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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騎士)暮歌》作者：青空之鳶【完結】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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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5-27 18:54
標題:
《(吸血鬼騎士)暮歌》作者：青空之鳶【完結】短篇。
文案：
玖蘭樞和歌代初。
永不背棄，永不分離。
穿越過時光洪流，深深刻在在兩人的心底的約定。
即使上麵覆蓋了再多的塵埃，也會在重遇你的那一刻，綻放出萬丈光芒。
於是就像文案所說，拆官配，不黑優姬，不喜的大大請勿進入。
P.S：
完全不虐。HE。1V1。
以上。
內容標簽：少女漫 天作之和 情有獨鍾 天之驕子
搜索關鍵字：主角：玖蘭樞，歌代初 ┃ 配角： ┃ 其它：吸血鬼騎士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5-27 18:55
第一夜 月之光
對於他來說，晨曦是刺眼的，暮光才是溫暖的。
輝煌、柔美而絢爛，從緋紅到桃紅，再到淺紅，然後延伸向遠方，是一片夢幻般的紫色。
如同塗抹在無垠的畫紙上的色彩，柔和地融合成一體，美麗的不可思議。
「好漂亮……總有一天，當我把那些亂七八糟的痕跡全去掉之後，第一個要畫上去的，就是這種景色。」
一聲溫柔的歎息。溫柔得讓人聯想起在清淺的月光下緩緩綻放的白玫瑰，那樣高貴、無暇、動人，而又引人憐惜。像一首低聲吟唱的歌，像一陣柔和濕潤的風，像一滴清澈溫暖的水。
他在這樣如歌的聲音裡，緩緩睜開眼。
睫毛纖長，鼻樑高挺，唇線優美，皮膚白皙。
完美得近乎妖異。
「啊拉，你醒了？」她轉頭看他，披散下來的銀髮垂到了窗臺上，如同一泓柔美的月光，隨著主人的動作緩緩蕩漾開來，「早安啊。」
聞言，淺褐色頭髮的少年看了看床邊的時鐘——四點半，「你又時間錯亂了嗎？」
也不是拌嘴，只是單純養成了這種吐糟對方的習慣而已。
習慣啊——他垂下眼笑了笑——真是個幸福又可怕的字眼呢。
「對於你來說是早安沒有錯啊。」銀髮少女笑彎了青灰色的眼睛，在斜射進來的暮光裡，有種純然的溫柔。
——一如當年。
面對著這樣的笑容，少年不自覺地放柔了神情。
「永遠」對於人類來說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憧憬，只是一場時間的荒謬，但對於他們這個種族來說，卻是觸手可及的東西。
永遠的孤獨。永遠的寂寞。永遠的寂靜。永遠的黑暗。
他原以為，他已陷入了永遠的沉睡，以為已經迎來了期待的終結，卻又被瘋狂而又愚蠢的後代喚醒。
憤怒。惱恨。甚至仇恨。
因為就算是終結，也比沒有盡頭的清醒的孤獨要好得多。
就是在那個時候，當他扮演著一個少不更事的小男孩的時候，他跟隨父母去到那裡，去到他們相遇的地方。
告訴他們有這樣一個地方的，是獵人協會會長，被譽為傳說中的獵人的黑主灰閻，他說：「已經確認過了……傳聞的真實性起碼有百分之九十八，我認為值得你們走這一趟。」
然後他們到了那裡——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地下建起的，已經被廢棄的教堂。彩繪玻璃，高高的穹頂，一排排木制的座椅都已經破舊得不成樣子，上面覆蓋著厚厚的一層灰。教堂的最深處是一個偌大的十字架，他原想嗤之以鼻，卻發現那竟是逆十字。
暮光中，玖蘭樹裡在逆十字架面前開始禱告，祈求一個預言。
在他驚愕的目光裡，一個少女的身形漸漸在逆十字架上顯現出來。她就坐在逆十字架上，銀色的發、青灰色的眼，從側上方映照進來的暮光勾勒出完美得過分的輪廓。
以暮光作為羽翼的天使。
玖蘭悠和玖蘭樹裡都看不見她。
她只讓他一個人看見。
就在那個逢魔時刻，她微微歪著頭，食指觸唇，示意他不要說出來。
她對著他露出了一個笑容。青灰色的眼就像一顆絕世的瑰麗寶石，耀眼奪目，沐浴在溫暖的暮光中，每一個切面都反射出截然不同的光。
溫柔的笑容，狡黠的眼神，蒼涼的底色。
然後她緩緩唱起歌來，旋律優美，歌聲宛如天籟。
「命運之輪緩緩轉動，
星辰的軌跡開始交匯，
纖塵不染的雪降落在一片血色裡。
在那樣寒冷的雪夜裡，仰望天空，
美麗的星辰溫柔地閃著光。
把雪捧在手心裡的話，
就會漸漸融化成柔弱的水。
讓榮光被灰塵覆蓋吧，
因為只有那樣，
才不會讓雪花落在鮮血橫流的地獄裡。」
這是，絕對準確的，從未出錯的預言。
據說十幾年前有一個吸血鬼獵人來到這裡，心情激蕩，無措之下，開始默默禱告，卻聽到了這個仿佛不屬於人間的溫柔聲音道出了預言。而後來發生的一切，也證明了這個預言的準確無誤。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預言的，大多數人，就算禱告了幾十次，也還是會無功而返。
離開教堂後的那一夜，他看見了她溫柔又帶了幾分狡黠的笑容。
「因為很無聊啊，而且那孩子也挺可愛的，所以那個時候才回答他，後來也有一些有趣的人來了，所以我就好心告訴他們咯。」她笑著皺了皺鼻子，「不過後來就多了很多無聊的人了。才懶得理他們呢。我走了以後他們聽不到我的預言大概會以為是自己不夠虔誠吧，哈哈，想想就很好玩。」
「為什麼要跟著我？」
「因為你很有趣啊。」她眨了眨眼，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被子孫喚回的萬年前的始祖，想要讓吸血鬼和人類和平相處的純血之君……一個人雖然很自在，但是很寂寞啊……尤其是，還有那麼久那麼久。我雖然的確和他們說的一樣，能看穿過去和未來，但是總也看不到這條時光長河的盡頭呢。」
無盡的生命，綿長的時光。
她傾身向前，聲音空靈，白皙纖細的手指撫上了他的雙眼，卻沒有任何觸感：「我在這裡，看到了自己。」
他的瞳孔緊縮。
「所以，想陪著你，想陪著自己。」
他記得，那是個很安靜的夜晚，風吹動窗邊的紗簾，雲朵浮動，天邊的彎月露出了臉。她全身都籠罩在月光中，看起來宛如一場美麗卻虛幻的夢。
他伸出手，去觸碰她，卻什麼都摸不到。
「啊拉，暫時我是沒辦法弄出實體的。」她微微一笑，因為光線的問題，這個笑容看上去似乎格外引人憐惜，「不過，也很快了。」
玖蘭樞緩緩放下手，紅褐色的眼眸外蒙上了清淺的月光：「這是約定嗎？」
她笑著搖頭：「是誓言。我陪著你，你也要陪著我。永不背棄，永不分離。」
在漫長的時光中，緊緊地握住對方的手。
永不背棄。永不分離。
「永遠。」玖蘭樞笑了笑。
「永遠。」她點頭。
紅褐色和青灰色的兩雙眼睛對視著。
「那麼，約好了。」
這就是，他們的相遇，他們的約定。
永不背棄。永不分離。
有什麼，曾經被狠狠剜去的東西，重新被放回了胸腔裡。如同心臟的跳動，一下一下地，將溫暖的柔情貫注入身體。
「靈體不用睡覺，所以你睡著的時候我總是無聊死了。」她托腮歎了口氣，「可是你醒過來發現我出去了又要爆玻璃。真討厭。」
玖蘭樞皺皺眉，又笑了笑：「初你再修復就好啦。」他的聲音溫柔至極，不刻意壓低聲也顯得低沉磁性。更何況他溫柔的時候總是會壓低聲音的。
「重點不是這個吧？」她皺了皺鼻子。
「重點是……你討厭我了？」玖蘭樞淡淡道。他本來就是個眉宇間帶著孤寂和哀傷的美少年，身上也透著孤傲和寂寞，每次聽到他說出這樣的話，總讓人不禁覺得揪心。
「重點也不是這個啦……我怎麼會討厭你呢？」初歎了口氣，「MO，你這麼認真幹什麼嘛，隨口說說而已。」
「沒辦法啊。」玖蘭樞放柔了聲音，淺淡的笑容看上去有些無奈，「因為初你是我最重要、最珍視的存在，所以……不想讓你討厭我啊。」
因為是能夠一眼看穿他孤冷寂寞、千瘡百孔的心的人。因為是眼底透著蒼涼，卻依舊能露出這樣純然的笑容的人。
因為是初，所以……害怕失去你。
初轉了轉眼珠：「MA，不說這個了。你的父母或者說孫子孫女還在照顧或者說調戲你的妹妹或者說未婚妻，大概暫時不會上來，陪我下棋吧。」
「象棋嗎？」他在床上坐起，看著銀髮的少女從窗臺走到了床邊。
初食指點唇想了想：「象棋前天下過了，昨天是中國的象棋……今天來玩圍棋吧。」說著，棋盤就憑空出現在兩人中間，虛浮在空中，竟還隱隱散發著光芒。
「要猜子嗎？」即使明知道答案，他還是笑著抬眼看她。
「才不要，反正你前天贏得我夠慘的。」初撇撇嘴，除此之外並沒有任何動作，一枚黑子卻陡然出現在棋盤上。
玖蘭樞伸出手在棋盤上點了點，一枚白字也就出現在了相應的地方：「如果今天你輸了，那我們的賭約就是我贏呢。」
然後她就會輸給他一聲「阿娜答」。
「切。你的圍棋是我教的。才沒幾天呢，就想贏我？」初挑挑眉，「話說回來你那什麼惡趣味啊……MA，還是擔心自己吧。如果我贏了，你就要唱歌給我聽哦，音癡的純血之君。」
「女孩子不要說粗口。」玖蘭樞下了一枚棋，笑道。
「男人不要逼女孩子說粗口。」初凝結出一枚黑子在指尖，用力往棋盤上一扔，「惡劣的傢伙。」
黑子擊中棋盤，啪嗒一聲，反彈。
穿過了她的額頭，又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
回頭盯著那枚棋子，初黑線。
玖蘭樞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枚棋子，突然趴在棋盤上，肩膀聳動著沉默起來。
「喂喂喂，你把棋都弄亂了啦……我說，你在幹什麼啊其實？」
