白,事情沒那麼簡單。要出國是真的,忙也是真的,但是忙得抽不開身給她補課,絕對是假的。
  
  忙通常是最好搪塞的借口。幸村用這個借口一直用到錄取通知書寄到那一天。幸村爸爸格外高興,帶上全家去西餐廳慶祝。留紗給他畫了一張卡片,自己拿彩色畫紙剪的,上面貼了一棵綠色聖誕樹,樹的一角別出心裁貼了一堆禮品盒,盒子上繫著銀色的絲帶。
  幸村拿著卡片端詳一陣,留紗坐在飯桌對面朝他努努嘴,「不好意思精市哥哥,這個月我零花錢不夠,所以只能自制卡片一張,你千萬不要嫌棄。」她頓了三秒,接著補充,「當然嫌棄也行,不過不要讓我看見。」
  幸村一聲苦笑,「我不會嫌棄。」
  「你別這樣,其實嫌棄也很正常,」她衝他搖搖頭,「等以後我有錢了,一定買給你貴重禮物。」
  「我不需要貴重禮物。」幸村望著她,心裡歎一口氣。他拿起那張卡片,「我會好好保留。」
  
  留紗一怔,伸手一把抓過那張卡片,埋著腦袋拿筆在上面龍飛鳳舞一行小字:祝賀精市哥哥去法國留學。寫好以後看了看,又覺得少了點什麼,她凝神想了想,翻過去在卡片背面落下自己的名字。
  「拿去。」她把卡片遞還給他,「如果以後忘記是誰送的,記得看看背面。」
  剛才她扯的太突然,卡片撕破一個角,一個天藍色禮品盒斷開一半。
  她把斷開的一角扔進垃圾桶,撇了撇嘴,「沒關係,這樣你印象更深刻。」
  「紗紗,」幸村在她身後停住,「明天開始,我幫你補習。」
  
  她怔了一下,回過頭去,「你有時間?」
  「有,」他點點頭,嘴上一陣猶豫,「下個月以前,我都幫你補習。」
  留紗愣了一下,慢慢擰起眉毛,「下個月?」
  「可能二十號。」他望著她,欲言又止。
  「哦,那恭喜了。」她抬起頭,看他一陣,過一會兒突然抿唇
笑了笑,「奇怪,上次我體檢,身高明明躥上去不少。怎麼感覺和以前沒什麼變化?」
  「怎麼會?」幸村笑得有些不是滋味。
  那次體檢之後,留紗去學校找他。幸村態度不冷不熱,三言兩語打發她趕緊回去。留紗悶悶不樂,回家途中一個沒留神從台階上摔下去。她崴了腳,站不起來,只好摸出電話。
  幸村那時正處於「為了你好故意冷落你」階段,見是留紗的號碼,也不多考慮,直接把手機往抽屜一塞,假裝沒有注意。迫於無奈,留紗只好找到柳。最後是柳送她去的醫院。
  
  幸村想起那一次,忍不住開口問她:「當時為什麼不通知阿姨?」
  留紗愣了一下,「她沒空,而且……」她慢慢垂下眼睛,「學校離她上班的地方太遠了。」過一會兒她又抬起頭,輕輕抿起嘴角,「不過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去學校找你。我沒那麼多錢,連你學校的地址也找不到。」
  
  幸村拿著那張卡片,喉嚨像是被熱氣頂住,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出話。留紗在他對面輕輕地笑。
  他慌忙避開她視線,神色透出一股慌張,「紗紗,其實你……還有很多事,可以做。」
  留紗穿著去年冬天幸村陪她買的淺藍白花睡衣,頭髮用銀色的髮帶攏到腦後。聽完幸村一句話後,她抬起眼睛,面無表情看著他。
  這句幸村以前也提過。原封不動的句子是:其實除了喜歡我,你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當時她很覺心寒,覺得幸村真是一點也靠不住,說變就變。後來從後爸口中得知,他真的要去法國留學,她又兀自猜測,估計他是後悔了,後悔當初選了她。等幸村主動告訴她,雖然要去法國留學,但和吉澤並不是一所學校時,她終於開始明白,幸村可能沒後悔。他只是不再喜歡她。因為他對她比以往更加冷淡,對於向父母坦白的事也絕口不提。
  
  那次以後幸村開始幫她補習,態度極其認真,好像是做一件以後再沒有機會去做的事。留紗學得很仔細,她告訴幸村,自己打算直升,但是不想念最差的系。她很鄭重地跪坐在柳蓮二跟前,希望幸村離開以後能接著幫她補習。
  
  柳找到幸村,直言不諱地問他,「你們怎麼了?」
  「大概是要分手了。」幸村那時喝飲料的姿勢十分像喝一罐啤酒,眉頭擰得越來越深,「蓮二,我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
  「不能,」柳立刻衝他搖頭,「我知道你要拜託什麼。不好意思,我不習慣替人照顧女生。」
  「幫忙撮合她和切原?」幸村一陣苦笑,臉色十分難看。
  「不能,」柳還是衝他搖頭,「第一,她喜歡的還是你。第二,我不想害切原和你成為敵對關係。」
  幸村歎一口氣,「你放心,不會
  的。」
  「她喜歡的是你就有可能。」柳開始思考幸村手裡握著的飲料,裡面是不是暗度陳倉摻雜了一些酒精成分——幸村顯然是大腦不清。只有大腦不清的人才會拜託朋友撮合自己喜歡也喜歡自己的女友和另一個男生在一起。
  
  柳想了想說:「你喜歡她。」
  幸村愣了一下,「是,我喜歡她。」
  「她也喜歡你。」注意,這是肯定句。
  「不見得。」幸村耷拉著腦袋,臉上表情十分痛苦。看在柳的眼中,就是眼神裡流露出一股銀行卡上金錢不翼而飛的困惑。
  那一個瞬間柳覺得幸村情操十分偉大,誰願意把自己銀行卡分文不動讓給他人?
  
  「她不喜歡你也是你自找的,」柳後來教訓起他,一張臉扳得異常嚴肅,「你自己想想,隨隨便便就把她丟給我。你是很忙,難道已經忙到抽出兩個小時都很困難?還有,她去學校看你,崴了腳你也不理不問,最後是我送她去的醫院。」柳停頓一會兒,突然問他,「你知道去醫院時她跟我說什麼?」
  「說什麼?」幸村抬起腦袋。
  「她說如果家人問起,不要說她是去學校找你。」柳說著長歎一口氣,「你自己看,多和田是處處為你著想。她怕她媽媽知道,心裡對你有芥蒂,所以瞞著不讓我說。只說是去找我補習,回家時不小心從台階摔下去……你看,這個黑鍋是我替你背的。」
  
  幸村聽得一顆心都揪起來,把柳最後一句直接忽視,放下飲料身子往沙發上重重一靠,再也忍不住了,「她是我妹妹。」
  「我們都知道。」他聲音有些模糊,以至於柳第一次沒反應出他話裡的含義。
  「她是我妹妹……」幸村輕輕地又重複一次,眼眶竟有些發酸。
  「她是你妹妹……是……啊?」柳一愣,嚇得往後連退兩步,猛然張開一雙眼睛,「她是你妹妹?」
  「你以為我想?」幸村搖搖頭,眼神裡透出一股苦澀。柳一看就明白,他說的是實話,因為此時幸村眼睛裡透出的,不再是銀行卡裡的錢莫名被人取走的困惑,而是所有錢財連帶著老婆不翼而飛的絕望。
  
  柳出於同情決定暫時掩飾得知兄弟和妹妹亂倫後的驚訝,保持著稀鬆平常的語氣問他:「弄錯了吧?聽誰說的?」
  「爸爸親口承認。」幸村移開視線。
  柳點點頭,站一旁暗自揣摩,過好半天才拉過一張椅子,坐下後又問:「你阿姨什麼血型?」
  幸村神情一怔,搖搖頭說:「不知道。」
  「我記得叔叔是A型血,我應該沒記錯吧?」柳開始認真回憶,「上次我看過多和田體檢報告,她是B型血……後來我和她聊過血型,當時她身上帶了一本雜誌,上面分析了血型與個性。」
  幸村聽得一頭
霧水,「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提到她媽媽血型萬能,覺得個性分析不準確。」柳說著一邊摸出手機,低頭迅速翻了翻網頁,二十秒後抬起頭,「父母血型A型和O型,生不出血型B型的小孩。」柳看著對面,「你確定你們是兄妹?」
  幸村一瞬間瞳孔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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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就是留紗的反擊,被幸村莫名其妙冷落了大半年……紗紗不會就這樣算了(其實,這才是我寫這一情節的真正目的:主要就是想寫紗紗如何反擊幸村,嘿嘿~~)
下一章或者下下章本文結束~~~
由於目前我必須換寬帶,明天我只能盡量更新~





道歉要人命 ...

