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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王)年華轉身》 作者：風不停【完結+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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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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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3-2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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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王)年華轉身》 作者：風不停【完結+番外】
文案：
所謂青春，是一場狗血的文藝，少年和少女各自堅守陣地，連成一條無法求解的不規則曲線。
最好的事，是再來一場文藝的狗血，少年和少女各自轉身，立定稍息，視線相交，大聲說出那經典的四字箴言。
內容標簽：網王 競技 悵然若失 陰差陽錯
搜索關鍵字：主角：朝倉瑾 ┃ 配角：仁王雅治，幸村精市 ┃ 其它：親情，友情，愛情。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3-2 20:02
第一章：少女夢
每個少女都會有一些羅曼而不可理喻的情結。
現年十五歲的少女朝倉瑾便對大海和長長的坡道情有獨鐘。
在國中畢業的那一年，她曾無數次地設想，她的高中生活當開始於一個溫柔美麗如四月微風的邂逅。
她要爬上長長的坡道去到學校，途中會停下來往右手邊望去，那裡有神奈川引以為傲的深藍色的大海。
如果這個時候，有一個少年騎著單車從她身邊呼嘯而過，風吹落了他棕色的帽子，她將撿起帽子，追上去交還給他，並對他說，「我們來戀愛吧。」
當朝倉把這個設想告訴她的好友三枝筱的時候，被對方嚴重地鄙視了。
三枝說，「如果那人醜到了人類極限怎麼辦？」
當然朝倉並不認為自己的人品到達了這個地步，但慎重起見，還是在沉吟良久後答道，「唔，那就把設定改為美少年吧。」
然後她便得到了三枝更為深刻的鄙視。
雖然這個異想天開的設想被好友深刻地鄙視著，但朝倉並不打算改變她的堅持。
她才十五歲，多多少少應該有點追求不是？
於是懷揣著這個羅曼而抽象的情結，她堅持報考了神奈川立海大附屬高中部。
當朝倉把報考到立海大的消息告訴母親時，她的母親朝倉理惠只是扶了扶自己的無框眼鏡，然後冷淡地說了一句，「如果這是你所希望的話。」便又轉過身去繼續自己的工作了。
朝倉瑾低著頭，嘴脣抿成了一條線，雙手在身後握著的拳頭鬆了又緊。最終還是在調整了幾次呼吸後一言不發地離去。
神奈川是關東大縣，立海大又是私立學校中數一數二的。從朝倉所在的小城市能考上的寥寥無幾。
畢業典禮那天，朝倉的國中校長笑得滿面紅光，讓她胸前綁著一朵碩大的紅花，站在全校師生面前發表感言，以鼓舞其他學生。
朝倉昂首挺胸地站在禮堂中央，雖然胸前老土的紅花讓她覺得有些丟臉，但這並不能影響她期待新生活的激動的心情。
她抱著話筒，醞釀了良久，終於深吸了一口氣，吼道，「到那山好水好的神奈川去吧！去邂逅美少年，去推倒美少女！」
滿場皆寂。
朝倉在這寂靜中瀟灑地走下台，完成了對過去十五年人生的告別，沒有熱淚，有的只是向著陽光奔跑的衝動。
她知道，這樣一場驚世駭俗的演講或許會成為這個陳舊的學校的學弟學妹們好幾年的談資，她只會為此自豪不已，絲毫沒有羞愧的情緒。即使這把和藹可親的老校長氣了個面紅耳赤。
她的青春要亮烈而多彩。
即使所有人的青春都從來不缺乏傳奇。
朝倉離開那天，只有好友三枝前來送行。
在學校她雖與大家相處得都不錯，但所謂知己，一人足矣。
她的母親已經在春假的時候將她在神奈川的住處及其他一切打點好。在物質方面，朝倉從未受到過虧待。在外人看來，她們母慈子孝無爭無吵，簡直是標準的的模範母女。
但朝倉自己深知，沒有過爭吵的母女才是最不正常的。
母親從未提過父親，她也從來不問，兩人彷彿小心翼翼地守著一條線，隔著一堵厚厚的玻璃墻，各自完美地扮演著自己的角色。
然而此刻，她的母親並沒有來送行。
她是大公司的部門經理，精明強幹，同時忙碌非常。
朝倉最後一次不著痕跡地望瞭望入站口方向，忽略掉心中淡淡的失望，面對三枝笑著說，「我要去尋找美少年了，你不要太想我。」
好友笑得分外燦爛，若不是朝倉知她甚深，幾乎要以為她巴不得自己走了。
三枝是個喜歡把情緒藏得很深的人，越是不高興，反而笑得越發燦爛。
而每次她笑成這樣，朝倉便知道，自己要倒霉了。
就像她們初相識的時候，三枝也是帶著這樣的笑容，告訴朝倉如果給花澆熱水的話，會在花蕾裡開出純潔可愛的正太。
為此朝倉痛失了一盆心愛的蘭花。
當然她絕不承認自己是被這樣拙劣的謊言所欺騙。
她只是有一點點好奇，罷了。
當然如果硬要加上一點話，也不過是她對純潔的正太這個意象，起了不純潔的覬覦之心。
此刻三枝笑得比那時還要燦爛，她拍著朝倉的肩，淡淡地說道，「一直忘了告訴你，立海大在市中心，沒有海，也沒有長長的坡道。」
此話對滿心期待的朝倉來說，猶如當頭一盆涼水澆下，火熱的激情瞬間被澆熄一半，陷入了對於自己居然神經粗到沒有想到去調查的深重的怨念之中。
哪知三枝還有雪上加霜地補充道，「神奈川有不有美少年我不知道，但我要去的高中有各類型美少年雲集這一點，已經得到我的充分確認，所以我想我也不會有太多的精力來想你了。」
朝倉欲哭無淚。
列車剛好在這時進站。
朝倉釋然地微笑著，輕輕擁住三枝，在她耳邊道，「對不起，保重。」
三枝的呼吸有一瞬間的停頓，旋即輕嘆道，「你個傻瓜，不要再想著逃了。」
朝倉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
原來還是只有好友最懂她，知她要逃到那麼遠的地方，不過是再也忍受不了與母親尷尬的相處模式。她太在乎，連爭吵都不敢，於是只有選擇逃避。
朝倉放開三枝轉身走進車廂。
列車啟動，她看著好友的身影越來越模糊，突然覺著，難怪要說黯然銷魂唯別而已。離愁有時候，真是容易讓人感傷。
神奈川的四月，櫻花繁盛。
朝倉穿上水手服，踏著輕快地步子向學校走去。雖然沒有長長的坡道，但她仍是滿心期待歡喜。
途中情不自禁地蹦了兩步，周圍立刻有人竊竊私語促狹地低笑。
朝倉也感到了自己行為的腦殘，有些赧然地摸摸臉，低了頭快步趕到了學校。
分班公告欄前擠滿了人。朝倉憑藉自己矯健的身手擠到了前排。
一年A組。
得知結果後，她心滿意足地快步來到教室。
由於朝倉到得比較晚，教室裡大部分學生已經在座。
她按黑板旁貼的座次表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後發現自己的同桌是個紫色頭髮的帶著眼鏡的斯文男生，而他正在安靜地看著一本疑似推理小說的書，絲毫不同於周圍熱烈地互相認識介紹的同學們。
朝倉躊躇了一下，正想著要不要主動打招呼的時候，班主任走進了教室。
班主任是一名年近三十歲的女性，看上去還算溫和，她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靜。
可惜眾人剛到新的環境，情緒都很高，教室裡仍是鬧嚷嚷的。
本來氣質挺溫和的班主任，突然頭一低，露出一個陰影式微笑，然後猛地轉身用尖利的指甲在黑板上劃出了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
眾人皆情不自禁地一抖，滿室皆寂。
教室裡安靜下來後，班主任又恢復了溫和的笑容，彷彿剛才的行為只是一時人格突變。
將自己的名字寫在黑板上，她柔著聲音說道，「我叫高橋涼美，在今後的一年裡將擔任你們的班主任。廢話不多說，下面是自我介紹，之後便可以離開學校了。大家，不要浪費太多的時間哦——」
下一秒，她溫柔的表情復又陰森，「我趕著去相親。」
她的反覆無常令眾人驚若寒蟬。
半晌，在其又要發飆的臨界點，學號唯第一的學生飛快地衝上講台，然後一氣呵成報出自己的姓名愛好畢業學校，前後用時僅15秒，堪稱一絕。
之後大家雖鮮少有人超過這個記錄，但都以簡潔迅速為主要宗旨。
當然也有例外的勇者。
碰巧的是，這些「勇者」大都聚集在朝倉的周圍。
先是她的同桌柳生比呂士。
本來柳生同學的自我介紹並不長，也不過是老三套。可惜這個班上大多數是立海大直升上來的，對於這個國中部前網球社正選擁有無與倫比的熱情。
於是他一上台，便得到了眾多粉絲的尖叫助威。而他也十分有風度地等著粉絲們充分表達完自己的熱情，才開始慢條斯理地自我介紹。
如果不是見班主任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估計女生們的熱情還要持續一會兒。
朝倉國中雖不在立海，但立海聞名全國的網球社還是略知一二的，於是在知道了柳生曾是正選後也是對他頓生景仰之情。
同樣的狀況還發生在同樣身為前正選的仁王身上。
他剛好坐在朝倉的斜對面，上台的時候也是得打了相當多的尖叫。
唯一不同的便是粉絲們畏於班主任威壓有所收斂，而仁王自己的介紹反而相對較長，於是也耽擱了相當長的時間。
接著便是朝倉的後座，阪田浩二同學。
此君表面文質彬彬，其實質相當猥瑣。他在講台上一扶眼鏡，發表了一段相當長篇幅的關於如何書寫令女性讀者所追捧的黃色小說的構想，其見解之深刻，引得眾多男生神往非常，隱隱有奉其為精神導師之勢。
可惜他的演講並未進行到最後，便被高橋女士強行打斷，轟下了講台。
朝倉的前座是一個看上去十分嬌小的女生。據聞是連跳了好幾級的天才，現年才十二歲。
她站在講台上，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因為她年紀尚幼，大家都有不自覺地縱容，於是在靜靜地過去數分鐘後，表情空白的小女生終於以極其遲緩的語速吐露了自己的名字——早川瑤。
而朝倉自己的自我介紹反而相當簡單，除姓名之外，不過說了一下愛好是劍道。
整場自我介紹的高潮出現在最後一名上台的學生，即坐在朝倉的右手邊隔著一個過道的位置上的藤原紫音身上。
她始終面帶微笑，說著自己的興趣是研究語言對一個人所能造成的終極打擊力。聽得朝倉冷汗直冒，想著自己居然命苦地又遇到了一資深腹黑。
藤原的結束語是，「我一直堅持的原則是，我們搞笑的時候，要淡定，就如我們罵人的時候，要文雅一樣。」
大多數人的表情都有點楞，這時之前男生們的精神領袖阪田浩二猛然站起來，指著藤原說道，「你，有個性！我中意！」嘴角牙齒一閃光，他豎著大拇指道，「我們交往吧！」
男生們吹起了口哨，藤原卻不慌不忙，不過笑容卻是越發燦爛了。
面對如此唐突的告白，她只是朱脣輕啟，不緊不慢地說道，「這位同學，你在講這個笑話的時候，聲音太大，不夠淡定。」
一場大膽的告白便被這樣不輕不重地擋了回來。
阪田石化成灰，隨風飄散。
朝倉也忍不住在心裡為他默默哀悼，阪田君，你是勇者！
之後放學回家，朝倉走在路上，步履輕快。
也許，自己的高中生活，會比她想像中更加精彩。
第二章：青草香
第二天朝倉是踩著上課鈴聲衝進教室的。
由於剛開始一個人生活，還有很多方面並不太習慣。之前母親雖然從不會像親密的母女般將她從床上挖起來，卻會在每天7點的時候準時敲響她臥室的房門。
班主任老師高橋隨之走進教室，開始了一天的教學。
期待中的高中生活開始慢慢步入軌道，朝倉加入了學校的劍道部，而不是如某些人所選擇的那樣，放棄了國中參加過的社團活動而盡早趕回家以求有更多的精力來投入學習中。
上了高中後，責任、前途這樣的字眼開始漸漸出現於周圍同學們的談話中，民生、就業這樣的話題開始被這些逐漸成熟起來的少男少女們所關心。
雖然更多的只是空中樓閣般憑空而談，但已與國中的懵懂不醒事有了很大的區別。
高中，是一個分水嶺，世界在不知不覺間打開了一扇門。少男少女們從此從一味關注自己的世界，開始滿含熱情地打量著這個於他們來說還稍嫌複雜的社會。
但是於朝倉來說，這扇門或許暫時還沒有打開。
她依舊是笑得沒心沒肺，依舊因為不想面對空無一人的房間而選擇全身心地投入劍道部的訓練中。
她每次都是社團裡走得最晚的一個。
空無一人的道場，夕陽晚照。橘紅色的天光斜射入場館內。
朝倉穿著厚重的護具，汗流浹背，一味地重複著單調的揮劍動作，唯有此時，她可以忘記一切煩惱，疲憊反而讓她得以全神貫注。
在班級裡，朝倉的性格屬於活潑外向型，故而也有不少相熟的朋友。她們一起吃便當，一起討論喜歡的明星新出的CD，偶爾會羞澀卻還要強撐大方地談起傾心的男孩。
在與她們的談話中，朝倉知道了前立海網球社的正選們在高中仍是都選擇了繼續打網球，國三的那一年與三聯霸的失之交臂，幾乎是所有立海大學生的遺恨。
雖然有這一次意料之外的敗北，但立海的學生們仍是對他們傾慕的正選們的實力
抱有絕對的信任，故而幾名正選的人氣不減反增。
他們是王者的立海，有著毫不動搖的驕傲，那不是一次的失利就可以擊垮的脆弱的東西。
偶爾女生們也會表情曖昧地提起朝倉真是命好，居然跟柳生成了同桌。
朝倉聽到這話也是笑得單純的歡喜，說著，「是啊是啊，我從小運氣就好~今後要簽名的話我幫你們啊~」彷彿只是單純的把柳生當成了一個「有名人」，絲毫沒有多餘的綺念。
交好的女生們看她這樣不醒事的樣子，也是哭笑不得，但是轉念一想，所謂「王子」不過是她們少女時代聊以寄託的東西，也不是非要發展出什麼感情來，故而也都笑笑便過去了。
王子夢與那個可以柴米油鹽攜手一生的人是不一樣的，年近十六歲的少女們開始漸漸懂得這一點。
偶爾朝倉也會和藤原結伴回家。藤原自從在班上力挫阪田一鳴驚人之後，引來的不是望而生畏反倒是日益高漲的人氣。
藤原本身人長得就漂亮，笑起來更是暖如三月春風，如果忽略她令人心寒的腹黑程度，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大部分男生的夢中情人。
在男生們的呼聲下，藤原理所當然地成為了班長，偶爾朝倉遲到便軟聲求她幾句，一般都可以逃脫責罰。
一來二去，兩人也自然地熟了起來，加上家住同一個方向，若碰巧都沒有社團活動，便會結伴回家。
偶爾藤原也會以逗弄朝倉為樂。每每被藤原整得哭笑不得的時候，朝倉都會悲哀地想到，難道自己生了個特招腹黑的體質？
雖朝倉已經盡力不遲到，但所謂習慣，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得了的。
原來她早就習慣母親每天準時的敲門聲。
那三下一頓的顯得冷清而自持的節奏，宛如一點點滲入石縫的水滴，在她毫無所察的時候，隱秘而深刻地，融入了她的生活之中，以至於她直到現在，仍有時會因不習慣鬧鐘陌生的聲音而迷迷糊糊地睡過了頭。
因藤原被選為班長，同時成為了年級的風紀委員，朝倉的遲到的記錄大部分可以被她假公濟私地糊弄過去。
但也不是每次都可以那麼幸運的。
在開學後一個月的這一天，朝倉又一次悲慘地睡過了頭，在風疾火燎地敢到學校之時，只能絕望地看著校園的大門在她面前緩緩關上。
無奈之下，她只有選擇翻墻進入學校。
因為第一節課剛好是體育課，只要老師不心血來潮地點名，她便可以幸運地矇混過關。
於是她熟門熟路地來到學校的後墻的某處。
那裡的墻後剛好有一個垃圾桶，可以讓她在翻過墻後當成落腳點以順利著地。
可惜有時候人倒霉起來了，是毫無理由可言的。
當朝倉辛辛苦苦地爬上墻頭的時候，竟驚恐地發現，垃圾桶不知被誰移走了！
朝倉仰天長嘆淚流成河，是誰這麼沒有公德心啊？！不知道會偷垃圾桶跟偷下水道井蓋一樣，是最容易照成傷亡的缺德行為麼？
多少兄弟因此含恨而終，多少姐妹因此被穿越大神不負責任地丟到了另一個世界自生自滅！
就在朝倉考慮要不要閉著眼跳下去以試驗自己究竟是會斷腿還是會穿越的時候，一個冷靜卻又不失溫和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朝倉同學，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麼？」
朝倉循著聲音望去，發現說話的正是自己那已相處了一個月說話卻不超過5句的同桌。
柳生不是個會主動找人結識的人，雖一直舉止紳士而有禮，但朝倉覺得，他骨子裡是有一種傲氣的。
頭腦冷靜，心思縝密，說話邏輯而有條理。成績優異，理科方面尤為突出，學習和社團活動時間總能合理地安排。
標準的優等生，同時有著相當的矜持。若找他幫忙會得到有禮地對待，但除了仁王，他卻很少刻意地認識什麼人。
而在朝倉這一方面，她對柳生這樣「名聲在外」的人懷有一種莫名地敬畏心理。就像是一個大眾偶像坐在自己旁邊，即使不是她所喜歡的，她也不敢厚著臉皮去自來熟地搭話。
說白了，就是悶騷。憋著想認識人家，又不找不到話題主動開口。
這樣的情況導致兩人在成為同桌一個月後，基本還處於陌生人狀態。朝倉還勉強能從一些風聞中稍微了解柳生，柳生卻說不定只是勉強記住了朝倉的名字。
即便如此，朝倉此刻還是十分高興能碰到柳生的。聽到柳生發問，便略略傾身說道，「能碰到柳生君真是太好了。我下不來了，能幫個忙找個墊腳的麼？」
柳生看了看朝倉的情況，環顧四周發現並沒有類似可以利用的東西，略作考慮之後，乾脆走到了墻下，對朝倉伸出了一隻手，「抓住我的手，不用怕。」
朝倉目瞪口呆，反應過來了不由臉色微紅。雖她在某些方面一直表現得不夠敏感，但畢竟是個充滿了粉色幻想的少女，此刻這樣一個優秀的少年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一時讓她侷促非常。
半晌，朝倉才回過神來，發現柳生仍是伸著手，絲毫沒有不耐的情緒，神色坦然。想到如果此刻扭捏反倒顯得是自己矯情了，於是腿一蹬就直接從墻頭落了下來。
最初她感到的是一個溫熱的胸膛。
柳生均勻的呼吸在她耳後。微微作癢。
五月的風莫名有些躁動。
朝倉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很快。她告訴自己那是由於剛剛的失重與緊張。
柳生一言不發，也沒有其他動作，只是安靜地等著朝倉平復下來。
不一會兒，朝倉稍嫌慌忙退出他的懷抱，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柳生聲音仍是平淡，「沒什麼的。其實我正在做風紀檢查。」
他是與藤原一同當選為風紀委員的，此刻的言下之意，還是要請朝倉最好交代一下翻墻的原因。
朝倉一時心虛，支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只憋出來了一句，「這個……鍛煉身體……」
柳生略帶笑意地看了她一眼，也沒有再追究什麼，只是順著她的話說道，「以後不要再用這麼危險的鍛煉方式了。」
朝倉連連點頭，柳生滿意地轉身離去，只是臨走前又加了一句，「我記得你練的是劍道不是體操。」
朝倉窘得滿臉通紅。
朝倉悄悄溜回教室的時候，發現幾乎所有學生都出去上體育課了，只有她前座的天才少女早川瑤安靜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書。
朝倉一時無聊，想湊過去找她說話，拍了拍她的肩，對方卻沒有反應。
「早川同學？」
天才少女仍是已極快的速度看著手中晦澀的書，絲毫沒有反應。
「早川。」
紋絲未動。
「小瑤？」
朝倉只是試探性地叫出這個稱呼，早川卻彷彿突然被按對了開關一樣回過神來，有些茫然地看著朝倉。
見她終於回神，朝倉輕舒了一口氣，才笑問道，「你怎麼不去上體育課？」
早川緩緩地眨了一下眼睛，緩聲回道，「不、想、去。」
聽到標準的小孩子式的回道，朝倉母性泛濫，遂溫言勸慰道，「要多多鍛煉身體才好哦~」
早川目光平直地看了她一會兒，突然答非所問地說道，「姐姐要吃糖麼？」邊說還邊從兜裡翻出了一外包裝比較奇特的糖果。
對於她跳躍性的思維，朝倉嘴角微抽，聲調不自覺地拔高，「姐姐？咳咳~小瑤叫我朝倉或者小瑾就好。」
早川目光毫不退縮地直視著朝倉，看似平淡，卻異常頑固地叫道，「姐姐。」
朝倉卻是對不明不白成為別人的姐姐的事敬謝不敏，雖然早川確實很可愛，但是她對親人有種異樣的執念，這方面並不想馬虎，於是堅持到，「朝倉。」
「瑾姐姐。」早川直直地看著朝倉，捧著糖果的雙手固執地舉著，彷彿這便是她的底線。
朝倉輕嘆一口氣，也做出了讓步，笑著拿起了糖果，剝開來放到嘴裡，衷心贊了一句，「很甜很好吃~」
早川抿了抿嘴脣，嘴角的弧度微不可察。她的聲音仍舊是緩慢而清透，「姐姐一直都很喜歡的。」
朝倉眉毛一挑，有些疑惑地看向早川，對方卻沒多作解釋，只是又淡淡地說了一句，「瑾姐姐可以把糖紙還給我嗎？」
朝倉越發疑惑，仔細看了一眼糖紙，發現上面印的居然是一隻小兔子。將糖紙輕放到早川手中，她扯了扯嘴角，溫言道，「這糖紙有什麼特別的意義麼？」
早川將糖紙小心地放回兜裡，慢慢回道，「我答應過姐姐，要一起集齊100套十二生肖的。」
朝倉這才知道，原來這糖紙只是十二生肖其中的一款，而且也看出了早川這個天才少女原來是個姐控。
有些無奈地笑笑，朝倉摸了摸小少女的腦袋，說了一句，「也不要吃得太多了喲，會蛀牙的哦~」
早川輕嗯了一聲，便又沉浸在書本的世界中去了。
朝倉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望著窗外發起楞來。
窗外陽光正好，白雲慵懶地漂浮著。
朝倉有些莫名地想到，原來男生的氣息不她一直以為的淡淡的汗味，竟也是可以帶著清新的青草香的。
想到這裡，她沒來由的，就紅了臉頰。
第三章：欺詐師
朝倉發現自己正變得奇怪起來。
坐在柳生旁邊心跳會莫名其妙跳得很快。上課不自覺地想瞟他，有時候甚至會盯著他放在桌子上的骨節分明的手出神。
偶爾走神的時候會猝不及防地被老師點起來回答問題，當她因答不出來而窘迫非常的時候，那只好看的手，會不動聲色地推一張紙條過來。然而這樣的舉動只會使朝倉更加緊張，心跳得更快，連說話都會變得結結巴巴。
於是每次她都只能在滿堂哄笑中坐下，因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燒得通紅的臉而把頭埋在桌子上。
時間久了，連老師都知道一年A組有個小姑娘，格外害羞，連上課回答問題都會緊張得滿臉通紅。
如果三枝在，見到原來在國中大大咧咧的朝倉瑾居然變成了這麼一副小女兒的模樣，肯定會笑掉大牙。
最先發現朝倉異常的自然是與她走得最近的藤原。
由於座位也近，敏銳的藤原稍作觀察，便發現了其中奧妙。於是在某次放學回家的時候，突然說了一句，「少女，你這是動心了啊~」
朝倉滿臉通紅，眼睛睜得圓圓的，彷彿是豁然開朗的震驚，又彷彿是被猜中了心思的慌忙。
「你才動心了吶！你們全家……」一句色厲內荏的本能的反駁，成了笑話。
朝倉尷尬地低下頭，諾諾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然而她心虛地等了半天，卻等不到藤原的回應。於是抬頭悄悄瞟了一眼，發現藤原正滿眼笑意地看著自己，心虛立時變成了惱羞成怒。
「是啊，我是動心了！我就是喜歡柳生君又怎麼樣！」朝倉仍是紅著臉，卻硬要雙手叉著腰，仰著下巴，故作大方的模樣。
她這樣反倒更激起了藤原逗弄的心思，於是後者開始搖頭晃腦，語調也變得一波三折起來，「哦~原來是柳生君，我還以為是仁王君呢~你那次不是在往仁王的書包裡塞情書麼？」
朝倉立刻被套出了話，「胡說！那個人就是柳生君，他只是有時候愛跟仁王君換裝而已！」
藤原輕咳數聲，悶笑道，「你還真塞了的啊~話說你是怎麼分辯出他倆的？我聽說一般人都分不出來的。」
察覺被騙，朝倉狠狠地瞪了藤原一眼，自知事已敗露，乾脆破罐破摔起來，「分辯出喜歡的人氣息，那是少女的本能！」
這樣讓人有些難為情的話，也只有朝倉能說得一派坦然，甚至竟還帶上了點得意的味道。
藤原已經憋笑到內傷，還要拼命忍著笑接話道，「是~是~還氣息呢~別不是因為你在柳生君的身邊心跳會加倍吧？」
本來藤原只是半玩笑地說出這樣一句，但看到朝倉一臉「你怎麼知道」的驚恐表情，終於再也忍不住笑著蹲到了地上，「哎喲，我不行了，居然還真的純情到這地步了~」
看到她這個樣子，滿腔憤憤的朝倉終於忍不住在動口不敵的情況下「含怒出手」，撲上去壓倒了她身上。
兩個少女便這樣在路邊滾作一團。
也幸而這條路來往行人甚少，不然被人看去，估計這兩人也就可以算得上英名盡喪了。
第二天朝倉有些疲憊地走近教室，昨天和藤原鬧得凶了，晚上又沒睡安穩，以至於她現在基本處於半游魂狀態，一到自己座位上便直接趴下作伏屍狀。
昨天她已經嚴禁藤原把自己暗戀柳生的事情說出去。因為自己基本屬於單相思，現在又是柳生的同桌，有了流言對他照成了困擾了總是不好的。
不過喜歡柳生君的人其實也不差自己這一個吧？也許自己做了多餘的事呢。
願成為這浩渺的夜空一顆為他而亮的星星。
他是否會在寂寞的時候偶爾抬頭仰望星空？是否可以在萬千星光發現毫不起眼的自己？
這樣想著的少女，稍稍感到了一點寂寞。
朝倉便這樣萎靡地渡過了一天。
放學的鐘聲敲響後，待教室裡的學生們都走得差不多的時候，她才略略振作了一下精神，收拾了書包正準備離開教室的時候，那個她一整天都沒敢去看的同桌，突然主動湊了上來，「嘿，你喜歡我的吧？」聲音無端染上了三分魅惑。
朝倉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滿臉通紅地指著他，結結巴巴道，「你，你，你……」半天「你」不出個所以然來。
看著好整以暇地單手撐著下巴的「柳生」，朝倉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今天自己一整天心跳都沒有加速，於是立刻明白了此刻的狀況，惱羞成怒地吼道，「仁王君！」
座位上扮作柳生的仁王一挑眉，「你果然又認出來了。我記得不久前你都分不清楚的，被施了什麼魔法麼？」
其實今天仁王特意提出跟柳生換裝換座位，就是想證實這一點。
一直認不出是正常現象，一開始便認出也可能是因為這個人天生感覺敏銳洞察力強。可是像朝倉這樣一開始毫無所覺後來卻可以清楚地分清他倆的扮裝的例子，仁王還是第一次遇到。
他感到一絲有趣。
此刻看朝倉反應這麼大，他便知道自己的之前的推測是正確的，於是興趣便更濃了。難道所謂少女心真是這樣詭異的東西，可以讓一個人感覺一夜之間變得敏銳起來麼？那為什麼之前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情況呢？
仁王所不知道的是，朝倉因為神經大條反倒會在某些方面變得格外專注而一心一意。之前喜歡仁王或柳生的女生也許也是十分認真的，但面對他們這樣優秀的少年，緊張和羞澀而造成的心跳加速在所難免，故而不能用朝倉這樣簡單直接的「探測」方法。
過去柳生和仁王在她心目中就等於兩個陌生的有名人，雖然優秀，但沒被觸動就不會有太特別的感覺。一次仁王在放學之後，特意在她面前除去偽裝，她也只是驚嘆了一句，「原來你是仁王君啊~真神奇！」
那時候於她來說，仁王和柳生基本是等同的存在的，誰是她的同桌影響都不大。
他們都是優秀的的美少年。
然後，他們都是悶騷的少女不敢主動搭話的對象。
所以說，朝倉這樣的，是典型的死鴨子嘴硬，口口聲聲說要找美少年，實際上腦袋裡卻是少根筋的。
但是，少女芳心大動了。從此事情有了決定性的差別。
只因為那個少年站在五月的陽光下，對她伸出了手，說，不用怕。
心底那個最柔軟的地方便被插上了小旗，從此被蠻橫地占領了。
心如鹿撞。
再沒有什麼比這更好的辨別方式。她的身體先投了誠，大腦失去了控制權，於是欺騙的假象無所遁形。
所謂一眼萬年，所謂的氣味相投，到底是一種怎樣抽象的感覺呢？真可以讓人在茫茫人海中輕易地發現對方嗎？
狡猾而充滿了好奇心的少年，彷彿發現了一個神奇的領域，興致勃勃地想要把它研究透徹。
這時他尚且不知，自己將為這天真的好奇心，支付怎樣的代價。
此刻的仁王，只是笑意滿滿地看著坐在地上防備地看著自己的朝倉，慢慢從書中抽出了一個粉色的信封。
「話說那天我在自己書包裡發現了一個有趣的東西啊~」聲音惡趣味地上揚。
朝倉腦袋裡本來就殘餘不多的理智霎時一掃而空，一撐自己的椅子直接飛身撲過去，「還給我！」色厲內荏的聲音，臉上的紅暈也更盛了。
仁王靈巧地閃開，笑得惡劣，「這可是你親手塞到我書包裡的~」
「胡扯！那天明明是柳生君坐的那個位置！」
「是啊，可是放在那兒的書包是我的啊~」
朝倉既是劍道部的，身手自然不錯。但仁王也不是好相與的角色，左突右閃之下，竟沒被朝倉抓住一絲空隙。
而時間一久，女生體力不足的弱點便顯現出來。
朝倉停下來喘著氣憤恨地望著仁王，眼眶都紅了，卻絲毫沒有服軟的意思。
仁王看她這樣，也知道自己鬧過了火，於是對她揚了揚下巴，說道，「在原地站直不要動，我就還給你。」
朝倉雖不忿，但有「把柄」在對方手上，也不得不照做。
仁王走到朝倉面前，故意冷聲道，「閉上眼睛。」
朝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還是依言閉上了眼睛。
仁王強忍笑意，抬起手拍了拍朝倉的腦門，「小姑娘身手不錯，有前途。」
朝倉額頭青筋一爆，攥緊了拳頭。
仁王見狀也不再逗她，而是輕輕地把信封放在了她的頭頂，「傻瓜一樣，我又不會看，急成這樣~」
朝倉睜開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悶聲道，「我又不知道你人品，誰知道你看沒有看？」
仁王退開一步，挑眉道，「你不相信我的人品，也要相信我的品味。起碼這種連個封面都寫得歪歪扭扭的信我是沒有興趣看的。」
從封面的工整卻又不順暢的字跡，仁王便可以看出寫它的人是懷著怎樣緊張而忐忑的心情寫下這封信的，他雖好奇，卻要尊重這份心意。
朝倉卻不知他的這樣的想法，只從他的話裡覺得自己的心意被人輕視了，臉色一變，欲發作。哪知身形一動，粉色的信封便從她的頭頂飄然落下。
待朝倉手忙腳亂地去接信的時候，仁王已經單手提起書包頭也不回地向門口走去，並在臨出門的時候，轉過頭來說了一句，「下次塞情書可不要再搞錯了，可不是人人都像我這麼好心的~」
聽到他如此厚顏地顛倒是非，教室裡的朝倉終於忍不住暴走地怒吼道，「仁——王——雅——治，我跟你勢不兩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3-2 20:02
第四章：便當盒
由於昨天被仁王耍得厲害，第二天朝倉走進教室的時候，氣場很是陰郁。
不幸的是，她後座的阪田君又剛好正站在講台上對藤原做著每天例行的激情四溢的「表白。」
「嗷，我的天使/昨夜我夢見你潔白的羽翼/我的[嗶——]忍不住[嗶——]/你曼妙的[嗶——]/令我的寂寞了十六年的長夜從此精彩/可你為何要這樣殘忍/連一個眼神都惜/讓我不得不孤獨地對月自[嗶——]……」
朝倉本來就心情煩悶，一早又遇到如此猥瑣的「表白」現場，終於忍不住暴走。
縱身乾淨漂亮地一記飛踢，可憐的阪田君便被她踩踏於腳下。
「嗷，nicehit！黃金美腿！」班上的男生們立刻吹著口哨起哄。
朝倉腦門已經爆出了青筋，哪知在她腳下的阪田還要氣息奄奄地加上一句，「粉，粉紅小草莓……」
朝倉臉一紅，腦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啪地就斷了，腳下狠狠一踹，阪田身體一彈，終於死透。
就在阪田在講台上挺著屍，意識游離到滿是花海的河邊（三途河邊）跟老爺爺談心的時候，朝倉已經黑著一張臉走下了講台。
然後在座位下坐下時，又發現旁邊的「柳生君」又是仁王假扮的，心情越發鬱悶。
昨天雖說她放出了豪言要與仁王勢不兩立，但是也知道自己沒有三枝、藤原的腹黑水平還是不要以卵擊石為好。況且仁王是柳生的好友，跟他的處得不好，也難免會使自己在柳生心目中減分。
於是在冷靜了一個晚上之後，朝倉決定採取無視政策，敵不動我不動。
可惜仁王明顯不會讓她好過。
午休吃飯的時候，朝倉由於犯懶，加上手藝不過關，一般都是在小賣部買個麵包了事。
但是今天當她突破重圍，歡歡喜喜地叼著菠蘿包走進教室之後，卻發現仁王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
朝倉心底一寒，本能地想要逃走，卻被仁王一句莫名的問話止住了腳步。
「朝倉，你喜歡吃什麼？」
朝倉拿著麵包轉過身，本能地脫口而出道，「肉！」答完後見到仁王臉上詭異的笑容，已是後悔莫及。
仁王從抽屜裡飛快地拿出便當盒，利用空著的那一層將便當很快分成了兩份，一份幾乎全是菜，而另一份幾乎全是肉。
仁王將盛滿肉的那一份推到朝倉面前，「正好，我不喜歡吃肉。」
朝倉下巴一抬，傲然道，「哼，這麼大的人了，還挑食。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我也是有骨氣的！」
「哦？」仁王眉眼一挑，故意拉長了聲調喊道，「比呂士啊，告訴你一件有趣的事啊……」
仁王話音未落，朝倉已經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飛快地壓低聲音喊道，「我吃！」神情格外悲憤。
從此仁王便成了朝倉的固定飼主。
每天早上的時候，路過朝倉的座位，他便將一個粉色的小巧便當盒放到朝倉的面前，然後拍拍她的腦袋，也不看她一眼，便徑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好。
沒過多久，班上的人看他倆的眼神便越來越詭異。而朝倉在這或詭異或曖昧的笑容中只是感到了日益的悲憤。
那燒的油汪汪的各色肉類極度地誘惑著她的味覺神經，但是這種幾近脅迫的「餵食」又讓她感到萬分憤慨。
她每天在美食與尊嚴的夾縫中艱難求存，還要擔心著柳生會不會因此而誤會什麼。如果他真相信自己和仁王有什麼曖昧的話，那自己基本就可以算得上萬劫不復了。
而且在一個月的體檢之後，朝倉更為憤恨地發現，仁王險惡的用心還不知這些，看著體重計上那以迅猛的速度增長的數字，被逼入了「絕境」的少女，終於決定，要掀起反抗的大旗。
一日，仁王例行地把便當盒放到她面前的時候，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嚴肅地看著他道，「我不要。」
仁王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嘴角一勾，正準備故技重施的時候，朝倉飛快地打斷了他，「我不能無緣無故接受你的東西，我自己有吃的。」
仁王看著少女固執而認真的神色，眼神一閃，聳了聳肩，便不發一言地將便當盒拿走了。
午休的時候，朝倉一個人悄悄溜到圖書館的後門，隨意地坐到台階上，便拿出懷裡的蘋果咔嚓咔嚓地啃了起來。
「啃得這麼歡，像只土撥鼠一樣~」
朝倉抬頭，看見銀發的少年逆光站著，笑容仍是不羈，但聲音卻莫名有些發冷。
有些不明白他幹嘛生氣，朝倉側了側身體，悶聲道，「你來幹什麼。」
仁王也不顧她明顯的排斥，自顧自地坐到她身邊，曼聲說道，「便當吃不完，有些苦惱啊~」
朝倉瞥了他一眼，咕噥道，「那關我什麼事？’
仁王單手撐著下巴，嘴巴一撇，聲音不解，「我不明白每天不動手就有得吃有什麼不好？別跟我提骨氣那一套，你要真不滿要交夥食費我也不會介意的。」
朝倉嘴裡嚼著蘋果，含糊道，「那我要以什麼名義來接受你的東西？」
仁王眨了眨眼睛，彷彿才想到了這一點般。很快他又找好了理由，「你就當是我廚藝的實驗品吧~」
這句話驚得朝倉張大了嘴，連手裡的蘋果掉了都不知道。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些便當，都是你做的？」
仁王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你以為呢？我從初中開始便要準備全家人的便當了。」
朝倉單手壓著他的肩，凝聲道，「仁王君，我這才發現你原來還是有些可取的地方的。」
仁王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轉而說道，「你才是奇怪，明明一個人住，卻竟然不會自己弄吃的，我真奇怪你怎麼沒把自己餓死。」
朝倉臉色一變，震驚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我一個人住？」
仁王攤了攤手，語調調侃，「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背井離鄉獨自求學，真是悲苦的少女。」
朝倉嘴角一抽，「我記得我沒特意告訴別人我家鄉在哪兒。」
上了高中一個人在外住公寓也不在少數，朝倉也認為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故而沒有刻意向什麼人提起。
但是仁王竟能輕易地知道，也著實讓她有些吃驚。
仁王目光悠遠，故作文藝地嘆道，「獨居的少女啊，身上都會有一種孤獨的氣息啊~」
朝倉踢了他小腿一下，「說實話。」
仁王站起身來，拍了拍她的腦袋，聲音突然變得溫和，「一個人住，不習慣鬧鐘的聲音才經常遲到的吧？」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莫名讓朝倉鼻子有些發酸。
明明被說中了心事，她卻還要彆扭地嘴硬道，「你少自以為是了！才不是呢！」
仁王雙手抱臂，笑容自信，「少女，不要懷疑我的洞察力。我不僅知道這個，還知道你最近腰圍粗了兩公分。不想吃便當的真實原因是這個吧？」
一股熱血衝上朝倉腦門，剛剛因為感動而對面前這個人起的一點好感立馬煙消雲散，直接跳起來便一腳踢了過去。
仁王輕鬆閃過，還要火上澆油地調侃道，「你放心，比呂士的力氣還是很大的，你再胖點他要抱你也是綽綽有餘。」
朝倉被說得滿臉通紅，站在原地惱怒地瞪著他。
仁王頓了頓，突然又加了一句，「當然，我要抱你，也是綽綽有餘的。」
朝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還沒來得及問他幹嘛這麼說，仁王已經轉過身去揮了揮手，瀟灑地走遠了。
第二天，仁王照常將便當盒放到朝倉面前的桌子上，拍了拍她的後腦勺，淡淡地說了一句，「全部吃完，然後告訴我味道。」同時頭也不回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朝倉忿忿地盯了他背影一眼，卻沒說什麼，只是遲疑著打開了便當盒。
盒子裡的菜色清淡了很多，雖仍是以肉為主，卻沒有以前燒得油。
憑良心講，朝倉確實更喜歡以前的菜色，吃起來也更香一些，但是現在的搭配明顯是照顧到了少女對身材的執念而特意改良的。
朝倉神色怪異地看著不遠處有些慵懶地撐著下巴看書的身影，心裡突然詭異地想到，難道說仁王君還是個溫柔善良的人不成？
朝倉被自己這個想法雷得心底發涼，拍拍胸口自我安慰道，「他只是看你一時心血來潮看你好玩兒罷了，千萬不要中了敵人的詭計。」如此想著心裡才漸漸平靜了下來。
飛快地收起便當盒，她又心虛地瞟了瞟旁邊的柳生，發現對方只是安靜地看著書，絲毫沒有注意到這邊一樣，心裡莫名又升起了一種失落感。
但很快她又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重新振作起來，自己暗暗鼓勵自己道，朝倉瑾，你怎麼能因為僅僅因為這樣就感到喪氣呢？
總有一天，你要讓他的眼中，映入你的身影。
第五章：竹馬來
6月9日。
朝倉這天醒得很早。拉開窗簾，看見外面天光已經漸漸亮了起來。
六月的早晨已經有些燥熱。
朝倉安靜地收拾妥當然後沉默地向學校走去。
起床打開手機的時候，看到有一條未讀短信，是好友三枝筱昨夜凌晨發來的。
「話說十六年前這一天，有一個傻瓜降臨人世，成為人類智力退化的又一典型實例。這個傻瓜在經歷了風風雨雨後竟存活了下來，實為人類的悲哀。但是，即使全人類都為此默哀，還是有人會開心的。傻瓜，無論如何，生日還是記得要快樂一點啊。」
看到三枝毒舌功力不減的短信，朝倉苦笑，心裡卻泛起淡淡的慰藉。
三枝，謝謝你還記得。
其實生日於朝倉來說，是一個令她格外心情複雜的日子。
母親在這一天會對她尤為冷淡，從未為她慶祝，甚至有時會刻意忽略。
小時候她為此感到十分寂寞和委屈，想要哭鬧，但看到母親複雜的眼神，哭聲便不由自主地哽在了喉嚨。
漸漸長大的她，才慢慢體會到母親那個眼神隱含的意義。
那個眼神，是無處排遣的深沉的悲哀，是壓抑不住的憐惜。
那個眼神，讓她心酸得想要哭泣。
朝倉覺得，如果她那時候再向母親問些什麼，母親說不定會哭出來。
於是，她看著她滿溢的悲傷，只是沉默地將自己的疑問和憂傷一層層包裹起來，藏到心底最深處。時間一久，似乎連自己都快要忘記。
今天又是這樣一個日子。
朝倉走在上學路上。六月的陽光格外明亮，她卻只能靠保持沉默來壓制心裡蠢蠢欲動的委屈。
到了學校之後，藤原很快發現她的反常，擔憂地看了她好幾眼。朝倉卻沒有心情多作解釋，抱著淡淡的歉意刻意忽視了她的眼神。
這天，柳生和仁王在結束了晨訓回到教室的時候，也是顯得格外疲憊。
仁王一坐下後便趴到了桌子上呼呼大睡，直到中午午休的時候都沒有絲毫要醒來的跡象。
朝倉自顧自地跑到食堂去打了份飯，想到仁王進教室的時候似乎沒有帶便當，遲疑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又跑回去再打了一份。
走到仁王桌前，朝倉看他睡得正香，故意狠狠地踹了他桌腳，凶巴巴地說道，「懶鬼，起來吃飯了！」
仁王迷迷糊糊地轉醒，看見面前端著兩份飯故作凶惡的朝倉，理了理睡亂的頭髮，勾起嘴角淡淡地笑開來。
朝倉看見他的笑容，心中更加惱火，語氣也越發不善，「笑什麼！」
仁王也不在意，只是拍了拍指了指前面空著的椅子，簡短地說了句，「坐。」
朝倉眼睛一瞪，本能地想要拒絕，但看到他神色間的疲態，還是不情不願地坐了下來。
戳了戳自己餐盤裡的飯，朝倉躊躇了一陣，還是小聲地問了出來，「你們今天怎麼了？感覺好像很累的樣子。」還沒等仁王回答，她又很快欲蓋彌彰地補充道，「我只是隨便問問，你可別亂想。」
仁王了然地瞥了瞥後排柳生空著的位置，又轉過眼來挑眉看著朝倉，一副「你不要再裝了」的模樣。
看見他的眼神，朝倉惱火地起身要走，卻被仁王拉住了手。後者懶懶地笑著，淡淡說道，「你不要急嘛~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我們部長今天心情不好，於是我們的訓練量稍稍過了一點而已。」
仁王口中的部長，自然是有著「神之子」之名的幸村精市。
立海是個以實力說話的地方，雖然他們都才一年級，但是之前的前輩們都是認可了他們的實力的，幸村這個部長可以說是眾望所歸。
對於幸村精市這個傳奇人物，朝倉還是略知一二的。傳聞中他是個相當溫柔的人，沒想到也會有因為自己的心情影響到自己部員的時候。
想到這點，朝倉對這個素昧謀面的「神之子」莫名產生了些微的不滿，遂不平地嘟噥道，「他心情不好折磨你們幹什麼。」
仁王用筷子敲了她腦袋一下，「不要對我們部長有意見，小心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而且每年這天練習量都會增加，我們都習慣了。再說多練一點又沒什麼壞處。」
朝倉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不甘心道，「他有那麼厲害？」
仁王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沒再答話，自顧自埋頭吃飯去了。
朝倉也不得不憤憤地消滅起自己地午餐來。
過了一會兒，她又忽然想起什麼來似的，向仁王問道，「你說你們部長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心情不好，為什麼啊？」
仁王懶懶地答道，「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唄。」
明明知道自己與幸村八竿子都打不到，朝倉還是忍不住心裡一跳，故作平淡的問道，「那到底是什麼日子啊？」
仁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幹嘛這麼窮根究底，「你對我們部長也有興趣麼？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在期待著什麼啊？」
朝倉惱恨地站起身來，作勢欲走，「你不說算了。」
仁王還是拉住了她，撇了撇嘴，無奈地解釋道，「部長的資料連我們的軍師柳都收集不到，柳只是告訴我們今天有點特殊罷了，至於具體為什麼，我真不知道。」
看他言語間這樣真誠，朝倉也有些覺得自己無理取鬧，於是淡淡地回道，「謝謝你了。我對你們部長沒興趣，還有，我吃完了。」言下之意是請他放開自己。
仁王疑惑於她今天的反常，卻也沒說什麼，只是沉默地放開了手。
一直到傍晚放學的時候，朝倉都不停看著自己的手機，甚至有時會把手機高高舉起對準窗外，彷彿這樣便可以收到本不會收到的訊息般。
可惜今天手機彷彿故意跟她做對的似的安靜非常，除了早上三枝的短信之外，再無動靜。
失望一點一點蔓延上來，朝倉的心情已是難以壓制地煩悶。
「你果然在期待著什麼。」旁邊傳來略帶磁性的聲音。
朝倉轉頭一看，才發現仁王不知什麼時候坐到了自己的旁邊。
彷彿自己的軟弱被人窺探去了一般，朝倉積累了一天的煩悶終於達到了頂點，忍不住遷怒地甩出一句，「關你什麼事！」然後便拖著書包怒氣衝衝地走出了教室。
晚上臨睡的時候，朝倉最後看了一眼手機，期待漸漸變成絕望。
母親。
媽媽。
心裡喃喃地念叨，苦澀蔓延。
突然，手機震動。
朝倉激動地拿起手機，卻發現來信人顯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幾乎不含期待的打開，信息的內容卻讓她瞬時睜大了眼睛。
「小瑾，生日快樂。」
巨大的驚喜夾雜著疑惑瞬間淹沒她的心臟，她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半晌，回過神來的朝倉才開始慢慢猜測到底是誰發出了這條短信。
她的手機號碼知道的人很少。相交的人當中，除了三枝，就只有藤原知道。然而藤原卻是不知道她的生日的。
她多麼希望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這是母親發來的。但是母親不可能換了手機號碼也不告訴她。同時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母親從未叫過她小瑾。
那麼，會是誰呢？
腦子裡閃過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念頭，讓朝倉的心臟猛烈地跳動起來。
爸爸。
她十六年素昧謀面的父親。
朝倉多年來一直懷著一個幾乎可以稱得上童話的念頭。她的父親雖因為某種原因不能見自己，但一定在某個地方默默注視著自己。
這個大膽的猜測令她狂喜不已。雖然心裡清楚可能性不足萬分之一，她還是忍不住這樣期待著。
躊躇了良久，手機裡抬頭的稱謂刪了又輸入，輸入後又刪。最後朝倉只是無頭無尾地發了一句。
「謝謝你，我過得很好。你好嗎？」
那是她堵在胸口太久的一句話。
朝倉不知道，當手機那一頭的少年收到這條短信的時候，心情是如何地翻騰。
幸村精市每年6月9號的時候，心情會不好。除了家人，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每年這天，他總想起那個活潑的女孩，爬到他家院子最高的一棵樹上，驕傲的宣布，「阿市，我長大後絕對要嫁給你。」燦爛的笑容彷彿盛滿了整個夏天的陽光。
他想，那個時侯他們還太小，小小的人，還不會吻。尚不懂得那諸多懵懂曖昧。
他驕傲地在前走，那個女孩兒在後面一路傻傻的跟。
小小的她，說出大大的誓言，連他都忍不住開始相信。
那一年，他才8歲，那個女孩兒7歲半。
如果沒有發生後來的事，或許他們會各自分別，各自遺忘，然後在數年後偶遇，談笑間輕描淡寫說起兒時玩笑般的誓言，笑容懷念。
可是那個女孩太狡猾，太任性。在他八歲的時候教會了他死亡這個詞，從此將自己的生命永遠定格於他的美麗的回憶裡，讓他在遺憾了多年了之後，仍然難以釋懷。
他還清楚的記得，住在隔壁的早川一家要搬到大阪。那個與他青梅竹馬的女孩紅著眼睛來找他，勾著手指發下了誓言，說是永遠不準忘記對方。
她說，他們要在今後相遇的時候第一眼就認出對方。
她說，他們要一直保持聯繫。等她長大後買了手機，尾號一定要用兩人的的生日號碼。
080-1314-3569。
早川瑾。
幸村後來買了手機的第一件事，便是把這個也許再也不會存在的號碼保存在手機裡，儘管他之後從未打過。
6月9日，早川瑾生日的當天，在其與家人前往大阪的途中，死於車禍。
年僅8歲的幸村，第一次直面死亡，刻骨銘心。
八年後的今天，幸村突然想到，如果那個女孩還活著，應該有16歲了吧。
二八芳華，該是怎樣動人的年紀。
於是彷彿只是一個紀念一樣，他發出了那條短信。
這世間，有多少女孩是在6月9日這天生日呢？又有多少女孩碰巧名字也叫小瑾？
然後有多少叫小瑾的女孩在6月9日生日的時候，期待著別人的祝福，並擁有尾號為3569的手機號碼？
一個億萬分之一的巧合，宛如一個奇跡。
幸村並不是一個願意相信奇跡的人，他這樣驕傲，自信地將一切掌握在手中。但是，此時此刻，他看著那條彷彿天堂回信般的短信，即使這只是一個最美麗的誤會，他也願意將錯就錯。
——「小瑾，生日快樂。」
——「謝謝你，我過得很好，你好嗎？」
——「我很好，只是有些想念你。」
這天晚上，朝倉收到這個陌生的號碼的最後回覆，終於再也忍不住，熱淚盈眶。
第六章：後援團
盛夏。蟬鳴一詠三嘆。
隨著暑假的來臨，各個體育項目的地區及全國大賽陸續開展。
立海大附屬高中的網球部也剛剛結束了正選選拔賽。
本來按規矩一年級必須在這個夏天過後才能參加正選選拔，即是說二年級的時候才能作為正式成員角逐全國大賽。
但是幸村所帶領的這一屆一年生實力實在太強。雖之前的前輩們也不弱，但為了最終的勝利，在大家的一致同意下讓幸村他們也參加到正選的選拔中。
如此一來，一年生們不出意料地占據了正選成員的大半江山，除了還在讀國三未升上了的切原赤也的位置被一名二年生的前輩所替代之外，參賽陣容與他們國三那年幾無二致。
隨著網球地區大賽的逼近，學校的女生們也漸漸興奮起來。
舊教學樓的階梯教室內，正蔓延著一種被壓抑著的激昂氣氛。
已棄用的教學樓，被改造成了部分社團的活動中心。
同時，這座樓正中心雖陳舊卻寬闊威嚴的階梯教室，現在被一個有著相當久遠傳承的團體所占據。
異性生物外貌鑒賞及聲援協會。
簡稱，外貌協會。
因為傳說中的創辦者為女子，故而這裡的異性，特指男性，尤指美少年。
當然，該會所吸收的成員也俱為女性。
立海是個含蓄內斂而莊重的學校，故而女生們平時比較低調，但這並不表明她們缺乏少女的激情。
美少年，足以讓每一個青春期的少女心潮澎湃。
而網球社，作為一個各型美少年雲集的奇跡般的社團，自然會受到少女們的重點關注。
七月盛夏，不僅是少年們揮灑汗水的季節，也是少女們燃燒激情的時刻。
現如今的外貌協會會長是剛剛從高三的學姐中接過指揮棒的二年生九條明裡，人稱——袖珍女王。
袖珍，指體型，短腿loli稀有萌物；女王，指屬性，氣場一開可讓千人的會場鴉雀無聲。
如此衝突的兩個特徵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統一，奪得會長寶座實是眾望所歸。
此刻，在為迎接即將到來的網球大賽而召開的特別會議上，各個「王子」的後援團分方陣規規矩矩的坐著，而袖珍女王九條，負手站在講桌上，一言不發。
女生們情緒很高，但是會長喜怒莫辨的臉色讓她們不敢造次。
半晌，九條終於不緊不慢地開口道，「這次會議的重點，不是確認你們的熱情，而是確認你們的覺悟。」
「那不是差不多的麼？」有女生疑惑地發問。
九條抿了抿嘴脣，犀利的視線掃過眾女，沉著聲音問道，「那我問你們，假如冰帝的跡部桑和我校的幸村桑同場比賽，你們能夠保證對跡部嗤之以鼻？」
「那個，會長，比賽的任何一個選手我們都要尊重……」副會長秋庭遲疑地提醒道。
九條飛過去一記眼刀，「我說的是假如，本質上就是要看你們在美色和立海榮譽之間要如何選擇。」
「咳咳~」幸村後援團團長緋櫻絮站了起來，笑得格外聖母，「雖然我們對幸村sama抱有堅定的愛意，但對跡部桑嗤之以鼻是大可不必的，且不說他是值得尊重的對手，其本身也是難得的品質優良的美少年一枚嘛~」
九條看向她，怒意勃發地揮舞著小拳頭說道，「那難道要讓她們冰帝後援團每次都搶盡風頭，讓跡部那廝每次都風騷無比地成為全場焦點麼？！」
副會長秋庭在一旁輕咳，低聲提醒道「會長，風度~風度~」
九條聞聲，若無其事地理了理校服，又恢復了一派冷靜從容的模樣。
緋櫻被九條反詰，無奈苦笑道，「那是跡部桑的個人風格，我們也不是做不到冰帝女生的那種程度，只是主上不願意配合嘛，要不會長去和他說說？」
想到要與那個笑得風華絕代的美少年交涉，九條眼神一閃，輕咳兩聲，避重就輕道，「我不是要那麼一個形式，關鍵是這次再也不能被冰帝那幫傢伙壓下去了，為此，大家在立場上要堅定，即使我校的路人甲與另一優質美少年對打，大家也不可倒戈相向！」
仁王后援團團長淺野夏實懶懶地應道，「會長不要這麼苛刻嘛~要知道美少年無校別啊~」
九條眼神冷冷地看過去，淺野一個激靈，立刻端正姿態表明立場，「美少年無校別，但是網球選手是有所屬學校的！我們要堅定不移地貫徹立海的優良傳統，對我校選手做到‘三有’——有禮有愛有信心，對別校選手要「三不」——不主動不拒絕……啊，錯了，不主動不搭理不圍觀尾隨……」
九條滿意地點點頭，又交代了幾個要點後便宣布散會。
之後便是各個後援團自由交流的時間。
而朝倉此刻便扎在柳生後援團裡頗為鬱悶地看著眼前笑得溫柔的藤原，「話說你怎麼也在這兒啊？」
藤原聳了聳肩，頗為無辜道，「‘紳士’這種，剛好是我喜歡的型啊~」
朝倉暴走，卡住藤原的脖子猛搖，「那誰來解釋一下為什麼你一個入學剛3個月的一年生會成為柳生後援團的團長啊啊！」
藤原眼仁翻白，艱難道，「我國中的時候已經是柳生後援團團長了啊，而且我前任的學姐剛好沒有直升……而且我是團長對你有利無害啊……」
聞言朝倉猛然挺住動作，直直地看著她道，「你最後一句是什麼意思？」
藤原順了順氣，遞給朝倉一個白眼，「重色輕友的傢伙！我是說我是團長的話你可以有很多優惠條件的~」
「比如？」
「柳生相片八折。」
朝倉立刻眼睛放光，「我全要！」
藤原無奈地向她的副手要來了一疊柳生的相片，交到朝倉手中。
朝倉流著口水翻完，又意猶未盡地向藤原問道，「怎麼沒有他在球場上的，那個，英姿啊？」
藤原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不要不知足了，網球社訓練禁止拍攝，至今還鮮少有人突破皇帝真田的防線~」
朝倉憤憤，「欺人太甚！難道真沒人有辦法？」
「也不是沒有人……」藤原的神色突然變得飄渺起來，「你可知道，立海網球社其實最恐怖的存在不是真田桑，而是作為看起來最為溫柔地幸村。」
見朝倉神色間明顯是不信，藤原拍拍她的肩，語調沉重道，「我國一那年，立海出現了一名勇士，叫做淺倉流螢，即是第29任的外貌協會會長，當時她在校內風頭一時無兩。在某天，為了全協會成員的福利，她過五關斬六將，單槍匹馬獨闖網球社。我們都不知那天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她回來後不顧眾人反對堅持辭去會長之位，離任前的最後一道命令是，嚴禁在網球社成員打球時進行拍攝，同時自動要求成為幸村後援團團長，卻再也沒敢靠近幸村桑三米之內。」
朝倉聽得目瞪口呆，良久，萬分失落地問道，「那就是說柳生君的運動照看不到了？」
見她如此，藤原輕嘆一口氣，從錢包裡拿出了一張照片遞過去，「也不是完全沒有，這是當年淺倉前輩的犧牲換來的絕品，除幸村桑的外，各網球社正選各有一張打球時的獨照，現已成為各後援團的鎮團之寶，由各團長代代相傳。」
朝倉如獲至寶地接過。
照片上的少年髮梢飛揚，空中飛灑的汗水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有些戀戀不捨地遞回去。
藤原伸出手來接，一抽之下抽不動，加大力度，照片的另一端還是死死捏在朝倉手中。
抽了抽嘴角，藤原無奈地放開手，擺了擺手道，「算了算了，借你兩天，不要弄壞了就成~」
朝倉立刻喜滋滋地小心將照片放進貼身的衣兜中。
之後只要柳生一不在，朝倉便悄悄將照片拿出來對著發花痴流口水，或許是老天都看不慣她這幅腦殘的樣子了，總之，不幸的事情發生了。
這天，朝倉正對著照片看得渾然忘我的時候，仁王突然從她背後想將照片抽出。
可惜，他顯然沒料到少女的執念這樣深，以至於進入忘我境界的時候，手還將照片捏得死死的。
於是，撕拉一聲，照片一分為二。
朝倉拿著半張照片，眼淚汪汪，悲痛欲絕，口中喃喃道，「絕版啊……」
見狀仁王也有些愧疚，尷尬道，「對不起……」
朝倉可憐兮兮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朝他發火。
之前她生日那天無故遷怒了仁王，本來第二天心懷忐忑地去道歉，卻被對方彈了彈腦門，「傻子，生日的話，說出來就好了唄。」
然後仁王便突然從背後拿出一條漂亮的紅圍巾將朝倉的腦袋纏了個嚴嚴實實。
朝倉被悶得腦門發汗，心裡狂吐槽，「這個腦殘故意整自己的吧！哪有在六月天送人圍巾的！」
把圍巾從臉上拉下來的時候，眼前已沒有了少年的身影。
圍巾上並沒有製造商的標籤，明顯是手工織就。想起仁王神色間掩不住的疲態，朝倉無語凝噎，良久，不甘地仰天長嘆，「全能少年吶！」
心裡卻被感動裝得滿滿當當。
之後朝倉對仁王的態度明顯緩解，故而這次仁王無意間犯下這個這個錯誤也沒有責怪於他，只是留下了有氣無力的一句，「算了，我會想辦法的~」便游魂一樣輕飄飄地蕩出了教室。
晚上，朝倉在輾轉半夜後，終於做出了一個偉大的決定——勇闖網球社，重拍照片。
於是，立海又一個傳奇，即將誕生。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3-2 20:03
第七章：再相逢
因為之前藤原說得恐怖，故而朝倉在懷揣著數碼相機悄悄靠近網球社的時候，心情是十分悲壯的。
她身著校服，頭頂草冠，不動聲色地藏在不遠處的灌木叢中。
本以為在這裡便可以完成目標，但她很快悲痛地發現，因為眾選手都是在運動之中，故而在較遠處很難抓到清晰而有愛的鏡頭。
踮腳兩步，匍匐前進，翻身轉。
經過一系列高難度的動作，朝倉成功地到達了網球場圍網處，並借由底部的鐵板藏身。
此時此刻，她不由對那位名為淺倉的素昧謀面的前輩產生了油然的景仰之情。自己還未與「敵人」正面交鋒，便已如此狼狽，她是如何在重重危機之下捨身成仁，留下如此重寶以造福後輩的啊？！
儘管朝倉已如此小心謹慎，還是難以逃脫被發現的噩運。
最先發現這邊的異狀的是在場邊觀看比賽的幸村。
雖然經「淺倉」一役，膽敢靠近網球社的女生已是屈指可數，但也偶有新生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知深淺地闖進來。
一般這種情況他都會睜隻眼閉隻眼然後等著真田發現處理。但是今天他無意間瞥見那女生靈動的眸子，心裡倏地一動，莫名地就升起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披著外套走出圍欄，幸村悄然來到朝倉身旁。
朝倉目光灼灼地看著場內，連手中相機的鏡蓋都忘了打開，當然更是察覺不到旁邊的幸村。
幸村看著她彷彿灑滿了整個夏日陽光的眼睛，一時晃神。
良久，幸村回過神來，溫言道，「同學，你在這裡幹什麼？」
朝倉的神經顯然已經粗到了一個相當詭異地境界，因為看柳生看得入神，此刻面對身旁響起的聲音，第一反應竟是頭也不回地拉著幸村的衣袖讓他一起蹲了下來。
「噓，聲音小點兒，被人發現就慘了！」朝倉刻意壓低的聲音，在幸村聽來，反而更加有喜感。
於是幸村順勢蹲到了她的旁邊，笑意盈盈道，「怕的話就不要來啊~」
朝倉目光仍是直直地看著前方，本能地答道，「這點小困難算什麼，喜歡就要拼勁全力！」
幸村一愣，笑容漸漸收斂，用一種十分飄渺的聲音緩緩說道，「可是受傷了怎麼辦呢？」
朝倉的腦筋顯然還是沒有轉到這邊的對話上來，順口便答道，「我反正不會哭就是了。」
幸村呼吸一滯，直直地看著少女的側臉，回憶猶如潮水般席捲而來。
七歲的女孩騎在墻頭，手中緊緊握著白色的花朵，臉上有微的惶恐，更多的是不服輸的倔強。
枝頭碩大而潔白的玉蘭花擦過她的小臉，被雨水打濕的花朵濕潤了她額前的發。
一陣風過，馥郁芬芳。
雨後花中蓄積的雨水順著女孩的衣領滾入，驚得她驚叫連連。
他在墻下看著女孩晃動的身形，擔驚受怕。
「你既然怕就不要爬上去啊~」
「這算什麼，我喜歡，自然要拼盡全力！」
「那受傷了怎麼辦啊？」
女孩突然低下頭來直直地看向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不會哭的！」
記憶的膠片戛然而止。
半晌，幸村平靜了呼吸，輕輕地喚道，「小瑾。」
聲音柔得彷彿害怕驚醒一個輕淺的美夢。
「嗯？」朝倉意猶未盡地轉過頭來，夕陽打在她的臉上，恍若慢鏡頭般，漸次明亮。
彷彿幸村漸漸明亮起來的心。
下一秒，她的神色換成了疑惑和陌生，「你是誰？」
你是誰？
是結束童話時間的午夜鐘聲。
幸村垂了垂眼瞼，很快收斂了心情，復又溫柔地笑道，「我是網球部的部長幸村精市，這裡是禁止拍照的哦，早川同學。」
朝倉本來被面前的人的身份驚住了，但聽到他最後的稱呼，有些困惑地皺了皺眉。
「對不起，我姓朝倉。」
幸村靜靜地看著她，笑容仍是不動聲色。
「抱歉，是我認錯人了。」淡淡的聲音，沒有歉意，卻有微的寂寞。
朝倉愣愣地看著眼前莫名有些憂傷的風華少年，良久，腦袋裡那根年久失修的神經終於反應過來，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自己被當場抓包，猛地便跳了起來，飛快地說道，「幸村部長我真不是來偷拍的打擾了真是不好意思我馬上就走！」
然後不等幸村反應，以她生平最快的速度絕塵而去。
幸村在她身後有些自失地笑了笑，也轉身走進了球場。
雖然之前落荒而逃，但以朝倉的性格，是絕對不會這樣輕易放棄的。
但是因為有了上一次的失敗，這次她計劃更為謹慎一些。
不過對於一個單細胞笨蛋來說，她所謂的謹慎的計劃，便是拉來個幫凶便萬事大吉。
作為罪魁禍首以及網球社內部人員的仁王雅治，無疑是這個倒霉的「幫凶」的最佳人選。
「仁王，這件事雖然你不是故意的，但你必須要對此負責。」朝倉站在仁王的座位前，表情很嚴肅。
仁王彷彿早有預料，雙手抱臂，笑容調侃，「你不是說要自己想辦法的嗎？」
朝倉一心虛，臉上的表情也繃不住了，轉過頭去低咳了兩聲，又轉回來真誠的看著仁王道，「任務遇到了阻力，我現在迫切地需要你的幫助。」
仁王一挑眉，「被真田副部長的氣場震住了？」
朝倉悲憤，「不，直接被幸村桑抓了包。」
仁王嘖嘖有聲，「你人品真是好，居然一上來就直接遇到最終boss被秒殺。」
朝倉掩面，淚流成河，「關鍵是幸村桑還沒說什麼我就先被嚇跑了啊，我真鄙視我自己。」
仁王拍拍她肩，安慰道，「天然派就是有這些好處，對危險有著本能的直覺，你應該慶幸自己跑得快~」
朝倉抬頭將信將疑地看向他。
仁王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眼神，又勾著嘴角說道，「說吧，你要我怎麼幫忙，幫你偷拍？」
朝倉雙手按住仁王的肩，眼神炙熱，「仁王你真是好人！放心，我不會讓你冒那麼大的危險監守自盜的，你到時候適當地掩護我一下就行了！」
於是，這天下午，仁王盡量找藉口在場邊作基礎練習而不進場打球，以便一有情況便隨時掩護朝倉。
所以，當這次朝倉摸到場邊的時候，沒有比賽的他，憑藉他傲視整個網球社的洞察力，理所當然地第一個發現了那個臉上涂著詭異的迷彩的身影。
嘴角有些抽搐，他表面上還是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自然而然地走了過去，站到剛好可以擋住場內眾人視野的角度，巧妙的隱藏了身後少女的蹤跡。
「Goodjob！仁王！」朝倉豎起了大拇指。
仁王黑線，催促道，「趕快拍了走人，部長很快便會發現的！」
然後事實果然如仁王所說，就在朝倉抓拍了數張照片後，幸村果然滿臉笑意地向這邊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
朝倉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縮成一團，心裡不停祈禱不要被發現。
幸村若有似無地瞥了她一眼，才又恍若未見地看向仁王，笑道，「仁王，怎麼站在這裡呢？柳不是給了你基礎練習的訓練單麼？」
仁王把玩著自己的小辮子，假笑道，「啊拉，部長，不要這麼嚴厲嘛~我休息一下而已~」
幸村含笑，「確實勞逸結合才是正確的，適當的休息可以補充體力，以更好地完成接下來的訓練。」
見他貌似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仁王心裡一喜，立刻點頭附和道，「是啊是啊，部長真是英明~」
幸村雙手抱臂，滿意地點點頭，身披的外套無風自動，氣勢非凡。
「既然如此，那仁王你可以去找柳領新的訓練單了，相信得到了較好休息的你是可以完成更大的訓練量的~」
仁王表情一滯，看著幸村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終還是不得不苦笑著走開了。
於是，幸村理所當然地繞到了躲在圍網後的朝倉面前。
「朝倉同學，又見面了。」
朝倉立刻跳起來狗腿道，「幸村大人您辛苦了小人我就不勞煩您了我會自動消失的……」
見到平時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的仁王被修理得如此乾脆，朝倉再也不敢對面前這位少年的殺傷力有任何懷疑，拔腿便要開溜。
可惜這次幸村明顯不會再讓她得逞，一把便提住了朝倉的衣領，淡然道，「相機。」
朝倉含淚將手中的數碼相機上繳。
幸村快速地翻看朝倉拍下的照片，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
照片拍攝的人物只有一個——正在打球的柳生。但是數十張照片，竟沒有一張是拍清楚了的。
