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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蘭)公主的王子》 作者：水熙月【完結+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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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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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2-7 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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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蘭)公主的王子》 作者：水熙月【完結+番外】
文案：
公主落難，王子路過。
於是王子救了公主。
腹黑的王子想，唔，說不定有利可圖。
無辜的公主想，嗯，也許他是個好人。
所以，理所當然的，下麵講的就是王子與公主的故事了。
*大事記：
——一切伊始，夕姬佯裝失憶，鏡夜以為或可利用，助之，注定了他們後半生的糾纏不清。
——夕姬言多有失，鏡夜暗自忍耐，然心神因此不寧，一時為之失神。
——某日，鳳鏡夜展顏笑，笑中溫柔初萌，美色惑人，夕姬見之忘俗，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舞會意外，夕姬落水，鏡夜伸出援手，情愫暗生，無人知曉。
——海灘別墅，鏡夜誤入夕姬房中，見夕姬醉顏，一顆心，就此亂。
根據群眾反映簡介看不出內容，遂總結之——
就是一女的穿到櫻蘭遇見鳳黑於是偽裝失憶再然後遭遇其他鳳黑折騰來折騰去最後平安到老的生活故事。
*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2-7 22:28
第一話 他們的最初
這就是傳說中的穿越了吧。
別懷疑，一睜開眼看見的不是日常所處的環境而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只要是看多了穿越小說的人都會反射性的得出如上結論。
更何況是發現連身體都變了的秦夕時呢。
撩開垂落臉頰的長長頭髮，隨意掃了眼，下了個判斷：
嗯，髮質不錯。
難得留了這麼長的頭髮發尾都沒有開叉，這個身體的主人很會保養這頭烏黑濃密的長髮呢……濃密？劉海都遮住視線了，實在是又厚又重的發簾啊。當然也和長度有關。這身體的主人多久沒剪過頭髮了？
……等等，她不會是穿成了中原須乃子吧？
她從俯趴著的桌面上直起身，慢慢地環顧四周。
一間空盪蕩的教室。
雖然這裡有一看便知價值不菲的印著精緻花紋的窗簾布在微風吹動下緩緩的拂動，但是那講台那黑板那排放整齊的桌椅組合而成的格局，要是認不出來那她不就白活了二十年。
不過，為什麼沒人？
那麼大的教室，卻空洞寂寥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
莫非是漂流教室？外面會不會是一片大沙漠？……
少女偏過頭在內心進行著無關緊要的無差別聯想，看來我們的公主絲毫沒有危機意識，甚至是……沒神經。（……）
夕陽在她身上鍍了一層金，色調柔美得會令流落異鄉的多愁善感之人情不自禁掉淚，而她在如此傷感的黃昏之下猛然醒悟：「啊，因為放學了！」
撇開「為什麼所有人都放學了只有她沒有離開」這種完全無解的問題——那是身體原主的問題，她離開桌椅站起來，在一旁蹦躂了兩下。（……）
嗯，無異常，看來是個健康的身體。
低頭看看身上的衣服，燕尾型的衣領下系著成蝴蝶結形狀紅色的絲帶，連身的強調腰部曲線的蓬蓬公主裙，袖子的上臂部分以泡泡樣式收束，手腕處的袖子採用的是可摺疊的袖口，看起來高雅又大方。
這個……是制服吧。
幸好，還是女生。（……）
腦子裡靈光一閃，貌似日劇和動漫裡那些貴族學校的制服……
來不急抓住腦子裡閃過的靈光，她困惑的想了想，然後，放棄追究。（還真是豁達的女主啊）
當務之急是找個能吃能睡的地方啊，想那些有的沒的有什麼用。（……）
瞄了眼課桌內部，空的。來上課不帶書包的？
又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沒有任何收穫。她嘆了口氣，開始苦惱了。
這個身體到底是誰的啊？這麼不負責任的丟給她，至少該留個身份證明吧！比如學生證什麼的，她也好拿它去警察局上報失蹤人口。（囧！）再不濟也能在警察局留宿嘛。（……）
呆呆地看窗外的鐘樓，晚霞在這古老而美麗的建築物後漫漫而開，她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她扭頭去看，只見教室門口處走進一名少年。
少年帶著無框眼鏡，將他俊秀的五官襯得更富有書卷氣，一舉一動都流露出受過良好訓練的優雅風範，讓人不知不覺就為他所吸引，被他溫文爾雅的外表矇蔽卻不能認清他的冷酷本質。
……本質？只是看了一眼，她又怎麼會看穿他的本質？
她認真的想啊想，目光就這樣直直的定在他身上，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
而少年對她大刺刺得近乎呆滯的目光視而不見，直接走向自己的課桌，拿出一疊資料翻看了一下就放回書包，然後，他回過頭。
對上他鏡片後清冷的眼神，她愣愣地眨了眨眼，一副搞不清楚狀況的模樣。
他把書包夾在臂彎，向她走來。
「你……」少年掛上了溫和的微笑，在她看來卻覺得虛偽的成分居多，「有事需要幫忙嗎？」
她這才明白原來自己給別人造成了困擾。……咦，他說的是日語？
「a no……」她一張口，發現自己說的也是日語，「你認識我嗎？」
不知道她是不是看錯了，他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
她露出一個無辜的的表情，用平靜的聲音說：
「雖然有點突然，不過，我好像失憶了呢。」
*
他的沉著冷靜是眾所周知的，家中三子的身份更是註定了他在現實生活中不能出現一絲一毫的差錯，可同時也是處於青春年少的階段，多少存在一些叛逆心理，因此造就了他表裡不一的特性。
人前是恭順溫良的翩翩貴公子，人後可以是用盡手段壓榨良善貧民（……）的腹黑魔王。事實上只要他願意，可以做到讓被他毒害的人乖乖為他數錢而不自知，但是正因為他毫不掩飾他的企圖令人更覺得可怕。
……貌似扯遠了。
話說如此一位只可作鑒賞用的人才，從小便接觸混濁不堪的上流社會，自然就養成了謀定而後動和分析事物能力超過光速的優良素質。（……）
所以當他在教室門口看到教室裡那位對她自己的身體摸來摸去又站起來蹦蹦跳跳時，決定暫時留在門外觀察一陣子的想法也不是那麼難以理解了。
他當然是認識她的。
身為班長，他了解全班每一位同學的資料。（做班長的有這個義務嗎？）
她是高一時進來的。能進A組的人非富即貴，她是某個因心臟病過世的房地產大亨的獨生女，繼承了大筆遺產，加上她父親生前與理事長交好，她順理成章的加入了一年A組。
他是班長，負責帶她參觀校園。當時只覺得她個性陰暗且沉默寡言，似乎是極力避免與人接觸的樣子。
無法接近。不能利用。
也就是說，沒有利用價值。
至少，暫時沒有。
他想著，仍然帶著被長髮遮住容貌甚至表情的她繞完了整個學校。
因為班上基本上都是從初中部直升的，一時間她這個轉學生成了全班矚目的存在。更何況她那頭完全不符合櫻蘭高貴美學的簡直媲美貞子的長長黑髮。不過，須王環例外。那個頭戴光環、永遠光鮮亮麗的King大人，不會注意到沒有存在感的她。
高一開學不久後，她開始時常缺勤。理事長和老師對此只是交代了「不必去管」，漸漸的，全班都開始遺忘她。
像她這樣的人，應該是全班，不，全校唯一的特異吧。陰沉自閉。
可是現在的她……
他一邊收拾書包一邊感受著來自她的視線，鋒芒在背，他微微皺眉。
或許他調查的不夠詳細，沒查出她在精神科有病歷。（……）不，換個思路——她似乎遇上了困難——也許有利可圖。
他反射性的冒出這個念頭。
於是，他向她走去，問出了「有事需要幫忙嗎？」這種純良無比的話。
然後，他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這就是他們的最初。
兩位當事人都不知道，這一次的相遇，註定了他們後半生的糾纏不清。
第二話 她的名字
她仰高頭看頭頂那塊招牌。那幾個字沒有鑲金嵌銀，卻令她覺得分外刺眼。
「第三音樂教室？」
她念了出來。身旁少年展開迷人的微笑道：
「現在，是我們男公關部的活動地點。」
打開門扉，那裡是一片南國風情。
五位美少年或坐或立，英俊瀟灑玉樹臨風青春煥發陽光可愛英姿颯爽……
「歡迎光臨?」
五道聲音的合奏。
囧！
……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是親眼看到還是很震撼啊。
這種華麗得掉渣、誇張到匪夷所思的團體POSE，沒錯了，是櫻蘭高校男公關部TAT
「什麼啊，是鏡夜前輩。」懶洋洋中帶不屑的聲音，應該是雙胞胎之一吧？
「特地擺好了迎接客人的陣仗，白費功夫了。」這個附和的一定是雙胞胎之二。
「鏡夜來晚了哦∼」空氣中突然漂起無數可愛小花。
「…………」（……這是誰啊？！）
「鏡夜怎麼來的那麼晚？……啊，春緋也沒來，出事了嗎？！」前面還是正經的問話，後半段已經陷入了恐慌。
一堆非人生物。閃亮亮的讓人睜不開眼。
她不著痕跡的後退幾步，想將自己藏在高大立柱的陰影裡，沒發現戴著眼鏡的少年把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鏡片上一道閃光。
「藤岡應該是在圖書館裡呆著忘記時間了。」他走向化身小狗狀的須王環，面不改色的說道。然而對於自己的遲到沒有做解釋。他們沒必要知道他的私事，不是嗎？
「‘那麼，你後面那個東西是什麼？’」雙胞胎半垂著眼皮，齊聲問道。
兩根手指準確無誤的指著陷身於黑色背景的某人。
＝．＝好孩子不要隨便拿手指指人啊。而且，說我是「東西」，那你們是什麼？（好孩子，你剛才不是說人家是「非人生物」了嗎？）
「啊，她是我們班上的的學生。」眼鏡少年——顯然就是男公關部幕後首腦的鳳鏡夜——淡淡地說，「因為她失憶了，又不願意看醫生，只好先帶她來了。」
「失憶？」抱著小兔布偶的嬌小少年跑到她跟前，漫天的小花頓時包圍了她。她一面在心裡想「不要撒花啦，我眼睛也要花了」一面看著他毫無自覺的用水汪汪的眼睛瞅著她，天真無邪的問：「吶吶，怎麼失憶的？」
小花變大花，差點壓死她。
「我失憶了。」用力的重申。你不覺得問一個失憶的人他／她失憶的原因是一件很傻的事嗎？……雖然她不是真的失憶啦，但是在一無所有又不想流落街頭的情況下，順著俗套的小說橋段往下走，謊稱失憶——嗯，總是沒錯的。
雙胞胎則注意到完全不是重點的問題。
「‘鏡夜前輩和殿下不是同班嗎？’」齊刷刷轉向思考中的須王環，「‘你認識她嗎？’」
只見環恍然大悟的一拳敲在平攤的手掌上，「難怪我覺得哪裡奇怪，原來我們同班啊……不對！」他突然臉色大變，一把抓住鏡夜，「我們班上什麼時候多出這個女生的？」
鏡夜拍開他的手，整了整衣領，冷靜道：「因為她很少來上課。」她也不像其他女生圍著你團團轉，「你沒注意到她很正常。」
那邊的常陸院光&馨這時開始對有點退縮的某人品頭論足。
「這頭髮怎麼長的，你演過午夜凶鈴嗎…真是糟蹋了這身校服……」意思是髮型和衣服不配。By光。
「臉都看不清了，眼睛也…喂，我說，你是怎麼走路的啊？」意思是你看得清路嗎？By馨。
「‘怎麼會存在這種女生……’」By光&馨。
異口同聲的毒舌攻擊。
不表演兄弟愛嗎？因為我不是客人？還是……因為我是鳳鏡夜帶過來？她悄悄眯眼，瞥見鏡夜從頭到尾眉毛沒有皺一下地和驚訝過度的環解釋著什麼。
嗯，應該不是上述那麼高深的原因，雙胞胎純粹是欺負她失憶。（……）
「啊！真是可憐的少女！」環的聲音突然拔高，一個閃身插進常陸院兄弟中間，滿臉憐憫的望著她，然後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昂著頭信誓旦旦的說，「忽然之間發現什麼都不記得了一定很害怕吧，不要擔心，我代表我們男公關部全體成員向你發誓，一定會保護你的！」
光芒萬丈的背景。
「不用了，我並不害怕，也不需要保護。」
「不要用你怯懦發顫的聲音來掩飾你的驚恐了，因為那不具備說服力。」自我陶醉的環大人輕輕的搖著修長的食指，繼續他的演說，「可憐的小貓，我們會幫助你恢復記憶的！」
「我是說真的啊。」發簾底下的眼睛眨了眨，心想恢復記憶什麼的就算了，你只要幫我找到回家的路就好了……鳳鏡夜你到底對殿下灌輸了什麼啊！（有點遷怒了）
「首先，要讓你擁有面對一切的勇氣！要看清腳下該走的路！」
環猛地一個響指，雙胞胎很神奇的一左一右滑到他身後，立定站好，一人手上揚著剪刀，一人手上執著鏡子。
似曾相識的場景……拜託，她又不是春緋。
「從改造髮型開始！」環笑得傻兮兮，又要多一個女兒了！
雙胞胎按下愣住的她，刷刷刷開剪。她被迫坐在高腳背椅上，聽到耳邊雙胞胎的「奸笑」：「又要多一個玩具了……」
隔著紛紛飄落的黑色發絮，她還看到了甜心期待的神色，?之冢崇嚴肅的表情，以及……
鳳鏡夜淡漠的眼神。
*
所謂的改造髮型只不過是把劉海剪短而已。
大功告成的常陸院兄弟望著剪完頭髮露出來小巧的臉龐驚嘆了一聲「‘哇——’」
「呼，清爽多了。」她拿起鏡子照照，對自己的樣子還算滿意，「原來我就長成這樣啊。」
「……」
環有點受打擊的樣子。
甜心看了看覺得夠了，又回去吃甜點。
崇翻開一本古典名著。
鏡夜推了推眼鏡，自顧自的打開筆記本。
雙胞胎發出憤懣的指責：
「‘什麼嘛，剪了跟沒剪一樣！’」意思是你長得太對不起我們了。
沒錯，她的臉形小巧是小巧，但那五官組合起來頂多是清秀，在五位美少年的光輝照耀下簡直跟路人甲一樣平凡無奇。
「讓你們失望了真是對不起啊。」
她說著抱歉的話，清澄的眼眸平和地看著眼前的各位男公關們，令人不由自主的認為她是真心誠意的。
雙胞胎齊齊攤手，走到一邊：「‘唉，沒勁！’」
環立即意識到自己的職責所在，「哪裡的話，我們是為你的美麗所折服。」他執起她的手，凝視著她說，「美麗是由內而外散髮的，每個心地善良的女孩都是美麗的……」她耐心地聽他說。
甜心一口吞下叉子上的蛋糕，向她遞上剩下的半塊蛋糕，燦爛笑：「你很可愛呢！要吃蛋糕嗎？」她瞄著那看起來很甜的蛋糕，搖頭說：「我不餓，謝謝。你給他吃吧？」指指崇。
鳳鏡夜注意到她說話的語速一直都是慢吞吞的，語調則是平平的，沒有什麼起伏。說穿了是沒有語氣。
很奇怪。她以前就是這樣的嗎？
他第一次聽到她說這麼多話。（這話說得……好像她以前是自閉患者現在變囉嗦了……）就算以前聽過她講話多半也忘了。
原來一個人失憶了，性格也會轉變嗎？也許他該考慮一下拿根棒子把他的部長敲到失憶，換一個不會成天耍白痴、聰明點的性格來。（……）
不過那樣子的須王環不好控制，還是算了。（OTZ）
「對不起，我遲到了。」
走進來的是藤岡春緋。推開門時沒看見預想中的華麗布景讓她小小的疑惑了一下，但是這種疑惑沒有持續很久，甜心撲到她身上興奮地叫道：
「小春你來啦！今天有一個有趣的人來玩哦！」
「‘一點也不有趣！’」By費了一番功夫卻沒有得到（自以為的）美好結果的雙胞胎。
「咦？」
春緋轉頭，果然發現一個少女正目不轉睛的瞧著她。
出於被長期壓榨出（？）的習慣，春緋展開一個「男公關部經營用」的溫和微笑。
「你好，歡迎來到男公關部。我是藤岡春緋，你呢？」
對方禮貌的點頭：「很高興認識你。我叫」像是電視節目放到一半突然斷電一樣，她聲音一頓，接著偏頭向鳳鏡夜問道：
「請問，我的名字是……？」
「紫川夕姬。」相當冷靜的回答。
她把頭轉回來，重新向春緋自我介紹：「你好，我叫紫川夕姬。」末了，輕輕的笑了一笑。
春緋還不明白目前是什麼狀況，又聽到她自言自語道：「夕姬……公主麼……不適合我的名字呢……」
沒錯，一點都配不上。
高貴的名字和平凡的人。
鳳鏡夜在內心如是刻薄的想道。
*
Q劇場：
夕姬：從今以後我就叫夕姬了。用中文念出這個名字好奇怪……
鏡夜：（冷冷的）你應該怪作者沒有起名的天賦。
作者：（狂汗）我保證下一話再不會給你拖戲了！
第三話 奇怪的身份
怎麼會變成這樣。
當夕姬在鳳鏡夜專屬的高級房車裡端正坐好的時候，不是沒有思考過原因的。
鳳鏡夜為什麼不參加今天的男公關部活動而提出送她回家？
他是對「紫川夕姬」這個人感興趣嗎？不可能，要感興趣也不是這時候，據說他們已經同班一年了。（……）
或者是想考查「紫川夕姬」家的地形？（！）
她仔細的想了兩分鐘，覺得這個問題過於深奧，決定不去深究。（不錯了，比神真喜男的90秒思考時限長=_=）
來到櫻蘭的世界純屬意外——話說這個意外的原因至今也沒有那路神仙跳出來給她解釋——既來之則安之，如果事事都要尋根究底那這個世界就完了（……）她又是大懶人一個，自然也懶得思考，該知道的事情總是會知道的，順其自然吧。神是不會因為她討厭思考而遺棄她這個玩具的。（這種心態……）
不過，真的有神嗎？
車子開出落櫻飄香的校道，她降下車窗，春風驟然撲進，輕輕拂開耳邊的發絲。沒注意到飄起的發絲掠過身旁少年的臉龐令他略有不快的微微皺眉，她望著外頭的景物開始了千篇一律的發呆。
咳咳，既然夕姬已經神遊天外了，那我們只能通過讀取鏡夜的記憶來了解十五分鐘前所發生的事件了。
春緋和夕姬互相介紹完畢。然後春緋又被環拉過去獻寶似的把夕姬「失憶」的可憐處境用感人肺腑的語言（只有環自己被感動）描述了一遍，失去談話對象的夕姬站在原地，百無聊賴地用腳尖點了幾下地面，小聲說道：「大理石嗎……撬出去賣會得多少錢呢？」
鏡夜聽得清清楚楚，不禁懷疑她是庶民出身。畢竟她的神情那樣認真仿佛正在進行嚴密的邏輯思考——雖然相對來說口吻太過平淡，仿佛只是不經大腦隨口說出的。（作者：你的後半段推測沒錯。）
哪想到那一廂春緋連敷衍都沒有的捂上受須王環荼毒的耳朵轉過頭來，見了夕姬的神情脫口而出：「你和鏡夜前輩有點像呢！」
春緋的直覺奇準是男公關部公認的事實，此話一出眾人反應各異，最先回神的鏡夜一抬眼鏡不做任何反應，好像剛才抱臂站立的姿勢僵硬了0.5秒的狀況根本不曾發生。
「‘哪裡像了？！’」雙胞胎毫不掩飾針對夕姬的輕視。環和甜心左右打量鏡夜和夕姬，一個努力想找出相似之處，一個滿臉疑惑的咬著叉子。（崇沒反應，應該說，看不出反應。）
「剛才，思考的樣子。」春緋誠實地說，「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眼睛部分有點像。」看到夕姬迷茫的眨了下眼睛，全然不複方才透出的淡泊氣息。「不過，也許是我看錯了。」
鏡夜和夕姬外的五人紛紛聚集到春緋身邊，用很奇怪的眼神觀察著夕姬。
「嗯嗯，確實有點像。」環貌似嚴肅地連連點頭。
其他人都不說話。除了環這個笨蛋，大家都看出鏡夜周圍布滿了冷空氣。
不，還有一個笨蛋。
「啊，是嗎？說不定我們是失散多年的親戚呢。」
開玩笑一樣的話語，在夕姬那始終沒有起伏的聲線詮釋下莫名的帶上了幾分認真。
該說她是單純還是遲鈍？
有一丁點的相像就是親戚了嗎？
開什麼玩笑。
鳳鏡夜從來都是冷靜得像被冰凍一般的內心陡然劃開一條裂縫，這種感覺就像第一次接觸到須王環時，那種被傷害了自尊所產生的厭惡。
這世上總是有一些人，你沒有道理的討厭他，永遠看不慣他的任何舉動，連聲音都嫌棄，正如你永遠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上某些人一樣。
他忽然露出一個笑容，俊雅迷人，卻冷得叫人打心裡發顫。
「如果從性格上來說，我倒是覺得紫川同學你和藤岡很像呢。一樣的無惡意自我中心主義。」
（PS：無惡意自我中心主義，即總是很誠實直白的說出心裡話，從不在乎旁人的感受，所以往往深深刺傷聽者本人卻依舊一臉無辜。）
鳳鏡夜你這話說得……可謂一箭雙鵰啊……
夕姬有些茫然，我什麼時候開罪大魔王的？
「對了，你失憶了，還記得你家住址嗎？」大魔王毫不介意的揭人傷口——如果她真的失憶了。
她搖頭。
「那麼，我送你回去吧。」
她升起不可置信的感覺（只有一點點）：「你知道我家住哪？」
重點是鳳鏡夜說要送你回家這件事本身啊！By男公關部副部長外的全體。幾乎是同一時間，大家都想到：莫非有利可圖？（鏡夜你的形象早就徹底敗壞了Orz）
鳳鏡夜的笑容加倍閃亮。
「我是班長，當然知道你的住址。」
（喂喂，班長這個職務並不等於通訊錄啊！難不成你還要求做班主任的把全班同學的身家背景倒背如流嗎？！ 作者：……哪來的囉嗦旁白，給我拖下去！）
*
話不投機半句多。所以一路上夕姬都很有自知之明的保持緘默，只是看著窗外景物想著什麼時候能回現實世界……回去之後家裡最後那盒紅燒牛肉味的泡麵可能已經進了叔叔的肚子了……必須再去買一箱，這次換海鮮味的好了……
跳躍性的思維導致她的發呆持續了很長、很長時間……
原本打算無視她繼續做昨天未完成的並購案的鳳鏡夜發現被無視的人是他自己。
理智如鳳鏡夜，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失卻風度。其實他完全可以運用自己嫻熟的交際手腕與失憶的她建立良好的互利互惠關係（……），可是他並不考慮這樣做。
失憶後的她充滿變數，不如靜觀其變。（想起剛才發生的事了）
很快就接近了一棟歐式別墅。
白色欄桿的大門前，一名身著女僕裝的少女正滿臉不安的張望著，她來回不停的踱著步，一邊念念有詞：
「怎麼還不回來……她今天是吃錯藥嗎，偏要跑去上學，結果書包都沒帶……哎哎，我的小姐啊，你好歹買個手機帶著吧，想找人都不知道從何找起……」
黑色房車在女僕面前停下。
她睜大了眼，看見自己等了兩個小時又三十七分四十九秒的小姐從車上下來。只是，那個頭髮……？
連忙迎上去，口裡叫著：「小姐你總算回來了，你怎麼坐別人的車回來，還剪掉了頭髮……」你不是最忌諱露出臉來的嗎？本來還想再說，瞥見小姐打開的車門裡那個少年，瞳孔驟縮，立時噤聲。
鳳家三子？
夕姬打開車門，腳踩在硬實的土地上，旋身向車裡的鳳鏡夜禮貌的道謝。鏡夜點了點頭，示意司機開車。
女僕急急上前，也顧不得去接她的司機的去向和她的新髮型，張口就問：「你怎麼和那個人在一起？！」
「為什麼我不能和他在一起？」
夕姬奇怪的反問眼前樣貌清秀的女僕，嗯，貌似比她家小姐好看一些。（……）
「小姐？」女僕一愣，她第一次看見小姐這樣不帶任何情緒只是單純詢問的目光。
夕姬突然反應過來，有些事還沒解釋呢。
「對不起，我失憶了。」她很平靜地解釋道。
*
偌大一棟別墅，僅有女僕一名，管家一名，司機一名。
現在，女僕在慌慌張張的將小姐失憶的事情告訴管家後便退到夕姬身後，夕姬面對著聽聞女僕的報告後溫柔笑容消失的中年女管家，和接到管家通知從學校趕回的司機伯伯。
管家問：「真的失憶了？」
夕姬說：「真的。」
管家深吸一口氣，說：「我明白了。」難怪原田去了那麼久都沒接到人。恢復鎮定，一如既往的和善笑容：「那麼，這裡的人你都不認得了吧。我們就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管家伊藤美彌。」
女僕續道：「我是櫻井晨。」狀似無意的朝天花板上投去一眼。
司機躬身：「我是原田相葉。」聲音平板。
很簡單的家庭啊……不對。
「我的父母，家人呢？」
伊藤管家的笑容消失，淡淡道：「我們不知道，只知道你名義上的父親是紫川正雄。」
櫻井口快地接道：「我們都是先生派過來照顧你的，先生什麼都沒說……呃！」伊藤管家冷視她一眼，她自知失言地低下頭，眼角飛快的掃過天花板某個位置。
名義上的父親？先生？都是誰啊？
「你只要知道這些就好了。」伊藤管家目光從櫻井身上收回，對夕姬溫言道，「我相信你會想起一切的，小姐。」
其實她不在乎的……可是看這三人的態度，反讓她起了幾分好奇。
伊藤管家轉過身，吩咐道：「櫻井，陪我去端菜，準備用晚餐。」櫻井跟上，小小聲的嘀咕：「失憶了……似乎是好事……」
這時司機原田也向夕姬致意，退了下去。
只不過下去之前，似乎往頭頂的方向瞄了一下……？
貌似來到麻煩的地方呢。她順了順如瀑長髮，有點兒煩惱起來——
該不該把髮型換成清爽的短發呢？（……）
原本的長髮，就像要掩飾什麼，逃避什麼似的。如此一想，便不由得生出了排斥之感。
這樣漂亮的頭髮，剪掉很可惜呢。還是算了。（你變得真快……）
奇怪的身份和漂亮得像假發的頭髮暫不理會，該做的還是要做。
嗯，民以食為天，要吃飯。（……）
就這樣，由於女主的脫線神經，平安無事的享用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
Q劇場：
今次出場的是鳳家工作人員三人組。
橘：嗯咳咳，今天為鏡夜少爺開車的是我。第一次看見鏡夜少爺送女孩子回家呢。
相島：實在是非常稀奇的一件事。本來想，春天來了，少爺一定是戀愛了。（嘆氣）結果後座的氣氛很沉悶……
崛田：那兩個人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我覺得，冬天好像沒有過去的樣子。少爺的春天就別提了……
三人組：（相視哀嘆，突然齊聲）春天啊春天∼你何時降臨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2-7 22:30
第四話 異常的家人
晚飯過後，伊藤管家帶夕姬熟悉家中環境。嘛，因為紫川宅太大了，半夜起來上廁所卻始終找不到廁所方位會很悲慘的。（……）
「首先，是你的房間。」
打開一扇門，夕姬眼前一亮。
……好空。
因為太空太大墻壁太白，一開燈反射的光線亮堂堂的讓眼睛閃了一下。（囧！）