  「當然,也有可能是我聽錯了。」過一會兒柳喝了口橙汁又說。
  幸村一愣,「你再想想。」
  「好像是O型,」柳盯著手機開始猶豫,「還是……B型?」
  「她怎麼說的?你仔細回憶。」
  「我是很仔細的回憶,」柳低著腦袋,停一會兒又若無其事抬起頭,「或者不是O型,也不是B型。」
  「那是?」
  「AB型。」
  幸村半張著嘴,「那說明?」
  「說明你們是一家人。」柳呵呵地笑著,抬起頭,以橙汁代酒敬他一杯,「恭喜你,幸村,找到失散多年的妹妹。」
  幸村陰下一張臉,「你耍我?蓮二。」
  柳蓮二放下茶杯,飛快關掉網頁,將鏡頭對準幸村一張變色的臉,「拍下來,讓真田他們也看看你變態的表情。」
  幸村拿玻璃杯速度擋住鏡頭,神情異常的嚴肅,「我最後問你一次,到底……」
  「O型。」柳手指一動,結果只拍下日光燈下一隻反光的透明玻璃杯。他放下手機,「我沒開玩笑,除非她自己弄錯了。」
  「除非她自己弄錯了……」柳蓮二就是有一種本事,明明是好消息幾句話下來也能被他整得喜中參憂,弄得人高興也不敢太高興,想打他也不好意思動手。
  
  柳在他離開時勸道:「這個事影響太過重大,勸你還是回去問問你爸爸,把事情徹底弄明白。難以啟齒又不代表你就是她大哥。」
  「這種事直說我問不出口。」後媽四年前帶留紗進門,幸村父母五年前才徹底分開,留紗今年十八歲……幸村光是想想,心裡都覺一陣驚悚。
  
  柳蓮二在門口微笑著跟他道別,「該說的我都說了。你那麼聰明,該怎麼做肯定不用我教。還有,你可以放心,今天的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柳頓了頓,「所以,就算你完全不求證只憑著我一人之詞又和她在一起,我也不會有半點介意。」
  幸村動了動嘴唇:「可是我介意。」
  
  找家長對質是需要勇氣的,還需要一定的臉皮。幸村目前還未擁有去質疑自己父親婚時出軌甚至與他人還育有一女的勇氣,即使有那份勇氣也沒那份不尊敬的心。
  於是他也只能在書房很愁眉苦臉地一而再再而三向他爸爸求證,為什麼不能接受她。
  幸村爸爸解釋得很含蓄,磨蹭一會兒終於呷了口咖啡說:「這樣容易引發家庭矛盾。」臉上擺一副「你這個孩子真不懂事」的表情。
  幸村抬起頭,「什麼家庭矛盾?」
  「你們處在同一屋簷下。」幸村爸爸稍作提示。
  「於是?」
  「容易引起各種不利的情況。」幸村爸爸最後總結。
  不過其中過程幸村不是很明白——「處在同一屋簷下」容易引起各種不利的情況,可以解釋的理由有千萬
  種。比如他們吵架了,比如留紗懷孕了……
  
  他沉默一陣,突然又開口,「我會負責。」
  「負責?」
  「是,我負責。」幸村說,「我做的任何事由我自己負責。」
  「你怎麼負?」桌上的咖啡已經見了底,幸村起身去拿杯子,「該怎麼負就怎麼負,我不會退縮。」
  
  幸村眼睛裡寫滿「堅持」二字,再寫下去估計要往「不滿」發展了。幸村老爸覺得自己該給兒子一個台階下了,不然以他對幸村的瞭解,堅持很可能就變成固執。到時候就不是為了一個女生堅持,是為了堅持而堅持。
  「這樣,爸爸給你一個機會,」他看著幸村,「你乖乖地出國唸書,畢業以後如果你依然堅持,我就不反對你和她在一起。」
  幸村手一抖,驚道:「完了?」
  「什麼?」
  「意思是指,」不只是手,現在是聲音跟著一起發抖,「只要畢業後不改初衷,您就不會反對?」
  「不會。」幸村爸爸搖搖頭。
  「所謂難以啟齒的原因是……」他忍不住嘟囔。
  幸村老爸一頭霧水,「難以啟齒的原因?」
  「上次我問您,您已經承認,是一個難以啟齒的原因。」
  「家庭矛盾,」幸村老爸答得十分乾脆,「你阿姨只有一個女兒,我也只有你一個孩子,如果出什麼問題,後果可想而知。」說白了就是怕幸村拋棄留紗引起老婆不滿。
  幸村怔了一下,默默退出書房,關門離開。
  
  一轉眼離離開東京的時間還剩二十天不到。幸村覺悟甚高,得到父親承諾當晚就去找留紗聯絡感情。為了挽回女友的一顆心,他把事先黏回原樣留紗送他的卡片放在桌上。禮品盒缺的那個角,被他從垃圾桶裡翻出來。
  幸村怕太張揚、她反而不肯領情,特意把完好無損的卡片放在書桌一腳。留紗抱著一摞書撇著嘴從自己房間出來。電視劇只看了半集。
  她在書桌前停住,往桌面看了兩眼,放下書後又轉身出去,過一會兒端回兩杯熱飲,一杯遞給幸村,騰出一隻手拖過那張卡片,把另一杯擱在上面。她皺著眉說:「好燙。」
  幸村望著被當做杯墊的卡片,「紗紗,那是你送我的。」
  「沒事,反正便宜貨,」她眨巴眨巴眼,抬起腦袋,「我怕太燙了弄壞書桌。」
  這時幸村就不好再提醒她看,說你瞧,我把碎片找到、然後黏回原樣了。——這一招是聊天時聽仁王說的。仁王有一次和中川晶鬧矛盾,不小心把她喜歡的陶瓷罐摔破了。後來他憑借一個靠萬能膠黏得千瘡百孔的存錢罐又把她哄回來。
  仁王說這一招很好使,唯獨一點是禁忌,千萬別當著她面說「你看,我又把它黏回去了」。說錯一句,感動只能打五折。本來兩天後
就能原諒你,估計也得等到四天後了。
  
  幸村覺得留紗肯定不只打五折,所以也不敢多說,只能默默盯著那張特意用膠黏好一角的卡片,看了半天才開口說:「其實貴重與否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那是你送給我的。」
  她低著頭,從一摞書裡抽出一本練習冊,又抬起頭,「今天從數學開始?」
  
  仁王那一招失敗後,幸村又向柳生旁敲側擊。柳生至今還是單身,卻還能在關鍵時刻幫著仁王出些有用的主意,連柳蓮二都覺得是一個奇跡,懷疑他是不是已經看透了,所以一直不肯找女朋友。
  幸村去柳生學校找他敘舊,飯前先寒暄幾句,談談各自在大學的生活,等到了飯後,話題就具體到了各自在大學的感情生活。
  幸村一臉的微笑:「聽仁王說你拒絕了好幾個女生。」
  「沒什麼興趣,」柳生扶一下眼鏡,「還有,我只拒絕了兩個,所謂好幾個完全是空穴來風。」他頓了一下,「對了,你要出國,多和田怎麼辦?」
  幸村忙道:「其實今天來,主要就是問你一件事。」
  「你說。」
  「前幾個月為了準備出國,我一直很忙,不經意冷落了她。」幸村停了一下,「她好像生氣了。」
  「這個簡單,買個禮物好好解釋一下,哄哄她就沒事了。」
  「你說的是,女孩子是需要哄。」幸村連連點頭,預備結賬時突然又叫住柳生,「對了,上次有個朋友問我一件事,不過一時我也拿不出辦法,只好不回他。」
  「什麼事?」
  「他因為某件事誤會他女朋友大半年,之後向她道歉她也不肯接受。」
  柳生想了想問:「他怎麼道歉的?」
  「很誠懇的道歉。」
  「誠懇是相對的,就算他自己認為誠懇,可是他女友不認為誠懇那也沒用。」
  「那怎麼樣才能讓他女友認為他是誠懇的?」
  「可以用時間來證明,」柳生擺出一副誠懇的表情,「比如堅持每週送她一束花,或者為她繞很大一段路買她很喜歡又很不容易買到的東西。」
  「完了?」每週送花不可能。至於留紗喜歡的東西,除了吃,幸村只想到錢。
  「沒完,還可以以回憶打動她。」柳生停了一下,「不過這一招要小心使用,一不小心對方就會得出『當初就不該和你在一起』的結論,你知道,回憶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沒有了?」幸村有些驚恐的發現,自己對留紗最深刻的回憶,就是她如何的闖禍,然後自己如何幫她善後。
  「差不多就是這些,如果還不行,」柳生一邊招手示意服務員結賬,一邊望好友一眼,末了搖搖頭,歎一口氣說,「還不行,那就只能分手了。建議你朋友再換一個。」
  「他不想換。」幸村說。
  
