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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HP)心火 》作者：裹藏【完結】 [打印本頁]
作者: 藍桉    時間: 2012-7-2 13:01     標題: 《(HP)心火 》作者：裹藏【完結】

一   

霍格沃茲的走廊幽深寂靜，午間的陽光從窗口流瀉進來，在地面上留下蒼白破碎的影子。現在是午休時間，早上的課程剛結束，霍格沃茲的學生們便迫不及待地離開了教室，衝入戶外的陽光下。教室裡一上午的喧鬧如同一場夢般，被此刻的靜謐悄悄吞噬了。   
西弗勒斯•斯內普急匆匆走在這片靜謐中。他抱著裝滿課本的書包，油膩的黑髮披散在額頭兩旁，黑髮中間是一張年輕卻略顯稚嫩的臉，而他的鷹鉤鼻使這種稚氣顯得有些古怪可笑。他眉頭深鎖，在眉心之間刻下一道深深的印痕，淡紫色的嘴脣緊抿著，使他看上去有些侷促。   
他停在魔藥課教室前，伸手推開大門，卻一時僵在了那裡。他顯然沒料到此刻還有人會留在教室。教室裡的女孩從桌上的書本前抬起頭，濃密的紅發披落肩上，一雙綠眸緊緊地盯住來人：   
“斯內普！你好啊……”   
莉莉•伊文斯顯然有些驚訝，從窗口透進來的光線印在她的側臉，使她的臉頰變得斑斑駁駁。   
斯內普沒有回答，他突然徑直走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手中的書奪了過來。   
“你怎麼敢——”他口中喃喃地罵道，聲音低沉凶狠，眉心的印痕刻得更深，“碰我的東西！”   
莉莉望著眼前這張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   
“真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是你的。”她說，“這書很有趣。”   
“誰允許你看的！”斯內普惡狠狠地低吼道。   
“因為我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麼有趣的魔藥課本，”莉莉並不理會斯內普的責問，她友好地說，“它比我的課本強多了。”   
斯內普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傲慢的冷哼，將課本塞進書包。   
“那些咒語棒極了，我都看入迷了……都是你自己編的麼？”   
但斯內普沒有理會她，他只是拿起書包，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可沒走幾步，他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追趕上來。   
“斯內普，其實——”莉莉似乎有些為難，“我有個問題……”   
斯內普有些詫異，但他沒有停下來。“你最好離我遠點，在我不想跟你說話的時候。”他悶聲悶氣地說道。   
但莉莉緊接著說了下去，仿佛並沒有被打斷一樣，“我一直想不通，要如何才能將混合解毒劑的分離進行得完全徹底，只有顯性劑和分離劑顯然是不夠的……”   
“首先需要幾滴活性混合試劑。”斯內普不假思索地將答案從嘴脣裡擠了出來，同時腳步不停地走出了學院大門。   
一站到陽光下，他的整個人仿佛都僵硬起來。他把脖子往衣領裡縮了縮。   
身後的莉莉似乎停頓了一下，但很快又追了上來，“嘿！”她說，“你是說兩度混合，我怎麼沒想到？天哪！”她感嘆道，“我還盡想著要是能有一塊糞石就好了……”   
斯內普停了下來，眯著雙眼打量著莉莉。他微蜷的身子使得面前的姑娘顯得格外高挑。   
“是的，糞石能解毒，但它不是全能的，而且也很稀少……”   
“當然了，”莉莉笑道，“我知道那有些投機取巧……”   
“那種小聰明在斯拉格霍恩那裡足夠用了。” 斯內普粗魯地打斷她，話中帶有明顯的譏刺。但莉莉能夠在魔藥課教授面前得寵，的確是因為她與眾不同的聰明才智，這一點他不能否認。   
莉莉卻對此不以為然，“噢，斯拉格霍恩教授似乎很希望我多多研習魔藥製作，可魔藥課並不是我最喜歡的課……至少沒有你那樣喜歡。”   
“魔藥課……喜歡？”斯內普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又擠出一個不屑的笑容，把他的嘴角都扭曲了。   
“噢？或者你喜歡的是黑魔法……”見斯內普的笑容僵住了，莉莉趕忙接口道，“黑魔法防禦課，大家都知道的，不是嗎？”   
“如果你是在取笑我，那麼你做到了。”斯內普從牙縫中擠出這樣幾個字。   
莉莉愣了一下，“好吧……”她似乎在想如何措辭，“那麼……謝謝你的幫助。”   
斯內普突然昂起了頭，“別搞錯了！”他說，“我！會幫助一個低賤的人？哼！”   
“你說什麼？”莉莉沉下了臉。   
“你知道我指什麼。”斯內普臉上寫滿了輕蔑。   



“小心點兒，斯內普，”莉莉的表情變得嚴厲，“惡毒的言行會反過來吞噬你自己！”   
斯內普卻冷笑著抿起了嘴，轉身就走。   
身後響起了莉莉不冷不熱的聲音：“不管怎樣，還是謝謝你回答了我，王子殿下！”   
斯內普一霎時僵硬在原地，他猛地轉過身，看見莉莉面無表情地向他點了點頭，那優雅的樣子仿佛一位公主正向王子行禮。   
他渾身發抖，只覺得一種混合了憤怒與羞恥的狂怒衝入腦中，“給我閉嘴！”他怒吼著直逼莉莉而來，“你這骯髒的泥巴種！”他的聲音因為狂怒而變得尖厲。   
“住口！”莉莉厲聲道，“你憑什麼侮辱我！”   
“你也一樣！”斯內普吼道。   
“我倒很想知道我怎麼侮辱你了！”莉莉又驚又怒，語氣中多少還有些莫名其妙的惱火。“如果你是指你的課本裡那些塗鴉，或是你那愚蠢的外號……”   
斯內普惡狠狠地打斷她，“不許——”他威脅道，“說出去！”   
莉莉瞪大了眼，死盯著面前這張扭曲的臉。這樣僵持了幾秒鐘，莉莉終於開口：“我實在不知道你為什麼這樣生氣——幸好我也不想知道！”   
“你幸好不知道。”斯內普的臉顯得更陰沉了，他迅速轉過身，消失在城堡拐角的陰影裡。   

確定莉莉已經看不見自己，斯內普又轉回了魔藥課教室。他心煩意亂，將手中的書包重重地摔在桌上，裡面的書掉了出來，撒了一地。   
斯內普聽著自己沉重的喘息聲逐漸平息，才俯身撿起了那本被他揉得皺巴巴的《高級魔藥製作》。他翻到封底，那裡寫著一行難以辨認的小字：此書屬於混血王子。   
那麼，莉莉•伊文斯，她究竟是在故意捉弄他，還是並未洞悉他的秘密？又或者她已經從這個綽號中猜到了什麼，卻假裝毫不在意？   
他不能回答，只是痛恨自己，居然會將同時載滿他驕傲與恥辱的課本忘在教室裡。他發誓永遠不再讓它出現在他面前。他走到教室角落的櫥櫃前，正要將課本往裡塞，卻突然停了下來。他想了想，轉身從地上撿起掉落的羽毛筆，將課本翻到混合解毒劑那一章，隨手寫下：只需將糞石塞入咽喉。這才將課本一蓋，小心地塞到櫥櫃的最底部。   
做完這一切，他收拾好書包，走出教室。此時已過了午休時間，四周逐漸傳來學生們的喧鬧聲。斯內普緊緊皺著眉，露出一臉厭煩。他再度縮起雙肩，蜷縮著身子，踩著地面上斑駁的光影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 本帖最後由 saraichan 於 2012-7-2 13:05 編輯 ]
作者: 藍桉    時間: 2012-7-2 13:02

二   

下午的黑魔法防禦課簡直是場噩夢。莉莉•伊文斯這樣想著。   
雖然他先前對她的侮辱使她非常生氣，但她還是忍不住去注意此刻正窘迫異常地站在教室中間的斯內普。這時莉莉才知道自己說的那些話對於斯內普來說無疑也是種侮辱。   
她說斯內普喜歡黑魔法。   
其實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實。西弗勒斯•斯內普醉心於黑魔法，對黑魔法防禦課也格外鍾情。這大概是他與班上同學格格不入的原因之一。   
另一個原因就是詹姆斯•波特，他與西利烏斯•布萊克是班上最受歡迎的兩個人，卻偏偏與斯內普互生齟齬。   
此刻的詹姆斯正笑眯眯地看著斯內普，布萊克則在一旁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他們的另一位同伴，矮小肥胖的彼特正縮在兩人的身後獨自竊笑。   
斯內普站在教室中間，從他僵硬痙攣的動作就可以看出他的侷促與焦慮。四周的同學都死死地盯著他看，像在看一個小丑。   
“呼神護衛……”他嗓音嘶啞，喊聲有氣無力。   
什麼也沒發生。四周的學生們吃吃地笑起來。弗立維教授不滿地搖頭，   
“這樣是召喚不出守護神的，斯內普。其他咒語你都學得很快，這次是怎麼了……”   
斯內普垂著臉，渾身僵硬地站在那裡，不說話也不動彈。弗立維教授有些無奈地說道：“誰來為我們演示一下如何召喚出一個守護神？”   
沒有人響應，大家紛紛別過臉去，臉上都露出厭惡或是譏嘲的表情。   
弗立維為難地環顧四周，最後將目光停留在一頭紅發上：   
“莉莉•伊文斯，你來。”   
莉莉似乎嚇了一跳，她望望斯內普，小聲說：“教授，我有點……小問題……”   
“算了吧，教授，”詹姆斯忽然大聲說，“她的守護神還不成形呢！”   
大家都笑起來，但這次顯然是善意的笑聲。   
這時有人走到教室中間，舉起了魔杖。“呼神護衛！”   
一道銀光閃過，一頭漂亮的獸形守護神出現在大家面前，看上去像是一匹月光下的蒼狼。   
“好極了！”弗立維教授高聲道，“很完美，格來芬多加十分！謝謝你，盧平。”   
剛才一直站在詹姆斯和布萊克身後的萊姆斯•盧平此時溫和地笑了笑，揮一揮魔杖，那頭閃著銀光的野獸立時煙消雲散。他走回同伴身邊，布萊克衝他咧了咧嘴：“我們的月亮臉又做了一回好好先生。”但盧平對同伴善意的調侃只報之不經心的一笑。   
“好吧，我們繼續輪換練習。”看來弗立維教授終於不再堅持讓斯內普在一節課的時間裡解決這個棘手的咒語了。   
莉莉感激地望了盧平一眼。斯內普卻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之情，他滿臉怨毒之色，僵硬地退到教室角落，好像想把自己融入到角落的陰影中去。   
但詹姆斯•波特顯然不願讓他就此從眾人的視野中消失。他笑眯眯地走到斯內普面前，布萊克也晃晃悠悠地跟了過來。彼特呆在原地沒有動，但他密切注視著兩位同伴的去向，滿臉的幸災樂禍。盧平扭過頭，似乎對這一切並不感興趣。

“啊呀，鼻涕精先生，”詹姆斯•波特開口了，他的聲音低沉好聽，“這可真糟糕，你不是最喜歡黑魔法防禦課嗎？怎麼連一隻守護神都叫不出來！”  
“他不需要守護神，”布萊克懶洋洋地說，“他喜歡的是黑魔法本身。”  
“或許他不敢把它叫出來……”詹姆斯住口不語，若有所思地看著布萊克。  
布萊克心領神會，他突然來了精神，神秘兮兮地接口道：“因為他怕他會召喚出一隻巨大的鼻涕蟲！”  

看著斯內普的臉色變得慘白，布萊克爆發出一陣肆無忌憚的大笑，一旁的彼特也跟著咭咭亂笑。盧平只皺了皺眉，卻並沒有說什麼。詹姆斯微笑著用手揉了揉一頭凌亂的黑髮，不經意地往教室另一頭望去。  

莉莉正在弗立維教授的指導下心不在焉地揮舞著魔杖，還不時從眼角偷偷注視著他們。  
詹姆斯將頭髮揉得更亂了，卻聽到布萊克大笑著說，“喲，鼻涕精生氣了！”詹姆斯轉過頭，看見斯內普渾身顫抖著衝他們舉起了魔杖。  
“算了吧，鼻涕精，”詹姆斯笑道，“你在發抖呢！”  
“他害怕了，這個懦夫！”布萊克不屑地皺起了鼻子。  
“不許……”斯內普聲音發顫，“叫我懦夫！”  
“你想在課堂上使用你的黑魔法！”布萊克冷笑道，“你才不敢呢！”  
“或許他想叫出他的大鼻涕蟲！”詹姆斯和布萊克笑成一團。  
斯內普發瘋似地揮舞起魔杖，詹姆斯和布萊克也舉起他們的魔杖……  

就在這時，只聽教室另一頭的莉莉•伊文斯尖聲尖氣地喊道：“呼神護衛！”  
一團無法辨認形狀的銀光直奔詹姆斯和布萊克而來，讓他們都嚇了一跳，三支魔杖僵在空中。  
莉莉直勾勾地瞪著他們，卻聽弗立維教授笑道：“很好，莉莉，你現在只需多加練習。”話音剛落，那團銀光已經消失不見。  
詹姆斯和布萊克面面相覷，一旁的盧平終於開了口：“行了，教授看著呢。”  
剛剛劍拔弩張的三人總算各自垂下了手。彼特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斯內普滿懷怨恨地瞪著他們：“你們等著……”  
“等著什麼？”詹姆斯笑得那麼好看，幾乎能讓人忘記他是在嘲諷別人。  
“等著他來報復，至少我希望是！”布萊克又恢復了那種懶洋洋的樣子，“否則生活就太無聊了。”他說著打了個更大的哈欠。

這時弗立維教授宣布下課，教室裡變得鬧哄哄的。莉莉走了過來。詹姆斯揉了揉頭髮，用他那低沉好聽的嗓音招呼道：“莉莉•伊文斯。”  
“我希望，”莉莉鎮定地說，“你們是在探討如何召喚守護神！”  
“沒錯，”布萊克咧了咧嘴，“如果你管你那團軟綿綿的木棉糖叫作守護神的話！”  
莉莉還沒回答，斯內普已經從他們身邊衝了出去。  
“嘿！瞧瞧他！”布萊克叫道。但斯內普已經跌跌撞撞地衝出了教室，還差點撞翻了正要出門的弗立維教授。  
“那個膽小鬼！”布萊克不屑地皺起鼻子。彼特在一旁嘿嘿冷笑。  
莉莉盯了一眼斯內普惶急的背影，回過頭冷靜地說：“你們真有本事！”  
布萊克咧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謝謝！”  
但詹姆斯似乎有些尷尬，他躊躇了一陣，最後說：“莉莉，你的守護神是什麼動物？”  
“顯而易見，它是一團木棉糖。”莉莉彬彬有禮地衝布萊克點點頭。布萊克笑得更好看了。  
“你的方法有問題，或許……呃，或許我們可以幫你……”詹姆斯欲言又止。  
“我們可以幫你讓它成形。”布萊克笑著替他把話說完。  
“謝謝，但是不必了，”莉莉淡淡地說，“如果有可能，我更希望盧平能夠幫助我，他的守護神非常漂亮。”  
一旁的盧平卻搖了搖頭：“抱歉，這幾天恐怕不行。”不知是不是光線的緣故，莉莉注意到他的面色有些蒼白憔悴。  
“那好吧，別介意，我自己能夠解決。”莉莉衝盧平微微一笑，轉身走出了教室。  
盧平也往外走去，彼特咕嚕了一句什麼跟了出去，他仍然在為沒能看到一場好戲而感到惋惜。布萊克正想招呼詹姆斯一起走，卻聽到他不無鬱悶地在口中嘟囔著：“我的守護神也很漂亮……”  
布萊克伸手拍了拍老友的肩，大笑著走出教室，留下詹姆斯一個人在原地獨自出神。

白天還有和煦的陽光，到了夜晚卻變得冰涼。季節的變換讓人頗感消受不起，霍格沃茲的學生們早早地就回到室內，或是在公共休息室暖洋洋的壁爐邊烤火，或是鑽回自己的被窩進入夢鄉。  

只有一個人除外。  

西弗勒斯•斯內普遊蕩在城堡外。他不願呆在嘈雜的休息室，也不願回到黑漆漆的寢室。他緊緊地握著自己的魔杖，躬身游走在禁林邊緣。  

天色陰沉，蒼白的月亮像是被誰掰走了一塊，呈現出不夠飽滿的圓形，隨著雲層的飄移逐漸隱匿起來，四周黑茫茫一片，只有霍格沃茲的燈火尚未完全熄滅，在夜色中綻放出點點光亮。禁林深處幽暗陰森，遠遠地可以看見那棵平日張牙舞爪的打人柳，此時已靜靜入睡。  
這樣的夜晚靜謐得可怕，斯內普不由地將手中的魔杖握得更緊，但他仍然覺得這裡要勝過悄無聲息的寢室。只要凝神細聽，還可以聽到長風低語，水中生物在水面滑行的聲音，林間野獸細碎的腳步聲，和偶爾傳來的貓頭鷹謹慎的嘀咕聲。  

這樣的夜晚很好，好極了。斯內普松了口氣，儘管陣陣涼風吹得他面孔生疼，凍得他直縮脖子，他還是將一貫蜷曲在陽光下的身子伸直了。他咬著牙，任由涼風肆意撲打他的臉頰，仿佛這能將他所受的屈辱洗刷殆盡。  
一想到詹姆斯•波特他們，斯內普的胃裡就開始翻騰，他的心仿佛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揉捏擠壓，快要扭曲變形了！各種惡毒的詛咒在斯內普的腦中蹦來跳去，他只恨不得詹姆斯和布萊克立刻出現在他眼前，他就能把各種邪惡的咒語在他們身上一一實現。  

但當務之急，是先解決召喚守護神的難題。想到這點，斯內普的怨氣已經自動泄去了一半。他無可奈何地舉起魔杖，對著一片空地小聲喚道：“呼神護衛……”  
但他的聲音軟弱無力，甚至不曾吵醒棲息在樹上的飛禽。  
他深吸一口氣，抖抖索索地又試了幾次，均以失敗告終。  
勉強忍住在喉間轉了好幾圈的污言穢語，斯內普壓抑住了破口大罵的情緒，隨之而來的卻是前所未有的沮喪。這之前他還有他引以為傲的黑魔法，可如今一隻小小的守護神卻成了他無法逾越的障礙。  

這時候，他注意到空地的另一邊、在幾棵水杉之後，有一道銀光閃過。那一看就是魔杖發出的亮光，斯內普吃了一驚，這樣的黑夜，還有誰會和他一樣躲在禁林邊緣偷偷使用魔法？他突然產生一種複雜古怪的情緒，既感到安慰又有些惱火，仿佛一匹孤狼被某個同類闖入了自己的私有領地。他心中不禁一陣煩躁，只想快一點躲開這位不速之客，但他的腳卻不由自主地朝空地另一邊的水杉走去。


透過茂密的灌木叢，他看見一團銀色的光浮在地面上，那團光像一股水蒸氣一樣變幻著各種形狀，最後形成一個較為清晰的樣子，那似乎是一頭四蹄野獸，身形矯健優美，身上發出柔和的銀光。那銀光落在一頭濃密的紅發上，使它顯現出太陽般耀眼的顏色來。  
光團後的人揮了揮魔杖，那頭銀色的野獸探出雙蹄，往前奔了幾步，消失在黑暗中。四周又變暗了，但那頭紅發並未因此黯淡下去，而是顯出一種別樣的暗紅色來，反倒跟這片黑夜更加融洽。  
斯內普看見一雙綠色的眼眸緊緊盯住了他。  

“斯內普！”莉莉•伊文斯發出一聲輕呼。聽得出她非常驚訝，也有些狼狽，但並沒有被侵擾的惱怒。  
相反，斯內普忽然感到莫名的惱火，他並沒有料到此時此地會在這片黑夜中遇見莉莉——他們中午剛剛互相侮辱了對方，下午的課上又讓她看見了自己被欺負的模樣。他本想回身就走，但又覺得過於突兀，只能一動不動地僵在原地。  
倒是莉莉大大方方地向他走來，“你在這裡幹什麼？”  
“我沒必要告訴你。”斯內普冷冷地說。  
莉莉皺起了眉：“你真是不友好。”但她突然又笑了笑，“你該不會和我一樣，在練習白天的咒語吧？”  
“剛才那個是狼？”斯內普近乎粗魯地脫口問道。  
莉莉似乎嚇了一跳，“不！不是……”她忽然露出類似羞澀的表情，“但也差不多……”  
斯內普想起下午的課上，莉莉對盧平投去的感激目光。如果他沒有記錯，盧平的守護神正是一頭狼。他不無譏諷地說：“我看還差很多。”  
“至少你能看出那是一隻動物，而布萊克那傢伙竟然說它是一團木棉糖。”莉莉氣哼哼地說著，儘管她自己也覺得這挺好笑。  
一聽到布萊克的名字，斯內普的胃裡又開始翻騰，他咬著牙冷冷地說：“我以為你和他們是夥伴。”  
“誰？布萊克？他不過是個自大狂！”莉莉不以為然地說，“彼特整天跟在他屁股後頭轉，他就自以為了不起……真不知道盧平怎麼會和他們幾個混到一塊兒的……”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斯內普與那幾個人的關係，忙改口道，“嘿，其實他們並沒有惡意，他們只是喜歡惡作劇……”  
“波特式的惡作劇，哈？！”斯內普陰陽怪氣地說，“以便供人消遣，打發時光？！”他滿懷怨恨，說到波特這個名字連牙根都恨得癢癢的。  
“詹姆斯是個傻瓜。他們都是傻瓜。”莉莉冷靜地說，“現在我要練習咒語了。”  
“很好。”斯內普冷冷地說，他也不打算再跟她多說話。  

但莉莉又叫住了他。“斯內普，”她的語氣相當謹慎，“關於白天的事……我並不是有意翻看你的課本。”  
“那又怎樣？”斯內普戒備地反問。  
“你瞧，我並沒有惡意，”莉莉冷靜地說，“你也不必總是那麼敏感。”  
“我想還輪不到你來評論我的事！”斯內普冷冷地說。  
“你這樣永遠都召喚不出守護神的。”莉莉說。  
“噢？那麼或許你能告訴我該如何召喚出一個不成形的守護神來，萬事通小姐？”斯內普用嘴角彎出一個惡意的弧度。  
但莉莉並沒有因此退縮，她鎮定地接口道：“其實那很簡單，首先你只要回想一段愉快美好的回憶……”  
“是的，沒錯！”斯內普突然粗暴地打斷她，用一種他自己也不曾聽過的冷漠口吻說著，“首先你得有一段愉快美好的回憶！”  
莉莉愣住了。兩人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半晌，她突然回過神來，“唉呀，斯內普！”她輕聲說道。  
莉莉的語氣中並沒有刻意流露出輕視或是同情，但斯內普仍有種被侵害的感覺，仿佛她的話語刺穿了他的身體。  
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四  

幾天后的黑魔法防禦課上，弗立維教授決定暫時停止練習那個讓大多數人都感到棘手的召喚咒，而是改換了同樣十分困難卻方便練習的無聲咒。  
“兩人一組練習，用無聲咒進行簡單的攻擊和防禦——注意不能出聲，哪怕是最小聲的嘟囔！”  
話音一落，學生們紛紛自動組成小組，開始了新一輪練習。  

惟有斯內普悄悄退到墻角，將身體蜷縮在陰影中。因為沒有人會與他一組練習，而他已經習慣自覺退出。他緊緊皺著眉，看著教室中間亂成一團的學生們。他們大多數人做得不怎麼樣，都是偷偷在口中小聲念出咒語。  

當然只有四人除外——  
盧平與彼特一組，他們倒是在認真地進行練習，一個攻擊，一個防禦，只是偶爾彼特會笨手笨腳地被對方的咒語擊中摔倒，而盧平都會好脾氣地將他拉起來繼續練習。如果說他們兩人還算認真，那麼一旁的布萊克和詹姆斯簡直就是在玩鬧了。詹姆斯隨隨便便地發出一個咒語，布萊克便懶洋洋地將它擋掉，看兩人的輕鬆勁兒，好像無聲咒就和一個微笑一樣，沒什麼困難似的。  
在弗立維教授的無數次讚許以後，周圍的學生們紛紛放棄練習，圍攏在兩人身邊觀看，他們玩得更起勁了。  

簡直像在表演！斯內普扭起了嘴角，不屑地冷笑著。他想假裝不在意，但心裡卻像被什麼東西抓撓一般，一陣陣地發癢發顫，只恨不得能大聲叫嚷出來。他強迫自己不去看他們，卻又趕不走傳入耳中的陣陣笑聲。  

但他很快發現並不是所有學生都在圍觀。莉莉•伊文斯獨自一人遠遠站在教室的另一頭。對於兩人表演引出的陣陣喝彩，她充耳不聞，仿佛完全不感興趣，只自顧自揮舞著魔杖。  

斯內普的心咯■一跳，心中那種奇特的感覺此刻更加明顯。叫他吃了一驚的是，莉莉忽然抬起了頭，一雙綠眸與斯內普對了個正著。斯內普觸電般地扭開頭，不能相信自己竟然沒能及時作出一個輕蔑的表情。  
然後，像要印證他的慌亂似的，莉莉穿過教室，徑直向他走來。  
“斯內普，我們一組如何？”她的聲音平和安靜。  
“你在說什麼？”斯內普下意識地用一種不屑的口吻說道，“想想你自己的身份！”  
“想想你自己的處境，斯內普，這種態度對你沒好處。”莉莉仿佛已經料到對方會有這樣的反應，她冷靜地說下去，“我不願意提醒你，可你的黑魔法防禦課真的要不及格了。”  
斯內普猛然抬頭，“你在嘲笑我？”  
“你知道不是。”莉莉鎮定地回答。  
斯內普抿緊了嘴不做聲，他想起幾天前的夜晚。那時他不小心泄露了心事，現在卻成了這女人到他面前做好人的理由了。他有些侷促地看了她一眼，莉莉正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她的眼神很認真，沒有絲毫憐憫或是輕蔑。  
“那我就開始了。”莉莉說。  
斯內普不置可否，只是扭過頭，仿佛懶得再看她一眼。


但當一個魔咒從莉莉的魔杖尖向他竄來時，他還是舉起了魔杖，只輕輕一揮，便抵擋住了。  
莉莉的臉上沒有太多驚奇，仿佛一切早在她的意料之中。這樣一來一回幾次之後，莉莉停下了手。“棒極了。”她平靜地說。  

斯內普小心翼翼地揣摩著她言語中的情緒，沒有太多興奮或愉悅，但顯然是讚許的。事實上她自己發揮得也相當出色，甚至可以這麼說，除了觀賞性稍遜一籌，他們對無聲咒的控制絕對可以與還在教室中間表演的那兩人媲美。  

除了心頭狂跳，斯內普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積極情緒，他只是冷冷地收回魔杖，“這下你對我的黑魔法防禦課會否及格還有什麼疑問嗎，伊文斯小姐？”  
仿佛沒有注意到稱謂之間的微妙變化，莉莉聳聳肩，“看來是我在瞎操心。”  
“你很喜歡多管閒事！”斯內普傲然說道。  

莉莉的嘴角露出一個意義不明的笑容，她正想說什麼，突然從教室中間傳來一聲巨響。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地朝那裡望去，詹姆斯正狼狽地從一堆被他撞翻的課桌椅中間爬起來。他不知怎麼沒能躲過布萊克的咒語，圍觀的學生們爆發出一陣大笑。  
其中笑得最響的就是布萊克，“夥計，你沒事吧！”  
“好得很！”詹姆斯惱羞成怒，威脅似地揮了揮手中的魔杖。  
這時候弗立維教授宣布下課，學生們吵吵嚷嚷地魚貫而出。  
“你剛剛分心了！”布萊克衝詹姆斯眨眨眼，“什麼事讓你心不在焉？”  

但詹姆斯沒有聽進去，他惡狠狠地瞪著教室角落的斯內普和莉莉，那兩人正面帶笑意地看著他出洋相。尤其是斯內普，他滿臉的譏嘲和不屑，仿佛在笑他自取其辱。詹姆斯不由地怒從心起。  
“很好笑，是不是！鼻涕精！”詹姆斯凶巴巴地大叫著，疾步逼近斯內普。  

斯內普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無論何時何地，只要詹姆斯•波特一出現，他身邊的一切就都會變成一場噩夢。  
“閉嘴，詹姆斯！”莉莉憤怒地衝詹姆斯喊道。  
“莉莉•伊文斯！你實在不應該——我是說你實在犯不著跟這個小鼻涕精一起練習！”詹姆斯強壓怒火，乾巴巴地說。  
“至少我們是在練習而不是表演！”莉莉挖苦道。  
“噢！”詹姆斯惱火地怪叫起來，“希望他沒有把鼻涕甩到你身上！”  

“詹姆斯•波特！”斯內普瘋狂地大叫起來，把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他忽然覺得詹姆斯對他的侮辱是那樣讓人無法容忍，尤其是這一次，在莉莉•伊文斯面前！他不知怎麼了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心頭那種抓撓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快要將他扯碎了！  
斯內普揮舞魔杖，他的臉扭曲到了一種恐怖的程度，那嚇人的氣勢使得詹姆斯都呆了一呆。但他忘記了詹姆斯並不是獨自一人，一旁的布萊克輕喝一聲：“除你武器！”斯內普的魔杖便脫手飛了出去，落到了布萊克身後的彼特手裡。  
“好樣的，鼻涕精！”布萊克惡毒地笑起來，“我敢說，你的樣子足以嚇死一打皮皮鬼——如果他們會死的話！”  
“你這隻討厭的蟲子！”詹姆斯惱火地罵道，“我要讓你知道你自己有多骯髒！”  
他說著向斯內普伸出魔杖，誰知一個人影卻竄到他們兩人中間，只聽一聲脆響，莉莉的手掌狠狠地摑在了詹姆斯臉上。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包括莉莉自己，但她很快鎮定下來，“你沒有資格說這種話。”她說。  
“伊文斯！”詹姆斯不敢相信地大叫起來。他似乎有點糊塗了，接下來竟然說出一句近乎好笑的話，“你居然——用這麼‘麻瓜’的方法！”  
一旁的布萊克差點笑翻。莉莉漲紅了臉，昂頭傲然說道：“沒錯，這就是麻瓜教訓人的方式，你現在清醒多了吧！”  
“謝謝你啦！”詹姆斯惱羞成怒地也漲紅了臉。  

這時候一直在旁邊像個悶葫蘆似的盧平突然說話了：“如果你們堅持小孩子式的鬥嘴，我想我還是先走一步。”  
不約而同地，莉莉和詹姆斯臉上的紅暈一直漫到了脖子。  
“你聽到盧平的話啦！”莉莉惱火但是輕聲說道，仿佛對於盧平不鹹不淡的揶揄十分介意。  
“我沒有聾！”詹姆斯翻著白眼，但言語間火氣也消了不少。很顯然盧平就像一瓢清水，雖然不顯眼，卻總能及時澆滅蔓延的火苗。  

詹姆斯狠狠地瞪了斯內普一眼。若在平時斯內普一定會十二萬分地戒備，但此刻他正兩眼無神地發著呆，跟本沒有注意到詹姆斯威脅的眼神。  

詹姆斯微微感覺奇怪，卻來不及多想，就被布萊克和盧平一邊一隻胳膊拉出了教室。彼特將斯內普的魔杖扔回給他，也跟了出去。


剛走出幾步，布萊克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妙極了，尖頭叉子！麻瓜的打人方式……虧你還介意這種事！”  
彼特也笑得前仰後合，就連盧平的臉上也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別說了！”詹姆斯滿臉通紅，“她居然打了我！”  
“她或許是喜歡你！”彼特叫道。  
“怎麼可能！她打我只是為了幫助鼻涕精！”  
“梅林啊！莫非她對鼻涕精……”布萊克說了一半，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來。  
“見鬼，大腳板！”詹姆斯怒衝衝地喊道。  
“莉莉只是太善良了，”盧平笑道，“她對誰都那麼熱心。”  
“是嗎？”詹姆斯用一種類似戒備的奇怪眼神望了盧平一眼，“但她對鼻涕精那樣子叫我很不舒服！”  
“她對誰那樣你都會不舒服的！”盧平強調。  
“不，只有鼻涕精！”詹姆斯嚷道，“好像他真的不明白他自己有多噁心！”  
“他會明白的！”布萊克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我保證！”  
那三人相繼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只有盧平有些憂鬱地皺起了眉頭。  

教室裡，目送四人離去的背影，莉莉臉上的紅暈這才稍稍退去，她看了斯內普一眼，發現他正望著空氣發呆。“斯內普……”她輕聲喚道。  
斯內普忽然驚醒了似的猛然抬頭，他的臉色白得嚇人，淡紫色的嘴脣顫抖著，雙眼放出凶光。  
莉莉被嚇了一跳。“你沒事吧？”她急忙問。  
“你把我當傻瓜嗎？”斯內普從牙縫擠出話來。  
“什麼……”莉莉不明所以。  
“莉莉•伊文斯小姐！”斯內普露出了牙，“無論你是想跟波特打情罵俏，還是想讓盧平注意你，請不要把我夾在中間！”這句話斯內普幾乎是吼出來的。  
莉莉頓時漲紅了臉，“西弗勒斯•斯內普！你怎麼敢……”她尖聲叫道。  
莉莉的怒火使斯內普的怨恨多少得到了發泄，他冷笑著說：“不要跟我說你是因為同情我、想要幫助我，我不需要！”  
“有趣極了！曲解和侮辱是你的愛好！”莉莉氣急敗壞地叫道。  
“我再說一次！我——不——需——要——！”  
“好極了！”莉莉尖叫道。她把紅發一甩，昂著頭氣衝衝地走出了教室。  

斯內普看著她的紅發在她的肩頭跳躍，仿佛一團火焰燒灼著他的雙眼。他扭開頭，俯身去撿魔杖，忽然痛苦地將身體縮成一團。  

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她的好意，莉莉•伊文斯絕不是一個只會濫施同情的偽善者，她所做的一切不是出於對他的同情和憐憫，而是因為她的善良和勇敢。他又怎麼會不知道！  
但就在剛才，他多少看出了她的真心。是的，他敢這麼說，他看出來了，不管別人有沒有看出來，也不管她自己有沒有意識到，她的惱火與羞澀已經暴露了她的內心。她平時是多麼鎮定自若，只有詹姆斯•波特能夠叫她生氣、吵嘴，甚至動手打人！也只有盧平能叫她露出那種害臊的表情！他敢說，那個人一定是他們中的一個，不是詹姆斯，就是盧平！（梅林啊，他寧願是盧平！）  

他靠著墻坐了下來。她落在他眼裡的那團火現在已經燒到了心裡。“不要再讓我看到她！”斯內普咬著牙，心中那個抓撓的感覺現在已經變成了扭絞，變成了撕扯。是的，無論莉莉•伊文斯是怎麼想的，他都不要再見到她！

五  

那之後，莉莉•伊文斯與他們中的任何一人都沒有接觸，她總是避得遠遠的，仿佛不屑再與他們進行任何形式的交流。而那四人小組也沒有同時出現過，至於斯內普，他簡直像一個幽靈，想盡一切辦法躲開周圍所有人，好像接近他們會使他融化似的。  

再度看到斯內普和波特四人組同時出現，是在幾周後的黑魔法防禦術等級考試當天。考試剛結束，斯內普就躬身離開教室。詹姆斯他們也有說有笑地朝室外走去。莉莉走在他們身後，雖然天空風輕雲淡，氣候宜人，她心中卻浮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莉莉走到湖邊，在草坪上坐了下來。她看到斯內普縮著身體坐在一簇灌木叢的陰影中，皺著眉，對著自己的試卷苦思冥想，他的鷹鉤鼻幾乎整個埋到試卷裡。莉莉幾乎可以猜到他的緊張焦慮，他在召喚咒語的使用方面始終過不了關，此時必定對筆頭測驗格外用心。  
草坪的另一側，詹姆斯正在擺弄一隻不知哪兒得來的金色飛賊，彼特在他身邊興奮得上竄下跳，盧平安安靜靜地讀著書，只有布萊克始終無所事事地掃視周圍歡鬧的學生們。  
莉莉注意到詹姆斯不時用手揉亂他那頭凌亂的黑髮，又好幾次假裝不經意地朝湖邊望來。湖邊的山毛櫸樹枝繁葉茂，不少女孩都聚在那裡嬉笑打鬧。對於詹姆斯那種明目張膽的炫耀，莉莉不快地皺起了眉，扭開頭朝灌木叢望去。  
詹姆斯也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他沉下了臉。  
這時候他聽到布萊克口中喃喃地說：“真是無聊……”  
“你不會覺得無聊的，大腳板，”詹姆斯平靜地說，“瞧那是誰。”  

但莉莉已經不想再在湖邊呆下去，她身邊盡是一些嘰嘰喳喳、吵鬧不休的女孩子，這讓她覺得很心煩。她起身離開湖邊，剛沒走幾步，就聽到從草坪中央傳來一陣騷動。她聽到了魔咒擊響的聲音。學生們紛紛朝那裡跑去。  
莉莉心中猛跳了一下，仿佛是為了驗證自己先前的預感，她衝向草坪。  
她看到詹姆斯和布萊克用魔杖指著倒在地上的斯內普，圍觀的人群發出無情的嘲笑聲。莉莉心中呻吟了一聲，這幾個人一碰上果然沒好事！  

這時斯內普開始破口大罵，滿口污言穢語和惡毒的詛咒。詹姆斯冷淡地說：“你該好好刷牙了，鼻涕精。”他一揮魔杖，一連串粉紅色的肥皂泡沫從斯內普嘴裡噴了出來，這一下他連喊叫都不能了，只想嘔吐。但他身上顯然也中了咒語，這使他動彈不得，只能一個勁地掙扎。他口中的泡沫越冒越多，幾乎使他窒息。  
“住手！”就在斯內普快背過氣去時，他聽到一個忿怒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他心中一陣狂跳。  
“離他遠點兒！”莉莉高聲喝斥道，沉著臉走到詹姆斯面前。  
詹姆斯似乎有些驚奇，他用手揉了揉黑髮，“你好啊，莉莉•伊文斯！”  
但他低沉動聽的聲音似乎並未打動莉莉，“幹嗎不離他遠點？”她厭惡地看著詹姆斯，“他哪兒招惹你了？”  
“呃，事實上，”詹姆斯假意思考了一下，“他的存在本身就夠招惹人的了，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圍觀的人群附和似的發出一陣笑聲。  

斯內普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莉莉似乎又用一種冰冷的語氣地說了些什麼，他卻都沒有聽見。他只是在腦中重複著一句話：  
——又是她！又是她！  
斯內普感到自己快要發瘋，他全然不顧嘴裡還在冒著泡泡，開始一寸一寸地朝自己的魔杖爬去。沒有人注意他，所有人都饒有興致地盯著正在鬥嘴的詹姆斯和莉莉。  

然後斯內普聽到詹姆斯說，“如果你願意和我約……我是說願意和我偶爾出去走走的話……”  
“我寧願跟尖頭烏賊約會！”莉莉尖刻地說。  
“哎，真不走運啊，尖頭叉子！”布萊克開心地說。  

斯內普強忍住胸臆間想嘔吐的感覺，終於緊緊握住自己的魔杖。“神鋒無影！”他瘋狂地大叫起來，咒語被口中的泡沫堵得含混不清。一道銀光向詹姆斯襲去，被他避開了大半，但他的臉上還是立時開了一個大口子，鮮血濺在了長袍上。  
詹姆斯急速轉身，“倒掛金鐘！”又是一道銀光閃過，斯內普頭衝下倒懸在半空中。他的長袍垂下來，蓋住了他的臉。  
斯內普看不見周圍的情形，但他聽到人群中爆發出一陣瘋狂的大笑和喝彩。然後他聽到莉莉忿怒地叫道，“放他下來！”  
“好吧。”他聽到詹姆斯說，然後就從空中重重地摔到了地上。他的腦子被仇恨與羞辱攪得一團混亂，剛要舉起魔杖，又聽見布萊克說，“統統石化！”  
他再次摔回地上，僵硬得像一塊石板。  
這時他看見跟前的莉莉，她面上的表情因為狂怒而扭曲。她抽出了魔杖。  
“放開他！”  
詹姆斯和布萊克吃驚而警惕地看著她，“別這樣，伊文斯，”詹姆斯沉聲說，“我可不想對你施咒！”  
“那就解開咒語！”  
詹姆斯大聲嘆了口氣，轉身朝斯內普念出了破解咒。  

斯內普掙扎著爬了起來，他渾身顫抖，粗聲喘息著。“算你走運，鼻涕精，”詹姆斯說，“要不是伊文斯在這裡——”  
“我不需要她這骯髒的小泥巴種的幫助！”斯內普牙齒打顫，卻努力用一種最惡毒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  

然後他看見莉莉沉下了臉，“那好啊，”她冷冷地說，“看來我不用再瞎操心了。不過如果我是你，就先洗洗自己的短褲，鼻涕精！”  
“向她道歉！”詹姆斯舉起魔杖咆哮道。  
“閉嘴！”莉莉大叫道，“用不著你來說話，你們都一樣壞！”  
“什麼？”詹姆斯尖叫道，“我從來不曾說你是……你知道是什麼！”  
“把頭髮弄得亂七八糟，自以為那樣看上去很酷！還用那隻偷來的金色飛賊傻乎乎地到處炫耀！看誰不順眼就對誰施咒！如果這就是你喜歡的事情，那我只能說，你讓我噁心！”莉莉憤怒地吼完這些話，氣衝衝地轉身就走，跟本不理會身後詹姆斯的叫喚。  
“她這是怎麼回事？”詹姆斯試圖做出一個並不成功的輕鬆表情。  
“她似乎認為你……”布萊克說，“有一點狂妄，夥計！”  
“好啊！”詹姆斯似乎惱羞成怒了，“好啊——倒掛金鐘！”他猛地揮舞起魔杖。  

又是一道閃光，斯內普措手不及，他大叫一聲，再一次被倒懸在空中。  
他聽到詹姆斯狂怒的聲音，“誰想看我剝掉鼻涕蟲的褲衩！”  

斯內普發瘋一樣地揮舞起魔杖，衝著詹姆斯發出聲音的方向揮去。“神鋒無影——”  

然後他的胸口仿佛狠狠地挨了一拳。他只覺得一陣窒息，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作者: 藍桉    時間: 2012-7-2 13:03

六  

斯內普睜開眼，似乎是清晨，一縷輕柔的陽光從窗口透進屋裡。他認出這裡是醫院的病房，但令他惶惑的是，他一轉頭看到的竟是莉莉•伊文斯綠色的眸子。  

“弗立維教授要我告訴你，”莉莉的聲音十分冷淡，“你可以暫時不用擔心防禦魔咒的考試，直到你的傷口痊愈。”  
斯內普這才感覺到周身刺骨的疼痛。  
“當然，處罰是少不了的……他們幾個也一樣。”  
“怎麼回事？”斯內普啞聲問道，他一開口，胸口就一陣扯痛。他不由地倒吸一口涼氣。  
“你斷了幾根胸骨，”莉莉並沒有表示同情，“教授們很生氣，你們竟然使用那麼危險的咒語——你差點殺死詹姆斯！要不是盧平用魔杖擋住了它……”  
“他也差點殺死我！”斯內普低吼道。  
“那是布萊克，”莉莉說，“他是為了阻止你。”  
“阻止我自衛！”斯內普惡狠狠地說。  
“阻止你犯下愚蠢的錯誤！”莉莉有些沒好氣地說。  
“愚蠢？如果不是那些蠢貨的挑釁，我又怎麼會……”斯內普想要跳起來，但胸口的疼痛又使他倒回床上。  
“一個巴掌拍不響，斯內普，”莉莉冷冷地說，“至少據我所知，你向來很不友好。”  
“友好？”斯內普冷笑，“你應該先去問問那些自大的蠢貨是否知道這個詞如何拼寫！”  
“你也一樣，斯內普。”莉莉冷淡地說，她不等斯內普開口，又緊接著說，“事實上，弗立維教授很想知道你是從哪裡學來那麼厲害的咒語。”  

斯內普的臉上霎時一陣青一陣白。莉莉接著說道，“當然我沒有告訴他那是你自己發明的。”  
斯內普戒備地看了她一眼。莉莉有些不以為然地甩了甩她濃密的紅發，“況且我也不認為那些野蠻的咒語有多高明！”  
斯內普正要反脣相譏，莉莉卻搶著說道，“發明那種高級咒語用來打架，”莉莉嘲諷道，“在這一點上你和詹姆斯一樣蠢！”  
“不要把我們相提並論！”斯內普忿然說。  
“你們都有才能，卻把才能當作滿足自己虛榮心的工具，真是浪費！”  

斯內普瞪著她，突然從嘴角扭出一個陰鷙的笑容，“才能？！真不敢相信，這個詞會從你嘴裡說出來，像你這種出身的人！”  
莉莉抗議道：“斯內普，我警告你！”  
但斯內普只是自顧自說下去：“我不相信才能，才能並不可靠。我只相信我自己！”他突然換了一種惡毒的口吻，“我還相信血統，那才是永遠不變的！”  

對斯內普話語中顯而易見的惡意，莉莉皺起了眉頭，“你在自掘墳墓，斯內普，”她用一種冷冰冰的口吻說，“我相信你並不是在嫉妒詹姆斯，或是我！”  
“你！嫉妒你！？”斯內普幾乎要狂笑。  
“我！”莉莉冷靜地說，“至少我還可以召喚出守護神。”  

斯內普沉下了臉。這個可惡的女人永遠能夠準確地刺中他的內心，並且總是一針見血。  
莉莉看了他一眼，接著說：“我想你說得不錯，斯內普，這世上的確有些事是無法改變的，比如出身、姓氏、血統……”她說著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她突然扭回頭，“但我依然覺得這些東西不可靠。你要麼一輩子倚賴它，要麼永遠背棄它。如果被它所左右，那才是最愚蠢的！”  

一聲沉重的關門聲，斯內普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忍住胸口的陣陣抽痛，把身體緊緊地蜷成一團，縮到了病床的最深處。



莉莉走出病房大門，驚訝地發現一個有著凌亂黑髮的男孩正站在門外的走廊上，他的黑眸透過眼鏡片緊緊注視著自己。她側著腦袋從他身邊走過。  

“莉莉•伊文斯。”詹姆斯•波特好脾氣地招呼道。  
莉莉衝他過分客氣地點了點頭，“波特先生！你是來看望斯內普的麼？”她的語氣不無譏諷。  
“別開玩笑了。”詹姆斯一臉厭惡地皺了皺眉，“我是來找你的。”  
“噢？”莉莉揚了揚眉，“那真是榮幸！”語氣中並不掩飾她的厭惡。  
“我想向你道歉！”  
“為了什麼？”  
“為了我那些無聊的舉動。”看得出詹姆斯十分真誠，“你說得對，我的確是在炫耀，可那都是為了……為了……”詹姆斯突然漲紅了臉，訥訥地說不出話來。“總之都是我的錯！”  

莉莉簡直疑心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這還是那個自大的波特嗎？“如果我沒有弄錯你的意思，你是在跟我認錯？”  
“是的！”詹姆斯舒了口氣，仿佛放下了千斤的重擔。  
“可能是我太多事，”莉莉用探詢的口吻問道，“你是準備向斯內普道歉麼？”  
“見鬼，這關他什麼事！”詹姆斯幾乎要跳起來。  
莉莉不無遺憾地搖搖頭，“哎呀，我剛剛還以為傲慢的波特先生要轉性了呢！”  
“你不知道我們之間的事……這不是一天兩天了，也決不是一句道歉能解決的。”  

看到詹姆斯說得認真，莉莉也不好再揶揄他。她也用同樣認真的口吻說道：“那就努力去解決吧，我知道你並不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  
詹姆斯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謝謝你……”  
“嘿！我可不是在誇獎你！”莉莉的臉上泛起一陣意義不明的紅暈。  
詹姆斯伸出手，“那麼，至少我們和解了？”  
莉莉猶豫了一下，“好吧，波特。”  

兩隻小手握在了一起，那一刻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但沒有人點破。


莉莉，其實……我是想說……”兩人鬆開手，詹姆斯又變得吞吞吐吐，“當時雖然被你拒絕了，可事實上……那都是我的真心話……”  
“你……說什麼？”莉莉的雙眼瞪得大大的，臉上的紅暈更加明顯。  
“我是說，我對你……或許，我們可以偶爾一起……”  
“噢，詹姆斯，其實我……”莉莉匆匆說著，卻又停住了。從她的話裡聽不出具體含義，也不知她是覺得好笑還是感到為難。  

詹姆斯忽然害怕起來，萬一她想要拒絕他呢？他突然失去自信地搶過話頭：“至少我們現在是朋友，對嗎？”  
“……是的。”莉莉露出了一個令他稍稍安心的微笑。“……我想我該走了。”她道了別，忽然又說：“抱歉上次打了你——而且還是用麻瓜的方法！”她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消失在走廊一側。  

詹姆斯不禁有點失神，他呆呆地默不作聲，直到聽見有人向他走來。  

“怎麼樣，夥計？”布萊克笑眯眯地從走廊另一側晃悠過來，“一切順利？”  
“別問了。”詹姆斯面帶慍色，沮喪地皺起了眉。  
“可憐的尖頭叉子！”布萊克忍住了不笑出聲來，“你的心上人怎麼了，難道她愛上鼻涕精了？”  
“別拿她開這種玩笑！”詹姆斯很認真地生著氣。  
“好吧！”布萊克乖巧地說。“至少你們和解了。”  
“沒錯，”詹姆斯鬱悶地說，“可我總覺得她有喜歡的人了……沒準兒是盧平……”  
“梅林啊！”布萊克怪叫道，“我可以保證，盧平對這種事情沒有半點自覺。他在這方面特別遲鈍！”  
“是啊，在這方面誰也比不上你！”詹姆斯揶揄道。  
“別拿我出氣啊！”布萊克連眉毛都在笑，“聽我說，夥計，你對這事兒實在太在意了……”  
但詹姆斯搖搖頭，打斷了他，“你不明白，大腳板，你不明白……”他不等布萊克回答，便鬱郁地轉身走了。  

布萊克的眉心十分難得地打了一個結，口中喃喃地說：“不明白……是嗎？”


在龐弗雷夫人的治療下，斯內普很快就痊愈了，他變得更加蒼白陰郁，眉頭深鎖，永遠蜷縮著身體，彳亍在學院的陰影中。那件事之後，莉莉•伊文斯不可思議地與波特四人組越走越近，常常可以在教室裡或者湖邊看到他們一同出沒的身影。而詹姆斯和布萊克雖然也受到了處罰，卻似乎根本忘記了斯內普的存在，並沒有再找他的麻煩。  

希望她的守護神已經成形了！斯內普在心中不無譏諷地想著。  

轉眼間到了歲末，氣候轉冷，天空時不時飄舞起雪花。霍格沃茲的學生們都蠢蠢欲動地收不住心，準備回家去與家人團聚共度聖誕。不出幾日，學院裡便冷冷清清，只剩下少數不回家的人留在學校結伴打發時光。  

西弗勒斯•斯內普自然是其中之一。他和往常一樣，游走在學院陰暗的走廊，像一個黑色的影子般無聲無息。  

但這天，當他走過公共休息室前面的迴廊時，他卻撞見了他最不想見的兩個人——莉莉•伊文斯和西利烏斯•布萊克。更讓他吃驚的是，布萊克竟然旁若無人地親吻著莉莉！莉莉似乎想推開他，但她的手腕卻被布萊克的雙手抓得緊緊的。  

斯內普仿佛聽到了腦海中有什麼東西炸裂的聲音，緊接著——連他自己也不能相信——他竟然抽出魔杖，大步走到他們身後，口中發出一聲瘋狂的怒吼：“布萊克！”  

從魔杖尖竄出一道綠光，將布萊克狠狠地打倒在地。莉莉呆住了，布萊克猛地抬頭，鼻子裡流出一股鮮血。他又驚又怒地看著面容扭曲的斯內普。  
“啊哈！鼻涕精！”他怒不可遏地怪叫道，“膽小鬼終於想要報仇了！”  
他從地上跳起來，掏出魔杖。  
“滾開！”斯內普從喉間發出低吼，像一隻憤怒的野獸。  
“什麼事讓你這麼生氣？”抹去鼻血，布萊克又恢復了他一貫的傲慢和刻薄，“我吻了你的心上人嗎？”他惡毒地譏笑。  
“我要讓你吃苦頭！”斯內普咆哮著。  
“讓我看看你會怎麼做！”布萊克譏刺地叫道，“快點兒！趁我還是一個人的時候！”  
“你從來不敢單獨對付我，除非是四對一！”斯內普怒吼道。  
“那好啊，我現在就滿足你的心願！”布萊克舉起了魔杖。  
  
