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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黑籃)青梅》作者:坑娘螞蟻【完結】 [打印本頁]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3 19:28     標題: 《(黑籃)青梅》作者:坑娘螞蟻【完結】

文案:

在最好的時光遇見最好的你……才怪。
放在這個故事來說,他在最無知的時光遇見了最無賴的她。

綠間對皆川千早的第一印象是個有點精分的姑娘,比如她分明身手矯健【指翻牆】心靈手巧【指開鎖】,卻搭配了一副愛哭的性子,並且這個愛哭從來不分時間和場合的限製,隻要她陷入無我境界悲從中來就會立刻哭出來。

更可怕的是,她哭不累。

這就是,綠間真太郎和皆川千早故事的開端。

文案神馬的都是浮雲,我要小清新啊!隔壁紅葉一路狗血著過來了。青梅就想寫個小清新的故事啊啊啊求給力別再窮搖附體嚶嚶。
於是那什麼,別被標題的青給騙了,此文男主綠間無誤,想知道劇透的可以先去瞅瞅隔壁的紅葉,就是這樣,傲嬌綠和偽青梅的故事今天正式出爐了!
——我是寂寞如雪雞血再次滿格的窮搖娘

內容標簽:青梅竹馬 歡喜冤家 情有獨鍾 近水樓台
搜索關鍵字:主角:綠間真太郎,皆川千早 ┃ 配角:高尾和成,深穀秋葉,赤司征十郎等坑娘的女兒女婿眾 ┃ 其它:這是一個精分的作者,作者有個精分的女兒,於是它的屬性就是精分,以及努力小清新然後估計還會很狗血很2b的一篇文,作者大腦是個bug,考據和求科學的慎入,和哥要來刷存在感啦!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3 19:30

☆、你好,我是飛天熊

  每個故事的最初都有一個相遇,方式千萬種,總有一種乏善可陳卻莫名的讓人印象深刻。

  鄰居家全家移民去美國,新鄰居搬過來那天正值暑假,他坐在書桌前預習初中的課程,樓下傳來汽車的聲音,跟著是母親的大嗓門。

  他的母親是附近社區有名的熱心人,看到新鄰居出現就急忙走出門強烈表達自己要幫忙的意願……他聽到對方幾乎稱得上受寵若驚的聲音,不自覺皺起眉。

  盛夏的午後陽光有點炙人,他走到陽臺上關上玻璃門,不經意地往院子裡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個碩大的會走路的布偶……熊?

  那是熊吧……雖然腦袋上裝了個天線什麼的。

  「啊,小真,剛好,你下來幫小千搬東西。」

  和自家兒子的超級近視不同的是,綠間真太郎的母親有著犀利到可以去做射擊選手的視力,於是剛探出頭的綠間少年被逮了個正著。

  「美夕啊,那個就是我兒子,哎呀,看那副眼鏡就知道是個書呆子一枚,除了偶爾拍兩下籃球就沒什麼別的運動量,讓他出來活動活動也好……」

  少年皺起眉,看到母親抱著三個大箱子一邊走一邊和新鄰居的太太聊天聊得起勁的模樣,頓時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始吐槽。

  先不說她何時和新鄰居熟悉到可以稱呼人家名字的程度,光是那句「偶爾拍兩下籃球」就足以讓綠間糾結非常,偏偏說這話的是他母親……算了,習慣就好。

  少年擱下手中的書走出門,果然看到父親也未能倖免,正在幫鄰居先生搬一個大櫃子,擦肩而過的當口,他聽到兩個中年男人惺惺相惜的感慨。

  「哎,綠間先生也不容易啊……」

  「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綠間的腳步不自覺踉蹌了下,隨即伸手扶了下眼鏡走向樓梯,先前在院子裡看到的那只熊已經走到了樓梯口。他這才注意到那只熊幾乎快趕上他的身高了,也因此鄰居家的孩子抱著它的時候非常吃力,他看不到對方的樣子,只看到一雙兔毛的涼拖鞋和光裸的腳趾。

  「……要幫忙嗎?」

  他遲疑地看著因為熊的遮擋明顯已經看不到路的女孩,對方似乎怔了下,他看到那只熊動了動,猜測對方是在點頭或者搖頭,一時卻不知道怎麼去確認她的真實意圖,只好試探著朝那只熊伸出手。對方立即往後退了下,腳下卻忽然一滑,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喂,你沒事吧?」他走上前去想拉開那只熊,對方卻死抱著不鬆手,躺在地上的身子也不見要起來的趨勢,他忍不住傻眼。

  「你……」

  細微的啜泣聲從布偶熊後面傳來,打斷綠間少年滿腹的牢騷和正打算出口的說教,只能聽到聲音卻看不到人讓他的心情莫名的焦躁,正打算說什麼,母親和鄰居太太就說說笑笑的走了過來。

  「啊,小真和小千,你們這是怎麼了?」似乎是看到女孩在哭,綠間媽媽滿臉不快的瞪向自家兒子,「一定是小真你又說什麼不好聽的話了!」

  太瞭解綠間少年口不對心的性格,做母親的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將錯誤歸在他身上,無辜的少年頓時無語凝咽。

  「我從頭到尾只說了三句話。」他無比認真地陳述著這個事實,母親卻已經聽不進去了,把手中的東西擱下就過去要拉起還躺在地上不肯起來的女孩,看到對方依舊是那副要死的樣子,他的嘴角抽搐了下,頓覺非常火大。

  「算了,隨你。」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要走,身後忽然傳來女性遲疑的嗓音。

  「那個……對不起。」看到少年轉過頭,皆川美夕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小千她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那種程度不是一個心情不好就可以形容的吧?

  儘管心理這樣暗自吐槽著,綠間卻也沒有和長輩做口舌之爭的心思,只輕點了點頭表示沒關係,看到她手裡還抱著一大箱東西,他直覺伸出手去要幫忙,鄰居太太立即笑得陽光燦爛。

  「既然這樣,幫忙把院子裡的幾個箱子搬過來吧,只剩下小千的那些了。」

  綠間愣在當場,頓時囧囧有神。

  是不是……遇到了扮豬吃老虎的一家人了呢?

  腦海中閃過這個想法的時候,他已經走到了院子裡剩下的那幾個大箱子跟前,箱子並不如想像中那麼重,他從縫隙裡看到一些毛絨絨的東西,不期然想起剛才那只布偶熊,不由皺起眉。

  原來還是個小孩子,難怪這麼奇怪。

  綠間真太郎不太喜歡小孩子是受自家幾個表弟妹的影響,母親的氏族人雖然不多但多數都是和母親相似的性子,那些小惡魔們也是鬼靈精怪愛多管閒事,每每被安排照顧他們都會讓少年覺得自己要短壽一年,從此對所有的孩子都敬而遠之。

  也正如此,向來做事細心一度被他人說成龜毛的綠間少年並沒有和孩子計較的心思,這事就以最終他一箱一箱把那些玩偶搬到鄰居家結束了。當然,當他知道對方其實比他還要大上兩個月,已經是一個月之後的事情了。

  「哈?」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母親,「你是說……隔壁那只雷達熊……哦不,抱著熊的那傢伙,和我同齡?」

  「雖然是同一年,不過小千可比你大兩個月啊。」做母親的似乎頗享受兒子這樣震驚的臉色,舉起筷子夾起一塊豆腐遞進嘴裡一邊笑顏逐開,「這不是剛好嘛,小真你好像就喜歡年齡比你大的女孩子對吧?」

  「咳咳……」

  正在喝湯的某人嗆了下,一旁的父親無比淡定的端起湯盆往一旁挪了挪,看著綠間的眼神幾乎稱得上……幸災樂禍?

  其實也不能怪父親幸災樂禍,綠間的媽媽比他爸爸小了三歲,也因為性格因素,多數時候父親都會順著母親的心思,也就是說家裡真正做主的人是母親。悲劇的是綠間因為被表妹纏得不堪其擾而丟下一句「所以說以後找老婆一定要找個年齡比我大的,最好還是穩重點的……」,然後那麼不湊巧的被對外熱心對自家人卻很小心眼的母親聽到了。

  這就是綠間真太郎這個暑假之所以一天比一天苦逼的罪魁禍首。

  那時他還沒料到噩夢將會繼續下去,只非常期待國中生活趕緊到來,然後第一次覺得暑假有點長。

  暑假確實很長,長到足以讓母親和鄰居太太建立起超乎尋常的姐妹情誼,父親也因為自己多了個垂釣同好而心情良好,唯有綠間少年越發苦逼。

  那是萬里無雲的好日子,生物鐘催促少年早早起床,一如既往去附近的籃球場運動了一圈回來,餓著肚子回到家得到的卻是母親大手一揮的字條一張。

  「我和你爸爸去北海道旅遊了,因為你不愛出門所以沒叫你。兒子,你要學著自力更生啊,媽媽相信你能行的!」

  如此這般……就是說連飯都沒做就走了?到底是多想去北海道啊!

  綠間皺起眉將紙條團起來丟進垃圾桶,轉身走向冰箱試圖從裡面找出可以很方便做成功的料理,要知道,他的料理手藝和他的視力是成正比的。

  「叮咚……」

  門鈴聲突兀的響起,他關上冰箱門到門口,透過門上的貓眼看過去,不自覺疑問出聲。

  「雷達熊?」

  「是飛天熊啦!」

  他第一次聽到皆川千早的聲音,如想像一般帶著脫不去的稚氣和一股堪稱任性的理直氣壯,似乎是對布偶的名字非常執著且認真,面對綠間脫口而出的名字,少女毫不猶豫地反駁出聲,他不由愣了下。

  「那個……有事?」即使得知了她的「高齡」卻依舊無法克制把眼前人……熊當成小孩子的想法,再加上餓肚子,他的心情越發不快,丟下這句話就試圖打發她走人,一個便當盒忽然出現在視線裡。

  「媽媽打電話讓我來投食。」她彎下腰去似乎是把東西放在門口,綠間看到那只熊逐漸淡出了貓眼可以捕捉到的範圍,下意識地打開門,剛好看到鄰居的門關上,低下頭,地上擱著的正是先前那個便當盒。

  手機鈴聲適時響起,他直覺地按下接聽鍵,聽筒裡立即傳來母親一如既往的大嗓門。

  「小真,你吃飯了嗎?」

  「真感謝您還記得自己有個兒子。」綠間冷冷地應了聲。

  「哎呀,我可不是狠心的媽媽啊小真,小千沒去找你嗎?」

  「……你說投食?」綠間拎起地上的飯盒,嘴角抽搐了下,「我是小動物嗎?」

  「那種小細節就不要在意啦,餓不著就行……話說我點的料理到了,先掛了……啊那只螃蟹是我的!」

  「啪」

  毫不猶豫地按下掛斷鍵,綠間少年站在門口盯著那只便當盒看了很久,一副它隨時都可能會爆炸的樣子,這番如臨大敵的反應讓剛好倒垃圾回來的樓上鄰居驚訝出聲。

  「怎麼了小真……你收到恐怖快遞了?」

  「……小說寫多了你。」綠間翻了個白眼看向樓上的黑白顛倒生物,她正踏著拖鞋,臉色蒼白的像是從電視裡爬出來的貞子,事實是這人真的也留著黑色的長髮,隨風擺動的樣子不知道嚇跑了多少誤入這個社區的不知情者。

  「哎呀小真,還是一如既往那麼不可愛啊,看著你這樣的就想虐一虐……哎,對,就這麼辦!」靈感說來就來的某三流小說作者立即喜形於色地踏上樓梯要走,沒走幾步忽然又折了回來,兩眼發紅正是這人陷入饑餓狀態的標誌。

  「那個便當好像很香的樣子,不吃的話就給我了!」一邊說一邊朝綠間伸出手,少年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將便當盒抱得死緊,對方不甘心地嘀咕了聲什麼,隨即雙眼忽然放大。

  「啊,我知道了,小真紅鸞星動了!」看到綠間的表情一下變得很扭曲,她立即嘖嘖有聲,「哼哼,我知道的哦,樓下搬來的小姑娘……」

  正說著,像是為了回應她的呼喚似的,隔壁的房門開了,走出的雷達熊……不對,飛天熊朝兩人的方向揮了揮手,熊身後的那只小手再度擱下一個便當盒。

  「那個……忘了爸爸媽媽都不在,不小心做多了……」

  她的聲音依舊是極輕的,像是一個怯生生的孩子,隱約卻透著點寂寞的味道,綠間心頭忽然有股奇怪的感覺。

  原來她也是一個人被丟下啊……

  「啊啊,真是好姑娘!」不知餓了多久的女人立即湊過去接過便當盒,女孩的手連同熊手臂一起收了回去,大門晃動了下,似乎是要關上,卻又緩緩地打開了。

  那個叫做飛天熊的布偶朝外探出頭,女孩的聲音透過它傳遞出來,聽起來有些異樣的沉悶,卻讓綠間不小心怔了下。

  「那天真是對不起!」

  「哎?」綠間疑惑地抬起頭,對面的房門卻已經關上了,徒留一個呆立風中的少年和一個正對著便當盒流口水的女人,後者拎起便當心滿意足地踏上去樓上的樓梯,一邊走一邊朝綠間揮了揮手。

  「哎呀呀呀傲嬌小真也有春天嘛……」

  「……現在是夏天!」

  說完才發現自己吐槽錯了重點,綠間少年的眉頭不自覺皺的死緊,忽然覺得手中的便當盒有點沉。

  就像這個多災多難的夏天一樣,無論再怎麼樣感到煩躁和無奈卻依舊無法逃避的,某種無形中的束縛找上了他。

  說起來今天的晨間占卜,好像說他的幸運物是突然出現在門口的不明物來著?


☆、你好,我是蛙助君

  人的一生可以有多少個十年呢?

  大約是兩歲那年的事情,父母都要加班雙雙忙碌的時候,她一個人在家發高燒,得知這事的外公一怒之下便將她接回九州的老家去住。那時她還沒開始記事,因此之後的那些年,女孩的記憶漸漸被九州的事物填滿。

  稻田,牧場,外公的吆喝,外婆一笑起來就漾滿皺紋的臉。

  每天早晨固定的時間跟著外公起床,外婆早早做好了飯等著她,狼吞虎嚥地吃完飯,她便背著包跟村裡的孩子一起邊跑邊玩的去上學。村裡去學校的路上有一個小池塘,夏天剛至的時候池塘裡會到處佈滿的黑色小精靈,她和夥伴們最愛用吃過果凍剩下的包裝殼伸進去,一下就可以盛出一堆。

  「啊,這只長了兩條腿哎!」不遠處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千早不服氣地舉起自己的「戰利品」。

  「那有什麼,我這裡還有四條腿的!」

  「笨蛋小千,四條腿的是青蛙不是蝌蚪啊!」

  「你才笨蛋呢,蝌蚪總有一天會長成青蛙的嘛!」

  那時她還不知道成長的道理放在人身上也是如此,只滿心歡喜地在池塘邊沿挖了個小坑往里加滿水,然後將自己捕獲的小傢伙們都倒進去,每天上學放學的路上都要去看一眼,做夢都夢到自己「圈養」的小蝌蚪長成了青蛙。

  後來……後來怎麼樣了呢?她記得氣候一日比一日乾燥,離開了池塘家庭的小蝌蚪也逐漸失去了飽滿,直到變成幹煸的黑色小點點,年少無知的女孩默默傷感了一把便將它們埋了起來,懵懂中便開始懂得那些鮮活的生命是被自己的雙手傷害了。

  再後來那塊土地開墾,池塘被埋在地下,上面蓋了一個養殖場,她只有在書上才能看到那些黑色的小精靈,心頭莫名有些觸動。手工課老師教導學生如何用布製作玩具,她的視線不經意地掃過書頁上的一隻玩具青蛙,像是一種本能般,她撿起桌上那塊綠色的布便開始忙活起來。

  最初似乎就是這種突來的贖罪心理,第一次廢寢忘食地開始做一些事情,當然後來成型的小傢伙也是嘴歪眼斜非常奇葩的樣子,小姑娘卻兀自歡喜,翻箱倒櫃偷了外婆用來做被子的棉花塞進綠色的包裝裡,一隻怪裡怪氣的小青蛙就這樣做成了。

  這樣的成就感比平日裡又爬上了某顆樹,勇敢地踏上了哪個墳頭更讓人覺得滿足,她從此愛上了以這樣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感情。

  那時女孩心裡住進一個叫做奧特曼的英雄,於是家裡便多出了奧特曼家族,那年出了部風靡全校的動畫紅豬俠,於是女孩的背包掛件等一系列都變成了戴著墨鏡穿著紅色披風的小肥豬,那年外婆心愛的小羊未及滿月便去了,於是不久之後家裡多了一隻通體雪白的抱枕叫做咩咩羊。

  她的手藝越來越好,也更加喜愛觀察那個養殖場裡各種各樣的動物,再加上平日裡看的那些故事,女孩開始在腦海幻想一些古裡古怪的事情。

  「如果這只雞長了四條腿……」

  「如果這只牛有翅膀……」

  「如果這只狗可以站起來……」

  「如果這只老鼠戴上眼鏡……」

  這樣詭異到堪稱奇葩的思想逐漸在腦海裡飄蕩,女孩因為手藝越來越好而變得空虛的心靈莫名又充實起來,於是家裡多出的布偶開始處處透著古怪的味道,老眼昏花的外婆拿起那只帶著翅膀的牛研究了半晌。

  「這是神牛嗎?」

  「不是啦外婆,那是村頭養殖場裡剛出生的小飛牛。」

  「哦哦,那這只一定是孔雀了,尾巴真漂亮……」

  「都說了那是咱們家的阿花!」

  如此這般,雖然精分卻異常歡快的童年一直持續到小學畢業,又是一個小蝌蚪變成青蛙的季節,外公終於受不了她的聒噪而讓父母接她回去了。

  「外公很討厭我嗎?」

  看著自己私心裡最害怕的老人背對著她揮揮手便抬步離開,不遠處的外婆舉起手帕一邊哭一邊喃喃念叨著什麼,小姑娘懷裡緊抱著博士鼠,另一手扯了扯母親的衣擺,以為自己只是在疑問,剛一張嘴,眼眶就莫名跟著濕潤了。

  「不是這樣喲小千,外公最疼的就是你了。」

  那為什麼要趕她走呢?

  這個疑惑在女孩心頭疑惑了很久,小小年紀的時候總覺得天下間再也沒有比這更讓人悲傷的事情了,兀自想像自己是世界上最淒慘的人,在從九州去東京的路上也一直陰沉著小臉思考這個問題。

  這份悲傷的效應並不很長,卻也持續到了女孩到達新家的時候,母親和熱心的新鄰居說說笑笑的樣子也沒能引起她的關注,她抱著那只碩大的超出自己身高比例的熊緩緩踏上樓梯,前方忽然傳來男生好聽的聲音。

  「需要幫忙嗎?」

  她直覺地搖頭,飛天熊並不重,她自己一個人完全可以。

  點完頭才記起自己的身子縮在布偶後面,對方看不到她的動作,她下意識想探出頭,那人卻忽然朝熊伸出了手,她被驚嚇了下,腳下一個踏空便跌倒在地。

  其實是自作自受吧,她心底是有這樣的認知的,卻在聽到鄰居阿姨的聲音時莫名的不敢說話,直到對方不耐煩的從自己身邊走過,少女的視線裡映入一抹綠色,下意識地瑟縮了下,心底隱隱竟有些愧疚。

  蛙助君……

  那是她幼小的心靈第一次懂得愧疚心理,那只青蛙玩偶後來被頑皮的表弟剪碎了,看著碎裂一地的綠色布片,女孩的心裡莫名想起那些曾經鮮活卻變得乾涸的生命。悲傷席捲而來,她對著那些碎屑哭了起來,家裡人被嚇壞了,從此再也不讓表弟接近她的任何一個玩偶,但被剪碎的青蛙玩偶卻再也無法修復,從此女孩心裡就對綠色生出了一種怪異的情結。

  蛙助君,是不是在生氣呢?

  那時皆川千早依舊沒見過綠間真太郎的樣子,只出於自己對綠色的怪異情結才答應了母親關於「別忘記給隔壁小真送便當」的叮囑,女孩在做料理的時候也格外用心的些,直到拎起便當出門的時候才不經意地想起在九州時幫外婆餵食那些綿羊的場景。

  恩,給蛙助君投食,聽起來很不錯。

  依舊是出於那種莫名其妙的心理,她並沒有和鄰居少年打照面便匆忙將自己藏了起來,也許是覺得經過之前的事情,自己可能會被討厭,又也許是因為聽聲音覺得他並不如自己以往認識的那些人好相處,但不管怎麼說,和蛙助君住在隔壁的感覺似乎並不賴。

  就像這會,忘記帶鑰匙的時候還可以找蛙助君借一下陽臺,雖然自己被徹底誤會成了小偷。

  「媽媽和你皆川阿姨傍晚才能下班,你好好照顧小千啊。」

  鄰居的綠間阿姨有著一副可以比擬千早外婆的大嗓門,即使少年拿著手機刻意離開千早很遠也還能被少女聽到聲音,看著綠發少年對著手機一會皺眉一會撇嘴十分不耐煩的模樣,千早低下頭一邊心不在焉的想著蛙助君比想像中的要好看些一邊習慣性地開始回憶最近發生的事情,想起無端趕走自己的外公,少女忍不住再一次悲從中來。

  她一直是個害怕寂寞的孩子,但越是這樣,她越是容易陷入可怕的孤獨境地。

  即便有父母作伴依舊改變不了東京對她的陌生程度,女孩原本就不擅長辨別方向和路線,在九州鄉下的時候每天過著學校和村莊兩點一線的生活,並沒有經歷過大城市的繁華,來到東京之後連公交和地鐵都沒乘坐過,也就沒有所謂的習慣就好這樣簡單容入城市的方式。

  這個由鋼筋和混凝土鑄造起來的城市處處透著冷漠與疏離,父母又忙碌于工作的事情,她總是會一個人被留下。

  然後少女意外的發現,隔壁的蛙助君也總會一個人被留下。

  當然她不知道對方之所以總是一個人是和她完全相反的理由,生性獨立又怪癖重重的少年不喜歡自己極度有規律的生活被打亂,也更加不喜歡這個突然出現並且將他的生活弄得一團糟糕的鄰居女孩。滿心裡都是如何撐到母親下班的少年疲于應付對方多變的性格,而與他的期望相反地,原本淚眼婆娑的女孩卻似乎已經能在他的世界裡自得其樂。

  「雖然很感謝你把豬太郎修理好,但我暫時還沒有給它整容的打算……」

  「啊,好了!」

  在他絮叨的當口,女孩已經迅速地完成了對床頭櫃上布偶熊的修補,前段時間被突然闖上陽臺的小貓撕開了一個口子,此刻正被女孩纏了一圈一圈的繃帶。綠間登時傻眼,急忙擱下剛被改造成晴天小豬的豬太郎,奔過去補救新的罹難者。

  「你對熊太郎做了什麼?」

  「……為什麼你的玩具都要叫x太郎呢?」向來抓不住重點的女孩再一次糾結於奇葩的地方,看到少年一臉驚慌的開始撕扯那些繃帶,她忍不住撇了撇嘴,「明明有很多更帥氣的名氣可以起的。」

  會叫x太郎當然是因為他自己的名字,但是綠間並不打算和眼前這個不速之客解釋,再說一個女孩子穿著拖鞋就翻牆在少年眼裡看來就是非常不可理喻的行為,雖然眼前這人看起來就是不能以常規來判斷的類型。

  「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你語文不好對不對!」

  少女兀自奔騰的思緒不知搭錯了哪根筋才得來這個答案,於是她看著少年的表情也摻入了幾許同情意味,讓剛以全校第一從小學畢業的綠間不自覺噎了下。

  「沒關係,以後就由我來幫它們取名字好啦!」說罷便將他懷裡的小東西又奪了回去,一邊把被綠間扯散的繃帶纏回去一邊念念有詞,「對不對啊,怪盜熊八?」

  怪盜……「誰是熊八啊喂!」

  「劫富濟貧的英雄……英熊,在一次任務中被敵人暗算,左手留下永久的傷疤,從此只能纏著繃帶示眾,這個繃帶不再是繃帶,而是英雄……英熊的勳章!很了不起吧?」

  「……」

  綠間少年無語凝咽,看到尤不知滿足的女孩已經放下熊八……不對,熊太郎開始去尋找新的目標,他急忙四處看了下,視線不經意地瞥到衣櫃上那只綠色的青蛙玩具,他小心地往衣櫃上挪了挪,正想趁她沒注意到的時候藏好,女孩卻忽然兩眼放光的朝他的方向奔過來。

  「啊啊啊啊蛙助君!」

  這樣說的時候,她撲過來的目標卻是他,少年正靠在衣櫃上舉起雙手,不及防被抱了個正著,少女身上淡淡的幽香撲鼻而來,他整個人僵在當場,舉起雙手的姿勢像極了正在投降的猥褻犯……至少在剛推門進來的綠間媽媽眼裡看來是這樣的。

  「小真,小千在你房裡……你們在做什麼?」

  做什麼……他也想知道啊。

  「所以說阿姨,我是看到蛙助君太激動了才會撲過去的,小真什麼都沒做,他是無辜的!」

  因為之前有過自己的遲鈍害綠間被誤解的事,這一次皆川千早卯足了力氣想要解釋,卻不知這樣的行為在別人看來更加充滿欲蓋彌彰的味道,綠間一臉無語地推了推眼鏡。

  「算了,總之以後這種事別找我。」

  身心疲憊的少年說完這句話就走回屋去,大力關上了門,千早看著突然關上的房門,極為緩慢的眨了眨眼。

  「阿姨,小真總是一個人嗎?」

  「啊拉怎麼會呢?他有他的各路太郎啊……嘛,雖然那孩子確實死彆扭又拽得要死很少有能說得上話的朋友。」做母親的饒富興致地調侃自家兒子,鄰家女孩顯然不能接受這種說法,晶亮的大眼直盯著緊閉的房門,良久,忽然握緊雙拳念念有詞。

  「決定了!我要拯救蛙助君!」

  「額,雖然不忍心打擾你的熱情但還是想冒昧的問一下,蛙助君……是誰?」

  蛙助君是誰呢?

  少女最大的糾結成功的從外公為什麼趕她走過渡到這個問題,雖然那只青蛙的布偶比自己小時候製作出來的要精緻許多,少年對玩偶愛惜的程度也並不比自己遜色多少,自然稱不上拯救蛙助君,但是想到每天自己獨自守在家裡的時候也有個人和自己同樣孤獨著,女孩的心裡忽然就生出不能再這樣下去的想法。

  不管怎麼說,蛙助君是最優先的,對。

  夜深人靜是最適合做壞事的好時機,雖然千早並沒有順手牽羊的惡習,卻也從不會浪費自己在鄉下爬樹翻山時鍛煉出來的好身手。玻璃門的鎖構造都是一樣的,女孩在成功的撬開了自家陽臺的門之後已經熟悉了這個構造,於是在少年按照自己極度規律的作息進入夢鄉之後,皆川少女的潛入工作非常順利。

  「不見了!」

  第二天一早,綠間少年在例行的晨間占卜之後開始翻箱倒櫃地尋找青蛙玩具,卻怎麼也找不到它的蹤跡,煩躁地在屋裡翻來找去的當口,還在記仇的母親對他的不幸視若無睹,還一臉歡笑地和父親閒聊。

  「所以說啊,小千真是可愛,雖然思想有點奇怪,昨天也是,突然就一臉熱血的說要拯救什麼蛙助君……說起來這名字倒是和小真的蛙太郎異曲同工啊……」

  同樣讓人無力吐槽。

  正急得團團轉的少年急忙奔回房間沖上陽臺,探出頭看向隔壁,女孩穿著紅色長裙正坐在陽臺曬太陽,手裡捧著失蹤的青蛙玩偶好不歡喜的模樣,綠間的嘴角抽搐了下。

  「果然是你誘拐了我的蛙太郎!」

  鄰家女孩瞪了瞪那雙大得有些超出比例的黑眸。

  「都說了叫蛙助君啦!」

  蟬鳴聲不絕於耳的夏季,綠間真太郎小學畢業,迎來了一個極端漫長的暑假和更加漫長的後半生。

  天下皆川,千萬人中惟與你相遇不會覺早。                    


☆、你好,我是仁義貓

  綠間家居住的社區有一個非常響亮又正常的名字,叫做正常社區,乍一聽確實很正常也很普通,但事實上附近幾條街道的人都知道這個正常社區的住民一個比一個奇葩。

  比如一單元二樓的綠間太太是遠近有名的大嗓門和熱心人,這個熱心的程度已經完全超出了「熱心」這詞的定義。在這個年代還相信著「遠親不如近鄰」的說法而堅持不懈在與鄰居相處中做出重要努力的人本身已經算是一種奇葩了,偏綠間太太還生著一副超級大的嗓門,整個社區幾乎家家戶戶的那點事她都知道。

  重點是,在她知道之後就差不多等於全社區都知道了。

  當然,這只是正常社區其中之一的異常,異常之二的是這一單元三樓的那個作家,據說自從她搬進來之後就沒再出來過,只知道她每天過著黑白顛倒素面朝天的生活,那雙拖鞋一年四季就沒有換過,她家的燃氣表也幾乎就沒有走動過,讓人一度懷疑這人是什麼生活的……說起來那條白色長裙和黑色長髮——那真的是人嗎?

  嘛,三樓的不明生物且不提,這個正常社區的異常之三說的正是一單元綠間太太家的兒子,今年十二歲的綠間真太郎。且不說小小年紀就學著繃帶怪人把自己的手給纏起來這樣古怪的舉動,分明是個成績很好頭腦大概也很優秀的傢伙,卻偏愛做一些看起來很傻的舉動,比如前幾天在陽臺和鄰居的女孩搶玩具,半夜三更爬起來怒吼什麼的,誤入此地的路人受到驚嚇,附近住民一臉無奈地揮揮手。

  「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這句話幾乎是正常社區每個居民的口頭禪。

  當然,正常社區的異常並沒有結束,並且似乎有愈演愈烈之勢,這個發展趨勢在一單元搬來了皆川一家之後就如同脫了韁的野馬般絲毫沒有停止意向。

  「就是說啊,一單元新搬來的那個小姑娘,幾乎從不走大門,每天都是爬樹翻陽臺從隔壁回家……」

  「是啊,聽說還整天待在綠間家的房間不出來呢。」

  「我還聽說,她每天都要做一隻新布偶,家裡堆得到處都是,都可以開一家精品屋了!」

  「哦哦是嗎,女孩子手藝好些倒是不錯的。」

  「聽說她媽媽也很賢慧哦,不過料理好像不在行,家裡廚房整天失火……」

  正常社區,完全在朝著與之名字相反的方向急駛而去。

  「哎……是這樣嗎?原來這個社區叫正常社區啊。」

  後方忽然傳來女孩清脆的聲音,正在社區超市的收銀台前聊得熱火朝天的阿姨們頓了下,轉過頭看了一眼排在她們身後的小姑娘。黑髮少女梳著兩條麻花辮,腳下踏著一雙兔毛拖鞋,身上幾乎萬年不變的紅裙子正是她的標誌,看到她們顯得有些尷尬的樣子,女孩茫然的眨了眨眼。

  「啊,你們繼續,我有在聽。」

  ……這姑娘大腦沒問題吧?

  阿姨們互相看了一眼,隨即轉過頭繼續排隊,沉默地結帳走人,收銀台前很快只剩下小姑娘一人,皆川少女不以為意地將手裡的購物籃放在收銀臺上。

  「您好,請出示會員卡。」

  ……

  「會員卡是個什麼?」她有些好奇地問。

  工作人員抬起頭,女孩正對她眨著那雙大眼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模樣,她下意識地退了下,一時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一張卡片忽然出現在兩人中間。

  「結帳。」

  丟下這句話和手中的飲料,戴著眼鏡的綠發少年便轉過頭去不打算理會某個白目的鄉下妹,女孩眼尖地瞥到他手中的卡片,雙眸一亮。

  「哦哦這個我知道,在客廳的桌上,不過我不知道買菜需要用它……」

  「如果買米的話是一定要出示會員卡的哦。」工作人員一邊低頭替綠間掃描一邊耐心回答,千早看了一眼籃子裡那一袋大米,隨即又將視線轉向綠間剛收起來的卡上。

  「小真……」

  「和我無關。」

  綠發少年推了推眼鏡,一臉淡定地拿著自己的卡和飲料就要越過她走出去,卻忽然頓住了。

  「放手!」他轉過頭低斥突然扯住他襯衫下擺的少女。

  「小真小真……」她不依不撓地繼續叫,扯住他衣擺的手也不自覺用力了些。生性思想跳躍又古怪的女孩並不懂撒嬌之類的做法,只會用這種方式表達自己的固執,綠間被噎了下,轉過頭正準備揮開她的手,女孩忽然抬起頭沖他笑出天真無邪的色彩。

  「小真,蛋包飯好吃嗎?」

  綠間的臉頓時呈現微妙的扭曲狀態。

  這傢伙……故意提起那個便當有何企圖?

  「僅此一次。」他不自在的咳了咳便將會員卡丟給她,千早立即歡天喜地地接過,服務員也松了口氣。買好東西收好找零,少女拎著巨大的便利袋走出大門,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身後的收銀台,眼神有些疑惑。

  阿姨們的購物熱潮已過,超市里並沒有多少人,收銀台並不止一個,在她和工作人員僵持的當口,其餘幾個都在閒置的狀態……

  「什麼呀,小真你本來就打算借卡給我的吧?」看起來有些精分的姑娘卻意外的敏感,在前方走得極為緩慢的少年不及防頓了下。

  「才沒有那種事。」他不屑地哼了聲,腳下的步伐卻加快了些,千早拎著那一大袋東西踏著拖鞋艱難地追了上來。

  「小真這麼愛說謊的話,鼻子會變長哦。」

  「我又不是匹諾曹。」綠間直覺地反駁出聲。

  「對哦,小真是蛙助君……」千早喃喃地應了聲,莫名地被這句話給說服了,綠間再度被噎住了,正要問她到底為什麼叫他蛙助君,手臂卻忽然一涼。

  「這個送給你。」她拿著一隻橘子戳了戳他,「對了,你還沒說蛋包飯好吃嗎,下次我再做給你……唔,老做一樣也沒意思,或許可以換點別的,啊對了,你喜歡吃什麼?」

  ……她真奇怪。

  突然就開始絮叨起來,轉移自己注意力的速度驚人,說起話前言不搭後語幾乎可以算是她的強項了,而且看她這副熱心的模樣……難道剛才在收銀台前那個若有似無的「你該還我恩情」的眼神其實是他的錯覺?

  「哎,小真你怎麼不說話,炒飯好吃嗎?或者做烏冬面?啊其實我也會做水餃哦,青蛙形狀的……」

  女孩的皮膚稱不上白皙,也許是之前在鄉下的緣故呈現一些麥色,卻是非常健康又活力的色彩,她說話的時候小腦袋一甩一甩似乎是在觀察路邊的環境,兩條麻花辮也跟著晃來晃去,嘴巴不停的張合,所有的一切都讓綠間少年心頭陣陣煩躁。

  回家的路怎麼那麼長,該死的天氣怎麼這麼熱,他的大腦都要混亂掉了。

  那時少年還不懂得自己突來的煩躁心理究竟是為哪般,只想儘快結束這段旅程,女孩卻忽然驚叫出聲。

  「啊啊仁義貓!」

  她跳起來指著突然從草叢裡鑽出來的小貓,黑白花紋的小傢伙有著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和瘦弱卻非常敏捷的身體,看到女孩朝自己撲過來,它迅速竄起直奔著綠間而去,然後敏捷地踩過少年的臉落地。

  一切都發生在五秒鐘之內,綠間來不及做任何反應,臉上還殘留著貓爪擦過的刺痛,少年卻完全無暇顧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剛才不幸落地的眼鏡……不,碎片上。

  「小真……」自覺犯錯的某人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了下,手腳卻已經靈活地撲過去將小貓攬在懷裡,小傢伙掙扎了下便安靜下來,縮在女孩的懷抱裡警惕地看著綠間。

  「啊拉,小真雖然也很喜歡布偶,但是卻沒有動物緣呢。」

  「……只有這傢伙是的。」綠間憤憤的說,聲音都有股咬牙切齒的味道,努力瞪向少女懷裡的小傢伙,偏偏視線缺乏焦距讓他的眼神看起來顯出幾分天然。

  「哎?仁義貓只會欺負壞人的,小真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呢?」

  千早一臉新奇地看向小傢伙又看向綠間,花貓輕輕瞥過頭去,綠間也只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氣,隨即彎下腰摸索著試圖撿起地上的鏡框,少女的手忽然朝他的方向伸了過來。

  「在找這個嗎?」

  「……哼。」他再度哼了一下便抬腳要走,路癡的女孩撿起剛才一激動丟到地上的購物袋,小心翼翼地從他身後探出頭。

  「小真,前面是……」

  「咚……」

  看到埋頭前進的少年果然撞上了那根路燈,千早張大了嘴。

  「小真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結果離開眼鏡就什麼都不行啊。」

  被說中弱點的某人腳步踉蹌了下,一手揉著額頭繼續向前走,不知是不是千早的錯覺,被撞過之後的少年腳步更快了,她一手拎著東西一手抱著貓顯得有些吃力,快到樓下的時候,小花貓忽然躥了出去,迅速地爬上那顆樹,然後……爬進了綠間少年的陽臺。

  「額……」千早震驚地看著仁義貓熟門熟路的模樣,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前方的人,高度近視的少年顯然並沒有看到那個場景,正摸索著在爬樓梯,她悄悄咽了口口水。

  算了,還是別說了。

  「啊啊!我果然最討厭貓了!」

  、

  少年的吼聲從隔壁傳來的時候,千早正坐在陽臺對著一堆布料準備製作新布偶,聽到綠間憤怒的聲音,她下意識地站起身,剛要從陽臺探出頭去,先前的小傢伙便忽然躍上了她的陽臺,嘴裡銜著一把精緻的梳子。

  「給我的?」千早驚訝地疑問出聲,小花貓叫了一下便丟下梳子順著那顆樹躥了回去,千早撿起那把梳子翻來覆去看了一下,越看越喜歡得緊,雙眼放光的樣子和鄰居一臉焦躁的少年形成了鮮明對比。

  「啊,今天天氣不錯啊,是不是?」

  聽到樓上傳來的怒吼聲,剛倒完垃圾的某貞子心情愉悅的哼著歌疑似自語地嘀咕了聲,小花貓站在垃圾桶後面低叫了下。

  「所以說,那把梳子是我今天的幸運物,快點還給我。」

  看到隔壁少年驀地伸過來的大掌,千早愣了下,下意識地拿起梳子往後退了幾步,眼神落在綠間的新眼鏡上,她有些驚奇。

  「哎,小真的眼鏡和剛才那個好像!」

  「備用的。」綠間不耐煩地往上推了推眼鏡,手掌再度往前伸了下,千早依依不捨地看了一眼小梳子,抬起頭振振有詞地看向綠間。

  「這是仁義貓送我的!」

  「仁義什麼啊,那不就是一隻小偷貓嗎?!」綠間憤憤地拿出一張紙條,千早看到一大串記錄一樣的東西,下意識地伸手接過,果然看到詳細記錄了迄今為止綠間少年被盜走的那些東西,連作案時間都非常詳細,她眨眨眼,忽然笑了起來。

  「我知道了,仁義貓其實很喜歡小真啊。」

  「你哪只眼睛看到的?」綠間不可置信地吼了聲,千早一臉認真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兩隻都。」

  「……」所謂的無法溝通其實都是因為雙方不在同一個星球吧?綠間暗想,從初次相遇開始就這樣,每次和她對話都會讓他無語凝噎,讓他總是忍不住懷疑隔壁搬來了外星人。

  「算了,懶得和你多說,東西還我。」

  「唔,可是我很喜歡這個梳子哎。」千早皺起眉依依不捨地看了梳子一眼,隨即忽然抬起頭看向綠間。

  「這樣吧,我拿這個給你換!」彼時少女還不瞭解幸運物對於少年的意義,兀自她手中剛順手做出來的小東西遞到他手裡,「我剛做出來的,雖然有點趕不過也算成型了……」

  「我說了幸運物是不能給……這是什麼?」少年忽然瞪圓眼看向掌心裡的小玩意,那黑白相間的花紋,琥珀色的瞳孔,毛茸茸的尾巴……不正是剛才的小偷貓嗎!

  「仁義貓的手辦哦,有點小,這兩天幫你做個大的……」

  「不需要。」綠間果斷將那個小貓玩偶擱在陽臺上,再度朝女生伸出手,「比起那個,快把我的梳子還給我。」

  「咦,它居然不叫梳太郎哎……」

  「……囉嗦!還給我!」

  「好啦,還你就是了。」她有些受傷的撿起陽臺上那只小貓,頭也不抬地將梳子遞回他手裡。

  少女受傷的眼神讓他忽然有些不自在,低下頭正要說什麼,樓下忽然傳來熟悉的貓叫聲,怒從心頭起的少年立即攥緊梳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算了,外星人,大概連反射弧也和地球人不一樣吧。

  「今天的晨間占卜,巨蟹座的你今天要小心嘍,最好不要宅在家裡,否則會有災運降臨,不過如果有帶著象徵俠義和幽默的仁義貓,就可以保你今日無憂……」

  晨間占卜剛播完,少年再一次沖上陽臺朝隔壁探出頭,習慣早起的女孩已經做好了那只較大的仁義貓,正高高舉起在太陽下欣賞著。兀自陷入自己世界的女孩眯起眼微微揚起唇角,安靜的像是一副壁畫,綠間怔了下,一瞬間忘記自己要說什麼,

  「怎麼了小真?」女孩疑惑的轉過頭看向他,後者不自在地偏過頭去。

  「那個……貓什麼的,說要給我還算數嗎?」

  「哦哦,可以啊。」千早意外乾脆地應了聲,轉過身將自己剛製作成功的大傢伙遞到綠間手裡,綠間怔了下,心頭忽然有些異樣,少女的充滿活力的聲音再一次傳來。

  「小真果然也是喜歡仁義貓的,有了這個你們一定可以和好的!」

  綠間的嘴角抽搐了下。

  他和那只貓和好?不可能!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3 19:31

☆、你好,我是真貞子

  說到仁義貓……就是那只小花貓和綠間的孽緣,還要追溯到一年前樓上不明生物搬過來的時候。據說此貓並不是家養,而是一隻遊蕩在附近街道的流浪貓,樓上女人搬過來那天小傢伙莫名地跟了她一路,後來就在正常社區住下了,一住就是一年。

  當然這個「住下」也只是限定於它偶爾會出現在女人家的陽臺而已,多數時候它會從人們眼前消失蹤影,也並不需要那個家裡燃氣表都不走動的女人來養活自己,說它是野生並不為過。原本社區的居民還有些擔憂,但它從不在正常社區引起任何騷動,甚至偶爾會幫居民們撿回莫名丟失的東西,再加上那本橫空出世的《仁義貓傳奇》,小傢伙不知不覺成為這一代小有名氣的動物明星,很受居民愛戴,惟獨一單元的綠間少年每每苦不堪言。

  沒錯,仁義貓就如那個小說裡寫到的一樣是一個具有狹義和幽默心的貓,只不過它的狹義全奉獻給了這個社區,幽默全部放在了樓下的少年身上。

  當然,此處的幽默指的便是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這種古怪的行為,雖然有些不可置信,但它確實地發生在了一隻貓和一個少年的身上。

  「哎……所以說,小真你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得罪的仁義貓嗎?」

  終於從綠間的碎碎念裡得出這一結論,千早雙手撐在陽臺上托著下巴滿眼驚奇。

  「開什麼玩笑,我哪有功夫去招惹它?」綠間不屑地哼了哼聲,手臂卻下意識地收攏將女孩剛送給他的玩偶抱得緊一些。天知道,最近那只賊貓不在他才過的安心一些,結果隔壁搬來了這個精分妹,現在精分妹越發精分,賊貓卻已經回來了。他完全可以想像自己以後的日子會是多麼壯烈,也更加不能怠慢晨間占卜所說的話。

  「對,我要趕緊出門。」想起今早晨間占卜的叮囑,少年抱著那只布偶轉身就要走,千早疑惑地盯著他的背影。

  「小真要去哪?」

  「去哪都好,看不到那只賊貓的地方……」

  「可是小真……」千早遲疑地要說什麼,綠間卻已經兀自踏進屋去了,少女偏過頭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後的小傢伙,一句「它就在你身後」還沒說出口,綠間少年的怒吼就緊跟著傳來。

  「所以說我真的最討厭貓了!」

  伴隨著這句話,黑白花紋的小貓吃力地咬著那只疑似自己的布偶從陽臺狂奔而去,似乎是因為布偶體積太大它並沒辦法移動,小傢伙將布偶丟在陽臺下那顆伸展出來的樹上便順著樹杈躥了下去,綠間的臉頓時呈現非常精彩的扭曲。

  「哈、哈,小真你別生氣,我去幫你拿下來!」於心不忍的小姑娘乾笑了兩聲便攀上陽臺爬到那顆樹上,她的動作很俐落,看起來就像經常在做這樣的事情,綠間愣了下,女孩一手抓著樹幹朝他揮了揮手。

  「有點高,你再稍等一下啊。」

  說罷便轉過身去繼續往上爬,少年耳尖的聽到醫生細微的聲響,忍不住抬起頭。

  「喂,你小心……」

  話音剛落,前方便樹枝斷裂的聲音,跟著是少女驚慌的低叫,眼看她從樹上跌了下去,綠間整個人懵住了。

  「今天的晨間占卜,巨蟹座的你要小心嘍,最好不要宅在家裡,否則會有災運降臨,不過如果有帶著象徵俠義和幽默的仁義貓,就可以保你今日無憂……」

  該死該死!

  一邊暗自咒駡著一邊轉身出門朝樓下狂奔而去,少年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怪異的想法。如果沒有千早,剛才爬上樹去拿東西的人一定就是自己,當然掉落在地上的也會是他。

  就是說,那只仁義貓真的保他今日無憂,但災難卻轉移到了她身上?

  這太糟糕了,一定是哪裡不對勁了!

  院子裡很安靜,像是剛才女孩從樹上掉落的一幕只是自己的幻覺,少年心頭沒來由的一緊,快步走到大樹下,看到樹下的情景,他的大腦呈現一瞬間的當機。

  「東京的樹好弱哦,這麼輕易就斷掉了。」黑色麻花辮的女孩正從那只布偶身上爬起來,一手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一邊念念有詞,「恩,還好我練過。」

  ……

  沉默,綠間少年卡在喉嚨的那些咒駡和亂七八糟的思緒一下消失無蹤,看著女孩比以往更加顯得精神十足的樣子,他不自在的撇過頭去。

  「……還活著啊。」

  「小真你那是什麼話,這點高度還不至於摔死人好吧?」千早一邊皺眉反駁一邊低頭揉了揉自己的腳踝,顯然剛才的那次衝擊她也沒能全身而退。看到她的腳踝處突兀的一片紅腫,綠間少年鏡片下的眼神微閃,下一刻,那只布偶忽然出現在眼前。

  「喏,雖然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不過這個對你很重要是吧?」她瞪了瞪眼,「重要的東西要收好,這麼容易就被搶走很遜哎。」

  更別說是被一隻貓搶走……不過這也說明仁義貓很厲害嘛。

  雖然這樣想著,皆川千早素來沒有把這些奇怪的思想在腦海停留太久的習慣,把東西遞給綠間之後便撐起身子一瘸一拐地往回走,讓一直沒來得及說話的綠間整個人又是一怔。

  「你的腳……」他遲疑地開口,背對她的少女兀自揮了揮手臂。

  「沒事啦,這點小傷……哎……」話說一半忽然頓住了,少女停下腳步,雙手插腰頗有些惱怒地看著正在垃圾堆放處打盹兒的小花貓,「仁義貓……為什麼要一直欺負小真?」

  綠間的嘴角抽搐了下,貓怎麼可能會回答!

  名叫仁義其實對綠間一點也不仁義的小貓自然沒有回答,嘴裡銜著不知從哪裡搜出來的魚骨頭從垃圾筒上一躍而下,趾高氣昂的從綠間跟前走過,那倨傲的模樣讓千早少女的心情忽然變得很低落。

  「怎麼會這樣呢……仁義貓才不是這樣亂欺負人的傢伙……」

  她聽起來很沮喪,原本挺直的肩膀也跟著垂了下來,雙眼卻不死心的盯著那只小貓一副在等待它解釋的模樣,綠間心頭忽然莫名煩躁,心情也愈發不愉快起來。

  算了。

  「哎?小真你要去哪?」看到綠發少年忽然不發一言地走上樓梯,正在沮喪中的千早疑惑地問,前方的人看似完全沒有回答的打算,少女好奇地拖著殘腿一瘸一拐地跟上。單腳踏在樓梯上發出不小的聲響,已經快到二樓的少年忽然頓住了腳步。

  「你在那等著,別跟過來。」

  「哎?」

  ******

  要說綠間真太郎人生最討厭的事有多少暫時不可考,但是去自家樓上找那個不明生物一定算是其中之一。且不說對方行蹤詭秘又不按理出牌的個性,光就那一年四季都不曾換過的拖鞋以及渾身散發的惰性氣息就讓向來勤奮的少年十分反感……對,他討厭樓上那個女人,非常。

  正因討厭,才會比誰都更瞭解。

  這樣討厭上三樓的少年,此刻正站在三樓芳鄰的門口一臉如臨大敵的模樣,伸出手正要按下門鈴,卻忽然頓了下,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一張紙巾包住手指,然後鄭重地按下了門鈴。

  如預料般無人應門,少年對門把上那個醒目的【戶主已死有事燒紙】的牌子視若無睹,固執地繼續按著,很久之後,女人懶洋洋的聲音透過對講機傳來。

  「誰啊,這麼缺德打擾死人休息?」

  「缺德的人是你才對吧,真貞子小姐。」少年從齒縫裡蹦出幾個字,那正是三樓芳鄰鮮為人知的筆名。

  「啊……」女人打開門依靠在門口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怎麼了,你只有生氣的時候才這麼叫我。」

  「那只貓……你到底還管不管了?」綠間陰沉著臉。

  「阿仁?這次是撕了你的錢還是咬斷了布娃娃的腦袋?我早說讓你去給你的那些寶貝買全套保險嘛,這樣會賠不少的……」

  綠間的臉色越發難看,女人卻兀自打著呵欠準備回去補眠了,少年瞪圓了眼看著她的背影,良久,忽然偏過頭去,幾乎是從鼻子裡哼了一口氣。

  「對不起……」

  「哈?你說什麼?」

  「……你聽到了的。」少年推了推眼鏡,滿臉要死的彆扭,「去年你剛來那天叫你大嬸……因為我沒戴眼鏡……」

  女人都是小心眼的生物,這一點在綠間的母親身上就得到很好的體現,所以少年心理隱約明白的,這一年來那只小賊貓不斷破壞他幸運物的舉動即便不是這女人授意也大約和她有關,但儘管如此,彆扭已經成性的少年也斷做不出道歉之類的舉止。

  即使是對自己的母親也絕對不可能說出口的那些話,如今卻忽然對眼前女人說了出來,原本迷迷糊糊正要去睡覺的女人忽然一怔。

  「小真吃錯藥了?」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想要去摸摸他的額頭,少年立即往後猛退了幾步,看著她的眼神就好像她是可怕的病原體,真貞子一臉淡定地收回手。

  「恩,果然還是小真。」

  潔癖成性又彆扭成性,明明很簡單就可以解決的事情非要繞一大圈來解決,追求完美主義已達到龜毛程度……綠間真太郎就是這樣一個少年,卻又莫名不讓人覺得討厭。

  恩,某種意義上說,她和她那個不算寵物的小花貓都蠻喜歡眼前的少年,只是表達的方式有些獵奇,讓少年心生厭煩,但不管怎麼說……

  「小真會說道歉的話還真是稀奇哎。」她摸了摸下巴念念有詞。

  「囉嗦!」綠間少年滿臉不快地哼了聲,「我該說的都說了,讓那只該死的小賊貓離二樓陽臺遠點!」

  他說的是「二樓陽臺」而不是「我家陽臺」哎……習慣了咬文嚼字的某人立即抓住了重點,想起樓下搬過來不久卻似乎已經和綠間混得挺熟的那個小姑娘,真貞子急忙抬起頭,少年卻已經重重地踏上了下樓的樓梯。

  「喵嗚~」

  貓叫聲在樓梯口處響起,綠間的步伐不由自主的加快了些,看到少女果然還站在先前的地方等著,他心頭莫名有些觸動。女孩正一臉忿忿然地對小花貓說些什麼,他往前邁了下步子,下一刻卻險些跌了下去。

  「聽著仁義貓,如果你真的還是我認識的那只仁義貓的話,現在馬上停止欺負小真的行為,他很可憐的……」

  即使用憤怒的咆哮掩蓋也不能掩飾的,是少年因為丟失幸運物而不斷升級的惶恐。雖然少女至今還不知道那些奇怪的算命術到底是什麼,但隔壁少年對它的重視卻是所有認識他的人有目共睹的。

  丟失了幸運物的小真,看起來很慌張又很無措的樣子。

  抱著這樣與其說是熱心不如叫同情弱者的心態,少女在腿腳不便利的當口依舊不忘對背負「仁義」稱號的小貓進行說教,雙手插腰看起來好不認真的樣子,讓剛才被她的話閃了一腳的少年頓時無語凝咽。

  「你犯什麼白癡呢,貓又不會說話。」

  瞪了一眼那只蹲坐在樓梯扶手打著呵欠的貓,和它的偽主人一樣慵懶的德行讓他心頭更加火大,正打算抬腳離開,女生卻忽然叫住了他。

  「小真……雖然仁義貓不喜歡你,可是我很喜歡的!」

  「哢嚓」

  綠間的腳,不負眾望的扭到了。

  「哈哈哈哈笑死我啦!」

  因為一時好奇跟下來圍觀的三樓芳鄰趴在樓梯扶手狂笑起來,她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綠間極度扭曲的表情,笑得肚子都開始痛了,站在樓梯最下方的少女卻好似完全沒注意到綠間的異樣般兀自念念有詞。

  「雖然小真是有點死彆扭又古怪,說話有時候很難理解,但是還是個好人啊,所以完全不用沮喪……」說到一半忽然頓住了,女孩似乎終於發覺到不對勁,單腳撐起繼續跳躍著前進,前方的少年忽然轉過頭瞪了她一眼,再一次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沮喪了?」

  「四隻。」千早從善如流的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後在少年疑惑的注目下指了指他鼻樑上的眼鏡,「小真看起來很困擾……」

  綠間頓時無言。

  是的,他感到困擾,非常。

  困擾為什麼暑假還沒結束,為什麼他原本的學習和練習計畫全部都被打亂,為什麼他必須要對女生扭到的腳感到愧疚,為什麼他必須要向自己最討厭的人道歉,為什麼他要去思考自己被貓討厭的理由,為什麼看到女生沮喪失落的樣子他忽然會生出想要和那只「仁義貓」和好的想法……

  一大串的為什麼在腦海縈繞,他幾乎都有股想逃的衝動,然而少女的聲音卻像是融入了空氣一般不斷在耳畔盤旋再盤旋。

  「小真……雖然仁義貓不喜歡你,可是我很喜歡的!」

  那時少年還不懂得所謂的喜歡的真實意義,當然說這話的人自己也不瞭解。年少無知的時候總會濫用一些美好的詞彙,比如我愛你你是個好人你真是善良你好天真之類純粹的形容詞,隨著年齡的增長也許他們會逐漸認知到當年的自己多麼愚蠢,但那都是在多年之後的事,而此刻,年少的綠間真太郎只是深深地為自己突然開始加速的心跳感到困擾。

  果然最近運動量太大了麼。


☆、你好,我是紅太郎

  不知是不是那句道歉起到了效果,仁義貓真的沒再來找過綠間的麻煩,確切的說,從那之後小花貓就沒在正常社區出現過,也因此綠間少年終於得到了一個平穩安詳的暑假……

  然後暑假在少年目瞪口呆盯著日曆的時候悄然而逝,帝光入學的時間到了。

  「小……真!起床嘍!」

  熟悉的吵鬧聲在陽臺響起的時候,距離少年自己定好的鬧鐘還差兩分鐘,向來十分注重生活規律的少年努力想要無視鄰居女孩的聲音,堅持要在鬧鐘響了之後再起床,偏那個聲音就如它的主人一樣無孔不入喧鬧個不停,綠間終於忍不住翻身而起。

  「小真小真……」

  一直習慣不穿襪子的女孩正赤腳蹲在綠間陽臺雙手撐在玻璃門上,拔高的聲音讓早起路過的居民都忍不住朝一單元看了過來,千早似乎絲毫不覺,兀自伸手不輕不重地拍著門,直到「嘩啦」一聲。

  「你在做什麼?」綠間陰沉著臉瞪了她一眼,這才發現女孩難得沒穿之前的長裙,而是換上了一套制服,並且那個制服微妙的有些眼熟……說起來她昨晚好像說了這個。

  「叫你起床啊。」皆川少女站起身將剛才丟過來的鞋子套在腳上,挺直腰一臉理所當然地看向綠間,「今天開始我們就是校友了,我就來跟你打個招呼,順便讓你等會走的時候記得叫我一起。」

  ……

  「我記得昨天晚上十一點之間你從陽臺翻過去的時候已經再三強調了這件事情。」綠間的眼角抽搐了下,昨天這人說是激動的睡不著從隔壁翻過來守在他的房間硬是磨蹭到了晚上十一點,嚴重影響了他的既定計劃不說,重點是,在他房間的時候她從不是個安分的人。

  因為自從那次經歷有了警惕,綠間少年將自己的寶貝物品都收藏得很嚴實,這次受災面積比第一次的時候要小了許多,但還是有些不能倖免。苦逼代表之一正是少年放在床頭的鬧鐘,原本金屬色的鬧太郎【= =】被套上了一個紅色的包裝,並且從此換了一個更響亮的名字——紅太郎。

  這是第一次兩人意見有些相似給某物起名叫做x太郎。

  「好事不嫌多嘛。」千早絲毫沒有愧疚之心地拍了拍手,隨即在綠間的瞪視中攀上牆頭,忽然又折了回來。

  「哦對,剛才我爬過來的時候看見仁義貓從你的房間走出去……你沒事吧?」

  「……你現在才說?」

  綠間緊急地奔回房間,掃視了一圈的結果是房間裡暫時沒有什麼異樣除了床頭櫃上那抹醒目的鮮紅不見了……咦?鬧太……不對。

  「紅太郎不見了!」

  鬧鐘不見了,昨天睡得那麼晚,就是說剛才如果不是千早叫他起來,他今天勢必要遲到了?