整件房空得仿佛主人可以隨時離開，連行李都不用收拾。
只有一張床。
黑色公文包式樣的書包靜靜的擱在雪白的被褥上，對比強烈。這麼顯眼都會忘記，看來前任是個粗心的孩子呢。
「這床真大。雙人床嗎？」滾起來一定很有蹂躪的快感（……），果然富家小姐就是能享受超一流的東西啊。好像覺得當「紫川夕姬」也不錯呢。
伊藤管家出奇的沉默了一下，然後說：「據說大床比較方便。」
據說，以前的「紫川夕姬」說的嗎？嗯，現在的夕姬也很贊同這種說法呢。（為什麼你都沒有一點危機意識=O=）
在房間中央環視，發現內裡別具天地。居然有浴室！蓮蓬頭！超大浴缸！梳洗台！鏡面墻！抽水馬桶！……這樣就不用擔心半夜上廁所的問題了。（……）
接下來是客房。書房。
「好多書……」細白的手指滑過一本又一本書的脊背，她顯露出微微驚奇的表情，「都是財經商務類的著作，啊，還有醫學類，心理學，音樂CD……難道‘我’以前是天才？」能把這些雜亂無章硬塞的話會把人逼瘋的書籍融會貫通，而且是一邊放著優雅高尚的古典樂曲一邊看書，不是天才就是外星人。
「不，」伊藤管家淡淡開口，「這間書房為先生準備的。他有時候會過來，呆上一兩個小時。」不過有時候你也會進這個房間，抽幾本心理學類的書來看。這話她沒說出口，只是靜靜的看著小姐好奇的四處打量著書房。
又是先生。
夕姬是個懶得思考的人，但並不代表她是笨蛋。依女僕和管家的口吻來看，那位「先生」似乎才是這個家真正主掌生殺大權的主人。
怎麼能這樣呢？前任小姐，你怎麼能放任外人奪權？（……）
「他是誰？」
伊藤馬上明白她問的是先生，思索了下答道：「他是你名義上父親的朋友，據說就是他幫身體漸漸虛弱的紫川正雄把失散多年的私生女——也就是小姐你——找回來的。」
原來還有這種內幕。
「這麼說，我其實只是他找來欺騙紫川正雄的幌子？」
大概是對她的聰明表示讚許，伊藤點頭，又說：「但是對外，你就是繼承了已去世的紫川正雄的遺產的女兒。」
哦……原來那位先生是想騙財啊。明白了。
那他為什麼還讓她上櫻蘭？那裡的學費不是（應該）很貴的嗎？
突然伊藤管家的臉色變了一下，快速的對夕姬說：「抱歉，小姐，我必須去接個電話。我讓櫻井來帶你熟悉大宅。」夕姬剛想說不用了我只想問幾個問題她已經走了出去，夕姬聽到她不高不低的聲音在大宅裡迴盪。
「櫻井！櫻井！不要躲在角落打手機了！快過來！」
接著便是噠噠噠的跑步聲，十秒不到櫻井就站在了書房門口，喘著氣表情有些倉皇。想來是趕得太急了。
「交給你了。」
伊藤管家威嚴的交代完畢，匆匆步出書房。夕姬偏頭看她有點踉蹌的背影，心中有一根懷疑的小苗似要破土而出。這個家的人，怎地一個個都行色匆匆的？
「呃，那個，小姐，我們走吧。」櫻井緩過氣來叫她，她的思緒一旦被打斷就難以連接，應著「好的」的同時，懷疑的苗子也暫時失去了萌發的機會。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懷疑的種子終歸是種下了。
當然，她也不知道，伊藤管家走到她視線不能及的地方，拿出隱藏在裡襟的小型話麥：
「是的，先生……」
參觀完二樓的房間，櫻井盡職的帶夕姬去庭院。
走出大宅的沿途，夕姬忍不住問：
「天花板有什麼嗎？」
「誒？」
櫻井驚訝得一下子說不出話。
「呃，呃，天花板……那，雕飾…很漂亮……吧？」
事實上她剛才看的是有裝飾吊蘭的地方。
夕姬輕輕「哦」了一聲，不再發問。櫻井心虛的笑笑，垂頭帶她繼續向外走，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偷看——
她的小姐睫毛掃下一片的陰影，杏仁形的眼框被遮了大半，那其中隱藏的情緒，竟是比劉海還長著的時候還要看不清。
原來，不是沒覺察，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在乎。
始終懸在半空的心好像落了地。
小姐，我會一如既往的支持你的。櫻井晨在心裡默默起誓。
*
好像有什麼正在錯過，又好像有什麼正在發生。
鳳鏡夜感到頭有一些沉重。陽光被窗簾布阻隔在房間之外，房中維持一種昏暗而曖昧的色調。第一個鬧鐘還沒響，他卻提早醒來。腦海里似乎有一些零散的片斷，依稀是夢裡的情節。
既煩又亂。
像每個需要上學的早晨一樣，低氣壓的魔王心情糟糕透頂，翻身準備再睡。
第一個鬧鐘尖叫著響起來。
沒空拍掉，拉上被子蒙過頭。
第二個鬧鐘嗚哇哇的叫起來。
哪家的小孩哭哭啼啼，掐死算了！
賭咒一樣的想著，鳳鏡夜沒有一點起身按掉鬧鐘的意思。
第三個鬧鐘再接再厲，上演鬼哭狼嚎的劇目。
芙裕美姐姐到底更換了他房間裡多少個鬧鐘！
青筋爬上額頭，他皺緊眉頭告訴那都是幻聽幻聽。
三個鬧鐘突然都沒了聲。
緊接著第四個鬧鐘唱起了一首令人徹底糾結的變態之歌。
「在大大的蘋果樹下 我發現了你喲∼ 雖然想跟你一起玩 不過你還只是一顆小小的蘋果 曬著太陽 要成為一顆很棒的蘋果喲! 好乖 好乖 真是個好孩子∼ 只要一變紅就會馬上把你摘下來哦! 再等一下下吧∼」
不用等了！
鳳鏡夜猛然掀開被子一把拍掉那個發出噁心歌聲的鬧鐘。
他發誓以後絕對要把門鎖好，不，是換成瞳孔認證密碼鎖，不讓姐姐有機會進來！
黑著臉，下床穿衣服。
白襯衫，深色長褲。戴起無框眼鏡，掩去了眼中遍布的陰雲。制服外套搭在手臂上，少年邊系著領帶邊走出起居室。
「鏡夜少爺，早安。」
等候在樓下的鳳家家臣三人幫（自稱鏡夜少爺小組）之一的橘城三郎恭敬地行禮。
「……早。」徑自向主宅走。
橘對一大早鏡夜少爺出現的魔王脾氣早已司空見慣，於是仍然遵循一般程序跟隨在他五步之後。然而一向在剛起床十分鐘內都會酷酷的板著臉不說一句話的鏡夜少爺竟然開口問他：
「大哥他們都在嗎？」
「HAI！」橘鞠了一躬，「大少爺和二少爺在等您一起用早餐。」暗冒冷汗，怎麼現在才想起來，誰都知道鏡夜少爺非常注重與兩位哥哥的關係，自己明知道卻忘記了提醒，實在失職！
「很久沒和大哥二哥一起吃早餐了。」鏡夜冷冷勾脣，薄涼的嘲笑。
果然冬天還沒過去，春天遙遙無期啊啊啊啊——來自橘內心深處的無聲吶喊。
鳳鏡夜的父兄都是大忙人。
父親正野心勃勃的擴張事業版圖，致力於向休閒醫療的方向發展。作為繼承人的大哥鳳雅人已經適應了醫院的管理學習，開始逐漸接手鳳氏財閥的種種事務。二哥鳳秋人已經取得MBA學位，正式進入鳳家的醫院擔任醫生，預計日後協助大哥。
父親和大哥為醫院與企業的事兩面忙，應酬多不勝數，不回家在外過夜是家常便飯。二哥是技術精湛的醫生，大小手術不斷，且對象都是來頭不小的人物，掉以輕心不得，為了準備他大多時間都是在醫院裡過的。
是以，昨天踏上玄關的木地板，抬起頭看見二哥交疊雙腿優雅的靠在大廳的沙發上翻閱商務雜誌的時候，鳳鏡夜非常詫異。
「鏡夜，今天真早啊。」有「貴公子」美譽的鳳秋人含笑向弟弟打招呼，雜誌又翻過一頁，「公關部沒有活動？」
別說得你好像很了解公關部。
對鳳鏡夜來說，早出生十年的二哥和早出生十一年的大哥所擁有的東西比他多得多，身份、地位、經驗、金錢、人脈，這是年齡的優勢。鳳鏡夜有什麼？除了暗地裡在市場上投資操作積攢下的大筆金錢（已經夠多了=.=），就只有一個公關部。
那是他掌握的關係網，一個強有力的籌碼。公關部背後的經營運作全靠他，須王環是被推出來的象徵物。可以說，沒有須王環就沒有公關部，但是沒有鳳鏡夜公關部就無法維持。
十七歲的鏡夜嫻熟的將所有情緒藏在鏡片之後，回答了二哥的問題。
「公關部的活動每天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不需要我在場也可以。有須王部長在。」沒有直呼環的名字，也沒有道出每次的活動策劃他總是負責百分之九十九，而須王環只是付出那百分之一的靈感的人。
目前還是高中生的他沒有足夠籌碼，只能示人以短，隱藏實力。
「是嗎。」鳳秋人合上雜誌，忽而對鏡夜身後笑道：「大哥，你也回來了？」
「嗯。」
鏡夜吃驚不小，回頭一看，拍上他肩膀淡淡一句「我回來了」的人，不是大哥是誰？
「大哥也很早啊。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在意呢。」
鳳秋人是那種笑裡藏刀的狐狸型謀士，從多方面來看相當適合鳳家次子的身份，但是他把笑裡頭那把刀刺向家人時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鳳家長子鳳雅人莞爾一笑：「公司裡的事都處理完了，就回來了。」縱然言之不實，配著那完美掩飾強勢精明的眼鏡和讓人無法追究的溫和微笑，再多的問題也只能往肚裡咽了。
不得不插播一句，鏡夜在兩位哥哥的陰影下成長，個性已經演化為他們的綜合體了。
「不過真正早的是秋人你吧。」鳳雅人說。
鳳秋人眼光一閃，笑著說：「接到一個電話，有些事很在意，所以就回來了。反正醫院也沒什麼事。」
「什麼事很在意？」 鳳雅人關心地問。鏡夜這個旁觀者卻從中嗅到了不尋常的氣味。哥哥們似乎在彼此質問……
「鏡夜你回來了！」
鏡夜認得這個聲音，是姐姐芙裕美。已經嫁了人可仍然喜歡往家裡跑，和丈夫感情不冷不熱，只是一場利益結合的婚姻。
「咦，大哥，你回來了……？」
芙裕美拉了拉身上的披肩，猶豫著走過來。大哥待人向來溫和，但板起臉來訓人時氣勢和父親一樣驚人，而且他的臉與父親極為相像，從小懼父的芙裕美面對大哥總是有幾分畏縮。
「芙裕美，你已經結婚了，不要經常回來。」
鳳雅人像規勸似的說，芙裕美咬住脣，點頭說是。鳳鏡夜與她的感情是最好的，見狀不忍，卻像大哥一樣疏離有禮地叫了聲姐姐。
芙裕美聽了他的聲音振作起來，勉強的笑著說：「媽媽讓我來叫你們吃飯。」
本來想說只叫秋人（鳳秋人比她小）一個的，鏡夜沒回來到時候她再陪他在房間裡吃順便聊聊最近淘到的庶民錢包、手提袋之類的，沒想到大哥也在。掃興。
芙裕美意興闌珊地跟著繼續在對話裡打太極的雅人和秋人走向飯廳，這時聽見鏡夜輕輕道：「姐姐你不要總是讓人擔心了。」
她轉頭凝視逐漸長成男人的清冷少年，突然涌上的感傷令她深深嘆了一口氣。
「鏡夜你，越來越像鳳家的男人了。」
一樣的，冷酷無情。
鳳家男人，具有典型的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商人本質，任何事情都要經過計算才肯放手去做。
可是人生不可能永遠在你的算計之中。
*
Q劇場：
芙裕美：（炫耀的）呵呵，叫醒鏡夜的秘密武器！在澀谷發現的鬼怪鬧鐘∼還有最具殺傷力的西索大人的在大蘋果樹下∼我把這首歌錄進了鬧鐘鈴聲裡哦！
（某大小姐最近迷上了《Hunter×Hunter》……）
第五話 討厭的地方
一年之計在於春，一天之計在於晨。大家都要好好把握春天和早晨才是啊。
一邊喝著味增湯一邊一直盯著數學課本某一頁（？）的夕姬一大清早的心情還是不錯的。不如趁早餐時間好好復習下幾年前丟下的功課吧。
「小姐，早餐還合你的胃口嗎？」伊藤管家例行公事似的問道。
「不錯，比泡麵強。」她順口答。（=口=你以前過的是什麼生活啊！）
「……」 ?_?？
當事人予以忽略，繼續認真研究課本——換了本英語的。（真有閒情逸致。）
滿足的喝完最後一口湯，看看表。
「九點了。……唔？遲到了。」一臉平和的說話，只是反射性下的判斷。
「小姐要去上學嗎？」收拾碗碟的櫻井停下手中的活計奇怪道。
對了，紫川夕姬有厭學症……雖然她另有奇妙的預感，過去的夕姬是為了避開某些人事物才拒絕上學的。
那就維持夕姬的風格吧。上學什麼的，只要上過學的人都討厭，只是她從未嘗試蹺課，乖寶寶做慣了。啊，春天到了，就該學那自由的櫻花華麗麗的墮落糜爛啊。（……）
所以說啊，睡上一整天也不會有人怪罪你。春天本來就很適合睡懶覺的。（……）
「小姐，你去哪？如果去上學請不要忘記書包……」
「不，我回房。」她踏上樓梯，「睡覺。」想了想回頭補充道，「晚餐之前如果不是地震洪水風暴之類的災難請不要叫醒我。」
管家和女僕=_=|||
在該上課的時間無所畏懼的睡大覺對她而言是一件奢侈的事。為了不浪費，她決定省下午飯的時間來睡。（……）
「請等一下。」說服自己適應小姐失憶後轉變的BH性格，伊藤叫住了打著呵欠的夕姬。
「什麼事？」
「先生……」伊藤緊緊盯著她，而她只是一動不動的站在樓梯上安靜的等待她說出下文。伊藤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一下子崩裂，不由垂下眼，「先生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看小姐，希望小姐到時候不要說出你失憶的事情。我擔心先生會責怪我們照顧不周。」
櫻井女僕的眼睛一剎那睜得老大，嘴脣動了動很想說話，卻發現夕姬澄澈如水的雙眸正在注視她，她馬上便低頭，努力勸說自己鎮定鎮定。
「那樣的話……不是很容易拆穿嗎？」夕姬撤回視線，微微蹙眉反問管家。
「先生不會和小姐說很多話，請放心。」
「哦。」她應了聲，總覺得伊藤管家有所保留……
嘛，想太多很累的，還是去睡回籠覺啦。（……）
*
穿越的第二天，故事的女主人翁的計劃是這樣的：睡覺——吃晚飯——收看日本的電視（因為很新鮮）——繼續睡覺。
很悠閑的計劃。也是她理想的生活，夢寐以求啊∼
可惜這樣的計劃被櫻蘭高中男公關部檯面上的部長須王環一通熱情洋溢的電話破壞了。
「夕姬今天沒來上課呢∼失憶的打擊太大了嗎？來參加公關部的活動吧，今天的主題是——幫助夕姬恢復記憶大作戰！主角絕對不能缺席哦！」
幫助夕姬恢復記憶大作戰這名字也太長了吧……接到話筒那邊劈哩啪啦傳來的信息夕姬尚未清醒的大腦的第一反應就是吐槽，然後等她反應過來對方已經說完想說的話心滿意足的掛掉了電話而她則迷迷糊糊的答應了對方的邀請今天到公關部去參加環的特別策劃……
太過分了！為什麼紫川夕姬的房間裡會安裝室內電話呢？！（你在糾結什麼啊。）話說回來須王環怎麼知道她家電話？不會又是鳳鏡夜吧？
腦中想當然的浮現一幅畫面：
俊秀少年手指輕推眼鏡，鏡片一道白亮光芒滑過，少年微微偏頭露出精明算計卻又令人無法抗拒的笑，以無比自然的口吻說：「因為我是班長。」
因為是班長所以知道每一位同學的聯絡方式？你的大腦是什麼做的，芯片是怎樣安進去的啊？（你真會妄想……）
鳳鏡夜的罪行就此定下。夕姬才不管自己的定罪完全是出於推測，她太懶了，一旦形成思維定勢的東西從來不會特別去糾正。比如說以前看漫畫時認定鏡夜是虛偽腹黑披著人皮的魔王因此硬將被吵醒的罪名扣在他頭上。（……）
罷了，就當是坐了很久的牢偶爾也出去放放風吧。（……）
基於以上原因，夕姬拋棄了原本的悠閑計劃，向學校進發。
「小姐現在去上學？」
「書包不用了，櫻井。我是去報仇的。」
「?.?？」
附帶一提，夕姬偶爾也是會記仇的女孩哦。
*
說是報仇，但是一來魔王沒有把柄在她手上，二來她自認沒有足夠實力與之敵對，三來……她有那膽子嗎？
所以只是口頭上逞逞強，一介平民奮起反抗最終戰勝大魔王這類英雄傳說放在心裡想想就好，何必以身犯險——這是她最最敬愛（？）的小叔教導的。
夕姬用她最擅長的看不出情緒的眼神盯了鳳鏡夜十秒，便毫不留戀的推翻了「報仇」的念頭。回頭，一口又一口，她咀嚼著嘴裡的蛋糕，入口即化的甜美滋味宛如初識愛情的少女的心情。
……不過本人是沒有這方面的覺悟啦。她只會想：在漂浮著花香的溫室，輕呷一口溫暖的奶茶，細品嘗來自皇室的歐式甜點，不愧是奢侈的有錢人啊，優雅安逸的貴族生活……前提是消除那團嘈雜的聲音。
「恢復記憶的方法據說最好是讓患者受到足夠刺激……」某人翻書，照本宣科。
「有看電視說是被什麼東西砸中也能恢復記憶呢∼！」開花了、開花了。
「那也是刺激的一種。」某人很自作主張的點頭裝深沉。
「哦哦哦？就用盆栽砸來試試看吧！」「不不不，還是要用價值八百萬的古董花瓶！」
——然後重點就從用什麼方法恢復記憶轉移到用什麼東西砸人腦袋刺激性最大。（……）
嘛，至少比那個燒出一桌黑乎乎的菜還笑眯眯的硬叫她先嘗一口的黑心小叔好。他們沒有真正付諸行動不是嗎？（OTL）
「對不起，他們太吵了。」
低悅的嗓音喚回她出遊的心神，她看向臉上寫著歉意的春緋，眨了眨眼，她猶豫著該怎樣解釋她只是懷念起家人。
第三音樂教室的門扉突然被推開。
群聚討論的幾人迅速各歸各位，擺出迎客POSE。
「歡迎光臨公關部！」
夕姬小小地咂舌了下，「……好快的速度……」
你這幅淡淡的表情真是看不出你是驚訝還是敬佩……坐在她對面的春緋是公關部中唯一沒動的成員，她暗暗吁了口氣，平靜的喝了口花茶。（你也不是省油的燈= =）
第一批客人進入公關部，氣氛馬上轉變成了粉紅色。很快的，幾個女生向春緋這桌走來。
「春緋你好……咦，她是誰？」
春緋帶著不要錢的微笑介紹：「她叫紫川夕姬，好像和你們是同一班的呢。」
「誒？……紫川……？」問話的女生和另一女生皆是疑惑，互視一眼，突然叫道，「啊，那個紫川！」
夕姬無聊的看她們一驚一乍，小匙子攪著英國骨瓷級杯子中的奶茶，點了點頭接了一句：「是，我是那個紫川。」
眼前這沉靜少女似乎比印象中的獨善其身容易親近，幾個女生小心翼翼的問：「你……變了好多……」
「我失憶了。」她不在意地說，淡然的模樣讓人肅然起敬。她支著下巴打了個呵欠，側臉，眯起的眼角仿佛有流光微閃，竟是家養貓咪一樣慵懶，意外的可愛。
女孩子們忽然輕鬆起來，許多話也能流暢的說出口了：「我們能坐下來嗎？」
這個不用問她吧……夕姬瞄了眼春緋，春緋好像突然清醒過來，「請坐吧。」
女孩們卻只看著夕姬。
嗯？在等她開口？
「不介意的話請吧。」
她綻露了今天的第一抹微笑。
同為女生，共通的話題很多。不過庶民與富人到底是在不同的階層，所以以往都是一群富家小姐聽春緋訴說她的買菜煮飯做家務照顧爸爸的點點滴滴然後在看到春緋或害羞或幸福淺笑的時候「呀呀呀」地紅著臉說「好可愛∼」
這一次由於多了一個特別的紫川夕姬，少女們似乎很想將時不時發呆的她拉進談話中。
「……紫川同學……紫川？你有什麼想法嗎？」
「啊？」呃，怎麼一雙雙閃閃發亮的眼睛都盯著她呢？
「我們說到春天賞花的事。」春緋解釋。
「??對不起，我剛才沒在聽。」
「紫川一直在發呆啊，剛才在想什麼？」
什麼也沒想啊，腦袋空空如也。夕姬一直堅信這是發呆的最高境界，而她享受登上最高境界的感覺。（？）但是那樣的話說出來很失禮，於是她說：
「我在想……嗯，一個很完美的人如果一時犯了迷糊會不會很糗？」
……完全、不著邊際。
女生們呆呆的看她。
夕姬經常會處於神遊狀態，脫口而出的話也是不經大腦思考的，從另一境界來說，雖然更能反映她深層次的思維，但是過於直接的話語總是叫人難以接受的。
「比如鳳鏡夜。像他那樣冷靜的人很難想象他犯錯誤吧？」開了個頭後便能自如的續下去，夕姬客觀的把從漫畫上看到的某些（原作者設定不可能發生的）場景搬出來，「如果他要打電話，結果從書包裡拿出手機放在耳邊時卻發現是電視遙控器……」
女孩子們邊聽著夕姬的描述，便在腦海中浮現出一幅「鳳鏡夜手持電視遙控器發現失誤後偷偷把遙控器藏起來」的畫面……尷尬又可憐的鳳……
請相信夕姬，她絕對沒有惡意也不是蓄意報復。
不知道誰先起的頭，有低低的悶悶的抽氣聲響起。少女們或低著頭或別過臉或掩住嘴吃吃的笑開。
啊咧？那個、突然覺得很冷啊。
夕姬縮了縮肩膀，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犯了嚴重錯誤。
可惜遲了。
只聽鳳鏡夜依舊冷靜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紫川同學的想象力真豐富啊。」
唔、這種時刻，要堅定。（？）
「這種錯誤誰都會犯的。」 無起伏的聲音說道。
「我的書包有僕人收拾，不會犯那種錯誤。」
「……」她端正坐好，然後彎背低頭，說，「對不起。」（go men na sa i，用很乖巧的語氣念。）
鳳鏡夜腦中從早上與哥哥們共進早餐時因受到哥哥調侃而緊繃的弦好像有斷裂的傾向。
意識到錯誤後快速的道歉的確讓人無法苛責，但是……更讓人火大啊。
偏偏他還要微笑點頭表示不放在心上：「哪裡的話。你也是無意的。」
常陸院兄弟還要在一旁竊竊私語火上澆油：「‘無意’兩個字發音好重……」見勢不妙連忙轉移目標，「Nene，紫川好像是經驗之談呢。」
「……我失憶了，所以無可奉告。不過我好像是沒有手機的。」危機叫人分過去一半（？），夕姬再度顯示她的無惡意中心主義，「而且就算我出現這種烏龍也不會覺得尷尬吧。」
是肯定句。肯定句！
紫川小姐，你好強！（豎大拇指，圈）
「身為現代人居然沒有手機，你也是庶民一族嗎？」雙胞胎張大嘴。
「夕姬好可憐哦。」甜心又在灑小花……（殿下？被一群女生包圍著，沒空…）
「啊，我有手機的。」真正屬於庶民一族的春緋說道，「我覺得紫川沒有手機應該是怕麻煩吧？」
「……嗯。」是根據她現在的性格推斷出來的嗎？春緋真了解她。（因為你們是同一種生物。）
「可是，紫川，我們都不知道你家情況呢！」女生們好奇的眼睛閃啊閃。
「家裡情況……」事實上她也不了解。
要不是知道她們是無心的她還真想吼一句——拜託不要欺負我失憶啊！（騙人還有理哦。）「好像很複雜的，一言難盡。」
怎麼個複雜法才能教出你這種性格？！
鏡夜最大的特長就是泰山崩於眼前而不變色，儘管心裡吐槽吐得凶，表面還是很友好的幫夕姬解圍：「紫川同學失憶了，你們這樣追問不太好吧？」
「呃……對不起，紫川，你不要生氣啊。」女孩子們訥訥的紛紛道歉。
她搖搖頭，表示不介意：「沒關係呢。」多少松了口氣的，她偏了偏頭，向鏡夜輕聲說：「謝謝你。」
牽動的嘴角弧線溫柔恬淡，仿佛一陣輕柔的春風拂過原受害人（？）的心痕。（囧）
鏡夜一時間恍惚了，當然也只是極短一瞬。
卻有某些很細小的東西鬆動了，在不經意間。
紫川夕姬，最令人討厭的是她的坦率，而令人感動的大概也是她的真誠。
推了推眼鏡，他這樣想。
「紫川你看，我們上次買的公關部的合影冊！大家都好帥呢！呀呀∼」（貴族學校的女生都是很文雅秀氣小聲叫的。）
「唔……的確……不過，你們不覺得鳳君戴著眼鏡笑時有點偽君子的感覺麼？」
＝口＝|||他有不戴眼鏡的時候嗎？！——來自看相冊的女生全體的心聲。
……紫川夕姬，你果然還是很令人討厭吶。
Q劇場：
鏡夜：……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結束的那句話是我說的。（轉頭對作者魔王笑）您認為我是會說出那種話的小肚雞腸的人嗎？
作者：……（抖三抖）劇情需要、劇情需要。
夕姬：（無惡意的）我覺得鳳君正是那種人呢。
鏡夜&作者：…………
第六話 生活的危險性
鏡夜走出南校舍，步伐優雅從容，卻在抬頭正視前方的剎那頓足。
此時已近黃昏，天邊一片夕紅，漫天櫻落，少女仰望別樣妖艷的花樹枝頭，眼神安靜而悠然。
轉瞬流逝的失神被精明的外觀掩飾得很好，他舉步上前，以一個同學的身份向那櫻樹下的少女打招呼：「紫川。」不冷不熱的調子。
夕姬沒有作答。慢慢轉了頭看他，眼睛焦距卻不在他身上，遙遙的透過他的身體不知望到了哪個時空。
鏡夜知道她正在發呆，雖然她沒有明確告訴過他，但他就是知道她有這種惡習，總是極易出神，不分時間地點的。於是再叫一聲：「紫川夕姬。」 連名帶姓，竟是毫不客氣。
「……哦。」
她很輕很模糊的應了一聲，瞳孔終於聚焦，眼裡有了他的存在。
「鳳君。」
多麼恭謹的稱呼。可他知道她心裡對他的想法必定不是如她的語氣一般。他內心冷笑，只怕她對世上所有人都是一視同仁的……滿不在乎吧？
「有事？」
少女問著，直視他的眼裡清清澄澄的不含一絲雜質，令他一瞬間產生了動搖。他定了定神，「我想確認一下，你真的要訂那本相冊？」
「我在預約名單上簽了字的。」
這種陳述事實的口氣莫名的就讓人窩火。鏡夜神色不動：「我記得，你說過我戴著眼鏡笑時有點偽君子的感覺。」學她一樣陳述事實。
「瑕不掩瑜啊。」夕姬似乎未意識到自己隨口道出的成語再次刺傷了某人的自尊心，某人壓下暗火，冷淡道：
「所以購買的原因就是以便在除了我之外的其他男公關部成員人老珠黃的時候可以借相片來回顧曾經的青春？」他複述她剛才說過的令整個公關部陷入低潮的話，「恕我直言，人老珠黃這個詞不能這樣用。」
「那，年老色衰怎麼樣？」
她居然還敢問他的意見！臉皮厚到這種地步，她是他見過的第二人！（作者：第一名是誰？）
風越來越冷了。夕姬嘆氣，決定在鳳鏡夜行殺人之實前道歉。
「對不起。其實大家——包括你——都是很帥的，即使到了七老八十也同樣帥得一塌糊塗。」
她本意只是買一本美少年的相片集回家，隨手翻翻養養眼，或者抽幾張裝裱起來也是賞心悅目，何必搞成這麼劍拔弩張的？（……）
聽到這種恭維話誰也高興不起來。鏡夜暗暗吸氣，和緩道：「你還沒有手機？」直接轉開話題，免得一語不合錯手傷人。
她似乎很不會看人臉色，給他個驚訝的眼神：「你也失憶了嗎？」
……要冷靜、冷靜。
鏡夜偏頭推了推眼鏡，借以掩飾眸中的慍色，再度開口：「為什麼不買手機？」見她一愣欲言，立即搶在她前頭，「我是說，沒有手機不是很不方便嗎？雖然你失憶了，但多少也該知道以前不用手機的原因吧？」
「這個嗎，」她略一沉吟道，「因為不喜歡隨時隨地被找到的感覺，好像會被束縛住。」瞎說的。
你可以不接電話不回短信——鏡夜本來想這麼說，不過可以預料她定會雲淡風輕的反問「那要手機有什麼用？」，終究作罷。
「你問這做什麼？」
「了解一下你這種客戶的心理，有利於我們做售後服務。」鏡夜答得一板一眼，出奇的沒有平日裡接待客人的殷勤。
他喜歡運籌帷幄的感覺，不代表他排斥挑戰。但紫川夕姬不同。從他聽到她口中說出「失憶」的那刻起，他便有一股強烈的預感，與她扯上關係不是明智之舉，會招惹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可是目前似乎沒有退路了，公關部之王下達了指令：鏡夜，你必須想辦法和我們的客人和好！
什麼客人，她根本不值得培養也發展不成固定客戶的好吧！
和紫川夕姬的幾次對話間暗潮洶涌，連環這個笨蛋都發現了，鏡夜反省了下，只能說自己喜怒不形於色的功夫還未練到家。
繼續攀談（盤問？）：「如果你必須買手機，想要什麼類型的？」
「嗯……能打電話的……吧？」
「……我明白了。你明天會來上學嗎？」
「不知道誒。」
「相冊應該明天就可以衝印好，你不來取嗎？」
「……」