忽然一聲尖厲的叫喊傳來，“萬彈齊發！”  
無數只金黃色的小鳥從莉莉的魔杖尖呼嘯而出，子彈一樣朝兩人射來。斯內普手忙腳亂地招架著，卻發現大部分的小鳥是衝著布萊克去的。布萊克發出憤怒的呼喝，揮舞魔杖驅趕這些對他又啄又撓的小怪物。  

“你瘋了嗎，莉莉！”他大叫。  
“是你的錯，混蛋！”莉莉惱火地說。然後她轉向斯內普，用一雙綠眸瞪著他，“夠了，斯內普，讓我們單獨呆會兒。”  

斯內普忽然覺得心中燃起一股無名火，那怒火燒灼著他的內心，攪得他心裡一團焦躁，讓他幾乎喪失理智。他咬緊牙關，強迫自己不去看莉莉或是布萊克，只是匆忙轉身離開迴廊。  

但莉莉追了上來，“斯內普，”她說，“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要對誰投懷送抱都不關我的事！”斯內普想盡量表現得冷漠，但發出的卻是急躁的低吼。  
“我說了事情不是那樣！”莉莉惱火地輕聲叫道。她忽然有些沮喪地側過臉，滿頭的紅發也無精打采地垂落到肩上。“那個傢伙……討厭我。”  
“怎麼可能？他剛才……”斯內普忍不住反問，卻又焦躁地頓住。  
“我也說不好。但我想他是討厭我，不然他不會……”莉莉沒有說下去，斯內普打斷了她。  
“那就離他們遠點兒，他們不安全！”斯內普急躁地脫口道。  
“什麼？”莉莉顯得很詫異。  
“他們不是普通人，他們有秘密——危險的秘密。”斯內普猶疑了一下，他看了莉莉一眼，後者正緊緊地盯著他。他匆匆接口道，“尤其是萊姆斯•盧平……他最危險——我猜！”  
莉莉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什麼？”她追問。  
“每次……”但斯內普並沒有往下說，“算了，我只是說說。”他終於恢復了往常那種冷漠的語氣。他沒有再看莉莉一眼，只急匆匆地繞過走廊，消失在黑暗中。


莉莉返身經過迴廊，布萊克還在那裡。那些金黃色嘰喳亂叫的小鳥已經被他趕跑，看來它們並沒有在他帥氣的臉上留下太多紀念。此刻他正盯著莉莉微笑，這使他顯得非常英俊。  

“真糟糕啊，莉莉，”他笑道，“鼻涕精什麼時候成了你的跟屁蟲！”  
“閉嘴，布萊克！”莉莉生氣地說，“你就算討厭我，也不該那樣對我！”  
“討厭你？我什麼時候討厭你了？”布萊克看上去十分驚訝。  
“不然你為什麼侮辱我！”莉莉看上去快要哭出來了。  
“對不起，莉莉！”布萊克誠懇地道歉，“是我的錯，我有點頭腦發熱……”  
“頭腦發熱？只是這樣？”莉莉生氣地搖了搖頭，“我真不明白，男孩兒都是這個樣子嗎！”  
“要知道……詹姆斯那傢伙，他總是不斷提起你。”布萊克皺皺鼻子，露出一個古怪滑稽的表情，“他想甩了我們和你共度聖誕……”  
“算了吧，別跟我提那個傻瓜。”莉莉語氣嚴厲，臉頰卻泛起了紅暈。  
“所以我對自己說，莉莉是個好姑娘，不然詹姆斯為什麼會愛上她？”  
莉莉漲紅了臉：“別再胡說八道了！”  
但布萊克沒有停下，“就在那時我正巧看見了你，然後我竟然想要吻吻你……你瞧，我實在太荒唐了！對不起！”  
“這就是你亂來的理由？”莉莉尖刻地質問，“就因為我看上去像個隨便的女孩？”  
布萊克盯著面前的姑娘，慢悠悠地說：“莉莉，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有點——或許可以這麼說——迷惑。尤其是對於友情這個東西，還有……愛情。”他眯著眼，慢吞吞地說出最後兩個字，一邊打量著對方的反應。  

莉莉卻忽然盯住他：“你該不會是在嫉妒吧？”  
“或許吧！”布萊克咧嘴笑道。  
莉莉又怪腔怪調地問：“嫉妒誰？我？還是詹姆斯？”  
布萊克眨眨眼，故意做出一個迷惑不解的表情，“什麼意思？”  
“算了吧，別裝糊塗！”莉莉冷冷地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們四人組來說有點多餘？”  
“噢，不！”布萊克發出一聲誇張的大笑，“姑娘永遠不會是多餘的！”  
“認真點！”莉莉看起來真的生氣了，“別總這麼油腔滑調的！”  
“我認為在這方面，詹姆斯決不會比我遜色。”布萊克有板有眼地說。  
“他不會永遠這個樣子。”莉莉冷冷地說。  
“哦，你似乎比我還了解他！”布萊克壞笑著。  
“得了吧，布萊克。”莉莉冷冷地說，“你們是朋友，但你們不可能永遠像小孩子似的粘在一塊兒。這一點你心知肚明！”  
布萊克放肆地大笑起來：“你這樣說就好像我愛上了詹姆斯！”  
莉莉冷冷地盯著他，“你也該有個大人樣了！”  
“什麼是大人樣？”布萊克有點好笑地說，“交一個固定的女朋友嗎？”  

“對你的行為負責，以及——體諒他人的感受！”莉莉嚴厲地說。

布萊克的臉上露出少有的認真，“聽我說，莉莉，詹姆斯喜歡你……”他看到莉莉狠狠瞪了他一眼，“我也挺喜歡你的……當然了，我們大家都很喜歡你！可我不明白為什麼只有詹姆斯對這件事大驚小怪……”  
“你該去問你的詹姆斯，而不是我！”  
“好吧，我承認這對我來說是件無法理解的事兒。但我想我太自以為是了……”然後他忽然笑了起來，“莉莉•伊文斯，畢竟你是這樣的機靈可愛，難怪詹姆斯會對你……”  
“閉嘴吧！”莉莉氣鼓鼓地叫道，臉頰漲得通紅。  
“怎麼了，難道你不喜歡他嗎？”布萊克壞笑著。  

莉莉卻不再理睬他，只乾巴巴地說：“還是先管好你們自己吧！”  
布萊克聽出她話裡有話，“怎麼？”  
莉莉冷淡地說：“斯內普似乎知道你們的秘密。”  
“不可能！”布萊克叫起來，“就連你都不知道的事，他怎麼可能……”  
“那是因為我不感興趣！”莉莉冷冷地打斷他。  
“可鼻涕精感興趣……不錯！”布萊克輕輕地說，“他說什麼？”  
“他說你們不是普通人，不安全……還說盧平尤其危險。”  
“那個鬼鬼祟祟的傢伙，”布萊克臉上露出深深的厭惡，“他一直在背地裡打探我們的秘密！”  
“他那麼討厭你們，為什麼對你們的秘密感興趣？”  
“因為他是個卑鄙無恥的傢伙，我非得叫他吃點苦頭……”  
“算了吧，別那麼無聊。”莉莉冷淡地說。  
“你同情他？”布萊克冷笑道。  
“我看他既可惡又可憐。”莉莉淡淡地說。  

他會更可憐的！不過布萊克並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他突然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你笑什麼？”看見布萊克嘴角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莉莉問道。  
“啊，我在期待下一次滿月。”布萊克笑得無比燦爛。  
“啊哈！又要進行你們的秘密活動嗎！”莉莉怪腔怪調地說。  
“別生氣，”布萊克笑道，“我們絕不是故意隱瞞你，這其中另有緣故……總之，我想你會理解的。”  
“希望如此。”莉莉拉長了臉答道。  

“那麼……你不再生氣了？”布萊克小心地詢問。  
“也許——但不是現在！”莉莉似乎又想起了令她生氣的理由。她硬梆梆地丟下這句話，傲然昂起頭，甩一甩她的紅發，轉身就走。  

布萊克有些哭笑不得地望著這個倔強的姑娘，看來他今天的確太魯莽了。沒錯，他是不能理解他們那些微妙複雜的情緒（儘管他對此也有些懊惱），不過，誰在乎呢？他關注的從來不是這種細枝末節，他只需要瀟灑自由的生活狀態。  
改日再向莉莉道歉吧——等她消了氣。他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忽然又想，要是詹姆斯知道了會怎麼樣呢？一想到詹姆斯那副氣急敗壞的樣子，他忍不住嗤笑起來。  

窗外飄起了雪，在霍格沃茲的燈光下變得晶瑩剔透。它們紛紛灑灑，鋪天蓋地，好似夢一般……

八  

“月亮臉，伊文斯又不理我了！”詹姆斯拉著一張苦瓜臉，唉聲嘆氣地抱怨著，“我真不知道我哪兒又得罪她了。”  
格蘭芬多的公共休息室溫暖如春。爐火旁的盧平溫和地笑了笑，“你又欺負斯內普了？”  
“我沒有！”詹姆斯幾乎跳起來，“我怕她生氣，已經好久不去招惹鼻涕精了！為了避免跟他發生衝突，我甚至開始躲著他……梅林啊！我是不是瘋了！”他發愁地用手將頭髮揉得更加凌亂。  
盧平暗自好笑，這位桀驁不馴的男孩終於找到能夠叫他安靜下來的人了。“這是好現象，詹姆斯，你終於開始像個大人了。”  
詹姆斯瞪了他一眼，“我本來就沒你成熟！”他在口中嘟囔著。  
盧平故意做出一個驚訝的表情，“詹姆斯，你居然會說這種話！”  
“難道我就不能謙虛一次嗎？”詹姆斯有點臉紅。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伊文斯。”盧平笑道。  
詹姆斯有些發窘，卻又無限慨嘆地說：“誰能不喜歡她呢！”  
盧平認真地點點頭，“伊文斯的確是個好姑娘！”  
“我說，月亮臉……嗯……”詹姆斯突然吞吞吐吐地說，“你對她……我是說，你覺得她怎麼樣？”  
“很好啊，我剛剛說過……你怎麼了？”盧平奇怪地看到他的臉越燒越紅。  
“你……不喜歡她麼？”詹姆斯輕聲問。  
“誰能不喜歡她呢？”盧平重複了剛才的話，溫和卻又有點糊塗地微笑著。  
“哦……算了，”詹姆斯撇撇嘴，小聲嘟噥著，“看來大腳板說得沒錯……”  
“什麼沒錯？”  
“沒什麼！”詹姆斯咧嘴一笑。這時候小矮星彼特走了進來。  
“嘿，蟲尾巴！”詹姆斯從柔軟的座椅上跳起來，差點被自己的長袍絆倒。“怎麼樣？她怎麼說？”  
彼特尷尬地笑笑，小心翼翼地說，“伊文斯說……她不能跟你共度聖誕……”  
“什麼！”詹姆斯大叫起來，整個人又跌回座椅，“我就知道……”他有氣無力地說。


“呃……”彼特看著詹姆斯的臉色，吞吞吐吐地說，“她說不想給我們留下壞印象……她好像很生氣。”  
“為什麼？我不懂她的意思。”詹姆斯一臉迷惑。  
“或許……你該問問大腳板，我總覺得他知道些什麼……”彼特小心地說。  
“為什麼？”詹姆斯更加迷惑。  
“我猜的，因為伊文斯祝我們三個聖誕快樂，唯獨沒有提到大腳板……”彼特字斟句酌地說。  
詹姆斯看看他，又看看盧平。滿臉狐疑地衝了出去。盧平叫住他：“詹姆斯，別衝動！”  
“我不是小孩子！”遠遠傳來詹姆斯的抗議聲。  
盧平和彼特對視一眼，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  


“哦——是的……真抱歉。”格蘭芬多的寢室裡，布萊克歉然微笑，“我吻了莉莉•伊文斯——如果這就是她生氣的原因。”  
詹姆斯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為什麼這麼做？”他吼道。  
“不過是一個吻，尖頭叉子！”布萊克說，“我經常親吻姑娘們，你也是，記得嗎？”  
“可我不曾親吻你喜歡的姑娘！”詹姆斯怒吼。  
“那是因為我沒有喜歡的姑娘。”布萊克失笑道。  
“可是我有！”詹姆斯火冒三丈地叫道，“你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布萊克打斷他，“除了在她面前炫耀自己，以及用欺負人來引起她的注意，你從不曾對她表達過什麼，不是嗎？”  
布萊克的話竟讓詹姆斯感到氣短，“那是因為……”  
“勇敢的尖頭叉子變成膽小鬼了嗎？或許我的吻所產生的危機感能夠讓你迸發勇氣！”布萊克誇張地說。  
“你真的什麼都不明白！”詹姆斯大叫一聲，怒衝衝地衝出寢室。  
“又說我不明白！”布萊克懊惱地皺起了眉。  
“那是因為你真的不明白。”門外傳來一個慢悠悠的聲音。盧平走了進來。  
“月亮臉，怎麼連你都說風涼話！”  
盧平搖搖頭，“你究竟怎麼想的，布萊克？想要破壞我們的友誼嗎？”  
“不！我只是不明白詹姆斯的想法……”布萊克懊惱地說，“你能告訴我他在想什麼嗎？”  
“抱歉，恐怕我也和你一樣弄不明白。”盧平說。  
“為什麼？”  
“因為我們還不曾像他那樣愛過哪個姑娘。”盧平說著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


詹姆斯•波特和西利烏斯•布萊克鬧翻了，這可是史無前例的！當然了，他們之間的冷戰大多是詹姆斯一廂情願的，他在得知布萊克對莉莉的無理舉動後對他大叫大嚷，並決定近期不再理睬他——至少在莉莉與他和好以前。  
盧平和彼特對這種尷尬的狀況倒不怎麼在意，因為他們知道詹姆斯不過是小孩子脾氣，等這陣子過去他們又會和好如初，畢竟他們是最好的朋友。  
布萊克也是聽之任之，只是偶爾覺得很無聊，這可苦了斯內普，難得清靜了一段時日的他再度受到了布萊克的百般挑釁。幸好布萊克的性格決定了他喜歡受關注的脾氣，沒有三位同伴作陪，他連挑釁都做得不痛不癢，並沒有給斯內普帶來多少實質上的麻煩。  

聖誕過後，學院又熱鬧起來。占用學生們大多數時間的依然是每周重複的課程。這讓斯內普感到鬱郁不快，比嘈雜的環境更令他痛苦的是，他必須在每日的課堂上看到他最不願看見的人——波特四人小組和莉莉•伊文斯。  

今早的魔藥課上，他看到莉莉故意側著身子，繞到離詹姆斯最遠的一張課桌旁坐下。任憑詹姆斯如何瞪她、招呼她，她都假裝沒看見，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似的。當然其餘三人也和詹姆斯一樣得到了相同的待遇。  
斯內普想起聖誕前夕的事情，他對自己當時的表現相當惱火，他不僅多管閒事，還多說了許多廢話——那種聽上去像是為莉莉的安全擔心的話。他非常後悔，覺得自己像個大傻瓜。  

幸好莉莉似乎也這麼想，她對斯內普的態度同樣鮮明——不理不睬。  

斯內普心中產生一種複雜的情緒，仿佛松了一口氣，又好像缺少了什麼似的、空落落地沒了底。  
同時他也感覺到了詹姆斯從身後射來的威脅眼神，由於莉莉的影響，他已經很久沒來找他的麻煩。但現在一切是不是又要回到原點？  

課堂上，斯拉格霍恩教授不止一次地將莉莉的假期作業誇獎得天花亂墜，不停地稱她為天才，仿佛要強調他對麻瓜出生的非純血統的學生也是一視同仁的。然後他要求大家在課堂上完成九種混合解毒劑的分離。  

學生們鬧鬧嚷嚷地開始了實驗，斯內普的心卻開始“咚咚”亂跳，他想起了幾個月前他與莉莉關於分離混合解毒劑的談話，那時候他對她大叫大嚷，還辱罵了她。但她卻並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生氣——至少沒有像現在這樣對他不理不睬。後來他把他的《高級魔藥製作》塞到了櫥櫃的最底層……現在它應該還靜靜地躺在那兒吧。  

斯內普想得有些出神，他不由自主地朝教室角落的櫥櫃望去，卻恰巧迎上莉莉的那頭紅發。他嚇了一跳，吃驚地發現她正從櫥櫃裡拿出另外九種混合試劑，又心不在焉地將試劑拿回到自己的課桌前。  

她在幹什麼！斯內普在心中大叫起來。難道她不知道使用這種試劑是非常危險的嗎！  
他猛然記起他曾經替她解答過魔藥課的疑問，但他當時顯然忘了告訴她其中的危險性。  

斯內普的心亂成一團，他猶疑著要不要去阻止她。  

最後，趁著斯拉格霍恩教授指導其他學生時，他躬身來到莉莉的課桌前。


此時的莉莉正心不在焉地攪著坩堝裡的溶液。一旁的試劑已經準備就緒，看來她隨時都會將它們倒入坩堝中。  

“等一等。”斯內普聽見自己的聲音因為硬裝出來的冷漠而顯得古怪可笑。  

莉莉吃驚地抬起頭。面前的男孩蒼白著臉，陰沉而又緊張，就像一只許久不見陽光的大蝙蝠。  

她皺起了眉，似乎不想理睬他，但她還是保持了應有的禮貌。“有事嗎？”她冷淡地說。  
“你該不會是想將這九種活性試劑全部倒進你的坩堝吧？”  
“有什麼問題嗎？”莉莉冷冷地問道。  

斯內普下意識地皺起鼻子，發出一聲誇張的冷笑。“如果你想將你的坩堝炸飛，那你就乾吧！”  
“這可是你告訴我的方法，記得嗎？”莉莉瞪著他。  
“但這並不是一個適合五年級學生使用的方法！”斯內普不屑地冷嗤，“更何況那學生還是一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天才！”他學著斯拉格霍恩的語氣譏刺道。  
“我沒有招惹你！”莉莉盡力壓低聲音惱怒地說。  
“不要濫用我的方法乾蠢事！” 斯內普乾巴巴地說。  
“噢——你的方法？”莉莉有所指地拖長了聲音。  
斯內普頓時沉下了臉。“別說我沒提醒你！”說完，他轉過身回到自己的課桌。他看見詹姆斯•波特已經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滿面怒火地瞪著他，好像馬上就要撲過來了。  

莉莉顯然也看見了詹姆斯，斯內普聽見她在口中輕輕罵了一句“見鬼”，然後是試劑瓶亂碰亂撞的聲音。莉莉似乎極力表現出忙得不可開交的樣子，卻不小心將什麼打翻了。  
但詹姆斯並沒有衝動地撲向斯內普，他又坐了下來，陰沉著臉將面前的坩堝攪動得亂響一氣。  


斯拉格霍恩教授來到莉莉的坩堝前，“梅林啊！”他發出一聲極盡誇張之能的驚呼，指著桌上的混合試劑大笑起來，“噢，莉莉•伊文斯！好一位天才！你居然能想到兩度混合的方法！我敢說，只有你才會有這麼精彩的主意！”  

所有的人都用佩服的眼光注視著她，莉莉卻恨不得馬上讓這位胖教授閉嘴。她從眼角偷瞄斯內普，卻發現他根本連頭都沒抬。但她總疑心自己從他的嘴角看出了一絲譏諷的笑容。  
“教授，這不是我……”莉莉突然住了口，因為她想起斯內普不願意讓人知道他在魔藥課的教科書上自編咒語和藥劑的事情。  
“不過，伊文斯小姐，這些活性藥劑的藥性太強了，”斯拉格霍恩自顧自地說下去，“我恐怕你的坩堝無法承受它們……當然了，你的方法還是值得肯定的！多麼有創造性！我早就說過，伊文斯小姐應該進入我的學院……”  
“我可不這麼認為，教授！”莉莉立刻毫不客氣地反駁。  
斯拉格霍恩好像對此習以為常，他只是親切地大笑起來，“我相信不會有人反對我給格蘭芬多加上二十分吧！”  

他當然不會反對了！莉莉尷尬地想。她在口中含糊不清地哼唧了幾聲，算是對教授的回答。  
但當教授離開她的課桌時，她卻看到了斯內普的目光。那雙黑眸閃爍著冷冷的光芒，像兩根尖刺一樣直射過來。莉莉有些歉意地衝他眨眨眼，斯內普卻低下了頭，仿佛再也懶得看她一眼。


而更叫莉莉心慌意亂的是，她看見詹姆斯•波特正瞪著雙眼，朝自己的課桌走來。她暈頭暈腦地抓起一瓶剛才被她打翻的試劑，隨手往坩堝裡一倒——  

“轟——”  
只聽一聲巨響，莉莉的坩堝爆炸了，教室裡頓時充滿了白色的濃煙，學生們亂成一團，紛紛向屋外跑去。  

斯內普僵立在原地，他的手腳冰涼。他看見莉莉被爆炸的氣浪震倒在地，那一霎他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她沒事嗎？他腦子裡一片混亂，只在腦海里發瘋似地叫嚷，卻根本張不開口、邁不開步子。  

然後他看見詹姆斯跌跌撞撞地衝進濃煙，將莉莉抱了起來。  

看到詹姆斯的臉，斯內普忽然遭雷擊似的渾身一激靈，腦子霎時清醒了。  

詹姆斯顯然急昏了頭，他看見莉莉臉上有傷，又發現抱著她就無法掏出他的魔杖，只好再將她放下，可拿出了魔杖卻又束手無策，因為他還沒有學過這類級別較高的治愈咒。  

斯內普走了過來，他俯身朝莉莉揮動魔杖，念了幾個愈合傷口的咒語——那是他在發明類似“神鋒無影”這一類攻擊性咒語時自編的治愈咒。  
莉莉臉上的傷口立刻自動止血愈合了。  

這時斯拉格霍恩教授總算將彌漫的煙霧驅散了，他迅速檢查莉莉的傷勢，告訴他們她只是被震暈了。  
斯內普看到詹姆斯大大地松了口氣。他卻不知自己該有怎樣的表情才算合適，只能木然地退到一旁。  

教室裡一片狼藉，斯拉格霍恩教授急急忙忙地確認並沒有別的學生受到波及。他阻止了慌裡慌張想要再次抱起莉莉的詹姆斯，用魔杖變出一副擔架，把莉莉送往醫院。  
詹姆斯毫不猶豫地跟了過去，走之前還不忘透過他被震碎的眼鏡片朝斯內普狠狠地瞪了一眼。  

斯內普呆呆地站在那裡，感到臉頰一陣刺痛，他伸手一摸，才發現自己被坩堝的碎片割傷了。但是他毫無感覺，也不打算念一個治愈咒將它治好。他覺得這點痛根本算不了什麼。  

“嘎啦”一聲脆響，他踩到了地上的坩堝碎片。他一低頭，看見地上有血，他不知道那是她的血，還是他自己的。此刻他的心一直沉到了腳底。  

他就那樣踩踏著坩堝的碎片走出了教室，如同踩踏自己的心。

九  

莉莉在跌倒時摔傷了胳膊，她不無鬱悶地躺在醫院病床上，每日受著龐弗雷夫人的嚴密監視（因為她老想偷偷溜出去），後來連一些朋友的探望都被禁止了（因為她的那些女友們總是嘰嘰喳喳鬧騰個不停）。於是她乾脆靜下心來，老老實實地享受病房裡這種難得的清靜，並以此為由謝絕任何人的探訪（其實主要是針對詹姆斯那夥人）。  
因此當她看見一個臉色蒼白的黑髮男孩推開病房大門出現在眼前時，她不由驚訝地張大了嘴。  

看到西弗勒斯•斯內普，比看見詹姆斯•波特更叫她吃驚！  

“斯內普！”莉莉活像中了獎似的大叫起來，“你來這兒幹嘛？來看我嗎？”  
“你在說什麼！”斯內普厭煩地皺了皺眉，冷冷地關上房門，“是龐弗雷夫人找我來的。”他說這話的時候連眼皮都沒抬，仿佛不願看到眼前的女孩。  
“噢，是這樣！真令人失望！” 莉莉笑眯眯地注視著面前的男孩，從她的語氣中可聽不出半點失望之情。看來他的冷淡並未澆滅這女孩的熱情，仿佛他的出現本身就已經是一件足以讓她歡欣鼓舞的事了。  
看來這裡真是把她憋得不行了！斯內普心想。但他沒有說話，只是默不做聲地僵立原地。  
“這裡可把我悶壞了！” 莉莉微笑道，“你絕對想不到龐弗雷夫人在對待疾病或傷口時是怎樣的固執……斯內普，你的臉怎麼了？”  
斯內普扭過頭，但莉莉已經看到他臉上的傷痕，並且已經猜到了。“梅林啊！他們竟然跟我說沒有別的人受傷……”  
“這不算什麼傷！”斯內普粗魯地打斷她。  
“真抱歉，要不是我笨手笨腳的……”  
“這和你沒有半點關係！”斯內普凶巴巴地說。  
莉莉瞪著他，“可是……”  

她要是再說下去，斯內普簡直想轉身就走了。幸好這時龐弗雷夫人從隔壁的房間走了過來。  
“啊，斯內普先生，你來了！”  
斯內普陰郁地望了她一眼，“龐弗雷夫人，請問找我來有什麼事？”  
“是這樣，之前你向我詢問過的葒草汁顯性溶劑，我恰巧配置了一些。如果你感興趣並且需要在你的魔藥課上使用，我可以把它們給你——當然了，我需要看到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字條，以確保它們不會被用於過分危險的實驗！”  

斯內普的眼中忽然透出一種異樣的神采，就連病床上的莉莉都注意到了。但他壓抑了自己的興奮，只是從校袍口袋中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字條，同時不失禮貌地說道：“謝謝您，龐弗雷夫人。”  
莉莉好奇地看著斯內普從龐弗雷夫人手中接過一隻裝有藍色溶液的小玻璃瓶，並將它裝入口袋。然後他垂下了眼，眼中的異彩也消失了。  
“再見，夫人……”  

但他還沒說完，卻被龐弗雷夫人叫住了，“請等一下，斯內普先生。讓我看看你的臉。”她伸手撩開斯內普披散在眼前的黑髮。斯內普吃了一驚，但來不及躲開。  
“你真的受傷了！”龐弗雷夫人像發現洪水猛獸般輕呼道。  
“這不算什麼傷！”斯內普對於自己重複的解釋感到異常惱火。  
“斯內普先生，你是否覺得只有像伊文斯小姐那樣斷了骨頭動彈不得才算是受傷！”龐弗雷夫人嚴厲地說，“你不該小看這些傷口，即使是最小的傷害，也會在你英俊的臉上留下疤痕！”  

隱約看見莉莉面上掩飾不住的笑意，斯內普那張遠稱不上英俊的臉整個沉了下來，“如果您不介意，夫人，我還有一篇很重要的魔藥課論文在等著我……”  
“我很介意，斯內普先生！”龐弗雷夫人打斷他，“請不要在我的病房裡談論你的論文！給我五分鐘，然後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好嗎！”  
她雖然是在詢問，但語氣裡卻沒有多少商量的餘地。她異常果斷地轉身去隔壁取她的藥。  

斯內普沉著臉，木然地立在原地。莉莉衝他眨眨眼，“你瞧，我說什麼來著？”  
斯內普卻像沒聽到一樣。  
“嗯，那是什麼……那個小瓶子？”莉莉問。  
這一次他不能假裝沒有聽見，“不關你的事。”他冷冰冰地說。  
“是好東西？”莉莉笑著問。  
“……你不會感興趣的。”  
莉莉疑心那只是自己的錯覺，但她仿佛看到斯內普的嘴角霎時扭曲了一下，又很快恢復了常態。

她還想說什麼，龐弗雷夫人已經回到病房。  

“我敢說，斯內普先生，你對自己健康的關心程度還不及你對魔藥課論文關注程度的十分之一！”她邊說邊將一種泥漿狀的綠色藥膏涂在斯內普的傷處。那刺鼻的氣味讓病床上的莉莉都遠遠地皺起了鼻子。  
斯內普緊緊皺著眉，緊抿雙脣一聲不吭，仿佛他正在忍受的不是難聞的藥味和傷口冰涼刺痛的感覺，而是一種極大的屈辱。  
“你惜言如金，斯內普先生，”龐弗雷夫人說，“可我不得不說，你真應該在當時就請斯拉格霍恩教授為你施一個治愈咒，那樣你也不必忍受現在的麻煩。”  
“龐弗雷夫人，那恐怕是我的錯。”身後的莉莉開口了，“當時教授只顧著照看我，所以才沒有注意到別的同學。”  
“噢，斯拉格霍恩教授有時喜歡犯迷糊，”龐弗雷夫人不滿地說，“他甚至沒有告訴我班上還有人受傷——或許他自己也不知道。要不是波特先生告訴我說斯內普先生也許……”  
“波特？！”斯內普與莉莉兩人同時大叫起來。  
“請不要亂動！”龐弗雷夫人惱火地呵斥道，伸手將斯內普的黑髮又一次撥開。  
“詹姆斯•波特？”莉莉不敢相信地加了一句，“是他告訴您斯內普受傷的事？”  
“還有哪個波特？”龐弗雷夫人奇怪地反問。  

斯內普怔怔地說不出話來，他心中涌起一股熟悉的仇恨，以及無法名狀的屈辱。他的名字是絕對不能與那個可惡的波特聯繫在一起的！他是什麼意思？要他在她們面前丟醜嗎？在龐弗雷夫人面前，還有莉莉……  
他忍不住斜了莉莉一眼，發現莉莉也在看他。在她的目光中流動著一種異樣的情緒，這教他無法忍受。  

這時龐弗雷夫人抹完了藥膏，“好了，一會兒它們就會和你的傷疤一起消失！”  
“我可以走了嗎？”斯內普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這是他拼命抑制自己的結果。  
“只不過是再一個五分鐘，心急鬼先生！”龐弗雷夫人嚴肅地說，“有時候麻煩反而是件好事，它或許能提醒你下一次別忘記也可以為自己施一個簡單的治愈咒……”  
“你會使用治愈咒？”莉莉驚訝地叫道。  
斯內普正想否認，卻聽龐弗雷夫人說：“波特先生告訴我，正是由於你的治愈咒，才將伊……”  

“不！”斯內普忽然大吼一聲，將兩位女士嚇了一跳。  
“不！”他焦躁地吼道，“不……這沒什麼……”他懊惱地齜著牙，聲音卻漸漸低了下去。  
“你很謙遜，斯內普先生！”龐弗雷夫人詫異地說，“可你難道沒有……”  

忽然從隔壁病房傳來一聲尖厲刺耳的叫喊，將她的話打斷了，那聽上去就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公貓在尖叫。看著兩個學生驚異的眼神，龐弗雷夫人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噢，那是我的工作表，它總是喜歡以這種方式來提醒我時間。”  

看到龐弗雷夫人急匆匆地朝隔壁走去，斯內普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儘管她臨了還不忘轉身衝斯內普來了一句：“斯內普先生，五分鐘！”


又只剩下斯內普和莉莉兩人了。斯內普正在猶豫要不要假裝沒有聽見龐弗雷夫人最後的那句命令，卻聽見莉莉長出了一口氣。  
“斯內普，你真叫人吃驚！”她用一種欽佩的口吻說，“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在你面前我就像個傻瓜！”  

你不是！斯內普立即在心中堅決否定了她的話。但他只是皺著眉，緊緊抿著雙脣，生怕會有那麼一兩個不合時宜的單詞從嘴裡蹦出來。  

“我想說，那天的魔藥課……”莉莉猶豫了一下，“我真應該告訴斯拉格霍恩教授那個兩度混合的方法壓根兒不是我的主意！”  
“但是你沒有。”斯內普忍不住提醒她，不忘在語氣中加入適量的譏刺。  
“是的……”莉莉抱歉地笑笑，“我猜你不願意讓教授知道那是你發明的方法。”  
“……我無所謂。”斯內普冷冰冰地說，又忍不住譏諷道，“反正我不會像某人那樣真的去使用那種方法！”  
莉莉不好意思地眨眨眼，“其實我並沒有真的想使用那種活性試劑，在你給了我那些忠告以後……”  
“是啊，你沒有！”斯內普嘲笑地露出了牙齒。  
“是真的！只不過……”  
“只不過你是不需要任何忠告的萬事通小姐！”斯內普搶過話頭，冷冷地說。  
“斯內普，往好處想，”莉莉大度地微笑道，“至少教授肯定了你的方法！”  
“顯然那方法並不怎麼好。”斯內普冷冷地說。  
對於斯內普的態度，莉莉卻不怎麼在意，“我本來只是想試一試，因為我對你說的方法很感興趣……”  
“根本沒必要，”斯內普冷冷地打斷她，“你完全能夠找到更好的辦法。”  

莉莉驚訝地看著他，如果她沒有聽錯，他是在……誇獎她嗎？噢！這可是她第一次從他口裡聽到這種肯定的話！  
斯內普顯得有些侷促，“畢竟你是斯拉格霍恩教授的——魔藥天才，不是嗎！”他說。  
莉莉趕忙說：“你也是啊！你只是——呃，不太愛表現……”  

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莉莉覺得斯內普似乎不太高興。  
“哦……或許你最初就應該建議我真的去弄一塊糞石來。”她半開玩笑地說。  
聽她這樣說，斯內普不由想起那時的情景。他忽然感到後悔，畢竟是他將這個危險的方法告訴了她。“或許我最初就不該回答你那個愚蠢的問題。”他沉聲道。  
莉莉驚訝地瞪著他，“噢，不，斯內普！這跟你沒關係！那都是因為……”她忽然慌亂地搖著頭，“我是說……那都是我自己的錯！我一時心慌才會……”她頓住了，不知為何突然尷尬地笑起來，“總之，那次爆炸和你的方法完全沒有任何關係！”  

看到莉莉一副慌亂不安想要澄清事實的樣子，斯內普的心忽然狂跳起來，撞得他嗓子眼陣陣發疼。他恥於承認自己對她的受傷感到自責的心思。可當他聽到她的這句話，卻非但沒能釋然，反而更加耿耿於懷：  
——這跟你沒關係！  
這麼說來他的自責只是自尋煩惱了？  
這個女人！她又一次在無意中嘲笑了他的感情！  

但莉莉並沒有發現斯內普心中洶涌的暗流，她似乎想起了別的什麼事，變得有些心不在焉。  
這時，病房的大門再一次打開了，莉莉也再一次吃驚地張大了嘴。  
這次出現在門口的是一個戴著眼鏡，有著一頭凌亂黑髮的高個子男孩。  
斯內普提到嗓子眼的心再一次沉到了腳底。“詹姆斯•波特！” 他惡狠狠地從牙縫擠出這個令他痛恨的名字。  

看見病房裡的兩個人，詹姆斯仿佛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他怒吼著大步逼近，“你在這裡幹什麼，鼻涕精！”  
可能是被心中的狂亂激起了怒火，斯內普這一次沒有退縮，他惡狠狠地回敬：“這裡碰巧是公共病房，而不是你的私人寢室！”  
詹姆斯正想反駁，莉莉卻生氣地說：“斯內普說得沒錯！你沒有權利在這裡大吼大叫！”  
“伊文斯！”詹姆斯氣急敗壞地瞪著她，“這就是你為什麼不願讓我來探望你！你寧願跟鼻涕精在一起！”  
“那是因為你不受歡迎，和別人無關！”莉莉怒道。  

斯內普的心又開始狂跳，但這一次不是因為興奮或是惱火，而是緣於一種陰郁的嫉恨。因為他又一次感覺到這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儘管他們每一次見面都以吵架鬥嘴開場、不歡而散收尾，但每一次，他都覺得自己是被夾在中間的多餘的那一個。  

無聊的鬧劇！在被心中的怨恨吞噬之前，斯內普毅然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了。走出病房，他才發現臉頰的傷疤連同那些綠色藥膏不知何時一同消失不見了。但傷口那種冰冷的刺痛感卻並未隨之消失，它們已經進入了別的什麼地方——他身體的某處。  
不管怎樣，他都不願成為與他們兩個有關的任何一件事的見證！任何一件事！
作者: 藍桉    時間: 2012-7-2 13:04

十  

莉莉和詹姆斯凶巴巴地鬥著嘴，直到他們的吵鬧聲驚動了龐弗雷夫人。  
“波特先生！什麼事讓你那麼激動？”龐弗雷夫人從隔壁屋子探出頭來，生氣地說。從她身後傳出一陣輕微的尖叫聲。“連我的工作表都聽見了你的吼叫！”  
“對不起……”詹姆斯悶聲悶氣地嘟噥著道了歉。  
“很好。另外，我要謝謝你告訴我斯內普受傷的事……”  
莉莉這時才驚訝地發現斯內普不知何時已經走了！她迅速地瞥了詹姆斯一眼，看見他臉上露出一個小孩子賭氣似的彆扭表情。  
“這沒什麼……”他嘴裡嘟噥著。  
接著龐弗雷夫人轉向莉莉，“噢，斯內普先生已經走了嗎？”  
“啊……是的！”莉莉慌忙回答。  
“他的傷疤……”  
“無影無蹤！”莉莉很快答道。  
龐弗雷夫人滿意地點點頭。“我早跟他說了……”她嘴裡念叨著消失在門後。  

莉莉扭回頭，懊惱地看到詹姆斯拉著一張苦瓜臉瞪著她看。她其實早就注意到斯內普的傷疤消失了，但她並沒有特意提醒他——只是為了有個人陪她說說話。誰知這卻讓他和詹姆斯冤家路窄。莉莉清楚地知道，這兩人每次見面的唯一結果，只能是增加彼此間的仇恨。對此，莉莉有著莫名的懊惱。  
“你這是幹什麼？”她抱怨道，“既然你可以關心斯內普的傷勢，為什麼不能用好一點的態度跟他說話？為什麼總是一副氣哼哼的樣子！”  
詹姆斯卻只是咕噥道：“這是兩碼事……是你讓我這麼生氣的！”  
“那還真是抱歉啊！”莉莉冷冰冰地說。  
“伊文斯，我不是來吵架的！”詹姆斯說。“我只是想來看望你！”  
“你看到了？滿意了？”  
“伊文斯，你不能這樣對我！”詹姆斯抗議道。  
“我怎樣對你？”莉莉乾巴巴地問。  
“我知道布萊克對你、他對你……”詹姆斯吞吞吐吐地說，“可你不能……”  
聽到他提起那件事，莉莉很不高興。“別說了！”她輕聲叫道，“我不想再和你們幾個混在一起了！”  
“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  
“你沒有做錯什麼，好嗎！”莉莉調整一下情緒，“是我太自以為是！是我試圖在你們那個四人小組中間橫插一腳……”  
“你在說什麼？”詹姆斯難以置信地叫起來，“你在介意這種事？”  
“不！我並不欣賞你們四人之間的——友誼！”莉莉尖刻地說，“我也不喜歡你們那套神神秘秘的鬼把戲！只不過我覺得你們人還不錯，所以才願意和你們交朋友。”  
“那麼現在出了什麼問題呢？”詹姆斯急切地追問。  
“似乎有人覺得，我的存在使你們之間的這種關係失去平衡了。”莉莉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我承認，我是有點多管閒事。不過我很樂意告訴你，現在我不想再管你們的閒事了！”  
“不，伊文斯！布萊克是個單細胞生物，他總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但他絕沒有惡意！況且，伊文斯，我從來不認為你是多管閒事！我一向很重視你……你的想法！”  
“還是重視你自己的事吧，如果你不想被學校開除！”  
“你指什麼？”  
“很多！你們惡作劇的手段並不高明！”莉莉的語氣忽然變得有些惱火，“再這樣下去，就連盧平這個級長也會被你們給連累了……”  
“哦！原來你在擔心我們的好好先生！”詹姆斯怪叫起來。  
“安靜點兒，傻瓜！”莉莉惱火地說。  
詹姆斯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說：“伊文斯，有些事……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應該跟你解釋……”  
莉莉昂起頭，等待著一個解釋。  
“但這不是我能決定的！”詹姆斯懊喪地接著說道，“這其中另有緣故……我想你會理解的！”  

莉莉微微一怔，因為她記得布萊克也跟她說過同樣的話。她的語氣軟了下來，“好吧，我承認我態度不夠好……或許是因為我太累了……”  
“伊文斯……”詹姆斯一臉無奈地想要解釋什麼，但終於沒能說出口。  
“不管怎樣，”莉莉只好接過話頭，“我得謝謝你……送我來醫院，還有……”她腦子裡想的是斯內普受傷的事，但一想到提起此事可能帶來的後果，她沒再說下去。她可不想讓氣氛變得更僵。  
輕聲說完這些話，莉莉將腦袋往枕頭上一靠，扭過臉去，不再做聲了。  

詹姆斯再也說不出話來，他躊躇了好一陣，終於垂頭喪氣地離開了病房。  

莉莉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對於她和他們之間的種種，她開始產生一種苦惱和厭煩，但又對這種情緒感到無限的遺憾和難過。她用被子矇住腦袋，仿佛這樣就能將一切煩惱隔絕在外。而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就在莉莉以為會有好一陣子見不到詹姆斯時，他卻再度出現在她眼前。而且就在當晚，還是在半夜！  
更深人靜，病房裡靜悄悄的。莉莉睡得很不安穩，許多熟悉不熟悉的人都在她的夢中出現，詹姆斯，布萊克，盧平，斯內普……甚至還有她的坩堝！然後，她被一隻手推醒了。  
“波特！”莉莉差點尖叫起來，詹姆斯趕緊做了一個小聲點的手勢。  
“你在這裡幹什麼？”莉莉壓低聲音，驚詫萬分地問。  
“伊文斯，跟我來，我有點東西要給你看！”  
“什麼東西？”  
“一個解釋！”  
莉莉猶疑了一下，“去哪兒？”  
“禁林……”  
“不！你瘋了！現在是半夜！”  
“我知道！可是這很重要……求你了！”  
看到詹姆斯誠懇急切的目光，莉莉動搖了。“可是……不行，我們跟本出不了校門，會被費爾奇發現！”  
“這你不用擔心！”詹姆斯信心十足地展開手中一件黑色的斗篷。  
“這是……”莉莉還沒說完，披上斗篷的詹姆斯忽然從她眼前消失不見了。她險些又要驚呼，卻看見詹姆斯又突然出現。  
“快到隱形衣底下來！”他說。  
莉莉終於被激起了好奇心。“梅林啊！這太奇妙了！”她鑽入斗篷下，激動地看著自己先伸進去的那隻胳膊消失在裡面。“這是你的？”  
“是的！”看到莉莉感興趣的樣子，詹姆斯毫不掩飾自己的興奮。  
“哈！”她突然輕聲叫道，“我想我總算知道那些總是查不出凶手的惡作劇是誰的傑作了！”  

詹姆斯笑著看著身邊的姑娘，現在他們靠得那麼近，他甚至能感覺到她興奮的呼吸和心跳。他的臉紅了起來，幸好天色很黑看不清。連莉莉也感覺到一絲奇妙的忸怩，她趕緊說：“我們還等什麼？”  
兩人披著隱形衣，悄悄往校外走去。  
在穿過學校大門時，莉莉在口中輕聲嘟噥著“梅林啊，我都違反了多少條校規呀”，但她的腳步卻沒有絲毫遲疑。她可真是個又大膽又爽快的女孩！詹姆斯暈乎乎地想。  
“詹姆斯！”莉莉突然叫他的名字，把他嚇了一跳。“你到底要給我看什麼？”  
“你就快看到了！”詹姆斯說。  
“你在考驗我的耐心……不過好吧，既然你不願說。”她果然沒再問。  


天空無月，夜色黑茫茫的，禁林顯得愈發陰暗神秘。莉莉的心“咚咚”亂跳，她還是第一次進入禁林深處，但她卻一點不覺得害怕，仿佛只要有身邊這個男孩，就沒什麼可擔心的！  
這時詹姆斯掀開隱形衣。“到了！”  
莉莉朝四周望去，除了高大繁密的樹木，她什麼也沒看到。  
“我在等你的解釋！”她說。  
然後她順著詹姆斯的目光望去，茂密的灌木叢中有什麼東西在顫動。她看見一隻高大凶猛的黑狗從灌木叢中鑽了出來。莉莉驚惶地往後一退，但詹姆斯拉住了她。“沒關係，他不會傷害你的！”  
“這就是你要給我看的東西？”莉莉詫異地問。那條黑狗的兩眼閃爍著俏皮的光芒，它的毛又黑又長，它齜著牙，朝莉莉露出一個看起來像是微笑的表情。然後它三兩步跑到莉莉面前，衝她友好地搖著尾巴。  
莉莉仍然很吃驚，“這是怎麼回事？”但她抵擋不了黑狗友好的表示，忍不住蹲下來輕輕撫摸它烏黑髮亮的毛。“這是你的狗？”  
“一個朋友……”詹姆斯笑著說。  
“可我不明白……”莉莉還沒說完，忽然聽到詹姆斯說了一句，“等我幾秒鐘！”她抬起頭，發現詹姆斯不見了。  
“喂！詹姆斯！”她叫起來，但又不敢叫得太大聲，生怕驚動林子裡的野獸。  
然後她扭過頭，驚恐萬狀地發現那隻黑狗也顛顛地跑遠了。“這是怎麼回事！”她又急又惱，“詹姆斯，快出來！停止你的惡作劇……”  

她的叫喊戛然而止。她看到從剛才詹姆斯站立的大樹後，走出一隻高大的動物。莉莉驚呆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動物。那是一頭鹿。挺拔的鹿角使它顯得如此高貴，它是那麼美，矯健的身姿，柔順的短毛，還有烏黑的眼眸中閃爍著的溫柔的光芒。  
莉莉不由自主地走進它，伸手撫摸它。那頭鹿溫順地低下了頭。

這時，從身後傳來一陣熟悉的笑聲。莉莉猛然回頭，吃驚地看到西利烏斯•布萊克正從黑暗中走來。  
“布萊克！”莉莉大叫起來，完全忘記了自己原本還在賭氣不跟他說話。“你怎麼也……還有你們？”  
莉莉更加吃驚地看到盧平和彼特也跟在布萊克身後，一個對她友好地點點頭，一個衝她謹慎地微笑。  
“這是怎麼回事？”莉莉迷惑不解。  
“詹姆斯！你這個滑頭！”布萊克笑著叫道。莉莉疑惑地注意到他似乎是在衝著那頭鹿說話。  
“好了，詹姆斯，”盧平溫和地說，“你會讓莉莉覺得尷尬的。”  
莉莉萬般狐疑地回過頭，她看到那頭鹿晃了晃腦袋，一矮身——它變成了詹姆斯•波特！  

莉莉驚得說不出話來，她看到詹姆斯不好意思地衝她笑著。“梅林啊！”她終於驚呼起來，“你是一個……你是一個阿尼馬格斯！”  
“是的！”詹姆斯露出一個尷尬的微笑。  
“你竟然是一個阿尼馬格斯！”莉莉難以置信地重複著。  
“你沒有說錯……我是的！”詹姆斯小心地望著她，好像生怕她會暈倒似的。  
“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事？這就是你們的秘密？”  
詹姆斯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詹姆斯，你真是……噢，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她輕聲叫道。  
“說點什麼吧，畢竟你知道了一個大秘密！”布萊克說。  
“可我說過，我對你們的秘密不感興趣！”莉莉對於這件忽然得知的棘手事件感到有些懊惱。而且，她剛才竟然撫摸了……詹姆斯！梅林啊！  
布萊克笑了起來，“瞧瞧，她剛才還對滿身黑毛的我那麼溫柔！可現在……”  
“你說什麼？”莉莉驚詫地抬起頭，“那條大黑狗……”  
“是的，那就是我！”布萊克笑著說，“我也是一個阿尼馬格斯！”  
莉莉還來不及驚呼，布萊克又說：“其實彼特也是！彼特……”他招呼道。  
彼特嘴裡嘟噥著什麼，忽然一縮身子，不見了。  
“他去哪兒了！”莉莉驚呼。  
“就在你腳下。”布萊克笑道。  
只見一隻灰色的小老鼠吱吱叫著，一溜煙竄到了盧平腳旁。盧平將它抓在手中。“他的動作比以前利落多了。”布萊克笑道。  
莉莉這下真的驚呆了。她忽然想起了他們之間經常掛在嘴邊的外號：尖頭叉子，大腳板，蟲尾巴，還有——月亮臉！  
她朝盧平望去，後者只是微微笑著，看來他並不打算站出來給她一個解釋。  
“傍晚的時候，尖頭叉子對我們說他想將這件事告訴你，希望我們能夠同意。”布萊克聳聳肩，“然後我們同意了，事情就是這樣。”  
“為什麼？”莉莉還沒回過神來。  
“詹姆斯是想讓你知道，我們並沒有把你當成外人。”盧平溫和地說。  

莉莉望著詹姆斯，他的臉上泛起一陣紅暈，但他沒有避開她的目光，只是懇切地盯著莉莉。莉莉忽然有些感動，“你們這些傢伙……”她有些哽咽，只好停頓了一下，“如果被人發現，你們會被開除的！”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無法和鼻涕……斯內普和睦相處的原因！”詹姆斯說。  
“他真的知道這件事？”莉莉驚慌地問。  
“他真的想知道！”布萊克惡狠狠地說，“他想抓住我們的把柄，把我們趕出學校！陰險的傢伙……”  
“可是……”莉莉不願意再激化他們的矛盾，她小心地問，“如果我沒記錯，沒有在魔法部註冊過的阿尼馬格斯是違法的，不是嗎？”  
“是的！”詹姆斯氣呼呼地說，“可那不代表鼻涕……斯內普就可以對我們進行那些無理的窺探！”  
“可是你們為什麼……”  

“因為我。”盧平突然開口，“是因為我……”  
所有人都望著他，莉莉敏銳地察覺到氣氛變得嚴肅起來。  
“盧平，你也會變身？”她問。  
“是的……但和他們不同，”盧平停頓了一下，輕聲但堅定地說，“我是一個狼人，真正的狼人！”  
莉莉在心中倒抽一口涼氣，她當然知道狼人是一種危險的生物，並且會在變身之後襲擊他人——難怪他有時會神秘失蹤，回來時總是滿身傷痕！  
“所以你被叫做月亮臉？難怪……”  
“是的，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狼人。而他們三個是為了我才成為阿尼馬格斯的。”盧平說著對三位好友投去柔和而感激的目光。他們三個則用堅定的微笑回應他。

莉莉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哦，盧平，你有一群大膽的朋友！”她意味深長地感嘆道。  
盧平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  
“這件事只有少數幾位老師知道，鄧布利多教授，龐弗雷夫人……”  
“還有我們。”詹姆斯說，“以及鼻……斯內普，雖然他只是懷疑。”  
“我得承認，那傢伙真夠敏銳的。”布萊克接著說，“如果被他知道真相，他一定巴不得到處去嚷嚷，那樣我們就不得不離開霍格沃茲了。”  
“而最慘的是盧平……”詹姆斯沒有說下去，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一個狼人是危險而不受歡迎的，他不會有容身之處，無論在巫師世界，還是在麻瓜世界。  
“他為什麼非得把你們趕走？”莉莉問。  
“他恨我們——當然了，我們也恨他。很公平，不是嗎？”布萊克撇撇嘴。  
“多少年了，從一年級開始……你也看到的，伊文斯，你不用妄想勸他放棄，他不會的！”詹姆斯說。  
良久，莉莉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我明白了。看來這件事我最好不要插手。”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那麼，你是不是該表個態？”布萊克說。  
“什麼？”莉莉問。  
“就是說……讓我們的友誼繼續下去？”  

莉莉看見詹姆斯正焦急地望著自己。冷風打在他的臉上，令他那一頭黑髮變得更加凌亂了。莉莉心中瞬間翻騰起各種念頭。她原本一直誤解了他們，以為他們只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喜歡惡作劇的傻小子，以為盧平這個好孩子會被他們帶壞。可原來他們是一群重情重義的好男孩，並且對她真誠地敞開胸懷。  
冷風也打在莉莉的臉上，她卻不覺得冷，她的心頭忽然熱乎乎地燃燒起來。“當然！”她說。  

所有人都笑了起來。他們朝莉莉圍攏，與她握手和解，也包括彼特（因為當莉莉用手指輕撫小老鼠的腦袋時，有兩道殺人的目光從詹姆斯那邊射來，他趕緊變回了原形）。而布萊克則用力握住了莉莉的手，“最誠摯的歉意！”他懇切地說。  
“我接受！”她大方地微笑道。  
一旁已將臉蛋憋成豬肝色的詹姆斯這才偷偷松了口氣。  


