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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櫻鬼)空散盡》作者：洍羽【完結+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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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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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10 20:56
標題:
《(薄櫻鬼)空散盡》作者：洍羽【完結+番外】
文案：
她不過是一個在未來世界裏連人類也稱不上的，被製造出來的生命體。
某次偶然的機會，讓她從自家的浴室裏掉到了另一個世界的澡堂裏。
——雖然剛才我就在想了……難不成平助你對那件事很在意？
——對不起，關於那件事我一定會對你好好負起責任來的，所以請不用擔心。
想在澡堂裏舒舒服服泡個澡，從天而降的小姑娘砸到了平助少年的身上。
豔遇……你個大頭鬼！到底要怎麼沒有常識才能到這種地步啊！
——這樣子啊……
——那就請你好好的對我負起責任來吧。
平助少年的臉青了……之後黑白紅綠的全部換了一遍顏色
……誰給他放張桌子，他想要掀桌！
內容標簽：穿越時空 種田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雪村綾，藤堂平助 ┃ 配角：雪村千鶴，今若千鏡，雨澤千代，衝田總司，原田左之助，風間千景等 ┃ 其它：薄櫻鬼，新選組，新撰組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00
·初章
綾站在那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面前時，心裡有些後悔。
不應該在下課後走這條路的，哪怕是選另一條要繞一圈才能到宿舍的大道也不應該走這條如同捷徑一般的小路。
這樣的話，就不會遇到這個人了。
不過綾自己明白，這只不過是自我催眠式的逃避而已。不管自己從哪條路走，就算自己沒有回宿舍去了其他的地方，他們一樣會找到她的所在。
無論是什麼樣的經過，結果都是一樣的。
她抬頭看向男人，嘴角掛上淡淡的笑容。
「有什麼事嗎？」
「下午三點，到實驗室來。」
說完這句話，白大褂男人頭也不回地走了，好像他來此的目的只是為了說一句主謂賓都不齊全的話一般，扔下綾一個人離開了她的視線。
……又來了嗎？
淡淡的笑容變了味，無盡的苦澀漫了上來。
實驗室這三個字是綾這輩子最害怕聽到的字詞，儘管她在那裡呆的時間比自己的宿舍更久，已經像是她另一個住所般的存在，綾對它還是心懷著無法磨滅的恐懼感。
因為她去那裡的結果也只有一個而已。
不管是什麼樣的實驗，最後走出實驗室的時候綾必定是滿身是傷。
雖然能夠很快的痊癒，那種刻骨銘心的疼痛感，無論經歷多少次，綾還是覺得害怕。
不能不去嗎？難道沒有其他辦法嗎？
答案是沒有。
因為心裡清楚的明白著，綾就算痛苦還是邁開步子往實驗室的方向前行著。
[那個就是雪村綾？]
[喂……別指指點點的，被發現的話說不定會被殺掉啊！]
[沒關係啦，這麼遠她不會聽到的。]
[不過沒想到會是這種普通女孩子的樣子啊……聽說是那個實驗唯一的成功例吧？]
[啊啊，是啊，就是那個實驗。]
[是殺人機器啊。]
聽到麻木的談論，綾已經無所謂了。
因為被強化過的肉體，就算是那種距離的悄悄話，她還是可以很清楚的聽到。以前的話她可能還會覺得難受，這麼多年過去以後，心底的那種痛覺已經不再了。
心死了的話，就不會再痛。
那麼她死了的話……是不是也不用再體會那種肉體上的痛楚了呢？
綾站在實驗室的大門口，臉上的那抹苦笑早已被她自己抹平。
什麼情緒都沒有，只有如同死了一般的平靜。
通過指紋認證器之後，綾從正門進入實驗室的內部，打開那扇厚重的門時就可以看到裡面雪白的金屬牆面上沾染著許多已經發黑的液體痕跡。
那些曾經是在自己身體裡流動的血液。
綾沒有留戀的從那些黑色污漬上移開視線，然後看向實驗室內正中的扶手座椅上，剛才來通知她的白大褂男人正站在旁邊，和他一樣穿著白大褂的實驗人員也在一旁圍成一圈。
「今天的專案是再生能力速度，在這裡坐下。」
「是，我知道了。」
開口的還是先前那個白大褂男人，同樣沒有什麼感情可言的語言從綾的嘴裡吐了出來。
那張扶手椅很冰冷，綾在坐在上面的一瞬間不由自主的微微發顫。
可以稱得上兇器的誇張機械儀器將綾包圍了起來，只要那個白大褂按下手邊的紅色按鈕，不多久就可以聽到綾發出的慘叫聲。
聽著滴的一聲輕響，綾緊緊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從實驗室裡出來的時候，天空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綾搖搖晃晃的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密佈在她身上的深可見骨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一時間由傷口帶來的劇痛以及新生皮肉的瘙癢折磨著綾。
強忍著不讓自己流下眼淚，綾把自己關進了屬於自己的房間裡，從身上扯下已經破的可以稱為破布的衣服，綾走進了一旁的浴室。
完全不顧及傷口沾水後會不會發炎感染的問題，綾把自己泡進了滿滿一池的熱水裡。
對一般人而言極為舒適的水溫卻在撕咬著綾全身上下的傷口，雖然已經恢復到只有痕跡的程度，但一瞬間的刺激還是讓綾壓低喉嚨叫出了聲。
「好痛啊……」
眼淚留下來了。
「雖然到明天早上就會全部癒合了……可是還是好痛……」
一個人在浴室裡自言自語著，綾對著空無一人的霧氣輕輕的訴說著自己的痛苦。
「好痛苦，那就忘記吧……好好睡一覺的話……馬上就會全部忘記的……」
嘴角彎了起來，綾好像想到了什麼愉快的事情一樣，露出微笑。
「對啊……對啊……明天醒過來的時候，就什麼都不會記得了。」
說著閉上了眼，綾陷入了短暫的淺眠之中。
「那就睡吧……晚安。」
綾是被忽如其來的失重感嚇醒的。
泡在溫水裡險些睡著的時候，浴池的底部好像忽然消失了一樣，綾覺得身體一沉因為驚嚇而張開的嘴還嗆到了水，不顧三七二十一的爬起來，好不容易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時候綾猛烈的咳嗽著，嗆進肺部的水讓她覺得胸口火辣辣的疼痛。
待緩過一口氣的時候，綾忽然發現了不對勁。
陌生的地方。
不是她所知道的地方。
有些茫然的環顧四周，從四周的環境大概的可以判斷這裡應該是某處的澡堂，綾下意識的用手支撐著附近的高點，卻因為意外的觸感手底一滑。
「額……」
這個單音節不是從綾的嘴裡發出來的。
依舊是意料中的陌生聲音，綾轉向了聲源，然後映入她眼中的是一個一頭長髮的少年。
棕色的長髮，碧綠色的眼睛，綾一時間沒能分辨清對方的性別，視線下移，看到了一平如洗的胸部——恩，年少的女孩子的話，平胸也是很多的。
在綾這麼想著並且想要繼續往下確認的時候，對方終於反應了過來。
少年一把扯過附近的毛巾把自己裹起來，一張臉漲得通紅才瞪了綾一眼之後就極其不自然的迅速移開視線，死盯著綾的臉大吼起來。
「你在看什麼啊！」
粗啞的聲線，雖然還未完全褪去稚氣的味道，卻還是可以清楚的辨認出這是屬於少年的聲線。
「啊……男的……」
「這種事應該一眼就看…出來了吧！」
少年的嗓音完全沒有降下來的趨勢，他的臉在綾的眼中是那樣可疑的通紅，不知道是不是被綾那種茫然的眼神看的受不了了，少年把毛巾圍在身上，跨出浴盆從旁邊扔了一塊乾淨的毛巾給綾。
「把自己包起來……然後轉過去！我說好之前都不許轉過來聽到沒有！」
「……是……」
也許是習慣與被命令了，聽到少年的話綾甚至沒有一點點的反抗就乖巧的轉過身。少年扔過來的毛巾很大，大到足夠將綾整個的裹起來，綾隨意的把自己裹起來以後，從背後傳來的布料摩挲聲也差不多結束了，不知道是不是少年在猶豫什麼，總之有過幾秒的空白停頓，少年還是出了聲。
「那個……你是誰？」
「雪村綾。」
「誰問你名字了！我是要問你是什麼人啊！為什麼會忽然出現在澡堂裡？！」
「你叫什麼名字？」
「額……藤堂平助……不對！我為什麼會一本正經的回答你的問題？！」
平助少年覺得自己精神有點瀕臨崩潰，難得可以一個人舒舒服服的泡個澡，眼前這個名叫雪村綾的小姑娘卻莫名其妙的掉到了自己的澡盆裡。
對，而且還是一·絲·不·掛·的！
·二章
用大毛巾把自己好好裹起來的綾端端正正的跪坐在穿戴整齊的平助面前。
這個場景在平助的眼裡總是不太對勁，反而是應該害羞的作為弱勢女方的綾毫無反應，或許就是因為她的反應過於平靜，平助才會這麼坐立不安。
不知道多少次的挪動了自己的坐姿，平助額角滲出冷汗。
這樣下去不行。
平助知道不行，可是他還是平靜不下來，就連看向綾的視線都不知道該停留在哪裡才好。
雖說剛才那個意外，兩個人是該看到的也看了，不該看的也……
想到那裡，平助少年的臉刷的紅了。
該死該死該死……
轉過頭，平助在心裡低聲的咒駡道，深呼吸幾次好不容易平穩了剛才一刹那加速的心跳，隨後為了轉移自己還有對方的注意力，終於打開了話匣子。
「綾……是吧？為什麼忽然出現，能好好的說明一下嗎？」
其實，對於綾的出現，平助應該把她帶到新選組全員面前好好談話才對，可是他現在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麼把這個忽然出現在澡堂裡的小姑娘帶出去……在他的腦子徹底冷靜下來之前，先好好的瞭解一下現狀，至少聽綾說明一下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之前就有說，相比坐如針氈的平助少年來說，綾一直都很鎮靜，雖然一開始對這個情況有些一頭霧水，不過她也很快的瞭解到了現狀。
在作為實驗體不斷地被做一些不人道的實驗以外的時間裡，綾是可以在學校裡學習一些普通課程的，雖然她能記得的東西很少，但是關於空間學一課的內容多少還有點印象。
這裡就是所謂的和原先的世界所平行的另外一個空間吧……那麼她現在的情況叫做什麼來著？
綾歪著頭腦苦思冥想，最後吐出的兩個字形成了答案的根本。
「穿越。」
「啊？」
對於完全不明白這兩個字含義的平助少年，綾少女開始了她好心的解說。
「就是說，一個人從一個空間通過某種介質跨過空間的界限來到了另一個空間裡……空間學的書本上是這麼寫著的，我有好好的記住哦！」
……意義不明，完全不明。
平助少年已經從跪坐的姿勢改成了盤坐，他雙手撐在自己的膝蓋側面，歎了口氣。
「所以……？」
「所以說……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乾淨簡練的結束語，這一回平助差不多理解了綾的意思。
並且相信了。
如果是平時，他絕對不可能會相信這種荒謬的話，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世界之外還存在著其他世界這樣的問題……但是當一個人莫名其妙的憑空出現之後，讓人不相信也難。
「好吧……我瞭解了。」
大概是被綾的平靜傳染了，平助感覺只有一個人在那裡瞎緊張很傻，逐漸的也平靜了下來。再一次呼出一口氣，他從地上站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拉開澡堂的木門向外張望了一下之後，回頭小聲的對依舊跪坐在地上的綾說道。
「你在這裡稍微等一下，我去找套衣服給你穿……」
「不能一起去嗎？」
「廢話！」
一不小心失聲叫出來，平助立刻發現自己音量太高了所以飛快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再度確認走廊上沒有異常以後，松了口氣。
「你這副打扮怎麼可以在新選組裡亂跑！」
開什麼玩笑……這裡可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們，怎麼可以讓只裹了一條毛巾的女人到處亂跑。
平助在心裡數落著這個女人怎麼那麼沒腦子沒常識的時候，綾卻沒有如他意料中那般接著問他『為什麼？』這樣的問題，反而是有些失落的低下頭，死死地拽著自己浴巾的下擺。
「嗯……我知道了……」
沒有反抗，只有妥協。
卻讓平助莫名的產生了一種自己成了壞人的錯覺。
「所以說……我會很快回來的，你一定要好好的呆在這裡不要亂跑！」
扔下這句話，平助沒有再去看綾的反應，就從澡堂裡逃了出去。
等到平助拿了乾淨的衣服從房間忐忑不安的返回澡堂時，綾依舊保持著他離開時的樣子跪坐在原地，看樣子也沒有其他的隊員在這個時間段裡來澡堂。
很好，沒有被發現。
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像是在做賊一樣，他把衣服放到綾的面前，又反身走了出去。
「那個……藤堂君？這個是？」
綾呆呆的看著手裡的衣服，又不解的看向背對著她的平助。疑問句只說了一半，好像是在等待回答一樣的停頓讓平助側了側頭。
「直接叫我平助就好了。這套衣服是新的，雖然是男裝……不過，這裡不是可以讓女人到處亂跑的地方，你扮成男生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啊，是的，以前經常被說胸部很平，和男生沒什麼區別……」
「誰和你說那個了啊！還有女孩子的話不要隨隨便編的把這個詞掛在嘴邊！」
好不容易退了熱度的臉頰再一次滾燙了起來，平助逃也似地從澡堂裡跑了出去，下意識的重重甩上了木門站在門外稍稍冷靜之後就有了些微的挫敗感。
「好遜……為什麼我偏偏要是害羞的那一個……？」
夜間的涼風吹拂過平助的身體，剛才入浴時散下的長髮已經重新束了起來，長長的發梢輕輕隨風飄動，平助望著夜空，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等一下要怎麼和左之先生他們解釋……」
「要和我解釋什麼？」
「嗚哇——！！左之先生！別突然跑出來嚇人！」
心臟像是要跳出心口一般的猛烈律動，平助承認自己在短短的一個時辰之內受夠了驚嚇……但是這不代表他的承受能力就可以在短時間內上升，反而是因為精神被削弱承受能力越來越差。
平助餘驚未定的一手撫著心口，忽然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然後像是為了證實他的預感是如此精准一般，澡堂的木門被人拉開了。
拉開這扇門的不是站在他面前的原田左之助，更不可能是他自己。
那麼……事實只有一個……
「那個……平助，這件衣服要怎麼穿？」
有些困惑的綾站在門口，對她而言稍微大了些的襯衣被胡亂套在了身上，總體來說……依舊是衣衫不整的狀態，就這樣拉開門出現在了平助和左之助面前。
平助忽然發現，人啊，悲劇著悲劇著就習慣了……
面對著顯得不太淡定的左之助，他反而擺出了淡定的姿態，嗓門也沒有像之前那樣高調。平助扶著自己的額頭，萬分無奈的把頭轉向誰都看不到的那一面。
「隨便怎麼樣都好……你先把衣服穿好吧……」
·三章
綾很乖巧的應了一聲，在已經整個呆掉的左之助面前拉上了門。平助依然是看著走廊的另一頭，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麼應對左之助才好，平靜持續了一會兒，左之助故作鎮定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是……誰？」
這個誰當然是指正在澡堂裡和衣服做抗爭的綾，平助想了半天，決定學習一下先前綾回答他的方法來回答左之助。
「好像是叫雪村綾……」
不過對方的反應和他當時的反應相差甚大。
「你該不會是把哪家店裡的藝妓帶回來了吧？」
「誰會做那種事啊！是她擅自的突然跑出來……」
是綾忽然憑空出現在澡堂裡的，這句話平助怎麼也說不出來，話說到一半便噎在了喉嚨裡，一個音節卡了半天之後，平助的臉再次不爭氣的紅了起來。
不過平助沉默的間隙倒是給了左之助非常好的思考時間。
「這麼說起來，那孩子剛才好像是……」綾衣衫淩亂的模樣在左之助的腦子裡一閃而過，他方才平靜下來的臉又開始不平靜了，「你……平助，你這傢伙該不會……？！」
「我什麼都沒做啦！」
雖然這種狀況下說的話可能沒有什麼可信度，平助還是本能反應似地反駁著，這回淡定和不淡定的角色顛倒了過來，左之助好像是看到了什麼好玩的東西一般打量著漲紅臉急跳腳的平助。
還真的挺有趣的……
「哦？什麼都沒做？」
「什麼都沒做！」
氣的還是急的，或者根本就是在害羞才紅的，平助分不清楚也沒有想過要分清楚，本來就混亂的思維在左之助的追問下變得越加混亂，現在平助的腦子裡幾乎是糊成一團了。
說起來為什麼他要糾結這種奇怪的問題？這種來歷不明的女人直接拎著衣服領子扔出去不就行了？他幹嗎要這麼好心的幫她找衣服，還想要幫她隱瞞身份？
……他從一開始就是從把她留下來這個基準上在考慮問題的嗎？
「啊……麻煩死了，真是一團糟……」
平助發狂似地抓著自己的頭髮，雙手抱頭在牆邊蹲下。
就因為他相信了雪村綾的話，相信她是從別的世界來的，所以在這裡根本不會有棲身之所。不能貿然的把她趕出去，至少替她安頓一下。
想幫她。
莫名其妙的，就想要幫她。
「那個孩子是什麼來歷？雖然看上去不像是壞人，土方先生可不會隨隨便便的讓一個外人留在新選組裡……你應該知道的吧。」
「知道是知道啦，不過……」
平助的想法被左之助看穿了，他本人也不覺得奇怪，從以前就被說過自己的情緒是全寫在臉上的人，不過左之助的這句話也正好點中了他的難處。
同情氾濫可不是什麼好事，他們這裡是被稱為壬生狼的新選組，死在他們刀口下的亡魂不計其數，同情心、人性什麼的，早就不存在了。
明明是這樣的，平助在看到綾的那副表情時，還是從心底產生了一種憐憫。
奇怪的感覺……
「算了，最後的結果不是我能決定的……」
「決定什麼？」
「……」
這種忽然登場平助覺得自己真的快習慣了，所以轉過頭看到沖田總司的那張笑臉也沒有感受到太大的震驚……啊，這種時候綾又會非常碰巧的拉開門走出來也說不定？
嘩啦——
門拉開的聲音。
「總算是穿好了……衣服的事謝謝你了，平助。」
避開了總司在自己和綾之間來回打量的詭異視線，平助有了想要撞牆的衝動。
啊啊啊……他什麼都不想管了啦！
場景變化了，從澡堂和澡堂外的走廊變成了大廳。
綾很是茫然的跪坐在大廳的正中，很多陌生臉孔的人跪坐在她的前方一排——比較熟悉的平助也在那裡，然後後來見過但是不知道名字的總司以及被平助稱為『左之先生』的青年也在其中。
這麼說起來……這種場景感覺比較像是在審問犯人？
還未等綾陷入奇怪的想法裡，對面那個看起來較為年長的男人先開了口。
「咳咳……是雪村綾小姐對吧？我是新選組的局長近藤勇，恕我直接的問一下……聽說你忽然出現在新選組裡，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新選組？
之前似乎從平助嘴裡也聽到過一樣的名詞，不過綾完全的不明白這個名詞的意義。
非常迷惑的綾帶著不安的望向了人群裡的平助，後者當然是在一驚之後移開了視線，沒能得到場外援助的綾只得無奈的重新望向近藤局長。
「新選組是什麼東西？我只知道我忽然出現在一個很像是澡堂的地方……然後就碰到了……」
「嗚哇……！綾……不對，雪村小姐！」
在這種場合還直呼名字反而會顯得有些怪異的親近，先前還避開了綾的視線的平助猛的站了起來，完全沒能控制好的音量也增到了最高點。
「那些事不用那麼詳細的提起來！你只要解釋一下你從哪裡來的就可以了！呐？」
「這樣啊……？」
綾好像對平助的話從來沒有過懷疑，儘管一副想不太明白的樣子稍稍歪了歪腦袋，但還算是完全的接受了平助的說法。不過其他人就沒那麼容易被忽悠過去，尤其是很明顯的注意到綾的話中某兩個關鍵字的總司還有後半場也算是處於現場的左之助，略有深意的笑容在他們的臉上浮現出來。
「澡堂？我記得那個時間正好是平助在那裡洗澡的時候？」
被總司的一句話說的無法反駁的平助還不得不在同時接受從身旁的左之助那裡看過來的滿是曖昧成分的視線。
「平助你這小子果然是……」
「我都說了沒有！什麼都沒有發生啦！」
話說出口，平助感覺自己的頭隱隱作痛，他現在是越解釋越糊塗，不要說左之助根本就是用完全不信任的目光掃視他，就連近藤局長那邊都用奇怪的眼神看過來了。
最奇怪的莫過於……被開這種玩笑應該最為尷尬的女生反而一副淡然的樣子，唯獨這一點是平助最無法忍受的。試著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一些，平助開始對左之助進行指控。
「左之先生，綾……雪村是女孩子，你開這種玩笑對她太失禮了些……」
「雖然剛才我就在想了……難不成平助你對那件事很在意？」
說話的人是綾。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沉默著的綾把平助的一系列表情變化都看在眼裡，從澡堂裡就一直在暴跳如雷的平助還有每次提到這件事都會面紅耳赤的大吼大叫的平助……這種表現可以理解為害羞？
所以說……平助對澡堂裡的那件事是在意的。
綾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說的也是啊，綾在原先的世界裡從來沒有什麼性別觀念，她連對自己是人類這種概念都十分的淡薄，所以當時並沒有什麼反應——當然現在她也不會覺得哪裡不好意思，可是潛意識裡的常識還是讓她醒悟到，男女有別，被別人看到自己的身體不害羞就不正常了。
綾完全忽視掉自己就是那個沒感到害羞的不正常的傢伙。
那麼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她也只有思考有什麼解決的方法。
綾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看到過這類的故事，一般的解決方案是……
歪著腦袋的綾做出了認真思考的樣子，她完全沒有發現在她努力思考的期間，整個大廳變得十分安靜，在場的所有人已經將視線從平助身上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只見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在瞬間調整好自己的坐姿，對著平助所在的方向深深低下了頭。
「對不起，關於那件事我一定會對你好好負起責任來的，所以請不用擔心。」
平助感覺自己的嘴角瞬間抽起來了。
負責你個大頭，誰要你負責啊喂！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01
·四章
平助雖然沒有想過要對某個女性說什麼我會對你負責之類的話，但是也是從未想過會有朝一日被一個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說一句自己會被她負責任。
……開什麼玩笑！
而且，正常來說，這種對話也太詭異了點吧？！
當時在澡堂的初見面，平助確實是被看光了，但是相對的綾也是被他看到了啊？這兩者之間衡量起來的話，怎麼都是她吃的虧比自己要大不是嗎？！現在綾反而一副好像是她自己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然後一本正經的對著他承認錯誤的模樣……反了吧？角色定位反了吧？！
「我說，一般來說是反著來的吧？！」
所以平助少年根本沒有考慮後果什麼的直接就吼了回去。
面對他的，是抬起頭看向平助的，稍顯驚訝的綾的臉。
「這樣子啊……」
平助少年覺得某種名為【不好的預感】的數值正在上升。
「那麼就請你好好的對我負起責任來吧。」
平助少年的臉青了……之後黑白紅綠的全部換了一遍顏色，終於在聽到耳邊有人憋不住笑岔氣的聲音後，平助少年腦子裡的理智神經差點就要『啪啦噠』一聲斷成兩截。
……誰給他放張桌子，他想要掀桌！
這個女人到底能夠無神經到什麼地步！別告訴他是沒下限的啊！
「噗……平助，人家女孩子都開口說……噗哈哈……都說要你好好負責了……哈哈……咳……哈哈哈哈哈哈……」笑得快喘不過起來的左之助覺得在這個時候說話真是件痛苦的事情，可是他依舊堅持不懈的在說著，「你要是再不好好負責任……哈哈哈……抱歉，還是讓我先笑一會吧……」
你就快點笑死吧……
平助黑著臉狠狠瞪了已經笑得飆淚並且在猛錘地板的左之助，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咦？平助你在發抖？身體哪裡不舒服嗎？」
都是被你氣出來的啦！
平助真的覺得自己再說話就會瘋掉，一邊自我催眠自己沒有聽到綾的所有話，一邊也催眠著自己忽略近藤局長那邊憋笑已經憋到紅的臉。
深呼吸……再深呼吸……
平助少年覺得自己的心情開始慢慢平復下來。
對……就這樣……慢慢的……
不要激動，冷靜、冷靜下來……
平助少年從來沒有那麼痛恨自己的聽力幹什麼要那麼敏銳，當他發現自己又聽到某處傳來某些人憋不住笑岔氣的聲音之後，徹底的淡定不能了。
=皿=###這種時候混蛋才冷靜的下來！
「事情都發展到這個地步了，逃避責任可不是男人所為啊？平助。」
在場的幾個人裡面，也許只有總司還顯得比較平靜，儘管仔細觀察也會發現他的表情有那麼些許的不太自然，但對於平助而言，總司要比已經笑出聲來的左之助和近藤局長好太多了。
雖然想要這麼說……只是那句話實在是……
沖田先生您也是在湊熱鬧吧？
等到大夥都平靜下來，已經過了很久。
其實平助少年覺得有點慶倖，這種混亂的場面中，山南總長和土方副長因為外出執行任務不在屯所內，新八和齋藤因為負責今天的夜間巡視所以暫時不在……不然的話，這個混亂局面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會變得更加混亂也說不定。
平助歎了口氣，這已經不知道是這個晚上的第幾次歎氣，平助只覺得胸口悶的要死，總有種一口氣喘不上來的感覺。他鬱悶的看向跪坐在對面的綾，頓時覺得胸口的沉悶又加重了。
好在他們的話題終於又回到了正途上——關於雪村綾的來歷以及對於她的處理決定。
綾把在澡堂裡對平助說過的那段話幾乎是原封不動的說給了其他人聽，聽到他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正常來說，忽然有個人對你說，她和你不是一個世界上的人，能夠馬上接受並且理解的人或許是不存在的吧？
……忘了，平助少年也算一個。
姑且不論綾的身份問題，就是她的去留也成了一個大問題。
留下？可是現在綾的身份還是個謎，讓一個來歷不明的人留在新選組裡真的好嗎？而且還是讓一個女孩子留在這個滿是男人的新選組裡？
那麼不留下？如果她所說是真，那麼在這裡她是無依無靠，沒有去處的，讓他們就這麼無情的把她掃地出門，在這混亂的京都，等於間接的殺了她。
……這樣就更不好了。
再說現在天色已晚，難道讓她出門睡大街？
……這玩笑開大了。
「所以，人家好歹都開口說了要平助你對人家的清白負責任，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所以說近藤局長你為什麼又扯到這個問題上來了？！
「這個和那個根本就沒有關係不是嗎？！」
平助少年想要炸毛。
「那個……我可以留下來嗎？」
這次是真的炸毛了。
「不行！」
這兩個字只是平助條件反射的吼出來的，他沒有考慮過這個答案的深意，也沒有想過後果，更不會想過他說了這句話之後，綾會有什麼反應。所以等他吼完之後看到綾有些驚恐的全身發顫時，忽然的有一絲後悔漫上心頭。
綾深深地低下了頭，平助以為她會像在澡堂裡那樣，弱弱的回答他一聲『我知道了』，可是綾卻什麼也沒有說，沒有反對也沒有妥協……好像是在無言的抵抗。
平助轉開了自己的視線，一隻手不自覺的撫上心口。
該死的……為什麼忽然覺得胸口更悶了？
「……不行……嗎？」
綾輕聲的重複著平助先前的話，帶上了自問的語氣，平助看著好像快要哭出來的綾，愣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留下來吧。」
說話的是近藤。
「新選組什麼都好，就是全都是男人所以生活上亂糟糟的……如果能多個女孩子留下來幫忙打理做家務的話，也可以幫到我們大忙了啊。」
這樣擅自決定真的好嗎？
平助本是想要這麼反駁的，可是他做不到。或者說他不敢反對，因為他反對了的話，那個女孩子說不定又會露出那種讓人胸口發悶的表情來。
而且……
平助的視線落在綾的臉上，那之上漸漸浮現出了令人安心的神情。
這樣的話她不就有了安身之所了嗎？
「真的非常感謝。」
綾以跪坐的姿勢深深鞠了一躬，物件當然是出言讓她留下來的近藤局長，只是平助少年才稍稍安定下來的心情立馬被她抬起頭時換上的那臉茫然表情給刺激到了。
……她該不會又……
聯想到她先前的言行，平助幾乎可以預想到綾接下來會說的絕對是讓他們集體失聲的話語。
「『家務』是什麼東西？」
大廳裡集體失聲了。
「呵呵，雪村綾小姐真是個有趣的人啊。」
在總司輕笑出聲並且這麼說的時候，平助少年轉過頭，糾結的扶額。
把他之前的擔心全都還回來啊混蛋！
·五章
在眾人決定把綾留在新選組之後不久，夜間巡視的新八以及齋藤也回到了新選組裡。近藤大概的把情況和兩位元說了一下後，齋藤只說了一句「既然近藤先生這麼決定的話，我也沒有什麼異議。」就回房休息，而新八則是不停地在綾以及平助之間來回打量，一直看到平助少年忍不住又想炸毛的時候，新八扔下一句「真好啊~」也回去睡覺了。
這算什麼啊這到底算什麼啊啊啊！
平助少年看了眼站在他身邊的綾，忍不住想要抱頭嗷叫。
因為已經很晚了，沒有很充足的時間給綾安排房間，雖然本人沒有什麼意識不過好歹也算是個女孩子的綾總不能和新選組的其他隊員睡在一片住房區裡，而新選組裡又沒有什麼多餘可用的客房，僅僅有的一間空房間好死不死的又是在平助房間的隔壁。
「這樣不是挺好的嗎？住在隔壁的話，平助照顧起來也方便很多了。」
對於笑著說出這句話的近藤局長，平助鬱悶的心情更加的鬱悶了。
哪裡好了！明明一點都不好！
說實在的，他真的有些後悔，要是當初不要莫名其妙的同情心氾濫就好了，不要莫名其妙的擔心這麼多的問題直接把她扔出去就好了，不要莫名其妙的因為她一個楚楚可憐的表情就心軟下來就好了。心裡足足後悔了一把，但後悔也只是後悔，平助沒有辦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更何況……他也沒有那個自信可以在重來一次的時候真的狠得下心。
和左之助還有總司以及近藤道了別，平助帶著悶聲不響的綾走在回房間的走道上，一路上的安靜沒有人說一句話來打破它，在這靜謐的深夜，唯獨腳下木地板被兩人踏過時發出的吱呀聲在耳邊作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平助總覺得綾的存在感在這段不長不短的路上幾乎降到了讓人快要無法感覺到的程度。
好像就這麼走著走著，跟在他身後二三步距離之後的綾就會平白無故忽然消失掉一樣，這種無憑無據的不安讓平助在路上好幾次的回頭確認綾的存在。
不過好在直到兩人到達房間，綾也沒有應證平助的預感消失。
本想直接把綾扔進房間自己就回去睡覺，但是平助總覺得綾可能連被子怎麼用都不知道，還是不放心的幫她把被鋪整理好，然後和她說自己就在隔壁，如果有什麼事的話直接來找他就可以。
綾只是安靜的點點頭，一句話都沒有說。
平助呼出一口氣，幾步走出了房間。
只是在關上門的瞬間他無意間瞥見了綾的表情，在整扇門在自己面前緊閉之後忽然心頭一緊。
那是什麼……？
平助一邊告誡自己這不過是自己看錯了而已一邊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為什麼要露出那樣的表情？
……恐懼、無助、滿是哀求的眼神。
有些煩躁的躺在被鋪上，平助閉上了眼睛。
被足足折騰了一個晚上的平助累得夠嗆，渾身鬆懈下來之後疲倦馬上一擁而上將他淹沒，頭腦在一瞬間便無法再進行思考。
算了……先睡吧。
一個人在的房間。
綾坐在平助幫自己鋪好的被鋪上，毫無目的的環視著房間裡的佈置。
很簡單的、什麼都沒有的房間，空蕩蕩的，只有綾一個人坐在那裡，僅此而已。
要論空間的大小，這間房間遠不如她先前的宿舍要大，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綾還是覺得空蕩蕩的，自己一個人處於這個空間的中心點，好像沒有可以依靠的感覺讓她的手心慢慢沁出冷汗。
捏在手裡的被角也被汗水打濕。
不認識的地方，甚至沒有認識的人。
綾慢慢的動了起來，慢的好像是出了故障的機械，她把自己的身體挪到了被子裡，然後把自己整個埋了進去。
可怕……
這種感覺其實很可笑，在原來的世界裡時，每天都要面對痛苦的實驗和他人的指指點點的生活，綾現在反而覺得懷念起來了。不管怎麼說，至少那個世界的自己是被需要的……有人需要自己的存在，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至少自己的存在是被肯定的。
但是現在呢？
綾整個人縮了縮。
在這裡不會再有那些實驗了，不用再去那間最可怕的白色實驗室，也不用再看到那些討厭的白大褂實驗人員，不用再每天都被弄的遍體鱗傷，不會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說閒話。
這樣的日子，綾曾經無數次的期盼過，但是在現在真的來臨的時候，她反而感到了害怕。
因為……因為一旦變成這樣的話，也就同樣的意味著她自己已經不被任何人需要了。
不是人類的自己……已經不是人類甚至可以用怪物來稱呼的自己……不會有人需要這樣的自己。
綾對這個事實感到恐懼。
夜很靜，可是綾卻無法在如此安靜的夜晚入眠。
不想要自己一個人……不想變得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這種想法促使綾從被子裡爬出來，她愣愣的望著從紙門中透出的屬於月亮的光輝。
「……有什麼事的話，直接可以去找他。」
綾忽然想起了平助臨走前說的話。
所以她站起了身，隨後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平助是被細微的聲響吵醒的。
有什麼人進來了。
就算是還未完全清醒過來的頭腦也能判斷出大概是何種情況，平助有些埋怨的睜開眼望向門口卻沒有看到半個人影，想著是不是自己太累所以產生錯覺了，平助閉上眼睛翻個身想接著睡，卻又覺得那裡不太妥當的再一次睜開了眼睛。
然後在他面前出現的是綾的特寫面部。
「嗚哇——！」
好像見鬼了一樣大呼小叫的跳起來，平助手腳並用的往後退，瞬間和不知道什麼時候蹲在他被鋪旁盯著他看的綾拉開一大段的距離，心跳頻率迅速上升，一時間平助都不知道應該怎麼正常的呼吸換氣，他滿臉錯愕的瞪著綾，手指亂顫的指向對面。
「為什麼你會在我房間裡！」
「誒？為什麼？因為平助你說有事可以來找你……」
被指著的綾顯得很無辜，她一邊回答著平助的問題一邊調整好自己的坐姿，而平助這邊因為確實想起自己說過那樣的話而反駁無能，他想說的話全都被噎在喉嚨口裡。
雖然說他是說過那句話沒有錯……可是……可是啊……
這麼半夜三更在別人睡覺的時間裡你一個女孩子家跑到別人房間裡是想做什麼啊喂！
·六章
平助忽然發現自己根本不能用常識來思考所有和雪村綾這個人有關的任何事情，他幾次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都被自己自暴自棄的咽了回去，平助背靠著牆，看著對方毫無自覺的表情，最後還是把壓在心口的鬱悶狠狠的吐了出來。
「哎……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頭很痛，平助一手揉著微微腫脹的額角，想讓這個昏昏欲睡的腦袋再清醒一些。
反正將綾趕回房間說不定她一會兒就又會跑過來，那還不如直接聽她說說到底有什麼事情，然後把問題解決掉了再安心睡覺的好。
「說吧，什麼事？」
聽到平助這麼說，綾只是點了點頭便不再作聲。
她並不是在醞釀什麼情緒之類的，只是單純的，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綾什麼也沒有想過，她只是在一個人胡思亂想的時候想到了平助，想到了平助臨走前和她說有什麼事可以去找他，綾就什麼也沒有想的爬到了平助的房間裡。開門的時候就發現房間裡的平助已經睡著了，為了不吵醒他還特意的放輕動作，結果還是被平助發現她出現了。
莫名其妙的，覺得有點點開心。
為了自己那麼有存在感這種奇怪的事，覺得開心。
不過對面的平助就沒有這麼好的心情了，睡得好好的被人吵醒，就算沒有起床氣也是會覺得心情不太舒暢的。更何況對方擺著有事來找你但是悶在那裡一句話都不說的時候，就更加不舒服了。
「……到底是什麼事？」
平助這麼說著，綾依舊是一言不發，過了一會忽然搖了搖頭。
喂……這算是怎麼回事？
可能是感覺到了平助的不滿吧，綾忽然動了動，在平助少年疑惑的注視下慢吞吞的爬到了房間最深處的一個角落，之後停下了動作，直直盯著平助少年看去。
「這裡就可以了。」
……所以說可以什麼啊？！
無法理解綾這一舉動的意義，平助沉默的和綾對視，好像是從平助的眼神裡感覺到平助無法理解她這種舉動的情緒，綾又一次好心的為平助解釋道。
「讓我呆在這個角落裡就可以了，我絕對不會影響你的。」
平助愣住。
這是什麼意思？
不是不懂，只是平助在對自己發問而已。
什麼叫在這個角落就可以？她是要在自己房間裡過夜嗎？！
「喂……你……」
呼吸被不明情緒干擾，平助一時間覺得喘不上氣，這種時候就需要感歎一下深呼吸真是個好東西，特別是每當頭腦發熱胸悶氣不順的時候極其有效。
不過，平助好不容易把呼吸調整回來之後，他的音量又控制不住了。
「你……就算是角落也是在我的房間裡啊？！」
「嗯，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麼……
平助很想把那個正窩在角落裡一臉平靜的看著他的女人拉過來好好看看她的腦結構究竟是什麼樣的，到底要怎麼糾結才會完全不存在常理知識？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男女授受不親……
這些事就算是他也知道，平助少年想不明白綾到底是怎麼用一副無辜的淡定表情把話說出口的。
「這種事怎麼想也不可能會同意吧……你到底有沒有性別意識啊……」
「男女的話，我可以分得清楚的。」
……不是這個問題。
張了張嘴，話沒說出口，平助倒是重重的呼出一口氣。
還是算了吧，有些事情總覺得不管怎麼和她說也是說不通的。
「我說，在你以前的世界裡，難道就沒有人說過你的想法不太正常嗎？」
平助已經自動在腦中想像了綾可能會回答的答案，比如『不知道』啦、『沒有』啦之類的，可是綾卻有一段時間沒有說話。室內光線很暗，隔著那麼遠的距離平助也沒辦法看清楚她的表情，頂多能從外部輪廓上辨認她換了坐姿，整個人蜷縮在牆角後才悶悶的出了聲。
「沒有……因為，從來就不會有人和我說話。」
除了被通知做實驗以外，綾從來沒有和其他人說過一句話，她只是能夠聽到他們站得離她遠遠的，然後小心又謹慎的談論著關於她的話題。
交流對她而言沒有必要，綾需要的只有服從命令而已。
只要聽，然後回答「我知道了」，就這樣的簡單。
所以，和平助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話，對於綾而言是人生以來的第一次。
打從心底的讓她覺得……很愉快。
平助也不說話了。
他看著那邊將自己整個縮在牆角裡的綾，心口悶悶的有點疼起來。
平助是不知道，不知道綾以前發生過什麼，但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這一點他還是能夠確定的。一定是經歷過很多痛苦的事情，才會讓她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平助妥協了。反正也只不過是個房間角落而已，這間房間大得很，不會連讓一個女孩子待的空間都沒有，而且……也不可能真的讓她待在角落裡。
「我知道了，我去幫你把被子搬過來……你就睡在這裡好了。」
綾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等她抬起頭來想要看看平助的表情時，看到的只是平助打開房門走出去的背影……月光順著打開的門縫灑到了房間的地板上，那種冰冷的顏色也讓人覺得溫暖。
抱緊了雙腿，綾再一次埋下頭。
無人可見的黑暗中，雙唇一張一合。
——謝謝你。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02
·七章
平助一個晚上沒睡著。
搬到平助房間裡的綾倒是睡的很香，平助遠遠的靠在牆邊也可以聽到熟睡中的綾發出的平穩的呼吸聲，大半夜被睡意折騰著還是沒能睡下。
一直到綾早上醒了以後他才倒頭睡了一會兒，不過沒多久新八和左之助就跑來叫他起床，儘管無奈不過早上還有巡查工作的平助也只能拖著完全睡眠不足的身體起來，跟著兩人一起來到了大廳。
當然，綾也跟著一起去了。
等三人組加上一條名為綾的尾巴一起到達大廳的時候，當日負責做飯的齋藤已經將早飯全部準備妥當，近藤局長一見到幾人，便熱情的招呼著他們坐下吃飯，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招呼對象主要是綾——至少綾沒出現之前就沒有看到他這麼熱情的招呼過誰。
總司進來了，看到坐在平助旁邊盯著飯碗發呆的綾也露出了爽朗笑，綾只是小心翼翼的點了點頭，然後不易察覺的往平助身邊縮了縮。
雖說不易察覺，可是大家還是都看得到。
於是乎平助少年要一邊頂著毫無胃口的腸胃，吃著難以下嚥的飯菜，一邊還要飽受眾人那些意義不明的視線掃射……
要不是覺得渾身乏力，他非常有當場掀桌的衝動。
平助感覺有點不適，睡眠不足的狀態弄得他感覺腦袋沉甸甸的，舌頭上的味蕾似乎全都麻痹了一樣不管什麼東西塞到嘴裡全都是一種味道，平助想著還是快點把這些食物全都吞下去然後快點出去做日間巡視好了，努力的往嘴裡塞白米飯，連盤子裡的魚幹被新八搶光了也沒有察覺。
不過他倒是注意到坐在他旁邊的綾從頭到尾都沒有動過一口飯菜。
「……怎麼了嗎？」
從剛才開始，綾就筆直的坐在那裡，一雙眼睛直愣愣的盯著放在她面前的飯菜，絲毫沒有伸手碰過一下。看著她這樣，平助第一反應是她該不會連這個是食物都不知道吧？說真的，就綾那種沒常識的大腦結構，平助是覺得她說自己不知道也不會奇怪了。
「這個是可以吃的……你不吃嗎？」
平助小心的指了指綾面前的飯菜。
不知道為什麼，從前一晚上聽見綾說了那句話之後，平助面對綾的時候就少了些煩躁感，儘管沒常識這點還是讓他有點頭疼……可是怎麼說呢？平助還是感覺到了，在他面前的這個不怎麼愛說話的、經常性讓他感到抽搐的人也是個女孩子的事實。
也會有柔弱的地方的女孩子。
注意到這點之後，就連說話的方式也改變了，沒了先前的暴跳如雷，變得溫柔了起來。
雖然本人是沒有什麼意識，不過其他人都非常驚異的發覺了這個變化。
……當然這個所謂的『其他人』裡面是不可能包括綾在內的。
平助對她說話的方式有沒有變，對她來說沒有什麼關係，綾只是茫然的轉過頭，然後直愣愣的看向了坐在她身邊的平助。
「我知道，雖然知道……可是……？」
像是在猶豫，綾放慢了說話的速度，就連眼神也有一瞬間的閃躲。
「但是，我真的可以吃嗎？」
綾回頭看了眼擺在她面前的飯菜，然後又看向了平助。
『有什麼不可以的。』本來是想這麼說的平助被綾看的毛骨悚然，已經到了嘴邊的話也被平助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去。綾的眼睛在告訴他，她是在向他徵求同意，只要平助說可以吃，她就會乖乖的拿起飯碗開始吃飯；相反的如果平助說不可以，綾絕對會悶聲不響的坐在旁邊不去動那些食物。
說起來……為什麼要他同意？!
這是平助想不通的一點。
「這麼說起來，這個孩子到這裡來以後第一個認識的人就是平助吧？」
正好坐在兩人對面的總司略有所思的開口道。
「現在看來，小綾有雛鳥情結也說不定哦？」
雛鳥情結……平助少年聽到這個詞的瞬間就開始糾結了。
這就是所謂的把出生時第一眼看到的人當做媽媽的那個動物本能現象？
雖說綾說自己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那麼忽然出現在這裡的她也可以說是重新開始了另一段人生……但是雛鳥情結也實在有點……實在是有點……
「那麼平助對綾來說就是相當於『媽媽』這一角色的存在嗎？」
「媽媽啊……這個詞用在平助身上感覺還真是微妙。」
那你們就不要用在我身上啊！
平助嘴角抽搐的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已經非常歡樂的開始探討起這個問題來的新八和左之助，低頭扒了兩口飯，忽然覺得背後一冷。
……他好像不小心忘記某人還在盯著自己看了。
「平助你就快點說讓她吃飯吧？不然的話雪村君一直等著多可憐啊。」
就如近藤局長所說，平助不說話，綾就一直保持著注視他的姿勢，仔細看的話還會發現其實綾的眼底還有一絲哀求的情緒——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就一直沒有進過食，而且前一天因為做實驗的關係，綾也是整天都滴水未進、粒米未沾，要說她肚子不餓肯定是騙人的。
想吃飯，但又不敢吃。
就是這種矛盾的心理。
端著飯碗的齋藤也點了點頭，然後整個大廳的人全都緊緊盯著平助看。
「我知道了啦！……你也不要盯著我看了，肚子餓了就快點吃飯吧！」
綾還是沒有動，她愣愣的看著平助，讓平助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不過她還是很快的點了點頭，在平助詫異的目光注視下笑了起來。
「嗯！」
總覺得……
綾很快的轉過頭不再理睬平助，好像小孩子般的興奮，端著碗開始一點點吃著飯。
這樣看過去的話……還是會覺得很可愛不是嗎？
·八章
熬過了吃飯時間以後，平助反而開始不覺得怎麼困倦了，趁著飯後短暫的時間洗了把冷水臉，平助的精神也恢復到了正常的程度，利索的穿上淺蔥色的羽織綁好護額之後，整裝待發的平助就到了屯所的正門口準備和同樣負責今天日間巡視的左之助匯合。
等平助到門口的時候，已經有不少的隊員在那裡等候著，左之助也在人群中。遠遠的看到了左之助的平助揮著手臂打起了招呼。
「左之先生！」
「平助你來啦……奇怪，怎麼只有你一個人？綾沒有跟著來嗎？」
左之助對著已經走近至自己身邊的平助用誇張的表情看了看他的身邊，平助看著他這張笑臉都有衝動想要用手狠狠的掐上一把了。
「當然沒有啦！」平助不滿的叫道。
真是的……為什麼他一定要被她跟著不可，而且綾雖然是有點點粘人，可是應該還不至於到他走到哪裡都要跟著來的地步吧？那樣的話已經不是叫做雛鳥情結而是跟蹤狂了。
一邊在嘴上抱怨著左之助的平助同時也在心裡埋怨著，不過他很快注意到左之助的臉上的笑容有了些微變化——那是一種這兩天他每次看到都想要抓狂的憋笑。
預感不太好……不對，不是不好，是非常的不好！
平助有些僵硬的轉過頭讓自己順著左之助的視線看了過去，然後就真的看到在不遠處跟著他走過來的綾。
平助少年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又抽起來了。
騙人的吧……還真的跟過來了！
「看樣子是想一起跟著去呢？」
「別開玩笑，等下是去工作又不是出去玩！」
其實這句話是平助說給自己聽的。平助不可否認自己心裡其實有一絲動搖，想著要不要乾脆就帶著她出去逛逛的時候，左之助好似玩笑的一句話反而讓他狠下心來。
不能再讓綾對他更加依賴下去了。
平助可不管什麼雛鳥情結，他只是知道自己並沒有那種可以讓別人這樣無條件依賴的資格。
所以不能再這樣下去，他的縱容和溫柔只會養成綾不好的依賴習慣而已。
這樣的話就讓他自己主動的疏遠距離就好了。
平助是當真這麼想的，所以他在綾走到他面前的時候好像沒有看到一樣轉身背對著她，若無其事的向他隊裡的隊員們發出開始巡查的命令。左之助看了平助一眼，又看了眼站在他身後的綾一眼，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之後表示他不想插手管閒事了，也招呼著他隊裡的隊員們開始出發。
兩大隊的人浩浩蕩蕩的跨出屯所的門檻，平助也想跟著出發時就覺得自己的衣擺被人拉了一下。
其實平助在條件反射的轉過頭的那一瞬間就後悔了。
不論是自己看向身後的這件事，還是自己故意無視綾這件事，都有點後悔。
扯住他衣服的人是綾，她默不作聲的站在平助的身後，一隻手拉住了平助的羽織袖口，卻整個的把頭埋得很低，好像是在盡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明明是一副可愛的讓人要笑出來的樣子，平助卻發現自己連彎一下嘴角都做不到。
只是因為綾又露出那副表情來了……那種看了一眼就會讓人胸口不由自主開始發悶的表情。
平助歎了口氣，整個人轉了過去，正面看向綾。
「我是要去工作，所以不可以跟過來。」
綾搖了搖頭，曾經一度鬆開的手又拽了上來，而且拽的比之前更緊。
「……我不會影響你的。」
平助覺得自己根本就是在哄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之後不管他說了些什麼，綾都只是搖頭，絲毫不肯妥協。平助開始懷念剛見面那會兒不管說什麼都會乖乖的點頭回答一句『我知道了』然後就乖乖照辦的綾，才一個晚上而已，人為什麼會發生這麼大的變化？
結果……
「結果你還是把她帶出來了？」
左之助有些好笑的看著平助那張彆扭的嘴臉，緊跟在平助身後的綾還是緊緊的拽著平助的羽織，只是一雙好奇的眼睛正不老實的四處張望著，有時候會因為一不小心的看入迷了而忘記跟上平助的腳步，然後被拽著衣服無法再往前走的平助的臉色就會更加的尷尬一些。
左之助是真心覺得，如果此時的綾穿的不是男裝而且平助的臉上不是尷尬而是紅暈的話，眼前的這個場景就會更加完美了。
不過當事人之一的平助少年一點都沒有那麼覺得。
「不要再拉著我的衣服了啦！再拉的話馬上讓你回去屯所裡！」
板著張臉做出生氣表情的平助實際上一點威懾力都沒有，至少左之助是這麼覺得的，不過好像多少還是對綾有點效果，被平助吼了的綾乖巧的點了點頭，自覺的鬆開手往後退開一步。
平助少年滿意的點了點頭，重新振作起精神來轉身繼續往前走，結果還沒走出五步路就感覺到自己的衣服又被拽住了。
……收回前言，果然是一點點威懾力都沒有。
平助少年在一路上十五次警告未果後，終於放棄了掙扎。
一天下來的巡視還算平穩，至少平助這邊沒有碰到什麼當街鬧事的浪人，下午結束巡查後平助帶著綾順利的回到屯所裡，不自覺的松了口氣。
平助覺得很累，從前一天晚上綾莫名的出現在新選組的屯所裡開始累積下來的疲勞再加上前一晚徹夜未眠的困倦讓他立即想要奔回房間在吃晚飯之前好好再睡上一覺。
然後他就真的這麼做了，不管綾是不是還跟著他一起回房間什麼的，和左之助還有其他隊員打了聲招呼就徑直回房，連衣服也沒有脫就倒頭抱著一床被子沉沉的睡了過去。
再醒過來的時候，紙門外的光線已經變成了暖暖的昏黃。
補眠完畢的平助當即感覺精神好了很多，習慣性的環視一圈房間後卻有種不自然的違和感漫上心頭——綾不在，那個不管他走到哪裡都會跟到哪裡的綾居然不在他的房間裡？
雖然這是件好事，但是平助還是感覺到有些許的擔憂。這股擔憂讓他馬上爬了起來，幾步沖到房門口拉開門就想去看看她是不是還好好的待在自己的房間裡。
只是平助一拉門就愣住了，因為綾正端端正正的坐在門邊，聽到拉門的聲響轉過了頭，看到是平助的時候，微微笑了笑。
「平助睡醒了嗎？」
「啊……嗯。」
平助愣了愣，乾脆也在綾的身邊坐了下來。
「那個，難不成從我睡覺開始你就一直坐在這裡？」
綾點了點頭。
其實她知道的，昨天晚上平助答應讓她留在他的房間裡，但是平助自己卻一個晚上都沒有睡著。
所以今天回來以後看到平助困得直接倒頭就睡的時候，她怕因為自己待在房間裡又會讓平助不能好好的休息，可是又不想離開太遠，所以在平助醒來之前就一直坐在門口等著他醒過來了。
平助頓時不知道該回答什麼才好，他盯著綾的側臉看了會，又不自然的轉過了頭。
雖然並沒有親口聽到綾解釋為什麼會這麼做的原因，可是平助就是覺得自己明白她所想的事。
然後……平助少年的臉頰上就泛起了一層淡淡的，今天上午左之助還期待可以看到的紅色。
「謝謝了。」
平助用比蚊子還輕的聲音嘟噥著。
·九章
平助覺得自己快要習慣這種生活了。
不管到哪裡做什麼，身後總會有個人拽著自己的衣服跟著——關於拽衣服這點平助君稍有欣慰的是綾終於開始聽他的話放開手了，不過放開以後似乎比拽著的時候跟得更緊了？
整個新選組也開始習慣了，反正能看到平助的地方也一定看得到綾……當然有些實在是跟不進去的地方，比如說澡堂之類的，綾也會像個剛上學的孩子一樣筆直端正的坐在門外一直等著平助。
永倉新八君直率的大嚷著十分嫉妒平助，一邊嚷著還一邊用手大力拍著平助君瘦弱的後背。
——這麼嫉妒我和你換一下好了。
平助少年納悶的想著。
齋藤一君在走廊上遇到一前一後的兩隻，只是打了招呼，什麼也沒說的就擦身而過。
近藤勇局長爽朗笑的拍了拍平助少年淡薄的肩膀，說讓他要好好照顧人家小姑娘。
平助少年頓時覺得自己肩膀上負擔重了不少。
原田左之助君打趣的調侃著平助少年，對他說偶爾也要對綾稍微溫柔點，女孩子會比較高興。
——我為什麼非要讓她覺得高興不可。
平助少年百思不得其解。
沖田總司見到了兩人，用無比燦爛的笑容打量完畢後，意義不明的笑得更燦爛了。
他說：「小綾和平助的感情真好啊~」
平助少年就立馬拽著綾迅速從總司的視線範圍內離開。
……平助少年你心虛了。
然後，外出工作的土方副長和山南總長回來了。
兩人回來的時候正巧是吃飯時間，平助按照慣例讓綾吃飯之後自己也開始吃飯。
自從綾來了以後平助有一點非常的開心，那就是他的配菜很少再被新八搶走了。好像是因為每次新八要向平助的飯菜下手時，坐在平助旁邊的綾就會用純真的眼神眨巴眨巴的盯著新八的手看，新八實在是忍受不了只能把自己的手給撤回去了。
偶爾會有幾次搶食成功，但是綾都會偷偷的把自己盤子裡的菜讓給平助吃，雖然平助是不會要，但是新八的內心總覺得自己是間接的搶了綾的飯菜，之後就不怎麼對平助的飯菜下手了。
那天也是在眾人開始吃飯的時候，土方副長和山南總長回到了屯所。
土方副長一進大廳就看到了不認識的綾，然後眉頭一皺冷冷的詢問這是什麼人。
被土方這麼一問，整個大廳裡吃飯的眾人全都齊刷刷的看向了平助，這讓平助感到壓力很大，他支支吾吾的在想要怎麼解釋比較好的時候，平助感覺到自己的袖子又被綾扯了。
「平助，那個人是誰？」
綾的聲音壓得很低，平助也壓低聲音小心的給她介紹道。
「那位是新選組的副長，土方歲三先生。」
明瞭的表情很快的浮現在綾的臉上。
「……那為什麼他的臉看上去這麼恐怖？」
先不管這兩個問題前後有什麼關聯，平助首先想到的是就算他們聲音壓得怎麼低，站在門口的土方副長也一定已經清清楚楚的完全聽到了對話的內容。
好像會很糟糕……？
在平助少年以為現場氣氛會隨著土方副長身周的低氣壓開始惡化的時候，近藤局長因為忍不住而笑出來的聲音救了場，然後總司也跟著笑起來。
「不愧是新選組的鬼副長，才第一次見面就讓那孩子說臉很恐怖，呵呵~」
「還真是呢？初次見面就給別人留下這麼恐怖的印象。」
跟在總司之後發表言論的是和土方副長一起回來屯所的山南總長，戴著眼鏡的山南總長笑得很溫和，文質彬彬的模樣給人有一種和藹可親的印象。
綾又一次拉了拉平助的袖子。
「那個人又是誰？」
平助當然曉得綾是指站在土方身側的山南，然後他又小心翼翼的給她介紹起來。
「那位是新選組的總長，山南敬助先生。」
綾認真的點了點頭。
「看上去是位很溫和的人。」
……也只有看上去而已。
「總司也就算了，連山南先生也這麼說……明明山南先生才是最恐怖的人吧？」
「可是人家說我看起來很溫和？和一上來就被評價『臉看上去很恐怖』的鬼副長完全不一樣？」
在山南總長滿面微笑的回應著土方副長的抱怨時，平助少年感覺到自己的袖子第三次被拉了。
「那個……平助，我說的話他們都聽到了嗎？」
……你才注意到麼喂？！
話題繞了一圈，還是繞回到綾的身上。平助依舊在苦惱著怎麼回答才好的時候，左之助搶先一步幫平助解釋了起來。
「土方先生，這是平助君的貼身侍童。」
「誒？！完全不是這麼回事情吧！左之先生！」
「是這樣嗎？我倒覺得很貼切啊？你看……」左之助開始掰著手指一件件的幫平助算起來，「除了洗澡上廁所的時間以外，這孩子不是一直都跟著你嗎？沒有超過五步距離的一直跟著哦？」
「等一下！左之，你是不是少說了一個睡覺？」
「我有看到這孩子是到平助的房間裡過夜的~」
完全不懷好意的總司笑著舉起了手，本來就因為他們一連串意外的爆料而結巴著不能說出話來的平助的袖子再一次被扯了。
回頭就看到綾十分愧疚的表情。
「……讓你很困擾嗎？」
說是也不行，說不是也不行。
平助少年忽然很有想要哭的衝動。
事情到最後總算還是解釋清楚了，土方副長雖然對綾留在屯所裡的決定有點點不滿，但是一聽到近藤局長也同意之後便點頭說既然近藤先生決定了他也沒有什麼意見云云。山南先生依舊笑笑，沒有說反對也沒有說同意……那應該就算是默認？
告一段落後，平助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咦……奇怪，他為什麼要覺得松了一口氣？
平助少年一手撫著心口，滿頭疑問的自問道。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03
·十章
哢——噠、哢——噠哢。
明顯就是新手的切菜聲源源不斷的從廚房裡傳了出來，平助雙手環抱在胸前，心不在焉的依在廚房門邊的柱子上，幾次想要伸頭看看裡面的情況又被自己硬生生的克制了下來。
哢、哢噠——哢噠——哢。
切割的聲音似乎開始變得流暢了，但還是有一絲生硬，平助覺得自己不用看都可以在腦子裡想像出在廚房裡努力和菜刀和食物奮鬥著的那個人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副神情，只是這樣越想就會覺得越發擔心起來。
哢噠——哢噠——哢、噠。
「啊……」
短暫的呼痛聲緊接著不自然中斷的切菜聲傳了出來，平助心裡疙瘩了一下，然後還是忍住了。
此時正在廚房裡切菜結果無數次切傷了自己手指的冒失鬼是雪村綾，她一手握著菜刀，眼睛卻牢牢的黏在自己不斷在冒出血珠的左手食指指尖，慢慢的等到血不再流出來的時候再一次把注意力轉回到放在她面前的那顆白菜上，右手的菜刀高高舉起。
不過，還沒切下去就被人阻止下來了。
「先停一下，綾。」
從綾的背後抓住了她握著菜刀的手的人是左之助，廚房裡其他幫忙做飯的人早被綾的那種氣勢嚇得退避三舍，也就只有新選組裡幹部級人物趕上去阻止了。
左之助邊說著邊看向綾受傷的左手，她的左手幾乎每根手指上都被白色的布條包紮了起來，連最後一根手指也沒能逃過一劫，在剛才被綾一刀砍傷。
傷口處的血已經凝固起來，讓人沒有辦法判斷傷口的情況。
「先處理一下傷口，菜就讓我來切吧，你去休息。」
「不要……」
從左之助手裡抽回了自己的手指，綾繼續切著那顆無辜的大白菜。
哢噠——哢——哢噠……
這種對話已經很多次了，左之助知道自己是阻止不了綾，但是一次次的看著她切傷自己的手指還是讓人有些於心不忍，然而唯一能夠阻止這件事發生下去的人……
左之助默默地看向空無一人的廚房門口，忍不住歎了口氣。
整件事情的起因是平助。
從綾來到新選組到現在已經過了大半個月，近藤局長考慮到綾喜歡跟著平助到處跑的習性，一直以來都沒有給平助安排夜間巡視的工作。
只是日間巡視的話沒有什麼大問題，在街上頂多是遇見一些當街鬧事的浪人們，然而在晚上的話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了。
也許會碰到[新撰組]的人也說不定。
先不論這個對於新選組而言是個不可外泄的秘密，近藤局長也考慮到綾只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那種血腥殘暴的場面讓她看到總是不好的。
所以大半個月來，平助只有日間巡視的工作，直到今天。
近藤局長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給平助排了夜間巡視的班。
關於不能帶綾一起去的想法，平助和近藤局長倒是一致的，可是不管他怎麼說不能帶綾一起去，綾也完全聽不進去。
不管說多少次，綾都默默地站在平助的對面，然後對著他搖頭。
平助忽然覺得有些惱火。
「除了整天跟著我你還會做什麼？！」
第一次被平助用這種口氣吼了的綾愣在了原地，就連平助本人也愣住了。
「那個，就是…女孩子該做的事情你什麼都不會，有跟著我的時間還不如去做其他事情。」
不應該這樣吼她的。
那些話說出口的瞬間，平助就想要反悔，但是想到或許這是個讓綾能對他稍稍放開手的機會也說不定，就硬著頭皮沒讓自己把話收回去。
綾一直都沒有說話。
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過了一會兒忽然轉頭走了。
這是大半個月來的第一次，不是跟著平助，而是自己選擇了行徑的方向。
綾想要去的地方是新選組的廚房，之前輪到平助做飯的時候綾也跟著去過，所以位置和路都還記得。拐過多少個拐角，穿過多少條走廊之後，綾出現在廚房裡。
那時正巧是大家開始準備晚餐的時間，不少的人在裡面忙碌著，綾一眼看到了人群中較為熟悉的左之助，然後挪著腳步穿過人群。
猶豫著，還是伸手扯了左之助的袖子。
「原田先生，請教我怎麼做飯。」
左之助感覺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了之後低下頭，就聽見綾對他說了這句話。
這邊是怎麼勸也勸不聽的綾，左之助再一次歎氣之後看了看正全神貫注的與菜刀和白菜奮鬥著綾，趁著她不注意的期間轉身走向廚房的門口。
踏出門檻之後一轉頭，就可以看到心不在焉的靠在門邊的平助。
「……你到底說了什麼？」
讓那個以緊跟著平助為第一目標的綾居然主動離開平助身邊並且要求學習做飯……到底是怎麼做到這種程度的，左之助實在很感興趣。
另一方面，負責今天晚上做飯的左之助也真心的希望平助可以快些把綾領走了。
然後聽著平助支支吾吾的把前因後果解釋了一遍的左之助實在是無言以對。
「雖然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是做到這一步真的有必要嗎？」
在平助沒能回答上來的間隙，左之助又接著說了下去。
「逼著她離開你身邊，對你而言真的好嗎？」
說完，左之助扔下了陷入沉思中的平助，返身走回廚房裡。
晚餐時間，平助沒有出現在大廳。
去叫平助吃飯的新八也回來了，他傳達了平助說自己沒胃口不想吃飯的意思之後，大家也就不再等他，紛紛開始吃飯。
左之助有點擔心綾，看了她幾次果然發現綾只是呆呆地坐著，飯菜一口也沒有動。
「綾，吃飯吧？」
綾轉頭看了一眼左之助，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拿起了碗筷。
夜晚。
平助早早就換好了衣服，坐在新選組屯所門口附近的長椅上，抬頭望著夜空。
『逼著她離開你身邊，對你而言真的好嗎？』
平助的腦子裡翻來覆去的全是左之助的這句話。
半響，平助像是要把心口的重壓發洩出去一般，吐出一口氣。
「我怎麼知道啊……」
雖然嘴上這麼說，平助的心裡其實覺得感覺很差。
習慣了不管走到哪裡都可以看到綾跟在身後，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總覺得孤零零的，很不自在。
這樣不是挺好嗎？
綾總算不用粘著自己了，自己不是也覺得一直被人跟著很煩嗎？
平助這麼問自己，但是卻沒有辦法說出『很好』兩個字。
一點都不好……
他真的是習慣了，習慣綾待在自己身邊了而已。
「真是煩死了……」
明明一開始下定決心的也是他，現在卻在動搖的人還是他。
煩惱著、後悔著，不知不覺中，晚上進行巡視的新選組隊員們也陸陸續續的到門口集合了。
同樣負責晚上巡查的新八也已經到了門口，平助還是沒有看到某個人的身影。
忽然想起綾似乎沒有自己和她說可以吃飯就不會吃飯的樣子，平助看到新八就不放心的問了聲綾有沒有好好吃晚飯，在聽到新八說綾有聽左之助說的話好好吃飯時，平助心裡又複雜起來了。
放心是肯定的……但總覺得有點不是滋味。
「我是不是應該帶著她一起去巡查比較好？」
平助小聲的嘟噥著，卻聽見不遠處的樹叢裡發出了不自然的嘩啦聲。
……雖然看不到人影，好像還是跟過來了？
離出發還有一點時間，平助在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時候彎起了嘴角，往剛才發出聲響的樹叢邊走了過去，稍微走近一點就可以看到沒有完全躲好的綾露出的半邊頭髮，平助停住腳步。
「再躲也沒用，我已經發現你了，綾。」
樹叢抖了抖，然後綾小心翼翼的探出了頭。
平助還是沒能忍住的笑了出來。
「你這是在幹什麼啊？不會以為躲起來就可以跟著一起來了吧？」
面對平助毫不留情的揭穿，綾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她是真的想躲在旁邊，趁著平助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跟在隊伍的後面。
綾不想給平助添麻煩，所以平助對自己說自己什麼也做不了的時候拼命忍耐著想要哭的情緒去廚房讓左之助教她做飯，在平助不在身邊的時候也乖乖的自己吃飯。
可是她還是不行。
一開始只是覺得平助是她在這裡唯一認識的，對自己又親切的，可以讓自己依靠的人。
但是漸漸的變得不單純是這麼回事了。
自己無論如何都想要待在平助的身邊……這是綾現在唯一的願望。
「我知道了……跟著一起來吧。」
平助這麼對她說的時候，綾完全沒能反應過來。
帶著不確信的表情，綾吃驚的望向平助，後者只是笑著對她伸出了手而已。
「放心的跟著來吧，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保護好你的。」
平助的手掌意外的很寬大，雖然在新選組中年紀最小、身材也是最為嬌小的一個，年紀輕輕的就成為了新選組的幹部之一……不管怎麼說，新選組八番組組長藤堂平助也是個男人。
自己可以握住嗎？
綾小心翼翼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雙手，是自己可以伸手握住的吧？
在這麼想的時候，綾已經把自己的手放進了平助的手心裡。
然後，緊緊的相握。
·紀念番外 初次牽手的悸動
細細軟軟的觸覺。
順著那只小小的手掌滑入自己的手心一樣，那種觸感也在不知不覺中沉入了他的心底。
好像是第一次牽起女孩子的手，從來不知道，原來女孩子的手是這麼柔軟的東西。
和男生的完全不一樣，軟的就好像沒有骨頭似地，一不小心就會被自己捏壞似地。
他小心翼翼的盡可能的用自己的手掌把她的手包裹起來，握在手心。
堂堂新選組八番組組長，藤堂平助，居然因為牽了一個女孩子的手而緊張的滿頭大汗。
其實到現在為止，平助自己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身體根本不聽頭腦的指揮——或者說就連應該處於指揮位置的頭腦也正在渾噩的狀態下，身體就自然做出了反應。
就像當時不願意讓她跟著自己去參加夜間巡視一樣，或許是自己害怕不能在有危險的時候保護好她，實際上和那些新選組的秘密啊、藥啊、羅刹啊、新撰組啊……和這些全都沒有關係。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習慣了吧。
身邊總有一個畏畏縮縮的女孩子跟著不放，不管做什麼都需要徵求自己的意見，眼神裡總是帶著害怕和膽怯的情緒，然後可憐巴巴的望向自己。
這樣的生活過了才多久呢？
仔細算來不過大半個月的時間，平助卻覺得好像已經是過了幾年一樣，深根蒂固的習慣。
因為這樣，他根本不能想像，總有一天這個女孩子會從自己身邊離開這樣的事。
「你乖乖留在這裡。」
「你不能跟過來。」
這樣的話說得多了，就連平助自己都覺得煩躁，然後不自覺的就沖著那個只會對著自己不住搖頭的小小身影大吼大叫起來。
平助覺得很後悔。
說來可笑，明明早就習慣於雙手握著刀衝殺在戰場第一線的新選組幹部，居然會害怕看到一個弱小的女子露出的寂寞無助的眼神。
甚至在看到少女堅決毅然的轉身離開自己的視線時，平助覺得有那麼一瞬間，自己的心臟好像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抓了一把似的。
窒息的疼痛起來。
像個跟蹤狂一樣的跟在女孩子的身後，和平時的角色設定完全顛倒了，被跟蹤的一方成了跟蹤的一方，平助遠遠地跟著女孩子的時候沒有考慮到這一可笑的變化，直到看到女孩子走進廚房，看到她柔柔弱弱的扯了自己以外的男人的衣袖。
心裡頓時好像打翻了陳醋醬油生抽麻油辣醬等等等等的調味料一樣。
不是滋味。
他才不管對方是不是自己的至交死黨，他只知道當時滿心想要扯過某人後衣領拉著就走的心情還是被他那股莫名的倔強強壓了下來。
「逼著她離開你身邊，對你而言真的好嗎？」
被左之先生這麼質問的時候，平助一個字也答不上來。
自己原來是在逼著她離開自己身邊嗎？
對於這點平助完全沒能感受到。
只是後悔的心情在這一刻更加沉重了，重的連他的胃也被壓滿了一樣，失去了吃飯的胃口。
自己是在害怕什麼呢？
坐在屯所門口的平助環視著自己身邊空蕩蕩的景色發著呆。
其實根本不是怕什麼秘密被知道，也不是怕什麼工作被影響。
單純的只是，害怕有一天，那個人會離開自己身邊。
這一點，平助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才瞭解。
·十一章
並行走在京都的街道上。
這是綾第一次在晚上走在這條路上，和平時早上看到的熱鬧景象不同，晚上的京都靜謐的可怕。沒有了人群，也沒有了喧囂，完完全全的沉浸於夜晚的黑暗。
就連那些不起眼的小角落裡，也好像隱藏著可怕的怪物一樣，黑色的隱隱正在蠢蠢欲動，想要對這些在夜晚行走著破壞氣氛的傢伙們給予致命一擊。
綾不自覺的就將牽著平助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
「……該死，真是羡慕啊。」
走在兩人斜後方的新八終於忍耐不住的嘟噥起來。
「你們這算是什麼？手牽手的晃到人前來……是在炫耀嗎是在炫耀吧？平助！」
尤其是先前吃晚飯的時候還一副鬧彆扭的樣子，反對帶綾出來夜間巡視的意見叫的最響的也是平助，可是才一會會不見就牽著小手忽然跑回隊伍裡說要帶著綾一起走。
……
這絕對就是欠揍的表現。
對此平助也表示很無辜。沒錯，是他先前鬧了一整天的彆扭不想要綾跟著來，為此還和綾吵了架（單方面訓斥），甚至連晚飯都沒有吃，也是他忽然一根神經搭錯了似地跑過去找了綾，然後對她伸出手說讓她跟著自己一起來的……
平助小心的想從綾的手裡把自己的手給抽回來，結果甩了幾次也依舊紋絲不動。
他是萬萬沒有想到對方會握得這麼緊，怎麼也不肯放手的。
為了表示自己的無辜，平助把自己被綾捏的很緊的手伸到了新八面前。
結果換來了怨念更深的抱怨。
「這樣的話，不就讓人更加嫉妒了嗎！」
平助完全無法理解新八這種莫名的嫉妒，他更為煩惱的是自己為什麼在綾握起自己的手時，心口會有那麼一絲小小的悸動，甚至把他之前的不快和鬱悶全都一掃而空。
一種強大而柔軟的溫暖，一瞬間就將他的胸口填滿了。
夜間巡視期間，新八的抱怨和平助的煩惱一直都沒有消停，一圈巡視完畢都沒有發現什麼異狀的一行人正打算按照原路返回新選組的屯所，幾個慌慌張張的穿梭在夜幕中的人影引起了新選組的注意。一群人立刻警惕起來，所有的隊員很快的把手按在了自己腰間的佩刀上。
平助也想這麼做的時候忽然想起來，自己的一隻手還在某個人的爪子裡死抓著不放。
於是乎平助君用盡渾身解數，連哄帶騙的和綾講道理，以為會很難說服綾的時候卻發現她很自覺的鬆開了手。
平助不知道，是因為綾聽到他說了三個字。
『有危險。』
如果自己任性會給平助帶來危險，這是綾絕對不願意的事情。
終於從綾的手裡獲得解放，平助做好了要大展身手的準備，小心叮囑綾跟在人群的最後，他則和新八兩人沖到最前，帶著兩小隊差不多十人左右的新選組成員順著先前那些人影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夜裡很靜，連風的聲音也聽不見，只有新選組通過時發出的齊整的腳步聲，每個人都不自覺的屏住呼吸，像是要把因為緊張而引起的急劇心跳強壓下去般放慢了呼吸的頻率。
謹慎卻又急切。
在路的前方說不定就有敵人，光是想到這一點就足夠讓這些武士們熱血沸騰。
終於在又一個拐角之後，平助他們追上了那幾個可疑人影，類似於『你們是什麼人，給我報上名來』此類的惡俗臺詞都還沒有說出，對方在看到新選組的標誌性隊服時就已經慌慌張張的拔出了自己腰間的佩刀，壓著喉嚨發出奇怪的叫聲，向著這邊廝殺而來。
連套話審問的步驟都直接省略了，新選組也直截了當的拔出了武士刀，帶頭的新八一聲大吼便舉刀砍了過去。平助在衝鋒陷陣前還不忘囑咐綾往後躲些，隨後也大手一揮招呼著自己隊下的幾名隊員衝殺向了對面。
一時間兵刃相接，被鑄造成鋒利兇器的金屬猛烈的撞擊在了一起。
誰的刀口在誰的身上割開了血紅的口子，誰的鮮血飛濺在京都夜晚的街道上，在混戰的人群裡根本無法分辨。綾遠遠地站在一邊，心臟好似要蹦出心口般的瘋狂跳躍，她一手按著自己的胸口，一雙眼牢牢的黏在和新八一起衝殺在最前方的平助身上。
所以綾完全的沒有注意到有人正在趁亂接近自己的背後。
平助也是在揮刀砍倒一個敵人之後才發現綾那邊的異狀，因為不放心而瞥向綾所站立的方向時也捕捉到了一個正鬼鬼祟祟接近她背後的男人，而綾則絲毫沒有察覺的只顧盯著平助這邊看。
「危險！」
等注意到的時候，無法控制的話語已經衝破喉嚨，通過平助的嘴嘶吼而出。
趕不過去，不管怎麼樣的急切的想要飛奔過去，平助也無法在那個男人揮刀砍傷綾之前趕到那邊，他只能睜著一雙發紅的眼睛，大吼著一刀砍向離自己最近的敵人。
綾聽到了平助的叫喊，幾乎是在同時看向了自己的身後。
泛著寒光的武士刀已經以她個人為目標疾速落下，揮刀的男人擺出一副得逞了的醜惡嘴臉，在他以為完完全全得手了的時候，沒能注意到那瞬間綾的眼神發生了變化。
那是斂去了所有的人性，只留下冰冷的殺戮。
綾的眼緊盯著武士刀的刀鋒，身體完全依靠著本能反應右腳先一步繞過身後，緊跟著向後退開的身體右腳也退後了半步，原本應該直直砍中她的刀就在她面前一刀揮空。
在刀落地的同時，揮刀的男人也沒能明白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緊接著而來的是手腕處發出的悲鳴，男人一聲慘叫鬆開了握刀的手，驚慌的後退。
待他的目光再回到綾的身上時，原本捏在他手裡的到早就被她把握在了手中。
「……剛才看了很久，這種武器，是用來砍的呢？」
不是想要徵求任何人回答自言自語，綾仿效之前男人揮刀的姿勢擺好了動作，用幾乎讓人無法看清的速度讓武士刀的刀鋒沒入了男人的左肩。
武士刀毫無阻礙的切割著男人的皮肉、血管甚至肩骨，在綾的注視下，那個男人甚至連慘叫聲都忘了發出，直到那把曾經屬於他的長刀順利的將他的身體一刀兩斷。
眼神中永久的失去了名為生命的光輝，失去了靈魂的軀體同時也失去了支撐的力量。
前後只不過幾秒之差，不知名的浪人的身軀化為了只有血和碎肉的屍體，癱倒在地。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03
·十二章
從來沒有覺得，一瞬間是如此短暫的時間。
平助只覺得自己的視線從綾那邊離開了不過幾秒而已，可是在他揮刀逼退了包圍著自己的敵人後再看回去時，綾那邊也已經全都結束了。
之前那個趁亂去偷襲綾的浪人手上的武士刀被綾奪走，從平助這邊看過去只能看到他的身體從左肩開始往右斜下方錯開，完完全全的斷成了兩截的屍體像一堆碎肉般摔在了地上。
而本應該在偷襲之下被一擊斃命的綾卻全然無事的站在原地。
發生了什麼？
完全無法想像，在那短暫的幾秒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平助看到的只有渾身是血的綾。
臉上、身上、手上，還有握在綾右手裡的武士刀上也全都沾滿了血，一雙眼早就沒了平助所熟悉的光彩，她只是沉默著低著頭看向自己正前方的空地……不，也許她根本什麼也沒有去看，因為她的目光根本就沒有焦距。
「新八，這邊交給你了！」
「哦！交給我吧！」
主戰場的敵人也已經清掃的差不多，平助趁著新八揮舞著刀而打開的一條空隙抽身而出，毫不停歇的跑向了綾所在的方向。
「綾！你沒受傷……！！」
平助的話是被忽然迎面而來的一擊給打斷的。
幾乎是憑著身體本能反應向後退開才勉強避過了的一刀依舊削掉了平助的幾縷髮絲，關心的話頓時卡在了喉嚨裡，沒有任何可以讓他思考的時間，這一次殺氣是從右邊襲來的，平助知道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次那樣跳著躲開，只能咬緊牙關架起手上的佩刀死命抵抗。
哐——！
兩把刀重重的撞擊在一起，而這一停頓也讓攻擊方的綾近距離的出現在平助的面前。
這是怎麼一回事？！
看著攻擊沒有得逞的綾向後退開幾步擺好架勢，平助的眉頭都快要緊緊糾結在一起了。
這不是他認識的雪村綾，他知道的綾不會露出這種冰冷毫無感情的眼神，還有這種無法解釋的好像是早就習慣了殺人一樣利索的身手……平助想不明白這一切，也沒有足夠的空餘讓他去想明白這些。他只知道，因為對方是綾，所以他沒有辦法出手傷害她。
「該死！」
綾又一次攻擊了過來，用的並不熟練的武士刀在綾的手裡還是有很大的殺傷力，不敢進攻只能招架的平助漸漸的覺得吃力起來。
這樣下去並不是辦法，不阻止她的話……
心想著豁出去的平助在反手彈開綾的刀之後利用短暫的間隙調整好自己的架勢。
「給我清醒一點！！」
刀在揮出的瞬間已經改為刀背攻擊，平助一瞬間打飛了綾手上的武器。
怪異的寂靜開始蔓延開來。
失去了武器的綾忽然動了動，平助警惕的看著她，卻發現她沒有多餘的動作。
好像恢復到平常的樣子了，綾茫然的看向了四周，一副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的樣子。忽然她整個人頓了頓，毫無目的到處亂晃的視線便黏在了她那雙沾滿了血的手心裡。
即使隔著那麼遠的距離，平助依舊可以明白的看到她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了。
「……綾？」
平助的聲音裡掩蓋不住的擔憂，如意料中的是綾聞聲轉向了平助這邊，而意外的卻是她在看到平助的那瞬間居然膝下一軟跪坐在了地上。
「喂！沒事吧？！」
先前的警惕全都被拋在腦後，平助甚至還以為是自己剛才沒有控制好力量打傷了綾，急急忙忙的跑到她身邊確認她沒事才松了口氣。
太好了……
雖然想要這麼說，但似乎還不是可以說出這句話的氣氛。
跌坐在地上的綾像是在懼怕什麼一樣，用雙手緊緊的抱住自己的身體，露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不停地在發抖，就連平助在和她說話也沒能聽到一樣，一雙褪去了血色的唇無聲的張合，像是在說些什麼一樣。
平助伸出的手才剛剛碰到她的肩膀，綾整個人就縮得更厲害了。
自己在做什麼？
綾緊緊盯著自己滿是腥紅的手心，疼得快要裂開的腦子已經沒有辦法很好的去回憶起之前發生過的事。現在在綾的眼裡，她的雙手在發顫，這究竟是由於被強制打飛手裡的武器而引起的後遺症亦或者是因為其他原因造成的結果，已不得而知。
……自己被打飛了手裡的武器？被誰？
啊……對了，剛才她險些被人攻擊，之後身體也好頭腦也好，全都不聽指揮的自己運作起來。
避開那種程度的直線攻擊非常輕鬆，接著趁對方發愣的間隙擊打對方的手腕從而成功奪取了武士刀，身體又自然而然的學著那個男人攻擊自己時的動作砍了回去……
沒錯，是他不好，是他先趁亂來攻擊自己的，所以被殺也是理所當然。
這不是她的錯。
頭變得更疼了，為自己找到脫罪藉口的綾忽然覺得這樣的事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不管怎麼說，她都是殺了人的，可是她居然一點也沒有覺得可怕。
一瞬間彌漫而上的動搖、害怕……綾為這樣的事實打從心底的感覺到了恐懼，甚至連自己的身體也因為這股恐懼感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然後呢……？然後她又做了什麼嗎？
綾好不容易把因為劇烈的頭痛而引起的噁心感強壓下去，卻又被腦中一閃而過的某些畫面弄得暈眩起來，自然噁心的想吐的感覺再次變得強烈。
啊啊啊……記起來了……
理清了記憶的綾漸漸睜大了眼睛。
她在殺了那個不知好歹想要偷襲自己的男人之後，對著想要靠近自己身邊的平助……
揮刀了。
懷抱著一種要殺了他一般的覺悟，對著平助揮刀相向。
「……綾？」
模模糊糊中隱約聽到了平助的聲音，綾已經混亂成一片的大腦根本無法很好的辨清那些音節是什麼意義，身體只是單純的對這個熟悉的聲音產生反應才會循著聲源看過去……站在視線那一頭的人是平助，在認識到這一點後，綾整個人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氣一樣跌坐在地。
是騙人的吧？
她居然想殺了平助……想要不分青紅皂白的殺了平助……殺了那個溫柔的對自己伸出手、說會保護好自己的平助？
綾忽然開始討厭起自己來。
她是個怪物啊，從被那些人製造出來的那天起就只能是個怪物……這樣的自己，會被人所恐懼、討厭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所以，做了這樣的事情的她，平助也會討厭她，避開她的吧？
會被平助討厭的……
顫抖著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經環抱住自己顫抖的更為厲害的身軀。
這樣的事情，她不想要這樣。
如果這些事沒有發生過該有多好……全都是一場夢該多好……
——說不定就是一場夢哦？
有一個聲音在綾的心裡響了起來。
——只要睡一覺就會什麼都變得沒有發生過了……這只是夢而已。
醒了就會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了……
綾忽然覺得安心了起來，同時一股倦意埋沒了她。
——晚安。
·十三章
平助模模糊糊的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早上了嗎？」
隔著房門傳進室內的蟲鳴鳥叫以及柔和的光線都標示著現在的時間已經是早上，平助活動了一下因為一個晚上用比較不自然的坐姿睡著而有些僵硬的身體，結果忽然感覺到某個覆蓋在自己左手手背上的溫暖觸感，才剛剛放鬆下來的身體又僵住了。
平助愣愣的看向自己的左手，發現綾的手不知為何正握在他的手上。
前一天夜裡，帶著綾一起參加了新選組的夜間巡查，途中碰到了來路不明的浪人群體抵抗，而在兩群人混戰的時候，落單的綾被一個浪人當做了攻擊目標。
然後……
那個浪人就被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綾輕而易舉的砍殺。
平助到現在還記得那個時候的綾是怎麼樣的一副表情，冰冷的眼眸不像是一個活著的人所有的，被這樣的綾所攻擊的時候平助也有一絲不安，雖然借著自己比對方更熟悉武器的使用這一點打落綾手中的武士刀，並且之後綾也好像恢復了原狀……
但是，對於那是怎麼樣的一種狀況，平助就是到現在仍然抱有疑惑。
不過平助在看到不知道在害怕著什麼而渾身顫抖的綾時，已經到了嘴邊的疑問也全都給咽下了肚子。這些問題並沒有著急到需要馬上就搞清楚，等到綾冷靜下來再慢慢聽她解釋也不遲。
這麼想著的平助和後來趕到的新八一起將活捉的浪人殘党押回屯所，而被平助背在背上的綾也在回去的半路中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至於為什麼平助會待在綾的房間裡……啊不對，是平助會把綾安頓在自己的房間裡睡覺，那完全是因為平助實在不放心綾一個人，總覺得如果綾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身邊什麼人都沒有會覺得更害怕。
雖然是這樣，可是平助對於為什麼現在他的左手會被綾握在手心裡的事情完全的沒有頭緒啊！
又不是第一次牽手，現在有什麼好害羞的！
一邊這麼對自己說著的平助還是不可抑制的覺得臉頰微微發燙。
現在已經天亮了，屬於誰會忽然闖進房間都不奇怪的時間，平助在腦子裡想像了被新選組其他人看到這幅場景後會發生什麼事的各種可能性，一邊小心翼翼的想從綾的手裡把自己的爪子抽回來。
才動了一下，就被那邊抓的更緊了。
「啊……」
這個單音節絕對不是從平助的嘴裡發出來的，那剩下的只有另一個可能性。平助滿頭冷汗的轉頭看向綾，果然發現她已經醒過來了。
「那個，早上好。」
平助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超級僵硬，不過綾似乎不是很在意，準確說來她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平助的表情上。慢慢的從被鋪上坐起身，綾愣了一下然後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接著又看了一眼坐在她身邊的平助。
幾秒之後，綾默默地把自己的爪子從平助的手上挪開了。
挪開就挪開吧……但挪開以後你也給我好歹說點什麼啊喂！
氣氛莫名的朝著尷尬的方向前進著，綾從挪開手以後就一直盯著平助的臉在看，看的平助幾乎都要忍無可忍了，綾忽然開口的一句話讓平助把剛才的尷尬什麼的全都吞了回去。
「對不起，你是哪位？」
平助整個人懵了。
這是什麼情況？在平助對面的綾的那張臉看上去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綾的性格也不像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不過才一個晚上的時間而已，本來盯著他粘著他不肯放的人忽然好像不認識自己了一樣問自己是什麼人？
……平助覺得自己笑不出來。
這種感覺比昨天晚上看到綾去拉左之助衣袖的時候還要悶。
深呼吸、深呼吸……
平助盡可能的讓自己的呼吸平穩下來。
實際上，平助也很快就想到了昨天晚上發生的那些事情，想到了事後綾那副害怕的模樣……但是沒想到那件事居然對於她而言是這麼可怕的事情，可怕到需要篡改自己的記憶來逃避現實的地步。
所以和整件事有關係的新選組……平助他們也被一起忘記了嗎？
算了……不就是重新再來一次嗎？
本想問問看前一天晚上到底是怎麼回事的想法直接被放棄了，平助也意外於自己居然這麼輕易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也許頭疼的是等下要怎麼和土方副長他們解釋——先不說前天晚上他擅自帶綾外出是不是要挨批評，和大家一起相處了大半個月的人突然誰都不認識了也是件麻煩事。
一想到土方副長的恐怖表情，平助忍不住歎了口氣。
「喂！平助！綾的情況怎麼樣了！」
就在平助想要慎重其事的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紹的時候，新八扯著嗓門拉開了平助房間的門，在看到還坐在床鋪上的綾時新八完全忘記首先應該八卦一下為什麼綾會出現在平助房間裡的問題，反而是為了綾看上去似乎沒什麼事了的樣子感到高興起來。
「早上好，永倉先生。」
「哦~早上好啊，綾。身體看上去沒什麼問題真是太好了呢！」
平助再一次愣住了。
……他是不是聽錯了？剛才綾是叫新八『永倉先生』？
「等、給我等一下……綾，你認識他？！」
完全無視新八非常不滿的表情的平助有些激動的指著新八的臉，綾對於平助的表示疑問非常不解，她只是緩緩的點了點頭，輕聲回答道。
「……認識啊。」
為什麼會認識新八反而不認識他了？！
平助頓時覺得自己的胸悶指數在上升，他一手壓著自己的心口重重吐出一口氣也沒有讓這種感覺緩解分毫，十分想不通的平助只能愁著一張臉轉頭看向新八。
就在這個時候，跟在新八後面的左之助也出現在了房門口。
「綾的精神看起來還不錯，身體沒事了吧？」
「嗯，昨天傍晚的事情謝謝原田先生幫忙了。」
『原田先生』四個字好似一把利刃直擊平助的心口。
啊……糟糕……他胸悶的想要吐血了。
·十四章
那邊，左之助、新八還有綾三個人一起看似非常親昵的在聊天；這邊，平助一個人好像是個局外人一樣默默無聲的盯著綾看了半天。
「那個……請問？」
被一直盯著看還沒有發現的那不叫天然呆那叫做傻瓜，所以有所察覺的綾有些困擾的出聲詢問著，不想平助猛的站起了身，什麼也不說的就往門口走。
「喂，平助你一個人去哪裡？」
「今天輪到我做飯而已。」
一邊回答著左之助的疑問一邊也沒有停下開門的動作，平助只覺得自己再待下去說不定就真的會胸悶到吐出一口血來，做飯什麼的不過是個藉口，他不過是想早點溜出去罷了。
然後綾的聲音再度傳了過來。
「我還沒有問你的名字……」
平助想跨出去的腳終於頓了一頓，一個房間的人都因為綾的這句話安靜了下來，靜得平助甚至覺得能夠聽到自己歎氣的聲音。
「藤堂平助，叫我平助就好了。」
一個人走在走廊上，一個人出現在廚房裡，一個人做著新選組幹部們吃的早飯。
回過頭也不會看到曾經喜歡整天整天跟在他身後的傢伙，和昨天那種一時半會的慪氣不一樣，這一次可能就真的是永久性的解脫了。
……這有什麼不好啊！
平助君一邊狠狠的使勁戳著鍋子裡非常無辜的魚一邊憤恨的想著。
不就是少個人跟著嗎？！不就是誰都記得就不記得自己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咬牙切齒的平助少年又往大鍋裡的醬湯裡撒進一大把的鹽。
該死的……他幹什麼要這麼生氣啊！
綾愣愣的坐在房間裡，久久的看著平助離開的那扇房門，半天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很奇怪的感覺，明明是個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她為什麼會在那瞬間覺得……那個背影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呢？就好像是她一直都在看著一樣，印刻到自己靈魂深處般的熟悉感。
「綾，為什麼平助那個傢伙要和你重新自我介紹？」
好像是終於從剛才的沉寂中緩過勁來了，新八略有……是非常吃驚的瞪大眼睛看向似乎也很茫然的綾，一旁的左之助也很不能理解狀況的把自己滿是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更加茫然的綾。
「……重新？今次不是我與藤堂君第一次見面嗎？」
藤堂君？連稱呼都改了？！平助少年會郁卒的會鬱卒的啊！
新八和左之助對視一眼，好像開始明白為什麼剛才平助會是那樣一副鬱悶的表情了。說起來如果是失憶也就算了，誰都記得偏偏不記得他一個人，那不是更加讓人鬱悶了嗎……
平助你也太可憐了點。
左之助由衷的這麼覺得，前一天兩人鬧彆扭的事情他當然知道，然後平助晚上帶著綾出去巡視的事情他也從新八那裡聽說了，總體說來好不容易平助對於自己的事情有了一些自覺之後，這一邊就搞出了這麼大的狀況。
距離吃飯還有一點時間，新八和左之助就乾脆待在平助的房間裡和綾聊了起來。
「……那個，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惹藤堂君不開心了呢？」
「關於這個啊……」
兩人就大概的和綾說了一些，確認下來的結果就是綾對於在新選組生活的這大半個月的事情記得非常清楚且有條理，但是所有關於藤堂平助這個人的事情以及前一天晚上的事情給忘記的乾乾淨淨了。關於這點，新八不由得覺得神奇起來了，要知道綾在新選組裡基本就是和平助形影不離的，照道理說來，一個應該是佔據了她記憶大部分的人忽然從記憶中被遺忘的話，不應該會混亂才對嗎？
但是坐在他們面前的綾的樣子，穩定的就好像平助從未在她的記憶裡出現過一樣。
左之助和新八在心中為平助默哀著，於是三人一起悠閒的晃到大廳準備吃飯時，發現新選組裡的幹部大部分都已經就坐……並且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平助臉色不好看是意料之中的，可是其他人也這樣就不太能理解了……而且就連平日裡總是笑嘻嘻的腹黑君沖田總司同學都黑著一張臉，難不成世界末日要到來了嗎？！
「左之、新八，你們來晚了哦~小綾也是，快點坐下吃·飯·吧~」
左之助忍不住嘴角抽搐，話說是不是他錯覺總覺得總司那句話裡的吃飯兩個字被加了重音？
……難不成這飯出了什麼問題嗎？
就在左之助略帶懷疑的視線幽幽的打量著看似正常的飯菜時，大大咧咧的新八君已經大嚷著肚子餓了就一屁股坐了下來，接著毫無察覺的綾也跟著新八坐了下來。
然後左之助想著今天做飯的是平助又不是總司，應該不會有問題吧？也在綾的旁邊坐下，順手就端起盤子裡的醬湯喝了一口……
「……！！！」
喂！這個好像直接吞下一大塊鹽巴的火辣辣的鹹味是什麼東西啊！
好像直接一口噴出來的話會被土方副長訓斥的樣子，所以左之助拼了命的把醬湯咽了下去。
「好鹹！平助你做的這是什麼東西！你難不成把一缸子的鹽全都倒進去了嗎？！」
雖然沒有一缸其實也差不多了啦……
心不在焉的平助也跟著喝了一大口的醬湯，然後面無表情的看向左之助。
「有嗎？是左之先生你嘴太挑了吧？我覺得味道正好。」
就算能夠理解你現在大受打擊所以食不知味但是你沒有看到就連土方副長他們的臉也已經黑下來了麼我說你也稍微給我振作一點不能因為你一個人的失落來折磨整個新選組的舌頭啊！
一旁好像不信邪的新八也端起了自己這碗醬湯喝了一口。
「我也來嘗嘗……噗……好鹹！！」
雖然有了心理準備還是被直接嗆到，新八重重的把自己手裡的湯碗放回盤子裡，哐的一聲有不少的湯汁都被震了出來。連著兩位中招，一樣是遲到的綾有些遲疑的看了看自己手裡的湯碗，在喝與不喝之間掙扎著的時候手裡的碗忽然被人拿走了。
「……這個你還是不要喝了。」
綾一轉頭就看到平助輕巧的將原本屬於她的湯碗放到了他的那一邊，然後平助又開始一口口的往自己的嘴裡塞飯。從綾的角度看過去，安靜的吃著飯的少年仿佛失去了平日裡該有的活力一般，透露出一種讓人心傷的憂鬱。
又來了，那種莫名的熟悉感……
綾轉頭過看著自己餐盤上的白飯。
難道真的和原田先生和永倉先生和她說的那樣，藤堂君是她所熟悉的人嗎？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04
·十五章
勞心傷神又傷身的早飯終於吃完。
因為土方副長的一句『隨便浪費食物的傢伙統統給我去切腹』而不得不拼死喝掉所有醬湯的新選組幹部們，除了負責下廚的藤堂平助君以及沒有喝到醬湯綾以外，全都覺得自己痛苦的好像就要看到三途川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一般。
……平助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哪個敵對藩派來的臥底吧，一頓早飯就弄得新選組幹部級的戰鬥力以及HP全都歸零了啊！
歇了良久，給自己灌了不少的清水而稍微緩過勁來的齋藤一君以及沖田總司君正打算動身開始今天的日間巡視，卻被土方副長叫了回來。
「昨天晚上鎮壓了不法浪人的事情我已經得到報告了……」土方的臉色比先前更為嚴肅了一點，「平助，你是不是應該有什麼事需要解釋？」
平助馬上就瞭解到土方副長所說的是指他擅自帶綾出去夜間巡視的事了。
「是的。」
說著，平助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坐在左之助身邊的綾。看她的神情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們正要說到她的事情……也是啊，綾早就把和昨天晚上斬殺了浪人的前後經過忘得一乾二淨，連帶事件程序中被牽扯進去的平助的所有記憶也全部都……
一想到這點平助就來氣。
不過來氣管來氣，這邊不好好認罪的話就糟糕了。
「昨天晚上沒有經過同意就擅自帶綾一起去夜間巡視……真是抱歉了。」
「你在想什麼？！帶著不是新選組隊士的人去參加夜間巡視到底想做什麼？！」
啊啊啊……不愧是有鬼副長之稱的土方歲三副長，嗓門果然高調起來了啊……
土方副長的擔憂並不是沒有依據。現在的新選組裡有著不能讓一般人知道的秘密，而夜間巡視卻是最容易洩露秘密的時間……更何況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帶在身邊，出了狀況遇到危險的話並不是現在訓斥兩句話就可以解決的問題。
實際上現在確實出了狀況，所幸的是綾平安無事的回到了新選組裡。
但是因為火氣攻心而頭腦不清楚的平助並沒能考慮這麼多問題，他單純的只是從土方的話裡聽到了綾不是新選組隊士所以不能帶著外出這個關鍵點而已。
「那麼也就是說，如果是新選組隊士就沒有問題了？」
平助的反問讓土方副長一時間未能做出反應，他只是冷眉一皺，沉默的聽著平助接著說了下去。
「如果是這樣的話，讓她加入新選組不就行了？」
大大的廳堂裡瞬間安靜了下來。
新八是因為多少知道一些昨晚的事發經過所以理解了平助的意思，而其他人就不能理解了。尤其是左之助，他甚至有那麼一瞬以為平助是因為唯獨自己被綾忘記的這件事氣的頭腦不清楚，可是對上他那雙認真的眼眸時又覺得似乎並不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
「新選組歷史上沒有讓女子加入的記錄。」
「是啊是啊，讓一個柔弱的女孩子踏上戰場什麼的總歸不太好……」
一直沉默著的齋藤先開了口，看他的意思應該是反對平助的提議，近藤局長也跟著試圖用委婉的語言來拒絕，卻不想自己的話卻被平助接上。
「不柔弱就可以了嗎？昨天晚上殺了那個浪人的人會柔弱到哪裡去？」
大廳裡的空氣再一次沉寂，只是這一次眾人將自己吃驚的視線放到了綾的身上。
新選組有在戰後收拾敵人屍首的習慣，昨晚被捕獲的眾浪人唯一死亡的那一位的死狀到現在還讓人心有餘悸。就連久經沙場的他們還未曾試過一刀將敵人斬成兩段的經歷，而現在這個看似柔弱無比的女孩子用著和他們相同的武器做到了難以想像的事？
這究竟需要怎樣的揮刀速度以及力量才能辦得到？
不管如何，他們都無法把這個結果和雪村綾聯繫在一起。
綾被眾人打量的有些不自在起來，從剛才就對話中內容一頭霧水的綾終於找到了可以插話的機會，她不滿的眯起一雙眼，望向了平助。
「藤堂君……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殺了那個浪人？
就算她反應遲鈍也不至於理解不了這句話的意思是在指控她殺了人。
這種事怎麼可能！
「前一晚我有好好的待在屯所裡睡覺，從不記得自己殺過人……」
不論是『藤堂君』這個生疏的稱呼也好，還有『從不記得』這個如今平助最為敏感的單詞也好，全都刺激得平助怒氣值瞬間滿點。
他真的是覺得自出生開始從未像現在這樣生氣過。
平助回頭，從正面迎著綾的視線瞪了回去。
聲音裡飽滿而渾濁的低沉感，是和藤堂平助這個人相處了這麼久以來的眾人也從未見過的憤怒。
「有句話你給我記住了，有些事情並不是你不記得就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的。」
平助一個人躺在房間裡，在他眼前的只有一片白花花的天花板。
早飯後的幹部會談上，平助自己都覺得自己好像有點不太正常……為什麼他會忽然想要把綾拉進新選組裡？還好像是要故意刺激她記憶一樣，把那些明明知道她不喜歡的事一件件的當著她的面提點起來……最後甚至連讓她和新選組其他人比試的話都說出來了。
『如果不相信的話就親自試驗一下好了！』
回想起會談末端，這句出自他嘴裡的話，平助就恨不得揍自己一拳。
雖說當時是因為日間巡視的時間已經到了，齋藤和沖田不得不去參加巡邏任務而終止會議，然而因為他隨口說的一句氣話也竟然被眾人所接受，而且意想不到的是土方副長居然也說如果真的有這樣的實力的話可以考慮讓綾入隊云云……
不過，讓平助少年郁卒的不是以上任何一點，而是綾居然也答應了他這個胡鬧提議的事實。
『如果能幫上大家的忙的話，我沒關係的。』
依舊是以端正的跪坐坐姿坐在那裡的綾，臉上帶著的若隱若現的自卑以及脆弱……這些完全都沒有變，和平助記憶裡的綾沒有任何不同。
可是就算看上去沒有不同，也有些東西從本質上發生了改變。
平助覺得煩躁難耐，一個翻身用被子將自己從頭到腳蒙了起來。
·十六章
時近黃昏。
負責巡查的一番組和四番組也回來了，在吃晚飯之前，新選組的幹部又聚在了一起。
這次的聚集地點不是大廳，而是新選組內部的道場裡。
道場的正中央面對面站著的兩人是綾和齋藤，其他人都零零散散的站在道場的周圍，就連平助也不情不願的被新八以及左之助拖了過來，選了一個遠遠的角落，顯然很是心不在焉。
和平助不一樣的是，總司倒顯得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土方副長依舊板著張臉，近藤局長略顯擔憂，山南總長還是那張萬年不變的溫和笑容，不過似乎他和總司一樣都對此抱有興趣。剩下的新八和左之助則因為不放心平助也和他一起簇擁在道場的角落裡。另外還有不少因為好奇而留下的新選組隊士們，在鬼副長的幾番呵斥之後依舊不死心的偷偷摸摸的躲在道場門外觀望著內部狀況。
「準備好了嗎？」
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的齋藤開口問道，站在場中的兩人手上都拿著新選組訓練用的竹刀，從握刀的姿勢上就可以明白的看出綾不過是個劍道外行，這場所謂試探實力的比試似乎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並不是輕敵或者其他，這種狀況下論誰也不會覺得一個連劍道入門水準都沒有的人可以勝得過劍道方面可以稱得上專家的水準。
就連齋藤本人也是這麼認為，他開始對平助所說的綾有著可以砍殺敵人的實力這件事抱有懷疑。
……果然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綾的這一邊也在為其他的事感到迷惑。
似乎說成是其他事也不是太確切，因為綾所困惑的是自己握刀的感覺。
綾的姿勢在新選組的幹部們眼裡，甚至是在普通的日本武士眼裡也是顯得極為生疏的，可是從她雙手握刀的同時，身體就產生了一種『這並不是第一次』的感覺。
就是在前不久，她也有像現在這般，雙手握緊了什麼……然後……
……那是京都靜謐的夜……人們奮力衝殺的嘶吼……還有……那帶著鮮豔奪目的色彩的熾熱液體，正從誰的身體裡飛濺出來……
「怎麼了？」
綾頓時一驚，齋藤的聲音將她從那個宛如地獄的場景中喚了回來。
回過神的她立即就發現自己的額角居然沁出了密集的冷汗，而剛才還在她眼前宛如幻象般不停交疊放映的畫面也在刹那間灰飛煙滅。
那是什麼？
這樣的問題綾連自問一下都不願意，她像是要將積壓在心頭的沉悶感驅散一般重重的吐出一口氣，重新調整好自己的姿勢抬頭看向對面的齋藤。
只是眼中已沒有了彷徨。
「請多指教，齋藤先生。」
左之助聽著新八解釋了前一晚大概的事情經過後，心情萬分複雜。雖然他多少也有猜想到事出有因，可是還是有些不太相信。
「雖然具體的經過我也沒有看到，可是當時在那邊的只有綾一個人而已……」
綾被偷襲的時候新八因為平助的那聲吼也有瞥到一眼，就和平助一樣，等他再將注意力放回那一邊的時候，所有的事情都已經結束了，新八看到的只有渾身是血的綾還有躺在地上的屍體。
縱然不相信，也沒有第二種解釋可以說。
「你這麼說我是理解了，可是，這可是那個綾啊？」
只知道跟在平助身後什麼都不會做的女孩子，居然會殺人？
左之助不放心的看了平助一樣，發現此人依舊保持著心不在焉的狀態，新八和左之助的對話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左之助想自己也不可能從平助嘴裡問出些什麼了，接著就把視線轉移到了場中的綾的身上。
……咦？
一開始只是想觀察一下綾的握劍姿勢的左之助的視線在綾的手上頓了下，眉間不自覺起了皺褶。
「左之，怎麼了？」
「綾的手，你仔細看一下。」
這一次，平助也被左之助的話所吸引，不自覺的看向了綾握住刀的雙手，可是無論他怎麼看也不覺得哪裡不正常，那雙手好好的沒有任何問題。
新八也這麼覺得。
「沒問題啊……不是挺好的嗎？」
「就是太好了。」
那雙手上，一點點傷痕都沒有。
可是左之助還是記得的，前一天傍晚綾在切菜的時候把自己那雙手切得傷痕累累……就算再怎麼細小的傷口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內恢復的連痕跡都看不見。
「昨天綾的手被菜刀切到很多下，現在怎麼可能一點傷口都沒有？」
「這麼說起來的話，昨天晚上綾跟著一起出來的時候，手上就已經沒有傷痕了啊！」
新八的發言讓左之助一怔，就連平助也吃了一驚。
不過沒有太多讓他們思考的空餘時間，場上的比試已經開始了。
聽從了齋藤的提議，作為先攻一方的綾在宣佈開始的一瞬就已經沖了出去，竹刀被綾斜置於身前的位置，看來是打算從正面攻擊。齋藤也一邊觀察著綾的動作，一邊已經將竹刀固定在腰間，雙腳前後錯開壓低了重心，顯然是擺好了拔刀的姿勢。
勝負一瞬間就可以定奪。
可是綾的速度卻在中途忽然加快。
齋藤稍有吃驚，可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下，拔出的竹刀以綾為目標劃出橫一文字，綾手裡的竹刀也在同時被打飛離手，到了這裡齋藤也絲毫沒有鬆懈，正打算從綾的頭頂位置向下揮出豎砍斬切從而結束這場實力懸殊的比試時，綾不知何時已經逼近齋藤面前，想要揮下的竹刀被綾一手制住，齋藤的正面居然毫無防備的暴露出足以致命的空檔。
綾似乎沒有停下動作的打算。
糟糕，那個眼神是……
前不久才和這樣的綾正面交鋒過的平助第一時間回過了神，慪氣什麼的全被他拋在腦後，直覺在告訴他如果現在不制止的話會有很嚴重的後果。
「綾！」
被叫到名字的女孩子明顯愣了下，齋藤也在這個空隙中抽回了自己的竹刀，兩人間拉開了距離。
「到此為止！」
看出些許不對勁的近藤局長也出聲結束了這場比試，齋藤聞聲收回了竹刀，可是綾好像還是一副緩不過神來的樣子愣愣的站在原地，然後……又像前一晚那般，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身體顫抖起來。
·劇情番外 雪村綾的自述
擁有記憶的最初，睜開眼所見的所有畫面，都是從一個狹窄的透明容器中看到的。
身上被許多的軟管插著，整個人都浸泡在液體裡，口鼻處帶著呼吸輔助儀器所以並不會被水嗆到。在容器的外面圍著很多很多不認識的身穿白大褂的人，感覺自己就好像是一個用來被觀賞的東西一樣，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原本還是個人類的事實。
實際上，在這個房間裡，除了自己以外還有不少相同的容器，每個容器裡都有一個和自己一樣的東西。他們其中有一些醒來了，有些還在睡著，還有些……已經死了。
很困、很累。
玻璃容器外的人們在說些什麼，從裡面是不可能聽到的，只是這樣看著他們的嘴一張一合，久了就會像是被催眠了一般湧上一股倦意。
那就再睡一會兒吧。
這麼對自己說著的時候，我便再一次合上了眼。
試驗編號：SGPY312754
這是我最初的名字。
冗長的字母以及數位組成的毫無意義的符號，只是屬於我的一個代號罷了。
就算是如此，我依舊覺得很珍惜。
第二次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不再被泡在那一大罐的液體裡，而是在一個從未見過的房間。
和之前一樣，這裡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而已。
房間裡到處都是一些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年齡的孩子，身上穿著像是病號服一樣的藍白豎條紋的衣褲，一個個的蜷縮著身體抱著自己的腿，安安靜靜的坐在原地。
我也是這樣的。
沒有人想要交流，也不知道怎麼樣去交流。
沒有人告訴我們究竟要做什麼，我們就只能一天又一天的待在房間裡。
然後等死。
每天都會有白大褂進來帶出去幾個人，被報到編號的人就會離開房間。在這個房間裡的我們並沒有什麼時間概念，只知道從這裡出去的孩子有些能夠回來，而有些則永遠的消失了。
恐懼感是什麼，我不知道。
我知道的只是我在等待著，等待著自己被叫出去的那一天到來。
或許能夠回來，又或許和那些一去不復返的孩子一樣。
永遠的消失。
終於還是到了這樣的一天。
和我同一批被叫出去的人，大家都被注入一種紅褐色的藥劑。
之後白大褂讓我們在一旁的小單間裡等著。
那種場景應該用什麼語言來形容更為妥當呢？看著坐在自己身旁的人一個接著一個渾身腫脹起來，接著就會慢慢的腐化，最後變成一灘血水……這是種無盡的迴圈，一個又一個的，好像接下來就會輪到自己一樣。
