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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星座宮神話)封印之地》作者：荀夜羽【完結+番外】 [打印本頁]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18     標題: 《(星座宮神話)封印之地》作者：荀夜羽【完結+番外】

文案：

曾經幾近毀滅的世界在一場混戰中回復了平靜。幾年安靜的時光稍縱即逝，昔日的神族卻感受到了這平靜下動盪不安的暗流，因為那個最關鍵的神不在了，世界的2/3分將會被改變——一個月之內，如果不能得到那個人的回憶，世間一切都將被覆蓋在冥界的河水中……

這一次，以經為神的時代畫上句號的冥王哈迪斯要面臨怎樣的選擇呢？

而冥王曾用盡生命保護的春神能接受愛人的心底還有另一個女神的事實麼？

那個像謎一樣，在任何典籍中都沒有名字的女神，與即將到來的滅天之災又有如何的關係呢……

一切的答案，盡在冥界與人間的門口……

故事即將開始，汝等，切勿轉移視線。

【星座宮神話同人小說《封印之地》最終修改版。】

內容標簽：幻想空間 靈異神怪 前世今生 重生
搜索關鍵字：主角：娜洛，田野，冥王哈迪斯，亞莉，春神貝瑟芬尼，達拿都斯，休普諾斯 ┃ 配角：海皇波塞冬，蕭鳴海，赫爾梅斯，阿波羅 ┃ 其它：希臘神話，星座宮神話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21

卷一·再度的起始

第1章 不搭調的戀人

　　「什麼的？味噌還是醬油？」

　　「隨便……什麼都可以。」

　　「那……簡單的壽司卷也來一個吧，要不，我們去吃烤肉吧~~」

　　「唔。」

　　「……」

　　「……」

　　「到底要什麼？」

　　「……唔。」

　　「田野！你這個大笨蛋，什麼東西叫做『唔』啊！」

　　不用回頭就知道是他們兩個，這是常來這裡吃飯的一對……應該是戀人吧。女孩子滿可愛的樣子，屬於那種一看到就會心生疼愛的人；而男孩子卻是另外的一種類型——雖然也是帥氣的很，黑色的長髮下卻是一張雷打不動的死人臉，經常是沒有任何表情的樣子，除了……

　　「這個叫做『唔』嗎？還是那個？」女孩子顯然是被他一貫的搪塞口吻又一次的激怒了，開始了暴走，我回過頭，看到她拉住那個可憐男孩子額前的長髮，把他的頭伸到擺著菜品的旋轉櫃檯上：「到底哪個是？」

　　店老闆已經習慣了他們這樣經常性的單方衝突了，在銀台裡搖頭微笑著擦拭著手中的杯子，但是其它的客人還是被這場面吸引了，低聲的切切私語著。

　　可憐的人……我是說這個女孩。

　　男孩子還是沒有說話。但是，微笑，對，微笑如同清風一樣的掠過了他英俊的臉，這一個霎那，好像一千朵風信子在山坡上盛開出來，整個天地間都是春光明媚。

　　看到喜歡的場面後，我轉回頭坐在吧凳上繼續吃我的晚餐。

　　我喜歡美麗的東西，陽光、花、音樂、清風……還有那個微笑。

　　我是為小說作者提供繪畫的插畫師，從高中畢業後，便獨自在這個城市中開了一間畫室。我擅長通過傾聽畫出訂貨人需要的畫面來，他們描述的希望會在我的筆下放大了100倍的完美。在自修完大學的課程後，剛剛20歲的我已經是眾多作家的「蜜糖兒」了，他們習慣於依賴我的畫面更加的鋪展開他們需要表達的思維。而我也漸漸的有了些名氣，過上了自給自足的生活。

　　雖然這個餐廳的料理不是這個城市中最好的，規模不大，而且客人也不是很多，但是，我喜歡的是這個餐廳裡的故事：做小吃生意的夫妻二人在一個風雪夜裡撿到了一個嬰兒，並且用一生的愛和積蓄為這個孩子鋪平了學業的道路，而在義子學業有成的時候，老先生卻去世了，剩下孤單的老奶奶獨自支撐店面。遠在他鄉的義子在畢業後放棄了大公司的錄用，毅然回到養母的身邊一起照看這個店面，就是現在的老闆。

　　他說：「這個是父親留下的最後給母親的惦念了，我要為母親將這個惦念繼續支持下去。」

　　為了這句話，我每天都要開車從城市的一邊到這裡來吃晚餐。而同時聽到這話的那對戀人，也便這樣心照不宣的開始照顧著這店面的生意了。

　　「老闆，請給我一杯薄荷水。」我招手示意，隨即一杯清涼的飲料便滑到我的面前。

　　「請您的，娜洛小姐，多謝您上次送過來的畫，家母很是喜歡，她說看到您的畫就如同看到了和先父一同奮鬥的日子呢，」老闆向我招招手：「多謝您了。」

　　「啊，不過是一張拙做，奶奶她過獎了……那就不客氣了。」薄荷水裡面加了能泛出氣泡的蘇達，是我喜歡的綠色杯子。

　　「請問……您……」我轉過身，那個可愛的女孩子站在我身後，美麗的大眼睛裡是驚喜的表情：「真的是您嗎？心靈畫師娜洛小姐？」她的小臉立刻變的紅撲撲的了，好像一隻小蘋果：「您就是給我母親的書畫插頁的那個娜洛小姐！」

　　我被她突然的熱情搞的有些不知所措：「……啊，對，我就是那個……那個畫畫的娜洛。」

　　隨即手便被拉住了，她轉身叫還處於和我一樣僵直狀態中的男孩子：「田野，她就是我一直想見的心靈畫師啊。」

　　呵呵，好可愛的女孩子呢，又單純又直率的人。

　　「母親新出的占星書就是您畫的封面呢，她看到您的樣稿時都會笑出聲了。我一直想見到可以讓母親這麼高興的畫師……」

　　我想起來了，那個占星家需要的一張封面，我沒有按照她的意願設計成巴羅克的繁複花飾，而是用近似旋轉木馬上那些童年的花紋來繪畫的，她果然一下子就認同了我的觀點。

　　因為我知道，她的心裡一直有一個在旋轉木馬上探尋著充滿奇跡未來的幼年的自己。

　　這樣說來，這個女孩子便是她的女兒了。

　　「請別用尊稱這樣稱呼我了，就叫我娜洛就好。」微笑看著小不了我幾歲的女孩，我覺得她的開心就像嬰兒一樣單純的讓人愉快。

　　「好的，娜洛姐姐，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吧？」她紅著臉，雙手拉著洋裝上的緞帶：「我最喜歡你的畫了，收集了很多有你畫插畫的小說……啊，這是我的男朋友，他叫田野。」

　　一直沒注意，原來我們說話的時候，那個男孩子已經來到我們身邊了。向他伸出手去，我禮貌的微笑：「你好，我是娜洛。」

　　回應我的是一陣寂靜，抬起頭，我看到了這個英俊的男孩臉上的表情——驚訝、難以置信和哀傷瞬間潮湧蔓延。

　　「竟然……你……」

　　「啊？您在說什麼？」我愣住了，這個孩子似乎是認識我的熟人，但是我飛速的過濾了一遍腦海中的人物，都沒有印象——我對人的相貌非常的敏感，即使年幼時見過的人都會記得。但是，我肯定不認識這個叫做田野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在這裡連載的故事，是很多年之前一本名為《星座宮神話》的漫畫衍生的同人修改版的最終形態。

　　因為與好友的約定而開始講述的故事，最終塑造出了至今除了《APH·百年孤獨》的王耀之外讓我最疼愛的主角——娜洛。

　　現在，我再度將它拿出來，希望能讓更多的人看到它的結局。

　　目前的狀況一共約有50多萬字，我會儘快更新完畢。

　　在當年寫這個故事的時候，我很是自找麻煩的摻入了很多暗含二元性的東西，甚至連章節名都會有包含的意義。在內容提要中，我會將這些章節要表達的意思寫出來。

　　謝謝觀賞。


第2章 滿月之海

　　晚上的海邊是涼爽宜人的地方，我把車停在了硬路上後，脫掉了腳上的鞋子越過沙灘向大海走去。

　　今天是滿月，而月光格外的明亮，在輕輕起伏的海面製造出一道波光銀鏈的倒影。我想起那個占星師對於今天的夜色寫在書中的話：「在這一天裡，月亮會在傍晚時分來到地球最近的地方，所以那天會看到難得見到的美月。」下面是對這天的占卜，我忘記了，但是我記得這個月亮最美麗的日子。

　　雙腳踏在濕潤的沙灘上，海浪不住的湧過來，趾縫間酥酥的感覺，這樣醉人的景色中唯一的缺憾是手臂處還有些痛。

　　那個男孩子抓住我的時候，力氣大的幾乎要把我從椅子上拖到他懷裡，我當然的掙扎造成了一塊清晰指印的淤傷。

　　「放開我！」我向他喊，並努力的掰開他的手指：「痛……」他聽到我這樣說，觸電一樣的放開了手，卻依然是那樣的神情，哀傷，哀傷到了極致。看到他的樣子，我一下子心軟了：「對不起，您也許是認錯人了吧？」