見完柳生以後,他立刻起身去新宿,買留紗喜歡吃的點心,排了二十分鐘的隊,又電話訂了兩張電影票。
  留紗看見點心是很高興,愉快立馬寫上臉,不過點心一吃完就翻臉不認人——門一關,窩在房間裡看言情小說。
  幸村在門口站了會兒,伸手敲敲門,「紗紗,我們談一下。」
  「今天已經補習過了。」她隔著門說。
  「不談學習。」幸村又敲敲門,「你先開門,我有事跟你說。」
  「說吧,你要談什麼?」她把門隙開一條縫,只露出一邊眼睛,望著他問。
  幸村手頂著門,表情有些嚴肅,「你先開門,這樣不好談。」
  留紗撇著嘴把門打開,又坐回椅子上繼續看書,眼睛盯著那本小說,「快點說,我很忙。」
  「你忙什麼?」
  「忙著看小書。」
  幸村在床邊坐了會兒,想了想說:「我有兩張電影票,週末我們一起去看電影。」
  「週末我約了人。」留紗頭也不回地說。
  「具體什麼時候?」
  她一臉不耐煩地轉過頭,「你先說,你電影什麼時候看?」
  幸村一怔:「我沒關係,什麼時候看都可以。」
  「你不是買好票了?」她撇著嘴看他。
  「沒買,是柳送的。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再去買。」
  她盯著他看一會兒,慢慢彎起眼睛,「這個週末我沒空,下星期再說吧。」
  「星期一?」幸村有些不甘心。
  「星期一不行,」她又轉回腦袋,繼續盯著手頭那一頁,旁邊有一幅插圖,上面一個年紀相仿的女生正趴在課桌上睡覺。
  
  留紗半瞇起眼睛,「精市哥哥,現在你是沒什麼事,只等著時間一到就上飛機走人了。我可是就要開學,還有一堆作業沒完成呢。」她哼了一聲,「哪兒還有時間看電影?」
  「你還剩多少沒做?」幸村看著她側面,「有不會的我教你。」
  留紗笑了,「我沒那麼聰明,有些你教了我還是不會。除非你肯幫我做。」
  「太難的可以放棄,你不用強迫自己去理解。」幸村說,「老師不會要求你百分之百正確,放心。」
  她楞了一會兒,忽然轉過頭來,「你談完了嗎?談完了我該看小說了。」
  幸村沉默一陣,默默站起身,等走到房門口時又突然停住,回過身來鄭重其事地說:「紗紗,也許你認為我和以往已經不同。不過我必須告訴你,我的態度從來沒變過。」
  
  留紗一聽,氣不打一處來,「啪」地一下把機關了,扭過腦袋,「正好,我也跟你說說我的感受!我的感受就是——」她眼睛炯炯地望著他,嘴角往上一彎,恨恨地拖長音調:「你把我當成一個玩具!喜歡就哄幾句,不喜歡就扔在一邊不管了,喜歡了就買點心又買衣服,不喜歡連電
話也不接,看也不看我。我出事打你電話還不如打柳學長電話。你關心我還比不過切原!」
  留紗這一串連珠般的質問嗆得幸村說不出一句,他在門口杵了半天才回過神來,乾巴巴地擠出一句,「我向你道歉,但是,我的態度的確沒變過。」
  「好吧你態度沒變,你還是如一,」她又扭過腦地,睜大一雙眼睛,瞪著他,「但是我的態度變了。現在你可以走了,我謝謝你的點心,不過電影就免了。麻煩你去找別人。我沒興趣。」
  「我不找別人。」幸村站在門口說。
  「那就用電腦看。」她扭過腦袋,「其實不去電影院更好,可以節約錢。」
  「紗紗……」幸村欲言又止。
  「精市哥哥,」她有些不耐煩了,索性站起身,「你不用擔心,雖然我態度變了,但我還是當你是我哥,不會不理你。你可以放心。」說完她砰地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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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
前幾天搬家,一是寬帶一直沒裝上;二是要整理的東西實在太多,確實太忙了~~~





尾聲 ...

  那次以後,幸村覺得自己快沒轍了。約她出去她不去,買吃的照吃買禮物有重量的不收,沒重量的收了不拆。至於一天一束玫瑰,幸村覺得太過張揚不想實施,後來趁父母不在趕緊給花店電話,讓她們送一束白玫瑰。其花語是:我們的愛情是聖潔的。
  留紗開門後楞了好幾秒,臉上只一副茫然的神情,說:不好意思,這裡沒這個人。然後在速遞員同樣一臉茫然低著頭重複一遍地址後又皺著眉頭解釋:大概他寫錯地址了,您回去後再問問吧。
  
  這下他是徹底沒轍了,只能回過頭去向柳蓮二請教。柳是目前唯一知道他為何冷落她的人。
  幸村把大致經過複述一次後徵詢柳的意見,「能做的我都做了,可是她完全不接受。你看有什麼辦法能讓她回心轉意?」
  「辦法啊……」柳露出一絲猶豫。
  幸村試探著問:「不然我告訴她所有經過?」
  這時柳終於抬起眼來,有些嚴肅地看他,「我們來做個假設,假設是你被莫名其妙冷落半年之久,然後半年之後的某一天女友突然告訴你,之所以冷落你是因為懷疑你們是親姐弟。」他說得自己雞皮疙瘩先冒起來了,忍不住頓了頓,「你會怎麼想?」
  「我會……」幸村沒好意思直說,既有一絲感慨也會認為對方腦袋存在一定問題。「想法會很複雜,三言兩語解釋不清。」最後他迫不得已搪塞柳蓮二,然後又反問他:「你會怎麼想?」
  「要聽實話?」
  幸村點點頭。
  柳很肯定地說:「腦袋有問題。」
  幸村一怔:「沒別的了?」
  「別的……」柳琢磨著說「智商有問題」可能太打擊人了,只能換一種很深沉地語調慢條斯理跟對方解釋,到底為什麼他腦袋有問題。
  「其實,你的動機沒有問題,你的出發點也沒有問題,我知道你不告訴她是為了她好,但是,」柳話鋒一轉,「你處事的方法有問題。」
  「有什麼問題?」幸村十分困惑,「其實我還可以明確告訴她,我喜歡上其他人了。不過這樣做她會更難受。」
  「你不理她她同樣會難過。」
  「有那種事我也沒辦法。」幸村說,「總不能知道她是我妹妹還把她當成戀人相處吧?」
  柳衝他擺擺手,「好,我們先不談你處事方法對不對。我們先談一個人被莫名其妙冷落會有哪些反應。」
  「生氣。」幸村立刻回答。
  柳點點頭,「還有報復。」
  幸村一驚:「她……」
  「她應該不至於。」柳飛快又否認,「從你說她還是會吃你買的食物,說明她心底深處並沒有仇視你。」
  「仇視……」好嚴重的動詞——幸村有些無語。
  「既然沒仇視說明你還是有機會的,」柳呵呵地笑起來,隨即又往下補
充,「雖然換成是我,百分之九十都是直接換人了。」
  「即使你女友向你解釋?」
  「解釋了我會感覺她邏輯思維存在一定問題,」柳微微皺起眉頭,「我欣賞有頭腦的女生,不喜歡愛空想的人。」
  幸村一陣沉默。柳連忙安慰,「不過你放心,多和田個性和我相去甚遠,我不原諒對方剛好說明她極有可能會原諒你。」
  「那麼辦法……?」
  柳想了個很老土的方法,「寫信吧。」
  「寫信?」
  「這個方法很土,不過還算管用。」柳說完連忙又提醒,「對了,切忌不要寫過於肉麻。比如愛你一輩子,愛你至死不渝,愛你永遠不變心……現在女生都不信這一套,雖然她們很愛聽。」
  柳一連串的舉例聽得幸村一陣惡寒,忙不迭表明立場,「絕對不可能。」說態度一直沒變對於幸村來講,已經是一種極限。幸村不比柳,柳說感情感覺就像做題,分析你愛她她愛不愛他就像分析XYZ。幸村分析感情就不是,基本只是憑感覺。憑感覺聽上去很酷,很招女生喜愛,其實最容易犯錯。
  
  最後他聽從柳的意見,揮灑墨跡為留紗寫了封信,並在臨走前一晚將那封信從留紗門縫裡偷偷塞進。第二天送機時幸村悄悄問她:「你有沒有看那封信?」
  留紗有些驚訝:「什麼信?」
  這下他才慌了神,後悔沒當面把信給她,非要扮深沉半夜從她門縫裡偷偷塞進。結果她沒收到。沒收到事還小,如果信輾轉到了老爸手裡,那才是真的問題。
  