避開了費爾奇的巡夜，兩人藉著隱形衣的庇護安全返回病房。莉莉感到自己的心還在“砰砰”亂跳。“真夠刺激的！”她興奮地說。  
“還會有更刺激的！如果……如果……”詹姆斯吞吞吐吐地說。  
“如果什麼？”  
“如果你願意，”詹姆斯漲紅了臉，“或許我們可以在下一次去霍格莫德的時候……一起喝上一杯？”  
莉莉笑了起來，“噢，或許……我會考慮考慮！”  
“好啊！”詹姆斯大叫。從隔壁傳來一陣奇怪的咕嚕聲，估計又是龐弗雷夫人那張脆弱的工作表在抗議。  
兩人對視一眼，抿著嘴偷笑起來。


天氣逐漸轉暖，和煦的微風總能叫人心情舒爽。而更讓霍格沃茲的學生們心情愉快的是，他們看到了學校貼出的通知：下個週末他們就可以去霍格莫德村了！  

唯一對這件事高興不起來的是布萊克。礙於與莉莉剛剛恢復的友誼，連他也不好意思再去找斯內普的麻煩。他本來就因為無所事事而煩悶異常，這張通知的出現無疑是火上澆油。  
他拉長了臉，惡狠狠地瞪著那張通知，仿佛想用自己的目光將它融化。  
“該死的‘布萊克’！”他惡狠狠地罵道。  
“別這樣，大腳板，何必罵你自己……”盧平輕輕地說。  
“我罵的是那些斯萊特林的‘布萊克’，不是格蘭芬多的布萊克！”  
“你還是無法說服你的家人在許可上簽字？”彼特小心翼翼地問。  
“家人？我可不承認他們是我的家人！”布萊克怪腔怪調地大聲說，“哦！當然他們也不承認我，因為我丟了偉大的布萊克家族的臉！見鬼去吧！”他怒衝衝地叫道。  
“你每看到這份通知一次，就要像這樣鬧一回彆扭嗎？”詹姆斯皺著眉問。  
“是的！”布萊克大吼一聲，“因為它讓我很不愉快！”  

其餘三人面面相覷。其實大家都知道西利烏斯•布萊克是布萊克家族的“不肖子”。所有的“布萊克”都是天生的斯萊特林，只有眼前的這一位布萊克是個格蘭芬多。他天生的熱情勇敢與斯萊特林那些“布萊克”們獨有的陰險刻薄格格不入。而且最讓他痛恨的，就是布萊克家族一貫崇尚黑魔法，以及信奉所謂的純血統論。  

“哼！他們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屈服！做夢！我不會讓他們如願的！”他惡狠狠地衝那張通知揮動拳頭，仿佛那張無辜的通知也姓布萊克似的。  


“可憐的大腳板，幾十米開外都能聽見你的怒吼。”一個清麗的聲音響起。詹姆斯驚喜地看到莉莉•伊文斯也湊上來看通知。她穿了一件綠色的毛衣，將她那對綠色的眼眸襯托得格外美麗。她跟他們打了招呼，又笑眯眯地看著布萊克，“不過你沒什麼好抱怨的，”她說，“誰讓你天生就姓布萊克呢？”  
“不！”布萊克叫道，“我恨這個姓氏！我總有一天要擺脫它！”  
“真的嗎？你會怎麼做？”莉莉似乎很感興趣。  
“我會做到的！”布萊克憤怒的面孔變得嚴肅起來，“哪怕拋棄我的那些‘家人’——詹姆斯！”他突然叫詹姆斯的名字，把他嚇了一跳。  
“什麼？”  
“如果我離家出走，你願不願意收留我？”布萊克怒衝衝地說，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別衝動，大腳板！”詹姆斯有些哭笑不得。  
莉莉卻笑了起來，“噢，大腳板，你真的很了不起！”她讚賞地望著他，“其實你早就不是‘布萊克’了……”  
大家都不解地望著她。  
“你是一個真正的格蘭芬多！”  

布萊克笑了。他臉上的怒氣和懊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貫有的驕傲和自信。  
她真是不可思議！詹姆斯心想。莉莉仿佛有這樣一種魔力，她的鼓勵和肯定總是那麼不動聲色，卻又無處不在。即使只是幾句簡單的話，也充滿了力量。  
“我得走了，祝你們玩得愉快！哦……”她看著布萊克，“別理會那愚蠢的通知，你可以把它撕了——反正我已經看過了！”她露出一個俏皮的微笑。  

在她走開幾步之後，詹姆斯追了上來。  
“嘿！謝謝你！”他說。  
“別在意！”莉莉說，“大腳板真的很了不起，他勇於面對自己！要是人人都能像他那樣，世界就和平了！”她半開玩笑地說。  
“沒錯。”詹姆斯突然顯得有些緊張，“呃，我說，伊文斯……上次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什麼？”莉莉輕輕地問。  
“就是……你瞧，我們終於可以去霍格莫德了，這一次咱們是不是可以一起……”  
“一起喝上一杯？”莉莉替他說完。“當然，我很願意。”  
詹姆斯興奮地渾身震顫了一下。  
但莉莉又說：“不過……”詹姆斯一愣，聽到她接著說，“恐怕得等下次了！”  
詹姆斯遭雷擊似的愣在原地，莉莉急忙解釋：“是這樣，我的朋友——蘇茜，她弄丟了家長的簽字，這幾天她一直在等她的貓頭鷹，但我恐怕她這一次是去不成了！”她說著朝身後努努嘴。


詹姆斯順著她的目光朝她身後看去，那裡有一小堆吵吵嚷嚷的女孩子正毫不掩飾地偷看他們，同時嘀嘀咕咕地湊成一團，還不時發出陣陣嬉笑。其中有一個褐色頭髮的女孩衝他歉然微笑。  
“她有點沮喪，所以我決定留下來陪她……真是抱歉！”莉莉不好意思地說，“況且，我想你的朋友也不會輕易放過你吧？”  
詹姆斯朝身後看去，他的三位老夥計正笑呵呵地盯著他們。  
“我們的朋友都不少。”詹姆斯失望地說。  
“是啊！”莉莉也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或許下一次……”  
“如果我們夠‘幸運’！”詹姆斯苦笑著目送莉莉跑回那群女孩子中間。她是很受歡迎的，詹姆斯心想，她真的很受歡迎！  

他的三位老夥計湊了上來。  
“需不需要為我們尖頭叉子的首次約會慶祝一番！”布萊克笑問。  
“恐怕不需要！”詹姆斯無奈地說。  
“什麼？”布萊克仿佛覺得不可思議。  
“莉莉這次不去霍格莫德了。”  
“為什麼？”  

因為——他們的朋友太多了？！他可不能這麼說！詹姆斯有點委屈地看著眼前三位仁兄：  
布萊克很精明，但他完全不明白什麼是“適度”和“分寸”，他不是一般的喜歡惹麻煩，就像上次聖誕節，他甚至做得太過火了！  
盧平很敏銳，也懂事得多，可這位好好先生有時太消極被動，尤其在這種事情上表現得相當遲鈍，用布萊克的話說，“完全沒有自覺”！  
至於彼特，他就是喜歡看熱鬧，而且……還是算了吧！  
詹姆斯鬱悶地在腦中思來想去，他幻想中的聖誕節已經被毀了，難道這次夢想已久的霍格莫德之行又成了老套的朋友聚會嗎？  

“算了，尖頭叉子，別放在心上！”一旁的布萊克還大剌剌地安慰著他。  
“我們還是研究一下這次讓大腳板走哪條暗道吧？”彼特嚷道。  
“怎麼，你又要偷偷溜去霍格莫德？”盧平問。  
“當然了！我怎麼忍心讓我的‘家人’失望呢！”布萊克加重了語氣，一臉的勢在必行，“不過上一次走的那條暗道實在太順利了，一點兒也不刺激！”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這次我很想換一種方式。尖頭叉子，你有沒有什麼好主意？”可他的口氣分明是在問詹姆斯有沒有想到什麼餿主意！  
可詹姆斯突然對這趟難得的旅行失去了興趣，他發覺霍格莫德也不見得多麼吸引人。他脫口說道：“我倒很希望你能代替我去……”  
“你說什麼？你確定？”布萊克驚訝地問。  
“哦……嗯……”詹姆斯心不在焉地回答。  
“噢！”布萊克發出一聲興奮的呼喝，他的眼睛亮了。“是啊！為什麼不呢……這正是個好主意！尖頭叉子，你確定你真的願意？”  
“什麼？”詹姆斯還在雲裡霧裡。但盧平似乎已經明白了，他輕聲說：“不。”  
“別這樣，月亮臉！”布萊克壞笑著，“我們也該對尖頭叉子盡點兒朋友的義務了！”  

他們四人立刻回到寢室，制定他們的計劃。最後，一切安排妥當（至少在布萊克看來是的）。  
“這樣，我可以去霍格莫德，”布萊克總結道，“而尖頭叉子可以想辦法去約會——當然這要靠你自己了！”  
“我可沒把握……”詹姆斯尷尬地說，“不管怎樣，只要你能去霍格莫德，計劃就算成功！”  
“一定很有趣！”彼特興奮地尖聲說。  
“說實話，”盧平慢吞吞地說，“我可不敢確定這是個好主意……”  
“你在說什麼，月亮臉！”布萊克拍拍他的肩，“這個計劃的關鍵就在你了！”  
見到三人興奮的目光，盧平只好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之後的幾天，四人組顯得異乎尋常地老實。沒有惡作劇，沒有誇張的言行舉止，甚至沒有到處捉弄人。這種變化在別人眼裡根本不算什麼，可在斯內普看來，這隻能是暴風雨前的平靜：他們一定有什麼計劃了！他暗自揣摩。  

這天傍晚，斯內普抱著一大疊厚厚的書本來到魔藥課教室。他知道一般這個時候教室都是空無一人，那正合他的心意，他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做一些課堂上無法進行的實驗。  
何況，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剛推開教室的門，就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有一股與平日不同的特殊氣味，那氣味既熟悉又陌生，那是什麼氣味？那樣東西仿佛就在他的腦中盤旋，卻一直不肯顯出真面目。而當他走進教室，卻驚訝地發現萊姆斯•盧平正在櫥櫃前收拾他的坩堝。見到來人，盧平似乎有些吃驚，但很快恢復了平靜。  
“斯內普。”他好脾氣地招呼道。  
“盧平……”斯內普的語氣充滿敵意。雖然他與盧平從沒發生過正面衝突，但他非常自然地將他當作敵人——因為他是詹姆斯和布萊克的朋友！“你在這裡幹什麼？”  
“沒什麼……只是一個來不及完成的小實驗。”盧平溫和地說，“你呢？”  
斯內普冷冷地盯著他，他抱著書本的手指有一點僵硬。“和你一樣。”他將手中的書重重地撂在課桌上。  
“噢……那麼，希望我們能有機會探討一下關於熬制藥劑……”  
“我想不會有這種機會！”斯內普冷冷地打斷他。即便他知道盧平也是在魔藥學方面出類拔萃的學生，他也永遠不可能與他有任何交集。  
“那好吧，”盧平似乎並不覺得被冒犯，“明天見。”他說著走出了教室。  

但斯內普的疑慮並沒有隨之消失。他知道盧平的確是個用功的好學生，但從沒見過他因為哪個實驗而在教室裡滯留，一般的實驗都會在課堂上就完成，除非——他的實驗必須避人耳目？！  
斯內普思索著，打開櫥櫃的門，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櫥櫃底層。那裡亂糟糟地疊著一堆破舊的課本，和他上次看見的差不多，似乎並沒有被動過。他心事重重地從櫥櫃中取出坩堝和一些藥材，翻開他帶來的其中一本厚重的書，小心翼翼地閱讀起來。  
他幾乎將整個臉埋在了書裡，然後他聽見教室的門再度被打開。  
“嘿！我拿來了你要的……”一個尖細難聽的聲音響起，然後戛然而止。  
一聽就知道是誰，這噁心的聲音！斯內普皺起眉，惡毒地想。波特的小跟班！他從書裡抬起頭，用鄙夷地目光看著彼特。  
彼特傻乎乎地站在門口，懷裡捧著一隻紙盒子。他萬分驚惶地看到西弗勒斯•斯內普正眯縫著雙眼，不懷好意地打量著他。他拼命掩飾自己的慌張，一雙小眼睛滴溜溜地在教室裡尋找盧平的身影，但一無所獲。他想轉身逃開，但一雙腳卻像被釘子釘住一樣挪不了半步，斯內普冷冷的目光教他背脊發涼。梅林啊！他可從來不曾與他單獨照面過！  

如果說詹姆斯他們幾個是斯內普的眼中釘、肉中刺，那麼這位矮小肥胖的彼特可以說從來不曾進入過他的視線。看到對方手足無措的樣子，斯內普在心中冷笑了一聲。“盧平剛剛離開。”他冷冰冰地說。  
“哦哦……”彼特感到自己的腳能夠挪動了，他急忙轉身，卻不知道身後的斯內普悄悄掏出了魔杖。  
斯內普用魔杖指著彼特的雙腳，在心中默念了一個鎖腿咒。彼特的雙腳立刻被一些看不見的繩索糾纏住了。他大叫一聲，絆倒在地，手中的紙盒也跌落地上。他一頭霧水地坐起身，驚恐地看到斯內普向他走來。  
“真不小心啊，彼特！左腳絆到了右腳嗎？”他惡毒地譏笑著，俯身撿起那隻紙盒子。裡面裝的是一些切碎了的草段，他認出那是流液草的草根。  
彼特訕笑著從地上爬起來，戰戰兢兢地從斯內普手中接過紙盒。“謝……”但他終於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就慌慌忙忙地逃跑了。  

斯內普不再理會彼特，他的大腦飛速運轉起來。流液草？奇特的氣味？盧平的實驗？他幾乎立即斷定這和波特他們的計劃有關。但那會是怎樣的計劃呢？可以肯定的是這個計劃和一種特殊的藥劑有關……


十二  

終於到了盼望已久的週末，霍格沃茲的學生們個個興奮異常。匆匆吃過早點，他們來到學院的橡木大門，排隊等候費爾奇核對出校學生名單。  
天氣格外晴朗，陽光普照大地。就連布萊克都受了好天氣的影響，看上去心情還不錯。他站在校園裡，目送三位好友走出校門。詹姆斯回過頭來衝他揮揮手，一邊擠眉弄眼地做出幾個鬼臉。布萊克卻只是咧著嘴微笑，一邊用手揉了揉他的黑髮。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城堡的陰影裡蜷縮著一個蒼白削瘦的身影。他正用冷冷的目光盯著他們，就像一株黑暗中的植物。  
西弗勒斯•斯內普原本以為四人組會在最近做出什麼違規的舉動，但他始終沒發現任何異常。不僅如此，他還注意到原本總是對自己無法離校耿耿於懷的布萊克今天好像特別大度，他滿不在乎地目送學生們一個個走出校門，轉身走進城堡去了。這讓斯內普感覺很不好，他寧願看到布萊克為這件事發怒的樣子。更讓他覺得不快的是，他必須和那些少數無法離校的高年級生以及一大幫傻乎乎的低年級生一起留在這無聊的校園裡。  
是的，離校學生的名單上，同樣沒有西弗勒斯•斯內普的名字。與布萊克一樣，他永遠也得不到那個簽名——那個對大多數人來說普普通通，對他來說卻遙不可及的家長簽名！  

他陰沉著臉，失望地眯縫著他烏黑的雙眼，兩道銳利的目光在學生堆裡掃來掃去，直到他們差不多散盡。然後，它們停留在一團急速跳躍的紅色上面。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團紅色吸引住了，就像飛蛾被火光吸引。他看見莉莉•伊文斯正和另一個女孩急匆匆地奔向校門，將手中的什麼東西交給費爾奇。  
然後她們歡呼雀躍地跑出了校門，去追趕已經走出校門好遠的女友們。  


她不屬於這兒！斯內普的腦中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古怪的念頭。她屬於更加廣闊的世界——一個與他無關的世界！是的，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永遠也無法理解一個連家長簽名都得不到的人的感受——就像他也永遠無法理解其他人為何會因為能夠去一個愚蠢的村子遊玩就興奮得上竄下跳！  
斯內普突然感到一陣沮喪，就在那一瞬，就連對波特的仇恨都被他拋到了腦後。我在這裡幹什麼？他自問。  

雖然有陽光，他卻覺得異常寒冷；雖然有陽光，他卻站在陰影中。他垂下眼，再也不允許它們去追尋那團逐漸遠去的火焰。他拖著腳步走進城堡，走入只屬於自己的世界。  


霍格莫德村還是老樣子，到處是神經高度興奮的學生們——大多是第一次來這裡的三年級生。莉莉和她的女友們在蜜蜂公爵糖果店逗留了一陣，褐色頭髮的蘇茜對於她的貓頭鷹相當滿意，它將簽了字的同意書及時送到她手中，因此她決定為它多買一點小禮物犒勞犒勞它。  
當她們走出糖果店時，莉莉看見了詹姆斯，他手中拿著一個小酒瓶子，可能剛從酒吧出來。他正笑嘻嘻地跟身邊的盧平還有彼特聊著天，那興奮勁兒就像喝醉了酒似的。  
莉莉的女友們也看見了他們。“嘿，波特在那裡呢！”其中一個女孩說，“你為什麼不去跟他打個招呼？”  
“呃……”莉莉十分慶幸蘇茜的貓頭鷹及時完成了任務，但此時的她有些猶豫，“我不知道該不該……”  
“莉莉！”蘇茜輕聲叫道，“你不是一直很期待嗎？”她衝她眨眨眼。  
莉莉臉紅了，她雖然總是表現出一副大方的樣子，但此刻她不能再掩飾自己的羞澀。幸好她是個爽快的姑娘。“那好吧！”身後的女友們發出一陣善意的嬉笑。  
在她們的注視下，莉莉快步走向詹姆斯。“嗨，你們好！”  
詹姆斯險些把口中的酒水全部噴出來。“莉莉！”他驚訝地大叫起來。其餘兩人也驚愕地望著她，仿佛她不該出現在這裡似的。“你怎麼會在這裡？”  
“怎麼了？”莉莉莫名其妙地望著他們，“我不受歡迎嗎？”  
“不！……可你不是說你得呆在學校嗎？”  
“原本是的，可我猜我還是挺幸運的！”莉莉笑道，“怎麼樣，你不想……呃，不想請我喝一杯嗎？”莉莉語速飛快地說出這句話。  
可詹姆斯卻與盧平、彼特面面相覷，好像莉莉剛剛提出了一個很滑稽的要求。  
然後詹姆斯不顧那些女孩子們旁若無人的笑聲，將莉莉拉到一旁。“聽我說，莉莉……”他壓低了聲音，“我不知道你會不會介意我把這個約會的時間推遲一點……並且換一個地點？”  
莉莉驚愕地望著他，“為什麼？”  
詹姆斯的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因為尖……簡直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我還沒有準備好！”  
“你要準備什麼？”莉莉有些啼笑皆非。她忽然發現今天的詹姆斯有點奇怪。他似乎比平時更加——呃，怎麼說——神秘？灑脫？哦，這倒有點像布萊克了！但她同時也覺得這樣的他有些陌生。  
“總之，”詹姆斯忽然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如果你願意早一點回學校去，我將不勝感激！或許我們可以在那裡進行我們愉快的約會！”  
莉莉吃驚地注意到今天詹姆斯的語氣特別大膽，他以前一向對於“約會”這個詞謹慎有加，從不輕易說出口。“詹姆斯？”仿佛是為了確認什麼，莉莉忽然輕聲叫道，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詹姆斯•波特？”  
詹姆斯挑了挑眉毛，忽然大笑起來。“哦！莉莉•伊文斯！你真是……”他突然住了口，衝他的兩位夥伴擠擠眼，又對滿腹狐疑的莉莉說，“咱們學校見吧！”  
然後他們三人再也不給莉莉發問的機會，急急忙忙地跑掉了。  
莉莉的女友們不無遺憾地圍攏到她的身邊，而莉莉心中卻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她剛才竟然不止一次地想起了布萊克！這真是奇怪，若是看到布萊克會想起詹姆斯還說得過去……梅林啊！她在想什麼？!  
莉莉偷偷地紅了臉。就在這時，她的心中微微一動——或許……  
她當下決定就此結束這次遊玩，盡快回到霍格沃茲去。她要找詹姆斯•波特問個清楚明白！



“為什麼？”莉莉難以置信地大叫。  
“他們活該！”斯內普惡狠狠地咆哮著。  

兩人僵持了幾秒鐘，忽然莉莉用眼角余光瞥見地圖上有一個小黑點正在向他們靠近，那裡寫著：霍拉斯•斯拉格霍恩。  
“教授來了！”她低聲說。  
“那樣正好！”斯內普立即大聲叫道：“教授！這裡！”  
莉莉看到那個小黑點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朝他們靠近。  

斯拉格霍恩出現在斯內普身後的拐角處，“哦！西弗勒斯！伊文斯小姐！”看到兩位他最欣賞的魔藥學高材生，他發出一聲歡呼。  
斯內普立即收起魔杖，略微扭頭回應他的院長……  
就在這當口，莉莉將一直偷偷捏在手中的魔杖迅速抽出，指著那張羊皮紙在心中默念了一個無聲咒：“惡作劇完畢！”  
當斯內普的目光再度回到莉莉身上，她已經將魔杖和羊皮紙一把揣進口袋。她寬大的衣袖遮住了她剛才的舉動，斯內普似乎並未察覺。她偷偷地松了一口氣，幸好她記得詹姆斯他們在收起這張破紙時念的咒語。  

“我覺得這裡有一樣東西你必須看一下，教授！”斯內普惡狠狠地說。  
斯拉格霍恩很感興趣地望望他，又看看莉莉。“什麼東西？”  
莉莉露出一個“天知道”的表情。  
“我想我有理由相信，”斯內普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詹姆斯•波特使用了違禁藥品，幫助西利烏斯•布萊克擅自離校！  
“噢？這可不是一般的指控！”斯拉格霍恩露出一個滑稽的表情，“那麼，你說的這兩位先生此刻在哪兒呢？”  
“我恐怕布萊克此刻正在霍格莫德村遊玩呢！”  
“噢！如果我沒記錯，布萊克先生並沒有得到前往霍格莫德的許可……不過，西弗勒斯，你有什麼證據嗎？”斯拉格霍恩耐心地問道。  
斯內普冷冰冰地看著莉莉，“她有。”  
斯拉格霍恩親切地看著莉莉，“伊文斯小姐……噢，你的糖果灑了一地！”那些糖果在地上越蹦越遠，其中一粒還發出一聲誇張的尖叫。斯拉格霍恩掏出魔杖輕輕一揮，那些糖果全部蹦進了紙袋子。他又一揮魔杖，紙袋徑直飛入莉莉懷中。“在霍格莫德玩得愉快嗎？”他將魔杖收好，親切地詢問。  
“謝謝教授！很愉快……”莉莉還沒說完，就被斯內普粗魯地打斷了。  
“就在她的口袋裡，教授！那張地圖……”  
莉莉一臉無奈地從口袋裡掏出那張羊皮紙。斯拉格霍恩接過來，翻來覆去地看了一遍。“我什麼也沒看到。”  
斯內普變了臉色。莉莉聳聳肩，“只是一張羊皮紙。”她說。  
斯內普近乎粗暴地從斯拉格霍恩手裡搶過羊皮紙，翻來覆去地看，他的手顫抖著，幾乎將它揉碎。  
“嘿！小心點兒！”莉莉叫道。  
斯內普卻根本不理她，他再度掏出魔杖，敲了敲羊皮紙的邊緣：“原形立現！”  
但那張紙毫無反應。  
他不甘心地重複了好幾次，到最後幾乎大吼大叫起來。  
斯拉格霍恩似乎失去了耐心，但他還是好脾氣地說：“西弗勒斯，把它還給伊文斯小姐吧！我相信那是她的私人物品，你還是……”  
“不！”斯內普怒吼道，“不是這一張！你把它藏在哪兒了？你這個……”  
“斯內普！”斯拉格霍恩的語氣第一次變得嚴厲，“我不希望從斯萊特林的學生嘴裡聽到不禮貌的用語！”  
斯內普惡狠狠地瞪著莉莉。他的牙緊緊地咬住下脣，幾乎咬出血來。


斯拉格霍恩眨了眨眼睛，很顯然他不希望氣氛鬧得太僵。“西弗勒斯，關於你剛才說的事，我希望你能有更具體確鑿的證據……”  
“證據就是，西利烏斯•布萊克此刻正在霍格莫德……”  

“抱歉打擾！”突然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但我好像聽見有人提起我的名字？”西利烏斯•布萊克悠然自得地出現在他們面前，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斯內普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布萊克走的這座樓梯徑直通往格蘭芬多的塔樓，其間再也沒有其他出入口了。  
“布萊克先生，”斯拉格霍恩用過分親切的語氣說，“今天過得怎麼樣？”  
“無聊的一天，教授！”布萊克打著哈欠，笑嘻嘻地說，“但正好用來補充睡眠！”  
斯拉格霍恩用詢問的眼神望著斯內普。那張青一陣白一陣的臉突然變得有些扭曲。  
“我不敢確定，教授！”他從嘴角擠出話來，“眼前的這一位果真就是西利烏斯•布萊克！”  
“你想說什麼，西弗勒斯？”  
“複方湯劑，教授！”  
莉莉的肩輕顫了一下。斯拉格霍恩的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噢，棘手的問題……”他似乎在考慮應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只有布萊克若無其事地笑了起來，“你在說什麼？你以為我是誰？”  
“我也想知道。”斯內普冷冰冰地說。  
“哈！”布萊克誇張地叫道，“我以為你早就從以前那些事情中得出結論了！”他不懷好意地瞪著斯內普，仿佛在提醒他從前不過是個任他欺負的膽小鬼！  
但斯內普毫無反應，他只是咬牙切齒地說：“教授會弄清楚的！”  

斯拉格霍恩顯得很為難，他知道斯內普雖然平時總是寡言少語，可一旦固執起來就總是沒有迴旋的餘地。他在考慮一個讓大家都滿意的處理方式。最後他說：“好了，孩子們！讓我來結束你們的爭論！布萊克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希望你能夠幫助我打消西弗勒斯的疑慮……”  
布萊克有點好笑地聳聳肩，“請便，教授！”  
斯拉格霍恩抽出魔杖，在空中劃了一個圈。一個裝有銀色液體的水晶玻璃瓶出現在半空中。  
“現形劑，用來解除複方湯劑的藥性。”他解釋道，“對身體絕對無害。當然了，如果你介意的話……”布萊克作了一個無所謂的手勢。他從斯拉格霍恩手中接過藥水，淺淺地啜了一口。  

斯內普緊張地咬著牙，連牙根都要咬碎了！但令他失望的是，什麼也沒發生。眼前的人是真正的西利烏斯•布萊克！  

“噢，很好，看來我們得到答案了！”斯拉格霍恩輕鬆地說。布萊克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將藥劑瓶還給他。斯拉格霍恩輕揮魔杖，玻璃瓶消失在半空中。  
斯拉格霍恩用責備的眼色望了斯內普一眼。他臉色蒼白，嘴脣輕顫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手裡仍緊攥著那張羊皮紙。斯拉格霍恩從他手中輕輕抽出它，遞還給莉莉。“收好它，伊文斯小姐，可別弄丟了！”他說著衝她擠了擠眼。  
他是不是以為這是一封秘密情書？莉莉哭笑不得地想。  

“好了，西弗勒斯，”斯拉格霍恩拍拍斯內普的肩，假裝沒有看到他陰沉得足以嚇死人的臉色，“別總那麼愛鑽牛角尖！至少這裡沒有發生任何你所擔心的違規事件——只不過浪費掉一些藥水……”他說著衝布萊克眨眨眼。  
“別擔心，教授！”布萊克說著砸了咂嘴，“味道還不錯！”  
“呃……我想我該走了……”  
“再見，教授！”莉莉和布萊克同時迅速回答。  
“呃……西弗勒斯，” 見斯內普沒有反應，斯拉格霍恩似乎有點尷尬，他沒話找話地說，“我很期待你的那篇關於解毒劑的論文……”斯內普卻根本沒有聽見。他只好又衝著莉莉和布萊克眨眨眼，“好吧，呃……下周的魔藥課上見！”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看著教授走遠，莉莉總算松了一口氣。而布萊克卻將目光落在斯內普身上。“喲！鼻涕精氣瘋了嗎？”他譏笑道。  
斯內普木然僵立在原地，什麼也沒聽進去。他只在腦海中重複地想：他失敗了！他又一次錯過了機會！  
“同樣是去不成霍格莫德的人，咱們應該能夠互相理解啊！”布萊克又說，毫不掩飾言語中的惡意。“為什麼你就不能像我一樣在寢室裡睡睡覺，少出來惹事呢？”  

聽到布萊克的話，莉莉遲疑了一下。她輕輕地說：“斯內普……”  
但斯內普猛然抬起頭，惡狠狠地盯著莉莉，她的話語哽在喉嚨口。  
斯內普心裡很清楚，他是註定要失敗的！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於斯拉格霍恩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知道這位油滑的老教授一向不願得罪人，尤其是家世顯赫的學生——即便西利烏斯在布萊克家族不受青睞，但他畢竟還姓布萊克！  

而另外一個原因，就是莉莉•伊文斯的阻撓！  
斯內普那兩道殺人的目光直逼莉莉，完全忽略了布萊克一旁不懷好意的眼神。  
“你幫他們撒謊！”他發出凶惡的低吼，就像一頭受傷的野獸。  
不等莉莉回答，布萊克搶著說：“真抱歉，讓你失望了——又一次失望！”  
斯內普卻根本不理他，他只是對著莉莉咆哮：“又一位波特的擁躉，哈？骯髒的騙子！小泥巴種……”  
“住口！”莉莉和布萊克同時大叫起來。  

就在這時，斯內普猛然發出一聲驚呼。他的整個人忽然重重地撞在墻上，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將他擊倒。  
在場的三個人全都目瞪口呆，但布萊克立刻回過神來。他忍不住笑起來。  
斯內普又驚又怒，他四處尋找攻擊他的對象，但這裡除了他們三個再沒別人。  
然後，一大團憑空出現的綠色粘液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頭上。  
布萊克簡直要笑瘋了，“噢，好極了！染色粘劑！鼻涕精是該洗洗頭了！”  
斯內普渾身顫抖，他發瘋似地跳起來，狂吼道：“你們等著！”他跌跌撞撞地跑過走廊，消失在拐角。


然後，莉莉並不十分意外地看到詹姆斯•波特從隱形衣底下探出頭來。  
“怎麼樣？”他看上去得意洋洋。  
“棒呆了！”布萊克與他猛擊了一下手掌。  
可莉莉對此似乎並不怎麼欣賞，“你們不覺得有點多此一舉嗎？”她皺著眉，猛地從布萊克的衣服口袋裡抽出一隻酒瓶子——就是她看見“詹姆斯”在霍格莫德用來喝酒的那隻。她把它放到鼻尖聞了聞，“複方湯劑，果然！”  
她看著兩個男孩，他們正衝她微笑。“不用問，一定是盧平的傑作——但我寧願相信這件事與他無關……”  
“當然有關！”詹姆斯急忙說，“這就是他熬制的……”  
“哦……然後呢，不給個解釋嗎？”  
“呃，我和布萊克互相變成對方的樣子，那是因為……莉莉，我以為你會留在學校……”詹姆斯有點懊惱地說。  
“不是這一段，我能猜出來。我想知道的是你……”莉莉轉向布萊克，“你怎麼會從城堡裡頭出來？”  
布萊克笑了，“幸虧我回來得及時，也幸好我帶上了詹姆斯的隱形衣……”  
“可你竟然隨隨便便地把它丟在樓梯口……”詹姆斯忍不住抱怨。  
布萊克接著說：“所以我才能不被發覺地從你們身邊經過……”  
“什麼時候？”  
“斯拉格霍恩來的時候……噢，我還踩到了你的尖叫軟糖！”  
莉莉想起那顆叫聲特別尖利的糖果。  
“不過，莉莉，”布萊克又說，一邊壞壞地笑著，“你當時可真是……鎮定自若啊！這是不是每個女孩兒與生俱來的表演天賦，嗯？”  
“噢？怎麼？”詹姆斯很感興趣地問。  
“還不都是你們害的！”莉莉的臉紅了，她有些慍怒地將手中的酒瓶子和羊皮紙一併塞還給他們，“你們起碼違反了五十條校規！”



“這可不是我的本意……”詹姆斯委屈地說。  
但是莉莉還是有些羞惱，她竟然面不改色地欺騙了教授！“算你們運氣好！”她抱怨著，突然將手中那袋尖叫軟糖遞到他倆面前，“給！”  
“是什麼？”兩個男孩很驚訝，“禮物？”  
“慰問品……給去不成霍格莫德村的人。”她意味深長地盯了他們一眼，轉身走了。  
“那是給我的了？”布萊克故意說。  
“才怪！”詹姆斯大驚小怪地叫起來。他暈乎乎地將手伸進紙袋拿糖，卻被那些激動的糖果咬了手指。  
“瞧瞧你，”布萊克笑著搖搖頭，“你差點把我們的老夥計弄丟了！”他晃了晃手中的活點地圖。  
“那是誰的主意？‘我去霍格莫德，而你去約會’……”詹姆斯鬱悶地說，“結果我在地圖上看到莉莉根本沒在學校，而是在甜膩膩的蜜蜂公爵糖果店！”  
“哎，是我的錯！可誰知道呢……”布萊克露出一個無辜的表情。  
“我本來想從暗道去霍格莫德，可險些被鼻涕精撞見。我急忙躲開他，沒想到把地圖給掉了……真夠倒霉的！”詹姆斯愁眉苦臉地說，“我只好拼命四處亂跑，就怕被他逮著……”  
“我早就讓你多準備一點複方湯劑……不過話說回來，你居然找到了那些染色粘劑……”  
“那是因為你將它們和我的隱形衣一起丟在樓梯口……”詹姆斯埋怨道，“你從哪兒弄來的那東西？”  
“神奇小丑道具店！”  
“噢，聽上去像是新開的店嘛！”詹姆斯滿臉不快。  
“別這樣，老夥計！”布萊克輕快地拍拍他的肩，“我會讓月亮臉和蟲尾巴替你多弄些有趣的東西回來！  
“他們人呢？”  
“我讓他們多呆一會兒為你選禮物……況且，你知道，月亮臉是很受歡迎的！有一大幫姑娘排著隊想要請他喝上一杯，即使有個多餘的蟲尾巴她們也不介意……”  
“你在說你自己吧！”詹姆斯嘟囔道。  
但說到這裡，布萊克好像想起了什麼。“對了！我有個好消息！”他突然笑起來，“我保證這會讓你振作起來！”  
“噢？是什麼好事？”詹姆斯興致不高。  
然後布萊克把莉莉在霍格莫德主動約他喝酒的事情告訴了詹姆斯。詹姆斯的眼睛亮了。  
“我敢說，你的機會來了！”布萊克說。  
“呃……你確定？”詹姆斯覺得口乾舌燥。  
“她今天幫了我們大忙，你何不去向她道個謝？”  
“現在？”  
“是的！為什麼不？”布萊克露出一個神秘兮兮的微笑，“要知道，我對這種事還是很敏銳的！我感覺今天最合適不過了！”  
詹姆斯終於露出一個下定決心的表情。“好吧！但願……”他邁開步子去追趕莉莉。  
“祝你成功！”布萊克替老友鼓勁。然後他對著空無一人的走廊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愛情萬歲。”他笑著自語。  

十四  

“伊文斯！”莉莉停下腳步，驚訝地看見詹姆斯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  
“怎麼了？”莉莉望著他，神色間蘊藏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我想說……謝謝！你幫了我們大忙！”  
“只是無意之舉，相信我！”莉莉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還有……”詹姆斯猶豫了一下，“我說要請你在霍格莫德喝一杯的……真遺憾錯過了機會……”  
“噢，那真是夠遺憾的！”莉莉尖刻地說，“要是你們不幹那麼無聊的事的話，就什麼都不會錯過了，不是嗎？”  
“可我不想再錯過了！”詹姆斯不知哪來的勇氣，忽然大聲說，“莉莉•伊文斯，我喜歡你！和我約會吧！”  
莉莉目瞪口呆。但她並非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只是霎時漲紅了臉。反倒是詹姆斯自己沒料到他會將藏在心裡那麼久的話如此輕易地衝口說出。他有些手足無措地看著莉莉，同時又覺得心中輕鬆不少。他終於向她表白了！  
“梅林啊！”莉莉在口中輕呼，好像除了呼喚梅林便不知說些什麼好。  
“是的！我真傻，我應該早一點告訴你！”詹姆斯深吸一口氣，“就算你討厭我……”  
“討厭！？”莉莉猛地搖搖頭，又急忙點點頭，“有時候你是挺討厭的，不過……我是說……”  
“上次和布萊克吵架以後，”詹姆斯很快接過話頭，“我才發現自己應該跟你說清楚。就在那次魔藥課……”  
“魔藥課？”莉莉驚訝地睜大眼。


“對了，我想約你出來說明我的心情，可沒想到你那口倒霉的坩堝……”  
“別提那次魔藥課了！”莉莉忽然羞惱地叫起來，“要不是因為你，我的坩堝……我的坩堝怎麼會……”莉莉的叫聲越來越輕，忽然“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詹姆斯完全糊塗了。“因為我？坩堝？怎麼……”他一臉迷糊地問道。  
“不，都是我的錯！”莉莉終於轉怒為笑，“我看見你朝我走過來，整個人都犯暈了，所以才會拿錯了試劑……”  
詹姆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對你……”莉莉的臉像個熟透的大蘋果，她再也不好意思說下去了。“哦！詹姆斯•波特，你可真是個大傻瓜！”  

——她對他……意亂情迷？！梅林啊！  
要不是莉莉的阻止，詹姆斯很可能會因為興奮而將整個走廊掀翻了。即便如此，他還是歡呼雀躍了好久，把莉莉鬧了個大臉紅。  
“快停下，你這樣子真夠傻的！”莉莉急忙喊道。  
“我以為你討厭我！”詹姆斯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我只是討厭你做的傻事，”莉莉強調，“我不能忍受自己……”她的聲音忽然變得比蚊子還輕，“……自己喜歡的男孩兒是一個虛榮、傲慢、欺凌弱小的自大狂！那樣會顯得我很……”  
“很沒眼光！是的！”詹姆斯笑嘻嘻地一點兒不生氣，他終於親耳聽見莉莉說出了“喜歡”這兩個字。他甚至有些得意地快嘴快舌地接著說道，“要知道，我做那些傻事可都是為了引起你的注意，你至少應該……”  
莉莉羞紅了臉，“應該什麼？為你拍手叫好？”她抗議道，“少得意忘形！不要把你做的傻事推到我身上來！”  
“好吧！都是我的錯！”詹姆斯嘆息道，“這可太好了，我真沒想到……我還生怕你喜歡的是……盧、盧平……”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吞吞吐吐地說。  
“是啊！盧平人不錯，真的很不錯……”莉莉假意嘆息著。  
“我也很不錯！”詹姆斯叫道，一張臉漲得通紅。  
“是的，”莉莉失笑道，“這一點我很相信……”  
詹姆斯松了口氣，又想到另兩位好友，“哦！他們會說些什麼？”他緊張而又興奮地攥緊了拳頭。  
“既然說到了你的朋友們……”莉莉眨了眨眼睛，收回了自己的羞澀，眼神流露出一絲狡黠。“你可要考慮清楚了！我可是個喜歡管閒事的人！”  
“你指什麼？”  
“當然是你們的‘惹事四人組’！我雖然答應過不再插手你們的事，但是如果再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我是說，我可不希望和一個‘惹事精’約會！”  
“不！不會再發生了，我保證！再說了，我會去招惹誰？我誰也不在乎！”詹姆斯停頓了一下，“除了——”  
“斯內普！”莉莉說。  
“梅林啊！我們能不能不要在這麼好的氣氛下提起鼻涕精？”詹姆斯皺起眉，做了個誇張的鬼臉。  
“是你自己提起來的！”莉莉挑了挑眉毛，“你能不能別再去招惹他？那些惡作劇太幼稚、太低級、太惡劣了！”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詹姆斯滿不在乎地揚揚眉。  
莉莉剛要開口，他又接著說道：“那好吧，我想我不會再去找他麻煩——至少不會主動招惹他。不管怎麼說，他還幫你治好了傷。”他說著有些不甘心地撇撇嘴。  
“什麼？”莉莉很驚訝，她還沒聽說過這回事。  
“龐弗雷夫人沒告訴你？”  
莉莉忽然想起那天在病房里斯內普的奇怪表現。她的表情有那麼一瞬間的遲疑，心中掠過一絲奇異的感覺。但她很快恢復常態，“哦……那再好不過……”  
“可我不能保證我的朋友們會怎樣！”詹姆斯又說，“尤其是大腳板，他那麼憎惡他！”  
“他最叫人擔心！”莉莉憂慮地說，“我記得他上次說過要斯內普吃點苦頭……”  
“我知道！”詹姆斯無奈地聳聳肩，“那傢伙總會想出些他認為很刺激的玩意兒。上一次滿月，他偷偷地把月亮臉從變身的地方放了出來，結果那裡的好多村民都盛傳附近有狼人出沒……”  
“太糟了！”莉莉倒吸一口涼氣。  
“幸好沒傷著人，看見的人也不多，別人都只把他們說的事兒當成傳言。”  
“這可不像傳言那麼好玩！”莉莉抱怨道。  
“行了，到時候再考慮這個問題如何？”詹姆斯又有點臉紅，但他不再忸怩，只是笑嘻嘻地看著莉莉。  
莉莉不明所以地望著他。他忽然故意大聲嘆息著說：“啊！不知道有的人是願意跟我約會呢，還是寧願跟尖頭烏賊約會……”  
“你的記性可真好啊，尖頭烏賊先生！”莉莉笑眯眯地望著他。  
兩人對視一眼，相繼大笑起來。
作者: 藍桉    時間: 2012-7-2 13:05

十五  

空盪蕩的教室悄無聲息，冰冷的空氣仿佛能將呼吸凍結。午後的陽光從窗口透射進來，想要融化這份冰冷，卻只是讓教室裡的陰影顯得更加幽森刺目。  
斯內普就縮在這片陰影裡，陽光順著窗縫捉住了他的衣袖，想要將他拉到光亮中來，卻只是將他蒼白陰郁的臉襯得更加駭人。  
魔藥課教室還是同往常一樣靜謐，但斯內普的內心卻始終無法平靜，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的心裡就像開了一個洞，從前被他精心藏匿的東西，如今都從這個深洞裡漏走了。他時常為此感到痛苦，卻又對這種無端的痛苦嗤之以鼻。他幾乎什麼也不願意想，讓腦子就像這教室一樣空盪，那樣還能好受些。  

課桌上的坩堝裡，一種混濁的灰漿狀溶液正咕咚咕咚冒著泡，斯內普捧起身邊一本厚厚的硬皮詞典，用僵硬的手指翻開封皮，撥開擋在眼前的黑髮，將頭深深地埋在裡面。他的頭髮上仍然殘留著那種染色粘劑留下的墨綠色，他用了很多方法也無法將它們弄乾淨。這使得他成了全校的笑柄，所有人都知道這是鼻涕精斯內普被詹姆斯•波特又一次捉弄留下的紀念。  
全校唯一一個對這件事笑不起來的人是莉莉•伊文斯。每一次他從她身邊經過時，總能看到她在周遭一片笑聲中緊緊地繃著臉，仿佛這樣就能證明她和其他那些傻笑的學生們有什麼不同似的！  
虛偽！  

斯內普扔下手中的書，把坩堝裡的溶液略微攪拌了一下，返身從櫥櫃裡拿出幾種材料……然後他停住了。他的目光落在櫥櫃的最底層。他稍稍遲疑，然後弓著身子，用僵硬彎曲的手指從櫥櫃裡取出那本已經卷了邊的《高級魔藥製作》。  
骯髒的課本……他掏出魔杖，想要將它付之一炬，卻又遲疑著沒有下手。終於他放下魔杖，卻翻開了這原本屬於他的課本。在混合解毒劑那一章的目錄旁，他看見了自己寫下的“糞石”二字。這兩個字如此刺目，仿佛在嘲笑他的痛苦。當時要是告訴她糞石是個不錯的選擇該多好！他有些於事無補地想。他猶疑著，忽然有了一種奇怪的心情：或許某一天會有人再度翻開這本書吧，再一次將他的痛苦暴露在陽光下——但那已經是另一段年月了，一段或許已經與他、與她、與他們都無關的年月。  

他正要將這本書塞回老地方，教室的門忽然輕響，斯內普猛然轉身，無比怨恨地看見詹姆斯•波特慢悠悠地走進教室。  
“呦！你在這裡。”他不冷不熱地招呼道。  
斯內普握緊了手中的魔杖。“有何貴幹？”他滿臉怨毒，咬牙嘶聲道。  
“放下魔杖，斯內普！今天我不想打架。”詹姆斯有些挑釁地挑了挑眉毛。  
他沒有叫他的綽號，這多少讓斯內普感到驚詫，但他語氣中的傲慢依然叫人惱火。斯內普只覺得自己心中那團怒火又熊熊燃燒起來。但他只是咬著牙不做聲。  
得不到對方的回應，詹姆斯似乎覺得很無趣。“接著！”他突然一揚手，一個綠色的玻璃球飛到了斯內普眼前。  
斯內普下意識地舉起魔杖一擋，玻璃球“啪”的一聲炸開了，裡面飛散出一陣白色的粉末，嗆得斯內普連連咳嗽。  
“波特！你……”斯內普剛要狂吼，忽然發現沾在自己黑髮上的綠色顏料正慢慢退去。  
“消色粉——染色粘劑的附贈品！”詹姆斯咧了咧嘴，“別誤會，沒別的意思，只是看厭了你的新髮型！”  
“你想幹嘛！”斯內普毫不領情，警惕地低吼。  
“上次那件事真是多謝你啦！”詹姆斯冷冷地譏笑著，“你的表現那麼出色，我和布萊克真想好好地感謝你！”  
“那就來啊！”斯內普嘴角的肌肉扭曲著，雙眼放出瘋狂的光芒。  
“可我們決定不跟你計較了！你得感謝伊文斯，要不是她總幫著你說話……”  
斯內普臉上的肌肉跳動了一下，然後他聽見自己用一種惡毒的語氣說：“我記得我曾經說過，我不需要一個骯髒的小泥巴種的幫助！”  
斯內普看見詹姆斯額上的青筋猛跳了一下，他一定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克制住想要跳起來將對方狠揍一頓的衝動。  
“閉嘴！”他惡狠狠地說，“你要是再敢說一個髒字，我就要你好看！就是伊文斯也阻止不了我！”

斯內普發出一聲尖銳的怪笑，他用更加惡毒的語氣說道：“偉大的詹姆斯•波特開始對一個下賤的小泥巴種言聽計從了嗎！”  
“我警告你！”詹姆斯憤怒地吼道，“我跟莉莉保證不跟你打架，可我不敢保證不會再次把你倒吊起來！”  
“這一次你又想引起誰的注意？”斯內普刻毒地譏刺道，“又一個泥巴種嗎！”  

詹姆斯的表情變得那樣狂怒，以至於斯內普以為他馬上就要衝過來掐住他的脖子了。他已經掏出了他的魔杖，斯內普也做好了應對的準備，但詹姆斯居然沒有動手。他似乎在考慮動手的後果，他的神情變得比從前更加冷靜和理智了。  
“收回你的話，”他嚴厲地說，“否則我們沒法好好談。”  
“好好談？怎麼回事！”斯內普惡毒地叫道，“勇敢的波特終於學會思考了嗎？”  
“你可以侮辱我，我無所謂。”詹姆斯又恢復了原先的冷靜，“可不許你再接近莉莉•伊文斯，也不許在我面前侮辱她！”  
斯內普冷笑道：“好像誰都和你一樣稀罕一個低賤的泥巴種似的！”  
“住口！”詹姆斯狂吼起來。從他的魔杖尖一連竄出好幾個強大的攻擊咒，斯內普一一抵擋，但當他想予以反擊時，詹姆斯卻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用魔杖指住了他的臉。  
“好一個高尚的斯萊特林！”詹姆斯把斯內普的魔杖打落在地，咬牙切齒地吼道，“你一口一個‘低賤’、一口一個‘泥巴種’，究竟想說明什麼？是想強調你的高貴血統嗎？哈！”  
斯內普的臉色變得一陣青一陣白，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就像被對方的話揭穿了傷疤。  
詹姆斯掃了一眼課桌上的坩堝，那裡面的灰色漿液還在冒著噁心的氣泡。“哈！臭烘烘的藥水！髒兮兮的黑魔法！這就是你所謂的‘高貴’！”他一揮魔杖，將坩堝整個掀翻在地。他惡毒地補充道：“你充其量不過是一個被黑魔法搞壞腦子的怪傢伙！你那‘高貴’的血統也掩飾不了什麼！”  
斯內普的腦子“轟”地一聲炸開了。他渾身顫抖地看見詹姆斯似乎有意無意地將眼睛瞄向他身旁課桌上的那本《高級魔藥製作》。  
“你說什麼！”斯內普顫抖著嘶吼。  
“我在說，你沒有資格侮辱伊文斯！她比你、甚至比我更加高貴！”詹姆斯惡狠狠地說。  
“她對你說了什麼？”斯內普顫聲問。  
“她要我別來找你的麻煩！這可太難了！”詹姆斯後退幾步，凶狠地說，“我警告你，別再妄圖將我們趕出學校！還有，沒完沒了地打探我們的秘密對你沒有半點好處！”  
“那要看你是否能夠保住你的秘密！”斯內普大叫道。  
詹姆斯怒視著處於癲狂邊緣的斯內普，“有本事你就給我試試看！”他說著轉身要走。  
斯內普手腳冰涼地站在那裡，口中含混不清地罵道：“我會讓你看到的……我發誓……”  
“別說我沒警告你，你最好給我清醒一點，瘋狂的傢伙！”詹姆斯不屑地撇撇嘴，消失在門後。  
斯內普從桌上抓起那本書，發瘋似的把它撕了個稀巴爛，狠狠地丟到墻角。他終於還是將它毀去了——並且用了一種如此“麻瓜”的方式！  
灑了一地的灰色漿液已經冷卻，可斯內普心中那團沸騰的怒火卻已將他吞噬。他殘酷地冷笑著。是的，他將不惜一切代價去捅破那個秘密，那個該死的秘密！


十六  

詹姆斯氣衝衝地回到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他原本打算盡量在不動手的情況下讓斯內普放棄追查他們秘密的舉動，但這顯然太困難了一些。  
休息室裡，布萊克無所事事地將手中的課本翻來翻去，一會兒又將已經完成的論文卷起又攤開。一旁的彼特時而對著自己的論文發愁，時而抬起頭看看四周。盧平認認真真地檢查自己的論文，隨手在羊皮紙上做著修改。  
休息室另一側的莉莉正和自己的幾位好友閒聊。她心不在焉地和她們搭著話，時不時地抬起頭朝門口望去。然後詹姆斯走了進來。那些女生立刻互相使著眼色，嬉笑推搡著從莉莉身邊散去了。  