　　「田野……」女孩子已經嚇呆了，她定定的看著我們：「你……認識這位元姐姐麼？」

　　叫做田野的孩子喘息著，雖然他很瘦削，但是從剛才的爆發來看，這個人身體裡隱藏著驚人的力量，他的喘息，不過是為了平復激動的心情。

　　「不、不認識……」田野斬釘截鐵的說了這句話以後便退後了一步向我道歉：「對不起，您說的對，是我認錯人了。」然後便轉身向店外走去了，女孩子也追在後面，一邊跑走一邊道歉說：「姐姐對不起，大家對不起，我們打擾了……」

　　門「卡朗」一聲關閉後，全餐廳的客人都看著我，我回過身，把頭埋在陰影裡——真是失禮了。

　　「那個……您確定不認識他們麼？」老闆是過了一會兒才過來問的，看來他也被突如其來的事情搞暈了。

　　埋在陰影裡，點頭。

　　「是這樣……看來是真認錯了……但是……」

　　「唔？」我抬頭看著櫃檯裡的老闆，他一副不好辦的神情。

　　「他們……還沒有買單……」

　　「……」

　　歎氣……看來明天不能穿短袖的長裙了——我一邊在海邊漫步，一邊憐惜的看著自己的手臂。田野修長的手指在我的手臂上留下了像臂環一樣的印記，並且，這個印記在慢慢的變紫……

　　月亮有些離開海面了，似乎卻更亮了，海水也是溫柔的溫度，我踢起一串水珠，看著它們在空中劃了道弧線後落入大海。

　　「對不起，您說的對，是我認錯人了。」田野最後的話，仿佛賭氣的口吻，最後的語氣竟然微微的顫抖著。

　　「我……真的不認識他麼？」這樣問自己，我皺起了眉頭：「唉，傷腦筋了……」


第3章 第7日

　　今天是大好的日子。

　　我這樣說的原因是因為今天沒有預約的客人來訪，而手邊的工作也正好差不多完成。也就是說，我可以一個人支配這一整天的時間了！

　　我可以一下子睡到9點鐘~~~

　　還有，可以在整個上午都泡在我喜歡的浴缸裡消磨這甜蜜的時間~~~

　　更可以到露臺上做一次小型的燒烤~~~

　　還有還有，亞莉會在今天和我一起上街購物呢~~~

　　亞莉？就是那個可愛的女孩子了。她在那次的事件後來我的畫室向我道歉，並且紅著臉要退還我墊付的帳單。我們一起去了最近的冷飲店吃了甜品，她像小鳥一樣的歡樂吸引著我，這幾天，她幾乎每天都要過來在我的畫室中做客。我發現，作為一個外行人，亞莉對於美感的感受雖然停留在「好看、看不懂」的狀態，但是她可以敏銳的感覺到我的畫中要表達的感情，就好像我的畫是一部文字，而她從這些線條和色彩上讀到清晰的資訊。

　　田野一直沒有出現過，他在我手臂上留下的印痕已經變成了黑色，而且可能是因為我睡眠時又壓到的原因，居然慢慢呈現出一種有韻律的花紋來。看著鏡中的身體，本來我前幾日的懊惱就變成了因為好玩的暗喜——好像紋身A~~~不要退掉才好呢。這樣想著，我就因為這個美麗的花紋欣喜不已。

　　嗯……也許……工作還是有的。

　　心裡想著偷懶，餘光還是看到了一塊新送來的畫框，這個畫框已經繃好了布，是幾天前通過郵遞的形式送來的。附帶的信函中有一個小小的包裹，信函裡面俊秀的文字要求我在這個月裡完成一幅繪畫，而繪畫的主題卻要我自己定下。支付的方式也很特別——小小的包裹裡是一片金色的葉子。我查了植物的年鑒，葉子的形狀是胡楊，而這純金的胡楊葉子出處就不明確了，我仔細的觀察了上面密集的葉脈，似乎是真的葉子一樣，現在模擬的技術已經發達到了這個程度了？而這小小的葉子以每天一枚的速度郵寄到我的畫室，根據對方的要求，當我收集到了第31枚葉子的時候，客人便會登門造訪，取走這張畫。

　　呵呵，也許是一名有閑的富人，而且他很喜歡玩笑呢。

　　我堅定的將目光投向了窗外，只休息，不工作……今天的天，真的好藍。

　　樓下前廳的風鈴喀朗一聲。我有些奇怪，亞莉不是說好要下午才到麼？

　　「請稍等，我馬上到……」這樣應著，我便小跑著下樓——這孩子，也許等不及了。

　　站在玄關的並不是亞莉，而是一個男人，他正背對著我欣賞著掛在前廳門廊處的一幅關於希臘傳說的油畫。那幅油畫是一位事業有成的人士定下的，他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奧林匹斯的景色。

　　男人仔細的看了那張畫一段時間，而我就站在樓梯口，靜等他慢慢欣賞完畢。

　　「比真實的還要美麗呢……」他好像自言自語的說。

　　「謝謝您的誇獎。」

　　他回過頭，是一位年輕的男子，白皙的臉上閃爍著星光的一雙眼睛，微微的笑意盈盈。

　　「不是誇獎，娜洛小姐真是名不虛傳的『心靈畫師』。啊，這樣突兀的來訪打擾到您的休息了，我叫康成。」

　　「康成先生好，不要介意，今天因為沒有客人，所以我沒有準備咖啡，茶可以麼？」

　　「不用忙了，我是順路過來的，不要干擾到您今天的排程。」康成先生微笑著，將手中的東西交給我：「這是上次畫展時您丟在我們展館的東西，我問遍了所有人，他們都說這樣美麗的物件應該是屬於娜洛小姐的，請您收下吧，我的車還在外面等我，就這樣吧，再會。」

　　他將一個小盒子交在我的手裡便開門離開了。

　　上次……展覽，我沒有任何丟掉東西的印象啊……算了，看看吧。

　　盒子外面是層層包裹的紙。打開盒子，我立刻驚呆了——黑色的絨布上躺著一枚由剔透的寶石磨制拼綴的小花。

　　這個是！

　　一陣目眩——太美麗了，這是一朵由完全純潔的寶石拼綴而成的花，就像是剛剛綻放的舒展著花瓣，陽光反射在寶石晶瑩的表面，像是有藍色的火光破壁而出。

　　我扶著牆壁慢慢的坐在了臺階上。

　　光……

　　沉靜了一會兒，那種激蕩不已的感情慢慢的平息了，我拿起那枚小花，仔細的看著。

　　好美啊……天下竟然會有如此精緻的飾品，寶石按照由深到淺的順序完美的排列著，而中心的一顆鑽石更因為四周的折射而璀璨異常，唯一殘缺的是這枚花朵少了一片花瓣，除此之外一切都是這樣的完美，而每顆寶石的刀工簡直是人間罕有……

　　刀工……神阿！

　　我站起身，立刻沖進了資料室……這裡有我積攢的所有美術相關資料和我已經印刷的作品。翻開了幾層抽屜後，我看到了那個圖案。

　　一模一樣！

　　那本為亞莉母親繪製的書，封面上有一顆放大的寶石圖案，我精心的將重點放在這顆寶石上，描繪出了精緻反射的感覺……

　　而我手中這個寶石花朵的切割……竟然和我畫上的一模一樣！！

　　難道我隨心所繪製的東西已經被製造成了成品了麼。

　　啊……我突然意識到了一個更大的問題——康成先生，這個寶石並不是我的啊！


第4章 門上的銘文

　　亞莉在電話裡告訴我，她一會兒就到。我在房間裡走來走去的準備出門要帶的東西，信用卡、鑰匙、順道寄出的信件、紙巾包……每準備一樣，我的目光都忍不住望向寫字臺的方向。

　　那枚小小的寶石花朵靜靜的躺在我特意拿出的黑色天鵝絨上，寫字臺後的天窗恰好把陽光投注在上面，而半面牆都因為這璀璨的花朵星光閃耀。

　　「娜洛姐，我來了。」這次是亞莉了，我拉起挎包從書房裡走出去。

　　田野竟然也跟來了，我們對視的時候很困頓的冷場了一會兒……

　　「你好，」他先說話了，微微的嘴角上提。

　　算是……在……微笑吧——我這麼想。

　　「上次真是不好意思，我誤把你當作了一個舊識了，太過於激動……」他說，語氣與其說是冷靜，不如說是毫無情緒的起伏。

　　啊咧，於是就沒有下文了嗎？

　　「沒關係沒關係……」我連忙擺手，正要說出緩解氣氛的話來時，田野的目光卻越過了我的肩頭看向後方。

　　「那是什麼？」他問。

　　回過頭，我看到書房的半開的門上燦爛的一片——是那花朵的反射照到了上面。

　　「今天一位先生送來的呢，說是我遺漏的東西，」我引著他們走進書房：「但是卻不是我的東西，剛才聯繫了幾個曾租用的展館，都說沒有這個人呢……」

　　當田野看到我桌子上的東西時，我發誓看到他深如湖水的瞳仁裡冒出了火光：「這……是誰送來的！」

　　我呆住了，這是一種極度壓迫的感覺，從田野身上散發的怒氣像一陣風一樣，我感覺它吹透了我的身體，幾乎讓我不能呼吸。

　　「哈……田野，你怎麼了？」亞莉在我背後這樣呼喚他，拉著他的手臂：「田野，到底是怎麼了？」

　　那壓力一霎那便消失了，我幾乎要癱倒在地。我忽然感覺這場景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就是這種充滿了壓力的感覺，很熟悉，可我說不出來。

　　田野回過頭的時候，又變成了那個表情平靜如水的美少男，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看著我們，讓我感覺他會有輕微的精神分裂。而亞莉也緊張了半天。