  留紗歪著腦袋看他一陣,伸手戳戳他胳膊,「你說的什麼信?」
  幸村心裡掠過一絲惆悵,說:「我寫給你的。」
  「寫信幹什麼?你直接說不就完了?」她皺起眉,滿臉不屑,「對了,你信裡都寫什麼了?還不好意思說。」
  「沒寫什麼,」幸村眼睛望著遠處停機坪,也不好再多解釋,只語氣很淡地說「幾句話而已,沒看見就算了」。
  留紗一怔,動動嘴皮子,「哦。」
  
  這時,機場廣播通知一個去紐約班次的乘客登機。倆人下意識摸出手機。
  幸村先抬起頭,看一眼留紗的手,「上大學後換新的吧。」他指指她的手機。
  留紗不說話,抿著嘴唇看他一會兒,突然從衣兜裡掏出一塊糖,「我也沒別的東西可送,只能送你一顆糖了。祝你一路順風。」
  幸村鄭重其事把糖和錢夾放一起,又抬起頭來,「我會給你寫信。」
  「寫信太麻煩了,」留紗搖搖頭,沉默一陣後慢慢移開視線,「電郵還勉強能接受。」
  「那就用電郵。」幸村說。
  「隨便你,不過我不一定回復。」留紗又轉回腦袋。
  「我寫電郵不是因為你會回復。」
  她呿了一聲,撇撇嘴
 扭過腦袋。
  
  幸村笑了笑,回過身又向老爸和後媽道別,尤其是幸村爸爸,他向他保證,自己會竭盡全力,不會白白浪費機會。最後,幸村在留紗對面停住,望著她笑了一下,說:「再見。」他背著包,走到入口的玻璃門前,遞給護照和機票,檢查之後隨著人流慢慢往裡走,走過一段距離後,她就看不清哪個是他了。
  留紗猜測,他會不會突然回過頭來,於是慢慢抬起手臂,向著他背影的方向輕輕地揮手。幸村在一個轉角處的柱子旁突然停住,放佛在想什麼,過一會兒他終於回過頭,遠遠地看見玻璃門外一個矮小的人影,她朝他揮著手。
  幸村笑了笑,又轉過頭去繼續往裡,把肩上的背包挪了一下,慢慢消失在柱子那一端。
  
  開學那天,幸村給留紗發了第一封電郵,三言兩語告訴她自己近況,並附上自己學校照片。幸村在信裡說法語不簡單,雖然過語言關不難,但和本地人交流很成問題。留紗對著電腦想了很久,最後撇著嘴回他兩個字:已閱。
  
  幸村哭笑不得,一周後又發去第二封,告訴她附近有上班族因為抵抗歹徒意外被刺死,叮囑她一定要小心安全、不要逞強,遇到搶劫犯給錢就是了。這回留紗盯著屏幕的時間是上次的兩倍。她左思右想,最後終於回他一句:叔叔說,叫你千萬注意安全,夜深了不要出門,太熱鬧的地方別去。
  
  幸村頓時鬆一口氣,於是又過一周發去第三封郵件,簡單講述自己目前的狀況,說同組的同學挺好相處,運氣不錯還認識了來自日本的朋友。最後又特意標注一句:男生,勿擔心。
  留紗一見,心裡忍不住得意,又怕幸村看出來自己很在意,乾脆連「已閱」也省略,看過之後就把電郵關了。
  
  此後他每週一封電郵,一個月一封信,比鬧鐘還要準時。留紗有時候回回電郵,信一次也沒回復。幸村在電郵裡問她你為什麼從來不寫回信。留紗撇撇嘴,說郵票那麼貴,又沒什麼重要的事。他告訴她,他很快回國。
  於是留紗在收到幸村十七封電郵後,又再次見到他本人。幸村形象比以往更引人注目了,身高又長了些,走在街上惹得不少女生回頭。
  留紗酸溜溜地評價:「出國一趟是不一樣了。」
  幸村也不多語,從行李箱裡摸出一個盒子,默默遞給她,「禮物。」
  留紗漫不經心拆開來看,見是手機忍不住嗤了一聲,「外國的手機在東京能用?」
  「剛買的,可以用。」幸村望著她,語氣帶著點隨意,「下飛機時想起你手機很舊,乾脆買了個新的。」
  她臉色一變,強忍住嘴角透出的笑意,拚命皺著眉頭,「你幹嘛送我手機?錢太多?」
  「升學禮物。」
幸村說,「祝賀你進入大學部。」
  
  那年四月,留紗終於如願升進立海大大學部,專業和金融相關。中川說你真實際,喜歡錢就念金融。留紗擺擺手,一臉的遺憾:其實我想學機械或者醫科,可惜要求達不到。中川恍然大悟:那是,機械或者醫學更賺錢。
  幸村回來半個月後,留紗態度終於有所緩和,不過要親要抱還是一個傳說。甚至一次網球部聚餐,幸村想牽留紗手,結果被對方飛快躲開。那個甩手的動作碰巧被中川瞧見。她忍不住問她:「你和學長吵架了?」
  「比吵架嚴重。」紗紗笑笑說。
  「那是什麼事?」
  她呵呵地笑著,手裡捏著幸村送她的手機,說:「我想甩了他。」
  
  
作者: fiction22    時間: 2012-6-20 10:14

依然尾聲 ...

  「有這麼嚴重?」中川頓時嚇一跳。
  「有。」紗紗很肯定地點頭。
  「雖然學長是出國唸書,可能距離太遠,你們聯繫不大方便,但那也不能說明他一定會變啊。」中川好言相勸,「學長對你不錯的,你應該相信他。」
  「我相信啊。」她臉上擺出一副愉悅的微笑。
  「你相信還……」
  「我相信他會變。」微笑立刻變成撇嘴,一想起幸村一度的漠視,以及每五句就教訓兩句、諷刺三句,心裡忍不住往下沉一寸。
  中川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呆呆望著她,小心試探:「學長做了很過分的事?」
  留紗一陣猶豫,過一會兒突然歎一口氣,「算了,現在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反正,我就是先跟你說。我受不了他,不喜歡的時候打兩巴掌,喜歡了就給一顆甜棗,以為我是猴子啊?」
  
  中川臉上表情呆若木雞,不怎麼厚道地想,不知堂姐是不是拿仁王學長在當猴子處理,打一巴掌給三顆甜棗,貌似仁王學長還很開心。
  
  最後她皺著眉問她,是不是真的要分開了,留紗又半天拿不定主意。中川一見,連忙給她台階下,「我看,你先別急,看看學長表現再說。萬一他真的是喜新厭舊,你要是提出分手他不是正好開心?」
  「啊……」留紗一聽,頓時心又涼了四分之一,卻仍是一臉張牙舞爪的表情,「說的是!就算分也得我說了算。我不提他就休想!」
  那之後紗紗對幸村又是一反常態的冷淡,幸村越是關心她,越是懷疑他心中有鬼,態度自然反覆無常。幸好他自知理虧,也不多計較,只一心希望可以早日和好。
  
  一轉眼,離假期結束還剩十天不到,那時留紗已經開學幾日,和幸村開始處於「見面是偶然」的狀況。
  一天中午,幸村拿著畫紙興致勃勃去學校接她。路上遇見留紗同學,對方曖昧地朝支胳膊肘碰碰她,問幸村是誰。留紗猶豫一會兒,努努嘴說:「我哥。」
  幸村不幹了,在對方才走出一米的距離時,故意不掩飾音量地問她:「我什麼時候變成你哥了?」
  「你一直都是。」乾巴巴甩過一個白眼。
  「不是,」幸村心裡不高興,臉色突然有些嚴肅,「最開始是,從我們交往之後就不是,」他頓了頓,「以後也不會是。」
  「是,我們交往時不是,但交往之前是,不交往之後也是,」留紗臉色比他更嚴肅,凜然道,「剛好,我有事想跟你說。」
  「我先說。」幸村把畫紙拿給她看,也不等對方作出反應,立刻道:「作我的模特。」
  她冷冷望著他,「說完了?」現在該她了——我想甩掉你。很早以前她就想試一次,甩一個讓異性喜歡讓同性嫉妒的男人,是一種怎樣的滋味。
  不
過幸村偏不給她實踐的機會。他看準她的弱點,對症下藥,漫不經心笑笑說:「當我的模特,隨便你提一個要求。」
  於是「我想甩掉你」就這樣胎死腹中。所謂利益的誘惑。
  