夕姬很想說「你可以寄到我家去啊」，忽然想到此人極有可能端著一副人畜無害的笑臉說「很抱歉，我們不提供送貨上門」——終究把話咽了回去。（作者：你終於聰明點了……）
「我明天會來的。」她對這個結果深表無奈，不過她素來安於天命（……），最後只問道：「沒別的事了吧？」
她的表情與聲音至始至終都是一個樣，淡定無波，突然風起，粉紅櫻瓣灑落烏黑髮頂，零星點綴，平添幾分飄渺氣質。亂花迷人眼，晚暮鐘聲仿佛從遙遠的世界彼方傳來，他耳邊此時卻萬籟寂滅，只覺得她秀眉如黛，黑眸如玉，朱脣如櫻，竟是呆了一呆。
美人如花隔雲端，只是鏡夜眼前這位不是美女，甚至不如鏡夜的容貌端秀，所以也說不上如花似玉紅顏禍水，更勿論令人高山仰止生出高攀不起的敬畏之心。是以鏡夜呆是呆了，卻也不過一陣風過的時間。
令鏡夜迷惑的只是那瞬間花落色清的剎那風情，美的是景色，與她的人無關……當然不能否認她的個人氣質與美景有那麼一點的契合才導致了他的閃神。
遠處鐘聲仍在響，回過神的鏡夜剛想說點什麼就發現壓根不曉得他盯著她超過三秒的少女已經轉移了視線。他順勢而望，一輛黑色賓士。
「我家的車來了。」她對他說完，走向那輛車。他在她身後看著，忽然不知打哪來的寒涼襲上身。朝那輛車瞥了眼，黑亮的車窗隱蔽了車內暗藏的一切。
他應該，不曾得罪過她家的司機吧……
*
夕姬打開車門坐定後，意外發現後座上已經坐了一個男人。
天近黃昏，車內光線亦顯暗淡，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只能感覺他臉部線條俊秀，坐姿英挺，年紀似乎在三十上下……？（原諒她不會猜別人的年紀……）
他是誰呢？能這麼若無其事的坐在車上、她旁邊的，只有……
「你剪了劉海呢。」
男人的長指毫無預警的探過來，似乎要碰觸她昨天才削薄的劉海。她心一跳，下意識的縮了縮肩，避開他的靠近。
他的動作一僵，旋即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笑道：「還是一樣討厭別人接近你？夕姬，這習慣可不好，早些改了吧。」
語氣低柔寵溺，像是容忍孩子鬧脾氣的家長。恰巧窗外幾輛車開過，帶來搖晃的燈影，也映亮他的面龐。
那張臉果然如想象的俊雅，但見他揚脣輕笑，有意無意間流露一股子風流，倒有些成熟男人的魅力——如果不是夕姬百分百肯定自己從未見過這人跟他一點也不熟，定要瞪著他問一句：你這臉長得像某個陰謀家也就罷了，幹啥笑容還COPY我在那個世界的叔叔啊？
心內正嘆著「今晚上說不準要做噩夢了，這男人竟然是與我的前任串通謀財（沒害命）的‘先生’？！」，男人又發話了：
「夕姬。」
「……」她不應，只是看著他。事實上也是不知道前任是如何與他相處的，為免穿幫只能以沉默相對，不變應萬變嘛。（……）
「頭髮剪得不錯。」男人噙著笑，滿意的仔細察看她劉海下的清澈雙眼，看得她一陣惡寒，「很久沒清楚看見你的眼睛了，還是一樣……美麗啊。像你的母親。」
說最後一句時他聲音極輕，卻又好像含著濃濃懷念……與深情。
她疑惑了一會，趁他說完之後看著她發愣的時間把管家曾透露的只言片語串聯起來，很快就悟了——
之前她就奇怪了，據說這位先生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來看她、詢問近況，此等行徑怎麼看都像家庭生活寂寞的男人上門探望情婦啊……原來是她想歪了，他為她安排身份託人照顧且時常看望，只因愛屋及烏，他愛的是她（前任）的母親！
美麗？她照過鏡子，有自知之明的，這雙眼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唯一值得稱讚的就是恰好成雙的眼皮。他會這樣說，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吧。不過，是很像他情人的女兒。
想通（自以為的）之後，夕姬的思考開始轉向那位神秘而偉大（？）的母親。
「夕姬……」一聲嘆息又把她拉回現實，「你真是越來越像你母親了。」
她看見他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變得深邃，靜默蔓延，平穩行駛的車內只聽見兩人淺淺的呼吸聲，氣氛該死的曖昧起來。
這位先生，你該專情於我（前任）的母親，可別因為我長得像她而移情別戀啊。
興許她警惕的眼神震醒了他，他笑了。
「夕姬，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什麼約定？」
「你答應過我的，十七歲生日要做的一件事。夕姬，你什麼都能忘，就是不能忘記這個。」
呃，聽起來頗有一語雙關的味道……瞧男人的神情似笑非笑，眼神裡那一點深深深深的東西依稀是警告——似乎是很重要的約定，她的遺忘是十惡不赦的……她不好再問，便低頭說：
「我當然記得。」
男人笑了聲，像逗弄一隻小貓成功的快意，跟著撫摸了一下她的頭髮。她不由一寒——罷罷罷，這位先生可謂是她目前的衣食父母，她怎麼也得忍著點。寒著寒著也就習慣了嘛。
她向來是聽天由命的懶人，雖然知道他說的「十七歲之約」大有文章，但也懶得追究，指不定這身體十七歲生日前她就穿回去了。
思緒再度飄遠，對男人的話都隨口應付了。
他說今天有些想她，所以便去了紫川宅，沒想到她還沒回家，於是他坐了原田的車來接她。她想這人真麻煩，何必解釋？他又說今天晚上沒有預約，一起用晚餐好不好？她默想好不好還不是你說了算，我哪做得了主？
就這麼回了家，吃飯時間依舊沉默相對，男人像是習慣了她如此對待，只不過灼熱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她頭也不抬，吃得倒是心安理得不見拘謹。
飯後各自活動，她進了自己的房間補眠（……？），他進了書房叫來伊藤管家問話。
聽完管家的近況報告後，男人的手指在書桌上敲了敲，突然道：
「……距離她的十七歲生日還有多久？」
「……至少還有半年。」
伊藤知道他比誰都清楚記得她的生日。但他既然問了，豈有不答之理？
「半年啊……」
他反覆嚼念這句話，輕輕的笑了起來。
那種運籌帷幄、勝券在手的笑。
「時間還長著呢，夕姬……」
Q劇場：
伊藤管家：什麼運籌帷幄、勝券在手的笑。（冷靜的笑，握拳，青筋起）分明是陰險狡詐的笑，這哪來的旁白，既然是反角就不要大意的給他抹黑啊。
無辜的旁白：（委屈地）我還不是按著作者的劇本念的嗎……。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2-7 22:32
第七話 春天的錯覺
時間跳轉到第二天，地點是第三音樂教室。
鳳鏡夜雙手遞給紫川夕姬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
夕姬接過，開始拆封。至於心裡面哇啦哇啦嘰裡呱啦的吐槽就不必說出來了，不外是「好端端的一個交易犯得著大家都跑出去麼……避嫌？避什麼嫌？是想看我和鳳鏡夜掐架吧……還有我不是隻訂了本相冊嗎，用這麼大的盒子裝，不是精裝版的吧，我不想太敗家，勤儉節約才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啊……」
解開包裝盒邊沿上的兩個粉紅色蝴蝶結，打開盒子，看見絲質襯底綢布裡不僅僅躺著她訂購的東西……
「這是什麼？」她抬起頭來，木無表情的問。
「手機。」鏡夜祭出職業笑容，「作為你增加了我們收入的小小附贈。」
贈品？！少爺啊，你要知道，這樣做生意會虧本滴。
她看了又看那珍珠白磨砂外殼的手機，看多少次都是高檔貨。摸了摸手機，手感不錯。拿出來按下開關，裡面已經預存了Host部幾位美少年（女）的號碼了。
張了張嘴，她發現自己竟然說不出話。有錢人的行為模式果然不是她一介凡人可以理解的……
「紫川小姐，不知你對我們的贈品是否滿意？」
「……你應該問我對商品是否滿意吧？」一字之差謬之千里，同學們不要學他本末倒置哦。夕姬無力笑道：「昨天才說沒手機，今天就有了啊。效率不是一般的高。……」碎碎念。
鏡夜第一次聽到她聲音中有了感情，不復之前那樣平平無折轉的語調，心中一絲納罕，卻又覺得好笑。她像是沮喪的低了頭，晨光薄薄地在她發頂抹上淡金色。長髮傾瀉下來，半掩去她比常人蒼白的小臉。
「舉手之勞，而且為顧客排憂解難是我們的宗旨。」
他笑了笑，不能不說含有故意戲弄的心情。
——只是一時興起。他對自己說。
她想說點什麼，一抬頭，捕捉到他脣邊未消失的笑，手裡正把玩的手機險些滑出砸中自己的腳。她傾身仰頭，想看得清楚些，他已斂了笑，對她的行為奇道：「你怎麼了？」
「……沒。春天，風太大，容易產生錯覺。」她故作無事的撇過頭，望見窗外櫻花片片旋舞，不期然想起方才驚鴻一瞥，臉上竟有些發熱。她閉了閉眼，又回頭道：「你……能不能再笑一下給我看？」
「什麼？」
「再笑一次，像剛才那樣。」她不眨眼的看他，語氣堅持。見他神色古怪，又問：「難道讓你笑要付錢？」如果他回答「是」，她也認了，反正古人有例在前，青樓裡一擲千金只為博一笑（……不要效仿古人啊啊啊！），若是砸錢能看到剛才那笑……
男公關部可不是賣笑的地方——雖然也不能全額否定這個說法……
鏡夜不知該對她的要求作何反應，扯扯臉皮，嘴角有了點弧度，但明顯沒有誠意。
「不是這樣。」夕姬夢遊似地看著他低語，一隻手揚起，大有上前來拉他臉的架勢。他皺眉後退一步，說：「我以為你討厭我笑。」
這人真是記仇！
她心裡空落落的，記掛著他剛才無意中展露的真心笑容，又覺得自己追著他討一個笑好沒道理，不由顯出了懊惱的表情。
他見她一副受了冤屈的小媳婦樣實在好笑，便側過頭去，本想克制笑意，結果仍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頓時眼前一亮。那笑裡融入了暖意，使得總是透著些微精明的眼神也變得柔和許多，仿如春來雪融，風華畢現，無人能拒。
果然是……美色啊……她心神恍惚的想著，天知道，她最難抗拒的就是美色啊……
春風醉人，她想她不是醉了，怕是要沉迷了……
「紫川？」
她回神，迅速穩住心跳，「怎麼？」抬頭，又是清淡無欲的眼神。
他似乎又想笑了。她猜今天他老爸誇獎他了所以他心情好，殊不知他是見了她不意流露的無措及緊張才想發笑的。她這樣子著實不多見，有趣得很。
一時無話。
她握緊手機，細汗滲出。驀地想起新得來的手機帶攝像功能，靈機觸動，她對著他舉起手機。他未及反應，喀嚓一聲過後，她手機裡便多了他的相片，他則眼神閃了閃，含蓄笑著：「紫川，你是覺得一本相冊不夠嗎？」
她可疑地一頓，然後心如止水地說：「拍張照作手機電話簿的頭像。你不介意吧。」
好吧，她搪塞，他也可以搪塞回去。
「我當然不介意。但願我的相片不要傷了你的眼。」
夕姬不曉得自己說錯什麼，令這人又築回了心防。她哀嘆，那春意暖人的笑畢竟是曇花一現吶……
華麗的大理石地板光滑可鑒，映出他如同帶上面具的俊容。忽的眉目一斂，一把拉開雕花大門。
啪！
須王環雙手撲地跌進來。甜心離他最近，差點被他的長腿絆倒。崇站得最筆直，手一伸輓了嬌小的少年一下。常陸院兄弟在門開的一瞬間就火速直起腰，全無湊在門縫窺視的看戲樣。剩下的一個春緋，睜著眼睛，滿是無辜。
「看夠了？」
鏡夜冷冽一笑，說不出的黑暗。壓根沒看夠的雙胞胎見勢不妙只好乾笑，春緋嘆了口氣，知道說多了反而壞事，於是學?前輩沉默地在一邊呆著，甜心看看鏡夜身後的黑幕背景，抱著小兔乖乖的不說話。
只有須王環最學不會見風使舵，從地上爬起來，拍拍灰塵，一撩凌亂的金髮，哈哈笑道：「媽媽女兒和好大作戰，成功！我想出來的這個計劃很棒吧？」展開右臂，作陶醉狀，「先由鏡夜送出禮物，然後夕姬感動涕零，於是兩人兩兩相望，在完美和諧的氣氛下互相說出一直說不出口的歉疚之語……！」
原來，如此。
夕姬把手機和相冊重新收進禮盒，系好蝴蝶結，把它捧在胸前，無視兀自哇啦哇啦個不停的須王環，神色極淡地一一向其餘人道謝。輪到鳳鏡夜時，她深吸一口氣，鄭重鞠躬。鳳鏡夜溫和的回禮，完全是招待客人的客氣禮數。
她內心飆淚，美色啊美色，恐怕再不能窺見你了……
卻未覺察，少年淡淡的眼神中，添了一抹深意。
*
晚間，她早早睡著，結果做了個神神怪怪的夢。
夢裡頭，她看見了多日不見的小叔。
他還是那樣慵懶自得的姿態，俊雅風流，迷剎多少良家女子。
「小夕。」他眉眼俱是她所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意，「很久不見了。」
「也不久，不到一個星期呢。」她很實際地說。
「過的還好嗎？」
她又想起今日所見那驚艷笑容，當下低聲說：「也還好。」他含笑不言，她心知他等她解釋，一橫心，將真心話說了出來，「我今天見到了比你更美的美色。」
他眉間一跳，不怒反笑：「正好，那你就不用回來了吧。」
「……」
「咱們家裡現在那個秦夕時可比你有用多了，至少懂得下廚。」
也就是說他不用靠泡麵和外賣度日了？她真正放下心來：「哦。」
他眉心再跳，再說話時聲音有些不穩，有些切齒的感覺：「我一直奇怪，你這性格是怎麼養出來的……不過你這讓人有氣沒處發的性格，到了哪裡都可以活得好好的吧。」
說著說著便恢復了一貫的氣度，一笑間風情萬種，可她心裡已經有了更好的，不為所動，只說：「那你多保重，小叔。」
「……你也保重。」他嘆，輕輕揮手，眸色溫柔。
她欲語忘言，接著便是一片黑暗。
月色如銀，她自睡夢中醒來，終日清透的眼眸此時只布滿霧靄。臉頰涼涼的，伸手一摸，眼眶微濕，她重新閉上眼，不知是什麼滋味。
終究，還是不捨啊……
腦中又一次閃過那笑容，溫柔春色，無欲無求的心起了波動。
她……想再看。
想看那少年卸下心防，真心真意的笑。想看清他那樣笑時眼裡是否真的含著溫柔……
想是想，若是太難，也是不必了。
夕姬畢竟是怕麻煩的，剛起了波動的心只在一轉一念中恢復了平靜。（……）
眼角瞥過床頭櫃的手機，珍珠白的外殼仿佛吸收了月之光華，銀亮明晃。她想了想，伸手取過，翻開手機蓋，找到某人的名字，按下幾個鍵，一條簡短的短信發送過去。
做完這一切，她持著手機發了一會兒呆，忽而笑起來。
夜正深重，她眼皮漸沉，不知不覺就睡去了，嘴角沁著一絲自己也沒察覺的甜笑。
——某日，鳳鏡夜展顏笑，笑中溫柔初萌，美色惑人，夕姬見之忘俗，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Q劇場：
半夜三更的，某人的臥室，手機突然響了。（某人忘記關機了）
一隻手臂從被中伸出，循著聲源找準目標，抓住，眼也不睜，用力一甩，手機以優美的弧線朝雪白的墻壁飛去——
碰！手機撞墻。
啪！手機墜地。
吭∼手機彈起。（……）
…。手機陣亡。（囧rz）
第二天，某少爺將殘破的某物交給家臣，面無表情的吩咐下去：
「把替換的手機拿過來。」
……可憐的短信，包含了某女發自肺腑的感激之情啊，就這麼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第八話 舞會的前奏
五月末，群櫻落盡，春意將逝。
第三音樂教室。
夕姬撩開長如瀑的黑髮，將它們撥到肩後。收回注視著鳳鏡夜背影的視線，莫名的情緒染上心尖，她幽幽地輕嘆。
「……紫川？」
叫我有什麼事？夕姬詢問的眼神看向春緋。
「你又望著鏡夜前輩嘆氣。」春緋不愛管閒事，但是好奇心人皆有之，她問，「你的研究，怎麼樣了？」
春緋有此一問是有原因的。
自從須王環策劃的媽媽女兒和好大作戰「華麗」落幕之後，鳳鏡夜待夕姬的態度就和一般的客人無異，禮貌有餘熱情不足（=_=）……勉強算「和好」……吧，然而變得異常的卻是紫川夕姬。自稱怕麻煩懶性強的她從那以後就再也不缺課翹課遲到早退了（夕姬：我本來就是個乖寶寶啊。），且每天按時到公關部報到（真被發展成長期客戶了）。
她到公關部，通常只靜靜坐在一旁，也不指名公關部的哪位來陪伴，但那雙眼睛直勾勾瞧的是鳳鏡夜。她既然沒要求，鏡夜也不予理會，於是她便作為一個奇特的現象在公關部相安無事的待了下來。
打一開始就問過了，為什麼總盯著鏡夜？她答曰：「在研究。」
研究？他有什麼值得你研究的？小心研究未果反被他剝削得只剩肉體吶。（精神被折磨光了）
夕姬不理會旁人眼光，若不是她眼神正直臉色嚴肅，雙胞胎還真想給她扣個「暗戀鏡夜前輩」的大帽子。
須王環見她獨居角落形隻影單貌似可憐，曾經上前搭話，結果她一句「你不值得我研究」就把他發配到壁爐裡種蘑菇了；其後須王環振作起來再接再厲，「夕姬你一個人不無聊嗎……」下一句「不如加入我們」因她疑惑的反問「無聊的人不是你嗎？」而胎死腹中，閃亮動人的KING之笑僵掉，他徹底被SHOCK到了，從此對夕姬望而卻步。
目前眾人對她皆採取放任自流的政策，偶爾雙胞胎來探探口風、春緋來添茶水、甜心來找她玩（??作陪襯）、鏡夜來告知公關部活動時間結束（意為：你可以走人了）……一系列小插曲，不值一提。（……）
夕姬的確在研究。研究鳳鏡夜展現那種笑容的充分且必要條件。
她很懶的，不愛花時間思考問題——但那人一瞬間流露的如笑春山的風情予她震撼極大，竟時時浮現眼前，令她日日夜夜思之念之，寢食難安，久而久之，便成了哽在咽喉的一根刺。刺未入心，只是撓在心頭癢癢的。
所以她破天荒的花費了近一個月的時間對鳳鏡夜進行了密切「偵查」——若被她從前的無良小叔知道，一定要罰她衝一個月廁所的——最後，得出以下兩個結論：
一、鳳鏡夜那個笑極其罕見、十分稀有。唔，這個結論實在廢話……（=_=）
二、鳳鏡夜那個笑只對親近之人才展現。
夕姬曾見過，某次須王環向鏡夜哭訴女兒（春緋）不乖，在鏡夜不置可否的安慰後環追問「真的嗎」，這時鏡夜淺淺一笑，幾點溫柔在鏡片後的眼裡閃爍，當真色若春神，美麗不可方物。（黑線，不要用美麗來形容男人！）
夕姬絕不承認是自己潛在的同人女性質影響了她看鏡夜對環微笑時的感覺。（……）
試問真正能令鳳鏡夜敞開心門（哪怕只有一條縫）接受的有幾人？須王環當屬其一。
她何德何能成為鏡夜的親近之人？所以想再見他對她那樣笑，怕是痴心妄想了。那天那笑，於他二人而言，都是意外吧……
正因罕見，所以珍貴。那樣的絕世風華就放在心底，自個兒回味吧。他，到底不是自己可以接近的人。
「以後都不會研究了。」她輕語，竟然有絲落寞。她連著看了他這麼久，他一舉一動皆入眼中，一筆一劃在心版上描摹了他的形影，一點一點愈見清晰，想抹去他容顏了無痕跡，也許需要一些時間。
春緋問：「為什麼？」
「已經知道我想知道的了。」夕姬起身，用她那一貫沒有起伏的聲音說，「給你們添麻煩了，對不起。」最後瞧了眼鳳鏡夜，彎腰淺淺一鞠。
她的意思是以後都不會來了？春緋轉頭看鳳鏡夜，只見筆記本鍵盤上修長的手指運走如飛，他秉持這段時間的態度，把夕姬一切針對他的異常行為視作空氣。（比如無視她「熱情」的視線。）
「那晚上的舞會你來不來？」
舞會？沒聽說啊……
「我沒有參加舞會的禮服。」她說的可是大實話，不是怕麻煩找理由推脫哦。（……）
春緋似乎有點兒失望。在她看來，夕姬是這所超級貴族學校裡與她相熟的人中最正常的一個（……），自然對她比較上心。不過失望這點情緒只在春緋心中停留了極短的時間，別人的意願，她向來順其自然，從不幹涉。
至此，舞會之事也就完結了——如果沒有某爸爸的自以為是。（開玩笑，作者會讓事情簡單結束嗎？）
春緋聽完夕姬的答案便不說話了，一時間的緘默讓某個隨時注意親親乖女兒的爸爸誤以為她正陷入人生低谷意氣消沉（嗯嗯，春緋女兒的一點點小情緒總是會被環爸爸放大無數倍來看待），立馬「哧溜」一聲衝過來（大理石地板很滑的），迭聲安慰春緋：「沒關係，爸爸會說服你的好朋友來參加舞會的！」
好朋友？她們的關係何時升級了？
環的愛心正無限膨脹，罔顧兩個人臉上呈現的不解，對夕姬百萬分正經地說：「禮服？不用擔心這點問題……鏡夜！」
收到一道命令加一個響指，鏡夜頓住，不帶一分情緒的應了。
「是。」
三兩下收好手邊的東西，他走到夕姬面前：「走吧。」
「去哪？」她呆呆問道。
「去挑選禮服。」
不等她回答，鏡夜轉身先走，篤定了她會跟上。
……是她太遲鈍，還是這世界變化太快？
她無語隨行，耳邊猶聽得環追著春緋跑的嘮叨：「春緋你的禮服我早就準備好了……不要？為什麼？很好看的……光！馨！你們別擋著！……春緋哪裡有厭倦我？她收到禮服高興都來不及……」
——可以想象，春緋此時是多麼厭倦的表情。
*
夕姬打了個電話給司機讓他先回家，然後便上了鳳家的車。
依舊是沉默以對。不知道說什麼，也沒什麼好說的。
不一會兒，車子停下。
一間服飾精品店。
光看門面就知不同凡響，進去一觀，更令人吃驚。
一旁的鳳鏡夜投來似笑非笑的目光，她收起驚嘆的眼神。
……好吧，是她沒見過世面。
店員迎上來，殷勤詢問，夕姬才想說「你看著辦吧」，鏡夜已把店內服飾掃了一眼，招了店員來貌似隨意的一指，挑出來的禮服便到了夕姬手上。
呃，鏡夜少爺，你的眼光真是好吶……好敷衍……
夕姬抱著禮服剛要進試衣間，鏡夜突然喊停，示意店員將玻璃櫥窗裡一個綴珠小手提包和展示架上的一雙粉紅色高跟鞋拿下來，交給夕姬。
「一起穿上再出來。」 他慢條斯理的說。
她鑽進試衣間，套上禮服。柔軟的布料緊貼身體，她有些驚訝他竟這麼清楚她的身型（人家眼神好使…），低頭穿上不太習慣的高跟鞋，意外的合腳。拎上手提包，站在鏡前抬頭看，她呆住，傻眼了好幾秒。
從來不知道，紫川夕姬也可以顯得如此嬌俏可人。禮服是剪裁簡單又大方的紡紗洋裝，平肩的設計突出了肩膀的白皙柔美，如雲秀髮披散在光裸肩上，蓬鬆的疊紗裙擺下方的小腿纖細如雕，腳上粉紅的細高跟鞋帶出婉約優雅，竟是隱隱約約的嫵媚。細白手指提著的手提包精緻可愛，更是給一身裝扮添瞭亮點。
整個人仿佛搖身一變成為榮登上流社會的高貴小姐了。
發絲微涼，臉卻開始熱了。
自從十二歲之後叔叔玩膩了「扮公主」的遊戲就再沒有人買過衣服給她。
他幫她挑選衣物，而且，這樣的合適……
心裡一股奇異的暖流汩汩而過，究竟是什麼？
夕姬走出試衣間，鏡夜看著她，眸光微閃。
「不錯，很適合你。」
鏡夜從來不是吝惜讚美的人——當然，不排除他只是稱讚自己眼光獨到的可能性。
「謝謝你。」她誠心地說，他卻只微笑道：「不必客氣。」
環交代的事情，不做好的話，環就會像只老母雞一樣咕咕咕個不停。
——就目前而言，夕姬的地位甚至還及不上須王環。
他對她笑，她清眸蒙霧，神情恍惚了。
她不想看得太清，可總能真切感覺到，他眼裡，沒有真情實感。
「還是一樣虛偽啊……」
他的臉色頓時有些冷。她用力眨眼，見他仍對她溫文而笑：「我送你回去吧。」跟著吩咐下屬去刷卡付賬，帶她出門。
——唔，她聲音很小的，他應該沒聽到吧？
Q劇場：
夕姬到家了。
夕姬下車，關上車門。剩下鏡夜獨自坐在後座。
車開出紫川宅一段路後，鏡夜從書包裡抽出一本……放在腿上漠然的翻閱著。（來自橘的現場直播：不是少爺愛看的《Business Week》，而是一本相冊！）
翻著翻著，鏡夜突然問：「橘，我笑得很虛偽嗎？」
橘：「……少爺笑得很真誠。」在您六歲以前。
鏡夜：「……」
橘：（欲哭無淚）為什麼我只是遲疑了一下低氣壓就鋪天蓋地的向我涌來啊！！！
第九話 不跳舞的公主
櫻井晨又一次經歷了心驚膽戰的感覺。
她看見他的小姐從一輛車上下來，車上坐著鳳家的三少爺。
小姐你千不該萬不該跟鳳家其他人扯上關係啊！至少……不該是現在……而且對方還是鳳三少……被先生知道了你要怎麼辦哪！小姐小姐，就算你失憶了也該記得和那些人保持距離啊，你的警戒心哪去了？……
她急急跟在夕姬後面進了屋，滿腔熱血諫言在喉頭打了幾轉，在習慣性的朝上方看時盡數咽回了肚子。伊藤管家站定二樓迴廊，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們。櫻井冷汗滾下，停步目送小姐上樓直往房間去。
怎麼忘了，在這個家，飯可以亂吃，話卻不可以隨便說的……唔，那麼，今天的事要不要給那一位報備一下呢……誒、天花板真的太髒了，什麼時候能清理下啊……
*
夕姬回到房間，倒在床上，踢掉鞋子，乏意上涌，打了個呵欠。
就先眯會兒眼吧……舞會前醒來就好……
——禮服的錢不值一提。只要你來參加舞會……
——春天的尾聲，迎接夏天開始的慶典，紫川小姐，請務必光臨。
——你如果不去，環萬一想起來找你，我的麻煩就大了。
她不欲欠人情，鳳鏡夜是抓準了她的弱點。
就去走個過場，無所謂的。她想著，意識模糊了……
一睡不起。
轉眼深夜至，鳥眠人寂靜之時，一道黑影停駐在夕姬房前。門把一旋即開，黑影潛進少女閨房，立在少女床前。
月光下，少女玉容平靜，呼吸均勻，全然不覺有人正眷戀地貪看她的睡臉。
黑影靜看少女許久，忽然俯首……
悶雷隆隆，妖魔橫行之夜，罪惡滋生。
閃電陡然劃破夜空，一剎那的光明震碎幻夢，映亮黑影的臉孔，猙獰似惡鬼！
先生！
驀地睜開眼，簾紗飄動，昏黃光線如水波泠泠。
……還沒過時辰哪。
夕姬放下心，撐著床沿坐起，半邊身子因睡姿不良有些酸麻。於是又躺將下去，黑髮披灑在雪白床單上，撩人心弦。
她想起那個夢，噩夢嗎？或許……
那位先生，也是近一個月不見了。莫非太想念他？搖頭，怎麼可能。他臨走前的話響在耳邊，幾許森然：
「夕姬，我要出國商談些事務，最遲一個月內回來……你，一定要想我啊。」
他笑吟吟地說，手指漫不經心劃過她光滑的臉頰，眼中幽幽了無笑意，牢牢盯著她，讓她無處可逃。
真恐怖的男人。
夕姬知道自己絕不會想他，但反抗的話又怕他繼續糾纏不清下去，便自然地點了點頭。做人要誠實這道理她懂，不過那要看情況才能實踐的。
而這一月下來，她只顧研究鳳鏡夜了，更加把先生拋諸腦後，甚至連他真實姓名都忘了向家僕三人組詢問。嗯，早點融入狀況方為上策，那……再說吧。（真沒危機意識……）
床頭鐘顯示時間不早了，她換好衣服，赴會去了。
櫻井送她到門口，臨走前握住她的手，憂心忡忡：「小姐你穿那麼漂亮，不妥、不妥啊……請您千萬小心！」
揮手告別。如果手裡加上一條白手絹更好吧。（……）
*
夕姬的本意是：既然我只是個跑龍套的，就去轉悠兩下露個臉，和那幫美少年（女）吆喝一下，順便吃吃喝喝舞會上的點心，滿足口腹之欲後就走。
她現在站在一方餐桌前，手捧一小碟巧克力慕斯蛋糕，嘴裡咬著叉子一嚼一嚼的，醇香滋味縈繞脣舌，她望著那個圍得水泄不通的地方，不由暗暗苦惱起來。
要不要去呢？人好多啊，她的腳稱不上蓮足，肯定插不進去了。