“見鬼！”詹姆斯一進門就開始抱怨，“真讓人窩火！”  
看到詹姆斯一臉不快，布萊克立刻來了精神，“怎麼樣？修理了鼻涕精？”  
詹姆斯正要回答，卻看見莉莉朝他們走了過來。“呃……只是給了他一點警告……”他急忙說。  
“噢，詹姆斯！”莉莉皺起了眉，“你答應過我什麼？”  
“莉莉，我不該答應你任何事！就憑那傢伙如此惡劣的態度，我們根本沒法正常地交流……”詹姆斯叫道。  
莉莉失望地搖了搖頭，“我真傻，我居然指望你們能夠和解……”  
布萊克插嘴道：“莉莉，和解是不可能的！”  
“那是因為你們壓根兒不想和解！”  
“你說對了！”布萊克立刻說，“我相信鼻涕精也一樣不想和解！”  
“你怎麼知道……”  
“莉莉，你沒有聽到他說的那些話！”詹姆斯陰郁地說，“你想象不到他對你的那些侮辱有多麼……惡毒！”  
“噢……我能想到。”莉莉沉下了臉，“羞辱我是他的習慣……”  
“他真是……不知好歹！你那麼幫助他……”詹姆斯憤憤然地說。  
“那是因為我總跟你們在一起！”莉莉打斷他，不滿地說，“而羞辱他是你們的習慣。”  
“那小子不是一般的喜歡記仇！”布萊克冷笑，“並且陰險！並且……”  
“古怪！”詹姆斯接口道，“每次看到他熬制那些噁心的藥水，我就疑心他的家人是不是都是黑巫師……”  
“藥水？什麼藥水？”莉莉忽然很感興趣地問。  
“誰知道！一些會冒泡的灰色漿液，臭得要命！”詹姆斯厭惡地說。  
“嘔吐劑？鼻涕精的小小報復？”布萊克笑著說，“尖頭叉子，你要小心了！”  
但莉莉心中一動，她猛然想起那天在醫院病房，斯內普從龐弗雷夫人那裡得到的一小瓶藥劑。  
“你確定那藥水是灰色？而不是藍色……或別的什麼？”  
“怎麼了？”詹姆斯不明所以地望著她。  
“你認不出那是什麼藥水嗎？”莉莉緊張地追問。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嘿！我怎麼知道……”  
“哦！詹姆斯！你真是馬虎……”莉莉失望地叫道。  
“我只看了一眼而已！誰知道那藥水有什麼鬼，我又不像盧平那樣過目不忘……”  
不等他說完，莉莉就急切地向盧平徵詢意見。但盧平只是搖搖頭，“聽上去太普通了，有很多藥劑在熬制過程中都是這樣的。”  
“那麼……”莉莉思索著，略為猶豫，“你知道葒草汁嗎？”  
“葒草汁？”盧平皺起眉，“聽著不怎麼耳熟……”  
“莉莉，你到底想問什麼？”詹姆斯疑惑地問。  
莉莉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終於將話藏在了心裡。“沒什麼……”她咕噥道。“我出去一下。”她說著急匆匆地走出了休息室，根本不給詹姆斯說話的機會。  
“她這是怎麼了？”詹姆斯莫名其妙地問。  
“你在問誰？”布萊克笑道，“那可是你的女朋友！”  
“是嗎？”詹姆斯不無鬱悶地說，“可你不覺得我的女朋友對斯內普的事情有點過於操心嗎？”  
“嘿！你在擔心什麼！”布萊克大驚小怪地叫起來，“你在吃鼻涕精的醋嗎？”  
“別再提那三個字了！”詹姆斯不滿地嘟噥著，“否則我永遠也改不掉叫他綽號的習慣！”  
布萊克卻大笑幾聲，“那就別改！尖頭叉子，你太把莉莉的話當回事兒了！”  
詹姆斯卻不理他，扭頭去問盧平，“月亮臉，你怎麼看？”  
盧平聳了聳肩，“莉莉很善良，並且有責任感，她只是不願看到你到處搞惡作劇。”  
“但你不覺得她有點……”詹姆斯琢磨著該用什麼詞語來形容。  
“多管閒事？”一旁的彼特多嘴多舌地替他把話說完，結果遭到一個老大的白眼。  
“不，詹姆斯，她只是……”盧平猶豫著。  
“別跟我說她只是同情他！”詹姆斯不快地說。  
“不然還能有什麼？”盧平故作輕鬆地說。  
“得了，尖頭叉子，承認吧！”布萊克突然湊上前來，“你在沒來由地吃醋！”  
“瞎說！”詹姆斯撇了撇嘴，像個賭氣的小孩。  
“哦，戀愛把你的腦袋都搞暈了！”布萊克笑著說，“聽我說，回寢室去睡上一覺，你的感覺又會好起來！”  
詹姆斯終於磨磨蹭蹭地走了，走之前還忽然回頭來了一句：“我今天好像太衝動了，難怪莉莉生氣……”  


“戀愛……”布萊克感嘆道，“真的能把人搞得暈頭轉向！”  
“是嗎？”盧平苦笑，“我倒覺得詹姆斯比以前敏感多了！”  
“你指什麼？嫉妒鼻涕精？”布萊克笑著，卻又側頭思索了一下，“不過話說回來，莉莉居然不討厭鼻涕精——他總是侮辱她，你知道——就連我也覺得不可思議！”  
“的確……”  
“這不難理解……”彼特突然咕噥道。布萊克吃驚地望著他。“他們有共同點……呃，比如，他們都精通魔藥學……在咒語課上還一起練習來著……”彼特緊張地接著說道。  
“哦……”布萊克若有所思地望了盧平一眼，“這麼說來，我倒希望尖頭叉子不要再敏感下去！”  
“一點不錯。”盧平輕輕地說。  
他們知道，有些事情就像隱藏的地雷——一觸即發。唯一的辦法，就是永遠不去觸及，那樣便永遠不會引發……



十七  

莉莉離開公共休息室，本想往圖書館去，卻在半道拐了個彎，徑直朝魔藥課教室走去。她揣摩著斯內普在那裡的實驗剛剛結束，也許能發現些什麼……  
但她剛推開教室的門，卻吃驚地發現斯內普還沒有離開。她頓時進退兩難地愣在那裡，猶豫了幾秒鐘之後終於走了進去。  
教室裡已經被收拾乾淨，課桌上的坩堝裡，相同的灰漿色藥水正冒著氣泡，一切如常，仿佛剛才的衝突從未發生過。斯內普從書本裡抬起頭，以同樣吃驚的眼神看著眼前的女孩，但隨即又將一切情緒隱藏到冰冷的面孔之後。  

“嗨，斯內普……”莉莉輕聲招呼道。自從上次她幫助詹姆斯他們撒了謊以後，這還是她第一次同他打招呼。  
斯內普沒有理她，這讓她覺得有點尷尬。  
“呃……我聽說你在熬制一種藥劑……”她決定單刀直入。  
斯內普用冷冷的目光打斷了她。他在回想剛才發生在這裡的事情，他的嘴角露出一絲怨毒之色。“聽說？聽你的波特說？”  
莉莉冷靜地閉上了嘴，她知道如果此時再提起詹姆斯那簡直是自掘墳墓。她迅速地瞥了一眼桌上的坩堝，正如詹姆斯所說，那裡面的藥水是一種噁心的灰漿色，而且散髮著奇怪的氣味。她無法分辨裡頭的成分。  
斯內普忽然挪動到她面前，隔斷了她的視線。“你想幹什麼？”  
“那是什麼藥水？”  
“關你什麼事！”斯內普冷冰冰地說。  
莉莉倒也不急不惱，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饒有興趣地盯著那口坩堝。  
“走開。”斯內普說。  
“為什麼？這裡是教室！”莉莉不緊不慢地說。  
斯內普立即就想收起坩堝離開這裡。但一想到好不容易才重新將藥水熬制到這個程度，他強忍著惱火，繼續擺弄他的藥水。他死死地盯著那些混濁沸騰的液體，迫使自己不去注意身邊那雙綠色的眼眸。  
但這很難做到。因為莉莉也死死地盯著他。那種奇特的藥水已經勾起了她的興趣，她好奇地看著斯內普正往坩堝中加入一種白色的粉末。  
“蛇骨粉？你想將藥水沉澱分離？”她輕聲叫道。  
斯內普愣了一下，因為莉莉說得沒錯。但他只是刻薄地譏刺道：“這不是魔藥課，你得不到任何加分！”  
但莉莉完全不理會他的譏諷，她瞪大了眼睛看著那些白色粉末消失在坩堝中，而灰漿色的液體沒有呈現出絲毫變化。“噢，可惜……”她失望地說。仿佛嘗試失敗帶給她的遺憾比斯內普還多些。  
到底是誰在做實驗？！斯內普懊惱地將坩堝攪動得叮■亂響。他看到莉莉仿佛陷入了思索，然後她叫了起來：“為什麼不試試鱷魚乳齒？”斯內普吃驚地看著她興奮地跑到櫥櫃前，取出一隻盒子，將裡面的乳白色尖齒狀物體碾成粉末。此時莉莉骨子裡對藥劑學的熱愛完全占了上風，她幾乎忘了最初來這裡的目的。  
她將裝有粉末的盒子交給斯內普，他卻並不伸手去接。  
“試試吧！”她興奮地說。  
斯內普遲疑著，他不能否認，鱷魚乳齒或許是個好方法，可是……  
莉莉將盒子塞到他手裡。他侷促地看了她一眼，終於將那些粉末倒入坩堝中。  
不出所料，坩堝中的灰色漿液翻滾沸騰了幾下，表面逐漸呈現出一種乳白色。又過了一會兒，液體變得越來越清澈，最終變成清水色，並且不再散髮出那種奇怪的氣味。而那一大團灰漿狀的溶液則沉到了坩堝底部。  
“成功了！”莉莉興奮地叫起來。一時間就連斯內普的臉上都浮現出一絲喜色。他想說什麼，但朝莉莉望了一眼，又忍住了。  
“接下來要怎麼做？”莉莉問。  
“這好像是我的實驗，”斯內普冷冷地說，“我想我用不著向你匯報。”  
“哦……我不是那個意思……”莉莉這才回過神來，她想起自己剛才的舉動，不禁有些尷尬。  
“很了不起，萬事通小姐。”斯內普輕輕地說。莉莉迷惑地看著他。從他的語氣很難分辨他說這話究竟是暗含譏諷，還是有別的什麼意思。  
莉莉還想詢問關於這些藥水的事，卻看到他掏出魔杖輕輕一揮，坩堝中的藥水消失得無影無蹤。  
莉莉突然產生一種奇特的感覺，仿佛有什麼東西也隨著那些藥水消失不見了。她不無遺憾地在心中嘆了一口氣，每一次他們之間的交流總是這樣侷促而又短暫。  

就在斯內普準備離開教室時，斯拉格霍恩教授卻出現在門外。  
“哦！西弗勒斯，伊文斯小姐！太好了！”他誇張地歡呼起來，“我正要找你們！”  
兩人用詢問的眼神望著這位胖教授。  
“我需要在明天的魔藥課上使用一種藥水，但我還沒有提煉出足夠多的原料！”斯拉格霍恩露出一副事態緊急的表情，“恐怕我自己一個人無法及時完成足夠所有學生使用的份量，你們能不能來幫我這個忙？”  
“教授，我恐怕不能……”斯內普立刻就想拒絕。  
但斯拉格霍恩打斷了他，自顧自說下去。“噢，別擔心，西弗勒斯！”他說，“你完全可以應付——雖然提煉過程不是那麼容易——但你完全有這個能力！相信我！你可是魔藥學高材生啊！”他說著衝莉莉眨眨眼，“當然了，還有你，伊文斯小姐！”  
“呃，教授，我很想幫忙，不過……”莉莉的話同樣也被打斷了。  
“就這麼說定了！你們真是好孩子！下課後我的辦公室見！”他說完立刻轉身就走。  
“他能不能聽人把話說完！”莉莉有些惱火地說。  
斯內普鐵青著臉，將坩堝塞進櫥櫃，抱起一大疊書，一言不發地走出了教室。  

莉莉放棄了叫住他的打算，仔仔細細地打量著櫥櫃裡的材料。但她沒能從那裡看出任何端倪。她的目光在教室裡環視一圈，停留在墻角。她驚訝地認出了那本被扯爛的課本——她曾經就在這個教室裡翻閱上頭的筆記……她俯身撿起了它，突然皺起了眉，仿佛從那課本上感受到了什麼……  
……或許是這課本在被撕爛的那一瞬間所感受到的痛楚，她這麼想著。

十八  

下午的時光一溜煙地過去了。莉莉甚至來不及去圖書館，她匆匆忙忙地回到寢室和她的女友們打了聲招呼，收拾了一下她的書包，為明天的課程做好準備。然後在公共休息室找到了詹姆斯，告訴他今晚不能與他共進晚餐了。  
看到詹姆斯一臉失望的樣子，莉莉恨不得馬上把斯拉格霍恩拋到腦後，她寧願和詹姆斯去湖邊散步，也不想聽那個胖教授吹噓自己的豐功偉業！更何況，那裡還有個會讓氣氛更加尷尬的人！  
那一瞬，莉莉真的在考慮有沒有方法能讓斯拉格霍恩教授暫時失憶，但她知道那位老教授十分鍥而不捨，上一次她沒去參加他舉辦的聖誕舞會，至今還被他掛在嘴邊喋喋不休。她最終還是決定去幫忙，但她沒有告訴詹姆斯另一個人也會和她一起去。不管是出於什麼心理，她始終覺得此事還是不提為妙。  

她來到斯拉格霍恩的辦公室時，斯內普已經在裡邊了。看樣子他似乎是想趕緊完成教授的任務，就可以早一點逃脫。  
斯拉格霍恩用他慣常的誇張語調對莉莉的到來表示了熱烈的歡迎。他熱情地將莉莉領到他的工作台前，桌上堆著一堆實驗器具。斯內普在她的對面，正往一口沸騰的坩堝裡添加藥劑。他的姿勢看上去有些僵硬古怪，但動作卻是飛快。  
“噢，西弗勒斯！你的動作真夠快的！這下我不用擔心明天的魔藥課了！”斯拉格霍恩愉快地說。“伊文斯小姐，具體方法讓西弗勒斯告訴你吧。再一次感謝你們！有你們幫忙真是太好了！”  
說完，他快活地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開始批改論文。  
莉莉用詢問的眼神望著斯內普，只見他揮了揮魔杖，一小瓶藥劑樣品和一張方形羊皮紙橫穿過工作台，飛到莉莉面前。莉莉草草瀏覽了羊皮紙上龍飛鳳舞的文字說明，又仔細觀察了那一小瓶藥劑，立即心領神會。她麻利地抓過一罐藥水，開始提煉過程。一切順利，不一會兒，她就快趕上斯內普的進度了。  
斯內普一直低著頭盯著面前的坩堝，好像這屋裡除了那口坩堝再沒別人。此時他抬起頭，並不十分意外地看到莉莉飛快的工作進度。他忍不住用讚賞的目光盯了她一眼，隨即又低下頭。他卻不知道此時莉莉也抬起頭來，用同樣讚賞的眼光看著對面的男孩。他的實驗看上去不像莉莉那樣幹淨利落、一目了然，但每一份已完成的藥劑都呈現出最標準的形態。  

完美！莉莉在心中感嘆。她一直認為斯內普在魔藥學方面的才能勝過大多數人——且不說她自己，就連盧平他們幾個尖子生，恐怕也很難熬制出如此完美的藥水。她一直希望能夠與他多多交流，但除了那一次關於混合解毒劑的談話，以及今天下午她自己的多管閒事以外，好像再難遇見這樣的機會。而現在他們居然能夠在一起進行實驗！莉莉心中沒來由地感到開心——至少他們還有一點共同愛好！如此說來，還真得感謝斯拉格霍恩教授呢！  
莉莉偷偷地朝斯拉格霍恩的辦公桌瞥了一眼，那位胖教授早已被無聊的論文搞得神情倦怠，忍不住眯上眼睛打起盹來。  
“喂，藥水！”莉莉聽到一聲冷冰冰的招呼，她急忙回頭，發現自己剛才一時分神，沒注意到坩堝裡的藥水已經溢出來了。  
她手忙腳亂地把一大瓶黃色溶液倒進坩堝，那些藥水像打了個嗝似的消退下去。她不好意思地衝斯內普笑笑，他卻只是低著頭，一聲不吭地盯著自己的坩堝。  
“你的藥水真棒！”她友好地讚嘆道。  
“你的也不錯……如果它們不是在桌上亂流一氣。”斯內普冷淡地說。他一晃魔杖，流淌到桌面上的藥水立刻消失不見。  
“謝謝……”莉莉驚喜地看著他，雖然斯內普說話永遠也忘不了加上風格鮮明的嘲諷，但他話語中難得的肯定仍然讓她心情大好。  

但要讓斯內普主動接過話茬簡直比製作活地獄湯劑還要困難一百倍！莉莉當即決定由她自己把這段難得的談話繼續下去。她東拉西扯地談起了他們學院那些頗具個性的幽靈們，以及諸位性情古怪的教授。在她抨擊費爾奇和斯拉格霍恩時，她看到斯內普臉上露出明顯的笑意。但他依然盡力繃著臉，好像對她的話不感興趣。



“‘噢！驚喜！哦！天才！’”莉莉學著斯拉格霍恩的語氣抱怨著，“他總是這麼浮誇，完全不顧慮別人的感受！如果能夠讓我避開他——哪怕只是一個星期，我也要感謝梅林！”  
“你這麼想？你可是他的——魔藥天才！”斯內普忍不住說。  
“別笑話我了！”莉莉輕聲叫道，“我巴不得躲開這兒……”  
“那你就不該來。”斯內普冷淡地說。  
“不錯！”莉莉飛快地將提煉成功的藥水灌入手邊的小瓶子，然後她的動作慢了下來。“不過，來幫忙至少還有一點好處……”  
“我可沒看出來。”斯內普厭煩地皺起眉。  
她笑吟吟地望著他，不置可否。然後她突然想起下午的事。“對了，斯內普，我很想知道你在製作的那種藥水……”  
斯內普的臉上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不關你的事！”  
“我只是對那藥水感興趣……”莉莉驚愕地看到斯內普的眼中閃過一絲凶狠的光芒。  
“別再問了。”斯內普冷冷地說。談話就這樣中斷了。  
沉寂了好一會兒，只聽到坩堝中的藥水咕咚冒泡的聲音。莉莉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對了，斯內普——不是藥水的事！”看到斯內普不快的表情，莉莉忙說，“我撿到了你的課本……”  
斯內普吃了一驚，猛地抬起頭瞪著她。“你說什麼？”  
“它掉在了教室裡，破得很厲害，不過我已經把它修復了……”  
“那是我扔掉的！”斯內普從喉嚨裡發出一陣低沉的嘶吼。  
“為什麼？”莉莉驚愕地看到斯內普的表情變得凶狠。  
“我不要了！”  
莉莉疑惑不解地瞪著他，“真的？我還以為那不可能是你扔掉的……”  
斯內普盯了她一眼，試圖分辨她究竟是真的不了解，還是在裝傻。“你憑什麼以為？”  
莉莉似乎覺得可笑，“因為它只是被撕爛了！那是——呃，怎麼說——非常‘麻瓜’的方式！所以我以為……”  
斯內普注意到莉莉的綠眸正死盯著他，她似乎從他的言行中察覺到了什麼。他立刻打斷她：“這是我的事，好嗎？”  
可莉莉不依不饒地追問：“那你為什麼不把它燒了……或是念一個消失咒？”  
斯內普咬著牙說不出話來，因為他忽然發現自己也無法解釋其中的原因。見他不做聲，莉莉還想再問，卻從辦公室另一頭傳來斯拉格霍恩的哈欠聲。他似乎被他們的談話吵醒了。兩人的對話戛然而止，又各自忙碌起手邊的實驗。莉莉好幾次想要再度挑起話頭，但斯內普只是緊緊閉著嘴，對她不理不睬。  

最後，斯拉格霍恩走了過來。此時兩人已經完成了他的全部要求，工作台上齊齊整整地排列著他們提煉出來的藥水。“哦！瞧瞧你們！多麼出色！你們簡直是我的救星！” 他激動地叫道。  
“教授，我是不是可以離開……”斯內普立刻說，只想趕快離開這裡。  
“噢，當然，當然！”斯拉格霍恩卻接過話頭，“我真是糊塗，居然讓這些枯燥乏味的工作耽誤了你們的晚餐！”  
“不算太乏味。”莉莉好心地說。  
斯拉格霍恩笑了起來，“如果不介意，你們是否願意與我共進晚餐——算是對你們的小小補償！”  
“不必了……”斯內普還沒說完，就被斯拉格霍恩摟住肩膀，從工作台旁拉開了。  
“別總這麼緊張，西弗勒斯！你就不願意陪陪你的老院長嗎？還有你，伊文斯小姐？”  
莉莉有點無奈地看了斯內普一眼，他正板著臉，想方設法不失禮貌地掙脫那只有力的大手。  
“不要又像聖誕節那次一樣拒絕我好嗎，伊文斯小姐？”斯拉格霍恩衝莉莉眨眨眼。  
已經預料到他又會提起那檔子事兒，莉莉乾脆爽快地聳了聳肩。“好吧，教授……卻之不恭。”  
斯拉格霍恩發出一聲歡呼，他就那樣一手勾住斯內普的肩，將另一隻胳膊伸給莉莉（她很猶豫地輓住了它）。



可能是施了魔法的緣故，斯拉格霍恩的辦公室顯得特別寬敞。他們在餐桌前坐下，斯拉格霍恩抽出魔杖，敲了敲餐桌邊緣，桌上立刻擺滿了豐盛的食物。  
“啊哈！那些小精靈們幹得挺不錯，不是嗎？”斯拉格霍恩故作驚喜地說。  
“豐盛極了！”莉莉禮貌地回答。  
就像早有準備！斯內普譏嘲地想。他估摸這位胖教授早就有這個打算了，他一向是離不開熱鬧和聽眾的。  
果然，幾杯酒下肚，斯拉格霍恩就開始情緒亢奮。他興奮地祝兩位學生身體健康，然後喋喋不休地談論起他的人際關係網。什麼從前教過的學生現在在魔法部工作啦，什麼國際魁地奇聯合會副秘書長是他的舊識啦……  

莉莉淺淺地啜著酒杯中的飲料，一邊對斯內普使眼色。她在大酒杯的掩護下作出各種鬼臉，配合著斯拉格霍恩的演講。但斯內普只是悶悶不樂地假裝沒有看見，他還在後悔自己剛才為什麼沒有堅決地離開。  
“說到工作問題——”斯拉格霍恩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我那些學生畢業後都找到了不錯的職位。並且他們都願意賣給我人情……伊文斯小姐，你畢業後有什麼打算？”  
“沒什麼特別的，”莉莉聳了聳肩，“藥劑師、傲羅……或者，去外國進修幾年，比如印度……”  
“噢，莉莉——請允許我這樣稱呼你——像你這樣有才華的學生完全可以進入魔法部！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幫你推薦……”  
“用不著，教授！”莉莉爽快地回絕了，“順其自然吧！”  
“哦……那麼你呢，西弗勒斯？”  
“我沒想過。”斯內普冷淡地說。  
“是啊，你用不著想那麼多，像你們這樣優秀的人才去哪裡都行……”斯拉格霍恩快活地舉起酒杯，“為了我的兩位得意門生！”  
莉莉無奈地笑了笑，斯內普卻還是沉著臉。  
斯拉格霍恩又喝了幾口酒，忽然感嘆地對莉莉笑道：“知道嗎，你們倆是我教過的最有天賦的學生！我早就想請你們共進晚餐……”  
“謝謝，教授。”莉莉說。  
“說真的，你們是那樣出色，各方面都是。起初我甚至認為你們倆是十分般配的一對兒……”  

沒想到斯拉格霍恩會說出這種話來，他們兩人都嚇了一跳。莉莉在驚訝之餘仿佛覺得有些好笑。竟然會有人將她和斯內普聯想到一塊兒去，她不得不佩服這位胖教授的豐富想象力。她斜睨了斯內普一眼，發現他鐵青著臉，似乎十分震驚和憤怒。奇怪的是，除此之外他的眼裡還流露出一種複雜的情緒，這讓莉莉心頭輕輕一顫，感到了些許不安。  
更讓她感到不安的是她自己的心情，除了詹姆斯之外，她可從沒想過自己可以和別的什麼人看上去般配。如今被這位胖教授說了一句玩笑話，她卻隱隱約約產生一種怪異的感覺，仿佛被一團迷霧籠住了心。  

她很快接過話頭，以此打破尷尬的氣氛。“您為什麼這麼認為，教授？”她半開玩笑地說。  
斯內普一邊在心中詛咒斯拉格霍恩的口無遮攔，一邊吃驚地注意到莉莉並沒有急於否認。  
“感覺！我的孩子，憑感覺！”斯拉格霍恩大大咧咧地微笑著。  
“虛無縹緲的感覺！”斯內普突然激烈地反駁道。  
“不，西弗勒斯！有些事情本身就是虛無縹緲的，只有用同樣虛幻的感覺才能夠捕捉到……等你到了我這年紀就會明白！”  
斯內普不做聲了，他皺著眉，任憑各種情緒在心頭翻騰。莉莉也同樣沉默著，細細咀嚼教授的話。  
然後斯拉格霍恩突然神秘兮兮地對莉莉笑道：“不過我現在知道是我弄錯了，原來我們的莉莉已經心有所屬了——詹姆斯•波特，對不對！”  
聽到這個名字，斯內普整個人都震了一下。  
莉莉驚訝地瞪大了眼，她與詹姆斯才剛開始交往，知道這件事的人並不多。“教授！您是怎麼知道……”她叫道。  

斯內普的心沉了下去。對這件事，他早就有所察覺，但直到親耳聽見莉莉承認，他才能徹底肯定。難怪白天詹姆斯會對他的出言侮辱如此激動，原來她已經是他的女朋友了……斯內普一念至此，不由得心頭百味陳雜。  
斯拉格霍恩笑呵呵地看著莉莉，“噢，這不是什麼難事！你知道，不少學生都喜歡跟我聊天，有時他們會告訴我一些有趣的事……聽說你們常到湖邊約會？”  
“教授！”莉莉尖叫起來。她羞紅了臉，侷促地看了斯內普一眼。她看到他像個死人一樣面無表情，臉色蒼白。  
斯拉格霍恩還在說：“波特，那可是個帥小夥兒！莉莉，你的眼光不錯……”  
“教授……”莉莉雙頰上的紅暈愈發明顯。她其實並不在意公開她的戀情，但她不確定讓斯內普在這種情況下知道這件事是否合適。  
“哦，可愛極了！我們的莉莉也有害羞的時候……”斯拉格霍恩開心地笑道，“如果我邀請你參加聚會，你願不願意將你的男朋友帶來？”  
莉莉發現自己越是忸怩害羞，斯拉格霍恩就越愛拿她打趣。她暗自嘆了口氣，只得大方地點點頭，“好的，教授，如果他願意……”  
這時斯內普猛地站了起來，他發現自己再也呆不下去了。“我得走了，教授！”  
斯拉格霍恩看著他的盤子裡一動未動的食物，“你沒有胃口嗎，西弗勒斯？”  
跟這兩個人一起吃飯有胃口才怪！斯內普惱火地想。  
這時候莉莉也站了起來，“我們是該走了，教授！回去太晚會被扣分的！”  
“那就用你們的才華，在我的魔藥課上把分贏回來！”斯拉格霍恩自以為幽默地衝莉莉舉了舉酒杯。  

好不容易告別醉醺醺的教授，莉莉追上了步履如風的斯內普。“糟糕的晚餐！”她沒話找話地說。  
斯內普沒有搭腔。莉莉不確定斯內普對剛才的事是否介意。畢竟他是那樣討厭詹姆斯，作為詹姆斯的女朋友，她也一定是他討厭的對象吧！她有點遺憾地想著。  
來到走廊的岔口，莉莉再度開口：“斯內普，呃，關於你的課本……”  
斯內普停了下來，冷冰冰地看著她。  
“……或許我先替你保管？”莉莉小心翼翼地說。  
“隨你的便，”斯內普轉過身，冷冷地丟下一句，“那已經不是我的課本了。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通往斯萊特林寢室的樓梯口，莉莉不禁嘆了口氣。真是漫長的一天啊！

十九  

在學院所有教授中，霍拉斯•斯拉格霍恩顯然是最讓斯內普感到頭疼的一位，他的自說自話總是輕易地讓別人陷入困擾，而他完全不自知。第二天的魔藥課上，他又一次展現出這方面的才華。他揮舞著魔杖，將一瓶瓶橙黃色藥水送到每位學生面前，同時不忘用誇張的語氣談起兩位幫助他配製藥水的學生。  
“在我們使用這些藥水的時候，請不要忘記感謝兩個人——正是由於他們的無私幫助以及對魔藥學的熟練掌握，才能及時配製出這些藥水。伊文斯小姐，斯內普先生，再次感謝你們！”斯拉格霍恩越說越興奮，就像在炫耀自己的財產。“我願意為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各加上當之無愧的二十分！”  
所有的學生都附和性地鼓起掌來，很大程度上是為了替教授捧場。斯萊特林的學生在叫好的同時，也不忘向格蘭芬多的學生們喝幾聲倒彩。  

斯萊特林和格蘭芬多同時獲得加分，這可真是史無前例！斯內普在心中暗罵幾聲，斯拉格霍恩明明可以昨晚就給他們加分，卻偏偏要在眾人面前說些可有可無的話。但斯內普也清楚，這位斯萊特林院長就是喜歡製造戲劇性的場面，並且充分享受由此帶來的樂趣。  
在惱火的同時，斯內普也感到無端的苦悶。他一次次地想要避開那些人，但每每不能如願。他原本下定決心不再讓那個袒護波特的女人與自己有半點干係，卻又被斯拉格霍恩給攪亂了決心——但這並不是說他對於昨晚的事有何不滿，不是！相反，他喜憂參半。他不由地在心中自問，為何愉悅與痛苦總是形影相隨呢？  
在學生們的哄鬧聲中，他的心變得亂糟糟的。他不知道莉莉對此會有什麼感覺，他並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此時的莉莉正瞪起她美麗的綠眸，以充滿震懾力的自信表情回敬那些衝她起哄的斯萊特林學生。不過，哄鬧只是一時的，在斯拉格霍恩認為這個由他一手製造的戲劇性場面已經產生足夠的效果時，他便清清嗓子，開始正式上課，根本不知道莉莉正衝他的背影翻了幾個老大的白眼。莉莉是不怕被取笑的，從一開始步入巫師世界以來，她早已聽慣了種種針對她的麻瓜出身的惡意攻擊和侮辱，從最初的傷心難過、到後來的怒不可遏、再到如今的奮起反擊，她是一步步堅持過來的，因此對於這種尷尬的場面，她基本能夠應付自如。何況她知道魔藥課教授不過是虛榮罷了，儘管她認為這挺無聊，但也不會跟他計較。可斯內普呢？他一定會非常介意，因為他是個過分敏感的人，並且極度驕傲。莉莉想到了這一點，她忍不住扭過頭去想看看他的反應。可斯內普永遠挑選那張處在角落陰影裡的課桌，他的黑髮凌亂地披散著，使她看不清他的臉。莉莉只得轉回頭，卻撞上了另一個人的目光。  
哦……莉莉不禁在心裡叫了一聲，她忽然記起她之前並沒有告訴詹姆斯前一晚是和別人一起乾的活兒。當然詹姆斯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可是，那個“別人”是斯內普！這就值得考慮了，畢竟他們之間的關係實在是糟得不能再糟了。於是莉莉衝詹姆斯眨眨眼，想知道他的反應如何。然後她看到詹姆斯臉上露出一個值得揣摩的意味深長的表情。頗耐人尋味呢……莉莉想。他看上去不像她想象中那麼生氣，不過可以確定他也不怎麼高興——那是當然的！莉莉看出他正非常認真地思考著什麼，她幾乎都能聽到他大腦中的機器運轉聲了。這個男孩兒，他大多數時候不那麼正經，可有時卻為一點小事認真起來，真是夠可愛的。不知為什麼，莉莉忽然想到了斯內普。那個緘默陰沉的男孩似乎跟詹姆斯正好相反，他大多數時候嚴肅地拉著臉，可有些顯而易見的小事反而引不起他的注意——或者說，他不願意去注意……哦！莉莉在心中嘆了一聲，她竟將他們倆放在一起比較，如果被他們知道了一定會氣瘋的！不知道誰會更生氣一些呢？……  
  
那天晚上他們在湖邊的約會變得有點滑稽。詹姆斯完全不在狀態，他沉著臉、憋悶地在湖邊走過來走過去，把坐在一旁的莉莉看得頭暈眼花，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被關在倫敦動物園鐵籠裡的野狼。  
  
  
“詹姆斯，停一下好嗎？不然我就要吐了……”  
詹姆斯陰郁地看了她一眼。“莉莉，你……為什麼要隱瞞？”他猶豫了半天，終於這麼問了。  
“隱瞞什麼？”  
“去辦公室幫忙的事！”  
“我跟你說過呀。”  
“可你沒說是和……他……在一起！”  
“噢，那不算隱瞞，我只是怕你不高興所以才沒說。”莉莉故作輕鬆地說。  
“那還不算隱瞞？”詹姆斯不滿地嘟噥著。  
“嘿，我只是怕你生氣嘛……”  
“可現在這樣我更生氣！”  
莉莉白了他一眼，“你那不叫生氣，那叫使性子、叫孩子氣！”  
“真過分，莉莉！我不過是……”  
“你不過是討厭斯內普，這我知道！”莉莉替他說完，“可是詹姆斯，不能因為你討厭誰就禁止我和人家有接觸吧，你可不能把自己的好惡強加給我！”  
“我沒有！我只是擔心你……”  
“即使我是你的女朋友，”莉莉搶著說，“你也不能幹涉我的想法——當然我對你也一樣！對這一點，我很堅持！”  
“可是！”詹姆斯大叫起來，“那小子那樣對你，你居然毫不介意！”  
“我不是不介意，不過……”  
“我很介意！”詹姆斯大叫一聲，把莉莉嚇了一跳。“他對你的那些侮辱叫我……無法容忍！”他激動得臉都漲紅了。  
“噢，詹姆斯！”莉莉故意露出一個驚奇的表情，然後笑了起來。她知道他對她的感情，即使是他自己受辱他都不會激動成這樣。她忽然想逗逗他，“詹姆斯，我知道你為什麼這麼生氣——你•在•吃•醋！”  
詹姆斯像挨了一鞭似的跳了起來，“什麼！你在說什麼！我吃醋？吃那傢伙的醋！開什麼玩笑！”他激動得手舞足蹈，“真見鬼，為什麼你們都開這種玩笑！難道我的樣子像在吃醋嗎……”他大吼大叫，莉莉卻暗自偷笑。看來布萊克他們也這樣調侃過他，可憐的詹姆斯！  
詹姆斯抗議了半天，卻看到莉莉只是笑眯眯地看著他。他頓時泄了氣，抗議聲也小了下去。到最後連他自己都迷惑起來：難道他真的在吃醋？！不要吧！！！  
他坐倒在莉莉身旁發起呆來，一邊將身邊的小草一根根地連根拔起。莉莉瞪了他半天，只好說：“詹姆斯，有什麼話你就說吧——在你把這裡變成不毛之地以前。”  
詹姆斯愣了半晌，看著手中一大坨爛草根忽然笑了。這倒是莉莉沒想到的，她還擔心他真的生氣呢。  
“莉莉，你是不是覺得我……既幼稚、又小氣，是一個不值得信任的傻瓜？”  
“呃，既然你都這麼說了……”莉莉眨巴著眼睛，笑著說。  
“莉莉，我是認真的。”  
莉莉吃驚地看著他，“你想說什麼，詹姆斯？”  
“莉莉•伊文斯，你究竟喜歡我哪一點呢？”  
莉莉瞪大了眼睛，哦！自大狂詹姆斯•波特居然會說出這麼沒自信的話來！白天的事情果然還是刺激太大嗎？於是她很認真地看了他一會兒，“詹姆斯，你的確是一個幼稚小氣、驕傲自大、愛欺負人的傻瓜……聽我把話說完！”看到詹姆斯一臉的沮喪，她趕緊說，“儘管你有這樣那樣的毛病，可我還是喜歡上了你。這還不夠嗎？”  
詹姆斯愣愣地看著莉莉，笑了。  
“足夠了。”他說。


對於莉莉來說，那之後的一段時日真是平和而又美好。她與詹姆斯的交往越來越穩定，雖然他和他的朋友們依然樂此不疲地在學校裡惹事生非，但那種惡意的行為已經越來越少，尤其是原本針對斯內普的一些惡作劇計劃基本都無法通過詹姆斯這一關。對此，布萊克和彼特既驚訝又失望，尤其是布萊克，他怎麼也不能接受詹姆斯的“改邪歸正”，總想著法兒慫恿他答應他的計劃。每次就在詹姆斯快要動搖的時候，莉莉都會在背後推他一把，以免他又把持不住。而布萊克他們也畢竟是尊重莉莉的，所以除了一些口頭上的抱怨和調侃，他們並未表現出更多不滿。為此莉莉還是很感動的，她知道要阻止詹姆斯和布萊克體內惡作劇因子的擴散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但斯內普並不像莉莉這樣領情，他心中的仇恨只是與日俱增。有時他與詹姆斯在校園裡不期而遇，面對著假裝沒有看到對方的詹姆斯，他總是會投去一個充滿怨毒的眼神。  

在這段日子裡，除了做一個和平使者之外，莉莉仍然繼續充當斯拉格霍恩的魔藥救星。他們的魔藥教授每每做出一副愁苦的樣子來找她幫忙，而她大多數時候無法拒絕。這把詹姆斯氣得不行，因為魔藥教授總是叫上斯內普一起去他的辦公室。詹姆斯甚至還計劃著要在斯拉格霍恩的酒瓶裡放一點令人神志不清的藥粉，後來被莉莉阻止了。而對於這件事，莉莉生平第一次產生一種模稜兩可的感覺。  
一方面，她對於斯拉格霍恩特有的“幽默感”相當厭煩，但有時又覺得他挺有趣；另一方面，她對於自己“免費勞動力”的身份憤憤不平，卻又很喜歡進行複雜的實驗，更何況在斯拉格霍恩那裡總是能自由地使用那些珍貴的原料和器材。當然這些都只是小事，如果跟面前這位陰郁的男孩相比。  

西弗勒斯•斯內普，她越來越摸不透她這位“搭檔”——或許叫“難友”更加貼切。從前她還能跟他說上幾句話，但現在他幾乎對她不理不睬，無論莉莉說什麼，他都像沒聽見一樣。到最近他甚至不再與她同行，因為有一次他們一同離開辦公室時，卻在走廊裡撞見了正在等候莉莉的詹姆斯。從那以後斯內普一改以往的雷厲風行，總是慢騰騰地進行手頭的實驗，等到莉莉實在呆不下去、離開辦公室以後，他才與斯拉格霍恩教授道別。莉莉對此也頗感尷尬，只好讓詹姆斯不必再來接她。  
對於斯內普，莉莉有時覺得他過於陰沉因而反感他，但有時又被他的能力折服，不由自主地想要跟他交流；和這個男孩的相處過程毫無樂趣可言，可有時又能叫她樂在其中；他刻薄的說話方式時常教她不快，但有時又讓她覺得頗耐咀嚼；即使是有些侮辱性的言辭讓她感到忿怒，她卻始終對他討厭不起來。或許是這個男孩身上有太多矛盾的東西，因此讓她也跟著矛盾起來。對此她自己也感到迷惑，她有時默默思索，但又無法得到答案，於是隻能順其自然地將生活維持現狀。  


而斯拉格霍恩似乎還嫌情況不夠混亂似的又為他們這對奇怪的組合找來一位新成員。這位胖教授可能對於他們倆常有的沉默感到厭煩了，於是用極大的熱誠將好學生萊姆斯•盧平邀請到他們的隊伍中來，並且大言不慚地美其名曰人手不夠……  
直到很久以後，只要一回想起他們三人在斯拉格霍恩辦公室的奇怪情形，莉莉仍然忍不住想笑。她可以想象詹姆斯臉上的表情：一個是曾經以為的“情敵”兼好友，一個是一直以來的“仇敵”，他們和他的女朋友共處一室……每到這時莉莉就會在心中默念：哦，可憐的尖頭叉子！  

至於莉莉自己，她對於盧平的加入很是開心，這樣在斯內普陰陽怪氣的時候她就不會太尷尬。可是她很快發覺事情並不像她想的那麼理想，盧平畢竟不是詹姆斯或布萊克，他並不是那麼開朗外向的人，若論沉默寡言，他甚至與斯內普不相上下。他和斯內普一樣，心無旁騖地忙於自己的事，而他唯一的好處就是他的脾氣比較好，也比較容易搭話。於是在他們之間經常出現類似的狀況：莉莉挑起一個話頭，斯內普或者不理或者冷言冷語地反駁，而盧平則好心好意地調和。有時斯內普甚至寧可跟盧平說話也不願理睬莉莉。一邊是冰天雪地，一邊是和風細雨，處身在這樣兩個人中間真是一種獨特的感受，莉莉心想。


這樣的時日持續了好一陣子，直到滿月的那幾天。讓莉莉驚訝的是，平時對她愛搭不理的斯內普這一次居然主動跟她說話了。  
“盧平這幾天都沒來。”他冷淡地說，分明是在詢問，卻仿佛只是陳述一個與他無關的事實。  
莉莉看了他一眼，“噢，他前幾天生病了。”她的語氣很鎮定，至少她自己認為是的。  
但斯內普忽然抬起頭，用冷冷的目光望向她。“他好像時常生病。”  
莉莉心頭跳了一下，但她沒有在臉上流露出來。她迅速地轉移話題，“怎麼了，你擔心他？”她故意用一種玩笑的語氣說。  
斯內普皺了皺眉，“祝他健康。”他冷冷地說。  
他的語氣裡可沒有太多祝福的意思。莉莉謹慎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她心中那種不好的預感又回來了：斯內普沒有放棄，對於盧平的秘密……他一直沒有放棄！  

（裹藏：筒子們，偶架不住了！再寫下去要變成斯/盧文了……）  

然後她看見斯內普從校袍口袋裡掏出一隻小小的藥劑瓶放在實驗台上。莉莉一下就認出那裡面只剩下一半的藍色溶液，那是斯內普從龐弗雷夫人那裡得來的——  
“葒草汁？”莉莉問。  
斯內普不置可否。  
莉莉下意識地伸手去拿那隻藥劑瓶想要看個究竟。  
“別碰它！”斯內普忽然猛然抓住莉莉的手，惡狠狠地將它拽回來。“你要我說多少次，小姐！”他咬著牙，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手。  
莉莉呆住了，他的手蒼白冰涼，毫無一絲暖意，他的手指細長卻有力，幾乎將她的手捏碎。  
“嘿……”莉莉叫道，但斯內普好像走神了。她吃驚地看到他烏黑的雙眸空洞卻又深邃，仿佛有一片虛無的黑夜彌漫在其中。  
斯內普卻從莉莉的眼中看到一汪幽深的碧綠，好像無數次出現在他夢境中的那片沼澤，他就在夢裡滑落到世界的邊緣。然後他聽到她說，“你抓痛我了。”  
他鬆開了手。莉莉猛然抽回自己的手，後退了幾步。  

辦公室另一側的斯拉格霍恩又在批改論文的時候打盹，此時睡得正香，完全不知道工作台旁發生的事。莉莉看著手上留下的紅印，那種疼痛和冰冷同他眼中的黑夜一道朝她心裡蔓延。“你這是幹什麼？”過了半晌，她說，“我不過是想看看那瓶藥劑……”  
斯內普皺著眉，盯著那瓶藥劑一聲不吭。他看上去似乎有點猶疑。  
“斯內普，你究竟……”莉莉的話被打斷了。  
“拜託你，別再多管閒事。”斯內普冷冰冰地說。  

這時候辦公室的門打開了，盧平走了進來。斯內普立刻回過身，迅速地轉到工作台的另一側。  
盧平敏銳地察覺到氣氛的怪異。斯內普的臉色比平時更加蒼白陰郁，而莉莉甩動著一隻手，滿臉不快。  
“呃，你們好，我來晚了。”他溫和地說，想要調節一下氣氛。  
“盧平，你沒事吧？”看到盧平一臉的疲倦憔悴，莉莉立刻忘記了自己的不快。  
“還好。”盧平笑了笑。莉莉看到他的臉頰上有幾道傷痕。他又弄傷自己了，莉莉難過地想。  
她還想再問，一旁的斯內普卻冷冷地開了口：“聽說你病了。”  
“嗯……已經沒事了。”盧平和氣地回答。  
斯內普眯縫著眼，斜睨著對方，“你病得不輕啊，連臉上都掛彩了。”  
盧平不由地和莉莉對視一眼。“我跌倒了。”他平靜地說。  
斯內普用他慣有的銳利眼神射向盧平，盧平卻只是心平氣和地朝他笑笑。最後斯內普收回目光。“……虛弱的傢伙。”他不屑地輕聲說。  
莉莉衝盧平眨眨眼，盧平笑了笑，以為這場談話就這樣結束了。誰知斯內普卻從工作台上拿起了那瓶葒草汁，向盧平問道：“熟悉這種藥劑嗎？”  
盧平接過藥劑瓶，仔細辨認著裡面的溶液。“不太熟。”他答道。  
“那是葒草汁。”莉莉說。盧平驚訝地望了莉莉一眼，他想起之前她曾向他問起過這種藥劑。  
斯內普接著問道：“你對葒草了解多少？”  
“不太多，怎麼……”  
“可惜，”斯內普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我一直以為你是班上最好的草藥課學生……”  
“夠了，斯內普，別拐彎抹角的，”莉莉終於忍不住說，“你究竟想說什麼？”  
“沒什麼，”斯內普昂著頭，冷冷地說，“這種草藥曾經將我難倒——因為稀少、找不到原生植物所以無法分析它的原始藥性，我只是想知道你這個草藥學高材生能不能解決這個問題，現在看來不太可能了。”他伸出手，盧平將藥劑瓶還給他。

“我會幫你留意。”盧平說。  
斯內普卻不再理睬他們，走到工作台的另一頭去忙他的事了。  

“你能相信嗎，他剛才是在請你幫忙！”莉莉壓低聲音說，一臉的不可思議。  
盧平笑了起來，“斯內普就是這樣了，別在意。”  
“唉，月亮臉，你真是太好說話了。”莉莉嘆道，心裡卻犯起了嘀咕。她毫不懷疑斯內普今天是吃錯了藥，他竟會向盧平尋求幫助！而之前他又對她那麼粗魯……想到這裡，她忍不住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手上的印痕已經消退了，可她依然很不安。這其中一定有問題。莉莉沉吟著，不放心地對盧平說：“月亮臉，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你想得太多了，莉莉。”  
“不，斯內普才不會向別人尋求幫助！而且他實在很敏銳。剛才他問起你的傷疤，聽上去就好像他已經……已經知道你的秘密似的！”  
“唉，”盧平伸手摸了摸臉頰上的傷痕，露出一個疲憊不堪的笑容，“有時候我倒希望如此。”  
“月亮臉……”莉莉不安地望著他，“你還好吧？”  
“嗯……”盧平向她露出一個安心的微笑。  

（裹藏：再寫下去我的題目就要改了，就叫：Snape，Lily & Lupin……）  


實際上盧平的狀態並不好，整個晚上他都在跟自己的疲乏作鬥爭。每一次變身他都會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狼狽不堪，而更讓他疲於應對的則是眾人善意的詢問以及他年復一年的瞞騙和謊言。他的精神實在不濟，就連一覺醒來的斯拉格霍恩都注意到他的萎靡，為了表示對學生的關心，斯拉格霍恩將盧平叫到辦公桌前，將一大堆恢復體力、提神醒腦的藥劑塞給他，然後大發慈悲地讓他們三個提前回去休息。  
走出辦公室，莉莉像撿了個大便宜似的歡欣鼓舞，盧平也明顯松了一口氣。只有斯內普面無表情，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只是冷冷地看著走在前頭的兩個格蘭芬多。就在他不耐煩地加快腳步超過他們時，他忽然停住了。  

在走廊的另一側，他看到了詹姆斯，布萊克，還有彼特。  
他們也看到了他，立刻停下了腳步。四個人的臉上不約而同地出現厭惡的神情，一時間雙方只是僵在那裡一動不動。然後布萊克臉上忽然露出一個譏誚的表情，他挑了挑嘴角，眼看就要從他的嘴裡冒出幾句不合時宜的話來，莉莉的聲音卻搶先響了起來。  
“嗨，詹姆斯、布萊克、彼特！”  
“莉莉！”詹姆斯立刻將視線從斯內普身上轉移到女朋友的身上，表情也自然而然地轉變成溫柔的笑意。  
“詹姆斯，我說過用不著來接我！”莉莉笑著說。  
布萊克卻湊過腦袋笑嘻嘻地說，“大小姐，讓你失望了，我們是來找盧平的！”  
莉莉佯怒地衝他做個鬼臉，“我說我哪有那麼大的魅力勞動三位大駕呢！”  
這時候斯內普正要從他們身邊走過去，布萊克卻假裝不經意地攔住了他的去路。  
“嘿，很久不見！”布萊克面上笑嘻嘻的，仿佛斯內普是他多年不見的一個老朋友，“一聲招呼都不打就想走，太不夠意思了吧！”  
斯內普抬起了眼，他的眼中閃爍著懾人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慄。莉莉渾身都僵硬起來，她不明白布萊克怎麼會感覺不到那眼神裡的仇恨和憤怒，要是斯內普像那樣瞪著她，她絕不可能保持鎮定！可布萊克卻沒有半點感覺，他還笑眯眯地想要說些不知輕重的話，這時盧平大步走到他跟前，將懷中那堆斯拉格霍恩送給他的藥罐一股腦地塞給了布萊克。  
“這是什麼？”布萊克一臉驚訝。  
“教授給的藥……太重了，幫我拿一下！”盧平輕輕地說。  
布萊克眨了眨眼，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好吧，好好先生。”  
說話間，斯內普已經低著頭從他們身邊走過，一陣風似的消失在走廊盡頭。  
盧平松了一口氣，彼特看上去有些失望。莉莉瞪著布萊克，他假裝沒有看到地移開了視線，卻和詹姆斯使起了眼色。莉莉又瞪著詹姆斯，詹姆斯卻只是衝她尷尬地微笑。就在莉莉準備開口時，詹姆斯趕緊搶先開口轉移話題，“莉莉，你們今天結束得挺早啊！”  
“是啊，是因為盧平……”莉莉開始替盧平擔心，便放棄了對布萊克的攻勢，“他不舒服。”  
其他三人立刻憂心忡忡地望著盧平。  
“你沒事吧，月亮臉？”彼特問。  
“沒什麼，”盧平沒什麼精神地說，“只是有點累……”  
“還說沒什麼，你的臉色看上去好像隨時會昏倒！”詹姆斯不滿地說，順手搭住他的肩。“我之前就覺得你這次變身的情況不太好。”  
“不算太糟……”盧平還沒說完，布萊克又打斷了他。  
“在我們這兒還逞什麼強！” 他將懷中那堆藥罐塞給了彼特，搭住他另一邊肩。“你再這樣我就把你拖去參加我們的‘費爾奇辦公室摸黑大探險’！”他壞笑道。  
盧平笑了起來，這一次他的笑容變得無憂無慮。“嘿！我可不是夜行生物……”  
“哦！他是在挖苦我們嗎？”詹姆斯怪叫起來，“你說怎麼辦，大腳板？”  
布萊克轉著眼珠子，“反正教授給了這麼多藥，我們不如在病人身上好好試驗一下，你看怎麼樣？”  

看到盧平一臉無奈的表情，彼特笑得渾身亂顫，莉莉也忍俊不禁。看著那四人前往格蘭芬多塔樓的身影，莉莉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她知道他們幾個是因為擔心盧平才跑到這裡來東拉西扯、有的沒的胡說一通。男孩子的友情！莉莉不由地在心中感嘆。她忽然沒來由地想起斯內普，想起剛才往她心中滲透的那片黑夜。她頓住了腳步，仿佛有種被拋下的感覺。  
這時她看到前頭的四個人齊刷刷地回過頭來。  
“你在等什麼，莉莉，快走啊！”詹姆斯叫道。  
莉莉眨了眨眼，笑著趕上了他們，和詹姆斯並肩而行。就好像陽光驅散了黑夜，那一瞬間，她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樂。
作者: 藍桉    時間: 2012-7-2 13:07

二十  

眨眼間，五年級已經過去了大半。斯拉格霍恩教授的魔藥課也逐漸從具體的實驗操作轉向課本上的理論。於是，如何用論文填滿長長的羊皮紙成了學生們的主要課題，而總是困擾斯拉格霍恩的藥劑問題似乎也隨之消失了。他的三位小救星終於與“辦公室苦役”的身份徹底脫離，這讓所有的人都大有解脫之感。  
不過這位教授的天性就是不甘寂寞的，他決定在學期結束之前舉辦一次不大不小的聚會，併力邀莉莉和她的男友參加。  
莉莉本以為她終於可以清靜一段時間，誰想到他們的教授熱情高漲，一副邀不到她就不罷手的氣勢。苦於之前她曾經拒絕過他的邀請，而後又不小心答應過，莉莉•伊文斯現在是騎虎難下了。  