而在朝倉眼裡，此刻幸村臉上的笑容卻宛如魔鬼降臨。特別是他竟能一邊笑得風華絕代，一邊手上不停地按著相機上的刪除鍵，效果堪稱恐怖。
然而幸村在刪完照片之後，卻並沒有立即將相機還給她，而是對著場中飛快地按了幾下快門，然後又對著朝倉按了一下，才把相機收好，掛到了她的脖子上。
揉了揉朝倉的頭髮，幸村溫柔地笑道，「下次拍照片的時候可得記住不要心慌，手也不要抖。」
說罷他也沒等朝倉的回應，徑直走回了球場。
留在原地的朝倉有些鬱悶地整理著自己的頭髮，不明白這些人幹嘛都喜歡摸自己的頭，更不明白他後來對著球場拍照的行為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過她的第二個疑問很快得到了解答。
在回到公寓後不甘心地打開相機檢查時，朝倉驚奇地發現，雖然自己拍的都被刪除了，但相機裡又多出了幾張柳生的照片，角度、光線、清晰度都相當好，甚至超過了之前的‘鎮團之寶’。
喜滋滋地翻著照片，朝倉不由想到，原來幸村部長也沒有傳說中的那麼恐怖嘛，多溫柔的好少年一枚啊~
然後翻到最後一張的時候，她的動作微微一頓。
那是最後幸村拍的她，夕陽晚照中的少女，表情有點傻。
明明應該比柳生的照片好拍，畫面卻莫名有些模糊。
朝倉因為喜歡柳生，眼睛總是比手快，手忙腳亂間，總是把照片拍得模糊不堪。
那麼，幸村呢？
模糊的照片，是不小心被年華遺忘的小小情意。是錯寫了地址的信件，從此落滿塵埃，無人收取。
第八章：輸與贏
自從朝倉把重拍的照片洗出來上交外貌協會後，立刻引起了協會內大部分成員的側目。
尤其是協會內高層，對這一近乎傳奇的事件表示了高度的關注。
之前淺倉作為一呼百應的校內風雲人物，獨闖網球社尚遭受了重大的打擊，如今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名為朝倉的少女，是如果在取得如此有愛的照片後還能安然回歸的？
於是，協會高層共聚一堂，懷著或興奮或好奇的心情，俱目光灼灼地看著眼前的少女，期待著她能解答她們的疑惑。
朝倉雖然粗神經，但是面對如此多的炙熱的視線，還是不免感到了一點壓力，有些遲疑著不知怎麼開口。
於是平時給人印象比較溫和的幸村後援團團長緋櫻首先出聲，微笑著試圖緩解她緊張的情緒。
「朝倉君，你只要簡單地告訴我們一下事情的經過就好，當然，如果你不願意，也可以不說。我們不過是太過好奇，所以才來打擾你。」
見她話說得客氣，朝倉連連擺手，「哪裡哪裡，我只是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會長九條一抬下巴，「撿最精煉的說便成。」
朝倉領會式地點點頭，又支著下巴思考了一陣，終於一捶掌心，無比精煉的說了一句，「其實幸村部長是個相當好的人！」
眾女疑惑。
其好友兼柳生後援團團長藤原挑眉道，「此話怎講？」
朝倉彷彿肯定之前的結論般點了點頭，解釋道，「其實那照片是幸村桑幫我拍的。」
眾女一驚，然後嘩然。
「不可能！」緋櫻最先反詰，「明明之前就是因為主上的大力反對才造成我們連網球社都不敢靠近的！」
「不不~」朝倉神秘地搖了搖頭，「我覺得事情真相併不如你們所猜測的那般，具體情況淺倉前輩並沒有說不是嗎？」
這話成功地激發了眾人更大的好奇，一時都屏氣凝神地盯著她。
朝倉見狀，心中微微得意，越發肯定自己的判斷，「其實我覺得，之前淺倉前輩的照片也是幸村桑幫忙拍的。」不等眾人反應，她又接著說道，「你們想想，淺倉前輩明明是慘敗，為何又有照片存留下來？你們仔細想想，如果真的被抓了包，最有可能地後果是什麼？」
緋櫻最先反應過來，恍然道，「如果是主上，會微笑著取走相機然後刪除所有照片。」
朝倉聞言暗暗對她豎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幸村後援團的團長，對其主上的行為模式了解如此透徹。
然後一直比較沉默的真田後援團團長二之宮只冷冷地吐出了四個字，「相機報廢。」聽得朝倉冷汗連連，心中暗暗慶幸自己沒有遇到黑面真田。
這樣一來，大家都發現了事情的蹊蹺。
朝倉緊接著又地補充道，「而且為何淺倉前輩帶回來的照片中，獨獨沒有幸村桑的？」不等大家反應，她又自問自答道，「因為照片是幸村桑幫忙拍的，而他不能自拍！」
「嗯~嗯~」眾人聽得連連點頭，「然後呢？」
朝倉也越說越來勁，負手踱步，彷彿是某個揭示著多年隱秘案情的名偵探。
「然後淺倉前輩有感於幸村桑體貼，為了不給他添麻煩，主動禁止大家靠近網球社。同時為幸村桑的溫柔和風采所折服，甘心隱退成為他身後默默的支持者。」
「哦~」眾人恍然大悟地舒展了表情。
緋櫻絮側臉看向窗外，作憂傷狀，「這麼多年，我竟誤會了您，您的胸襟和溫柔是我所不能揣度的，請原諒我，主上。」
柳蓮二的後援團團長佐藤鏡立刻拿出筆記本來奮筆疾書，喃喃自語道，「原來一直以為幸村桑是憑藉無人能及的腹黑震懾網球社的，原來是我淺薄了，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以德服人吶！」
朝倉看著眼前貌似人生觀有了巨大改變的眾人，心裡隱隱覺得似乎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但是單細胞的她懶得深究，很快便把這個違和感拋到了九霄雲外。
後來在朝倉多次領教了幸村那常人難以匹敵的殺傷力後，才欲哭無淚地想起，原來她所忘記的，是在告訴這些「好戰友」幸村是個溫柔的人的同時，忘了告訴她們，溫柔的少年多半都是擁有令人膽寒的腹黑程度的。
而聽信朝倉錯誤判斷的眾女，在經歷的數次慘痛的教訓之後，也終於從當年第一個傳奇的締造者淺倉流螢口中得知了貨真價實的真相——那些「鎮團之寶」是她在犧牲了所有準備好的全套裝備之後，在幸村手下勉強保留下來的。
當時她特意帶了用膠片的相機，然後在被真田發現的一瞬，將真正的膠片用空白膠片偷天換日。本來事情進展得很順利，哪知最後，幸村溫柔地微笑著，眼睛若有似無掠過她藏在手裡的膠捲，用狀似苦惱的語氣說著，「淺倉前輩這樣會打擾到我們訓練呢~」
於是淺倉為了保住這難能可貴的「戰果」，含淚簽下了不平等條約。
得知了真相的眾女疑惑，「那您怎麼要主動成為幸村部長的後援團團長呢？」
然後淺倉眼淚汪汪地看著眾人，不甘卻又無奈道，「因為我覺得，即使是在威脅著我的時候，他的微笑，也是絕色。」
且不說後來的朝倉等人是如何地追悔莫及，在當時網球大賽如火如荼地進行著的時候，外貌協會諸人確實是抱著被幸村的「體貼」所感動的心情，以更加飽滿的熱情投入到比賽的聲援中來的。
為了更好地做好聲援工作，協會還專門開展了數次作戰會議，總結了許多有建設性意義的意見和建議。
最後，會長九條雙手叉腰，難得一見地作熱血狀，作總結陳詞道：
「地區大賽不足為慮，諸君可不必頻繁觀戰，當以學業為重。至關東大賽後，所需注意的學校唯有兩所，一為冰帝，二為青學。
我考慮了很久，關於冰帝那群淺薄的後援團，我等不可與之一般見識，以免自降身份。我立海以厚重的底蘊著稱，不可學那跳梁小丑肆意叫囂毫無素質以干擾網球比賽。
網球選手有時會以聲音辨別球的落點，因此於觀眾一重要要求，便是一個‘靜’字，若與冰帝碰頭，我等更應將這一個字發揮至淋漓盡致，以吾之沉穩，襯托彼之輕浮。
故而我在此鄭重宣布，若對手為冰帝，我等將嚴格遵守整場比賽不發一言一聲之紀律，力求將場中氣氛渲染到落雪無聲的境界，讓冰帝那廝自慚形穢。我將此作戰稱為——」
九條突然轉過身，在黑板上龍飛鳳舞地寫下五個大字：靜謐之華麗！
「哦~」與會眾人皆作豁然開朗狀，對九條華麗的作戰計劃報以熱烈的掌聲。
九條抬了抬手示意眾人安靜，然後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
「至於青學，其選手及後援團本並沒有太出格的地方，之所以在此特別提出，是希望諸君切不可忘記去年我校兩次敗於其手與三聯霸失之交臂之恥。」
九條說到此聲音漸漸變得沉重，「古人云，知恥而後勇。雖然至今我們都想不明白我們是因為什麼原因而輸的，但網球之奧妙莫測不是我等能夠體會的，即使力量來自異次元，我們也要願賭服輸。所謂王者立海，是勝是敗，我們都絕不會轉過頭去！」
九條昂首挺胸，身上散發出來的是一種不容侵犯的凜然的傲氣。場中所有人皆為這種氣氛所感染，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那一種油然而起的自豪感和榮譽感衝擊得她們胸口發痛。
朝倉站在前排，體會著胸腔中的澎湃著的熱血，突然覺得眼中似有濕意。自入學以來，她第一次覺得，能夠來到立海，實在是太好了。
七月驕陽似火。
立海毫無懸念地從以第一名的身份從地區賽中脫穎而出。緊接著的關東大賽中，立海一路無阻地殺進四強，然後在半決賽遭遇青學。
雖然此刻的青學由於部分部員還未從國中升上來，算不上最強陣容，但立海的諸位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比賽當天，朝倉特意躲在運動公園正門口的門柱後，待立海的正選們經過時，抄起一粒小石子直接扔到了仁王后腦勺上。
仁王摸了摸腦袋轉過身來，便發現朝倉蹲著身子鬼鬼祟祟地在向他招手。
旁邊的柳生問發生了什麼事，仁王笑著敷衍過去，又向幸村打了聲招呼，便偷偷溜了過來。
待仁王走到自己面前，朝倉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拽得彎下身來，然後在他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們一定會贏的，是吧？」
仁王表情很嚴肅，是朝倉從未見過的謹慎和認真，聲音也變得低沉，「說不準。」
朝倉本來就有些緊張，這樣一來更是不由擔心起來。不過彆扭的少女不願表露自己的擔心，於是只能色厲內荏地瞪著他說道，「不準輸！」
仁王眉毛一挑，「擔心我？」
朝倉咬牙切齒，「我只是怕你拖累柳生君！」
仁王偏過頭去，「放心，我們這次不是組雙打。」
朝倉一噎，莫名覺得有些抱歉，因尷尬而漲紅了臉，支吾道，「那……那你也不準輸！」然後又似突然找到了理由般補充道，「不準給我們立海丟臉。」
仁王轉過頭來，認真地看著朝倉道，「謝謝你。」
見慣了他平時不正經的樣子，朝倉一時有些不適應他這樣，視線開始游移。
然後仁王繃著一張臉，同樣很認真地吐槽道，「話說我倆在這裡鬼鬼祟祟地進行著疑似鼓勵的對話，已經有很多人向這邊投來詭異的視線了。」
朝倉猛然看向他，見他眼中止不住的笑意和快要撐不住的表情，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是被耍了，抬腳便向他小腿踢去。
仁王敏捷地閃過，狡黠地眨了眨眼，笑道，「小瑾你的鼓勵方式真是特別，在眾目睽睽之下竊竊私語，天然系的行為模式果然值得好好研究~」
朝倉惱羞成怒，在原地跳腳，「不準叫我小瑾！」
仁王很淡定地無視了她的話，緊了緊肩上的網球袋，向她揮了揮手，「我得去集合了~回見~」
然後在轉身離去之後，他又突然回過頭來，低低地說了一句，「傻瓜，輸這種事情，我從沒想過。我，以及立海，都不會允許自己在同一地方跌倒第三次的。」
朝倉愣愣地站在原地，想著銀發的少年最後離去時的表情。上揚的嘴角，不羈而自信，在灼灼的陽光下，彷彿要變成一幅畫，直直地印到人的心裡。
因為曾經哭過，悔恨過，於是會更加渴望勝利。
就像三年之後，當立海網球社終於完成了他們三聯霸的夙願，其部長幸村向那個讓他首次品嘗失敗滋味的對手越前龍馬伸出了手，笑容釋然而又堅定。
「打網球果然是很快樂的，因為快樂，所以要贏。不執著於輸贏的網球，我果然還是做不到，無欲無求，心會老的。不爭強好勝的青春，哪裡還稱得上青春呢？」
越前握住了幸村伸出了的手，笑言，「你的網球還是這麼嚴厲呢，不過我也不會再輸的！」
幸村輕笑。
執著於輸贏不是殘酷與魔障，只是為了要去到更高的地方。
更高的地方有著更好的風景。
青春因執著和努力而閃亮動人。
第九章：灰姑娘
此次網球大賽最終以立海的問鼎結束，完成了他們高中三聯霸夢想的第一步。
全國比賽雖是強手如雲，但立海還是以相當大的優勢取得了勝利。
在關東大賽與青學的對戰中，由於青學的部分主力還在國中未升學，故而贏得還算順利。
而在之後與冰帝的決戰中，冰帝眾人雖依然高調出場，風頭不減，但立海後援團與之截然相反的詭異的作戰計劃，讓現場陷入了一種相當奇異而扭曲的氣場中。
一邊是冰帝女生熱情的歡呼，一邊是立海眾女落針可聞的詭異寂靜。
賽後有好事者稱戲稱此為「冰火兩重天」。連組委會成員都不得不大嘆立海學生的組織紀律性已達登峰造極的地步，整齊劃一的方陣，標準的坐姿。即使已經激動得眼冒鬼火，不得會長命令，也絕不出聲。
此戰的比賽過程雖也精彩，但是兩個後援團的對比，成為其他觀戰學校更加喜聞樂道的談資。
就連兩校結怨已久的校長，都忍不住以此互相攻訐。冰帝校長稱立海磨滅學生個性，死板守舊；立海校長則稱冰帝毫無素質底蘊，輕浮淺薄。
連立海女協會長九條都沒料到會有這樣的效果。本來立海的少女們還是相當熱情的，她也沒指望真的會鴉雀無聲。哪知旁邊冰帝的叫囂反而引起了會員們的爭勝心，於是在觀看比賽的時候不約而同的苦苦忍耐，以至於造成了這樣的「奇景」。
此後，伴隨全國大賽令人雀躍鼓舞的勝利而來的，是立海的學生們期待已久的暑假。
夏日炎炎，馬路上熱氣蒸騰。
不過不能影響學生與生俱來的對假期的熱情。大家都興致勃勃地準備執行自己的暑期計劃。
而少女朝倉，也懷著種莫名忐忑的心情，剛剛收拾好行李箱，便有些急切地摸出手機直接坐在箱子上，開始撥打母親的電話號碼。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她的心抖了一下。
鄉未近情先怯。
獨自在外求學，不是不想念家和親人的。只是在匆匆忙忙的學校生活中，刻意忽略了這種思念和寂寞。
也曾試著給母親打過幾次電話，得到的只是不鹹不淡的公式化的問候。
後來她開始有些怨懟，自從她來到神奈川後，似乎母親連自己的角色都疏於扮演。其中最令朝倉無法接受的是，母親居然連一個電話都沒有主動打過來。除了卡上定期收到的匯款，她們之間竟再無聯繫。
朝倉本來想乾脆賭氣不回家，反正公寓連租了三年，她不如在神奈川做做兼職。
但是在最後一天考試結束後，她前座的天才少女早川瑤，突然轉過身來，直直地看著她，問了一句，「瑾姐姐今年絕對會回家的吧？」
朝倉被這突兀的問題搞得有點楞，想了想才答道，「不一定。」
早川拉過朝倉的手，放了一顆她的「專屬」十二生肖糖果在朝倉的手心，清澈的眸子彷彿要看盡朝倉的心裡。
「請瑾姐姐今年一定要回去。」
朝倉皺了皺眉，看見眼前的女孩固執的神色，又不自覺柔和了表情，溫聲道，「小瑤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早川一直看上去比她的實際年齡還要小，平時很少說話，表情也很淡漠，唯有在對上朝倉的時候，才會稍微顯得生動一些。此刻聽朝倉發問，她彷彿不知如何回答似的，只是抿了抿脣，不發一言地低下了頭。
朝倉看著她頭頂的發，本是與自己相同的黑色，卻細碎柔軟，額前的劉海如茸毛般，在光線下有微的發黃，莫名就在心底起了一種憐惜的感覺。於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頂，溫柔地說道，「我會回去的。」
早川聞言立刻揚起小臉來朝她笑，嘴角仍是只有微微的弧度，眼睛裡的光卻充分說明了她的歡喜。
因為答應了早川，而且之前自己不回去也只是有些彆扭式的賭氣。雖不知早川執意要自己回去的理由，但朝倉還是很高興有這樣一個人，如此懷抱期待，堅決地要她回家去。
早川的話無疑是她說服自己的理由，給了她一個順理成章的台階來下。
於是一回到公寓，朝倉便匆匆地收拾好了行李，然後在回去之前準備通知一下母親。
這樣突然說要回去，母親是會驚喜還是覺得突兀呢？
朝倉有些忐忑地等著電話接通，直到電話那頭傳來母親那聽上去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聲音，「朝倉，有事？」
朝倉心裡突然一涼，勉強道，「媽媽，我會回家。」
電話那頭突然開始良久的沉默。
朝倉疑惑地又喊了一聲，「媽媽？」
母親似乎有些為難，難得用遲疑的語氣說道，「朝倉，我暑假要到國外出差，你回來會寂寞的，不如在神奈川跟同學一起玩好不好？」
聽著母親幾乎從未有過的軟語相詢，朝倉的心突然變得很冷，盛夏的天氣，卻四肢俱涼。
媽媽，其實很多時候都是你工作我一個人在家，寂寞什麼的，早就習慣了。而且在家鄉，我也是有朋友的啊。
這些話在朝倉心裡反覆激盪，但是最後，她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便直接掛了電話。
八月無風，蟬鳴躁動。
朝倉一直坐在屋子中間發呆，太陽從窗戶射進來，烤得她背心發燙。
她覺得自己應該去做點什麼，而不是這樣消極頹喪。但是認真一想來，卻發現竟沒什麼想去的地方，想要做的事。
終於，她還是拿出手機來，想給誰打個電話，這個時候，便體現出朋友的可貴來。
無意識地翻動手機裡存的電話薄，視線突然停在了那個之前給她發來生日祝福短信的陌生號碼上。
那天一覺醒來後，平復了心情的朝倉，隱隱也感到了自己推測的荒誕。雖然這個短信巧合得像個奇跡，但是對方的語氣，卻並不像是作為她的長輩。而且如果真是父親，何以在時隔這麼多年，僅在她十六歲生日這天，才發來短信？
理智在不停嘲笑自己，卻又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將這個號碼用代號「F」，保存在了自己的手機電話薄上。
不管這是個誤會還是上天真的實現了她的願望，就讓她自欺欺人下去吧。
此刻朝倉盯著這個號碼，突然彷彿想要尋求一種親情上的慰藉般，鬼使神差地用略略有些撒嬌的口吻，發了這樣一條短信——
「我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短信發出後，朝倉又覺得自己很可笑，自哀自憐故作矯情，多少年不都是這樣麼？裝裝糊塗也就過去了，又何必在這樣一個也許只是陌生人的面前丟臉？
於是有些喪氣地把手機放到一邊，開始打開行李箱，準備把衣物又放回去。
就在這時，短信提示音響起。朝倉有些驚訝地拿起手機，便看到了這樣一條短信。
「你知道嗎？孤苦伶仃的辛德瑞拉，會等來善良的仙女，然後被南瓜車帶到王子面前。」
朝倉正在皺眉思考這條令人費解的信息的意思，好友藤原便打了電話過來。
「嘿，暑假沒去的地方？」
「你怎麼知道？」朝倉疑惑。
「猜的。」藤原在那邊隨口答道，然後淡淡地加了一句，「正好，到我家輕井澤的別墅來打下手。」
聽到她趾高氣昂的語氣，朝倉嘴角一抽，很有骨氣地說道，「我不去。」
藤原聞言，只是慢條斯理地吐出了四個字，「柳生也在。」
「我去！」脫口而出地朝倉，才發現把自己的勞動力這樣輕易地賤賣了出去，不由捶胸頓足。
而藤原說了一句「到了車站會有人來接你的。」便滿意地掛了電話，以至於朝倉沒來得及問柳生是何以在藤原家的別墅的。
結束了通話，朝倉苦笑，不過想到勉強也算是有了個去的地方，很快便釋然了。
於是她又不得不重新打包行李，乘上了前往輕井澤的新幹線。
列車在不久後抵達。
當朝倉走進站台的時候，她十分意外卻又很驚喜地發現，來接她的人竟然柳生。
她看到那個挺拔的少年安靜地靠在站台處的一根柱子上，在嘈雜而涌動的人流中如此的卓爾不群，心裡莫名就涌上一種自豪與歡喜。
腦中飛快地那條意味不明的短信，朝倉還未來得及細想其中的意思，柳生已經發現了她，穿過人流大步向他走來。
來到她的面前的柳生，極其自然地接過行李，淡淡地問了一句，「路上還好吧？」
朝倉心跳得極快，說不出話來，只死命地點頭。
柳生拉著行李箱走在了前面，邊走邊說道，「我們還是盡快吧，藤原他們還等著我們回去開飯。」
朝倉敏感地發現了他對藤原略嫌熟稔的稱謂，遲疑了一下，試探著問道，「柳生君跟紫音很熟？」
柳生頓了一下，很快又淡然道，「國中時認識的。」
「哦~」朝倉狀似了然地點點頭，然後在躊躇掙扎了許久之後，又用盡量平淡地語氣問道，「柳生君怎麼會來的呢？」
柳生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下，「部長讓我來的。」
朝倉心裡雖有些疑惑，但很快把這個問題扔到了一邊，快步跟上了前方的柳生。
兩人一路無話地來到別墅。
朝倉一進門，便發現除了藤原，屋子裡還有其他數人各自聊天、遊戲，氣氛很是閒適。而且屋內的人，都是網球社的正選，雖有的並未接觸過，但作為後援團的一員，她不可能不認識。
這時，仁王正好單手拖著一盤菜從廚房裡走出來，看見朝倉，隨口便說道，「傻愣著幹什麼，趕快去洗乾淨了來吃飯。」
見他如此隨意，朝倉那點初來的陌生立馬煙消雲散，直接瞪了他一眼，「我得知道在哪兒洗啊！」
仁王放下菜，朝柳生揚了揚下巴，「比呂士你先幫她把行禮放上去，我帶她去。」
柳生點點頭，跟朝倉說了一下她的臥室位置，便直接提著行李走了。
朝倉還盯著柳生背影發愣，仁王已經直接走到她的面前，給了她後腦勺一記鍋貼，「回神。」然後又提著她的衣領便把他拖到了盥洗室，將一條新毛巾扔到她臉上，便又轉身去了廚房。
朝倉將毛巾從臉上落下來，對著他的背影扁了扁嘴，便嘟嘟囔囔地開始梳洗。
從盥洗間出來，看到之前並不在的幸村及其他幾人也剛好從屋外回來，還穿著運動服，貌似剛剛出去打了會兒網球。
幸村向朝倉這邊看過來，淡淡一笑。朝倉也連忙恭恭敬敬地點頭行禮。
之前見過幸村網球上傲然的實力以及管理網球社的各種手段，朝倉現在幾乎是一看到他便肅然起敬。
然後藤原拉著朝倉跟眾人互相做了簡單的介紹，便算是認識了。
之後得了空，朝倉才拉著藤原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藤原無奈苦笑道，「九條會長拉著緋櫻她們來我這裡避暑，在路上碰見來合宿的網球社，說什麼我這裡地方大，乾脆把所有人都拖了過來。哪知九條又突然接到冰帝那邊的邀請函，說是要開經驗交流大會。視冰帝為死敵的九條會長自然帶著協會眾人雄赳赳氣昂昂地殺了過去。留下我一個人在這裡累得要死要活。」
朝倉白了她一眼，「那你就拖我過來當苦力？」
藤原高深莫測地看了她一眼，才繼續說道，「本來我以為你已經回家去了，便沒有通知你。哪知中午的時候，幸村桑突然說人手不夠的話，就把你喊來吧。我才打了那個電話。」
朝倉黑線，想到部長大人真是掌控全局物盡其用，連她這樣一個小人物都還記在了心上。
直到上了餐桌，吃到豐盛而美味的晚餐，見眾人談笑風生。朝倉真正才感覺到，能夠來到這裡，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一個人的屋子，終究是空落了些。太寂寞。
晚上臨睡時，朝倉想了想，還是給那個陌生號碼發過去了一條短信作為回覆。
「雖然仙女變成了魔女，南瓜車變成了新幹線，雖然我也不是孤苦伶仃的辛德瑞拉，但是我想，我或許有幸遇到了王子。他們的笑容，很明亮。」
收到短信的幸村，淡淡一笑，便把手機放到了一邊。
舉手之間，為一個可愛的少女編寫一個簡單的童話。
這是屬於一個驕傲少年的羅曼與溫柔。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3-2 20:04
第十章：輕井澤
立海的網球社這次上輕井澤，說是合宿，其實避暑休假的成分更多一些。
因為剛剛取得全國大賽的勝利，網球社的正選們雖不至於懈怠，心情上還是不免要輕鬆一些。於是這次在輕井澤的別墅裡，並沒有特定的訓練項目，大家除了興之所至捉對打打網球之外，時間都是可以自由安排的。
同時，別墅裡僅有的兩名女生，藤原還勉強能派上用場，向朝倉這種先天性腦殘，很多時候（尤其是做飯的時候），確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於是，在經過一番討論之後，大家決定做飯等事，由所有人分組輪流來。而分組的方式，自然是抽籤。
所以，當朝倉知道自己與仁王分到了一組時，立馬喜形於色。別人或許不知，但她對仁王這個「家務全能少年」是抱有相當的信心的。於是幾乎是分組一確定，她便開始暗地裡盤算起自己好吃懶做的生活來。
分組決定後，經過一番討論，排出了工作表。而朝倉與仁王兩人，剛好便要負責第二天一早的早餐。
雖說朝倉早就打算把做飯的事情全權交給仁王負責，但是要她完全不聞不問，她的良心上還是有點過意不去。
於是，在第二天早上6點半左右的時候，她還是艱難地爬了起來，就算是做做樣子，表面上還是要去廚房溜達一圈的。
等朝倉梳洗完畢來到廚房的時候，仁王已經在熟練地準備著早餐，顯然也對她沒抱什麼期待。
朝倉有些心虛地走過去，訕訕地搭話道，「這麼早啊~」
仁王看了她一眼，促狹一笑，「真難得，我還以為你非得日上三竿才能起來。」
朝倉有些窘迫地摸摸腦袋，「哪裡哪裡，準備早餐是我倆的任務啊，我怎麼好意思讓你一個人~」
仁王手上動作不停，嘴上調侃道，「你的心我領了，不過我可不敢讓你幫忙。」
朝倉不服，作勢上前，「小看我？」
仁王正好抄起一把刀，眼角寒光一閃，對她揚了揚下巴，簡潔地命令道，「一邊看著。」
朝倉立馬噤若寒蟬，狗腿地蹲到了一邊，把下巴擱在廚房操作台上，可憐兮兮地看著仁王飛快地切著青菜。
仁王切完菜，又走到朝倉蹲著的這邊，從蓄水缸裡捉出幾條秋刀魚，手法利落地剖殺起來。
朝倉先是好奇地看了蓄水缸一眼，「原來這裡面有魚啊~」然後又眼神亮晶晶地看著仁王，滿含期待地問道，「於是今天早上吃煎魚是吧？
仁王繼續著手上的動作，輕笑了一聲，反問道，「就這麼喜歡吃魚？」
朝倉毫不猶豫地一點頭，仁王便又勾著嘴角轉過頭去下手快準地為魚去起腮來。
於是朝倉的注意力又轉移到了他的手上。
每次仁王手下斃命一條魚，她便情不自禁地縮一下身子，但卻又不捨得移開視線。彷彿某個貪玩的孩子看見了某樣令她好奇的東西，明明有些害怕，卻又想仔細看清楚。
不久，仁王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頗為好笑地看了一眼看得正專注的朝倉，無奈地搖了搖頭，洗了手不再殺魚，而是彎下身子在廚房裡找起什麼東西來。
朝倉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他也不作解釋，只是從櫃子裡拿出一根白蘿蔔，拿過來洗乾淨，一言不發地抄起刀開始加工起來。
朝倉眼神直直地看著他運刀如飛，不一會兒，一隻白色的小兔子便在他手裡慢慢成型。朝倉驚嘆地睜大眼睛，直到仁王放下刀向她走來也沒有反應過來。
仁王看著她呆愣的表情，輕笑道，「伸出手來。」
朝倉立馬回過神來，幾乎是兩眼放光地把手攤到了仁王面前。
仁王將「小兔子」輕輕地放到她的手裡，拍了拍她的腦袋，又指了指門邊，「那邊玩兒去~」
朝倉頗為不捨地看了一眼滿是血腥的洗菜池，才喜滋滋地捧著她的「新玩具」蹲到門邊，細細地把玩起來。
待朝倉興趣稍減，抬起頭來的時候，仁王已經將魚殺好洗淨，放在了一邊備用，並開始淘起米來。
朝倉無意間看到仁王背後的小辮子扎得有些潦草，想來應該是起得太早還沒來得及梳好。
她看了看手中的小兔子，又看了看仁王背後晃動的頭髮，決定投桃報李，於是小心地收好了「兔子」，輕輕地走到了他的身後。
「別動。」
仁王立刻停了手上的東西，有些疑惑地轉過頭來，不過轉了一半就被朝倉伸手推了回去。
「我幫你弄弄頭髮。」
於是仁王便不再說話，乖乖站直任她動作。
此時已經是早上七點，窗外天光漸漸亮了起來，幾束陽光投射進來，映在大理石的檯面上，光影斑駁。
朝倉輕輕踮起腳，以指為梳，認真地幫仁王整理著頭髮。山裡的早晨格外靜謐幽涼，除了兩人衣服摩挲出的細微響動，再無其他。
本來是有些曖昧的距離，兩人卻似乎都顯得很坦然。
朝倉一手捉著仁王的頭髮，一手繃著發圈，頗為苦惱地研究著要綁成什麼樣的花型。
仁王的呼吸一直沒怎麼改變。只是在良久之後，終於忍不住促狹道，「我的頭髮手感很好？你都握著好久了。」
朝倉有些泄氣地將繃著發圈的手伸到仁王的眼前，抱怨道，「你平時是怎麼把發圈絞成那種樣子的啊~」
仁王勾起嘴角，盡量保持著腦袋不移動，伸出雙手，就著朝倉繃著的發圈，彷彿兒時遊戲翻繩那樣飛快地勾了幾下，一個簡單的形狀便出現在朝倉手中。
朝倉一邊驚嘆，「仁王你真神奇。」一邊用絞好的發圈熟練地綁好了他的頭髮，出來的效果果然與他平時所綁的別無二致。
朝倉有些好奇地湊到仁王面前，「你平時連這個也要研究啊~」
仁王無奈地聳聳肩，「我姐姐的頭髮很長。」
朝倉正準備問他姐姐頭髮長關他什麼事時，仁王已經勾過自己的小辮子，挑著眉眼，轉移話題道，「怎樣，我這個髮型挺帥的吧~」
朝倉白了他一眼，很快忘記剛才的疑問，拍拍他的肩，頤指氣使道，「做你的飯去~」同時作勢欲往外走。
仁王卻突然搭住了她的肩，難得遲疑了一下，才用盡量委婉地語氣問道，「你的左手，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朝倉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的。」
仁王抿了抿嘴脣，輕聲道，「剛才你給我梳頭的時候，左手好像有些使不上力。」
朝倉反倒坦然地笑了起來，「啊拉，這都被你發現啦~一般人都不會發現的哦~」非但不見尷尬，反倒向獻寶一樣把自己的左手臂抬起來，右手指著手臂內側一處較隱蔽的傷疤道，「看到沒？這裡好像受過很嚴重的傷噯~後來用左手有時候會有些力不從心，不過基本上不影響，沒想到你會發現吶~」
仁王皺眉，「好像？」
朝倉無辜地攤手道，「也許是小時候的事，我不記得了。」
仁王略略湊近了些，捉住她的手腕，試圖仔細看清疤痕的樣子，「怎麼會不記得？」語氣裡有幾分不可思議。
朝倉有些不服地反詰道，「我記事晚不行啊~也許是我小時候從樹上摔下來了呢！」
仁王伸出拇指來摩挲了一下那個稍嫌猙獰的傷疤，輕笑道，「看來你即使不記得也還是深知自己品性的，小的時候定是個跳上竄下的小猴子~」
見他又如此調侃自己，朝倉有些憤憤地抽回自己的手，氣衝衝地往外走。
仁王若無其事地聳聳肩，又自顧自地繼續做飯去了。然後在朝倉就要踏出廚房門的時候，他突然加了一句，「女孩子還是要愛惜自己才好，不然會嫁不出去的哦~」
朝倉本已走出了門外，聽到這句話，便又倒仰了身子回來，對仁王做了個鬼臉，「哼，我才不怕！」卻又下意識地摸了摸那道疤。
於是她這一行為很好地娛樂到了仁王，一直到中午的時候，他都還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從此少女朝倉瑾，又多了一道把柄在仁王手裡。每次她要做出什麼危險舉動時，仁王便會陰陽怪氣地抬出這件事來壓她，氣得她每每跳腳，他卻一副完全樂在其中的模樣。
早上吃過飯後，男生們相約出去打球，兩個女生便主動提出上街采購。
輕井澤已漸漸發展成旅遊勝地，有不少有趣的店面。藤原和朝倉買了必需品後，便興致勃勃地逛了起來，一直到天近正午的時候才開始往回走。
本來朝倉還戀戀不捨地想要繼續逛的，藤原只是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中午該柳生君和幸村桑做飯。」朝倉便立馬做出一副歸心似箭的樣子，迫不及待地拉著藤原往回走。
藤原看她這個樣子，無奈地笑道，「就這麼想看到柳生君做飯是什麼樣子？」
朝倉停下來，認真地點頭道，「我想要了解每一面的他。」
藤原一愣，眼神突然變得很柔軟。她走上前來，摸了摸朝倉的臉頰，「你怎麼這麼肯定自己是喜歡他的？那一時的悸動，也許只是你的錯覺。」
朝倉的神色有一瞬間的迷離，然後又用清澈的眼神看著藤原說道，「我只知道在他身邊，我心跳得很快，會臉紅。想要了解他，想要讓他看到我，難道這不叫喜歡嗎？」
藤原輕輕一笑，神情莫名有些恍惚，「也許吧~喜歡本來就應該是很單純的呢~」轉過頭來，她又用微微擔憂的聲音問道，「如果你發現他不喜歡你該怎麼辦？」
朝倉的臉色一陰，咕噥道，「我的初戀噯，不會那麼倒霉吧~」然後甩了甩腦袋，堅定地看著藤原道，「我喜歡他，是我自己決定的事！如果不盡最大的力量去爭取，我會後悔的！」
藤原溫柔地揉著她的頭髮，喃喃道，「小瑾，你很好，比我好很多。你應該得到幸福的……」
朝倉有些莫名地看著她，正待發問，藤原已經換了表情，狡黠地一笑，興衝衝地說道，「不如我來幫忙撮合你們吧？」
朝倉眼神詭異地看了她一眼，心有戚戚道，「紫音大人您還是歇著吧，我這條小命可經不起您折騰~」
藤原敲了她腦袋一下，突然轉過身去，故意做出一副興致已失的樣子，「唉唉~本來還想著利用柳生後援團多多少少能給你提供點便利什麼的~比如柳生君最喜歡在哪裡看書啊，一般幾點會路過哪裡啊……」
藤原還沒細數完，朝倉已經面無表情地掰過她的身體，對著她誇張地一躬鞠到了底，並大聲道，「有勞藤原大人栽培了！」
藤原一驚，復又滿意地笑了起來。
朝倉見狀，便知她腹黑模式已全開，雖不是針對自己，也不禁心底一寒。
不由得，便有些擔心起自己難得的假期生活來。
第十一章：疑雲生
雖然答應了藤原的幫忙，但是朝倉想著她那個陰測測的微笑，覺得心慌莫名，晚上睡得並不安穩，故而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精神很是萎靡。
待她梳洗完畢走出房間的時候已是九時許。
天氣依舊好得無話可說。陽光一束一束地投射進來，使整個房子顯得格外寬敞明亮而充滿活力。
朝倉伸了伸懶腰，拖著略帶疲乏的身體走下樓梯。
其他人似乎都已經出去了，客廳裡顯得有些空盪。朝倉走到餐桌前，發現她的早餐被留在了桌子上，白色陶瓷的平底盤子裡，裝的是她愛吃的壽司，旁邊還擺著一杯玻璃杯裝著的牛奶。
朝倉三下五除二地消滅了壽司，又端起牛奶一飲而盡。
牛奶的溫度剛剛好。
她滿足的舔了舔嘴脣，端起盤子正準備拿到廚房去洗的時候，突然發現餐桌上原來放盤子的地方，竟有一片暗紅而詭異的符號。
朝倉的心不由得抖了一下，試探著伸出手摸了摸，發現竟有些像已乾涸的血跡。
那些暗紅的符號有些像英文字母的形狀，但卻又完全地不成形，彷彿只是毫無意義的符號錯排。
而且血跡略有些斑駁。
朝倉還是看過些偵探類的電視和小說的，見到這樣詭異的場景，腦袋裡第一個閃過詞便是——死亡訊息。
儘管她更加願意相信這是藤原或者其他誰的惡作劇，但心裡還是止不住地發毛。
就在這時，柳生走了進來，看到朝倉，便向她隨口問道，「朝倉君，早上好，看到仁王了嗎？」
朝倉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回道，「早上好。我剛起來，沒有看到他，柳生君找他有事嗎？」
柳生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還沒來得及多想，便發現了朝倉有些不自然的姿勢。於是他走過去，略帶關心地問了一句，「發生了什麼事嗎？」
朝倉有些畏縮地伸出一根手指，柳生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了桌上有些詭異的「死亡訊息」。
很快，他又抬起頭來，眼鏡的鏡片寒光一閃，對朝倉平靜地說道，「可以把你手中的盤子給我嗎？謝謝。」
朝倉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還是把盤子毫不猶豫地遞了過去。
柳生接過盤子，轉身便向廚房走去。
廚房裡很快傳來盤子碎裂的聲響，不一會兒，柳生又拿著一塊抹布走了出來。
朝倉遲疑了一下，才猶豫地問道，「柳生君為什麼要摔了盤子呢？」
柳生一邊擦著桌子上的血跡，一邊淡淡答道，「懶得洗了。」
朝倉被驚得目瞪口呆，萬分糾結地想著難道柳生家從來不洗盤子全部當成一次性的，用過就摔嗎？
柳生擦乾淨桌子後，直起身來看到朝倉糾結的表情，便猜到她誤會了自己剛才的話，於是又解釋了一句，「只是那隻盤子不能洗而已。」然後又走回了廚房清洗抹布。
然後留在原地的朝倉又陷入了另一個令她更為糾結的問題中——裝壽司的盤子為什麼不能洗？難道洗了會有什麼麻煩不成？
可惜這次柳生並沒有給她解答，只是在洗完抹布後，跟她打了聲招呼，便直接又走出了別墅。
本來朝倉以為早上的事情只是某個人無聊的惡作劇，既然柳生已經處理，便沒再把它放在心上。
可是事情到了中午，卻越來越不對勁起來。
本來這次的午餐該藤原和網球社的另一名成員丸井文太一起準備。但時近正午，男生們都已陸陸續續地回來，丸井都已經開始在廚房準備著了，卻遲遲不見藤原的身影。
朝倉有些擔憂地撥打她的手機，電話裡卻提示對方已關機。
不僅如此，等丸井在他的搭檔桑原的幫忙下準備好午餐的時候，所到的人依舊是缺了四個。
藤原、幸村、仁王、柳生。
而且撥打他們的手機，前三個全部提示已關機，而柳生的雖已打通，卻說自己有事要處理等會兒才能回來。
事情雖有些不同尋常，但眾人一時也沒往什麼壞的地方想，只當那三人碰巧手機都沒了電。
把那四人的飯留好，大家便若無其事地開飯。唯有朝倉食不知味，想到早上詭異萬分的血跡，心中越發惴惴。
到了下午，柳生已經回來，另三人卻仍是音信全無。
如此一來，其他人也都開始擔心起來，本來預定的要出門的也都因此耽擱了下來。
朝倉有些猶豫地說出了早上遇到的事，在場的比較單純的幾個，如丸井文太和本還在國中部卻被同拉來避暑的切原赤也，一時都變了臉色。
而比較理智的，如網球社的軍師柳蓮二，則細細地向朝倉詢問了早上發生的事的細節，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來自外國的桑原，反倒顯得比較老實和保守，已經提出了要報警。
不過作為副部長的真田還算比較鎮定，只是沉穩地說了一句，「他們都不是這麼不謹慎的人。現在還沒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且還不滿24小時，警察也不會受理。」
這時，本在自己房間裡看書的柳生剛好從樓上走了下來，聽到桑原真田二人的對話，也淡淡地加了一句，「他們三個沒有事，不用管他們。」
丸井和切原都有些疑惑地望著他，不明白為什麼柳生這次會顯得格外地冷淡和薄情，連真田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朝倉雖也疑惑，卻覺得柳生定是知道了什麼才會如此有把握，本來她有些惶惶的心，莫名地就因他的從容而安定了下來。
這時，一直在思考的柳突然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走到真田面前，拍了拍他的肩，低聲說了一句，「弦一郎跟我過來一下。」
真田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便起身跟著他走了。
本來見柳沒跟眾人打招呼，大家便以為他們只是去去就回。哪知過了很久，兩人都沒有要回來的跡象。
桑原撥打了兩人的手機，這次雖並未提示關機，卻遲遲未有人接聽。
此時天已黃昏，夕陽反照入屋，紅染的天光讓房間裡的氣氛更加地詭異。剩下的五人都各懷心思保持著沉默。
終於，單細胞動物切原再也受不了這種令人心底發涼的氣氛，大聲叫囂著要回房間打遊戲。
作為同道中人，丸井也立刻站起身來，要與他同去。
而桑原因為事情變得越來越詭異，不放心他二人，便也跟著一起去了切原的房間。
這樣一來，客廳裡便只剩下了柳生和朝倉二人。
開始朝倉因為擔心著其他人而不覺得，此刻突然發現自己竟與柳生在這個光線有些昏暗的房間裡獨處著，臉上一下子變得有些熱。
她有些尷尬地挪了挪身子，視線亂瞟，就是不敢落在一旁看書的柳生身上。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沒一會兒，朝倉見房間裡的光線越來越昏暗，而柳生卻毫無所覺的樣子，於是悄悄地蹭到了墻邊，打開了客廳的頂燈。
因為房間的光線突然明亮起來，柳生抬起頭來，對朝倉認真說了一聲「謝謝。」
朝倉有些不好意思地擺擺手，「沒什麼的~倒是柳生君，你經常看書看到忘了開燈麼？」
柳生扶了扶眼鏡，坦然地笑了笑，說道，「有時候看偵探小說，看到精彩處會不自覺入了迷。」
「欸~」朝倉發出無意義的驚嘆，有些好奇地湊了過去，「那這次是什麼樣的書啊？」
柳生稍稍把書移到她的面前，翻過來給她看了看封面，「阿加莎的。這已經是第三遍看了。」
朝倉聞言有些驚奇地睜大眼，不可思議道，「偵探小說也可以看許多遍的麼？」
柳生見狀輕笑，把書合好放到了一邊，饒有興致地對她解釋道，「偵探小說如果只看情節，確實看一遍就夠了。它最能抓住人心的便是懸念。但是我喜歡邏輯分明的東西，喜歡參與到這個思考的過程中來，於是要特別留意作者安排的一些細微的線索，因此每次讀都會有不同的感受和發現……」
說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柳生難得的表現出較大的熱情，語調也要比平時輕快幾分。
而朝倉從來沒跟如此自然地聊過天，雖然聽得似懂非懂，心裡卻由衷地感到歡喜。
她看到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有時在空中無意識地比劃，像一名自信的指揮家，又像是在施展著什麼魔法。
他講起話來似乎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再無趣的故事，由他講來似乎都帶上了某種傳奇的色彩。
抑揚頓挫，輕重緩急。
他巧妙地控制著這場對話，知道如何的敘述順序可以充分地吸引到別人，而不致使人感到乏味。
而且這一切，他做起來毫無刻意為之的痕跡，舉手投足一派自然。
那樣神采飛揚的模樣。
朝倉認真地聽著，有時候偷眼打量柳生，絞盡腦汁地想跟上他的話題。
他說著自己喜歡的事情的樣子，彷彿整個人都帶了光。
朝倉有些愣愣地想到，啊，這就是我喜歡著的少年。心裡莫名涌上一種感動。
突然希望時間可以過得再慢一點。
可惜世事並不總遂人願。
良好的氣氛沒保持多久，便被樓上房間傳來的一聲驚叫打斷。
二人一驚，相視一眼，迅速朝聲音傳來的房間跑去。
驚叫是從切原的房間裡傳來的。
當二人趕到的時候，房間裡已經空無一人。
唯有遊戲機的屏幕在黑暗中閃著熒光，傳出空洞的打鬥呼喝聲。
事情由此陷入更加撲朔迷離的疑雲之中。
第十二章：解連環
夜色越來越重。
偌大的別墅顯得越發空盪和寂靜。連一向膽大的朝倉都有些被這一連串的事情嚇到，眼睛小心地打量著這在夜色中彷彿要吃人的房子，右手不自覺地握緊了左手腕。
而柳生在發現丸井三人失蹤之後，皺眉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快步陽台上左右看了一下，了然一笑，便走回房間裡的椅子上坐好，姿勢閒適，一副大局在握的模樣。
然後他又抬頭對正有些不安地看著他的朝倉安撫地笑了笑，溫聲說了句，「不用怕，來坐坐吧，真相很快會自動出現在我們面前的。」
見他如此鎮定自若，朝倉的心也很快地定了下來，想著柳生君原來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可靠，心裡懷著一種莫名的竊喜，乖乖地坐到了他的旁邊。
事情果然不出柳生所料。
沒過多久，失蹤不久的柳蓮二，便慢慢地踱進了房間。
朝倉按捺不住地站起來，關切地問道，「你們去哪裡了？發生了什麼事？」
柳朝她點頭示意了一下，便轉過頭去一直看著柳生，淡淡地說，「我只是去調查了一些事情，而其他人發生了什麼事，這就要問比呂士了。」
朝倉立刻敏感地反問道，「什麼意思？」
柳微微一笑，突然又轉向朝倉，緩聲說道，「發生了這麼多不合常理的事，一種可能性是鬼神作怪，」他說到這裡刻意停了一下，彷彿刻意要製造令人緊張的氣氛般。等看到朝倉越發屏息凝神，才繼續往下說道，「不過鬼怪之說太過飄渺，還有一個更大的可能性，便是——有人在搞鬼。
柳故意加重了最後幾個音，又轉過頭去直直地看著柳生，一副要揭露幕後黑手的模樣。
朝倉有些莫名地看著他。後者卻又突兀地轉變了話題，對她有禮地說道，「可以請朝倉君站到鏡子前面去嗎？」
朝倉雖狐疑，但還是聽話地照做了。
等朝倉站好，柳便站到她的身後，然後舉起了自己從進門來便一直藏在了背後的手。他的手中是一隻彷彿被摔碎後又重新拼好的盤子，白色的瓷器，在朝倉看來分外眼熟。
柳見她眼睛一亮，便知道她已經想了起來，遂肯定道，「你想得沒錯，這就是你早上用的那隻盤子，被‘紳士’摔碎了的盤子。」
柳刻意用了柳生的外號，並且加重了音節。朝倉正一頭霧水，便見柳突然對著鏡子把盤子翻了過來。「你在桌子上看到的圖案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吧？」
朝倉面朝鏡子點了點頭。
柳又接著說道，「你現在轉過身來看這隻盤子。」
於是朝倉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說不出話來。
白色的平底盤子底下是用鮮血寫就的一句英文。
「Thegentlemanisnotalwaysgentle。」——紳士並不總是仁慈的。
要表達的意思昭然若揭。
柳看著朝倉震驚的表情，又淡淡地加了一句，「我想朝倉君應該認識這是誰的字體吧？」
朝倉緩緩地點了點頭。
雖然寫得似乎有些慌張而潦草，但那特有的漂亮的花式連體及那個宛若標誌性的拖長而顯得有些飄逸的最後一筆，都無疑顯示了它的主人，是朝倉平時相當熟悉的——仁王雅治。
而早上那桌子上有些詭異的宛如英文字母的符號，便是這個盤子下面的字倒印在上面的樣子。
朝倉表情雖震驚，卻是目光灼灼地盯著柳，堅定地說道，「我不信！」
柳不出所料地一笑，繼續用冷靜的聲音問道，「早上你吃飯的時候，並沒有覺得飯有什麼異常是吧？」
朝倉遲疑地點了點。
柳了然一笑，「其實早上大家的飯是我和弦一郎做的。可惜其他人似乎不太認同我倆的手藝，幾乎都沒有吃下去。」
見他如此淡定地自爆其短，朝倉頓時無語黑線。
柳看了她一眼，又慢慢地踱到屋子中間，繼續著他的推理秀。
「朝倉同學能很快地把早餐吃完，說明她的早餐並不是我們做的那一份，而是有人重做過的，而唯一如此細心又是料理高手的人，無疑是仁王。」
朝倉神色有瞬間的動容。但很快又被柳接下來的話吸引了注意力。
「仁王在將盤子端到餐桌上的時候，比呂士便來到了他的面前。而察覺了比呂士不良企圖的他，一邊與其周旋，一邊劃破手指不動聲色的在盤子底下留下訊息。」
柳凜然地看著柳生，後者卻仍是一派從容的樣子，彷彿被指控的人並不是他。
柳有些沉重的語氣又重新劃破寂靜的空氣，「然後仁王被‘加害’，成了第一個‘受害者’。而正好目擊到現場的藤原，成了第二個‘犧牲品’。」
朝倉已經聽得目瞪口呆，一副完全入了戲的模樣。
柳生右手撐著下巴，略略抬了抬左手，示意柳繼續說下去。
對於他略帶挑釁的行為，柳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接著說，「之後我們一起出去打球，你卻中途無故回來，應是發現了什麼不妥的地方。然後你回來後果然發現了盤子上遺留的訊息，為毀屍滅跡而摔了盤子。之後你又若無其事加入我們，一直到中午，我們陸續回去，而最後留下的人便是你和精市。也就是說精市‘遇害’的時候，唯一沒有不在場證明的，除了已被害的兩人，便只有你，比呂士。」
柳生聽完輕輕一笑，「沒了？」
柳搖了搖頭，聲音低沉地最後說道，「最終我肯定了我的想法，是在你肯定地說出那三人沒事的時候。你的態度太確信，彷彿知道他們在哪兒卻又故意不說出來。除了你是‘凶手’，我找不出別的可能性。於是我最後把弦一郎叫了出去，故布疑局，等你露出馬腳。果然，你最終對赤也他們也下了‘毒手’。」
柳生聽到最後終於輕笑出聲，慢慢拍手道，「精彩！不愧是我們立海的軍師。可惜你最大的失誤，便是太過自信，沒想到聰明人太多，反而誤了事。」
柳眉毛一跳，「這話怎麼說？」
柳生換了個更為閒適的姿勢，略略抬起右手，一邊說話，一邊隨之相應的伸出手指。
「你的推理裡共有四處破綻。一、若盤子下的字是仁王用手指上的血寫的，應該會迅速乾涸，不可能有太多的血印在桌子上；二、我既是為毀屍滅跡，又為何會摔了盤子而不是清洗它？要知道瓷器上的血跡並不難洗；三、以仁王和部長的精明，我是如何輕易地使他們失去蹤跡的？尤其是在仁王還有所防備的情況下；最後一個，也是最大的破綻，切原三人失蹤的時候，我剛好和朝倉在一起，有著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柳聞言看向朝倉，後者立刻堅定地點了點頭。柳自失一笑，輕嘆了一口氣，平靜地問道，「那比呂士你是如何想的呢？」
柳生站起身來，也走到了屋子中間，嘴角含笑地說道，「這其實是一件挺簡單的事，不過隨著知道的人越來越多，它就被變得複雜化了。」
柳聞言，也淡淡地笑開來。
柳生不緊不慢地開始講述道，「最開始失蹤的人，其實不是仁王，而是藤原。她應該是這一切的最初策劃者。我想她本來只想製造一個簡單的懸案，沒想到在實行的過程中卻被別人發現了。我說得沒錯吧，藤原？」
柳生突然把身體轉向門口，藤原果然從外面走了進來，拍著手對他笑道，「不愧是柳生，這麼快便發現了真相。確實，我在準備紅色顏料的時候，被仁王發現了。無奈之下告訴了他實情。於是仁王決定與我合作，並提出了在顏料中假如適量雞血以提高真實性，並順便在給小瑾準備的早餐盤子上寫下了字。想來仁王不愧號稱立海的欺詐師，心細如發，連字跡都刻意寫出那樣一副潦草而慌亂的樣子。」
柳生滿意地一點頭，又接著說道，「你們倆在準備好這一切後，便做出一副失蹤的假象，同時用短信通知我回來，使我剛好看到盤子底遺留的信息，給人造成我在毀屍滅跡的印象。不過你們是如何肯定我一定會摔了盤子呢？如果我洗了它，你們的計劃可就落空了。」
這次換仁王笑著從門外走了進來，語帶自信地說道，「因為我知道，你的驕傲，一定會讓你看不起這個拙劣的把戲，於是會順水推舟，看我們最終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
柳生讚嘆地笑道，「不愧是我的搭檔，不但善於洞察人心，還懂得因勢利導。」隨後他又換了一種語氣，調侃道，「可惜你還是計差一籌，很快被部長詐出了實情。」
這時幸村終於也慢慢走進了屋內，含笑道，「怎麼會是詐呢？我只是隨口問了一句他們用的雞血是哪裡來的而已。倒是柳生，你怎麼知道我也參與其中呢？」
柳生意味深長地看了幸村一眼，簡潔地答道，「早餐是熱的。」
幸村立刻了然的點點頭，「沒想到你連這個都注意到了。」
在場的人都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子，唯有朝倉這個當事人一頭霧水，「什麼意思？」
柳生耐心地解釋道，「正如柳之前提到的一樣，你的早餐是仁王后來另外準備的。但是他在和藤原做完手腳之後便躲了出去。之後到你起床，這中間隔了近一個小時，擺在外面的早餐本應早涼了，可我接過盤子的時候，卻發現陶瓷的盤子還有一點溫熱，想來你喝的牛奶也應該是熱的才對吧？」
朝倉點點頭，又疑惑地問道，「那這說明了什麼？」
柳生繼續說道，「這說明了有人後來將早餐重新熱過，而這個人，不出意料的話，便是部長吧。」
幸村莞爾，坦然道，「確實是我。當時我看到桌上的早餐涼了，順手要拿去熱，哪知一拿起盤子便發現了桌子上的痕跡。」
「因為被拿起過，所以桌子上的痕跡才會有些斑駁。」柳生接道，「然後你很快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不知出於，什麼樣~的心態，決定推波助瀾，把早餐加熱後又放回了原位，並幫忙把事情更加複雜化。」
雖然對事情的發展有所預料，柳生表面上仍是保持著良好的風度，但在這句話裡，還是對於這些人聯手起來陷害自己多多少少流露出了一絲鬱悶與怨懟的意思，語氣也刻意加了些波折。
幸村臉上笑意不減，輕鬆地說道，「我只是覺得這樣的事情很有趣。」
柳生噎了一下，「於是你故意把我留到最後，然後又託辭有事要我辦而把我支開，讓大家加深對我的懷疑。」
幸村含笑點頭。
柳生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本來事情到此也不會太複雜。但是下午的時候，柳在聽說朝倉說了早上的事後，也猜出了事情的大概，並且確定部長也參與其中，於是決定再加一把火。故意把真田副部長帶到隔壁，也就是他自己的房間，騙走了他的手機，並把他反鎖在屋內，並伺機出演了這最後的一幕戲。」
一旁的柳聞言，立刻出聲為自己喊冤，不過語氣卻仍是清清淡淡事不關己的樣子，「比呂士你可不能害我。我哪有膽子反鎖弦一郎，我只是告訴他我有辦法查出事情的真相，讓他配合我等在那裡一下，同時因為自己忘了拿手機而讓他把手機借給我一下而已。」
柳生無辜地聳聳肩，「我可沒有瞎說，正是因為你把副部長反鎖到了隔壁，他在不得已之下，才想翻陽台過來。可他沒想到丸井和切原他們在這房間打遊戲，黑燈瞎火的，丸井猛然一驚之下才驚叫出聲……」
柳生說到這裡彷彿想起了什麼似的，猛然看向幸村，後面對上他的目光，狀似無辜地一攤手，不鹹不淡地說道，「啊拉，我只是看到沒人在，為了安全起見才順手在外面用鑰匙反鎖了一下而已啊~」
面對幸村爐火純青的睜眼說瞎話的功夫，柳生嘴角一抽，心裡為真田默默地哀悼了一下，便不再糾結於這個問題，轉而對柳說道，「正是由於你們各行其是，才造成了這最後最大的破綻。柳你在廚房發現了被重新粘好的盤子，本來按常理早上的碎盤子早應被垃圾公司收走了才是，但這個被刻意撿回來又被修復好的盤子，告訴了你這樣一個訊息——有人要故意陷害我。於是你想到失蹤了的三人，並憑慣性判斷主謀者為部長，出於默契，你認為憑藉部長的大局觀定會完美地將丸井三人的失蹤栽贓在我頭上，讓我有口莫辨。於是你在確認了丸井三人失蹤後，便立刻站出來完美地扮演了自己的角色——作為真相的揭露者，完全坐實我的‘罪行’。」
柳輕嘆了一口氣，接道，「可是我沒想到部長這次只是順手攪和了一下，更沒想到弦一郎如此巧合地翻進了丸井的房間。當然，最終我的失誤，是漏算了文太這類天然系的行為模式。」
柳生也同樣感慨道，「也不知他們幾個現在在哪裡，為什麼丸井在驚叫了一聲之後，會跟其他人一起同時消失了呢？」
就在二人苦苦思索的時候，幸村站出來解答了他們的疑惑，「因為他們以為弦一郎是罪魁禍首，於是追出去要當個破案小英雄。」他邊說邊把自己的手機舉到眾人面前。
手機裡傳來吵雜的聲音，一會兒是丸井自信滿滿地叫囂著，「部長放心，本天才一定將幕後黑手擒拿歸案。」一會兒又是切原可憐兮兮的聲音，「部長，我們迷路了……」
眾人黑線。
幸村對著手機淡淡地說了一句，「我等你們的好消息。」便毫不留情地掛斷了電話。
柳生又在心裡為這三隻默默地致了哀，才又開始提出事情的疑點，「即使副部長翻進丸井的屋子，他們三個怎麼會追出去呢？副部長難道又轉身跑了不成？」
幸村輕笑，「弦一郎是因為半夜爬墻又被部員不好意思了啊~」
眾人立時無語。
半晌，朝倉出於某種莫名的惺惺相惜之情，遲疑地說道，「要不，我們還是去找找丸井切原君他們吧？」
幸村仍是嘴角含笑，聲音卻有些危險，「天這麼黑了，大家出去找反而增加了變數。這周圍其實都是已被開發過的，又要專門的保衛人員，不會遇到什麼危險，最多不過餓餓肚子受受凍而已。這對莽撞的少年是很好的磨練和教訓吶~」
幸村話裡的危險氣息讓朝倉本能地縮了縮身子，不敢再說話。還是仁王看了她一眼，突然說道，「大家好像還沒吃飯吧？」
眾人這才想起因為這麼一場鬧劇的耽擱錯過了晚飯時間，現都已是饑腸轆轆。
於是仁王又提議道，「要不我們今天在外面來煮咖喱吃吧，偶爾體驗一下野餐的風情也不錯~」
在場幾個聰明人立刻會意他是想要用食物的香氣為某兩隻天然的「野生動物」指路，一時臉上都帶了笑意。
幸村也含笑默認了。
支架很快便搭了起來。
仍是仁王掌勺，眾人一拉開架勢反倒把最初的目的拋到了腦後，興致頗高地忙前忙後起來。
男生們去附近的樹林撿柴火，女生便幫著洗菜淘米什麼的。
帶到咖喱煮熟咕嚕咕嚕冒泡的時候，眾人都忍不住滿含了期待望著大鍋。
朝倉已經開始連連咽口水。
仁王笑看了她一眼，終於宣布可以起鍋。於是眾人都拿了盤子盛了飯和咖喱，三三兩兩地吃了起來。
這時朝倉終於得空，把藤原拉到一邊，控訴道，「這就是你所謂的撮合？！」
藤原無辜地聳聳肩，「我的本意確實是想你和柳生獨處，同時因為困境而互相產生安全感和信任感。本來我沒想到事情這樣順利的，主要是仁王和幸村部長格外配合啊~不過最後我還安排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卻被他倆以安全為名同時否決了，真是可惜。」
朝倉有些羞惱，憤然道，「他倆摻和這種事幹什麼？」
藤原神秘地笑了笑，「好玩兒唄~我猜他倆主要是想看看你的反應，而且我也沒告訴他們這是在撮合你倆~」
於是朝倉默默垂淚，不由得又對丸井和切原等人產生了同病相憐之感，他們都是在一群高殺傷力的腹黑的手下艱難求存的可憐人吶~
正當朝倉想著她的「階級夥伴」時，兩個單細胞動物便真的循著咖喱的香味找來了。同時回來了的還有幾乎成他倆「保姆」的老實人桑原。
丸井一到便連連喊餓。不過看到幸村的目光，倆小孩立刻乖乖到他面前認了錯。
之後成功生還的三人也加入了大家野餐的良好氛圍中。
丸井端起盤子邊吃邊說起他們的「冒險」經歷來。
切原有些後怕地埋怨道，「丸井前輩你那聲驚叫簡直嚇死人了！又不是真的那麼可怕~」
丸井毫無反省的意思，反而無辜地聳聳肩，道，「我只是覺得既然是連環殺人案總要有點尖叫什麼才夠應景嘛~」
聽得其他幾人腳底一滑，忍不住黑線連連。
突然，柳生遲疑地問道，「怎麼副部長沒跟你們一起回來？」
丸井疑惑地瞪著眼睛，「這關副部長什麼事？」
柳生心底一寒，腦袋裡冒出個恐怖地想法，不死心地問道，「你們追出去就沒看到什麼人？」
丸井和切原當即連連搖頭。
突然，桑原遲疑地出聲道，「其實我一直有些在意一件事，當時我跳下陽台的時候，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
院子裡陡然一靜，氣氛突然變得詭異無比。
忽然，切原看向一個方向，抖著聲音喊道，「副……副部長……」幾乎已帶上了哭腔。
眾人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見真田黑著一張臉，身著練劍道時穿的和服，手上拖著一把寒光閃閃地精刀，滿含殺氣地向這邊緩緩走來。
其身影在黑夜篝火的映襯下，宛如地獄歸來的惡鬼。
不知是誰一聲驚叫，眾人四散奔逃。
只是這逃竄，有的人是確確實實在害怕，有些人則是因了惡趣味跟著起哄。
總之，在這樣一個美景良宵裡，少年共聚首，就連那一分怒氣，都被渲染出了一種肆意而又溫暖的味道。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3-2 20:05
第十三章：蘿莉控
從輕井澤回來後不久，暑假便很快結束。朝倉重返學校之時，發現已聽不到躁動的蟬鳴。
雖女生們還不甘心地要抓住這夏天的尾巴盡量地穿著短袖短裙，但天氣還是不可避免地日益涼了下來。
偶有涼風穿堂而過，鼓動少年白色的襯衣，掀起少女飄然的短裙。
金秋九月，是最好的時節。清爽的天氣，透徹的藍天。
日本很多學校的文化祭多會選擇在這前後舉行。一是為避免與各項全國大賽衝突，還有一層隱隱取秋乃收穫之季的意思。
立海的海原祭也是如此。
海原祭算是立海大附屬相當有傳統的一件盛事。早在本學期剛開學之初，這場祭典已成為了所有學生興致勃勃討論的話題。
雖說是中、高、大學部的聯合文化祭，但實際上實在不同的校區同時舉行的。
祭典共舉行三天，第一天是以班級為單位的活動，第二天是以社團為單位的節目，第三天白天多是自由活動，晚上卻有最為傳統而縈繞著淡淡浪漫意味的篝火會。
數十年來，有這樣一條代代相傳的溫柔浪漫的傳說——在文化祭終夜的篝火前表白並共舞的人，最後會得到幸福。
相信或是不相信，都是無妨的。
它給一段青澀的戀情加上了一點羅曼傳奇的因素，讓羞澀有了大膽的理由，讓大膽有了幸福的藉口。
早在海原祭開始的半月之前，各班就開始熱烈地討論著該推出怎樣的節目。咖啡店、舞台劇等是跳不出的窠臼，卻又不可否認地是最為經典而有著相當吸引力的節目。也有極力主張要出其不意走與眾不同的路線的，但在時間和財力的限制下，也難有讓人眼前一亮的提議。
雖大家都討論得熱烈，但朝倉於此倒沒有多大的看法。她一般懶得做這種要動腦筋的事，基本上什麼樣的節目她都覺得還不錯，都能滿懷興致地去參加。
但是近日來發生的一件事，讓她突然改變了立場。
自從藤原提出要撮合她和柳生之後，常常會給她一些情報，比如柳生什麼時候會在圖書館看書等。
於是朝倉便經常悄悄溜到圖書館去以期來個偶遇什麼的。在她心中，所謂圖書館裡最理想的邂逅，是她剛好抽出一本書，便透過這一格空隙看到那個少年恍然一驚之後又微微一笑的容顏。
兩個人，在靜謐的圖書館裡，在午後纖塵飛揚的一束陽光中，相視一笑，盡在不言。
不過這個想法不僅老土，實施起來還相當困難。
首先，立海的圖書館書架是兩層的，也就是說，必須她這邊抽出書的同時，柳生在對面剛好也抽出另一本書，這樣一來，事件發生的概率就大大降低了，幾乎成了不可能事件。
其次，即使她有心去制照這麼一個機會，也只會悲哀地發現，柳生所愛的偵探類書籍皆在書架的上層。也就是說，柳生要抬起手來拿的書，以朝倉的身高來說，必須搭板凳。當然，即使搭了板凳，也只能看到少年那雙骨節分明的手。
少女搭著板凳透過書縫居高臨下地對著少年傻笑……
咔的一聲，朝倉斷然掐斷了這詭異的想像，同時抖了抖身子，以求驅散那驟然而起的寒意。
最後，也是最本質的問題是——朝倉沒那個膽子。她看到那個卓然的少年立在窗邊或隨意地坐在椅子上專心地看著各式的書籍，只覺得如詩如畫，彷彿一旦走近，便要驚擾一場美夢一般。
於是，更多的時候，她都只是選擇在一邊偷看。
少女看著心愛的少年的時候，心無旁騖，夾雜著甜蜜與寂寞的心情，為這細小而又豐盛的感情心滿意足。
碰巧的是，幾次朝倉在偷看完畢，悶騷地懷著滿腔喜悅之情走出圖書館的時候，正好看到仁王也在另一頭的小圖書室門口鬼鬼祟祟，一副形跡可疑的模樣。
小圖書室是存放舊期刊以及平時一些借閱量較少的生澀書籍的地方，按理說，一般的學生，都是極少出入那裡的。
開始朝倉還以為是自己看錯而走開了。幾次下來，當她確信無疑那是仁王之後，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悄悄走了過去。
走到仁王背後，朝倉才發現他似乎在專注地看著什麼的樣子，連自己的腳步都沒有發覺。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發現屋子裡的人居然是他們班的天才少女早川瑤。
早川正在全神貫注地看著一本大部頭的書，對周遭環境似無所感的樣子。奇異的是，在她面前竟然擺著一個與她現在的狀態完全不搭調的可愛的玩偶兔子。
朝倉見狀詭異地看了仁王一眼，用她那不太靈光的腦袋想了想，很直接地就把仁王判斷成了自己的同類——悶騷地來偷窺並且更加悶騷地來悄悄送禮物的人。
出於某種莫名而起的階級同伴的友情，朝倉湊到仁王身邊，低聲說，「要不我去幫你問問她喜不喜歡？」
仁王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一驚，猛然轉身，看到是朝倉，又很快平復了表情，挑眉調侃道，「又來偷看比呂士？」
朝倉被他說得臉一紅，撇過頭去不服地小聲反駁道，「彼此彼此麼~」
這樣一說，朝倉才覺得自己似乎又有了底氣，朝仁王促狹地眨了眨眼，「沒想到啊，仁王喜歡這種類型的啊~」
仁王無奈一笑，敲了敲她的腦袋，「別胡說，早川君才多大？」
朝倉有些不滿地摸了摸自己被敲的頭，「那你在這裡鬼鬼祟祟地幹什麼？那玩偶是你放那兒的吧？」
仁王難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輕咳了兩聲，試圖解釋道，「只是……只是單純地想搞清楚她這種類型的女生會對什麼感興趣……」
朝倉的疑惑更重，皺眉看了看屋內完全沉浸在書本中的早川，又轉過頭來愣愣地看著仁王，「那你有什麼發現？」
提及此節，仁王頗為嚴肅地摸著下巴，「有點難辦吶~似乎這種‘三無’屬性的對什麼東西都不感興趣。話說我昨天擺的是盆栽，前天是一隻小貓，上前天是限量手辦，再上前天是……」
朝倉看他說得興致盎然的樣子，腦袋不停地轉著想找出個合適的形容詞。突然，她靈光一現，右手向左手掌心一捶，然後單手插腰，指著仁王乾脆利落地下結論道，「蘿莉控！」
仁王的聲音戛然而止，臉色一時精彩紛呈。半晌，他才緩過勁來，雙手壓著朝倉肩膀，努力表明自己的清白，「朝倉，看著我的眼睛，你看我像那麼猥瑣的人麼？」
可惜朝倉這種一根筋的人，一旦認定了某個事實，幾乎是無法扭轉過來的。面對仁王真誠的辯白，她只是嘖嘖有聲道，「蘿莉控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這從某種角度表明了仁王同學是個相當有愛心的人吶……」
見朝倉的思想一時半會兒是轉不回來了，仁王果斷地決定以退為進，等今後有機會了再用事實說話。為防她現在說出什麼更為詭異的話，他打斷了她，無可奈何地嘆道，「不管是御姐還是蘿莉，你現在能幫我問問早川同學喜歡什麼嗎？」
不等朝倉反應，仁王又一再鄭重地強調道，「不要說是我問的，而且你不要有什麼奇怪的想法，我只是僅僅需要一個參考~參考！」
朝倉做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斜眼睨了睨他，一副「你早點承認嘛」的表情，志得意滿地晃進了屋子，一路上還小聲用荒腔走板的調子哼著，「蘿莉有三好啊，清音柔體易推倒啊……」
仁王黑線地聽著這宛如魔音穿腦的聲音，終於忍不住恨而撓墻，只覺自己一世英明一朝喪。
這邊朝倉一進屋子便蹲到早川的旁邊，喊了她幾聲早川，發現果然沒反應，無奈之下只得輕嘆一聲，喚道，「小瑤。」
早川立刻回過神來，抬起頭來有些茫然看著朝倉，過了一會兒，才用略顯清冷的聲音輕輕喊了一聲，「瑾姐姐。」
或許是漸漸熟悉了起來，如今被這樣稍嫌親近地稱呼著，朝倉非但沒有違和感，反倒升起一種親切的感覺來。
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她的頭，朝倉不自覺用她所能做出的最溫柔的姿態問道，「小瑤一直在這裡看書麼？」
早川輕輕點了點頭，看了朝倉一眼，又垂了眼瞼，無聲地把面前的書推到了她的面前。
彷彿想要讓在意的人了解自己的世界，方法直白而略顯笨拙。
朝倉雖看不懂那些艱深的原理和符號，卻也認真地看了，並隱隱看出似乎是與醫學相關的書籍，遂柔聲問道，「小瑤今後的理想是當個醫生麼？」
早川清澈的眼睛靜靜地注視著朝倉，用冷清而剔透的聲線淡淡說道，「是的，因為最喜歡的人生病了。」
朝倉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不由對她心生憐惜，於是對她綻放出一個溫暖的笑容，然後突然心底被什麼觸動了一下似的，脫口問道，「小瑤有什麼想要的禮物麼，我送你吧。」