「……唔，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玖蘭樞竟然拍著棋盤大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啦！」初在手心凝結了一堆棋子朝他扔了過去，卻因為他是「純血之君」所以全都沒扔中。
「哈哈哈，太好笑了……既然你能預言未來，為什麼不知道扔了棋子之後會扔到自己呢哈哈哈哈……」他還在笑。
「笑笑笑，笑死你！」初皺了皺鼻子，一揮手，直接讓棋盤消失了，「看你還拍什麼！」
玖蘭樞直接靠在床頭，拍著床繼續笑。
初已經從生氣變為無奈了：「有那麼好笑嗎？MO……如果想看自己的未來的話是會被詛咒的，不然你以為我下棋的時候為什麼會輸給你啊？」
玖蘭樞斷斷續續地笑著，伸手擦去眼角笑出的淚。
「還笑！我說其實你是故意弄亂棋局的吧？」初睥睨他。
「沒有那個必要吧？再怎麼說，起碼我也贏過你一次。」
「是啊，一次嘛。」初撇撇嘴，用一種吟詠詩歌般的聲音說，「啊，那可真了不起。」
「我們重新下吧。」玖蘭樞笑道。
「不要，我忘了棋局了。」
她一定記得的……玖蘭樞輕歎道：「我記得。」
「可惜，我不記得了。」初側首不理他，自顧自地碎碎念，「MO，這年頭，連棋子都這麼沒禮貌，竟然穿過我的身體……」
記得上次他們經過街市的時候，她被一個跑過的小孩子穿過了身體之後就變成了包子臉：「豈有此理，這年頭小孩子怎麼這麼沒禮貌？穿過了別人的身體還不道歉？家長怎麼教的？有這樣的小孩子，這個國家怎麼會有未來呢？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啊……」
想著想著，玖蘭樞實在忍不住，又輕聲笑了起來。
「還笑？你不累我都累了。」
「對……對不起，哈哈。」
玖蘭樞收斂了笑容，沉默了片刻後道：「真的……沒有辦法嗎？」
「嗯？」
「真的沒辦法實體化嗎？」
初怔了一下。她思考的時候總是習慣把頭稍微向右偏一點，然後用右手的食指繞著柔順的頭髮。
真的很想親手觸摸一下呢，這麼漂亮的頭髮，這麼不可思議的人。儘管繼續保持這種狀態可能還會有不少笑料，但是……果然還是，實體化更好。
因為只有那樣，他才不會覺得，她的存在只是一場甜美得過分的夢。一旦醒來，就再也找不到了。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討厭她在他睡著的時候出去。
總是希望她在他身邊，一睜眼一轉眸，就能看到她柔美的笑容。
「E Do……」初鬆開她的頭髮，——通常這樣做就意味著她已經得出了結論，「不行啦。」
玖蘭樞輕歎道：「為什麼？」
還是……不行嗎？
「因為……還沒到時候啊。雖然說想知道未來的最好的辦法是去創造，但是呐，如果亂來的話，會把水弄渾濁的哦。」初望向窗外漸漸變得清晰的彎月，「因為，所謂未來，其實只是寫上水面上的文字而已。如果把軌道轉移了，那麼會發生什麼，我可能會來不及知道呢。」她歪了歪頭，呼出一口氣，「MA，要是消失掉就麻煩了哦。雖然我是沒什麼所謂啦……」
消失……嗎？
天花板上的玻璃燈碎了。
床邊的玻璃窗碎了。
床頭櫃上的花瓶碎了。
「等……等等！冷靜點，樞！我還沒說完呢，我是說，我是沒所謂，不過我們有約定，所以我不想亂來導致有意外發生啦……」
「小樞？怎麼了？」門外傳來敲門聲，「你醒了嗎？媽媽好像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了……」
什麼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初囧了一下。橙色的光芒散開，室內所有碎掉的東西都在瞬間恢復原狀。
玖蘭樞斂起神色，裝作剛睡醒的樣子，朝門口叫道：「嗯，我醒了。進來吧，媽媽。」
玖蘭樹裡打開門，掃視了一圈：「奇怪，剛剛我明明聽到了聲音的。」
「可能是聽錯了吧。有什麼事嗎，媽媽？」
「啊，是這樣的，」玖蘭樹裡溫柔地笑了笑，「我和你爸爸要出去一下，小樞要好好照顧妹妹哦。」
「嗯。我會的，媽媽。」
玖蘭樹裡歎了口氣，捏著玖蘭樞的臉頰道：「MO，這麼老氣橫秋的，你一定是像爺爺！」
初笑得在床上滾來滾去，一個勁地拍著床——他本來就是你爺爺啊哈哈哈哈哈哈！
玖蘭樞貌似正竭力控制著情緒，不讓玻璃窗在玖蘭樹裡面前碎掉。
「那麼，媽媽走啦。小樞要乖乖的哦。」玖蘭樹裡摸了摸玖蘭樞的頭，走出了房間，還順手帶上了門。
「初……」玖蘭樞看向初。
「對……對不起……哈哈哈哈哈哈！」初擦著笑出的眼淚，努力忍住笑，不過最後還是破功了，「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太搞了，哈哈哈哈哈！」
乒呤乓啷。乒呤乓啷。乒呤乓啷。乒呤乓啷。
一陣玻璃碎裂聲中，玖蘭樞想，如果可以的話，果然還是讓她實體化最好。
起碼復仇有路。
第二夜 緋之色
無論什麼時代，黃昏都會降臨。醜惡之物、污穢之物……將一切燃盡，並且接受一切的終結的——【紅】。
畫冊上，將天空染紅的夕陽，美得驚心動魄。
「終結……嗎？」初凝視著玩玩具玩得正開心的玖蘭優姬，歪了歪頭笑道，「可是，日出的時候天空也是紅的哦。這個世界上，沒有終結，只會有開始……一次又一次的開始，就像我的人生，一次又一次重新開始，無論多麼留戀也好，都必須離去，再一次重生……」
玖蘭樞側首看她，她微微一笑：「MA，直到變成這樣為止。不過，也很討厭啊，就像一張紙，本來上面畫的東西就又陰森又噁心了，還要在上面再畫好多次。雖然畫面不一樣，但總而言之都是些污穢骯髒的東西……」初輕輕一歎，「怎麼想都覺得噁心呢。」
玖蘭樞淡淡笑了一下，看向玖蘭優姬，壓低聲音道：「所以你那麼喜歡她？」
「嗯。」初點頭，「因為雪色是很漂亮的顏色啊。」她用手指繞著頭髮，「我現在就在很努力地想要把那張紙變成雪白，然後再在上面畫上很多漂亮的風景。」
「雪之所以不是紅色的東西，只不過是因為它還沒落到地上。」玖蘭樞把手指放在書頁上那個美麗的初陽上，「就是因為太乾淨了，所以一旦落地……只會被染成血紅色而已。」
初皺了皺鼻子：「啊拉，不是有你接著嗎？再說了，人們喜歡白色，不僅僅是因為白色漂亮，還因為，它身上具有的【可能性】比任何一種顏色都多。」
「哥哥！」玖蘭優姬邁著兩條小短腿跑了過來，爬到沙發上，看著畫冊上的圖畫，「真漂亮啊……哥哥，夕陽可以觸碰嗎？碰到的話，會很熱嗎？呐，哥哥？」
為了按照預言裡說的「隱藏所有榮光」，玖蘭悠和玖蘭樹裡隱瞞了優姬的存在，不讓元老院和玖蘭李土知道。他們把優姬放在別墅下，並且在接連處下了封印，除了他們一家三口，誰都無法進入——當然，目前的狀態相當於幽靈的初是沒問題的。而玖蘭悠和玖蘭樹裡又要應付外界的元老院和玖蘭李土，於是照顧妹妹的重任就落到了玖蘭樞頭上了。
按照初的話來說，就是「為日後的美滿婚姻培養感情」——不過這句話當然沒人會當真的。
「告訴她讓她自己碰一下。」初笑著說。為了避免在優姬面前現身之後她會不小心說漏嘴——畢竟她還是個小孩子——所以初一直沒讓她看見自己。
玖蘭樞不動聲色道：「那優姬就自己碰一下吧。」
初輕輕打了個響指，一輪夕陽陡然出現在房間裡，溫暖的光芒映照著每一個角落，初歪著頭打量著這個幾乎可以碰到天花板的夕陽：「要不要縮小一點呢？可是如果太小了萬一她以為夕陽就是這麼小的怎麼辦？嗯……怎麼辦啊？」
玖蘭優姬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去觸摸這個夕陽。
「……好溫暖，可是……好像什麼也沒摸到一樣……」玖蘭優姬歪了歪頭，又回頭說，「哥哥好厲害，連夕陽也能變出來！」
不知道這傢伙被自己的重孫叫做哥哥的感覺如何？初揣測著又打了個響指，讓那個夕陽消失了。
此類的事情經常發生，連玖蘭樞都說她喜歡優姬已經到了某種奇怪的程度了。聽到之後，初撇撇嘴說：「MO，真是討厭。我只是想讓雪放出更漂亮的光而已。」
「可是……」玖蘭樞望瞭望房門——房間對面是正在睡覺的優姬，「純潔，其實也是罪惡呢。」
「簡直是罪上加罪。」初閉著眼微笑，睜開眼後，那青灰色的雙眸裡依然是一片恢弘的流光，「MA，誰讓我喜歡呢……如果我也能像她一樣，那多好。」
玖蘭樞淡淡一笑，低沉溫柔的聲音裡有種不容拒絕的力道：「初就是初。初是最好的。」
因為是初，所以是最好的。
初驚訝地眨了眨眼，又別開臉：「想看我臉紅也用不著用這種方法。」她坐在窗臺上，兩條腿晃啊晃的，像個孩子一樣。
玖蘭樞輕笑起來，又道：「我是認真的。」
「好吧好吧，你是認真的。」
低頭看著優姬畫的夕陽，玖蘭樞的笑容漸漸淡了，眉眼間有一層清淺的孤寂：「以前那一萬年裡，一直都沒人能像初你這樣……所以那時候我覺得，或許沉睡會比較好。」他的聲音動聽而溫柔，卻帶著深重的憂鬱和傷感，「直到……醒來之後，遇見了你。從前我從來沒有想過，世界上會有一個人像你這樣，永遠陪著我。無論看見或者經歷過多麼醜惡的事情，都可以繼續露出那樣的笑容、那樣的眼神……在每天我醒來的時候，對我說‘早’。……初，現在的你是最好的，是我所見過的，最溫柔、最純粹的存在。」
初垂下眼笑了笑，聲音柔和安然得宛如歎息：「可惜，我還是想把顏色擦掉呢。到那個時候，我還會是你心裡的那個最好的‘初’嗎？」
她用手撐著窗臺，一翻身出去了。
「初……！」
玖蘭樞靜靜凝視著窗外絢麗的落日，拿著畫紙的手無意識地用力。
「不許哭哦。」就在他出神的時候，睡醒的玖蘭優姬出現的門口。
「優姬……」玖蘭樞看向門口，看見玖蘭優姬一面揉著眼睛一面走過來，立刻進入好哥哥模式，溫柔笑道，「沒有哭哦。」
玖蘭優姬爬上沙發，伸出小手抱住玖蘭樞的頭，輕輕撫摸著他淺褐色的發，閉上眼輕聲道：「好孩子哦，好孩子好孩子，不寂寞哦……」