“你答應他了？”詹姆斯現在的表情好像剛剛吞下了一隻活跳蛙。  
“是的。”  
“噢，不——”那隻跳蛙開始在他喉嚨裡翻滾了。  
“我也不願意，詹姆斯。”莉莉無奈地說，“可我又能怎麼辦？還記得上一次我拒絕參加他的聖誕舞會嗎，就為這件事他整整嘮叨了三個月！我可不想在他的嘮叨聲中度過我的五年級！”  
“我可不在乎，大不了我給那個老滑頭施一個啞聲咒或者對我自己念一個閉耳塞聽咒……”  
“這麼說你不去咯？”  
“要去你自己去。”詹姆斯賭氣地說。  
“那好吧，”莉莉無所謂地聳聳肩，“不過教授要我們帶上舞伴……”  
詹姆斯的眉頭跳了一下。莉莉假裝沒有注意。  
“彼特，”她扭頭招呼在一旁觀戰的彼特，“或者你願意做我的舞伴？”  
“呃……”彼特還沒開口，就感覺到詹姆斯越過莉莉的肩膀射向他的眼神，“恐怕不行，我得把所有時間花在論文上……”  
詹姆斯壞笑一聲，“蟲尾巴最近很用功，你不要讓他分心。”  
莉莉回過頭正想反駁，這時布萊克和盧平走進了公共休息室。莉莉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樣。  
“萊姆斯！”她叫道，“和我一起去參加斯拉格霍恩教授的派對怎麼樣？”  
盧平愣了一下，但他注意到詹姆斯假裝不在意的神情，頓時心下了然。“抱歉，莉莉。”他微笑道。  
“為什麼？”  
不等盧平回答，布萊克搶著說，“算算派對的日子，莉莉，月亮臉沒法去。”  
莉莉能夠感覺到詹姆斯的笑意。“真糟糕，斯拉格霍恩可真會選日子！”她嘆道。此時布萊克正笑嘻嘻地盯著她看，她卻只是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  
“嘿，你為什麼不邀請我？”布萊克忍不住說，“我這麼沒有吸引力嗎？”  
“得了，大腳板，教授不可能不邀請你！”莉莉斜眼看著他。  
“你怎麼知道的，”布萊克笑了起來，“他的確邀請了我。”  
“這有什麼奇怪的，”彼特忍不住插嘴，“你不是‘派對之王’嘛。”  
布萊克聳聳眉毛，“何況，我目前仍然姓‘布萊克’。”  
幾秒鐘的沉默。  
“你找到舞伴了？”莉莉問。  
“我需要‘找’嗎？”布萊克咧嘴笑道，“據我所知大多數人都已經有舞伴了，倒是你，莉莉……”他意味深長地看著詹姆斯，他看出那位老兄盡了最大的努力假裝沒有聽見他們的談話。  
莉莉卻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這沒什麼，我猜至少還有一個人和我一樣尚未找到舞伴，大不了和他一起……”  
“你說誰？”布萊克問。  
莉莉眨眨眼。一旁的詹姆斯已經豎起了耳朵。  
盧平小心翼翼地開口：“莉莉，難道你是說……斯內普？”  
“■當”一聲，詹姆斯站得太急，撞翻了身後的椅子。  
這回輪到他們幾個假裝沒有注意到他。“你確定嗎，莉莉？你確定你不是在開玩笑？”布萊克有意做出大驚小怪的表情。  
“當然！我很認真。”莉莉的表情的確認真，這讓詹姆斯渾身不自在。誰想到他的幾位損友偏要火上澆油。  
“哦，一個格蘭芬多和一個斯萊特林？史無前例啊！我倒是很期待。”布萊克笑嘻嘻地說。  
“嗯，聽上去很特別……”盧平一本正經地說，也不知他是說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哇……兩個魔藥學高材生耶，這下有看頭了……”彼特傻呵呵地在嘴裡嘟噥著，忽然一隻大手壓住了他的腦袋。  
“夥計們，”詹姆斯僵笑著湊近來，“你們可真是熱心啊！”



“嘿，尖頭叉子！”布萊克一副驚訝的模樣，“你什麼時候來的？”  
“一百年前！”詹姆斯瞪著他的損友，“既然你們這麼有空，不如幫我一個忙，想想我穿什麼禮服參加派對才合適，嗯？”他說著假裝不經意地一手環住莉莉的肩。  
“哦……那真是榮幸。”莉莉笑著說。  

等他的幾位朋友互相打著眼色走出公共休息室，詹姆斯再也忍不住了。他扳過莉莉的肩，“開玩笑也有個限度啊，莉莉，你剛才不是說真的吧？”  
“詹姆斯，你幾時看我說過瞎話？”莉莉的表情異常認真。  
“你說的可是……可是斯內普！”  
“那又怎樣？”  
“這是我們之間的事，為什麼要把他扯進來！”  
莉莉看著他，平靜地說：“有兩種可能：一，我是為了故意氣你……”  
“那可不是你的風格……”  
“那麼，二，”莉莉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那是我的真心話……”她說。  
詹姆斯目瞪口呆，他不可思議地望著她，半晌才叫出聲來：“梅林啊，我無法理解！”  
“你不覺得我們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重複一次這個話題？”莉莉有些不耐煩。  
“是你在兜圈子！”詹姆斯說。  
莉莉嘆了一聲，但她沒有迴避，“詹姆斯，那我就直說了，” 她思索了一下，冷靜地說，“儘管我有時也不喜歡斯內普，但我從來不像你們那樣恨他。甚至——你可能覺得驚訝——有時我覺得他人還不錯……但是！”不理會試圖打斷她的詹姆斯，莉莉緊接著說，“但是現在我不在乎自己會成為一個讓他厭惡的人——因為……我是你的女朋友！”  
詹姆斯緊閉著嘴，一聲不吭地聽著莉莉的話。直到這時他才開口：“所以呢？”  
“所以——”莉莉看著他，“所以你要更加相信我、珍惜我，否則我怕我沒有足夠的信心留在你的身邊。”  
詹姆斯沉默了很久，“這都是你的真心話？”  
“我不想對你隱瞞任何事，這你知道。”  
“莉莉，你明知道我對你……你還要說這種話……”詹姆斯侷促地說。  
“就是因為我知道，所以我才會與你坦誠相對。”  
“有點……太坦誠了！”詹姆斯苦笑道，“唉，你竟然變得這麼……尖銳……”  
“也許是因為跟你們呆得太久了，”莉莉笑了笑，然後沉默下來。良久，她說：“詹姆斯，我其實並不像你看到的那樣充滿自信，我也會猶疑迷惑，對於做你女朋友這件事……”  
“我不在乎，”詹姆斯堅決地說，“只要你是我的女朋友——你是嗎？”他又不確定地加了一句。  
莉莉看著他的眼睛，那裡面也有一片同樣深沉的黑夜，卻又是如此不同。他的黑眸閃著熱切而真誠的光芒，令人避無可避，卻又是充實和安穩的。  
“我是的。”莉莉微笑著，踮起腳尖吻了吻詹姆斯的臉頰，“只要你願意。明天見。”  
說完，她輕快地轉身走出了公共休息室，留下詹姆斯一個人對著她的背影發呆。  

在休息室外的樓梯口，她看到了布萊克。他正笑眯眯地看著她，一副剛做完壞事的標準表情。“女人，真是自私又可怕的生物，尖頭叉子一定被嚇壞啦。”  
“女人要是不自私，這個世界就亂套了！”莉莉撇撇嘴，“不過偷聽可不是好習慣，布萊克。”  
“純屬偶然，相信我。”布萊克笑道，“不過說真的，我已經被你搞糊塗了……”  
“你指什麼？”  
“斯內普，你對那傢伙究竟是怎麼想的……別這麼看著我，就連萊姆斯和彼特都看出問題來了！”  
莉莉不禁失笑，“噢？你們看出什麼來了？”  
“如果那傢伙——斯內普——厭惡你，你真的可以不在乎嗎？”  
看著布萊克詢問的表情，莉莉好一會沒說話，然後她一字一頓地回答：“我不知道。我現在唯一知道的就是，我喜歡詹姆斯……很喜歡！”  
布萊克笑了，“這話你應該對詹姆斯說。”他好像有意提醒她似的。  
“我會的。”莉莉不甘示弱地回答。  
“真令人羡慕，莉莉，”布萊克感嘆道，“清楚自己的心思，並且能夠開誠布公地說出來。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你，大多數人都不行……”他說著皺起了眉，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清楚自己的心思。誰？我麼？莉莉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但她什麼也沒說。  
“或許還有詹姆斯……”布萊克接著說道。  
“因為他是個單純而又熱情的傻瓜。”莉莉笑著說。  
但是布萊克的神情變得前所未有地正經，這讓莉莉有些驚訝。  
“所以說，不要讓我們單純熱情的尖頭叉子受到傷害，好嗎，莉莉？”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近乎憂慮的神色，莉莉還是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類似的表情，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布萊克自己大約也覺得不自在，他撓了撓頭，“我是說，呃……見鬼！我忘了一會兒還有個約會……明天見！”他說著風風火火地轉身走了。  
——你有多麼好的朋友啊，你這幸運的傢伙！莉莉在心中感嘆，她毫不懷疑如果自己是個男孩兒一定會嫉妒詹姆斯的。  
是的，她怎麼能自私地傷害那個男孩呢！她不能。  
那就只能傷害他們中的另一個了：她自己，又或者是——  
——莉莉•伊文斯！你竟然變得這麼舉棋不定……並且——狡猾！  
她把頭靠在墻壁上，試圖用那份冰冷來冷卻滾燙的面頰。我在自尋煩惱。她自嘲地想著，一邊感受著墻壁的冰涼逐漸滲入心中。


二十一  

斯拉格霍恩的派對當晚正好是一個滿月之夜，莉莉和詹姆斯相約在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碰頭，然後一同去斯拉格霍恩的辦公室。  
詹姆斯穿了一身嶄新的黑色禮服長袍，看上去心情還不錯。他一向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孩，他認為既然有這個機會能夠與心上人約會他何不好好把握呢！他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仿佛將所有的顧慮拋諸腦後了。莉莉十分滿意地看著她的舞伴，今晚他顯得格外英俊。  
走出公共休息室沒多遠，布萊克追上了他們。莉莉不得不承認這個男孩甚至比她的男友更加帥氣，一套普通的禮服在他身上也顯出不同凡響的氣質來。更不用說那幾綹垂在眼前的黑髮，使他的眼神變得撲朔迷離。莉莉開玩笑地做了一個被迷倒的表情，布萊克笑得越發得意了。  
然後布萊克停在了樓梯口，說是要去赫奇帕奇的公共休息室接他的舞伴。  
“赫奇帕奇？”詹姆斯瞪大了眼睛，“你居然約了一個赫奇帕奇？”  
“怎麼了？”布萊克笑道，“難道你認為我應該約一個斯萊特林嗎？”  
“為什麼是赫奇帕奇？”連莉莉都覺得好奇。  
“因為她們不會像拉文克勞的姑娘們那樣喋喋不休，也不會像格蘭芬多的女孩這樣好奇心重。”他有所指地衝莉莉眨了眨眼，自顧自走了。  
“也就是說，赫奇帕奇比較好唬弄？”  
“等著瞧吧。”莉莉說。  

應該說斯拉格霍恩對於舉辦派對有著充分的經驗和興趣，他把他的辦公室布置得相當惹眼：到處是琳琅滿目的奇特小擺設，桌子上擺滿了裝著各種食物的銀質餐具，紅色、桔色和白色的燭燈漂浮在屋頂上方，令人眼花繚亂。莉莉覺得這間辦公室似乎比她上次來時又大了一倍，但因為擠滿了人顯得並不怎麼寬敞。  
她與詹姆斯一踏進辦公室的大門，就聽見一聲極具穿透力的歡呼穿過嘈雜的人聲向他們射來。  
“莉莉，好姑娘，快到這兒來！”斯拉格霍恩手中拿著一隻裝滿美酒的高腳杯，用他一貫的熱情歡迎他們的到來。然後他笑眯眯地盯著他倆，大聲感嘆道：“波特先生！嘖嘖，真是般配的一對兒！”  
“謝謝您的邀請，教授！”莉莉從眼角看見詹姆斯正不自然地僵笑。他就是這樣，面對不喜歡的人裝不出半點客氣或熱情。“這兒可真熱鬧。”她說。  
“你想不到我邀請了誰，一會兒我要介紹給你們認識……”然後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看到你們倆使我想起，今晚應該搞一個最佳情侶的評選……”  
“不用了！”詹姆斯魯莽地插話，又緩和語氣地加了一句，“……教授。”  
“噢，布萊克來了！”莉莉一眼瞟到布萊克和一個女孩走進大門，急忙岔開話題。斯拉格霍恩立刻躥到了門口，速度快得就像使用了幻影移形。應付這種場面布萊克完全游刃有餘，倒是他身邊的那個茶色卷髮的女孩一副激動得快要昏倒的樣子。  
“什麼最佳情侶，”詹姆斯不滿地扯著領結，“這種派對簡直無聊透頂！”  
“怎麼了，你不是挺喜歡出風頭的嗎？”莉莉說。  
“可是你不喜歡。”詹姆斯滿不在乎地回答。  
莉莉笑了起來，緊緊握了握他的手。  
詹姆斯衝她一笑，忽然眨眨眼：“不過，要是能出點什麼亂子，這派對就會變得很有趣了！”  
這才是本性難移。莉莉正想挖苦他幾句，忽然從辦公室的另一頭爆發出一陣劇烈的爭論聲。  
詹姆斯的眼睛亮了，他抓住莉莉的手就往人堆裡擠。  
“我不知道你還會未卜先知！”莉莉抱怨道，但她的好奇心占了上風，便任由他拉著自己穿過人群。  
被人們圍在中間的是兩位斯拉格霍恩請來的賓客。那位滿頭灰發的男巫看上去有點年紀了，他儀表堂堂、穿著得體，似乎是一位有頭有臉的人物。他清了清嗓子，嚴肅地說：“我得聲明，我的言論純屬個人觀點，與《預言家日報》無關。但我相信我們報社也是持同樣意見……”  
“我很相信，你們報社那套冠冕堂皇的獨特觀點並非為了嘩眾取寵！”他的話被一種尖利的聲音打斷了。一位有著凌亂卷髮的年輕女巫滿臉嘲弄地反駁道。  
“怎麼回事？”莉莉悄聲問道。  
“看上去喝多了。”詹姆斯說。那女巫的確雙頰通紅，但雙眸卻炯炯有神。


“小姐，報社只是負責報道事實，並不會給出無妄的推斷……”可以看出那位男巫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持應有的禮貌。但那女巫並不領情。  
“事實？哈！”她發出一聲尖銳的怪笑，“你們用哪隻眼睛看到的事實？你們所謂的事實不就是用你們的官方報道去壓製不同的聲音，用良心去換取一點可憐的政府薪金！”  
“小姐，你在無理取鬧！”男巫似乎再也不能忍受了。但女巫完全不理會他。  
“讓我告訴你什麼是事實。那個詭異的傢伙吹噓所謂的純血統制度，可那才不是他的目的。他只是想肅清一切異己，做這個世界的獨裁者！沒錯！我說的就是那個傢伙——伏地魔！而你們實事求是的偉大報紙竟然採訪這樣一個混蛋，還讓他登上頭版頭條！”  
莉莉的心“咯■”一下，她感覺詹姆斯的手忽然握緊了。剛剛在一旁邊議論邊看熱鬧的人群忽然啞了似的沉寂下來。一陣可怕的沉默，一秒？兩秒？或者更久？然後那位報社的男巫沉聲說道：“小姐，我奉勸你最好不要做這樣的人身攻擊。他是一位強大的巫師，有著攝人的力量。或許大多數人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但我相信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維護魔法世界的秩序、保障巫師們應有的權利。”  
“哦，多麼美好的願望——可惜是自欺欺人！回去告訴你們的專欄主編，他自願當個蠢貨也就夠了，不要在報上說些蠱惑人心的話，我們可不願和他一樣做個蠢貨！”  
“說到蠱惑人心，我看你在這方面更勝一籌……順便說一句，我就是那個採訪專欄的主編。”  
人群裡傳出一陣善意的笑聲。那女巫竟也笑了起來，“那好極了，至少這場爭論我沒有選錯對手！”  
這時斯拉格霍恩終於從人群中擠了過來。  
“帕里斯，阿曼達！我今天舉辦的可不是辯論大會！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何不好好享受這個夜晚呢！”  
“噢，她是阿曼達•黛博拉！自由評論作家。”詹姆斯忽然記起這個人，對莉莉低聲說。  
“說實話，我開始懷疑你挑選朋友的眼光。”那個叫帕里斯的男巫笑著說。  
“阿曼達總是這樣尖銳，從學生時代起就是如此。”  
“謝謝誇獎，教授。”女巫阿曼達毫不客氣地回答道。  
“好了，從現在起不談敏感話題。阿曼達，來陪你的老教授喝一杯如何？”說著，斯拉格霍恩息事寧人地將阿曼達拉走了。  
圍觀的人群也散開去，各自扎堆開始正式享受派對。看來剛剛的爭論並沒有引起太大的反響，對於伏地魔這號人物大家只是從《預言家日報》上略有所知，雖然關於他的流言日益增多，他的勢力也逐漸擴張，但早已習慣了平靜生活的人們寧願將他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也不願去相信那些可怕的傳言。  
莉莉與詹姆斯退到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你怎麼想？”莉莉問。  
“兩個人都太偏激。”詹姆斯說，“尤其是那個女人，有點危言聳聽。”  
“那倒未必。雖然我不知道伏地魔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但他擁有強大的魔力，這一點眾所周知。人們對此並非全無戒心，剛才大家的反應你也看到了……”  
“這並不奇怪，”詹姆斯聳聳肩，“害怕強大而未知的力量，這是人之常情。”  
莉莉思考了一下，“我認為伏地魔是一個危險的狂熱分子。”  
“也就是瘋子！”詹姆斯笑著插嘴。  
但莉莉沒有笑，“不，詹姆斯，你不明白，這種狂熱是會傳染的！他現在就已經擁有大批的擁躉，誰敢保證將來不會更糟？”  
“能糟到什麼地步呢？”詹姆斯不明所以地問。  
“詹姆斯，魔法世界千百年來一直維繫著和平的生活，所以你可能無法理解……可是在麻瓜世界，這樣的事時有發生，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詹姆斯看上去有點迷惑，“你指什麼事？”  
“非常可怕的事……總之……”莉莉無奈地停下了。她發現要跟一個不知戰爭為何物的人談論它實在是太困難了。  
這時候，布萊克從人群裡鑽了出來。  
“嘿，原來你們躲在這兒！讓我好找……”  
“大腳板，你怎麼……”詹姆斯奇怪地看到布萊克的樣子有點狼狽。  
“呃……只能說，我低估了赫奇帕奇的姑娘……她們很有個性，很獨特……”布萊克尷尬地說。


“怎麼回事？”詹姆斯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奇。  
“我不小心答應了漢娜——就是我的舞伴——和她另外幾個赫奇帕奇的朋友玩拼酒遊戲……”  
“黃油啤酒？很糟嗎？”  
“很糟……事實上，我快要輸了……”  
詹姆斯完全不顧禮貌地哈哈大笑起來。  
“你瞧，我說什麼來著！”莉莉笑道，“輸了要怎樣？”  
布萊克小心地看了莉莉一眼，“嗯……輸了就和姑娘們接吻……”  
“哦！這不算太糟啊……”詹姆斯話還沒說完，就被莉莉的胳膊狠狠地捅了一下。  
“其實，莉莉，”布萊克開始眨巴眼睛，這種表情一看就知道沒安好心，“我想借用一下你的男朋友。”  
“幹什麼？”  
“我對那些赫奇帕奇的姑娘說，我一個男孩對她們四個女孩太不公平，她們說如果我能夠讓詹姆斯也加入，她們可以重新考慮遊戲規則。”  
莉莉瞪著他，忽然笑了笑，“行啊，只要詹姆斯願意。”  
詹姆斯慌亂地傻笑了一下，然後惡狠狠地白了布萊克一眼，這不是給他找麻煩麼！“不行，大腳板……你看，我正和莉莉談話，關於剛才那場爭論……對此你怎麼看？”他迅速轉移話題。  
“什麼怎麼看？兩個臆想狂罷了！”布萊克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我們今天是來參加派對的，不是來討論魔法界時事的！”  
“哼，沒有半點危機感，毫無憂患意識——典型的格蘭芬多！”莉莉不滿地說。  
“莉莉，好像你不是格蘭芬多似的！”  
“我是個優秀的格蘭芬多。”莉莉笑道。  
“給尖頭叉子一點自由吧，”布萊克裝模作樣地壓低聲音說，“將來有你管的時候！”  
莉莉和詹姆斯都紅了臉。兩人正想回擊，卻聽見斯拉格霍恩教授中氣十足的招呼聲。  
“莉莉，波特先生……噢，布萊克先生也在。”他艱難地穿過人群加入他們。“真抱歉，莉莉，我能否占用你一點時間，就一小會兒！”  
三人對視一眼。“有什麼事嗎，教授？”莉莉問。  
“我想將你介紹給幾位朋友，都是魔藥學方面的專家……當然了，如果波特先生不介意的話……”他略嫌做作地衝他眨了眨眼。  
可詹姆斯並不買賬，“說實話，我挺介意的，教授。”他不快地說。  
斯拉格霍恩卻一點也沒有感覺到詹姆斯話中的不滿，他自作聰明地笑著說：“瞧我，怎麼能分開一對親密無間的情侶呢！那就一起來吧，波特先生，我把你們倆一道介紹給我的朋友……”  
詹姆斯的臉上露出一個明顯恐慌的表情，好像斯拉格霍恩剛才是在提議要將他扔進獅子籠去。  
之後布萊克的行為簡直是趁火打劫了，他笑嘻嘻地對斯拉格霍恩說：“教授，我正巧找詹姆斯有點事，所以……”  
“那不是正好！”斯拉格霍恩也笑眯眯的。  
詹姆斯已經動搖了，要他與那些莫名其妙的專家照面寒暄，他肯定更願意與姑娘們喝酒。  
莉莉嘆了一聲，“好吧，教授。”她給他們倆使了個眼色，算是默許了。  
“好極了！”斯拉格霍恩笑道。  
布萊克也是滿面笑意，拉著詹姆斯就走。  
“詹姆斯，”莉莉湊到他跟前，一字一頓地輕聲說，“不許接吻！”  
“放心吧，”布萊克小聲地壞笑道，“他只負責喝酒的部分！”  

“好吧！”斯拉格霍恩愉快地晃動著手中的酒杯，然後開始東張西望，“在那之前——西弗勒斯到哪兒去了？”  
“什麼？”莉莉差點叫起來，“斯內普……他也來了？”  
“當然！我的朋友可是魔藥學專家，這種會面怎麼能少了西弗勒斯！”斯拉格霍恩特意加重了“魔藥學”三個字，“不過邀請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去哪兒了？”他說著急急忙忙地走入人群尋找他另一位得意門生。  
莉莉一時有些猶豫，她直想穿過人群去到詹姆斯身邊，卻又不得不慶幸剛才詹姆斯不在這裡，不然以他的脾氣可能會讓斯拉格霍恩教授非常難堪。其實她一進門就四下裡注意過，卻始終沒看到那個男孩。她以為他不會來了……  
然後，就像為了嘲笑她的感受，莉莉剛一抬眼，目光便越過人群，落在一個男孩身上。


西弗勒斯•斯內普，他和以往任何一個時刻一樣，獨自站在某一個角落，用冷漠的眼神注視著眼前紛雜的一切。莉莉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在自己與旁人之間劃出的那道屏障，就像用一個能夠禁錮情感的鐵甲咒護住了周身。  
但今天，他似乎有所不同。  
在他身側，隔著一張小方桌，有一個小堆人聚集在一起正進行著小規模的談話。莉莉看到被他們圍在中間的那個男人正是剛才引發爭論的《預言家日報》欄目主編、名叫帕里斯的男巫。他正對著他的聽眾侃侃而談，斯內普雖然沒有加入他們的談話圈子，但顯然正在聽著。  
莉莉穿過人群朝他們走去，當她靠近那堆人時，她聽見帕里斯飽含激情的演講：  
“……不畏強權，背離世俗，你們可能不會相信……的確，他是個理念先行的人，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去實現自己的理想……他將改變的不只是我們的生活，還有我們的思想、觀念、精神……乃至現有的秩序……是的，我毫不懷疑……”  
誇誇其談！莉莉的心中泛起一陣厭惡，帕里斯的話讓她不止一次地想起某個麻瓜世界的戰爭狂人，光為了這一點她也毅然決定支持剛才那個說話尖刻的女巫、那位自由評論作家——強似道貌岸然的《預言家日報》！  
然而當她看著斯內普的時候，她的心卻猛地跳了一下，他今天與平時不同，很不同——他全神貫注地聽著帕里斯的演講，嘴角掛著他慣有的譏誚和輕蔑，但他的眼裡卻流露出一種異樣的神采，他的眼神閃爍、若有所思，仿佛正在聽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卻又不屑於加入到其中去。除了魔藥課、黑魔法防禦課，以及盧平的秘密，莉莉還是第一次看到斯內普對某件事表現出如此強烈的興趣，顯然帕里斯的談話對他產生了某種吸引力，他甚至沒有注意到莉莉的走近，這讓莉莉感到非常不安，強烈的憂慮感如同一股粘稠的漿汁在她心頭蔓延開去。  
“……斯內普。”莉莉輕聲喚道。  
斯內普猛然扭頭，兩道目光直逼莉莉。瞬間的驚訝，而後是冷漠。  
不過莉莉已經習慣了他的冷漠，她直勾勾地盯著他，“斯拉格霍恩教授在找你。”  
“什麼？”他皺了皺眉。  
“他說有幾個魔藥學專家要介紹給我們認識……”  
難得的是，斯內普只是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冷笑，並沒有轉身就走。  
莉莉覺得有點遺憾，要是他真的不給教授任何面子就這樣離開，她也一定不會留下。可惜……她注意到斯內普又有意無意地將視線投向身側那堆人群，顯然他還想要關注那邊的談話。她心裡那種不好的陰郁感又浮出來了。  
“你對那個報社主編的言論感興趣？”單刀直入是她一貫的風格。  
斯內普沒有理睬她。毫無餘地的冷漠，同樣是他一貫的風格。  
好在莉莉早已習慣了這樣的談話方式，她毫不退縮。“你有什麼看法——對於伏地魔？”  
斯內普先是沉默，但很快他的嘴角彎出一個奇特的弧度。“……獨特。”  
“獨特？我可沒看出來……我只看到了狂熱，還有野心。”莉莉說。  
“都是這個世界缺少的東西。”  
“都是會讓這個世界變得瘋狂的東西！”  
斯內普抿緊了脣，他的雙眸中閃爍著某種幽深而不可測的光。  
“他是個危險的傢伙，難道你看不出來嗎？”莉莉又問。  
“我看得出——他孤注一擲，並且——勢不可擋……”  
“你這麼說好像你挺欣賞他似的！”莉莉皺起了眉。  
“為什麼不？”斯內普冷冷地說。  
“他可是個鼓吹純血統論的傢伙……”  
“那又如何？”  
莉莉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我以為你不會幼稚到贊成這一點。”  
斯內普沉默了幾秒，然後他眯起了雙眼看著莉莉，“所有的斯萊特林都是理所當然的純血統論擁護者——難道這不是你們一向認為的事實嗎？”  
“別傻了！”莉莉有些懊惱地說，“你知道我從不這麼認為……”  
“我不知道。”他冷冷地打斷了她，收回了目光，又接著說道，“不過，說不定有一天純血統論會不復存在——等到這世上只剩下純血統巫師的時候。”  
莉莉驚愕地看到他的面上浮現出一個恐怖的笑容。  
但她知道他不是危言聳聽。他和她一樣敏銳——或許比她更敏銳，他不是勇敢莽撞的格蘭芬多，他是敏感細密的斯萊特林，他對於危機的感應遠比她更強烈。但他似乎並不像她那樣心懷戒備，他似乎有所期待，莉莉能夠強烈地感受到這一點。


“……可怕的傳染病”她忍不住喃喃自語，“……然後就會發生可怕的事，就像……”她停住了。和面對詹姆斯時一樣，她始終無法將那個詞語說出口。  
可斯內普不假思索地接口了，“戰爭。” 他說。  
“……是的！”莉莉瞪大了眼盯著他看。斯內普知道戰爭的含義，而不像她的男友那樣對此一無所知。他明白她心中的憂慮，只是不以為然罷了。想到這些的瞬間，莉莉幾乎將伏地魔的事拋到腦後去了。或許他們觀點不同，但他們能夠溝通，能夠了解對方的意思。越意識到這一點，莉莉便越發地想要與他交流，也越發地想要弄清是什麼將他們的想法割離得如此疏遠——只是因為他乖僻的個性嗎？  
“你也嗅到戰爭的氣息了……”過了好一會兒，莉莉接著說，“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我不知道，”斯內普毫不客氣地說，“誰也不知道。”  
“對此你不反感嗎？”莉莉又問。她想弄清斯內普的態度。  
“反感什麼？”斯內普冷冰冰地反問，“戰爭？”  
“伏地魔。”莉莉冷靜地說。  
一陣沉默。他又將他的雙眼眯了起來。“你認為我會支持伏地魔？”  
“你會嗎？”莉莉急切地望著他。  
斯內普不說話了。他只是盯了她一眼，便又垂下了眼。莉莉聽見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她忽然感到一種無可名狀的不安。  
“為什麼？你……”她還想開口詢問，斯拉格霍恩卻走了過來。  
“太好了，莉莉，你找到西弗勒斯了！”斯拉格霍恩高興地叫道，“快！快點過來，我介紹給你們認識……”  

但莉莉完全沒有記住他給他們介紹的是什麼人，似乎其中一個是魔藥研究所的年輕博士，另一個是外國一個什麼學校的教授……除了保持應有的禮貌與對方握手寒暄，以及盡量不要顯出不耐煩的樣子，莉莉大部分時間都在注視斯內普。令她驚訝的是，平日裡總是十二萬分戒備著的斯內普今天居然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視線，他既沒有回瞪她，也沒有刻意迴避，只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對著幾位專家和教授的問話。  
幸好這兩位專家並不像斯拉格霍恩那樣能說會道，這次小小的會面並沒有持續太久。莉莉覺得自己除了微笑之外什麼也沒乾，反倒是斯內普說得比她還多。  
很顯然，他今天心情不錯。  
直到那個外國的什麼教授無意中談起了伏地魔的事，莉莉才算回過神來。  
“聽說他提倡純血統論？”那位教授的口音聽著有些古怪。“伏地魔？這名字倒是不錯，可惜他竟然如此注重血統！”  
血統、血統！今天晚上這個單詞顯得格外刺耳！莉莉不快地皺了皺眉，她看到一直沒有太多表情的斯內普似乎也微微地沉下了臉。  
“雖然我不太了解你們國家的情況，不過我從不認為純血巫師和混血巫師有多大不同……”那個外國教授看到氣氛有些沉悶，還以為是自己的談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我甚至認為混血巫師在智力和能力方面略勝一籌！”  
“不錯！”斯拉格霍恩接過話頭，“就好像我們親愛的莉莉！”  
“噢！你瞧……我沒說錯！”那位教授瞪大了眼看著莉莉，好像這樣就能證明他的觀點似的。  
莉莉不快地瞪著這位教授。這樣的人她見得多了。這類人都和這位教授一樣在她面前拼命強調自己不是一個血統歧視者，但這在某一方面正說明了他們比任何人還要重視並介意這件事——斯拉格霍恩也是其中一位。這類人通常沒有什麼惡意，但卻總是令人生厭！  
“我可不覺得血統有多重要，教授！”莉莉強調。  
偏偏他還要喋喋不休：“但是從遺傳上來說，混血統是要優於純血統的……”  
他正說了一半，從剛才起一直悶聲不響的斯內普忽然開口打斷了他，“從遺傳上說，一隻猿猴也可以當上巫師！”他的嘴角露出一個刻薄譏刺的笑容，“猴子和人類是近親，以血統而論……”他有意學著那個教授的強調，“一隻猴子的智力或許和一位魔藥學教授相差無幾——甚至略勝一籌！”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位教授，他可能還沒搞清楚斯內普的話究竟是在譏諷他還是有別的什麼意思。而莉莉先是驚訝地望了斯內普一眼，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忍住不笑出聲來——看來斯內普也不怎麼喜歡這類人，哦，實在太酷了！  
“嗯……我覺得最好不要談論這件事了，”斯拉格霍恩趕緊打起了圓場，“我可不想在我的聚會上到處都聽到關於那位奇人的異事……”他說著發出幾聲洪亮的乾笑。  
“就我本人而言，”這時候那個魔藥研究所的博士開口了，他臉色陰郁，面容瘦削，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我不想去關心任何外界的事，我唯一的興趣和工作就是魔藥學研究……我認為投入到純學術的世界中去才能得到真正的樂趣和自由。”  
“沒錯！”斯拉格霍恩急忙附和，“西弗勒斯、莉莉，這兩位都是魔藥學的資深專家，你們不如向他們討教一下這方面的經驗！”  
“請問，有讓笨蛋變得聰明的魔藥嗎，博士？”斯內普尖刻地問道。  
“呃……這個嘛，”那位博士愣了一下，“有一種可以讓人頭腦清晰的藥劑，不過變聰明嘛，就有點……”他很認真地為難著。  
莉莉幾乎想要大笑，她又驚又喜地望著斯內普，今天他真的不對勁！就好像神經受到了什麼刺激似的，他如同一隻被惹怒的刺蝟興奮地抖開了全身的尖刺，想要將身邊那群蠢貨的虛偽和虛榮一一戳破！  
這樣的場合她怎能錯過？  
於是莉莉很快地扔出另一個問題，“有沒有讓醜八怪變漂亮的魔藥？”  
“呃……這個嘛，”博士驚愕地望著她，“讓容貌暫時性改變的藥劑倒是有……不過想要永久改變似乎……”  
“讓邪惡之徒改邪歸正的藥呢？”斯內普問。  
“呃……”  
“讓混血統變成純血統的藥？”莉莉問。  
“……”  
“讓人變得能幹的藥？”斯內普。  
“讓人不會嫉妒的藥？”莉莉。  
“後悔藥劑？”  
“善良藥水？”  
……  
“等等、等等，孩子們！”斯拉格霍恩叫起來，“你們不覺得你們的問題很不切實際嗎？”  
“為什麼，教授？”莉莉眨著她無辜的綠眼睛微笑著問。  
“你們說的那些……都是無法改變的事情……”斯拉格霍恩努力解釋，“都是關乎……人類天生的、自身的……”  
“本性！”莉莉替他說完。“那無法改變，我知道。”  
“魔藥學的意義……不在於改變一些事……”那位被他們逼問得差點急出汗來的博士斷斷續續地說道，“而在於……弄清一些事……”  
“我們尋求的是真實，而非審判和改變！”那位外國教授插話道。  
“我相信，”斯內普又開口了，對著那位博士，冷冷地，“你所進行的學術研究對於魔藥學這門學科來說很有意義，博士。”說完他緊緊地閉上了嘴，儼然結束了這次令人尷尬的談話。



在斯拉格霍恩和他的專家朋友與兩位高材生匆匆道別，並從他們身邊略顯狼狽地逃開以後，莉莉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今天她明顯懷疑自己不正常，她從沒試過讓旁人如此難堪，尤其對方還是長輩兼專家！她以前從不知道，“刻薄”這兩個字居然能以這樣一種方式體現在她的身上——她甚至還覺得這種刻薄包含了極度的幽默！  
斯內普盯了她一眼。他知道她向來都是一個積極的人，對於那位魔藥學博士的消極避世必然不會苟同。“你覺得好笑嗎，對於他們尋求的……所謂的——真實。”他問。  
“真實這件事只是相對而言的，”莉莉停住了笑，冷靜地說，“純學術世界裡的真實不會比現實世界中的真實更具意義！”  
斯內普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著她。  
“我們今天配合得不錯，你不覺得嗎？”莉莉笑道。  
斯內普看著她燦爛的笑容。托了那位博士的福，他開始懷疑自己對魔藥學的熱愛了。他不再理睬她，轉過身離開了。  
莉莉看著他的背影，覺得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就連斯內普欠缺禮貌的不告而別也沒讓她感到不快。她抬起頭四處尋找她的男朋友，結果在一群鬧鬧嚷嚷的女孩子堆中看到了詹姆斯和布萊克。他倆正與姑娘們聊得不亦樂乎。詹姆斯滿面紅光，也不知是因為黃油啤酒還是因為姑娘們。  
但莉莉沒有產生絲毫不快的感覺，她與詹姆斯從來不是那種粘粘糊糊的關係，他們有各自獨立的朋友圈，可以互相結識，也可以互不幹涉。當然這並不是說她一點也不在乎——不過，她可不希望自己此刻的好心情被無聊的吃醋給破壞了。她當即回過身，從一旁的長桌上抓起兩杯紅酒，穿過人群，朝著斯內普剛剛走過的方向走去。  

當斯內普退回到最初呆過的角落時，以帕里斯為中心的談話圈子已經轉移了，剛才那堆人群似乎將注意力轉到了時尚和體育方面，女人們尖聲議論著新款巫師長袍的設計理念，而男人們則大聲談論著下個賽季魁地奇俱樂部會員轉會事宜。至於帕里斯，不知跑到哪一堆人群中去了。  
不過斯內普並不打算去尋找他。他背靠著墻壁，雙手攏在袍袖裡，黑色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他的頭頂前方浮動著一盞橙色的燭燈，閃爍跳躍的燭火將他的臉襯托得柔和、朦朧，卻又顯得變幻莫測。  
然後他看到一隻纖細的手將一隻盛滿紅葡萄酒的玻璃杯遞到他的面前。  
“喝一杯？”莉莉說。  
斯內普接過了杯子。沒有拒絕，沒有猶豫，也沒有尷尬和不自然，就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他的確想喝一杯。  
也許是燈光的緣故，心情變得自在了……  
他抬起頭，打量著面前的姑娘。  
她顯得挺意外，也挺高興，她應該是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的。今天她將她那一頭紅發盤了起來，用一根發卡隨意地輓住。燈光灑在她的身上，使她那一襲白裙被包裹在一團橙色中。燭焰的光閃爍不定地落在她的發上，仿佛在慫恿她的紅發跟隨它們一道燃燒。她輕輕搖晃著手中的玻璃杯，杯中鮮紅的汁液便在她的手掌之中搖曳晃蕩開來。  
也許是燈光的關係，世界變得柔和了……  
承認又何妨呢？是的，就在今夜……她很美……  
莉莉淺淺地啜著杯中的美酒，默默地不作聲。和斯內普獨處也不止一次了，她從沒感覺過如此融洽的氣氛，她不想開口，即便心中有無數問題她也不願開口打破現在的氣氛。  
斯內普靠著方桌坐了下來，莉莉也在他對面找了一把椅子。四周依舊嘈雜，但他們渾然不覺。他們甚至沒有抬頭、沒有彼此交換視線，仿佛只是兩個不相干的人在一次不相干的聚會上偶然坐到了一起。但這種奇妙的感覺究竟是什麼，好似一段看不見的旋律在他們頭頂盤旋迴盪。  
聚會的主辦人斯拉格霍恩教授此刻好像還嫌不夠熱鬧似的，不知從哪兒弄出一陣音樂聲。一個尖厲的女高音乍然響起，大多數人並未留意。但莉莉卻仔仔細細地聽了起來，那一瞬間好像真的有一股旋律飄到了她的四周，將兩人包圍起來。  

孤獨的少女，唱著憂傷的歌曲，  
哦，心啊，我的心，你去了哪裡？  
為何我心深處響起了不和諧的顫音，  
為何我的靈魂被你深深吸引……


莉莉抬起頭，正迎上斯內普的眼。那裡面有一股濃郁的、化不開的黑夜在流動。此刻她的腦袋空空如也，好像什麼也不能想了，只是聽到耳邊的歌聲。  

黑夜在吟唱，吟唱白晝，  
大地在吟唱，吟唱天空。  
昨日在吟唱，吟唱未來，  
我失落的心在吟唱，吟唱屬於你的歌……  

他們如此接近，之間不過隔了一張方桌；他們如此疏遠，仿佛相隔了一個宇宙的距離。  

我們聽見彼此靈魂的低吟……  

莉莉又啜了一口酒，臉上浮現出一層紅暈。她看著四周愉快的人群，不禁喃喃自語道：“多美好……這樣的夜晚……”  
斯內普盯著杯中的紅酒一聲不吭。今夜他受到了一點莫名的觸動，因為一個被人到處議論的狂人。他再一次看見自己心中的那個深洞，他無法填滿它，反而被它的幽深和黑暗所吸引。不管怎樣這總是好事，因為他已經開始正視它了。  
他聽見莉莉輕柔的聲音，“真希望能夠一直如此……”  
怎麼可能！斯內普在心中冷冷地笑了。這個世界不會一直如此，這個世界上的人也不會一直如此。但他什麼也沒說，他一邊揣摩著莉莉話語中的含義，一邊嘲笑自己紛繁的思慮，他知道這個女孩只是喜歡這種和諧的氛圍，假如在她身邊的不是自己，而是任何一個別的什麼人，她也會同樣珍惜的。  
“說點什麼吧，斯內普。”莉莉扭過頭看著他，她的綠眼睛亮閃閃的，好像初春清晨沾滿了露水的新芽。“老是我一個人在說，感覺有點傻氣。”  
“沒話找話更傻氣。”斯內普冷冷地說，但他心裡在想著另一件事。假如——假如有那麼一天，他任由自己滑落到那個深洞中去，未來會怎樣呢，她又會怎樣看待他呢？  
“你總是這樣——”莉莉沒說完，只是又喝了一口酒。  
反正，她很快就會恨他了，斯內普想。她會的，要不了多久……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對她如此介懷呢？  
“我有時候在想，”莉莉忽然輕嘆道，“假如沒有分院制度……假如一開始就沒有四大學院，事情會不會稍微不同呢？”  
斯內普望著她，想弄清的她的意思。  
“或者……假如我們一開始就是一個學院的，”莉莉看著他，“你還會對我報有如此強烈的敵意嗎？”  
原來如此。斯內普不由地發出了冷笑。他真是佩服她的耐性。如此眾多的事實擺在眼前，她卻好像從未放棄做一個和平大使的打算。從他認識她以來，她就一直試圖打破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高墻。那座無形的墻並不只是在他和她之間，也在他和其他人之間，也在他們的學院之間，也在純血統和混血統之間……它無處不在！也就是說，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無功的！  
斯內普終於坐直了僵硬的身子，“你的假設是不可能實現的，小姐。”  
“為什麼？”  
“就像一個混血巫師最好不要假設自己其實是一個純血統一樣！”否則他可能會發瘋，斯內普在心中說。  
“血統是天生的，”莉莉仍在解釋，“分院制雖然能發掘人的不同個性和潛質，可是也像標籤一樣將人們類型化了，你不覺得嗎？因為是它後天的、人為的規則……”  
“沒有什麼先天后天的，”斯內普冷冷地打斷她，“規則就是規則。”  
莉莉驚訝地看著他，“我不知道……”她說，語氣帶點憂鬱，“你會如此屈從於規則……”  
“屈從？”斯內普冷笑起來，她知道什麼！“我的詞典裡沒有這個單詞，不要把我和你這樣的人相提並論！”  
莉莉仿佛聽見某件東西破裂的聲音。她沉默了好一會兒，“這下我知道你為什麼不反感伏地魔了……因為你和他一樣的——偏執。”  
“偏執……”斯內普冷笑，“誰又不是呢？”他說，眼睛盯著她。  
莉莉又沉默了一陣，她自己又如何呢？還不是一樣拿得起、放不下……“或許吧。”她輕輕地說。  
此時廣播裡的女高音以一個高亢花俏的收尾結束了她的演唱，他們的談話也像突然關閉的收音機一樣戛然而止，再也接不下去了。


突然有兩個身影好像從空氣中冒出來一樣從人群中蹦了出來，打破了僵局。  
“莉莉，你在這裡！”詹姆斯叫得很大聲，把莉莉嚇了一跳。“我找了你半天……”他突然頓住了，一陣古怪的咕嚕聲在他喉間翻滾。  
“啊哈！”布萊克在他身後發出一聲怪異的冷笑。  
斯內普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對二人報以冰冷的、仇恨的目光。  
莉莉毫不意外地看到相同的敵意同時出現在三個男孩的臉上。一時間就連四周的空氣都繃得緊緊的。氣氛變得更糟了。  
“和專家們見完面了？”詹姆斯的聲音發緊，他嘴裡在問莉莉，眼睛卻死瞪著斯內普。  
“和姑娘們喝完酒了？”莉莉不知為什麼明顯地不快，她毫不客氣地回敬。  
但詹姆斯沒有理會莉莉的揶揄。他惡狠狠地盯著斯內普，那意思好像是在說——我警告過你的，記得嗎！  
“怎麼樣，喝得盡興嗎？”布萊克嘴角帶著惡劣的笑意，也不知道是在問莉莉還是斯內普。  
斯內普感到自己的面容又要開始扭曲了，他幾乎無法遏止心中的衝動，想要將面前這兩個人撕得粉碎！他看了一眼莉莉——  
她的臉上浮現出一個極度懊惱的表情，好像在為自己無法阻止他們關係的惡化而自責不已。斯內普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沒有自信的樣子。但她依然鍥而不捨地、勇敢地將自己夾在他們當中。“好了，布萊克！”她嚴厲地說。  
布萊克攤了攤雙手，做了一個無所謂的手勢。他不會傻到在大庭廣眾之下、尤其是眾多教授面前惹事生非。  
詹姆斯陰沉著臉，一言不發。他的今晚的定力令莉莉都感到驚訝。  
就在這時斯內普卻突然開口了，“向盧平問好。”他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  
詹姆斯和布萊克同時瞪大了眼睛，臉上的表情瞬時變得僵硬。就連莉莉也驚訝地看著斯內普，誰也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提到盧平。  
仿佛感覺到自己的問話起了作用，斯內普嘴角浮出一個陰鷙的笑意。“拒絕了教授的邀請……他不會又生病了吧？”  
“不……”詹姆斯很快冷靜下來，“他在寢室裡呆著……寫論文……”  
“哦，這倒是沒想到。”斯內普眼中閃動著懾人的光芒。  
莉莉直想踹詹姆斯一腳，盧平需要犧牲這樣棒的夜晚去趕一篇對他來說輕而易舉就能夠完成的論文嗎？這理由太假了吧！  
不過布萊克很快用不屑的語氣補充道：“也只有他願意幫助彼特修改那篇愚蠢的論文。”  
這解釋聽上去合理多了。但他們知道斯內普不可能相信。“原來如此……”他眼中的光芒變得狂烈起來，看上去有些駭人。  
詹姆斯和布萊克對視一眼。接著布萊克發出一聲威脅的冷笑，“我不知道你對他如此關心，他一定會吃驚的！”  
“我也很吃驚。”詹姆斯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但此刻的氣氛已經從剛剛的劍拔弩張變成了一面倒，斯內普明顯地占了上風。對此他似乎十分滿意。“關於草藥學的事……改日與他探討。”冷冷地扔下這句話，他轉身離開了。  

“可怕的傢伙……”布萊克瞪著他的背影，惡狠狠地輕聲罵道。  
“難道……他猜到了什麼？”莉莉不安地問。要是從前他們三個一旦撞見一定會惹出點事兒來的，可是今天斯內普卻壓抑住了自己的狂怒和仇恨，只表現出令人捉摸不透的冷然。莉莉不禁感到一陣寒意。  
“月亮臉堅持我們來參加晚會就是為了怕他起疑心……”詹姆斯說，“可是現在看來作用不大。”  
“你說那傢伙怎麼會那麼敏銳呢？”布萊克厭惡地說。  
“說真的……”詹姆斯忽然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我有多厭惡那個傢伙，就有多佩服他。”他冷靜地說。  
莉莉驚訝地看著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布萊克卻斜了詹姆斯一眼，“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冷淡地說，“我們找了一個了不得的對手。”  
“這才有趣。”詹姆斯說。兩人的臉上同時露出一個了然於胸的、狡黠卻又充滿自信的笑容。  
莉莉愕然地瞪著他們倆。這算什麼？覺得欺負弱者沒意思，所以要找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嗎？要找一個會反抗、會記仇、會報復，可以與他們反覆不斷互相攻擊的人嗎？他們哪來的這莫名其妙的自信！她立刻拉長了臉，大聲提出抗議：“什麼對手！你們這兩個傢伙別這麼無聊……”

“這是男人之間的事。”布萊克笑道。  
“什麼！”莉莉叫得更大聲了，“無聊的大英雄主義者，就知道到處樹立假想敵！要不是你們的無聊舉動，他又怎麼會對萊姆斯的秘……”  
“莉莉！別、別那麼大聲……”詹姆斯手忙腳亂地想要讓莉莉放輕聲音。  
莉莉急忙閉上了嘴。實際上四周都是喧鬧的人聲，根本沒有人注意他們。  
“哈！我看用不著等某人行動，”布萊克懶洋洋地笑起來，“你就會將月亮臉的秘密公之於眾啦，莉莉！”  
莉莉漲紅了臉，她一時激憤，竟失去了平日的謹慎。不過她仍在為斯內普憤憤不平，她還想開口，詹姆斯急忙搶過話頭。  
“不知道月亮臉和蟲尾巴怎麼樣了？”  
“說實話我也在想這件事……應該不會有問題吧！”布萊說。  
“別想轉移話題……”莉莉說，可是面前的兩個壞傢伙都用一種無辜的眼神看著她。事實上每次話題一旦涉及盧平，莉莉就再也不好對他們嚷嚷，因為他們對於盧平的關心真誠而懇切，在這一點上她和他們的心情是一樣的。  
“唉……”莉莉嘆了一聲，只好暫不追究，“你們真不該把彼特一個人留下！”  
“是他倆自己要求的！”詹姆斯說，“不過這可是彼特頭一次單獨面對……月亮臉！”  
“他一定嚇壞了！”布萊克笑道，  
“你倆真該換一下。”莉莉瞪了布萊克一眼，抱怨道。  
“沒關係，”詹姆斯說，“無論如何他也不會讓月亮臉獨自一個度過今晚。”  
三人互望一眼，發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我們最好早點離開，”布萊克說，“我想去看看他們的情況。”  
“我去跟教授道別……”莉莉正說著，忽然看到一小簇女孩子從人群中擁了過來，她們個個滿色泛紅，一看就是喝了很多酒。  
“噢，不！”詹姆斯小聲地呻吟了一下，就連布萊克的笑容都僵硬起來。  
“嘿！布萊克，波特！你們怎麼跑了？”一個女孩叫起來，“我們還沒喝完呢！”  
莉莉看到兩個男孩的臉似乎正在變綠。“不，漢娜……”布萊克對那個褐色卷髮的女孩說，“你瞧，我們正要走……”  
那個女孩笑了起來，“布萊克，別這麼掃興……”  
“喝不過我們就想跑嗎？”有幾個女孩開始起哄了。  
詹姆斯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與莉莉靠在一起。  
“哦！那是莉莉•伊文斯……”有一個女孩小聲叫起來。  
所有的女孩忽然都將視線集中在莉莉身上。莉莉驚訝地發現她們對於她的興趣似乎超過了兩個男孩。  
“莉莉•伊文斯？詹姆斯•波特的女朋友？”漢娜瞪大了褐色的眼睛，不失禮貌地打量著她。  
“是我。”莉莉說。一旁的詹姆斯拼命點頭，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握住了莉莉的手。  
“漢娜，你瞧莉莉也在這裡，所以……不要為難詹姆斯了！”布萊克很高興她們的注意力有所轉移。他故意做了一個曖昧的表情，卻使得幾個女孩更加好奇了。  
“早聽說過你了！”漢娜笑起來，“你比我想象中更加……嗯——妙！”  
妙？這算什麼形容詞？莉莉啞然失笑，不愧是別具一格的赫奇帕奇！  
“的確如此……”認出莉莉的女孩小聲嘆道。  
“如何證明你們正在交往呢？”另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開口了，她似乎醉得挺厲害，說話有點不顧禮貌了。  
“證明？還需要證明？”莉莉和詹姆斯同時說，感到有點莫名其妙。  
“當然了，否則我們怎麼相信你們真如傳言那樣般配？”高個子女孩說話開始咬舌頭了。  
“別理她，她喝多了！”漢娜笑道，但那表情分明有所期待。  
莉莉真有點哭笑不得，好奇的女孩比匈牙利樹蜂更難對付！現在她知道為什麼兩個男孩會臉色發綠了。  
誰想到布萊克此時會公然“叛變”，他的玩興顯然占了上風，他忽然邪邪地笑起來，“何不證明給他們看呢，詹姆斯？”他從懷中掏出魔杖，對著兩人的頭頂輕輕一揮。“槲寄生！”  
一大叢槲寄生倏然出現在莉莉和詹姆斯的頭頂。他們兩人同時大叫起來：“西利斯！”  
“你知道該怎麼做吧，夥計！”布萊克對著詹姆斯一陣壞笑。  
周圍的女孩忍不住咯咯地笑出聲來，“布萊克，你這個滑頭！”她們輕聲叫著。  
小小的騷動引起了更多賓客的注意。一時間莉莉和詹姆斯成了聚會的焦點。