「為什麼？」早川直直地看著朝倉，並沒有疑惑，而是彷彿想要從她的神色間看出些什麼一般。
「唔，」朝倉一時也想不到什麼好的藉口，遂直接說道，「因為想送了唄~」
早川便又低了頭，眉眼間有淡得幾不可察的笑意，「瑾姐姐老是喜歡這樣。」
一會兒，她低低地說了聲，「只要是瑾姐姐送的，都好。」
朝倉覺得這句話裡似乎有什麼不對勁，不過還沒來得及細想，便猛然間想起了門外還等著的仁王，而自己本來是來探聽早川的喜好的，於是乾脆順勢問道，「那你比較偏愛什麼啊~」
早川聞言，又抬起頭來，臉上雖一如既往沒有什麼表情，眼睛卻很認真地看著朝倉，又重複道，「只要是瑾姐姐送的，什麼都是很好的。」
朝倉與她對視一會兒，突然眼睛一亮，有些高興地跳起來，歡快地說道，「我知道了~」然後看了一眼早川，發現對方已經把視線移回書本中去了。
由於不想在打擾她，朝倉只輕聲說了句「再見」便悄然退出了屋外。
拉著等在門口的仁王走出了一段距離，朝倉略微得意地說，「想知道什麼，儘管問吧~」
仁王瞥了她一眼，語調輕鬆地說道，「我已經知道要送什麼了~」
朝倉不服，反問道，「是什麼？」
仁王輕輕一笑，笑容裡有種暖洋洋的味道，「只要是自己在乎的人送的，都是好的，不是嗎？」
朝倉一噎，有些不甘心地撇了撇嘴。
仁王反而突然問道，「我倒是覺得奇怪，為什麼早川同學待你特別親近，連表情都破天荒地有些生動。照理說她這種類型很難應付啊~」
「我怎麼知道，」朝倉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不過這種感覺不壞就是了。倒是你不愧為資深蘿莉控，很有經驗的樣子啊~「
說到後面一句話的時候，朝倉的語調變為了調侃。一直以來都是她在仁王手下吃虧，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他的一個「把柄」，自然要揪住不放。
仁王無奈地嘆了一聲，「哪裡是我想要研究……」語氣頗為滄桑。
朝倉無語地看了他一眼，認定他這是故作姿態的詭辯，不過也見好就收地沒有再說下去。
這時，柳生正好從他倆前面的圖書室裡走出，因為背向他們，故而並未發現這二人。
仁王揚起手正要打招呼，卻被朝倉一把拖住。等到柳生漸漸走遠後，他才對朝倉促狹地笑道，「怎麼，現在連打招呼都不敢了，你還要怎麼跟比呂士做同桌？要不乾脆我去跟比呂士說說跟他交換吧~」
朝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道，「我看你是想離小瑤近點兒吧！」
仁王正色，兩指併攏作指天狀，「我對早川同學絕無不純潔的念頭，基本上我是個守法好公民，不會摧殘日本國的小幼苗的。」
朝倉撇過頭去，懶得看他裝模作樣，突然，她又彷彿想到了什麼似的轉過頭來，目光灼灼地看著仁王道，「仁王，我們來簽訂同盟條約吧~」
「同盟？」饒是仁王，也有點跟不上天然系跳躍的思維。
朝倉臉微微一紅，又豁出去似的飛快地說了一句，「近水樓台互相撮合大作戰友誼同盟。」
仁王一愣，很快明白了她意思，頗為無奈地嘆道，「我真的對早川同學沒什麼……」
朝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換了種說法，故意壓低聲音問道，「想看小瑤穿女僕裝不？」
仁王正要搖頭，朝倉已經自顧自地接著說道，「我去勸藤原這次海原祭我們班推出女僕餐廳如何？」
仁王神色一動，突然看了她一眼，然後乾脆地答了一個「好」字，臉上掛上了惡趣味的笑容。
可惜單純如朝倉還看不出這笑容的含意，也想不到自己將要面臨的危機，還頗為得意地在心中越發肯定仁王「蘿莉控」的屬性，自顧自地想著要怎麼說服班長兼好友藤原去了。
第十四章：飯糰子
朝倉因為腦殘而向仁王提出了「女僕裝」這個猥瑣的建議，並為此極力在藤原身邊鼓吹，希望她利用職權之便確立下來。
但事實證明，藤原還是沒有腦殘掉的，在聽了朝倉的建議後立馬毫不留情地否決了她。
朝倉眼淚汪汪地望著藤原，可憐兮兮地連聲問道，「為什麼為什麼？」
藤原無奈地輕嘆了一口氣，幾番欲言又止後，終於伸出手來，在朝倉胸前含蓄地比劃了一下。
朝倉難得敏銳地立刻會意，無言地側過身去，也悄悄伸出手試著虛握了一下自己的胸部，然後又轉過身來，悲憤地望著藤原，淚流成河。
這時阪田突然鬼魅般從朝倉後面冒出來，幽幽地說了一句，「女僕裝吶，真好~」
朝倉背上一寒，本能地一個向後一記肘擊。
阪田單手捧腹痛苦地蹲下去，另一隻手努力地向上伸出，艱難地說著，「不過本著專業的素養，我……真誠地規勸朝倉君一句——你放棄吧……女僕的精髓是巨乳，洗衣板……是沒有前途的……」
朝倉雖有自知，但在受了這接連的刺激後，腦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終於啪的一聲斷了。
一個箭步上前，她一把揪住阪田的衣領，死命地搖著他吼道，「怎麼會是洗衣板，好歹也是紫菜飯糰好不好！」
周圍的視線刷的一下全部匯聚過來，朝倉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說出了什麼，動作一下子就僵住了，聲音也戛然而止。
教室裡一時陷入了相當詭異的氣氛之中。
這時只見朝倉硬著頭皮站起身來，還順便幫阪田順了順領子，然後面無表情無比淡定地走到了門口。
打開門，走出去，關上門。
下一秒，朝倉在門邊進入持續撞墻的狀態。
教室裡的笑聲經久不息。
最終女僕裝的提案還是沒得到通過。
雖然阪田為此甚至糾結了眾多男生聯名抗議，但在藤原光芒四射的笑容下，這些無力的反抗很快被鎮壓。
這個事件所造成的唯一後果，是朝倉同學從此多了一個流傳度相當廣的綽號——飯糰子。
海原祭終於如期舉行。
一年A組雖然沒有採用女僕裝的建議，但是最後還是決定了開餐廳。大家雖多多少少有點失望，但在準備原材料和與同學一起做飯的樂趣中還是漸漸提起了興致。
自「紫菜飯糰」事件後，朝倉一直處於自我唾棄的陰暗狀態，眼看著就要從一個陽光少女蛻變為陰沉系。
眾人見她彷彿要拖入黑洞的狀態，也都明智地選擇遠遠站著，除了不怕死的阪田君有意無意地總在她面前哼哼什麼「洗衣板，匍匐前進爬得快……」之外，一般都好心地不再去刺激她。
海原祭開始的第一天，朝倉也不出去擔當招待，而是在廚房的一個角落裡陰沉地削著土豆。雖然她這種情緒生物時不時會這麼抽抽風，但這次這種狀態已經難得的持續幾天了。
其間仁王也想過幾次辦法，比如迂迴安慰啦，轉移注意力啦，可惜收效甚微，朝倉每次只是面無表情兩眼無神地看著他。
最後藤原和仁王商量而得出的結論是，天然系的人自愈能力一向強悍，這次只是小小地當眾丟了一下臉（或許還要加上一個自己暗戀的人），但是只要過一段時間她自然會忘得一乾二淨而恢復過來，所以完全可以任由其自生自滅。
於是事情便演變成了眾人在外面或一邊忙碌，而朝倉自顧自地削著土豆，一副幾乎要陷入異次元的樣子。
就在廚房的氣場都漸漸被感染得漸漸詭異起來的時候，本來在教學樓另一頭的F組的幸村，卻托了一個碟子穿過人群，風度翩翩地直接走進了A組的廚房。
只見他微微一笑，「可以請大家暫時出去一下嗎？」話音未落眾人已識趣地迅速退散，迴避到了門外興致勃勃地透過門縫偷看著。
然後，幸村蹲到了朝倉面前，在她面前輕輕放下了碟子，裡面正好整齊地排放著兩個三角形的紫菜飯糰。
「我們班正好做飯糰，於是想拿來給朝倉嘗嘗呢~」
朝倉抬頭，有些茫然地望著他。
幸村有指了指盤子，「我親手做的喲，特意加了很多米飯吶~」
朝倉眨了眨眼睛，眼神漸漸回覆光彩。
幸村笑著站了起來，拍了拍她的腦袋，最後說了一句，「裡面還加了梅子，是特別服務哦~你會喜歡的。」
然後如同他來時一樣，幸村又微笑著分開人群瀟灑地走遠了。
而被留在原地的朝倉便默默地拿起飯糰拼命地啃了起來。幾口解決掉一個飯糰後，她突然跳了起來，一手插腰，一手指天，擺了個復活的pose，看得門外眾人驚嘆連連，雖然都有點摸不著頭腦，但都熱烈地鼓起掌來。
看著無釐頭的眾人和更加無釐頭的朝倉，一直在門外看著的仁王無語地走進廚房，來到再次復活的元氣滿滿的後者面前，忍不住吐槽道，「話說那飯糰裡加了十全大補丸吧部長真是手段高明居然這樣都能醫好啊~」
朝倉頗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懂什麼，這是幸村桑本人的精神魅力~」
仁王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雙手抱臂，挑眉道，「那部長到底做了什麼？」
「他說他們班在做紫菜飯糰。」朝倉認真地看著仁王。
「嗯，所以說？」
「紫菜飯糰是好物。」朝倉作嚴肅狀。
仁王輕笑出聲，別有意味道，「確實是好物。」
朝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著說道，「他說他特意加多了米飯。」
「於是？」
「於是我明白了，即使是‘紫菜飯糰’，加了料也是有‘變大’的可能性的~」
仁王拼命地忍住了笑，努力控制著聲音問道，「然後？」
「他說飯糰了加了梅子，是在告訴我不要拘泥於‘大小’，‘內涵’才是最重要的……」
仁王終於難耐地笑趴。
朝倉瞪著他，「有什麼好笑！」
仁王的聲線因為忍笑而有點抖，「不好意思，吐槽點實在太多我實在有些不知如何下手。話說你怎麼會得出這樣的結論的啊~」
朝倉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然後作遠目狀，「幸村桑果然是個有深度的人吶~」
笑趴在地的仁王看到眼前還剩下的一個飯糰，順手掰下一點來嘗了一下。下一秒，他滿屋子地找水然後在灌下了一大碗純淨水後才有了活過來的感覺。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朝倉，「你怎麼能若無其事地吃下去這麼辣的東西啊~」
朝倉無辜地看著他，「很辣嗎？我覺得還好吧。」
仁王黑線，「我覺得部長說不定是因為做出了失敗品賣不出去才突然想到了要找你來處理。」
朝倉飛過去一記眼刀，「別胡說，他怎麼會知道我特能吃辣！」
仁王想了想，覺得她說的似乎也有道理，於是無辜地聳了聳肩，便不再糾結於這個問題。
成功復活後的朝倉之後又幹勁滿滿投入到海原祭中來。
為了表示對幸村的謝意，她還特意跑到一年F組坐在的攤位去。幸村正在後台捏著飯糰，朝倉湊到他的面前，隔著一個操作台抬頭看他，逆著光笑得眯起了眼，「謝謝你啊~幸村桑~飯糰很好吃哦~」
幸村微微閃了下神，無意識地喃喃低語了一句，「是麼，你真都吃了麼？」
朝倉大大地點了點頭，「嗯。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辣的？」
幸村微垂了眼瞼，手上仍一下一下捏著飯糰，嘴角微微勾著，輕描淡寫地說著，「莫名這麼覺得而已。以前有個認識的女孩子，會一邊被辣得流淚，一邊往烏冬面裡加芥末，她的眼睛很亮。你的眼睛也很亮。」
「欸~」朝倉略帶些疑惑地出聲，但很快又眯著眼笑了起來，「奇怪的邏輯。」
幸村也自嘲般輕笑一聲，抬起頭來，眼神清亮地看著朝倉，「確實是不太講理的邏輯呢~」
「小瑾。」
「嗯？」
幸村的視線似乎越過朝倉落在了時光的某處，但在她發覺之前他已很快地收回了目光，又目光坦蕩地看著朝倉，「對不起吶，朝倉。」
朝倉眨了眨眼睛，很乾脆地說道，「你叫我小瑾也是可以的喲~」
幸村卻沒有接她的話，而有些突兀地問道，「朝倉一直是住在神戶那邊的吧？」
朝倉點了點頭，「是啊，從我記事以來，一直都在靠近神戶的一個小鎮上。」
幸村又微笑了起來，「所以說你是朝倉，雖然說眼睛很亮，愛吃辣，喜歡就會一往無前，但是你是神戶的朝倉。無意識對你做了不公平的事，所以說對不起吶，朝倉。」
然後又彷彿強調般說道，「朝倉不是小瑾，我會好好記得的。」
朝倉愣愣地看著眼前笑容無懈可擊的少年，不露一絲破綻的堅定眼神，她卻莫名覺得他在勉強自己，於是無意識地捉住了他的手腕，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朝倉就是小瑾，你不用委屈自己的。」
幸村的眼神明顯震動，他猛地撇過頭去試圖掩飾自己的情緒。很快，他又平復下來，轉過臉來，輕輕掙脫了朝倉的手，又反手將早已捏好的飯糰輕輕放到她手中，看著她聲音柔和地說道，「不管是朝倉還是小瑾，我都會好好看著你的。所以請隨時都要開心地笑著才好。」
朝倉這時終於隱隱明白了幸村似乎把自己當成了她記憶裡的另外一個人。而且不論是誰，那是個讓他露出如此溫柔又寂寞的表情的人。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感動，於是很鄭重地答了一聲，「好。」
幸村於是退開一步，輕聲說了句「謝謝。」
此刻，他的笑容是從未見過的單純剔透的歡喜。
不知為何，朝倉覺得眼眶有微微的澀，於是故意誇張地笑了起來，「幸村桑真是奇怪，幹嘛要說謝謝~」然後又大大咧咧地揮手道別，「那我先回去了啊~再見。」
幸村也點了點頭，「再見」二字還未出口，朝倉已經彷彿被什麼趕著一樣倉促地轉身離開。
走出了一段距離後，朝倉看了看手中飯糰，彷彿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過身來對著幸村略略提高了聲音說道，「那個吶，其實啊，我以為你拿飯糰來是要來安慰我的，雖然是我自作主張地會錯了意，但我還是真的很感謝你哦~」
如果朝倉能夠看見，她一定會十分驚奇地發現幸村這個一直顯得有些早熟的少年此刻居然帶上了微微有點孩子氣的，惡作劇的笑容。
幸村抬起雙手，手指相對，在自己前方支起了一個略大的等邊三角形的形狀，也稍稍拔高了聲音，有些歡快地說了一句，「那個，是真的特意拿來安慰你的啊~」
朝倉的臉刷得變得通紅，再也不敢說什麼，飛快地跑遠了。
第十五章：劍道社
海原祭的第二天為主祭，主要為各社團的展示，相較於第一天更為精彩而引人注目。
朝倉所在的劍道社推出的是舞台劇，關於傳說中的武士打倒惡勢力英雄救美的故事，相當老套的劇情，但中途穿插的實打實的劍道對抗，才是這個節目的亮點，也達到了劍道社展示自己社團活動的目的。
因為劇情需要，該次節目由男女劍道社合辦，朝倉在裡面出演的是一個反派路人甲的角色，即通俗意義上的炮灰。
勉強值得安慰的是，她好歹還算得上一個有台詞的角色。跳到主角面前，說一句「此路是我開」，然後乾脆利落地被秒殺，在舞台上挺屍三分鐘後趁著換幕溜到後台便大功告成。
即使是這樣一個角色，朝倉也是練得興致勃勃，還特意帶了武士「月代頭」的頭套，穿上租來的男式和服，研究著如何跳出來更為帥氣。
一年A組的教室裡現在只剩下數名社團活動較輕鬆的學生在做著簡單的清掃工作，朝倉在劍道社舞台劇開演之前便在這裡幫忙並做著最後的練習。
她已經換好了全套裝備，看上去儼然一猥瑣大叔。禿頂、刀疤，配上少女細膩的肌膚和清亮的眼神，顯得格外有喜感。
朝倉興起，便格外有惡搞精神地半倚窗前，側臉望向窗外，作滄桑狀。
半晌，她做了個「對月飲酒」的動作，然後轉過臉來開始吟誦俳句，「梅花開了一朵，梅還是梅。這是年年被折斷的梅花也……」
這是日本幕末著名的新撰組魔鬼副長土方歲三所作的一首俳句。教室裡不少學生都聽過，此刻聽到朝倉在那裡故作滄桑地吟誦，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憋著笑看向她。
朝倉注意到眾人的視線，更是興致大發，還特意摸了一下她那光滑的「月代頭」頭套，繼續用憂傷的聲線吟道，「這把沒有正反之分的扇子是你的吧~有趣的夜行隊伍啊~~今朝的雪……」
這時朝倉故意沉吟了一下，彷彿醞釀高潮一般，大多數知道此俳句最後一句的人都已經笑抽過去。
朝倉輕咳一聲示意眾人安靜，然後滿臉嚴肅狀，沉下聲線簡潔而有力地吟出最後一句，「不做也迷茫，做了也迷茫。」
教室裡的笑聲終於完全爆發。不少人笑攤到地上，還有個別男生發出ws的口哨聲。
這時阪田突然丟了掃把，直接跳到講桌上，連咳數聲以示眾人安靜，然後扶了扶自己的眼鏡，嚴肅地發言道，「我認為，這種事，做了只會早上醒來後迷茫一時，不做會迷茫一世的，所以諸君切不可有看破紅塵之意。」
朝倉本來故意吟出這首俳句也是因為這裡面流傳度甚廣的大家心照不宣的ws含意，但是畢竟只是抱著玩笑的心態，含蓄地娛己娛人，結果被阪田這樣明確地挑了出來，一時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正想著該怎麼收場的時候，一個看起來十分普通的女生突然站到了教室中央，與阪田隱隱成對峙之勢。
只見她雙手抱臂，十分淡定地譴責道，「阪田君你這是淫者見淫，猥瑣者見猥瑣，實不可取也。」
朝倉見她語出驚人，一時有些驚訝，記得這位名為上杉佟人的女生平時一直很低調，沒什麼存在感的樣子。沒想到卻是如此正直的人，朝倉一時間對她好感倍增。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完全顛覆了朝倉的判斷。
只見上杉緩步踱到一張課桌前，單手扶著桌沿，側身做遠目狀，「其實，這句話裡，蘊含的，是無奈的愛意啊~」
「欸~」眾人從未聽過這種論調，一時都看向上杉，齊聲驚嘆。
這時上杉乾脆盤坐到了桌子上，一副要開知識普及講座的樣子，「這句話的暗示的其實是近藤局長，土方副長，以及天才劍士衝田之間那錯綜複雜的關係。」
眾人屏息聽得專注，上杉故作深沉地一嘆，語出驚人，「面對那如花似月美少年，做了對不起近藤，不做對不起衝田，人生真是如雪般寂寞迷茫啊……」
正在朝倉聽得津津有味的時候，社團的同伴來通知她去劍道社所在的活動區做上台前的準備。於是她只能頗有些意猶未盡地走了。
這次的提前離去使她錯失了一次被「激活」的大好機會。
爾後「腐女時代」來臨，外貌協會近一半成員被腐化，隱隱有分裂之勢，而最終危機得以消弭，也是多虧了朝倉這個中間派意義深遠的一句話——和諧之道，在於大愛，所謂男女，皆浮雲也。
彼時朝倉身居會長高位，筆挺地站在舊禮堂那張講桌上，已有指點江山之勢。五月清風撩起起她黑色的長髮，從此成為一個封面，一個傳奇。
彼時的她再也不復初入學那時那般青澀模樣，除了眼睛依舊清亮如許，這個少女，已然長大。
世事總無常。
然而現在的朝倉，還只是個會為如何將一句無關緊要的台詞說得更為帥氣而煞費苦心的天真少女。
在她自認為差強人意的表演之後，趁著換幕退到後台，然後便要幫忙把相關道具搬回指定的地方。
朝倉單手抱著一隻裝滿雜物的紙箱子，另一隻手的腋窩就夾著數把竹劍，有些跌跌撞撞地朝儲物室走去。
突然她的左手力一鬆，紙箱眼看著就要掉落地上，這時從旁邊伸出來一隻手，眼明手快地接住了箱子。
朝倉抬頭一看，發現是已在別墅相熟的網球社正選柳蓮二，遂連聲稱謝。
柳淡淡地說了句「不用。」然後乾脆抱起了箱子要與朝倉一同去送還。
朝倉也不推辭，於是一邊與柳並肩同行，一邊寒暄著，「柳桑怎麼會到這兒來？」
「叫我柳就可以了。」柳不緊不慢地走著，「我是來看看弦一郎還要多久的。」
真田因同時是劍道部的成員，故而這次也參加了劍道部的活動，網球社的活動因比劍道部稍遲，所以真田先趕到了這邊。
想到了這一層，朝倉不由得感嘆道，「真田桑真是不容易啊~」然後略作思考後，又對柳言道，「真田桑的出場是在最後，應該還有一會兒的。」
柳聞言嘴角微微一勾，「反派最終boss麼？真是個好角色啊~」
朝倉無語地瞟了他一眼，不知他這句話是出於真心還是幸災樂禍，故而出言解釋道，「這次角色出演是抽籤決定的，不是誰‘合適’，就選誰的。」她故意將合適兩個字強調一下，免得「老實」的真田又被他的隊友取笑。
自從「別墅事件」後，朝倉總覺得網球社裡最正直也最「可憐」的人就是真田副部長，因此莫名地對他懷有一絲同情與惺惺相惜之意。
柳仍是雲淡風輕地笑著，「我只是說這個角色好，除主角之外戲份最多，又沒說弦一郎合不合適。朝倉同學你誤會我了。」
柳的語氣仍是平淡，卻噎得朝倉差點一口氣上不來，半晌，只得無力地嘆道，「反派角色有什麼好，打鬥又激烈，一不小心就會受傷。」
「哦，」柳也順勢轉了話題重點，「那就是弦一郎簽運不好了。不過這也是正常現象，據我統計，他從小到大，連超市購物的安慰獎都沒中過。」
朝倉聞言越發同情真田，於是不服地反駁道，「這次的反派boss的角色可不是真田桑自己抽的。」說到這裡，她神情變得有些微妙，說話也吞吞吐吐起來，「這次本來是我抽到的……但是真田桑說，我的，那個，水平不夠，形象不符，硬是把我替換下來的……」
柳輕笑，嘆道，「弦一郎說話還是這麼不留情面啊~於是你就這麼做了炮灰甲，心裡肯定是在埋怨他的吧？」
「不不~」朝倉連連搖頭，「真田桑這是為我好啊，雖然說話嚴厲了些，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上台的話，憑我半吊子的水平，很有可能要受傷啊~我覺得網球社的大家不管性格如何，實質上都是很好很溫柔的人吶~」
這句話雖然說得有些直白，但確實是朝倉的真心之言，故而也不會顯得矯情。
柳聞言不置可否地笑著，轉而說道，「雖然可能會有些唐突，但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手是不是受過什麼傷？」
「啊啊~」朝倉咋舌，「你們網球社的人真是可怕，個個的眼睛都這麼利~」
柳搖了搖頭，「我可不是一眼看出來的。因為要整理數據所以常常是最後一個離開社團的，但是每次路過劍道社看到你，你都還在刻苦地練習。看得多了，便對你時好時壞地劍道水平產生了一些疑惑，故而小小調查了一下而已。」
「調查？」朝倉黑線，雖然她也知柳喜歡收集數據，但沒想到自己也「有幸」登陸他那本神秘的筆記本，遂玩笑道，「我這種小人物也能讓柳sama產生調查的興趣啊~」
柳高深莫測地看了朝倉一眼，「我可不認為你算是小人物。」就在後者疑惑地皺眉的時候，他又低聲補充了一句，「能讓我的同伴們一再來問生日和電話的女生，我可是很好奇的。」
朝倉聞言朝天翻了個白眼，心想原來是此人八卦之魂發作，她就說仁王怎會突然就知道了她的電話號碼，明明她還故意鬥氣不給他的。
可惜她聽漏了柳話裡的一個關鍵詞「一再」，又一次地與真相擦肩而過。
這時二人剛好走到儲物室，放好東西後，朝倉突然直起腰來問了一句，「像學生信息什麼的，柳都可以很輕易地查得到麼？」
柳也放好東西直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會，清清淡淡地說了一句，「立海教務處的防火墻入侵起來還是挺容易的，學生的資料存檔也還算齊全。」
朝倉聞言黑線不已，這樣一件性質惡劣的事，被他這樣淡定地說出來，彷彿是家常便飯一般。從此在她心目中，對網球社軍師柳蓮二，又有了新一層的認知。
關好儲藏室的門，兩人因要去不同的地方，故而互相道了別。
但在朝倉走出幾步之後，卻被柳從背後叫住。
柳似乎是遲疑了一下，才問道，「我能知道，你明知自己有傷在身，還這樣執著於劍道的原因嗎？」
朝倉的神色突然間變得有些迷惑，彷彿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一般，仔細地想了想，她才遲疑地說道，「我也不知道……」伸出左手在空中虛握了幾下，她的聲音變得有些恍惚，「我感覺自己彷彿迫切地想要保護什麼東西，似乎這雙手曾經沒有將什麼保護好一樣……」
猛然間，朝倉的神色變得很嚴肅，聲音鏗鏘有力道，「我不能再失去什麼了。」
柳一愣，漸漸皺起了眉，隱隱覺得事情似乎便複雜了。
但下一刻，朝倉又噗嗤一笑，眼睛重又變得明亮而清澈，「說說而已，實際上我可沒什麼傳奇經歷。我想說不定是因為上輩子我是個悲情的武士，以為揮劍而下便可以於血雨腥風中為所愛之人劃出一方清淨天地……」
見柳的神色越來越迷惑，朝倉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眼，「騙你吶~很帥是吧？」
柳卻很認真地點了點頭，聲音柔和地應道，「很帥。」
這下朝倉反而有些侷促地紅了臉，不知該如何作答，於是只能倉促地又道了一次別，便轉身跑開了。
少女的背影在斜射入窗的一束一束的陽光中忽明忽暗地跳躍起伏著，終於消逝於走廊的轉角。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3-2 20:06
第十六章：家務事
海原祭的第三天，也就是終祭的早上，日光微涼，雲淡風輕。
祭典的最後一天白天，有的社團或班級活動還在進行，有的已經開始了收尾工作。這一天更多的是學生們自由組隊的表演，又因為剛好是週末，很多親友都選擇在這天來學校裡進行參觀。
朝倉的母親遠在神戶，自然不會前來，她雖能理解，但還是不免有小小的失落。於是她在前一天刻意向藤原詢問她的父母會不會來，以求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藤原只是冷冷地答了一句，「他們最好不要來。」
朝倉氣息一滯。她能感到，那不是青春期對父母彆扭的叛逆，而是實實在在的厭惡，那冷然的眼神，幾乎是帶上了一絲恨意的。
正在朝倉遲疑著不知說什麼好時，藤原又帶上了那面具般的笑容，刻意輕鬆地說道，「哎呀呀，今天話劇社還有表演，他們來了挺不好意思的啊~」聽上去彷彿真的只是一個在單純的因害羞而鬧著彆扭的少女。
朝倉直覺事情絕不是這麼簡單，但看見藤原一力掩飾試圖敷衍過去的樣子，也不好再追問什麼，只是順著她的話轉移了話題方向。
因為隱隱察覺到好友的家庭似乎也如自己的一樣，有著難言的隱衷，並不太和睦的樣子，朝倉心裡的失落便更添了一層。所以這天早上如此之好的天氣也沒有驅散她頭頂的那一片陰霾。
拖著步子走進學校，周圍歡聲笑語熙熙攘攘，朝倉努力地想使自己心情輕快起來，可惜卻發現只是徒勞。
這時，她突然看見校園的主幹道上站著一名少年和一位少女。兩個人皆是一頭漂亮的淡金頭髮，少年短髮跳脫，少女長髮及腰，即使從背影看來，也可以想見是如何出眾的人物。
人群到他們身邊都不自覺地繞開，還有人興奮地指指點點，竊竊私語，二人卻彷彿渾然不覺地安然站著。
朝倉覺得他倆應該是迷路了，想了想，覺得作為一個立海的學生，還是有義務上去幫忙的，於是快步從後面走上前去。
似乎是感到後面有人靠近，金髮的兩個人也轉過身來，朝倉雖有心理準備，但還是一愣，被二人的容貌所驚艷。
還未等朝倉說話，金髮的少年便抄著手懶洋洋地吐槽道，「啊啊~果然會有熱心的傻瓜上來幫忙啊~」
朝倉腳步一頓，黑線掛滿額頭，掉頭便要走，卻被那個矮矮小小精緻得彷彿洋娃娃的金髮女生無言地拉住了手。
金髮女生面無表情地淡淡地看了金髮少年一眼，後者不滿地撇過頭去切了一聲，然後他突然轉過頭來換上了燦爛的笑臉，聲線卻還是毫無誠意的沒有一絲起伏，「話說這位姐姐我們來找人，能幫幫忙麼？」
朝倉見狀，不滿地撇了撇嘴，但還是彆扭地說道，「這位少年真是毫無誠意不過好人品如我還是勉為其難幫幫你們吧~」
金髮少年聞言舉起一隻手，語調輕佻地說了一句，「喲，謝啦。」
朝倉無力地垮下了肩膀，輕嘆了一口氣，道，「說吧，你們找誰？說不定我認識。」
金髮的少年還沒說話，一直拉著朝倉的那名loli放開了朝倉，突然聲音發冷地吐出了三個字，「我弟弟。」
朝倉一驚，突然有點摸不準面前這位女孩的年齡，於是遲疑地問了一句，「你弟弟，是在國中部？」
女孩，或許應該稱之為少女，神色仍是沒有絲毫波動，只是朱脣輕啟，吐出了令朝倉瞠目結舌的兩個字，「高中。」
朝倉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心裡連嘆真是人不可貌相，然後態度也變得較為恭謹，「那您的弟弟叫什麼名字呢？」
金髮少女冷冷地吐出了四個字，「仁王雅治。」
朝倉一愣，正想說出「真巧」之類的話，卻本能地似乎感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突然便噤了聲。
這時旁邊的少年插話道，「找不到我哥，找我嫂子也行~」
朝倉眼睛倏地瞪圓，「你嫂子？！」她怎麼不知仁王是「已有家室」的人了！
但少年卻彷彿沒有察覺到他的驚訝般，聳聳肩，舉重若輕地回道，「是啊，還讓我哥天天多帶一份便當，這個嫂子看來不是賢惠型的啊~媽還說要來會會她呢，真是的~」
朝倉聞言只覺背後冷汗刷地就下來了，想要解釋卻知道這種事是越描越黑的，突然她想到反正對方又不認識自己，乾脆當個縮頭烏龜溜了算了。
正當她這麼盤算著的時候，對面的少年猛然問了一句，「你認識我哥麼？」
朝倉下意識地死命搖頭，連聲說，「不認識不認識……」
下一秒，loli型的金髮少女皓腕輕抬，輕描淡寫地對朝倉一指，「抓起來。」
朝倉還未及反應，已被金髮的少年雙手反剪給制住了。
逃跑不成的朝倉惱羞成怒地喊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路人見狀紛紛駐足，金髮少年朝眾人燦爛一笑，「不好意思啊，處理家事來著~」
眾人見他笑容明亮，皆懷著各自的理解，友善地點頭笑著走開了。
因為不想把事情鬧大，朝倉待周圍的人的注意力都沒在這邊之後，才冷哼了一聲，「誰跟你們是一家！」
少年雖捉著朝倉的手，語調卻仍是漫不經心，「不要狡辯了都露了馬腳了你也太容易看穿了，便當少女，或者說，嫂子？」
朝倉被這個稱呼凍得渾身一個激靈，渾身寒毛都豎起來了，幾乎是立刻，她大聲反駁道，「你可不要胡說我心裡有喜歡的人了！」
仁王弟弟聞言很是輕蔑地笑了笑，根本沒把朝倉的反駁放在眼裡，只是把下巴一揚，冷冷地說了一句，「說吧，我哥在哪裡？」
那表情，很淡定很鬼畜。
雖然本能告訴朝倉不要再做垂死掙扎，但他確實是不知仁王此刻身在何處，於是只能眼淚汪汪地看著仁王姐姐，可憐兮兮地說道，「我真不知道。」
作為一個天然派，朝倉最大的優勢便是可以在危險中準確地分辯誰是最終boss以保住自己的小命。
果然仁王弟弟見狀又恢復了最初那樣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懶洋洋地看著仁王姐姐，似乎是在等待命令。
這時，仁王姐姐突然看向朝倉，來了個遲到的自我介紹，「初次見面，我叫仁王星河，是我弟弟仁王明。」
朝倉雖有點摸不清狀況，但還是很禮貌地回禮道，「初次見面，我叫……」
還未等她說完，仁王明短促地一笑，插了一句，「朝倉瑾，我們都知道。」
朝倉的眼睛差點脫窗，「你們都知道？！什麼意思？」
仁王明見她沒有了要溜的意思，也就放開了她，頗有點惡劣地笑著，回道，「要怪得怪我那笨蛋哥哥，寫日記就算了，還寫得那麼精彩曲折感人肺腑，不知道我們全家每天都等著他連載更新的麼？」
朝倉的表情一個字，囧，兩個字，很囧。且不說仁王心裡是怎麼想的，退一萬步講，就算他腦筋搭錯了弦，狡猾多變如仁王雅治，怎會做寫日記這麼純情的事情？
就在朝倉腦袋都快要打結了的時候，做完了自我介紹的仁王星河又突然出聲道，「其實今天是我生日。」
朝倉又是一愣，於她來說，實在是很難跟上這位深不可測的仁王姐姐的思維。這種情況，她之前在跟小瑤對話的時候也是深有體會。
想到這裡，她腦袋裡突然靈光一閃，終於明白仁王為什麼要費盡心思打聽小瑤的喜好了，原來是真是想參考來著，他多半是想借此研究一下要在自己姐姐生日的時候「上供」什麼。
還沒等朝倉生出什麼感想，便突然感到了一道危險的視線，她渾身一抖，立刻回神看向面前的仁王星河。
只見面無表情的少女直直地敘述著，「他早上送了我禮物，作為答謝我便來看看他……」
說到這裡，仁王星河突然微微側過臉去，額前劉海將上半邊臉遮出一個恐怖的陰影，單單露出的嘴角，很是微妙地勾了一笑。
那笑容，基本已經脫離了冷笑的次元，向著更為玄妙的境地無限延伸。
配合著這笑容，仁王星河吐出了最後讓朝倉只覺寒氣徹骨的一句話，「可是，他躲起來了。」
半晌，遍體生寒的朝倉終於抖抖索索地吐出了一句自救的話，「要不，給他打個電話吧？」
仁王明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可是他不會接我們的電話……」
這時自覺生存受到了巨大威脅的朝倉充分地被激發了求生本能，以平時絕難擁有的領悟力十分狗腿地獻上了自己的手機。
仁王明略帶讚賞地看了她一眼，才接過手機，飛快地按了幾個號碼，電話很快接通。
沒等那邊說話，這邊的仁王明刻意壓低了聲線用很是陰森的口吻說了一句，「朝倉瑾在我們手裡，不想她有事的話十分鐘內趕到學校後的小樹林。」說完立刻掛了電話。
把電話還給已經完全無語的朝倉之後，仁王明向其姐姐仁王星河點了點頭，後者立刻會意地點點頭，下一秒，已經沒有了人影。
朝倉只覺眼前一陣旋風刮過，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仁王星河已經跑到了相當遠的地方。想著這樣嬌小的身體居然有這樣強勁的爆發力，她心目中對仁王姐姐基本已從敬畏上升到了膜拜的境界。
感慨了一番後，朝倉轉過臉來對仁王明討好地笑著，「仁王姐姐幹什麼去了？」
仁王明平平地看了她一眼，危險一笑，「還能幹什麼？抓人去了唄~我看哥哥不出十分鐘便會趕到哪裡的，不過可惜她的速度是無論如何也跟不上姐姐了~」
朝倉懷疑地看著他，「仁王會上當？」在她看來仁王不可能無法識破這樣拙劣的謊言。
仁王弟弟高深莫測地一笑，突然用略帶磁性的少年特有的嗓音湊到朝倉耳邊輕輕說了一句，「有一句話，叫做關心則亂。」
朝倉心裡一跳，本能地退開一步，色厲內荏地大聲說道，「你……你不要胡說！」
明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一把將朝倉抓住，說了一句「來吧，我們也該去了~」然後便不顧朝倉的掙扎拖著她往小樹林奔去。
待二人感到小樹林的時候，剛好看到仁王雅治和他的姐姐星河相對站著。
星河雙手抱臂，一副從容淡定的樣子，呼吸絲毫不亂。
與之相對的是，她面前的仁王雙手撐膝，氣喘吁吁，顯然跑得相當急。
聽到後來的二人的動靜，仁王抬起臉來，向朝倉看了一眼，舒展了緊繃的表情，微微勾起嘴角，露出安心而略帶狡黠的笑容。
朝倉滿含歉意地飛快吐了吐舌頭，然後略帶討好的笑著，舉了舉自己被仁王明抓住的手腕，小聲說，「不好意思啊~一不小心被他們抓住了~」
仁王飛快地向她眨了眨單眼，然後便直起身來，看著眼前的星河，略顯輕佻地說道，「怎麼？小星河這麼想見我？」
身材小巧的仁王姐姐突然又露出了那個若有似無的陰影式微笑，連仁王都被著詭秘莫測的寒氣逼得倒退了一步。
短促的微笑之後，仁王姐姐用清冷地聲線無頭無尾地說了一句，「獎勵送到了。」然後再也不多解釋一個字，優雅地轉身離開了。
這時，仁王明也放開了朝倉，對仁王雅治豎了豎大拇指，用懶洋洋的聲線吐槽道，「Goodjob笨蛋哥哥，大姐頭對禮物很滿意你撞大運了！」說完也跟上了離去的星河的步伐。
留在原地的朝倉茫然四顧不知其中深意。
而仁王彷彿鬆了一口氣地背靠在了一顆樹上，看著自家姐弟遠去的背影，笑得有幾分無奈，幾分溫暖。
第十七章：日記本
待那對鬼畜姐弟走遠後，仁王雅治才轉過身來，雙手抱臂看著朝倉道，「說吧，怎麼會被抓住的，我記得他們倆可不認識你。」
朝倉有些心虛地瞟了他一眼，生怕他追究自己「出賣」他的事，於是很是賣力地解釋道，「不能怪我啊，我明明說了不認識你，結果他們反倒把我抓住了~」說及此又頗為困惑地皺著眉頭，「話說我到底哪裡露破綻了？他們怎麼一眼就看出來了？」
仁王輕笑一聲，彈了彈她的額頭，「你渾身都是破綻。當然，你最大的失誤是，不該說不認識我。」
朝倉不滿地拍開他的手，捂著自己的額頭道，「為什麼？」
仁王自信滿滿地一笑，「因為立海的學生，特別是女生，沒有可能不認識我的。」
朝倉很鄙夷地白了他一眼，「原來你對自己招蜂引蝶的本事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仁王立刻很嚴肅地為自己辯白道，「長得帥這點我承認，但招蜂引蝶之類的事我可絕對不會做，來表白的女生我都是很認真地拒絕了的。」
見他如此自我感覺良好，朝倉很無言地翻了個白眼，然後毫不留情地吐槽道，「因為你吸引來的都是御姐而不是蘿莉麼？」
仁王突然很認真地看著朝倉，含意莫辨地說了一句，「因為我喜歡的人，剛好不是她們而已。」
朝倉被他說得心裡一跳，然後莫名就生出些惆悵，嘟噥了一句，「喜歡這種感情，真是不講理呢~」
仁王聞言一聲輕笑，伸出手來惡作劇般弄亂了朝倉的頭髮，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朝倉又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一把揪住了仁王的衣領，眼睛裡冒著鬼火，憋了半天，才憋出聲若蚊蠅的一句看似很不著邊際的話，「那個……日記……是怎麼回事？」
仁王愣了一下，疑惑地反問道，「什麼日記？」
朝倉的臉漲得更紅，說話也更加支吾，「就是……那個，你的……日記連載……」說到最後聲音已是低不可聞。
仁王立刻了解到多半是自家姐姐或弟弟跟她說了些什麼，於是想了想，突然做出一副嚴肅的臉孔看著朝倉，故意壓低聲音道，「我跟你說了你可別告訴別人。」
朝倉被這刻意渲染出來的神秘犯罪氣氛搞得有點心跳加速，於是立刻就代入了「犯罪同夥」的角色，很是真誠地看著仁王，抿緊嘴脣點了點頭，一副要死守秘密的模樣。
仁王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笑意，然後聲音更加低沉地湊到她面前說道，「話說你最近看了那個很流行的D[—嗶—]N[—嗶—]沒？」
朝倉點頭，小聲附和道，「就是那個夜神[—嗶—]拿著的那個DN？」
（注：此處的[—嗶—]是為避免jump內部亂入糾紛，具體實例參見銀他媽。）
仁王肯定地點點頭，繼續說道，「其實我那本日記是混淆視聽，你記得夜神拿到DN後是怎麼把它藏起來的麼？」
「藏到日記下設有機關的隔層裡！」朝倉驚呼，「難道你也撿到了？！」
仁王很是沉痛地點了點頭，然後飛快地低下頭藏起嘴角快要掩飾不住的笑意。
朝倉腦袋裡彷彿被轟過一樣亂成一片，驚怔了很久之後，她突然一把握住仁王的手，很是真誠地看著他的眼睛，語調沉重地勸慰道，「仁王，趁還來得及，去自首吧，拿著那種東西沒有好下場的~」
仁王嘴角一抽，生生地憋下了漫上胸腔的笑意，以手掩面，語調悲涼，「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朝倉聞言臉色一變，猛地揪住他的衣領，聲音悲痛，「說，你到底寫了誰的名字？！」
仁王突然放下遮在臉上的手，狡黠地向朝倉眨了眨眼睛，語調平平地吐出兩個字，「你的。」
朝倉無力地鬆開他的衣領，眼淚汪汪地看著他，抖著聲音道，「仁王君，雖然我以前想過要扎你的小人，但終究只是想想而已，你居然……居然……」
「哦？」仁王突然挑眉看向她，好整以暇地抱著雙臂，「原來朝倉同學這麼的~討厭我啊？」
朝倉見狀一愣，想了想，終於發現事情的不和常理之處，於是立馬暴走。「仁王你敢耍我！」伴隨著這一聲大喝的，是一記乾淨利落的迴旋踢。
仁王險險避過，連忙心有餘悸地安撫道，「冷靜冷靜，是你誤會了，我可沒說那也是一本死亡筆記啊~」
朝倉聞言頓住了身形，疑惑地皺眉，「那到底是什麼？」
仁王輕咳一聲，緩聲道，「還是一本日記。」
朝倉立時又要暴走，「你費盡心機只是為了藏一本日記？！」
仁王連忙後退一步，做了一個安撫的姿勢，苦笑道，「我也是不得已啊~」
朝倉突然想到那對鬼畜姐弟，想到仁王可能真是有苦衷，於是遲疑地問道，「因為怕被偷看？」
仁王點頭。
「那夾層裡的那本日記才是真的咯？」朝倉的聲音裡又帶上了疑惑。
仁王搖頭道，「不，那本是胡編亂造的。」
朝倉越發迷惑，「為什麼？」
仁王高深莫測地看向朝倉，「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以我姐姐的聰明，怎麼可能發現不了那層機關？」
朝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就是說讓人以為比較難拿到的夾層裡的那本是真的，而實際上放在上面的那本才是真的咯？」
仁王意味深長地嘆息了一聲，側臉作遠目狀，「這就是所謂的心理戰吶~」
朝倉佩服地看著他。
突然，仁王又轉過頭來，表情堪稱莊嚴地加了一句，「不過，那兩本日記其實都是假的。」然後又很受不了似的放鬆了表情，聳了聳肩，懶洋洋地感嘆道「呀咧呀咧~我仁王怎麼可能做寫日記那種自爆其短的事情~」
這連接的轉變已經讓朝倉下巴跌落在地，反應無能。半晌，她終於崩潰地仰天長嘯，「那你幹嘛要多此一舉搞出兩本假的來啊啊啊！」
仁王挑眉，很是惡劣地笑道，「因為那群傢伙，天天等費盡心思想看更新的樣子，很有趣。」
朝倉直接衝到仁王面前，一腳踢上他的脛骨，「那幹嘛濫用我的名字？！」
仁王掩飾性的輕咳兩聲，故作輕鬆道，「因為剛好想起了唄~」
朝倉一噎，還要追問。就在這個時候，校園廣播適時的響起。
「一年A組的仁王雅治同學，聽到廣播後請速到廣播室，你的母親在此等候……」
宛若商場尋找走失小孩的廣播彷彿帶著某種惡趣味般機械地重複著。
朝倉立時忘了自己的疑問，眼神詭異地看向仁王。而後者已是被打擊到氣場陰暗地扶墻，黑線壓頂。
良久，朝倉爆發出一陣狂笑，而這次悲慘地在全校同學面前丟了一次臉的仁王同學，對於她的幸災樂禍，飛過來了一記包含怨念的眼刀。
朝倉死命地憋著笑，抖著聲音道，「仁王小朋友……我們去找你媽媽吧~」
仁王被刺激過了頭，反而奇異地鎮靜下來，轉過身來威懾性地瞥了朝倉一眼，直接大步走過來提著她的衣領朝著廣播室走去。
朝倉剛被仁王拖入廣播室大門，還未來得及出聲發表抗議，便覺眼前一花，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一隻人形物體便已掛在了仁王身上。
而仁王已不得不放開朝倉以騰出手與樹懶般掛在自己身上的女人進行艱難的抗爭。
朝倉因此趁機溜到一邊，悄悄打量著與仁王糾纏著的女性。
一張不辨年齡的娃娃臉，銀色微卷的及腰長髮，嬌小卻不失性感的身材，還有那傲人的雙峰……
朝倉的眼光逡巡於那女子的胸前，默默吞了口口水，又開始暗自猜測起那人的身份來。
女友？妹妹？
正當朝倉腦子裡已轉過好幾個念頭時，旁邊一個帶著毫不掩飾的憊懶的聲線解答了她的疑惑，「那是我們的媽媽。」
朝倉一驚之下跌坐在地板上，轉過頭去，看到仁王明正坐在她旁邊的沙發上，一隻手拿著掌機，一隻手舉起來，懶洋洋地跟他打招呼，「喲。」
朝倉本能地驚呼出聲，「你怎麼在這裡！」
仁王明向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沙發的另一頭，「我姐正在睡覺。」
朝倉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看見金髮的蘿莉如天使般沉睡著，當然，前提是忽略她眼睛上那印著低級趣味的圖案的眼罩。
出於自我保護本能，朝倉裝作沒看到地移回視線，彷彿完全忽略剛才所看到的東西般若無其事地向明開口道，「那你們幹嘛用廣播找仁王？」
明微微皺了皺眉，卻沒接她的話，而是突然說道，「現在這裡滿屋子‘仁王’，你能換個稱呼麼？」
朝倉想了想，覺得他說得也有理，於是點了點頭，從善如流地改口道，「那你們找雅治幹什麼？」
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然後抬起手來指著中間糾纏著的兩人，「喏，媽媽想見你們，便宣你們來覲見咯~話說媳婦見婆婆，自然後輩還是主動點好。」
「你們怎麼知道我們一定會在一起？！」朝倉瞪他，然後又突然抱頭，「不對不對，重點是什麼媳婦婆婆的啊啊！」
可憐的少女天然系思維已經有些混亂了。
仁王明見狀也不捅破那張紙。他充分懂得如何虛虛實實，溫水煮青蛙。於是輕描淡寫地轉移了話題，「話說立海的學生真是熱情啊，我們一說要借用一下廣播室，大家都積極地讓出了廣播啊~」
朝倉果然很快被他轉移了注意力，不再糾結於上個問題，而開始默默同情這次負責廣播的眾人來。
她已充分了解到此對姐弟的鬼畜程度，對於主動讓出廣播一說抱有深刻的懷疑。至於其具體過程，她已不願去深想。她不是勇士，尚且不敢直視慘淡的人生和淋漓的鮮血。
就在仁王明和朝倉的對話完後，那邊的仁王雅治也終於將其母親從身上拉了下來。
「惠子你又長胖了。」仁王得以喘息後立即毫不留情地對其母進行打擊。
仁王的母親，即是仁王惠子，完全沒留意到仁王的語言攻擊，只是表情恍惚地又在他身上蹭了蹭，「啊啊~半天沒見小雅的身上又帶上了南瓜的香氣啊~於是今晚吃南瓜飯吧~「
仁王黑線，心裡狂吐槽，「話說南瓜的香氣是什麼啊我今天一整天連那種金黃色瓜果的葉子都沒見著啊儘管傻瓜倒是見到了不少……」
但是與母親多年的相處經驗讓他明白，這些吐槽都是毫無意義的，母親長年處於異次元的思維已經讓他放棄溝通的想法。
他小時候甚至產生過「母親別不是外星間諜，而在與地球諜報人員一見傾心虐戀情深遠走天涯後生下自己這個星際混血後隱姓埋名於塵世的吧？」這樣荒謬的想法。
當然後來他很充分地認識到了自己想法的幼稚與不合理性——像這樣一個腦殘會是外星間諜除非她的母星是腦殘星啊啊！
因這個插曲而稍稍神遊的仁王回過神來，看著眼前一臉期待地望著自己的母親，做出了最不容易讓自己腦細胞死亡的選擇——像安撫孩子般摸了摸惠子的腦袋，妥協道，「今天晚上我回來做南瓜飯就是了~」
惠子眼睛一亮，正準備撒花慶祝，卻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猛搖頭，「不行不行，今天有最重要的篝火晚會，我不能妨礙到小雅的戀愛~」
仁王氣息一頓，正準備說什麼，惠子已經轉過頭去看向一直蹲在一旁的朝倉，笑著向她招了招手。
朝倉慢慢走過來，遲疑地喊了一聲，「阿姨好。」
惠子立刻皺出一張包子臉，「叫惠子。」
朝倉想了想，連仁王都是這麼叫的，雖然有點失禮，卻更顯得親近，而且讓她對著這麼一個童顏巨乳小蘿莉（雖然是偽的）叫歐巴桑，確實有些叫不出口。
於是她親切地喊了一聲「惠子。」
惠子立刻彎著眉眼笑了起來，然後踮起腳尖伸出手來摸著朝倉的頭，「好孩子。你就是小瑾吧？聽說你有特異功能啊，你是從外星來的麼？」
朝倉立馬怒瞪仁王，他到底在日記裡寫了什麼啊！
仁王只是無辜地聳聳肩，而惠子已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真是可憐的孩子，一個人來到這麼遠的地方。剛剛來地球食物都吃不慣吧？什麼時候來我家吃南瓜飯哦~我可以拍胸口保證，小雅做的飯是宇宙第一的好吃的！」
而腦殘如朝倉明顯抓錯了她話裡的重點，驚呼道，「啊拉啊拉~惠子你吃過別的星球的食物麼？」
惠子一愣，開始可憐兮兮地對手指，「我沒吃過啊~可是我想吃吖~聽說冥王星上的土豆很大個很好吃啊~」
朝倉一聽也來了興致，「啊啊~真的嗎？不知用來做咖喱味道跟地球的會不會一樣啊~」
……
仁王在一旁無言地聽著這一場已陷入異次元的對話，發現他已連吐槽都無力了。在他16年的人生裡，他首次發現，原來竟是有人可以與母親的外星思維接上軌的，真是不知該感到欣慰還是感傷。
這場宇宙對話終結於一場堪比冰河時代的終極寒流。
在廣播室補眠的仁王星河大魔王因為某兩只得意忘形的小動物而被吵醒。
低血壓，AB血型，鬼畜。
立海的廣播室因某人空前絕後的起床氣而從此消失於太陽系。
銀河的歷史，從此翻開了新的一頁……
（此句純屬kuso致敬，請無視。此文的舞台不會跳出地球的。==）
第十八章：年少情
作者有話要說：最後一段修過，重新推敲了一下，覺得女神還是應該強勢一點兒的~幾乎每次女神的戲份都要修，淚~有興趣的親可以看一看。
應該不算偽更吧？汗……
下章正在努力中……偶會加油滴，握拳~
從廣播室離開時，朝倉已被仁王的母親引為知己。
因為仁王姐弟都不是立海的學生，對海原祭也頗有興趣，於是與惠子約定分頭行動，然後傍晚時在高中部正門口碰頭一起回去。
又因為仁王他們網球社還有活動，所以最後變成朝倉陪著惠子逛了一下午的海原祭，幾乎吃遍了所有攤位。
傍晚，夕陽西斜天光紅染之時，朝倉和仁王一起站在校門口送另外三人離開。
惠子依依不捨地拉著朝倉的手一再強調要到她家來吃飯。朝倉本來還有些疑慮，但看她這樣盛情難卻的樣子，也就笑著答應了。
待到三人的背影漸漸融入了夕陽，朝倉突然轉過身來，單手搭在仁王的肩上，感慨萬千地嘆了一句，「雅治你真是不容易。」
仁王被她這突兀的行為一驚，隨即黑線，「你這樣的感慨是哪兒來的啊？」
朝倉抬眼看他，聲含憐憫地說了一句，「你姐姐頭上那根小辮子，是你梳的吧？」因為對那特殊的花式印象頗深，她一眼便認出來了，加上想到當時問仁王時他那句「姐姐頭髮很長」，不難推斷出事實。
仁王見狀額上黑線更甚，知道她多半已陷入飽受壓迫的「灰姑娘」式的令人惡寒的聯想，立馬毫不猶豫地掐斷她的想像，斬釘截鐵道，「事情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樣！」
「欸~」朝倉意外地驚呼一聲，眼神變得迷惑，「那是怎麼回事啊？」
仁王輕咳一聲，頗為滿足地說道，「因為只有那個時候她才會任我擺布。」
朝倉反而更加疑惑，「為什麼。」
仁王歪著嘴笑得狡黠，「知道她是低血壓吧？早上雖有起床氣，但爬起來後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迷迷糊糊的，這個時候給她梳頭，像在打扮洋娃娃一樣啊……」
朝倉見他略帶迷離的神色，毫不留情地插腰一指，「你個蘿莉控！」
仁王正色，理直氣壯道，「我這只是正常的人類對於可愛事物的反應。」
朝倉撇了撇嘴，又輕飄飄地說了一句，「那你每天早上還挺忙的嘛~」
仁王聞言輕笑，「還好吧。因為有社團活動會早起，然後準備好早餐和便當。父親會是第二個起床的，我準備早餐的時候他便拿著報紙坐在餐桌前看。然後便是弟弟，會大搖大擺地闖進廚房來偷食。等到我們都吃完早餐的時候，姐姐便會起床，游魂一樣飄到餐桌前來找吃的。這時我便順便幫她梳好頭……之後等到我要出門上學的時候，惠子才會爬起來，於是她每天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睡眼惺忪地站在玄關處，對我說‘路上小心’……」
少年語調平淡地敘述著這些話，嘴角帶著不自覺的溫柔的弧度，在這微醺的橘黃色天光中，如一首舒緩的鄉間小調，輕輕地震動人的心房，溫暖如潮水肆意流淌。
朝倉聽得入神，待到仁王說完，才神色略帶迷離地問了一句，「你喜歡做這些事嗎？」
仁王點了點頭，眼神清澈的看著朝倉，額前的銀發被風吹動，「是的。我喜歡。」然後他又低下頭去，「而且這樣做才會讓我感到安心。」
「安心？」朝倉疑惑地反問，即使不做也沒什麼好不安的啊？
可是仁王卻沒有回答她的疑問，而是指了指操場中間正在搭建的篝火架子，有些促狹地笑道，「還不快去準備，小心晚上邀不到某人共舞哦~」
朝倉一驚，這才發現自己被白天這麼多事一鬧，差點忘了晚上最重要的篝火會的準備。於是連忙向仁王道別，拔腿便向教室衝去。
然而仁王卻彷彿才發現了什麼似的從後面抓住了朝倉的手腕，皺著眉道，「以後不要直接喊我的名字。
朝倉皺了皺眉，「可是你弟弟說……」
「叫我仁王。」彷彿想起了什麼似的，仁王額上全是糾結的黑線。
朝倉見狀，雖不明狀況，但還是體貼地點了點頭，「好，仁王。」
然後仁王慢慢放開了朝倉的手，看著她的背影帶著某種一往無前的急切漸行漸遠。
因為篝火會的特別意義，學校特別允許學生在這一時段換上自己帶來的便服。於是眾多女生都從家裡帶來了最愛的裙子，並準備在篝火會前換上。
朝倉自然也是這眾多女生其中之一。
帶著某種期待和羞澀，換上最喜歡的白色吊帶連身裙，踩著還有些穿不慣的高跟鞋，小心翼翼走著路的少女，像一朵田間路邊的白色小花，楚楚綻放。
朝倉從洗手間換好衣服出來，回到教室放好換下來的衣物，再次走出教室門的時候，正好看見背靠著墻低著頭站在教室門口的仁王。
仁王抬頭看了她一眼，神色一閃，然後又皺了皺眉頭，拉著她走回了教室。
「站在這裡不要動。」仁王簡單地交代了這樣一句話，便開始在教室裡找起什麼來。
教室裡雖然已經做了簡單的清潔，但還保持著餐廳的擺設，角落裡也還擺著之前裝飾餐廳用的帷布裝飾等。
朝倉有些著急地看著已經空無一人的教室和外面喧鬧的人群，略帶不滿地看向仁王，卻見他走到窗前將鵝黃色的臨時裝飾用的雪紡窗簾一把拉下來。
朝倉瞠目結舌，立時指著他義正言辭道，「仁王你這是毀壞公物。」
仁王瞥了她一眼，無視她的指責，直接揚起雪紡紗對折了幾次，然後走到朝倉身前，將折好的紗繞過她的手臂和背部，並在一側鎖骨下方用別針將臨時的「披肩」固定在了裙子上。
之後，他又抽出之前搞活動擺在餐桌上尚未開敗的白玫瑰，掐掉了多餘的枝葉，將花又固定在了「披肩」的合口處，遮住了之前固定用的別針。
整個過程中朝倉一直安靜地任他動作，待他完工後才低下頭來看了一眼。
良久，她輕聲說了一句，「謝謝你啊~」
夏末晚風漸涼，於是他為她做成了這樣一個簡單卻不失精巧的披肩，細微而無言的善意和體貼。
不過十幾歲的少年總是習慣彆扭地藏起自己的關心。
所以仁王只是退開一步，看著低頭道謝的朝倉，挑起眉，有些惡劣地笑道，「我只是看見你實在太過寒磣的‘紫菜飯糰’，才好心幫你遮掩一下而已。」
朝倉立刻羞憤得滿臉通紅，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飛快地跑出了教室。
宛如一隻翩然的蝴蝶，倏地就消失在了少年的視野。
仁王站在原地微微晃了一下神，自失一笑，便慢慢踱到了教室的窗前，倚著窗沿朝外看去。
他看到那個女孩提著裙子跑出教學樓，很快沒入喧鬧的人群。
眾人各有各的熱鬧，只有她站在那裡有些著急地四處張望，白色的裙子被晚風鼓起，黑色的長髮有些無助地飄揚著。
她站得筆直，手輕拉著披肩，眼光在人群裡逡巡，略嫌單薄的身形，在溫暖的火光中剪出一個寂寞的影子。
他的心裡，生出微的憐惜。
一直到篝火的火勢漸小，人群逐漸散去，幸福和失意各自收場，朝倉仍沒有找到柳生。
她固執地站在原地，低著頭，心裡委屈與失落蔓延。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小姐，能邀您跳支舞嗎？」
她猛然抬起頭，看見自己找了一個晚上的人就那樣站在自己的面前，笑著對自己行了一個紳士禮。
一切美好得像個童話。
眼淚突然就漫了上來。
朝倉笑中含淚地點點頭，交出了自己的手。
沒有音樂，沒有燈光。
只有搖曳的篝火和木材偶爾的炸裂聲，噼啪。
亦沒有加快的心跳。
略嫌曖昧的距離和姿勢，少年跳著緩慢的舞步引導著少女圍繞著篝火跳過一圈。
停下來的兩人都沒有說話。
良久，少女輕笑一聲，放開了少年的手，脫出他的懷抱。
「仁王，你的舞跳得真爛。」
她背過身去。
「但是，真的，謝謝你。」
留下這句話的少女，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夜色之中。
扮作了柳生仁王站在原地，有些出神地看著少女遠去的背影，良久後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然後鬆了松肩膀，將手抄進褲兜裡，也轉身離開了。
「下次還是不換裝來請她跳支舞吧。」離開的時候，他突然這樣想到。
就在二人共舞的時候，遠處的樹後，還有一名少年一直看著他們。
幸村雙手抱臂地站著，臉上波瀾不驚。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轉過頭來，看到柳蓮二正不緊不慢地向他走來。
「是時候放了比呂士了吧，他在休息室裡可是很怨念的。」柳在幸村身後一步站定，語氣平淡地說著狀似為柳生抱不平的話。
幸村聞言轉過身來，莞爾道，「我可是為他好吶~」
柳也心照不宣地輕輕一笑，「確實。即使不被精市你反鎖，他今天告白的成功率也只有0.1%。飛蛾撲火呢。」
幸村被柳這冷靜而不留情面的語氣逗樂，反倒對柳生莫名生出些同情。轉頭看了看正在跳舞的二人，他笑言，「可惜了吶，本來還想鎖了柳生就能和她一起跳舞的。」
柳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用篤定的口吻說道，「其實你鎖了比呂士，只是不想他在這麼一個特殊的夜晚在她的面前向另一個女生發出邀請吧？」
幸村笑而不答。
柳繼續說道，「可是，精市，你該清楚，遮掩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她遲早會知道事情的真相，長痛不如短痛。」
「是啊，我知道的。」幸村點頭道，「我只是想要找到一種傷害她最小的辦法來讓她明白。」
「白費力氣。」柳冷靜地斷言。
幸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向正在跳舞的朝倉那裡看了一眼，跟柳說了一句，「我先回去了，放柳生的事就麻煩你了。」
柳淡淡回道，「比呂士已經回去了。」
幸村彷彿意料之中地點點頭，轉身就要離去，卻被柳從背後叫住了。
柳的語氣仍是清淡冷靜，卻透出了淡淡的憂心，「精市，你對朝倉同學的感情太奇怪了。把她當成最重要的珍寶，看她摔倒了會擔心，看她哭泣時會難過，看她歡笑時會心喜。可是卻又不靠近，不去抓住，甚至樂於滿足她偶爾小小的暗戀情懷……因為太珍貴所以連自己都不敢碰了麼？」
幸村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我只是沒有把握，可以不讓她哭泣。」
柳哂然一笑，「你幸村精市也有覺得沒有把握的事？」
幸村側臉望向空氣中的某處，眼中帶上了星星點點的憂傷，「回憶與現實的界限太曖昧，我不敢肯定，會不會因為錯覺，而傷了她。」
「所以你寧願把她推給別人？」
幸村又轉過身來直直地看著柳，眼睛裡閃著不容侵犯的光，「我從未想過干涉她的選擇，卻也從未想過退讓。我喜歡一個人，必要讓她歡喜，她若為別人流淚，我便把她搶過來。」
風華絕代的少年筆挺地站著，用堅定的語氣述說著他驕傲的愛戀，比月光更加清透明亮的，是他的眼睛。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3-2 20:07
第十九章：友人至
海原祭結束之後，天氣終究是不可避免地涼了下來。女生們無可奈何地換上了秋裝的校服，開始重新投入每天上課放學的單調重複的生活中。
朝倉自海原祭後表現便隱隱有些不對勁，時常作傷春悲秋文藝少女狀，然後在一次小測驗後，這種非典型性抽風癥狀終於厚積薄發，以一種難以用語言盡述的方式表現了出來。
她，人格突變了。
這種突變表現在她首先放棄了「柳生同桌」這個黃金寶座，抱著班主任高橋的大腿哭訴良久終於如願換到了教室裡最角落的一個位置。
之後她不知從哪裡找來一黑框眼鏡，把自己完全改造成一標準書呆形象。每天不遲到不早退，上課認真聽講，下課按時完成作業。
本來如果她真是因為被雷劈了從此洗心革面從此做人也許老師們還會感到欣慰，可惜一句話叫做過猶不及，這個腦殘做出的行為除了讓年輕的老師們爆青筋、年老的老師們爆血管之外，沒有起到任何正面積極的效果。
一天，執教二十年，長期有著「老好人」風評的數學老師鈴木，在辦公室端著一杯茶，看著茶杯裡繚繞的蒸汽，突然頗為憂心地嘆了一句，「一年A組的那個叫朝倉瑾的孩子，最近上課看我的眼神很詭異啊，也不知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我給她批改作業的時候，連叉都沒忍心打啊~」
中年的國文男老師竹內扶了扶眼鏡，嚴肅地糾正道，「請稱那個視線為目光炯炯，那表達的是她對知識無限的熱愛。」
年輕的歷史老師正好走進來，聞言立馬黑線地反駁道，「那簡直是如芒在背好不好？！那苦大仇深的表情，跟中世紀飽受壓迫的農奴如出一轍！」
這時，雖沒執教A組，但對此有所風聞的老師們全都湊過來，其中一女老師八卦道，「要說最慘的還是她的班主任高橋老師。高橋老師剛好教他們班的物理，而朝倉同學突變的直接導火索便是一次物理測驗只拿了卷面一半的分數，從此高橋老師便被纏上了，那狀況，簡直是……」彷彿是覺得直接說學生的壞話不好，這老師只是做了一個不忍卒睹的表情便沒再說下去。
而另一個老師便接話道，「聽說高橋老師每天都不得不改作業改到深夜，因為朝倉君每天額外完成的作業多到不可思議，高橋老師又不忍心看她那可憐兮兮的樣子，便只有一一認真給她改了……」
「是啊是啊，」之前那個女老師又把話頭接了過去，「高橋老師最近好不容易找到一男朋友，結果都沒什麼時間約會……」
說及此眾老師皆是唏噓不已，現在年近三十找不到對象的女老師比比皆是，如果高橋因此戀情告吹，朝倉同學可簡直算得上作孽了。
不過好在朝倉醒悟得快，就在老師們議論她的當天下午，她便跑到辦公室裡負荊請罪來了。
一走進辦公室，她便直接走到正在批改作業的高橋涼美的辦公桌前，一個九十度的大鞠躬下去，還伴隨著一句震耳欲聾的「真的很抱歉，高橋老師，給您添麻煩了。」
高橋被這突如其來的吼聲一驚，差點滾到桌子底下去。好不容易坐穩了，她抬起頭來向朝倉勉強地笑道，「朝倉同學，有什麼事嗎？」
朝倉直起身來，一本正經道，「一直以來我都不知道，原來為了給我批改作業，耽誤了老師最寶貴的約會時間，如果老師因此被甩，我便是不可饒恕的罪人！」
對於她誇張的用詞，高橋艱難地扯了扯嘴角，「朝倉同學能夠如此熱愛學習，作為老師我感到很高興，為你改作業也是應該的，至於談戀愛……」說到這裡，高橋突然把頭一偏，滿臉陰沉自暴自棄道，「已經習慣被甩了……」
說完她「呵呵」地笑了兩聲，那笑聲，十分的無力與悲戚，讓人不忍卒聞。
朝倉見狀立馬眼淚汪汪地抱著高橋的大腿，「老師我對不起您啊，但是您還這麼年輕，又這麼漂亮，千萬不要自暴自棄啊~」
高橋垂下頭來看著朝倉開始碎碎念，「你說我容易麼我？讀書的時候一直不敢談戀愛，好不容易畢業了找到份不錯的工作有了不菲的收入結果好男人不是結婚了就是內部自行配對去了。高中同學混得好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而我居然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朝倉在這長時間的音波衝擊下已經開始暈暈乎乎的時候，高橋終於猛地吸了一口氣打住了話頭，然後一掃剛才的陰霾，又笑得滿目和煦，「真是不好意思，讓朝倉同學見笑了。」
朝倉立馬跳起來站定，猛搖頭道，「不不，我從老師的話中受到了很大的啟發~」
這下高橋反而變得疑惑，「什麼啟發？」
朝倉立定正色，直直看進她的眼睛，嚴肅道，「戀愛，要從小抓起。」
高橋立僕。
半晌，深受打擊的高橋從地上爬起來，重新再椅子上做好，強笑道，「我以為朝倉同學是比較重視學習的類型……」
朝倉的神色仍是一本正經，「學習確實也很重要，但終身大事亦不可輕慢。」
高橋額頭爆出青筋，「那你天天那麼玩兒命地學習幹什麼？！還故意要我把你調到角落裡去！」
朝倉立刻悔恨不已地咬牙握拳道，「那是自我懲罰。因為太關注柳生同學而導致成績下滑，這是我所不能容忍的，於是我罰自己一周不許看他……」
高橋臉上顯出意外之色，側過臉去小聲吐槽道，「居然是柳生我還以為是仁王。」
朝倉沒聽清，於是皺眉追問，高橋卻叉過了話題，認真地說道，「雖然現在才高一，但朝倉同學也該考慮志願的問題了，你有過什麼想法麼？」
朝倉被突然問及此，神色一下子變得迷茫，有點缺根筋地回道，「啊拉，這個問題，沒想過欸~」
高橋輕嘆一口氣，「你媽媽在跟我通電話時也討論過這個問題，她的意見是主要還是要看你的興趣……」
朝倉聞言立馬瞪大了眼睛，打斷了高橋的話，「您是說我媽媽跟您通過電話？」
「當然，」高橋理所當然地一點頭，「她經常打電話來關心……」說及此高橋猛然想起朝倉母親一再叮囑「不可以讓朝倉知道她在關心她的學習生活情況」的話，雖不明所以，但她還是猛然住了嘴，硬生生地改口道，「我讓她有空便打電話來以便匯報你的情況……」
朝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正待追問，高橋卻突然笑道，「朝倉同學還是恢復原來的樣子吧~大家都很不習慣吶。學習固然重要，享受校園生活也是很重要的。要知道這種大家聚在一起做傻事的無憂無慮的青春可是一去不回頭的。還是說，你這麼固執於自己的成績是有特別的原因？」
朝倉低著頭抿著嘴脣，固執地不肯開口。
高橋笑著站了起來，摸了摸她的腦袋，溫柔地說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用勉強自己的。」
朝倉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她把頭埋得更低，小聲囁啜道，「我只是覺得，如果不能成為一個出色的人的話，會配不上他的……」聲音裡帶上了三分羞澀，七分委屈。
高橋一時心生憐惜，摸了摸她的臉頰，不再說話。
朝倉最終還是被調回了柳生旁邊，裝扮和行為模式也換回了原來的狀態，一時A組的任課老師們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她一回到自己的座位，旁邊的藤原便對她燦爛一笑，「你還知道回來啊~」
朝倉心底一寒，立馬賭咒發誓自己今後決不再間歇性抽風，即使要抽也會先給藤原大人先行匯報。
對於自己抽風期間裝作看不到好友擔憂的眼神這一點，朝倉心裡還是十分心虛和愧疚的。
而小loli早川也轉過身來一言不發麵無表情地看向她，表達了自己無聲的控訴。於是朝倉不得不幹笑著哄她道，「瑾姐姐這是在嘗試形象轉變，我還以為眼鏡會給自己增加點萌之要素呢……」
她還沒說完，後面地阪田便用手指輕輕戳了戳她的肩膀，待她轉過頭去後，阪田扶了扶眼鏡，淡定地吐槽道，「眼鏡娘不是人人都能當的，你那災難性的黑框眼鏡只能是一場無可救藥的毀容。你死心吧，朝倉同學。」
於是秉持實話實說原則的阪田同學又一次得到少女朝倉的一記直拳，一擊KO。
在整次少女朝倉抽風事件中，有兩個人一直對此不聞不問。其中一個人是仁王，他一反其平時的態度，非但沒對朝倉的調換座位表示關切，反倒樂見其成的樣子，令朝倉莫名有些郁卒；而另一個人便是柳生，這讓她有些許的失落。
一直以來，柳生待她的態度都是有禮有節的，不算冷淡，但也不算親近。
朝倉在感情上不算個太聰明敏銳的女生，之前也沒有過類似的經驗，她不知該如何，才能讓對方明白自己的心意。患得患失，害怕太過唐突反而把對方推得太遠，卻又不會用太過迂迴的方式來表現自己感情。
她有些討厭這樣裹足不前的自己。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為此傷神太久，隨著聖誕節假期的臨近，一件突如其來的事件擾亂了她的生活。
就在聖誕節前一周的一天晚上，當朝倉一邊掰著指頭數要給什麼人送什麼樣的禮物一邊走到自己公寓門口的時候，突然發現門口竟然坐了一個人。
朝倉心裡一驚，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然後藉著路燈的光，她目瞪口呆地發現坐在一個行李箱旁邊的，竟然是自己許久不見的好友三枝筱。
三枝聽見聲響，抬起頭來對朝倉親切一笑，「喲，好久不見。」彷彿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裡是多麼地不合常理。