　　直覺告訴我，亞莉和我緊張的原因並不相同。

　　從下午到傍晚，我星光閃耀的帶著他們逛了很多地方，越發的覺得自己像燈泡一樣的討厭……亞莉比我小幾歲，但是明顯的不諳世事，而田野竟然也比我小！！！

　　哈，這可看不出什麼來……

　　不過，我習慣把同齡人都叫為孩子的，這也不算什麼了。因為在我的心裡，即使是一些垂暮的大人，他們衰老的皮囊下都有一顆童真的心。

　　亞莉堅持要坐在我的旁邊，而把似乎一直鬧情緒的田野扔在了後排座上。

　　「姐姐，你經常旅行麼？」

　　可愛的孩子，她說話的時候我就能看到玫瑰花開。

　　「沒有了，呵呵，雖然這是我一直的願望，但是我的工作總是很忙哦。」我一邊開車，一邊對旁邊的天使說話：「不過呢，我想去的地方有很多，比如埃及、蒂華納科、義大利、土耳其、希臘……」

　　「希臘，我們也會經常去呀。」

　　「哦？」我超過一輛汽車後問她：「真的麼？我可是一直想去那裡的，你們這兩個孩子是去看望誰吧。」

　　「是啊……他叫做蕭鳴海。」

　　田野在後排座輕輕的咳了幾聲，然後，亞莉便斷電了一樣不出聲了。我注意到她的大眼睛裡似乎有淚光閃動，而後視鏡裡的田野陷入了座椅的黑暗中。

　　出事了麼？不敢再問了……

　　「娜洛，」田野突然和我說話了，其實他的聲音非常的溫和，穩重的不像他的年齡：「如果要您選擇，您回去希臘的什麼地方呢？」

　　希臘……嗯，我在考慮，那個地方我最想去。

　　「我想去地獄之門看看的！」

　　呵呵，這是一個笑話呢，現實的世界怎麼會找到地獄之門呢，每當我這樣說的時候，大家都會會心的一笑。

　　「是這樣，為什麼，你會選擇那裡？」

　　愣了一下——這是第一次有人反問我的笑話。

　　不，如果問我的心情的話，這並不是笑話，我真的想要去看看那個被稱為幻界與人間的交接處。從我很小的時候就有了這樣的想法，我都記不起是怎樣知道的地獄、冥府的概念的了，但是那種念頭一直在我的腦海裡：據神話記載，在地獄與人間的入口聳立著一扇巨大的石門，所有靈魂都要通過這扇門進入冥界，而這扇分割生死的大門上卻寫著一句奇怪的銘文：「凡入此門者，必先放棄希望。」

　　「我要看看那個銘文，是不是真的如記載所說，一定要放棄希望才能進入死的永恆。」

　　我注意到亞莉的表情很緊張，嚇到她了吧，呵呵。

　　「娜洛，」田野忽然叫我：「我是不會放棄的，希望。」

　　忽然間，心裡泛起了一陣暖意，這樣肯定的話語流進了我的心裡：不能放棄的……希望。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22

第5章 綠和黑

　　被委託的客人每天郵遞到的精美小葉子已經有幾張了。

　　每天我都將這些奢華的小東西撒在浴缸的水面上，看著它們飄飄搖搖的沉入水底，這個畫面美麗非常，讓我不能自拔的看到整缸水都變涼。

　　碳條修正好了我需要的粗細，然後我便拿著一把黑色的小棍子坐到畫布的對面來，開始構思畫面。

　　這幾日都是這樣過來的，我就這樣坐著，從畫室的視窗照射進來的光線照亮了牆上的一幅畫後又延伸到另一幅畫，而在我面前的亞麻色的畫布在我的腦海裡變幻著各種奇異的顏色和架構，然後又都被統統的拋棄，恢復成淡白的顏色。

　　無法探尋到對方的意圖，我第一次不知道要做什麼了……

　　咖啡壺裡的水快要煮幹了的時候我才想起它來，一壺藍山就這樣的被煮成了醬油的樣子。我歎了口氣，取下了濾網，將那一小堆可疑的東西扔到垃圾桶裡去。

　　這個時候，下午的光線正照在我的屋子裡，我提著垃圾從門廊的壁鏡前走過的時候，被鏡子裡映出的景象驚呆了——我手臂間的瘀傷形成了一輪美麗的紋樣，看上去像是一種奇異精細的蔓條編成了臂環的樣子。

　　「這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這幾日因為工作而一直沒有在意的瘀傷，竟然真的形成了刺青一樣的紋飾！

　　目光從鏡中拉回來，我壓抑著激動的心情抬起了手臂——沒錯，不是幻覺，一圈清晰的花飾套在我潔白的手臂上。伸出手指戳戳……並不痛，整個花紋是由黑色和綠色兩者調和構成的，非常精巧，在藤蔓間甚至可以看到綠色的絲。

　　啊~~~心中忽然狂喜——難道是我的思維可以操控什麼麼？

　　下一秒鐘，便立刻雙手合十：神啊，我想要一雙翅膀……

　　汽車行駛在公路的時候，我臉上依然是發燒的，一半是因為激動，另一半是因為自己的幼稚的想法……當然，那個翅膀並沒有出現。

　　手臂上系著絲巾，我每次在紅燈處都輕輕的掀起它看看我的花是不是還在身上——另一半還算正常的意識一再的提醒自己：千萬不要是看走眼了……如果到了那裡發現花紋沒有了，就糗大了。

　　在用了除去清潔劑以外任何的去漬產品洗過後，我都幾乎陷入了一種興高采烈的恍惚狀態——這個花紋確實是在我皮膚裡面的，它洗不掉。

　　我稍微平靜下來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妙樂阿姨，她就是亞莉的媽媽，我的客人，本城最好的占星師。我打電話預約的時候，她溫柔的提醒我路上要注意安全，我知道，現在我的聲線都因為激動而沙啞了。

　　妙樂阿姨的家就在城對面的邊緣地段，這裡雖然不十分的繁華，卻有著大片的青蔥綠地和高大樹木。

　　把車泊好後，又在駕駛席上坐了一會兒，我才走下車來，走過路心後又返回關上車門……

　　鎮靜、鎮靜……我對自己說，然後又翻開手臂上的絲巾看看。

　　呼……還在。

　　門鈴傳來了悅耳的叮咚聲。「請稍等……」女子的聲音傳出來，溫柔的給人安慰的感覺。

　　「打擾了，阿姨，我是娜洛。」

　　門開了，優雅的女人身著一襲淡紅色的園丁裝站在裡面，向我露出溫暖的微笑：「請進，娜洛小姐。」

　　亞莉和我交好後，作為母親的妙樂女士給我打過幾次道謝的電話，我便順從和亞莉的關係而開始叫她阿姨了。她在從前與我商談時便給我留下了極好的溫柔形象。

　　「您很可愛呢，我有個和您差不多大的女兒，她非常喜歡看您的作品呢。」她當時這樣說。

　　「阿姨，我……」

　　「不要急，不要急，」妙樂阿姨用手中的手帕輕輕的擦著我的額頭：「先進來喝杯檸檬茶再慢慢的說吧。」

　　被拉入了屋子裡坐下，當冰涼的紅茶散發檸檬的香氣從我喉嚨滑過的這一瞬間，我幾乎有了哭出來的衝動，終於有人可以和我分享這奇異的事件了。

　　「阿姨，您能保證不和其它人談起這件事麼？」很無禮的說……我知道很無禮，但是我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

　　妙樂阿姨溫柔的笑著的時候，我體會到了被長輩包容著的溺愛，她用一貫平靜的口氣說：「嗯，知道了，我不會和其它人說的，請娜洛小姐相信我吧。」

　　深吸一口氣，我將手臂上的紗巾解開，黑色和綠色的花似乎比剛才更清晰了：「您看，這個是我今天剛發現的……」

　　阿姨瞪大了眼睛，柔軟的手指輕輕的觸摸著我的皮膚，抬起頭不敢相信的看著我的眼睛。

　　我點頭，眼淚快要落下來了。

　　然後，我聽見她說：「可是……什麼都沒有啊……」

　　神啊……


第6章 下一秒鐘摩羯座

　　鉛筆削出的薄木片因為我的動作在桌上輕輕的晃動著，我埋頭在白色雪簽紙的上面一邊畫，一邊翻轉著手臂看花紋的走向。

　　妙樂阿姨在一旁的房間裡打電話，我聽見她舒緩的聲音說著英文：「……對，是這樣的……類似藤蔓的……嗯，黑色和綠色……好的，那就拜託您了……」

　　剛才，妙樂把幾乎呆掉的我拉到桌前，將削好的彩色鉛筆遞給我的手裡：「畫出它來！雖然看不到，但是我相信這紋樣是真實的在你身體上的；你能看的到，說明這個東西有一定的禁忌在裡面。」她用雙手捧著我的臉，雙眼直視著我：「娜洛，鎮定下來，你是畫師啊，把你看到的東西通過你的筆劃出來。」

　　「是……我明白了，阿姨。」

　　被這樣一說，我才定下心來，對啊，我可以把看到的紋樣畫出來！

　　阿姨去聯繫做符號學研究的朋友了，她一會兒會幫我把這幅圖案傳真到他們手裡。這樣，即使是全世界最晦澀的圖案都能找到它的出處。

　　畫師都會隨身的帶著一些彩色的水溶鉛筆和素材紙，這樣的習慣讓我可以隨時記錄下閃現的靈感來。我小心的看著幾天前還很熟悉的這條手臂，檢視著上面陌生的花紋。和剛才相比，花紋更加的脈絡清晰，雖然曾經閱歷過很多的圖案文鑒，可我是第一次看到這種繁複精緻的花紋——無數細小的絲線互相巧妙的纏繞著，呈現出一種植物的特質來，並且明顯是一種代表了什麼的符號感覺。