玖蘭樞瞳孔緊縮。
原來他剛才看起來……是那麼寂寞嗎？
「習慣」還真是個，幸福而又傷感的字眼啊。
「初……我說現在的初是最好的是因為，初永遠都是最好的。無論變成什麼樣，初都是初，都是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存在。」
「我知道啊。」初的身體飄浮在窗外，枕著雙手趴在窗臺上，透過她笑得微微眯起的青灰色的眼，可以看到柔美的蒼穹，「我之所以那麼說是因為我想借機去聽那個據說很有名的歌唱家唱歌啦。不過真是無聊，還沒有我唱得好。」初從窗外翻身進來，雙手合十，歪著頭笑道，「對不起啦……讓你傷心了嗎？不過我以為我們當時說好了‘永不背棄，永不分離’，你不會太胡思亂想的啦……抱歉呐。這樣吧，作為賠禮，我唱安眠曲給你聽？」
玖蘭樞苦笑了下——話說剛才他都在糾結什麼啊。不過他倒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苦笑而已。
所以說「習慣」真是個幸福而又危險的字眼。
初輕歎了口氣，皺了皺小巧的鼻子：「果然不行嗎……對不起。」
本來想趁機整她的玖蘭樞也歎了口氣，明明「受害者」是自己，可是為什麼一看到她露出這樣的表情就心軟了呢？
「我沒生氣。」
所以，笑起來吧。
初的笑容，是這個世界上，最最最漂亮的，也是他最最重要、最最珍惜的寶物。
「啊，果然這麼說了！」初笑了起來，「我的演技又進步了哦，樞。」
真是拿她沒辦法……玖蘭樞又歎了口氣：「你剛才說了的……」
「放心，安眠曲是吧？我不會賴帳的啦。」初伸出一隻手指，在空中搖了搖，「因為我們約好了嘛。」
「……嗯。」
玖蘭樞笑了笑，沉默了片刻後道：「初，真的沒辦法讓我碰到你嗎？」
初怔了怔，手指繞著頭髮，青灰色的眼珠轉了轉，立刻鬆開了頭髮：「也不能說沒有……不過，要用心去碰我哦。來，把手伸出來。」
玖蘭樞不明所以，卻還是伸出了修長白淨的手。
就要到太陽升起的時候了。初回過頭讓窗簾自行關好，然後又轉回來對玖蘭樞淺淺一笑，漏進來的微光穿透他照在地上，讓她看起來就像一個遙不可及的幻影。
初伸出手，輕輕地在指尖凝聚力量，用自己的指尖去碰玖蘭樞的掌心。她的手依然無法觸及，但那凝結出的力量卻可以觸碰到他的手。在她萬般小心的控制下，那凝結在指尖的光微弱得幾乎看不見。她不理會額際漸漸滲出的冷汗，一筆一劃地在玖蘭樞的掌心裡寫著什麼。
冰涼的掌心傳來微弱的暖意，玖蘭樞紅褐色的眼裡染了幾分詫異，細細地感受著寫在手心的每一筆每一劃。仿佛這些筆劃，穿透了一切，直接刻在了他的心底。
那是一個「初」字。
世界上最美好的字。
「怎麼樣？」初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隨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笑道，「要是你跟我說你沒感受到的話，我真的會揍你一頓的哦。」
「不，感受到了。」玖蘭樞微微一笑，收攏手指，把那個字握在手心裡，「很暖。初……謝謝。」
初別開眼笑了笑，又轉眸看他：「好啦，睡覺吧，就快天亮了哦，偉大的純血之君。」
「嗯。」
他曾以為，沉睡是解脫，但是原來，沉睡也可以是一種幸福。
因為有她柔和的歌聲，穿過一切血色，來到他的夢中。
但他已經永遠不會覺得永遠的沉睡也不錯了。
因為他們約好了，永不背棄，永不分離。
因為他知道，當他醒來之後，能夠看到她的笑容，那個能讓世間一切顏色都成為虛無的，最美好的笑容。
玖蘭樹裡說，平靜溫柔的時光是一種罪孽。
因為是罪孽，所以註定是不長久的。
玖蘭悠死了。
玖蘭樹裡死了。
玖蘭李土被玖蘭樞粉碎了。
純白的雪被染成了血色。
「白色……果然是最脆弱的顏色啊。不過，或許正是因為最脆弱，才會如此美麗……也說不定。」初仰首看著白雪從天空悠悠飄落，「呐，樞？」
「或許，是吧……」玖蘭樞抱著小小的優姬，行走在一片紛紛揚揚的白雪裡，帶了點憂鬱地微微一笑，「我們走吧，初。」
「嗯。」初快步追了上去，和他並肩而行。
「……初。」
「什麼？」
「接下來……就是把血族、把我玖蘭家導回正軌的開始了。」
「MA，聽起來還真是艱巨的任務呢。摧毀別人的家族這種事情我以前幹得很多，不過把自己的家族導回正軌還沒試過，把種族導回正軌好像更沒試過哎……」初歪了歪頭，「不過，如果是樞的話，一定沒問題。而且我還可以場外指導呢，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
「一定有用的。因為是初。」
「你對我還真有信心……所以說這種莫名其妙的信心到底是哪裡來的啊……」
「初……一直以來，謝謝。」
「漏了一句哦。」
「嗯？」
「當然是‘以後也請多多指教’啊。」
「呵……那麼，以後也請多多指教。」
「彼此彼此。」
這一年是整個夜之社會都被震動了的一年。
玖蘭悠死了。
玖蘭樹裡死了。
玖蘭李土被玖蘭樞粉碎了。
玖蘭優姬變成了黑主優姬。
玖蘭樞要求元老院的長老一條麻遠擔任自己的監護人。
命運之輪在幽暗處靜靜轉動。
第三夜 離之音
藍堂家的宴會。
衣香鬢影。輝煌華貴。
初看得出來玖蘭樞有多不耐煩。換成是她大概也會被煩死的。
「真可憐啊。」
「是啊，竟然同時失去雙親。」
「而且還是自殺……」
初歎了口氣：「為什麼血族裡竟然會有比女人還囉嗦的男人？以前我在宴會上見到的男人一般都不太喜歡說話的啊……」
礙于一條麻遠就在旁邊，玖蘭樞沒辦法開口，只有靜靜聽著。然而走到半路，他的餘光忽然瞥到了一個金發藍眸的少年，便轉了方向走到了陽臺上。
「那……那個……」藍堂英垂下眼珠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玖蘭樞卻直截了當地道：「你也到了出席宴會的年紀了呢。」
藍堂英低下頭低聲道：「之前非常對不起。」
「啊。」玖蘭樞應了一聲，上前幾步，雙手放在陽臺的欄杆上。
初眨了眨眼：「樞你拽死了，人家跟你道歉居然只回答一聲‘啊’……MA，不過樞拽起來也很可愛啊。」
可愛？
玖蘭樞決定無視她：「你見過我的父母吧？」
「是。是看起來很溫柔的人。」
「嗯。非常溫柔。」初又坐在欄杆上晃著雙腿，玖蘭樞心底歎息，卻只是低頭看著欄杆下面，「我的話說完了，藍堂君。那麼，再見。」說著就要離開。
「等一等！」藍堂英叫住了他，遲疑了片刻後道，「除此以外，是不是還有什麼難過的事情呢？」
玖蘭樞詫異了一下，稍微轉過身：「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
初聽見他平靜低沉的聲音的最底層有陰森的寒意。
上位者最忌憚的事，就是被看穿。
「不……」藍堂英吃了一驚，不自覺地回避他的視線，「沒什麼特別的原因……」
玖蘭樞面色不變，聲音平靜：「我在問你為什麼。」
好可怕！
藍堂英的手在顫抖。
氣氛……完全被他改變了。
「啊拉，藍堂君不是那麼聰明的人啦。大概是憑藉直覺吧，那種小動物都會有的直覺啊。」正坐在欄杆上欣賞風景的初略微回首，淺淺一笑，「他的【色】是閃閃發光的藍色哦，很漂亮呢，好像藍色的鑽石一樣。應該是個直來直去的單純的傢伙，而且還是吸血鬼裡非常少見的活潑的類型呢。」
玖蘭樞看向她。
初笑道：「而且面對剛才的你，他的【色】雖然包含了拒絕之色，但還是很溫柔很明亮的哦。看來他超——崇拜你呢。藍堂家的公子哎，不是很不錯嗎？」
「是嗎……」玖蘭樞走了幾步，搭上藍堂英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聲說，「我在想，如果你知道其他什麼事的話，就必須殺了你呢。」
藍堂英的臉上緩緩滲出冷汗。
玖蘭樞退開些許，笑了笑：「開玩笑的，我只是有點無聊罷了。」
「你剛才那種樣子，誰會信啊……」初吐糟。
「樞大人。」一條麻遠叫道，「那邊有一位說想要安慰樞大人。」
「是，我這就去，一翁。」
安慰？
藍堂英看向那個手握羽毛扇的女人，攥緊拳頭，大聲叫道：「樞大人！如果不願意就別勉強，說出來也沒關係啊！」
「所以說，為什麼你……」玖蘭樞回首。
——為什麼你真的和初說的那樣單純到了這種地步呢？
「因為我是樞大人的朋友，所以明白！」
「你，不是說過討厭我的嗎？」玖蘭樞平靜道。
「不是！」藍堂英抓緊了手中的玻璃珠，「我是討厭，明明喜歡你卻不敢承認的自己！樞大人……我，我喜歡樞大人！」
玖蘭樞頭也不回，就走開了。
每次參加宴會，初都忍不住吐糟不斷。她吐糟的言辭很毒辣，以致于玖蘭樞在和人談話的時候經常感覺很痛苦——初的吐糟經常戳中他的笑點問題是他又沒辦法笑出來。她吐糟的內容很廣泛，從髮型、容貌、服裝到姿態，唯一不能吐糟的就是香味，因為她聞不到。但對於貌似在社會頂層生活了很久以致于貴族教育已經抹殺不了的初來說，依然吐糟點多多。
其實那些被吐糟的人每一個擺出去都很得體，問題是在這個專業上，最好的學生也比不過精英教授。
於是玖蘭樞忍笑忍得非常辛苦。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玖蘭樞的計畫一步步推進，他的勢力和實力都在暗處飛快地增強。日後的黑主學院夜間部的成員已經全部聚集在他身邊。
唯一的問題似乎就只有，在那些成員面前，玖蘭樞不能和初說話，無奈之下，只能捧著本書墊著來筆談——當然是玖蘭樞用寫的，初用說的啦。
玖蘭樞的字跡就像他本人一樣優雅漂亮：[初？為什麼不說話了？]
「我又不是收音機，」初皺了皺鼻子，「才不會整天嘰裡呱啦的呢。」
[可是你剛才還在說莫内和畢卡索呢。]玖蘭樞笑了笑。
「喂，曉，你覺不覺得樞大人有點奇怪？」藍堂英低聲道。