朝倉一時沒反應過來，也愣愣地回應道，「喲。」然後下一秒，她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揪住三枝的衣領吼道，「喲什麼喲！誰來告訴我為什麼在學校上課期間你會在這裡不要告訴我是離家出走或者私奔這樣狗血的劇情！」
三枝仍是事不關己地笑著，「啊拉，猜對了吶，我被爸爸媽媽趕出來了。」
朝倉一呆，手不自覺地鬆開，驚疑莫定地看向三枝，臉上已不禁帶上了擔憂的神色。但是三枝接下來的一句話，讓她有了殺人的衝動。
「爸爸媽媽說，如果這次不把他們最理想的女婿帶回去，我就不用進家門了。」
第二十章：聖誕夜
自從三枝在朝倉這裡住下之後，朝倉只覺自己離駕鶴西去已為時不遠。
三枝此人，性格惡劣憊懶成性，兼之被父母強制「趕」出來，郁結於心，故而變本加厲地逗弄朝倉。
朝倉之前不知從哪兒聽來的捕風捉影的傳言，說是柳生喜歡「賢妻良母」型女生，於是從此苦練廚藝，如今雖水平仍是上不得檯面，但起碼可以自己動手餵飽自己了。可自從三枝來後，她便不得不負責兩個人的夥食，同時還要承受三枝時不時的毒舌攻勢，日子過得可謂苦不堪言。
如此兩天之後，朝倉終於決定自救，即使三枝父母所要求的女婿是多麼地不可思議，她也要掘地三尺把他找出來，以求能盡早將三枝這個禍害打發回她老家。
於是在這天晚飯之後，朝倉收拾好碗筷，與三枝在客廳的小茶几邊相對跪坐。
良久，朝倉滿臉嚴肅地問道，「三枝，你們學校還沒放假吧？來我這裡老師那裡該如何交代？」
三枝捧著一杯熱茶吸溜了一口，滿足地輕嘆一聲，才不緊不慢地答道，「不必擔心，我家那兩個無良父母已經拍著胸脯保證幫我搞定學校那邊的事了。想來請請病假什麼的便可以敷衍過去了吧。」
朝倉聞言含淚咬牙握拳，對於三枝父母的脫線程度她也有過領教，但沒想到他們居然可以做出公然幫女兒逃課並讓其來找「千里尋夫」，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那脫線二人組的實力。
稍稍平復了一下情緒，朝倉強笑著問道，「那你有了確切的人選了嗎？難道他在神奈川？」
三枝燦爛一笑，「沒有哦~說起來爸媽也沒說一定要到哪兒去找，只是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來到神奈川了，於是乾脆來找你了唄~」
朝倉掀桌，「什麼叫‘回過神來的’的時候！不要告訴我是被幽靈附體或是被外星人劫持這樣的中二劇情啊啊！」
三枝輕嘆一聲，單手撐著下巴，望著窗外作文藝感傷狀，「說不定真是被幽靈附體了吶~」
朝倉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對自己說了十遍「做人要淡定」才避免了爆血管的危險。
「那你父母理想的女婿總要有個標準吧？」
「當然。」三枝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復又抬起頭來燦爛笑道，「能夠讓我哭出來的人。」
「不好意思我發現自己得了‘一見你就會死’的病所以雖然悲傷但我們還是各奔前程吧撒喲拉拉喲朋友。」
朝倉毫無留戀地轉身離去，卻被三枝從後面一把抓住了手腕。
「想死麼？」三枝露齒笑。
朝倉立馬來個猛虎落地式直接俯衝到三枝面前行了一個大禮，「三枝大人放過我吧小人實在想不出銀河系還會有能讓您哭出來的人吶！」
「那到河外星系去找。」三枝冷淡地吐槽道。
「ye，不好意思，地球住民還沒跟河外星系建立外交關係。」朝倉直起身來面無表情地反吐槽。
二人面無表情地對峙了良久，終於繃不住笑作了一團。
第二天，朝倉雖深信那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還是兢兢業業地開始了她的「紅娘」大業。
首先，她決定先尋找類似案例以作參考。而在她身邊，唯一具有參考價值的同樣性格惡劣的腹黑無疑是她的現任好友藤原。
「紫音，能讓你哭出來的男生到底是什麼類型？」朝倉湊到正在埋頭寫作業的藤原面前。
藤原抬頭，笑如春山，「想死麼，小瑾？」
連威脅人的話都一樣！
朝倉淚流成河，但還是不得不忍辱負重地簡單解釋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藤原雙手支著下巴，「啊拉，挺有趣的麼~要不我也來幫忙吧？不過用什麼方法比較好呢？」
朝倉正黑線著要拒絕，神出鬼沒的阪田君又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慷慨激昂道，「這種情況就是要聯誼啊聯誼！聯誼才是王道啊~」
藤原順手將其KO，然後若無其事對著朝倉道，「那就來聯誼吧，聖誕前夜，正好解決部分單身危機。」
於是藤原便以班長的名義在班上組織起聯誼活動來。報名自願，行程很簡單，無非是聚餐唱K，但由藤原是發起人，班上的男生們響應相當熱烈。以阪田為首的「藤原後援會」個個狼嚎不已，已摩拳擦掌要在聯誼中大展身手。
與之相對的是，女生們顯得有些興致缺缺，報名的人寥寥無幾。
既然是聯誼，自然不能讓男女比例太失衡，於是藤原在略作思考後決定用聯誼吸引女生的慣用伎倆——找個帥哥壓陣。
這個重任自然落在了擁有大量人氣的網球社正選仁王身上。至於柳生，一般情況下藤原是會盡量避免與其接觸的。
考慮到仁王多半不會答應，藤原將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交給了朝倉。
朝倉直接來到仁王桌前，敲了敲他的課桌，待他抬起頭來後朝倉露齒一笑，「仁王，去聯誼吧。」
仁王放下筆，朝椅背上一靠，把玩著自己的小辮子笑道，「我不認為自己需要參加聯誼這種相親活動。」
對於他的自信過剩，朝倉翻了翻白眼，然後冷笑道，「我看你是不敢吧。」
「哦~」仁王挑眉，「有什麼不敢？」
朝倉冷靜地吐出兩個字，「音痴。」
仁王神情一僵，復又掩飾性地乾笑道，「小瑾說什麼吶，聯誼和音樂有什麼關係。」
朝倉雙手抱臂，「哼哼，那你敢不敢去跟我拼歌？」
仁王很快又恢復了淡定，不羈一笑，「你死心吧，這等拙劣的激將法我還沒放在眼裡。」
他的話音剛落，藤原突然從朝倉身後冒出來飛快地說了一句，「去的話就有機會和小瑾合唱。」
「好。」仁王幾乎是脫口而出，然後下一秒便悔之莫及地掩面捶桌。
朝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露出勝利笑容的藤原，不明所以地聳了聳肩。
有了仁王的加入，班上女生的熱情被充分地激發，眼看著人數已有過剩的趨勢，哪知F組的班長幸村在得知這件事後居然興致大發地找到藤原，要求兩個班一起聯誼。
幸村在立海的影響力是無需證明的，自他提出這個要求後，其他班的班長迫於本班女生的壓力，都來向藤原提出了聯誼的要求。
最終藤原不得不聯合其他班長向學校提出申請，乾脆借用體育館在學校來個聖誕派對。
從聯誼變成了派對，需要準備的東西自然多了起來。好在參與的人數多，除了聖誕節死會的部分人，在藤原的極力控制下，聚集起來的人數還是在有一個班的數量。
大家齊心協力利用放學的時間準備，聖誕前夜的時候，會場已經被布置地相當漂亮，食物也都已準備好。
至於資金來源，按照臨時的財務總管柳蓮二的官方說法，該次活動採取憑票入場的形式，價格定位充分參考了成本開支，不存在盈利性質，一切解釋權歸組織者。
而這門票在各班的「黑市」被炒到了什麼樣的價位，柳也是自稱不知的，儘管網球社眾人皆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的筆記本。
本來是幫三枝找對象，結果演變成了這樣一場華麗的派對，反倒像是把外校的三枝排除在外的感覺。
不過好在藤原神通廣大，當晚搞來校服讓三枝矇混入了校，雖是生面孔，但參加派對的人本來就來自不同的班級，加上年輕人本來就好熱鬧，自然也沒人追究這個問題。
於是在聖誕前夜華燈初上之時，最初以「相親」為目的的這樣一場歡樂的派對便拉開了帷幕。
三枝甫一入校，初見藤原，便大有相見恨晚之勢。二人把手言歡，共同交流整人經驗，聽得一邊的朝倉黑線連連。
派對的氣氛很熱鬧也很輕鬆，有幸拿到票的網球社粉絲們圍著面帶桃紅地圍著眾位正選。但在幸村微笑著說了一句，「大家還是各自享受派對去吧。一直站在這裡可不好~」
於是眾人雖都面帶恍惚，但都在其強大的氣場下識趣地散開了。
而在網球社眾人還在被「圍困」的時候，朝倉便把三枝、藤原和小瑤拉到了角落裡趁機「共商大事」。
小瑤是被朝倉硬拉來參加派對的。雖然小瑤長得很可愛，班上的人也很喜歡這樣一個「小妹妹」，但她自己卻甚少與其他人交流或參加什麼活動。而現在儼然已其姐姐自居的朝倉自然不會放任她這麼下去，故而硬是把她拖來參加了這個活動。不過她也沒費什麼力氣就是了，早川瑤從來對她都是言聽計從的。
面對著帶著不同表情看著自己的三人，朝倉首先淡定地發言道，「雖然我依然認為能讓三枝哭出來的男生還沒來到這世上，但這裡這麼多優秀的少年，我們還是盡人事聽天命吧。」
三枝一邊微笑著死命掐得朝倉齜牙咧嘴，一邊看著其他兩人發言道，「雖然一直壓迫小瑾是個不錯的選擇，但總的來說我還是想盡快回去找我那兩個無良的父母算賬的，所以要麻煩大家了。」
藤原理解地一笑，「大家是朋友，客氣話就不要說。我首先推薦網球社那幾枚，尤其是幸村桑，他是最有可能完成令尊令堂的要求的。」
三枝正挑眉看向幸村，從來都保持沉默的小瑤卻破天荒地出聲道，「幸村哥哥是不行的。」
其他三人皆驚訝地望向她，她卻不肯再說話。
朝倉想到她對幸村的稱呼，皺眉問道，「小瑤認識幸村桑麼？」雖然小瑤確實年齡比較小，卻是不會隨意對誰用親昵的稱謂的。
哪知小瑤卻抿著嘴脣搖了搖頭。
朝倉越發疑惑，正待追問，那邊幸村已經避過眾人的視線悄悄溜到了這邊。
有禮地與眾人打過招呼，幸村看向朝倉，微笑道，「能跟我出去一下嗎？」聲音裡帶上了微的期待。
朝倉略帶茫然地看向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便被三枝一把推到了幸村面前。
幸村朝三枝聊表謝意地一笑，直接拉著還沒反應過來的朝倉的手腕便向門外走去。走出幾步後，他卻突然轉過頭來看著小瑤，有些困惑地皺眉道，「這位同學，我們之前是不是認識？」
小瑤看了他一眼，沉默地低下頭搖了搖。
於是幸村很快收起疑惑地神色，抱歉地笑了笑，拉著朝倉走出了門外。
第二十一章：煙花盛
一直被幸村拉到了門口，朝倉才反應過來地開始追問，「啊啊~幸村桑不要拉啊~找我有什麼事嗎？」
幸村聞言立刻頓住了身形，對她抱歉地笑笑，「對不起吶，因為準備了禮物，想讓朝倉早點看到啊。」
朝倉眼睛一亮，「聖誕禮物？」
幸村含笑點頭。
朝倉立刻眉飛色舞地比劃起來，「啊啊，今年收到的禮物格外多啊，加上幸村桑這份已經有20份了，果然我人品很好麼~」
幸村莞爾，復又溫聲道，「不過禮物不在這裡，朝倉能跟我一起去取嗎？」
朝倉立刻滿臉喜色的點頭。
於是幸村轉身在前面帶路，而朝倉也很快跟上了。
途中朝倉是努力憋著不出聲，像個孩子般滿心期待地等著禮物揭曉的那一刻。而幸村也意外地保持著沉默，只是安靜地在前方用稍快卻又能保證朝倉跟上的速度大步走著。
他們穿過小樹林，穿過古老的舊校舍，穿過人群和燈火。月色靜謐，投射未知幽徑。
少年帶領少女去尋找他藏起的禮物。
一直走到學校後山的一塊空地時，幸村才猛然停下了腳步。而在他身後的朝倉一不留神差點撞上他的背。
「到了喲。」幸村轉過身來，微笑著看向朝倉。
朝倉疑惑地看了看他，才把頭轉向他示意的空地所在。
光禿禿的大片山石空地，平坦卻散落著不大不小的碎石，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著某種神秘的光輝。
「欸~」朝倉發出無意識的驚嘆，「這是幸村桑的秘密基地麼？」
「不是哦，」幸村輕笑一聲，搖了搖頭，「只是無意中發現的廢棄的開發地罷了。」說完他雙手搭著朝倉的肩膀讓她面向空地，然後將她輕推向前，「禮物藏在那裡的，自己去找找吧。」
朝倉疑惑地轉過頭看了她一眼，才遲疑著走到了空地中央。
「啊~」突然她發出了一聲驚呼，然後滿是雀躍地從一塊巨石後抱出了一個圓柱形的物體。
「居然是禮炮型的煙花欸！」她朝幸村興奮地招招手，然後乾脆抱著圓柱體的煙花在巨石上翻滾起來。
幸村無奈地笑著，走到朝倉的面前，「沒想到你會喜歡到這種程度，我還是第一次送人禮物送得這樣哭笑不得的。」
「不不，」朝倉緊緊抱著大型的炮仗，「我從小學起就開始怨念了，為什麼新年我點的都是只能冒出小火星的小孩兒玩意，我多想親手點燃那種能在夜空中開出特大一禮花的那種啊~」說罷她又蹭了蹭包裝精緻的大炮仗，「啊啊，今天得償所願真是死了都瞑目了~」
聽到她誇張的用詞，幸村黑線，但還是寵溺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把手中的引線遞到她的面前，「這周圍還有好多個。」
朝倉雙眼放光地接過引線，幸村退後一步，伸出一隻手，挑眉笑道，「那麼，今天，就讓我陪你看一場煙花盛放，如何？」
朝倉愣愣地看著月光下卓然而立的少年，彷彿君臨天下的王者，用溫柔而又驕傲的口吻，邀她共賞這樣一場聲勢浩大的羅曼蒂克，他親手為她打造的浪漫回憶。
從此無論流年倥傯如何荏苒，白雲蒼狗如何變換，少女朝倉也終將記得，有這樣一個世無其二的絕代風華少年，在這樣一個月色溫柔的夜裡，為她的青春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待朝倉點燃引線後，幸村便一把抓住她飛奔起來。一直跑出了燃放煙花的安全距離後，二人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第一朵煙花剛好在夜空中盛大綻放，四濺開來的流火花瓣，在深沉的夜空劃出令人頭暈目眩的美妙光彩。
隨之而來的是震耳欲聾的爆破聲，在共振的作用下讓人心如鼓擂。
朝倉笑得沒心沒肺，在巨大的響聲中興奮地對幸村喊道，「在聖誕節想到放煙花，幸村桑真是奇怪——」
幸村也提高了音量，回道，「因為新年的時候你就回家了，那樣就沒辦法一起看了吶~」
朝倉指著陸續升空的煙花，繼續喊道，「這樣的話，學校不會出來干涉嗎？」
幸村狡黠地眨了眨眼，「學校的人趕來還有一會兒，只要之後你不告訴別人，這就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哦~」
朝倉聞言格格地笑出了聲，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那我們倆就成了共犯咯~」
幸村也歡喜地笑了起來，彷彿強調什麼似的點頭道，「是的，共犯。」
笑了一陣兒，朝倉似乎想起了什麼，止住了笑有些疑惑地向幸村說道，「幸村桑真是個神奇的人吶，你怎麼知道我一直都想親手點燃這樣的煙花呢？」
幸村目光深邃地看著她，淡淡地答道，「只是因為我想陪你這樣看一場煙花罷了。」
朝倉猶疑了一會兒，吞吞吐吐地問了出來，「她，她也喜歡煙花嗎？」
這裡的「她」是存在於幸村心目中的一個影子，早在之前海原祭的時候朝就有所察覺，此刻不知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她問出了這樣一句有些冒失的話。
而幸村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沒有答話。
朝倉有些尷尬地吐了吐舌頭，很是為自己不合時宜的好奇心感到不好意思，但一時又不知該說什麼好，於是只能轉過身去誇張地讚嘆著「煙花好漂亮」之類的，技巧拙劣地試圖轉移話題。
幸村仍沒有說話，只是從她身後抬起手來，緩緩地覆住了她的耳朵，體貼地將喧囂的禮炮聲隔絕在外。
同時，他溫柔而輕緩的聲音響起，「對不起，小瑾。但是，我喜歡你。」
被隔絕在外的，還有一場飽含歉意與體貼的告白。
一場說出了口卻不能被聽到的告白。
那是少年無可奈何的歉意和不願讓一心一意愛著別人的善良少女有一點點為難的溫柔情懷。
就在夜空中燃放起盛大的煙火的時候，沉浸在派對的歡樂人群都不約而同地跑出來驚嘆地看著呼嘯升空的煙花。
三枝和藤原卻不再其列。
作為朝倉好友的三枝，只是輕抿了一口飲料，淡然說道，「之前那個叫仁王的少年也跑出去了吧。沒想到小瑾這個傻妞到了立海居然真的迎來了春天。」
藤原有些感嘆地笑了笑，「可惜這樣多的良材美質，她卻死心眼的只認準一個，真是希望錯過這個詞，不要體現在她身上。」
三枝挑眉，看了看一直在往這邊看的柳生，調侃道，「我倒覺得柳生同學也不錯，我以為你會撮合他們兩個。」
藤原苦笑，「我試過的，也曾以為會成功。後來發現自己實在是沒有立場，為什麼一個兩個都是死心眼呢？」
三枝輕嘆，「小瑾雖是個傻子，卻也不願成為耽擱朋友幸福的罪人，你不必這樣刻意退讓。」
藤原卻眼神黯淡地搖了搖頭，聲音裡有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問題出在我身上。我已經早就沒有愛一個人的能力了。」
三枝眼神一閃，看她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於是也只是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肩，不再說話。
而另一邊，當第一顆煙花升上天空的時候，仁王便已立刻派對向煙花燃放的方向趕去。
當他來到後山時，看得的是沉浸在煙花的絢爛中渾然不覺的少女與不告而別的默默往回走的少年。
當幸村路過駐足在不遠處的仁王時，仁王突然出聲，頗有些挑釁地笑道，「怎麼，連告白都不敢麼？」
幸村停下腳步，微笑著看向仁王，從容地反擊道，「你也不會敢的。」
仁王表情一僵，隨即不羈的笑容也變作了苦笑，輕嘆一聲，「她會像個受驚的兔子一樣逃跑的。」
二人之所以束手束腳，除了不想讓她為難，還是因為他們都知道，像朝倉這種思維回路與行動模式單一的笨蛋，一旦被逼得太緊，第一選擇絕對是毫不猶豫地逃避。那樣雖有可能取得意外的突破，但也會冒著把她推得太遠的危險。
想到這一層，兩個少年反倒頗有些同病相憐地相視苦笑。
隨後，仁王伸出一隻手，同時越過幸村的身側，玩笑道，「部長，changecourt，該交還場地了。」
幸村也笑著伸出了手，如同在練習賽中一般，示意性地與他輕輕擊掌，「即使到了搶七局，我也不會因為場地劣勢而輸了比賽的。」
「我也是啊。」
兩個少年默契地交錯而過，各自邁著自信的步伐驕傲地走向他們的前方。
當煙花完全燃盡之時，朝倉意猶未盡地轉過身來，卻驚奇地發現自己身後不再是給了她驚喜的幸村，而是今晚一直沒見的仁王。
她疑惑地皺了皺眉，正欲發問，仁王卻表情嚴肅地搶先回答了她的問題，「部長被地中海（立海教導主任的「愛稱」）捉去正法了。」
「欸~」朝倉難以置信地睜大眼，「可是我沒看到地中海來啊~」
仁王聲音沉痛，「部長雖然離我們而去，但他的精神永遠存留於我等心中。他走之前拉著我的手說了，讓我們一定要幸福。」
朝倉作勢要走，卻被仁王橫臂攔住，她不得不抬起頭來，眼淚汪汪地看著仁王，「我不信……」
仁王一把將她攬入懷中，悲痛道，「逝者已矣。」
朝倉猛地掙脫他的懷抱，死死抓住他的手臂，痛心疾首道，「仁王，我們要去救他啊，你難道不是他的同伴嗎？！」
仁王表情一滯，半晌，輕咳數聲，才湊到朝倉耳邊小聲提醒道，「這個，崩過頭了，走熱血路線上去了。」
朝倉猛然驚醒，憤恨地瞪了一眼又耍了她一次的仁王，轉身就要往回走。
仁王卻從後面拉住了她的手腕，頗有點討好地笑道，「玩笑而已嘛~你就這樣走了我的禮物要送給誰？」
一聽到「禮物」二字，朝倉立刻毫無原則地轉過身來，雖然面上仍強撐著憤懣的表情，伸出來的手卻出賣了她的真實想法。
仁王眼含笑意地看了她一眼，從衣兜裡抽出一根紅繩，就這樣就著朝倉手腕編織起來。
很快，一條有著漂亮花結的手繩出現在朝倉白皙的手腕上。
朝倉滿是好奇地翻動著手腕，明明很喜歡，卻彆扭地故作不滿撇嘴道，「切，小氣。」
仁王卻意外地沒跟他鬥嘴，而是垂著眼，摩挲著紅繩，低聲說了一句，「你知道麼？這是代表承諾的繩結喲。」
朝倉疑惑地看向他，「什麼意思？」
仁王抬起頭來，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就是我承諾，哪一天你把它還給我的時候，便可以向我提一個任意的我力所能及的要求。」
朝倉聞言眼睛立刻一亮，「包括不準再耍我？」
「嗯。」仁王含笑點頭。
「那幫我做作業？」
「可以。不過只有一次哦，你可得考慮清楚。」
「唔，那我欺負你的時候不準還手。」
「好。」
……
朝倉不斷地試問過很多要求，仁王都是點頭。
可朝倉仍是不信會有這麼好的事，仁王答得越痛快，她反而越發狐疑。
終於，她想起了眾多電視裡爛俗的橋段，於是雙手叉腰，惡作劇般大笑三聲，像個流氓般對仁王揚了揚下巴，故意粗聲粗氣說道，「那，我說要你從了我呢？」
仁王眉毛一跳，俯下身來惡趣味地在她耳邊吹了一口氣，聲音魅惑地低語道，「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朝倉氣息一滯，笑聲卡在了喉嚨。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3-2 20:08
第二十二章：共飲歌
待朝倉回到體育館時，派對已經進行了大半。
之前雖被仁王噎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但在看到對方臉上似笑非笑的神色後，立馬認定自己被耍了，踹了他一腳後便飛快地轉身離開了，自然也看不到身後少年一直不曾移開的視線。
回到體育館後，朝倉看了看時間，立馬跳起來要衝出去，卻被三枝從後面一把抓住了衣領。
「去幹嘛呢？」三枝一邊用吸管喝著橙汁，一邊問道。
「秘密。」朝倉正色。
「噢~」三枝眉毛危險一挑，立馬轉臉向身邊的藤原悠然問道，「她不肯說，怎麼辦吶~」
藤原柔柔一笑，「沒有關係的。這個時候悄悄跑出去，無非是找柳生君告白之類的事情罷了~」
「才不是！」朝倉臉色一紅，當即大聲反駁。
「啊拉，聖誕夜不是最好的時機麼？你害怕了？」本來只是詐她的話，見她如此激烈的反應，三枝反倒對這事感起興趣來了。
「才，才不是害怕什麼的呢……」朝倉小聲地支吾著。
見她哼哼唧唧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三枝嘴角一勾，正要出言相激，朝倉終於豁出去般飛快地咕噥了一句，「星座運勢說我最近愛情不順，表白必死。」
藤原和三枝二人還以為是什麼更深層次的原因，聽到她的話，無奈地對視一笑，眼神裡傳達的是同一個意思——果然不要對腦殘的思維回路抱有期待。
趁二人一個不留神，朝倉立刻掙脫三枝飛快地跑出了體育館，來到了事先藏好了東西的樹後。
要說她的秘密，其實根本稱不上什麼秘密。不過是她想在聖誕夜回禮的時候給眾人一個驚喜，於是想出了變裝這一爛招。
按照她的想法，無論是誰，如果在聖誕夜收到聖誕老人的禮物，歡喜肯定是加倍的。
可惜腦殘如她，由己及人，自然無法了解到她那早已從幼稚園畢業的同學們，在面對一不倫不類的聖誕老人猥瑣地笑著對自己遞上禮物時，表情該是何等的囧然，心情該是何等的驚悚。
無法了解到眾人想法的朝倉，便這樣穿得像只企鵝，戴上了紅色的尖頂帽，用白色的鬍子遮住了臉，最後還在鼻梁上架上了一副含義不明的平光眼鏡。
當朝倉拖著艱難地拖著一口袋禮物跌跌撞撞地走進體育館時，眾人都默了。
同學甲扯了扯身邊同學乙的衣袖，吞了口口水，艱難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是朝倉同學……吧？」
同學乙乾笑著，不動聲色地蠕動著嘴脣，「小聲點兒啊~你就裝作不認識吧，不然朝倉同學多難堪吶……」
這二人正說著的時候，朝倉已經來到他二人的面前，故意粗了嗓子，「聖誕夜只有好孩子才收得到禮物的哦~兩位少年要開開心心的喲~」
兩個樸實的少年強忍著吐血的衝動，艱難地假笑著，刻意做出誇張地驚喜表情，「哎呀哎呀，沒想到還能見到聖誕老人呀，真的是，太令人……高興了啊……」
好在朝倉並未逗留多久，在歡歡喜喜地遞出禮物之後，她又拖著口袋來到了下一個人的面前。
同班的ws少年阪田君在接到禮物的時候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我也有？」
朝倉毫不猶豫地一豎大拇指，「當然，聖誕老人眷顧聽話的好孩子。」
阪田立馬大聲地嗆咳起來。半晌，他接過禮物，悶悶地說了聲謝謝，待朝倉正準備滿意地離去時，卻又突然從背後搭住了她的肩，「話說聖誕老人的話，能幫人實現願望麼？」
朝倉轉過臉來，嚴肅地吐槽道，「對不起，那個歸上帝那傢伙管。」
「啊拉，聖誕老人不是要聽取好孩子的願望麼？」
「不好意思我只是幫人打工的，搶上級飯碗會被潛規則掉的。」
「服務態度這麼差，投訴你哦。」阪田扶了扶眼鏡，淡定地威脅道。
朝倉立馬變成了包子臉，「好吧好吧，我就勉為其難聽一下吧。」
「我要藤原同學為我傾倒。」阪田擺了個耍帥的POSE。
「你等地球毀滅的時候吧。」朝倉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
阪田黑線，尷尬地咳了數聲，「那讓她多多注意到我總可以了吧？」
朝倉意外地看了阪田一眼，「你認真的？」
「當然。」
朝倉頗為同情地看著阪田，欲言又止數次，終於嘆息道，「勇敢的少年啊，我會保佑你的，如果上帝他老人家願意給我提職的話。」
阪田無語凝噎。
雖然說朝倉的拙劣變裝讓在場大部分人胃部抽搐，但在場的也不是沒有同樣腦殘的稀有生物。
當朝倉走到網球社單細胞生物切原面前的時候，單純的少年竟興奮得有點小臉發紅。
他眼睛發亮地盯著朝倉，「聖誕老人你好久都沒來送我禮物了。」語氣裡竟還有著孩子氣的委屈。
朝倉眨了眨眼睛，踮起腳來摸了摸他柔軟的天然卷，「好孩子，是我不好。前幾年想漲工資，於是跟上帝鬧罷工了。」
「那他給你漲了麼？」
「沒有，所以我只有把馴鹿解雇了自己跑腿來了。」
「真可憐。」
「沒關係，孩子們的笑容是我最大的幸福。」
在場的天然小動物的「家長們」皆無語地撇過頭去，不忍再睹這樣腦殘的一幕。
果然外星生物間的對話永遠是他們所無法想像的。
待朝倉走到部長幸村的面前的時候，幸村突然出聲道，「話說好幾年沒見聖誕老人，您比原來長得更富態了吶。」
朝倉立刻警惕地盯著他，「真的？」
幸村肯定地一點頭，「腰圍比原來粗了五公分。」
「這都看得出來？」腦殘的少女早就忘記自己穿得像只企鵝不可能被得知真實腰圍的事實。
幸村含笑地看著她，「小時候我抱過聖誕老人的，自然是知道的。」
朝倉立馬鬆了口氣地拍拍胸口，「哎呀，那是多久前的事了啊~肯定是你記錯了。」
「是麼？可是我不覺得自己會記錯吶。」幸村故作苦惱地皺了皺眉，「要不，你讓我再抱一下試試？」
饒是粗神經如朝倉也不由得為他這個突然的要求驚得一下子紅了臉。但是單純的少女還不忘自己身為「聖誕老人」的使命，為了不暴露正體，在糾結良久後，終於小聲咕噥道，「那……那就一下哈……」
朝倉話音未落，幸村已經笑著上前一步，傾身將她輕輕環抱入懷，彷彿抱著一個笨拙的大娃娃般。
單純而帶著微的憐惜的溫柔擁抱，讓朝倉有微的愣神。似曾相識。
彷彿帶著小時候最喜歡吃的糖果香氣。懷念莫名。
就在朝倉還有些楞楞的時候，幸村已經放開了她，退後一步，嘴角帶笑道，「怎麼抱的時候，反而覺得聖誕老人變小了一號呢。」
朝倉瞪了他一眼，「你是因為你長大了。」
「是啊，我長大了。」幸村含義莫名地低嘆了一句，便不再說話。
朝倉看了看他，將禮物放到了他手裡，不明所以地離開了。
當朝倉來到三枝和藤原面前的時候，二人對視一眼，立馬達成共識，不由分說地一把架起朝倉，將她拖出了體育館。
朝倉還在裝傻地笑著，「哎呀，少女們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要禮物麼？都有份的哦~」
三枝直接一鍋貼抽上她的腦門，「讓你還給我裝！」然後和藤原合力揪住她三下五除二地除去了她的變裝。
被強制解除腦殘狀態地朝倉蹲在原地，可憐兮兮地對手指道，「我只是想給你們一個驚喜吖~」
藤原瞪了她一眼，「驚了，驚異於你的腦殘程度。」
朝倉聞言有些驚訝地仰臉看向她，「欸~怎麼會？難道我扮得真那麼不像，你們都認出來了？」
藤原無力地撫額，「你到底是出於什麼樣的自信覺得大家會認不出來啊~話說回來你知不知道就是你這副不倫不類的眼鏡，也不會讓人覺得你有半分聖誕老人的感覺啊~」
朝倉嚴肅地一豎拇指，「聖誕老人是眼鏡兄這是常識啊~」
藤原崩潰地蹲下身來揪著她的衣領搖，「那麻煩你告訴我你是從何得知這種無釐頭的常識的啊啊！」
朝倉眨巴了下眼睛，淡定地吐出三個字，「銀他媽。」
藤原無力地鬆開地衣領，黯然掩面道，「麻煩你穿越吧銀○的世界才是你的沃土不要再來崩壞我們可愛的地球了。」
（注：此處向某人大愛的gintama致敬，該動畫裡有一集惡搞的聖誕老人是一戴了眼鏡的猥瑣老頭，沒有印象或沒看過的親請無視。）
看見兩位好友都有些飄忽的表情，朝倉雖不明所以，但還是感到頗為不好意思，於是在所剩不多的口袋裡掏啊掏，掏出倆包裝精美的禮物捧到二人面前，討好地笑道，「你們的禮物是我特別選的哦，不要生氣了嘛~」
見她彷彿搖尾乞憐的小狗般無辜地表情，三枝和藤原強撐了一會兒表情，最終只能嘆息一聲，無奈地笑了出來，接過了禮物。
將禮物收入口袋中後，三枝才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對了，你買這麼多禮物，花了不少錢吧？哪兒來的？」
朝倉理所當然地回道，「生活費。」
三枝皺眉，「不要告訴我你最近一直在吃泡麵。」
「怎麼會~」朝倉無辜地搖了搖頭，然後露齒一笑，「我找仁王蹭了一個月的飯。」
那語氣，十分的厚顏無恥，令三枝都不由得對相識不深的仁王雅治同學產生了一絲同情。
三人結伴回到體育館的時候，發現之前從後山回來後便一直在角落裡保持沉默的仁王此刻竟靠在門邊，彷彿等著她們回來一般。
藤原和三枝相視一笑，識趣地先行溜進了門。
朝倉本來也準備跟著偷溜進去的，但看見一言不發的少年隱在月色背後的臉，不知怎的，就是邁不開腳步。
慢慢蹭到他的面前，朝倉諾諾道，「在這裡幹嘛呢？」
仁王抬起頭頗為憂傷地看了她一眼，長嘆一聲，「今天心情不好。」
朝倉皺眉，「為什麼？」
「夢想破滅了啊。我一直以為聖誕老人是存在的。」說完仁王用控訴的眼神看向朝倉，彷彿她是親手扼殺少年夢想的不可饒恕的罪人一般。
朝倉心裡雖然不太相信仁王是這樣純情的人物，但還是不由得被他這樣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虛。
見她如此，仁王繼續添油加醋地用憂傷的語調述說著，「小時候我一直很期待聖誕老人能來給我送禮物吶，所以一直努力做個乖孩子，可是聖誕老人卻一次都沒來。今天我得到禮物的時候，以為自己終於得到聖誕老人的認可了，哪裡知道……」說到這裡，他將視線移到朝倉手中提著的聖誕老人裝束，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朝倉被他落寞的語氣說得愧疚莫名，思索良久之後，突然一捶掌心，然後對仁王說了一句，「你先閉上眼睛。」
仁王照辦之後，朝倉立刻以最快的速度穿上了聖誕裝束，不同的是，這次她沒有戴那副腦殘的平光眼鏡。
「喲，少年，在這裡閉著眼睛祈禱我的降臨麼？」
仁王睜開眼，看到眼前的朝倉僅僅是摘了眼鏡便一副萬事ok絕對不會被識破的自信滿滿的樣子，不由嘴角微抽。
「不好意思啊，少年，一不小心喝多了所以來晚了，沒想到讓你遇到了冒牌貨啊~」
仁王嘴角抽搐更甚。
正當他終於忍不住準備出聲吐槽的時候，面前穿著拙劣偽裝的少女，卻突然邁步上前，踮起腳尖，突兀卻又不失溫柔地將他環抱住，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你一直都是好孩子的，只是聖誕老人不小心沒看到，所以不要傷心了。」
仁王一瞬間意外地睜大了眼，但很快便忍不住悶悶地笑起來。
朝倉察覺到不對勁，放開他退開一步，看見仁王笑得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立刻明白自己又被耍了，惱羞成怒之下直接將毫無防備的仁王一個過肩摔扔了出去，然後飛快地奔進了體育館。
被摔到了地上的仁王卻沒有急於起來，而是乾脆把自己攤到了地上，臉上帶著止不住的笑意。
將手背搭在臉上，透過指縫，他看到天空高懸的明月，莫名覺得它明亮得是那樣讓人心醉。
待仁王終於從地上爬起來走進體育館時，派對終於迎來了尾聲。
朝倉被眾人架到台上獻曲。
她抱著話筒清了清嗓子，突然振臂高呼道，「《團子大家族》最高！」臉上已經完全是一副被萌到了的表情。
台下眾人都是一片茫然的樣子，她卻已經自顧自地唱了起來。
「團子團子團子團子團子團子大家族……」
並不難的調子，兒歌一般可愛的歌曲，歌聲響起來的時候，仁王猛然想起，那是很久前流行過的老歌，自己曾經很喜歡的歌，唱起來心底會涌出溫柔的感覺。
三枝不知何時走到了他的旁邊，無奈地笑著搭話道，「《CL》的主題曲，很老的歌不是麼？」
仁王看了她一眼，又把視線移回了台上，無意識地喃喃道，「CL，愛所引發的奇跡麼？」
三枝也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朝倉唱得正歡，小瑤不知何時竟也走到了台上，和她手拉手合唱起來。
「她說過有時候會覺得自己的存在說不定就是一場愛的奇跡呢~明明家裡沒什麼人，卻硬是要說這是她們家的主題曲。」
三枝的說著說著，無奈的語氣也不由帶了一點憐惜。
而仁王只是一直看著台上的朝倉，沒有接話。
待歌曲到高潮的時候，在場的學生們大都想起了這首曾經風行一時的歌，於是都帶著懷念的心情不由自主地一起哼了起來。
「相親相愛的團子們/手牽手圍成一個大大的圓圈，
在團子星球上建起家園/大家相視/會心微笑，
天上圓圓的月亮裡/小兔子在朝著我們揮手……」
青春年少共歌，窗外月色，正溫柔。
第二十三章：偶相遇
聖誕派對結束之後，三枝還是賴在朝倉這裡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朝倉拐彎抹角地試探了幾次她對那天參加派對眾人的觀感，得到的也只是高深莫測的微笑和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詭異視線。
因此朝倉雖滿心怨念，但迫於三枝淫威，仍是不得不過著每天洗手作羹湯的「小媳婦」生活。
聖誕節剛好是在周六，至今仍為單身的朝倉同學自然沒有甜甜蜜蜜的約會，於是只能在艱難地從床上爬下來後，在三枝的壓迫下任勞任怨地去買菜。
當她提著大包小包的采購物品從超市裡跌跌撞撞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上午10點左右了。
正在她埋頭提著大堆的東西艱難地朝住處走時，一個人影突然擋住了她的視野。抬起頭來，發現仁王正穿著運動服站在她的面前，背著網球袋，頭上的汗水還未乾，顯然是剛剛到附近打了網球回來。
仁王示意性地努努嘴，然後很自然地伸出了一隻手。朝倉立馬眉開眼笑地將手中一半地口袋掛到了他伸出來的手臂上，慶幸自己遇到了免費的勞動力。
哪知仁王皺了皺眉，將網球袋往肩上一挎，又將一隻手伸到了朝倉面前。
朝倉疑惑地看向他，卻一不留神被對方彈了腦門。
「只給一半，懷疑我的力氣麼？」
朝倉摸了摸腦門，不滿地瞪了仁王一眼，「兩個人分擔才不會那麼累麼，怎麼能讓你一個拿。你才不要小看我！」
仁王嗤笑一聲，卻收回了手插進了褲兜裡，然後朝前面揚了揚下巴，「帶路吧。」
見他如此頤指氣使，朝倉有些不滿地嘟噥著，越過他向自己的公寓所在走去。
朝倉住的地方離超市並不遠，二人很快到達。
待朝倉掏出鑰匙準備開門的時候，卻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一股腦將所有東西塞到仁王懷裡，說了句「你先在外面等會兒。」然後便飛快地開了門溜進去，砰的一聲將他關到了門外。
朝倉也是走到了門口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居然將一個男生帶到了自己的住處，而她的公寓內，除了有一個睡得像只死豬的三枝，房間裡也是亂得狼藉一片。
飛快地衝進門後她先直奔臥室將三枝搖起來，然後便開始倉促地收拾起房間來。
三枝迷迷糊糊地爬起來，睡衣睡得皺巴巴的，頭髮亂得像蓬草。見朝倉慌亂的樣子，便打著哈欠懶洋洋道，「怎麼，仇家找上門來了，要收拾包袱逃亡麼？」
朝倉無語地瞥了她一眼，直接將她推進了浴室，倉促地說了一聲，「我把仁王帶來了，先把自己收拾個人樣子出來。」然後又開始將房間裡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飛快地塞到床底櫃子裡。
不一會兒，當三枝衣冠楚楚地出來時，朝倉也勉強將屋子收拾得能見人的樣子後，她長舒了一口氣，才有些尷尬地笑著將門外等著的仁王迎進來。
仁王進來後環顧了一下房間，然後便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顯然已知道她匆匆把自己關在門外是因為什麼原因。
朝倉有有些訕訕地笑著，為轉移注意力，匆匆地迎上去把他手上的東西接過一些然後帶他到廚房放好。
放好東西後，朝倉自然也不好意思讓仁王立馬就走，於是便讓他到客廳裡坐一會兒，自己去泡茶。
因為天氣已經相當冷了，客廳裡已經準備好了被爐。
仁王走到被爐便自然而然地坐下，三枝因為睡意未消，還懨懨地趴在矮幾上，見仁王在被爐的另一方坐下，便懶懶地打了招呼，也沒有要客氣的意思。
不一會兒，朝倉泡好了茶出來，放到二人面前後，便也坐到了被爐地第三方。
似乎覺得一直的沉默顯得有些尷尬，於是朝倉試圖挑起話題，「話說仁王剛剛怎麼會出現在那裡呢？特意來打球的麼？」
仁王點了頭頭，「我家離這裡不遠。」
「欸……」朝倉睜大眼，似乎有些驚奇於這個事實，發出無意識地小聲驚嘆後便又不再說話。
仁王看了看她，又加了一句，「惠子還在問什麼時候你倒我家去吃飯。」
朝倉一愣，才想起海原祭答應了惠子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忘了啊，真是抱歉，你看什麼時候方便吧。」
「下個周六吧？」
「好。」剛好下個週末她也沒其他安排。
這樣的對話完了之後，二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其實這是朝倉第一次和仁王在學校之外的地方相處，而且是在自己的住處，不知為何，總覺得尷尬莫名。
不自覺看向仁王，卻見對方只是扭頭一直看著窗外有些陰沉的天色，手捧著茶杯，小手指在杯底無意識地摩挲著。
「這個天，好像要下雪吶。」
良久，仁王輕聲說了一句，然後轉過頭來對朝倉笑了笑，「我還是先回去為好。」
不知是否是因為陰沉的天氣和安靜的氣氛，朝倉也有些走神，愣愣地點了頭之後，卻又突然加了一句，「不如先把午飯吃了再走吧。」
此時已是十一時許，這個時候放客人走，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一直趴在桌面上昏昏欲睡地三枝終於也慢慢清醒過來，輕笑一聲，加了一句，「說起來仁王同學還沒吃過小瑾做的飯吧，一直以來都是她麻煩你。」
仁王愣了愣，實際上他與三枝並不相熟，但也正是對方這樣坦然而不疏離的說話方式讓他放鬆了自進門以來那若有似無的緊張感。
為自己一反常態的青澀反應自嘲地笑了笑，他的態度終於也恢復了自然。略放鬆了身體，他也不再急於要走，而是轉向朝倉笑言，「那就期待小瑾的廚藝了。」
朝倉本是客氣地說一聲，沒想到這下真要一下子一個人準備三人份的飯，看著另外二人悠哉的神色，想到自己確實也是主人，於是只能不甘心地撅了撅嘴，起身憤憤地走進了廚房。
朝倉進入廚房沒多久，裡面便傳來磕磕碰碰的聲音。仁王有些不放心地探頭望過去，三枝卻安撫地笑了笑，「她就是動作大點兒，不會出什麼問題的。」顯然是壓榨朝倉已成習慣。
仁王看了三枝一眼，又將信將疑地將眼收回來做好，可廚房裡時不時傳出的乒乒乓乓的聲音讓他不禁連連皺眉。
終於，他還是忍不住站起身來，起身走進了廚房，而他身後的三枝立刻便曖昧地微笑起來。
不一會兒，朝倉還是被嫌棄地趕出了廚房，仁王反客為主地開始在裡面大展身手。
當朝倉嘟嘟囔囔走出來的時候，三枝端坐在被爐旁，手捧茶杯，將視線落在廚房裡忙碌的仁王身上，突然無限文藝地吟了一句，「之子于歸，宜室宜家。」
朝倉腳下一滑，差點兒栽倒在地。
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她坐到被爐邊，瞪著三枝道，「不要告訴我你是在說仁王！」
三枝好整以暇地笑了笑，「當然。要不乾脆把他打包帶回去算了。」
「不行！」朝倉立刻下意識地反駁道。
「哦，為什麼？」三枝別有意味地笑了起來。
朝倉嚴肅地盯著她，義正言辭道，「我絕不能讓你荼毒了這樣一個大有前途的好少年。」
三枝嘴角一抽，接著故作無奈地輕嘆一聲，「小瑾你就這麼想我一直呆在這裡？」
這清清淡淡地一句威脅，讓朝倉立馬倍感驚悚地抖了抖，遂連忙賠笑道，「我只是說仁王不行而已嘛，而且你的標準不是‘能讓你哭出來’的嗎？」
三枝挑眉，戲謔道，「你怎麼就知道仁王同學一定不可以？」
朝倉頓時噎住。
這時，仁王終於端著盤子走了出來。
只是接著朝倉做的簡單的炒飯，所以花的時間並不長。將盤子在三人面前放好後，仁王盤坐下來，隨意地問了一句，「你們剛才說的‘哭出來’是怎麼回事？」
三枝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啊拉，你聽到了啊。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父母為我訂下的擇偶標準而已。」
仁王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轉向朝倉，嚴肅地吐槽道，「你還是做好被她蹭一輩子飯的覺悟吧。」
朝倉立刻噴笑出來，看來不只她一個人對三枝的人品抱有懷疑。
意外的是，三枝這次卻沒有做出反擊，只是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便拿起筷子埋頭於她的午餐中了。
待三人吃完，一起簡單收拾好碗筷之後，仁王正準備離開時，外面卻開始飄起了不小的雪。
「初雪吶。」朝倉有些驚喜地低呼一句。
三枝面向仁王道，「不如再留一會兒吧，說不定等會兒雪會停。」
仁王卻搖了搖頭，「只會越下越大的。」然後便要向朝倉借傘離開。
朝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傘拿出來，送仁王到了樓下。
到了樓梯口後，仁王讓朝倉先回去，然後自己撐開了傘，「傘我下周一到學校了還你。」
朝倉點了點頭，「路上小心。」
仁王笑了笑，撐著傘走入了靜靜紛落的雪中。
走出了幾步之後，他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側過身來看著朝倉，淡淡地說道，「其實，能夠讓另一個人哭出來，並不是這個人本身要有多厲害，只要她的心裡有他，這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沒等朝倉反應，他便轉身離開了。
朝倉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突然飛快地奔回自己的公寓內，對著悠然地偎在被爐裡的三枝，劈頭就問了一句，「你有喜歡的人麼？」
三枝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半晌後忽然含義莫辨地微笑起來。
「有的哦。」
第二十四章：小少年
得到了三枝肯定回答的朝倉一時郁結。
「你既然有喜歡的人了還在這裡搞什麼無釐頭的相親活動？！」
三枝眨了眨眼，輕飄飄回道，「嘛，總是有這樣那樣的原因啦。」
朝倉狠狠地吸了一口氣，才勉強壓下了掀桌的衝動，「那對方是怎樣的人？」
「帥得驚天動地人神共泣酷得電閃雷鳴大山欲傾。」
「嗯，有文采。」朝倉淡定，然後掀桌，「你耍我啊！」
三枝呵呵地笑了兩聲，然後把頭低下來，手托著陶土的茶杯慢慢地轉動著。
在沉默了良久之後，她突然出聲：
「其實，那只是個桀驁不馴的男孩子。」
「比誰都要不服輸，卻又比誰都要溫柔。」
夏天。校園兩旁的香樟樹盛大蓬勃。
小小少年騎著車從坡道上呼嘯而下，驕傲地放開把手張開雙臂，氣流衝擊胸膛發出痛快的歡叫。
然後在坡底會被教導主任截住，被拉著耳朵拖到辦公室接受主任唾沫橫飛的教育。出來以後，碰到鄰家大一歲的姐姐，會嬉笑著告訴她主任把口水噴到自己的茶杯裡，真噁心。
那一年，他才5年級，剛剛11歲，還在男孩與少年間隙的曖昧時期。
那時候他便可以公然違反校規騎著單車直來直往。
他是男孩們的領袖。是他們憧憬的對象。
他從小便顯得有些早熟。
當同齡的男孩還在流著鼻涕掀女孩裙子的時候，他便懂得英雄救美憐香惜玉。
在鄰家女孩被他哥哥舉起來飛飛時，他便飛起一腳從後面踹得他哥哥三天直不起腰。
當時還很酷地對哥哥說一句，「不要調戲小妹妹，我知道你覬覦人家裙底風光。」
其實那個時侯他哥估計很想爆粗口：我靠你個小破孩知道毛裙底風光！那丫頭才七歲！
他與那鄰家女孩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多麼美好的年月。
她為他讀童話，清脆稚嫩的聲音念著，「梅花鹿、小兔子和小松鼠一起快樂地住在森林裡……」
他們手拉手去公園堆城堡。
他說她是他的公主。
她那麼愛哭。他為她打跑所有壞人。
一次他寡不敵眾，鄰家的小女孩在旁邊哭得花容失色。正好小女孩的姐姐放學路過，擄起袖子便加入戰團。
最後壞孩子們被打跑，他氣喘吁吁地豎起大拇指對鄰家姐姐道，「姐你真彪悍，今後我就是你小弟了。」
調皮地眨眼，小虎牙在夕陽下閃閃發亮。
鄰家姐姐直接給了他一鍋貼，「你丫裝什麼熱血，我不過是幫我妹。」
事後，她幫他處理傷口，他痛得齜牙咧嘴，「姐，你輕點兒。」
鄰家姐姐說，「你幹嘛也叫我姐。」
他說，「遲早是要叫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9歲他開始迷上網球，天賦異稟。開始小有名氣，他們叫他天才。
只是天才這個稱號稍稍有點泛濫。
其實他打網球是輸多贏少的。
不屑於跟同齡人打，於是老是跑去挑高年級的場子。
然後被修理。
回到家挑戰哥哥，然後又被調戲。
屢敗屢戰，他的眼睛裡卻閃著灼灼的光。
大抵都是男孩們該有的經歷。跌倒了猛擦臉頰，咬牙要再來，從來不肯服軟哭泣。
他也會陪鄰家女孩打。
小女孩熱情高漲，實力卻很爛。
他陪她打奇慢無比的接發球，然後裝作不經意漏了球，看著對方得意的笑臉，會撇著嘴說，「切，我只是一時大意。」
對方就會叉著腰說，「好啊好啊，那再來。」
然後他便又耐心地陪她重複這無聊的遊戲。
興起了他就喊守在場邊的鄰家姐姐，「你也來打一場吧。」
鄰家姐姐抱著果汁躲在樹蔭下，朝他懶洋洋地擺擺手，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
他10歲的時候開始看《羅密歐與朱麗葉》。彩圖版。
開始迷上爬墻，到隔壁從來不走正門。
從他們家的院子翻墻過來，在墻頭摘一朵薔薇花銜在嘴裡，然後一躍而下。
他敲開鄰家姐姐的窗，對方正在寫作業，他便嬉笑著說聲「謝謝」，然後丟下一枚糖果，拿著薔薇花穿過姐姐的房間到對面妹妹的房間裡去。
11歲的時候，他開始學會懶洋洋地說話，行為越來越欠抽。從學術上的觀點來說，就是叛逆期到了。
稍稍有點提前。不過既然是天才便情有可原。
這時他開始對鄰家女孩保持彆扭的冷淡，隨時一副鼻孔朝天誰都不待見的模樣。
鄰家女孩委屈得眼淚汪汪，她姐姐心疼了，打上門去。
他在對方姐姐幾番言語相激下，終於扭扭捏捏地從懷裡掏出來一封皺巴巴的小情書，微紅著臉說，「我只是怕她笑話。」
接近12歲的時候，他迎來人生第一次離別。
隔壁要舉家搬離大阪，鄰家女孩提前跟他道別，他一眼不發地跑開。然後一天一夜不見人影。
被家長找到的時候，他正蹲在天橋底下，像只被遺棄的小狗。
回來他爸舉著拖鞋要抽他，被他媽攔住。於是便被在院子裡罰跪。
那年夏天很熱，他低著頭跪在那裡，一副倔強到死的模樣。
鄰家女孩心疼得要死，滿大街找來他最愛喝的酸梅湯，跑得大汗淋漓滿臉通紅，小心翼翼地捧著碗回來，卻不知怎麼悄悄送給他。
於是鄰家姐姐自告奮勇，單手托碗便翻過墻頭一躍而下，十分帥氣的樣子。
如果沒有蹩到腳的話。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面前，他卻固執地撇過頭去。
鄰家姐姐衝著他腦門就是一鍋貼，「小破孩兒，想取媳婦兒，就要先學會長大。」
他一下子就接過碗來猛灌，嗆出了淚。
她假裝沒看到。
鄰家女孩離開的那天，他來送行，右耳朵上穿了個鐵環，不倫不類的樣子。
按他的說法的是，這是紀念他一次成長的標誌。
因為這個不知聽哪兒來的無釐頭的觀點，他終於如願以償地挨了他老爸揍。
要進站時，鄰家的小女孩紅著眼眶，竟死命忍著沒有哭出來。
他拉著她的手認真地說，「等我長大了娶你。」
大人們一片哄笑，於是他又得到了他老哥的一記鍋貼。
然後離別的那一刻終於到來。
列車緩緩啟動，加速，漸漸遠離。
他開始奔跑。
像一隻抖開稚嫩的翅膀驕傲飛翔的飛鳥。跌跌撞撞。
他喊，「記得給我寫信……」
車站眾人含笑側目，他渾然不覺。莽撞而驕傲的奔跑著。
突然讓人眼底就酸澀非常。
「然而少年卻沒有收到一封來信。」
講到這裡，三枝不再說話，只是轉過頭去看向窗外。外面正下著鵝毛大雪，天地一片白茫茫的，彷彿將所有歡喜和悲傷都很好地掩埋。
朝倉一臉莫名地看著她，喃喃地問道，「為什麼？」
「因為那女孩再也不能寫信了。」
朝倉震驚地睜大眼，「那女孩不是你麼？為什麼不能寫？」
三枝搖了搖頭，轉過臉來看著她，有些突兀地冒出了一句，「你可知我其實有個妹妹？」
朝倉茫然地搖了搖頭。
三枝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跟你一樣嚮往著神奈川大海的妹妹。愛哭的妹妹，喜歡著鄰家少年的妹妹，最後拉著我的手說了‘對不起’的妹妹。」
朝倉仔細看著三枝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最後？」
「嗯，四年前，大雪封路，肺炎不治。生命，有時候真是脆弱得像個笑話。」
朝倉的眼刷地一下就紅了。
不僅有替妹妹的難過，也有替姐姐的委屈。
原來青梅竹馬的童話，也會以悲劇收場。
原來那個少女，也偷偷把那個夕陽下對她微笑的少年放在了心裡。感動於不屬於自己的情書，收集著僅代表謝意的糖果。
愛著妹妹的姐姐，喜歡著屬於妹妹的少年的姐姐。
最後被妹妹說了「對不起」的姐姐。
就這樣靜靜地把那個小小少年深深深深地埋在心底，然後靜靜地成長起來。
朝倉傾身上前，輕輕將三枝摟入懷中。懷裡的少女並沒有哭，朝倉卻覺得她一直在流淚。
良久之後，三枝的聲音才有些飄渺地響起來，「國中畢業的時候，爸媽一定要我考到大阪的四天寶寺去，我感到了不對勁，卻還是順水推舟的去了。」
「然後一次偶然到國中部，遠遠看見了他，其實回大阪的時候就隱隱猜到會有這樣的時刻吧，可我還是逃了，曠課兩天逃回了家。」
「這麼多年，說不定他都不記得了吶，畢竟都是小時候的事了。」
「他一定會記得的。」
「不，他不能夠記得。不能。童話應該終結在最美好的時刻。」
「於是就由你來背負一切麼？」
「不是背負這樣沉重的字眼，只是一個人慢慢習慣。」
輕描淡寫說著這樣讓人難過的話的少女，渾身透出無法排遣的濃重的悲哀。
朝倉發現，自己除了擁抱，竟無法再找到任何安慰的字眼。
遲疑了許久之後，她才斟酌著開口道，「阿枝，不要再逃了好不好？不要再一個人了好不好？」
彷彿是在問懷中泄露出脆弱的少女，又彷彿是在問內心那個一直怯懦膽小的自己。
「你的爸爸媽媽，說著那樣的話，其實只是想你面對現實不是嗎？」
「吶，阿枝，不要再逃了，我們都不要再逃了。試著做一個勇敢的人。」
她從摯友身上看到了自己，喜歡逃避又喜歡獨自逞強的自己。
良久，三枝的聲音從她懷中輕輕傳出。
「嗯。」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3-2 20:09
第二十五章：告白信
讓那兩隻慢慢磨。
第二天朝倉起床的時候，發現三枝正在客廳裡發呆，神色間有濃重的倦意，顯然是趁自己睡下之後爬起來的。
她面前的桌子上攤開了許多紙張，身旁也有許多揉成一團的紙團，彷彿是在跟誰寫信的樣子。
聽見朝倉的動靜，三枝抬起頭來，扯出一個無力的笑容。
「我本來打算給他寫封信。」
朝倉靜靜地看著她，等著下文。
「可我發現竟不知該怎麼提筆。該用生疏客氣的語氣，還是親切一點？改用什麼樣的稱謂？該用什麼樣的落款？」
稍稍一頓之後。
「該怎樣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他？」
朝倉從未見過這樣的三枝，脆弱而不知所措的。只是因為太在乎。
她只能快步走上前去，在三枝對面跪坐下來，無言地握住對方拿筆的手，彷彿要給她力量。
三枝垂了垂眼，默默用手指壓了其中一張紙推了過來。
朝倉順勢低頭看過去，發現並不是新的紙張，甚至有點泛黃。上面的字跡也很稚嫩，明顯不是出自三枝之手。
見她面露疑惑，三枝淡淡地解釋道，「這是妹妹寫給他的第一封也是最後一封信，還沒來得及寄出。他叫光，財前光。」
朝倉低頭看信，明明是很幼稚的話語，卻讓她的眼眶有點發澀。
「親愛的小光：
你現在好嗎？
聖誕節快到了，今年不能親手給你禮物真是遺憾啊。
我剛剛到達了這邊的小鎮。爸爸媽媽都很好，姐姐也很好。我們一起把東西搬進屋子，布置好了我們的新家。新的家裡還沒有來得及種上薔薇花，讓我有一點點失落。
我也很好哦，只是有點小感冒，呵呵。
我看到你在車站奔跑的樣子了，很帥氣的哦~想著如果哪天你就這樣跑到我面前該多好呢。啊拉，抱歉，不自覺說了令人害羞的話。
可是我看到姐姐的眼眶也悄悄地紅了。於是突然就覺得，這樣真的好嗎？總感覺很對不起姐姐啊。
開始討厭自己了。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啊，於是又向小光抱怨了，對不起呢。
但是無論如何，我都是喜歡你們的哦。
最喜歡的姐姐，和最喜歡的小光。
三枝雨
平成12年12月23日」
待朝倉看完，三枝的聲音才繼續響起，「整理妹妹遺物的時候，發現這封信，終究是沒敢寄出去。」
氣息頓了頓，她輕嘆了一聲，語氣裡有淡淡寵溺的笑意，「那個傻妹妹，不知道寫情書是不能提到別的女生的嗎？」
朝倉緊了緊握住她的手，也故作輕鬆地笑著，「很善良自信的妹妹啊，她想要公平競爭吶。」
三枝短促地笑了笑，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朝倉遲疑著說道，「吶，阿枝，把這封信寄出去吧。這是你們兩個的告白信呢。」
三枝抬起頭來靜靜地看了她良久，終於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也是時候交給他了，這封信已經來得太遲太遲。」
於是，在聖誕節後的一個大雪紛飛的早晨，三枝將原來的信裝好，又套好新的信封，寫下地址和姓名，重新貼上了郵票。
將信放進朝倉公寓門口的郵箱後，她拖著行李轉身走入茫茫大雪之中。
她終於沒能找到那個可以讓他哭泣的少年。
但是她的家門，卻終是會為她敞開，那裡是可以讓她安心痛哭的地方。
只是，少女的背影隔著雪，顯得有些單薄。
送走三枝後，朝倉一直情緒低落，每天只是一味地重複著單調的學校生活。
如此數日之後，寒假終於到來。
一日，雪後初晴。
當朝倉到附近采購回來之時，發現自家公寓的樓梯口竟坐著一位黑髮黑眸的英俊少年。
少年以一種閒散的姿態坐在第一級台階上，失神地看著遠處，似乎在等什麼人的樣子。
朝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正準備繞過他上樓，卻被對方突然出聲喊住。
「請問，三枝筱是住在這裡嗎？」
朝倉搖了搖頭，「沒有，不過我是她的朋友。」
聽到她的回答，對方拿出一封信在她面前晃了晃，「那麼你就是朝倉前輩咯？這封信是你寄出的嗎？」
朝倉仔細看了看，確實是三枝的筆跡，只是寄信人欄填的卻是自己的地址和名字，不由暗罵她狡猾。
看著眼前等待著答案的少年，朝倉皺了皺眉，遲疑地問道，「你就是財前……光？」
財前挑了挑眉，「你認識我？」
朝倉笑了笑，「久仰大名。」
「哦。」財前自嘲地撇了撇嘴，「多半不是什麼好事。」
朝倉又短促地笑了下，「你找阿枝有事嗎？」
財前有些桀驁的揚了揚下巴，「沒什麼。」
「我只是想問問她幹嘛要把這封信寄給我。」
他一邊說著，一邊向後晃了幾步，踩進雪地裡，泄憤似的對著積雪鏟了一腳，將落雪揚得到處都是。
朝倉無語地看著他孩子氣的行為，沉默了一會兒後，突然想起財前是直接問的三枝筱而不是三枝雨，於是吞吞吐吐地問道，「小雨的事……你都知道了嗎？」
財前瞥了她一眼，「當然，怎麼可能瞞得住。」
朝倉苦笑，「原來是阿枝自尋煩惱了。」
財前沒有接話，卻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只是埋頭看著腳下的雪，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朝倉也只有站在原地等著。為了不使氣氛尷尬，她看了眼對方，試圖挑起話題，「耳朵上的耳環，又多了吶。」
話一出口她又後悔了，似乎又把話題繞向了沉重的方向。
財前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
朝倉點了點頭，「一隻耳環代表一次成長。」然後話裡又帶了調侃的笑意，「看來你成長了不少次吶。」
「成長。」財前抬頭看了看天，又看向朝倉笑著搖了搖頭，「不是那樣的。在那之後我只又穿過一次，就是在得知小雨死訊的時候。穿了很多個……」
「很痛啊。」
垂了眼的少年，語氣裡有微微的委屈。
不知痛的是指耳朵還是心。抑或是成長本身帶來的陣痛。
又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後，財前終於下定決心地抬起頭來，向朝倉說道，「能告訴我三枝家的地址麼？」
朝倉神色一喜，「你要找阿枝？」
財前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有些話總要說清楚。」
「而且也是時候去看看小雨了。」
留下了這句話的少年，腳步深深淺淺地踩著積雪離去。
如同那個大雪紛飛的早晨一樣，朝倉目送著他的背影同樣的漸行漸遠，抬頭看了看陰霾的天空，莫名地，就想要流淚。
「你可還記得你的青梅竹馬？」
懷著一種寂寞蔓延的感傷，朝倉將這條短信發給了所有相識的朋友，得到的回答卻有些讓她哭笑不得。
「冬季天冷，不宜文藝。」這是隨時嘴上不饒人的藤原紫音。
「青梅無愛，竹馬成雙。」這是誓要實現天下大同的上杉佟人。
「我從來不會關注隔壁那位貧乳loli。」這是ws少年阪田浩二。
「我從來沒有青梅竹馬。」這是看似淡定實則急於表明立場的某狐狸。
……
將手機放入兜裡，自己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得出自己終究是不適合文藝路線，不如回家補眠以修復被殺傷的腦細胞的結論。
正準備將這一結論付諸行動時，兜裡的手機卻又意外地震動起來。
朝倉拿出來，點開一看，愣了一下。
「我一定會記得的。」
發信人顯示的是「F」，於是猛然想起之前按群發時也點了這個號碼的。
之前暑假發過一次抽風短信給這個號碼後，朝倉便完全確認對方是個好心的陌生人，她甚至隱隱感到這人似乎就是她身邊的同齡人。
由於這畢竟是一種難得的緣分，於是她把這號碼存了下來，時不時聊一些無關痛癢的瑣事。只是從此代表「father」的「F」變成了代表「friend」的「F」。
想起最初那個令人驚奇的誤會，朝倉遲疑了一下，還是發出了這樣一條短信。
「她，也叫作小瑾嗎？」
發出後感覺似乎有什麼被忽略的東西在腦子裡一閃而過，還沒來得及抓住，便被很快到來的回覆轉移了注意力。
「是的，美玉之瑾。」
「她很重要？」
「只是覺得不應該忘記。」
「不應該？」
「忘卻是一種逃避。」
「你太強求自己。」
「也許吧。但是她曾來過這世上，總要有人記得才行。」
「來過？」
「她走了。」
「對不起。」
「沒有關係，太久以前的事了。」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心裡有遺憾，所以想要告訴你。」
「遺憾？」
「她要我寫的信，被退了回來，蓋著‘查無此人’的郵戳。」
「很難過吧？」
「還好，我把它埋在了她常常偷懶睡覺的那棵樹下。」
……
「為什麼不問我寫了什麼？」
「抱歉，我不知該不該問。」
「‘對不起，沒能帶你走。’」
第二十六章：喜歡你
過年回家與母親匆匆一聚之後，朝倉再次趕回神奈川時，已是新學期開始之時。
回到家鄉的小鎮後，她曾去找過一次三枝，告訴了三枝財前來找過自己的事。
三枝也沒有表現出什麼意外的神色，只是點了點頭，淡淡地說了一句，「他已經來過了。」
朝倉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神色，卻意外地見三枝微微一笑，很是輕描淡寫地說道，「小瑾不是說我們要勇敢起來麼？我決定不再逃避，那麼當然，他也是逃不掉的。」
看見三枝這再熟悉不過的危險的笑容，朝倉本能地一抖，不知為何，竟莫名有些同情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少年來。
因為之前答應過三枝自己也不能再逃避，所以除夕與母親一起守歲的時候，朝倉終於也問出了那一句藏在心裡太久的話，「媽媽，我的爸爸，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朝倉理惠愣了一下，隨即沉入了久遠的回憶中，表情變得很是溫柔，帶著星星點點的憂傷的溫柔。
「手很大，笑容很溫暖，喜歡隨身帶著各種各樣的糖果。」
伴隨著母親懷念的聲音，朝倉出神地想像著，試圖憑藉這簡單的線索勾勒出一個親切的形象。半晌後發現只是徒勞，有些挫敗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含著希冀看向母親，「那，他現在在哪裡？」
母親不說話，只是靜靜地深深地看著她。
寂靜蔓延，燈火搖曳。
遠處，新年的煙火呼嘯升空，在母親臉上映出明明滅滅的光。
朝倉的眼神漸漸從希冀到疑惑到驚恐到絕望。
她終於不得不承認現實，不得不想起，母親提到父親的時候，用的是懷念的語氣。
她終究不是三歲小孩，不需要母親說那一句，「爸爸他啊，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不由自主地，朝倉開始哭泣，淚水不停地滴落下來，她以為自己足夠堅強，不會哭的，然而此刻滑落的淚水，更像是一種本能。
那是得知至親已經不在的無處可躲的悲傷。
她有些無措地擦著臉上的淚水，母親走過來，有些憐惜地將她攬入懷中，莫名地說了一句，「有些事情，不記得也是好的。」
朝倉仰起臉來，疑惑地問了一句，「不記得什麼？」
母親卻嘆息一聲，放開了她走進了自己的房間，沒有給她答案。
此次回家，得到的不是自己的想要的答案，朝倉感到很悲傷。但父親這個詞，於她來說終究只是一個多年來虛幻的意象，之前也不是沒有預料過這樣的結果，所以心情還是漸漸平復下來。
反倒是因為這次對話，讓她覺得自己與母親的距離拉進了些，使她感到了切實的欣喜。
她一直堅信母親是愛她的，只是不知為何一直刻意壓抑著，經過此次，她更加肯定自己的看法。
或許是看到我讓她想起了父親吧。朝倉這樣告訴自己。
懷著較為輕鬆的心情到達學校，朝倉有些鬱悶地發現，雖這學年並未結束，還沒到重新分班的時候，班上的座次表卻作了較大變動。
其結果是她再也不是柳生的同桌了。
這個認知讓她消沉不已。
不過好在她的現任同桌也不是別人，正是其閨中密友藤原紫音。
鑒於紫音不可小覷的腹黑程度，朝倉在走向自己座位的時候，很是小心地將自己的失望隱藏了起來。
然而對於朝倉向來拙劣的掩飾能力，藤原這次卻彷彿沒注意到一般，意外地沒有調侃或捉弄她，只是無力地笑笑算是打過招呼，便又開始想著什麼似的出神。
朝倉看見她有些憔悴的模樣，關切地問起寒假是不是出來什麼事情。
藤原愣了一下，很快調整好表情，掩飾起自己的反常，笑著調侃朝倉道，「做不成柳生的同桌了，可是會少掉很多機會喲，你準備怎麼辦吶？」
見她明顯的轉移話題不肯向自己透露心事，作為她的好友，朝倉心裡有稍稍的失落，但注意力還是很快轉移到了藤原的問題上來。
想了一會兒，她目光灼灼地看向藤原，認真地說道，「我要去告白。」
藤原笑容一滯，沉吟了一會兒，才看向她，同樣認真地問道，「不怕受傷？」
「我喜歡他，這是即使明知道會受傷，也不應該逃避的事。」
藤原有些驚異於這話裡透出來的決絕，投向朝倉的眼神也變得更加擔憂。
哪知朝倉卻狡黠地向她眨了眨眼，「佩服我了吧？而且我也不一定會那麼倒霉的呀。」
藤原頓時哭笑不得。
朝倉雖決定了要去表白，實行起來卻難免有些患得患失，慎重再慎重。
連日來看過不知多少本戀愛指南，徵求過好友多少意見，力求天時地利人和，就差沒去算一卦了。
終於，在一個乍暖還寒的早晨，她早早地來到學校，悄悄地將一封粉色的信件放到了柳生的課桌裡。
2月7日，星座運勢說今天是她表白的最好日子。
她終於鼓起勇氣，將暗戀了近一年的少年約到教學樓後見面，時間約在了他社團結束之後。
於是一整天，朝倉都處於心神不寧的狀態之中，又擔心他沒看到信，又擔心他不會赴約。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學，她第一個抓著書包衝出了教室。
教室裡的仁王有些疑惑地看著她的背影，有些想追出去問問情況，柳生卻剛好在這個時候來拍拍他的肩，邀他一同去社團活動。
仁王想到剛才她衝出去的時候雖匆忙，神色間倒不像有什麼麻煩，於是聳了聳肩，把疑問壓下，順勢跟柳生一起去了網球社。
朝倉很快到達約定的地方，時間雖還早，她的精神卻不敢有半分懈怠。怕蹲下來顯得太隨便，於是只能心懷忐忑地站著，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發呆以打發時間。
一直等到夕陽西斜的時候，朝倉的腿開始發麻，仍是沒有看到柳生的身影。就在她以為他不會來了而感到萬分沮喪的時候，熟悉的聲音終於響起。