意外的，大腦一片空白。
活著回去的人，只有我一個人而已。
當每一個人都從這個房間走出去過一次後，剩下的人數不過只有最初的三分之一。
留下的我們再一次被那些白大褂轉移到了其他的地方，那裡很寬廣，寬廣的已經不能稱之為一間房間，更像是一片空域。地面上有許多不規則的突起物，四周的地面上散佈著各種各樣的道具。
無論哪一樣都是可以稱之為兇器的東西，而我們接下來的任務，就是努力活下去。
在我還在思考怎麼樣才能努力活下去的時候，動作最快的那個男孩已經拿起腳邊的一把大刀，狠狠的將它刺進我身邊一個人的腹部，刀□的瞬間，不少的血夾雜著內臟的碎塊飛濺出來，不過就算這樣我們也是不會死的，這裡的所有人都明白這一點。
不知怎麼，我也拾起落在地上的錘子，猛的砸向那個傢伙的頭部。
後來，就這樣演變成了互相之間的廝殺。
再後來發生了什麼？
我無法順利的回想起來。
我記得的只有最後，那些白大褂打開大門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站著，站在一大堆血淋淋的碎屍之上，愣愣的看著他們。
——已經結束了。
——跟我們走吧。
——從今天開始，你的名字就是，雪村綾。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04
·十七章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
從出生以來就盡是一些讓人痛苦的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綾就學會了自我催眠。
不愉快的事、討厭的事、痛苦的事……不要記得就好了。
這麼對自己說著，然後就好像真的都不記得了一樣。
事實上，記憶什麼的，並不是這麼簡單就可以遺忘的事。這只是一種精神上的逃避罷了。
在這個時間點上，綾忽然明白了這一點。
「綾！沒事吧？！」
聲音像是從遠處傳來的一樣，在綾的耳中感覺不到實感，縱然如此，她依舊可以明白的感覺得到那聲音裡所包含著的擔心。用不著大腦對身體下達指令，綾就已經循著聲源轉過頭，看到向著自己這邊跑來的平助不知怎麼鼻尖就酸了起來。
「……平助？」
顫動著的雙唇吐露出那幾個簡單卻又包含著無盡意義的音節時，帶著滾燙溫度的透明液體就從她的眼中滾落而下。
是平助，不是藤堂君。
平助在一瞬間理解了這個稱呼的意義。不甘心也好、急躁也好……那些情緒一瞬間被平助自己驅逐而出，現在留下的只有滿滿的懊悔罷了。
「平助，你先帶綾回去休息。」
聽聞土方副長的話，平助只是沉默著點了點頭。在他面前的綾已經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越哭越猛，平助當下心一狠，咬牙一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新八也有些擔憂的想要跟著平助一起去，卻被左之助攔了下來，而總司似乎也挺贊成左之助的做法，露出一張笑臉哄鬧著讓大家先去吃飯。齋藤好像有話想說，但是遲疑了一會還是沉默著閉上了嘴，跟在土方副長他們後面離開了道場。
平助帶著綾回到房間的時候，綾的情緒似乎已經穩定了很多，至少不再像剛才那樣哭了，只是沉默的一言不發的樣子，反而讓平助更加擔心起來。
應該怎麼辦？
這種就算自問了也不會有答案的疑問句盤旋在平助的腦子裡，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綾，什麼話琢磨著到了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
事到如今他說什麼又有什麼用……
平助狠狠的自責著。
左之助和新八他們說的沒錯，他真的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因為這點小事就鬧彆扭，說了那些胡言亂語之後發生了讓綾覺得痛苦的事情。前一天還嘴上說的好聽，說什麼不管發生什麼都會保護好她，但是現在的他又在做什麼呢？做的盡是一些在傷害她的事情不是嗎！
「抱歉……平助。」
意料之外，首先開口的居然是綾，那句在平助心底百轉千折也未能說出口的話居然從綾的嘴裡吐露了出來。平助有點意外，他一時間未能找到自己需要被道歉的理由。
在他想通之前，綾已經接著說了下去。
「當時只是因為害怕，於是逃避著掙扎著……連平助的事情也忘記了……對不起。」
聽得出綾是真心感到抱歉，反而使平助心裡的罪惡感上升了，他結結巴巴的開口想要辯駁，卻不想沒能說出幾個字就被綾打斷。
「遇到那樣的事，綾會感到害怕也是正常的，是我不好……」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從未聽過綾用這種音量說過話，平助一怔，一時間說不出話。
「我害怕的不是殺人，我根本不感到害怕……正因為如此，我才會覺得恐懼。」
才停止了流淚的雙眼好像又濕潤了起來，聲音脆弱的好像飄渺的虛無。
「我是怪物啊……」
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平助都僅僅作為一個聽眾，聽著綾的陳述。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平助聽著綾訴說關於她自己的事。
人體試驗研究所，為了國家的戰爭能夠取得勝利，開始動起了在人體上改造的念頭。從全國各地召集而來的孩子們被投入了第一批的實驗裡，目標是將人體的各方面機能強化，包括感官、力量、速度以及細胞受損後的在構造機能。
綾也是當時的其中之一。
當然這些事都是她在事後聽那些白大褂研究人員說的，她對於自己蘇醒過來之前的事情並沒有任何的記憶，這一回不是什麼自我催眠，而是貨真價實的不存在記憶。
她所記得的只有這之後，一步步從研究機構裡活著走出來的經過，還有活下來以後不停地被研究所進行各種慘不忍睹的實驗獲取實驗資料的事情而已。
還有就是……陰差陽錯的掉到這邊的世界以後，和新選組的大家度過的每一天。
「很開心……認識平助你們之後過的每一天都很開心。」
她早就放棄了，被那邊的人們徹底的排斥的度過的日子早已習慣，她不知道多少次的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因為她並不是人類，所以無法和人類相處。
可是事實又是如何呢？
……這麼多年來，綾還是第一次產生了這種心情。
「想要和你們一起，作為一個普通人生活下去……可是終究不行吧。作為殺人工具而製造出來的怪物，怎麼可能會有人接受自己……」
這終究是個奢侈的願望罷了……沒有實現的可能性。
「話說完了？那樣的話，就輪到我說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平助在綾說完一切之後開了口，看樣子他也冷靜下來了。聽著綾說了那麼多，平助反而顯得較為鎮定，他重重歎了口氣，繼續說著。
「對不起。」
這句話是為平助自己的不成熟所道的歉，他無視了綾因為疑惑而抬起的頭……或許是因為她的反應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才若無其事的繼續按照心裡的計畫扯開嗓門大吼一聲。
「然後……你這個笨蛋！在想些什麼東西呢！」
笨、笨蛋？！
綾頓時被平助罵的一愣一愣，連應該怎麼回應都不知道了，只是長大一張嘴呆呆的看著平助。
「雖然不知道你們那個時代到底和平到什麼程度，在我們這裡啊，新選組裡沒有一個人的手上是沒有染過鮮血的啊！因為你會殺人就排斥你？那我們新選組的全員都該被排斥了？！」
……這算是安慰嗎？
「可是、我的身體結構和一般人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了？你是比我們多條胳膊還是多隻眼睛了？從頭到尾……額……有什麼和一般人不一樣的地方嗎？！」平助少年的臉頰因為某些不合時宜的想像開始不自然的泛紅，他輕咳兩聲來緩解自己的尷尬，盡可能的讓自己擺出嚴肅的表情來面對綾。
他看著綾的眼睛，說的一字一頓。
「所以不要有所顧慮，這裡不存在會因為這種理由就討厭你的人……留下來吧。」
·十八章
小小的房間裡，綾和平助面對面的坐著，在兩人都沉默著沒有開口說話的期間裡，綾一直都保持著吃驚的表情看著有點尷尬的平助。
本來只是想要安慰一下綾，讓她不要再以為自己會被排斥，可是等那些沒有經過大腦深思熟慮的話語脫口而出時，一些奇怪的感情和想法也被混雜了進去。
留下來。
這是屬於他藤堂平助的個人願望。
「你剛才不是說和我們在一起很開心嗎？既然開心那就留下來啊！」
雖然知道綾盯著他看不過是因為對她自己的不自信，不過平助君依舊會覺得有些微的心虛感，這種蹩腳的說辭如果有左之助或者總司在場的話一定會毫不留情的揭穿他，好在綾在某些方面比起平助來更為遲鈍，她完全沒有從其中聽出什麼其他含義。
也許說綾根本就沒有往那方面考慮過。
她聽到的只是自己的存在被認可，沒有因為自己不正常的出身而被排斥這個事實。
「……這樣可以嗎？」
「為什麼不可以啊……」
平助有點無奈，雖說他多少可以想到綾現在是因為她一直以來的經歷所造成的不自信，可是好歹他們也是生活了一段時間的同伴，綾怎麼也應該對新選組的大家多增加一點自信心才是。
對她自己也是。
歎了口氣，平助猛的站起身。
「走吧。」
「誒？走……去哪？」
「這個時間，當然是去大廳吃飯了。」
一邊說著一邊拉開了房間的門，平助首當其衝一腳跨了出去，而綾雖然帶著疑惑也還是緊跟在平助的身後走出了房間。兩人一前一後的步行在新選組屯所內的走道上，感覺就好像是回到了一天前的那樣，察覺到這一點的平助不由得笑了起來。
雖然這一天發生了許多事，可是在這一刻平助卻覺得前所未有的心安。
等兩人來到大廳時，早就開飯的大家都已經差不多吃完了。
看到綾恢復了精神的左之助和新八顯得最為高興，揮舞著手臂直接忽略走在前頭的平助就招呼著綾快點坐下吃飯，平助只是嘴角有點抽搐，然後也在綾的身邊坐了下來。
三口兩口解決完晚飯，平助正想著要開口提一下綾的事，坐在一旁的綾已經自己開了口。
「我有點話想要對大家說。」
之後的發言不過是房間裡對平助說過的那些話的翻版，看得出綾說話時顯得很緊張，可是明顯已經做好了一副覺悟的樣子，平助也不好說讓自己代替她來說。
整個大廳一片寂靜，就算是綾說完了以後也十分安靜，靜得令人不安，良久之後終於有人打破沉寂。
「……怎麼說呢，雖然之前就有點察覺到，可是聽到真相果然還是覺得很厲害啊。」
「察覺、總司你什麼時候察覺到了什麼？！」
面對平助那張比綾表現得還要吃驚的嘴臉，總司只是笑了笑。
「第一天見面的時候，小綾的手臂上有很多淺淺的傷痕，可是第二天再見的時候就已經消失不見了哦？平助你沒有看到嗎？明明是把人家小姑娘全看光了？」
這幾個字對平助有著極大的殺傷力，平助少年張了張嘴，可他的一張臉卻漲得通紅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字半句來。就連左之助都有點同情他了，拍了拍平助的肩膀示意他冷靜點。
「恢復力方面的確是有注意到，就有想過是不是有什麼原因。不過綾說自己是被用於戰鬥才製造出來的這一點怎麼也看不出來，怎麼看綾也是個普通的女孩子。」
新八對此點頭稱是。
「就算前一晚上碰到那樣的事，還是覺得不像啊……」
「你們幾個也別一個勁的討論這些事了，雪村君說這些話又不是為了讓我們議論的。」
察覺到了綾有點尷尬的臉色，近藤局長連忙出聲打了圓場。趁著大家安靜下來的空隙，山南總長一臉溫和的笑容搶在新選組鬼副長開口前先說著。
「雪村君，還有什麼想說的話吧？請說。」
還有話？
平助聽聞山南總長的話之後有些疑惑的看向綾。
剛才為止，綾已經把自己的事情全都說完了，在這之後還有什麼要說的話嗎？
在他的視線裡，只是綾點了點頭的模樣。
「我有一個請求……」
從大廳出來的時候，一輪明月已高掛夜空，在繁星的點綴之下仍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大家互相間打了招呼便開始散開，左之助、新八、平助以及綾的固定四人組合也一起走在回房間的過道上，綾慣例是跟在平助身後走在最後的那個，最前的新八已經忍不住感歎起來。
「沒想到綾你會說想要加入新選組……最意外的是土方先生居然同意了。」
「不過考慮到綾的實力想加入也不難吧？雖然談不上什麼尊王攘夷的思想，但是確實是可以一齊並肩作戰的同伴……」和新八一樣顯得挺高興的左之助略帶一絲猶豫，「雖然這麼說，綾不管怎麼樣還是個女孩子，不用拼命往前沖，遇到危險我們會保護你的。」
聽著左之助的話，綾覺得心頭暖暖的……果然和平助說的一樣，新選組裡的大家並沒有因為自己和一般人不一樣這件事排斥自己或者討厭自己。一切都和以往一樣，這點讓綾覺得很高興。
能夠遇到平助他們，真是太好了。
今天晚上，綾不知多少次的這麼想著。
「對了！為了慶祝新的同伴加入，明天我們一起去哪裡喝一杯！」
「哦~！去島原找一家最好的店好好熱鬧一番吧！」
……你們不過是想找個喝酒的藉口罷了吧喂！
新八跟著左之助鬧騰起來，兩個人在愉快的討論著究竟要去哪家店的時候，左之助也眼尖的注意到從大廳出來開始一直都很活躍的平助居然一直都沒有說話。
左之助的視線從平助的身上轉移到了綾的身上……然後再轉回來時，臉上的笑也不知不覺的染上了一層名為陰謀的色彩。
他特意放慢腳步繞到兩人身後，然後伸手同時攬住了平助和綾的肩膀。
「明天綾也一起來吧！」
原田左之助先生帶著滿面讓人背後發涼的笑容說道。
·十九章
文久三年十一月。
整個京都的氣溫開始下降，有一種迎來了冬天的味道，這個時節的太陽顯得柔和且溫暖，尤其是在萬里無雲的好天氣裡，在陽光下舒展筋骨無疑為一件極為舒適的事。
這是一個名叫雪村綾的正扮作男裝生活在新選組裡的姑娘才加入新選組後的第一天早上，新選組一番組組長兼副長助勤的沖田總司先生正悠哉的從自己的房間裡漫步至後院，享受著自己閒暇時日的好天氣。然而從不遠處傳來的爭執聲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所以說了別跟來！」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反正就是別跟來！」
「……」
「就算你拉著我的衣服我也不會答應的！等下我還要去巡查。」
「那我也……」
「不行！」
好像說成是爭執也不太妥當，就對話的內容來看根本就是只有一方比較粗暴且不講理。總司好奇的看向剛才說話的地方，就看見已經穿好了淺蔥色羽織的平助少年噌噌噌的蹬著腳下的木地板就從總司的眼前跑了過去。
當然，跟在他身後不遠處有些被迫無奈的停留在原地的人，除了綾不在他想。
總司盯著平助離開的方向看了一會，決定先安撫一下看起來明顯十分失落的綾，他用從房間漫步到後院的那種步伐慢悠悠的走向了綾的那一邊。
「小綾，和平助吵架了嗎？」
才發現總司存在的綾略有吃驚的抬起了頭，表情有點點複雜的樣子，她緊緊抿著自己的嘴唇，好像不知道應該點頭還是搖頭的樣子讓總司忍不住笑了起來。
「兩個人因為意見不合而引發了爭議和矛盾，這就是吵架了哦。」
邊說著，總司伸手溫柔的摸了摸綾的頭髮。這段時間的相處，雖然不知道別人怎麼樣，至少總司已經差不多摸清了綾的想法。感覺綾就像是個單純的孩子一樣，對什麼都不懂，缺乏常識這一點對平助而言是很頭疼的麻煩，但是就總司個人而言還是覺得挺可愛的。
可能是因為他本身就很喜歡小孩子的關係，總司也挺喜歡像綾這樣的孩子。
而綾確實是因為不懂吵架是什麼意思才會顯得有些猶豫，所以在總司解釋了以後很快點了點頭。
被她乖巧的模樣逗笑了，總司領著仍然沉浸在被平助少年拋棄的悲傷氣氛中的綾走到院子裡，兩人一起並排坐在後院的竹板上，舒舒服服的曬起了太陽。
然後綾就在總司的誘導下，開始說起整件事的起因。
實際上起因什麼的很簡單，至少綾覺得很簡單，平助忽然歇斯底里的呵斥她不許她跟著他到處走是從前一天晚上左之助說大家一起去島原喝酒這件事開始的。
從大廳出來後就一直沉默著的平助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跳起來堅決無比的反對讓綾一起去。
雖然綾也很在意一旁的新八和左之助那副十分意味深長的笑臉，但是她更加疑惑的是平助的反應……為什麼不肯讓她去，難道說是她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惹平助生氣了嗎？
「小綾沒有做錯什麼，真的要說誰做錯了什麼的話，應該是平助君那一方呢？」
在奇怪的地方用了疑問的語氣，看著綾因為不太理解而微微歪過一點點的腦袋，總司再次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臉上露出了平時帶著小孩子玩時才會出現的笑容。
「說起來，小綾要不要學劍道？」
話題轉得很突然，但也不算很失敗。聽到總司這麼說的綾有些驚奇的微微瞪大眼睛，一張小嘴一張一合的，最後還是小心翼翼的問道。
「可以嗎？」
「嗯，可以哦。」
盡情的把綾的頭髮差不多揉亂了以後總司才鬆開了手。綾和齋藤的那場比試雖然因為意外而不了了之，但還是可以看得出綾的身手很不錯，就如她自己昨晚所說的那樣，她的身體素質比一般人要高上許多，在力量和速度方面都是。雖然現在她還不會劍道，但是學起來的話一定會很厲害。
到那個時候真想和綾好好的比試一場。
「就當做慶祝你入隊的禮物好了。」
綾興高采烈的點了點頭，剛才的鬱悶情緒什麼都被拋之腦後了。
結果……一個下午綾就在院子裡跟著總司學習天然理心流的基礎，空揮不知道做了幾百回，就算是綾也會覺得疲勞，不過她還是一臉堅毅的繼續做著練習，一直揮到負責當日巡查的平助等人回到屯所的時候也還沒有停下來。
「……你在做什麼？」
綾聞聲回頭就看到一臉錯愕表情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平助，當即垂下了前一秒還高舉著準備揮下去的雙臂，小跑步到平助面前。
「總司先生今天教我學習劍道，現在在做空揮練習。」
「這個不說我也看得出來……你學劍道幹什麼？！」
其實平助第一時間注意到的是綾對總司稱呼的變化，之前還是叫沖田先生的，他不過是出去巡查了一天怎麼回來就改口叫總司先生了？！這種忽然變得很親密的感覺是什麼啊喂！
「我也是新選組的一員，學劍道有什麼不好！」
頂嘴了！那個總是柔柔弱弱的緊跟著自己不放的雪村綾居然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頂嘴了！
平助少年忽然胸悶的好像一口氣咽在喉嚨口一樣一下子喘不上氣讓他覺得自己有窒息的傾向。
好悶，胸口好悶……
拼命地用手撫著自己的胸口，平助讓自己的氣重新順了回來。
張了口卻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平助無奈的看了一眼正處於叛逆期的綾，忽然歎了口氣。
「你……算了，我回去休息了。」
接著鬧彆扭的兩個人直到左之助來招呼他們一起去島原喝酒前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其實綾也不是想要鬧彆扭，只是上午聽到總司對她說這件事並不是自己的錯並且其實錯了的是平助的時候就想說自己沒有錯就不用那麼低聲下氣的了。
可是呢……實際情況是綾好不容易理直氣壯的和平助頂了那麼一次嘴，自己的心跳就因為過度緊張的情緒而猛烈加速跳動，連捏著劍柄的雙手手心裡也濕漉漉的出了一手的冷汗。
然後在看到平助好像生氣了一樣頭也不回的走掉，綾整個人就失落了。
……以後再也不要這樣子任性了……
在後院裡做失意體前屈狀的雪村綾如是想到。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06
·二十章
那天，平助少年在打盹的時候不小心做了一個夢。
他在夢裡看到了一位穿著華美的少女，她坐在他身邊一直低著頭，所以平助沒有辦法看清她的臉。不知怎麼的平助少年覺得很焦急，在他終於忍耐不住想要伸手抬起少女的頭時……
嘩啦一聲因為新八大大咧咧的打開門的聲響把他從半夢半醒中喚回了神。
「平助！別睡了，快起來。」
嘴裡發出了不滿的模糊低吟，平助一鼓作氣的坐起身，有些疑惑的看著站在門口的三人——左之助、新八還有綾，一時間未能搞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到吃飯時間了嗎？」
「說什麼胡話呢！昨天不是說好了今天晚上一起去喝酒的。」
說著新八幾步走到平助身邊，一彎腰就伸手拍向滿臉不瞭解狀況的平助的後背，體格相對新八而言要瘦弱許多的平助被拍的人一下往前撲了過去，好在他也很快的調整好平衡在自己的臉和地板親密接觸之前穩住了前傾的趨勢。
「我知道了啦！真是的……」
低聲抱怨著，平助的聲音卻在餘光瞥見門口的綾時愣了愣。
然後平助就忽然想起來了什麼一樣，眼睛越瞪越大。
「為什麼綾也在……」
「我們是為了慶祝綾入隊才去喝酒的，主人公怎麼可以不在？」
雖然說得很冠冕堂皇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你們確實是把這個當做找時間去喝酒的藉口了吧！
平助少年很鬱悶，尤其是看到綾應了左之助的話而點了點頭之後就更鬱悶了。
「那種地方別讓女孩子去啊……」
「但是綾不和平助在一起的話就不會乖乖吃飯了吧？」
「那我也不去了。」
「這樣的話，綾，我們三個人去好了。」
喂喂喂……剛才是誰說不和平助在一起綾就不會乖乖吃飯的啊！
不知怎麼的，平助覺得這樣和左之助爭論下去他一定會頭痛到死的。
「說起來平助為什麼這麼反對綾去島原？明明我們單純的只是去喝酒？」
……只是單純的喝酒才怪。
狠狠的瞪了一眼正笑得幸災樂禍的左之助和新八兩人，平助開始慢吞吞的爬起來整理衣服。從前一天聽到左之助提出來要去島原喝酒並且帶上綾的時候他就有察覺到這兩個人絕對在私下盤算著什麼鬼主意，雖說應該不會是什麼太過分的事情……但也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
堅信著這一點的平助是說什麼也不會答應讓綾跟著去的。
「反正綾不能去。」
不想讓綾去的只有平助一個而已，與之相反的是，左之助是說什麼也會把綾帶過去的。
所以當左之助看到平助如此堅定反對的模樣時，反而露出了笑意。
「難道說平助在心虛？」
「誰會心虛啊！」
條件反射的吼回去，平助在轉過頭的一瞬間看到了左之助的那臉狡黠的笑臉，頓時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心底裡那種不好的預感湧了出來。
「可是我們只是想帶綾去好玩的地方看看而已，平助你卻一直在反對……」
說著左之助用同情的眼神看了一眼門口非常不知所以然的綾，一旁的新八也湊熱鬧的裝出一副很可惜的樣子點著頭連連稱是，這弄得平助像是壞人一樣嘴角抽搐。
「島原哪裡是什麼好玩的地方了啊！」
「難道不好玩嗎？」
被這麼反問的平助一時語塞。
好像確實是不能說不好玩啊……但是這個好玩的定義有那麼點微妙吧？！
「也不是不好玩啦……但是……」
「那好~就這麼決定了！綾，新八，我們走吧~」
你也多少給我認真的聽別人說話啊喂！
然後四個人就一起向島原進發。
綾平時經常跟著平助一起出來巡視，對於京都的街道並不是很陌生，可是島原這一條街卻是她第一次來。一路上都是服飾豔麗的女人，兩邊排列的店鋪全是綾從未見過的類型，因為時至傍晚，天色多少已經昏黃，店門口掛著的燈籠也都被店家一個個的點亮，點點的燈光在這朦朧的夜色中顯出一種獨特的美妙韻味。
走著走著，綾就看出了神。
要不是平助中途拉了她一把，說不準綾就會在這茫茫人海裡跟丟了也不一定。
最後幾個人選了一家平日裡常去的店，左之助和一個像是老闆娘的女性說了幾句之後，他們就被領到了兩樓的一間小包間裡。
幾人點了些簡單的飯菜再加上幾壺熱酒，不多時就被送了上來……當然還有兩個漂亮的大姐姐。
……前面是誰說只是單純的來喝酒的……
平助一邊端起盛了酒小碟子送到嘴邊，一邊用鄙視的目光掃過坐在他對面的兩個人。
「對了對了，綾過來我這邊，有點事要告訴你。」
被左之助點到名的綾只是點了點頭，正向起身走到對面去時，冷不防的被平助抓住了手。綾嚇了一跳，就連伸手抓住對方的平助本人也被自己下意識的動作嚇了一跳。
於是抓了不到兩秒鐘，平助就猛地鬆開了手。
除了綾意外的其他人都看到了連忙用喝酒來掩飾自己失態的平助整張臉漲得通紅。
綾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平助，還是走到了左之助的那邊。
從平助這邊看過去只能看到兩人咬耳朵說了些什麼悄悄話，然後有點茫然的綾漸漸露出了欣喜的神色，高興的點了點頭之後就跑出了房間。
「綾？！突然跑到哪裡去……」
「稍微有點事而已，別在意。」
面對著和自己身旁的藝妓笑臉相迎的左之助，平助有衝動把自己手邊的酒壺扔過去。
不在意才怪！
之後又喝了一會酒，平助因為擔心遲遲沒有回來的綾顯然有些食不知味了，盤子裡的飯菜幾乎沒有動幾筷子，就連一小碟子的酒也沒有喝完。
不知道往門口的方向看了多少次，平助實在是有些無法忍耐的放下手裡的酒碟子，眉頭皺的好像是在模仿土方副長似地皺成一團，平助張了張嘴，還未來得及發出口的聲音被大門聲打斷。
「用餐中抱歉打擾了……」
這家店的老闆娘正低頭跪在門口，半拉開的門後若隱若現的可以看見一個姑娘跟在老闆娘的身後，頭也低低的，從裡面根本看不清楚她的長相。
只是淡淡的透出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二十一章
顯然心不在焉的平助也沒有注意到老闆娘正偷偷的和左之助打手勢，大概的從話中聽出今天店裡新來了一位藝妓，想讓他們關照一下的樣子。說著那個姑娘就走進了屋子，平助純粹是因為對面新八和左之助都驚呆了的表情才好奇的去看了一眼。
沒有畫很濃的妝，只是用胭脂淡淡點了幾筆就已經十分的漂亮的臉蛋其實用可愛來形容更為妥當，不太長的頭髮在腦後簡單的盤起，幾朵紅色的碎花點綴的恰到好處。半合的眼眸微微垂下的視線緊盯著自己置於地上的雙手，在這條花街的藝妓身上極為少見的單純的氣息從她身周彌漫開來。
帶著她進來的老闆娘早就功成身退，只留下她一個人盯著一屋子的注目禮一動不動。
「啊……既然來了就不要待在門口了。」
左之助說著指了指因為一時間看呆了還未回過神來的平助，小姑娘乖巧的點了點頭，順著左之助的指示做到了平助的身邊。幾根纖指以標準又漂亮的姿勢端起了平助身邊的酒壺，停頓了片刻的動作似是在徵求平助的意思。
平助這才猛地回過神，慌忙拿起自己的酒碟讓姑娘給自己斟酒。
房間裡靜極了，靜得平助只覺得自己能夠清楚的聽到熱酒流淌進酒碟的聲音，而他臉上的溫度就像是被手上的酒所溫熱了一般泛出了淡紅色。
他這是怎麼了？明明不是第一次來花街，更不是第一次讓漂亮的藝妓姐姐幫忙斟酒，說實話這位姑娘的美在於一種純，和那些老練的藝妓甚至花魁比起來相差甚遠……難道說是因為看上去與自己年齡相差無幾才會讓他產生現在這種奇怪的感覺嗎？
平助撫著自己有點不安定的胸口自問著，不自然的移開自己的視線想在腦子裡翻些事情出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忽然就想起來先前他不是還在擔心綾的下落嗎？！
「左之先生！綾已經去了那麼久了，怎麼還不回來？該不會出什麼事……」
「噗……」
「……」
被左之助那聲意義不明的噴笑聲打斷之後平助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沉默中。
誰來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
聽聞平助的詢問，新八也開始擔憂起來。
「是啊，說起來小綾真的去了很久了，怎麼還不回來啊！」
「喂喂，平助也就算了，怎麼連新八你也這麼問……」
說著左之助穩穩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他再次看了一眼還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的平助，視線接著移到了平助身邊的姑娘身上。
「綾，平助問你怎麼還不回來，你說怎麼辦？」
誒……？
平助少年在那一刻親身體驗了人腦和電腦一樣是可以死機的，他足足愣了好幾秒才脖子僵硬的轉頭看向了自己的身側。
綾？剛才左之助叫她綾？！
這個看起來很漂亮的小姑娘居然是雪村綾？！
回應了平助的想法，被左之助點到名的綾調整了自己的坐姿，輕輕的出聲喚了平助的名字。
「平助……？」
是平助所熟悉的聲音，可是平時看慣了她男裝的打扮，從沒有想過要看綾穿女裝的樣子。其實也能想像得到，長相清秀可愛的綾穿上女裝一定也不會差，再加上藝妓的服飾本就華麗，稍作打扮的話怎麼都會驚豔一片。
就算這樣，從未想像過綾穿上女裝會是什麼樣子的平助被眼前的事實震驚的回不了神。
不得不說這樣打扮的綾真的十分可愛，平日裡見慣的柔弱和膽小在這身裝扮之下反而勾起了別人的保護欲望，平助愣愣的看著綾，覺得自己的喉嚨口像是被熱酒燒到了一樣，熱得難受。
「哦~平助看呆了？」
「才沒有！」
左之助那句帶著明顯調侃語氣的話讓平助回了神，他張開嘴結巴了一陣，吞吞吐吐的辯駁著然後極為彆扭的轉過頭繼續喝著碟子裡的熱酒。
綾就那樣老老實實的端坐在平助的旁邊，就像平時一樣，什麼話也不說，只是靜靜地看著平助的側臉，從她的這個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到平助那抹已經染透了他耳根的緋紅。
綾不懂，她不懂得這抹眼裡漂亮的顏色裡有著什麼樣意義，她只是從心底覺得有心堵塞而已。分明是左之助對她說，只要她這樣做了，平助一定會覺得高興的。可是現在的平助只是轉過了頭，連多看自己一眼都像是奢侈一樣，只顧悶頭喝著手裡的酒。
她抬頭，看向對面也在飲著酒的左之助，對方只是回以一個讓她不要擔心的微笑。
於是她只能失落的回過頭，繼續緊盯著平助似乎完全沒有退色傾向的耳垂，良久，還是讓自己的視線再度回歸到自己的手上。
在其他人看不見的地方，綾默默地垂下眼簾，就像是她心底曾一度雀躍過的期待，變得黯然。
四人從店裡離開的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了。
來的路上所看到的那些燈籠在完全的夜色中顯得更為燦爛，來來往往的人流將這條花街渲染的無比熱鬧，綾的低落情緒在這十足的喧鬧中就不太起眼的沉寂下去。
有些喝多了的左之助和新八走在前面，跟在後面不遠距離的是平助和已經換回男裝打扮的綾，從前面的混亂情緒中恢復過來的平助很快注意到綾的異常——雖說都是安靜，他卻還是能從中體會出不一樣的感覺來，無憑無據的就讓他覺得現在的綾似乎心情不好。
一旦注意到就會回想起之前很多的細節，比如說綾自吃飯時就已經有點不太開心，又比如說這頓晚餐他只顧著埋頭喝酒，綾幾乎都沒有怎麼吃過東西。
想著想著就會變得擔憂起來。
平助少年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兩人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邊，又小心翼翼的壓低了聲音輕聲詢問著綾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綾只是對著平助搖了搖頭，似是在猶豫著，還是淡淡的開了口。
「平助……不開心嗎？」
一下沒能聽明白綾的意思，平助沉默著沒有回答。
綾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直視平助的那雙漂亮的眼眸。
「原田先生和我說，如果我穿的很漂亮給平助你斟酒的話，你一定會很高興……可是……」
綾不覺得是左之助騙了她，反而是覺得是不是自己哪裡做的還不夠好。
對了，說不定就是這樣，雖然她拼命地和店裡的藝妓學習了怎樣才能讓自己看上去舉止更為優雅，左之助也幫她拜託了店裡的姑娘們借了漂亮的衣服教她怎麼打扮自己……可是像她這樣連是不是人都說不定的傢伙特地學習人類的打扮方式，也不能稱之為漂亮吧？
一想到平助全程都不肯把臉轉向她這邊的事實，綾更加堅定了這個消極的想法。
而聽到了綾老實坦白的話，平助的第一反應是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左之助今天一定要把綾帶到這裡來的理由……居然背著他和綾嘮嘮叨叨了些亂七八糟的話，以後一定要管好綾少讓她接受左之助那些奇怪概念的洗腦了！
然後他也明白過來，綾從酒局中途就開始顯得很失落的原因是什麼。
不管左之助說了什麼話，綾都是認認真真的想要讓他開心才努力的去打扮自己的，可是平助因為自己心裡有鬼就一直不敢正面看著綾的行為讓綾徹底的誤會了他的意思。
今天看到了綾的女裝打扮，還讓她為自己斟酒……說實話，平助真的很高興。
高興的讓他的腦子裡冒出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平助看著綾那副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然後更加消沉的臉龐，不知不覺的時候他的手已經小心的牽住了綾的小手。
是什麼心情驅使著他這樣做，平助不想要去思考這種問題。
在這個時間，他只是想要老老實實的將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而已。
「女裝……很漂亮。」
平助從未有像現在這般緊張過，只是簡單的幾個字像是呼吸要消耗氧氣一般消耗了他很多的勇氣，平助少年抬頭看著只有星星和月亮的夜空，借著酒勢越發兇猛的紅暈幾乎囂張的佔領了他的脖子，怎麼也不敢回頭看一眼綾的反應。
所以也沒有看到，綾因為吃驚而睜大的眼睛。
噗通——噗通——
心跳聲大的好像要衝出胸膛一樣，沒有被平助握著的那只手撫上了心口的位置，隔著身體也能感覺得到那劇烈的跳動，綾不知所措的低下了頭，臉頰如同被平助感染了一樣，一片微紅。
牽連著的雙手，更緊的相握在一起。
被四周的嘈雜沖刷的快要讓人忽略的，是綾的輕聲低語。
「謝謝。」她說道。
遊戲劇情卷·活於曆史之上
·二十二章
文久三年十二月。
京都的天氣正式進入了嚴冬，曾一度在風中夾雜的曖昧的微涼如今已經變成了徹骨的冰寒。輸給了自然氣候的人們開始一邊抱怨著一邊還是不得不穿上淺蔥色的羽織，在少數的幾個頗有幹勁的傢伙的吆喝下慢悠悠的挪向了屯所的大門口。
這已經是雪村綾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第二個月。
入冬的氣候對於綾來說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她按照自己的生活作息早早的起了床，一個人便在院子裡握著竹刀不停地練習著前段時間裡從近藤局長以及總司那邊學到的招式。
天然理心流，據說是近藤局長在上京組織了現在的新選組以前，還尚在江戶生活時所經營的貧窮道場裡所傳授的劍術流派，所追求的理念是一擊必殺。
而新選組的近藤局長則是這個流派的第四代繼承人。
這些和綾其實沒有什麼很大關係的資訊是在和其他新選組的隊士們聊天時獲得的情報，雖然這麼說，實際上綾有所接觸的依舊不過是那幾個幹部罷了。
一個月前，綾在總司的提議下開始學習劍術，自然而然學到的便是天然理心流。先不說有兩個達人級的師傅從旁指導，就憑藉著綾本身過人的身體素質，僅僅一個月就已經以眾人睜目結舌的速度學習到了就算獨自佩刀出去巡街也不會有危險的地步。
不過，這也只是說說，要讓綾一個人出去是不可能的。
當然不像以前那樣要緊跟到不超過五步的距離，可是目前為止，平助少年的『個人自由活動範圍』還不能超過整個屯所的占地面積。
換句話說來就是，雪村綾對於藤堂平助而言，簡直就像是個出門許可證。因為沒有一次平助跨出屯所門檻的時候，綾是不跟在他身邊的。
對於這件事，平助少年非常淡定的表示在這兩個月的生活磨練下，他已經習慣了。
在清晨寒冷的空氣裡，綾繼續揮著手裡的竹刀，就這樣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可以陸陸續續的聽見屯所裡的隊士們開始起床的聲響，綾才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將竹刀之類道具全都歸還於道場內後，轉而走向了新選組幹部們吃飯的大廳。
在那裡，一向早起的山南總長、源先生還有負責做早飯的齋藤君都已經在了。
「早上好。」
「綾今天也很早啊。」
精神滿滿的和大家打過了招呼，綾就已經在自己的固定位置上坐下了，之後就一直看著大廳門口的方向，看著近藤局長、土方副長、新八、左之助、總司……一個個的都晃悠進來，但就是沒有看到某個今天負責日間巡視而要早起的傢伙的身影。
「看來平助這傢伙又睡過頭了啊……」
這邊人員基本到齊了，就只差平助一個所以都沒有開始吃飯，左之助也和綾一樣看了看門口的方向，皺著眉頭得出了某個已經可以說是百分百確定的結論之後，他有些頭痛的看向了綾。
「能拜託你一下嗎？」
雖然有點疑惑為什麼要自己去，但綾還是老實的點了點頭。才想站起來的時候又被左之助神秘兮兮的叫住，綾回頭就看到左之助對他招了招手似乎示意她靠近些，於是她也就沒多想的靠了過去。
接著，那些輕微的只有綾一個人才能聽清的字詞緩緩的流入耳中。
「如果平助不肯起床的話，你就……」
新選組屯所，八番組組長藤堂平助的房間門口。
綾的房間就在隔壁，可是她用的反而不多，幾乎每天綾都會找盡各種藉口借宿在平助的房間裡，一開始平助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讓她去，可是到了前不久開始平助就會板著臉堅決不同意綾再留在他的房間裡過夜了。
好像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綾的房間才有了真正名副其實的存在意義。
儘管這麼說，綾在新選組的兩個月裡，對於平助房間的熟悉程度大大的高於自己的房間。
到了現在綾也不會有什麼顧慮，伸手拉開門就可以看到某人像小孩子一般抱著被子睡覺的模樣。綾下意識的放輕了動作，走進房間順手關上了門，然後端坐在平助的身邊一邊打量著某人的睡臉一邊在心裡琢磨著應該怎麼下手比較好。
……不管怎麼樣，應該先從最溫柔的方法開始試？
所以綾首先伸手推了推平助的肩，企圖晃醒他。
效果當然是有的，然而事實就是平助半睡半醒的睜開了眼睛，看到坐在旁邊的是綾後又嘀嘀咕咕的說著什麼讓他再多睡一會之類的話就繼續睡了過去。
……看來太溫柔的不行。
不過綾也想不出什麼比較暴力的方法。
所以她試著再一次推了推平助，結果還是和之前沒有什麼差別。
怎麼辦呢？又不能直接揍上一拳……不行不行，這樣的話好像會很疼的！
綾努力的搖著頭否決掉這個突發奇想的不正常想法，正愁著眼前的情況毫無進展，應該怎麼辦的時候，離開大廳前，左之助對她說的那番話讓綾醒悟了。
『如果平助不肯起床的話……』
——原來原田先生早就預料到這個情況了嗎！所以才給了自己那麼周到的提示！
雪村綾小朋友雖然有點疑惑那個方法是不是真的可行，可是對於經常給自己出主意的左之助抱有絕對的信任，綾決定不再猶豫的嘗試一次。
她一雙眼注視著平助毫無察覺的側臉，然後慢慢的俯下了身，讓自己的粉唇靠近某人耳邊。
『如果平助不起床的話，你就在他耳朵旁邊用最輕的聲音叫他起床，然後……』
兩個人好像還是第一次靠的這麼近過，近的綾覺得平助的呼吸都拍打在自己的皮膚上，不由得緊張起來。可是她還肩負著要叫平助起床的艱巨任務，絕對不允許在這裡退縮。
在她耳邊鼓噪的是她莫名不安分的心跳，綾強迫著自己鎮定下來。
「平助，起床了。」
平助動了動，緊皺著眉頭，嘴裡發出了模糊不清的音節。因為貼的很近的關係，綾說的每個字詞而發出的吐息都弄得平助耳朵有些癢，迷迷糊糊的平助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只能睜開眼睛想要抱怨綾究竟在幹什麼。
然後，平助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就愣住了。
讓我們先來分析一下兩個人現在的姿勢，側躺在被鋪上的平助手裡抱著應該是蓋在身上的被子，而綾則是雙手撐開支在平助頭的兩側，整個人幾乎等於壓在平助身上的狀態。
平助少年僵硬了，石化了。一股紅色從他的脖子根開始擴散，瞬間漲滿了他整張臉。
緊接著一聲慘叫從他的房間裡傳了出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06
·二十三章
「綾，以後不許再聽左之先生的話了！不對，是以後給我離左之先生遠一點！」
吃過早飯後，負責當日巡查的八番組以及六番組在左之助和新八的歡樂目送下跨出了屯所的大門，等到兩隊人離開了左之助的視線範圍內的時候，平助積壓了一個早晨的終於一股腦的對著跟在他身後的綾爆發了出來。
早上的起床事件，對於平助來說無疑是個很大的刺激，而且還是各個層面意義上來說都很大的刺激，就算到了現在他也沒能很好的平靜下來，儘管那之後他已經洗了好幾把冷水臉，就險些沒有帶著自殺傾向的跳進屯所後面的那條小河裡面……冬泳很危險，小朋友切勿模仿喲~
不過最令他冷靜不下來的，可能是在他旁邊的綾擺出了一副非常無知的表情。
「為什麼？」
歪著頭，眨著一雙清純無比的眼睛，就連語氣也是單純的疑問句。要不是平助他深深地明白雪村綾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多半他會認為綾是在裝無辜。
不，就這麼被左之助洗腦下去，哪一天真的會變成這樣也說不定！
為了防止最壞的可能發生，絕對要杜絕。
「不管為什麼！反正以後和左之先生保持距離啦！別他說什麼你都當真，多危險……」
……危險？
不理解平助這個危險是什麼意思，綾也不懂為什麼平助從起床以後就這麼暴跳如雷，更不明白左之助的話不能聽信……但是不管是這次、上次、上上次，左之助給的提議都非常有效不是嗎？
「可是，如果不是原田先生這麼教我，平助就不肯起床啊？」
這好像也是事實，所以平助少年一時語塞。他一雙眼緊盯著綾的臉，似乎想要說什麼話但又說不出口的樣子，就這麼僵持了一會兒，平助少年歎了口氣，放棄了。
「總之這個方法以後不許再用了……左之先生也真是的，明明知道……也不想想我為什麼不讓你在我房間裡過夜了……不，那個人的話說不定是故意的……」
平助少年你真相了，左之桑就是故意的。
不過……『不讓在房間裡過夜了』是有原因的嗎？
聽到平助的那些自言自語，綾本來還想追問幾句，平助卻忽然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往前猛衝。
一旁的源先生看著兩人的互動，臉上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在這裡介紹一下源先生。井上源三郎，新選組六番組的組長兼副長助勤，據說是在近藤局長還在江戶試衛館的時候，就一直照顧著近藤家的人。綾剛剛到新選組的時候，源先生因為有事不在新選組內，直到一個月前才第一次見到，在這一個月的相處中，這位溫柔和藹的老先生給綾留下了十足好的印象。就算要說他是整個新選組裡最親切的人也不為過。
啊……當然，平助和原田先生也十分的親切！
綾在心裡默默的補充道。
出了屯所後，在第一個街口八番組和六番組就分開了。如今已經正式編入八番組編制的綾也穿著新選組的淺蔥色羽織，帶著佩刀，像模像樣的跟著平助他們一起進行巡查。
介於土方副長說過，如果新選組裡出現女性可能會擾亂隊內的風紀，於是綾至今都是男裝打扮，真正知道真相的只有新選組幹部級的那些人……其他隊士是不是沒有看出來就不知道了。
綾和平助一起走在隊伍的最前排，一邊走著一邊將街道上的發生的一切都納入眼底，就連小角落裡的爭執吵鬧也沒能放過。這就是他們新選組的工作，受會津藩之命，維護京都的治安。並且一旦發現有任何異常，也會以最快的速度進行處理。
對京都街頭的新奇感早就過去了，現在綾看著這些景色的眼裡只留下警覺。
一個上午的巡視在平靜中悄然而逝，畢竟新選組天天都在巡街，不見得每天都會發生什麼混亂爭鬥。雖然會無聊一些，但是對於他們為了維護京都街頭治安的目的而言，沒有事端發生應該是最好不過的了。
八番組的隊士們一起在街邊的一家小店裡吃了些汁粉當做午餐，稍作休息之後又重整隊伍繼續開始下午的巡視。
和上午不同，下午的陽光要充足的多。冬日的暖陽將風中的寒氣稍稍驅散了一些，整個街道不再白茫茫的一片，只是風裡依舊夾雜著徹骨的寒意，平助抬頭看了看天，嘟噥著大概今天晚上可以看到降雪了，接著沒有多加在意的繼續走著。
綾因為平助的話也跟著抬頭看了看天空，可是除了藍天和白雲之外什麼也看不出來。
下雪嗎……？
這個詞對於綾而言並不陌生，在原先的世界裡也看過了不止一次兩次。
只是，現在有了會陪著自己一起看雪的人……心情是不是也會改變呢？
眼見下午的巡視也要在平靜中結束，負責巡邏的隊士們顯然沒有了早上的幹勁，準確來說因為天氣寒冷的關係，大家本來就沒有什麼氣勢，一個個的都被凍得縮頭縮腦，一心只想快點回到屯所裡圍著火堆烤爐之類的取暖工具，喝口熱湯談談家常，提早享受一下老年生活。
不過不愧是有著一馬當先先生稱號的藤堂平助，遇到工作的事情不管天氣如何氣勢絲毫不減，一個人沖在最前不說，還吆喝著讓其他人也快點跟上，就算沒幹勁也得被迫有幹勁起來了。
綾靜靜地跟著，聽著其他人有些不滿的小聲抱怨的同時也不忘記四處張望。
京都的街道就算到了下午也十分熱鬧，懷抱著各種目的的人們散佈在這裡，會讓人產生一種一不小心就會迷失其中的錯覺。
「抱歉，能打擾一下嗎？」
柔柔弱弱的聲線，好像已經刻意的壓低了自己的嗓音卻還是蓋不住那片輕柔，綾幾乎是下意識的回過頭，有些意外的看到站在自己身後的居然是一個少年。
至少打扮上很少年的少年。
「我？」
「嗯，想向您打聽些事情可以嗎？」
這樣誠懇的語氣根本沒有讓人回絕的餘地，就算有，綾也不會知道怎麼去拒絕人。幫助別人在她的概念裡也被劃為工作一類，她一邊對著少年點了點頭，餘光瞥了眼已經走開一段距離的八番組，心想著等會追上去好了。
「實際上我們在找一個人……」
少年好像是在找和他同行的另一人的父親，兩人從江戶一路相依為命的來到了京都，唯一可以依靠的父親的熟人好像正巧出了遠門，現在只能在路上到處打聽消息。
綾順著少年所指的方向看到了另一個穿著粉色衣著的少年也在和他做著同樣的事情，看他們臉上的表情似乎真的很焦急。
就算明白了這一點，綾也表示對此無能為力。
雪村綱道，除了那個和自己一樣的姓氏外，這個名字對於綾來說是從未聽聞過的陌生。
「喂~綾，別掉隊了啊！」
遠遠地傳來了平助的呼喊聲，綾連忙應著，和這邊的少年表示自己幫不上忙的歉意之後就急匆匆的追上了已經走了很遠的隊伍，無意間回頭瞥了一眼，就看到那個少年跑向另一人的背影。
也許還會再見面吧？
綾忽然產生了這樣的感覺。
·二十四章
千鏡敢發誓說，她這輩子還沒有像今天這麼倒楣過。
在說發生了什麼事前，想讓我們來談談其他的事吧。
雪村千鶴是與今若千鏡在一個村子裡長大的好友。在大約半年前，千鶴的父親受幕府之命上京，這一去便是半年之多，而令人擔心的是本來幾乎每日都有的通信在一個多月前完全失去了聯絡。
不忍看著每日愁容滿面的千鶴，千鏡咬牙陪著千鶴一起上京尋父，為了旅途的安全，兩個大家閨秀換上了男裝，腰間帶著如同裝飾物一般的佩刀，這一走便是一個月。
好不容易來到了京都，從未離開過江戶的兩人還來不及享受大城市獨有的奢華氣氛，一個消息就打擊的她們不知所措起來。
松本良順醫生，聽千鶴說過是她父親多年來的好友，她們到達京都後唯一的依靠，居然在她們的信件送達之前就已經離開了京都，不知何時才會歸來。
說實話，兩個小姑娘的旅費不多，一直留在京都吃用開銷都是個很大且很現實的問題。
不過不得不說她們兩個還是挺好運氣的，至少這麼一路過來沒有遭遇過什麼事端，竟也平平安安的抵達了目的地。
……所以說，好運都在路上用盡了吧？
就是因為一路上太過平安了，才會在京都夜晚的街道上上演手牽手拼死逃命的戲碼嗎？！
千鏡握著千鶴的手的那只手心裡早就因為緊張而濕透了，可是她連喘一口氣都不敢，除了一鼓作氣的奔走在這條完全陌生的大道上，想要甩開身後那兩個不法浪人。
起因是千鶴腰間的那把小太刀……不，這麼說的話似乎不太確切，應該說她們在打探綱道先生的消息時不知覺間在這裡停留到天色完全昏暗下來就是個非常不明智的決定……在這麼追溯下去的話，千鏡會覺得當初沒有阻止千鶴離開江戶才是錯誤的源頭了。
總之現在追逐在兩人身後的那幾個浪人盯上了千鶴的祖傳小太刀，可是不管是千鶴亦或者是千鏡都不會答應這種荒唐的要求，先不說怎麼也不能把祖傳的東西輕易讓出去，而且說什麼『給我們，讓我們為了國家去用它』這種冠冕堂皇的藉口，才更讓人反感了不是嗎！
雖然這麼想，千鏡也不覺得自己和千鶴兩個人加起來可以打得過那兩個看起來行為不檢點的浪人，女性和男性在力量上是有本質差異的，所以千鏡得出了不能和他們正面衝突的結論，在千鶴反應過來的同時拉起千鶴的手就開始了逃跑之旅。
但，如意算盤終究只能是如意算盤，千鏡忘記了另一個重要的關鍵。
女性和男性不僅僅在力量上有差距，就連體力也是相同的。
兩人因為體力不支而開始喘息的時候，那些因為被她們拼死逃跑而激怒的浪人早就拔出了腰間的佩刀，一副要將她們殺之而後快的嘴臉讓千鏡打從心底恐懼了起來。
「千鶴，沒事的，我們一定能順利逃脫的!」
正是因為害怕，所以千鏡知道害怕的並不只有她一個人。
她要堅強，如果連她都軟弱的話，千鶴由誰來保護呢！
為了更加堅定自己的勇氣，千鏡用力的握了握千鶴的手，像是要將自己的力量傳遞給千鶴一般用力。就算是強裝出來的這份堅毅，依舊讓千鶴獲得了勇氣，兩個小姑娘互望著點了點頭，先前因為自暴自棄而鬆懈的步伐再一次恢復到了原先的速度。
一條街、一條街、又一條街……
京都大的可怕，大的好像永遠跑不到盡頭一樣，不過這種狀況下真的跑到了盡頭反而會更加困擾。兩個姑娘跑得累了，肺部因為大口大口呼吸進去的冰冷空氣凍得發疼，嗓子卻像是著了火般火辣辣的灼痛著兩人的神經，刺激著兩人的淚腺。
不到最後決不放棄是千鏡的原則，她拖著千鶴躲進一旁的小巷子裡，兩人擠在一起躲在了一塊不起眼的小木板後。
如果讓千鏡再做一次選擇，或許她會願意繼續選擇跑下去，跑到死也不躲進這條巷子裡。
那種如惡鬼般嗜血廝殺的畫面，她這輩子也不想再看到第二遍。
降雪了。
綾從晚餐過後就一直呆呆的坐在庭院裡，手上端著一杯熱茶，從手心開始源源不斷的感受著熱量在慢慢的滲透進全身，不知不覺的，就好想這麼睡著。
一直都聽著新選組裡的其他人抱怨京都的冬天好冷，據說江戶的天氣比這邊要稍稍暖和一些。不過綾卻不覺得怎麼冷，這個世界的冬天比起那一邊，要溫暖的多了。
「雪天穿得這麼少，小心感冒。」
應聲回頭，在綾身後的是剛剛洗好澡出來的平助，他那頭柔和的棕色長髮還披散在身後，濕漉漉的發梢上滴下來的水珠在平助的衣服上拖出一長條的水痕。
面對平助臉上明顯的擔憂，綾淡然的搖了搖頭，不知道為何，平助總覺得此時出現在綾嘴角上的那絲笑意裡竟彌漫著隱隱的苦澀情緒。
這種情緒平助有些熟悉，在綾向著他們坦白自己不同尋常的身份時，他也在她的臉上見過。
那是自嘲、無奈和自卑。
「沒事的，我不會生病的。」
伴隨著搖頭的動作吐出的話語，輕薄的就像是著冬日裡的雪片，那是零度以下的水的結晶，那樣的脆弱、冰冷，當人想要用手去溫柔的接納它時又發現它會被人體的溫度所融化。
就是如此精美又無法靠近的存在。
平助看著就這樣回過頭去繼續仰望著正在降雪的夜空的綾，心裡隱隱的難受。
難道沒有什麼是自己可以為她做到的嗎？
平助從知道了綾的身世開始就一直這麼思考著，儘管還沒有得出滿意的答案，他還是沒有放棄思考……想要為眼前這個看上去脆弱的好像下一秒就會灰飛煙滅的她做些事。
這種強烈到讓人根本無法忽視的心情，平助並不覺得討厭。
然而……
「誰在那裡？」
實質上是非常輕微的腳步聲，在這樣靜寂的雪夜被自然擴大了好幾倍，即使是在神游的平助和綾也很快的注意到了異常，綾很快的從長椅上站起身，剛才被擺在一旁的佩刀也在同一時間握在了手中，在平助發出質問的時候另一隻手也已經按在了刀柄上。
平助因為才從澡堂出來，自然是不會將佩刀帶在身邊，不過好戰的本性讓他下意識的站到了綾身前的位置，一雙碧綠的眸子直視黑暗深處的危險。
對方沒有回答，不過是敵是友這件事倒是表達的很明確。
銳利的殺氣正通過薄薄的雪霧，絲毫沒有減弱的襲向了兩人。
來了！
屏息，出鞘的武士刀如同要劃破空氣一般在綾面前留下了一道圓弧的軌跡，沒有絲毫考慮的直接把礙事的平助推開，同時拔出的刀將對方明顯瞄準要害的一擊擋了下來。
激烈碰撞著的兩把刀幾乎要摩擦出火花，在自己的武器後近距離觀察對手的綾被眼前的狀況所震驚，雖然對襲擊自己的人並不熟悉，可是綾還是認得出那人穿在身上的羽織。
淺蔥色……是新選組的隊服！
·二十五章
一頭蒼白到觸目驚心的白髮，那雙血紅的眸子裡透出的只有渴望著血的獸性。
在綾面前與她兵刃相接的那個新選組的隊士根本就像是個空有一副人類外殼的野獸，兩人互相廝殺給他帶來了無窮的快感，他發出了奇怪的笑聲，在綾驚訝的發現自己刀上的重壓竟然大到讓她有些無法招架的瞬間撤開了力量。
然後高高舉起了握著刀柄的雙手，毫無技術考究只是憑藉蠻力再一次砍向了余驚未平的綾。
就算是綾也不會從正面硬接下這一刀，雖然期間動作有過幾秒的停頓，但她仍在迅速的側身閃避之後連續後退了好幾步，武士刀保持著橫於身前的架勢一路退到平助身邊的位置才停了下來。
……剛才險些就砍下去了。
綾面不改色的調整自己由於一時的混亂而造成的心跳變頻，確認好那個隊士不會在短時間內攻擊過來之後用餘光瞥了一眼臉色十分複雜的平助。
在這兩個月的生活裡，綾學會的不僅僅只有那些常識以及天然理心流的劍術……還有同伴這個深刻進自己靈魂裡的概念。新選組的大家都是她的同伴，而傷害同伴是不被允許的。
就算現在狀況看起來並不尋常，但是綾還是深深地為自己剛才險些要動手的行為感到可恥。
「綾，把刀給我，然後你退回屋子裡去。」
「……平助？」
在平助的聲音傳遞過來的同時，他的手也按在了綾所握著的刀柄上。雖然平助的視線沒有從新選組的隊士身上離開過，但綾的表情他也沒能看漏。
真是沒有比現在更糟糕的情況了，出現在他們眼前的這個已經無法稱之為人的人是新選組的一個黑暗面，不能被接觸的一個秘密。
就算是現在的綾加入了新選組，平助也不願意讓她知道秘密背後的真相。
看著對方又有了動作，平助想從綾的手裡強行拿過刀卻發現竟被綾緊握著紋絲不動，當下心頭焦躁起來，就連聲音裡也不由得染上了一絲焦慮。
「快進去！」
綾依舊沒有鬆手，反而手上的力量又加大了幾分。平助知道這是她在抵抗的表現，綾大概是知道了平助接下來想要做的事情，雖然不同意但照著她的性子是不會在口頭上頂撞平助的。
就算明白平助也不會在這種情況下順著綾任由她抵抗下去，本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帶著綾逃離現場，去找今晚留守屯所的左之助和新八他們幫忙，意想不到的是綾竟然毫無徵兆的放開了手。平助一驚，就在他走神的那一瞬，隊士已經尖笑著沖了過來，緊接著晃進他視線範圍內的是綾因為大幅度的動作而飄揚起來的黑髮。
在原先的世界裡，綾接受的可不止是那些實驗，嚴酷的戰鬥訓練早將她的反應神經訓練的極為敏銳，赤手空拳的她一雙眼緊盯著向她迎面砍來的刀刃，看准了時機頓住身形閃進隊士的懷中，右手擋開了他握刀的那只手同時一個滑步側過了身，蓄力完畢的左手手肘直擊那人的心口。
刺耳的笑聲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因為打擊而短時間內無法呼吸的痛苦咳嗽。白髮隊士身不由己的向後滑開了好幾步的距離，綾則趁著這個間隙再度退回到平助身前。
才讓渡給了平助的武士刀再次回到了綾的手裡。
「比起弄髒了平助的手，還不如讓我來做。」
一字一頓說得真切，平助竟發現自己不知該用什麼語言來回應。
「血……血！！！給我……把血給我！！！！」
完全不亞于先前那高分貝尖笑的嘶吼扯碎了這個雪夜的靜默，綾將注意力從平助的身上收回，一邊在心裡感歎著對方不尋常的恢復力一邊擺好了架勢。雖然她嘴上說著把髒手的活兒給自己做，但綾還是在考慮著能夠不殺人的解決方法，平助的阻止全被她視為無物，綾依舊錯開了白髮隊士的攻擊節奏，第三次迎著正面沖了過去！
白髮隊士的蠻力綾已經領教過了，這一次她依然是用閃避的方式逃開了攻勢，隨著白髮隊士落空的一刀哐的一聲砸在了地面上，綾在與他擦身而過的同時以用刀尖在隊士腹部的位置拉開了一條血口，隨後一個側轉回過身，武士刀在她手裡翻了個身，綾想用刀背攻擊那隊士的後頸。
但之後的一連串突變讓她驚在了原地。
是的，綾知道她剛才那一刀並不足以阻止一個明顯已經發狂了的戰士的腳步，可是當隊士轉過身的時候，被刀鋒劃破的衣服下，暴露在空氣中的傷口竟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癒合。
這是什麼東西……？
綾覺得聲音像是咽在了喉嚨裡一樣，手上的劈砍動作也因此而停下。
然後……刀身刺穿了自己肩臂的鈍痛讓她猛的咳出了一口血。
「嘻嘻嘻嘻嘻嘻嘻——！！」
白髮赤眼的隊士再次發出了興奮地尖笑，他將自己的刀抽了回來，一雙眼被刀面上所沾染的血映的更紅了。綾無心去觀賞他用什麼樣的表情舔食著自己的血，只是臉色蒼白的捂住已經不再湧出血的肩頭，呼吸也跟著紊亂了。
難以忍耐的癢和痛刺激著綾的神經，她不看也知道被她自己捂在手心裡的傷口也在用不亞於先前那個隊士的愈合速度恢復著，可是由此帶來的並不是安心，反而是恐懼。
同類……
這是在這個世界裡的自己的同類。
就連接下來的攻擊，綾都忘記了自己應該要予以反擊這件事情。
「所以說了讓你回屋子裡的！」
終於看准機會插`進來的平助一手攔著驚恐不安的綾向後退開，順勢奪過了她手裡的武士刀揮刀逼退了趁機攻擊過來的隊士，雖然他壓低著聲音在指責綾，心裡積壓的卻是滿滿的擔憂。
「平助，那是什麼？」
「解釋放到以後再說……閉起眼睛，在我說可以睜開之前絕對不許睜眼。」
這次不再抵抗，綾乖巧的點了點頭，就真的在平助的身後閉上了眼睛，似乎這樣就真的可以把一切都隔絕出自己的世界之外一樣，連同之後傳入耳中的屬於平助的喝聲、武士刀刺破血肉的聲響還有那聲劃破長空的絕叫。
將這些全都與自己撇清關係。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07
·二十六章
千鏡在迷糊中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濛濛亮了。
因為一晚上彆扭的睡姿，千鏡下意識想要活動一下有些發麻的手臂，才被用於捆綁自己的粗繩弄疼得一瞬間清醒了過來。
這裡是完全陌生的房間，昨晚發生的事千鏡很快的便回憶起來。
她和千鶴兩人為了躲避不法浪人的追殺，躲進了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小巷子裡，在以為她們就要被找到的時候，兩個白髮紅眼的穿著淺蔥色羽織的武士忽然出現並砍殺了那些浪人們。
按理說來，那應該是她們的救命恩人，可是當千鏡看到那兩個武士好似發了瘋一般砍著已經死去了的浪人們的屍體時，幾乎是習慣性的將千鶴完全擋在自己身後，就算極力的克制也制止不了的顫抖將她心底的恐懼暴露在外。
那邊，斷斷續續的慘叫聲已經漸漸減弱直至消亡，金屬切割血肉的聲音也在這個雪夜裡終止。
接著就如千鏡所想的那般，渾身染滿了血的白髮魔鬼面目猙獰的轉過身，發現了她們。
然後……
然後真正救場的人們登場了。
想到這裡的千鏡猛的一弓身，讓自己坐起身來。現在的她雙手被結結實實的綁在身後，捆繩子的人非常的不溫柔，繩結收的又緊又結實，讓千鏡都覺得肩膀有脫臼的趨勢。而她的嘴裡被塞了一大團的碎布團，一根白色的布條就把她的嘴封的嚴嚴實實。
有些慌張的環視著房間，千鏡在自己不遠的地方看到了和自己一樣被捆綁著的千鶴。
（千鶴……！）
對，殺了那些白髮惡鬼的是同樣穿著淺蔥色羽織的武士，一共三人，對著目睹了全程經過的千鏡和千鶴說『如果逃走就殺了你們』。千鏡對這句話深信不疑，這些人要殺了她們簡直易如反掌。可是就算這樣，她們也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一旦意識到了這一點，千鏡緊繃著的神經稍稍鬆懈了下來……結果就不爭氣的昏了過去。
千鶴靜靜的躺在距離千鏡不遠的地方，雙目緊閉的模樣似乎是還在沉睡著，千鏡一邊在心裡責駡著自己前一晚昏過去的事，一邊急切的想要站起來去千鶴身邊看看她有沒有受傷。
不過她好像忘了自己被綁住的不止是雙手，才站起來就一下子正面撲倒在地。
由於雙手被綁在身後，摔下去的時候連躲避都做不到，千鏡的臉狠狠的撞在被鋪上，雖說被面比起地面來說已經柔軟了不少，還是疼的她差點哭出來。
「唔……！」
看來千鶴是被千鏡摔下去的那聲巨響驚醒了，千鏡忍著眼淚看過去的時候千鶴正掙扎著要爬起來，而經歷了剛才那一摔的千鏡已經不再企圖站起來了，她小心翼翼的挪著身體向著千鶴靠去。
「兩位已經醒了嗎？」
伴隨著拉門的聲響傳來的是柔和且親切的話語，出現在房門口的是個和他聲音的感覺很相配的看上去十分溫柔的叔叔，挪了一半的千鏡有些尷尬的停下動作。
「居然被綁的這麼緊……抱歉，我馬上為你們鬆開，請稍等一下。」
千鏡安靜的讓他為自己解開了繩子後接著為千鶴鬆綁。
「誒、那個，非常感謝。」
把嘴裡的布團吐出來以後，千鶴小心的道了謝，那人只是稍微笑了笑，然後大概的和兩人說明了一下目前的情況。昨天救了她們的是新選組的人，現在她們也正身處新選組的屯所之內，而眼前這位看上去和藹可親的大叔名叫井上源三郎，是新選組的幹部之一。
新選組，是會津藩旗下以維護京都治安的浪人組織，是個殘酷的殺人集團。
這些資訊是千鏡和千鶴在打探雪村綱道的消息時，從友善的京都住民口中聽到的傳聞，一回想起自己曾經向新選組的人搭過話，甚至現在還身處這個組織的屯所裡，千鏡就覺得自己後頸陣陣發涼。
「不用擔心，並不是什麼可怕的人。」
三人走在了走道上，源先生似乎看出了千鏡的不安，儘管是用溫和的表情所說出的話語依舊無法讓千鏡信服——畢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集團，怎麼可能不可怕……
千鶴擔心的看了看千鏡，有些不安的拉住了千鏡的手。柔軟的接觸讓千鏡瞬間打起了精神，不安也好恐懼也好，所有的負面情緒都被她拋之腦後，她重新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堅定的對著千鶴露出了笑容，並用無聲的口型對千鶴說著『不會有問題的』。
「……我錯了還不行嗎？」
「……」
「總、總之！不吃早飯是不對的！」
「…………」
途徑某個房間的門口時傳出了有點熟悉的聲音，千鏡努力想了想也沒能回想起來是在什麼時候聽到過這個聲音，在她苦思冥想期間，走在前面的源先生反倒笑了起來。
「那兩個人又開始了呢。」
「誒？」
純屬好奇，千鏡又回頭看了一眼剛才傳出對話聲的房門。說是對話似乎不太妥當，因為怎麼聽都是一方面在努力的勸說而另一邊怎麼也不肯妥協的模樣。
不過……或許井上先生說得對，這裡的人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可怕吧？
千鏡的這個想法在源先生帶著她們走進新選組幹部們早已等候著的房間裡時碎的連粉末都找不到了……好可怕！拉開門的一瞬間房間裡所有人的目光就齊刷刷的看了過來，混雜在視線裡的敵意幾乎要把千鏡兩人所穿透，嚇得她險些就拉著千鶴拔腿就跑。
新選組果然還是個可怕的地方！
鏡頭拉回綾的房間……對，是綾的房間，不是平助少年的房間。
綾縮在房間最裡面的一個角落裡，平助則盤腿坐在最靠近房門口也就是距離綾最遠的一個位置，而房間正中的空位上放著的是綾的早飯。
這個奇怪的分佈方式從平助進入房間後不久就一直保持到現在，而兩人僵持著的氣氛則是從前一晚上就開始持續到現在的。
原因是平助所承諾的解釋，直到現在也沒有給綾。
綾知道，平助不願說定有他的理由，可是她還是在意……怪異的戰鬥方式、不自然的恢復速度、毫無理性可言的血色瞳孔……綾明白那和她不一樣，但還是有一種看到了自己同類的錯覺。
那個人對於新選組來說已經不再是同伴，因為平助親自揮刀砍殺了他。那是因為他對新選組是個威脅，必須剷除的危險。
那麼她自己呢？
也許在這裡生活了兩個月以後才考慮這個問題已經遲了，但綾還是不由自主的想要自問。
她對於新選組而言，又算是什麼？
穿上了羽織、握起了武士刀。
以為融入了這裡的只有她一個人也說不定。
但是，從最初開始……就完全沒有任何改變也說不定。
·二十七章
平助當然不會完全不知道綾的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她是在生氣自己一直欠她一個關於前一晚遇見的突發狀況的解釋，因為平助總是找盡各種藉口企圖忽悠過去，綾在再三詢問無果後斷然採取了不吃早飯的抗議方式，縮在角落裡不許平助靠近。
平助少年鬱悶的盤腿坐在門口——這個位置是綾指定好的，他根本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挪上半分。剛才送飯進來，綾看著他把飯菜放在房間中間以後就默默的把他推到了門口的位置，只要平助敢往裡面移動一點點位置，她就會立即換上十分委屈的眼神，平助就只能無奈的縮回原位。
然後不管他對綾說了什麼話，綾都沒有回答一個字。
「……我錯了還不行嗎？」
「……」
意識到綾這次真的是下定決心要和他鬧脾氣了，平助不由得開始沮喪起來，他悶悶的低下頭卻又偷偷的觀察綾的反應……咦？為什麼是一副充滿期待兩眼發光的表情？！
雖然認錯，可是平助並沒有向綾解釋的打算，所以他也招架不住綾的那種期待。著急於怎麼才能轉換氣氛的平助頭一昂，又恢復成之前強勢的態度。
「總、總之！不吃早飯是不對的！」
「…………」
才說完，平助就發現綾眼裡的光芒都消退了，才亮堂起來的一張臉立即陰暗了回去，雙手抱著腿低下頭，再也不去看平助一眼。
這回平助少年更鬱悶了。
其實真的讓綾生他的氣也沒什麼關係，頂多冷戰幾天就能恢復原狀，可是綾不肯吃飯的話問題就比較嚴重。雖然綾一直說自己的身體比較特殊，就算不吃不喝不休息很多天也不會生病，但平助還是不能放任她這樣下去。在平助眼裡，綾就和一般的女孩子沒有什麼區別。就算她說她並不是普通人類，不過是在她的世界裡被製造出來的用於戰鬥的工具，有著很強的身體機能和恢復能力……
哪怕是和這個世界的羅刹有多麼的相似。
綾還是綾，是那個會扯著自己的衣袖、會弱弱的徵求自己的意見的女孩子。
所以，平助不想要讓她知道那些不堪入目的事。
但是他還能怎麼做呢？
平助想破腦子也想不出一個可行方案，沉默片刻之後他終是歎了口氣。
——還是去找左之先生商量商量吧……
實際上一大早就從源先生那裡收到了通知，前一夜有羅刹暴走的地方不僅僅是新選組的屯所，跟著土方副長他們去巡視的羅刹們也出了問題，然而他們在處理羅刹時有兩個不幸的倒楣鬼正好目擊了過程。於是土方副長和近藤局長召集了新選組裡的所有幹部去大廳集合，左之助他們應該早就在大廳等候著，平助本也應該已經和左之助他們一起去了的，可是他卻因為無法放心綾才留了下來。
眼前的情形，看來無論他再怎麼勸，只要不作出解釋綾就不會妥協。
起身離開，拉開門走出房間之前，平助還是不放心的回頭看了一眼綾，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
結果還是什麼話也沒有說的，拉上了門。
等平助到達大廳的時候，新選組的幹部們以及兩位當事人都已經全數到齊，然後他也享受了一番之前千鏡和千鶴才享受過的注目洗禮……不要懷疑千鏡是瞪的最用力的一個。
「抱歉，有點事耽擱了……」
平助邊說邊拉上門，知道真相的左之助和新八就已經忍不住八卦起來了。
「哦哦？那邊解決了嗎？花了不少時間啊~難·道·說……？」
「新八大叔不要用這種表情和語氣來說這種話。」
走到兩人之間坐下，平助顯然沒有什麼好心情，看到他這種反應的左之助多少知道平助肯定是在綾那邊碰了壁，伸手拍了拍平助的肩膀，一副『辛苦你了』的表情對著平助點了點頭，反而讓平助嘴角抽搐的更想要抽人了。
不過搶在他發作之前，近藤局長就輕咳了一聲。
「既然平助也到了，我們就進入正題吧！」
聽到近藤局長這麼說的幾人頓時安靜了下來，隨後近藤局長很有自我風格的開始了自我介紹，接著把土方副長、山南總長也介紹了下來，若不是土方副長很是無奈的出聲阻止，想必他會挨個把在座的所有幹部都介紹一遍。
「近藤先生，為什麼要全都告訴他們？你真是的……」
「恩？不、不行嗎？」
面對近藤好像強忍著什麼似的表情，大家都笑了起來，平助趁著這個間隙觀察了一下那兩個所謂的目擊者，意外的發現是看上去和綾年齡很相近的十分瘦弱的小個子。
什麼嘛……這不還是兩個小鬼嗎？
「反正也不是說了就會不方便的事，近藤先生不用太在意。」
被左之助的話安慰到的近藤局長稍稍消沉了一會兒又重新振作了起來，臉上的笑容恢復到了平日的狀態，讓人也不由得放鬆了些許。
「先重新整理一下昨晚的事發經過吧？」
一邊這麼說著，近藤局長將自己的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著的齋藤。
「昨晚,在巡查京都途中遇到了不法浪人,因為對方對我們拔刀相向而被我們斬殺……那個時候,他們『失敗』的樣子被看到了。」
畢恭畢敬的回應著近藤局長的齋藤將自己的視線投向了千鏡和千鶴的那一邊。千鶴顯然是被這忽如其來的注視弄得有些慌亂，反而是千鏡顯得十分沉穩幾乎沒有什麼思考的便脫口而出。
「我們什麼也沒有看見。」
這句話裡有幾分真幾分假，大家都心知肚明，不過不得不說的是這確實是個漂亮的回答。
平助皺了皺眉，為什麼覺得這個聲音在哪裡聽到過？
「哦？你真的什麼也沒有看見？」
「沒有看見！」
千鏡依舊回答的堅決，她毫不退讓的對上平助打量著這邊的視線，聲音裡毫不動搖的堅定讓人覺得她說的是真話也說不定。平助小聲嘟噥了句『沒看見就好』便不再作聲，他懶洋洋的靠在了身後的牆面上，似乎是不打算再插嘴了。
明白的人都知道，打從一開始他的注意力就沒有放在這一邊過。
然後有的明白人就開口了。
「啊~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吃飯啊~好擔心啊~怎麼辦啊~」
和之前嚴肅對話完全搭不上邊的內容正源源不斷的從新八的嘴裡說出來，才決定閉目養神的平助立即嘴角猛抽，他惡狠狠的瞪向了明顯帶著八卦表情而且並不打算放過他的新八，握成拳狀的右手關節已經劈裡啪啦的應著主人的憤怒響了起來。
「新八——！」
嘶啞著喉嚨賓士而出的怒吼還沒能得到施展，另一聲充滿殺意的叫喊直接壓了過來。
「你們兩個！」
鬼副長的臉已經黑了，無論是歡樂著想要八卦的新八還是額頭爆青筋想要暴走的平助全都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頓時癟了下來。
「對不起……」
·二十八章
事實證明，和新選組的人比起來，她們還是太過天真了。
雖然一開始便死命堅持著自己什麼也沒有看見，可是被總司他們繞了幾個彎之後卻還是被擊破了這層脆弱的防護壁，一時上當受騙說錯了話的千鏡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要是因為她的失言而害的千鶴遭到危險的話，她就真的不活了！
跟著那個名叫齋藤一的不怎麼愛說話的武士離開大廳，和千鶴一起走在走廊上的千鏡已經盤算著之後應該怎麼樣從這個恐怖的地方逃脫出去。
新選組這群野蠻的傢伙……尤其是那個叫總司的人，總是開玩笑似地說『殺掉的話就沒有問題了』之類的話語，當別人真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時，從他眼底映射出的銳利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千鏡他所說的全是真話。還有那個山南總長，也是一副笑臉相迎的樣子，但是那副反光的鏡片下藏著的眼睛裡卻沒有一絲的笑意，看似溫和的話語裡總是帶著強烈的敵意。
果然是個冷酷的殺人集團裡沒有一個是好人!
說起來昨晚那些事故真的不過是個意外，難道她們就想要看到那種噁心得要命的案發現場嗎？不小心撞到了已經足夠倒楣了，卻還要被新選組威脅，那種因為她們發現了新選組的秘密就應該被他們隨意處分的態度實在令人討厭。
況且這算是什麼秘密啊？不就是殺了兩個人嗎？
說白了就是他們這群人蠻不講理吧！
千鏡躲在齋藤看不見的角落裡憤恨的將自己的小手捏成了拳頭狀，就算在現實裡不能擊敗他們，至少也要在自己的想像裡出口氣才行。
這樣的地方，怎麼可以讓千鶴繼續待下去，太危險了。
「到了。」
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千鏡沒有留意到她們走到了什麼地方。齋藤的視線有意無意的停留在千鏡依舊捏的緊緊的小拳頭上，片刻之後千鏡的臉嘭的漲紅，迅速的把手縮到了自己背後。
好在齋藤之後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拉開門示意兩人進屋。
踏進屋子的瞬間千鏡就發現這不是先前關著自己和千鶴的那間屋，房間正中的地板上放著一份沒有動過的飯菜，而更深處的牆角，一個女子正抱著膝蓋蜷縮在角落裡。
……這是什麼狀況？
千鏡還來不及把疑問吐出口，齋藤就已經拉上門離開了。等她再轉過頭看的時候，本應該站在她身邊的千鶴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跪坐到那個女孩子的身邊，掙扎了一小會兒，千鏡也走了過去。
也許是和她們一樣，被新選組以奇怪的理由囚禁在這裡的人吧？
這麼想著的千鏡對眼前這個女孩子頓時好感度上升了不少。
「果然還是逃走吧。」在千鶴詫異的注視下，千鏡把自己的想法慢慢吐露出來，「感覺那群人一定會找盡藉口殺掉我們的，絕對不能留在這裡……在找到千鶴的父親之前，怎麼可以就這樣死掉。」
殺掉……？
單純對話語中的這個詞有了反應，一直埋著頭的女孩子——也就是綾緩緩抬起了頭，她看著有些面熟的少年正一臉嚴肅的想要說服另一個人的樣子，微微張了嘴，片刻便又合上。
聽到千鏡這麼說的千鶴顯得有些為難……她也想要逃跑，不想要留在這個可怕的地方，也想要快些去找父親。但是她們真的能逃跑嗎？若是逃跑不成功，她們被抓到的話就真的死路一條了。
本來陪著她上京尋父的千鏡就是無辜的，她不能再因為這件事連累到千鏡。
「之前井上先生不是也說了嗎？新選組的大家也許並不是這麼可怕的人……」說著這句話的千鶴多少有點沒有底氣，談話途中都不記得被威脅了多少次，好像自己一晃神就會被殺掉的那種壓迫感實在沒辦法讓人輕鬆的說出『一點也不可怕』這樣的話來，「我們好好說明白的話，他們應該能夠理解我們才對吧？不一定就真的會被殺……」
「真的是這樣嗎？就算和他們說我們從江戶來到京都只是為了尋找千鶴的父親，怎麼樣也不覺得那些野蠻人會通情達理的放我們走。」
「野、野蠻人……」
不是說千鏡形容的不夠貼切……對著她們兩個弱女子還一直叫囂著殺掉殺掉，完全沒有溫柔體貼的那些人要說野蠻也真的不為過。可是從剛才的會談上千鶴也能感覺到並不是所有人都那麼不近人情，比如說近藤局長還是挺溫和的，還有那個看上去最年輕的藤堂先生以及他旁邊的原田先生和永倉先生都是不錯的人……這麼說起來最危險的也不過只有沖田先生罷了吧？
從開始就欺負她們不說，一直在口頭上提議要殺掉她們的不就是沖田先生了嗎？！
想到這裡，千鶴的心裡直接把野蠻人三個字和沖田總司劃上了等號。
還有一點就是……
「或許我們應該坦白一下……我們是女孩子的事？」
千鶴的語氣裡帶著詢問的意味。
兩人是為了旅途的安全才刻意穿著男裝，似乎是拜它所賜就連新選組裡的大家也未能發現藏於男裝之下的女兒身，這點從新八的一句『如果是個男人就應該做好了死的覺悟』中得到了驗證。因此千鶴就在考慮著，如果知道她們是女子並非男子的話，是不是就能稍微改變現狀呢？
……也不排除會更糟糕的可能性。
「我不覺得說了會有什麼改變……說不定還會變得更糟糕。」
千鏡和千鶴想到了一起，然後越想越可怕，總覺得這個地方片刻都不能留下去了。
一手拉住了千鶴，千鏡愣了愣又向一直沉默著的綾伸出了手。
「你要不要一起來？一直待下去會被他們殺掉，乾脆和我們一起逃跑吧！」
受到了邀請的綾一怔，她看著那個伸向了自己的手心遲遲沒有作出反應。
『放心的跟著來吧，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保護好你的。』
是平助的聲音，就此一句不停的在綾的腦子裡迴圈播放，讓她回想起兩個月前她才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平助也是這樣對著她伸出了手。
綾看向了自己的手心，忽然覺得心裡酸酸的。
讓人難受起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07
·二十九章
如果可以的話，千鶴想以和平的方式解決問題。
所以她才努力的勸說千鏡，讓她放棄逃跑這種危險的想法。當然如果真的到了無計可施的地步，她也會同意這種方法就是了……至少可以換的一絲求生的希望，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的。
在找到父親之前，絕對不能死去。
但也不能因此而連累到千鏡。
為此，千鶴一直在考慮著兩全其美的方法，得出的結論果然還是應該和新選組的大家談一談。
「在逃跑之前也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不是嗎？」千鶴把自己的手從千鏡的掌握之中掙脫而出，反而牢牢的握住了千鏡的手，「像近藤局長那樣溫厚的人一定會好好聽我們說明的。」
在千鶴的眼神裡寫著不要放棄這幾個字，千鏡接收到了，但是她依然堅持著逃跑才是唯一的方法。千鏡沒有這個膽量去冒這個險，如果在她們坦白了事實以後新選組的那些人就直接動手了怎麼辦？那樣的話她們豈不是連逃跑的機會都不再有了？
這種可能性千鏡不想賭、更是賭不起。
「如果是那樣溫柔善良的人，新選組也不會被京都的大家說是殺人集團了吧？」
果然恐懼的根源在這裡。
這是京都的住民口中的殘酷無情的殺人集團，千鏡沒理由不去相信，雖然也明白三人言市有虎未必有虎的道理，但她也同樣清楚的明白能夠形成這個流言也一定有什麼原因。而這究竟是個怎麼樣的原因，千鏡和千鶴沒有這個時間去探究，現在的她們好比是把頭懸在了刀口上的人，是在用自己的命當做賭注，凡是走錯一步就有可能丟了性命。
其實聽著千鏡這麼說著新選組，在一旁的綾多少開始覺得有些尷尬。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忽然出現在她房間裡的這兩人好像把她當成了同伴一樣，很多應該隱藏的話都說的肆無忌憚。雖然綾有想過是不是該出聲說些什麼，但卻不知道在這種氛圍中該如何開口。
在綾的面前，千鏡重新反握住了千鶴的手，一臉堅定的好像不容許反對一般。
「這樣的地方怎麼可能待下去，不逃走的話……！！」
咕嚕嚕嚕嚕~
非常破壞氣氛的中斷了千鏡的發言，她保持著握住千鶴手的那個姿勢僵硬在原地，幾秒之後一張臉便漲得通紅。
咕嚕嚕嚕嚕~
「……我好像也餓了。」
苦笑著的千鶴用空著的一隻手撫上自己的腹部。兩人從前一晚就沒有進過食，經歷了被人追殺、看到了血腥的殺人現場，還被人一直抱有敵意的盤問到現在，不要說精神力，就連體力也已經到了極限。而明顯現在的身份並不屬於客人的兩位，新選組也不會給她們提供什麼食物。
「那個……」
終於找准了插話的機會，綾小心指了指被她拋棄在房間正中央很久的飯菜。
「如果不介意的話，請用吧。」
本還為了那微小的自尊心想要彆扭一會兒的千鏡最終在自己再次高鳴抗議的獨自面前完敗，一邊用『不填飽肚子等下就沒力氣逃跑』這樣的理由說服自己一邊對食物伸出了魔爪……
「多謝款待。」
一人份的飯菜被兩人分食，雖說不上飽但確實不會再覺得餓。
千鏡看了看還是保持著雙手抱腿的動作蜷縮在角落裡的綾，對這個小姑娘的好感度再次上升了一個階層。心想著不管怎麼樣也要把她帶出去的千鏡挪身坐到綾面前，一本正經的開始打量起綾——粗略觀察的時候就有覺得這姑娘的皮膚很白，但仔細打量後才發覺那根本就是一種近乎病態的蒼白，才過肩長短的單薄的披散著，那雙眼睛有著和她發色相同的漆黑，只是太過純粹的黑裡好似摻著某種渾濁，讓人無法看透。
……這麼說起來，自己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她？
歪著頭思考了會也未能想出個答案，千鏡決定放棄去思考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
然後邀請的話便輕而易舉的脫口而出。
「你也和我們一起逃走吧！」
「千鏡……」
還是堅持著和談的千鶴還未來得及再次開口勸說千鏡，她背後方向的房門忽然被什麼人拉開了，頓時一陣尖銳的目光刺得她渾身僵直，而開門人的聲音也幾乎是在同時響了起來。
「膽子真不小啊？不僅想逃跑還想拐走我們新選組的隊士嗎？」
雙手交叉懷抱背倚靠著門框帶著一臉陰森森的笑容的傢伙不就是方才她們在內心深處慰問過的野蠻人沖田總司君嗎？！
千鏡後頸僵硬的迎上了沖田君的視線，只見他揚起嘴角，冰的令人發顫的字詞從他閉合的雙唇中吐出，「果然還是應該殺了。」
千鏡全身的神經都在這一刻緊繃起來了！
想逃跑被當場抓包不算……居然還是栽在這個人的手上……
「那、那個，不是這樣的！」
見狀不妙，千鶴也忙揮著手想要辯解。
「其實我們是想有些事要和大家說……」
「逃跑的事嗎？」
語氣裡全是毫不掩飾的輕蔑，千鶴的辯解全被噎回了肚子裡。看到千鶴那委屈的樣子，千鏡越發愧疚，心想著自己當時要是聽千鶴一句話就好了，至少不會弄得千鶴現在這麼尷尬。
「怎麼了？總司你這邊從剛才開始就吵吵鬧鬧的……你們怎麼在這兒？！」
新選組固定三人組只是在會議結束後想來找綾，為首的左之助有點疑惑的探頭看了進來，在發現明明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千鏡和千鶴後顯得有些驚訝。隨後新八和平助也跟著進了房間，本就不大的房間裡站了七個人就忽然覺得有些擁擠起來。
「我剛巧路過就聽到她們在說要帶著小綾一起逃跑哦~？」
那些殺意看來針對的只有她們兩個而已，總司在轉頭和左之助說話的同時臉上的笑已經恢復到了最純的狀態，順便還抽出一隻手來指了指當事人其中之一的千鏡。
不過千鏡的注意力已被另一件事所吸引。
……小綾？他說的是誰？
在總司來之前，這個房間裡總共也不過只有她、千鶴和那個還不知姓名的姑娘罷了……這麼說來，綾這個名字果然是在哪裡聽到過……
「啊……」
想起來了。
就在前一天下午，她曾經搭訕過的某一個穿著新選組的隊士，確實被他的同伴稱作『綾』……而且沖田總司先生進門說的第一句話裡也有提到『想拐走我們新選組的隊士』這一關鍵點？！
同時反應過來的千鶴和千鏡一臉吃驚的看向了顯得十分無辜的綾。
「誒？！你也是新選組的人？！！！！」
難道她之前誤會了什麼嗎？
綾不能理解千鏡的臉上為什麼會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不過仔細想想就會知道是她的不對，至少在別人邀請她一起逃跑的時候綾沒有給予明確的拒絕，更沒有在她們當著她面說新選組的壞話時表態說明自己的立場。別人會誤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千鏡沉思了會，端正好自己的坐姿向門口那邊深深低下了頭。
「不會再逃走了。」
「就算現在這麼說也沒用，已經打破過約定的孩子所說的話無法信任。」
總司像是要把她們逼入絕境一般的說著，千鏡猛地抬起頭來，一雙眼有些發紅，分不清是想哭還是過於憤怒，只是她雙唇緊抿著沒有出聲。一旁看著她的千鶴心裡隱隱疼了起來，當即擋在千鏡身前將她整個護在自己身後。
沒有什麼可以和這群人說的了，先前還想要和他們好好談談什麼的，現在想來根本就不可能。只要判定為對於他們有所危害的存在就會毫不留情的剷除，這就是新選組。
如果早早的聽千鏡一句，從這裡逃走就好了，至少不會連累到千鏡她……
千鶴一咬牙，一臉堅決的對上門口眾人。
「反正理由什麼的你們也不會聽……想殺就殺好了,隨你們喜歡。」
·三十章
並不是真的想死，只是覺得再掙扎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就連千鶴自己也覺得她對逃生這件事已經放棄了也說不定。
「挺有骨氣的嗎？現在這麼有度量的女子可不多見了。」
回應她的是左之助略帶笑意的話語，不止是千鶴，就連千鏡也向他投去了驚異的目光……剛才他說了『女子』……什麼時候發現了？她們還以為……
「為什麼……？」
「喂，左之，我是不是聽錯了？」看來覺得不可思議的並不止千鏡和千鶴兩個人，就連新八都是一副眼睛快要瞪出來的樣子看著左之助，「你剛才說了『女子』吧？！她是女的？！！」
新八的一隻手直指著千鶴，好像期待著左之助回答他一句剛才只是開玩笑的一般不停的在兩人之間轉移視線，結果換來的只是更深一步的解釋。
「這種體格和身體曲線，怎麼看也是女孩子吧？順帶一說，後面那位小姐也是。」
左之助在說千鏡，不過這一回已不如之前那麼驚悚了，應該說是有一種『果然如此』的心情彌漫開來。千鏡有些生氣，如果說早就知道她們是姑娘家卻還這麼粗暴對待的話那不是顯得他們更差勁了嗎？！這麼想著就想要開口反駁他們，卻不想被總司一連串的笑聲噎的說不出話。
「剛才那個反應還真是可愛呢？不過似乎是把你們欺負的太過了點。」
可愛？！！！
千鏡發誓她有看到某些人已經笑得連肩膀都在抖了，頓時恨得牙癢癢，想要撲上去咬上一口。
「喂！平助你也說點什麼啊！」
新八還是不死心的想要拖著平助一起下水，反正連他也沒看出來，平助也一定沒有發現才對吧？雖然不知道他的自信是從哪來的，但是這一次平助確實的讓他失望了。之前就一副走神狀態的平助被新八的猛搖攻勢拉回了神，大概的瞭解了情況後只是平淡的哦了一聲。
「好像是女孩子也沒什麼奇怪的……？」
作男裝打扮的兩個人，平助雖然一開始並不會覺得她們是女兒身，但是和綾待在一起比較下來還是覺得果然就是女孩子吧？畢竟體格方面都差不多，作為男性那個身板反而太過單薄了。
不得不說……綾出現後的這兩個月裡，平助你學了不少啊……
「來,和哥哥們說一下,女扮男裝也要在晚上的京都走動的理由。」
從總司身上感覺不到什麼敵意，之前的咄咄相逼似乎只不過是一場夢幻，笑容溫和的總司看上去親切多了，親切的會讓人一不小心就產生這個人說不定並沒有想像中這麼壞的錯覺。
受到了這種美好錯覺的牽引，千鶴不自覺地緩緩開口道。
「我們是來京都找父親的……」
聽千鶴這麼一說，綾也回憶起來了……難怪從剛才開始就覺得好像有點點眼熟，這個人不是前天下午向她打聽消息的那個少年嗎？這麼想著，綾也張口呆呆的發出了『啊……』這樣的單字節來。
「你們……是昨天下午向我打聽消息的人吧？」
「小綾認識他們嗎？」
「嗯，昨天去巡視的時候有碰到過她們……」應著左之助的問話點了點頭，綾繼續說道，「說是在找她的父親……記得好像是一位叫做雪村綱道的蘭醫？」
「！！」
搜索著自己腦中的記憶，綾說著說著就越發的不確定起來，尤其是在自己說出了雪村綱道這個名字之後，在場的新選組幹部們都臉色大變，才稍稍輕鬆下來的氣氛瞬間蕩然無存。
「綱道醫生……是你的父親？」
「不、不是我，是千鶴的父親。我只是因為從小就受到千鶴一家的照顧，這次才陪著她一起來京都找綱道叔叔的啦……」
發現眾人的目光不知怎麼的全數聚集在自己身上，千鏡連忙揮手否認道，但她也很快的意識到這些人似乎知道一些她們所不清楚的內情。
當然注意到這一點的並非她一人而已。
「你們認識家父嗎？」
聲音裡掩不住的急切，在來到京都後好不容易可以抓到一些和父親有關的情報了，這讓千鶴怎麼才能不激動呢？她那雙期待著回答的眼從略有尷尬的新選組眾人身上掃過，看到他們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心裡有了些不好的預感。
「關於這件事，還是和近藤先生、土方先生還有山南先生一起討論一下比較好。」
果然是有什麼隱情。
自從雪村綱道的名字被提出來以後屋裡的氣氛就全變了，他們就好像有什麼忌諱似地躲避著眼神，最後從總司嘴裡說出來的這句聽似很正常的話也讓人覺得不適，介於立場問題，千鶴也只得沉沉的點了點頭，然後任由擔心她的千鏡拉住了她的手。
「這樣的話還是先把大家再召集起來……」左之助才說了一半，平助便應聲向外走去，誰知還沒跨出一步就被左之助一手按住肩膀拖了回來，「平助你等等……土方先生那裡就讓新八去說，你那麼著急做什麼？還有任務沒完成不是嗎？」
任務……？
最後這句話聽的三位女孩子一頭霧水，不過千鶴和千鏡可沒有心思去思考其他問題，在新八他們的招呼下兩人急急忙忙的起身跟了出去，不一會兒房間裡便只剩下了在躊躇著自己是不是也該跟著去的綾和懷有某種目的留下來的平助兩個人而已。
平助看著綾，綾也看著平助，卻沒有人開口說話。過了會兒，平助瞥了一眼放置在一旁的已經被吃完了的飯菜碗盤忽然松了口氣，幾步走到綾面前的位置，彆扭的開口道。
「可以在這裡坐下嗎？」
綾點了點頭，平助便坐下了。
氣氛又沉寂下來，綾換了個坐姿，不再那樣雙手抱著腿的蜷縮著身子，而是如往常般端端正正的面對著平助坐直了身體。或許她平日裡是很遲鈍，可是現在綾還是能夠明白的感受到平助有什麼話想要對她說。可能是關於昨晚那件事的話題，這一次無論平助是不是想要對自己解釋亦或者有其他要說的話，綾決定都要好好的聽平助說完。
這樣的決心傳達到了平助的那一邊。沉默依然是沉默，卻沒了尷尬。平助像是被綾的那份堅毅渲染了，心底的那些不安都被驅散。
「有些話就算你會生氣我還是要說……昨天晚上的事情，我還是不能告訴你。」說著，平助小心翼翼的觀察了綾的表情，發現她並沒有像早上那樣表現出明顯的抵抗後，才接著繼續說了下去。「綾是新選組的同伴，是大家的同伴，這點是不會變的。可是就是因為如此，才更加不能讓你知道那些事……唯獨這點還請你原諒。」
平助沉沉的低下了頭。
看到了不該看到的場景的人並不只有剛才那兩位姑娘，綾也是一樣的。雖然她已經加入了新選組，在這裡生活了兩個月的大家都知道她的性格和身份……和土方副長他們商討下來的結果還是決定不讓她接觸到和新撰組有關的事情。
所以就算是會讓她不高興，也不能說。
「平助……」
聽見綾輕聲喚他的名字，平助茫然的抬起頭，卻對上一雙清澈的眸子。綾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換了坐姿——整個人往前稍稍挪了挪，身體微微前傾著，一時間兩人的距離近的幾乎就要撞上。平助猛地一怔，脖子僵硬著向後退開好遠，一張臉更是漲得通紅。
「手。」
「什、什麼……？」
「把手給我。」
沒有太在意平助莫名其妙漲得通紅的那張臉，綾依舊是平淡的複述著自己的話。
平助雖然疑惑，可還是乖乖的把自己的手伸了過去。
然後，就被那雙手輕柔的握在了手心裡。
·三十一章
綾的手很涼，冰冷的指尖輕觸平助的手心，在溫度傳遞的同時，有什麼東西也一併通過接觸傳遞過來了。平助見到綾像是捧著什麼珍寶一般的捧著自己的手，一時間連臉紅都忘了，只是呆呆的看著綾低垂的眼眸。好像還是第一次這麼仔細的觀察綾的眼睛，雖然都是黑色的瞳仁，綾的瞳色卻好像比平常人更淡一些、透一些。平助忽然發現綾的睫毛其實很密，會隨著她眨眼的動作微微顫著，在眼上投下一片薄影，卻又反而勾勒出一種奇怪的色彩。
引得人不禁沉醉下去。
若不是綾忽然出聲打斷了平助，說不定他就真的這麼醉了。
「平助的手，還是那麼暖。」
其實是你的手太冷了。
本想這麼說的平助不知怎麼硬是沒能說出一個字來，綾臉上的淺笑刺得他心裡一揪一揪的疼著。平助皺起了眉，被綾捧著的那只手反過來托住了綾的那雙小手，空著的另一隻手則自然的配合著將她的手握了起來。
平助很怕看到綾的笑。
這麼說會讓人覺得很奇怪，但平助是真心這麼想的。
並不是希望她一直保持著毫無表情的模樣，也會想要看到她因為高興而發自內心的笑起來。可是現在的綾的笑只有一種。那總是帶著讓人心好似要碎成一片片的疼痛的自卑，不禁會覺得她是不是在用笑容掩蓋心底的脆弱。
「平助，我是同伴吧？」
「嗯……」
在綾又輕又淺的聲音面前，平助幾乎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立刻就覺得似乎哪裡不太對勁，還未待他細細品出不對勁在哪兒，和之前完全不同的笑容瞬間綻放在綾的臉上。
「太好了。」
平助還是沉默著，綾低著頭又輕聲重複了一遍。
「太好了……」
原來她只是在害怕。
先前的倔強也好、抵抗也好，只是因為她在害怕。
怕在這個她自以為是自己唯一的容身之所的地方，根本就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認識到這一點，平助將那雙手握得更緊了些。
起初發現平助有事瞞著自己，那個和自己好像很相似的怪物究竟是什麼東西，綾實際上並沒有多大的興趣去知曉，她在意的只是平助有事瞞著她這點而已。
自己沒有被信任。綾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可是實際上又是如何呢？
將自己留下來的新選組、對自己伸出手的平助、總是耐心幫助她的左之助、教導她學習劍術的總司和近藤局長……分明大家都是這麼溫柔對待她的，比起原先的世界裡的所有人都要更溫柔和善意。她這是怎麼了呢？是在溫柔裡膩的太久才會變得這麼貪婪嗎？
他是怎麼了？
平助小心的將自己握在手心的那雙小手捂的暖暖的，然後那份熱就順著相握的手傳到了他的心裡。在他對面的綾沉默著低著頭，臉頰側邊的碎發有幾絲散了下來，柔柔的軟軟的，平助不自覺的伸出一隻手想幫她把頭髮攏向耳後，卻在指尖卷起髮絲的一瞬愣了愣，整個人就如同僵住了一般定格。
綾也被平助忽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怔怔的順著平助的手臂看去，視線最終停留在他的面上，一雙泛著水光的眼睛微微睜大，才想說些什麼而微啟的唇被另一片柔軟所包裹。
「……對、對不起！」
當平助漲紅了臉莫名其妙大吼著跑出去的時候，綾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呆坐在原地。
……剛才的那是什麼？
文久四年一月。
由於某些原因，新選組與千鶴兩人達成協議，在幫助千鶴找到父親之前新選組會收留並監視她們並且保護好她們的基本人身安全。
於是繼綾的加入之後，新選組內又增加了兩名女性人口。
兩人的住房被安排在離新選組幹部房間不遠的客房區，而土方副長說出那裡還有兩間空房的時候平助幾乎是在第一時間跳了起來——當初是誰和他說因為沒有空的客房才把綾安排到他隔壁的？！對於這個問題大家非常默契的採取了無視態度。
平助少年自暴自棄的放棄抵抗時終於意識到自己是被欺負了。
——你也意識的太晚了。
和綾一樣，千鏡與千鶴都以扮成男裝的代價留在了新選組裡。
然後，眨眼間一周的時間過去了。
京都的天氣比起前兩個月而言又冷了幾分，風勢也隨著氣溫的降低而加大，往往一陣風吹來就讓人止不住發顫。
綾的生活也沒有因為天氣變冷而改變多少，她每天依舊是屯所裡起的最早的一個，然後獨自握著竹劍在空曠的後院裡練習劍術。早飯的準備自從上次切手指事件後大家都不再讓她下廚房了，所以綾也不用擔心做飯的問題。有安排到八番組巡視的工作便跟著去巡視，沒有工作的時間就纏著總司和近藤局長學習——你問綾為什麼不找同樣是試衛館出身的土方副長？因為鬼副長總是板著張臉以至於綾還是覺得土方副長非常可怕所以怎麼也不會想到要去找他。
唯一有了變化的地方，就是平助對她的態度。
綾其實根本不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好幾次都想要問問清楚。
如果平助只有一個人在，綾問的時候就會發現他一張臉通紅，支支吾吾的說了半天也沒說清楚一個字最後就會莫名其妙轉身拔腿就跑。
如果平助身旁有新八、左之助在，綾問的時候就會發現平助的臉比兩人獨處時紅的更厲害，結果就是綾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他一把捂住了嘴直接拖走，於是狀態切換成獨處模式，結果還是平助紅著臉支支吾吾說了半天也沒說清楚一個字最後莫名其妙轉身拔腿就跑。
綾想要去問左之助，可是想了半天卻覺得好像有哪裡很彆扭，最終也沒能去問。
一心撲進去想要尋求答案的綾早就把羅刹什麼的事情給忘得一乾二淨，本來就有些天然呆的性格在最近幾天裡顯得更呆了，就連練習空揮的時候也經常性走神。
那是什麼呢？
在平助親口告訴她或者是在她自己醒悟過來之前，綾是不會明白了吧？
[附贈部分]·紀念番外清水純淨的甘甜
周圍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安靜的？
所有的聲音都像是消失了一樣，只留下自己的心跳聲在耳邊鼓噪著，全身的血管都在噴張。繞在他指尖的髮絲其實是纏在他的心頭，一縷一縷，輕柔纏繞。
不知不覺的時候，就牽住了他的一舉一動。
烏黑的發、淺色的瞳、蒼白的皮膚……明明看了很多天、很多遍，是因為距離太近的關係嗎？他還從未覺得她這般好看過，好看的就像是一塊磁鐵，將他的視線緊緊吸引無法轉移。
可能是感應到了他的視線，少女抬起了頭，方才擺脫了灰暗的眸子附上了一層光亮，一雙眼泛著漂亮的水光，像一則汪泉潤了他的心間。
喉嚨是被什麼所灼傷，他只覺得渴，整個呼吸道都熱的發燙，乾燥感順著食道蔓延到口腔，那股熱氣在一瞬將他的水分燃去了大半。
那兩片柔軟的粉色唇瓣不知怎麼好像水靈靈的，散發著某種誘人香氣，引得他低下了頭。
繞在指尖的髮絲散開了，隨著慣性動作的手輕輕的捧著她的臉頰，兩人本就相差不遠的距離根本就來不及讓他運行遲緩的大腦理解出自己正在做出什麼舉動，他的唇已貼上了她的。
甜甜的、柔柔的、軟軟的。
每一種新鮮的觸感都在他的神經末梢炸開，隨即傳遞到身體裡的每個角落。
然後深深的印入骨髓，就連之後落荒而逃，他獨自一人站在後院裡呆呆的漲紅了臉的時候，這份觸感也沒能變淺、消散，反而越憶越深。
就如同中了毒、上了癮，有些危險的念頭在他心裡盤旋。
果然還是想再嘗一次吧？
那份美妙的甘甜。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08
·三十二章
新選組屯所內某處。
今天沒有巡街工作的綾在後院做日常訓練的時候，同樣閑著的總司和齋藤從旁路過。
兩人頗有興致的看著綾沒什麼表情的在哪裡做著標準的空揮動作——雖然姿勢標準可是明顯就已經走了神，聯想到近幾日平助的反應和兩人的相處模式，總司忽然笑了笑，踱步至綾的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在讓某人回了神後示意她跟上自己。
隨後一行三人便到了道場裡。
綾學了一個多月的劍術，實際上用到道場的機會卻很少。總司和近藤也是顧慮到她姑娘家的身份加上綾並不習慣和很多人在一起的性格，基本上都是在空閒的院子裡為她進行指導，而獨自一人練習時綾也一直都在院子裡，少有幾次要進行實戰的時候才會用到道場。
所以這次總司讓綾跟來道場，她也已經猜到了是要做實戰訓練了，當下繃緊了神經。接過從總司那邊拋過來的竹劍，雙手錯開一前一後的握住劍柄，左腳向左傾斜的同時稍稍左側身體，手中的劍尖已然對準了總司的喉嚨。
注意到這邊的架勢，道場裡其他正在訓練的隊士們都放下來手上的工作，漸漸圍了過來。
…………
其實在綾剛進入新選組的時候有關於她的事情便在新選組內傳開了，當時的她在所有人眼裡不過是個很喜歡粘著他們新選組八番組組長的小鬼頭，直到一個月前忽然被告知綾作為正式隊員的身份編入八番組並且還被一番組組長沖田總司先生收為徒弟，人群便紛紛攘攘的嘈雜起來。
被總司收為徒弟什麼的也不過就是個謠傳。綾確實是跟著總司在學劍術，可兩人從未行過師徒之間的禮節，更沒有改變彼此間的稱謂——綾稱呼總司為總司先生，總司則是稱呼綾為小綾，就這一點看來兩人反而像是普通朋友似的，在劍術教導過程中也沒有應該有的嚴肅，更多的反而是一種小孩子之間玩鬧的輕鬆氛圍。
相比之下，近藤局長在任教時就要嚴肅的多了。
回到之前的話題，綾在剛開始跟著總司學劍術的時候，隊內有不少看不慣她的人。看上去年幼又瘦弱的綾，整個人還總是透出一種病態的蒼白感，像這樣的一個人也能舉刀殺敵？這種話說出去十之八九都不會有人相信。然而對於這個似乎根本派不上用處的普通隊士，新選組的幹部們好似過於照顧，這讓不少人心裡產生了不滿。
綾缺根筋，她自然是不會注意到別人的看法。然而總司不笨也不傻，隊裡有了意見他也早早的就瞭解到，一直不動聲色，直到綾的基礎差不多學好了才領著她第一次踏進道場，隨便指了一個人群裡站在最前頭的平隊士，讓他和綾比試一場。
那個平隊士剛剛站到綾對面的時候旁邊的人就已經不怎麼看好這場比試。也不知道總司是不是故意的，特意挑了一個人高馬大的傢伙，站在本就瘦弱的綾對面時這個反差就更大了。從平隊士的表情上也可以看得出他根本對綾這個對手不屑一顧，總司只是笑了笑，在綾向著自己投來詢問目光的同時點了點頭，然後看似隨意的說了一句。
「不能打死也不能打殘，比試是要點到為止的知道嗎？」
綾的回答是慎重其事的點頭。
這是場劍術上的比較，光有速度頂多能夠閃避對方的攻擊，可是總司說不能打傷對方也就意味著她的蠻力也不能用上，結果左閃右閃的綾想了半天也只想到一個方法。
既然不能傷，那就敲暈他。
然後綾就真的應了她的想法，眾目睽睽之下將那個體積至少大她一倍的大個子直接砸暈了。
如果說一次是僥倖、兩次是好運，那麼三次四次五次過後，大家也只能信服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隊士實質上是頗有實力的。
於是綾在越來越短的時間內精准的讓對手失去意識的比鬥中讓新選組的隊士們心服口服。
漸漸的，敢於挑戰的人慢慢的加入了圍觀的隊伍，直到再也沒有人想要提出要和綾比試後，綾的實戰課程才轉變成了和總司的一對一。
這種時候就會發現，綾完全變成了被耍著玩的那一方。
…………
剛才也說了，這只是劍術的比試，身體素質好頂多起到了良好的輔助作用卻不能彌補在技術使用方面的不足。綾在比賽開始的號令發出的一瞬間便縮進了兩人的距離——在速度上是她目前唯一的優勢——總司一邊後退著一邊偏頭躲過綾以他的頭部為目標的刺擊，握在手上的竹劍還是保持著原本的姿勢，悠然自得的再次躲開了高段的攻擊後依舊保持著身體平衡感。
一見連續兩次的刺擊都不管用，綾立即改變了攻擊方式。左腳一步跟進的同時隨著向前跨出一步的右腳動作，綾手上的竹劍也就著降到中段的高度直接擊向總司的腹部。
啪——！
攻擊落空不算，綾還被總司手上的竹劍打偏了刀尖，重心幾乎都放到竹劍上面的她瞬間身形不穩，直向一旁踉蹌了幾步才穩住。
「不行不行，手臂太僵，重心壓太多到手上反而控制不好平衡。再來一次。」
這種情況早就習以為常了，綾什麼也沒說的便重新在總司面前擺好了架勢，等待著下一回攻擊的時機，全神貫注的在尋找著對手破綻的綾根本沒有注意到總司嘴角的笑容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也更不可能注意到在場邊觀摩的齋藤輕輕搖了搖頭的動作。
總司身體輕晃的一瞬綾再次攻了過去。
依舊是富有綾個人風格的猛烈攻勢，只是動作過於明顯，還是讓總司每回都避了過去。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綾沒再敢輕易的把竹劍送前，轉而改為劈砍為主刺擊為輔的方式，不知道是不是攻擊起了效果，雖說還是未能擊中總司一下，可總司確實在向後退開。
「怎麼了？到現在一下都沒能打中呢？」
這擺明瞭是在挑釁，從來沒有在戰鬥中受到過語言影響的綾今天不知怎麼忽然頭腦一熱，想也不想的就直接向右斜方向跨了一步，竹劍放低至中下段，借著後腳跟進的衝勁擊向總司的身側。
總司笑著側轉身體退著避開。
「說起來最近小綾和平助發生了什麼事嗎？」
「誒……？」
意外的聽到平助的名字，綾整個一愣動作馬上就慢了下來。
啪——啪啪——！
「手！」
意料之中的劍尖再次被打偏，還未來得及調整好平衡的綾就覺得手上一片刺痛，手背被總司的竹劍準確命中了，握在手上的竹劍當即飛了出去，隨後綾的後腦勺也挨了一下並不重的敲擊。雖然不重卻也足以讓她最後的一點點平衡被瓦解，直接身體一個前傾撲在了地上。
「唔……」
鼻子一定摔紅了，綾捂著臉深深吸了口氣後才重新爬了起來。待她重新抬頭看向總司的時候，眼眶也有些微微發紅，強忍著沒讓自己呼痛，綾在地上摸索著把竹劍重新握在手裡。
圍觀人群吃驚的看著這一幕，雖說綾在比試中被總司耍的團團轉並不是第一次，可是像今天這樣狼狽還真的從未有過。不過意外的也只有圍觀群眾，總司和齋藤都多少猜出了原因——試問在新選組裡還有誰能讓綾走神加心不在焉的呢？
達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總司揮了揮手示意綾把竹劍放下，像哄孩子似地拍了拍有些茫然的綾的腦袋，才想說些什麼的時候餘光忽然瞥見道場門邊冒出的那半個腦袋。
那不是……
為了驗證自己基本已經確定了的想法，總司讓自己的手從綾的頭頂離開，大步走向了道場門口。當他一手扶著門框探出頭去的時候果然就看到了躲在門邊的那兩個姑娘。
·三十三章
躲在道場門外的是蹲在房間裡閑得發慌所以溜出來想到處逛逛的千鶴和千鏡兩人。路過道場的時候覺得這裡似乎挺熱鬧就想來看看，卻不想會被總司發現，見總司探頭出來當場抓到她們，尤其是千鏡的反應特別強烈，要不是總司伸手抓住她的後衣領總覺得她馬上就要一溜煙跑了。
「兩位早上好。」面向千鶴友善的打了聲招呼後總司轉向了被他揪在手裡的千鏡，「幹什麼看見我要露出這副又驚又喜的表情？」
「驚是不錯可是哪來的喜啊！」
大聲叫嚷著，千鏡拼命想從總司手裡掙脫出來，但礙於兩人的體型和力量懸殊太大最終無果。聽聞門口動靜的綾和齋藤也走到了門口，見到兩人都打了招呼。
「那麼，來找我們是有什麼事嗎？」
「啊……那個……」
總不好說自己是閑得無聊才會路過這裡，而且直白的說她們根本就沒事找他們的話會不會顯得太過失禮了？可是如果不說出什麼理由的話……
千鶴躊躇的期間，總司已經接上了話。
「該不會是想逃跑吧？」
啊啊……果然這麼說了！
「不、不是的！」
「都說過不會逃跑就不會逃跑了啦！」
千鶴揮著手急急忙忙想要否認，千鏡卻因為不服氣再度與總司頂撞起來，兩個人就以逃跑不逃跑內容繼續著對話，剛才還緊張的氣氛忽然就消失了，千鶴有些無力的呼出一口氣。
「其實……我是有在想，是不是可以出去找父親了？」
千鶴小聲的詢問著。
自從她們以客人的身份入住新選組後，已經過去了一周的時間，
當初千鶴和千鏡來京都的目的就是要尋找千鶴的父親，如今卻被困在屯所內踏不出一步，總讓人內心焦躁起來。對於千鶴的疑問齋藤毫無商量餘地的斷然拒絕，要在保護她們安全的情況下尋找綱道醫生的下落肯定需要一定數量的護衛陪同，可是新選組目前並沒有這樣空餘的人手。
不過對方顯然也不是他們拒絕就會放棄的人，在她們帶著強烈願望的要求之下，綾稍稍偏了偏頭，輕聲詢問了一下總司的意見。
「如果只是附近的話，我們巡街的時候帶著她們一起去不行嗎？」
「這確實是最好的方法了……」總司的認同讓千鏡她們看到了希望，不過他也很快潑了一盆的冷水下來，「可是巡視也是要拼上性命的，因為我們處理不當而出現隊士死亡的現象也是有的哦？」
這麼說著的總司帶著故意刁難人的笑容看向了千鶴那邊。
「不想被殺的話，最低限度的要保護好自己。」
這根本說不上是考慮到對方的安危問題才提出的建議，就算是綾看來，也能感覺到總司不過是覺得好玩所以在捉弄她們罷了——被總司捉弄了一個月的她對此深有感觸。
之後，就為了證明她們是不是有那個可以跟著新選組出去巡視的實力，綾莫名其妙的成為了千鏡的對手——用總司的話來說就是，提出這個提案的綾要負起主要責任。
……其實沖田總司君，你果然只是覺得好玩罷了吧？
勉為其難的算是通過了測試，總司和齋藤向兩人擔保在土方副長回屯所後一定會讓他同意她們跟著一起去巡視的事情。之後幾人便散開了，因為綾的每日訓練也都差不多做完，便乖乖的聽了總司一句話帶千鶴和千鏡在屯所裡逛逛。
三個人走的很慢，綾安靜的聽著千鏡抱怨她剛才力道太大害的千鏡的手現在還在發麻，結果見到綾露出了慚愧的神色千鏡又急忙反過來安慰起綾。
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屯所的門口。
「那兩位是……」
順著千鶴的聲音所指看過去，出現在綾視線盡頭的是新八和左之助，站在玄關處的兩人好似一副現在要出門的模樣。綾有些好奇，她記得今天負責巡街工作的並不是左之助和新八，而且在這種時候出門……他們是想要去做什麼呢？
「哦~綾……嗚哇！怎麼你們也在？！」
新八遠遠的看到了綾便大力揮著手，結果在發現和綾在一起的兩人後著實嚇了一跳。
「……為什麼是一副被嚇到的表情。」
問好的語言硬生生的轉了個彎，千鏡忍不住小聲嘟噥起來。就連自己也覺得態度很詭異的新八連忙不好意思的轉移話題，問起了她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的問題。
「總司先生讓我帶她們參觀屯所……永倉先生和原田先生怎麼會在這裡？」
「這、這個嘛……」
「我們接下去要去島原，小綾要不要一起來？」
在新八支支吾吾著不知道怎麼解釋的期間，左之助接上了話，不知道是不是他說的實在太淡然以至於姑娘們一時間沉默下來……
「島、島原？！」
最先叫出聲來的是千鏡。
那不是京都最有名的花街嗎？！
「嗯……千鶴和千鏡也一起來好了？」
「笨蛋！什麼『千鶴和千鏡也一起來好了？』啊！別擅自邀請啊！」