依這盛況看來，多她一個少她一個都無人在意，他們必是早將她忘了，何必去湊熱鬧？
睨了桌上花樣百出的各式甜點幾眼，最後一口蛋糕滑進喉嚨，夕姬決定移駕到別處。不想才轉身走出幾步，一個輕快的身影與她擦身而過。大概辨出那身影是蓮華，公關部的常客。
——撤銷前言，一點也不輕，倒是快得險些撞翻她！
她扶墻穩住身形，腳腕上突地傳來脹痛。彎腰查看，發現那傷處已浮起一片異常光亮的紅腫。
腳扭了。
夕姬忽然覺得不哀嘆唏噓一下實在對不起自己。莫名其妙穿到與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好不容易能穿得漂漂亮亮的來參加舞會，卻連個護花使者都沒有（是你身處之地太偏僻了=_=），還落得一個飛來橫禍的腳傷……
惘然的迷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遇到這種情況，怨天尤人也解決不了問題。她偏頭，直起身，扶著冰冷的墻壁一步一步的朝門外挪動。
徒留閃著珠光的手提包哀婉的躺在地板上。
她走出禮廳已經很是費力，到了門口時便不顧直挺挺立著的侍者目瞪口呆的表情，把腳上的細跟高跟鞋脫了，單腳獨立，一跳一跳的往花園方向去了。
——腳都痛得她頻頻吸進涼氣了，哪還管得著別人怎麼看？
粉紅色的鞋子隨著動作在她手上晃著，明亮光華跳躍，異樣的美麗。
跳啊跳，不辨方向。細汗布滿額頭，夕姬才想起可以打電話叫原田司機來接她……可是裝手機的手提包……貌似被她大意遺落在某處了。
對自己無言。
嘛，先找地方休息吧。待會再跳回去找手機。（作者：你……很好，很強大……）
附近就有個噴水池，她在漢白玉質材的（夕姬不懂行，純粹胡亂推測）台階上慢慢地坐下來。
音樂噴泉仰仗變幻無常的燈光，彩光晶瑩水色如煙，珠落玉濺聲若清鈴，頭頂一輪月彎似弓，如此良辰美景，她一時間，看得痴了。
*
鏡夜重新束好領帶，信步走出禮廳。剛從眾人環繞中脫身出來的他，想找個地方透透氣。
剩下的交給須王環應付就夠了，不強出風頭是他的原則，適時收斂鋒芒才符合他的計劃。不自覺的扯起嘲笑，步入花園中。
影影綽綽中那片光亮處，有人捷足先登。
……是她？
只見黑髮少女痴望著噴泉，眉眼間落落寂寥，斑斕的燈光在她身上流動，直映得她眸子如星光閃耀，顯出幾分清艷出塵之色來。
原來她在這裡。難怪剛才巡視會場一圈都沒看見她人影。
他不是刻意尋找，只是責任使然——雖然今天晚上的環壓根沒想起來追究她這個責任。
嗯？內疚？沒可能的事。
不是金主也沒有利用價值，鏡夜絕不會施捨哪怕丁點的溫柔。
並非勢利，而是太現實。現實得可怕。
既然再次相遇，理當打個招呼。
不知基於何種理由，鏡夜忽略了另一個「當作沒看見悄悄走開」的選擇。
「紫川。」他出聲喚道。
夕姬聞聲回神，抬眼看來。
她的眼清若鏡湖，不染喜惡，不惹塵埃，無論何時瞧來都那樣無辜。眼神對上的那一刻，那雙眼霎時漾起層層漣漪。
夕姬很詫異，詫異於在此時此地遇見此人。詫異來勢甚猛，轉為驚嚇。
人在遭遇驚嚇的第一反應就是採取防衛動作，所以夕姬下一秒的行為很好的遵循了人類這一特性，只不過，方式錯了。
她茫然的站起來，卻忘了腳上有傷，疼痛抓準了機會肆意張揚，她腳下一顫，整個身子便向後栽去。
——許是風太大，許是用力過猛，誰知道呢？不論原因為何，都影響不了結果。
夕姬撲通一聲掉進了噴水池。昂貴的衣服鞋子泡湯了。
鏡夜啞然，落水一幕在他眼前發生，搶救不及，甚至來不及想明原因，脣邊便溢出一縷低笑。
緩步走近池邊，俯視邊咳嗽著邊從水中冒出頭的少女，他臉上帶笑，「你還好吧？」
夕姬悲哀的發現，每次碰上鳳鏡夜都沒好事。
「一點也不好。」她撥開淋在眼前的大片黑髮，近乎埋怨的喃喃，「腳扭了，又落了水，真麻煩……」
「你扭了腳？」鏡夜微微俯身審視她，只看到她的紗裙下擺飄忽的浮在水面上，像一大朵嬌艷盛開的花兒。
「是啊……」她無心回應，撐著池沿，想勉力站起。
「等等。」
一隻手掌伸到眼前，五指纖長，她不解上望，他說道：
「我拉你上來。」語中似乎流露出對她逞強行為的不贊同。
「……」
夕姬順從的握住他的手，鏡夜握緊她滴水的手，一使力，她半立的身體便跌進了他懷裡。溫軟的肌膚透過半濕的衣衫與他緊緊相貼，心悸油然而起。
鏡夜胸腔微緊，她濕冷的禮服也淋濕了他的襯衫，透心涼。半拖半拉地帶她出了水池，他托住她手肘助她站穩，她擰著秀眉要推拒，最終還是因為腳傷不得不依靠他。
「對不起，弄濕了你的衣服。」
「沒關係。你能自己走嗎？」
「嗯……好像不能。」
被冰冷的池水一浸，痛覺愈發強烈了，倒是方才跌坐在水中時感覺不到痛楚。
那要怎麼辦？兩個人就僵在這？
夜風吹來，鏡夜感覺半靠在肩上的身體一陣瑟縮。
「你不用管我，先去換衣服吧……啊！」
原本輕輕擱在胳膊的手掌突然下滑，來到腰際，緊接著身體便騰空了……呃，公主抱？
「我帶你去換衣服。」鏡夜當機立斷。
「……誒？…哦，好的。」
繞是她歷來鎮定，面對從未經歷的陣仗也不免心慌意亂，唯唯諾諾。他倒好，默默抱著她前行，神色未有變化。他們靠得很近，她清楚聽到他的心跳聲，沒有一絲一毫紊亂。
這個少年，果然不可小覷。
抱著她，如同捧著一根羽毛。完全在鏡夜意料之中。
人都說出水芙蓉，她充其量是出水落湯雞，還殃及池魚……鏡夜暗想道，快步走向貴賓室的同時，忍不住低頭查看她的狀況——她安靜得過分了。
她的皮膚本就白皙，現下黑髮濕透，盡數貼在臉頰邊，使得白的更白，黑的更黑。月光下，她膚色白得近乎透明，有種不抓緊便會消散在空氣中的錯覺。
她斂著眼，睫毛顫動，對他的視線若有所感，仰面望來，竟是輕柔一笑。她說：
「鳳君……我可以叫你鏡夜嗎？」
步履一滯，他答：「可以。」
盛大的煙火霎時在頭頂爆開，璀璨亮麗。星光暗去，艷彩消褪，四散不知所蹤，徒見她笑開，嬌顏如花。
「那鏡夜也可以叫我夕姬。」
鏡片後的眼神深沉不見底。
「……好，夕姬。」
夕姬打的主意很簡單。取得直呼其名的特權（公關部的客人都有這個特權的，汗），說不定能一步步接近中心。中心當然就是接近鳳鏡夜，好窺得他的華麗笑容。
什麼？你問鏡夜不答應的話？……那就算了唄。
夕姬啊，是隻肯努力一次的人。
*
貴賓室內，鏡夜撥了一個電話，然後把夕姬帶到洗手間。
「你等一下，替換的衣服很快就來。」
她撥弄了下還在滲水的頭髮，瞥了眼他胸前染上的一大片水漬，心中有愧，「那你……」
「你以為我會忘了自己嗎？」他反問，幾分戲謔。
「……」
服務人員的效率很高，十分鐘後就拿來了兩套衣服。
鏡夜幫夕姬關上門，自己到外面換衣服。夕姬展開衣物，是校服。繼而發現還有一套貼身衣物……呃，鏡夜你真細心……
長舒一口氣，她除下濕漉漉的禮服開始著裝。鏡夜的眼光就是犀利，衣服的尺碼都很合……她記起剛才他打電話時說了什麼「A」的，當時沒留意，現在卻……
她摸了摸臉，有點熱。心跳也有些急了。
搖頭決定不再想。套上制服裙，小心翼翼的，怕觸及傷處。幾番折騰後穿上身，不想在拉上背後拉鏈時出了點小問題。
拉鏈卡住衣縫了。
這件事可大可小，不過夕姬嘗試了幾次後始終不能把那小巧精緻的拉鏈拉上來，腳裸又痛得不行——她想早點換好衣服回家上藥啊。
想了想，只好求助於人。
單腳跳到門邊，打開門，向那邊的少年叫道：「鏡夜……」
——怎麼像貓叫一樣可憐巴巴的？又不是在跟他撒嬌。
清冷少年轉過來，襯衫上還余了兩顆紐扣沒扣好，衣領半敞，露出細緻的鎖骨。
美色啊……
「怎麼了？」
她定下神說：「我……拉鏈拉不上……可以幫我一下嗎？」口吻中不覺含上了委屈。（丫的你就是在撒嬌嗎！掀桌！）
鏡夜微挑眉，走過來。她心知他是答應了，便轉過身背對他。
他看著少女背部裸露的大片白嫩肌膚，撥開她的長髮，手指掠過她光滑的頸背，引來她一絲細微的顫動，頓時燙人的溫度自指尖而上——
他早已不是未經人事的青澀少年，這短短的肌膚接觸斷不會影響他，大抵是她體溫過高了。
他這般想著，尋到櫻花形狀的拉鏈，凝神拆解卡在裡面的衣料。
只聽「嘶」的一聲，拉鏈閉合，受涼的皮膚被衣料所覆蓋。夕姬感覺那人退離了身後，溫熱的呼吸遠離，她心中微感惆悵，也不知原因為何。轉過來面向他，想要道謝，卻在他目光下突然侷促，嘴脣嚅囁幾下，竟無聲發出。
她也會害羞？鏡夜細察她神色，淡淡一笑。
這一笑，大約是出於常人看見可愛生物犯錯時的憐愛之心，但於鳳鏡夜來說，世界上哪有什麼可愛生物？是以他這笑，可謂異常珍稀。
夕姬終於又看見她朝思暮想的笑顏。
「你這樣笑最好看了……」
輕微的嘆息在煙火綻放的喧囂中如塵埃無聲落下，細白的纖指探出，他凝視她的眼眸，不閃不避，任由那微涼猶帶濕氣的指尖觸到他的臉龐。
她眸中寫滿發現寶物的雀躍與痴迷，他被這純然的感情撼動，動彈不得。
一雙清麗瀲灩的眸子從此於他心間扎根，終其一生無法拔除。
Q劇場：
鏡夜：「橘，你覺得我怎樣笑比較好看？」
橘：「（驚愕非常）呃……少爺你怎樣笑都好看……（心內大呼：洪水猛獸來了、世界末日到了、火星撞上來了、鏡夜少爺發燒了……）」
鏡夜：「……」
嘖，沒眼光的傢夥。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2-7 22:35
第十話 回憶的碎片
夏天，暑假，玩樂，海灘，青春，王道。
所以，夕姬去了海邊。
——跟著公關部一行人。
不愧是窮得只剩錢的有閒人，來個海邊度假都要搞得轟轟烈烈。
夕姬看著海灘上為數眾多林立的遮陽傘，各色休閒躺椅，嬌聲嬉戲打鬧的千金小姐們，和無論到哪裡都能把空氣輻射成華麗反應堆的公關部，忍不住就要望望天，老天，你讓我穿來這裡就是為了讓我看清楚資產階級的腐敗性進而堅定不移的維護無產階級革命麼？
再喃喃補一句，這萬惡的有錢人吶。
供有錢人暑假消遣的地方很多，可她們偏偏選擇了說俗不俗但絕對是沒創意的海濱沙灘。全是因為公關部偉大的號召力啊。
遙想那天，公關部之王，須王環殿下振臂一呼，立馬一呼百應，眾女爭相報名……嗚呼哀哉，幸好沒發生踩踏事件，那罪過可就大了。
其實根據公關部內部不完全消息（消息來源不明）表明，此次活動的起因於須王環的一時頭腦發熱。導致頭腦發熱的原因……唔，貌似期末考之前，在某人家經營的度假游泳池，公關部某位最受寵的雌雄莫辯（謎？）的少年（女？）作出了「去海邊也可以」的發言……
對此，某穿越人士除了動了一下「啊，進入劇情了」的念頭，真的沒有「去參合一下劇情」的想法。炎炎夏日，何必頂著個大太陽到海邊來遭罪？她寧願在家裡懶成一攤泥也不要來這兒做日光浴。
無奈總有一些人，太熱心。上次是須王環命鳳鏡夜帶她去買禮服，這次是班上女生見她一人太寂寞，好心幫她報了名……
名字被鳳鏡夜記錄在案，記得他當時默然無語投來的那一眼——哦，她覺得若不來心裡一定會糾結得疙疙瘩瘩的。
回憶結束。
夕姬兩眼無神，從地面上散亂的一堆煙花棒中撿起一根，點燃，看著那點星芒漸漸擴大，放射出璀璨的火花。
……話說回來，她為什麼要窩在這塊岩石後面，……玩煙火呢？
因為美色，太難接近了。
她極目遠望，那邊貓型岩石的懸崖上，少年少女正大聲喧嘩，歡樂非常。
那是一個不屬於她的世界。
寂寞麼？一點點吧。
為了排遣寂寞，於是讓原田（司機）去買了一堆的煙花棒來，一根根的點著玩，直到它們燃盡，化作煙塵。
第幾根了呢？
赤足踩在沙灘上的的悶重聲響起。
她懶懶地掃去一眼。
哦，美少年呢。穿著泳褲裸著上半身的美少年。
少年見她抬起頭，便停下了腳步。
其時。
風起雲涌。
一男一女。
脈脈相望。
無語……凝噎……
（卡！卡卡卡！作者你有沒有搞錯，這不是言情劇不是偶像劇不是悲劇啊啊啊！……嗯，那就卡掉最後兩個詞，轉正了吧。）
「怎麼是你？」
少年劈頭就是一句。俯視三十度角，以上對下的驕傲口吻。
「怎麼不是我？」雖說我只是一介平民（不是平民啦，身價高著呢），你也不必用那種輕視的神態吧？果然惡魔雙子的稱號不是徒有其名。
她調回視線。一根煙火將熄，另一根跟上。火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來來回回，竟如人生起起伏伏。她看著它們燃燒生命，也只是看著。
她不理人，人家還有話說咧。
「喂，你不懂禮貌的嗎？」
「……你好，常陸院」——光，還是馨？
「我是光。」看出她對稱呼的為難，他主動說道。
「……」
「幹麼又不說話？懷疑我騙你？」
「不……你是光還是馨，對我都沒差別。」
……這口氣怎麼就那麼欠扁呢。
我真是被殿下煩透了腦子糊了才會舍下我的好兄弟暫時脫離「尋找春緋最害怕的東西」的戰圈，順著火光跑到一點也不華麗的黑岩石後面遇見這個女孩。
他瞪她，只能瞪到她的頭頂。她蹲在地上，眼裡只看得見手中拈著的煙花棒。他想了想，蹲下來說：「這東西很好玩嗎？給我點，我也要玩。」
她繼續沉默是金，點燃兩支遞給他。他學她一般晃著煙花棒，變幻不定的彩色流光在空中繪出漂亮的弧線，他嘖嘖稱奇：「庶民煙花也蠻有趣的嘛。不過為什麼造得這麼小家子氣？」
是是是，少爺你只玩大的。
各自沉默的玩了一陣，少爺他膩味了，把燒完的木棍丟在一邊，扯住她問：「喂，最近都沒看到你追著鏡夜前輩跑了——你移情別戀了？」
「我什麼時候追著他跑了？」她一頭霧水，「移情別戀？」
「我們有眼睛的都看得到，你少不承認了……」見她一臉迷惘不似作假，不由疑道，「難道你都沒有自覺？上個月、不，上上個月，你每天都到公關部報道，不就是為了看鏡夜前輩嗎？」
換言之，是用眼神追著那人跑。
「那是‘研究’。所以，不是‘移情別戀’。」用推理論證法三兩句推翻原結論。
她說得坦蕩蕩，令人無從反駁。話說完了，她又低迴頭去，注視火光隨風飄飛。細細的聲音鑽入他耳朵：「……我說你啊，怎麼會來這裡？你哥哥呢？」
他懷疑的觀察她，「馨是我弟弟。」
「啊，是嗎？」她似乎毫不介懷弄錯他們的長幼順序，輕道：「你們總是在一起……總是很開心的樣子。」
——怎麼，羡慕我們感情好啊？
結果，他沒有這樣說。他只是看著……看著她長而直的發絲悠悠蕩開，白若清雪的臉龐在火光映照下明明滅滅，卻是溫暖而寧靜的色彩。
呼嘯的風聲，洶涌的海浪聲，仿佛只在此刻，遠去了，平息了。
「我們從一出生就在一起，以後也會一直在一起。根本沒有人能了解我們之間的羈絆。」
他突然開口道。她不懂他為何向她說起他們兄弟間的事，卻還是認真聽了下去。
「嗯。」
「沒有人能介入我們，也沒有人替代我們在對方心中的地位，沒有人……」他近乎自語。
「……真好呢。」
「對我來說，他開心我就會開心，他難過我也會難過，因為我們是雙生子……喂，你真的了解嗎？」
她專注的看他，然後，一個微笑漣漪淺淺地漾開。
「你真的很關心哥哥呢，馨。」
他不會知道，提到他在這世界上的另一半時，他的神情多麼溫柔。
聽得她話，他一呆，旋即蹦起來，雙目圓睜，如同見鬼。「你知道？！」
「哦…我猜對了？」
馨的情緒平復下來，仍有狐疑：「你猜的？」
「是猜的。」憑的是看漫畫得來的經驗。
「嚇我一跳，還以為你和春緋一樣……真是猜的？」
夕姬重重點頭。
「……」算了，不跟她計較。「吶，我要走了，煙花棒分我一半。」拿去對光現現寶。
「你自己拿。」她很大方的。
馨不客氣的抱走一大把，走出了這個地方。走著走著，想起剛才竟然跟她說了些……奇怪的話，不由對自己生起了悶氣。一不小心就受她影響順著她的情緒走了——儘管她毫無自覺。
「……她果然很麻煩。」
鏡夜前輩說的對。
五月的最後一天，那場舞會的晚上，他和光玩膩了在女孩們面前互喂蛋糕的表演，兩人便瞎謅了個藉口低調地溜了，正巧看見鏡夜前輩隨身的家臣（橘）拿著一個女式手提包悄悄向外走。興致一來，兩兄弟上前逼問提前退場的鏡夜前輩下落（拿身份壓人），得到答案後賊賊一笑，押著苦著臉的橘去看戲——
嘿嘿，莫怪他們八卦，他們只是好奇，一月來對紫川的行為僅丟下一句「讓她看，又不會虧一分錢」的鏡夜前輩居然會這麼好心。
不理會橘無聲比手畫腳的阻止，湊近貴賓室。哦，門沒關？鏡夜前輩，是你自己不小心哦。
門內，少年少女正相互凝視。
他倆頓時覺得其中大有文章，擠眉弄眼的竊竊議論。貌似背後議人長短會遭天譴，光轉頭過來時撞到了門，驚動室中人，也打碎了若有似無的一室曖昧氣氛。
「光，馨。」
沉沉入耳的聲音沒有顯而易見的慍怒，仍是叫人從心底涼到發顫。
既然被撞破偷聽的事實就沒必要遮掩了，兩人索性大大方方的走進去。
這時聽到少女說：「沒什麼事……那我先走了，鏡夜。」
那樣的波瀾不驚，不含尷尬。連……跳過他們兩兄弟身邊時也為表現出絲毫異常。
鏡夜別開頭不看她離去的背影，向外揚聲道：「橘，送她回去。」
在門後似乎極力想將自己藏起來的某人身軀一震，忙整整難看的臉色，扶住紫川夕姬的手助她一步步挪著走開。
光回頭看紫川的彆扭走路方式，強忍笑意捅了捅馨，馨卻因紫川離去後便陷入僵化的氣氛示意他給嘴巴上拉鏈。極有默契的看向久久未語的鳳鏡夜，他正垂眸盯著自己的指尖，無意識的輕喃被夜風吹散：
「看來不是她的體溫過高……」
鏡夜前輩在走神？那……他們該不該趁機遁走，省得他回神來追究他們剛才破壞他的好事？
「你們在這裡，是代表——舞會結束了？」
……來不及了。
鳳鏡夜緩慢地扣著襯衫，光和馨心中同時轉過千百個彎，最後光選擇用調侃而無畏的語氣問道：「鏡夜前輩，我們是來找你的。可是沒想到你和那個怪女生……」光向門外努努嘴，馨立即把手肘搭上他的肩，配合道，「鏡夜前輩，剛才你和她在做什麼啊？」
好兩副娛樂版紅牌記者的邪惡嘴臉。
「沒什麼。」淡漠的眸光掃過兩人。
雙子討了個沒趣，不死心的追問：「怎麼可能？她都叫你鏡夜了∼」
「很多人都這樣叫我。」光臨Host部的女孩子那麼多，足夠數到手抽筋。
「‘但她是不一樣的吧？’」想蒙他們？
「……沒什麼不一樣的。」鳳鏡夜說，「她只是……很麻煩。比環還麻煩。」
「‘什麼？難道她的背景複雜？’」
「她的背景簡單得不需要查。」鳳鏡夜拿起椅上的外套，頭也不回的越過他們，比夜色深沉的嗓音暗含警諷，「與其理會她，不如多擔心擔心你們自己。」
……他們自己的事自己曉得，有什麼好擔心的……倒是鏡夜前輩比較奇怪，以往每個進入Host部的人哪個不經他手調查過濾過，為了營造Host部的形象，一切謹慎為上，而他竟然說紫川夕姬「不需要查」，實在太不符合他一貫作風了。
是不需要查還是不想查？是不想查還是不願了解太多？
這些問題，他們想不到，也推測不出。
他們甚至未察覺，以為「世界不變我們永不變」的二人世界，有人正悄然入侵……
馨一路回想，愈想愈覺得有可能——
「鏡夜前輩該不會看上她了吧？」
腦海中浮現另一張清麗秀美的笑臉，他立即否定之前的想法，「有春緋在，鏡夜前輩眼光再差也不至於看上紫川吧……」
——咳咳，常陸院 馨同學，這你就不懂了，家花不如野花香吶。
*
連續兩個落水聲，先是藤崗春緋被不良少年推下海中，後是須王環奮不顧身的跳水救人，伴隨著女孩子們的驚叫。
現場一片混亂。尤其，救人的與被救的出水後的一番爭吵，拉開了「爸爸與女兒的冷戰」帷幕。
扣留犯下禍事必將遭受可怕報復的三個不良少年的身份證，通知警局備好案底，為渾身濕透的春緋遞上衣服，送受驚的客人們去酒店，鏡夜做得有條不紊，卻在隨後而來的環和春緋的爭吵後陷入深思。
須王環第一次毫不掩飾展現他的怒氣，對一個女孩子。這是……關心則亂？
在混亂的場面有一個精明冷靜的鳳鏡夜在都能穩住情況，但是他們的爭吵不在他管轄範圍。有些事，還是由當事人想通後自行解決的比較好。
說出即將入住貓澤家別墅的事，鏡夜一點也不意外幾個活寶會鬧得人仰馬翻，以完全旁觀者的姿態把他們的怨尤當成耳邊風。視線放遠至海灘另一頭，看見了貓澤和一個他……不太想看見的少女。
他們怎會湊到一塊？更讓人鬱悶的是，貓澤同她在一起沒有任何不協調之感。
——她本來就是這樣奇特的人，任何環境都能自然融入、任何人都能自然相襯……不該為她浪費腦細胞。
……只是這七八月艷陽天的，怎麼就突然這麼冷呢？
海平面中倒映的半輪夕陽，仿佛被揉碎了撒入海面，零星點點的金紅色，刺眼極了。他眯眼細瞧，見她身穿滾荷葉邊裙擺粉色雪紡紗上衣，一條七分的牛仔褲包裹著修長勻稱的腿，光影錯覺下，竟也覺得她的姿容嬌美無雙。
那無時無刻不在散髮詭譎氣息的少年連身黑衣下蒼白的手指拉住她的手，阻止她離開。她也不惱，面上無甚表情，僅直勾勾的看著他，似乎在認真聆聽少年的絮叨。
——是了，那種直勾勾的眼神，是他最討厭她的地方。就好像世間任何事物在她眼中都一個樣。Miss Sixty的裙子和百貨商店甩賣服裝一個樣，Louis Vuitton的高跟鞋和穿兩次就掉鞋跟的地攤貨沒兩樣，鳳鏡夜和貓澤沒差別……好吧，勉強有點差別。
這種一視同仁的態度，有時候簡直是一種侮辱。旁人不了解她，往往誤解她的專注是由於……
心中打個突，暗自警惕，又為她分了神。莫名的想起今早上大哥意味深長的話：
「鏡夜，你那個公關部不過是經營，至於那些女孩子……可別牽扯得太多啊。」
大哥為人城府極深，為什麼會對他提出這種類似警告的話？他前天才從國外辦完一單合作案回來，仍有很多後續事務要處理，居然有閒心來關心他？——若說是單純關心，實在牽強。
那個家中，誰投入了真心，誰就是傻瓜。
天邊落日沉沒，紅色中隱隱透出?黑。
山雨欲來。
Q劇場：
「這位小姐，你等一下……」
面前一團黑擋住了夕姬。她看著這個只露出下巴的人手裡的黑乎乎的貓型手工布偶，從記憶庫裡調出這個人的檔案。黑魔術部的部長，貓澤啥啥的。
「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犯了一件罪大惡極的錯誤？……你踩在了亡靈的墳墓上……」
她抬起穿著沙灘涼拖的腳，仔細辨認，嗯嗯，地面上確實有一個隆起的小沙包，上頭正中的印著她清晰的腳丫子。那個亡靈……墳造的好小。（……）
「我正在為它超度，你突然冒出來……小姐，你必須代替那隻海螺聽我念大悲咒了，否則，嘿嘿嘿，你會受到亡靈的詛咒哦∼∼∼」
超度是念大悲咒的嗎？不是往生咒、清心咒等等等嗎？
一面考慮著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一面稀裡糊塗地被黑衣少年念念有詞的拉走了。
第十一話 誰的淪陷
進入夏天的第二個月，鳳鏡夜發現今年夏天註定不平靜。
事情或許要從兩個月前說起。
那天難得鳳一家人齊聚（鳳芙裕美嫁出去的人潑出去的水，暫且不算），晚餐時，鳳家的大家長，即鳳氏三兄弟的父親，鳳千宗出人意表的問起鳳秋人最近的度假村合作案進展——不愧商人，即使吃飯不忘言利。
鳳秋人停頓了一下，斂目道：「這件事我正想找您商量……投資金額的問題談不攏，原田集團在考慮撤資。」
「哦？之前不是說只差簽字了嗎？」鳳千宗流露對次子的辦事能力不滿，「秋人，這項合作案對我們很重要。而你卻告訴我，你可能失敗了？」
「抱歉。」
鳳雅人插言道：「我記得這項合作案原田集團的主要洽談人是他們的少東原田貴紀，秋人，你和他私底下的關係一向良好……」
鳳千宗也道：「秋人，我就是看中這點才派你去完成這個案子的。」
鳳秋人苦笑，低頭掩下眸中情緒，「我和原田貴紀，最近正好鬧翻了。何況他昨天已經去歐洲度假了。父親，我想我還是比較擅長手術刀，這項合作案……您就交給大哥去做吧。」
「哼，不成器！」鳳千宗冷然叱道，轉而對鳳雅人吩咐，「那麼就交給你了。雅人，你是長子，別讓我失望了。」
鳳雅人直視二弟的眼裡流星般的閃過一抹戾氣，卻在回覆父親時轉為順服，道：「是，我明白。」鳳秋人只是若無其事的用餐，沮喪難過什麼的好像隨著任務的交接全不見了蹤影。
哥哥們的明爭暗鬥鳳鏡夜依稀有所感覺，但他也只當作不知。
這個家中誰沒有不為人知的秘密？他從來不多想，不多問。比如他不知道為什麼父親總在每年的某一天將自己關在房中足不出戶，不知道為什麼平時兄恭弟愛（裝的）的二哥會間歇性地找大哥的麻煩……
彼此之間劃出一點距離，保留一點隱私權——畢竟在死之前，還要做很久的家人，不是嗎？
可惜有些人就是看不清，不明白自身的立場。
——目前只算半個鳳家人的，現在冠上了夫姓的瀧芙裕美。
*
三天前。
大哥出國後遲遲未歸，想來是被那項棘手的合作案絆住了手腳，於是原本預定他出席的慈善晚會由鳳秋人攜鳳鏡夜代表鳳家出席。
慈善晚會的規模不大，卻由於主辦的高橋夫人在政商兩界都擁有一定影響力，無人敢駁了她面子，必定派人前來。
一整晚的應酬下來，鳳鏡夜實在有些疲乏了。藉口去找尋不知何時消失在何地的二哥，他有禮地告辭了幾位正在討論今日納克達斯指數的「青年才俊」，暗暗撇嘴。
一群年過三十的大叔們，只會賣弄風騷。
靠在露台吹著冷風時他這樣想。
晚會進行得正熱鬧，你來我往的談笑風生，他只看見人人皆戴面具，晶瑩酒液反射著迷離燈火，映不出他們的真心。到處彌漫著一股奢華鋪張得令人作嘔的味道。
……什麼慈善募捐，上流社會作秀的產物而已。
無聊透頂。
他背過身去，大片陰影恰到好處地隱去了他的身形，整個人猶如與黑暗融為一體。
「……秋人，秋人，你等等我。」
鏡夜聞聲回頭，見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往這邊來，走在前頭的正是失蹤多時、把其他人都交給他這小弟應付的二哥。
方想出去，卻又忽地住了腳。因為他聽到二哥說了一句話：
「這裡夠隱秘了。」
鳳秋人斜斜倚著墻壁，對後面追來的女子道。
是姐姐。鏡夜看清那名面露怔忪的女子面容，還未產生懷疑便下意識的退步，退得更深——現在出去或許大家都尷尬，等他們談完話再……
「秋人……你在說什麼？隱不隱秘有什麼關係？」
鏡夜輕提嘴角，姐姐的心思太好看穿了，任誰都聽得出她聲音裡的心虛。就是她這種不會隱瞞自己心事的性格，才使得他與她比其他家人親近。
「你有事要問，不是嗎？」鳳秋人旋轉酒杯，輕柔地說。對於他這個雙胞胎姐姐，他向來比他人寬容——基於和鏡夜相同的原因。
「啊……我、我是想問，父親怎麼不親自來……」芙裕美差點咬到舌頭。
「今天是什麼日子，你嫁出去五年就忘了嗎？」鳳秋人眼神微冷，搖頭道，「姐姐，你不誠實。你明明想問的不是這件事。」
燈火通明下，芙裕美的粉白的臉抹上困窘的紅，「好，那我問了……」她像豁出去似的說，「聽說你和……他吵架了所以合作案換給大哥去做是嗎？」勇氣一說完話便用光了，她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鞋尖。
「好個沒有重點的問題。」鳳秋人一聲嗤笑，促使她重新正視他，「我親愛的姐姐吶，你關心的是我，還是那個合作案？又或是……‘他’？」