「抱歉，來晚了。」
朝倉猛地抬頭，看見柳生就站在她面前，運動服還未換下，額上有薄汗，顯然是剛結束了社團活動就趕了過來。
因為站得較近，朝倉還能感到他身上運動後散發的熱氣，如同第一次心動時那混合著淡淡青草香的氣息，讓她的心猛地就劇烈跳動起來。
朝倉知道自己的臉此刻一定很紅，但還是深吸了一口氣，退後一步，然後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地看著柳生。
「柳生同學，我……我……」
不知為何，那句話糾結在舌尖，就是無法順利地說出口，她滿臉通紅心急如焚。
對面的柳生也沒有催促她，只是筆直地站著，認真地看著她，一言不發地等待著。
終於，朝倉又深吸了一口氣，幾乎是用喊的大聲說了出來，「柳生君，我喜歡你！」
夕陽晚照，天地染成一片溫柔的橘紅色。
少女逞強地揚著下巴，直直地看著少年，不準自己的視線移開分毫，只是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
她全心全意地喊出那擲地有聲四字箴言，屏息等著對方的宣判。
時間的流逝彷彿變得很緩慢，僅僅數十秒，朝倉卻覺得過去了很久很久。
終於，柳生輕輕頷首，用沉靜的聲線認真而緩慢地說道，「你的心意我已經確實地收到了。」
朝倉一愣，然後再也按捺地急道，「然後呢？」
柳生也愣了一下，彷彿沒料到她這樣的反應，頗有些為難地皺眉思索了一陣兒後，才又看向她，很是嚴肅地問了一句，「還記得我以前告訴過你我有重看偵探小說的習慣麼？」
不知道為什麼話題為什麼突然被轉到了這個方向，朝倉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只能呆呆地應道，「嗯，因為會有不同的感受和發現。」
柳生微微一笑，用上了循循善誘的語氣，「所以說呢，生活其實也是一樣的啊，用另外一種眼光去看待，就會有全然不同的發現，也許就會看到以前忽視的絕妙風景；也會發現，自己以前執著的，不過是一時虛無縹緲的錯覺。」
對於柳生如此隱晦的說法，朝倉的反應是微張了嘴，更加茫然地望著他，似乎不明白，好好的一場表白，怎麼就變成了關於人生的說教。
見她這樣，柳生終於挫敗地輕嘆了一口氣，然後直直地看向朝倉，聲音盡可能地放柔，「朝倉同學，你很好，我想會有更適合你的人的。」
這一瞬間，遲鈍的朝倉，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被發卡了。
表情如遭雷劈。
下一秒，她埋著頭飛快地越過柳生衝出了校門。
柳生有些歉意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終於長舒了一口氣，然後走到旁邊教室的窗前，從窗口探進去，無奈地說了一句，「部長，不用躲了，她已經走了。」
本是背靠墻坐在地上的幸村從從容容地站起來，故作意外地笑言，「啊拉，柳生怎麼會在這裡？」彷彿剛才做出聽墻角這樣有失品味的行為還被人抓包的人不是他一般。
柳生無語地翻了翻白眼，徑直說道，「怎麼樣，我的回答你滿意了吧？如果不放心你可以追上去。」
見柳生不買賬，幸村也沒再裝下去，只是挑了挑眉，嘴角掛著微笑，「柳生之前講得很好哦，可惜最後還是發了卡吶。」
柳生黑線，「不發卡估計我跟她一直探討到人類起源也她也不會明白我的意思。」
幸村斂了笑容，沒有接話。
柳生沉默了一陣兒，也想到了什麼似的無奈地嘆了一聲，「好不容易騙過了仁王……部長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sa，直覺吧。」幸村似是而非地回道，「我看你煞費苦心地想脫身，突然就想到了而已。」
接著，他又不帶感情色彩地問了一句，「為什麼要瞞著仁王呢，讓你的拍檔趁虛而入不正好？」
柳生搖了搖頭，臉上帶著絲毫不顯山露水的內斂的驕傲，「我無法喜歡她，是我的責任，她之後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我也無權干涉。但是趁著她傷心，就以為她好的名義把她推卸給另一個人，這樣的事情，我還不屑為之。」
頓了一下，他又勾了勾嘴角，半開玩笑地加了一句，「作為‘紳士’，不是應該尊重淑女貴重的心意並保全她的驕傲嗎？」
幸村聞言也笑了起來，「柳生你有時候真是會意外地死板呢。所謂‘紳士’不容侵犯的驕傲麼？」
柳生撇了撇嘴，「說到驕傲，部長你不是也不遑多讓麼？不放心地跟來看了，卻也不趁機追上去，難道不是因為你的驕傲不允許你趁虛而入？」
哪知幸村卻搖了搖頭，目光落到了空無一人的校門方向，「不是驕傲。只是她在傷心，要我因此感到竊喜、當做機會什麼的，我做不到。」
柳生意料之中地點點頭，正想著邀幸村一同回去，哪知後者卻突然狡黠一笑，語意急轉，「不過，要我因為這無聊的堅持，而讓她獨自哭泣，我更加做不到。」
柳生還沒反應過來，幸村已經單手一撐，躍出了窗口，笑意滿滿地留下一句「多謝你幫我騙走仁王吶，再見~」便很快地向校門方向跑去。
留在原地的柳生瞠目結舌地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後立馬面無表情地掏出手機，三兩下接通了仁王的號碼，沒待那邊說話，便聲音平平丟出一句，「雅治，朝倉剛被我發了卡，你自己看著辦吧。」便掛斷了手機。
而本已走在回家路上的仁王，在手機掛斷後，立馬掉頭往學校方向跑去。
第二十七章：情人節
幸村找到朝倉的時候，後者正坐在一間小小麵館內，面前擺著一隻巨大的碗，吃面吃得酣暢淋漓的樣子。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幸村有些失笑地走過去坐到她的對面，單手撐著下巴，眼帶笑意地觀察了一會兒後，故意輕咳數聲以引起對方注意。
朝倉這才有所覺地抬起頭來，眼睛裡是滿滿的疑惑。
「幸村桑，你怎麼在這裡？」
幸村仔細打量著她的神色，見並無異狀，放心的同時，也不免感到疑惑起來。
這是一個剛被發卡的人該有的反應？
害怕她憋在心裡難受，幸村略作考慮之後，決定快刀斬亂麻，直奔核心。
「對不起，表白的事，我都聽到了。」
朝倉送到嘴邊的筷子一頓，麵條不受控制地滑落。
「是麼，你都聽到了啊。那麼，你是來安慰我的嗎？」埋著的頭，聲音悶悶地。
幸村微微一笑，隨手拿起桌上的調料罐子，「看來似乎不需要吶。」
「不，」朝倉搖了搖頭，「很謝謝你。其實今天確實很傷心。」挑起麵條重新放入口中，她含糊道，「明明星座運勢說今天我的愛情運很盛的。」
幸村一邊聽著，一邊解開了調味料的罐子，看到裡面是火紅火紅的辣椒醬，像想到了什麼似的狡黠一笑。
「吶，你知道嗎，其實我也被發過卡的呢。」
朝倉瞬間被驚得抬起頭來，目瞪口呆地望著他，被這個衝擊性的消息震撼得反應不過來。
「幸村桑也是會主動跟人表白的麼？」她脫口而出。
幸村眼神一閃，開始一邊不動聲色地往她碗裡加辣椒醬，一邊不急不緩地開始講述。
「我七歲那年，剛剛上小學，發現自己和隔壁的小女生成為了同桌，心裡很高興。我們天天一起上學一起回家，路過金黃色的油菜花花田，路過神奈川蔚藍色的大海。我走在前面，她在後面吹著跑調的豎笛，天空那樣藍，陽光那樣好。然後，在那一年的情人節，我送了她整整一箱巧克力。」
朝倉聽得入神，自然是沒有看到幸村手上一直未停的往她碗裡加辣椒醬的小動作，只是望著對方乾笑道，「七歲送巧克力，幸村桑真是意外地早熟呢。那對方是什麼反應呢？」
幸村輕輕一嘆，「她吃得像只小花貓一樣，然後打著飽嗝跟我說，‘阿市，你真好人，我這一周的零食都不用愁了’。」
朝倉忍不住噴笑出聲，然後頗為同情地拍拍幸村的肩膀，「難為你了，人家畢竟才七歲。」
幸村無奈地搖了搖頭，「可是大家都才七歲啊，這樣該怎麼解釋我情人節收到一箱子巧克力的事？」
朝倉一愣，「那巧克力不是你自己買的？」
幸村聳了聳肩，「怎麼會？那多浪費啊~」
朝倉立時黑線，「其實你只是懶得拿回去了所以讓那小女生幫你處理了吧？」
「哪裡，」幸村正色，嚴肅道，「我只是合理利用資源罷了。
朝倉無語地埋下頭，心情卻莫名輕鬆了不少。
一邊重新開始吃面，她開始一邊悶悶地說，「其實呢，我早就有預感今天會被發卡了。」
幸村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那你還去？」
朝倉艱難地扯扯嘴角，「我只是想著要先把心意告訴他才行，當然他很可能不接受……」
也許是因為不停地吃著面，她的聲音變得有些梗，「我不能……老躲著啊……我想先起碼讓他看到我啊……」
「你以為我會哭麼？我才不會……才不會呢。被發了卡又如何？不過是因為之前我逃得太遠而已……我不會放棄的……不會再逃了……」
這樣說著地時候，她終於忍不住連連嗆咳，嗆出了淚，大滴大滴地落在碗裡，語無倫次地重複著，「我才沒有哭……休想我放棄……」
哭著哭著，她才想起了什麼似的抽噎著道，「幸村，幸村桑……你一直往我面裡加辣椒醬做什麼？」
被抓了包，幸村臉上也毫無尷尬地神色，只是自然而然地放下了調味罐，順勢伸出手輕輕放到了朝倉的頭頂，溫柔地說道，「哭出來了就好。」
朝倉此時地腦筋根本完全轉不過來，只是恪醍懂地點了頭，哭聲卻越發大了。
此時尚春寒料峭，煮面蒸騰出的熱氣凝結成水蒸氣，讓這個狹窄而熱鬧的小店莫名顯出一種朦朧而溫暖的味道來。
就在這樣一個平凡的小店不被人注意的角落裡，經歷了人生第一次失戀的少女肆無忌憚地大哭著。
而她對面的少年，只是沉默地傾聽著她語無倫次的發泄，偶爾伸出手溫柔地揉揉她的頭髮，眼神包容。
一直等到華燈初上的時候，朝倉才漸漸止住了哭泣，幸村適時地遞上紙巾，她接過來擦了臉，悶悶地說了聲「謝謝。」想到剛才在這個男生面前哭得這樣失態，不由臉色微紅。
幸村卻狀似沒有察覺她的尷尬般，淡淡地出聲道，「天色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朝倉想要拒絕，覺得實在是不好意思再麻煩他，但看到對方眼中的堅持，也就妥協地點點頭，再次道了謝。
因為某種莫名的尷尬，兩人一路無話，直到走到了朝倉的公寓門口，幸村才突然出聲道，「說起來情人節快到了吧。」
朝倉愣了下，不明白為何他突然提起這個話題，於是投以疑惑的眼神。
幸村微微勾了嘴角，「你說，如果這次我再送出巧克力，還會不會被發卡？」
朝倉迷惑了陣兒，才想起之前幸村聊起的話題，也忍不住抿著嘴笑了笑，玩笑道，「如果對象不再是個七歲小女孩兒的話，成功的機率還是很大的。」
頓了一下，她又調侃地補充了句，「當然，資源再利用也是不行的，以幸村桑現在的魅力，我怕那女生會被巧克力埋掉的。」
幸村聞言輕笑出聲，「這種事，我想還是親手做的誠意會比較大吧。」
朝倉微驚，「你會做？」
「不會，」幸村攤了攤手，「不過可以參照食譜學的啊，我想應該不難。」
聽到他輕鬆語氣，朝倉艱難地扯了扯嘴角，鼓勵性地拍拍他的手臂，「那你努力了，反正我是一次都沒成功過。」
哪知幸村卻神秘地笑了笑，「不怕，那女生很善良，即使失敗了她也會淚流滿面地吃下去的。」
朝倉身上一寒，不由為那個不知名的少女默了默哀。
隨著情人節的越發臨近，朝倉的情緒也變得越發糾結起來。每天都在藤原面前唉聲嘆氣。
「我傻啊，真的。為什麼非要在情人節前去領那張好人卡呢？這讓我的巧克力怎麼好意思再送出去啊，如果情人節告白被拒，還可以來年再戰啊……」
如此數日之後，藤原終於忍無可忍地揪著她的領子猛搖，「你剛剛被發了卡啊，這個時候不是該哭得驚天動地後就瀟灑地轉身去尋找另外的幸福的嗎？」
朝倉眨了眨眼，架開她的手，嚴肅道，「被發卡是作戰計劃中的一部分，意料之中。你看，我表了白，雖然柳生君拒絕了，但這是因為他不了解我。如此一來，今後不管我做什麼他都不可避免地會在意。如果我在做盡一切之後他還當我只是簡單的朋友幫忙，那樣我得多虧。」
藤原無力地撫額，小聲地咕噥道，「你以為人人的情商都跟你一樣低麼？」
朝倉卻彷彿沒有聽到她的吐槽一般，笑容燦爛。
不管朝倉如何糾結，眾人翹首期盼的情人節終於還是到來。
按日本的傳統，本來這天該是女生為心儀的男生送上巧克力，然後在一個月後的白色情人節，男生用回禮來表達對女生心意的回應。
但近來隨著大家熱情的高漲，究竟該由男生送出還是女生送出這條規定也變得模糊起來，情人節漸漸變成了男女各自表達自己心意的日子。
這天一大早，朝倉在幾天的輾轉反側之後，終於決定即使是不好意思當面再送出禮物，但這份早就準備好的巧克力還是要讓他嘗到的。
於是她難得地起了早床，到達學校的時候，教室裡還空無一人，但她知道，柳生他們必已更早地來參加網球社的晨練了。
鬼鬼祟祟地溜到柳生的位置，把巧克力往他課桌裡匆匆一塞，慌忙離開時卻不小心將桌子撞倒在地。
手忙腳亂地將所有東西歸位，卻意外地發現課桌裡滾出來的，除了自己塞入的巧克力外，竟還另外有一盒包裝更為樸素的。
難道還有女生來得比自己更早？
這個疑問剛剛在朝倉腦海裡冒出來，突然聽到走廊上有腳步聲傳來，於是她立馬將東西往課桌裡一塞，飛快地衝回了自己的位置坐好。
午休的時候，互贈巧克力的高潮終於到來。
朝倉由於早早地完成了「任務」，也不再著急，只是不慌不忙地起身，準備晃悠到食堂去覓食。
就在這時，她無意地往柳生所在的方向一瞥，卻看到對方竟從抽屜裡拿出了早上她看到的那盒巧克力，在手中把玩了一下後，突然拿著它站起了身來。
他是要把這盒巧克力送出去。
這個認知立刻將朝倉驚在了原地。如果說被發了卡她還可以告訴自己是因為互相不了解，在哭過一場後有再追上去的力氣，那麼，如果，他有了喜歡的人，她便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應該再堅持下去。
她喜歡他。如果他已幸福，她便沒了再站出來的立場。
待混亂的心緒稍稍鎮定之後，朝倉再抬眼，已經看不到柳生的影子。
拔腿衝出教室，她開始四處奔跑，固執地尋找，卻不知要到哪裡去給自己尋找一個怎樣的答案。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3-2 20:10
第二十八章：巧克力
就在朝倉渾渾噩噩地奔跑時，手卻突然被人猛地一把抓住。被慣性帶得後退幾步，她氣喘吁吁地看向抓住她的人，發現正是幾天沒有說話的仁王。
仁王看著滿面潮紅的她，神色莫辨，一言不發。
一會兒，朝倉緩過起氣來，有些惱怒地瞪著仁王道，「你拉著我幹什麼？快放開。」
仁王卻沒有依言鬆手，只是答非所問地冒出了一句，「不要再追著他了。」
朝倉皺眉，「什麼意思？」
仁王輕佻一笑，嘲諷道，「被發了卡還不死心麼？」
朝倉有些不滿於他的態度，於是語氣也冷硬了起來，「這不關你的事。」
聽到這話，仁王的聲音也不由得一冷，「你到底喜歡他什麼？」話音未落，看到朝倉固執的神色，聲音已不由得軟了下來，「不要喜歡他好不好？」
從未見過這樣的仁王，朝倉的心裡一軟，態度也沒有之前那麼僵硬，「對不起，我知道你是關心我。」
見她服了軟，仁王也只有放開她，無奈一嘆，沉默了一會兒，臉上覆又掛起了不在乎的笑容，酸溜溜地冒出了一句，「難怪都說，初戀都是盲目的呢。」
聽他說出這麼文藝的話，朝倉神色古怪地望著他。後者卻彷彿沒有察覺似的偏過頭。
「我們只不過都被矇住了眼睛。」
這樣說著的時候，仁王重新伸出手，將朝倉的手輕輕牽起。
「走吧，我帶你去找他。到時候你可不要又哭了啊。」
「又？」
「希望下次你哭的時候，我在你的身邊，而不是只能隔著一層玻璃窗看著吶。」
朝倉不確定地看向他，「你是指那天？」
仁王卻沒有答她，只是轉過身去，拉著她邊走邊不著邊際地說道，「不是說，女孩子能哭的地方，只有廁所，和愛人的懷抱嗎？」
朝倉皺眉，莫名其妙地看向他，咕噥道，「不是廁所和爸爸的懷抱嗎？」
仁王忍著笑，扭過頭來看著她，故作正經道，「嫁人之前是爸爸，嫁人之後當然就是愛人了。」
朝倉被繞得暈暈乎乎的，沒反應過來自己又被占了便宜，只是恪醍懂地點了頭，一副受教了的樣子。
仁王強忍了笑意，拉著朝倉來到天台，卻在關著的鐵門前止住了腳步，神色也變得嚴肅起來。
從後面按住朝倉的肩，他的聲音清清淺淺，震動空氣。滿是溫柔。
「進去吧，想哭的時候，就轉過身來，我一直都在這裡的。」
將少女輕輕一推，他退後一步，落下來的手在空中劃出不捨的痕跡。
少女終是沒有回頭，背對他的臉，看不到表情，頭卻緩慢而鄭重地點下。
上前一步，她緩緩推開了門。
然而，朝倉進門後不久，仁王並沒有聽到意料中的聲音，反而聽到了她略帶驚訝的嗓音，「幸村桑，你怎麼在這裡？」
仁王臉色一變，立馬奪門而入，看到自家部長風度翩翩地站在朝倉面前，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而本該在此的拍檔卻不知所蹤。
腦袋一轉，他立馬明白自己那可憐的拍檔多半又被手腕高明的部長大人不知打發到什麼地方去了。
要知道引開拍檔的方法實在太簡單，直接讓其目標人物，藤原紫音挪個窩便成。
而此刻，幸村在此，目的更是顯而易見——等待某只會自動撞上槍口的小綿羊。
然而幸村顯然也沒料到仁王會跟來，看見衝進門來的人，臉色不由一變。
仁王注意到後，腦子裡瞬時轉過數道彎，下一秒，他已從兜裡掏出一隻小巧的巧克力盒子，趁著朝倉背對他時向幸村一晃，彷彿在說，「你要是敢表白，我立馬也表。」
幸村當即領會了他的意思，如果兩個人同時向面前的少女表白，其結果肯定是嚇跑她導致兩敗俱傷。
眼睛裡飛快地閃過一道危險的光，下一秒，幸村已經微笑著看向朝倉，聲音溫和地說道，「我只是喜歡偶爾上來看看風景而已，朝倉同學有什麼事嗎？」
朝倉本來沒看到預料中的人已是十分迷惑，自然也沒看到自己身前和身後的少年電光火石間的交鋒，此刻聽到幸村的話，只能茫然地搖搖頭，然後把疑惑地眼神投向仁王。
仁王見狀，立馬出聲道，「我們在找比呂士呢，不知部長有沒有看到他？」
「哦？」幸村聞言眉毛一挑，「找柳生有事？」頓了一下，又別有意味地加了一句，「我看還是暫時不要找到他為好吧。」
仁王把手往褲兜裡一抄，懶懶地站著，說出來的話卻是毫不相讓，「我覺得還是找到好呢。你有沒有聽說過‘太溫柔也是一種傷害’這句話呢，部長？」
幸村眼神一閃，垂下眼瞼稍作沉默後，又移過視線，深深地看著朝倉道，「柳生去了小操場。答應我，不要再為他哭了。」
朝倉之前已被二人似是而非的暗語弄得雲裡霧裡，此刻聽了幸村的話，也只是愣愣地點了點頭，道了謝後便飛快地向他說的地方跑去。
而她身後的仁王正要跟上，卻被站在原地的幸村暗藏危險的聲音止住了身形。
「仁王，違反遊戲規則不好吧。這個時候，不是應該猜猜‘roughorsmooth’來決定發球權的麼？」
聽到他聲含威脅，仁王臉色一苦，轉過身來時，已換上了一副嬉皮笑臉的神色，「部長，不是我不守規則，關鍵是現在還沒到我倆對局的時候不是麼？」
幸村卻不買賬，只是意味深長地笑著，笑得仁王后背寒意陣陣。
良久，幸村才又換上了一幅認真的神色，沉聲道，「仁王，相信她吧，她總要靠自己站起來的，難道你希望她是因為寂寞和軟弱而投入你的懷抱麼？」
仁王這時才鬆了一口氣，走到幸村身邊，背靠著圍欄，「部長真是嚴厲呢。」
抬起頭，他看著湛藍的天空，「其實有時候也想過，即使只是因為她寂寞，給她一個懷抱又如何。」
幸村沉默，沒有接話，只是站到圍欄邊，將視線落到操場上的某處。
良久之後，仁王才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幸村戲謔一笑，「說實話，其實部長是怕我趁虛而入所以乾脆把我拖在這裡來個‘同歸於盡’吧？」
幸村聞言，轉過臉來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吐出一句話，「仁王，既然是拖延時間，要不我們趁午休時間還長，到網球場來一場吧？」
仁王臉色一白，立時退避三舍。
且不說仁王和幸村二人在天台上如何鬥法，另一邊，朝倉得知柳生去處後，立馬往小操場飛奔而去。
其實被仁王和幸村這樣一打斷，她已沒有了之前那麼強的執念。甚至跑著跑著，漸漸生出一種無力感來，覺得自己的行為實在是可笑之極。
可是就這麼一邊自嘲著，她的腳步卻沒有絲毫的減慢。她告訴自己，即使這只是一場旁人看來愚不可及的盲目迷戀，她也要給自己這少年時代的第一次心動交一份絕不後悔的答卷。
睜開眼睛，不猶豫，不後退，她要看到這條路的終點。
如果因為軟弱而閉上眼睛，不徹底痛一次，她將失去再愛一次的力量。
就在接近小操場時，朝倉遠遠地看著操場上站著的依舊如初見般卓爾不群的少年，漸漸地停下了腳步。
這時，旁邊的舊教學樓內，一個人影卻勾著身體悄悄地蹭出來。
朝倉眼尖地看到，上前一把將其抓住，「紫音，你在這裡鬼鬼祟祟地幹什麼？」
被抓住地藤原神色一僵，乾笑道，「剛剛來這裡拿東西。」
朝倉懷疑地看向她，「你好像在躲什麼人的樣子？」
藤原眼見她明顯不信的神色，又心虛地飛快瞟了一眼不遠處操場已經望過來的柳生，心裡也是叫苦不迭。
本來九條會長莫名讓她舊教學樓拿東西她就心存懷疑了，沒想到果然出來時差點被柳生截住。這麼長時間她為了躲他可是煞費苦心，結果這次還是被某些人聯合算計了。
此刻又被當事人之一，自己的好友朝倉抓了個先行，當真是進不得退不得，危險萬分。
就在藤原腦袋飛快地轉著，想著敷衍過去的辦法時，卻意外地發現，明顯已看見了二人的柳生卻沒有走上前來。
腦子裡電光火石地一閃，她已明了善良的柳生同學是忌憚抓住自己的朝倉。心裡不由得贊了柳生一句好風度，同時在心裡默默地為被自己拿來當了擋箭牌的好友表達了深深的歉意之後，藤原已換上了溫婉的笑容，調侃道，「我只是看你在這裡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不好意思打擾你，所以想不動聲色地離開罷了。」
朝倉將信將疑地看了她一眼。藤原立馬趁機脫出身來，向朝倉揮揮手道，「你忙，我先回去了，九條會長還在催呢。」
哪知朝倉卻又突然一把將她抓住，「不急，陪我蹲點。」
藤原心裡苦笑，但又出於某種莫名的愧疚有些不忍心讓朝倉一個人在這裡，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在對方期待的神色中點頭同意了。
就這樣，二人鬼鬼祟祟地躲到了附近的一處灌木叢後，開始觀察起不遠處操場上的柳生來。
出乎二人意料的是，柳生並沒有停留太久，而是看了看時間，又似乎看了她們藏身之處一眼，猶豫了一會兒之後，抬腳離開了操場。
藤原在柳生朝這邊看過來時心裡已大叫不好，暗恨自己失算。果然，一轉臉，便看到旁邊朝倉莫名的神色。
「柳生君怎麼這麼快就走了？」朝倉皺眉。
藤原假笑，「或許是快到上課時間了吧。」
「等喜歡的人，會這麼容易就放棄了的嗎？」
藤原聞言心裡不由連連叫苦，朝倉平時雖一副天然呆的樣子，偏偏直覺敏銳，在自己喜歡的人的事上更是不好糊弄。
當下她也只能勉強道，「也許是發現了我們在這裡不好意思，所以決定臨時換場地了呢？」
朝倉白了她一眼，「你以為打球麼？還換場地？」
藤原一時想不到如何圓話，也只有轉而說道，「要不我們也先回去？」
然而朝倉卻沒有答應，只是雙手抱膝蹲著，雙眼直愣愣地看著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麼。
雖說還只是初春，陽光涼涼的，卻已是明晃晃的射人。
藤原也順著朝倉的實現盯著空盪盪的小操場，被平坦的地面反射的光線晃得有些眼暈。
安靜一直蔓延著，在這樣一個讓人昏昏欲睡的春日午後。一陣風過，把校園小道兩旁古老的榕樹樹葉吹出嘩啦啦的聲響。
終於，朝倉有些飄渺的聲音打破靜謐的空氣，「紫音，我不是傻子。」
藤原心裡一緊，猛然看向旁邊這個一直十分單純的少女，那一直乾淨眸子裡，終於還是染上了憂傷的顏色。
愛情，終究還是讓這少女漸漸長大。
藤原低下頭，心裡一時百味雜陳，不知該說什麼好。
朝倉站起身來，揉了揉發麻的腿，淡淡地看著她，「為什麼要躲他？」
藤原偏過頭去，仍是沒有答話，半晌，低低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朝倉突然覺得有些可笑，不想再說什麼，只是仰面朝天，努力撐大眼眶，逼回了眼淚。
藍天白雲，如此乾淨。
她低下頭來，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晚上昏昏沉沉地回到家，扔下書包，看到裡面滾出來的兩盒巧克力，無言地撿起來，坐到床邊一一拆開，面無表情牛嚼牡丹般慢慢啃完。
苦中有甜，甜中有苦。讓人想要流淚。
夜裡，將自己深深埋在被窩裡，壓抑著哭聲。
她知道，有些事情，正慢慢變得不一樣，但她無力阻擋。
在此刻，她只想一個人，好好靜一下。
第二十九章：蛋糕論
朝倉第二天起床的時候，頂著兩隻腫得像核桃一樣的眼睛，迷茫了一陣兒，決定在家裡頹廢兩天以示自己悲痛欲絕痛不欲生，從而凸顯此次初戀慘遭失利並遭遇敗於好友之手這種狗血劇情的悲憤心情。
於是她給班主任高橋老師打了電話說是要請病假。
高橋的聲音聽起來像沒睡醒的樣子，聽了朝倉的要求，十分淡定地說了一句，「不行，立海的傳統是，失戀療傷假期為一天。」
朝倉愣了一下，大驚於高橋的英明神武洞若觀火，下意識地就反問了一句，「那如果是初戀的話，有不有得寬限？」
高橋沉吟了一會兒，才頗有些不情願地答道，「好吧好吧，我理解你。先鴕鳥著吧。」
朝倉十分感激涕零地掛了電話，又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剛結束的這場對話貌似有惡搞的嫌疑，不符合自己現在草木為之含悲的文藝心境，但好在總算是請到了假，不由得大贊高橋老師有人情味。
起來從冰箱裡拿出牛奶來仰脖灌下之後，才想起貌似有人告訴她空腹喝牛奶傷胃，對於自己的惡習小小自我懺悔了一下，為了補救，將剩下的牛奶熱了一下，重新灌了下去。
她想，有了之前的牛奶墊底，也就算不上是空腹了。
於是她為她的無知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得來不易的假期在拉肚子和挺屍中渡過。等到第三天上學的時候，看著鏡中面容憔悴的自己，朝倉心裡甚感安慰。
她的生活總算文藝悲摧了一回。儘管這多是生理作用而非心理作用的效果，但她不說，任何一個人都會理解為她是「為伊消得人憔悴」。
她總是企圖在雜亂的生活中保留那麼一點飄渺的浪漫情懷。比如小時候爬上屋頂看月亮，被蚊子咬得滿頭包，時隔多年後想來，卻只懷念著那傾瀉而下的幽涼如水的月光。
想起那明亮的月光的時候，她總是錯覺那時她的身邊該是有個漂亮得不像話的男孩兒的，但她始終記不起他的樣貌和他說過的話，甚至他是否存在於那裡，都是一件有待商榷的事情。
那只是她的一種感覺，事實上她關於小時候的記憶稀有得可憐，在那些曖昧的夢境裡絕少出現人物，有的只是一些朦朧的意象和關於事物的感受。
比如她清楚地記得父親懷抱的溫度，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他的其他任何事。
思考多年的結論是，她的感官應當異常敏銳，身體自發幫她記住了某些感受，然而她的大腦容量實在可憐，於是為了裝後來學習中大量的科學公式，自發地進行了清空。
三角函數占據了原來裝著爸爸樣子的腦細胞，這個認知讓她憂傷不已。
不過有時候她也疑心過這些說不定是自己意淫出來的。
比如說她在長久的懷念之中，自動剔除了夏夜的燥熱與惱人的蚊子，記住了那帶有些神秘色彩的大如銀盤的月亮。
比如她總是輕易地記住了郊遊時看到的大片美麗花田，而忘記不慎跌倒時被磨破的膝蓋和弄髒的裙子。
所以說，小男孩和爸爸，說不定是她的回憶擅自美化添加的也未可知。
朝倉知道，自己的回憶總是會被過渡美化，但這是潛意識作祟，不是她主觀可以干涉的範疇，於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這美化。
就如此刻，她看著鏡中那個憔悴的自己，想到自己終有一天會忘記此刻的心痛，只隱隱約約記得那個少年懷抱裡若有似無的青草香，稍稍地，感到了一點釋然。
她想，時光會自動幫她打理一切的。此時心中如潮水般蔓延而上的憂傷終會有退下去的一天，所以還是忽略為好。
笑一笑吧。她在心裡告訴自己。
然後鏡中那個女孩露出了鋥亮的一口白牙，傻氣逼人。
走在上學路上的時候，朝倉用她可憐的腦袋的極限運算量對於此次失戀事件進行了最大程度的總結分析，然後做出了一個曲折離奇十分不符合被甩定律的決定。
走進A組教室之後，她直奔好友藤原的位置，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然後在眾人聚集的目光中，十分淡定地拋出了一句話，「我要找你單挑。」
藤原目瞪口呆地看向她，只覺自己滿腔愧疚無從述說，醞釀了兩天的道歉找不到用武之地，心裡一時憋屈異常。
嗓子乾澀了半天，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話說，小瑾……要不你再跟高橋老師請假回去休息兩天？」
朝倉怒，「我說正經的。」
藤原掩面，「對不起我理解不能。」
朝倉瞪眼，「電視劇裡不常演麼？為抱得美人歸，兩武士決戰於大海邊潮起之處。」
教室裡適時響起起哄的口哨聲，連一直擔心著的仁王都忍不住在驚嘆之餘向柳生投去一戲謔的眼神，唯柳生神情自若淡定非常。
藤原深吸了一口氣，對朝倉語重心長道，「對此事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是，小瑾，感情的事真的不是這麼簡單的。」
朝倉白眼一翻，恍若未聞，直接冷聲道，「說吧，文鬥武鬥，你挑項目。不過輸的人要答應贏的人一個條件，沒意見吧？」
藤原神色一肅，「有意見，相當有意見。我完全沒有與你決鬥的必要和意願。」
「哼哼，」朝倉冷笑，「這可由不得你。看看，同學們的目光是多麼炙熱，作為班長，你不知道眾望所歸這個詞這麼寫麼？」
朝倉豎著大拇指向後一指，看熱鬧的同學們立刻響起熱烈的起哄聲以示呼應。朝倉抱拳感謝諸位捧場，藤原表情崩潰言語不能。
最後，朝倉留下了一句給你三天考慮時間，然後從容不迫地走到了自己座位坐好，期間得到了同學們熱情的叫好聲。
三天來，不管仁王如何苦口婆心聲色俱厲，朝倉不改初衷，並在三天後向藤原詢問決鬥項目時遭到了鄭重拒絕。
最終朝倉擅自拍板要求她放學後劍道館見，二人真正來一場武士間的決鬥。
藤原望著朝倉欲言又止數次，最後眼神哀傷地看著她說了一句，「小瑾，我真的不能去，你知不知道？」
朝倉不語，看著她默默轉身離去，背影有些黯然。
最後藤原還是沒有來。
朝倉獨自坐在劍道館的台階前，等到夕陽快要落山，心裡空空盪盪的。
眼前的視野被擋住，朝倉抬頭，看見仁王神色莫辨地站在她的面前。
「你還不死心？」
朝倉移開視線，不置可否。
見她如此，仁王眼神一利，「你以為，一個人不喜歡你，決鬥什麼的會有意義麼？」
朝倉仍是固執地不發一言。
仁王深吸一口氣，感到極度挫敗，覺得在這麼一個固執又喜歡犯傻的人面前，自己引以為傲的偽裝毫無意義，理智不堪一擊。
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拖起來，他不由分說地拖著她向網球場走去。
朝倉抵抗般地身體後傾，「仁王你要幹什麼？」
仁王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涼涼道，「我要去找柳生決鬥，你好好看著吧。」
朝倉愣了一下，下巴差點掉到地上，「柳生君是你的情敵？」
仁王輕哼一聲，不再答話，只是一路拖著她往前走去。
在去往網球社的必經之路上，仁王正好截到收拾完畢準備回家的柳生。也幸好今天該柳生輪值整理休息室，所以仁王要比他先走一步。
叫住柳生，仁王直截了當地說明來意，「我要跟你決鬥。」
柳生扶了扶眼鏡，「沒興趣。」
仁王瞥了眼旁邊死命埋著頭不敢看柳生的朝倉，慢條斯理地對著台詞，「我說正經的。」
柳生同樣淡淡地瞥了眼朝倉，緩聲道，「給我一個理由。」
仁王陰陽怪氣地重複著某人幾天前的話，「電視裡不常演麼，兩武士為美人決鬥於大海之邊日落潮起之處。」
柳生輕輕一笑，「對不起，仁王，感情的事不是這麼簡單的。」
仁王冷笑，「這可由不得你。射擊、網球、高爾夫，你任選一項吧。當然，我個人是相當樂意你選射擊的，不過……」頓了一下，他目光銳利地看向柳生，「即使你選高爾夫，我也會奉陪到底的。」
柳生高深莫測地看了他一眼，點頭表示了解。
仁王繼續語調平穩道，「如果我贏了，小瑾就是我的人了。」
聞言朝倉猛地抬起頭來，驚恐地看著仁王，彷彿才知道他所說的對象是自己般，抖著聲音叫道，「仁仁仁仁，仁王，你你你……」
仁王挑釁一笑，「我喜歡你。」
朝倉面部表情瞬時崩潰。
下一秒，她本能地拔腿要跑，可惜手卻被仁王緊緊抓住。
仁王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毫無放過之意，「小瑾，你還沒有聽比呂士的答案。」
朝倉聞言又愣愣地看向柳生。
柳生回答著仁王的話，眼睛卻是認真地看向朝倉，聲音依然清透，「我選射擊。」
朝倉眼神瞬間黯淡了一下，然後目光在二人之間徘徊數度之後，漸漸變得了然。
低下頭，她的嘴角帶著莫名的笑意，「仁王，我懂了，謝謝你。帶我走吧。」
她怎麼會不懂？仁王不過是在告訴她，自她喜歡上柳生的那一刻起，便輸得一敗塗地。他如此進退有度，知道為什麼人挺身而出，為什麼人退避三舍。她的愛情，終究只是她一個人的自娛自樂。
仁王仔細打量著她的神色，見她情緒還算穩定，便示意性地向柳生聳聳肩，然後拉著她一言不發地向校外走進。
他拉著她，走出校門，坐上公交車，然後來到她的公寓門前。期間她一直安靜地跟好。
正當仁王準備道別離去的時候，朝倉終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出聲道，「仁王，今天真的很謝謝你的用心良苦。但是，事情其實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仁王意外地愣了一下，投以疑惑的目光。
朝倉這才抬起頭來，眼神清亮地看著他，毫不躲閃。
然而她憋紅了臉，卻表達不出自己想要說的意思，只是手舞足蹈地比劃著，「事情，真不是那樣的……」
仁王看著這樣急切地想表達自己意思的可愛模樣，有點想笑，但又怕她惱羞成怒，於是只能強忍著，出言安撫道，「你不要急，慢慢說。」
朝倉深吸了一口氣，冷靜了片刻，才期期艾艾地說道，「比如說，你看上了一塊蛋糕，想方設法想要吃掉它，想啊想啊，想得胃都痛了，但是這蛋糕卻告訴你，它不想被你吃掉。」
仁王忍不住噗嗤地笑出聲，朝倉瞪他，他立馬收斂了神色，嚴肅地指正道，「蛋糕是沒有自己的主見的。」
朝倉怒目，「這是擬人，擬人懂不？嚴肅點兒！」
仁王死命地壓抑著胸腔的笑意，艱難地點了點頭。
朝倉於是滿意地繼續講道，「然後蛋糕被它自己選中的人吃掉了。可是吃掉它的這個人，卻既不說難吃，又不說好吃，吃乾抹淨後準備拍拍屁股走人！」
「你難受不？」
仁王點頭。
「你憋屈不？」
仁王再點。
「是不是很為這蛋糕不值？」
仁王終於破功，一把將朝倉攬過來，將頭埋在她頸窩笑得肩膀不停抖動，「小瑾，你真是個活寶。」
半晌，他才抬起頭來，笑意未歇地看著朝倉，「所以你想逼這人給那蛋糕一個交代？」
朝倉嚴肅地一點頭。
仁王嘴角還帶著笑意，眼神裡卻含上了憐惜，伸出手捏著朝倉的臉頰往兩邊扯，「那你就可以逼自己了？！」
朝倉拍掉他的手，揉著自己發紅的臉頰，含糊道，「我沒有！」
仁王不置可否地聳聳肩，然後拍了拍她的腦門，「不跟你說了，我要走了，小傻瓜。」
朝倉彆扭地點點頭，卻在他轉身離去的時候突然吞吞吐吐地出聲道，「那個……你之前說的……那個啥……是什麼意思？」
仁王悠悠然地轉過身來，「你指什麼？」
朝倉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就是那個……你……我……」話未說完，已是滿臉通紅。
仁王看見她侷促地低著頭，終於在沉默了良久之後，微不可聞地輕嘆一聲，然後輕聲喚道，「小瑾，抬起頭來。」
朝倉依言慢慢抬頭看向他。
仁王眼睛很亮，表情很認真，卻說出了一句十分拗口的讓朝倉腦筋打結的話。
「小瑾，你記著。如果你歡喜，我便喜歡你；如果我喜歡你，讓你不歡喜，我便不喜歡你。」
朝倉小嘴微張，神情很是茫然。仁王卻只是笑著揉了揉她的頭，轉身離去。
第三十章：青春路
雖然那天的比試藤原沒有來，但是朝倉窮追不捨不屈不撓，其為愛如此奮不顧身的身影感動了相當大一批人，成為近來一年各班津津樂道的談資。
甚至有部分宅男被觸動了纖細的感情細胞，燃燒起了萌之精魂，自發地組建了一支相當規模的後援團。不過粗神經如朝倉，顯然是沒有發現身後這群神出鬼沒的散發著怪蜀黍氣場的團隊的。
在朝倉的猛烈攻勢下，藤原東躲西藏叫苦不迭，承受著精神上的愧疚和生理上的疲乏的雙重壓力，但令人意外地是，她竟彷彿固執著什麼似的毫不妥協地堅持了下來，其忍耐力也是頗令人動容。
就在局面膠著不下，朝倉頗感無力之時，一個看似毫不相干的活動的展開，又重新激起了她的鬥志。
三月，隨著高年級學生學習日程日漸緊張，早在冬季之時，在各個崗位擔任要職的高年級學生就開始陸續引退。
而在此時，終於迎來了學生會的大規模換屆，其中的學生會長，正是藤原志在必得的寶座。
早在開學初期，藤原就向朝倉透露過有意學生會長的意向，並為此早早地做了大量準備。
朝倉還記得當時問她為什麼對這個職位如此執著，那時藤原眼睛裡閃著不容動搖的光，說是一定要當上學生會長，然後做一件她長久以來念念不忘的事。
然而當朝倉追問是什麼事時，卻被藤原以「想要全校的美少年穿女裝」這樣拙劣的藉口敷衍了過去。
現在想來，這中間必定是牽連了什麼故事的。可惜當時朝倉選錯了對話模式，從而錯過了支線劇情。
為了補救，朝倉決定就此入手，直接在第二天向藤原下戰書，說是要以學生會長的寶座為賭注，誰當選則誰獲勝。
藤原果然退無可退，最終眼神複雜地看著朝倉道，「你明明知道，唯有這個，我是不可能讓的。」
朝倉雙手叉腰，笑得十分小人得志。
由此二人的鬥爭終於趨於白熱化。
平時學生們的學習生活其實甚為乏味，如今出了這麼一個頗為有看點的事件，大家看熱鬧瞎起哄的熱情還是相當高的。
常說青春期其實就是大家聚在一起乾傻事的時光，十幾歲的少男少女，懷抱著乾淨的善意，全心全意地為別人的事樂在其中。
這樣的日子，以後將不再有。
於是朝倉和藤原這一對好友的對決，便在眾人高漲的熱情中轟轟烈烈的展開。
雖然之前朝倉只是個小小的平頭百姓，基礎並沒有藤原紮實，但憑藉其前一段時間的活躍表現與慘遭發卡的悲慘遭遇，贏得了人民大眾的普遍肯定與同情。
甚至有少女被其觸動心結，受到其勇氣的鼓舞，紛紛大膽地向暗戀的對象告白。
立海一時掀起了告白熱潮，成就了不少佳偶良配。終成眷屬的有情人自是不會忘朝倉這個最初的勇者。以至於朝倉走在路上，常常有手牽手的小情侶紅著臉將其攔住，來個九十度的大鞠躬，弄得她莫名其妙完全搞不清狀況。
自向學校遞交了任職申請書之後，朝倉向來悠閑的校園生活也日漸忙碌起來。
之前在立海雖然一直不算太搶眼，但其實她在國中時，由於成績較好，也會被委任各種職務，所以說算不上完全沒有經驗。
事實上她曾一度是她們國中班上的班長。不過她那個班級，竟然能在她的帶領下平平安安地走過來，也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
本來只是開學之初老師圖方便臨時憑學號委任的職位，在換屆的時候竟神奇連任，這是曾經困擾朝倉相當長時間的一個問題。
用其好友三枝的話來說，傻瓜也有傻瓜的魅力。
而朝倉的魅力，或許就在於，她不僅自己能幹出各種匪夷所思的傻事，還能慫恿大家跟她一起乾。
比如她國二那年，不知看了什麼青春電影，在某一日踏入教室後，突然站在講台上高聲宣布，要騎著單車去尋找她的青春，到日本的最北端的燈塔去守望一場最壯麗的日出。
眾人被她這個「雄偉」的理想震驚得目瞪口呆，爾後紛紛熱烈響應，然後這群被熱血燒壞了腦子的人，竟真的節衣縮食了近半年以購齊裝備，在一個烈日炎炎的暑假，背上行囊騎著單車踏上了千里騎行北海道之旅。
雖然最終他們因為種種原因在騎行數日之後迷失於一不知名的小鎮，歷盡千辛萬苦才狼狽折返。
但參加了那次騎行的每一個人，都絕不會忘記他們在精疲力竭不得不露宿於一無名海灘的那一天，邂逅的那場波瀾壯闊的日出。
不知是誰最先醒來，然後每個帳篷裡的人陸續被叫醒，當他們揉著朦朧的睡眼拖著疲憊的身體爬出帳篷時，正好看到那太陽從海天之間升起，將蔚藍海岸染得金光一片。
這群十幾歲的少男少女，滿臉稚嫩，一身狼狽。僅僅憑著一股莫名的激情便橫衝直撞到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
小小的鎮子，還散布著蟲子與塑料瓶子和貧瘠海灘，那無處不在的太陽，撐開了這片天地，讓年少的心得到滿足，得到叫囂的理由。
他們，肆意歡鬧。
青春的放肆，連理由都嫌多餘。
經過那次的騎行，朝倉在班上的聲望得到了空前的提高，儘管她本人還恪醍懂，只是繼續領著眾人做著一次又一次的傻事。
而她這種傻氣，或許該說是特殊的魅力，在這次立海競選學生會長的活動中，竟也起到了一定作用。
比如藤原在拉選票陳訴自己主張時，一席演講條理分明鏗鏘有力，直把人說得躍躍欲試彷彿未來校園生活充滿無限希望。
但是這剛剛建立的積極氣氛，卻被朝倉用三句話搞得詭異莫名。作為天然派，她自然是實話實說——
「我就是來找藤原紫音決鬥的。」
「如果想看到我贏，就投我一票。」
「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十幾歲的青少年，顯然對相對出格的行為更為偏愛，故而有著後起的劣勢的朝倉，竟能與藤原鬥得旗鼓相當，讓她很是得意了一把。
當然，造成今年這種只有藤原與朝倉「二雄」爭霸的局面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首先是學生會長強有力的競爭者，在立海擁有無可匹敵的人氣的網球部長幸村精市突然以「高中學習生活緊張，並且肩負著網球社重奪三聯霸的重任」為理由，退出了這場角逐。
接著長期占據著年級第一寶座，同樣擁有雄厚實力的柳生比呂士同樣宣布放棄學生會長的競爭，轉而參與毫無懸念的副會長的競選。
而最令人意外的是，在立海有著「皇帝」稱號的擁有著巨大威信的網球社副部長真田弦一郎竟也未表現出任何有意於該職位的傾向。
據傳言，他在熱情的擁護者的不懈追問下，只是面沉如水地吐出言簡意賅的四個字「各司其職」。
讓其追隨者不禁紛紛猜測國中最後一年的那場失利給這位責任心極重的副部長的打擊要比想像中更為沉重，以致其在進入高中後為一雪前恥下定決心全神貫注地投入網球社的活動中來。
不過只有極少數人知道，真田的這句「各司其職」其實是有著更深層次的意味的。
就在真田說出這句話不久，一次網球社日常訓練的休息間隙，幸村坐在監督椅上，突然笑著對站在他面前的真田玩笑道，「弦一郎看來是藤原派呢。」
真田神色不變，只是淡淡地瞥了笑得意味深長的幸村一眼，冷冷地回了一句，「她更適合。
「因為她堅持要做的事嗎？」幸村喃喃地接道，「不過弦一郎不覺得讓一個女生來做這樣的事稍微難了些？」
真田沒有答話，倒是一邊正在記錄數據的柳聞言後抬頭插了一句，「所以說比呂士才一定要當副會長，選擇站到她的身邊去麼。」
幸村淡淡一笑以示贊同，柳突然又想到了什麼似的加了一句，「不過說起來的話，其實我是朝倉派呢。」
幸村挑眉，「怎麼說。」
柳微微笑了笑，「總覺得讓她當了學生會長會發生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有趣的事情。精市難道不這樣想？」
「唔，我的話……」幸村略略向椅背上靠了靠，「感覺會有點微妙。」
柳了然地點了點頭，出言調侃道，「實際上不管朝倉同學是輸是贏，都應該很想把比呂士修理一頓是吧？」指了指場中正賣力地與柳生進行著對戰的仁王，他補充道，「就像雅治那樣。」
幸村雙手抱臂看著場中，臉上掛著高深莫測的微笑，聲音不帶一絲的煙火氣，「實際上，他們兩個，我都想好好修理一下。
正在場中對戰的柳生和仁王不約而同地寒了一下。
不過仁王很快忽略了這個莫名而來的寒意，只是一心地盯著對面同樣露出疲態的柳生，氣喘吁吁道，「按照約定的那樣，如果我贏了，就要告訴我有關藤原的事。」
柳生雙手撐膝，稍稍調整了一下呼吸，在聽到仁王的話後直起身來，扶了扶眼睛，挑釁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最終比賽戰成了6-6平，沒有搶七局。因為對手是知之甚深的拍檔，二人的比賽打得艱難而持久，打完最後一球後兩人幾乎是同時仰面癱倒在了地上。
其他社員都已經陸續離開，因為二人是一年級，又剛好因比賽留到了最後，故而整理場地的事也按慣例留給了他們。
看完二人比賽後，幸村起身，帶著真田及柳離開。走到觀眾席的最高處時，他突然側過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場地中躺得像死魚般的二人，危險一笑，柔聲道，「兩個小朋友，講完了床頭故事還是早點回家睡覺為好，不然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可就不好了喲。」說罷便不再看二人，轉身領著真田揚長而去。
而柳則是頓了一下腳步，同樣居高臨下地對二人露出了一個清雅如蓮的笑容，清清淡淡地加了一句，「二位好好保重。」然後才追上了先行離去的幸村與真田。
被留在原地的柳生與仁王分別仰躺在網球場的兩邊，在聽聞柳的話後，仁王苦笑道，「我怎麼覺得他在幸災樂禍。」
柳生看都懶得看仁王一眼，十分篤定地回道，「顯然他就是在幸災樂禍。」
仁王單手遮臉，頗有些苦惱道，「完了完了，這次是真的徹底把部長惹毛了。」
柳生涼涼地吐槽，「你不是早就做好覺悟了麼？」
仁王輕嘆，「部長的肚量其實還是很大的，只是這次是動了真火了，誰叫你非說什麼只告訴我一個人。」
柳生將雙手墊到了後腦勺下，輕笑出聲，「這不是顯然的麼？作為拍檔，我當然更看好你。好好把握機會啊。」
「謝了啊，拍檔。」
「應該的，拍檔。」
「那，該開始講了吧？」
「嗯。」
柳生放任自己躺在地上，看著暮色四合，天邊的雲被暈染成暖暖的橘黃色。晚風拂過，心情漸漸地就沉靜下來。
回憶如同深沉夜色下倒映著明月的靜默河流，他試圖撈起，那水中那從不曾破碎的，初見時她笑靨如花的容顏。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3-2 20:12
第三十一章：初相見
柳生第一次遇見藤原的時候，是在一場大雨洗刷過的盛夏午後。
那年他才國二，14歲未滿。是立海國中部高爾夫球社社員，獨來獨往，有禮而又疏離。
每個人十幾歲的時候都總會有些奇奇怪怪的思想，柳生自然也不例外。
那時他在母親自幼「居心叵測」的教育下，以父親為榜樣堅決地執行著母親訂下的各種匪夷所思的「紳士守則」，誓要成為一優雅冷靜風度翩翩的紳士，為服務淑女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好在他後來及時醒悟，在母親一次次以「紳士守則」為憑藉提出各種任性要求並拉著他進行了數次所有男人聞之色變的逛街大業後，終於淡定地提出了抗議，「話說母親大人您長期強調紳士風度其實只是想培養出個跟班加妻奴吧。」
母親表情一滯，遂假笑，「怎麼會~我是為比呂士以後的終身大事家庭和睦打下良好的基礎啊。」而後在柳生不屑的冷哼聲中側倒在地作文藝憂傷狀，「兒子長大了啊，叛逆期了，都不聽媽媽的話了。」
柳生扶了扶眼鏡，表情八風不動地地吐槽道，「媽你其實是女尊社會穿來的吧。」
柳生母裝出一副「竟然被你發現了要不要滅口但這是我兒子啊」的驚恐加糾結的表情，看得柳生嘴角狠狠一抽，無言地拂袖而去。
由於自幼接受了母親詭異的教育，柳生一直自認為比同齡人成熟些的。冷靜而有節制，知進退，冷眼看著人生百態。
大抵每個少年都會有這樣的年紀，自以為看盡世態炎涼，年少輕狂，孤芳自賞。
那些幼稚的想法，多年後轉身看去，會有著難以言喻的羞愧和尷尬，當然更多的，是一種理解式的縱容和釋然；還有那從心底涌上的懷念和感傷，深深淺淺，如同午後大樹下投射一束斑駁陽光，清靈搖曳，無從捕捉。
就是在這樣不尷不尬的年紀，柳生遇到了藤原。
在那個大雨後的下午，他看到她一身狼狽，似乎撇了腳，正扶著立海校園的後墻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動著，艱難而專注。
於是母親從小強烈的心理暗示有發揮了它毋庸置疑的威力，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很自然地來到了受了傷的少女面前，輕聲詢問，「請問你需要什麼幫助嗎？」
很神奇的，他看到少女在聽到聲音後，上一秒努力隱忍痛楚的側臉立馬轉過來，切換成溫和如春風的笑容，表情完美，對答有禮，「謝謝這位同學的關心，我還好。」
心裡莫名就觸動了一下。很久以後，柳生都會在無意間想起這個笑容，瞬間的光影切換，完美而防備，決不讓人窺去一絲痛苦的表情，倔強，又帶上了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寂寞味道。
是不願哭泣的驕傲還是不得不隱忍淚水的委屈？
無從捉摸的笑容，像是蒲公英的種子，悄悄地落進心裡來，生根發芽，寂靜開放，無知無覺。
真的要到很久很久以後，隔著時光的長河回頭望去，他才能夠恍然間在心底輕嘆一聲，原來是那個時侯，那一天。
而此刻還未察覺到任何變化的柳生，只是微微皺了皺眉，便退開了一步，不再說話。藤原見狀，又有禮地笑了一下，扶著墻繼續慢慢向前走。
其實柳生退開只是因為他在猶豫。
如果是十二歲的柳生，他會堵在她的面前，不管不顧地把她拉上自己的背，因為那時候的他，尚且倔強而不講理，只知道直愣愣地執行著母親從小灌輸的「幫助女性’的紳士守則。
如果是十六歲的柳生，他會想辦法留下她，然後選擇一個圓滑而巧妙的處理方式，保持著陌生人有禮的範圍，同時讓她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的幫助。
可是這年他十四歲，正是不上不下的年紀，懂得了禮貌和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卻又不夠圓滑無所適從。
於是看著前面一瘸一拐慢慢走遠的少女，他在猶豫了一下之後，選擇了一種最彆扭而讓人無言的方式，默默地跟在了她的身後，保持著隨時可以出手扶住她的距離，以一種安靜而守護的姿態。
走出了一段距離，似乎終於受不了這種尷尬的狀態，藤原在無力地長嘆一聲後轉過身來看著柳生，強笑道，「請問這位同學還有什麼事嗎？」
柳生扶了扶眼鏡，固執道，「你可以無視我。」
藤原一噎，艱難地擠出幾個字，「可是我怕我男朋友誤會。」
柳生挑眉，然後將其上下掃視了一遍，「請找個好點的理由，不要侮辱我的智商。」
藤原跳腳，然後腳上吃痛，臉上的表情終於扭曲，「現在的流氓都開始改走文雅路線了麼？」
柳生很淡定地陳述，「我不是流氓，我只是想幫你。」
「我不需要！」
「太倔強的女性會吃虧的。」柳生不贊同地搖了搖頭，「而且我的原則不允許我將一個受傷的少女棄之不顧。」
「……，你不覺得你剛才這句話有點兒像三流小言裡的狗血台詞？」
「……。嗯，最近一直被老媽拖著看八點檔，失禮了。」
如此互相吐槽後，藤原笑了笑，態度倒是緩和了下來，「好吧好吧，這位好人先生，我領了你的好意了。但是你看，我快要到網球社了，而我的男友正在那裡等我，所以你的任務圓滿完成，並沒有違背你的原則是不是？」
柳生皺眉，「真有男友？」
藤原翻了個白眼作答。
「同級生？」
「他國三。」
「為什麼不讓他出來接你？」
藤原垂了垂眼，「最近網球社出了幾個很優秀的後輩，他壓力很大，我不想耽誤他的訓練時間。」
柳生聳了聳肩，「要不你找個地方坐著等他？」
藤原遲疑了一下，也許是腳確實痛得厲害了，終於還是妥協地坐到了不遠處的椅子上安靜地等起來。
最後，一個穿著白襯衣的黑髮黑眼的少年騎著單車將她帶走。那是看上去很平凡的少年，眉宇間有著倔強的痕跡，兩個人的戀情，也是那樣平凡無奇隨處可見的樣子。
只是莫名的，就讓人想到青春這個詞。
大雨後的天地侵染著濕潤的泥土氣息，還有那若有似無的梔子清香。她就這樣坐在那個少年的單車後座上，倏地從他的面前劃到遠方，風揚起她黑色的長髮，還有那微微翻起的百褶裙角。
柳生抬頭，望著被雨水洗過之後的清透天空，突然想到，好像忘了問那個女生的名字。
立海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數十班級。不知姓名，連樣子都漸漸模糊，如果不是刻意尋找，兩個陌生人在幾個月間不碰頭，其實是一件很普通的事。
所以柳生再一次遇到藤原，已是在應邀加入網球社之後。
其實他加入網球社完全只是憑藉一時衝動。
之前他從未接觸過這項運動，只是在仁王向他發出邀請的前一天，父親突然很是嚴肅地搭著他肩說，「比呂士，青春果然應該是一群人的熱鬧啊~」
柳生轉頭瞥了眼旁邊正在叫囂的電視機，正在重播的古董級的老電視劇《三年B組金八老師》，最後金八老師正領著眾人向夕陽奔跑……
嘴角又忍不住狠狠抽搐了一下，他盡量讓聲音保持著平穩，「話說爸爸，請不要再看這種懷舊劇集了，事實上你的青春時代早已隨風飄散了。」
柳生父被無情地一箭穿心。
於是旁邊和爸爸一起看電視的善良的柳生妹妹看不過去了，指著電視義憤道，「你看著這樣的場景難道沒有熱血沸騰的感覺嗎？經典就是經典，被惡搞的次數越多越能體現它的經典性啊！」
柳生扶了扶眼鏡，輕描淡寫道，「不好意思我只看出客廳裡有兩個人正不可避免地走上崩壞腦殘之路。」
柳生妹妹插腰一指，「哥哥你不要以為你中二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彆扭路線。」
柳生一攤手，「你什麼時候看到我彆扭了？」
柳生妹冷笑數聲，「告訴你一句名言吧……」醞釀了一下，她以雙手捧喇叭一腳踏上矮幾作對高山呼喊狀。
「中二少年不熱血那就一定是彆扭的悶騷系啊啊！」——柳生琉璃子『敬上』
這一刻，柳生望著天花板明晃晃地日光燈，覺得自己瞬間滄桑。
滄桑的柳生君，在第二天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仁王的邀請，順便還問了一句網球社有沒有想著夕陽奔跑的活動，然後在仁王詭異地眼神中邁著優雅的步伐踏入了網球社的大門。
在與幾個正選互相認識之後，注意到眾人都是二年生，於是隨口問了一句「三年生們到哪裡去了？」
回答他的卻是一個冷淡的女聲，「夏天過後就已經都退出網球社了。」
柳生轉身，看著藤原對他伸出一隻手，「藤原紫音，二年B組，請多指教。」
與她禮節性地握了握手，「柳生比呂士，請多指教。」
藤原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
柳生這才好好地回味了一下他們的第二次碰面。
她變了很多，比以前更為冷淡疏離，刻意收斂了表情。扎了馬尾，帶著鴨舌帽，皮膚曬得有些黑，完全一副疏於打理的模樣。
後來藤原一直很忙碌，幾次匆匆照面也是有禮地寒暄幾句。那次在網球社碰見她是因為她作為學生會的特別助理在各社團了解社團運作情況。
柳生發現她總是滯留於各體育社團，刻意打聽之下才隱隱約約地知道她似乎在策劃著什麼，貌似要說服各方成立個什麼基金資助貧困生什麼的。不禁有些玩笑地想到，原來電視裡失了戀的女人將全副精力投入事業不是沒有來處的，真的是藝術源於生活，富家大小姐熱心公益事業，真是有夠三流的橋段。
但是不知為什麼，仍是被她那全心全力奮鬥的樣子感動了。
生活果然應該是狗血地俗套，誰都別想自命清高。
等到柳生升上三年級的時候，才在某天突然發現，原來好久都沒有看到她的身影了，打聽之下，才知道她去了萬里之外的美利堅，繁華的自由女神之都。
沒有與任何人告別。
柳生感到有些生氣，卻又不知道生誰的氣，為什麼生氣。才發現原來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成熟。
其實知道她失戀的時候，是想要去安慰她的。但是悄悄地看著她躲在天台角落裡隱忍哭泣的樣子，才發現自己找不到立場。
她將自己緊緊地抱作一團，無聲地抽泣著，完全與外界隔絕的防備姿態，不容靠近，不忍遠離。
要以什麼理由，來擁抱一個還愛著別人的女孩？
當時的柳生找不到答案，等他找到時，伊人已去萬里之外。
答案事實上很簡單，只是他花了太多時間來想通。
一個少年橫刀奪愛的最好藉口，是理直氣壯地大聲保證——我不會再讓她哭了。
其實柳生真的只知道藤原很少的事，但是看得多了，放在了心上，總是能夠推測出許多旁人不曾細想過的。
她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那個少年是認真為夢想努力的平凡學生。她父母定是對她寄予太多厚望，而她註定是要為愛頑抗到底的。
只是她被他努力的身影所打動，闖入他的生活，滿腔熱情，他亦被感動，卻想不到他的世界，是否能夠承擔現實的重量。
倒不一定非要是老套的門第之見，他們還小，父母不一定較真。只是她的離去，也許是早就決定的事，她苦苦拖延，父母惱羞成怒也未可知。
那個少年，一心一意地熱愛著網球，雖然天賦一般，卻仍是積累了不俗的實力。
在柳生國二這一年，那個少年其實是在千辛萬苦後成為了正選的。
像他那樣並不富裕的家庭，網球對其來說其實是個有些奢侈的夢想，而他只是默不作聲的努力著，連網球拍都不曾有過多餘的，一再小心地使用。
然而後來他卻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在夏季大賽之前，不做任何解釋地退出了網球社，倒了歉，也流了淚。
這些都是柳生後來聽仁王講起的，從那一刻起，他便知道，那個少年與藤原之間已有了跨不過去的鴻溝。
當他斷得一乾二淨，她的哭鬧失去立場。
她用愛情，祭奠了他的夢想。
柳生曾聽過這樣一句話：故鄉是一個不能帶著遺憾逃離之地，一旦逃離，它將成為永遠回不來的地方。
不知那名被迫離去的少女背影是否落寞，是否帶著遺憾？是否還有機會回來看一看，看看神奈川最美麗的大海。
如果她回來，想要告訴她，他也學會了騎單車，可以載著她從梔子盛放的校園大道呼嘯而過，可以載著她去到任何地方。
藏在立海小樹林後的告白墻，寫滿了各式各樣的塗鴉，最稚嫩的情話。他把她的名字嵌在一首拙劣的詩作裡，刻在了墻上最角落的地方。
想著如果她答應他的告白，就帶著她來這裡看一看，看看他最尷尬的十四歲，做的最傻的事情。
又是一年冬去春來，多少少年的夢想失落在國三最後那年夏天。當他們擦乾眼淚重新上路的時候，四月櫻花又在枝頭熱烈盛放。
陌生而嘈雜的教室，柳生安靜地低頭看書，直到熟悉的聲音再次縈繞耳旁。
「我叫藤原紫音……」
抬起頭來，看見少女從容而立，依舊是，笑靨如花。
第三十二章：夢之翼
當仁王將從柳生那裡聽到的事情轉述給最近忙得暈頭轉向的朝倉同學時，脫線的朝倉的第一個反應是——站起來，活動手腕，壓腿，然後起步跑。
在做到最後一個程序時她被仁王從後面一把提住了衣領，「幹嘛去？」
朝倉轉過臉來看著仁王，面目嚴肅，「我得去揍紫音一頓。」
仁王黑線，「如果我沒記錯，她是你的好朋友。」
朝倉痛心疾首道，「就是因為是我朋友才該好好揍一頓！」
仁王嘴角微抽，「怎麼說？」
朝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不管她是舊情未忘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不好好面對，只會白白錯過幸福的機會罷了。」
仁王沒想到她腦子裡倒不是完全的豆腐渣，一時有些刮目相看，但嘴上卻又忍不住刺她，「不是人人都像你這麼沒心沒肺的。」
朝倉眼神立馬一黯，耷拉下了腦袋不說話。
仁王見她如此，當即就後悔了。他自認涵養功夫不如他們的部長大人，看著自己喜歡的女孩為別人前後奔走還能不動聲色。實際上剛才那句話已有些酸溜溜的味道，有時候真是想不管不顧地一股腦把全部的感情傾倒給她算了，但說到底還是不忍給她壓力讓她為難。
調整了一下心情，仁王臉上又掛上了無所謂的笑容，一邊把朝倉的頭髮揉亂，一邊輕鬆地說，「嘛，不過這樣才像我心目中的小瑾。想做什麼就去做就是了，無論如何我都會支持你的。」
朝倉聞言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笑眯眯地一邊往遠處蹦躂，一邊說著，「仁王你真好~」
仁王眯了眯眼，突然邪邪一笑，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小瑾，你記住，不要隨便把好人兩個字安到我頭上，欺詐師做事，從來都是另有所圖的。」說完也不管朝倉，自顧自地邁著懶洋洋的步子走了。
朝倉站在原地愣愣地想了一會兒他的話，實在是想不出來他指的是什麼，於是也只得悻悻地去找藤原了。
朝倉找到藤原的時候，後者正埋首在一堆文件裡。看到面色凝重地踱進來的朝倉，藤原的表情不為人知地崩壞了一下，不過很快她又恢復了那一副標準的微笑撲克臉。
「小瑾找我有事？」
朝倉搬了個椅子，正襟危坐到藤原對面，輕咳兩聲，說出開場白，「每個少女在失戀後都可能發生極端的性格變異……」
藤原挑眉，調侃道，「你想說你一夜頓悟得道飛升了？」
朝倉不滿地皺眉，「不要打岔。我是說剛才我聽到了一個關於微笑少女如何突變為冰山少女的實例，感慨頗深罷了。」
「哦~」藤原好整以暇地往椅背一靠，手上的筆不自覺地轉動起來，「然後呢？」
朝倉瞪了她一眼，懶得跟她再繞彎子，「那你現在又變回了微笑撲克臉是不是可以說明你已經從失戀的陰影裡走出來了？」
藤原聞言愣了一下，看了朝倉一眼，又短促地笑了一聲，然後雙手抱臂翹起了腿開始施施然地忽悠，「sa~到底是還是不是呢？說是也可以說是，說不是也可以說不是，是是非非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施主你要淡定啊~」
朝倉被繞得頭暈，乾脆直接跳起來一腳踩上藤原椅子的邊緣，居高臨下地揪住她的領子，「喜歡還是不喜歡？你給句話？」
「啊拉，你這是調戲我麼？」藤原拋了個媚眼，作嬌羞狀，「其實奴家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喜歡大爺您的~」
朝倉當場嘔吐不已。
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朝倉無力將下巴擱在藤原肩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紫音，我只是不想讓你一直陷在過去啊，我想讓你幸福啊~」
藤原油鹽不進地翻了翻白眼，「又改用文藝攻勢了麼？你以為我會說？」
對於她的無情抵抗，朝倉絲毫沒有惱怒的意思，只是手一邊伸到她背後玩弄她的頭髮，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那你為什麼還要笑呢？
「笑得多了也就不再覺得自己是在笑了。」
「那在你眼中哭和笑還有區別麼？」
「我不知道。」
「可是失去他的時候你還是哭了。」
「呵，人小的時候總是不懂得收斂感情罷了。」
「哭就是哭，笑就是笑。搞得那麼複雜做什麼？」
「小瑾你的觀點還是一如既往地簡單直白吶。」
「十幾歲的少女們心中都會有個夢，天然系的會說出來，悶騷系的會藏在心裡。藏在心裡又不承認的稱之為彆扭，彆扭到不被人發現的就叫作腹黑。然而事實上，不管屬性如何，十六歲畢竟就只是十六歲。」
藤原聞言抽了抽嘴角，扯著朝倉的耳朵將她從自己的肩膀上拖了下來，「麻煩不要用這樣充滿宅之氣息的言語來表述你的人生觀。」
朝倉只是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藤原，篤定地下結論道，「所以說腹黑如你，也會為失戀而哭泣，為幸福而微笑。紫音，不要自欺欺人了，告訴我，為什麼不肯接受柳生？因為忘不了少年A麼？」
藤原雙手捧上朝倉的臉頰，然後趁她不注意猛地朝兩邊一拉，「小瑾你討打麼？什麼叫腹黑如我啊！什麼叫少年A啊啊！」
朝倉小心的將自己的臉頰從她手裡拯救出來，一邊揉一邊賠笑道，「唉唉，我不是不知道他名字麼~」
藤原表情數變，最終還是長嘆一聲，「他姓神谷，神谷悠一。」
其實，最開始她只是被他的沉默和專注所吸引。天分不高，卻是最早到校最晚離校。沉默內斂，樸實無華。
她那時還天不怕地不怕，展開熱烈的追求，他最後終於招架不住。
像所有十幾歲的小情侶一樣，他們一起約過會，為第一次牽手紅臉頰。一起為冬天的第一場大雪感慨。她坐在他的單車後，肆無忌憚地大笑著，穿過四月漫天飄揚的櫻花。
然而，到最後，一直在她腦中揮之不去的畫面，卻是他坐在醫院的窗沿上，五月的風揚起白色的窗簾，白晃晃的陽光投射地面。他單手覆眼，痛哭失聲。
她在門外偷看，死命地咬著拳頭不敢讓自己哭出聲音。
那是她在和父母鬧翻後不久。父母的婚姻只是利益的結合，因為性格不合從來都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這二人唯一達成一致的一件事就是堅持要把她送到國外去讀書，說到底是送到外公的跟前，與她的堂兄表姐們爭權奪利。
因為不願與他分開，她想方設法拖延出國的時間，最終還是被父親得知了真相。
說起來有錢人處理麻煩的方式總是惡俗得驚人相似。
她父親鼻孔朝天地把支票遞到他的面前，而神谷的父親，雖沒什麼能力，卻是在他母親死後一個大男人硬生生的把他拉扯大，也是有幾分硬氣的，見到藤原父親如此目中無人的行徑後，二話不說直接抄起手邊的椅子就砸了過去。
而神谷卻在電光火石間本能地出手一檔……
腕骨粉碎性骨折。
一生無法再揮動球拍。
最後的最後，她紅著眼睛走到他的面前。他的眼圈亦是通紅，卻對她露出了微笑。
她找來一隻油筆，惡作劇地在他手上打的石膏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彷彿以此可以證明什麼。
他接過筆，將自己的名字也寫到了她的旁邊。
她默契地再將筆拿過，畫了一個簡筆畫的房子，將兩人的名字框在了裡面。
他沉默地看著她的「傑作」，良久後終於出聲，「小紫，其實我從來沒什麼野心。也許你會看不起這樣的我，但我的願望只是有一個不大的房子，小小的家，會為了柴米油鹽而煩惱，卻一點點努力存著錢，祈禱著家人不要生病，想著哪天一定要帶孩子出去旅行一次……」
藤原的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她死命捂著嘴，想大聲說出這也是她的夢想，卻發現所有話語都梗在了胸膛。
神谷低著頭，繼續平靜地敘述著，「我做過的最出格的一件事，就是瞞著父親偷偷報考了立海。立海的學費於我的家庭來說是很大的一筆負擔，我為此不得不到處打工，只是因為這裡擁有著全國最好的網球社。」
「我想，我的青春總要熱血一次的。我這樣喜歡網球，即使有一天變得庸庸碌碌，有一天會為了生活不得不捨棄它，也要做到拼盡全力無怨無悔，實現青春閃耀的夢想。」