就算新八沒有出言阻止，千鏡也一定會竭力拒絕的。先不說他們居然大白天的就要去花街，而且還邀請女孩子同去……別開玩笑，那種地方怎麼可以讓千鶴去啊！會被教壞的！
「說的也是啊，千鶴和千鏡還是禁止離開屯所的狀態啊……」左之助露出了遺憾的神色，然後注意力又回到了綾的身上，「那麼小綾呢？要一起去嗎？」
所以說了當著女孩子的面說去花街已經很離譜了，左之助你還這麼慎重其事的邀請姑娘家一起同去是怎麼回事啊？！
「誒？這麼早就去？」
對於綾的回答甚是吃驚，聽她的語氣似乎並不是第一次同左之助他們一起去島原的樣子了……可是看綾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怎麼也不像是會喝酒的人吧？
千鏡的第一反應是這孩子一定是被左之助和新八矇騙了！
「小綾不可以去！」
「……為什麼？」
「那裡可是花街啊……女孩子怎麼可以去呢！」
「花街？」
果然如千鏡所料，綾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在心裡把左之助和新八劃入人口拐賣犯的名列的同時，千鏡和千鶴都開始為綾進行洗腦。站在對面的左之助相比一旁有些慌亂的新八顯得沉著的多，他雙臂交叉抱於胸前，臉上的一抹笑意隨著綾臉上吃驚的神色越發濃重也越漸深邃。
直到綾果然在聽到『男人們去那裡是為了找漂亮大姐姐』這句話的時候抬頭看向左之助。
「真的嗎……？」
綾一直都以為平助他們常去的島原只不過是個喝酒的場所，跟著去過幾次的綾所看到的也不過是他們三人吃些飯菜喝喝小酒，可是千鏡和千鶴說的又不像是謊言。綾一時沒了主意，除了從左之助嘴裡確認以外她已經想不出其他的方法了。
「這麼說也沒有錯？」
「等等、左之，我們的確只是去喝酒，你這麼說綾她會誤會……」
實在不明白左之助為什麼會做出這種明顯會讓人誤會的說明，新八慌張的想要解釋的時候卻看到左之助對他做出一個禁聲的手勢，才高昂起來的聲音就這麼降了下來。
有些擔心的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什麼而陷入沉默的綾，新八還來不及詢問左之助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平助就從遠處走過來了。
「新八、左之先生，讓你們久等了。」
因為平助過來的方向是左之助他們身後的位置，所以他直到走近了才看到之前完全被左之助和新八的身影所遮住的三個人。沒有料到居然會在這裡見到綾，平助一下子就手足無措起來。
沒控制好的聲音裡還帶著些微的顫抖。
「綾……你怎麼在這裡……？？」
·三十四章
『你怎麼在這裡』的另一層含義多半是『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綾心情複雜的站在原地，她直愣愣的看著平助，有些話想說，卻始終沒能說出口。
在這種怪異氛圍的包裹下，就算是平助也能意識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他茫然的看向左之助和新八，結果一個聳聳肩表示無可奉告，另一個後知後覺的擺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明白這邊是不可靠了，平助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綾身上的時候卻發現她竟然轉開頭故意不看他。
……喂喂，這是怎麼一回事？
「啊、難不成藤堂先生你也要去島原嗎？」
這邊同樣也是後知後覺，聽見千鏡這麼問了平助下意識的就點了頭，然後馬上就意識到問題出在了哪兒——想也不用想一定是在他來之前左之助對綾說了什麼奇怪的話，讓綾產生了什麼奇怪的誤解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平助連忙解釋起來。
「雖然是去島原，但只是幾個人一起喝喝酒然後發發牢騷什麼的……」
關於這一點，綾應該很清楚才對。
這麼想著的平助再一次將自己的視線落到了綾的身上，卻驚異的發現她非但沒有回過頭來，反而更加低沉下頭——若仔細看還會發現綾垂在身側的手不自然的握了起來，從未見過什麼愁容的臉上居然眉頭都緊皺在了一起。
為什麼……？
一大堆的疑問沉甸甸的壓在平助心頭，這幾天見到綾就想要逃跑的尷尬也都忘到了九霄雲外。平助總覺得不再說點什麼就不行了，不好好解開誤會的話……
「……哦呀？大家都在門口做什麼呢？是準備出門嗎？」
是井上源三郎的聲音。
平助還沒能說出口的話便硬生生的被噎在了喉嚨口，他愣愣的看著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種時間出現在屯所門口的源先生，臉上浮現出的是與新八和左之助的臉上所浮現出的不同意義上的尷尬。
「沒有這回事，我們並沒有想要離開屯所……那個……只是……」
可能是看出眾人的臉色不太對勁，千鶴本想轉開話題，卻不想才開口說了半句就想不出還能再說些什麼。千鏡雖然也想說點什麼，可又生怕自己說錯什麼話，只得老老實實的閉著嘴。
好在平助出聲解了圍。
「源先生，其實是這樣的，大家是準備一起去練習劍術。」
「對……對！就是這樣，你看！今天風和日麗，天氣又暖和！是個適宜訓練的好日子啊！」
……今天天氣應該是有點冷才對吧？
聽見平助和新八這麼解釋的千鏡更加確信了他們是想要隱藏準備去島原的事實，一邊松了口氣一邊想著這種蹩腳的藉口人家怎麼可能會相信——雖然平助說的那麼順暢自然臉不紅心不跳。
卻不想源先生居然溫和的笑了起來。
「永倉先生你們真是勤奮啊，既然機會難得，讓我也加入大家吧？」
雖然是相信了，可是這樣的話似乎比不相信變得更糟糕了。
平助、新八、左之助……他們的表情裡深深透露出了絕望的意味，就連綾也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這邊的情況，只是輕輕一瞥，結果在還未來得及收回視線的時候和平助的視線撞上了。
綾一怔，馬上就想要轉過頭，又猛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被平助一把拉過。
「雖然很想和大家一起練習，可是我稍微有點問題要處理一下……先告辭了！」
話音剛落，平助便牽著綾的手，飛也似地跑了。
平助和綾最近確實有些問題存在著，這是新選組幹部們都能看出來的事實，所以對於平助忽然跑開的行為源先生給予了十二萬分的理解，隨後他將他那充滿了慈愛的目光傾灑在了左之助的身上，才想要抱怨平助居然就這麼不留情面的逃走了的左之助後背瞬間僵硬，硬著頭皮迎上源先生的視線，勉強讓自己的嘴角扯出一絲笑容。
「我忽然想起來剛才和千鶴還有千鏡約定了要帶她們參觀屯所，所以也不能一起訓練了雖然很抱歉但是新八我也先走一步了！！」
說著左之助想也不想的就一把拉過一旁的千鶴跟著撒腿就跑，慢了半拍的千鏡臨走前還不忘用同情的眼神看了因為獨自被遺留下來而驚恐萬分的新八一眼，接著還是毅然決然的轉身跑了。
源先生依舊保持著微笑，將自己充滿慈愛的目光傾灑在新八的身上。
新選組二番組組長永倉新八頓時淚流滿面。
◇◆◇◆◇◆◇◆◇◆◇◆◇◆◇◆◇◆◇◆◇◆◇◆◇◆◇◆◇◆◇◆◇◆◇◆
跑之前就沒有想過明確的方向和目的地，在奔跑的過程中也沒有去思考這樣的問題。
平助的手心裡握著的是綾的手，依舊是記憶中那種冰涼的觸感。不知是不是錯覺，平助總覺得這只手比上一次握著時更瘦了些，本就很小的手掌好像又小了些，若不用力緊緊握住的話一不小心就會松脫的不安感通過手上的每一根神經傳達全身。
心裡咯噔了下，平助下意識將自己的五指收的更緊。
然後再也不想鬆手。
◇◆◇◆◇◆◇◆◇◆◇◆◇◆◇◆◇◆◇◆◇◆◇◆◇◆◇◆◇◆◇◆◇◆◇◆
兩個人跑到了臥房附近的一片院子裡才停下了腳步。
剛才開始就一味的跑一味的跑，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遠更是不知道。平助站在原地大口大口的換氣，等自己稍微緩過來一些才轉過身去看綾。而綾則因為剛才被拖著跑一時半會兒還沒能緩過神，直到平助轉過身來看著自己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還被平助抓在手裡。
雖然嘗試了幾次想要抽回手，可明顯對方並沒有放手的打算。
「綾！」
平助一聲低喝，嚇得綾整個人顫了下，但也終於安靜下來不再掙扎。能夠感覺到手上抵抗的力量消失了，平助這才松了口氣，將綾的右手換到自己的左手裡重新握住。綾只是微微低下頭，低垂的眼眸竟有些泛紅……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來的模樣。
這下平助徹底慌了手腳，雖想要安慰卻因為不知前因後果而無從下手，結巴的道歉說著自己剛才聲音太響嚇到她了什麼的，結果平助越是這麼說綾的表情就越是委屈起來。
「平助躲著我……卻去花街找漂亮大姐姐喝酒？」
簡直就是委屈至極致的表情，綾心裡難受的直想哭。想想這一整個星期，平助見到她都和見鬼似地能逃就逃，話也說不上幾句。本來就煩惱著上次平助莫名親她的事兒，接著又被平助拼命的躲著，雖說表面上似乎沒什麼變化，綾的心裡甭提有多鬱悶了。
是不是自己做了什麼讓平助討厭自己的事情呢？
關於這個問題，綾想破了腦袋也沒能想出一個答案，結果卻在今天知道了平日裡平助他們常去的島原是個這樣的地方，也難怪她第一次跟著去的時候平助會反對的如此強烈，現在看來，島原確實是一個不適宜女孩子去遊玩的地方。
綾能夠明白這些事情，多虧了這兩個月間新選組的大家，尤其是左之助和平助兩人的知識灌輸。不過對男女之事在這個節骨眼上開竅對平助來說就不是什麼好事了。平助在聽聞綾那句充滿委屈的話語後吃驚的呆愣在了原地，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心頭卻漫上一絲竊喜——雖然平助自己也說不上是為什麼，可是他的內心真真切切的感到高興。
雖說這句話裡大部分不是事實，但是他可以理解成綾是在吃醋嗎？
一想到這兒，平助的嘴角不自覺的就彎了上去。
不過高興管高興，如果不解釋的話後果也會很嚴重。
「我和新八他們去島原只是為了喝酒而已。雖然那裡確實是花街不錯，可是我絕對沒有去那裡找漂亮姐姐的打算。而且……」
說到這裡平助頓了頓，像是在猶豫著該不該說一樣，隨著時間的推移，平助的臉上浮出些許微紅，雖然有些吞吞吐吐的還是說了下去。
「而且……我有你幫我倒酒就夠了。」
只要有你就夠了，我才不需要其他的女人。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09
·三十五章
說、說出來了……
平助緊張的滿頭大汗。
這種好似愛的表白一般矯情的臺詞居然從自己的嘴裡說了出來，平助對此感到非常不可思議，他甚至連觀察一下綾的反應的勇氣也沒有，視線毫無目的的到處亂晃悠，自然也就沒有能看到綾的表情從震驚到歡喜又到不解的一系列變化。
平助說，有她就夠了。
平助說，有她就夠了。
平助說，有她就夠了。
這個念頭在綾的腦海中無限盤旋，胸腔裡的一顆小心臟撲騰撲騰的簡直就要從身體裡蹦躂出來，綾想要看看平助的表情，視線卻又在接觸到對方面龐的瞬間縮了回去，之後就只敢低著頭，一對耳根都被染得血紅血紅。
要怎麼辦才好？她高興得快要死掉了。
「那個……平助真的沒有去找那些漂亮姐姐嗎？」
太過高興，甚至讓她覺得有些不太真實了。
小心翼翼的詢問只是想要再一次確認，平助當然也是回答的爽快。
「當然沒有啦！……綾不相信我嗎？」
綾輕輕的搖了搖頭，臉頰上的粉紅還未消退，夾雜著羞澀的溫柔笑顏刹那間綻放。
「我相信，平助說的話我都信。」
這次心跳加速的好像心臟就要蹦躂出來的人換成了平助，之前還四處閃躲的雙眼現在被牢牢的吸引在了自己面前的這個人身上。
……太狡猾了。
居然在自己的面前擺出那麼幸福、那麼可愛的表情來……害的他又想要做什麼犯規的舉動了。
「平助怎麼了……？臉忽然變得很紅？」
綾擔憂的看著平助，不知道他是不是身體哪裡不太舒服，沒被平助握在手心裡的那只手試著想探探他額頭的溫度，只是還未碰到就被平助慌張的擋了下來。
「我、我沒事！而且要說臉紅的話，你自己也很紅不是嗎！」
「真的嗎？」
平助本來只是害羞所以想著要轉移方向而已，卻不想自己這麼說了之後綾竟然當真似的小有慌張的用手貼在臉頰上，好像是要用肌膚接觸的方式去確認自己的臉部溫度是不是真的就如平助所言的那麼高一樣，綾在途中還好幾次小心的觀察平助的反應。
儼然是一副犯了錯的孩子似的表情。
看著這樣的綾，平助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本打算去島原結果被打亂了計畫的平助，還有本來要帶著千鶴和千鏡去參觀屯所現在卻連那兩姑娘去了哪兒都不知道的綾，兩個人在後院發了會兒呆，最後還是去新選組的道場裡帶隊士們練習。
將近傍晚的時候才重新遇到了左之助三人，還未來得及問清他們下午去了哪兒，好不容易從源先生那兒脫離出來的新八便怒氣衝衝的找了過來，自然是少不了的一通抱怨。
於是左之助立馬搬出平助和綾當擋箭牌，新八的注意力很快轉移了目標。
被當成首要八卦對象的平助少年當即炸毛跳腳。
看著新選組搞笑三人組已經成為了日常一部分的吵鬧，在一旁三位姑娘也一同樂呵呵的笑了起來。
感覺很不可思議。
只不過是短短兩個月的時間，綾在過去那麼多年間都不曾想過的事情，在這短暫的期間內發生了變化。不對，並不能說是不曾想過，準確來說是想了太多次，可是這種生活對於當時的綾而言終究還是過於夢幻，才會最終放棄想像。
如今的她已經可以自然而然的和大家一起歡笑。
每一日每一日的生活都過於悠閒自在，可以無憂無慮的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不用對不知何時就會通知自己的實驗和訓練所恐懼。
也有一群不在意自己的怪異體質願意和自己做朋友的同伴們。
綾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幸福過了頭，只要在這樣的生活裡多度過一天，她似乎就會將自己本是個怪物的事情漸漸淡忘，直到最後就這樣簡單的變成了普通人類也說不定。
臉上的笑容逐漸變淺，在人們都沒有注意到的角落裡變成了一片平靜。
映在綾眼中的還是平助他們拌嘴吵鬧的模樣還有千鏡和千鶴髮自內心的笑顏……綾忽然就覺得那些場景好像離她好遠，眼前的畫面隨著奇怪的波紋一陣陣的扭曲、擴散、平復。
整個人也隨著畫面的擺動，不自覺的搖晃起來。
「小綾？你沒事吧？」
最早注意到綾的異狀的是站在她身邊的千鏡，隨後聞聲看過來的千鶴有些擔憂的詢問著，平助那邊的幾個人也都注意到了她那並不自然的臉色，停下了吵鬧走向這邊。
「是不是身體哪裡不舒服？剛才看到你好像站不穩的樣子。」雖然綾有搖頭否認，可千鏡不放心的伸手扶了綾一把，肌膚接觸間傳遞而來的溫度著實燙了手心，「好燙，綾發燒了？！」
千鏡不說還好，這麼一叫旁邊的人都慌起來了。
綾見大家都慌慌張張的圍過來，尤其是平助那副火燒眉毛似的神情她也有些慌張起來，連忙想要擺手說自己沒什麼的時候，眼前忽然黑了一陣。
接著就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一頭栽倒了下去。
醫生初步診斷的結果好像是傷寒。
只是綾的特殊體質很難讓人相信只是小小的風寒能讓她病成這樣，實際上也確實不是這麼簡單的原因。風寒對於綾來說只是一個小起因，真正的原因是連日累積的疲勞以及不規律的飲食讓綾的免疫系統出了故障，才會一下子爆發了高燒，昏睡的不醒人事。
說到風寒，平助倒是第一時間想到了一星期前的那場雪，可能就是當時染上的；疲勞的話則是因為綾自我懲罰式的給自己加重了訓練量的緣故；飲食不規律，聽左之助轉述好像是這段時間綾都吃得很少，每每都以胃口不佳為由搪塞了過去。
如此想來，這些原因基本上可以說都是平助所造成的。
一想到這點平助就恨不得自己狠狠打自己一拳。
綾從昏睡中第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口乾舌燥，腦袋暈乎乎的、沉得好似灌了鉛。
睜開眼，所有的光線都在她眼前胡成了一片；
張開嘴，從乾澀的喉嚨裡發出的全是嘶啞難聽的音節。
綾只記得自己似乎模模糊糊的低吟了一聲[水]，之後又昏睡了過去。
從『出生』至今，她還是初次有這麼難受的感覺。為了實驗和戰鬥的時候受過很多次的傷，可那種明明白白的同感著實比現在這種模糊地痛苦要好上千倍，綾的意識就像是一直漂浮在雲霧裡，前後上下左右全都落了空，這種浮空感讓綾心裡都跟著一起空了，酸澀的不安。
好不容易再次掙扎著醒過來，這回終於能看清楚一點周圍的環境。
她現在躺在一個很像是自己房間的地方，四肢麻麻的、渾身乏力，模糊間看到身邊有個人影，綾試著從喉嚨裡擠出一點聲音，立即就覺得有人溫柔的托著自己的後頸讓自己的上半身支起一些，接著就有什麼冰涼的液體順著乾燥的唇流入口腔，潤了她的咽喉。
燥熱的喉嚨立即被涼水降了溫，喉嚨口忽的就癢了起來，綾不自覺的開始咳嗽，她又馬上感覺到先前扶著她的那個人讓自己躺平，接著不知道從哪裡拿了塊乾淨的軟布，手忙腳亂的將自己嘴角咳出的水漬輕柔的拭去。
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是誰……？
「還很難受嗎？」
「想喝水的話和我說。」
是平助的聲音，雖然腦子悶悶的，可是綾還是很快反應過來剛才一直在照顧著自己的人是平助，忽然剛才心裡的不安就消失了，就連發燒引起的病痛也輕了許多。
綾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的，突然傻傻的笑了起來。
「平助，我想坐起來。」
雖然很是茫然的平助不知道綾想坐起來幹什麼，可是他還是什麼也沒有多問的就把她扶了起來，可就讓她坐在那裡又怕她累著，平助只能側坐在她斜後方，一隻手臂攬在她身後作為她的支撐。這個姿勢已經曖昧的好像抱著綾一樣，放在平時估計早就已經臉紅炸毛的平助此時卻沒有這種閒暇顧慮。而綾感覺到有人支著自己也就很放心的把身體的重量全都交給了後方，整個人就靠進平助懷裡。
平助一怔，正巧餘光瞥見綾臉上的傻笑，疑惑的皺起眉頭。
「生病了有什麼好笑的？」
·三十六章
唔……她為什麼要笑？
其實綾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身體自己本能做出了反應一樣，就這麼笑了起來。
相對綾的體溫而言，平助身上反而顯得涼了一些，可能是因為發燒的關係，綾對於低溫的東西都很有好感，靠著靠著就覺得很舒服，她不自覺的縮了縮身體，接著整個人便趴在了平助的身上。
這麼一來，平助少年終於有點慌了。
「那、那個，你要是不舒服的話還是躺著吧？」
手忙腳亂的就想把趴在自己身上的綾扯下來，無奈于對方是病人他有不敢太過用力，而綾則是因為自己生病生的糊裡糊塗根本也不知道控制力道，感覺到平助在扯她的手，她就皺著眉頭嘟嘟囔囔的抓的更緊了。
掙扎了很久之後未果，平助少年只能試圖轉移綾的注意力。
「要不要喝水？」
綾直愣愣的順著平助手指的方向看去，盯著盛水的小碗看了一會兒，終於點了點頭。
於是平助少年小心的把綾扒在自己身上的爪子鬆開一些，轉過身去拿水碗遞給綾，看著她小口小口的喝完了本就沒剩下多少的清水之後又眼巴巴的望向自己。
「……還要。」
柔柔弱弱的聲音，雖說綾平時說話就弱聲弱氣，可是現在聽來卻別有另種滋味。也許是在她本人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混進了一絲撒嬌，那聲音就像是繞在平助耳邊似的弄得他心裡莫名覺得有些癢癢的，他硬是將之前張開的嘴閉上，吞下一口唾沫。
早知道前面就應該不要堅持著留下來照顧綾，果然這種工作他還是應付不來！
「你等一下，我去盛水！」
這麼說著平助就扶著綾重新讓她躺下，自己則想借著這個機會把千鏡或者千鶴叫來……果然照顧女孩子的工作還是要交給女孩子來，雖然他竟然在綾生病的時候產生這些念頭也有他不對的地方，但是果然再待下去的話對平助來說根本就是在受折磨了啊。
平助要走了。
綾平躺回被子裡後就看到平助站起來準備離開房間的背影，一想到平助走了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在房間裡忽然覺得有些害怕，沒有多想的就撐著自己的上半身重新坐起身，然後伸手就抓住了平助。
「平助不要走。」
「等、等等！嗚哇……！！」
誰會料到綾忽然會那麼大力氣的抓住平助的手就往回拽，平助連阻止的呼喊都來不及就頓時平衡不穩的就摔了回去。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想著不能讓平助走，把他拉的摔回自己身邊就乾脆牢牢的抱著他不放，平助也顧不上自己是不是摔疼了什麼，本能反應的就想逃開。
然後一個抓一個逃的，難免會有手腳絆住的狀況。
一陣混亂的結果就是平助仰面摔倒，後腦勺重重的磕在還算是比較柔軟的被鋪上。
倒抽一口氣，平助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在看清楚趴在自己身上的是綾之後，整個人就僵在原地無法動彈。綾也是摔暈了，本來就暈乎乎的腦袋這下基本是暈的讓她噁心的反胃，雙手撐在地上想爬起來結果也被這陣噁心折騰的趴了回去。
「唔……好難受……」
知道難過就別這麼胡來啊！
雖然很想這麼吼，但是一想到面前的女孩子還是個病人，平助當即就克制下來。想著不管怎麼樣先把綾扶起來的平助一隻手臂撐著自己，另一隻手則小心的攬著綾的背後以防止兩人在爬起來的過程中再度摔倒，好不容易爬起來以後平助又淡定不能了。
現在的綾就橫坐在他腿上，然後綾迷迷糊糊的一抬頭就能對上平助近在咫尺的臉。
一秒、兩秒、三秒……
時間就像是靜止了一般，平助愣愣的忘記了要往後退開，綾受了體溫影響而變得灼熱的呼吸直面撲在他的臉頰上，順帶的將他的臉以及耳根都染得通紅。
兩人之間太近的距離讓綾才一睜眼就被無法調整好的焦距晃得頭暈目眩，下意識想低頭的綾搖搖晃晃的往前一沖，一張小嘴就這麼貼上了平助的唇。
糟糕……平助簡直覺得自己的心臟要從身體裡跳出來了，他又傻傻的坐在那裡不敢動——或許說不想動更為恰當，大腦裡被嘴上的觸感所充滿。綾好像還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只是隱約覺得哪兒有些不太對勁，才搖晃著想從平助身上離開卻被平助乾脆的一把攬住，怎麼也動不了了。
如果說上一次是鬼迷心竅，這一次便是受到挑撥。
雖然知道綾可能是因為發燒而做出的下意識動作，並沒有更深一層的意思，可是被自己喜歡的姑娘靠在懷裡、撲倒……到了最後甚至還自己主動貼了上來，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會放手裝君子那根本就不是男人了。
藤堂平助絕對不承認他是在給自己找藉口，他一手攬在綾的腰後，另一隻手托著她的頭。小心謹慎卻又近乎貪婪的品味那抹芳澤。
綾覺得自己簡直就快要窒息了。
她幾近缺氧的腦袋比之前更加沉悶，試著動了動後發現自己已經使不上什麼力，只能反過來將所剩無幾的力氣全用在推這個動作上——平助的身後沒有可以依靠的地方，被綾這麼一推之後兩個人就這麼順勢的摔回到被鋪上。
——嘩啦！
「平助！有點事……！！！」
隨著拉門的聲音一同傳過來的新八的話全都被卡在了喉嚨裡。
「……對不起我跑錯房間了。」
就算關上了門，平助還是能聽到某些人在走道上後知後覺的暴躁吼聲，還沒來得及等他把綾從自己身上扶起來，那扇該死的房門又被人拉開了。
是總司。
估計是被新八的吼聲引來的，但是他和誤入的新八明顯不一樣，這人顯然是抱著看熱鬧的情緒。總司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靠在門邊，饒有興致的盯著被綾撲倒在地的平助，嘴角的笑容隨著時間的推移愈發深邃。
然後在平助的忍耐快到極限的前一秒，總司淺淺的扔下了一句「抱歉打擾了你們繼續吧~」這樣欠揍的臺詞便拉上了門。之後門外傳來了其他因為新八的嗷叫而被引來的人們所發出的腳步聲以及詢問聲，更有擔心綾是不是病情惡化而趕過來的少女二人組。
趁著眾人還沒有在被新八支支吾吾的解釋以及總司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意味深長的笑容中忽悠的破門而入之前，平助趕忙把綾重新搬了回去。
平助覺得自己可以預見得到，自己在之後的幾天裡要頂著什麼樣的壓力艱苦度日了。
·三十七章
綾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直到醒來之後她才知道，就在她發燒暈倒的那天晚上發生了很多事，在她所不知道的時間裡發生的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全都是從中途開始照顧她的千鏡以及千鶴的嘴裡聽說。
比如說，在那天夜裡，新選組收到了在大阪執行隊務的土方副長寄來的信。信上說在大阪的服裝店老闆被浪人們無理關押了，趕過去的山南總長他們終是將那些浪人們擊退，而山南總長也在那時受到了重傷，雖沒有危及性命可是因為傷在左手恐怕日後再難握劍。
武士刀並非單手便能控制得好的東西，無法再度握劍的最壞結果便是再也無法揮刀。
學了一段時日的劍道，綾也完全的明白這其中的利害。
山南總長，在綾的記憶中，這個人總是一副溫和的笑顏，雖然平助他們總是說山南總長實質上是非常可怕的人，但是綾仍然對此感到不解——要說可怕的話，分明是土方副長看起來更可怕一些。
這麼溫柔的人以後再也無法揮刀了嗎？
作為武士而言，這可是比死更讓人難以忍受的事。
順帶著，綾也聽著千鏡小小的抱怨了一下關於[新撰組]的事情。
好像是在提及山南總長左手的傷勢時提起的話題，總司說『用藥什麼的話總會有辦法的』。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藥，對於千鶴、千鏡乃至綾也都是一個未知的謎題，隨後便從新八的嘴裡聽到了新撰組這個詞語。
しんせんくみ（新撰組）和しんせんくみ（新選組）嗎？
「明明是他們先挑出來的話題，卻不讓人好奇的問下去……真過分……」
千鏡嘟起嘴不滿的嘟噥著，在一旁給綾換著冷毛巾的千鶴笑著安撫起她的情緒來。
看來是只從新八他們那裡問到了這兩個同樣發音的名詞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在選和撰字的偏旁上，就徹底被掐斷了話題，並被警告再深入瞭解下去就會關乎她們的生死。
「才覺得和大家有些親近了，現在卻有個秘密橫在中間不會有一種很隔閡的感覺嗎？」
千鏡的抱怨並不是全無道理。雖然並不是一定要成為夥伴的人們，可是不可否認的是他們之後似乎必須要在一起生活一段不會很短的時間，既然如此任誰都會想要相處的更融洽一些。
可現在擺明瞭有一道障礙擺在中間，讓人不得不恨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
說到秘密，綾忽然想到了平助。
才前不久的事情，因為討厭平助有事情瞞著她，綾還故意不吃飯以示抗議，最後雖然是被奇奇怪怪的事情轉移了注意力，可是要說她已經完全不在意了那絕對是騙人的謊言。
『綾是新選組的同伴，是大家的同伴，這點是不會變的。可是就是因為如此，才更加不能讓你知道那些事……唯獨這點還請你原諒。』
不過……有了平助的這句話，綾覺得自己不再去計較也已經無所謂了。
「正因為是同伴，才更加不能知道……嗎？」
忽然的一句自言自語，綾只是在重複著記憶中的語言，卻著實讓千鏡和千鶴一頭霧水。
對此，綾只能笑著搖了搖頭。
「沒什麼，只是忽然想起平助也這麼對我說過罷了。」
聞言，千鏡與千鶴好奇的對視一眼，隨後綾就看到千鏡一臉笑嘻嘻的挪到了自己身邊。
「其實我很早就想問了啊……綾你和藤堂先生是什麼關係？」
這個問題千鏡真的是好奇了很久了，在剛來新選組的時候就有感覺到這兩個人的關係似乎並不是很普通，儘管綾的反應對待誰都是很平淡的，可是偶爾在對上平助的時候就會變得任性一些；而平助則是在面對綾的時候相當的不淡定。這麼想來的話，怎麼看都是十分微妙不是嗎？
而且……
千鏡想起昨天晚上新八他們把平助從綾的房間裡拽出來之後不知道為什麼死命的掐著他的脖子使勁的晃，平助那張本來就有些紅的臉就變得更紅了，被掐的差點沒斷氣的喉嚨裡想要發出一個完整的音節都無比困難的樣子，看來新八是當真把他當成敵人似的往死裡掐。
難道是新八在闖進房間的時候看到了什麼他們所不知道的畫面嗎？
還有總司那副好像看了一場好戲的笑容……
怎麼想都讓人很在意啊！
什麼關係？
綾被千鏡的問題給問蒙了。
千鏡所說的關係是指是人與人之間在一段過程中彼此借由思想、感情、行為所表現的吸引、排拒、合作、競爭、領導、服從等互動時所產生的那個關係？
這些理論知識還是綾在另一個世界時從課本上所學到的，在實際生活中，她對人際關係什麼的實在沒有一個清晰的概念。
她也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和平助之間是什麼關係。
朋友關係？師生關係？雇傭關係？戰友關係？同事及領導與被領導關係？
似乎哪一個都不像的樣子……如果非要勉強按上一個的話，應該是戰友關係吧？可是這麼想也有哪裡不太對勁，綾隱約覺得似乎並沒有這麼簡單，因為和平助相處時的感覺與其他人不太一樣。
但這是怎麼樣的一種不一樣，綾卻又說不上來。
然後怎麼也想不通的綾開始陷入了無限迴圈的糾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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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土方副長和山南總長從大阪回來了。
綾的病也基本痊癒，吃飯的地點重新從房間轉移回了大廳裡，就像是她當初剛見到土方和山南那天一樣，大家剛打算開始吃飯，土方副長帶著他標誌性的冷面刷的一聲拉開了房門走了進來。
跟在他身後的是左手上纏了厚厚一層繃帶的山南總長。
大家在看到那雪白的繃帶時都閉上了嘴，大廳裡一時間寂靜的可怕。
「怎麼都擺出這種表情來？只是一點小傷，大家不必擔心。」
還是那樣溫和的笑容、那樣彬彬有禮的語氣。
可是綾忽然覺得，山南副長有哪裡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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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元治元年六月。
在這邊的世界待了太長的時間，綾已經無法像以前那樣清楚的計算出到底過了多久。
半年的時間也好像穿過指尖的柔光一樣無聲無息的遺漏，只是待她回過神來時，這邊的年號便從文久變成了元治，然後在時間的刻度上畫上一筆記號。
日子還是照常在過，每天的練習也是從未間斷過。
為了幫千鶴找她父親的線索，綾早上開始不固定的跟著各個組外出巡邏，晚上則乖乖的留在屯所裡和千鏡以及千鶴兩位姑娘待在一起聊聊天；平助少年依舊是會隔三差五的鬧彆扭，綾習慣了以後也不會再在平助東躲西藏的時候去追他，反而淡定的跑去和千鶴學燒飯——反正等平助彆扭夠了還會來找她的——被這麼教導著的綾一直對此堅信不疑。
經過了漫長的等待，千鶴和千鏡等候已久的外出許可終是被土方副長批了下來。
不過，似乎對於外出還是有附加條件的。
「一次只能出去一個人？」
用力點了點頭，千鏡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談話中緩過勁來，一想起在她不滿的抗議後總司帶著那種看不起她的口吻說什麼「一次照顧一個小孩子就很麻煩了，兩個肯定照顧不過來啊~」之類氣死人的話千鏡就忍不住來氣。
平時見他沒事就帶著街上的孩子玩，一次帶一群都沒見他覺得累過……不對不對！重點不在這裡！她和千鶴什麼時候成了小孩子了！
「不過就算是小孩子，如果外出時妨礙我工作或者想要逃跑的話……殺了你。」笑得陰仄仄的沖田總司君如此威脅道，千鏡立即什麼反抗意見都不敢提了。
「總司先生只是說說，他不會做到這一步的……應該。」
想要安慰千鏡的綾說著說著也不確定起來，忽然想起今天負責巡街的不就是一番組和八番組嗎？如果千鏡她們要跟著一起來的話……
「我不想和那個惡魔一起出去啊！小綾快救我！我跟著你一起去好不好！」
就在綾那麼想的時候，果然千鏡哭嚎著撲了上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09
·三十八章
綾猶記得某次訓練時她私下裡問過總司先生為什麼總喜歡欺負千鏡，可是總司只是笑了笑，順便用手上的竹劍敲了一下綾的腦袋。
『為什麼呢？』
總司自言自語似的說著，不一會兒便像是想到了什麼相當有趣的事情，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轉過頭，發現綾一副等待著他回答的模樣。
然後就好像是平日裡給予她獎勵一般，摸了摸綾的頭。
『你不覺得被逗得炸毛的小千鏡的反應很有趣嗎？』
……那是因為你太惡趣味了，總司先生。
乖乖低下頭接受著獎勵的雪村綾小朋友在心裡默默的回答道。
綾手忙腳亂的用手臂抱住撲在自己身上的千鏡，正在燒湯的她一手拿著小碟子一手拿著勺子，實在是騰不出手來拍拍千鏡的後背或者撫摸她的頭，更是說不出什麼有用的安慰話語。
如果綾說了『既然不願意，今天就讓千鶴跟著去巡街吧？』之類的話，綾幾乎能想像的出千鏡會以一種什麼樣的表情來否決。千鏡大概是會回答『我才不能讓千鶴跟著那個惡魔去受苦呢！』呢……這麼想著，綾將目光移向了千鶴那一邊，果然得到了苦笑著搖頭的答案。
看來千鶴已經把上述對話進行過了。
可是若是千鏡本人選擇了要出去的話，綾也沒有好的方法。
像千鏡說的那般讓她隨著八番組一起去也並不是不可以，只是今天八番組負責的是夜間巡視。夜間可以獲得的情報真的少得可憐，就算可以獲得和日間同等的信息量，綾也不會贊同千鏡跟著他們一起去的。
太危險了。
京都的夜間比起白天存在著更多的不穩定性，不法浪人們也比日間更為高調以及倡狂。而且最近京都似乎聚集了不少長洲藩士，綾從左之助那邊聽到這個名詞時雖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就算不明白她也能清楚的感覺到最近新選組與浪人們之間產生的衝突越來越明顯。
在殺人劍之下，千鏡她們的那種從未沾過血的劍術根本無法自保。
這是綾在與千鏡一對一的比試之後得出的結論。
「晚上太危險了。」
不用把『不能帶著千鏡一起去』這樣的話說出口，千鏡也能理解綾的意思。
這個回答是在千鏡的意料之中，她本來也沒有真的打算要在晚上跟著綾一起去——誰知道會不會再碰上剛來京都那會兒遇上的那些白髮惡鬼？那場景簡直噁心的讓人不願意再度回憶起來，所以千鏡在晚上待在新選組的屯所裡也是樂得自在。
說白了她不過就是想借著這個理由和藉口好撲到綾的身上撒撒嬌罷了。
「好吧，既然晚上不能跟著小綾一起去我還是乖乖的跟著沖田先生去巡街好了……」這麼說著的千鏡完全沒有放開手從綾身上下來的意思，反而抱得更緊了一些，「不知道等會又要受到什麼慘無人道的欺負了，小綾安慰安慰我吧！」
綾有些為難了，她看了看整個的掛在自己身上的千鏡，又看了看自己手裡握著的廚具，正猶豫著要不要把手上的活兒放一放，稍微學著總司先生平時對她做的那樣拍拍千鏡的腦袋，平助有點抽搐的聲音從廚房門口的方向傳了過來。
「……你們在幹什麼？」
難得早起的平助只是順便路過廚房想看看今天早飯做的怎麼樣了，結果就聽到廚房裡傳出千鏡的哀嚎聲，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的平助懸著顆心跑到廚房門口就看到了這麼一幕。
這兩人是在幹什麼……大熱天的還在熱烘烘的廚房裡抱得那麼緊難道不難受麼？
「幹什麼？」
千鏡一邊喃喃的重複著平助的疑問，一邊將自己的視線從平助身上轉回自己這邊。
忽然扯開嘴角笑了一下，順便故意當著平助少年的面把自己摟著綾的手臂收的更緊了些。
「我們在交流感情，看不出來嗎？」
做完了早餐之後，新選組的其他人也差不多都陸陸續續的來到了大廳準備吃飯。
順帶一說，今天準備做飯的正是綾，這是這半年間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一大變化。想當初綾為了平助的一句『女孩子該做的事情你什麼都不會』而咬牙下廚房結果把自己的手指頭切得體無完膚，到現在能夠自己一個人獨自完成一餐的製作，其中功勞最大的當然是作為導師的千鶴。
新選組的幹部們則在一邊感歎著綾越來越賢慧懂事，一邊把嫉妒的目光投向了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的平助少年。然後最為不淡定的新八再次掐起了平助的脖子來宣洩他無比悲憤的心情。
新八掐平助這個場景就好像是成了生活日常一樣，大家都是看看笑笑，要不就是無視了直接吃自己手上的飯菜。平助大概是被掐的免疫了，一開始還會哀嚎掙扎之類的到了近期他乾脆就放棄抵抗任憑新八去掐——反正也不會真把他掐死，那還不如早早的讓新八掐完了他好開始吃飯。
瞭解了平助這一心理的新八自然是掐的更加賣力。
還有另一個好似生活日常的鏡頭便是總司和千鏡的鬥嘴。
沒事兒逗千鏡幾句簡直就像是總司的生活樂趣一樣，這個樂趣甚至大過了對土方副長的捉弄。【隱藏】土方副長對於總司近日偷取他俳句集的次數減少一事深表欣慰。【/隱藏】
千鏡也知道對方是喜歡看自己被捉弄後的反應，所以每每都採取無視戰術，可她的對手不是一般人。於是乎不用總司逗上幾句千鏡立馬破功，忍不住頂起嘴來。
這一來一往的，就杠上了。
雖然大多數時間都沒有什麼問題，但偶爾也會有鬧的比較嚴重的時候，然後千鶴和綾就一左一右的勸住兩人。總司總會露出一副無趣的表情，而千鏡這邊則是像忽然清醒了一樣，對於之前自己的言行舉止大為吃驚，然後拼命的把頭埋低了躲得離總司遠遠的，開始無限制碎碎念。
下次就算借她一百個膽她也不敢再和總司杠上了。
嘴裡是這麼念，可往往下一次杠上的還是這兩個。
隨後，一邊欣賞著新選組名產一邊吃完早飯的新選組幹部們也逐漸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六月，將近夏天的京都也逐漸熱了起來。
和出門巡街的一番組道了別，綾如往常一般打算在去道場前先回後院裡一個人練一會兒空揮，卻發現已經有人比她更早一步占了地方。
是山南總長，他單一只右手握著自己的愛刀，一下又一下的認真練習著基礎的劈砍動作，只是每次都能發現揮下時刀身總會不穩的輕晃一下，接著山南便像是沒有在意一樣的繼續揮下第二下。
山南總長的左手上依舊纏著厚厚的白色繃帶。
這幾個月間，綾看著那些繃帶拆了又綁、綁了又拆，卻是始終未能見到它被完全扔到一邊的畫面。
『山南先生的手可能不能痊癒了。』
某天夜裡，平助和她一起坐在後院裡看星星的時候，綾聽著平助用淡然卻帶著一絲悲傷的語氣這麼說著。綾對此不是很能瞭解，在她的概念中，只要是傷就能夠好起來，不過是速度上的快慢差異而已。她也不能相信，山南總長就真的再也無法握劍了。
武士刀是武士的靈魂。
丟失了靈魂的武士……與死無異。
綾現在從山南的臉上看到了這樣的表情。
一副不願意認同自己丟失了靈魂的倔強卻又在心底裡矛盾的承認了這個事實的沉痛。
『最近山南先生不太笑了，一般隊士看到他都會下意識的繞道走。』
那是因為山南總長的溫柔無意間消失了。
在這份無法抹去的傷痛前，被消磨了。
或許在人前的山南還會露出笑容，可是他的心裡卻不在笑。而所謂的山南先生可怕的一面被逐漸表現出來，就連曾覺得總長是如此溫柔和藹的綾也開始覺得山南總長的黑暗比土方更深。
哐啷——
金屬擊地的聲響拉回了綾的思緒，她低下頭便可看見從山南手裡脫離的刀正靜靜地躺在了自己的腳下，只是綾連一分的注意力都沒有分給那把刀，而是將自己的視線完全傾注在明顯已經注意到她存在的山南總長身上。
「是綾君嗎？」山南笑得苦澀，眼中卻全然沒有笑意，「讓你看笑話了呢。」
·三十九章
山南對於綾的稱呼從『雪村君』變成『綾君』是雪村千鶴和今若千鏡兩人來到屯所後開始的。
起因是某次吃飯時，忘了近藤局長是為了什麼事想要叫綾，結果習慣性的一句『雪村君』換來了兩個人的回應以及回頭。當時大廳裡的氣氛還有過一瞬間的尷尬，但很快的便被眾人的笑聲掃過。為此近藤局長還頗為不好意思的說自己都忘記雪村千鶴也姓雪村云云，然後幾個習慣於稱呼『雪村君』的幹部都下意識的開口稱呼起名字來。
山南總長也是在那個時候想要改口的吧？
但真正改口後第一次用綾君這個名字稱呼綾，還是從山南總長負了傷從大阪回來以後的事。
這對於綾來說，就好似是某個變化開始的標誌。
而這個變化則是屬於山南敬助這個人的。
山南太過於專注訓練，根本沒能注意到綾究竟是什麼時候站在這裡的。
因為心焦氣燥而使得手中本就握不穩的武士刀被揮飛出去也並不是一次兩次，只是這一次武士刀脫手後山南才發現看著自己卻不知道在思考什麼的綾，他站在原地，也不著急走過去撿起自己的刀。
只是苦澀的一笑。
「是綾君嗎？讓你看笑話了呢。」
被山南說的一怔，綾不是很明白山南話中的『笑話』意指何處。
有什麼可以稱之為笑話的事嗎？至少她雪村綾沒能看到。
綾本想搖搖頭，卻發現頭沉得不知怎麼去動；她想要說些什麼反駁的話，可是大腦像是喪失了思考能力一般，愣是組織不出一丁半點的言語。
最後，她也只是微微低垂眼簾，俯身拾起了山南掉在她腳邊的刀。
刀的手柄處，摸上去還留有一種濕漉漉的潮熱感。
從綾的手上接過了赤心沖光的山南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謝謝』便將刀收回刀鞘。綾依舊是沉默，她苦惱著該用什麼話來打破這種令人不適的尷尬，反倒是山南這邊打開了話匣子。
「綾君是來練習的嗎？」山南一邊詢問著一邊將自己的視線落在了綾手上所握著的竹劍上，見綾點了點頭，山南略有歉意的說道，「看來是我打擾到你了。」
「才沒有打擾，要說打擾的話，也應該是我打擾了山南先生才對。」
若她從看到山南揮刀的畫面時就轉身離開，就算山南手上的刀揮飛了也不會被人看到更不會停下來，甚至也不會感受到這種莫名的尷尬。
現在綾卻被山南說是他打擾到了自己，這讓綾怎麼接受得了。
她急忙搖了搖頭，好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般連連擺手。
綾想要將話題轉開，兩人之後又隨意的聊了些不相關的話題，可最後還是轉回到劍術上。
「總司一直在誇綾君，『劍術天分極高』這樣的話從他這個天才的嘴裡說出來還真是不容易。」
這麼說著的山南臉上依舊掛著笑容，就像是他沒受傷前那般的溫柔和善。綾緊繃著的神經漸漸的放鬆下來，只是對於山南這樣明顯的誇讚她卻也不知怎麼回答是好，又是一時的沉默。
山南似乎也不在意，他仰頭看著屯所頂上的一片天。
今天的天氣很不錯，浮在藍天上的雲都是淡淡的、薄薄的，像是一不小心便會化進背後那柔和的天藍色裡似的。
山南輕輕的呼出一口氣，微微眯起了眼。
「真不錯。」
不錯的是什麼？天氣？還是說綾的劍術造詣？
綾不知，她只是靜靜地看著山南透出憂愁的側臉，忽然感到痛惜。
「山南先生，待您的傷好後，請與我比試一次吧。」
與平助同樣是北辰一刀流卻獲得了免許皆傳的山南敬助。
說不想交手定是假話，可現在說著這樣的言語的綾所包含的感情並不是這麼簡單的東西。
可那也並不是什麼很複雜的東西。
這只是一個約定罷了。
綾的聲音淡淡的，就像是山南剛才看在眼裡的那片薄雲。山南因吃驚而微微睜大的眼轉而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側的雪村綾，輕聲重複道：「等我的傷……好了以後？」
「是的，請務必答應。」
山南無法從綾毫無表情的臉上看出她究竟在想些什麼，只是她眼中的那片清澈讓他感覺不到綾對他抱有任何的而已。
所以他才沒有拒絕這種帶著美好幻想的不真實的約定。
有多久沒有發自內心的笑過了，山南自己都數不清那些時日的長短，可是在這一刻，他還是像以前那樣，溫和的笑了。
「既然綾君如此要求，就這麼決定好了。」
和山南分開後，綾也沒有了一個人在後院練習的心思，於是她一個人默默地窩在道場的小角落裡，看著平助拿著竹劍一個個的從那些平隊士的手背上砸過去，然後大聲吼著讓他們重來一次。
有這麼賣力工作的平助，新八和左之助自然也就落得輕鬆，兩個人不知不覺的也溜到了小角落裡，然後圍著綾聊聊八卦和家常。
綾猶豫著要不要向新八他們打聽打聽關於山南總長的事兒，支支吾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想要問出口，同樣今天閑在屯所裡的源先生來道場裡通知大家集合。
好像是千鏡跟著總司巡街的時候出了狀況，在桝屋裡當場抓了一夥隱藏在京都的長州藩士。知道了情況的平助三人立即就趕去了大廳，綾則是去通知了不知情並還安安穩穩在漿洗衣服的千鶴，之後兩個人一起趕到大廳的時候，山南先生從未有過的嚴厲怒斥聲傳了出來。
「不用生氣？沖田君說的話真有趣呢！桝屋喜右衛門的真正身份是長州的間諜古高俊太郎。我們新選組就是知道了這個事實，才放才線釣大魚的不是嗎？！」
山南說的話，綾一句都沒能聽懂，除了桝屋這個名字她還比較熟悉以外，其他的什麼喜右衛門也好、古高俊太郎也好她是一概不知。大概綾所擔心的事與千鶴一樣——千鏡是不是平安無事，當然兩人在看到完好無損只是擺著一臉做錯了事的表情縮在總司身邊的千鏡時松了口氣。
那邊，幾人的對話還在繼續著。總司似乎並不認為哪裡不好——長州藩的傢伙們本來就是新選組的敵人，當時的情形又是迫不得已，變成現在這種狀況也不算是件壞事。
但是山南就不這麼認為了，本來打算暗中調查他們的動向卻被今天的一場混亂打亂了計畫，就連做了偽裝潛入桝屋附近的幾位監察也因此受到了牽連，全都退回了屯所。
那三人也端端正正的端坐在一邊。
「請山南先生不要過於責怪沖田先生。」開口說話的是一位綾不曾見過的少年，看上去和總司他們差不多年紀的模樣，一身深黑色的和服襯得他的皮膚更加的透明。他面對著山南的方向低下頭，讓人無法辨清他的相貌，「我們對於古高的調查也正好陷入了瓶頸，沖田先生今日的插手反而可以說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
「確實如此。」跪坐在黑衣少年身邊的那位是山崎烝，他似是贊同少年的發言一般點了點頭。「就結果而言，古高的逮捕已經是既定事實，這也沒有什麼不好。」
島田也急忙出聲想要幫忙緩和氣氛，只是他們越是幫著總司說話，山南的怒氣反而越發的高漲。本來還想勇於承認自己錯誤的千鏡也被山南的氣場壓了回去，千鏡知道自己並不怎麼伶牙俐齒，說不定弄巧成拙的讓山南總長更生氣了，那她還會連帶著得罪了總司。
最後還是大家一起幫忙才讓山南的氣消了大半。
「請問，這位是？」
終於平靜一些的山南看向了剛才最先開口幫總司說話的那位黑衣少年，提出了綾從剛才就已經開始好奇的問題。新選組前不久確實有收進幾位新隊員，可能這位也是其中之一吧。
黑衣少年不慌不亂，就算是頂著一屋子的好奇目光也沒有絲毫的躲閃。
只見他坐正了自己的身子，微微低頭。
「總長，在下是前幾日開始擔任新選組監察一役的雨澤千代（あめさわちょ），向您問候的晚了還請多多包涵。」
·四十章
元治元年六月五日。
京都，四條小橋，池田屋。
——————晚上十點——————
平助背靠著牆，大氣不敢喘的緊盯著池田屋的門口。
不知道何時沁出了汗水的手心一次又一次的像是為了確認手感一般握緊刀柄隨即又鬆開，直至一滴汗滴落至眼角迷糊了他的視線，平助才猛然驚覺自己居然滿頭大汗。
……自己是在搞什麼呢？怎麼會忽然緊張起來了？
一邊這麼想著，平助依舊沒有把自己的視線從對面移開，一邊感受著身上以及腰間的重壓，一邊稍微活動了一下因為長時間緊繃而變得僵硬的四肢，平助呼出一口氣，不由得苦笑起來。
跟著近藤局長從江戶一路來到京都，他期待著的不就是像今天這般可以大展身手的戰鬥嗎？明明平常總是暗自抱怨著新選組沒有什麼大動作害得自己一直沒有發揮的機會，現今這個機會就近在眼前了，他的身體反而不知原因的輕輕發顫。
若是被近藤局長發現他現在的模樣，定是會被笑話的。
啪啪啪啪——
清脆的腳步聲夾雜著主人並不平穩的喘息聲拐進了平助所在的過道裡，還未等到他從對面收回視線就聽到新八用比他的心跳更為急切的聲音詢問著。
「千鏡，情況怎麼樣？會津藩和所司代的傢伙還沒來嗎？」
「……是的，這附近似乎都沒有人來。」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回的確認了，從最初的低聲怒斥到現在不耐煩的嘖嘴聲，都預示著大夥的耐心已經快被時間磨到盡頭。平助用自己幾乎習慣了黑暗的眼睛在過道裡掃視著每一個靜候出擊命令的隊員……雪村綾、今若千鏡、永倉新八、沖田總司……最後，他的視線落在了近藤局長的身上。
借著街對面的燈籠的余光，平助不確定的看到了近藤勇的臉上似乎也是一片濕漉漉的水光。有些嚴重的甚至已經凝成一顆顆的汗珠，隨即順著近藤臉部的曲線劃下——
啪嗒——！
幽深小巷的窒息的寂靜與面前五光十色稀稀朗朗的大街猶如隔世。形色各異的路人踩踏著木屐緩緩路過的聲響，由遠及近，又慢慢離去，嗒嗒嗒的聲響猶如一股催化劑，帶著一股難以抑制的騷動，好似那初夏的微風撩起的燈籠中燭光映射下狂舞的倒影，忽明忽暗，起伏，沉澱。
啪嗒——！
汗花濺起，平助似乎能從那水瑩中看到背後同僚緊繃的面孔，似乎可以從這扭曲的飛濺中看到大街上那一張張朦朧的臉，拉扯的身影，不斷穿梭，融合，分散，化為一片虛無。
怦怦——怦怦——
是什麼時候開始，連自己的心跳聲也在這個充滿了殺氣的夜晚裡顯得如此清晰，平助覺得自己全身的感官都在這一刻敏銳了起來，風的流動、人的呼吸、甚至是街道對面的那間屋子裡人們的輕聲談笑都能夠聽得見一般，所有的聲音全都混合在了一起，混在他雜亂無章的心跳聲中，一下又一下的，敲擊著他的耳廓。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擴張聲是隨著他心底膨脹的那份渴望而加速的，越來越有力且劇烈的跳動讓平助幾乎壓抑不住自己，平助急切的看向仍然安靜等候著的近藤局長，某些語言就快要衝破喉嚨——
「近藤先生，怎麼辦？這樣眼睜睜的讓他們逃了的話很難看的哦？」
帶著開玩笑似的口吻說出口的話語裡也已經混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過道裡的十個人瞬間因為總司的發言而屏住了呼吸，所有人都將自己的視線投向紋絲不動的近藤局長。
近藤局長抬起了頭。
接下來的幾個字讓因為長久忍耐而幾乎陷入瘋狂的狼們頓時興奮起來。
「上吧！」
☆★☆★☆★☆★☆★☆★☆★☆★☆
時間倒回當日下午。
對古高俊太郎拷問完畢的土方副長出現在大廳裡，他臉上的笑容是他確實的從對方口中問出了重要情報的證據。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自文久三年的八一八政變而被會津以及薩摩兩藩合力逐出京都的長州藩從今年開始一直頻繁出入西木屋町的桝屋，新選組早就對這個地方起疑並且在前不久查出桝屋主人的喜右衛門的真實身份是長州藩士古高俊太郎。
於是土方等人加派人手暗中加強對桝屋的監視，想要探清這群人在京都的真正目的。
雖然因為一場意外的騷動打亂了計畫，但土方一個下午的嚴刑逼供並沒有白費，口風一向嚴密的古高被新選組的鬼副長不知用了什麼方法，竟逼的他將長州藩的計畫全盤托出。
長洲的傢伙們打算在六月二十日左右，趁著風大的日子在禦所周圍縱火並且斬殺京都守護會津中將，還想借此機會帶走天皇。
在京都縱火加上誘拐天皇，新選組在座的幹部們無一不對有此想法的長州藩刮目相看——居然連誘拐方案都制定好了，這群人果然是因為被趕出京都受的刺激過大所以腦殘了嗎？
現在，新選組雖在桝屋裡找到並處理了驚人數量的火藥以及武器，可這並不能保證長州藩士會因此而中斷計畫，並且以他們現在幾乎瘋狂了的想法看來會加速進行計畫也說不定。
而新選組的機會還沒有喪失。
六月五日，也就是今晚，長州藩將開會做好最後的準備。
只是在開會的地點上並不明確……四國屋和池田屋，二選一的選擇題放在了新選組眾人的面前，雖然大家總覺得，長洲再腦殘也不至於在古高被抓後還會繼續選擇他們常去的池田屋開會。可是為了保險起見，近藤局長還是帶著包括他在內總共十名成員去池田屋附近蹲點。
就結果而言……近藤局長他們因為長州藩出人意料的腦殘而確實中彩了。
☆★☆★☆★☆★☆★☆★☆★☆★☆
有幸被近藤局長選中而一起在池田屋蹲點的綾有些緊張的握緊腰間的佩刀，近藤留下了四個平隊士以及負責傳令的千鏡在門外戒備，新八、總司、平助還有綾則緊跟在近藤身後跨進池田屋的大門。
「會津麾下新選組，因捕捉犯人的需要，現在對此進行搜查！」
還沒有等其他人笑出聲，綾已經在心底裡佩服起自家老大來——試問有誰能在人數出於明顯劣勢的狀況下沖入敵陣還自報家門的？整個日本除了近藤勇估計找不出第二個來。
不過，他們也並不討厭近藤局長這樣的處事風格……或者說在這種狀態下反而可以激起這群野狼更深一層的戰鬥意願。
「公事檢查，反抗的話，格殺勿論！」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10
·四十一章
【壬生八木家新選組屯所】
「什麼……主力在池田屋？！」
昏暗的和室內，山南因為山崎從第一線帶回來的消息倍感震驚，室內的火燭也不適時宜的輕晃幾下，讓幾人本就失措的心情染上了驚慌。
感到吃驚的並不只是山南一人，同樣留在屯所待命的千鶴以及雨澤也是一怔，長州藩士這一回確實是出乎了新選組的預料，誰也想不到他們居然在古高被抓後仍然選擇在平日聚頭的池田屋進行重要聚會，更重要的是因為他們的預計錯誤，池田屋那邊只有近藤在內的十名隊員而已。
山南的眉間染上了自責，就連他的聲音也沉重了幾分。
「這是我的失誤……」
「我現在就去四國屋通知土方副長。」
這是分秒必爭的事，無論是山南亦或者山崎甚至雨澤和千鶴都明白，因此山崎還未等山南開口下令便請命前去傳令，雨澤也搶著開口道。
「一路上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意外，山崎君，我和你一起去四國屋。」
「雨澤君請等一下。」
山南出其不意的開口打斷了雨澤的話，想必是做了什麼打算的山南嚴肅的看向千鶴那一邊.
「千鶴君，這裡就請你與山崎一同前往四國屋，好讓土方先生他們早些支援近藤局長。而雨澤君你……」說著山南頓了頓，見對方已經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後微微一笑，「就請你先一步前往池田屋進行支援了。」
在保證了傳令能夠以最快速度抵達四國屋的前提下一方面也對池田屋進行最小限度的戰力支援。
這對於現在的他們確實是最好的安排。
雨澤點了點頭。
「屬下承知。」
【四條小橋池田屋】
池田屋內頃刻間便混亂一片。
近藤局長的喊聲傳遍了池田屋內的每一個角落，二樓的長州藩士們早在聽見新選組三個字時亂了陣腳，一窩蜂的全都湧了出來。從二層下來的樓梯轉角處即使是一片漆黑的環境下也能借著屋外微弱的光線辨認出那密密麻麻的人頭——看來對方的人數比起之前預想的更多——不過現在也沒有讓他們胡思亂想或者後悔的餘地，近藤低喝一聲握住從腰間拔出的虎徹第一個殺了進去。
對著第一個沖下樓梯的敵人當頭一斬！
鋒利的刀口瞬間在那人的左肩開始向斜下方拉出一道深深地血口，對方還沒來得及哼一聲便轟然倒地，從傷口裡飛出的血跟不上軀體落下的速度在空中有過片刻的停滯，卻也足以將周邊的空氣染上濃重的血腥氣味。
兩邊的武士們像是被這刺鼻的鐵銹味刺激到了神經，已經分辨不出是誰先大吼了一聲，之後池田屋內響起了震耳的嘶吼、以及武器激烈碰撞後發出的撞擊。
總司和平助不甘示弱的緊跟在近藤身後殺了過去，綾揮刀逼退了身邊的一個長洲浪人後本也打算跟上平助，卻被四五個浪人霎時包圍。
被綾握在手上的刀尖微微顫動，她一怔，隨後咬緊牙關斂起眼眸。
這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
她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顫抖，那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興奮。
這是許久未上戰場的修羅重新嗅到死亡氣息後，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囂著、嘶吼著，要她舉起手上的武器將眼前阻擋著自己的敵人……不，是所有在這片戰場上的敵人統統砍殺的興奮感。
綾的心跳在逐漸加劇，全身的血脈像是在劇烈膨脹一般跳動著。
咚——咚——咚——咚——
她的心臟一定是在她的耳邊跳動吧？
否則她又怎能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下清晰的聽到自己強而有力的搏動呢？
雙手握緊了刀的同時便強壓下快要將她的理智吞沒的瘋狂，綾忽然身體一下左側，從她背後攻來的長刀當即揮空，不等對方收回架勢，綾很快抬腳踹向那人的心口，力道大到讓一個明顯比她壯上一圈的男人整個向後飛去，悶哼一聲撞在了樓梯扶手上失去了意識。
……還有四個。
餘光掃過那些以她為目標而圍了上來的長州浪人，之前要追上平助的念頭早被她拋之腦後。綾將手上的武士刀放低至下段位置隨即一個俯衝逼近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浪人那邊。
起刀、反手。
綾用刀柄的位置擊向那把正砍向自己的刀側使它偏離了原本的攻擊軌道，而刀的主人也被她的突襲搞得手忙腳亂，身體前的防禦被綾的攻擊瞬間打開。綾手上的刀被提到高中段，托著刀柄底部的左手將刀尖推向自己的身後，而刀鋒則深深的切進敵人的腹部。
揮刀、收刀。
頃刻間，綾一刀斬斷了敵人的半截腰，遲疑了片刻的時間，大量的鮮血隨著那人的絕命前的悲鳴噴灑而出。綾不躲也不避開，仍由滾燙的、還帶著腥味的粘稠液體噴的她一頭一臉。
向身旁一下空揮拂去黏在刀面上的血肉，綾穩住身形轉身看向自己背後虎視眈眈的敵人。
……還有三個。
綾微微眯眼。
不對，不止三個，似乎是因為這邊人數劇減的緣故，一些不知道該往哪裡逃的傢伙也都湧向了她這一邊。綾掃了一眼守在門口位置的新八，不過幾秒的間隔，剛才還在她對面伺機而動的其中兩個啞著喉嚨向她砍來，綾忽然一鬆手，握在手上的刀在她手上轉了一圈後被她反握在左手裡，薄薄的刀刃緊貼著她小手臂的外側，舉手從左側扛住了敵人的斬擊。
同時身體向左橫側，綾整個人暫態滑步貼近浪人的身邊，從剛才就開始蓄力的右掌握拳，目標依舊對方的心口，猛地一擊！
綾拳頭的力量比揮刀更大，那人被綾這麼一拳打的當即咳出一口血，軀體也頓時不受控制的向後劃去，跟在他身後沖過來的浪人當然躲避不及，本來以綾為目標的刺擊從被綾打飛出去的浪人背後穿透了他的心臟，只見他整個人猛的抽搐之後便不動了。
沒料到自己會失手殺死了自己的同伴，後面那人一聲慘叫扔開了手裡的刀，綾也懶得管他在叫喊些什麼，只是身形一頓，左腳已經一一個半圓滑向身後，整個人也借勢轉向了後方，握在左手裡的刀並沒有改變姿勢，就順著方向刺向自己的身後，綾的右手拖在武士刀的刀柄末尾作為推助力，只聽撕拉一聲血肉撕裂的聲響，她已經將剛才繞向她身後打算偷襲的浪人刺穿。
綾稍稍喘了口氣，像是要把剛才開始積壓在身體裡的狂氣吐出一般的沉重吐息，她趁著短暫的休息時間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到距離她其實已經很近的樓梯口，近藤局長正在和六個被他堵在樓梯轉角處的敵人們拼殺，眉間的皺著裡似乎透出了一絲焦慮。
還未來得及等綾細想那絲焦慮中的深意，在她的右後方，新八不自覺的抽氣聲引起了她的注意。
新八也漸漸的逼近了樓梯口這邊，只是被好多個長州浪人圍住的他沒有像綾那般快速抽身，在擊倒敵人的同時還要牽制住企圖從他身邊溜出門外的傢伙，新八顯然有些顧不上來了。
最後戀戀不捨的看了一眼已經近在眼前的樓梯扶手，綾接著一轉頭舉刀砍向了新八身後的一人。
和剛才一個人的時候感覺不同，綾無法像之前那樣放開拳腳不顧及後果的胡亂廝殺，可是有個交托了自己背後安全的同伴在身後，卻還是讓她安心了好多。
剛才在心底揚起的狂氣也被這種心安逐漸緩和下來。
又是一擊，綾砍倒了不知道是第幾個敵人後，與新八背靠背的站在接近門口的地方，數十名打算從正門突破的長州藩士虎視眈眈的盯著兩人。明明是如此壓倒性的人數不利狀態，新八倒是一點也不焦慮反而扯開嘴角笑了起來。
「綾果然很可靠啊！把後背交給你總覺得能夠安心的一心向前沖了！」
綾一愣，馬上又舉刀砍傷一人，再度幾步後退至能夠背靠著新八的位置停下，緩了口氣。
「永倉先生才是幫了我不少忙……多謝了。」
新八意外的聽到綾的道謝，雖然很想回頭確認一下這姑娘究竟是擺著什麼樣的表情在說這句話，不過迫於眼前緊張的局勢，他是連扭動一下脖子的動作都做不出來。
突然——
有什麼重物撞破了門板的聲響混雜著痛苦嗚咽的人聲從樓層深處的房間裡傳了出來，新八和綾都是一驚，猛然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綾的心頭更是懸了起來。
那裡是剛才平助過去的地方！
而幾乎是在同時，樓梯轉角處，近藤的叫喊聲也響了起來。
「總司，沒事吧？！」
·四十二章
到處都是拼殺、嘶吼的聲音。
從剛才開始，綾就覺得自己在這一方黑暗無光的空間內迷失了方向。她越是焦慮，手上的武士刀便越是不聽她的命令，甚至連手臂也覺得沉重了幾分。她想往走廊深處的房間進發，卻被越來越多的敵人圍堵在走道的入口，前進不得半分。
腳下的木質地板可能是在剛才的混戰中遭到了破壞，踩下去會發出嘎吱的響聲，四面的木質牆面上也不規則的被染上了一大塊一大塊的污漬，只是那污漬的色彩無法在如此的環境下辯白。
綾揮著手裡的刀，卻不能利索的砍中自己眼前的敵人，甚至連從自己背後襲來的殺氣也應付不過來，大腦好像是被一股莫名的熱氣攪得一塌糊塗，讓她慌了手腳，甚至丟棄了戰鬥本能。
才一晃神，綾的右臂立即被對方的刀口拉出一道刺目的血痕，幾乎橫跨她的整條小手臂，滾燙的血液當即就湧了出來，痛感遲了幾秒，隨之而來的是蓋過疼痛的癢。綾幾乎是下意識的捂住傷口整個人往後退開幾步，直到後背靠上了新八才安心了幾分。
「喂……沒事吧？！」
之前綾一對五的時候是用一副怎麼樣利索的身手突出重圍，在門口的新八當然看得一清二楚，但是現在綾卻明顯亂了手腳的模樣讓人不免擔憂。他警惕的掃過更多湧向這一邊的敵人，將自己手中的刀握的更緊的同時也不忘詢問綾的狀況。
得到的只有綾強忍痛楚的淩亂呼吸。
這是她來到這裡後受到的第二次刀傷。武士刀在她的那個世界裡早就已經沒有人在使用，因為其脆弱的本質幾乎已經是被當做一種觀賞性的物件脫離了戰鬥，綾對於武士刀的瞭解完全是從這個世界開始的。本以為這種武器並沒有什麼威力，現在看來那種薄薄的刀鋒對於她而言還隱藏著另一面的功效——皮膚、肌肉以及血管組織總能被·乾淨俐落的割開，快速的再生長所產生的癢痛簡直讓綾快要發狂。
對面的幾個長州浪人見她的動作緩了下來，當即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一下沖了過來，在綾背後的新八猛地轉身一刀刺向敵人，第一個沖到她面前的浪人才舉起刀的雙手便無力的垂了下來。
新八抽刀的同時，那人也整個一軟滾落在地。
綾也是一咬牙，左手握拳對準自己右邊的敵人就是一拳，骨骼斷裂的觸感通過接觸的肢體傳來。這邊的還沒倒下，新八又是一揮刀直接砍上另一個，還沒來得及轉身進行抵禦，綾已經用恢復的差不多的右手重新握住武士刀，撕拉一下穿過新八的羽織直直刺進他背後那人的心臟。
「謝了。」
兩個人重新回到背對背站立的姿勢，顯然得到幫助比較多的綾有些吃驚的收到了新八的道謝，她張了張口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又一個浪人對著她劈頭蓋臉的砍了過來，綾只能硬生生的舉刀硬抗。
結果——
『哢』的一聲從刀與刀的接縫處傳來，綾幾乎是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手上的武士刀身上出現了一條越來越明顯的裂縫，她馬上撤力向後退開。果然在她後退的瞬間，綾手上的刀徹底發出『哐當』一聲脆響直接斷成了兩截，對方的刀也就自然而然的因為失去了最後的阻礙直接砍向了綾！
只要向一邊側過半步就可以躲過的攻擊，綾卻冷不防的被人抓住了腳跟——是剛才被她擊退卻沒能殺死的長州人，這回綾真的不及閃避，眼前白光一閃，一把刀深深的砍進她的左肩。
「綾——！」
【池田屋屋外】
從近藤局長他們突入後，已經不知道過去多久了。
在令人焦躁的長時間等候中，時間的概念已經變得模糊，一分一秒在這個時間點上也顯得如此漫長。千鏡幾次擔憂的望向池田屋的門口，可是裡面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清楚，只有不斷傳出的嘶吼以及打鬥聲才能讓人勉強辨別新選組的大家是否安全。
四國屋那邊的土方副長一行已經有山崎君前去傳令，應該很快就能趕來支援。
千鏡不自覺的握緊了腰間的小太刀，心裡的無力比起下午被總司救場的時候更加沉重。
如果她再強一些，就能和那些人並肩作戰了嗎？
「總司，沒事吧？！」
近藤局長的聲音好像是從比較裡面的地方傳出的，千鏡為其他傷患包紮傷口的動作頓了頓，再一次將自己擔憂的目光投向了那漆黑一片的入口。
沖田先生受傷了嗎？
還在猶豫著要不要衝進去看看情況，臨近門口的地方就傳來了新八的吼聲。
「綾——！」
「可惡！有誰在嗎？！來幫下忙！！」
難道小綾受傷了？！
這一回千鏡不再躊躇，直截了當的拔出小太刀握在手裡，心下一狠沖了進去。
【池田屋屋內】
綾被剛才那一刀傷得很重。
她沒等對方將武士刀收回去就直接一腳踹了過去，浪人連人帶刀的飛出去，後腦重重的撞在牆壁上之後不省人事。
失血過多的暈眩讓綾搖晃了下，若不是新八眼疾手快的在背後托了她一把，估計綾就要直接仰面躺倒下去了。雖然自身的恢復能力已經開始起效，只是她肩頸處的動脈被切地很深，就算用手按著傷口，血還是不要命的噴了出來。傷口本身的疼痛加上血肉再生的劇痛讓綾險些疼的一口氣喘不上來。
「喂！振作點！」
新八的怒斥回蕩在綾的耳邊，讓她猛然驚醒了過來，同時剛才像是被噎在喉嚨裡的一口氣也緩了過來，綾猛的咳嗽了好幾下，血絲隨著她的喘息一起帶出了口腔，呼吸因為痛苦而顯得淩亂。
「唔……我沒事……咳咳……」
只是這樣的傷口，不消幾分鐘便能恢復，只是在這種混亂的戰場上，只要她喪失了一秒鐘的戰鬥力等待著她也就只剩下死亡。
新八吃力的抗住攻擊，要他一手護著別人再一邊戰鬥實在是難以讓他放開手腳。
血已經漸漸止住了，只是失血的後遺症仍讓她覺得有些空乏，綾幾乎是用盡了自己全部的力氣才重新站直身體，左手裡還握著那把斷的只剩下半截的刀，正在她思考著要從哪裡搶一把過來的時候，從池田屋門口傳來有誰闖入的腳步聲時，綾幾乎是下意識的轉過頭去。
是自己人還是敵人？
山崎在他們突入池田屋之前就已經去通知土方副長的事情，綾也知道一些。
只是綾仍然對於自己居然希望在門口看到援軍的心理吃了一驚。
一直以來都習慣獨自戰鬥的她……什麼時候開始會在戰場上依賴別人了？
綾忽然很想嘲笑自己，只是當她看到出現在門口的是千鏡後發現自己怎麼也笑不出來。
而沖進了池田屋的千鏡也幾乎是在第一時間便找到了渾身浴血的綾，借著屋外微弱的燈光也能看得清綾那副狼狽的模樣，千鏡一怔，想著要馬上去給綾包紮傷口的時候一個黑影擋在她面前，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的短暫間隙，千鏡馬上舉刀才擋下了一擊。
好可怕！
只是支撐著對方的重壓就已經用盡了全力，一屋子的血腥氣比屋外濃重了不知多少倍，簡直讓人作惡。千鏡堅持不了多久就覺得自己的手臂開始發酸發顫，只是那個攻擊她的浪人像是入了魔一般扭曲著嘴臉用著像是要將她一刀兩斷的力道再次壓了下來。
不行……會被殺！
「嗚哇啊啊——！！」
壓在手臂上的重壓隨著一聲慘叫忽然消失了。
千鏡小心的抬起頭，看見一柄斷掉的武士刀從後方穿透了浪人的心臟。
「……你來、咳咳……做什麼……」
·四十三章
斷刀的主人除了綾不作他想。
明明體力幾乎都耗在恢復上了，被劇痛折磨著神經讓她連站著都極為勉強，卻還是依靠著右手狠狠的把刀從浪人的身後送入他的心臟。
反正也是把斷了的廢刀，綾甚至連□的打算都沒有，任由他連人帶刀的摔在地上，接著她整個人也晃了晃，從之前的驚嚇裡回了神的千鏡連忙伸手想要扶住綾卻反而被她搶先扶住了。
「不是讓你等在外面嗎……咳咳、哈啊……進來、做什麼……」
綾抓著千鏡的那只手顫的厲害，就連聲音裡也都是呼吸不順而引發的雜斷。雖然還沒有立即確認過傷口，但是從綾的狀態以及已經被血徹底染紅的羽織上判斷，絕對是十分嚴重的傷勢！
要砍要殺的事情千鏡是幫不上忙，可是只是將傷患帶出去包紮這樣的事情她還是能辦到的。
這樣一想，千鏡的態度就稍稍強勢了起來。
「綾傷的好嚴重！必須要出去包紮……」
「沒事！」為了打斷千鏡的話，綾一時用力過度結果又猛烈的咳了起來，好不容易撫平了呼吸，她再次開口說道，「這種程度的傷死不掉……一會兒就會好……只是……」
綾所擔心的是平助以及總司二人。
不過，戰場果然不是一個可以讓她們悠閒聊天的場所，綾一句話都沒能說完又有人看準時機砍了過來，她想也不想的就把千鏡拉到自己身後，隨後順勢一個俯身抽出地上死屍身上的武士刀，雙手握住刀柄揮了過去，哐的一聲硬是扛上了對方一刀。
左肩一用力，才剛剛長好的地方立即又崩開了，千鏡從綾身後的位置明顯能夠看到有血很誇張的從傷口裡噴出了少許，痛覺讓綾再次咳得猛烈，而對方明顯看准她力氣鬆懈的一瞬加大了力氣想要把手中的刀壓制下來。
「咳——！」
「小綾！！」
肩上的傷口也許傷及了肺，所以才讓綾咳出了血。千鏡根本不敢去想像這種傷口會造成的後果，她再一次握住手裡的小太刀，強行克制住自己不讓身體發顫。
隨後——想要狠狠的將刀送進長州浪人的身體裡。
只是這也只是停留在想這個階段罷了。
一個黑色的身影比千鏡的速度更快上一步，一把短刺刀被他反握在手中，不偏不倚的刺中了正和綾出於僵持狀態的浪人的心臟。
「今若君、綾君，你們沒事吧？」
無論是綾亦或者千鏡都有些吃驚，她們之中誰也未曾料到會是這個人前來援手。
「雨澤……」
被點到了名的黑衣少年點了點頭，聽聞這邊動靜的新八以及近藤都很快的瞭解了狀況——土方他們已經在趕來池田屋的路上了，而雨澤則是奉山南總長之名先一步前來支援的。
得到了援助，幾人當即松了口氣，只是目前的情況依舊不夠樂觀，讓人還不能輕鬆到笑起來。
「雨澤君、今若君，能拜託你們去看一下二樓總司的情況嗎？他剛才似乎吐血了！」
一邊分心和雨澤說話的近藤局長仍然可以完美的和好幾個人周旋，領命了的雨澤只是點了點頭，隨後一把拉過了站在他身旁的千鏡，兩人快速的穿過了人群，幾步跑上了二層的樓梯。
而趁著剛才那個空隙，新八也慢慢的轉移到了綾身邊，為了爭取綾自行恢復的時間，一個人苦苦抗著四面八方襲來的攻擊。
「這邊我一個人也夠了……綾去平助那邊看看，那小子剛才……」
新八的話被敵人的攻擊所阻斷，而這個暫停也很好的讓綾回憶起從走廊深處傳出的悲鳴。
可以感覺得到左肩的傷口上劇痛感在消退——這是傷口接近復原的證明，綾嘗試著活動了一下左手臂，除了有些許的刺痛外並不妨礙行動，失血過多的後遺症並沒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恢復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綾重新用雙手握緊了剛才從屍體身上搶來的武士刀，最後一次與新八對視。
「平助那邊就拜託你了。」
面對著名為信任的負擔，綾除了點頭，不知道還能怎麼予以回應。
【池田屋 二層】
當千鏡的雙腳在二層的地板上著地時，都沒能反應過來自己是怎麼上的二層。
從聽到近藤老大吩咐要讓兩人上樓看看後，她就感覺自己的一隻手臂被雨澤握住，隨後就這麼一晃眼間像是玩了一次瞬間移動，眼前的場景、人物都變了樣。
雨澤早就在剛才放開了千鏡，有些小心的走在前面視察著狀況。
似乎是因為主戰力都已經逃下了樓下，而沒能來得及逃脫的一些浪人也被率先登上兩樓的沖田總司全都清掃完畢。兩人小心的沿著不寬不窄的小走道緩緩前行，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可是已經習慣了黑暗的眼睛還是能夠清楚的看到地上東倒西歪的人還有被塗抹在牆面上的大塊血污。
而走廊深處的某個房間，就在此時清楚的傳來了千鏡所熟悉的那個聲音正發出痛苦的喘息聲。
「沖田先生……！」
那邊的房間一定還有敵人，並且還是能夠讓沖田總司受傷的強敵。即使是千鏡此刻如何想要驚呼，也只得強忍著將聲音咽回肚子裡。走在前面的雨澤當然也聽聞到了動靜，她輕巧的沒有發出一絲聲音的步伐明顯的加快了幾分，千鏡絲毫不敢怠慢的緊跟其後。
兩邊同樣花式的格子木門不停地後退著，偶爾可以從被打開一條縫或者乾脆就是被破壞徹底的門縫裡撒到一些屋外的月光，千鏡的手裡還是緊緊地握著小太刀，做好了萬一有突發情況就立即加入戰鬥的準備，緊繃了神經的千鏡沒有注意到雨澤也已經一隻手按在了自己腰間的短刀上。
「哼，你也就這點程度的水準嗎？」
陌生的聲音，和總司那急促且痛苦的呼吸挺起來截然不同甚至顯得極為悠然自得的還帶著一絲高傲的男聲，在兩人出現在房門口的同時一併傳了出來。
窗戶打開，屋外的月光好不吝嗇的傾灑在地板上，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佈滿整間房的明顯是激鬥過後產生的痕跡，一個金髮的男人背光而立，他眼中的輕蔑毫不遮掩。
而讓他以這輕蔑所注視的男人，則是靠近房門口背對著千鏡兩人的總司。
「沖田先生！！」
這一回，千鏡的聲音終於衝破了喉嚨，被叫到名字的總司也是一怔，回頭看到出現在門口的千鏡以及雨澤，露出了吃驚的神色。
「你……咳、咳咳咳咳咳——」
只是簡單的一個字就像是耗盡了他的力氣一樣，緊接而來的咳嗽聽得讓人揪心。轉過身來的總司衣襟上、手上全都沾滿了不知道是誰的血，借著月光，千鏡甚至能夠看到一絲絲的血正隨著總司的咳嗽湧出口腔。
這個畫面看的讓人心驚。
平時被捉弄的氣都在這個時間點上消散，千鏡只想沖進屋子裡將總司帶出來，只是她才剛剛動了動身子便被從剛才起就一直沉默著的雨澤一把按在了原地。
和千鏡不同，雨澤的目光自從進入這個房間後就沒有從那個金髮男子的身上離開過。
一雙漂亮的紫眸在對方意味深長的笑容中變得銳利。
「風間……」
似乎並不驚訝雨澤會知道他的名字，被喚作風間的男人只是笑著看了一眼被雨澤握在手裡的短刀，最後他的視線停留在雨澤滿是敵意的臉上。
「雖然之前就有聽到你加入新選組的傳聞，但沒想到還真的能在這裡見到你。」
在他說話間，雨澤早已拔出短刀猛的刺向了風間，而後者只是用手中的刀扛了下來。
霎時逼近的距離，雨澤甚至能從風間的眼睛裡看到自己有些扭曲的臉。
只是，風間的悠然並沒有被這出其不意的攻擊所打破，他的聲音還是和之前那般平穩，他聲音裡的笑意簡直讓雨澤抽搐的想撕掉他那張嘴。
「難不成你是追著我來的嗎？雨澤千代。」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10
·四十四章
【池田屋一層】
有了明確的目標，動作裡不再像之前那樣慌亂，綾把擋了自己道的敵人砍翻之後，沖進了平助所在房間的那條小走廊內。
這裡的光線不比門口，就連月光都撒不進來的這個角落，黑的讓人快要迷失方向。
走廊裡的敵人被先到一步的平助先行清除，突破了入口後綾的前行已經暢通無阻，她很快的在這條單一沒有岔路的小路上找到了目的地，只是她所看到的第一個畫面讓她險些呼吸停滯。
是雙手握著刀的平助，他背對著綾站著，在他對面站著的是一個赤手空拳的紅發大叔。平助的呼吸聲挺起來很亂，像是在強壓著什麼痛苦一樣，斷斷續續、瑣瑣碎碎，而此刻吸引了綾的所有注意力的並不是之前的任何一項。
綾第一眼看到的，是在平助身前的一攤血漬，即使是在這個已經充斥了各種血臭味的池田屋裡，綾還是驚奇的發現自己能夠清楚的辨認出這些血的味道，而更多的這種血液，正從平助額頭的傷口裡一點點的滲出、順著他的臉部線條流下，最後滴落。
綾覺得自己的聲音像是被哽在了喉嚨裡，想要完整的發出平助名字的音節也變成了極為困難的事。
「……平……助？」
可能是被自己的血迷糊了眼睛，亦或者是連眼睛都被傷到了，平助意外的聽到了綾的聲音後顯得很是慌忙，只能大概的沖著聲音發出的方向大吼起來。
「你過來幹什麼！」
果然，即便是這樣的怒斥，平助的聲音裡還是夾雜著嘶啞，呼吸更加的淩亂了。
受傷產生的痛苦好像就這麼通過聲波的震盪，通過空氣，敲擊在了綾的心頭。
痛……隨後是憤怒。
對於傷了平助的那個傢伙所產生的怒意。
綾將自己的視線轉向了站在窗邊的紅發大叔，握著武士刀的手微微發顫。這種好似一股熱氣在身體裡胡沖亂撞的感覺還是綾第一次感受到，胸口發漲，好像有什麼東西就要爆發出來。
只是有人比她的爆發速度更快，一個黑影在她眼前一晃，綾的身體就被誰伸手攬過向後退了一步。
「你想、幹什麼！」
大幅度的動作讓平助本來就嚴重的傷口更加的崩裂開來，綾看著原本屬於平助的血滴在自己的手臂上，手上的皮膚就像是火燒一般變得滾燙。看來是注意到她想要和對方動手的意圖，平助也不顧自己的傷勢伸手把綾攔在了自己身後，呼吸因為被牽動的傷口變得更痛苦了，那種好像有什麼碎了一樣的斷續感越發的嚴重。
綾從背後扶住平助已經站立不穩的身體，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回答平助好似責難的質問。
想幹什麼……？
過來幹什麼……？
就算是自問也找不到答案的問題，綾腦子裡一片空白。
而有人很好的利用了這一瞬間的空白，插了話。
「請住手，我沒有和你們動手的理由。」
說話的是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站在窗邊的紅發大叔，他的聲音就如同他那一本正經且毫無表情變化的臉一般，沉穩、嚴肅、沒有起伏。他邊說邊轉過了身，原本被月光所照亮的臉部陷入了黑暗之中，悠悠的月光將他的身體輪廓清晰的勾勒，竟意想不到的讓人產生了莫名的壓迫。
對此，平助只是以笑聲作答。
「我們可是有足夠的理由……不能放過……長州的傢伙……」
果然，平助現在的狀態，光是站著就已經拼盡全力了，就連剛才還能勉強握穩的武士刀也開始在平助的手裡顫抖著。能感覺到綾因為擔心而在自己背後更加用力的扶助自己，平助忍不住在心裡責駡起自己的無能和弱小。
可惡……再堅持一下……
「無法贊同你的觀點。」雖然看不清紅發大叔的表情，但是能夠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一絲不滿，「我並非是與長州有關的人。」
不是與長州有關的人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池田屋內？
對方的話顯然不能讓平助信服，眼前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一陣陣發黑，好像也不能再保持清楚的意識了，平助強撐著意識不讓自己倒下，只是他還未來得及按照自己的意願提出質問，綾有些平淡卻又顯得無比堅定的聲音緩緩想了起來。
「是不是與長州有關都沒有關係。」
這些對於她來說都無關緊要……或者說根本就是不明白的事，尊王也好、佐幕也好，這些詞聽著新選組的大家時不時的提起，可她至始至終都不明白其中的含義。她知道的只是要和大夥兒並肩作戰。對她而言，在池田屋的都是敵人，沒有例外。
更何況，戰鬥的理由，她也已經足夠了。
「自從你出手打傷平助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的敵人。」
平助並不想要讓綾戰鬥，尤其是不想讓她和眼前這個實力強悍的宛如怪物一般的傢伙戰鬥。這種感情就像是當初平助不願意讓綾接觸到羅刹時一樣，如果他不出手阻止，有什麼東西就會開始崩壞。所以平助才會在綾衝動之前死命攔住她，只是他那該死的性格不能原諒自己放下眼前的敵人，而他那該死的傷痕累累的軀體也更是無法讓他帶著綾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強撐的意識也漸漸到了極限，平助聽到綾如同宣戰宣言的臺詞，他想要阻止，卻一個音節都無法順利的從喉嚨裡發出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破碎的音符，帶著嘶啞的呻吟，傾瀉而出。
平助終是搖晃著身體，支撐不住的倒了下去。
用手臂拖住失去了意識的平助時，綾甚至聽得見自己猛然加劇的心跳聲。
平助的身上全是血，雖然其中大部分都是因為額頭的那個傷口沾染上的，但這也同樣說明了額頭上的傷口有多麼的深。本應該戴在額頭上的護額如今斷成了兩截散落在房間的地板上，綾根本無法想像如果沒有護額為平助減少一部分衝擊的話，會變成怎麼樣。
說不定……會死。
咚咚咚——
心臟膨脹的快要炸開了，身體裡所有的氧氣刹那間都被消耗殆盡，就連腦子裡也花白了一片，等綾自己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把平助平放在一旁，自己則揮拳打向那個傷害了平助的罪魁禍首。
綾放棄了用刀，在她的本能戰鬥反應裡本來就不包括武器的使用，第一拳揮出的同時，無論是她的速度還是力量幾乎都達到了極限，紅發大叔甚至吃驚的發現自己有一瞬看不清她的動作，但他也很快的伸手接下了綾的拳頭，沉重的力道讓他向後滑開一些，緊接著綾沒有絲毫停頓的在自己的手被對方所制之前抽回了手，抬腳對準他的頭部就是一擊踢擊！
紅發大叔就如他自己所說的那般，無意與他們戰鬥，可是這並不代表在敵人主動攻上來的時候他也會毫無還手之力的任由宰割。他一邊驚歎著綾不同尋常的速度以及根本不是一介人類會擁有的力量，一邊用雙手將綾的進攻一一撥開、擋下。
大概在他擋下了綾第四還是第五下的攻擊之後，忽然轉變了姿勢，接著一掌抵近綾的眼前。
頓步、橫滑步，綾強行在行進半途中改變了自己的動作，扭開身體想要錯開這一次的掌擊，只是沒料到對方的速度居然也絲毫不遜色自己，綾的臉頰上硬是被拉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綾在感覺到臉上疼痛的刹那雙手一下一側的托住對方的臂膀，借力卸力，暫態一個轉身繞到了他的背後，綾的掌心抵在那人的背心，下一秒手臂肌肉加速收縮，短時間內爆發出的一擊。
寸勁。
在綾的掌心貼上他身體的一瞬就感覺到了危險，雖然很快抽身撤力但不得不承認他也確實受到了不小的傷害。紅發大叔一個前沖，與綾拉開距離之後快速轉身重新正面相對，而綾在剛才那一下攻擊後也緩下了動作，並沒有趁勝追擊。
體力快不行了……
綾劇烈的喘著氣，在先前的戰鬥裡，為了恢復傷口耗掉的體力實在太多，她的身體已經沒辦法再在戰鬥中負擔這樣的副傷害。剛才對方在她臉上的血口發出隱隱刺痛，綾緊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一邊伸手用手背抹掉臉上的血漬。
剛才的傷痕，已經消失的乾乾淨淨。
·四十五章
那些血好像不過是一筆胡亂塗抹在綾臉上的紅色染料，所以本應該可以看到一條面目猙獰的血口的皮膚上才會那麼乾淨的什麼也沒有。就算是在光線昏暗的室內，紅發大叔——也就是天霧九壽依舊把這個不可思議的變化看在眼裡，他用思考著什麼的目光打量著綾。
速度、力量再加上那種快速的恢復能力。
難不成她是……
「在下天霧九壽，請問尊名？」
「……雪村綾。」
決鬥前互報姓名是這個時代的禮節亦或者這個叫做天霧九壽的人另有居心，綾對此並不瞭解，只是對方問了，問了一個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很重要的問題，她認為回答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她卻不知道她所呈上的姓名讓對方的內心產生了多麼巨大的變化。
「雪村……」
天霧自言自語的輕聲重複著綾的姓，過了會兒，忽然收起了架勢，似乎不打算再動手。對於天霧異常的反應，綾只是疑惑的看著他，全身的戒備怎麼也不肯放鬆絲毫。
「還是請收手吧，我確實無意與你戰鬥下去，也沒有戰鬥的理由。」
只是天霧這樣的話語無法動搖綾的想法，甚至讓綾覺得很不可思議。
自己要與他為敵的覺悟已經表明的很清晰，而且也已經實際出手傷到了他，這樣還能這麼平靜的說出沒有戰鬥理由什麼的話，讓綾非常不能理解。
更何況……
「理由我已經說過了，你是不是長州藩士都和我沒關係。」
綾把之前的話再次重複了一遍，她幾乎把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天霧的身上，好讓自己能在對方有任何動作的第一時間做出最好的對應。
對於綾的頑固，天霧毫不急躁。
「如果那個少年是你要與我戰鬥的理由……」說著，天霧頓了頓，將自己的視線轉移到了昏迷不醒的平助身上，「額頭的傷口，還是趁早處理比較妥當。」
被天霧這麼提醒才猛然驚覺這個事實，綾一想到平助額頭上的那個傷口，心裡像是被人揪了一把似的疼著，喘不上氣了。
已經有太長的時間了，綾都快忘記了自己和普通人在哪些地方有不一樣的地方，就連最不正常的自我恢復速度她也開始覺得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看到平助受傷，她有覺得難受、覺得可能稍有偏差就會死，卻沒有想過平助不會像她那樣短時間內自我恢復。只是一般人的平助沒有包紮並且治療處理的話，依舊會因為傷口惡化而喪命。
她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後，已經過去多久了？
算不出具體的時間，綾的心跳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加速。她甚至顧不上從視窗離開的天霧——其他人怎麼樣都和她無關了，現在的綾滿腦子只有自責的念頭，若是因為她而害的平助有什麼危險……
這要讓她怎麼辦才好。
綾想要把平助背在自己背上，然後出去找人幫忙。如果在途中碰到其他的敵人該怎麼辦諸如此類的問題綾已經考慮不到了，她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屋子裡已經完全的平靜下來。
嘶吼、打鬥……所有的聲音全都沉寂下去。
綾幾次試圖拖動平助，卻發現自己全身都和脫了力一般怎麼也用不上力氣。而不管被她怎麼拖拉拽扯的，平助也都一直緊閉著雙眼，完全沒有要醒來的樣子。
這一下，綾更是慌了手腳。
沒有辦法帶著平助去求救，她也不可能丟下平助一個人，就算要在原地呼救，她也不知道應該叫誰來才好……她的視線到處亂晃著，最後慌亂的在平助身邊坐下，笨手笨腳的把平助抱在懷裡。
不知道這樣緊緊的靠在一起，會不會讓自己的恢復能力傳給平助一點呢？
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
綾收緊了自己環著平助身體的雙臂，沉沉的埋下了頭。
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
綾的身體微微顫了起來。
……請你不要有事。
「喂！綾！！平助他怎麼樣了……？！」
土方副長一行終於從四國屋趕到了池田屋，已經進入了尾聲的戰鬥很快的呈現出一邊倒的趨勢，這一回反而是新選組的人數處於壓倒性的優勢，長州浪人們就算拼死抵抗也很快的被一一擊破。
而從綾進入走道深處就一直放不下心的新八幾乎是在新選組的增援突入池田屋後的第一時間就把所剩不多的敵人全都交給了齋藤的番組，然後提著刀沖了進去。
闖進房間後敵人倒是沒有見到，新八看到的只有抱著一動不動的平助跪坐在地上的綾，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她只是呆呆的看著平助的臉，甚至都沒能感覺到新八的存在。新八忽然緊張了起來，他急急忙忙的確認起平助的情況——若不是還能看到平助明顯的呼吸動作以及因為疼痛而緊皺的眉間，他大概會以為平助死了。
不過現在看上去，綾更像是死去的那一個。
一身淺蔥色的羽織幾乎被染成了紅色，束起的黑髮也因為粘稠的血液變得一縷縷的，有些甚至混著血污黏在她的臉側。衣服很多地方被劃破了，雖然知道綾的恢復能力有多驚人，新八依舊被綾現在的狼狽樣弄得有些心驚。
新八走近了一些，伸手搭上了綾的肩膀。
通過相接觸的掌心，新八覺得自己能夠感覺到對方的恐懼。
「綾？」
「……永倉、先生…………」
綾轉過頭的動作宛如壞了的機械，她的眼中映出了滿是擔憂神色的新八，方才灰暗淡然的眼睛裡終於出現了一絲光芒。
像是忽然活過來了一樣，綾猛然抓住了新八的手，力道大的讓新八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手腕發出了嘎啦的聲響，他看著綾急切的張口想說話卻只能發出痛苦而不規則的喘息，好不容易擠出幾個音節，也不過是拼出了平助名字的音節。
「平助……平助他……」
綾忽然沉默下來，似乎想起了那怎樣的恐懼，眼神瞬間又帶著沒有一絲的焦點望著新八，可在新八的眼裡，綾的眸似乎穿過了他的靈魂，木訥的望著灰色的天花板，望著深邃不堪那一抹看不清的黝黑。
但這短暫的沉默只維持了片刻，綾又微微張了張嘴。
「平、平助……」
綾依然帶著一種失魂落魄的話語重複著平助的名字，搖著頭，雙肩微微的顫抖著，淚水滴答滴答，掉落在地板上，叩擊著新八的心房。綾感覺似乎整個世界變成了混沌，一種冰冷包含著自己的軀殼，一種空白充斥著自己的靈魂。
她想要呐喊，想要訴說，可依然只有那幾個簡單的位元組從喉嚨中發出。
「已經，沒事了，辛苦你了。」
綾的雙眸隨著這一句簡單的話語，漸漸恢復了神采，一雙大手，輕輕的拍打著自己的頭，那淡漠的知感從那絲絲的發縷中感受到了那令人安心的溫暖，一陣作嘔的暈眩，模糊的視線又慢慢清明，映射著的是新八微笑的臉，綾抬起頭，額前散亂的長髮緩緩浮下，遮蓋了綾的面容，可那朦朧的髮絲背後，閃爍著的晶瑩，訴說著少女此刻怎樣的脆弱。
「新八，先生？已經，沒有事了麼？」綾像個失憶的孩子一般脆弱的小心翼翼，那一絲無力和膽怯第一次這麼毫無保留的暴露在空氣之中。
「是的，已經沒事了！」新八重重的點了點頭，帶著肯定的話語安撫著此刻的綾。
「那……實在是，太好了呢……」
說話這一句話，綾似乎用完了全身的力氣，一頭栽倒下去，可手，依然緊緊抓著平助，那一份不安的懦弱，那一份失落的恐懼，仿佛在這緊緊依偎之間，散化在這片天地之中，飄灑而去。
遊戲劇情卷·關於禁門之變
·四十六章
祗園寺院的鐘聲有諸行無常的聲響
沙羅雙樹的花色顯盛者必衰的道理
驕奢者不久長只如春夜的一夢
強梁者終敗亡恰似風前的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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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動畫第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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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治元年六月六日】
漫漫長夜終於過去，地平線處緩緩映出的第一絲光象徵著人對於生的渴求。
戰後的池田屋內，殘破不堪的木格拉門、滿是刀傷劃痕的樓梯扶手、零散在池田屋各處尚無人收拾的浪人屍首……就連原本乾淨漂亮的牆面上也塗滿了令人作惡的血色污漬，傷痕累累的戰場上佈滿了前一夜，兩群擁有著不同思想的浪人們拼死廝殺的證明。
六月五日夜晚在池田屋共謀在京都放火一事的過激派浪人總共三十余人，死亡十四，其餘被捕。
而最初僅以五人突入池田屋的新選組無疑是立下了巨大的功勞。
雖這麼說，但新選組付出的代價也很慘重。
先頭部隊幾乎都已傷痕累累，其中藤堂平助以及沖田總司兩人身受重傷、雪村綾重度昏迷、永倉新八及近藤局長身上大小傷口多處、另有兩名平隊士重傷並有一名當場死亡。
後來趕到的會津藩部隊對長州殘黨進行了清掃，新選組也一一將自己組裡的傷患帶回屯所。而新選組在回去的時候特意挑選了行人較多的大道，紅色旗幟之上的白色誠字浩浩蕩蕩的飄揚在風中，那一群渾身染血的浪人才剛從地獄的門檻爬出來，身上透露出的濃重的死亡之氣讓路人驚恐。
一個全新的包含著特殊意義的名詞銘刻在京都百姓的心裡。
這就是新選組。
【元治元年七月】
從池田屋歸來後，綾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
她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幾乎不眠不休的照顧了她一整天的千鏡還有千鶴兩位姑娘，雖然千鏡對於綾的恢復能力有些質疑——當夜她看著在綾肩頭的傷口有多麼觸目驚心，但如今已經消失的連痕跡都沒有留下實在令人詫異——不過綾能夠平安無事的醒來，呈現在千鏡臉上的欣喜絕對沒有任何的虛假。
可是綾本人卻沒有顯示出任何愉快的情緒。
她幾乎是在第一時間還有些虛弱的身體去看平助的傷勢，然後就一聲不吭的跪坐在平助的床鋪邊上，說什麼也不肯離開。到了最後還是新八和左之助一左一右的把她拖回房間裡強制她休息，綾才沒能繼續在平助的房間裡待下去。
隨後在之後的第二天，平助總算也恢復意識了。
……然後一直面無表情的綾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
酷熱的煩躁夾雜著一絲倦怠充斥著整個京都，七月的溫度，躁動難以平靜。
綾擦拭著頭上的汗水，小心翼翼的從千鶴手上接過為平助所煮的藥劑，千鶴笑笑的對綾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言語中卻透入著一份溫情的安撫，綾摸著從藥碗中傳來的溫度，不同於酷暑的熾熱，綾能從中感受到大家對平助的那一份擔憂與祝福。
希望平助的傷能夠早些好起來便更好了。
綾此刻默默的想著。
長長的過道，午後的一份寂靜似乎讓心也瞬間變得清爽。混著熱氣的風卻意外的輕，廊簷上的晴天娃娃，順著風悠閒的旋轉。徹藍清空的耀陽的光暈，從木頭的走廊上映射出圈圈絢麗的暈紋，綾默默的走在通往平助房間的走廊上，那一份擔憂也在這環境中淡淡的褪去了絲毫。
然而此時……
「那麼我先告辭了，副長。」
前方的門慢慢被拉開，雨澤從門中走了出來，對著屋內行禮退去，從綾的角度恰巧看到屋內的土方緊繃的表情。隨後，轉身的雨澤對於綾的出現微微一愣。
「綾君，午安。這是給平助君送藥吧，辛苦你了。」
雨澤的聲音很輕，雖然是看似禮貌的問候和寒暄，但綾總覺得其中夾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但她也只是對著對方禮貌性的做了回應，雨澤便不再說什麼，直接轉身離開。
綾向著雨澤離去的方向張望了會兒，忽然覺得自己這麼做似乎沒有什麼意義，想著要快些幫平助換藥的綾再一次邁開了腳步向著原來的目的地前進著。
☆★☆★☆★☆★☆★☆★☆★☆★☆
雨澤自從池田屋事件以來，和新選組的關係就變得很奇怪。
這一點就算是綾也能明顯的察覺，在幾次去總司那兒探病的她看到總司提起雨澤後露出懷疑的反應還有千鏡欲言又止的模樣，讓她猜想當時在池田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實際上，當時確實是發生了不少的事，只是當時在場的三人都因為各自的原因不願意詳談。六月四日那天，在二樓找到了總司他們的是負責從池田屋後門包抄的左之助以及千鶴一組，當他們趕到時所看到的只有咳血的總司、幫總司包紮其他傷口的千鏡還有沉默著凝視窗外的雨澤，那個據總司所言名為風間千景的強敵早就不見了蹤影。
只是當日著急於總司的傷勢，左之助也就沒有多問什麼就將幾人帶出了池田屋，結果對於雨澤的質疑一事，一拖就拖了將近一個月。
土方副長多次的找到雨澤談話，而每一次雨澤都堅持表態，自己對於新選組的忠心不二，卻也對於自己的身份以及與風間的關係閉口不談。
☆★☆★☆★☆★☆★☆★☆★☆★☆
和雨澤分別後，綾不一會兒就端著藥碗出現在了平助的房間門口。她在門邊跪坐著，將手上的託盤放到一邊，又小心翼翼的拉開了房間的門。
「哦？到了換藥時間了嗎？」
循著聲音看去，綾毫不意外的看到坐在平助旁邊的左之助和新八兩人，新八看到出現在門口的綾，咧著嘴揮著他那只還纏著紗布的手掌，左之助也笑著出聲詢問道，換來了綾小心的點頭回應。
而整個過程中，平助只是沉默著靠在牆頭，不自然的把臉撇向一邊。
「少彆扭了~」
出於對平助的擔心，新八和左之助幾乎一有空就守候在平助的房間中，看到綾的到來，新八拍打著因為覺得是自己的弱小而讓綾看到自己恥辱一面彆扭的平助的腦袋。
「痛痛痛——！！新八，你這個混蛋~！你這是對待傷患的態度嗎？！」
「哦~？傷患在哪裡？我怎麼沒看見？」
「新八——！！」
平助當即哇哇大叫著並一臉憤恨的的拿著枕頭砸向新八給予反擊，不過他因為額頭受傷的緣故，不管是身體反應還是速度都遠遠不及只不過手上受了些皮肉傷的新八，後者在他咬牙切齒的追擊中笑的一臉欠抽的左躲右閃，氣的平助險些抽搐著嘴角撲上去狠咬新八一口。
在一旁看著這麼有精神的平助，綾的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平助沒事……真是太好了呢……
這麼想著的綾在左之助制止了兩人進一步的打鬧之後端著盤子坐到了平助身邊，她跪坐在平助的面前，微微向前探著身子，一手緩緩扯開他額頭上的紗布，小心翼翼的慢慢的褪去原有的紗布。
她的動作很輕很柔，像是生怕弄疼了對方一樣，捏著繃帶的手指也不自覺地微微顫著。
專注於換藥的綾完全沒注意到兩人的距離已經過於接近，更沒能注意到在她背後正笑的狡黠的左之助以及新八。平助被綾近在咫尺的臉晃了神，只是少女的幽香，幾縷俏皮的髮絲，耳邊略帶濕熱的吐息，讓平助猛然驚醒過來。
然後，一張臉不可抑制的漲得通紅。
綾做完一切，看到臉色異常的平助。
「是不是弄痛你了，平助？」
「才沒有！這點小傷而已，我才不會覺得痛！」
「哈哈哈，」左之助抑制不住笑聲，依靠在牆上，指著平助肆無忌憚的說道。「明明別人給你換藥的時候，叫的那麼淒慘，現在卻裝出一副男子漢的摸樣，笑死人了……哈哈哈……」
一旁的新八也附和著左之助的笑聲，在一旁模仿起平助往日的慘叫聲。
「你們……你們這兩個傢伙……！」平助因為那兩人毫不留情的揭穿氣的拽緊了自己的拳頭，要是愛刀在手邊估計他會立馬拔刀砍了他們。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11
·四十七章
平助的臉依舊通紅，不過這一回的原因是被氣的。
就連綾也在一旁捂著小嘴偷笑起來，卻為了照顧平助的面子裝出一副正經的面孔
「平助，傷剛剛好，不要做太大的劇烈運動，當心傷口出血。」
聞言，一旁的新八微微的搖頭，攤開雙手，臉對著左之助眼角卻飄向一旁的綾，帶著調侃的語氣說著：「本來啥都不會的小丫頭，現在居然這麼能幹了。」
左之助也在一旁做出的確如此的表情，大大的點著頭。
能幹什麼的，綾本人是沒有這麼覺得，她只是為了照顧好平助的傷勢特意向作為醫生女兒的千鶴請教了一些方法而已，被左之助和新八這麼誇獎，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低了下頭。
正巧餘光瞥見新八手上的繃帶，雖然這之下的傷口應該差不多恢復了，可綾的腦中浮現出的依舊是一個月前的那種面目猙獰的皮開肉綻的模樣。
這是當時新八在池田屋時，為了掩護受了傷需要恢復時間的綾而受的傷。
「新八先生……我正好多帶了一些繃帶，幫你手上的那些也換一下吧？」
像是被綾提醒了以後才想起自己也是傷患一事，新八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向擺出一副『請不要拒絕請求』表情的綾，支支吾吾的點了點頭算是勉強答應了。
得到了批准的綾隨手拿起託盤裡的一卷紗布，當即從平助那邊挪到了新八對面，她無視了新八那副吃驚的神情，一手輕輕拖著新八的手，另一隻手小心的解開了他手上的繃帶。
一圈一圈的卸下，然後層層疊疊的在地上堆了起來。
綾的動作依舊很輕很柔，就像是之前在幫平助換下額頭上那圈圈層層的繃帶時一樣。平助端著藥碗心裡頓時悶悶的，他略帶埋怨的視線不停的周旋在綾和新八之間，最後停在了他們相握的手上。
「好苦。」平助輕聲道。
「誒？平助你說什麼？」
因為平助忽然說話而停下了手頭工作轉過頭來的綾一臉茫然，她不明白平助為什麼擺出一副像是自己心愛的玩具被別人搶走了的孩子似的表情，歪著頭重複著平助的話語，道：「好苦？」
雖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但綾的手仍然抓著新八那只繃帶只纏了一半的爪子，平助眼神裡的怨念指數開始直線上升，就連新八都一頭霧水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整個房間裡大概只有左之助瞭解了事實真相可是打算看好戲的他似乎並不打算出手幫忙。
「藥好苦啦！綾，我要水！新八那個傢伙你就別管他了，繃帶什麼的讓他自己去弄不就好了！以前經常受傷又不是自己包紮不來！」
「可是……」
綾想說新八的傷好歹也是因為她的緣故，讓她替新八換換繃帶什麼的是她應該做的。不過平助這麼堅決反對的樣子太過詭異，綾沒有辦法順應著心裡的想法反駁平助的要求，卻又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只能含含糊糊露出一副猶豫的臉來。
只是她支支吾吾的反應反而讓平助的心情更差了，平助才不管他額頭受傷不能大幅度動作的事情，整個人猛的向前探出身子，一把拉過綾讓她離開新八身邊。
剛才被綾捏在手裡的紗布卷咕嚕嚕的滾落在地上轉了好幾圈，綾幾乎是下意識的抵抗起來，可是她的手才一碰到平助的手臂就聽見她身後的平助忽然發出沉悶的吃痛聲，擔心自己會傷到平助的綾下一秒就如同觸電般的放開了自己的手，任由平助把自己拽到他的身邊。
平助去拉綾的時候是估算了綾可能會抵抗的情況而拿捏好的力道，誰想綾竟然會一點都沒有掙扎的就讓他拉了回來——準確來說是綾掙扎的那個瞬間力氣太小並且時間太短，幾乎讓人感覺不到——結果順著這股力量踉蹌著摔向了平助這一邊的綾要不是平助手忙腳亂的攬住她的腰，估計兩個人就要把綾生病那會兒發生的撲倒事件在新八和左之助面前現場重演一次。
就算沒能成功撲倒，不過現在的姿勢也很曖昧就是了。
「真是大膽的動作啊平助~」左之助忍笑的聲音果然在房間裡響了起來，「不過卿卿我我什麼的還是留到獨處時間吧？就算是我，看到這種純情畫面也是會害羞的。」
這種時候和左之助認真就輸了。
平助強裝淡定的壓下湧上面部的血液，鎮定的扶著綾讓她有時間重新調整好自己的平衡，恢復到她那標準到不能再標準的跪坐姿勢後才惡狠狠的瞪向對面。
「什麼大膽啊卿卿我我啊的，完全聽不懂啊！還有先不說左之先生你到底會不會害羞還是個問題，應該感到害羞的是新八吧！」平助伸手指向還有些茫然的新八，說的咬牙切齒，「讓一個女孩子捧著你的手幫你包紮你就不覺得害臊麼混蛋！」
……傷口在手上包紮的時候不抓這手還能抓哪兒啊？
終於從平助的話語中明白到這小子是看到綾抓著自己的手幫自己換繃帶的事兒吃醋了，永倉新八強忍著想要反問出上句問題的衝動，一雙賊笑著的眼睛有意無意的在平助少年的手上停了停。
「原來讓女孩子捧著手就應該覺得害臊啊……那麼你現在幹嗎抓·著·人·家·的·手·不·放·呢·？藤堂平助君~？」
聽見新八這麼說，平助線是一愣，隨後低下頭，果然發現自己還緊緊握著綾的手沒有放開。平助的臉在三秒鐘的延遲之後再一次變得通紅，雖然很想理直氣壯的繼續抓著不放，但是介於平助少年的臉皮實在太薄，終是頂不住壓力的鬆開了自己的爪子。
「我不是故意的……這個、那個……」
解釋的話語只是條件反射，儘管平助覺得這並不是什麼需要道歉的事情——而且兩個人親都親過了，現在不過是拉個小手他害羞什麼啊！
在心底抓狂的平助沒有注意到綾的眼神暗了暗，她小心的看了看自己剛才還被平助握著的那只手，不一會兒便垂下了頭。
有什麼被隱藏著的情緒，就快要傾倒而出。
「我們也差不多該走了。」左之助忽然說道。
「誒？要走了嗎？」
還以為自己會被多捉弄一會的平助沒想到左之助他們這麼快就要走了，多少有些意外。就連一旁的綾也是，帶著疑惑的眼神看向左之助。
「嗯，到了巡街的時間了。」左之助笑著站起身，順便一手扯過還打算繼續調戲平助少年的新八，聲音裡似乎有些無奈但又不像那樣，「不走不行啊。」
說起來……今天負責巡街的是左之助和新八所在的十番組以及二番組。
聽到左之助的話之後才回憶起來，綾正打算目送著左之助兩人離開房間，卻不想他忽然在門口止住了腳步，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樣，轉頭看向平助。
「對了，差點忘記了……平助，剛才和你說的事情，別忘了啊。」
平助愣了愣 ，但也很快的點了點頭作為回應。
「我知道了。」
左之助和新八一走，平助突然意識到房間裡就只剩下綾和他自己兩個人了。
房間裡沒有人開口說話，一時間極度靜謐的空氣顯得尷尬。
他偷偷的瞄了一眼保持著沉默的綾，發現她正愣愣的望著剛才被左之助閉合的紙門，一雙眼明顯的沒有焦距表示她正在走神。
難不成她是在想左之助剛才說的話嗎？
雖然有這麼想過，但是平助也覺得就綾的性格並不會去在意那些，更重要的是左之助的話裡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要讓人在意的地方才是……
那麼，綾是在想什麼呢？
「……傷口，還痛嗎？」
他沒想到綾會忽然開口說話。
平助此時正盤著腿坐在自己的被鋪上，而綾坐在距離他只有半條手臂長度的地方。他一個條件反射的扭過頭，不偏不倚的、直直的對上了綾看過來的雙眼。
·四十八章
實際上綾並沒有在想什麼十分複雜的事情。
她只是讓剛才平助將她從新八那兒拽回來的事情還有之後新八和平助兩人的對話內容在自己的腦子裡不停的、反反復複的翻滾著。然後，平助在中途發出的那種輕微到幾乎可以被無視了的因為牽扯到傷口而發出的抽氣聲，讓她不得不在意起來。
果然還是弄痛平助了吧？
綾這麼想著的同時，詢問的話語已經吐了出去。她收回自己的視線，轉頭，看向了平助，而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平助也因為她忽然的問話看了過來。
兩人四目相對。
本來就沉悶的氣氛變得更沉悶了，莫名的緊張感壓迫著綾的呼吸，她忽然發現自己很害怕去看平助的眼睛，好像她一旦看了，她一直以來害怕的事情就會得到驗證。
綾忍不住想要逃開，只是比她更快的，平助先紅著臉轉開了頭。
「不過是些小傷，不痛。」
「是哦……」
又沉默了。
簡單的用兩個音節回應了平助的話，綾重新低下頭，不知道該做些什麼的她只能呆呆的看著自己放在腿上的兩隻捏成拳頭的手，像是在玩弄著衣服布料似的抓緊了、又鬆開。
很奇怪……
她明明已經讓自己什麼也不去想，為什麼心裡的不安還是在慢慢擴大。
沒有人說話，房間裡安靜的快要能夠數清心跳的數量，輕微的呼吸所引起的空氣流動也能聽見聲響。平助彆扭的坐著，剛才意外的對視讓他的心跳到現在還有些超頻，他不知道在他的視線所看不見的地方，綾在做什麼或是在想什麼，就連他自己現在也是腦子裡混亂一片，有些不知所措。
平助忽然的想起剛才左之助對他說的話。
並不是左之助臨走前的那句提醒，而是更早的，在綾進入房間之前所說的那些。
儘管平助並不想懷疑左之助那些話的真實性，或者說對方的話根本沒有讓他可以去懷疑的空隙。但是有些話，有些語言，要讓他親口對綾說出來……果然還是辦不到嗎？
平助不由自主的歎了口氣。
一股就像是壓在他心上的重力，忽然扯了扯他的衣服下擺，平助低下頭，在他視線盡頭出現的，是綾扯著他衣服的手。
「平助，對不起。」
那只手似乎還在繼續抓著或者是馬上鬆開之間搖擺不定，微微顫著的手指將這份不安也傳給了平助，他也是愣了愣，忽如其來的一句道歉讓平助摸不著頭腦，更沒能明白綾忽然的道歉是為了什麼。
不過綾接下來的話，很好的給了平助一個解釋。
「……我不知道女孩子不能隨隨便便的就去拉別人的手……以前我總是這樣沒頭沒腦的去拉著平助，平助一定覺得很討厭吧？」
嗯，一定是因為這樣，平助才會那麼生氣她抓著新八的手幫他換繃帶，而且還在後來那麼慌慌張張的放開握著自己的那只手……在進行著自我說服的綾完全沒注意到平助已經囧掉了。
這、這算什麼啊？！難不成她剛才發呆也好、走神也好，都是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才沒有討厭！」為了證明自己所說不是謊言，平助還激動的一把抓住了綾扯著他衣服的那只手，小心的握在手心裡，「與其說討厭，還不如說喜……」
「喜……？」
對於平助突然像舌頭打結一樣停下的話感到疑惑，綾歪過頭，重複著平助句末的那個意義不明的單音節。平助被綾這麼盯著，反而更結巴了。
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沒能解釋清楚的結果就是平助只能十分生硬的轉話題。
「沒、沒什麼啦！不要介意！」