「你……明白我關心的是誰！」芙裕美急道，「秋人，你和他從高中起就是好朋友，你們……從不輕易吵架，這些……我都是知道的……」語聲轉為微弱，她似乎焦灼得失去了表達能力……也可能挾雜些許羞惱？
鳳秋人對她的反應似乎早在預料中，「……是啊，我們關係好，所以即使吵架也能很快和好。……你可以不用著急了。」模模糊糊的笑意浮在脣上，像惡鬼又拖了一個人下地獄後的……奸佞。
芙裕美吃驚的掩口道：「你你……你們，難道是……」
串通好的。「偷聽」的鏡夜在心底替姐姐補上一句。
「你陷害大哥。」芙裕美冷靜下來，馬上就想通了。
「呵。」鳳秋人優雅的淺笑，對她舉了舉酒杯。
「……秋人，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啊，你又和女朋友吵架了？」心情不好的遷怒？
鳳秋人的淺笑咧大，道：「……你覺得，我和她有可能吵起來嗎？她只是在跟我鬧彆扭。」
「可是你的笑容好扭曲……呃，我知道我知道，你們沒有吵架。」
「……每次都這樣……她的要求我已經盡力滿足了……真搞不清楚，到底她的小姐重要還是我重要？」鳳秋人恍若未聞，捏住酒杯的十指略略泛白。
芙裕美注視著他，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她說：「你們的事情，父親不會同意的。她的身世太平凡了……」
鳳秋人看看她，忽然把酒杯交到她手上。
「喝點酒，醒醒腦吧。」嫉妒別人幸福的女人很難看的。「姐姐，你記住，你已經結婚了。」他走過她，冷顏冷語。
芙裕美如被針扎一般輕顫起來，單手捂住臉，用力的搖了搖頭。鏡夜以為她會哭，當她放下手來時，卻只是紅了眼圈。她仰頭，將紅酒一飲而盡。「我會忘記他的……」她這麼重複著，一遍一遍，聞者心酸。
而鏡夜始終不能忘記二哥走時似自嘲的自語：「就算她傷心我也不會幫你說情的，貴紀……」
……看來聽到不少有利的消息呢。
如此想法剛一出頭，鏡夜一怔，不自覺地笑，居然，連對家人也開始以利益計算了啊。
他的心，離完全染黑的日子不遠了。如果做人能單純一點，像須王環；或者什麼也不想，像某人……
他們那種人，一輩子都會是純白無暇的吧。
*
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沙沙作響，細碎而不容忽視，擾人心緒。
晚飯時，眾人親眼見證了兩個小孩子鬧脾氣的無釐頭情狀。
須王環怒氣勃勃地丟下餐具揚言不與春緋計較，「算了，我要去睡覺了！！」……只是後面加上那句「春緋你也趕快去睡吧！！！」怎麼聽都彆扭。
逞英雄的人才走到餐廳門口就被面部僵化的侍者和深深不見盡頭的長廊嚇住了，咬著手指頭回頭向某人求援。某人只好撇下沒吃完的晚飯，領著被女兒拋棄的須王同學去房間。
不長的路途中，鳳鏡夜聽盡了須王環小狗一樣哀哀而鳴的埋怨，絮絮叨叨，叨叨念念，念念有詞……
末了還來上一句：「鏡夜，我該怎麼辦？」
搞什麼，還真當他是專職解決麻煩的媽媽啊？！
但是對著沮喪低落的須王環，鳳鏡夜說不出責備的話。
傻瓜。
這個夜真漫長。鏡夜沒有參與隨後的「追擊貓澤前輩真面目大會」，也沒有理會螃蟹吃太多吃到吐的藤崗春緋（疑有為環報復的心態），自動回房間沐浴去了。感覺有人進了未落鎖的房間，然後廁所響起一陣稀裡嘩啦的水聲……
他知道是誰。……那麼，該如何處置呢？
這件事不解決，須王環不恢復正常，公關部就別想做生意了。
開門出去，藤崗春緋錯認沒戴眼鏡的他為陌生人，他叫住她，無關緊要的點出目前狀況後，將她推倒在床上，抓住她兩手的手腕壓在頭部兩側，以言傳身教來令她醒悟。
「你我一男一女單獨相處……你就沒想過會發生什麼嗎？」他語帶威懾，壓低的聲音魅惑非常。
她果然聰慧，一眼看穿他的真正目的。
「……鏡夜前輩意外地非常溫柔呢。」
率真的少女了然的說道，大大的眼睛真誠不作偽。……令他想起了另一雙眼睛，那雙眼睛的主人對他說：「你笑起來好虛偽。」……以及，「你這樣笑最好看了。」
到底怎樣笑才對？他至今不懂。但是現下他忽然連算計成功時勾一下嘴角都做不到……實在不該想起她的。
門外又闖進一人，原本想借潤膚液的須王環瞪大眼睛看著眼前一幕：裸著上身的少年，凌亂的床單，茫然的少女……
完全能料中須王環腦中勾勒什麼18禁畫面的鳳鏡夜抓起一件襯衫披上，走出門時順手遞去環要的潤膚液，把房間留給他和藤崗。
——那瓶潤膚液大概沒什麼用處，好像多此一舉了。
在長廊上走了一段，從環和春緋的事上脫離思緒，鏡夜旋即想到，必須另外找房間了……
正這麼想著，身旁的一個房間突然開啟了房門。
他與開門人四隻眼睛對上，訝然喚道：「紫川？」
紫川夕姬的眼睛即使在微暗的燈光下也顯得清清透透的，不過……是不是太亮了點？好像抹上了一層水光，些許潤澤的感覺。
「我叫夕姬。」她說，很堅持的樣子。
……好無聊的堅持，你本來就叫做紫川夕姬。
他還沒習慣對她的稱呼改口。
從那緊迫盯人的一個月過後——或許說從那次落水事件後，她仍然照常上課，但是不再去公關部，不再只看著他……他是指，她會開始與班上同學交談了，這樣沒什麼不好，沒什麼不好……他從不主動和她說話，她也不，至今兩人的交談只限於偶爾遇見時的問好，算來不超過三次，甚至沒有她和鄰座那個sunny玩具公司的未來繼承人神城同學借橡皮的次數多。
他當即改口：「夕姬。」思量著打完招呼接下來該直接走人還是和她寒暄，然而還沒個結果她就有了動作，伸手拉住他手腕，「你進來。」
夕姬一面把他往房裡拖一面說：「我覺得外面有人經過，就開門了，沒想到是你……其實我剛好想到你，你就出現了，好巧好巧啊。」
……說話顛三倒四的。而且我又沒問你。鏡夜沒抗拒她過分親昵的行為，跟她進了房。默然望住她的側臉，粉紅粉紅的，不自然的顏色，……卻出奇順眼。
房間沒開燈，門在身後被突來的強風砰地關上，透過門縫映進的薄光全滅，登時一片黑燈瞎火。她受驚的哆嗦一下，下意識抓緊了他。冰涼的手指冷卻他溫熱的體膚，夏日夜晚的悶熱似乎不那麼令人煩躁了，於是他沒有甩開她的手。
「……原來窗沒關，嗯，要打雷了、下雨了……不用收衣服……」她按他在床鋪上坐下，他聽她亂七八糟地說著，微緊眉頭，提醒道：「你不去關窗嗎？」
「哦、哦。」
他有些黑線的看著她聽話的鬆開他跑去關窗，然後三步並兩步跑回來坐在他旁邊乖乖的。他只好再次提醒：「你不開燈嗎？」——一男一女單獨相處很危險的，這話他十分鐘前才對別人說過。
她又應了聲「哦」，按開床頭燈。光亮在半透明燈罩上暈開，增添幾分浪漫情調。
……不是叫你開這個燈。他覺得對一個一根筋通到底的笨蛋是說不通的，也就放棄說話了。
夕姬卻直覺感應到他人不友善的想法，像示好地問：「你要飲料嗎？我這兒有酒哦。」她不知打哪變出一個酒瓶在他面前晃啊晃。
八二年的拉菲。……真是高、級的飲料啊。進門後就聞到一股味道，因為開著窗，味道不重——原來是酒味。
「……你喝酒了？」貓澤別墅的幾個特殊客房裡才會備這種酒。
「是啊。」她很理所應當的說，然後想起來要強調，「我沒有喝醉哦，沒有。只是酒精過敏啦。」
難怪她的態度變得那麼積極。
……老實說，他討厭她這種非自然原因轉變的態度。想起一事，鏡夜心中厭惡的感受更濃郁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記得很清楚，他安排隨行的客人們都住進了賓館，雖然她被貓澤帶走，但是至於晚到不得不留在這棟別墅過夜嗎？
她呆了好一會兒才理清他的問題，「唔……我一直在聽那個人念咒，我不能走不能動，吃飯時也要聽……直到他念完了去洗澡，管家帶我來房間休息，我沒事乾，看到櫥窗裡有酒，就拿來喝……我以為這個身體的體質不會再過敏的……」她歪過頭，長長的發刷過他臉，「聽說我過敏時會很囉嗦很囉嗦，我會嗎？」
「……你的話真多。」他不過求一個解答，她就倒了一大筐。可她不是失憶了嗎？哪來的‘聽說’？「我不喝。」他推開她伸來的酒瓶。
她的腳丫子在床沿上，一踢，又一踢。用力太大，腳上涼拖飛出去，好遠。他垂首看她白生生的赤足，她怯怯的把腳收回來，端坐床上虛虛笑道：「反正是木質地板，光腳走路沒關係……」
平時的她絕沒有如此豐富生動的表情。鏡夜忽然覺得她喝醉了……也是不錯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總是辭不達意。
「我想說……」夕姬先是停頓了很長時間，然後出其不意的湊近他，酒香撲鼻，仿佛亦侵染他身，「鏡夜，你的眼鏡好礙眼。都看不清你了。」
「那是你醉了。」
「我沒醉，是過敏。」她很在意的一再強調。「嗯……等一下，我是想說……不管什麼時候，你的眼鏡都好礙眼。」手指一抬便去摘他眼鏡，她的舉動太突兀，他一時不察，被她得逞。她一拿到眼鏡就隨手放在一邊，手指爬上他眼瞼……
好在他眼疾手快，及時捉住她作亂的手。她立即又探出另一手，他再捉住——這回她無計可施了，總不能用腳吧？她好認真，也好苦惱哦。
「誒，我只是想摸一下嘛，就當我欠你的，讓我碰一下你的眼睛啦……」
「不許。」
他話音未落，她已下了決斷貼上來，他只覺眼前一黑，事實既定。她滿足了，他則怒了。
「你……」雖然只是吻在眼睛上，他卻覺得是莫大侮辱。
「安啦，說了是我欠你的，你再討回來就是了。」她斜過身子一本正經的承諾，幾乎要趴在他身上，黑髮鋪滿他膝蓋。他目光落在她脣上，想起剛才?——她的嘴脣很溫暖。
終究不語。
夕姬又繼續嘮叨。一張嘴不停的開開合合。他很想叫她閉嘴，但是看樣子她是聽不進任何話的，不講到盡興不會停止。
「我知道，我貪戀美色又喜新厭舊，最是薄情寡義……所以也不怕真正有什麼人留在我心中……」這些都是她小叔總結的，她以前都是聽過就算，現在卻分外清晰起來。
「好奇怪吶，我以前再怎麼喜歡一個人的皮相也不超過一個月的，之前每天日夜想著你的笑我都認了……雖然現在做夢不夢見你了，在現實中看見你卻覺得你沒有一處不好看……」是美色痴呆症的擴大化表現嗎？
原來她是這樣想的。
是光線太暗的美化效果吧……她的眼睛閃亮得讓人忍不住一看再看，她的鼻子嬌俏得讓人忍不住想動手揉捏，她的臉頰像會發光似的令人忍不住碰觸輕撫，她的嘴脣紅潤的令人忍不住……太糟糕了。他閉了閉眼。這種情況算什麼？……酒後亂性……不，美色醉人……？不不，他很清楚，拉菲酒的酒性不至於烈到叫人只聞酒香便醉，她的姿色也夠不著那種禍國殃民的妖姬的邊。
仿佛延續那一天的情形，那股竄入指尖的熱氣終於抵達心口，他握住她手，指腹摩擦她的手心，輕聲道：「我不知道你這麼迷戀我。」
「……迷戀？誒、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不再迷戀你的。」她決心堅定。
鏡夜微惱，緊盯她映著他影像的眸子不放，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你不止迷戀我，而且是喜歡上我了。」
「喜歡？」她反覆他的話，腦中只有空白，不辨真假對錯。
「你每天想著我，看著我，期盼看見我對你笑……相由心生，你以前覺得我虛偽，現在則不管我怎樣都是最好看的，只要我說過的你都會在意，你會在意我和旁人交談時究竟說什麼……所以你根本就是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除了我再不會喜歡別人了。」
她似懂非懂，「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很多癥狀我都沒有啊，你確定是在說我嗎？」
「你有的，只是自己沒發覺。」
他講的那麼篤定，簡直強行把觀念灌輸給她。……酒精過敏太嚴重了，老產生錯覺。
細想下來，喜歡他也沒害處，而她不想聽他論證她是否喜歡他了。她道：
「好吧，算我喜歡你好了。」
手上傳來痛感，她瞅瞅被他握著的手，打了個呵欠，「我想睡了。」你可以放手了。
「……你剛剛還很清醒。」聲音又低又柔，卻……有點冷。一定是外面打雷下雨的緣故。
「話好像說的差不多了，就困了。」
「好，你睡吧。」
不用你說我也會睡……真的好困好困哪……
鏡夜看著她在大床另一側平躺下來，很快進入夢鄉。
他按掉床燈，她在黑暗中翻個身，咕噥了句。
這麼快睡著，真招人憤恨啊……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點想笑。
自始至終，沒有放掉她的手。
一股意念盤旋心中，想要的東西，又多了一樣。
他的野心似乎變大了。
紫川夕姬，你要負起責任來啊。
Q劇場：鏡夜六歲之前的餐桌上。
情景A——父親在場時
秋人：「鏡夜，我幫你倒牛奶。」
雅人在默不作聲地幫鏡夜往麵包片上抹黃油。
鳳父讚許道：「做的不錯。」（想：不用擔心像瀧家族那樣兄弟鬩墻的問題了。）
鏡夜沉著小臉喝白開水。
情景B——父親不在場時
雅人：「鏡夜，幫我給這片麵包抹黃油。」
秋人：「鏡夜，幫我倒牛奶。」
雅人：「鏡夜，幫我……」
秋人：「鏡夜，幫我……」
鏡夜：「……」（想：父親說要相親相愛父親說要相親相愛父親說要相親相愛……）
芙裕美不平道：「你們怎麼能這麼對待鏡夜！……呃。」雅人冷冷飄來一眼，她再不敢吭聲。
秋人笑眯眯：「姐姐，這全是我們對鏡夜的愛啊。」
……是的，多麼偉大、多麼扭曲的愛啊。只是可惜了，在這種愛灌輸下成長起來的小孩。
第十二話 誰最陰險
一夜打雷閃電狂風暴雨之後，早晨天氣清爽，碧空如洗。
夕姬是被旭日晨光喚醒的。
睜眼的時候，發現某人的睡臉近在咫尺，淺暖的呼吸相聞。
第一反應是好帥。
第二反應是呆然。
……
…………
不知道這個人是什麼時候怎麼進入她房間並且和她睡在同一張床上的（是你忘記了= =），但是總不能一直呆在床上，萬一他醒來叫她負責怎麼辦？（……）
小心翼翼地掀開蓋在兩人身上的毯子，默默的坐起，看著滾得遠遠的拖鞋皺眉，躡手躡腳的下床走過去。失去重量的大床發出微顫，令床上的人不滿地收緊了眉峰，依舊不肯醒來。
感謝上帝，賜予鳳鏡夜賴床的習慣。
夕姬拿起梳妝檯上的梳子刷過頭髮，一邊側過身打量那個人的睡相。是溫順閉眼的模樣，雖然眉宇之中的不耐依稀殘留，卻只更增添了孩子氣。
意外的……可愛呢。
剛清醒而呈現一片迷糊的大腦再次被美色所惑，夕姬悄悄靠近床沿，舉起手機……
手腕猛然下沉，身體被重新扯上床，一瞬間的暈眩，回過神來已陷落在某人控制之下。
對上那雙幽沉的眸子，呼吸驟停。
……有點缺氧。
「閃光燈太亮，拍照聲太響，而且你太得意忘形，連拍了十張。」
少年清冷的聲音低低地陳述她的罪證，手機掉落在一旁床上，他俯下臉，薄脣淺淺一揚，幾乎要蹭上她耳根。
「……對不起。」
現行犯被逮個正著，還不小心開啟了鳳鏡夜大魔王模式的開關。……
等等。現在是什麼狀況？！她被他壓在身下——被壓了？
不是吧，要壓他也該去壓春緋……（MS昨天已經壓過了）
「怎麼不說話？」
她眼神遊移，不敢看他，「可以先起來嗎？我頭暈。」
他的手指像不經意的滑過她散落在白色床單上的長髮，無聲離開。
臉部熱度升高，腦袋越來越昏沉，她勉強撐起上身，對他的背影問：「你怎麼會在我房間？」
「是你昨晚邀請我進來的。你忘記了？」
日光突然很刺眼，她看不清轉過來的少年嘴角抹上的微笑中滲入寒涼。
「我完全沒有印象誒。」她吞吞吐吐地說，殘存的記憶告訴她昨晚上她小飲了一點酒……
「……硬拉我進你房間，然後拼命跟我告白你有多喜歡我的事也不記得了？」
「我、我告白？」她吃驚的從床上跳下來，腳下卻虛浮仿佛踩不著地，頓時整個人前傾，似要摔倒。他及時伸手救援，她落在他臂彎中。
輕而易舉的擁她入懷，如此自然，不願鬆手。但是對於她一句「忘記了」便輕易推翻所有，怒氣未消，將她推開一臂之遙，她還沒站穩思維又調回了剛才未竟的話題：「我為什麼會告白……？我又不」
手臂吃痛，她抬頭看見他冷冷的眼神。她以為她又看錯了，因為只有一瞬間，之後，又是她見慣的平淡漠然，口氣也和平時一般無二。
「你覺得我騙你？」他放開她，「我有理由騙你嗎？」
「是沒有理由……」她扶住頭搖了搖，識海一片混亂，「告白啊……我那個時候一定是喝醉了……」
「是啊，簡直就是一隻會說人話的烏鴉不停在叫。」他出言刻薄，眼裡溫柔一點一點地沉澱在最深處，她看不到。
有句話叫做酒後吐真言，所以……她的告白，是否代表著她自己不能明白的真實感情？
可是她連什麼是「喜歡」都不懂……
——你每天想著我，看著我，期盼看見我對你笑……相由心生，你以前覺得我虛偽，現在則不管我怎樣都是最好看的，只要我說過的你都會在意，你會在意我和旁人交談時究竟說什麼……所以根本就是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除了我再不會喜歡別人了。
一段話突兀的闖入心中，不停回放。
喜歡啊……那就是「喜歡」嗎？
「我，喜歡你？」悶頭想了會，帶著一絲迷茫和不解，她極輕極輕地自問著，然後忽然向他微笑，猶如一根天使羽毛落地的優雅迴旋，純潔而扣人心弦。
「是啊，我喜歡你。」
告訴他，告訴自己。
他的眼裡霎時風起雲涌。
不是在誘導下順其自然的承認，而是出自真心的確認，他該感到高興嗎？
他知道自己不是能夠輕易感動的人，但是胸中的什麼東西如潮水涌動，逼他不得不正視。
眼前的少女眼神清亮，發絲翻揚，發尾挑染著金色陽光。仿佛生長在太陽底下的蒲公英一樣的少女，如此適合光明，適合歡樂，適合沒心沒肺的坐看人間百態。
她不該專屬於某個人。
即使如此，他也認了。
她不是最美的，不是最好的，卻是最想要的。
「喜歡，不是隻靠嘴上說說而已……」
夏日燦爛的陽光鋪天蓋地的黯淡下來，她眼前昏黑，明明一直望著他，卻看不清他的臉，那始終清冷自抑的聲音仿佛也被黑暗吸收，無論如何聽不真切。
「……什麼……？」……他在說什麼？
鼻尖掠過一股冷澀的香，是夢中陪伴自己一整夜的，他身上的味道。
「你這笨蛋。」
鏡夜一動不動的站著，承受著她突然倒向他的重量。撥開覆在額頭上的碎發，手下滾燙的溫度令少年臉上閃過一絲怒氣，指腹流連她沉入昏睡的臉龐，最終只有暗色系的眼眸泄露出流光似的溫柔。
真是白費心機了，虧他好心幫她暖床。
*
高燒到四十度。
夕姬躺在床上嘴裡叼著一支溫度計目光呆滯的望著頭頂慘白慘白的天花板，覺得她的人生大概也是這麼慘白慘白的過下去了吧——前提是繼續呆在這裡繼續被叫做「紫川夕姬」。從小到大從未生過大病的少女再次展望了一下自己無望的未來，拿出口中的溫度計，三十八度半。
還有的等呢。她想。
和房間同一基調的白色、模擬停屍房的被子裹在身上熱得直冒汗，她很想把這條被子踢掉，但是一想起某人的臉她還是認命地把被子裹得更緊了些。
——據我所知，笨蛋是不會感冒的。
昏倒之後再清醒，一開眼看見他薄涼的表情，他這樣說。
——所以我不是笨蛋啊。
他竟然笑了。
萬物失色。
她傻傻的望著他，他笑意不改地說，夕姬，你好好休息。
接下來，被遣送回家。
她想，是不是哪裡出錯了？
鳳鏡夜又不是走的溫情路線，怎麼會對她關心起來？
一定是錯了。那些似是而非的溫柔恰恰是最曖昧模糊的距離，不能道明不能看清，得到時歡欣滿足，失去後僅余滿腔酸澀。
窗外陽光明晃晃的幾乎蓋過那人優雅又清冷的笑容。
也許有誰說過，只要有可能出錯，就一定會出錯。可是有許多事不是說出「喜歡」就會改變的。
仍然不能相信呢。
接到櫻井的內線電話說先生要來探望。探望二字咬得特別重。
先生對她抱著什麼意圖或許隱約明白一點，然而通常沒有確實證據的事情她都當作身外之事，即使那事關乎己身。
她恍著神，夏天吶，熱得太陽都要烤焦了（什麼邏輯= =+）……
「要探望就叫他到我房間來。」
夕姬十分冷靜的這麼回答，那一方的驚呼被切斷，按下通話鍵，她輕輕吁了口氣。
另一頭，櫻井萬分鬱悶的掛起電話，靜坐良久，決定去找人宣泄一下這種鬱悶。
當她在花園裡找到正在修剪枝葉的司機原田時，看見自動鐵門滑開，一輛車駛了進來。
「那一位又換車啦……」
對于先生，她總是用「那一位」來代指。
「掩人耳目。」頭髮斑白的原田說話聲音平板不帶個人情緒，卻精準而毒辣。
「……唉，為什麼那一位對小姐這麼執著啊？小姐就這麼像她的母親嗎……」櫻井抱膝坐下來，「NE，老爺子，你覺得小姐的母親是什麼樣的人？」
「你不是聽過別人描述了嗎。」老爺子專心致志幹活。
「聽你又說不一樣……告訴我啦……」
被搖晃得難以幹活，原田決定先打發了這好奇的小姑娘：「她被家人保護得太好，幾乎不公開露面，我不了解。不過聽說人緣很好。完畢。」
「怎麼這樣，再說多點啊……」櫻井嘟起嘴。
「沒什麼好說的。知道的是她失蹤以後便被列為他們家的禁忌，不允許再提起。家中和她有關的物品統統銷毀或藏起來，抹殺她存在的痕跡。好了，我要幹活了，不要妨礙老人家。」
「這些我都知道了！」櫻井巴住他手臂不放，「我想聽秘辛、小道啦……」
「沒有沒有……」趕蒼蠅，「那一家子的事複雜著呢，你要聽找你另一半去……」
「他正聯合你兒子搞破壞忙得很……而且聽他講我除了知道那一家子是變態啥都不知道……」
*
房門從外打開時夕姬正抱著被子半個身子陷在裡面昏昏欲睡，長髮散亂全無防備的模樣便這麼被一個居心叵測的男人看盡了。
「夕姬。」
「啊。」她簡短的回應，實在不懂要說什麼來著，最後總結似的說，「好久不見。」
「……」
外頭的天空蔚藍蔚藍，流雲被風撕扯，撒開漫天羽絨。男人拉過房間裡唯一的椅子坐在她面前，抬起的深色眼眸如海諱莫如深，「抱歉，拖了兩個月才回來。」
你口氣怎麼像安慰被豢養的情婦……這種想法一鑽出頭就被強行打壓下去了。況且我才不希望看見你。她沉默的進行著短暫的心理活動，男人接著便說道：「你該不會在想我永遠不用回來更好吧。」
她用最清澈無辜的目光直視他。他悠悠的笑一笑，自然的態度仿佛表明剛才的不過是一個玩笑。
「……可是，沒能在那個日子之前趕回來陪你，很糟糕啊。」
他自我解嘲道，背光的身影灰暗而寂寞。夕姬撥了撥散髮，默默在心底感嘆了下光與影的神奇藝術效果。
「我不介意。」連「那個日子」是什麼日子都不知道，當然不放在心上了。反正不是紫川夕姬的生日。
男人輕薄的脣劃出柔和的形狀：「我原本想回來和你一塊慶生的。」
她反應慢了半拍，「誒？」
「你難道忘了你媽媽的生日嗎。」男人的微笑更加柔和了，單手撫上她的額頭，「還在燒啊……你從那天開始生病的？」
「呃……」她真的不曉得他的意思。從管家那裡了解過基本情況，她的媽媽……不是，已經死了嗎？
少女來不及掩飾疑惑，男人凝視她無聲嘆息，忽隱忽現的日光掠過他的臉，大片大片的陰霾。
眼前少女的容貌說不上美麗，五官並無突出之處，只因臉型小巧勉強能稱上一句秀氣。正是這張平凡面孔，他看了好多年，想了好多年。從小便認定了這張面孔的主人，年歲增長不能消滅扭曲的慾望，像毒蛇般冰冷纏繞，毒液麻痺心臟，寸寸腐蝕。
明明就在身邊卻連請求也做不到。明明發現了她的痛苦卻連拯救也不敢。她不該屬於任何人，她嚮往自由，可是總有人要束縛她。那種心態他是明白的。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
她最終逃離了，在他快被毀滅或爆發逼瘋時，她走了。她把她在他心中的容顏永久定格在少女時期，肆意飛揚的年少時代。
他費了多大力氣才找到她的？
……不，他找不到她了。他只發現了她的女兒。一模一樣的容貌，一模一樣的眼睛。
她的女兒叫夕姬。夕姬。與她的名字相連。女兒是她的，只是她的。她的女兒沒有父親，她不承認那個父親。
夕姬被他灼灼目光盯得瑟縮，饒了我吧，我又不是故意不記得（從來沒記過）媽媽生日的……好奇怪，人都死了慶什麼生，不願意面對她已死的事實嗎？
兩個人沒再交談，雪白的墻壁和窗外靜止的風一同化作沉寂的背景。
直到男人的手機響起，男人接到電話神色穩定，不過捏緊手機的手背暴起的青筋述說的是完全相反的事實。
「……六本木是嗎？轉告那位原田集團的大、少、爺，我二十分鐘後到。」
「夕姬，你好好休息。」
夕姬倒在床上看說出和鳳鏡夜一樣話的男人離開，敵不過疲憊，再度睡去。
花園裡。
一番糾纏下來，原田嘴巴嚴實，不說就是不說。
櫻井撇嘴，站起來伸個懶腰，眼睛瞄到先生匆匆而去的身影。
「喲，他捨得這麼早走？」
「我兒子又找他去吃飯了吧。」兼任園丁的原田繼續著除草大業，一張平板的臉從頭到尾沒有丁點變化。
「……你兒子真努力啊。」
櫻井涼涼的感嘆著，遠目。
一花園的花迎風招展，多麼朝氣蓬勃啊。
*
第二天櫻井接待一位自稱來探病的俊秀少年時覺悟到她家小姐其實是麻煩體質，身為女僕的自己每時每刻都不能掉以輕心。然後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撥通內線電話，結果只說了「有人找」就不出所料的得到指示：「直接讓他到房間裡來。」
鳳鏡夜走進夕姬的房間。正啃甜甜圈翻小說的夕姬嗆到了。
啊，幻覺出現了。
「不是幻覺。」
他直接走到她床邊，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她詫異的猛盯住他，流露出深深的懷疑，「只有幻想中的鏡夜才會彈我額頭……」
他淡淡一笑，不理會她的發言，「燒退了？」
「……嗯。」她還回不了神。春流好像回逆了，空氣散髮著青草香味。
「你的房間很有個人風格。」空白得不像一個人的久居之地。
「好象是的。」她回應他不冷不熱的評價。
「不問我來做什麼？」
「探病？」
他搖頭，食指輕推眼鏡，頓了頓，摘下眼鏡，「我想起你還欠我一樣東西。」
她突然覺得嘴裡甜得發膩。胸口發悶，心跳如鼓。毫不留戀的把吃剩一半的甜甜圈塞回包裝盒扔進垃圾桶。
「什麼東西？我不記得……」要她刪除手機裡的相片？那是她的珍藏，還沒打印出來呢。會很可惜的。
他揉了揉鼻梁，半垂眼瞼，道：「你閉上眼睛。」
她當真閉上了眼睛。等她意識到自己應該先問清他的目的，幹麼要乖乖聽話，一切已經發生。
冷香撲鼻。嘴脣上有柔軟的觸感。一沾即過，輕巧得不像接吻。
但是確確實實吻到了。
她霍地睜眼，看見他的臉睫毛很長，鼻梁很挺，皮膚很好，嘴脣很薄……看得太清，令她更是確定事實。
他吻了她。
他吻了她？
他吻了她！
「你……你……」
女孩子的正常反應一般是語無倫次手足無措大呼小叫，而她你了半天沒有下文。
「你要不要去刷牙？」
終於，她吐出這麼一句。
她剛才吃過甜甜圈……不對，根本沒碰到牙齒……
發覺她是很認真在思考「刷牙」的問題，鏡夜好笑的握住她的手，上面一層薄汗。夏天有那麼熱嗎？
「不必了。」
「我剛才吃零食……」