架院曉看了玖蘭樞一眼：「哪裡奇怪了？」
「他在笑！樞大人在笑哎！」
「樞大人又不是面癱，當然會笑了。」
「可是……不是那種笑啊！」
「……你說哪種？」
「就是那種啊！」
「……」
[初？]
「我剛剛預見到了。」
[什麼？]
「羽毛。」
[？]
「就是我實體化需要收集的東西。」
玖蘭樞紅褐色的眸子裡浮上驚喜，差點就脫口問她「在哪裡」。
「呐，樞。那些東西……一定要我自己一個人去收集才行。……對不起……」
啪嗒。
玖蘭樞手中的筆折斷了。
乒呤乓啷。
玻璃桌碎了。
乒呤乓啷。
水晶燈碎了。
乒呤乓啷。
玻璃窗碎了。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在他們詫異的目光下，玖蘭樞拿著書走回了房間，初歎了口氣，緊跟在他身後。
門關上了。房間裡的燈和玻璃窗又碎了。
初有些無措，向神情平淡地靜靜站著的玖蘭樞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樞，別這樣，冷靜一點……」
玖蘭樞轉眸看她。初想伸出手碰他，卻又想起自己是不能觸碰到他，於是只能定住動作，輕聲道：「樞……」她皺起眉，青灰色的眼眸黯淡了下來，「我從來不會違背約定的……你知道的，不是嗎？我只是……真的，要收集那些只能我自己去。再說了，樞你也走不開啊。別生氣了……呐？」
「所以我就只能等你。」玖蘭樞淡淡道，「要十年？二十年？五十年？還是一百年？甚至幾千年？」
「我……我也不知道要多久，但是，樞……」
「那和背叛有什麼分別？」玖蘭樞勾起唇角，「‘永不背棄，永不分離’？」他的聲音溫柔，卻潛藏著冰冷的諷刺。
「玖蘭樞！」
「初，我是希望你實體化。但那是因為我想碰到你，我想抱著你……如果那是把你永遠留在我身邊的唯一方法的話。」
「樞，我不會離開的。」初放柔了聲音，「我只是離開一段時間，會儘快回來的。」
玖蘭樞閉上眼：「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如果出了什麼事……」
如果出了什麼事，如果你不小心受到傷害，如果我再也看不到你的笑容，那我要怎麼辦呢？
「不會的，樞。不會的。如果有能傷到我的存在的話，我倒想見識一下呢。」初撥了撥頭髮，又眨了眨眼。
玖蘭樞沉默。
初歪著頭笑道：「你的【色】變了哦……不生氣了吧？」
玖蘭樞撫著額歎了口氣。
「樞……不要生氣啦。」初皺了皺鼻子，「話說回來，我發現你越來越霸道越來越□□了哎，我既不是召喚獸又不是式神，為什麼不能離開啊……」
「因為……」玖蘭樞凝視著她青灰色的瞳仁輕聲說，「我不想你離開我，初。我想你永遠都在我身邊。」
初又繞起了頭髮，然後鬆開，抿了抿唇，道：「不是離開啊……你想想，不過是十幾年，最多也就幾十年，以後我們還有幾千年幾萬年甚至幾百萬年……啊拉，在整個黑洞面前，這種小針孔算什麼，呐？」
「……」
「我會寫信回來的啦，真的，別生氣了，呐？」
「……」
「樞……」
「……」
「樞大人……」
「……」
「我知道樞對我最好了……呐？」
「……」
「呐？」
玖蘭樞歎道：「我沒生氣。」
初松了口氣，笑道：「那就好啦。」
「你什麼時候走？」
「那個，本來是想現在走也沒問題的……」初眨了眨眼，「好恐怖的【色】……其實，嗯，我突然發現有好多問題哦！所以……樞你說吧？」
「……三天之後吧。」
「好，那就三天之後！」初點點頭，又皺眉，「不對哎，你的□□指數和霸道程度好像又上升了……」
玖蘭樞淡笑著凝視她：「因為初是我最珍惜的人。」
是一旦失去，我會完全無法承受的存在。
「那，我的願望，你會幫我達成嗎？」初挑了挑眉。
「會。」玖蘭樞點頭。
「全部？」
「全都會。」
即使是他做不到的事情，因為是初的願望，他也一定會做到。
「那麼，多笑笑吧。」初伸出手觸碰他的眉心，冷汗漸漸滲出，她卻似乎感覺不到似的，依然在笑，青灰色的眼裡一片柔和，「樞的神情雖然一直很平靜，但是其實總是給人悲傷的感覺呢。多笑笑吧，只有這樣才能找到更多微笑的理由哦。好孩子哦，好孩子好孩子，不寂寞了哦。」她的笑容驀地帶了點孩子氣的狡黠，「其實那個時候我在窗外聽到了的。」
眉心那一點溫暖，一直傳到心底，溫暖得讓人幾乎落淚。
「初……」玖蘭樞抬手想要觸碰她，卻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下了動作，「初，快點實體化吧。」
這樣的話，這種時候，我就能擁抱你了。
初白皙的臉頰浮上幾分緋紅，緩緩收回了手。
藍堂英抱膝坐在牆角畫著圈圈；「怎麼辦啊怎麼辦啊？樞大人已經在房裡三天了……」
「英，你能不能不要再在走廊裡種蘑菇了……」架院曉歎了口氣。
「是我們做錯什麼了嗎？」早園琉佳皺眉道。
一條拓麻微笑：「應該不是。我猜應該是樞大人自己有事……」
「什麼事需要躲在房間裡三天啊……」遠矢莉磨一口又一口地吃著巧克力棒，「喏，飼料。」
支葵千里用嘴接住了她扔出的所有巧克力棒。
驀地，房間裡傳來了「乒呤乓啷」的聲音。
好熟悉的聲音……三天前才聽過。
「啊！」藍堂英的眼睛像插了電的燈泡一樣亮了起來，「又有寶物了！」
「可是是在樞大人的房間裡……」架院曉在後面潑他一盆冷水。
藍堂英蹲下來繼續畫圈圈。
乒呤乓啷。乒呤乓啷。乒呤乓啷。乒呤乓啷。乒呤乓啷。乒呤乓啷。乒呤乓啷。乒呤乓啷。乒呤乓啷。乒呤乓啷。乒呤乓啷。乒呤乓啷。
由於聲音實在太大，連初都聽到了。她躊躇了一會兒，歎了口氣，繼續前行。
——要是回去說不定又是三天，還走不走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5-27 18:56
第四夜 初之始
所謂暮色，無非就是日光的海洋。海水是清淺的緋色，卻雜亂地疊加在一起，不均勻的顏色從天邊蔓延過來，如同溫柔的海浪緩緩襲來。紅色、橙色、橘色、橘黃色、粉紅色、粉紫色的薄紗在天空中淩亂交錯，交界處卻過渡得無比自然，顏色像流水一樣流散開來。
暮色下，一座中世紀城堡似的建築靜靜屹立在山上。牆壁上塗抹著一層暮光，勾勒出神秘古老的輪廓。
氣溫降低，天上漸漸下起雪來，陰雲獨佔了輝煌的暮光。馬車在紛揚降落的白雪裡緩緩向前行駛，馬蹄聲淹沒在車輪轆轆的聲響中。一勒韁繩，車前訓練有素的馬匹便迅速停下，鼻中噴出一口白氣。
車門打開，白色長衣的少女穿著及膝的低跟黑色皮靴的腿優雅無聲地踏上了腳踏，下了車後，她才提出馬車內的白色皮箱，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輕輕關上了車門。馬車在身後轆轆遠去，她抬頭仰望著那座建築。天上漏下的幾點微光恰好照在皮箱的金色拉鍊上，反射進她青灰色的眼中。
每逢下雪天，黑主學院裡的男生女生都會興奮起來，一下課就迫不及待地沖向教室外，堆起雪人打起雪仗來。
黑主優姬在被雪球命中了整整六次之後，終於活著到達了理事長辦公室。她歎了口氣，低聲抱怨著「到底為什麼要現在叫我過來啊」推開了門。
然後，她怔住了。
理事長辦公室裡依然是一派與其主人的性格極不相符的氛圍。打開門後一眼看過去就是經常被犧牲的辦公桌，桌上的檔還算整齊有序——這無疑都是托了放心不下傻爹經常來幫忙整理的優姬的福，還放著一盞煤油燈以及一根羽毛筆和墨水瓶。桌後是綠色皮椅，椅子上方是一幅抽象得沒人知道上面畫的是什麼東西的油畫。油畫的兩側是落地的木格玻璃窗，淡紅色的窗簾被束在兩邊。辦公室中央是兩張相向而置的綠色皮制長沙發，中間擺著一張梨花木長茶几。門邊的衣帽架旁立著一個白色皮箱。身為理事長的黑主灰閻坐在其中一張沙發上，微笑的表情看起來傻乎乎的（囧）。
一切似乎都和往常無異。
之所以說「似乎」，是因為端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的那個人。
月光碎片般的銀色頭髮長及腰際，垂下的纖長睫毛竟然是銀白色的，青灰色的雙眼在紅茶散發出的氤氳的白氣裡美得幾乎不真實，小巧的鼻樑可愛得過分，櫻桃色的唇微微抿了口紅茶，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將茶杯無聲地放回茶盤裡，再優雅地放回桌上。白色裙裝長大衣在沙發上靜靜地鋪散開來，就像冬日裡那一朵最高貴無暇的雪花。
眼前這個最多也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女，美得讓人難以置信。
「好……好美啊……」黑主優姬下意識地喃喃。
「喏，這就是我的寶貝女兒優姬，可愛吧？」橢圓眼鏡後的雙眼笑得眯成了一條縫，黑主灰閻以一種類似獻寶的語氣說道。
「哎？真的？」少女聞言微微睜大了雙眼，又笑了起來，那明媚的笑容讓她整個人都帶上了幾分孩子氣。她直接無視了黑主灰閻走到黑主優姬面前，握住她的雙手，「優姬果然很可愛啊！」
「哎哎——？」黑主優姬詫異了一下。
這個大美人難道……自來熟？
少女似乎意識到什麼，放開了黑主優姬的雙手：「啊，對不起……我可以叫你優姬嗎？」
黑主優姬立刻點頭笑道：「當……當然！」
「謝謝。」少女微笑。
黑主灰閻種起了蘑菇：「不理我不理我……沒人理我……」
「啊拉，說起來理事長你說得對哦。」少女回眸看向他，帶著春暖花開的笑容，以溫柔至極的語氣說出來下面這句話，「優姬的確很可愛，和你這種過街老鼠一樣的人物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呢。」
「過……過街老鼠？！」黑主灰閻流著寬頻淚，「小初你太過分了！」
黑主優姬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終於還是出聲問道：「那……那個……請問您是……？」