真的不是說不介意就可以不介意的問題，但是平助讓她不要介意，綾也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哦』，然後又垂下頭，看著自己和平助之間空白的那塊地板。
綾的手還被平助握在手裡，她沒有刻意的去抽回手，但平助也沒能感覺到她想讓自己握著她的手的那種願望。看著這樣的綾，平助小心的收緊了手，皺起了眉頭。
「……對不起。」
幾乎和之前如出一轍的輕聲，就算是平助也意識到哪裡不對勁了。
「綾……」
☆★☆★☆★☆★————綾來房間之前————★☆★☆★☆★☆
「你有沒有覺得，那天之後，綾就不怎麼來找你了？」
才吃完早飯，左之助和新八兩個人就非常有默契的擠到平助的房間裡。
完全無視了他大聲嚷嚷著『大熱天的你們兩個大男人擠到我房間裡來做什麼啊！』這樣的抱怨，一邊仗著自己健康強壯（……）的身體，非常肆無忌憚的壓迫著還在養傷階段並且一旦大幅度動作就極其容易頭暈目眩的平助小朋友。
平助叫了半天也叫累了，認識了那麼久，他也是知道這兩人的個性，明白他再吼他們也不會放棄，於是他自己先放棄抵抗了。
結果……左之助冷不防的就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還好……吧？」平助細細的想了想之後，回答的有些猶豫。
這幾天他一直都被副長命令壓著，基本成天都只能呆在這個房間裡。左之助和新八這兩個死黨一定會有事沒事的過來騷擾他一下，近藤老大和土方副長也時不時的回來慰問他。閑著的時候，千鶴和千鏡兩個小姑娘會跟著左之助一起來陪他聊聊天。
……除此之外，好像他確實只能在換藥以及喝藥的時間裡看到綾的身影。
也許是因為兩人見面的時候和以前並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所以平助才沒能注意到這一點。
如果以之前那個不跟著自己就好像會很不安的雪村綾的性格來說……真的有些奇怪。
就有猜想到平助肯定沒有注意到，左之助呼出一口氣。
「前幾天，我無意間在半夜巡街回來的時候，看到她一個人躲在後院裡訓練。」有些隨性的讓自己的身體靠在牆上，左之助的一隻手擱在自己的膝蓋上，「雖然那孩子表現的很平淡……或許就是因為她太過在意了，才會表現出一副什麼都沒想的模樣。」
換言之，她在掩飾自己的某種情緒。
平助不可能聽不懂左之助話中的意思，只是有些想不通。
那天，左之助所說的那天是指在池田屋浴血奮戰的那天。
平助從重傷的昏迷中蘇醒過來的時候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綾居然也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綾的體質與他們不一樣，就算再重的致命傷，只要不是會讓她當場死亡的傷口，一天的時間足夠讓她恢復到一點傷痕都不留下的程度。
所以在平助聽到消息的時候，綾的傷早就痊癒了。
平助知道這點，雖然知道這點，他還是掩不住滿心的懊悔和自責。
是他太弱了……先不說居然被一個赤手空拳連武器都沒有拿的混蛋打得要在床上躺一個多月，更不能原諒的是他居然……居然沒能保護好綾，在敵人還在的時候就撐不住，失去意識。
就算到現在，平助也沒能原諒如此窩囊無能的自己。
「明明應該在意的人，是我才對……」
平助小聲嘟噥著，臉上堆滿了苦惱。
看著他這副樣子，就連新八都忍不住想歎氣了。
「綾，那天哭了。」那天晚上找到綾和平助的新八，綾滴在他手臂上的眼淚冰的幾乎透進他心裡，一旦回想都讓人感到不忍。「……從上次失憶的事情到現在，已經很久沒看到過她哭了。」
外表柔柔弱弱的綾，自卑並且總是表現出一副不安的綾……好像比任何女孩子都要柔弱、都要讓人忍不住去保護的女孩子，實際上是個很堅強的孩子，這點是全新選組幹部們都清楚的事。
大半年的相處，讓他們早就從心底接受了這個忽然從天而降掉到新選組裡來路不明的姑娘，尤其是幾位年長的幹部，已經將她當做自己的妹妹來照顧著。
看到那天的綾露出傷心絕望的表情，就算是新八也會覺得難受。
更不要說平助……
綾哭了。
這三個字像是砸在他心口上一樣，讓他的心臟悶悶的疼痛起來。
·四十九章
沒能保護好她，還讓她哭了。
平助狠狠的將自己的拳頭砸向他身邊的地面，嘭的一聲，像是在宣洩他心中的怒意——對於他自己軟弱無能的憤怒……以及無力感。
那個時候的綾，是抱著怎麼樣的一種心情掉下眼淚的呢？
他覺得他忽然能夠明白，或許那是種與他所懷有的那種無力感相似的感情。明明就在手邊，就在自己眼前，卻什麼也沒能做到，只能任由它發生下去。
是自責嗎？……是不安吧？
「絕對不會輸了……下一次，再下一次……」
咬牙切齒的陳述，是他對自己的心所做的承諾。
絕對要保護好……用自己的雙手，保護好自己所要保護的東西。
「要是再有機會碰到那個來路不明的混蛋，我絕對要打倒他！」
「雖然你志氣高昂不是壞事？」左之助略帶笑意的聲音一下子破壞了剛才還很嚴肅的氣氛，「不過就算你現在這麼志氣高昂的宣誓要打倒敵人，現在最棘手的敵人並不是那個人吧？」
聞言，平助愣愣的瞪大了眼睛。
也是啊……他現在最先要解決的問題是怎麼樣才能讓綾不要再為這種明明不需要由她去感到自責的事情感到自責才是啊！儘管自己被打成重傷的仇是一定要報的，可是現在隨便那個來路不明的傢伙怎麼樣都好吧？！
被左之助的話提醒了的平助不經有些苦惱的抓起自己的頭髮。
「有些話我們不方便開口，這也不是我們應該插手的事情。不過，再這麼拖下去可不太妙啊？」
平助簡直覺得今天左之助就是特地來戳他死穴的，有幫助的建議好像一個都沒提示過，只是一個勁的給他扔難題——左之助那個傢伙正在樂呵呵的看著他為此苦惱也說不定啊！
這麼想著的平助感覺自己腦子裡混亂的想要發狂了。
嗷——不太妙……根本就是太不妙了！
平助繼續頭痛的抓著自己的頭髮。
可是，他還能怎麼做？
還有什麼……能夠確確實實的讓綾不再去自責這種本就不應由她感到自責的事情的辦法？
「……果然只能好好地談一下嗎？」
「確實。」
綾單純的性格，他們太瞭解了。拐彎抹角的方法絕對不管用，真的想要說清楚，除了開誠佈公的說明白之外，沒有更好的方法。所以左之助才點著頭給予同意。
「小綾這麼久也不願意開口一定有她自己的原因，所以你最好不要期待小綾這邊主動開口。」
雖然很想吐槽左之助這句好像他打算很是窩囊的躲著當縮頭烏龜的話，但是左之助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平助沉默了一會兒，終是像是要將壓在心肺上的重壓釋放一般，重重的呼出一口氣。
「……我知道了。」他說道。
☆★☆★☆★☆★—————回憶終了—————★☆★☆★☆★☆
還是平助的房間裡，只是時間點稍稍向後推移。
從明顯反常的綾的嘴裡再度吐露出那句清而淡的『對不起』，讓回憶起之前左之助和新八說了那些話的平助心裡不由得隱隱難受。
綾果然是一直都很在意，都在自責……
平助握著綾的那只手猛然收緊，隨後用力一扯，將她整個人拉近自己，完全的不理會對方的驚訝，牢牢的把綾那嬌小的身軀擁在自己的身前。
一隻手按在綾的腦後，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胸口，平助自己也沉沉低下頭，靠在了綾的肩上。
這一方小小的空間裡，所有的空氣都好像在瞬間凝結。四周時間的流速也跟著變得遲緩，平助甚至有了一種只要他睜開眼睛就能看到整個世界都已經靜止的模樣的錯覺。
……他這是在做什麼？
平助自己也不明白，只是他的身體比頭腦的運作更快了一步，想要把某些無法用語言傳遞的東西傳達給他眼前這個脆弱的快要碎了的女孩子。
伸手，擁抱。
就是如此簡單的過程。
「……平……助？」
首先打破了沉寂的，是綾充滿了疑惑的詢問聲。
對於平助突如其來的舉動，綾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的一雙小手不安的抓著平助身前的衣服，靠在平助的胸口。她能感覺到平助正靠在她的肩膀上，能感覺到他並不平穩的呼吸拍打在她的頸側。
兩個人的距離是如此的接近，近的她甚至可以隔著平助的胸腔，聽到平助的心臟正在他的身體裡一下又一下的跳動著。
怦怦——怦怦——
那樣堅強有力的聲響，足以驅走她心裡所有的不安。
「什麼都不要說，就這樣待一會兒。」
平助的聲音有點啞，讓綾聽著有些難受。
但是平助要她什麼都不要說，她便閉上嘴，只是點點頭；平助要她就這樣待一會兒，她就不會動，只是乖乖的靠在平助的身上，什麼也不做。
綾不自覺的深深吸了口氣，聞到的全是平助衣服上那股淡淡的草藥香氣。不知怎麼了，綾放開了抓著平助衣服的手，有些顫顫巍巍的環上平助的背部，猶豫著猶豫著，最後還是抱了上去。
平助的身體微微一顫，接著卻將她抱得更緊了。
「笨蛋……」
每一次平助罵她笨蛋的時候都很溫柔，而且罵的事情在綾事後想起來的時候也覺得罵得很正確，所以這一次聽到平助這麼說，綾輕輕的點了點頭。
「我從一開始就說過了，『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保護好你的』……」
「嗯……」
綾記得，這是平助第一次對她伸出手的時候所說的話，即使是過了那麼久，她也未曾忘記過。並且一直努力著，想要為這個人做些什麼。
可是……一個月前的池田屋……不管她怎麼回想，映在腦中的畫面，全部都是豔麗的鮮紅色。從平助的額頭上、身上、手上……染紅了那件淺蔥色的羽織，大朵大朵的在夜中綻放著。
她看著他受傷，看著他倒下，卻什麼也做不到。
在原先的世界裡有【戰鬥機器】之稱的她，居然連自己唯一的特長也發揮不了。
連自己最想要保護的人也保護不了。
這樣的她……還有什麼資格，繼續待在平助身邊……繼續待在新選組的大家身邊呢？
「我絕對會保護好你的。下一次，我不會再輸了。」
綾愣愣的說不出話。
「所以……就一直這樣，待在我身邊好嗎？」
心跳，突然加劇。
並不是屬於平助而是屬於她自己的聲響，綾埋著頭，雙手不由自主的抓緊了平助背後的衣服。
鼻尖微微發酸。
這本應是她向著平助所索求的無比奢侈的願望，現在卻從平助的口中聽聞。
好奇怪。
明明是如此高興的心情，為什麼，她會這麼想哭？
「嗯……」
就連這麼簡單的音節，都顫抖的快要分辨不出原意。
綾拼命地點著頭，然後聽著平助放鬆的笑聲在她耳邊響起。
場景從平助的房間，變成了京都的大街。
平助神秘的說有東西想要讓綾看看，就偷偷的在晚飯時間之前溜出了屯所。
因為兩人是偷偷跑出來的關係，牽著綾的手走在她前面的平助，頭上還纏著圈圈層層的繃帶，身上穿著的是最簡單的純白色的單衣。
可是拉著綾的那只手，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有力。
綾一路小跑的跟在平助身後，雖然擔心平助的傷勢，卻又太過留戀握在自己手上的那份溫暖。
不想放手。
綾下意識的收了收自己的手指，只消一秒的時間，對方也更緊的握住了自己的手。
人群，不停地在兩邊向後蔓延。
他們好像此刻正身處時間的長流之中，順著時間而上，亦或者停留。
只要是和那個人在一起的話，就沒有不可能的事情。
比平日更多的燈火，裝點在路邊店鋪的門口；比平日更多的人流，湧上京都喧鬧無比的街頭。
遠處，是隱約可聞的樂器奏鳴，帶著令人心情暢快的節奏，悠揚而華美；近處，是如同誓言的五指相扣，帶著令人魂牽夢縈的溫度，舒心而溫柔。
「到了。」
綾跟著平助停下腳步，她順著平助的手所指的方向看去，看見了一片燈的世界。
一排一排的，印有會津藩圖紋的燈籠整齊的排列著。道路的中間，所有的人都讓出了一條毫無阻礙的通道，讓一行敲打著銅鑼樂器的人們通過。其後是由六十六根棍子製造出來的神轎，被好幾個人抬著，順著這條路，最終將要抵達神泉苑。
七月十三日，京都的祗園祭。
從未見過如此盛大場面的綾，被眼前的美景引得移不開視線。
「漂亮吧？」
「嗯！」
綾笑了。
是和以前一樣，發自內心的開心笑顏。
就像是發現了新鮮東西的孩子。
綾在人群的最後，在平助的身邊，踮起腳尖，仰著頭，不停的張望。
能看到她如此開心的模樣，就算之後偷跑被發現，不管土方副長怎麼責駡都沒關係了。
平助小心的捏著綾的手，微微彎起的嘴角上，泛出淡淡的笑意。
如果，能夠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12
·五十章
綾和平助從祗園祭回來的時候，在屯所門口被土方副長抓個正著。平助才在嘴裡輕聲嘀咕著『糟糕了』下一秒就被黑著臉的土方副長狠罵了一頓。
不忍心看著平助一個人被罵的綾也想替平助承擔一部分責任，只是她那弱弱的認錯聲完全的被鬼副長的氣勢所壓過，而且平助被罵的整個過程中都將綾護在自己身後。
像是一副要一個人頂下所有錯誤的模樣。
好不容易頂過了鬼副長的責駡，還沒來得及離開大門口的平助又立刻撞上了才從外面巡街回來的左之助、新八還有千鶴三個人。
雖說是巡街，但這個時間回來果然還是晚了些。
然後還沒有等平助開口八卦左之助他們這麼晚是去哪裡亂晃了，他自己就已經被笑的要多猥瑣有多猥瑣的左之助和新八一人一邊夾住手臂，扛到角落裡開始用盡一切手段使勁的逼供他下午到現在到底做了些什麼好事之類的。
傷病員藤堂平助少年險些沒有被下手毫無輕重的永倉新八同學勒的再次回床上躺上一個月。
剩下的綾和千鶴站在門口看著這三個人如同往常一般的打鬧，忍不住笑了起來。
之後的幾天，還是和以往一樣，沒有什麼變化。
平助的傷勢恢復了很多，至少不用被禁足在自己的房間裡；總司的身體也在千鏡姑娘近日的辛苦照料下有了不少的起色；山南總長手臂上的傷口好像也長得差不多了，白得刺目的繃帶被完全的拆除，雖然他的手還是無法隨心所欲的活動；千鶴因為在池田屋那夜傳令的表現得到了土方副長的認可，外出的許可次數漸漸增多；而雨澤依舊什麼也不肯說，雖說土方副長對此非常反感，可一個多月也未見他做出什麼有損新選組的事情，眾人漸漸的開始對他放鬆了警惕。
就在綾覺得新選組似乎要就此平靜下來的時候，近藤局長帶來了讓人興奮的消息。
自從池田屋一戰慘敗的長州藩士在最近有湧入京都的情報傳來，就連京都街頭的老百姓們也能感受得到那種戰火前濃重的硝煙味道，最近急急忙忙搬家離開京都的人家也不在少數。
才嘗過甜頭的新選組早就摩拳擦掌的等待著再一次一展身手的機會，而新選組的頂頭上司——會津藩終於得到了長州的傢伙們將要進攻禦所的消息，其麾下的新選組當然也收到了召集命令。
「為了抵禦長州的襲擊，我們新選組也要出動！」
近藤局長的一句話瞬間帶動了大廳裡的氣氛，蠢蠢欲動的狼們發出了歡呼。
「等了好久！這次一定要好好幹一場！」
第一個叫起來的便是養傷養了一個月快要全身生銹的平助少年，只是他話才出口，始終坐在他身邊的綾小心的扯了扯他的袖子，在他轉過頭來的時候伸出手，指了指他額前的白色紗布。
「平助還是傷患。」
被提到痛楚的平助當即苦了一張臉，不過還沒等他反駁，另一邊的總司已經笑了。
「小綾說的一點都不錯~平助，傷患還是老老實實的在屯所留守吧？」
「你也是一樣的，總司。」
方才還幸災樂禍的總司一張臉馬上僵住，連臉上的笑容也一起僵住了，他有些埋怨又無奈的看向坐在對面的山南總長，最終輸在了山南那看似一臉溫柔的笑容之下。
這邊，平助還不打算認輸。他的視線從綾身上轉到了左之助身上，不過一秒又立刻移開，帶著哀求的看向了好像一年四季都板著臉的土方副長，結果——
「明擺著就是不能參加！，乖乖地留著當屯所的守備。」
理所當然的被拒絕了。
見眾人都把他當包袱似的甩來甩去，平助少年終於覺得自己面子掛不住了，他也顧不上形象什麼的，更加顧不上後果啥的，直接指著土方副長哀嚎起來。
「嗚哇……土方先生是鬼！你這個鬼副長！！」
對於平助的指控，土方只是冷眉一挑。
「怎麼？你是在表揚我嗎？不想被席子卷起來就給我閉上嘴乖乖待著。」
如果是土方副長的話，才不會管對方是不是傷患，說不定真的會把平助用席子卷起來。深切的瞭解新選組鬼副長的個性，就算萬分委屈，平助也只能撇撇嘴，帶著一臉委屈的表情安靜下來。
「我也留下來吧。」
綾小心的舉起了手。
「是嗎……？」近藤局長臉上帶著明顯的失落，但他還是點了點頭，「屯所裡都是一些傷患，確實是需要人照顧，有綾留著我們也放心一些。」
池田屋一戰，新選組的傷亡也很慘重。再加上天熱之後的飲食作息調整不當，新選組裡不少的人都生病倒下了，在這個需要人手的節骨眼上顯然非常人手不足，雖說綾一個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但是現在的狀況是能多一個人也好。
因此，近藤局長對於綾不參與行動深表惋惜，可也不得不支持。
沒想到的是，還有一個人也舉起了手。
「那個，近藤先生……我能不能也留下來呢？」
說話的人是千鏡。
當初把重傷的總司帶出池田屋、帶回新選組的屯所並且之後一直都在照顧總司的人，就是這個以往總是和總司三句不和就開始拌嘴的小姑娘。她會提出要留下來，一方面是覺得自己在戰場上幫不上什麼忙，另一方面是不放心總司的傷勢吧？
「莫非小千鏡是在害怕嗎？上戰場什麼的？」
這人果然又來了……千鏡抽著嘴角恨不得一拳揮上去。本著不和傷病員一般見識的想法，千鏡只是默默地瞪了總司一眼就轉過了頭，不過她顯然忘記了對方很是不依不饒的性格。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吧~小千鏡真是個膽小鬼~」
你才膽小鬼！你全家都是膽小鬼！
呲牙咧嘴的瞪了回去，千鏡再一次的深刻的感受到每次捉弄人的時候都喜歡笑的陽光燦爛實則滿心黑暗的沖田總司實在是太可惡了！
她憤恨的捏緊了自己的小拳頭，自我催眠著自己要冷靜。
「反正不管你怎麼說我都會留下來的。」
千鏡堅定的一副打死不會回頭的模樣，總司臉上的笑斂了斂，緩緩呼出一口氣。
千鏡以為總司要妥協了，不過她最終還是發現自己想錯了。
「最近的小千鏡真不好玩……一點都不可愛了。」
……非要讓總司覺得好玩才能被稱讚為可愛的話，不可愛這三個字對她來說真是莫大的誇獎了。要不是覺得自己之後會被報復的很慘，千鏡真的很想立即回總司一句『多謝誇獎』外加陽光燦爛的笑容一枚。不過考慮到自己可能會經歷的種種……她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如同挑釁般的舉動。
·五十一章
最後的決定是讓山南敬助、沖田總司、藤堂平助、雪村綾、今若千鏡五人留在屯所進行守備——其實說白了也就是不參與此次行動的意思。而雪村千鶴以及雨澤千代則是跟著近藤局長他們一行奉會津藩之命前往參加抵禦長州一夥進攻屯所的戰役。
關於雨澤千代的加入，是總司的提議。
「小綾的空缺就讓雨澤君頂替上如何？」
誰也不知道總司他究竟在想些什麼，但目前確實是個缺少人手的緊要關頭，土方副長雖然一開始有些不滿，但在利弊之間衡量了之後還是接受了這個提議。
之後，浩浩蕩蕩的大部隊跟著近藤局長以及土方副長一起，跨出了新選組屯所的大門。
一向吵吵鬧鬧的新選組霎時安靜下來，在屯所留守的五個人在空蕩蕩的大廳裡面面相覷的坐著，良久，還是總司第一個站起來說著『這裡好熱我還是去後院吹吹風好了~』之類的話就走了出去，負責照顧總司的千鏡當然不會這麼放過他，小姑娘也緊跟在總司之後走出了門。
偌大的大廳裡，就剩下了三個人。
「我去準備一下今天要吃的藥。」
說著，綾站起了身。
很早就說過，她不是傻瓜，只是看氣氛之類的事情她還是能夠看得明白的。平助和山南總長之間有一些不應該由她知道的話題要說，所以找個藉口退出現場是她目前最好的選擇。
不過這麼想的似乎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綾君留下來好了，沒有什麼需要你退避的話題。」
「山南先生……」
對面的山南笑得溫和，綾猶豫了，她帶著徵詢意見的眼神看向了平助。
平助起先也明顯的有些猶豫，可不一會兒他就在山南總長的注視中敗下陣來，平助忍不住歎了口氣，轉過頭回應著綾的詢問，道：「既然山南先生也這麼說了，綾就留下來好了。」說著平助稍稍頓了頓，又接著說道：「不過在那之前先泡壺茶可以嗎？」
回答當然是毫不猶豫的點頭，綾在平助的目送下離開了大廳。
大廳裡的空氣又一次的沉寂，山南和平助都下意識的望向大廳的門外，燦爛的陽光正照亮整片庭院，輕輕的風吹得樹葉不停地沙沙作響，隱於枝頭的知了開始了屬於夏天的叫鳴。
「找盡藉口將她支開了呢，平助君。」山南保持著望向庭院的姿勢輕輕開口說著，平助沉默著並沒有回答他的話，山南才笑著轉過頭直視平助，「就這麼不想讓她聽到嗎？」
看來他猜得沒錯……平助皺起了眉頭。
本就有隱隱察覺到山南大概的是想要提起那件事，他才會故意支開綾讓她去倒水。現在聽了山南這番話，平助幾乎是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只是他猜不透為什麼山南在剛才會刻意的將綾留下來。
或許是因為他自己存有私心，才會一直都拒絕綾接觸這件事。可是平助也不認為這樣的想法是錯誤的。所以，在綾回來之前，他必須要結束這個該死的話題。
「山南先生您真的開始打那個藥的主意了嗎？雖然明白您想要早點握著刀跟近藤局長一起上戰場的願望，但是傷什麼的慢慢治總會……」
「治不好了。」
山南冰冷而銳利的聲音打斷了平助的發言，似乎是注意到自己的失態，山南忍不住笑了笑。
只是這笑容中滿是苦澀。
「我明白……你們也都明白……」山南說著撫上了他的左手臂，原本纏繞在那裡的繃帶已經被拆卸了，可是山南的手依舊沒能治好，「已經治不好了，這樣下去，我就只能放棄刀。然後永遠的退出新選組的舞臺，永遠的隱於幕後。」
平助沉默了，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回應的話語。
他看著山南遮掩在鏡片後的眼睛裡透出了一種異樣的光芒，心裡強烈的不安在動搖。
「但是，有了那個藥就不一樣了。」
唯一能夠自由活動的右手掌心在山南的面前張開，好像有什麼東西就躺在他的手心裡。山南的雙眼都被那樣的東西映得泛紅，彌漫在山南嘴角的笑，有著平助從未見過的陌生感。
那是什麼……那還是以前的那個山南敬助嗎？
「有了那個藥，我的手說不定就能治癒、不，是一定能夠治癒，我就可以再一次的握住刀……」
「您在想什麼啊，山南先生！您是當真想去新撰組嗎？！！」
這一回換做是平助用激動且響亮的聲音打斷了山南的妄想，平助這輩子可能還是頭一次對著這位總是溫柔和藹的、宛如自己父親和兄長的山南先生這樣大聲的說話。可是他真的很生氣，止不住的怒氣在剛才一瞬間沖上頭腦，即使是那樣大吼了之後也未能消散。
怒氣未消，平助的腦袋倒是在這樣的大吼之下開始疼痛起來。
——該死……山南先生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
平助一手扶著自己的腦袋，拼命的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以減輕疼痛感。
暈眩、劇痛，平助只覺得整個腦子都在嗡嗡嗡的亂響。
……就連那些隱藏著的悲傷也一起湧了上來。
綾捧著茶壺回來的時候，正好遠遠地就聽見平助怒不可赦的吼聲。
「您在想什麼啊，山南先生！您是當真想去新撰組的嗎？！！」
新撰組……？
和新選組一模一樣的讀音，因為之前有聽過千鏡她們的抱怨，所以綾很快的就有想到平助話中的新撰組是有提手旁的那個字。不過更多關於『平助這麼大吼大叫的會不會對頭部的傷有影響？』這樣的念頭蓋過了所有的好奇，綾加快了腳下的步伐跑向大廳的門口，果然看到平助一臉痛苦的表情用手支撐著自己的額頭。
「平助！」
綾已經全然顧不上禮節，她直接的把手上的茶壺放到了一邊，隨後迫不及待的跑到了平助旁邊。
就地跪坐、一手托在平助胸前另一隻手小心的輕撫著平助的後背，綾皺緊了眉頭像是要替平助分擔走一些痛苦一樣，苦著張臉。
「綾君還是帶著平助先回去休息吧。」山南用輕緩而平穩的聲音說著。
隨即他站了起來，還未等他走到門口，呼吸急促的平助的聲音阻斷了他的腳步。
「山南先生……那件事我會堅決反對到底的。」
「是嗎？」
一手扶著門邊，山南閉上眼睛微微垂下頭，但不過幾秒的停頓便又重新睜開了眼。他稍微側過臉，停在正好能用余光瞥見平助的角度，不易察覺的勾了一下嘴角。
「我瞭解了。」
·關於禁門之變[一]
「會津中將松平容保麾下新選組，應守衛京都之要求，前來拜會。」
在伏見奉行所門口，統一穿著淺蔥色羽織的新選組隊士們以近藤局長為首，滿懷期待的等待在那裡。七月的炎熱天氣幾乎讓每一個人的額頭都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只是這樣根本無法灼幹他們那顆無比熱烈的心，反而是對方比井水更涼的話，讓所有人的熱情在一瞬間冷卻。
「什麼要求，我們從沒有收到過那種通知。」
就算之後近藤局長提出了他們也有正式書信一事，卻仍然被對方冷冷回絕，不留任何情面的想要將一行人趕走。雨澤萬分意外的看到新選組居然遭到了這樣的待遇，雖然他也明白現在新選組的任何一舉一動都會影響到會津藩的形象，但他還是有些忍耐不住的想要反駁。
「算了，物件是我們，他們是這種態度也不奇怪。」
雨澤愣了愣，他順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左之助正笑得一臉無奈的伸手拍了拍千鶴的肩膀。千鶴臉上那些不平的情緒稍稍消退了些，雨澤也借著這個機會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之後，被所司代所拒絕的新選組決定先去找會津藩匯合，這一次像是被當做包袱一樣，隨便的敷衍到了九條河原，卻依舊遭到了和面對所司代時相同的待遇。
「新選組和我們會津藩一起待命？我們沒有接到這種通知。」
如果說所司代是因為和新選組不同藩才會那樣冷眼相待，那麼同樣所屬會津藩的部隊為什麼也會這樣一幅冷淡的嘴臉？！
不知道是不是被太陽暴曬了太久導致心情暴躁，雨澤只覺得一股怒氣湧了上來。
「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
雨澤幾步走到了近藤局長身邊，本來只是讓人覺得有些單薄的身體在近藤局長的身邊顯得異常瘦弱，可是他的氣勢竟意外的驚人，被她那雙紫色的冷眸所注視著，會津藩的武士頓時冷汗淋漓。
「雨澤君。」
近藤笑著一手搭上了雨澤的肩頭，示意他要冷靜，隨後仍然保持著這副笑容看向那位武士。
「抱歉，能否請你傳達上面一聲嗎？我想和陣營的負責人對話。」
新選組果然是被當做可有可無的存在敷衍了。
在九條河原作為預備軍待命，他們在會津藩陣營附近的河灘生起了火，幾人一組圍在一起，準備在戰況有任何異狀的時候隨時沖上前線。
幹部級隊員以及千鶴、雨澤還有山崎被分在了一組。
「今天真是意外啊，沒想到雨澤居然會忽然那麼衝動。」新八笑嘻嘻的說著。
他指的是下午雨澤對待會津藩武士的強硬態度，從雨澤加入新選組的兩個月左右的時間裡，還沒有人看到過他這麼激動的模樣，哪怕是池田屋之後新選組對他抱有懷疑的態度一再進行審問，雨澤也一直表現得很冷靜沉穩，讓人不禁懷疑這人是不是不會有任何情緒波動。
今日一見，果然就算是如雨澤這般的人物，也是會發火的嗎？
「本來我都忍不住想要衝上去了，沒想到你會比我更激動。」
被新八這麼說，雨澤完全分不清他究竟是在表揚他亦或者是在批評他，不過他還是清楚的意識到下午自己的失態，想到他大腦充血的言行可能給近藤局長帶來不好的影響他就覺得愧疚不已。
「萬分抱歉……我……」
「沒什麼，雨澤君不需要道歉，說起來你還幫了不小的忙。」
近藤局長還是那樣溫厚的笑，雨澤簡直覺得自己的心情瞬間被局長治癒了。
雖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有幫上忙，可是聽到近藤局長那麼說，他還是覺得很榮幸。
雨澤靜靜地看著人群中間正燃燒著的火堆，木柴在火中燒的劈啪炸響。
「看來今天一整夜都必須繃緊神經，一絲也不能鬆懈啊。」
不知道是誰嘟噥了一句，剛才還在笑鬧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一夜無眠。
然後，夜色褪盡的天空泛出了代表早晨的微光。
一聲炮響打破了沉寂已久的安靜，閉目養神的眾人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睜開了眼，而京都城鎮的方向，不知何時居然已經被火光埋沒。
「出發！」
不需要多餘的指令，只需要這簡單的兩個字就足以讓新選組的行動整齊一致，所有人都快速的整理好自己的裝束，緊跟著帶頭的近藤局長幾步沖了出去。
身後，會津藩的阻止早就無法進入他們的耳朵，找到了獵物的狼才不會因此停下腳步。
前方就是他們期待已久的戰場，可以讓他們距離各自的夢想更近一步的地方。
哪有不讓人熱血沸騰的道理。
不過他們終究是晚了一步。
蛤禦門在長州藩的攻擊之下失手，周圍留下無數激戰過後的痕跡，滿地堆著不知道是哪一方陣營武士的屍體、沾了血的藩旗殘破不堪的倒在地上，情況慘不忍睹。
不過長州藩似乎仍然在會津以及薩摩兩藩的合擊之下敗退，落荒而逃之前，長州還不忘在京都的街頭放了一把大火，不僅僅是天皇的住所，就連周邊大片的民居也被牽連。
一時間，絕望、慘叫，充斥著整個京都。
原田奉命率領部隊前往公家禦門負責將長州的殘黨趕出京都，千鶴也跟著一同前往；齋藤和山崎負責繼續確認事態變化並且按照最初的目的守備蛤禦門；近藤局長為了不讓長州躲過追捕而去上頭辦理離開京都的手續；而雨澤，土方以需要貼身監視為由，將他安插在自己的隊伍裡。
土方、新八、雨澤等人一組，目標天王山的長州逃兵。
然後……他們遇上了似乎早就在必經之路上等候著他們的男人。
金髮赤眸，總是以高傲的姿態蔑視一切的姿態，除了風間千景還能有誰。
「真是讓人失望……雨澤千代，你還準備和這群鄉下武士混到何時？」
風間顯然帶著一副與熟人說話的口吻，讓土方不滿的皺眉，他嚴厲的目光掃向了一旁面不改色的雨澤，後者只是和他往日一樣，淡然的回答道。
「比起眼拙品位極差的看上長州藩一夥並且還出手幫他們的某人，我自覺我的眼光還不錯。」
氣氛瞬間冷了，風間皺起了眉頭，隱隱可見他額角的青筋微微暴起。
「我可不想被一個總是穿著男裝的女人說自己品位極差。」
……穿著男裝的……女人？！
永倉新八很快很准的從風間的話裡抓出了關鍵字，他一邊告誡這種事情碰多了就要淡定一些一邊還是極其不淡定的瞪大眼睛望向了還是一臉淡然的雨澤千代。他……不，應該說是她，還是那樣平淡無奇的表情，似乎完全沒有在意風間揭穿了她的秘密，亦或者她從未將這個當做是秘密，也從未有意隱瞞。
就連一絲的不安或者閃爍其詞都沒有。
雖然感覺有些奇怪，但是面對她這樣堅定的態度，他們反而無法懷疑她的立場了。
在觀察了雨澤的反應之後，土方原本皺起的眉頭也稍稍平緩，從對話裡大概可以判斷的出這兩人並非是同一立場的關係，雖然也不排除兩人是在做戲的可能性，但土方卻下意識的選擇了相信雨澤。
就算是有鬼副長之稱的土方歲三，也不會想要去懷疑曾經和自己一同出生入死過的同伴。
「副長。」雨澤保持著與風間對視的姿勢，甚至連回頭的動作都沒有，只是在喊出『副長』二字後稍稍停頓了一下，「他就是當晚出現在池田屋並且打傷沖田先生的人。」
就算雨澤不這麼說，土方也多少猜得到。
來者不善，從最初就擺出了一副敵對的架勢，儘管風間只是悠然的站在橋正中間的位置，可還是看得出他早就做好了應戰的準備，只要有人打算越過他身後，他就將會毫不留情的砍向所有人。
就算那個人是雨澤，也會是一樣的結果。
不過……
「看來你們無論如何都想通過的樣子。」風間說著，整個人周邊的氣勢都變了。他稍稍斂起了先前還顯得散漫的表情，一雙眼中滿是冷冽而夾雜著鄙夷的怒氣。「不僅是在那夜闖入池田屋，今天竟然也想著立功。看來對鄉下武士來說餌料還不夠……不，你們連武士都算不上。」
明顯被挑釁了的壬生狼怎麼可能忍氣吞聲，幾個按耐不住怒火的隊士已經在風間冷笑聲溢出嘴角的同時拔出了佩刀，就連雨澤也皺起眉頭一手按上了腰間的短刀，更不提急性子的新八早就想提著刀砍上去了。
若不是土方那冷得如同強心鎮定劑的話，大概下一瞬間兩邊便會刀刃相接。
「你就是那晚的強敵？」
土方的冷笑表示著他對風間的不屑，不過他望向風間的眼神裡完全沒有任何一絲鬆懈。
「還真是低級的挑釁。」
「哼。」
如同是為了回應土方那聲冷笑似的一聲哼，風間的手也按上了刀柄，似乎正準備用他的行動來表示那挑釁究竟是不是低級。平隊士一見現場的氣氛似乎馬上就要開戰，非常自覺地便將風間圍在他們的包圍圈中，可惜的是他們等來的並不是土方的開戰命令，反而是他的一聲怒斥。
「混蛋，你們連自己的工作都忘了嗎？！」
不需要多餘的語言，只是單純的眼神交流，新八就明白了土方的意思。他馬上自動請纓，打算領著所有的隊士前往天王山，決意不能讓那些長州逃兵如願逃出生天。
「土方副長請一同前往吧。」是雨澤的聲音，她先前還按在短刀上的手已經反握住刀柄將刀拔出刀鞘，刀尖直至的目標當然除了風間不作他想，「這裡由我來應付。」
土方一愣，隨即卻又笑了，道：「交給你可以吧？」
「嗯，我絕對不會讓他越過這裡一步。」
風間的目的是拖延時間，而雨澤的目的則是不讓風間去妨礙土方他們。
土方他們一隊人從風間身邊跑過的時候，風間不過懶洋洋的用眼角掃了他們一眼，隨即他又將注意力轉回自己對面那個正雙手握著如同雨澤一族標誌物一般的短刀的女人身上，果然看到她不解的皺眉。
「我以為你會多少阻止一下。」雨澤說。
「沒有那個必要。」風間將自己的手從刀柄上挪開，似乎連戰鬥的意思都沒有了，「就算他們現在趕過去也已經趕不及了。」現在的長州藩士們，恐怕早就已經如願以償了。
「他們逃走了？」
從長州從京都撤離到現在的這點時間，應該還不足以讓那些長州藩士完全的逃脫，可是風間話中的『趕不及』讓雨澤十分的困惑。
趕不及？……為什麼會趕不及？除了逃跑還會有什麼原因。
「不，是切腹自盡了。」
那副似乎和他並無什麼關聯的語氣，雨澤都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和長州是一夥人了。
「那麼為什麼……」
風間的樣子，似乎不像是要幫長州的樣子，那他完全沒有必要與新選組對立……可是若要說他真的與長州毫無瓜葛，雨澤又不能很好的找出一個他那天出現在池田屋的理由。雖然打傷沖田一事，雨澤能夠想像是因為沖田先出手，而風間的高傲的性格決不會允許他逃避由對方先提出的決鬥才產生的結果。
……難道說她一直都誤會他了……風間家並未幫助長州藩？
「怎麼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本來就不是長州一夥的。」
還真的不是？！
雨澤皺著的眉頭當即因為吃驚瞪大的眼睛而鬆開了，她無言以對的望著風間，一秒、兩秒，最終還是放棄般的垂下了舉著刀的右手，將短刀歸於原位。
對此，風間笑著挑眉。
「怎麼？準備放過我了？雖然我也並不覺得你有那個本事殺了我。」
風間說的一點也沒錯，僅僅憑雨澤一人的能力是決不可能鬥得過風間的……她只是覺得如果單純的拖住風間的腳步這一點，自己還是可以做得到，雖然現在連拖住腳步的意義都不存在了。
風間本就不打算去追，那麼她又何來拖延一說。
「你為什麼總是要和新選組作對。」
明明不是長州藩一方卻仍然在新選組執行隊務的過程中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阻撓，就雨澤所認識的那個風間，並非是一個沒有理由就會任意妄為的人。
沒錯……雨澤與風間早就相識，在雨澤尚未加入新選組之前，她還是以鬼族身份自居的時候。
雨澤向新選組隱瞞的，不僅僅是她女子的性別，還有她是鬼族的身份——雨澤家也是現在已經沒落了不少的鬼之一族中少有的純血鬼族。她隱瞞性別是因為新選組只招收男人，而隱瞞了鬼族的血統則是因為她並不想被人類帶著異樣的目光打量自己。
「你還真是很喜歡這群鄉下武士。」即使接收到了雨澤不滿的目光，風間依然無動於衷的用輕蔑的口吻評論著新選組，他稍稍轉頭看向了天王山的方向，好像可以追尋到那裡正在切腹自殺的長州人的身影一樣，「不明白武士的驕傲，只知道急著立功的幕府的走狗們……為什麼不能理解從勝負已分的戰場上撤離的長州藩士們渴望一個合適的時間地點而以天王山為目標，想要切腹自殺的長州武士的驕傲。」
「不要小看戰爭。」
「你說什麼？」風間對著忽然打斷他發言的雨澤皺緊了眉頭。
「『任意掀起了戰火，連戰死的覺悟都沒有的傢伙們，根本不能像武士那般清高的死去吧？！』」故意模仿著她記憶中的土方歲三所特有的語氣說完了這些話，雨澤鮮少可見的笑了起來，「如果鬼副長在場必定會這麼回答你剛才的那番說辭吧？」
「你的意思是說，引起戰爭就要有被殺的覺悟？」
「我說了，如果是土方副長大概會那樣回答你。」雨澤的目光也越過了風間的肩頭，遠遠望向遠處那座山峰的頂部，不過她所追尋的並非是那些企圖切腹自殺的長州藩士，而是以那些長州藩士為目標的新選組的身影，「在戰場上生或者死不過是一線之差……是否是引起了戰爭的那一方又有何區別？贏了便是生，若是輸了……」雨澤忽然苦笑了起來，「等著他們的從來都只有死路一條。我以為總是喜歡引發戰爭的人類早就明白這一點了。」
「你……」
風間猶豫了會兒，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
一陣風吹過，帶起了風間金色的鬢髮，站在他對面的雨澤仍然凝視著遠方的天王山。若不是追著風間趕來這裡的天霧忽然出現，或許兩人之間的沉默會持續更久的時間。
追著風間趕來，不過是因為天霧擔心風間會和新選組之間起衝突，卻不想意外的在橋頭看到了往昔的熟人，他稍稍一怔，接著便對著雨澤微微低頭行禮。
「很久不見了，雨澤。」
以簡單的點頭作為回禮，雨澤開始旁觀天霧開始對風間洗腦，後者果然不多時便露出一副不耐煩的表情，卻還是只能耐著性子聽天霧說下去。雨澤不說話也不笑，她只是安靜地聽著，準備目送兩人離開，之後她打算追上土方副長他們，這樣自己也算是完成了土方交給她的任務。
她從天霧的話中聽出他們現在是受雇於薩摩藩，而現今的薩摩藩與會津藩屬於盟友的關係，她與風間之間也沒有必要鬧到非動手不可的地步——就是立場上也沒有動手的理由。
所以，她只需要拖延住他們的腳步，不讓風間妨礙到新選組便可以。
「對了，你進入新選組也有些時日了……雪村真的在那裡？」
臨走前還不忘記打聽消息，雨澤本是沒有回答他的打算，卻被風間話中的『雪村』兩字吸引了注意力。
雪村……東邊鬼族最大的家族……也是現在少有的純血鬼家族。
雨澤當然明白風間問這個問題的目的，可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風間究竟是從哪裡得到的這個消息。目前為止，風間和新選組的接觸無非是池田屋和今天的一戰……池田屋的時候，在雪村千鶴趕到現場之前風間他們便離開了，沒道理讓風間得到消息。而今天……千鶴是與左之助一起行動的，風間也沒可能在來這裡攔截土方一行之間就與他們打過照面。
在雨澤因沉思而陷入沉默的期間，風間早就把她的反應當做默認，勾起一邊的嘴角輕笑一聲。
「看來會變得很有趣……那麼再見了，我倒想看看如此厭惡戰爭的你待在這群壬生狼裡能夠得到什麼。」
說著，風間邁開了步子，與雨澤擦身而過的同時停頓了一秒。
然而就在那個短暫的時間裡，他聽見雨澤輕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一個一個字的念著。
「我會證明我的想法是對的。」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12
·五十二章
元治二年，五月。
西本願寺，新選組新的屯所。
厚厚的雲層，隨著風在天空中飄動，它頑皮的遮住了太陽、阻斷了陽光，在地面上投下一塊塊不規則大小的陰影，斑斑駁駁、若隱若現。
「小綾，山南先生他……死了。」
綾呆呆的站在門口，表情從剛才開始就沒有任何的變化。
……剛才，她聽到了什麼？
山南先生死了？
一塊碩大的陰影正好投射在綾腳下的一塊土地，此時此刻站在這一方地區的人都被籠罩在了陰影之下，就像是她忽然間沉了一下的心臟，悶得喘不上氣。
綾是剛從江戶回來的，褲腳上還沾染著星星點點的污漬，腳上草鞋的繩子已經有些磨損，看得出它的主人曾穿著它長途跋涉的走過很長一段路。
可是她一回來就忽然從原田的嘴裡得到了山南先生已死的消息。
山南先生死了？這怎麼可能呢？
綾一臉的茫然，完全沒能消化這個資訊。
好像前不久才和她約定了，等山南傷好後要認真比試劍道的山南先生，卻忽然死去了。
她怎麼都覺得這件事很不可思議。
「山南先生真的死了？」
輕聲的低語，綾並沒有讓任何人回答她的意思，這不過是她的自言自語罷了。
「是這樣嗎……」
她沉默著，低下頭，看著腳下的泥土，好久都沒有說話。
「是這樣啊。」
綾又一次重複道……只是這一次，用的是陳述的口吻。
———————————時間倒序—————————————
元治元年，秋季。
禁門之變的慌亂還在人們的記憶中久久沒有褪去。
原本熙攘的街道如今沒落不少，叛亂的恐慌在原本安逸無事的人們心中播下了不安的種子，往日安然的臉上如今也帶著一種匆匆的急切，相識的熟人在禮貌的問候之後，便也急忙繼續趕路，路邊的商鋪依然有著當日的痕跡，工匠們修補的聲音似乎成為了這京都的主旋律，帶著一種沉悶與慌張。
沒有巡街任務的綾正拿著一把掃帚，一下又一下的掃著屯所後院的地面。
從她來到這裡已經快一年了。
不知不覺中度過了這麼長的時間，綾開始覺得，她已經無法清楚的回憶起在來到這裡之前的日子究竟怎麼樣的了。如果不是自己那種詭異的體質還存在著，綾會相信那些不過是一場讓人不舒服的噩夢而已。不過現在看來，在這一邊的生活才更像是一場夢。
她忽然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抬頭看向屯所頂端的那片藍天。
是不是哪一天忽然醒了，發現自己還是躺在那個放滿溫水的浴缸裡，身上還留著試驗時造成的密密麻麻的傷口，接著第二天第三天，還必須回到以前的生活。
如果真的變成那樣，綾覺得現在的自己說不定會崩潰。
「綾君，你原來在這裡嗎？」
綾循著聲音看去，近藤局長正邁著大步向她走來。
「近藤先生，找我有事嗎？」
「嗯，我有點事打算去江戶一次，綾君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江戶……嗎？」
綾幾乎是下意識的捏緊了手裡的掃帚柄，輕輕的念著這個地名。
上個月的時候，平助接到命令，前往江戶為新選組招募隊員。她自然是想跟著一起去，可是被平助拒絕了，拒絕的理由無非是『我是去工作又不是去玩所以不許跟過來』之類的，如果被左之助或者總司聽到絕對會在第一時間就揭穿他那蹩腳藉口下的真相。
不過聽的物件是綾，所以她就傻傻的點頭相信，目送著平助跨出屯所大門口。
這一送別，便是一個月的不相見。
平助在這些日子裡做了什麼呢？是在好好的工作嗎？不知道有沒有休息好，雖然平助額頭的傷基本痊癒了，可是誰也不能確保它不會在人過度疲勞或者勉強自己的時候再發作。
不知不覺的，綾每天心裡都在煩惱著同樣的問題。
近藤局長當然也有注意到。對於平助不肯帶綾去，近藤其實也不太贊同，可是這畢竟是人家兩個人的事情他也不好插嘴。不過，平助不肯帶著綾回江戶，不代表他不能帶著綾回江戶吧？
一個遲鈍一個彆扭，不在後面伸手推一把，近藤勇覺得他有生之年都看不到這一對能結果了。
「我跟著不會給近藤先生添麻煩嗎？」綾小心翼翼的問道。
「當然不會。」
這絕對不是假話，綾本就是乖巧的個性，再加上現在她在千鶴的帶領下家務也開始越做越順手，一想到這姑娘剛來到新選組的時候連家務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能成長到今天的地步，就連近藤局長都忍不住感動起來了。
應證了左之助的一句話：「本來啥都不會的小丫頭，現在居然這麼能幹了。」
雖然他們基本上沒有做什麼，可是還是會有一種莫名的成就感。
本來就很想跟著近藤局長去江戶的綾在發現自己沒有找到任何可以推脫的藉口之後，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近藤局長的邀請。隨後綾把掃帚歸於原位，然後準備一個人去房間收拾行李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裡聽到消息的千鏡和千鶴忽然沖了過來，一人一邊握著綾的手千叮囑萬叮囑的讓她要注意安全，不過兩人說著說著就歪了話題，比如說綾為了平助打算追到江戶好勇敢之類的。
綾茫然的眨了眨眼，一臉莫名的表情表示她完全沒能聽懂她們在說什麼。
最後，近藤局長、源先生和雪村綾一行三人，離開新選組屯所，向江戶出發。
三個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等到了江戶已經是好幾天之後的事情了。
江戶遠不比京都繁華，即便是早上，在街上也很少能見到熙熙攘攘的大堆人群。除了小塊小塊的城鎮外，江戶更多的是農田以及鄉間小路，比起京都來更多出一份原始的自然氣息。
回到了久違的故鄉，近藤局長和源先生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回到了試衛館——那是近藤勇在離開江戶之前所繼承的道場，也是新選組眾幹部們一齊出發的地方。
也許是因為近藤局長在回江戶之前就已經給試衛館的各位寫了信，他們三人才到試衛館的門口就看到好幾人等候在那裡了。那還是綾第一次看到近藤局長笑得如此高興的樣子，他一個個的和他們打招呼，高興之餘也不忘為綾一一的介紹了試衛館的人們。
近藤的父親、近藤的母親、近藤的妻子、沖田的姐姐。看在綾的眼裡就是——慈祥的爺爺、嚴肅的婆婆、漂亮溫柔的姐姐、美麗霸氣的大姐。
「這位是新選組裡最年輕的隊員，名字是雪村綾。」
就在綾在心裡給面前的人一一定位的時候，近藤已經反過來將她介紹給了大家。順帶一提，從京都出發來江戶的時候，雖然綾已經沒有了扮男裝的必要，可是她一直以來都習慣了男裝的打扮以及男裝比較方便長途跋涉的旅途，因此站在試衛館門口的綾還是一身男裝。
儘管如此，試衛館的眾人倒是一眼都看穿了她的女子身份。
自家夫君忽然帶著個姑娘回家，任憑誰都會忘壞處想，不過阿常——近藤局長的妻子只是壓低了頭，在一旁的沖田姐姐——阿光小姐已經忿忿不平的指責起近藤來了。
「小勝，這是怎麼回事？」
近藤勇原名宮川勝五郎，在十六歲被近藤家收為養子之前都是叫那個名字，從小就與他熟識的人一直都以小勝這個昵稱稱呼他，即使是到了現在也未能改過口。
被點到了名的近藤局長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他有些愣愣的應了一聲，對上阿光那雙露出凶光的眼睛幾乎是下意識的縮了縮，隨即才明白過來對方到底是在生什麼氣，當即又好笑又無奈的擺手否決起來。
「不是這樣的……這孩子是來找平助的。」
「不是嗎？」
語氣上好像還是有點不太相信的樣子，不過阿光的表情在近藤否認的那一刻就緩和了下來。只是這緩和的神情也只是維持了片刻，阿光立即就意識到原句裡有某個被她下意識忽視了的名字的存在。
「等等，你說是平助的？」
·五十三章
綾忽然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現在這個狀況。
剛才還在門口聽著近藤局長向大家介紹了一下關於她的事情，接著就被名為阿光的女子就非常強勢的一把拉住手，轉身就往屋子裡走。嘴裡似乎還嘀嘀咕咕的說著『怎麼可以讓女孩子一直穿著男裝』之類的話，被拖著走的綾求助似的看向了近藤，後者只是回應了她一個無奈的笑臉。
她現在正被不知道為什麼一臉興奮的阿光大姐帶進了試衛館裡的某間房間，看著她動作迅速的從一旁的櫃子裡找出一套衣服，轉過身氣勢十足的幾乎是用命令語氣的讓她把衣服換了。
阿光手上拿著的，無疑是一套女式的和服。面料是非常舒適的棉，淡粉色的底面上有著白色、淺玫瑰色以及淺紫色三種色澤的大朵花瓣，誇張卻又意外的讓人感覺到一種乾淨的簡潔。綾有些呆愣的看了看阿光大姐的笑臉，然後又看向她手裡的衣服，過了很久才遲疑著伸手接了下來。
然後……該怎麼穿？
這才是綾主要煩惱的問題。
女式的和服她不是沒見過，每天跟著八番組巡街的時候都會看到不少女孩子穿著女式的和服走在街上。不過她從來都只是看，真的把這樣的衣服穿在身上也只有過一次，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並且那是的衣服和現在手上拿著的式樣看起來也不太一樣，重點是——之前那次也不是她自己穿上的。
綾捧著衣服看了很久，阿光被她沉默的樣子搞糊塗了，思考著是不是這姑娘不喜歡這套衣服的時候，綾終於把自己的視線從衣服上移開，然後看向了阿光。
輕的不能再輕的聲音，一點一滴的在這個空間裡形成了語言。
「那個……請問這個要怎麼穿？」
阿光好不容易緩過了神，她一邊念著真是不可置信之類的話一邊開始手把手的教著綾應該怎麼把看起來有些複雜的女裝穿在身上。
綾忽然想起來剛才還在門口的時候，近藤局長為她介紹過……阿光是總司的姐姐。
當時她只是因為好奇的看了阿光幾眼，隱隱約約的覺得其實阿光和總司眉宇間是有些相似的地方，可是兩個人在性格各方面，都不是很像。唯一像的大概就是笑容，無論是總司還是阿光，笑起來都十分的好看。
這麼說來，阿光真的是個非常漂亮的江戶型美女。
「……總司怎麼樣了呢？」
如果不是這間房間裡只有她和阿光兩個人，綾甚至都不會認為說話的人就是正在忙著幫她穿衣服的阿光大姐說的。阿光的動作即使是在說話的中途也沒有過任何停頓，綾愣了愣，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怎麼樣……是怎麼樣呢？
「之前有聽說，新選組在池田屋和長州藩士激戰的事情。就算是在江戶這個偏僻的地方，新選組的名聲也已經很響啦……」阿光轉到綾的正面，帶著有些自豪卻還夾雜著其他情緒的複雜的笑容，整理著綾衣服的前襟，「有人說在池田屋新選組裡好幾個人受了傷，問了小勝他卻說沒什麼事……我就在想，是不是總司他出了什麼問題了呢……」
總司先生嗎？
綾順著阿光的話，稍稍回憶起那一晚的事情，不過那天她並沒有和總司在一起，所以那些事也基本上是聽別人和她說的。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總司似乎是吐血了……這確實不算是很嚴重的事情？近藤局長他們也有為傷患們請了醫生，那些醫生好像也說過總司的傷並無大礙，而且在綾離開京都來江戶之前，她還記得有看到活蹦亂跳的總司君和千鏡姑娘抬杠抬得很愉快。
所以應該是沒什麼事吧。
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之後，綾對著阿光點了點頭。
「總司先生在屯所裡很精神，所以不用擔心。」
「是嗎……」
阿光似乎回應的有些心不在焉，她最後整理了一下綾的腰帶，將綾從頭到腳仔細的打量了一遍之後，才滿意的笑了。綾總覺得阿光在看著自己的時候，在短暫的一瞬間裡笑得十分的溫柔。
然後阿光便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綾的腦袋。
「是這樣的話，就好呢。」
綾穿來的那身男裝被疊得整整齊齊的捧在她手心上，穿著不習慣的衣服，走在前面的阿光那種快得異常的速度讓她好幾次都快要跟不上。不知道阿光是不是有些心急，她走的比平時的步速還要稍快一些，而兩人幾乎是在出現在大廳門前的同時，阿光就伸手拉開了那扇門。
「稍微打扮一下就變成了十分可愛的孩子啊。」
說著，阿光把綾推到了她的前面，整個大廳的目光被阿光的聲音吸引了過來。綾還是第一次被這麼多雙眼睛注視著，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自然的閃避著，最後還是沉沉的低下了腦袋。
「這孩子還不好意思了呢。」
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一時間大廳裡笑聲一片。
綾低著頭，手裡捏著和服的袖口，全身都因為緊張而僵直著。
自己果然還是應付不來這樣的狀況啊，綾想著。雖然能感覺得到試衛館的大家都是些很親切和藹的人，哪怕是那個看上去十分嚴肅的、一本正經的近藤局長的母親大人，也能從她的臉上看出一絲隱約的柔和。
「小綾來這裡坐下吧。」
比較熟悉綾的性格的近藤局長知道這孩子一定是不習慣現在的狀況了，很快出聲招呼著她進來。可還沒等綾點頭或者是做出任何反應，在她身後的阿光大姐早就推著她走進屋子裡，順便拉著她一齊在旁邊坐下。綾的緊張感不減反增，坐在那裡的她習慣性的坐得十分的端正，不過仔細觀察便能發現綾的後背挺得比平日更直，甚至有些僵硬。惹得阿光都忍不住伸手在她的肩背處拍上一把，綾才好不容易放鬆了些許。
為此，大廳裡的眾人再一次笑了起來。
「小勝，你這次回來能在江戶待多久？」阿光問道。
「這個嘛，這次回來主要還是因為有些事要辦。雖然確確實實要待上一段日子但也不會太久……」
話題一聊天，綾的事情就被暫且擱在了邊上，不過綾也因此輕鬆了很多。她坐在人群的最邊緣，盡可能的降低自己在房間裡的存在感，然後靜靜地坐著，聽著他們聊著各式各樣的話題。
比如，近藤這次回江戶要做些什麼、在京都的時候發生了什麼、新選組的大家現在過得怎麼樣……偶爾也會提到一些關於近藤局長他們還未離開試衛館前往京都之前，生活在江戶的大家所經歷的點點滴滴的生活。
綾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高興的近藤局長，他在他的父母面前、妻子面前，興高采烈的說著話，她記憶中那個不善言辭的新選組老大此刻簡直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可是這樣的近藤勇，卻讓綾感覺到了一種和在京都相處時所感覺不到的柔和。
她將自己的視線從近藤局長身上移開，之後依次在近藤的母親、父親以及妻子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後還是回到了正滔滔不絕的說著新選組得到會津藩認可的近藤局長身上。
這也許就是名為家族的溫暖吧……綾想著。
·五十四章
——江戶·伊東道場——
跪坐在他對面的那個長髮少年，在今天的談話中，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像現在這樣走了神，呆呆的望著窗外，甚至連自己停下了說話的事情都未能察覺。
他也順著少年的視線向窗外望瞭望，那裡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從少年的那個角度望出去，頂多也就是能看到幾棵樹、幾棵草、幾朵小花，還有院子週邊的一面雪白的牆壁，亦或者是更遠一點的藍天。
伊東實在是想不透，那些有什麼好看……當然他也不會真的以為少年是在看著這些東西發呆就是了，在少年那雙碧綠的眸子裡，天生率直的性格早就把他心底的情緒寫在裡面。
「藤堂？」
「啊……啊？抱歉，伊東先生，你剛才說到哪兒了？」
被伊東喚作藤堂的少年一驚之下回過神，他一邊在心裡數落著自己的不是一邊有些慚愧的將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放回伊東先生的身上，本做好了接下來要全神貫注的聽他說話的準備，卻不想坐在他對面的伊東先生只是淺淺一笑，說道：「那個方向，是京都呢？」
伊東說的，是平助剛才所望著出神的方向。
一下子沒能跟上伊東的思路，平助呆呆的從嘴裡擠出了一個音節。
「誒……？」
「莫非是在京都有著某位不禁讓你思念的人嗎？」
伊東仍然帶著溫和的笑，只是他意有所指的目光讓平助頓時不自在起來。不過由於思維遲鈍的關係，平助的腦子還是沒能很好的運作起來，他足足遲疑了有半分鐘之多，在明白伊東話中意思的一瞬間，他整張臉都不自覺的漲紅了，接著從他口中所說出的語言像是無法很好的組織起來一般，變得斷斷續續的。
「怎、怎麼可能……！伊東先生請不要拿我開玩笑啊！」
「是這樣嗎？那我剛才的發言有些失禮了。」
無法從伊東所謂的道歉中聽出絲毫的歉意，平助稍有狼狽的避開對方的視線，卻又不知道該看向哪兒的時候，下意識的、再一次的看向了窗外。
……原來那個方向是京都嗎？
這一點若不是伊東先生一句話的提點，就是平助本人也沒察覺到，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盯著那一邊走神，只是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已經看著那裡了。好像吸引著他看過去的，是一種身體的本能，平助根本什麼都不需要思考，更談不上伊東剛才說的思念。
不過，真的需要想的話，那裡能讓他想的人也不少吧？
左之、新八、總司、土方副長、山南總長、新選組八番組的隊員……
還有……
「咳咳……藤堂？」
糟糕……平助心裡暗叫不好。
剛才一瞬間他又不自覺的走了神，硬著頭皮轉頭迎上的果然是伊東那張含義頗深的笑臉。
「我在聽！那個，真的在聽啦！」
「可是我還什麼都沒說？」
面對著一臉陽光燦爛的伊東，平助小朋友忽然有一種噎住的感覺。
——江戶·試衛館——
聽著近藤他們聊了好久，綾有些坐立不安了，中途看到端著茶杯出去給大家倒茶而離開大廳的阿常（近藤的妻子），她也幫忙一起收拾了茶具，緊跟著跨出了房間。阿常剛看到緊跟著自己走出來的綾有些吃驚，但她很快的笑了，對綾說能不能來幫幫她。
這是綾第一次聽到阿常對自己說話，阿常的聲音很輕很柔，和她嬌小瘦弱的形象十分相符合。阿常的臉上帶著笑，甜美到讓人感到舒心的笑容，綾覺得在阿常的笑容之下，她都忍不住想要彎起嘴角。不過她笑起來一定不會像阿常那樣可愛吧？這麼想著的綾立即控制住了自己臉部的肌肉動作，迫使嘴角恢復到原位，對著阿常連連點頭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阿常輕聲說了一句感謝的話，之後兩人作伴去了距離其實並不遠的廚房。家務、料理之類的事情，阿常比起綾要熟練地多，說是讓綾來幫忙，結果綾卻只能在一旁站著，眼睜睜的看著阿常把所有的活都做完了，只欠等茶水都燒沸最後倒進杯子裡就算是完工。
而在最後等待的過程中，兩個本就不多話的女子面對面的站在廚房裡，綾順便趁著這個間隙打量起眼前的這位女子來……說是趁機打量，實際上阿常確實是那種讓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幾眼的□。綾感覺自己無法準確的從阿常的外貌上判斷出她的年齡，白白嫩嫩的肌膚、嬌小的身板、梳得整整齊齊的髮髻、濃淡適宜的胭脂……不過綾最喜歡的果然還是阿常的笑容，和阿光的那種豪爽不同，阿常更多的是一種小女人的嬌柔。
……妻子啊。
在綾腦子裡浮現出的，是近藤局長向她介紹阿常時露出的那種既自豪又幸福的表情。
這應該也是家人中的一種身份吧？和父親、母親、兄弟姐妹都不一樣的一種存在……
綾對此一點概念都沒有，雖然很想直接問問阿常，卻又不知怎麼開口才好的綾憋了半天還是決定等找到平助以後再問問平助好了。
結果就這樣，兩個人直到水燒好再一次回到大廳裡，都沒能說上一句話。
回到大廳的時候，似乎正巧趕上近藤他們換話題，而話題的主角正巧又是平助。
「回來了嗎？正好說到平助的事情呢。」
一拉開門就可以看到阿光招呼著自己，綾茫然的看了看一瞬間將視線集中到她身上的眾人，幫著把託盤裡的茶杯一個個的分發到每個人的手上之後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又聽著他們說了會兒，綾才總算明白過來，就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裡，近藤問了他們關於平助的事情——畢竟回來到現在都沒有看到他的人影，雖然知道他有可能是去各處的道場為新選組招募隊員了，可也不知道他今天是去了哪一家。
答案似乎是平助曾經待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伊東道場。
一聽到是和平助曾經有關係的地方，綾一下子便有了興趣。
「我此次來江戶，也有打算要去會一會伊東先生……」
早就聽聞伊東的博學多才以及極高的劍術造詣，這樣的人才近藤當然不打算放過。若是可以，他說什麼也要將伊東請來，助新選組一臂之力……想到這裡，近藤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想立即就去一趟伊東道場了。
「小綾，等下我打算去伊東道場走一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來？」
綾幾乎下意識的想要反問一句『可以嗎？』，可這句句子她自己都覺得自己說了太多次，再說的話，說不定會讓人厭煩。抱著這樣的心情，綾把已經到了嘴邊的三個字硬生生的咽下了肚子。
隨後的點頭就像是為了肯定被自己隱於腹中的問話。
「……請務必讓我同行。」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13
·五十五章
伊東道場和試衛館同在江戶，雖然這麼說卻不意味著這兩家道場之間的距離近到很快就能走得到的程度，相反的是其實兩家並不近，至少近藤還是稍稍做了準備才帶著綾一起出了門。
出門前綾當然有要求過想要換成方便行動的男裝，不過有阿光大姐在怎麼可能成功……於是最後的結果必然是綾滿心不情願卻也只能拖著這身麻煩的女裝走出了試衛館的大門口。
本來就不近的路程在綾一路上的磕磕絆絆上變得更長了，不得不說那個時代的女裝真的非常的不方便行動，綾一邊疑惑著阿光大姐究竟是怎麼才能在穿著這身讓人走路都跨不出很遠的衣服的情況下還能健步如飛，一邊在她不小心的分神之下，又一次被衣服絆住了腳，險些摔倒在地。
在認識了將近一年的時間裡，近藤還是第一回看到綾這麼狼狽的模樣，他哭笑不得的看著綾不知道是第幾次的踉蹌，好心的伸手拉了她一把才避免了綾直接撲倒在地的命運。
估計這樣走路比讓她拿著武器去打架還累人吧？兩人才走了總路程的一半左右，綾已經累得直喘氣了。近藤也不想繼續勉強她，兩人隨便的在路邊找到一個小店，買了些茶點，坐下來稍作歇息。
坐在近藤局長邊上的綾雙手捧著茶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杯子裡的茶水，垂在兩側的細碎髮絲因為汗水黏在了一起，有些甚至一縷縷的貼在了她的臉頰上。明明已經步入秋天的涼爽氣候，綾的臉還是因為剛才的那段路程的勞累而泛出了絲絲微紅。
……果然還是個女孩子啊。一手握著杯子的近藤如是想到。
也許在潛意識裡，近藤已經將綾當做普通的新選組隊士來看待，而且一直以來都看著她是男裝打扮，儘管一直都是柔柔弱弱的樣子，可綾也確實有驚人的實力。而且他們也從未聽她叫過一聲苦、抱過一次怨，也就不曾讓近藤等人去思考過這孩子是不是有在勉強自己這樣的問題。
現在看來……一直在勉強她的，是新選組也說不定。
如果不是他們，現在在他眼前小口喝著茶的女孩子應該是在一戶普通的人家裡，做著一些女孩子該做的手工活，而不是跟著他們這群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在戰場上拼殺。
「一直以來都辛苦你了。」
陷入思考的近藤不知不覺的就把心裡的想法吐露了出來。還喝著茶的綾愣了愣，她垂下了端著茶杯的雙手，讓它靠在自己的腿上之後才稍有遲疑的轉頭看向近藤。
「……近藤先生？」
完全不明白近藤為什麼會忽然對她說這句話，綾一臉茫然的表情換來了近藤無奈的苦笑。
近藤搖了搖頭。
「沒什麼……只是覺得一直讓你跟著我們打打殺殺的，日子過得又比較艱苦。」新選組在池田屋一戰之前，幾乎得不到會津藩的經濟支援，過得十分清貧，直到最近才開始有些好轉。近藤想到一個正處在花季的少女卻連可以將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像樣衣服都沒有一件，不由得心生愧疚了，「綾過得很辛苦吧？」
辛苦？
每天有飯吃、有地方住，綾不理解這樣的生活哪裡可以稱得上辛苦了……相反的，她覺得每天都過的很快樂。新選組裡的大家都很親切，對她也很好，看著大家吵吵鬧鬧的生活她也覺得十分的愉快。
「不會覺得辛苦。」綾低頭看向了自己手中的茶杯，從那小小的杯口看進去，一片如鏡面一般的茶水表面映出的是她沒有什麼表情變化的臉，「我覺得能在新選組裡生活是一件很高興的事情。」
只是隨著這份快樂在她心底成長起來的，還有一份不安。
總覺得自己總是一味的在新選組這邊獲得了很多的幫助，可是她自己是不是有幫上大家的忙呢？
「我得到了大家很多的幫助……可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好好地幫上大家的忙。戰鬥是我唯一的長處……雖然也拼命的學了怎麼做好家務，卻還是覺得不夠。」這樣是不夠的，綾在心裡這麼對自己說道。她所得到的恩惠是比這些瑣事更大的東西，這是靠這樣的小事無法償還的。
想為新選組做更多的事情，讓自己發揮更大的作用。
不然的話，她就無法覺得自己能夠被新選組所需要了。
就在綾陷入沉思的當口，她忽然覺得自己被一小片陰影籠罩，對方顯然是沒有帶著任何惡意的，她才沒能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還沒來得及抬起頭一探究竟的綾就感覺一股不輕不重的力量覆蓋在她的頭頂。
那是近藤的手。綾有些驚恐的發現近藤正輕輕的拍著她的頭，不自覺的瞪大了眼睛。
「近藤先生……？？」
「小綾已經做得足夠好了。不管是平時的生活還是在戰場上，小綾都做得足夠多了。」近藤所說的這些話絕沒有誇大的意思，因為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不論是學習劍道的時候還是跟著千鶴學做飯的時候……總是全力以赴認真對待的她，每一個人都把她的努力看在眼裡。
所以，她現在的那些煩惱，根本就是不必要的東西。
近藤的大手好像真的漸漸的把綾心裡的那些煩惱給拍散了，她安靜的享受著近藤宛如獎勵似的舉動。
——太好了……自己終於有幫到大家一點了。
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個所謂的幫到一點是哪一點，可是心裡慢慢的喜悅早就把疑惑掩埋。
「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說著近藤收回了手，一口飲盡了杯子裡的水，「走吧。」
綾點了點頭，她趕緊喝完了杯子裡本就所剩無幾的茶水，之後緊跟著近藤站了起來。
——江戶·伊東道場——
平助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讓他和伊東之間的話題重新轉向正途。
其實近藤在他回江戶之前就有和平助稍稍提過伊東的事情。伊東和平助算是同門出身，又在一個道場裡相處過不短的時間，如果想要拉攏伊東加入新選組，讓平助作為中間人拉近兩邊關係真是再合適不過了。平助當然也表示自己會竭盡全力的勸服伊東，不過話題進行到關鍵部分的時候，果然還是需要有近藤局長這位新選組的領頭人在場才能說得定。
平助算了算日子，自從上次在試衛館收到近藤說要回江戶一趟的信件之後已經過去了不少的時日，應該這幾天就可以在江戶與近藤局長碰得到面。
確定了這件事後，平助倒也不著急了，聊完了正事打算和很久不見的伊東先生閒聊一會兒，一個面生的男人忽然出現在了大廳的門口。
「試衛館近藤勇前來，說有事想與伊東先生相談。」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伊東淡淡一笑，隨即起身親自前去迎接，平助當然也緊緊的跟在伊東之後。不一會兒兩人便出現在了道場的大門口，遠遠的就可以看到近藤帶著一名女子站在那裡等候著。
平助起先還以為站在近藤身後的那位是近藤常，正疑惑著近藤局長怎麼會把夫人也帶來的同時他也走近了些，在終於看清楚女子的面相後，整個愣在了原地。
難不成是他眼花了嗎？
平助十分不確信的瞪大了眼睛看著站在他對面的綾。
他肯定不僅僅是眼花了，這一定是錯覺。
對，是錯覺，不然的話他怎麼會看到本應該待在京都的某人忽然出現在他面前……更重要的是，出現在他面前的某人居然還是女裝的打扮？！
「……平助。」
這個幻覺竟然還會說話！而且還對著他露出了久別重逢時才會出現的高興表情！平助忍不住想直接用自己的腦袋去撞一旁的牆壁試試看是不是他神經錯亂出了問題……平助看著綾的眼睛越瞪越大，直到他把那雙眼睛瞪到極致之後，平助才說服了自己去面對現實。
然而他面對現實的方法其實也沒能好多少。
只見平助深深地吸了口氣，伸手指著近藤的身後大吼起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啊？！」
·五十六章
一個多月沒見，才見面平助就忽然指著自己大吼大叫起來。
綾頓時覺得有點委屈，臉上的喜悅瞬間消散。她很是消沉的低著頭，下意識的往近藤身後躲了躲，一副可憐的模樣讓平助自己也覺得剛才的話有些過分了，他連忙尷尬的咳嗽了幾下，試圖挽回場面。
所以平助很快的把自己的對話物件從綾變成了近藤局長。
「那個……近藤先生怎麼會帶著綾一起來……？」
其實平助更想要問為什麼綾會是穿著女裝過來的，不過想想這多半也是阿光大姐的傑作。平助壓下心裡莫名的不滿，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先問清楚近藤局長會讓綾一起過來的原因。
剛才也有說過，近藤來伊東道場是來找伊東談論合作一事，按照他的性格不應該會帶著綾一起過來才對……於是平助忽然在看到近藤老大那臉豪爽笑容之後，他開始後悔他為什麼會問了這個問題。
「小綾也是新選組的成員，我帶她來有什麼不妥嗎？」
不，怎麼會不妥，完全沒有不妥，近藤老大你這個理由太完美了……
平助強忍住想要扶額的衝動，他確信剛才他看明白了近藤局長表面下的某些真相——近藤先生絕對是故意的……新選組的隊員那麼多，怎麼誰都不帶偏偏帶上綾。而且從京都帶到江戶了還不算，近藤居然還把綾帶到伊東道場來……
他才不信哪個巧合能巧合到這種地步的。
「藤堂君，你難道不應該為我介紹一下這兩位嗎？」
平助這才想起他剛才直接遺忘了身為主人的伊東先生並且沒有為兩邊進行介紹的舉動有多麼失禮，好在伊東並沒有為此而生氣，反而像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般對著平助優雅一笑。
他急急忙忙的開始為伊東介紹起近藤局長。
「啊啊……失禮了。這位是伊東大藏先生，是伊東道場的主人，而這邊這位是我之前向您提過的近藤局長……」
「久仰近藤先生大名，今日我伊東唐突有失遠迎，實感愧對。」
「不不不……是我忽然來訪，給伊東先生添麻煩了。」
這邊兩位倒是看似熟絡的寒暄起來，介紹到一半就被打斷的平助呆立在原地，他滿頭黑線的看著伊東在和近藤相互問候之後又一次把期待的目光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從一開始的目的就不是要讓平助介紹近藤，而是在近藤身後的綾。
儘管意識到了這一點，可是平助目前所能做的，只有硬起頭皮給伊東接著介紹。
「另一位是雪村綾，那個……是我組裡的隊員。」
平助實在是找不出什麼合適的形容詞了……綾確實是新選組的普通隊士，剛才近藤局長也是這麼說的，因此平助就算這麼介紹也沒有什麼錯誤。可是他還是覺得這麼說有些奇怪，好像有什麼話沒有對伊東先生解釋清楚一樣……心裡隱隱不安。
「這還真是年輕的隊員。」
不知道是不是平助的錯覺，他總覺得伊東的笑臉比剛才更加的燦爛了，尤其是在伊東那麼不冷不淡的說了一句之後讓自己曾一度遊移到綾身上的目光重新落回平助的身上時，平助忍不住全身一顫。
……好可怕。平助感歎道。
後來幾人站在門口閒聊了幾句，伊東便邀請他們進道場裡坐坐。
平助簡直覺得那段時間是場噩夢。
先不說綾在剛才被他下意識的一聲吼了之後就一直都躲在近藤那邊，不敢和平助說話甚至都不敢看他一眼。平助覺得這算是他自作自受，可是為什麼他要聽著近藤和伊東兩個人一直在討論綾的事情，而且還時不時的面帶微笑滿臉慈愛的看看他？！
平助為了避免和那兩人的視線對上而不知道第幾次的轉開自己的腦袋，將自己的目光全數傾注在窗戶外的那片花花草草上面。
啊啊啊……
平助忍不住在心中歎了口氣。
忽然好想回京都啊……
好在那種讓人想抓狂的狀態沒能持續太久，終於切入正經話題開始討論國家大事的近藤以及伊東總算是放過捉弄平助一事。怕綾在這邊太無聊的近藤讓平助先帶著她回去試衛館，他說他和伊東稍稍聊一會兒就會回去，順便讓平助給阿常他們帶話，說他在吃晚飯前一定會趕回去。
聽到近藤那麼說的平助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就拉著綾離開了，雖然兩個人在回去的路上還是沒能說上一句話，但平助仍然為自己逃脫了近藤他們如同拷問般的目光交流而感到無比慶倖。
去伊東道場的一路上，從磕磕絆絆的經驗中習慣了女裝的綾在回程的路上還算是走的平穩。兩個人很快的就回到了試衛館，這一回出來迎接的只有源先生一個人了。
聽源先生說，阿光大姐似乎是家裡有事，所以早一步回去了；近藤爸爸則是在給來試衛館學習劍道的學員們授課；近藤媽媽和阿常兩人正在房間裡帶著剛睡醒的小玉（近藤的女兒）玩耍著，不過她們好像打算要出門買晚餐需要用的食材，急需要帶孩子的人手。
「小玉是……？」在前往小玉房間的路上，綾輕聲詢問著。
「是近藤先生的女兒，你還沒見過嗎？」
綾搖了搖頭。
平助『哦』了聲，然後繼續轉過頭往前走著。只是才一轉過頭，平助的臉上立刻無法抑制的露出了笑容……看來綾沒有因為他的那句話而生氣。
瞭解了這一點的平助忽然心情好了許多。
……就算心情好了很多，平助還是帶不來孩子。
其實平助對這種小孩子挺沒轍的，他不像總司那樣，總能和孩子們玩在一起，雖然按照總司的話來說就是『平助本來就是個小孩子所以只要發揮本性就可以了』，但是對於前半句話都不能給予認同的平助當然也不會對那後半句話採取認可態度了。
而且，平助從頭到尾都沒想過……不，應該說是沒敢想過綾會帶小孩子玩。
然而現實就是現在在他的面前，綾居然和小玉一起玩得很開心。
小玉似乎很喜歡綾，從他們出現在房間裡之後，她就拉著綾不肯鬆手了。而綾也意外的很有耐心，小玉和她說什麼，她就聽什麼；小玉要和她玩什麼，她就陪著她玩。反而是平助閑著沒事做了，只能無聊的盤腿坐在房間的角落處，想著看她們玩耍就好了的心態直接在小玉跑過來拖著平助一起玩的時候破滅。
三個人又在房間裡追逐打鬧了一會兒，小玉好像玩得有些累了，她揉著眼睛並且小聲嘟噥著，不多時便趴在綾的腿上睡了過去。
不得不說陪小孩子玩耍真的很累人，平助看著睡得很沉的小玉，他也開始覺得有些困了。
「……小玉真可愛呢。」
平助愣了一下，他不知道綾究竟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和他說話，綾似乎是怕打擾到睡眠中的小玉，刻意將自己的聲音放得很輕。綾低頭看著睡在自己腿上的小玉，臉上盡是平助從來沒見過的那種柔和。
「嗯……是很可愛呢……」
平助是緊盯著綾的側臉，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完這一句話的。
好像從伊東道場相遇之後，平助就沒有機會好好的看過綾，而現在忽然的安靜下來，在這個只有他們兩個人外加一個睡著的小孩子的房間裡，這樣的機會出現了。
這麼說起來，從他離開京都回到江戶，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吧？
由一天天的時間所堆積起來的數字在平助心裡形成的同時，他不自覺的伸出了手，直到指尖輕觸到綾臉頰的皮膚他才回過了神，但這個回神也不過是短暫的半秒，那邊的綾因為忽然有人碰了自己一下，幾乎是條件反射的轉向了平助這一邊。
四目相對，平助覺得剛才回的神又飛出九霄雲外去了。
他果然是因為太困了所以腦子不好用了嗎？平助只覺得自己腦子裡忽然空了，什麼思考能力都沒有，剩下的全都是本能。平助本來碰到了綾臉頰的那只手轉而扳住綾的肩膀，在他自己反應出到底發生了什麼狀況之前，他的身體微微前傾，輕輕的吻上了綾。
還是記憶中那種甜甜的味道……上一次的親吻是什麼時候呢？
平助已經回憶不起來了，並不是說真的久到讓人遺忘，而是現在這種熟悉而誘人的氣息讓他徹底喪失了所有的動腦思考能力。他用空著的手制住了本能想抵抗的綾，順勢將她拉近自己，把她整個人圈在自己懷裡。稍微分開的唇只是中途的喘息，平助鬆開了搭在綾肩上的手，牢牢的扣在她的腰後。
隨後第二次的，重重的吻了上去。
他大概是瘋了。
平助空空的腦袋裡忽然冒出了這樣的念頭。
簡單的接觸好像滿足不了他似的，他下意識的輕咬著那兩片柔軟的唇瓣。可是這樣還是覺得哪裡不夠，或許說越是這樣，心裡的某種情緒就越強烈。從中途開始，平助就已經意識不到自己在做什麼了，他甚至連綾抵在他胸前想要推開他的力氣都感覺不到，只是一味的想要索取。
他再度用力的扳過綾的身體，這一次綾終於無法再保持身體的平衡，本來睡在她腿上的小玉因為她忽然的大幅度移動而摔在了地上。
睡的正香的小玉十分無辜的睜開了她還帶著睡意的眼睛，有些埋怨的看向平助和綾。
「……哥哥姐姐你們在幹什麼？」
·五十七章
晚餐時間——
試衛館已經很久沒這麼熱鬧過了。
自從近藤他們一行從江戶出發去了京都之後，試衛館就顯得冷清了許多。這次忽然回來了三個人還外帶一個小綾，看到這麼多人一起吃飯，阿常和近藤媽媽買了很多的菜。綾本來想去幫手也被趕了回來，只能在大廳裡坐著，一邊和近藤爸爸說說話，要不就是聽源先生和她說一些以前的往事。然後在大家都沒注意的空隙，她小心翼翼的轉頭看一眼坐得離她十分遠的平助。
顯然是心不在焉在發呆的平助忽然撞到了綾看過來的視線，當下一驚，很快的一轉頭不去看她。
……這樣的狀態從他們被準備好了晚餐而來招呼他們吃飯的阿常從房間裡叫出來之後就是這樣……也許是更早一點，從那場意外中途小玉醒過來的時候就開始了。
綾失落的收回自己的視線，想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源先生的身上。
所以她也沒能看到一絲詭異的緋紅出現在平助的耳根。
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呢？綾怎麼也想不明白了……在房間裡發生的事情也好，平助後來的態度也好……在看著他一臉窘迫的拼命對著小玉道歉和解釋的時候，綾也是完全的不理解。
就連平助後來紅著臉對自己道歉的時候，綾仍然是不明白的。
太多的不明白疊加在一起，就讓人想要在意起來。綾很想去問問平助，可是一直沒能找到機會，平助也一直都沒有給她機會。結果就是現在他們和試衛館的大家坐在大廳裡等著近藤回來吃飯，兩個人幾乎是坐在距離最遠的兩個位置上，擺出了別人一看就會明白他們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表情來。
綾習慣性的開始反思，可是這一次她怎麼都想不出問題出在哪裡了……因為是平助向她道歉，這樣的話應該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才對。但之後平助又避開她，這就讓綾想不通了。
突然對面的聲響讓綾不由自主的跟著抬起頭，她看到原本坐著的阿常已經站了起來，臉上滿是喜悅。
「勇大人回來了。」
拋下這句話，阿常就以驚人的速度跑出了大廳。
聽了源先生的解釋，綾才知道阿常口中的『勇大人』說的是近藤局長。綾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雖然她在走神所以沒有注意到門口的聲音，但是阿常的聽力也太好了些。從大廳距離試衛館的門口不是很遠，但也算不上近，就算有聽到門口的動靜，阿常又是從哪一點分析出是近藤局長回來了呢……？
看到出現在大廳門口的果然是近藤局長後，綾更加的覺得不可思議了。
近藤局長一回來就開始說今天伊東先生應許加入新選組一事，看他的樣子真的很高興。阿常就坐在近藤旁邊的位置，一邊幫近藤斟著酒，一邊聽他滔滔不絕的說著。漸漸的，近藤臉上的笑容好像也感染給了阿常，正好坐在他們對面的綾清清楚楚的將阿常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裡。
『而且……我有你幫我倒酒就夠了。』
綾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平助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仔細想來，其實和她現在所看見的事情並沒有太大的關聯，但她還是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來，第一次跟著平助他們去島原、第一次穿女裝、第一次……為平助斟酒。綾又看了一眼對面的阿常，不知怎麼忽然下定決心，當即端著自己的那份飯菜站了起來。然後小步小步的挪到了平助旁邊的位置，放下手裡的飯，坐下。
平助本來就對她忽然跑過來的事情感到吃驚，誰想到綾才一坐下就向平助這一邊側過身體。她手裡握著放在平助旁邊的小酒壺，全神貫注的看著平助手裡的小酒碟。
平助少年的嘴角很快就抽起來了。
「你這是在做什麼……」
「幫平助斟酒。」
綾的語氣就和她的眼神那般堅定，平助被她一下噎的說不上話。近藤局長倒是哈哈大笑起來，說：「這樣不是也挺好嗎？」阿常自然是笑著點頭附和。房間裡的大家無一例外的都在笑，平助覺得這個時候他如果還強硬態度的拒絕，估計下場會更慘。
他認命似的讓綾幫自己斟酒，眼神卻躲躲閃閃的一直不敢看向綾。
一直到晚餐結束，平助也沒能看綾一眼。
近藤局長果然如他所言，在江戶辦完了所有的事情之後，沒幾天便出發回了京都。綾本應該隨著近藤一起回去的，卻在提出隨行要求的時候被拒絕，而且試衛館的大家也一再表示讓綾再住一段時間——反正平助在江戶還有招募隊員的任務，到時候再一同回去便是了。
被上述理由說服了的綾，最後還是和平助一起留在了江戶。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從那天開始就一直處於一種微妙的尷尬中。平助一天裡待在試衛館的時間其實並不多，他每天都起得很早，然後到處跑。有時候是為了招人，有時候則是去打聽一下關於雪村綱道的消息。他回來的時候往往都已經接近傍晚，之後吃個飯洗個澡就差不多可以睡覺休息。
好在綾待在試衛館也並不是沒有事做。閑著的時候她常常會跟在阿常身邊，和她學一些針線手工。要不就是幫忙打掃屋子，或是出去買菜……反正阿常做什麼她就跟著學什麼，這樣一來，綾在江戶的生活也一直都挺忙碌充實。
不知不覺，綾在江戶就待了好長的時間。
渡過了秋季，看著樹葉枯黃落盡；渡過了冬季，看著白銀覆蓋大地；接著又迎來了春天，大片大片的櫻花盛開，純白的花瓣隨風飄落，一時間迷亂了人的眼。
十月左右，做好了充足準備的伊東先生動身去了京都。次年二月，平助和綾收到了新選組的屯所遷移至西本願寺的消息。
然後……五月。
總算完成了所有招募活動的平助和綾一起，踏上了返回京都的路途。
結果……
帶著好不容易可以見到久違的同伴的愉快心情，站在嶄新的屯所門口時，綾便從在門口迎接他們回來的左之助等人口中，得到了山南的死訊。
「小綾，山南先生他……死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13
·五十八章[附：總司CG]
木框的房門被人輕輕的拉開了一條縫，從外面可以清楚的看見房間裡的所有擺設。而房間裡，已經換回了男裝的綾正蜷著腿坐在牆邊，她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也看不出她究竟是開心還是不開心。這種狀態從她回到屯所之後就一直保持到現在，很有綾風格的安靜以及乖巧反而讓大家都覺得擔心。
起因毋庸置疑的是在門口時，綾所聽到的關於山南總長的死訊。
伏在門口的新八在看了一會兒以後再度將門小心的合上，盡可能的不驚動房間裡的綾，他幾乎是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的回到了在後院等候著的平助以及左之助那邊。
面對他們帶著關切詢問眼神的新八，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
「不行……還是那樣。」
不知道應該說是意料之中還是感到無奈，左之助歎了口氣。他略有埋怨的看了一眼神情複雜的平助，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開口道：「你說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平助起先還沒注意到是左之助在問自己，結果一抬頭就發現對方擺出一臉『都是你不好你還有什麼好狡辯』的表情看著他，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出聲反駁，說：「這明顯是當時對綾說了謊的左之先生的錯吧？為什麼好像是我做錯了什麼的樣子看著我！？」
當時對綾說了山南先生死了的，正是左之助。
不過左之助本人對於平助的指責表示非常不屑，他一手按在平助的腦袋上使勁的往下按。
「你還好意思說我？當時伊東先生在場你要讓我怎麼說？」
實際上山南總長沒死，但這個資訊僅限於新選組內少數的幾個人才知道，這其中明顯就不包括才新加入的伊東先生。平助在收到左之助他們送來的關於屯所轉移的書信裡也已經大概的知道了情況，但他至始至終都沒有和綾提過一句關於山南的事情。
所以才會在他們回到屯所後，綾因為沒有看到山南的身影而隨口問了一聲「山南先生呢？」
得到的回答便是左之助十分違心的一句「小綾，山南先生他……死了。」
「也是……新撰組的事情還不能讓伊東先生知道。」
即使是備受近藤重用，才加入了新選組便擔任了參謀一職的伊東甲子太郎，也還沒有足以涉及新選組內部那個黑不見底的秘密的資格。
平助瞭解了這一點，忽然覺得有點乏力。
「你們啊……那些事情都隨便啦！現在的重點是小綾吧？！山南的死訊好像讓她有點受打擊……」
新八說到後面也有些不確定了。綾現在的表現說實在的，真的無法讓人去判斷她的想法。應該說就是無法得知綾的真正想法才讓人不由得心焦。
剛才還在吵鬧的左之助和平助安靜下來，三個人不由自主的看向了綾房間所在的那個方向接著又不約而同的歎了一口氣。左之助再度瞥了平助一眼，說：「……實話告訴她吧。」
所謂的實話，不僅僅包括山南還活著的訊息……還有關於變若水以及羅刹的事情。
「土方先生他們其實也覺得，現在的綾就算知道了這些也不會做出任何有損新選組的事情……她是個分得清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的孩子，而且她為新選組所付出的努力，大家也都看在眼裡。」
左之助所說的話，平助都知道……他甚至覺得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綾的性格和為人。可是就算這樣，他還是不想讓綾知道那些。並非是怕她會洩露秘密……
平助不敢想像，知道了羅刹真相的綾，會有什麼想法。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像是看穿了平助所有想法的左之助繼續說著，「試著多相信她一點？現在的她，可是比一年前要堅強得多。我不認為這些事還能改變她什麼了。」
平助的煩惱，左之助他們也有過。當初不告訴綾羅刹的真相，也是包含了這一點的擔憂。
但是現在的綾，應該有足夠的能力承受這些了。
「等等，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覺得我一句都沒聽懂……咦？左之你幹什麼？！你要拉我去哪裡啊喂！」
新八話還沒說完就被左之助無情的一把拉過，直接扯著就往遠處走。看來左之助已經把他覺得該說的話都說完了，接下來平助的決定，都不是他可以干涉的東西。
「好好考慮之後再做決定吧。」
留下這句話，左之助揮了揮手，就和新八一起離開了平助的視線範圍內。
其實後院裡那三個人的對話，綾一句不漏的全聽見了。
她知道他們在擔心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表現很反常，雖然很想出去告訴他們，她其實沒什麼事情。只是覺得有些提不起勁，心裡總是悶悶的，讓人不舒服。
「……綾，我進來了。」
綾一愣，她剛剛抬起頭，連請進之類的話都沒有說，房門就被拉開了。
出現在門口的，是平助。
「平助？」
「嗯。」
單純只是回應了綾的話，平助頓了頓，隨即不自然的將自己的目光從綾的臉上轉開。
「稍微有些話想說……」
平助忽然覺得自己挺窩囊……堅持了那麼久的事情，就在剛才那段不長不短的時間裡被自己所推翻。可是他又沒有辦法反駁左之助的話，就結果上來說，如果一定要讓她知道所有的事情，那還不如由他自己親口來說。抱著這樣的想法，平助還是站在了綾的面前。
綾的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變若水、新撰組。
平助從他們接到幕府的命令一事開始說起。當時的新選組完全沒有拒絕的餘地，而負責制作變若水的，正是新選組以及千鶴和千鏡都一直在尋找的雪村綱道醫生。
幕府的目的是要強化新選組的戰鬥力，如果真的可以強化人體得到超越人類極限的力量，這樣誰都會想要得到變若水這個珍寶，只是變若水的副作用實在太過可怕。
土方副長最初是將它在違反了局中法度決定要切腹的隊士身上。
一個是死，一個卻有可能活。
這樣的選擇任誰去選，都會選擇第二個。
之後他們便看到了，喝下了變若水的隊士們，變成了怎麼一副模樣。
白髮、赤眸，宛如惡鬼一般，力量和速度都已經明顯不再是人類，不論武士刀在他們身上切上多少次，哪怕是深可見骨的傷口不消片刻便能恢復。
只是……他們的心也不再是人。
變若水的副作用是吞噬食用者的理性和人性，最後變成完全只剩下本能和獸性的怪物。
這樣的存在絕對不能公佈於世，新選組當即選擇了隱瞞，把喝下了變若水的隊士集中管理，和藥物製作相關的資料也全都隱藏起來。直到一年前，雪村綱道的研究室忽然毀於一場大火之中，主要研究者的失蹤頓時讓新選組的幹部們感到了危機。
偶爾會有發狂的隊員逃出新選組的掌控，到了那個時候，第一時間將他們肅清便是新選組的任務。
把上述的資訊全都彙集起來，在綾的腦子裡只形成了四個無比熟悉的字詞。
人體試驗。
果然在那個雪夜產生的並不是錯覺……那些惡鬼果然是她的同類，非人類所有的速度、力量、恢復能力。通過藥物改造人體達到了這樣的效果，實際上和以前在研究所裡做了各種實驗的綾沒有什麼區別。
不，區別還是有的。
綾緩緩合上眼，隨即又睜開了。
她是有思想有理智的存在……和完全喪失了人性的他們不一樣。
只要在心裡這麼告訴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不安就會消失。
看著綾的臉上一片平靜，平助終於松了一口氣。果然就像左之助說的那樣，現在的綾，已經足夠堅強到可以接受這些了。這樣一來，總是小心翼翼的害怕她會因此受傷的自己不會顯得很可笑麼？平助自嘲般的彎了彎嘴角，稍微調整心態之後讓自己正視面前好像已經可以獨立的姑娘。
「還有一件事。」
「是和剛才的話題有關聯的事情嗎？」綾問道。
平助點了點頭，綾總覺得自己可以想像得到平助接下來會說的大概是什麼事……這麼大費周章的為她解釋了和變若水有關的一切，再聯繫到剛才聽到他們在門外所說的那些……
是和山南總長有關係的吧？
「嗯……其實，山南先生沒有死。」
果然……
早就有猜想到的結論，聽到平助親口闡述了之後，綾才產生了某一種真實感。她覺得在這一瞬間，壓在她心頭的那種壓迫感立刻就消失了。可是隨即替代了壓迫感湧上心頭的，是不安。
變若水……山南總長未死。
終於找到其中關聯處的綾瞪大了眼睛。
隨後，像是為了肯定她的想法一般，平助緩緩的說著。
「山南先生是喝了變若水活下來的。」
·五十九章[附：齋藤CG]
已經過了正常的睡覺時間，新選組的屯所裡陷入了平靜之中。
綾獨自一人步行在新屯所的走道上，腳步輕的幾乎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響。在她的右手邊，是一排排的木格子移門，綾就這樣走著，好像是沒有方向……卻又好像早就決定了目的地。
院子裡，月光透過樹枝間的空隙在地上形成斑駁的樹影，清涼的風吹過，樹葉就發出了沙沙的聲響。新選組新的屯所——西本願寺，比以前所在的八木邸要大很多，一間間的屋子，一棟棟的建築。走道曲折蜿蜒，若不是在下午已經向千鶴確認過屯所內的大致地形，綾可能會在夜裡迷失了方向。
她現在的目的地，是山南總長所在的，隱藏著一切與變若水相關事物的房間。
這並非是什麼心血來潮，綾幾乎是在從平助口中確認了山南還活著的訊息後，便萌生了要和山南總長見上一面的念頭。尤其是聽了變若水是什麼東西之後，這樣的願望就更強烈了。
綾向平助提出了這個想法，馬上就被拒絕了。
『現在的山南先生不能在白天活動，想要見到他也只能到晚上……』
這也是綾會在這個時間離開自己房間的原因。
喝下了變若水的人，會變成白髮赤眸的如同鬼一般的樣子，並且極其容易喪失理智，變得相當嗜血。這是以往那些失敗品的所呈現出來的特徵，山南所喝的似乎是經過他自己改良後的變若水，儘管仍然稱不上是完全的成功，但他至少可以在大部分的時間裡保持理性。
這也只是在大部分的時間，並非全部的時間。
聽聞綾想要見山南的平助就算不明白她想要做什麼，也是絕對不會答應她這樣胡鬧的請求。
就像是平助下定決心要阻止她一樣，綾也是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也要見到山南。
為什麼？
只是這樣簡單的三個字，綾想要從山南口中聽到真正的答案。
綾的腦袋裡，反反復複的翻滾著平助下午對她說的話。她心不在焉的走著路，在走廊的轉角處沒入一片黑暗，隨即又再一次的暴露在月光的照耀下。
距離山南的屋子已經沒有太遠的距離，屯所裡的大家幾乎都已經入睡了，負責夜巡的番組也已經出發。綾是算准了時間，綾是帶著不會在路上遇到任何人的預想，走上這條路。但既然是預想，也就會有出現偏差的時候……比如說現在正站在她前方不遠處的又一個轉角那兒，好像早就在等著她似的靠著柱子站著的人。
是平助。
在通過月光辨認出那張臉的主人後，綾一直緩緩前行的腳步停下了。
「我就猜到你會來。」
聲音裡帶著不知道是無奈還是埋怨的語氣，平助從柱子的陰影之下走了出來，讓自己完全的暴露在月光之下。綾愣在原地，她不知道應該走過去，亦或者是原途返回，放棄今晚的打算。
若不是平助接下來所說的話，綾可能會選擇後者。
「我陪你去吧……反正阻止了你也會想辦法去見，還不如我跟著更安心一點。」
這、算是應許了嗎？
好像是一下子沒能接受平助的話，綾傻傻的站著。從她現在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平助背對著她的背面，他似乎是奇怪綾怎麼還沒跟上來，一轉過頭就看到她還呆立在原地。
「你這是幹嗎？快點跟上。」
說完這句話，平助很快的邁開了步子，綾一驚，生怕自己就這麼被扔下了，急忙點點頭。
停滯過短暫時間的腳步再一次的向前跨出，直到緊緊的跟在平助的身後。
「我就在門口站著，有什麼事就叫我。」
平助把綾送到那幢宅子的門口，並不打算跟著一併進去。綾堅持著要見山南的理由他不知道，可是他至少知道綾並不是沒有任何理由就會任意行事的人。可是真的要讓他不管不問他也是做不到的，所以平助才會等在綾去山南那邊必經的路上等候著，而在她進入屋子的時候等候在外面。
這樣的話，既不會打擾到他們，也可以在發生任何意外的情況下出手干涉。
綾對著平助點了點頭，隨後拉開門，走了進去。
屋內沒有點燈，完全的一片漆黑。綾先讓自己的眼睛適應了黑暗的環境後，才判斷出現在她所在的位置是一個空曠的大廳，在裡面一點的位置有一扇小門，沒有拉嚴實的門縫裡透出了絲絲微光。
山南總長應該是在那一邊。
做出了判斷之後，綾一手扶著牆面往裡走去。小門後是一條較為狹窄的小道，在綾的身前和身後都有不短的道路蔓延而出，正當她不知道應該走向哪一邊時，有人拉開了其中一扇房門，走了出來。
「這不是……綾君嗎？」
「山南先生。」
和記憶中沒什麼不同，山南並沒有變成綾想像中的那種白髮赤眸的模樣。綾甚至有一瞬間覺得，也許她聽到的變若水什麼的事情都是假的，山南先生還是原先的山南先生，一切都和她去年離開京都之前一樣，沒有發生過任何改變。
但這也只是她可憐的幻想罷了。
「你會出現在這裡就表示，藤堂君他們都和你說了嗎？」
「嗯。」
「是嗎……」山南露出了苦笑。「既然來了就進來坐坐吧。」
山南側身讓綾進入他剛才走出來的那間房間，裡面一眼望去全都是些西洋的研究工具，地上還堆了一堆的書籍資料。看來在綾來之前他還在埋頭研究……此刻放在桌面上的那瓶紅色的液體，是變若水吧。
注意到綾的視線停留在桌子上方，山南開口道。
「綾君應該不是來看這些東西的吧？而且深夜跑來這裡……藤堂君呢？」
「平助在門外，他說在那裡等我出來。」
綾一邊回答著山南的問題，一邊將自己的視線從那瓶如血一般鮮紅的液體上移開——說不定其中還摻雜了血液的成分，至少綾能從房間的空氣裡嗅到一些血腥味。
「這還真是體貼的做法。」
山南忍不住笑了，但這笑容裡絕沒有包含什麼愉快的心情，反而嘲諷的意味更重一些。平助等在門外的意思，山南當然是理解的。他是在防備自己，防備著已經不是人類的自己。
這樣的事實讓山南不得不再一次面對他已經不是人類之軀的現實。身體是自己的，他自然是比誰都清楚這具軀體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曾被重傷到連動都不能動的左手，現在已經可以很好的握住武士刀……這種可怕的恢復力，絕不是人類所能有的。
山南下意識的握起了自己的左手，手臂微微發顫。
他，和他們已經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了。
「山南先生……？」
看出山南有些許的不對勁，綾擔心的問道，卻不想被山南猛然抓住了手腕。山南的握力因為情緒失控而變得更大，綾幾乎可以聽到自己手腕關節發出了難聽的聲響。
隨之而來的劇痛讓她不由自主的倒抽一口冷氣。
「你也是來嘲笑我的嗎？」
·六十章[附：平助CG]
「你也是來嘲笑我的嗎？」
山南的表情幾乎是在瞬間扭曲，他一臉猙獰的好似惡鬼。綾被山南的忽然變化所驚嚇甚至忘記了應該要反抗，她任憑自己的右手手腕被山南抓在手裡，綾的腕關節甚至發出了難聽的悲鳴，嘎吱作響。
……不是幻覺也不是欺騙，是山南先生真的變了。
雖然她無法確定這是不是因為那個該死的變若水所造成的變化，卻還是能夠清楚的感覺到現在的山南已經與過去不一樣了。儘管山南總長從他左手受傷開始就變得有些反常，但那些反常遠不如現在這樣明顯。
是因為她離開京都太久了嗎？綾想著。
在今天剛回到離開了大半年時間的京都，綾甚至有一種物是人非的錯覺。京都的街頭，當初被長州放火燒光的房子如今已經重建完畢；新選組為了擴大屯所面積而轉移到了西本願寺；而且新的環境裡還多了許多陌生的新面孔；還有在她面前，正陷入瘋狂的山南敬助。
綾發現她一句話也說不上來，除了保持沉默與山南總長對視之外，她什麼事也做不到。
房間內唯一的一盞燈似乎就要燒到盡頭，燭火無力的搖曳著，似乎轉眼就要熄滅。
「我這是在做什麼……」山南像是才發現自己的行為失態了一般，苦笑著鬆開了手，道：「說來你我現在也算是同類，也沒可能想要去嘲笑彼此吧。」
說著山南轉身背向綾，擺弄著桌上即將熄滅的那根蠟燭，他在那根蠟燭熄滅前重新點上了一根。也因此沒能看見在他身後的綾因為他的那句同類，臉色有些蒼白。綾小心的將自己的右腕用左手輕輕抱住，那裡附近的位置上，幾條白的發青的手指印痕正在逐漸的轉變成紅色……隨後微微發紫。
在山南重新面向自己這邊之前，綾就讓自己的右手自然的垂在身邊，寬大的和服衣袖完美的把那片用不了多久就會消失不見的淤青隱藏了起來。
「山南先生……為什麼要喝呢？」
明明喝了變若水的山南總長對於變成了非人類的存在的自己感到了如此深刻的痛苦，也沒有因此活得快樂或者是回到以前的感覺……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對它出手？山南並不是那種沒有考慮過後果就貿然行事的人，可是考慮了這些的山南總長依舊是執意這麼做了。
綾對此無法產生認同。
「你說，為什麼？」重複完綾的問題，山南繼續說著，「正是因為抱有希望，才會想要賭一把。不過就結果而言，我的賭運實在太差……是我輸了。」
這一輸，輸掉的便是他山南敬助的所有。
山南讓綾在房間裡坐下，他自己也在綾的對面坐了下來。
「變若水的事情，想必藤堂他們也和你說過了，而我左手的傷，綾君也是知道的。」
綾不自覺的看向了山南的左手，它正在不停的緊握、又鬆開，像是要證明它已經恢復原狀了一樣。
「已經恢復了是嗎？」綾問道。
「嗯，至少在行動上不會有任何不便。」山南笑了笑，繼續說著：「變若水可以讓人獲得不可思議的恢復能力，無論是力量還是速度都可以突破人類的極限。唯一的缺點就是它的副作用，我想你也應該知道了。」
所謂變若水的副作用，就是會吞噬人的理性，讓使用者徹底淪為只留下本能的怪物。
「只要能夠消去變若水的副作用，我也就能夠依靠這個，治好自己的左手了。」
正是抱著這樣的臆想，山南對雪村綱道以往留下的研究資料進行了研究，從理論上完全已經可以達到消除副作用的可能，可是實際操作上仍然出了差錯。山南的手傷勢治好了，可他的身體也已經不再是人類了。
變成了這樣的結果，山南已經完全失去了當初要重新握起刀的理由。
如果不是作為一個人類重新握住武士刀而戰的話，就沒有任何的意義。
因為，他失敗了。
喝下它，就是要冒著如此的風險。就如山南本人所言，這是一場賭博。
而他，則是一個運氣極差的賭徒罷了。
日夜完全的顛倒，正常的生活作息全部打亂。幾乎不能接觸陽光，僅僅能在夜晚才可以自由行動的山南敬助早就不將自己看作是一個活人。應該說在他喝下變若水的那一晚，他就已經放棄了活人的身份。在那一刻，山南敬助就已經死去，活下來的不過是個空殼。
他是已死之人，將攜帶一切秘密，隱於黑暗之中。
「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了。」
山南笑著打碎了空氣裡的沉重，關於他的話題差不多可以結束，他知道綾來這裡並不單純的只是想要問一問他會對變若水出手的原因。就像是當年綾打算加入新選組的時候一樣，儘管無憑無據的，山南還是能夠從綾的表情上解讀出她的想法。
不得不說，她真的是一個很容易讓人看透的孩子。
「綾君，有什麼話請直說吧……關於變若水的事情，並不是你來這裡的唯一目的不是嗎？」
只是這些事的話，綾隨便找一個當天事發在場的人，比如總司或者千鶴，都可以得到最完整最真實的資訊。綾必定是因為還懷抱著其他的目的，而這個目的只有面對山南本人才可以解決。
事實也如山南所料，確實如此。
綾點了點頭，隨後她抬頭，直視山南總長的眼睛。
「山南先生，還記得約定一事嗎？」
——『山南先生，待您的傷好後，請與我比試一次吧。』
去年六月時候的記憶，山南差不多已經遺忘了，可是在綾口中聽到約定二字，他幾乎是在第一時間裡想起了綾所說的那句話。那天似乎是個不錯的天氣，天空很藍、雲很薄，空氣裡還帶著一點點夏天的味道……山南手上的白色繃帶還緊緊的纏著他的傷口，他獨自一人在後院固執的用單手練習著揮刀，卻被偶爾出現的綾撞見了他武士刀脫手的尷尬場面。
然後山南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就這樣應允了這個幾乎不可能實現的約定。
……不，現在說來，應該說是已經可以實現的了。
「約定嗎？我還記得……」山南發出了宛如歎息般輕渺的聲音，不一會兒他便笑出了聲，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樣，笑了很久。「綾君，你果然總是讓我覺得意外。」
立下約定的那個時候也是，今天也是。綾總是會這樣出人意料的說出一些讓人想也想不到的事情。不，應該說是別人一般不會想到的事情。
剛才就一直在問變若水，也只是為了確認山南的傷勢是不是真的康復了吧？
「對於這件事，雖然很抱歉，但我確實是沒有辦法如約履行了。」
非人類的速度、力量、治癒力……這些東西，山南現在都已經到手，從傷勢恢復到現在，山南一直都沒有機會好好的試一試自己的戰鬥能力。雖說綾真的是最好不過的人選，但山南也沒能忘記現在自己的處境。在這種尷尬的時間做了什麼多餘的舉動，難保不會引起騷動……有些需要隱藏的事情，也有暴露的可能。
山南站了起來。
「現在時間也不早了，綾君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主人已經讓她請回，綾也沒有硬要留下的道理，她也從地上站了起來，跟在山南的身後跨出房門。
平助都不知道自己在門口站了多久。
只是等待的時間越久，他就越是坐立不安。儘管知道山南應該不會傷害到綾，可是擔憂的情緒還是一點點的在啃食著他的神經。平助期間幾次有些忍耐不住的想要跟進去看看，但最後還是忍下了。
嘩啦一聲，屋子的大門被打開，平助猛的回頭看向大門口，在確認到站在那裡的確實是綾之後，半懸著的心，終於松了下來。
「沒事吧？」
「嗯……」
「……想問的都問清楚了？」
「嗯……」
「是嗎……」
「嗯……」
好像不管平助問什麼，綾都只會點點頭然後回應一聲單調的『嗯』。不過奇怪的是平助卻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般擔憂了，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至少綾沒有再像剛回來那時候一樣的低沉。
她微微低著頭，站在平助身側，不知怎麼的，忽然扯住了平助的衣服。
「怎麼了？」
綾只是搖了搖頭。
……果然還是有點擔心。平助想著。
果然那個時候阻止她來找山南才比較明智嗎？變若水和新撰組的事情也是，選擇讓她什麼都不知道才更好一些嗎？可是就算他今天不說，他又有辦法瞞住她多久？
他不由自主的歎了口氣。
如果是左之助，一定能想出更好的解決方法吧？自己果然還是太弱了。
帶著有些自暴自棄的想法，平助想不管怎麼樣還是先送綾回房間休息好了。他也就任由綾扯著他的衣服下擺，轉身朝著回去的方向走著。
天上的薄霧漸漸散開了，地面上照得到月光的地方越來越多，屯所裡比起來的時候更加的安靜。平助下意識的選擇了比較明亮的路線，避開了那些比較陰暗的小走道。
沉默，籠罩著兩人。
……果然不說清楚還是不行。
平助停下了腳步，一直跟在他身後的綾有些不解的抬頭看向平助，結果看到的卻是平助眉間深的好像抹不平的皺褶。
「綾，你……」
才鼓起勇氣想說的話，被另一個意外出現的聲音所打斷。
「兩位，這麼晚了在這裡做什麼呢？」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14
·六十一章
唐突的聲音，硬生生的剖開了屯所的空氣。平助一怔，下意識的望向了聲源，在朦朧的月色下勉強可辨的一襲淡紫色的外衣，是伊東甲子太郎平時愛穿的那件。
風像是凝結住了，平助過於緊張到快要聽得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伊東先生……」
完全想不明白伊東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忽然出現在這裡，不，或許他根本就不是忽然出現，而是已經跟著他們有些時間了——如果真的是這樣就有些糟糕，畢竟剛才綾才去見了山南，如果讓伊東知道的話……平助不敢再往下想，他一邊慶倖現在幸好是晚上，一邊利用昏暗的光線遮掩自己臉上不太自然的表情。
「這麼晚了，伊東先生怎麼還沒睡呢？」
伊東頷首遙望蒼穹的明月，嘴角揚起微微的弧度，垂起的手托著長長的衣袖，緩緩的帶著一股溫和的聲音，開口說道：「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們才對吧？平助、綾。」
伊東的眼中絲毫沒有他嘴角上的那種笑意。「這麼晚了還不睡覺，卻跑到這裡來……」話中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總不該是忽然有了雅興想要賞月什麼的吧？」
伊東的聲音裡明顯的帶著質疑，不愧是新選組新任的參謀，想必是他已經察覺到了些什麼。平助深深吸了口氣，他感覺自己的聲音都好像噎在喉嚨裡了。
並不是想要反對土方他們的想法，可是要他為了隱瞞變若水而欺騙伊東，還是讓平助覺得不太舒服。
一旁，綾扯著他衣服的手忽然緊了緊，平助沒回頭，他硬著頭皮迎上伊東的視線，讓自己顯得盡可能自然的順著伊東的話接了下去。
「今天月亮是不錯……所以我約她出來了。」伊東沒有回答，讓平助有些慌了，他手忙腳亂的開始解釋著，「那個，伊東先生你也知道的吧？這傢伙知道了山南先生的事情後……」
停頓的地方很適時，平助還帶著有些顧慮的眼神瞄了一眼站在他身側的綾，她也很是配合的壓低了頭，扯著平助衣服的手微微顫著。怎麼看都是一副沉浸在悲傷裡的模樣，先不說伊東，就連平助都覺得綾的表現根本不像是在配合他演戲，反而更像是真的在為山南的事情感到難過。
「是嗎？」如同松了口氣一般的聲音，伊東輕輕的回應著。
也許剛才的事情，真的是他多慮了。
伊東的表情比起剛才來說緩和了許多，他看了看依舊低著頭的綾，隨後移開了視線。
「這樣的話，我還是不打擾兩位了。」
說著，伊東向著平助這邊點了點頭，算是道別的禮數。在伊東背過身去的一瞬間，平助把從剛才開始一直積壓在他胸腔裡的空氣一口氣吐了出來，他的心臟也在他的身體裡劇烈的跳動，劇烈到好像馬上就會從他胸口裡蹦出來似的。
這應該算是瞞過去了吧……？平助只覺得他大概連多半秒鐘的時間也堅持不住，要不是伊東那麼快就相信了他的說辭，估計對話再多幾回，平助就會馬上露餡。