  新學期開學第一天,綠間真太郎的苦逼日曆掀開了嶄新的一頁,重重地寫下了「災難日曆」幾個大字。

  ******

  不是所有的鄉下妹都帶著土氣的。

  也許是生性天然的緣故,多數時候這個對很多事都會報以疑問的女孩雖然有些絮叨卻也不失可愛。都是剛從小學畢業對凡是都充滿好奇的少年少女,女孩這樣的表現在人群中倒並不顯得突出。

  新學校新面孔,新的期待,所有的一切都讓少女感到好奇以及微妙的欣喜,原本那些以為自己會憂鬱一輩子的事情也一下子消失無蹤,皆川千早比想像中更快的融入了新的世界。

  「說起來,皆川同學有想要參加的社團嗎?」

  說話的正是千早新認識的同桌,叫做藤原美咲的少女是土生土長的東京人,和千早一起相處雖然稱不上融洽卻也並沒有什麼不和諧的地方。大約是出於禮貌問了這樣一句話,正埋頭在一堆社團宣傳單的女孩忽然抬起頭,拿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毫不猶豫地哭了起來。

  「嗚嗚小真,我找不到手工社啦……」

  ……

  在盯著籃球部招新啟事圖片上的籃球研究了十分鐘又十二秒之後,少年終於下定決心接過了前方前輩遞過來的入部申請書,剛填到入部理由的時候,手機鈴聲驀地響了起來,看到來電顯示果然是鄰家女孩的名字,少年的眼角抽搐了下。

  昨晚被某人纏著講解何謂社團的事情還歷歷在目,綠間少年下意識地伸出手揉了揉額抑制突然躥上的刺痛,另一手拿起手機貼在耳邊,聽到女孩帶著泣意的聲音,他不由愣了下。

  「你在哪裡?」

  這樣問的時候,少年只想忙完手中的事情趕在某人的災難醞釀成海洋之前找到她,原先撐在額際的手拿起先前的筆刷刷寫下幾個字便交了出去,接到申請書的前輩不經意地瞥了一下,隨即驀地睜大眼。

  「皆川千早……是誰?」

  當然彼時的綠間本人還沒察覺到他在入部理由上填了鄰居女生的名字,兀自循著少女說的地方找了過去,穿過層層人群來到一年級D班的教室,果然看到正坐在視窗哭個不停的某人。

  災難啊,綠間忽然有些頭痛的想,為什麼他要在開學第一天來找一個情商還處在學齡前的人?

  雖然母親是很熱心看起來也很喜歡這個鄰居的女孩,卻並沒有說過讓他在學校裡也要照顧好鄰居女孩之類的話,皆川媽媽對於兩人一起上學的事情也只是點頭輕笑了下並未說什麼,但越是這樣,少年越是覺得自己要對出發來學校之前對他們微笑著揮手說「走好」的長輩們負責。

  沒錯,綠間是個孝子,並且從不違抗長輩說的話,這正是少年之所以脾氣古怪也備受長輩喜愛的原因,當然也是他陷入如此境地的最重要因素。

  「哭什麼?」

  他推了推眼鏡走上前,頗有些不自在地迎著一年D班眾人好奇的眼神,聽到他聲音的女孩急忙抬起頭抹了抹眼淚,舉起那一大把社團宣傳單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我找不到你說的手工社啦……」出身鄉下的女孩並沒有學過琴棋書畫之類的東西,唯有製作小玩具的手藝不輕易輸人,在得知了學校裡會有手工社團這一東西的存在之後,少女對新學校最炙熱的期待全放在了這個上面,也因此在遍地都找不到自己要找的社團時會忍不住悲從中來。

  當然,哭泣的時候能想起來的人非綠間莫屬,所謂的依賴性總是在不知不覺間養成。

  「給我。」綠間伸手將那遝資料接過來,迅速地翻了兩下便抽出一張遞給她,「這個,叫做家政社的……」

  「兼顧料理和手工的社團嘛,我也有參加這個哦。」

  說話的正是千早的新同桌,在女孩哭鼻子之前就一直坐在她旁邊的人,千早愣了下,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抬起頭看向綠間,果然看到少年正眯起眼,眼底已經開始有風雨生成。

  「哈、哈……是這樣嗎?」唯有乾笑以對的女孩忽然站起身,注意到周圍人都朝他們投來怪異的注視,向來天然的女孩也忍不住局促起來,「那個,小真……」

  「算了,對你的智商抱有期待果然是愚蠢的行為。」綠發少年推了推眼鏡,資優生的倨傲姿態渾然生成,死彆扭的本性讓他不自覺說出聽起來有些毒舌的話,至少旁觀人群中已經有人開始皺眉,唯有被罵的女孩一臉驚奇。

  「可是小真看起來智商那麼高的樣子,還不是每天被仁義貓欺負?智商高又有什麼用?」

  她從不否認自己不是個聰明人,大概是從小就對學校不感興趣的緣故,她的成績並不好,卻也稱不上差,每次考試都是中等成績,對於皆川千早來說學習就是這樣無關痛癢的事情,所以十分不能理解少年對於所謂學習的執著。之前暑假偶爾從陽臺看到少年在背英文單詞的時候她就在想這個問題,如今剛好聽他提起智商便順口問了出來。

  當然,對於自己不經意地揭了某人傷疤的事,她依舊毫無自覺。

  「……」綠間的嘴角抽搐了下,果然自己抽風跑來找她的決定是錯誤的!

  「啊,那不是綠間君嗎?到這裡來做什麼?」

  教室門口忽然響起的聲音打破了綠間的尷尬,少年抬起頭朝外看去,是之前在同一所小學的同學,如今剛好又在一個班,對方顯然也注意到了綠間對面的少女,一手撐在門邊好奇地打量了下千早。

  「哎,就是這個女孩嗎?早上上杉跟我說你和女孩子一起上學我還不信,不過如果是這麼可愛的女孩子的話……」

  「你想多了,這種愛哭鬼……」綠間直覺地反駁出聲,眼神不經意地掠過某人還有些泛紅的眸子,他不自在地咳了下,「……鄰居。」

  說完便抬腳走出了D班教室,看他難得顯得有些倉皇的模樣,門口的男生笑容滿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啊綠間,青梅竹馬才能近水樓臺,你走運啦。」

  走運?綠間哼了下不予置評,他原本就不愛和不熟悉的人多做解釋,眼前的少年雖然是老同學卻一直並沒有更深的關係,要說他一直也沒有稱得上朋友的人,自然稱不上解釋什麼,只是不管怎麼樣……

  「不是青梅竹馬。」如果和這樣的人一起長大,他不精分也會瘋掉吧。

  這樣不輕不重地強調了一句,熟知少年傲嬌本性的老同學理所當然地把它反過來理解。於是原本因為成績非常優秀在入學之前就頗有名氣的少年無端多出了個青梅竹馬,而某個開學第一天因為找不到自己想加入的社團就哭鼻子的少女就這樣突兀地被冠上了「綠間的小青梅」的標籤,

  所謂空穴不來風,大抵還是有些道理的。

  和眾多社團寬鬆的指標不同,帝光的籃球部在入學第一天就要接受選拔和入部測試,聽說新來的部長也是個一年生,卻有著讓人無法拒絕的壓迫感。雖然不知道用什麼手段讓前輩們都願意臣服於他,但不管怎麼說,有著這樣一個部長的帝光籃球部,莫名地讓綠間熱血沸騰。

  「放學去籃球部,你自己回家。PS:過了第一個紅綠燈之後一定記得朝著M記相反的方向拐彎。」

  匆忙丟下這樣一條短信,少年便踏上了籃球部甄選的旅程,看那浩浩蕩蕩的架勢頗有幾分古代皇帝選妃子一般的壯烈……被自己突來的想法雷了一下,少年不自在地將視線從人群中移開,籃球館內忽然安靜下來。他疑惑地順著眾人的目光看過去,紅色短髮的少年面無表情地登場,雖然他不曾開口,身高也絕對不具有壓迫感,卻還是讓綠間心頭忽然生氣一股怪異的感覺。

  紅色……

  「今天的晨間占卜,巨蟹座的你運勢第一,紅色的手機屏保可以讓你一天順遂,但是要小心其餘的紅色物體哦,有可能會遇到強勁的對手。」

  晨間占卜的叮囑突兀地在腦海回蕩,綠間下意識地眯起眼,低下頭打開手機,紅色的屏保還在一閃一閃提醒著今天是他所在的星座運勢最強,然而他依然會沒來由地感到不安。

  一種近乎本能的感知告訴他要儘量遠離這人,腳下卻無法做出動作,因為那個紅發少年已經走到操場正中央,面無表情地掃過在場所有人。

  「我不喜歡輸,也不喜歡一臉『我會輸』的人成為我的同伴,如果覺得自己贏不了我,現在就可以離開了。」

  綠間怔了下,晨間占卜一直是精准得讓他想反抗都無力的東西。

  「啊啊紅太郎!」

  少女的聲突兀地在籃球館回蕩,打破此刻的沉寂,眾人不約而同地看過去,入鄉隨俗將麻花辮束成馬尾的女孩正一邊跑一邊喊著什麼。黑白花紋的小貓匆匆從眾人面前閃過,直竄起到籃球館正中央的少年身後,綠間推了推眼鏡,看到那只天生和他犯沖的貓兒腦袋上頂著的正是先前套在鬧鐘身上的那個紅色包裝,頓時傻住了。

  「你在做什麼?」

  赤司眯起眼打量著顯然是誤闖籃球館的少女,聲音聽起來很沉穩,卻還是讓千早僵了一下。

  某種本能上的直覺告訴自己眼前的人很危險,她忽然有些慌神,抬起頭怯怯地看向少年,然後指了指正窩在他腳邊打盹的花貓。

  「那個……紅太郎……」

  「恩?」赤司的聲音上揚了些,眼神都微微眯起,似乎是誤會了什麼而顯得有些不悅,千早嚇得不敢出聲,瞪大的眸子迅速開始被濕意侵染,只是眼前這人顯然不是憐香惜玉的類型,兀自皺眉看著她,表情越發顯得不悅,她急忙低下頭,幾乎立刻就要哭出聲來。

  「她在說那只貓。」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千早驚喜地轉過頭,鄰居少年正從人群中走向自己,她急忙撲了過去。

  「嗚嗚小真我本來真的是想從M記相反方向走的,可是忽然看到紅太郎所以追了起來,然後不知道怎麼到這裡了……」

  「閉嘴。」綠間頭疼地伸出手按住她的腦袋阻止某人明顯沒有常識的親密行為,一邊抬起頭看向赤司,先前的緊張和不安似乎都因為這個插曲而消失了蹤影,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抱歉,她有點奇怪,不過她沒有惡意的。」

  說完這句話,他轉過身拉著千早的手臂就要離開,黑髮少女不死心地想提醒他紅太郎的存在,身後忽然傳來紅發少年略顯興味的聲音。

  「你叫什麼名字?」

  「綠間真太郎。」

  「是嗎?那這位一定是皆川千早同學了。」迅速從一堆入部申請書中翻出寫著這人名字的那張,紅發少年嘴角的笑容摻入一絲近乎惡作劇的味道,「入部申請書寫都那麼簡單易懂的,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哈哈哈……」

  一直安靜無聲的籃球館忽然爆發出一陣歡笑,綠間的臉不負眾望地僵住了。

  那是少年第一次意識到,漫長的暑假結束了,等待著他的會是更加漫長且煩躁的國中生涯。


☆、你好,我是桃花俠

  皆川千早覺得鄰居少年是個奇怪的男生,比如他分明戴著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樣子,喜愛的運動卻顯然有些熱血過頭,更奇怪的是,看到綠間慢條斯理擺動作投籃的樣子,她竟然絲毫不覺得違和。

  以上,是皆川少女放學後在籃球館等待某人一起回家時觀察後的總結。

  「其實小真打籃球的時候很好看。」向來有話直說的女孩再一次脫口而出,剛結束訓練的籃球部少年們忍不住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將視線轉向綠間,後者還在執著於投籃姿勢不夠標準,似乎並沒有聽到女孩的話,十分認真地在做調整。

  「小青梅覺得那樣死彆扭的傢伙到底哪裡好了?」

  看似傲慢到不行,說話又極度口不對心的斯文少年似乎意外地得人喜歡,剛入學不久就在高年級女生中很有人氣,也不怪一幫前輩看到綠發少年就眼紅,卻怎麼也想不出綠間受歡迎的理由。

  「就算前輩這麼問我……」千早偏過頭頗有些困擾地思索著,剛從場上退下來的另一個男生便憤憤地在長椅上坐下。

  「嘖,那傢伙打球真夠龜毛的,一個poss居然就要擺那麼久,也不嫌累啊!」

  「啊,黑面人!」千早驚喜地叫出聲,被青峰狠狠地瞪了一眼。

  「再說一遍試試,弄哭你哦!」

  千早下意識地瑟縮了下,卻並沒有面對赤司時那般惶恐,只瞪大了眸子盯著青峰看起來十分不爽的表情,一邊小聲地嘀咕出聲。

  「可是越這樣說越像黑面人啊……」

  說到這個黑面人,其實又要追溯到前幾日千早第一次遇到青峰大輝的場景。那時少女放學之後很努力地按照綠間少年畫的路線想要尋找籃球館所在,卻還是避免不了迷路的命運。偏偏她走的還是鮮少有人經過的校園小徑,手機又恰好沒電了,於是少女陷入了一種孤立無援的境地,正蹲在草叢裡哭得昏天暗地的時候,背後忽然傳來男生不耐煩的聲音。

  「喂,你還要哭多久啊?」

  她驀地抬起頭,皮膚黝黑的少年生著一張堪稱兇惡的面孔,臉上的表情也絕對算不上和善,但儘管如此,女孩還是忍不住驚喜出聲。

  「黑面人!」

  「黑你個頭啊,快讓開點,本大爺要從這裡跳過去。」

  那之後她才知道她所處的正是去籃球館的一條捷徑,只不過道路過於曲折加上路上雜草叢生才鮮少有人經過,卻是經常翹課來打球的青峰少年的最愛,那個時候少女只是單純覺得眼前看起來兇神惡煞的少年意外地很有親切感。

  「黑面人是個專門以欺負小朋友為樂趣的大魔頭,但是每次出現了新的壞蛋的時候,他都會和桃花俠聯手打敗壞蛋……」

  「桃花俠又是誰?」放學回家的路上聽到少女每日必備的絮叨,綠間有一搭沒一搭地順著她的話閒扯起來。

  「《桃花俠》的主人公啊,一個帶著桃花面具的英雄,她很厲害的,三兩下就把黑面人打跑了。」

  「……等等?這邏輯不對啊,那個黑面人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這個故事的三觀沒問題嗎?」綠間一臉認真地推了推眼鏡,不知不覺開始十分認真地對待這個故事,滿腦子都在糾結這個故事奇葩的構造,千早不以為然的瞪了瞪眼。

  「所謂的亦正亦邪就是這樣啊,貞子姐姐說了越是這樣心思莫測的人物越是有人氣,就好像電視劇裡那些帥氣的反派一樣。」

  「所以我才要說這個作者的三觀……等等,你剛才說誰?」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可怕的猜測,綠間少年的嘴角抽搐了下,眼睛直瞪著千早大有要突出來的趨勢,少女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真貞子姐姐,《桃花俠》的作者,也是我的偶像,我和小真說過的。」

  是的,該死的她還真的說過。

  「媽媽說如果想要和小真做朋友就要相互瞭解,所以我要試著去瞭解籃球,小真也要看看我喜歡的書。」

  開學前那天晚上翻過陽臺而入的女孩捧著一本書賴在他的房間,他記得他頭大地接過書的時候還問了一句「這是什麼玩意兒」,換來少女忿忿地一瞥。

  「叫什麼玩意兒真是太失禮了,這是我的偶像貞子姐姐的全集!」

  是了,那天她確確實實地說了「貞子姐姐」這個名字,是他自己當時沒能重視起來……所以現在是要哪樣?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包括那個該死的什麼仁義貓,怪盜熊八……還有那什麼……」

  「紅太郎和飛天熊。」

  「對!就是說這些明顯三觀不正的東西都是那個叫做真貞子的女人寫出來的?」說到這裡的時候,少年的整張臉都開始呈現詭異的扭曲,看在少女眼裡卻成了另一種意義。

  「原來貞子姐姐這麼有名啊。」她不無驚歎地說。

  她會知道那樣一個作者還是兒時有一次母親送的生日禮物,那時女孩的童年裡不知不覺融入了那些故事,本就有著不想長大的心願,沉浸在那樣充滿溫馨與幽默的童話故事便更不願醒來,於是自然地喜歡上了名叫真貞子的作者。

  「說起來真貞子姐姐好像說過自己生活在有迪士尼的城市……小真,迪士尼在哪裡啊?」

  「我怎麼知道,迪士尼不是美國的嗎?」經歷了一連串複雜的內心活動之後,少年推了推眼鏡,一臉「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能撼動我」的淡定模樣,聽到女孩這樣問,他一邊慢條斯理地朝前邁開步子一邊隨意地扯著謊,千早疑惑地跟了上來。

  「哎?貞子姐姐是美國人嗎?」

  是不是美國人他不知道,但至少可以確定腦電波和他不是一個星球的,而樓上的那位和鄰居這位的波長似乎吻合過頭了。

  太不科學了,正常社區只有他一個正常人了嗎

  正常社區自詡唯一正常人的少年的世界觀和人生觀都遭到重大衝擊的第二天一早,一封從天而降的信打破了他力持淡定的最後一根理智。

  「出門取材,不知還能不能活著回來,阿仁就拜託了——你樓上的。」

  伴隨著這封與其叫遺書不如叫惡搞信件的紙張一起出現在少年面前是自從開學那天的紅太郎事件便消失的某只,在綠間不可置信的瞪著那張信……嚴格說來只能叫做紙條的東西的時候,仁義貓熟門熟路地咬起少年放在桌上的鑰匙朝外躥了出去,等綠間終於反應過來沖出去的時候,小傢伙已經迅速躥到陽臺旁那顆樹上沖綠間低叫出聲。

  「喵嗚~」

  聲音並不大,卻還是足夠讓為它擔心很久的鄰居女孩欣喜若狂。

  「啊啊仁義貓好久不見!你還活著嗎?」

  她赤腳直接奔了出來,趴在陽臺朝小傢伙揮了揮手,一頭淩亂的發還沒來得及梳理,綠間這才發現她剛睡起來的時候額上會有一簇頭髮挺直豎起,就是那種被稱作呆毛的東西……不對,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真的是還沒睡醒就爬上陽臺一副準備去和貓作伴的樣子,危險的舉動讓綠間少年不自覺嚇出一身冷汗。

  「笨蛋,你醒醒!」

  他急忙奔過去一把將她拉了下來,千早揉揉惺忪的眸子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小真……這是哪?」

  「我家陽臺……」

  「哦,那我回去睡覺了。」說完這句話,她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先前的打算,抬起腳熟門熟路地從陽臺直接翻了回去,綠間的嘴角抽搐了下,更加堅定了要讓她離樓上的外星人遠一些的想法。

  出門出得剛好,他忽然有些慶倖的想,轉過頭看向樹上,花貓已經不見了蹤影,當然他的鑰匙也不見了,綠間少年終於忍不住憤怒出聲。

  「所以說我真的最討厭貓了!」

  讓他照顧那只死貓?他沒把它捉起來送去流浪之家就已經很厚道了。

  「唔,就是說,小真的鑰匙不見了,打不開休息室的櫃子門,所以今天不能去籃球部訓練了?」

  難得在籃球館沒看到綠間打球,少女雙手托腮從前輩們七嘴八舌的討論中總結出了這個結論,前輩們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

  「說真的,打不開櫃子門這種事情……哈哈,大概也只有綠間會如此糾結吧。」

  前輩這話雖然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倒也屬實,綠間真太郎原本就是這種拘泥於細節的龜毛傢伙,沒辦法換運動服和自己慣用的護腕之類的東西,少年就無論如何都無法靜下心來打球,所以這會才會出現這種低氣壓的現象。

  「什麼呀,如果是這種事情真是太簡單不過了!」

  對於經常丟鑰匙以至於被迫學習了一身開鎖技能的皆川少女而言,學校休息室的櫃子鎖大概勉強可以算LV2的水準。

  這樣想著,千早雄心壯志地挎著自己的包來到籃球部的休息室,很快在一排排櫃子裡找到綠間的名字,她卷起袖子頗為鄭重地忙碌起來,休息室虛掩的門忽然被推開了。

  「所以說我確實將你的鞋子放在休息室左邊起下面第三個空櫃子裡了,沒理由找不……」推門進來的少女有著一頭亮麗的粉發,看到正在「忙碌」的千早,她的聲音頓了下,「抱歉,走錯門了。」

  說罷就退出去關了門,剛轉過頭的千早正要叫住她,門忽然又被推開了。

  「不對就是這裡啊!你是誰?」桃井少女粉眸圓睜,警惕地看著某人不管從哪裡看都像極了小偷的行徑,「小偷嗎?我勸你還是放棄吧,這裡除了男生的臭鞋和臭衣服之外就沒什麼了。」

  少女的聲音很有活力,說這話時挺直腰杆理直氣壯的樣子看起來頗有幾分正義之士的味道,讓原本就容易胡亂聯想的皆川少女頓時心歡喜。

  「桃花俠,真的桃花俠哎……」

  這樣說的時候,女孩的手中傳來「啪」的聲響,櫃子門開了,被她那句話弄得一頭霧水的桃井少女忍不住疑惑出聲。

  「你開哲君的櫃子做什麼?」

  「哎?不是小真的麼?」

  「以前是啦,不過前不久小綠說什麼這個位置不適合巨蟹座什麼的,和哲君換了。」桃井走過來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張卡片卡在櫃子上,千早看到上面「黑子哲也」幾個字遮住了原本的「綠間真太郎」字樣,心頭忽然覺得有些奇怪。

  她剛進來的時候好像似乎……看到這個名片卡了?它什麼時候掉的?

  「喏,這裡才是小綠的。」桃井指了指對面那排櫃子中間的一個,上面的空格處寫了明晃晃的「小綠」幾個字,「不過你開小綠櫃子幹嘛?難道他有今天的幸運物是什麼寶貝不成?」

  「寶貝?不是啊,小真今天的幸運物是象徵智慧與勇敢的一休哥,暑假我看動畫的時候順手做的。」

  自動她搬到東京之後做了不少新東西,最初的時候少年並沒有在她那裡找幸運物的打算,但有過幾次遍地找不到幸運物卻在那天過去之後才發現隔壁剛好有的經歷之後,少年果斷捨棄了那些無謂的堅持,每每晨間占卜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沖上陽臺朝隔壁探出頭。

  「喂,今天是柴田犬。」

  「是旺財君。」皆川少女據理力爭。

  「好,把那個旺財君借我。」牽扯到幸運物的時候,綠間少年變得非常好商量以及容易妥協。

  如此這般,雖然認識的時間不算久,但某人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養成了依賴隔壁少女的習慣,儘管他自己不曾察覺,少女卻很喜歡這樣兩人相互依賴著的關係,偶爾幾次自己沒有他需要的東西時她也會非常沮喪。

  「噗……」聽到那個古老的動畫,桃井少女的腦海裡立刻浮現出綠間一手抱著那個聰明的小光頭一臉正經的模樣,越想越覺得滑稽,她忍不住笑出聲,直到察覺到對面女孩怪異的注視。

  「額……我的臉怎麼了嗎?」

  「恩,書上沒有說桃花俠長得這麼好看。」少女的雙眼圓睜,一臉認真地說。

  「別這麼說,怪不好意思……」即使是同性,被這樣直白地誇獎也挺不好意思的,桃井不自在地揮了揮手,休息室的門再次被大力推開。

  「不是讓你先回家……」少年的聲音慍怒中夾雜著不易察覺的擔憂,看到千早的那一刹顯露出極為複雜的情緒,像是松了口氣,又像是在惱怒著什麼,看到桃井也在,他的表情呆滯了下。

  「桃井也在啊。」

  「你那是什麼表情,我不該在嗎?」桃井少女頗好奇地挑眉,她雖然認識綠間不久,但對這人傲嬌死彆扭的本性倒還是瞭解不少的,看到對面少年的表情一下顯得有些局促,並且看起來顯得很疲累的樣子,她忍不住暗笑在心底。

  「對了,聽說小綠你今天的幸運物是一休……」

  「啊!」千早的驚呼聲乍起,桃井頓了下,看到黑髮少女直直朝門口的少年撲過去一把將那只小布偶奪了過來,「一休哥怎麼了?」

  「……在學校門口被踩到了。」

  「怎麼會被踩到的?」

  「囉嗦,掉在地上了所以被踩到了。」少年不耐煩的反駁出聲。

  「為什麼會掉在地上……」這人不是一直把幸運物護得很緊的麼?

  「這次它就掉了我又什麼辦法……回去了。」

  「哦哦。」

  看著兩人兀自說完便相攜離開的背影,桃井少女忍不住咋舌,電話裡適時傳來打了一圈球回來的青峰少年慵懶的聲音。

  「結果去了那麼半天五月你還不是沒找到?」

  「鞋子找到了啊,而且我還找到了更好玩的東西。」桃井彎下腰從櫃子裡抽出一雙鞋子,似乎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情,她兀自笑得開懷,「阿大,你相信有天生一對的人嗎?」

  「啊?」青峰拖長了語調,眼角餘光瞥到正一前一後朝籃球館外走出去的兩人,不期然想起先前聽說D班有個女生在M記附近出了車禍便沖出去的某人,少年抬起頭眯起眼輕哼了聲。

  「當然有啊,天生一對的白癡什麼的……」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3 19:32

☆、你好,我是皮卡鴨

  少女第一次見到風靡全校的偶像,是在某一日的體育課上,C班剛好有一次是和D班同時上體育課,D班正在訓練跳鞍馬,聽到自己的名字,千早走上前比劃著高度,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一躍而過。

  眾人這才知道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其實身體矯健得足以做運動員的身手,當然這個精分的運動員還兼顧著要成為玩具製造商的夢想的事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人盡皆知了。

  「真不愧是綠間君的小青梅啊。」不遠處圍觀的男生中有人這樣說了一句,千早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走回原位,頗有些殘念地看著那個鞍馬。

  「其實可以再高一些的……」比起村頭修路時橫立起來的柵欄,眼前這個專門為女生訓練用的鞍馬對千早來說果然還是太小兒科了,少女在來到東京之後除了偶爾會爬一下門口的那棵樹之外

  還真就沒有別的運動,身體已經有些想發懶的跡象。

  「這樣已經很厲害了啊,皆川你想讓我自卑死嗎?」說話的正是少女的同桌,剛好也在同一社團的藤原美咲,原本在手工上輸給這個姑娘也就算了,唯一值得驕傲的好成績在對方的青梅竹馬

  跟前根本不值一提。現在連運動能力也遠遠被比了下去,作為一個有著莫名都市人驕傲的人而言,藤原少女心情確實不太愉悅的。

  「為什麼要自卑?」千早不解地轉頭詢問,對方卻已經雙眼放光看向另一個方向,完全沒聽進她的話,少女的視線下意識地跟著轉過去,入目所及的是一個相當搶眼的男生。

  「啊啊,黃瀨君好帥!」

  「好厲害!學一下就會了!」

  連護具都沒戴的金髮少年一手持球帥氣地投出,徒留一個瀟灑的背影引來無數少女的驚歎,千早眯起眼打量著少年那頭金光閃閃的頭髮和過於燦爛的笑顏,良久,忽然喃喃出聲。

  「啊,皮卡鴨。」

  「哎?什麼皮卡鴨?」終於回過神的藤原少女直覺地疑問出聲。

  「鴨媽媽生了一群小鴨,其中有一隻黃色的生的特別好看,走起路來皮卡皮卡會發光的,很受歡迎,皮卡鴨也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不知不覺養成了臭屁的性格,但越是這樣大家越想欺負他,

  尤其是紅太郎……」

  「……等等,紅太郎是?」

  「一隻以捉弄人為樂喜歡追逐勝利的狼。」

  「撲哧……」

  身後忽然傳來細微的嗤笑聲,千早愣了下,轉過頭,黑色短髮的少女正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支楓葉狀的鑰匙扣。

  「那個是C班的深谷秋葉,聽說在男生中人氣很不錯哦,好像和黃瀨君關係也很不一般呢。」藤原少女的聲音適時傳來,千早極為緩慢的眨了眨眼。

  「總覺得好漂亮啊。」多數時候天然呆口中的漂亮一詞並不意味著人的外貌,因為某些特定時候會變得比較敏感,少女更容易看透人內心本質的一些事情。

  比如很少會說好聽話的綠間其實意外地是個老好人,而同桌看似待人說話很溫和其實暗自透著股倨傲的疏離。而剛才離開的少女卻讓她第一次感到極端的安靜與隱忍。

  「小真,楓葉狀的鑰匙扣找到了嗎?」下午放學在A班教室門口偶遇正要出門的某人,千早急忙沖上去叫住他,「我剛才看到有個女孩子拿了個一樣的,唔,叫做深谷什麼的,應該是C班的女

  生。 」

  「在說什麼?」

  似曾相識的聲音在門口處響起,千早幾乎是本能地瑟縮了下,轉過頭果然看到之前在體育館見到的紅發少年,她突兀地緊張起來。

  「那……那個小真,我先走了!」說完這句話,她抱著自己的包拔腿而逃,仿佛身後真的有猛獸追趕一般,綠間有些傻眼,倒是赤司自己頗以此自豪般眯起眼。

  「我看起來那麼可怕?」

  綠間翻了個白眼。

  「小動物的直覺總是很靈敏的。」也極少會出錯。

  「是嗎?真太郎的身邊也有些很有意思的人啊。」似感慨又似歎息,隱約竟透著一股羡慕的味道,不知怎麼回事,聽到他說這句話之後綠間的腦海立即浮現出了自家樓上那只正體不明生物,

  跟著卻是鄰居少女泫然欲泣的臉龐。

  「胡說八道。」他頗有些惱怒地哼了聲便抬腳離開,身後的少年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是皮卡鴨哎。

  再怎麼路癡也有終於識得路的一天,在某一天意外之下發現自己只要沿著特定的路線走就基本不會走錯路之後,千早便開始學著自己回家,也是在這樣的契機下,她發現了同桌少女的秘密

  「黃瀨君……我喜歡你。」

  是要怎麼樣的勇敢與自信,才可以將喜歡的話毫不猶豫地說出口,不顧心儀的少年一臉被嚇到的表情,在他回家必經之地的路口堅定地站在對方面前。千早眨眨眼,下意識地躲在拐角處。

  「對不起啦,我暫時沒有戀愛的打算。」

  原本是十足充滿敷衍意思的話,由金髮少年口中說出來偏就多出幾分真誠的味道,也一併多了股理直氣壯,千早的表情更亮了。一輛重型車急駛而過,剛好遮住了對面的兩人,千早沒再聽到

  他們說了什麼,待車輛過去之後只來得及看到同桌少女沉默遠走的身影,先前的金髮少年卻不見了,她下意識地朝前邁開步子。

  「偷聽可不是好行為哦。」身後忽然傳來少年近乎戲謔的聲音,千早愣了下,剛才被告白的少年正拿著一瓶飲料站在路口低頭看著她。

  「額,可別說你也是和她一樣的目的……」

  「真的是皮卡鴨……」少女忽然低頭從包裡拿出一本書匆匆翻了幾頁,插圖上黃色絨毛的小鴨子走起路來趾高氣昂的樣子看起來有股異樣的可愛,她看了看那個插圖又抬頭看向眼前的少年,

  隨即忽然湊上前扯了扯他的衣擺。

  「你在找柳葉兒嗎?」

  「柳葉兒是什麼?」黃瀨疑惑地看向千早,後者正用一種非常期待的眼神看著他,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正要再問清楚,對面的女孩忽然被大力拉開了。

  「你在這裡做什麼?」綠發少年陰沉著臉看向早該回到家裡的某人。

  「小真!你沒找到楓葉的鑰匙扣?」看他表情不善的樣子還以為目的沒達到,千早湊上前小聲道,「不然我們再去找……」

  「拿到了。」綠間推了推眼鏡,朝黃瀨的方向瞥了一眼,正滿臉疑惑的少年禮貌性地舉起飲料朝他笑了笑,綠間怔了下,隨即轉過頭看向千早。

  「說要先回去結果是在和這種輕浮的傢伙一起嗎?」

  聞言,「這種輕浮的傢伙」俊臉立即皺成一團,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千早就急忙拿出那本書在綠間跟前攤開。

  「不是啦,我看到皮卡鴨了,所以想知道柳葉兒在不在……」

  「哈?那又是什麼?」綠間一邊朝前邁開步子一邊漫不經心地對她口中的奇怪名詞們表示疑惑,少女小跑步跟上他的步伐,口中念念有詞,被孤零零留在身後的黃瀨頓時傻眼。

  在奇怪的時間遇到奇怪女生,也是黃瀨少年悲劇的開端。

  「就是皮卡鴨嘛,《紅太郎和鴨皮卡》裡的主角,他很可憐的,經常被欺負……」

  「那明顯是你搞錯了。」黃瀨會被欺負?

  彼時的綠間並沒有預料到不久之後千早說的話真的實現,雖然黃瀨涼太看起來確實很有讓人想欺負的欲望,少年看似隨意卻莫名燦爛的笑臉也讓人覺得礙眼,尤其那人生著一張風靡萬千少女

  的俊臉,幾乎全校的女生都逃不出那人的魅力……

  尤其是身邊這個少女心氾濫過頭的。

  「才不會搞錯呢,那個人走起路來也是皮卡皮卡的……」

  「……你很喜歡嗎?那個叫什麼鴨的?」少年的聲音莫名地遲疑了些,腳步也不自覺停下,身後正埋頭追趕他腳步的女孩不小心撞了上去。

  「不會啊,皮卡鴨有的時候確實蠻傻的,所以我比較喜歡柳葉兒。」她吃痛地揉揉鼻子,說話帶了些鼻音,「不過小真的話大概會喜歡皮卡鴨吧。」

  「柳葉兒?」

  「皮卡鴨最好的朋友,只有她可以無視皮卡鴨的白癡氣場。」

  「……所以說這個作者的三觀真的沒問題嗎?」為什麼一隻鴨子會和一顆柳樹做朋友?

  儘管內心淩亂地足以吐一籮筐槽,綠間少年卻怪異地松了口氣,也許是聽到女生說自己不喜歡皮卡鴨?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他急忙搖了搖頭,隨即這才想起……

  「為什麼說我會喜歡皮卡鴨?」他會喜歡那個招搖過頭的傢伙?

  「恩,因為皮卡鴨和小真相反,待人待事都很直率,小真肯定羡慕那樣的人吧?」

  這話乍聽起來邏輯不通,已經習慣了她前言不搭後語的言辭的少年不自覺怔了下,將這句話迅速在腦海翻轉,他竟然無力反駁。

  沒有人比自己更瞭解自己,他當然知道自己說話口不對心的習慣,只是很多事情都是後天無力更改的,他的這個習慣大概也是,所以每當遇到說話直接的人的時候他都會變得特別煩躁。

  千早如此,黃瀨大概也會是如此。

  「胡說八道。」丟下這句話,少年不自覺又加快了腳步,千早不甘示弱地跟了上來。

  「我從來不胡說!」她有些惱怒地替自己澄清,綠間背對著她揮了揮手,小姑娘瞪著他的背影撇了撇嘴。

  「我會讓你相信的。」莫名燃起鬥志的女孩雙目炯炯握緊拳頭。

  綠間對黃瀨的認知不多,只是因為少年名氣太過響亮而知道這麼個人的存在。原本是不該有任何交集的人,他也就不曾注意過,然而那次的偶發事件之後,他忽然覺得那個皮卡皮卡的校友出

  現在眼前的次數增加了。

  「小真,原來皮卡鴨放學和我們一個方向哎。」

  「小真,皮卡鴨好像很有名的樣子……」

  「小真小真,皮卡鴨說他不管看到什麼都能學會,我就教他縫娃娃,結果他把自己紮得滿手是洞哈哈!」

  熟悉的絮叨聲裡忽然多出了一個莫名的名字,前方少年的臉色在自己不曾察覺的時候越發陰沉,腳步也越來越重,良久,直到少女第六次提到黃瀨的時候,綠間終於忍不住轉過頭近乎兇狠地瞪了她一眼。

  「這麼喜歡他就跟他一起回家好了。」說完便轉身大步離開了,千早呆滯了下。

  「小真……」看起來在生氣的樣子。

  她認識綠間不久,敏感的心思卻總是能輕易辨別出鄰居少年總是說不出好話的外表下隱藏的真實心情,也因此多數時候綠間說得再難聽她都不以為意甚至可以完全無視,但眼下的少年渾身散發著的「不要靠近我」的氣場卻顯然是貨真價實的。

  「怎麼了,飛天熊?」手機傳來郵件的提示聲,千早低下頭看了一眼螢幕上的「FROM皮卡鴨」,小臉皺成一團。

  在無力糾正那個關於皮卡鴨的叫法之後,黃瀨少年決定尊重對方的習慣,順便要求公平對待,於是兩個外星人之間的溝通意外順遂地展開了。

  千早學會上網還是暑假纏著綠間很久的結果,在少年不勝煩擾之後幫她註冊郵箱的時候少女懷裡正抱著那只碩大的熊,於是她的第一個網名就這樣決定了,據說桃井看到那個名字之後曾經捂住肚子笑了很久。

  當然那都是題外話了,總之這時的千早兀自拿出手機,用她堪比烏龜的速度一下一下地敲出幾個字,奇葩的是黃瀨還真的有耐心等她發完,並且每次都會以光速回復,顯然是經常聊天的寂寞人。

  【TO皮卡鴨:小真好像生氣了,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FROM飛天熊】

  【TO飛天熊:那個死彆扭生氣啦?哈哈怎麼辦我想笑(笑)FROM皮卡鴨】

  【TO皮卡鴨:……你不是已經在笑了嗎?怎麼辦啦小真生氣的時候超彆扭的,晚上睡覺玻璃窗也會關死……FORM飛天熊】

  ……所以說他的窗戶關死和她有關嗎?

  黃瀨很想如此吐槽,無奈那廂的經紀人兼表姐已經催促他去上工了,少年帶著滿腹的好奇和殘念丟下手機去工作了,自然不知道遠在正常社區的某青梅究竟為何如此困擾。

  「小真,開門啦,我的手機突然死機了……」

  時間是晚上八點,女孩赤腳蹲在隔壁陽臺,一手舉著手機另一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玻璃門,正坐在書桌前認真做作業的少年不為所動,眼角的餘光卻偶爾瞥向窗外,看到女孩已經放棄被動地位拿出她的工具開始撬鎖,他蹭地站了起來。

  「你到底要做什麼?」

  「所以說我手機死機了,小真幫我看看怎麼回事嘛。」對自己堪稱小偷一樣的舉止絲毫不覺得可恥,黑髮少女兀自瞪圓了眼把自己的手機遞到綠間手裡,少年的嘴角抽搐了下。

  「我不是修手機的。」

  「恩,可你是小真。」

  「……」這什麼邏輯。

  無力吐槽的少年終於決定讓自己緊繃的神經休息一會,轉身走進屋把她的手機打開來……

  「喂。」他忽然開口,「電池被你吃了嗎?」

  「哦哦你說那個。」正蹲在書桌旁不知在做什麼的少女嘀咕出聲,「仁義貓好像很喜歡,我就拿給它玩了。」

  「你白癡嗎?」綠間將視線轉向她,這才發現那只花貓在桌子下面撲著那塊電池,千早正伸手逗弄著它,他的嘴角抽搐了下,伸出手迅速將那塊電池抽出來,裝回手機蓋上蓋,開機,一氣呵成。

  「還你,下次再有這種白癡……」話說一半忽然頓住了,不經意地瞥到手機螢幕上閃爍著的郵件,綠間的表情明顯一怔。

  【TO皮卡鴨:小真是個好人,我覺得你們一定可以成為好朋友】

  「小真?」疑惑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綠間回過神,不自在地偏過頭正要將手機還給她,少女抱在懷裡的小傢伙順勢躥了出去,徑直撲到綠間的臉上,躲閃不及的少年再一次中招,臉頰還殘留著刺痛,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TO飛天熊:才不要,除非他跑來對我說黃瀨你很帥……】

  「啪」

  這一次手機是真的死機了。

  綠間真太郎,12歲,國一,最討厭的兩樣動物,貓和鴨子。


☆、你好,我是在下君

  意外得知了同桌的秘密應該要如何呢?

  對於一般人而言假裝不知道或許是比較明智的決定吧,即使是看起來情商不太高的千早也知道骨子裡就透著驕傲勁的藤原少女一定不喜歡被人看到自己悲慘的一面,再加上千早原本就對這種事情不敢興趣,幾天之後自然就忘記了,只是不知情的同桌少女在發現她和黃瀨少年關係良好時心情難免複雜了些。

  「皆川同學和黃瀨君關係很好嗎?」「

  「皮卡鴨嗎?是很合得來啊。」千早直覺地點頭。

  用綠間的說法,兩個外星人的腦電波連到一起去了。

  這樣說的時候,少女手中正在製作的皮卡鴨手辦已經進入尾聲,自從上次手機被綠間弄壞之後她唯二的休閒也沒了,閒暇時間都撲在了布偶製作上,剛好之前黃瀨少年表示對她口中的皮卡鴨感到好奇,她便試著想做一隻出來。

  「那個……」同桌少女遲疑著正想說什麼,教室門口忽然響起少年頗為響亮的聲音。

  「小千!」

  教室裡眾人不約而同的看向門口,光是站在那裡就開始皮卡皮卡發光的少年一點也沒有自己很醒目的自覺般朝千早揮了揮手。

  「你出來一下。」

  大概是因為身邊真正能無視他魅力做正常朋友的女生不多,黃瀨還挺喜歡和這個明顯大腦構造有些奇特的姑娘相處,當然那是建立在他沒察覺自己的大腦構造也很奇特的情況下發生的事……總之不管怎麼說,遇到正經事的時候,除了自己的同桌外大概也只有找一找眼前的姑娘了。

  「皮卡鴨找我有什麼事?」

  「額……首先能不能改一下那個叫法呢?私下裡這樣叫一下沒事,不過在人多的地方叫很引人注目的啦,鴨子什麼的……」金髮少年有些困擾地撓了撓腦袋。

  「那好,皮卡皮卡。」

  「……」更顯眼了好嗎?!

  「好吧,名字什麼的隨你了,總之這次是江湖救急啊,找你幫忙……」說起這事似乎還有些不好意思,金髮少年的身子稍微湊近小聲說了些什麼,千早瞪圓了眼使勁點頭。路過的人朝兩人投來怪異的一瞥,兩個天生少根筋的人都沒察覺什麼,直到不遠處傳來女生嬌嗔的聲音。

  「黃瀨君!」

  「啊……」這才想起自己先前似乎答應了那女生什麼事,少年匆忙應了聲。

  「總之就是這樣,拜託你啦,我還有事先走了……」

  「那不是柳葉兒……」千早忽然開口,視線越過黃瀨直看著他身後的女生,少年疑惑地眨了眨眼。

  「額,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所以說,她不是你要找的人。」千早少女瞪圓了眼,小臉上一派認真看起來頗有幾分神算……神棍的氣質,要麼說近墨者黑,和綠間在一起久了,女生說話也不自覺帶了些莫測高深的味道,可怕的是這對偽青梅真鄰居所說的話雖然處處透著詭異,卻很少會落空。

  就像是真的可以預知一樣。

  「安啦,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不愧是腦電波和她相連的人,黃瀨少年迅速明白了她那句話的意思,丟下這句話便笑著轉身跑開了,千早繼續一臉苦大仇恨地點頭,兩人絲毫不覺怪異,在有心人眼裡卻成了別樣的風景。

  帝光的新聞部是一個不甘寂寞的團體,從那個總愛搞一些奇怪排名的部長開始,到只靠一隻筆和一個本子跑遍全校的在下君,一群對八卦有著超乎尋常熱血的少年少女們湊在一起,帝光的報刊發行密度已經達到了一週一本的地步,那厚度和品質讓它即使標價甚高也每次都能一售而空。

  學生時代的時候大抵都是對這種事感興趣的吧,只除了某些腦子裡只剩下籃球的白癡。

  「哈?問卷調查?」

  難得赤司不在才敢跑到籃球部發問卷的新聞部少年一臉淡然地無視了眼前少年們不耐煩的表情,兀自一個挨著一個派發問卷,一併回答青峰的問題。

  「是的,這是下周的週刊要用到的重要資料,『帝光之花,你最想要她做女朋友』的選票,今年新生裡好像有很多有力的選手,所以希望多參考一年級男生的意見啊。」

  明明是很無聊的一個投票,他卻用一種很正經嚴肅的語氣說出口,帝光的新聞部果然是不容小覷啊。

  這樣想的時候,綠間並沒有好心情到回復這樣的投票,兀自將問卷塞回那人手裡便拿起球去訓練了。在他身後的青峰盯著那張問卷看了很久,似乎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情,嘴角揚起一抹明顯不懷好意的笑,讓剛推門進來的桃井嚇了一跳。

  「發生什麼事了?」因為認識太久所以才更清楚,青峰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肯定沒什麼好事。

  「沒,想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青峰背對著桃井在問卷上勾了什麼,然後迅速將問卷塞到新聞部少年的手裡,「本大爺期待看到結果。」

  他笑得越發不壞好意了,桃井正要問到底怎麼回事,少年兀自跟上綠間的腳步出了休息室,粉發少女瞪著他的背影跺了跺腳,隨即將視線轉向新聞部男生。

  「說說看,到底發生啥了?」

  ******

  有沒有一個人,即便一輩子都沒什麼關係也沒什麼交集,但就是會讓你印象深刻?既不是偶像也不是戀慕的人,腦海裡也沒有關於這人的情節,但就是無法忘記那人,更奇怪的是,分明是那麼喜歡的人,女孩的腦海裡卻找不到可以套用在這人身上的角色。

  這矛盾糾結的心思一直持續到放學回家的路上,少女難得一路沉默的樣子倒讓綠間不習慣了,看著短短十分鐘之內已經走錯五次路口,撞到三次路燈尤不自覺的少女,少年下意識地頓下腳步。

  「喂,你怎麼了?」

  「別吵,我在腦內搜索中。」

  前方傳來明顯外星系的語言,綠間窒了下,不自覺走上前扯住她的手臂將她往後拉了些,防止她第四次撞到路燈。

  「那種事情一定要在路上做嗎?你倒是看著點路啊。」綠間少年眉頭皺的死緊,丟下她的手臂往前走,終於反應過來的女孩一把扯住他的手臂。

  「小真,」她抬起頭,大眼瞪得滾圓,「你認識學校門口便利店那個女生嗎?叫紅葉妹的。」

  綠間愣了下,莫名地想起先前填的那個問卷,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隨即又急忙搖頭。

  「不認識,那種奇怪的傢伙。」

  在不自覺的綠間看來,最近身邊出現的人基本就沒有一個正常的,尤其千早口中所說的那個女生和赤司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扯,而好死不死的,這人對赤司已經形成了近乎本能的恐懼。

  「哎……這樣嗎?」少女似乎挺失望地嘀咕出聲,隨即迅速振作起來,「嘛,算了,比起這個,小真有沒有表弟妹?」

  「……你問這個做什麼?」

  「嗯,今天皮卡皮卡找我幫忙,說他表姐過生日,他想拜託我幫忙做個東西,他真是個好弟弟啊。」想起黃瀨說這話時小心翼翼的模樣,少女忍不住眯起眼。她雖然是獨生女,但表弟妹卻很多,大家一起長大關係很融洽,因此女生很喜歡看到兄弟姐妹友愛的戲碼。

  ……那個黃瀨會沒東西送?

  「別被騙了,那傢伙肯定在打什麼主意……」綠間推了推眼鏡,直覺地想起最近學校裡莫名開始流傳的那個謠言。

  「才不是呢,皮卡皮卡從來不說謊。」

  「所以說黃瀨和那個皮卡鴨是不一樣的,你別把現實和那個怪趣味的小說聯想在一起好嗎?」內心已吐血的少年忽然覺得頭腦發脹不想理會她,兀自抬腳離開了,隱約聽到她在身後叫了他一聲,他不自覺頓下腳步,習慣性地等著她自己追上來,卻遲遲不見她身影。

  ……人呢?

  是他說話口氣太差了?可是比這個更大聲的也有過吧……兀自停在路中央的少年開始了漫長的心理掙扎,前方路口的紅綠燈第三次交替,綠間終於忍不住轉過身去,下一刻忽然猛地退了好幾步。

  「這傢伙怎麼在這裡?」他瞪圓了眼指著千早手中高高舉起的花貓,心理暗自松了口氣,它剛才可是差點就又撲到他臉上了。

  「很神奇對吧?仁義貓總是會出現在意料不到的地方,就像書上寫的一樣哎。」千早抱起懷裡的小傢伙朝綠間瞪圓了眼,「所以我願意相信皮卡皮卡也和書上的一樣,絕對不會騙人的。」

  雖然有些臭屁偶爾也會有些傲慢看起來挺欠扁,但待人的真誠和善良卻也是無人能及,柳葉兒也是因為這個才喜歡上皮卡鴨的。

  「隨你。」綠間輕哼了下,隨即轉過頭去再一次邁開步子,「和我無關。」

  千早愣了下,看著少年慢條斯理遠走的背影,她低下頭伸出手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

  「仁義貓,小真還真是彆扭呢。」

  懷裡的小傢伙漫不經心地打個呵欠便趴在女孩懷裡闔上了眼,顯然對這個話題並不感興趣,千早兀自眯起眼笑了笑。

  「算啦,這才是小真嘛。」

  年少的時候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程度的理想主義,如果給這個打分數的話,皆川千早必定滿分無疑。說她天真也好無知也罷,她所經歷的就是單純無垢的童年,再加上天生的性格使然讓她養成了對凡是都充滿美好期待的習慣,所以更多的時候,女孩所看到的那個皮卡皮卡的少年真的就如小說裡寫到的皮卡鴨那樣是個單純的有些傲慢嬌氣但心地善良的小鴨子,卻忘記了其餘人並不會和她抱同一想法。

  是什麼時候開始,事情朝著奇怪的方向發展了?