　　「好了，娜洛，我們已經和符號學的朋友取得了聯繫，」阿姨把我的畫放在傳真的入口處，我開始將所有彩色的鉛筆重新削尖——用過的、沒用過的。妙樂阿姨走過來扶住我的手讓我先停下來：「他答應在早上來到學校後就立刻看咱們的東西……很快的，一會兒美國就是白天了，咱們馬上就會知道這個紋樣的答案。今天，請你就住在我家裡吧，亞莉一會兒下課後看到你會很高興的。」

　　妙樂的手指又一次的劃過我的手臂，我知道，她眼裡看到的只是我白皙的皮膚。但是她堅定的看著那裡，相信著我的描述。

　　「謝謝你，妙樂阿姨。」

　　傳真機慢慢的吃著我的畫，這個怪異的東西把花紋傳遞到了地球的另一邊。我咀嚼著妙樂做的小曲奇，儘量不看手臂上依然纏著絲巾的位置。

　　「媽媽我回來了，姐姐在哪裡？」亞莉向我跑過來，已經是大學一年生了，她穿制服的樣子還是非常的卡瓦伊。在下學前亞莉便通過行動電話得知我要借宿的消息，她手裡還提著新鮮的奶油蛋糕。

　　伸出雙手擁抱這個跳到面前的小花朵，她立刻就偎在我的肩上：「真好啊，姐姐是香的呢。」

　　對……唯一能讓外界感知這個花紋存在的就是這個香氣了，它從我手臂慢慢的散發著，清馨淡雅。

　　「伯母好，娜洛你好……」

　　我睜大了眼睛——在亞莉的背後竟然看到微笑表情的田野，風信子立刻又開滿了一片。

　　「田野，好久不見。」我笑著打招呼，他微笑的時候非常的優雅，看的出，是經歷過良好教育家庭出身的孩子。但是，他的笑比金幣還珍貴，在和我點頭示意之前就收的一乾二淨。

　　晚飯是我們4人一起吃的，妙樂阿姨做了最拿手的鱈魚青豆湯，還特意為我烘烤了小甜品，田野也安靜的吃著飯，不時的誇獎幾句：「伯母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或者：「謝謝，再要一碗。」這樣的話。

　　看的出來，他經常來女友家裡蹭飯。

　　我儘量不和他目光接觸——他似乎在躲閃我的注視。雖然喜歡看美麗的男子，可是和這麼沉悶的人溝通起來很麻煩的，就知道吃，悶罐子……

　　不過，我明顯的也已經被接受進入了這個家庭。一邊喝著鱈魚青豆湯，我一邊眯起眼睛快樂的在心裡歎息著：好溫馨的感覺A，我以後要經常來這裡……曲奇好好吃哦~~~

　　飯後的消遣是坐在亞莉家的花園中借著燈光看妙樂一些寓意晦澀的占卜書籍，妙樂坐在我身邊，亞莉和田野在屋子裡收拾餐具。

　　「娜洛。」

　　「唔？」

　　妙樂阿姨嚴肅的看著我：「我為你占卜過一次……你的星盤現在有些混亂，即使是我也無從探尋其中隱藏著的秘密。從我的推斷來看，娜洛似乎進入到了人生的一次十字路口呢，馬上你就會遇到你人生的重大抉擇……不過，似乎不能稱為抉擇了，因為這樣的事情幾乎是不能靠你一個人的力量改變的。」

　　妙樂在說著關於占卜的事情的時候，神態似乎成為了另一個人，隱晦而又肯定的話語從她的口中緩慢的吐出，宛如分割星盤的銀星沙灑落在寫有我星座和名字的黑色紙上般的神秘：「也許，這是你和你想要找的人見面的一次契機，但是其中困難重重，希望你能夠把握好時機。」

　　想要找的人，會是誰呢，我似乎沒有想念過什麼人……也許吧，因為這是我未來的推斷呢。

　　吃晚飯，亞莉拉著我把田野送到了公車站，道別的時候他忽然拉住我手臂系著絲巾的地方：「娜洛，對不起，」他摸了摸我手臂：「讓你不便了。」

　　這樣的動作有些讓我覺得突然，但是又說不出什麼來。轉頭看看亞莉，她正在眺望公車的方向，聽到田野這樣說回過頭來向我一笑。

　　WOW~~~玫瑰又開了呢……站在兩個美人的中心真是幸福。

　　「沒關係啦田野，如果沒有那次，我也不會有你們這樣的朋友。」

　　「都是因為你，笨田野。」亞莉在一旁拌著鬼臉。

　　呵呵，小丫頭，很喜歡我呢。我擺了擺手，回頭先離開一步——到底他們是戀人，我總在一旁不好。走了幾步，聽到田野在後面說：「亞莉，去和姐姐一起回家吧，我也可以對你們二人放心。」

　　小女孩的腳步聲聽話的向我跑過來，然後小手就從後面抱住了我的手臂。

　　回過頭，田野站在遠遠開來的車燈中向我們招著手。

　　他在微笑。

　　回到雅莉家，傳真還是沒有來。妙樂阿姨安排我到客房住下，我洗漱完畢的時候，雅莉已經在為我準備的床上睡著了，她像一隻小貓一樣的蜷縮在被子裡，睡衣都是蕾絲的花紋緞帶。

　　看著她就會想起小時候抱著睡覺的洋娃娃……傷腦筋……算了，和她一起睡吧。

　　輕輕的拉起被子鑽進去，第一次在其他人的房間裡借宿，我還擔心會有稍微的不習慣。被子散發出乾淨的薰衣草香氣，結合我手臂上縹緲的味道到讓人昏昏欲睡。

　　手伸到了一半停了下來，算了，剛才洗澡的時候我看到那個花紋還在，就這樣帶著絲巾睡下吧。我替亞莉輕輕的掩好了被子，找到開關熄了燈。

　　亞莉突然輕輕哼了一下。

　　「？」

　　「媽媽……不要離開我……」她翻了下身。

　　我支起身子，女孩像洋娃娃一樣的在月光下沉睡著。

　　原來是做夢了啊，我又一次的檢查了她的被子後，全身放鬆的倒在她身邊，也放心的閉上眼睛睡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邊射手，一邊摩羯座。

　　每個星座與之前的星座交接的時候，都會出現短暫的重合期。

　　在這個時間內出生的人，就是通常情況下所謂的「雙星座」。就像傳聞中那樣，擁有雙星座的人不但會被兩個星座守護，更兼備了兩個星座的人格和際遇。

　　而在全年所有的雙星座中，被稱為最分裂的就是居於射手座的末尾，摩羯座的源頭這一日出生的人。

　　不只是因為這一天是一年更迭的重要切分點「東至」，更因為這個人將終身被十二星座中最不羈的行動派射手與最沉穩的思想派摩羯座左右著情緒，在自己的內心領域中因為取捨不定而患得患失。


第7章 塔爾塔洛斯的入口

　　我做夢了。

　　這是一種奇異的經歷，我能清晰的意識到這是不真實的夢境，但是卻無力走出它的控制。亞莉依然睡在我的身邊的位置，而我們的房子和床都不見了，一片綠的發亮的草地上只有我們兩個人，而天空是乾淨到了極致的藍，柔和的光灑下來，照在遠方的群山上，而且最不可思議的是，我們兩人的衣服都變成了奇怪的白色長袍。

　　但是，我一點都不慌張，因為我知道這是做夢。

　　「亞莉，醒醒……」我推推身邊的女孩，她的柔軟的卷髮上插著各色的野花，星星點點的墜在發卷裡面。然後我意識到讓另一個人在自己的夢境中醒來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坐起身，風帶著花香撲面而來，遠處的海水碧藍碧藍的直到和同樣純潔的天空交疊在一條微微泛著銀光的細線上。

　　太美了，這個夢境我一輩子都不想醒來。

　　「你想起什麼了麼？」

　　被嚇了一跳，我回頭，說話的人竟然是田野。他一身黑色的長袍，微風翻卷著露出裡面紫色的長衫，頭上還帶著寶石點綴的王冠。他正坐在這曠野中唯一的一棵參天大樹的枝丫上，笑著向下看著我。

　　樹高的幾乎挨著天空，像被神指引過那樣，分開了兩半——一半的葉子都是金色，而另一半卻全部是銀色的。

　　「歡迎回到塔爾塔洛斯。」

　　「……什麼？」這個夢太真實了，真實到一切都是那麼完美——溫度、氣息、顏色，甚至遠處海浪的聲音，風輕拂過長袍時肌膚的感覺。我看著眼前的田野，他的氣質高貴非凡，裝束讓我想起了神話中的那些對英雄的描述。而他和真實世界裡最大的不同卻是笑著的，這樣的笑臉是我從來未曾見到過的，溫和親切，甚至有些壞壞的感覺在裡面，我的心不禁一陣狂跳。