「很甜。」他拇指擦過下脣，魅惑低笑，「夕姬，我只是要回你欠我的。」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
少年藏在勢在必得笑容背後的溫柔打破了平和的心境，也許更早，從心房進駐他笑容的那刻，便註定了迷失。
眼眶有些發酸。
天空有鳥飛過，無痕。
*
男人死死瞪著閉路電視上少年少女的身影，執杯的手不能克制的顫抖。
猛然間狠狠擲出酒杯，破碎的聲音格外清脆驚心，鮮紅的酒液侵染了雪白的羊毛地毯。
咬牙，一字一字念出那個名字，像要在嘴裡咀嚼到爛掉。
「鳳鏡夜！」
Q劇場：
鳳鏡夜六歲生日的早上，終於鼓起勇氣向兩位哥哥提出抗議。
「大哥、二哥，今天是我生日……」
「所以？」雅人望向猶帶稍許膽怯的弟弟。
「我只有一個願望……」
「你有願望不必對我們說吧？」秋人咕噥。
「就是、希望……哥哥們不要再欺負我。」
秋人怔然，雅人卻臉色依舊，說：「好。」
大哥答應得好快，鏡夜小臉上笑開了花。（=_=想象無能……）
「條件是，」雅人凜起眉目，「不許再這樣笑。」小小年紀就能笑得春色滿園，風頭都被這小破孩搶光了。
「……那要怎樣笑？」小小鏡夜很迷惘。
秋人這時自得的笑起來，興致勃勃：「這樣吧！我來教你什麼是真正的笑容，每天培訓一個小時。」
鏡夜只能妥協。同時明白了真理往往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的。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2-7 22:37
第十三話 交往紀事
好熱好吵好亮。
鳳鏡夜勉為其難睜開眼，結果差點被頭頂上的大太陽刺瞎眼睛。
這是哪兒？
天空幾個五顏六色的氣球飄飄欲仙，眼前一個咋咋呼呼的小孩揮舞著小胖手跑過，遠處人群一堆一堆的扎成長龍，巨大的米老鼠塑像下人聲鼎沸。
這地方，怎麼看也像須王環強迫他觀看的愛情爛白劇中的情侶必去約會經典聖地。
於是他想起了早上發生的一切。
時間是今天早晨9點整。由環領頭率領一幫小卒子（HOST部其他成員）衝進他房間。不顧正在熟睡的他的意願，堂而皇之的把他扛出了家門，送到這個鬼地方。
舊事重演（詳情參見《鏡夜庶民超市遇難記》），他該讚嘆一下這些人的腦袋有長進，知道不用叫醒他直接行動是最快速的方法嗎？
……你們，這次就準備被綁在東京鐵塔頂上對日咆哮對月嚎叫個三天三夜吧。
稍微弄清了下自身的處境。
他現在坐在一張長凳上。長凳後面是一棵修剪過枝葉基本起不到遮陰效果的樹。他整個人就這麼曝曬在陽光底下。抬手擋住眼簾，從口袋摸出一個錢包，打開一看，三張信用卡和幾張千元鈔票。
好吧，算你們有點良知，三天三夜改為三天兩夜吧。
無視附近兩個女生紅著臉偷看他的眼神，鏡夜站起來，突然看見對面冰品店一個身影轉過來。他微眯了眼，未知是否陽光太強所致。又坐回去，看著那個身影向他這邊跑來。
「啊、你醒了。」
手拿甜筒的少女站在他面前，被太陽曬得發紅的小臉散髮著誘人的色澤。她彎著腰俯身微笑，在他身上投下一片陰影。
「對不起，因為一直呆在外面太顯眼了，而且我想買點冷飲解渴，所以只好把你放在這…雖然想過把你託付給警衛照看一下，但你大概不希望一醒來看見陌生人…我沒想到你醒的那麼快……」
夕姬一邊認真解釋一邊在他身旁坐下來，舔著手上草莓加香草味的甜筒。太陽那麼大，粉色晶瑩的冰已經開始漸漸融化。
「……你怎麼在這？」
「那個、須王說你要和我約會，讓我到迪士尼樂園門口接你……」夕姬把沾到順著甜筒流下來的液體的拇指送到脣邊舔了舔，想起須王環直接把鏡夜的頭往她肩上一靠便算完成交接任務了，一行人望著他們倆笑得賊兮兮，緊接著就歡呼著衝向了他們嚮往的「庶民遊樂園」。
留下不分時間地點還在睡的他和勉強支撐的她站在門口供人蔘觀。那時他的呼吸清淺的打在她的脖子上，讓她覺得天氣更熱了——誒，不想了，吃冰，吃冰啦。
太陽穴隱隱作痛，好吧，鏡夜勉強推敲出了事情經過。大致就是某些人自作主張策劃的撮合計劃。是那天別墅共度的一夜被貓澤前輩無責任擴大渲染的謠言導致的後果嗎……。
他看了看拉著領口揮著小手扇風的夕姬，忽然就覺得夏天並不是那麼炎熱了。儘管剛睡醒的他頭有點重血壓也有點低。那麼，三天兩夜減為一天一夜好了。
注意到鏡夜的目光，夕姬猶豫了一會兒，轉頭問：「……你想吃嗎？」
將舔了一半的甜筒傾向他的方向，他這時卻意識到她身上穿的是最普通的白色T恤，血壓一下子就上來了。
是約會嗎？
是的，她剛才這麼說了。
「……你真是一點自覺也沒有。」
他說著她一點也不懂的話，側身過來，就著她的手咬了那甜筒一口。抬起臉來，她清楚看見他微微下滑的眼鏡後面幽暗無光的眼神，那一口就像咬在她身上一般，她禁不住輕輕一顫。
她又招他惹他了麼？他又……生氣了呢。
這樣陰晴不定的他她總是猜不透，可是為什麼會喜歡？喜歡他什麼？喜歡他的臉還是他表裡不一的性格？她不會因為那一吻就以為自己在鳳鏡夜心中是多高的高度，嘛，或者是有那麼一點特殊，但她不擅長思索愛情問題。貪圖新鮮還是變相的告白，她只願順其自然。
八月的正午時分，驕陽熱辣辣的灼燒人們的皮膚。夕姬無比敬佩那些仍然笑顏堪比太陽燦爛的喧鬧人群，同時快速的解決掉手上的甜筒。
看她吃完東西眼角微彎一副滿足的模樣心裡好像被某種東西填滿，鏡夜想自己果然是陷下去了，可是他絕不會讓現在的她知道，只是對她說：
「走吧。」
「……去哪？」
「我要回家補眠。」他很稀鬆平常的說，「你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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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忽略那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差，姑且替換成一眨眼吧——總之作者要表達的就是，一眨眼時間，鏡夜和夕姬抵達了鳳宅。
踏進家門，女傭站成兩排恭敬行禮，「歡迎回來」的聲音整齊得叫夕姬有點驚嚇，因此角落傳來的砸破瓷器的清脆響聲反而沒有對她造成影響。
鏡夜朝那個角落望了一眼，雙目呆滯的老管家立刻挺直腰板不卑不亢的道歉：「對不起，少爺，我馬上就讓這個冒失的傭人收拾乾淨。」
鏡夜對這個在鳳家多年的管家沒有多置一詞，但笑頷首後，拉著夕姬往自己的房間去了。身後一班僕佣眼巴巴的目送他們家最年輕俊美的少爺優雅的背影，直至消失才開始七嘴八舌的討論那名陌生的少女。
鏡夜少爺第一次主動帶回來的女孩。新聞吶新聞。八卦呀八卦。
只有角落裡兩個人不是那樣熱烈的氣氛。
「……伊藤先生，明明是我好好的在擦花瓶你突然手滑的推了一下才讓這隻花瓶粉身碎骨的吧，為什麼要說我，冒，失，呢？」
「啊，那是因為我突然見到鬼了。」一向趾高氣揚頗具鳳家人習性的老管家難得失魂落魄，「見鬼了見鬼了啊……」
一進臥房鏡夜便躺上那張KING SIZE的大床。夕姬遠遠的坐在地板上看他把手肘壓在眼皮上。
這個人，真的是累著吧。房中窗簾永遠是那樣拉起大半，晦暗的光線將他籠在一種似遠似近的朦朧境界中。沉寂之中，他喚：
「夕姬。」
「嗯。」
她應道，等了半晌他卻不再有聲音，她奇怪的挨近床邊，鏡夜仍是閉著眼。
睡著了嗎？
「鏡夜……」
她糯糯的低喊，不是想吵醒他，只是，只是想叫他的名字。
忽然被一隻手臂拖上床去，正正好壓在他身上。她吃了一驚，下意識掙扎，那隻手臂環住她的腰，把她固定在懷裡。她停下動作，趴在他胸前仰臉看他，他卻伸掌捂住了她雙眼。
「交往吧。」
那聲音沉沉的從胸腔發出，她貼在他胸口聽得再清楚不過。
眼皮上是他手掌的體溫，有些燙人呢。她想著，輕輕的發出一個單音節。
「哦。」
「……」
他移開手，她恢復光明，這時卻已不想抬頭。交往啊……真的麼？沒有實在感……
鏡夜低頭一看，只看見她的發旋。靜靜地抱著她好久，他忽又開口：
「你好像不怎麼情願啊。」
她停滯了一會，「……怎麼會。」她小聲道，「我很高興的啊。」
他松了環住她的手，她身子向下滑了一滑。他眼角眉梢不動聲色：「看不出來。」
她偏過頭，主動輕吻他的脣角。
「我很高興。」她那麼認真的強調著，「真的哦……」
隨後的聲音消失在他整個覆上來的嘴脣裡。
這個夏天，內心裡滋生的一點點感情逐漸蔓延最終侵蝕了整個心臟。當時誰也不知道，那「你看這氣氛多好啊所以我們交往吧」順勢而為的情形將來會演變成何種模樣。
而現在，她滿心滿眼只有他的笑他的吻，他心間刻滿她的名字她的容顏。
Q劇場：
去鳳家時坐的是出租車。
最後是夕姬付的錢。
因為鏡夜上了車便枕著她的大腿閉目養神，直到下車也沒說一句話。
司機大叔從後視鏡裡看到了，笑著打趣，小姐你和男朋友的感情真好啊。
夕姬否認得很快，裝睡的鏡夜從來沒見過她反應這麼快。
她說，他不是我男朋友啦，是同學關係而已。他太困了才會這樣……
她不知道這時的鏡夜正想著：
同學關係？你想都別想。
第十四話 雨天路滑禁跑路
——天氣預報說今天會下雨。
鏡夜起床後照例打開手機查看郵箱，一封孤零零的郵件躺在那裡。
一看發件時間，00：57.
紫川夕姬你純粹擾人清夢麼。
縱是如此，仍然順手傳了MAIL給她。
——為了避免你忘記帶傘出門，你還是待在家裡等發霉吧。
對方回的速度極快，鏡夜不禁懷疑她是不是沒睡覺一直在等他的回音。
——>o< 我發霉之前你要來救我~
鏡夜手抖了一下，黑線刷下兩條。
交往之後互發簡訊才知道她愛用繪文字，還有經常用一些很撒嬌很甜膩的口吻說話……想起她即使在發信時也沒有太多表情的臉，他想她可能就是那種表裡不一反差極大的人（你在說誰啊）。
只是……
竟然覺得可愛。
沒有再回信息，他走下旋梯，明淨的窗子被近午陽光照得閃閃發亮，天空不見一絲白影，哪有要下雨的跡象。腦中翻閱了下今天的行事表，沒什麼事——既然天氣晴朗，就出個門吧。至於去哪裡，還需斟酌（= =斟酌個啥啊你）。
臨出門前意外碰見「最近很忙很忙」的二哥。說是意外也不盡然，因為他那貴公子二哥全無形象的靠坐著廳門邊的沙發墊，一隻手手指在翹起的大腿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敲點點，另一隻手鬆松的叉著腰凝成一個等待的姿勢。
鏡夜要出門自然要經過門口自然免不了和二哥照面，那麼家人之間親切的問好也是免不了的。
「二哥。」
鳳秋人一見他過來便恢復了正常狀態，手放好腳伸好，「今天起得挺早嘛。要出去？」微笑著，很自然的詢問。
「是的。」
「去見女友？」
這個問題似乎尖銳了，鏡夜看見二哥低低的笑了一笑。
「……嗯。」
鏡夜知道二哥會問出這種話必定是充分肯定的，畢竟那天他帶夕姬回來那麼多雙眼睛都看到了。他從未想過隱瞞，紫川夕姬無論從家世還是外形都是適合他的（妻子是養在家的，太美不行），或許父親會因為他沒有向他說明擅自和人交往而生氣，但是不可能太為難他。
弟弟直接的承認反倒令秋人怔住。看著他清明的雙眸，早已不復當年青澀的孩子氣，他有理想有計劃，不再逆來順受。
可是你啊，終究太年輕。
「這麼早交女朋友，小心適得其反啊。」鳳秋人撥開一絲垂下的額發，脣角牽扯出一個微小的幅度，「想定下來？鏡夜你以為你現在就能考慮未來了嗎？」
年少往事多輕狂，任憑時光從指間滑過，漏下一張無形的網。
逃不開的，大家都一樣。
一次談話竟也如此咄咄逼人，二哥是吃錯藥麼。
鏡夜推了推眼鏡不疾不徐道：「……我的確沒有資格考慮未來，所以我只著眼現在，二哥，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處理。」
「你能處理好嗎……恐怕有人會氣得發瘋……」鳳秋人眼中翻滾著冰冷火焰，狠狠一咬牙，幾乎要把牙齒咬碎。
鏡夜默，是說你吧……二哥的反常有什麼隱情？
「鏡夜，你那女朋友叫什麼名？」
……像是有備而來的架勢。鏡夜不信二哥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他一向少有違逆長輩的言行，照實道：「紫川夕姬。」不帶感情的說出名字，眼鏡是最好的偽裝，反光亮白。
「你可知道她本不姓紫川？」
鏡夜保持沉默。第六感敏銳捕捉到空氣不祥的流動方向。捏緊手指，想捉住虛無的風向，終是空。
「她本姓鳳，鳳夕姬。至於她的母親，也姓鳳，名千夕。」
鳳秋人冷冷一笑，鏡夜你這笨蛋，你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知道。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一滴，兩滴。啪嗒啪嗒。
老天爺心情陰郁，於是晴轉多雲，烏雲遮天，開始淚灑大地。
「真的下雨了。」
夕姬手扶玻璃窗仰望灰濛濛的天空，呢喃的尾音低迴消散在空氣中。
嘩啦嘩啦。雨勢漸大。夕姬坐在床上把玩著手機心想鏡夜怎麼還不回信呢？
——我好無聊好無聊啊~
信息發出去久久沒有回應。她剛想放棄把手機丟到床頭去開電視，手機卻響了。她疑惑的看看屏幕，來電顯示魔王君。鏡夜的電話？有什麼話非要通過電話說嗎？……手機話費不便宜的說……
壓住通話鍵的拇指往下按時，房門被猛地撞開。
「夕姬！！」
這喊聲太大，她的心驚跳了一下，手機自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誒誒，地板沒砸花手機沒砸壞吧……
夕姬就是有本事無視現存的危機把事情方向扭轉到外太空去，不說電話突然被單方面中斷的鳳鏡夜，光是眼前這位衝進來的滿目忿怒的男人就不好應付。
「你怎麼會來……？」
男人的目光很有一種凌厲的力度，夕姬彎腰撿起手機，散漫的語調顯是並未在意的樣子。
「夕姬。你……」男人仿佛每說一個字都萬分艱辛，他一步步走近，夕姬仰頭看他，有些訝於他和天空一樣黑的臉色，一時間忘記了說話。
「先生！」房門再一次遭受重擊。出現在門口的是伊藤管家，她滿面焦灼之色，不復平時的鎮定，發鬢凌亂。
「出去。」背對她的男人沉聲命令，不容違抗。
「先生你不能……」
「出去！」
男人猛然厲聲道，兩名黑衣男子立即跑上來揪住伊藤，反剪她雙手拖著她下去了。
……啥？這唱的哪齣戲啊……
打扮的像黑烏鴉的黑道分子（？）下去時還自覺地關了門。
眼看那位身材修長的先生佇立在那，無形的壓迫感緊逼而來，夕姬產生了一點點的害怕——這個，莫非是傳說中的，逼宮？（……）
「夕姬，為什麼背叛我？」男人發問的聲音很是壓抑，但是即便壓抑，仍有某種黑暗氣息泄漏出來。
「背叛？」夕姬機械的重複。
男人忽然就大笑起來，一個跨步到了夕姬身前，迅猛的擒住她手腕，酒氣熏染過的呼吸撲上她的臉，「你和鳳鏡夜的事，真以為能瞞天過海嗎？！」
原來是逼供……誒啊，這位先生就算你長相俊俏但這種怨毒的猙獰過頭只會扭曲你原本的美好面目……當然，你現在正在進行的動作更加會影響到你平日營造的斯文敗類形象，拜託你反省反省吧……
被男人按住手腕壓在床上的夕姬承認，上述想法完全是基於逃避現實的出發點。
「為什麼要背叛我，我對你不夠好麼……」精神狀態接近瘋狂的男人喃語著支離破碎的語句，整個身體欺上來，簡直像把全部體重加諸在她身上。
和被鏡夜壓的感覺迥然不同。手腕好痛。牽連著的神經也痛。恐懼攀附，蔓延至四肢百骸。
「放開……」
她意圖掙脫，只換來男人更重的壓迫。他捏緊夕姬的下巴迫她抬起臉，暴虐道：「夕姬，我可愛的夕姬，你知道我從那上面看著你和那傢夥接吻時多憤怒嗎？你太不聽話了。你忘記你答應我的事嗎？」忽而又溫柔一笑，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深情道，「啊，我怎麼給忘了，你失憶了……本來想在你趁你失憶十七歲生日前好好讓你適應我的，偏要有人來搗亂……我的夕姬，我不能等到你生日了……就現在、履行約定吧。」
他的手伸向她的領口。男人與少女的力量對比如此懸殊，夕姬拼了命的掙扎根本無濟於事，只會激發對方的凶性。巨大的惶恐侵占她的內心。
好可怕好可怕。她幾乎是絕望了，漸漸不再動彈任人擺布。無神的雙眼靜靜地看著上方白墻的一個黑點。她曾經以為那是一個污跡，曾經奇怪僕人打掃時為何不清理乾淨。現在她知道了，這個黑點與外面那些隱藏在裝飾吊蘭和角落的東西都是一樣的。
打從一開始，一切便盡在他的掌握。
那塵埃般漂浮在房間裡的微不可聞的少女聲音冷靜的在說：
請你等我到十七歲生日，我會將所有獻給你。這樣，你滿意麼。
……
…………
這狗血的劇情！夕姬陡然間出離了憤怒，靠那個無良的作者真真成不了事！
壓在身上的男人模模糊糊地囈語著什麼，類似於「我最喜歡你了，千夕」「為什麼離開我為什麼」的把她當作某人替身的話，夕姬邊想著「好好好我接受教訓了喝醉酒的男人惹不起」邊屈膝狠力向男人下身擊去。
男人遇擊痛得身體蜷縮成一團，她的禁錮得解立即抓住機會跳下床去，奪門而逃。男人半跪在床上，一瞬間的劇痛過去意識到少女的逃脫欲伸手出去，卻只是無力，連聲音也發不出。好不容易能起來，這時樓下的黑衣男子才上來，他忍痛罵道：
「動作怎麼這麼慢！人呢？！」
「抱歉，先生，剛才有一個女傭偷打手機，我們在教訓她，沒留神讓小姐跑了……」
「那你還解釋什麼！快去追！」
「已經有人去追了，先生，要不要我先扶您去看醫生……」
「閉嘴！！！」
事關男人尊嚴所以惱羞成怒了。被遷怒的黑衣男子自覺閉緊嘴巴，不易覺察地扶了主子一把，暗自搖頭，愛逞能的主子啊……
滂沱大雨。
雨聲太大，消弭了紛亂的腳步聲。
雨點打在身上生生的痛，風勢強勁的阻撓著她奔跑的速度。風雨衝刷著身體，眼睛已經睜不開，但她不能慢下來，因為那後果很可能嚴重的讓她的人生從此萬劫不復。
臉上傾瀉下來的液體仿佛永遠不會有停止的時刻。黑天黑地，方向不明。身體冰冷，衣衫黏在身上猶如第二層皮膚，手腳也麻木了，她仍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兒。除了逃，她不知道能做什麼。
像是從遙遠天際傳來的呼喚，多麼熟悉。剎車聲很刺耳，可是竟令她安下心來。
懈下緊繃的神經放任自己倒下，落進一個溫暖懷抱。
倦然的合上眼，她最後只有一個念頭——
終於可以休息了。
待到醒來時，夕姬發現自己已經身處安全的空間。
鏡夜的房間。
她躺在床上，被褥暖暖的包圍著她的身子，有鏡夜的味道，清新好聞。
然後她看見鏡夜正站在門口，他的背影擋著門口，看不到門外的情景。
聲音卻聽得很清楚。
她聽見某個男人的聲音，不由自主寒顫了下。
「鏡夜，隨便帶女孩回房間成何體統？快點讓她出來！」
「我沒有隨便。夕姬是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你才多大歲數！你們最好趁早斷絕關係……現在讓那女孩出來，我幫你處理！」男人的聲勢急迫。夕姬抱緊了被子。
「……她是我的女朋友，她淋了雨生了病，理應由我照顧。」
「你可以送她回家！兩個人關在房間裡幹什麼？簡直不知檢點！」
「那麼大哥你這樣滿身酒氣的來質問我又是鳳家的教養了嗎？」相對男人的氣急敗壞，鏡夜沉著以對，只是反骨作祟，口氣冷漠了幾分。
男人怒極反笑：「這個家還輪不到你來命令我。鏡夜，把她交出來。」
「我拒絕。」鏡夜亦冷笑，「大哥，夕姬她，我是絕對不會交給你的。」
果斷的關門。落鎖。
鏡夜轉過身，見昏迷已久的夕姬已醒來，她手指糾著被單，瞅著他輕問：
「鏡夜，那是你大哥？」
「……對。」
鏡夜走到床邊坐下，拿起她的手合握掌心，沉若子夜的眼眸注視她蒼白的嘴脣，低聲道：「而他，是‘你父親’死後照顧你的人？」
「……是。」
交往時間不長，加上她又是「失憶」患者，紫川家裡的事一直沒有向他說明，而他來不及（認為沒必要？）調查她這紫川家突然冒出的獨生女的來歷，於是便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措手不及。
——如果能早些知道……如果……
沒有如果了。
鏡夜伸手撫平她眉間的褶皺，停留，最終輕輕順過她的長髮。發絲從指縫滑下，橘黃的燈光輕柔地在他們身邊染出溫暖的小圈子，她心神牽動，卻沒有出聲打擾這份靜謐。
他的敘述慢慢蕩開空氣的波紋。
「夕姬，你的母親，是我出生前就失蹤的姑姑。」
她的手指在他掌心中微微瑟縮。
「我祖母四十多歲時生下姑姑，那時我父親十七歲，父親是看著她長大的，因此很寵愛她。可是她十六歲時和一名窮畫家相戀，祖父和父親震怒，把她關在房裡軟禁起來不讓她與那人見面。每天定時派人送三餐，禁止外人探望，只家裡人偶爾探望……三個月後的某一天早上，僕人開門時就發現人不見了。父親和祖父卻嚴令不許找尋，將她從家族名單上除名。」
那個失蹤的女人是一個謎。沒有相片沒有畫像沒有記錄，鏡夜只從碎嘴的下人和有話藏不住的姐姐那裡聽過關於她的零碎片段。
「先生……那個你的大哥，說過我和‘我母親’很像的……他為什麼要找我來當紫川家的小姐？難道那個紫川什麼的就是以前那個窮畫家？」
鏡夜垂眼，摟她入懷，「不是的。紫川正雄的年齡不符。他只是得了絕症，想找回被他拋棄的情婦的私生女陪他度過餘生，大哥應該是利用這點讓你冒名頂替。」
如此做的原因？大概大哥從小便對姑姑存了畸形的愛慕，以至於想為她的女兒、與她相貌相似的夕姬製造一個足以匹配的假身份，然後……
嘖，好猜得很呢。險惡的用心。
無論如何，就算與大哥為敵，他也無法放手了。
「她被關禁閉前就懷孕了？」
「……我不知道。」
是的，不知道。讓那些往事隨光陰埋沒吧，與他們無關。
無聲挑起嘴角，笑了。
要搶可以，但你搶得走嗎？大哥。
她是我的。
他沒有把話說出口，只是抱緊她，以一個孩子獨占心愛玩具的強硬姿態。
Q劇場：
他柔軟的黑髮近在咫尺，她看著，忍不住抬手摸上去。
他身體似乎有些僵硬了。抬起頭，他淡問：「你在幹什麼？」
「嗯……只是突然覺得你很可愛。」她縮回手，答道。
「……可愛這種話不是拿來形容我的。」
「那要形容什麼人……」
他不語，重新抱緊她，她好像聽到他輕笑：「我不會告訴你的……」
她於是打消了說實話的念頭。
——之所以那樣做，不是因為他可愛，而是突然覺得，他很需要安慰。
第十五話 人人有秘密
雖然，前文一直沒有出過場，但這個人是確確實實存在並且不能等閒視之的。
鳳家女主人，黑木明嵐（現在叫鳳 明嵐），目前與鳳家男主人分居中。
「紫川夕姬？」素淨潔白的手指輕撫艷紅的玫瑰花瓣，鮮明對比。鳳明嵐頭也不回，仍是低柔的音調滑過：「鏡夜的交往對象？」
「她長得很像千夕小姐。」匯報情況的老管家重申自己的重點，「紫川正雄死後才得以出現在人前的私生女。在此之前沒有聽說過任何相關消息……」
鳳明嵐淡淡打斷他：「既然長得像，又存在諸多疑點，為何以前從沒注意？紫川正雄死了一年多吧？」
「這個……」老管家瞄了眼手裡的資料，汗死，照片上的少女長髮覆面，臉啊表情什麼的都看不清，哪注意得到。不管，繼續匯報：「……紫川名下產業目前由一位神秘人掌握，紫川家現任的一名管家一名女傭以及一名司機都是由他親自挑選，對外界防範嚴密。」眼光移到資料下一條，老人家的臉變得有些苦哈哈的，「另外，那名管家是我的女兒伊藤美彌，司機據說是那位喜歡幫有錢人打工的原田家大家長，女傭則是二少爺的地下情人。」暗暗鼓噪，那人知不知道他雇用的都是有來頭的人？
「……消息是你那女兒透露的？」
「她昨天突然聯絡我的。」躊躇一下，道，「她不肯說出那位神秘人的身份，只稱呼他‘先生’。」
「我記得那時千夕走後美彌就失蹤了，現在才有消息……她也當管家了嗎…」鳳明嵐終於回頭，輕嘆著順手將玫瑰插回花瓶，泛著絲綢光澤的花瓣上滾落幾顆晶瑩水珠。「這件事別再查下去了。」她指示道。
「可是……」
「她被鏡夜帶回來了不是嗎？千宗自然會去查的，不勞您費心。」以溫婉外表示人的當家夫人說道，彎眉淺笑自有威儀，「正如秋人和那小丫頭的事，都要秘而不宣哪。」
以上，是發生在鳳宅旁邊那棟花園別墅的對話。時間是上午八點半左右。
你要問，這個時候，我們的男女主角在做什麼？
自然是在房間裡。
鏡夜的房間。
……住客房不安心，不如就睡在這裡……
這是昨天夜裡坐在鏡夜床上吃完藥剛用過房間浴室的夕姬弱弱的拉著鏡夜的衣角說出的話。
夕姬的本意是不想一個人，她對之前那場未遂的XX多少還心有餘悸，而鏡夜很好的理解了她的隱藏台詞，很好，那就一起睡。他這麼回答。
鏡夜不可能委屈自己打地鋪。夕姬也沒想過兩人同床的危險性。床夠大，任你滾個兩三圈不會被擠下去。
於是就睡在了一張床上。
夕姬一沾枕便很快睡去，她總是這般容易入睡。全然不知他手指纏繞她的秀髮凝視她恬靜的睡臉，啟脣說了一句話。
究竟說了什麼，暗夜無聲，無人知曉。
一夜相安至天明。
結果早上夕姬醒來發現鏡夜已不在床上。她看著那個坐在書桌前的背影，輕喊，「鏡夜。」
鏡夜回頭，筆記本電腦的屏光映出他的側臉，微藍的顏色，令夕姬想起一詞叫做藍色的憂鬱……一切都是光線的錯覺。鏡夜推開旋椅走向她，淡笑：「醒了？早餐要我叫人端進來還是你和我出去吃？」
她一面催眠自己‘不可迷戀美色不可因某人一笑忘魂’一面吐槽自己‘自己男朋友不看白不看但也不能老這樣否則遲早變痴呆’，因此很是走神了一番。長長一大段時間過去，鏡夜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夕姬的沉默說明了她正在發呆，打量了下她身上的露肩白色睡裙，也不多言，將她直接從床上拉起來說：「先去換衣服。」
夕姬抱著昨天傭人和睡裙一起拿來的衣服進了浴室，然後在鏡夜關上門後突然想到一個詭異的事實——鏡夜怎麼起的那麼早？
這時的鏡夜靠在外邊雪白的墻壁上自嘲想道，我昨天果然太君子了。
夕姬出了浴室，鏡夜拉她過來。換上的衣服很合身，是白色簡約風格的連衣裙。長髮披散下來，直映得她膚色溫潤如玉。
鏡夜沒有稱讚好看，而是開始懷疑讓老管家叫人送來的這些衣服是某人遺留下來的。不語的輕輕抱了她一下，那腰身仍然纖細。
她的手扶上他的肩膀，「鏡夜？」眼神有點可怕呢。
他搖搖頭，吻了下她的眉，她頓住，耳根漸漸熱了起來。
突然聽見樓下很嘈雜，似乎……是HOST部那幾個很閑的人的聲音。鏡夜無奈的嘆息，抓過眼鏡推上鼻梁：「我們下去吧。」不下去他們恐怕會殺上來。
夕姬答應了，眼裡卻分明是懵懂的神色，鏡夜一笑，牽住她的手。