  「什麼要求都行?」她的眼神顯然已經出賣她的心。幸村望著她眼睛,心裡忍不住閃過一絲得意,看來擺平留紗還是比較容易的。
  「太過分的不行。」他深思熟慮一番,知道一旦無法完成和留紗的關係只能進一步惡化。
  留紗撇起嘴,「什麼叫太過分的?」
  「我無法負擔的,以及我無法完成的。」
  「什麼是你無法完成的?」她仰著一張臉。
  「比如……」幸村仔細想了想,突然擺出一副笑臉,「沒有比如,什麼要求你儘管提。」
  留紗揚起眉毛,「怎麼?膽子變大了?」
  「跟膽量沒關係。」幸村笑著說,「因為我相信,你不會提太讓我為難的事。」留紗白他一眼,切了一聲,也不搭話,過一會兒又聽他問:「能當我模特了?」
  她猶豫一陣,終於點點頭,似笑非笑望著他,「你一邊畫,我一邊想,等你畫完了差不多我也想好了。放心,我提的要求絕對不會讓你,太——為難。」是極度、異常、超乎尋常的為難。
  
  於是倆人結伴回家。到家時約莫中午兩點,留紗瞥了眼時間,大喇喇一屁股坐在客廳沙發上,「你快點畫,趁他們沒下班趕快畫完。」
  幸村站對面,一本正經從頭到腳細細打量她,搖搖頭說:「這樣不行,你先換件衣服。」
  「換什麼衣服?」她撇撇嘴。
  「換你最喜歡的,那條白底藍花的連衣裙。」
  「麻煩。」她努努嘴勉強挪了挪屁股,又不動了。
  「按我說的要求來,如果你願意,」幸村說話的時候口吻很淡,「隨便提兩個要求。」
  「真的?」她霍地站起來,毫不掩飾神色的興奮,可以折磨他的興奮。
  「真的,」幸村胸有成竹,「而且我的要求很簡單。第一,換那條白底藍花的連衣裙;第二,頭髮披在兩肩;第三,姿勢由我決定,坐的方位由我決定;最後,沒結束前身體不能動。」
  「姿勢由你決定……」留紗瞇著眼睛看他,「什麼意思?」
  幸村慌忙解釋:「不要誤會,只是坐在椅子上,手放腿上就行。」
  「如果我忍不住動了……你畫畫時間太長……」半小時是畫,四個小時也是畫。
  「一小時內保證畫完。當然,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強求,」他作勢要收起畫板,低著腦袋,「一切全屬自願。你同意我才開始。」
  「我同意。」看幸村穿女裝的痛快,最終戰勝了自己忍耐一個小時一動不動的痛苦。留紗說完後立馬搬過來一張椅子,在客廳中央坐下,靠著椅背,
 兩手軟軟地,分開搭在大腿上。
  
  幸村見狀又搖頭,往左邊,也就是院子的方向指了指,「一個小時可能不好忍,手指實在忍不住可以輕輕動,但是不能動手臂。」
  留紗見他良心發現,主動提出可以動手指,也不多問,乖乖把椅子搬去院子裡。幸村把畫板夾好,作畫前又裝模作樣望了望天,接著把通往裡屋的門窗一起大開,美其名曰,為了通風。
  於是只一刻鐘的功夫,留紗披兩肩的長髮已經數不清次數溫柔襲擊她的臉龐。很癢,但是她不敢動。
  幸村對面擱下筆,很體貼地問她:「需要我幫忙?」
  「把門關了。」留紗半瞇著眼睛看他。
  幸村把門關上,輾轉一看,兩邊長髮幾乎遮住她小半張臉。他走過去,在她跟前停住,動作極其輕柔,幫她把右邊一縷頭髮攏去耳朵後。她斜著眼角覷一眼他,動了動嘴巴,「謝謝。」
  
  幸村笑笑,又站回畫板前,開始專心作畫,等大致畫完一個輪廓時,聽見對面留紗叫他:「還有一邊!」
  「什麼?」
  「頭髮。」留紗撇撇嘴,「飄在我臉上,癢。」
  
  幸村第二次站過去,光明正大為她把又一縷頭髮攏去耳朵後,然後低著頭,正大光明凝視她。
  留紗斜起眼角,「看什麼看?」
  「不看沒辦法畫。」幸村笑,「對了,你千萬別動,你一動要求就沒了。剛才的半個小時也白坐了。」
  「你故意的。」留紗咬牙切齒,狠狠地說。
  「你指什麼?要求畫你還是幫你攏頭髮?」幸村曖昧的眼光從上到下慢慢打量她,語氣一止,隨即將視線游移至她裙子下擺,被風不斷翻起一角的純白裙邊。
  
  留紗恨不得一畫板扔到他臉上,「你個流氓,什麼不看偏盯著我裙子看……你……」她說這話的空,幸村已經轉身拿來一本畫冊,拿起她一雙手,用畫冊壓在大腿的裙子上,「罵完了吧?」幸村涼颼颼冒出一句,「現在流氓幫你把裙子問題解決,順便也幫你解決頭髮的問題。」然後變戲法似的從衣兜裡掏出一枚水鑽髮夾,彎下腰,幫她別住左邊亂飛的劉海,「髮夾給你,畫完以後不用還我了。」
  她心裡不知為何,突然一暖,嘴上卻是半點不饒人,「我說的故意不是畫畫,也不是攏頭髮。」
  「那是什麼?」
  「你讓我坐在院子裡。」她不滿地白他一眼。
  「院子裡通風,而且陽光充裕。」幸村低著頭看一眼她,唇角浮起一個曖昧的笑,「何況……」眼光飛快又掠過裙角,「你認為,我會有多好奇?」
  留紗一怔,眼圈突然就泛紅了,「我是個白癡。」
  幸村聽出她聲音略帶鼻音,連忙向她道歉,「對不起,我隨口一說,沒別的意思。」
  「你道
什麼歉?」她吸吸鼻子,豆大的眼淚順著臉頰開始往下滴落,「我是個白癡跟你有什麼關係?」
  「你怎麼會是白癡?」幸村柔聲安慰。
  「跟你交往我就是個白癡,你說以後不會吼我不會諷刺我,哪一點你做到了?我難過你要安慰,你連人影都看不到。沒我的允許不准對別的女生好,你問也不問就和她商量出國留學的事,也不跟我解釋。你明明知道我很介意……你說我是不是白癡?」留紗盡量平靜的說完,拚命壓抑著委屈和隨之而至的怒火,最後咬著嘴唇盯著畫板的方向,「現在你可以畫了,我有調時間,鬧鈴響了可別怪我沒提醒。」
  幸村見她眼圈通紅,眼淚不止,忙掏出手帕幫她輕輕抹去,「我不畫了,你想提什麼要求儘管提,不要哭了。」
  「謝謝,」留紗帶著哭腔,「不過你還是畫,我是愛貪便宜,不過也沒你想的那麼不要臉,哭幾下就要對你提要求。」
  「我不畫了。」幸村慌起來,又不敢太使力,只能輕輕幫她擦。
  「你畫。你不畫我也坐一個小時,就算眼睛腫了我也不會動一下。」幸村越幫她抹,留紗越哭得起勁。他沒辦法,只能站起身,苦著一張臉說:「好,我畫。不過你不要再哭,哭花了臉我沒辦法畫。」
  留紗拚命忍住淚,瞪著一雙大眼睛,「少廢話,快點畫。」
  幸村實在不忍心看她哭著一張臉端端正正坐在對面,寥寥幾筆把人物勾勒出,然後招呼她:「畫完了,你可以動了。」
  
  留紗做了一個深呼吸,一絲古怪笑容突然爬上她臉,看得幸村一陣頭皮發楚。
  「紗紗,你笑什麼?」
  「不笑難道你希望我哭?」留紗抬起眼,從椅子上慢慢站起,「我答應你的事已經做到,現在輪到你了。第一個要求,穿女裝。」
  「……」
  「算了,我也不為難你,看在你掏手帕的動作還算快,給給你一個選擇,」留紗一揮手說,「幫你化妝。」
  「……」
  見他還是不開口,她有些不耐煩了,「穿女裝,或者化妝,二選一。你還想怎麼樣?」
  幸村終於鼓起勇氣,「有沒有第三種選項?」
  「有,」留紗涼颼颼飄過一句,「穿女裝和化妝。」
  「……」還不如前兩項。
  「選吧,精市哥哥。趁他們還沒回來。」留紗幸災樂禍望著他。
  幸村臉一陣青一陣紅,又不好翻臉說「你的要求太過分」——她掉眼淚不是第一次,但是如此委屈的表情還是頭一回。他倒希望留紗能大發雷霆,那樣他心裡反而好過些。她只是委屈地哭,哭完以後又陰測測的笑,反而讓他更難受。
  