　　「田野……你，怎麼會在我的夢裡？」不可思議的看著他的臉，忽然有一種衝動，心裡有想要大哭出來的委屈。

　　「你錯了，我的女神，是你在我的夢裡才對，」他從高高的枝杈上翻身跳下，伸出手來，從我的髮際摘下什麼東西拿在手裡，我看清那是康成先生交給我的那枚寶石花朵。田野把花平放在掌心微微晃動，看著上面流光溢彩的顏色：「我的夢境只為三個人打開過，亞莉的母親、亞莉、還有你，我的……」

　　最後幾個字，我看見他的嘴唇在動，可是卻什麼都沒有聽到。

　　你說我是你的……什麼？

　　田野仿佛知道我的詫異，微微的蹙了下眉頭後便又微笑了：「沒關係，也許我曾經失去過你們，但是，至少我現在可以照顧你們兩個……」他從長袍的胸口處摸索出了一片東西，放在了手心的花上。然後把花又帶回到我的長髮上。

　　「你可能是女神中唯一黑髮的，像我一樣……」他低下頭，修長的手指摸了摸我的臉：「即使是今生，你也有著如我所願的平凡……啊，你不是一直說要去看看那個麼？」

　　我順著他的手指方向回頭望去，這一瞬間，我的身後就出現了一道巨大的石門。

　　門的樣式簡單而宏偉的讓人吃驚，因為每一塊光潔的巨石幾乎都要有上百噸重，而這些巨石如同被熱的黃油刀切削過的乳酪那樣的平直，表面發出晶瑩純白的光芒，石縫對接完美，方形的石柱一直這樣磊到了幾十米的高空處，然後更大的石塊砌和成了拱門的圓弧，整個石門古樸滄桑，沒有一處花飾，一個銘文。

　　但是這是夢啊，沒什麼要吃驚的。

　　「還記得這裡麼？這裡是你曾經停留的地方，進入塔爾塔洛斯的入口所在，你不是一直要看看這裡麼。」

　　我感覺到他一邊說話一邊的接近，一熱，胸膛便貼在我的背上了，幾乎被他擁抱的感覺卻是這樣的熟悉安心。田野的溫柔像一灣溫泉一般的籠罩著我，我就要醉倒在這微微晃動的溫柔中了。

　　等一下！驚覺自己的失態，立刻從這種狀態掙脫開來：「田野，可是、可是……亞莉……」

　　他也愣了一下，然後惡作劇的揉了揉我的頭髮，做出一副害羞表情說：「傻孩子，你多想了。」

　　天……我傻笑，在夢中意識到失態、被人教訓……而且還是這樣不熟悉的人用如此親密的方式……這個夢真是詭異到極點了啊……我伸出手指來咬了下下，真實到了如此……竟然會痛A！

　　田野見我做出這樣的舉動來，一邊搖頭一邊苦笑的走向還在草地上安睡的亞莉身邊，憐惜的看著他的天使，手輕輕的從她的發梢掠過。然後，他抬起頭看著我說：「回去吧，我的女神，決定權在你的手中，而不論結果如何，我都會如當年答應過的那樣，永遠永遠的守護著你們的——我最信任的、我最愛的、我最不能割捨的……」

　　風立刻從山坡上滾落下來，而眼前的身影便急速的消失在了葉片的飛舞中，我只能怔怔的後退著，看著這些不知從何而來的葉片把田野的身影遮擋殆盡。兩片葉子輕輕的飄落在我的面前，一葉是金色，一葉是銀色，兩片都是胡楊。它們吸引著我的視線，伸出手去，在要接住這兩片葉子的霎那，我的手臂突然被人拉住了。

　　黑暗，我在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才意識到自己是閉著眼的。

　　手被輕輕的碰觸著，睜開眼，是亞莉，小女孩正在費力但是非常謹慎的解開我手臂上系的緊緊的絲巾，她儘量的輕輕的動作著，怕驚醒到我。借著月色，我看到她的小鼻尖上都出汗了。

　　「亞莉。」我小聲說。

　　「啊，」她嚇了一跳：「娜洛姐你醒了……啊~~~」蕾絲的花團在我的身邊躺倒打滾：「慘了，我真笨……還是把你弄醒了。」

　　要為我解開這個麼？我明白她的意思了，怕我因為系的太緊而影響到手部的血液流動，所以她醒來的時候，便想幫我解開這個絲巾。

　　「嗯，來幫我解開吧，」我微笑著說，把手臂伸向她。

　　幾秒過後。

　　天使在愣了一下後轉過頭看著我，磕磕絆絆的說出了下面的話：「……娜洛……姐……你……刺青了？」

　　我的笑容僵在臉上，隨即聽到了從下午緊張到現在的神經發出「嘣」的一聲拉斷的聲音。


第8章 另一個世界的邀請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也許應該這樣表述：我一向熟悉的世界在淩晨的時候被那個從美國打來的越洋電話徹底的顛覆了。

　　在此之前，亞莉已經開始嘗試挑戰我對這個世界的肯定了。在我的發問下，她對能看到那個花紋的原因解釋的磕磕絆絆，最後終於說了一些在我看來覺得不可思議的原因，其間夾雜著聞所未聞的怪異傳說。我沒有怪她神婆——喜歡幻想是每一個女孩子的天性，而她的態度才是讓我覺得更加懷疑的關鍵，為什麼她會這樣熱衷於對此的解釋？看著她急切的樣子，我意識到自己正在陷入更加隱秘的事情中去，而作為亞莉母親的妙樂對此似乎都一無所知。

　　「告訴我實話，亞莉，這樣的事情出現在我身上和你所說的那些有什麼關係，我有權利知道。」我把畫著怪異圖案的手臂放在她面前。

　　我不想逼她，但是我已經要崩潰了。

　　走廊裡的電話「滴、滴」的叫了起來，雖然聲音很輕柔，但是在這個黑夜裡依然顯得詭異非常。我愣了一下，心態卻也因此恢復了一些，這時才發現，亞莉已經被我嚇的快哭出來了。

　　「對不起……對不起……」馬上把她擁抱在懷裡：「對不起，亞莉，我、我今天……」我感覺到她的顫抖，而且，我也是。

　　亞莉只是一個小孩子，她不會知道什麼的，我緊張的神經已經讓判斷力產生了這樣的無來由懷疑。

　　可是，直覺還是讓我感覺到，我不是被神秘的東西盯上了就是得了一種會全身長滿花紋的怪病。

　　我是怎麼了……我會死麼……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亞莉輕輕的摩挲著我的背：「娜洛，對不起，我無法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任何東西……」

　　妙樂阿姨起來接了電話，她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像唯一的光芒吸引著我全部的注意，亞莉善解人意的輕輕下床把門拉開了一條縫。

　　「……唔，是這樣的，是一個女孩子畫的……不……不，沒有參考什麼東西，確實是出自她自己的想法，請相信我。」妙樂的英文婉轉的回蕩在黑色的門外，我抓緊了被單，側耳傾聽想要從中聽到關於這神秘事件的點滴資訊，亞莉站在門後，也緊張的看著外面的黑暗。

　　「……怎麼會！」妙樂忽然喊出來，然後是長時間的寂靜。

　　「好的，謝謝了，再見。」電話斷了，然後另一種聲音響了起來——傳真連帶的列印頭髮出「滋滋」的聲音，有什麼東西通過它傳送了過來。

　　把頭埋在雙手間，我縮成一團，那斷斷續續的聲音劃著我的意志。

　　「娜洛姐……」

　　是亞莉，我看著她美麗的大眼睛在黑夜裡閃爍著微弱的反光。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裡忽然平和下來。從認識亞莉的那天起，我就被這個女孩子身上所保持的氣質吸引著，雖然她非常的柔弱，而且比同齡人都要幼稚純真，可是當她決定一件事情時，會時不時的從緊閉的嘴角透露出倔強的感覺來。

　　今天我的表現竟然還不如一個上學的孩子來的鎮定呢。伸出手，我注視著上面的紋樣——不論這是什麼，至少它是美麗的。

　　「沒什麼，亞莉，」我微笑著看她。真的沒什麼的，小妹妹，我不能因為自己害怕嚇到你：「可能是一種奇怪的顏料，我不小心蹭上了……然後，有些對顏色敏感的人會看到。」

　　上帝，這是什麼解釋……幾乎給自己的專業丟盡臉面了。

　　我的玫瑰天使笑了，她輕輕的歎氣，然後拉著我的手肯定的說：「不論發生什麼，田野都會保護我的，而我也會保護娜洛的。」

　　對啊，剛才的夢境一下子被想了起來，那個什麼什麼的地方……還有，這個花紋是從和田野的拉扯造成的瘀傷中浮現出來的……

　　「亞莉、娜洛小姐，你們都沒睡吧？」妙樂阿姨輕輕的推開了門，我明顯的感覺她停頓了一下：「那邊的解釋過來了……到客廳裡說吧。」

　　傳真放在桌子上卷成一個圓筒，亞莉緊緊的靠著我，而妙樂做在對面看著手中新泡的紅茶。

　　與其這樣，還是讓我打破這無盡的冷場好了。

　　「是很不可思議的解釋麼？抑或是根本沒有相關的記錄？」我微笑，並且盡力的調整自己的表情來使大家看起來舒服些。

　　「娜洛……你肯定你所畫出的和你的手臂上的花紋一致麼？」

　　「是的，」我肯定的說：「雖然會有比例上的差異，但是整體是沒有忽略什麼的，況且亞莉……」

　　亞莉在背後輕輕的碰了我一下，我有一瞬間的迷茫，怎麼……

　　「嗯，對於這件事情，我是絕對站在相信娜洛小姐這邊的。」妙樂沒有在意我的欲言又止，她拿起了那個小捲筒，雙手將它在桌上壓平。

　　上面有兩張照片，左邊是一尊希臘雕塑建築簡史的書籍中可以看到的那種三角形祭壇，從風格可以看出似乎是愛琴文明時代的古老遺跡。而另一邊是一張三維復原圖，明顯的是修復後的那個祭壇的樣子，而且上面塗著各種的彩色顏料。