他想，這個人怎麼能這麼可愛呢？
她的發尾輕輕晃動，黑亮的顏色像能引人墮落的，彼時，他的心臟似被一些幸福而微澀的感情填充，只能握緊她的手，確認她真切的存在。
永遠不可能放開了。
*
「誒∼鏡夜家都沒有像小兔兔一樣可愛的東西呢∼∼」
「………」
「春緋你看你看，這個花瓶造型好奇特！我居然看不出是哪個藝術家的作品！」
「前輩，我想這個花瓶純粹是被打碎了又被黏起來的。」
「‘笨蛋——殿下————’」
在別人家也不懂收斂的吵鬧的你們才是笨蛋。
「鏡夜！」須王環發現了走下樓梯的鏡夜，還有一個——「啊啊？？紫川你也在？」
唯恐天下不亂的雙子立即挖掘了另一個重大疑點：「你們一起下來的？難道住同一個房間？」
抱著兔子的小可愛前輩更直接（天然系的直覺？）：「唔∼你們在交往嗎？」
鏡夜沒有一絲心理障礙的點點頭，夕姬則無所謂的站在原地供人蔘觀。須王環思維短路回覆後對他們倆這種「沒什麼了不起的只是你們不問不是我們不說」的態度惹得淚汪汪的大叫：「什麼時候的事？上星期去遊樂場的那天？啊啊啊，鏡夜你太沒義氣了，什麼都不告訴我！暑假都要結束了！」
春緋：「關暑假結束什麼事……默……」
雙子一人拍春緋一邊肩膀：「因為殿下想寫情侶誕生過程的觀察日記作為暑假作業交上去的。」
甜心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含住手指頭，笑顏純真的仰頭說：「真好呢∼」身旁的高大少年面色嚴肅的點了下頭以示贊同。
大約是被這種歡樂的氣氛感染到，抑鬱不開的心情好像被陽光驅離陰霾，夕姬露出今天以來第一個笑容。偏頭回視鏡夜，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卻是目光柔和。
的確，真好呢。
暗處，有人遠遠望著吵鬧的少年們。
「他們是你叫來的？」
鳳秋人含笑應對：「不敢當，我只是在笠原先生說他家少爺很寂寞時附和了句‘我家鏡夜也是。’」
鳳雅人聲色俱冷：「你和須王集團的社長助理關係倒是挺好的。」
「呵，哪裡比得上你請的司機和須王家的金井司機關係好？」
秋人極盡諷刺之能事，雅人心知兜了一個大圈子自己是被他算計了，事已至此只能咬牙：「秋人，你仗著與原田家族交情好拖鳳家後腿的事我不追究，我只問你，你是否要站在鏡夜那邊？」
「在無論怎樣都是錯的局面下，比起滲進了野心的你，我更願意支持目的單純的小弟。」鳳秋人凜目道。大哥幫夕姬安排假身份是為了得到她，這是不爭的事實，然而另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侵占紫川家的財產。（夕姬猜得不錯= =）他哼笑，「大哥，多年兄弟，我還不了解你嗎？你想謀取的太多，終會落得一場空。」
雅人壓下怒火：「秋人，你和你那小情人的事不怕我抖落出去麼？」
「大哥，別忘了父親今天晚上回來。」秋人冷笑，你握著我的把柄，我也毋須多讓。「夕姬自然不可能回紫川家了，父親勢必會見到她。她的相貌神似千夕姑姑，若是問起來，你敢說你先於鏡夜認識夕姬的嗎？你覺得父親會怎麼想？」
雅人捏緊了拳。一切都毀了。他的計劃。假裝偶遇相識進而相戀這些劇碼全需夕姬的配合，可是馴服夕姬之前她背叛了他。他悔恨不該順水推舟故作不知她失憶。現在，輓回不及。
秋人咧開嘴笑，友好的拍著他的肩頭：「該去公司了哦，我親愛的大哥。」雅人拉下他的手，面容冷肅，「秋人，不會這麼簡單了結的。」
秋人只是笑，看著他離開，又將目光移回少年們身上。夕姬正與一秀氣少年說話，她的表情變化很細微，但偶爾去看被須王糾纏的鏡夜時，那發自內心的淺淺溫暖和鏡夜如出一轍。
昨日他曾問鏡夜，你現在知道了全部，可還願意繼續？
我不會改變決心，二哥，請你幫我。鏡夜答道，堅定不容輾轉。
他記得自己的回覆。他說，好，我幫你。
他賭大哥更注重權勢地位，大哥不會為夕姬捨棄那些，不會對父親說出真相。這便是機會，瞞天過海的機會。
鳳秋人懶散一笑，轉了轉酒杯。
大哥，你別無選擇，除非你想一無所有。
當晚回家的不止有鳳家男主人，還有女主人。母親明嵐的出現令三兄弟訝然，父親一貫威嚴的氣勢卻令他們不能開口詢問。而父親淡漠的詢問鏡夜是否帶回一位嬌客時，所有人都確定，風聲已經傳進了父親耳裡。
於是公關部一行走後就躲在房間玩PSP的夕姬被鏡夜帶了出來。
鳳千宗見到夕姬時當即面色一變，明嵐是滿臉掩不住的驚奇（裝的吧= =）。只在剎那，外界所知的模範夫婦便回到了最正常的狀態。
鏡夜的介紹是：「父親，母親，她叫紫川夕姬，是我現在的交往對象。」
夕姬對著鬍子大叔和美麗夫人鞠躬：「你們好。」
女孩的語調起伏較之尋常人小很多，鳳千宗幾乎是反射性的得到結論，他的夫人鳳明嵐這時已微笑的拉過夕姬的手，說：「你好，夕姬，歡迎來我們家做客。」
婉約的氣質使夕姬生出好感，她乖巧道：「打擾你們了。」
鳳千宗突然哈哈一笑：「沒關係，夕姬，我們家鏡夜還請你多多指教了。」
大叔你就算笑了也一樣難親近啊…氣質、氣質問題。夕姬想著，朝他笑笑，仿佛羞澀的低下了頭。鏡夜瞧著有些好笑，和二哥交流一個眼神，兩人都默不作聲，哪裡理會邊上恨得牙癢癢的大哥。
其後，鳳夫人一直很親切的與夕姬交談，她總能引導話題，聲音亦輕輕柔柔的，夕姬發覺和她在一起很是輕鬆自在，如沐春風。
……也因此，一口答應了去搬去鳳家副宅陪她住。鳳夫人的原話如下：
「那邊就我和爸爸（即鏡夜祖父）兩人居住，很清靜的地方……夕姬現在一個人住？很寂寞吧……不如搬來和我住？一來我多個說話的人，二來你也方便和鏡夜見面……你若無聊可以幫忙照顧爸爸……」
就這麼決定了。
事後鏡夜對夕姬頭腦發熱做下決定的懲罰是一個深吻。她在喘不過氣的吻中銘記了絕不可違抗大魔王的真理。
暗夜深濃，許久未見的夫妻聚在露台上，鳳明嵐先開口：「你要著手調查了？」
「我已經吩咐下去了。她那模樣……不可能不懷疑吧。」鳳千宗看著妻子月霜般冷漠的側面，衝動道，「明嵐，你什麼時候搬回主宅？」
明嵐低眉而笑，上揚的嘴角說不盡的諷刺。
「只要我還記得‘鏡夜’這名字的由來，就不會回來。」
月華無雙，天空無雲，不見半絲昨日狂風暴雨的影子。
誕下三子的那天便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電閃雷鳴早已徵兆處處不太平，及至半夜，她在一陣心悸中醒來，想起自己素來心疼的女孩最怕雷電，現在一個人被迫獨閉房內想必需人安慰，便挺著即將臨盆的肚子來到她門前。
她看見拄著拐杖的爸爸蒼老的背影匆匆自另一側樓梯下去。她狐疑走過去，房門半掩，她順勢望進去。
一面明淨的鏡子。閃電照亮黑夜，鏡面上清晰顯示出兩個糾纏的身影。雷聲轟鳴，掩蓋了破碎的抽泣聲。
她搗住嘴，卻最終沒能忍下已滑至咽喉的尖叫。世界頓時漆黑一片，下身傳來劇痛。倒下之前她看到兩個模糊的影子從樓下跑來，是伊藤父女。
她被急送至醫院，孩子提前出世，於是取名鏡夜。
那夜之後，鳳家最疼愛的小姐及貼身女僕失蹤。鳳夫人搬離主宅，與鳳家男主人分居兩地，從此私底下再不給他一個真心微笑。
到如今，往事如煙。物是人非。
Q劇場：
說到取名……鳳家三兄弟的名字都是鳳夫人取的。（來自家臣，橘的可靠消息）
鳳明嵐：「我要是連取名的權利都沒有叫什么女主人？」
可是這位夫人，你取名貌似很粗略咧……
「第一胎想取名‘優雅’的，不過姓名連起來念怪怪的，就變成雅人了。」
是是是，那二子呢？
「秋天出生的，當然叫秋人。」
三子？
「（微笑）你是作者，你會不知道嗎？」
汗……
（作者被雷劈中，焦黑的爬走……）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2-7 22:43
第十六回 諾言
夕姬一直記得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以及幾本小說上頭，有一句經典台詞。
「你不明白。你什麼都不明白。」
說台詞的人可能是男主角可能是女主角又或是重量級的配角，搭配表情往往是傷心欲絕悲憤交加或者反過來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薄涼態度，無限的感傷感染了觀眾的同時也達到了裝腔作勢的快感。
其實我們都明白，他們的潛台詞是：你什麼都不明白，我什麼都明白。
既然對方不明白，你可以告訴他（她）嘛，何必兜圈子，又不是人人都愛看悲情劇。我們可以這樣天真的評論，哇哇叫著「哎呀怎麼又是這台詞雷死我了」……
而經年之後，當你懂得了「戲劇源於生活」，你會發現有很多時候很多話我們是不能說出口的，只能任它變成可悲的缺憾。
*
總的來說，住在鳳家副宅的夕姬過得挺逍遙的。每日閒閒和鳳媽媽（不知不覺這樣叫起來的）喝茶聊天看娛樂節目兼照顧老人，鏡夜常過來看她，對她的生活方式不置可否，只是某些時候眼裡會滑過醉人的溫柔。
暑假過後回學校上課，更是和鏡夜同出同進。鳳大哥沒來找過茬，鳳父沒疑心過她身份，除去一些不請自來的客人，夕姬的小日子和平美好得不可思議。
客人之一，鳳芙裕美。
「你就是夕姬啊……我還以為鏡夜要娶的人不是女強人就是聽話的小白兔，嗯，我很喜歡你，你們一定要幸福哦。」
夕姬很想對這位淚沾睫毛的姐姐說我們還不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但在鏡夜的目光下識相的閉了嘴。
至於兩天后鳳夫人轉告她鳳千宗的話希望為他們辦個訂婚宴夕姬已經處變不驚了。
客人之二，櫻井晨。
「小姐，我要告解……其實我是無意中應聘到紫川家，被小姐你的人格魅力（？）吸引決定留下來當無間道來著。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不過我有讓我男朋友找人來救你了。」
「你男朋友？」
「就那偽君子鳳秋人嘛。用手術刀操縱人命的無良醫生，我知道先生的目的後找他商量他竟然嫌我多管閒事！冷血動物！」
……變成漂亮女僕單方面的牢騷大會了。
客人之三，原田貴紀。呃，不認識。自稱是原田先生的獨子。
「你不認識我？我可是對你久仰大名了。你可要感謝我啊，我應秋人請求盡可能絆住鳳雅人不讓他有空污染失憶的你，甚至為此耽擱了追求芙裕美的計劃……不要說她有丈夫了，要不是跟我賭氣她怎麼會去嫁人……嘖，很快會離婚的。」
天可憐見，她什麼都沒問啊。
尚有其他來訪者，但已不是客人範疇。
鳳千宗來時只坐了坐，稍微慰問了下她的適應問題好體現一下人文關懷，喝了幾口茶後，用頗有深意的眼神看著她問明天的訂婚宴沒問題吧。
夕姬放在膝蓋上手抓住衣擺小聲說沒問題。
然後鳳千宗就滿意的走了。夕姬甩了甩手把茶几上的茶杯收起來，一抬頭看到旋梯上慢慢轉出一個優雅的女人身影。
王不見後，還是後欲離王？她不懂這對鳳家夫妻為何總是有意無意的錯開彼此的見面機會，和他們分居的理由相同嗎？問過鏡夜，他只是說「你什麼時候也學會動用你那生鏽的腦筋了」便堵上了她的嘴。
「去看爸爸吧。」樓梯上的女人柔柔說道。
她口中的爸爸就是夕姬未來要稱作祖父的老人。
她們在庭院裡找到老人時，他正縮在輪椅裡痴然的凝視著緊抱懷裡的相框。邊上一名看護，見兩人到來便彎腰行禮，老人覺察看護的舉動，手忙腳亂的把相框藏進衣服裡，一臉警戒，待看清夕姬又轉為笑臉，好似開了朵菊花。
「呵呵，千夕，你來看我啦。」
這位老人家近年來老年痴呆症愈發嚴重了，已經到了胡言亂語滿世界亂認親的地步。（明明是你長得像！）
「爸爸。」她幾步上前，柔順的喊。鳳夫人並不跟隨，僅是望著夕姬盡職的扮演老人失而復得的女兒。而那遙遙如水的目光，莫名的含了三分痛。
「千夕啊，你再照幾張相好不好？我只剩下這一張了，好少……還偷偷摸摸的不能讓人看見……」老人好委屈的申訴。
「嗯，下次我和爸爸合照。」
「你說的……不可以食言！更不能離家出走！」突然凶悍起來。
「噯。」每天都來一遍，累不累啊。
敷衍的應答令老人軟了下來，「千夕，爸爸答應你嫁那小子了，爸爸也會阻止千宗的，你不要走好不好？我只有你一個女兒啊……」
要是你十六年前說這話就好了。
乾枯的手握得很緊，夕姬輕輕拍著說話過急而劇烈乾咳起來的老人的背，道：「好的，爸爸，我不走。」
是走是留，抉擇在十六年前便已作出。夕姬不禁回頭望去，遠處，鳳明嵐所立之地早已無人，只餘風的嘆息。
訂婚宴舉辦的算是成功的。與會諸人大多不知紫川夕姬何人，一提死去的紫川正雄便立馬想起了。
那個得了飛來財福的小女孩啊……
貴婦小姐先生紳士們交頭接耳調笑依舊，只是神色間多半都帶了奇異之色，羡慕不屑嫉妒三者皆有之。
夕姬不受影響不予理會。她知道自己只要看著鏡夜就好了。
那些個宴會流程她在鳳夫人指導下學習過一遍，腦子不填充太多東西的好處就是短時間內可以塞下同一樣事情。
從長長旋梯上緩慢走下，拖曳的高貴步伐，長髮上唯一的珍珠髮帶成為亮眼的點綴，粉妝修飾的臉蛋勾勒出半含微露的羞澀，將手放入鏡夜掌中那一刻，她真的覺得自己成了公主。他的公主。
他帶她滑入舞池，她小心地跟隨他的舞步，因為以前學的加最近惡補的舞蹈知識還不夠純熟。身體旋轉，她看見滿廳人的臉，卻是誰也看不清，所有景象一晃即過，然後她回到他的懷抱，她仰起臉，跌進他溺人的眼波與春意暖融的微笑，心神俱陷。
舞吧，舞吧，願這一曲永不終結。
潮水似的掌聲連同驚嘆響起，她下意識停步，而他仍牽著她，交疊的雙手上兩枚戒指熠熠閃光。
他擁抱她，又輕又柔的，仿佛對待一件無上至寶，然後，他吻上她美好的面頰，以吻為誓，在所有人面前。
當他的吐息靠近她的臉時，幾個字擾亂她所呼吸的空氣，震盪耳膜，那麼重的直敲進了她心裡。
再多的愛語也及不上這一句話的感動。
她忽然間很想哭。
看著深深注視她的少年，她輕輕的的答了一個字。
一顆淚珠自少女眼眶掉落，化作少年手心永恆的珍珠。
他說，永遠一起吧。
她說，好。
兩個人兩句話，成就一生諾言。
煞風景的暗黑小劇場：
你想問，那個曾經風光一時聲勢浩大令你一度誤解他是終極BOSS的鳳家大哥上哪去了？
哎，別提了，人家參加完訂婚宴正郁卒著呢，現在躺前紫川家總管曾千夕小姐貼身女僕伊藤美彌的床上……你問他們的關係？呃，嗯，唔，這個照理是不能透露的，不過看你這麼有誠意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啪！天外一看不出原形但確實是萬千群眾穿過的破鞋正中旁白一的面門。（作者：來人，拖旁白一下去，旁白二，換你上！）
（續上文……）在床上打小人。
打一下：「鏡夜鏡夜你好大膽子跟我搶人還暗地裡操盤逼我讓權給秋人我非打得一魂出竅二魂升天不可……」換人，再打一下：「你個鳳秋人虧我小時候把欺負小弟的機會讓給你你現在卻聯合他來欺負我……」再換人，氣昏了：「臭老爸你查什麼查害我怕事跡敗露拼命消除給夕姬換身份的痕跡卻讓二弟三弟落得輕鬆……」
不打了，淚奔：「為啥做壞人的命運都這麼可悲這麼狼狽還得承受大眾的唾棄？」
最後，作者說：「真正的壞人是不會如此幼稚說話的，所以以上純屬YY。」
第十七話 未來的形狀
時隔兩月，夕姬又見到了先生……不，鳳雅人。
男人似乎清減了些，氣色不佳，然他光只這樣站著，姿態挺拔，雙眼如墨，周身氣息沉鬱而漠然，盡顯成熟男人魅力——雖說比不上他家鏡夜俊美無雙（……），仍稱得上美男子一枚。
但她不想見他。那天的事，繞是她心智堅韌（？）也不免留下了心理陰影。
他們相逢在副宅後花園。當是時秋高氣爽，朗朗乾坤，天幕淨藍，畫面如斯美好，他正告辭了只在夕姬面前當小孩卻在他人面前威勢比天高的鳳爺爺，回頭看見夕姬，泰然自若的走來。
她不由自主的轉身就走，直到走廊身後腳步聲仍響著，她只好停下，扭頭面對他，兩人僵持。
他走近。她立即後退。劃出分明的界限。他止步，在兩米之外對她說：「夕姬，你這樣避我，是不打算把我們之間的某些事斷乾淨了嗎？」
這話果然說到她心坎。夕姬猶豫的走近了點，距離仍保持在一米，什麼也不說，等他開口。
「……你的防心更重了。」四下無人，男人也不妄動，一挑眉，眸色迷了三分，仿佛陷入回憶，「即使失憶對我的態度也不見好轉，想來過去你心底也對我厭惡非常。我為你偽造了最完美的身份，就連父親去查也不漏破綻，你究竟是怨我什麼呢？」
……這個男人是自我中心到了人神共憤的程度吧。夕姬還是緘默，清風撩開她一絲長髮，同樣安靜。
「我承認我不該拿你做千夕的替身，畢竟她是無可替代的……現在可好了，不但失去了你，還必須把紫川家的基業拱手讓人——那本來就是登記在你名下的，若你和我結婚便能屬於我——罷，就當是我送你的禮物。」男人說，忽又自我冷嘲，「想不到我就這麼敗了。」
那當然，鏡夜是偉大的。（……）
他神思恍惚的望著她，這曾經唾手可得的少女，容貌語態神情無一不像那已故之人。她於他，確實只是一個替代品。他為替代品花費了多少心血，偽造的身世騙過了紫川正雄，騙過了父親，就這麼讓與他人實在心有不甘。
可是再不甘心也要罷手。他不能冒險。最近父親盯得緊，他已無心在他眼皮底下搞什麼假動作。有得必有失，他想保有鳳氏財閥繼承人的地位，不得不捨棄她。
鏡夜，你可以從我手上搶走她，但繼承人的位子我決不出讓。
他倏爾低笑起來，綿冷陰鶩，偏那音調柔和如綢緞絲滑：「夕姬，我愛的也就你的模樣，你說，我若絕了你的生命，將你製成標本可好？」
「那你的後半生就完了。」
夕姬說，眉眼神色極淡，無憂無喜，無怨無怒。
——你就這麼相信鳳鏡夜？！
鳳雅人終於動怒，大步流星的邁步離去。
夕姬也終於受不了游走全身的惡寒，抱臂猛搓。她心裡有點悶，有點堵。
——你就是瞄準了我今天生日故意來找茬的吧？
想起還得跟愛撒嬌愛黏人的爺爺解釋今天晚上不和他一起吃飯了，夕姬覺得，這作者還真是不讓人有安生日子啊……
生日？難怪一放學就不見人影。
鏡夜反覆的研讀最新收到的簡訊，表情如常，心裡已經在盤算回去後怎麼懲罰從未提及此事的某人了。
咳。作者好心，附簡訊全文，不過簡單一句話，不加任何表情符號——
鏡夜，我今天生日，晚上在我房間慶生，一定要來。
*
慶生設在她房間，這件事本身就可疑，用腳後跟想也知道她必有所圖。
如果說鳳鏡夜曾有那麼一絲絲所謂浪漫的期待，在傍晚時分打開她房門後也都轉化成了憤怒。
他看見的夕姬正坐在桌前給一個小小的蛋糕插上蠟燭。蛋糕旁、應該說是她手邊，一個酒瓶。目測無誤差的話，酒瓶是空的。
鏡夜反手帶上門。他走到她身邊，她一手托腮一手點燭火渾然不覺。火光映著凝脂面頰暈開朦朧光圈，秋水似明澈的眼中點點晶亮閃動，她模樣專注，脣畔一抹似彎如勾的弧度竟美好得不似人間物。
這個人啊……他心裡有什麼突然軟了下來。從後面攬住她腰收進懷裡，脈脈無言的吻印在她頸側。她身體微震，反應過來後自然依近他，他卻忽地輕咬她脖子一口。雪白頸項上並未留下印跡，她只感覺有點痛，還有些癢。
「夕姬，我說過，禁酒。」
她縮了縮肩，偏頭，滿頭長髮宛若流泉。「對不起。」她道歉，把旁邊那空酒瓶拿下來放在地毯上，看也不看的伸腳一踢，瓶子咕嚕咕嚕的滾進桌子底下。
……毀屍滅跡可沒有像你這麼幹的。
「為什么喝酒？」語氣平穩的逼問來著。
「……壯膽……」聲音微小得聽不見。
「壯什麼膽？」耳尖的還是聽見了。
「……啊！鏡夜你來得正好，一起吹蠟燭！」
你也學會拐彎抹角了嗎。鏡夜也不為難，和她一起吹熄了兩根蠟燭。（一根「1」一根「7」的造型）
接下來進入傳統模式：
鏡夜合起夕姬兩隻手，說：「許願吧。」
神遊的夕姬一句話不說。
鏡夜輕輕嘆了一口氣。夕姬全身一涼，立即定下神，閉上眼，做許願的認真狀。
然後兩人面對面坐開，切分蛋糕。蛋糕很小，一人一半正好填做晚餐。如此微型的生日蛋糕，著實寒磣。節儉什麼？擔心鳳家沒錢嗎？
謎底很快揭曉。夕姬一口一口吃乾淨了小碟子裡的蛋糕，看著吃相優雅速度卻比她快兩倍的鏡夜，她莫名悵惘的幽幽道：「這個蛋糕是我做的……」
「……難怪，味道這麼普通。」不遺餘力的打擊。
「……對了，你買生日禮物了嗎？」無視打擊，堅強的按自己的計劃走。
他嘴角彎起，眼中慢慢堆積起笑意，春色無邊：「你想要什麼禮物，我明天去挑。」
美色那是個害人不淺的東西……唔，她只承認是酒力發揮作用了。她站起來，說：
「你只要把你給我就好了。」
其時夜幕低垂，房間裡光明漸被昏暗取代，唯獨她雙眼清澈透亮。她穿的是他送她的小禮服，簡單線條勾勒優美體形，他注視她片刻，安靜的向她伸手，攤平手掌。她來到他身前，自覺將手放進他掌中。他順勢扶住她的腰，抬頭看著她，淡道：
「為什麼不等到結婚那天？」
誰知道會不會結婚呢……聰明（？）如夕姬，她不會把很可能激怒某人的話說出口，儘管她已經感到昏昏欲醉了。
她摸著他的臉，這個俊美清冷的少年和她距離如此之近，卻似有一層雲霧繚繞，怎麼也看不清，所以她只好摸，以便確認他的存在感。他自覺好笑，便不說話一動不動的憑她瞎摸索。沒幾秒鐘她累了，乾脆抱住他脖子，迷糊的用老學究的口吻對他諄諄教誨：
「今天我生日，都說壽星最大，你必須聽我的……誒，鳳家人都很奇怪呢，只為死去的親人過生日不理忌日，只要喜歡上了什麼人都好，我現在親自送上門你卻不要……」
鏡夜撥弄她落下的黑髮，語聲低柔：「你醉了。」
而她酒醒之後總會把醉酒時所做的一切忘個精光。如果她沒醉……
「醉就醉，有什麼關係，不要白不要……反正這次生日本來就要獻身的，沒有你說不定就是先生了……」她醉言醉語，根本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只是想說話的慾望驅使她不停歇。
「……那麼，如你所願。」
他危險的眯起眼，兩簇火苗隱隱燃燒，放在腰上的手一緊，拉低她的頭不客氣地吻上去，吻掉她溢出的驚訝。
「真不知誰過生日了……」
最後，在她精緻鎖骨上烙下細碎吻痕時，他如此低語。
*快進哪快進*怨念啊怨念*
修長的手指親昵地拂開身側少女額上汗濕的黑髮，少年的嘴角掛著自己也沒發覺的溫柔微笑。
熟睡中的臉龐上有著薄薄的紅暈，在微明天色映照下倍顯嬌憨。他的動作似乎騷擾了她的睡眠，她蠕動一下，偏過臉，眼都沒睜開的小聲呢喃了一句。
「嗯……果然是有過多次經驗的人……厲害呢……」（褒還是貶？= =）
他神情一滯，隨即收回駐停的手指，眼中閃過一絲慍怒。
無意的夢話麼？很好的泄露了她的心思……似乎一點也不介意他曾經……
可是，他非常介意她的不介意。
她天性怠惰，因而凡事皆懶得思考懶得行動懶得計較……她向來如此，他早就了解，也習慣了她的時時冷落（……？）。想來一開始她便是因為他的臉才喜歡他的。但，當發現你重視的人不若你那般重視你時，尊嚴多少會受損。
……不，他必須承認，他心裡很不是滋味，很不好受。他盯著那張清秀容顏，她縮了下肩，翻個身拉高被子。
「好冷……」
聞言，他勾脣笑了。
「……我要懲罰你。」他自語道，扳回她身子壓上去，順著昨晚的痕跡重新吻過一遍。
被騷擾的人不得不揉著惺忪睡眼醒來。一抬手，被單滑落，鏡夜目光轉深，她初時意識不清，不一會兒也感到自己全身光溜溜的十分不自在，於是撈起被子想下床去四處搜尋衣服。
不幸的是枕邊人揪了她回來。
「被子只有一條，你走了我怎麼辦？」
那低而迷人的磁音伏在她耳邊，撩撥心神。她只好聽話，臉上騰起紅撲撲的薄雲。他半坐起來，她的小腿堪堪壓在他大腿上，親密接觸的皮膚同樣溫度，被單凌亂的掩蓋著兩人的身體，黑色長髮如一匹絲帛散開，忽然就添了一輪曖昧迷離的光彩。
她靜默不語，讓她倚靠的少年續道：「記得昨天發生的事嗎？」冰凌之色微露頭角，言下之意大有「你敢不記得試試看」的味道。
她遲疑的、緩慢的點了下頭。肌膚所觸溫度似乎有所升高，他低首一笑，她這時像是後悔似的說：「不過這樣做……是不對的吧……」
「有什麼不對？」
「我從爺爺那裡聽說一些事……我們覺得可能不是表兄妹……」鳳爺爺其實守秘極嚴，但在與女兒相似的夕姬面前，他總是孩子一樣拼命找話題，試圖輓回和「女兒」的關係。
鏡夜不自覺的收緊手勁，聲音卻依舊平和，「你是想問，你的鳳，是從父姓或母姓吧？」他冷靜得不可思議，「夕姬，你以為這很重要嗎？」
她向後仰頭，靠在他肩上輕應道：「嘛…我不知道……大概，不重要吧？」要不也不會向他索要「生日禮物」。只是將來的某些問題……她垂下眼簾，到底，不能做到全不在意啊。
他將她這副模樣看進眼裡，忽道：「想到醫院做個DNA檢查？」
她一怔，良久，僵硬而堅決的搖了搖頭。
她的反應早在預料，卻讓他心裡一塊柔軟的地方擰了起來。
「我可以馬上帶你去辦入籍手續。」
她又是一愣，但這回頭搖得迅速，「不用，你應該先實現你的抱負。我可以等……十年好不好？」她笑，柔和側臉有著溫潤的美麗。
他緊緊鎖住她雙眸，故意說：「這麼久，我可不會為你守身。」
她只是滿足的笑，「沒關係，守心就可以了。」
他閉了閉眼。久久之後，貼近她發頂，輕輕印下一吻。
這明明普通卻能如罌粟一樣誘惑他的、恐怕會令他至死沉溺的少女，終於完整屬於他了。他相信，哪怕未來遭遇何等磨難，她都不可能離開他了。
特別篇
一日清晨，她醒來，發現自己不是躺在舒適的大床上、不是身處寬敞華美的鳳氏風格臥室，而是在一張小床、一個小房間裡。
惺忪的睡眼眨了眨，一手摸摸枕頭和被褥，嗯，這感覺不知怎的有些熟悉……
哦，原來是穿越前住的房間，難怪了。
雖然不很清楚穿回來的原因，不過既然已經在這了，一直躺著也是不好的。
她慢騰騰的起身，趨近窗台，一把拉開了窗簾。陽光陡然漲滿一室，賊亮賊亮，耀得她一時睜不開眼。她眯著眼兒熟門熟路的找到旁邊的衣櫃，從中拿了件T領白棉衫和百褶裙，換下一身睡衣。
沒去深想櫃中多出的幾件衣物，她關上櫃門打了個呵欠，向浴室走去。
五分鐘後，她出現在客廳。只見她久違的叔叔正坐在空空的飯桌前，貌似悠閒地翻閱報紙。
她想了想，折到廚房。廚房出乎意料的乾淨，不過好像多了好些瓶瓶罐罐，相反裝方便麵的大紙盒不見蹤影。打開冰箱，裡面水果蔬菜肉類雞蛋牛奶各種新鮮食物一應俱全，唯獨沒有最方便的方便麵。她只好拿了兩個包裝好的速食麵包放進微波爐，按下開關加熱。
然後她走出廚房，對在等待早餐的男人說：「沒有方便麵了，我們今天就吃麵包送牛奶吧。」
男人從報紙中抬頭看向她，眼中有剎那的疑惑，轉瞬便化作清明。
「喲，你回來啦。」他說。
「是啊。」她應。這時聽到微波爐‘叮’的一聲響，趕忙去拿出麵包放在碟子上端上來，再倒上兩杯牛奶，也算得上有模有樣的早餐了。
只是東西端上桌時似乎聽見某人的自言自語：「難道以後都嘗不到那丫頭的好手藝了？」