「可是，我沒想到會以這樣的理由，這樣的方式來結束。夏季大賽是每個人十幾歲的時候都會做的夢，但我最終沒有走上那片球場。」
藤原泣不成聲，除了「對不起」，再也發不出別的聲音。
神谷抿緊嘴脣，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小紫，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其實看到那張支票的時候，我動搖過的，想著拿著它可以買多好的球拍，多貴的球鞋……」
藤原驚恐地抬起眼，神谷卻不打算放過她，「小紫，你看，你的愛情這樣廉價，完全不值得留戀。你根本不必愧疚的，這只是我應得的懲罰，因為一開始背叛的人就是我……」
「不要再說了！」藤原終於忍不住大聲地打斷他，起身飛奔出了醫院。
後來她曾無數次地設想，會不會看到少年含淚的眼，事情會不會有什麼不一樣？然而答案在一開始其實就已註定，愛情從來都不是生活的全部，一開始，她就不該貿然闖入他的世界。
她因怒火衝昏了頭腦，堅決不肯承認自己的愛情廉價過一支球拍，於是企圖以自己的力量，讓所有少年不再因現實原因被阻擋在夢想門外。她試圖以此向他證明，他的理由這樣軟弱無力，就這樣背叛她是多麼的愚不可及。
然而，一直要被逼到了美利堅，她才完全地清醒了過來。
他這樣驕傲倔強，又這樣善良溫柔，怎會因這樣的理由而背叛她？他不過是想讓她良心稍安，不想她因此憎恨自己的父親。
一直到最後，他都以自己的方式，保護了她。
在美利堅，她用盡一切手段，想盡一切辦法，以幾乎將自己逼到絕境的方式，獲得了以交換生的身份重回日本的機會。
神奈川，是她重重跌倒的地方，所以她必須從這裡再爬起來。
神谷並沒有直升立海，而是考入了一所名不見經傳的公立高中。
他沒有再參加任何社團，成績優秀，生活安定，有愛慕著他的女孩。
藤原想辦法找到了他，一年後的重遇，心如止水。
她站在他的面前，挺直了脊梁，聲音鏗鏘有力，「神谷悠一，你聽著，本小姐正式決定放棄你，放你自由，但你必須為用那樣拙劣的藉口開玷污我的愛情而道歉！」
神谷定定地看著她良久，終於露出釋然的微笑，「好的。我感到很抱歉，你的愛情價值非凡，是我不小心錯過了它。」
藤原長舒了一口氣，眼中淚光閃爍，卻保持著微笑對他柔聲說，「悠一，你的夢想它高高在上，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用這樣庸俗的藉口來貶低它。」
神谷的眼中也帶上了薄淚，臉上卻始終保持著微笑。看著藤原，他緩慢而鄭重地點下了頭。
藤原終於轉身離去，不再留戀。
聽完藤原的講述，朝倉眼眶紅紅地沉默良久，才悶悶地開口道，「這就是逃避柳生君的理由麼？因為心懷愧疚？」
藤原卻搖了搖頭，「因為害怕。我曾親手折斷了一個少年的翅膀。」
「你不該小看柳生君的。」
「他們不同，我知道。這不是小看，僅僅是由於我的怯懦。」
「你的怯懦，我來親手打破。」
說完這句，朝倉頭也不回地離去，背影堅決。
學生會長的最後選舉終於到來。
藤原之所以執著於這個位置，是因為她重回立海後，發現了自己一年前留下的材料與計劃。當年她企圖通過占據立海學生會長的高位，然後利用這個職位帶來便利，聯繫關東各個學校，說服董事會和相應機構，成立一個基金，為有需要的學校和學生提供良好的體育器材及設施。
不得不說是個大膽而有些不自量力的計劃，但是重新看到這些她曾投入了大量心血的材料和數據，心中竟升起了另一種奇妙的感情，那不再是當初的怨懟和不甘心，更像是一種雄心勃勃的使命感和責任感，彷彿這亦是一個讓她熱血沸騰的夢想。
重新投入了精力和熱情，她開始了這個計劃的第一步。
拿著演講稿，她站在立海恢弘厚重的禮堂正中，當著全校師生的面，擲地有聲地念出了第一句話。
「夢想從來沒有貴賤之分。我們的夢想，它高高在上……」
第三十三章：選擇題
藤原做完演講的時候，禮堂裡一片寂靜。
立海眾人皆被這場激情四溢又飽含青春夢想的所打動，稍感性一點的已是雙目含淚喉頭髮梗。
朝倉便是在這熱血到讓人頭皮發麻的餘韻中走上演講台的。
「啊啊，」拿起話筒她先是用懶洋洋的語調試了個音，成功使眾人注意重新聚焦後，她乾脆一把將話筒從底座上取下來，用警察喊話的語調開始快速說道，「藤原紫音，藤原紫音桑，請注意，你已被正義的人民大眾所包圍不要做無謂的反抗，我現在只給你兩個選擇——」
「一，立馬給柳生比呂士發張卡讓他徹底死心以空出資源讓廣大姐妹們有成功上位的機會。」
「二，立馬答應柳生的告白然後各進各家門不要再出來禍害人民大眾。」
說完她轉身直直地看向等在後台的藤原。
措手不及的藤原瞠目結舌半天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還有別的選項麼？」
朝倉目光灼灼地看向她，以實際行動宣告了她別無退路。
藤原深吸一口氣，「那好，我選——」
就在她說出自己的選擇的時候，深知她倔強性格的柳生心裡一抖，便知道事情要搞砸，當下也顧不得什麼風度，腦子裡電光火石一閃後，直接走到演講的舞台下，手一撐便躍了上去。
不顧眾人詫異的目光，他直直地走到朝倉面前，拿過話筒，開口道，「你們是不是都忘了一件事？」
所有人皆投以疑惑地目光，他已深吸一口氣，看向藤原對著話筒聲音鏗鏘有力地喊道，「藤原紫音，我喜歡你！請以結婚為前提與我交往！」
滿場皆寂。
整個會場落針可聞。
柳生平復了一下呼吸，這才恢復了平常一貫從容的姿態，用冷靜的聲音頗為強勢地加了一句，「另外，我拒絕接受好人卡。」
說完這句，他直接把話筒拋給朝倉，瀟灑地轉身直接又跳下了演講台。
被震驚的眾人這才反應過來，會場裡立刻震耳欲聾的鼓掌聲與叫囂聲。
「柳生好樣的！我們挺你！」
「朝倉朝倉我愛你，你是最偉大的悲情英雄！」
「藤原藤原，答應他……」
後來所有聲音匯聚成異口同聲的「答應他！答應他！……」經久不息地匯聚在禮堂上空。
作為三人班主任的高橋這才終於反應了過來，立馬帶起一路煙塵地猛衝到貴賓席上旁聽的立海眾領導跟前，一個猛虎跪地式拜倒在校長大人的面前，一口氣喊出，「事出意外作為班主任我責無旁貸還請校長大人念在他們年少輕狂網開一面不要跟他們計較！」
一直面目嚴肅八風不動地坐著的山下校長猛然一震，表情這才有清醒的趨勢。
旁邊的教導主任一邊在心裡慨嘆，「校長睜著眼睛睡覺的境界又上一層樓這樣都沒醒不愧是開遍大小無數會議的老江湖非我等小輩所能及啊~」一邊不動聲色地湊到他的耳邊簡潔地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下。
「表白啊……」校長大人的聲音不辨喜怒，「現在的孩子膽子越來越大了啊……」
高橋聞言心中愈發惴惴，不由抬起頭來偷眼看了一下山下校長。
只見校長大人端起面前的茶來表情深沉地抿了一口茶，然後一聲長嘆，「再怎麼說，女孩給女孩公然表白還是驚世駭俗了一點啊~」
「噗——」所有在席的老師們齊噴。
教導主任死命嗆咳，半晌才緩過氣來滿面通紅地湊到山下耳邊壓低聲音低吼，「校長，表白的是男生，男生！」
「男生啊——」山下恪醍懂地朝台上望了一眼，明顯沒明白狀況，但為了領導的面子，開始模稜兩可地打官腔，「男生好啊，我們立海風氣很開放的，不會限制戀愛自由的，這才是青春吶~」
教導主任無奈地看了一眼還沒搞清楚重點的校長，不得不出言提醒道，「可是他們在這樣正式的場合搞出這種事……」
「不要這麼拘小節嘛~」校長大人很是馬大哈地一揮手，然後拖著胖胖的身軀也艱難地爬上了演講台。
台上兩個小女生見校長大人親自上台，心裡都忐忑不已，一時都有些侷促起來。
朝倉首先挪過去一個深鞠躬，正準備認錯加道歉，山下已經笑眯眯地揮手打斷了她。
轉過身去吩咐了自己的秘書一聲，山下又表情慈祥地對著朝倉慰問道，「小同學幾年級啊？叫什麼名字啊？」
朝倉有些緊張地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經地答道，「一年A組，朝倉瑾！」
山下拍了拍她的手臂，「不要這麼緊張嘛……」正準備再說些什麼，之前離開的秘書已經湊過來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
山下點了點頭，一張長桌很快便抬到了台上。
不得不說一下山下此人是個軟筆書法的發燒友，沒事最愛做的事便是題字，雖然寫了多年也沒見寫出什麼境界來，但他總是能樂此不疲地在各種場合以各種理由完成他題字的願望。
此刻很顯然的此人又是手癮發作，趁此機會想好好發揮一下。
走到準備好的筆墨紙硯前，山下拿起毛筆，頓了一下，然後揮毫寫下四個大字——
「青春無敵。」
從外行人看來還是龍飛鳳舞很有兩把刷子的。
完成後山下看了看，很是自鳴得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對朝倉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
朝倉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地走到他面前，山下將寫好的題字從桌子上拿來下來，抖了兩抖，遞了過來。
朝倉有些愣愣地接過，顯然還沒明白過來這對於幾乎搞砸了選舉的她來說無異於一張「免死金牌」，起碼之後不管是教導主任還是年級主任都無法找她的麻煩。
雖然不明白狀況，她還是很有禮貌地道了謝，山下顯然心情很好，笑著將其揮退。
這時藤原也借機上來，試圖認錯道歉。
「校長，我……」
可惜還沒等她來得及說些什麼，山下已經笑得很了然地揮手打斷了她的話，「呵呵，小同學不要急，有你的份啦~」
見校長似乎誤會了什麼，藤原的嘴角微抽，正準備解釋，校長大人已經自得其樂地又走到了長桌前揮毫。
然後，當藤原接過蒼勁有力的四個大字——天作之合——時，表情已不是能用精彩二字能夠形容的了。
這場鬧劇在立海全體師生經久不息的掌聲中結束，站在台上的作為主角兩位少女也是各有各的反應。
拿著校長御賜的題字，朝倉還能一臉脫線地跟大家揮手致意。而藤原卻已經是表情糾結囧到言語不能。
之後這二人在立海迅速躥紅，走到哪兒都會有不認識的人笑著打招呼。
朝倉榮幸地獲得「戀愛大明神」的封號。有不少小女生或小男生臉紅紅地跑到其面前來「拜神」。有傳言稱其由校長大人親自加冕，可以保佑戀情尚未明朗的少男少女們告白成功，於是一時在A組必經之路上「劫道」的人不勝枚舉，威名甚至已經傳到了國中部和大學部。
而藤原日子也不好過，因為有校長大人的親筆題詞，其與柳生的姻緣已榮升「賜婚」的高度，似乎眾人都沒心情再聽她微弱的呼聲，在學校裡走哪兒都有不認識的人笑著送上祝福，連班主任高橋老師在她去匯報工作的時候都要笑眯眯地問上一句，「大學是不是考慮要和柳生雙飛啊？」搞得藤原心中大恨。
最讓她郁結的是柳生這廝，不僅不出來澄清，面對眾人調侃還很是紳士有禮地來一句，「謝謝大家的祝福了。」讓班上的人一見到他倆就瞎起哄。
平時與藤原走得近的女生最近一見她便拿她開涮，天天問「你們什麼時候發喜糖啊？不要忘了我們的份哦~」
如果她不服地反駁，「我什麼時候說要答應他了啊？！」
眾人便都會一副「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我們知道你害羞」的了然神情，然後還會拍著她的肩說，「藤原你就不要傲嬌了你這是校長御賜官方CP眾望所歸啊~」
所謂眾口鑠金，在強大的輿論壓力下，即使腹黑如藤原，也是難以翻身。
其實最開始柳生擔心過這樣會不會適得其反引起藤原的不滿而反彈，但是關鍵時刻他的家人給了他巨大的支持。
柳生母笑眯眯地如是說，「女人嘛~就那麼點兒心思，嘴上說不要，其實心裡早就從了，你給一點壓力，她就半推半就了~」
老媽你強！柳生推了推眼鏡，很是明智地將目光轉向了一旁正在看報紙的父親，希望能夠得到一點有建設性意義的意見。
注意到兒子的視線，柳生父從報紙下抬起頭來，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沒發卡就是有希望，她之前不捨得發，之後也不會發。即使發了也沒關係，領了一張還可以再領一張，好人卡多了也可以量變引起質變的。少年你要有一顆堅韌的心！」
沒忍心問父親到底收過多少張卡，柳生少年只覺心靈頗為受傷，不再指望他們給出什麼深刻的回答，轉身正要離去，其妹柳生琉璃子卻跳起來把手舉得高高的。
「HAI~HAI~還有我啊，哥你怎麼不問問我的意見！」
柳生雖對這個思維詭異的妹妹不抱什麼期待，但未免她自尊受傷做出什麼更出格的事，他只得轉過身來，淡淡應道，「那琉璃子有什麼看法？」
「哼哼，告訴你一句名言吧——」柳生琉璃子聞言立馬得瑟起來，跳上沙發來了個標準跪坐，捧茶作和式大小姐狀。
「所謂傲嬌的大小姐其實就是穿著鎧甲的鋼鐵處女啊~嘆~」——柳生琉璃子『敬上』
「什麼意思？」
「就是其內裡必有一顆柔軟的心，只要剝開其外殼，任君采擷。」附上白眼一記。
難怪她只是躲卻不發卡。柳生推了推眼鏡，悟了。
於是面對所有祝福柳生皆是好風度地道謝，從而導致這一狀況愈演愈烈，然而藤原幾次氣得跳腳來找他抗議卻從沒說要發他卡。
果然是傲嬌啊吾妹誠不吾欺也~柳生淡定地看著面前氣得俏臉通紅的藤原，心裡很是得瑟。
這場大戲眼看著就要落下帷幕，柳生到最後終於是沒忘了朝倉這個大功臣。雖然這於朝倉來說心情可能會有些複雜，但有些話還是不得不說的。
單獨找到朝倉，柳生心裡默念「這也是為她好」，然後在朝倉瞬間睜大的眼中一個深鞠躬下去，「朝倉同學，真的謝謝你了！」
果然朝倉眼中急速涌上淚光，用盡全力吼了響徹雲霄的一句，「柳生你個大混蛋！」然後猛地一腳踹上他的小腿，飛快地跑了。
柳生在原地苦笑地想著朝倉的腳力真是猛，心中卻難得輕鬆起來。他知道這樣朝倉心中肯定是委屈的，但也絕不會再對他抱任何念想，為了她和搭檔的幸福，挨這一下也值得。
好吧，也有可能是部長。
不管是誰，青春總是該不留下遺憾才好。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3-2 20:17
第三十四章：雨沉沉
學生會選舉最終由於朝倉的棄權以藤原的當選結束。
之後不久便放了春假。朝倉利用假期約了幾個國中時的舊友又來了一場「尋找自我之旅」，鍥而不捨地踏上了北行之路，待到回來時，已面臨新學年的開始。
出去旅行一次回來，朝倉雖稱不上脫胎換骨，卻也頗有點新學期新氣象的味道。
一頭長髮變成了齊耳短髮，乾淨利落，有些俏皮的樣子，倒襯得一雙烏黑的眼睛越發亮晶晶的。
到高橋老師那兒報到的時候，高橋看見風格大變的她，意外地愣了一下，出言調侃道，「怎麼？斷發明志了？」
朝倉笑得一臉神神在在的，「哪裡哪裡，假期出去旅行，嫌麻煩，就給剪了。」
然後高橋有頗為惋惜的看著她原先一身白皙的肌膚現下變成了健康的小麥色，甚至被陽光和海風折騰得有些粗糙，遂好心地出言提醒道，「女孩子還是要注重保養自己的皮膚才是。」
朝倉聞言毫不在意地搖頭，「不怕不怕，過不了兩個月就變回來了，天生的。」
高橋見她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想起自己花費在化妝保養品上大量錢財，不由心中大恨，張牙舞爪地撲上去便揪著她的臉蛋一陣狂掐。
朝倉吃痛，又不敢反抗，待對方掐爽了鬆手之後才委委屈屈地表達了想走的意願。
高橋施恩將其揮退，而後長嘆一聲「年輕的資本啊！」遂轉頭望著窗外逼人春色，只覺人生真是蒼涼無匹。
語文老師見狀欲吟詩以和，被隔桌埋首備課的教化學的冰山美人直接一本教科書砸過去，立僕。
辦公室裡立時插科吐槽單挑群毆一派生機勃勃。
而此時，從辦公室逃出升天的朝倉這才心有餘悸地走到人群圍著的公告欄前，發現自己這次被分在了C組，脫離了A組大部分群眾的溫暖懷抱，孤單單的飄零在外，除了貼心的小瑤妹妹與己同甘共苦外，C組認識的人也就只有勉強說過幾句話的柳和真田。唔，還有基本可以忽略的ws少年阪田浩二君。
朝倉一時悲從中來，不由抱住路過的藤原同學的大腿大哭，結果被其無情地踩踏於腳下。
悻悻地往自己的新班級走去，路上遇到「劫道」的小姑娘一枚，欲求幸運符以保自己告白順利。朝倉興致不高，用自己僅有的一點淺薄的星座知識為其算上一卦，告訴她今天其愛情運勢不盛，不宜告白。
小姑娘立時喜形於色，連連告謝，已經在醞釀告白台詞。
朝倉不解，拉住她問為什麼反其道而行之。
小姑娘一時興奮，沒管好嘴巴，透露了朝倉的星座占卜比十年前的天氣預報還不準、從來只能取其反面的慘烈事實。
朝倉身心再度受創。
含怒進到教室，朝倉見到自己被分配的座位不遠處有一人裝扮詭異形跡可疑，遂暴起發難，飛起一腳將其KO。
哪知腳下之人口吐白沫奄奄一息地抬起手來打了個招呼，「喲，飯糰子，好久不見。」
朝倉定睛一看，才認出竟是做了自己一年後座的阪田浩二筒子，這廝自從藤原死會便萎靡不振，行跡越來越可疑，已有在「變態」的不歸路上越走越遠的趨勢。
朝倉之前沒在意，現在見其凄慘模樣，頓起同病相憐惺惺相惜之意，於是彎下身來對其伸出一隻手來，面帶鼓勵道，「少年，失戀只是人生路上的一次考驗，站起來吧，你會活得更好。」
阪田隨著朝倉彎腰的動作面露遺憾悵然之色，「今天竟是水藍小雨滴，還想多看一會兒啊~」
朝倉立時臉色一變，死死按住裙子，順便在其身上補上了一腳。
阪田作嘔血狀，挺屍於地，交代遺言道，「我要死了不要讓她來看我徒增傷心，告訴她，請她自由地……」
朝倉蹲下身來，戳了兩戳，「自由地什麼？」
阪田側過臉去，胸腔發出微不可察的一聲嘆息，「自由地，幸福吧……」
朝倉沉默。
阪田緊接著轉過臉來，嚴肅道，「她的幸福便是我的幸福。」
朝倉大為感動，握住其手道，「阪田同學你真偉大。」
「同時她的自由也是我的自由。」阪田再接再厲。
「……？」朝倉表情呆滯。
阪田挺身坐起，「所以朝倉同學我們交往吧！」
朝倉當即面無表情地起身，滅口之。
在朝倉回到座位做好後，才發現同桌是網球社的熟人柳蓮二，一時安心不少。而在看到前面的竟也是認識的真田後，心中更是大喜。
雖不知老師為何把身形高大的真田安排在她的前面，但這無疑給了她的上課神遊補眠大業創造了良好的地理條件。
甚感滿意的朝倉在跟柳打過招呼之後，正準備也跟前面的真田問個好，哪知許久不見的小瑤正好走進了教室，然後腳步不停地來到了真田的桌前。
小瑤正好進入了生長期，個子衝得有些快，隱隱有了些少女的模樣。此時她正面無表情直勾勾地盯著真田，一言不發。
而朝倉雖看不到真田的表情，也感到氣氛愈發凝滯，一時也不知怎麼開口。
二人對峙良久，小瑤目光灼灼，真田也是黑臉微沉眉頭緊皺。兩個人都不說話，小瑤估計是不知道怎麼說，而真田則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空氣只能越來越沉重。
朝倉終於忍受不了，將求救的目光投向柳。
柳施施然地停下了記著什麼的筆，合上筆記本，淡淡地說了一句，「他們在眉目傳情。」
朝倉立噴，真田的臉色也越發黑了。
這時在地上挺屍已久的阪田君也爬了起來，吐槽道，「屬性相合果然很重要，面癱對面癱，人類文明會退化的。」
見真田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難看，柳終於良心發現地解釋道，「按數據推論，她想找你換座位的機率是90%。」言語間還有種詭異的遺憾感。
真田聞言二話不說，立時站起來迅速而有條理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然後立定站好，以實際行動表達了自己的意願。
小瑤同學表情不變，一雙明眸仍是追隨著真田的身影而去。
「你真好人。」柳無良地配音順帶發卡。
瞬時真田的臉色黑如鍋底，緊抿著脣一言不發地走向小瑤本該在的位置。
「沒關係，今後要幫忙發個話，他說道。」柳仍是用他那清清淡淡的聲音波瀾不驚地充當著翻譯機的工作。
朝倉嘴角微抽，向真田投去了一個同情的眼神，不過下一秒她就沒有心思來表現她的同學愛了。因為小瑤直勾勾的眼神這次鎖定在了她的身上。
雖然小瑤仍是面無表情，但朝倉莫名覺得她的眼神裡透露出一股控訴的味道。想起自己最近為了各種亂七八糟的事忙前忙後，難免有些忽略了她，朝倉一時不由心虛不已。
看小瑤沒有先問罪的意思，朝倉只好主動承認錯誤。
「小瑤不好意思啊，最近我比較忙，沒怎麼跟你說話，你假期玩兒得好嗎？」
小瑤聞言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眉頭輕皺，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
還沒等朝倉來得及問她這是什麼意思，小瑤突然嘴脣輕啟，很小聲地說了一句，「瑾姐姐不該跟柳生桑告白的。」
朝倉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為什麼？」
小瑤搖了搖頭，頭埋得更低，聲音也越發小了，「瑾姐姐是要嫁給幸村哥哥的。」
「你說什麼？」朝倉沒有聽清，於是乾脆湊了過去。
然後小瑤卻沒再多說，只是低了頭坐上了自己的位置。
一旁的柳卻是聽清楚了這句話的，瞬間睜開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的光，然後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朝倉，明智地選擇了暫時保持沉默。
放學後的社團活動，柳單獨找到幸村，簡單地告訴了他上午發生的事。
幸村聽後眉頭緊皺，彷彿確認什麼似的又問了一句，「你說那個天才少女叫早川瑤？」
柳沉默地點頭。
「小瑤小瑤……」幸村喃喃地念著，語氣裡有幾分懷念，幾分震驚。
柳見狀遲疑地開口，「你認識她？」
「如果不出意料的話，她應該是小瑾的妹妹。難怪上次看到的時候莫名有種熟悉感，只怪她那時候還太小。」
「聽她的口氣，明顯是記得你的，可是你卻說她上次不肯認你，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蹊蹺？」
「或許只是她不願意與我接觸，畢竟看到我總會讓她想起她的姐姐。」
柳沉默地思考了一會兒，突然不確定地開口道，「精市，早川君叫執意要叫朝倉同學姐姐，你說有不有可能……」
他的話留了一半，幸村卻很清楚他的意思，於是嘆了一口氣，「也許她只是覺得相似，朝倉在很多地方確實跟小瑾很像。」
柳聞言皺了眉頭，「精市，你為什麼這麼肯定，早川瑾一定是不在了的呢？明明是去有那麼多巧合，為什麼不願意往好的地方想？」
「因為那樣沒用。」幸村臉色突然僵硬了一瞬，有些固執地抿了抿脣。
「精市……」柳欲再勸，幸村卻又笑了笑，打斷了他。
「因為我參加過她的葬禮。」
幸村的目光落到遠處，眼神有些飄渺。「葬禮是在神奈川她外祖父家辦的。因為他父親是入贅，家裡又沒有別的什麼人，所以來的除了她母親那一邊的，就只有幾個相熟的朋友鄰居什麼的。」
「是我一定要跟去的。開始母親不願，覺得孩子並不該參加這樣的場合，我卻總是不信，想著要確認些什麼。最後母親拗不過我，帶著我去了。」
「我還記得那天下著雨，大家都穿著黑衣服，打著黑傘。和尚誦經的聲音透過雨幕傳來。我站在人群後，前面全是大人高大的影子。我想看清楚擺在前排的照片，於是拼命地踮起腳，入眼的卻只是黑壓壓的一片。」
「最後每個人依次告別的時候，我終於再次見到了她。她的獨照被放在了父母的照片旁，還是幼稚園時候的樣子，帶著貝雷帽，笑得眼睛彎彎的，我記得那還是一起出去郊遊的時候照的……」
幸村沒有再說下去，似有未盡的話，漸漸地消散在空氣裡。
柳無言地拍了拍他的肩，也體貼地沒在說什麼。
此間暮色四合，有一種叫做懷念的情緒靜靜蔓延。
然而傷感還沒有持續多久，幸村已經收斂了情緒，釋然一笑，拉著柳重回了球場內。
如今的他，已匆忙長大，再也不是當年那個需要踮著腳去尋找她的照片的孩子了。
第三十五章：童話舊
第二天是正式的授課。教室裡陌生的面孔變多，讓朝倉一時有些不太適應。
二年C組的班主任是一個教英語的男老師，姓鈴木名慎吾。三十歲出頭，長相普通，乍一看沒什麼特色的樣子。
朝倉覺得這個老師相當有個性，有些高深莫測，從來都是一臉嚴肅，任何問題在他那裡都可以上升成為一個嚴肅的問題，境界相當之高。
當然這只是朝倉這個天然系片面的看法，用她的視角來描述就會給人一種此君與班長真田君甚似，C組學風必然相當嚴謹的感覺。
但如果你真這麼想了，正直的真田君會哭的，真的。
鈴木此君在上課的第一天就得到了班上大部分男生的崇敬，原A組的精神導師阪田浩二君更是大嘆相見恨晚，感動到淚流滿面地讓出了精神導師的寶座，跨越了年齡的障礙，堅持引其為莫逆之交。
只因他在英文課上，無意間提及很久前的某部美國影片《金剛》時，突然間筆直地站在講台上，面目嚴肅地說出了這樣鏗鏘有力的一句話，「所謂男人，就是要為心愛的女人，站在世界的最高處，打飛機。」
一半的女生都感動了，她們想到那個影片最後在世貿大廈頂與殲敵機英勇作戰的猩猩金剛，覺得真是悲情又男人。
一大半的男生都激動了，阪田筒子更是流著寬麵條淚站起來情難自控地咆哮道，「老師你是神！是我人生路上最強大的精神導師！是我畢生的奮鬥目標！」
而安靜地關注著這一切的柳君，只是默默地翻開他的筆記本，在班主任鈴木慎吾這一欄的傍邊標注了七個字，「悶騷的最高境界。」
想了想，他又把筆記本翻到前面，找到「人生格言」的收錄頁，用清秀的字體寫下了這樣飄逸的一句話：莫裝B，裝B遭雷P。
除了英文課上的小插曲外，上午的課都相對平淡。午休的時候，柳突然出聲喊了早川瑤，把她叫到了教室外面說話。
朝倉本來沒怎麼在意，哪知小瑤在回來後，雖然面上看不出什麼變化，一個下午卻無端端的在平地上滑倒了三次。
秉著「但凡冰山系出現反常行為必是世界觀遭到了嚴重動搖」這一認知，朝倉對小瑤同學表達了嚴重的關切。
哪知小瑤卻只是面無表情地與她對視，最後從兜裡拿出了一糖果，拉過朝倉的手，將其放到了她的掌心。
也許是從昨天的「配音」中找到了樂趣，柳又用那超然脫俗的清淡口吻如此詮釋道，「乖，大人的事小孩兒不要多問，吃糖去。」
朝倉嘔血三升，也因此將「戰鬥目標」從小瑤轉到了柳的身上。
「話說小瑤是跟你出去了才變成這個樣子的吧？莫非……」朝倉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抖著手指向柳。
柳立馬覺察到「危險」，當即要出聲阻止她說出什麼抽風言論，可惜他又一次輸給了天然系直線的大腦回路，幾乎是不帶停頓的，朝倉緊接著脫口而出，「莫非你跟她告白了？！」
朝倉這一聲大吼果然如平地驚雷，引得C組其他眾人頻頻側目，一旁的男生甲笑著拍了拍柳的肩，頗為感慨道，「想不到柳同學你是‘妹妹派’的啊雖然loli有愛但我比較看好美腿啊不過loli還有發育空間說不定會長成我最看好的巨乳御姐如此這般BALABALALA……」
柳黑線地打斷了他，果斷地決定禍水東引，「是精市讓我叫她出去的。」
「幸村桑？！」朝倉聞言眼睛瞪得更大了，彷彿人生觀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好像直覺地就認為幸村不是那種會主動找人表白的性格。
「那你為何不去找他當面問清楚？畢竟你不想小瑤一直這樣吧？」柳面對她的質疑，只是淡定地勾了勾嘴角。
朝倉立馬接受了他這個建議，拔腿便衝出了教室。
看著她倉促遠去的背影，柳在心裡頗為文藝地嘆了一句，「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精市你不要怪我。」然後又默默地從抽屜裡摸出一本新的筆記本，一筆一劃地在封皮上寫下了「幸村戀愛觀察日記[絕密]」十個大字。
朝倉一路衝到幸村所在的F組，在門口時卻被剛好從裡面走出來的仁王逮住。
「慌慌張張地幹嘛呢？」
「我找幸村桑。」朝倉飛快地答完後才看清捉住她的是誰，於是驚奇地出聲道，「欸~仁王你怎麼在這裡？」
仁王放開她，倚著門框，嘴角一勾，笑容平白帶上了幾分邪氣，聲音也是涼涼的，「哦？你知道部長在這個班就不知我也被分來了？」
朝倉見狀莫名有些心虛，於是只能幹笑道，「哪裡哪裡，也是柳不久前告訴我的。」
仁王聞言臉色稍緩，心裡卻不平地暗罵柳這個一直「部長管殺他管埋」的狗頭軍師，想著一個部長就夠他受的了一定要找機會幹掉達人以期各個突破。
當然，這只是他個人主觀的美好願望，心知肚明的大家就請善良地保持沉默吧。
朝倉見氣氛似乎轉安，於是又沒心沒肺地加了一句，「既然你在這裡，就乾脆幫忙喊一下幸村桑吧。他在麼？」
仁王想著幸村之前剛好被老師叫了去，於是眼珠子一轉，懶洋洋地聳了聳肩，「部長啊~他訓練去了喲，你先回去吧，一時半會兒是見不到他了。」
可惜老天似乎總是喜歡跟他過不去，他話音剛落，幸村暗藏危險的聲音已在他背後響起，「哦？原來仁王覺得網球部中午還需要訓練麼？這麼刻苦看來我不滿足你的願望是不行的了啊~」
仁王暗罵了一聲今天真是點背，轉過身來已是笑嘻嘻地反擊道，「哪裡哪裡，我只是以為部長一直實力超然定然是背著我們有偷偷練習啊~」
幸村聞言無限憐憫地看了他一眼，輕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道，「仁王，這世上，還有一個詞叫天分。」
仁王額頭爆出隱忍的「十字路口」，強忍著吐血的衝動，咬牙含恨敗退。
這時一直在旁邊插不上話的朝倉終於反應過來，轉向幸村正準備說話，卻突然反應過來這樣似乎很是唐突。因為一直把小瑤當妹妹所以才對她的「情感生活」格外關心，如今一時衝動來找了幸村，難道要抓著他問有沒有對小瑤告白？
用什麼理由？什麼立場？
支吾了一會兒，朝倉終於還是在幸村含笑的目光中厚著臉皮吞吞吐吐問出來，「你……之前……找小瑤有什麼事嗎？」
幸村聞言像是想到了什麼，臉上笑意更盛。將朝倉拉到一邊走廊無人的轉角，他才故意出言調侃道，「哦？朝倉為什麼這麼問？很在意我找她嗎？」
如果是一個悶騷系少女聞聽此言，必然是心中暗爽，然後無限嬌羞地雙頰緋紅垂眸不語。
如果是一個傲嬌，面對這種刻意營造的曖昧，必然是色厲內荏地反駁，「誰在意了？！你少自作多情了！」
如果是一個勢均力敵的腹黑，就很有可能優雅地借力打力，「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實際上在意的是你吧？」
但是，很可惜的是，朝倉她是個令我們悲憤的天然系。
於是此刻她的反應只是眼神清亮地看著幸村道，「是啊是啊，幸村桑也知道我把小瑤當妹妹看吶。所以很想知道你到底有沒有找她表白啊~」
幸村聞言笑容突然僵了一下，但很快又用溫和地語調問道，「告訴我，是誰跟你說我是找小瑤告白的？」
「欸~不是麼？柳這麼說的呀~」朝倉一驚，但很快就釋然了，「我就說不是嘛，幸村桑你怎麼會是主動找人告白的人。」
幸村先是在心裡默默地為柳記下了一筆，接著又做出了一副無限苦惱的樣子，「你已經是第二次這麼說了吶~為什麼給你留下這樣的印象呢？」
朝倉表情一呆，彷彿並沒有深想過這個問題，於是只能茫然地答道，「直覺吧……」
「直覺？」幸村挑了挑眉，「看來朝倉心裡實際上對我很疏離吶。」
朝倉立刻連連擺手，「不是的不是的，只是……」猶豫了一下，她小聲說道，「只是你一直叫我朝倉所以本能地用了相應的稱呼而已。」說完了又覺得有些不妥，好像期待被對方叫名字一樣，而且明明知道對方心中「小瑾」是個有特別含義的名字。
於是朝倉立刻又急著出言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其他的意思……」因為著急和羞愧，她終於急紅了臉，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幸村見狀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淡淡地出聲道，「那就先起碼用‘君’字格吧，我們是同級生。」
這話讓朝倉當即安下心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她眼神清澈地看著幸村，坦言道，「幸村君你不要用那樣的表情跟我說話啊，讓我總有種好像做了很對不起你的事的感覺。」
幸村本來也是半開玩笑地誇張了一下，此刻聽了朝倉的話心裡微微一動。
她用的並不是抱怨的語氣，而是平直地敘述，彷彿真的有什麼讓她感到抱歉的事，甚至帶上了一點迷惑苦惱的味道。
將這點微妙的疑惑暫時放到一邊，幸村沒有再多說，只是溫柔地揉了揉朝倉腦袋，淡然地保證道，「不會再讓你有這樣的感覺了。」
朝倉聞言彎著眉眼笑了起來，幸村於是出聲提醒道，「快上課了，回去吧。」
朝倉於是點了點頭，很快邁著輕快的步子回到了自己的教室。
一直到放學的時候，朝倉才突然想到，之前與幸村的談話貌似跑了題，雖然知道小瑤沒有被告白，但卻還是沒搞清楚她到底在為什麼而煩惱。
鬧了半天，事情又回到了原點。朝倉心裡一聲哀嘆，終於還是決定直接找小瑤問清楚。
教室裡的人走得已經差不多了，坐在她前面的小瑤卻彷彿沒有離開的意思。
朝倉拍了拍她的肩，等她轉過身來後開門見山地問道，「有什麼煩惱的事麼？是不是跟中午幸村君把你叫出去有關？」
小瑤點了點頭，又很快搖了搖，「他只是想問我一個問題，可是我不能告訴他。」
朝倉正待追問，小瑤又突然出聲問道，「瑾姐姐，如有有一天，發生了一件十分悲傷的事，讓你很痛苦，痛苦地想要忘掉一切，你會真的這樣做嗎？」
朝倉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她要問這個問題，但還是很認真地思考過後，堅定地告訴她道，「我不會的。」
小瑤的嘴角很輕微地勾了起來，「為什麼？那樣悲傷的事，忘了不是更輕鬆嗎？」
朝倉也回以坦蕩的微笑，「可是還有快樂的事不是嗎？如果連那些高興的事也一併忘掉了，豈不是很不划算？」
「那你如果不小心弄丟了，會想要找回來嗎？」
「當然。」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後，小瑤低頭沉默了一陣兒，似乎在猶豫著什麼，然後突然下定決心般站了起來，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看到朝倉的眼底，用她那清澈的聲線用一種懷念的語調開始緩緩念道，「森林裡住著小兔子，梅花鹿和小松鼠……」
彷彿某個久遠的記憶被觸動，朝倉本能地就接了下去，「還有愛哭鼻子的小瑪麗和愛笑的小維克一起居住在森林邊上的小木屋……」
小瑤的眼中含了若有似無的淚光，聲音卻依然平穩，「小瑪麗和小動物們一起快樂地玩耍，然後有一天一個人迷失在了陌生的山谷……」
「她一直哭啊一直哭，終於哭累了進入了夢鄉。」
「睡夢中有個聲音在溫柔地問她，小瑪麗，你都夢見了什麼呀？」
「小瑪麗回答道，我夢見了大家來找我，來帶我回家。」
「他們都是誰呢？」
「前天是小兔子，昨天是小鹿，今天是你……」
等朝倉回過神來的時候，小瑤已經不見了蹤影，她喃喃地念著最後那一句「前天是小兔子，昨天是小鹿，今天是你……」總覺得這句話應該是未完的。
夜裡懷著混亂的思緒入睡，她似乎做了這樣一個夢。
夢裡的有陽光灑滿的和式庭院，木質的走廊嘎吱作響，有風吹過風鈴，叮叮噹當。
兩個小女孩趴在走廊的地板上，面前有一本翻開的書，姐姐用稚嫩的聲音對妹妹念著那個美麗的童話……
第三十六章：大明神
自從聽小瑤念過那個童話後，彷彿某扇塵封已久的大門被慢慢打開一般，朝倉隱隱感到某些事情正悄然發生著改變。
夜裡開始偶爾做同樣的夢，朦朧而斷斷續續的，醒來唯一記住的，是那宛如風景畫般暖暖的色調，和充盈在心中的滿滿當當的溫暖情感。
而白天裡，除了偶爾走神，眼前會突然晃過某個場景外，日子還是過得和以往一樣平淡無奇。
新學年伊始，隨著朝倉他們升上二年級，也會有一批新鮮的血液為立海這個古老的校園注入新的活力。
新學年開始的一大重要傳統活動自然是社團招新。
像網球部劍道社這樣的大社自然是不用擔心人員這樣的問題，自然也沒有參與到到處派發傳單這樣的校園一景中來。
本來朝倉作為劍道社一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社員，像招新啦參賽啦這些事情都落不到她的頭上來，基本上她只需每天按時點個卯然後認真完成自己該訓練的份額偶爾加練一點便可以了。
然而自從學生會競選結束之後，成功當選了會長然後忙到每天腳不沾地的藤原本著「有難同當」的原則直接將朝倉這個閒人扔到了男子棒球社作為「勞務輸出」。
朝倉不從，奮起反抗，「我一平民老百姓跟男子棒球社有嘛關係啊？把我仍那兒也沒用啊~」
藤原將一張紙晾在朝倉的面前，輕描淡寫道，「你自己看，這是整個棒球社的聯名申請書，你難道要罔顧人民群眾的呼聲？」
很清楚地，朝倉聽到藤原咬牙切齒地說出「人民群眾」四個字，背脊突然串上一股涼意，猛然間想起自己之前就是利用大眾的呼聲逼著藤原當眾表態，藤原此刻用同樣的理由來壓她，顯然是對當日的事還餘恨難平。
心虛地朝倉乾笑了兩聲，反抗的氣勢也沒剛才強了，「我又沒說不去，只是實在不知道要去幹什麼啊~難道憑棒球社的聲望社團招新還需要我幫忙不成？」
可惜藤原顯然不吃這一套，只是白眼一翻，然後優雅地吐出了兩個字，「辟邪。」
朝倉的眼睛差點脫窗，指著自己驚呼，「辟邪？我？！」
藤原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眼角眉梢全是隱忍的笑意，語調也多了些調侃的波折，「是啊~傳說中的‘戀愛大明神’啊~這次棒球社是特意請你去壓場子啊，怕你不同意還特意正式書面申請學生會已表明他們誠懇的態度。」
對於藤原的回答，朝倉投以莫名其妙的眼神，「有什麼邪好辟的？」
藤原欲言又止地望著她，最終只是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於是朝倉只能一頭霧水地來到了棒球社的活動室。
一看到棒球社的社員們，朝倉就覺得自己有些知道所謂「辟邪」的意思了。
只見棒球社部室內陰雲壓頂一片暗沉，暗黑的情緒差點扭曲成了異空間。部長三橋君雖面色慘淡，但還是客氣有禮的將她迎了進去。
面對一屋子大男生，朝倉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兩聲，小心地出聲道，「請問，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三橋投來投來感激的一眼，嘆了一口氣，開始慢慢敘述道，「我其實沒想到朝倉同學能答應這樣荒唐的要求的……」
朝倉聞言立刻在心裡狂吐槽，「你也知道荒唐啊啥辟邪啊如果不是紫音威脅你以為我想來啊！」
可惜沉浸在自己心緒裡的三橋部長是聽不到她心底的哀怨了，他只是繼續用慘淡的語氣述說著，「其實事情要從一年前說起。那時我們躊躇滿志地加入棒球社準備揮灑我們熱血的青春，哪知剛入社不久，社團裡就開始流傳棒球社受到了詛咒被‘光棍大邪神’附體，凡是成為了正選的球員必定找不到女友……」
朝倉聽到這裡情不自禁地一抖，喃喃道，「不會吧……」
因為受到了質疑，三橋的情緒有些失控，「怎麼不會！開始我們也是不信的，可是自從前輩們陸續引退我們當上正選後，噩運就接踵而來。」
「你看他！」三橋突然指向部室裡的一個角落，「傳說中的王牌投手，長相英俊成績優異，從各個方面來說都是不輸網球社那些人氣正選的存在，但是！他居然一年內被甩了十次啊十次！」
朝倉看了那個角落裡陰沉得快要發霉的藍發少年一眼，小聲吐槽道，「一年內談十次戀愛這頻率從某種意義上也能說明問題啊。」
好在正處於悲憤狀態的三橋沒有聽到她無良的吐槽，只是將手指向了另一個角落，「還有他！隊內作為靈魂人物掌控全局的捕手兼全國本壘打記錄保持者，天才般的頭腦，帥到人神共憤的臉，竟至今沒有一次成功的告白！」
「還有他……」
三橋語氣沉重地將整個棒球社的單身史一一數來，其悲慘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連天然系的朝倉都忍不住為他們糾結，「沒道理啊，明明網球社的大家都很受歡迎的說，而且棒球不是日本的國球麼？」
三橋彷彿覓到知音般激動地上前握爪，「是啊是啊，我們的要求也不高，只求能平均分配‘資源’就心滿意足了啊！可是偌大的棒球場竟是母蚊子都不飛進來一隻這絕對是大邪神作祟啊！」
朝倉乾笑兩聲，有些彆扭地抽出自己的爪子，雖然不認為自己能幫上什麼忙，但還是本著人道主義精神客氣道，「那需要我做什麼呢？」
三橋聞言立刻雙眼放光，部室裡其他人也如打了雞血般興奮起來。
「我們都是聽說過大明神您的威力的，所以這次為了我們招入的新社員免於這種噩運，也為了讓棒球社的風水恢復過來，請您一定屈尊在我們社團入口站上一天，當然，上課時間絕不妨礙到您！」
「就這樣？」朝倉疑惑地看向他。
「當然，如果可以的話……」三橋突然嗆咳了兩聲，然後臉色微紅的將一套女僕裝舉到了朝倉面前，「請務必穿上它！」
朝倉驚奇地睜大眼，「為什麼？」
「您本身氣場就很強了，但是如果加上萌之精魂，我們相信，任何魑魅魍魎都不敢近身的。祝您一舉打倒大邪神！」
「打倒大邪神！」整個部室的部員齊聲高呼。
朝倉渾身一抖，本能地想要拒絕，但看他們臉上堪稱狂熱的表情，想到他們確實頗為悲慘的處境，一咬牙便這樣答應了。
於是這天午休，朝倉便穿著一身萌殺到死的女僕裝，舉著個‘惡靈退散’的木牌，就這樣像個吉祥物般站在了棒球社門口，以至於來報名棒球社的新生瞬時激增。
好在朝倉神經大條，穿著女僕裝也沒什麼害羞的感覺，跟穿著制服一樣坦坦蕩蕩地站在那裡，還百無聊賴地東張西望，想著中午的便當好像還沒來得及吃。
就在這時，穿著白襯衣打著領帶的紳士君就這樣從她面前面無表情的走過。
朝倉想打招呼，卻又遲疑了一下。
柳生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倒回來看了她一眼，站定，「你在幹嘛？」
朝倉撓了撓自己的頭髮，「他們說是在辟邪。」
「誰這麼缺德讓你來幹這種事。」
「咳咳，是紫音讓我來的。」
「……很好，有創意，你繼續。」
柳生推了推眼鏡，從容地走開，然後在遠離朝倉的視線後，才又淡定地摸出手機來撥通仁王的電話號碼，「雅治，棒球社門口有隻萌物……」
而毫不知情的朝倉此時仍繼續作望天狀。
過了一會兒，眼前的光線突然被擋住，朝倉移下視線，驚訝道，「柳生桑，你又回來做什麼？」
面前的紫發少年皺了皺眉頭，一言不發地直接拉著她走進了棒球社的部室。
一進門，他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們誰出的主意？」
正在接受報名表的三橋聞聲抬起頭來，「網球部的柳生桑？」離開座位，他走過來賠笑道，「誤會誤會，我們真沒別的意思，實在是這事兒太邪門，由不得我們不信。」
「哦？那讓這傻子穿個女僕裝站門口就有用？」
「咳咳，我們開始也覺得荒謬，可是校門口的大仙確實是這麼說的。他很神啊，一言道中二年C組有位大明神的事。」
「唉~」興師問罪的某人突然放緩了口氣，「其實也不能怪你們，你們也只是上當受騙罷了。」
「真的？你怎麼知道那大仙不可信？」
「那個人，前幾天還說我命犯桃花難以善終，結果被我揍了。」
「確實，你可是百年難遇的‘賜婚’吶。」
「話說其實你們的問題不在這裡。」
「哦？有何指教？」
「你們棒球界不是有這樣一個說法麼？‘捕手和投手是天生的夫婦’。」
「是有這麼個口號，還是好多年前喊出來的了。不過這不是玩笑而已嗎？難道……」
「你猜對了。」某神棍沉重地一點頭，「如今腐女時代來臨，你們的領地已經遭到了侵蝕。」
三橋聞言目瞪口呆，「那你們網球社呢？」
某神棍高深莫測地勾了勾嘴角，「這個，叫做主角氣場。上頭指示說，要走BG路線，謝絕穿越。」
「你們炮灰了，好自為之吧。」拍了拍風中凌亂的三橋部長，紫發少年拉著朝倉的手施施然地走出了棒球社部室。
臨到門口，他又轉過身來溫文爾雅一笑，補充道，「對了，上頭還指示說，關於攻受問題，請你們自行討論解決。」
留下一室慘淡，少年攜少女飄然而去。
一直走到一個較為偏僻的地方，二人才停下了腳步。
朝倉不動聲色地將自己地手抽出來，笑了笑，「今天真是謝謝柳生桑了哈~」
哪知面前的人並沒有應她的話，而是表情奇異地看了她一會兒，直到朝倉有些侷促地低下來頭，他才突然緩緩取下眼鏡，然後勾起一個戲謔的笑容，「怎麼，少女雷達終於失靈了？」
朝倉猛地抬起頭來，看見眼前竟是正在除去變裝的仁王，一時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仁王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傻啦？」見她沒有反應，頗有些無趣地聳聳肩，他又掛上那看上去相當欠扁的笑容，嘲諷道，「我就說你是傻的，明明是藤原故意整你，你不知道跑路麼？」
見她還是沒有反應，仁王終於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腦門，「問你話吶~」
朝倉這才醒過神來，茫然地看著他，「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見她臉上無辜的表情，仁王無力地嘆了一口氣，決定不再計較這個，轉而問道，「最近在新的班上過得好麼？」
「還行，雖然開始很多人都不認識，不過大家都很好相處，很快就熟了。」
「那你幹嘛經常心神不寧的樣子。」
「欸，你怎麼知道？！」朝倉又一次驚奇地睜大眼。
「切，」仁王無聊地繞著自己的小辮子，「我仁王雅治要一直關注一個人，還有什麼是看不出來的。」
沒有體會到他這話裡更深層次的意思，朝倉只是愣愣地點了點頭，然後傻笑著解釋道，「也不是心神不寧啦，就是最近老愛走神……」
想到了什麼似的，她頓了一下，突然正了神色，眼睛直直地看著仁王，「話說仁王，我覺得我應該有個青梅竹馬來著。」
「你不是說你小時候的事都不記得了麼？」仁王毫不客氣地丟了一記白眼過去。
「最近好像朦朦朧朧地想起了一些……」朝倉有些苦惱地皺起了眉頭。
仁王不滿地撇了撇嘴，酸溜溜地說道，「這麼容易就忘的青梅竹馬肯定不重要，還去想他幹什麼？」
朝倉瞪了他一眼，「可我覺得這是件很重要的事啊，想不起來會有種很難過的感覺……」
她的表情漸漸變得有些飄渺，仁王見她如此，突然伸出手來揉亂了她的頭髮，出聲轉移了她的注意力，「話說你還沒吃午飯的吧？」
一說到吃的，朝倉果然眼睛一亮，什麼都拋到了腦後。
看見她的表情，仁王寵溺地笑了笑，突然像便魔術般拿出了一個小巧的便當盒遞到了她的面前。
朝倉立馬歡天喜地接過，打開就地盤坐下來開始解決她的午餐。
仁王也乾脆蹲了下來，單手撐著下巴看著她。
朝倉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於是試圖說點兒什麼，「對了，為什麼你剛才要辦成柳生桑的樣子到棒球社去呢？」
仁王邪邪一笑，惡趣味地說道，「因為柳生比呂士可以是同人男，而仁王雅治不能。」
「欸~什麼意思？」
仁王又伸出手把她的頭按下，「小孩子不要想這麼多，吃你的飯。」
朝倉不滿地撅了撅嘴，又把臉埋到了飯盒裡。
仁王一直沉默地看著，等她快要吃完的時候，突然伸出手輕輕地放到了她的腦袋上，用平淡卻又透出些許溫柔的聲音說道，「不要煩惱了。如果遇到太複雜的問題，告訴我，我幫你想就是了。你只要一直開開心心做你自己就好。」
「嗯。」朝倉悶悶地應了聲，大口地把剩下的飯菜都塞到了嘴裡。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3-2 20:18
第三十七章：跳格子
時間很快到了五月。
這天正好是立海例行的教學觀摩會，也就是某種意義上的家長會。
這一天立海的所有教學課程對家長們開放，所有父母皆可到教室後觀看自己孩子在課堂上的表現，並在課後與執教老師做相關交流。
本來朝倉以為自己母親遠在神戶而且工作繁忙多半是不會來的。哪知在頭天晚上母親竟披星戴月地來到了她的公寓所在。
說實話她心裡很高興，母親雖平時刻意疏遠但仔細想來其實她自小到大的每次家長會都是無一缺席了的，不管有多繁忙，不管，如何地來去匆匆。
於是情緒高漲的朝倉在教學觀摩日這天表現極好，甚至主動回答了幾個問題，完全沒有平時偷空便摸摸魚的樣子。
上午的課結束後，朝倉歡歡喜喜地來到母親理惠面前，正準備拉著她去吃午餐，卻發現母親的視線一直出神地落在教室的門口望去。
朝倉循著她的目光看去，發現正是一直跟自己很親密的小瑤和另一位想來應是她什麼親人的老人。
看他們已經離開了教室，朝倉隨口問了一句，「媽媽，你認識小瑤的爺爺嗎？」
理惠此時已收回了視線，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語調冷淡地糾正她，「不是爺爺，是外公。」
「欸？」朝倉有些驚訝於母親為何會知道，但轉念一想也許是剛才在後面觀課時攀談過的，於是很快放下了疑惑。
吃過飯後理惠讓朝倉先回去。
為了方便家長們找任課老師細細交流，學校決定下午停課。
沒有課的學生們大都想出去玩一場，但多是被家長們拉到了老師們面前耳提面命。
朝倉倒是想借這一機會好好跟在母親身邊，可惜母親並不給她選擇的餘地，直接一道簡潔的命令將她打發離開。
心情低落的朝倉有些悻悻地埋頭走著，突然身上一痛，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跌倒。
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朝倉才抬起頭來向前看去，發現與自己相撞的竟是一名老人，於是連忙爬起來跑過去將其扶起。
老人借力占了起來，朝倉立馬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沒看路，請問您有什麼地方受傷了嗎？」
老人看上去頗為矍鑠，站起來還跳了兩下，發現自己身上沒大礙之後便很是威嚴地慢慢推開了朝倉扶著他的手。
「話說小姑娘，走路冒冒失失地可不好。」老人面色嚴肅地開口道。
「是是是！我錯了，下次一定注意！」朝倉非常誠懇地承認錯誤。
「小姑娘叫什麼名字？」
「朝倉瑾。」
「年齡。」
「16。」
「身高。」
不明白他為什麼問這個問題，朝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見對方因自己的停頓而皺眉，立馬本能地答道，「163cm。」
「體重。」
「……」朝倉為難地看了老人一眼，有點羞澀道，「這個問題，可不可以保密？」
老人臉上逸出一絲笑意，但很快收斂了神色，輕咳一聲，復又嚴肅道，「那現在可有中意的男生？」
被陌生的長輩問及這麼曖昧的問題，朝倉難得臉色微紅，「這個……我也不知道。」
老人沒形象地翻了個白眼，「活糊塗了麼？連自己喜歡誰都不知道？」
雖不認識這個老人，朝倉卻不知為何對他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所以對老人有問必答，此刻被老人反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老實答道，「最近感覺有點混亂……」
老人又翻了她一個白眼，正準備說什麼，突然臉色一變，有些警覺地向後看了看。
朝倉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發現小瑤正從走廊盡頭跑過來，狐疑地又看了老人一眼，卻見他飛快地說了一聲「不要說看見過我」之後很快地向走廊的另一頭跑去。
匆匆忙忙的身影倒像躲著大人的小孩子般，頗有幾分可愛。
小瑤跑過來，卻沒有去追老人，而是停在了朝倉的面前，略略平復了一下呼吸之後才出聲問道，「瑾姐姐，外公剛才跟你說什麼了嗎？」
經小瑤這麼一提，朝倉才想起剛才的老人就是之前與她一起走出教室的人。雖疑惑於他為什麼跟自己說那些有的沒的，朝倉還是老實答道，「沒什麼，就問了幾個問題。」
小瑤點了點頭，面色雖仍然平靜，眼神裡卻透露出幾分複雜，似安心，又似猶豫，很是矛盾的樣子。
朝倉察言觀色的功夫還沒到家，感覺卻一直很敏銳。此刻見小瑤問了這個問題之後便不再說話，目光漸漸就疑惑起來。
「小瑤在煩惱著什麼嗎？」
小瑤抿了抿嘴脣，突然直直地看向她，主動伸出伸出手握住了朝倉垂在身側的左手。
「姐姐，我們沒有權力幫你決定什麼。但是，不管你是否記起，不管你是否回來，不管你感到痛苦還是幸福，都請記住，你是被愛著的。」
朝倉有些愣愣地看著說出了這一番話的小瑤，明明是這樣突兀的話，卻莫名讓她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小瑤說完後放開她的手轉身離去。
而留在原地的朝倉第一次如此明確地肯定，她丟失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
也許那曾經在她生命中造成了巨大的傷口，以至於於她不堪忍受地放棄了它，但她同時沒有任何一刻比此時更加肯定，她必須找回它，那是她獨一無二的寶藏。
因為傷害，而將愛一併忘記，從來都不是明智的選擇。
懷著沉重的心情朝倉繼續向校外走去，不過這次她有記得剛才的教訓，好好地在看路。於是，當視線內出現一雙腳時她很快地便側身讓過，然後埋著頭準備繼續往前走。
不過這次她依然沒能成功離去，腳步一滯，才發現自己的袖子被拉住了。
朝倉抬頭，看到的是幸村略帶擔憂的眼神，輕輕柔柔的，莫名地就給人一種熨帖的感覺。
「你怎麼了？」
朝倉垂了眼，嘴脣有些倔強地抿著，沒有出言敷衍，卻也沒有要說什麼的意思。
幸村見狀眼神一軟，伸出手來揉了揉她垂著的頭，突然語調輕鬆地問道，「想吃冰淇淋麼？」
朝倉聞言疑惑地看向他，遲疑道，「現在才五月欸……」語氣裡的那一點期待和糾結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幸村笑看了她一眼，偏了偏頭，「我請你哦~」語帶誘哄。
「請倒不用啦……」朝倉果然上鉤，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幸村一眼，才小聲道，「不過吃冰要兩個人才比較起勁吶~」
幸村故意微皺了眉頭，「可那是兩個女生的活動呢。」
朝倉聞言立刻連連擺手，「幸村君你不想去不用勉強啦~」
這樣一來反而好像變成了朝倉在邀請幸村一樣。朝倉本人還沒有察覺，幸村卻已忍了笑。
「不過為了朝倉的話，吃一些也是可以的哦。「
邊說幸村便開始向走下樓梯。
朝倉也立刻跟上，嘴上還好奇地問著，「幸村君不喜歡吃冰淇淋麼？」
「還好吧……」
「那你有什麼喜歡的口味嗎？」
「如果可以，我希望有烤魚口味的。」
「……」=口=
二人終於來到冷飲店。
幸村遺憾地發現該店不供應烤魚口味的冰淇淋（哪個店都不供應的好吧！），失望之下遂只要了一杯檸檬汁。
而朝倉則一口氣要了一個「巨無霸加大豪華公主級」的聖代，端上來的時候，杯子遮住了她大半張臉。
在她全神貫注地與那個巨大的聖代奮鬥的時候，幸村低聲叫過服務員要了一碗冰塊，待朝倉吃完時，便自然而然地將冰塊推到了她的面前。
朝倉驚奇地看了他一眼，高興地挑起幾塊冰扔嘴裡嚼了幾下後，才含糊地對幸村說道，「有時候覺得幸村君真是個神奇的人啊~」
對於她的形容詞幸村難得地僵了嘴角，「朝倉怎麼會這麼想？」
朝倉皺了皺眉，似乎在考慮用詞，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像是童話裡的王子一樣，永遠都很溫柔，然後有一個記住所有人口味和嗜好的腦袋。」
幸村聞言輕笑一聲，拍了拍她的頭，「記住所有人口味的人是廚師，王子的話，只需要記住他的公主的嗜好便可以了。」
朝倉立刻眨巴著眼睛要提出了質疑，卻見對面幸村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奇異，一時便不由得住了口。
如果她的分辨力再強一點，便可以發覺幸村眼中瞬間閃過的是一種名為挫敗的情緒。
那不是一個要強的少年該流露出的表情。
然而幸村確實感到了一絲挫敗，原來對於自己他並沒有想像中的掌控力。
他總是固執而驕傲地要求著自己，要讓他喜歡的女孩感到她自己是獨一無二的。
他以為自己可以將眼前的朝倉和記憶中的小瑾很好地分開，但是此刻他才發覺，他總是在用記憶中的方式對待眼前的女孩，他記住的口味，到底是小瑾的，還是朝倉的？
儘管她們如此相似。都喜歡吃辣，都有著在吃完冰淇淋後嚼冰塊的特別嗜好。
這一刻，他終於忍不住產生了一絲懷疑。
性格、生日、口味，都還可以勉強說是巧合，那麼這些特別的小癖好呢？
以前從來不肯想像眼前的朝倉就是兒時的小瑾，只是因為他在害怕。害怕心生希望，然後有一天發覺一切只是他一廂情願，那麼他該如何面對朝倉？
其實他完全可以大膽地追求她，得到她，然後盡情地，擁抱她。
他對自己有著自信，如果只是單純地把朝倉護在懷中疼惜，這個女孩完全可以一生懵懂地幸福著。
可是，他想要尊重她。
也許她單純，沒有心機，不會察言觀色。
但這並不是欺騙她的理由。
喜歡她嗎？是的。
然而對她的喜歡是根植於懷念嗎？同樣。
一份回憶，讓他靠近，讓他遠離。
突然有種想把一切告訴她的衝動。
坦誠一切，然後證實一切。
不管她們是不是同一個人，如此他便可以坦坦蕩蕩。
閉上眼晴去愛一場，卸下心防去等待一個判決。
他在心裡問自己。
幸村精市，你敢不敢，為了愛情，去當一次傻瓜？
直到朝倉有些擔憂地拉了拉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幸村才回過神來。
朝倉有些抱歉地指了指外面的天色，「我媽媽該從學校出來了，我要去找她。」
幸村點點頭，也略帶歉意道，「對不起剛才走神了。我們趕快回去吧。」
於是二人一路無話地往學校走去。
夕陽西下，天光一片安然溫暖的橘黃。
二人沉默地並肩走著，不遠處的公園傳來孩子軟軟的歌謠聲。
他們不約而同地循聲望去。
一個小女孩，穿著白裙子，一邊輕輕地唱著童謠，一邊專注地跳著格子。
「三月裡來桃花紅，一腳跳進桃花房。」
她用單腳挑起，輕靈的裙擺盪漾起伏。
「四月裡來杏花香，一腳跳進杏花房。」
那聲音彷彿隔了太久的時光，讓一切雜音退去，顯得空靈而清澈。
「五月裡來薔薇笑，一腳跳進薔薇房。」
記得那時年紀小。
不知過了多久，幸村首先回過神來，轉眼看去，朝倉的側臉在夕陽下的光暈下莫名染上了一層憂傷的味道。
幸村覺得，這一刻他們的心意是相通的。
那種默契蔓延在空氣中，他們隔著漫長的時空回首望去，看到的是同一幅稚嫩而溫暖的水彩畫。
這一刻，他終於忍不住脫口而出，「我可不可以叫你，小瑾？」
「嗯？」朝倉從茫然中回過神來，同那次一樣，緩緩轉過的臉，從影過渡到光，漸次明亮。
下一秒，她嘴脣微啟，輕輕地答道。
「好。」
第三十八章：兩個人
隨著天氣逐漸變得炎熱，朝倉也漸漸變得無精打采起來。所謂「夏日炎炎正好眠」，平時一直很精神的她如今變成了課堂上老師的粉筆頭「照顧」的常客。
這段時間她刻意避開了所有人，平時除了吃飯上課就是睡覺，連小瑤都意外地沒有來找她說話，彷彿在刻意地給她一些時間。
確實，現在朝倉第一迫切需要的就是獨處的時間。
隨著越來越多的睡眠，過往的記憶紛至沓來，零碎模糊而混亂，嚴重地考驗著她的腦容量和信息處理能力。
就這樣一直渾渾噩噩地來到了六月。
這天早晨，朝倉一早醒來迷迷糊糊地打開手機，發現竟有兩條未讀短信。
一條是三枝發來的，依然是毒舌功力不減的生日問候；另一條便是一年前因一個意外的巧合而與她開始了神奇的交往的「友人」。
朝倉望著那條簡簡單單的「小瑾，生日快樂。」發了一會兒呆，覺得腦子裡似乎有什麼東西飛快地閃過，等靜下心來想要好好抓住時，卻又倏地消失掉了。
直到鬧鐘在間隔五分鐘後再次響起，她才猛然驚醒，飛快地衝到洗漱間梳洗完畢趕到了學校。
在學校又渡過了平淡無味的一天，依然沒有收到母親的短信或電話，有些許的失落，於是她安慰自己母親只是太忙而不小心忘記了。
社團活動結束後，朝倉心情低落地走到校門口，卻由於走神沒留意到腳下，差點被突然伸出來的一隻腳絆得一摔。惱火地回頭望去，卻發現仁王正勾著背靠在墻上，手抄在褲兜裡，帶著一副挑釁的表情看著她。
想都沒想地猛地一記迴旋踢。
仁王一邊咋呼一邊矮身躲過，「喂喂，不帶這麼狠的吧！」
朝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絆我幹什麼？」
「切，」仁王一邊站起來，一邊哼哼唧唧地咕噥道，「誰叫你一個月都不理人。」
「你說什麼？」朝倉沒聽清他的抱怨，皺眉看向他。
仁王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一把勾住了朝倉脖子，哥倆好地說道，「嘿，今天到我家去吧，我請你吃飯。」
朝倉表情古怪地轉過臉「你有什麼陰謀？」
仁王作心靈受傷狀，「唉唉，我在你心中就這麼沒有人品？」
朝倉投以肯定的眼神。
仁王蒼涼遠目，「也不知道是誰年前答應到我家吃飯結果如今夏天都到了都還沒兌現承諾啊……」
「有這回事？」
某狐狸莊嚴地一點頭。
「什麼時候？」
「三枝來相親的時候。」
某天然望天，回憶倒帶……
「不好意思，沒印象。」報以對方無辜的眼神。
某狐狸憤而吐槽，「你腦袋硬盤三天一次清空的吧！」
「……，……嗯。」
Orz。
某白毛狐狸失意體前屈一陣兒後，很快恢復狀態。再度利落地爬起來，彈了彈身上的灰，瀟灑地一豎拇指。
「跟我走，有蛋糕吃。」
某天然立刻感動得眼淚汪汪地扒拉過去，「仁王你真好人！」
仁王額上青筋直跳，一把揪住她的後領將其提開，「不要隨便發好人卡這種傷害少男心的利器啊喂！」
「……」某天然低頭沉默，糾結良久，然後一捶掌心，「仁王你果然不是好人！」
==|||
於是朝倉就這麼簡簡單單地被拐到了仁王家。
二人一進門，仁王母親惠子立刻飛撲過來掛到了朝倉身上。朝倉因為突然承重而身形不穩地向後退了幾步，還是仁王眼明手快地扶了一把才免於跌倒的噩運。
「惠子你要減肥了啊~」某不孝子依然是無良地吐槽。
當然天然媽媽惠子慣例地無視了他的話，只是一副感動狀地雙手捧著朝倉的手，「小瑾終於決定來吃小雅做的南瓜飯了麼？」
朝倉眨了眨眼，十分老實地坦言道，「我是來吃蛋糕的。」
這時仁王家的女王姐姐大人星河正好飄過玄關，在聽到朝倉的話後冷聲說了句，「吃了我家的蛋糕就是我家的人了。」
朝倉小心肝一抖，本能地感到不妙，正欲逃跑，卻被仁王及時地一把抓住。
這時弟弟明也捧著PSP從過道轉角探出半邊身子來，用讓人非常沒有信任感的懶洋洋的語調安撫道，「不要擔心，姐姐她開玩笑的。其實是只有我家的人才能吃我家的蛋糕。」
在朝倉苦苦思索著這兩句話的區別和其中的含義的時候，仁王已經揪著她的後領將她倒提著拖入了客廳。
客廳裡顯然是經過了一番精心的裝扮，手工剪成掛好的彩色紙帶，雖不華麗，卻顯出一種別樣的溫情來。
朝倉懵懂地張望著，驚訝地問仁王道，「今天是什麼節日麼？」
仁王涼涼地瞥了她一眼，直接一個鍋貼賞上她的後腦勺，並順勢將她的頭髮一陣亂揉，沒有說話。
朝倉不滿地揮開了他的手，自己再用手順著頭髮，低著的頭，看不清表情。
一陣兒收拾之後，飯菜很快被端上桌，朝倉自然而然地被拉到仁王身邊坐下。
餐桌正中擺著一隻不大不小的蛋糕，惠子提議要立刻熄燈吹蠟燭，朝倉遲疑地出聲道，「那個，不用等伯父麼？」
在她旁邊的仁王一挑眉，伸手指了指。
朝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正好看到主位上的仁王父拿下了一直舉著看的報紙，淡淡地對她勾了勾嘴角。
朝倉心裡一跳，也傻傻地點頭致意，然後迅速地偏過頭對仁王附耳小聲道，「伯父什麼時候在那兒的啊？」
仁王也湊到了她的耳邊，刻意壓低了聲音，幽幽道，「一直都在。」
朝倉聞言背脊猛地升起了一股寒意，偷眼又看過去，發現仁王父已放下了報紙，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一頭淺金色短髮，加上完全可以忽視年齡的俊朗五官，怎麼看都不像會被忽視了存在感的人物。
糾結了一會兒，朝倉將聲音壓得更低，用手背遮住嘴型，神秘地對仁王問道，「伯父難道乃不出世的高人身懷隱身絕技？」
仁王噗哩地噴笑出聲，然後忍著笑意同樣神秘地附耳回道，「嗯，他乃忍者世家風魔一族最後的傳人，人稱‘風魔小次郎’。」
「哦~」朝倉豁然開朗地點點頭，然後又猛地睜大眼睛，「欸~風魔？！不應該是姓仁王的麼？」
仁王忍俊不禁，輕咳兩聲，繼續瞎掰道，「這個……」
就在這時，仁王父投過來一個淡然的眼神，仁王立時噤聲。朝倉莫名其妙地望著他等待著下文，仁王父突然一臉嚴肅地將話接過去，「有些話不宜外傳，還是等過門了再說吧。」
仁王立刻連連點頭表示了解，朝倉卻還是一臉茫然。
沒等朝倉繼續追問，弟弟明突然站起來關了電燈，朝倉被突然黑下來的房間一驚，很快便忘了剛才的疑問。
這時惠子高興地站起來將蛋糕上的蠟燭一一點燃，歡聲叫著朝倉快快許願。
朝倉的眼睛在昏暗的蠟燭下莫名有些水汽氤氳，在記憶中，除了在生日這天總會收到不知誰送來的禮物外，她還沒有如此正式地與人聚在一起慶祝生日過。
閉上眼睛許好了三個願望，一口氣吹滅了蠟燭，客廳的燈也隨之重新被打開。
朝倉趁機飛快地擦乾了濕潤的眼角，惠子立刻追問她許了什麼願。
她回想了一下，又掰著指頭數起來，「第一個，世界和平，然後天天都能吃到好吃的。」
仁王插嘴，「這是兩個吧喂，說起來你也會關心世界和平這種大事啊。」
朝倉白了他一眼，「要世界和平我才能吃到好吃的啊，戰亂會導致物資匱乏的啊。」
惠子立刻贊同地連連點頭，仁王無語掩面。
「第二，要我認識的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這個範圍太廣了吧喂。」仁王繼續吐槽。
「嘛~不許白不許嘛~」
「……」
「第三嘛……」朝倉說到這裡聲音戛然而止，臉頰也不自覺地漲紅，「這個……要保密。」
惠子見狀兩眼立刻放光，只差沒有脫口而出「有JQ」三個字。
弟弟明一直懶洋洋地耷拉著眼皮也撐了開來，假裝若無其事地將眼神掃過來。
而姐姐星河雖一直沒有什麼表情，卻適逢其會地拿起叉子，正好叉進了面前的一塊肉排裡。
仁王的表情則有點微妙，一副想聽，又似乎不太願意聽的樣子。
朝倉在這詭異的氣氛中有些困難地咽下一口口水，額上也開始莫名地冒起冷汗來。
這時仁王父適時地救她於水火。只見其眼神輕描淡寫地掃視一圈，然後很有風度地將一柄餐刀遞到朝倉的手中，「不願說就不要說了，切蛋糕吧。」
仁王及其姐弟立刻避過眼神開始各乾各的事，唯有惠子不服，撅起嘴便要提出抗議，然後仁王爸爸突然淡淡地開口道，「惠子，你十七歲那年許的第三個願望是什麼？」
惠子眼睛一亮，立刻舉手高聲答道，「要跟小佑一生一世在一起！」
仁王爸爸，即是惠子口中的「小佑」，仁王佑介滿意地一點頭，「那實現了嗎？」
惠子像是想起了什麼，神情突然黯然了一下。
仁王爸爸安慰地摸了摸她的頭髮，「知道為什麼差點實現不了麼？」
惠子眨了眨眼，「因為我說出來了？」
仁王爸爸肯定地點頭，「生日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所以為了兒子的幸福，你就不要逼小瑾說出來了。」