  幸村目光落在院子一側,很冷靜地強調:「我拒絕女裝。」
  「意思是我幫你化妝?」留紗嘿嘿一
 笑,「那好,你到我房間來,我幫你好好化,保證連繫花都比不上你!」
  
  幸村跟著留紗進她房間,瞥見她梳妝台上整整齊齊排著一列叫不出名稱的化妝品,先是一愣,忍不住頭皮一陣發麻。
  「紗紗,真的要化?」
  「廢話。」留紗眼睛抬也不抬,只拉開抽屜,摸出一個睫毛夾,微笑著招呼幸村坐好,「你怕什麼?我的化妝品雖然不算貴,但也不至於太差,不會損傷你皮膚。」
  「我沒擔心這個。」
  「那你擔心什麼?」
  「我擔心……」
  「好了,閉嘴。」她皺起眉,先拿保濕乳抹去幸村臉上,「抿嘴唇。」幸村說什麼也不肯。
  活該——留紗心裡暗罵,一邊狠狠往他臉上抹隔離霜,接著是粉底液、眼影、眼線、眉毛、腮紅、睫毛膏……以及,亮粉唇彩。
  
  以至於幸村在留紗一臉得意,說「我化完了」時都沒半點勇氣看一眼鏡子。他唯一的想法只有一點:趕快把臉洗乾淨。
  偏偏留紗左右欣賞不夠,還飛快掏出手機,唇邊露出一個狡黠的笑,「第二個要求,手機留影。」
  「不行。」幸村立刻拒絕。
  「不行?」紗紗揚起眉毛,「今天是誰說兩個要求儘管我提?啊?誰說的?」
  「我還說過,無法負擔或者辦不到的不行。」
  「照相是無法負擔的?還是你辦不到的?」
  幸村別過腦袋,「精神無法負擔。」
  「那化妝你就能負擔了?」留紗邊說邊用眼窺視著幸村的表情,突然歎一口氣,「算了,反正你答應我的事沒幾件能做到,多一件也沒什麼了不起。」說著她一手指向門,「你去洗了吧,順便把門關上。」
  幸村站起身,皺眉思索一會兒,又神情彆扭地坐下,語氣淡淡地說:「你照吧,我說話算數。」
  留紗也不含糊,拿著手機從正面、又從側面連續拍了N張,這才過癮地擱好手機,滿意地拍了拍手,歪著頭看幸村一會兒,把一瓶卸妝油遞到他手裡,「拿去吧,用它卸妝。」
  
  她在房裡坐了會兒,端詳起手機裡幸村面若桃李,發覺他似真比系花更勝一籌,一點沒有醜態可言,想起法國不知有多少同鄉大獻慇勤,頓覺索然無味,頓時心裡又涼半截。
  
  幸村在衛生間卸妝卸到一半,回過頭來,發現留紗就站門邊,正看著他面露一絲微笑。
  他有些好奇,「你笑什麼?」
  「你剛才害我哭,我又逼你化女妝,所以我們兩不相欠,從今以後就算扯平了。」留紗望著那瓶卸妝油,表情異常平靜,「怎麼樣?還好用吧?」
  「什麼叫扯平了?」幸村望著她。
  「扯平就是說我不再生你氣了,以後我們和平相處。」
  「什麼意思?」他乾脆轉過身來。
  「就是指
 ,」她頓了下,終於鼓起勇氣,「我們和平分手。」
  幸村一陣沉默,「因為半年前的事?」
  留紗點點頭,過一會兒又搖搖頭,「是,但也不完全是。我想了很久,之前一直捨不得,不過剛才幫你化妝,我突然想通了。」
  「你想通什麼?」
  「我們不合適,」她撇著嘴,「之前我是很難過,也很怪你,不過現在我已經不怪了。剛才我想了想,其實你做我大哥也挺好的。」
  幸村臉色一怔,「其實以前是有原因的。」
  「原因已經不重要了。」她還是搖頭。
  幸村說:「那時我誤會你是我妹妹。」
  留紗搖著頭:「原因真的不重要了。」
  「因為無意中聽到一個電話……」
  留紗立刻打斷他,「真的,原因不重要。」
  「加上曾經我向爸爸暗示,想和你進一步發展……」
  留紗皺起眉:「你不要說了。」
  「他有些反對,後來我曾隱晦的問他,你究竟是不是我妹妹……」
  「你不用說了。」
  「他沒有否認,所以我誤以為你是我親妹妹,不敢告訴你。我怕你知道會難受沒辦法只能故意冷落你。」幸村終於一口氣說完。
  留紗一愣,隨即操起那瓶卸妝油,「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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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留紗說想通了,其實不只是半年前的事~~~
完了……求婚又得是下一章了。




尾聲(三) ...

  「神經病」最終滿懷遺憾離開東京。那日留紗去送機,一身白衣藍裙站在候機大廳,於熙攘人流眼睛望著玻璃外的停機坪。遠處兩架飛機正緩緩移動。
  「神經病」過安檢時說:「寒假時間太短,下一次回來可能是明年暑期。」
  「嗯,明年暑期見。」她一怔,微笑著擺擺手。
  
  「我知道你很生氣,也知道是我沒處理好,」「神經病」猶豫到登機前一刻,終於摸出電話打給她,「你不要掛電話,聽我說完。」
  「說重點。」留紗在電話那頭撇著嘴。
  幸村聲音裡透出一絲猶豫,「你,會不會等我?」
  「等你什麼?等你吃飯還是上廁所?」她撅著嘴口氣不善地說,「我不想餓死也不想憋死,所以不等。」
  幸村一怔:「你明白的,我在說什麼。」
  「我就是明白才說不等,」留紗說著要掐電話,「再問幾次都是不等。你也別浪費話費了,沒事就掛了,有事再聯繫。還有,有事沒事別老寫信,郵票貴。」
  她說:「我是關心你才替你省錢。」
  
  那次以後,她不再回復幸村郵件,寄給她的信也一律不拆封。中川搖著頭:「你不用做得那樣絕吧?」
  
  「不絕我怕自己會難受。」留紗語氣淡淡地說,「仔細想想,其實我也不是很怪他。我也相信,他沒撒謊,初衷應該是為我好。」
  「那你不肯原諒他?」中川招手叫過服務員,又要一杯可樂。
  「我不知道,」留紗一手支著頭,咬咬嘴唇,眉間突然閃過一絲不忍,「其實……我想原諒他,可是,看見他我就很難受。一見著他我就想起那些不好的事。他不肯理我,不和我說話,不接我電話,不肯回家。」她歎一口氣,「這次說是為我好,如果下一次不是呢?」下一次是因為一個女人,她就只能怪自己太笨了,給同一個人傷害她兩次的機會。
  
  中川看一眼她,笑了笑,「你還是喜歡他。」只有喜歡才有被對方傷害的可能。
  「我不否認。」留紗垂著腦袋。
  「其實你可以原諒他。愛慕學長的女生不少。他還是喜歡你,說明不是一般的喜歡。」中川欲言又止,「其實,你有沒有試著站在他的角度考慮?他是怕你難受才不肯說的。他也怕影響阿姨和叔叔的關係,所以不敢繼續求證。其實,學長人是不錯的,就是傻了點……」最後她聲音逐漸變低。留紗抬起頭,「站在他的角度想?」
  中川點頭又道:「他傻的就是沒仔細求證。他可能是詩讀太多,喜歡想像。不過學長總是為你考慮,這一點不會錯的。」
  「可是我很難受。」留紗望著她。
  「學長也難受。他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還要想辦法讓喜歡的人討厭他。也許他比你更難受。都過
去七八個月,還不能原諒他?」
  留紗不說話了。她是不是太小氣?
  
  「還有,學長知道真相後第一時間也沒告訴你,其實也是在乎你。」
  她不屑地撇撇嘴,「什麼為我,是為了他自己的形象。」
  「他在乎你才會顧忌自己的形象。」中川撅起嘴,「哪個男生會希望女友心目中的形象是個白癡?」
  留紗指著她問:「你覺得他是白癡?」
  「也不算吧,只是有些傻,感覺和他平時印象不怎麼附和,」對方一本正經地解釋,留紗頓時忍俊不禁,「還說不是?」
  「不完全是。」中川連忙糾正,「最多就是比較白癡。」
  留紗聽著很解氣,抿起嘴唇開心地笑。
  過一會兒又聽她問:「那你原諒他了?」
  「原諒?」紗紗一怔,隨即想起他一臉冷漠、滿不在乎的表情,心裡不由為之一痛,「原諒其實不難,但我不想難過第二次。」
  