“嘿，你瘋了！”詹姆斯叫道，“這又不是聖誕節……”  
“現在是夏天！”莉莉強調。  
布萊克哈哈大笑起來，“我說各位，你們有誰介意現在是什麼季節嗎？”  
“不！”賓客們紛紛笑著大叫，別看其中有不少年長的巫師，但他們起哄的本領可不亞於赫奇帕奇的姑娘們。  
莉莉無奈地瞪著布萊克，她把她的魔杖留在寢室裡了。更何況即使現在能夠對那叢槲寄生念一個消失咒也太晚了——那樣做會使場面變得更尷尬。  
“好好把握機會，老夥計！”布萊克對著詹姆斯笑道。  
詹姆斯瞪了他一眼，無可奈何地扭頭看著莉莉，他的目光立刻變得柔和——今晚她真的很美……  
莉莉也望著他，她看到詹姆斯遞給她一個詢問的眼神，而她在心中輕輕嘆息，隨後給了他一個溫柔的微笑。然後——  
詹姆斯輕輕地吻了她。  
斯拉格霍恩的辦公室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和叫好聲。赫奇帕奇的女孩們不約而同地發出艷羡的讚嘆聲。“太完美了……”她們簡直要迷醉在自己的幻想中了。  
頭頂的槲寄生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布萊克滿意地看著自己一手製造的戲劇場面。說他喜歡惡作劇也好、多管閒事也罷，他發現自己十分樂意看到詹姆斯和莉莉情投意合的樣子。這種心情和聖誕節之前全然不同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成長！他嗤笑著將魔杖收回袍中。  
“噢——多麼感人！”斯拉格霍恩激動地眨巴著眼睛，仿佛在強忍感動的淚水。看他的樣子好像打算走過來給他們倆頒發一個最佳情侶獎。但是詹姆斯很快滿臉堆笑地拉著莉莉鑽出了人群，於是他只得放棄這個打算，很快挑選了一支新曲子重新播放起來。這回沒有華麗的高音，響起的是一陣沉著的鼓點，而後是一個低迴婉轉的女聲，溫柔中透著冷靜，又略帶點神經質，茫茫然然地哼唱起來。  

愛。愛是一個動詞，  
愛是一種行動的話語。  
你的呼吸如此勇敢，無所畏懼……  

撇下了布萊克，詹姆斯和莉莉溜到陽台上躲避衝他們微笑的人們。透過落地窗，他們看到布萊克被那些赫奇帕奇女孩圍了起來。儘管詹姆斯已經是死會了，可看上去她們並未放棄對布萊克的攻勢。那名高個子女孩高興地搖晃著腦袋，四處尋找更多的黃油啤酒。  
看到布萊克寡不敵眾的樣子，詹姆斯和莉莉都忍不住笑起來。此時屋內的人們已經隨著樂聲跳起舞來。  

愛。愛是一個動詞，  
愛是一種行動的話語。  
你的呼吸如此大膽，無所畏懼……  

莉莉不由地望著詹姆斯，他也看著她。最初的不愉快早已煙消雲散，感到難堪也只是一時的。接受詹姆斯的吻如同接受陽光的沐浴一般自然而然，即使是在令人尷尬的眾人注目之下也沒有絲毫做作。陽光般的和煦溫暖，那是人們難以抗拒的感受——那是詹姆斯所特有的、與眾不同的平凡與和諧。他們兩人微微笑了。此刻的氣氛剛剛好。  
“跳支舞，好嗎？”詹姆斯輕聲說。  
莉莉將手遞給了他。  

愛。柔和的推動力，  
舞動我，點燃我，  
我的呼吸，無所畏懼，  
化入火中的淚滴……  

“莉莉……”  
“什麼？”  
“對不起，還有，謝謝。”  
“……為了什麼？”  
“為所有的一切。”  
“……我也是。”  

越過詹姆斯的肩，透過落地窗，她看到布萊克不知用了什麼方法躲開了那些姑娘。他看見他們在陽台上，便對她做個鬼臉，又打了個手勢，那意思大約是說，門外見。然後在赫奇帕奇的姑娘們追來之前，他消失在人堆裡。  
歌中的鼓點還在敲擊著，如同心房跳動的聲音。莉莉的心臟也隨著這陣節奏撞擊著胸膛。  

愛。黑色的花朵綻放，  
眼眸似水，  
忠誠之鏡……  

“莉莉……”  
“什麼？”  
“我從沒說過，但你應該知道吧……”  
“什麼？”  
“我愛你。”  
“……”  
莉莉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她想起了這個漫長的夜晚，這個夜晚帶給她的所有獨特的感受：不安、驚喜、懊喪、愉快、憂慮、刻薄、矛盾、平和……她忽然想哭，卻不知為了什麼。耳邊的歌曲此時已近尾聲。  

愛……些許的迷惑，  
永恆的  
迷題。

沒有人注意到一個瘦削的身影僵立在墻角的陰影中，在最後一個鼓點餘音尚未消失的時候，斷然轉身，走出了大門。  

斯內普凝視著手中的酒杯，那杯酒他剛才幾乎一滴未沾，現在他卻想要喝了，他想要用它澆滅心中沸騰的火焰。但不知何時那如血般鮮紅的汁液卻變得又苦又澀，叫他難以下咽。樂曲中的鼓點仍在他的耳膜中回響，一下又一下、敲擊著他的神經。  
剛才的事他看得清清楚楚，是的，一個清清楚楚的——吻。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沒有當場離開。他只是在內心的黑洞深處燃起了一團火焰，燒灼著，卻並不感到疼痛，只是一種火辣辣的——冰冷。  
他一直在嘲笑她，嘲笑她的舉動——她總是無濟於事地想要打破那些無形的墻壁。但她真的一事無成嗎？那些橫亙的高墻從未出現任何鬆動嗎？他的心情難道不曾像破裂的沙漏般一點一滴地往外流泄嗎……他不知道。  
他走出辦公室的大門，甚至忘了將酒杯放回桌上的托盤中。  
然後在門外的走廊上，他看到了一個高大英俊的黑髮男孩。他正懶洋洋地抱著雙臂靠在墻上，幾綹黑髮垂在眼前，使他看上去十分高貴典雅。  
但在他抬起眼的時候，一個略帶驚訝卻又摻雜了不屑的眼神出現在他的眼中。  
斯內普心中的那團火猛地躥到了他的腦子裡。他忽然疾步向西利斯•布萊克走去。  


一曲終了，詹姆斯拉著莉莉的手找到了斯拉格霍恩教授。  
“哦！莉莉，詹姆斯——請讓我這樣稱呼你！”斯拉格霍恩眨巴著他的小眼睛，“你們簡直太……太……”他似乎激動得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自己的感受了。  
“教授，我們得走了！”詹姆斯急忙打斷他。  
“謝謝您的款待，很棒的夜晚！”莉莉加上一句。  
“噢，不再多待一會兒嗎？我還在想要給你們什麼樣的獎品才好……”  
最佳情侶獎？“不必了……”莉莉還想拒絕，詹姆斯已經斷然地開口了。  
“再見，教授！”他說。  
“噢，好吧好吧……真遺憾萊姆斯沒能來，代我向他問好！”  
“哦……哈哈，他很好！”詹姆斯心情不錯，他笑著回答，“他只是有個毛茸茸的小問題！”  
斯拉格霍恩愣了愣，在莉莉試圖踩她的男友一腳之前，他笑著說：“噢……希望他的小傢伙不會太不聽話！或許他可以找海格幫忙，他最擅長對付這些奇特的生物……”  
和教授道別之後，莉莉忍不住大笑起來。“毛茸茸的小問題”？！現在全校的人都會知道盧平養了一隻壞脾氣的長毛兔了！  
他們兩人嬉笑著走出辦公室。  

只可惜，笑容還未舒展，便已凝固在他們臉上。  
他們看見布萊克和斯內普正在走廊上對峙著——不，看樣子已經結束了：布萊克手中握著魔杖，而斯內普的腳邊，玻璃杯的碎片落了一地。他的右手沾滿了紅色的液體，也不知是酒還是血。  
不等莉莉叫出聲來，詹姆斯已經快步奔到布萊克身旁，一邊從懷中掏出了魔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已經做好了幫助好友一臂之力的準備。  
但斯內普什麼也沒做。他只是用充滿仇恨的眼神望了他們一眼，而後用同樣仇恨的眼神望了莉莉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嘿！你的手……”莉莉在他身後喊道，但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拐角。  
莉莉猛然回頭瞪著布萊克，“你又乾了什麼？”她大叫。  
“我沒有。”布萊克冷冷地說，“是他自己捏碎的。”  
“什麼？”莉莉不能相信地望著他，“你敢說不是你幹的？”  
“你不相信？”布萊克此刻的表情冷峻得有點駭人。  
“可為什麼……”  
“因為他聽到你們倆的笑聲！滿意了嗎？”布萊克的語氣接近惡劣了。  
氣氛瞬間僵硬。  
“別這樣，大腳板。”詹姆斯冷靜地收起魔杖，“你確實握著魔杖。”  
“你不會相信的……”布萊克突然冷笑，“那個混帳，他竟然威脅我！”  
“他威脅你？”莉莉難以置信地重複，詹姆斯的臉上也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他說他要戳穿盧平的秘密，讓我們跟著他一起滾蛋！”布萊克陰沉著臉。  
“什麼！”詹姆斯猛然瞪大了眼。  
“他說如果我們膽敢阻撓他，他就會讓盧平不好過——很不好過！”


“他瘋了？”詹姆斯皺起眉，神色變得凝重。這可是個不小的威脅！  
但莉莉怎麼也不能相信，她大聲說：“是不是你又向他挑釁了？”  
“哈！我倒是很想！”布萊克冷笑，“可這次挑釁的是他！”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莉莉！”布萊克斷然打斷她，“事情再明顯不過了，他在向我們宣戰！”  
“宣戰，是嗎？”詹姆斯冷靜地重複。  
莉莉愕然地瞪著他們，這些男孩一定是瘋了，他們竟將那些無聊的惡作劇和鬥毆上升到了“戰爭”的程度！“別太過分了，布萊克！”她氣憤地說。  
但是布萊克此時的表情是莉莉從未見過的，他的面容冷峻，眼裡卻燃燒著熊熊的怒火。“別說了，莉莉，說什麼都沒用……你阻止不了。”他說。  
莉莉心中一緊。  
“如果他膽敢傷害萊姆斯，我絕不會放過他！”布萊克眼中的怒火瞬間凝成了冰。  
莉莉扭頭望向詹姆斯，然後她的心猛然間往下一沉。  
詹姆斯沒有太多表情，只是平靜地凝視著她。“就是這麼回事，莉莉。”  
“就是這麼回事？”莉莉難以置信地重複，“究竟怎麼回事！”她大叫。  
“任何事都可以無所謂，惟獨事關萊姆斯——絕對不行。”詹姆斯說。  
“哈！我真替萊姆斯感到害臊！”不顧兩個男孩驚愕的眼神，她大聲說，“明明是自己的惡劣行徑，卻以萊姆斯作藉口——只要是為了保護他，就什麼都可以嗎？傷害和侮辱就變成高尚了嗎？萊姆斯太可憐了！”  
片刻的沉默。布萊克冷淡地開口了：“莉莉，我原本也沒打算做個好人——從我出生的時候開始……所以沒關係。”  
明知道自己的話會傷人，但莉莉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這是誰惹起的事端？你們從不懂得反省，現在卻表現得像個受害者一樣……”  
“夠了，莉莉！”詹姆斯提高了聲音。他剛才一直默不做聲，但他的表情一直很堅定，顯得不可思議地平靜。  
“詹姆斯，你們會捅大漏子的……”莉莉望著他，希望他至少保持了應有的理智和判斷力。  
“莉莉，我不想再說什麼了——”詹姆斯眼神有些飄忽，但他的聲音足夠冷靜，“如果你覺得斯內普的感受比我……比萊姆斯和我們更加重要的話。”  
莉莉的心猛然瑟縮了一下。“你在說什麼？”  
布萊克也吃驚地望著詹姆斯，事情終於到了這一步嗎？那枚隱藏在他們內心不可觸動的地雷終於爆發了嗎？  
“你知道的，莉莉……別再問了。”詹姆斯的語氣雖然平靜，卻聽不出更多的感情色彩。  
莉莉再一次聽見某件東西破裂的聲音，就在今晚。是的，陽光是和煦的，但它也是曝露的；它給人溫暖，卻又將人灼傷。如果你膽敢長時間地暴露在它面前，它會毫不留情地在你身上留下灼痛的疤痕。如果你一味貪圖陽光的撫慰，卻忘了必要的遮掩和自我保護，它無意間的熱情也許會成為你最大的傷痛！  
莉莉的眼模糊起來，“我不敢相信……你竟說這種話！”她不敢相信，他竟然如此揣測她的感情。她和他們一樣關心盧平，她只是不想看到他們的一時衝動給盧平帶來更多的麻煩和危險。還有他們自己，還有斯內普——事情照這樣發展只會給所有人造成傷害，除此之外，沒有其他！  
“這是誰種下的因？想想吧，詹姆斯！”莉莉控制著不讓自己的聲音發顫。  
幾秒鐘的沉默。“事已至此，莉莉……事已至此。”  
“好吧，好吧……”好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氣，莉莉喃喃地說。她終於感到膩煩了，對於他們的事，對於夾在他們中間的自己。今夜就讓她軟弱一回、逃避一回吧，總是做出堅強的姿態是很累的、非常非常累。那麼，是誰種下的因，就由他自己去吞食結出的果吧——即便那是一枚苦澀的果實。  
“隨你們的便吧，我再也不管了。”說完這句話，她轉身跑掉了——在一滴眼淚溢出眼角之前。  

“詹姆斯……”布萊克搭住詹姆斯的肩，他正對著莉莉的背影發呆，“對不起。”事情變成這樣，布萊克覺得自己也有責任。  
但詹姆斯什麼也沒說，他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後露出一個不太像樣的笑容。  
而此時斯拉格霍恩的聚會已臨近尾聲，賓客們陸陸續續地走出辦公室，從兩人身邊走過。所有人都很高興，沒有人注意到這些孩子心中洶涌的風暴，以及掛在走廊窗外的樹梢頂上、正在逐漸下沉的月亮。


二十二  

臨近期末，霍格沃茲的學生們變得異常忙碌起來，到處可以看見他們發愁的身影。論文、測驗，無數的羊皮紙像小山一樣堆積下來，儼然成了學生們的惡夢。所有人都忙於自己的學業，幾乎無心理會他人。  
這其中也包括莉莉•伊文斯。她樂得將自己的精力投入到煩人的學業中去，勝於為那些男孩子們的事白白地操心流淚。自從上次的事以後，她和他們的關係一直僵持著，這一次她真的有種被傷害的感覺。雖說莉莉清楚地知道，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相處久了的必然結果，但她還是久久不能釋懷。與其為這種無法解決的問題煩惱，不如暫且迴避一陣好了。於是繁重的學業反而成了她暫時的避風港，她借此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以忘記他們帶給她的煩惱和痛苦。  
這一天，她抱著書包，走進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休息室裡零零散散地坐著一些學生，個個都埋頭苦讀，只有少數幾個在輕聲交談。莉莉環視一周，沒有看到詹姆斯，她輕輕地吁了一口氣。她知道他最近在躲著她，這樣也好，因為她也覺得此時見面只會徒增尷尬。  
然後她在某個角落看到了彼特。他正用鵝毛筆的尾端搔著腦袋，對著課本苦思冥想。莉莉跟他打招呼的時候他嚇了一跳。  
“你好，彼特。萊姆斯不在這裡嗎？”  
“你好，莉莉……”彼特有點意外地看著她，小心地回答，“他大概一會兒過來。”  
“哦……對了，你還好嗎，上個滿月的時候……”莉莉悄聲說。  
“別提了，”彼特心有餘悸地說，“我變身以後跳到月亮臉的背上，緊緊抓住他的鬃毛，才逃過了那對嚇人的利爪！”他說著臉色發白，仿佛還在後怕。  
“你幹得不錯嘛！”莉莉朝他微笑。雖然她不想再管四人組的事了，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必須同時結束與盧平還有彼特的友誼。再加上，除去和詹姆斯他們在一起時進行的惡作劇，盧平和彼特還算得上是循規蹈矩的老實人——儘管盧平總是處境“危險”、而彼特對“正義”二字的感覺時有稀缺。  
她在彼特身邊找了個座位坐下。還沒坐穩，就看見布萊克晃蕩著走了進來。他也看到了她，一愣之後，便向他們走來。  
“嗨，莉莉！”他故作輕鬆地招呼她。  
對於這個男孩，莉莉頗有點無可奈何之感。她很想送給他一個大白眼，但又發現自己很難對他做出那種嫌惡的表情。這是個瀟灑帥氣的大男孩，勇敢無畏、惹是生非，並且永遠倔強地向所有人掩飾自己的另一面——生來就沒打算做個好人……他的家族和姓氏差一點就毀了他！而他不可能真如表現出來的那樣沒心沒肺地毫不介懷。莉莉有點歉疚，她後悔當時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地大聲斥責他。但這並不代表他就可以理所當然地做一個蠻不講理的壞小子！  
於是莉莉決定對他採取不理不睬的態度。她將書包往桌上一倒，一大堆書稀裡嘩啦地落在桌上。其中一本在桌角邊緣彈了幾下，掉在了地下，落到布萊克的腳邊。  
布萊克撿起那本書，和彼特交換了一個眼神，有點無奈地在兩人對面坐下來。他一時翻翻手中的課本，一時偷眼瞧著莉莉。後者已經攤開一張羊皮紙，心無旁騖地做起習題來。  
像是要引起她的注意，布萊克一邊翻著手中的課本，一邊嘟囔著：“這是什麼咒語？咦？有點意思……”他嘴裡念叨著將那本書仔仔細細地看了老半天，然後總結道，“很有趣……但我不知道你喜歡把課本涂成這樣……”  
莉莉猛地抬起頭，心裡“咯■”一跳。布萊克手中拿的是一本《高級魔藥製作》，骯髒、破舊，連書角都卷起來了。它先前一直靜靜地躺在她的書包裡頭，她幾乎忘記了這本書的存在。她一把奪回了它，“這不是我的……”  
“那是誰的？髒死了……”  
“你別管！”莉莉盡量壓低聲音，只是瞪了他一眼。  
但布萊克並不介意，他為能夠挑起她的話頭感到高興。  
“莉莉，你和尖頭叉子談過了嗎？”  
“沒有。”莉莉斷然回答。  
“別這樣，莉莉……”布萊克顯得有些為難，他將身子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說，“我向你道歉……”  
“用不著，你沒有錯。”莉莉停頓了一下，“是我不好，我太自以為是……”


布萊克又和彼特對視一眼，他們拿不準她是在說氣話還是真心的。“莉莉……詹姆斯他有點——你知道——魂不守舍……今早他把火龍粉當成了蝙蝠糞，結果……”  
“我看到了。”莉莉說。繼上一次的飛行課上心不在焉地摔了個大馬趴，再加上前幾天的草藥課上幾乎被一株藤類植物捲入血盆大口之後，今早的魔藥課上，詹姆斯又差點燒掉他的半邊眉毛……這個男孩的心中簡直容不得一點心事，一向順風順水的他顯然不具備自我療傷的功能。  
“莉莉，你不是一向有話直說的嗎？為什麼這次就不行？”布萊克說。  
“算了，布萊克，事已至此。”莉莉沉默了一會兒，“反正我說什麼也沒用了，我阻止不了什麼……”  
這話有些刺耳，但布萊克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難過。他還想開口，莉莉卻開始收拾書包了。“彼特，告訴萊姆斯我在圖書館等他。”說完，她急匆匆地離開了公共休息室。  
布萊克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心中也不免有點複雜。有些事情就這樣發展下來了，連他自己都說不清前因後果，更不用提將來。他清楚莉莉的偉大之處，並且欽佩她。但他自己永遠不會那樣做——也做不到。順其自然吧，他想。  
彼特在一旁小心地問：“他們要分手嗎？”  
布萊克盯了他一眼。“最好別這麼想，蟲尾巴。”  

霍格沃茲圖書館從來不像現在這樣人滿為患過，到處坐滿了復習備考的學生。幸好在平斯夫人的嚴格管理下，諾大的圖書館依舊保持了基本的安靜。  
莉莉好不容易找了兩個相鄰的空位坐下來，卻發現自己只是對著面前的羊皮紙發呆，根本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其實她也不希望和詹姆斯的關係變成現在這樣不尷不尬，她原本是個爽快的女孩，也想盡快處理好兩人之間的事。但這次顯然沒這麼容易，那些複雜難明的事情和心情逐漸堆積起來，在他們之間的關係紐帶上結成了不大不小的疙瘩。偏偏學業繁重，她只覺得被雙重壓力搞得喘不過氣來，於是只好任由事態空懸著。  
更何況，這些事還牽涉到另一個人。  
西弗勒斯•斯內普。她偶爾能在課堂上看到他的身影，但一下課他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好似影子一般稍縱即逝。在他一身黑色校袍的襯托下，他右手的白色繃帶顯得尤其扎眼。每到這時，莉莉心中就會浮出類似不安的情緒，好像他手上的繃帶裹住的不是傷口，而是他內心深處某一部分的真實。  
她正在那裡胡思亂想，一個溫和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你好，莉莉。”盧平在她身側的空位上坐了下來，一邊露出一個令人安心的微笑。  
莉莉覺得自己的心情悄然安定，或許盧平比詹姆斯更像溫暖和煦的陽光。“你好，萊姆斯！”她很高興地看到他的精神還不錯，上一次滿月他並未給自己造成更多傷害。“你看上去不錯！”  
“多虧彼特。說真的，”盧平微笑著輕聲說，“我想我把他嚇壞了，幸好沒傷著他。”  
“他有時也挺機靈的！”莉莉笑道。  
“是啊……你和詹姆斯吵架了？”盧平話鋒一轉，莉莉不禁愣了愣。  
“不……我們沒有吵架……”  
“哦……”盧平若有所思地嘆了一聲，“那樣更糟。”  
莉莉不知說什麼好，有時候吵一架或許還能增進雙方的交流，而冷戰只會將裂痕擴大，最終讓人心寒。  
“說實話，莉莉，”盧平見她默不做聲，接著說道，“你們是不是因為我……”  
莉莉嚇了一跳，他們之間的冷戰的確是因為斯內普對盧平的威脅而爆發的，但真正的原因卻並非如此。她可不希望盧平為此自責。  
“不是！”莉莉堅決地說，他們之間本就有問題，只是不願觸及罷了。不過搞成現在這樣也未必不是好事，將一切端到檯面上來說個清楚……  
盧平看上去有點憂愁，“我知道會有這一天的……”他輕聲說，“我的事會給大家帶來麻煩……”  
“才不是！”莉莉極力否定。但盧平只是傷感地笑了笑。  
莉莉看著他憂鬱的臉，忽然感到一陣愧疚，她最近只顧著自己的心事，沒能更多地關心他。他也許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重視他們的友誼吧，也因此對他們的冷戰更加憂心忡忡。  
“萊姆斯，聽我說，你不會帶來任何麻煩，麻煩總是自己找上門來。”莉莉懇切地說，“何況真正的問題不在你，而在我——我和詹姆斯之間。”


“莉莉，人和人相處總會產生問題的，你們總得設法解決。”  
“我知道。不過……”莉莉將面前的羊皮紙揉得皺巴巴的，“或許我有點失去信心了——對於和詹姆斯在一起這件事……”  
“這不像你，莉莉！”盧平急切地說。  
莉莉露出一個苦笑。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這麼奇怪，如此堅硬，又如此脆弱。堅硬時牢不可摧，脆弱時只需一點小小的誤解和傷害便會土崩瓦解。  
“我只是不能容忍，”她說，“我不能容忍詹姆斯那種傷害他人的舉動，我更不能容忍自己有時不得不去忍受他的行為！”她說著有些生氣——更大程度上是對自己，“我不想做一個聖人，可是我會對那樣的自己生氣，就好像……就好像他捉弄的不是別人，而是我對他的信心！” 她將手中的羊皮紙捏成了一團。  
盧平看了她一會，“莉莉，詹姆斯知道你信任他，他也不想辜負你的信任……”  
“可他並沒有很好地珍惜它！”  
“他很努力！自從和你交往，他改變了許多，變得成熟、穩重……”  
“沒錯，我也很感激他。”莉莉輕聲說，“可……這還不夠……”  
一陣沉默。“莉莉……你對斯內普怎麼想？”  
莉莉驚訝地抬頭望著盧平。他總是突然提出這種令人尷尬的問題，並且一擊必中。  
“為什麼問他？”  
“我覺得他也變了。”盧平靜靜地說，“變得尖銳、深沉，變得……不可測。”  
莉莉咬住下脣不做聲，她想起從前的斯內普，總是輕易地被激怒，總是伴隨著陰沉、狂暴，還有偶爾的脆弱，總是毫不掩飾地將內心深處的仇恨與憤怒流露出來。可如今，他說話日見刻薄，卻將其餘的部分掩藏得更深了。她以前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有時卻能感覺到他的情緒、揣摸到他的心思。可如今，她連他在做些什麼都不得而知了。  
“人總是會改變的。”她嘆道。  
“有時候是因為一點小事，有時候是因為一個人……比如說——你，莉莉。”  
“我？我什麼也沒做！”莉莉苦笑，“人們想改變的時候自然會改變——為了他們自己！至於我——我只是被夾在中間罷了！”  
“被夾在中間的……或許是我。”盧平輕輕地說，“有時我覺得，如果不是因為我，事情或許會往好的方向發展……如果不是我夾在他們中間……”  
“不是這麼回事，萊姆斯！”莉莉斷然地說，“你沒什麼好歉疚的，是他們把你當作恃強凌弱的藉口！”  
“恃強凌弱，你這麼想？”盧平臉上浮現出一個奇怪的表情，過了好一會他才接著說，“這麼說，你認為詹姆斯是強者，斯內普是弱者了？”  
“啊？我可沒這麼說！”莉莉皺起了眉，“斯內普並不弱，只是詹姆斯和布萊克總是以多欺少……”  
“相當於恃強凌弱？”  
“差不多……不過那種程度的‘強’只是靠的人多！”莉莉不滿地說。  
盧平好一會兒沒說話。“你想過那是什麼原因嗎，莉莉？”他終於開口了，“為什麼詹姆斯的身邊總是圍滿了人，而斯內普永遠在孤軍奮戰？”  
“為什麼？”莉莉愕然望著盧平，她從未往這上面想過，還不是因為詹姆斯愛出風頭、總是喜歡呼朋喚友。而斯內普——“他不屑與人為伍……他不願請求他人的幫助……他過於驕傲……”  
“我得說，莉莉，這就是他與詹姆斯不同的地方！”  
莉莉愣了一下，“你指什麼？”  
“你或許認為詹姆斯不算什麼強者，他充其量也就是有一幫損友。但我要說，這就是他的強大之處！”  
“你是說他擁有一幫朋友這件事？”莉莉隱約弄懂了他的意思，但她仍然追問。  
“詹姆斯，他什麼也不怕。”盧平說著，嘴角浮出笑意，“明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他依然接受我；明知道布萊克家族都是黑巫師，他依然接受西利斯；明知道彼特膽小怕事，他依然把他當成夥伴；還有你，莉莉……”他盯著莉莉綠色的雙眸，她的目光閃爍，“明知道可能會失去你，他還是喜歡上了你……”  
面對盧平的微笑，莉莉垂下了眼。  
“我想說，”盧平溫和地接著說道，“詹姆斯讓我們聚集到他的身邊——這就是屬於他的‘強’！”  
莉莉有一陣說不出話來，她隱隱約約感覺到盧平話中的含義，她無法反駁。她明白他說得不錯，但她卻無法輕易地對斯內普所遭受到的傷害釋懷。“好吧，就算他是很強……可即便如此，他就能義正言辭地傷害別人嗎？就因為他是個好朋友、好夥伴，而斯內普是個獨來獨往的人，他們攻擊他就變成理所當然了嗎？”

  
“的確……他們做得太過火了……”盧平皺起了眉。  
“這對斯內普不公平……”莉莉輕輕地說，“孤獨難道就相當於軟弱嗎？”  
“至少——孤獨並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相信我……”盧平微微笑了笑，輕聲說，“這是一個狼人的真實感受！”  
盧平的聲音很輕，但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傳入莉莉的耳中。過了好久，她才說：“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  
盧平看上去有點猶豫，“莉莉，我並不是在為詹姆斯、或為我自己辯解，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們鬧僵……”  
“謝謝你，萊姆斯，”莉莉衝他笑笑，“你是個好夥伴。”  
“不算太好。”盧平露出一個略微勉強的笑容。  
莉莉不說話了，她明白他的顧慮。事實上她也曾經對盧平產生過不滿，她知道他並不喜歡他夥伴們的有些行為，但他總是在縱容他們，而不像她那樣敢於出面干涉。但莉莉也知道每個滿月之夜的折磨早已搞得他身心俱疲，而這種痛苦是旁人體嘗不到的。她畢竟不能再苛求他什麼。  
她嘆了一口氣，“你知道嗎，萊姆斯，真正將我們這群傻瓜聚集在一起的不是詹姆斯……而是你！”  
盧平驚訝地看著她。  
“不然你以為是誰？”莉莉笑道，壓低了聲音，“那群傻小子為了你什麼都肯乾，逃課、夜遊、阿尼馬格斯……難道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有多大嗎！”她俏皮地衝他做個鬼臉。  
盧平愣了半晌，“唉，莉莉……”他開口，但終於沒能說出什麼來。“謝謝你。”最後他只好這樣說。  
莉莉笑著衝他搖搖頭，她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很難相信這麼簡單的事實竟然還需要旁人對他說出來。和大多數人一樣，盧平因為自己隱秘的痛苦而缺乏自信。  
“好吧，讓我們開始乾正事！”與盧平談過話之後，莉莉的心情好多了。她從書包裡摸出一本硬皮辭書翻開其中夾著書籤的一頁。“在這裡！”她將書中的注釋指給盧平看。  
“葒草，一年生草本植物……花呈紅白兩色，果實黑色……藥性偏中性……中和劑……”盧平口中斷斷續續地念道，“富含魔藥藥性的原生葒草現已很難找到……沒錯，莉莉。我問了斯普勞特教授，她也是這麼跟我說的。”  
“嗯……看上去只是一種很普通的中和性草藥，斯內普想用它幹什麼呢？”  
“可能只是對稀少的魔藥原料感興趣吧。”盧平說。  
但莉莉認為事情沒這麼簡單，她腦子裡始終晃動著那瓶淡藍色的藥劑。自從斯內普對布萊克發出那樣的威脅之後，她便有種不好的預感，於是忍不住對這件事留心起來。“他為什麼要特意對你提起葒草呢？”她問盧平。  
盧平搖搖頭，“或許只是想難倒我……”  
“他之前一直在熬制一種藥劑——灰漿色、惡臭，用鱷魚乳齒粉末沉澱分離之後就澄清了……”莉莉用詢問的眼神望著盧平。  
盧平思索了一陣，“不……我不知道這樣的藥劑……或許是種比較高級的藥劑……怎麼了？”  
“我在想……或許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  
“你是說葒草？”盧平笑著搖搖頭，“斯內普總喜歡私下研製魔藥，這並沒什麼奇怪的。”  
莉莉還想說什麼，忽然圖書館裡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一些學生陸續跑了出去，跑動間碰響了桌椅，發出挺大的噪音。  
“安靜！保持安靜——”在平斯夫人嚴厲的喝斥聲中，莉莉隱約聽到學生間交頭接耳地說著這樣幾個單詞：  
“好戲……波特……走廊……斯內普……”  
莉莉心中猛然一驚，倏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不小心帶翻了身後的椅子。椅子倒在地上發出老大的響聲。她與盧平很快地對視了一眼，兩人毅然衝出了圖書館，全然不去理睬在他們身後大吼大叫的平斯夫人。

二十三  

莉莉和盧平趕到教室外的走廊上，他們吃驚地發現原本圍在四周看熱鬧的學生正驚呼著四處逃散。他們的頭頂上方，一道道耀眼的紅光激射而過，卻都失了準心似地在空中亂射一氣，最終打在走廊兩旁的墻壁上。掛在墻上的人物畫像可都遭了殃，畫框中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尖叫著東躲西藏，有的人物乾脆越過自己的畫框，逃到其他樓層的畫像中避難去了。  
莉莉躲閃著迎面退散的人群，毫不客氣地推開幾名擋路的學生，然後愣住了。  
那是詹姆斯，他著了魔似地揮舞著手中的魔杖東戳西指，魔杖頂端射出的強光不受控制地擊打著墻壁，卻沒有一道準確地擊中站在他對面的目標——西弗勒斯•斯內普！斯內普在口中不出聲地念念有詞，他的右手仍然纏著繃帶，這使他的動作有些遲緩，但他還是很輕鬆地進行著防禦，因為詹姆斯發出的大部分魔咒根本沒有準頭，只有少數幾道竄到斯內普面前，他便揮揮手將它們擋掉。  
四周的人很快散盡了，只剩下莉莉和盧平。莉莉吃驚地看著詹姆斯誇張的攻勢，她想要上前阻止，卻被盧平拉住了。  
“小心！”盧平也注意到詹姆斯有些不對勁，他似乎有點失去控制了。  
這時詹姆斯忽然大叫起來：“停——下——”  
魔杖突然停止了激射。詹姆斯氣喘吁吁地站在原地，他滿面怒容，渾身顫抖，仿佛快要爆炸了。他甚至完全沒有注意到一旁的莉莉和盧平正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盯著他。斯內普卻正好相反，他面若冰霜，嘴角帶著一抹刻毒的輕蔑，他烏黑的眼眸閃爍著異樣的神采。  
詹姆斯怒視著斯內普，他忽地大吼一聲：“混蛋！”  
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莉莉和盧平身邊跑過，徑直奔向對峙的二人。還不等莉莉和盧平反應過來，詹姆斯已經對斯內普舉起了魔杖。同一時刻，剛剛趕到的布萊克也大聲吼出了咒語。  
“除你武器！”  
“障礙重重！”  
在莉莉的驚呼聲中，兩道強光同時射向斯內普。看樣子斯內普並非毫無防備，但可能是受過傷的緣故，他的動作明顯遲疑了。他猛地抬手擋掉了其中一個魔咒，卻任由另一個擊中了他。他手中的魔杖飛了出去，整個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梅林啊！”莉莉和盧平總算有所反應了。盧平急忙跑到詹姆斯和布萊克面前緊緊地攬住二人的胳膊，不讓他們再有所行動。而莉莉則衝到斯內普面前查看他的傷勢。被擊中的是他的右手，纏在上面的繃帶已經變得稀爛，整隻手皮開肉綻，他正用左手緊緊地握住它，鮮血滲過他的指縫汩汩地往外冒。  
莉莉在心中呻吟了一聲，她慌亂地扯下領帶想給他包紮止血，但在指尖接觸到他右手的一瞬間卻感到一種針扎一樣的刺痛，她嚇了一跳，猛地縮回手。斯內普似乎也嚇了一跳，他惡狠狠地瞪著莉莉，好像打算推開她自己站起來，卻沒有力氣這樣做。而莉莉並沒有放棄，她再一次為他包紮，卻發現斯內普這一回出奇地冷靜。他一邊任由她把領帶在他手上胡亂地纏了好幾圈，一邊用一種鄙夷的目光看她做這一切，仿佛在嘲笑她竟然用這種麻瓜的方式處理傷口。但他並沒有抽回他的手，只是因為疼痛輕輕地顫著。  
剛才跟著布萊克一道跑來的還有彼特，大家此時才注意到他。只聽他戰戰兢兢地低聲說著：“費爾奇……”  
他們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他們靠近。莉莉直到此時才抬頭看了兩個肇事者一眼。布萊克的憤怒不加掩飾，要不是盧平攔著，他可能還打算再讓斯內普吃點苦頭。面對莉莉質詢的目光他也毫不客氣地回敬她一個憤怒的眼神。但詹姆斯卻有點不同，他的表情很古怪、很複雜，好像在思索什麼難解的問題。他的眼神除了憤怒，還有一絲莫名的疑惑和不安。當莉莉看著他的時候，他並不迴避，只是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這時候費爾奇出現了，四周的狼藉樣把他的鼻子都氣歪了。他的身後跟著斯拉格霍恩教授，他一見到眼前的情景便誇張地大聲嘆道：“唉！你們這些孩子！你們這些孩子……”  
費爾奇在他身後幸災樂禍地怪聲說：“啊哈！哪一個會被開除呢！”  
大家頓時緊張起來，只有斯內普的眼裡閃爍著興奮的光。


斯拉格霍恩搖晃著他的腦袋，“不，不會的……不過這要由你們的院長來決定。阿格斯，去將麥格教授請來好嗎？”費爾奇凶狠地瞪了孩子們一眼，離開走廊。斯拉格霍恩把斯內普拉了起來，“西弗勒斯，我送你去醫院……你們幾個呆在這裡，不要走開。”  
斯內普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在他轉身離去的一剎那，莉莉仿佛在他嘴角看到一個冰冷的微笑。  
所有人都聽話地呆在原地。盧平這時才鬆開了手，布萊克收起了魔杖，口中斷斷續續地罵罵咧咧：“該死的……活見鬼……”  
直到詹姆斯輕輕地說了一句：“閉嘴，西利斯。”他才總算閉上了嘴。  
莉莉決定離開，她才不管斯拉格霍恩的警告呢，這事兒原本與她無關。但詹姆斯叫住了她。  
“不是這麼回事，莉莉，”他說，“事情不像你看到的那樣……”  
“我可以聽你解釋，不過……”莉莉盡量耐心地說。但詹姆斯卻顯得很急躁。  
“我不是在解釋！我是在說事實！”  
“什麼……”  
“我失去控制了！”  
“是啊，我們都看到了！”莉莉莫名其妙地惱火起來。  
“不！你們沒看到！”詹姆斯叫道，“那些魔咒……不是我發出的！”  
所有人都驚訝地瞪著他，好像他的腦子出了毛病。  
“你是說你壓根兒沒有施咒？”布萊克問。  
“是的——噢，大概除了最後一個。”詹姆斯懊惱地說。  
“等等！”莉莉說，“那些魔咒的確是從你的魔杖發出來的，不是嗎？”  
“是的！所以我說我失去控制了，那不是我的意志！”  
“你是說你神志清醒，卻任由你的魔杖發了瘋？”  
“我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但它不聽使喚……”  
“噢，詹姆斯•波特！”莉莉瞪著他，加重了語氣。“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敢做敢當的人！”  
“我是的！”詹姆斯惡狠狠地說，“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可不是我做的——誰也別想賴到我頭上來！”  
莉莉哽了一下，“你是說……”  
盧平和布萊克臉上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只有彼特還一臉茫然地問道：“誰想賴你來著？”  
“這不可能！”莉莉叫起來，“除非你喝下過能夠控制行為的藥劑……”  
“我說了，是我的魔杖不聽使喚！”詹姆斯急切地說。  
“更加不可能！”莉莉一把奪過他的魔杖翻來覆去地看，“人們無法輕易控制他人的魔杖，充其量也就是借來施用一些簡單的咒語，除非——”說到這裡，她突然噎住了。  
“除非什麼？”彼特問。  
這時布萊克插嘴了，“除非使用一種強大而危險的魔法。”他冷冷地說著，從呆愣的莉莉手中抽回詹姆斯的魔杖來回看了幾眼。“那就只有——”  
“——黑魔法。”盧平輕輕地說。  
彼特倒吸一口涼氣，脫口說道：“斯內普……”斯內普喜歡黑魔法，這是全校皆知的事實。但他從未使用過——至少沒有被發現使用過。  
“不然還能是誰？”布萊克冷笑道，“是他在搞鬼，我敢用性命打賭！”  
“不……這不可能……他只是個五年級學生……”莉莉口中這樣說著，腦子裡卻想到剛才接觸到他受傷的右手時針刺般的疼痛。這不正常，很不正常……  
“我沒說一定是這麼回事！”詹姆斯急躁地說，“但我說的都是實話，我保證！”  
這時他們聽到了費爾奇和麥格教授的腳步聲。  
“你準備告訴麥格教授嗎？”盧平低聲說。  
“一個五年級生使用黑魔法？她不會相信的……”布萊克乾巴巴地說。  
詹姆斯侷促地看了莉莉一眼，“……你們知道就行了。”  
麥格教授匆匆趕來，她用她特有的威懾眼神將眾人掃視一圈，便用嚴厲的語氣叫詹姆斯和布萊克跟她去辦公室。  
詹姆斯深深地看了莉莉一眼，便與布萊克跟著麥格教授離開了走廊，只剩下莉莉、盧平，還有彼特愣愣地呆在原地。  
過了好一會兒，盧平開口了。“你相信他嗎？”他問莉莉。  
“我不知道。”莉莉茫然地說，儘管她清楚地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詹姆斯沒有撒謊的必要。仔細想想，剛才的情況的確有些奇怪，讓人心裡起疑。“你呢？”  
盧平沒說話，他看了彼特一眼。彼特同樣茫然。“斯內普……他真的能夠使用黑魔法嗎？我是說……”彼特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沒有發顫，“那是很難學會的，不是嗎？”  
盧平搖了搖頭。“我在想，如果這是真的，那就太糟糕了……”  
“是啊，對我們來說……”彼特說。  
但盧平只是搖了搖頭。莉莉明白他的意思。他擔心的並不是他們會受到斯內普黑魔法的威脅，他擔心的是別的事。  
喜歡研究黑魔法和開始使用它，這完全是兩碼事……  
或許已經太晚了。莉莉想。當她看著盧平的眼睛時，仿佛也看到了同樣的情緒。


斯內普從醫院出來，他的右手重新纏上了厚厚的繃帶。這次他傷得不輕，龐弗雷夫人決定採取比較保守的方法為他治療。  
總算將龐弗雷夫人絮絮叨叨的埋怨關在了門後，他卻在走廊盡頭看到一個紅發女孩，她瞪著綠色的眸子盯著他看，好像正在這裡等他。  
斯內普皺了皺眉，打算從她身邊走過去。但她不依不饒地擋在了走廊中間，並不掩飾眉宇間的忿怒，以及眼中的一抹憂懼。  
“幹嘛？”斯內普凶巴巴地說。  
“我的領帶。”莉莉昂起了下巴，做出並未被他的凶狠嚇退的樣子。  
斯內普從校袍口袋中摸出莉莉的領帶扔還給她。領帶上沾滿了斑斑血跡，已經乾澀發黑，怕是很難清洗了。  
“還好吧，你的手？”  
斯內普沒有回答，他緊緊地皺著眉，從她身側走了過去。  
“我說……”莉莉在他身後叫道，語調不冷不熱的，好像有意要激怒他。“這一回你不會又在繃帶之下藏匿一個魔咒吧！”  
斯內普僵住了。如果莉莉看得到他現在的表情，她一定會驚愕的。他忽然轉回身，大步逼近莉莉。莉莉嚇了一跳，但她並沒有退縮。  
“你說什麼？”斯內普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你聽見了！”  
“給我說清楚點！”斯內普咬著牙。  
“你不敢承認？”莉莉直勾勾地瞪著他。  
“承認什麼？”  
莉莉看著他，放低了聲音。“給自己的右手施黑魔法……我說得沒錯吧？”  
斯內普的臉上掠過一絲類似驚訝的神情，他的目光閃爍。“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的聲音低沉，卻很急、很凶。  
“為了幫助自己更好地使用黑魔法！”莉莉的眼睛一刻不離他的臉。  
斯內普沉了下了臉，他悶不作聲，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仿佛在做一個決定。沉吟良久，他終於冷冷地說：“並不準確，但也差不多。”  
這麼說是真的了？！莉莉感覺自己的心落到了胃裡。“你……竟然……會這樣……”她顫抖地輕聲說。  
“那又怎樣？”斯內普惡狠狠地說，“難道我該和他們進行一場決鬥，然後等著他們二打一嗎！”  
莉莉說不出話來，只是攥緊了手中帶血的領帶。  
“恕我直言，萬事通小姐……”斯內普不冷不熱地嘲諷道，“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如同你們格蘭芬多不認為以多勝少有什麼問題一樣——只是方法不同！”  
“我原本希望我弄錯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斯內普盯著她。  
“給你包紮時……我的手指被刺痛了……被你的血……”莉莉強壓著胃裡翻騰的感覺，“只有被黑魔法腐蝕過的血液才會如此……”  
“虧你想得到。”斯內普冷冷地說。但他絲毫不掩飾面上的得意之情。“那可是一種高深的魔法。”  
“那是黑魔法！”莉莉大叫。  
“謝謝提醒。”斯內普冷冷地回敬她。  
“那會要了你的命！”莉莉不敢相信地看到斯內普露出不屑的神情。“你的右手為什麼會受傷？當然不是因為那該死的玻璃杯……是黑魔法！”  
“只是付出相應的代價，”斯內普不耐煩地打斷她，“一點犧牲在所難免。”  
“一點犧牲？只是？！”莉莉急躁地嚷道，“黑魔法——它在反噬你！因為你的法力還不足以駕馭它……”  
“沒錯！”斯內普咬住了牙，“所以才會讓波特擊中我！”  
“不！那只是外因！”莉莉叫道，“是黑魔法……”  
“住口！”斯內普忽然怒吼起來。看樣子他是真的火了。他猛地扳住莉莉的肩，一把將她推向墻壁。莉莉的後背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她的雙肩一陣痛楚。  
“說來說去……”斯內普咬著牙，惡狠狠地從雙脣中擠出話來，“說來說去，你只是想為你的男朋友開脫！你找到我的把柄以證明他的清白，是嗎！這樣你的心裡就好過了，你這狡猾的……”  
莉莉的胸中猛地竄起一團怒火。她不敢相信這些男孩子怎麼都那麼自私！他們永遠無端地揣測她的心情，用對她的曲解與羞辱來滿足自己的自尊——那些可笑的、所謂的自尊！她的怒火燃到了眼裡，她一定得說些什麼，不然她怕自己會掉下淚來。  
“是的！是的——”她大叫起來，“詹姆斯是我的男朋友！我怕他會受到傷害！這樣有什麼不對嗎？有什麼不對嗎！”  
斯內普反倒愣住了。他驚愕地看到有什麼東西在莉莉的綠眸中躍動，像是淚光，也像是火焰。她終於爆發了。  
“你們以為我願意這樣是嗎？你們以為我喜歡夾在中間的感覺是嗎？你們有什麼不同？都是一群自私幼稚的蠢貨！”  
“住口！”斯內普怒吼。  
但莉莉不能停止了。她怕一旦停止她就會崩潰。“因為脆弱、因為怕受傷害、為了保護夥伴……多好的理由啊！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破壞一切了！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保持現狀了，是嗎！”  
“住口！！！”  
“就算我多管閒事，就算我想做聖人，你們又有什麼資格嘲笑我！我和你們一樣愚蠢，但至少我還敢承認！”  
“住——口——”  
但莉莉已經失控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嚷些什麼。“鼴鼠喜歡黑暗，蝙蝠痛恨光明，因為它們都是瞎子！你也想像它們一樣嗎？”  
“你知道什麼！”斯內普狂吼起來。莉莉眼中的怒火終於也燒到了他的心中。“你不曾經歷過！”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經歷過？”淚光，或是火焰，在莉莉的眼角涌動。“經歷過就了不起嗎？經歷過就與眾不同了嗎！就可以把一切責任推到別人身上嗎！”  
斯內普的臉都扭在一起了。“你什麼也不知道！快——閉——上——嘴——”他一字一頓地吼道。  
“不要命令我，你這……”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個冰冷的吻堵住了她的脣。  
莉莉徹底呆了。她的腦袋一片空白，然後她猛地推開了他。  
“你總算閉上嘴了。”斯內普看著她，冷冷地說。  
莉莉瞪著他，眼裡寫滿了驚愕和憤怒。她眼中的火焰快要將他燒成灰了。她忽然猛地攥緊了拳頭，一拳朝他的臉揮去。但斯內普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拜託你——不要用這種麻瓜的方式！”斯內普惡毒地齜著牙嘲弄道。  
莉莉猛然抽回了拳頭。她眼裡的火焰開始蔓延、逐漸模糊。再不走，它們可能就會變成淚水了。  
她倏然轉身，跑下樓梯。淚水在她的眼眶裡打轉。“混蛋！”她喃喃地罵著，一手還緊緊地攥著那條沾血的領帶。  
“右勾拳，哈！” 斯內普的嘴角扭成一個奇怪的弧度，自言自語地說。然後他背靠著墻壁，一動也不願動。她的話如同一陣狂風將他心中的火焰卷得老高，呼啦啦地狂烈地燃燒著。掙扎、掙扎……直到一切燒成了灰燼，紛紛灑灑、支離破碎。一陣微風過處，便消失不見了。只剩下累累的……焦痕。


那天夜裡，莉莉獨自一個悄悄地來到了禁林邊緣。  
當她衝回寢室時，她的朋友們看到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還以為她是在為男朋友的事情煩心，便很體貼地安慰了她一陣。誰也沒有聽到她心中那陣激烈的心跳聲。到了晚上，她的室友都睡去了，莉莉卻怎麼也睡不著，她心煩意亂，覺得寢室裡異常憋悶，忽然產生了去禁林的想法。於是她溜下床，機敏地避開費爾奇的巡夜，來到了森林邊緣。  
今夜的天氣很好，雖然偶爾從林子裡吹過來的風帶點寒意，但彎彎的月亮卻給整片樹林蒙上了一層夢一般的銀色。夜梟低唱著夜曲，野獸謹慎地潛行，高大的水杉冷冷地矗立在月色下。  
莉莉想起曾給他們上過一年占卜課的老師，一匹憂鬱的馬人，他就住在禁林裡頭。她真想去問問他關於未來的一切，還有——命運。真可笑啊，莉莉想，她原本最不喜歡的就是占卜課。故弄玄虛，讓人心生怠惰。她抬起頭，月亮很亮，所以看不見多少星星，她仔細辨認，只勉強看到一顆啟明星，還有三兩顆叫不出名字的星宿。這多奇怪啊，莉莉想。有時候月亮太亮了，你便以為天上沒有星星了。可其實他們就在那兒，只是你沒有看到罷了……可即便沒有月亮，你就真的看到他們了嗎？不……你看到的只是他們的影子，因為他們早在很多年前就隕落消逝了，只留下了欺騙雙眼的影子……  
莉莉稍微平靜了一點，她靠著一棵水杉坐了下來。但她發現自己很難將頭腦中那些繁蕪的思緒撇清。她想起曾經有一個夜晚，她與斯內普相遇在禁林邊緣。她無意中察覺了他心中不為人知的苦痛，並且從那時候起開始關注這個男孩——哦，或許更早一點吧……有時候，人與人的相遇是否註定要改變一些東西呢？只是誰也不知道後來會變成怎樣。  
她下意識地用手指輕觸嘴脣，忽然想起了麻瓜們常吃的一種零食——果凍！是啊，又冰涼又柔軟，就像……莉莉吃驚地發現自己差點笑出聲來。她想她一定是瘋了。然後她的眼淚隨著那股笑意涌了出來，她急忙將它們抹掉。  
……他為何要吻她，莉莉盡量不去想這個問題。她不認為那裡麵包含有多少情意——至少不比他從她手中接過裝滿紅酒的玻璃杯時包含得更多。這個吻一定是給了他們一些東西的，但也必定剝奪了另一些。  
在人的一生中，有的人跟你只是點頭之交；有的人可以與你促膝長談；有的人與你拍肩輓臂、肌膚相親；有的人與你掏心掏肺、廝守終生……而有的人，卻會被你種在心裡，即使開不出絢爛的花朵，也會將他的根牢牢地深扎在你的心田。但這種人也有可能離你最遠，現實往往如此。  
她從不知道一個吻會是這樣的，沒有甜蜜，只有昏亂。她第一次看到他心中隱秘的激情。她想她大概有點恨斯內普了，還有她自己。  
當你得到些什麼的時候，你必定也會失去些什麼。  
她從校袍口袋中掏出她的領帶，那上面沾滿了他的血。  
她忽然知道她為什麼想來禁林了。是他的吻。他的吻令她想到禁林的黑夜，冰冷、綿長、晦澀、朦朧，危險的美麗，還有隱藏在黑夜之後的不為人知的隱秘。  
她把臉深深地埋在手中、那條帶血的領帶上，發出了無聲的啜泣。
作者: 藍桉    時間: 2012-7-2 13:07