  一踏進學校就覺得自己似乎比平日裡多了幾分存在感,饒是向來有些遲鈍的女孩也忍不住打量起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麼奇怪的地方。看了一眼似乎沒什麼異樣,她下意識地撇了撇嘴,不甘示弱地向正好奇看著她的男生投去一個求解的眼神,後者似乎被嚇到了,拿在手上的書一下掉在地上。

  「那是什麼?」少女的聲音不自覺拔高了些,原本就有些心虛的男生急忙拔腿就跑,好像背後有洪水猛獸一樣,千早有些傻眼,隨即彎下腰撿起那本書。

  《帝光週刊》

  「『帝光之花,你最想要做女朋友的是誰』……這是什麼?」一邊走一邊翻著那本雜質,扉頁第一行最下面赫然是一張自己正哭鼻子的照片,千早愣了下,一時不差撞到剛好朝這邊奔過來的人,兩人同時倒在了地上。

  「哎喲……」

  「嘖,好疼。」

  少女敏捷地從地上爬起身就要去撿那本雜誌,看到雜誌旁多出一個本子,她好心地一併撿起來遞給對面的人。

  「抱歉啦……」

  「沒關係,是我沒看路……啊!」剛爬起身的黑髮少年一臉驚訝地指著千早,後者被嚇得往後退了幾步,對方卻忽然朝她湊過來,雙目炯炯燒灼著不知名的火焰,她忽然覺得腿有點軟。

  「你是皆川千早同學對吧?我是新聞部的福原,你可以叫我在下君。關於你扮豬吃老虎搶了同桌的心上人一事,你有沒有什麼要說的?」

  「……哈?」聽到對方連珠炮一般的發言,少女震驚地指了指自己,「扮豬吃老虎……額,那個心上人是指?」

  「啊,你不知道嗎,就是那個名模黃瀨君,關於這件事其實還有後續,有傳言說黃瀨君腳踏兩條船……」

  是世界變得奇怪了還是她從來沒有正確的認知過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在朝著她從來不懂的方向發展,黃瀨也好,那個基本沒幾句共同語言的同桌也罷,甚至眼前這個第一次見面就以滿腔熱血讓她原本良好的心情變得一團糟的少年。

  為什麼所有人都可以這麼輕易地粉碎她對於美好的期待,讓她不甘不願卻不得不接受這個世界真如隔壁少年所說的那般,和小說是不一樣的。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如她所預料那般朝著美好的方向發展。


☆、晚安,小真

  他終於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之後了,大抵是因為天氣逐漸變冷了,鄰居女孩難得沒在大晚上赤腳爬到他的陽臺,綠間一邊松了口氣一邊下意識地將窗戶打開了條縫……習慣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

  綠間真太郎是個很注重生活規律的人,在認知到鄰居女孩堪稱癡漢的行徑是不太可能被矯正之後,少年很認真地將自己的作息規律作了調整,給千早留出了來晃蕩的時間,這個作息計畫實行時間不算久,但足夠讓綠間少年為突來的變故感到煩躁。

  對,時間到了,該出現的人沒有出現,他現在不知道該做什麼。

  怪盜熊八正斜著身子依靠在他的書桌上,它的對面是一隻臉上有一道刀疤的大尾巴狼,狼的一隻眼睛還帶著眼罩,手中是一把大刀,邪佞的臉上露出仇恨的表情,據說它臉上的疤就是對面的熊八給劃的。

  想起少女說這事時一臉認真的模樣,綠間忍不住頭痛地揉了揉額,順手將兩隻布偶拿下來打開抽屜丟進去,眼角餘光卻瞥到抽屜裡橫躺著的那個小型仁義貓手辦,他愣了下。

  「這個小的給你吧,當做護身符帶在身上,也許仁義貓就不會再欺負你了。」

  那是前幾天他在仁義貓爪下又陣亡了一副眼鏡之後的事,即使是綠間也不太喜歡把不是幸運物的布娃娃隨身帶在身上,原本打算拒絕的,她卻不由分說地把它塞給他,然後轉身爬回自己陽臺了。

  伸出手將那只一手可握的小東西拿在手裡,這才發現那上面多了一根繩子,乍一看就和世面上賣的手機掛件差不多,嘴角在自己不曾察覺的時候悄悄揚起,少年的聲音卻依舊是死彆扭的。

  「笨蛋一樣。」

  那個每天風雨無阻爬陽臺過來騷擾他一個小時的女孩突然不出現了,少年這才注意到短短幾個月時間房間裡就到處留下她所經過的痕跡。那個紅色的包裝她不知什麼時候找回來了,此刻安然地套在鬧鐘上,而他竟然也在不知不覺間習慣了每天睜開眼看到那一抹鮮紅。綠色的青蛙在回歸之後就被他鎖在了櫃子裡,她來了幾次都沒找到,後來又總是被其他的東西吸引走注意力,蛙太……蛙助君似乎完全被她拋在了腦後,他偷偷松了口氣,心頭卻又莫名有些異樣。

  即使女生看起來對所有的布偶都有著超乎尋常的熱愛,惟獨對那只綠色青蛙的感情是不一樣的,他隱約有這樣的感覺,因為只有它是她半夜潛進來也要拿走的東西。

  想到這裡,他忽然拿起那只青蛙玩偶走過去拉開陽臺的玻璃門,隔壁陽臺的燈大亮著,女孩正搬著凳子坐在陽臺雙手托腮似乎是在看星星,綠間一怔,下意識地就要轉身回屋,卻忽然聽到千早似乎是自言自語的聲音。

  「紅豬俠,你說,是這裡的星星好看還是九州的好看?」

  紅豬俠詭異地沉默著……它不沉默才叫詭異。

  「好嘛,飛天熊,你來說。」少女轉而拍了拍頭頂有根天線的棕熊,「紅豬俠是城裡豬,不知道是當然的,你可是土生土長的鄉下熊啊。」

  「砰」

  隔壁陽臺傳來不小的聲響,千早立即停下和布偶們的對話,轉過頭,鄰居少年正低下頭揉著腦袋,另一手拿著的正是久違了的某物。

  「蛙助君!」她驚喜地站起身趴在陽臺上,習慣性地就要翻牆,卻忽然想起什麼般把腿放了下去,「小真這麼晚還沒睡啊。」

  「剛做好作業,出來吹吹風。」綠間少年狀似坦率地應了聲,死不說自己其實是一時腦抽走出來的,對面的女孩眨了眨眼,看起來完全相信了他的說辭,他心底悄悄松了口氣。

  「哦……」她拖長聲音應了聲,隨即又將視線轉回頭頂的星空,「小真晚上好像不愛出來,東京的星星很美的。」

  「和九州比呢?」說完這句話綠間就愣住了,隨即暗自懊惱起來,千早卻絲毫沒注意到他的異樣,驀地轉過頭看向他。

  「小真問了奇怪的問題,星星在哪裡都不都是一樣的嘛。」她一副「你沒上過天文課嗎」的疑惑表情,綠間的臉呈現一瞬間的扭曲。

  「我去睡覺了。」忿忿地丟下這句話,他轉回身就要走,女孩卻忽然又開口了。

  「不過東京的人和九州的卻有很多不同啊。」

  綠間的腳步頓了下,想起前不久連向來不關注八卦的他都有所耳聞的那個傳言,他不自覺推了推眼鏡。

  「那樣的事……人和人本來就是不一樣的,是你對人心的期望值太高了。」他用了一個聽起來很高深的詞,向來遲鈍的女孩直覺地瞪圓了眼。

  「期望值?」

  「就是說你把人心想得太好了……是被保護的太好了。」

  這話倒是說到了重點,千早愣了下,臉上的表情忽然顯出一股近乎悲傷的色彩。

  「你說的沒錯,我其實……」

  她的外公是個很嚴厲的人,多數時候女孩半夜不歸家或者下雨天在外面瘋跑之後回到家毫不意外地會遭到嚴厲的處罰,每次收拾殘局的都是外婆。她有兩個舅舅,都和外公家住得不遠,她和那群表弟妹經常一起出去玩,村子不大,地勢也不算複雜,但村裡的小樹林和池塘邊卻是最適合玩捉迷藏的場所,那是她兒時最喜歡的遊戲,很多時候被外公訓斥弄得傷心的時候也會一個人跑去藏起來。

  「很奇怪啊,不管我藏到哪裡去,外公卻總是能找到我……」

  那時她總覺得外公是個很神奇的人,也相對的對那位長輩尊敬了許多,慢慢地多了份敬畏,時間久了就更加不敢親近,但女孩心裡卻有著自己被深愛著的自知,於是逐漸學著小聰明地在外公允許的範圍內小小的調皮一下。

  那大概是她幼年的生命中唯一稱得上挫折的事情了。

  「我沒見過外面的世界,小時候總以為世界只有那麼大,後來媽媽偶爾來看我的時候送我那些書……我很喜歡書上描述的那些故事,總是想著『原來外面的世界是這樣的』,也許就是小真你說的,我對人心的期望值太高了,可是就算明白了這些,我還是覺得好沮喪啊。」

  說到最後都有些哭泣意味了,綠間忽然覺得頭皮發麻,擔心她真的再苦哭出來,他急忙轉過身看向她。

  「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朝你所期望的方向發展,在最初就該做好落空的準備……這種時候多想想那些疼愛你的人,其餘人不管說什麼都不用在意就好。」

  那時少年還沒成為奇跡的世代,也沒有那種絕對不會輸的信念,只是一個普通的對勝利充滿期望的少年,也因此說起這些大道理也是頭頭是道,對面的女孩盯著他看起來近乎慌張的樣子,忽然笑了起來。

  「噗,小真看起來好緊張的樣子……」

  那是誰害的啊?

  綠間僵了下,隨即不自在地轉過身回屋,卻忽然聽到背後傳來熟悉的「咚」的聲響,轉過頭就看到黑髮少女赤腳落在自家陽臺的身影,他的嘴角一陣抽搐。

  「你又要做什麼?」

  「天氣好像變冷了。」她瞪圓了眼,雙腳在下麵互搓取暖。

  「知道冷你就把鞋子穿上,回房間去睡覺。」

  「可是我想跟你睡……」

  「……滾。」某人何止是被保護的太好了。

  「……我家沒人。」少女的聲音忽然小了下去,綠間正在關門的手頓了下,這才想起今天母親似乎說到要和隔壁阿姨一起值夜班來著,她的父親又是做長途運輸工作的,不在家是經常的狀態……視線不經意地往下看到女孩還在不停蜷縮的腳,少年心頭頓時更加焦躁起來。

  「你等一下。」

  說完他就關上門在屋裡忙碌起來,少女一臉好奇地盯著緊閉的玻璃門,一陣夜風拂過,帶來初秋早臨的冷意,她不自覺縮了下肩膀,正踮起腳尖試圖看到裡面的情況,門霍地被拉開了,重心不穩的少女直朝著綠間撲了過去,少年敏捷地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

  「你又在耍什麼寶?」

  「你在做什麼呢?」她一邊問一邊朝房間裡探出頭,因為經常關顧的關係,她很快便發現了房間裡的異樣,「那是什麼?」

  她指了指書桌旁邊那個綠色的一坨,綠間偏過頭哼了聲。

  「你睡這個。」

  「哦哦好啊。」少女無限歡脫地赤腳奔了進去,在少年腦海閃過反悔念頭的那一瞬間迅速鑽了進去,卻忽然又從睡袋裡探出頭。

  「晚安,小真。」

  綠間傻眼。

  現在再說後悔似乎也來不及,而且也還沒到睡覺時間,綠間坐回書桌前努力想要無視房間裡多了一個人的事實,而睡袋裡的那一團在丟下一句晚安之後似乎就真的睡去了,綠間單手撐在額際,這才發現自己手中的書一直拿反了。

  所以說他到底在做什麼啊。

  「小真還不睡嗎?」

  睡袋裡傳來女生有些沉悶的聲音,綠間輕哼了聲,千早忽然打開睡袋坐了起來。

  「睡不著。」

  「我困了。」綠間立即明智地說,擱下手中的書就躺回床上,繼續無視房間裡多出來的那人,卻忽然聽到有東西拖地的聲響,他急忙坐起身,黑髮少女正拉著睡袋朝他床邊的空位湊過來,他頓時困意全無。

  「你做什麼?」

  「我失眠了,聽不到人的聲音睡不著。」千早無比認真地解釋著,不顧綠間眼睛快要突出來的表情,兀自挑了個合適的位置把睡袋鋪過去,然後再度鑽進去。

  「晚安,小真。」

  「開什麼玩笑,真要睡這裡?」綠間不可置信的咆哮聲。

  「晚安,小真。」她固執地重複著,一臉淡定的模樣和此刻的綠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喂你……」

  「我都說了三次晚安了,小真也要說。」她終於抬起頭看向綠間,眼睛睜得老大,看起來頗有幾分哀怨的意思,綠間下意識地後退了些。

  「……晚安。」

  「恩,小真也早點睡。」目的達成的女孩終於又躺回睡袋再度睡起來,綠間的嘴角抽搐了下,終於放棄和外星人講道理,轉身躺回床上,瞪著天花板一時卻不知如何入眠。

  也更加想不明白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

  就這樣混亂了不知多久,終於降臨的睡意讓綠間頓時好生感動,眼皮沉重地正要睡下,屋裡再度響起女孩的聲音。

  「小真,睡了嗎?」

  「……」

  「小真小真……」

  「睡了!」老天,他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可以把這個鄰居丟出去嗎?

  「哦。」綠間的不耐煩波長終於被外星人接收到了,女孩的聲音不自覺壓低了些,綠間聽到她極輕地說了句什麼,不自覺側過身子,女孩卻不再說話了,他瞪著那綠色的那團看了很久,直到聽到女孩平穩的呼吸聲……綠間忽然很想罵人。

  他不記得自己怎麼睡著的,睜開眼戴上眼鏡,直覺地朝地上看去,睡袋連同千早一起不見了蹤影,他伸手揉了下隱隱作痛的額頭,餘光卻瞥到房間裡多了一個生物。

  到訪他房間頻率僅次於鄰居女孩……不對,也許比她還多的某只生物。

  「你這傢伙……」他急忙翻身從床上躍下來想把它趕出去,腳下卻似乎踩到了什麼東西,少年怔了下,低下頭,一隻白色信封正躺在地板上。

  沒有郵戳沒有郵票,只寫了「小真收」字樣的信封,綠間的眼皮沒來由地跳了下,不詳的預感剛冒出頭,兩張電影票一樣的東西從信封裡滑落下來。

  「親愛的小真,為了報答你照顧阿仁,特邀請你來參加我的簽售會,是貴賓席哦。」

  令人頭皮發麻的稱呼,一把年紀還發嗲的語氣,再加上末尾那個貞子的塗鴉,正是失蹤已久的樓上「芳鄰」的傑作。

  「無聊。」他拿起那兩張票順手朝垃圾筒丟過去,一直沉默的仁義貓卻忽然朝那個方向撲了過去,看到它的那一瞬間,少年的腦海閃過鄰居少女提到偶像時滿臉嚮往的眼神。

  「小真,我有去看真貞子姐姐的推特,她說她也在東京哎,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遇到!」

  怎麼會沒機會,不是就在樓上麼。

  他沒能說出那句話,雖說多半是不想讓鄰居本來就思想很奇葩的女孩受到那個女人更多的影響,但偶爾也曾想過如果那個對偶像充滿期待的女生得知傳說中的真貞子是個生活邋遢的料理白癡,一定會再露出那種沮喪失落的眼神。

  那個時候倒楣的還是他。

  就在少年越想越煩躁的當口,花貓忽然咬起那兩張票奔了出去,綠間一愣,直覺地試圖阻攔。

  「等等!」

  仁義貓當然不會等他,一直以來如何讓綠間陷入更慘的境界是它所有的娛樂來源,小傢伙熟門熟路的順著那棵樹溜了下去。

  「真太郎,晨間占卜的時間了。」

  門外傳來父親半帶疑惑的提醒,綠間少年頓時大震驚,急忙推開門,還沒來到客廳就聽到占卜姐姐溫柔的聲音。

  「夏秋交季,週末陽光大好的早晨是不是應該有什麼休閒活動呀?除了自己的計畫之外偶爾也要有些意外的小事情,記得保持一天好心情,會有好事發生哦,特別是巨蟹座的你。」

  「真太郎?」

  看到聽完廣播又再度奔回房間的兒子,綠間爸爸一頭霧水地叫了聲,已經奔遠的少年自然沒有回答,家裡的門鈴忽然響了起來,他走過去打開門,黑色長髮的少女立即恭敬地朝他彎下腰。

  「伯父您好,小真在嗎?」

  「額……」這孩子不是每次都翻陽臺進來的嗎?

  儘管心中這樣腹誹,做長輩的還是力持淡定笑的溫柔和煦。

  「小真在他房間,你自己過去就可以了……」

  「謝謝伯……」

  「我出去一……」

  兩人的聲音先後頓住,從房間裡奔出來的綠間瞪著大概是第一次從正門走進他家的女生,後者兀自歡喜地朝他晃了晃手裡的東西。

  「小真,我剛才在樓下找到好東西了!」

  看到她手中揮舞著的正是自己準備下樓去找的東西,綠間的表情立即變得非常精彩,做父親的雙手環胸不自覺看起兒子的熱鬧,就見自家向來彆扭的兒子硬是偏過頭哼了聲。

  「沒興趣。」

  「我就知道會這樣,所以已經打電話約了皮卡皮卡……」

  扶住眼鏡的手僵在半空,綠間心頭忽然湧上一股奇異的感覺。

  像是久遠以前被表妹騙到吃了一塊發黴的餅乾般,淡淡的,卻在嘴裡滯留很久沒能消去的……

  所謂自作自受,是一道明媚的憂傷。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3 19:32

☆、再見,黃瀨

  要說黃瀨會答應一起去簽售會的原因很簡單。

  第一他討厭綠間。

  第二他討厭綠間。

  第三……他還是討厭綠間。

  好吧,黃瀨並不是個小氣的人,只是莫名的覺得對那個名叫綠間真太郎的傢伙不能讓步分毫。雖說他原本就不介意幫千早一點忙,但只要一想到自己和千早一起的時候綠間真太郎扭曲的表情,他就覺得心頭愉悅非常。

  「這就是說你其實很想和小真做朋友,但是又總是記恨小真說你是輕浮的人吧?」

  多數時候很遲鈍的小姑娘惟獨提起關於綠間的事的時候異常靈敏,聽到黃瀨自我剖析的那些奇葩的心理,她捧著奶茶吸了一口,認真點了點頭。

  「那個完全不用介意啦,在小真眼裡除了他以外的人都很輕浮,大概。」

  這話黃瀨倒是非常贊同。

  「有道理……」他低下頭看了一眼那張票,「好像快到了。」

  「恩好,這次多謝你啦,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到這裡……」看了一眼前方人頭攢動的場景,千早的眼神一亮,隨即轉過身把票從黃瀨手裡接過來,「雖然浪費了一張票很可惜,不過反正也是撿到的東西……」

  「抱歉啊,我還有模特的工作要做,不然就陪你去了,其實我對那個作者也挺感興趣的。」黃瀨有些抱歉地揉了揉發,千早兀自偏過頭笑了。

  「沒關係,多謝你了黃瀨君。」

  黃瀨愣了下。

  「啊……為什麼變成黃瀨君了?」雖然這樣叫比較正常……

  「為什麼唔」少女的唇角微微勾起,眼底閃過一抹幾不可查的落寞,「因為這裡是東京啊。」

  和她所熟悉的那片土地是不一樣的,儘管乍一看所有人的面孔都有相似,人也還是她所瞭解的人該有的樣子,組合起來的這個社會,風俗,人情卻都是她所無法理解的東西。她想那並不是她或者這個城市的錯,只是她缺乏和東京的契合,而重點卻是,她不得不學著去契合。

  「……雖然不太明白是怎麼回事,不過那個傳言的話不用理會就好了。」想到自己無責任的表現先後害兩個女生遭受流言蜚語的傷害,黃瀨的表情有些沮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但我真的不想傷害你或者深谷任何一個人的……」

  他身邊圍繞的女生很多,但真正能用心說上幾句話的人也只有這兩個,因此即便一直奉行著博愛主義,對粉絲一視同仁的少年也不自覺對這兩個女孩多了一份體貼,卻沒想到正是因為這個而讓自己的朋友受到傷害。

  「我已經被表姐罵得一臉血了……」

  「噗……」看他一臉哀怨的樣子,千早忽然笑了起來,「你真的很喜歡你的表姐啊。」

  「誰……誰會喜歡那只母老虎啊,嫁不出去的老姑婆!」向來有話直說的少年提起那個讓自己又愛又怕的親人時突然顯露出極少的傲嬌模樣,正努力想要辯解,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看到來電顯示正是自己剛才提到的那人,少年急忙叫了起來。

  「啊啊,我得走了!」一腳已經邁開,他忽然又轉過頭叮囑道,「上次我說的那事就拜託你了啊……」

  「好的,我記得了,皮……黃瀨君。」

  真貞子的簽售會是在東京一所大學的校園活動中心舉辦的,適逢週末,慕名而來的少年少女們聚集在一起,再加上學校裡原本就有的大學生,校園裡一片熙攘的景象,千早看得眼睛都快直了。

  「你,喂,就你。」

  身後傳來女人壓低的聲音,千早轉過身,一個女人正從大樹下探出頭朝她揮手。

  「對啦,就是顯然走錯片場的小姑娘你……啊嘞,你隔壁那小子沒來啊?」腦袋上頂著一個誇張的花布兜的女人一臉失望地嘖了聲,「虧我還給他留了貴賓席……」

  「哎?你說什麼?」被她的話弄得一頭霧水,千早下意識地瞪大眼。

  「沒什麼啦,反正現在貴賓和平民都一樣……」女人嘀咕了聲便從樹後走出來,自以為很低調地理了理那個誇張的頭巾,一邊念念有詞,「不過是個三流作者的簽售會嘛,怎麼突然冒出這麼多人,真簽下去豈不是要斷手啊……」

  「真貞子姐姐才不是三流作家!」

  即便還是聽不懂女人說了些什麼,這句可是戳到了千早的底線,向來好脾氣的女孩難得對人怒目而視,被瞪住的女人愣了下,被惹毛的小姑娘兀自碎碎念起來。

  「貞子姐姐雖然有些古怪寫出來的人物很奇葩,坑品也不太好,卻是我所知道的最誠實的作者……心中充滿希望,雖然是兒童文學,卻是適合全年齡觀看的作品,所以……」滔滔不絕地說了半天才發現對面的的人正瞪著自己,千早忽然有些尷尬,「那個……不小心就……」

  「……原來如此嗎?」

  確實是天真又固執到讓人不忍苛責的小姑娘,更別提否定她內心的期待了,對於一切可能會讓她失望的事情都不自覺想隱瞞……小真是這麼想的嗎?

  「哎……原來她是這麼厲害的人啊。」女人眯起眼打量著千早,眼底略過一抹笑意,千早不自覺後退了些,眼角餘光瞥到簽售會那邊人潮湧動似乎就要開始了,她下意識地低下頭。

  「抱歉,我還有事先走了。」

  「啊啊,沒關係的。」

  作為小姑娘心目中半神明一樣存在的某三流作者,她既沒有自曝其短告訴自己的讀者她只是個一雙拖鞋四季不換,家裡燃氣表都不走動的邋遢女,卻也沒有博愛到要和粉絲製造什麼美好回憶。原本就生著隨心所欲的性格,所寫的東西也是靈感一來就胡亂拼湊出來的,至於為什麼會火起來,到底有多火,她真的不曾關心過這些東西。

  不過……

  「小真,你不在簽售會好無聊,所以我翹掉了。」

  接到樓上女人電話的時候,綠間正在進行週末集訓,兩場下來汗流了不少,他拿起毛巾走向椅子,剛好聽到手機鈴聲,他愣了下,不期然想起今早歡喜地拿著票去找皮卡皮卡的某人。

  看到來電顯示居然意外的是今日簽售會主角,綠間少年的眼皮再度跳了下,只要牽扯到這個女人就肯定沒好事,他很早之前就有這樣的認知。

  「……分明是你自己想偷懶別拖上我。」

  「沒辦法啊,為了看我一個三流作者居然來了這麼多人,真一個一個簽下去會死人的……」真貞子無比坦誠地說著欠扁的話,「而且你也知道我的手寫字超醜的,簽出去那才讓他們幻滅。」

  「……既然這樣最開始就不要辦什麼簽售會。」不知為什麼又想起鄰居女孩沮喪失望的樣子,綠間的心情莫名煩躁起來,「也許有人正滿懷期待能看到你……」

  「那種事情本來就是他們擅自安排的,不過我都不知道小真你這麼想我……」

  「當我沒說。」綠間從善如流地閉了嘴。

  「好嘛,我知道你說的是誰。」真貞子低笑了聲,「小真,我有看到那孩子哦,不過居然讓她一個人過來,小真一點也不紳士。」

  「……一個人?你沒看錯嗎?不是還應該有個皮卡皮卡的傢伙……」說到這裡他忽然頓住了,這才想起千早出發前那句話。

  「我就知道會這樣,所以已經打電話約了皮卡皮卡……他說今天比較忙但是可以幫我帶路到簽售會地點。」

  「什麼皮卡皮卡的傢伙……」電話那頭的女人一頭霧水地嘀咕了聲,看到簽售會那邊人群忽然開始騷動,她急忙伸手把腦袋上的花布收了收,「總之我只看到她一個人,還有簽售會什麼的我真的翹了,你等下自己來接她吧。」

  「……你開什麼玩……喂!」

  聽到電話掛斷的聲音,綠間的眉毛下意識地皺起,視線落在手機上看了半晌,隨即拿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電話那頭傳來冰冷的合成音,提示被呼叫的用戶已關機,綠間下意識地伸手扶額。

  想起來了,她的手機因為受損慘重已經被維修部拿去返廠維修了。

  這樣想著,綠間少年忽然分不清心頭這股煩躁到底是因為內疚還是擔憂而起,又或者兩者都有,但無論怎麼樣,他莫名地想對沒帶手機就出門的某個路癡表示一下敬佩……反面意義上的。

  看他一會皺眉一會歎氣的糾結模樣,剛好走過來的青峰一臉納悶。

  「喂,你傻了?」

  「你才傻了。」毫不猶豫地反駁。

  「恩?想打架嗎?」青峰挑眉。

  「很不巧我沒那個空閒。」綠間收好手機輕哼了聲,隨即便不再理會青峰走向赤司,紅發隊長正拿著哨子認真地觀察部員們練習,看到綠間朝自己走過來,他挑了挑眉。

  「怎麼了真太郎?」

  「……有點事得離開一下。」他不自在地說,忽然不知道如果對方問起理由的時候該如何回答,赤司卻只是兀自笑了起來。

  「看你欲言又止又焦躁不安的這個樣子,大概是和那個小青梅有關?」

  雖然那個女孩有過小鹿斑比之類的稱呼,但在籃球部最盛行的叫法卻是綠間的小青梅。也許正因聽到的次數太多了,綠間才潛意識裡總覺得自己對那人有一份責任在,不過赤司似乎有別的看法。

  「如果是這樣的話,大概不會是『離開一下』的水準了,真太郎。」赤司忽然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落下的訓練自己找時間補上來吧。」

  這番不知是警告還是預言的話說得綠間渾身不對勁,且不說赤司很少會管別人的私事,單那句不會只離開一下就隱藏了太多讓人不安的訊息,少年又適時地想起今天的晨間占卜。

  「遇到喜歡的事物總想和喜歡的人分享,一個人的悲傷分成兩人份就會減少許多,這話雖然很老套,但是你認真地執行過嗎?今天的晨間占卜,巨蟹座的你運勢第五,不好也不壞,但是記得不要讓身邊害怕孤獨的人獨自一人哦。」

  其實並沒有一定要去的理由,但這些奇奇怪怪的小細節卻莫名地糾纏上了他,少年越發煩躁的心思讓他無法條理分析現狀,只好帶著這些疑惑上路,然後毫不意外地,在茫茫人海中尋不到那個總是認不清回家路的少女。

  ……回家吧。

  總算意識到要在這湧動的人潮中找到自己要找的人十分不可能,綠間直覺地轉身要離開,不遠處忽然傳來女生驚叫的聲音。

  「啊,小偷!」越是這種人潮聚集的時候越是容易出現的三隻手。

  綠間下意識地循著那個聲音看過去,跑在最前方的小偷穿著灰色外套,手裡拎著一個看起來就很高級的包,剛才大喊小偷的是一個大約三十多歲的女人,而緊跟在小偷身後赤腳追逐的是一個十幾歲的女孩……赤腳?!

  綠間瞪大眼,抬手把眼鏡往上推了推,果然看到鄰居女孩堪比短跑冠軍的矯健身影。

  說起來她好像說過她在九州經常和牧羊犬賽跑……不對,那不是重點!那傢伙居然赤腳去追小偷!

  就那麼討厭穿鞋子麼!

  完全糾結錯了重點的少年兀自苦大仇恨地瞪著小偷和少女一前一後的身影,女孩和牧羊犬賽跑練出來的速度果然不容小覷,很快便追上小偷,失主趕上來對著熱心的少女多番感謝,千早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

  「其實沒什麼啦……我只是聽貞子姐姐的話決定把時間用在有意義的事情上而已。」

  完全能想像的出那個女人為了逃避簽售會能扯出什麼樣冠冕堂皇的藉口,綠間的嘴角抽搐了下。

  這可真是災難,某人似乎被樓上的不明生物洗腦更深了。

  「啊,小真,你來了啊。」

  和失主告別完的千早這才發現一直站在附近的綠發少年,後者偏頭推了下眼鏡,一臉淡漠地應了聲。

  「散步路過。」

  「……散得好遠。」她雖然不認識路,但也知道早上黃瀨帶著她坐了挺久的電車才過來的。

  「……這裡空氣比較好。」正說著,從街道上一家油漆店裡傳出一陣嗆人的味道,他下意識地伸手捂住鼻子,換來千早異常燦爛的笑臉。

  「小真果然好神奇啊……」

  「為什麼這麼說?」

  「明明每次口是心非都沒有好收場,卻還是很喜歡這樣,難道真的就像黃瀨君說的那個叫什麼……啊,抖M?」

  「胡說八道!」綠間惱怒地轉過身瞪向她,她正皺眉看著自己的腳,他這才發現她的腳下有一塊挺大的紅印,大概是剛才追小偷的時候被什麼膈到了。

  「……鞋呢?」

  「……不知道。」

  「那你要光著腳回去嗎?」

  「為什麼不可以,我在九州……啊,這裡是東京。」原本理直氣壯的話突然中斷,千早的聲音不自覺壓低,多了股說不清的感傷,「小真,其實我啊,並不討厭這個城市呢。」

  雖然和自己成長起來的城市有著諸多不同,人和人的相處也完全是別的模式讓她很多時候都無所適從,但那些事情在少女喜愛的事物面前都已經變得無關緊要。

  因為……「這裡是小真和真貞子姐姐生活的城市啊。」

  所以說那句話裡多出的不明生物是怎麼回事啊!                    


☆、你好,東京

  即使是說著很喜歡東京的話,千早也不可能光著腳在東京滿大街亂跑,於是問題來了……

  「小真……」

  「別想。」綠間偏過頭去直覺地哼了聲,「我是不可能背你走的。」

  「我知道啦,我是說讓你幫我去買雙鞋子啦!」千早乾脆坐在臺階上,不方便的那只腳翹得很高,綠間怔了下,正想說他沒買過女生的鞋子,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哎呀小真,我看到你了哦,到三樓星巴克來。」

  從沒有一刻那麼感激過樓上不明生物,綠間抬起頭,果然看到背後商場一個碩大的星巴克招牌,餘光瞥到千早正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他轉過身壓低了聲音。

  「……出了點麻煩。」

  千辛萬苦地聽完少年死彆扭的解說,真貞子迅速拎起包沖到樓下。

  「追個小偷怎麼把鞋子丟掉的?」

  「就是有脫了鞋子才能發揮出速度的天才在。」

  綠間哼了哼聲,正坐在臺階上揉腳的女孩抬起頭,看到來人,她一下瞪圓了眼。

  「啊,你是剛才那個……」她站起身疑惑地看了一眼綠間,「小真,你們認識嗎?」

  綠間沉默了下,這才想起自己一直沒在這人跟前提起過樓上鄰居的事,而剛才拋棄了自己眾多讀者跑來喝咖啡的某人更沒有暴露自己的打算,兀自走向綠間,一邊轉頭朝千早笑得陽光燦爛。

  「是啊,我是小真的……」

  「阿姨,在這裡碰到您真巧啊。」綠間推了推眼鏡,適時打斷某人快要出口的「表姐」二字,某三流作者的嘴角抽搐了下,伸出手就要攬過綠間,少年敏捷地往後退了幾步。

  「咦?綠間阿姨的妹妹嗎?」千早驚訝地看了看「阿姨」,「阿姨看起來好年輕啊。」

  只要是女人都會因為這句話感到欣喜,尤其是原本就不愛打扮時刻都顯得挺滄桑的某個三流作家,真貞子立即歡喜地咧開嘴角表示這個世界還是有眼神好的年輕人在的。

  「那是當然……」

  「『阿姨』,您的魚尾紋出來了。」

  「什麼?果然昨晚不該熬夜啊!」真貞子急忙轉過頭沖著商場的玻璃仔細研究起來,千早驚訝的目光轉向綠間,後者低調地咳了聲。

  「阿姨,你在這裡剛好,帶她去買雙鞋子吧。」

  「好啊,我跟你們說,這個拖鞋呢,無論什麼牌子都還是要舒適最重要……」

  「閉嘴拖鞋控!」綠間毫不猶豫地吐槽,只有他知道樓上鄰居並不是一雙拖鞋一年四季不換,而是遇到喜歡的拖鞋就會一下買很多雙,每天換著穿……

  會知道這件事還是因為樓上網購的那一大箱拖鞋還是他搬上去的,當然那都是題外話了。總之鞋子的事因為真貞子的意外出現總算順利解決了,綠間本意是打算直接回家的……

  「所以說啊,迪士尼沒什麼好玩的,不過那邊後門有個小吃街很好!我每次過去都會從這頭吃到那頭……」

  畢竟是作家,說起話來都極富感染力,看到對面的女孩努力睜著大眼一副非常期待的模樣,更加來勁的某人咽了口口水正準備繼續解說,一旁的少年卻忽然站起身。

  「結帳。」直覺告訴綠間再待下去准沒好事,於是少年抽走桌上的帳單,剛邁開腳步,卻忽然頓住了,低下頭,黑髮少女正一手扯著他的衣服下擺,黑眸裡清晰地映出他無奈又煩躁的表情。

  「小真,我想去。」

  「出門左拐不送。」轉頭繼續走,卻忽然被大力掙了回去。

  「小真小真……」繼續扯,用力扯,雖然認識不久,但女孩本能裡已經看透了鄰居少年的紙老虎本質,兀自扯著他的外套固執地瞪圓眼,綠間的嘴角抽搐了下,餘光瞥到真貞子正端起咖啡一臉興味地看著他們,他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話。

  「阿姨,您看起來很閑,能不能抽空帶這位小朋友去迪士尼……後門的小吃街呢?」

  「那可不行。」原本還一派悠閒的女人立即摸出基本除了編輯以外就不會有人打過來的手機煞有介事地翻了起來,「阿姨我今天的日程很滿的,下午有三個約會在等我。」

  吹吧。

  少年努力透過眼鏡傳達自己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下即使是要辦簽售會也依舊素面朝天的真貞子,而被說成小朋友還不以為意地千早倒是信以為真,有些慌張地看著真貞子。

  「抱歉,阿姨,是我耽誤了你的事……」

  「啊啊沒關係的,我做長輩的嘛……」某人很自然地開始以長輩自居,隨即又擱下手機抬起頭朝綠間挑了挑眉,「不過小真,我剛才就想問,這個女孩子是你的什麼人?」

  「鄰居。」綠間從鼻子裡哼了聲,繼續朝鄰居傳達著鄙夷的資訊。

  裝吧。

  「很好,近水樓臺方能先得月,這個起跑點不錯!」

  「啊,我好像聽過這句話,」千早一臉認真地看著真貞子,「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

  「走了。」綠間忽然開口,「不是要去迪士尼?」

  「啊,真的嗎?」千早忽地鬆開他的衣擺站起身,隨即轉過頭朝「阿姨」鞠了個躬。

  「那阿姨再見,今天謝謝你了。」

  「不用謝,做長輩應該的嘛。」已經習慣了做阿姨的女人似乎已經有上癮趨勢,兀自笑顏逐開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綠間忽然有股搬起石頭砸到自己腳的錯覺……

  「小真,你還沒跟阿姨道別呢!」走在他身後的女孩急忙叫住他,綠間驀地轉過頭,千早正瞪圓眼理直氣壯的模樣,他忽然覺得額頭有點痛。

  更正,他砸到的何止是腳,受災面積已經擴散到腿了。

  ******

  迪士尼有什麼好玩的嗎?綠間表示不知道,他原本就不愛去這些地方,從小就養成了規律至極的生活習慣,對他來說迪士尼大概就是和母親用的化妝品一樣的事物——一輩子都不太可能會有交集。

  不過好在鄰居女孩在意的也不是那些東西,她原本就是沖著傳說中的小吃街去的,不過遊樂園裡那些琳琅滿目的卡通人物還是讓她興奮不已。

  「小真,那個是唐納德啊,他剛剛和我握手了!」

  「看這裡,我也做過一隻尼莫,不過好像被仁義貓拿去玩了……」

  「啊,小真看過泰山嗎?嗷嗷嗷叫的那個!」

  ……

  她看起來是真的很興奮,完全就是第一次進城裡的鄉下丫頭,而事實也確實如此。看她歡呼跳躍著好像腳已經完全不痛了的模樣,綠間下意識地伸手扶額,這才想起一件自從來到東京之後她好像一直守在家裡就沒出過門,也難怪現在歡脫成這個樣子了。

  「小真,東京果然很好玩哪。」少女一手舉著不知何時買到的棉花糖朝他湊過來,綠間輕哼了聲沒說什麼,千早忽然扯住他的手臂。

  「那是什麼?」她指了指不遠處從外觀開始就有些獵奇的城堡,綠間的表情瞬間變了下。

  「沒什麼……」

  「啊啊好像很好玩的樣子!」已經隱約聽到裡面傳來尖叫的聲音,千早急忙拉起綠間的手就要奔過去,少年卻忽然伸手扯住了她的手。

  「那真沒什麼,你不是要去小吃街嗎?再晚人家就要關門了。」

  「啊!」千早低叫了聲,小臉上迅速堆出苦大仇恨的糾結表情,顯然正在腦內衡量是小吃街魅力大還是前方的不明建築更吸引人,良久,在綠間少年的額頭差點都開始滴汗的當口,少女才鄭重地抬起頭。

  「那我們去小吃街吧。」她眯起眼咧開嘴角,「小真如果吃到喜歡的就告訴我,我會學著做哦。」

  ……綠間忽然沉默下來,少女全然信任的表情讓他心底莫名湧出一股罪惡感,下意識地張了張口正要說話,千早卻忽然笑了起來。

  「小真是不是不喜歡迪士尼呢?」

  「……沒有的事。」他不自在地試圖伸手推眼鏡,這才發現自己剛才握住她的手的手卻一直沒有鬆開,他急忙尷尬地鬆開手,腦海卻忽然想起年幼無知的自己在迪士尼差點弄丟自己的事情。

  那年他五歲,不小心在鬼屋裡母親走散,一個人在一片漆黑的恐怖世界裡一邊哭一邊摸索著前行。大概是看到他是個小孩子,鬼屋裡裝扮各種詭異的那些工作人員倒也沒嚇唬他,還很好心地將燈都打開來,然而這恰好讓自小就自尊心過頭的男孩發現自己被這麼多人看到在哭的場景,急忙抹幹眼淚朝外奔出去,從此迪士尼在少年心裡就成了丟臉的代表。

  他從小就是自尊心高到可怕的男生,也因為這個而吃了不少癟,但儘管如此,他依舊改變不了那些在他人看來有些無謂的堅持,也更沒有向他人訴說的興趣,卻沒想到向來遲鈍的女孩這麼輕易地就察覺了。

  「你說沒有就沒有嘛。」千早撅起嘴,小聲地嘀咕出聲,「明明手都在冒汗了……」

  「你說什麼?」

  「什麼都沒有啊。」千早瞪圓眼表示無辜,隨即忽然雙眼發亮地指著前方,「小真,我們也拍個照吧!」

  「……你還能再土一點嗎?」

  「沒辦法我就是鄉下來的嘛。」她不由分說地拉著他湊到照相攤位前,「大叔,我想拍到後面那個鬼屋,行不行啊?」

  綠間怔了下。

  「你知道了……」那剛才幹嘛還問。

  「其實我們村有個很讓小孩子討厭的風俗,家長們總喜歡告訴不聽話的孩子『晚上外面有專吃小孩子的鬼出沒』,這樣孩子就不敢到處亂跑了。」一股腦地說完這些話,千早眯起眼看向兩人身後的鬼屋,「我小時候深信不疑,每次一個人走夜路的時候都覺得背後有什麼東西在跟著我,然後我越想越害怕,經常哭著跑回家……」

  「……怎麼想到說這些?」

  「因為我想告訴小真會怕鬼的不止你一個嘛。」她忽然湊過來抱住他的手臂,綠間嚇了一跳。

  「別把我和你想的一樣……」察覺她顯然誤會了什麼,他急忙反駁,女孩卻只是輕描淡寫地揮了揮手。

  「是是我知道啦小真才沒有在膽小。」她拉著他轉向前方,「看鏡頭啦!」

  「開什麼玩笑,我可沒說要拍……」這才發現照相師都開始做準備了,綠間急忙轉過身要走,焦急中的女孩衝動地從背後抱住他,整個人撲在他身上。

  「不許走!」

  「哢嚓」聲適時響起,膠著中的兩人齊齊轉過頭去,措手不及的攝影師有些無措地看著剛出爐的照片。

  「拍照的時候不要亂動啊……」

  「這個就好了,謝謝大叔!」千早俐落地從綠間身上跳下來湊到大叔跟前拿起那張照片,看到綠間被自己抱住的那一瞬間不可置信的表情,少女兀自笑得歡喜,「哈哈小真看起來好聳……」

  「開什麼玩笑,快給我!」綠間一臉怒容地走過來,千早立即跑出去好遠,一邊晃了晃照片一邊朝他做了個鬼臉。

  「不……要!」說完就歡脫地跑出去了,憤怒中的少年依舊不忘禮儀地付錢,朝老闆點了點頭正要追上去,前方忽然傳來熟悉的慘叫聲。

  「啊!」

  「怎麼了?」他快步沖進人群中,千早正坐在地上捂住腳,她的身邊是一個看起來有些無措的小鹿斑比。

  「抱歉,我沒看到她突然沖過來……」玩偶裡的員工有些尷尬地向綠間解釋道,「她怎麼樣,這個玩偶為了保持重量,四肢都是用金屬做的……」

  「我沒事……」千早搖了搖頭,綠間看到她的臉色有些不對勁,彎下腰握住她的鞋尖,千早立即慘叫出聲。

  「好痛啊小真!」

  「你不是說沒事嗎?」綠間哼了哼聲,心頭莫名更加煩躁了,眼角餘光瞥到她另一手還緊緊握住的那張照片,少年的眼神微閃,「把鞋子脫了給我看看。」

  「沒什麼啦,只是一點點痛而已……啊,小真你幹嘛!」看到綠間少年忽然握住她的腳腕開始扯鞋子,向來遲鈍的女孩忽然有些臉紅,抬起腳直覺地就朝他臉上踹過去,腳尖卻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這樣還是沒事嗎?」綠間指了指她腳尖上隱隱沁出的嫣紅,眼底已經開始有暴風雨生成,即使是經常看到他發火的千早也知道這次他是真的生氣了,不由吞了口口水。

  「我……」

  「呀,這都流血了,男朋友快帶她去醫療室,就在前面左拐那裡。」小鹿斑比指了指不遠處的白色建築,綠間不自覺皺起眉。

  「站得起來嗎?」

  「能……能的!」心虛不已的千早立即撐起地面試圖爬起身,然後小臉迅速皺成一團,看到綠間的眉毛也跟著皺得更緊,她更加慌張地想起身,少年卻忽然背對著她微蹲下來。

  「上來。」

  「哎?」

  「等你自己慢慢磨,今天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快點。」他偏過頭,努力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激動,卻還是讓向來敏感的女孩下意識地瑟縮了下,然後迅速趴上他的後背。

  「小真……」她小聲道,細微的呼氣貼在綠間的耳畔,少年的身子微微一僵。

  「別說話。」

  「哦……」自知闖禍的女孩立即噤了聲,腳尖隱約還傳刺痛感,少女的心頭卻莫名歡喜,某種不知名的情感悄悄流淌在心底,她眯起眼忽然笑了起來。

  「小真,我果然很喜歡東京啊。」

  「嗯哼。」

  前方傳來明顯不怎麼想搭理她的聲音,千早不以為意地輕揚起唇角,小聲嘀咕了句什麼,綠間怔了下。

  「你又說了什麼?」

  「沒有啊,你不是不讓我說話嗎?」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災難範圍迅速擴大到膝蓋了。

  所以剛才聽到的那句話是錯覺……吧?

  「我喜歡有小真在的東京。」


☆、哭泣吧,情人節

  即使有再多的煩躁,習慣也在不知不覺間養成,日子忽然變得繁瑣起來。在日復一日被鄰居女孩騷擾纏住的日常裡,綠間偶爾也會有種其實他們已經認識很久的錯覺,每每被別人說他們是青梅竹馬時也沒有往常那樣激烈的反應,更讓「綠間的小青梅」這一叫法發揚光大,幾乎都快埋沒了千早的本名。

  少女十二三歲,普通的有點清秀的長相,除了眼睛大得有些超出比例之外幾乎稱得上乏善可陳的臉,偏偏生著這樣長相的姑娘有著一副愛哭又有些天然的性子,無意中增加了許多萌點。多數時候男生雖然會欣賞讓人驚豔的美女,然而真的要找女朋友的話,還是要找這樣的姑娘才更安心。

  「就是這樣各種各樣的理由啦,所以你的小青梅上榜了,就那個什麼『帝光之花』……」似乎是看綠發少年表情愈發不爽,負責解說的前輩好心地拍了拍綠間的肩膀,「不過安心啦,現在可是全校都知道她已經貼了『綠間』標籤了,你看後面有專門的介紹的,說是之所以才拍第十是因為明顯死會了……」

  「無聊。」 剛結束比賽的少年櫃子轉身打開櫃子門,順手拿起手機開機,堆積已久的短信立即爭先恐後的湧了進來,此起彼伏的鈴聲引來休息室眾人矚目,綠間的表情一變,隨即迅速關上櫃子門。

  「……剛才的聲音好耳熟。」青峰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地輕哧了聲,剛好走進來的桃井疑惑地挑了挑眉。

  「什麼聲音耳熟?」

  「這個嘛,五月給真太郎發個郵件試試。」好事的前輩一臉曖昧地湊過來擠眉弄眼明顯不懷好意,桃井眨了眨眼,雖然諸多不解卻還是很好奇地拿出手機,綠間急忙打開櫃子試圖調成靜音模式,卻還是快不過桃井的手指,於是休息室裡再度回蕩著少女清晰的嗓音。

  「小真小真,短信來啦。」

  「噗哈哈,真好啊綠間,真不愧是自帶bgm的男人!對你另眼相看了!」再聽一遍果然還是覺得很戳笑點,青峰兀自走過去拍了拍綠間的肩膀大笑起來,後者忿忿地瞪了他一眼。

  「喂喂,秀恩愛也不是這樣啊……」

  「就是就是,好歹考慮一下前輩們被後輩超前的憂傷心情吧。」

  「燒死情侶!」因為情人節將至而愈發焦躁的某光棍前輩一臉陰沉地插話。

  「嘖嘖嫉妒的嘴臉真可怕。」

  余光瞥到周圍的人都開始捂嘴偷笑,向來就很要面子的某人忍不住有些窘迫,拿拿起手機用力按下確定鍵,想著那個笨蛋肯定又是忘記帶什麼東西了之類的,視線落在短信內容上,不由愣了下。

  【TO小真:我昨天想了一夜,果然還是想去看你的比賽啊。FROM小千】

  【TO小真: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別嚇一跳,我今天終於坐對公車了!FROM小千】

  【TO小真:恩,就是方向反了,現在在返回的路上……FROM小千】

  【TO小真:剛好遇到有人也去會場,說了一下原因,他說願意帶我去會場哎,東京果然有很多好人。FROM小千】

  【TO小真:我到會場了,可是比賽好像已經結束了嗚嗚,帝光的休息室在哪裡啦……FROM小千】

  【TO小真:……人呢?FROM小千】

  【TO小真:小真??FROM小千】

  【TO小真:小真!!FROM小千】

  「笨蛋!」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綠間急忙拿出手機撥出某人號碼,得到的卻是對方已關機的冰冷回復,於是剛才被擠兌都沒發火的少年迅速變了臉色,拿起手機開始來回踱步,屋內眾人沒察覺到他的異樣,再加上剛贏了比賽心情良好,兀自閒扯起來。

  「說到秀恩愛,門口還有一對來著,前輩敢不敢去燒一下?」桃井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自己身後的大門,剛才還說要燒死情侶的前輩愣了下,想起先前獨自留在門口的紅發隊長,忍不住愣了下。

  「……紅葉妹也在?」

  桃井點了點頭。

  「哈,那個就算了吧……」即使身為前輩也絕對沒膽子敢招惹赤司,這是整個籃球部,也許是整個帝光知道赤司這人的人都有的認知。那個人氣場強大到讓某只膽小生物每次遠遠看到他都會落荒而逃,每逢想要去看綠間的比賽也都因為知道有「那個可怕的紅太郎」在而只敢遠遠的看一眼。

  但現在,少女最害怕的人正站在她此次前行的目的地門口,一臉溫柔淺笑的模樣像是善良禮貌的好少年,千早躲在拐彎處偷偷探出頭,黑亮的眸子直盯著看著眼前陌生的赤司,隨即好奇地看向他對面的女生……

  「啊,C班的那個女孩子。」

  千早對人的記憶力並不差,大概是因為原本在東京認識的人就很少,她會認真地記住每一個曾經和她說過話的人,即使不太能記全名字,但所有曾經在她生命中出現的人都會在女孩心裡留下痕跡。即便是當初因為和黃瀨的緋聞事件而逐漸疏遠了的前同桌,偶爾回憶的時候千早也會記得那段時間那人帶著自己一起去參加社團活動的事。

  說起來……藤原同學現在還在喜歡黃瀨嗎?

  說起來也有些奇怪,那之後千早才知道黃瀨在帝光竟然有那麼大的影響力,雖然她並沒有因為這個就認為黃瀨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但到底還是有些隔閡在的,再後來她纏住綠間的時間越來越多,黃瀨要兼顧學業和工作也忙碌起來,相處自然就變少了。

  鄰居少年不知不覺成了她的生活重心,導致的結果就是只要綠間不在的時候她就會覺得非常寂寞,這會也是。

  在拐角處急得團團轉的女孩習慣性地拿出手機就要打電話,這才發現手機已經因為沒電自動關機了,千早頓時垮下肩膀。

  「赤司君要聽什麼呢?」

  前方傳來女生輕柔的聲音,千早愣了下,剛才的焦躁也一下丟到一旁去了,儘管有些怕赤司,但到底還是不能戰勝女生天性的好奇因數,她看到赤司的肩膀動了下,似乎說了句什麼,聲音太小她沒能聽清楚,於是女孩忍不住微微朝前探過身子。

  「赤司君那麼大了還聽搖籃曲啊。」

  千早震驚了下,險些就要獻身去驗證地心引力,餘光瞥到那個女生已經看到了她,此刻正用略有些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她咬了咬牙,幾乎破罐子破摔地沖到兩人跟前,頭一下子垂得好低。

  「抱歉打擾一下,請問帝光的休息室是在這裡嗎?!」。

  ******

  作為在情人節將至的這個時節敢對赤司做出這種近乎FFF團行為的人,千早少女成功地贏得了籃球部眾前輩某種意義上的敬畏心理,於是在綠間一邊數落著某人是笨蛋一邊質問短信鈴聲是怎麼回事,而少女卻只是一徑低頭不說話的當口,前輩們忍不住開口了。

  「我說真太郎,難得人家千辛萬苦來給你加油,雖然沒看成比賽,但這個心思還是很讓人感動的,你就老實地高興一下又怎麼了?」

  「高興得起來才怪啊……」想起剛才讓自己窘迫萬分的短信鈴聲,綠間有些頭大地揉了揉額頭,心底卻隱約也有股松了口氣的感覺,看千早難得沉默一言不發的樣子,少年想了一下自己好像確實反應過度了,不由輕咳了聲。

  「算了,回去吧。」

  「哦。」乖巧得不可思議的回答。

  ……不科學。

  看了一眼回家路上依舊維持沉默是金美德的少女,綠間只覺得渾身不對勁,雖說兩人並沒有每天都一起上下學,但多數時候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的耳朵都是沒有休息的,這會兒是要變天了嗎?

  「你腦袋被赤司嚇出毛病了?」思索了半天才想出這個可能,綠間下意識地伸手推了推眼鏡,看到走在身側的女孩猛地搖了搖頭。

  「小真……明天是情人節呢。」

  「是嗎?」

  「社團裡的女孩子都在準備做巧克力和禮物什麼的,我在想我是不是也要做點什麼……」

  「那種事情和你又沒關係。」綠間皺眉,直覺地想到了每次情人節櫃子裡巧克力都爆滿的某個皮卡皮卡少年,「再說對方也不缺你送的那些東西。」

  「我還沒說小真怎麼知道我要送什麼?」千早直覺地抬起頭,「不過我不愛吃巧克力的啦,別看這樣,我其實不愛吃甜的東西……所以在想做點別的東西代替嘛。」

  「……做什麼?」

  「比如充滿泰國風味的紅辣椒全餐?」意外對辣味比較熱衷的女孩雙手握拳一臉熱血狀,「之前有一次皮卡皮卡送我一包泰國的零食,那個味道真是回味無窮,辣得很銷魂……」

  平日裡不擅長言辭的女孩一說起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就口若懸河,用的詞和她的偶像一樣極富感染力,讓聽到的人頓時頭皮發麻,有那麼一瞬居然同情起要被她送禮物的人了。

  說起來她到底是要送給誰?

  一時想起的這個念頭竟然揮之不去,少年沉默地走在回家路上,腦海卻已經開始思考著可能性的人選,兀自陷入沉思的當口,千早忽然跳出來站到他跟前。

  「小真,回魂嘍!」一邊說一邊揮舞著雙手,「你明天有沒有活動,陪我去……」

  綠間忽然伸出手一掌拍在她的腦門。

  「擋路了。」說罷就快速朝前邁開步子,少年的外表看起來依舊是冷靜自持的模樣,心裡卻莫名開始扭曲起來。

  又來了,那種奇怪的錯覺。

  剛才那一瞬間,他竟然有些害怕她口中接下來說出口的話會是「陪我去買材料」……果然是最近練習量太大了嗎?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的時候,綠間少年正坐在書桌前對著一本書不知是發呆還是讀書兀自出神,看到來電顯示是某個無事不登門沒事找事也要登門的女經理,他的眼皮率先跳了一下。

  「嗨,小綠,還活著嗎?」

  「還活著讓你失望了。」咬牙切齒。

  「哈哈是嗎,那就好啦,明天情人節有活動,估計你要陪你的小青梅也沒時間所以就不叫你了……」

  「誰……誰說我要和那個笨蛋一起過情人節了?」綠間直覺地低叫出聲,電話這頭的桃井愣了下。

  「哈?不和她難道是和我嗎?先說好我對你這種傲嬌型的可沒興趣啊……」

  「……我掛了。」

  「哎等等!開玩笑的嘛,如果你沒有活動就一起來參加秋葉的送別宴嘛!明天也是她生日哦。」

  「秋葉?深谷嗎?」綠間推了推眼鏡,想起最近學校裡流傳的關於紅葉妹要出國的那個流言,「什麼時候去美國?」

  「情人節過了就走了,所以這次大概是最後一次見了嘛,赤司君雖然什麼都不說,但還是會覺得寂寞的吧,所以我想讓大家都出來聚一下……」桃井的聲音不自覺壓低了些,顯然好朋友要去異國他鄉對她來說也不是讓人開心的事情,綠間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空無一人的陽臺,眼神微閃。

  「……明天幾點?」

  「早上八點在學校附近籃球場見……啊,不過你真的不用勉強哦,如果你和你的小青梅有約的話……」

  「所以說我才沒有要和那個笨蛋一起過情人節!」死彆扭的少年忍不住拔高了聲音,桃井急忙將手機拿離耳朵高高舉起。

  「嗨嗨我知道啦,那就這樣說啦,之後出了什麼事我可不負責哦!」

  「胡說什麼呢,那傢伙和我又沒……」話說一半忽然頓住了,他怔怔地看著陽臺上突然多出的人影,女孩穿著棉質的維尼熊長袖睡衣,依舊是光著腳,雙手貼在玻璃門上,黑眸直盯著他,眼底第一次寫滿他讀不出來的意味。

  「你……」他張了張嘴,一瞬間竟然希望玻璃門隔音效果夠好她沒能聽到他說什麼,千早卻忽然轉過身利索地順著陽臺爬了回去,手機裡適時傳來桃井明顯察覺到了什麼的聲音。

  「喂?小綠?沒事吧你?要不明天你……」

  「……沒什麼。」綠間下意識地扯了扯嘴角,腦海卻不斷開始迴圈播放千早剛才的眼神,「八點早上明天籃球場附近的學校見是吧,我記住了。」

  「……」這叫沒什麼?!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3 19:33

☆、顫抖吧,傲嬌綠

  千早第一次知道情人節這個詞,是在小學二年級讀到的一本雜誌上,在傳統的九州居民眼裡那屬於外國的東西,自然無法引起長輩們的的注目,但孩子們卻總是新鮮感十足。

  鄰居有個比她大幾歲的姐姐,十五六歲正是對戀愛最感興趣的年紀,心裡藏著一個喜歡的人,卻因為生性害羞而無力訴說,惟獨和千早在一起的時候偶爾會提起。

  她記得那個姐姐喜歡的男生生著一張有些稚氣的臉孔,白皙的皮膚像是從根本裡和九州的一般居民區別開來,說起話來也是咬文嚼字一副愛較真的模樣。乍一看像是非常斯文的樣子,其實骨子裡性格卻很惡劣,那時她曾經對小姐姐提起過這件事,後者卻只是一徑微笑。

  「我知道啊,可是沒辦法,就是喜歡嘛。」

  「喜歡的話就去說嘛,為什麼要藏著?」

  「小千長大以後就懂了……」

  為什麼溫柔和善的小姐姐會喜歡那樣一個人呢?為什麼喜歡不能直接說出來呢?