「啊，差點忘了自我介紹呢。我是即將轉入這個學院的轉學生歌代初，以後請多指教。」說著，少女雙手合十，微微歪頭，笑容好看得讓人一下子就遺忘了外面的風雪交加，只覺得心底溫暖一片。
「請多多關照。」黑主優姬條件反射地鞠了個躬。
「那麼，就是這樣子啦。以後小初就是我們學院夜間部的學生啦。」黑主灰閻扶了扶眼鏡，正色道。
黑主優姬怔了下——夜間部？這個少女也是……吸血鬼？
「啊拉，不過說起來，」黑主灰閻看向歌代初，「小初真的不考慮一下在日間部就讀嗎？」
歌代初微笑搖頭：「不了。雖然好像挺有趣的，但是……我會瘋掉的哦。因為太吵了。」
「吵？不會吧？我們黑主學院的學生都很溫柔的哦。」
「雖然有時候有點太活潑……」回想起那六個雪球，黑主優姬不由弱弱地加了一句。
「嗯。因為收聽能力和以前一樣，可是遮罩能力就大大下降了，所以要重新修煉才行，不然就只能整天戴著耳機聽歌了。」
黑主灰閻和黑主優姬兩父女表示聽不懂。
「那麼，他們也差不多都起來了。」黑主灰閻看了看表，「優姬，你帶小初去上課吧。」
黑主優姬詫異道：「哎？可是日間部不是還有一節課嗎？」
黑主灰閻比她更詫異：「哎？是這樣嗎？」
「啊拉理事長，您還真是盡責呢。」歌代初笑道。
於是黑主灰閻鬱悶了。
「理事長你啊……」黑主優姬吐糟無力。
黑主灰閻倏地又精神起來了：「沒關係沒關係！那麼優姬你就回去上課吧。雖然學院還蠻大的，不過我相信小初你是沒問題的，絕對可以自己找到的哦！就朝你來的那個方向找過去就OK了！」
「不要說得好像自己沒有責任一樣啊……」歌代初吐糟他，卻還是微微鞠躬，「那麼，麻煩你們了。」
說著走到門邊，拉起白色皮箱的拉杆，打開了門。在及膝的黑色皮靴即將踏出房間外時，她卻頓住了腳步，回眸笑道：「呐，優姬，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生……生日？」黑主優姬莫名，「十二月十七……」
「是嗎……」歌代初笑笑，轉頭便要走。
「請等等！」
歌代初停住腳步：「有什麼事情嗎？」
「那個……為什麼要問我的生日？」
「哦，那個啊，」歌代初回眸一笑，「你沒聽過嗎？被知道名字，就等於是被掌握了靈魂的一部分，被知道了生日，就等於是被掌握了從出生以來的經歷和未來的發展哦。因為我……很喜歡雪（優姬）。所以想看看，在未來裡，雪（優姬）會不會改變顏色呢？」
黑主灰閻和黑主優姬都怔住。
啪嗒。
門被輕聲關上。行李箱細微的滑輪聲漸漸遠去。
黒主私立學院夜間部學生宿舍月之寮。
一切似乎都和往常無異。
月之寮的大廳內，是位處夜之社會頂層的六人，正等待著上課的時間。
「啊，好無聊好無聊好無聊啊……」藍堂英歎了口氣，目光瞥向樓上。
架院曉一語道破天機：「英，其實你是因為看不到宿舍長才會覺得無聊的吧……」
「本來就是嘛。」藍堂英整個人跳了起來，「時間也不早了，為什麼宿舍長還不下來啊！」
早園琉佳冷冷地瞥他一眼：「樞大人喜歡什麼時候下來就什麼時候下來，輪不到你來管。」
「難道是又收到了‘那個’？」一條拓麻笑得光芒四射。
藍堂英茫然：「那個？」
「啊，你說的是那只紙做的鳥？」架院曉頓悟。
遠矢莉磨咬了一口巧克力棒：「那只長得很像百奇新出的飛鳥系列棒棒糖的紙鳥？……千里，飼料。」
「確實，」早園琉佳認真地分析，「樞大人只要一收到那個東西就會很高興呢。」
「難道是情信？」一條拓麻微笑。
「哎哎哎——？！」藍堂英抓狂，「早知道我也寫情信給宿舍長了！竟然被人搶先了……不可饒恕！」
樓上房間內，隔離了樓下的一切聲響。
柔和的燈光下，是一張帶有折痕的綠色信紙、一片黃色的梧桐葉和一小束薰衣草。那束被一枝薰衣草綁成一束的薰衣草在燈光下顯出一片流光溢彩的紫，清淡獨特的香味在房間內緩緩漾開。
信紙上的字被刻意寫得有點扭扭歪歪，看上去很可愛，仿佛是寫信的人為了讓讀者會心一笑的小詭計。在燈光下可以很明顯地看出寫字的痕跡，那字跡其實很淡，但每一筆每一劃都是絢麗的紫，讓人聯想到了原野裡大片大片的薰衣草，自由而浪漫，肆意揮灑著不羈與恒遠的芳香，如同一個神秘悠遠的夢境。
「樞:
展信悅。
知道嗎？這裡的薰衣草一大片一大片的好漂亮，希望送到你那裡的時候還能留有一點殘香。還有，那片梧桐葉是我在香榭麗舍大街上「邂逅」到的，送給你做書簽吧，我已經動過手腳了所以它不會枯掉的哦。說起來，聽說把葉子浸水浸到葉肉爛掉，再用軟一點的小刷子小心地把爛掉的葉肉刷走，就會有一片只有葉脈的葉子，像一個銀色的葉子框架，又有點像蜘蛛織成的網，總之很漂亮哦。我本來試過了，可是因為太脆弱了不太敢送來給你，等我回來之後就給你看吧。樞可以讓星煉幫你把這片梧桐葉做成那樣啊，當然你不想的話就這樣也OK啦。
這邊的收集情況一直很順利哦，就是有時候遇到那種人很麻煩啦，尤其是法國的男人浪漫得有點過分……MA，不過我真的有認真地甩掉他們哦，樞你一定會相信我的吧？（所以拜託不要再在回信裡夾玻璃碎片了……樞也不想我劃傷手吧？呐？）
這些年樞的生日我都沒辦法回來陪你一起過，對不起呐。不過話說回來，三年前的生日禮物樞你有好好保存著吧？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研究出把自己的聲音弄進音樂盒裡的方法哦，要是回來之後我發現那個音樂盒壞掉的話我會生氣的——笑什麼，我知道你在笑！告訴你玖蘭樞，我是在說真的！
對了，關於上次我們在說的《蒙娜麗莎》，我半夜翻進去看過了，是我贏哦。所以樞你又欠我一首歌啦……雖然聽你這個音癡唱歌受害的貌似是我來著……o(╯□╰)o
雖然計畫順利很好，不過樞要小心哦，太亂來的話會傷到自己的。
還有，上次我說過，我收集到的那些東西好像有一些奇怪的副作用，那個不用再擔心了哦。因為那些似乎最初的我自己，也就是還沒有在各個空間裡帶著記憶輾轉轉生的我的東西，大概收集完了之後，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就都會清楚了。
那麼，我又要出發了。樞你自己要乖乖的哦。
祝，
安好
＆
計畫順利
P.S：鑒於你已經第一百零九次提到了「你生日我回不來」這個問題，我打算送你一份超級大禮。大概就在收到信的那天，你就會收到這份大禮了。乖乖地期待著吧。
又P.S：真的不要再寄玻璃碎片了，拜託了，樞。
又又P.S：那個音樂盒你真的要收好……因為那可是我把嗓子都唱啞了也弄出來的東西哦。」
落款是一個字體優雅美觀的名字——初。
玖蘭樞笑了笑，又把信從頭開始看了一遍，再看了看表，再把信折好，拉開裡面塞滿了不同的小木箱的抽屜，拿出其中一個，把這封信和裡面的一大疊信一起小心地束好，再把那片梧桐葉和薰衣草分類放好。才推上抽屜，打開房門。
「樞大人。」星煉躬身行禮。
「嗯。」他淡淡應著，走下了樓。
藍堂英和早園琉佳是最早發現玖蘭樞的人。相較他們而言，一條拓麻和架院曉就比較淡定。最淡定的還是遠矢莉磨和支葵千里，一個坐在沙發上發呆，一個咬著巧克力棒，手上拿著支葵千里和自己的寫真集慢悠悠地走過樓梯口。
一張照片從寫真集裡緩緩滑落，掉在地上。
玖蘭樞傾身去撿，卻在看清楚那張照片的那一刻定住了動作。
「這個人是？」修長的手指點在照片上站在面無表情的雙馬尾女孩旁邊的少女。
「啊，這個人？」遠矢莉磨看了眼照片，「前天我和千里去工作的時候碰到的，不知道用什麼力量幫我把壞掉的傘修好了。攝影師說我們在一起很有反差萌，就拍下來了。」
早園琉佳問道：「是您認識的人嗎，樞大人？」
乒呤乓啷。乒呤乓啷。乒呤乓啷。乒呤乓啷。乒呤乓啷。
又碎了。
一條拓麻想，理事長大概又要哭著抱怨夜間部總是很浪費了。
很想去撿那些寶物的藍堂英動也不敢動，心裡腹誹：誰說樞大人收到那只破鳥心情就會好的！騙人啊魂淡！
就在此時，大門緩緩打開。一隻花紋繁複的藍紫色蝴蝶在眾人的目光下拍著翅膀飛了進來。
然後，是拖著白色皮箱的銀髮少女。
蝴蝶停在空中拍了幾下翅膀，驀地就變成了一條手巾，軟軟地從空中掉下，落入少女攤開的手中。
少女微微一笑，青灰色的眼裡是一片流光恢弘的美麗蒼穹。
第五夜 蒼之穹
寂靜蔓延開來，天空中的暮色緩緩斂起，最後一束暮光從少女身後斜斜照入，爬上她白皙的肌膚，在青灰色的眼瞳裡形成明亮的高光，在地面上投下線條優美的陰影。
「幸好沒有聽那個傢伙亂說，根本不是那個方向嘛。」少女輕歎是似的道，然後掃視一圈，綻開笑容，「你們好，我是歌代初，從今天開始會轉入學院的夜間部，今後請多指教。」
她的聲音，溫柔好聽得太過分。
就像最美好的夢境裡都不可能出現的天籟。
藍堂英第一個開口：「喂，你是人類吧？」
「不是哦。」少女微笑搖頭。
早園琉佳打量著她：「你不是吸血鬼。」
「嗯。的確不是。」少女點頭。
「那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啊？」藍堂英皺眉。
少女歪了歪頭，裝作思考的模樣：「誰知道呢。其實我也正在研究這個呢……可能是，穿越了時間和空間來到這個世界的幽靈吧。」
這種話顯然沒有一個人信。
但是她的態度裡，卻有一種與生俱來、渾然天成的驕傲。
一條拓麻輕咳兩聲，笑道：「歌代同學，我是副宿舍長一條拓麻。你的房間就在宿舍長房間的左邊，校服已經放在床上了。請快點放好行李換好校服下來吧，因為就快要上課了。」
「喂，為什麼這個奇怪的傢伙會在宿舍長的旁邊啊？」藍堂英不滿。
一條拓麻笑得春暖花開：「因為只剩下那一間了。」
「我明白了。謝謝，一條君。」
少女無視掉他們的對話和其他人打量的視線，微微鞠躬，然後緩步走到樓梯口，帶著狡黠笑意的青灰色雙眼注視著玖蘭樞紅褐色的眼瞳：「樞大人，我是受人之托來送禮的。」