　　我注意到這個復原圖下面有一個擴大的區域。

　　祭壇下的一個區域的紋樣被在這裡放大了，電腦做出了綠色和黑色的花紋，雖然不那麼細緻，但是整體的圖案走向和我手臂上的一樣。

　　「這個祭壇是在很早就被挖掘出的古希臘遺跡之一，因為破損嚴重所以沒引起什麼注意。」妙樂指著左邊的照片說，然後她將右邊的復原圖給我看：「但是現代的復原技術卻發現在上面殘留著色彩的痕跡，這個就是考古小組在上個月為這個祭壇所做的復原圖,他們很奇怪這樣封閉的資訊是如何傳到地球另一邊來的……」她的聲音明確的低沉下去：「靠近銘文的地方便畫著那個符號。」

　　在傳真的下麵有一行小字講解了銘文的含義：

　　「獻給塔爾塔洛斯之王」

　　我覺得一陣眩暈，這就是那個夢中被提及的地方——地獄。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22

第9章 綁架

　　淩晨的時候，妙樂從相關的書籍上找到了塔爾塔洛斯之王的解釋，我只看了一眼插圖便把頭扭開了。畫的真恐怖……就好像作者曾經身臨其境一樣。

　　早晨來的傳真後續還有長長的幾頁那麼多，看來這個事件引起了學術界的關注。我把它們疊平以後放在手包裡，上面總結了種種的考古紀錄和文獻後得出了一個讓人寒冷的結論。

　　這個花紋是屬於作為第三代提坦族；三界大神之一；冥府之王哈迪斯。

　　得知這個結論的時候，我眼前立刻出現了那樣的畫面——漆黑的地下洞府中，陰風飄散著惡劣的氣息，在粘膩的洞府牆壁上流下的是半凝固的鮮血，殘破不堪的肢體枯骨堆積成一個高高的寶座，一個黑色的身影手持人腿的髕骨站立在上面。淒慘的哀嚎中，他慢慢回過頭來，蒼老如同樹皮的面孔上是一雙深不見底的黑洞，從幾乎不能掩體的破布披風中向我伸出了幹樹枝一樣的手……

　　……停下，我快要被自己的想像嚇瘋了。回過頭，亞莉也正在定定的看著我，臉色蒼白。

　　對不起，亞莉，嚇到你了，請不要害怕我。我向她伸出手去……她閃開了。

　　「別這樣，亞莉。」妙樂喝到，我感覺到亞莉被嚇的抖了一下。

　　別這樣……對不起，大家……

　　但是我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了。一夜之間，我似乎變成了妖怪。

　　妙樂堅持不要我自己開車回家，雖然我已經鎮定下來了，可是大家似乎都還是很緊張的樣子。亞莉在天剛亮時就出門去找田野了，出門的時候沒有和我說一句話，她的臉色比我更加的蒼白。對於這個年齡的女孩子，遇到事情的時候都會找自己最信任的人去，不是麼。

　　我該去找誰呢……

　　從原來的城市搬到這裡以後，漸漸的因為工作的繁忙忽略了人際的交往，當我可以立足在這裡的時候才發現，原先的同學朋友不是斷了來往，就是已經嫁為人婦。

　　我是單獨一個人。

　　「阿姨，給您添麻煩了……」我執意要走，已經叨擾了一晚，也該離開了。妙樂拿了我的汽車鑰匙，堅持我坐公車回家：「放心，我會在下午不忙的時候把娜洛的車開過去的。」

　　妙樂扶著我的肩膀，緩緩的和我走在林蔭路上，而我的眼裡一切都仿佛浮動在水裡一樣的不真實。

　　「……」在肩膀的一陣晃動中，我才意識到妙樂阿姨一直在和我說話，努力的把目光的焦距調整倒她臉上的時候，發現妙樂很擔心的看著我：「娜洛小姐，我可不可以代替你和你家人聯繫下呢？」

　　「家人……不用了。」

　　沒有……我沒有家人。

　　從記事起，我就是在教會的孤兒院裡，聽說我的雙親都在一起交通事故中過世了，而我對於他們的臉一點印象都沒有過。修女們告訴我，我們是神的孩子，是給這個世界的禮物。將我教導長大的她們是善良的人們，而很長一段時間，我對於家的概念，就僅僅的限於那「聖嬰降臨」的雕塑。

　　公車來了，我回頭對一再安撫我的女人無所謂的笑笑：「阿姨，您放心了，也許是什麼特異功能的前兆呢，說不定明天我就可以像超人一樣的飛行了。」

　　「呵呵，我知道娜洛是不會這樣就被打垮的，一有消息我會立刻和你聯繫的。」

　　坐在車上，我隔著車窗向微笑的女人招手告別。車子慢慢的啟動了，我低下頭，揭開了手上的絲巾——反正不會有人看到的，之所以亞莉可以看到，也是因為天賦異稟的占卜家血統的原因吧……

　　……亞莉。

　　對不起，小妹妹，我讓你害怕了……閉上眼，發覺酸澀的感覺立刻充滿了眼眶。

　　娜洛，打起精神來啊，回去還要有工作繼續完成呢——我這樣對自己說。對，即使有什麼即將發生，我也要完成作為畫師的工作，完成委託人的信任。

　　但是，我會孤單的死掉嗎……即使是死，也不會有親人來參加我的葬禮。

　　這樣的事情……太傷感了……

　　「小姐，您的目的地是哪裡呢？」開車的司機叫我。

　　睜開眼，我正要說出停靠的位置，卻看到了駭人的一幕。

　　在公車最前面的駕駛席上空空蕩蕩，沒有司機！

　　被釘在坐位上一樣，我的血液都流回了頭頂，接著，全部的都似乎被抽幹了——窗外的景色不再是林蔭的道路，而是……而是……

　　巨大的行星在車窗旁緩慢的轉動著，而太陽在另一個方向放射著光芒，一片漆黑的宇宙中，星體被巨大的力量牽引著統一的步驟，圍繞著那看不到的中心飛舞著。和它們相比。這輛載客50人的車子似乎比一粒芥子都要渺小。

　　車窗上映出我的表情，我辨認了一會兒，似乎是驚喜的樣子，然後，我清了清嗓子：

　　「鬼啊~~~~~~~！」

　　「喂，喂……小姐，平靜，請平靜……」立刻乘客抱怨說。

　　回頭的時候我幾乎扭斷了自己的脖子，在後排的座位上，一個傢伙用手捂著耳朵：「這似乎不該是淑女的正常反應呢，好可怕的詠歎調……」

　　穿著一身晚宴禮服的竟然是那個叫康成的男子。

　　「啊？康成先生……」

　　「嗯呢……」他甜蜜的笑著，向我招手：「娜洛小姐對於我準備的星光之旅感覺很震撼吧？」

　　「是啊是啊……」我笑了一下，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第10章 新奧林匹斯

　　小貓。

　　毛茸茸的尾巴在我的脖子上掃來掃去，時不時的舔舔我的臉。

　　「別鬧了，娜娜……再讓我睡一會兒……」我翻了個身，繼續睡下去，一會再去畫剩下的工作吧，我好累。

　　……

　　娜娜……似乎在我高中搬家時就送別人撫養了……那麼現在的是……

　　幾乎是彈跳的，我一下子從躺著的地方坐起來。

　　「啊！」尖叫了一聲，我發覺自己坐在一張豪華的大床上，而在床邊上站著一個非常漂亮的男孩子，才是高中生的樣子，金色的頭發軟軟的搭在尚顯瘦小的肩膀上，手裡拿著一根孔雀的羽毛，被我這樣一叫，他瞪大了眼睛愣住了。

　　「哇……好可怕的姐姐啊……」男孩轉身跑走了。

　　不是吧……被嚇哭了？

　　這是哪裡？潔白的石柱在頂端開出金色的花紋，而陽光從白色的紗簾間照進來，銀色的室內噴泉淙淙的流過，結著葡萄的藤蔓就在柱廊間盤繞著。整間屋子華美的像是從龐培地下挖掘出的府邸，但是更加恢宏奢侈。努力的搖了搖頭，我記得從亞莉家出門後，就坐上了公車……然後……然後……