  那時她還不知道喜歡從來都是沒有道理可言的東西,更不知道人越是在喜歡的人面前越是容易缺乏自信患得患失,小腦袋裡塞滿了關於小姐姐和那個男生的疑惑。

  那本雜誌就是在小姐姐家裡看到的,千早第一次知道巧克力還有這樣的作用,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還存在著專門為小姐姐這樣不敢說愛的人準備的節日,儘管心頭依舊有很多疑惑,小姑娘也還是真誠地祝福著鄰居姐姐能順利地將感情表達出去,還興致勃勃地在對方做巧克力的時候做了個幫手。

  情人節如期而至,天空卻飄起了細細的雨絲,耐不住好奇的女孩跑去鎮上的國中去偷看,卻看到小姐姐心愛的少年倒在泥濘裡的身影,跟著就是整個鎮子的兵荒馬亂。

  男生來自遙遠的東京,因為天生呼吸道不好被送到鄉下靜養,即便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上著課也依舊高居榜首,斯文的面孔怪異地搭配了非常暴躁的性格。

  這樣的男生在鄉下姑娘眼裡卻似乎有著異樣的吸引力,小姐姐也是其中之一,但唯有女孩知道那個人會在小姐姐的視線從他身上挪開的時候悄悄看向她,她甚至看到男生在病房裡固執地偏頭看向窗外,只為等小姐姐走進去看他的場景。偏偏生性自卑的鄰居少女就是沒有勇氣走進去,那塊熬夜做出來的巧克力被女孩緊張的力道捏得粉碎,千早心疼地蹲□撿起巧克力的時候,小姐姐終於哭著跑了出去,後來……

  後來怎麼樣了呢?她忽然想不起來了,只記得男生被東京趕來的父母接回東京,然後小姐姐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哭了一整天,再後來……

  「不知道小姐姐怎麼樣了……」

  說這話的時候,千早正趴在自家陽臺遙望著鄰居少年逐漸消失在社區街道的身影,屋內傳來似乎是母親回家的開門聲,她轉過頭拍了拍坐在身旁的飛天熊。

  「情人節快樂。」

  「小千,你在嗎?」

  母親的聲音在門口處傳來,千早疑惑地抱起飛天熊轉身回房,母親手裡正揮著一封信。

  「有寄給你的信哦,我放在這裡了。」

  千早愣了下,滿腹疑惑地走過去拆開信,似曾相識的字跡映入眼簾,少女眨眨眼,眼眶忽然就濕潤了。

  「小千,他今天走了。」

  想起來了,小姐姐在那個人離開之後的某一天不顧家人反對離開了家鄉,獨自一人去了東京,那之後再沒了消息。

  「巧克力……要是能送出去就好了。」

  她記得少女失蹤前一天晚上,她捏著殘破的巧克力這樣對鄰居姐姐道,對方剛止住的眼淚再度傾斜而出,她嚇了一跳,鄰居少女卻忽然抱住她,淚水順著臉頰滾落到女孩的衣領,幾乎要燙傷了她。

  「傻瓜……沒送出去的何止是巧克力呢……」

  不是巧克力還會是什麼?

  敲門聲突然響起的時候,千早正陷入低落狀態,大概是因為看到小姐姐信中提起這些年默默陪著那個人的歷程。儘管對方寫信的時候還是很含蓄的不愛多說的性格,女孩卻還是能輕易地想像得到那樣沉默卻隱忍的場景,幼年時那些她所不能理解的隱忍觸動她本就容易傷感的心弦,她終於忍不住捏著那封信大哭起來。

  莫名地感到悲傷,她想她大概是魔障了,每逢到了這個時候,鄰居姐姐和那個少年先後看向對方的場景就總是在心頭縈繞,獨自一人的時候總是會想像小姐姐有沒有找到那人,那塊碎裂的巧克力到底送出去沒有……

  其實送沒送出去又和她有什麼關係呢?偏她就是對這件事有著這樣怪異的執著情節,以至於今年情人節看到身邊的女生都開始忙碌的時候,她忽然也想試著做點什麼。

  「你手那麼巧一定可以做得很好的,真是羡慕綠間君。」

  「……我還沒說要送給小真。」

  「咦?那是要給誰?」

  「……小真。」

  想到情人節,腦海裡也只能想到那人,雖然少女一直都有自己很喜歡鄰居少年的自覺,卻從來沒有仔細去想過那是什麼意義的喜歡,直到那晚她照例從陽臺爬到他的房間。

  「誰……誰說我要和那個笨蛋一起過情人節了?」

  說不上來的滋味,像是幼年時站在九州碼頭看著載著父母的船遠走時的情形,明明是想哭的,向來發達的淚腺卻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只能瞪大眼睛看著他。想要開口說話,卻又忽然覺得無話可說,於是只好在他的視線下落荒而逃,將自己藏進只屬於自己的世界。

  「美夕啊,小千在嗎?」

  門外傳來鄰居阿姨一貫的大嗓門,千早匆忙抹了抹眼淚,抱起飛天熊悄悄拉開門探出頭。

  「早上起來之後好像就一直沒出房間……你找她有事嗎?」母親輕柔的聲音。

  「沒什麼啊,今天不是那什麼情人節嗎?外面到處都在特價,我想讓她陪我去買點東西。」

  「哎?可是小千又不懂這些……」

  「沒關係啦,我就是想給我那個沒女生緣的兒子做點巧克力什麼的……」

  「阿姨!」

  伴隨著女孩的聲音,虛掩的房門霍地被拉開,正在交談中的兩人嚇了一跳,轉過頭,女孩頂著一頭淩亂的黑髮,懷裡抱著飛天熊一臉苦大仇深的表情。

  「我陪你去。」

  綠間終於從聚會脫身的時候已經臨近深夜了,因為桃井少女總是有意無意的「小綠,你如果有事提前回家也沒關係」的暗示,他儘管心裡煩躁也不得不耐著性子陪著坐了下去。

  死要面子的人總是會比較吃虧的。

  夜晚的正常社區很安靜,一單元的居民也都已入睡,道路上漆黑一片,三樓芳鄰沒再半夜出來倒垃圾實在是值得慶倖的事情。母親果然又去上夜班了,父親向來看完新聞就準時入睡,他推門走進自己房間,打開燈,一陣夜風從陽臺玻璃門吹進來。

  心頭莫名有些欣喜,少年衝動地走到陽臺,果然看到鄰居少女常站著的地方躺著一個精美的禮品盒,他彎腰剛把它拿起來,久違了的花貓忽然從陽臺角落沖了過來,一下將盒子撲落在地。

  「你這傢伙!」綠間頓時火大地瞪了它一眼,小傢伙落在陽臺上打了個呵欠看起來似乎就要去睡了,看起來好像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刻才一直沒睡一樣,綠間的嘴角抽搐了下,彎腰正要去撿起掉落一地的餅乾,卻忽然頓了下。

  「籃球……」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小巧的橙黃色小圓餅乾,鮮明的顏色正是少年最愛的事物。

  這樣想著,少年的嘴角卻不自覺上揚起來,餘光瞥到盒子裡有一張紙條,他伸手把它抽出來,母親龍飛鳳舞的字體立即映入眼簾。

  「情人節快樂兒子,哈哈,是不是很失望呀,別否認了我知道的。」

  「啪」

  幾乎是反射性地用力,不小心捏碎了一塊餅乾,隱約洩露的詭異的紅色讓少年的嘴角再度抽搐了下,忽然慶倖自己剛才沒有蠢到真吃下去。下意識地伸手揉了揉額頭,他將餅乾盒丟到桌上,另一張紙條從裡面甩了出來。

  「好吧,我騙你的,我只是買了材料,做餅乾的是小千。」

  ……

  沉默,面對這樣一個顯然比鄰居少女還讓人頭疼的母親,他真的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不過餅乾……

  「比如充滿泰國風味的紅辣椒全餐?」

  腦海忽然想起少女先前說的話,綠間怔了下,拿起那塊餅乾端詳了好久,忍不住喃喃自語。

  「不太可能吧……」一邊說一邊試探性地將餅乾遞到嘴裡,然後……

  千早是被突然闖入房間的仁義貓吵醒的,醒來後才發現自己在信誓旦旦等綠間回來的途中趴在陽臺就睡著了。看到她醒過來,花貓低叫了聲便沿著陽臺爬到隔壁,她愣了下,隱約聽到一聲疑似慘叫的聲音,急忙翻身爬上陽臺,熟門熟路地來到隔壁房間,只看到某人正一邊大喊著「水……水……」一邊在屋子裡亂跑的場景,她頓時蹲在陽臺上大笑起來。

  「哈哈哈活該。」

  對某人現在的慘狀一點都沒有愧疚之意的少女拍了拍手便心滿意足地準備去睡了,正抱著水杯猛灌的綠間抬起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到什麼,急欲出口的斥責硬是憋了回去,他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

  「……真的是泰國紅辣椒?」

  「不是,我找社區門口菜市場阿姨給挑的最辣的紅辣椒,它們還有個很美的名字叫火美人。」千早蹲在地上雙手托腮看著他,「不過小真看起來很不能消受美人恩嘛。」

  「你這傢伙……」綠間快步走到陽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女孩卻忽然抬起頭。

  「我今天做了好幾種口味的餅乾,我告訴自己,如果你下午回來了,我就給你奶油味的,如果你晚上回來,我就給你蔥油的……我一邊吃一邊等……」

  說到最後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看著綠間的視線也不自覺挪開,她低下頭一手戳著自己的腳趾,從這頭到那頭,再從那頭戳到這頭。

  「然後一直在想,小真的女朋友到底生得什麼模樣……」

  「沒有那種東西……」

  「什麼?」

  「女朋友……」看到千早驀地抬起頭看向他,綠間不自在地咳了咳,「沒有的。」

  「那小真今天是和誰一起過的情人節?」千早瞪圓了眼,「明明為了和那女孩子約會使勁貶低我來著!」

  「不是……」綠間無力地反駁了下,看到千早一臉委屈幾乎立刻又要哭出來的模樣,他一下有些慌神,「那個是赤司的女朋友,她明天就要出國了,你也聽說過的吧?」

  「赤司?」泫然欲泣的表情立即變成震驚,千早張大嘴,「C班很漂亮的那個女孩子?」

  「啊是她。」綠間無奈地揉了揉額際,心底忍不住松了口氣,千早卻驀地站了起來。

  「太過分了!」她忿忿地瞪了他一眼便轉身爬回陽臺,綠間愣了下。

  「什麼意思?」

  「小真明明知道我很喜歡那個女孩子的!」她俐落在自家陽臺站定,向來天然的臉上難得顯露出堪稱凝重的神色,看起來是真的在生氣,「之前問你的時候還說不認識她!」

  啊……

  聽到隔壁傳來不小的關門聲響,綠間在深夜的冷風拂過的當口頭疼地揉了揉額頭,心頭莫名煩躁不已。

  午夜凶鈴適時響起,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綠間皺起眉按下通話鍵,聽到電話那頭明顯心情不好的桃井少女碎碎念的聲音。

  「小綠是個膽小鬼……」

  「……為什麼這麼說。」

  「我知道你為什麼不讓小青梅接近我們,你害怕她的朋友多起來之後不再依賴你……」

  綠間頓時一僵。                    


☆、沉睡吧,自卑心

  綠間真太郎是一個生活極富規律的人,比如早上一定要用右手戴上眼鏡,晚上鑽進被窩之後要再起來一次,做完肌肉伸展戴上睡帽才能接著睡覺。

  他一直在強制自己過著這種獨特的生活,近乎自虐般控制著自己所有的行動甚至言論,從不打沒把握的仗,要做什麼事一定盡全力去做,而這往往造成他多數情況下對突發事件都無力思考的結果。

  比如少年自小成績優異幾乎是一路平穩著勝利過來,到了帝光之後卻意外地遇到了赤司這個強勁的對手,分明他一直也在努力了,還是如往常一樣盡著自己該盡的人事,天命卻似乎總是更偏向那個不顯山露水卻總能一鳴驚人的紅發少年。

  要說綠間和赤司的不同有許多,但其實兩人都是做事極容易較真的人,宏觀上來說最大的區別就是綠間總是在聽天命,但赤司不同……

  「那個人,是在讓天命歸順自己啊。」

  這話說起來幾乎帶了點逆天的意味,偏放在赤司身上卻又覺得理所當然,對於那個放任自己喜歡的女生一個人去美國也依舊顯得悠閒自得勝券在握的人,帝光籃球部的眾人都抱持著一種極為微妙的堪稱欽佩的心理。

  「真不知道那種沒來由的自信是哪裡來的。」

  「確實是和某些膽小鬼不一樣啦。」

  依舊是休息室,青峰和桃井一貫的雙簧表演讓自覺中槍的某人臉色變了下,關上櫃子門有些惱怒地看了兩人一眼,青峰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兀自笑得欠扁,桃井卻只是一手撐著下巴一副思考的模樣。

  「不過小綠,你的小青梅好像很久沒來了哦。」

  綠間不自覺又是一僵。

  情人節過去之後,千早好像是認真地在生他的氣了,不管發生什麼都不再來找他,唯有那只貓偶爾會路過一下搞點小破壞。偏偏一直輕易炸毛的人卻不見有太大反應了,自覺無趣的小傢伙便再一次從綠間眼前消失蹤影,反倒是綠間覺得不對勁了。

  從來沒有覺得夜晚的陽臺如此安靜,從來沒有覺得陽臺這麼空曠,第一次知道睡覺前的時間如此漫長。

  他的生活規律很快再做了調整,去掉鄰居女孩來騷擾的時間之後便比往日裡能更早休息,然而每每躺在床上卻總是無法入睡,只好把紅太郎拿下來盯著不停走動的秒針催眠自己,腦海卻一直盤桓著那天桃井說的話。

  「害怕啊……」

  他從不知道自己竟然存著那樣的心思,雖然在最初的強烈反抗無用之後他曾經很努力把她的突然出現當做天命對自己的考驗之一,迫不得已接受了這個變故將她納入需要盡的人事之一,但也僅此而已。

  只是覺得身邊的人都有著異樣魅力的人,紅太郎也好,黑面人和桃花俠也罷,儘管在別人看來顯然是小孩子心性的東西,但他卻知道鄰居女孩對那些事物的熱衷與喜愛,於是不自覺想讓她遠離他們身邊。

  驕傲倔強,唯有自尊心高得異于常人,聽說這是桃井五月對綠間真太郎做的最一針見血的評價,綠間並不想承認。他只是不想讓自己耳朵所聽到的世界變成一個奇怪的兒童文學故事,奇葩的灰色童話,只是不希望鄰居女孩再不停地把他的玩偶改造成各種獵奇的模樣,只是不想再從她口中說出他從沒聽過的那些字眼,忍不住好奇問過去又總是會換來一些讓人無力吐槽的答案。

  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傻瓜一樣,偏偏對方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每每遇到那些在她心中有特殊意義的人時也會兩樣放光,經常會忘記他的存在……

  不對,這個才不是重點。

  「小綠間一會點頭一會搖頭……嚼嚼……真奇怪。」正一邊吃東西一邊看戲的紫原終於忍不住開口,綠間這才發現自己居然站在休息室發起呆,不由更加窘迫,驀地關了門便走出去,身後傳來桃井的碎碎念。

  「幹嘛出聲啊小紫,我還沒來得及拍照,要傳給秋葉看的!」致力於將身邊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拿去騷擾大洋彼岸的好友,桃井少女表示綠間剛才發呆的模樣很有爆點,從頭到尾一直旁觀的黑子忽然開口了。

  「綠間君……總覺得很可憐的樣子。」

  黑子說話不多,卻總是莫名的一針見血,聽到這話的桃井立即得意地雙手環胸。

  「嘿嘿,我知道的哦,小綠和小青梅冷戰好久了。」

  學校雖然大,但真正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引起校園風波的人不多,綠間也算得上一個,萬年第二畢竟不是白當的。然後好事者發現,女孩口中「小真小真」的次數變得很少,而男生回家路上的背後一定會有黑髮少女緊跟其後的場景也不見了,於是學校裡關於兩人的謠言再度四起。

  「聽說現在小青梅在補習班每天放學都是和另一個男生一起哪。」

  「是哦,我也聽說了,好像是別的學校的,黑頭發個子不高,不過很愛笑,看起來很開朗的人。」

  「我見過那個人,很風趣啊,小青梅每天和他一起可開心哪。」

  ……

  在期終考結果出來之後,成績一直徘徊在及格邊緣的千早走上了補習班的苦逼道路,然而即便如此,和跟在綠間身後時不同的是,如今的她每天回家的路上都是笑顏逐開的。

  「所以說,考試那天我就告訴老師,我不小心忘記我叫什麼名字了……」

  「哈哈,然後呢?」

  「然後我就被一腳踹到補習班來啦,說真的我對這樣不同學校混合一起上補習班挺好奇的,不管怎麼說也想進來看看……」

  「那結果呢?」

  「結果我剛到門口就看到某個路癡又在問路啦,這不是緣分嗎?」說話的男生正是先前籃球比賽時帶千早入場的那人,所謂一回生二回熟,原本八竿子打不著的兩人也就此熟悉起來。

  「是,我是路癡,我最笨蛋啦。」

  對自己路癡一事十分有自覺的千早輕哼了聲,雖然她經常問路,但兩次都問到同一個人身上確實是一種緣分,尤其現在的她經常會一個人莫名地失落,有個愛說話的人在也不錯。

  「哈哈,說自己是笨蛋是真的認命了還是在自暴自棄啊。」看出她心情不大好,黑髮少年輕揚起唇角,「不過你最近一直在縫的是什麼?」

  「這個?」少女停下動作將手裡的東西舉起來,看到對方點了點頭,她皺起眉思考了下,「嗯……送給別人的東西。」

  「心上人?」看她那麼糾結的表情。

  聞言,千早立即瞪圓了眼。

  「討厭的人。」

  「哎……特意給討厭的人送東西,你還真不是一般的善良呢。」

  「雖然討厭,但也是我最喜歡的人。」

  「……」這可不是一般的糾結啊。

  「喂,回去了,高尾!」

  不遠處傳來同學催促的聲音,名叫高尾的少年轉過身朝千早揮了揮手。

  「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如果有話不說出來憋在心裡容易生病的哦,尤其小千本來就是個笨蛋呢。」

  少年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跑了,千早怔了下,低頭看向手裡的布偶,小鹿阿梅還差尾巴就快完成,日曆上紅筆標注的日子就在今天了,她的大腦還停留在那一天不曾前進。

  「說起來美咲,你以前那個同桌,那種類型很吃香嗎?聽說和綠間君關係也很不錯啊。」

  不是故意偷聽別人的對話,只是陷入一種很老套地在廁所聽到別人提起自己的情節,尤其對方明顯來意不善的口氣讓自帶天然呆屬性的女孩也不自覺有些發冷,更加知道那時不是出門的時機。

  「別開玩笑了,綠間君只當她是個累贅吧,就是那種展開吧?因為長輩的請求不能置之不管的麻煩,你沒看每次綠間君看到她都是那副無奈又頭大的模樣,還有啊,聽說他從不肯介紹籃球部的朋友給她,這就很說明問題了吧?」

  「哎?居然是這樣的嗎?」

  「是啊,不然你看籃球部的人都是叫她小青梅,估計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吧……」

  她努力過的,想要告訴她們她見過籃球部的那些少年,她甚至可以說出每一個人的名字和性格特徵,她還知道帝光籃球部的休息室一共有幾個櫃子,綠間的是在右邊那排第二行第六個……

  那又怎麼樣呢?

  那個心之所系的少年確實總喜歡在她和他的同伴們相談甚歡的時候冷著臉要離開,那個人確實每次面對她的時候都是非常為難的模樣,那個人確實總是會不經意地說出「和你無關」這樣生硬的話來……那麼,她果然是被討厭著的吧?

  第一次有了這樣讓人心傷的認知,卻也在同時發現自己其實不知不覺在依賴甚至喜歡上鄰居少年,於是她試著想要表達這份心意,換來的卻是那樣的結果。

  她覺得自己真的就像綠間常說的那樣,是個不開化的笨蛋。

  「哈哈,說自己是笨蛋是真的認命了還是在自暴自棄啊。」

  腦海中忽然響起高尾這句話的時候,女孩已經來到了自己房間,小鹿阿梅的最後收尾已經完成,她一手搭在陽臺兀自糾結著,仁義貓忽然躥出來第一次對著她的臉劃了下去。她一驚,手中的東西一下掉落,無比悲劇的卡在了陽臺中間。

  「啊……」努力伸長胳膊也只能讓手指掃到小鹿的尾巴,千早頓時垮下臉,隨即回屋搬出凳子,一腳踩上去,朝下探出頭……

  「……你在做什麼?」

  前方忽然傳來少年不可置信的聲音,正聚精會神的女孩嚇了一跳,直覺地抬起頭,一下撞到陽臺牆壁上,她只覺得眼前一黑,跟著就朝後從椅子上跌了下去。

  頭好痛,眼前好黑,掌心傳來的卻是男生緊張的溫度,耳朵所聽到的也是鄰居少年從未有過的慌張聲音。

  「喂?沒事吧?怎麼樣了?喂!」

  「沒事……」她伸手拍了拍額頭,習慣性地揚起嘴角,「我腦袋很硬的。」

  「笨蛋!」綠間氣結地罵道,「本來就已經夠笨了……」

  「笨蛋……我就是笨蛋又怎麼了!關你什麼事!」聽他說起那個詞就火大,千早立即扶著牆壁站起身忿忿地走進屋裡,卻忽然又繞了回來。

  「走開啦,這是我家陽臺。」選擇性遺忘掉自己曾經每天當做必修課一樣爬到對方陽臺,少女皺起眉瞪著似乎是第一次跑到她陽臺的綠間,後者愣了下,似乎這才察覺到自己剛才在慌亂間做了什麼。

  「……囉嗦,我只是為了來撿我的護身符。」

  他偏過頭輕哼了聲,順手指了指角落裡,先前被仁義貓叼走的那串鑰匙扣正躺在角落裡,而鑰匙上墜著的正是暑假之前她送的那個小型的仁義貓手辦。

  「這個小的給你吧,當做護身符帶在身上,也許仁義貓就不會再欺負你了。」

  雖然這個小東西寄予了千早某種深層次的願望,綠間依然會陷入被搶走東西的悲劇境地,然而就算如此,前段時間把它掛在鑰匙上之後少年也從沒想過要把它摘下來。

  就像是怪盜熊八那些被改造的亂七八糟的玩偶們也一直被小心的珍藏著,這種奇怪的心理也許綠間自己都不曾察覺,但女生連同她所做出來的衍生物,即便一直會讓他心煩,卻也從不曾真心去排斥過。

  像是空氣,剛像是水,從細枝末節的小小管道裡慢慢滲入身體,到腦海,到心底,等到終於察覺的時候,想抗拒卻鞭長莫及。

  「……真的戴在身上了啊。」千早喃喃道,黑亮的眸子因為這一發現而毫不猶豫地顯露出欣喜的神色,比起綠間那樣吝於表達真實情感的人,多數時候千早就是直接過頭了,想到自己在對方心中可能並不如她想像的那麼糟糕,她的心情莫名又飛揚起來。

  「小真很喜歡仁義貓嗎?」

  「完全不!」毫不猶豫的反駁。

  「那就是喜歡我嘍?」千早忽然眯起眼笑了起來,看到綠間的表情果然又扭曲了下,悻悻地轉身打算回自己房間,她驀地伸出手扯住他的手臂。

  「那天我生氣……因為我覺得小真一直把我當成傻瓜……」她低下頭小聲道,綠間怔了下,隨即偏頭哼了聲。

  「確實如此。」

  「好嘛,我確實是笨蛋,但是用笨蛋做的東西做護身符,小真也不聰明嘛。」

  「……」顯然被噎住了。

  「既然這樣,那就再收下這個吧。」她將剛才從陽臺夾縫裡扯出來的小鹿遞給他。

  「那是什麼?」綠間推了推眼鏡,看著那只唯有眼睛大得突出的小傢伙,「……鹿?」

  「小鹿阿梅,是一隻笨笨的梅花鹿。」少女抬起頭,再度笑得眯起眼,「今天是我生日,這是和好的證明。」

  「……我們有吵過嗎?」


☆、蘇醒吧,嫉妒心

  生日的時候該做點什麼?儘管綠間並沒有要給鄰居女孩過生日的自覺,但剛決定和他和好的千早可沒這麼好打發,於是連拖帶拽地,兩人來到了百貨商場。

  「我要,這個,這個,這個……」

  看著站在超市的零食貨架前不停「點菜」的女孩,綠間的嘴角抽搐了下。

  「你要吃這麼多?」

  「哎呀你就別管啦!」黑髮女孩一邊說一邊繼續往購物車裡掃蕩,隨即又忽然轉過頭看了他一眼,黑眸瞪得老大,「你說要請我吃的,不會反悔吧?」

  「我什麼時候說過……」綠間伸手扶了扶眼鏡,「算了,你高興就好。」

  他第一次對她說出這種近乎妥協的話,大約是看到女孩剛才被撞到的額頭還有些發紅便下意識地把拒絕的話吞了回去,千早立即笑顏逐開。

  「小真,你真好。」

  ……被髮卡了?

  綠間愣了下,卻見千早拿起一包從包裝開始就紅得讓人忍不住發怵的……泰國紅辣椒?

  「喂……」

  「啊,終於找到了!」少女立即欣喜地抱住那包辣椒,然後把推車推給綠間,「這些都不要啦,小真幫我放回去好了。」

  ……

  「開什麼玩笑,你……」

  「我好想念這個滋味啊,可是找了好多家店都沒找到,昨天遇到黃瀨君,他說記得這家有賣的。」千早轉過頭看向綠間,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顯露出懷念的表情,「這個跟外婆做出來的麻辣香乾味道好像的。」

  綠間忽然不知道要說什麼,女孩卻兀自轉過頭繼續去收集同樣包裝的東西了,身後的少年幾不可查地歎了口氣,隨即認命地把東西按照原位置放好。他原本就生著這般仔細到龜毛的性子,為了將零食完整歸位費了不少功夫,等到終於弄好之後,鄰居女孩卻不見了。

  「喂……」他直覺地開口,卻忽然怔住了,這才想起自己似乎從沒有稱呼過她,一直都是「喂」「你」「你這傢伙」「那個笨蛋」之類的,唯有在和別人說話的時候偶爾會說一句「千早」,正面面對鄰居女孩的時候,他總是覺得那個名字有些難以啟齒。

  奇怪的心思,更奇怪的是此刻忽然為這個心思糾結的自己。

  「啊,找到了,小真!」

  少女的聲音由遠及近,綠間直覺地抬起頭看過去,千早正從日用品方向朝這裡走來,身後跟著一個黑髮男生懷裡抱著一大堆紅辣椒,隱約還能聽到兩人討論的聲音。

  「你買這麼多沒問題嗎?很容易上火哦。」

  「你不懂沒有辣椒會死星人的執著。」千早深深地歎了口氣,「我一天不吃到辣的東西就會覺得自己什麼都沒吃。」

  「……小千很厲害啊,某種意義上。」

  他叫她「小千」……

  綠間的視線不自覺轉向那個少年,黑髮,愛笑的眉眼,他校的校服……忽然就想起這幾天校園裡總是有意無意傳到他耳中的那些謠言,綠間的眉毛一下皺的死緊。

  「小真,抱歉我剛才不小心跑遠了。」千早迅速走過來,伸手朝後指了指最近新認識的朋友,「這是我在補習班認識的朋友,叫高……」

  「和我無關。」說完這句話,綠發少年毫不猶豫地轉過身去,一手推了推眼鏡,「還有練習要做,我先回去了。」

  「哎?」

  看他真的頭也不回地抬腳離開了,千早疑惑地瞪大眼。

  「等等小真……」她立即跟上去,不知是不是錯覺,前方人的腳步似乎更快了,少女下意識地鼓起臉頰,隨即忽然拔高了聲音,「小真!」

  這突來的聲音在超市里立即引起眾人的關注,綠間頓時僵住了,不遠處的高尾抱著一大摞零食兀自偷笑起來,千早卻絲毫不覺異樣地走上前扯了扯綠間的手臂。

  「說好了要付錢的。」

  ……綠間被噎住了,旁觀很久的高尾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了。

  「哈哈……」

  「閉嘴!」綠間忿忿地瞪了過去。

  「所以說,小真你到底為什麼突然說要回家啊,不是說好了要陪我一整天的嗎?」坐在蛋糕店裡,千早非常認真地對桌上的蛋糕視而不見,奮力地撕扯著剛從超市買回來的零食。

  要說這個包裝也確實有些獵奇,封閉得太嚴密,苦尋不到突破口的女孩兀自苦大仇深地瞪著它,直到綠間終於看不下去的伸出手,皺起眉摸索了下,隨即霍地拉開。

  「給。」

  「哦哦,小真真好。」千早立即歡喜地接過來,直接拿起那一塊塊鮮紅遞進嘴裡,入口的辣味果然回味無窮,似乎完全忘記了此刻坐在對面的男生和她的鄰居並不相識,她兀自眯起眼一副幸福的模樣,其餘兩人不約而同的愣了下。

  「我說小千,這個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討厭的人?」向來自詡人緣好的少年有著出人意料高的情商,看兩人糾結的勁就大概猜出這是什麼情況,尤其對面的少年看著他的眼神雖然極力想表現出蔑視,但隱約還是能洩露出一股近乎嫉妒的神色,他不由惡趣味興起,故意少說幾個字。

  「恩,是小真。」不覺有誤的千早認真地點頭,因為吃到辣椒而嘴唇泛著嫣紅,說完這句話便端起果汁猛灌著,綠間的臉色一下變得更加難看了。

  果然還是該回去的。

  這樣想的時候,千早卻忽然抬起頭,似乎是想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她瞪大眼看向高尾。

  「不過那只是今天以前在討厭啦,現在完全沒事了。」

  「這種事情可以這麼隨便的嗎?」高尾詫異地瞪了瞪眼,千早一邊往嘴裡塞著零食一邊偏頭思考了下。

  「恩,因為原本就是我自己的問題嘛。」

  她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原本就是自己無賴地纏上了鄰居少年,總是會做一些讓他無奈又不爽的事情,就算真的被討厭也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如今知道自己沒被討厭她已經很滿足了,哪裡還有什麼立場去討厭別人。

  「……你們在說什麼事情?」完全無法插話進去,綠間的表情越發難看了些,千早卻忽然轉過頭叉起一塊蛋糕遞到他嘴裡。

  「在說補習班的事情啦,小真你吃蛋糕就好了。」完全是誘哄小孩子的口氣。

  要說千早雖然自己心理年齡不大,在九州的時候也是經常會被安排哄表弟表妹的,這種事情做久了就不經意養成了許多讓人捧腹的習慣,脫口而出的話讓綠間頓時黑線,高尾再度大笑起來。

  「噗哈哈……」

  「你當我傻子嗎?」抽空瞪了一眼對面大笑不止的人,綠間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阻止某人再做出那樣侮辱他智商的行為,千早抽回手將叉子放回原位。

  「小真怎麼會傻,明明一直在犯傻的人是我才對。」她停下不停吃東西的動作,臉上幾乎習慣性地堆出幾分哀怨的神色,「我一直覺得我可以好好的融入這個城市的,學校啊街道啊,雖然和我成長的地方有很大不同,但是想到有小真在,我就覺得有勇氣可以照這樣下去,卻沒想過會給小真帶來困擾……」

  「笨蛋。」

  綠間輕哼了聲,打斷某人越說越哀怨的自言自語,不經意地迎著對面少年越發顯得興味的眼神,他的表情一變。

  「不早了,回去了。」他站起來轉身要走,千早急忙跟著站了起來。

  「哎?可是小真你蛋糕才吃了一口……」

  「難吃死了。」綠間的話立即引來剛好路過的服務員矚目,少年不由有些尷尬,隨即不自在地轉過,「有個狂吃辣椒的人坐在旁邊,好吃的蛋糕也變得難以入口了。」

  「我倒是覺得小千吃東西的樣子看起來很有激情,讓人不自覺胃口大開啊。」自覺看了一場好戲的高尾少年心情良好的從千早的零食裡捏出一塊塞進嘴裡嚼了起來,「唔,確實好辣,但是也很香……」

  「是吧是吧!」難得找到同好的少女立即欣喜地坐回位置朝前傾身,手舞足蹈的解說起來,「我跟你說,皮卡皮卡還說下次有了新品種再帶給我,雖然我比較想知道哪裡可以直接吃到這個泰國紅辣椒……」

  「火鍋店就有啊。」高尾伸手往上指了指,「樓上有家火鍋店,據說調料很齊全的,應該會有你說的這個東西吧。」

  「真的?」

  聽到少女忽然拔高的聲音,綠間只覺得額際突然一跳,急忙轉身就要走,千早卻再一次沖了過來。

  「小真小真,我們去吃火鍋吧!」

  「開什麼玩……」

  「走嘛走嘛!」千早沖過來兀自抱住他的手臂朝前走,一邊還朝身後的少年揮了揮手,「你要不要一起來?」

  「多謝邀請。」高尾從桌上的購物袋裡抽出一包零食,隨即把袋子遞給千早,一邊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綠間,「不過我有這個就夠了,一起去吃火鍋我怕消化不良。」

  「哎?」

  看到高尾說完之後就真的揮手離開了,千早疑惑地將視線轉向綠間,後者正眯起眼盯著少年的背影似乎在思考什麼,她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小真?」

  「……不管怎麼看都讓人火大的傢伙。」綠間輕推開她的手抬腳朝前走,一邊狀似不經意地哼了哼聲,「你怎麼總是認識一些奇怪的人。」

  「那小真覺得自己是正常人嗎?」

  「我當然……」眼角餘光瞥到先前還跟在自己身後的女孩已經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跟去,他急忙轉過身大跨步過去拉住她的手臂,「你去做什麼?回去了。」

  「看這個,是樓上火鍋店的優惠券哎!」她晃了晃剛從手扶電梯附近拿到的傳單。

  「你還沒放棄?那傢伙已經回去了。」

  「和高尾沒有關係啦。」千早將優惠券塞到購物袋裡,再度湊過來攬住綠間的手臂,「就今天一天,只要和小真在一起就好了。」

  「……你很奇怪。」他終於忍不住說出這句話,看到千早果然抬起頭瞪大眼看著他,一副等待解答的模樣,他驀地伸出拍了下她的腦門,「這裡面到底都裝了些什麼?」

  他問得認真,說話的時候也是一如既往平穩的語調,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疑惑不如像是在研究什麼,就像是真如字面所說那般在詢問她的腦部構造,千早下意識地伸手揉了揉被他拍到的額頭,隨即鼓起臉頰理直氣壯的哼了聲。

  「問出這樣問題的小真才是奇怪吧。」她一邊說一邊還是不死心地拉著綠間踏上手扶電梯,後者竟然也沒再反抗,任由她帶路,發現這一細節的千早頓時心情大好,站在他前面一個臺階微微俯身看著他。

  「反正你知道裡面有你一份就好啦。」

  綠間怔了下,千早的聲音一直很有元氣,此刻在人來人往的電梯上說出來更是引起不少人側目,少年的臉頰突然出現不自然的紅暈,他急忙偏過頭。

  「……囉嗦,誰稀罕。」

  這句說的很小聲,很快被淹沒在嘈雜的商場裡,得不到回應的少年不自覺轉回頭,聽到少女還在認真地掰著指頭數著什麼,一邊數一邊念念有詞。

  「……還有桃花俠和皮卡皮卡,恩,黑面人也算一個好了……啊,還有高尾君,最近幫了我不少忙呢……」

  綠間的嘴角抽搐了下,莫名地覺得今日實在心情不太良好。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3 19:34

☆、長大吧,愛哭鬼

  在千早自顧自的生氣又莫名的決定和好之後,綠間的生活再度恢復到每天睡覺之前都會被騷擾的那段時期,雖然還是經常會被她一些無厘頭的舉止弄到抓狂,但是習慣了之後倒也覺得日子過得很平常。

  時間總是在人念叨著怎麼還不過去的時候悄然流逝,傲嬌的少年和愛哭的少女很快迎來了畢業年。

  千早覺得鄰居少年的身高在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狂飆,在她邁著小短腿每天很吃力地想跟上他腳步的時候,他已經能一隻手把她拎起來。多半是兩人偶爾一起回家的路上她被一些路過的小動物吸引住注意力駐足不前的時候,綠間就會陰沉著臉走過來一手扯住她的衣領,一邊偏過頭冷哼出聲。

  「回家了。」

  她很喜歡聽他說這句話。

  家對千早來說是一個很神聖的詞彙,儘管父母因為工作忙碌經常不在家,但女孩並沒有自我中心到認為這樣的自己不受寵愛。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許許多多的無奈,千早覺得自己身上大概是同時背負了父親和母親雙份的無奈才會經常落得獨自一人的境地,但不管怎麼說,父親和母親對自己的愛是毋庸置疑的。

  「小千,冰箱裡的牛奶要熱一下再喝,還有天氣預報說今天降溫了,記得穿襪子。」

  「小千,爸爸這次要去神奈川,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特產?PS:記得打電話,爸爸不會讀短信你知道的。」

  一早起來一如既往的家裡只有她一人,冰箱門上貼著只要兩人都不在時必須會出現的紙條,千早伸手將紙條扯下來收好,拿出牛奶走向廚房。廚房的窗戶為了保持通風並沒關嚴實,隱約洩露的冷意讓她不自覺打了個哆嗦,少女愣了下,隨即轉身走回房間。

  「襪子……襪子……」

  綠間覺得鄰居女孩最近有越發精分的趨勢,雖然最初的時候他給她的定義就是愛哭且很難停止的女生,但後來的相處過程中他發現只要能巧妙的轉移她的話題,即使是在淚流滿面的時候她也有可能立即笑出來。

  她的反射神經一定很短。

  這樣想的時候,少年剛起床到陽臺上收起籃球服,因為今天有重要比賽,他母親特意幫他好好洗乾淨了一番。

  「啊呀,雖然看不懂籃球什麼的但是每次只有看到你打球的時候才覺得我生的是鐵骨錚錚的漢子啊。」

  這句話槽點太多暫時不做解析,總之雖然平日裡還是那副嘴巴不饒他的樣子,但其實母親對於他有個這樣可以為之盡全力奮鬥的愛好之事也是樂見其成的。

  「小真!有沒有看到我的襪子?!」

  鄰居少女忽然從陽臺探出頭,綠間嚇了一跳,不小心將衣服掉落在陽臺上,他怔了下,隨即彎腰撿起衣服,一邊皺眉回答她。

  「我怎麼知……」話說一半忽然頓住了,他的視線落在籃球服旁邊的那只紅白相間的不明物體,嘴角抽搐了下,「紅太郎?」

  「咦,你怎麼知道我昨天穿的紅太郎?」

  「比起那個,我更想知道為什麼你的襪子會在我的陽臺?」少年的聲音不自覺帶了些咬牙切齒的味道,剛抬起頭,女孩卻已經習慣性地赤腳爬了過來。

  「大概是仁義貓拖過來的。」她走到他跟前彎腰撿起襪子,果然看到上面多出來個洞,不由皺起眉念念有詞,「又是只剩下一隻啊。」

  「……那只貓最近吃錯東西了嗎?」平常時候一直都以捉弄他為樂,這段時間還當它老實了,怎麼受害者變成她了。

  「不知道啊,不過樓下阿姨說它好像要生小寶寶了。」

  ……

  「什麼?那傢伙是母的嗎?」

  「小真幹嘛那麼驚訝的樣子,仁義貓要做媽媽了不應該高興嗎?」絲毫不替自己的襪子感到可惜的女孩兀自眉開眼笑地絮叨起來,「聽說貓一胎通常不止一隻哦,真好,很快就可以看到很多小小的仁義貓了……」

  「……我只預感到了災難。」

  綠間的預感一直很准。

  他今天運氣不太好,晨間占卜已經這麼說了,幸運物那麼湊巧又是據說象徵「俠義和幽默」的仁義貓,少年頓感十分憂鬱,卻還是抱著那只布偶來到集合地點,然後不意外地又遭到吐槽。

  「什麼呀小綠間,這不是那只對你情有獨鍾的花貓嗎?」

  帶頭調侃的是黃瀨……對,就是那個皮卡皮卡的黃瀨,雖然綠間一直想不通那個本來日子過得順風順水逍遙自在的明星少年為什麼要自投羅網來籃球部受赤司壓迫,但不可否認的,在看到黃瀨每每被訓斥,或者在一對一的訓練中輸給青峰的時候,他的心情總會莫名良好。

  當然這並不代表綠間有著惡趣味的抖S的心理,只是覺得那人在偶爾千早送飯的時候嚷嚷著「我也要」的樣子看著礙眼。

  只是這樣而已。

  至於黃瀨為什麼會知道仁義貓是什麼東西,大抵可歸功於後來某一天他真的去拜讀了真貞子的小說,還抽空和千早一起去正常社區圍觀了一下現實中一點也不仁義的仁義貓,當然也知道綠間和仁義貓之間的「愛恨糾葛」。

  「今天的幸運物。」綠間不無晦氣地說。每當他的「幸運物」和這只貓有關的時候,他都很難幸運起來。

  「哦哦,難怪你表情這麼扭曲。」看起來智商不高的少年在某些方面卻有著出乎意料的高情商,看到綠間果然朝自己瞪了一眼,黃瀨毫無同情心地笑出一口白牙,「說起來,今天小千不來幫你加油嗎?」

  綠間愣了下。

  「小真,仁義貓今天好像不太好,我想留下來看著它。」

  那只貓看起來狀態確實不太好,不僅沒有像往日一般看到他先撓一頓再說,連千早走過去撫摸它的腦袋都沒閃躲,在他的陽臺守著不知何時從千早那裡偷來的幾隻襪子俯趴在上面。這樣少見的虛弱讓綠間心頭也有些微妙的違和感,更別說一直很喜歡它的千早了。

  這樣想的時候,向來自尊心過高的少年還是幾乎本能地哼了聲。

  「不來最好。」

  確實是不來最好,因為某人跟過來的時候通常會因為害怕赤司而不敢接近休息室,兀自一個人在外面打轉,而那之後他就要出去找人……路癡什麼的,果然就該老實呆著比較好。

  當然,天命並不總是向著綠間的,這點他自己也知道,千早也不會因為他一句不要隨便出門就老老實實呆著,所以當比賽結束回到家發現陽臺上的一人一貓不見了的時候,他最初並沒有在意什麼,只下意識地拿出手機擱在桌上,利用難得的悠閒時光學習。

  時間一秒一秒的走過,秒針滴答的聲音不停在耳邊盤旋,手機卻一直沉默著,綠間換了個姿勢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隨即默默地擱下,站起身朝外走去。

  他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違和感。

  自從認識皆川千早以後,他的手機沒有哪天如此安靜,賣萌的短信鈴聲也好,總是被她偷偷換的亂七八糟的來電鈴聲也罷,它總會在他意料不到的時候突然響起,如今終於安靜下來他倒覺得不對勁了。

  「每天過得都一樣,偶爾會突發奇想,只要有了多啦A夢就無限延長……」

  熟悉到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忽然響起,綠間愣了下便迅速反應過來,快步走到書桌前拿起手機,看也沒看地按下通話鍵。

  「你這傢伙又給我亂換鈴聲……」

  「小真?」電話那頭傳來母親疑惑的聲音,「你在說誰呢?」

  綠間頓時被噎住了。

  「沒什麼,您打過來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打嗎?比起那個,樓下藤原太太說看到小千抱著什麼東西慌慌張張跑出去了,結果到現在還沒回來,她現在和你在一起嗎?」

  「……沒有。」

  「那這可怎麼辦啊,小千手機一直打不通,美夕已經趕回去了,你也快幫忙出去找吧。」做母親的並不知道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家兒子已經走到了家門口,兀自碎碎念地嘀咕著,「哎呀養女兒也未必省心啊……」

  母親意有所值的話沒能引起綠間更多關注,少年抬起頭看了一眼已經開始變暗的天空,下意識地張了張嘴。

  「我知道她可能會在哪。」只是那個地方……還真不太好找。

  正常社區的異常之四,二單元三樓的上杉仁……分明持有外科醫生的資格證,卻偏要跑去重修了獸醫,畢業之後在東京開了一家小小的連鎖店。最初真的只是小小的,後來不知為何變成了連鎖的,再後來這人自己都受不了越來越龐大的集團,便把它丟給別人去管,自己跑到一個絕對偏僻的地方開了家小小小的寵物醫院。

  之所以說了三個小,是因為這家店的名字就叫「小小小」。

  當然,綠間會知道此人的事情還是從自家在醫院做護士長的母親那裡聽說的,之前有一次千早走到路上遇到一隻受傷的小狗就怎麼也叫不動,他無奈之下帶她去找過一次那家寵物店。

  要說這個上杉的醫術確實好,這大概也是那個集團越來越壯大的原因之一。小狗很快治好了,它的主人也趕來接走了她,於是千早崇拜的人又多了一個,而綠間卻再也不肯帶她去了。

  為了不重蹈覆轍,上杉的診所開在很偏僻的地方,雖然依舊有很多慕名而來的人可以找來,但那絕對不包括嚴重缺乏方向感又不會看路牌的某人。

  於是皆川少女在雄心壯志想要帶仁義貓去看病的途中,毫不意外地迷路了。

  「這不是一單元那傻姑娘嗎?一個人在這裡哭什麼?」男性低沉溫和的嗓音在頭頂響起,正抱著貓哭個不停的女孩立即抬起頭,淚眼朦朧的眸子裡映出似曾相識的面孔,隨即急忙抹了抹眼淚把懷裡越發虛弱的花貓舉起來。

  「仁義貓……」一張口卻以泣不成聲。

  她覺得自己很沒用,雖然那也許是一直以來的狀態,但是如果不是出門倒垃圾的醫生剛好看到她,她大概還不知道要在目的地門口瞎轉悠很久。

  雖然路癡並不是什麼嚴重的罪過,也許多數時候在男生眼裡看來只是給少女增加了一個萌點而已,少女以往對此也並無所覺,但是當她看到仁義貓越來越虛弱,自己卻根本一點辦法也沒有的時候,那種幾乎要絕望的無力感讓她突然開始討厭自己。

  討厭讓自己無能為力的一切。

  她只是個笨蛋而已,從頭到尾就沒有什麼能做得好的笨蛋。

  「現在這樣就好了,小貓大概要明天才能出生,你明天再過來吧。」

  丟下這句話,看起來就不大愛與人相處的醫生便皺起眉下了逐客令,小姑娘依依不捨地看了一眼正趴在隔離室的仁義貓,眼眶忽然又開始濕潤了。

  「一定要好起來哦。」

  這份悲傷的情緒再一次持續了好久,走出門發現自己果然又迷路了,她眨眨眼,眼前燈火通明卻無比陌生的世界將她徹底壓垮,積聚已久的眼淚迅速滾落下來。

  「笨蛋……千早是個笨蛋……」

  「確實是笨蛋呢。」

  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她頓時一僵,極為緩慢地轉過頭去,鄰居少年的綠發在路燈映照下暈染出一抹昏黃,看起來竟像是傳說中遲到的天使一般,她眨了眨眼,下一刻便忽然沖上去抱住了他。

  「嗚嗚小真你來好晚,我害怕死了……」

  不是怕一個人走夜路,不是害怕可能會在深夜出沒的妖魔鬼怪,她只是非常擔心懷裡的生命以及那些即將出生的小生命們可能會因自己而死。幼年時那些曾經鮮活飽滿的小蝌蚪因為自己而變成沒有生命的小黑點,那些記憶一直盤旋在記憶深處不能離去,她比很多人都更早瞭解到生命的重量,所以再也不想背負那樣的傷痛那樣的內疚了。

  「它真的突然就開始變得好奇怪,我好怕它會死掉,只要想到這個我就沒辦法繼續思考,腦子都亂掉了!小真有重要比賽又不能打擾,爸爸媽媽都在上班……我好沒用,一個人就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不行……」

  「小真說的對,我是笨蛋,我是笨蛋……在九州的時候也是,如果我早一步發現,也許咩咩就不會死……所以外公才受不了要趕我走……」

  綠間被這突來的變故嚇了一跳,一句「聯手機都不帶就出門」卡在喉嚨沒辦法說出口,懷裡的溫熱讓他有些無所適從,一手卻本能地搭在她的肩膀輕拍了下,一句「對不起,我來晚了」還沒說得出口,不遠處便傳來某個古怪醫生的吆喝聲。

  「喂,一單元那傻丫頭……哦,小子你也在啊。」似乎絲毫沒注意到兩人此刻的姿勢,面對人的時候總是會臭著臉的醫生心情良好地朝兩人揮了揮手,「生了哦,健康到不行的三個小寶寶。」

  千早忽然覺得雙腿發軟,下一刻便鬆開抱住綠間的手臂滑了下去,少年卻伸手扶住了她。

  「……並沒有你說的那麼沒用,你。」看到她揚起的臉上果然滿溢著淚水,他不自覺皺起眉,拿出紙巾遞給她,「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狼狽的英雄。」

  「英雄……我嗎?」千早接過紙巾胡亂地在臉上擦了擦,原本就髒兮兮的臉頓時更顯得淩亂了,綠間皺起眉再度拿出一張紙巾衝動地替她擦了起來。

  「我看錯了,你果然只是個笨蛋。」看她真的老實地任他折騰她的臉,他不自覺將手停在她的臉上防止她看到自己的表情,淡淡地偏過頭輕哼了聲。

  「即使這樣也是無可替代的英雄,對它們來說。」


☆、前進吧,綠太郎

  一大早被噩夢驚醒對綠間來說原本該是少見的事情,可是在那只天生和他犯沖的貓做了母親之後,少年每天都會夢到自己被一群小花貓追趕的場景。更可怕的是那些貓無一例外生得黑白花紋的模樣,讓綠間總是不自覺想起那些碎裂在「它」爪下的眼鏡以及自己時不時就掛上一點顏色的臉。

  「喵~喵~」

  爭先恐後的貓叫聲響起,綠間怔了下,鬧鐘適時響起,遮住那聲聲微弱的呼叫。以為是自己精神不濟產生的幻覺,他翻身起床開始準備一天的學習和生活,陽臺玻璃門忽然傳來熟悉的抓撓聲,綠間頓時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喵~喵~」

  細微的叫聲再度響起,綠間的嘴角抽搐了下,隨即霍地走過去拉開陽臺玻璃門。

  「喂,你又讓它亂跑……啊!」

  「喵~」成功捕獲綠間的小傢伙有著通體漆黑的毛髮,琥珀色的眸子映出屬於貓科生物的靈敏和一股好奇,雖然和母親一樣很喜歡在綠間的陽臺遊蕩,但又似乎和母親相反……

  「綠太郎真的很喜歡你啊。」姍姍來遲的千早一手插腰另一手端著放有貓食的精緻小碗,看到綠間朝她瞪了瞪眼,她頓時笑得更開懷了,「我在說真的啊,你看它都不肯親近我。」

  「胡說八道……再說我可沒認同那個名字……」

  「是你說這麼麻煩的事情我自己搞定啊,現在反悔可來不及了。」

  她將手中的瓷碗塞給綠間,後者正忙於扯開硬是扒在自己身上的小傢伙,抽空再瞪她一眼,被千早徹底地無視了。

  「我還要喂翠翠和次郎,這個就交給你了。」

  看她說完真的轉身就走,綠間的表情頓時更加扭曲起來。

  「開什麼玩笑,這幾個名字都要給我改掉……喂,你聽到沒……啊!你這傢伙別撓眼鏡喂!」

  「啪」

  「嘩啦……」玻璃碎裂的聲音。

  新學期新開始,新的日常。

  綠間真太郎,十四歲,最討厭的東西:貓……和小貓。

  自從做了母親之後仁義貓顯然老實許多,當然那是在和它的三個寶寶對比之後的結果。單就外表而言,一身漆黑的老大是最不像母親的,但三兄妹裡最樂意親近綠間的卻是它,據說千早也是因此給它命名綠太郎。老大叫太郎,老二自然地就跟著被命名次郎……

  這充滿槽點的名字暫且不提,最小的那只小妹被命名為翠翠……綠間嚴重懷疑這是千早的大腦被晚飯的菠菜佔據的結果。

  總之不管怎麼說,那三隻小貓在渡過了最不容易養活的初期階段之後就被千早接回來寄養在了自家陽臺,當然這對綠間來說還只是災難的剛開始。每天夜裡都聽著貓叫聲入睡的少年逐漸地開始陷入被貓圍攻的噩夢中,在學校時一直是精神萎靡的樣子,這怪異的現象終於引來籃球部……準確的說是奇跡的世代的注目。

  「小綠間……嚼嚼……最近印堂發黑啊。」紫原偏過頭打量著正抱著球發呆的綠發少年,一邊往嘴裡塞著零食一邊念叨著最近剛學的新鮮詞彙,正有和他類似疑惑的桃井頓時笑出聲來。

  「哈哈,小紫這話是跟若葉學的吧,她最近逢人就這麼說。」

  她說的若葉正是好友深谷秋葉的表妹,學校門口超市老闆的女兒,小小年紀卻已生得心高氣傲的性子,還很無厘頭地和紫原成為了忘年之交。

  嘛,雖然多數時候紫原的心理年齡看著和她差不多就是。

  大抵是小孩子學到新鮮事物總想到處顯擺的心理,小姑娘最近幾乎對自己認識的所有人都說了一遍,耳濡目染的紫原也跟著學了去。

  「恩……小紅葉說這是說小綠間最近會倒大黴的意思。」

  比起一日一次的晨間占卜,「最近」是個曖昧的詞彙,因為不知道災難何時會來,也就無從知曉到底是什麼樣的災難。

  「說什麼呢,小綠間現在完全就是生活在地獄裡啊。」因為加入了籃球部又不經意和千早熟悉起來的黃瀨晃了晃手裡的手機,「不過他還真是沒有動物緣。」

  「哈哈這倒是。」同樣身為被動物討厭一族的桃井笑了起來,隨即不自覺皺起眉,「說到動物緣……」

  這事很詭異,雖然奇跡的世代女生緣最好的人非黃瀨莫屬,但動物緣最好的卻是看起來最詭異莫測的赤司,明明千早每次見了他都會遠遠逃走,向來被眾人戲稱那是小動物直覺作祟,但就是這樣被千早害怕著的赤司,卻也從不離手地養著一隻小傢伙。

  「聽說它叫赤司征十妹,真是好名字。」

  放學路上聽到身後的人這麼說,綠間直覺地停下腳步,正緊跟在他身後的千早一時收勢不及直直地撞了上去。

  「……你還沒放棄那只兔子?」這人是想讓家裡變成動物園才甘休麼?