說謊之類的事情，他實在很不拿手。
終於目送著伊東走遠，確認他徹底的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後，平助才心有餘悸的轉過身去面對著綾而站。說起來他剛才好像想要對綾說什麼……被伊東這麼一折騰，平助完全的忘記了。
「……要不要一起去後院坐一會？」
平助剛才對伊東說的也不完全是藉口，今晚的月亮確實是不錯，而且因為天氣很好的關係，明朗的夜空上被無數的星星點綴著，美得如同一幅絢麗的圖畫。
反正剛才也有說要約綾一起賞月看星星，那麼現在真的付諸行動應該也沒什麼關係吧？
緊張的等待著綾的回應，平助小心翼翼的觀察著綾的表情，只是她還是低著頭，臉上完全被陰影所掩埋，不要說什麼變化，根本就連她臉上有些什麼表情都看不出來。
不過好在，綾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平助回去拿了酒，而綾也趁著這個空隙，偷偷溜進廚房，捏了些飯團。本來時間就不早了，平助也懶得再去找地方，兩人直接的在距離房間最近的走廊邊上坐下，從這邊仰起頭也同樣可以看到大片的星星。
「天氣真不錯呢……明天應該是晴天吧？」
一手托著盛著清酒的小碟子，平助忽然說出了這麼句話。綾端著酒壺坐在他身邊，剛才她捏的飯團還完整的放在他們兩人之間的盤子裡，平助根本就只顧著喝酒，一口都沒有動過。
這麼說來，在江戶的那段時間開始，平助喝酒的次數就逐漸增加了。
以前的平助雖然也好酒，可他大多都喜歡和左之助還有新八一起，吵吵鬧鬧的湊在一塊兒，就算只是喝一些價位便宜的劣等酒也會覺得很快樂。可是現在的他，好像不知不覺的開始習慣一個人喝悶酒了。回到京都以後就一直在思考著山南的事情的綾，忽然覺得平助有哪裡不太妥當。
可這不妥當是怎樣的不妥當，她又無法很好的表達出來。
「平助……」
端著酒壺的手腕垂下，她把酒壺輕輕的放在自己的雙膝上。
平助聽見她叫他，先是應了一聲，隨後一口飲盡杯中酒，才轉頭看向她，說：「怎麼了？」
綾覺得自己的聲音全都被哽在了喉嚨口，她試著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哪怕一個字詞來。看到她一副擔憂的神色，平助不知怎麼就笑出了聲。
「什麼呀，忽然擺出這副表情。」
裝出好像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平助從綾的手裡接過酒壺自己給自己滿上一杯，之後又順手的將瓶子往身邊一放，再一次的將酒碟子裡的酒一飲而盡。他忽然很想學著左之助和總司那樣，伸手拍拍綾的頭；想和她說其實他沒什麼，不過是有些煩惱罷了。
這些煩惱和綾現在所煩惱的那些，比起來大概根本微不足道。
「因為平助……很奇怪。」
實在是找不出什麼合適的形容詞，綾想了半天才歪著腦袋、猶猶豫豫的說出『奇怪』兩個字，說完了還很不確定的，生怕自己是不是用錯了詞，一雙眼睛緊張的盯著平助看。
「奇怪嗎？」
也許綾說的一點都沒錯……他真的有些奇怪了。
自從去江戶找了伊東先生，聽了伊東先生的言論後，平助一直認可到現在的某些觀念開始變了。不，他至始至終都沒變過，也許變了的，是他一直都看著的新選組。
一直都堅信著自己可以走下去的道路，一直都堅持的沿著它往下走的道路……現在的平助就像是個迷失了方向的孩子，連回家的方向都找不到了。
哪一邊是過去，哪一邊又是屬於他藤堂平助的未來。
他分不清。
在他的前後最後全都是岔道，平助根本不知道哪一條才是正確的路。
平助就像個迷了路的孩子，永遠的在岔道口迷失了前行的路標。
「你居然說我奇怪，今天的綾才比較奇怪吧？」
「唔……嗯……」
好像完全的不能反駁，綾今天確實也是極度的反常……這樣的話，她也沒資格去說平助了。綾沉默著，稍一前傾身體從平助手邊拿走了酒壺，幫他把空了的酒碟滿上。
那之後，沒有人再說一句話，直到酒喝盡、飯團吃完，平助把綾送回了房間。接著他也回了房，平助和著衣服躺在被子上，雙手被枕在頭下，卻久久無法入眠。
·六十二章[附：土方CG]
白天的京都，依舊熱鬧非凡。
就算是江戶最熱鬧的一條街也遠不能和這裡相比。絡繹不絕的人流，時不時的在某家店門前停駐，偶爾可聽聞小商小販在街頭叫賣的吆喝、結伴出行的少女間輕聲細語的嬉鬧、鄰居家孩子們戲耍時發出的歡笑……所有的聲音彙聚而成的喧鬧，這就是現在的京都。
人們好像已經遺忘了長州襲擊禦所時的恐懼，生活逐漸的隨著修復的建築一同被修復。
綾穿上了久違的淺蔥色羽織，腰間佩戴著一長一短的兩把武士刀，作為新選組八番組隊員的她自從返回京都後的第一次巡查。只是這一身的男裝弄得她渾身不自在起來。
習慣真不是個好東西。
想當初在江戶的時候，被阿光大姐逼迫著穿女裝的綾還是那麼的不情願，可這不情願還是讓她穿了將近大半年的女裝，現在讓她回到了男裝打扮……她反而開始不習慣了。
……習慣什麼的果然很討厭啊。
不自在的扯了扯褲腿部分的布料，綾一邊還不忘四處張望著，將京都街頭的所有都收入眼底——不管衣服怎麼不習慣，工作也還是要做好的——女扮男裝的小小少女幹勁十足。相比之下，以往總是充滿工作熱情的『一馬當先』先生——藤堂平助君今天卻很是心不在焉。一樣是在環視街道，可他看的事物和以工作為目的而巡視的綾明顯不同。
京都的街道、京都的房屋、京都的人……
是因為相隔太久了嗎？為什麼這一切看在他的眼裡，是那麼的陌生？
平助忍不住頓住腳步，他出身的看著路邊某家店鋪的門簾，八番組的隊員們都被自家組長的反常弄得面面相覷，就連反應最遲鈍的綾都發覺了平助有些不對勁，她穿過隊伍從末尾走到平助身邊，小心翼翼的伸手拉了拉平助的衣袖，輕聲詢問著：「……平助？」
「誒？怎麼了？」被綾喚回了神，平助茫然的回頭看向她，結果他就發現不僅僅是綾，就連自家隊員們看著自己的眼神裡也都掩不住的怪異，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的晃了神，覺得尷尬起來，「啊啊啊……那個，我沒什麼啦！走吧，還差一點就能完成今天的工作了。」
一聽到說工作就要結束了，剛才還懶懶散散的隊員立馬精神了，平助的異樣什麼的就直接被拋在腦後，大家都興奮著，吵吵嚷嚷的繼續了之前的巡街。唯獨綾一人沒能抹去眼底的擔憂，她沒有回到隊伍的末尾，而是緊緊跟在平助身後，再一次的拉住了平助的袖口。
「平助，怎麼了嗎？」
平助搖了搖頭，想要表示自己真的沒事一樣的露出笑容。
「沒什麼。只是覺得離開了真的很久，城市和人們，感覺上都變了很多。」
平助的笑在綾的眼裡顯得是如此無力、沒有精神，綾看著他臉上的混雜著懷念又寂寞的表情，心裡隱隱的不安起來。她才張口想說些什麼，平助四處亂晃的目光忽然有了一個固定的焦距，他向著綾身後的位置揮著手大喊起來。
「喂~總司，你那裡怎麼樣？」
和負責巡查其他街道的一番組匯合了，這也說明他們今天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平助換上了朝氣十足的神情，滿臉倦意的總司無奈的聳了聳肩，一臉可惜的表情。
「很遺憾，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什麼都沒發生。」
「什麼遺憾啊……沒事不是更好嗎？」
從總司身後走出來的是與一番組同行的今若千鏡，她其實也知道總司不過是隨口說說，並非是真的就希望會發生什麼混亂之類的事情，可她還是下意識的抱怨出聲。
結果可想而知……
「小千鏡不用太擔心，就算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也不會讓你拖累到我的。」
誰擔心這個了啊！話說、這種時候應該是說『我會保護好你的』之類的臺詞比較應景才是吧？！
千鏡抽搐著嘴角，一臉哀怨的瞥了總司一眼，然後心裡不斷地給自己催眠，告誡著自己千萬不能和站在自己旁邊那位笑得一臉燦爛的大魔頭太過認真，可她不停顫抖的小拳頭還是將她心底的糾結和怒氣暴露無遺——要不是兩人實力天差地別，她真想給他一拳……
「怎麼啦？小千鏡高興地都發抖了嗎？」
「怎麼看都是氣得發抖啊！」
啊啊……果然又開始了。
看著他們鬥嘴，對此司空見慣的新選組隊員們也一陣哄笑，綾把自己的注意力從千鏡那邊移開，然後還是落在了平助的身上。現在的平助就像平時那樣，和大家笑成一片，剛才所見的那副憂傷的模樣簡直就像是綾一時所產生的錯覺。
……是自己想太多了吧？綾默默地想著。
總司和千鏡小吵一會兒就停住了，匯合的兩個組開始朝向屯所的方向慢慢走著，路上聽到總司提起將軍上洛的事情，說是到時候新選組也要為了京都的治安忙碌起來了。綾只是靜靜地聽著，看著，平助也只是輕輕地應了一聲，一點也沒有顯出很高興的樣子。
好像怎麼樣都行，和他都沒關係。
「喂小丫頭，你說拒絕是什麼意思？」
從不遠處的小巷子裡傳出的聲音，夾雜著囂張和傲慢的情緒，一行人都不自覺的停下腳步，不太費勁的就找到了一個正被好幾人圍住的姑娘，她顯得很是為難，無奈的是她一隻手已被對方抓住，只得轉過頭以免自己和對方那咄咄逼人的眼神對上。
「請放開我。」
而對方也不是她說放手就會放手的傢伙，從女子的表情一瞬間變得痛苦的模樣來看，似乎是對方加大了手上的握力，把她弄疼了。女子的頭壓得更低，有些痛苦的聲音從口中漏了出來。
「好痛、請你不要這樣……」
「每天都在為了百姓辛苦攘夷的我們這些義士，別說是陪下酒，你不是更應該主動來侍奉嗎？」
就算一開始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也能從那個浪人的話中聽懂了，似乎是借著冠冕堂皇的理由想要當街調戲京都的姑娘家吧？心中做出這個判斷的綾一手按上了腰間的佩刀，還沒來得及走過去出手阻止，總司和平助比她速度更快的走向了那邊。
「總覺得『攘夷』這個詞從你們嘴裡說出來都變得可憐了。」
可能是沒想到有人會出言反駁，那幾個浪人立即惡狠狠的瞪向了總司，只是在目光觸及總司身上那件淺蔥色的羽織時愣了愣，很快的，驚慌的神情替換了蠻狠。
「難、難道是……新選組？！」
「知道的話就好辦了，要怎麼辦？」
不得不說，這種時候的總司笑起來才更恐怖。他的臉上保持著笑容，一隻手已經握住了刀柄，擺出隨時都可以開戰的架勢。對方本也就是輕浮的浪人，受到了這麼明顯的挑釁當即熱血上頭，不過在他們衝動的拔出刀之前，緩緩跟在總司身後走來的平助和綾身上的羽織給他們打了一針強效的鎮定劑。
再怎麼亂來，也知道現在的情形對他們是不利的。
「怎麼？要打嗎？」
「該、該死！幕府的走狗！」
他們能夠回應平助的，只有壓抑著恐懼的謾駡，看似領頭的那個男人也放開了抓著女子的那只手，和他的同伴一起，驚慌失措的轉身就跑。
比想像中更容易的解決了問題，總司他們的表情變得溫和起來。剛才還被圍著的女子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向著總司低下了頭，說道：「……我叫做南雲薰，謝謝您救了我。」
無論是舉止亦或者語氣裡都帶著女性特有的嫵媚，名為南雲的女子抬起頭，露出了笑容。
咦……？
到了這時候才有機會看清楚南雲長相的綾愣了愣，她剛才有一種看到了千鶴站在面前的錯覺。可仔細看看就會發現還是有細微的不同，所以還是可以分辨得出南雲並非是千鶴。
就在她愣神的期間，平助拍了拍她的肩。
「在想什麼呢？人家在和你說話呢？」
猛地回神，綾才注意到對方正在詢問自己的名字，她也是慌慌張張的低了低頭，連忙把自己的全名報上。對方聽見她的名字，怔了怔，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雪村……？」
「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什麼。」南雲輕笑著搖了搖頭，「只是覺得真是個不錯的名字罷了。」
說著南雲微微欠身，她提起衣服的邊緣向著眾人行了一禮，略有歉意的說自己有事在身，今日恩情定將在日後報還，之後便轉身離去了。
曾停滯了一時的隊伍，在兩位組長歸位後繼續向著屯所的方向前行。
「說起來，你們有沒有覺得，剛才那位，和小千鶴長得很像？」
「總司先生也這麼覺得嗎？」
還以為只有自己一個人這麼認為的綾，早就在剛才把這個念頭遺忘到腦後，卻不想總司似乎也有些在意的樣子，讓她有些吃驚。而一旁的千鏡也對總司的話感到驚訝，她回頭看了看剛才南雲離開的方向，可那裡已經看不到南雲的身影了，千鏡失望的回過頭。
「和千鶴很像的人嗎？真想看看啊……」
「這麼想看的話，小千鏡直接會屯所看千鶴不就行了嗎？」
千鏡嘟著嘴反駁總司說『這是不一樣的』，又再一次不死心的看向剛才那個方向。
難道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巧合？千鏡的記憶中，千鶴是雪村家的獨女，並沒有什麼親戚……或許是遠親之類的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位南雲小姐會不會知道關於綱道叔叔的消息呢？
考慮著一大堆的問題，可就算千鏡再怎麼考慮她也暫時找不到南雲的蹤影。
回去以後問問千鶴吧？
今若千鏡這麼想著。
·六十三章[附：六人CG]
手上的竹劍像是要劈開空氣一樣，狠狠落下。
唰的一聲，停頓，隨之而來的是綾舒緩的吐息聲，她一步退回原位，又一次的舉起握著竹劍的雙手，就像之前那般，再次揮下。
在這個時間點，除了要負責做早飯的人以外，大多數的隊士應該都在睡覺。屯所裡還靜悄悄的，這一片除了綾練習揮劍的聲音外，基本沒有其他的聲響。
綾終於暫時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她抬頭看著頂上那片微微泛出晨光的天空，盤算著大概還有多久才到吃飯的時間，猶豫著自己要不要放下練習，去廚房給千鶴她們幫忙。
「小綾還真是早呢？又在練習了？」
「早上好，總司先生。」
「早上好。」
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總司慢慢的從走廊走向院子裡。綾沒能看漏總司臉上的那絲倦容——說起來最近看到總司的時候總覺得他好像很累，臉色也一直都不是很好看……是生病了嗎？
「總司先生，身體不舒服嗎？」
「誒？」總司一愣，隨即笑了，「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
綾還沒來得及把內心的擔憂說出口，向著這邊走來的總司順手的拾起被綾靠著樹幹放在一旁的竹劍，他的視線從握著劍柄的手移到了竹劍的劍尖上，最後才看向了綾。
「怎麼樣？要不要試試看？」像是有足夠的信心覺得綾不會拒絕他的要求，總司一邊說著一邊已經轉正了身體，雙手握著的竹劍指向了綾這邊，「久違了吧？」
久違了嗎？
綾看了看握在自己手裡的竹劍，想到她好像自從前一年去了江戶到現在，真的有很久沒有讓總司對自己進行過任何劍術指導了。
隨後，就如同總司所料，她點了點頭。
「是，請多指教。」
先攻的，依舊是綾這一方。
具有綾風格的讓人沒有喘息餘地的猛攻，在後院這個寬闊的場地，總司還是輕鬆自如的避開了，看他的樣子好像並不急著反擊，還是一如既往的惡趣味，打算把綾逗得團團轉。
可綾也沒有讓總司一直耍的團團轉的打算。
揮出的劍在中途頓住，即時轉了方向，前跨出一步是為了帶動身體的前沖，在綾手中的竹劍刀身轉側，向上挑起，只聽啪的一聲便彈開了總司的竹劍。總司終於斂起了眼眸，眉宇間露出了認真的神色，他很快的穩住了身形，一步向右，順勢將先前被綾挑開的竹劍拉回。
猛的與綾劈頭蓋臉砍過來的竹劍撞在了一起。
「一段時間不見，小綾也變厲害了呢。」
「……」
不知道怎麼回應總司的話，綾並沒有覺得自己在這一年裡有多少的成長，只是……有一點她還是可以很明確的感受得到的，那就是剛才阻止了她攻擊的總司的劍，沒有以前那麼有力了。
果然是身體不適嗎？
「喂，你們在做什麼。」
那種冷冰冰的聲線除了鬼副長土方歲三先生還能是誰？綾和總司幾乎是同一時間看了過去，果不其然的在視線的那頭捕捉到了新選組的土方副長，以及站在他身邊很久沒見過的雨澤。
在剛回來的時候，綾就有從齋藤他們那裡聽說了雨澤千代將暫時離開新選組的消息，雖然並不清楚具體是要去做什麼，但好像是說短時間內不會回來。因此現在看到忽然出現在新選組的雨澤，就連總司也多少都會覺得有些驚訝。
「這不是雨澤嗎？」說著，總司收起了手上的竹劍——他可不想被鬼副長呵斥『私鬥的傢伙給我去切腹』之類的話，深知局中法度可怕的綾也老老實實的把竹劍收起來了，接著響起來的還是總司略帶笑意的聲音，「不是說要離開一段時間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雨澤微微低頭算是行禮。
「很久不見，沖田先生，綾君。此次回來是有些事……」
「關於這個，等一下我會說明，你們兩個也快點收拾好了到大廳來。」
土方似乎心情很不錯，他扔下這句話便大步的往大廳的方向走著，雨澤也在略有歉意的和兩人道了別之後緊跟了上去。剩下的總司和綾兩人不解的面面相覷。
……這是怎麼了？
西本願寺的大廳比起以前八木邸不知道要大上多少倍，讓人產生了一種這才和大廳(広間)的稱呼所相配的感覺。綾和總司收拾完竹劍趕到這裡的時候，新選組的全體隊員幾乎都已經到場了，坐在最前排的是新選組的幹部們，之後則是按照番組排列的隊員以及最末尾坐著的是千鏡和千鏡。剛才跟著土方副長一路過來的雨澤則是和近藤局長、伊東參謀還有土方副長一起坐在眾人的對面。
總司自然而然的在最前排坐下，綾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坐在千鏡的邊上。
「我想大家已經聽說過了德川第14代將軍——德川家茂公即將上洛的事。」也許是擔心坐在後排的人會聽不見前面的聲音，近藤老大刻意將音量提的很高，一時間他那洪亮的聲音回蕩在這一片空間裡，「剛才雨澤君從會津藩那邊帶回了消息。上洛途中至進入二條城為止，新選組將全力負責擔任警備的工作。」
將軍上洛一事，不久前綾才從總司他們那邊聽說過，她是不明白其中有什麼意義，但在場的其他新選組隊員都已經高聲歡呼起來，這讓她足夠瞭解到這件工作對於新選組而言的重要性。綾下意識的透過人群開始尋找坐在隊伍前端的平助，卻沒有看到她意料中的那份興奮的表情。
什麼也沒有的平靜，反常的淡漠。
近藤局長開始為參與此次行動的隊士們編組，在提到總司的時候土方出聲婉拒——理由似乎是因為總司最近咳嗽得厲害，前排的總司開始抱怨說土方副長保護過度，可土方明顯鐵了一顆心的不讓他參加此次將軍上洛的護衛工作了。
綾立即聯想到早上兩人的比試，難怪當時的總司揮劍覺得有些無力，原來是這樣嗎？
像是解開了心裡的一個結，綾松了口氣。
「那個，近藤先生，我最近身體狀況也有些……」
平助的發言不僅僅讓綾一人感到意外，近藤局長收起了驚訝的表情，有些惋惜的歎了口氣。
「怎麼連平助也感冒了？難得的大舞臺，我還想全員集合一起去迎接將軍大人。」
「抱歉……」
看著平助一臉愧疚的樣子，近藤局長還安慰他說日後總有機會的。畢竟現在的新選組已經慢慢的開始讓會津藩認可了，近藤這麼想的話也沒錯。只是綾所擔心的事情是另一方面。
……平助最近身體不適嗎？為什麼她不知道呢？
作者有話要說：注：①広間[ひろま]：日語漢字，譯為大廳，簡體寫法是[廣間]，也就是面積很大的空間，這樣的意思。文中所述的，西本願寺的大廳很大，也是從字面意義來描述的。這段描寫原本是遊戲中就有的內容，我只是因為比較喜歡就搬過來用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15
·六十四章[附：鬼族三人組CG]
所有的東西都在自己眼前破碎成灰的畫面，這是雨澤千代第一次見識到戰爭的模樣。
到處都在燃燒著，到處都是慘叫聲，夾雜著無盡的絕望與恐慌，名為戰爭的聲音在這一個小小的村落裡，漫天迴響。
紅色，滿眼的紅色。不管是染在那些屍體上的，還是正張著一張可憎的血盆大口在燃燒著吞噬著她的家鄉的熊熊火焰……整個世界都已經變成了一片赤紅，就如同在雨澤心底滋長的那份恨意，都在這一天，在她的記憶裡可惜啊無法磨滅的印記。
「已經沒事了，千代。」
怎麼可能沒事呢……
「都過去了。」
不，永遠都不會過去的。
那個男人就站在她身邊，牽過她瘦弱的手掌，伸手輕撫她的頭頂。
縱然這樣，還是無法讓她從眼前的地獄圖上移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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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確認了平助和總司兩人不參與將軍護衛的任務之後，土方和近藤繼續進行著新選組隊員的編制。從一番組開始，詳細到護衛的位置與具體工作的分工，與其他隊員們歡呼雀躍的表情格格不入的總司和平助兩人，分別露出了無奈以及複雜的神情。
「一番組由我代為指揮……這樣的話，雪村綾，你就代替平助管一下八番組。」
土方這樣的決定其實也並不是讓人覺得很意外，綾只是沒想到自己會被提到名字而已。她反應稍稍遲鈍了些，但也很快的回過神，才輕聲應和著點了點頭，雨澤的聲音立刻蓋過了她的反應。
「抱歉打斷一下。土方副長，能不能讓綾君留在屯所待命？」
冷眉一皺，土方反問道：「為什麼？」
「……理由不便詳談，請讓綾君留在屯所，為此，綾君的空缺由我補上。」
雨澤每一次說不便詳談的時候，土方他們從沒有一次有從她嘴中聽到過理由，好像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雨澤一直都是獨斷獨行，若要說她高傲，可她也對新選組的命令服從到底。再念到她似乎沒有做過任何有損新選組的事情，也一起和眾人出生入死過……土方縱使無奈也只得默許。
「那麼，八番組暫由雨澤負責，雪村綾……在屯所待命。」
綾連反駁或者提出疑問的機會也沒有，就這樣被決定了。她很是不解的看向了雨澤，正巧發現對方似乎也在觀察她，兩人的視線觸碰的瞬間，雨澤對著綾露出了有些愧疚的神色，但也很快轉過頭，繼續和土方他們商討起人員編制的問題。
最後的結果基本和上次禁門之變的時候一樣，除了千鏡也跟著出發了以外，總司、平助還有綾留在了屯所……當然還包括隱於暗處的山南以及新撰組。臨走前，雨澤甚至半強制的讓千鶴把小通連留下，並且囑咐綾一定要帶在身邊。
捏著屬於千鶴的小通連站在屯所門口目送隊伍離開的綾，心底忽然產生了將要發生什麼事的預感。
【二條城】
主幹道上四處可見處於警戒狀態的新選組隊士，在換班之前即使再困也不能疏於防備。女子三人組中的千鶴和千鏡並沒有被安排什麼非常重的工作，只是負責在各番組間傳達指令，讓各處的情報能在最快時間內相互流通。
夜越來越深，城內外除了偶爾發出的腳步聲以及壓低到極致的談話聲，幾乎聽不見其他聲音。
在不知道第幾次交換番組的位置以及命令後，跑得有些疲倦的千鏡在與雨澤匯合後稍稍喘了口氣，才繞了二條城跑了一圈卻連一滴汗都沒有流的雨澤給千鏡倒上了一杯茶，沒什麼感情的撫慰著她的辛勞。
環視了一圈也沒看到千鶴，千鏡疑惑的問：「千鶴呢？」
「剛才去給三番組傳令了。」
「是嗎……」
活躍了一度的對話沉寂下來，千鏡忽然覺得有些煩躁。
「雨澤……你是不是在盤算什麼？」
「為什麼這麼問。」
明明應該是反問句，雨澤的語氣卻平靜的像是在陳述一般，似乎她並沒有期待過千鏡的回答。雨澤靠在二條城的城牆上，臉上的表情淡的就像是夜晚黯然的月光，好似什麼也沒有，卻又冷冰冰的讓人發顫。千鏡猶豫了會兒，還是把她的疑惑一股腦的吐了出來。
「從池田屋那時候開始你就很奇怪不是嗎？而且今天……」千鏡想起臨走前雨澤強行扣下千鶴的小通連並交給綾的情形，眉頭不禁緊皺，「你忽然要求小綾留下，還把千鶴的小通連拿走……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說過，我不會做對新選組不利的事情。」
「……沒有對新選組不利，那麼對小綾呢？」
「……」
說實話，如果雨澤是對新選組動什麼歪念頭，她才懶得理。
這麼說並不是因為她不關心新選組的安危，只是她覺得有那群人在的話，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有問題。可是如果物件是綾，千鏡就覺得自己沒有辦法不管。這和綾的戰鬥力之類的能力無關，只是因為是綾，那個走下戰場就和一個孩子無異的小綾……如果雨澤想對綾做什麼，她絕對不會坐視不管。
這份感情是什麼時候開始培養起來的呢？
可能是在她們進入新選組的第一天……不，也許是在路上偶遇時就已經開始萌發了吧？同樣是必須捨棄女子身份，穿著男裝生活在新選組裡的同伴，同為女生的她們不知不覺的就建立起了羈絆。
千鏡緊緊的盯著雨澤，她在等待著沉默的雨澤給她一個答覆，可等到的卻是雨澤無奈的歎息。
雨澤轉過身，染上了月色的眸子談不上任何感情的回視著千鏡。
「那我問你……千鶴和綾君，你選擇哪一個。」
千鶴和綾……選哪一個？
完全沒能理解這個選項的意義，千鏡沉默著沒有說話，雨澤像是理解了她的困擾，極其耐心的再次重複了她的問題，並且補充的更為詳細。
「如果在你眼前，千鶴和綾君，只能保護其中一個人，另一個人必須要站出去扛起這一切……千鏡，是你的話，你選擇保護誰？」這大概是雨澤第一次直呼千鏡的名字，她從千鏡的身上轉開了注意力，就如她之前從沒期待過千鏡的回答那般，輕聲的自言自語著，「是我的話，我會選擇千鶴。」
「你是什麼意思？千鶴現在有危險？」
「……無可奉告。」
雨澤不想說出口的事，就算對象是鬼副長她也絕不會吐露半個字，深知這一點的千鏡放棄了追問，努力的讓腦子裡雜成一團的線索串聯起來，千鏡能得到的答案，也只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想罷了。
……可是為什麼？雨澤會說，她寧可選擇保護千鶴？
這樣的疑問被卡在了喉嚨口，千鏡沒有辦法發出任何聲音。
可能是因為她意識到，自己的答案或許會和雨澤一樣的緣故。
千鏡回憶起當初她跟著千鶴一起來京都尋找綱道先生時的情景，她拉著千鶴的手，不要命的在京都的街道上奔跑……拼了命也要保護好千鶴，她是抱著這樣的心情一路走下來的。
就算是到了現在也沒有任何的改變。
「怎麼只有你在這裡？看來我是白跑一次了嗎？」
這個聲音，千鏡曾在池田屋聽過一回，可只要一回，就讓她難以忘卻。
仰頭，首先映入眼中的是那抹傲人的金色，之後是讓人無法忽視的赤紅……金髮赤眼的男人，那晚在池田屋打傷了沖田總司的男人。
風間千景。
是敵人！
做出了判斷的一瞬，千鏡的手已經按上了腰間的刀柄，這是某個抵在她腦後的冰冷金屬的觸感還有清脆的子彈上膛聲硬生生的頓住了她的動作，讓千鏡不敢再動彈半分。
「給我老老實實待著，不想死的話，就別做出會引起騷動的事情。」
·六十五章[附;齋藤+天霧CG]
【西本願寺新選組屯所】
夜晚，是他們差不多該休息的時間，而對於山南在內的新撰組而言，那不過是他們才剛剛起床的時候。為了二條城的護衛，新選組的大家都跟著近藤他們出發了，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傷患。
被留下的綾，不僅把總司和平助的伙食照顧妥當，甚至連山南他們那一邊的份都做好了。
三個人在空蕩蕩的大廳裡吃完飯，綾接著給新撰組送去了晚餐，再回來的時候總司一邊咳嗽著一邊說自己要早些休息，順便催促著平助也一起去睡覺。綾就一個人去洗碗，只是等她洗碗回房間的路上，卻看到平助一個人坐在院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
綾想起平助好像還在感冒，五月的天雖然已經透出暑氣，但仍然帶著春季特有的一絲涼意，晚上這樣坐在院子裡說不定會惡化病情。一想到平助可能會病的更重，綾止不住的擔憂，她隨意的用衣服擦了擦自己手上未幹的水漬，幾步走到平助身邊。
「……身體沒問題嗎？」
本來是想說讓平助回房休息的，可是綾發現自己怎麼也沒辦法說出口，一句話在肚子裡彎了幾圈就成了載滿了擔憂的詢問。平助聞聲轉過頭，看到站在自己身後的是綾，臉上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尷尬。
「啊……我沒事啦。」
「可是，平助不是感冒嗎？」
「不是的……」平助歎了口氣，他招手讓綾在他身邊的空位坐下，才繼續說道：「並沒有身體不舒服……那是我對近藤先生他們撒謊了。」
苦笑著的平助看出綾臉上的疑問，她是在疑惑自己這麼做的理由。平助倒是沒什麼隱瞞的直接解釋起來……也許因為物件是綾，他才會這麼毫無顧忌。
「我只是，不想去當將軍的護衛罷了。」
對於平助這樣的回答，綾倒是沒顯出多少的驚訝。雖說這種想法按照平助那種做什麼都喜歡沖在最前的性子而言是很奇怪，但聯想起平助最近一系列奇怪的反應和表現，也就不會覺得過於唐突。
雖然不感到意外，但是看著平助垂頭喪氣的模樣，綾還是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
「新選組最開始，也是為了保護將軍才組織起來的。新選組是為幕府賣命的，這也沒有問題……可是我們最初的目的不是攘夷嗎？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新選組就變得像是幕府的家臣一樣，而幕府也沒有按照想像中那樣驅逐外國勢力……」
即使知道自己說這些，綾也不會明白，但是平助就像是一個忽然抓到了救命稻草的溺水的人……在他現在最想要有人聽他傾訴的時候，綾陪在他身邊。
本來應該是怎麼樣的，現在又變成了什麼樣……
其實就連平助自己也已經弄不清除了。
「抱歉，讓你聽這些抱怨。我沒事了，剛才的話，不要對任何人說，好嗎？」
綾點了點頭，應對著平助臉上的苦笑，她臉上的擔憂也沒能褪卻絲毫。
平助說的那些幕府啊、攘夷啊……她不懂，可是她卻能聽得出平助話語裡的不安和動搖。為了什麼而不安？又是為了什麼而動搖？綾雖然不明白……雖然不明白，卻莫名的害怕。
像是為了驅散心底的恐懼，綾抓住了平助的手。
被她忽如其來的舉動所驚嚇，平助猛地一震，要不是天色已晚，估計他那張漲的通紅的臉就要在綾面前完全的暴露出來。
「怎、怎麼了？忽然……」
「沒什麼。」
被平助這麼問了的綾自己也無法理解剛才行動的意義，她小心的收回了手，下意識的握住了掛在腰間的小通連。平助的視線隨著綾手的移動而同樣落在了小通連上。
第一時間回憶起來的，是雨澤出門前強行把這把本屬於千鶴的小太刀塞到綾手裡的畫面。
平助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
「……這個是千鶴的？」
「嗯，雨澤君交給我的。」
當時雨澤把東西交給綾時抱著的是怎麼樣的一種心情，又是懷揣著怎麼樣的一種目的，他是猜不到，儘管這樣，平助他還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那好像是某種不吉利的恐怖的東西，平助甚至有衝動想要把小通連直接扔掉。
只是沒有讓他那樣做的空餘，更沒有讓他深思他會想要這麼做的動機。平助忽然在院子裡捕捉到某種熟悉而奇特的氣息，他猛然站起，在同時腰間的武士刀已經出鞘。
「雪村小姐，果然是在這裡嗎？」
用奇怪的陳述語氣講著本應是疑問句的句子，平助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注意那個人說了什麼，也沒有注意到身後的綾也緊跟著他站了起來。他一雙眼狠狠瞪著不知道何時出現在屯所後院裡的不速之客，特殊的裝扮以及那頭醒目的紅發，早就把來人的身份彰顯無疑。
「天霧……你這傢伙……」
聲音、位元組，全都是一個個的從平助的喉嚨裡擠出來的，那張臉他這輩子都忘不掉。上次遇見還是在池田屋的時候，明明過去了很久，但那份記憶清晰的就好像才發生在昨天。握在手裡的刀柄因為平助的過度用力而發出了輕微的吱呀聲，略微發顫的刀尖隨著平助撫平的呼吸而鎮定下來。
打傷了他還不算……那個傢伙還打傷了綾，絕對不可饒恕。
「請住手，今天來並不是想要與你發生衝突，我只是找那邊的雪村小姐有些事。」
每一次都是這樣，放肆的跑到別人的地盤上，卻又說不想和對方動手。
平助不由得惱火起來。
「你闖進新選組的屯所，我管你有什麼理由。」武士刀的刀尖早已對準了天霧的喉嚨，平助皺著眉頭，聲音裡壓抑著他積存已久的憤怒，「上次池田屋的事，絕對要向你討回來！」
「池田屋？我有欠你什麼東西嗎？」
不得不說天霧叔那副認真思考的模樣反而更加激怒平助了，綾考慮到上次交手對方所體現出來的那份強悍的實力，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想要阻止平助，但已經來不及，在她伸出手前的瞬間，平助腳尖觸地猛地用力，整個人一下子便沖向了天霧那邊。
「平助！不行……！！」
意料中，平助揮過去的刀被天霧的手掌擋下，池田屋那晚的記憶全都在這個瞬間湧了上來，綾的腦子裡頓時亂成一團。她什麼也沒有考慮的就拔出了小通連，找准平助和天霧分開的空隙橫步跨入，手中的刀被她壓到中低段，目標天霧的腹部，向前刺擊！
不過如此大幅度的動作，被擅長體術的天霧看穿也不是什麼令人驚訝的事，綾也只是想要阻擋開平助，不讓他們發生衝突罷了。因此在她手裡的小通連被天霧大叔一把握在手裡的時候，她顯得很是平靜。
「果然。」
天霧讓自己的視線從小通連上移開，他鬆開手，在綾抽身向後退開想要拉開距離的時候，他也退後了幾步，完全沒有了剛才打鬥時的氣勢。
「快速的治癒能力、非人的速度和力量、雪村的姓……還有這把代表著東之鬼的小太刀。」天霧喃喃自語著，有什麼資訊正在他的腦子裡整理成結論，「請與我一同回去，風間他需要你的力量。」
「別開玩笑了！綾怎麼可能跟你走！」
平助怒吼著打斷天霧的話，他再一次不顧綾的阻止，揮刀攻向天霧，後者明顯對他打斷自己發言的舉止有些不滿，在天霧那張平板的臉上，眉間起了皺褶。天霧這一回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單單擋下平助的攻擊便作罷，他在質住了平助動作的同時一掌推向平助的胸口。
若不是平助及時的作出反應才勉強躲過，估計那樣的掌力，挨上一下就夠讓他吐血。
「我剛才就說過了，我來這裡是找雪村小姐有事，並沒有和你發生衝突的打算。」
「嘴上這麼說，可做的完全不是這回事呢！」平助身形不穩的搖晃了一下，很快的又調整好了自己的平衡，「別想從這裡帶走她，只要有我在這裡，絕對不會讓你碰到她一下！」
從天霧那番莫名的話語中回過神來的綾連忙伸手扶住了平助，她握著小通連的手在發顫。雖然不知道原因，她就是抑制不住的在發顫。
那究竟是什麼意思……雪村這個姓怎麼了？還有這把刀……
鬼又是什麼？
這些東西又和她有什麼關係？
「真是胡攪蠻纏的人。」
天霧似在歎息，他像是無法認同平助的態度那般輕輕搖了搖頭，然後，天霧轉頭看了一眼正陷入莫名恐慌以及茫然中的綾，隨之吐露出的話語，像是在解釋她的疑問。
「這是我們鬼族之間的問題，身為外人的你，請不要擅自干涉。」
這一回，平助真的是被天霧的言行徹底激怒了。
「你說……外人？！」
·六十六章[附：土X風、原X火CG]
那個名叫天霧九壽的人，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隨隨便便的闖入敵人的大本營，卻說不想和他動手；一而再再而三的無視他的存在，口口聲聲的說只是找綾有事；到了最後甚至還明目張膽的說要綾跟他走……
平助緊緊的握著手裡的刀柄，努力的平復自己因為極度憤怒而有些紊亂的呼吸。
他是聽不懂天霧說的鬼族是什麼東西，但不代表他就不明白天霧是以綾為目標的事實。
站在平助身後的綾，準確來說是被平助攔在身後的綾只是愣愣的站著，她好像在思考著什麼，注意力根本就不在天霧這一邊。然而就是綾這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讓平助更緊張了，他一邊防備著天霧那邊，一邊小心的觀察著綾的反應。
可是綾除了垂著頭凝視她手上的小通連外，沒有任何多餘的舉動。
「雪村小姐，請和我一起離開這裡，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存在，沒有繼續待在同一屋簷下共同生活的必要……你的血統、你的身份和力量，是我們鬼族所需要的。」
終於對天霧的話有了反應，綾從小通連上挪開了自己的視線，隨後看向了等待著她回答的天霧九壽。綾停頓了短暫的幾秒，像是在醞釀自己的答案，說道：「我不會離開這裡的。」
或許是因為綾的話出乎了天霧的預料，他陷入了沉默。
綾繼續說著。
「不管什麼理由我都不會走的……而且，你所說的鬼族，我也不知道。」
「你想說自己只是普通的人類嗎？」
「……」
「即使你傷口的愈合速度快得驚人，你的力量和速度都異于常人……你還是要這麼說嗎？」
「…………」
朦朧的月光掩蓋了綾臉上所發生的細微表情變化，握著小太刀的那只手緩緩的垂在身側。天霧說的應該是上回池田屋兩人交手時的事情吧……自己怪異的體質，被他看到了。
綾的手指縮了縮，下意識的想要握緊什麼，接著又無措的鬆開。
回答不了，天霧的那些話，她一句都回應不了。
然而，代替了她的聲音響起的，是平助一點茫然和動搖都沒有的話語。
「啊啊，就是這樣的啊。」在綾看不見的角度，平助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她絕對想不到是因為她之前所說的那句『不管什麼理由我都不會走的』撫平了平助的不安。平助重重的呼出一口氣，他雙手握刀，重新調整好自己的站姿，以強硬的態度面對天霧。
「她不會跟你走的，你就快點死了這條心滾回去吧！」
「是嗎……」
天霧的聲音裡帶著好似惋惜的歎息聲，他收起了悠閒的姿態，擺出了戰鬥的架勢。
雙方都理解這樣的動作裡所代表的含義，就連綾也重新舉起了刀，屯所裡的空氣像是被壓縮了，然後又被誰擰成一股看不見的粗繩，被捲入其中的他們連呼吸也覺得緊張。
之後，天霧的話，就如同開戰的宣言。
他抬起了手，一點一點的曲起五指，將手掌緊握成拳頭。
「不管你的態度如何，也不能改變我的行動。請原諒我接下來將採取粗暴的手段……」
一時間，夾雜著殺氣的狂風在這一不大不小的區域內咆哮著、嘶吼著。平助覺得自己的所有感官在片刻間變得敏銳，院子裡的花草樹木、風、光、氣味，還有人的呼吸，甚至細微到幾乎不可聞的因為輕微的動作或者只是被微風帶起的布料摩擦所發出的聲響，所有的東西都能夠捕捉得到，他的神經就是緊繃到了如此的程度。
對手很強，就算在土方他們面前怎麼嘴硬逞強，在上一次交手後，平助用自己的身體感受過了對手那份異於人類的強勁，天霧是個自己不拼盡全力就贏不了的人……不，應該說是一個就算拼盡了全力也未必能贏得了的人。
再一次在自己的內心確認過這一點，平助好像是要把刀柄和他的手掌融合在一起一樣，他握著刀的手又多加了幾分力。
再看看一旁的綾，她的狀態比起平助來說絕對沒有任何一點顯得鬆懈的地方，甚至還更敏銳了，一雙眼眯起，帶著如同要貫穿天霧一般的銳利視線，緊緊地盯著他不放。
氣氛就這樣僵持著，終於，天霧這邊動了動，眼看累積了很長時間的沉默就要被打破……可撕破了這層膜的，不是他們三個中的任何一個。
「這麼晚了，請問你到新選組的屯所來，有何貴幹？」
不急不緩的聲音，就像是溫和的主人正在招待著迷了路的客人，帶著一貫的彬彬有禮的口氣，山南緩步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的手裡握著的是早就出鞘的赤心沖光，許久未沾染過血的刀身在月光的照耀下泛出一層寒光，吐露出它隱忍已久的欲-望。
「……」
看清來人是山南敬助，天霧不由得呼出一口氣，再戰鬥下去的話勢必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這麼想著的他收回了攻勢，幾乎是在同時他也捕捉到了正在靠近這邊的某些氣息。
「看來我該離開了。」天霧說著，已經半側過身，「不過我們不會放棄今天的行動，總有一天還是會再來將你帶走。」
天霧的身影幾乎是隨著最後一個音節的落下而消失的。緊接著在他剛才還站立過的地方，一個黑影猛地落下，閃著銀光的短刀哐的一聲砸向了地面，發出巨響。
「雨澤……」
一襲的黑衣，幾乎要把她那纖細的身軀融入到夜色裡，平助看清來人的面容只是遲疑了一秒的時間，他很快的把自己的武士刀收回腰間，之後立即跨出大步沖到雨澤面前，在她作出反應之前粗暴的扯過了她的衣領。
「你這傢伙……給我好好解釋清楚！」
平助指的是天霧的事，雨澤當然能夠聽得懂，她雖說有預料到按照平助的性格一定會生氣，卻沒能想到他會為此暴怒到這種程度。就在雨澤被平助的氣勢所震住的間隙，雖然對剛才的狀況感到意外但也覺得平助這麼做有欠妥當，綾很快上前企圖拉開平助的手，而緊追著雨澤趕回屯所的千鶴也目睹了這個現狀，急急忙忙的從雨澤身後拉住雨澤，企圖將氣氛不太妙的兩人分開。
「請、請不要吵架！」
自覺不太方便介入的山南只是緩緩地將刀歸鞘，隨後便站在一旁，看著千鶴和綾努力的把兩人隔開，綾為了防止平助再度對雨澤出手，她本能的拽住了平助靠近自己這一邊的那只手臂，接著卻因為感受到那明顯且劇烈的顫抖而愣住了。
……平助他……
綾小心的觀察著平助側臉表情的變化，她可能還是第一次見到平助發這麼大的火。不，也許其中不單純的只包含著憤怒，還有某些綾並沒有看清的，恐懼感。
如果不是山南和雨澤的忽然介入，也許今天，就在今天晚上，綾可能就會在他眼前被別人帶走……他果然是很弱啊！平助的心裡其實更多的是自責，對於雨澤的行為不過是一種遷怒，他想要怒駡的是他自己，是那個在面對敵人卻連能夠保護好綾的自信都不完全的無能的自己。
「可惡……」
平助皺緊了眉頭，低聲的說道。
看著平助這副模樣，在雨澤身體裡湧上來的愧疚感變得更深重了。
當初她所做的決定果然是輕率了嗎？只是雨澤自顧自的覺得是綾的話不會有問題——她有足以匹敵鬼族的身手和體質——雖然這樣，但綾也畢竟是個柔弱的女子，其實她不過是一個和千鶴、和千鏡還有和雨澤一樣的，普通的女孩子罷了。
至少應該把事情和綾說清楚後……不對……雨澤在心裡否決了自己的想法，現在想什麼都不過是在為自己找藉口，她欠缺考慮所做下的決定，已經有傷害到別人了。
比如說，現在正在她面前生氣的平助。
「對不起。」雨澤輕聲說著。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16
·六十七章
「我要的是解釋。」
多半是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態度也有些過分了，平助不自然的別開了臉，正巧就看見同樣是跟著雨澤和千鶴回屯所但半路就落在後面的結果一個人跑得氣喘吁吁的千鏡，她一副筋疲力盡的樣子，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的換著氣。
腿、腿都軟了！
千鏡拼命的呼吸著空氣，一邊在腦子裡回想之前發生的事情。
在二條城那邊碰上了自稱是鬼族的風間和不知火二人，她甚至還被對方用手槍頂著後腦勺頂了好久，好在他們似乎是因為目標不在那邊早早就對千鏡以及雨澤失去了興趣。結果風間一走，雨澤馬上就說沒能看到的天霧可能是找到屯所這邊了，就急匆匆的去找了千鶴三個人急忙往這邊趕了回來。
可是……雨澤跑那麼快也就算了，為什麼連千鶴也跑那麼快？！因為擔心小綾的安危，千鏡覺得自己已經牟足了勁的在狂奔了，可是她還是被那兩人無情的甩在了最後。這樣還不算，作為吊車尾，最後一個才抵達屯所的她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先到的千鶴和雨澤反而看起來比她輕鬆多了。
這是為什麼啊為什麼！
淚流滿面的千鏡在看到院子裡站著的完好無損的綾之後，瞬間把表情換成了欣喜若狂，要不是她現在實在累的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千鏡絕對會向著小綾飛撲過去以表示她對於綾的平安無事感到高興。
「我會好好解釋的，對於這件事。」雨澤說著，目光緩緩的掃過在場的千鶴、千鏡……最後落在了綾的身上。「借一步說話可以嗎？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
綾點了點頭，正打算往雨澤那邊走過去的時候，平助猛的伸手拉住了她。
「有什麼話在這裡說不行嗎？」
回答平助的，只有雨澤淡淡的一句話。
「我很抱歉。」
這是雨澤不打算對平助他們開口的意思，平助心頭才剛壓抑下去的怒氣立即又湧了上來，他一張口，有人忽然從他背後拍了拍他的肩頭，讓他整個人一怔，回過了頭。
站在他背後的，是帶著笑容的山南敬助。
「好了，藤堂君，這種時候就讓她們把話說清楚吧，並不是我們應該插手的事情不是嗎？」山南說著，收回了搭在平助肩上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夜色的關係，山南轉向雨澤那邊的時候，臉上的笑容讓人有些不寒而慄，「你說是嗎？雨澤君。」
眼神對上的一瞬，雨澤幾乎是下意識的轉過頭，後知後覺的被自己的行為嚇了一跳，卻也不能再馬上回過頭，雨澤只能順勢的點點頭之後輕輕的應了一聲『是』。
聽到她這麼回應的山南似乎是放心了，表情變得柔和了不少。感覺兩邊的協商差不多結束了的綾小心的從平助的鉗制中松脫，再一次從他身後走了出來。
「綾……！」
綾停下了腳步。
她緩緩的轉過身，讓自己和平助面對面，浮現在她臉上的，是連月光也無法埋沒的淺笑。
「沒關係的。」
平助忽然被噎的說不出話，他向前伸出的，想要抓住綾的手就那樣僵在半空中，不自然彎曲著的手指一點點的、顫抖著蜷了起來，最後握成了拳頭的手隨著無力垂下的手臂一同垂了下來。
「我沒關係的。」
像是在安慰平助一樣，綾再一次重複道，接著她重新轉回身體，跟著雨澤一起，離開了平助和山南的視線範圍之內。最後的那句話，就像是遲來的晚風，和平助一起，被滯留原地。
「所以，不用擔心我也可以。」
她們來到了一間好像是雨澤臥寢的房間，這裡的位置在整個屯所裡算是比較邊緣的地帶，在被雨澤帶來這裡之前，綾還從未去過一次。雨澤的房間就和她的人一樣，收拾的很乾淨，除了必要的東西之外，任何多餘的擺設都沒有。
進了房間，雨澤隨意的招呼幾個人坐下，四個人下意識的圍成了一個小圈。大概只有直到全部真相的雨澤顯得比較的鎮定，相比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千鏡和千鶴，小綾的表現也算得上是比較平靜的。由四個人形成的小包圍圈的正中心，一根小小的蠟燭照亮了這一方小小的空間。
隨著燭光的一搖一擺，房間裡的氣氛也被推向了一個詭異的極端。
「雪村。」
首先打破了沉寂的，是稍作思考後的綾的話語。
綾在自己短暫停頓的間隙，伸手握住了被她別在腰間的小通連，隨後在看了一眼仿佛明白了她想要說什麼的雨澤之後，轉向了千鶴那一邊。
小通連被她從腰間裡取了下來，綾小心的將它置於自己面前的地面上，接著像是要回應另外兩人的疑惑，繼續說著。
「雪村的姓氏，還有這把象徵著東之鬼的小太刀。」綾嘗試著將她從天霧那邊聽到的資訊原話複述出來，按在小通連刀身上的手指輕輕的用力，將它推向千鶴的那一邊，「這是千鶴的東西，對吧？」
千鶴愣愣的看著小通連，在她面前的，是綾連同小太刀一齊推向自己的疑問。
象徵著東之鬼？那是什麼？小通連不是母親留下的遺物嗎？
遲疑著伸手接下了在綾那邊寄放了一個晚上的小通連，千鶴卻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綾的疑問。她帶著不安的茫然，將詢問的目光投向了雨澤的那邊。
只是雨澤避開了千鶴，她不禁歎了口氣。
「……天霧和你說了多少？」
「因為不知道全部的界限在哪裡，我也不知道那些究竟算是多少。只是，接下來是我的猜測。」
綾調整好自己的坐姿，就如同她一貫的習慣那樣，將後背挺得筆直。
「那個叫做天霧九壽的人，要找的人並不是我，是嗎？」
如果說不意外，那絕對是騙人的。雨澤完全沒能想到，綾平時看起來好像什麼也沒有思考的樣子，卻似乎一點都沒有不擅長思考。大概剛才綾所說的那兩點，已經是她所知曉的極限了。
對此，雨澤只能點頭。
「是的，他們的目標是千鶴。」
是綾意料之中的答案，與她的平靜不同，聽聞這句話的千鶴本人顯得極為震驚。雨澤沉默了一小會，像是在做最後的掙扎，但她還是按照約定，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釋了一遍。
風間、天霧、不知火三人就像他們自己所說的那樣，是鬼族。對於鬼族的事情，雨澤並沒有進行過多的解說，只是提了幾點類似于擁有很強的治癒能力、速度以及力量這些和綾所有的特徵沒有什麼差別的地方，然後又坦白了她自己也是鬼族的事情，就差不多結束了。
這本來就不是雨澤想要說的重點，在綾差不多聽膩了那些解釋之後，雨澤終於開始緩緩的道出風間他們的目的。原來在近年來，鬼族已經越來越沒落了，除了少數的家族還保持著純血統外，其他大多數的鬼族都已經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弱化。
而目前尚存的純血鬼族，其中最有名的兩家，西邊的風間以及東邊的雪村。
雨澤完全無視了千鶴眼裡的動搖，繼續說了下去。
為了復興鬼族……不，就算只是為了不讓鬼族滅亡，延續血脈成了他們最重要的事情，然而只有純血與純血所誕生的後代才會擁有強大的力量——就是為了這一點，風間他們才會盯上雪村家的後裔，卻不想在池田屋裡的碰面，陰差陽錯的產生了奇怪的誤會。
實際上真的和鬼族一點關係都沒有的綾被錯認成了雪村家的後裔。
雨澤猜想到風間他們一定會知道新選組作為將軍的護衛守備二條城的消息，故意的分開了千鶴和綾兩個人，並且把標誌性的小通連留在了屯所裡。就結果而言，她的猜想並沒有錯，可是她卻沒想到，天霧竟然會和風間他們分開，獨自潛入屯所找到綾。
她只想著要徹底的把千鶴的身份隱藏起來，卻沒想到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不……不對，這種狀況是她早就有預料到的，她只是抱著僥倖心理，放任著它發生了。
「真的很抱歉。」
帶著沉重的愧疚感，雨澤對著綾低下了頭。
對於雨澤慎重的道歉，綾倒是顯得並不在意，應該說她起初就沒有對雨澤做的事情沒有在意過，她只是好奇的想要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畢竟在自己牽扯其中卻什麼都不知道的感覺真的不太好受。
綾很快的把剛才聽到的內容在腦子裡整理了一下，然後緩緩地吐出她得到的結論。
「所以說，天霧他們其實想帶走的是千鶴，卻因為認錯了人所以才找上我。而他們想要帶走千鶴是為了要延續血脈……嗯……」綾說著頓了頓，一副努力的在思考什麼的樣子，「那個，延續血脈是要怎麼延續？」
「……」
「……」
「……」
和剛才感覺完全不同的沉默空氣在四人之中散開。
「這個……就是風間想要娶千鶴為妻的意思。」雨澤輕咳一聲，答道。
「這樣啊……」大概是解開了自己心頭的一個疑惑，綾淡淡的應和著，然後繼續剛才想說的話說了下去，「雨澤想要我怎麼做，只要繼續讓他們誤解就可以了嗎？」
剛才的那些話，她基本上是理解了。
雖然不知道雨澤是怎麼想的，可是綾仍然可以感覺到她的目的是不想讓千鶴和天霧他們有所接觸。要做到這一點也並不難，只要綾繼續偽裝成鬼族的身份就可以。
綾試著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卻立即遭到了千鶴等人的反對。
「說起來為什麼他們會盯上小綾，如果只是姓氏和小通連的問題，不應該……」
就如同千鶴所言，如果只是姓氏的重疊，他們不應該這麼輕率的就認定小綾就是風間他們想找的人。綾想了想，果斷的用自己的行為回答了千鶴的疑問。她只是從千鶴手裡抽出了小太刀，然後毫不猶豫的對準自己手臂內側就勢劃開一道傷口。
鮮紅的血不要命的順著綾的手臂流淌下來，千鶴被她忽如其來的舉動嚇得險些驚叫出聲，一旁的千鏡已經慌慌張張的拿出隨身攜帶的手帕想要幫綾包紮傷口，卻被綾伸手制止了。
隨後她們便可以發現，那道傷口，竟在以驚人的速度癒合著。
「就是這樣。」
具體是怎麼樣，即使綾不說明大家都也已經明白，千鶴終於沉默下來，她下意識的捂著自己的手臂，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皺起了臉。
遊戲劇情卷·墜入死亡漩渦
·六十八章
雖然綾覺得沒什麼問題，但是千鶴還是執意為她手臂上的傷口進行了包紮。綾還是第一次發現原來千鶴強硬起來的時候也是十分有氣勢的，至少她是一點都不能反抗，不管是在包紮傷口還是在反對綾繼續作為千鶴的替身為千鶴隱瞞鬼族血統的事情上，都是一樣。
想法被千鶴反對了的綾什麼也不再說，只是安靜的聽著雨澤又說了一些關於風間他們的情況以及她以後對此所作的打算，後來雨澤說她們是擅自從二條城趕回來的，不快些回去的話一定會被土方他們責備。千鏡一想到還要這麼跑回去頓時就無力了。
雖然無力，但千鏡還是跟著一起跑了回去。
在她們離開之前，綾抓住了一次十分短暫的空隙，單獨的和雨澤說了些話。
她說，雖然千鶴她們不贊同她的想法，可是在沒有到必要的時候，鬼族的事情，她不會對任何一個人說。雨澤很好的從綾這邊接收到了綾的話語，一時間只看到她的臉上露出了複雜的神色。
說實話，在發現風間他們為了找到綾而開始不擇手段的時候開始，雨澤就已經後悔了她曾經想要讓綾當千鶴替身的打算，並且已經放棄了。
雨澤從未想過，自己會從綾的嘴裡聽到這樣的話。
她看著綾，用了她可以用的最長的時間來看綾，臉上的複雜一邊再變，最後形成了沉重的感激。雨澤順著這份沉重低下了頭，她正對著綾，以最標準的鞠躬禮回敬了綾。
「謝謝你。」
囊括了一切的感情，除了這三個字，雨澤已經說不出任何的言語。
然後，第二天一早。
早起的綾自然而然的擔負起了做早飯的責任，做飯做到一半的時候，平助就臉色不好的找了過來。如果要說原因，那歸根究底還是因為綾前一晚上什麼都沒說的就去睡了，坐立不安的等解釋等了一個晚上也沒能等到的平助自然是情緒變得暴躁不少。
「過來一下。」
「誒？……但是……早飯還……」
很是困擾的回頭看了一眼才煮到一半的醬湯，但無奈的是她的手已經被平助牢牢的抓住了，後者更是一點都沒有放開的打算，反而更多了幾分強硬。平助連頭也不回，嘴上嘟噥著『那個怎麼樣都好』之類的話就把綾拖出了廚房。
屯所裡現在並沒有什麼人，除了西本願寺的和尚們還有正在休養的總司以外，他們基本不用擔心會碰上其他什麼人——新撰組的成員無法在日間行動，而新選組的成員又還沒有從二條城回來。
可能是來之前確認過總司的行蹤，平助沒什麼顧慮的帶著綾來到了比較偏的一處庭院，然後很符合他性子的開門見山的拋出他的目的。
「昨天到底怎麼了？」
昨天……？
有過一瞬間的茫然，綾很快的理解了平助所說的昨天是指昨天晚上雨澤和她解釋的那些事情，其實仔細想想也沒有說什麼很特別的事情，所以她也就很自然的回答了。
「也沒什麼，只是……」
關於鬼族的事情，綾考慮到雨澤想要隱瞞千鶴身份的打算，她是故意的略過了這一點，只是和平助說了說風間他們的真正目的之類的事情。相對綾一臉平靜的模樣，平助是越聽越不能冷靜了，最終在聽到風間想要帶綾回去居然是為了要延續血脈什麼的時候他幾乎是吼著打斷了綾的話。
「這怎麼想都不行吧！」
「為什麼？」
如果說千鶴只是不想要牽連到綾才斷然拒絕，綾覺得她還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平助也這麼激動的想要阻止她，這就讓綾有些想不通了。綾在內心產生疑惑的同時把疑問吐露了出來，得到的不知道應該說是意料之中還是出乎意料的平助明顯是激動過了頭的回答。
「你還問為什麼？！」要說綾不理解，平助這邊才更加不理解……不，也許他已經有些明白綾會這麼輕描淡寫的陳述事實的原因了也說不定，「那群人是要抓你回去……」
平助有些被自己接下來想說的話噎住，他稍稍順了口氣，才接著反問道。
「……你知道延續血脈是幹什麼嗎？」
「這個我知道。」綾把雨澤回答她的內容完整的複述出來，「是要娶為妻子的意思吧？」
先是聽到綾說她知道的時候，平助還愣了愣，結果聽到她的回答他就大概的能夠猜到應該是雨澤她們中的誰這麼告訴她的。平助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連最初打算好好罵醒她的打算也沒了。
「那你知道，妻子是什麼嗎？」
「啊……」綾微微張開嘴，接著搖了搖頭。
這麼說來，她還真的不知道。
只是提到妻子這兩個字的話，綾第一時間能夠想到的就是阿常（見五十四章），這是綾在目前的讓人生中唯一認識的一位元和妻子身份劃上等號的女子。可就算綾想起阿常，她也還是不知道妻子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概念，想來當初在江戶的時候她不是還想等有空了去問問平助的嗎？不過那時候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太多，綾就把不自覺的將這個念頭埋了下去。
在稍作考慮之後，綾自然的把疑問扔回給平助。
「平助知道嗎？」
「知道是知道……額……」平助當然是明白綾等著他解釋給她聽，可是有些事情，特別是平助心裡最在意的某些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和綾解釋才好。
結果支支吾吾了半天，他也沒能憋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妻子就是……就是……啊！總之你不能跟天霧那個傢伙走就是了啦！」
「為什麼……」
「沒什麼為什麼啊！不允許就是不允許！」
其實綾想說的是平助為什麼從剛才開始就一口咬定自己要跟天霧他們離開，雖然她在解釋的時候是有說過她想要作為千鶴的替身繼續吸引風間那一邊的注意力，可是她好像從頭到尾都沒有表示過自己要離開這裡的意思吧？
「……我沒有說要走啊。」看到平助終於安靜下來沒有再打斷她，綾再一次重複了自己的話語，像是為了讓平助明白她的意思一樣，反復強調著，說道：「我本來就沒有打算要和他們走的。」
「可、可是！你不是說要當千鶴的替身……？」
「嗯，是有說過。」
「那麼？」
「沒有說要走。」
「好像是這樣的……」
其實仔細想想就能明白自己誤會了綾的意思，只是平助光是想到綾居然完全不考慮後果的去當替身什麼的，要讓那群危險到他就算拼上性命也不能誇口說可以保護好她的敵人以她目標，就覺得無法忍受了。不，也許最最不能讓他忍受的不是自己實力不足什麼的……而是要讓風間他們，帶著要讓綾幫他們延續血脈的念頭看綾。
對，沒錯，就這一點是絕對不能忍受的！
「沒關係的，他們想找的人不是我。」
真正想要找的並不是雪村綾，所以，就算哪天因為這場誤會而抓到了綾，對方反而會後知後覺的發現實際上是他們自己找錯了人，整件事和綾本身毫無關係。
平助把綾沒有說出口的話，都好好的理解到了。
就算發生了最壞的結果也不會有更壞的事情發生，想要把這個想法轉達給平助的綾編織著語言。若是換在別的情況或者在她面前的人換成其他人，這樣就可以輕易的說服了對方也說不定，可是正因為事件的中心是綾，對方又是平助，這樣的安慰反而起到了某種更差的效果。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萬一、萬一他們將錯就錯了……啊啊啊！不行！絕對不行！！」
人的想像力真的是無窮無盡，在綾那邊還覺得沒什麼的事情到了平助這邊就形成了可怕的讓人抱頭哀嚎的假設，綾歪著頭滿臉不解的看著平助慘叫連連，她的視線在接觸到平助眉間的那塊皺褶時停下，心裡莫名其妙的疙瘩了一下。
她向前伸出了手，和她的體型十分相配的嬌小的手掌，纖細的食指輕輕的點在平助的額頭，柔柔的緩緩的來回摩挲著皺起的皮膚，像是要將那塊皺著磨平。平助整個人愣住，皺眉頭什麼的動作早就因為突發意外而瞪大的眼睛的影響下展平，然後慢慢的，一張臉漲的通紅。
就連綾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誇張了，不太自然的收回了手，有些心虛的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平助很奇怪。」
你才奇怪。
平助忍不住在心裡反駁著，才被綾撫平的眉頭再一次皺起，平助少年也極其彆扭的轉開了自己的視線盡可能的讓自己不要去看綾。
「你……難道就一點都不在乎麼……」
「在乎？什麼？」
平助的話題太過跳躍，而且說的又不明不白的，綾不能理解他的意思才是正常的反應。不過托他的福，綾終於把自己前一秒還黏在腳尖上的目光挪開，重新注視起眼前的平助。
正巧看到的，是平助一臉不滿的模樣在小聲嘟噥著。
「你啊……說不定被抓走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啊。」
雖然一再的反駁過她不會被帶走的前提，可是面對平助這麼認真的話，綾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從這個假定當中逃脫出來了。如果被抓走的話……如果被抓走的話……
可能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
綾第一時間想到了平助剛去江戶的時候，她也是一個人拿著掃帚守在院子裡，發著呆思考著平助什麼時候會回來的問題。那個時候的她是如此堅信著平助還會回來，可是如果平助回來的那一天再也不會到來了呢？她真的還能這樣安安靜靜的等候麼？
答案應該是，不能。
「見不到的話……不要。」綾試著把心裡的想法慢慢說出來，可卻沒有露出一絲想要放棄什麼的情緒，「雖然不想這樣，可是……平助覺得千鶴怎麼樣了都無所謂嗎？」
「也不是無所謂，可是和你比起來的話……」
平助的話噎住了，他有些局促不安的目光亂晃，偏偏一根筋的綾還沒頭沒腦的不肯放過他。
「比起來的話？什麼意思？」
平助少年被噎的更嚴重了。
她到底是遲鈍到什麼地方……啊不，他從剛認識綾的那天就已經徹底的見識過此人那無敵的遲鈍了，但是放到這種情況下還是會讓平助忍不住胸悶的。
難道就真的要讓他說出來才甘心麼。
「是啊是啊是啊——！」自暴自棄了，平助放棄了最後的抵抗，大喊大叫起來，「我就是不爽有別的男人帶著那種奇怪的念頭看你不行嗎？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對我是……」
是最重要的啊。
就是如此簡單的幾個字，平助卻連說出來的勇氣都沒有。
本來就極其薄的臉皮再次泛出了前兩次都無法比擬的紅色，平助幾次都差點要咬到自己的舌頭，話都已經到了嘴邊了，只要他動一動唇，發出一點聲音就可以表達出來，可他就是怎麼也辦不到。站在對面的綾越來越茫然，她沉默的等著平助說出完整的話，那個省略號裡的內容是什麼，她有些好奇。
不過，終究還是沒能等到。
「什、沒……沒什麼！什麼都沒有！你剛才不是在燒飯嗎？！不快點回去就糟糕了吧？」
「啊……鍋子上還在煮醬湯！平助對不起，我先回去了。」
早上拖著綾出來的時候平助是怎麼也不會想到這會變成他最好的逃避藉口，事實證明這個理由十分之有效，綾就連懷疑都沒有產生過絲毫，直接擺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隨後急急忙忙的和平助道了別，返身向著廚房的方向跑了回去。
……安心、空虛、落寞……
亂七八糟的心情一時間湧了上來，淹沒了被遺留在原地的平助。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呼出一口氣，一手撐著額頭露出了苦笑。
「真遜。」
內心動搖的不可抑制，本來還有些想要埋怨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自己，但轉念一想，也許不說才是更好的選擇。對於他來說也好，對於綾來說也好。
「連自己的想法都不能確定的傢伙，有什麼資格說那些話。」
沒說出來，真是太好了啊。
·六十九章
護衛的工作一結束，新選組的部隊就從二條城撤了回來。
在他們離開的那天夜裡所發生的騷亂，很快的就被恢復往常的熱鬧所覆蓋，所有的不愉快都像是扔進了水池子裡的小石頭，除了弄出一點點的小小的漣漪之外，就什麼也沒有了。
生活趨於平靜，平靜到風間那夥人從未出現過一般。
之後沒幾天，一位名為松本良順的醫師來到了屯所裡，聽其他人說好像是近藤局長在二條城時所結識的友人，此次是受了近藤局長所托，來到西本願寺為新選組的各位隊士進行身體檢查。於是乎本就熱鬧的屯所變得更加熱鬧了，松本醫生徵用了屯所裡最大的一間屋子作為診察室，褪去了上衣的隊士們一次排著隊的場景變得十分之壯觀，被平助要求待在房間裡靜候的綾是沒那個機會見識到這番畫面，不過確實有聽說溫文爾雅的伊東參謀卻早早忍受不住的逃走了。
千鶴聽說來的人是松本醫生就一臉興奮的奔走了，而千鏡也不知道去了哪兒。綾一個人百般無聊的在只有她在的房間裡發著呆，坐著實在無聊了，她摸摸索索著在角落裡摸出工具給自己的武士刀進行保養，就這樣也不知道做了什麼事的混完了一天的時間。
那邊的體檢結束了，消失了一整天的千鶴和千鏡也都回來了。
兩個人無一例外的擺著沮喪加消沉的嘴臉。
問了之後大概的可以知道，千鶴似乎是和松本醫生見了面。松本良順本是雪村綱道的朋友，可是他也沒有因此獲得比新選組、比千鶴所知道的內容更多的情報。只是在近藤局長的默許下，將更多相關變若水的事情告訴了千鶴。其中最為令人震驚的是，製造了變若水的，正是千鶴的父親。
怪不得新選組會那麼費盡心思的去找綱道爸爸，原來其中還有這麼一層緣由。
這是綾聽完千鶴坦白後的第一感想。
相較於千鶴的坦率，一向直爽開朗的千鏡少女卻顯得彆扭起來。幾次的欲言又止，她想要把某件事情告訴眼前的兩人，卻又怎麼都開不了口。
腦子裡反反復複響著的，都是那個人留給她的那句話。
『如果告訴別人的話，就殺了你哦。』
是從未有過的語氣，帶著絕望的壓抑。
千鏡想起那個人的一如往常的笑臉，幾乎要掉下淚來。
同年同月。
新選組裡的氣氛開始變得糟糕了。
綾常常會看到伊東先生和新選組裡的其他人發生爭執，雖然只不過是一些小矛盾罷了，可是這些小矛盾的額數量已經日漸增多到讓人產生不安的地步。
大家臉上的陰影越發的沉重，每個人都皺著眉、板著臉，明明新選組的環境也好生活條件也好都比以前好上太多，西本願寺裡的空氣卻完全沒能因此變得輕鬆。
綾還是跟著八番組的排班，參加參加巡街的任務，偶爾路上會發生些浪人鬧事，但也在看到他們身上的羽織之後就立馬識相的跑人。
慶應二年，九月。
讓京都陷入大混亂的「禁門之變」後，幕府發出了讓個藩去徵發長州這個國賊的命令。雖然幕府打算擊毀長州藩，但是有薩摩藩調停，「藩」的稱號得以無事的繼續存在。
那之後，長州的動作完全不見有所收斂，最近對幕府無禮的行為更加明顯。幕府派出去了去長州責問的使者，新選組也派出了近藤同行。
但是，長州藩依然徹底無視了這個命令。
為了懲罰他們，於夏天開始了第二次討伐長州。
但是.……
德川幕府的14代將軍大人——家茂公忽然去世了。
之後雖然有幕府率領著大軍攻向長州，但既有戰爭費用的負擔太大的原因，也有從個藩裡徵集來的士兵門士氣沒有如期般高的原因，這種時候被家茂將軍的喪報所動搖，開始有藩脫離戰線。
第二次征戰長州以幕府軍大敗而結束謝幕了。
這是二百六十年之間，未曾動搖過的幕府這棵大樹，開始嘎吱嘎吱作響的瞬間。
在那之後，雨澤千代再一次的從新選組內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
也許說很長並不是很貼切，只是人沉溺在不安中久了，會連時間流逝的速度也分辨不清。綾沉默的看著平助一天比一天更加煩惱的模樣，就連她的心裡都產生了奇怪的焦躁感。
有些問題並不是她去問了就可以得到答案的。
綾知道，所以她選擇了沉默選擇了等待。
想著總有一天平助會恢復成原來的樣子，不再把眉頭皺得緊緊的。
這一等，就讓她覺得這段日子比起她來到這裡所有時間的總和還要更為長久。
雨澤什麼時候離開的，說實話綾根本沒注意到，只是等她看到雨澤一臉嚴肅的站在她面前時，她才猛然意識到雨澤似乎有很久沒有出現了。
然而她出現後便不由分說的拽住了綾的手腕，一邊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四周的狀況，一邊帶著綾跨出西本願寺的大門，朝著附近還挺熱鬧的一條街上走去。
「我們去哪兒。」
沒想過雨澤會想要加害於她的可能性，被牽著走的綾很是平靜的把本應該是疑問語氣的句子用陳述的口吻說了出來，雨澤頭也沒回，連腳下的速度都沒改變分毫。
她用某種很具有雨澤個人風格的口吻，淡淡的答到。
「有個人，想要讓你見見。」
會面的地點不遠，也不是很近，兩個人離開屯所的大門後穿過幾條小巷、拐過幾條大街，沿著街邊的店鋪走了沒多久，綾就一眼看到了那個坐在茶水鋪門外竹凳上的那名少女。明明那個人衣著很普通，也沒有做什麼很醒目的舉動。少女帶著淡淡的笑意，手裡捧著茶杯慢慢地喝著杯子裡的茶水，目光卻始終在附近嬉鬧玩耍的孩子身上逗留。
綾說不上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只是第一眼，就認定應該是這個人。
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那少女怔了怔，順著綾的視線看了回來，她在看到綾的時候有些茫然，但很快的發現了站在綾身邊的是雨澤後，露出了了然的笑。
「是雪村綾嗎？」說著她向綾招了招手，「過來這邊坐吧。」
綾點點頭，自然的在她身邊的空位上坐下。
隨後，拘謹的氣氛隨著沉默而散開。
少女又笑了。
「真是抱歉，我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千，叫我小千就好了。」
千笑著，端了一杯茶遞到綾手上，綾有些無措的看向小小的杯口裡，茶色的水面上映出她模糊不清的臉龐。其實她知道，也可以感受得到，千是個如她的外貌那般活潑溫柔的女子，也猜得到雨澤所認識的這個人大概的是個什麼樣的身份。
可就算如此，她還是莫名其妙的覺得緊張。
「不用那麼緊張，小綾。」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千說道。
「我只是想要看一看你，然後向你道個謝罷了。」
一旁的孩子們繼續著他們的嬉鬧，那邊的喧鬧與這邊的沉默就好像是被什麼可以劃開的分界線，讓人不舒服的兩個極端。綾沒有立即接上千的話，她象徵性的看了眼已經在對面坐下的雨澤，在雨澤點頭默認之後才算是肯定了她心裡的猜想。
千是鬼族，而且她是可以知道千鶴秘密的人。
「我……」
「什麼也不用說，聽我說就可以了。」
溫柔的強勢，千輕輕的打斷了綾預備好要說出口的話語，臉上的柔和沒有消散絲毫。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千代和我說過你的事情了……很感謝你，為了鬼族做到這個地步。」
雖然綾並不是鬼族的人——從千的話裡能夠明白的聽出這句潛臺詞，綾放棄了說話，只是淺淺的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就像千猜測到了綾想說的話是什麼一般，綾大概也知道了千接下來想說的話。
「但是，做到這裡就足夠了，接下來，不能再麻煩小綾了。」
千說的是如此的堅定，完全無法產生絲毫的懷疑或是想要反駁的心情。這些話從她的嘴裡說出來，與其說是說明，更接近於一種命令。可能千本人沒有察覺亦或者她是故意為之，綾所察覺到的，是她本來想要表達出來的心情，已經被破壞殆盡。
綾的視線從杯子上移開，她握著杯壁的手指下意識的發力，指節微微發白。
坐在她身側的名為千的女子出現在她視線的那一頭。
抹了些許唇脂而變得豔麗的唇瓣如同催眠著綾的意識一般，一張一合。
「之後由我們從新選組裡帶走那個人，給予那個人更好的保護。」
回屯所的路上，甚至在回到自己的房間裡以後，綾還是在忍耐不住的思考著千對她說的那些話。雖然千一開始態度強硬的讓人無法拒絕，可是她之後卻又笑著說如果千鶴本人不同意，她們也沒有辦法強行帶走千鶴便是了。要不要跟她們走，這要看千鶴自己的決定。
而對於她那樣信誓旦旦的保證她可以為千鶴提供比新選組更好的保護的言語並不是空談，千很直接也很殘酷的拿出了對比——人類和鬼族，兩者的力量都體會過的綾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的差距。新選組的大家再強，再被世人稱之為如同惡鬼一般的人類，但也終究只是人類。
和風間那些鬼族是不一樣的。
才鬆懈下來的神經重新繃緊，綾企圖將難受的壓抑感順著呼吸道咽下，結果卻是她只能無力的讓它哽咽在氣管裡，不上不下，有什麼東西就那麼堵著，連呼吸也不順了。
雖然有想要為千鶴做些什麼，可是……果然只靠她一個人，是什麼也辦不到的。
就算她咬牙堅持下去了，也不過是在進行一種披著逞強的外皮實質上就是在任性的舉動。
說起來，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綾她曾經有試圖著反抗過嗎？對於別人決定好的事情，除了點頭，除了應許，除了默默的忍讓……她還做過什麼。
就連這一次也是這樣，沒有例外。
綾翻過身，小心的用被子把自己完整的裹了起來，然後被蒙在裡面的她感受著狹小空間裡的氧氣越來越稀薄，呼吸越來越困難，逐漸變得悶熱的空氣讓她的額頭滲出了點點的汗珠，她卻沒有動過一下。直到最後實在是無法呼吸了的綾才猛然掀開了被子，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缺氧過度的腦袋已經大片的空白，房間裡只有單調而無趣的雜亂喘息，綾不由自主的望著頭頂的那一片雪白，發著呆。
她是想做什麼呢？
綾在心裡問著自己，卻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自己。
從最開始，她只是出於想要説明千鶴的目的，因為大家一起朝夕相處了這麼久，總是溫柔對待她的千鶴還有活潑善良的千鏡……她只是單純的想要為她們做點什麼而已。發現自己無意中幫上了千鶴，就算千鶴極力的反對，她也曾經想過要默默的這麼堅持下去。
今天和千的碰面，徹底的讓她天真的想法破滅了。
這不是她一個人可以做的事情，就算是她這麼冒名頂替著千鶴的身份，又能瞞得過風間他們多久？等到哪一天被拆穿了，她還能做什麼？
而且……
平助對她說的話，不可置否的，還是產生了不大不小的影響。
『……說不定被抓走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啊。』
動搖，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嗎？
綾沒想過她會把平助和千鶴放在一起衡量，而且她的答案居然是這麼的絕對。
……她想要選擇平助。
自私而卑微的可悲心情，綾連正視它的勇氣都沒能擁有。
那麼，現在的她還想要做什麼呢？
心裡的聲音一片寂靜。
什麼呀……
原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嗎？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16
·七十章
松本良順醫生自從上一次體檢後就經常的光顧新選組的屯所，這一天也是，綾手裡拿著掃帚正細細的掃著西本願寺門口的那片院子時，松本醫生就那樣誇著大步走了進來。
一看到在門口的是綾，松本醫生立即笑著和她打了招呼，然後又朝著幹部休息的房間走去。綾心不在焉的繼續掃著地，心下思量著，大概松本醫生又是來找總司先生的。
順便監督一下大家有沒有認真的做過衛生打掃。
上次體檢的結果不是很好，隊士們的身體情況差到了松本醫生已經看不下去的地步，他怒氣衝衝的找上了近藤局長，嚴厲要求新選組把屯所裡的衛生搞好。
然後，就在一大片的抱怨哀嚎聲中，新選組裡的所有成員都開始著手進行他們加入新選組後第一次的大掃除活動。不得不說，房間裡的很多角落和東西都積了厚厚的一層灰，有些人的被子只是拿出來拍拍都會揚起大片的灰。除卻幾個女孩子家家的屋子，其他人基本上都在打掃自己的房間中途淚流滿面的被灰塵嗆得逃出來好幾次。
生活在這種環境下還能夠身體健康的人簡直就是個奇跡。
嗯，比如說永倉新八先生。
打掃完的第二天，松本醫生就到屯所裡參觀了一圈，看到煥然一新的面貌，他老人家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不只是松本醫生，就連新選組裡的隊士們也都覺得精神氣爽，他們根本不敢相信通過自己的雙手居然可以把房間打掃得那麼乾淨，一時間興奮的定下了以後要定期打掃的決定。
***
綾還是站在門口，手裡握著掃帚，只是從剛才起就沒有挪過半步，她好像不知不覺的發了呆，一直愣愣的在原地站了很久，更別提掃地了。
綾微微垂下頭，她正好可以看到被她用掃帚堆積起來的那堆樹葉和垃圾，時不時的有微弱的風打著小卷，穿過那層薄弱的防護，吹散、分離。
而這種時候她能夠做的，也只是重新再掃一遍，把吹散了的垃圾再次聚集在一起。
***
說到松本醫生，綾還想起了另一件事。
之前就有聽千鶴提過，雪村綱道醫生是受了幕府的命令，製造了變若水一物。準確來說，是去製造名為『羅刹』的東西，然而想要製造出羅刹，也就必須有變若水，這是在西洋被稱之為『長生不老藥』、在中國被稱之為『仙丹』的東西差不多的存在。
千鶴在說出，不老不死的靈藥這一名詞時，聲音沉重而痛苦。
她一定也不想這樣吧……這種讓人痛苦的東西，居然出自于她所敬愛的父親之手。
不光是千鶴，因為變若水的存在而痛苦的，還有更多的人們。因此而死去的，因此而喪失心的……比如說山南敬助之類，還有因為這些人們而倍感傷痛的人們。
雪村綾也是其中之一。
不過還有比這個更糟糕的消息。
在聽完了松本醫生的解釋後，山南總長不知為何產生了想要用藥控制整個新撰組的念頭——現在應該改稱為羅刹隊了。為此，松本和山南之間還有過一場不太愉快的爭執。
***
實在沒有心情再掃地了，綾自己也明白這一點，可是她也不想放棄手上的工作，或者說對她而言放棄工作是不允許的事情。綾還是握著掃帚的把柄，有一下沒一下的在地面上劃過一下。
不遠處的道場裡，傳出了整齊的揮劍和呐喊聲，大概是哪個閑著的組長在道場出面對下面的平隊士進行指導了吧？即使不去看，綾也能夠想像得出那邊會是怎麼樣的一副場景。
只是，在那領頭的，不可能再是那個總是帶著壞壞的笑容，有事沒事耍別人玩的沖田總司了。
***
這是隨著松本良順出現在屯所後，帶來的第二個壞消息。
自池田屋以來，總是咳嗽、持續低熱的沖田君，確實的被診斷出病症。
肺癆，在那個時代被喻為死病的不治之症。
不過知道這個消息的也只是少部分的人，而這小部分的人僅僅只包括了松本、沖田還有今若三個人而已。除此之外，大概的猜出了情況的土方副長算上一個，其他的人都只是知道沖田患了感冒，然後保護過度的土方副長屢屢讓沖田在屯所休息，取消他的一切任務和活動。
就算總司嘴上逞強，抱怨著土方大驚小怪，可是他的心裡比誰都清楚，現在這具軀體，名為沖田總司的這具軀體，正在日漸消弱。
總有一天，會連握起武士刀，再次和眾人並肩作戰的力量也徹底淪喪。
***
終於連胡亂掃地的心情也沒有了，綾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深深地歎了口氣。
如果被誰看到一定會覺得驚異，平時看上去好像什麼煩惱也沒有的綾居然也會擺出複雜的神色，如同要釋放積壓在心頭的重壓一般吐出呼吸。
「綾君，在打掃衛生嗎？」
在屯所裡會以這個名字稱呼她的，現在只有兩個人而已，不過局限於現在的時間還是白天，所以排除了山南敬助這個可能性之後，就只剩下一人。
「近藤先生……」
綾有些惶恐的低下頭，被說是在打掃衛生她還真是有些心虛，要知道連她自己都已經無法計算從握著掃把柄開始發呆到現在已經過去多久的時間了。
近藤顯然不是很在意，他的臉上洋溢著獨具老大風格的爽朗笑容，拍著綾的肩膀安慰的說了句打掃辛苦了。雖然這反而是讓本就心虛的綾更加不安的手足無措，像是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安一樣，綾急急忙忙的低下頭用掃帚掃著腳下一片其實早就掃乾淨了的地面。
「松本醫生在給總司做檢查。」
冷不防的冒出一句，近藤的話成功的讓綾停下手上的動作，不安尚未消退的臉龐面向了近藤所在的方向，綾帶著茫然的聲音試探著響起。
「總司先生……病得很重嗎？」
「不知道。」近藤笑得苦澀，「松本醫生只是說他患了感冒，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好了。」
看來就算是近藤也並不完全的相信感冒這個說法，惴惴不安著，祈禱著，如果是這樣就好了，心底卻又有某個聲音在一直說並不是這樣的。
這種矛盾的心情是什麼。
近藤忍不住歎了口氣。
「要是總司的身體出了什麼事的話，真的很對不起那個人了。」
那個人……是說阿光大姐吧？
去江戶的時候曾相處過一段時間，就算是綾也看得出對方是一個很疼愛弟弟的好姐姐，如果總司真的得了什麼重病，阿光姐一定會很難過……說不定還會生氣的責怪如同長輩一樣的近藤和土方沒能照顧好總司，氣勢洶洶的沖到京都來。
「惹惱了她的話，不知道會被怎麼對待……啊，光是想像都覺得很恐怖了。」
儘管在江戶所留下的記憶中，阿光對待綾都是十分溫柔親近的模樣，不過此時此刻，綾竟一點都不覺得要想像阿光大姐發怒的樣子是件很困難的事情，相反，很容易的就可以想到了。
怒髮衝冠的阿光姐嗎……還真的很恐怖啊。
綾默默地想著。
總司的病情，可能是大家都不想提起，所以沒幾句之後便結束了這個話題。小綾和近藤聊著聊著，從旁路過的土方副長也在中途加入了聊天。綾選擇了沉默，她靜靜地站在一邊，聽著近藤他們從屯所的各項雜務聊到新選組的工作。
然後，由土方提起了最近在京都還挺轟動的騷亂。
「近藤桑，三條大橋豎起的告示牌那事知道嗎？」
三條大橋那邊的告示牌，是幕府為了通告長州藩是國賊而豎立的牌子。最近不知道是誰，大概是支持長州藩的某些激進份子，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把告示牌□後扔進了一旁的鴨川河裡。雖然後來幕府又將告示牌豎了起來，不過這些人似乎也是想和幕府對抗到底了，不論幕府重新把牌子豎起多少次，他們都會在深夜將告示牌□再扔掉。
就像是一群和你慪氣的不懂事的孩子一般。
考慮到對方是半夜行動，近藤本想提議說讓山南總長所帶領的羅刹隊前去執行任務，不過卻被皺著眉頭的土方副長拒絕了。拒絕的原因綾大概的也知道，最近山南總長帶著羅刹隊負責了新選組所有的夜巡工作。倒不是想要對山南他的工作好壞給予評價，只是——
「那些傢伙確實工作做得不錯，但是做得太過火了。」
無論物件是誰，任務是什麼，只要是相關的人員便一個不留的砍了，而且為了不暴露出是新選組所為，他們甚至把那些屍體還砍得面目全非，現場的慘狀令人不寒而慄。
綾覺得自己已經完全無法去理解山南所想所做的是什麼了。
或許從最開始的時候，她就沒有瞭解過山南總長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七十一章
公告牌的事情，在土方不經意的一次提醒之後沒過幾天，新選組就從幕府那邊接到了監視三條大橋的告示牌的指令。當晚就由負責夜巡的十番組進行監視，意外的是那群沉不住氣的土佐藩士竟會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再次前往三條大橋。
總共八名，被原田等人毫不費力的一舉抓獲。
會津藩為了讚揚原田左之助的優秀表現，賞了他一大筆的獎金，原田倒也絲毫不吝嗇的說要拿出來和大家一同慶賀一番。他不客氣，其他人自然是更不客氣，於是一行人鬧鬧哄哄的以島原最豪華的一家店為目標，跨出了屯所的大門。
出門前，儘管和伊東先生的關係並不好，原田還是客氣的向伊東發出了邀請，對此伊東只是笑著表示拒絕，順便在客氣的對原田道了恭喜之後就轉身離開了。
除了伊東以外，包括綾在內的偽少年真少女的三人組也都留在了屯所裡，未能同行。
並非是原田沒有邀請她們，而是綾主動提出想要留在屯所，接著千鶴和千鏡也就跟著說要留下了。本來滿心高興著要去喝酒的平助一聽綾不去，他臉上的高興全都垮了下來，張口就說自己也留下算了。這樣一來讓綾有些過意不去，正在她猶豫著要不要還是跟著一起去的時候，幸好原田給她解了圍。
「平助你這樣可不好，這不是讓小綾覺得為難嗎？女孩子之間也有她們要說的悄悄話，你就乖乖的跟著我去喝酒吧！今天哥哥我請客，別和我客氣了~」
這麼說著的原田左之助一手勒上了平助的脖子，不容半點反悔的拖著他就走。新八笑嘻嘻的說著等晚上回來會給她們帶好吃的，也跟在大隊伍的後面離開了屯所。
人群一走，屯所內瞬間就靜了下來。
三個少女不慌不忙的準備了晚餐，邊聊邊吃，之後幾人就準備洗澡就寢之類的事情四散開來。綾算著時間想差不多該是山南先生他們羅刹隊起床的時間了，她去廚房收拾了一下，做了些簡單的晚餐——對羅刹隊來說應該是早餐的食物，一邊小心的注意著周邊的狀況，一邊小心的不讓別人，特別是伊東先生他們發現自己的行動，端著食物給山南他們送了過去。
路還是和上一次來的時候一樣，曲曲折折的走道，照不到月光的角落被蒙上了一層陰影，像是隱藏了什麼怪物一般，蠢蠢欲動著，令人恐懼。
不用多久，那間屋子的大門就出現在綾的視線內，她換成一手托著餐盤，空出一隻手去叩響門板。
「山南先生，我送飯過來了。」
等了一會也沒能等到回答，綾稍作思考後，選擇拉開了門。
「抱歉，打擾了。」
大堂裡還是空蕩蕩的，一切都和上一次來的時候的記憶所吻合，綾的視線落在不遠處那扇透出了淡橙色燈光的小門上，伸手帶上了她身後的拉門，讓自己整個的沒入了屋內的那片黑暗。
木質地板在腳下發出了輕微的聲響，嘎嘎嘎嘎的，不知怎麼讓綾有些緊張起來。從大門口走到那扇小門其實並沒有多遠的距離，只是綾仍然覺得自己走了很久，好不容易抵達了這一邊，她莫名的猶豫著，抬起手，掌心輕輕的覆蓋在了門面上。
忽然——
門被誰拉開了。
「是山南先生啊……」
綾自己都意外於自己今天晚上的一驚一乍，但在看到門後出現的人是山南敬助後她還是不自覺的松了口氣。想著大概是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導致自己的神經緊繃過度了，綾重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剛想要把手上的飯菜遞給山南，忽如其來的一股力量直接的掃翻了她手裡的碗盆。
安靜的空間裡響起了一陣略顯刺耳的碎裂聲，綾才鬆懈下來的神經再度繃緊，她下意識的倒吸一口冷氣，還沒來得及向後退開的時候手腕就被山南抓住了。
大的過分的力道就這樣扣在綾的腕部，在綾感受到關節發出悲鳴的刹那，劇痛的感覺彌漫了上來——可能是被怪力扭得關節錯位了——綾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開始不習慣疼痛的關係，若是放在以前她只要一皺眉頭就能忍過去的痛覺現在竟折磨得她大腦裡短暫的泛白。
痛。
一時間，在綾的意識裡就只留下了這一個字。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山南敬助的笑容，在夜幕中刺耳的可怕，那根本就不是他，而是某個頂著他外皮四處行走的怪物。托這聲尖笑的福，綾很快的從劇痛的失神中回過了神，她不自覺的閉住了呼吸，心臟正在她小小的胸腔中劇烈的蹦躂著。
綾手足無措的看著一反常態的山南敬助，夾雜著膽怯的聲音從她微顫的雙唇中傾瀉而出。
「山、山南先生？」
「太棒了……太棒了啊！那個藥太了不起了！」山南好像完全沒能注意到自己做了什麼，他的聲音就如他之前的笑聲一樣尖銳，情緒失控的大喊著，「羅刹化計畫是成功的，說失敗的那些人只是理解能力太差的笨蛋。只要有了這個藥，長州也好土佐也好都不足以為懼。」
山南話中的藥應該是指變若水，而且……從他身後的小小空間裡正漫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應該在他醒來後到綾來這裡送飯之間的一段時間，都在進行研究吧？
看他現在的表現，應該是發現了一些令他高興的事情，可是居然會失控到這個地步……
綾看到山南的目光緊盯著自己不放，心裡騰升起某種不好的預感，她試圖抽回自己的手，可無奈的是才一用力的綾就立即被關節錯位的劇痛折騰的險些背過氣去。
綾不敢再輕舉妄動。
現在大家都去了島原，屯所裡在的只有伊東一派的人而已，還有就是千鶴和千鏡……不能把她們牽扯進來。做出了這樣的判斷，綾就算害怕也還是硬著頭皮迎上了山南的雙眼。
「你也是這麼想的吧，綾君？」
這不是她所認識的山南敬助……綾所認識的山南先生是位和藹可親的男子，雖說她也知道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有了變化，但也不至於變成現在這種瘋狂的模樣。綾並不喜歡手受了傷之後自我厭惡的山南先生，也不喜歡在喝了藥之後自暴自棄的山南先生。
儘管不喜歡，但綾也不會產生現在這種厭惡的感覺。怎麼說呢……對周圍一切都帶著刺那時的山南也很讓人頭疼，可是現在的山南敬助更像是終於對著向不能接觸的那一方面伸手了的感覺。
她該怎麼辦？
「怎麼了？為什麼什麼也不說？難道你和他們抱持著同樣的想法嗎？我以為……」
禁錮著綾的那只手又加大了力量，綾甚至覺得自己的手腕就要被山南拗斷了，可是她卻連反抗都做不到。因為她看見了，山南的眼中，那種痛苦的無法抑制的情緒。
「我以為是綾君你的話就能夠理解我的……！！」
滿眼的焦躁、急切、猙獰，就在綾覺得自己就要被那種鋪天蓋地襲來的痛感所埋沒時，她眼前的一切都產生了晃動，綾下意識的閉眼，再睜開眼時她已經離開山南一段距離。
「你這是做什麼，山南先生。」
緊貼著綾的耳邊，摩擦著她的髮絲的，是平助的聲音。好像很是平靜，但又透出了幾絲隱隱的怒意，綾還從未見過平助有過這樣的情緒，她很想回頭看看現在的平助是怎樣的一副神情，只是平助好像是執意不讓她看見自己一樣，不讓綾轉過頭。
「回答我，你對她做了什麼，山南先生。」
「不，沒什麼。只是討論的有些激動了，頭腦充血，真是丟臉。」
苦笑著，向後退開。之後山南只是找了個藉口就和兩人道別，他重新退回那扇小小的門板後，拉上了門，將所有的淡橙色光芒嚴嚴實實的掩於門後。
平助也不說話，他一直看著山南離開，然後再一次的阻止了企圖轉過身來的綾。平助抬起了手，蓋住了綾的眼睛，還沒等她不安的反抗，平助就把自己的腦袋擱在了綾的肩上。
「稍微等一會，一會兒就好……」
平助的聲音裡完全的沒有了剛才的氣勢，儼然是一副脫力的樣子。
綾遲疑著，伸手輕輕的觸碰著平助遮住她眼睛的手。
然後在誰也看不見誰的黑暗裡，她點了點頭。
·七十二章
平助那樣的狀態沒有維持多久，他很快的鬆開了手，然後拉著綾離開了羅刹隊所在的房屋。
手拉著手，兩個人並行在屯所的走道上，剛才的驚慌對綾來說就像是一場幻境。她在路上趁著平助沒注意的間隙將自己錯位的腕關節扭回來，這一下又讓她疼的差點哭出來，綾咬緊牙關的沒讓自己發出聲音，還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一下走在他邊上的平助，確認對方沒有察覺才松了口氣。
「平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憑以往的經驗來判斷，總是貪杯的平助怎麼也不應該放過這一次左之助請客的好機會，綾還以為他大概會和左之助他們喝到很晚才回來。所以在剛才，她連一點點對平助會來救她的妄想也沒有過。
「啊，嗯……我沒有新八和左之先生那麼好的體力，所以中途開溜了。」
是不是真的如同平助所說的那般，綾也無從判別，她輕輕哦了一聲之後想了想，又開口問道。
「就平助一個人回來了嗎？」
「嗯？不是，我是和總司還有一君一起回來的。」
「是嗎。」如果是這兩個人的話倒不是很意外，在綾的印象中，不管是齋藤和總司都不是對酒有很大興趣的人，不過……「土方先生沒回來嗎？」
「土方先生啊？」好像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平助臉上露出了有些壞的笑容，「好象被角屋那個叫君菊的姐姐喜歡上了，一直坐在他旁邊。真的是個超級漂亮的姐姐呢，和土方先生坐在一起，會讓人禁不住覺得不愧是俊男美女，很是相配。」
角屋，大概是今天他們去吃飯的地方吧？
綾歪著頭靜靜的聽著平助滔滔不絕的說著他們吃飯的時候發生的種種事情，腦子裡不由得聯想了一下一個打扮的很漂亮的藝伎姐姐和冷面鬼副長坐在一起的樣子。
……想像不能了。
綾試著的搖著頭企圖把某個有些可怕的畫面甩出腦子。
***
說完了島原的事情，兩個人的話題不可避免的轉回到剛才山南先生的事情上。
平助少年才亮堂起來的小臉馬上又陰沉了下去，他眉頭皺得緊緊的，看上去似乎是在生氣。
「剛才嚇死我了。」平助用如同歎息一般的聲音說著，「回來以後就哪裡都找不到你，和總司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碰到了千鏡才聽說你一個人去給羅刹隊送飯了。」
當時剛聽到的時候平助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他馬上拋開了其他人沖到了羅刹隊的隊舍這邊，甚至在路上都沒有注意有沒有碰上其他人，結果在抵達的同時果然看到了一手被狂暴化的山南制住的綾，平助只覺得自己被滿心的驚恐和憤怒扭曲了表情，什麼也不說的沖上去把綾拉向自己這邊的時候，臉色大概沒能比對面的山南敬助好上多少。
那樣的他，怎麼樣都不想被綾看到。
和平助複雜的心情不太一樣，綾注意到的是另一個方面。
「送飯……糟糕了，我剛才送過去的飯菜都被山南先生打翻了，要去打掃才行……！」
「那個怎麼樣都行，不要去管了。」有些煩躁的打斷了綾的話，平助馬上就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過分了，他很快的沉默下來，尷尬的看向一旁。「如果要去的話，以後不要一個人去那邊了。」
如果是以前，綾可能無法理解平助話中所暗示的危險，可是在經歷了剛才那些事後，她唯一可以做出的選擇，就只有點點頭，表示認可而已。
看到她這麼聽話，平助也算是放心了些，從先前就緊繃著的神經也跟著放鬆下來。
兩個人沉默的走著，穿過了不知道多少條走廊和拐角，在綾的房間前停下了腳步。
「時間也不早了，你早些去休息吧？」
綾轉頭，想要對笑得滿臉燦爛的平助說些什麼，可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出口。
「嗯……平助也早些睡吧，晚安。」
***
綾在平助走後才開始整理睡覺用的被鋪，門外的走道上響起了和平助不太一樣的腳步聲，在綾有些疑惑的看向門口時，那個聲音也在她的門口停下了。
隨後傳來的，是綾無比熟悉的，屬於沖田總司的聲音。
「小綾，還沒睡吧？」
「還沒有，請進吧。」
得到了她的應許，總司拉開了綾的房門。從綾這邊看去，總司整個人背對著月光，表情什麼的都被埋沒在陰影裡，讓人捉摸不透。不過對方是總司的話，綾也不必擔心他會害她或是怎樣，只是唯一有些讓綾好奇的是，沖田手上所抱著的那疊東西。
「這個是……？」
「衣服哦~給今天留在屯所裡沒能跟著我們一起去享受美食的綾小朋友的補償。」
在他們出門的時候，新八確實是有說過要帶東西回來，綾確實記得說的是食物而不是衣物吧？
這個疑問在綾疑惑著展開總司遞給她的這套服飾時完全的拋之腦後，現在拿在綾手上的是一件在京都挺常見的很普通的女式和服，只是在沒有點燈的房間裡僅憑著月光無法清除的辨認衣服的底色以及花紋的細節。不，這些對綾來說已經無所謂了，她所在意的是將這件衣服拿給她的總司的用意。
「總司先生……這個到底是？」
「誒？不是說了嗎？是慰問品，左之先生讓我帶回來給小綾的。」
顯然綾想問的並不是這個，總司不可能不明白，他笑嘻嘻的把衣服按在綾的身上，隨後不給綾任何反抗或者反駁的時間就匆匆的站起身，幾步走向了門外。
總司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停頓了一下，回頭對綾笑道。
「快點換上吧，我去叫平助君過來。」
隨後，唰的一聲關上門，總司的腳步聲再一次在綾房門前的那條走道上響起，漸行漸遠。
為什麼要叫平助過來，綾覺得自己無法理解總司的意思，不過既然讓她換衣服的話，她也就老老實實的開始在房間裡換衣服了。好在已經不是第一次接觸這類衣服，在江戶的時候也在阿光大姐的逼迫下好好的鍛煉過女裝的穿法，才讓綾沒有手忙腳亂。
想起阿光大姐的時候，綾手上的動作稍微緩了緩，然後不自覺的笑了。
兩個人不愧是姐弟，連強迫人換衣服的喜好都一模一樣。
綾差不多把衣服換好了的時候，她已經耳尖的聽到不遠處響起了平助略帶不滿的抱怨聲。綾趕緊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著裝，帶著略微緊張的心情，挺直了腰板，在房間的地板上坐得筆直。
終於，混雜的腳步聲和對話靠近了綾的房間。
「所以說……你這是做什麼啊，總司。」
「沒什麼~只是有些東西想讓你看看。」
「大半夜的有什麼好看的……我很困想睡覺……不對，我說這裡好像是綾的房間吧？！」
「不錯不錯，還能認出是小綾的房間，說明平助君也沒有困到不睡不行的地步啊。」
兩個人的身影被月光照耀著，在由油紙和木框組合而成的拉門上投影出一幅生動的畫面，綾坐在房內，看著一高一矮的兩個人影在她的房門前推推搡搡的，而較矮的那個人明顯拗不過另一人，聽著平助的聲音在倔強的反抗，到最後無奈的妥協。
「小綾，進來沒問題了吧？」
「嗯，請進。」
和總司前次來的時候一樣，在征得了綾的同意後，房門被人拉開了，室外的月光一瞬間傾瀉進來，在門口附近的地面上抹上一層獨屬於月亮的顏色。綾也隨著門的打開而調整了自己的姿勢，雙手輕點於膝前的地面，她對著門口的方向，低下了頭。
「突然這是做什麼……咦？」
聲音也好、氣勢也罷。平助的話語在失去了木門那唯一的障礙後直接的沉入了房間的每個角落，只是這次讓綾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他的聲音被滿房間的黑暗所吞沒，一時間四周靜寂無聲。
綾不敢抬起頭，她還是維持著之前的姿勢，不知為何，一顆心上上下下、忐忑不安。綾忽然覺得，被這片黑暗所吞沒的不僅僅是聲音，還有他們的時間。
「好了，發什麼呆，給我進去。」
縱然看不見門口，綾還是可以從總司的話還有之後平助嘴中發出的慘叫聲裡判斷的出是總司把平助一把推進來了，跌跌衝衝的腳步聲踏擊在她前方一小塊的地面上，再然後便是有人關上了門的聲響。
平助有些無措的站在房間裡，雖然他知道這個時候他應該回過頭去指責一下不知道打著什麼主意的總司，但是他卻發現自己的視線被眼前低著頭的女子所吸引，挪不開半分。
這是……誰？
實在是可笑的疑問，平助卻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在心裡向自己確認著。
「是綾嗎？」
被叫到了名字的綾輕輕點了點頭，隨後，在平助的面前，緩緩的抬頭。
由於時間太過短暫而沒有來得及好好梳理的頭髮，綾只是讓它整齊的披散下來。黑色的髮絲融入了令人醉心的迷光，一縷縷的隨著她的動作輕動。此刻，平助只覺得自己幸好是身處黑暗之中，不然他臉上的失態該是讓綾一覽無餘了。
奇怪了……明明不是第一次見到綾穿女裝，為什麼唯獨這一次，呼吸會如此緊張。
平助往前踏出一步以縮短兩人間的距離，一步、兩步，直到最後，站在她的面前。平助微微欠身，伸手牽起因為會意而遞過來的綾的手，拉著她站了起來。
也許是被平助的緊張感侵染到了，綾垂著頭，不敢直視平助的眼睛，她的手被平助牽在手裡，對方手心的溫度燙的有些嚇人。
就如同她此時臉頰上的高溫，燙的快要灼傷她的神經。
綾感覺到，平助正在向她這一邊靠近，他順著她的姿勢，稍稍低下了頭，然後，緩緩的……
柔軟的觸感，輕輕落在了她的額頭上。
「……那個，很合適。」
平助狼狽的轉開了頭，他甚至覺得自己回到了第一次看到綾穿女裝的那個晚上，可是今天的他並沒有像那次一樣喝了那麼多的酒，他還是醉了。臉頰、耳根、脖子……能紅的地方都泛出了羞愧的紅色，平助恨不得狠狠的按住自己的胸口，告誡那顆跳的過分囂張的心臟稍稍消停一下。
這是為什麼呢？
問題的答案，平助的早就已經心知肚明。
同樣是女裝，卻明顯比不上島原時的藝伎裝豔麗；若只是普通的裝束，在江戶時他也早已應該看的習慣並且麻木了才對。只是這一回，有著不同的一點。
此時此刻，在這一方小小的空間裡，綾的女裝只是為他一人而穿。
僅僅憑藉著這一點，平助就足夠像是個獨佔了某樣珍寶的孩子一樣，興奮雀躍。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17
·七十三章
第二天，喝了一個通宵的新八和左之助也回到了屯所，當然是被酒醒了的土方副長拽回來的。然後兩人在倒頭睡了很久之後，差不多下午就徹底清醒過來，讓人不得不佩服不愧是經常喝酒的人，通宵醉酒什麼的完全不在他們的話下。
不過一看到左之助他們起來了，千鶴忙忙碌碌的開始幫忙煮些清淡的適宜醉酒後的人食用的食物，綾也在一旁幫忙打了下手。然後，今天沒有輪到巡查工作的人幾乎都聚到了大廳裡，無聊的開始以圍觀兩人吃飯為藉口掩藏實質是來蹭飯吃的事實本質。
新八倒也無所謂，他一副隨意的態度大口大口的吞著碗裡的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地把手裡的碗擱在一邊，空出的一隻手理所當然般的搭上了平助少年的胳膊。
旁人看來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新八滿臉猥瑣笑容的開始和平助小聲交流著什麼。
可新八的臉色在平助的回答下一邊再變，最後變成了滿臉的驚異，失聲大吼。
「喂喂喂，你當真的嗎？什麼都沒做？！你是不是男人啊！」
聽他這麼叫，對面的女生組立即向這邊投注了強烈的鄙視，但好歹也稍微有些安心了的千鏡拉著綾的衣袖小心地湊近她耳邊問道。「真的沒事嗎？」
什麼穿了女裝啊，讓平助和小綾單獨待在一個房間裡啊，這些話千鏡從總司口中聽聞的時候不知道有多詫異，雖然她覺得所瞭解的平助應該是不會……但是她早上去找綾的時候甭提有多提心吊膽了——萬一她敲門叫小綾但是來開門的人是平助怎麼辦？！
……雖然綾的房間裡除了她沒有其他人的事實卻是讓千鏡松了口氣。
點點頭，綾猶豫著肯定了千鏡的話。千鏡所問的沒事是什麼她不是很理解，如果是聯繫到千鏡早上那種詭異的態度，她大概的猜想應該是說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
那確實是什麼都沒發生。
她聽了總司的話，換了女裝，在房間裡被平助親吻了額頭的以後，平助只是緊緊地抱了她一會兒，就這樣沒過多久，連綾都能感覺得到他的驚喜正在慢慢的消退，到了最後平助放開手再一次和綾道晚安的時候，平助臉上的平靜已經好像什麼事也未曾發生過一般。
沒有像新八他們那樣期待過要發生什麼的綾，看著平助離開的背影，心底還是漫上了一股怪異的不協調感，心口像是被什麼緊緊地揪住了，莫名難受起來。
綾回憶著，然後下意識的看向了對面，正巧看到受不了新八的八卦而猛的站起身離開大廳的平助，現實和記憶中所重疊的背影，綾頓時被身體裡所產生的不安所掩埋。
房間裡，看著平助的離開而沉下臉的並非綾一個。手上還端著碗，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觀察著平助反應的左之助凝視著平助離開的方向。
「原田先生……怎麼了嗎？」
坐在一旁的千鶴擔憂的出聲詢問，換來了他的笑容。
「沒什麼，千鶴，這個湯很好喝，能不能再給我加一碗？」
手忙腳亂的從左之助手上接過被他喝空了的湯碗，千鶴也不自覺的以笑容回應了左之助的期待。
「好的，請稍等一下。」
***
季節在人們不經意流失的時間中轉移，轉眼秋變成了冬，然後迎來了春。
京都的空氣裡開始彌漫著比白雪還美的櫻花花瓣，明明每年都看得到，可人們還是忍不住由衷的發出對於櫻的讚美。春天的氣候也變得很舒適，雖然在初春的時候風裡還會帶著一些冬季尚未消退的冰寒，但總體來說也算是溫暖。
在櫻花初開的時節，原田還組織了新選組的大家一同喝酒賞櫻，雖然到最後因為各種原因只能在西本願寺的庭院裡看看夜櫻，但綾對於大家聚在一起說說笑笑的事情依舊感到高興。
不管是最近行為變得詭異起來的平助，還是咳嗽的越發厲害只能長期睡在房間裡休養的總司，大家都在那天聚在一起，好像以前一樣，什麼都沒有改變的歡笑喧嘩。
只是這些記憶就好像轉瞬凋零的櫻，美得讓人無法正視。
***
那天，在之後的日子回憶起來會覺得是一切變異的分割點。明明和平時什麼區別也沒有，照例的巡查，然後歸來後的晚飯，和千鶴她們一起收拾碗筷，最後洗洗澡睡下。
平淡無奇，看不出任何特色。
可是到了夜晚，什麼樣的不安定因素都冒了出來。
綾在院子裡練了會兒劍，空揮也好步法也好，她就是強迫著自己在這樣舒適的氣溫裡累出一身的汗，好像累得連再多動一下都做不到，她才緩緩地收起木刀，拿著衣服去洗澡。洗完澡出來的時候身上的疲勞也沒有完全消退，涼涼的風吹到綾的身上竟也起了一種催眠的效果，綾快步的回到房間，簡單的整理了一下被鋪，就把自己扔上到了被面上。
最近她都是這樣的，不累到讓自己立即就會睡著的程度就可能失眠整夜。綾滿腦子都是奇奇怪怪的煩惱和不安，她閉上眼睛就會看到平助背對著她離開的模樣，然後驚恐的睜開眼，睡意全無。
這種時候綾就會強迫自己瞪著門外，維持著單調的動作人就很容易犯困，綾也是如此。不多久她欣慰的感到自己終於有些倦意，正打算順從的陷入夢鄉，卻被遠處走廊發出的雜訊所驚擾。
新選組從八木邸搬到西本願寺以後，為了方便姑娘家之間相互照應，特別的把千鶴、千鶴還有綾的房間和新選組其他成員的房間分開一段距離，單獨放在了一塊區域裡。
因此在這種深夜不應該會聽到這麼大的動靜才對。
綾立即警惕的坐起身，一手已經習慣性的按在了一直放在枕邊的武士刀刀鞘上。她屏息凝神，小心的判斷著聲音的來源以及還有沒有其他的動靜。那雜訊不輕也不響，綾慢慢的辨析出那好像是什麼人的腳步聲還有什麼奇怪的叫聲混雜在其中，聲音的方向是比較靠近千鶴房間的那一邊。
千鶴的房間，比起綾的房間這裡，更靠近羅刹隊的隊舍近一些。
意識到這一點的綾馬上把按著刀鞘的動作改為握住，她很快的站起來，帶著武士刀連衣服都沒有換就直直的向著發出雜訊的方向跑去。
平時並不長的走廊在這一時刻變得漫長。腳下，無限長的地板正在快速的略過，綾赤腳踩踏著木板所發出的聲響居然也蓋不過那邊越發巨大的騷動，隨著距離的減少而越發清晰的聲音回蕩在綾的耳邊。綾下意識的吸了口氣，竟然能夠聞到空氣中已經飄著屬於血的腥甜。
千鶴的房間已經近在眼前，房門不知道被誰破壞了，還殘留著打鬥痕跡的破碎紙門東倒西歪的摔在走廊上，綾的心裡疙瘩了下，隨後就像是為了驗證她那不好的預感，千鶴有些痛苦的呼救聲傳了過來。
「救、救命……誰來救救我們！」
房間裡不只有千鶴一個人，腦子裡做出這個判斷的同時，綾已經出現在了門口。她在腳尖點地的瞬間扭過身體，腳上也用力以增加摩擦好讓身體停止滑行。視線遠遠沒能跟上動作的速度下，綾在眼睛調整好焦距之前就拔刀出鞘，就像是在念著事先準備好的臺詞一樣，喊出了千鶴的名字。
「千鶴？沒事吧？？」
沒有回答，房間的深處傳出了放鬆的歎息，綾用最快的速度調整完焦距，然後看到了蜷縮在角落裡的千鶴還有千鏡兩人。千鶴被千鏡護在身後，只是手臂部位的衣服被血色染紅，辨不清顏色的液體順著千鶴想要捂住傷口的指縫間淌下，連她身周的地面也被點點滴滴的污濁。
看來剛才聞到的血味是千鶴的……綾緊緊地握住了手上的刀，視線從千鶴的身上轉移到了千鏡的身上。看得出千鏡的狀況也沒比受了傷的千鶴好多少，靜靜的躺在不遠處地面上的小太刀是她也曾經奮力抗爭過的證據，只是就結果而言，現在的千鏡除了用她空無一物的雙手護住千鶴之外，什麼也做不到。
判斷兩人都暫時不會有其他危險，綾這才調整好武士刀的位置，目光順著刀尖的移動，落在那個正阻隔在她與她們之間的那個人身上。
如果那還能夠稱之為『人』的話。
從綾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他的背面——銀白色的頭髮，綾已經預見到如果那人轉過身，她將會看到怎樣的一雙赤色血眸。此時此刻，他好似完全沒注意到綾的出現，只顧著匍匐在地上，貪婪的用舌尖舔食著從千鶴的傷口裡滴落在地上的鮮血。
「不行……這點還不夠……血——！我要血！更多的！！」
簡直像個貪吃的小鬼，銀髮的男人搖晃著從地上爬起來，綾立即發現他已經將目標定在對面的千鶴身上，她馬上握緊手上的刀，在對方有進一步動作之前出聲阻止了他。
「要血的話，這裡要多少有多少。」
聽到綾的聲音，那個羅刹有些困惑的轉過頭，一雙血紅的眼睛簡直像是要滴出血來一般的豔麗。不過顯然那羅刹對綾沒有什麼興趣，正當他重新想要轉過頭去找千鶴的時候，綾收回了刀，左手掌心抹上刀口。瞬間在自己的手上拉出一條又深又長的血口。
滴答——滴答——
血比起千鶴手臂上的傷口更誇張的湧出，綾故意的沒有做任何止血措施，任由那些血流出、低落，然後深深的沉入羅刹的眼底，將那雙血色的眸子染得更紅。
看著成功的被自己吸引了的白髮羅刹，綾再一次握緊了刀，將刀尖對準他的喉嚨。
「來，到這邊來……再對那一邊出手的話，絕對饒不了你。」
·七十四章
羅刹當真受了綾的挑撥，一搖一晃的，向她這邊走了過去。
綾的話對他來說根本沒有任何作用，現在在這個不僅僅是武士道，就連人道也已經喪失了的羅刹眼中，已經沒有任何東西比鮮血對他而言更有誘惑力的了。
他進一步，綾就退一步。有了上一次交手的經驗，綾深知憑藉這個怪物的力量，若不把他引出房間再斬殺的話，在房間裡的千鶴和千鏡很容易就會被牽扯到混戰中去。儘管綾也不是做不到一擊必殺，可是她也不能排除會發生其他意外的可能性。