二十四  

正如布萊克所料，麥格教授根本不相信詹姆斯的話。她明智地指出詹姆斯是想替自己脫困才如此這般地編派斯內普。在一通嚴厲的斥責之後（據布萊克說其恐怖程度可以讓血人巴羅再死上一回！），她扣掉了格蘭芬多整整五十分。關於他們的處罰也讓他們叫苦不迭，其中包括幫助費爾奇打掃獎品陳列室，擦拭陳列在那裡的上百個銀器；修復走廊墻壁上的掛畫，並將逃走的畫中人一一尋回；最糟糕的是，每個週末都要到麥格教授的辦公室關禁閉，一直到本學期結束。  
接下來的日子裡，盧平和彼特多了一項任務，就是聽兩位惹事精成天地抱怨來抱怨去，即便在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這樣的公開場合也能聽到他們的唉聲嘆氣。只有在莉莉走進休息室時，詹姆斯才會突然啞了似地閉上嘴，剩下布萊克一個人在那裡憤慨不已。  
詹姆斯和莉莉的關係並沒有絲毫改善。即使知道這次的事不能全怪詹姆斯，但就莉莉個人而言，她認為他們是應該受點懲罰，免得他們一天到晚惹是生非卻還不知反省。令她有點意外的是，詹姆斯不再試圖向她解釋什麼。他似乎覺得解釋是一種徒勞。他繼續保持原先的心不在焉的狀態，尤其是在布萊克提出設計報復一下斯內普的時候，他只是沒精打采地說他不感興趣，搞得布萊克大驚小怪地以為他發燒燒昏了頭，或是吃得太多撐壞了肚子。  
狀態低迷的不止他一個。這段日子莉莉也很不好過。有幾天夜裡她老是做夢。在夢裡她看到詹姆斯拉著她的手像要說些什麼，可每次還沒聽清，就發現眼前的人變成了斯內普！然後就有一種濕答答、粘糊糊的液體順著他的手流入她的的手中。她勉力掙脫開，發現那是黑色的血液。等她再想尋找他時，他已消失不見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莉莉想。她一面提醒自己打起精神，一面更加頻繁地穿梭於圖書館巨大的書架之間，尋找一切有關葒草以及那種不知名藥劑的資料。但經常地，手中的書翻到一半，她就不知不覺地發起呆來。她想起詹姆斯和他的朋友們，想起斯內普，想起他們之間的種種，以及那個冰冷的——吻。  
慌亂和憤怒的情緒早已過去，現在只剩下莫名的酸澀和不安。他是那麼的——不同！斯內普……他和任何一個人都不相同。但在這個世界上，又有誰是和別人完全相同的呢？為何只有他成了異類呢？她只覺得他離她越來越遠。  
莉莉的指尖在輕輕顫抖。不知為什麼，她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覺得斯內普已經為什麼事做出了決定。那個吻或許是在宣告他們之間這種不尷不尬的、惹人厭煩的關係的終結。或許從今以後，莉莉就可以像她之前說的那樣，再也不必為他們的事煩心了。  
“哦，但願……”莉莉喃喃地自言自語。可是但願什麼呢？她終究說不出來……  

週末，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布萊克又在怒火連天，這一次比平時更加激烈。“你能相信嗎？整個週末！整個白天！有這麼關學生禁閉的嗎！”  
“還算好，至少不會關到晚上。”彼特安慰他說。  
“我的週末就這麼毀了！”  
“挨罰的時候還敢惹事，這在霍格沃茲也是絕無僅有了。”盧平冷靜地提醒他。  
“換了你也會那麼做的！竟要我把魁地奇獎盃擦拭一百遍——別笑！”布萊克對著捂嘴偷笑的彼特大聲說，“費爾奇應該感謝我只是把他的蠢貓燒光了鬍鬚，而不是全身的毛！”  
“他是在借機找茬！”彼特評論道。  
“麥格教授可不管這些。”盧平理智地總結。  
“唉……尖頭叉子似乎比我好過一點兒……”布萊克瞟向一旁的詹姆斯。  
“我也好不到哪裡去——那些畫像快把我逼瘋了。”詹姆斯愁眉苦臉地說。他負責的那些肖像畫脾氣都不怎麼好，他們東躲西藏地逃避詹姆斯的搜尋，不願意乖乖回到原來的畫框中去。詹姆斯被他們搞得暈頭轉向。“我想我以後經過走廊再也不敢抬頭看那些畫了，不然我一定會吐的！”  
“告訴他們，如果再不乖乖地回去就放火燒了他們！”布萊克惡狠狠地說。  
“或者用剪子？”彼特建議。  
“呃，事實上我準備了一些霹靂彈……”詹姆斯說。  
“好啦！”盧平趕緊說，“下午還得繼續勞動呢，你們還不抓緊時間飽餐一頓？”  
匆匆吃完午餐，稍事休息之後，布萊克與詹姆斯無精打采地走出公共休息室。一個罵罵咧咧地前往麥格教授的辦公室整理舊檔案，另一個嘟嘟囔囔地去往走廊繼續修復那些損毀的畫像。  
這時候彼特想起他的某篇論文還未完成，急忙跑回寢室去拿。但等他回到公共休息室時，盧平已經不在那裡了。彼特一開始並未在意，可離了盧平他的論文實在難以進行下去，他只好向身邊的同學打聽盧平的去向，結果得知剛才有人給盧平帶了個口信，他便離開了。  
“沒錯，是我帶的口信，”某個格蘭芬多男孩說，他正和他的朋友下巫師棋。“叫他有時間的話去一下魔藥課教室。”  
“是誰的口信？”彼特問。  
“西弗勒斯•斯內普。”  
彼特驚呆了。現在詹姆斯和布萊克都不在這裡，連莉莉也不在……他該怎麼辦！他該怎麼……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他慌慌忙忙地跑出了休息室。


“你好……”盧平剛推開魔藥教室的門，便被一陣嗆人的白煙打斷了問候。“怎麼回事……咳咳……斯內普？”  
“是我。”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透過白煙傳出來。  
“這些煙……怎麼回事？”盧平皺了皺眉，眯起雙眼走了進去。教室裡充斥著煙霧，幾乎看不見教室裡的情況。  
“剛剛完成一個實驗。”那個冷冰冰的聲音說。  
“實驗？”盧平一不小心吸進一大口煙，他被嗆得連聲咳嗽起來。  
“一點小失誤。”斯內普的輪廓漸漸清晰起來，他遞給他一杯水。  
“咳咳……謝謝……”盧平不假思索地喝了一大口。  
斯內普掏出魔杖輕輕一揮，立刻從魔杖頂端冒出一股小小的旋風，將四周的白煙全數吸了進去。這時盧平可以看清屋裡的情況了。桌上的坩堝裡盛著一種液體，坩堝底下的火焰剛剛熄滅不久，裡頭的溶液尚未停止沸騰，還絲絲縷縷地往外冒著白煙。那是種透明的液體，沒有特別的臭味，並不像是莉莉提到過的藥劑。他也看清了斯內普的臉，蒼白、冰冷、漠然，像一尊沒有生命的大理石雕像，只在嘴角刻了一個古怪的笑意。  
“我聽莉莉說你一直在熬制一種罕見的藥劑？”盧平又喝了一口水，抑住了咳嗽，走到坩堝旁邊仔細看了看裡面的液體。  
斯內普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收起魔杖，反問道：“找到原生的葒草了嗎？”  
“啊……”盧平驚訝地眨了眨眼睛，隨即朝他抱歉地一笑。“沒有。”  
“是這樣。”斯內普冷冷地說。  
“真抱歉，沒幫上忙……”盧平和氣地說，“不過你已經搞到了它的汁液不是嗎？”  
斯內普沒有說話，他皺起了眉，看上去有點不安。  
“這和你的實驗有什麼關係嗎？”盧平問。  
“大有關係。”還是那個冷冰冰的聲音，卻多了幾分猶疑。  
“噢？這藥劑究竟是什麼？”盧平很感興趣地問道。  
“……好東西。”  
盧平有點驚訝地抬頭看著斯內普。他已經冷靜下來了，面無表情的臉上就像戴了一個蒼白的假面具。盧平隱隱約約產生一種不對頭的感覺，但他仍好脾氣地衝他微笑：“真沒想到，我們居然能夠像這樣心平氣和地探討魔藥學。”  
你會更想不到的！“你最好坐下來。”斯內普說。  
“不……我還是……”盧平嘴裡這樣說著，卻還是跌坐在身後的椅子裡。“■當”一聲，他手中的水杯掉在了地下。“怎麼回事……”他喃喃自語，一手支住了額頭。  
開始了！斯內普緊張地盯住盧平，笑意早已從他嘴角消失。他咬著嘴脣，皺緊了眉頭，眼中放出駭人的光芒。  
“不……”盧平忽然將整張臉埋進了手裡，他的胳膊肘支在椅子的扶手上，雙肩微微顫著。“那是……什麼……”他的聲音也在發顫。  
斯內普緊張得說不出話來。他忽然有點躊躇——不……或許還是不要了……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在開門。斯內普匆忙奔向門口，在大門打開之前用身體擋住了門外人的視線。  
是彼特，他心慌意亂地看著斯內普蒼白冷峻的臉，結結巴巴地說：“呃……萊……盧、盧平……他在、在、在……”  
“滾開！”斯內普惡狠狠地露出了牙齒，彼特瑟縮了一下。然後魔藥教室的大門在他面前狠狠地關上了。  
關上門的那一瞬間，彼特露出了驚慌失措的表情。斯內普注意到了。但他才不管他有沒有看到教室裡的盧平，也不管他是不是去找幫手了——這反而使他下定了決心。他回過頭，看到盧平已經停止了顫抖，他的臉仍然埋在手裡。  
“抱歉，盧平。”斯內普的眼中閃過一絲愧疚，但很快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堅定的光芒。



莉莉•伊文斯還在圖書館裡查找資料。她今天特別倒霉，先是因為將一本厚重的書碰翻在地發出的巨響招來了平斯夫人老大的白眼，後來又因為想偷偷溜到禁書區而遭到好一頓斥責。值得慶幸的是最後她總算找到了一點線索。  
“葒草汁液……中和效果……噢，有了……這裡……”她口中喃喃地念著，“……可用於配置精神控制類藥劑，緩解藥物帶來的精神損傷……等等！精神類？”莉莉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差點又碰翻了面前的這本《神奇的植物》。她急忙跑回書架之間來回搜尋，終於找到一本黑皮燙金的辭典——《實用魔藥原始配料大全•精神控制類藥劑》。她急速翻動書頁，忽然在某一頁停住了。那一頁的某一個詞條旁，留下了不少黑乎乎的印記，看上去有人在這個條目上花了不少功夫。  
“……灰漿狀，惡臭……鱷魚乳齒粉末……沉澱……無色無味、透明液體……葒草汁用以緩解……”莉莉的眼睛掠過一系列釋義文字，最終停留在這個詞目上。“梅林啊！”她驚呼起來，手中的辭典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  
然後，不顧平斯夫人的第三次怒吼，她猛地抓過桌上的書包，跑出了圖書館。  
“骯髒！犯罪！褻瀆——”平斯夫人大叫著，怒氣沖天地撿起那本辭典。攤開的那一頁已經留下了摺痕，就在這一頁的頁首印著這樣幾個黑體字：  
吐真劑。  

魔藥教室裡，盧平已經抬起了頭。他的雙眼茫然無神，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他木然地盯著前方，卻什麼也沒在看，仿佛只是望著一片看不見的空虛。  
“萊姆斯•盧平？”斯內普輕聲喚道。  
盧平緩緩地轉過頭，茫然地盯著他。這樣的眼神不禁令人毛骨悚然。斯內普心中顫了一下，他攥緊拳頭。  
“知道我是誰嗎？”他喉嚨乾澀，聲音嘶啞。  
“西弗勒斯•斯內普。”盧平一字一句地說。他的聲音平緩，不帶任何感情色彩。“斯萊特林的討厭鬼，喜歡黑魔法的鼻涕精，被人欺負的可憐蟲……”  
斯內普的臉沉了下去。“看來起作用了。”他啞聲說。盧平是從不會當面評論他人的，何況都是這樣的貶義詞。  
但盧平接著說了下去：“任性彆扭的小鬼頭，乖僻孤獨的怪人……對他很……抱歉……”  
斯內普吃驚地瞪著他。“……失靈了？”他口中喃喃自語，飛快地瞥了一眼桌上的坩堝和地上的水杯。  
“……我們……有時……很像……”盧平喃喃地說，迷茫的眼神中仿佛多了一絲痛苦。  
斯內普愣在那裡。過了好一會兒，他的手無意識地在空中揮舞了一下，好像在驅趕什麼東西。最後，仿佛為了說服自己，他自言自語地說：“道歉……還不夠……”  

“砰——”莉莉和彼特在走廊上撞到了一起。  
“莉、莉莉……太好了……我一直找你……”彼特結結巴巴地說著。  
莉莉將他從地上拉起來。“萊姆斯呢？”她急切地問。  
“他去了魔藥課教室……和斯、斯內普……”  
“什麼！”莉莉再一次驚呼起來，她的心差點從喉嚨裡蹦出來。  
“我、我沒辦法……詹姆斯和、和布萊克都、都不在……”彼特可憐巴巴地眨著小眼睛，好像快哭出來了。  
布萊克在麥格教授的辦公室關禁閉，不能去找他，否則就會驚動教授……“去找詹姆斯！”莉莉馬上說，“我去魔藥教室！”  
“可……費爾奇……”彼特心慌意亂地說。  
詹姆斯正在各個樓層的走廊裡尋找逃跑的畫中人，費爾奇很有可能正在他身邊監督——或者說監視。  
“別管他——或者把他石化！”莉莉果斷地說，“快！”  
彼特跌跌撞撞地往樓梯口跑去，而莉莉則奔往相反的方向。  
梅林啊，但願還來得及！她焦急地想。  

魔藥教室裡，斯內普站到盧平的面前。“說說你自己！”  
“我，萊姆斯•約翰•盧平，”盧平輕聲遲緩地說，“混血統出身，是格蘭芬多的學生，並且……”他突然頓住了。  
“並且什麼？”斯內普追問。  
“並且……”盧平的聲音開始發顫，“擁有一個……大秘密……”  
“什麼秘密？”斯內普的眼中流露出激動急迫的光芒。  
“可怕的……不能說的……秘密……”盧平的眼神也開始變化，迷茫和痛苦中夾雜了一絲恐懼。


“說出來吧，你的秘密是什麼？”斯內普急切地引導著他。  
“不……那比他們的秘密……更危險……”  
“他們的秘密？”斯內普腦中閃過四人組的樣子，“那麼說說他們的秘密！”  
“不……別逼我……”盧平的臉忽然開始扭曲，他不安地絞著雙手，在椅子上扭動著身子。  
我的藥劑還不到火候。斯內普想。吐真劑是應該能夠讓人老老實實地回答任何問題的，只需一滴便無需逼問，也不會做任何反抗。但就現在的情勢來看，盧平是在用他的意志力抵抗吐真劑的藥力。  
“說吧！”斯內普蹲在盧平身前，死死地盯著他的臉。他無法掩飾自己的急躁，語氣也變得凶狠起來。“告訴我，你們的秘密！”  
“不行……會有……傷害……”盧平絕望地說。  
這個笨蛋！斯內普惱火地想，他這樣反而會傷了自己！對於精神控制類藥劑，老實接受便罷，但激烈的抵抗會給受用者造成一些精神損傷，這是此類藥劑的弊病。  
“好了！”斯內普忍不住急躁地大叫起來，“你不會給任何人造成傷害，好嗎！”  
盧平渾身打了個顫，忽然認出了眼前的人。“……斯內普？”  
見鬼！斯內普心中暗罵一聲。他的藥劑還不夠精純，藥效消退的時間比他預料的要早。怎麼辦？他不可能再幹一次了，像這樣的事……只能把握最後的機會！  
“說出你的秘密，我不會再找他們的麻煩！”斯內普盡量保持著和緩的語氣。  
看樣子盧平已經恢復了一部分意識，但他的表情還是很茫然。“斯內普……對不起……”他忽然說。  
“我不是要你道歉！”斯內普猛地站了起來。  
“對不起……對你來說……一切都……亂套了……我的錯……對不起……”盧平又將臉埋在了手裡。  
斯內普又想打斷他，可是卻開不了口了。盧平現在說的都是真心話！斯內普沒有想到他竟然會不小心聽到一些有可能影響他仇恨的決心的事。斯內普一時怔忡，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盧平忽然抬起了頭。他的眼中閃爍著一種奇異古怪的光。“或許……說出來比較好……對大家……對我……都是……”  
斯內普又一次怔住。他的腦子裡忽然充斥了許多雜亂無章的“嗡嗡”聲，好像有一大群黃蜂突然間鑽了進來。興奮和惶恐同時占據了他的情感，一時間他只覺得口乾舌燥，說不出話來。  
“我……我是……”盧平斷斷續續地開口了，“我是一個……”  
“等等！”斯內普忽然大叫一聲。盧平一下子愣在那裡，就連斯內普自己都被自己嚇了一跳。“等等、等等……讓我好好想想……”斯內普緊緊皺著眉，口中喃喃地說著。事情不該是這樣……不、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這是怎麼了？你不該猶豫的！你這個白痴！……  
就在這時——  
“■——”魔藥教室的門被撞開了。  
“離他遠點兒！”一道耀眼的紅光激射而來，擊打在斯內普和盧平之間的地面上，恰巧擊中了那隻水杯。“啪！”水杯炸裂了。斯內普猛地退後幾步。  
一瞬間，在他腦中橫衝直撞的黃蜂“轟”的一聲飛散了。現在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門外是一團紅色的火焰，正在激烈地燃燒著。她高舉魔杖，氣喘吁吁，滿面怒容。那對綠色的眸子裡除了震驚、憤怒、絕望，還有無法掩飾的痛苦——  
莉莉•伊文斯！



二十五  

“西弗勒斯•斯內普！離他遠點兒！”莉莉高聲叫道。她的嘴角扭出一個奇怪的表情，她的魔杖一寸不離地牢牢指住斯內普。  
斯內普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任由莉莉快步奔到盧平身邊。  
“萊姆斯！你沒事吧？”  
盧平愣愣地看著她。“……莉莉？”他衝她疲倦地笑了笑，隨即垂下了頭。  
莉莉松了口氣，但她並沒有放下她的魔杖。她猛地抬起頭怒視眼前的男孩，他正冷冷地盯著他們，眉心擰成了一團。  
斯內普正在後悔，後悔自己剛才不該一念之差、輕易放過了這麼好的機會，以至於現在他不得不被這個女人用魔杖指著自己——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正用她憤怒的綠眸將教室裡掃視一周。坩堝、溶液、炸裂的水杯……然後她的視線又回到斯內普臉上。“你幹了什麼？”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斯內普冷冷地說。他從她的眼神裡看出來了，她一定已經知道了。是的，她一直能夠猜透他的心思，總是她——永遠是她！  
“真的是吐真劑……”她輕聲說，“可惡！”  
斯內普的視線像刀子一樣像莉莉剜去。“不錯！吐真劑！沒有哪一個五年級學生能夠獨自完成的藥劑——即使成年巫師也未必做得好！”他惡狠狠地說，“實不相瞞，這是我有生以來熬制得最不像樣的藥劑！卻成就了一次成功的實驗！”  
“你說什麼？”莉莉一陣心慌，“你成功了？你……你知道了？”  
“不！”斯內普懊惱地低吼，“你該感謝我！”  
“為什麼？”  
“因為我突然對你們的秘密失去興趣了！”  
莉莉吃驚地瞪著他。“難以置信！”  
“隨你的便！”斯內普惡狠狠地說，“現在，把你的魔杖放下，否則——”  
“否則——怎樣？”一個響亮的聲音憤然響起。詹姆斯怒衝衝地大步走進教室。門外是彼特，抖抖索索地探進半個腦袋。詹姆斯同樣高舉著魔杖，滿頭凌亂的黑髮因為狂怒而直立著。他一眼瞥見椅子上的盧平（他好像睡著了），更加怒不可遏地狂吼起來：“你做了什麼？”  
現在有兩根魔杖同時指住了斯內普——好極了，真是太妙了！斯內普冷笑著。你這天生的蠢貨！白痴！弱智！你就要為你突如其來的良心發現付出代價了！  
然而斯內普等待的那個攻擊咒並未從詹姆斯的魔杖中衝動地竄向他。他看到詹姆斯跑到盧平身邊查看他的情況。然後他聽見莉莉對他說：“是吐真劑。”  
詹姆斯猛地抬起頭，用足以殺人的目光怒視斯內普，“你怎麼敢！”他跳起來，再度舉起魔杖。  
“哈！”斯內普發出一聲鄙夷的冷笑，“想封住我的嘴嗎？那就最好殺死我！”  
“你這混蛋！”詹姆斯怒吼，眼看一個魔咒就要從他的魔杖中發出。  
“不，詹姆斯！他失敗了！”莉莉叫了起來。  
“什麼？”詹姆斯愣了一下。  
“他什麼也沒得到！”  
“你怎麼知道？”詹姆斯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盯了莉莉一眼。  
“我知道！”莉莉急切地叫著，“看看萊姆斯！他抗拒得很厲害……他需要去醫院！”  
大約猶豫了一、兩秒鐘的時間，詹姆斯毅然收起魔杖。他把盧平從椅子上拉起來，扶著他朝門外走去。走出大門之前他回過頭和莉莉對視了一眼。“謝謝。”他說，似乎根本忘了斯內普的存在，甚至沒有留下一個警告的眼神便跨出了教室大門。門外的彼特也慌慌張張地跟著他離開了。  

“你在為我辯解嗎？”身後忽然傳來斯內普冷冷的聲音。莉莉猛地扭回頭，發現他正死死地盯著她，眼神像瘋了似的狂躁。  
“不……但我相信你說的。”莉莉盡量保持冷靜。  
“沒這必要！”斯內普冷笑一聲，忽然感到一陣心煩意亂，就好像剛才那群黃蜂又鑽回了他的腦袋。  
現在教室裡只剩他們兩個了。  
“為什麼！”莉莉大聲問道。  
“為什麼？”斯內普仿佛感到好笑似的反問，“這再明顯不過了——因為我陰險惡毒，因為我睚眥必報——因為我想把你的朋友趕出霍格沃茲！”  
莉莉死死地盯著他，然後緩緩地搖了搖頭。“我沒想到……真的沒想到……”她的表情像在哀慟什麼，又像在責怪他令她失望。  
好像你對我有什麼指望似的，和平大使小姐！斯內普惡狠狠地瞪著她。“你沒想到我能夠控制局面是嗎？你以為我永遠贏不了那幾個蠢貨嗎？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是我贏了！要不是……”



“閉上嘴，你這傻瓜！”莉莉忽然大叫起來，綠色的眸子閃著憤怒的光，“這不是知識競賽！沒有什麼該死的贏家！”  
“你少在這裡指手畫腳！你該感謝我大發慈悲，中止了這一切……”斯內普大吼。  
莉莉突然打斷了他，“你為什麼要中止？”  
奇怪的問題。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斯內普喉頭一窒，“什麼……為什麼……”他忽然心慌意亂地看到莉莉閃爍的目光。  
她握著魔杖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你猶豫了，是嗎？”她輕輕地說，“因為你一直在猶豫……”  
斯內普愣愣地看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莉莉悲傷地望著他，她的綠眸裡飽含著痛苦的理解和絕望的包容。“所以你故意把葒草汁透露給我和盧平，你希望我們能夠發現你的秘密實驗……你是希望有人能夠阻止你，不是嗎？”  
“不是！”斯內普低吼，但他的嘶啞的聲音並沒有多少說服力。  
“是啊，我早該想到……唉，斯內普，”她輕輕地說，“你真是個……傻瓜……”  
斯內普直勾勾地望著莉莉，臉色蒼白。他想反駁，可他的雙脣只是輕顫著，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要是我能早一點發現就好了……可我……”莉莉的鼻翼微微抽動著，“我也是傻瓜……”  
斯內普幾乎不能忍受她絕望的眼神了。在她面前他總是暴露得如此徹底、難以掩飾半點情緒。是的，他還不夠堅定，不夠決絕，他還不夠資格做一個充滿怨恨的復仇者。他心中還有某種力量在阻止他跌落黑暗的深淵，阻止他做一個盲目的瞎子！但這是屬於他自己的情感，他不想讓任何人洞悉它——哪怕是面前這個女孩！“不要把你的臆想扣到我頭上來！”斯內普終於能夠出聲了，他嘶聲吼道，“不要假裝你了解我！”  
“誰也不了解你！甚至包括你自己，斯內普！你不知道你做了什麼！你不知道……”莉莉好像快要哭出來了。“你在毀掉……一些東西……”  
那就讓它毀壞得更徹底吧！他已經不想回頭了！他衝動地拔出了魔杖。“或許我現在就該重新進行我的實驗——或許換一個新的實驗對象！”  
“不！”莉莉尖叫著舉起魔杖，整個人擋在教室門口。“停下！”  
“讓開！”斯內普瘋狂地大叫。  
“別這樣，斯內普！”莉莉的魔杖在顫抖，“不要讓我恨你！”  
斯內普完全失去了理智。“我才不在乎！”他大吼。  

“可我在乎！”  

有那麼一秒鐘，世界好像停止了運行。時間在兩人之間靜止不動，呼吸停頓了一格，心臟跳漏了一拍。  
斯內普不知所措地看著莉莉。是的，可以這麼說，他不知所措——不……他在心中無力地呻吟，不要打破這堵高墻，不要跨越這道藩籬，否則——  
但莉莉的綠眸裡閃著銀色的淚花，她望著他，仿佛在說，記得嗎，是你先越界的——用一個冷冰冰的吻——開始了這一切，也結束了這一切……  
一剎那，時鐘的指針倒回了。他們仿佛回到了那條寂靜的走廊上。一面是冰冷的吻，一面是冰冷的墻。  
斯內普昏亂地望著莉莉，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的胳膊舉得太久有點酸痛。他有些泄勁地長嘆一聲……  

但就在這時——  
“除你武器！”  
莉莉吃驚地看到一道強光從自己的耳邊呼嘯而過，直擊斯內普。斯內普堪堪避過，差點摔倒在地。  
是布萊克！他像一頭髮怒的獅子，圓睜的眼睛裡發出憤怒的光。他將擋在門口的莉莉推開，疾步逼近斯內普，手中魔杖直指他的臉。“混蛋！”他大吼起來，整個教室好像都在發顫，“你竟然真的做了！你竟敢……”  
“不，布萊克！他沒有成功，他什麼也不知道……”莉莉急忙叫道。  
但布萊克完全不理睬她。“莉莉，記得我說過什麼？他要是膽敢傷害萊姆斯，我決不會放過他！”  
“那麼快來啊，布萊克家的小少爺！”斯內普對他舉起魔杖，“你誰也保護不了，只能在跟在別人屁股後面泄泄憤！”  
一道強大的攻擊咒從布萊克的魔杖中竄出，但在半空中被斯內普的防禦咒攔截住了。布萊克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我要殺了你——”  
“住手！快住手！”莉莉大叫著，她絕望地揮著魔杖，卻不知該將它指向誰。  
又一次激烈的對攻。銀色的火花在空中“■啪”作響。  
布萊克已經瘋了，他的眼中閃爍著復仇的決心。兩次攻擊失敗，他腦中忽然竄出一道從未用過的新咒語。“神鋒無影——”  
斯內普的腦子“轟”的一聲炸裂，這是他的咒語！布萊克竟然知道他的咒語！他竟敢使用他的咒語！他快要氣瘋了！既然如此，他要他嘗嘗西弗勒斯•斯內普的魔咒真正的厲害！他昏亂地舉起了魔杖……  
莉莉也下意識地舉起魔杖試圖攔截布萊克的咒語，她高聲喊道：“障礙重重！”  
同一時間，斯內普發瘋似地吼出一個反彈咒：“統統返還！”  
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誰也來不及多想。三道魔咒在魔藥課教室的上空交匯了。只聽見一陣劇烈的激響，像夏天的驚雷一般。一片耀眼的光在他們頭頂交織錯落，如同夏夜的閃電……  
然後是莉莉的一聲驚呼：“梅林啊！不——”

詹姆斯攙扶著盧平趕往醫院。彼特中途離開，準備在布萊克結束禁閉的時候把事情及時告訴他。詹姆斯隱約覺得不安，他一方面知道布萊克肯定不會輕易放過斯內普，另一方面又擔心莉莉的安全。不過當務之急還是送盧平去醫院，誰知道這該死的藥水有沒有什麼可怕的副作用！  
“詹姆斯……”又走了一段路，他聽到盧平輕聲喚他。  
“嘿！老夥計！你還好吧？”詹姆斯急切地問。  
“我想我要吐了……”  
“什麼！等等、等等！別在這兒……”他急忙半拖半抱地將盧平拽進前面的男生盥洗室。  
不過盧平並沒有嘔出什麼來。他只是用清水潑了潑臉，便靠著水池坐了下來。現在他看上去清醒多了。  
“怎麼樣？”詹姆斯焦急地看著他，“沒事嗎？”  
盧平疲倦地搖搖頭。  
詹姆斯試著把他從地上拉起來，“你得去醫院……”  
但盧平忽然顫抖起來，“對不起，詹姆斯……”他含含糊糊地說著，“對不起……”  
“什麼？”詹姆斯驚訝地看著他，手足無措地跪在他身邊。  
“我……我幾乎說出來了……我是狼人的事……”盧平說。  
“沒事的，萊姆斯！”詹姆斯急忙安慰他，“你並沒有說出來！”  
“可只差一點兒……差一點兒我就告訴他了……”盧平的眼中透出一絲恐懼，“我怎麼能……這都怪我……”  
“不，萊姆斯！這不是你的錯！”詹姆斯高聲說，“你中了斯內普的計！是他讓你喝下吐真劑……”  
但盧平只是搖搖頭。他已經不再顫抖了，卻像怕冷似地抱著自己的胳膊。“我早該想到的，我早知道會有這一天……這和斯內普、和別人沒什麼關係，只是因為我——我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大麻煩，包括你們，包括斯內普……我知道的……”  
“老天呀，萊姆斯！”詹姆斯大聲嘆道，“受害者可是你呀！難道你竟然好心到想將一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嗎？”  
“如果不是因為我——我的秘密身份，你們怎麼會和斯內普勢同水火？”盧平憂鬱地說著，“他又怎麼會使用黑魔法？你又怎麼會被他陷害？”  
“不是的，萊姆斯！這不是你的錯！”詹姆斯斬釘截鐵地說，“不是你想變成狼人的，也不是你讓我們關禁閉，更不是你讓斯內普使用黑魔法！你犯不著這樣想！”  
“可是……”  
“得了吧，萊姆斯！你這樣自責就好像在為我們找理由開脫似的！”詹姆斯皺起了眉，“你以為我們願意看到你這樣嗎？我敢說，就算是斯內普也不會高興——他一向以和我們對著乾為榮……”  
“不……並不總是那樣……”盧平輕聲說。  
“什麼？”詹姆斯驚訝地看著他。  
“他並沒有追問，就在我快要說出來的時候……他喝止了我……”  
“哦……”詹姆斯若有所思地望著他，一雙黑眸在明亮的眼鏡片後閃爍著，“很好。”他簡短地說。  
盧平抬起頭看著他，“很好？”他訝異地重複道。  
詹姆斯攪了攪頭髮，“說真的，對此我很驚訝——但還不至於對他感激涕零……我想他會這麼做，可能是為了你，也可能是為了他自己——不管他是出於什麼目的，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他透過閃閃發光的眼鏡片看了盧平一眼，“我們也一樣！”  
盧平望著他。  
“沒錯，做自己想做的事。”詹姆斯的語氣異常堅定，“斯內普選擇黑魔法、我們選擇和他對著乾……這都是自己的選擇，和別人無關——尤其和你無關！如果非要為我們的行為找什麼理由的話，我只能說，是因為我們有不同的選擇。”  
“選擇？”盧平迷茫地重複著，“至少你們還能選擇……”  
“萊姆斯……的確，做不做狼人不是你能選擇的……”詹姆斯深深地嘆了口氣，“可你並非毫無選擇的餘地——至少你選擇將它作為你的秘密，並且選擇我們一同分享它，不是嗎？”  
“不錯，”盧平苦笑，“誰讓你們都這麼敏銳！”  
“那麼就讓我們將這個秘密一直保持下去，並且永遠不要輕易放棄它——無論任何人、使用任何方法都別想從我們這裡挖走它——好嗎？”  
盧平望著眼鏡片之後的炯炯目光，“包括斯內普和他的吐真劑？”  
  
  
  

“包括斯內普和他的吐真劑！”詹姆斯堅定地說。  
盧平的眉宇間終於有了一絲笑意，“好吧，也許……”  
詹姆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再好不過！”他伸出手將盧平從地上拉起來。  
盧平藉助他的力量穩住了身子。“對不起，詹姆斯，我真不該這樣沮喪……”  
“嘿！”詹姆斯責怪地瞪了他一眼，“我們不是剛說好……”  
“是的，我知道，”盧平急忙說，“我只是……有點不安……”  
“用不著擔心！我們都在你身邊，我、布萊克、彼特……”他停頓了一下，“還有莉莉！”  
“我又不是小孩子！”盧平有點不好意思地抱怨道。  
“好吧、好吧，”詹姆斯衝他眨眨眼，“我們去醫院吧，然後我還得去找布萊克……”  
盧平正想開口說話，背後忽然傳來彼特的呼喊聲。  
“詹姆斯、萊姆斯……有……有麻煩了……”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停在他們身邊。  
“怎麼了？”詹姆斯心頭一震，“是布萊克？”  
“他……他不聽我的勸，氣急敗壞地去找斯內普算賬！然後……在魔藥教室打起來了……”  
“可惡！”詹姆斯罵道。“彼特，你送萊姆斯去醫院，我去幫忙……”  
但他還沒說完，就感覺到盧平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怎麼了，萊姆斯……”他吃驚地看見盧平的表情，充滿了極度的惶惑和不安。  
“不！詹姆斯……不行！”盧平死命地搖著頭，面色像死人一樣蒼白。  
“放開我，萊姆斯，”詹姆斯掙脫了一下，卻發現盧平的手死死地鉗著他的胳膊。他雖然才剛剛恢復了力氣，可他畢竟是一個狼人，他的體內潛藏著巨大的力量。“萊姆斯……你怎麼回事！”詹姆斯叫道。  
“不！別把事情鬧大！”  
“事情已經鬧大了，萊姆斯！”  
“你們會被開除的！”  
“不會的！”  
“你怎麼知道？”  
“就算被開除也無所謂！”詹姆斯大叫，“我會讓斯內普那傢伙和我們一起滾蛋！好過他留在學校裡威脅你……”  
“一點也不好！”盧平忽然惡狠狠地大吼起來，他真的生氣了。詹姆斯吃了一驚，他很少看到盧平發脾氣，那暴躁的模樣好像一隻真正的狼人。“你以為我會為此高興嗎？如果你們被開除了——因為我而被開除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萊姆斯……”彼特驚慌地看看他，又看看詹姆斯。  
詹姆斯也瞪著他，他不再試圖掙脫盧平的阻攔。  
盧平皺著雙眉，他的雙脣顫抖著，但當他開口說話時，他的聲音並沒有發顫。“我……對於你們所做的一切，我從來不說什麼，那是因為我害怕，害怕失去你們的友誼……可就算什麼也不說，假裝沒有看到、沒有聽到這一切，我還是會忍不住提心吊膽，生怕你們互相傷害，生怕你們被開除……是的！我知道我很自私！我知道你們是為了保護我，可每次你們為了我違反校規，我都既高興又不安……”  
“萊姆斯……我說過你用不著……”  
“聽我說！”盧平粗魯地打斷他，“我曾經拿定主意，如果我的事給你們大家帶來了麻煩，我就會……”  
“就會……怎樣？”彼特問。  
盧平沉默了好一會兒。“算了……”他輕聲說，鬆開了手，“我不該攔你……”  
“的確！我的手快斷了……”詹姆斯瞪眼瞧著他。  
“抱歉……”盧平長嘆一聲，終於平靜下來。“你去吧。”他說。  
詹姆斯向彼特使個眼色，示意他將盧平送去醫院。但盧平搖了搖頭，“至於我，我要去找鄧布利多教授，請他公開我的身份。”  
“什麼！”詹姆斯和彼特同時大叫起來，“你這是幹什麼，萊姆斯？”  
“請理解我。”盧平說。  
“你要放棄了？你答應過我什麼？”詹姆斯厲聲說。  
“沒什麼放棄不放棄的，我只想在你們被開除之前把這事情解決了！”  
“見鬼！這能解決什麼……”  
但彼特愕然地在口中喃喃自語：“你要結束我們的友情？”  
“就讓這一切結束吧，”盧平輕聲說，“好過傷害所有的人……”  
“那有什麼不同！”  
“對我來說大不相同！”盧平的臉因痛苦而扭曲，“我本就擁有得不多，我不能再失去了……”  
三人互望著，一時間沒有任何聲音。過了幾秒鐘、也可能是幾小時，詹姆斯撓了撓他蓬亂的黑髮。“去醫院吧。”他轉過身。

“詹姆斯……”盧平喊道。  
詹姆斯沒有讓他說下去，“我這就去找鄧布利多教授。不管你要做什麼，在我回來以後再說，好嗎？”他不等盧平回答就轉身跑了。  
盧平感激地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輕聲問彼特：“我是不是……很自私？”  
“萊姆斯……”彼特看著盧平那張蒼白憂慮的臉，這個孤獨的狼人，就連“自私”對他來說都成了奢侈品嗎？  
“或許吧，可……”彼特嘆了口氣，輕聲說，“誰又不是呢？”  

有那麼一陣，魔咒互擊的光亮刺得他睜不開眼，他幹脆閉上了眼睛。反正，勝敗在此一舉，再多的努力也只是徒勞。他靜等著魔咒在他身上發生作用，疼痛？麻痺？還是在昏然中逃避一切？  
他從不相信自己會輸。他——西弗勒斯•斯內普，斯萊特林的魔咒天才！但他也並不奢想能夠全身而退。因為對方同樣是兩個格蘭芬多的魔咒高手——二打一，格蘭芬多一向喜歡的方式！他的手臂感受到了從魔杖頂端傳來的壓力，他想他就快要被擊倒了。  
但他沒有。  
沒有疼痛，沒有麻痺，沒有跌倒，甚至沒有被擊退一步。他感到後頸熱得發燙，他口乾舌燥地試著撤回自己高舉著魔杖的胳膊，隱約看到對面的人影被擊倒在地。在那恍恍惚惚的一剎，他的心中猛然涌出一股瘋狂的喜悅——他贏了！  
是的，他贏了。雖然他完美的實驗遭到野蠻的破壞，雖然沒能將盧平的秘密弄到手——但這一次還是他贏了。他大獲全勝！  
哈！我說過，我早就說過！這些混蛋根本不是我的對手！這些沒用的傢伙、膽小鬼……斯內普在口中發瘋似地喃喃自語，心中的狂喜像一匹脫韁野馬四處亂竄。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快要燃燒起來了。  
我贏了！是我贏了！我毫發無損地擊敗了布萊克！我贏了！  

這些雜亂無章的感覺只忽忽悠悠地閃現了幾秒鐘，然後一個尖利的聲音把他從那種狂喜中拉扯回來。那是莉莉在大叫，好一會兒他才聽清她在喊些什麼。  
“西利斯……梅林啊……不……”  
斯內普愣在原地。他看見布萊克軟綿綿地仰躺在地上，臉上和胸口多了好幾道深深的口子，像是被鋒利的寶劍割出來的。傷口往外汩汩地冒著血，染紅了他的袍子，還有莉莉的雙手。“西利斯……”莉莉顫抖著捧起他的頭想要喚醒他，但他的身體只是隨著她的搖晃無意識地痙攣著。莉莉抬起頭，她美麗的綠眸裡充滿了一種斯內普從未見過的情緒，這情緒緊緊地攫住了他——  
——恐懼。  
像是兜頭一盆涼水澆在後頸上，所有的狂喜一瞬間被抽離得乾乾淨淨，發燙的大腦霎時降至冰點。  
他殺了他！  
斯內普從不知道自己也會有手足無措的時候，他甚至感覺不到剛剛用魔杖發出咒語的是哪一隻手！他殺了他——這個念頭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纏住他的手腳、哽住他的呼吸。這就是人命的重量麼？他還沒有足夠的力量去獨自負擔一條人命的重量！梅林啊，如果狂喜過後就註定要面對無邊的恐懼，他寧願不要體嘗這種狂喜！  
有好一會兒他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等他意識到時他已經在布萊克身邊跪了下來。他粗暴地推開莉莉，魔杖尖沿著布萊克身上那些深深的傷口移動著，口中喃喃地念起咒語來，絲毫不去理會一旁莉莉的目光。  
“西利斯……西利斯……”莉莉口中輕喚著，一邊失神地盯著斯內普為布萊克施咒。隨著他口中那陣歌聲般的咒語，傷口的出血似乎止住了。斯內普又念了一遍咒語，傷口開始愈合了。  
莉莉總算恢復了一點理智，她看到布萊克慘白的臉上似乎有了一絲血色。她愣愣地望著斯內普，腦海中浮現出似曾相識的一幕。  
“謝謝……謝謝……”她喃喃地說。  
斯內普的魔杖停頓了一下，他開始懷疑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何意義。今天這件事，還有之前的那些事……事情總是超出他的控制範圍，令他猝不及防。  
“是你……你把‘神鋒無影’告訴了他，”斯內普輕聲地、卻是惡狠狠地說，“那是我的咒語！”  
“不……”莉莉愕然地盯了他一眼，這時候他竟然還在介意這種事，“他無意中翻了你的書……它從我的書包裡掉了出來……”  
“你的書包？”斯內普驚愕地抬頭。

對他的驚愕，莉莉顯得有些茫然，“我想不出還能把它放哪兒……”  
斯內普愣了一秒鐘。她隨身帶著它，他想。然後他繼續移動魔杖，第三次念起了咒語。傷口徹底愈合了。  
莉莉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她無力地癱倒在一旁。  
斯內普也是渾身無力，好像剛才差點把全身鮮血流光的人不是布萊克，而是他！不過他總算找回了手中握有魔杖的踏實感。但他還沒來得及多想，另一種恐慌又攫住了他。  
他看到鮮血正從莉莉左臂的袍袖上滲出來，幾股細細的紅色流入她的手掌。該死！斯內普暗罵一聲。他只看到她的手沾滿布萊克的血，卻沒注意到她也受傷了！這是一定的，他發出的那個反彈咒如此強大，她怎麼可能避開！  
斯內普幾乎沒有猶豫，他粗魯地一把捋開莉莉的袖子，莉莉痛得哆嗦了一下。兩道口子，傷得並不重，能夠逃過強大的反彈咒只能說明一件事——她發出的並不是攻擊咒，而是一個防禦用的攔截咒。  
斯內普的心“砰砰”亂跳，他握起她的手，魔杖沿著手臂上的傷口再一次念起咒語。莉莉任由他為自己施咒，在他第二次念起咒語的時候，她忽然喃喃地說：  
“就像唱歌……好美……”  
斯內普愣了一下。  
“以前我也聽過……這歌聲……”  
斯內普的手僵住了。他不敢抬頭看她。他想起上一次她受傷，他為她施治愈咒的情形。那好像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  
“我知道……我認得出它們……”莉莉的手開始顫抖。一種透明的液體滴落到她的手上，滑入他的手掌。溫熱。  
斯內普抬起頭，看到她眼中的淚。這不是傷心或恐懼，即使她驚恐地以為布萊克已經垂危、即使她自己的傷口讓她痛得厲害，她也不曾流淚。  
可她現在卻哭了。  
“是的……我知道的……所以、請你……”莉莉喃喃地說著。  
斯內普惶然地盯著她起霧的綠眸，心中一陣惶惑。讓這一切就此結束吧。可能嗎？可以嗎？為了什麼呢？  
“那麼……我所做的，究竟有什麼意義……”他心中茫然，忍不住說出聲來。  
“唉，西弗勒斯……西弗勒斯——”  
斯內普心中一顫，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因為疼痛而意識不清，她竟然在喊他的名字！  
“西弗勒斯，拜託了……”她說。  
斯內普低下頭，第三次念起了那歌聲一般的咒語。  
傷口愈合了。
作者: 藍桉    時間: 2012-7-2 13:08

二十六  

正如盧平所料，這次的事情鬧得的確夠大。要不是鄧布利多教授的一力擔保，他們中總得有幾個人從霍格沃茲打包回家了。  
不過莉莉對此並沒有太過擔心，雖然斯內普使用違禁藥品、以及布萊克使用危險魔咒都違犯了重大校規，但她猜想鄧布利多教授一定能夠諒解他們。  
反倒是詹姆斯最叫她不安，他對整件事的態度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當莉莉和斯內普合力將布萊克送到醫院時，這副情景讓已經在醫院裡的盧平、彼特，還有龐弗雷夫人全都大驚失色。不久，詹姆斯便跟著鄧布利多趕到。在他剛剛得知布萊克受傷的時候，他的神情變得那樣可怕，他漲紅了臉、滿腔怒火，雙眼瞪得老大，莉莉簡直以為他就要撲向斯內普了！但在教授面前，他控制住了自己——至少莉莉是這麼認為的。就在莉莉向鄧布利多講述事情經過的過程中，他逐漸冷靜了下來。  
整個過程中，斯內普一直眯縫著黑眼睛，靜靜地不知望著什麼地方，對於詹姆斯的怒視，他根本沒有費神去回敬一眼，仿佛這整件事都與他無關。直到跟著鄧布利多離開病房，他始終未發一言。  
另一位同樣保持著驚人的沉默的，就是詹姆斯。他的憤怒很快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沮喪和猶疑。他的神情那樣變幻不定，他異乎尋常的安靜使得莉莉忍不住擔心起來。她正想開口詢問，盧平向他們走了過來。  
“你的手沒事吧？”盧平問。  
莉莉搖搖頭，“布萊克呢？”  
“他會醒的……彼特看著他呢。”  
莉莉輕舒了一口氣，“你怎麼樣？”  
“沒事了，不過龐弗雷夫人希望我留院觀察幾天……”  
“太好了……”  
就在兩人的談話中，詹姆斯忽然動了動嘴脣，嘟囔了一句大約是“我出去一下”之類的話，轉身走出了病房。剩下兩人茫然地望著他的背影。  
莉莉忍不住問道：“他怎麼了？”


盧平憂心忡忡地望著門口。“是我的錯……”好一會兒，他說，“我傷害了他的自信……”  
莉莉訝然，“怎麼……”  
“當他想去幫助布萊克的時候，我阻止了他。”盧平臉上浮現出一絲內疚，“我怕他們打起來……”  
“這沒錯……”莉莉趕緊說。  
“可是……我一定讓他覺得，他們所做的一切對我來說並非安慰和幫助，而是困擾……”面對莉莉驚異的眼神，盧平緩緩地點了點頭，“是的，我這麼說了……我說他們的行為讓我很不安……我說我會主動退學，離開霍格沃茲……”  
莉莉驚訝地望著他，她輕輕地問道：“那麼，我們的友誼真的讓你感到困擾嗎？”  
盧平沉默了幾秒，“我得說——是的。”他平靜、但又溫柔地說，“但也很幸福。”  
莉莉笑了起來，一種熟悉的暖意悄悄漫上心頭。“這就對了！”她說。她伸出手，緊緊地握了握盧平的手。然後在盧平衝她微笑的時候抹去了眼角的淚水。  

趁著龐弗雷夫人不注意，莉莉溜出了病房。布萊克不知什麼時候會醒過來，她希望詹姆斯能和他們在一起。  
她在一處僻靜的樓梯口找到了他。他在那裡傻坐著，一動不動。  
她正揣摩著如何引出話題，詹姆斯卻開口了，“你說對了……萊姆斯並不喜歡被我們當成藉口……”  
莉莉看著他，不知說什麼好，只得在他身邊坐下來。  
“我現在明白你的意思了，”詹姆斯並沒有抬頭看她一眼，“說是為了保護他，實際上只會讓他煩惱而已……”  
“也不盡然。”莉莉說，“別鑽牛角尖好嗎。”  
“莉莉，你了解我！”詹姆斯說著激動起來，“我所做的每件事都是心甘情願的，我不會為別人做這些事！就算違反校規也好、就算被學校開除也好……”  
莉莉接口道：“可萊姆斯覺得那都是他的錯！”  
詹姆斯露出一個沮喪的表情。“我自以為了解他……萊姆斯，我自以為關心他，我不希望他有被孤立的感覺，可到頭來，我只是假裝了解他，我其實什麼也不知道……我太自以為是了……”  
“我猜，或許萊姆斯並不介意被你們當作胡作非為的藉口，”莉莉說，“否則他就不會一直縱容你們。”  
詹姆斯向她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是的，只要能得到你們的友情……”自私一點又何妨？莉莉在心中說，那是生存的本能。“他唯一害怕的，就是失去你們。”  
詹姆斯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問道：“莉莉，布萊克是被反彈咒擊傷的？”  
莉莉愣了一下，“是的……”她有點猶豫不決，擔心話題一旦牽扯到另一個人身上，又會再度引起詹姆斯的怒火。  
沒想到詹姆斯卻苦笑一聲，“真是諷刺啊，布萊克那個莽撞的傢伙……”  
莉莉驚訝地望著詹姆斯，十二分地懷疑他頭腦出了問題。他本應火冒三丈地衝出去找斯內普算賬，如今卻只是坐在這裡挖苦他的朋友。  
“要不是他使用那麼凶狠的咒語，怎麼會被一個小小的反彈咒打得昏迷不醒？”詹姆斯輕聲說。  
莉莉弄懂了他的意思。反彈咒的威力大小通常不是取決於施咒者，而在於最初的那個攻擊咒。這也是為什麼莉莉的傷勢並不嚴重——她的攔截咒攻擊性並不強，反彈到她身上的也就相應較弱。  
詹姆斯自嘲地笑起來，“我是個混蛋，這種時候我居然在冷靜地分析我的朋友是如何被自己的惡咒擊倒的……”  
“可你並沒說錯，”莉莉接口道，“惡意終究會反過來刺傷你自己。”  
一陣沉默。  
“說真的，我在想……”好半天詹姆斯才開口，“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什麼意義？”  
莉莉心中微微一顫，她想起了那個人。同一天裡，有兩個人問她同樣的問題，連她自己也忍不住迷惑起來了。“你們有相同的問題，”她在嘴裡嘟噥了一句，“任性、自大，並且……固執。”  
詹姆斯扭頭看著她，他的圓眼鏡片閃著光。“這樣錯了嗎？”  
莉莉也看著他，“我不知道，詹姆斯……我不知道。”  
“告訴我，莉莉。”他茫然地望著她。  
“我可以告訴你，”莉莉說，“不過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什麼是對？”  
他們兩人互相望了一會兒，情不自禁地向對方伸出手去。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詹姆斯、莉莉，你們在這兒！”彼特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很高興這麼快就找到了他倆。“布萊克醒了！”  
詹姆斯和莉莉高興地笑起來，兩人手拉著手站起身。  
“他好嗎？”  
“好得過頭！如果你知道他醒來第一句話說的是什麼……”  
“他說什麼？”  
“他說，‘我要殺了他’……”  
詹姆斯和莉莉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攥緊了對方的手。  

這是斯內普第一次來到鄧布利多教授的辦公室。應該說，這是一間非常有趣的辦公室，到處充滿了滑稽的小聲音，各處擺滿了稀奇古怪的銀器，墻上掛著歷屆校長的肖像，他們在各自的相框裡打著呼嚕。但斯內普根本無心欣賞這個妙趣橫生的房間，他無動於衷地站在辦公桌前，任憑鄧布利多用他淺藍色的、具有穿透力的目光盯住自己。  
這是一位睿智的老人，雖然他親切隨和，並且幽默風趣，但他卻是霍格沃茲眾位教授中唯一一位讓斯內普心存敬畏的人。斯內普並不喜歡這種被看穿的感覺，他忍不住讓自己表現出適當的傲慢和粗魯。  
“我可以為我的行為做出解釋，先生，”他悶悶地開口道，“儘管我並不屑於這樣做……”  
“你大可不必這樣做，斯內普先生。”鄧布利多毫不介懷的語氣換來斯內普一個驚奇的眼神。“我們所需要的，並非解釋，而是真實。”  
真實？斯內普用嘴角勾出一個冷笑，“你不會喜歡它的，先生。”  
“我們何不試一試？”鄧布利多的目光從半月形的眼鏡片上方直射斯內普，他的從容讓他意識到，在這位老人面前，一切虛偽矯飾都是徒勞無益的。他不再掩飾自己的情緒。  
“是因為仇恨，先生。”他說，聲音很輕，語調出奇的冷靜。  
鄧布利多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而他說出來的話仍讓斯內普感到驚訝。“很好，斯內普先生。”鄧布利多說，“你看，我一直在琢磨‘仇恨’這件事本身的奇妙之處。它和‘愛’一樣是一種強大的情感力量，只是比‘愛’更純粹。”  
斯內普發出一聲嗤笑。  
鄧布利多善解人意地忽略了他的這聲冷笑，他的眼裡閃爍著溫和的光芒。“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一個不懂得愛的人是不會懂得仇恨的。”  
斯內普再一次發出冷笑，這種老掉牙的說辭不過是種廉價的安慰。“這麼說，我該為此自豪了？”  
“噢，那是你的事，我可做不了主。”鄧布利多輕鬆地聳聳肩，忽然轉口道，“另外，你的魔藥學成績的確相當出色。現在你可以走了。”  
進入辦公室以來，這是他第三次讓斯內普感到驚訝。“我可以走了？”他忍不住反問。  
“你還想再多留一陣嗎，斯內普先生？”  
“甚至……不要求我認錯？”  
“問題就在這裡，斯內普先生。”鄧布利多平和地說，“我們在談論的是你的選擇，而非對錯。就‘選擇’本身來說，並不存在‘對’與‘錯’，而只有‘選擇’或是‘不選擇’。”  
斯內普迷惑地望著他。“如果我堅持我的選擇呢，先生？”  
“正如我剛才所說的，斯內普先生，”鄧布利多的半月形眼鏡片閃著光，“那是你自己的事，我無法插手。”  
斯內普愣了幾秒鐘，忽然急匆匆地轉過身，甚至忘了道別。  
“不過，斯內普先生，”鄧布利多最後說，“我會一直看著的。”  
然後那扇圓形的大門將他和他的辦公室隔在了斯內普的身後。  