不知道他說誰，但一定不是她。以前她和叔叔的早中晚都是揀現成的吃（方便麵、麵包等儲備糧），或到外頭的小店混吃混喝——因為兩個都是懶鬼——她想，若沒有他人介入管理，少了她，叔叔一樣會維持這種生活直到老死。
「我不在的時候，發生過什麼事嗎？」她坐下來，一邊吃麵包一邊問。
男人也開始吃，撕下一片麵包塞進嘴巴，他說：「大事小事都有。你要聽我的還是你的？」
「……我之前一段時間不在這裡。」她糾正道。
他瞥她，聳肩：「我是指你的身體……確切來說是住在你身體裡那位，叫夕姬的。」他微微勾脣，痞氣中帶了幾分瀟灑，俊顏更添引人的魅力。
「原來是她。」她表示明白的點點頭，「我就是穿到她那個世界去的……她，嗯，是怎麼樣的人？」
「……和你很像。」他斂眉，見她好像有話說，似嗤笑地又道，「當然是指你們的性格。她雖不比你懶惰，卻比你更沒存在感；也許說她故意的才對。唉，同樣是事事漠不關心的主。」男人捉著下巴會議，露出了遺憾的神色，「她最大的好處就是做得一手好菜，比你有用多了。」
她不以為意地咬麵包，安靜的聽著。
「她也經歷了不少事，算起來有代人受過的成分。不過交了男友，有人保護了，她也該圓滿了……對了！」他突然想起什麼，一拍手掌，「她今天要和男友約會。」
她愣住了。看著男人笑吟吟的臉，她覺得事情正向一個不妙的方向發展。
男人仿佛不經意的看了看表：「九點鐘，你可以出門了。哦不，他會來接你。」
「可我不是……」
「有問題你跟‘他’解釋去。」男人不負責任的丟下這句話，她好生鬱悶的瞪著他又翻開報紙。同一時間門鈴響起。
*
門打開，一名俊朗少年向她咧開陽光笑容。
……啊，太陽好大……
「上車吧。」
少年豎起大拇指，向後指指他的……舊單車後座。
她回首望望屋裡的叔叔，男人的口型在說‘BYE-BYE’。她確信他是不可能幫她忙了，回過頭來一言不發的跳上後座。
少年似乎有著同外表不符的細膩心思，立刻發覺她的反常。
「心情不好？」
她搖搖頭。
「不想和我約會？」
她又搖頭。
「你為什麼不抬頭？」
她抬頭了。撞上少年諱莫如深的眼眸。完全不同於陽光的形象，那眸子深得仿佛能吞噬黑暗。
久久，久久。
少年又笑，一字一字的問道：
「你是誰？」
……太陽被烏雲遮住了。
「你怎麼發現的？」
「夕時不會這樣看我。」少年沒了笑容，眼中醞釀風雪。
夕時，秦夕時。懷念的名字啊。
「我曾經也叫這個名的。」她拉了下只及肩的頭髮，好短。頸後有點涼。
「……你是說，你就是這身體的原主人？」少年的表情居然很平靜，如果忽略他捏緊單車手柄的手上浮起的青筋。
生氣？焦躁？緊張？難過？
她的直覺讓她瞬間抓住了少年複雜的情緒。準不準那是另一回事。（……）
想問，少年卻不給她機會，腳踩上踏板目視前方，說：「坐好。」
啊？
「你還要繼續……？」
「第一次的約會，浪費可惜哪……」少年的回話散在風中，因著秋風蕭瑟莫名的帶上了肅殺之氣，「等她回來，我一定要她後悔……」
呃，我和她又不是同一個人，你和我約或和她約都是第一次啊。
艷陽下老舊單車滾動的輪軸爬滿紅鏽，壓過地面幾粒碎石塵渣嘎吱嘎吱作響，後座少女半長黑髮飄逸，神情寫意悠閑。
不過面無表情看不出想什麼的騎車少年破壞了和諧的畫面。
少年載著她往老城區去，一路所見廢棄的工地和陳舊老房由多到少，漸漸荒涼。
去哪呢……記得前面是……
她不喜懷疑人心險惡，只在事件臨頭時才會無謂接受。
這次也一樣。
自行車停下來。
她驚訝的發現記憶中的地方已經改頭換面。
「這裡原來不是一片荒地嗎？」
少年淡淡道：「是我買下來改建的。」
改建……建成一座墓園嗎……那你怎麼不先把那輛舊單車換掉……
果然這一位也是深藏不漏之人。
進入墓園，少年在前，她在後，走啊走，最後在一座墓碑前停步。
墓碑就像電視電影上那樣灰白的石板，上頭刻幾個字，沒什麼不同——似乎樸素了點？放眼看去，哪個墓碑邊角不雕點花紋的，像眼前這塊墓碑天然無雕飾方方正正立著的，少見。
而且，碑前沒有花，也沒有雜草。乾淨得難以想象。
少年蹲下來，手指輕輕撫過碑上字跡。金陽剪出他的側影，如斯溫暖的顏色。
墳墓裡埋葬了誰，她不必知道，墓碑上的名，自然不提也罷。
知道他在緬懷故人。
原本是想帶著戀人一道來的吧，然後在電影化的此情此境下醞釀好了情緒，說不定就是一段故事，一段心事剖白。
的確可惜了，她的回來毀了他們的約會。
……哦，可憐的少年，無良的作者。
少年祭奠完故人便送她回家了。
一路沉寂。
風兒徐徐吹拂，心情已不復輕快。
路上，少年告訴她，他名為楚陽。（不該說是少年，他都二十一了，娃娃臉就是好……）
初見時他笑容燦若朝陽，名副其實。然陽光笑容下是深沉的心，因對象不是他以為的那個女孩，便不再偽裝。他在笑，笑卻未必真心。
那個女孩……知否他這表裡不一的性格？抑或，他只在她面前表現真我？
兩人站在家門前，她拿鑰匙開門，他也跟了進去，很是自然的樣子。一進門看見客廳地板上圍坐著四個人在打撲克牌，兩男兩女，其中一短發俏麗女生正甩牌甩得帶勁。
「不好意思我又贏了哈哈哈！」
「挺強悍的嘛。」她那懶散的叔叔一推牌，攤了攤手。
「就是，大叔你不服老都不行啊。」狐狸眼的男生嘲笑道。
「阿旭你別太誇張，他只大了你六歲。」容貌艷麗的女人一撥頭髮，微諷的眼光瞟向男人。
楚陽突然冷冷的插入：「其實你還嫌他小了呢，對不對，媽媽？」
媽媽？她驚嚇不小，女人看來很年輕的說。
「啊哈，回來了。」叔叔揚手向他們招呼。悠閑狀令楚陽憋了許久的一口惡氣衝頭，他哼道：「秦書秦先生，我未來的繼父，請問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實情？」
……原來楚陽媽媽是小叔那個秘密交往的情人……好複雜的關係……
「她是今早上變回來的，我來不及通知你。」秦書一笑，「當然我相信你會發現的，否則你可不夠資格做夕時的男友。」
「……你只是覺得解釋太麻煩了吧？」狐狸眼男生鄙夷，「要不是想開個賭局賺一把，你根本不會對我們提。」
秦書不打算理他，反正他賭贏了。向她招招手：「小夕，來。我和你介紹這些外星來客。」遭到三枚冷光襲擊。
她乖乖走過去。
楚陽楚旭，異卵雙胞胎；他們的媽媽、她未來的小嬸，楚楚；還有短發女生，顧星，據說是「那個秦夕時」的好朋友。
這不是認親大會，是介紹大會。因為他們說：
「總覺得很快你又會穿回去……」
只有楚陽，不言不語。
按照預定，當晚去吃日本料理。根據在櫻蘭的日本富貴人家久住、嘗多了美食的某人的經驗，那些料理基本和傳統是兩樣的。
用餐時顧星興奮的說小夕時雖然是櫻蘭穿越來的但什麼都不肯說你回來一次也挺好的，接著便好奇的追著她問櫻蘭是不是真的那麼神奇、公關部的是不是真的很帥、和現實有什麼不一樣……
她回答：「對我來說，那也是現實。」
氣氛突然就蕩到了谷底。
她繼續吃。情緒有那麼一點低落，這裡的生魚片切得真是太厚了，難吃。
各吃各的，過了一會楚陽忽然笑問：「你是怎麼回來的？」
「……好像在睡覺，醒來就在這兒了。」
咦，和穿過去的情況蠻相似的嗎。
「那你現在就回去睡覺吧。」楚陽說，眼神冷靜。
眾人同時一寒。然後聽到某女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為什麼我會覺得就算我不去睡你也會把我打昏？……」
楚陽笑了笑：「你不想回那個世界？」
「可是我現在不困。勉強睡覺大概沒效果……」
「那等你吃飽喝足了再去睡。」楚陽很溫和很溫和的說，「如果你醒來後還是你，那就永遠不要醒了。」
嘩。
眾人埋首用餐，看見滿地雞皮疙瘩。
她眨眨眼。
「……我盡量。」
*
打了個哆嗦的作者大筆一揮，沒給夕姬永遠沉睡的機會。幸好幸好。
醒來看到頭頂天花板夕姬如釋重負的嘆息。
她坐起來，長髮披瀉下手臂。以前還嫌長髮麻煩，回了一趟「家」卻發覺少了這把長髮會心中惶惶。思慮間，瞧見房間暗處駐著一抹身影。
「鏡夜……？」
他聽她喚他，黑玉眸子閃光乍現，走近床前，修長五指細撫她柔順的黑髮，忽而低笑，眼含冷意。
「終於知道回來了？」
她絲毫未察他的暗怒，點頭笑笑：「回來了。」縮進他懷裡，如拼圖找到了自己最切合的一處安身之地，心中安寧。
鏡夜的手頓了頓才環住她，緊緊抱著。
果然這是她最牽掛的人啊。她半打趣的問：「你一直在這裡等我？」那個夕姬被人盯著睡得著嗎？（被楚陽盯著睡著的人沒資格這麼說 = =+）
「她睡著後我才進來的。」他聲音有些沙啞。她不會知道他熬得多辛苦，在自己床上時反覆難眠，心重難忍，索性到她的房間，看著床上安睡的人枯坐一夜。是她，又不是她。他心頭百般情緒糾糾結結卷成一團亂麻，壓抑得胸口又沉又痛。
「嗯……」她偎著他，竟有些心神恍惚了。其實剛才睡的也不很安穩，一見他便松懈下來，有些累了。
忽然間，他的舌尖刷過她耳珠，令她清醒了幾分。手指滑進她衣內，他低魅的聲音那麼輕那麼柔，「昨天見了那個人我才知道，你一直都瞞著我啊……夕姬，你，沒有話對我說嗎？」
「我一直找不到機會說而已……」況且說不說也沒差別嘛。糟糕，腦子有點糊了，他的挑逗技巧可不可以不要用在她身上啊，要用也不要在這時……
他不予理睬，雙臂收緊，拉近她整個身子，手指灼燙點燃火苗，吻著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再深深吻進她脣舌間，完全隔絕了她說話的時機。他熟知她身上每一個敏感點，每落下一處吻她便沉溺一份，到最後不能抗拒任人擺布。
「好過分……」
殘存的理智消失前她輕喘著溢出一句不平，結果只換來他更過分的對待。
*
痛痛痛。
如果說夕姬是在痛並快樂中入睡的，那麼今天她就是在痛並痛苦中醒來的。
骨頭好像被拆散了重組一樣，身體也像小說上寫的仿佛被高頭大馬駕駛的四輪馬車狠狠碾過一般。全身布滿或輕或重的吻痕，好在沒留下太難消退的淤青，只是爬下床的動作艱難了點——鳳鏡夜，你索求得過火了吧。
夕姬雖好脾氣，這次也有些動怒了。開眼見著那人俊顏，她一言不發的別開臉。
坐在床沿的鏡夜似乎低嘆一聲，手掌攀上她肩頭，拉了枕頭放在她背後，幫她調好姿勢靠下去，她仍是不置一詞。
他摸摸她光裸的手臂，幾處醒目的痕跡。換上的睡裙也遮不住，看來她只能穿長袖了。其實最好的解決方法——不要讓她外出。
「已經中午了，吃點東西吧。」他拿起擱置在女傭推進來的活動餐桌上的一碗東西，「煮了你最喜歡的桂圓八寶粥。」
她瞅瞅他手裡的粥，顧著鬧小脾氣，居然沒聞到這股熟悉的香氣。鏡夜從某五星級酒店挖角過來的中國廚子煮的菜最合她胃口，尤其是這個桂圓八寶粥，甜而不膩，入口香醇，她的最愛。
她直起一點腰，卻因身子酸痛差點跌下去，鏡夜忙扶住她腰身，無奈道：「別忙了，我喂你吃。」
還不是你的錯。夕姬勉強坐好，想起昨天他的行為，簡直是發瘋了那麼用力，好像要把她揉碎了融進骨血裡，還要求她不許閉上眼，不知他糾結什麼，又不是一睡著就會穿越，難道他能讓她永遠不睡覺？
想著想著，心便軟化下來，順從的一口一口吃光他喂食的熱粥。
就接受從不服侍人的鏡夜少爺這變相的道歉吧。
事後，他說：「夕姬，如果你再不告而別第二次，我絕對會拋棄你。」
她淡笑無痕，對於他的警告不去稱辨什麼，只道：「那你註定不能拋棄我了。」
那時他溫眸如水，似憐惜，又如愛戀繾綣，笑弧淺淺，傾城春意。她被俘獲，擺脫不開對他的迷戀，就這個樣子，十年，二十年，一生一世。
番外 眾角色片斷
01. 童年往事
你的心一定在下雨。
不，說不定在下雪。
是不是啊，大哥？
「我才不相信！」十二歲的鳳雅人嚴肅聲明，瞪著小自己一歲的弟弟。
鳳秋人睜大眼睛，驚詫的表情顯得有些作假：「咦，我們不是都親眼看見了嗎？爸爸和姑姑……」
「那是不可能的，他們……姑姑一定是被迫……」
噯，你這不是承認了他們之間有鬼嗎？
「……我相信我眼睛看見的。」秋人背起手走了幾步，仰頭看陰霾了好幾日的天空，「提醒你一句，那是我們的父親。」
親情血緣不是阻礙，而是……
風拂過，劉海下那雙遺傳自母親的幽黑眼眸瞬過嘆息，只是無聲。身後哥哥握緊了拳暗暗立下什麼決心，什麼東西崩塌又有什麼東西悄悄開始醞釀，他故作不知。
鳳秋人沒有野心，只想安分守己做個鳳家二子。
所謂權勢地位，金錢人脈，都是為了滿足自己小小的幸福。
多年後，鳳秋人擁著透過關係成為瀧家養女的女友，志得意滿的在晨風裡微微一笑。
02.追尋
伊藤美彌，曾為鳳千夕貼身女傭。
鳳千夕離奇失蹤，她也隨之消失在鳳家。
那一年小姐十六歲，她十五。
嘴碎的下人皆猜測小姐與心上人私奔了，深明真相的美彌知道其實不然，然而最終她帶著滿腹秘密離開了鳳家，沒有向任何人道別。
小姐不是私奔。是逃跑。逃離那個罪惡的，帶給她無盡痛苦的地方。
她獨自一人在外租了房子，等待小姐的消息。不會有人找尋伊藤美彌，鳳家——包括她那管家父親——都被小姐下落不明的消息襲擊的措手不及，哪裡注意到她這小女傭的離開。他們不曉得，她才是最有可能聯繫上小姐的人。
漫長的時間都耗在等待上，她不記得那個時候自己是怎樣的煎熬，只知道每日每夜自己無論清醒還是睡夢，眼前總是浮現小姐的音容笑貌，令她一刻不能安心，一直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她只要知道小姐平安就好。
終於終於，等來了小姐的一封電子郵件。得知她在美國，生活也算寧靜。那之後偶爾聯繫，通常只是問好之類的郵件，她滿足於這種確認小姐過得好的方式，竟沒動過去探望小姐的念頭。
一晃十幾年。直到有一天，她發現小姐已經三個月沒有音訊了，所有信件寄出如石沉大海。聯繫斷了。
她沒有小姐的電話，沒有小姐的確切地址，即使通過查詢郵件IP地址也不能確定小姐的下落……
於是她找上了那個男人。
「我可以提供一些線索，請你幫我找到小姐。」
多年前她就明白這個曾經十二歲的男孩不可企及的扭曲願望，現在卻必須藉助他的力量。
男人眼中閃出欣喜若狂的光，很快壓抑下去：「為什麼找我？」
「總比找上現任鳳家掌權者鳳千宗好。」她說，「我只是想見小姐。」
男人大笑。
追尋行動很快就有了結果。一個月後，傳來消息：鳳千夕，遭入室搶劫，被劫犯砍傷流血過多當場死亡。遺留一女。
伊藤美彌的世界灰暗了。她沒有哭泣，一顆心在乍聽消息時便麻木了。
男人帶回小姐的女兒。女孩長髮下的面容一度讓她以為自己重回十六年前。長相如此神似，怎能不相信她是小姐的女兒？
——小姐，你，竟對我隱瞞了十六年。
然後，她叫男人「先生」，參與他的計劃，幫他招聘傭人……
看著他一步步精心設局，看著夕姬行事理智卻忽然失憶，看著櫻井一頭熱的幫著她，看著先生最後功虧一簣……
她想，自己的心終究不是冷的。感情天平向同小姐一模一樣的夕姬傾斜，她不會做出賣先生的事，但她一定要讓小姐的女兒掌握自主選擇的權利。
——小姐，你的女兒現在很幸福呢。
她彎腰將一束白百合花輕輕放在一座無字碑前。花瓣純潔，水珠晶瑩。
她望著那些花，想著這墳墓下安息的人是如此令人懷念。
可惜也只是一堆骨灰了。
光陰不再，往事如書，一頁頁翻過，紙頁發黃字跡模糊，多少愛多少痴，盡付諸塵埃。
03.錯失
我要和你分手。
原田貴紀聽著電波傳送來的冷靜女聲，整顆心像灌了鉛咚的一聲沉下去了。他寧願她激烈的狠狠罵他一頓，爭吵比理智好，至少那表明她對他還有留戀。
「我不同意。」他低啞地說，「芙裕美，你聽著，我不同意。」
「……後天我就要嫁人了，你沒有說不的機會。」
電話斷了線。
然後再也沒接通。
他心急火燎，找到死黨鳳秋人。鳳秋人皮笑肉不笑，「你活該。大學時我就告訴過你別亂搞外遇，搞外遇也別被抓著……」
「我是個男人。」他申辯。
「我姐姐不是女人嗎？」秋人冷哂。
「我只是想珍惜她。」
「哼，所以說你活該。女人啊，總是憂心忡忡，需要一點實質的東西來證明愛情。你自己埋的因結的果，我不會幫你的。」
「……你知不知道你很欠扁鳳秋人。」
「你本來還有點希望的，要是扁了我，這輩子就別想沾上姐姐的腳尖了。」
「………」
最後，約了「前女友」的未來丈夫，瀧 明之介出來喝咖啡。
「……你要我不碰我的妻子？」瀧露出奇異的笑容，手指彈了彈煙灰，清泉般的聲音淙淙流過，聽在原田貴紀耳裡刺耳之極，「她是，我的，妻子呢。」
「還不是。」他咬了咬牙，「不要浪費時間了，你有條件就提。」
瀧挑眉道：「原田集團持有我們10%的股票吧？我要那10%。」
失去那10%，在將來兩家的交易中原田家會陷於被動地位……果然精明，瀧明之介確實具備和其長輩兄弟爭權的本事。
「……給我三天時間。」
他本就握有4%，至於另外6%在老董事們手裡……沒關係，三天內，它們就會在他手裡了。
對方起了玩興，「若五年後我和她離婚，你等得了嗎？」
他飲下一口苦澀的咖啡，「那五年間我大概會經常騷擾你妻子，麻煩你睜隻眼閉隻眼。」
對方深深地笑了。
「成交。」
他放下杯子，暗暗嘆息。
芙裕美，我為你做到這地步，將來定要你一點一點的回報我。
番外 123456……
時間設定在未來…N年後，兩人已婚。
01.洗發水
她撥著濕淋淋的長髮從浴室出來，走到他身邊。他停下工作，拉她坐在他腿上，低頭嗅著她的發香。她縮著肩把白毛巾圍在發尾，避免滴下的水珠淋濕他的衣服。他順手接過毛巾，細細地幫她擦拭頭髮。
清香幽幽，沾染他身。他淡笑，「今天是玫瑰香味的呢。」
她因他輕柔的動作幾乎陷入昏睡。「嗯……其實上次那個薄荷味的也很好……但是找不到那瓶了。奇怪，我記得沒用完啊？」她從來都是有什麼用什麼，不在乎品牌或香味，只是陸續失蹤的洗發水太多了。
「……沒關係，你就用現在的好了。」
他吻她的秀髮，心想下次試試蘋果味的好了。
02.工作
夕姬完全可以不用工作的，因為有人會養她。
她也確實沒有工作。
只是偶爾畫幾幅畫，累積了一定數量後開畫展。
據說贊助商是鳳家現任總裁。
據說評價不錯。
據說好幾幅都賣出了高價。
啊？你說前文沒提過？
作者很無奈地告訴你，這是隱藏劇情。——就像前文沒提過「秦夕時」的叔叔是位知名畫家一樣。
曾經，某年某月某日。
「你會畫畫？」鏡夜看著和藤崗春緋出去逛街回來的夕姬買回來的一堆油畫工具。
「對。」夕姬拿著畫筆在畫板上塗抹，「穿過來後就忘記了，其實我是會作畫的……」
……
「你是抽象派還是印象派？」
「我是藝術派。」
……
「已經凌晨一點了。」
「畫具剛買回來，我再多玩一下。」
……
「夕姬，你現在再不睡我就讓你一整晚都不能睡。」
「……」
終於如願擁著她入眠的某人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酸的。
不知到哪天她對他也能這麼勤奮。
03.床
夕姬見到他們未來要共用的那張床時，驚訝還是有的。
「這張床……好像有點小？」
「最正規的雙人床型號，不小了。」他從後面環住她，碎吻。
「……我以為會是占了房間一半那麼大的……」
她沒發現他正不著痕跡的將她往床上帶。
等發現時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表示疑問了。
而他在和她第一次共用完這張床後想，果然床小才能抱得更緊。
04.男人的對話
「我要一個孩子。」
鳳鏡夜坐在院長室的皮椅上對桌後埋首處理公事的正牌院長、自己的二哥面無表情地說。
忙得焦頭爛額的鳳秋人隨口回道：「需要我介紹你去領養中心嗎？」
「我只接受我和她的孩子。」
秋人手裡的資料嘩嘩嘩的掉了下來，灑滿地面凌亂美感無限。
「你不可能有孩子的吧，你不是做過那個絕育手術……不不，即使沒有手術你們也不能有小孩……話說你不就是為了杜絕這個可能才做手術的嗎？」
「……現代醫學技術如此發達，二哥，你會有辦法的。」鏡夜一笑，華麗傾城。
「我主攻的不是遺傳學和基因改造啊……」
秋人哀嘆，卻別無它法。
鳳鏡夜說出的話就是決定，亦是命令。
多日前一個夜晚，他看見他妻子畫布上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影像，勉強可分辨出圓潤的臉型稚嫩的孩童身形，然後他聽到她望著那畫輕輕自語：「少了一些東西還是會寂寞呢……」
05.產檢
夕姬懷孕了。
遲鈍如她是在某天對鏡夜說「我好像胖了」鏡夜很冷靜的告訴她「不，你只是懷孕了」時恍然大悟的。
「難怪你最近對我這麼溫柔……」
「……」
鏡夜嘴角抽搐了一下，你是說我以前對你都不夠溫柔嗎？
不消說要定期做產檢。
她的主治醫生不止一位，不過那些醫生個個都對她的懷胎情況了解得十分之透徹，況且鏡夜這個丈夫都沒意見了，她就更沒異議了。
她只是對醫生們眼中偶爾閃過的莫名狂熱之光有一點疑惑而已，真的。
「兩個胎兒的狀況都良好…可為什麼一個受精卵會分裂成兩個呢？」
「大概計劃還不完美吧。」她無聊的接話。
「嚇，沒有什麼計划不計劃的，夫人你別開玩笑了……」冷汗。
「哦，有個醫生說我如果能生下健康的寶寶他們的研究計劃就成功了……」
「……」到底是哪一個泄密的？！
啊，真是夢幻童話的劇情。
夕姬偎依著面色略沉盤算著是否要把醫生們開除的鏡夜，恬淡的笑了。
05.孩子們
古早的壁鐘時針爬過十個三百六十五圈，依舊一塵不染。
孩子們漸漸長大。
前廳熱鬧非凡，後院風影稀疏，病弱的男孩躲在樹叢後斷斷續續的咳嗽，月光照著毫無血色的小臉，蒼白如死人的顏色讓今晚當值的烏雲也不禁嚇了一跳。
男孩死死的咬脣，明明已咬出血痕仍有克制不住的咳聲溢出。
……不要咳那麼大聲啊，會被哥哥聽到的…可惡，這敗破的身體……
「你很難受麼？」
突然一個怯怯的聲音冒出來。他費力的扭頭，一個掛著和聲音一樣怯怯表情的小丫頭。（你貌似也是小鬼一個吧 =.=）哼，這張臉一看就討厭，和某個只會在哥哥面前裝乖的惡毒丫頭長得太像了，雖然是不同的黑髮。
他瞪她，一邊不斷的咳嗽。
或許他的目光太駭人臉色太詭異，小女孩停了好久才鼓起勇氣說：「……我，我送你去找大人好不好？」
「你是笨蛋嗎？」小小年紀訓起人來和他父親一樣冰冷的男孩別開眼睛，「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你是鳳家的……啊，我是須王……」
「我知道。」他打斷。真呆，只是提醒她一下她居然笨笨的回答了！一看就知道了，環叔叔和春緋姨最小的女兒，小巫婆的妹妹。「我這麼一個鳳家二子出現在大人跟前還咳個不停的，鳳家面子往哪擱。」
「那去找醫生……」
「要是驚動了我哥哥讓他參加不成PARTY我罪過可就大了。」他冷笑，要不是為了讓哥哥安心玩他也不會拖著病體來參加。
「可是、可是你這個樣子……」女孩又擔心又害怕地猶豫，眼裡竟有淚花在轉。
「哭什麼？」哭得他心裡煩。可是女孩的淚沒有掉下來，她搖著頭抓住他的手想拉他走，「去看醫生啦，你病得那麼重……」
咦，奇怪了，他病和她有啥關係？他從小到大大病小病不斷，病都病習慣了。
女孩的小手溫溫軟軟的，被她握著很是舒服。哼哼，但是我不走就不走，我就扒著這棵樹，你拉不動。（……）
於是男孩女孩之間形成拉鋸戰。
這時夜風裡傳來一個喊聲。他細聽之下辨出是哥哥在喊自己的名字，心下一跳，看看還在專心致志拉他的女孩，轉念一想，故意說：「我走不動了。」
女孩愣了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忙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邊開心的說：「我扶你。」
……笑那麼燦爛做什麼，等會有的你哭了。
一出樹叢果然看見大哥像個無頭蒼蠅亂轉著，他暗笑，突然猛推女孩一下，女孩猝不及防摔在地上，他卻比她摔得更早，還發出一聲慘叫，立即就將哥哥引來了。
哥哥心急如焚的扶起他，迭聲問著還好吧，他大聲的咳嗽，擠出不成調的句子：「哥哥是我不對，你別怪她推我。」
做哥哥的這才轉頭看那被他無視了的女孩，女孩呆呆的坐在地上，還沒回過魂來，哥哥怒了：「你怎麼能這樣？！他本來身子就不好了，你還欺負他！」
女孩嘴脣動了動，說不出話。
「來，我背你去看醫生。」哥哥對他說。
他伏在哥哥背上，假意說：「她是哥哥你未婚妻的妹妹呢。」怎樣怎樣，有這麼壞的妹妹姐姐也好不到哪去，你該認清那個小巫婆的真面目了吧？
「……她們是不一樣的。」他直率的哥哥未加思考就回答了。
陷害失敗。
他很懊惱，回頭去看那個小呆瓜，見她的淚珠大顆大顆滾了下來。
他忽然心情很好。很想笑，便真的朝她惡意的笑了笑。
從那時起，他的生命中又多了一個玩具。
一個是他誠實率真的、身體比他健康百倍的雙胞胎哥哥。
一個是須王家羞怯膽小的、任他欺負從不反抗的小女兒。
06.孩子們2
他很討厭哥哥的未婚妻。
從一開始他就很反對哥哥這麼小年紀就訂下婚事，但那時他本人也不過八歲，頭腦再天才也只是小孩，反對無效。
那女的分明是個小巫婆！兩面派！哥哥會被她毀掉一生的！他冷冷的看了一眼收下樂呵呵的哥哥送的禮物的漂亮女孩，調開視線假裝鑒賞須王叔叔送來的奧特曼模型。
少女繼承了須王環的曲卷金髮，陽光下耀眼得可恨，她靦腆微笑的對哥哥說：「其實你不用送禮物，你接我來你們家玩我已經很高興了。」
「你同意來玩我也很高興……」
「哥哥，那個誰被我們後院的聖伯納犬追著跑呢，麻煩你去解救一下。」
哥哥頓了一下才明了他說的是和自己未婚妻一起來的須王家的小女兒，連忙跑了出去。等到看不見他人影時金髮少女皺起眉頭指出漏洞：
「你們家根本沒有聖伯納犬吧。」
「所以說我哥哥那麼笨你竟然還願意嫁他，你也很笨吶。誒，還說不準呢，也許你們明天就一拍兩散了。」
「我將來嫁進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這意圖謀奪家產的陰險弟弟掃地出門到南非去陪你大伯。」
「嘖嘖，你怎麼把我對你的想法改了幾個字就說出來呢。順便說句，我大伯在那發展事業過的可滋潤了，壓根不需要我陪。」
「……信不信我在你哥面前揭發你？」威脅。
「你的真面目哥哥不知道吧？」反威脅。
「……」
「……」
「咦，你們又在吵架？」BY被哥哥找到的不是被狗追而是發呆的某女生。
「我們沒有吵架。」金髮少女和清瘦少年異口同聲。
哥哥爽朗的笑著問：「為什麼用‘又’？你們以前吵過架？」
「……」
然後，無意中從樓上看清了事情經過的兩個人——
夕姬：「我怎麼覺得兒子們都很陰險呢？」
鏡夜：「……你是想說我教得好嗎？」
——這就是我們說的，和諧美好的童話結局了
（ＥＮ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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