一步、兩步、三步。
綾漸漸的退出房間的門外，羅刹也緊跟著，只是他似乎對於自己的食物在到處亂動一事十分的不滿，在兩個人都差不多離開房間的時候，羅刹終於忍耐不住的吼叫著撲了過來。
「血！給我血！給我！！」
魯莽且沒有任何計策的直線進攻，綾理所當然的側身閃過，武士刀瞬間交換了左右手，她壓低了身體重心，迎合著對方的動作鑽進懷下的空當，尖銳的刀尖直指著羅刹的心口，然後只要綾托著刀柄的左手稍稍用力，很快的就能把小半截的刀身沒入他的心臟。
如果不是剛才被綾自己割出來的傷口忽然疼了一陣，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只讓刀尖稍稍刺進去就沒能再推進到更深的位置。
失誤……然而在戰場上的判斷失誤，就會意味著死亡。
意識到自己的攻擊失敗，綾在羅刹還未作出反應之前就想要鬆手退開，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可是——
「就這樣，別動！」
不遠處傳來的聲響，句末的尾音被響亮的腳步踏擊聲淹沒，綾果真就這麼不動了，疼痛的快要失去力氣的左手還是竭盡全力的托住刀柄的末端，在她正面的是扭曲著臉部想要抓住她狠狠的吸光她全身血液的羅刹，而她的背後，是正在極力奔跑而來即將給予她援助的同伴。
羅刹的手已經抓住了她還在冒著血的左手掌，幾乎是在同時，她的刀借著一股力，深深的刺穿了羅刹的心口。綾可以感覺得到他的掙扎、他的痛苦，但也能夠預想到他的死亡。
借了她一股力量的主人順勢在羅刹的腹部補上一腳，隨即就讓他的身軀向後飛出，還停留在綾手裡的武士刀從傷口中滑出，帶著他最喜歡的血，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
他的後背撞在牆面上，然後軟軟的滑落到地面，再也不動了。
剛才還縮在牆角裡的千鶴和千鏡互相攙扶著晃晃悠悠的走向門口，眼見驚嚇過度而導致渾身脫力的千鶴險些腳下一軟就這麼摔倒，左之助越過綾的身側幾步走過去扶住了她。
直到這個時候，綾才忽然想到，剛才讓她不要動的那個聲音，是左之助的。
這麼說來……剛才幫了自己一把的，也是他吧？
「這還真是……真夠慘的。」
估計都是被千鶴的呼救聲引來的，新選組的幹部們都向這一邊聚集過來。新八站在綾背後，雙手環抱在胸前，皺著眉頭擺出一副認真的嘴臉打量著滿屋子的狼籍。土方副長和平助也急匆匆的跑來，大家的反應都差不多，在掃了一眼倒在那邊的羅刹隊士之後就能大概的猜到發生了什麼事，想著過一會兒再去處理善後的事情，大家開始關心起幾位姑娘的傷勢問題。
「我沒事，倒是千鶴……」
一邊攤開自己已經止血了的左手，綾把大家關切的注意力轉移到了明顯看起來比她更嚴重的千鶴的身上。雖然她知道千鶴是鬼族，那種程度的傷口大概也用不了多久就會自動恢復，可是比起已經習慣了受傷的綾而言，千鶴顯然是對這種狀況很是驚慌。
於是，除了平助和土方以外的所有在場人員都開始關心起千鶴手臂上的傷口了。
綾微微呼出一口氣，一轉頭，有些意外的在走廊上看到了山南的身影。
看來，被引來的不僅僅是新選組的幹部呢……
「山南先生。」
「抱歉，都是我的監督不力導致了這種狀況。」山南好像完全沒有聽聞到綾的問候，他帶著沉痛的表情看著房間裡那個已經變成了屍體的羅刹，顫抖的聲音裡載滿了自責，「是我太大意了。」
「這並不是山南先生的錯。」
「是啊，這是那個藥的副作用吧？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
新八、平助，新選組裡最不會說話的兩個人也笨手笨腳的企圖安慰顯得失落的山南，可是現在的他們顯然忘記了很重要的一點——既然山南也被引來了，那也就意味著新選組裡的任何人都有可能聽到了千鶴剛才情急之下的呼救聲，在這個時間誰出現都不奇怪。
這個誰，也包括他們最不喜歡的伊東甲子太郎。
「這是怎麼回事？！」根本無法顧及到眾人正在以沉默對抗他的失聲喊叫，伊東無論是表情還是聲音都有些抽搐了，讓他吃驚的不僅僅是房間裡新選組普通平隊士的屍體，還有山南敬助正站在他眼前的事實，「山南先生為什麼會……你、你不是……」
山南在喝下變若水之後就已經對外宣稱死亡，知道真相的只有少數人，而伊東顯然不在這少數人的佇列之中，所以在他的概念中，山南敬助應該是已經死了的人。
已死之人忽然出現，伊東會出現這種反應也是情有可原。而且，身為新選組的參謀，伊東無法理解他們會對他有所隱瞞的事實，這簡直就是對於他伊東所付出的信任的背叛！雖然伊東這麼想，新選組的其他人可不會因此而表示贊同，土方副長更是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在伊東一再開口要求土方和山南等人對他作出解釋後，冷冷的出聲打斷了他。
「喋喋不休的吵死人了，給我安靜一會。」
雖然土方在平日裡就把自己對伊東的敵意表現得很明顯，可是他也從未這麼露骨的以這種態度直面伊東。被這麼說了的伊東一時間因為吃驚而沉默下來，但也很快的被之後一湧而上的怒意所支配，比之前更為高昂的音量描繪出他失控的情緒。
若不是近藤局長及時的出手阻止並半說服半強硬的帶著伊東離開了現場，這場鬧劇將會發展到什麼地步，在場的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可以想像得到卻又不敢去想像的事。
可是，縱使伊東離開了，現場的氣氛也沒能因此而得到任何緩解。伊東一走，眾人的注意力自然而然的回到了剛才的騷亂上，土方他們當即開始討論接下來該怎麼辦的問題。就現場來看，一屋子的血污以及尚未處理的屍體，怎麼看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恢復這間房間的使用——他們稍作商量後就決定讓這間屋子的主人在今晚先去千鏡的屋子裡休息，其他的事情交給他們就好。
畢竟時間已經不早了，千鶴和綾還都受了傷，早些包紮好傷口去休息才是良策。
忽然想起來千鶴受了傷的事情，從剛才開始就被嚇呆了的千鏡忽然大喊一聲，慌慌張張的抓著千鶴的手臂開始觀察起來，要不是千鶴無奈的阻止，可能她當場就會扯下自己一隻袖子給千鶴當紗布包紮傷口用。被這麼提醒了才想起有受傷這件事的還有平助少年一個，雖然知道現在問大概也晚了，按照綾的體質那種傷口應該已經完全的止住血了才對。
就算是這樣，他還是小心翼翼的詢問著綾傷口還疼不疼。
得到的答案當然是不疼了，本來綾還想直接伸手給平助確認一下自己的傷口，可是她忽然想起手心一塊應該是被大量的血給染得慘不忍睹，給平助看了會不會反而起了反效果？
這麼一猶豫之後，綾就發現，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被另一個人捏住了。
四周突然變得安靜，所有人都像是被眼前的變故驚呆了一樣，連呼吸都忘卻了。綾順著那只抓著自己的手看去，她首先看到的是山南穿在身上的那件衣服的衣袖，視線接著順著緩緩被拎起的手而上移，綾看到了山南張開的嘴邊露出的那兩顆尖的異于常人的牙齒……
心裡忽然咯噔了一下，綾下意識的想要抽回手，想要阻止自己繼續往上看，可是她還是不由自主的，順著自己越抬越高的手臂向上仰望，然後超過了自己視線的水平線，看到了那雙赤紅的血眸。她的手已經在某個高度停止了運動，綾的視線卻還是不受控制的上揚著，她努力的從山南的眼睛上移開目光，卻反而更清晰的將他不知何時變成銀白色的頭髮映入眼底。
不好……這樣下去的話……
大腦一片空白，綾對現狀失去了分析的能力，卻多了些許考慮其他事情的剩餘。綾意識到自己每次對上山南敬助這個人都會慌亂以及手足無措，比如這種狀況她明顯應該及時的作出反應，逃離也好反擊也好總會有對應的方法，可她的身體比她的大腦更快的放棄了行動。
連最基礎的本能都已經遺失了。
距離她最近的平助想要拉開綾的手，可是他動作再快也已經及不上山南。
這一切的發生，都不過短短幾秒，卻讓人覺得像是經歷了漫長的一世紀，時間的弧度被拉長，聲音、光線、呼吸、動作……所有的所有，都變成了緩慢無比的慢鏡頭，綾微微睜大眼睛，看著自己還沾著大片血污的左手，被山南送到了他的嘴邊。
然後尖利的牙齒，埋入了她的皮膚。
一片寂靜。
·七十五章
綾一個人呆呆的坐在後院的竹板上，借著微弱的月光觀察著纏繞在自己左手手心的白色繃帶。那之下原本所存在的猙獰傷口已經做過了處理，在經過那麼長的時間後也應該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這大概是綾第一次不想要拆開這些在夜色中仍舊白的刺眼的布條，只是一遍遍的用指尖輕輕碰觸。
周圍很安靜，因為是深夜應該是很正常的事情。可這片安靜卻讓綾產生了剛才發生的那些騷亂可能只是一場夢的錯覺。可是這場夢好像又過分真實了點，真實到綾只要閉上眼睛就可以清晰的回憶起來，當時凝固的空氣、寂靜之後一下驚慌吵鬧的人群、還有大量的血液逆向流動，隨即湧出身體的感覺。
她被羅刹化的山南，吸了血。
光是回想，綾也忍不住要瑟縮身體，像是要壓下心口湧上的空乏感一樣用掌心輕按胸口。
當時不僅僅是綾本人被嚇呆了，一旁的大家也都被驚得短時間內回不了神，直到山南的喉嚨裡發出如同飲水般的吞咽聲，平助才倒吸一口冷氣，伸過手想把綾拉回來。
他的手才剛剛碰到綾，就聽聞她因為失血而引起不適的低吟，眼見綾整個人不穩的搖晃著，平助伸出的手改變成扶住她的姿勢從綾的背後托住了她。就在他這麼做的時候，山南那邊的動作也已經結束了。那猙獰的牙齒離開了綾的手掌，些許還未來得及吞下的血液順著山南的唇邊留下。
因為舒緩了痛苦而放鬆了的臉容，很快的隨著消退下去的銀白和赤紅，不自然的緊繃起來。
「我……剛才做了什麼……」
比起疑問更像是在確認自己內心的聲音，山南滿臉的痛苦，連聲音裡所包含的情感也是如此。這樣的山南沒有人可以狠下心去發出譴責，就算是最擔心綾的平助，在那個時刻他也只能咬緊牙關、皺著眉頭，用極力克制後仍舊顫抖的厲害的手握住了綾泛出冰涼的手心。
除此之外，他好像沒辦法做到更多。
沒辦法的啊……羅刹化也不是山南先生希望的、有吸血衝動的山南先生也是痛苦的……這不是山南的錯，所以不可以責難這樣痛苦的山南先生。
在心裡這樣說服著自己，然後把所有的責任全都擔負到自己身上的痛苦無比的平助，這是那個時候的他，覺得自己唯一能夠做到的事情。
***
綾朝向某個方向看了一會兒，然後少有失落的收回視線。
說是要處理善後的事情，幾個人草草的收拾了一下屍體以及走廊上的血漬後便四散著分開了。千鏡在給千鶴還有綾處理好傷口之後就強迫著兩人回房睡覺，幹部們則是打算再討論下接下來該怎麼辦的問題，而在綾因為擔心而偷偷的溜出房間後，正巧看到的是一臉愁容的近藤局長將平助以及齋藤兩人叫走的場景。
然後，綾就果斷的放棄了睡眠，雖然她自己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是想要坐在這裡等平助回來的心情堅定的讓她沒有動搖的機會。現在雖然是春天，白天的氣溫也是暖暖的舒適，只是到了晚上的時候風裡還是會透出微涼。單單穿了件睡覺時才穿的單衣，綾在一陣風吹過的時候忍不住縮了縮身體。
就在這個時候——
「綾？」在平助的聲音傳來的瞬間，綾就猛的轉頭看向聲源，好讓他的身影完整的映入自己的視野，「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睡不著。」綾低著頭，輕聲回答道。
確實是睡不著覺，不管是山南的事情還是擔心平助的事情……哪件都足以讓她產生混亂無法入眠。綾忽然不敢抬頭，她聽見平助的腳步聲越來越接近自己，然後在自己身邊的空位上坐下，平助的聲音就和他的歎息聲一樣無力。
「是嗎……？」帶著平助自己也覺得奇怪的疑問語氣，他坐下之後也沒有去細細的觀察綾的表情，只是隨意的將雙手搭在腿上，然後抬頭看向夜空。
平助的一雙眼凝視著滿天的星星，細細地眯成一條縫。
「天氣真不錯啊，明天應該是個大晴天吧。」
仔細看的話，今夜的景色還真的是不錯。綾順應著平助的話抬起了頭，漫天的繁星馬上占滿了她所有的視線，深得近乎黑色的藍，點綴著好似碎鑽的星光，密密麻麻的，在天際閃爍。
綾一時間看的忘我，沒注意到平助看著她的側臉露出寂寞的笑容，然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卻讓自己的視線落在了綾左手的繃帶上。
「身體沒事了嗎？」
綾知道平助是在說山南的事情，她只是點了點頭，說道：「嗯……沒關係。」
「是嗎……」平助輕輕的回應著。
平助想說的話，應該不止這些……綾忽然產生了這樣的想法，她有些不安的看向平助，正巧他也轉頭面向她，綾就這樣毫無防備的，撞進他那雙碧綠的眸子裡。
心跳聲在鼓噪，綾從平助的眼睛裡看到了某些東西，瞬間膨脹的不安快要將她埋沒。平助小心的牽起了她的手，再一次深呼吸，才終於像是下定決心一般開了口。
「那個……綾，聽我說。我明天……要和伊東先生一起離開新選組了。」
只是這樣……？綾想可能是自己誤會了平助那一臉肅穆的意思，不過不可否認的是，她確實因此放鬆了許多，有些僵硬的臉頰浮現出淡淡的笑意。雖說要離開這裡也會覺得很不捨得，畢竟和大家一起生活了好幾年，可是有平助在的話，什麼問題都會解決的。
逃避也好、故意曲解平助的話也好，綾就這樣給自己做出了解釋然後打算站起身回到房間。
「我知道了，現在就回去整理一下……」
「不、不是的！」起先還想著她的反應怎麼會這麼平淡，現在看來果然是誤會他的意思了，平助有些焦急的握緊了剛才牽著綾的那只手，扳過她的身體讓她面向自己。有些話即使覺得痛苦，也必須面對面的說清楚才行，「不是那樣的……我的意思是，我和伊東先生離開，綾你留下來。」
尤其是，當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簡直和從綾的臉上所表露出的驚恐成反比的沉澱下來的是平助心底的堅定，也許是出於不容綾反駁的打算，平助直視著綾的眼睛，再一次重複道。
「明天跟著伊東離開的，只有我，而不是我們。」
綾必須留在新選組——平助用自己的語言，傳達著這個想法。
果然，綾微微張開的嘴在一陣輕顫後閉合，她毫無目的的轉移著自己的視線，好像是正在努力的想出一些可以說的話，亦或者她是在努力的想要組織出屬於她自己的語言。
然後平助就看到綾勉強自己笑得牽強。
「什麼時候回來呢？……和去江戶那時候一樣，平助什麼時候會回來呢？」
和去江戶的時候是不一樣的，這一走便沒有歸期，是永遠。這個答案平助知道，不單單是平助知道，綾也是明白的。可是她還是忍不住任性的問出了口，然後在自己的眼中寫滿了不想聽到那兩字的情緒，就這樣看著平助，希望這樣做就可以挽回一些什麼。
「可能……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人的體溫，居然可以消退的這麼快。前後不過一秒的時間，平助忽然發現握在他手裡的那只手從指尖開始變得冰涼，憑藉著模糊的月光不能看得很清楚，但平助已經能猜測得到若是到了一個光線明亮的地方，他一定會看到站在他面前的綾臉色蒼白的模樣。
不安、驚恐、哀求、痛苦……什麼情緒都沒有了，綾的臉上就好像是平靜的水面，就連最後的那一點點掙扎，也都全數消失了。
平助的心，像是被誰揪了一下，疼的險些窒息。
那絕不是什麼平靜，是綾自己把那些情緒扼殺了，因為現在的綾的眼睛，就像死了一般毫無波瀾。
——自己被拋棄了。
空蕩蕩的思緒裡，唯一留下的，就是這樣的資訊。
「我知道了。」
綾垂下頭，忽然笑了。平助驚恐的感覺到綾正企圖從他的掌握中抽回自己的手，她想要和自己拉開距離。這明明是平助一開始想要的結果，可是為什麼到了現在反而……
後悔了。
果然他是個任性的人吧……就像最初和綾相識的時候一樣，平助覺得自己從那時候開始簡直就沒有再有過任何成長。當初也是咬牙堅持著不讓綾跟著他去夜巡，還對她說了過分的話，拼命的想要把綾從自己的身邊逼走，然後又親手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身邊，誇口說要保護好她。
那以來，給了綾最多最深傷害的人，說不定還是他。
感受著綾的手指慢慢的松脫，平助突然皺緊了眉頭，忍不住低聲責駡著自己的同時手上收力，猛的將眼見就要離開他身邊的綾拉向了自己這邊。
沒有任何反抗的時間，綾甚至只來得及微微瞪大了眼睛，平助就已經一手托住她的後腦勺，帶著從未有過的霸道貼上她的唇。這與其說是吻還不如說是在掠奪呼吸，綾被平助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不輕，她想要逃開卻發現自己無處可逃，平助緊扣在她腰後的那只手也不允許她這麼做。
抵抗也漸漸變得無力了，綾以為自己就要這樣窒息的時候，平助才稍稍離開了她。
「明明……決定了不這麼做的……」
迴響在綾耳邊的，是平助如同歎息般輕渺的話語，他幾乎用盡了力氣，試圖緊緊擁著綾僵硬的身體。他把自己的下巴擱在綾的肩上，隱忍著痛苦，眉間緊皺。綾自然是看不到此刻的平助露出了怎樣痛苦的神情，她唯一可以感覺到的，只有平助擁著她的手在顫抖。
「我也不是……想要和你分開的啊！」
那種好似快要哭出來的聲音，讓她手足無措。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17
·七十六章
伊東想要分裂新選組並不是一天就決定的事情。從更早、更早開始，早到新選組尚未成立之前，伊東甲子太郎還叫做伊東大藏的時候，他就已經盯上了從江戶動身前往京都的近藤等人，盤算著早晚都要利用這些人達成他醞釀已久的心願。
江戶這小小的地方早就待不下了，京都才是能夠讓他展開手腳發揮應有價值的地方。
這一切早就已經決定，只是那夜羅刹的暴露給了伊東一個最佳的時機和藉口。伊東嘴角那絲勝券在握的笑容讓土方平時就一直沒有鬆懈的眉間皺的更緊了些，近藤局長的眼中寫滿了無可奈何卻也只能應了伊東那所謂的請求，點了點頭。
今天的結局是伊東一手策劃出來的，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完全。關於這一點，將伊東召入新選組的平助比誰都更為清楚，甚至伊東前些日子開始在新選組裡施捨人情挖牆腳的時候，他都可以準確的報出那些被伊東所招攬的人的姓名。
而他也是被招攬的人之一。
其實從江戶回來京都那會兒平助就有所察覺了，不，或許是更早的時候，早在他離開京都去江戶之前就在潛意識裡有了朦朦朧朧的認知，自己所想的，和現在的新選組所做的，已然背道而馳。
想要尋找一條新的路，重新朝著他最初的目標走下去的話，不離開這裡不行。
可是……一旦他這麼做了，綾會怎麼樣？
和想要離開的念頭一同冒出來的困惑，緊接著而來的是不用想也可以得出的答案。平助覺得自己幾乎可以想像得出，如果是綾的話，在聽了自己要脫離新選組的話之後，會毫不猶豫的說要跟自己一起走吧？在很久以後平助想起這個答案的時候，他會自嘲的笑笑自己怎麼會這麼盲目的自信，但當時對他來說，就是一種沉重無比的擔負。
他不想要綾就這樣跟著他離開。現在綾感覺上好像是什麼都在以他為主，綾除了平助就沒有考慮過她自身的想法。平助想要離開是因為自己，但是綾跟著他離開的話又是為了什麼？
這不是綾的決定，僅僅是他藤堂平助的願望罷了。
「我希望綾可以留下來……綾也喜歡這個地方不是嗎？跟著我走的話，左之先生、新八、總司、近藤先生……你就見不到大家了，還有千鶴和千鏡，雖然我不太喜歡她，也勉強算上雨澤一個。」平助收了收環在綾背後的手，稍作停頓，「綾喜歡他們的不是嗎？所以沒必要跟著我一起離開。」
要離開新選組，只是平助他個人的任性。平助自己清楚的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更不希望因為自己的任性而讓綾做出那樣盲從的決定。
「可是……我……想和平助在一起……」
聽得出綾的聲音在發顫，好像為了不讓自己才堅定下來的覺悟動搖起來一樣，平助連忙打斷了她的話，「不要這樣說，我也是想了很多，考慮了很多以後才決定的。既然決定了就不能改變，怎麼說我也是個男人啊。」平助扯動自己的嘴角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在笑，「如果可以的話，我更希望聽到你說你會支持我、會等我啊。」
「……平助希望我支持你的想法嗎？」
「嗯！那是當然的。」
保持著擁抱對方的姿勢，誰也沒有放開手的打算。
綾在片刻的沉默後，點了點頭。
「那我知道了……我會留下來的。」沒想到綾會答應的這麼快，平助有些驚異的睜大了眼睛，然後就聽見綾接著說道，「但是，如果哪一天……我想要離開這裡的時候，我可以去找平助嗎？」
「這當然不行了。擅自脫隊的話，土方先生可是會黑著臉讓你去切腹的。」平助笑著說道。
可能是被平助感染了，綾竟然一時也有些想笑，她輕聲回應著說：「也是啊。」
「那麼，我不在的時候……要保重身體。」
「嗯，平助也是。」
「……我走了。」
平助終於放開了手，他帶著微笑站在綾的面前，然後再一次的低下頭，輕啄那兩片粉紅。
「嗯……路上小心。」
***
伊東他們脫組的事情在第二天一大早就在新選組裡鬧得沸沸揚揚的，不管走到哪裡都可以聽到隊士們在討論著，千鏡和千鶴也是在井邊聽到源先生和新八他們正在聊天才知道平助和齋藤也要脫組了，雖然這也讓人覺得有些難以接受，不過更讓人擔心的是綾似乎沒有和平助在一起。
一想到平助是不是瞞著綾不辭而別，千鏡就顧不上其他的在屯所裡四處奔走著想要在平助他們離開之前找到綾。結果房間裡也沒有、大廳裡也沒見到，平時訓練劍術的後院、道場也是看不到綾的身影，最後總算是在廚房裡看到和平時沒什麼區別的綾在做早飯的樣子，當即就喊了出來。
「綾，不好了……」千鏡的體力在剛才的奔跑中都耗盡了，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努力的用自己的聲音傳達著她急切無比的心情，「平助、平助君他們要跟著伊東先生離開新選組了！」
沒有意料中的回應。
站在那裡的綾就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樣，繼續著她手上的動作，整個廚房裡除了鍋裡的味噌湯被煮沸的聲音以外，靜的快要聽不到其他的聲響。千鏡的呼吸漸漸緩過來了，她站直了身體，呆呆的站在門口看著綾有條不紊的拿起在一旁陳列好的空碗，然後用手裡的湯勺一個個的將味噌湯倒進去。
湯碗也好、菜也好、白飯也好……綾所準備的早餐的數量，是減去了平助他們之後的人數。
難道說……綾她，已經知道了嗎？
就在千鏡這麼懷疑著的時候，綾終於把最後一份味噌湯準備好了，她好像才剛剛意識到站在門口的千鏡一般，略帶吃驚的表情轉過頭。
「千鏡？怎麼了嗎？從什麼時候開始站在那裡……」
「你已經知道了嗎？」
綾一時間沒有理解千鏡話中的意思，只是當她順著千鏡的視線落在那些飯菜的數量上後，才恍然大悟般的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千鏡是說平助的事情嗎？如果是的話……昨天晚上我就已經知道了。」
說著，綾把手上的湯碗放到了桌子上，稍微用一旁的軟布擦了擦手後才重新面對著千鏡站立。她一臉好像這樣就可以了的表情，千鏡知道這種事不該有她來開口，可是她還是忍不住說了。
「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去呢？為什麼還這麼冷靜的在這裡準備早飯？」
想到平助是隨著伊東新建立的禦陵衛士一同脫離的，這意味以後和新選組的對立一點千鏡還是明白的，既然是對立的……下一回見面不就成了敵人嗎？
只是身為同伴的千鏡都覺得無法忍受這樣的變化，那麼綾呢？她比起自己和千鶴而言，和平助之間的羈絆不是更深厚嗎？就算以後可能再也不能見面……綾難道也覺得無所謂嗎？
這樣的事情當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千鏡才會對綾現在的表現表示不解。
「綾不是喜歡平助君的嗎？」綾忽然怔住了，看著她忽然變得茫然的神情，千鏡猜想是不是她沒能理解自己所說的話，重新的組織了一下自己的語言，說道：「綾應該是想要和平助君一直在一起的吧？這種心情就是喜歡啊……不是這樣嗎？」
『可是……我……想和平助在一起……』
前一夜從自己口中說出來的話，還是那樣的記憶清晰的迴響於腦內。原來這種心情就是喜歡嗎？綾微微低下頭，然後輕輕地點著頭表示對千鏡詢問的認可。
「嗯，昨天晚上我也有對平助說，不過……」
連刻意回想都沒有必要，平助的表情、平助的聲音……綾好像還沉浸在昨天的時間裡不能自拔一樣，甚至連身體還能夠感覺得到那時候有些微涼的晚風吹拂過身體是怎麼樣的一種觸感，那些對話也都是活生生的像是正在她眼前進行著一樣。
「平助說了，他希望我能夠支持他……希望我留在這裡……」
垂在身邊的手，不自覺的抓住了褲子的布料，綾的指關節微微發顫。
千鏡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她只覺得心裡酸酸的，輕輕的伸手把綾擁進懷裡。
「……決定了嗎？」
「嗯。」
即使帶著哭腔也絲毫沒有動搖的回答，綾沒有哭，千鏡反而有想要代替她哭出來的衝動了。雖說如果綾真的離開了，她也會覺得很難過，可是比起這樣，她更不想看到綾這麼難過的樣子。
明明彼此都知道這可能就是永別……那至少在最後……
「綾不去送平助嗎？」
綾搖了搖頭。
平助提早和她道了別，一定是不希望在走的時候讓綾去送他。平助是怕自己會動搖，會不想離開或者是強行帶著綾離開……無論是哪個都不是他本身所期望的結果。
所以她不會去的……綾本來是這樣想的。
只是在和千鏡聊了一會兒以後，綾反而發現是自己這邊開始動搖起來了。
想去見他，無論如何，也都想要去見平助一面。
「去吧。」
如同看穿了綾的內心一樣，千鏡開口慫恿道。她擁著綾的手明顯的感受到綾的身體猛的一顫，然後便是綾帶著渴望又很是小心翼翼的詢問聲。
「我可以去嗎？」
再一次得到了千鏡的點頭認可，綾低著頭不斷地掙扎，最後，她終於下定了決心。
「我去去就回……！」說著，綾向著千鏡深深鞠了一躬，隨後轉身走出了廚房。
途中，腳步由緩變疾。
起先綾還能用正常的步速走在走廊上，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又擔憂著會不會平助他們已經離開了，腳下的速度就不自覺的變快，到了最後甚至全速奔跑了起來。
穿過走道、穿過院子……然後到達了西本願寺大門附近。
綾扶著一棵樹的樹幹，努力的調整著呼吸，從她這邊正好可以看到背對著自己的伊東一行人，而站在人群中的平助在綾的眼中是最為顯眼的一個。
她看著伊東參謀走到平助身邊，神采奕奕的對他說了些什麼，然後平助又有些無精打采的回答了些什麼。綾小心的把自己隱藏在樹幹背面不讓他們發現，一邊安靜的觀察著那邊的動靜，不經意的發現自己的視線變得有些模糊，鼻尖微微發酸。
平助……
動了動雙唇，綾無聲的輕念著他的名字，她深深的呼吸著以壓下那簡直就要滿溢而出的傷感，看著門口的人群慢慢的移動著，有人在伊東的帶領下開始跨出大門。
一個又一個的，留在大門內的人變得越來越少了。不知道是刻意還是本就打算留在最後，平助看著自己往後的同伴離開了現在的新選組，他卻一步也沒有挪動。
連齋藤也已經走了，他還是站著，甚至讓綾覺得他是不是就要這樣留下來了的時候，平助的身體才微微動了一下，接著向前跨出了腳步。
以前有過很多覺得時間變慢的時候，可是唯獨這一次綾是希望能夠把時間延長的，不過這次時間不但沒有延長，綾反而覺得這幾秒變得更為短暫了。她看著平助一腳已經跨出了大門的門檻，他的後腳只要再往前一步就可以從綾的視線裡完全消失。
平助卻沒有這麼做。
他像是要最後看一眼這個留下了許多回憶的地方，緩緩的轉過身，視線一一掃過門前庭院的所有角落，然後不可避免的在綾所站立的那棵樹前停頓，驚訝的情緒從他的臉上表現出來。
綾知道自己的存在暴露了，她知道自己應該立即躲起來或者跑掉，但是身體在平助的注視下失去了控制，她只能維持著之前的站姿，愣愣的回視著平助。
然後，平助笑了。
遠遠的可以看到他的雙唇一張一合的在說些什麼，綾聽不見，卻本能的認為平助本就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吃力的辨認著平助的唇形變化，可是她的腦子根本就像是變得遲鈍了，直到平助整個身影都從她的視野裡消失了以後才理解過來。
身體失去了力量的支撐，綾靠在樹上，身體卻還是緩緩的滑下，她蹲下身子，整個人蜷縮在陰影裡，雙手抱著膝蓋微微發顫。
——……さようなら。（再見了。）
在只剩下她一個人的庭院裡，綾忽然泣不成聲。
·七十七章
慶應三年三月，得知了羅刹這一存在的伊東先生終於提出了脫離新選組的要求，然後他們成立了名為禦陵衛士的組織，跟隨著伊東離開的隊士之中有著平助的身影。雖然剛離開時伊東說兩者是保持友好合作關係的，可是伊東才一走，土方立即下達了禁止與其接觸的命令。
之後，曾經與綾碰過面的千在雨澤的帶領下拜訪了屯所，她直截了當的說出了想要帶走千鶴的意願以及向著新選組眾人說明了鬼族的事情，並且還清楚的說明了風間他們對綾所產生的誤會的真相。
千鶴有些猶豫了，她當然明白現在這個或許是向風間那邊挑明真相的最好時機，不過她已經不能了無牽掛的從新選組裡脫離了。千鶴默默的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左之助，然後委婉拒絕了千的提議。意外的是千倒是很爽快的接受了千鶴的意見。
她說以後還會再來訪的，就在雨澤以及君菊的陪同下，離開了。
千來的時候，所有在屯所的幹部都出現在了大廳，甚至還包括了身體越來越差的總司，但是惟獨綾一個人，默默的坐在後院的竹凳上，竹劍孤零零的靠在一旁的樹幹邊，她抬著頭，像是在賞月。
從平助離開之後過了多久，也許是因為綾刻意的不去記憶的關係，時間的概念忽然變得模糊了。她唯一能夠感受到的，就是見不到平助的日子在累積著。好幾次她都想要離開屯所去禦陵衛士那邊，但是一想到平助臨走前說過的話，又拼命的忍了下來。
——如果你所期待的是永別……那、我就如你所願。
然後，新選組的屯所終於從西本願寺遷走了，新的屯所是在不動堂村，那是西本願寺的和尚們所搭建的房子，比起之前的屯所來說面積和自由度都跟更為寬闊了。
但是對於綾來說，這更像是伊東派分裂後開始的新生活。
離開了那個充滿了各式各樣回憶的地方，綾向土方副長提出了想要恢復工作的請求——因為顧慮到她各方面的情緒問題，土方他們曾經取消了她的一切工作，不過既然綾自己也已經提出了，他們便也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結果——
「……為什麼明明沒有發生任何的動亂只是在街上巡查了一圈回來也會傷成這樣啊？！」
這是在房間裡幫綾包紮傷口的千鏡的抱怨。
傷口是在額頭的位置，聽今天和綾同行的新八描述，好像是綾在路上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走了神，等他注意到並且大聲制止她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新八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綾一頭狠狠的撞上了路邊一家店鋪的門框上。
撞了也就算了，千鏡比較想知道的是，到底要怎麼撞才能撞得像綾這樣血流成河的？！
上完了藥，打完了繃帶，千鏡看著依舊走神中的綾忍不住歎了口氣。
然後，慶應三年十月——平助離開新選組，已過半年。
工作徹底的被禁止了，家務也一概不讓她接手。綾天天閑在屯所裡，除了練劍還是練劍，有時候會代替忙碌工作的各個組長去道場指導一下新人，大多數的時間她還是會一個人待在後院裡練習空揮。
她好像是要讓自己沒有時間去思考問題一樣的折騰著自己。
那天也一樣，綾在看不見平助身影也聽不到應該會夾雜在左之助和新八的吵鬧聲之中的屬於平助的聲音的環境下吃完了她的早飯，隨後她便獨自一人回到房間，正當她拿上已經變成個人專屬的竹劍離開房間的時候，綾被不知為何帶著一臉神秘笑容的千鶴和千鏡攔住了。她們不容綾拒絕的拖著她回去了房間，然後在綾有些困擾的表情下無動於衷的逼迫著她換了衣服。
綾看了看現在穿在身上的這身裝扮，臉上的困擾變為了疑惑。
這是女裝。
「請問……這是什麼情況？」
被提問了的兩人相視一笑，然後代替了她們回答的，是隨後進入房間裡的島田還有山崎。大概的是說他們從土方副長那邊接到了命令，需要對某些情報進行收集，不過礙於多種原因，這個任務只能拜託綾才能夠得以完成。
「或者應該說是，如果不是你的話，就無法完成的任務。」
綾是不知道到底是怎麼樣的任務需要她才可以完成，不過許久沒有工作的她自然是不會推辭這難能可貴的機會。她點頭答應之後想要瞭解一下具體的情況，卻被對方含含糊糊的以『你到了那裡就會知道情況』為由所敷衍。之後幾人一同去見了近藤局長以及土方副長，近藤局長擺出嚴肅的模樣懇誠的說著這次的工作要辛苦綾了，讓綾不由得緊張起來。
千鶴和千鏡只是將綾送到了屯所門口，然後是由山崎和島田兩人一路將綾護送到了工作的場所——那是一家極為普通的茶點小鋪，綾再一次向身邊的山崎確認著，對方也只是笑著說就是這裡沒錯了。
「綾君只需要作為一名普通女子在這家店裡待命就行，之後你自然會知道要做什麼，到時候按照你想做的去做就可以了，不需要顧慮。」
綾茫然的站在門口，她盯著門口那排玫瑰紅色的門簾布看了半天，最終還是屈身走了進去。
***
離開新選組後的生活，比他想像中的更為不順。
平助有些煩躁的步行在京都的街道上，他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眉間的皺褶已經很久沒有鬆開過。他原以為自己離開了新選組就可以找到他想要前進的方向，但現實完全不是這樣。不知道這算不算是開始後悔了自己當初的選擇，平助最近開始懷念起新選組裡的同伴了。
左之先生、新八、總司他們……還有綾。
當然，這樣想的平助也不是覺得禦陵衛士不好。只不過是最近煩心的事情太多，伊東先生的態度也變得有些微妙，而且在禦陵衛士中，有一部分的人對於他曾經是新選組幹部的身份感到不滿。
換言之，因此而針對他的人也不少。
平助忍不住歎了口氣，他用餘光瞥了一眼緊跟在他身後的幾個人，抱著想要早些甩開他們的心情走進了路邊一家很普通的茶點小鋪，隨意的找了角落裡的一個空位坐下。不多久，那幾個人果然如他所料的那般跟了進來，他們首先環視四周一圈確認了有沒有新選組的身影，結果當然是失望的。
隨後便直截了當的找上了平助。
大意是說讓他注意下言行，別想要背叛伊東先生之類的話。
這種事遇多了，平助倒也顯得很是平靜，他向店家老闆要了抹茶和一份丸子，然後在整碗抹茶都快要喝完了之後發現對方似乎還是沒有停下的意思，他也顯得有些煩躁起來。
「就算你們不說我也知道，我從來都沒有想要背叛伊東先生的意思。」
「知道就好，我們之中懷疑你是近藤安插在這邊的間諜的人不在少數，你別忘記了。」
我們，和你……嗎？
對方言語中帶著的強烈的排斥感讓平助露出了苦笑，道：「不是說了我知道了嗎？如果沒有什麼要事的話就快走吧。」
***
從剛才開始，綾就很是不知所措。
在平助走進店裡的那瞬間她就已經注意到了他，怎麼可能注意不到……那張臉，半年間不知道在腦海中描繪了多少遍的臉，正無比真實的出現在她的面前。
——平助。
險些脫口而出的名字被緊跟在平助之後進來的幾人所制止了。綾很快認出，這是當初隨著伊東加入新選組一同帶來的原伊東道場的浪人的其中幾個，他們帶著想要找到什麼的兇神惡煞的模樣將不大的店內掃視了一周，然後有些失望的找上了平助。
聽到他們之後的對話，綾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那種強烈的排斥和敵意，就算是綾也能清楚的感受得到。平助在離開新選組之後是不是過得開心這類的問題，她已經不敢去想。在那群人走了之後，她除了默默的觀察著坐在角落裡的平助之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禁止與禦陵衛士間的一切交流，違者，一律切腹處置！』
土方的這條命令，曾一度讓綾跌入深淵，而現在更像是一把厚重的枷鎖，讓綾無法順從自己的心意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貿然上前肯定是不行的，不要說新選組規定了禁止與對方的一切交流，在聽了剛才的對話後，綾也能夠很明白的瞭解到平助的難堪，如果被誰看到了平助與新選組有所接觸的話，剛才那些人一定會加倍的刁難平助，讓平助的立場變得更加糟糕。
「……那群傢伙真是讓人連一杯茶都不能安心的喝完。」
只不過和綾隔著一個座位的平助輕聲抱怨著，綾不忍再去看他皺著眉頭的表情，她微微低下了頭。
「你沒事吧？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是身體不舒服嗎？」
綾一怔，她條件反射的想抬起頭，好在理智比身體反應更快的制止了她，綾小心的觀察了一下對面的平助，確定他是在和自己說話後，緊張的把頭埋得更低了。
然後，綾搖了搖頭作為回答。
「我說……不用這麼緊張吧？我的臉有這麼恐怖嗎？」
好像是在表示自己因為綾的那種舉動受了傷一樣，平助語氣裡滿是沮喪的味道。綾雖然很想回答他並不是這樣的，可是她並沒有這麼做。一是因為綾擔心自己一說話就會暴露，二是因為她忽然被一種莫名的笑意所埋沒，不受控制的笑出了聲。
簡直無法想像，在做好了永遠不見的心理準備後，還能夠這樣輕鬆的對話。
「這次是對著人家的臉發笑嗎？我說你也太失禮了些吧？對於初次見面的人……來說……？」
字與字的間距被無意識的拖長，平助愣愣的看著綾的臉，隨著越瞪越大的眼睛，一張嘴也漸漸合不攏了。一時間他像是忘記了呼吸，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綾驚覺到平助的反應才發現自己剛才笑得太過而抬起了頭，整張臉已經完全的暴露在平助的面前。
被認出來了，怎麼辦……？
·七十八章
綾止住了笑，禁不住緊張起來。她慌張的打量著四周，確定在鋪子裡沒有任何禦陵衛士或者新選組裡的人才稍許松了口氣，然後待她再次將注意力放回平助身上的時候，她發現平助已經斂起了臉上的驚訝，恢復到了類似於之前那樣沒什麼表情的平靜模樣。
雖這麼說，但還是能夠很明顯的看出從平助的眼眉中透露出的欣喜。
平助站起身，接著將放在自己桌上的茶點搬到了綾這邊，順勢就在她對面的座位坐下。在整個過程中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的他忽然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什麼，才有些尷尬的開口道。
「那個……我坐在這邊可以嗎？」
「嗯、嗯。請坐。」
「哦……謝謝。」
緊張到快要結巴的對話沒了下文，兩個人彆扭的面對面坐著，伴隨著沉默所降臨的是沉重的壓抑感。兩個人幾乎是同時端起了面前的茶碗，小小的抿了一口熱茶。
「那個、這個……」想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的平助拼命的在腦子裡組織著語言，想要打破兩人之間的尷尬，「你、最近常常會來這裡嗎？」
「沒有，今天是第一次來……」
這半年間綾都快要被千鶴她們禁止離開屯所了，不要說茶鋪，她連屯所的大門都很少會跨出來。綾還是小心的低著頭，她忽然想起山崎和島田讓她來這裡的目的是收集情報，剛才看到平助的瞬間太過高興，險些把任務給忘記了。
而平助那邊顯然沒在意她在想什麼，不如說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了。
「是、是這樣嗎？」帶著些許遺憾的口吻，平助接著說道：「我最近常常會來這裡，雖然過去總喜歡到島原去喝酒，但現在也會覺得比起喝酒來說，喝茶的感覺也不壞。」
說著，他笑著舉起了手裡的茶碗，又小小的喝了一口。
不敢去看……平助的表情，平助的臉，無論是哪一樣綾都不敢去看。雖然平助沒有明確的說出來，可是綾還是能夠感受到他語言裡的寂寞。不去島原喝酒是擔心會在那裡碰到左之助他們吧？如果見了面會不知道如何是好，才刻意的避開了。
光這麼想的不只是平助，新八和左之助在平助脫組後也很少會去島原喝酒胡鬧了。
這麼說來，平助對於偶然相遇在路邊的茶鋪裡的兩人又是怎麼看的呢？周圍的人又是怎麼看待他們的呢？綾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裝扮，再看了看平助只是穿著日常便服的平助……
應該只是覺得，他們不過是在路上偶然相遇，然後聊的比較投機的路人吧？
新選組也好、禦陵衛士也好……和這些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是她，他是他，不過是兩個連對方的名字也不知道的陌生人，因為有緣，所以相遇在了這裡，然後順其自然的聊天。
只是這樣而已。
卸下了一層精神負擔，綾整個人都顯得輕鬆不少。之後她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平助閒聊，都是些無聊的話題，可兩人還是顯得不亦樂乎。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不論是綾還是平助喝茶都喝的很慢，明明可以一口喝完的部分，他們都要分成好幾小口來抿，其間還要說上好幾句話，才會接著抿下一口。
這似乎是成了某種倒計時，好像這碗茶喝完了，便是離別之時。
「近日天氣較涼……你身體還好嗎？沒有生病吧？」
這是對於初見的人來說並不妥當的問話，平助並沒有在意。他看著自己的茶碗，裡面所剩下的茶水分量怎麼看大概都只夠喝一口了，想必綾那邊也是差不多的狀況。
他穩穩的將碗擱在桌面上後才回答道：「我自認為身體還是很頑強的，所以沒問題。你呢？不一定是身體方面的問題，比如其他的煩惱啊、麻煩之類的事情……還好嗎？」
「嗯，我很好。」明顯的謊言，可是綾還是不由自主的說出了口。
和脫口而出的語言截然相反的情緒在身體裡暴動、哭訴著，寂寞的情緒、想見面卻見不到的情緒……統統，都想要一股腦的倒出來，讓平助知道。
這又怎麼樣呢？說出了口她又能怎麼樣？她想要什麼？想看到平助露出困擾的表情？想聽到平助說他後悔了想回來？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平助是做好了覺悟才下定決心離開的，做好了永別的覺悟，既然如此她就不應該再做出會讓平助感到困擾的舉動……她不能再讓平助擔心了。
「這樣就好呢。」聽見她這麼說的平助真的安心了很多，他的手重新撫上茶碗的外壁，輕聲說著：「現在不管是京都還是江戶都很混亂，所以……你以後也要多保重啊。」
平助端起了碗，將最後一點點的茶水一飲而盡。
綾的那句『你也是』就這樣被他的舉動也在了喉嚨裡。
她呆呆的低頭看著自己還剩下一半的茶，開始不知所措起來。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多聊一會兒啊。」平助舒緩的道別語傳來，更近一步的證明了他剛才那個動作的含義——時間到了，「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吧？有緣的話，以後一定還會有機會見到的。」
揮手道別，他從桌邊站了起來，背過身走向門口。
平助走了、離開了……就和半年前一樣，背對著自己，要離開她的視線範圍了。
壓抑到現在的情緒終於突破了最後的防線，綾的五臟六腑都如同攪在一起般的發出劇痛。
「平……助……」
輕柔飄渺的呼喊讓平助當即停頓下了腳步，他有些驚慌的回頭，只看到綾用袖子遮住臉的動作——是哭了嗎？從見面起就一直擱在心頭的顧慮瞬間被拋開很遠，平助快步走回綾面前，略有擔心的想要拉開她的手確認情況，但對方也是死死的倔強著不讓他拉開。
幾度拉扯之後，平助果斷放棄了，他無奈的歎了口氣，低下頭靠近綾的耳邊。
「不要這樣……浪費了漂亮的衣服和可愛的臉了哦？」還是那樣，帶著開玩笑的口吻，語氣裡卻是無比的深沉。平助伸手拍了拍綾的頭頂，讓她因為震驚而僵硬的身體稍稍放鬆下來，「今天我很高興，真的……所以希望你也可以更快樂一些。謝謝你了……綾。」
覆蓋在頭頂的溫度離開了，綾聽著屬於平助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最後混進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裡再也辨認不出來，她才緩緩放下了手，臉上已然沒有了剛才的悲傷。
為什麼呢？只是簡單的三個字，卻讓她的心，完全的平靜了。
也許真正讓她平靜下來的並不是那句謝謝，而是緊隨其後的那個單字——曾期待了六個月之久，想要聽到這個聲音喊出來的屬於她個人的名字。
一雙手重新捧上了那杯還沒喝完的茶，貼著杯壁的掌心已經感覺得到杯中的茶水早就不熱了，奇怪的是綾也沒有因此在這個冬日裡感到任何的寒冷。
真是不可思議的感覺。
***
茶點小鋪裡不斷的有人進進出出，綾獨自一個人坐在座位上吃完了竹簽上的最後一個丸子並且喝完了碗裡的最後一點茶水後站起了身，她緩步走出門口，垂下了撩開門簾布的右手便可以看到不知道在門口等了多久的山崎以及島田。
「今天辛苦你了。」山崎說道。
綾先是一愣，然後很快的搖了搖頭。
「不……今天的事情……」她似乎有些猶豫該不該說，可最後還是說出了口，「謝謝。」
在聽到平助說他最近常來這家店的時候，綾就意識到今天的任務什麼是不存在的了。可能是她真的表現得太過消沉了，才會讓山崎他們也替她擔憂起來。雖然之後無論是山崎還是島田都矢口否認並沒有刻意的安排過這樣的事情，他們只是為了收集禦陵衛士有沒有和長薩勢力有所接觸的情報而已，並沒有做過任何需要接受綾道謝的事情。
然後，山崎沉默了一會兒，再一次開口道。
「不過，你能打起精神來真是太好了。千鶴君和今若君都十分的擔心你。」
這一回輪到綾陷入沉默了。說起來今天一開始找上綾的是千鶴和千鏡吧？綾想到前幾日她們就一直忙忙碌碌的跑來跑去，不知道在籌備什麼事，現在想來應該是因為擔心她的反常才會去拜託山崎他們甚至還聯合了近藤局長和土方副長策劃了今天的偶遇……
她真是太不像話了，明明心裡想著要為給自己提供了棲身之所的新選組做些什麼，但現在完全只是在給大家增添麻煩不是嗎？
任性了這麼久，再不振作起來就對不起那些為了她而擔心的人們了。
「嗯，我已經沒事了。謝謝。」
「不……所以說我們並沒有做任何需要接受你道謝的事情了。」
說著山崎和島田都順著人流向著屯所的方向走起來，綾也邁開了步子緊跟其後。
她的思緒還是連接著之前的思考，綾默默的在心裡念著千鶴、千鏡、近藤局長還有土方副長他們的名字，尤其是想到兩個生活在同一屋簷下的女子，不禁露出了笑容。
回去之後，必須好好道謝才行了呢。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18
·七十九章
慶應三年，十一月——
京都的天氣越來越冷了，像是要彰顯它獨特的季節特徵，徹骨的冰寒夾雜在狂風裡，吹拂著這個大城市裡的每一寸土地。負責今天外出巡查的隊士們換了比平日更厚的衣服，但還是縮著頭頸，一邊在嘴上抱怨著『好冷好冷』的，卻也沒有任何選擇餘地的跟著大隊伍出了門。
沒有任務的左之助和新八也被凍得沒辦法再睡覺，於是罕見的一早就出現在了屯所的院子裡，兩個人什麼也不做的就盤腿坐在走廊靠近庭院的邊緣，在他們視線的那一頭的是正在做練習的綾。
竹劍被她握在手裡，一下又一下的揮下，好似要劈開空氣般的犀利感正在昭示著揮劍的主人正處於非常穩定且良好的精神狀態下，感知到這一點的左之助微微揚起嘴角。
「精神真不錯啊。」
「是啊。」新八很快的介面道。
綾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一個身著淺蔥色羽織的隊士跑到她身邊，從左之助和新八這樣的距離他們無法聽見那人對綾說了什麼，只是可以從他們的表情上看的出應該是一些比較普通且日常的問候。這個人左之助還有印象，是八番組的人。在平助走了以後的現在，綾作為代理組長代管八番組——當然這也是在最近一個月才決定的事情，曾經和原八番組組長關係良好的綾也自然的和現隊員們相處融洽。
當然，這放在一個月之前的話，是他們誰都不敢想像的。
「我還以為，那傢伙在半年前的時候就已經把綾也一起給忘了——就像拋棄了我們和新選組這樣。」左之助忽然沉默了，見他不接話，新八繼續說著，「真不知道那個伊東先生有什麼好的，就這麼值得他把我們之間的情誼都扔了忘了？曾經一起哭過笑過鬧過吵過的日子和不存在一樣……這樣也就算了？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那混蛋居然能對小綾這麼狠心——真是為小綾感到不值啊！如果是我的話……」
「新八——」
「唔。」
真是越說越氣人，一想到當時平助的不辭而別，新八就抑制不住自己一肚子的怒火。被左之助打斷了話的他有些不滿的嘖了一聲，但是他還是在看到遠處的綾後選擇了暫時的忍耐。新八拿起放在一旁的茶杯——這是千鶴剛才特地為左之助他們泡的熱茶——他喝了一大口，然後忍不住歎了口氣。
「我知道了……不說了，我不說了還不行嗎？」看來能在嘴上忍耐已經是新八的極限，至少從他的表情上看不出像他所說的話那樣，情緒絲毫沒有收斂。新八皺緊了眉頭，再一次的將茶杯送到嘴邊，「左之你和我說的那些話，我不是不懂，那些道理我也是知道的。雖然知道，但我還是咽不下這口氣啊……」
到底是什麼讓藤堂平助選擇了和他們截然不同的道路，就算是過了那麼久，新八還是覺得自己無法釋懷……下一次和平助的面對面說不定就是作為敵人必須廝殺的場合。
這樣的事情，他無法認同。
「是嗎……」左之助輕歎一聲。「不過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誒？不是這個……是什麼？」
「那個……你就不覺得……？」說著，左之助從新八身上挪開了視線，只見他慢條斯理的端起了茶杯，在雖然短暫卻讓新八有些坐立不安的停頓後接著說道：「你就沒覺得你剛才的口氣很像是被戀人拋棄了的可憐小女生嗎？」
「噗——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永倉新八君瞬間把嘴裡還沒來得及咽下去的茶水噴出來了。
「左之你這傢伙在胡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哐當一下，新八用力的把拿在手上的杯子放回地板上，縱然是喝了一半的茶還是灑出來了不少。綾那邊，正在和綾道別準備離開的八番組隊士以及綾本人都被這邊的動靜所吸引，綾疑惑的轉過頭，正好看到新八漲紅了臉，扯開嗓門對著左之助大吼大叫的樣子。
……以及左之助略帶笑意的喝著茶的模樣。
「說什麼……是事實吧？你從平助走了以後抱怨了半年多了啊，多少給我有點自覺。」
時間過的真快啊~哈哈——想要這麼感歎的新八十分心虛的抽著嘴角把頭轉向別處，心裡實際上已經尷尬的想要打個地洞鑽下去了——已經這麼久了嗎？雖說他是很不爽，可是就為了這麼個問題他居然抱怨了這麼長時間……怎麼想都覺得好丟人啊！
「永倉先生、原田先生，原來你們在這裡嗎？終於找到了。」
站在他們身後的是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出現的山崎烝，正糾結著要怎麼才能順其自然的轉換話題的新八頓時雀躍，他向著山崎豎起了大拇指。
「山崎！來得好！」
「額……是？」完全不明白新八說的是什麼，山崎疑惑的看著他，然後還是接著道出了他來這裡的目的：「是這樣的，土方副長正在召集幹部去大廳開會，好像是有一些重要的話要和大家說。」
重要的事情嗎？說起來在新選組裡需要召集幹部們一起說的事情也就這麼幾件而且多半都算不上是好事。左之助一口喝光了杯子裡的茶水，然後懶洋洋的站起身，一旁的新八也緊跟其後，只是他才剛剛跟著跨出一步就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了下來。
「等一下。」他看向了院子的方向，那個八番組隊士似乎已經離開了，綾一個人站在原地，繼續揮著手裡的竹劍。「如果說是幹部的話，小綾現在也算是幹部了吧？那不是應該叫她一起去嗎？」
「關於這一點……」
山崎烝有些猶豫的看了一眼綾，確定她還是在不間斷的做著空揮的訓練並沒有注意到他們這邊後才松了口氣，但還是下意識的刻意壓低了自己的音量，「土方先生說先不要通知綾君。」
不能讓綾知道的事情？
既然是土方副長決定的也就自然有他的道理在，那麼左之助他們也不打算多問什麼，儘管如此，心裡的疑惑並不是能夠這樣制止的。
跟在山崎身後離開走廊的左之助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不可能是變若水、也不會是羅刹隊的事情——這些新選組的秘密對綾來說是早就瞭解了的，因此也就沒有需要隱瞞的必要；但如果是政治上的話題討論，土方也不需要特意避開綾……這樣的話，剩下的只有唯一一個可能性……
三個人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大廳門口了，左之助看著自己眼前摺扇緊閉的木門，眉間的皺褶又深了幾分。走在最前的山崎一邊對門內的人說著打擾了的話，一邊雙手都放在門板上。
下一秒，左之助就會看到大廳的大門向他們敞開的模樣。
——啊啊、真是讓人討厭的預感……感覺糟透了。
***
只剩下了綾一個人的院子裡，從剛才開始就沒有間斷過的揮劍聲徹底的消失了。
綾沉默著，握著竹劍的雙手無力的垂在身前，她看著直指地面的劍尖，毫無表情的模樣讓人無法判斷出她究竟是在思考還是在走神。保持著這種狀態過了好一會兒，綾才微微動了動手指，隨後她抬起頭，視線落在左之助他們曾經停留過的走廊上。
被什麼人喝過的茶杯毫無規則的淩亂擺放在地板上，只是被空無一人的背景襯托著，那一小方區域顯得無比淒涼。
左之助和新八還有山崎君……三個人曾經站在那個位置，露出了怎樣的表情，還有說了什麼樣的話……全部都看到了、聽見了。
綾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討厭，曾經和被強化的身體一同強化了的聽覺在這樣的場合發揮作用著實不是一件可以讓人感到快樂的事。尤其是在聽到了對方故意壓低音量並且說明顯是不想讓她聽見的話後，這種『優秀的』能力在綾眼裡就顯得特別多餘。
已經沒有繼續練習的心情了——綾收起了手上的竹劍，稍稍猶豫了片刻還是走向了新選組屯所的道場，想要將借來的道具歸為原位，也想借機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但就結果而言，即使她這麼做，也沒能阻斷自己腦中的思緒。
『剛才過來的路上，我在門口看到齋藤先生了。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嚇了一大跳呢！』
『雪村組長，齋藤先生不是和平助組長一起離開新選組了嗎？為什麼還會回來？』
『組長他，不知道能不能也回來這裡啊……』
滿腦子都是在院子裡碰到的那個八番組的隊士對她說的話，本來她也就是和那個隊士一樣，好奇齋藤忽然回來的原因，可是當她不自覺的將這些資訊和山崎那句『土方先生說先不要通知綾君』聯繫在了一起，從而得出的結論，讓綾心底的不安發瘋了似地膨脹。
這一定是她想多了吧？那樣的事情怎麼可能會發生呢？
一邊在心裡說著安慰自己的話語，綾伸手拉開了道場的大門。這個時間沒有一個隊士來道場訓練，空蕩蕩的房間透出了一種寂寥的味道——綾深吸了一口氣，她緩步走到道場角落裡那個專門集中放置竹劍的大桶邊上，抬手將自己手上的這把沒入無數把同樣的竹劍當中。
轉身，綾重新走回門口，脫去了鞋子的腳直接踩踏在地板上，冬季的寒意順著腳底蔓延到心間，綾走到門口的時候不由自主的顫了顫，整個人就這麼呆立在原地。
為什麼，會忽然想起一個月前分別時平助對她說過的那句話——
『有緣的話，以後一定還會有機會見到的。』
心裡酸酸的，綾微微垂下眼簾。
好討厭現在的這種感覺。
她微微動了動唇，無聲的念著某個名字，但又很快的頓住，緊接著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
平助……為什麼你沒有一起回來呢……
·八十章
左之助承認，儘管有了適當的心理準備，但他還是在看到坐在土方副長身邊的齋藤一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吃了一驚。
糟糕的預感，連一點回駁的餘地都沒有，完完全全的被驗證了。
帶上門，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看來他們並不是最後一個才到的，大廳裡現在還沒有幾個人，近藤局長就坐在他們對面的位置上，雙眼緊閉著，不知道是在休息還是在沉思；土方和齋藤的狀態也差不多，一聲不響的坐著。然後等待著源先生帶著總司等人陸陸續續進來以後，近藤才睜開了眼。
但開口說話的卻是井上源三郎。
「阪本龍馬先生，被人暗殺了。」
並沒有提到齋藤、平助或者伊東三人之一，這讓左之助有些反應遲鈍了，等他回過神時一瞬間就被震驚所埋沒——那個阪本龍馬？他當然知道，阪本龍馬主導大政奉還這件事的名人，和薩摩和長州關係很深的，土佐藩的浪人。所司代、回見組，甚至連新選組也搜尋過他的蹤影。不過出於政治上的原因，新選組被近藤下達了『不許對阪本龍馬出手』的命令，可他依舊被不知道哪裡的人所殺害。
而且由於阪本龍馬的特殊立場，他的仇人也很多，多到讓眾人無法鎖定目標的程度。
雖然這麼說——
「實際上最被懷疑的不就是我們嗎？橫豎都是要殺的話，讓我去砍了就好了。」
「喂喂總司，你說的一點也不像笑話。」看了一眼對著他聳了聳肩的總司，新八有些無奈的呼出一口氣，「阪本先生啊……到底是被誰暗殺的呢？」
這可是一位重要的人物啊，重要到他的生死可以讓一個國家都動搖起來的地步。
「我們被近藤先生下了不要出手的命令，可外人並不這麼想。而且在現場有人遺留下了刀鞘，剛才也有人來查證過了，說是新選組的東西。」
不容樂觀的狀況，就連最為年長的源先生也不忍皺起了眉頭，他一邊說著一邊看向了還在想著到底是哪個倒楣鬼被栽贓嫁禍了的左之助，後者愣了愣，有些汗顏的指向自己。
「源先生……該不會說那東西是我的吧？」
井上源三郎點了點頭。
「什麼啊，是左之先生殺的啊？真希望也叫上我去啊~」
大概也就只有總司笑得出來了，被這麼說了的左之助完全不覺得開心，他瞥了總司一眼。隨後左之助把手伸向腰間，利索的抽出了自己的佩刀，啪的一下放在自己身前的地面上。
「開什麼玩笑，怎麼可能是我，而且我的刀鞘不是在這兒嗎？」
就如左之助所言，他的刀鞘在他的手上，並不存在遺落在阪本龍馬遇害現場的可能性。而現在忽然出現了一把所謂的是原田左之助的刀鞘，製造出了這個假像的人怎麼想也只可能有一種目的。
……有人想把罪名掛在新選組的頭上嗎？
「這個話題就先告一段落吧。」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土方出了聲，「今天召集你們過來，主要並不是想說阪本龍馬遇害的事情。但再說之前，有一點我要宣佈——從今天開始，齋藤複歸到新選組了。」
回來了嗎？這一點並不讓人覺得意外。畢竟訂立了禁止與禦陵衛士有任何交流的人也是土方本人，那麼他也不會以身犯險的去違反——齋藤能夠這麼光明正大的坐在土方身邊，其他人多多少少也都猜到了一些，雖說還不清楚具體的緣由如何，至少結果還是明朗的。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這麼明白就是了。
「等等啊土方先生，雖說齋藤回來了我們是很高興不錯。」新八雙手撐在膝蓋上，身體稍稍的向前傾斜，「但是禦陵衛士那邊呢？那位伊東先生的立場又該怎麼辦？」
雖然新八發問的物件是土方副長，但回答了他的卻是齋藤本人。
「首先更正一點，我本來就不是伊東派的人。」
***
後來經過近藤等人的解說，大家才大概的知道了整件事的經過。齋藤好像是在很早的時候就受了土方副長的命令，為了方便打探伊東派的動向而佯裝成伊東派的間諜。雖說要騙過敵人就必須要先騙過自己人，但事後才發現自己一直被悶在鼓裡的感覺真不好受。
在近藤局長慎重的道歉之後，土方副長話題一轉，總算是切入了今天的主題——作為間諜潛入了伊東手下的禦陵衛士長達半年之久的齋藤現在會坐在這裡，就說明他已經掌握了足夠重量的情報。
齋藤說，在他作為禦陵衛士而活動的這半年間，伊東完全採取了與新選組敵對的行動。甚至為了讓幕府倒下的他們還企圖要公開羅刹的存在——不人道的羅刹存在於新選組之內，而新選組又是被幕府所雇用，這一事實被公開的後果就是現在的幕府將失信于國民。
這樣的話，幕府的崩塌，確實就會如伊東他們所預料的那般發生吧？
但若只是這樣也就罷了，最令人震驚的是，伊東居然動了最不該動的念頭。
「伊東派正在策劃著暗殺新選組局長的行動。」
四周一下子靜了，沒有人激動、沒有人憤慨、也沒有人熱血上腦，大廳裡好像只剩下了安靜，就連話題的中心人物——近藤勇也只是平靜的坐著，他閉著眼，似乎是在沉思。
「是嗎？不僅打算公開羅刹的存在，還想要近藤先生的性命……真是一群貪心不足的傢伙。」土方忽然勾起嘴角笑了笑，眼底卻冰冷的沒有任何溫度可言，「雖然很遺憾，但也只有請伊東先生一死了。」
土方話一出口，大廳裡雖然還是安靜，但氣氛早就發生了變化。新選組與禦陵衛士間的矛盾並不是一天兩天所形成的，這樣的分化也是早就可以預料的到的結果。要剷除掉伊東一派的念頭，土方等人也是動了很久，卻一直沒有好的時機和藉口。
現在對方主動的撞到他們的刀口上，那他們又何樂而不為呢？
接下來應該是要分配各自的工作了——就在左之助這麼確信的時候，土方副長卻沒有順應著他的想法這麼做，只見土方忽然站起了身，幾步走到了大廳的門邊。
伸手拉開門的動作，是那樣的突然。
「事情就是這樣，你們打算怎麼辦？」
隨著土方開門的動作而瞬間失去了依靠點所以滾進房間裡的兩個人——雪村千鶴、今若千鏡兩個姑娘非常狼狽的撲倒在地上——她們只是在屯所裡聽到到處有人在議論關於今天齋藤忽然出現在新選組裡的事情，所以有些擔心的兩人就偷偷摸摸的躲在了大廳附近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誰知道竟然被土方鬼副長給發現並且還當場抓獲了……不，這裡不是重點！聽土方副長的語氣可以知道他絕對不是才發現她們躲在門口，估計是從更早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卻絲毫不動聲色，直到現在話題卡在了一個微妙的停頓點上，他才把沒有了退路的兩人給拎出來。
——副長大人您是被沖田先生的惡趣味感染了麼……
說起來好像每次想要偷聽偷看都沒有成功過，上次是被總司抓，這次乾脆升級了變成被副長抓……越想越鬱悶的千鏡迅速爬起來坐直了身體，千鶴和她也抱著差不多的尷尬心情，兩個人一致的低著頭，以沉默對抗正看著她倆的土方副長。
過了會兒，土方副長終於從她們身上轉開了注意力，千鏡趁著對方背對著自己這面的時候，偷偷的、如釋重負般的呼出一口氣。
忽然問她們要怎麼辦，千鏡也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就剛才的對話聽來，土方他們是拿定主意要殲滅禦陵衛士了。雖然算不上支持，但千鏡也不會有想要否定的想法——畢竟是對方先動了想要殺掉這一方的念頭，如果這種時候同情敵人，到時候死的就是自己了。
土方就像離開座位的時候那樣跨著大步走回原位，他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繼續接著之前的話題說道：「首先，近藤先生會將伊東約出來，雙方相談的時候我也會一起去。然後，用伊東的屍體把禦陵衛士一夥全引出來……殺了。」
誒……禦陵衛士……一夥？
當時隨著伊東脫出新選組後加入禦陵衛士的幹部，是齋藤一和藤堂平助兩人，現在齋藤已經確認歸隊並且正坐在這個房間裡了……可是平助君呢？還留在禦陵衛士的平助君會怎麼樣呢？
千鏡聽著土方的話，終於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了，就在她還在思想鬥爭的期間，土方的聲音還在源源不斷的在大廳裡響著，「執行隊就……永倉、原田，交給你們了。」
「等、等一下……」要打斷鬼副長的發言可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結結巴巴的說完一句話，千鏡就已經猛的壓低自己的腦袋讓自己盡可能的不要和土方的視線對上，然後聽著腦袋上方響起的那句『有什麼問題嗎？』再度結結巴巴的開口道，「平、平助君會怎麼樣？」
房間裡再一次的沉默了，不過這一次的沉默並沒有維持太長的時間，畢竟千鏡的這句問話就像是往水潭拋出的一個小石子，怎麼可能不引起任何的波瀾。
「這、這個嘛~肯定是讓平助活著……」
「如果他把刀指向我們，那就砍了。」
新八方才打算活躍氣氛的話瞬間被土方冷冰冰的發言給毀了。土方說的沒有錯，可能從心底並不是這麼希望的，只是當真的遇到了平助把他們認定為敵人的情況，也就只能這麼做了。儘管是明白的，不管是誰都是明白這一點的……但是要接受並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情。
「那……小綾呢？」
如果要與平助為敵，那麼綾會怎麼辦？千鶴她們在進入房間的時候就沒發現綾的身影，這就說明土方等人並不打算將現在的事態告訴綾。一天、兩天，要隱瞞下來並不困難，只是兩方發生了衝突之後的生活絕不會再如此的風平浪靜，就算是鬼副長也不可能讓整個新選組甚至整個京都都對此事保持沉默，那綾知道真相的時候早晚也會到來。
到了那個時候，他們又該怎麼做才好？
土方並不是沒有考慮過這一點，可是面對千鶴的提問，土方還是陷入了沉默。
問題的答案是早就成形的，不管物件是誰都不會改變的。
「不管是誰都一樣。」土方忽然開口道。
不管是昔日的同伴，還是現在依舊是同伴的人。
「如果有所反抗，就一起殺了。」
·八十一章
大廳的門被打開了，然後裡面的人陸陸續續的走了出來。
土方副長和近藤局長以及齋藤三人是最早走出去的，之後便是一群懷著沉重的心情慢慢走在最後的千鶴等人。剛才的討論已經得出了結果，就結果而言都是些儘管不情願但也無可奈何的答案。左之助無奈的看了一眼走在他旁邊的千鶴，不易察覺的歎了口氣，隨後伸手拍了拍她的頭。
「這些事情交給我們就好，小千鶴不需要勉強自己。」
被左之助這麼一拍頭，還有些發呆的千鶴頓時想起土方在大廳裡說的話，首先一湧而上的是心酸，緊接著就是為了迫使自己鎮定而偽裝的堅強。她對著左之助搖了搖頭，輕輕的將左之助的手從自己的腦袋上拿下來，「我沒事的……雖然自己的力量很微薄，但一定是有什麼事是我可以為大家做的。」
在事情真的發展成不可收拾之前，努力的將平助勸回來……亦或者是在事情真的發展成了不可避免的刀劍相對的時候，她可以站在新選組的這一邊，為他們分擔殺死同伴的痛苦。
不管是什麼，一定有事情是她可以做的。為了曾經一度頂替她的身份保護她的綾，就算是這種被左之助他們說成是骯髒的工作的事情，她也願意一試。
左之助沉默了，他看著千鶴已經下定了決心的表情，臉上漸漸浮現出笑容。
就算只有一點點，現在站在他身邊的那個姑娘也都在慢慢的變化著……已經變得相當堅強了呢？
左之助再一次伸手摸了摸千鶴的頭，接著大步的向前走去。跟在之後的是有些無語的看著那兩人一系列互動的總司和千鏡，總司雙手都盤在袖子裡，走的極慢，他看了看小跑步跟著左之助往前走的千鶴，又回頭來看看站在自己旁邊的千鏡，她正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跟去好嗎？」
「嗯。」總司還以為千鏡正在走神，看來並不是這樣，至少她回答得很快，「去戰場上的話，我什麼忙也幫不上啊，但是留在屯所裡還是有很多我可以做的事情。」
先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暫且的把整件事對綾隱瞞起來。這樣的想法總司覺得還不壞，而且這樣竭盡自己的全力去做好自己能夠做好的事情的感覺……總覺得有些羡慕。
總司從袖子裡拿出一隻手，愣愣的看著自己的手心，然後緊握成拳。
身體越來越差了，不要說握刀，就連這樣要維持握拳的狀態，他的手都不可抑制的在微顫。雖說千鏡說她什麼忙也幫不上，其實總司自己才是什麼忙都幫不上的那一個。
千鏡雖弱，但她知道自己的極限，知道自己能力所及的事情是什麼，她可以有選擇，也可以很堅定的做出選擇。可是總司就不一樣了，現在的總司對於新選組而言，已經是累贅一樣的存在了吧？——至少總司自己是這麼覺得的，連刀都已經無法握住的武士，就如同廢物一般——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覺得自己能夠理解當時喝下了變若水的山南總長究竟是抱著怎麼樣的一種心情了。
剛才在大廳裡口口聲聲的說著他要怨恨不讓他參與任務的土方副長，現在的總司覺得，他最最怨恨的人，不是包括土方在內的任何，而是他自己……唯獨他自己。
歎息，輕渺而無力。
「沖田先生？」
那個沖田總司居然會歎氣？千鏡被那奇妙的歎息聲引得回過頭，本以為她會看到一張略帶憂傷的側臉，但在她看到和平常沒什麼區別的燦爛笑顏後反而覺得有些驚悚了。
「嗯？小千鏡怎麼用看見鬼一樣的表情在看我？這還真是傷人啊~」
那一臉的笑容變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傷感，千鏡抽著嘴角故意別過頭不去看總司。
她怎麼會去擔心那個傢伙的呢……總司會歎氣什麼的一定都是錯覺啦！
***
和平時沒有什麼區別的生活。
工作、訓練、休息、吃飯，沒有任何特殊或者不一樣的地方，或者說在這種時候太過平靜反而會覺得反常嗎？綾心不在焉的戳著自己碗裡的白米飯，一直戳一直戳，戳到米都快看不出是米了才架起一小口塞進自己的嘴裡。
齋藤不在。
進入大廳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在新選組隊士之間流傳著齋藤一已經歸隊的消息，本以為在吃飯的時候可以看到他的綾明顯是期望落空，想要向著齋藤打聽一些關於平助的消息的願望也一同隕落了。
綾不是沒有想過要去問問其他人，只是他們明顯有什麼事情想要隱瞞她的樣子讓她有些退怯了……不敢問，不管是對方會拒絕回答也好、或者乾脆不回答又或者支支吾吾不知道該不該回答也好……不管是哪個選項，都會讓她的不安和擔心，繼續的升級。
是不是要發生什麼事情了？
草草的解決了晚餐，綾把自己的那一份碗筷先行收拾好了便離開了房間，雖然她看不到在她離開大廳的瞬間，之前大家還強撐歡笑的臉立即都垮了下來，可是她還是能夠清楚的感覺到，縈繞著所有人身周的空氣，是如此的沉重。
洗了碗，綾一時間又覺得沒事可做了。她用軟布擦乾了自己手上的水漬，毫無目的地的在屯所裡瞎轉悠，結果不知不覺的走到了平時常常練劍的後院裡。
剛剛入夜的時間，抬頭看看天空的話會發現還殘留著一些淡淡的光暈，並沒有完全的陷入黑暗，應該再過不多久就可以看到滿天的星星，還有更為光輝的月亮。
綾抬著頭，平時總是能讓人靜下心來的景色在現在反而起了反效果，綾站了一會兒就離開了院子，在她從道場取出一把竹劍之後再一次回到了這個地方。
竹制的劍柄握在手上，會有一種莫名的踏實感。
調整好站姿，綾將手上的竹劍指向前方，然後利用手腕的力量抬起手，接著重重揮下。
唰——一聲，宛如劈開晚風的犀利聲響。綾深深呼吸，接著準備揮下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一次接著一次的，沒有多餘的間斷，只是為了掩蓋從大門那邊傳來的雜亂腳步聲而已。綾將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劍上，聽覺、視覺、感官……全部的集中到一點，讓其他的聲音都脫離。
直到——
「小綾還真是勤奮，這麼晚了還在練習嗎？」
注意力果真集中的很透徹，綾在總司出聲前完全沒注意到他是什麼時候走到這麼近的地方來的。綾收起了竹劍，稍稍側轉過身便可以看到一同前來的還有千鏡，站在總司身後的她手裡還端著一個小碗——裡面大概裝的是才剛剛熬好的藥，碗口上方還隱隱可見白色的霧氣——從千鏡煩惱的表情上看，估計多半是總司不肯喝藥然後兩人一追一逃的到處跑。
「不，只是稍微有點……」
只是稍微有些煩惱罷了。
這些話，綾自己也不知道和總司說出來是不是合適，她猶豫著看了看門口的方向——剛才還回蕩著的瑣碎聲已經完全消失了，看來是大隊已經走遠，而目的地是哪裡——這點綾覺得自己無法想像。
看到綾的視線投向大門，千鏡的臉色瞬間有些尷尬，她急忙說道：「那、那個，小綾也幫我說說沖田先生吧！又不是小孩子了，總是逃避吃藥怎麼可以啊！」
「誒~話題是轉到我這裡來的嗎？」靠在柱子上的總司有些哭笑不得。
「沖田先生！請你認真的喝藥吧！」
「我不要~那個，很難喝，又苦，味道又奇怪……」隨著他抱怨的越多，千鏡臉上的『不管說什麼都不會相信你』的情緒越越來越明顯，最後總司只得無奈的從千鏡手上接過了碗，拿勺子從碗裡盛起一小勺，放在嘴邊吹了吹再微笑著遞向千鏡，「不相信的話小千鏡喝一口就知道了。」
那黑乎乎的、冒著熱氣、還飄出了奇怪味道的藥……
千鏡湊過去聞了聞，馬上被一種無法用言語所形容的氣味熏的將整張臉都糾結在了一塊兒，她立馬縮了縮脖子，不知道為什麼開始有些同情必須每天喝這東西的總司了。
「我、我才不喝呢！倒是沖田先生你快點把藥喝掉吧，就算再怎麼找藉口也是要喝下去的！」
「可是，真的很難喝啊。」總司歎了口氣，然後用勺子輕輕的在藥湯裡畫著圈，「要不這樣吧？小千鏡喝一口我就喝一口，很公平是不是？」
——公平你個大頭鬼！
千鏡那張可憐的小臉狠狠的抽搐了。
沖田先生你絕對是想要耍她是吧耍她是吧？！就算她一開始為了分散小綾的注意力而把話題轉到沖田先生身上是她有錯在先，但是喝藥本來就是沖田他的事情嘛……和平時一樣乖乖的喝下去不就行了，為什麼偏偏要在她已經很慌張的時候還要捉弄她一把啊啊啊！
充滿怨恨的盯著總司一口一口的把藥喝完，千鏡才猛然回過神想起自己會被總司耍的起因。
她不是想要分散綾的注意力嗎？現在反而是她自己被分散了注意力這算什麼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18
·八十二章
就差點抱著頭蹲下來畫圈圈了，千鏡抿緊嘴唇，板著張臉看向綾那邊。好在綾對剛才的那出鬧劇並不是很在意——啊，這麼說似乎也不對，一直看著他們兩個的綾的表情比起之前緩和了很多，微微上揚的嘴角勾勒出她許久沒有露出的笑容。
笑了啊……
千鏡沮喪的心情稍稍平復了一些，她轉頭接過從總司那邊遞過來的空碗，捧在手心的碗壁顯然比剛才盛著藥湯的時候冷了許多，卻還是留有一絲余溫。千鏡稍稍松了口氣，可是看到總司忽然警惕起來的表情，她才放鬆下來的心情又懸了起來。
「綾君怎麼在這裡？千鏡和沖田先生也都在嗎？」
雨澤的聲音在這個冬夜猶如一把利刃，硬生生的刺了進來。千鏡循著聲音在視線的另一頭看到一身黑衣的雨澤站在綾身邊——她是什麼時候來的、又是什麼時候走到那邊的，這種問題千鏡都來不及在心裡詢問自己，另一個危險的念頭忽然將她掩埋。
按照雨澤的性格，她一定會把今天即將要發生的事情全數告訴綾，之後再讓綾自己做出選擇。如果事情真的變成了這樣，那她和千鶴甚至整個新選組的大家所要做的努力不都全部白費了嗎？只是，知道真相也是綾的個人權利吧……她們又有什麼權利，這樣的阻止她。又或者說，真的想要勸回平助的話，整個新選組裡還有比綾更為合適的人選嗎？
被亂七八糟的念頭攪得亂七八糟，在是與否的選擇中搖擺不定。就在千鏡站立原地並且猶豫不決的同時，那一邊的綾似乎已經做出某種決定，握著竹劍的那只手隨意的垂在身邊，竹劍的劍尖啪的一聲砸在地面上，然後隨著她轉側身體的動作在地上拉出嘶嘶的聲響。
「雨澤君，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咦？綾的聲音，是這種清冷的感覺嗎？
雖然在千鏡的印象中，綾說話的語氣很平穩，也不太摻雜個人感情……一直都是淡淡的，可是剛才的那句話，卻好似滲入了冬天的溫度，一絲絲的清涼到了心底。
綾背對著千鏡而站，徹底透露出夜晚氣息的月色傾瀉在她的身上，將她的影子在地上拉成細長的一條。千鏡可以看到站在綾對面的雨澤帶著略微複雜的表情看了自己一眼，她卻只能放棄般的低下頭，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
隱瞞什麼的……果然都是她太過自作主張的想法了……
在這種環境下，綾怎麼可能什麼都沒有察覺到。
「我想去找平助……禦陵衛士的屯所地點，能告訴我嗎？」
「新選組禁止一切與禦陵衛士間的交流，違者切腹處置。」總司的聲音聽起來比綾的更冷，不過這種語氣與其說是發自內心不如說是他在模仿某些人一貫的說法方式更為貼切——果然之後就聽他語鋒一轉，變得柔和了許多，「土方先生在局中法度上可不會放水的哦？即使這樣也要去嗎？」
空氣一瞬間好像凝固了。
明明不是這麼一回事！現在去找平助的話根本不會被土方要求切腹——知道事情真相的千鏡在總司一句話說出口的瞬間就倒戈向了綾那一邊，她不明白總司為什麼即使是說謊也要說出這種為難綾的話，可又隱約覺得總司這麼說總有總司的想法。
所以在她小心翼翼的掐滅了聲音，但還是略帶指責的情緒用無聲的唇形向總司控訴『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啊！』時，總司滿臉無辜的用同樣的方式回答她『咦？不是小千鏡想要阻止小綾的嗎？』這樣的話時，千鏡被噎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為什麼聽上去，是她的錯比較多一些啊……
「綾君，你怎麼想？如果你想要去的話，我可以陪你一起。」
就如千鏡最開始所想的那般，雨澤對今晚新選組的行動是清楚的——在剛才她來這邊的路上也有看到從新選組出征的小部隊，再加上近期她也在關注禦陵衛士那一邊的行動，所以會發生什麼變動她也是比誰都知道的要早。
雨澤慢條斯理地說著，話中大有『就算是切腹我也陪你一起去』的意思。從她加入新選組開始到現在為新選組做事，雨澤從沒有一次是因為恐懼這個由鬼副長所制定的惡魔條款——局中法度雖嚴厲，卻不是她做事的原則。對雨澤來說，只有她想要做某件事，或是為了某些人做某些事而已。雖然她確實是很敬重近藤局長，也挺敬仰土方副長，甚至還挺喜歡新選組的眾人，只是現在……
她一度欠下人情的雪村綾，在雨澤心裡的地位，是僅次於雪村千鶴的第二。
遠在新選組之上。
「不用了……我想要一個人去。」綾輕輕地搖了搖頭。
她知道自己想法的任性，也知道雨澤和千鏡她們的為難，更知道總司的那句話，只是對她的一個提醒……綾以為，現在的她是留在新選組裡的，那就必須以新選組的隊士的身份考慮一切事情。土方他們今天的行動她確實並不是很清楚，但她至少明白這件事和平助有關係，和平助所在的禦陵衛士有關係。
知道了這些以後，綾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再讓自己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綾沒有期望自己可以將平助勸回來——如果平助願意回來的話，今天回屯所的就不會只有齋藤一個人了——她不過是希望能夠阻止平助和新選組發生衝突罷了。
只要這樣就夠了。
「是嗎？我知道了。」
「雨澤君！讓小綾一個人去的太危險了……！」
有雨澤陪同的話，千鏡多少還會稍微放心一些。雖說想要去那邊的綾只是為了找平助，但在如今兩方關係激化的時刻，身為新選組隊士的綾只會被禦陵衛士認定為敵人。這並不是對她的實力或身手有什麼不放心的問題，而是單純的對於綾會受傷的可能性產生的害怕。
所以聽見雨澤鬆口答應綾一個人去，千鏡有些著急了。
「沒關係的，我想要一個人去。畢竟、這是我個人的問題，不能牽連大家……」說著，綾一個跨步側過身，在雨澤出現後第一次的，面對著千鏡這邊說話，「雨澤君也好、千鏡也好、總司先生也好，我知道以你們的立場會很為難，所以我並不希望你們太過於為難。」
一直以來，都不是很多話的綾，在上一次鬼族的事情之後，第一次一口氣說那麼多話。
她的臉上，像是讓大家放心一樣，浮現出淺淺的笑容。
「還有新選組的大家。」綾稍稍停頓了一下，她在思考這樣的話說出口是否合適，「我，對於伊東先生會怎麼樣，並不是很在意。但是因為伊東先生而讓平助和新選組對立的話……我不要這樣。」
在這裡，她最重要的兩樣東西，無論如何都不希望兩方矛盾激化。
所以，不管用什麼方法，她一定會阻止平助。
綾的左肩上忽然落下一股不重的力道，她一回頭就對上雨澤的臉。
「高臺寺東山月真院。綾君的話，應該知道怎麼去吧？」
畢竟在京都的街頭巡邏了那麼久，綾對於這一塊乃至周邊的地形都已經牢記心底。綾點了點頭之後，雨澤搭在她左肩的手收了回去，順勢稍稍屈身，將她一直握在手裡的竹劍接了過來。
「如果去的太晚，沒有碰上平助他們的話，就去油小路看看。」
為什麼雨澤會知道的這麼詳細？千鏡還未來得及將心底的疑問說出口，綾已經在再一次的點頭之後跑離了原地。
雨澤輕輕的聲音，殘留在已經沒有綾存在的空氣裡。
「希望能夠一切順利，綾君。」
***
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拼盡全力的奔跑過了。
十一月的嚴寒就像是隱藏在風中的利刃，在全速奔跑在京都街頭的綾臉上拉出一條條看不見的傷口，隱隱作痛。綾抬手用衣袖遮住口鼻，以防呼吸的時候冷風順著呼吸道灌進氣管和肺部，不然的話不僅會引發呼吸道劇痛也會同時造成不必要的體力消耗。
風拍打在她的臉頰、她的頸項、她的手臂……冰的刺骨，卻又火辣辣的疼。
綾躲在衣袖後換了口氣，因為劇烈的運動而變得灼熱的身體依然被冰冷的空氣刺激的咳嗽了幾下，奔跑的速度有過短暫的減緩，接著確實比之前更為快速的疾走。
無法去計算已經跑過了多少條街道——現在的綾只能思考自己前行的方向和目的地而已。
京都冬夜的街上，靜得可怕。綾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以及腳步聲以外，已經聽不到其他的聲響了。每一次的轉角，她都害怕會看到自己所熟悉的人面對面站著，拔出刀握在手裡，下一秒就會互相廝殺的場面——然後，不自覺的再一次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快一點……再快一點……
掛在腰間的打刀隨著綾奔跑的幅度上下顛簸著——備用的脅差在綾離開屯所前就被卸下了，儘管被近藤局長他們說過因為她力量過大的緣故，武士刀很容易折斷，因此備用的短刀一定要隨身攜帶才行，可在這種時候，綾只想把不必要的裝備全都扔了，要不是覺得最低限度也應該帶上一把刀，綾可能連現在腰上的這把打刀也一併扔在屯所裡。
為什麼，會覺得這麼沉……
左手握住了刀鞘，似乎是想要減輕些許的重量一般稍稍提起，卻還是無法消除身上的重壓。
再快一些……不然的話……就趕不上了。
擋在眼前的是一排石刻雕琢的護欄，更遠一些便可以看到還亮著燈火的禦陵衛士的屯所，有幾個人正零零散散的站在門口，越是靠近越是能夠看清凝結在他們臉上的沉痛。綾一路上因為寒風的關係而沒能睜開過的眼睛瞬間睜大了，她幾乎是憑藉著本能的用手支撐著護欄上的其中一根支柱，然後以這個支點為重心，起身一躍翻了過去。
已經可以看到了，就在那一邊，和她不超過十五步的間距。
平助正站在那裡。
·八十三章[狗血，慎入！]
翻過了護欄的雙腿在著地後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向前猛衝，只是在略有遲疑的走了幾步之後，就徹底停止了動作。
綾停在那裡，微微喘著氣，帶著體溫的呼吸在空氣裡凝成了一團白霧，又很快消失在夜空。
禦陵衛士被這邊忽如其來的動靜引得回了頭，只是一身便服的綾一時無法讓人辨清身份，只是禦陵衛士內才發生了大事件的他們也不會因此就掉以輕心，幾個衛士間小心的進行著視線交流，各自在心中猜測著來人是什麼身份的時候，平助早就已經因為吃驚而瞪大了雙眼。
為什麼……為什麼在這種時候……！
平助想要越過那不長不短的間距，站在綾的面前，雙手用力的板正她的雙肩，直視她的雙眼，一個字一個字的問清楚她為什麼要跑來這裡。
偏偏在這種時候……在他們剛剛得到伊東先生遭到新選組刺殺的這個時候……
身為新選組一員的綾，好像自投羅網一樣的跑到禦陵衛士這邊來！
「平助……終於、找到你了……」
聲音裡還帶著疲倦的顫音，綾頓了頓，繼續的將自己的呼吸調整到最為順暢的狀態。她好像看不見平助臉上複雜的擔憂，也看不到平助身邊那些人臉上的困惑——或許她根本連那些人的存在都沒有意識到，滿腦子、滿眼的，都只容得下平助一個人的事情，只想著要阻止平助的事情。
禦陵衛士們感覺不到綾散發出來的殺氣或是惡意，聽見她喊了平助的名字，類似於『是藤堂先生的熟人嗎？』一類的疑問紛紛散開，他們將關注力投向了一直保持沉默的平助，在綾忽然邁開步子走向這一邊的時候，開始驚慌失措。
「啊……我見過她！是新選組那邊的人！」
是誰叫出來的話，沒有人會想要去追究，更不會有人想要去證實這句話的真實性。在這種敏感的時間點上，任何和新選組有關聯的人事物，都會徹底的掀起他們心底的怒意和憤恨。幾個性子衝動的浪人已經將武士刀出鞘，紅著眼，扯著嗓子，大喊著要為伊東先生報仇，一邊沖向了綾。
綾還是緩步走著，一點都沒有受到那些人的影響似地，只是在對方的刀刃快要看到她身上之前，她才連刀帶鞘的將打刀整個的從腰帶裡取了出來，然後稍稍在手心裡翻轉了一下，硬是接下對方一擊。
接住刀刃的，是從她手中的刀鞘裡滑出來一小節刀身，綾的左手握住了刀柄，右手順勢抽走刀鞘，隨後用頂端的位置猛然砸向了攻擊她的那人的頸後。
浪士整個人軟了軟，失去了意識的軀體最終癱倒在了地上。
平助尷尬的收回了自己曾一度想要阻止自己這方的手，看到禦陵衛士這邊雖然仍舊怒氣衝衝但也沒有人再敢貿然出手的狀態稍微松了口氣，然後他又看向正繼續旁若無人的向自己這邊走過來的綾。
大多數的衛士都散開了，本來擋在綾前方的幾個人也小心翼翼的握著武士刀讓到了一邊，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這麼安分省事的料，途中也有少數幾個不服輸的沖上來，最終還是和第一個人那樣，直接被綾右手上的刀鞘砸暈，再癱軟無力的摔在一旁。
無奈、忿恨、無力的低聲咒駡充斥在平助周圍，綾在和他相距不到三步的距離下停下了步伐。
一時間，平助居然不知道自己應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才更為合適。
「你們，先去伊東先生那邊吧。」
即便是留下來也沒有用——綾的實力大概只有曾經身為同伴的他才最為瞭解，禦陵衛士裡的是有不少精英，可是那和本就為了戰鬥而出生的綾本質上就有很大的不同。他們阻止不了她，而綾也無意傷害他們——若是想要痛下殺手的話，綾完全沒必要只用刀鞘進行攻擊。
而且，這是他和她兩個人之間的問題，沒有可以容得下第三人插足的間隙。
當然有分不清狀況的禦陵衛士進行反駁，平助也懶得和他們解釋什麼。還是幾個曾經在平助手下跟隨過他的人比較明事理，稍稍平撫了一下其他衛士比較激動的心情，順帶和他們說明了這件事和去找伊東先生的事情之間的輕重權衡，這才把那幫吵鬧的傢伙全都帶走了。
高臺寺的門前，被寂靜的空氣所包裹的兩人，相視而立。
這裡只有他藤堂平助和雪村綾兩個人而已，沒有多餘的阻礙和顧慮，沒有新選組和禦陵衛士，只是他們兩個人而已。平助深吸了一口，應了他最初的願望，主動的向前一步縮短了兩人的距離，然後便伸手按住了綾的雙肩，碧綠的眸子裡是不斷掙扎的痛苦，他幾乎嘶啞了的聲音對著綾吼著。
「為什麼要來！這裡是什麼地方你不會不知道的吧？！現在是什麼狀況你不會是不知道的吧？！新選組對伊東先生做了什麼事情……你不會是不知道的……是吧？」
最初的擔心在嘶吼的中途已經變了味，理智被衝動的怒氣所覆蓋，不管是語氣也好內容也好甚至是心情也好，都變成了指責，這不過是難看的遷怒罷了……意識到自己失態的平助漸漸降低了音量，也鬆開了緊掐著綾身體的手——他連自己是不是弄疼了她也不知道，綾的臉上依然什麼表情都沒有。
「我知道……這裡是禦陵衛士的屯所，雖然並不是很清楚，但也大概的明白目前是什麼樣的狀況……新選組的大家對伊東先生做了什麼我不知道，但可以猜得出來……」綾將手裡的刀鞘插回腰間，空出來的右手輕輕覆蓋上平助仍舊搭在她右肩上的左手，小心的將它握在手心，「那麼平助呢？如果我沒有來的話，平助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平助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她不會不知道，不是嗎？
平助沉默了，綾似乎也沒有期待過他的回答，她曾經一度消沉的低垂下眼眸，握著平助的那只手竟不自覺的顫了起來——「平助，和齋藤先生一樣，回來新選組，好不好？」
「不行的、我辦不到……」
這麼乾淨俐落的拒絕也許只是為了掩飾內心的動搖，平助拼命地搖著頭。
「確實，伊東先生的想法並不全然都是對的，最近伊東先生的行動也讓我覺得無法理解，可是我也沒有辦法接受就這樣殺了伊東先生的新選組！」
不知道自己還有哪裡是自己可以前行的方向了。平助曾經覺得是新選組錯了，他以為跟著伊東一起脫離，創造一條新的路，就可以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可是他還是什麼都沒有找到。現在竟然還發展成了要和昔日的同伴為敵的地步……
該死……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沒有回來的打算……是嗎？」綾輕聲的為平助剛才的話作了總結，然後接著問道，「那麼平助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是留在這裡，還是……去油小路那邊。」
依舊是二選一的選擇題，平助忽然不明白起來，綾是太瞭解現在他心裡的矛盾，還是太過不理解他的掙扎？這種簡明概要的問題，很好的點到了重心，卻也更讓他為難。
「……我，必須去伊東先生那邊，禦陵衛士的同伴都在等著……！」
『啪』的一聲，在這寂靜的冬夜的空氣中迴響，平助不解的看向自己忽然被綾拍開的手，手背上已經微微發紅。他看著綾一步步的向後退著，直到兩人之間拉開了一個合適的距離，綾才停住腳步，她緩緩抬起了握著打刀的左手，刀尖所指向的，竟然是她面前的平助。
「那就殺了我。」
那是他的幻覺嗎？平助覺得自己的世界瞬間安靜了，靜的快連他自己的心跳也已經聽不見，在他的對面，綾的雙唇在光線不足的夜晚一閉一合，那句簡單的句子，平助覺得自己無法詮釋。
傾瀉而出的聲音，隨著靈魂的顫抖而顫抖著。
「你是在開玩笑的吧……？」
「平助，我沒有在開玩笑。」
綾的手指緊緊扣著刀柄，掛在腰間的失去了原本應有重量的刀鞘是如此的讓人不自在，而手上所握著的重量卻又沉重的快讓人發瘋。
「今天晚上，只要一步、如果你想要從我身邊越過哪怕一步，除非你殺了我，否則……」綾的視線從刀刃上移開，轉而落在了對面神色複雜的平助身上。她的聲音在這個夜晚顯得清冷，一字一句的咬字清晰，讓人根本無法逃避，「……我會砍了你。」
這是何等玩笑的言辭。
平助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壓抑在他心口的是不知緣由的苦悶。他看著綾，看著她對準了自己的刀尖，然後他的左手緩緩的抬起，按在了刀鞘上。
時間凝固了，世界上所有的聲音都好像全部消失掉了一樣，完全的安靜。在平助胸膛裡跳動的心臟是他現在還活著的唯一證明。不過對平助而言，這種生還不如讓他死了更為舒心。
這是在做夢吧？而且還是如此噁心的噩夢——除此之外，平助找不到任何一個會讓綾對自己拔刀相向的理由，更不可能會讓綾對他說出要砍了他的言語。
該死的，這一定是假的、是陷阱……不然的話，不然的話……
平助按著刀鞘的手不由自主的顫動，他一直緊緊盯著綾的臉，卻發現就算他在她面前試著抬起右手握上刀柄，綾的表情也沒有因此產生任何變化……說起來，從最開始的碰面開始，綾就一直保持著面無表情的樣子——為什麼？
「砍了我……是要與我為敵的意思嗎？」
平助試探性的問了一句，果然看見綾的刀尖晃了晃，她似乎有打算要回答些什麼，但雙唇只是微微張開口就緊緊抿住，隨後點了點頭。
這就是屬於雪村綾個人的表達方式。
拼盡全力的傳達著，不想讓平助去油小路、不想看到平助和新選組為敵的心情。
平助的刀，終是在出鞘一寸後停止了動作，在綾以為他下一秒就會將刀整個的拔出刀鞘並且向她看過來的時候，平助竟意外的鬆開了手。
他緊繃著的身體明顯鬆懈了，兩邊的肩膀一瞬間松垮下來。
「真是敗給你了……我認輸。」平助無力的笑了，他再一次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伸手覆上綾握著刀的手，將它拉到自己身側的位置，「說實話，在剛聽到伊東先生被土方先生他們刺殺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如果說不生氣，那絕對是假話；可真的要因此而去報仇，一想到對手是新選組的大家，我卻也是沒有辦法像他們那樣，氣勢高昂的……」
尤其是想到，在伊東先生遇刺的地點——油小路上埋伏著的，極有可能會是綾，平助甚至連普通平靜的心態也沒有辦法保持。
平助邊說著邊把綾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從刀柄上掰開，然後從她手裡把那把幾乎被冷汗浸濕了的打刀接了過來，扔在了一旁的地上。
「可是現在覺得，怎麼樣都無所謂了。尊王也好、佐幕也好，這些思想都變得無所謂了。」
這是平助曾經以為在他心裡最重要的東西，卻在綾對著他拔刀的瞬間碎的一塌糊塗，落在地上，被風吹散……再也沒有辦法找到原型。
深黑夜裡伸出的手，輕輕的繞過綾的身體兩側，平助幾乎用盡了全力的將那個已經顫抖的無可抑制的身體擁入懷中。偽裝的堅強、鎮定，全都在雙方的坦誠面前，破碎殆盡。
「我……只是不想與你為敵。」
·八十四章[附：重要公告]
京都無數的間道中的其中之一，油小路。
新八、左之助、千鶴還有許多以禦陵衛士為目標的新選組隊士們都潛伏在油小路上各處的陰影之下，有的還敲開附近老百姓的家門，埋伏到二樓，或是院子裡。在他們前方不遠處的交叉路口處躺著的是伊東的屍體，從看到有人回去傳令到現在已經過了不短的時間，應該再不久就可以看到成群的禦陵衛士從小道的另一頭奔向這邊。
「來了。」
有人說了一聲，才有些走神的千鶴立即將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和高臺寺相通的道路上，雖然模糊但也可以看到有六七個人影匆匆跑向了這邊，陰暗的角落裡，抽氣的聲音以及屏息的聲音，還有千鶴膨脹到快要爆破的心跳，構成了整個世界的全貌。
那幾個人之中，並沒有看到平助。
為什麼平助沒有來，這種問題誰也沒想過要去追究，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這樣的現狀著實幫了他們解決了心裡最大的一個問題——最終最最擔心的場面，不需要發生了。
千鶴感覺得到在她身邊的左之助握緊了手裡的長槍，他壓低了嗓子對四周埋伏著的新選組隊士下達了出擊的命令，埋伏在四叉路口角角落落的新選組隊士總共有四十多人，都在一瞬間剝去黑暗的偽裝，紛紛沖上了道路，將路口以及路口之中的伊東屍體和禦陵衛士們團團圍住。
雙方心中並不矛盾的仇恨和怒氣，在兩方互相面對的瞬間，點燃了戰火。新選組或者是禦陵衛士的浪士們舉起了自己手中的武士刀，響徹了整條油小路的嘶吼聲被一聲忽如其來的槍鳴聲所打斷。
「什麼嘛，我們這裡沒中啊。」發出槍聲的火槍的主人——不知火匡正悠閒的走了出來，在他身邊的是同為鬼族的天霧九壽，以及兩大隊跟隨在他們身後的，穿著印有各自藩印的制服的武士。
是長州藩和薩摩藩。
包圍了禦陵衛士的新選組在更週邊的地方被大量的長州藩以及薩摩藩的部隊包圍了，本就不寬廣的四岔路口在大量的人湧入後變得擁堵和混亂不堪，在天霧沉默著觀察新選組這邊狀況的同時，不知火銳利的視線也將在場的每一個人掃視了一遍。
想要找的目標人物並不在現場，就算是這樣也無所謂。
不知火勾起了嘴角，對準還冒著白煙的槍口吹了一口氣。
「喲、人類們，我來玩了！」
***
能夠動用的戰鬥力幾乎都被土方歲三調出屯所了，現在還留在不動堂村的只有羅刹隊以及傷殘病員，還有如今若千鏡與雨澤千代這兩位閒置人員。
在屯所門口值班戒備的，是只有在這種時間才能夠行動的羅刹隊成員，總司在喝完了藥以後就被千鏡趕回房間裡睡覺，到現在還可以隱隱約約聽見從房間裡傳來的咳嗽聲，一下一下的，揪人心肺。
千鏡和雨澤兩人並排坐在院子裡，冬夜的風吹在身上有些冷，可是她們誰也沒有動身返回屋子裡的打算。千鏡呼出一口氣，帶著體溫的歎息在冰冷的空氣裡化作一團白霧，又漸漸隱入黑暗。
「……雨澤，你說怎麼樣了呢？」
「誰知道。」雨澤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怎麼可能不知道。千鏡輕輕抽了下嘴角，她無奈的瞥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望著天空走神的雨澤，湧上嘴邊的話轉成了一聲歎息。
「千鶴那邊的話不用擔心，原田先生和永倉先生雖然不是新選組裡最強，但只是面對幾個禦陵衛士的話根本不成問題。」雨澤說著頓了頓，她從明朗的星空上挪開了視線，開始看著院子裡的那些花花草草，「而且，就算是藤堂先生，也不會對千鶴出手……畢竟曾經是同伴。」
同伴，對於現在的她們來說，是既懷念又沉痛的字眼。
……不過，你剛才不是才說你不知道嗎？
強行咽下不符合氣氛的吐槽，千鏡再一次歎了口氣——這麼憂鬱多愁都快要不像她自己了，冬夜裡的風似乎還不足以讓自己清醒，千鏡用力的用手掌拍擊著自己的臉頰。
好了——！雨澤說的一點都不錯，千鶴的身邊還有原田先生和永倉先生在，而且千鶴本身也並不是那麼弱，只是幾個禦陵衛士而已，有什麼可擔心的！
雖然這麼想，千鏡的心裡還是忍不住的不安。
為什麼呢？千鏡輕輕撫著自己發悶的胸口……這好像是要發生什麼大事一樣的驚慌感。
「說起來，我一直都很好奇一件事。」千鏡忽然開口道。
「你說。」
「嗯……」前提都拋出去了才開始考慮自己想問的話是不是合適，想了一會兒千鏡自己都覺得自己這個考量真是多餘的可以，這才重新鼓起勇氣接下了話題，「雨澤你……對千鶴是不是太好了些？」
儘管是知道，千鶴和雨澤都同為鬼族，作為鬼族比較稀有的純血女鬼，雨澤要從以此為目的的鬼族人手中保護好千鶴的心情千鏡也並非是完全不瞭解，但雨澤為了千鶴所付出的關心以及努力有些過了不是嗎？只是作為一個同族的身份來說的話，雨澤甚至比千鏡對千鶴所表現出來的關心要更多一些。千鏡也想過，也許是因為自己想得太多了，也許是自己對於鬼族的做事風格以及思想還不夠瞭解。
……有了這麼多的也許，她還是止不住對這個問題的疑惑。
「雪村一家對於我有恩，綱道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為什麼這麼震驚，難道我沒說過嗎？」
雨澤顯然是對千鏡瞪大了眼睛看著她的表情表示不理解，而後者則是一個沒忍住的吼了一句「你什麼時候有說過了啊！」回去，接著用深呼吸來平整她過於激動的情緒——雖說是能把前因後果都解釋清楚的原因，但在某方面來說，這個答案太讓人想撞牆了，「……所以說，你對千鶴好，是因為要對雪村家報恩？」
「是的。」雨澤毫不避諱的介面說著。
她再一次的仰頭看向星空，鮮少出現皺褶的眉頭居然擰在了一起。
「在我小時候，我所出生的村落、生活的村落，被人類所屠殺了。到處都是大火、鮮血……那也許就是一片鮮紅的世界吧？至少那個時候的我是這麼認為的。」
縱然這麼多年過去，那些畫面還是歷歷在目。
「那時候遭受到人類屠殺的鬼族村落並不只是雨澤一家，作為東邊鬼族首領的雪村家也沒有逃過這次劫難。我們並沒有期待過任何的援助——不，應該說是在戰爭打響的那一刻開始，所有的鬼族都放棄希望了。」對方是在人數上的絕對性優勢，雨澤比起雪村家來說戰鬥力雖強了一些，但這也只是讓他們戰敗的時間點向後延遲了一點。「那場屠殺持續了多久？到了現在我也想不起來了，對於那個時候的我和族人來說，早就沒有時間概念，天黑天亮也沒有人理會，那是地獄。」
那根本就是一場災難——雨澤在自己的記憶中翻找出當時的畫面，一幅幅的是那麼生動鮮活。作為雨澤家最後的倖存者，雨澤千代牽著雪村綱道的手，映入她眼中的那些無法辨認出原型的廢墟，到處可見的屍體……一道深深的傷痕就和這些畫面一起，留在雨澤的身體裡。
「風間他們的事情，我有和你說過吧？」雨澤見千鏡點了點頭，才繼續說：「我討厭他們……在我們受到攻擊的時候，他們完全沒有出手干涉。我知道風間那邊有風間的情況，可我還是討厭風間。」
雨澤知道自己是在遷怒，但她並不打算制止自己。
「後來過了很多年，我聽說風間一族受雇於薩摩藩的事成為了我進入新選組的契機。當時會選這裡純粹是覺得新選組雖然掛在會津藩下，沒什麼名氣也不受重視，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可以更順利的監視風間那邊的動向罷了。」雨澤說著，自己都覺得自己當初的想法可笑到引人發笑的地步——這些話若是被土方歲三聽到了，估計是會暴怒的，「不過，和這群人相處的時間長了才開始覺得——應該是從池田屋那時候開始覺得的……怎麼說呢，真是讓人羡慕。」
人類也不光光是只知道殺戮的笨蛋。
這一點的認知讓雨澤在和風間接觸後還是毅然的留在新選組——她想用自己的眼睛看著懷抱著各自堅定的信念的人，沿著現在的道路行走下去，終將會迎來怎樣的結局。
隨著最後一個字音的沒落，千鏡並沒有試圖打斷這份平靜的打算。如果她回過頭大概就能看到現在坐在她身側的雨澤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只是她的思緒完全的沉溺在雨澤剛才的語言中，最後糾結在被雨澤輕描淡寫著一句話帶過的『很多年』。
千鶴不記得雨澤，自己亦然。這說明雨澤從小開始便不是在雪村綱道的撫養下長大的。在自己的家被摧毀之後，她是在哪裡過著怎麼樣的生活，千鏡覺得無法想像了。
雖說不一定就是很辛酸很辛酸，但也絕不會很輕鬆吧？
千鏡完全的沉浸到自己的世界裡了，所以沒能察覺到那一點小小的異常，也沒能在某個唐突的男聲響起前聽到從雨澤的手中所發出的如同警示一般的短刀出鞘的聲音。
「又是你們兩個。」宛如失望的歎息一般的口吻，在千鏡回過神來的時候，風間已經手握還沾著血的武士刀站在院子裡了，不過他似乎在看到她們的瞬間就沒有了戰鬥下去的意願，風間隨意的將刀刃上的血污揮去，收刀入鞘。「雪村人呢？」
「她不在。」
雨澤倒是回答的乾脆，而且答案也維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點上——現在不管是千鶴本人還是綾都不在屯所裡確是事實。
「那我也沒有留在這邊的必要了。」
可能是認定雨澤並沒有對自己說謊，風間倒也是乾脆的轉身打算走人，不過他才走出幾步就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下，再轉過身時嘴中不自覺的擠出一聲輕笑。
「走之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不知火和天霧，今天晚上奉藩命去了油小路。」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19
·八十五章
風間說完就已經消失在了兩人眼前，一直忍耐著沒有說話的千鏡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他是什麼意思？不知火和天霧……奉藩命？」
那兩人分別隸屬於長州藩和薩摩藩的資訊從雨澤的腦海裡翻滾出來的時候她好像被噎住了一樣呼吸停滯，這兩個藩在今晚要去油小路的理由是什麼，答案已經寫在雨澤眼前了。
「中了薩長兩藩的陷阱了……新選組和禦陵衛士都是！」千鏡還是第一次聽到雨澤用這麼響的音量說話，「你留在這裡，我去高臺寺那邊通知藤堂先生和綾君。」
話音落下的瞬間雨澤也跟著消失在千鏡的視線內，她愣愣的呆立在原地，運轉緩慢的腦子似乎還在試圖消化剛才一股腦兒塞過來的資訊。
薩摩藩、長州藩、去油小路、新選組殲滅禦陵衛士、也在油小路……
中了……陷阱。
資訊彙集的結果，是兩個字。
危險、在油小路那邊的千鶴，有危險……！
身體動的比腦子更快，至少在千鏡回過神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跑出了屯所的大門，而雨澤剛才對她說的話也完全被拋之腦後，現在千鏡滿腦子所想的也只有從不動堂村到油小路的路線圖以及要快點趕到千鶴身邊的念頭而已。
所以，殘留在門前大院的血漬、屍體……都沒能映入她的雙眼。
***
油小路，在白天尋找父親行蹤的時候無數次走過的道路，在這個夜晚變成了別樣的景色。
包圍圈最中心的禦陵衛士，中間層的新選組，最外層的薩長聯合部隊。
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是敵人，各個陣營間展開了戰鬥，並不寬闊的四叉路口陷入了混亂，到處都是戰場第一線，自己的同伴被沖散，在一次又一次的揮刀下殺紅了眼，只要不是相同制服的傢伙一律作為敵人處理，沒有人再有精力去仔細的辨認每一張臉是不是熟悉。
千鶴跌坐在地上，她的手裡握著已經出鞘的小通連，刀尖正抵著用手槍槍口對準她眉心的不知火的心口。左之助和新八被薩摩的部隊阻攔在更遠一些的地方，千鶴大口的喘著氣，她意外的發現自己還能從混雜的戰亂聲中辨認出屬於左之助的呼喊。
「怎麼？想和我比比看是我的子彈快還是你的刀比較快嗎？」
她看著不知火對著她扯出一個笑容，心臟瞬間好像快要爆炸一樣狂跳，她不自覺的收攏了發顫的手指，繃緊了表情不讓恐懼的情緒表露於外。
「我再問一次，為什麼這把刀會在你的手上？」
「……這本來就是我的東西。」
這個答案，不管多少遍都不會改變。
不知火對這個回答似乎很不滿，他微抬起下巴，皺起了眉頭。這把刀據天霧所說的應該是在那個叫雪村綾的小丫頭手裡，看天霧吃驚的反應也能判斷這把並非假貨——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嘖，我討厭麻煩的事情啊。」他完全忽視了那把仍舊抵在他心口的小太刀，將槍的准心從千鶴的額頭挪開，之後對準了她的手臂，「這樣的事情，直接來證實一下就好了。」
鬼族區分於人類最基本的特徵——治癒力。
扣在扳機上的手指勾了起來，千鶴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忘了自己其實還掌握著對方要害的事實，條件反射的閉起眼睛，果然在下一秒聽到了在耳邊炸開的槍聲，只是幾乎在同時她的身體被誰推了出去，因為平衡點的喪失，她整個人摔倒在地上，翻了幾個身才勉強停住。
「又是你……！」不知火夾雜著不耐煩語氣的聲音響了起來，「妨礙我，是想死嗎？！」
妨礙了他……是誰？
千鶴試圖從地上支撐起身體，然後她就從手臂和地面的空隙中看到了站在不知火對面的那個人——是千鏡，她捂著自己的右肩，儘管捂著但大量的血還是從她的指縫裡滲出來，染紅了以肩膀為中心點而擴散開來的一大片衣料，整只右手臂無力的垂在身邊。
不知火舉起了槍，准心是千鏡的心口。
「不行……」
千鶴顫抖的聲音隨著千鏡搖晃著卻無法躲開的身體一樣搖擺著，但是被極度的恐懼支配後的身體根本就不聽使喚，千鶴跌坐在地上，連一根手指也抬不起來。
只要不知火扣下扳機，千鏡就會死了。
這個念頭將千鶴身體裡僅剩的最後一點力氣也抽光了，千鶴動了動唇，乾涸的唇瓣中硬是沒能發出一絲的聲音。就在她以為絕望要籠罩她的時候，原田的長槍如同要劃破這份絕望似地刺向了不知火，後者不滿的咋舌，在躲避的同時向後跳開好幾步，一瞬間和千鏡之間拉開了一段距離。
「不要對女人出手啊，不知火。」拼盡全力從那邊的戰場上抽身而出的原田握著長槍擺好了姿勢——之後再一次的向不知火發出了猛攻，「讓我來當你的對手！」
四周依然是混戰。
新選組和禦陵衛士、新選組和薩長藩士、禦陵衛士和薩長藩士。
剛才發生在千鶴這邊的事故像是幻覺，沒有人注意到，也沒有這個精力來分神注意這一邊。千鏡還是維持著捂著自己肩膀的姿勢，一張臉慘白的早就沒了血色。她似乎還是有點不相信自己居然得救了——那種狀況下，怎麼看她下一秒就應該死了。
「千鏡！」
還是千鶴的一聲呼喚將她拉回了神，千鏡愣愣的看向跌坐在地上的千鶴，明明肩上的傷口疼的都快讓她的整張臉都扭曲起來，她竟然還是扯出了一個傻傻的笑容。
「嗯……千鶴沒事吧？有受傷嗎？」
她忘了自己才是受了傷的那一個，滿腦子在擔心自己剛才推千鶴的力道是不是用的太大了些——只是她剛跑來的時候就看到千鶴被不知火用槍指著，千鏡就嚇得什麼也不管撲過去直接推走了千鶴，現在看來果然力氣用的太大了？不然的話千鶴怎麼會跌到這麼遠的地方去？!
真糟糕……千鏡要不是自己右肩太疼了估計她會抱著腦袋蹲下地以表示她的懺悔，實在是太不小心了，明明平時弱不禁風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氣，也不知道千鶴是不是摔疼了……千鏡偷偷看了一眼發現千鶴那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時懺悔的更厲害了——那明顯是很疼啊!