　　「您醒了？」康成從柱子後面轉出來，依舊是帥氣的晚宴禮服裝。我看到他的時候不安的記憶全部蘇醒，那些巨大的恒星似乎還在眼前轟隆隆的跑個不停。

　　「對不起，我沒有想到您會被嚇的昏倒，真是抱歉了。」康成摸著後腦不好意思的道著歉：「我只能把您帶到這裡來了。」

　　冷場……

　　如果是那樣的話……不如做出友好的表示來，害怕也是無所謂的事情了，這樣想著，竟然覺得心情一下子完全放鬆了下來。

　　「康成先生……」

　　「唔？」

　　「你們……是ET麼？」

　　吃著無花果餡餅的時候，康成先生一直的在按摩他的臉，剛才他幾乎笑到痙攣。「不是了，我們是神祗，不是那個大頭的外星人啊……」他這樣解釋。

　　神？嗯，我立刻點頭，你們說什麼我都信。乖乖的吃完眼前的食物，我兩腿併攏的坐好，等待著下一步的極度驚喜。

　　我知道，最後一棵稻草壓來之前，自己還是可以再正常一段時間的。

　　在意識恢復了一些以後，我發現自己穿上了希臘式的白色長袍，頭髮也用新鮮的藤條盤了起來，而各種的寶石飾品綴滿了全身。

　　「這些都是屬於您的東西，我不過是代為保管了幾千年而已。」康成先生很殷勤的微笑著說：「您和從前一樣，有一種靜逸的美麗，我的……大人。」

　　我看到他的嘴在動，可是當中的幾個字我聽不到。

　　這樣的場景，似乎也發生過……

　　「大人？」

　　「是啊，」優雅的男子牽起我的手來，將輕輕的一吻印上：「您不記得了麼？那些從前的事情？」

　　頭腦裡一片混亂，似乎在一個畫板上擠出了所有的顏色，粘稠的化不開。但是我捕捉到了一些奇異的字眼：神、大人。

　　「只有神才會看到的印記呢，」康成撫摸著我手臂上的那道紋樣，他的眼睛裡有細碎的星星在閃動著：「他也找到你了，看來我慢了一步，不過沒關係了，您現在就要回歸了。」

　　他能看到這個，我有些真正的相信了他的話：「康成先生……是神麼？」

　　康成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然後微笑著點頭：「嗯，是這樣的。」

　　可是，在我的記憶記錄裡，神不是應該高高在上，不苟言笑，不以面目示人的麼？

　　「哎呀哎呀」康成擺著手苦笑，似乎看出我在想什麼：「不是那樣的了，我們是希臘的神祗，和人類一樣都有喜怒哀樂。」

　　「希臘神？」

　　「是呀，」康成退後幾步，然後華麗的做了一個舞臺上的鞠躬動作：「很高興認識您，我是傳令神——赫耳墨斯。」

　　話音未落，康成的身體發出了金色的光芒來，光線飛舞著環繞住他的身體，擋住了我的視線。在金色散去的時候，面前的男子已經是一身標準的希臘神話插畫上的白衣短衫打扮了：「歡迎您來到新奧林匹斯。」

　　我呆立當場……鼓掌。

　　太精彩了！

　　「赫耳墨斯，我也要餡餅！」

　　轉過身，剛才在我醒來時看到的俊美少年正跑過來，他看到我以後，立刻藏在巨大的柱子後面：「可怕的姐姐……」

　　「阿波羅，請不要開玩笑了，過來吧。」

　　阿波羅……不就是太陽之神麼？果然如傳說中是一名絕色的美少年。可是，在各種雕塑中，他的樣子都比現在大好多才對，而且……再怎樣也不該是這個高中生的形象吧？

　　「赫耳墨斯，她真的不記得了麼？」金髮少年迂回著從柱子的另一邊繞過去，然後小心的盯著我看。而剛剛變身的康成肯定的點頭。

　　「哇，太好了，我也不記得姐姐從前是誰，不過我喜歡你現在的樣子。」

　　手立刻被拉住了，活力四射的少年拉著我向外面跑去：「姐姐和我一起去吃好吃的蛋糕吧。」我回頭，康成先生一臉頭痛的表情越來越遠。

　　原來，這裡外面就是一片優雅的庭院，純潔的白色水池裡開著粉色的蓮花，而薔薇被精心的架出美麗的造型來，碧綠的草地上支著亞麻布的涼棚。

　　「好漂亮啊。」我禁不住讚歎道。

　　「是啊，但是要和迪梅而的花園比，我的小小的新奧林匹斯就要差遠了。」

　　「迪梅爾？」那個……是掌管大地作物的女神麼。

　　金髮少年沒有說話，他停了一小會兒，我覺得他似乎要回避這個話題。

　　「太陽神。」

　　「嗯？」

　　「蛋糕在哪裡呢？」我微笑著問他。

　　英俊的少年也微笑了。

　　十幾分鐘後，太陽神幸福的問著我：「娜洛姐姐，蛋糕好吃吧？」

　　臉上蹭有奶油的漂亮男孩，讓我怎麼都不能把他和印象中的太陽神阿波羅聯繫起來，這也太顛覆我的認知了。看他不自覺的吃到滿臉，我拿起手邊的紙巾為他擦去臉上的奶油。

　　「娜洛姐姐好溫柔啊，不知道你從前是不是也這麼好。」男孩子像小貓一樣咪起眼睛。

　　心中一動：「從前，我也是神話時代的人麼？」我這樣問他。少年點頭：「是啊，你也是女神之一呢。」

　　中了大獎……我竟然也是神啊。


第11章 沒有名字的神祗

　　新奧林匹斯，不在陸地的高山上，也不在海洋的小島中，甚至……不在地球表面上任何的一個空間裡。

　　四萬英尺的高空上，一塊大約一英畝的土地安穩的停留在一圈均衡的氣流屏壁中，上面是藍的透明的天空，下面是對流層上厚厚的白雲。

　　把手從只到大腿高度的大理石護欄收回來，我回過頭，慢慢的向巨大的多立克亞風格柱廊走去，憑多年的美術經驗仔細的選了一棵看起來最結實、高大、白淨的柱子……

　　緊緊的抱在上面。

　　「娜洛姐，你怎麼了？」我別過頭，少年金髮上反射的陽光更刺激了我痙攣的胃，我感覺剛才的那些食物開始變成活物一樣要從我口中逃出來了。

　　在前20多年平凡的人生裡，我曾經有過坐在飛機向地面俯視的經歷，但是卻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讓我感到劇烈的暈眩。向下看之前，我的世界是一個平面的大地加上一個半圓的天空，而現在，變成了一個圓形的地球加上一個更大圓形的蒼穹，而我站在一個小小的曲奇餅上。

　　這個曲奇餅就是新奧林匹斯。

　　「恐高？」金髮少年終於找到了這個詞，適宜的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搖頭，隨即點頭——原來沒有過，但是以後肯定會恐。

　　「啊……這可怎麼辦啊，以後你都不能飛行了。」

　　飛行？對啊，我是女神吧……我儘量的控制住瑟瑟發抖的雙腿，調整自己和無尾熊的樣子拉開距離，為了那個詞保留了最後的一點尊嚴感而感到慶倖。

　　不要怕，娜洛，你是女神A！

　　我更絕望了……胡說八道都沒有邊際了。

　　「不要害怕了，娜洛姐，我的神力現在已經成長了，這片土地就是我自己支撐建造起來的，沒有靠任何的神來幫忙呢」阿波羅在後面拉我的頭髮，並且在我的背上蹭蹭：「相信我，相信我嘛，放開柱子吧，不會有事的啦。」

　　對，這個撒嬌時像小貓一樣的男孩子……是支撐這個土地的神！

　　想哭，徹底的絕望……

　　到了太陽看起來像是下午的時候，我終於能站起來自由的走動了。雖然不想再看一眼幾個小時前看到的宏偉景色，但是我現在更加的想念那讓我現在愛的要死的正常大地。這個被稱為新奧林匹斯的地方似乎只有太陽神和傳令神兩個，他們現在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忙碌我不知道的事情：也許在操控星球運轉，也許是在聽世界各地的禱告，不過更有可能是去最近的甜品屋買蛋糕。而我就坐在草地的涼棚裡發呆。

　　想起了還在上學時借到的《希臘神史》，那些充滿了原始傾向的意識在這本書裡橫流著。我曾經耗費了幾個晚上苦讀那本厚厚的書籍，然後就著迷的畫著裡面描述過的景色和各種各樣的英雄、怪獸。只是，我沒有畫過神，在我的心裡，他們似乎是不應該被人看到的，操縱著所有人的命運的能力者。

　　事實證明我錯了。

　　十幾分鐘前，在柴城輝太陽神弟弟強烈的要求下，康成先生在我面前展示了神的能力最微小的遊戲，他將果盤中的水果變成了一群小鳥後，一眨眼的工夫又變了回來。而被稱為柴城輝的太陽神只輕輕的打了個響指，我就被像閃光燈一樣強烈的光線照的什麼都看不到了好半天。

　　「您們，真的是那些神話裡記載的神？」

　　「是的，小姐，從一開始我就一直的不曾隱瞞這個事實呢，不過看的出來，你似乎還是不大相信吧，」希臘神話記載中最促狹的神卻是一幅溫柔到了極致的臉，他體貼的點著頭說：「沒關係的，只要你的封印被打開，一切的疑問就都迎刃而解了。」

　　「封印？」我有些奇怪了，並沒有覺得在生活中被束縛住什麼的感覺。

　　「神的封印是有多種多樣的，」神使開始為我講解疑問：「它不單單反映在剝奪肢體的感覺上，也會有其他的方式。有的是為了保護什麼，比方說讓這塊土地漂浮在風中的結界，它的封印就是不會有任何人類從外面看到它；再有就是為了懲罰，比方說森林仙子艾蔻，她的封印就是只能重複對方話語裡的最後幾個單詞。」

　　艾蔻，我知道這個可憐的女人，因為她的美麗而被神嫉妒，進而還愛上了自戀的納喀索斯而被稱為單相思的始祖。直到現在，英文中的Echo一詞仍舊是有著「回音」和「無望的單戀者」的意思。

　　我不寒而慄，埋藏在我靈魂裡的封印又會是什麼？

　　「是啊，沒發現麼？當赫爾墨斯說話的時候，娜洛姐便會有暫時的失聰。」金髮少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會發現他提到你在神話時代的名字時，什麼都聽不到。」