  一年後的夏天,幸村從巴黎回國,一同回來的還有吉澤。吉澤親戚派車來接,順道把幸村一起載回家。
  留紗與吉澤不期而遇,眼裡竟沒有半分敵意,還言辭得體向她表示感謝。
  回到家後幸村要解釋,她不等聽完便語氣很淡地說:「你不要解釋,其實我什麼也沒想。我跟她道謝是真心的。她幫了你就等於幫了我家人。我應該道謝。」
  「我是你家人?」他表情有些驚訝。
  「你不是我家人?」留紗反問。那副神情既沒有半點挑釁,也沒有一絲半毫的賭氣。她只淡淡望著他,嘴角微揚。幸村感覺她神色有些陌生,心中微一怔忪。
  留紗為他倒一杯飲料,把玻璃杯遞到他手裡,「行李我幫你拿進房間,你先休息一下。」
  「紗紗,你不怪我了?」幸村堵在門口問,眼睛裡滿是期冀。
  留紗轉身看他,神色一派輕鬆,只是嘴角輕揚,露出甜甜一笑,「我不怪你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其實你走了以後,我想了很多,想起以前的事……我相信,你沒有騙我,你是真心為我考慮。」
  「那麼郵件……為什麼……」
  「因為我不確定,不知道是否真的可以下定決心。我覺得再和你多說一句,我就會心軟。」
  幸村一陣沉默,「你還是喜歡我。」
  「喜歡,」留紗目不轉睛望著他,臉上是從未出現過的神情,「我還是喜歡你,但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因為和你一起我會害怕。」
  「你害怕什麼?」
  「我怕你不理我。我怕你喜歡其他女生。」
  幸村有些難受。他想找一個可以說服她原諒自己的理由,但除了動機,他發現再找不出一個。如果留紗想要的是一個結婚的承諾,那多簡單。
  
  「其實後來我想了想,發現問題不在你身上,在我這兒。我很想完全
相信你,可是又沒辦法完全相信你。你希望和我和好,其實我很高興。但我又總是擔心,怕你會像上次一樣突然不要我。」
  「再也不會了。」幸村喃喃道。
  「你保證也沒用。這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的問題,」留紗搖搖頭,安靜一會兒,唇邊慢慢浮起一個俏皮的笑,「其實我已經明白了。為什麼我總是擔心你會不要我。」
  「為什麼?」他望著她。
  「我不能說。」
  「為什麼不能說?」
  「因為我不想說,」她一陣猶豫,「現在,說不出口。」
  幸村目不轉睛望著她,過一會兒轉過身去,「沒事,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
  「可能要等很久。」
  「多久?」幸村回過頭。
  「可能,要好幾年。」
  幸村一怔,眉間劃過一絲猶豫,「沒關係,不算太久。」
  留紗笑了笑。當那一絲猶豫閃過他眼睛時,她心也往下一沉,幽幽開口道:「其實,你也不用一直等的。像現在這樣,不是挺好?」
  幸村不說話了。只是半年的冷落換來對方一年半的報復,他真心實意道歉了一年半,卻還是換不回她一丁點的猶豫。留紗就似鐵了心要和他分開,嘴上說還是喜歡,可是始終不肯原諒,就像懲罰成了一種借口,要分開才是真實的目的。
  幸村說:「我想知道原因。」
  她一怔,笑得有些勉強,「你剛才說可以等的。」
  「我是可以等,不過並不妨礙我想知道。」幸村最後有些肉麻地說,「有做錯的地方我會改,我保證不會再讓你傷心。希望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他看著她,嘴角勉強扯出一絲笑,「拜託。」然後,一把抱住她。
  留紗慢慢從他懷裡掙脫,心中一澀,「現在不能告訴你,對不起。」
  兩個月很快結束,幸村收拾行李,要再度回去巴黎。臨走前他又問留紗要理由,紗紗只是搖頭,也不說話。這一次,她不去送機,只把他送出家門口,看著幸村面無表情把行李放進後車廂。幸村爸爸打開車門,招呼她一起上車,「紗紗也一起去送哥哥?」
  留紗微笑著搖搖頭,在繼父把車開出十幾米時,緩緩抬起手臂。幸村從後視鏡看見留紗慢慢比劃再見的手勢、模糊的臉龐,想起她說「要等好幾年」,竟恍如未聞。
  
  幸村回到巴黎,第一件事給家裡去了電話。留紗接起電話,立刻叫來繼父。他只覺心裡發堵,也不多言,掛斷電話後只埋頭整理行李。一個淺黃信封從一件T恤裡掉到地板。
  幸村急忙拆開。
  
  「精市哥哥,你問我為什麼不能重新在一起,並非我不肯原諒你。其實我很明白,你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你的動機是不想我難過。但是我很害怕,被自己所愛的人冷落的滋味太過恐怖,我
 實在沒有勇氣再次體驗。
  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麼我不肯相信你。你問過我原因,當時我告訴你原因說不出口。說不出口是因為不好意思。我不相信你其實是因為不相信我自己。那天我說要等好幾年,我看得出,你有所猶豫。其實我一直明白,我沒有好到讓你完全不去猶豫。每當你猶豫一次我就難過一次。
  所以請你原諒,至少目前的我沒辦法和你重新開始。不能完全信任所愛之人,我也沒資格和你再在一起。我很害怕和你重新開始,又會猜忌你明天是否會變心。
  以前你向我解釋,你和吉澤學姐的關係。可是你不會知道,為什麼我總是介意她和你的關係,即使她身在大洋彼岸,我依然會介意你和她的聯繫。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比不過她,所以我會害怕。我沒有信心你始終不會後悔當初的決定。
  我很感謝你,是你讓我明白,兩個人相愛信任是何其重要。而我無法做到這一點,我也不再有資格待在你身邊。每一次你向我誠懇的解釋我都是如此開心,但是今天我卻逐漸明白,愛情並非靠解釋來維繫。當兩個人的關係需要靠不斷的解釋來維繫,那等待彼此的只有無盡的痛苦。
  The vital importance of love is to love all life without qualms.愛情最重要的就是拋開疑懼,可我還是忍不住要去猜忌。害你一次又一次挖空心思向我解釋。
  對不起。
  還有,謝謝你曾經為我補習英文。」他終於明白,留紗愛斤斤計較是因為沒有自信。她怕失去他,又沒有自信,只能在有任何女生接近時開始鬧情緒。留紗說過,沒有她的允許不准對別的女孩好。這一句不是玩笑。
  
  幸村緊緊捏著信,手腳有些動彈不得。他翻過信的背面,竟貼的是他和她的合影。留紗在大頭貼裡笑得很是開心。他忍不住心頭一酸,把信放下。
  他一直認為留紗個性不算太好,時時喜怒無常,卻從沒有想過,她為何如此。他以為留紗愛吃飛醋,見不得他和別的女孩多說一句,卻不曾料到,這只是留紗自卑的表現。他還怪她太過矯情,始終不肯接受自己的道歉。到今天他才明白,不肯和好是因為太喜歡他。
  幾年前的一個夏天,留紗曾在公車上問他,她和吉澤哪個更好。他沒來得及回答。如果那時告訴留紗,吉澤比不上她,她還會不會介懷到現在?如果自己從來不曾以輕蔑的態度對待她,留紗還會不會自卑?
  
  幸村突然清晰地想起,初三那年情人節,她拿著手機問他單詞,當時一瞬間受傷的表情。他想起交往時她提的條件:對我好點,不准吼我,也不准諷刺我。 幸村終於明白,這些條件從何而來,頓時五內翻騰,任由回憶肆虐。心裡難受之極,打開電腦卻不知從何說起,到半夜才發出一封空白郵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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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我可憐的膝蓋……前兩天動了一次小手術,於是我也沒啥心情更文了。不好意思~
下一章正文結束,會有番外。放心~





尾聲(四) ...

  那封郵件她隔天上網時看到,是幸村常用的郵箱。她立刻明白,他已經從T恤裡發現那封信。
  「不會是病毒吧?」一封空白郵件有無數寓意,浪漫一點的人會朝浪漫的方向想。留紗很實際,第一個念頭只是電腦中病毒。她手忙腳亂在網上查能讓郵件顯示內容的方法,試過之後發現沒一個管用,終於醒悟幸村是發的空白郵件。
  
  她愣了一會兒,也不知該不該禮尚往來,只對著電腦發了陣呆。夜幕降臨時後媽敲門,問她想吃點什麼。留紗回過頭,笑了笑,「隨便吧,煮什麼吃什麼。」後媽問她,有沒有和哥哥取得聯繫?
  她又笑,隨手把電郵關了。
  此後留紗與幸村聯繫減少,只新年互寄了一次明信片。電話倒是打回幾次,很湊巧她大都不在。最近的一次通話,要屬她生日前夕。幸村特意打過一次手機,問她有沒有想要的禮物。留紗語氣平淡地說,就寄一張卡片吧。他千挑萬選,最後寄回一張學校的宏偉建築。告訴她,這是他目前的生活。
  留紗左右端詳一陣明信片,小心翼翼把它鎖進一個鐵盒子裡,拿幸村送她的髮夾壓好。
  