「星煉。」玖蘭樞喚了一聲，轉身就上了樓。歌代初笑了笑跟了上去。星煉提著她的白色皮箱也上樓了。
「把行李送到她的房間。」
「是。」
歌代初歪著頭看玖蘭樞把門關上，然後轉身慢慢走向她，在離她還有三四步距離的時候停住。
「樞大人，」歌代初用手指繞著頭髮，「把女孩子帶到自己房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可不是紳士所為哦。」
玖蘭樞沉默了片刻，問她：「禮物呢？」
歌代初笑著指了指自己：「Surprise.」
「已經……可以實體化了？」玖蘭樞淡淡道。
看起來似乎完全不在乎呢。歌代初在心裡笑道。
「誰知道呢……想知道的話，把手伸出來吧。」
玖蘭樞沒有動作。
於是歌代初皺了皺鼻子，緩緩伸出手，淺笑道：「還要再寫一次嗎？」
刹那間，天旋地轉。
玖蘭樞握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拉進懷裡。
溫暖的，柔軟的，帶有淡淡的薔薇香氣的身軀。
玖蘭樞抱住她，緊緊地，像是永遠不會放手似的抱著她。
歌代初伸出手，懸在空中幾秒，終於還是摟住他的背。
其實一直很害怕。
害怕他們的相遇只是一場幻覺，害怕這不過是一場夢境，害怕突然有一天她兩天一封的信不再寄來，害怕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害怕這個夢醒來之後，依然只有自己一個人。
害怕失去她。他怕得要死，怕這不是真的。
可是這是真的。
他能碰到她，他能抱住她，他能看見她的笑，他能聽見她的聲音，他能聞到她的香味。
他終於找回她了。
歌代初一手摟住他的腰，一手撫摸著他的頸後，閉著眼輕聲道：「我回來了，樞。」
玖蘭樞將她抱得更緊，聲音聽起來溫柔如初，卻有些模糊不清：「歡迎回來，初。」
其實什麼是愛？
找回那些碎片之後，歌代初曾經不止一次地問自己，玖蘭樞和歌代初之間，真的是愛嗎？真的……還是愛嗎？還是，僅僅是像對抗寂寞的戰友一樣的感情？
在她恍若無憂無慮的笑容下，不是從沒有過彷徨的。
但她還是回來了。因為她想要相信他。因為他們曾經的約定。因為她是歌代初，而他是……玖蘭樞。
所以她終究明白了。是的，這就是愛。
不管是從何而起，為何而起，這種就像她曾聽過的那首歌裡唱的那樣——「一個擁抱就能代替所有」的感情，就是愛。
玖蘭樞和歌代初。
永不背棄，永不分離。
穿越過時光洪流，深深刻在在兩人的心底的約定。
即使上面覆蓋了再多的塵埃，也會在重遇你的那一刻，綻放出萬丈光芒。
「呐，樞。」片刻後，歌代初輕輕出聲。
玖蘭樞微閉著眼，緩緩撫摸她銀色的長髮：「嗯？」
「我……說過的吧，我要把那些亂七八糟的顏色都擦掉，畫上我自己的畫。」她把臉埋在他的懷裡，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聽得見她柔美空靈的聲音一點一點滲入心臟，「那個時候我說，樞雖然很帥，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畫上面的風景，和樞你會不會相配。」
玖蘭樞收緊雙臂，輕嗅著她發間若有若無的淡香：「嗯。」
「我……想了很久。」
「……嗯。」
「樞很好看，樞很溫柔，也聰明、體貼……雖然有時候有點霸道和□□，雖然總是把玻璃弄壞，雖然是音癡……不過，真的是非常好的人。」
「……」
「樞，我說過的，再怎麼好的人物，都不可能和所有風景相襯。所以……」歌代初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靜默了很久，玖蘭樞才低聲問她：「所……以？」
房間裡的玻璃窗在顫抖。
歌代初單薄的肩膀也有些顫抖。
初，你哭了嗎？
是我……讓你哭了嗎？
是我讓你失去了笑容嗎？
「對不起……初，我……」
可是我不想放手。
怎麼辦呢，初？我真的……無論如何都不想放手。
不想放開你。
「任何人都……沒有辦法和所有風景相襯。」歌代初又重複了一遍。
她的聲音在抖。
「可是，樞……」歌代初抬頭看他，青灰色的瞳仁裡熠熠生輝，如同世上最最瑰麗的寶石，笑容溫暖柔美中帶了幾分狡黠，「可是，我發現樞太好看了，和所有我想畫的風景都很配哦。」
玻璃窗終於倖免於難。
「初……」玖蘭樞完全怔住了。
歌代初一副「不要打我」的表情：「對不起啦……因為樞你的反應讓我很開心啊，實在太開心了所以……」所以就玩起來了。
玖蘭樞面上的驚詫之色散去，變得面無表情。
可是他的眼裡分明是溫柔的笑意和歡喜。
「對不起啦，樞……」 歌代初眨眨眼，稍稍踮起腳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這個算賠禮。別生氣了，好吧？呐？」
「不好。」玖蘭樞淡淡道。
討厭。歌代初皺皺鼻子：「那樞想怎麼樣？」
「這樣。」玖蘭樞順勢將她推向她身旁的床上，兩手撐在她腦袋的兩側，居高臨下地凝視著她清灰色的眼睛。
哇咧……貌似後果很嚴重，早知道不玩了啦。歌代初腹誹。
他的目光太灼熱，歌代初緋紅著臉，不由自主地微微側了下臉，立刻就被攫住了唇舌。
追逐。纏綿。溫暖。濕潤。
她的睫毛顫動，臉色緋紅，像是他最最美好的夢裡也遇不到的人。
但是，不。他遇見了她，在現實裡。
穿越過浩大的時間洪流，穿越過交錯淩亂的空間，他遇見了她。
就是在那一瞬間，纏繞住心臟的紅色薔薇，再次舒展枝條、吐露芬芳。
他遇見了她。他抓住了她。
他不會放手。他不會再放手。
門被敲響。
「樞大人、樞大人……已經快到上課時間了……樞大人？」
玖蘭樞退開些許。
歌代初實在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
「唔……太狡猾了，住手啦……要上課了……」一分鐘後，歌代初用力推開他，「MO，要上課了！是我在這個學院第一節課哎！」
憂鬱少年玖蘭樞的表情很無辜。
歌代初沒好氣，歎了口氣，用手碰了碰唇，打開門越過星煉出去了。
看著她的背影，玖蘭樞低聲笑著坐到了床上，拿起床頭櫃的書本，隨手翻著等她換好校服，翻著翻著就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還邊笑邊拍著床。
「樞大人……」星煉僵住。
——樞大人……壞掉了？
其實有這種想法的不止是星煉。
準確來說，幾乎全部夜間部的人都有。
換好校服的少女出現在樓梯口。白色長袖上衣，黑色條紋，袖子向外折起，白色短裙，黑色及膝低跟皮靴，銀色長髮，青灰色雙瞳。
就算是最挑剔的人也不能否認，這個少女很美。
在眾人的注視下，她從容自若地一步步走下樓梯，脊背挺直，右手拿著一本硬皮書，步姿和微笑一樣優雅。
初見時驚詫散去後，誰都無法否認，這是個高貴、美麗、優雅的少女。
一直因為她那句「我也在研究自己到底是什麼」而覺得不爽的藍堂英不自覺地放柔了臉色——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或許……那真的是真的？
此時少女已經走下了樓梯。
玖蘭樞緩緩伸出手，溫柔微笑：「初。」
歌代初微笑著把手遞給他，讓他握住，走在他身邊。
藍堂英火氣直冒——坑爹啊！那種事情怎麼可能？這傢伙剛才說的話絕對是假的！
早園琉佳上前一步：「……樞大人。」
玖蘭樞淡淡回首。
早園琉佳張開口想說些什麼，卻終究還是沉默。
歌代初也回過頭，看了她一眼，又淺淺一笑，毫不在意地移開目光。
玖蘭樞轉回去，牽著歌代初的手走向月之寮的門口。
「我的眼光果然很好嘛。樞你男女通殺哦。」走路時，歌代初以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那個孩子的【色】還是和當年一樣明亮好看哦，不過現在他的【色】裡有【嫉妒】呢。」
「初已經解決掉法蘭公爵和索菲女士了嗎？」玖蘭樞低聲道。
歌代初皺了下小巧的鼻子：「不要跟我提那兩個變態。下次再看到他們我就把他們扔到瘋人院裡面去。」
玖蘭樞笑了笑，在月之寮的門前停下了腳步。
門外是拼命維持著秩序的風紀委員——黑主優姬。
隔著門都能聽見外面一堆女生的尖叫聲：「前輩，快出來吧——！」
黑主優姬用盡全身力氣將她們推回去：「不可以!」
「初？」玖蘭樞側首看她。歌代初皺著眉勉強笑了笑：「太吵了。」
「太吵了……」吵到這種程度了嗎？
歌代初擦了擦額際的冷汗：「那個啊，我不是能聽到人類的思想嗎？以前還可以用意念遮罩的，可是實體化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就不行了……所以說為什麼她們已經尖叫出來了還要在心裡尖叫啊……有活力是好事，但是也熱情過頭了吧？」
門緩緩打開。
黑主優姬沮喪得幾乎要去撞豆腐——又沒趕上！
「那麼，初就用心聽我說話吧。」玖蘭樞牽著她走出門，「只聽我一個人說話。」
歌代初強撐著「嗯」了一聲。
「啊——好帥啊！」
「藍堂前輩！偶像前輩！」
「架……架院前輩！」
「琉佳！」
「一條前輩！看這裡！一條前輩！」
「啊，莉磨太可愛了！」
「千里好酷啊！」
「玖蘭前輩！」
「啊……那是誰啊？」
「好漂亮啊……」
「才不漂亮呢！一點都不漂亮！她憑什麼站在玖蘭前輩旁邊啊！」
終於安靜下來了。
歌代初擦了擦汗，舒了口氣，又露出了笑容：「女孩子，還真是口是心非的生物呢。」
玖蘭樞含笑瞥她一眼。
「是啊。」歌代初眨眨眼，「我也是哦。」
教室內，身著校服的吸血鬼零零散散地坐在教室裡，或打哈欠或聊天或睡覺，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沒有一個人在聽講臺上的老師說話。