二十七  

今夜又該是滿月。西弗勒斯•斯內普愣愣地坐在魔藥課教室裡發呆。  
此時天色未暗，學院裡已經沒有什麼學生，他們大多聚集在溫暖的公共休息室，談論著一天的經歷。  
但斯內普顯然不喜歡溫暖，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選擇冷冷清清的教室。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他的確需要好好地冷靜一下頭腦。不過，說來也奇怪，在發生了那麼多事以後，他的心情反倒不像以前那樣煩躁不安了。如果說從前與那群人在校園中的相遇是他避之惟恐不及的一場噩夢，那麼現在的他更需要去從容面對；從前他只想一勞永逸地避開所有人，而如今他所要學習的，是如何在遇到那些人時及時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以免再發生任何超出他掌控範圍的事情。至於萊姆斯•盧平的秘密，他雖然沒能知道更多，但他早已留意到其間真相，只是無法證實。但他心裡清楚了一件事：要揭破秘密，必須掌握時機，而不能急在一時。


換句話說，他正在變得更加沉穩老練。如果有人熟悉他的脾性，一定會為他的變化驚訝不已。但很可惜，斯內普身邊並沒有這樣的人。  
除非算上莉莉•伊文斯。  
一想起這個名字，他的心裡就浮現出那頭紅發、還有那對綠眸。他如同自虐一樣地回想起他們之間的種種，尤其是那個冷冰冰的吻。他至今也沒搞明白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他就像個瘋子一樣想用自己的漠然去冷卻她、去阻止她、去否定她……可到頭來呢？他否定的只是自己的心思。  
他想莉莉一定也是厭惡他的，可她畢竟和別人又有些不同。或許是因為他們唯一的相似之處——血統？！  
他忍不住嘲笑自己，不由地想起她說過的話：要麼一輩子倚賴它，要麼永遠背棄它，否則……  
他恨他們，他也恨她！她的存在對他來說是件痛苦的事。但他又不得不承認他的另一種情緒，一種他說不清道不明，甚至不知是否真實存在的情緒。這種情緒如此強烈、如此有力，屢屢在他心中引起激烈的震盪……每到此刻，他便習慣性地在心中呻吟——不！他極力否認。  
然後他吃驚地發現這種莫名的情緒如此強烈，甚至已經超過了對詹姆斯和布萊克的仇恨。他冷漠的身軀恐怕已經承載不下如此強烈的情緒了！而在此之前，只有仇恨才能讓他感覺到自己還存在這世上。  
他從魔藥課教室的窗戶向外望去，黑夜正在漫上來，悄悄吞噬著世界。就像他此刻的心境。他心中的那個深洞越張越大，大到足以包裹住他的心。這樣一來，他反而不再空虛茫然了。好比這夜晚，等到黑暗真正降臨時，便並不覺得它有多黑——只有相對白晝的光亮來說，夜晚才是漆黑一片的。  
現在的斯內普仿似剛剛走過一條岔路，迷惑已成為過去，一旦決定了去路，便不會再猶疑——也無法再回頭。  
他唯一擔心的，就是在他的黑夜和白天之間，仍殘留著一絲牽連。  
如今，就連那紅發女孩的一切也都成為過去式了，她已許久不在他面前露面。她穿梭於她的男友和好友之間，忙於修補她自己的愛情和友情，忙於屬於她自己的生活。  
斯內普想起那個紅發姑娘滑落到他掌中的淚水，那些濕乎乎的眼淚就和他的吻一樣意義不明。還有那聲輕喚，有如靈魂的細語……他想他知道那意味著什麼。他們之間那種不尷不尬的關係已經走到盡頭了，那一天、那些眼淚、那聲輕喚，還有她流入他手掌的鮮血，這就是極致了。再往後——也就不剩什麼了……有如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焰，在最後一次回光返照的明亮之後，還能剩下些什麼呢？只有輕煙和灰燼……  
莉莉也是知道這一點的吧，斯內普猜，即便心中曾經存有過千百種設想，但設想終究是設想。畢竟他們選擇的，是不同的道路。  
無論如何，就讓它們都成為回憶吧！  

斯內普再一次向窗外望去。  
這一次，趁著夜幕降臨之前天邊最後一縷霞光，他竟然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正匆匆穿過校園，悄無聲息地走出學校的橡樹大門，朝禁林的方向走去。  
斯內普猛地從桌邊站起來，他的心開始狂跳。他沒有看錯，那一前一後的兩個人影正是龐弗雷夫人和萊姆斯•盧平。他下意識地衝到教室門口，忽然猶豫了一下——他的理智冒出來試圖壓製他的衝動——但只是電光火石的幾秒鐘時間，隨之而來的是一陣興奮感，這是許久以來不曾有過的感覺。是的，他有一種預感，今晚或許就是他揭破秘密的時刻！然後，他就可以將他們趕出學校，就可以一勞永逸地避開所有這些人……再也沒有什麼能夠阻止他！  
他衝出了教室。  

夜色降臨，月亮還沒有升上來。在禁林深處，斯內普在黑暗中猶疑地停住了腳步。就在那棵打人柳附近，他失去了兩人的蹤影。他圍繞著打人柳四周尋覓了兩圈，卻一無所得，只能停步不前。他很有些懊惱，仿佛他的每一次努力總是會功虧一簣。  
“好吧，西弗勒斯•斯內普，”他自言自語地說，“或許還不到時候……”  
然而就在他猶豫著是否該繼續他的追蹤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響動。他迅速閃身在一片灌木叢後，一面詫異誰會和他一樣出現在禁林裡，一面為不知自己是否被人發現而心頭亂跳。


看樣子來人並未發現斯內普。他們越走越近，正壓低了聲音竊竊私語，然後停步在斯內普藏身的灌木叢附近。其中一個人忽然不小心提高了嗓門，斯內普一下子就聽出那是布萊克的聲音。  
“真見鬼，我們得等到什麼時候？”布萊克大聲抱怨道。  
另一個人立刻拼命地對他打手勢，示意他小點聲。不用說，那是彼特。  
布萊克卻仍然滿不在意地用斯內普正好能夠聽見的聲音說道：“龐弗雷夫人從打人柳裡出來了麼？”  
彼特小聲回答：“好像還沒有。”  
兩人貌似不經意的對話卻讓躲藏在一旁的斯內普豁然開朗。打人柳？難怪龐弗雷夫人和盧平一經過打人柳就失去了蹤影，打人柳裡一定有一個秘密的藏身之處，像是樹洞什麼的……但為什麼？又該如何進入那棵粗暴的打人柳呢？斯內普更加凝神細聽，他剛剛的沮喪之情已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意外的興奮感。他太急於揭開盧平的失蹤之謎了，以至於根本沒有注意到這整件事的蹊蹺之處：布萊克此刻正用一種不甚自然的語調繼續著和彼特的對話——他巧妙地控制著自己的音量，使之不至於驚動到禁林裡的野獸，卻剛剛好讓斯內普聽了個一清二楚。  
“那麼她快出來了。”布萊克不緊不慢地說。  
“西利斯……你再這麼大聲，就會把、把全校同學都引到打人柳來了……”彼特苦笑著。他的聲音明顯緊張，說話中間還哽噎了兩次——斯內普如果稍加留心一定會注意到這一點，可惜他沒有。  
布萊克笑了起來，“算了吧，除了我們，還有誰會知道打人柳的秘密？就算知道，他們也未必了解進入打人柳的方法。”  
彼特接口道：“那倒是……可除了你和詹姆斯，就沒別人能想到嗎？”  
布萊克似乎有點得意忘形，他順嘴說道：“他們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其實只要用魔杖敲擊那上面的樹結……”他忽地戛然住嘴，接著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在霍格沃茲的學生中，除了我們，誰也想不到的……”  
彼特在口中嘟囔了一句大約是“那可不好說”之類的話，立刻換來布萊克惡毒的譏笑，“難道你想說……斯內普？梅林啊！”他冷笑著，“那個笨蛋永遠不可能知道！”  
灌木叢中的斯內普此刻只想大笑，他無法抑制地想要跳出灌木叢，現身在布萊克面前，好好地將他羞辱一番。他要讓這個手下敗將知道，他的自以為是已經將他和他的朋友一併出賣了。但他的理智及時阻止了他。他隱隱約約地感到一絲不安，仿佛這一切都來得太容易了。他還沒有決定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但布萊克緊接著的一句話，卻讓斯內普的謹慎在狂烈的好奇心面前徹底土崩瓦解。  
“就算他知道又怎樣？” 布萊克說，一邊冷冷地微笑著，“就算知道，他也沒這個膽子去試——因為他是個懦夫！”  
他的話狠狠地擊中了斯內普。仇恨和狂怒在他胸中激盪，融會成一股瘋狂的慾望——報復！他一定要報復！  
他用僅存的一點理智迫使自己冷靜，使自己不至於衝到布萊克面前給他狠狠地施一個惡咒。但他幾乎不能控制自己，他的怒火越燒越旺，現在的他一心只想要報復。而最好的方法，就是揭穿盧平的秘密，將他和所有人全部趕出霍格沃茲！  
就在他快要失去理智的時候，布萊克又開口了。“詹姆斯為什麼還不來？”  
彼特答道：“他應該快來了……”  
“真煩人！”布萊克不耐煩地抱怨道，“我去找他！”他自說自話地回身就走，完全不理會彼特的叫喚，這副樣子正如他往常一般地心血來潮。彼特無奈地跟在他身後，跌跌撞撞地消失在禁林的黑暗中。  
斯內普從灌木叢中鑽了出來。他完全沒有留意到其他事，他的大腦被復仇的烈焰填滿了。他不需要再計劃什麼、或是權衡什麼，現在他滿腦子只有一件事——進入打人柳，將盧平見不得人的秘密揪出來，公之於眾！  
他咬著牙，抽出了袖中的魔杖，將它緊緊地攥在手裡。然後，他轉身朝打人柳走去。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就在剛剛那兩人消失的暗影中，有兩道冰冷的視線，正興奮難抑地目送他步入陷阱。


明亮的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溫暖如春，通透的燭火和熊熊燃燒的壁爐讓人昏昏欲睡。莉莉•伊文斯正埋首於一篇魔藥課論文中奮筆疾書，她時不時地抬頭看看窗外的夜空。  
今夜是滿月，月亮正在往上升，巨大的圓盤在天空中若隱若現，很快就要衝破雲層。詹姆斯剛剛離開休息室，他要到尖叫棚屋去陪伴盧平。奇怪的是，布萊克和彼特兩人晚飯後就一直不見蹤影，詹姆斯只好自己先溜出學校，前往禁林。  
他們上哪兒去了呢？莉莉心中浮起一種不祥的預感。自從吐真劑事件以後，她和四人組恢復了以往的關係，和詹姆斯的相處也變得比從前自然了。他們都在成長，都在試著去體會盧平的感受，莉莉相信這有助於緩和他們與斯內普之間的緊張關係，因為斯內普和盧平在某些方面很相像——他們都是體嘗過孤獨滋味的人。  
但有一個人似乎對此不屑一顧。西利斯•布萊克始終牢記斯內普在他身上留下的傷口，這個心高氣傲的大男孩無論如何也無法對這種羞辱釋懷，他耿耿於懷，卻並不表現出來。正是這一點最讓莉莉擔心。她一直以來任由自己夾雜在他們雙方之間，為的並不是現在這種結果。  
至於斯內普，莉莉心中很清楚，他們兩人之間某種隱秘的聯繫正在悄悄地消失。斯內普的孤注一擲已經毀壞了他們之前的心照不宣——不，或許打從一開始，他們之間就不曾有過任何交集。莉莉只是一廂情願地以為他們能夠互相理解，可到頭來，她卻被斯內普冷冷地推開了。是的，他不需要她、他不需要任何人——或許他也渴望得到他人的關心和理解，但那至少不是他真正需要的。他真正需要的只有一件事：自我肯定。是的，他很驕傲、他很自信，但即便如此他仍然需要有什麼人來肯定他的生存價值，只有這樣，他才能真正肯定自我。也許這就是為什麼一開始他允許莉莉接近他，因為她是第一個、也是至今為止唯一一個願意主動承認他的人。  
不過，那些都已經過去了。莉莉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她已經不能再為他們做些什麼了。一旦決定好了路，就只能自己走下去。  

就在莉莉胡思亂想的當兒，布萊克和彼特忽然走進了公共休息室。兩人的神情都有些奇怪，布萊克滿面古怪的笑意，而彼特則心神不定。兩人一眼看到莉莉，禁不住一愣，不約而同地露出一副滑稽的表情，尤其是彼特，明顯在緊張什麼。  
莉莉心中一動，她招呼道：“嗨，你們上哪兒去了？詹姆斯一直在找你們。”  
“我們也在找他，”布萊克說，“他人呢？”  
“他去那裡了。”莉莉隱諱地說。  
“哦……”布萊克不自覺地皺了皺眉，“不是讓他等著嗎……”  
“發生了什麼事？” 莉莉敏銳地掃了他一眼，“你們剛剛幹什麼去了？”  
“沒什麼……”布萊克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總之是好事。”  
一定不是什麼好事！莉莉瞪著笑眯眯的布萊克，後者不為所動地以微笑招架她質詢的目光。莉莉迅速地將目光移向彼特，他瑟縮了一下。  
“布萊克，”莉莉厲聲說，“你們才剛剛逃脫了被開除的懲罰，我想你不至於愚蠢到再次惹是生非的地步吧！”  
“別這樣，莉莉，”布萊克故作輕鬆地說，“總是擔心這個、擔心那個，你會老得很快。”  
我能不擔心嗎？莉莉氣鼓鼓地想。她轉向彼特，“彼特，怎麼回事？”  
彼特囁嚅著，不知如何回答。  
“得了，彼特，別再跟著那傻瓜到處惹事，你該有自己的原則，不是嗎？”莉莉有些著惱。布萊克發出一聲冷笑以示抗議，但莉莉沒理他。“是斯內普，對嗎？”  
布萊克和彼特有些驚訝地瞪著她。“莉莉，有時候你真的過於敏銳了！我真不知道該不該佩服你……”布萊克說。  
“並不是因為我敏銳、或是因為我了解你，”莉莉不屑地說，“而是因為你有時候簡單幼稚得很！”  
布萊克不快地皺了皺眉，“謝謝你的誇獎，可惜我就是這樣的人……”  
“你也該有個大人樣了！”莉莉毫不客氣地回敬，“等你學會如何體諒他人的感受，如何對自己的行為負起責任……”


眼看一場爭論就要爆發，一旁的彼特卻再也忍不住了。他一直惴惴不安地盯著他們倆，心裡充滿了不安和恐慌。他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卻足以讓莉莉住口。  
“是斯內普……”彼特喃喃地說著，“他聽到了我們的談話……關於如何進入打人柳……”  
在呆愣了幾秒鐘之後，莉莉猛地從座位上跳起來，大叫道：“什麼？！”  
休息室裡的學生都被她的驚呼嚇了一跳，紛紛從自己的論文中抬起頭來，驚訝地盯著他們。  
“你說什麼？”莉莉仍然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於彼特的突如其來的供認，布萊克也有些猝不及防，不過他很快從驚訝中鎮定下來，“別這麼大呼小叫的，莉莉！”  
“為什麼？”莉莉大聲斥問。  
“我說過，我要讓他吃苦頭。”布萊克冷冷地說，他的堅定和自信讓莉莉在憤怒之餘感到一種冰涼的恐懼。  
“西利斯•布萊克，你……你簡直……”莉莉氣得渾身顫抖，她沒法在眾目睽睽之下發作，只得強壓怒火，咬牙低聲道，“會出人命的！”  
“不！”布萊克面無表情，“一般來說，害蟲的生命力都特彆強，不會這麼輕易就……”  
但他還沒說完，莉莉就一把推開他，衝出了公共休息室。  
布萊克的臉陰郁得可怕，好一會兒，他忽然轉頭望著彼特，後者正愣愣地瞪著他看。“怎麼了！你也覺得我過分嗎？”布萊克有點惱火，“我就是要嚇唬嚇唬他，給他一點警告，怎麼樣！”  
“可是……大腳板，”彼特小心翼翼地說，“這回你……我們是不是做得太出格了？”  
“哼！見鬼去吧！”布萊克罵道，惡狠狠地拉開一張椅子坐下，凝望著壁爐裡跳躍的火焰出起神來。留下彼特在一旁呆立著不知所措。  


月亮已經升上來了，斯內普踩著月光踏入禁林中央。今夜的禁林並不平靜，四周傳來野獸的騷動，隨處可見不知名的生物滑過樹根草蔓，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震得斯內普的耳膜陣陣發疼。  
他逐漸接近打人柳，看見龐弗雷夫人從樹根旁的一個黑洞裡鑽了出來。她顯然沒有注意四周，轉身離開了。  
等她走遠，斯內普走近打人柳，那棵脾氣暴躁的柳樹正昏昏欲睡，它的根又粗又壯，糾結盤繞著露出地面。他舉起魔杖，輕輕敲了敲樹幹上最突出的樹結。  
所有的枝條好像中了石化咒一樣靜止不動了，錯綜糾纏的樹根忽然向兩邊分離，樹根旁露出一個烏黑的樹洞。斯內普的心臟又開始狂跳，他迫不及待地鑽入樹洞。  
經過一段滑行，斯內普的腳踏到了實地。四周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熒光閃爍！”他輕聲施咒，魔杖尖閃出一點綠光，立時將四周都照亮了。這是一段又長又黑的崎嶇通道，斯內普沒有猶豫，立刻彎下腰摸索著前進，魔杖尖的光芒時明時滅，在他身後拉了一道長長的、詭異的影子。地道裡比禁林寂靜多了，沒有夜行獸的嘀咕聲，也沒有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周圍一片死寂，斯內普只聽得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和心臟撞擊胸膛的聲音。不知走了多久，地道似乎在往上升。藉著魔杖的光亮，他看見在地道的盡頭，是一道厚重的木門。  
斯內普在門前停了下來。他聽到從門後的不知什麼地方，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音，一忽兒像好幾個人同時發出的咕嚕聲，一忽兒又像是有好幾隻貓科動物在抓撓木板。他還聽到類似野獸的低嗥，但他不確定那是否是從木門後面傳來的。  
一時間，他覺得自己上了當，或許那木門之後什麼也沒有，或許他一推開門，會發現自己在地底下繞了一大圈，卻又回到了禁林之中；但同時，他又有些猶疑起來，潛意識裡有某種力量在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這使他感到莫名的恐懼。  
但他已經走到這裡了！這才是最重要的！也許只要再稍加努力，他就會成功了！“好吧，西弗勒斯•斯內普，”他又一次對自己說，“現在正是時機！”  
魔杖的光亮消失了，地道再一次恢復了黑暗。他用魔杖對準了鎖住的木門。  
“阿拉霍洞開！”  
“吱呀”一聲，木門旋開了。  


斯內普走進木門後面的屋子，屋子裡也是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但斯內普一進入這裡就感到事情有點不對頭。他先是聞到一種刺鼻的藥水味，他無法判斷那是什麼藥水。然後他聽到一陣沉悶的低嗥，他抬頭張望，忽然看見一雙閃著紅光的眸子正死死地盯著他。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熒光閃爍！”剛剛念出這句咒語，斯內普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順著亮光，他看見了一頭巨大的狼人！那隻狼人渾身披滿了拉雜的長毛，它的爪又尖又利，深深地插進木頭地板，它齜著牙，對斯內普發出威脅的嗥叫。  
斯內普這回真的傻眼了，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無力和渺小。他的腦子裡雜亂無章地一團漿糊，只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一件事——他的處境非常不妙！他又恨又怕，根本來不及揮舞魔杖，狼人便怒嗥著向他撲來。他甚至來不及叫喊，便已重重摔在地上。他的胳膊火辣辣地疼，鮮血沾了一身。  
“神鋒……”斯內普還沒有喊出咒語，狼人就再度撲了過來，揮爪將他擊倒。斯內普再也無力掙扎，他絕望地看著狼人露出尖牙，又一次向他撲來……  
突然，有什麼人猛地拽住了他的後衣領，將他狠狠地往後一拉。順著這股力量，斯內普重重地向後摔到了地板上，正好躲過了狼人的利爪。斯內普吃驚地發現身前多了一個人影，狼人似乎也被這位不速之客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退了幾步。斯內普強迫自己集中精神，這才認出眼前的黑影竟赫然是詹姆斯•波特！後者似乎和他一樣吃驚，兩人同時叫出聲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  
一看見這張讓他痛恨的臉，斯內普腦中的漿糊忽然稀釋乾淨了，他突然變得無比清醒，一瞬間將所有的事情都聯繫在了一起。  
“這是陷阱、是陰謀……你和布萊克把我騙到這兒……卑鄙小人……”斯內普語無倫次地大聲叫罵起來。詹姆斯吃驚地怒視著他，看表情他似乎什麼都明白了。就在這時，狼人不耐煩了，它發出一聲響亮的嗥叫，再一次向他們撲過來。  
斯內普下意識地舉起胳膊想要自衛，但他流掉的血使他的視線開始模糊。恍惚中，他聽到詹姆斯以一種撫慰似的不可思議的溫和語氣大聲叫道：“冷靜點兒！”  
一開始斯內普以為他在跟自己說話，但很快發現不是。他的腦袋又開始“嗡嗡”亂響，這證實了他剛才在慌亂之中晃過腦海的猜測。但接下來的事卻更叫他瞠目結舌。  
只見一個黑影從斯內普頭頂一越而過，狠狠地撞向狼人，將它掀翻在地。斯內普驚慌失措地抬起頭，看見一隻矯健的公鹿正昂著頭與狼人對峙，同時用身體護住自己。他一時沒明白眼前發生的一切，狼人已經翻身而起，口中發出憤怒的嗥叫，衝他們撲來。那隻公鹿一低頭，用漂亮的鹿角挑向狼人，一直將它逼退到墻角。但狼人的力氣顯然更大些，它瘋狂地掙扎著，將自己和對手一同撞了出去，然後迅速地爬了起來。這一次，或許是嗅到了獸類身上相同的氣味，狼人稍稍平靜了一點，只是謹慎地衝他們齜著牙，發出威脅的低嗥。  
接下來的場景更加匪夷所思，那隻被撞翻在地的公鹿翻了一個身，一骨碌從地下爬起來。但它的鹿角不見了，而且很顯然它（他）是用後腿站立的——他是一個人！  
詹姆斯•波特又一次站在他跟前了！  
斯內普腦子一片混亂，只覺得這一切都是一場噩夢。  
詹姆斯顯然冷靜得多，他一手抓住斯內普的長袍，將他硬生生拽出小屋。然後轉身對著木門大吼：“門戶緊鎖！”  
來不及檢查木門是否已經鎖上，斯內普吃驚地發現詹姆斯•波特正試圖把自己從地上拉起來。“快跑！”他大叫道。  
斯內普顫抖著爬起來，剛跌跌撞撞地跑出幾步，又倒在地上。他一邊心慌意亂地爬起來，一邊聽見身後的木門裡傳來一陣駭人的撕扯聲和撞擊聲。  
詹姆斯追上來，抓著他的長袍，半拖半扯地將呆若木雞的斯內普拽進坑坑窪窪的地下通道，沒命地往前衝。這一段路程漫長得如同噩夢，當斯內普終於透過打人柳的樹梢看見空中的圓月，他幾乎癱倒在地。更讓他吃驚的是，他在樹洞口看到的竟然是莉莉•伊文斯！  

“詹姆斯！”一看見詹姆斯，莉莉立即大叫起來，“布萊克他……梅林啊！斯內普！”看見詹姆斯身後的斯內普，莉莉發出一聲尖叫。這樣一連串毫無意義的叫喊，詹姆斯竟然聽懂了。聽到布萊克名字的時候他砸了咂嘴，似乎十分惱火。“那個臭小子！”他罵道，“……快送他去醫院！”  
他指的是斯內普。莉莉驚慌地扶過他，“你還好吧？”  
“流了太多血……”詹姆斯鎮定地說，“快走，我得去看看月亮臉！”  
“詹姆斯，小心點！” 說完，莉莉扶住斯內普一步一絆地朝林外跑去。斯內普渾身顫抖，臉色慘白，滿手的鮮血在蒼白的月色下格外刺目。他的整條胳膊已經麻木，幾乎沒有任何感覺了。  
莉莉的手上也沾滿了鮮血，她忍不住罵出了聲：“見鬼，布萊克那個瘋子！”  
但斯內普已經沒有力氣將滿腔的怨恨與恐懼罵出口，他只是喃喃地念叨：“狼人……原來盧平……盧平是狼人……”  
“是的，他是的！”莉莉回答。  
斯內普仍在喃喃自語：“阿尼馬格斯……他是一個阿尼馬格斯……”  
莉莉遲疑了一下，她大概沒料到連詹姆斯的秘密也暴露了。但她還是老實答道：“不錯……”  
斯內普不知該興奮還是應該有別的什麼表情，他很想瘋狂地大笑，卻沒有半點力氣，只是顫抖著大聲喘息。  
禁林四周變得異常危險，平時蟄伏終日的怪物野獸們都被林中的動靜喚醒了，血腥味挑動了他們麻木已久的神經，使得它們異常興奮。聽著林中異樣的騷動，斯內普的心沉了下去，“我們走不出去……”他低聲喘息著。  
莉莉•伊文斯的表情異常鎮定，“不要緊，它們不敢過來……”  
但林中的騷動越來越激烈，莉莉揮舞手中的魔杖：  
“呼神護衛！”  
一大團銀色的光芒從魔杖尖直射而出，在他們面前打了個旋，輕輕柔柔地浮在了空中。斯內普終於清晰地看見眼前這隻守護神，它不再是模糊不清的木棉糖，也不是他曾經以為的狼。他清楚地看見它頭頂上有著珊瑚一般漂亮的鹿角——沒錯，就是跟詹姆斯•波特變身後同樣的鹿角。  
那隻銀鹿渾身流淌著柔光，把兩人都包裹在裡邊。斯內普聽到從森林黑暗處傳來野獸不安分的喘息聲和吼叫聲，但顯然它們都不敢靠近。  
“但願這能唬住它們。”莉莉悄聲說。  
斯內普的身體越來越僵冷、麻木，只有從莉莉的身上傳來的一絲暖意才讓他保持了最後一點意識。他聽到狂亂急促的心跳聲和呼吸聲，但他不知道哪一聲是莉莉的，而哪一聲才是屬於他自己的。  
他聽到自己這樣說：“你有了漂亮的守護神……”  
“是的……是的，他很漂亮。”斯內普看到莉莉的綠色眼眸裡閃著異常美麗的神采。  
這是當晚他記得的最後一件事。
作者: 藍桉    時間: 2012-7-2 13:08

二十八  

這次的事再度驚動了鄧布利多教授。斯內普住進了醫院，而布萊克被叫到鄧布利多的辦公室。為了保密，教授決定不公開對他的處罰，沒人知道他跟布萊克談了些什麼，當布萊克離開辦公室的時候，他的朋友們都在寢室裡等著他。  
一回到寢室，首先接觸到的就是詹姆斯惱火的目光。布萊克滿以為自己會得到一個來自詹姆斯的怒吼甚至老拳，沒想到，詹姆斯還沒開口，他就結結實實地挨了盧平一記拳頭。  
“西利斯•布萊克！你想讓我——讓我們都變成殺人凶手嗎！”盧平發出難得的怒吼。  
布萊克揉著紅腫的臉，沉默不語。  
“還是說，你想成為一個殺人凶手？”盧平難以抑制自己的憤怒。  
“放心吧，萊姆斯，”布萊克終於開口，“你的秘密不會漏出去的，鄧布利多教授說……”  
“我是在擔心這個嗎！”盧平凶巴巴地打斷他，“要知道，你和我——我們大家，差點殺死一個人！是一條人命！你毫不在意嗎？”  
一旁的詹姆斯沉默著，摘下他的眼鏡，又戴上；彼特一直不安地扭動著身子，這時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我在意。一想到可能會傷害某個人的生命……”半晌，布萊克輕聲說，“我從小看著他人的死亡長大，這對我的家庭來說連茶餘飯後的談資都算不上……可我在意。”他停頓了一會兒，“但是，一想到那個人是斯內普，我似乎就不那麼在意了。”布萊克猛地抬起頭，直愣愣地迎向面前三人驚愕的目光。“是的，我不在乎他的性命！我想不出讓我在意的理由……”他的三位朋友看著他的眼睛。那裡面閃著危險的光，還有一絲迷茫。  
盧平似乎有點泄氣，他緩緩地搖了搖頭，疲憊地出了一口氣，卻什麼也沒說。  
詹姆斯沉穩地開口：“西利斯，沒有人想要指責你，我只希望你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我就是想那麼幹，所以我就乾了，就是這麼回事。”布萊克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仿佛試圖說服自己。“我看我骨子裡就是‘布萊克’家的人……這樣說你們明白了嗎？”  
盧平冷冷地接口：“我骨子裡是狼人，所以我就該四處去咬死人類，是嗎！”  
彼特也喃喃地開口：“我該及時阻止大腳板的……哦……我實在不應該……”  
一時間，寢室裡充溢著尷尬的沉默。最開始誰也沒料到這件事對他們產生的巨大衝擊，現在卻不知該如何了結。  
“照我看，你們骨子裡誰也不是。”詹姆斯終於打破了沉默。他的語氣淡淡的，卻很有力，其餘三人都轉頭盯著他。他伸手指了指布萊克，“你是西利斯•布萊克，”他又轉向盧平和彼特，“你是萊姆斯•盧平，而你是彼特•佩吉魯。就這麼簡單，何必搞複雜了？”他走到布萊克面前，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尤其是你，西利斯，你是格蘭芬多的布萊克，是我們的大腳板……你已經過了拿你的家族做擋箭牌的年齡了！”  
大家都看著他，他們知道，雖然詹姆斯只在對布萊克說話，可實際上這些話是說給所有人聽的——包括他自己。  
“你的姓氏不能再成為你的理由了，你所做的一切是出於你自己、為了你自己，也該由你自己承擔。”  
“這叫什麼？責任感？”布萊克忍不住嗤笑一聲，“你說話開始像莉莉了！”  
“因為莉莉說的是對的！”詹姆斯平靜地說，“如果你認為你能夠負起責任，那麼就去幹吧！相反，如果不行的話，那你就趁早說‘對不起’！”  
沉默了好一陣，布萊克忽然輕聲說：“對不起……”  
“你好像不該對我們說！”  
“不！”布萊克堅決否定。要他對斯內普道歉？永遠不可能！  
“好吧、好吧……”詹姆斯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他估摸著自己可能也永遠做不到。其實道歉也沒有多大意義，因為他們和斯內普不可能就此和解。“反正斯內普不會接受任何解釋，他一定快氣瘋了……”  
“可是，你畢竟救了他一命……”彼特說。  
“噢，那樣更糟……”詹姆斯苦笑。  
“他一定恨死你了！”布萊克忍不住插嘴道。  
詹姆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好像在說“忘了是誰惹的禍嗎，臭小子”。  
“現在萊姆斯的身份、還有我是阿尼馬格斯的事已不再是秘密了，搞不好我們所有人都不會再有秘密……”

彼特插嘴：“可是鄧布利多教授保證說……”  
“是的，我們一直靠著教授的理解和寬容保護著我們的秘密，但不是所有人都這樣寬容，也不會永遠有人願意理解我們！”  
“沒錯，”盧平說，“如果斯內普真的把我的事宣揚出去，我想我能夠理解。秘密總有泄漏的一天……我想我會準備好的！”  
彼特勉強笑了笑，而布萊克則挑了挑眉，“秘密這東西，就是用來被窺探、被泄漏的……還能怎麼樣呢？我已經沒有所謂的擋箭牌了呀！”  
“那也不見得！”詹姆斯笑著說，“我們幾個還可以幫你擋一擋，假如你願意。”  
布萊克瞪了他一眼，卻完全沒有威懾力。他急急地轉過身，假裝望著窗外。他控制著自己，努力不讓自己的背影顯得太僵硬，他可不願讓他的朋友們知道他被一句真誠的笑話給感動了……  


斯內普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他的傷並無大礙，但他無法忘記那個充滿恐懼的滿月之夜。他毫不懷疑這一切都是布萊克和波特他們的陰謀詭計，他們聯合起來把他騙到狼人跟前，妄圖置他於死地！這群善於偽裝的謀殺犯！更讓他耿耿於懷的是，詹姆斯•波特——那個他最痛恨的人——竟然救了他的命！他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一想到這一點他就噁心得想要嘔吐。他寧願喪生在狼人的利爪之下，也好過受到這樣的侮辱！但他心裡很清楚，他沒法迴避這個問題。一個巫師拯救了另一個巫師的性命，從此這兩人之間就會存在一種微妙的聯繫——即便他們還只是魔法學校的學生，並未成為真正的巫師，這一點也同樣奏效。這種想法幾乎令斯內普發瘋，他甚至惱火自己不曾在那晚死於狼人的尖牙！  
鄧布利多教授剛走進病房，斯內普便迫不及待地將那晚的經歷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鄧布利多教授並未打斷他，只是靜靜地聽著。最後他說：“噢，是的，我想我知道這一切。”  
說實話，斯內普並不感到多麼驚訝，他認為鄧布利多教授理應知道這一切，他早就懷疑教授老早就是知情人之一，可他還是忍不住對他們的老校長產生一絲怨懟的情緒。  
“你早就知道這一切，先生！可你讓霍格沃茲的學生們和一隻隨時可能失去控制的危險狼人同處一室！”  
“我承認狼人具有的危險性，可是也不盡然！”鄧布利多和藹地說，“至少在盧平入校以來的整整五年裡，霍格沃茲的學生們還從未受到過來自他的威脅……”  
“我差點被他咬死了！”斯內普咬著牙，陰郁地說。  
“噢，布萊克的行為的確過於惡劣，我會讓他意識到這一點。”  
“他是一個謀殺犯！”  
“幸好他並不真的是！”鄧布利多從半月形的眼鏡片上方看著他，斯內普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布萊克真的是殺人犯，那麼他就不會只是受了點輕傷躺在病床上這麼幸運了。  
“那麼，你準備什麼時候將盧平的秘密公開，先生？”  
“這就是我想要請求你的，斯內普，你能否為我——為盧平先生保守這個秘密？”  
斯內普發出一聲尖厲的冷笑，“為什麼，先生？他是一隻狼人！他無法假裝自己是個正常人，若無其事地在霍格沃茲上學！”  
“他的確不能假裝自己正常——他也不必假裝——不管我的學生是什麼人、或是什麼身份，我都希望他們能有學習魔法的權利。”  
“其他學生也有知悉真相的權利！”  
“他們當然有權知道真相！”鄧布利多說，“但每一個人也都有保護自己秘密的權利——每一個人，斯內普先生……”  
鄧布利多盯著他，目光和善而又威嚴。斯內普想要反駁，可喉頭卻像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他毫不懷疑鄧布利多洞悉真相的能力，他覺得他的話是有所指的……但他不能確定。  
他咽了一口唾沫，開口道：“可他的秘密威脅到他人的安全！”  
“我向你保證，斯內普先生！絕對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件！”鄧布利多的保證是不容他人起疑的，他略一停頓，接著說道，“更何況，我相信他們幾個已經開始反省了……波特先生及時救了你，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不！”此事不提便罷，一提起來，斯內普不禁無名火起。他惱火地大叫：“才不是這麼回事！他不過是因為害怕事情鬧大受到牽連而臨陣退縮！這都是他的陰謀，我寧願死也不要他來救我……”

“你覺得波特先生並不想來救你嗎？”  
“他當然不想！他和那個布萊克一樣，巴不得看我的笑話……”  
“可他最後還是救了你。”鄧布利多說，斯內普又說不出話來了。  
鄧布利多平靜地看著他，“傷害一個人易如反掌，救助一個人卻是難如登天。我們可以想象波特先生也在和自己的偏見作鬥爭，我想你可以試著去體諒他的努力。”  
斯內普倔強地把頭扭向一邊，他緊緊抿著嘴，彆扭地一言不發。  
“西弗勒斯，你很聰明、很有天分，也很執著……”鄧布利多緩緩地說，“我曾說過我不會插手你的選擇，那是因為我信任你，我相信你能夠作出真正屬於你自己的選擇——無關對錯，而只關乎自我……萊姆斯是個好孩子，變成狼人也不是他自己願意的，但他學著去面對，他擁有兩種身份，卻要將它們融成一種生活——其實我們大多數人都是如此，只不過外表不像他的生活那樣危險罷了。很多時候他無法控制地會傷害到身邊的人……但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誰又能保證自己永遠不會傷害到他人呢？誰又敢說自己沒有那麼一個、兩個不願被別人察覺的秘密呢？再過兩年，你們都會成為獨擋一面的成年人，成為真正的巫師，而在那之前，我希望你們能夠學會設身處地地思索問題，能夠更好地理解他人、體諒他人——也是為了更好地了解自己！”  
斯內普沉默著，細細咀嚼校長的話。他承認他永遠也學不到校長那樣的寬容和理性，但他的話還是令他動容。“設身處地”，這個詞好像離他那麼遙遠，但當他真正開始思索盧平的境遇時，竟感到一種異樣的不安，他仿佛能體嘗到他的孤獨，明白他恪守秘密的辛苦。鄧布利多的話中還有什麼東西觸動了他，他說不清，只覺得他的話正是自己的寫照——恐怕也是大多數人的寫照。  
停頓了一會兒，鄧布利多接著說：“有很多方法可以讓你答應我的請求，但我不想那麼做。我尊重你的意願，因此我並不是在要求你，而是在請求你。西弗勒斯，保守他們的秘密，好嗎？”  
斯內普幾乎要在心裡放過盧平了，但他仍對詹姆斯的事無法釋懷，“那個波特，他甚至是個阿尼馬格斯……誰知道其他人……”他恨恨地嘟囔著，鄧布利多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斯內普終於不好再說什麼，因為一旦把波特的事揪出來，就勢必會牽扯到盧平的秘密。如果他願意為盧平保守秘密，那麼就只能對波特的事也同樣保持沉默。  
良久，斯內普終於輕聲說：“好吧，校長，我答應你……暫時保守他們的秘密。”他又迅速補充道，“但這並不代表我得永遠……”  
“是的，我知道，決定權在你手裡，”老人微笑了，“所以——非常謝謝你的決定！”他慈祥地說。


二十九  

夏天到了，漫長的五年級就快結束了。  
盧平又恢復了他每月失蹤一次的“日常生活”；詹姆斯也成功地守住了變身的秘密；雖然布萊克的行為一直被其他人所責怪，但他很快就得到了他們的諒解，因為他們是最好的朋友；莉莉•伊文斯開始頻繁地與詹姆斯單獨約會，他們兩人成了霍格沃茲學院最般配的一對情侶。  
尖叫棚屋事件以後，詹姆斯和布萊克不再主動找斯內普的麻煩，他們似乎將他徹底遺忘了。  
斯內普卻永遠不會忘記他的遭遇和仇恨。他仍然希望有人能夠發現他們變身的事實。他開始做一些狼人和變身術方面的研究，例如撰寫有關狼人的論文，調查魔法部的阿尼馬格斯註冊條款等等。不過他始終恪守了保守秘密的諾言。  

寧靜之夏，眾人相安無事。暑假即將到來。  


當莉莉•伊文斯在湖邊找到斯內普的時候，他多少有些驚異，他以為他們之間不會再有任何形式的交集。他的心裡又冒出了那種許久不曾有過的奇特感覺，仿佛微風在湖面吹起的漣漪。他曾以為他已心如止水，但那種細微的顫動還是不經意地傳到了內心深處。  
那時的斯內普正縮在湖邊灌木叢的陰影中翻閱有關狼人的書籍。他的表情較之前更多了幾分冷漠與晦暗，依然不變的是他蒼白的臉和那一頭烏黑油膩的頭髮。但如果仔細觀察，便會發現他的臉上還多了一份堅毅和從容。  
然後他看見一個影子映在他身前的草地上，將他的影子完全籠住了。  
“你好啊！”她的聲音依然那樣清麗。  
斯內普沒有抬頭，他不願看到她，儘管他已經在心裡描摹出她的紅發和綠眸。他發覺自己內心的矛盾：他不是不想見她，但她真的出現時，他卻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救了他性命的傢伙。  
莉莉等了一會兒，沒有得到回音，乾脆主動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和從前許多次一樣，他不給她任何回應，而她只是自作主張。  
“噢，你在看狼人的書？”她饒有興趣地發問。斯內普沒有回答。他的手指緊緊地捏著書的頁腳，眼睛緊盯著書上的文字，卻連一個字也沒看進去。“你開始對狼人感興趣了？”她問，似乎有點憂心。  
斯內普戒備地關上了書本。  
“哦，你總算合上它了。”莉莉笑著說。  
但斯內普沒有搭理她，他只想快些起身離開，他實在不想與她進行任何形式的接觸。但當他的目光掠過她的臉時，他卻停住了。她扭頭看著他，濃密的紅發披落在肩上，一雙綠眸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從灌木叢的縫隙透過來的光線落在她的側臉，使她的臉頰變得斑斑駁駁。斯內普一下子想起他們之前的某次相遇，似乎也是這樣的情形。她還是老樣子，但好像又有些不同……或許，她變得更加美麗了？他想不起來。斯內普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力，仿佛他腦海里的影像是他自己虛構出來的騙局。誰知道從前相遇時她是不是這副模樣，或許在經歷了那麼多事以後，他的大腦擅自對記憶作了改動，將她從前的形象和現在的重疊起來了……  
“最近好嗎？”莉莉問道。  
斯內普猛然意識到自己在胡思亂想，他趕緊撇清腦中的瑣碎念頭。“你想幹嘛？”他粗魯地問。  
“我來道謝。”  
“為了什麼？”  
“為你所做的一切。”  
斯內普知道她指的是替盧平保守秘密的事。但他對此深為不屑。“別傻了，”他冷冷地說，“你以為我真的會放過他們嗎？我絕不會讓他們好過的，我發誓！”  
“我注意到了……”莉莉輕聲說，瞄了一眼斯內普手中的書。  
“這只是其中一步！”斯內普抖動一下手中的書，用一種惡意的語調說，“大家總有一天會發現真相，到時候就有他們好看的了！”  
莉莉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噢，西弗勒斯•斯內普，你真是沒有半點長進。”  
斯內普瞪著她，但她的話裡並沒有什麼惡意，仿佛只是對一位許久不見的老朋友的善意揶揄。  
“你總是把事情想得很糟，但實際上並沒有那樣糟。”  
“你指什麼？”  
“以往種種……你瞧，並非每一件事都那樣糟糕，我們至少還有些有趣的回憶，不是嗎！”  
斯內普不可思議地望著她，她仿佛不會被擊垮似的。無論他們之前的關係多麼尷尬、多麼僵持、多麼難以維繫，她總是能夠順其自然地對待它。她在魔藥教室受傷的那次，她是那麼憂傷；而後來他在禁林中受傷時，她又是那樣憤怒。可等一切都過去以後，她總能再度回覆到樂觀豁達的態度，她永遠不會讓自己一味地墮落到無盡的憂傷或是憤怒中去，她的心中有如此強大的力量，那是他無法企及的——他總是任由自己跌入到絕望和仇恨中去、不能自拔。他不明白她哪來的這股力量，在這個看似弱小嬌嫩的身軀中，有著怎樣堅韌自信的靈魂。



“我看不怎麼有趣，”斯內普用一種不感興趣的語氣說，“我已經不記得……”  
但莉莉沒有讓他說完，“西弗勒斯……”她忽然輕喚他的名字，這讓他微微一怔。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那日的魔藥教室，她也是這樣輕喚他的名字，溫柔而又憂傷地請求他——西弗勒斯，拜託了……  
“西弗勒斯，謝謝你。”莉莉說。  
斯內普忽然有些惱羞成怒，仿佛被人看穿了他內心深處的秘密。他跳起來，悶聲悶氣地說：“用不著！用不著你來說這種話！用不著你特意來提醒我做過些什麼和該做些什麼！我從來不是為了別人做這些事，我只是為我自己！所以你用不著……”  
莉莉瞪著她的綠眸望著他，斯內普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莉莉說：“那樣最好，我很贊同。因為我也是為了我自己才來向你道謝。”  
斯內普彆扭地把臉扭向一邊，譏嘲道：“聽你這樣說，我倒像是個大好人了……”  
“這我可不知道，”莉莉笑道，“反正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  
像猛然挨了一擊，斯內普僵住了。他愕然望向莉莉，但後者只是笑了笑。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沒能及時作出回應。他只是站在那裡，心中既沒有痛苦也沒有愉悅，只感到一種異樣的振顫從心底涌向遲鈍的大腦和麻木的四肢。腦海中關於兩人的回憶像開了閘的洪水似的奔涌而出，一瞬間，莉莉好像離他很近、近得觸手可及；可她又離得他好遠、好遠……在那一瞬間，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就要失去她了，永遠……  
仿佛過了好幾個世紀，斯內普聽到自己喃喃地說：“你在愚弄我嗎？”那聲音好像是從外太空傳來的。  
“為什麼這麼想？”莉莉輕輕地說，“難道我應該恨你嗎？”  
“你不應該嗎？”  
莉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突然說：“斯內普，記不記得我曾經問過你，假如我們一開始就是一個學院的，事情會不會稍微不同？”  
斯內普腦中浮現出那個舞會上的情形，現在回想起來，那更像是一場夢。  
“不會有什麼不同的……”他終於開口，聲音聽上去還算冷靜，“就算起點一樣，但我們最終選擇了不同的路……”  
他們兩人的視線相交了。她的目光洞穿了他眼中的黑夜，但只是匆匆一瞬，轉眼即逝，她的綠眸再度被她長長的睫毛遮蓋，而他的眼神再一次飄向虛無。  
“是這樣嗎？”她輕輕地說，“這麼說，你已經選好了你的路……”  
“那又怎樣？”斯內普僵硬地反問。  
“再好不過。”莉莉平和地說，她忽然伸手從長袍口袋裡掏出一本書。“這個，我一直替你保管著，現在還給你……”  
斯內普沒有伸手去接，他看見那本書有著熟悉的封面——《高級魔藥製作》。除了又髒又舊，看不出有任何損傷的痕跡。“這不是我的。”他冷淡地說。  
“嗯……我沒有惡意，但這本書裡的確透露了一些不該泄露出去的內容，你是否應該處理一下？”  
斯內普死死盯住莉莉的眼睛，但他看不出那裡頭的含義。她看上去平靜而又自然。“你知道了？”  
莉莉沒有否認，她只是靜靜地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斯內普的心猛跳了一下。他將拳頭握得緊緊的，連骨節都發白了。但他並沒有感到不安，即使是他身世的秘密，因為對方是她、是莉莉，所以他並不擔心。  
“當然了，”莉莉補充道，“如果你不需要它了……”  
“我不需要。”斯內已經冷靜下來，“我說過，它已經不是我的書了。”他冷淡地說。  
“噢，那太可惜了。不過……”莉莉淡淡地說，“我想你確實不再需要它了。”  
她說的話多少有些奇怪，但斯內普並沒有去咀嚼個中含意。其實他應該拿回這本書，然後徹底毀了它，毀了他們兩人之間唯一的物質聯繫……但他不想這麼做。就讓它去吧，或許以後的某一天，它又能喚回他的種種記憶——關於他自己，還有她……  
“那麼……”莉莉匆匆地將書塞回自己的口袋，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顯得侷促不安，好像不知道往下該說些什麼。“也許你不會相信，但我一直都是真心實意的……或許我們之間不可能存在友誼，但我真的不討厭你，斯內普，我希望你知道這一點。”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斯內普心想，但他沒有說出口。他忽然想起她和波特現在已是霍格沃茲公認的一對兒了，他開始懷疑自己在做夢，卻不知道哪一部分才是他的夢境——是她和波特？還是她和自己？他忽然有些想笑，他很想大聲地將自己譏諷一通。他心裡的某部分機能似乎又恢復了活力，他覺得自己什麼都不在乎。他慢慢地讓深藏心底的仇恨和怨怒再一次翻涌上來，細細體嘗這種熟悉的感覺。“我也一樣，我的每一份仇恨都是真實的。”他好像不再害怕她的凝視，他自負地說，“所以你可以這樣告訴他們，要他們等著，因為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莉莉望著眼前這位頑固不化的男孩，他仿佛為自己善於記恨的天性洋洋自得，但這也正是他的個性所在，他決不會偽善地假裝自己已經原諒了那些他永遠不願原諒的人們！莉莉覺得自己真的開始理解他了，因為她已經不再試圖去打消他報復的念頭。她雖然隱隱地為他的未來擔心，但她知道自己已經無力再改變什麼了。  
“只有一句話，斯內普，”她溫柔地說，“惡行終究會掉過頭來傷害自己……”  
他知道她是在提醒他不要傷了自己，但他仍舊保持面無表情，“也請把這句話轉告給他們。”他的語氣冷得像冬日流淌過冰原的河水。  
“我會的，”莉莉的綠眸眨也不眨，她平靜地說，“願梅林保佑你。”  
——她要離開了。  
斯內普心中一陣恍惚。他仿佛聽見自己喃喃地說：“不需要梅林，我會保護我自己，在我自己選擇的路上——而你呢，你的路在哪裡？”  
但她只是微笑著，沒有回答。  

莉莉的身影漸行漸遠，她的紅發在風裡飛揚起來。這個真誠而又狡黠的女人！看著她的背影，斯內普在心裡發出冷酷的嘲笑。  
此刻他的心中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感，他是如此釋然、如此沉著——沉著得連他自己都有點不知所措。他或許並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喜歡莉莉，或許他只是喜歡自己對莉莉的那份情感——那份真實的、狂烈的、不可思議的情感！他以前從未從別人身上感受過那種情感，他既恐懼又興奮、既抗拒又期待，他深陷其中，滿心以為自己永遠無力自拔了……他忽然意識到這才是他心中真正的想法。不，他對自己說，他並沒有愛上莉莉•伊文斯，他只是喜歡上了“愛”這種東西……而她對他——也是一樣！  
她說得不錯，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秘密，可她哪裡知道，他的秘密已經不再是從前那一個了。現在的這個秘密遠比他記錄在魔藥課本上關於身世的秘密更大、更美、更危險！那是一個他要用一生恪守的秘密。  
斯內普知道自己的心永遠不會平靜了。它會被這秘密點燃的情感之火時刻燒灼，直到所有的記憶隨著他的軀體灰飛煙滅……  
不！他怎麼可能忘記！那晚她眼中美麗的神采，它會和所有的仇恨、痛苦和恥辱一道，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腦中。而所有這一切都會被心中那團火焰卷旋吞沒，最終連同他自己一道燃燒殆盡。  
是的，他絕不會忘記，這個女人，如此堅定、勇敢、美麗，她見證了他經歷的痛苦與仇恨，以及更多無法言明、也無力承載的情緒。  
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走出了他的視線。他仿佛能夠聽到她的背影在對他輕聲訴說：  
——其實，並不是我們選擇了不同的路……其實，我們一開始就在不同的路上。  
他再也沒有什麼值得牽掛的事了。  
對於未來，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魔藥課教室裡，詹姆斯•波特一進門就看見了他正四處尋找的女友。  
“莉莉，你在這裡幹什麼？忘了你的課本嗎？”  
“這不是我的，”莉莉若有所思地看著手中的課本，“是撿來的。”  
“撿來的？把它放進櫥櫃裡吧，也許會有人來這裡找。”  
“會有嗎？”莉莉仿似無心地翻動課本，看著書裡那些潦草凌亂的字跡，不明所以地笑了。她打開櫥櫃，將那本書塞進一摞課本之中。  
在詹姆斯關於約會地點的詢問聲中，她望向窗外，看見一個纖弱瘦小的黑色身影站立在灌木叢中，昂頭望著霍格沃茲雄偉冷峻的城堡。  


我會找到自己的去處。西弗勒斯•斯內普輕聲說。  
我發誓！  





三十  

後來，西弗勒斯•斯內普投靠伏地魔，在左臂烙下黑魔標記，成為黑魔王麾下的一名食死徒。  
當然，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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