  「對,我一定要把十妹從紅太郎手裡拯救出來!」因為無意中看到幾次赤司毫不溫柔地拎起小傢伙的情形,儘管心裡很害怕,千早也很努力想要去做拯救小兔子於水火之中的英雄,一臉熱血的樣子讓綠間忽然後悔自己那時候為什麼說出那樣矯情的話。

  「即使這樣也是無可替代的英雄,對它們來說。」

  這個笨蛋不會真的打算做動物們的英雄吧……

  「對了小真,樓下藤原太太說她想要養翠翠,你怎麼看?」

  「……你說什麼?」綠間驀地轉身看向她,眼神顯得十分驚訝,千早眨了眨眼。

  「恩,因為馬上高中了就沒辦法照顧它們了嘛,我就想如果是藤原太太的話好像也不錯……可是樓上姐姐跟我說貓都是獨立又自傲的動物,長時間依賴人類會折損它們的驕傲,從本質上毀掉它們。」

  不愧是以寫動物童話出名的作家,真貞子對於各種各樣的動物總是有著更深層次的剖析,這也是她之所以喜歡仁義貓卻不曾真正去做一個飼主的原因。因此當她知道千早一個人照顧了三個小傢伙這麼久的時候,剛取材回來的第一天晚上便造訪了千早家。

  「事實上即使你不這麼做,過不久它們也都會自己離開的,阿仁就是這樣的傢伙。」

  聽她這樣一說,綠間這才想起那個做母親的貓確實在小貓們斷奶之後就不見了,某種意義上真是驕傲到讓人不爽的傢伙,但不管怎麼說,如果就這樣放下小傢伙們對綠間來說似乎是很值得慶倖的事情,但他卻沒辦法說出口。

  他知道千早有多喜歡那幾個小傢伙,幾乎所有的業餘時間都拿出來照顧它們,因為這個成績下滑不少,卻不見她有絲毫怨言,顯然對她來說那些東西遠沒有那幾隻貓重要,讓他曾經為此費解了很久。

  大概是永遠無法理解她的大腦構造了,不過……

  「雖然是個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女人,但是她說的也許沒錯。」他伸手推了推眼鏡,看著她的眼神透出一抹自己不曾察覺到的擔憂,「倒是你……沒關係嗎?」

  「恩,媽媽也說過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嘛。」她抬起頭淺笑了下,笑意卻顯得有些勉強,綠間下意識地揉了揉額際,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那幾隻貓走了不是更好嗎?他這是在做什麼。

  這個疑惑並沒有持續太久,在少女說過再過幾天就好這樣的話之後的某一天,小傢伙們真的從陽臺消失了蹤影,只留下這段時間千早為了照顧它們而添加的一些小玩意。

  毛線球,逗貓棒,剛拆封的貓糧,牛奶……還有她用棉花和布做出來的小床。

  「你……」

  看到千早蹲在地上對著那些東西發呆的背影,綠間忽然有些無措,心底卻隱隱察覺到了自己為什麼這麼焦躁。

  他看不下去她泫然欲泣的表情。

  從那次半夜痛哭之後她似乎成熟了不少,不再動不動就淚流滿面,卻還是會為了一些悲傷的事情憂傷不已,每當那個時候她就會露出現在這樣的表情。

  安靜又隱忍的,比起最初有話就說想哭就哭的直性子,現在這個樣子更讓他覺得無措。

  「小真覺得它們會健康的長大嗎?」背對著他的女孩忽然開口,綠間愣了下,看到她正彎腰在收拾陽臺上的雜亂,少年下意識地眯起眼。

  「那是當然的。」說到這裡,他伸手扶了扶眼鏡,不經意地想起那些陣亡在綠太郎爪下的眼鏡,少年的嘴角抽搐了下,「那句話不是說了麼,禍害遺千年。」

  所以那些小傢伙們一定也會像它們的母親一樣,不管如何讓人恨得牙癢癢都會頑強的活著,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又會倨傲地從他跟前走過……不對,是從臉上撲過。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她的手終於也曾留下什麼。

  儘管心頭還有些疑惑,但綠間覺得這件事再沒有比這個更完美的解決辦法了,於是他搖搖頭將千早半帶失落又隱約有些欣慰的聲音拋之腦後便轉身回屋去休息了。

  沒有貓叫聲的夜晚似乎更加難以入眠,綠間在第五次聽到疑似貓叫的聲音便奔出去拉開門的時候才察覺到自己在做一件蠢極的事情,忍不住暗自唾棄了下自己便準備回去睡覺,卻忽然聽到隔壁陽臺傳來女孩碎碎念的聲音。

  「綠太郎是老大,一身漆黑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媽媽,但是和仁義貓一樣很喜歡小真呢……」她一手托腮看向星空,另一手拍了拍「坐」在身旁的飛天熊,「次郎好像是獨來獨往最像仁義貓吧,每次都到最後才會走過來吃飯……恩,翠翠是女孩子比較嬌氣,喜歡穿漂亮衣服……」

  「……你在跟誰說話?」

  少年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千早轉過頭看了他一眼,隨即指了指飛天熊,她特意搬出另一個凳子讓它坐在上面,只為了營造自己「不是一個人」的場景。

  「小真……不是去睡了嗎?」

  「有人在說話會影響我睡眠品質。」他死彆扭地嘀咕了聲便過來一手撐著陽臺,「倒是你,半夜不睡覺對著飛天熊在囉嗦什麼呢?」

  「唔,樓上姐姐說貓的忘性大,長大以後也許就不記得我們了,那我就想,至少我不要忘記它們就好……」說到這裡,她忽然抱起飛天熊湊到綠間跟前,瞪大眸子看著他,「小真,如果有一天我們不住隔壁了,你能記住我多久?」

  「……我記住一個笨蛋做什麼?」傲嬌到骨子裡的本能反駁。

  「小真……」千早的表情頓時更顯憂鬱了,泫然欲泣的表情讓綠間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下,隨即忽然一僵。

  不、會、吧?

  腦海中閃過這幾個字的時候,千早已經兀自朝他的方向湊過來,努力瞪圓眼。

  「小真?」

  看她的表情似乎越發哀怨了,他皺起眉思考了下,隨即似乎下定什麼決心般微微彎下腰。

  「幸好那幾隻小東西也是笨蛋星球的,」他將腳邊正努力想往他身上爬的小傢伙拎了上來,綠太郎立即朝他的臉撲來,綠間緊急地舉起它朝對面陽臺遞過去,「大概是不會那麼輕易忘記的東西吧。」

  「綠太郎!」千早立即驚喜地接過小東西,剛才那抹泫然欲泣的表情一下子便消失了蹤影,像是所有的失落和悲傷都是他的幻覺,綠間的嘴角抽搐了下,莫名地憤慨起來。

  「所以說你趕快把那個該死的名字改掉啊!」


☆、再見吧,會再見

  千早終於「救」出名叫赤司征十妹的兔子,是在正式認識了從美國歸來的新同班同學深谷秋葉之後的事情了。

  緣分是很奇怪的事情,雖然當初自己一直沒能來得及和自己口中很漂亮的女孩子說上話,還因此和綠間小小的鬧了一場,但不可否認的,得知對方也記得自己這樣的事情還是讓千早欣喜非常。

  「小真小真,秋葉真是好人啊,和那個赤司一點都不像。」那樣的兩個人會走到一起真奇怪。

  你又知道赤司不是好人了?——綠間很想這麼反駁,卻因為看到女孩抱著小兔子滿心歡喜的模樣而作罷。

  「你真想讓家裡變成動物園嗎?」他已經疑惑很久了,雖然三隻小傢伙都跟母親一起失蹤了,只有綠太……只有那只黑色的傢伙偶爾會竄到陽臺來他房間折騰一下,最近天氣回暖,大約是被外面的世界吸引住了,它已經很久沒出現在兩人跟前,綠間這才剛松了口氣,千早就匆匆忙忙又弄了個小傢伙回來。

  「就算是動物園也比家裡只有自己要好得多。」千早自語般嘀咕了聲,綠間便不再說話了。

  算了……雖然是赤司養的,但是對一隻兔子那麼警惕的自己也確實反應過度了。

  這樣想的時候,綠間少年並沒有預料到那只看起來小小的傢伙卻有著一般兔子沒有的胃口和一副極為傲慢的性格,也許真的應了寵物都是肖主的那句話,他每每對上那只兔子的雙眸時都有種正在面對赤司的錯覺。

  「安心,你不是一個人。」

  終於從綠間拐彎抹角又三句岔開正題的話里弄清楚他的意思,黃瀨湊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實籃球部的大家都有這樣的感覺啦,所以你沒看雖然十妹看起來真的很可愛的,卻很少有哪個女生不怕死地來餵食它嗎」

  大概是因為赤司氣場過於強盛,也甚少有人敢去挑戰那個少年的耐心和底限,因此乾脆就遠離了他以及他所在乎的一切,代表物就是那只兔子……以及那個剛從美國歸來的少女。

  那個笨蛋總是會抽到下下簽,他早就察覺到了。

  「阿嚏!」

  與此同時,某個再一次抽中下下簽的少女打了個噴嚏,隨即抬起頭看了一眼頭頂還算晴朗的天空,溫度也挺適宜,她納悶地揉了揉鼻子便繼續舉著手中的零食誘哄躲在樹洞裡不肯出來的小傢伙。

  「看啊十妹,這是你最愛吃的薯片哦,嚼起來哢嚓哢嚓的……」

  自從到了她手裡就很老實的小傢伙此刻正縮在校園裡一顆老樹的樹洞裡,赤紅的眸子大睜著看向千早,少女雙膝跪地趴在洞口努力想要伸手將它拉出來,一手舉著薯片都晃到了樹洞口,一直很貪吃的小傢伙此刻卻不為所動,千早眨了眨眼。

  「好奇怪啊今天……」她頗有些擔憂地嘀咕出聲,「不會是生病了吧?」

  「大概不是的……我覺得。」身後忽然傳來似曾相識的聲音,千早轉過身抬起頭,藍色短髮的少年正站在她身後一臉無辜地微微低頭俯視著她,儘管眼神認真不帶任何別的意味,卻還是讓她嚇了一跳。

  「嚇,你什麼時候來的?」這人走路怎麼沒有聲音的。

  「唔,從它鑽進去之前就在了。」少年指了指大樹的背面,「我剛才在那裡看書。」

  「哎?」千早急忙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雜草,這才注意到這人有些面熟,她偏過頭努力地思考起來,「黑……黑……」

  「黑子哲也。」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景,少年從善如流地回答,隨即伸出手指了指樹洞裡的小傢伙,「這裡,對它來說好像是特別的地方。」

  「……什麼意思?」千早疑惑地瞪圓了眼,倒不是覺得十妹缺乏那樣的靈性,只是單純對那個所謂的特別感到好奇。

  聞言,黑子將手裡的雜誌遞到她跟前。

  「這期週刊的封面雜誌,大概是深谷同學拍的。」

  紅發少年手捧著書依靠在樹下微微闔眼,似乎是想到什麼好玩的事情,唇角微微揚起,陽光穿過樹葉落下斑駁的光景,向來讓千早敬而遠之的少年看安靜的模樣看起來竟然那麼讓人安心,莫名的心跳不已。

  當然那和深谷秋葉的拍照技巧和當時的心理脫不了關係,但不管怎麼說,皆川千早忽然覺得赤司其實並沒有那麼可怕,只是自己對那人的第一印象不太好又太過深刻所以總是下意識地想要逃開什麼。那雙赤紅的眸子總讓她莫名有種一旦他看上的東西就難以逃脫的感覺。

  事實證明她是對的,不管是遠走去美國的深谷秋葉還是如今看起來是被她「救」回來的小兔子,大約此生都無法離開那個人了吧。

  所謂羈絆就是那麼奇妙的東西。

  千早將十妹歸還給深谷秋葉的時候,同桌少女正對著一本書發呆,她忍不住好奇地湊過去,不由瞪了瞪眼。

  「書拿反了啦。」

  「啊……」秋葉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隨即合上那本一直就看不進去的書,轉過頭伸手從千早手裡接過小兔子,一邊揉了揉腦袋一邊輕道,「千早怎麼看離別這個詞?」

  同桌少女時不時就會冒出這種深沉的問題,千早已經習以為常,卻也每次都會認真地回答,看到同桌一如既往安靜的臉孔,她高舉起雙手微微朝後仰了□子,視線掃過天花板上的吊燈,腦海卻忽然閃過九州外婆家那一根根蠟燭。

  大約是因為鄉下太偏僻,記憶中每逢風吹雨打村裡就會斷電,那個時候外婆就會在桌上點燃很多蠟燭照明,小姑娘很喜歡搬著凳子坐在書桌旁盯著那些不斷滴落的蠟油看,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隨即被燙了回來。

  「傻孩子,你戳那個做什麼?」外婆有些忍俊。

  「因為看起來好像還可以用嘛。」小姑娘瞪圓了眼表示她是勤儉節約的孩子,外婆立即笑的更歡樂了。

  「哈哈我們小千將來一定會是個好新娘子的。」外婆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漾出層疊的皺紋,就像是老樹的年輪一樣表示著已經逝去的那些光陰,看到小姑娘睜大眼一副不解的樣子,她忍不住伸手把千早拉過來摟在懷裡,「不過啊,燒過的蠟油雖然可以回收,可是被燒掉的時間是回不來

  的哦,時光是不等人的。」

  就像咩咩,就像那些日子死於自己雙手的小蝌蚪們。

  那是她第一次懂得過去的事情無論怎麼樣都無法更改的道理,珍惜現在,珍惜自己所擁有的一切,不再去想未來會發生什麼,但不管怎麼說…

  …「離別這種東西,不管念多少遍這個詞還是覺得很難高興得起來啊。」

  「別ホ」

  簡短的兩個字元切斷了多少東西,羈絆也好回憶也罷,所有你曾經所鍾愛又小心珍藏的事物都會在這之後漸漸飄散的空氣裡。天命所致,天命所歸,該相遇的會相遇,該離別的,終歸是要離別的。

  千早難得帶著失落的心情回家,約莫是因為秋葉的那句話剛好戳中少女最近一直在煩躁的心事,她忽然就開始憂鬱最近一直在糾結的事情。

  她最近才剛剛結識了綠間以外的朋友,五月和秋葉雖然性格極不相同但都是極惹她喜愛的女生,女生們一起逛街聊天對她來說也是十分新鮮又讓人歡欣的體驗。自從到了東京她變了許多,雖然在綠間面前的時候還是不懂矜持沒事就翻越陽臺,但正常社區的居民們對小姑娘的變化都看在眼裡。

  「小千回來啦?」剛好出門的藤原太太一臉熱情地朝少女揮了揮手,「呀,怎麼了,看起來沒精打采的……」

  「沒事啦,藤原太太是去買菜嗎?」千早指了指樓下鄰居手裡的菜籃,「要買的東西多嗎?要不要幫忙?」

  「不用啦,我家就我一個人能買多少菜啊。」年輕的太太看起來一副絕對居家的模樣,看到千早這番禮貌又懂事的模樣忍不住笑的眯起眼,隨即忽然又想起什麼般湊過來小聲道,「啊對了,你們樓上的貓不是走了嗎?怎麼剛才一直聽到有貓在叫啊……還以為我耳朵出問題了……啊,

  說起來我好想念那個叫翠翠的小傢伙啊,每天蹲在廚房窗戶上看著我吃魚的時候好可愛……」

  經常一個人在家的藤原也屬於害怕寂寞的類型,也因此才會對陽臺上突來的小嬌客感到欣喜,說起翠翠忽然消失的事情就忍不住絮叨個不停,千早瞪了瞪眼,隨即急忙朝著樓梯口而去。

  「抱歉啦藤原太太,我有件事要去確認一下!」

  「跑慢點啊……」

  鄰居好心的提醒聲並沒傳到千早耳中,少女拿出曾經得過短跑冠軍的速度沖到二樓鄰居房間大力拍了拍門,門過了很久才被打開,因為知道雙方父母都不在家,綠間驀地打開門直覺地翻了個白眼。

  「又忘記帶鑰匙了?」

  「小真!翠翠它們回來了嗎?」

  千早忽然大叫起來,綠間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些,正扒在他襯衫上的綠太郎險些被摔了出去,綠次郎直接在綠間腳邊落地,翠翠從綠間的腦袋上爬出來冒出頭小心翼翼地看著千早。綠間正很努力想要在避開想再度爬上來的綠次郎的同時把翠翠和綠太郎扯下來,偏偏三兄妹像是計畫好了

  似的,只要他一露出空隙就會立即撲回去……

  「小真……」千早瞪圓了眼,一時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啊啊所以說我真的最討厭貓了啊!」耐心告罄的少年終於抓狂的吼了起來,因為動作幅度過大,翠翠一時沒掛住,眼看就朝地上落下去,綠間瞪了瞪眼,急忙伸手去接住了它,一邊念念有詞,「笨蛋,這些天都吃了什麼瘦成這樣,摔出毛病怎麼辦……」

  「喵嗚~」翠翠伸出舌頭舔了舔綠間的手掌,後者立即被燙到般丟開手,因為高度比之前低了些,小傢伙靈巧地落在地面上。

  「哈哈……」對面忽然傳來少女大笑的聲音,綠間抬起頭怒瞪了她一眼,卻忽然愣住了。

  「……你哭什麼?」

  「哎?我哭了嗎?」千早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抹了抹眼,這才發現自己真的在落淚,「不知道……我只是突然很高興……」

  「傷心哭的是你,高興哭的也是你。」綠間將玩夠了的綠太郎從胸前扯下來,又彎下腰拎起已經開始在腳邊打盹的綠次郎,連同最小的翠翠一起拎起來走回自己房間,餘光瞥了一眼還站在客廳抹淚的少女,「還是這麼愛哭啊,你。」

  「小真是不會懂的啦……」她嘀咕了聲變跟上他的腳步,走在前方的人輕哼了聲。

  「剛才進社區的時候還一張哭喪臉,是不是你的好同桌又說了什麼話引發了你的深層次思考?」

  一針見血。

  千早頓時囧囧有神。

  「才……才不是呢。」她急忙替同桌洗白,「秋葉只是問我怎麼看待離別這個詞而已……那我就想小真也要和籃球部的大家分開了呢……」

  「哈?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話?」成功將三個小傢伙都堆在之前一直就沒收拾起來的小窩裡,綠間眯起眼打量著因為它們都長大了而顯得有

  些狹窄的小床,一邊皺眉思索是不是要換個大點的一邊心不在焉地哼了聲,「只要那些傢伙還打籃球就總有一天會再次遇到的,嘛,雖然並不是什麼讓人開心的事情就是了。」

  「小真說的是呢。」千早蹲在地上看著正排排蹲坐在陽臺上的小傢伙們,一邊伸出手依次揉了揉它們的小腦袋,明明是笑著的,眼淚卻還是止不住地往下流,朦朧的視線隱約捕捉到小傢伙們正好奇地看著她,她不自覺眯起眼,「總有一天會再見的。」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3 19:34

☆、又見面了,輕浮男

  何謂冤家路窄?

  越是不願意相見的人越是會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其中的糾結和鬱悶可想而知,但真正鬱悶的還是有這種想法的人只有自己一人這種孤獨感,畢竟鄰居那個人的相性和這人的契合度太高了。

  其實也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只是單純的沒有預料過會在這裡遇到那個人。

  「喲,這不是那位小真同學嗎,在這裡遇到你可真巧啊。」

  輕浮的人還是一如既往那副輕浮模樣,綠間並不打算理會他。經驗告訴少年,所有自來熟的傢伙都非常難纏,比如鄰居那個從相識第一天起就纏著他的少女,以及眼前這個人,記得名字是叫……

  「找到了,是高尾!」

  身後傳來的聲音解答了綠間的疑惑,他轉過頭,鄰居少女正穿著秀德校服朝這裡走來。和時下愛穿長襪子的女生不同,一年四季至少有三季她是光著腳的,此刻也是赤腳穿著單鞋。綠間忽然想起千早在他房間晃蕩的時候他偶然看到兩人的鞋子擺在一起的情景,她的腳很小,他偶爾會懷疑這人到底是怎麼樣用那雙腳跑出全校短跑冠軍的。

  但其實那些都不是重點,他只是莫名看她□在外的小腿不順眼。

  「襪子呢?」

  剛走到他跟前就被劈頭問了這樣的問題,千早眨了眨眼,雖然疑惑卻還是老實地回答了。

  「早上被綠太郎拿去玩了,大概在你的陽臺。」

  說起綠太郎三兄妹,雖然不住在千早的陽臺,卻頭也不回地走上了仁義貓的不歸路,偶爾想起來的時候就會來陽臺折騰一下。千早對此似乎頗欣喜,放在陽臺上的東西也不收了,也因此兩人經常放學回家就能看到小傢伙的身影。

  有時三兄妹一起,有時它們也會獨自過來,綠太郎大約是來得次數最多的,不知是不是綠間的錯覺,它最近似乎致力於把千早的東西往他的房間裡轉移?

  「又來?」綠間忍不住皺起眉,早上千早的鞋子也是在他的陽臺上找到的,「那傢伙最近吃錯什麼藥了嗎?」

  「哎,是這樣嗎?」千早立即擔憂地低叫出聲,「要不要帶去給醫生看看……」

  綠間下意識地伸手揉了揉額,這樣苦逼的情況似曾相識,有著豐富經驗的少年幾乎本能地嘀咕出聲:「我怎麼覺得它只是在整我……」

  「不會的啦,綠太郎很喜歡你的……」

  「那個……雖然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了不過我實在很好奇啊。」一直旁觀兩人熟稔舉動的高尾少年一副童子軍的姿勢舉起手,「綠太郎哪位?」

  雖然聽他們敘述的樣子像是小動物,但兩人雖然表情各異卻同樣的認真表情讓高尾忍不住有種自己在面對兩個為了孩子的異常擔憂不已的父母的錯覺……是錯覺吧?

  「綠太郎就是綠太郎啊,仁義貓的孩子。」千早認真地解釋道,看向高尾的時候不自覺瞪了瞪眼,後者立即會意地舉起雙手。

  「OK,我懂了,小貓是吧?」

  綠間有些驚訝地看了高尾一眼,後者頗好笑地挑了挑眉。

  「說起來,那麼久不見了,你們兩個還真是沒有變啊。」兩人一起的時候常常會忽視身邊的其餘人,雖然並不是無心的,卻也真實地用一種直白的默契將其他人從他們身邊驅逐開。

  「彼此彼此。」知道這廝肯定不是在說什麼好話,綠間輕哼了聲便轉身準備離開,本以為身旁的人很快會跟上,千早卻忽然越過他走向高尾。

  「對了,高尾,我之前給你發郵件你收到沒?你不是說你家離秀德近嗎,我想問你附近有沒有可以買到貓糧的店,翠翠好像比較喜歡這個牌子……」

  綠間的腳步頓了下,她到底是為了什麼要來秀德的?

  還記得那時候他隨口說了句再不要和笨蛋一個學校就讓她連續幾天都紅著眼,後來還是她使詐耍賴讓他改了口,本以為她只是依賴性太強一定要跟他去一所學校,現在看來果然是貓糧的魅力比較大?說起來剛才她好像還提到郵件……她和這傢伙一直有聯繫嗎?

  少年的表情因為這個想法而變得越發扭曲了些,身後的兩人絲毫不覺,兀自興致勃勃地討論著。

  「牌子什麼的我不知道,不過寵物店是有的。」看了一眼千早手裡的紙條,高尾伸手朝後指了指,「就在後門附近,出門右拐然後朝東……啊,算了,等下放學我帶你去吧。」

  「那太好了,高尾你果然是個好人。」

  「所以我說了那個句式很奇怪啊,好像莫名就被髮卡了似的。」高尾撓了撓腦袋有些無力地看著她,「你要記住這句話不能隨便亂說啊……」

  「為什麼……」千早非常不解。

  大約是因為和綠間走得太近,在帝光的時候雖然一直佔據最想做女友排行前十名卻始終沒有人真正走到她跟前真正說句「我喜歡你」或者「請和我交往吧」之類的話,而少女向來遲鈍的心思也總是會不經意地無視少年們一些拐彎抹角的告白,也因此她從來沒有說過拒絕的話,自然不會懂得「你是個好人」對男生來說究竟有著怎麼樣的殺傷力。

  不過……「我經常對小真說啊。」

  「撲哧!」高尾直覺地嗤笑出聲,眼尖地瞥見綠間的腳步踉蹌了下,他不由笑得更樂了,「是嗎,難怪那傢伙每天都拉長著臉。」

  綠間的嘴角抽搐了下,隨即果斷決定當做沒聽到兀自抬腳離開,身後的兩人還在繼續絮叨著。

  「小真才沒有拉長臉啦!」千早鼓起臉頰試圖替綠間正名,「阿姨說他從小就是那樣模樣。」

  關於這點千早還是十足認同的,畢竟剛認識那時候綠間就常面無表情一副每天都在生氣的樣子,再加上那死彆扭的性格,即使高興也不會在臉上表現出來才會讓人有那樣的想法。

  「不過每當綠太郎老實下來的時候小真的表情都會很溫柔啊……」

  其實並不見得是討厭貓,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對那樣語言不通又明顯來意不善的小傢伙們,在察覺到自己似乎不被待見的同時自然想盡力和它們拉開距離,可惜越是不想碰上的越是會自己粘過來。

  貓也是,眼前這些一個比一個自來熟的人也是。

  「所以說為什麼我也要跟你們一起去什麼寵物店?」

  綠發少年滿頭黑線地站在寵物店門口,一時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被那兩人拐過來的。

  「沒有誰強迫你啊,是你自己走過來的。」高尾輕嗤了聲,隨即推門走進去,「不過我倒是無所謂啦。」

  綠間愣了下,他記得放學在教室門口遇到她的時候他曾經認真地表達了自己要回家預習功課的意願,然後她說……

  「綠太郎的毛線球前幾天被咬壞了,它最近好像看上了怪盜熊八。」

  對,就是這個。

  那只貓朝著它母親那條道路越走越深了,鑒於它好像確實還挺喜歡粘著他,他不得不認真地思考要糾正它扭曲的道路……比如做一隻真正的仁義貓之類的。

  「小真看這個!」

  前方傳來少女似乎很歡喜的聲音,綠間抬起頭,遠遠看到千早拿起一個鈴鐺,隱約傳來清脆的聲響,他忽然想起前幾天千早提到的那個「給壞貓系上鈴鐺」的故事。

  鈴鐺啊……似乎是不錯的主意,這樣它每次悄悄潛入的時候他就能察覺到了。

  「老闆,這個有沒有綠色的?」看他雖然不說話但並未露出反感的表情,千早拿起鈴鐺遞給老闆,「啊,還有,我想再要一個黑色的……」

  「好的,稍等。」老闆彎下腰從貨架處翻出她要的東西,千早立即歡喜地舉起三個鈴鐺晃蕩起來,就好像看到三隻小貓排排坐時的場景,她不自覺眯起眼,隨即又指了指收銀台後面貨架上的一排貓糧,「唔,那個也不錯……這個,還有這個……」

  「為什麼你每次買東西都要買這麼多呢?」高尾瞪了瞪眼,「那個叫做綠太郎的到底是有多能吃啊。」

  「還有綠次郎和翠翠嘛。」千早一邊點頭一邊拿出錢包拿錢,卻忽然愣了下,轉過頭叫住綠間,「小真,錢不夠了啦。」

  不知是不是經常哭的緣故,每次遇到困難的事情的時候她的聲音都不自覺帶著些許哭泣意味。雖然現在她已經基本適應了東京的環境,卻始終沒學會抑制自己的感情,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讓綠間常常在大庭廣眾之下尷尬非常。

  「所以就讓你不要每次都買那麼多東西,回去又用不到……」看到千早的聲音果然又引來不少人矚目,綠間忍不住數落著快步走上前,看到她正可憐兮兮地撥動那個鈴鐺發出細微的聲響,他頓了下,聲音忽然小了下去,「差多少?」

  老天,這真是兩個活寶!

  「高尾……你怎麼了?」

  看到高尾一手捂住肚子另一手撐在櫃檯上似乎非常痛苦的模樣,千早有些擔憂地問。

  「沒……哈哈……沒事……」每說出一個字都忍不住帶出一段笑聲,黑髮少年在綠間的瞪視下毫無壓力地笑得開懷。他真的覺得這兩人太默契了,不知道是不是全天下的青梅竹馬都這樣,但眼前的這兩人看起來很像結婚已久的夫妻啊,而且還是看起來是丈夫做主其實總是被妻子牽著鼻子走的那種。

  所謂天生一對大約就是這個德行吧。

  「你看起來好痛苦,真的沒事嗎?」完全不知道高尾到底在笑什麼,千早兀自關心地朝他湊過去,手中的鈴鐺嘩啦啦作響,高尾忽然一震,隨即忽然想到什麼般抬起頭,卻是走向店老闆。

  「老闆,那個鈴鐺,也給我一個吧。」

  「唉?你家也養貓了?」千早驚訝地看著高尾變臉比翻書還快的絕技,黑髮少年眯起眼打量著剛從老闆手裡接過的東西,似乎是想起什麼好事般唇角微微勾起。

  「只是一隻膽小的老鼠罷了。」

  「養那種東西,果然是輕浮男。」綠間忍不住插嘴,高尾翻了個白眼。

  「養了一群貓的人沒資格說這種話吧。」

  「……才沒有養!」


☆、請多指教,害羞娘

  綠間覺得自己該是喜歡秀德的,至少在真的進入秀德以前他也是很認真地對自己將來要去的學校做了考察。當然只是順便調查了一下有沒有那個叫做手工社團的東西,得到確定的答案之後,整個假期綠間一直為自己選擇了這個學校而自得著……在見到高尾以前。

  綠間不喜歡高尾,確切的說是不喜歡任何一個不按牌理出牌的人,這樣會讓他不知如何面對,總是不經意地露出不悅神色,但儘管如此,依舊會有天生自來熟的人湊過來試圖燃起他的熱情。

  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人皮厚到讓你無可奈何,書面的說法叫做心胸寬廣不拘小節,直白的說法叫做……犯賤。

  進入秀德之後原本兩人一組的相處經常莫名就演變成了三人行,大概也是因為說能無視那兩人營造出來的夫妻氣場死皮賴臉跟在一起的人非高尾莫屬,為此少年贏得籃球部眾單身前輩一致的支持。

  「我看好你!」

  「所以說前輩們這樣我壓力很大的……」高尾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日曆,嘴角揚起一抹怪異的笑容,「嘛,偶爾這樣確實比一個人的時候有意思。」

  12月24日,規模僅次於情人節的燒情侶活動也隨著聖誕老人的腳步悄然而至,綠間對此並沒有什麼期待,畢竟自從認識千早之後他收到的禮物明顯大幅度減少了也沒見他皺過眉,不過少年還是從最近身邊的異常裡察覺到了不對勁。

  「小真,我有點事先走了哦。」

  異常之一,千早居然比他先一步去學校了。

  丟下這句話,鄰居女孩就背起包順著陽臺那顆樹迅速滑下,動作流暢地讓正在陽臺打盹兒的綠太郎一下豎起毛髮,綠間扶起眼鏡力持淡定的咳了聲便轉身進屋,綠太郎卻忽然又撲了過來直奔他頭頂。

  異常之二,綠太郎今天異常的粘人。

  他到達學校的時候已經快上課了,學校走廊裡來來往往都是趕時間的學生,算好了時間的少年慢條斯理地走到自己的鞋櫃前,剛一拉開,一堆莫名其妙的東西就溜了出來。他本來不打算理會的,綠太郎忽然從包裡竄出……因為趕時間又實在丟不掉它只好帶過來了。

  小傢伙脖子上的鈴鐺嘩啦作響,注意到周圍路過的人都朝自己看過來,綠間急忙彎腰拎起小傢伙便揣回包裡,綠太郎卻扒著一個包裹死不鬆手,他只好將那東西一起收起來。

  異常之三,他今年收到的禮物似乎變多了。

  東西到手的綠太郎終於安靜下來,綠間在教室門口對著小傢伙冒出的腦袋認真地警告著不許闖禍,它不知懂了沒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綠間心頭一動,忍不住輕揚唇角,前方忽然傳來女生「竊竊私語」的聲音。

  「你看那個人笑的好噁心哦……」

  「噓,他看過來了,小心點。」

  綠間的嘴角抽搐了下,一邊假裝不經意地把小傢伙往包裡摁了下一邊轉身進教室,迎面而來的是耐心不足熱血有餘的著名失戀男體育委員綁著白布條的腦袋,上書「壯哉我FFF團」……

  「當年我多無知,聽前輩們說體育系的男生好找女朋友就一頭紮進來了,結果呢!交往的女孩子和我分手的理由都是『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但是我喜歡更纖細的男生』!我去啊,你以為你在找竹竿嗎?」

  教室裡立即響起一陣哄笑聲。

  「哈哈,你真慘啊山下君……」

  「就是,那個前輩肯定是想拖個人下水啊!」

  異常之四,面對即將到來的耶誕節,高中男生們的關注點顯然出了差錯。

  體育委員生著五官端正四肢健全的模樣,因為是跆拳道主將的關係看起來挺壯實,雖然並不是虎背熊腰卻也離纖細相差甚遠,原本就是因為經常告白被拒而全校聞名,此刻看到校園裡一派甜甜蜜蜜的景象更是忍不住悲從中來,痛哭流涕的樣子讓綠間忍不住側了側身子打算繞過他,對方卻忽然伸手搭在他的肩膀。

  「綠間君就是好啊,長得好看成績又好,只有你拒絕別人的份,同樣都是運動類差距怎麼這麼大啊……」

  「……和我無關。」綠間皺起眉試圖躲開對方的手,綠太郎一下躥出來在男生的臉上一陣抓撓,教室裡的人又是一驚,綠間慌亂地伸手把它摁回去。

  「笨蛋,不是說好了不要出來嗎?」

  ……眾人默,他到底是怎麼樣和貓「說好了」的?

  突然被訓斥的綠太郎不樂意了,再度探出腦袋從包裡竄出來,嘴裡還銜著那個小禮品,綠間愣了下,小傢伙已經朝著教室外溜了出去,然後……

  「它往C班教室去了!」

  C?那不是千早的班級?

  腦海中閃過念頭的時候,綠間迅速想起那個小禮品好像是從他的鞋櫃裡掉出來的,他急忙抬腳準備朝外奔去,上課鈴聲適時地響起,年輕的女老師已經到了門口。

  「小的們,都給我做好了,老師今天心情很不好哦。」

  教室裡頓時一片寂靜,沉默地互相傳遞資訊。

  看樣子相親又失敗了。

  綠間艱難地坐回位置上,幾乎是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如坐針氈。

  「啥?綠太郎來了嗎?」一下課就聽到綠間這樣說,千早瞪圓了眼,「我不知道啊!」

  「沒來找你?」綠間的眉毛立即皺得死緊,「它銜著那麼大的東西是要去哪……」

  看他似乎很緊張的樣子,千早好奇地問:「是很重要的東西?」

  「嗯啊……」正陷入沉思的綠間直覺地應了聲,隨即又察覺到不對勁地補充一句,「啊不是……不是那麼回事……」

  該怎麼解釋他從來不收女生表達愛意的禮物,因為並不能回應對方的期待所以最開始就不要讓別人抱有希望,這是綠間的父親教予的戀愛哲學。

  然而少年忘記了自己傲嬌的本性,越是這樣說越是給人一種此物很重要的錯覺,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千早忍不住愣了下。

  「……是女孩子送的禮物嗎?」

  綠間頓了下,一時間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鈴聲適時響起,千早拿出手機適時地按下通話鍵。

  「喂高尾,抱歉我現在……哈?你確定嗎?」

  「當然啦,那個鈴鐺是之前我們一起買的吧,綠色那只……是叫綠太郎?」黑髮少年站在操場拎起小傢伙,它正張牙舞爪地試圖翻過來攻擊高尾,脖子上的鈴鐺嘩啦作響,高尾一邊將它挪離自己更遠一些一邊念念有詞,「說起來這小傢伙好像帶著很有意思的東西啊。」

  「喂不許拆開!」綠間急忙奪過手機喊出聲,看他慌張的樣子,千早更堅信了那東西對綠間很重要的想法,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少年毫無所覺,兀自緊張兮兮地對電話那頭交代起來,「記著啊高尾,不許拆開!」

  拆開他就沒有立場了。

  「小真?那麼緊張做什麼?」似乎明白他到底在緊張什麼,高尾興味地把玩著手裡的小東西一邊輕嗤出聲,「心上人送的東西?」

  「才不是!」綠間漲紅了臉,「總之我現在就過去,你看著綠太郎不許它拆開更不許弄壞!」

  「瞭解。」高尾好脾氣地應了聲,耳邊傳來電話被掛斷的聲音,餘光瞥到不遠處拐角裡的身影,他將綠太郎拎回來掛在自己手臂上,小傢伙大睜著眸子看向他,看起來頗有幾分傲氣,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它的腦袋。

  「小傢伙,你喜歡玩貓捉老鼠嗎?」

  千早和綠間趕到高尾所在地的時候綠太郎已經又不見了蹤影,少年正依靠在老樹下一手把玩著手裡的東西一邊微勾起唇角,看起來十足愜意的模樣和對面雖然臉色各異但看起來都有些焦急的兩人形成鮮明對比,千早忍不住走過來一把奪走那個小禮品盒。

  「這個就是小真說的重要的東西嗎?」

  「撲哧。」

  高尾一下子樂了起來,千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隨即低下頭看向手中的東西,一張小小的紙條正悄悄探出頭,千早直覺地把它抽出來。

  「給高尾君……」

  幾乎是同一時刻,準備在千早看到之前把東西拿回來的綠間剛伸出手擱在那個禮品盒上,聽到千早念出這幾個字,他的動作一僵。

  「……所以這是小真……送給高尾的東西?」千早瞪大眼囧囧有神。

  「不是!」綠間立即被燙著般松了手,隨即轉過頭怒瞪了高尾一眼,「你這傢伙,為什麼送你的東西會在我的鞋櫃裡?」

  他強調了那個「我」字,高尾有些無奈地聳肩。

  「我的鞋櫃就在你的下面,有人搞混了也不是沒可能的事。」他站起來走到千早跟前拿過那個禮品盒,伸手在綠間跟前晃了晃,「所以我現在可以拆了?」

  「……關我什麼事。」

  「那多謝啦!」作為禮物的主人而言高尾禮貌得驚人,但他看起來確實心情良好,千早聽到他在哼歌,腦海忽然閃過不久之前少年提起自己養了一隻老鼠的事……

  「高尾……這個是……」

  「啊啊救命!誰來……」

  角落裡忽然傳來女生纖細卻尖銳的嗓音,千早急忙抬腳朝那個方向奔去,綠間皺起眉似乎是猶豫要不要跟上,高尾卻笑嘻嘻地湊了過來。

  「說起來小真,小千送了你什麼東西?」

  「……和你無關。」說起來那傢伙不會也學著那些女生把東西塞進鞋櫃裡了吧……

  「貓啊!好凶的貓!」

  「喂你別撲過來啊……」

  前方再度傳來女孩子的尖叫聲,隱約夾雜著千早無奈的聲音,綠間忍不住抬起頭,遠遠看到千早被一個女孩子緊緊抱在懷裡,少女的頭頂是正在張牙舞爪的綠太郎……

  「綠太郎。」綠間走過去輕喚了聲,黑貓立即鬆開那女孩的發朝他撲過來,千早也終於能解放了,伸手扶住女孩的肩膀。

  「好啦,現在沒關係了……」

  「是……是嗎?」那女生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綠間不由愣了下。

  「……今日子?」看到這個和其姐有著相似面孔卻性格完全相反的女生,他忽然覺得額頭有些痛,「小野今日子……是吧?」

  「綠間君……」看到綠間,今日子輕點了點頭,猶豫著正要說話,高尾就慢悠悠地晃了過來。

  「啊嘞,小真你們認識的啊。」

  「算是吧,鄰居的妹……」

  「高尾君!」小野姑娘的眼睛一下瞪得老大,看到高尾手裡拿著的正是自己送的禮物,她的臉刷一下紅得透徹,然後迅速彎腰鞠躬,「我……我還有事先走了!」

  「……那所以這是怎麼回事?」一直沒能跟上這神展開的千早瞪大眼看看綠間又看看高尾,綠間推了推眼鏡還在想該從哪裡說起,高尾卻只是聳了聳肩。

  「你看到啦,一隻膽小的老鼠而已。」

  綠間不屑地哼了聲不作評價,倒是千早朝黑髮少年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瞥。

  「高尾……真是惡趣味地讓人同情啊。」一針見血。

  綠間覺得自己現在突來的幸災樂禍心理有點不太道德。


☆、找到你了,柳葉兒

  那個被高尾戲稱老鼠的女生姓小野名今日子,雖然之前暑假千早回老家去了沒能見過她,但綠間卻和她有過一面之緣。

  「小真,這是我妹妹,以後可能會經常見面,記得多照顧一下啊。」

  樓上芳鄰冷不防丟下來的這句話讓綠間愣了好久,起初還納悶她到底是什麼意思,現在想來,那個女人是打聽到他要來秀德才說出這種話的吧?

  真是越來越讓人火大的女人。

  「小真,東京還真是小呢。」千早倒是很歡喜,她原本就對綠間樓上那個有點古怪的女人很好奇,如今得知那人的妹妹和自己一個學校並且似乎暗戀著高尾,她頓時更加期待起來。

  「不過樓上那位姐姐到底是做什麼的,總覺得神出鬼沒的好神奇……」

  神出鬼沒是因為那人基本是晝夜顛倒的生物,你出門的時候她還在睡,你睡覺的時候她才起床……綠間默默把這句吐槽爛在心底。

  「對了小真,真貞子姐姐好像又要開簽售會了哎!」少女迅速地轉移了話題,煞有介事地拿出手機翻出一個網頁遞到綠間跟前,「看吧,姐姐發推特許諾這次一定會出現!」

  又來?綠間的嘴角抽搐了下。

  「不過這次是在神奈川啊……之前聯繫了黃瀨,他好像說最近有點忙大概會沒時間。」習慣了綠間的寡言,少女兀自一個人低頭嘀咕起來,「不知道高尾有沒有時間陪我去……不行,最近好像要比賽……啊,對了,找那個誰……」

  看她一個人自言自語卻似乎已經找到了辦法,綠間不由咋舌,一句「我最近可能也要去趟神奈川」卡在喉嚨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千早已經兀自振奮地握了握拳。

  「嗯,就這麼決定了!」

  ……決定了什麼?綠間忽然覺得自己的存在略多餘。

  「來吧,今日子,現在我只有靠你了!」

  少女中氣十足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一路上都在發呆的小野今日子抬起頭看了一眼正一臉熱血狀的新朋友,怯怯地疑問出聲。

  「靠我什麼?」

  「找路啊。」千早一臉理所當然地指了指自己,「別看這樣,我其實是個超級大路癡來著。」

  今日子驀地張大眼。

  「之前偷偷看到你們的時候就覺得了,千早果然好厲害……」

  分明和她同樣的年紀,說的話做的事都是她想做卻一直沒有勇氣去做的事,連送心上人禮物都要偷偷摸摸混進別的女生的禮物裡,然後不小心發現自己放錯了地方之後就一直守在櫃子旁希望找機會拿回來,卻看到綠間……

  再後來發生了那一連串的事件,雖然禮物最終也算有驚無險地到了高尾手裡,但生性害羞的女生卻越發不敢面對那人了。

  「哈?我什麼地方厲害?」無端被誇的千早有些茫然。

  「嗯……到底怎麼樣和喜歡的人相處那樣自然……我連面對他眼睛的勇氣都沒有。」說到這裡,今日子伸手推了推眼鏡,眼神有些茫然,「總覺得高尾君的眼睛可以看透很多東西。」

  她有一個優秀的姐姐,雖然性格獵奇說話古裡怪氣卻一直是附近成績最好的孩子,是很多孩子的偶像,當然她自己也是。她喜歡姐姐,每每看到姐姐出門都想跟著一起去,但她天生身體不好,因為經常要光顧醫院落下不少功課。她又不聰明,很努力地追趕才到達及格成績,而成天翹課的姐姐卻總是能得到驚人的好成績,父母雖然不說,但她自己總是下意識地想要和姐姐比較,越比下去就越發難過,時間久了就養成膽小又不愛說話的性格。

  她第一次見到高尾是在姐姐考上東大那年,父母在酒店包了酒席請來親戚朋友們捧場,客人都入座了之後,關鍵的主角姐姐一直不見蹤影,但包括父母在內的所有人都輕易地原諒了姐姐。

  「嘛,真砂子一直都是這樣啊。」

  「畢竟是那個真砂子啊……」

  那是小小的心靈第一次懂得嫉妒心理,嫉妒讓她忽然覺得胸口發悶,一個人跑到酒店門口的廣場對著五顏六色的噴水池發呆,一個男孩忽然從水池裡冒出來,她嚇得一下癱坐在地上。

  「呼,終於找到了!」

  渾身濕漉漉的黑髮男孩一臉得意地晃了晃手裡的鑰匙,另一手隨意地抹了抹臉,這才看到她坐在地上,他走過來朝她伸出手。

  「喂,沒事吧你?」

  「沒……」她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隨即把視線轉向那個水池,「你怎麼會從那裡出來?」

  「哦,剛才有個奇怪的女人把我的鑰匙丟進去了,她說如果我能找到它就可以看到許願天使。」說到這裡,小男孩忽然湊到今日子跟前,「怎麼這個天使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今日子疑惑地眨了眨眼。

  「天使……你說的奇怪的女人,是不是穿著白色長裙,拖鞋,然後笑起來總是『嘿嘿嘿嘿』的?」

  「是啊,你怎麼知道?」男孩一臉驚奇,隨即驀地打了個噴嚏,今日子慌張地湊過來。

  「你沒事吧?」

  「這種小事沒什麼。」他不在意地揮了揮手,「你還沒說你怎麼知道的,果然你是天使嗎?」

  「……因為那是我的姐姐……對不起。」今日子低下頭小聲道,「所以你知道啦,我不是什麼天使……」

  「話不是這麼說。」男孩低下頭擰自己的衣服,似乎是不經意地嘀咕出聲,「我覺得在那種怪女人的教育下還這麼善良又誠實的你很了不起,所謂的天使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

  今日子的眸子瞬間瞠大。

  「阿和,你在做什麼?!」

  遠遠來找兒子的母親看到男孩一身濕漉漉的模樣,忍不住拔高了嗓門,男孩秀氣的眉毛瞬間擰成一團。

  「糟糕,黑暗女王找到我了,先撤退了!」

  「啊……」被他突來的話弄得一頭霧水,今日子之遲疑地想說什麼,先前離開的男孩卻忽然又轉回頭叫住她。

  「對了,我叫高尾和成,你呢?」

  「……今日子。」她的臉莫名的紅了起來,聲音也變得很小,不知對方聽到沒,「小野今日子。」

  「今日子嗎?」男孩聽力意外敏銳地挑了挑眉,「雖然是那個奇怪女人的妹妹,可是我還挺喜歡你的,有機會再見吧。」

  喜歡……

  儘管心裡隱約明白那只是生性善良的少年一句不經意的安慰,但她突然飛揚的心情卻不會欺騙自己,那一刻她知道自己不需要再追著姐姐的背影,從此試著想做自己,卻怪異地戀上了那個似乎總是說話沒個正經的少年。

  從十歲到十五歲,一直只看著那個人。

  清脆的鈴鐺聲響在耳邊響起,今日子回過神,千早正一手舉著鈴鐺在她面前晃蕩著,她眨了眨眼。

  「這是什麼?」和那只貓時脖子上的好像。

  「有人托我送給你的。」千早低頭將鈴鐺上的繩子綁在今日子的手腕上,還細心地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他說,因為有只膽小的老鼠總是單方面偷看他又不出聲太卑鄙了,這只鈴鐺是個信號,下次再靠近的時候他就能第一時間發現了。」

  千早認真地把高尾要傳達的話背了出來,儘管只是很生硬的背誦,但今日子還是輕易地想像到那人說這話時的表情神態,忍不住悄悄紅了臉。

  「一直都知道的嗎……高尾君他……」

  「嘛,算是那麼回事吧,」千早揉了揉發怪異地喃喃出聲,「小真說高尾意外的是個悶騷的傢伙,我就好奇他說這話的時候怎麼沒想到自己。」

  「噗。」今日子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卻還是忍不住想替綠間說句話,「綠間君其實對千早你很好啊。」

  「這個我也知道。」千早立即笑得眯起眼,「不過小真彆扭習慣了,就好像今日子你躲避成了習慣……其實有些習慣不用太堅持的……」

  「習慣真可怕啊,大黃,我到現在看到冰箱空了第一個念頭就是去買一堆牛肉幹來堆滿……」

  身旁不遠處傳來男生聽起來有些糾結的聲音,千早驀地轉過身去,金髮少年正蹲在地上對著一隻狗絮叨著什麼,小傢伙似乎能聽懂他的話般偏過頭舔了舔他的手,張開嘴試圖咬下去,少年立即伸出手拍向它的腦門。

  「所以說了我的手不是牛肉幹!還有佑子說你營養不良,所以從今天起禁止你再吃牛肉幹……喂,我身上這次真的沒帶啦,別撲過來喂!」

  和狗溝通顯然難度頗高,名喚大黃的狗直接將蹲在地上的少年撲倒在地,自作孽的少年立即苦逼臉。

  「我說真的,上次偷渡的那兩包被佑子沒收了啦……」

  「大黃,快下來!」

  買完東西從店裡出來就看到一人一狗又陷入膠著狀態,佑子急忙叫了起來,大黃聽話地爬下來,黃瀨這才從地上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一邊若無其事地朝女生揮了揮手。

  「佑子,你買好了?」

  「嗯。」佑子將手裡的東西遞到黃瀨手裡,隨即雙手插腰瞪著不知悔改的某只,「再欺負涼太的話下次就不帶你來神奈川的說。」

  「汪汪!」大黃低叫兩聲以示抗議,佑子哼了聲便轉身不理會它,卻還是忍不住數落起身邊的人來。

  「還有涼太,我說過多少次不要總讓著大黃了,它很會得寸進尺的說……別笑啦,我現在很生氣的說。」

  「哈哈……」黃瀨變本加厲笑得更大聲了,佑子忍不住抬起頭怒瞪了他一眼,金髮少年忽然伸出手從她頭上摘下什麼東西遞到她跟前,佑子愣了下。

  「這是什麼的說?」

  「大概是超市的價碼牌……」黃瀨拿起那個標上「一千元買一送一」的紙牌兀自樂翻天,「一千塊我有,可是佑子只有一個怎麼辦?」

  「佑子是非賣品的說。」黑髮少女一臉忿忿地把牌子搶過來貼到大黃身上,大黃立即不樂意地叫起來,佑子不為所動兀自忿忿地指著它,「不過誰會來買這個總愛欺負人的壞傢伙的說……」

  「賣給我好了。」

  闊別已久的聲音在前方響起,黃瀨抬起頭,千早正彎腰伸出手逗弄著大黃,一邊仰起頭朝他笑的開懷。

  「太好了黃瀨,找到柳葉兒了呢。」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3 19:35

☆、無處不在,真貞子

  兩個遲鈍女,一個害羞娘。

  饒是桃花運素來旺盛的黃瀨也忍不住有些抓狂,這兩種都是他極度不擅長應付的類型,面對佑子一人的時候就很吃力了,如今再加了一個說話總是有些莫名其妙大約只有綠間能翻譯出來的千早……啊對,小綠間去哪裡了?