千鶴確實是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但那絕不是像千鏡所想的那般是因為摔疼了，而是因為她擔心千鏡擔心的受不了……還好那一槍只是打中了肩膀，如果是其他的地方……千鶴不敢再往下想了，心裡積累的擔憂慢慢的變成了憤怒，她將眼淚吞下，緊接著訓斥的話馬上就要脫口而出。
如果沒有看到在千鏡背後握著刀逼近的男子的話。
「背後——！危險！！」
這裡還是戰場，才從死亡中脫險的她們都忘記了這一點。千鶴顧不上身體脫力還是怎麼樣，在她不遠處的千鏡顯然擺出一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木訥表情，千鶴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千鏡才愣愣的回過頭，在看到那正刺向她心口的刀尖後微微瞪大了眼睛。
不行，要反抗才行——這麼想著的千鏡試圖抬手去拿自己的小太刀，右手才動了動就疼得不行，這讓千鏡後知後覺的想起自己還受了傷的事情。
時間的流速變慢了。
千鶴伸出手，她想要將千鏡拉向自己這邊，而千鏡也在發現自己無法拿起刀的同時想要後退。
就在一切都慢到了極致，讓人覺得生命都要被凍結起來的瞬間，時間猛然加速。突破口是那把刺破了血肉的刀刃，泛著銀光的尖口上，還淌著某人的血。
發生了什麼事？
千鏡低下頭，她看到自己的心臟果然如同感覺到的那般，被不知名的浪人戳了個洞。不可思議的是她居然沒有覺得疼，只是覺得那一塊空蕩蕩的，傷口的附近有些發燙。
她看見千鶴大喊大叫著跑向她，卻聽不見聲音。
她張開嘴，想要告訴千鶴不用擔心，卻在一瞬間覺得有什麼猩紅滾燙的液體湧上呼吸道，然後隨著她張口的動作湧出口腔……哇的一口，吐出一大攤血。
千鏡一手托著從嘴裡不斷溢出的血，身體開始不可抑制的發顫。
就像是麻醉藥的藥性才消退一樣，劇痛忽然漫出了身體。
好痛、好痛……千鏡覺得自己無法呼吸，心口那邊痛的快要發瘋，身體裡的血還是不要命的從傷口、從她的嘴裡湧出來，帶著她所剩無幾的生命，流出體外。
自己是要死了嗎？
莫名其妙的念頭浮現在腦海，千鏡腿下一軟，終究還是重重的摔向地面。
「千鏡——！！！！！」
是誰……那種撕心裂肺的喊叫……
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千鏡發現自己正躺在千鶴的懷裡，她的身體已經痛的喪失了所有的感覺。千鏡感覺到千鶴的眼淚滴在她的臉上，她便緩緩抬起手，想要把千鶴臉上的水漬都抹幹。
「沒、事的……我不痛……一點、都不痛……所以……千鶴……不、要……哭……」
千鶴的眼淚滴在千鏡的眼角，然後順著她的臉頰淌了下來。千鶴的臉上，被千鏡用手抹過地方，全都是觸目驚心的血漬。千鏡斷斷續續的用嘶啞的喉嚨說出的話讓她哭得更凶了，千鶴拼命的搖頭，哭得嗓子都快啞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好……冷……」
這麼說來……現在是冬天吧？今年冬天的降雪也沒有看到過一次……千鏡的思緒不知道飄去了哪兒，空氣裡金屬交擊以及混亂的悲鳴被看不見的介質隔絕在外，千鶴的哭聲也聽不見……
真是安靜，太安靜了。安靜的讓千鏡覺得不安，她的眼前已經模糊成一片——近距離的死亡接觸讓她的瞳孔開始潰散，千鏡下意識的向上伸出手，向著什麼也沒有的空中，像是要握住什麼一般的收攏。
最後……整只手臂都無力的垂了下來。
·八十六章
雪村綾以為今天一整晚——至少在禦陵衛士與新選組的戰爭結束之前，她可以一直安安穩穩的和平助兩個人待在高臺寺的門口，就算什麼話也沒有說，沉默著也很好。可是，匆忙趕來的雨澤千代帶來了對於現場的任何一個人來說都不可能稱得上是好消息的絕對的壞消息。
新選組和禦陵衛士的衝突被人惡意的利用，在今晚的油小路，薩長聯軍將對兩方同時出手，進行清剿——很明顯的，在裝備和人數上，一定是薩長一方占著絕對的優勢。如此一來，還糾結著應該站在哪一邊的平助少年頓時堅定了心情。不管是新選組也好、禦陵衛士也好，薩長是他們共同的敵人。
從高臺寺到油小路的劇情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在三人趕到的時候，戰亂已經升級到了一個至高點。分不清敵我的戰場，到處都是繚亂人眼的刀光劍影，金屬的撞擊聲不絕於耳，還有時不時混雜在一起的咆哮和悲鳴……新選組那醒目的淺蔥色羽織已經淹沒在人海中快要看不出了，望過去滿眼都是穿著印有薩長藩印制服的武士在揮舞著他們手中染滿了猩紅的武士刀。
綾站在戰場的邊緣，在茫然著該如何插手的時候，千鶴已經嘶啞了的哭聲傳了過來。
她當即一怔，馬上循著聲音找了過去。視線那頭的千鶴並沒有如同綾所擔心的那般受了傷，綾才稍稍安下心來，卻又緊接著看到了被千鶴抱在懷裡的千鏡，以及……地下的一灘殷紅。
千鏡，一動不動，連最基礎的呼吸所帶動的身體起伏也沒有，她的臉色在月光的映照下白的如同一張紙還泛出微微的淡青色，一絲血順著嘴角淌了下來。
那是，死亡的顏色。
意識到了這一點的綾無視了背後平助的驚呼和阻止，就這麼赤手空拳的走進了混亂的人群——她的刀在高臺寺那邊被平助丟開後就沒有再撿起來，掛在腰間的只是一把空的刀鞘。不過綾並不是太在意，畢竟她的那雙拳頭才是殺傷力最大的武器。
綾選擇了最快的路線，如果途中有人砍向她，她自然也是毫不留情，反手將其一擊斃命。
「千鶴……」綾終於站到千鶴身邊的時候，千鶴的聲音比最先聽到的時候還要微弱。綾在近距離再一次觀察了一下千鏡——果然已經沒有呼吸了，「千鏡……」
聲音流淌在滿是血和死亡味道的空氣裡，綾驚覺自己的聲音聽上去竟沒有比千鶴好上多少。
千鶴還是抱著千鏡在哭，好像根本沒有聽見綾的聲音。綾強忍下心中的難受，她在千鶴面前蹲下來，伸手按在千鶴的肩上，讓她看向自己。起先千鶴還有過片刻的掙扎，大喊大叫著不要，嘶吼著想要拒絕，最後卻終在看清了綾的臉後，稍稍平靜。
淚水，卻如同決堤了一般，瘋狂的湧了出來。
「小綾……千鏡她……千鏡她……」之後的那兩個字千鶴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她哭得快要斷氣一樣，沒有一個字詞是完整連貫在一起的，「都是我、千鏡推開我，被不知火開槍打中……然後、然後……」
然後……沒有然後，千鶴自己被不順暢的呼吸嗆到，劇烈的咳嗽。而綾也沒有聽下去的興趣了，她順手拿走了千鶴手邊的小通連，接著站立起來。
她不認識不知火，那是誰長什麼樣是做什麼的她對此一概不知。
可是……這個戰場裡，拿著槍的，只有一個人。
目標，鎖定在不遠處正和原田交戰中的那個藍頭髮馬尾辮。綾的身後，是跟著她穿過戰場跟來的雨澤，綾在雙手握上刀柄的時候只是輕輕回頭對雨澤說了一句。
「千鶴和千鏡……可以交給你嗎？」
答案，是稍作遲疑後的點頭。
***
雨澤在看到綾徒步走入戰場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考慮的就緊跟了過去。獨自被留在原地的平助心裡還是抱著他那頑固的尷尬，按在刀柄上的右手，隨著他動搖不安的內心而顫動。
雖說在決定趕來油小路的時候，平助覺得自己已經堅定了某個信念，卻不想在真正站在這裡的時候又開始產生不安——如果在戰場上對上新選組和禦陵衛士中的任何一方，他應該怎麼辦才好？
還在顫著的手忽然一頓，接著像是要揮開亂七八糟的想法一樣，平助猛然拔出腰間的武士刀。
都到現在了還考慮些有的沒有的做什麼？
平助的視線緊跟著走進人群的雨澤，然後看到綾拿著千鶴的刀面無表情的說著什麼的樣子，他這一次拋開所有的猶豫和茫然，向前邁開步伐。
視線盡頭的綾似乎動了動，平助很快順著她所看的方向確定了她的目標——應該是左之助的那邊，平助想要更快的和綾在這混亂無比的油小路中匯合的話，他直接往左之助的方向走會比較快。一邊這麼想著的同時平助已經調整好了自己行徑的方向，結果卻不想另一個人的身影映入眼簾。
是天霧九壽。
順著天霧的目光看過去，就可以發現他和平助的目標是一個地方。雖然不清楚天霧想要做什麼，但平助本能的覺得天霧找綾絕不會是什麼好事，再加上以前好幾次他都以綾為目標說要帶走她的事情讓平助瞬間改變了要去找綾匯合的念頭，側過身幾步走到天霧面前。
攔住他的去路。
「隻身一人來挑戰我，真是勇氣可嘉。」
天霧的臉上沒有露出任何因為平助攔住他而產生的不滿，聲音裡也是一如既往的鎮定。回應了他如同開戰宣言般的語言的，是平助的笑聲。
「真不巧我們這邊人手不足啊。」
用餘光掃了一眼向著自己這邊靠近著並且想要將自己包圍起來的薩摩藩士們，平助的表情看上去沒有像他的聲音那樣遊刃有餘。眉頭緊緊皺著，握著刀的雙手還是保持著對準天霧的姿勢，腳下的位置絲毫沒有挪動過分毫。
「就算不願意也來奉陪我一下吧！」
***
在人數上處於明顯劣勢的新選組並沒有因此被壓垮，以永倉新八以及原田左之助為首的精英部隊之間相互應和，在薩長部隊不可思議的神情中將對方打擊的節節敗退。
再一次集合的新八和左之助兩人背靠著背，圍在他們周圍的敵人越來越多，卻也沒有多少人敢輕舉妄動，只是一個個屏息凝神，嚴陣以待。
握著刀的新八忽然笑了，他從某個方向收回了視線，順便用手肘頂了一下左之助的背部。
「那小子過來了啊。」
「啊……早就知道了啊！」
一邊說著左之助揮槍刺向逼近他的敵人，在他臉上的擔憂比喜悅的情緒更多一些，再度揮著長槍逼退一人，左之助瞥了一眼正和不知火激戰中的綾，又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在雨澤的保護之下抱著千鏡坐在地上的千鶴……一陣胸悶後，左之助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千鏡好像……」
「嗯，我知道。」新八臉上的笑容也斂起來了，他吐出沉重的歎息，更加用力的握住手上的刀，「不快點解決掉這邊不行吧？」
「當然。」
這回換成是左之助笑了，他唰的一下抖動著手中的長槍，劃破空氣的聲響成了兩人同時沖向敵人的訊號。他們腳下一蹬，同時離開了原地。
「還要好好的給很久沒見的平助給個招呼才行！」
***
這是不知火第一次和綾交手。
剛才和那個叫原田左之助的男人打的正在興頭上，這個來歷不明的丫頭就提著小通連殺了過來。在淩厲的攻擊模式中可以看出，對方是擅長近身格鬥的類型，不知火則是屬於中遠端的武器格鬥，這麼比較起來的話，顯然是不知火的形式勢比較不利。
不知火皺緊了眉頭，再一次的用短槍身隔開綾的劈砍，身形不穩的向後退了半步。
「你，難道是雪村綾？」
沒有任何回答，與其說是綾不想回答他，還不如說是她根本就沒有去聽不知火說了什麼話，置於身邊的小太刀在手裡稍微翻了翻身，綾緊接著由下而上的用刀挑開不知火手上的槍——這個東西很麻煩，兩人距離一旦遠了綾就會被不知火用槍擊妨礙行動，而太過靠近的時候綾又會被它阻礙自己的揮擊。
借著揮刀的勁頭綾緊跟著貼近不知火身前，舉過頭高的小通連在雙臂的施力下以不知火的頭部為目標迅速揮下。之後刀身不出所料的狠狠敲擊在槍身上，綾立即向後退開一步，讓兩人拉開一定的安全距離，手中的小通連緊緊握著，似乎是在盤算下一步該怎麼做。
「嘖，麻煩。」
不耐煩的咂嘴，不知火熟練地將手中的左輪填滿子彈，隨後一邊後退著一邊開始了他今晚與綾之間第一次的主動進攻。
第一槍——腳邊。
比他更快的，綾已經從原地跳開，短距離跳躍讓兩人之間的距離迅速縮減。這完全在不知火的預料之中，他的眼睛一直緊盯著綾腳上的動作，然後在她雙腳著地正準備舉刀向自己發出刺擊的同時，對準目標扣動了手中的扳機。
第二槍——左膝。
子彈準確無誤的穿過了膝蓋骨，在感到劇痛的同時，綾腳下的平衡點也徹底崩壞。手中形成的刺擊已經潰散，綾整個人不穩的單膝彎曲，眼見就要跪在地上。
第三槍——右膝。
劃破夜空的刺耳槍鳴第三次的響起，綾的支撐點瞬間崩潰，已經痛得快要讓人暈厥過去的膝蓋猛然撞擊在路面上，綾沒辦法感覺到更劇烈的疼痛。綾用雙手撐著身體，大口大口的換著氣卻也不能緩解疼痛，終於無法忍耐的呼痛聲帶著不甘的情緒流出唇角。
手上的小通連早在摔倒的過程中跌落在遠處。
綾低著頭也能感覺到某個還散發出熱度的槍口頂著自己的腦袋。
「就算是你，頭或者心臟被破壞也一樣會死吧？」不知火看了看綾正在癒合的傷口，見她稍微動了動並且企圖爬起來的時候再度一槍擊穿了綾的膝蓋骨，「別動，不然下一槍就打穿你的腦袋。」
身體僵住，她現在的狀態要和不知火對抗著實有些勉強。最得意的行動力被剝奪，武器又不在手上。要赤手空拳的和拿著火槍的不知火抗衡根本就不明智——這麼說來，只是拿著一把刀就沖過來想要殺了不知火的她其實是腦袋充血了吧？
綾咬牙忍著自己腿部骨肉重生所帶來的痛楚，額角密密麻麻的都是冷汗。
怎麼辦……現在的她完全是被逼上了絕路，綾在自己的速度可以贏過不知火的子彈速度這一點上並沒有擁有絕對的自信。她也賭不起，這個賭注是她的一條命……走錯一步便是全盤皆輸。
冷汗順著額頭流到眼角，再順著綾的臉部線條順勢滑落。
最後，滴落在地。
嘩啦一聲，一把刀穿過人群飛向不知火，光是歪一歪頭還是無法避開的軌跡迫使不知火不得已的將槍收了回來並且還向後跳開了好幾步。綾沒有去看不知火有些煩躁的用手背抹過自己被劃傷的臉頰，她的目光一直愣愣的定在插在地面裡的那把長刀上。
護手部分的花紋很熟悉，那是平助平時用的那把。
莫名其妙的，就像是剛到這裡的時候，綾看到被千鶴抱在懷裡的千鏡那樣，內心騰升起一股怎麼都沒辦法抑制下去的恐慌感。
·八十七章
綾順著刀飛來的方向看了過去，她以為她會看到平助看向這邊的樣子，可是並沒有。她看到的只有平助從腰間抽出了備用的脅差，卻還是來不及抵擋天霧的攻擊。才出鞘了一半的刀就在天霧的拳頭下斷成了兩截，隨後比第一波更為猛烈的攻擊攻向了平助的胸口。
腿上的骨骼正在嘎吱嘎吱的長起來，綾連那種應該是鑽心的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她聽不見背後被新選組的攻勢打的節節敗退的薩長聯軍狼狽的大喊撤退的聲響，聽不到不知火雖然不甘心但也只得離開的腳步聲，聽不見左之助和新八撕心力竭的呼喊聲……
就連自己的心跳聲也已經消失在這片怪異的安靜裡了。
平助的身體在她的視線盡頭向後飛了出去，從他口中溢出的是本應流淌在他身體裡的血液。綾企圖用手支撐著身體爬起來，無力的雙腿卻讓她一次又一次的倒在了地上。
身體掉落在地面的沉悶聲一下子敲擊在綾的心頭，她覺得自己的心臟瞬間咯噔了一下，這才想起來自己似乎從剛才開始就忘記了呼吸。只是她才一吸氣就被空氣嗆得直咳嗽，好像要把心啊肺啊的全都咳出來一樣，撕心裂肺。
平助……平助……平助……平助……！
急促的呼喚回蕩在綾的身體裡，她匍匐在地上，少抬頭就可以看到新八和左之助已經奔向了平助那邊，可是她那雙可惡的腿……綾再一次費勁的支撐起自己的身體，接著有人拉著她的手臂讓她借了一把力，這一次她才成功的站了起來。
「……走吧。」
千鏡那邊已經交給新選組的其他隊士去安頓了，雨澤攙扶著綾慢慢走向了平助倒下的地方。先行趕到的新八已經托著平助的後背讓他稍稍坐起來一些，平助看到綾，有些渙散的目光在她滿是血的腿上停留了一會兒之後又移開了。
他張口，卻引得咳嗽連連，血不斷的從他的嘴裡濺出來。
油小路被染成了紅色、平助也被染成了紅色，綾掙脫了雨澤的手臂，腳下接著一軟跌坐在平助邊上，她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想要抹去平助嘴邊的血跡，卻被平助搶先抓住了手。
「抱歉……」平助說出來的話都是紅色的，血絲不停的順著他的呼吸流出口腔。
為什麼要道歉……綾不解的發現平助的臉上反而露出了笑容，他在對著她笑，卻讓綾覺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是幹乾澀澀的。
想要哭。
她顫抖著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
「綾……對不起……咳咳……」
綾忽然很想阻止平助這無緣無故的道歉，托著平助的新八看到平助又開始咳血了，急的紅了眼睛，他扯開喉嚨吼著讓平助不要再說話了，然後不知道是在安慰他還是在安慰自己的說著回到屯所一定可以治好的，只是這種程度的傷的話。
只是……這種程度的傷的話。
平助的氣息變得越來越弱，左之助終於忍不住了，他把平助背在了背上，轉頭交代雨澤照顧好小綾就轉頭跟著新八一路跑回了屯所。
綾還是保持著跌坐在地上的姿勢，愣愣的看著平助曾經躺過地面，然後……愣愣的看向自己被平助握住的那只手——啊啊，果然，連這裡也被染成紅色了。
一片鮮紅的世界。
膝蓋的劇痛在此時此刻忽然復蘇，綾自己都不知道是因為痛還是因為心底湧出的無盡悲傷，她死命的扯住雨澤的衣擺，咬緊嘴唇，大片大片的眼淚卻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掉了下來。
***
呼吸好沉、好重，胸口像是壓著一塊巨型的石頭，讓人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趴在左之助背上的平助只覺得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在不斷顛簸的路上，他幾次在新八的呼喚聲中睜開了眼睛，卻又立刻因為抵不住倦意而合上了眼睛。
呼吸裡全是血的味道，在他不經意的咳嗽時到底已經咳出多少血了，這個問題連平助自己都不知道。只是他至少還能感覺到自己胸口那塊疼的像是碎了一樣。從骨頭到內臟……該死的天霧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氣，他應該已經用刀卸掉一部分的衝擊力了才對……
腦袋昏昏沉沉，連思考也被折斷，平助微微睜開的眼睛，再度合上。
再恢復意識的時候，他已經躺在屯所的大廳裡了。
齋藤、原田、永倉、土方、山南……那天晚上在屯所的人大概都出現了，還有從油小路趕回來的幾位，平助無力的扯出一個笑容，一一從他們身上看過去。
最後，他的視線停留在山南手上的那個玻璃瓶上。
紅色的，如同血一般的液體——變若水。
是他的五官變得遲鈍了嗎？平助覺得自己四周空蕩蕩的，什麼聲音都沒有，可是他那雙越來越模糊的眼睛卻又可以看到土方他們似乎正在為了某件事發生爭執。
呼吸，變得好痛。
平助想要大大的吸一口氣，卻疼得咳了起來，這一咳嗽又咳出了一大口的血，接著呼吸變得更為困難了，而且大腦也開始因為缺氧變得混沌。
他，是要死了吧。
夾雜著血肉破碎聲音的難聽呼吸聲一下下的敲擊在平助的耳邊，那是他自己的呼吸、那是他的身體內部壞的支離破碎的警報。平助艱難的挪過了頭，讓自己可以好好的正對山南這一邊。
然後……緩緩的伸出手。
他不想死……他還不能死。
手指和玻璃瓶之間的距離在縮短，他沒注意到周圍變得越來越安靜，他的注意力完全都放在挪動自己的手以及變若水上，一心一意的，就想要觸碰到它。
就這樣死了的話，不甘心……他，不想死，不想就這樣死了。
山南坐的離他並不遠，可是只是這點距離對於平助來說都很吃力。他的手在移動的途中幾次跌落在地面上，再微微抬起來，緩緩前行。
手臂的感覺都快喪失了，耳邊回蕩的呼吸聲越來越重，這具身體快要脫離他的控制。
代替了不甘心湧上來的，是對於死亡的恐懼感。
他不要死……絕對……不要……
指尖終於碰觸到了瓶子的外壁，平助一點點的將自己的手指蜷縮，然後把它握在了手裡。
也許是為了回應他的選擇，山南幫助他打開了玻璃瓶塞，接著……平助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瞬間就將滿滿的一瓶液體灌進了他的口中……變若水的味道是如血般的腥甜——果然主要成分是什麼東西的血液——那微涼的液體順著口腔、食道，進入到了他的身體裡。
不管是什麼……
他都要活下去。
***
>>>這是關於總司的一點小插曲
不知道為什麼，那天晚上，他咳得異常厲害。
這是第幾次從睡夢中咳醒了？
總司無奈的看著自己血跡斑斑的手心，嘴角的笑容是苦澀至極的無奈。
屯所裡到處都是吵吵鬧鬧的聲音。
看來今晚是睡不著了，總司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著便從床鋪上爬起來，他沒忘記在離開房間前給自己加上一件衣服——十一月的天氣著實有些冷，雖說總司本人覺得這並沒有什麼所謂，可是被千鏡嘮叨慣了，身體就自然而然的這麼做了。
他披著厚厚的冬衣，用稍顯無力的手拉開了房門。
本被那扇紙門稍稍隔絕在外的喧鬧聲一瞬間鋪天蓋地的響了起來。
到處都是用木板搬運來搬運去的傷患，總司悠閒的穿梭在來來往往的人流中，他意外的發現土方副長居然沒有出現在這種理應會由他負責指揮的場合裡，反而是雨澤在那邊負責張羅。
是油小路那邊的戰役結束了嗎？
總司眼尖的在人群裡看到好幾個今天被安排去了油小路的平隊士，再加上這麼大規模的騷動，這種結果也就很容易能夠聯想到。接著，總司在思考著應該去哪裡才能夠找到土方副長他們的時候，忽然看到雙腿上都纏著繃帶的綾帶著近乎崩潰的神情，一個人落寞的坐在走廊邊上。
「怎麼了？擺出這副表情？」
應著總司的問話而回過頭的綾臉上顯然是載滿了呆滯，她輕輕的念著總司的名字，聲音卻飄渺的宛若歎息。總司猜想到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他沒有多問一句話的就地坐在綾旁邊的空位上，思考著綾腿上的傷是怎麼一回事，一邊視線卻還在那群忙忙碌碌的人群裡轉悠。
說起來，傷患眾多的現在應該是千鶴和千鏡的出場時間吧——兩人都跟著雪村綱道學過一些基礎的醫術，在包紮和處理傷口的手法上已經在多次實踐操作下變得熟練了。
可是不管總司怎麼找，都沒有看到她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
「真奇怪……小千鏡到哪裡去了？」
總司的語氣像是自言自語，他確實也是沒有什麼特別含義的隨口一問，卻不想坐在邊上的綾整個人忽然震了震，眼睛裡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嗯？小綾今天晚上真反常啊？忽然露出這種難受的表情，會讓人覺得……」
總司說著說著忽然停住了，他臉上的笑容也隨著他停止的語言而消失。綾抿緊著唇，也許是因為受傷失血過多的原因導致她臉色血色全無，可是被這麼蒼白的臉正面對著，就算是總司也沒有辦法在這種奇怪的氣氛下再露出輕鬆地笑容了。
「總司、先生……」
乾澀、嘶啞的聲音，完全不像是平常的綾。總司看著她一臉蒼白的顫著薄唇，好像拼盡全力的想要編織出屬於她的語言，然後向他傳達一些不得不傳達的消息。
是什麼呢？
總司忽然覺得，自己可以想像得到。
「千鏡她……死了。」
有過那麼一瞬，總司想要用他平時的格調笑著和綾說這樣的玩笑一點都不好玩，可是他最終發現自己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連改變自己的表情也做不到。
轉開頭，總司輕輕的扯動了一下嘴角。
「是嗎……？」
他說話的時候始終盯著前方，而前方除了忙碌的人群以外，什麼都沒有。
綾沉默了，總司亦然。過了一會兒總司忽然站起了身，朝著自己的房間，用走出來那會兒一樣的步速，慢慢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裡。
他背抵著門，忽然長長的歎出一口氣。
「是這樣的嗎？千鏡……」
鏡字的最後一個發音還沒能很好的說出口，總司開始了這天晚上不知道第幾回的咳嗽，咳得他幾乎快要將自己的心、肺都咳出氣管一樣的死命咳著。
總是喜歡跟在自己身後吵吵鬧鬧的千鏡……
總司攤開自己的手心，那一塊殷紅觸目驚心。
——為什麼唯獨在這件事上，要先行我一步？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35
番外卷
惡搞番外之今若千鏡篇
副標題1：如果這是一個RPG遊戲……
副標題2：說白了這就是個囧之又囧的穿越故事？
【壹】
今若千鏡只是某星球上某島國的普通中學生。
不管內在亦或者是外在都和普通女生沒有太大的差別，喜歡甜食、喜歡逛街、有喜歡的偶像、會和同學聊聊八卦……在學校的學習成績算不上優良也算不上很差，該出席的課程從未缺席這一點雖然值得表彰，但在不喜歡的課上還是會不顧形象的倒頭就睡這一點還請好孩子不要模仿。
今若千鏡的一天是從她最喜歡的聲優鬧鈴聲中醒來，然後在獨自一人居住的小公寓裡洗漱更衣吃早飯，然後回房間把當天要用的課本以及工具等再次確認一遍，最後出門前會在門口的記錄板上寫一筆備註或者看看有什麼需要注意的重要事項。
今天的早晨和平日似乎也沒有什麼區別，只是記錄板上寫著的關於某某遊戲將在今日開放銷售的資訊讓她十分心滿意足的揚起了嘴角。
忘了說，千鏡姑娘有一樣和普通女孩子形象不太符合的興趣——那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為興趣而應該用偏執一詞來形容比較貼切了。千鏡姑娘對於遊戲的熱愛已經到了瘋狂的地步，尤其是在某某公司的虛擬實境終端*上市後，無意間一把了親臨實境的遊戲體驗後，她更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虛擬實境終端：類似於頭盔外形的遊戲機主體，通過對人腦作用後將虛擬資料在腦中構築出的虛擬場景讓人產生自己進入遊戲世界的感覺。而由人腦發送給身體的命令資訊則直接在頸後切斷返回終端，直接形成遊戲內人物行動的資料。（此設定參考S.A.O刀x神x中的虛擬實境網遊）]
於是，在學校裡也精神振奮了整整一天的今若千鏡幾乎是在學校放學鈴聲響起的第一時間就整理好了自己的背包，在全班同學和老師都已經見怪不怪的目送下飛奔而出。
【貳】
在千鏡到達發售會場的時候，她極為好運的發現自己竟然還是比較早到的，而在她才在排隊區站住腳跟的沒多久後，蜂擁而至的人流瞬間就把剛才還顯得空蕩蕩的現場塞得幾乎爆滿的變化更加讓她覺得自己的好運一定是人品爆發的結果。
托了這次好運的福，千鏡姑娘不僅在遊戲發售開始後沒多久就買到了自己期待已久遊戲，更是因為榮幸的成為了當日前五十名的購買者而獲得了遊戲公司的特別禮物。
似乎是一張還未公開任何資訊的新作試玩版晶片。
黑色的神秘，沒有標注任何的製作資訊甚至是遊戲介紹，可這一塊不起眼的小小晶片竟比正式發售的遊戲更充滿誘惑力。千鏡姑娘回家後就從房間的桌子上拿起遊戲機終端，帶著好奇的心情將晶片放入插槽，然後和以前每一次玩遊戲的時候一樣，把終端機器戴在自己的頭上，啟動了遊戲。
眼前陷入漆黑一片的瞬間是終端機和人腦連接的證明，果然沒過幾秒的時間，千鏡就發現自己出現在一個純白的空房間裡，她抬起手指在空中做了一個開始遊戲的手勢，她面前的空牆上立即就出現了一扇和整個房間的風格顯得格格不入的木格移門。千鏡知道那扇門後便是這個遊戲的全部面目，她伸手觸碰到門板的同時，一行字浮現了出來。
{遊戲過程中無法保存或者退出，您是否確認現在就要開始遊戲？}
{是，現在就開始遊戲/否，我想要退出程式}
一般在遊戲開始前都會有一些文字提示，在剛開始玩的時候千鏡還會一個字一個字的去確認內容，但是到了最近，千鏡早就對那些已經熟悉的快要倒背如流的提示視而不見。
她草草的掃了一眼之後就選擇了{是，現在就開始遊戲}的選項，然後自動打開的木門後忽然亮起的刺眼白光讓她下意識的合上了眼睛。
（……等等，剛才提示文字上說了啥？無法保存或…………退出？！）
開始遊戲程式的過程和啟動終端的過程相差無異，白光從出現到消失也不過是短短兩秒的時間。等千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已經來到了一個說陌生卻也並不是特別陌生的地方——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在現代都市無法見到的自然農田，路邊零零星星的坐落著在千鏡看來極度具有復古味道的建築物，而那些人[NPC]身上的穿著打扮也盡是些只在書本上才看得到的式樣。
異世界——或者說是曾經在某國的歷史上存在過的世界，通過終端機的影射，活生生的出現在完全驚呆了的千鏡姑娘的眼前。
可是她卻不是因為自己有幸體驗了一回穿越時空的事情而感到震驚，千鏡的腦子似乎還停留在白光發出的時候，她的腦子裡也幾乎是完全空白。
而完全空白前會加上『幾乎』這樣的修飾語的理由，全然在於那句被千鏡一度忽視掉卻又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了的提示文字上。
（遊戲中途無法退出……）
千鏡姑娘恢復行動力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抱著自己的腦袋蹲在了地上。
萬一這遊戲她打了一年也沒有通過……不、不用一年，就算只有一個星期！現實世界裡的身體不吃不喝一個星期也足夠讓她去死一回了啊！
而按照她以往那些遊戲的通關速度……結果怎麼想都是悲劇啊啊啊——！
（拜託……現實世界中的隨便哪個人！請在我的身體死掉之前把我送去醫院吧……）
【三】
自暴自棄的時間結束後，千鏡果斷嘗試了所有可以退出遊戲的方法，但就如遊戲開始前的提示所說，本該存在的退出方式在遊戲裡的任何地方都被消除了。
千鏡姑娘發現再這樣下去也只是白白浪費時間，正當她準備開始進行這個大概打死她也不會再去玩第二次的遊戲時，耳邊響起了遊戲資訊的提示音。
用指令打開資訊框，千鏡驚異的發現那裡面竟然寫滿了對遊戲內容的解說——當然這也僅僅是對遊戲背景和故事的大概介紹罷了，並不是什麼速成攻略或者金手指外掛。千鏡用幾分鐘瞭解到自己所在的是某國的幕X時代，她的角色身份是遊戲主角的青梅竹馬，而她的遊戲任務只有一個：保證主角生存。
千鏡姑娘默默的關閉了資訊框，然後默默的仰望天空。
RPG遊戲*她自認玩得還不少，但是玩家扮演的角色居然不是故事主角的情況她還真的是第一次碰到……如果她有幸能夠活著回去，她絕對要去問候一下那個殺千刀的遊戲策劃全家。
[*RPG遊戲：英文全稱Role-playing game，玩家扮演虛擬世界中的一個或者幾個特定角色在特定場景下進行遊戲，是較為常見的遊戲類型。（參考x度x科）]
她想要回家！現在馬上就回家！！
千鏡姑娘悲痛欲絕的在心中呐喊著，但她很快發現她還尚處在悲劇的邊緣……比預想更早入手遊戲還拿到額外禮物的好人品一定把她下半輩子的好運氣都透支完了，否則那甜美的讓人想要大喊『請給我來一碗內牛滿面』的甜美女聲又怎會在她對著藍天默默淌著粉條淚的時候在背後響起。
「千鏡，讓你久等了！」
回頭的動作純粹是因為聽見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千鏡在自己被滿眼熱淚模糊了的朦朧視線裡看到一位元翩翩美少年向自己奔來。她一邊以極快的速度抹幹了本就沒幾滴的淚水，一邊猜測其實這是個美好的戀愛養成之類的遊戲吧……
結果千鏡在近距離的看到那位『美少年』的真相後，聽見自己的少女心如同玻璃一樣碎掉的聲音。
『美少年』——也就是遊戲的主角，好像沒注意到千鏡臉上的情緒變化一般，用程式設定好的完美微笑表情念著遊戲程式中早就設定好的臺詞。
「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我們出發吧！」
【肆】
因為變態遊戲任務的緣故，在遊戲進行過程中必須待在一起的角色是個外貌美型的人物不應該是一件壞事。可千鏡姑娘因為自己的少女心嘩啦啦的碎了一地，已經覺得這個世界上充滿絕望了。
遊戲的主角名叫雪村千鶴，實際性別為女。
戀愛養成什麼的就都是那天邊的浮雲……
千鏡姑娘趁千鶴姑娘不注意的間隙，歎了她那天第n+1口的氣。她極為不自在的扯了扯據千鶴所說是男裝的古代服飾的袖子，然後又摸了摸雖然掛在她腰上卻還是沒有一點真實感的武士刀……目前唯二持有的裝備怎麼看都是任何遊戲裡都會送給新手玩家的白裝*，完全沒有屬性加成的特效。
[*白裝：白色裝備，一般遊戲裡等級最低最差的裝備，除了基礎的屬性之外沒有額外的屬性加成，基本除了當垃圾賣給NPC商人外沒有任何用處的東西。]
千鏡姑娘覺得自己簡直就是為了驗證『這個世界上沒有最悲劇只有更悲劇』的理論而獻身在了這個世界裡試驗用小白鼠，這個念頭從她發現自己被遊戲霸王條款強制關在這裡回不去了之後就一直存在著，可是她在剛才聽到千鶴說她們正要出發去x都找千鶴的那位已經下落不明n個月的光頭老爹後更加堅定了自己就是個大悲劇的信念……
至於為什麼千鏡姑娘會知道千鶴爹是個光頭，那是因為遊戲資料庫君的友情贊助——似乎只要接觸到遊戲中的NPC人物，就會自動載入並記錄該人物的圖文資料。而千鏡則是在看到千鶴爹的油光光的可以用來當鏡子的大腦門兒後，覺得自己有得到那麼一兩分的治癒。
從千鏡因為看到千鶴爹的光腦門時毫不留情的『噗——』的一聲笑出來的事情上扯回原本的話題，剛才說到……對了，是說到她們兩人正步行在江x通往x都的路上。
千鏡實在是覺得在現世只需要搭乘新x線就可以很快抵達的距離用自己的兩條腿來實現是一件無法想像的事情，比起在走到目的地之前她會不會累死之類的問題她還是更擔心自己現世世界那邊的身體會先一步因為長時間不吃不喝而死掉的事情。
所以她才會一再的克制住自己妄圖阻止身邊那位看上去明顯興致勃勃的偽少年真少女的主角君繼續前進的念頭。不阻止是為了可以早點到達目的地從而結束遊戲，可另一方面千鏡也覺得一直這麼走下去也著實是一件令人為難的事情。
要知道遊戲完成的另一個要求是要保護主角不死，因此，身為遊戲老玩家的千鏡絕不會天真的認為她們會平安的抵達x都。在和平年代生活慣了的千鏡姑娘無法對這裡可能發生的意外作出任何的防禦措施，而作為新手裝附贈的武士刀也不怎麼可靠——讓一個對劍道一竅不通的體力底下的現代普通女中學生拿著再好的刀也和拿著破銅爛鐵沒有什麼差別可言。
可是，悲劇的人生是不需要解釋的。
千鏡姑娘繃緊了神經和千鶴一起走了一整天後，她累得全身脫力的發現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然後更悲劇的事情發生了。
千鏡姑娘忽然覺得她餓了。
【伍】
其實在遊戲裡感到饑餓只是為了增加玩家在虛擬實境遊戲中的真實感而做出的人性化設定。這樣的人性化在已經淪為人間慘劇的今若千鏡姑娘身上就不是什麼人性化而是讓她想起自己的身體真的是一天都沒有吃過東西一定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的事實。
這麼一想，她立即就渾身脫力的瞬間蹲了下來，引得走在身邊的千鶴擔心的問著她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還是受傷了之類，最後對上千鏡姑娘那副眼淚汪汪的臉時忍不住就汗顏了
「千、千鶴……我餓了。」
「那我們就先在旁邊休息一下吧？」
這是多麼治癒人心的溫柔笑容。
千鏡姑娘有那麼一瞬間忘記了饑餓、忘記了內心的悲傷，她看著千鶴從肩上取下背囊，然後從裡面找出乾糧遞給自己……千鏡都忘了要伸手去接，一雙眼就這麼直瞪瞪的盯著千鶴手裡看上去並不怎麼好吃的乾糧，忽然落下了眼淚。
「怎、怎麼了嗎？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
她這是怎麼了呢？
連自己也無法回答的千鏡當然也無法回答千鶴的擔憂，千鏡姑娘試圖擦掉不斷湧出來的眼淚，可依舊無法阻止它的決堤。最後連千鏡自己也放棄了，她哭哭啼啼的伸手抓過千鶴遞過來的乾糧，然後不怎麼優雅的塞進了自己的嘴裡，胡亂的喝著千鶴生怕她噎著而遞過來的水，一口氣全咽了下去。
果然和外表看上去一樣，不怎麼好吃的東西。
可這個時候的千鏡卻覺得，這是比她吃過的任何一樣東西都要美味的食物。
好不容易止住了哭的千鏡姑娘在對上千鶴滿是擔心的臉時，再一次決堤了。
她撲到了千鶴的身上，像只才出生的樹袋熊一樣，緊緊的抱住了千鶴。
——果然還是，好想快點回去啊。
【陸】
哭夠了、吃夠了、休息夠了。
就算是從習慣生活在現代的千鏡姑娘也明白在晚上行路是十分不安全的事，所以她們在天色完全暗下來以後就完全放棄了趕路的打算，而是在附近找一個可以露宿的地方。
聽千鶴說現在遊戲裡的時間是十一月，正值步入寒冬的時節，稍不注意就容易著涼生病。千鏡對這個時代的醫學技術不抱一點希望，說不定就這麼病死了也絕對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所以為了防止這種最悲劇的情況發生，在準備睡鋪的時候千鏡姑娘表現得比千鶴還要賣力。
稍作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她們在天剛剛微亮的時候就繼續開始趕路了。
前一天哭了一大場的千鏡顯得精神了很多，努力的找話題想笑話的千鏡姑娘沒了昨日的那種緊張感和陰鬱，在她身邊的千鶴被逗得哈哈大笑，原本枯燥乏味的路途也漸漸讓人覺得有趣起來了。
這對千鏡來說是再好不過的狀況。反正現在的她也不可能擺脫遊戲也不可能回到現實，那麼努力的完成任務才是完成心願的最快途徑。既然如此，那再把旅途氣氛搞得很沉重不就沒意義了嗎？千鏡姑娘自認並沒有什麼自虐傾向，而且這個再怎麼樣也是個遊戲，既然是遊戲就該好好享受，那才對得起自己。
然後就這麼過去了好幾天，兩個姑娘在不停趕路的日子中，越發的接近京都。
仔細想來，千鏡對京都的實景還是有些期待的。她對於國家的歷史瞭解也只是來源於課本上的那些文字知識，如今有機會親眼見識一下，那被遊戲困了很久的千鏡也並不是一無所獲。
而且一路上幾乎都很風平浪靜，這讓千鏡緊繃的神經慢慢的放鬆了下來。
可是千鏡姑娘忘了，有些欠抽的遊戲策劃最喜歡幹的事情就是出其不意。
【柒】
那天和平時沒什麼區別。
就和平時一樣的和千鶴笑笑鬧鬧、一起吃飯然後找地方準備休息……就是如此日常的生活，卻被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浪士們打破了。
她和千鶴自然是舉刀反抗，最後雖然把那群傢伙都擊退了，但千鏡姑娘也受到了足以致命的刀傷。
不過千鶴安全的話，她也算是圓滿完成任務了。
這樣想著的千鏡，在生命終止之前都躺在千鶴的腿上，看著她對自己哭哭啼啼的喊著不要死。
四周的佈景漸漸陷入了黑暗，千鏡明白自己又回到了□□。
在一片漆黑的世界裡，她站在正中央，千鶴的哭聲已經全然聽不見了，留下的只有她和死寂。
然後，一個電子選擇介面出現在了千鏡姑娘的面前。
{您的角色瀕臨死亡，請問您是選擇：[1]變若水；[2]石田散藥。}
右上角，倒計時的數字從10開始倒數，千鏡一直愣愣的看著數字變成0，然後她發現自己再次回到了現實生活中的自己的房間裡。這裡和她進入遊戲前沒有任何區別，她轉動脖子看向房間裡唯一的時鐘，其上的數位表示她進入遊戲到現在過了不過1個小時的時間。
好像還沒從遊戲的劇情裡緩和過來的千鏡姑娘繼續扭動她僵硬的脖子，然後她緩緩的抬起手將遊戲裝置從自己的腦袋上取下來。
忽然的，千鏡姑娘又回想起最後的那個選擇項。
千鏡一時忍不住的把頭盔扔到了地上。
「變若水和石田散藥？選你妹啊！」
【全文終】
現代番外之平助&綾
握著手柄給予螢幕裡的BOSS最後一擊之後，一頭褐色短髮的少年稍稍喘了口氣，然後看向透出了微微光亮的窗簾。
不用特意的去確認時間或者是站起來拉開窗簾布，少年也知道現在多半已經是正常學生該起床的時間了，而他——少年重新回頭看著遊戲迎來了圓滿的大結局，長得讓人幾欲睡著的過場動畫結束後，少年十分熟練地操縱著手柄將遊戲存了檔。
為了玩通關似乎一個不小心的又通宵了。
少年活動著盤坐了一個晚上後感覺有些發麻的腳，然後他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懶洋洋的跑過去將遊戲機、顯示器逐一關閉，他這才從外衣口袋裡掏出電子錶，上面的時間果然就如他之前所猜測的一樣，甚至還更晚了一些。少年抓著頭髮走出房間，他估算著現在開始慢悠悠的洗漱吃早飯什麼的，然後再步行去學校的話時間也許剛剛好。
這麼想著，少年便已經沿著樓梯下了樓。
客廳裡很空，少年也不記得自己是從幾歲開始就獨自一人生活了。
他連父親的臉都快記不清楚，只是每個月定期都能收到從父親那兒寄來的生活費，而他的母親在他還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去世。
少年在路過廚房的時候，聞到了從廚房裡飄出的食物香味，他一邊頂著昏昏沉沉還在發脹的腦袋，伸手打開冰箱拿出一盒牛奶之後又轉身走進另一邊的浴室。
沖了一次澡，刷牙洗臉完畢，少年再度踱著步子走回廚房。
然後稍微清醒了一些的少年覺得廚房裡的香氣似乎比之前還要更為濃郁了點。
有誰在裡面嗎？
伴隨著這樣的念頭一起浮現出來的，是危險的警告。
再一次重複，少年很久之前開始就獨居了，所以早上起來便有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在廚房裡準備早餐什麼的事情自然是不可能的。
想破腦子也想不出在這個時候會出現在廚房裡的人是誰，少年小心翼翼的探頭看向廚房的裡面。
他看到的是一個穿著粉色圍裙的少女的背影，少年第一反應是想到了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青梅竹馬，但轉念一下即使是自己的青梅竹馬也沒有自己家門的鑰匙，而且仔細看看的話，這個背影和自己所熟悉的那個人並不相同。
少年緊張的吞了口唾沫，繼續觀察著正十分投入的在自家廚房裡做早餐的身影。
然而這個時候，那個身影的動作似乎頓了頓，她如同察覺到了來自自己背後的視線一樣，緩緩的朝向平助這邊轉過了身。
「啊……您醒了嗎？」
果然不是自己認識的人，少年看到少女的臉的同時，腦中出現了這樣的意識。
少女對此並沒有在意，或者說是她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出現在這裡是一件奇怪的事，她帶著淺淺的、靦腆的笑容，向少年問了好。
「早上好。請稍等片刻，早飯就要準備好了。」
不，問題不在這裡。
少年忍不住想要打斷少女那種令人覺得他們已經是十分要好、親近的熟人一樣的態度，他站在廚房的門口左看右看，確定整個屋子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存在之後，少年擺出了嚴肅的臉，對少女道出了他心底深處的疑問。
「……你是誰？」
兩個人面對面的坐在餐廳的餐桌邊上。
少女——她剛才自我介紹了一次，說她的名字只有一個單字綾——她的身上還穿著那來歷不明的粉色圍裙，緊繃著背部的坐姿顯出她十分緊張的內心。而她的對面，褐色短髮的少年名叫藤堂平助，他的頭上還掛著之前用來擦頭髮用的軟毛巾，一雙翠綠色的眸子直直的盯著綾看著。
平助問綾從哪裡來，綾回答不知道。
平助問綾是什麼人，綾回答不知道。
平助問綾在這裡做什麼，綾這才露出了稍微放鬆的表情。
「我正在為藤堂先生做早飯。」
「這種看一眼就能明白的事情不用回答我。」平助少年有些頭疼的扶著自己的額頭，他無奈的看著似乎不太理解他意思的綾，「我問的是你怎麼會出現在我家裡的啊！還一副很自然的樣子就在別人家裡做起早飯來了，給我適可而止一點！」
這才是平助最想不明白的一點。
他剛才去檢查過了家裡所有的門窗，全部都保持著他昨晚回去臥室打遊戲時的樣子，沒有被人打開的痕跡，更別說是被強制入侵了。如果是這樣的話，綾又是怎麼出現在自己家裡的？總不可能是她自己就從他家的某個角落裡冒出來了吧？
這怎麼可能！藤堂平助你給我清醒一點，這種只有動畫、遊戲、小說裡才會出現的劇情不可能發生在現實生活裡的！
晃了晃腦袋，將奇怪的想法甩出自己的腦袋，平助繼續板著臉面對著自己對面的少女，後者依然顯得不太在意。
綾伸手將還冒著熱氣的湯碗往平助的面前推了推，說道：「比起這些，藤堂先生先吃早飯吧？早上剛熬好的湯，冷了就不好喝了。」
順著少女的手看過去，整齊的擺放在桌面上的飯菜映入了平助的眼裡。綾做的是十分傳統的日式早餐，白米飯和醬湯的搭配，兩條小魚幹作為配菜真是再合適不過。平助本來還想好好對眼前這個根本不覺得自己有哪裡不對的姑娘好好說教一通，可他卻發現自己似乎敗在了這頓看似平凡的早餐上。
平助向綾手裡的湯碗伸出了手，然後端起來喝了一小口。
怎麼說呢……味道很不錯……還是應該說很符合他的口味？
「也是，浪費糧食是不好的……而且我也確實肚子餓了。」
聽見平助這麼說，綾臉上的笑容一下綻開了。
為什麼她能對著一個初次見面的人露出這麼自然的笑容呢？
小口小口的喝著醬湯，小口小口的吃著飯，平助漸漸注意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吃飯吃到一半的平助猛然抬頭看向餐廳牆壁上唯一一個石英鐘。
他的眼睛在看清時針與分針所在的位置後，瞬間瞪大了。
「咦？藤堂先生為什麼忽然吃的那麼急……啊、一口氣把魚吞下去的話刺會卡到喉嚨的。」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無視了綾的阻止，幾口把飯菜全數吞下去的平助從桌子邊站了起來，隨後他跨著大步沖向樓上的房間，兩分鐘之後他就穿好制服拿好書包從樓上沖下來，「上學要遲到了啊啊啊啊——要是被齋藤和南雲抓到的話又要被扣分了啦！」
平助連去關心一下綾接下來該怎麼辦的閒情都沒有了，他急匆匆的沖到玄關，在奔跑的途中拖鞋早就被他不知道踢飛到什麼地方去，大概是常常發生這種事情的關係，平助在門口非常快速熟練的穿上了運動鞋。接著他正打算推門而出，這才忽然想到了綾的事，他一轉頭直接被近在眼前的綾嚇了一跳。
「嗚哇……你、你啊！」
你是什麼時候跑到這裡來的……平助還沒說出口的話被綾帶著笑容的一句「藤堂先生路上請小心。」給吞沒了。
此時的綾還是保持著在廚房做飯時的那身圍裙打扮——是的這是我第三次說了，但是我也不得不重複再說一遍——穿著圍裙面帶微笑的少女在玄關處目送少年離開家門什麼的……怎麼看怎麼都像是新婚夫婦似地……
「隨便怎麼樣都好了啦！我要走了，只要不要碰我房間裡的東西其他隨便你！還有——」
自暴自棄的在自家門口大吼一聲，平助真是懶得去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了，他利索的推開了家門，在離開之前回頭扔下最後一句話。
「藤堂先生什麼的，這種稱呼還是改一改吧，叫我平助就好了啦。」
————未完待續
番外·夫妻惡劣三十八問
主持人：洍羽（廢話，除了我還能是誰……）
參加人：藤堂平助、雪村綾。
偶爾亂入：鬼魂狀的今若千鏡桑。
洍羽：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本人有些閑的蛋疼，一邊咳嗽咳得快要把肺一起咳出來，一邊用淡定的讓自己都有點囧的臉面無表情的翻著電腦文檔，然後就翻出了這個曾經和阿醬一起做過的夫妻惡劣三十八問的樣本……掃了一遍題目後總覺得讓平助和小綾來回答絕對會變得很有趣，於是……嘿嘿嘿嘿嘿……我才沒有笑的很邪惡呢！！
千鏡：小胡，你不要笑了，快點開始吧。
洍羽：[驚，回頭]毛毛你忽然冒出來很嚇人啊……[捂心口]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為了不浪費時間現在就開始吧，首先要把大家都請進場……
此時才發現會場內早就座無虛席，某羽自覺很囧很丟人，可是為了維持良好的主持人形象（這是什麼東西啊？！），某羽決定強裝淡定的繼續下去。
洍羽：咳咳，大家真是速度。[無視眾人冷冷的斜視，換上猥瑣笑對著小綾和平助招手]來來，兩位主角坐這裡坐這裡~特地為你們準備的特等席哦！
千鏡：小胡，猥瑣LOLI什麼的你裝的太失敗了，快給我恢復正常。
洍羽：[炸毛]誰裝猥瑣LOLI了啊！還有誰失敗了啊！（你到底是想說你裝了還是沒裝啊……）可惡……嗚嗚嗚，你們都是壞人！[淚奔而去]。
千鏡：[淡定揮手]喂喂喂……節目你打算怎麼辦啊……
旁白：於是，此次三十八問的節目由於主持人淚奔走了所以結束……那是不可能的。
洍羽：旁白你是哪裡滾出來的快給我滾回去！
浪費了不少的口水，忽略中間很多的意外……為了不要浪費時間，還是快點開始好了。
P.S.為了整體美觀整潔，除了平助和小綾外，其他人一律用姓氏代稱。
問題0１·父親跟對方落水，你選擇救？
洍羽：總覺得這題問的也許一點意義都沒有……
平助&小綾：[毫不猶豫]救她/他。
洍羽：所以我才說嘛……不過啊，平助你這麼回答總覺得是那種沒長大的小孩子和父母親鬧彆扭的感覺？畢竟是父親啊父親，雖然也能理解你？
平助：你才是沒長大的小孩子！
洍羽：少年少年，你已經步入青年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再這麼炸毛賣萌了。而且我也不是亂說啊，你看[伸手指]小綾都陷入沉思了。
顯然很想反駁自己才沒有賣萌但顯然更在意小綾的想法，平助忐忑不安的看向了小綾，果然發現她陷入沉思的樣子。
平助：……上面那段描寫是什麼東西……不過……[擔心看綾]你真的這麼想……？
小綾：沒有，只是有一個小小的疑問。
洍羽：什麼？
小綾：……父親是誰啊？
洍羽&平助：……
***
問題0２·假如對方被歹徒拿刀架著，你的反應？
洍羽：噗……[小聲]這個，貌似會變得很有趣的樣子。
平助：綾被歹徒拿刀架著什麼的……這怎麼可能啊！
洍羽：萬事皆有可能，要知道小綾那麼天然的性格，指不定被別人一句‘藤堂平助被我綁架了想要見他就乖乖和我走吧’就信以為真的跟著走了。
平助：……不會吧……
洍羽：你明顯就已經開始動搖了。
小綾：嗯，不會的。平助很強，才不會被那樣的人綁架。
平助：綾……
小綾：真的遇到這種情況，殺了那個人就好了。
洍羽：……天然呆有時候是最可怕的。
***
問題0３·對方脫光光躺在你床上擺出誘惑的姿態，你會？
平助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綾，停頓了三秒，整張臉漲的通紅。
平助：這、這、這……脫、脫光……[頭頂開始冒煙、抱頭蹲地開始碎碎念]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洍羽：平助君快要壞掉了？不過你放心，我也覺得綾醬不太會這麼幹，所以也只是想過要寫她喝了【消音】後有點【消音】然後【消音】了你而已……？
小綾：……
平助：……
洍羽：啊……貌似兩個人都超出負荷……壞掉了……
***
問題0４·如果綾……可是平助你卻發現你硬不起來，這時候你覺得？
平助：怎麼可能！！！！
洍羽：一復活就……平助君你真是勇猛。
平助：啊？什、什麼……
洍羽：[指題板]已經是下一問了。
平助：原來已經過去了嗎……[瞄了一眼題目後僵住]……………………
平助：這是什麼啊啊啊啊啊——！
洍羽：這題明顯是針對男方的，所以跳過小綾的回答，平助君的答案已經到手，於是下一題~
平助：你給我站住啊混蛋！
***
問題0５·你是他腳踏六條船中的第六，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你將？
小綾：好厲害。
平助：[認真點頭]是啊很厲害……到底要怎麼樣才做的到？
洍羽：啊咧，為什麼我覺得你們理解的有點微妙……算了，就這樣也挺有趣的~
千鏡：難道不是因為覺得自己寫了半天也才寫到第五題所以想要快進了嗎？
洍羽：……毛毛你幹什麼要拆穿我！
***
問題0６·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想做什麼？
平助：到最後一秒為止，都要和綾在一起。[想像中、笑]肩並肩坐在一起、手握著手，這樣的話，到死了也是在一起的
小綾：我也是，想和平助一直在一起。
洍羽：答得好快！……不對，應該說好肉麻……嘶……雞皮疙瘩起來了。
平助：[臉紅]不是你要問的麼！
洍羽：是我要問的，可是沒想到小孩子平助少年也會說這麼肉麻的話……
洍羽：[捂臉羞澀]人家沒做好心理準備啦~
平助：[炸毛]又不是對你說的！
***
問題0７·約好一起出遊，結果下起豪雨？
洍羽：說起來我一直都沒有讓你們單獨的出去約會過？真是罪過……好吧，這題就當是想像訓練，嗯，想像訓練！來！想像一下和小綾手牽手出去玩結果下起了豪雨的情景！
平助：為什麼連想像都必須被自然意外干擾啊！
小綾：能和平助在一起的話，其他的我覺得無所謂。
洍羽：你看看人家小綾多體貼多乖巧，平助你要學著點。
平助：就你最沒資格說！
***
問題0８·對方衣服被水潑到，你的反應？
平助：被水潑到？那把衣服換了就好了啊。
小綾：［點頭］嗯，要快點換下來，尤其是天冷的時候，很容易生病。
洍羽：你們兩個回答的太正經我都覺得自己想的太邪了。
平助：［＝ ＝］你想了什麼……
洍羽：比如布料被水浸濕會變透明之類的？
平助：…………
小綾：咦？平助為什麼臉變紅了？
平助：才沒有！
***
問題0９·那麼，自己被水潑到呢？
平助：我是覺得無所謂，一直保持鍛煉的身體才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垮了呢。
小綾：我也差不多，雖然不喜歡，但也是這具身體的方便之處吧？
平助：……真的變成那樣你馬上給我把衣服換了。
小綾：[疑惑]為什麼……？
平助：[臉紅、扭頭]我會擔心的啦！
洍羽：[笑]為什麼總覺得某人擔心的不是生病方面的問題呢？
***
問題１０·喜歡的人要你吃你討厭的東西，你會怎麼做？
小綾：我沒有什麼討厭吃的東西，如果是平助給我吃的，我會全部吃下去的。
洍羽：這孩子真好養，[轉頭看平助]讓我帶回家吧！
平助：誰會給你帶回家啊！
洍羽：切……小氣。話說平助你還沒回答呢！
平助：哪有什麼討厭吃的東西，有的吃就很好了，挑食這種事不可能發生的……啊。
洍羽：想起什麼了？
平助：……如果是總司做的醬湯，我大概會考慮一下要不要喝……
洍羽：……那個確實……
***
問題１１·什麼樣的事情會讓對方發出尖叫聲？
洍羽：絕·對·不·可·能——！！
平助：喂喂……你怎麼答得比我們還快，這不是應該問我們的題目嗎？
洍羽：難道說你覺得你可以想像自己或者是小綾發出尖叫聲嗎？！
平助：……有點困難，不過我說的不是這個……
小綾：嗯……我也覺得不太可能。
平助：所以說不是這個問題……
***
問題１２·那麼你會因為什麼而尖叫呢？
洍羽：如上題，跳過。
小綾：……
平助：喂！
***
問題１３·跟其它組的受訪者互相認識嗎？看過他們的訪談內容嗎？你覺得哪一對最美滿，哪一對最悲慘？
洍羽：完全沒有完全沒有啦，所以還是繼續跳過！
平助：你夠了！
***
問題１４·如果有一種藥，可以讓對方瘋狂愛上你，你會使用嗎？
洍羽：雖然我很好奇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藥……[轉向平助和綾這邊]兩位怎麼樣？會選擇使用嗎？
小綾：不會用的。
洍羽：意外的這次居然是小綾先答……理由呢？
小綾：我只要能夠留在平助身邊就很滿足了。
平助：[小聲]不用使用那種藥我也已經對你很……
洍羽：平助小朋友，大聲一點大聲一點~
平助：囉嗦！我什麼都沒說！
小綾：？？
洍羽：平助君害羞了啊~雖然很可愛但是我不會因此讓你不回答哦！平助的回答呢？
平助：當然不會用了。用那種虛假的東西……不是讓她喜歡上自己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洍羽：感動了！
平助：你有什麼好感動啊……
***
問題１５·如果對方毀容了或者身材走樣了，你還會愛他嗎？
平助：吸引我的是綾這個人，不論外表有怎麼樣的改變，我也不會變的。
洍羽：所以才說平助你有時候真的能面不改色的說出如此肉麻的臺詞呢……
平助：什、什麼啊！你這個人啊！有意見就不要問啊！
小綾：平助……[伸手拉衣袖]我很開心。
平助：哦、哦……[不好意思的撓頭發]開心就好……
洍羽：拜託你們不要在人前這麼的，我都要害羞起來了。雖然知道是怎麼樣的答案，綾的回答呢？
小綾：和平助一樣，不管平助變成什麼樣，想要在一起的心情也是不會變的。
洍羽：哈哈，我就知道。
***
問題１６·如果對方死了，你接下來的生活是？要怎麼處理他的屍體？
平助：……
小綾：……
洍羽：…………氣氛忽然變沉重了。這個只是假設，不要太緊張啊。
平助&小綾：就算是假設也不要。
洍羽：你們不要忽然同步率這麼高。
***
問題１７·你死了以後容許他有新歡嗎？
洍羽：不愧是以挑撥離間聞名的問卷……我說你們不要用那麼可怕的眼神看我啊！我知道上一題的回答你們很默契的說不希望對方死掉了我都說了我知道了的！！
小綾：那個……
洍羽：我希望不會是聽到你說「有個問題想問」……
小綾：……有個問題想問。
洍羽：喂！無視我嗎？！……好吧，你問吧……
小綾：[乖乖學生狀舉手]是。新歡是什麼？
洍羽：這個啊~新歡就是~~
平助：不知道也沒關係！
小綾：為什麼？
平助：沒為什麼反正就是不用知道啦！
洍羽：……一個一個都無視我……[拿著話筒湊近小綾]來來我告訴你，新歡的意思就是啊……
平助：喂！
***
問題１８·如果他跟新歡說你比不上他，你覺得？
平助：[一把搶過話筒]好，這題就跳過。
洍羽：喂喂喂把我的話筒還給我！
***
問題１９·自己認為什麼地方勝過對方？
由於主持人還在努力的和平助搶話筒，唯一閑著的小綾發言了！
小綾：因為沒有人主持了可是大家說不能冷場……[抬頭看題板]這個，是問我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勝過平助嗎？平助很溫柔很可靠，人很帥、又很強。不管哪一點都比我厲害。
***
洍羽：終於成功奪回了話筒，真是不容易啊。
千鏡：已經結束了哦，上半場。
洍羽：[驚]誒？！怎麼這樣！！話說最後一題這麼結束真的可以嗎？平助什麼都沒回答！
平助：囉嗦！還不是你的錯！
洍羽：是我的錯才怪！！綾這麼認真的回答了問題，你逃避現實可以嗎！
平助：……唔。
小綾：我沒有關係的啦。
平助：……額……
小綾：平助？
洍羽：小綾GJ！讓平助的罪惡感更深重一些吧！
平助：你吵死了……[彆扭中]那個啊，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可靠也好溫柔也好，一定是你比我更好的地方。從來都是你在我身邊支持著我，如果不是你的話，大概很早的時候，我就撐不下去了吧？特別是在喝下變若水的時候，還有更早……離開新選組的時候。所以說、[煩躁抓頭髮]啊啊！在我心裡，你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都勝過我，比我要強啊……
洍羽：鼓掌鼓掌！平助小朋友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出來的害羞臺詞！總之，前十九問總算是被我折騰出來了吧？這東西果然很折騰人啊，哈哈哈……其中亂入無數請大家不要介意，無視我的存在就好了，嗯，無視吧！
洍羽：總之，上半部分就這樣結束了，後十九問下次再見~這麼說會被抽打嗎？
【後半部分預告：
問題20·如果對方天生身體狀況太虛弱無法H，可以接受精神式戀愛嗎？】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39
·八十八章[惡搞、狗血有]
慶應三年，十二月。
——距離油小路事變過去整整一個月。
當時引發的各種騷動在這個時候也已經漸漸平息，在那場戰役中死去的同伴們的葬禮在半個月前就已經辦理妥當，可是那之後過了很久，新選組裡憂傷的氣氛依舊沒能消散。
就算是現在，綾還是能夠想起八番組的隊士們在藤堂平助的靈牌前傷心哭泣的模樣。
那日的油小路事變對新選組是不得了的大事。
暗殺了伊東先生、圍剿了禦陵衛士、被薩摩藩和長州藩聯手夾擊、今若千鏡的死亡……
以及，重傷的平助，成為了羅刹。
當晚被送回屯所的平助奄奄一息，前因後果綾並不清楚，只是在她跟雨澤回到屯所的時候，平助已經選擇喝下了變若水——那一頭的白髮和赤眸，觸目驚心。
當然，平助的事情對外宣稱死亡，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這個真相。
現在的綾正穿著羽織在京都的街頭巡視，她的腿傷花費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才完全的康復——看來骨頭上的傷害復原比起單純的皮肉傷害要困難的多，而且最近偶爾也會覺得隱隱作痛。
跟在綾身後的隊士們顯得有些無精打采，綾再一次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什麼異狀後決定今天還是早早收隊回去屯所休息。綾伸手隨意的搭在自己腰間的兩把武士刀上，在穿過兩條街道後的轉角處，碰到了同樣打算早早收隊回去的源先生。
偶遇的兩人先是一愣，然後井上源三郎對著綾笑著點了點頭。
匯合的兩隊人馬，慢慢悠悠的晃向了屯所的方向。
不動堂村比起以前的西本願寺以及八木邸距離京都街道要更為接近，他們走了沒多久就回到了新選組的屯所，綾在門口解散了隊伍，跟在三三兩兩散開的人群最後，一邊褪去自己身上的羽織，一邊和疲倦感對抗著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她躺在被鋪上，想睡卻又睡不著。過了一會兒綾便爬起來，拿著放在房間角落的木刀——近藤老大見她練習勤快就乾脆分了一把給她專用了——綾走到了後院，還沒揮上幾下就碰到了左之助和新八兩個人。他們看到綾顯得很高興，一個人拉著她的手一個人拿走她的木刀，不由分說的就把她往廚房的方向拖了過去。
「請問……那個……怎麼回事？」
左之助他們的步伐有些大，跟在他們身後的綾腳步急促，讓她覺得膝蓋又開始疼了。可能是注意到綾臉上的痛苦，左之助他們略帶歉意的放慢了腳步，躊躇了半天才緩緩開口道。
「其實是這樣的，關於千鶴……」
一聽到千鶴的名字，綾沉默了。自從千鏡在油小路殞命後，千鶴躲在房間裡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而且到目前為止一次也沒有踏出過屯所的大門，更不要說像以前那樣積極外出尋找雪村綱道的事情了。綾自己也曾一度陷在平助生命垂危的驚恐中，她一直到平助脫離了喝下變若水所要擔負的危機後才緩過神——這樣的她沒有辦法找到妥當的言辭來安慰面對著更大悲傷的千鶴。
綾其實在這些天裡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那一天她沒有丟下千鏡她們去找平助，是不是千鏡就不會死？如果不是因為她一時衝動的和不知火動手……平助是不是就不會受到重創？
被埋進記憶深處的畫面蘇醒了，綾想起平助的長刀孤零零的插在地面裡的畫面，想到之後從平助嘴角淌下的鮮紅的血……她不禁輕輕顫了一下。
就連新八和左之助和她說了些什麼話也沒有聽清楚，只是幾人在距離廚房還有些距離的地方停下，左之助他們一邊鬆開了手一邊壓低聲音和綾說希望她可以多陪陪千鶴，她才猛然回神，然後點頭。
原來已經到了準備晚餐的時間了。
綾一個人走進廚房的時候，就看到千鶴一個人忙忙碌碌的做著料理，在一旁的空臺上整齊的排放著大家的晚餐。也許是覺得不忙碌到讓自己什麼都不去思考就不行，千鶴不僅僅打算把新選組的晚餐準備了，甚至還把連羅刹隊的那一份也都算了進去。
雖然這麼說，現在在羅刹隊裡的，也僅僅只剩下兩個人而已。
整個羅刹隊都在風間闖入新選組屯所的那天夜裡近乎全滅，唯一存活下來的山南敬助對於自己親手培養並且曾一度自豪的成果一夜之間歸為虛無的事實深感悲痛。而本來就不是很熱鬧的宅子也在只剩下兩個人的情況下變得更加冷清起來。
「小綾……？」終於發現呆站在門口的綾，千鶴很快的用笑容掩蓋住剛才露出的呆滯表情，「來得正好，可以幫一下忙嗎？那邊桌子上的蔥，請切成蔥花給我。」
順著千鶴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能找到那堆待宰的青蔥，綾立即拋開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洗了個手就開始切蔥花。兩人也不多話就這麼忙忙碌碌的工作了會兒，完全的把東西都料理妥當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已經稍顯黯然，這一次不用千鶴提醒，綾主動的把飯菜一份份的端到了大廳裡。
差不多全都弄完了以後，幹部們也陸陸續續的來了。綾正坐在千鶴看著她依次給眾人添飯，抬頭就看到左之助和新八一邊開著玩笑一邊拉開門進來，三個人對視的瞬間便不約而同的笑了笑，接著更多的人跟著湧進大廳，一個個的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開始吃飯。
好像和以前一樣，什麼都沒變。
綾低著頭，一聲不吭的吞咽著嘴裡的米飯，注意力卻毫無目的地的四處遊移著，最後停在了土方副長身旁空著的那個座位上。
看來總司今天依舊是不方便起床的身體狀態。綾夾了一小口米飯塞進嘴裡，想著在吃完飯以後大概還是和之前幾天那樣，由千鶴幫忙送去總司的那一份晚飯以及每天需要喝下的藥。然後羅刹隊那邊的晚餐依舊是由綾負責來送……
綾把嘴裡嚼了很久的白米飯咽下，手裡的筷子卻沒有跟著再去夾起下一口飯。
……忽然覺得，不想吃了。
***
兩人份的飯要一個人來送，也就意味著綾需要跑兩次才能完成。
綾第二次拉開那扇橫拉門的時候，是抱著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伸手的。好在房間的大廳裡還是沒有人，她前一次送來的那份飯菜還好好的放在原地，並沒有任何人動過的跡象。
這樣的話，她可以理解為還沒有人發現她來過這裡吧？
心裡的不安稍微平靜了一點，綾將手上的第二份飯放在門口附近的地上。現在時間還不是太晚，至少天色還沒有徹底黑透，借著微弱的夕陽光芒還隱約可以看清房間的全貌，只是還是會有一些小角落被掩埋在陰影下，讓人下意識忽略不去在意。
綾站起身，走之前又看了一眼並排放在牆邊的兩份飯，接著返身打算跨出門口。
結果冷不防的在快要走出房間的時候被什麼人忽然拉住了手，接著對方直接將她拽回了房間裡——綾的腿不爭氣的在想要掙紮的瞬間痛了起來，她不禁皺眉，沒被拉住的手做出了手刀的手勢，正打算借著對方的力道就這麼揮手劈過去的她在看清站在她面前的那個人的臉之後，整個愣住了。
那張臉的主人，名叫藤堂平助。
手刀硬是停在距離平助腦袋還有一公分的地方急刹車，綾尷尬的看著平助顯然是被嚇到的驚悚表情，下一秒她就立刻收回了手，頭也壓得低低的，一雙眼不知道該看向哪裡才好。
所以也不可能看到平助因為自己逃過一劫而松了口氣的模樣。
平助剛才還真的以為自己會被綾一手刀劈到。考慮到綾的手勁和速度，他都不清楚自己這具已經不屬於人類範疇的身體挨下來是不是還能毫髮無傷——萬一一個不小心的暈了之類的也太丟人了。
他偷偷的呼出一口氣，卻又馬上嚴肅了臉。
被平助抓在手心裡的手，雖然力量很微弱，可他依舊可以感覺到對方正打算掙脫。
意外的是他竟然就這麼放了手，綾被他突然的舉動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愣愣的看著平助越過她身邊，然後彎腰一手拿起牆邊的一份飯菜，又接著掉過頭往大廳的裡面走。
「啊……在那裡稍微等我一下行嗎？」走到門邊的平助終於想起自己該說些什麼了，他側過半身，用空著的手指了指綾附近的地板，「不要再像之前幾次那樣逃走了。」
原來他知道……每次綾在偷偷把晚飯送來之後就逃走的事情……他全都知道。
綾沉默的拉上了大廳的門，想要逃走的念頭在平助的話說出口的同時就已經消散了。她默默的將自己埋沒在完全黑暗的陰影下，一如既往標準的坐姿，綾的後背直的簡直可以和後面的牆壁平行。
不一會兒平助就從那扇小門對面回來了，他本來還對房間裡漆黑一片的狀態感到吃驚，就在他幾乎認定綾肯定是逃走了的時候，很習慣在夜間活動的眼睛在房間的角落裡捕捉到了她端坐著的身影。平助不自覺的笑了下，然後快步走到她身邊也跟著坐下。
只是他的坐姿比起綾來說要隨意的多了。
平助吃著綾送過來的飯，兩個人沉默著誰也沒有開口。她途中有好幾次偷偷看向平助的側臉，就算她的夜視力不錯，眼睛也大概習慣了房間裡的黑暗，可她看到的依舊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
綾呼吸很謹慎，光是坐在這裡她都覺得可以聞到充滿了整個屋子的血腥氣味——這是誰的血？還是變若水？綾還不能很清楚的分辨出來，只是這樣的空氣讓她覺得不舒服，會逼迫著她想起山南在她面前第一次羅刹化的樣子……還有，讓山南先生痛苦了很久的掙紮。
山南敬助曾經對她說，喝下了變若水的他已經死了，不再是活人。
那平助呢？現在坐在她身邊吃著飯的平助……又是怎麼想的？
究竟是什麼樣的答案，綾覺得其實並不難想到，可是她也不敢去思考，她害怕得出了和山南一樣的答案，然後再一次對某些重拾了的希望感到絕望。
「……我還活著。」
撕裂了沉寂的聲音像是探知了她內心想法一樣的在她耳邊響起，綾怔住，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的竟走了神。平助側過頭來看著她，手上的筷子早就被擱在空碗上。
他輕輕的牽起了綾的手，握著它貼近自己的心口。
然後，如同宣誓一樣嚴肅的，重複了之前的話。
「沒有死……我還活著。」
·八十九章
能夠感覺得到，指尖所接觸的身體，在內之中正傳來一下又一下強而有力的搏動。這是獨屬於活人的律動，而且握著她的那只手還是和記憶中一樣的溫熱甚至有些滾燙。
就如平助自己所說的那樣，他還活著，沒有死。
這明明就是綾本來就知道的事實，可是當她聽到這句話從平助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內心的高興已經膨脹到了無法壓抑的地步。
太好了，平助沒有像山南那樣說自己已經死了……真是太好了。
「嗯。」
綾輕細的聲音好似會沉沒在這片無底的黑暗之中那般短暫，這是時隔一個月後平助第一次聽到她說話，簡單的單音節裡包含了她平靜下來的心情，讓平助也不由得跟著放鬆下來。他沒有放開綾的手，而是接著問道。
「那、不會再逃了吧？」
語氣裡更多的是玩笑的問話，綾很嚴肅的搖了搖頭，卻忽然想到房間裡這麼暗，也不能確定平助可以看清楚她搖頭的動作，所以綾才停下了動作，轉而用一種比之前更為堅定的語氣回答了平助的話。
「嗯，不會再逃了。」她說道。
這一次聲音真的像是沉到這抹黑暗裡了，綾沒有得到平助一星半點的回應。只是在她疑惑著是不是自己說錯什麼話了的時候，平助握著她的手忽然使力，將她拉到自己的身前。綾本就看不清，這下變得更看不清楚了，她可以感覺得到自己的額頭輕輕靠在了平助的身體上，耳邊迴響著衣料摩挲的聲響。
平助的雙手繞到她的身後，將她抱在懷中。
靠的近了，平助的心跳聲就貼著綾的耳邊，比起之前用手觸碰的感覺更為真實。綾的手不自覺的抓著平助的衣服，在很久沒有感受過的溫暖包圍下，累積了很久的疲倦開始一點點的浮出水面——她至少有半個月左右沒能好好睡過一覺，現在大概是覺得心安了，所以才會那麼的想睡嗎？
平助的氣味、平助的體溫、平助的身體、平助的手臂……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大半年前平助脫離新選組的事只是夢，一個月前平助在油小路受傷也是夢……那些曾讓她覺得痛徹心扉的悲傷在此時此刻變得不真實起來。
唯獨真實的，只有現在就在她面前的而這個人而已。
溫暖，真的是好溫暖。綾整個人縮了縮，任憑平助將她擁的更緊。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要一直都這麼沉溺下去。
「想……在一起……」
大腦已經被疲倦折騰的無法去思考了，輕渺的快要聽不見的聲音裡也帶著濃濃的倦意。綾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話，只是張了張嘴，心底最基礎的願望，就通過聲音的方法表達了出來。
模模糊糊的聽到平助的笑聲，綾微微掙紮著想睜開眼，想要問問平助為什麼要笑。她已經不知道究竟是因為平助抱得太緊還是因為自己實在太困了才會導致動彈不得，綾的眼睛睜開一條縫隙，最後又合上了。
「只要是你想的，不管多久都可以待在我身邊。」
平助頓了頓，儘管知道綾看不到還是搖了搖頭。
「不對，應該說是我比較希望你可以一直留在我身邊的。」
用絕對不輸給綾的強烈情緒編制而成的語言，這是過去的藤堂平助不可能當著綾的面說出口的話語。擁著對方身體的手臂下意識的收緊幾分，平助將自己的頭埋進了綾的頸間。
整整一個月的時間，讓平助思考了很多的事情。
他想起那日的重傷，想起瀕臨死亡的恐懼，想起劫後餘生的慶倖……在身體初變化的時候害怕是肯定的，就算沒有學過醫術的他也知道那是絕對足以致命的創傷，可是羅刹化的身體就是如此不可思議，那個時候他甚至可以感覺到身體所受到的傷害正在迅速癒合。
生活也，完全的被打亂了。
現在的月光就宛若以往的日照，黃昏代替了黎明成為他醒來後看到的第一幕景色。先不說太陽曬到身上會有刺痛感，光是在白天保持清醒就已經足夠困難。
更可怕的是，羅刹化後的副作用。
身體深處，本能的對血液產生了依賴和渴望，每每發作時那簡直要吞噬人理智的瘋狂，都讓平助想要後悔自己對變若水伸出了手的決定。
可是當時他沒有伸出手，沒有渴求生存……現在的他也就不能這麼抱著某個人了吧？
既後悔，卻又不願意做出另一種選擇，矛盾到讓人想要發笑的心情。
「現在的我已經可以保護好你了。不會再放手也不會再離開了……」
其實都是一樣的，無論是平助還是綾，心裡所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可以站在對方的身邊，只要這樣就足夠了。
「……我，喜歡你。」
被紙門所阻隔的光線越來越弱，就算不拉開門也能猜得到外面的天色應該是差不多全黑了。屋子裡靜悄悄的一片，平助將自己的心情說出口之後有一小會兒的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將會得到怎麼樣的回答。說來他都不敢確定綾是不是能夠他所說的喜歡是什麼……啊，這樣的話，就算得到了『那是什麼意思』的反問也絲毫不奇怪了吧？
可是他連這種讓人脫力的反問都沒有得到，包圍著他的依舊是獨屬於夜晚的靜謐。
平助低下頭，看到靠在他身上的綾平靜的閉著眼睛的模樣終於忍不住笑了。
「什麼嘛……居然在這種時候睡著。」
一點都不體諒他說出那句話要花費多大的勇氣啊……平助頓時覺得哭笑不得，他抱著綾調整了一下姿勢，好讓她枕著自己的腿，睡得更舒服一些。不知道是真的太困了，還是因為在平助身邊太過安心的緣故，綾在平助移動她身體的過程中居然完全沒有被驚擾，依舊睡得很沉。
平助輕輕的摸著綾的頭髮，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低下頭，吻上她的額頭。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好好休息吧……晚安。」
***
在總是戰亂不斷的年代裡，偶爾的一份寧靜也都顯得短暫。
為了更快的將羅刹隊振作起來的山南敬助開始陷入近乎瘋狂的研究，他甚至還對千鶴身上的鬼族血液動了歪念，當然這在眾人的阻止之下最後還是沒有成功。
左之助和新八對於變若水的存在由於山南的事情變得更反感了——起因或許還是在平助的身上，雖說他們開玩笑的說過『笨蛋就算是死了也治不好』之類的話，擔心平助會因為體質的變化而變得消沉的狀況也沒有出現，可平助會因此而變得嗜血的狀況仍舊不會發生任何改變。
而且安排給羅刹隊的那些工作……也都和他們的存在一樣，黑暗的見不得光。
還有總司的病況。雖然大家都盡心盡力的在照顧，可就結果而言非但絲毫沒有好轉，反而是在不知不覺中惡化了不少。綾有好幾次去探望總司，看到總司還是和記憶裡一樣，帶著笑容和她說說笑笑，卻在綾每次想要提及關於病的事情時巧妙的轉開話題。
然後在她離開之後，隔著紙門都可以聽到裡面傳來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千鶴慢慢的從千鏡的死亡打擊中走了出來，偶爾可以看到她拿著刀混在平隊士的隊伍裡努力練習的模樣。據左之助所說的，千鶴似乎是想讓自己變得更堅強一些，至少不要再出現因為自己而害得別人受到傷害的事情。
對此，綾除了替她分擔更多的家務之外，什麼也做不到。
自主訓練、巡街工作、打掃做飯……這幾乎就是綾每天要做的所有事情，只是在最近的工作中，她越發的覺得膝蓋受傷的地方痛得厲害起來。但這只是傷，只要是傷就會好起來，所以綾也沒有太過在意，只是在覺得疼的時候停下來揉一揉，接著又開始做她應該做的事。
平靜的時日，沒能維持太久的時間。
一八六八年一月三日，王政復古的大號令下達，這是日本廢除江戶幕府、政權移交朝廷的一次政變。日本將由國家來管理政治，將幕府和將軍的職位廢止，京都守護職、京都所司代也被取消了。
新選組所相信的東西，終於在一聲巨響中，崩潰了。
越來越多的薩摩藩以及其他與幕府敵對的藩陸續集中到京都來，至今為止都在京都穩坐舊幕府勢力的人也一個接著一個的在動盪不安的京都中消聲滅跡。
在這場動亂中，新選組當然不會什麼也不做。為了保護在大阪城裡慶喜公並且警戒著聚集在京都裡的薩摩軍，新選組接受命令轉移到了大阪與京都之間的伏見奉行所。
同年一月二十七日，新政府軍和舊幕府軍之間的首次戰役終於打響。兩方的兵力和戰力完全的成反比，僅有舊幕府軍三分之一兵力的新政府軍擁有著當時最高端的槍和炮，只是手持著脆弱的武士刀的武士們在槍林彈雨中潰不成軍，戰線被新政府軍一路前推，轉瞬間就蔓延到了新選組所在的伏見街道。
白天的戰役，綾並沒有被允許參加。介於她也在擔心自己腿的狀況，想到在戰爭中途突發很可能會連累同伴，所以也算是爽快的點頭答應了。接下來的一天，她和千鶴一起留在屯所，看著傷痕累累的同伴被抬回來，滿心的無力感在逐漸熟練的包紮速度中彌漫開來。
隨著夜幕降臨，從開戰開始就一直在持續的炮轟聲和槍聲終於停了下來，在與夜色同時到來的短暫休息中，守著奉行所的大家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負了傷卻還活著的大家都聚集在伏見奉行所的大廳裡，商討著接下來的策略。羅刹隊的成員也都醒了，山南和平助兩人也坐在幹部的佇列中，在聽完其他人轉述完了白天發生的一切，臉色果然也變得凝重起來。一直沉默著的平助和隱約露出了興奮神色的山南不同，他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問題，入神的連土方他們決定在晚上進行反擊並且要派羅刹隊出擊的話也沒有聽見。
綾在旁邊拉了拉他的袖子，平助才後知後覺的回過了神。
「抱歉，剛才在想一些事情。讓羅刹隊出擊？終於輪到我們出場的時間了啊！一定要大幹一場，把白天因為睡覺而錯過的那一份補回來！」
氣勢滿滿的發言瞬間把還有些消沉的氣氛帶動起來了，就在大家都氣勢高昂著大喊著反擊的同時，在白天聽了太多次而銘記於心的炮擊聲在伏見街道上炸響了，就連新選組所在的伏見奉行所的房子都跟著抖動了起來。
被敵人搶先一步，在短暫的休憩後，戰爭再一次的打響了。
·九十章
土方的命令才剛說出口的一瞬，所有人都已經提著身邊的刀沖向了伏見奉行所的門口，在那裡的是大批大批因為大門被炮擊破壞而沒有了阻礙的新政府軍們不停湧入的身影，新選組完全沒有因此而士氣下跌，反而越發的膨脹起來，以永倉新八為首的一群人直接的沖向了第一線。
一時間，刀與刀碰撞的聲響、炮擊的聲響、火槍的轟鳴聲不絕於耳。
已經沒有了安全的場所，所有的地方都是戰場第一線。千鶴緊跟著左之助沖向了大門，而綾也早就握住了拔出刀鞘的武士刀，和平助一起奉命堅守奉行所的最後一條防線。
在密集的槍聲中，綾覺得自己的腿又開始隱隱作痛——不過她現在完全沒有閒情可以去顧慮這些。綾咬牙強忍著，和平助兩人背靠著背，一次又一次的揮刀砍到任何一個企圖越過他們的敵人。
普通人類的士兵，在他們面前沒有任何意義。
可這種優勢，也僅僅停留在對方的火槍部隊湧入之前而已。
若是沒有受傷之前，要避開那些對於綾本來的世界來說技術十分落後的粗劣火槍所射出的子彈並不是難事，可現在不同。她膝蓋上的傷痛讓她的行動力大幅度下降，再加上戰場上也不只是她一個人——說白了就是撇開平助不管的話，她做不到。
在戰場上考慮多餘的事情是絕對致命的，不過現在的綾可能連自己在考慮多餘的事情也沒有注意到。顧慮了太多不需要由她去顧慮的事情的後果便是，敵人的子彈再一次的在她身上的某一處穿過。
從傷口流出來的血漸漸的把綾身上的衣衫染紅，但傷口不多久就會癒合，所以也只是渾身染血的樣子看上去比較的恐怖。綾一手捂在傷口上，一邊深呼吸迫使自己鎮定。腳上的舊傷變本加厲的疼痛，讓她快要沒辦法分辨自己身上究竟還有哪裡再疼了。
前方又傳來了火槍上膛的聲響，綾下意識的收緊了握著刀柄的手指，正在考慮要不要冒險沖過去先把躲在後面的火槍兵解決了的時候，平助整個人沖到綾前面，替她擋下一槍。
「嘖、不是都說了沒用了嗎？！混蛋！」
穿在平助身上的那件羽織也都被染紅了，綾有些驚恐的看到中槍了的傷口裡濺出來的血，不知怎麼的記憶就和油小路那會兒重疊，她頓時顧不得腳還在痛，就猛地一步沖向前，伸手扯住了背對著她而立的平助的衣袖。
不行、這樣下去的話……平助說不定又要……！！
「我沒事……這種程度的傷，是死不了人的。」
平靜的聲音，瞬間讓綾的驚慌被撫平了。而且比起話語更有力的證明，是平助剛才受的傷也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血沒流下多少便止住了。
接著，平助就把綾剛才的打算付諸行動——他握著刀猛衝向前，在敵方的驚呼聲中對準了剛才對著綾開槍的那個傢夥當頭一砍，然後又在四周的人反應過來之前頓住身形，將刀平置於身側，借著扭轉身體的力道狠狠砍倒了另一邊的人。
手起刀落，轉眼前對面就倒下了好幾個。
綾也沒有落下，她利索的揮著刀，將靠近自己這邊的敵人逐個擊破。
再一次和平助匯合的時候，敵軍已經因為他們的奇襲而亂了陣腳。綾聽到背靠著她而站的平助發出了模糊不清的輕笑聲，她不明白平助為什麼會笑，只是那笑聲會讓人隱隱不安。
「沒有用……沒有用的！」近乎瘋狂的嘶吼著的平助沖進了敵群，綾根本來不及拉住他，急忙轉過身也只能看到那個沐浴在鮮血飛濺的夜幕中的背影，「消失，全都給我消失！！」
代替了槍鳴和炮擊所響起的，是敵人悲慘的絕叫，空氣中的血腥氣更重了，甚至讓人產生了連呼吸也變得粘稠灼熱的錯覺。在混亂的交戰中，平助的身上不知道多少次的有受到刀傷或是槍傷，可是幾乎是轉瞬間傷口就會癒合起來，痛苦的神色和詭異的笑容交替出現在平助的臉上，他的身體好像已經失去了控制一樣，只是一味的砍殺著面前的敵人。
飄揚在風中的棕色發尾，不知不覺，染成了雪白。
將刀身從最後一個敵人的身體裡□，幾乎瘋狂的平助陷入了短暫的平靜。站在離他不遠處的綾確認周圍沒有威脅之後才將刀收入刀鞘，她看向平助的時候，發現他正愣愣的看著自己染滿了血的手心。綾看不清平助的表情，只是那頭蒼白的發就足夠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
不知怎麼的綾覺得有些害怕起來，她沒來由的想到山南吸她血的那一天——因為她從平助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樣貪婪的神色。
果然，沒多久平助就將手湊近自己的嘴邊，顫抖著探出舌尖打算舔食那些血液。
比他更快的，是綾飛奔到他面前的速度。
綾一手壓下了平助的手臂，緊緊地盯著那雙如同被血染紅的赤眸，為了努力的克制住自己聲音裡的顫抖，而用力的說著：「不行……平助，你不能……！！」
「你、在幹什麼啊……」
已經不知道了，綾幾乎可以確信平助根本就不知道現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誰，他看著綾的眼神裡只有責難，他的聲音裡也滿是責難，他在指責綾為什麼要阻止他進食。
平助沒有聚焦的目光在綾的臉上搖晃，最後他定定的看著綾的肩頸，好像那裡有著什麼他所渴求的事物，讓他無法移開視線。綾也注意到了，她順著平助的視線摸向自己的頸側——掌心的潮濕感讓她回憶起自己曾被一顆子彈擦過頸邊，傷口雖然已經癒合也感覺不到痛了，可是當時湧出的大量鮮血還染在她頸邊的皮膚上。
確認了這一點，綾也明白了平助的意圖。
綾下意識的後退著，這一回卻是平助的速度占了上風。他一手扯開了綾捂著頸邊的手，接著托住了綾的後腦勺讓她無法再後退半步，張嘴就沖著綾的頸側咬了下去。
尖牙刺破了皮肉的疼痛時尖銳的，緊接著便是血液的流向被阻礙，大量的血流出體外後引起的空乏感。綾本能的反抗，她想用手推開平助，想要阻止他繼續吸食自己的血。她的腿卻又不適時的一陣劇痛，當即膝下一軟摔在了地上。
就算是這樣還是沒能從平助的口中逃脫，平助就好像是一隻饑餓過度的野狼，他狠狠的咬著綾的脖頸，順勢將摔在地上的綾摁倒在自己身下——自己在做什麼的問題根本就不會去思考，平助單純的只是想要禁錮住自己嘴裡的食物，不讓她有任何脫逃的機會罷了。
身體裡的血一點點的流失，綾反而開始慢慢的平靜了。
本來以為，是平助的話就不會有問題，是平助的話就一定沒關係，他不會變的和山南先生那樣，因為平助沒有放棄自己還活著的事實。這樣的想法其實很可笑吧？有什麼不一樣呢？平助喝下的也是變若水，那個會剝奪人的理智讓人變得極度嗜血和瘋狂的藥物……
會變成現在這樣……根本就是早就可以預見的。
什麼都不會變。
這樣的現實，無力的讓人想哭。
***
經過了多少的時間，又流失了多少的血。
綾全然不知道，她只是麻木的感受著平助由疾到緩的吸著她的血，然後漸漸的，蒼白的發退回了原來的棕色，伏在她身上的那人，終是在停止了動作之後，沉重的歎了口氣。
好像還沒想起自己做了什麼，一臉茫然的平助慢慢撐起自己的身體，他莫名的看著不知道為什麼捂著脖子的綾會躺在他身下，本來還因為聯想到了奇怪的事情而紅透的臉頰在他發現自己滿嘴都是血腥味之後，頓時血色褪盡。
他到底做了什麼？這樣的問題，還需要去問嗎？
綾在感覺頸側的傷口完全癒合後鬆開了手，壓在她身上的平助起身後她也有了足夠的空間坐起來，只是看到兩人之間再度靠近的平助像是受了什麼驚嚇似地急忙後退，他盡可能的和綾保持一定的距離，一臉驚慌失措的看著自己染滿了血的手、羽織還有倒在四周的早已失去了生命的敵軍身體。
對於血，已經渴求到了這種地步嗎？回想起剛才在敵群中揮刀而沐浴在血雨中的自己好似心靈都得到了撫慰的自己……平助抱住了頭，他不敢去回想了，不想去回憶他到底是抱著怎麼樣的心情去吸綾的血，更不敢想像綾現在的心情以及……她對自己的看法。
「我、也許已經不行了。」
夾雜著痛苦喘息般的顫音，將平助內心的痛苦全數傳達了出來。
「我以為只要竭力忍耐，只要不對它低頭就不會有問題……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啊！」平助的聲音好像要哭出來了一樣，他嘶啞著喉嚨喊著，卻又在停頓的間隙發出笑聲——儘管並沒有任何一處會讓人覺得可笑的地方，「淋到人的血居然會覺得爽快，甚至為了想要喝血而攻擊你的時候一點點的躊躇和猶豫都沒有……我已經不是人類了吧？為了這種東西而失去理智陷入瘋狂的自己，是真正的怪物啊！」
「是的，就是這樣的，藤堂君。遵從自己的本能就好了，這樣就行了。」
大概是那一邊的戰役也結束了，踏著剛才被平助所殺的那些人的屍體緩緩走來的山南也是渾身浴血，不過他的臉上更多的則是坦然，或者說是，興奮？
綾把想說的話全數咽了回去，她安靜的看著山南繼續說道。
「沒有忍耐的必要，我們已經不是人類了，用人類的理念來束縛自己只會更痛苦罷了。想喝血的時候就去喝吧！那樣的話，令人發狂的乾渴感也會得到滋潤的。」
向著正在岔道口搖擺不定的平助伸出了手，身處暗處的山南對著平助發出了邀請。他笑著，那笑容在血的陪襯下顯得極其猙獰。
平助沒有回應。
他知道，因為他也是羅刹之軀所以知道山南所說的都是真話，知道唯有那樣做才是擺脫痛苦的最快途徑——可是這樣真的好嗎？真的是他所想要的嗎？
代替了他回答山南的，是綾的聲音。
「我並不覺得你所說的是正確的，山南先生。」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40
·九十一章
從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站出來，站在山南敬助的對立面，與之對抗。
綾搖搖晃晃的從地上站起來，輕微失血的症狀讓她的頭微微犯暈，身體也有些乏力感。但這些都不影響她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到山南面前，以堅定地眼神回望他。
一直都是這麼覺得的吧？和平助同樣是羅刹的山南先生一定比她要更瞭解平助的心情，她不是羅刹，不會有吸血的衝動，不能理解那種幾乎要讓人發狂的乾渴感是什麼。她也不反對山南所說『想喝血的時候就去喝』的話，如果那確實能減輕平助的痛楚的話，她是絕對支持的。
可是……山南說，他們已經不是人類了。
唯獨這點，綾覺得自己無法認同。
「我並不覺得你所說的是正確的，山南先生。」
再一次重複了剛才的話，綾看著對面的山南忽然沖著她詭異的一笑。
「不對？綾君覺得是哪裡不對呢？」山南緩緩的將手上的刀收回刀鞘，「血液對我們羅刹而言，就像是你們人類每天所要吃的飯菜，反對這一點的你……才剛給藤堂君供上了血液的你，是覺得讓他繼續受著折磨，甚至因此而餓死才更好嗎？」
「……不是的。」
知道山南多半是故意這麼說，可綾還是下意識的伸手捂住了剛才被平助咬過的地方。一旁的平助自然也是面帶愧疚的移開視線，但又不想盯著那些慘不忍睹的屍體，結果只能緊盯著自己手上染著血的刀看。然後，綾平靜的不可思議的聲音，繼續在他耳邊響著。
「我，並沒有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就像山南先生說的，對平助和山南先生你們而言，吸血就和我們吃飯一樣平常。所以，只要是平助需要，多少次，我都會把自己的血奉上。」
捂在頸側的手鬆開了，就如同平助一時間松下的心結。他看著表情從剛才開始就沒有任何變動的綾，心情不由得變得複雜起來……雖說他並不是喜歡吸血，可是聽到她這樣說，還是由衷的感到了高興。至少綾並沒有因此而排斥甚至拒絕他，不是嗎？
所以，他也不能再一直這樣，搖擺不定下去了。
「既然你也不反對這一點，又何來覺得我所說並不正確一說？」
也不是想要盯著不放，單純是覺得現在的這個狀態太有趣了——是的，太有趣，那個總是沉默著順從的綾居然也會有和他面對面站著反駁他的時候，這實在讓他山南敬助覺得有趣。
「我是說，山南先生所說的『我們已經不是人類了』這一點不對。」
在輕輕搖了搖頭的綾面前，山南方才還愜意的笑容瞬間凝固了起來。
綾並沒有打算給任何人打斷她的機會，沒有任何停頓的接著自己的話頭說了下去。
「我一直都覺得自己異于常人，甚至不覺得自己是人類。是平助和新選組裡的大家告訴我的，說我和普通人沒有什麼不一樣，大家也都很自然的接受我了。」
那時候的綾簡直就覺得這是個奇跡，她有害怕過這不過是場夢，所以很努力很努力的伸手抓緊著每一分每一秒的時間，把她所經歷過的短暫人生裡遇到第一份幸福緊握在手裡。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漸漸的相信了，自己是人類的事實。
說來可笑，她現在如此毅然的反對山南的說辭，只是在害怕自己所堅信的東西會輕易破碎吧？歸根究底，羅刹也不過是和她相似的存在，通過實驗和藥物所改造的人，擁有了不屬於人的力量。如果羅刹被認定不是人類，那堅信著自己是人的她，又是什麼東西？
難道，最後的最後，她又繞回了原點，認清的事實，終究就是要承認她還是個怪物？
不……不要，她不要這樣。
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了拳，綾在微微合眼後再一次看向了山南。
「平助是人類，山南先生也是……」當然，她也是。在心中默默的補上這一句之後，綾接著說道：「山南先生曾對我說過，『我們是同伴』。如果山南先生保持著剛才那樣的想法，那我也只能回答你，山南先生永遠是我的同伴，可是我和平助……不能成為您的同伴！」
真是……變得相當能說會道了。
山南眯起了眼，一度僵硬的笑容再度浮現在他的嘴角上，他不再去看屏息等待著他回答的綾，反而看向了相對綾來說顯得不堅定得多的平助。
「你怎麼認為？」
「我……」
忽然被問到的平助一時語噎，他低著頭像是在思考什麼，但並沒有太久，眉間微微的皺褶鬆開了。平助直面山南，臉上是和剛才判若兩人的堅定，嘴角的一絲笑，是他放鬆了心情的證明。
「我有一點想要糾正呢……」
聽聞平助此言，綾不由得緊張了。她不知道剛才那些話裡究竟說錯了什麼，她說的也不過是一些最真實的心情和想法罷了。還是說平助果然還是像山南說的那樣，覺得羅刹不是人類……？
「我不會再喝血了，就算是你的……也不會再喝了。」對著向自己看過來的綾笑了笑，其中的苦澀還是讓綾覺得有些難受，「因為喝人血的行為，並不是人類所為，不是嗎？」
「還以為自己是人類嗎？身為羅刹卻被人類的善惡所束縛，你也只能說是不幸了。」
山南搖了搖頭，可是他的語氣中聽不出絲毫的嘲諷或是指責，有的也只是淡淡的無奈。他不知道從哪邊摸出了幾包被包的方方正正的紙包，伸手遞到平助面前。
「不過我也是可以理解你的動搖的。這是松本先生研製出來的，用於抑制吸血衝動的藥物。日後再發作卻又無論如何都不想喝血的話，就把這個吃下。」
平助猶豫著，還是拿下了那些小紙包。之後，山南俯身在平助的耳邊說了些什麼，從綾這邊看過去也只是發現平助的臉色忽然變得難看了幾分，然後映入眼中的便是山南滿意的笑，還有毅然決然轉身離去的身影。她小心的問著平助，山南剛才說了什麼，平助的回答只是沉默著搖頭。
『藥的效用也只是一時，我們羅刹的痛苦，在喝下血之前都將延續下去。』
『你早晚也會明白的，現在的堅持，僅僅只是美好的自欺欺人罷了。』
***
伏見奉行所的戰役，最終還是失敗了。
新選組的大家約好了在大阪匯合，之後便像是為了分散敵人注意力一樣的四散著逃離了奉行所。綾自然是和平助一起，兩個人考慮到對方身體的狀況，選擇了比較難走但相對也比較安全的樹林小徑。兩個人手拉著手，在林間奔跑穿梭著，跑不了多久，綾就開始覺得氣喘——看來失血的後遺症並沒能好的那麼快。
「……在那邊稍微休息一會兒吧？」
平助的情況看上去也不怎麼好，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大樹，然後也沒等綾作出回應就先行走了過去。從夜晚的戰爭打響之時起，亂七八糟的事情就沒消停過，平助被折騰的夠嗆，他背抵著樹幹，接著就和脫了力一樣的坐了下來。
綾什麼也沒說，她跟著在平助身邊的空位坐下，腰間的兩把刀被取下放在一邊，綾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稍稍蜷起了腿，雙手自然的環著腿，綾將自己的腦袋擱在膝蓋上。
沒有人說話，從伏見奉行所那邊跑出來的時候就是這樣，不知道究竟是因為真的沒話可說，還是找不到開口的時機，兩個人之間硬是誰也沒有說話。
緊緊拽著衣服的領口，羽織上沾染的血漬散發出的血腥氣讓平助既不舒服又覺得不安——一路上都在擔驚受怕會不會突然發作，儘管身邊帶著山南給他的藥，可也就像山南所說的那樣，這藥也只是能夠應付一時。如果藥吃完了呢？他會不會再一次的……對坐在他身邊的綾出手？
那種可能性，平助連想都不願去想。
呼出一口氣，平助抬頭看向夜空。
今天晚上的天氣意外的不錯，漂亮的深藍色，還有星星點點的繁星。不過晚上的天氣還是有些冷，平助猛然想起綾才被自己吸了血，身體應該很弱，正擔心著她會不會覺得冷才回頭想要悄悄打量她一眼，卻不想和綾看過來的視線撞個正著。
「……平助？」
「沒、沒什麼！」
別說綾不明白為什麼只是對視了一下而已，平助就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反應強烈的扭過頭。其實平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幹什麼要這麼心虛，他背對著綾，小心的揉了揉他的心口——那裡正蹦躂得很歡樂呢——至於為啥心虛，那是因為平助看到綾的臉就會想到自己在伏見奉行所時……
為了吸血而……
好在夜色正濃，平助才不擔心自己莫名燒紅的臉會被綾看到。
啊啊啊……一想起來就忍不住要抓狂。羅刹化陷入狂暴的他到底幹了什麼啊！就算是吸血也有很多方式，為什麼偏偏就是……就是……
平助再一次小心的回過頭，看見綾有些擔心的看著他的模樣，讓他更愧疚了。
「休、休息的差不多了吧！我們走吧……大家還在大阪那邊等著匯合呢！」
今天晚上的平助果然很反常……他忽然就這麼站起來了，儘管綾還覺得有些累，可想著大概不會妨礙趕路也就覺得無所謂，輕輕點頭應了一聲也跟著站起來。
兩個人才朝著預定的方向走了沒幾步路，附近的樹叢裡發出了一聲輕而脆的樹枝斷裂聲，現在也顧不上尷尬不尷尬的問題，平助幾乎是本能的把綾攔在自己身後，一隻手搭上了刀柄。
「誰！」
一時間四周靜極了，在這種偏冷的天氣裡連一丁點的蟲鳴也聽不到，只有他們夾雜著緊張的呼吸聲在空氣裡回蕩著。平助緊盯著對面的樹叢不敢鬆懈半分，綾見狀也是做好了迎戰的準備，她一邊祈禱著自己的腿別不適時的疼痛，一邊也握緊了刀柄。
樹叢動了動，就在平助險些將武士刀出鞘的檔口，雨澤從樹叢的陰影裡走了出來。
「自己人，不要緊張。」
她沖著平助兩人擺了擺手，笑得有些尷尬。
·九十二章
看見走出來的人是雨澤，平助也松了口氣，他搭在刀上的手松了下來，一邊觀察著四周的情況一邊半開玩笑半埋怨的對雨澤說著：「你怎麼會在這裡？上個月的時候你就應該早我們一步先護送受傷的近藤先生去大阪城了吧？別告訴我是出來散步的。」
散步的玩笑可開大了，這裡距離大阪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再散步也不可能散到這個樹林裡。怎麼看雨澤應該也是特意過來找人，雖然不確定找的人是不是他們兩個的其中之一。
「如果在這個時候還能有這麼好的興致就好了。」
雨澤也以輕鬆的語氣回應著平助的話，她絲毫沒有鬆懈對周邊狀況的警惕，可是和平助的匯合還是讓她把手上的刀收了回去——直到剛才為止，她一直都把短刀握在手裡。
「我是來找兩位的。新選組的大家基本都已經抵達大阪城了，副長命令我回來看看落在後面的隊員——我對了下人數，活著卻還在路上的，也只剩你們了。」
活著的……嗎？雨澤的句中之意應該是說又有什麼人，在戰役中死去了。
最近身邊熟悉的人一個接一個的在戰爭中死去，在知道死訊後的他們不會像最初那樣難過的無法抑制。只是心頭仍舊會浮出淡淡的傷痛。
接著冷靜的接受事實。
「我想大概你們會選擇比較隱蔽的路線。」雨澤勾起嘴角笑了笑，她似乎自己都對自己蒙對了的狀況感到意外，「既然碰上了那就比什麼都好，有什麼事路上再說，已經沒有空閒的時間停留在這裡了。」
確實是已經沒有什麼空閒的時間了。
綾回頭看了看他們身後的方向，雖然還很輕微，可已經可以聽得見有人追趕上來的細碎腳步聲了，而且人數還不在少數。
綾拉了拉平助的衣袖，平助自然也是會意，隨即看向雨澤，對著她點了點頭。
「走吧。」
***
兩個人的隊伍擴大成了三人，並沒有對趕路造成什麼影響。或者說身邊多了一個可靠的同伴，會稍稍掃除心裡搖曳著的些許不安。
一路上倒也算是平靜，不時的有一月的寒風透過稀疏不齊的樹枝吹拂過來，拍打在他們的身上。之前追趕著他們的細碎腳步聲已經聽不見了，不過正在趕路的他們並沒有注意到。三人不斷地踏著乾草、斷樹枝而過，穿梭在這片好像看不到頭的樹林裡，耳邊回蕩著的，都是屬於他們自己的腳步聲響。
哢嚓哢嚓的，不停地響著。
不停歇的一直趕著路，好像只有不斷地前進再前進，目的地的大阪城才會出現在他們眼前。
「不要緊吧？」
趁著走在最前的雨澤撥開樹枝探路的間隙，平助擔心的詢問著綾的情況。她明明應該算是體力不差的人，可是現在走在最後的綾卻有些喘不上氣的感覺，臉色也帶著潮紅。搖了搖頭表示她沒有問題，可這反而體現出她累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的狀況。
平助皺了皺眉，他正想和雨澤商量著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轉過頭卻看到雨澤整個僵硬的背影。
「喂，你怎麼……」
話說到一半就噎住了。
只要往前走幾步就可以看得見，平助的視線越過雨澤的肩頭，然後硬生生的被黏在另一邊忽然出現的兩個人身上——風間千景和天霧九壽！
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又是什麼時候來到這麼靠近的地方的？是因為他太擔心綾的情況而忽略了那些響動嗎？
在心底的咒駡聲響起的同時，平助幾乎是本能的擋在綾的前面——風間會特地跑到這裡來，怎麼想也只有一個目的而已——現在的他比起以前來說至少是變強了一點，絕對不會讓他們得逞！
「你們……！」
「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蓋過了平助的聲音的，居然是雨澤顯得極為平靜的音調。她就像平助想要把綾保護起來的動作那樣，伸手將兩人都攔在自己身後，站在對面的風間不經意的勾了勾嘴角。
「你說呢？」風間好笑的看著對面三個已經擺好了迎敵姿勢的人，他的目光先是在雨澤腰間的短刀刀鞘上停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落在了後面的綾身上，「當然是來迎接她的——雪村家的女兒。」
不論是雨澤亦或者是平助的臉色都在風間話說出口的瞬間變得難看起來，綾的表情還算是比較平靜，可仔細看便會發現，她的眉間也已經鮮少可見的起了皺褶。
現在看來真是糟糕透頂的事態，他們的目的是儘快趕到大阪城和新選組的其他人匯合，在路上、在這裡耽擱的時間越久，被追兵追上的可能性也就越大。更何況堵在他們前路上的竟然還是身為鬼族的兩人，平助自然是不會願意將綾交給他們，但他們若是真的發生了衝突，這一邊也很難全身而退。
這一點，即使是綾也是能夠明白的。
怎麼辦？這種時候，該怎麼辦才好？
「風間，不要再對她出手了。綾君她並不是鬼族。」
出乎意料的突然發言，不同於風間那邊的吃驚卻也同時在平助臉上浮現，他不明白雨澤在這裡忽然攤牌的理由是什麼——當初她為了不惜一切的保護好千鶴而讓綾做替身的不是嗎？
「哦？你的意思是一直以來都在欺騙我嗎？」
「是的。」
暫時的沉默。
雨澤沒有從風間的臉上看到一絲一毫的憤怒或者是懷疑，好像早就料到了她會說出這句話一樣的沉穩和平靜。或者說油小路那時候的事情果然是讓他們有所察覺了嗎？今次會追到這裡來，也許並不是像風間所說的那樣，而是為了確認疑問，僅此而已。
既然如此，那麼風間此行必定還懷抱著其他的目的和想法才對。
在雨澤記憶中的風間，並不是閑著無聊只是為了確定個疑問就會特地來跑一次的人。但是雨澤也想不透，現在站在這裡的風間，究竟在想些什麼。
隨著風間嘴角弧度的上揚，雨澤微微眯起了眼。
「那是什麼表情？難道你覺得我會做什麼嗎？」
「難道不是嗎？」雨澤回應的心不在焉，她小心的觀察著天霧有沒有什麼多餘的舉動，還要擔心身後的平助會不會一個衝動就先和對方動起手來。「風間，你到底在想什麼。」
「這是我這邊的臺詞才對吧？你到底在想什麼？」有些好笑的重複著雨澤的話，風間笑了笑，「鬼族現在的狀況你不會不瞭解，既然如此，為什麼要三番五次的阻止我？」
「單純看你不爽而已。」
這個回答倒是很爽快且乾脆的，先不論風間會有什麼反應，首先是平助這邊都有點扛不住——不爽？只是為了這個理由？鬼才信她……
不對，是鬼都不信，至少風間他們就不會信。
其實雨澤也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
雖然最初想要干涉風間確實有看他不爽的因素在裡面，但主要還是因為風間想要出手的人是對她有救命之恩的雪村家之女，所以才會想到利用綾的存在來混淆視聽。
可這個方法雨澤也在很久之前就放棄了，風間會一直阻擾不休的大部分原因還是因為雨澤當初的錯誤決定和做法——不過既然已經錯了，而且事到如今雨澤也不覺得千鶴的身份還會暴露，所以她才大膽的把真相說出口。風間沒有太多懷疑就接受了事實這一點，幫了她很大的忙。
然後接下來，又該怎麼做。
答案其實已經有了，只是雨澤還有些躊躇罷了。
風間的目的至始至終只有一個，為了延續鬼族的血脈，必須要純血鬼之間結合，才能產下強大的後代。風間盯上雪村的理由也是因為那是東邊最大的純血家族。
可是現在並不是只有千鶴是純血女鬼。
她，雨澤千代不也是嗎？
已經沒有那麼多考慮的時間了，在這個一度被摔在後面的追兵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追上來的緊張時期，並沒有其他多餘的選項供給她選擇。而且這個方法也說不上什麼不好的地方——身為鬼族的女子，那對她們來說就是義務，更不用說作為少數的純血女鬼之一的雨澤。
就是義務，並不是喜不喜歡或者願不願意的問題。
「喂，風間……」
「什麼？」
「你想要的只是為了鬼族延續血脈吧？」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雨澤用著平淡的好像在說和自己無關的事情一樣的語氣緩緩道：「那麼想要孩子的話，我給你生。」
·九十三章
那些對話和發展詭異的讓人無法消化。
平助牽著還沒從之前的突發事件中回過神來的綾繼續在樹林裡穿梭著，他沒有回頭去確認風間他們是不是有追過來，或者是其他的追兵有沒有追上他們，甚至連觀察四周動靜的心情都沒有，只是一味的前進著。
平助幾乎滿腦子裡都塞滿了風間和雨澤之間那些意義不明的對話，他們討論的什麼鬼族義務和未來，完全不懂。而且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平助總覺得站在雨澤身後的他和綾兩個人已經徹底被風間那方給無視了。甚至在雨澤和他說讓他們先走，她之後會趕上的時候，風間也完全沒有來追的打算。
當時和風間兩人擦肩而過，平助還刻意的放慢了速度，他的餘光只是瞥見風間嘴角的那絲笑容，其餘的舉動一點都沒有。
風間在打什麼主意、雨澤到底又在想什麼？現在大概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風間這次來絕對不是以綾為目標，否則他也不會在他們離開的時候完全不予以阻攔了。
而且，他也並不是不明白的，雨澤說那些話的用意。
進行著思考的平助下意識的握緊了綾的手，在感受到來自對方的回應後稍稍安下了心。
說實在的，平助一直對雨澤千代這個人沒太多的好感。如果非要說出什麼理由，鬼族的身份是一點，另外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可能就是雨澤曾經一手策劃了讓綾當替罪羔羊的事。這也是導致之後風間等人再三來找茬的最初原因，讓他覺得自己無能的癥結所在。
所以就算現在雨澤要想辦法彌補，平助也覺得是正常的事。
雖然這麼說，但平助意外的發現，自己還是忍不住震驚。儘管雨澤後來也有說，這只是鬼族女鬼的義務，說得如此輕描淡寫。
可，義務歸義務，雨澤所說的話，絕對不是以隨隨便便的覺悟就能說出口的。
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平助忽然覺得，雨澤這個人，也沒有那麼討厭了。
***
抵達大阪城與新選組會合的時候，綾發現果然就如雨澤所言的，除了他們，大家幾乎都已經到了。連喘口氣休息一下或者是為平安無事的人感到高興的時間也沒有，就迎來了一堆壞消息。
山崎丞和井上源三郎的陣亡、各藩的叛變……甚至連大阪城的將軍竟也退回了江戶。
新選組自然也是跟著一同撤退，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滿滿的疲倦，竟沒有一個人對於自己將要回到久違的家鄉而感到一絲的高興。
綾跟著羅刹組一起留到第二天晚上才離開，走之前她好幾次眺望著他們來的時候所穿過的那片樹林，卻始終沒能在出口處看到某個人的身影。
說要跟上來的雨澤，一直到他們抵達江戶為止，都沒有再出現過。
***
在江戶的新選組有了新的屯所，聽說似乎是某個旗本的府邸。
戰火暫時還沒有蔓延到江戶一帶，所以他們在江戶的生活暫時還算得上是平靜。
只是屯所裡也是靜過了頭，土方副長為了代替正在養傷的近藤局長，連日來以代理的身份和幕府的重臣商議；病情有些惡化了的總司也在前幾日離開了新選組，在別的地方靜養著；而新八則是時不時的帶著自己組裡的隊員去附近的吉原玩樂。
大概會長時間留在屯所裡的，只有綾和千鶴還有不能隨意走動的羅刹隊成員而已了。
綾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院子裡，抬頭看著晚霞。
這個時間點差不多是羅刹們該起床的時候了，千鶴也在左之助的陪同下去給山南先生他們送飯，其他人基本都因為各種事情離開了屯所，這個大宅子裡到處都是靜悄悄的。
來到江戶過了多久，綾沒有刻意的去計算，她所在意的只是雨澤還是沒有按照約定那般追上來的事。並不是覺得雨澤出了什麼意外，那時候的風間也沒有帶著惡意，綾不認為他會加害雨澤。可是這麼多天都沒有出現的雨澤究竟去了哪裡又做了什麼……卻無法讓人不去在意。
綾忍不住吐出如同歎息般的抑鬱。
前些日子，山南忽然提出想要去千鶴家查看綱道醫生所留下的資料。作為變若水的製造者，一定會留有關於變若水的研究材料，那麼從中找到抑制羅刹吸血衝動的方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被這樣的理由所說服的他們，在千鶴的帶領下來到了她的家裡。
結果自然是什麼也沒能找到。
而在那之後，曾一度盯上鬼族血液的山南再次開始以千鶴為目標盯著不放，儘管千鶴一直咬著牙沒有抱怨過什麼，但綾依舊可以從她臉上看到日益增加的驚慌。
令人擔心的不僅僅是千鶴，還有平助的狀況……自從伏見奉行所那次，綾沒有再看到平助在她面前發作過。這應該是令人高興的好事，綾卻無法坦率的感到安心。
「一個人坐在這裡做什麼呢？」
可能是想的太投入了，在平助出聲之前綾根本就沒注意到有人來到附近，心不在焉的綾當即被嚇了一跳，她猛的站起來然後急急轉過身，從未有過的瞪大了雙眼，活像是一隻被驚到的兔子。
本來還被她的過度反應給嚇到，在看到綾的表情後，平助還是沒忍住的笑了出來。他伸手拍了拍綾的腦袋示意她冷靜下來，然後繞過綾的身邊，在一旁坐下。
「是在擔心雨澤的事情？」
可以說是說對了，但也不完全的正確。面對平助那句不算是疑問的疑問句，綾稍作遲疑之後還是點了點頭，緊接著她也挨在平助身邊坐下，一時間兩人之間沒有對話。
過了一會兒，平助忽然又開口了。
「沒關係的。」
平助應該是在說雨澤的事情不用太過擔心，可綾總覺得話語裡還在暗示著他也沒事的意思。她從自己的雙手上移開視線，轉過頭時正好撞進平助帶著笑意的眼裡。
突然的，綾就真的覺得，不管是雨澤還是平助，一定都會沒事的。
心裡的不安忽然就被撫平了，綾的表情緩和了很多，她正想像往常那般點點頭表示認可的時候，熟悉的聲音從他們後方不遠處傳了過來。伴隨著由遠及近的淩亂腳步聲還有有些過分激動的語氣，平助和綾不解的對視了一眼後便默契的看向了聲源處。
出現在那邊的，是不知道為了什麼事情而發生爭執的左之助和千鶴兩人。
隔得有些遠，對話的內容也不能很清楚的聽見。隱隱約約的可以聽出千鶴的聲音裡帶著微弱的哭腔，而左之助也是鮮少可見的露出了手足無措的神情，雖然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也大概看得出那個氣氛不太妙，尤其是兩人在聽到千鶴失了控的怒吼中參雜著『離開這裡』之類的字句後，綾和平助不約而同的從座位上站起來。
不管怎麼說，先把千鶴勸下來再說。
這樣的心情在幾秒鐘之內就被突發的變故給打散了。
或許是覺得在這種狀態下的千鶴沒辦法用語言來安撫，左之助那一方採取了行動。他猛的拉過千鶴的手將她拉向自己這邊，另一隻手托住千鶴的頭，就勢貼上她的唇。
爭吵停止了，屯所裡再度歸於寂靜。
千鶴的反應完全就是被嚇傻了，這邊本來打算來制止的平助也給嚇呆了。他愣愣的看了綾一眼，發現她好像一副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的茫然表情，平助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了忽然就伸手把綾的眼睛蒙起來，接著一圈一扯的，兩個人就躲在了旁邊的一棵大樹後。
別問平助為什麼要躲起來，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悉悉索索的對話聲，依舊辨不清內容，平助覺得自己緊張的很莫名，心臟在胸膛裡快跳出來似的瘋狂蹦躂著。過了會兒，兩人份的腳步聲朝著另一個方向漸漸遠去，平助在松了口氣的同時感覺到被他蒙著眼睛的綾不安的拉了拉他的手。
「平助？」
「對、對不起！」
慌慌張張的松了手，平助向後小退一步以方便和綾之間拉開距離，只是他過分驚慌失措的表現引得綾轉過了頭，她先是半側過身看向剛才左之助和千鶴所在的地方——當然現在是空無一人了，之後才將自己充滿了疑問的視線投向了剛才慌忙拉著自己躲起來的平助。
剛才到底是怎麼了……雖然是想這麼問，可綾直覺就算問了平助可能也不會回答她。現在站在她面前的平助臉上正帶著熟悉而久違的狼狽神色，他連正視她都做不到。按照這幾年相處下來的經驗判斷，只要接下來綾問一些關於平助這麼行動的原因，大概還能看到他結結巴巴的大吼大叫的模樣。
綾沒有那種惡趣味，或者可以說她也很不善於處理那種狀態的平助，正想就這麼算了的時候，膝蓋處忽然疼了陣，毫無準備的綾不禁皺了眉，腳下卻也是一軟，眼見就要摔倒。
這時候哪還顧得上彆扭或尷尬，平助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了綾，接著慣性的往自己身邊拉了過來，為了防止她站立不穩再次摔倒，他還順勢托住了綾的腰後，急忙詢問道：「怎麼了？沒事……吧……」
聲音隨著停滯的呼吸而噎住了。
似是還沒從疼痛中緩過神來的綾整個人軟軟的趴在他胸口，聽聞平助的詢問聲就這麼抬起了頭，結果距離太近兩個人都是一愣。平助覺得自己大概連心跳都停了，他愣是這麼背靠著樹幹呆站著，忘了把綾扶起來，直到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呼吸拍打在他的臉頰上，他整個人一震，緊接著漲紅了臉。
大概是被平助的臉紅感染了，綾的臉頰上也莫名的染紅，感覺腳上似乎沒那麼疼了，她嘗試著想要站起來卻發現平助搭在她腰後的手似乎隨著他僵硬的身體一起僵硬了——掙脫不開，綾只得繼續老老實實的趴在平助身上，可又覺得這麼四目相對的姿勢有點不妥，轉而不太自然的低下了頭。
為什麼……會覺得很緊張呢？
「咳咳、對於打斷你們一事我很抱歉。」
綾嘗試著去思考，卻被一聲咳嗽所打斷。綾抬頭，驚喜的看到失蹤了很久的雨澤就站在一邊，她帶著略有歉意的笑意看了看兩人，接著垂下了之前握拳舉在嘴邊的手。
「……很久不見了，綾君、藤堂先生。」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40
·九十四章
就如同雨澤所言，確實是許久未見。
綾臉上的情緒從最初沒能消化現狀的茫然變成了參雜著吃驚的喜悅，平助的反應和綾差不多。
太好了、雨澤平安無事。
積壓了很久的擔憂輕易的在這裡散開，綾在平助不太放心的扶持下站直身體，只是他們在還未能直率的將心情表達出來之前，另一個從雨澤身後走出來的人讓兩人的動作頓住了。
「小千……？」
記憶在目光觸及到對方面容的同時便蘇醒了。站在雨澤身側的小千對於綾來說同樣是很久不見的物件，不過她倒是與綾記憶中的樣子沒有太大的改變——簡潔卻不失氣質的打扮，還有似乎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消磨的淺淺笑容。這就是鬼之一族的公主大人，千姬。
以笑容回應著綾的千姬從一旁似乎不太瞭解狀況的平助微微點了點頭，接著又將注意力放回了綾這一邊，用她一貫語氣說道：「很久不見了，小綾。自上次到新選組來拜訪的見面之後，一直都沒有機會再見呢。最近怎麼樣？身體沒有什麼不適吧？」
「嗯，托您的福，還算不錯……」雖然有意識到千姬的話中似乎意有所指，但綾還是自動的將那些話歸類為普通的寒暄，在簡單的回答後又順著千姬的話記起千姬幾次來找她都是為了千鶴的事情，稍稍猶豫著還是出聲詢問：「小千今天是來找千鶴的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剛才……」
「不，今天來這裡確實是有事，但並不是來找小千鶴的。」
苦笑著打斷了綾的話，千姬沒有對綾明顯表現出來的疑惑進行解答，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下一句話的說話對象突然毫無徵兆的變成了平助。
「這一位應該就是藤堂平助先生了吧？」
「……是，你是？」
一直聽著她們說話的平助多多少少還是從說話內容裡聽出了些資訊，這位元是雨澤和千鶴的熟人，而她口中所說的來新選組拜訪一事平助並沒有記憶——這應該是在他離開新選組的那段日子裡發生的事情吧？其實不算上後面這條，也能夠推算的出，綾稱呼她為『小千』的女子絕不是什麼普通人。
隱隱約約浮現出來的答案讓平助不由得皺了眉。
是鬼族的人嗎？