惠子立馬恍然大悟地猛點頭，然後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一雙賊亮的眼睛開始灼灼盯著朝倉，咳，手下的蛋糕。
朝倉本就沒注意聽他倆的對話，只知道貌似是仁王父幫自己解了圍，於是傻傻地對其認真道，「謝謝伯父的體諒。」
仁王父也很有長輩樣地頷首，「嗯，應該的。」
等朝倉把蛋糕一一分好，坐下來正準備享用時，突然無意間往旁邊一瞥，發現仁王的耳根竟有些發紅，遂關心地問道，「仁王你怎麼了？很熱嗎？」
仁王輕咳一聲，「那個，第三個願望，真的是……」說到一半看見朝倉疑惑的表情，他竟難得彆扭地撇過頭去，「算了，你這傻子，吃你的蛋糕。」
朝倉不滿地白了眼說話無頭無尾的某人，繼續埋頭於盤中美味的蛋糕中去了。
倒是對面的弟弟明有些不滿地皺眉，「話說你上次不是改口了嗎，怎麼又叫回去了？」
朝倉愣愣地抬起頭來，艱難地將口中的蛋糕咽下，苦思良久，才在明危險的視線下猛地一個激靈，明白了他的意思，「話說，是仁王堅持讓我這麼叫的。」一邊說著，還一邊指了指旁邊的「罪魁」。
只見仁王明聞言嘴角勾起了一絲揶揄的笑，「怎麼，哥你就這麼不滿自己的現在的名字？就那麼想叫‘宇宙’麼？」
「宇宙？！」朝倉一噎，黑線連連地向仁王投去詭異的視線，很是老實地吐槽道，「好，驚悚……」
仁王額上冒出一個又一個十字路口，「你不要聽他胡說……」轉頭看見惠子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只覺心中一陣無力。
以手覆面調整了一下表情，拿開手時仁王臉上的神色已是十分沉痛，「小瑾你知道嗎？其實我是我媽從天橋底下撿來的。」
「欸？！」朝倉當即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明顯已言語無能。
仁王指了指餐桌對面的無良姐弟，表情愈發沉痛，「你聽聽他們的名字，日月星河，如果這個家裡再有一個兒子難道不是該叫‘宇宙’的麼？」
鑒於這個論據相當有力，朝倉當即相信，雙目含淚地緊緊抓住某無良狐狸的一隻手，她十分誠懇道，「仁王你不要自卑，儘管你不能叫宇宙，但所謂家人的羈絆不是簡簡單單的血緣關係的，關鍵是要有愛啊愛啊！」
仁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但還是無良地繼續添油加醋道，「知道為什麼我喜歡做家務麼？因為我沒有名正言順在這個家的立場啊~」
「那是你興趣好不好？」弟弟明涼涼地小聲吐槽道。
仁王立刻飛過去一記眼刀以示警告。
這時朝倉腦袋裡已經冒出一隻搭著板凳洗碗的小白毛狐狸的樣子，當即母性大發地感嘆道，「真是可憐的孩子……」
就在仁王自己都差點受不了被雷翻的時候，惠子終於爆發，她一邊喊著「小雅你不要說了都是我的錯當年我不該因為迷戀福山雅治而非要給你取一樣的名字啊~」一邊淚奔過來抱住了仁王的腰。
「這麼說我是你親生的咯？」
惠子含淚猛點頭。
「不是天橋底下撿的？」
搖頭。
「不是被裝在紙盒子裡然後被放到了這家門口？」
再搖。
「不是你夜扮飛行俠潛入醫院破除九九八十一關千辛萬苦偷出來的？」
惠子表情莊嚴地連連搖頭。
於是仁王滿足了，幼年時的各種心理陰影又一次得到了安慰。
本著見好就收的原則，他小心瞥了眼旁邊一直沒有發話的父親，知道不能欺負得太過分，於是甚為遺憾地拍了拍她的頭，說了一句解除咒語的「我相信你。」
於是天然媽媽惠子也安心了，又蹭回了自己位置開始與自己的蛋糕奮鬥起來。
安撫完惠子，仁王又轉過身來對目瞪口呆的朝倉無辜地聳聳肩，「如你所見，都是盲目追星害死人吶~」
朝倉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幾個字，「我看你還是就叫仁王大宇宙之無限混蛋好了！」
「……，……不好意思，太長了。」
(╬￣皿￣)
吃完飯收拾好後仁王要送朝倉回家，雖然惠子執意要她留宿，不過被朝倉立場堅定地拒絕了。
走出玄關門口時，朝倉突然對著大門來了個九十度的大鞠躬，「今天真的是非常非常感謝招待！」
惠子依然只是笑嘻嘻地揮著手，「要常來哦~」
順便出來相送的弟弟明依然是那麼一副要死不活的腔調，「不用客氣啦，反正遲早都是一家人。」
朝倉疑惑地皺眉，仁王已經迫不及待地一把提著她將其領出了家門。
一直將朝倉送到了公寓樓下，仁王才出聲道，「小瑾，有時候所謂真正的堅強不僅僅是一個人咬牙死撐，學會信賴依靠身邊的人也是一種勇氣，你知道嗎？」
朝倉略帶懵懂地點了點頭。
「小瑾，請你信賴我。」
「嗯。」
「有煩惱我們一起分擔。」
「……好。」
第三十九章：烤肉會
七月的時候，又一年的夏季大賽終於開始了。
外貌協會這一立海的主流後援團自然也漸漸活躍了起來。因為已是第二學期的中段，如今的三年生九條會長等終於也在升學的壓力下陸續開始引退。
朝倉當年雖在協會掛了名並成為了「柳生後援團」的一名小兵甲，但從未擔任過什麼重要職位，也很少參加什麼重大活動和會議。
然而在這次協會換屆的活動中，九條會長卻出人意料地明確指名要朝倉接任。
更令朝倉感到意外的是，協會中竟鮮少有人反對，全做出一副擁戴的樣子。
朝倉以自己「聲望不夠經驗不足」連連推辭，卻被九條以「校長親封的戀愛大明神並且在學生會長選舉中大出風頭的人怎麼會沒有名望和經驗」駁回。
據副會長秋庭透露，九條早在很久之前就將朝倉內定為繼承人，近一年來其「名聲」即使是新入學的一年生也都略有耳聞，這次的當選實是眾望所歸。之前之所以沒讓她擔任什麼實權職務，也是因為協會成員在擔當會長之前是不能成為任何一個後援團的團長的，這樣做也是為了避免其在上任後的立場偏頗。
總的來說，每一任會長，在上任之前，其實都是協會裡無可替代的，咳，吉祥物。
朝倉的遲疑後在九條疑似外星語言的一番鼓勵中化為了一腔熱血，當場走馬上任，跳上講桌一兒振臂高揮，與會氣氛一時熱烈無比。
針對該次即將到來的網球全國大賽，新上任的會長大人延續了上一屆獨具風格的陰沉路線，並頗具創意地將其發展成了更為扭曲詭異的暗黑路線。
之前朝倉已隱隱表現出對占卜等神秘事物的獨特興趣，今次其更是再接再厲，請了立海「靈異與未知現象研究協會」為強力外援，研究出一系列卑劣的暗黑詛咒，勢要避免立海網球社國三那年因對方大神附體而神奇慘敗的悲慘往事。
特別是在關東大賽與疑似主角氣場強大的青學碰頭的時候，朝倉更是親自出馬深入敵營，在敵後畫下了「威力巨大」的魔法陣。
可惜就在魔法陣將要完成時，被疑似對方正選的某只腹黑小熊抓了包。
只見對方格外溫柔地一笑，然後柔聲說道，「同學，你這裡畫錯了哦，我在姐姐房間裡看到的是這樣呢。」話音剛落他便從朝倉手中接過數枝，幾筆一改，然後大功告成般直起腰來，「這樣一來，凡是對我們青學心懷不軌的學校全都會收到詛咒反噬呢，親特意來貢獻這樣的陣法，真是好人吶~」
不僅被對方完全反擊，還順便被發了張卡，即使天然如朝倉也難以承受這樣的重擊，扔下手中的木棍轉身一路淚奔而回。
幸而她在淚奔途中路遇熱身完畢正要出場比賽的幸村。幸村在問清狀況後只是雲淡風輕的一笑，然後拉過朝倉的手在她手中畫了一個圈。
在對方疑惑的眼神中，幸村自信地勾起嘴角，「這樣就好了哦，好好看著魔法生效的瞬間吧。」
夏日清風吹起紫發少年肩頭的外套，迎風飄蕩的衣擺漲滿了少女的視線。
他卓然而立，眼睛裡閃爍的是比七月驕陽還要耀眼的驕傲。
「我會贏的。」
一個轉身，已是風華絕代。
最終青學在決勝局時被幸村拿下。朝倉站在高高的看台上，突然覺得，這或許真是魔法也說不定。
不然要如何形容，這讓人移不開視線的華麗盛大的青春戰場。
一路從關東大賽到全國大賽，朝倉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應援活動中來，也算得上另一種意義上的青春燃燒了。
最後立海再次毫無意外地闖入決賽，而決賽的對手正好是來自大阪的四天寶寺。
有些意外地，朝倉在全國大賽的比賽場館門外碰到了許久不見的三枝，而她來這裡的緣由，自然是不言而喻。
朝倉有些驚訝地問道，「財前君不是一年生麼？也會來參加比賽？」
三枝淡淡一笑，笑容裡頗有些與有榮焉的味道，「那當然。那小子好歹也混了個天才的稱號麼~」
朝倉無意義地驚嘆了聲，正準備接話，三枝卻突然眼神一閃，湊過來小聲說了句，「不要說看見過我。」
還沒等朝倉反應過來，她已不知躲到哪裡去了。
朝倉有些疑惑地環視四周，有些意外地看到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財前竟向這邊跑來。
財前一跑到朝倉面前，氣都還沒喘勻，劈頭便是一句，「朝倉前輩，剛才三枝姐在這裡？」
朝倉眨了眨眼，脫口而出兩個字，「沒有。」
財前有些狐疑地看著她，「我剛才好像看見她。」
「哪裡哪裡，」朝倉乾笑著擺手，「肯定是你看錯了，阿枝不是還在大阪麼？」
看見財前臉上似乎一閃而過一種叫失落的情緒，朝倉直白地問道，「你想她來看比賽麼？」
財前「切」了一聲，有些彆扭地撇過臉去，「誰想要她來了？我是怕她又來煩我而已。」
朝倉顯然不信，也不反駁，只是直直地看著他，毫不避諱的視線讓財前一時感到有些窘迫。
無奈之下財前不得不匆匆道了別便飛快脫身，臨走前還不忘對朝倉這個「立海學生」下勝利宣言。
財前一走，三枝便又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看著他的背影嘿嘿冷笑道，「死小子，敢跟我玩兒彆扭……」
眼見完全黑化的三枝，朝倉本想為財前少年默個哀，但想到他臨走前那囂張的宣言，立馬收起了那本就不多的同情心。
雖然之前財前少年大言不慚，但全國大賽最終還是已立海的獲勝告終，勝利的錦旗得以再一次留在立海。
賽後四天寶寺一群人吼著要去吃烤肉，還非要立海的人請客，說是這是作為勝者應盡的義務。為此還專門帶上了食量驚人的野生派後輩遠山金太郎，大有輸了球就誓要把立海吃窮的架勢。
副部長真田黑著一張臉，對方卻是由無良監督為首來耍無賴，尊師重道的老實人也不好發作。
一旁的柳身邊的氣場也很是詭異，掌握著網球社財政大權的他一聽到對方的無理要求便陰沉著臉色拿出一計算器開始噼噼啪啪的按了起來。
倒是作為部長的幸村很有大將風度地一笑，「一頓飯而已，立海倒不是請不起，不過你們確定一頓飯就夠了？」
對方部長白石當然是聽出了他這話裡的刺，不軟不硬地便擋了回來，「當然，能夠向高高在上的立海網球部敲到一頓飯可是件相當令人滿足的事，何況我們又不是不會請回來。」
「白石部長說笑了，高高在上談不上，只不過稍稍強了一點而已。」
「幸村部長不要謙虛嘛，所謂王者立海，不是這樣也沒有打敗的價值了。」
…………
……
兩撥人便在這樣看似和諧的刀光劍影的詭異氣氛中來到了賽場附近有名的烤肉店。
令立海眾人感到意外的是，他們竟在店裡看到了早就等在那裡的朝倉。
朝倉是被三枝拖來的，而三枝之所以在這裡，自然是以四天寶寺網球社經理的身份。
話說三枝回大阪後抱著某個不可告人的目的向網球部經理這一眾狼環伺的寶座發起了強勢的挑戰，最終將諸多強將斬於馬下並確立自己的地位與威信，這其中艱險，一言難盡。
畢竟大家都還是十幾歲的少年，雖然之前一場苦戰，隨時隨地都不忘挑釁和不服地打機鋒，但一旦坐上了桌，烤肉一架上，氣氛自然而然地便活躍起來。
四天寶寺的偽•同性戀雙打組合金色小春和一氏裕次這次的對手正好是仁王和柳生。
之前的比賽中，這二人以3-6的較大劣勢輸給了立海的這對因緣組合，雖然實力問題也是一個因素，但更多地說來，其實是因為他們點背，正好遇到了剋星。
兩邊都是變裝系，四天寶寺這邊又沒有仁王那樣堪稱恐怖的眼力可以明察秋毫，再加上二人的搞笑相聲更是受到了柳生強大的吐槽能力的無情打擊，身心收到重創，自然是無力再戰。
說起來立海久經陣仗的這兩隻自然是不比青學那兩隻熱血的單細胞，當二人甜甜蜜蜜說著「情話」的時候，柳生直接推了推眼鏡，淡定地一句「玩兒耽美，要靠美型說話。」乾淨利落地將其一箭穿心。
於是小春被柳生那犀利的「吐槽」所打動，展開了熱情的「追求」攻勢，而裕次則在一邊自傷自憐，一邊「調戲」對面的仁王。
面對小春熱情地「告白」，柳生很是淡定地夾起一片烤肉，慢條斯理地咽下之後，才淡淡說道，「對不起，我已有家室了。」
與此同時，旁邊的仁王面對裕次不依不饒的「調戲」，甚是魅惑一笑，「對不起，我已心有所屬了。」
於是，明顯玩兒曖昧不如柳生仁王二人高桿的偽•同性戀組合在自己充沛的聯想能力下被天雷劈中，只覺世界如此虛幻，不如風中凌亂。
而在這邊小敗的四天寶寺在另一邊找回了場子。
只見有著「浪速之星」稱號的忍足謙也十分自來熟地湊到正襟危坐的真田身邊，輕佻地開口道，「話說真田桑應該是嗜辣的吧？」
真田皺了皺眉，「不是。」
謙也於是立馬道歉，「哎呀，那是我唐突了，主要是因為一看見真田桑就覺得有一種禁慾的味道。」
真田臉色一黑，不動聲色地挪遠了一些距離。
這時千歲千里也興致很高地加入了對話，很有學識樣地講解道，「說起來你們知道嗎？所謂辣其實不是味道而是舌頭上的一種痛覺呢。」
他話音剛落，謙也便抓住了吐槽良機，右手握拳往掌心一捶，「所以說嗜辣的人其實都是純M吶！」
真田周邊立時成冰封千里之勢。
幸村看了臉已黑如鍋底的真田一眼，微笑的轉過臉來，狀似不經意地對白石問道，「話說白石桑嗜好吃辣麼？」
白石張開手撐在眼角，輕描淡寫地回道，「我嗜甜，不過我認識的一個人倒是有名地嗜辣。」
「哦？還有這麼有趣的人？」
「呵，不二周助，想來你也聽說過。」
「嗯，有過幾面之緣，可惜沒有交手的機會。沒想到吶……有機會一定要好好認識一下。」
…………
……
這邊男生們暗藏機鋒地鬥得歡，另一邊三枝則一直借機拉著久違的朝倉說著悄悄話。
朝倉好奇地問起三枝和財前的進展，三枝只是回以高深莫測的微笑。
而三枝問起朝倉的近況，朝倉則是在猶豫了一下後告訴了她。
「話說我最近覺得自己好像失過憶。」
三枝眼神詭異地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腦門，「可憐的孩子，被失戀打擊傻了吧？藤原那廝不是好東西，我幫你去教訓她。」
朝倉白了她一眼，揮開了她的手，「我說真的。我一定要想起來。」
三枝看她倔強的神色，有些不忍地嘆了一口氣，「嘛，這種事情也不能強求啦，不要為難自己就好。」
朝倉的眼神變得有些迷茫，「我只是覺得，一份回憶，如果我忘了，而另外的人還記得，那對那個人來說是件多麼不公平的事啊。」
「記憶真是件不可靠的東西。為什麼要遺忘呢？那些一起經歷過的事，曾經信誓旦旦的承諾，又該怎麼辦呢？」
說著這句話的朝倉，有著以往從未表現出的深沉和憂傷。
她或許比別人反應慢了些，一根筋了些。
但終究是失卻了天真的權力。
該長大的時候，總要長大。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3-2 20:19
第四十章：子欲養
夏季大賽結束後，很快便是暑假假期。
這次朝倉毫不含糊地在放假的第一天便包袱款款地直接回家。沒有了以前的患得患失，沒有了那彆扭的小心翼翼。
母親的冷淡或許有什麼不得已的理由，但她是愛著自己的這一點其實朝倉在很早之前就已確認。
她工作那麼忙，晚上有時也會回來很遲，但是第二天卻會準備好早餐後準時七點敲開自己的房門，即使她當天早上沒有工作。
無論表面如何掩飾，那些生活中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微不足道的細節，都在訴說著她關心她這一事實。
默默地為一個人準備早餐，可以是一時體貼或熱情，但是十年如一日的溫熱的飯菜，除了家人這一個詞，再沒有什麼足以承擔這一沉甸甸的重量。
不管真相是什麼，不要在給自己找藉口逃避。
朝倉在心底這樣告訴自己，然後不再徵詢母親的意見，一心一意要跑到她的身邊去。
母親在她面前畫了一條線，從八歲到十六歲，她在這一頭徘徊得太久太久。
她不再是那個在媽媽嚴厲的眼神下流著鼻涕哭泣的小破孩兒了。
不知道從哪一天起，她發現她的身影已不如記憶中那樣高大。
原來她已和她一般高了。
童年少年稚嫩枝椏，好好躲在媽媽身下，如今你已如此高大，請勇敢地走過去抱一抱她。
朝倉一回到家鄉小鎮後立刻直奔回家，打開房門的一刻母親臉上的表情有微的錯愕，雖然女兒放假回家是天經地義，但沒想到她會回來得如此之快而且一個電話都沒有，讓她有些措不及防。
之後的暑假朝倉如同往常一樣平淡無味地過著，基本就重複著宅著上網，吹空調挺屍，出門會老友瞎侃的過程。
這天早上，朝倉在早餐桌上突然期期艾艾地開口道，「媽媽，我今天中午給你送飯去好麼？」
理惠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為什麼？」
「唔，」朝倉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無聊麼，再說一直都很想看看媽媽工作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吶。」
理惠呼吸微微一頓，握著筷子的手不為人知地緊了緊，面上還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不要來了，沒什麼好看的。」
朝倉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沒再說話，心裡卻是打定了注意要來個攻其不備的。
母親的公司其實她從來都沒去過，雖然一直都知道地址。
為了避免迷路錯過了時間，朝倉做好了便當之後便匆匆出發，等到好不容易找到正確的地方時，已是臨近中午的時候了。
母親所在的好歹也算個大公司，自然是不能讓閒雜人等隨意進出的。於是朝倉只得老老實實的到前台報備。
前台的接待員小姐很友好地問明了來意，又幫她接通了媽媽辦公室的內線電話。
其實這麼冒冒失失地跑來，朝倉心裡還是有些忐忑的，好在前台的小姑娘在掛了電話之後對她燦爛地露齒一笑，語帶調侃道，「趕快去吧，真是孝順的好孩子呢。」
朝倉被她說得臉一紅，匆匆忙忙地跑開了。
進到母親辦公室的時候，母親正在低頭批改文件，看到她進來，只是指了指辦公桌的一頭，「放下吧，」然後又指了指一旁的沙發，「坐下喝口水歇一會兒了再走。」
朝倉依言照做，捧著茶几上早已準備好的消暑的涼茶，坐在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埋頭工作的母親。
理惠在她灼灼的視線下僵直著背，終於微不可察地一嘆，默默將辦公桌的所有文件擺到一邊，然後將朝倉拿來的便當盒擺到面前，一言不發地打開來然後細嚼慢咽地吃了起來。
雖然理惠吃得慢，但還是將飯盒裡的飯菜吃得一點不剩。將所有東西收拾好後，她才轉過臉來正視朝倉愈發熱烈的視線。
看著朝倉彷彿討賞的小狗一樣的神情，理惠心裡一軟，隨之便是百味雜陳。最後她還是柔和了視線看向她，微點了點頭，「很好吃。」
朝倉眼睛一亮，彷彿得了莫大的獎賞般湊上來拉著她的手搖了搖，「那我以後天天給媽媽做，好不好？」
聽到她的稱呼，理惠的眼神莫名一暗，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難得勾了勾嘴角，揶揄道，「為了哪家少年修煉的廚藝吧。」
朝倉很少與她這般玩笑，聽了她的話，果然猝不及防地紅了臉，支吾著答不出話來。
理惠這時卻已斂了神色，將便當盒遞到她面前，淡淡道，「回去吧，下午的上班時間快到了。」
朝倉臉上的失落一閃而過，但還是收了便當盒沉默地轉身離去。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理惠才心神一鬆，表情也變得恍惚起來。
不知不覺跟在身後哭的小不點也長成這樣亭亭玉立的少女，心裡裝了喜歡的男孩，想著有一天為他洗手作羹湯而苦練著廚藝，希望他對自己的便當贊一聲好。
不知小瑾有沒有偷偷給那個男孩塞過情書，不知她是否大膽地表了白，不知她的初戀是不是順利，不知她有沒有為那個男孩偷偷掉過眼淚。
自己第一次遇到那個人的時候是多大呢？回憶太過久遠，清晰的容顏也變得模糊不清，到頭來只記得他溫暖的手掌和遞過來的閃閃發亮的糖果。
她那時渾身是刺，卻為他一一收斂，只因他說喜歡溫婉的女孩。
倔強而強勢的她，在他面前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會垂了眼羞怯地喊一聲，「學長。」語調婉轉，含著滿滿的情意。
說到底只是少女時期的一個夢而已，她憧憬著，仰望著，追逐著。
然而那句「喜歡」終究沒有說出口，以至於後來成了心底埋得最深的秘密，不經意間長成了參天大樹，盤根錯節，再然後，遺恨終生。
也許小瑾的戀情會順利的吧，冒冒失失，卻勇往直前，有著她所沒有的勇敢。
傻傻的人反而更容易得到自己的幸福呢。
就像，姐姐一樣。
這邊理惠的思緒百轉千回，那邊朝倉卻是心情愉悅。
只因她在乘電梯的時候，偶遇了一個貌似與母親很相熟的陌生男子，那男子很高興地同她打招呼，問候道，「你就是小瑾吧？都長這麼大了。理惠她常常跟我提起你呢。雖然她從來嘴硬，但卻是一直為你驕傲著喲。」
那男子的笑容很爽朗，讓朝倉一下子便卸下了本就不多的防備之心，由衷的為他話裡的意思雀躍起來。
原來母親也會跟相熟的人提起她，原來，母親一直用這樣沉默隱晦的方式，愛著她。
走出母親公司所在的大樓，朝倉手搭涼棚望著藍天高遠，只覺心情無比舒暢，忍不住就哼著歌邁著輕快的步子一蹦一跳走向公交車站。
就在這時，變故突生。
一輛失控了的摩托車就這樣在人們的驚叫聲中撞上了人行道的防護欄，離朝倉僅僅數十米之遙。
朝倉瞳孔猛然一縮，腦子裡突然一片空白。
現場一片混亂，驚呼聲，哭泣聲，遲來的警鈴聲，彷彿從另一個時空傳來，排山倒海，交織著，擁擠著，這樣迫不及待地衝擊著她的鼓膜。
茫然不覺間自己好像被緊緊擁住，那一聲聲「小瑾」喊得這樣焦急而惶恐。視線聚焦，看到的是母親有些狼狽的妝容，以及臉上那安心之後又有些心有餘悸的神色。
一時有種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於是只是本能地回抱住母親，緊緊地。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媽媽，媽媽，我在這裡，我很好……」
之後二人相攜回家，經歷了這樣一場驚嚇，兩個人身心都是止不住的疲憊。默契地都不再多提之前的交通事故，朝倉只是留下一句「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而理惠則用擔憂的目光看著被關上的房門，躊躇徘徊。
回到房間的朝倉將自己深深地埋進了被子裡。她感到萬分的恐懼，卻不知這種恐懼從何而來。
腦子裡有很多的畫面和聲音擠進來，頭痛欲裂。
在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守在門外的理惠終於深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打開了房門。
房間裡沒有開燈，一片漆黑。
理惠便在這樣的黑暗中走到朝倉的床前。
朝倉依然深埋在被窩裡，不聲不響。
理惠把她翻過來，隔著被窩擁入懷裡，有一下每一下地拍打著，用溫柔的聲音輕輕地說著，「小瑾小瑾，不要怕，如果感到痛苦，就不要想起來好了。」
朝倉的聲音從被子裡傳出來，悶悶地，有點抖，「媽媽，我見到了好多血，那些血留到我的臉上，開始很暖，但很快就涼了下來。我好像被誰緊緊地抱在懷裡，我無法抬頭，只知道他的懷抱很暖，但最後也一點點地變得冰涼……」
說到這裡朝倉停了下來，身體不可遏制地顫抖，理惠也強壓著眼底的淚意伸出手伸進被子裡捧出她的臉。
窗外清幽的月光照進來，朝倉的眼睛在月色在飽含淚水，這樣亮，這樣的悲傷。
「手很痛，但是我不敢動，因為懷裡抱著很重要的寶貝，她那樣暖，小小的，暖暖的，就像希望一樣。我害怕她也冷下來，也不想她跟我感到一樣的冷……」
理惠的眼裡也含了淚，顫抖著手一遍遍地撫摸著她的臉，滿是憐惜。
朝倉的淚水終於肆無忌憚地留下，聲音暗啞。
「媽媽，是爸爸保護了我嗎？」
理惠牙齒緊緊咬住下脣，含淚輕輕點了點頭。
「媽媽，那麼我有保護好妹妹嗎？」
理惠猛地將她死死擁入懷中，聲音顫抖，「小瑤她很好。你不要再想了，都忘了吧。我們都只是希望你快快樂樂的就好……」
「媽媽，那你有怪過我嗎？」
理惠的情緒終於失控，滿臉淚水地一遍遍重複著，「我怎麼可能怪你，我們怎麼可能會怪你……」
「媽媽，其實最害怕的時候，我好像聽見了你在唱歌呢，能再唱一次給我聽嗎？」
理惠收緊了抱住她的手，沉默了很久，終於輕輕地哼了起來。
「遠遠的遠遠的在那隨風搖擺的稻穗之海，
揚起風帆揚起風帆向著回憶的港灣起航。
……
看似稚嫩的小手卻蘊藏著超越我們的堅強，
穿過長滿熟透葡萄的長廊將昨日的陰霾拋在腦後。
稚嫩的小手即使不再緊緊相握我們也將繼續前行。
在那一天來臨之際將珍貴的回憶深深埋藏
……
光陰荏苒曾經肆虐的寒風，
早已風光不再消散在了春天的歌聲裡。
看似稚嫩的小手有朝一日終將我們超越，
當那一天來臨等待我們的又將是嶄新的天空……」
……
在母親溫柔的歌聲中，朝倉漸漸入睡。
夢中她似乎見到了自家院中那久違的葡萄藤架，爸爸將她高高舉起，笑得歡暢。
爸爸的聲音那樣溫厚而安定，穿透了午後的陽光。
「小瑾小瑾，你要快快地長啊，等爸爸變成了老頭子，走不動路了，你要來牽著我哦……」
爸爸，當年稚嫩的小手擁有了足夠堅強的力量，只是為什麼，你走得這樣急，等不到我牽著你慢慢走在小路上的那一天。
第四十一章：流年過
自那次事故之後，朝倉的狀態一直很消沉，後經過了近一個月的調整，慢慢地也恢復了以前的活潑。
只是成長這個東西，發生得這樣悄無聲息，也許真的要到很多年後，你不經意間一個「想當初」，才猛然發現，自己原來從來都不是一成不變的。
九月重新回到學校，朝倉做的第一件事是走進教室來到小瑤的座位前，一言不發地突然俯身將她抱在懷裡。
小瑤有些猝不及防，楞了一下，也遲疑著伸出手回報了她。
朝倉把下巴擱在小瑤的頭頂，輕輕地念，「前天是小兔子，昨天是小鹿，今天是你……你是小瑤。小瑤同我一起回家。」
小瑤沒有說話，眼淚卻無聲地留下，啞著聲音喊了一聲「姐姐。」一切盡在不言。
日子依舊如流水一般平淡安然。
朝倉依舊迷迷糊糊，上課走神，下課補眠。只是偶爾看厭了窗外的風景，轉過頭來看著前排失而復得的妹妹，會彎著眉眼偷著樂，笑得得意洋洋的樣子。
她的妹妹是天才呀，能夠連跳三級，果然是很厲害。
一次輪到朝倉班上上體育課，朝倉跟幾個女生在操場的一角拿這個籃球圍成一圈聯繫互傳。
天氣很好，秋高氣爽。
朝倉注意力有些無法集中，恍惚間發了一下呆，結果傳到她這裡的球就沒被接住，飛了出去。
朝倉說了聲「抱歉」，然後轉身跑了幾步，追到了滾到教學樓墻邊的球。撿起球來不經意間朝正好在那裡的教室裡望了一眼，發現竟恰好是F組的教室。
莫名有一種心虛的感覺。
朝倉本能地蹲下來藏住自己的身形，但之後又覺得自己的行為實在是毫無道理，於是又偷偷冒出頭來朝裡面又看了一眼。
於是正好和幸村的目光對上。
朝倉心裡一抖，撒腿就跑了。
坐在教室裡的幸村看她像只兔子樣跑得飛快，愣了一下，有點不明所以。搖頭笑了笑，又轉過頭來繼續聽老師講著那有些令人昏昏欲睡的歷史課。
陽光很好，心情突然就莫名輕快起來。
而同在一個教室的仁王察覺這邊的動靜，也往窗外望瞭望，正好看到朝倉遠遠跑開的身影，也愣了一下，然後刷地一下便站了起來，板凳哐噹一聲。
年輕的歷史老師意外地看向他，教室裡的其他同學也紛紛致以注目禮。
仁王彷彿毫無所覺地直直盯著老師，表情嚴肅，聲音淡定，「上野老師，我突然發現自己走錯教室了，我得到隔壁班上去。」
「仁王雅治！」上野的聲音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你又在搞什麼事！」
仁王的表情仍是很嚴肅，舉手投足一派好學生的模樣，「話說老師你弄錯了，我是柳生來著。我剛想起之前跟他換了裝，現在我得去把他換回來。」
上野聞言表情緩和了些，柳生畢竟年級第一，難免要受寵些。故而他只是擺了擺手，「算了算了，既然這樣，你就先聽完這節課，課下再換回來就是了。說起來你也不要老是遷就仁王玩兒這些把戲……」
仁王一本正經地打斷了上野的說教，「這樣是不行的，上野老師，我上節課已經聽過您的課了，但是仁王還在隔壁班，這樣一來他就沒有機會聆聽您精彩的講課了，這於他來說實在是一大損失，我不能這樣自私地一味霸占您的課堂。」
這馬屁拍得上野心情大爽，立馬樂呵呵地放行，「那好那好，你趕快去把他換回來，他落了一節課可就不好了。」
仁王於是很從容地走出了教室，舉手投足間一副「紳士」做派，等到完全離開老師的視線之後，便立馬現了原型，撒腿便向朝倉所在的地方跑去。
而F組教室裡的上野老師笑眯眯地等了一會兒，然後又保持著僵硬的微笑轉身在黑板上繼續板書。
還沒寫到兩個字，他的手裡猛地用力，粉筆應聲而斷。
「我靠你仁王雅治！老子還沒在隔壁班上過這節課！竟然敢耍我！老子當年在立海橫著走的時候你小子還在流著鼻涕掀人女生的裙子！」
全班皆囧。
上野轉過身來看到班上少男少女們虛幻的表情，才發覺剛才失態了，於是輕咳一聲，又若無其事地將講台上的教案翻到下一頁，格外斯文地開始講道，「織田信長最後被明智光秀滅在了本能寺，這說明在智計與蠻力的對抗中，智商高的總是能占到一定優勢的……」
於是這下班上的人的表情從虛幻變到扭曲了。
此時F組的同學們共同的心聲是：能如此捨生取義地自己對自己進行絕妙的吐槽，上野老師您永垂不朽！
當然，段數高如幸村，表情顯然是一直很淡定的。他只是在想，如果自己再來印證一下上野老師的這一論斷，也不知所謂蠻力的一方會不會上第二次當吶。
不過最終幸村還是沒有把腦中的數十種溜號計劃付諸實施。看看講台上一直強壓怒火的上野老師，再轉頭看看窗外被白毛狐狸拉走的小兔子，心想還是讓那白毛狐狸給上野老師交個萬言檢討書再當著全校念念就行了，╮(╯▽╰)╭，自己果然還是太善良了。
而此時甘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某只白毛狐狸本能地抖了抖，然後忽略了這股來歷不明的寒意，只是拉著一頭問號的某天然呆飛快地躲到了操場邊上的一棵大樹後。
朝倉在上課的途中突然被這樣不明不白地拉走，不滿那是肯定的。偷偷看了看那邊似乎還沒發覺的體育老師，抬腿便是一腳踹過去，「你抽什麼風呢！你們不是還在上課麼？」
仁王一躲，調笑道，「我不是看你來偷看我才甘冒奇險排除萬難出來以慰你相思之情的麼？」
朝倉白眼一翻，「少臭美，誰看你了？」
仁王仍是不正經地嬉笑著，眼睛卻牢牢地盯住朝倉，狀似不經意地問道，「哦？那難道是在看部長？」
朝倉眼神一閃，立馬色厲內荏地反駁，「誰，誰在看他了？！」
仁王見狀眼神一暗，嘴角的弧度也放了下來。「你喜歡他。」陳訴的語氣，卻更像是某種試探。
果然朝倉立刻跳了起來，「你，你才……」聲音一滯，落了個滿臉通紅。
仁王心裡一跳，歪著頭有些小心地觀察著朝倉，「真喜歡他？」
朝倉有些侷促地連連擺手，「我，我就是最近突然覺得，好像做了一件特對不起幸村君的事。」
仁王悄悄鬆了一口氣，這才挑眉玩笑道，「你欠他錢了？」
朝倉瞪他一眼，然後苦苦地皺著眉頭，「我現在混亂得很。很多記憶一下子涌上來，又有很多心情一下子糾結在一起，我都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仁王聞言也皺了皺眉，然後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直視她的眼睛，「你之前說你失過憶，我回去仔細想過，你，是不是……」頓了一下，又輕舒出一口氣，順手揉亂了朝倉的頭髮。「算了，失憶總是因為發生了不好的事情，能不想起來更好。」
「可是我已經想起來了。」朝倉的聲音幽幽。
仁王氣息一滯，「全部？」
「部分。」
「你小時候爬樹的那一部分吧？」仁王故作輕鬆地笑了笑。
「我們家出車禍的那一部分。」朝倉抬起頭來，深深地看進仁王的眼睛。
仁王一把就把她拉入了懷裡，「想哭就哭吧。」
朝倉的聲音悶悶的，卻沒有哽咽，「真是老套的台詞。」
「嘿，你其實很感動吧。」
「沒有。」
「不用裝。」
「你才在裝。」
頓了頓，朝倉從仁王懷裡掙出來，眼神認真地看向他，「其實，我很慶幸，自己能夠想起來。」
「雖然害怕，雖然痛苦，雖然夜裡會常常做噩夢，但是也想起了很多美好的事情。之前甚至怨過媽媽的冷淡，爸爸的消失，現在想來這讓我感到很羞愧。如果不得知真相，我或許還會這樣閉上眼不去看這即使浸滿淚水也依然美麗的世界，不肯好好長大。」
「如果不是因為記得，我怎麼知道爸爸曾經將我高高地舉過頭頂，讓我騎在他的脖子上看見了那樣美麗的風景。」
「如果不是因為記得，我怎麼知道爸爸在最後，都用身體為我撐起了一片天空。」
「如果不是因為記得，我怎麼能夠了解到，這個世界不止一個人在流淚，卻也不止一個人在微笑。我的淚水只是千萬公升中的一滴，我的微笑卻能構成整個世界的風景。」
仁王定定地看著眼前說出這番話的少女，眼神憂傷卻又那樣明亮，突然想起了幼時看到的破繭而出的蝶蛹，那樣蓬勃的生命力，心裡恍然間一聲輕嘆：原來所謂成長，是這個樣子。
自己經歷過這樣的時候嗎？仔細搜索記憶卻發現竟沒有什麼深刻的印象。
可是他還是這樣慢慢，慢慢地成長起來。
回頭望去，可以看到曾經那樣幼稚，那樣天真，那樣輕狂的自己。
和夥伴們一起，做自己想做的事，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
是否成長都伴隨著徹骨的痛？
不，不。你只是摔了一跤，需要爬起來而已。
爬起來，然後收穫一個更美好的自己。
良久，仁王輕笑一聲，打破了二人間的沉默。
「呵，小瑾，原來你國文學得不錯。」
「你知道嗎？其實我小時候有段時間真以為自己是撿來的來著。家裡的老二總是得不到更多的關注，於是拼命地想成為乖孩子，發現是徒勞後又開始拼命地惡作劇。」
「然後突然有一天就發現，原來一切都是自己的自導自演自娛自樂。跑去給老爸做了一碗麵條，老爸拍著你的背說，這死小子，終於不鬧騰了。老媽就笑著在旁邊加了一句，長大了呀。」
「很傻是吧？」
「小瑾，我們都是一樣的。」
所以你不必羞愧，不必寂寞。因為我們的年少都是這樣的傻氣與尷尬。
但是你要知道，這是最美的年華。
第四十二章：兩姐妹
時節進入秋天的時候，立海即將要升入畢業班的高二學生們迎來了他們高中三年來唯一的一次修學旅行。
因為升上三年級後就不得不面臨升學壓力，甚至於在高二的最後一學期便已經開始試填各種志願了。而不準備升上大學的學生們，則開始考慮今後的就職問題，來學校的時間也會漸漸減少。
於是，這在高二學年後半段的修學旅行便帶上了點告別的意味。每屆都有一兩名好事的學子在背著行囊走出校門時，總要在大門口謳歌一曲，再來一聲震耳欲聾的「撒由那拉，我的青春，撒由那拉，我的自由。」
此時已經身處畢業班的學長們扶了扶眼鏡，連連搖頭嘆道，「年少輕狂啊年少輕狂，當年哥哥我也是那麼過來的。」
深沉一點的文藝青年便會坐在窗沿上感慨一句，「我們總在青春還在的時候感慨韶華易逝，當青春真正逝去的時候麻木不仁。」
此君吟完後覺得自己果然夠深沉，遂以45度角仰望藍天，於是收穫白眼無數。
說起修學旅行，終年夏日的衝繩無疑是首選。
剛剛還在校門口淚別青春的少年人，此時已經一邊歡呼著「衝繩，海灘，泳裝mm，我來了！」，一邊以張開雙臂擁抱太陽的無限陶醉的姿勢一躍扎進了蔚藍色的大海。
此次修學旅行是以班為單位進行活動。所有一踏上旅途，朝倉便蹭到了小瑤的身邊，寸步不離，明顯有發展成妹控的趨勢。
而小瑤顯然也是很樂意跟她膩在一起的。幾天下來，二人已找回了小時候一起玩耍時那樣親密無間的感覺。
說起海邊，自然少不了那幾樣傳統的節目，敲西瓜，埋人，以及，夜間探險。
在旅行最後一天的夜裡，朝倉終於有機會將她圖謀已久的海邊山洞探險計劃付諸實施。
在看到周圍的人都睡下之後，她輕手輕腳地爬下床，先是走到小瑤的床前輕聲把她喚醒，二人在勾著身子悄悄溜到外面，來到事先商量好的地方，跟等在那裡的藤原集合。
哪知匯合的地點處除了藤原，還有兩個計劃外的人物——柳生比呂士和仁王雅治。
朝倉將疑問的眼神投向藤原，藤原只是憤憤地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柳生一扶眼鏡，十分淡定地坦然道，「我不放心她。」
藤原的臉一下子就紅了，連朝倉都他這樣直白的曖昧言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尷尬之餘，朝倉又把視線投向一邊倚著自家搭檔站著的仁王雅治。
仁王見朝倉的視線投過來，立刻哥倆好地伸手勾住柳生的脖子，笑嘻嘻地解釋道，「他怕鬼，我來幫他壯膽。」
柳生聞言後面無表情地將他的手從肩上拂下去，又彈了彈肩膀，才面向朝倉波瀾不驚地揭老底道，「其實他就是不放心你。」
仁王猝不及防地狂咳起來。
朝倉心裡一跳，赧然地移開視線。
就在氣氛有些尷尬的時候，小瑤突然面向一個方向，用毫無起伏的聲線輕輕喊了一聲，「啊，柳桑。」
眾人的視線隨之轉過去，便見柳從容地從樹後走出來，舉著手與眾人平靜地打著招呼，「喲，大家好。」
仁王嘴角微抽，「柳你怎麼在這裡？」
柳淡淡地說著，「精市讓我來跟著朝倉同學。」
仁王挑眉，「部長又知道？」
柳嘆息，「雅治你跟精市在一個班啊。」
仁王聳了聳肩，「那我們現在出發？」
柳搖了搖頭，「我在這裡，自然是要截住你們等精市一起來的。」
仁王嗆咳數聲，小聲地探詢道，「部長也要來？」
「顯然的。」柳肯定地點頭，然後側過頭去一聲輕嘆，「你們不帶他玩兒，他會傷心的啊。」
寒風過境，冰河世紀。
眾人石化數分鐘後才醒過神來。
柳生心有餘悸地扶了扶眼鏡，吐槽道，「柳君你如此淡定地說著怪談級別的冷笑話，功力實非我輩所能及。」
柳緩慢地將頭轉過頭來，繼續帶著十分清淡的表情用不知是玩笑還是認真的語氣淡淡地吐出四個字，「我很嚴肅。」
Orz。眾人呈失意體前屈狀。
在場唯一沒有受到影響的便是少有情緒反應的小瑤。
在眾人如魔似幻的時候，她只是慢慢抬頭望瞭望清冷的月色，然後面向柳毫不動搖地問著自己關心的問題，「那幸村哥哥為什麼現在還不過來？」
柳無視了地上趴著的一群人，同樣十分平靜地回到，「他要先搞定老師了再過來。」
朝倉一驚之下跳起來，「他被老師發現了？」
柳搖頭，「他說要先去給老師報個備。」
朝倉糾結了，「幸村君是這樣聽話的好學生？」
柳嚴肅狀，「你不知道像你們這樣偷跑出來被學校知道了麻煩會很大嗎？」
朝倉疑惑，「有這麼嚴重？」
「學校對安全問題看得很重的。」
仁王這個違反校規的慣犯倒是不在意地站到一邊擺擺手，「哪裡有那麼誇張，柳你不要說得這麼嚴重。」
不過朝倉倒是有些慚愧地摸摸後腦勺，「不好意思啊，我不太清楚這個。話說幸村君跟老師說了，老師會肯麼？」
柳篤定地點頭，「當然，他是幸村精市啊。」
朝倉也深有同感地點頭，「確實，幸村君一直給人一種很可靠的感覺啊，老師會放心的吧。」
「不，」柳搖頭否定道，「是因為他有著顛倒是非黑白扭轉乾坤的腹黑程度。」
再度「復活」的柳生聞言毫不猶豫地對柳豎起了大拇指，「柳君你部長的槽都敢吐，我服了。不愧為達人，無論吐槽技能和膽識你都是‘達人’。」
就在幾人歡樂地吐著槽的時候，最後一名「探險隊」成員幸村終於姍姍來遲。
只見他在亮白的月光下微微一笑，向眾人招了招手，「米娜桑，出發了喲。」
眾人自然而然地便聚到了他的身邊。
小瑤首先走到他的身邊，輕輕地喊了一聲，「幸村哥哥。」
幸村怔了一下，但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回以一個暖暖的笑容，同樣柔聲喊了一句，「小瑤。」
朝倉有些好奇地湊過去，「啊呀啊呀，你們認識啊？」
幸村含笑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小瑤卻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令她震驚的事情一樣，猛然抬頭看了朝倉一眼，然後皺了眉低下頭，彷彿在思索著什麼似的不再說話。
朝倉見二人都不多做解釋，有些無趣地撇了撇嘴，退到了一邊。
之後眾人結對進入了離海岸線不遠的一處山洞內。
拿著手電筒一行人安靜地走在黑暗的山洞內，倒頗有幾分緊張刺激的感覺。
這裡的山洞雖同不少洞穴一樣擁有不少老套的怪談傳說，但實際上並沒有什麼危險性，用來滿足少年人的探險欲倒是剛剛好。
幽靜的環境下，藤原突然提議要講講鬼故事。
柳生突然輕咳了一聲，卻也沒再多說什麼。
當眾人都有些沉浸在藤原的故事的緊張的氣氛中時，朝倉突然感到走在她身邊的小瑤拉了拉自己的袖子，便以為她在害怕，於是向她又靠過去了一些。
當朝倉離得相當近了，小瑤才突然很小聲地問了一句，「小姨現在還好嗎？」
朝倉茫然地看向她，「誰是小姨？」
小瑤臉色一白，終於明白過來朝倉真的並沒有想起所有的事情。
怪不得她沒認出幸村哥哥。
小瑤有些掙扎地咬著下脣。朝倉見她這樣，敏感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小瑤，是不是有什麼還是我不知道的。」
小瑤還低著頭有些猶豫的時候，突然聽到朝倉有些受驚的低呼一聲，抬起頭來，便發現周圍不知什麼時候只剩下自己和姐姐二人。
而朝倉此刻本能地先把小瑤拉到了身邊，才想過來二人多半是與其他人在哪個路口走岔了。
朝倉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卻強撐著安慰小瑤道，「不要怕，我們先往回走，道洞口去等他們就好。」
然而二人握著唯一的手電筒往回照去，卻發現來的路也是眾多分叉的洞口，早已不辨方向。
小瑤低頭想了想，輕聲提議道，「我們要不先挑個洞口試著走走吧，這個洞穴應該不大，各個洞口說不定是相通的。我們走著走著也許會碰到他們或者找到出去的路。」
朝倉本來也不善於思考這些比較複雜的問題，遇事都是先採取行動再說的。此刻聽小瑤這麼一提，立刻便點頭答應了。
於是二人手牽手選擇了一個洞口開始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開始兩姐妹還有害怕，但走得久了，好像就回到了小時候兩人在老家到處不安分地「探險」的時候，手拉著手，所有害怕的情緒便都沒有了蹤影。
突然小瑤低呼了一聲，朝倉一驚，立馬轉過頭來，便見小瑤跌坐在了地面，有些痛苦地皺著眉。
朝倉有些驚慌地蹲了下來，連連問，「小瑤你怎麼了？」
小瑤努力撐著表情，搖了搖頭企圖安撫她，額上的冷汗卻怎樣都止不住。
朝倉將手電筒移向她的腳踝處，便看到那裡果然是因為不慎扭到而紅腫了起來。
朝倉站起來有些著急地轉了幾圈才勉強冷靜下來，努力思考著現在更為嚴峻的形式。
此刻山洞裡手機並沒有信號，二人又迷了路，現在小瑤還受了傷，可謂身陷絕境。現在唯一的出路便是出了山洞用手機求救或者與其他的人匯合。而自己又是無論如何都不放心小瑤一個人在這裡的。
深吸了一口氣後，朝倉背對著小瑤蹲下身來，「小瑤快上來，我背你出去。」
哪知小瑤卻堅定地抗拒著，「不行，這樣只會增加姐姐你也受傷的可能性。」
朝倉不滿地轉過頭來，「快上來，不要小看姐姐我。」
小瑤堅持不肯，只是說著，「姐姐就讓我等在這裡吧，你先去找找他們好不好？」
朝倉與她對峙良久，終於是拗不過她，嘆了一口氣後，十分不放心地叮囑她許久不要亂跑，要等她回來之類的。
小瑤難得露出了一絲淺淡的笑容企圖安撫這個一驚一乍的姐姐，最終卻還是不得不在自己催促下她才遲疑著起身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離開的時候，朝倉又執意將手電筒塞給了小瑤，說是自己在夜視力好得很，怕她一個人在這裡怕黑之類的。這次便是小瑤拗不過，不得已妥協了。
然而時間過去了很久，留在原地的小瑤卻沒有等到姐姐返回的一點動靜，忍不住又擔心起來。
她試著站起來，卻又因為腳踝的劇痛跌坐下來，不由自主地又低呼了一聲。
這時又一隻手電筒的光順著這邊照了過來，幸村看見地上的人，遲疑地喊了一聲，「小瑤？」
小瑤順著聲音望過去，一看見幸村的臉便急急地問，「姐姐沒跟你們在一起？」
幸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是在說朝倉，也沒來得及多想什麼，立刻擔憂地反問，「小瑾不是跟你在一起？」
小瑤惶急地連連搖頭，眼淚都快要下來了，「姐姐說是去找你們去了，連手電筒也沒帶。」
聽了這話，幸村身後的仁王臉色一變，立刻轉身順著這個洞口跑了進去。
而幸村雖然也很是著急，卻安撫了小瑤，又交代了同行的柳和柳生等人把女生們先送回去並通知老師，才轉身同樣追去。
正當幸村和仁王在急急地找著朝倉時，他們的目標人物，此時卻已昏迷在了一個山坡的下面。
原來這個山洞除了有一個開向海灘的出口外，還有一個開在後山的出口。
朝倉剛剛鑽出這個洞口後便急著打電話，一時沒有注意到腳下，在找信號的時候便這樣跌倒了出口不遠處的一個滑坡底下，摔傷後痛暈了過去。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3-2 20:21
第四十三章：嫁給你
朝倉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等伏在某個人的身上，而這個人正背著她急急地走著，有些急促的呼吸聲在深夜寂靜的山林裡顯得格外清晰。
朝倉神智尚未完全恢復，卻是喃喃地問道，「小瑤，還好嗎？」
那人用安撫的聲音回道，「放心，她已經被送回去了。」
朝倉放下心來，意識又開始昏沉，「小瑤，對不起，姐姐這次又沒有保護好你。」
背著她的人腳步猛然一頓，朝倉身上一痛，又有些轉醒，喃喃地喊了一聲，「仁王？」
意識朦朧間又似乎覺得發色不對，下意識地便又開始道歉，「對不起吶，是柳生桑吧，最近我總是把你們兩個搞反呢。」
被一度錯認的少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抬頭看了看那低垂到天邊的似乎從未改變過的皎皎明月，長嘆了一口氣，然後用憂傷的帶了微的寂寞的聲音輕輕念道。
「小瑾小瑾，我是阿市，你怎麼不記得了呀。」
「阿市，阿市……」彷彿某個記憶被觸動，朝倉喃喃地重複著，聲音漸小。
就在幸村以為她又陷入了沉睡的時候，她突然輕輕地笑了起來。
「呵呵，你不要騙我呀，阿市什麼時候可以背的動我了。」
「我長大了啊。」
「長大？什麼時候啊？我怎麼沒有印象呢？」
「因為你一不小心走丟了吶。」
朝倉沒有再應聲，彷彿又失去了意識。
幸村加快了腳步，就在快要到達醫院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了熟悉的歌聲。
彷彿夢囈般斷斷續續的清唱聲，灑落一路銀白月光照耀的無人街道。
朝倉半朦朧間哼起了那首她孩提時玩笑般編的有些跑調的歌謠，那時候的她，連歌詞的含義都不曾真正地了解，只是跟大人學舌般地孩子氣地輕輕唱著。
「阿市是個壞傢伙啊，班上的姑娘都喜歡他。媽媽要我跟緊他呀，彩禮禮金都不用了吧。」
幸村聽著聽著就忍不住笑了起來，眼睛裡卻涌上了淚意。順著她的調子便改了下去。
「小瑾是個好女孩啊，對街的男孩老愛看她。媽媽要我抓緊她呀，嫁妝就帶一朵花吧。」
走到醫院門口的時候，兩人的歌聲都已經停下。
朝倉彷彿做了一個長長、長長的夢，夢裡那個彎著眉眼對她笑的男孩兒，漂亮得不像話。
他拉著她的手做到木製的走廊下，指著攤開的畫冊，一臉正經地對她說，「你看吧，月季和玫瑰是不一樣，你上次還跟我爭。這書上說了，玫瑰帶刺，象徵著愛情。」
她懵懂地眨眨眼，「愛情是什麼呀？」
他的臉上也浮現了困惑的表情，卻不肯在她面前丟臉，於是信誓旦旦地說著，「愛情就是我們兩個在一起。」
她更加困惑地咬著指頭，「一輩子麼？「
他的眼神也變得茫然，但還是點了點頭，「好吧，那就一輩子吧。」
「可是一輩子到底有多長啊？」
他絞盡腦汁地苦苦皺眉思索，終於恍然大悟般一捶掌心，「比你女孩節做的風箏的線還要長。」
那時的她想了想，覺得那根線真的是好長好長，可以讓風箏飛得那麼高，她都快要看不見了。於是為這個答案很是歡快地笑了起來。
可惜風那樣大，一不小心，線就斷掉了。
夢裡的那個男孩兒還是暖暖地對他笑著，她卻再也無法邁動腳步歡快地向他跑去。
於是她含了淚，輕輕地對他說，「對不起啊，阿市，我不能再嫁給你了吶。」
很久很久之後，她彷彿聽到了那個男孩含著原諒和包容的聲音。
「嗯。」
等到朝倉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她已身處在某家醫院的病房內，映入眼簾的是媽媽一臉風塵疲憊的趴在床頭的睡顏。
她的心裡忍不住有些愧疚，輕輕地動了動，理惠立刻醒來，看著她情不自禁地笑了笑，「醒了啊。」
朝倉也眯著眼孩子氣地笑了笑，然後從被窩裡將手探出來，擱在了枕頭上。
理惠會意的伸出手，無言地將她的手輕輕握住。
寂靜的病房裡染上了一絲溫馨的氣息。
朝倉彷彿聊著家常般平靜地輕聲說著，「小姨，要幸福啊。」
理惠一驚，眼底浮現的是混合著欣慰和擔憂的複雜神色，也有鬆了一口氣的釋然。
朝倉偏過頭往她的手上蹭了蹭，突然輕輕說出，「小姨，爸爸的手很大，笑容很溫暖，身上隨時會帶著糖果。你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把糖果給了你麼？」
理惠愣了一下，臉上的神色更為複雜，很久之後嘆輕輕嘆了一聲，「小瑾長大了啊。」
然後又點了點頭，像想起什麼似的臉上帶上了一絲微笑，「是的吶。那次我從學校的樓梯摔下來，他路過，把我背去了醫務室，上藥的時候，就那麼無神經地遞一顆糖果過來說什麼‘吃了糖就不痛了啊’的傻話。」
「真是的，不要總拿我當小孩子啊。」
「讓我從此以後，在他面前除了喊他‘學長’，都不敢說話了。」
朝倉聽完後，眼神清澈地看著理惠，認真地說道，「媽媽也是跟我一樣傻乎乎的吧，對不起了，小姨。」
理惠的臉上變成了哭笑不得的神色，卻是用著溫柔的聲音說著，「是啊，姐姐就是一傻子。明明是我先遇到的啊。可她到最後都還以為我不願回家是因為討厭她。」
「從某種角度來說確實是討厭她吶。從小喜歡鑽我的被窩，明明煮飯的水平那麼差，非要在我生病的時候煮粥給我喝，差點毒死我……」
「跟他站在一起的時候，還要一臉幸福的樣子。」
朝倉緊了緊握著理惠的那隻手，認真地說著。
「對不起，小姨。對不起，媽媽。」
理惠嘴脣輕顫，「不要叫我媽媽。我做得一直不夠好，這是屬於姐姐的稱呼，我不能霸占她在你心目中的位置。」
朝倉的眼神依舊是清澈，固執而堅定地喊著，「媽媽。」
「媽媽，謝謝你的十年養育，謝謝你不敢表達的愛，謝謝你每天早起的辛苦，謝謝你為我做的每一份便當。」
理惠愣愣地流下眼淚。
「對不起，是我一直以來太固執。總覺得那是姐姐的位置，我不該去霸占，結果冷落了你。」
「一直我都覺得，自己是不配讓你叫這聲母親的，看著小小的你，會讓我克制不住地想像自己站在他身邊的情景，這樣的我，實在是太過卑鄙。」
朝倉諒解地握了握她的手，「媽媽，不要為難自己了。我都已經長大了。」
理惠仍是含著淚，輕輕點了點頭。
而另一邊，幸村在將朝倉送到了醫院後，便分別通知了老師和之前同去的一行人。
仁王在接到電話後最快趕到了醫院，看到昏睡的小瑾後，鬆了一口氣，便沒再說話。
其他人之後也陸續趕來，小瑤本來也執意要來，卻被柳以她受了傷為由留在了住宿的旅館。
後來理惠趕來後為了不打擾她們，其他人才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第二天白天的時候，網球社的其他部員在聽說這件事後紛紛跑到幸村的房間來打探情況，害怕他們也出了什麼事。
幸村一直微笑著安撫他們，然而其他幾人嘰嘰喳喳地說了一會兒話後，卻又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
丸井拉了拉剛好過來看情況的柳，小聲地問道，「我怎麼感到今天部長的氣場格外危險吶。」
柳抿脣不答。
這時隔壁的仁王聽到這邊的熱鬧便湊了過來，有些睡意朦朧地揉著自己的一頭白毛隨口問道，「聊什麼呢？」
幸村本來八風不動地盤坐在榻榻米上一臉柔和地微笑著，此刻聽到仁王的聲音，突然轉過臉來面向他，嘴角拉出一個更為高興的弧度，用十分平淡的語氣輕輕說了一句，「仁王，我突然有種想揍你一頓的衝動。」
柳隨即輕咳一聲，「精市，要冷靜，暴力不是解決問題的有效途徑。」
幸村卻恍若未聞地站了起來，四下看了看，彷彿在找趁手的傢伙一般。
丸井見狀立刻一把抱住了幸村的大腿，嘴上喊著，「部長你不要衝動雖然仁王那廝長期搶我蛋糕不是個好東西但是我們全國大賽還少不了他好歹有點利用價值不能說廢就廢了的啊！」同時不停地向仁王打著眼色。
仁王開始因為事出突然有點愣，此刻卻已經完全想了過來，倒沒有急著跑，反而表現出一派從容的神色來。
幸村見狀臉上的神色更加危險，看似柔和卻毫不留情地把扒著自己大腿的丸井拉開，邁步走到了客廳一角。
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真田終於忍不住出來壓場子，一臉嚴肅地出聲道，「網球社內部不許私鬥。」
剛好幸村從自己的包裡掏出了一支網球拍，聽了真田的話後，就把網球拍支在地上，笑得很是溫柔的說道，「哦，真田說的不許私鬥，是不許私自進行網球比賽吶，還是不許私自敲隊員板磚吶？」
真田額上冷汗一冒，本來是想說兩者都不允許的，可是看見幸村飄忽而危險的眼神，不得不輕咳了一聲，違心地艱難吐出五個字，「不許敲板磚。」
而門口的仁王，見幸村一拿出網球拍，便是面色慘淡，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其實更樂意部長直接敲他一板磚，那樣最多頭上纏幾圈繃帶，丟是丟臉點兒，但總好過部長髮動「滅五感」這種非人的精神攻擊技能。
幸村見仁王面露遲疑，用球拍輕磕了下地面，催促道，「仁王肯定是帶了球拍來的吧。快點拿出來吧。真田都那麼說了，我們是文明人，要文鬥不要武鬥。」
真田噎了一下，拉了拉帽檐，小聲怨念了一句，「我沒那麼說。」
當然他的這點小小的怨念被在場的各位都選擇性地無視了。
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中，其他眾人都屏息凝神地看著當事者二人的對峙，等著看仁王的表現。
與其說是在擔心，不如說是看大戲的興奮感。
終於，仁王眼中露出了視死如歸的決絕，一臉扭曲地咬牙道，「一局定勝負。」
幸村輕鬆地笑了笑，二人便很快來到了球場。
當然，還有前來看熱鬧的一行人。
比賽一直進行到了中午。
本來以幸村的實力是可以速戰速決的，可惜他不知出於什麼樣的動機，堅持打持久戰。而仁王也只能吐著血奉陪到底。
等到仁王被削得在地上爬不起來後，幸村終於良心發現地結束了比賽，然後跨過網球橫網，居高臨下地看著仰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仁王，淡淡地說了一句，「以後如果她問起來，就說是你送她回來的吧。」
仁王閉了閉眼，心照不宣地答應了他的要求。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後，幸村便不再說話，拿著球拍向球場出口走去。
緩過氣來的仁王突然出聲叫住了他，「部長你就這麼放棄了嗎？」
幸村聞言轉過身來，輕輕地笑了笑，「仁王你不要得意。你信不信，我有辦法讓她一輩子都在心底為我留個位置。」
仁王神色一滯，偏過頭去咬牙悲憤了。
他怎麼想不到，部長這樣的人，就算是失個戀，也要失得濃墨重彩，用最決絕的方式，走出最完美的姿態。
第四十四章：時光盒
朝倉的傷當時看起來嚴重，但多是擦傷，並未傷筋動骨。理惠將她帶回家裡休養一段時間後便完全恢復。
等她回到學校的時候，已是十月深秋。
一進到教室，小瑤立刻衝過來抱住她的腰。朝倉被撞得胸口一痛，卻只有齜牙咧嘴地笑著連連安撫她。
班裡的同學也都來圍著她慰問，於是朝倉又誇張地將她夜探山洞，不幸遭遇怪獸的大話與大家添油加醋地演繹了一遍。聽得大家啼笑皆非地賞她一記鍋貼，也就失去了對這件事的好奇心。
直到放學的時候，朝倉才在猶豫了許久之後，遲疑著向旁邊的柳問出，「那個……你知不知道那天到底是誰送我回來的？」
柳在聽罷問題後沉默了一陣兒，微不可聞地輕嘆了一聲，然後淡淡說著，「我那天送早川回來了，並不清楚後來的情況。當時去找你的只有精市和雅治。」
朝倉點了點頭，道了謝，便又獨自琢磨去了。
如此幾天之後，她終於忍不住把仁王約到了天台，支支吾吾地問出了同一個問題。
仁王把手插進兜裡，靠著墻漫不經心地問道，「問這個做什麼？」
朝倉神色有些恍惚，「我好像覺得自己夢到了一個人，但又不確定是不是他……」
仁王很果斷地打斷了她，「那是錯覺。」
朝倉狐疑，「你怎麼知道我在說什麼？」
仁王略微壓低了聲音，「因為送你回來的人是我。」
朝倉仍是不信，「我記得朦朦朧朧好像看到的不是你的發色。」
仁王的語氣毫不動搖，「那是你記錯了。」
朝倉還要問，卻被仁王接下來的一句話打消了疑慮，「你夢到了你的青梅竹馬不是麼？你的阿市。」
說到後面的時候，仁王的語氣有點酸溜溜的味道，但確實讓朝倉完全相信了他，起碼如果不是幸村找到他，他是推測不出這個的。
朝倉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你都知道了啊。」遲疑了一下，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那我有說什麼胡話麼？」
仁王翻了個白眼，「你說你喜歡我，死乞白賴要嫁給我。」
朝倉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惱羞成怒地急道，「怎，怎麼可能？！」
仁王嗤笑一聲，「那你以為你說了什麼？」
朝倉想了想，覺得真有可能只是個夢。她當時正好恢復記憶，想起了阿市，便誤把別人當作了他。
於是又色厲內荏地對仁王瞪了瞪眼，「不管那天我說了什麼，不準說出去。」
「HAI~HAI~」仁王漫不經心地應著，「我等著你哪天清醒了再正式跟我說一遍。」
朝倉立刻落荒而逃。
又墨跡了幾天，朝倉基本已經肯定幸村君便是當年的阿市。但以前當做陌生人來往反倒自然些，如今想起了他是自己小時候的青梅竹馬，倒不知道該怎麼和他相處了。
第一次見面他輕輕喊自己小瑾，他執意地告訴自己朝倉和小瑾是不同的。
他以為小瑾已經死了，固執地要記得她。
還有夕陽下，他終於小心地問出，「我可不可以叫你小瑾。」
想起這些，朝倉心裡就堵得慌。
就在她徘徊不前的時候，週末一條短信的到來徹底打消了她的全部疑慮。
「小瑾，到我們一起埋下時光盒的樹下來。」
（注，時光盒是指小時候將夢想寫下埋起來，等長大後再挖出來看有沒有實現。日本的孩子喜歡這樣的做法。）
是啊。她怎麼沒有想到，自己第一次買手機選號碼時為什麼腦子裡第一個冒出的就是這個而且執意地要用它。
她怎麼沒想到，世上哪裡來那麼多巧合。除了他，有誰還知道她孩子氣的玩笑，喚她小瑾，記得她的生日在6月9號？
換好衣服她直接飛奔出門，一路往記憶中的方向跑去。
等到她來到那個古老的楓樹前時，那個少年還是遠遠地就對她招手，柔柔地笑著，恍然如夢。
朝倉的腳步頓了一下，略略地下了頭，再抬起來的時候，對他露出了最燦爛的笑容。
「阿市，你來啦。」
幸村也是很自然地點頭，「嗯，小瑾。」
他終於可以毫無負擔地自然而然地喚她小瑾。
朝倉垂了眼簾，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得跳到霜染的楓樹下，伸出手來觸碰那乾燥的樹皮，嘴裡有些驚奇地嘆著，「這個樹怎麼長這麼高了啊。」
幸村走到她的身邊，也觀察了一下，「沒有怎麼變吶。」
朝倉扭頭看了他一眼，有些侷促地摸摸腦袋，乾笑道，「可能是我很久都沒有來看了吧。」
幸村了然地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朝倉又抬頭看了一眼他的神情，也明白了兩人的視角為什麼會有差別，心裡更不是滋味，抿著嘴脣便不肯再說話。
幸村見她如此，輕笑一聲，把話引入了正題。
「那年我們一起埋下時光盒，說好十年後挖出來一起看。」
「幸好，我又找到你了。」
朝倉眼眶一酸，急急地埋下頭去掩飾，並催促道，「那快點來挖呀，我都我記得當年自己寫了什麼了。」
幸村笑笑，走到樹後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小鐵杴等工具。
朝倉將地方鋪得厚厚的一層楓葉扒開，正準備下鏟子，卻遲疑地轉過頭來問幸村，「你還記得我們當時具體埋在那裡了嗎？」
幸村神秘地笑笑，往樹幹上的某處指了指。
朝倉低頭看去，仔細地看了看，才發現那裡似乎有什麼刻痕的樣子。
蹲下身去用手指摸了摸，慢慢地，就摸出了那是兩個英文縮寫字母——「H&Y」。
正是早川和幸村的羅馬音首字母。
又順著那稚嫩的筆畫摸了一遍，臉上不自覺便帶上了懷念的微笑。
之後二人在字母的正對處開始小心地挖了起來。
挖著挖著，朝倉突發奇想，「阿市，你說那盒子會不會被人挖走了啊。」
幸村哭笑不得，「又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誰知道在這裡，誰又會來挖？」
於是朝倉被說服了，繼續挖了幾鏟子。
沒過多久她又問，「那你說裡面會不會被蟲蛀什麼的啊。」
幸村無奈地笑了笑，「那盒子是密封的。」
朝倉也覺得自己這些問題問得過於腦殘，不好意思再糾結下去，埋了頭繼續賣力地挖起來。
二人並未挖多久，那個有些生鏽的鐵盒子便露出了一角。
朝倉連忙把鏟子扔到一邊，伸手扒開上面的浮土，把盒子掏了出來。
將盒子上的土抖落，朝倉把盒子捧到幸村面前。後者微笑著說，「你來開吧。」
朝倉點點頭，聚精會神地盯著鐵盒子，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
盒子並沒有鎖。咽了咽口水，她才小心地摳著合縫的邊緣慢慢把蓋子揭開。
盒子裡靜靜地躺著兩張紙，紙張有些泛黃。
因為經年的紙張會有些脆，朝倉小心地把其中一張捻起來，再輕輕地展開。
然後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泛黃的紙張上，是拙劣的蠟筆畫。醜醜的兩個人，手拉著手。
還是用平假名拼成的願望。
——做阿市的新娘
幸村湊過來看了看，勉強地彎了彎嘴角，複雜的神色一閃而過。
下一刻，他已拿起了盒子裡的另一張紙，一邊展開，嘴上還一邊調侃地說著，「讓我來看看，我當年不會是寫下了‘娶小瑾做新娘這樣的願望’吧。」
朝倉驚得猛然看過來，幸村溫柔地笑笑，早有準備地將手中的紙箋展開亮到她的眼前。
——拯救世界。
朝倉眼睛睜得溜圓，剛才有些憂傷的心境立刻變得有些囧。
目瞪口呆了半晌，她才黑線著吞吞吐吐道，「阿市，你這個願望也太，太……」
幸村竟難得有些羞赧地笑了笑，「那時候，不是還小麼……」
朝倉立刻有些狡猾地眯起眼笑了起來，「阿市啊阿市，你這下可有把柄捏在我手裡了。」
幸村努了努嘴，「你不也有麼？」
朝倉表情一滯，笑容僵住了臉上。
幸村也愣了一下，然後移開視線往一旁的樹幹上呆呆地看了一會兒，才有轉過頭來，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道，「話說我們還是把它又埋起來吧，說不定今後老了還會想再看看呢。」
朝倉低著頭，悶悶地應了聲。於是兩人又開始沉默地把紙箋放好，再把盒子埋了回去。
將所有東西收拾好後，二人站起來，相對無言一陣兒。朝倉突然深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般出聲道，「阿市，我們……」
幸村卻突然截斷了她的話，「小瑾，小時候的願望是做不得準的呢。」
朝倉震驚得直直看進他的眼睛。
幸村卻移開了視線，用平淡的聲音緩緩說著，「你看，拯救世界，多麼孩子氣的願望。現在看來只是付之一笑而已。所以你的願望也是當不得真的。」
「小瑾，我們都已經長大了。」
朝倉仍是死死地看著他，不說話，想要分辨他這話裡的真實意味。
幸村深吸了一口氣，移回視線，輕輕地說了一句。
「小瑾，Sayonara。」
朝倉紅著眼眶，死死地咬住嘴脣，半晌才抖著聲音說道。
「阿市，謝謝你。」
「阿市，對不起。」
幸村的眼眶也有些泛紅，輕輕地對她點了點頭。
朝倉終於在頻頻回顧中轉身離去。
走到街對面的時候，她最後一次轉過身來回頭望去。
隔著川流不息的車輛和人海，少年卓然站立在漫天紅葉下。
白襯衫，紅樹葉。
每一次回頭望去，他都是安靜的站在那裡。
越來越遠的容顏，越來越明晰的色彩。
彷彿要永久地定格在時光的長河裡。
拯救地球是每個男孩兒都曾有的妄想，飛天遁地，一身榮光。
「做他的新娘」是小女孩式的幻想，一心一意，地久天長。
只是命運偶爾不小心拐了個彎兒，被時間將兒時的願望帶到了遠方。
男孩兒終是沒能拯救世界，女孩兒也只是一不小心，就錯過了他。
這本是尋常舊事罷了。
第四十五章：單車遠
天氣漸漸冷了下來。
朝倉趴在課桌上挺屍，精神萎靡不振。連小瑤都時不時用一種惋惜兼不解的眼神望著他，令她郁結不已。
後座的阪田筒子依舊是沒心沒肺地吐槽，說是「小朝倉你實在是不適合文藝路線不要在這裡傷春悲秋嘆落葉飄零風蕭蕭兮」之類的。
若是原來，阪田吐了槽，必會吃上朝倉元氣滿滿的一記飛踢。然而如今被吐槽的此人只是翻了翻死魚眼，繼續裝死去了。
如此數月之後，阪田大嘆孺子不可教也，遂心灰意懶聽之任之，失去了吐槽的興趣。
直到有一天，一個難得的冬日晴天。天空清透高遠，陽光乾淨柔和。
這天的英語課上，極品的悶騷鈴木老師正寫著板書，突然停了下來，扭頭望瞭望碧空如洗，那裡正有一道長長的航跡雲。
猥瑣了多年的人這一刻突然文藝了起來，收了粉筆便倚在講桌上，輕嘆了一聲，言道，「這樣的天氣，正是接吻的好時節啊。想當年，我就是在這樣的一天，獻出了自己的初吻。」
全班同學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下巴都快要掉下來了。
「唉~」鈴木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擺了擺頭，「至今我都還記得她脣上的味道——」
其忘年知交阪田君刷地一下就占了起來，脫口而出道，「老師，打住。再說下去會被○掉的啊！」
鈴木又頗為滄桑地嘆了一口氣，果然沒再繼續說下去，而是轉過身去繼續板書。
快要寫完的時候，他突然停住了粉筆，轉過神來輕笑了一聲，「其實，那是蜜桃味的。」
全班幾乎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禁不住就微紅了臉。
完成板書後，鈴木轉身將粉筆拋進粉筆盒內，然後指著其中一道題問道，「誰來翻譯一下這句話？」
——I want to elope with him.