玖蘭樞坐在一邊的沙發上，貌似在認真地看著書，一條拓麻倚著牆壁站在他身邊。坐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的歌代初挑了挑眉，傾身向前，一把抽過他手中的照片。
一共兩張。
一張是她和遠矢莉磨的合照。
另一張是……窗子？
歌代初皺著眉端詳了片刻，輕聲問道；「難道是……那個時候拍的？」
所以才什麼都沒拍到？
玖蘭樞抽回照片，夾回書裡。
原來這就是樞的弱點之一啊，歌代初慢慢晃著雙腿想，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不是偷偷藏起來的話，也不能算是弱點吧。
所以說啊……「真可愛呢，樞。」歌代初托著腮笑道。
玖蘭樞看她一眼，臉頰上有一層很淺的緋色，卻垂下眼，仿佛真的在看書似的。
幸好沒有「鬼」敢看過來，不然豈不是會嚇死？——歌代初轉了轉眼珠，感覺到身後的視線後，又挑了挑眉——MA，不過有「鬼」會氣死倒是真的。
啊拉啊拉，真是有趣啊。
一條拓麻看著她柔美溫暖的笑容，無端地就覺得發冷。
——應該說樞大人這麼在乎的人果然不是一般人麼？
第六夜 暮之歌
不滿意玖蘭樞和歌代初總是在一起的這種狀態的人大有人在，男女皆有，而且還可以稱得上是「日夜聯盟」，也就是日間部和夜間部難得的一次意見統一。
不過這種東西當然是什麼都影響不了的。
於是慢慢地就會出現「樞大人後援會」和「初殿下後援會」爭吵不休的情況，偶爾「樞初後援會」也會加入戰爭。
每次歌代初看校報的時候都會笑得要死。玖蘭樞雖然有點不能理解她為什麼笑得那麼開心，不過由於能夠看到她的笑容實在很不錯所以也就沒有說什麼。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月之寮的氣氛也慢慢改變。
因為玖蘭樞的改變，以及歌代初的存在。
「宿舍的突擊檢查？」
「原來如此，辛苦你了，星煉。」穿著灰色襯衣、白色長褲的玖蘭樞回首，身著紫色旗袍的短髮女生行了個禮。
粉色睡裙外面套了件同色披肩的早園琉佳不滿道：「真是的！那個理事長的行為方式真讓人摸不著頭腦。」
「不過又沒有什麼不見得光的東西，隨便吧。」支葵千里仰著頭道。
一聽這句話，連襯衣的紐扣都沒有扣的架院曉沉思了起來。
「沒錯，」半「夜」被叫起來居然還有閒情逸致喝茶的一條拓麻托著茶杯笑道，「正是這種突然襲擊才能檢驗出平時的作風嘛。」
支葵千里睨向他：「一條同學，你脫在床上的內褲好像還沒有收拾好吧。」
「啊……」怔了下後，一條拓麻立刻笑得kirakira，「沒事的，那是一流的裁縫用最高級的絲綢縫製的，是在什麼場合都不會丟臉的內褲哦。」
趴在沙發扶手上的歌代初閉著眼睛吐糟：「我覺得只要是內褲就都會丟臉吧，不管是誰用什麼縫製出來的都一樣。」
「哪裡跟哪裡啊……」早園琉佳跟進。
架院曉湊到正打著哈欠的藍堂英耳邊：「來一下好嗎，英？」
「很困嗎？」玖蘭樞摸了摸歌代初的頭髮，柔聲問道。
歌代初呼出一口氣，坐起來靠在椅背上，揉著眼睛說：「說不困肯定是假的啦……啊拉，樞你還在觀察曉？」她放低了聲音，「……放棄吧，樞。你要是變成力量型的很詭異的。」她歪著頭笑了起來，「我還是比較喜歡現在的樞哦。」
即使你還沒有記起來。
「放棄吧，英。」同一時刻，架院曉將藍堂英困在自己雙臂之間。
即使你還沒有覺悟。
「那個？」藍堂英莫名其妙。
架院曉沉默著回過頭，以目光示意：「這麼多破爛放在那裡，真的很有壓抑感。」
隨著他的目光看去，是碎玻璃、折斷的燈柱、叉子、斷掉的筆、破掉的杯子……
「怎麼能叫他們破爛！」藍堂英氣勢十足地雙手叉腰，語氣變得崇敬起來，「當宿舍長使用他那無與倫比的力量的時候，這些犧牲品也就成了有價值的寶物。」
「連用過的叉子也……英，這個要是被宿舍長發現了的話……」
藍堂英一把奪回架院曉手中的叉子：「我只是因為尊敬和憧憬才收集的！啊……難道你想要嗎？才不給你！」藍堂英把那叉子護在胸口，一下子轉過頭，然後……呆住了。
「啊……小初，你怎麼會在這裡？」架院曉詫異道，「是有什麼事嗎？」
藍堂英眼神防備，飛快地把叉子藏在身後：「就算你幫我收集過一下，我也不能把我的寶物給你！」
「我沒有要啦。」歌代初懶洋洋地倚著門框笑了笑，指了指身後，「是他要哦。」
「玖……玖蘭宿舍長——！」
「藍堂。」玖蘭樞優雅微笑，「關於月之寮的個人隱私保護的問題……」他眯了眯紅褐色的雙眸，「我想跟你談談。」
架院曉扶額。
歌代初火上澆油：「阿咧，好多啊……藍堂果然很厲害啊。」
「不……不是……」藍堂英情不自禁地一步步後退著，「宿舍長，這是……」
乒呤乓啷。乒呤乓啷。乒呤乓啷。
天花板上的燈碎掉了。
藍堂英不顧形象儀態以飛一般的姿態和非一般的速度撲到地上接住那些碎片：「又有寶物到手啦……」
架院曉歎了口氣。
「啊拉，曉，不如出去喝杯紅茶吧？」歌代初微笑。
「也好……」架院曉跟在她身後走出了房間。
藍堂英木然地走到玖蘭樞面前。
「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聽著錄音筆內傳來的聲音，玖蘭樞再一次無語了。
「初……你把這個錄下來幹什麼？」
歌代初低頭看向枕在自己腿上的玖蘭樞，一臉理所當然：「用來叫醒你啊。不覺得這是很好的鬧鈴嗎？簡直是居家旅行、殺人放火、提神醒腦之必備良品哦。」
其實他之所以裝睡只不過是想多賴她一會兒而已，為什麼總是會被這個聲音弄得忍無可忍啊……玖蘭樞扶額。
——都是藍堂的錯！
本來正對著窗外的輝煌暮光默默垂淚——「樞大人現在一直都和那個傢伙在一起……雖然他們幾年前就是這樣了」——的藍堂英不由打了個噴嚏：「搞什麼？吸血鬼也會感冒？」
此時是兩年後。
緋櫻閑死了。
玖蘭李土死了。
元老院毀了。
優姬決定作為人類，作為黑主優姬活下去。
玖蘭樞再一次成為血族的帝王。
黑主學院成為人類和吸血鬼之間友誼的橋樑。
而歌代初……現在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和玖蘭樞討論她的姓氏。
「所以說我是歌代初啦……一開始我就是歌代初啊。」歎氣。
「可是現在的你應該是玖蘭初才對。」微笑。
「不好聽啦……不信你問藍堂和琉佳？」據理力爭。
「我覺得很好聽啊。」微笑。
「……玖蘭樞你煩不煩！快去工作啦，小心那座架在人類和吸血鬼之間的友誼橋樑塌掉了哦！」抓狂。
「不會塌的。何況還有理事長在。」微笑。
「那個傢伙？……說起來，樞你為什麼不戴眼鏡呢？感覺會很合適的樣子呢。」岔開話題。
「嗯？沒那個必要……不過如果是初想看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嗯嗯嗯！想看想看！」點頭。
「好啊……不過，我只會給玖蘭初看哦。」
「……我還沒氣你忘了我呢，你居然還和我談條件？」
「沒有忘了啊……我怎麼可能忘了初呢？那是因為被你封印了記憶才……」
初是她的名字。
最初的名字。
那時候她是歌代初，一個純血之君，被玖蘭樞珍惜著的同族。
玖蘭樞的內心太悲憫太敏感，看著他皺起的眉，歌代初總覺得心痛。她以為只要她陪伴著他，總有一天，愛會讓他幸福起來。
可是日久天長，最先疲憊的，是她。
她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愛。
就算她對玖蘭樞的感情是愛，那麼，玖蘭樞對她的感情呢？是愛，或者……只是對於一個戰友，一個同伴的情誼？
被囚禁在時光的牢籠裡的她漸漸絕望，她封印了他關於她的記憶，以一種無比決絕而又無比美麗的姿態跳進了熔爐。
她只希望他幸福。
然後玖蘭樞用她的心臟和血肉造出了血薔薇之槍和狩獵女神——也就是後來的錐生零和黑主優姬手中的武器。
然而她的靈魂在那極致的痛楚裡，卻依然沒有消散。
有一種感情，即使經過千錘百煉，即使痛得千瘡百孔，即使穿過千年萬載，也依然可以溫暖柔軟，一如當初。
那種感情叫□□。
擁有這種感情、並且始終堅守的靈魂，註定溫柔而強大。
而在歌代初並不明白這就是愛的時候，她便已經把它堅守到底了。
她的靈魂在紛亂的空間裡徘徊，忘卻了最初的記憶，帶著後來得到的記憶一次次轉生，接著，就是一次次痛苦、一次次絕望。
那些人生裡，她殺人，她算計，她悔恨，她被背叛……她的靈魂染上了多少種骯髒而又紛亂的顏色。
直到她回到這個世界，以遊魂的身份，以初的名字。
儘管她忘卻了一切，卻還是和他約定了，對他說出了那個一萬年以前他們說過的話。
——永不背棄。永不分離。
而她的確做到了。
即使曾經有過那麼長久的分離，即使曾經有過那麼深重的寂寞，到了最後，他們的手還是牽在了一起。
她收集完了所有記憶。他在恢復力量的同時解開了封印。
他們終於找回了，那段最初的記憶，那個最初的自己。
玖蘭樞和歌代初。
永不背棄。永不分離。
「那是因為被你封印了記憶才……」玖蘭樞伸出手，撫上歌代初在暮光的映照下顯得愈加柔美的臉，「可是初，不管是多麼強大封印，我都一定能夠解開。因為我們約好了的……」
約好了，永不背棄，永不分離。
歌代初微微歪著頭，淺淺一笑。
「呐，為我唱首歌吧，初。就像從前那樣。」
就像在我們重逢之後，你在溫暖的暮光中，用柔和空靈的歌聲溫暖我的寂寞。
就像我們最初的時候，你在溫暖的暮光中，用柔和空靈的歌聲撫平我的疲憊。
暮光裡，她空靈而輕柔的歌聲漸漸散開，帶著淺淡的暖意，緩慢地流入心底。
玖蘭樞閉著眼枕在她的大腿上，緊握著她的手，眉眼間的孤寂憂鬱如冰雪般盡數消融，唇邊的笑溫柔而幸福。
初，同樣寂寞的兩個人在一起，他們之間的感情，或許並不只是單純的愛。
但是，初，難道你不知道嗎？
——真正能夠撫平寂寞的，就只有愛而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5-27 18:56