  想到這裡,黃瀨直覺地看向千早,正要開口詢問,卻發現女生們已經丟下他兀自聊開了。

  雖然據說很忙的皮卡少年並不如千早想像中那般在忙碌於訓練,但她還是很大方的原諒了他……不如說是在看到那個名叫一柳佑子的少女之後就徹底忘記了之前那件事。

  「柳葉兒是誰的說?」對兩人之間的暗語完全不瞭解,一柳少女一臉茫然地看向黃瀨,後者有些無奈地撓了撓發。

  「我也不太瞭解,不過小千一直喜歡把人擬物來看待的。」

  當然其實是真正被皆川少女喜歡的人才能得到如此待遇,想到那些年千早只要看到他身邊有女孩子就會突然冒出一句「那不是柳葉兒」,金髮少年忽然有些發怔。

  意思是他終於找對人了麼……

  「綠太郎最近也在挑食,都快吃成大胖子了。」

  「哎,是這樣嗎,我還以為只有大黃這種得寸進尺的傢伙才會那麼挑食的說……」

  「才不是,綠太郎平時很乖的啦,最近被小真寵壞了……」千早少女憤憤不平,「而且小真越是寵它它越是要欺負小真,欺善怕惡是個壞傢伙!」

  「……所以說不管是貓還是狗都很可怕啊……」今日子怯怯地嘀咕出聲,正在數落寵物不好的女生們立即轉過頭看向她。

  「大黃才不可怕,它只是有點搗蛋的說……」佑子緊張地解釋道,「都是涼太的錯,都說了不要只喂牛肉幹的說。」

  「綠太郎也只是愛欺負小真而已啦,它會幫樓下藤原太太撿回丟掉的襪子……」

  少女們不懂得黃瀨少年的各種糾結,兀自相見恨晚相談甚歡,看她們的談話內容很快禍到自己,黃瀨摸了摸鼻子,忽然覺得自己的存在略多餘。

  「那個……我還有訓練先回學校了,佑子小千你們一起逛逛吧!」他站起來朝三人揮了揮手,一直待命的大黃立即站起來作勢要跟上,黃瀨急忙反射性地後退了幾步。

  「停下來!」

  大黃的天賦極高,代表之處就是它每次都能把黃瀨的話反過來理解……看到它往自己奔來的腳步似乎越來越快了,黃瀨忍不住伸手扶額。

  「佑子,那個……」

  「這麼不聽話的傢伙,賣給你了的說。」佑子指了指大黃身上還懸掛著的那個「一千元買一」的紙牌,隨即朝黃瀨伸出一隻手,「因為只有一隻所以給我五百塊就可以的說。」

  「嗚……汪……」大黃發出進退兩難的聲音,猶豫著到底是跟著黃瀨有肉吃還是留在主人身後,一顆腦袋來回晃動的哀怨模樣讓圍觀眾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噗……」黃瀨再一次樂不可支地揚起唇角,隨即忽然想到什麼般眼底掠過一抹笑意,他真的隨手拿出一張一千塊放在佑子攤開的掌心裡,後者愣了下。

  「……我沒有零錢找你的說。」

  「哈哈哈……」黃瀨再度笑了起來,三個女生忍不住面面相覷,少年卻驀地伸出手擱在佑子頭頂,「一千塊不用找了,不是買一送一嗎?人和狗我都要了。」

  三雙眸子同時瞪大。

  「太過分了!」千早最先反應過來,站起來憤憤不平地看向黃瀨,「一千塊太少啦,黃瀨好小氣。」

  「……這個不是重點吧……」今日子小聲吐槽,看到黃瀨的表情瞬間扭曲了下,在三個女生中勉強還算正常的少女忽然對這個看似人生順遂幸福的少年生出了微妙的同情心理。

  每個人都有自己難以言說的苦澀,眼前這人大概也在懷疑自己來自火星吧。想起最早和皆川千早一起相處時也經常會陷入這樣的窘迫,今日子心有戚戚焉的點了點頭。

  「就是,都說了佑子是非賣品的說。」佑子理直氣壯地把一千塊遞還給黃瀨,然後忽然又低頭拿出一張一千塊疊加在一起,「請給我兩隻涼太。」

  救命。

  黃瀨抱住肚子努力想抑制突來竄出的笑意,可偏偏眼前少女一臉理直氣壯的樣子看起來十足認真讓他實在不好笑出聲,雖然沒見過佑子真正生氣的模樣,但是黃瀨暫時還沒有那種沒事找事的打算。

  解救黃瀨的鈴聲就是這個時候響起來的,看到來電顯示正是某人的竹馬,他不由挑眉。

  「呀,小綠間會給我打電話還真稀……」

  「黃瀨,你看到千早了嗎?」綠間十分沒耐心地打斷他的話,黃瀨眨了眨眼。

  「沒……」急死你。

  「那沒事了。」非常果斷的聲音。

  「咦?等等啊!」

  金髮少年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對著電話吼起來,正準備掛電話的綠間幾乎是從鼻子裡哼出一句話。

  「什麼事?我現在很忙。」

  黃瀨的表情再度呈現非科學扭曲。

  「……我剛才逗你的,小千在這裡……啊……」話說一半忽然頓住了,黃瀨抬起頭看著眼前空無一人的場景,忍不住喃喃道,「不見了……」

  「……什麼不見了?」

  「小千和佑子她們啊,剛才還在這裡的。」黃瀨疑惑地嘀咕出聲,大黃在腳邊扯著他的褲腿往右邊走,他順著大黃的腳步看過去,附近商場門口不知何時聚滿了人,三個女生已經走到了長長的隊伍最末尾,一邊走一邊討論的很熱切……特指佑子和千早,今日子基本只有聽的份。

  「真貞子姐姐真的很厲害的,你們一定會喜歡她!」千早信誓旦旦念念有詞。

  「我有聽涼太提起過的說……原來那個真貞子姐姐是個作家,感覺好厲害的說。」

  對於語言表達能力素來欠佳的佑子來說,作家大概是世界上最偉大的職業之一了,雖然多數時候她都看不懂那些深奧的文章裡想要表達出的意思,但不可否認的,經由千早敘述的這個真貞子編織的世界已經深深的吸引住了她。

  「……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看到過。」對於自己越發古怪的姐姐到底在從事什麼工作一無所知,今日子偏頭盯著商場門口橫幅上掛著的名字看了半晌,似乎想到了什麼,還沒來得及確認,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呀,三位小姑娘還是不要亂跑比較好哦。」

  說話的女人穿著一身雪白的連衣裙,似乎是化妝了而越發慘白的皮膚,黑色長髮柔順地垂在肩上,腳底依舊是一雙一年四季不曾變過的拖鞋……

  「有人在找你們哦。」她輕揮了揮手,一舉一動都莫名帶股不食人間煙火的淡定氣息,她看起來真的就像她的筆名所表示的那樣,事實上在場注意到她的人也幾乎同時注意到了這件事。

  「真貞子!」

  有人這麼大喊了一句,商場門口的人潮立即朝這個方向奔過來,少女三人組頓時傻在當場,看到真貞子被擁擠過來的人逐漸淹沒,千早終於反應過來,急忙沖進去要解救心中偶像,在場另外兩人也剛好做出同樣動作,下一刻,三人便同時被身後突然而來的不可抗拒從人群中拉開。

  「你是白癡嗎?」綠間氣急的怒吼出聲,一邊瞪了一眼剛被他從人群中拉過來的千早,「弄丟了自己怎麼辦?」

  被罵的人毫無自覺地抬起頭,驀地伸手扯住綠間的手臂,向來愛哭的臉上難得堆出震驚的神色。

  「可是小真……那不是樓上姐姐嗎?」

  「那邊很兇殘的佑子……」黃瀨小心翼翼的勸阻剛才差點弄丟的佑子,後者抬起頭茫然的眨眨眼。

  「那個人好像那天那個算命的說……」

  「那個神經病讓她吃點虧也好。」高尾不怎麼愉悅的咕噥出聲,看到是他,今日子的臉一下子爆紅,急忙甩開他握住自己手臂的手,心臟跟著狂跳不已,但有些事……

  「姐姐……」她低下頭,下意識地喃喃出聲,「原來姐姐……」

  「……等等,我有點亂。」

  不僅眼力好聽力也絕佳的高尾率先伸出手擺出暫停姿勢,嘴角勾起一抹怪異的弧度。

  「所以說……那個女人不僅是今日子的姐姐,也是小真樓上的鄰居……再然後黃瀨是怎麼樣?」他伸手擦了一把額際實際不存在的冷汗。

  「……佑子從家裡出來的時候遇到的神經病。」黃瀨是這麼定義的,因為突然沖上來抓住女孩的手說天生父母緣薄但是將來多子多孫什麼的……「哦,還兼騙吃騙喝。」

  今日子的臉再度爆紅。

  「對……對不起!對不起!」她忽然就對著黃瀨猛鞠躬,少年嚇了一跳,反射性地躲到佑子身後,後者一臉茫然地伸手扶住她。

  「今日子你為什麼道歉的說?」

  「那個人是……」

  「那就是個神經病而已。」高尾走到今日子身後懶洋洋地開口,察覺到他正距離自己很近的少女頓時屛住呼吸不敢說話,少年卻忽然伸出一手搭在她的肩頭。

  「她是她,你是你,你沒必要把她的錯攬到自己身上。」

  今日子渾身一僵,關於姐姐的話題一直是她心中的硬傷。

  她和姐姐關係雖然稱不上壞但並也絕對不能叫好,大概是因為自家姐姐性格太過古怪她總是不知道如何溝通,自從步入大學之後更加神出鬼很少見到人影。雖然自己因為糾結的自卑心理總是下意識將姐姐與自己隔離開來,總給人一種她生存于姐姐的陰影之下的感覺,但其實少女心理隱約也明白的,所有的一切與姐姐無關,錯的只是一直沒看開的自己而已。

  「可是姐姐是唯一一個會對我說『今日子,相信自己,你很好』的人。」

  這廂的幾人各種糾結的討論著,那廂無意中戳破了這件事的綠間就沒那麼幸運了。

  「小真。」千早的聲音第一次聽起來如此嚴肅,不帶任何拖長音更不見憤怒,只是非常冷靜地看著綠間,卻還是讓心虛的某人下意識地出了一身冷汗。

  「你早就知道了?真貞子姐姐就是樓上姐姐。」

  綠間點頭,千早忽然沉默地轉過身邁開腳步,他下意識地跟上去。

  「你要去哪裡?」

  「回東京。」依舊是嚴肅認真無比的聲音。

  「……回東京去做什麼?」不會是真生氣了吧……

  「那還用問嗎?!」千早忽然拔高了語調,轉過頭,臉上的表情無限接近傳說中的恨鐵不成鋼……綠間頓時一愣,跟著便聽到皆川千早蓄勢已久的宣言。

  「去等真貞子姐姐啊!我要把三年份的都簽回來!」

  ……哈?


☆、不知所措,青春期

  不對勁。

  一早起來就覺得陽臺出奇的安靜,綠間推開門走出去,綠太郎果然還是不見蹤影,那些曾經被綠太郎拖過來的小玩意兒也都一下子被收拾得乾乾淨淨,像是它和它另外半個主人都不曾來做一樣……

  半個主人這個說法也是千早自己發明的,據說是因為綠太郎自始至終都不屬於家養寵物,而且小傢伙雖然是千早養大的卻似乎總是依賴綠間比較多,於是「我和小真一人做一半主人」這一說法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從她嘴裡出來了。

  好吧,雖然作為一半主人的綠間多數時候都並沒有這個自覺甚至被纏煩的時候也想過乾脆丟小那只黑色的禍星不管,但不可否認的,一直在眼皮底下打轉的小東西突然不見了,他也會感到焦慮。

  隔壁陽臺很安靜,從母親那裡旁敲側擊得來的結果是鄰居女生接連好幾天都早出晚歸,休息的時候也總是很快就出門,回到家就鑽進廚房開始忙碌。鄰居廚房偶爾傳出的香味讓她嘴饞了好久,每每去逛一圈之後總會一本滿足地抹抹嘴一邊念念有詞。

  「真羡慕美夕啊,同樣是廚房白癡她卻那麼好命,當年我也是想生個女兒的啊,結果折騰得半死生出這麼一坨。」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冰箱前的少年,後者僵了一下。

  「那麼大一坨不是女兒真是對不起啊。」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綠間看了一眼坐在電視機前偷笑的父親,隨即便抬腳準備回房間,母親卻忽然叫住了他。

  「說起來小真,你和小千吵架了嗎?最近都沒聽她翻陽臺了啊。」做母親的不無遺憾的咂咂嘴,綠間驀地轉過身,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您一直都知道的嗎?」卻還是放任她?

  「哎呀最開始幾天你一直吼著讓她離開的聲音那麼響我怎麼可能聽不到啊。」綠間媽理直氣壯地瞪回去,隨即輕歎一聲走過去把綠間從壁畫前拉開,「兒子你在看哪裡,我在這邊。」

  「……眼鏡呢?」綠間急忙伸手在身上摸了半天,當媽的從他頭上拔下眼鏡塞到他手裡,隨即怪異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

  「我說小真,你今天氣色不怎麼樣,這種狀態去比賽沒問題?」

  「您別亂操心了,今天巨蟹座運勢很強的。」綠間迅速反駁,扶正眼鏡的位置便轉身回屋拿起東西要出門,卻又不受控制地走到陽臺朝隔壁看了一眼。

  果然還是一片寧靜,最近正常社區裡一片不尋常的安靜,偶有微風吹動院子裡的大樹發出沙沙聲響,帶來社區裡閑來無事的阿姨太太們的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一單元二樓移民出去的中村先生和太太好像要回來了!」

  「啊?好好的又回來做什麼……」

  「誰知道,聽說是要辦什麼離婚財產分割……這年頭的年輕夫妻哦,婚姻這麼不牢靠……」

  安靜?果然還是叫暴風雨前的平靜比較準確吧。

  少年少女們對社區內的各種資訊自然毫不知情,十五六歲本來就該是無憂無慮的年齡,對於當前的綠間來說,除了即將到來的比賽之外,大概就是千早的事最讓他無力了。

  那天從神奈川回來之後,雖然千早嘴上不曾說過責怪綠間隱瞞了她這麼久的事,但是和綠間相處的時候卻明顯地開始避諱很多事情。具體可以表現為不管少年去哪裡比賽她都不再去搖旗呐喊了,放學之後也不等他了,總是一下課就鑽進手工部,籃球部訓練到再晚也見不到經常來送慰問品的女生,為此綠間還被前輩們好生招呼了一頓。

  「我說,你小子趕緊去道歉啊!」

  因為綠間本人實在不討喜的性格,多數時候前輩們都還很喜歡有話直說且手藝很好的千早,順帶對綠間抱著微妙的嫉妒與各種眼饞心理,如今不知道從高尾那裡聽到了什麼版本的解說,前輩們便不假思索的認定這事一定是綠間的錯。

  其實是體育系男生的劣根□,總有些大男子主義,認為女孩子都是需要哄的,尤其是千早那樣本就愛哭的女生,偏偏綠間又是極度彆扭即使心理煩躁也不會說,也因此才會有前輩們如此堅定地偏袒千早的事。

  「開什麼玩笑,我為什麼要道歉……」少年一手攥緊手裡的幸運物一邊推了推眼鏡,偏過頭試圖掩飾自己的心虛,說出的話也一如既往彆扭地少了幾分理直氣壯,「本來就沒有義務一定要告訴她……」

  綠間不擅長撒謊,這從他每次一撒謊都會很快暴露就可以看出來,但即使經常會說出一些口不對心的話,少年也不喜歡做欺瞞的事情。這幾天他也想過如果當時他立即反應過來,對千早說一句「我也不知道她就是真貞子」也許就不會有後來這一系列的事件,但靜下心來卻又慶倖自己當時並未這麼做。

  「小鹿阿梅雖然腦袋不好使又總是迷路,但是它從不撒謊的,所以小真以後不可以對它撒謊。」

  那時他還不知道她那句話的意思,只覺得又是那個奇葩的童話世界裡的一個幼稚設定,如今想來,那只「阿梅」不就是在影射她自己嗎?也就是說她在意的並不是自己和偶像相鄰不相識,而是他不經意的「欺騙」……嗎?

  說到底還是自作自受……當時只覺得不重要便沒開口,後來面對她提起真貞子時越發晶亮的眼神就更說不出真相,於是謊言的雪球越滾越大,直到足以壓垮鄰居女生多數時候還算遲鈍的神經。

  想道歉就更不知道如何開口了。

  「哈?我管你有沒有義務,總之我比賽前要吃小千做的鳳梨派啊,不然就拿鳳梨砸你哦。」宮地舉起胳膊做出一副要召喚鳳梨炸彈的poss,而事實上綠間至今都沒見過那個傳聞中的鳳梨生的什麼模樣,但……

  「鳳梨派的話,大概在我的櫃子裡吧。」綠間下意識地撫額,早上進休息室前看到一個與其叫鬼鬼祟祟不如用努力想要隱蔽卻總是磕磕絆絆來形容比較合適的身影從休息室偷溜出去,進休息室打開櫃子門卻發現自己的東西被挪動過,雖然向來粗心的女生難得認真地把東西歸回原位,但還是逃不過綠間認真到龜毛的眼神。

  「小真對自己誠實一點比較好哦。」

  高尾眯起眼拉開綠間的櫃子門翻了下,果然在毛巾下面看到一個精緻的禮品盒,他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賓果!」

  「喂,高尾,見者有份!」宮地立即丟下綠間奔過去,高尾好脾氣地全數上交。

  「您請笑納,我要這個就好啦。」黑髮少年晃了晃手裡的一個小盒子,裡面傳出一陣嘩嘩的聲響,他打開盒子捏出一塊巧克力塞到嘴裡,隨即微微咧開嘴角,「嘛,味道還是沒什麼長進就是。」

  「高尾你吃的那是什麼?沒問題嗎?」宮地一臉嫌棄地看了一眼高尾手中的東西,一邊拿起鳳梨派嚼著一邊念念有詞,「哎,早知道鳳梨也可以做得那麼好吃誰還拿來砸人……小千真是好姑娘,那雙手簡直化腐敗為神奇啊!」

  「……是腐朽。」綠間囧囧有神,心頭莫名煩躁不已。

  手藝好大概是鄰居女生唯一的優點了,愛哭又纏人,多數時候思維很火星完全無法溝通,有意無意總會招惹一大堆麻煩事讓他跟著受累。幼稚又任性,雖然看起來很懂事的樣子,很多時候又執拗地比他的表弟妹們還讓人頭痛,然而不管是紅太郎也好,怪盜熊八也罷,甚至被藏在櫃子下面的蛙助,所有的一切都會讓他不自覺想起她舉起玩偶一本正經地解說的樣子。

  認真的表情,炯炯有神的大眼,表情豐富的臉。像是她口中那個真貞子的世界真的存在那般,如此堅信著的她常常給他一種眼前這女孩也來自那個世界的錯覺。於是鬼使神差的,他真的讀了之前黃瀨當作禮物寄過來的全套真貞子小說。

  「這是一個只要你相信便會存在的世界,寫給我揮霍過度的年少時光和你們即將到來的青春時代。少年們,煩惱吧,糾結吧,抓狂吧,青春本就是一個不知所措的過程,沒有挫折的青春是不愉悅的,當你真正懂得什麼是煩惱和心痛,記得再回來看一眼這個世界,在歡笑和淚水中和青春道別。」

  和作者本人給人的印象完全相反正經過頭的開場白,雖然看起來似乎有那麼點道理,仔細想來卻又覺得其實她什麼都沒說,如此……坑人,綠間差點手滑將它丟出去,卻還是硬著頭皮看下去了,然後……

  「小真說你姐姐的確是個有才華的人,但即使如此也不能改變她很不討人喜歡的事實。」

  終於連蒙帶拐要到今日子號碼的高尾坐在直通賽場的大巴里一邊嚼著巧克力一邊煲著電話粥,電話這頭的女孩頓時一臉為難。

  「對……對不起,姐姐她其實以前沒這麼……怪的。」努力了很久才能和高尾正常地對話,少女一邊默默奮鬥在尋找前線一邊小心翼翼地聽著手機裡的聲音,說話間不自覺顯得有些力不從心,高尾忍不住挑眉。

  「嘛,我都說了別在意那個神經病的事了,」他將巧克力收回外套口袋裡,狀似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正對著車窗外的風景不知在想什麼的綠間,隨即轉回頭捂住手機小聲詢問道,「比起那個,怎麼樣了,那只貓?」

  「我……我不知道……」今日子差點都要哭出來了,「昨天和千早來看的時候醫生還說再休息一天就可以了,今天突然從醫院不見了……怎麼辦啊好像要下雨了,千早也不知道去哪裡了……」

  「……你別急!冷靜點慢慢說!」這邊的高尾下意識地拔高了聲音,迅速引來前輩們的關注,正聚精會神準備比賽的少年們齊刷刷地瞪向他,高尾急忙拿著手機縮□子,努力壓低聲音,「你別亂跑,先去醫院等著,說不定她已經找到貓先回去了……聽著,我比賽結束過去找你,在那之前待在醫院別亂跑啊……」

  「哦……可是千早她……」

  「我等下會讓小真……」

  「喂,要下車了,高尾!」

  前方傳來前輩們的呼聲,高尾急忙站起身,看到眾人已經紛紛走下車,綠間正皺眉站在隊伍最尾淡淡地看著他,他低下頭捂住話筒。

  「說起來,真的不要告訴小真嗎?怎麼也算半個主人是不……」

  「千早說不能影響綠間君比賽啦,她說他雖然很少說真心話但是喜歡綠太郎騙不了人的,要是知道的話肯定會對比賽有影響的……」難得一口氣說了那麼長的句子,今日子憋足了氣乾脆一口氣說到底,「還有……」

  「什麼?」

  「她說不管是輸是贏,綠間君在她心中都是不會輸的。」

  不為別的,只因為少女堅信每個玩偶裡都寄宿著主人的願望,不管是紅太郎,怪盜熊八甚至阿梅,所有出自她手的幸運物都滿滿地寄載了她的願望。

  希望小真的願望成真。


☆、不會再輸,有你們

  我才做了半天狗就開始討厭貓了。——不知所謂的題記 By加菲貓

  最初確實是有意想躲著鄰居少年。

  看似粗線條的女生總會在一些小細節上莫名敏感,和綠間相識的這些年雖然已經對少年傲嬌彆扭的性格有了深刻的瞭解,但其實女孩的心底一直住著一個小小的名為自卑的小人。

  他一定嫌她煩才不肯告訴她的。

  從國一那年起就悄悄住進來的小人一直在窺伺著宿主動搖的那一刻,稍有空隙便趁虛而入,負面情緒順著血液擴散到大腦,然後女孩本能地把自己縮在屬於自己的世界裡。

  她是知道身邊的人對自己的評價的,笨拙又遲鈍,路癡到無人能及,動不動就流淚的性格也會讓一般的男生退避三舍,經常有女生背地裡表示對綠間同情不已。

  是啊,如果是她自己攤上這麼粘人的鄰居也會這樣無奈吧。

  稍微換位思考了一下便開始不可抑止地唾棄自己,原本覺得該理直氣壯對綠間生氣的少女莫名又低落起來,直到陽臺傳來細微的聲響。

  「喵嗚~」是綠太郎的聲音。

  她赤腳走過去拉開陽臺門,小傢伙正虛弱地趴在陽臺上低頭往下看著什麼,她順著它的視線看過去,綠發少年正背著包走出社區大門,遠遠還聽到少年和路過的鄰居對話的聲音。

  「小真,休息日還去學校啊?」

  「最近有重要比賽。」

  又要比賽了啊……她雙手撐著陽臺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餘光卻瞥到身旁的小傢伙不尋常的安靜,不自覺伸出手撫了撫它,這才發現它的呼吸很微弱,向來有神的眸子也顯出幾分不尋常的黯淡,她一下慌了神。

  「小真……」衝口而出的名字忽然頓住,看了一眼少年已經遠離的背影,她咬牙抱起小傢伙轉身進屋,迅速套上拖鞋便走出門去。

  不可以再依賴小真。

  向來天真的女生難得犯二了一把,或許還帶著些許賭氣成分,然而希望綠間贏的那份心卻是純粹的。

  「綠太郎,我相信小真一定可以贏。」她對著隔離室的小傢伙一臉堅定的說,黑貓琥珀色的瞳孔裡映出她雙手握拳的熱血模樣,隨即微微偏過頭去。

  「喵嗚~」

  ******

  沒有什麼是永恆的。

  綠間在帝光時期唯一稱得上要好的朋友是赤司,這話說出去也許沒人信,但少年偏就是在你來我往接連不斷輸給赤司的過程中逐漸和那人發展出了怪異的友誼。

  或者確切的說是叫做一種惺惺相惜之感,當然對綠間本人來說值得珍惜的是赤司的才能而不是那古怪的個性,同樣的,對於赤司而言,綠間和奇跡的世代的成員一樣都是重要的夥伴,但同時也是要前進的途中必須要捨棄的事物。

  惺惺相惜卻不代表相互喜歡。

  「我不知道什麼叫做敗北。」

  這是赤司常說的話裡最讓綠間不爽的一句,是不知道而不是沒嘗過,這人顯然是把自己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將自己與所有人區別開來,手執棋子的樣子運籌帷幄像是一切盡在掌握,卻又像是桃井有一次脫口而出的那樣。

  「赤司君下棋的時候總給人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呢,怪怪的。」

  像是隨時都可能會離開那般飄渺,贏了比賽渾身大汗互相擊掌的時候也鮮少見那人流汗,無論何時何地都冷靜自持到可怕,赤司征十郎帶給身邊人最大的印象就是絕對的不真實感。

  讓人實在不爽的不真實感。

  綠間並不是沒有輸過,在考試和將棋的比賽上他沒有一次贏過赤司,但籃球不同,自從開始打籃球之後正式比賽他從未輸過,成為奇跡的世代之後就更是不知道敗北的滋味。說他被勝利麻痹了神經也好,自信心過度也罷,他總是自信地覺得自己盡到了所有的人事便能得到天命眷顧,所以一定會勝利,卻從未想過這樣的初衷便註定了他總有一天會敗北。

  「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想起初三畢業那年赤司宣佈他們全部分道揚鑣的時候他曾經這麼問,其實並不是感到不舍之類的,只是單純疑惑那樣珍視奇跡的世代的赤司為什麼做出這樣的舉動,紅發少年卻只是捏起一顆棋子慢條斯理的放在對面的位置上。

  「最初只是想讓大家想起一件事情而已。」

  是什麼事情呢?那時赤司沒說下半句便沉默了,綠間也沒再詢問過,心底卻將這個疑問記在深處,一邊默默等待著答案一邊肚子踏上新的征程。

  然後遇到已變成對手的昔日同伴。

  「我相信著,火神君的話一定可以跳起來,而如此相信著的綠間君一定會再次把球放下來。」

  比賽結束的哨聲響起,他的腦海卻不斷翻騰著黑子的這句話,然後他差點因為這超出預期的事情而變得僵化的大腦終於想起久遠以前剛入部的時候,年少的隊長看似有點莫名的宣言。

  「我只說一句,籃球並不是一個人的運動。」

  誰不知道籃球不是一個人的運動呢?這麼重要的常識。

  想到這裡,綠間不由自嘲地揚起唇角,結果到頭來忘記了這項常識的人是他自己,又或者是奇跡的世代所有人。

  這會是赤司所說的希望他們想起的事情嗎?

  桃井和青峰先後的轟炸結束,他合上手機呆立在牆邊,一時不知該以什麼表情面對前輩們。

  說起來……宮地前輩家的鳳梨又要收成了吧……

  連綿的陰雨從天空滴落,打在臉上帶來微微的刺痛感,驚醒少年兀自神游的理智,他下意識地抬起頭迎向雨水希望自己可以清醒些,手機裡再度嘩嘩響了起來。

  看到顯示號碼是母親,綠間愣了下,直覺地伸手按下通話鍵,母親一年365天都精神滿滿的聲音立即從雨水中穿透而出。

  「小真,這麼大的雨你帶傘了嗎?」她似乎還在加班,隱約聽到醫院走廊上來來往往的推車聲和護士們拿藥劑的聲音,「哎,本來打算讓小千去給你送把傘的,結果她手機一直打不通……真是的,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知道亂跑,一點也不知道家裡人多操心……」

  「……她去哪了?」總算是找到了一句要說的話,綠間緩緩開口,電話那頭再度絮叨開了。

  「就是說不知道啊,那孩子不是只和你好麼……我在想是不是去給你加油了……」

  綠間沒聽到她下面說了什麼,前方忽然有一道人影遮過來,跟著是細微的「喵嗚」聲從人影的懷裡傳出來,模糊的視線再加上雨水的效力,他完全無法看清來人到底是誰,黑貓忽然朝著他的臉襲來,手機一下從手裡滑脫掉到地上。

  「小真……」

  早在追貓途中就丟了傘的女孩渾身濕漉漉的站在少年面前,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聽到女生因為急跑而微喘的聲音,下一刻,他便被她用力環抱住了,連同他懷裡的小貓一起。

  「我就知道,綠太郎的話一定可以找到你的!」她的聲音顯聽起來很欣喜,隱隱竟也帶了幾分哭泣的意味,他渾身一僵,頓時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我相信著,火神君的話一定可以跳起來,而如此相信著的綠間君一定會再次把球放下來。」

  腦海再度閃過黑子那句話,少年的眼神微閃,眼眶莫名又酸澀了。

  不滿被擠壓的綠太郎掙扎著從懷裡爬出來改為趴在他的頭頂,懶懶地打了個呵欠,像是完全不在乎頭頂不斷滑下的鬥大雨滴,懷裡的女孩也還在絮叨不停。

  「對不起小真,我是想去帶著綠太郎再一起來給你加油的,可是我又迷路了……綠太郎突然自己跑出去,我就一路追過來,又看到你真是太好了!」

  「……從醫院跑過來的?」他極為艱難地開口,一手搭在她肩膀試圖推開,「果然是笨蛋麼?」

  「對,我是笨蛋!我只要是笨蛋就好了!」千早忽然耍賴般地道,抱住他的手臂卻再次收緊,貼在他胸前的臉頰可以清晰地感知到這人心跳的速度,她忍不住悶悶出聲,「小真你哭吧,我就這樣抱著你,看不到的。」

  ……綠間一時無言,眼眶裡分明有溫熱的液體在滾落,嘴角卻矛盾地上揚著,察覺到她真的很老實地趴在他懷裡一動不動,他忍不住伸出手搭在她的發上,輕輕一揉又是一片濕漉,他的心情卻是從未有過的清爽。

  「笨蛋……」極輕的聲音,像是在數落懷裡耍寶的少女,卻又更像是在說因為這個笨蛋而變得患得患失的自己。

  「小真你說什麼了嗎?」信守約定的女孩兀自嘀咕出聲,綠間輕哼了聲。

  「不會有下次了。」不管是輸還是讓這個笨蛋來安慰自己的事都不要再來第二次了。

  千早忽然呵呵笑了起來。

  「我知道,小真是不會敗的。」她抬起頭指了指綠間頭頂正微微打盹兒的小貓,「綠太郎一定也是這樣想的。」

  「喵嗚~」

  以為睡著了的小貓忽然低叫出聲,像是在認同千早的話似的,少女愣了下,臉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得意。

  「看吧,我就說……阿……阿嚏!」

  「笨蛋!」綠間氣急的聲音。

  「阿嚏!」這次是綠太郎。

  「你也是!」跳腳的綠間。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3 19:36

☆、我喜歡你,綠間君

  一人一貓交替著打噴嚏的日子持續了大概一周時間,正常社區又多了一道常見的風景。

  「不要!我不要吃藥啦!」

  少女懷裡抱著小黑貓一步一後退地縮在陽臺一角,瞪大了眼看著綠發少年,懷裡的小貓也很配合地做出發抖狀,對面少年好看的眉頭一下皺的死緊。

  「生病了當然要吃藥。」

  「我不吃藥也能好的!」千早揮了揮手表示自己現在很有活力,「真的!我身體很好的,幾乎就沒生過病……」

  大概是少年經常鍛煉造成體質良好,那天淋了一場雨之後雖然千早和綠太郎都感冒了,綠間卻完好無損,於是向來死心眼的少年自然而然地擔起了這個責任。綠間的母親在醫院工作,少年從小時候就瞭解了一些醫學知識,拿捏好了藥劑的量,還跑到小小小寵物醫院要了綠太郎的份就為了這兩隻不會照顧自己的傢伙。

  總之不管怎麼說,生病就要吃藥,這是少年成長至今都信奉的準則,自然把千早那句話當作逃避吃藥的藉口,而事實上,雖然千早確實不愛吃藥,但她說自己幾乎沒生過病卻也不假。

  她從小就身體健康過頭,但越是這樣的人往往越是病來如山倒。

  「別鬧了。」看了一眼時間才發現他已經在陽臺和她僵持了十分鐘,綠間的臉色頓時更加不悅,一手拿著藥劑一手端著水杯走過來,「你們誰先?」

  已經怕死了藥劑味道的綠太郎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隨即果斷從千早懷裡溜出去順著陽臺旁的大樹躥出去,看那勁頭大概又是十天半個月不會回來,被它拋棄的千早頓時瞪了瞪眼。

  「綠太郎,我們不是說好了有難同當的嗎?!」她趴在陽臺朝樓下伸出手喊得那叫一個淒厲,活似在拍電視劇那般,綠間終於忍不住哧笑出聲。

  「你和一隻貓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話……」

  「可惡!既然這樣……」千早忽然念念有詞地打斷他的話,綠間疑惑地看過去,少女正雙手撐在陽臺一腳往上翹似乎也打算沿著綠太郎的逃跑路線溜出去。身後的綠發少年瞪了瞪眼,直覺地伸手拉住她的手臂想要阻止,下一刻,少女的身體便直直地朝他倒了過來。

  「喂……」他敏捷地單手扶住她,拿著水杯的那只手驚險地灑了一些,他把水杯放在陽臺上伸手拍了拍她的臉,「沒事吧?」

  「可惡……使不出勁……」千早悻悻地哼了聲,綠間這才發現她的臉燙的嚇人,眉頭再次皺的死緊,千早忽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臉,「沒關係啦,只是發燒而已……」

  什麼叫做「只是發燒而已」?

  綠間終於克制不住地火大起來。

  「額……所以說,因為小青梅發燒了所以你才自己過來看比賽的?」

  終於從綠間死彆扭的話裡拼湊出事情經過,黃瀨不由挑眉。

  「沒問題嗎?生病的時候不是有個人在身邊照顧比較好麼?」

  「……又死不了。」毫不猶豫地反駁。

  「喂喂有你這樣的青梅竹馬麼?」黃瀨忍不住湊過來攬住他的肩膀,被綠間以一種嫌棄的眼神拉開了。

  「不是青梅竹馬……再說她媽媽在的。」

  常年忙碌于工作的母親特意請了假來照顧她,對那傢伙來說也是難得的時光,他自己也樂得清靜,於是便獨自踏上旅程來觀看比賽了,不過說到底……

  「看完比賽就回去了。」

  原本也只是在意黑子和青峰的比賽才會獨自過來,只是沒料到他自滿的喬裝還是被黃瀨識破了。

  「嘛,看你這副打扮也是不打算去和小青峰會面的吧……」黃瀨念念有詞,綠間聽到一聲疑似狗叫的聲音,不由詫異地看向黃瀨,就見後者正一臉自然地拿出手機翻著短信,他頓時想起之前自己的手機鈴聲被惡意篡改成多啦a夢的事情,嘴角抽搐了下。

  「是你女朋友弄的?」怎麼和某人一個德行……

  「不是啊,」黃瀨一邊流利地按著鍵一邊無意識地應了聲,「是我自己錄的大黃的聲音,怎麼樣不錯吧?」

  不錯個頭。

  人的品味是會隨著年齡改變的,但那似乎並不包括眼前這位。

  「哦還有,佑子不是女朋友。」金髮少年看似認真地解釋道,然而眉眼裡的光彩卻隱隱透著滿足的意味,綠間下意識地眯起眼。

  幸福到礙眼的傢伙。

  綠間覺得自己並不是太受歡迎的角色,至少在心知肚明自己總是愛找難聽話說的性格每每都會遭到身邊人毫不留情的吐槽。記得那時帝光週刊曾經刊登過女生們問卷調查的結果,六個人六種最。最被人害怕的青峰,最神秘莫測的是赤司,最萌的是紫原,最不想無視的是黑子,最受歡迎的是黃瀨。

  當然綠間少年並沒有太深刻的意識到自己在其餘不熟識的女生眼裡看來是多耀眼的人物,那本似乎一直在報導一些奇怪東西的週刊也只是匆匆翻一眼就丟下了,也因此錯過了最後那條。

  「最想做男朋友的人——綠間真太郎。」

  「綠間君。」

  女生忽然叫住他的時候,少年再一次喬裝完畢準備從賽場退場,因為把被黃瀨拆穿當作是兩人太熟悉所致,他猶不死心地準備用這樣的裝束避開秀德的前輩,聽到女生小心翼翼的聲音,他下意識地頓了下。

  「……你認錯人了。」一邊說一邊更迅速地邁開步子,身後的女生忽然提高了聲音。

  「綠間真太郎……」

  綠間僵了下,隨即緩緩轉過頭,視線裡映入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少年下意識地皺起眉。

  「你是?」那個是桐皇的校服吧……

  「我是工藤愛理,之前和你一屆帝光畢業的。」女生生著一副精緻的五官,舉手投足間隱隱透著受過良好教育的優雅,他覺得自己該是欣賞這樣的女生的,卻不知為何忽然想起某個每天上躥下跳的笨蛋。

  「小真小真,帶我去嘛!我也想看黑面人和影魅的比賽!」

  他想起他出發前去看她的情況,原本躺在床上臉色慘白的傢伙立即坐起身叫起來,他伸手把她按回床上,卻還是忍不住對她的說法提出質疑。

  「黑子缺乏存在感是天生的特質,和背負沉重過去的影魅是不一樣的。」他說的是真貞子小說裡的人物,拜黃瀨送的那套全集所賜,現在他終於能和鄰居女孩的思維接軌了。

  「哎,小真也知道影魅嗎?」千早立即笑顏逐開,「你說的我也知道啦,不過你不覺得他們的性格很像嗎?」

  很少說話,總會被身邊的人不經意的無視,然而少年自己卻不曾無視過任何人,很多事雖然不曾發表意見也鮮少參與,但他都默默看在眼底。悲傷也好歡喜也罷,黑子哲也多數時候給人感覺是這個世界的觀察者那般淡漠,偏偏少年每每碰到籃球的時候也會熱血沸騰地忘記自己的設定。

  極端安靜與隱忍,遇到喜愛的事物時也會不顧一切為之奮鬥。

  想來確實是有些相像啊。

  「就算是這樣,你拖著這樣的身體又能去做什麼?」綠間忍不住伸出手敲了敲她的腦袋,「再說我可沒說要去看比賽,只是出去逛逛。」

  她吃痛地低叫出聲,念念有詞地伸手揉著腦袋。

  「小真還真是不會撒謊,你一定會去看的啦!」看到他頓時露出被拆穿的不爽表情,她急忙妥協,「好啦我知道啦!不過比賽結束一定趕緊打電話告訴我結果啊!」

  對……電話。

  想到這裡,綠間幾乎是反射性地開始拿手機,正要撥通號碼的當口才想起眼前還有人在,他攥著手機抬起頭略有些奇怪地看著眼前的女生。

  「那個……你有事?」

  雖然說以前是同校,但似乎並沒有什麼交集吧,不然他也不會只是覺得眼熟這種程度……

  「沒什麼,只是忽然想起來以前有句話一直忘記對你說。」名叫愛理的女生微微低下頭,聲音依舊是緩慢的,隱約卻帶了些壓抑的味道,「我喜歡你,綠間君。」

  ……這種時候要說什麼?你是個好人or你不是個好人?我不喜歡你?我暫時不想談戀愛?

  少年向來認真到龜毛的思維迅速開始搜索正確的拒絕方式,他雖然並不是熱心人,卻也極不喜歡做出傷害別人的事情,眼前的女生說這話很突然,但眼底的認真也是不容置疑。

  少年的大腦兀自陷入奔騰的思考,表情也變得有些滑稽,對面的女生忽然捂住嘴輕笑出聲。

  「果然呢,就像桃井同學說的那樣。」

  她以為自己喜歡的是高高在上無可觸及的少年,在這人面前的時候總是下意識地自卑幾分。看到喜歡的少年和他的鄰居女孩相處默契好似老夫老妻的場景常常覺得嫉妒,然而骨子裡的倨傲讓她沒有勇氣承擔被拒絕的後果,於是喜歡的心情就這樣悄悄埋藏在心底,直到進入桐皇認識桃井。

  「雖然不知道你會看上小綠到底是什麼眼光,不過那傢伙其實不擅長拒絕人的,如果你那時候早點開口也許就會有發展哦,不過現在嘛……」

  一切都已來不及,卻怨不得任何人。

  「……桃井說什麼了?」綠間敏感地皺起眉,莫名覺得那位昔日損友提起自己的時候絕對沒什麼好事,對面的女生卻只是再度淺笑出聲。

  「她說綠間君大概自己都不知道戀愛是怎麼回事吧,註定一輩子被動呢。」

  「胡說八道……」少年忍不住氣結,一手下意識地把手機攥得死緊,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依舊是多啦a夢的聲音,看到對面女生再度笑起來,綠間有些尷尬,隨即拿起手機按下通話鍵……很不巧地同時按下了擴音鍵,於是臥床大半天已經好得差不多的少女精神滿滿的聲音立即在賽場入口處擴散開來。

  「小真小真小真,回來的時候記得帶社區樓下的銅鑼燒給我,突然好想吃……」

  「哎,是小千的聲音!」

  「你聽錯了吧,小青梅今天不是發燒臥床麼?」

  「哦對,話說我們要不要去看看她?聽說病得不輕啊。」

  「喂喂還是別了吧,我怕小真放貓咬我……」

  「哈哈高尾你小子!」

  秀德前輩們說說笑笑地離開了,除了桐皇的女生沒人看到突然躲起來的綠發少年一臉狼狽的樣子。看到她正用一種「果然如此」的目光看著他,綠間這才想起關於他註定一輩子被動的那個說話,忍不住張開嘴想要反駁,角落裡的黑貓卻忽然躥出直朝他的臉面襲來。

  「喵嗚~」

  「小真?你聽到了嗎?我要銅鑼燒,加辣椒醬的!」

  貓和人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綠間的額頭瞬間掛上一排整齊的黑線,幾乎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據說喜歡自己的女生,而對方卻只是松了口氣般輕輕地笑了。

  「看到綠間君這個樣子,忽然就覺得開心起來了呢。」

  ……一定是哪裡不對了喂!


☆、能聽到嗎,我的心

  綠間頭頂小貓一手拿著幸運物另一手拎著銅鑼燒走進社區門口的時候,真貞子正打算出門,兩人互相瞪了一眼,隨即不約而同地指著對方的鼻子不屑的哼出聲。

  「你那是什麼造型?」毫無自知之明的真貞子。

  「這種德行又要去做什麼?」五十步笑百步的綠間。

  「看了就知道了吧,我這是不可抗拒因素。」他朝上翻了個白眼,黑白相間花紋的貓打了個呵欠,悠閒地從他的頭頂溜下來蹲在肩頭,琥珀色的眸子平靜地打量了下真貞子一身詭異的全黑裝束,隨即緩緩臥了下去。

  不是所有的貓都愛魔女,尤其眼前這個活似中古世紀穿越過來的魔女的女人真身只是個精分的二貨,它早有警惕。

  「哦哦,這一定是傳說中的綠次郎了,果然是和阿仁很像啊。」真貞子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回來了是很好,不過那小姑娘只會更難受吧……」

  「……什麼意思?」綠間下意識地眯起眼,真貞子聳了聳肩正要說話,不經意地看到他背後忽然踏進社區的人,她一下慌了神,隨即伸手把黑色斗篷的帽子往上拉起遮住自己整張臉,低下頭匆匆從綠間身邊跑過。

  「等下有人找我就說我不住這裡啊。」

  一邊跑一邊小心地叮囑著,那狼狽的模樣和一直以來氣死人般的淡定形成鮮明對比,綠間不由疑惑地轉身看過去,只看到一個男人正面色陰鬱地朝社區大跨步走過來,某cos魔女的精分在和那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明顯的抖了下,綠間的眼底閃過一抹了然。

  就說怎麼在外待那麼久突然回來了,看來是又闖了什麼禍吧,只是不知道這回又揭發了人家什麼秘密……

  「抱歉,打擾一下,這個社區裡有一個叫做真貞子的女人嗎?」

  前方忽然傳來男人極力壓抑怒意的聲音,綠間愣了下,還沒來得及說話,綠次郎忽然抬起頭朝某黑魔女離開的方向叫了聲,那人詫異地看了它一眼,綠間急忙伸手把小傢伙的腦袋按了回去。

  「……不認識。」

  這樣說的時候,不善撒謊的少年第一個念頭竟然也是朝對方要找的人看過去,男人不由皺起眉,終於也轉頭朝門口看過去,只看到一個黑色的人影漸漸消失在視線裡,綠間這才後知後覺地叫住他。

  「啊,對了,那個瘋女人的話,死了。」淡定的說完這句話,綠間莫名覺得心情大好,隨即在男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邁開步子朝自家方向走去,走到樓梯入口前時,忽然從樓上掉下兩隻拖鞋,恰好砸到他的頭,然後迅速滾落在他腳邊的地面上。

  「喵嗚~」受到驚嚇的綠太郎迅速躥了出去,綠間的嘴角抽搐了下,看到那熟悉的紅拖鞋,他連內心吐槽的力氣都沒有了,抬起頭正要朝樓上吼過去,下一刻便驀地瞪大眼。

  「你你你你……你在做什麼?」語無倫次加手忙腳亂,雖然鄰居少女翻越陽臺是再常見不過的事,但從下面看著她這樣的動作卻是頭一遭,而皆川千早,一直以來都是遵從母親「城裡的女孩子都穿裙子」的囑咐的。

  「小真……啊!要掉下去了……」

  少女驚慌的聲音傳來,正滿腦子變成一片蔚藍的綠間頓時一僵,抬起頭,黑髮少女正一手艱難地扯住一根樹枝,另一手徒勞地在空中揮舞著,他嚇了一跳,左手的幸運物和右手的銅鑼燒一起掉到地上,他毫無所覺,兀自沖到大樹下朝她伸出手。

  「笨蛋,快下來!」他忍不住抬高了聲音,千早不自覺抖了下,雙手卻越發沒了力氣,她急得低頭對他大喊起來。

  「真的要掉下去了,小真快走開點!」

  「別說笨蛋話了,就算是你……」那麼高掉下來也會摔到的。

  話還沒說完便愣住了,綠間瞪大眼多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來找真貞子的男人俐落地翻身上樹,一把抓住千早的手臂把她拎了起來……像是老鷹捉小雞那般毫不費力的,而那人分明看起來一副瘦弱的富家公子模樣。

  「喂,沒事吧你?」綠間快步走到兩人跟前,看到千早似乎有些腿軟,他的心頭莫名煩躁起來。

  「……謝……謝謝你!」儘管被救的情形實在稱不上美好,千早也還是真誠地感謝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對方卻看也沒看她一眼,兀自把視線轉向綠間。

  「現在可以告訴我,她『死』後葬在哪裡了嗎?」

  「……」綠間驚訝的張了張嘴,剛才不知溜到哪裡去的綠次郎卻忽然又跑了回來,直躥到千早懷裡,劫後重生的少女險些被它撞倒在地,綠間急忙伸手扶住了她,先前還渾身無力的少女卻忽然精神滿滿地跳了起來。

  「啊啊是綠次郎啊!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嗎!最近又去哪裡見了誰!我好想你啊!」她伸手把小傢伙攬在懷裡使勁揉了揉,好像已經忘記了自己剛才差點從樹上掉下來的事,一邊念念有詞,「對了!翠翠呢?翠翠哪裡去了……」

  「安靜點……」被她越發精分的模樣弄得頭更大了,綠間下意識地伸手撫額,空蕩蕩的手心提醒少年他剛才一時緊張竟然丟了最鍾愛的幸運物的事,不由又是一驚。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對眼前少年少女奇怪的表現視若無睹,那人固執地皺起眉重複了下,「那個女人死到哪裡去了?」

  「什麼女人?」千早抱著綠次郎湊過來,綠間順手推了推眼鏡,莫名開始糾結自己為什麼會覺得欠了對方一個人情……

  「你來之前慌慌張張走出去了,手上沒拿行李,應該是打算等你離開再回來吧。」

  頗有些尷尬地說完這些話,少年轉回頭,那人已經轉身朝社區門口邁開步子,身後傳來女生哀怨的聲音。

  「嗚嗚我的銅鑼燒……」

  「你還好意思說!」綠間頓時怒極,再一次將關於真貞子和那人的疑惑拋之腦後,走過去撿起幸運物,一邊朝她施捨了一個不悅的眼神,「生病的時候也不能老實點麼?」

  原本背對著他的少女頓了下,緩緩轉過頭,嘴裡銜著銅鑼燒,另一手拿著剛拆下來的便利袋,看起來十足就是不懂人事的白癡樣,那雙一直超出臉孔比例的眸子此刻卻怪異的恙滿悲傷意味。

  「我想在離開之前好好和你告別,可是你一直沒回來……」

  「我不是說了我等下就……到……」綠間明顯一怔,扶住眼鏡的手僵在當場,「你剛才說什麼?告什麼別?」

  千早緩緩搖了搖頭,大顆大顆的淚水順著臉頰滾落到嘴裡,她卻似乎毫無所覺,兀自拿著銅鑼燒往嘴裡塞,綠間急忙走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

  「喂,到底怎麼了?!告別是怎麼回事?」

  這樣說的時候,少年的腦海不經意地想起先前真貞子說的那句「只會更難受吧」,心頭頓時紛亂不已,樓上陽臺忽然傳來皆川媽媽震驚的聲音。

  「小千!你怎麼會在那個地方?」

  「阿姨……」綠間直覺地想解釋什麼,千早卻忽然站起來轉身就朝社區門口跑去,腳下是那雙不知何時被她套回去的拖鞋,他瞪圓了眼,一句「你去哪裡」還沒說完,少女就已經迅速不見了蹤影。

  她跑步一向很快。

  腦海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少年下一個動作就是拿起手機撥出號碼,那頭果然傳來對方不在服務區內的應答,他抬起頭看向陽臺,皆川媽媽素來平靜的臉上難得顯出幾分無奈。

  「小千……」

  沒有人會真正喜歡離別。

  記得那年她要離開九州的時候小夥伴們都拉著她的手依依不捨地告別,那時小姑娘滿腦子懵懂哭得稀裡嘩啦卻也並不想給父母帶來困擾,面對好友們「為什麼一定要離開」的問題時也只是胡亂地揮手表示自己會過得很好。

  她的反射弧向來很長,到了東京之後很長時間才緩過勁來,趴在陽臺上看著車輛來來往往,再也看不到牛羊成群的場景,她向來懶得進行深度思考的大腦難得開始糾結到底為什麼一定要離別,卻始終想不出所以然。直到後來遇到綠間,每天開始過著各種荒唐卻又意外的讓人覺得溫暖的日常,幸福如此簡單,不是一個人的時候東京也開始變得如此美好,她便漸漸忘記了那個問題。

  其實最初並沒有如自己表現的那般喜歡那個少年,只是骨子裡的某種直覺看穿這人彆扭的言語下最為赤誠也善良的內心,就像她的母親偶爾會說的那樣,她的性格似乎就是專門來克他的。

  不按牌理出牌的性格處處打亂他的生活規律和習慣,每每只要他一黑下臉就先哭出來,幾乎喜歡著一切他討厭的事物,讓他每每聽到她口中說出來的那些事物都會忍不住心煩氣躁。

  她和他該是多不對盤的人,偏偏她就是極喜愛黏住他,儘管回憶起來似乎只是害怕寂寞的女孩順手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但時間就是這麼神奇的東西,三年雖然不長,卻足夠讓一個人緩緩滲入另一個人心底。

  「小千……聽媽媽說,我們可能要搬家了……中村先生他們回來辦離婚,房子的話……」

  燒退了之後大腦剛清醒,聽到母親說這句話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還沒好,視線迎著母親一臉心疼的樣子,她一下驚醒過來。

  怎麼辦?她最近剛知道她的樓上住了她的偶像還沒來得及登門拜訪,她的陽臺上的小床還整齊地排放著,等待綠太郎三兄妹時不時心血來潮的回訪,她還和樓下藤原太太約好了有時間教她做布偶……

  怎麼辦?再也見不到日常的真貞子姐姐了。

  「嘛,雖然我們是要搬出去,不過還是要住在東京的,你還是可以在秀德讀書啊……」

  不要,綠太郎它們回來會無家可歸的。

  「……其實我也很喜歡這裡,社區裡的每個居民都很可愛……」

  是啊,藤原太太很不好意思的說要教她學鋼琴,雖然她至今都不知道什麼叫做FA鍵,可她真的很喜歡那位美人太太彈鋼琴的聲音,很喜歡綠太郎,喜歡這個名字叫做正常但其實總有些異常人的社區。

  喜歡樓下的垃圾桶,喜歡那個雕花的樓梯扶手,喜歡院子裡那顆大樹,喜歡陽臺,喜歡綠間……

  被告知要離別的時候才如此沉悶地感覺到的,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深刻的喜歡。

  那句還沒來得及傳達出去的喜歡。

  她總是看起來理直氣壯,但說到底支撐她這樣勇往之前的,也不過是如此虛幻又靠不住的事物。

  「如果有一天我們不再是鄰居了,你還會這麼忍讓我嗎?」


☆、捨不得你,貓papa

  人的心態是很神奇的,隨著時間和空間的轉移可以隨時更換的東西,那是比相對論要簡單易懂得多但又比相對論也說不出所以然的玩意。

  畢竟相對論還有愛因斯坦這個偉大的發明家在,但是桃井五月此刻的心情卻是沒有任何人可以形容的詭異……

  她曾經覺得東京很小,在帝光讀書的時候總覺得滿大街都是帝光的學生,看到誰都覺得眼熟,這樣的心理果斷被青峰判定為自我意識過剩,桃井並沒反駁,畢竟這是奇跡的世代全員都或多或少會有的毛病。三年下來她認識了很多人,畢業之後卻頓時覺得東京一下變得好大,滿大街的同齡人裡再也找不到自己想念的那幾張面孔,偶爾拿起手機翻出曾經爛熟於心的號碼想撥出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於是曾經的好友也就這樣默默疏遠了,而她唯一還能提起精神聯繫的幾個人……

  「秋葉說赤司這周要帶十妹去動物園……阿大你能理解帶著寵物去動物園的人都是什麼心態麼?而且還是帶一隻哺乳動物去看海豚表演!」桃井少女頗憤慨的舉起手機在竹馬君面前晃了晃,青峰瞪了瞪眼。

  「想要理解的赤司的心態這種心態才讓人難以理解吧!」他難得說了句看起來很有內涵的句子,其實多半是對赤司積怨已深趁機發洩,卻還是讓桃井少女忍不住瞪大眸子。

  「可是秋葉就好像一直可以猜透他在想什麼啊……」

  「那很了不起麼?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麼啊。」青峰忽然跨步走上前,順手抽走桃井的手機,「你在想,既然深谷不能來陪你,至少要把綠間的小青梅拖下水……」

  看了一眼手機螢幕上果然是「小青梅已發送」字樣,青峰得意地笑出一口白牙:「賓果!」

  「賓你個頭啦!不要總是隨便搶我手機!」桃井忿忿地奪過手機大跨步朝前邁開步子,街道旁的一家蛋糕店前卻忽然傳來一陣熟悉的短信鈴聲,來自某人的小青梅惡趣味逼迫綠間錄下來的「來短信了」的聲音,粉發少女驀地停了下來,轉過身朝那個方向看去,黑色長髮的少女正蹲在蛋糕店前的柱子旁雙手環住膝蓋把自己團團圍起來,手機被隨意地丟在腳邊的地上……她看起來著實狼狽,像是跑了很遠的路,頭髮很淩亂,衣服上似乎是穿過草叢時夾帶的雜草,腳下穿著一隻紅色的拖鞋。

  對,就是一隻,另一隻腳是赤著的。

  「……小青梅?」桃井湊上前去試探性地叫了聲,敏感地察覺到對方動了下,她忍不住再往前湊了湊,黑髮少女卻忽然抬起頭來。

  「桃花俠……」

  啊,果然。

  一聽這稱呼就知道自己沒認錯人,自從帝光畢業之後桃井少女又一次覺得東京很小。眼前這個路癡的舊友到底是怎麼一路奔到桐皇附近的暫且不提,單就想到某人此刻會急成什麼模樣她就覺得挺值得期待了,不過……

  「發生什麼事了?」看這樣子好像不是該幸災樂禍的時候,桃井忍不住有些擔憂的問,一邊伸出手搭在千早的肩膀,少女撇了撇嘴,驀地撲進她的懷裡緊緊抱住她。

  「我不想搬家……」

  一句話勝過千言萬語,桃井一瞬間便明白了。

  「所以說阿大你千萬不能打電話告訴小綠啊,不然我和你翻臉。」終於把千早在自己房間安頓好,桃井五月站在自家客廳雙手叉腰一臉正色地看著青峰,後者正斜躺在沙發上拿著剛才在路邊買的寫真集看得認真,聽到桃井的聲音,他頭也沒抬地揮了揮手。

  「啊啊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呀你!你就知道小真希小亞彌的胸圍!」桃井少女出離憤怒了,湊過去一把奪走他的寫真集,在少年瞪向自己的時候用力瞪了回去。

  「我說真的,如果小綠問起來的話就說沒見過小青梅,聽到了嗎!」說著一邊作勢要撕開那本書,青峰急忙坐起身。

  「別啊,我答應還不成嗎?!」他一把奪過寶貝的寫真集,隨即恢復淡定地揮了揮手,「嘛,就算你不這麼說,綠間那個死彆扭的傢伙也不可能會來找我的,因為那傢伙最討厭欠我人情了……」

  像是為了反駁他的話似的,青峰的手機在桃井離開客廳的那一刹那響了起來,少年皺起眉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看也沒看地貼在耳邊,懶洋洋的喂了聲,手機那頭卻傳來昔日夥伴久違了的彆扭聲音。

  「青峰,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唰」

  「……怎麼了?」綠間皺起眉,那聲音聽著略可疑啊。

  「……沒,失手撕了本書。」青峰淡定地把那本殘破的寫真集丟到沙發後,轉而對著手機頗興味地挑了挑眉,「說說看,想讓本大爺幫你什麼?」

  ……找這人幫忙果然是很白癡的行為麼!