「自我介紹晚了很抱歉。初次見面、藤堂先生，我叫千姬。」像是為了解答平助心裡的疑問一般，千姬緩緩道，「如你所想，我也是鬼族的人。」
「果然嗎？」語氣裡沒有意外的成分，平助如同歎息般的聲音顯得無力，「那、你想做什麼？」
說實話，平助的態度真的算不上是友好——也許是因為千姬鬼族的身份讓他下意識的有些排斥。而且剛才千姬自己也說了『今天來這裡確實是有事』，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平助不認為在現在這種混亂的時局，鬼族的人會閑到為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情就特地在晚上去別人家串門。
不過千姬對他的態度並沒有在意，她還是保持著笑，「關於這件事，可以借一步說話嗎？」在短暫的停頓中只見千姬回頭和雨澤輕聲確認了些什麼，之後又再一次的面向平助，「如果可以的話，可以把山南先生一同請來嗎？有些事情想要告知——我想你們會有興趣的。」
有興趣的……事情？
姑且不論平助，現在的山南先生會感興趣的話題無非就是與變若水或是羅刹有關係的事……想到這裡平助不禁皺起了眉頭，他稍有顧慮的看了一眼綾，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一般，直面千姬。
「我知道了。」他說。
***
靜悄悄的屯所。
綾還是坐回了她之前做過的椅子上，只是坐在她身邊空位上的人換成了雨澤。和雨澤一同來的千姬就在剛才和平助一起去找山南先生了，綾沒有想要跟著去，或者說在平助答應千姬前看她的那一眼裡就已經包含了那樣的資訊——他不希望她跟過來，既然如此，她便會在原地等候。
代替了『我也一起去』說出口的，是一臉微笑的『早點回來』。
說起來，稍微還是有些意外的呢，對於雨澤沒有跟著千姬他們一起去的事……綾側過頭，正好可以看到坐在一旁的雨澤的側臉，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思考什麼事情，一直沉默的低著頭。也許是感覺到有人在看她，雨澤也轉過頭，和綾對上了視線。
「……那個、雨澤。」
「嗯，怎麼了？」
「那個時候的事情，謝謝你。」
「那個時候是……啊、你是說風間的事情？」綾那種模糊不清的表達方法還真是讓雨澤沒能在第一時間作出反應，在從綾的表情上確認自己的猜想無誤後，她不禁笑道：「沒什麼，綾君沒有和我道謝的必要。而且這句『謝謝』應該是由我說才對。」
她不過是做了她力所能及的事，而且那與其說是幫忙還不如說本來就是應該由她擔負的責任，所以綾的那句道謝，雨澤接受不起。相反的，綾則是因為她們而被捲入了本來與自己無關的麻煩中。
光是道歉，根本無法表達她的心情。
「在京都的時候，甚至到現在……感謝你一直對千鶴的照顧，謝謝。」
「我並沒有做什麼讓你道謝的事情……」
「有哦，各種各樣的事，有很多。」雨澤乾脆的打斷了因為不知所措而顯得有些困擾的綾，她重新看向自己的前方，接著呼出了一口氣，「其實風間的事情你不需要去在意的，那本來就是我身為鬼族應盡的義務。就算不是為了你，我早晚也有一天會做出同樣的事情。」
就是這樣的，並不是為了別人這樣漂亮的理由。雨澤微微垂下頭，發跡投下的陰影正好完美的遮住了在她臉上逐漸堆砌的苦澀。
「而且風間也答應了，不會再對千鶴和你出手。」回想起那天輕易的從風間口中聽到這句話時，她真的有一種其實自己被對方算計了的錯覺。不知道是為了安慰自己還是為了說服綾，雨澤一邊輕輕的歎了口氣，一邊接著說道，「雖然是個霸道的傢夥，但身為純血鬼的自尊是不允許自己違背約定的。」
雨澤笑了一下，再次側過頭來，輕聲道：「不用擔心，已經沒事了。」
這樣的約定是以什麼樣的條件作為交換，綾覺得並不是難以想到的。她一時無言以對，在腦海中第一時間回憶起的是那天夜裡雨澤背對自己而立的身影。一直都覺得瘦弱的身軀就那樣堅定的阻攔在她和平助之前，稍稍向後方側過一些的臉上露出的也是像現在這樣的笑容。
綾不自覺的從那樣的笑容下逃開了。
「……謝謝。」
「額、所以說了不用道謝的了。」
她做的這些事並不是為了讓綾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她道謝，不過雨澤剛才的那些話似乎並沒能很好的傳達自己內心的想法。臉上的苦澀幾乎是在一瞬間變成了無奈，雨澤有些苦惱究竟什麼樣的語言才能夠讓綾理解她的意思，卻在無意間注意到綾似乎有些心神不寧。
「難道說，是在擔心藤堂先生那邊的事情？」
「嗯，有一點。」
該說是太符合綾風格的坦率嗎？反而是提出疑問的雨澤那方愣了一下，直到綾帶著不解的神情反問她一句『怎麼了嗎？』她才猛然回歸了神似的擺了擺手。
「啊、沒什麼，只是在想綾對這件事也有知情權……不過看你的表情，似乎並不想聽我說呢？」
模模糊糊的應了一聲，就連綾自己也不清楚那究竟是不是肯定的意思。也許是她潛意識裡確實有等著平助回來向她坦白的意思，但卻也有另一個疑惑的聲音盤旋在心頭——平助真的會說嗎？就算是什麼也沒有從雨澤和千姬這邊聽說的綾也能夠多少猜到一些，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正在進行的對話，絕對不會是什麼會令人心情愉快的好事。
既然不是好事……先不論平助願不願意說，她難道就會真的想要知道嗎？
……不知道，綾自己也不知道。
擺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覺的拽緊了衣服的布料，一條條猙獰的皺褶就如同她眉間的痕跡一般在她手下蜿蜒。綾沒有抬頭也可以聽見雨澤若有若無的歎息聲，緊接著那沉重的呼吸有了片刻的停頓，雨澤似乎因為看到了什麼而發出了一聲驚歎。
「啊、看來那一邊已經結束了。」
只要抬起頭就能在一瞬間明白雨澤那句話的含義。剛才和平助一起離開的千姬正沿著原路返回到她們這邊，她向著站起身準備前去迎接她的雨澤揮了揮手，然後便在離她們不遠的地方停住了。
似乎是沒有再走過來的打算了。
「我也要走了，有機會的話下次再見吧。」
慎重的以鞠禮道別，雨澤轉身走出幾步，卻意外的發現綾並沒有任何回應。雨澤有些擔憂的回過頭，看見綾已經從座椅上站起了身，露出一副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開口的神情。
不過，這樣的狀態並沒有維持太久，綾終是放棄了掙紮，她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只是學著雨澤之前對她做的那般，鞠了一躬。
「路上小心。」
***
在沒有點燈的房間裡，平助脫力似地背靠著牆而坐。
除了他之外沒有任何人在，跟著他來找山南先生的千姬已經離開了有一會兒，而剛才為止還坐在他對面的山南敬助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房間。
只留下他一個人，獨自哀歎。
『變若水本是西洋之鬼的血液，羅刹怕光以及會有吸血衝動的並不是因為變若水的製作失敗，而是西洋鬼族本來的特質。』
『但是，本是人類之軀的羅刹，為了力量而付出的代價不僅僅只是你們所看到的那些。』
記憶中，千姬的話一直在平助耳邊回蕩著，他有些煩躁的歎著氣，卻依舊無法阻止那些討厭的內容不斷地在自己的腦海中翻滾。
『人類使用羅刹之力的代價是自己的生命，一旦力量用盡，最後……』
『無一例外的都會如灰一般的碎成粉末。』
連『你少給我開玩笑了！』這樣的怒吼都無法吐露出來的平助將自己捏緊的拳頭砸向了地面，他壓低了聲音咒駡著不清楚的物件，惶恐和不安折磨著他，幾乎讓人發瘋。
並不是不明白的。
他的這條命本就是撿來的……如果不是變若水，他藤堂平助早就在油小路那邊就死了。所以正在享受著額外的生命的他並沒有那個資格去抱怨和辯駁，這樣的話平助已經不知道對著自己說了多少次，可依舊一點效果都沒有。
恐懼。
面對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來臨的死亡，平助不由自主的再次感到了恐懼。
已經過了多久了？從喝下變若水變成了羅刹以來，已經過去了多久？在那之後，他又用羅刹的力量戰鬥了多少次？每一次揮刀都在消耗著他餘量不多的生命……他的命還剩下多少？
還有多久……
平助看向自己微微顫抖著的手心，隨即又捂上了自己的眼。
還有多久……這雙手、這雙腿還有這具軀體，就會化成灰了呢？
·九十五章
如同腳下不穩的步伐一般在心底搖晃著的不安，牽引著她一點點的靠近這條小徑的盡頭。
屯所裡靜悄悄的，今天也和平日一樣，組裡大多數的隊士們都在永倉新八的帶領下去吉原通宵玩樂，而少數留在屯所裡的老實人自然也在夜幕完全降臨後的不久之後就陷入了深眠中。以往讓人覺得享受的靜謐在此時卻變成了看不清實體的恐懼，本就不太熟悉的環境在各種因素的影響下變得更為陌生了，綾用手輕輕的按壓著微微不適的心口，一邊為了理順呼吸似地深深吐息。
自從雨澤和千姬已經離開很久……不，真的是很久嗎？綾自己也覺得不確定起來，現在的她對於時間的流速並沒有一個準確的概念，因為主觀的情緒影響，尤其是在剛才坐著等候的過程中，綾甚至產生了每一次心跳的間隔都緩慢的宛如一天。
綾忽然意識到，她遠沒有自己所想像的那般有耐心。她所有的冷靜在雨澤她們離開後的短時間內就被全部消磨乾淨，曾經堅定的想要等著平助自己回來這裡的信念也都一點一點的被從身體深處漫出的焦躁感所吞沒。
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如此的坐立不安，莫名的直覺作祟，讓綾覺得她已經連一秒鐘也無法再等待下去，帶著用以掩蓋內心的搖晃而故作鎮定的淡然表情，綾尋找著記憶中平助和千姬離開時所行徑的方向，緩步前行。
其實綾並不知道自己走的路是不是對，她只是極度不確定的猜想著平助他們應該是去了山南所在的羅刹隊的隊舍，甚至連自己所去的地方是不是如自己所想都不知道——這麼說來，自從新選組的屯所轉移到江戶來以後，她還是第一次去羅刹的隊舍呢。
拐角，在路的前方出現，綾不自覺的停頓了腳步。
是腳步聲，不止一個人在行走的細細碎碎的腳步聲正從看不見的拐角對面傳來。向著這邊走過來的是誰？這並不是什麼很難思考出答案的問題，畢竟在這個江戶的深夜裡還會集體行動的，除了山南先生和他手下的羅刹隊隊士們，沒有其他的可能。
「原來是綾君啊。」正如綾所料的那般出現在拐角處的人是整齊穿戴著羽織的山南敬助，他本人顯得並沒有他話中的那般疑慮，淺淺的笑容不再像以前那樣安撫人心，反而覺得毛骨悚然，「我還在想這種時間還在屯所裡到處活動的人會是誰呢……普通的隊士應該都已經睡了才是。」
綾下意識的吸了口氣，她有意無意的避開了山南話中的諷刺，遊移的視線一一從跟在山南身後同樣整裝待發的羅刹隊成員身上掃過，在沒有看到平助的身影後雖然有些微的失落感，但也松了口氣。
「山南先生，您的這身打扮是……？」
「如你所見，我們正打算外出巡查。」
夜間的巡查在很久之前開始就已經全權交由羅刹隊負責，即使是在撤退到江戶的現在也是如此。儘管知道山南說的並不是假話，可綾還是感覺到了一絲不自然的詭異。
對於她微微皺眉的反應，山南只是不在意的彎了彎嘴角。
「你會來這裡，是想要找藤堂君吧？我想，他應該還在大廳裡。」
山南說著看了看自己身後的方向，這讓綾有些確定自己並沒有走錯方向了。隨後還未等綾開口說話，山南以舒緩的語氣道了別，領著羅刹部隊越過了綾的身邊。
又是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之後漫上來的便是無邊無際的沉默。綾稍稍向前走了幾步，視線就逐漸寬闊起來，原本隱於拐角之後的景色完全出現在她面前，羅刹隊舍的屋子——有平助所在的那間屋子，實實在在的存在著。
***
門沒有完全關上的房間裡，並沒有透露出任何一絲光亮。
綾在隊舍的門前駐足，雙眼緊緊的盯著從門縫中漏出的深不見底的黑暗。那裡面是比整個屯所還要安靜的空間，死一般的寂靜，連活人的氣息都無法探知。
平助真的在裡面嗎？也許已經離開了，去了別處吧？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將手搭上門邊的木框上時，綾居然產生了想要逃走的念頭。不敢確認，不敢去確認平助確實就在這裡，在門的對面。好像拉開了門就會有什麼東西崩壞一樣……不對，這並不是崩壞，只是在逃避，她內心深處最害怕發生的事情。
要逃走嗎？裝作不知道逃走就可以了嗎？
答案當然是不行的。
為了堅定決心一樣扣緊搭在門邊的手指，綾在一鼓作氣拉開門的同時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移門發出了和這個安靜的夜晚不相符的聲響，乾脆而俐落，擊破了綾心底沉澱著的怯懦。借著室外微弱的月光，綾第一時間找到了靠著牆而坐的平助，看到他明顯沒有被剛才的聲音所影響，微微低垂的頭將他的整張臉都隱沒在陰影裡，綾莫名的心頭一緊。
為什麼……要露出這樣的表情……
也許是終於察覺到房間裡的光線比起之前要明亮了一些，平助緩緩的轉過頭，看向還呆立在門口的綾。是因為不習慣光線的緣故嗎？綾明顯看到平助不太自然的眯起了眼睛，情緒混亂的眸子裡透出了一絲茫然，過了好一會兒他像是才確認站在那裡的是什麼人一樣，輕聲道。
「……綾？」平助再度無力的垂下頭，之後回蕩在房間裡的歎息裡夾雜著意義不明的輕笑聲，他又回復成之前的樣子，不再多看綾一眼，「什麼啊，原來是你嗎？一聲不吭的站在那裡，差點被你嚇到了。」
坐在地上的平助有意無意的向另一邊側了側頭，可能是為了不讓綾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什麼，也可能是想要從綾的表情中逃離。綾還是一言不發的站在那兒，一瞬間在他們之間散開的沉默是她感受到了來自于平助那一方所表達出來的拒絕的最好證明。
縱然平助沒有向她發出邀請，她還是遲疑著邁開了步子，在微微掩上身後的房門後走到了平助身旁。綾無視了平助因為緊張而握緊的拳，這一次她放棄了標準的跪坐姿勢，只是蜷起了腿，抱膝而坐。
沉默，沒能持續太長的時間。
「我、在過來的路上遇到山南先生了。」
「……是嗎。」
「還有羅刹隊的隊士們，說是要去周邊進行巡查工作。」
「……這樣啊。」
「平助，不用去嗎？」
「……我不去。」
「為什麼？」
「…………」
對話最初的感覺像是綾為了打破沉默的尷尬而胡亂找的話題，平助答得漫不經心，綾似乎也問得很是隨意。直到最後那一句疑問直面自己跑了過來的時候，平助竟發現自己無法回答。
心裡苦苦掙紮著，平助還是讓自己以正面去面對綾，透過門縫而傾灑進來的月光勾勒出綾的輪廓，明明是那麼微弱的光線卻依舊讓平助覺得有些刺眼，他在下一秒就避開了綾那張無法看清表情的臉。可綾的聲音卻好像不願意放過他一樣緊追而來。
「為什麼……什麼都不說？」
就算極力的克制了還是可以聽得出的輕顫，平助一怔，硬是倔強的不讓自己抬起頭。害怕、不安……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呢？綾從來都不是個傻瓜，不是他不說話就什麼都不知道的天真孩童。只要一句話哪怕是一個細微的舉動，她就可以八九不離十的猜到事情的真相……
可是就算真的是這樣又如何呢？知道她是在為自己擔心，是在為自己感到不安又怎麼樣呢？
呼吸在喉嚨口哽住了，一陣陣讓身體發麻脫力的痛感從心臟的位置擴散開來。
身為羅刹的他已經……變得無論什麼時候消失都不奇怪了。
「……別管我。」
「平助？」
「我說讓你別管我啊——！」
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壓抑到了極限的感情瞬間爆棚，綾因為擔心平助而伸出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她不知所措的看著近在咫尺卻觸碰不到的少年慢慢和她拉開了距離，像是平助卻又陌生的不像是他的笑聲，一點點的從他的喉嚨裡、口中，發出。
那絕不是因為愉悅而發出的笑，無力、渾濁、絕望……隨著斷斷續續的低笑聲一齊沁入綾的身體，酸楚的感覺一瞬間順著她的呼吸道上湧，灌滿她的口腔、鼻子還有眼睛。她好像伸手去拉住平助，想要停止那種讓人難受的五臟六腑都要揉在一起的笑聲。
可是現在的平助看上去太過脆弱，脆弱的好像只要輕輕一碰就會碎成粉末。
「……我啊，在油小路重傷到快死的時候，總覺得自己有什麼必須要做的事情——因為覺得自己還不能死，想要活下去，才選擇對變若水伸出了手。為了活下去，嗜血也好狂暴也好，這種副作用都無所謂！我是這麼想的，雖然是這麼想的，但在真的發作以後卻又開始後悔了。一次次的發作，在越來越覺得自己不像是人類的過程中感到後悔……可就算是後悔也想要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的話……」
只為了能夠活下去。
一直都是抱著這樣的信念咬牙忍耐，在千姬來訪之前，一直都是。可是……
「可是，果然是我錯了吧？取材自西洋鬼族之血的變若水？……那是什麼東西啊……只是喝了些變若水就覺得應該必死無疑的自己活下來了，我到底是有多可笑？」
簡直是可笑至極……平助從自己乾澀的喉嚨裡擠出了滿是嘲諷意味的夾雜著哭腔的笑，正沉浸在痛苦中無能自拔的他已經注意不到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他看不到綾臉上的表情漸漸的消失，那張有過痛苦有過消沉的臉上只留下了平靜。
而他，渾然不覺的繼續著那些毫無意義的自暴自棄。
「也許就和山南先生說的一樣，我們在喝下變若水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人類……反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化成灰，與其堅持的認為自己還活著，還不如當自己死了更輕鬆——」
聲音被阻斷了、語言被阻斷了、思緒被阻斷了連同呼吸一起，都被阻斷了。
發生了什麼事？
大腦裡只剩下一片空白的平助呆愣的感受著自己覆蓋在自己臉上的冰涼——那是他所熟知的屬於綾的手掌的溫度。平助試圖調整自己忽然失了焦的目光，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某人的臉和自己正零距離的緊挨在一起。
而緊貼在他唇上的柔軟險些讓他好不容易才恢復了一些的理智再度抽飛出去。
『到底發生了什麼？』的疑問到了這個時候徹底的在平助的腦子裡扭轉成了另一種聲音。
……這是什麼情況啊？！
·九十六章
在來到這裡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平助對於綾來說就像是精神支柱一樣的存在。因為他是在這個喪失了曾經唯一生存意義的世界裡第一個遇見的人或者是其他的原因？綾並不明白，雖然不明白，但她的手卻還是像溺水的孩子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緊緊的拽著平助的衣擺。
他在的方向就是她行徑的目標，只是單純的跟在他的身後就是她每一天的必修課程。
所以，一直都在看著的，那個似乎永遠都站在她身前的背影。會對她伸出手說會保護她、會紅著臉稱讚她的衣著、會笑著牽起她的手、會不顧自己的擋在她面前……開心的樣子、生氣的樣子、吃驚的樣子、無奈的樣子……她看見了很多很多，但不論是哪一種，她所熟知的平助總是精神滿滿的。哪怕在離開新選組後、在油小路重傷喝下變若水後，承受著羅刹的痛苦的平助在她面前，至少是在她面前也總會強裝精神的和她說沒關係，讓她不用擔心。
但，剛才在她面前，那樣垂頭喪氣的說著否定自己的發言的平助，卻是她從來沒見過的。
那樣的表情、語氣還有笑聲，全都陌生的讓人討厭。綾忽然想，她果然還是更喜歡曾經那個總是和永倉先生還有原田先生待在一起嬉笑打鬧的平助吧？少年精神滿滿的樣子，比任何獎勵都要讓她歡喜。
……說自己死了什麼的、明明很痛苦卻還在笑著的事情……都停止吧。
平助只要是平助就可以了，只要這樣就夠了。
所以……不要笑了，好嗎？
***
安靜的連呼吸聲都無法聽見的房間裡，靜止了許久的時間隨著綾向後退開的動作重新開始了流動。她沒能按照預想的那樣先去確認平助的狀況，只是在身體回歸到最初的坐姿後不太自然的低下了頭，若不是借著室內偏暗的環境做了掩飾，那張紅的快要滴出血來的臉絕對是極為少見的畫面。
臉上好燙、心也跳得好快……她這是怎麼了？綾伸手輕輕的按壓著自己鼓噪不安的心口，試圖以此讓它安定下來。她剛才只是想要阻止平助繼續說下去，然後腦海中不知怎麼的就浮現出了之前在院子裡左之助和千鶴髮生爭吵的那一幕。『這樣做是不是合適？』的疑問連出場的機會都沒有，綾的身體比思考更快一步的做出了反應。
最簡單的交疊，卻依舊讓人無法抑制的心跳加速。就算是現在，綾還是十分困擾的發現不管是發燙的臉頰亦或者是異常的心率都完全沒有好轉的跡象。不過也沒關係，只要平助能夠確實因為她採取了行動而平靜下來的話，只是這一點點的異常……
咦？說起來，從剛才開始，平助那邊是不是有些安靜過頭了？
緊張過了頭的心情漸漸轉化成了困惑，綾帶著『只是看一眼應該沒關係』的微妙心理小心翼翼的轉向平助那一邊，結果意外的發現他好像還是維持著剛才的坐姿，絲毫未動。
「平、平助？」
「啊？」
平助似乎是條件反射般的對綾的聲音做出了回應，不過也托這個的福好歹是從巨大的震驚中回了神，只是頭腦還相當混亂的樣子，他連續應了好幾聲之後僵硬的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接著又猛地停住，他緩緩的抬起同樣僵硬的手臂，在用手背貼在自己嘴上的同時，整張臉變成了縱然是在這黑暗中也能分辨得出的赤紅。
怎麼了？剛才是怎麼了？！雖說胡亂抱怨的講了些不該講的話的自己也有不對的地方，可是忽然就……不、不對，那怎麼可能！對方可是綾啊！一定是他記憶混亂了，否則綾怎麼會……
怎麼會、主動親他？
心跳已經劇烈到了快要爆炸的地步，平助不自覺的吸了一大口氣，剛才還侵佔著他全部神經的煩惱和不安早就飛出了九霄雲外。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僵硬的看著她，儘管這樣做除了讓他快要到達極限的心跳頻率一再的突破上限外起不到任何作用，可是在這種狀態下，平助發現僅僅是移開視線這樣簡單的事情都無法做到。
他已經緊張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平助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還是……不開心了？」
「誒？啊！那個、沒、沒有……絕對沒有不舒服什麼的！也、也……沒有覺得不開心！」
果然是他表現的太異常了，綾臉上的擔憂因為那句結巴得不能再結巴的話變得更為濃重。平助一邊在心裡怒吼著讓自己冷靜一點，一邊努力的思考著要怎麼做才能讓自己在最短的時間裡冷靜下來——要不要乾脆的直接沖出井邊打一桶水把自己從頭到尾的澆一遍好了，雖說已經步入初春的天氣比不上冬天的嚴寒，但井水還是有著可以讓人透心涼的溫度的！
想到這裡，平助立馬站起身，幾步就從綾的身邊走了過去，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覺得忽然跑出去好像不太妥當，想著還是先和綾大概的說一下情況的平助整個兒轉了回來。
「不是要逃跑！只是稍微出去一下！一下而已！馬上就會——！！」
馬上就會回來的。
並不是什麼說不出口的話，但平助還是忽然像是噎住了一樣，停止了所有的動作。還在等著他說完的綾忽然意識到了不對勁，幾乎只是一秒之差就讓平助的臉色從赤紅變為蒼白，她看到他瞪大了的眼睛，漂亮的翠綠色眸子一點一滴的，染成了紅。
難道是——！
「平……！」
「別過來——！！」
幾乎是在意識到平助是發作了的同時就想要直沖到他身邊，脫口而出的半個音節瞬間被平助那邊更高分貝的喊聲所掩蓋。綾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看著平助的一頭長髮也褪成了銀白，看著他因為痛苦而蜷縮著蹲下身體，看著他為了克制吸血衝動而緊緊的勒著自己的脖子……
她，什麼也做不了。
「還、真是會挑時間啊……這傢夥……」平助努力的讓光是抑制衝動就已經拼盡全力的身體靠在牆邊，然後從貼身的衣袋裡取出了綾見過的小紙包——那是在伏見奉行所時從山南敬助處得到的可以抑制吸血衝動的藥物——平助沒有急著把紙包打開，反而是對著綾那邊笑了笑，道：「不用、擔心……我沒事。」
垂在身邊的手微微發顫，綾的視線隨著平助掙紮著想要打開紙包的動作落在他的手上，隨後她就像是猛然驚醒了一般，用她可以達到的最快速度，奔出了房間。
***
不知道是什麼材料製成的藥粉和著綾從井裡打來的清水一起順著平助的食道滑下時，平助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異樣化的身體正在叫囂著不滿。它所渴求的並不是這些，而是那更為粘稠和灼熱的液體。平助當然也是知道的，可他還尚存的些許理智也在告訴他不能向它妥協，儘管到藥性發揮作用之前還必須忍耐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但不管多久，他也絕對不會認輸。
已經，不想再傷害到她了——！
咬緊了牙關，平助重重的將自己的後腦勺砸向身後的牆面。咚的一聲巨響著實讓守在一邊的綾也嚇了一跳，她急忙伸手扶住平助歪歪斜斜倒下的身子，可比想像中更為沉重的重量使得她沒有辦法長時間的一直騰空支撐著平助。綾本想要求援，可深夜的時間點裡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幫忙的人。四處打量的視線最終還是落在了平助的身上——平助的狀態比剛才好了很多，雖然緊皺的眉頭表示他並沒能完全的從痛苦中脫離，可明顯平緩了許多的呼吸是藥性起效的證明。
綾松了口氣，她小心的扶著平助好讓他枕著自己的腿躺下。估計是在發作中消耗了太多的體力，在整個移動的過程中，曾一再厲聲拒絕綾靠近自己的平助竟一聲都沒有吭過。看到平助的發色逐漸恢復成了原先的狀態，綾捏著自己衣袖的一角替平助擦去他額角的汗，卻冷不防的被他拉住手，停下了動作。
「感覺好一些了嗎？」
平助沒有回答，他稍睜開了一些的眼睛似乎什麼也沒有去看，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樣讓綾覺得他只要閉上眼睛就會沉沉的睡過去。沒一會兒，平助果然合上了眼，可抓著綾的手自始至終都沒有鬆開。
「綾。」
「怎麼了？」
「……綾。」
一遍又一遍的，他只是呼喚著她的名，她一聲聲的應著。總覺得心裡有一塊地方慢慢的被平助的聲音所軟化，變得暖暖的。綾不自覺的反握住了平助的手，隨後俯身靠近他一些，用她帶著被平助所感染了的情緒的聲音緩緩應聲道：「我在這裡。」
明顯的感覺到在她握住他的手的一瞬被包裹在手心裡的顫慄，平助沉默了片刻，代替了之前連續念著的綾的名所吐出的，是他輕微且短促的歎息。
「剛才的事，對不起。」平助再一次睜開眼，他忽視了綾搖著頭表示她並不在意的樣子，繼續說著，「雖然這麼說有些丟臉，但是我真的是因為太害怕所以變得不知所措了。」
實話說到現在為止他的情緒還沒有完全的穩定下來——突然得知自己死期將至的他，陷入了恐慌。
「但是冷靜想想，現在還活著已經是個奇跡了。本來就是額外多出來的時間，明白了這一點的我還是忍不住的想要抱怨這些時間太短了……」
因為，根本就不夠啊。
他本來以為還會有更長的時間可以陪著自己的同伴在戰場上並肩作戰，如果之後有幸能在戰亂中活到最後，他也奢侈的想過要找個偏遠的地方，種點農作物、養些家畜，簡單平淡的和自己喜歡的女子一起度過餘生。
可是……他已經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了……
「我到底在說什麼啊。」並不是想要對綾抱怨的，但說出口的盡是一些牢騷話而已。平助苦笑著推開綾的手坐起身，他刻意的不去看綾，故作隨意的揮了揮手，「時間不早了，你也去睡吧……」
「不要。」
平助怔住，可是他背後的聲音並沒有因此中斷。
「如果我走了，留下平助一個人的話，平助一定又會開始勉強自己不是嗎？」
今天的平助實在是太過反常，還總是說一些活著或者死了之類的話，就好像他快要死了似的……而且不知道為什麼，綾總有一種感覺，如果她現在離開這裡，說不定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平助了。
不要……她絕對不要這樣……
「我知道這麼說可能很任性，但是我還是不想走。」
沒有經過思考就已經成熟的語言湧到嘴邊，綾對著平助那好像根本不為她的話所動的堅定背影，為了讓自己的心情傳遞給他而拼命的、用盡全力的說著。
「我不想分開！不想離開平助身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41
·九十七章
……說出來了。
隨著句末的最後一個字音落下，綾整個人就像是透支完了所有的勇氣以及力氣一樣，低著頭瑟瑟發抖。不敢去看平助的反應，也不敢奢望他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綾滿腦子都是對於自己剛才一時衝動的混亂以及不安，滿到連平助因為吃驚而發出的抽氣聲也沒有聽見。
怎麼辦？說了那些不該說的話……現在收回來還來不來得及？
「綾，你……」
「如果平助覺得困擾的話請當做我什麼都沒有說過吧……我收回……！」
收回？！平助這邊才不願意呢！好不容易才能從綾口中聽到這樣的話，或者說平助根本就沒想過綾還能說出比這個更上一層意思的話了。他這才高興的有些不能自持，那邊就不明原因的忽然說要收回，沒有做什麼深入的思考，那些關於自己生命餘量的煩惱也全被拋之於腦後，平助親身體驗了一會先前綾一時衝動時的大腦充血狀態，說出了一秒之後他就忍不住想咬舌自盡的話。
「收回去幹什麼啊！……啊、那個……我的意思是說，不收回去也可以……」平助極其不自然的偏了偏頭，躲過了綾的眼睛。一張臉紅的快要和他羅刹化那會兒的眼睛顏色有的一拼了，「再說了、那個……我也沒覺得什麼困擾的。反倒是高興要多一點……」
也許因為高興過度而變得不太正常這一點才比較讓人困擾……
「好像每次都是這樣，只是因為你的一句話、一個表情、一個動作就可以讓我的心情跟著七上八下的……開心的時候也好、茫然的時候也好、絕望的時候也好，你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陪著我，甚至連我都漸漸開始覺得和你在一起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我當然也知道這種想法是不對的，可我也完全不想要去糾正自己……就算知道目前的狀況保持距離才是上策，但被你用如此強烈的語氣要求著，我怎麼也沒有辦法那麼繼續下去了。」
不想分開、想要在一起的心情，都是一樣的。
平助一手捂住自己那張燙得快要冒煙的臉，一次次的深呼吸依舊沒能阻止綾忽如其來的一席話在他心底引起的波瀾。某些打算要隱藏並且也應該隱藏起來的感情隨著一點一滴的語言變得愈發強烈，經過了一番思想鬥爭而終於做出了某些決定的平助慢慢移開捂著臉的手，和他熱度未散的臉一點都不相襯的認真眼神反而是讓綾那一邊不自覺的想要逃開了。
可是他沒有給她逃開的機會，平助幾乎是在綾想要側過頭的瞬間伸手板正了她的雙肩，通過平助的雙手傳遞到她身體裡的巨大力量，竟使得她動彈不得。
「有句話我先說在前面——這次就算沒聽見的話我也不會說第三次了。額……當然，之後你想要當做沒聽見或者想要忘掉也是可以的…………」
說著說著，平助又有些底氣不足的想要臨陣退縮了，但他還是強迫自己正視著綾的臉，就像是他強迫著綾也正視著自己那樣。
「那個……雖然這麼說會讓人害羞的想死，但是啊，那個、怎麼說好呢……『不想要分開』、『想要一直在一起』這樣的心情，一定是我要比你更強烈些。」
拼盡全力的想要讓她明白自己的感情，那些深埋在身體裡的、被自己壓抑下去的情緒，正一絲一縷的編織而成獨屬於藤堂平助這個人的聲音。
要怎麼樣才能夠傳達出去，平助覺得此時的他已經不需要任何思考，所有的行動都由本能來驅使。
「如果可以的話，真的想要讓你一直一直都留在我身邊……就算是變成了羅刹，生活作息都紊亂了的現在，每天醒過來後的第一件事也是想要去找你。看不到你的話心裡就會很不安；看到你笑，我也會覺得忍不住想要笑起來；看到你難過的時候，我好像會比你更難過……你對我而言就是這麼重要的存在，你是我最為珍視的、最為重要的、唯一想要保護的女人……」
平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早就組織好了的語言隨著吐出的呼吸一同流淌在空氣裡。
「我喜歡你……」
早就想過之後極有可能會迎來綾沒頭沒腦的類似『喜歡是什麼意思？』這樣的疑問，但是只是說了這些話就覺得自己害羞的想要去死的平助根本沒餘力去擔心多餘的問題，反正話說都說了，他也已經不可能去後悔、也沒有辦法可以回頭了。
抱著必死覺悟的平助將綾牽引向自己這一邊，他的雙手交叉環過綾的後背，把她整個的攬進自己的懷抱裡。身體裡劇烈跳動的心臟讓平助覺得自己果然還是活著的，正當他想要鬆開手結束這個短暫的擁抱時，綾忽然環上他後背的雙手阻止了他的動作。
「我也是，最喜歡平助了。」
是千鏡曾經告訴過她的，想要和某個人一直在一起的心情，就是『喜歡』。
原來平助也和自己想著同樣的事，知道了這一點的綾高興得無法抑制。
所以她的回答裡沒有疑問，更沒有任何疑惑的語氣，和平助截然相反的平穩聲線裡是綾一貫的冷靜與淡然。可這樣平靜以及正經的回應反而讓平助亂了陣腳，這一回他是當真想要衝出去好好的用井水給自己降降溫，不然他遲早會因為面部以及大腦長時間處於高溫狀態而抓狂的！
房間裡一時間沒了聲音，綾多多少少也察覺到了些許異常，只是她才略有擔心的想抬頭看看平助到底怎麼了卻被平助手忙腳亂的把頭按回胸前，接著從她頭頂方向傳來的一聲『不要動！』讓她老老實實的趴在平助懷裡不敢再亂動分毫。
難道是她說錯什麼話了嗎？
當然事實並不如綾所擔心的那樣，只是平助的情緒太過混亂，混亂的他不知道怎麼反應才好。他自我催眠似的在心裡不斷默念『冷靜下來冷靜下來冷靜下來冷靜下來——』這樣的話，然後還拼命地試圖去說服自己綾說的喜歡和他理解的不一樣，可真的這麼想了的話又會覺得無比的失落……
……他這不是在自虐嗎？！
「……真糟糕啊……」平助低聲嘟噥著。
「平助……？你剛才有說什麼……？」
「沒、沒有！什麼都沒說！是你聽錯了！」
再一次用手按著綾的後腦勺阻止了她企圖想要抬頭看看平助的動作。平助自己都覺得自己結巴的很可疑，就算不去看也知道他現在的臉一定紅的很異常，更重要的是他實在是沒有那個勇氣去看綾的臉了……平助又一次深深吸了一口氣，被各種想法所充斥的腦袋混亂得平靜不下來。
說起來……現在的這個房間，為了隱藏羅刹的存在而處於屯所角落裡極為不起眼的屋子裡，只有他和綾兩個人而已？！
——啊啊啊……山南先生請你快點回來吧！
「那個、平助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心跳快得很異常……」
「——！！！」
呼吸莫名的噎住了，平助按著綾後腦勺的手不自覺的鬆懈了些力氣。他想說他沒有不舒服，可是幾度張開嘴也沒能發出任何聲音，甚至到了最後，已經湧到嘴邊的話都變成了另一種模樣。
「……大概，是有點吧……」
一邊這麼說的同時，平助的手已經完全的鬆開了。脫離了鉗制的綾很輕鬆的就和平助稍微的拉開一些距離，滿腦子都塞滿了擔心念頭的綾沒能注意到平助的異常，她一邊問著『是因為剛才發作的關係嗎？』之類的話，一邊緊張的想要去拉住平助的手。
但她的手卻被平助搶先一步拉住了。
「不是那個，是這一邊。」
「這邊……？是哪裡……」因為不明白平助的提示而下意識湊近了平助這一邊的綾在看到他嘴角的那抹笑意時愣了愣，只是這短暫的空隙就足以讓她落入平助突如其來的擁抱裡。
「所以說，是這邊啦……」
用著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柔的力量，然後比任何時候都要謹慎的親吻著心愛之人的唇。
真的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一樣，現在的他幸福的太過奢侈了。可是就算這樣，他也不想要再放開手。絕不要將她交給其他人，不是用自己的雙手去保護就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她是他最愛的人。
羅刹的力量會消耗生命又怎麼樣？用盡力量的羅刹會化灰而死那有怎麼樣？！既然可以人造出羅刹，那也一定會有將羅刹恢復為人類的方法存在。
他一定可以找得到的，作為人類繼續活下去的方法、可以和綾一起活下去的方法……
所以——
平助在感覺到綾為了回應他的擁吻而環繞在他背後的雙手時微微顫了顫，但隨後，他也更加用力的摟住了她嬌小的身軀。
……就算是任性也好、異想天開也好……
在直到他不得不離開的那一天到來之前，就讓她繼續留在自己身邊吧……
***
那天夜裡，山南敬助以夜間巡視之名帶著羅刹隊離開新選組的屯所大門後，再也沒有回來。
新選組內部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有過一時的慌亂，可之後向著他們不斷迫近的戰爭以及各種問題使得他們沒有更多的精力去為山南的事情分心。縱然是不久後得到周邊地區有夜間集體試刀殺人的傳聞傳來，土方副長也沒有因此採取任何舉動。
江戶地區的短暫平靜，果然還是在這亂世的戰火中被打破了。
無法在後方靜心養傷的近藤局長帶著尚未痊癒的身體以及幕府所下的命令回到了久違的指揮前線。為了不刺激到新政府軍，新選組正式更名為甲陽鎮撫隊，除了被土方要求去籌集軍火而留了下來的平助和綾以外，就連千鶴也跟隨著部隊一起參加了遠征。
慶應四年，三月六日——
新選組在甲州勝沼一戰中被新政府的中路軍打得大敗，遠征的部隊返回江戶集合。而在此期間，早就對近藤局長的做法抱有不滿的新八在討論今後的對策時終於爆發。
同年三月十二日，永倉新八、原田左之助以及雪村千鶴等人另起靖兵隊，與新選組分道揚鑣。
……新選組，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四分五裂了。
·九十八章
三月末，已經是可以稱之為春天的季節。
在水池邊站了不知道多久的綾稍稍回了神，她看了看自己因為長時間泡在水裡而在指腹上泛白皺起的皮膚，接著用放置在一旁的軟布輕輕的擦乾了雙手上的水漬。
她就這麼站著走了多久的神？
毫無意義的自問，綾自己也知道。所以她只是在念頭閃過腦中的一瞬後就沒有再去理睬，在躊躇了一會兒她應該做什麼才好之後，才猛然發現自己根本還沒有把水池裡的碗洗好。
……她到底在做什麼啊？
無意識的歎了口氣，綾把有些鬆開的衣袖往上卷了卷，然後再一次把自己的雙手浸進水裡。
夜裡，窗子外面只聽得見風的聲響，沒有說話亦或是腳步聲。畢竟已經過了正常就寢的時間吧？最近總是在和戰爭打交道的隊士們很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的休息，為了下一次的作戰可以用更好的狀態投入，現在還在土方副長帶領下的大家早就乖乖的睡了。
綾把最後一個碗用水沖乾淨後擦乾放在一邊，隨後下意識的伸手探向自己的腰側。
從五年前加入新選組開始就一直佩戴著幾乎從不離身的武士刀，已經不在那裡了。
大概是在伏見奉行所那次戰役後，意識到綾腿傷的土方就漸漸的將綾排除在戰鬥力之外了。仔細想想就會發現，自鳥羽伏見之戰後，澱千兩松之戰、橋本之戰、甲州勝沼之戰*，綾沒有一次參加進去，被安排的也盡是一些援助或者籌備軍火的二線工作而已。
等到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綾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土方副長應該是發現了她因為膝蓋受傷導致行動不便的事實。儘管她為了不給新選組添加更多的麻煩甚至是對平助也沒有提及過自己受傷的事，可對方是土方的話，被發現也不會覺得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總司的病，最先意識到那可能是肺癆的，也是土方副長。
將洗好的碗筷整齊的擺放到固定的位置上，綾透過敞開的窗戶看著掛在空中的月亮，雖然意識到時間已經不早了，連續幾天都沒有好好休息過的身體也發出了抗議，可綾還是沒有回房間去睡覺的意思。
總司先生……
在她加入新選組之後指導她劍術的人，前段時間開始就因為越發惡化的病情被近藤局長和土方副長兩人強制其脫離新選組，轉移到了淺草地區的松本醫生家裡修養。綾最近一次見到總司，還是在她和平助為了籌集軍火而去拜訪松本良順醫生的時候了。
是一個月還是兩個月？不長也不短的分別，再會時意外的沒有產生一絲熟人相見時應有的感動。綾還記得當時在房間裡看到穿著白色的單衣坐在床鋪上的總司，蒼白的沒有血色的臉上帶著熟悉的笑，她分不清這到底是為了不讓她擔心才做出的刻意掩飾、還是總司已經養成習慣而下意識露出的表情？不管是哪一種，至少她知道，在她面前的總司，並不是發自內心的想要微笑。
身體已經糟糕到了何種地步，並不是通過語言的交流，光是一個表情就可以瞭解。
也許，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總司先生了。
直到現在，綾也是這麼覺得的。
***
又在廚房裡站了多久，綾一點概念都沒有。
只是單純的覺得身體已經疲倦的快要支撐不住了，她才試著思考要不要回去休息的問題。可能是腦子也很疲倦的原因，問題的答案形成的速度很慢，在結果出現之前，她的思考就被忽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啊，果然在這裡啊……去房間找你也沒有找到，還想這種時間你會去什麼地方呢……」
平助的聲音。
熟悉的不能再更熟悉的聲音，即使不去分辨也可以做出判斷。
就算如此，綾還是產生了微小的疑問。
畢竟介於種種原因，平助並不方便出現在碰到任何都不奇怪的廚房，而事實上他在變成羅刹後也就沒有再在這裡出現過。雖說從他的話裡可以聽出他是因為在綾的房間裡沒能找到自己才會找到這個地方來的……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平……」綾在轉過身的瞬間愣了愣，「……是平助嗎？」
「啊？你在說什麼傻話，不是我還能是誰？」陌生的青年露出了無奈的表情，他下意識的輕輕拉扯著讓他覺得很不舒服的襯衫衣領，在發現綾除了愣愣的盯著他看以外沒有任何舉措後，抽了抽嘴角，「怎麼了……一直盯著我看啊……果然很奇怪吧？這身打扮。」
棕色的頭髮、碧綠色的眸子……以這兩點特徵再加上聲音來判斷的話，眼前這個完全像是變了一個樣子的人果然還是平助吧？可是，原本很長的頭髮忽然被剪成了零碎但十分清爽的短髮，看習慣了的和服打扮也變成了完全不熟悉的白色襯衫加黑色馬甲的風格……
綾把『請問您是哪位？』的問題吞下了肚子。
「綾？？果然這樣很奇怪吧？！我還是回去把衣服換了吧！這布料滑滑的貼著皮膚本來就很不舒服、衣領這裡也是，勒著脖子讓人覺得透不過氣來……雖然土方先生說要用洋槍戰鬥的話穿成這樣比較方便……還是算了！你等一下，我這就回去換了……」
「啊……不用換也可以。」綾急急忙忙的拉住因為自己長時間的沉默而變得極度不安的平助，「並不是覺得奇怪才不說話，只是忽然改變了形象有些反應不過來了而已……很適合你。」
「哦……哦！既然你說合適的話……我就這麼穿著好了……」
氣氛莫名其妙的陷入了微妙的尷尬中，平助覺得自己因為綾的一句『很適合你』就可以迅速平靜下來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這是什麼啊！他是穿了新衣服以後希望得到媽媽讚賞的小孩子嗎？！再說了他好像也不是為了衣服的事情才來這裡的吧？！！
「平助，來這裡找我是有什麼事？」
「誒？啊……那個……是的。」綾的反應真的太過平靜了，讓平助覺得只有自己一個人在意的事情多少讓他感到沮喪起來，不過綾的話還是很好的讓他想起了他來這裡的最初目的，「是有些話要說，方便的話到我那邊去吧？」
說著，平助看了看門外，綾領悟到平助舉動中的意思——在這裡可能會碰到普通隊士，她乾脆的點了點頭，跟著平助一起離開了廚房的大門。
……還是覺得，有些不習慣呢。
保持著不遠不近的間距走在平助身後的綾，她抬頭便可以看到的平助的背影也和記憶中的形象相差很大。是髮型的原因？還是服裝風格的原因？隨便是哪個，綾都覺得這樣的感覺並不壞。
……黑色的無指手套，這種打扮，稍微有點帥？
被腦子裡忽然冒出來的想法嚇了一跳，但隨即，臉頰微紅的少女就稍稍壓低頭，在對方看不見的角度，偷偷的、露出無聲的笑。
***
從廚房走到平助的房間並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
走進房間後，綾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個整理好的包裹被放在牆邊，她有些不解的看向平助，後者也只是順著她之前所看的方向看了一眼後，便什麼也沒有解釋的在地板上坐了下來。
「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說。」
「……和那個有關嗎？」
綾指了指牆邊的包裹，在得到平助的點頭答覆後，也在平助的對面坐了下來。
「剛才，土方先生給我看了一封信。是從仙台藩的藩主那邊發出的，給所有舊幕府的部隊的聯盟邀請……內容大概的是說要號召大家奮發團結，一致抵抗新政府軍之類的事。」
仙台藩的事情，綾多少也從其他隊士口中聽到不少，似乎是最近發展起來的，本營的位置就在緊挨著會津藩領地北邊的地方。雖說她現在已經不被安排參加前線戰役了，可是眼前是怎麼樣的一種形勢，她也是清楚的。至少像是自己屬於哪一邊的陣營這類的問題還不會搞不明白就是了。
就平助所說的那樣，有人發起號召，讓同一陣營的勢力聯合起來抵抗敵軍，應該是好事才對。
綾沒有說話，她隱約的覺得，這件事並沒有那麼簡單。
「……寫這封信的人，署名是山南敬介。」
「是山南先生？」
「嗯，除了他，想不出第二種可能。」
在二月的時候忽然不辭而別的山南先生忽然以這樣的形式出現在他們面前，是誰都不曾想過的。但綾依舊為山南敬助的平安感到了安心，這只是短短一瞬的情緒，之後更多的考慮以及擔憂讓她的神情變得更為嚴肅。她聯想到平助的態度還有那只放在牆邊的包裹，最壞的可能性已經在她心底形成。
山南離開新選組的時候，帶走的唯一的東西就是羅刹隊。如果他真的佔領了某個藩並且自立為王，雖說多一個勢力對現在的戰局會更為有利，可是新選組絕不可能讓羅刹的存在曝光於世。
如果沒猜錯的話，土方對平助所下的指示應該是——
「要去阻止他嗎？」
「……是的。」
「就平助一個人？」
「這個還不知道。」
不知道？
綾本來是覺得新選組大概會因為某種原因不方便插手，所以會讓平助單獨行動。而且他又這麼煞有其事的來找她，和她說有事要和她說——難道不是因為平助決定好了要單獨一個人去仙台藩所以來和她道別的嗎？就像是當初他決定隨伊東離開新選組的時候一樣……不是嗎？
「我確實有想過，就這麼一個人去仙台藩找山南先生。」徹底看穿了綾的想法，平助苦笑著說道，「不過想了半天還是覺得不行，只有我一個人的話是不行的……」
他沒有那樣的自信，在連續不斷地戰鬥中還可以保持理智到最後，一邊承受著發作時的痛苦一邊還要提心吊膽的計算著自己還能活多久的事……只有他一個人的話，說不定在中途就崩潰了。
變成這樣不行，絕對不行。他已經決定了要在找到恢復身體的方法之前都努力活下去，在這種地方放棄了的話，怎麼可以……
「所以說……我也只是想要問一下……並沒有強迫的意思。」
綾覺得，她大概知道平助想要說什麼，可是又覺得，她還是什麼都不明白。
像是一下一下敲打在她心頭的，出自平助之口的語言，讓她的心跳無法很好的平靜下來。
「……綾，能和我一起去嗎？」
不是，『在這裡等我』而是『能和我一起去嗎？』。
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綾覺得很滿足了。
「只要是平助說的，對我說『跟著我一起來』的話，不管是哪裡我都會一直跟著去的。」綾在短暫的停頓後像是要否定自己所說的話一般，輕輕地搖了搖頭，「不對……就算是平助沒有說，我想我大概也會跟著去。不管走到哪裡，我都會緊緊的跟在平助身後，絕不離開。」
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的，他走在前面，她跟在後面。因為不安而扯著他衣袖的手如今已經被他牽在手心裡，決定了直到死之前都不放手的緊握著。
說了『想要讓你一直留在我身邊』的他和說了『不想和平助分開』的她，心情是同樣的。
「是這樣的呢……」平助因為放鬆而笑出了聲，「那就，跟我一起來吧。」
「嗯！」綾也笑著回應道。
作者有話要說：
*相關歷史：
一月五日 澱千兩松之戰，井上源三郎等14名戰死。
一月六日 橋本之戰，隊員4名戰死。
一月十日 新選組隊員乘軍艦富士山丸與順動丸前往江戶，山崎烝在途中傷重不治，海葬。
三月六日 甲州勝沼之戰，隊員2名戰死。
·九十九章
當平助帶著綾出現在土方面前的時候，土方似乎早就有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一般，沒有對此產生任何驚訝的情緒。而且，在聽平助簡單的說明瞭情況以後，土方也很是乾脆的就同意了綾同行的要求——雖說綾也算是新選組的一員，可是她在外的影響力絕對沒有大到光是憑容貌就能辨認出她身份的程度。換言之，只要綾不要自己說她是新選組的成員，僅僅以個人意願行動的話，完全沒有問題。
做好了決定並且得到了許可的兩人很快便收拾好了行囊。離開的時候，只有土方一個人出來為他們送行。起初平助還覺得根本連送行的必要都沒有，不過就是去執行任務，他小聲嘟噥著說土方先生也太誇張了一點之類的話，結果當然是被鬼副長的氣場完全壓制了。
「仙台離這裡也不是特別遠，如果順利的話，說不定很快就能回來了吧？」
不太習慣這種像是要永別的氣氛，平助下意識的撓了撓頭發，還沒來得及接著說出『所以用不著這麼慎重其事的道別啊』，就被土方那一邊奪過了主導權。
「不用回來也可以。」看到面前的兩人一時愣住的樣子，土方隱隱覺得好笑，「到時候按照你們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
「土方先生……」
他說不出話來。
就連綾也察覺到了些什麼，她略有不安的側頭看向平助，看著他緊緊的抿著唇，眉間也因為陷入思考而起了細微的皺褶。隨後，平助就像是做出了抉擇一樣，忽然向著土方沉沉的低下了頭。
「一直以來承蒙關照……那、我們要走了，土方先生。」
土方稍稍一怔，接著笑道：「啊，去吧。」
***
雖說羅刹的體質不適應在陽光下活動，可是為了可以更早一些抵達仙台藩找到山南敬助本人，平助和綾幾乎是不分晝夜的都在趕路。走得累了就在路邊找個稍微隱蔽的地方休息一小會兒，喝喝水、吃吃乾糧，有時會靠著樹幹之類的東西小睡一下。
沿途路過了很多地方，兩個人卻沒有一次停下來去轉轉看看過，平助看著比起自己還更加看重任務的綾，還半開玩笑的說著其實應該好好帶綾去江戶玩一玩的，總覺得每次回來都是匆匆忙忙的沒有機會之類的話。
綾愣愣的看著平助，好像是在思考應該怎麼回答他才好似地微微低下頭，就在平助緊張的想著自己是不是哪裡說錯話了的時候，綾又直直面對著平助。
「結束了以後，平助會帶我來看的吧？」
聲音裡帶著細小的膽怯，綾小心翼翼的伸手拉著平助襯衣的袖口，應該更加自信的從她嘴裡說出來的話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疑問句。這樣的綾讓平助回憶起五年前她剛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隱隱泛起的痛惜也變成了懷念。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如同要安撫她心底的不安一樣，溫柔的包裹著。
只是這樣的動作，平助卻覺得連自己的心裡都被莫名的情緒充滿了，嘴角的弧線自然而然的上揚到了名為微笑的角度。
就連一直以來都習慣於張張揚揚的語調也不自覺的放輕了幾分。
「啊，那是當然的。」
一定是被他的笑所感染了，對面的綾幾乎是在平助句末最後一個音節隱沒在空氣裡的瞬間便跟著笑了起來。和先前的膽怯不同，綾的笑容裡只看得到幸福的影子。
如果自己的一句話就能夠讓她覺得幸福，無論給他多少次機會，平助都會覺得即使是變成這種好似怪物一般的羅刹身體也很不錯。只要能夠延長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就還能像現在這樣，輕輕的握著她的手，看著她對自己展露笑顏。
所以……他不會想要放棄的。
在找到方法消除名為羅刹的詛咒之前，只要綾還在他身邊，還需要他牽著她的手。
哪怕是用這兩條什麼時候都會化為灰燼也不奇怪的腿，他也會一路走下去。
之後又過了幾天，連平助自己也都不太清楚了。
晝夜的交替對於他們來說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兩人只是一味的朝著北方前行著。平助一開始還會覺得白天行動時真是寸步難行，到了現在也完全都麻木了。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想要馬上飛奔到山南的面前，戰鬥也好遊說也好，不惜一切手段的阻止山南之後，再和綾兩個人一起去找變若水的解藥。
而就在剛才，他們已經抵達了位於會津藩和仙台藩之間的樹林。
只要穿過這裡，就可以到達山南先生的所在了——當這樣的念頭出現的一瞬，累積下來的疲勞像是被全部釋放出來了一樣，平助立即就覺得困倦起來。還沒有等到他開口提議休息，這一路上都沒有喊過一次累的綾竟然說自己有些困了，在繼續前進前希望能夠稍作休息。
平助對此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可也不存在什麼拒絕的理由。於是兩個人就找了一個比較隱蔽的地方，靠著一棵樹打起了小盹。
然後……他睡了有多久了呢？
本來只是打算閉目小憩一下，卻不想完全睡了過去。平助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天際微微的泛出白色，他一邊在心裡笑著自己居然還能有機會在黎明時分醒過來的事，一邊正打算看看綾是不是還在睡覺。
才睡醒了的身體並沒有想像中那麼聽話，平助小幅度的活動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脖子，這才忽然發現有哪裡不太對勁。
左邊肩膀上的負重，比起右邊的肩膀而言，似乎沉了那麼一些……？
向著自己的左邊側過頭，平助幾乎是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緊挨著他頸側的柔軟髮絲正隨著主人均勻的呼吸微微摩挲著他的皮膚。再往下一點便是一雙緊閉著的眼，在這樣接近的距離下幾乎可以數的清根數的睫毛似是不安的顫動著。
平助這才發現明明應該是陷入深眠中的少女竟然皺著眉頭，像是要同睡夢中困擾著她的敵人做抗爭一般，口中斷斷續續的發出輕的幾不可聞的模糊低吟。
他下意識的抬起手，用指腹溫柔的推平那眉間的皺褶，一下又一下的，直到綾的表情稍稍舒緩一些。
綾究竟是有多累了呢？平助一邊思考著一邊收回了手，就算綾對自己百分之一百的放心，可是被這樣觸碰後依然沒有轉醒的跡象，讓人不禁懷疑起她是不是已經很久都沒有休息過了。平助覺得只要是自己醒著的時間，綾必定也是醒著的。而在他休息的時候綾是不是也有好好的休息這樣的問題，他居然一次都沒有去考慮過。
他小心的挪了挪自己的左臂，然後輕輕的用手握住了綾的右手……
「……平助？」
「抱歉，吵醒你了？」
還沒有睡醒，因為平助的動作而睜開了眼的綾帶著茫然的神色望著他，思考速度變得極度遲緩的腦子正在努力的理解平助話語中的意思，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忽然驚醒了。
「我睡著了嗎？對不起……只是想稍微坐一會……的……？」
看著她慌慌張張的坐直了身體，儼然一副做錯了事情的樣子，一臉緊張的向自己道歉的樣子，平助不禁覺得有些好笑起來。他也不等她把話說話，就稍稍側過身體，右手一把攬過綾的頭，讓她重新靠回自己的肩上，平助聽著綾句末因為驚訝而變了調的尾音，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
「沒關係的，再睡一會兒也可以。」
「可、可是……」
「睡吧。」
寬大的手掌溫柔的按在綾的腦袋上，雖然沒有用什麼力，卻也足以讓企圖掙紮著爬起來的綾放棄抵抗。在語言抗辯無效後，綾還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似乎在各種顧慮中掙紮了一小會兒，最終還是順從的點了點頭。
「晚安。」
「嗯……晚安。」
***
說不累，絕對是騙人的。
在順從的靠在平助的肩上向平助道完晚安後不過三秒的時間，綾就覺得自己完全的被倦意所埋沒，意識也隨之沉入了黑暗之中。
不過，會累到這種地步，是綾本身也始料未及的。
確實就如平助之前的猜想，她自從兩人出發以後，就沒有一次好好的合眼睡過一覺。她知道平助想要爭分奪秒的趕到山南先生那邊的想法，雖然不清楚原因，但每次她都可以在平助的臉上看到那種難以言喻的急躁感。
這是為什麼呢？
綾不明白，儘管不明白，她也知道平助不說是不想讓她負擔多餘的擔憂。那麼現在的她唯一能夠做的，也就是在平助辛苦趕路的時候，為他做好一切的準備，讓他至少在睡覺的時候可以安下心來。
自己即使少休息一點也沒有問題——每一次每一次都用這樣的理由回避休息，一天、兩天、三天……時間就這麼不知不覺的累積起來，當身體的負擔到達了某種程度後，綾忽然發現，自己的體質或許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好用。
如果自己倒下了，只會成為平助的累贅。
這樣想著的話，即使只是休息一小會兒，也應該是被允許的吧？
迷迷糊糊的抓緊了覆蓋在自己手上的那份熟悉的暖意，熟睡的少女似乎終於放下了壓在自己身上的負擔一樣，完完全全的放鬆下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41
·一百章
綾再度醒過來的時候，樹林頂上的一片天空，已經從黎明初時的魚白轉變成了黃昏末端的黑暗。她轉過頭的時候發現平助還是坐在她身邊的位置，讓她靠著他的肩、牽著她的手。看見她醒來了也只是露出了淺淺的帶著溺愛的笑容，像是哄小孩子般的說了一句：「睡醒了？」
她點頭，身體不自覺的就做出了這樣的反應，然後平助就如同理所當然似的鬆開了手，站起來稍稍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麻的左半邊身體，不意間的回頭一瞥，卻看見綾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不知道想些什麼，愣愣的出著神。
「……怎麼了？」
「沒什麼。」面對平助的疑問，她也只是搖了搖頭便收回了手。綾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剛才被平助一直握著的手，如今竟然覺得有些空蕩蕩的，令人不安。
「這樣？」綾說沒事一定就沒事吧？抱著這樣的想法，平助也不再多想什麼，他看著精神顯然比之前好了很多的綾，也放心似地笑了，「差不多該繼續趕路了吧？天色也黑了，方便行動的時間。」
說實話並不方便才對。夜晚是羅刹的世界——這並不僅僅是對平助一人而言的，對於山南以及他手下的羅刹部隊來說，這也是他們的戰鬥力最強大的時候。不過既然雙方條件平等，那就挑彼此都最佳的狀態正面交鋒，這也是極具藤堂平助個人風格的思考。
綾再一次點了點頭，她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稍稍拍去站在衣擺上的草沫和碎土。有些猶豫，但還是挪著步子走到平助身邊，視線在平助身上和地面上來回轉了好幾圈。
「幹、幹嘛忽然這麼……」
「能牽手嗎？」
「……啊？…………哈啊？！！！」
本來就被綾盯著看的有些渾身不自在的平助直截了當的在她的一句話的直線攻擊下變成了結巴，無法連貫起來的單音節斷斷續續的從喉嚨裡卡出來，不順暢的呼吸把一張臉漲得通紅。
可是偏偏綾還擺出一副不理解狀況的十分低落的表情來。
「不行……嗎？」
這根本不是行不行的問題吧？
平助少年此刻倍感鬱結。要知道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忽然對著自己擺出這種表情、說這樣的話……高興是自然的，但另一方面來說，也很容易瞬間想歪啊——
「不是不行啦……」該死的，他的臉現在一定紅得很離譜。就連直視著綾的勇氣都沒有了，平助一邊嘟噥著一邊如她所願那般的牽過她的手，然後扭過頭，強裝鎮定的看著前方，「這樣就可以了吧？」
依舊不理解狀況的綾完全忽視了平助彆扭的狀態，她的注意力隨著視線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緊接著臉上便露出了好似小孩子得到了好吃糖果時單純滿足的笑意。
於是，停滯了一整天的步伐繼續向著北方邁出，看似和諧其實也挺和諧的夜晚在兩個人充滿了甜蜜氣氛的沉默中緩緩流逝著。
雖然走在前面的平助少年依舊在鬱結。
——只是牽個手而已為什麼他也覺得很滿足啊啊啊！他是小孩子嗎？！這不是越活越回去了嗎……
***
不知道是不是兩個人刻意放慢腳步的關係，在他們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樹林盡頭的微光時，夜空的一角上已經開始泛出黎明前的亮光。
只要穿過這裡就正式到達仙台藩了，那裡是山南敬助的勢力範圍，踏進那裡就等同於踏進了敵方的勢力陣營……不，也許他們在進入這片樹林的時候，就已經一腳踏進來了也說不定。
平助和綾默契的一同停下，他們凝視著視野不太好的前方樹叢。雖然從這裡看過去還什麼都看不到，但是另一樣東西的存在卻足以警示兩人危險的資訊。
從前面一段路的時候開始就能夠隱隱約約的嗅到一些血的氣味，到了這裡，這種刺激的味道更是變得濃重起來。平助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而綾也是一言不發的握住了掛在腰間的刀鞘。
就在前方，有什麼東西在那裡。
短暫的停頓之後，重新跨出的步伐是拔刀的訊號。綾繃緊了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小心謹慎的跟在平助身邊，過度緊張的手指僵硬的握著刀柄，而那種好似隨時都要開戰的壓迫感更是讓她險些連人最基本的呼吸都要忘記了。
綾沒有多餘的空閒去觀察平助的狀況，但是她覺得平助估計也和她差不了多少。
腳下踏過多少的土地，以某一棵樹為據點，綾大約的目測著他們移動了多遠的距離。穿過最後一層樹木的屏障後大概就是一片平地，眼前的視野也漸漸寬闊起來。這麼看來，在對方的身影暴露在他們眼前的同時，他們也同樣會將自己的位置暴露給對方。
之後就是純粹的力量對決。
心裡大概的模擬了可能發生的種種狀況，自覺至少心理上做好了完全準備的綾將手裡的刀稍微上提到中段的位置，然後她微微傾身壓低重心，正打算在平助之前先沖出去的時候——
「哼、這麼狼狽不堪的樣子，果然是和人類在一起太久所以變得無能了嗎？」
「要你管……再說了，你還跟著我幹什麼？」
「跟著你？真不知道你的自信是從哪裡來的。我只是奉了藩命，來清理那些偽鬼順便收拾掉那個膽敢蔑視純血鬼族的偽鬼頭頭罷了。」
「……為什麼聽著這麼讓人火大。既然你這麼說怎麼還不快點去做清理工作，而且來這裡這麼多條路，這個樹林子也沒有小到非要讓你和我做一條路的地步吧？！」
「我想走哪裡就走哪裡，難道還需要獲得別人的許可才行？」
在這個地方居然會聽到熟人的聲音對於前一秒還緊繃神經準備戰鬥的兩人來說是十分詭異的事情，平助和綾一樣，一雙腿被釘在原地一動不動。面前已經沒有任何可以阻礙視線的障礙了，因此要看到聲音的主人也並不是什麼難事，最先映入眼的是空地上好幾個已經倒地不動的屍體，接著才是站在場中央還在大眼瞪小眼的鬥著嘴的兩個人。
「風間……和雨澤？」
比起為什麼他們會在這裡的問題，這兩人會在一起才更讓人覺得在意。
這種組合太詭異了一點吧？
「嗯？是藤堂和綾？」回頭看見了平助和綾，雨澤立即扔下那個讓她惱火的傢夥，笑容燦爛的走向這邊，「你們怎麼會來這裡？」
「這是我們這邊的臺詞才對吧？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說著，平助還瞥了一眼根本就無視這邊存在的鬼族首領，心情極度不爽的挑了挑眉頭。雨澤是有和他說過風間因為某些交換條件已經答應不會打綾的主意了，可這不代表他曾經幾次想要對綾下手的事情可以當做不存在。
而且，就算他這邊單方面的擺出要友好相處的態度，對方那個大少爺脾氣也絕對不會配合他。
所以總結一句話來說就是：他就是看風間千景不爽啊！
「有一點先糾正，只是『我』而不是『我們』。」雨澤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比平助還要不樂意，現在只要牽扯上風間這兩個字就會讓她性格裡冷靜沉穩的一部分都自動消失，「事情是這樣的……」
事情發生的時間是在她和千姬來新選組拜訪了山南敬助之後不久，說是要建立羅刹之國什麼的，山南帶著大批的羅刹襲擊了千姬的住處，雨澤以及並不擅長戰鬥的君菊立即就被那些羅刹困住了手腳，眼睜睜的看著山南綁走了千姬。
從多方面進行了調查以後，雨澤查到了山南的據點也就是仙台藩，然後她便和君菊一起連夜趕過來，卻不想在路上碰到了目的地相同的風間。至於風間會來仙台的原因，據本人所說是薩摩藩的藩主對羅刹開始變得猖獗的事情感到不滿，所以就派出風間和天霧接手『清理』的工作。
「哎……天霧那傢夥也來了嗎？」
平助聽著雨澤的陳述，頓時發現自己認識的鬼族盡是一些討人厭的傢夥——風間多次企圖從他眼前擄走綾、雨澤利用綾當擋箭牌、天霧在池田屋打傷了自己和綾……雖然千鶴算是個例外。
不過那三個人當中……至少把風間換成天霧還多少順眼一些。
這麼想著的平助直接的就把自己的想法說出口了，然後當然是受到了風間一方的嘲諷。
「怎麼？你迷上他了？」
「怎麼可能！只是覺得那傢夥比起你來說更能溝通一些而已！」
面對幾乎是用吼叫來辯駁的平助，風間笑得更不屑了，他的臉上根本就寫著『你不用解釋了我明白你的』，平助少年被他看得嘴角猛抽。
「藉口什麼的，其實意思不都是一樣的嗎？」
「你到底是怎麼樣才會理解成這種結果啊？！所以我才說天霧那個傢夥還比較好溝通！」
沉默著旁觀了一會兒的雨澤覺得能和風間和平相處的天霧根本就是個奇跡，而且比起平助來說她的各種反應都平淡多了。莫名的從中找到了某種優越感，雨澤平靜的拍了拍變得有些木然的綾的肩膀，「讓他們兩個繼續交流感情好了，我們先走吧。」
「誰要和他交流感情啊！而且哪裡有什麼感情可以交流！」
平助少年在雨澤回頭看向他的瞬間，又一次堅定了鬼族裡除了千鶴都不是好人的念頭。那種紅果果的不屑的神情簡直就是和風間那混蛋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啊！
「各種可以？你看你們倆感情不是挺好的嗎？」
「和他感情好才有鬼——！」
於是，在被平助少年的怒吼貫穿的夜晚依舊和諧的在繼續著……
·一百零一章
從亂七八糟的吵鬧狀態中恢復到一本正經的談話狀態，稍微花費了一些時間。總覺得一口氣咽不下去的藤堂平助少年以及總覺得欺負得不盡興的風間千景少爺至少維持了表面上的和平。四個人圍成一圈簡單的分析了一下現狀以及以後的行動方向。
最後決定……還是按照原來的想法各自行動……
想來也是，要讓平助和風間一起合作行動什麼的，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就算目標都是仙台藩實質上的藩主山南敬助，對於在心裡還是把山南當做敬重的前輩看待的平助，怎麼都無法忍受一口一句的用『次品』來稱呼山南先生的風間。
所以兩個人幾句話之後又開始爭執再發展到後來平助氣衝衝的拉過綾的手就直接無視了風間開始往仙台藩的城鎮裡沖過去的狀態，現場包括當事人在內的所有人都不覺得奇怪。
而綾和雨澤，則是在平助和風間吵了又吵的過程中，談了許多。其中有不少是關於他們離開以後的這段時間裡新選組所發生的變故。去了哪裡、和誰打了仗、贏了或是輸了、誰誰誰又在戰爭中死去了……近藤勇局長被逮捕了。
綾有想要問問關於總司先生的情況，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才好，雨澤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從頭到尾也沒有提到關於總司的一星半點，在結尾的時候稍稍提了下千鶴和左之助那邊的狀況——據說是左之助帶著千鶴再一次的從新八那邊分離了——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是為了去找千鶴父親的下落吧。
綾忍不住想到了千鏡，然後又想到了總司。
她的頭不易察覺的微微向下垂了一些，又很快的抬頭看向雨澤。
「雨澤，打算怎麼辦呢？」
「怎麼辦？」一開始沒能聽懂綾問題的意思，不過之後又見她像是提示一樣的看了一眼還在那邊和平助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個不停的風間千景，雨澤在會意了的同時苦笑了一下，「怎麼辦呢？我也不知道。」
「不討厭？」
這一回，苦笑也不禁僵硬在了臉上，雨澤意外的看著綾，片刻後陷入了沉思。
討厭嗎？雖然當初也只是為了鬼族的利益之類的理由答應了那種怎麼想怎麼離譜的交換條件，直到現在雨澤看到風間好像無意又似有意一般的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也覺得很是麻煩……可是討厭或者不討厭這樣的事，在綾提問之前她從來沒有試著去思考過。
嘴角的苦澀慢慢的化開了，雨澤再一次對著綾露出笑容。
「這種事情，誰知道呢？」
***
分開的時候，儘管平助嘴上嚷嚷著最好之後不要在碰到了之類的話，雨澤還是拉著綾和她定下了今晚在仙台藩王城的城門邊匯合的約定。
然後兩個人正式踏入仙台藩的城門時，天邊的最後一絲夜色也都被陽光驅散。
白天的仙台藩，一片繁華。
***
既然已經約好了時間，而平助的身體也不適宜在白天活動，勉強的下場自然對自己不會有任何好處。就算平助一開始還想逞強，那也沒能堅持太久就敗在了綾的直視攻擊之下。因此，直到仙台進入夜晚的時間，兩個人就在城裡找了一家旅店，老老實實的休息著。
到了晚上，仙台町街上的景色和白天截然相反。
沒有任何人，就連動物家畜之類的生物也看不到一隻，除了隨風掃過路面的灰塵和樹葉，整個街道都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了。
這是理所當然的現象，在仙台被山南操控的現今，羅刹們能夠肆意行動的夜間宛如煉獄。
呼吸和腳步都下意識的放輕到極致，耳邊除卻鼓噪的心跳和風聲已經聽不見其他。在這個連空氣裡好像充滿了血腥氣息的世界裡，平助握緊了並行走在自己身邊的綾的手，另一隻手則是搭在腰間的刀鞘上，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都超出負荷一般的緊繃著，似乎一不留神就會斷裂。
不安、恐慌、興奮……以及莫名的期待。
所有的情緒都混雜在了一起，無法辨明。
大概是在他們隱約可以看到王城輪廓的時候，羅刹部隊的攻擊就像是要阻止他們繼續前行一樣，接連不斷的湧向他們。
但僅僅是數量上的優勢，對於羅刹化後的平助以及進入戰鬥狀態的綾沒有絲毫的用處。
如果，平助沒有因為受到血味引誘而發作的話。
「隨便去哪邊先找一間屋子避一避……」一邊扛著平助一邊努力向著還在不斷湧向這邊的羅刹部隊揮著刀的綾飛快的環視著四周，平助的口中所發出的痛苦嗚咽聲幾乎讓她的心也跟著一起揪痛起來，「再堅持一下就好。」
要堅持的人是誰？是在和吸血衝動拼命抵抗的平助？還是因為平助而感到痛苦的自己？
綾自己也不知道，她在感受到大半個身體都依靠在自己身上的平助點了點頭的動作後，再一次揮刀掃開一批圍上來的羅刹，用了自己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背著平助甩開羅刹部隊的追擊。
管不了太多，綾真的就和自己說的那樣，隨便的找了一間屋子躲了進去。不知道屋主是已經遇害還是正巧不在家，綾順利的把平助搬進了最裡面的一間空房，也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止她。才稍微喘了口氣的功夫，緊追著他們不放的羅刹部隊雜亂的腳步聲從大門口經過，沒有一絲停頓的跡象表明她確確實實的是把那群怪物們成功甩開了。
這一回是真的松了口氣，綾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平助身上，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和自己拉開了一段距離，沒有拿藥的動作、也沒有好轉的趨勢，只是緊緊的掐著自己的喉嚨，整個身體都蜷縮在地上，不斷地發出痛苦的雜音。
「平助……？」
「別過來！」
像是這麼被吼著不允許靠近，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不知是習慣亦或者是麻木，綾伸出的手一點都沒有因此受到任何的阻礙，直到它順利的搭上平助的後背，感受到平助的身體明顯的如同痙攣一般的短暫顫動，隨後就是粗暴的被拽住了手腕後所引發的疼痛。
「不要……靠近我。」
與其說是拒絕，還不如說是在哀求的聲響。綾真切的感覺到自己心裡被狠狠就了一把的劇痛感，相較之下，手腕處的疼痛輕微的全然可以忽視。見她沒有再做出任何舉動，平助也鬆開了手，隨後不動聲色的向後退開了一點點。
「藥呢？」
綾出聲詢問，如同意料中的，沒有任何回答。在她面前的平助保持著先前的動作，似乎除了用雙手扼住自己的脖子以外已經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阻止正在他身體裡狂躁的吸血衝動。
……方法的話，其實還有一個不是嗎？
綾將武士刀握在手裡，下意識的想要劃開手臂的動作稍微頓了頓，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幾秒之後手上的刀刃轉移了目標，頸側的皮膚很快的被切開一條血口。
只是她還未來得及將傷口切得更深一些，平助便再一次的伸手阻止了她的動作。
「你幹什麼！」
「平助不是想要喝血嗎？」
和平助臉上的驚慌失措不同，綾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都像是在討論今天晚飯要吃什麼一樣的平淡。平助被說得一時語噎，但也很快反駁道，「……我不要喝，所以給我住手。」
「騙人。」淺淺的傷口已經開始凝住了，流出傷口外的血還留在頸側的皮膚上，微微的痛刺激著神經，綾覺得自己可以感受得到那種溫熱粘稠的液體的觸感，還有平助努力想要轉移卻依舊被牢牢吸引的視線。「我有說過，只要是平助想要的，多少血我都會給你。」
「我也說過！不會再吸你的血了！我……不想再傷害你了！」
肉體上的痛楚、精神上的痛楚……被折磨的已經變得嘶啞的屬於平助的聲音，包含著他拼盡全力也想要傳達的情緒回蕩在房間裡。
綾試著動了動被平助拉住的手，然後一點點的重新將刀口貼近自己的頸動脈。
「我不覺得我被平助傷害了。」
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曾經被平助所傷。綾腦中關於平助的記憶，盡是一些光是想像都能讓人不由自主揚起嘴角的快樂。儘管很快的反應出平助話中所指的傷害，是之前在伏見奉行所的時候他因為一時沒能克制住吸血衝動而攻擊了綾的事。
那在綾個人的記憶裡，完全都是她自願的事——至少若是當時給了她選擇的機會，她也會很心甘情願的把自己的血送上就是了——從這種角度出發考慮的話，綾認為和自願沒有什麼區別。
「我只是不想看到平助痛苦的樣子，只是不想在平助痛苦的時候自己除了在一旁看著什麼都做不了，只是不想覺得總是受到平助照顧的自己連這樣簡單的事情都沒有辦法為你做到……」
是平助阻止的力氣變弱了？還是她手上的力氣無意間變大了呢？刀刃再度貼上頸側的過程比起綾的預想要輕鬆許多，綾看著平助顫抖著雙唇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他也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氣，連一個音節都沒能說出來。
和刃口接合處的皮膚可以明顯的感覺到一絲冰涼，綾手腕上稍稍用力帶著刀向下一拉，那絲涼意瞬間又沒入了皮膚幾分，緊接著而來的，便是銳利的疼痛。
滾燙的血瘋狂的湧出切口，用它的溫度洗刷著傷口附近的皮膚，然後它又順著脖頸的曲線淌下，一點一滴的染紅了衣領的布料。
就連平助的那雙赤色眸子也仿佛被血的顏色所侵染，他忍不住痛苦掙紮著，強迫著自己閉上眼睛不再去看那鮮豔的紅色、停止呼吸不再去嗅到那股帶著鐵銹的腥氣，可是他一切的忍耐終於還是在綾的一句『喝吧』之下，破碎成灰。
「該死……」捏著綾手腕的手轉而握住了綾手中的刀柄，然後奪過將它扔到一邊。平助用無法抑制住顫抖的一隻手攬住綾的後腦勺，另一隻手像是為了不讓更多的血被衣料吸收掉一樣略微粗暴的向後扯開綾的領口，早就張開的嘴迅速貼上了依舊在湧出大量鮮血的傷口。
比血更燙的呼吸撲打在傷口上，綾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只是意料中的疼痛卻遲遲不來。
綾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平助僅僅只是用嘴含著傷口吞咽著自己的血液，潮濕溫熱的舌尖小心翼翼的掃過傷口的觸感讓綾忍不住輕顫了下，她的雙手因為緊張而抓上了平助的衣服，整個人也不由自主的往平助的懷裡縮了縮。
「唔……平、助……」
「不要說話……」
夾雜著吞咽聲而變得模糊不清的聲音，陌生的讓綾快要辨認不出此時正伏在自己頸邊吸吮著自己的血的男人是平助了。她本能的想要逃，卻又被平助緊緊扣住動彈不得。平助的舌尖再一次輕輕勾勒著正在慢慢癒合的傷口，蘇蘇麻麻的異樣感，另她不安的掙紮起來。
「不要動……就這樣，不要亂動。」
平助說不要動，她便乖乖的停止掙紮不再亂動。
液體的吞咽聲一次又一次的在綾的耳邊迴響，她知道這是自己的血流進平助身體的聲音。失血引起的暈眩與四肢無力感漸漸向她襲來，綾腦子裡慢慢的泛出了剝奪她思考能力的蒼白。只是隱約還記得中途她的後背有靠上房間的某一面牆，然後因為逐漸沒有力氣再支撐自己站著而跌坐到地上……再之後，是什麼時候變成她仰面躺在地上、而平助則是俯身壓在她身上的姿勢的？
她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一百零二章
銀白色從發梢褪去後，雙手撐在綾身體兩側的平助少年有過那麼一瞬間的晃神。
領口被扯開後露出的半邊香肩，從脖子的傷口裡流出的血液還絲絲縷縷的黏在皮膚上，順帶不知道為什麼會變得有些淩亂的上半身的衣衫，也正隨著少女不太順暢的呼吸一上一下的起伏著。借著月光隱隱辨別出少女的臉頰上泛出不適的紅暈，微張的口中也不時的發出一些如同嗚咽的輕吟。
他是不是腦子還沒清醒過來所以產生了奇怪的錯覺才會看到綾正以上述的姿態躺在他身下？
要不是因為太過吃驚所以導致渾身僵硬動彈不得，平助少年發誓他絕對會在第一時間就跳起來沖到距離自己最近的那面牆邊，然後狠狠的用自己的頭去撞牆面。
他到底幹了什麼啊——！
不顧他的煩惱，短暫的失去了意識的綾又一次發出了不適的聲音，隨後緊皺著眉，緩緩睜開眼。
「平助？已經……好了嗎？」
聲音裡滿是關心的情緒，平助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就點了點頭算是回應。綾很快便笑了，安靜的房間裡還能夠聽到她虛弱的呼吸聲，平助不由得覺得愧疚，他低下了頭，靠在她的肩上。
「抱歉……我……」
「沒關係的。」
和抱在他腦後的那雙手一樣輕柔的口吻，正是從綾口中一點點拼織而成的語言。她願意這麼做的理由可不是想要聽平助用這種語氣向他道歉。
就如同之前她所說的那樣……她僅僅只是不想讓他痛苦罷了。
「平助沒事的話，就比什麼都好了。」
好累啊……在身體血液再造完成之前，這種令人作惡的乏力感和暈眩感會一直持續下去吧？不過還不到可以休息的時候，敵人還、山南先生還在這座城的中心深處，不能因為她的關係，在這裡浪費時間——綾一邊這麼想這，一邊支撐著身體想要坐起來。察覺到她內心想法的平助連忙搶先一步爬起來，手忙腳亂的打算阻止她不顧及自己的胡來舉動。
「別亂動！身體還很虛弱不是…………嗎……？」
這都是他今天第幾次把聲音硬生生的卡回喉嚨裡了？
平助愣愣的看著某人的衣服就這麼松垮垮的、隨著她慢慢坐起來的動作滑下來，本人似乎還一點自覺都沒有，只是用手扶著自己有些犯暈的腦袋。他不由得吸了口冷氣，可這麼做的既沒讓發燒的腦袋或是瞬間發燙的臉冷卻下來，反而更加升溫了。
……各種層面來說，都很糟糕不是嗎？
趁著最後一點點理智還留在身體裡，平助硬是轉過自己的頭，好歹先讓引人犯罪的畫面從眼前挪開再說。至於人……平助才往後退了點就立馬發現自己的衣服被綾抓住了，他逃脫不能。
而綾這邊，她按著腦袋的時候就在奇怪平助怎麼忽然就安靜下來了，等頭暈的感覺稍稍消退一些她便就勢抬起頭，映入眼的第一個畫面就是平助很不自然的轉過臉的模樣。
怎麼了？
帶著疑問，綾反應遲鈍的低下頭。
一秒、兩秒、三秒……
拽著平助衣服的手鬆開了，對面還在考慮怎麼才能安全逃離的平助頓時愣了愣，本能反應的重新轉頭看向綾的瞬間就有點後悔，不過他看到的竟然是綾雙手整理好自己衣服然後把頭壓得很低的畫面。
完全沒有點燈的室內，透過薄薄的一層窗紙灑在地板上的月光是他們唯一可以依賴的光明。
平助沒來由的回想起兩個人初見的時候，在八木邸的澡堂裡，沒有絲毫心理準備也沒有絲毫遮擋物的兩個人就突然面對面，事後這個沒神經沒大腦的女孩子還對著自己說會對自己負責，直到現在平助都覺得那一幕讓自己哭笑不得。
可是現在呢？
那個曾經對這種事一點反應和自覺都沒有的女孩子，竟然會露出害羞的神情來。
一旦意識到了，胸中的鼓動便大得無法忽視。平助不由自主的順應著自己的願望伸出手，他想要觸碰，想要感受……想要看到她露出更多更害羞的表情來……
……………………
他剛才是想幹啥？！
伸出去的手就這麼停頓在半空中，平助愣愣的看著自己的手，然後顫抖著，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蜷縮起來，緊握成拳。短暫的沉默後，他猛然站了起來，在綾驚異的注視下迅速轉身走到房間的一個角落，極度鬱悶的抱著頭蹲了下來。
——居然會有這種念頭，他果然是變態了吧？！
***
之後。
等平助蹲完牆角恢復精神的時候，綾差不多也休息好了。兩個人保持著微妙的尷尬氣氛重新出發，為了避免平助再度發作，綾還特意繞開了有羅刹部隊所在的道路，雖然花了不少的時間，但也勉強在約定的時間內到達匯合的地點了。
毫無疑問……平助被提早抵達的風間嘲諷了。
「這麼晚才到？真沒用啊。」
「要你管！既然你這麼早到幹嘛不先進去？！難道不是上了年紀走不動路了嗎？」
「哼，沒想到你不止是身手差，連眼睛也很差。我想走就走，想停就停，是我個人自由。」
「你說什麼……！」
本來就積了一肚子怨氣的平助很快就被風間惹得炸毛了，眼見這邊就要動手打起來，少女組這邊用見怪不怪的淡定態度徹底無視了他們兩人。
先前去探查路線的君菊也出現在了集合地點，兩邊稍微的交換了一下情報，初步就決定偷偷的從君菊在探查過程中找到的密道潛入主城內部——這樣既可以避開不必要的戰鬥，也能攻其不備。
而且，就君菊和雨澤的最終目的來說，不過是要從山南手中救出被劫持的千姬，若是能夠不引發騷亂的話，就再好不過了。當然，對平助他們來說也是這樣，哪怕是對於就算把事情鬧大也覺得無所謂的風間千景，也會覺得能省力一些的方法更好一點。
這邊都商量的差不多了，雨澤等人轉頭一看，發現剛才還吵吵鬧鬧的兩個男人忽然沉默下來，然後一言不發卻異常默契的拔刀對峙著。
不過這麼一小會兒的功夫你們就已經吵到要動手打架的地步了嗎？！
雨澤心裡小小的抱怨了一聲，一旁的三個人都還來不及制止，就見兩人幾乎是在同時揮刀沖向了對方，手中緊握著的武士刀又快又狠的砍向了對方的背後。
手起刀落，並不屬於風間或是平助中任何一方的悲鳴響了起來。
「所以我才說你們兩個感情真的很好啊……」
帶著輕笑的說著，雨澤也將從不離身的短刀握在手裡。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剛才企圖從背後偷襲卻被風間和平助分別解決了的羅刹，又慢慢的環視了四周一圈。
是無意間被到處巡邏的羅刹發現的，還是被那個正躲在王城裡的山南敬助發現的呢？反正不管是哪一個，現在的他們被大批敵人包圍都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變成這樣的狀況，想要偷偷潛入不引起騷動也不太可能了。
「如果全員都被困在這裡，不就如了對方的願？君菊，麻煩你帶路將藤堂君和綾君帶進去吧……至於千姬的事情，也就拜託你們了。」
她打算和風間一起留下來解決那些正從暗處走出來打算包圍他們的羅刹，明白了這層含義的風間也只是笑了一聲，沒有任何反駁的話語在雨澤眼中就等同於風間的默許。
同樣明白了雨澤意思的平助沒有猶豫的點了點頭——就算是他也知道，雨澤的決定是現在最好的解決方案——他一把拉過綾的手，二話不說的緊跟著君菊走進旁邊的通道入口。
那裡被偽裝成了一口枯井的樣子，從上面望下去便能夠看到地下有這一條通往深處的橫道。應該是尚未被山南發現的地方，暗道裡沒有點燈，眼前一片黑暗。平助還是握著綾的手，之前還覺得的尷尬已經沒有時間也沒有那種心情去感受了，空氣裡滿是血腥的氣味，讓人不得不緊繃著神經去跨出腳下的每一步。
在錯綜複雜的暗道前方，有著他們一直尋找著的山南敬助本人。
像是感覺到了從相握的手裡那頭傳來的不安一樣，走在前方的平助忽然轉過頭來。
「沒事的。」
無聲的口語，是從平助那邊傳達過來的心情。綾接收到了，明白了，胸口裡的小小騷動瞬間就變得平靜。她作為回應一般收緊了手上的力量，抬頭便看見平助對自己露出了然的淺笑。
眼前的路繼續著，向著未知的前方延續。
一定會沒事的，不管遇到什麼樣的事，都能夠順利解決。
因為……他們都在彼此的身邊支持著對方。
暗道的盡頭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只要掀起頭頂的一塊蓋頂，就能夠順著通道進入主城內部的大堂。敵人的領域，仙台藩的主城內，是個比暗道更加黑暗無光的地方，空氣中刺鼻的血味也像是為了填補活人的氣息一樣，變得更加濃厚起來。
沒有去感到不安的時間、更沒有多餘的可以去抱怨的時間。
一扇扇被拉開的門指引著他們前進的方向，越是深入一寸，視線中的光明就越是被吞沒一分，直到走在最前的君菊伸手拉開最後的那扇裝飾豪華的拉門後，傾瀉而出的橙色柔光，刹那間將周邊的黑暗驅散。
隨之映入三人眼中的景象，竟震得令人說不出話。
房間的深處，一眼便可以看見的是他們尋找已久的山南敬助，以及被山南擄走的鬼族公主。其實他們在來的路上多少也有想到，像千姬此等貴客，山南一定不會疏於看守，兩個人會在一起也是意料之中……只是，為什麼會出現兩人如同相愛一樣的在接吻的畫面？！
這也太驚悚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5-12-10 21:42
·一百零三章
為了救回被山南擄走的千姬而來的君菊，以及為了阻止山南的野心而來的平助，兩個人無一例外的都因為各自意義不同的震驚呆愣在了原地。綾也在看到那個畫面時有過一瞬間的驚嚇，可是空氣中飄逸著的令人作惡的血腥味中所夾帶著一絲較為新鮮的血氣……綾還能辨認得出，這是山南的血的味道。
僅僅是依靠直覺所下的判斷，綾認為這和山南現在所做的事情有關，身體內部有什麼意識正在發出警告——要分開那兩個人才行，不然的話，小千會很危險。
在綾這麼想著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做出了回應。在平助和君菊都沒有作出任何反應之前她便離開原地沖向了山南，同時腰間的長刀也已出鞘，嫺熟的好似下意識動作一般流暢，握著刀的雙手對準山南和千姬之間的空隙，狠狠的劈了下去。
被攻擊方的山南倒也是沒有一點驚慌，他很是慢條斯理的離開千姬，沒有處理好的紅絲淌下嘴角，隨即他只是向後退開了幾步便安全的避開了綾的攻擊。
「這還真是意想不到的貴客，我還以為對千姬公主有興趣的，只有鬼族一邊的人呢？」
綾沒有回話，感受不到山南有任何攻擊意思的她慢慢地站起身，長刀卻沒有回歸的意思，一直緊握在手心裡。她抬頭，那許久未見的、她曾經崇敬甚至到了現在也十分崇敬的男人還是帶著一如既往的笑容站在她面前，換了一身洋裝的山南敬助似乎和以前沒有什麼區別，除卻縈繞在他身邊的濃重血味的話。
已經回不去了吧？
沒有來由的，綾就這麼認為著。
「我們確實不是來找千姬的，不過來的路上被人拜託了，所以也沒有辦法啊。」平助終於從剛才的畫面打擊裡恢復過來，「可不可以把她交出來呢？山南先生。」
「那可不行，她可是我將要建立的羅刹之國的盟主。」
「……羅刹之國？」
看著平助因為不解而微微皺眉的樣子，山南笑了。
「是的，羅刹之國。從這裡開始，由我們羅刹來統治的屬於我們羅刹的國度！」
「……你該不會說你要成為王吧？」一隻手已經按上了刀柄，平助的語氣裡無不諷刺道。「這可和你一點都不相襯呢，山南先生。」
「不愧是你，真是瞭解我。剛才也說了，盟主將會是羅刹的公主。」
「什……」
「別開玩笑了！快放開公主殿下！你這個無禮之人！！公主殿下怎麼可能會聽從你的命令做這種事！」
比平助的情緒更激動的君菊，將積存已久的憤怒心情全都通過怒吼爆發了出來，而山南像是為了進一步激怒她一樣，伸出手像是在擺弄人偶一般溫柔的輕撫著千姬的頭髮。這真是讓人不舒服的一幕，平助用餘光瞥了一眼身邊的君菊——她握著刺刀的手都已經抑制不住的開始顫抖了。
「遵從也只是時間問題了，因為每天都有將我這真正的羅刹的血給予她。只要有我的血，根本不需要變若水也能讓人變為羅刹，並且聽令於我。」
剛才的味道，果然是血。
靜靜地聽著他們對話的綾想著，她的視線落在了千姬的身上。任由山南把玩著自己頭髮的千姬睜著眼，可瞳仁中卻沒有焦點，是已經被控制了還是失去了意識這點還無從判別。
如果真的被控制了，事情會變得棘手起來也說不定。
在綾思考的期間，山南重新將注意力放回平助身上。
「藤堂君，怎麼樣？捨棄那些無聊的人道，也無需再感到痛苦，我們羅刹才是真正的……！」
阻斷了山南話語的，是綾再度揮出的刀。刀鋒猶如要劈開空氣一般砍向了山南，有些意料之外的攻擊削去了他額前的幾縷髮絲，讓他的眉間刻出一道血痕。
「不會讓你這麼做的，山南先生。」
如同宣戰的沉重口吻，綾臉上的神情和那天在伏見奉行所時說出不能和山南成為同伴時如出一轍。不過其中的動搖和不安都減輕了不少，更多的是拼死都要阻止的覺悟。
「我還以為，你能夠理解我。」
溢出嘴角的苦澀笑容，攜帶著似曾相識的話語。
綾對於眼前的這些好像沒有聽見也沒有看見，她的臉上平靜的宛如一片明鏡。
「我想履行當初的約定了，可以嗎？」
——山南先生，待您傷好後，請與我比試一次吧。
——等我的傷……好了以後？
——是的，請務必答應。
——既然綾君如此要求，就這麼決定好了。
夏天、晴日，那一天的記憶到了現在依舊帶著鮮明的色彩。好像閉上眼睛就能夠回憶得起天上白雲藍天的景象，還有站在自己對面，笑的溫和的山南先生。
只是依舊有什麼東西隨著時間的流逝改變了。
短暫的合眼後，綾直視著自己的前方。看得出，山南並沒有很費勁的去思考所謂的約定究竟是何物，他沒來由的笑了起來，令綾一時間產生了眼前的這張臉與記憶中的山南敬助重疊的錯覺。
「約定嗎？可以啊……不如說，我也期待很久了，綾君。」
武士刀出鞘的聲響劃破了房間裡粘稠的空氣，刷的一聲響也順帶驚醒了站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的平助和君菊。終於明白了綾接下來想要做什麼事，平助猛的沖上去按住了她握著刀的手，臉上堆滿了急躁。
「綾！這是我和山南先生的……」
「對不起。」被綾的語言所沖散的聲音碎片哽在了平助的喉嚨裡，隨後她對他所露出的笑容讓平助緩緩鬆開了手，「很快就好，所以……拜託你可以嗎？」
拜託的是千姬的事，由綾引開山南這邊的注意力後再由平助和君菊救出千姬的戰略確實不錯，可是平助卻不能輕鬆地點頭稱是。雖然這麼想，他也沒有辦法將拒絕的語言說出口——綾會做出這種決定一定有她的考慮，不需要什麼依據，僅僅憑藉這些年相處下來的經驗就足以讓平助做出這樣的判斷來。
是不是雨澤對她說了自己身體的事情，或者是綾在剛才察覺到了什麼異狀？不管是哪一種，都不是能夠由著平助的性子胡亂任性的狀況。
「我明白了。」平助低著頭，發跡的陰影遮蓋了他大半的臉，讓人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平助邊說著邊轉過身，背對著綾時，微微停頓，「山南先生就拜託你了。」
背對著背，誰也看不見誰的臉，縱然如此，平助的腦中還是浮現出綾微笑的表情。
「嗯，交給我吧。」
不論是想要建立起所謂的羅刹之國、還是企圖拉平助入伍的念頭，她絕對會親手阻止。
綾重新緊握手裡的刀，以毫不退讓的氣勢面對山南。
……已經不想再看到了。
不想再看到平助露出痛苦為難的表情了。
「已經說完了嗎？」
回答山南問話的，是綾無言的攻擊。
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到可以兵刃相接的程度不消幾秒，卻也足夠山南完成拔刀並且作出擋下綾一擊的動作，刺耳的金屬撞擊聲在耳邊炸響，隨之很快回蕩在空氣中，擴散開來。
綾的視線始終落在山南的唇角附近，雖說她並未在第一擊上使出全力可也用上了五六分的力道，對方在這種狀況下完美招架甚至連笑容的弧度都沒有一絲變化……可謂是相當的遊刃有餘。
山南先生果然很強。
這樣的念頭在她的腦中一閃而過，綾一邊屏住呼吸好讓自己從濃厚的血腥味下逃開，一邊在察覺到相接的刀刃另一側有了些許動靜的瞬間拉開距離。
然後，又是一擊猛烈的劈砍。
「果然是那個腿傷的關係嗎？刀上的力度比想像中要小呢，綾君。」
疑惑著山南是什麼時候察覺到的，綾手上不自覺的鬆懈了幾分，而山南則是很好的抓住了這個空隙，比之前要沉幾倍的力道瞬間壓了上來。
「不行啊，這樣是不行的啊。」與其說是在和綾對話還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更為妥當，山南有些扭曲的臉一邊逼近綾這邊，縱然是綾往後退了一步也沒有停止的跡象，「再抱著手下留情的念頭，你會死哦。」
話音落下的同時，銀白色從山南的發根漫出。幾乎令人心跳停止的殺氣鋪天蓋地的向綾壓下，她因為吃驚而瞪大的雙眼裡映出的只有山南渴求著血的赤色瞳眸。
大的誇張的力量，已經快要超出她能夠承受的範圍了。
不避開不行——綾很快的加大了握力，用以抵消並且揮開從山南處施加過來的壓力，在刀刃分開的刹那向後退開幾步，腦子裡關於下一步動作的構想還沒有形成，這一回的主攻方就改成了羅刹化後的山南敬助。他對著綾揮刀，逼得她在匆忙抵擋的同時又向後退開幾步，後腳跟才剛著地找回身體平衡，山南快得快要看不清的下一波攻擊已經逼近眼前。
這就是羅刹。
和平助不一樣……這就是完全捨棄了人類內心的，真正的羅刹。
若是不全力以赴，迎接她的結局只有死亡一種。
綾再度向後退開一步的同時壓低身體的重心，好讓自己勉強避開來自山南一邊的刺擊，縱然刀尖在她的肩頭拉出一長條的血口，她也絲毫沒有動搖的神情。握刀的架勢轉成了綾平日最常用的中段，但又和平日略有不同——刀尖略微下垂、向右傾斜，刀身趨近于水準，凝聚著力量的一點直指著山南的眼。
這是一種山南也十分熟悉的姿勢，吃驚的神色漫過他的眼眸，接著更多的便是認真起來的嚴肅。他快速的抽回還在向前送刺的刀，想要在綾的架勢完全成型前將其打散。可惜還是綾這邊更快一些，只見她刀尖一晃便接過了山南的刀，隨即就勢向下一按，瞬間潰散了山南這邊的體勢。
山南面前破綻大開，他來不及回避，綾也沒有給他任何躲避的機會。
沒有停頓的刺激接連不斷的攻向山南，他看著直抵心口的武士刀，本能想要舉起防禦的手卻在那個時刻忽然失去了控制。
等他再想要後退時，已經來不及了。
「對不起……」
已經逼入山南懷中的綾毫無防備的低聲輕語，讓山南敬助失去了所有行動的力氣。
刺啦一聲響，綾手中的刀，結結實實的從山南的心口穿了過去。
·一百零四章[最終章]
這就是心臟被刺穿的感覺嗎？
綾維持著攻擊的動作沒有動彈，從胸腔裡傳出的刺痛哽住了她的呼吸、模糊了她的雙眼。她不自覺的收緊了握刀的雙手，用力到指關節都泛白的程度才勉強忍住沒讓自己的手顫抖起來。
從頭頂位置傳來的一聲如釋重負的歎息，如同一塊沉重的石板砸在她的心頭。
更多更酸楚的情緒彌漫而出，綾忍耐著快要哭出來的情緒。房間裡安靜極了，她不確定平助是不是看到了這邊的狀況——不，怎麼想都應該是看到了吧？不過此時此刻的綾卻連抬起頭用自己的眼睛去確認的勇氣都沒有，這是她此生唯一的怯懦。
全身的勇氣都被抽幹了似的，這種感覺讓綾把頭壓得更低了。
「為什麼……沒有躲開……」
「是躲不開，並不是不躲開，綾君。」
絕對不是這樣的。
怎麼樣的真相，綾比誰都清楚。
向前送出的刀最初只是想要給眼前的人造成一時半會兒難以痊癒的創傷，並沒有以羅刹致命弱點之一的心臟為目標。可是作為敵人的山南敬助竟然出乎意料的沒有做出任何閃避的動作，這才讓綾的攻擊刺穿了他的心口——山南先生，明明是您說手下留情就會送命，為什麼現在手下留情的人會變成您自己？
「我，沒有對你放水。」不知道是不是察覺了綾內心的想法，山南輕聲回答道，「剛才一瞬間，左手無法動彈，才會造出如此巨大的致命空隙……變成了真正的羅刹，得到了可以操控別人的能力，其實我最想控制的，是自己的身體吧……」
那是怎樣的語氣，直到現在綾也無法順利的找到一個合適的修飾詞。
「謝謝。」
她最後一次聽到從山南口中呼出的吐息，複雜的情緒幾乎要將她的所有理智淹沒，可是在綾正在猶豫要不要抬起頭來的時候，山南一掌推在了她的肩上。
其實山南並沒有用多大的力，可綾依舊被推得向後踉蹌了好幾步，直到平助在她身後拖了一把才才穩住身形。手上的刀在綾感覺到自己後退的瞬間便放開了手，等到綾回過神來急急忙忙想要去看山南時，她能夠看到的只有他緩緩向後仰倒的模樣。
是因為平助抓著她肩膀的關係嗎？
還是因為她才經歷了一場戰鬥所乙太過疲憊了呢？
看著山南從指尖開始慢慢的化為風中的煙塵，直到最後整個人都在她眼前徹底消失為止，綾發現自己竟然連一根手指都挪動不了。
冰冷、疲倦、恐懼、悲傷……還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也都在這個時刻湧了出來。
綾的身體在被平助抱住的一瞬有過一陣輕顫，但那之後她便平靜的什麼反應也沒有了。
宛如遺言的、從山南口中吐露而出的最後兩個字，已經將她為此哭泣的權利也全數剝奪。
***
和原定計畫一樣，千姬在山南被綾引開注意的時候順利救出，雖然並不是他們所希望的結局，但山南也算是如土方所拜託的那般被阻止了。最令人頭痛的、分佈在整個仙台藩境內的羅刹部隊，在平助他們從主城內走出來時，也已經全數被風間等人剿滅。
遍地的屍體中間唯一的空地上，背對背坐著的雨澤以及風間兩人，看到這樣的情形，平助連預先準備好的嘲諷臺詞也說不出口了。
風間他們到底是經歷了怎樣的一番惡戰，根本不是用隻言片語就可以形容的事。
閉著眼正在休息的風間聽到接近自己的腳步聲，連眼睛都懶得睜開去看看來的是誰，就已經用稍顯疲倦可依舊不失傲氣的語調說道：「還活著嗎？做到這種程度真是值得褒獎。」
「……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我，怎麼看都是你比較狼狽吧？」平助不懷好意的對著風間露出了笑容，「怎麼樣？需要我借個肩膀給你靠一靠嗎？」
「你當我是誰？少把我和你相提並論。」睜開一些後立即就微微眯起的眼明確表現出了風間心中的不悅，他一邊毫不在意的拍了拍衣服上的汙漬一邊站起身，隨後愣了愣，又轉頭看向依舊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雨澤，這回連眉頭都皺起來了，「你還打算坐到什麼時候。」
「別管我。」
有氣無力的瞥了一眼為了面子死撐著的某人，雨澤是真的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了——就算有力氣她也已經不想再動一下了。回想起剛才被成群的羅刹包圍的畫面，雨澤真的是打從心底的佩服起山南敬助這個人來，單單的從量產化羅刹的效率這一點上而言。
不過風間是不會去猜想她到底是怎麼想的，被雨澤這麼一句回駁，他剛才被平助挑起的不悅更加升級了幾分。看著風間皺緊眉頭在那裡和雨澤你一句我一句的吵鬧起來，終於感受到一切都結束了的放鬆感，平助跟著千姬以及君菊一起笑出了聲。
但沒一會兒，他便很快發現，走在人群最後的綾，不僅沒笑，甚至連話也沒有說過一句。
平助略有擔心的回過頭，果然看見綾一個人站在那裡，仰著頭望向仙台城上方的星空。她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可言，平平淡淡的，什麼都不存在了。
「綾……」口中輕喚著她的名字，平助走到綾身邊握住了她的手。「怎麼了嗎？」
綾應聲回頭望向他，停頓幾秒之後，才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麼，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山南先生的事？」
剛才山南被殺的整個經過，平助全都看在眼裡。包括綾的動搖、不安、難過……他全部都看著，沒有漏過一項。如果不是綾頂替了他應該做的工作，今天會將刀送進山南心口的人應該就是他自己了。明白這一點的平助，總覺得綾心裡的那些複雜情緒能夠通過相握的手心傳遞到他的心底。
可是，綾卻對他搖了搖頭。
「雖然不能完全說沒有想，但我剛才在想的……在擔心的，是平助的事。」
對話以不曾預料的方式展開，讓平助有些措手不及，他正猶豫著該怎麼接過綾的話題說下去，綾這邊已經自己順著自己的心情緩緩道來。
「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化成灰』是這個意思啊……」
那是山南離開新選組的那個晚上，平助在聽了千姬等人帶來的關於羅刹的情報後自暴自棄時不經意說出的話。人造的鬼，羅刹的本質依舊是人類，所以根本無法承受羅刹之力所帶來的副作用，每當他們使用一次能力就會相應的消耗一分壽命作為代價，而壽命殆盡之後的下場就如剛才他們所見到的山南敬助那樣——化為風中的煙塵，最終什麼都沒剩下。
「嗯，就是這麼一回事。所謂的羅刹，也不過就是個人類罷了。」
到了這種時候，不坦誠也已經沒有意義了，或者說之前因為害怕綾會擔心而刻意隱瞞的念頭才比較可笑。連自己的一言一行小到一個眼神也會心領神會的雪村綾，怎麼可能會不從心情動搖如此巨大的他身上看出任何倪端呢？
所以平助也毫不避諱的承認了，然後他伸手輕撫著綾頭頂的髮絲，露出了令人足以安心的笑容。
「不過不要緊的，我不會變成那樣。有你陪在我身邊，我也不會像山南先生那樣發狂，更不會去透支可以和你在一起的時間。」直到綾臉上的擔憂稍稍平緩一些為止，平助一直都拉著她的手，「就算我真的陷入狂亂，也一定會有人來阻止我的。比如你、再比如在那邊的風間，到時候說不定會英勇無比的沖過來殺我？」
蓋過了平助從喉嚨裡發出的輕笑聲的，是風間不耐煩的話語。
「免談，誰會去幹那麼麻煩的事情。」
風間邊說邊瞪了平助一眼，隨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轉頭看向依舊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雨澤，沉默了片刻，又略有無奈的開口道：「綱道用來改良變若水的材料，似乎是雪村家故鄉的水……當然說的不是你，是東之鬼族的雪村千鶴老家。」
避開了從綾那邊看過來的疑惑視線，風間臉上不耐煩的情緒越來越明顯。
儘管如此，從他口中編織而成的語言並沒有因此而折斷。
「我想，如果是那片土地，應該對羅刹的體質也有所幫助……你們兩個就給我一輩子待在鄉下度過餘生，別再想踏足京都了。」
態度惡劣的放下話，風間頭也不回的就背向平助轉身離開這片被屍體和血所污染的土地。直到他走出很長一段距離，一直坐在地上沒有說過一句話的雨澤才懶洋洋的睜開了眼。
「應該是說『雖然你是羅刹，但是還是放你一馬』的意思吧？那傢夥還真是彆扭……」
大概是體力恢復得差不多了，雨澤瞥了一眼還在越走越遠的風間千景之後，回頭看向平助這邊。
「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麼辦？風間剛才說的情報有確實的依據可依，我也覺得那對於藤堂來說是比較好的選擇。」雨澤略有顧慮的隱去了『藤堂的身體也經不起戰鬥的折騰了』這一語，繼續說道，「當然最後做決定的還是你們，如果想要去雪村家的話，我可以給你們帶路……所以，怎麼樣？」
雨澤的疑問對於平助來說，心中早就已經決定好了答案。
雖然還想要和新選組的大家一起戰鬥下去，可現在的他已經無法再承受更多了。
平助握緊了站在自己身邊的綾的手，以堅定的眼神回視雨澤。
「那就拜託你了。」
***一年後***
以山南那件事為契機，仙台藩瓦解了，失去了作為中心的藩，奧羽列藩同盟好象也解散了。
雖然出發之前已經被默許了可以不用再回來，平助和綾還是在去往雪村家的那片土地之前，最後一次回到新選組、回到土方等人面前，正式的提出了要退出新選組的意思。
土方沒有任何的阻攔，只是靜靜地目送著兩人離開。
之後，褪去了新選組隊服的他們在雨澤千代的帶領下，來到了千鶴曾經的故鄉。
為了適應普通的鄉間生活，綾還被不安折騰了好一陣子才漸漸適應過來。而平助的發作次數也在逐漸的減少，到了最近已經可以恢復到普通的早上醒來晚上睡下的生活了——就如風間所言，這裡的土地和水果然對於緩解羅刹之毒有很好的功效。
然後不知不覺就這麼過了一年。
歷史的軌跡依舊按照它所應前進的方向慢慢滑行，只是世間的戰亂已經和他們無關了。偶爾會得到一些關於昔日的新選組同伴們的新進展。
期間也有夾雜著類似近藤勇被斬首、沖田總司病逝等令人難過的消息。
而為已與世隔絕過上隱居生活的兩人帶來這些消息的，是現在依然在到處奔波的雨澤千代。
至於她現在還會到處亂跑的這件事，詳細的原因……平助根本就不想去回憶。
他極度無奈的看著已經把他和綾兩個人現居住的小屋子當成自己家的雨澤，正坐在自己對面，用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喝著茶，平助覺得自己都快要習慣這幅場景了。
「今天就你一個人在？小綾人呢？」
「她和千鶴一起去看總司和千鏡……大概這兩天也快回來了。」
前一段時間，說是找到了雪村綱道醫生，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願的原田左之助帶著雪村千鶴一同出現在了村子裡。據左之助本人所說，他已經厭倦打打殺殺的生活了，下半輩子還是希望和自己喜歡的女人一起平平安安的度過。
本來就關係比較好的女性二人組自然也就相處的其樂融融，前些日子說是快要到千鏡的祭日，兩個人也就說好一起上路去給她掃墓……順便也給總司掃墓了。
算算出發的日子和路程，歸期應該也不外乎就是今明兩天了吧？
腦子裡大概的計算了一下時日，平助看著桌上的茶碗已經空了，就打算自覺自動的起身為雨澤去倒茶。誰想他的手才碰到茶碗的邊沿，桌對面的雨澤忽然就猛的站了起來，拿起放在身邊的短刀直直略過有些被嚇到的平助身邊。
被嚇到也只是因為有些突然，其實平助對這種發展模式也差不多快習慣了。
「又來了……喂，我說你能不能走正門！我家的窗可不是用來給你當後門的！」
即使叫的再大聲，身影在窗邊一閃而過的雨澤估計已經跑遠了根本聽不到吧……平助呆呆的望著敞開的窗臺，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接著他還是拿起放在桌上的空碗，去廚房給它滿上。
原因嗎……就是他回到房間裡看到的，和雨澤一樣已經把這裡當自己家一樣處理的某人正帶著理所當然的表情等待著平助給他上茶的場景。
「來找雨澤的話，已經走了。」用比對待雨澤要惡劣一百倍的態度，平助拉長了臉，重重的把茶碗放到桌上，不少的茶水都濺到了桌面上，「你也好好管住她吧，一直跑過來我們也很困擾啊！」
「困擾嗎？」不太在意的拿起平助送來的茶，風間的嘴角露出一絲意義不明的笑容，「我是覺得就你們現在的狀況也打擾不了你們什麼……話說你怎麼一個人在？難道是她終於忍受不了你所以逃走了嗎？」
「……喝完你的茶快點給我滾回去找雨澤去吧。」
這人果然嘴裡是說不出什麼好話的。
堅定了此種想法的平助看著被下了逐客令依舊樂呵呵的喝完茶水才走的某人，頓時無力的坐下來。他百般無聊的用手撐著臉側，然後看著屋子的房頂發著呆。
綾離開了也快十天了，這十天他也不知道是怎麼過的……感受著同樣寂寞的還有左之助一個，兩個大男人基本每天晚上都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大概今天也會這麼做吧？
這麼想著，平助盤算著等會要不要去打兩壺酒帶去原田家的時候，不久前才被兩個人踏過的門口再一次的傳來了熟悉的聲響。
這一回不是雨澤、更不是惹人厭的風間。
平助應聲看了過去，正好對上了一席粉色和服的少女抬手撩開門簾，微微低頭走進屋子的一幕。
以往有些零碎的齊肩中短髮現在已經留長到可以盤起來的程度，剛才還在平助的腦子裡被想念著的雪村綾抬起了頭，在與平助四目交匯的瞬間，微微笑了起來。
「我回來了。」
通過笑容傳遞的溫暖，也染上了平助的嘴角。
「嗯，歡迎回來。」
[全文終]
·後記 【一些嘮叨】
《空-散盡》後記部分
·完結後的一些嘮叨
2010年11月14日淩晨2點43分，我在電腦前寫完了正文的最後一個字。
好吧我知道這句話在上一章的作者有話要說裡我已經說過了，可是作為正式的後記，我還是忍不住想要重複一次。
今年的五月十三日寫了這篇文的第一個字，也同樣是我發文的日子。說起來我就是個沒有存稿的人，這輩子也存不起存稿來Orz不過我寫的很開心，特別是長評欄這一塊，讓我倍感欣慰。
第一份完結後的感動，還是要分享給所有看到這篇文的最後，和點進了這章後記的所有讀者。
謝謝你們。
第二份感動要送給我最親最可愛的責編——浩玉大人。雖然我也覺得大概老大是不會在看文的啦……繼續orz……但是還是很謝謝你，為了老大你我會一直把同人寫下去的。一篇一篇的，直到合約期滿直到老大你不要我為止。
第三份感動送給在文中客串的鏡子以及蛋蛋=w=你們的出現讓我的故事豐富了不少，我也寫得相當快樂啊~還有一路在我卡文卡劇情心情煩躁等各種事項時聽了我不少抱怨牢騷的步子，當然也有鏡子的份啦~謝謝你們，淚流滿面抱。
第四份感動送給紅蓮和純良。具體的事情我也不想多說了……我想你們如果看到，一定明白我說的是什麼，真的非常非常的感謝。
最後一份感動是我自己的！！這六個月來辛勤碼字辛苦自己了！（喂喂你皮還能更厚一點嗎？！）
·關於這篇文
起初想寫的，只是一個能和藤堂平助這個人一起走到最後的女孩子在這個世界裡度過的故事。當時薄櫻鬼的文真是少得可憐，但是大概的設定也有了一個趨勢——穿越的女主大多不是雪村的姐姐就是平助的姐姐來著（我沒有貶低的意思，只是不想和別人寫的重複了）。我一邊思考的時候也有開始著手查資料去瞭解那個年代的背景和文化，非穿越的原創角色實在是不知道怎麼穿插，怎麼說畢竟也是歷史啊……那麼穿越的話又該怎麼辦？普通的現代女生到了那個地方，不管我怎麼想都覺得……大概會死得很快吧，望天。
然後，女主大概就是個不太普通的女孩子……有了這樣的初步概念後，某日在學校休息的課間，我腦子裡忽然就閃過了很多的畫面。人體試驗、類羅刹的體質、未來世界……一點點的堆積起來以後，雪村綾的形象也慢慢的成型。在那樣的環境下成長，一定不會和其他人有深交，沒有朋友，生活只是學校實驗室宿舍三點來回，一個人很孤單，遇到難過的事情就會自我催眠著忘記然後度過依然痛苦的下一天……直到莫名的穿越到日本幕末的新選組裡。
真的很神奇，就是這麼一絲的靈感，把所有的故事都串起來了。
本來有些擔心的，像綾這種類型的女主會不會不太討喜——戰鬥能力很強，又很呆……能得到大家如此的喜愛絕對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還有我之前也說過的，薄櫻鬼中我最喜歡的平助又偏偏是人氣比較低的一個，開文之初我也考慮過文會很冷的情況。
所以說，反而是現在的這種成績比較意外啦，哈哈~
·關於結局
離開了新選組，離開了歷史的痕跡。
兩個人一起生活在隱蔽的鄉間，過著普通平民的生活。
我想對於他們兩個來說，都是最好的結果了。
山南的死對於他們無疑是一個打擊，可是綾也不會後悔自己這麼做了。文裡我沒有寫出來，綾雖然覺得難受，可是考慮到如果是和山南感情更深的平助動手，一定會比自己更加難受。
她還是覺得，承擔著痛苦的是自己這一方，真是太好了的。
在寫倒數第二章的時候我也有說，忽然覺得山南對小綾的感情是不是有些微妙呢？雖然這麼想了，不過看來只是我一個人的錯覺啊（捂臉）。不過現在總覺得是怎麼樣的感情都無所謂了……山南在最後一定得到解脫了吧？
嗯，一定是的。
·關於番外和定制印刷
最終卷前的三章空番外，我會依次補上的。
但是和諧的番外……嗯，一定是買了定制的同學比較早看到，或者是單純只給買了實體書的讀者的福利吧？晉江的和諧期我也不知道到底過了沒過，公然放出來絕對不是理智的決定……
但是大家也不要灰心！會有其他的補償的！
你們想看的東西可以儘量在這裡提出來，我也會盡可能的滿足你們。
定制印刷的時候，讓我歇個一兩天，然後用一周的時間完成修文以及封面的製作（要找人做封面啊……找誰呢……orz）。
買了定制的大家不要擔心數量不夠的問題，就算不夠多餘的我也會頂上，所以，請安心的買吧！
·關於新文
下一篇已經決定是綜漫，名字決定為《[綜漫]Circular-環-》。
其實關注了我專欄的大家應該已經看到這個名字掛了很久了吧o(╯□╰)o，開文的時間最初也就是這兩周……好吧我承認是迫于編輯大人的壓力，其實我還是很想休假個一個月左右來著——那明顯是不可能的我知道的囧。
關於新文，風格應該比較類似《空-散盡》的開頭部分那種感覺，總之就是比較亂來的、惡搞的、隨便的輕鬆風格？背景的設定和綾所在的原來世界是一個體系，未來的架空世界。
為了找各種稀奇古怪的研究材料而滿世界亂跑，結果不小心出了差錯回不去，又在那裡沒頭緒的找回去方法的主角。
會涉及很多很多的動漫以及輕小說，大熱門的網王、獵人、火影、HP之類的，依舊沒有。對，是沒有請看清楚了orz。
我就是個註定寫冷門的體質，其他的沒有愛啊捂臉。
薄櫻鬼的世界還是在我一己私念之下給加進去了，還有曾經寫過的驅魔，寫了一半依舊閒置著的鋼殼以及其他十幾個動漫小說等……比如海賊、死神、家教、魔禁、sao、學園默示錄、信蜂等等等等，還有一些在猶豫要不要加進去的作品。唯一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絕對是個大長篇了……
CP雖然有，但是很淡很淡，整篇文的主線就是冒險、熱血、友情和羈絆。
這是我個人比較喜歡也很喜歡寫的東西了，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歡呢~？
喜歡我的文的，可以繼續關注一下=w=，正式開坑以後我也會在這裡發佈公告。當然我更希望你們直接收藏我的作者專欄，那樣在後臺也會第一時間得到新文的資訊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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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和肯定，鞠躬！
作者:
和泉初
時間:
2016-1-14 14:49
不知道有沒有風間那對的故事WW
總覺得和平助配對的文比較少見
成為姊姊的倒是比較多
看到其他人遵循歷史軌跡死掉果然還是很難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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