第七夜 罪之淵
夢裡，那是個空氣裡浮動著薔薇的甜香的黃昏，經過空氣稀釋的血色鋪滿了整個天空。
他緩緩地走出古老寂靜的城堡，經過肆無忌憚地盛開的玫瑰園。隨手摘下一朵紅薔薇，漫步走出大門，身後玫瑰園裡的花朵在這一瞬間全部枯萎。黃昏裡柔和蒼涼的風裡仿佛一聲歎息。
暮光揮灑在斷壁殘垣上。古老的城牆千瘡百孔，傷痕交錯，青苔蔓延。他站在城牆上，看鮮紅的太陽一點一點墜落。
然後他無意間側首，看到了她。
蒼白的膚色，銀色的長髮，黑色的哥特裙子。
及肘的天鵝絨手套，胸前銀色的逆十字架。
他的手下意識地用力，手中紅薔薇的刺刺傷了他的手指，流出鮮紅的血。
他們的相遇，像一首在暮光中被低聲吟唱的歌。那樣蒼涼，卻又那麼美麗。
她的眼瞳是青灰色，被暮光染成了血一般的絢麗。在絢麗的底層，是刻骨的蒼涼與孤寂。
她也轉頭看他，眼神冷漠，表情淡然。
暮光中，柔和濕潤的風靜靜地掠過。
不知道她在他眼中看見了什麼，她撥住隨風揚起的銀髮，探究似的歪了歪頭。然後，唇角漸漸上揚。
明明是那樣蒼涼，那樣孤寂，那樣高貴，那樣驕傲的人。
明明是和他那麼相似的，滿身都是血與罪的人。
但她的眼神卻是世上最最乾淨的天空，她的笑容是世上最最溫暖的光芒。
即使滿身血與罪，卻依然是那樣溫柔而純粹的靈魂。
強大到，即使再怎麼疲憊、再怎麼寂寞，也還是能，露出這樣的笑和眼神。
強大到，一直一直，堅守著他們的約定，堅持著內心深處的感情。
一片寂靜中，他從夢境中醒來。
淺褐色頭髮在雪白的枕頭上鋪開，紅褐色的瞳眸裡是千年萬載沉澱下來的孤寂，精緻的眉眼間是揮之不去的蒼白與憂鬱。
他盯著天花板看了幾秒，很快側過首去看自己懷裡的人。
她閉著眼靜靜沉睡，呼吸平穩，神情安然。銀髮散落在枕上，如同月光的碎片。
他執起她的一縷頭髮，輕輕揉著，感覺那微涼的柔軟觸感。然後他放下她的發，湊上去吻她。吻她細細的眉，吻她閉上的眼，吻她小巧的鼻，吻她白皙的臉，吻她櫻紅的唇。
一直吻一直吻，仿佛要一直吻到時光盡頭。
最後他端詳著她的睡容，讓自己的臉頰輕輕貼著她的臉頰，低低地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
希望時光凝結，此刻永恆。
然而時間卻還是以不可阻逆的姿態滾滾向前，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銀白色的睫毛抖了抖。他含笑注視著她的動作，看著她慢慢睜開水光瀲灩青灰色雙眸，看著她伸出手輕輕揉了揉眼睛，看著她湊上來吻了吻他的臉頰：「早安，樞。」
「早安。」他微笑回答。
歌代初用手肘撐著床，似乎是想要坐起來，哪知道玖蘭樞直接坐了起來。
「要去洗澡嗎？」玖蘭樞貼著她潔白的耳垂問，同時在心裡默數：一、二、三、四……
水潤的嫣紅浮上白皙的臉頰，用時十秒。
儘管下意識地臉紅了，卻還是處於剛睡醒的朦朧狀態的歌代初揉著眼睛說：「洗過了……你去。」
「我也洗過了啊。」玖蘭樞笑道。
「再去啦……」歌代初推他一下，「快去……好困啊……」
玖蘭樞無奈地笑了笑，下床撿起地上的衣服，再回身摸了摸她淩亂的發：「也好，我再去洗一下……不然你會更困的。」
很遺憾的是，歌代初根本沒聽進去，只是「撲通」一聲又軟倒在床上，閉上眼沉沉睡去了。
歎了口氣，玖蘭樞扯過一邊的被子為她蓋好，才好整以暇地進了浴室。
三十分鐘後，玖蘭樞發現床上空無一人。
他扶著額歎息，隨手拿過一件外套就出去了。
歌代初醒來之後會有兩個小時都處於朦朧狀態，可愛是很可愛，但是經常害得玖蘭樞到處去找，因為她會在自己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窩在不知道哪裡又睡著了。更有甚者會穿著睡裙在偌大的城堡裡迷迷糊糊地晃啊晃，雖說那個樣子要可愛有可愛要性感有性感，但是很顯然在現在這個有人來做客的時候，玖蘭樞是不會樂意看到這種情況的。
幸好這次玖蘭樞發現得比較早，走了沒多久就在樓梯口發現她了。
歌代初一身哥特風格的黑色裙子，領口和袖口都是繁複華麗的蕾絲，黑色長靴上綴著銀色的十字架，手腕上還綁著一條銀色底色黑色玫瑰的蕾絲腕帶。
「初大人。」一條拓麻行了個禮，微笑問道，「請問您要去哪裡？」
「臥室。」歌代初的回答讓人一聽就知道她還沒睡醒。
一條拓麻笑意更深：「您走錯了哦。」
「哦。」歌代初應了聲，從下樓改成了上樓。這一回她的聲音倒是清晰了不少。
她才剛踏上一級樓梯，身後又傳來了一條拓麻顫抖的聲音：「初大人，您又走錯了……臥室其實就在這層樓。」
歌代初瞥他一眼，收回踏出的腳步，轉身就走。
「初大人……」一條拓麻笑得整個人靠在了牆上，「您又一次走錯了，不是這個方向……」
歌代初忍無可忍，轉身嗔道：「你煩不煩！就算我走錯了方向，只要把這座城堡全部走一遍也總能找到的！」
「……托初大人的福，我今天總算明白什麼叫好心被雷劈了……」一條拓麻笑著搖頭。
歌代初朝著正確的方向快步走了。
一條拓麻似乎想起了什麼：「初大人……」您知道樞大人在哪裡嗎？
「你丫閉嘴！」歌代初轉身咬牙切齒地道，看那架勢就差沒撲上來咬人了。
實在忍不住，一條拓麻笑得差點蹲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有趣了哈哈哈哈哈哈！」
笑著笑著，一條拓麻懷疑自己產生了錯覺。
——為什麼他依稀看見面前這個少女頭頂貌似有煙冒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歌代初甩了甩頭髮，看樣子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她正色道：「相信我，一條君，我在很認真地考慮殺人滅口。」
「哈哈哈……」一條拓麻笑得幾乎喘不過氣，「我……哈……我相信你是真的這麼想的……哈哈哈……」
怪不得樞大人這麼寵愛她呐。真的是……非常地可愛呢。
有句話叫做說曹操曹操就到。
玖蘭樞一步步走近他們，把手中的外套小心地披在歌代初身上，壓低聲音柔聲說：「小心著涼。」
「著涼？」歌代初糾結了一下，還是沒吐糟，乖乖地任他攬住自己的腰，靠在他懷裡。
玖蘭樞看向一條拓麻：「拓麻，找我有事？」
「MA，也沒什麼，就是想問一下，您和初大人什麼時候會回去學院呢？雖然還沒開學，不過夜間部的大家都希望能儘快見到您呢。」一條拓麻笑著回答，心底卻輕輕歎了口氣。
——啊拉，也怪不得樞大人的獨佔欲這麼強，畢竟在吸血鬼漫長而蒼白的生命裡，能有這樣一個人相伴，簡直是一個不敢想像的奇跡。
「我們很快就會回去了。」玖蘭樞點點頭。
「那麼，屬下告退。」一條拓麻行了個禮，退下了。
玖蘭樞摸了摸歌代初的銀髮：「衣服是怎麼回事？你喜歡上了這種風格？」
「不是啊。」歌代初任由他攬著走下樓，「上次莉磨送的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穿了它……還穿得這麼整齊。難道我潛意識裡喜歡這種風格？」她歪了歪頭。
「很適合你。」玖蘭樞微笑。
歌代初撇撇嘴：「我有哪一件衣服你不是這麼說的？」
「這說明初的品味很好啊。」玖蘭樞湊近她，蹭了蹭她的臉頰。
歌代初輕輕推開他：「討厭。我又不是貓貓。」
「初比貓可愛多了。」
「我說你啊……說這種話的時候臉都不紅一下，難道是因為活了這麼久的緣故？」歌代初皺了皺鼻子，環視一周，「啊拉，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玖蘭樞小心著她的腳下，確定站在這裡就算她不小心掉下去他也完全可以在她被嚇到之前接住她之後，才指著天空上的暮色笑道：「初不記得這裡了嗎？」
歌代初怔了怔，側首凝視他紅褐色的瞳仁，歪著頭淺淺一笑。然後她輕輕撥開他的手，輕盈的腳步落下，旋轉著走到了當初的她站著的位置。
隔著不遠的距離，在溫暖的暮光中，默然相望。
「你……是誰？」
微微一笑，玖蘭樞回答：「玖蘭樞。」
眨了眨眼，歌代初青灰色的眼裡盈滿笑意：「而我……是，歌代初。」
玖蘭樞笑著搖了搖頭，緩緩走過去。
一步。兩步。三步。
他抱住她，吻上她。
「不……」他帶了沙啞卻依然溫柔好聽的聲音一字字敲進她的心臟，「你是……玖蘭初。
「玖蘭樞的初……玖蘭初。」
暮光溫暖，歲月靜好。
漫長的時光長河裡，他們靜靜擁吻。
血是邪惡之源，是萬惡之祖。
而吸血鬼，是全身染滿血色，擔負著慎重的罪孽的，蒼白的鬼魂。
哀莫大於心死。生命與宇宙等長的吸血鬼所要付出的代價，就是一顆死去的心。
他的心也曾絕望，也曾流血，也曾死去。
但在遇見她的那瞬間，在手中的薔薇劃傷指尖的瞬間，他知道，它又開始了跳動。
吸血鬼沒有心，但是此刻，在心口處那樣活躍而溫柔地跳動著的，又是什麼呢？
那是一種能夠毀滅一切，也能拯救一切的感情。
那是一種讓他的內心深處，刻滿了同一個名字的感情。
那是一種讓他只要感覺到一個人的存在，就會感到幸福的感情。
那種感情，叫□□。
這種感情的存在，對於吸血鬼來說，是何等的罪孽啊。
但是它的存在，同時也足以消除一切罪孽。
他仿佛能聽見，他的聲音，和多少年前的自己的聲音，穿越過時光長河，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我愛你。」
而她仿佛從遙遠的彼端傳來的聲音，也在同一瞬間，與記憶中她的聲音完美地重合。
「我愛你。」
世界上最強大也最溫柔的咒語。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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