  「可這是最快的辦法了吧,少年。」

  說話的正是那天跑去正常社區找真貞子的男人,那天因為奔出去也沒能捉到那個女人就又繞了回來,然後湊巧得知千早離家出走的事,這人便提出以住在綠間家為報酬來幫忙。

  目的當然是就近等樓上落跑的女人回來,而綠間也是那時才知道這人居然是個員警……總覺得是和真貞子絕對不可能有交集的類型。

  「這個時代的科技先進但同時也是最容易被犯罪分子利用的弊端,只要她的身上攜帶有電子終端,我就能知道她在哪裡。」

  綠間下意識地側過身推了推眼鏡,唯恐眼神洩露自己內心莫名湧出的憧憬,忽然覺得這人很帥什麼的,絕對是錯覺!

  「嘛,一般情況下禁止在公事以外的事情上做這些事情,不過反正日本也沒人管得住我,所以就這樣了……」那人一邊說一邊熟練地操縱著電腦,綠間站在他身後一邊無聊的計算他的打字速度一邊揣測他是不是一直通過這種方式尋找真貞子,隨即忽然愣了下。

  「日本沒人管得住你……是什麼意思?」

  「我兩周前從紐約調過來的。」

  兩周啊,不是樓上那瘋女人一聲不響跑到紐約去的日子麼?果然還是發生了點啥吧。

  「啊,找到了,在這附近……這是個學校麼?」高科技員警伸手指了指螢幕上不停閃爍的一個小點點,隨即眯起眼拼出那個名字,「桐……」

  「……是桐皇。」

  「有認識的人?」

  綠間怔了下,按照如今的立場確實也只能叫做「認識的人」。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他從不認為自己和奇跡的世代其餘人可以擔得起「朋友」一詞,雖然那時鄰居少女經常絮叨著朋友之間要相互幫助,人是沒辦法一個人生存的之類的,但多數時候他都覺得那些是無意義舉止,也極不喜歡她總是有事沒事送一些東西給籃球部成員的舉動,才會造成現在這樣尷尬的情形。

  「怎麼了?有線索沒?」看到綠間掛了電話之後就一直陰鬱著臉,那人好奇地盯著綠間,綠發少年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鏡。

  「……我去趟桐皇。」

  是青峰的語言表達能力有問題還是他的理解出了偏差?什麼叫做「去動物園看海豚表演去了」?

  「所以說啦,我們真的只是剛巧也來看海豚表演的,是不是啊小青梅?」桃井少女拉著好難友千早那麼湊巧地在水族館門口「偶遇」赤司,面對對方「你怎麼會也在這裡」的問題,她理直氣壯的睜眼說瞎話,赤司微微眯起眼便不予理會,似乎並不打算計較她惡意搗亂的小心思,站在一旁的秋葉忍不住輕笑出聲。

  「不過千早怎麼會一起過來?」還一臉難過的樣子……

  「哦,放學回家路上撿到的。」桃井伸手拍了拍千早的肩膀,「這傢伙離家出走了。」

  看到一直沉默的千早表情越發悲傷了些,秋葉不由愣了下:「為什麼?」

  「不知道,大概是因為要搬家了之類的……」桃井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能理解她的心情呢,所以才覺得不能留下她一個人。」

  正因為同樣是青梅竹馬又處於這種微妙的相互重視的關係,桃井五月才能比誰都更瞭解千早此刻的內心掙扎。明明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的,千早在長輩眼裡一直是性格有些古怪但絕對聽話孝順的孩子,面對母親那樣低聲的勸慰聲也說不出「我不要搬家」之類任性的話,然而只要一想到從此以後不管翻多少陽臺也沒有人對她吼「你又要做什麼」,早上起來之後再也沒有少年不耐煩地大吼自己討厭貓的聲音,她就莫名覺得心頭一陣疼痛。

  她不要那樣安靜的日常,不要那樣寂寞的日常,不要沒有綠間的日常。

  然而最難過的竟然是她連「我捨不得小真」這種話都沒辦法說的理直氣壯。

  是啊,她有什麼理由呢?她和他之間原本就算不得什麼無法分離的關係,也許那個人此刻正因為終於能擺脫她而松了口氣,她幾乎沒有勇氣看到他對此事會有的反應,所以只有拼命的逃跑。

  逃到不用去面對那樣的小真的地方,逃到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用再覺得難過的地方,但其實她心裡又比誰都更清楚世界上並不存在那樣的地方。她只是那麼期待離別的日期能夠再延遲一些,讓她能有勇氣說出心裡的話。

  「我對小真……」

  「皆川千早!」

  前方忽然傳來鄰居少年幾乎第一次如此拔高的嗓音,打斷千早差點說出口的心事,水族館門口的幾人同時轉過頭去,少年的頭頂趴著黑白花紋的小貓,肩頭趴著一隻純黑的,懷裡還抱著一隻面色不善地朝這裡走過來。

  小傢伙們黏在他身上服服帖帖的模樣讓少年看起來就像是動物園的飼養員,路過的孩童們紛紛側目,扯著母親的手欣喜地叫喚著「那個哥哥好厲害」,直讓綠間頓時尷尬了幾分,然而視線觸及到某人悄悄往後挪動腳步似乎又打算逃開的模樣,他驀地瞪大眼。

  「你給我站住!」

  這句話立即引起周圍人的關注,千早竟然也真的站住了,綠間努力無視周圍人投來的眼神陰沉著臉朝她走過來,看他似乎是要秋後算帳的模樣,桃井少女忍不住湊到秋葉耳邊嘀咕了下什麼,秋葉一下子笑了出來。

  「確實好像呢……」

  做父親的帶著孩子去尋找因為負氣而離家出走的母親什麼的,放在這「一家五口」身上還真是吻合得讓人啼笑皆非。

  「怎……怎麼了……」似乎被綠間突來的霸氣【喂】給嚇到了,千早瑟縮了下,怯生生地看著綠間,嘴巴微微撅起,一雙大眼也委屈不已,綠間一時無言,努力醞釀了很久的帥氣臺詞一下子都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他就這樣沉默地瞪著她,直到身上的三隻小貓爭先恐後的叫出聲。

  「喵嗚~」papa好墨蹟。

  「喵喵~」一直是這樣啦。

  「喵喵嗚~」papa只是傲嬌。

  當然,三隻貓是不會說話的,以上只是桃井根據它們的叫聲兀自腦補的對話,於是粉發少女心情良好地準備作壁上觀,餘光撇到赤司已經把口袋裡的十妹拎出來放在欄杆上一副帶著它一起看好戲的模樣,她的眼角抽搐了下,卻忽然聽到身後傳來綠間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彆扭的聲音。

  「……它們餓了。」

  ……所以他要大老遠跑到桐皇?藉口也不是這樣找吧喂。

  千早張了張嘴正要回答,綠間卻忽然不耐地把懷裡的翠翠塞到她懷裡,然後依次把綠太郎和綠次郎扯下來抱在懷裡,面色陰沉地看著千早。

  「跟我回家。」

  千早頓時一僵,這人說這話的時候依舊是一副表情不善的模樣,甚至似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顯得不悅,然而她的心情卻莫名飛揚,懷裡的小傢伙探出頭竄到她肩上,搖晃的尾巴掃過她圓睜的眸子,下一刻,眼淚便順著臉頰滾落下來。

  「小真……」她伸出一手擦了擦眼淚,看到少年已經轉身邁開步子要走,她急忙伸出手從背後扯住了他的衣服下擺,「我……我捨不得你。」

  「啊,小綠臉紅了!」

  桃井少女犀利的眼神換來綠間好少年毫不猶豫的眼刀一枚,至於秋葉麼,早就拿出相機準備就緒啦!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3 19:36

☆、這次真的,再見了

  儘管說著捨不得這樣的話,離別的腳步也不會因此停止,少女抱著貓一路沉默地跟著鄰居少年回到家裡的時候,托運公司的汽車都已經開到了樓下,千早沉默地看了欲言又止的母親一眼便抬腳朝樓上走去。

  「聽說你家現在不能進去,要不你跟我去我家坐坐?」踏上樓梯的時候,綠間終於忍不住開口,順手指了指社區裡一片混亂的景象,千早遲疑地點了點頭。

  社區內來了很多圍觀的人,據說中村夫妻兩人的離婚牽扯了什麼不得了的大案件,房子暫時被政府收押,連過來接收的都不是當事人,而是……

  「……為什麼是你?」綠間把忽然爬過來擋住他視線的綠次郎扯下來攬在懷裡,看到隔壁陽臺的青年正興致勃勃地拿起一個封條貼在窗戶上,他的嘴角抽搐了下,「還有你是在做什麼?」

  「哦,太無聊了讓上頭隨便給我個任務,然後就又被安排到這裡了。」他嘴裡銜著膠帶另一手拿著封條一臉新奇的模樣,「不過這個還挺有意思的,讓我想起以前在中國貼的春聯。」

  「……意義完全不一樣好嗎!」綠間直覺地吐槽,越發覺得自己身邊小腦不健全的人似乎有增多趨勢,他頹然地放棄糾正這人的三觀,一直站在他身旁保持沉默的女孩卻忽然越過他走到門口。

  「那個,可不可以再進去一下?」千早的聲音低低的,似乎是知道此刻不是無理取鬧的時候而顯得有些失落,她下意識地舉起懷裡的翠翠,一人一貓兩雙眸子直直地看著眼前的人,後者一怔,一時不察讓膠帶粘到了舌頭上,他忍不住連吐了幾下,腳下也跟著往後退出幾步。

  「我還有東西沒拿……」

  「可以是可以,不過只有十分鐘時間哦。」那人嘴裡銜著封條撓了撓腦袋,明明是看起來蠢斃了的動作,他做起來卻莫名有種極致慵懶的性感,「嘛,雖然你們不太懂,不過現在這樣對小姑娘你家裡人比較好哦。」

  意味不明的提醒並沒傳達到女孩那裡,在他說可以的當口,少女就擱下手裡的貓駕輕就熟的翻身回到自己陽臺,推開陽臺門,入目所及的空蕩讓她的大腦也似乎一瞬間被掏空了般一片混亂,一時無力動作。翠翠忽然從身後躍出來直奔女孩床下,不一會兒拖出一個紙箱子,千早走過去拍了拍它的腦袋,打開箱子開始細數自己的珍藏。

  「我說,我可是在樓下聽說這小姑娘這裡不太正常啊?」

  陽臺上,一時無聊的員警蜀黍開始和一臉嚴肅的眼鏡少年聊天,想起先前在社區裡聽到的各種傳言,他伸手比了下自己的額頭,綠間抬起頭沖他翻了個白眼。

  「閣下沒這個資格說別人吧。」

  最初看到的時候還突然滋生過很帥之類的想法什麼的,結果幾句話相處就看得出這人腦抽的本質,讓他為自己一時錯覺的感歎黑線了很久。

  「哈哈,好吐槽啊少年。」他一手撐在陽臺躍起坐在陽臺上,側身看著綠間,「我看你的表情好像松了口氣……唔,我在學校學過幾年心理學,雖然只是學犯罪心理時順帶的,不過還是可以來猜猜你在想什麼,要打賭嗎?」

  「神經。」綠間頓時有種被看穿的錯覺,轉過身不準備理會他,身後的人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

  「如果你贏了我就告訴你怎麼讓那小姑娘住回來。」

  剛邁開的腳步又收了回來,綠間極為緩慢地轉過身,綠太郎和次郎也分別從他肩膀兩邊爬出來盯著眼前這人,爭先恐後地一邊叫一邊撓綠間的衣服,後者不為所動地扶住眼鏡,極輕地吐出幾個字:「怎麼賭?」

  「很簡單,如果你贏了我就幫你讓那小姑娘搬回來,如果你輸了,唔,我想想,就把你樓上那女人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我,哪方面都……」

  「小野真砂子,28歲,筆名真貞子,自稱三流小說作家但其實人氣還不錯,粉絲雖然不多但總多數都很忠實,在粉絲們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或者女神之類的,但真實原因只是這個女人是個料理白癡,家務白癡。她唯一的節操體現就是一年四季固執地只穿同一個品牌同一款鞋子。晝伏夜出生物,總喜歡神出鬼沒,戀愛經驗0……不如說是在她眼裡幾乎所有的男人都被動物化,所以至今沒有一個能進入她眼的『男人』……」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綠間挪下扶住眼鏡的手,抬起頭看向對面男人頗顯得興致勃勃的眼神,他面無表情地伸出手。

  「賭局算你贏了,我知道的已經說了,現在該你了。」

  「哇哦。」員警蜀黍雞凍地湊過來伸出手,似乎是打算拍拍綠間的肩膀的,卻在看到兩隻小貓的時候改變了軌跡拍了拍少年的手臂,「少年,有沒有興趣將來考員警?」

  「我沒興趣,不過屋裡那個大概興趣滿滿。」那滿腔莫名其妙的正義和莫名靈巧的身手,除了做員警還真不知道該去做什麼。

  「哈哈,那個先不提了。」那人乾脆躍下來落在綠間的陽臺,朝他伸出手,「嘛,雖然現在才開始自我介紹有點奇怪……我是原宅人,大概不久之後會成為你的新鄰居。」

  …………

  綠間覺得對這人瞪大眼看了很久的自己豈止一個蠢字可以形容,兩隻小貓已經兇殘地朝原宅人撲了過去,後者卻是一副很歡喜的模樣,一手一隻小貓拎起來丟到隔壁陽臺,轉過身伸手攬住綠間的脖子。

  「怎麼樣少年?要不要和我合作呢?」

  「……你想要什麼?」綠間伸手擋住原宅人突然湊近的臉,對所有看似很好的事都保持警惕是一種嚴謹的人生態度,再說……「與虎謀皮並非明智之舉。」

  原宅人立即退出去好遠,看著綠間的眼神頗有幾分憤慨意味。

  「啊!別對我說古文,腦細胞會亂掉的!」

  「……所以才要追殺樓上那個瘋女人麼?」印象中那個有事沒事總喜歡故作玄虛的女人最愛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扯一些很難聽懂的句子,到了正常社區就會恢復一直以來精分又邋遢的模樣……看到眼前的人果然露出被猜中了的表情,綠間推了推眼鏡,再度為自己竟然一瞬間想相信這人感到汗顏。

  「算了,這麼容易被看透心理的人還說什麼要猜別人的心事……」

  「雖然她搬走了,可是隔壁不會有人搬進來了真好,只要房子還空著總有一天會回來的……你是這樣想的吧?」被徹底鄙視的原宅人忽然開口,看到綠間的腳步頓了下來,他伸出手從背後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怎麼辦呢少年,這個房子我還挺喜歡的,十年八年的不打算搬出去呢。」

  「喵嗚~」

  貓叫聲傳來,打斷忽然沉默下來的詭異氣氛,兩人不約而同的轉過頭去,黑髮少女抱著貓站在陽臺玻璃窗前,淚流不止地看著原宅人,似乎是聽到他剛才說的話了。

  「……陽臺……上的小床……可不可以……咯……不要動?」她伸手撫了撫懷裡的翠翠,綠太郎和綠次郎順著她的腿爬到她肩上,徒勞地伸爪試圖想安慰正淚流不止的小姑娘,千早伸出一手大力擦了擦眼淚,聲音卻越發哽咽了,「那個……翠翠它們偶爾回來會沒地方住的……」

  原宅人明顯感到綠間的身體僵了下,不由興味地挑眉,少年卻只是沉默地推了推眼鏡,看著女生把腳下的大箱子搬起來放在陽臺扶手上。

  「這些,小真幫我送給社區下面的阿姨們,我都標好了名字的……」她吸了吸鼻子,因為心情實在不好而顧不得自己此刻的形象,一邊胡亂地抹了抹眼淚一邊從箱子裡拿出一個玩偶,「送給藤原太太的翠翠抱枕還差一點,剛才我補上了,明天是她生日,小真記得幫我送祝她生日快樂,還有轉告她如果她老公還是不記得她生日的話,二單元一樓的福山小姐是很好的律師……聽說中村先生他們的離婚案件就是她辦的,還有……」

  「……你都跟我媽學了什麼?」綠間終於忍不住吐槽,心裡卻莫名焦躁起來,他現在才發現自己對鄰居女生瞭解太少,連她什麼時候和社區裡的人混到那麼熟都毫無所知,現在又看她淚流滿面地交代這些事情,直讓這份煩躁一下飆到最高點。

  「自己的事自己做去做,我為什麼要替你去送?」說完這些話,他頭也不回地朝自己房間走去,大腦發熱的後果是少年下一刻便撞到玻璃門上發出不小的聲響,原宅人忍不住笑出聲,綠間捂著腦袋進房間,一踏進去便愣住了。

  那些被少年悉心收藏好的幸運物們不知何時被小傢伙們翻了出來,晴天小豬,怪盜熊八,紅太郎,仁義貓……甚至被他藏在書櫃下面的蛙助也被翻了出來,堆得滿屋到處都是,他一時有些暈眩,下意識地伸手扶住書桌,掌心下傳來異樣的觸感,他低下頭,隨即驀地瞪大眸子。

  陽臺外傳來輕微的敲擊聲,他抓起桌上的東西走過去拉開門,不稱職員警倚在玻璃門上雙手環胸地看著他,千早卻不見了蹤影。

  「……她呢?」他下意識地攥緊手裡的東西,原宅人伸出一手指了指陽臺旁那顆大樹。

  「你說的沒錯,那樣的身手不做員警真是浪費了。」

  綠間一僵,驀地沖到陽臺往下探出頭,千早已經溜到了樓下,此刻正站在那棵樹下抬起頭看向樓上,綠間看到她雙手圈成喇叭狀張開嘴似乎要說什麼,下意識地想要偏過頭去卻已經來不及,少年良好的矯正動態視力精准地捕捉到了女生最後的話。

  「小真再見。」

  可不可以不要離別,為什麼一定要分開,她什麼時候才可以回來。

  這片土地,這個名字叫做正常卻一點也不正常的社區,這個看起來有很多話要和自己說卻找不到正確傳達方式的少年,這群喧鬧不停似乎真的懂得人類憂傷的小傢伙們,一句捨不得怎麼能表達得清楚此刻混亂又悲傷的心情,然而少女心裡更清楚這種時候再說什麼都是多餘,她抹了抹眼淚朝綠間笑了笑,跟著便轉過身迅速消失在綠間的視線裡。

  這次是真的要說再見了。

  「話說少年,你手裡拿著的是什麼?」

  「小鹿阿梅……一個每天都在迷路的笨蛋。」

  一旦讓它離開視線範圍就忍不住感到心慌的笨蛋。


☆、貓咪太郎不說話

  雖然搬家對千早來說是件很悲傷的事情,但新家距離秀德更近了倒也是事實。聽說房東的大兒子結婚之後在東京新宿買了房子,家裡便空出了一套,剛好來這附近找房子的千早爸爸找到了這裡。於大人們而言只是一場互相還看得順眼的交易而已,倒是小輩們很不以為然……

  東京其實很小,在看到房東家那位據說也在秀德讀書的小兒子的時候,千早再一次有了深刻的認知。

  「哈哈,難怪昨天看到小真的時候臉色好臭,原來是你搬家了啊。」

  接受新鄰居熱情的邀請做客吃晚飯,黑髮少年一手捧著碗另一手舉著筷子笑得歡暢,對面的少女忍不住有些惱怒。

  「不要總是欺負小真啦……」

  離開正常社區之後她又恢復了剛來到東京那天的模樣,抱著飛天熊把腦袋埋在裡面不想出來,連筷子都懶得動一下,和正大快朵頤的少年形成了鮮明對比,高尾煞有介事地晃了晃腦袋。

  「說實話他被欺負都是自找的。」

  有心事直接說出來就好,非要自己憋著,偶爾被別人挖出來又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磨磨蹭蹭的瞻前顧後的樣子也許在女生眼裡看來是一種萌點,但對於多數男生來說,這樣的人只會讓人徒增想欺負他的欲望而已。

  「嘛,明天到學校我會好好安慰他一下的,你也不要想太多,只是搬家而已,又不是見不著了……」

  吃人嘴軟,高尾少年在同齡人中一直是比較通人情世故的類型,自然懂得千早的父母留他做客的用意是什麼,再說看到向來都好心情示眾的千早這樣安靜的模樣,他自己也渾身彆扭。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啦!」千早悶悶地應了聲,「不過以後還有什麼理由去找小真啊……」

  「原來是在糾結這個問題啊。」高尾端起眼前的湯一飲而盡,隨即滿足地拍了拍肚子,「那就不用擔心了,這方面可是小真的強項。」

  一直埋在玩偶後面的腦袋忽然探出來,千早疑惑地眨了眨眼,一時不知道高尾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吃飽喝足的少年已經拿起手機熟練地按了起來。

  手機忽然響起來的時候,綠間正坐在書桌前疑似認真的複習。之所以說「疑似」是因為他努力對準英文課本的視線不知為何總是會飄向書架旁的小鹿玩偶,綠太郎正趴在桌子一角蓄勢待發地盯著它,似乎是想撲過來卻礙於綠間沒敢動手,手機震動帶動桌面嗡嗡響,它一下站了起來,汗毛倒豎地盯著手機,綠間一手扶額另一手拿起手機。

  是一條彩信,來自據說正在吃大餐的某搭檔。

  「呀,真是了不起啊我的新鄰居,這樣的手藝隨時都可以嫁人了。」

  十足炫耀的語氣,還配上了一張餐桌的圖,高尾的無聊程度似乎與日俱增,綠間皺起眉直覺地要刪除,卻忽然發現照片中桌子拐角處一抹熟悉的棕灰色,他不由一怔,再看一眼那些料理,果然都是某人最拿手的那些……

  「新鄰居……」終於將視線定在新鄰居幾個字上,綠間眯起眼,握住手機的手不自覺收緊,察覺到異樣的綠太郎忍不住抬起頭看向他,少年驀地合上手機,眼神複雜地看著它,被他看得有些發毛,綠太郎摸索著想要溜下去,綠間卻忽然把它拉了回來。

  「喵嗚!」

  救命,papa表情好可怕……

  ******

  雖然才高一,但因為奇跡的世代的身份再加上長期榜首的成績,綠間真太郎在秀德高校算得上真正意義的有名人。儘管少年似乎並沒有這方面的自覺,很多時候他的一舉一動也都會引起很多人注目,尤其是臨近段考的這個敏感時期,當資優生的少年走到C班教室門口的時候,C班立即小小的轟動了一陣。

  「皆川同學,有人找!」

  好事的男生抬高嗓門沖最後排正低頭的女孩叫了聲,千早驀地抬起頭,綠間隱約瞧見她手裡正在製作的新玩偶,不由皺起眉。

  「小真……」擱下手裡的東西走出來就看到昔日鄰居皺起眉頭似乎頗不爽的表情,千早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綠間卻忽然伸出手遞給她一樣東西。

  「小鹿阿梅!」千早不解地看向他,「怎麼了?」

  「那只闖禍精弄壞的,你看著辦吧。」綠間推了推眼鏡,頗有些理直氣壯的味道,千早急忙伸手接過來,果然看到小鹿的脖子附近有線被扯開了,白色的絨綿隱隱往外洩露,她立即撅起嘴念念有詞。

  「綠太郎那傢伙一定是皮又癢了!」

  「阿嚏!」

  遠在正常社區的陽臺上曬暖的小傢伙突然打了個噴嚏,它抬起頭朝隔壁陽臺看了一眼,全東京最閑的某員警搬來一台電腦坐在陽臺上不知道搗鼓什麼,它無趣地抬爪撓了撓腦袋,隨即又奔回綠間房間翻騰起桌子下麵那堆玩偶。

  當然,無辜的綠太郎還不知道自己的無聊給某人帶來多麼強大的藉口,兀自糾結著開始去修補阿梅的千早也不會知道,死彆扭的少年還是一如既往一臉冷然的樣子,把阿梅丟給千早之後便回了自己教室。

  一切似乎都如往常。

  第二天一早千早便出現在A班教室,把修補好順便又整了下容的阿梅送還給綠間,少年站在教室門口面無表情地接過來,然後……又拿出了一個玩偶。

  這次是大尾巴狼,它現在已經成功地從獨眼狼變成了狼瞎子,千早再度叫了起來。

  「啊啊綠太郎那個笨蛋!」幾乎是用奪的抽走那只玩偶,千早踏著憤慨的腳步回到自己教室,經過B班門口的時候剛好遇到正要走出門的高尾,新鄰居少年高舉雙手熱情地揮了揮手。

  「呀,小千,今天晚飯是什麼?」

  要說高尾和綠間最大的區別,顯而易見是一個臉皮很薄還死要面子,一個就是典型的死皮賴臉可以無視任何人的任何眼光,所以即便是在帝光時期的時候綠間也只是在打著「母親不在家」這樣的旗號時才會接受千早的便當,高尾卻完全相反。

  很早以前就知道千早手藝了得,如今既然這個廚娘都住到自家附近來了,他當然很懂的發揮厚臉皮特長,於是蹭飯成了少年最近最新的愛好,當然,順便刺激一下某人就更好玩了。

  少年的人生從來不缺乏樂趣,尤其在認識了某個分明容易被看穿還要死撐著的搭檔之後,雖然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快樂之上這種心態很要不得,但是天知道……

  「分明是小真自找的啊。」

  一如既往的社團活動時間,前輩們終於從綠間和高尾的極不協調的聯合中察覺到不對勁,看看綠間陰沉著臉不發一言,而高尾卻笑得春風滿面的模樣,於是宮地順手攬過高尾的脖子,忍不住替綠間說句好話,結果便換來了高尾這句回答。

  「怎麼說?」

  「誰讓他自己那麼愛面子,人家可是為了他連離家出走這種事都做過了。」高尾刻意抬高了聲音,遠處正準備投球的人頓了下,向來標準的姿勢也因為右手突然打滑而失了平衡,籃球在籃筐裡轉了幾圈之後最終還是飛了出去,落在地板上發出「彭彭」的聲響,直接滾到體育館門口剛進門的少女腳邊。

  burberry秋季新款鞋子 ,記得是今年她生日的時候他母親送的禮物。

  「小真……」熟悉的聲音果然緊跟著響起,綠間的視線從籃球上移開,千早手裡正抱著那只大尾巴狼朝他走過來,一邊朝因為她的出現而停下來的部員們鞠躬表示歉意,他直覺地推了推眼鏡。

  「我打擾你練習了嗎……」因為知道這人對籃球的重視程度,即使是同為鄰居的時候少女也很少會在訓練途中出現,看到綠間正對著自己一言不發的模樣,她直覺地以為自己出現的不是時候,說起話來少了以往的理直氣壯,語氣中難免有些怯懦,綠間輕咳了聲。

  「修好了?」

  「嗯好了。」千早急忙把大尾巴狼拿出來遞到他跟前,隨即忽然想起什麼般抬起頭雙目炯炯地看著他,「那個,如果還有壞掉的就一起拿過來吧,一次一次的也很麻煩……」

  「哈哈哈!」

  圍觀中的高尾頓時大笑出聲,迅速收穫了綠間的白眼一枚,千早也跟著疑惑地看向他,正要問他笑什麼,綠間卻伸出手一把將玩偶奪了去。

  「我怎麼知道它什麼時候又會搞破壞?」撒謊的時候語氣總是沒辦法太強硬,綠間一手扶著眼鏡一臉頗為不悅的模樣,心理卻暗自腹誹綠太郎那個最愛和他對著幹的傢伙。明明平日裡想方設法想要玩這些玩偶,真的都堆給它的時候它反倒興致缺缺了,最近好像對新鄰居的那台電腦很感興趣,每天爬上去撒尿是它最新的生活樂趣……當然也是新鄰居最近面色不佳的源頭。

  當然這些話他是不可能對千早說的,少年兀自陷入胡思亂想的時候,千早也已經皺緊眉頭認真思考了起來,籃球部的眾人早就停下了訓練紮堆在高尾身邊等著看兩人的熱鬧,看到少年少女相對無言各自沉思的模樣,高尾繼續惡趣味地樂呵著,直到千早忽然抬起頭。

  「那個……小真你實話告訴我吧。」她瞪大了眼看著他,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綠間頓時心虛起來。

  「什……什麼實話?」下意識地側過頭,一手撐在眼鏡上遮住自己的表情,下一刻便被少女抓住了手,久違的溫度順著掌心擴散開來,他的心頭微微一動,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千早卻再度語出驚人。

  「綠太郎它!是不是發【和諧】情到了?」

  「噗……」

  「哈哈哈!」

  籃球部眾人立即倒地不起,綠間的臉色頓時呈現非常精彩的扭曲。

  事實證明,傲嬌的方法對付天生反射弧長的人是絕對行不通的。  


☆、次郎說它想媽媽

  當然傲嬌的人同時也兼具了執拗的屬性,更不可能因為一點小挫折就隨意更改自己長久以來的言行方式。一招不行還有下步,綠間真太郎一直是習慣了做好完全準備再開始行動的人,越挫越勇不僅是誠實的人才有的權利,很多時候死彆扭其實是比撒嬌或者怒髮衝冠更強力的武器。

  「不是發【和諧】情期,不過確實交了新朋友,最近不怎麼回來了……」只不過那位「朋友」似乎對這事兒並不怎麼歡喜。

  「交到朋友總是好的。」千早猛點頭,眼神有些晶亮,綠間下意識地推了推眼鏡側過身。

  「昨天次郎回來了……」

  「哦哦那挺好啊!它現在多重了?多高?」千早急忙湊到他跟前緊張兮兮地開口,上次綠次郎回來的時候她急著搬家也沒來得及多看它幾眼,不知道它獨自在外流浪過得怎麼樣。

  「比之前重了0.5公斤,鬍鬚長了一毫米。」綠間如實回答,無意中暴露了這人堪稱龜毛的屬性,籃球部的眾人忍不住一陣惡寒,高尾都快笑岔氣了,唯有千早一臉認真地問了一個讓眾人終於吐血的問題。

  「指甲呢?」

  「嗯……昨天爬樹的時候折斷了一個,所以都給它剪掉了。」

  老天,誰來救救這兩隻喵星人?!

  其實說綠間和千早是喵星人並不準確,畢竟千早基本算是對天下所有的動物都很友愛的類型,而綠間,雖然外表上被貓討厭並且討厭著貓,但其實少年對於那些喜歡黏著自己的小東西們很沒轍。不管是經常來搗亂的綠太郎還是通常情況下只有累極了沒處去才會回來的翠翠,甚至眼前這只……

  「喵嗚~喵!」

  久違了的綠次郎抬起爪子死扒著綠間的褲腿,後肢撐起身子沖他叫個不停,少年忍不住伸手扶額,隨即拉開抽屜拿出一個小玩偶朝它丟了下去,它看了那個紅豬俠一眼便又轉回頭繼續拉扯他的褲子,意外地並不像它的兄長那樣好打發,綠間的嘴角抽搐了下。

  其實綠太郎算是三兄妹中回來的最少的一個,但小傢伙不知是不是天生帶衰還是怎麼的,基本上每次出現都會引發一些不好的事情。就比如那次在籃球賽場遇到它,回來之後就得知了千早要搬家的消息。再以前有一次因為發現它忽然出現在社區樓下的電線杆,那一天整棟社區停了大半夜的電,鄰居女孩很自發地拖出之前的那個睡袋理直氣壯地騷擾了他一夜,絮絮叨叨閒扯大半夜的結果是後半夜來電之後他一直坐在床上發呆。

  渾然無知的鄰居少女在睡袋裡掙扎了下,拉鍊被不小心掙開來,少女毫無防備的睡眼瞬間映入眼簾。

  他很少看到她那麼安靜的樣子,生性害怕寂寞的女生即使是在製作自己最心愛的玩偶時也習慣了自言自語絮叨不停,他常想其實她並不是愛說話的人,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忘記自己是獨自一人的事情。他幾乎沒聽過她有朋友,也許她離開九州之前都已經分開,又或者從一開始她的朋友就只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布偶,但不管怎麼說,鄰居看似天不怕地不怕又有些古怪的少女其實只是一個害怕寂寞的女孩子,他很早以前就有這樣的認知。

  據說孤獨的人睡覺的時候會無意識地蜷縮起整個身子,綠間忽然想起不久前在真貞子的書中讀到的一句話,「看起來像是想要保護好自己不受外界的傷害,但其實更像是在等著一個人上去擁抱他/她。」

  綠間的手臂動了下,一瞬間忽然生出自己要成為那個人的想法,手機驀地響了起來,午夜凶鈴來自知道家裡停電擔心女兒怕黑的鄰居阿姨,千早揉了揉眼睛從睡袋裡探出頭接過電話,綠間急忙倒頭回自己床上佯裝睡著。

  「媽媽?哦,沒關係,和小真一起呢……都說了沒關係啦……嗯,晚安。」

  說完便丟下手機繼續倒頭就睡,綠間忍不住囧囧有神,還沒來得及說話,女生忽然又從睡袋裡爬出來走到門口去關了燈,他愣了下,跟著便聽到抹黑走路的千早撞到桌子的聲音。

  睡迷糊了女生還以為是在自己房間,困極地揉了揉腿便摸索著朝床上走過去,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綠間渾身一僵,床上忽然一沉,下一刻,女生就翻身朝朝內側過來,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大腦卻是相反的空白著。直覺的反應是把這個無端來霸佔自己床鋪的傢伙推下去,他坐起身打開床頭的檯燈想要叫醒她,卻忽然聽到她睡夢中嘀咕的聲音。

  「有小真在真是太好了……」

  那是第一次深刻認識到自己在鄰居女孩心裡扮演了極重要的角色,也許是這個城市的依賴,又也許是近水樓臺很好用的青梅竹馬,儘管女生從來不吝嗇說出告白之類的言語,但綠間一直以為那時的女生並不懂得所謂喜歡到底代表了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女孩赤腳蹲在陽臺上淚流滿面的模樣太深入記憶,他始終覺得皆川千早像是一個拒絕長大的孩子,看似很膽小卻又經常會有讓人意外的舉止。明明一副脆弱的很容易受到打擊的樣子,卻又總在他人糾結著要如何安慰她的時候兀自一個人原地滿血復活,徒留蓄勢待發的他滿腹煩悶無處訴說,時間久了便自然地養成了只要一看到她就先皺眉的習慣,也因此讓她跟著糾結了不少。

  所謂旁觀者清,雖然他死也不會承認,但其實身邊的人或多或少都能察覺到他的心思,不管是奇跡的世代眾人還是如今秀德的前輩們,他和千早的關係永遠只有他們以外的人才能看清。

  一個死彆扭一個愛哭娘,從出發點開始就是充滿矛盾的組合。

  「喵嗚!喵嗚!」

  越來越響亮的貓叫聲將少年從回憶中拉出來,綠間擱下手裡的書彎腰把它拎起來放在桌上,一臉無奈地看著它。

  「你到底要做什麼?」

  「喵嗚!」次郎低叫了聲便又跳下去,抬爪指了指桌子下麵,綠間彎下腰摸索了半晌翻出一個相框,是三個小傢伙剛出生的時候那個脾氣古怪的醫生給他們拍的照片。

  那時候他依舊是彆扭地不肯走進鏡頭,她硬拉著他站在小床前,女生的手指比劃的「v」字剛好遮住了他的眼鏡,他直覺地伸手握住她的手想把它扯下來,卻剛好被拍了進去,看起來竟像是兩人手指在相扣。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腦抽般地想起這句古文,綠間少年驀地的臉頰一熱,綠次郎利索地順著他的褲腳爬上了桌子,蹲在桌上偏頭看著他。它的眼光不像綠太郎那般茫然,隱約竟帶著可以看透什麼的意味,綠間下意識地伸手試圖抹去額頭不自然的黑線,門外忽然再度傳來貓叫的聲音。

  只從聲音也可以分辨得出來的熟悉聲音,是翠翠,平日裡最乖巧的就屬它,但剛才那個叫聲又太淒厲了。

  綠間驀地把相冊丟回桌上站起來奔到陽臺,隔壁的不良員警正努力把掙扎中的翠翠圈在懷裡,嘴裡銜著一個疑似項圈一樣的東西,看起來好像是打算把它綁起來,綠間忍不住吼了出聲。

  「你在做什麼?」

  「哦,爸爸來了啊。」「捕貓人」抬起頭,常年愛笑的俊臉難得顯出一絲為難神色,「這小傢伙剛才吞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我得想辦法把它弄出來……」

  「你不是做的閑差嗎?會有什麼重要東西?」綠間直覺地反駁,下意識地不想去相信小傢伙們可能會被捲進什麼麻煩事件。綠次郎直接躍起躥到隔壁陽臺對著原宅人一通招呼,似乎是想救出翠翠,某員警急忙鬆開手,翠翠一溜煙地奔了下去。

  「那東西對我來說確實不重要。」原宅人冷汗淋漓地擦了擦額頭,「原本就是打算毀了的東西,但剛才被它吞進去了,有一些……額,身份比較特殊的人想要它,就是以你的智商絕對可以理解的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他們找這個晶片很久了。」

  「……那還不早說?!」迅速反應過來的綠間急忙低下頭想要帶翠翠去動物醫院,陽臺上卻是一片靜謐,短短幾秒中之內小傢伙們已經不見了蹤影,綠間急忙後退了幾步看向自己的房間,腳下卻忽然傳來「哢嚓」的清脆聲響,他驀地低下頭,先前被他丟在桌上的相框不知何時被綠次郎拖了出來,照片上少年少女手指相扣的下面是三隻小傢伙並排躺在一起的場景,綠間渾身一震。

  「喂……」他撿起那張照片看向新鄰居,後者最近正因為綠太郎的各種調【和諧】教而得了貓過敏的毛病,剛才抱住翠翠那一會兒就渾身發癢,聽到綠間突然變得嚴肅的聲音,青年拿下正在抓臉的手看向少年。

  「怎麼了……」

  「那些人……」少年捏住照片的手頓時收緊,因為忽然有了些很不好的聯想,他的臉色實在稱不上好看,「你說的那些人……什麼時候到東京?」

  「……那什麼,」做員警的迅速瞭解到大概發生了什麼,頓時出了一身冷汗,「應該已經……到了吧?」

  「該死!」

  幾乎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綠間丟下手裡的照片便急忙奔了出去,一邊狂奔一邊拿出手機撥下那個熟悉的號碼,電話卻是關機狀態,他暗自咒駡了聲,掛斷電話迅速換了一個號碼,這次很快被接通了,高尾笑了笑還沒來得及說話,少年就搶先對著話筒吼了起來。

  「高尾!你見到千早了嗎?!告訴她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能出門!」

  「哈?你在說什麼啊小真,她早上和今日子一起出門逛街去了啊。」

  生活就是一幕狗血劇,所謂□總是在你以為日子太平凡的時候悄然來臨。

  「年少總是輕狂,你以為總有一天可以有機會說出口的話,其實也許下一刻就再也沒有機會了。」by真貞子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3 19:37

☆、愛哭媽媽也勇敢

  雖然今日子各種害羞有點難溝通,但千早還是很珍惜這位新朋友,她向來會輕易陷入沒有人緣的囧境,某種意義上和不擅長與人相處的今日子也算得上有緣了,尤其現在和高尾成為新鄰居,少女就總覺得自己該為了這兩人做了點什麼。

  這種行為其實說白了也屬於一種移情的做法,因為不想一天到晚無所事事地想念某個人而強制性地給自己找點事做,小野少女又偏是不擅長拒絕的人,於是各懷心事的女生就這樣踏上了漫無目的的散心旅程。

  「今日子今日子!看這裡!」

  喧鬧聲和各種電子聲音充斥的地下遊樂場,千早站在一個夾娃娃機器跟前使勁朝還徘徊在舞蹈機前面的今日子揮了揮手,後者轉身走過來,少女歡喜地伸手戳著裡面的一個黑色的小花貓玩偶。

  「這個,和翠翠長得好像啊!」

  電玩遊樂場對兩人來說都是第一次踏足的地方,琳琅滿目的各式遊戲機讓鄉下妹千早險些成了蚊香眼,今日子也是一副頭痛不已的模樣,不過同樣執拗的兩個人卻難得都不打算出去,千早自然是想找點事打發時間,今日子的想法就更簡單了。

  「高……高尾君說我該試著到處走走。」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把自己局限在名為「姐姐」的陰影之下,這對無端成為她壓力的真砂子也不公平,雖說做姐姐的似乎也並不在乎那樣的事情,但其實小野真砂子雖然可以耍賴地面對全世界的人,卻唯獨面對自己妹妹的時候有些無措。今日子本就有些敏感,前幾日又聽到高尾說這些話,不由有些內疚。

  這也是她願意跟著千早出來亂逛的重要原因之一,雖然眼前全然陌生的世界還是讓她有些惶恐,但女生下定了決心之後也是相當固執的。

  「……我沒有見過翠翠。」看到千早那麼激動的模樣,今日子有些抱歉地扯了扯自己的頭髮,「之前在學校裡見到的那個應該是綠太郎吧?」

  「哦,是啊。」千早不以為意地繼續盯著玻璃櫥裡的小花貓玩偶,一邊念念有詞,「綠太郎是黑色的,次郎和翠翠都是黑白相間的花色,不過翠翠的眼睛一隻黃色一隻綠色,很漂亮的。」

  「……是不是眼睛上方有一道白毛,好像眉毛一樣?」

  「哎,你怎麼知道?」正努力和夾娃娃機奮鬥的千早終於轉過身來,詫異地看著今日子,後者表情怪異地伸手指了指她記機器下面的出口處。

  「剛才開始就一直蹲在那裡看著你……」

  如果不是它眨了下眼,她還真以為是從機器裡掉出來的玩偶,果真是寵物肖主,那三隻小貓的怪異程度和綠間君有的比。

  當然今日子默默的吐槽沒能被千早接收到,小姑娘兀自歡天喜地的抱起久別重逢的小傢伙一副「母女」重逢的喜慶模樣,看到千早最近難得這麼開心,即使是有點怕貓的今日子也忍不住為她感到高興,少女忍不住走過去想要說什麼,下一刻就忽然一僵。

  「不許動,也不許出聲。」

  流利的英文,冰冷的口氣,伴隨著金屬質地的不知名物體抵在後腦的聲音,今日子忽然覺得雙腿發軟,平日裡勉強還稱得上流利的英文此刻完全沒辦法說出口,她不知道身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對抵在後腦的危險卻是很有自知。一個黑衣人從她身後走出來朝千早邁開步子,看到那人手上果然拿著一把黑色手槍,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下意識地想要開口,後腦卻忽然傳來劇痛,眼前的世界也跟著昏暗不清,意識的最後是那人朝千早舉起槍的場景。

  「所以我很早就說過讓他們搬走是為他們好了!中村那傢伙丟下這麼個爛攤子就走了,那些美國佬怎麼可能這麼輕易放棄,我找了這麼久才找到晶片,就稍微猶豫了一下下要不要毀掉……」

  時間就是生命,他在攻讀電腦犯罪學科的時候就已經無數次被導師們這樣教導,是這個社區的氣氛太溫馨讓他一不小心變得懶散才會釀成這樣的悲劇,就算是以懶惰且無賴著名的原宅人也忍不住感到愧疚……儘管是以看起來頗有些惱怒的模樣。

  「抱歉,要是我早點下定決心就好了。」他坐在椅子上雙手捂住腦袋,看起來十足頹廢與失落,「但願她沒事……」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意外冷靜的卻是本該驚慌失措的鄰居少年,綠間推了推眼鏡一臉不屑地看了原宅人一眼,「國際刑警也只有唉聲歎氣的本事嗎?對你另眼相看了。」

  「哎哎別這麼說啊。」被小瞧的某人伸手撓了撓後腦,一邊摸出自己的電腦開始捯飭,「嘛,至少在找到他們要的東西之前那小姑娘應該沒事。」

  「那傢伙一定會沒事的。」綠間忽然開口,臉色依舊是一派肅穆的模樣,不斷用力的手卻洩露了他此刻絕不如外表那般冷靜的事實,原宅人略疑惑地挑了挑眉,聽到少年幾乎是喃喃自語的聲音。

  「笨蛋都是要禍害千年的……」

  嘖,這種時候了還死彆扭。

  「阿嚏!」

  「阿嚏!」

  貓和人的噴嚏聲同時響起,正拿著毛巾替千早擦頭髮的今日子頓了下,安靜的臉上不自覺有些低落。

  「對不起,都是我太沒用了才害你這樣……」

  「說什麼……阿嚏……話呢……」千早斜靠在洗手池旁一邊撕扯著紙擦鼻子一邊心有餘悸地念念有詞,「不過剛才確實很危險啊,如果不是綠次郎忽然沖出來我們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先前她正抱著翠翠喜相逢,小傢伙卻努力從她懷裡掙開對著她身後豎起毛髮,對小傢伙們瞭解甚多,她心下先多了幾分警惕才轉過頭去,果然看到一個陌生男人朝自己走過來,那人手裡拿著一把疑似手槍的東西,眼看就要對準自己,她的大腦一時當機,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綠太郎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下趴在那人的臉上,而她也這才看到今日子已經遭難。

  後來的場景絕對不是一個亂可以形容。

  綠太郎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也加入了戰場,所幸對方雖然攜帶了武器但似乎並不想在鬧市引起騷動,而且他們只有兩個人,綠太郎和綠次郎一人纏住一個,千早則是迅速奔過去背起今日子就跑。小傢伙們也在搗亂之後就迅速四散著逃開了,那些人很快追了上來,少女短跑冠軍的腳程跑起來毫不猶豫,只是路癡屬性也在危難時刻大爆發。原本是想直奔附近警察局的,卻一根筋地紮到了附近廣場,被急速噴射的噴泉淋了一身,回過神來的時候那些人也不知道哪裡去了,兩人這才來到廣場的洗手間整理起來。

  「可是那兩個好像不是日本人,為什麼要找我們?」今日子後怕地喃喃道,「我從來沒出過國……」

  「我更沒啊。」鄉下姑娘千早表示壓力很大,「而且我英語成績勉強及格線,你呢?」

  「……及格偏上一點而已啊,剛才那個人說的話我就聽懂一句不許動……」說著,今日子的表情都有些哀怨了,「姐姐的話一定能聽懂的。」

  「聽懂什麼啊?」

  不良小說作家繼續發揮她無所不在的屬性,在少女們站在洗手間一臉茫然地開始尋找逃命良機的時候,真貞子推開洗手間的隔間門怪異地看了下正為難不已的兩個少女。

  「怎麼了你們?」

  「真貞子姐姐!」

  「姐……」

  原本還能努力鎮定的兩個女人驀地朝她撲了過去,下一刻便不約而同的嚎啕大哭起來,呆立在千早頭頂的翠翠繼續無辜地打了個噴嚏,完全不知道這次的災難是因誰而起,真貞子一臉無奈地揉了揉額。

  「所以說……你們什麼都不知道但是被兩個不知名的美國佬盯上了?」

  少女們使勁點頭,真貞子不自覺皺起眉,想到今日子剛才似乎說到對方提到了員警一詞,她的大腦頓時產生了一些非常不愉悅的聯想,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下,隨即拿出手機快速撥通一個號碼。

  「小野,我現在很忙……」

  「忙你妹啊!你個混蛋!我說了不許牽扯無關人吧!」

  「喂喂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只貓……啊對!你怎麼知道的?你見到那兩個女孩子了?」想到這個可能,原宅人莫名的抖擻了,「快讓她們把那只貓帶回來……就是多了一道白色眉毛的……」

  他的話沒來得及說完,電話那頭便傳來一陣槍響,跟著是女人慌亂地拉扯著少女們逃離的聲音。

  「快點!直接從窗戶出去!東西丟掉!快!」

  「喂,到底怎麼了?!」這廂的男人驀地拍桌而起,電話卻忽然中斷了,不知道是逃命中的人遺失了手機還是已經被追上,但不管是哪種猜測其實都很糟糕,原宅人終於坐不住了,看了一眼電腦螢幕上閃爍的紅色小點點,他拿出耳機戴在頭上。

  「聽著,半分鐘之前她們出現在東京灣廣場的洗手間附近,那裡應該剛有槍聲出現,對,快去把人找回來!貓也是!」

  說完這些話,他急忙丟下手裡的東西朝隔壁看過去,原本一直因為他的勸說而原地待命的少年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陽臺上一片空蕩,他忍不住暗自咒駡出聲。

  「該死!」

  綠間終於找到綠次郎的時候小傢伙正疲累不已藏在路邊的一顆樹上休息,少年慌張地從樹下跑過的時候它剛好探出頭查看情況,看到是綠間,小傢伙一下從樹下躍了下來直落在綠間懷裡,後者嚇了一跳。

  「綠次郎?」少年原本焦躁的面孔迅速注入一抹驚喜,「千早呢?!」

  「喵嗚~」綠次郎虛弱地抬起爪子叫了聲,視線朝向自己過來的方向,綠間轉過身正要走過去,前方卻忽然再度傳來一陣槍響,少年渾身一僵。

  「喵嗚~喵嗚~」

  綠次郎忽然拔高了聲音,隨即從綠間懷裡溜下來直接朝右側方奔去。綠間遲疑了下,隨即迅速跟上它的腳步,剛走到那個人煙稀少的巷口就驀地被人一下撞倒在牆上,少年的大腦頓時嗡嗡作響,眼鏡一下掉到地上,世界頓時模糊起來。察覺到對方整個人傾過壓制住他的身子,他搖了搖還有些發暈的腦袋正想推開,對方忽然停下了所有動作。

  「小真?」

  「……千早?」他驀地伸出手抓住這人的手臂,掌心下的觸感果然是溫潤的屬於女孩子的肌膚,少年顧不得去找眼鏡,握住她手臂的手不自覺收得死緊,「你有沒有怎麼樣?!」

  「好痛啊小真……」被他掐到手臂發疼的少女忍不住喃喃出聲,雖然還很害怕不知何時會再度襲來的危險,卻也更疑惑綠間此刻看起來好像很緊張的樣子,她不自覺張了張嘴,疑惑的話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忽然被人抱了滿懷。男生的襯衫扣子膈到她的額頭,她忍不住在他懷裡動了動腦袋,少年卻忽然抱著她靠在牆壁上,低垂的頭直貼在她的頭頂,低沉的聲音順著頭頂傳遞到耳膜。

  「就這樣別動。」

  她對聲音向來缺乏辨識力,卻一直認定眼前這人的聲音很好聽,即便是正在逃亡中的此刻,被喜歡的人這樣擁抱著,通過這樣的動作傳遞過來的聲音也比以往多了幾分誘惑與性感,她怔了下,心頭莫名有些騷動。

  「小真……好癢啊……」

  比起發現自己喜歡上鄰居這位少年時還要不知所措的那份騷動在心口徘徊,貼近的臉頰能清晰地感覺到綠間急劇加速的心跳,讓她原本差點脫口而出的「這裡危險你快點離開」硬生生被吞了回去,她怔了下,隨即小心翼翼地伸手搭在他的後背,用力扯住他的外套,下一刻,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

  「小真……我好害怕!」

  再差一點也許就真的見不到了,那個時候所謂的喜歡和愛都成了比浮雲還要虛無的東西,而自己心愛的少年又可以記住她多久呢?


☆、只是喜歡她而已

  生離和死別,你比較能接受哪一樣?

  「唔,當然是生離了,因為只要還活著就總有一天會再見的嘛,死了的話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他記得女生說這話時臉上難得肅穆的表情,好像在討論人生大事一般,讓隨口問出她這個問題的綠間愣了下,隨即合上眼前的電腦。

  「那你自己去看電影吧。」

  幾乎都快淡出記憶的事情了,鄰居向來做事隨心所欲的女生每逢她生日的時候就會變得格外理直氣壯,第一年是纏著他到處去吃東西,第二年是迪士尼徹底瘋玩了一天,第三年不知道她的大腦忽然開竅了還是怎麼著,弄來兩張電影票說是讓他陪她去看電影。

  本來就是想拒絕的,滿腦子除了勝利只剩下幸運物的少年對這種孕育曖昧的搖籃並沒什麼興趣,尤其少女手中拿著的那兩張票疑似是一部戀愛劇?上網查了一下才知道已經是老電影,據說賺了不少青春少女的淚水。故事的結局是得了癌症的男主死了,女主一個人坐在火車上遠行,光看電影截圖都帶著說不出的悲傷意味,想到鄰居女生那出奇發達的淚腺,他頓時一個頭兩個大地拒絕了。

  「不要嘛,我一個人不敢看啦……」女生的臉色頓時一變,「他們都說很感人,我怕我會哭到昏倒……」

  「……和我無關。」綠間的嘴角抽搐了下,腦海卻已經開始浮現某人在電影院哭的昏天暗地的情形。

  千早很愛哭,雖然她自己也許並無所覺,但女生其實幾乎天生懂得哭泣的哲學,並不是一味嚎啕大哭蠻不講理,她總是明確地知道在什麼人面前該哭,什麼時候哭,還有怎麼樣哭。

  就像那時聽到他拒絕看電影的邀請她也並沒有立即哭出來,只是睜著大眼直直地看著他,他拿著一本書假裝認真複習不予理會,她也不說話,只忽然抱起蹲在桌子下打盹的綠太郎默默走到陽臺。夜風有些冷,小傢伙在她懷裡掙扎了下便想躥出去,她立即抓住它的一隻尾巴哽咽起來。

  「好嘛,我也知道我很討厭……不懂事又總愛惹麻煩,一出門就會迷路,眼淚還不聽話……」一邊說一邊伸手大力抹了抹自己的臉,綠間聽到一陣細微的抽泣聲,下意識地看過去,就見女生蜷縮著身子整個坐在陽臺上,一手固執地扯著綠太郎的尾巴。掙脫不能的小傢伙不斷發出憤怒的咆哮,少女卻似乎毫無所覺,兀自碎碎念個不停。

  「可是……就算是這樣的我,也是對戀愛這樣的事情充滿憧憬的啊……」

  綠間一怔。

  「我也想和喜歡的人一起去看電影……」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很小聲,綠間不知道自己聽清楚了沒,只知道等他終於掙扎結束拉開陽臺門的時候,她已經維持著蹲坐的姿勢睡著了。他看著女孩低垂著的頭一晃一晃,心頭忽然感到無比的煩躁。

  是的,他非常煩躁,這股煩躁從三年前的夏天住進心底就從沒離開過,它總是時不時冒出頭撩撥他脆弱的心弦,威脅著試圖入侵他執拗的最後一道防線。

  他的房間已經被她侵佔,只好在心中下意識地豎起屏障,不是因為害怕被傷害,他從不認為她會傷害他什麼,只是他完全無法想像自己有一天也會忘記自己身邊的一切,滿腦子全部被一個人佔據的情形。像是一種侵襲理智的病毒般讓人變得患得患失甚至失去自我,那是怎麼樣破壞力驚人的可怕情感。

  他記得自己曾經就這個問題問過赤司,彼時正坐在他對面舉著棋子淺笑的少年隊長頗有些興味地挑眉。

  「怎麼?真太郎也會害怕嗎?」害怕在戀愛中失去自我,害怕太喜歡對方帶來的一系列負面情感,害怕自己,害怕自己喜歡著的她。

  「不是……」他下意識地想要辯駁,聲音卻莫名失了底氣,看到對面的赤司依舊似笑非笑的模樣,他有些不自在地往上推了推眼鏡,視線落在棋盤上,赤司卻忽然丟下棋子,雙手交叉撐起在棋盤上。

  「我以為你應該早就懂了的。」他伸手從棋盤上拿起一個步兵在手心把玩著,「大概是兩年前?秋兒離開美國之前,五月說的那句話,那個其實是在說我的。」

  【我知道你為什麼不讓小青梅接近我們,你害怕她的朋友多起來之後不再依賴你……】

  喜歡一個人勢必會想佔有,希望她時時刻刻注視著自己,希望她眼裡只有自己,對於赤司這樣習慣了掌控一切的人來說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綠間不是。這樣的控制欲對理智派的他來說實在是不可理喻的東西,於是少年下意識地抗拒著這樣的心情,也一併抗拒著讓他變成這樣的千早。

  「小綠是個膽小鬼。」

  很久以前桃井少女一時失口的指責在腦海浮現,綠間忽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直要做這種本末倒置的事情。是因為他彆扭的本性嗎?還是因為更多的時候他一直在害怕著,害怕自己會越來越喜歡千早,害怕自己最終會在這人面前失去所有防護,變成最無保留卻也最脆弱的狀態。

  其實說到底還是害怕自己受傷吧,桃井五月一直是最瞭解奇跡的世代本性的人。

  那場電影他最終還是沒和她一起去看,聽說她後來拉了桃井作陪,回來之後關上門哭了很久,送她回來的桃井的眼睛也有些紅紅的。他在網上找到那電影莫名地看了起來,偶爾轉頭看向陽臺,一直想像下一刻她就會跳出來紅著眼說「小真小真那個電影好感人」或者「女主好可憐」之類的,那個時候他就會立刻關掉螢幕鄙視她太笨才容易被這種亂七八糟的故事騙到眼淚,而她大概會怎麼說呢?