  轉眼暑期將至,幸村在電話裡告訴父親,自己要準備畢業展,可能會推遲回家的時間。他問起留紗近況。幸村爸爸說,她還不錯,交到一些新朋友。他告訴他,留紗學習用功,先後拿過兩次獎學金。
  幸村捏著手機,一時百感交集,猶豫許久終於重新拿起電話。
  
  接近半年沒有聽過幸村聲音,她楞了幾秒才回過神來,傻乎乎地問一句:「什麼事?」像是他沒有走遠,人就在附近。
  「我大概八月回來,最近要籌備畢業展,可能會很忙。」他用很平常的口氣說,「所以我延遲回家的時間。」
  「哦,」她在電話那端點頭,冷不丁冒出一句,「電話費會不會很貴?」
  「一年三次不算貴。」幸村回巴黎以後,只給留紗兩次電話,一次是新年,一次是她生日前。今天才算第三回。每次說話均以留紗「話費很貴吧?沒什麼事就掛了吧,網上再聊」結束。網上再聊是客套話。幸村很少在網上見到她,當然他自己上網也少。
  
  「聽爸爸說,你拿到獎學金。」
  「啊?」她楞了一下,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是,拿到了……不過沒多少,旅遊兩次買點東西就沒了。」
  「你出去玩了?」
  「沒有,本來想去的。後來想了想,我決定把錢存起來。」
  「存起來?你想買什麼?」
  「沒想買什麼,」她聲音頓了頓,「就是覺得存起來挺有用。等以後想花的時候方便。」
  幸村一陣沉默,「東京天氣還好?」
  「還可以。前天剛下了場雨,今天又沒事了。」她抬起頭,半張 著嘴從指縫裡望著天空,微微一笑,「其實不光我,切原也拿到錢了,不過是單科獎學金,沒我的多。」
  幸村一怔,「他最近還好?」
  「好,他很好。上次柳生學長帶他去聯誼,他認識個女孩,兩個人最近頻繁聯繫。」
  「柳生帶他去聯誼?」
  「仁王學長本來也想湊熱鬧,結果被學姐知道。」
  幸村笑起來,「仁王被修理得很慘吧?」
  「也不是很慘,」她抿起嘴唇,壓著嗓子說,「不過聽說他被趕出去家門了。」
  「家門?」
  「他們住一起了,我以為你知道。」留紗頓了頓,又揚起聲調,「哎,你沒什麼事我就掛了啊。國際長途,一年三次也是貴。」
  幸村頓時有些無奈,「你怎麼還和以前一樣?」
  「為你省錢還不高興?」留紗撇嘴,「你該感謝我才是,不然光電話費就花去你幾天的飯錢。到時候你沒錢吃飯就知道我是為你好了。」
  「沒那麼誇張。」幸村扶額,「我還沒拮据到需要節約話費來省出飯錢。」
  「好吧,省出水果錢,」她吸吸鼻子,「不然公車費?」
  「我有那麼淒慘?」
  留紗只笑,「你氣勢不強,我擔心也是正常的。對了,沒事我真要掛了。我還有課。」
  「週末有課?」難得他挑週末的時間打給她,她竟然稱有課?
  「我學柔道,快半年了。」她在電話裡愉快萬分地說,「教練說我天分不錯,練下去準沒問題。」
  幸村嚇了一跳,「什麼地方沒問題?」打人沒問題?
  「他說我出手准,姿勢好,就是力度差了點,再練練一定可以彌補。」
  幸村臉色一變,忍不住勸她道,「紗紗,其實柔道練一練就差不多了,你也不用刻意追求什麼境界。能強身健體就可以了。」
  「強身健體是最基本的。我的第一個目標是防身,你不知道,上次地鐵有個色/狼想佔我便宜,被我打得滿地找牙,」留紗得意地笑著,突然話鋒一轉,「至於第二個目標嘛……算了,有空再聊,我掛了。等你回來再細談。」幸村自覺,那第二個目標極有可能是自己,眼皮一陣猛跳。恰逢隔日柳蓮二打來電話,閒聊一陣忍不住告訴他,「蓮二,我準備了……禮物。」如果戒指也能算禮物。那天他一時衝動,走進一家飾品店忍不住就買了。
  柳怔了一下,「你還送我禮物?」
  「不是……」
  「給她的?」柳好奇道,「你準備的戒指?」
  幸村一陣猶豫,「差不多。」
  「祝你成功。」柳說。連回答都要猶豫,估計是成功不了。
  「但是紗紗在學柔道。她說她把一個地鐵色/狼打得滿地找牙。」
  柳沉思幾秒,十分懇切地提出建議,「找一個柔道教練,讓他教你如何抗打。」
   「我問過了,」幸村沉重地說,「教練原話,要想抗打就要多挨打。」
  「沒關係,」柳連忙安慰,「相信在未來的日子裡,你一定有無數的機會練習抗打。噢不對,以你的領悟能力,挨打一次應該頂五次。」
  
  兩個月後,幸村帶著「挨打一次頂五次」的覺悟回到東京。留紗在柔道班上課。幸村問過地址後,去柔道教室接她。
  透過虛掩的大門,他驚悚地目睹,一名年紀相仿的男子被留紗毫不客氣摔倒墊子上。留紗氣勢如虹,咧著嘴正愉快地笑。
  「也許挨打一次會頂十次……」他在教室門外抽搐嘴角。
  
  留紗洗完澡,出來見是他,頓時大吃一驚,「你怎麼來了?」
  「我來接你回去。」幸村從椅子上站起。
  「你什麼時候來的?」
  「從你摔人的時候,」他別有深意淡淡投過去一瞥,留紗只迎著臉微笑,「我沒騙你吧?教練說我天分不錯,潛力很值得挖掘。」
  幸村臉色一綠,「也許他是為了賺錢。」
  留紗不高興了,撅起嘴巴,「你幹嘛總潑我冷水?你一年回來一次還要潑?」
  「我是為了安全著想。」他竟聲如蚊細,頓了頓又轉過身去,「走吧,請你吃甜筒。」
  留紗順從地點頭,跟著他一路左轉,最後在一個站牌下停住。她有些好奇,指著對面的甜品店問:「不是要請我吃甜筒?」
  幸村不說話,只在下一輛公車停下時,招呼她上車。
  
  「去哪兒?」她選一個靠窗的位置,眼睛習慣性瞟著窗戶外,撇著一張嘴,「你這個人,話也不說一句,說請吃甜筒怎麼又上車了?」
  幸村笑笑,也不多言語,幾個站過去又拉著她下車。車站附近有一家甜品店,店面不算大,也說不上哪裡特殊。留紗皺起眉頭,眼瞅著四周,只覺得似曾相似。
  
  幸村扭過腦袋,笑著問:「你想吃什麼?」不等她作出反應接著又問,「草莓口味的怎麼樣?還是你比較喜歡巧克力?」
  留紗怔了一下,伸手撓撓頭,「台詞好熟悉……」皺著眉又轉過身去,望一眼對面的藥店。腦海裡一個念頭倏地躥過。
  她楞了半晌,片刻後忍著眼淚回過身,撇著嘴問:「你怎麼不問香芋的可以嗎?」
  幸村歎了口氣,「那次我是故意氣你的。我知道丸井蛋糕裡夾了巧克力。我向你道歉,」他說,「不為那次,只為以前所有的事。」之後又連忙解釋,「沒別的意思,只是單純道歉,你不要誤會。」……最後他試探著又問:「冰激凌,你還要不要?」
  
  留紗安安靜靜站在一旁,聽著他講,低垂眼睛,過一會兒突然抬起頭,唇邊慢慢浮起一個頑皮的笑,「要!怎麼不要?你知道的,我最愛佔便宜了。」她說,「
有便宜不佔是傻瓜。」
  「那要買多少?」他跟著也笑。
  「買三個吧,我一個,你兩個。這次你請,等下次,」她轉過頭,輕輕碰一下他手臂,「讓我來。」那支香芋又勾起她回憶。七年前的夏天,幸村第一次掏錢為她買冰激凌。那時她懷疑他不懷好意,想吃什麼口味也不敢直說。
  
  幸村付過錢,把一支香芋遞到她手裡。走過一條街時,他突然停住,猶豫一下,「剛才你說下次,那是多久?」
  「你希望是多久?」她低下頭,盯著那支香芋微笑。
  幸村溫柔凝視著她,黑眸漸深,「由你決定。」
  「讓我說啊……」她扭過腦袋,嘴角不易察覺壓著一絲微笑,「那就……以後的夏天。」
  
  愛情就似一道口味隨機的菜,酸甜苦辣變幻莫測。然而不管是何種滋味,終究會使人成長。至於它是否會有保質期,只待時間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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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正文結束,謝謝大家支持~~~


(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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