意料之中的無人舉手。在高中的課堂上還能看到主動舉手的人可以說是奇跡了。
鈴木環顧了一周，自然地便開始點人，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睡得像死豬般的某天然呆，略提高了聲音連喊了幾聲，「朝倉同學。」
朝倉在睡夢之中聽到有人連聲喚她，一驚之下就跳了起來，覺也醒了大半。
揉了揉朦朧的睡眼，她直接大大咧咧地舉起一隻手，「那個，老師能重複一遍問題麼？」
鈴木臉色一黑，指了指黑板，重複了剛才的問話。
朝倉皺著眉看了看題目，遲疑著支吾道，「Ano，我想和他一起……逃跑？」
鈴木點頭示意她坐下，正準備就剛才的回答點評的時候，教室裡突然騷動起來。
坐在窗邊的學生們都趴在窗沿上向外望去。很快靠內的也擠了過來，有的人更是乾脆地站了起來。
鈴木走到窗邊看了一眼，當即大嘆，「青春啊青春！」
然後看熱鬧的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全都匯集到了朝倉身上，混合著歆羡和看熱鬧的興奮。
朝倉愣了一下，狐疑地環顧四周，發現眾人確實是在看自己後，便遲疑著也走到了窗邊。
然後黑線一下子就下來了。
從二樓望下去，正好可以看到仁王跨著一輛單車，對著教室這邊連連揮手。看到朝倉出現在窗邊，更是迎著陽光齜牙一笑，燦爛得晃花了人眼。
就在朝倉無語地退開的時候，鈴木老師突然出聲喊住她，「朝倉同學，剛才的那句話，其實確切一點的翻譯是——我想和他私奔。」
朝倉一呆，鈴木已並指指向門外，做大義凜然狀，「去吧，好好示範一下這句話給同學們看看，去追逐青春，追尋真愛吧！」
朝倉正要往墻邊退，卻已被起哄的同學們趕出了門外。
於是她黑著臉飛奔下樓，直接衝到樓下作出此等腦殘行為讓她落入如此境地的仁王面前，對著他的單車便是一腳猛踹過去。
仁王連忙扶住單車，然後得意一笑，突然發難地一把撈起朝倉扔到後座，用力一蹬便把單車滑了出去。
朝倉一時猝不及防有些懵，等到反應過來後便開始驚呼，「仁王你要幹什麼啊啊！」
為了不讓她跳下車，仁王在將自行車加速，同時興致頗高地說著，「帶你去個地方，不要亂動！」
朝倉不聽，「我還要上課啊！」
仁王無視了她的話，直接把車騎出了校門，背後還有門衛在叫喊著追出來。
因為仁王技術過高，騎得又實在是太快，朝倉終是不敢做出跳車這樣大膽的舉動。
在衝下一個斜坡的時候，仁王更是炫耀般地放開了手，任憑單車全速衝了下去。
風呼啦啦地吹過去，揚起了朝倉又留長了的發，驚得她連連尖叫，仁王終於忍不住得意地放聲笑了起來。
彷彿有著神奇速度的單車刷地衝過人跡罕至的小巷，掠過急速後退的電線桿，滑過青草搖擺的護城河堤，一往無前，肆無忌憚。
終於，仁王將單車在長長的蔚藍海岸線邊停了下來。
朝倉搶先跳了下來，仁王也是一跳下來後乾脆把單車扔到了一邊。
朝倉首先跳腳，「仁王你要死啊！騎得這麼快！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仁王不說話，只是眨了眨眼，然後拉著朝倉衝上了旁邊廢棄的燈塔，直接一屁股坐上守望台的圓弧形石頭欄桿，這才勾著嘴笑著說道，「小瑾你知道麼？小時候我在這裡許下了一個願望來著，在我生日這天，一定要把心愛的女孩帶到這裡來，然後向她告白。」
朝倉的臉一下子就紅了，瞪著眼睛看他，「你胡扯什麼？」
仁王笑嘻嘻地對她攤了攤手，然後突然跳下欄桿轉過身來，雙手捧成喇叭狀，對著大海傾盡全力地喊了起來，「朝倉瑾，嫁給我，嫁給我……」
朝倉一驚，跳起來就跑，卻被仁王一把就從後面抱住。
仁王在她耳邊微微地喘著氣，然後用真誠而帶了懇求的聲音低聲道，「嫁給我。」
朝倉掙脫他，轉身就是一腳，「你有病啊！我們才多大？！什麼嫁不嫁的啊！」
仁王得意地揚起眉眼，從兜裡掏出一張紙，「這個你不用擔心，惠子已經簽了擔保書了，只要你同意，我們可以馬上去登記。」
朝倉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憋出一句，「這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好歹有個先後步驟好不好？」
仁王狡黠地一笑，收起了手中的紙，又故作哀怨道，「可是我都表了白了，你卻遲遲沒有表示，那我也只有擅自把下一步提上了日程麼？」
朝倉結巴，「你，你，表白……什麼時候？」
仁王眼睛亮亮地看著朝倉，「別告訴我你不懂。」
朝倉直直地與他對視著，最後終於乾笑著，有些小聲地咕噥道，「當時是沒太想明白哈……」眼神也開始心虛地游移。
「那後來？」仁王的眼睛裡閃著狡黠的光。
「後來，後來哈……慢慢，慢慢地，就有那麼一點點……」
朝倉的臉終於完全變得通紅。
仁王得意地搖頭晃腦，「那你的回答是？」
朝倉抿著嘴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深吸了一口氣，轉回視線來，直直地看進他的眼睛。
「仁王，我很高興，能夠遇見你。」
仁王的眼睛裡瞬間放光，將朝倉攔腰一抱便吻了下來。
朝倉驚得眼睛睜得溜圓，直到仁王傻笑著退開，她才反應過來，一顆心當即狂跳起來。
仁王伸出一隻手到她面前，「小瑾，嫁給我。」
朝倉瞪他。
於是他摸了摸鼻子，頗有些勉為其難的樣子，「好吧好吧，先從女朋友做起。」
朝倉又不甘心地踢了他一腳，才終於交出了自己的手。
十指相扣的一瞬間，雙方卻都不好意思地別過了眼。
天正藍，海風正好。歲月，也正好。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3-2 20:24
第四十六章：完結曲
一年後的立海。
禮堂裡正舉行著三年生的畢業典禮。朝倉拿著用紅綢繫好的畢業證書，老老實實地站在人群裡。
而校門外，卻是來事先熟悉校園的新入生。還是15歲那樣水當當的年紀，心懷著戀愛的期待，美好的青春正要起步。
興奮的新生們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向帶領他們參觀的二年級學長們提出各種問題。
「聽說正要畢業的三年生們很厲害啊！」
「是啊是啊，聽說網球社取得了全國大賽的三聯霸。」
「切，這是意料中的事啦。我是說那轟動一時的官方配對啦。柳生前輩竟然當著全校的面跟藤原前輩告白，天。」
「嘖嘖，這算什麼。仁王前輩才是大膽，直接抄起朝倉前輩就私奔了。我聽說後來學校還停了兩人的課，幸虧有雙方家長求情。」
「啊，真的是好浪漫，像傳奇一樣。我也想要啊……」
…………
……
而作為話題的朝倉和仁王二人，顯然是沒有可愛的後輩們所想像的那麼浪漫的。
仁王正趁著校長髮表長篇大論的時候，悄悄擠到朝倉身邊。
「嘿，今晚到我家吃飯。」
「哼，不去，我媽來了。」
「那正好，叫伯母一起來。」
「想都不要想。」
「有本人特製的咖喱土豆飯。」
「……」
「飯後甜點是草莓聖代。」
「……我考慮一下。」
校長的講話臨近結束的時候，人群開始騷動起來，女生們開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男生們也半是期待，半是苦惱地坐立不安起來。
因為接下來，便是立海流傳了多年的傳統項目。
男生制服上的第二顆鈕釦，成了女生們覬覦的目標。
解散的號令一下，學生們便都叫囂著散開來。
朝倉正準備抓住身邊的仁王，仁王已經迅速地脫身，走的時候，還挑釁地對她眨了眨眼，「快點來拿哦。」
朝倉氣結，拔腿追去，等擠出混亂的人流的時候，已經不見了仁王的蹤影。
於是她只得一路跑過教學樓等地，一肚子火地挨著尋找起來。
路過學校後的小樹林的時候，發現藤原和柳生正藏在一棵樹後。
藤原正把柳生的雙手按在樹上，紅著臉閉著眼低下頭來，試圖用嘴去咬掉柳生的制服上的第二顆鈕釦。
柳生狀似被按住動彈不得，鼻梁上的眼鏡卻連連反光，嘴角的笑意怎麼都掩飾不住。
聽到朝倉這邊的動靜，柳生望過來，打了個眼色。
朝倉一樂，看著還未發現的藤原，未免她惱羞成怒，立刻識趣地勾著身子走開了。
又跳過了一道欄桿，發現幸村竟在樓梯下藏著，發現她看過來，便對她狡黠地眨了眨單眼。
朝倉一愣，扭頭朝他示意的地方望去，發現一群女生正雙眼放光地環顧四周，頗有點如狼似虎的架勢。
於是心照不宣地朝桃花太旺的某人眨眼笑了笑，送了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裝作沒看到地又迅速跑開了。
直到來到了網球社地外圍，才看到被女生們包圍的仁王。
朝倉憤怒地吼了一聲，「仁王雅治！」直接從斜坡上臨空飛了下來。
人群一驚，立刻四散開來。
仁王連忙伸手去接飛撲而下的某人，當即便被壓倒了地上，背上一痛，立刻齜牙咧嘴起來。
朝倉卻爬起來騎跨在他的身上，不管不顧地一把揪住他已沒有了第二顆鈕釦的衣服吼道，「仁王雅治，把你的釦子交出來。」
仁王撇嘴，「不行，把我當年送給你的那條紅繩拿出來換。」
朝倉氣結，「你明明都送給我了，怎麼這麼小氣。」
仁王哼了一聲，「誰還不知道你會提什麼要求。多半會要我一輩子幫你做飯，我才不要。我現在都還沒吃過你做的飯呢。」
朝倉心虛，「哪，哪有，最多，最多讓你洗洗碗而已……」
仁王冷笑，毫不留情，「一物換一物。」
朝倉憤恨地瞪了他一眼，「算了，你不給我，我的給你是一樣的。」說著便開始扯著自己衣服上的鈕釦來。
見到她這樣毫不顧忌大庭廣眾之下走光的無神經行為，仁王臉色大變地一把抱住她，翻身坐起來，二話不說地便拖著她跑開了。
而他們身後圍觀的人群也是連連驚嘆著散開了。
而躲到教學樓後一處草坪的仁王，看著還要扯自己釦子的朝倉，終於無奈地嘆了一聲，挫敗道，「算了算了，給你就是了。」然後從兜裡拿出了藏起的釦子。
朝倉得意洋洋地揚起笑臉，很是滿意地接過放好了。
經過剛才的「驚嚇」，仁王送了一口氣的同時，乾脆懶樣地躺在草坪上把自己擺成了一個大字。
朝倉在放好釦子後，看他躺了下來，乾脆也躺在他的身邊，把自己也攤開來。
兩隻手自然而然便扣了起來。
春日的陽光正好，照得朝倉的身上懶洋洋的。她眯起眼看著有些晃眼的藍天，懶懶地出聲道，「啊，仁王，我真討厭洗碗來著。」
仁王被陽光照得有了些睡意，也懶洋洋地應聲道，「如果你今後天天來給我送便當的話，我可以考慮一下。」
「我們倆不是一個大學的麼，還要送什麼便當，各帶各的一起吃不就成了。」
「不一樣啊，送便當是一種愛意的表現吶。」
「切，就按高中的來。」
「那怎麼行？進了大學就該有所改變才是。」
「還有什麼不一樣麼？」
「當然是不一樣的。進了大學，你就成年了，就可以考慮嫁人……」
——正文．完——
《番外•幸村》：情書
飛機快要降落的時候，我從窗口看下去，正好看到神奈川蔚藍色的大海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細碎的金光，隔著眼前流動的雲層，若隱若現。
我該回來的。回來僅僅為他一個人，彈起心底那首最溫柔的歌。
十年後重回這片土地，孑然一身。
憑著記憶找到十年前自家居住的舊房子，幸好鑰匙還能用。打開門的時候，差點被經年的灰塵嗆個半死。
花了一天才把所有的東西勉強收拾乾淨。第二天睡了一整天。
第三天，拿著一隻牛皮口袋出門。
口袋裡裝的是一整沓照片。是在第一天收拾自己小時候住過的房間時找到的。
剛開始看到的時候，差點沒想起來，愣了一下後，才想起是自己七歲那年的「傑作」。
難怪照得這麼爛。
人物景色都有些模糊，相片也因為時間太久而有些泛黃。
唯一不變的，是照片中始終有兩個在院中玩耍的男孩兒和女孩兒。
重新把照片從頭到尾翻看了一遍，記憶中的某個角落被觸動，腦海裡塵封了多年的某些畫面就這樣重又漸漸清晰起來。
嘴角不自覺就帶上了微笑。
七歲時的自己，還真是乾了件荒唐事呢。
還是，還給他吧。
只是，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得到他。
把自己收拾乾淨，拿著紙袋和拜訪的禮物慢慢走在街道上，挨家挨戶地仔細看過去。
然後在看到寫著「幸村」家的門牌的時候，輕鬆了一口氣。
幸好，還沒有搬家。
我調整好表情，然後試探著按了門鈴，玄關很快被打開。
出來開門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眉眼間仍留有年輕時美麗的痕跡。
我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然後出聲詢問道，「請問，是幸村太太嗎？」
她顯然不認識我，微微皺了皺眉，「請問，你是？」
我略略傾身致禮，「您好，我是對面剛剛搬回來的十文字家的，您叫我二三就可以了。因為這幾天一直忙著收拾房子沒有來得及上門拜訪，失禮了。」
她聽完我的解釋後便寬和地微笑了起來，「是新搬來的鄰居吧？不必這樣客氣的。進來坐坐吧。」
我又有禮地點點頭，「那就打攪了。」
順勢跟她走進房間的時候，我又笑著隨口加了一句，「其實不算新鄰居了呢，十年前我家還住在這裡的。這次只是重回舊居。」
她露出一個略帶歉意的笑容，「那真是失禮了，年紀大了記性都不好了。」
我真誠地笑著，「您謙虛了，您還年輕得很吶。只是當年家父家母經常不在家，與周圍的鄰居們都沒有多少聯繫。說起來一直都是我們的不是呢。」
一邊與幸村太太客套著，一邊脫了鞋子來到客廳。
看到客廳的沙發上有人，我愣了一下。
幸村太太連忙介紹到，「這是我家兒子。今天剛好回來幫忙回來收拾屋子。」
我又行了一遍禮，「十文字二三，請多指教。」
他亦有禮地微笑，「幸村精市，請多指教。」
其實第一眼看到他在房間裡的時候，我便知道他是我要找的人了。從幸村太太的話裡得知他已經脫離父母獨立了，心裡不由得有些慶幸今天的偶然。
幸村太太端來茶水糕點，與我又客氣地聊了幾句後，突然提出要出門買菜，我順勢提出告辭，卻被她強留下來吃午飯。
幸村先生並不在家，結果莫名地，就變成了我與他獨處的狀況。
我有些尷尬，自己並不是善於活躍氣氛的人，一時也只能沉默地盯著茶杯。
還好幸村君是個比較周全的人，為了不冷場，便主動與我寒暄起來。
「十文字桑以前也是住在這邊的嗎？」
「十年前搬走的，最近覺得還是故鄉最好，於是又搬了回來。」
「唔，」他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我就覺得十文字這個姓貌似還有點印象。」
沒想到他是這樣細心的人，我稍稍有點高興，轉眼看到被放到了一邊的牛皮口袋，順勢就說出了另一個來意。
「其實冒昧前來打擾，還有一個目的便是想要把一件東西交給你。」
他有些意外地愣了一下，「給我？」
我點了點頭，把紙袋推了過去，同時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還是當年年幼無知幹出的荒唐事了，希望你不要介意。這次回來重新收拾屋子時找出來的，我想這些東西應該是屬於你的，便試著找上門來了。」
他疑惑地打開紙袋，剛剛拿出相片便愣住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遲疑著說出，「我記得這上面的女孩兒……」憋了半天憋不出一個合適的措辭，最後我只能不倫不類地支吾了一聲，「你，節哀。」
他撲哧一下就笑出聲來，「她還活著。」
我當場鬧了個大紅臉。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犯下這樣的錯誤。
他見我難堪的神色，遂好心的溫聲解釋道，「這件事有些複雜，當年我也以為她不在了的。不過幸好，她還活著。」
他臉上有釋然的神色。我想這中間或許還有什麼隱情，但終是不便想問，於是又低下頭沉默了。
他翻了翻照片，彷彿自言自語般喃喃地念了一句，「說起來，不久就是她大喜的日子了呢。」
我下意識地便脫口而出，「恭喜。」
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然後便眼神奇怪地看著我，解釋了一句，「新郎不是我。」
這下我真是恨不得抽死傻逼的自己了。明明他說的是「她大喜的日子」而不是「我們大喜的日子。」
或許是我神色扭曲得太明顯，他很體貼地加了一句，「你不必太介意的，都是小時候的事了。」
我見他臉上並沒有什麼明顯的憂傷遺憾的神色之類的，想想也就釋然了。
畢竟都是那麼多年前的事了，沒有人規定青梅竹馬最後一定會結婚的不是麼？
他翻完照片，又禮貌地對我微笑著，小心地問出了一句，「我可以知道你的這些照片是從哪裡來的嗎？當然，如果不方便說請不要為難。」
說實話我確實有些說不出口，但從現在看來，雖然自己當年還小，但做的事畢竟是失禮於人，坦白道個歉還是應該的。
於是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之後，我便開始慢慢說道，「那個時候我也才七歲，因為父母對我一直要求很嚴格，大部分時候我都不得不在房間裡練鋼琴做功課什麼的，沒有什麼和同齡人玩兒的機會。」
「有一天我正在房間裡彈琴，突然外面傳來很大的一句喊聲，我嚇了一跳，便忍不住從窗口看了出去。」
他似乎也回憶起了什麼的樣子，臉上露出了一個柔和的微笑。
我想起那個女孩兒喊出的話，忍不住也微笑起來。
「‘我長大了一定要嫁給阿市’，有個女孩兒居然爬到了對面院子裡的樹上喊出這句話。從此我便忍不住開始關注起那對男孩兒和女孩兒來。」
「因為大部分時間都只能在房間裡，沒有機會去認識他們，一直忍不住這麼偷偷看著，心裡十分羡慕。然後有一次偶然發現爸爸遺忘在房間裡的相機，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地對著他們按動了快門。」
「第一次偷偷把相片拿去洗出來的時候，人物幾乎是模糊不清的，但我心裡莫名十分興奮，彷彿這樣便算是參與到他們中間一般，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後來……」我嘆息了一聲，停住了敘述，然後又對著幸村行了一禮，歉然道，「雖然那時候年幼無知，但未經當事人允許便做出了這樣的事，我感到十分地抱歉，如今也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
他聽完後寬容地笑了笑，溫言勸慰道，「你不必看得這樣重，畢竟都是那麼小的時候的事了。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呢，能夠記錄下這些珍貴的回憶，於我來說也是意外之喜了。」
我點了點頭，想著既然已經達成了目的，正要告辭，他卻突然微蹙了眉，遞過來一張照片，有些疑惑地出聲詢問道，「我能夠知道，這張照片是什麼時候拍攝的嗎？」
我接過照片來看了看，仔細想了想，突然輕嘆了一聲，「這是那個女孩兒走的那一天啊。」
那一天，女孩兒舉家遷往大阪，二人在門前告別。
正是楓葉飄零之時，照片上的男孩兒剛好轉過頭來，似乎正往這邊望過來。這是鏡頭第一次正對他的眼睛，十分漂亮的藍紫色眼睛，彷彿帶了些許離別的哀愁。
他似乎在想著什麼，沉默不語。我笑著感慨了一句，「這還是我躲在窗簾後拍的，那次真是嚇死我了啊，還以為被你發現了呢。」
聽見我說話，他才恍然回過神來，然後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嘴上卻是輕嘆道，「我還一直以為那是櫻花飄落的春天的事呢。」
我莫名被他看得有些心虛，又不知該怎麼接話，只能侷促地低了頭，諾諾地說了一句，「我，我突然想起有急事要辦，所以中午不能留下來吃飯了，等會兒幸村阿姨回來請代我跟她道個歉。」
偷偷抬頭看了他一眼，「那麼，告辭了。」說完也不等他的答覆，倉促站起來作出一副要走的架勢。
他也沒有強留，將我送到了門口。
我正準備轉身離去之時，他卻突然叫住了我。
我回過頭，便見他溫柔地微笑著，將我帶來的牛皮紙袋重新遞了回來，聲音裡帶著某種透徹。
「我想，這個東西，應該是屬於你的。」
我驚疑不定地看向他，他突然探過身來拉起我的手，將紙袋放到了我的手裡。
「你知道嗎，關於那天的回憶，我的印象是漫天飄落的櫻花裡，她哭得像只小花貓一樣，一步三回頭地對我拼命揮手。中途還不小心跌了一跤，弄髒了白裙子。」
我愣愣地看著他，突然就明白了他未盡的話。
那一天，定格在我的回憶裡的，是漫天楓葉裡一個眼帶憂愁的漂亮小男孩，他若有似無望過來的一眼，讓我心如鹿撞。
這些照片，是屬於我的回憶。
原來，他已經明白了。
我將裝著相片的紙袋抱在懷中，不知怎的，眼眶就紅了起來。
他的眼睛裡帶著某種寬容的憐惜，極輕極溫柔地說了一句，「謝謝你。」
我拼命地扯著嘴角試圖笑得輕鬆一些，「你說什麼呢，有什麼值得好謝的。」
他看著我，慢慢地說了一句，「那天，肖邦的《離別曲》，彈得很好。」
我以為自己笑得很好，然而卻感到了臉上的濕意。於是連忙伸出手拼命地抹著，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道，「啊拉，這是怎麼了。真是失禮了……」
他似乎想抬起手來，我見狀連忙轉身快走幾步，背對著他，努力穩著聲音說，「那麼今天就先告辭了，再見。」
然而就在我走出了一定距離之後，卻突然聽到了他不大卻異常清晰的聲音。
「如果有機會，我希望可以再一次聽到你的彈奏。」
我站定身形，並沒有回過頭去，很久之後，才極輕微地點了點頭。
這一刻，我終於明白了，為何自己在漂洋過海幾經沉浮十年之後，依然念念不忘地想要回到這個地方。
原來，我一直都未曾忘記過，十五歲那年夏天，偷偷放到他門前卻未敢落款的情書。以及那個撿起它，站在半是陽光半是陰影的屋檐下，仔細地將它從頭看到尾的溫柔少年。
《番外•仁王》瑣事
最近仁王一直十分苦惱，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女兒完全沒有遺傳到自己的優良基因，傻得有點兒過了頭。
當他把這個憂慮告訴自己的妻子早川瑾（唔，現在應該叫做仁王瑾了。）的時候，被妻子扔了一記白眼，外加一記力道不減當年的旋風踢。
他得出這個結論不是沒有來由的。
女兒今天五歲，他覺得應該好好教育一下她的安全防範意識了，畢竟如今的社會怪蜀黍實在太多。
於是他拿出一張「福澤先生」和一張「野口先生」（注，福澤和野口分別是日鈔一萬和一千上的人物頭像。）放到女兒面前。
「小綾葉你記住，如果有一天有一個怪蜀黍拿著一張‘福澤先生’要你跟他走，你絕對要趕快找到爸爸，不要被‘福澤先生’所誘惑。」
妻子小瑾聽到了，好奇地湊過來，「她現在才五歲，能領悟到福澤先生的魅力麼？」
仁王嚴肅地點點頭，「書上說了，五歲的孩子基本能夠領悟到鈔票可以買到她想要的東西了。」
果然，小綾葉在聽了自家爸爸的話後，很是認真地點了點頭。
於是仁王放心了。心滿意足地收起了福澤先生和野口先生。
然而事實證明，是他太天真了。
不久之後，公司裡的同事K君上門來做客。
K君此人，衣冠楚楚，相貌堂堂。但其內核就是一無可救藥的loli控。早在剛剛與他結識之時，便對自家loli屬性的小姨子早川瑤一見鍾情，展開了熱烈的追求，至今尚未有實質性進展。
當小綾葉的出生以後，更是一直心心念念地想要上門「騷擾」。
仁王對他嚴防死守，終是沒擋住他的迂迴路線，不慎被其在小瑾那裡得了特令。
K君剛剛坐直，便雙眼放光地盯著小綾葉。
仁王將女兒抱在懷裡，眼含警告地盯著此人。
K君淡定地從懷裡拿出了一張福澤先生和野口先生，「小綾葉過來，叔叔帶你去買糖。」
仁王哂笑，「我們家小綾葉聰明得很，我早就教導過她不要受‘福澤先生’的誘惑了。」
K君挑釁一笑，「你先把她放開。」
「放就放。」仁王一邊說著，一邊把女兒抱到一邊放穩。
小女兒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看了看他，然後邁著小短腿蹬蹬地跑到了K君面前，歪著腦袋打量了兩張鈔票，然後很是淡定地抽走了野口先生那張。
仁王悲憤捶胸。
竟然是被面額小了十倍的野口先生誘惑走了，小綾葉你也太天真了太天真了。
此後仁王吸取教訓，把小綾葉叫到面前，從「福澤先生」到「樋口女士」（注，5000面額頭像）讓她認了一個遍。
最後終於在女兒信誓旦旦地點了點頭後，放心地撂下了此事。
哪知「悲劇」照常上演。
這次是仁王的遠房親戚L君。
此君平時品性素良，仁王一時不慎，放鬆了警惕。
哪知他只是露齒一笑，拿出了幾枚硬幣，「小綾葉，叔叔帶你去吃冰。」
小姑娘連猶豫都沒有就屁顛屁顛跟他走了。
仁王目送著遠去的二人，無限憂慮地對妻子嘆道，「小綾葉這麼容易知足，今後要是被哪家死小子被根棒棒糖拐走了可如何是好。」
小瑾笑了笑，「有根棒棒糖也不錯。當年你也只是送送便當盒而已。」
仁王蒼涼遠目。
事實證明，這世上的事永遠沒有最悲摧，只有更悲摧。
這天仁王照常跑到幼稚園去接女兒，卻看到女兒站在門口發呆，臉上被啃了個紅印子。
仁王大怒，逼問女兒誰家小子這麼不怕死。
女兒泫然欲泣地看著他，不言。
仁王怒氣無處發泄，最終只能恨恨地對小綾葉耳提面命道，「今後哪家臭小子再來親你你就對準他兩腿間狠狠來一下，記住沒？」
小綾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回到家，正在做飯的小瑾聽說了此事，興致勃勃地問女兒，「那男孩兒長得好看麼？」
小綾葉想了想，用有些含混地童音一腔一調地答道，「好看。「
小瑾雙眼放光，「比你爸爸還帥？」
小loli認真地想了想，再認真地點了點頭。
於是仁王被打擊到了墻角種蘑菇。
小瑾得到了滿意的答覆，心滿意足地摸了摸女兒的腦袋，「小綾葉記住，如果今後那個男孩再來親你，你就要親回來知道不？」
可惜正蹲在墻角的仁王沒有聽到妻子這個危險的教導，從此一失足成千古恨。
此後，仁王莫名其妙地倒霉了三天。
在第四天的時候，他正準備接女兒回家，卻被幼稚園的老師叫住。
老師無限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又無限感慨地看了小綾葉一眼。終於在仁王按耐不住的時候出口道，「請恕我直言，你們家長平時在家裡有教這孩子什麼奇怪的事麼？」
仁王斷然搖頭。
老師見狀長嘆了一口氣，「這小姑娘不簡單吶，小小年紀便深諳‘一個蘿蔔加一個大棒’的精髓，昨天領班的一小男孩親了她一口，我們老師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她便在眾目睽睽之下朝人家……踢了一腳，在人家痛得跳腳的時候又湊過去親了一口。從此那小男孩對她是死心塌地啊。」
仁王聽得黑線連連，基本已猜到多半是後來小瑾又給她灌輸了什麼奇怪的思想。而自家女兒，在父母的教育衝突的時候，總是會忠實地將二人的教導都執行一遍。沒想到搞出了這樣的烏龍。
好不容易說服老師這只是一場誤會，仁王一路牽著女兒回家，正想著該怎樣把她錯誤的觀念糾正回來，哪知剛剛進門，便見自家的客廳正端端正正地跪坐著一小正太。
而妻子小瑾正在廚房準備著糕點。
仁王警惕地盯著眼前這個在他眼中有著莫大威脅的小正太，一言不發地拉著小女兒在另一頭坐下。
不得不承認，即使帶著最大的偏見來看，這男孩兒也是該死地好看。
而且莫名有些眼熟。
那男孩兒見二人進門，先是對小綾葉燦爛一笑，然後一本正經地對著仁王道，「這位便是岳父大人吧，您不必緊張，這次我只是來見見家長而言。」
仁王額頭爆出數個十字路口，心裡不停吐槽，哪家的小破孩兒這麼早熟啊？而且為什麼我要緊張啊！
心裡這麼想著，忍不住就脫口而出，「誰是你家岳父啊！」
小男孩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昨天小綾葉親了我，也就代表她默認了。當然您就是我岳父了。」
「哦~」仁王戲謔一笑，「你就是那個被踢了的倒霉蛋。」
小正太尷尬地輕咳了一聲，「那個，是意外。」
仁王幸災樂禍地笑著，隨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正太又很是灑脫地笑了笑，「我姓幸村，您叫我小寶就成。」
仁王臉色陰沉，「不要告訴我是那個幸村。」
小寶毫不猶豫地一點頭，「就是那個幸村。之前老爸被您撬了墻角，我本來是想來子報父仇的。」
仁王臉色瞬間黑如鍋底。
小寶童鞋見狀很有大人樣地擺了擺手，乾笑兩聲，「哈哈，跟您說笑呢，其實是因為爸爸工作調動我們又剛剛搬回了神奈川，然後剛好碰到了小綾葉而已。」
然後漂亮的小正太又露齒一笑，「小綾葉有性格，我中意。這是緣分吶。」
仁王終於忍無可忍地賞了他一記鍋貼，「你個小屁孩懂個毛！」
這時剛好小瑾端著做好的點心從廚房出來，看見了仁王的行為，立刻一腳踢過去，「幹嘛呢，欺負人家小孩子。」
小正太得意一笑，拍馬屁，「瑾阿姨果然跟照片中的一樣漂亮。」
小瑾被萌煞，抱住其一陣兒猛蹭，而後才後知後覺地問道，「你看過我照片？」
仁王憤然吐槽，「你不知道他是誰怎麼放他進來的？」
小瑾吶吶，「他說他是小綾葉的同學麼。」
小寶這才有機會回答了之前的問題，「我看了老爸的合照。對了，我姓幸村。」
小瑾立刻驚喜得兩眼放光，又是抱住一陣猛蹭，「竟然是阿市的孩子啊，都長這麼大了，你父母都還好麼？」
小寶點點頭，「他們讓我代他們向您問好，很快便會正式登門拜訪的。」
小瑾呵呵地笑了兩聲，「哪裡用這麼客氣，改天我帶著小綾葉過去玩玩兒就是了。」
小寶同學立刻高興得笑眯了眼睛，「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我還想著讓小綾葉一個人過來我不放心。」
一直被晾在一邊的仁王終於忍不住酸溜溜地插話道，「那你爸爸就放心讓你一個人過來？」
小寶得意一笑，「在一定範圍內老爸是允許我獨立行動的。」
仁王狐疑地看著他，「你真只有五歲？」
小寶肯定地一點頭，「當然。不要懷疑為什麼五歲就有清楚的邏輯可以如此流暢地對話。我只能說，我比一般的五歲孩子，聰明了那麼一點點。」
仁王眼神怪異，「我以為所謂天才大多不喜歡跟同齡人交往。」
小寶聳了聳肩，「事實確實如此，不過小綾葉是特別的。她一開始便得到了我的認同。」
難道小綾葉會與這個怪胎有共同語言？
仁王驚了。在他看來，小綾葉幾乎語言邏輯都還沒怎麼發育完善，一般情況下都有點呆。當然，呆也呆得十分可愛。
吃過晚飯後，仁王接到當年的自家部長的電話，這才知道這小破孩兒吹了牛，來的時候是讓他母親送過來又死乞白賴地將其趕走。回去的時候，自然要仁王送一送。
仁王還是自幸村搬回來後第一次登門，好在小破孩兒雖然愛吹牛但確實記性不錯。
到了幸村家後被舊部長拉著把酒言歡無限唏噓了一陣兒，二人鬥智鬥勇最終還是仁王被灌醉了。
仁王只隱隱約約的記得最終似乎是妻子小瑾來接他回去的。
二人坐在出租車內，他枕在妻子的大腿上，還心滿意足地蹭了蹭。
酒後他似乎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胡言亂語的。
「小瑾，你說，咱們家女兒，到底是聰明還是笨吶。」
「當然是聰明。」
「聰明怎麼就那麼容易被怪蜀黍拐跑了。」
「你什麼見過她跟不認識的走過？」
仁王沉默了一陣兒，又突然想起似的含混地咕噥道，「那死小子……」
腦門上挨了一記輕拍。
「小孩子之間鬧鬧，你瞎起什麼勁。」
「女兒用天真的聲音喊著‘我長大了要嫁給爸爸’是每個男人的夢想啊……」
又被掐了。
「嘿，小瑾，再見到你的阿市是個什麼樣的感覺？」
「仁王你個小心眼，多少年陳谷子爛芝麻的事了。平時故作瀟灑，如今喝醉了可就現形了吧。」
「我沒醉。只是……部長一直都很有魅力啊。」
「呵呵，你也很有魅力的。」
「真的？在什麼時候？」
「唔，在你做飯的時候。」
「……我受傷了。」
小瑾認真地想了想，突然低下頭湊到他耳邊又十分小聲低語一句，「在……的時候。」
仁王頓時信心爆棚，瞬間被治愈了。
後面的事情他都沒了印象。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
因為正好是週末，妻子女兒都在家。
腦袋因為宿醉而昏昏沉沉。
廚房裡傳來飯菜的陣陣香氣。
女兒一直坐在她的床頭，見他醒了，就爬過來吧嘰地親了他一口，用糯糯的聲音認真地說著，「爸爸，後天上學的時候我會幫你踢小寶一腳報復回來的。」
=v=
仁王瞬間被萌煞，抱著女兒一陣猛啃，心裡想著我家女兒果然是大智若愚深藏不露。
小瑾不耐煩地踢開門，手裡卻穩穩當當地端著一碗粥。
時值正午，冬日的陽光正好有三兩分熱度。不溫不火，宛如幸福。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3-2 20:24
《番外•柳生》暗戀
柳生拿著一本偵探小說上天台的時候，正好看到自家搭檔一個人坐在樓道轉角的台階上，手中似乎把玩著一封粉色的信箋。
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他的身邊，順勢坐下來，隨口問了一句，「情書？」
正隨手把玩著信箋的仁王聽到他的聲音，順手把信箋一翻，沒有讓他看到信封的正面。
「你怎麼跑這裡來了？」
「教室裡太吵。」
柳生一邊答著，一邊把手中的小說在仁王面前晃了晃。
對方不出所料地撇撇嘴，突然就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柳生你有喜歡的人麼？」
柳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什麼時候關心起這樣的事了。」
仁王嬉笑著，無所謂地聳聳肩，「你就當我對你一見鍾情了想要確定你的心意吧。」
柳生白了他一眼，斷然回道，「我有喜歡的人了，你死心吧。」
仁王聞言笑得很賊，「柳生你個死悶騷終於承認了，到底是誰，從實招來！」
柳生有些後悔被他套了話，但表面上還是毫不動搖，「無可奉告。」
仁王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突然站了起來，把手揣進褲兜裡的同時，也把信揣了進去。
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仁王道，「你只要告訴我那個人是不是你同桌就好了。」
柳生想了想，藤原在與自己隔了一個人，自己的新同桌只是個看上去挺單純的女生。
於是很淡定地搖了搖頭，「不是。」
剛剛答完，又覺得仁王問這話問得有些蹊蹺，於是反問了一句，「怎麼，你對她感興趣？我記得你中意的不是這種天然型的啊？」
仁王聳了聳肩，「誰知道呢。」然後沒有多說什麼，轉身下了樓。
柳生仔細玩味了搭檔的最後一句話，突然有種預感，某只狐狸這次估計要栽。
柳生再一次在樓梯間遇到仁王是在一周後。
這次他同樣是拿了一本小說來準備摸魚，這個地方平時很少有人在，算是他比較喜歡的秘密場所之一。
這次那隻白毛狐狸做了一個於他來說很是驚悚的動作。
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把玩著自己的小辮子。眼神無焦距地游離於空氣中某處。
相當純情。==|||
甚覺崩壞的柳生走過去，慢騰騰地坐到他的身邊，輕咳了一聲，「仁王，注意形象。」
仁王驚醒了過來，撓了撓自己的一頭白毛。愣愣地應了一句，「柳生你來啦。」
戀愛果然會使人智商下降。此君很好地證明了這一真理。
柳生作側臉掩面狀。
好在仁王很快恢復狀態，消除了獨處時的崩壞感，嬉笑著就扒拉過來搭住他的肩，「好搭檔我需要你的配合。」
柳生不動聲色地將他的手拂開，淡然問道，「什麼事？」
「今後我需要常常與你換位置，如果碰到常教我們的老師，就麻煩換個裝。」
柳生皺了皺眉，「太麻煩了。」
仁王成竹在胸地笑著，拋出一句，「你答應的話我就教你怎麼追藤原。」
柳生心裡一嘆，想著果然瞞不過搭檔的眼力，權衡之後不得不妥協道，「隨便你吧。」
仁王心滿意足地站起來，正準備走，柳生卻終於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叫住了他，「仁王你什麼時候喜歡上朝倉同學的？」
仁王則望著天花板回憶了一下，「也不算喜歡。開學的第一天，她在擠到班級公布欄前的時候，從我的身邊穿過，我覺得，她的身上，有海風的味道。」
「==我是她同桌怎麼就沒聞到，仁王你也一見鍾情也太抽象了。」柳生忍不住吐槽。
「==|||我說了不是一見鍾情！那你說說你怎麼喜歡上藤原的？」
柳生皺眉沉思良久，用了一個無愧於他宅屬性的形容，「她扶著墻單腳跳的樣子，很萌。」
仁王翻了個白眼。
所謂初戀，宛如一場突如其來的感冒。腦門一熱，心臟突然就DOKIDOKI了。
柳生領悟這一點是在那很久之後，彼時藤原早已轉學，他還在毫無實感地跟家人一起觀看飯後八點檔。
電視裡男女主角在歷經了撞車墜崖白血病之後，終於迎來了大結局。
片尾曲放完後，老爸突然很是無神經地問了一句，「話說，這男主角是在什麼時候喜歡上女主角的啊？」
老媽翻了他一記白眼，「肯定是在倆人一起撞車的時候發展出了至死不渝的愛情啊。」
小妹聽後大搖其頭，「你們都太遲鈍了，男主在女主笑著把糖遞到他面前時就已經無處可逃了。告訴你們一句名言吧——」
「所謂戀愛就是Dokidoki啊！」琉璃子把筷子往碗上一敲，端的架勢十足。
然後柳生就悟了。那個少女的笑顏突然就在記憶裡漸次明晰起來。
不過顯然自家的好搭檔現在還沒有明白這一點，找不到喜歡的理由，便一直嘴硬著自欺欺人。
希望他不會明白得太遲。
搭檔忙著自己的「溫情攻勢」的時候，扔給他一條建議，說是拿下藤原這種心眼多的，最好還是從興趣談到理想談到人生，找到共同的話題才是。
柳生聽後淡定地推了推眼鏡，批語，「無稽之談。」
然而在看到仁王似乎進展順利的時候，他終於有一天忍不住在圖書室偶遇藤原時搭話，「藤原同學也喜歡看書麼？」
一個很無味的開頭。==先給自己扣十分。
藤原抬頭看了他一眼，有禮而疏離地微笑著，「只是偶爾看看而已。」出於禮貌，她反問了一句，「柳生君常常來圖書室？」
柳生點了點頭，「只是順便找點偵探類小說打發時間而已。藤原喜歡什麼樣的類型？」
若無其事地把稱謂提高了一個親密程度。
對方似乎並未察覺，只是臉上的微笑有些奇怪地僵了一下，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言情小說……之類的吧。」
柳生無意間瞥了一眼她似乎想藏到背後的書。《百合天堂》
淡定地收回視線，再淡定地說了一句，「百合耽美皆言情。藤原你不必遮掩。」
柳生發誓，此次吐槽絕對屬他深受刺激後的非自主意識行動。
可悲的是，一次可能存在的劇情展開就這樣被導向了一個神奇的方向。
藤原在聽完他這句吐槽之後，很是深沉地拍了拍他的肩，「柳生君你有深度，一言看穿本質，有機會我們好好探討探討。」
柳生幾近石化。
由此可見，吐別人槽太多，也是會遭報應的。==
二人一起出圖書室的時候，圖書管理員看了看藤原拿來的書，有禮地微笑著說了一句，「對不起，這本書是館藏，不外借。」
其實柳生還是很想吐槽為毛學校要館藏這種書果然是七不思議未解之謎麼？
但想到剛才血的教訓，他強忍住了。
正準備拿了自己的書走人，管理員少女又突然紅著臉掏出一塊簽名版，用有些興奮地語調說著，「柳生桑我是你的fan，能不能冒昧請你簽個名。」
柳生愣了一下。
聽說網球社的正選人氣不錯，但倒沒有走哪兒都被要簽名的情況。
不過看人家女生眼神態度這麼誠懇拒絕也不太好。
於是他從善如流地拿起筆，隨口問道，「要寫什麼？」
少女想了想，指著簽名版，「就寫‘給蘇蘇：請一直堅持82不動搖。’」
柳生頓了一下，抬頭，「82是什麼？」
少女輕咳一聲，作正經狀，「82是一對組合。」
柳生雖想不通為什麼聲稱是自己的fan又扯到了另一對組合上，但由於不想讓一旁的藤原等得太久，遂飛快地寫了後拿著書走人。
知道朝倉竟然暗戀上自己是在輕井澤回來以後。
那時他正醞釀著要不要先給藤原寫一封情書試探一下，然而藤原收到的情書著實不少，不能保證她是否每封都會看。
於是柳生又拿著本偵探小說到樓道口。
這次是貨真價實的掛羊頭賣狗肉，以小說為遮掩，行醞釀情書之實。
然後他便收到了搭檔怨念的視線。
其實不是他遲鈍，主要是之前一直沒往哪方面想，又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藤原身上。從仁王那兒聽來事情的前因後果後，他糾結了。
倆難兄難弟垂頭喪氣地蹲在樓梯口。
「小瑾為什麼會喜歡上你啊。」仁王一聲長嘆。
「為什麼不是紫音啊。」柳生也嘆。
「我怎麼會喜歡上她呢？」仁王再嘆。
「她為什麼會喜歡上你，哦，錯了，為什麼會喜歡上xx呢？」柳生接著嘆。
「話說這差點成封閉曲線了吧？」嘆完口柳生補了一句。
仁王悲愴搖頭，「還要加一個部長，兩點三線。「
「搭檔，你準備什麼時候表白？」柳生同病相憐地拍拍仁王的肩。
仁王遠目，「看時機吧。你呢？」
「一樣。」
兩人相對苦笑。
事實上，柳生一直沒想到自己那天會在那樣的大庭廣眾之下轟轟烈烈的告白。
頭一天晚上因為社團訓練回去得很晚，走到離自家最近的一個十字路口時，突然發現那裡多了一個算命攤子。
正準備無視了走過去，卻被突然傳來的聲音止住了腳步。
「這位少年人最近是否感情受阻？」
柳生其實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論者，生平最恨怪力亂神，正準備繼續走人，卻有些被那人的下一句話震住。
「少年人身邊情網纏繞，糾結不清，定是陷入了一個五人以上的戀愛怪圈。」
柳生狐疑地走回來，「你認識我？」
那人合掌，「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柳生皺眉，「你是誰？」
那人一抖拂塵，「江湖人喊我一聲老彈，有緣人給面子，尊稱一聲‘緣了法師’。」
其實從一照面開始柳生就很想吐槽，你個路人甲到底是和尚還是道士！
但作為一個紳士，說話要文明，於是他換了一個文雅點兒的說法，「敢問您信佛還是信道。」
那人一敲木魚，「佛本是道。」
柳生拔腿要走，那人慌忙拉住他，「其實偶本行是測字的。」
柳生無視，繼續向前，那人面露急色，「不要錢，你隨便寫個字，不完成這個任務偶穿不回去，你當行行好。」
柳生見他胡言亂語，皺眉，最終在其糾纏下不耐煩地寫了個自己名字中的「呂」字。
那人一見，面色一喜，立刻噼哩啪啦竹筒倒豆子般一口氣說完，「口上有口代表愛就一定要大聲說出來，明天是你告白良辰吉日切勿失良機否則天意難測祝君馬到功成。」說完也不等他反應飛快地收拾了攤子絕塵而去。
於是第二天的學生會長選舉會上，當朝倉說出那彪悍的選擇題時，柳生突然嗅到了一絲天命的味道。
當然，這是說笑。╮(╯▽╰)╭
其實只是他覺得，如果讓那個喜歡著自己的少女孤零零地在台上為自己拼盡全力，而自己卻還要逃避退縮的話，也太不像個男人了。
一躍上台，是解她的圍，也是給自己一個交代。
為什麼要說那句「請以結婚為前提交往」，除了表示在大庭廣眾下為了表示一點鄭重之外，心裡，還是存了一點想要天長地久的意思吧。
一輩子，動心那麼一次，也就夠了。
大聲說出來的時候，他分明看到藤原眼中有淚。
他突然覺得心裡一陣輕鬆。
原來，只要說出來就好。
她給自己枷鎖，固步自封。
他凌空一躍，跨過荊棘叢叢，伸出手，帶她走。
《番外•三枝》習慣
階梯教室裡，高數的老師在講台上講得唾沫橫飛興致盎然。三枝閑極無聊地翹著二郎腿坐在最後一排，運指如飛地猛按著短信，跟昔日好友閒扯著八卦。
小瑾突然在那頭問，「阿枝，財前同學被你拿下了嗎？」
三枝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打了一大段話，全是關於他與她的交鋒與糾纏，按發送鍵的時候突然頓住了。
彷彿突然一下子就覺得厭倦了。
於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刪除，最後重新打了無頭無尾的兩個字。
「算了。」
估計小瑾在那邊莫名了一陣兒，過了一會兒才打過來一個大問號，「？什麼算了。」
三枝順勢就答，「懶得再跟你說了，我們要下課了。」
於是小瑾發過來一個黑線的表情，外加一個3166。
從抽屜裡拉出手提包，把手機往包裡一扔，正準備走人，卻被旁邊的女生拉住了。
剛認識不久的室友蓓蓓彷彿家常便飯般說道，「三枝，今天晚上去聯誼。」
三枝頓了一下，簡潔地回道，「時間，地點。」
室友也毫不含糊地噼噼啪啪報上時間和地點。
三枝點頭表示收到，然後轉身走人。
聯誼的地點是校門外一個比較受歡迎的冷飲店，因為氣氛比較輕鬆，不認識的陌生人三三兩兩對坐下來，幾句話也就熟悉了。
三枝推開門的時候，蓓蓓在不遠處的桌邊探出頭來跟她揮手，她自然而然地走過去坐下，隨意地掃視一圈，視線在窗邊的某個人影上頓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移開。
慣例性地做了自我介紹，幾個男生女生捧場地起哄熱鬧了一下，她應景地笑笑，心裡感到了一絲無趣。
早知道還是推掉算了。
這麼想著的時候，她的視線又一次掃過那怎麼也沒料到會出現在這種場合的人影。
穿著女僕裝的服務生走過來，三枝要了杯檸檬汁，小姑娘認真地記下，然後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有禮地躬了躬身，轉身走了。
三枝撐著下巴出神地盯著她背後粉色的緞帶，腦袋有點不在狀態地溜了號。
蓓蓓拉了拉她，「看什麼呢？」
三枝回過神來「沒什麼。」
蓓蓓有些興奮地賊笑著，一邊不著痕跡地指了指窗邊，一邊湊過來耳語道，「那個是隔壁學校的，今天男生們拉過來鎮場子的，資質上乘啊。」
三枝挑了挑眉，「你有興趣？」
蓓蓓搖了搖頭，「不是我喜歡的型，大姐頭你上吧。」
三枝意義不明地哼笑了一聲，突然站起來，有些突兀地對著座位最靠裡的那個女生說了一聲，「同學能換個位置麼？外面冷氣太強，我最近正好有點小感冒。」
那女生有些不情不願，被對面的男生說了句，「麻煩跟她換換。」於是只得嘟嘟囔囔地站了起來。
三枝擠到最裡面坐下，直截了當地跟對面的男生說，「這位同學，能交換一下手機號碼麼？」
被搭訕的男生，也就是今年剛剛升上大學的財前筒子，皺眉看著對面似乎在鬧情緒的女生，有些不滿地冒出一句，「阿枝姐你怎麼在這裡？」
三枝冷笑一聲，「你能來我就不能？」
財前蹙著眉頭把手伸過來覆上她的額頭，「今天你怎麼了？真感冒了？」
三枝突然就冷靜了下來。
怎麼就幼稚地鬧起彆扭來了呢？
輕嘆了一口氣，把額頭上的手揮開，三枝的態度終於恢復了常態，大大方方地回了一句，「生理期。」
財前噎了一下，視線有些尷尬地往窗外飄了一下，突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猛地轉過臉來，脫口而出道，「不對，我記得不是這個時候來著。」
三枝本來正咬著吸管喝著剛端上來的檸檬汁，聽了這話立刻驚天動地的嗆咳起來，財前慌忙地又是遞紙巾又是拍背，旁邊的人也紛紛站了起來，一片兵荒馬亂。
最後財前乾脆扔下一句，「我先送她回去。」然後一把拉起三枝穿過皆是一臉茫然的眾人，走出了冷飲店。
走到街上的時候，三枝早已止住了嗆咳，手被財前自然而然的牽著，臉因為剛剛的咳嗽而有些泛紅。
財前停下腳步，放開手轉過身來，正想責問她是怎麼回事，突然看見三枝微紅的臉，一下子就呆住了。
半晌，才有些艱難地吞吞吐吐道，「阿，阿枝姐你，你在害羞麼？」
三枝狠狠地翻了一個白眼，「你小子今天腦袋被花瓶砸了麼？」
財前又會錯了意，別彆扭扭地解釋道，「我也，也不是故意說出來的……」說罷又彷彿自己占了理似的理直氣壯道，「誰叫你先胡扯的！」
三枝無力地望瞭望天，然後眼神詭異地望著財前道，「話說，小光，你怎麼會記得？」
財前愣了一下，然後十分坦然地回望，「因為每個月那幾天你整我整得最厲害。」
彷彿連被整都是一件再習慣不過的事。
三枝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從蹣跚學步的孩提時代開始，除去分別的那幾年，他們習慣了對方整整十年。
習慣到他常常忘了，她是喜歡著他的。
習慣到她常常忘了，要去如何喜歡另一個人。
似乎覺得有些冷場，財前試探著叫了一聲，「阿枝姐？」
三枝回過神來，壓下心底又泛起的那一絲倦怠感，笑了笑，轉移話題般隨口提到，「小光也會參加聯誼麼？我以為你沒課時一般都是直接去參加社團活動的。」
財前突然皺了皺眉。
三枝疑惑「怎麼了？」
財前掩飾地笑笑，故作輕鬆道，「偶爾也要合群一下的麼。」
三枝心底泛起一絲憂慮，但表面上還是若無其事地玩笑著，「這話從你小子嘴裡說出來像是冷笑話一樣。」
財前笑了笑，卻意外地沒有反駁。
最後財前將三枝送到了她的宿舍樓下。
二人到了別，三枝轉身走上門口的台階，然後突然又半側了身，站在旁邊路燈昏黃的燈光下，垂著眼低嘆了一句，「小光，其實我沒想過你會考取這樣的普通大學，我一直以為你會選擇進職網。」
轉過臉，她找到他依舊明亮的黑色眼眸，輕輕地說了一句，「小光，你有翅膀，是可以飛的。」
財前的眼神明顯地震動了一下，然後低了頭，把手揣進褲兜裡，默不作聲地退開了一步，把表情藏在了夜色之中。
三枝閉了閉眼，收回了視線，快步上了樓。
那個女孩兒曾經說過，「小光，你打網球的樣子，像是要飛到天上去一樣。」
那個時候的小少年得意地笑著，驕傲的眉眼，用一根手指將網球拍垂直地轉起來，那樣神采飛揚的模樣。
我也很想他，我們都一樣。
只是，那時的他，是因為你才開始飛翔。
小雨，如果可以，我多想，也成為他的翅膀。
三枝翹了一天的課，找到了財前已經身在職網的中學時的前輩。因為曾經擔任過高中網球部的經理，三枝與曾經的部長白石還算相熟。
白石聽三枝說明來意後，沉吟了一會兒，中肯地說道，「曾經中學界網球好手很多，但最後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走進了職網。少年時期一時熱血的夢想與終身的堅持是不一樣的，走上了別的道路也是可能的事。可是財前君的選擇是我沒有想到的，他的眼睛裡還有野心和熱情，而且他很有天分。」
頓了一下，白石的語氣裡帶了些許唏噓的味道，「也許是連續三年在全國大賽上的失利給他的打擊太大了吧。財前的自尊一直很強，不懈努力過後再輸給別人，想必還是會很有挫敗感。」
「說起來，還是我這個部長的失職。這麼多年來，總是在讓他們留下遺憾的經歷。」
因為他的話裡有了一點自責的意思，三枝不由出言安慰道，「你不必如此放在心上。三年裡大家的努力我都有看到，並不一定非要執著於那個冠軍。大家一起贏過，一起輸過，一起努力過，一起遺憾過，這些都是很寶貴的回憶。而且我也不是說非要小光在網球這條路上走到底不可。」
「只是，」輕嘆一聲，三枝接著道，「他不應該是從這個球場逃開的。他還喜愛著網球，不然大學也不會仍是被拉進了網球社。」
「我希望他有自己的夢想，做著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被曾經的失敗困在了原地。」
白石後來也提出了一些很是誠懇的建議。臨走的時候，三枝突然提出要他有空去找財前比賽一場。
「這個要求或許太過冒昧。」三枝笑笑，半是玩笑道，「你就當指導指導迷失在人生路上後輩了。有時候，你們男人間所謂真刀真槍的對話，反而意外地有說服力。」
白石輕笑了下，點頭答應了她的要求。
回去後三枝一直迴避著見財前，從白石那裡聽說他們已經比過一場，財前也開始重新思考自己的道路後，她便放下了最後的那一點擔心，完全地投入到了自己的大學生活中。
或許，也是時候該她也考慮考慮自己今後的人生了。
她喜歡這個人，喜歡了十餘年。迷茫過，猶豫過，也曾奮不顧身過。
然而，她從未正式告過白。
他們之間那道隱秘的傷口，讓她的愛，變得滿是愧疚而無法言說。
人是否應該學會放手？
如果應該，那麼需要放手的人是他，還是她？
幸福，算不算愛情光明正大的藉口？
其實，一輩子喜歡一個人，這件事不難，只要你習慣到忘了自己是喜歡著他的就好。把心不小心忘在他那裡，然後和一個陌生的人，過完波瀾不驚的人生。
難得只是等候和相守。
初雪降下來的時候，正好是聖誕前夜。
三枝去超市買東西的時候，路過小區的街心花園。
人們都去了街上，花園裡反倒沒人光顧。落下來的雪積了厚厚一層，還未來得及印上誰的腳印。
她突然來了興致，低著頭一步一個腳印地踩上空白的雪地，一直一直地走到空地的另一邊的長椅邊。
小心地用帶著厚厚手套的手拂去椅子上的積雪，又乾脆解下圍巾鋪上，然後慢慢坐了下來。
長舒了一口氣，白色的水汽在空氣中氤氳。
有些愣愣地望著雪地裡自己留下的唯一的一串腳印，三枝的思緒也漸漸悠遠起來。
那一天，天也是落著這樣的雪。她趴在自己的書桌上專注地做著作業，完全沒有留意到窗外的情況。
突然窗玻璃上傳來一聲脆響，將她從作業中驚醒過來。
刷地拉開窗戶，便看到那個有著一雙明亮的黑眼睛的小少年晃著雙腿坐在她窗前那一顆已經掉光了葉子的大樹的枝椏上。
見到她拉開窗戶，男孩朝她齜牙一笑，聲音輕快地喊了一聲，「嘿，阿枝姐，下雪了呢。」
她本能地就回了一句，「小雨今天出去了。」
男孩愣了一下，然後輕輕地說了一句，「我就是，想讓你看一看而已。」
她也呆了一下，然後下意識地放眼望去，天地間一片純淨的白色。
也許正因為是這樣單一的色彩，才顯得越發地突兀和鮮明。以至於她多年後仍深刻地記得這個畫面。
遠處是延伸到地平線的縱橫交錯的被白雪覆蓋的屋檐，近處突然橫出來的黑色枝椏。枝椏上有些閒適地坐著的少年，雙手撐在兩邊，對她露出一個明晃晃的笑容。
他任性地用石子敲開她的窗，只是單純地，想讓她看看這突然降臨的初雪。
等到三枝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時，發現雪地上已不止一串腳印。
另外一串腳印從另一端延伸過來，最終交匯在她的腳下。
抬起頭來，發現財前望著她，露出一個很自然的笑容。
「阿枝姐，你在這裡做什麼？
三枝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又接著說道，「不過幸好在今天遇到你了，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找你啊。」
三枝突然有一種想要落淚的衝動。這委屈來得毫無緣由，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要追問他，「為什麼要找我？」
財前噎了一下，突然逃避似的絮絮叨叨地說著，「前幾天白石部長來找我了，我輸得很慘吶。很不甘心啊，就這麼一直一直地不甘心著，突然就想到自己還很幼稚啊，輸了什麼的，贏回來就好了……」
三枝聽著聽著，突然怔怔地落下淚來，用有些飄渺的聲音打斷了他，「小光，你知道嗎，我喜歡你。」
財前的聲音戛然而止。
三枝抬頭，看到他臉上的露出一種很微妙的表情，有些懊悔，又彷彿有些欣喜。
於是她有些凄涼地笑笑，「對不起吶，這麼突然就說出來了。」
財前表情糾結了一會兒，突然一腳鏟起地上的雪，有些桀驁地揚了揚下巴，不滿地皺眉道，「喂，這話不是應該讓男生先說出來的麼？」
三枝愣住，茫然問道，「什麼意思？」
財前終於有些惱火地跳腳起來，「我告訴你，我馬上就要成年了，可以隨時娶你，還可以掙錢養家，你不要隨時還把我當小孩子看，你不就比我大一歲麼？」
三枝的表情有些古怪地扭曲著，「我什麼時候拿你當小孩子看了？」
財前急躁地走來走去，「還說沒有！小雨的事，你非要瞞著我！我進個網球部，你非要跑來當什麼勞什子經理，還說什麼不放心！我考個大學，你就悄悄地去找我部長！你總是這樣，自顧自地把什麼都安排好，自顧自地說喜歡我，然後自顧自地在那裡自傷自憐。你到底有沒有關心過我的心情？」
聽著財前這些毫無來由的抱怨，三枝突然覺得或許太過習慣了的是自己才是。
習慣了他陪在身邊，習慣了他自然而然的關心。
習慣到沒有察覺到他努力想要靠近的足跡。
如果不敢睜開眼，不敢正視他的眼睛，你怎麼知道，他是否也在為此彷徨委屈？
愛情不是一個人的獨角戲，是兩個人，學著把手牽到一起。
沉默地以手掩面，擦了擦之前那值不了幾毛錢的眼淚，順便理了理表情，三枝猛然站起來，突然將從背後抱住財前。
「小光，我們結婚吧。」
財前的身形一滯，半晌才愈發惱火地低吼一句，「這你都要跟我搶！」
三枝低笑著誘哄道，「結了婚我就要跟你姓了，你想想，登記的時候是寫你是家主哦~」
財前一把抓住三枝的手，將她帶到身前來，二話不說地俯身吻了下來。
——全文．完——
作者:
冰雪楓靈
時間:
2015-3-6 18:34
瑾是失憶才會忘記阿市，長大後心動的對象亦不是對方，精市卻一直沒忘記瑾，證明”錯的時候遇對的人”此說法
作者:
meowbo123
時間:
2015-3-10 12:26
錯過了便是錯過了，沒有任何可以挽回的辦法
作者:
凌爾
時間:
2016-7-17 22:29
這篇文後來沉重了許多。
但在第一頁的時候，我邊狂笑邊拍床:
天啊女主角怎麼這麼呆這樣真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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