  「小真是鐵石心腸的笨蛋。」

  他以為她會這樣說,但事實上她接連幾天都沒出現在陽臺,反而是他因為這份落差而莫名殘念了很久。再後來有一天,他訓練晚歸,回到房間的時候她已經到了,正蹲在陽臺上拿著一根逗貓棒逗弄綠太郎,小嘴一張一合念念有詞,似乎在說些什麼,他下意識地走上前,快靠近陽臺的時候才終於聽出她是在數落自己。

  「我就是笨蛋嘛,不該去看那樣的故事……害得自己連續好幾天心情都不好……小真說的對,我就是個笨蛋嘛……」說著,她乾脆丟下逗貓棒抱起綠太郎在懷裡使勁蹭了蹭,聲音也不自覺弱了幾分,「呐,綠太郎,五月居然說小真喜歡我哎,你會信嗎?」

  綠太郎自然沒有回答,它現在大概只想趕緊鑽回屋子裡找點吃的,倒是正準備走過去的綠間臉色一哂,急忙側身站在牆壁後遮住自己。毫無所覺的千早繼續無視了小傢伙的真實願望,臉上似乎有些期待卻隱約又有些不安。

  「可是怎麼辦呢?不管這件事是不是真的我都好喜歡小真啊,就算他討厭我也要一直一直喜歡下去,喜歡到他不得不喜歡我為止……」

  喜歡到這人眼裡只剩下自己為止。

  「喵嗚~」綠太郎懶洋洋地打著呵欠表示與它無關,千早忍不住笑出聲來。

  「哈,我果然是笨蛋,這些和你說有什麼用嘛……下輩子我也做只貓好了,這樣就不會煩惱這些奇怪的事情了。」

  關於戀愛的煩惱,並不是只有他才會有。

  看起來好像什麼都沒思考過的少女其實比他更容易陷入患得患失的狀態,比起一直把自己團團包裹起來的他,從一出場就攤開所有的她幾乎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

  如果愛請深愛,不愛請走開。

  知道自己被如此深刻地喜歡著是一回事,但是去接受這樣一份感情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綠間並不想放棄自己固有的堅持,卻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是赤司和桃井口中的膽小鬼,於是不知不覺地改變著對她的態度,緩慢地。

  從最初非要等她哭個半晌才肯行動逐漸變成只要她一張嘴就妥協,最後直接就成了不管做什麼總是習慣性地先想好她會有的反應,以及該怎麼讓她高興……

  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就陷了進去,面對赤司偶爾投來的調侃視線,他常忍不住窘迫,但每每看到千早開心的樣子時又莫名心情飛揚。他覺得自己病了,某種口是心非就是沒辦法說出心裡話的毛病,這個病狀在面對喜歡的人面前會越發嚴重,桃井稱這病為「傲嬌」,而青峰則會直接不客氣的稱之為「死彆扭」。

  「小真!我好怕!」

  他聽到女孩的哭聲,惶恐不安隱隱夾雜著顫抖,女孩環住他腰的手收得死緊,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她急速加劇的心跳,和他不規律的心跳互相交織形成一道濃密的網,他置身其中無法逃脫。

  「小真……小真……能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她不斷重重複著他的名字,胸前傳來滾熱的浸透感,少年不可抑制地開始思考在他到來之前她是不是一直這樣默默地喚著他,這樣的想法讓他壓抑已久的那股煩躁終於徹底爆發,他驀地抽回手抬起她的額頭,伸出一手緩緩擦了擦她臉上的淚水。

  「別哭了。」他說,隨即微微低頭將額頭抵在女孩因為冷汗而濕漉漉的額際,低沉的聲音回蕩在兩人越發縮短的空間裡,千早眨了眨眼,大顆的淚水還在順著眼角滾落,她聽到少年清晰的聲音,「你還好好的,這比什麼都好……」

  他還有很多話想說,還有很多想帶她去做的事沒做,他規劃的未來裡早已不知不覺多了一道身影,還沒來得及實行就失去了女主角該是多麼苦逼的事情。在聽到原宅人說出她被襲擊了的時候才如此深刻地感覺到的恐懼,比起害怕自己會因為另一個人而變得不像自己,更加害怕失去讓自己改變的那個人,害怕她會從自己的世界徹底退場。

  擔心想說的話真的會來不及,於是不顧一切奔了出來,如此幸運地找到了還完好的她。

  生離和死別,你比較能接受哪一樣?

  哪一樣都不要。

  為什麼?

  既然可以選擇,為什麼要死?既然活下來了,為什麼要分開?

  分明把餘生都和這人捆在一起都無法滿足,為什麼現在要執著於那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自尊?驕傲?堅持?那是什麼?

  綠間真太郎喜歡皆川千早,這並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情不是嗎?

  只是喜歡而已啊。

  比起自己固有的堅持與驕傲還要重要的喜歡,喜歡到不願意和她分開的喜歡,喜歡到只想讓她看到自己的喜歡。

  「我只說一次,你要聽好。」他的聲音低到幾乎不能察覺,千早疑惑地眨眨眼,看到少年白皙的臉頰微微泛紅,似乎說了句什麼,但她當機的大腦已經完全無法理解了。

  「我喜歡你。」

  是幻聽……吧?


☆、爭寵的正確方式

  人在慌張的時候記憶力和理解力會出現很大的偏差,尤其剛脫離危險的千早還滿腦子都在糾結眼前的少年為何一臉慌張的樣子,餘下的細胞根本不足夠她去理解當下發生了什麼,於是傲嬌少年因為突來的變故而終於變得坦誠一些的告白並沒有準確地傳達出去。

  「小真……剛從說了什麼嗎?」

  「什麼都沒說。」

  少年一臉自然地抬起頭,視線太過模糊,他看不清千早臉上的表情,綠次郎銜著眼鏡落在他肩上低叫了兩聲,女孩下意識地接過來,踮起腳尖戴在他臉上,矯正視力精准地捕捉到女孩還殘留著濕意的臉頰,他忍不住再度伸出手在她臉上擦了下,手機適時響了起來。

  「人已經捉到了,你找到小千沒?」不良員警的聲音難得顯露出些許驚喜,隱隱也有股疲累的味道,顯然這次的事情讓他出了不少冷汗,綠間下意識地推了推眼鏡。

  「找到了……不過翠翠不在這裡。」

  「這樣啊……我知道了,你先帶她回來再說。」

  「翠翠怎麼了?」看他掛斷電話,千早急忙湊過去雙手抓住他的手,理智回籠之後終於想起一個很重要的事情,「我剛才只拉著今日子逃跑,我以為它會跟上來的,可是它……」

  「它沒事的。」綠間忽然出聲打斷她,眼底閃過不容置疑的認真,「都會沒事的。」

  只要堅信就能心想事成,今天的晨間占卜,巨蟹座運勢第一。

  「比起那個,現在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吧。」他轉過身靠在巷子的牆壁上往外看了一眼,綠次郎蹲在他的頭頂一臉警惕的模樣,少年側著頭朝身後的女孩伸出手,「走這邊。」

  「……走不了了……」千早悶悶地應了聲,綠間奇怪地看向她,女孩伸手往下指了指自己的小腿,「剛才從洗手間爬窗戶的時候被釘子擦到了……」

  大約五釐米長的傷口,隱隱還有鮮紅的液體湧現,她今天穿的是明黃色的休閒褲,從內到外浸染過衣服顯露出的顏色有股說不出的詭異,綠間的眉頭一下皺的死緊。

  「很痛?」

  「嗯。」千早認真地點頭,事實上原本並不那麼痛了,她本就身體健康到不行,對疼痛的承受能力也比一般的女生要強,只是不知為何看到綠間那樣疑似心疼的眼神時,她下意識地覺得必須要痛才對。

  不,應該說必須要痛才能讓眼前的人做點什麼。

  天然的直覺向來很准,少年的表情在極端糾結之後便轉變為肅穆,綠次郎好奇的視線在兩人中間來回晃動,良久,綠間忽然蹲下來,拉起她的手搭在自己肩膀。

  「沒辦法,趕緊離開這裡吧。」

  他今天……坦率得嚇死人。

  千早忽然有種世界末日即將來臨的可怕預感,一手搭在少年肩膀和他頭頂的綠次郎大眼瞪小眼,良久,小傢伙很識趣地溜了下去,少女的眼眸瞬間晶亮,不知情的綠間疑惑地抬起頭。

  「怎麼了?」

  「沒……」千早揮了揮手自然地趴到他背上,這久違了的舉動讓她莫名有些感慨。

  「小真比那時候要高了很多啊。」她眯起眼,唇角微微上揚,「就是之前在迪士尼的那次……」

  「那是多少年前了,如果一直不長才糟糕吧。」看到綠次郎抬爪朝前一邊跑一邊撒歡似乎很愉悅的模樣,綠間松了口氣,直覺地吐槽出聲,身後立即傳來女孩歡笑的聲音。

  「不長也好啊,這樣和小真說話的時候就不用踮起腳了。」

  「……站在那裡我也能聽得到,非要踮腳做什麼。」

  「小真一直戴著眼鏡都看不出你是在生氣還是在高興嘛。」她無聊地扯了扯綠間的頭髮,一邊喃喃自語,「你又總是不愛說實話,所以一定要看眼睛才知道你是在說真的還是口是心非……」

  他倒是第一次聽到這番說辭,卻想不起來除了她之外還有誰喜歡盯著他的眼睛說話,只除了……赤司?

  「從眼神分辨麼?又是深谷教你的吧。」

  「對啊,秋葉很棒的哦!」千早歡喜地揮舞著手,「她還告訴我即使別人會因為我愛哭討厭我,只有小真是不會的。不過就算這樣也不可以總是哭,要堅強勇敢,如果實在撐不住的話,就撐到看到小真再哭……」

  ……什麼亂七八糟的理論。

  綠間很想這樣吐槽,卻一時說不出話來,他必須承認說這話的少女對他的本質分析得太透徹,可怕的是這份透徹並不是因為她對他有好感或者是別的什麼東西,只是一種天賦或者更確切的該叫做是智慧一樣的玩意,讓他在有些尷尬之餘更加深了一個念頭。

  「以後離她遠點。」近墨者黑,赤司看上的女生果然也不是簡單的角色。

  「唔,東京和京都已經很遠了嘛。」不知情的少女繼續碎碎念起來,「還有五月啊,明明桐皇這麼近我都沒能去找她一起玩,不過和哥說如果我想去就跟小真說,你一定會帶我去的……」

  「……和哥是誰?」不會是他想的某個人吧?

  「高尾嘍,社區樓下的小朋友都喜歡這麼叫他。」

  綠間忽然不再說話了,千早也緩緩沉默下來,良久,在女孩無聊地快趴在他背上睡著的時候,少年才悠悠地開口。

  「你……又變胖了吧。」

  「……騙人,你最近又沒有背我!誹謗是犯罪哦!」千早不滿地嘀咕起來,隨即作勢捶了捶綠間的肩膀,後者不痛不癢的哼了聲,千早卻忽然停了下來。

  「啊……是翠翠。」

  黑白相間花紋的小傢伙此刻正蹲在一家冷飲店門口,偏過頭對著玻璃窗上的廣告看得出神,千早拍了拍綠間的背示意要下來,少年停下腳步抬起頭,眼神若有所思。

  「……要吃冰嗎?」

  ******

  喂貓吃霜淇淋的人是什麼心態?

  其實這年頭對寵物就像對孩子一樣溺愛的人不少,只是一個男生一個女生外加三隻貓的組合略詭異了些,尤其那三隻小傢伙每舔一口都被冷得渾身抖三抖卻還是很不死心地再吃下一口的模樣看著太惹人憐愛,於是綠間和千早坐的位置不知不覺引來眾人關注。

  習慣了眾人目光的綠間一臉淡定的無視了所有注視,至於千早,她現在滿腦子都在思考一個問題。

  「……不會吃壞肚子嗎?」

  「打電話問過上杉先生了,說是少量的沒關係。」綠間合上手機一臉陰鬱,其實醫生說的是會腹瀉的幾率很高,但是為了取出那個引發這次事件的晶片,這是不得已的方法。貓的胃根本沒辦法消化那東西,在翠翠的肚子裡早晚會讓它生病,還不如現在乾脆點取出來。

  「哦……」

  千早緩慢地點了點頭,隨即抓起自己眼前的吸管塞在嘴裡無聊地咬著它轉圈圈,這家店為了配合可愛的店內裝飾,特別在頂端裝飾了一圈絨毛,剛好抬起頭的綠太郎以為看到逗貓棒,抬起爪跟著吸管轉了起來,少女一下樂了。

  「哈哈,綠太郎這傢伙剛才到底藏在哪裡的,一有好吃的就鑽出來了。」

  一邊說一邊舉著吸管晃了晃,還真的把它當逗貓棒用了起來,讓不遠處偷窺中的某人不小心噴出一口水,綠間驀地轉過身,不怎麼意外地看到正拿起紙巾替對面的女生擦臉的黑髮少年。

  「你怎麼在這裡?」

  「呀,因為抱著『這個是小真的孩子可不能弄丟了』這樣的想法才好心跟著你家太郎一路走過來的,後來看到你們一家五口大團圓就不忍心打擾……」暴露了的黑髮少年攤開手表示自己的無辜,綠間直覺地翻了個白眼。

  「好巧。」

  高尾對面的今日子也跟著轉過頭朝千早他們微微俯首,右手的手臂上明顯的掛著一條繃帶,千早嚇了一跳。

  「今日子你的手怎麼了?」

  「額……之前差點又被捉到。」看到千早一臉激動地朝自己湊過來,今日子下意識地瑟縮了下,隨即急忙伸手指了指坐在自己對面的高尾,「是高尾君救了我,他的傷得比我重!」

  「是啊,自尊心傷得挺重。」綠間絲毫不給面子的哼了聲。

  要說對男生來說讓自己保護的女生受傷確實是很傷自尊的事,綠間說這話並沒有錯,卻一時忘記自己大概也處於同樣的立場,而這給了高尾完美的反擊機會。

  「是嗎?這麼說剛才小真背著小千是因為你們小夫妻的情趣才不是因為小千受傷嘍?」黑髮少年眼神閃亮地看了一眼千早的傷腿,隨即將視線放在綠間臉上,眼尖地瞧見綠發少年的臉悄悄紅了起來。

  「和哥不要欺負小真啦,是我纏著他讓他背我的。」千早立即舉起手替綠間解圍,高尾挑眉。

  「哎,還沒嫁人就這麼向著外人,哥哥我好傷心啊……」一邊說一邊伸手捂住胸口一副很愛演的模樣,綠間頓時黑線,千早跟著一臉茫然,只有一直安靜不語的今日子一下笑出聲來。

  「噗……」

  「哎,笑了就好嘛。」高尾微笑著聳肩,隨即端起自己眼前快要融化的霜淇淋,正要咬下去,剛吃完自己那份的翠翠一下朝他的臉躥了過去。少年不及防地被霜淇淋糊了一臉,小傢伙卻兀自趾高氣昂地落在他頭頂,抬爪順了順自己嘴邊的奶油,店內突然響起一陣不小的掌聲。

  「哈哈,這只不錯,很有女王范兒!」

  「黑色那只也超級萌啊!」

  「不對不對,中間那只吃貨屬性的最好了!你看它吃東西的時候多老實……」

  額……這才發現不知不覺又被別人圍觀了很久,而且被貓欺負對人來說似乎並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情,少年少女們頓時有些不太自在。綠間果斷拎起眼前的兩隻站起身,高尾也伸手扶住腦袋上的翠翠跟著站起來。

  「走啦。」

  「小真……」千早急忙站起來跟上,「要去哪?」

  綠間的目的地很明確,七拐八拐領著人和貓來到小小小寵物醫院。店裡患者並不多,他們到達的時候上杉正在給一隻小兔子放音樂,小傢伙的耳朵隨著音樂的節奏一動一動看起來甚為可愛,剛踏進來的兩個少女忍不住眼前一亮,而高尾則是奇怪它不斷抬爪似乎是在拍什麼的動作。

  「它在做什麼?」

  「接電話。」背對他們的醫生頭也不回地關掉了音樂,「它自己養成的條件反射,它的主人擔心這是病。」

  說起來,那個音樂好像確實是誰的鈴聲來著……綠間不自覺皺起眉,正想說什麼,因為音樂停下而無聊的小兔子轉過頭看了他們一眼,紅色的眼眸和隱隱透著睥睨的眼神微妙地讓他想起了誰……

  「啊!是十妹!」

  終於反應過來的千早忍不住驚訝出聲,隨即邁開腳步朝小傢伙走過去,肩膀卻忽然一沉,少女側過頭,原本纏在綠間身上的綠次郎和太郎跟約好了似的都轉移到她肩上來了,撒嬌般地叫個不停,連翠翠都從高尾頭上溜下來順著千早的褲腳爬了上去,少女不由納悶不已。

  「你們怎麼了?」

  「噗。」高尾立即樂了起來,轉過頭看向正若有所思的綠間,「我說小真,這些小傢伙真不愧是你養的,爭寵的表現都一樣啊。」

  「……去死。」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3 19:38

☆、科學的加油辦法

  說到十妹就不得不提一下它的主人赤司征十郎,說到赤司,綠間首先想起來的便是不久將到來的比賽。

  和誠凜平手是不久以前的事情,接下來的對手洛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是一件很讓人疑惑的事情,不過綠間並沒有在那裡等赤司回來的興趣。

  事實上當時的形式也容不得他們等下去。

  因為綠間的霜淇淋攻擊,小傢伙們不出一會兒便開始腹瀉,紛紛從千早的身上溜下來,不過也因為這樣,少女再也分不出精力去看十妹的情況,只緊皺著眉頭守在小傢伙們身邊,眼睛都不捨得眨一下,直到看到醫生取出一個黑色的小薄片。

  「那是什麼?」她指著那個和大拇指的指甲差不多大的小東西,上杉輕哼了聲顯然不想回答,綠間推了推眼鏡走上前。

  「隔壁那員警在你房間找到的東西,中村先生剛回國的時候去過你家吧?」

  聽起來像是電影一樣玄幻的情節,常年不在家的中村夫婦雖然外表看著就像普通的上班族夫妻,但其實正是原宅人的同僚。兩人去美國也不是為了移民而是做間諜去了,潛伏三年才偷來的據說具有毀滅性殺傷力的晶片因為中村先生一時失手落在了千早房間,然後不負責任的【原宅人語】的夫妻倆便隱姓埋名逃命去了,可憐的原某人臨危受命來到正常社區,一方面尋找失落的晶片,另一方面便開始守株待兔等著將那個組織的殘黨一網打盡。

  當然,以上全是原宅人一個人自說其話的說辭,現實到底是什麼已經不可考,總之這件事就這麼有驚無險的過了,隔壁的不良員警在綠間愉悅的歡送下拍拍屁股被趕出了正常社區,而千早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他們搬家也只是一段時間而已。

  「哎呀,那位員警先生說只是借咱們家的房子做點事,讓我們這段時間找個地方住一下就好了,本來還想說短期房去哪裡找,高尾先生聽說你也是秀德的學生就爽快的答應了。」皆川媽說起這事兒一臉慶倖,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女兒還曾因為這事兒離家出走,兀自捂著胸口拍了拍。

  「高尾先生一家子都是好人真是太好了。」

  ……好個頭。

  「哦,我是有聽老媽說他們住不久啦,不過我怎麼知道這個『不久』是多久啊。」遭到質問的高尾攤開手表示自己的無辜,不過嘴角那抹笑容怎麼看都有些看好戲的味道,綠間有十足的理由相信這廝早就知道真相,只是故意看著他使那些蹩腳的手段。

  「我信你才有鬼。」綠發少年忍不住火氣上湧,手裡的球也不自覺朝黑髮少年招呼了過去,高尾笑嘻嘻地接過球放在休息室的椅子上,一邊轉過身打開自己的櫃子門。

  「嘛,細節部分別那麼在意了,皆大歡喜不就好嘛,等下贏了比賽回家直接去幫小千搬家。」

  「……你倒是信心滿滿。」綠間噎了下,舉起的手愣在半空,想起接下來的對手,少年的眉頭下意識地皺的死緊,「赤司他……」

  「不是能讓人輕鬆以待的對手嘛,我知道的。」黑髮少年利索地穿戴整齊關上櫃子門,轉過身朝綠間伸出手,「不過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不相信自己可以勝利的人是沒資格談論失敗的……嘛,雖然我現在確實一點都不相信我們會失敗。」

  因為他們是秀德,不敗的曆戰之王。

  雖然在正式場合輸過一次再說這種話略有些不知廉恥的味道,但是正如高尾先前所說的那樣,從一開始就沒有抱著必勝決心的話,比賽結束之後就沒臉去談論為何失敗。

  這是少年們的體育精神,或者確切的說是一種信念。

  xx必勝,xx最強,xx第一……

  不管什麼樣的賽場都充斥著這樣的標語,各校親衛隊各顯其才地嘶喊著激情與熱血的宣言,少年們邁著堅定的步伐走進賽場,整個場內頓時沸騰起來,千早牽著今日子的手艱難地穿過人群來到最前排,籃球部的板凳隊員們紛紛讓開座位,一邊指了指對面洛山親友團的最前排唯一的那個女生。

  「那個是誰?」男兒本色讓少年忍不住補充了一句,「長得挺漂亮的。」

  「洛山的經理吧。」另一個男生搭腔,「聽說也是他們部長的女朋友,不過前段時間好像鬧分手來著。」

  不知道何時興起的八卦以越傳越錯誤的方式迅速流通於在場的幾所學校,於是眾人在等待比賽開場的這段時間無聊之下紛紛朝洛山的女經理投去好奇的注視,被看的人卻一臉平靜像是絲毫不在乎的模樣,今日子忍不住咋舌。

  「那個女生好厲害啊……」被那麼多人盯著都能這麼淡定。

  「不是啊。」千早眨了眨眼,隨即伸出手在自己眼前比了下,「秋葉的眼睛好像不太好,現在只能看到大概這麼遠。」

  「騙人?那豈不是根本看不到賽場?」剛才的男生忍不住插嘴,千早點了點頭。

  「是沒錯。」

  「哎……」今日子拖長了聲音,似乎並不太能理解這樣的加油有什麼意義,一旁的千早卻已經拿起手機撥通了電話,東拉西扯的廢話了一堆,女生終於鼓足勇氣對著手機疑似示威地宣誓出聲。

  「我相信小真是不會輸的。」

  今日子聽到電話那頭的女生似乎笑著說了什麼,賽場裡太吵她沒能聽清楚,卻看到千早驀地收起皺起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為什麼相信……當然是因為那是小真啦。」少女伸手捂住另一隻耳朵,擔心秋葉聽不到,她不自覺拔高了聲音,「還有,我不會再害怕赤司了,小真說他是個好人。」

  她說這話的時候,第一小節剛剛結束,少年們從戰場上下來,筋疲力盡順帶對赤司開始有些微恐懼的時候就聽到女生這樣的說法,不約而同地被噎住了。

  「那真是你教的?」高尾伸手戳了戳一臉局促的綠間,後者正瞪圓了眼看著打著加油旗號卻給敵方拉人品的某人,一手推了推眼鏡,不輕不重地哼了聲。

  「怎麼可能,我怎麼會說這種……」

  話說了一半莫名氣虛了些,他忽然想起不久之前千早曾經問過一個奇怪的問題。

  「我記得小真說過,幸運物裡寄宿的願望都是『不能輸』對吧?」

  那時她剛得知下一戰的對手是赤司,久違地跑到籃球部的休息室,抱著她的一大箱各種玩偶,幾乎整個球隊人手一份,讓其餘眾人忍不住哭笑不得。

  「我說,有那種怪趣味的人只有小真而已啊,我們只要有慰問的點心和檸檬水就成了。」

  高尾拿著那個黑色的小人掛件無力吐槽,雖然拿回去送給今日子她也許會很高興,可他實在不認為其餘的前輩們會喜歡這種東西。

  「這才不是幸運物,是籃球部全員的手辦啊!」少女一臉認真地解釋道,隨即一一指著那些手辦們,「這個是大坪前輩,這個是宮地前輩,還有和哥,啊,監督老師的也有,哦對對!最重要的是這個!」

  聽她突然拔高聲音,眾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集中過來,女生得意地舉起手裡的黑色馬尾女孩玩偶。

  「這個是小真的!」她把玩偶貼在自己臉邊晃了晃,「怎麼樣,像不像我?像不像?」

  「噗……」高尾忍不住笑出聲來。

  「哎,你還別說,挺像的。」前輩煞有介事地跟著點頭,捂住嘴的動作卻洩露了他們的真意,千早忍不住嘟起嘴埋怨前輩們沒眼光,綠間少年剛踏進休息室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那是什麼?」

  不知為何第一眼就看到了千早手裡的玩偶,男生說話的時候視線也下意識地落在那上面,高尾嬉笑著走過來把玩偶抽走塞到綠間手裡。

  「哎呀,小千為了給你加油都把她自己送給你了。」他刻意咬重了「她自己」這幾個,千早驀地瞪大眼,臉跟著爆紅,綠間的臉色也不及防有些泛紅,前輩們頓時笑得更樂了,綠間少年頓時有些惱怒。

  「別鬧了……」捉急中的少年急中生智地找到一個絕對嚴肅的話題,「下次的對手可是赤司……雖然不太想承認,不過我……從來沒贏過他。」

  不管是成績還是將棋,甚至在帝光時偶爾會進行的一對一練習。

  就像他第一次見到赤司時晨間占卜給予的提示一樣,赤司真的成為了強勁的對手……不,是太強勁了所以才讓人想不斷努力去打敗的對手。

  他想打敗赤司,這份念頭從帝光時期開始就沒有任何改變,後來隨著奇跡的世代的分散變得更為強烈,已經成為執念一樣的東西,他知道,懷揣著這份執念的人不止他一個。

  千早說的沒錯,他所有的幸運物裡都寄宿了他不能輸的執念,在遇到赤司之前那是一種相信自信同時也是一種無端的妄想,認識了赤司之後那個想法更是被賦予了一份具現化的意義。

  「……惟獨不想輸給赤司。」

  「我知道哦。」女生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綠間回過神,這才發現休息室裡不知何時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千早正手捧著那只代表她自己的玩偶在手心把玩著,察覺到綠間朝自己投來的視線,她驀地湊過來,那雙不符合比例的眼睛再一次瞪得老大。

  「小真其實很喜歡赤司吧。」似乎對綠間此刻突然變得震驚的臉色感到很高興,她眯起眼兀自樂呵起來,「還有奇跡的世代的其餘人,小真都很喜歡。」

  「神經,誰告訴你我有那樣的想法……」

  「因為小真剛才說的是不想輸,不是不能輸。」女生忽然把玩偶塞在他手裡,緩緩走到他對面,伸出手環住他。

  「還有我有看到哦,小真抽屜裡的那張合照,有一次仁義貓把它銜跑了,我追了一公里才追回來,不過這件事小真不知道哦。」

  「……那個只是順手丟進去的……」

  因為不想讓別人以為自己很重視那些卻又不想當垃圾丟掉,那張照片一度成為少年的一個心病,照片被層層壓在抽屜裡很多東西之下,如果不是那年情人節糾結著要不要把巧克力藏進他抽屜,千早根本不可能發現,也不會知道看起來死彆扭又似乎很少執著于勝利之外的東西的少年其實也深深地眷戀著那些同伴們。

  「赤司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忽然就好奇一手組建了這個團隊卻又自己造成它的分散的少年到底有著怎麼樣的思想,女生問這話的同時就已經完全拋棄了自己之前賦予赤司的「很可怕」的固定印象,然後便聽到綠間若有所思的聲音。

  「……不是什麼壞人。」

  不是什麼壞人,只是總喜歡用一種做惡事的態度來做一些就結果而言是好的事情,雖然傲嬌如綠間都明白赤司並不如外表看起來那般淡漠,但是誰又知道他真正在想什麼?

  唯一可以確定的,那個人對於奇跡的世代的每個人來說都是一道必須要跨越的城牆。

  「那就好啦。」千早忽然抬起頭朝少年笑了笑,「小真的對手是赤司,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好了。」

  看到洛山籃球隊的隊員們排成一排聽赤司一人發號施令的模樣,綠間的眼神閃了下,腦海莫名閃過一些過去的殘影。其實才是一年多之前的事情,如今想來好像已經很遙遠,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這樣泛著中二的憂鬱心情剛冒出頭,頭頂忽然被人砸了一下。

  綠間皺起眉撿起地上的小千玩偶,抬起頭,原本坐著的女孩不知何時站了起來,正站在觀眾席雙手圈在嘴巴上做出擴音器的樣子,她的嘴唇動了下,似乎說了些什麼,下一場開始的哨聲卻適時地響了起來,少年不太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麼。

  「之前忘記回答了,我也喜歡小真,是想讓你只看到我的喜歡。」

  ……是「看」錯了吧?


☆、來自過去的邀請

  千早搬回正常社區那天,天氣出奇的晴朗,早就聽說這個消息的鄰居們都紛紛跑來圍觀,女孩的行李還是一如既往各種裝滿玩偶的大箱子,她抱著箱子和迎頭走過來的鄰居們一個個問好,然後扛起箱子踏上樓梯。

  前方忽然傳來貓叫的聲音,她放下箱子看向樓梯拐角處,隨即驀地一驚,手裡的箱子一下跌到地上,裡面的東西咕嚕嚕滾了一地,她卻已經無暇顧及,兀自蹦跳著走到貓跟前。

  「仁義貓!」 

  真的是久違了的仁義貓,在三隻小傢伙斷奶之後就徹底消失于正常社區的它正盤踞在以前它最愛的位置打盹。聽到千早的聲音,它懶懶地掙開眸子,抬爪捋了捋自己的鬍鬚,一副不太想理會人的模樣,卻還是讓千早欣喜不已,女孩伸手把它從上面抱下來攬在懷裡,正想先久別重逢的磨蹭一番,前方忽然傳來似曾相識的男人嗓音。

  「啊,找到了,它在樓梯口呢。」

  千早疑惑地抬起頭,據說已經搬離正常社區的某員警正拿著手機站在樓梯口,看到是她,原宅人立即了然地笑了。

  「我說呢,原來是出來歡迎你了。」他收起手機走下來朝千早伸出手,「把這傢伙給我,你上去看看小真吧。」

  他倒是自來熟的可怕……綠間向來有特質吸引這樣的人在自己身邊,不過對於千早來說更值得注意的卻是別的事情。

  「你認識仁義貓?」

  「唔,真砂子好像沒有說過?」原宅人聳肩,「她曾經把這傢伙帶到美國……」

  然後剛好住在某個不良刑警的樓上,男人的作息雖然極不規律但是房間的擺設卻是整齊到龜毛,做事也是精於算計,不知是不是讓貓科動物想起了遠在日本的某個苦逼少年,於是那段時間代替綠間遭殃的人就是原宅人。

  當然,如果因為這個牽扯出緣分什麼的,完全是一種狗血的巧合。

  「哇,想不到仁義貓和真貞子姐姐還有這樣的經歷啊。」千早忍不住睜大眼,張嘴正要說什麼,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看到來電顯示正事三樓某個女人,原宅人急忙接過仁義貓往上走。

  「我得上去了。」走了一半忽然又頓下來轉過身看向千早,他的眼神略有些微妙,「說起來,你隔壁那小子到底怎麼了,跟丟了魂兒似的。」

  「啊……」千早的臉色變了下,「差不多就是那麼回事了吧……」

  那天比賽結束之後她就沒再見過綠間,連高尾也不見了蹤影,不知道籃球部的男生們究竟去了哪裡,她只好揣著滿腹心事回到家收拾東西,發了無數封郵件也沒有回復,這才催促著母親趕緊搬回來。

  「比賽輸了?」看千早的表情就猜到發生了什麼,某員警雙手環胸一臉睥睨地朝樓上看了一眼,隨即輕哼了聲,「就這點事兒?那小子不會從沒輸過吧?」

  千早愣了下,不期然想起不久之前那場比賽,大雨之後少年默默仰望著天空落淚的樣子還歷歷在目,可她總是再沒辦法像當時一樣抱住他說沒關係。同樣的方法不能重複用在一個人身上,尤其第一次會輸還可以藉口說自己輕敵,這一次確實真真正正努力了之後還是失敗了,那種自己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的感覺,沒有努力過的人是不會懂的。

  千早覺得她沒資格對這場比賽作任何評價,也無法輕易地對綠間說出「結果不重要」這樣不負責任的話,自從仁義貓那次之後第一次感到如此沮喪,對自己的無力,更多卻是一股說不出的疼痛。

  心疼那個多數時候都沒辦法坦率地表達自己心事的少年。

  「小真他……」

  「所以就是那麼回事嘍?因為輸了所以覺得沒臉見對他充滿信心的你?」不良員警一邊抬腳踏上樓梯一邊哼了聲,不知是不是錯覺,千早總覺得那人說話的時候似乎帶了點幸災樂禍的味道。

  「青春期的男孩子總是這麼自以為是啊……」

  總希望自己能在喜歡的人面前表現最好的一面,總以為自己在喜歡自己的鄰居女孩眼裡是不會失敗的,卻沒有想過幾乎算是一起長大的女生瞭解他的每一分每一毫,喜歡著他的優秀卻也更珍惜他偶爾洩露的不足。

  無關聰明與否,無關榮譽,只是喜歡著他所以喜歡著他的一切,而不是因為他有的一切而喜歡他。

  這是一個奇妙的辯證,就好像依照綠間久遠以前給自己的既定計劃,千早根本沒有一項符合他的未來伴侶的條件,偏偏他就是喜歡上了,也因此才會惱怒於自己在千早告白過後還是輸掉了比賽的事。

  「小真!」

  陽臺上忽然傳來闊別已久的女聲,正坐在書桌前對著那本真貞子全集發呆的少年不由一僵,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他下意識地看了桌上的紅太郎一眼,時間是上午9點,也就是說他已經坐在這裡發呆兩個小時了?

  「小真!」

  女生的聲音再一次響起,綠間只覺得眼皮一跳,驀地合上手裡的書,站起來走到陽臺前,久違地看到鄰居女孩一腳跨在陽臺上正要翻過來,他的臉色一變,隨即「刷」地關上門,上鎖之後猶嫌不足,他順手把窗簾扯了過來捂得嚴實,讓剛赤腳踏過來的女生頓時傻眼。

  「喂!」

  原本還滿腹心疼不忍心打擾他的千早頓時出離憤怒了,走過去一邊拍一邊叫嚷起來,屋內卻始終沒動靜,她皺起眉雙手插腰站在門口猶豫了好大一會兒,隨即忽然想起什麼般翻身回自己的房間。

  ……沒有聲音了。

  綠間再度擱下始終停留在那一頁的書踱步來到窗前,悄悄掀開一條縫,鄰居女孩果然不見了蹤影,他暗自松了口氣,心底某處卻隱約又有些失落。走回書桌前剛要坐下來,陽臺上卻忽然傳來一陣響亮的聲音。

  「小真是個膽小鬼!」

  「你說什麼?」幾乎是立刻沖過去拉開窗簾,因為動作太猛臉上的眼鏡甩了出去,鄰居女孩一手舉著不知從哪裡摸出來的擴音器,另一手晃了晃手裡的綠色手機。

  「一直在陽臺上待命,它響半天了。」

  「我的手機?」綠間摸索著低下頭去撿眼鏡,努力想讓自己看起來一如往常,而千早也沒戳破他,要說的話,此刻她的心思已經完全被那封神奇的郵件吸引過去了。

  「無意中看到的,好像是邀請函。」看到剛戴好眼鏡的少年似乎有些疑惑的模樣,千早認真地補充道,「是赤司哦。」

  綠間的表情一怔。

  【今天傍晚6點京都楓葉園,不見不散。PS:記得攜伴參加。】

  邀請函的內容很簡短,一如既往是赤司說話時略帶命令的語氣,卻莫名就帶了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綠間下意識地皺起眉,不明白赤司在自己剛輸給他之後做這樣的邀請到底是有什麼用意,千早卻已經兀自興奮地在房間裡轉了起來。

  「啊啊怎麼辦小真,我好緊張!」

  「……你緊張個什麼?」綠間直覺地皺起眉,幾乎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應該還處於「戰敗後失落期」,千早轉過頭理直氣壯地瞪了他一眼。

  「不是說攜伴嗎?難道小真有別的人要帶?」想到這個可能,少女的表情立即扭曲起來,迅速蹭到綠間跟前揪起他的衣領一副女大王的模樣,「快說是誰。」

  「哪裡有什麼誰啊。」綠間頭疼地伸手扯下她的手臂,「我不想去。」

  「是嗎?」千早瞪了瞪眼,隨即忽然丟下他跑到書桌旁,拉開抽屜迅速翻出幾張照片在手裡晃了晃,「那這些燒了也沒關係?」

  綠間一僵。

  「你幹什麼?」看到珍藏的照片再一次被翻出來,少年急忙走過去伸手試圖把照片奪過來,因為身高的優勢,他很快成功,千早卻忽然伸出空無一物的手環住了他的腰,綠間再度僵在當場,手中的照片嘩嘩掉落在地上。

  「小真……」她的聲音一下子壓得很低,「比賽輸掉的話,你會討厭籃球嗎?」

  「怎麼可能……」毫不猶豫的反駁出聲,少年不自覺皺起眉,卻忽然感覺到千早似乎笑了起來,貼近的距離讓他清楚地察覺到少女胸腔的震動,不由有些好奇她到底在笑什麼,千早卻忽然鬆開手面對著他,踮起腳在少年的臉上印下一吻。

  「那我也一樣。」似乎絲毫沒察覺到眼前少年因為自己的這一動作而變得呆滯的模樣,千早兀自笑得開懷,「不管輸還是贏,小真都是我的小真。」

  她第一次給綠間加了這種歸屬的詞彙,向來討厭突然情況的少年奇異地沒再覺得煩躁,心頭躁亂的卻是另一種無法形容的衝動,看到千早正臉頰微微泛紅地看著他,某種生理與心理混雜的本能讓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混亂的大腦還沒來得及反應下一步該做什麼,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

  「啊,是五月!」千早低下頭拿起手機,隨即歡喜地從某人跟前抽身離開繞到陽臺,一邊走一邊興奮地叫嚷,「哎哎是啊,我也聽說過京都的楓葉園好美的,難得赤司那麼有心,果然是個好人啊。」

  「哈哈哈,會這麼說的人也只有你而已了啊,連小黃的那個天然呆女朋友都沒給過赤司好臉色……」桃井毫不猶豫地反駁出聲,千早聽到這人都快笑岔氣了,忍不住撅起嘴表示不滿。

  「五月不要總是詆毀赤司啦……特意請大家重聚就說明他還是很眷戀小真他們的嘛,雖然表現的方式有點扭曲……啊,就是真貞子姐姐說的那樣,紅太郎其實很善良,可是他很惡趣味,總喜歡扮壞人……」

  嘛,赤司十分惡趣味這點倒是有目共睹。

  「那所以呢?小綠怎麼說,要去嗎?」

  「剛剛嘴硬說不要,不過我覺得他現在已經在想等下要不要換件衣服再去了……」

  聽到千早的這番話,一手搭在衣櫃前正準備打開的少年不自覺一僵,小心翼翼地側過頭,黑髮少女背對著自己在陽臺上還聊得出神,他暗自松了口氣,隨即伸出手拉開櫃子門,入目所及的卻是久遠以前就該被收起來的帝光校服,少年心頭微微一動。

  帝光啊……怎麼可能不懷念呢。


☆、關於青春的絮語

  出發去京都的路上,千早一如既往抱著手機啪啪直按不知道在和哪個火星同盟交換資訊,綠間無聊地撐在桌面看著窗外的風景發呆。列車附近的田地濕氣略重,映著傍晚的彩霞在天際投射出一片片五光十色的光景,少年眯起眼,不經意地想起以前在帝光的事。

  那時黃瀨剛加入不久,每天自己找虐地要和青峰一對一練習,結果當然是被慘虐,每次都拖著極限的身體躺在休息室裝死,桃井不客氣地走過來踢踢他的小腿提醒他該他值日,金髮少年立即緊閉上眼哀嚎出聲。

  「我會死的,我馬上就要死啦!」

  「那就趕緊去死吧。」綠間毫不客氣地補刀。

  「那也要幹完活再去死啊。」桃井繼續踢他。

  「小黃瀨每次都用這個藉口……嚼嚼……好遜。」紫原一邊吃一邊碎碎念。

  「哈?本大爺還沒使出全力好吧?」青峰懶洋洋搭腔表示這事兒和他無關。

  如此這般,每個人各執一詞地對黃瀨的慘狀視若無睹甚至落井下石,讓向來被光環籠罩幾乎從未受過什麼挫折的少年頓時憂傷得淚流滿面,只好轉而看向唯一沒發出聲音的黑子。

  「小黑子嗚嗚……就你最好了,你一定會幫我做值日的對不對!」

  「黃瀨君。」藍發少年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一邊伸出手扯了扯他的手臂,「你壓到我的包了。」

  「哎?」黃瀨直覺地坐起身,黑子忽然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隨即拎起放在椅子上的包,鄭重地朝他鞠了個躬。

  「抱歉,我今天要早點回家。」

  不管做什麼都如此認真又理智一直是黑子最讓人敬佩的特點,也是黃瀨此刻更加苦逼的源頭。

  「討厭,一群沒人性的傢伙……」

  如此耍寶又怪異的讓人覺得溫馨的日常通常結束於突然出現在休息室門口的赤司,雖然紅發隊長很少說過禁止開玩笑之類的話,但眾人就是莫名覺得那人的表情在表達這樣的意思,於是每每他一出現就會引來一陣冷場,在這危急時刻擔起重任的,往往是赤司幾乎從不離身攜帶著的那只兔子。

  它總會適時地從少年的外套口袋裡冒出頭看一下情況,不小心和屋內的幾個人對上視線之後也不收回去,只圓睜著紅眸看著他們,滿目無辜的模樣好像在問為什麼它一出現他們就安靜了。

  於是少年們在莫名內疚的情況下對那只名叫赤司征十妹的兔子生出了一種怪異的心理,雖然它看起來確實可愛也無害,卻也確實地被劃分為了「赤司的東西」行列被不自覺遠離,也讓小傢伙看著眾人的眼神越發沉默且意味深長。

  桃井常說十妹是赤司的代言人,代替那位心思莫測的少年說出他想說的話,那時他們都覺得桃井異想天開,綠間自己也認為桃井大約是和千早混多了也開始陷入這種奇怪的思考,但其實仔細想來,那個時候總是不經意被排斥的人並不是看似總被欺負的黃瀨,也不是一轉眼就看不到影的黑子,而是赤司。

  人的一生會遇到很多人,喜歡的,討厭的,不擅長應付的,無感的,有的人相遇了,有的人離開了。

  有的人永遠的留在了視線裡,有的人卻永遠留在心底。如果千早屬於前者,那麼赤司和奇跡的世代的其餘人毫無疑問屬於後者,自從帝光分裂那年少年就清楚意識到的事實,只要大家都還有著共同的夢想就總有一天會再遇到,只要大家都還保留著最初那份嚮往,那就總有一天會回去的。

  「不會傷心嗎?」

  少年想起帝光畢業那天,因為黑子的缺席和其餘人心思各異的自我行動,奇跡的世代最終連張集體照都沒能拍就這樣離開了帝光。晚上回去之後他對著之前最後一場比賽後在迪士尼的照片發呆,陽臺上久違地傳來女孩落地的撲通聲,他走過去拉開陽臺門,果然又看到她赤腳蹲在陽臺上抬起頭,那雙大得超出比例的眸子不經意地眨了眨。

  「雖然小真自己說總會再遇見的,可是我還是覺得你心情不好嘛。」她將背在身後的手抽出來,遞給他一把各種顏色的水彩筆。

  紅、黃、黑、青、紫、粉,他不認為這樣的顏色組合是巧合。

  「選一個吧。」

  蹲在地上的少女不自覺發出催促的聲音,他皺起眉往後退了些。

  「……選什麼?」

  「唔,我剛才在網上看到的一個測試,就是小真每天看的晨間占卜的官網,有個測試超准的。」她站起來揮了揮手裡的各色水彩筆,雙目晶亮不已,「我按照你的情況做了下測試,它提示我現在立刻把這幾種顏色的水彩筆拿到你面前,你第一時間做出的選擇就是你現在『有話想說但是沒辦法開口』的那一個。」

  「……神經。」

  第一次對自己深信不疑的晨間占卜說了近乎反駁的話,綠間力持淡定地低下頭推了推眼鏡,防止眼前視力太敏銳的鄰居看出他的思緒,視線卻不自覺膠著在那把水彩筆上,直到紅色的那只被少女突兀地遞到他跟前。

  「哼哼,就算你不說我也能猜到了,是赤司吧!」

  看到綠間果然露出一臉不自在的表情,千早忽然低下頭拿出手機搗鼓起來,一邊碎碎念出聲:「放學那會看到你一直盯著A班教室門口看我就猜到啦,不過赤司的話果然還是要這樣……」

  她拿起手機貼在耳邊,在綠間略顯疑惑的注視下正色地接通電話。

  「喂,秋葉嗎?赤司君在不在你旁邊?」

  她問的直接,倒沒想過這麼晚還在一起的異性除了他們這樣的青梅竹馬多少都有些異常,但偏偏赤司和深谷都是這樣異常的類型。

  「嗯,在。」電話那頭的女生輕應了聲,隨即把手機遞給身邊的少年,「綠間君的電話。」

  「你幹了什麼?」這才反應過來的少年頓時瞪大眼,一把奪過手機急忙想要掛斷,卻不小心按下了擴音鍵,赤司的聲音突兀地流瀉出來。

  「有事嗎,真太郎?」

  沒事,都已經畢業了還能有什麼事。

  有事,分明已經形同陌路了為什麼你還能表現得一如往常,好像和過去沒有一點變化?

  兩種矛盾的心思瞬間堵塞了他的大腦,綠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緊握著手機僵持在陽臺被風吹,直到電話那頭的少年忍不住輕笑出聲。

  「說起來,你好像是最後一個打過來的。」

  「最後?」

  「唔,是啊。」赤司的聲音依舊是溫柔的,透著一股只對自己認可的人才有的無奈語調,「不過很奇怪啊,每個人都不說正事都閒扯半天……」

  這一點也不奇怪,綠間想,赤司自己也該是明白的。

  有太多的話想說,想到無意識地撥通了那個人的電話,聽到對方的聲音之後卻又迅速覺得自己想說的那些話忽然間都變得無關緊要,於是對話迅速演變成無關緊要的閒扯……

  「赤司。」綠間忽然開口,赤司輕應了聲,聽到向來彆扭的少年一生難得一次如此直白的言語。

  「這麼久以來……謝謝你。」

  「小真,小真?」

  終於停止和火星同盟溝通的火星少女伸出手在綠間眼前晃了晃,看到對方依舊維持著面無表情並且疑似神遊的模樣,她忍不住鼓起臉頰,隨即驀地站起身,雙手捧住他的腦袋,毫不客氣地撞了上去。

  「回、神、啦!」她拖長了腔,頗不滿自己被這樣無視,卻忘記了自己幾乎快無視了他一路,如果不是廣播忽然響起來,估計還會繼續無視下去……

  「嘖……」綠間吃痛地嘖了聲,一邊伸手揉了揉額頭一邊無奈地看著她,「怎麼了?」

  「我們到站啦!」撞人的那一隻腦袋倒是異常堅硬,少女兀自站起來繞到他跟前一把拉起他,「走啦走啦!」

  她看起來好像很興奮,比久遠以前他終於答應她要一起去迪士尼的時候還要驚喜,自從搬離正常社區之後就鮮少看到的笑容此刻正大咧咧的掛在臉上,像是再也沒什麼值得她不高興,他下意識地皺起眉。

  「……你很奇怪。」

  「哎?為什麼這麼說?」千早側過頭看向他,不經意地再度瞪了瞪眼,眼眸裡流轉的光芒讓綠間險些閃到眼。

  「……見到那些傢伙就那麼值得開心嗎?」他推了推眼鏡,努力尋找措辭,「我怎麼不記得你們關係有這麼好。」

  雖然嘴上從不說,但他對自己彆扭的死毛病還是相當有自知之明的,就像桃井時常所說的那樣,他並不喜歡千早和他的隊友們太過親近,而女生也因為害怕赤司的關係很少真正踏足籃球少年們的地盤,所以她和奇跡的世代應該是相當生疏的……

  「喂,五月啊,你們快到了?哎哎我們剛到了!皮卡皮卡剛才也說已經到站了!」

  應該是……吧?

  看她那副熟絡的模樣,綠間忽然不太確定了,一手扶住眼鏡眯起眼打量著女生越說越興奮的樣子,手機忽然響了起來,看到來電顯示是自家母親,他不由皺起眉。

  「媽……」

  「小真啊,小千是和你在一起呢吧?」母親的聲音一如既往穿透力驚人,即使是在人來人往的列車站也異常清晰,綠間隨意地應了聲,迅速引來母親的碎碎念熱潮。

  「真是的,你們這兩個孩子怎麼每次到處亂跑都不和家裡人說呢,不知道大人會擔心嗎?」

  「……抱歉。」說起來好像是一接到郵件就開始出發了,確實完全沒有跟家裡人打招呼啊。

  「算了,在一起就好啦,你一直很懂事我很放心的,主要是小千啊,你也知道那孩子那點性子,美夕常說哪天走在路上弄丟了都不奇怪……」

  做母親的這樣說的時候,這廂的兒子不自覺把視線定在前方似乎越走越遠的某人身上,眼看人潮快要淹沒了千早的身影,他急忙打斷母親的碎碎念。

  「沒什麼事我先掛了,您難得放假好好休息。」

  「我是沒什麼事,不過美夕讓我對你說小千就拜託你啦。」似乎是察覺到這句話給自家兒子帶來的震撼,綠間媽兀自捂住嘴笑得歡快,「哎呀,我現在覺得自己隨時都可以做婆婆並且期待滿滿啊……」

  「……掛了。」

  母親打來的電話一次比一次挑戰他的耐性,少年已經習以為常,卻還是忍不住因為她先前說的話而莫名有些觸動,仔細想來才發現自己竟然也同母親一樣期待著那個可能,綠間不由被自己雷了一下,視線不經意地往周圍掃視尋找母親口中的未來兒媳婦,眼前卻忽然一黑。

  「綠間?」

  熟悉的低啞嗓音來自忽然出現在綠間對面的昔日隊友,少年推了推眼鏡,面無表情地看著青峰,猶豫著張了張嘴,卻最終只是無言,而向來見面先出聲調侃的青峰也少見的沉默著。車站內人聲沸鼎,少年們卻安靜地有些詭異,直到綠間的手機鈴聲再度響了起來。

  「嗚嗚小真,人家迷路了啦……」

  「……你在哪?」

  他四處轉頭看了下,一抹熟悉的粉紅映入眼簾,跟著是粉發少女熱情揮舞著的手,她身後站著的正是此刻還在手機裡哭個不停的黑髮少女。

  「啊!找到了!小綠!看我找到了什麼?」

  熟悉的日常,久違的日常,本以為自己絕對不會懷念,但其實已經悄悄地眷戀起來的日常。

  「笨蛋,不是說了不要亂跑嗎,路癡就要有點自覺!」憋了半天丟出這句話,最終還是忍不住疑問出聲,「說到底你為什麼那麼興奮……」

  那分明是我的同伴。

  這幾個字他沒能說出口,被訓斥的女孩卻只是湊過來攬住他的手臂,瞪大的眸子裡還殘留著先前的濕意,在晚霞的映照下莫名折射出五光十色的絢麗色彩。

  「因為我知道小真心裡很高興嘛。」她忽然站到他跟前踮起腳尖湊到他的臉前,一手緊握住他的手,「如果小真一輩子都不喜歡表達的話,以後就由我來替你表達好了。」

  綠間頓時怔住。

  「今天的晨間占卜,巨蟹座的你運勢最強!無敵的人是不需要幸運物的,因為最大的幸運已經被你握在了掌心,不過別忘記了在奮勇向前的時候偶爾也回首一下過去哦,丟失的東西一定可以找回來!」

  最大的幸運已經握在掌心……低垂的視線不經意地落在兩人交握著的手上,少年不自覺輕揚起唇角。

  也許更早以前,在那個火星來的鄉下妹赤腳落在他的陽臺上便已握住了吧。

  天下皆川,千萬人中惟與你相遇不會覺早。

  幸運與否只有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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