　　是的，我突然的明白了，在剛剛他的交談中，凡是提到我的時候經常會有奇怪的斷句感。

　　「對不起，康成先生，」我儘量的淺笑著，而神使也微笑著點頭肯定了我可以這樣稱呼他，於是我繼續我的問題：「可是，我有些糊塗了，這樣的封印有什麼用啊？在種種的典籍中不是一樣可以查到……」

　　「呼……如果是這樣簡單就好了，」康成先生打斷了我的話，他看了看身邊的金髮少年，然後對我說：「在現在流傳的希臘神話裡，有名字的神祗不到幾百位，而在神話時代，每一草一木都會有負責看護的神存在著，但是，在經歷了神界的崩塌以後，眾神就因為得不到來自奧林匹斯的約束而在沉睡後轉世成為了人類，而且大部分都失去了前世的記憶。只有少部分的神被記載了下來，或者他們屬於主神的範圍——比如我和阿波羅；或者他們曾經有過和人的交往或通過傳說而被紀錄。其他的神，便在神的典籍中被除名了。」

　　「嗯呢，姐姐你則是一個例外，雖然有相關的紀錄記載你的故事，可是你的名字卻被封印了，」阿波羅接過話題，很嚴肅的說：「也就是說，在所有的典籍中只有你存在的紀錄，卻沒有記載名字。所以人類都不會知道你叫什麼，而你因為現世是人類，也不會聽到知道你名字的人在念出你名字的時候發出的聲音，就算是我，也無法得知你前世是誰，叫什麼……更嚴重的是，除了幾位神以外，其他神祗關於和娜洛姐交往過的記憶也同樣被抹掉了，因為你的封印是被很大的神力保持的，對此我們幾乎都沒有辦法。」

　　「也許有一個辦法也說不定，」康成點了點頭，似乎是對自己說話，然後他看著我溫和的笑了一下：「我要去準備了，路程很長，我要提早動身。」下一秒鐘，被稱為最迅捷的神就消失在了我的面前，還來不及驚訝，太陽神在對我微笑著說：「姐姐，我馬上帶蛋糕回來。」後，也這樣突然的在空氣中不見了，剩下我一個人呆呆的坐在這裡，這4萬英尺之上的空中花園。

　　我忽然意識到了封印的可怕性了，在我看到的所有的相關典籍中，最詳悉的希臘神史也不過是幾個英寸就可以量完厚度的書籍，而在虛空中，堆滿了小山一樣的，被除去了名字的神祗紀錄。


第12章 Requiem

　　整個新奧林匹斯靜的沒有一絲的聲音，在這樣的高度是飛鳥都無法接近的，偶爾會有銀色的班機飛過，近的時候我甚至都能看清機身上各個不同的公司標誌。

　　當然，他們看不到我。

　　手臂上的花紋在我忽略它的時候變的淡了，不仔細的看，還以為又是一快未好的瘀青，我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但是想到自己這幾天遇到的奇異事件，我便決定這個現象基本可以無視。

　　後來我決定去這宏偉的宮殿裡面轉轉。看的出，這個被神祗建築出來的聖地包含了希臘最完美的數學框架理論，能在有生之年看到這樣鬼斧神工的精品，也不枉費我如此的擔驚受怕了。

　　我開始以一種朝聖的心理來參觀這個綺麗的地方，漫步在幽深的花園中，清馨的花香順著被修正出各種形狀的灌木的枝條散發著，我從寬闊的麻白大理石上走過，清風微微的吹動著身上的寶石發出悅耳的聲響。宮殿入口大門似乎是青銅打造的，4米多高的斑駁網底上佈滿了橄欖枝條的浮雕，而結出橄欖的位置則是一顆顆綠色的橢圓形寶石，我伸手摸了摸，每一塊都是用最古老的水沙法磨制的，光滑溫潤。看似幾十噸重的大門比我想像的要輕很多，我大力的去推開它的時候，門一下子便向後閃開了，我差點撲倒在堅硬的長石地面上。

　　記憶著太陽神拉著我跑出來的路線，我想順著華麗的拱頂走廊回到那個有噴泉的房屋中去，卻發現這個建築似乎比在外面看起來還要大出很多，而我在觀看美麗的裝飾時，盲目的走入了沒來過的地方。當發現周圍的陽光已經被牆壁上燈盞裡金色的燈光完全代替的時候，我迷路了。回過頭，即使是剛剛走來的路線也變的陌生，我只好繼續沿著曲折的回廊向深處走下去，希望可以穿過這個已經變得有幾個街區大的宮殿。

　　寂寞的恐懼慢慢的從心底泛了出來，我的把種種怪異的念頭壓制在心底，卻一次又一次的被更加恐怖的畫面摧毀這僅存的鎮靜。我儘量的開始想可以讓我覺得安心的人或者事情。在混亂的思緒跟著回廊轉了幾個彎以後，在我心裡卻聽到了那樣的一句話：

　　「……不論結果如何，我都會如當年答應過的那樣，永遠永遠的守護著你們的……」

　　……田野？

　　那個夢中堅定的聲音回蕩在我空曠的心裡，慢慢的擴大著推波助瀾的回聲。有一個瞬間我都要落下眼淚，但是又被理智制止了——怎麼會想到他？

　　順著廊柱緩緩的滑坐在地上，我連落淚的心情都沒有了。忽然意識到從一開始就一直注意著那個人，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吸引著我的視線。看他少見的微笑、輕輕歎氣時微蹙的眉頭、在燈光中站立的姿態，這些都像是刻印一樣的留在我的心上……

　　難到我……

　　「不，不是的……」我大力的搖頭——可以肯定，我心中的情感不是那樣的。並且，亞莉……我不要傷害你……

　　遙遠的回廊深處，傳來了竊竊的聲音，我愣了一下，屏息靜聽，似乎是一群人在小聲地說話。立刻站起身，我快步向那裡走去。說話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含義卻模糊不清，好像有很多人。我停在一扇巨大的石門門口，有紅色跳動著的火光從門下的縫隙中透出來，裡面像是在舉行什麼舞會。

　　「有人嗎？」我拍門：「對不起，我迷路了。」

　　嘈雜的話語一下子停息了，四周的空氣忽然的從門縫吸進去，我打了個冷戰，有些後悔自己的魯莽，但是已經沒有退路了，只好硬著頭皮推開了眼前的大門。

　　轟的一聲巨響，只是一刹那，巨大的衝擊力便把我推到了身後的牆壁上，而下一秒，在我的驚叫還沒有脫口而出的時候，就被從門裡伸出的幾十條枯藤樣的黑色觸手便牢牢的控制住了手腳，一下子拉進了那間屋子，大門隨即便在身後轟鳴著關閉了。

　　面朝下摔在堅硬的地板上，強烈的痛感立刻隨著鮮血從嘴角湧出，我蜷縮在地上，幾乎在恐懼中窒息過去。

　　那些聲音又響起來了，這次，我聽出是尖細的一片笑聲，似乎有很多的東西飄蕩在我周圍。「看啊，看啊，一個女人！」那些聲音驚喜的叫著，而卡在我脖子上的黑色觸手也漸漸的鬆開了，空氣進入了我快要炸開的肺裡，立刻又變成一把更鋒利的刀狠狠的剜著我僅存的意識。

　　難以想像的惡臭在四周沉積著，我嘔了一下，大量的血液立刻湧了出來，噴在黑色的地面上。

　　「血！」那些聲音興奮的尖叫，好像沉迷毒品的人看到了□□一樣的狂喜，我努力的抬起頭，在面前是一個破敗的祭壇，濃厚腐敗的血塊上面燃燒著沖天的火光，而這火光中，竟然有著恐怖的人影在其中浮浮沉沉互相扭打翻滾！我不敢相信的用力眨眼，終於看清了那些是什麼——它們根本就只能算是殘屍，被大火舔舐的軀體像是乾柴一樣的發出劈叭的響聲，面孔因為巨大的熱量而露出焦黑的骨頭，而嘶吼的聲音就是出自燒的開裂的口中，通過一個個大張的口洞，可以看到扭曲的舌頭在蠕動著。

　　「神啊！」我驚恐的大喊，而那些從四面八方伸來的觸手卻牢牢的控制了我的行動，把我緩緩的拉向祭壇，越是掙扎，越發不能動彈。

　　「看呢，她手臂上有神族的符號，是送給我們的祭品！」一個透風的嘶啞聲音這樣說著，黑色的觸角舔過我手臂上的花紋，留下粘膩腐敗的液體。

　　「好香，已經多少年沒有人為我們獻祭了……」

　　「很多年了吧，在我被燒的沒有頭的時候我就忘記了……」

　　「啊哈哈哈~~~~」

　　恐怖的笑聲從這些怪物的身體裡發出，震盪的地上流淌的血液微微的抖動。我被緊緊的綁縛著，這些能把人凍住的聲音從心口拉扯著我的意識。而這些已死的生物，用異化的觸手拉過我的長髮，肆意的把玩著，立刻，我便聞到一股頭發燒焦的味道。

　　「放開我，你們這些妖精，」我緩過一口氣，大喊出來。即使讓我自己設定一千種花樣百出的死法，我也不會想到會死在妖怪的肚子裡。倔強的感覺在心理升騰著，反正是難逃一死，不如盡力的反抗。

　　「妖精？」它們一下子都停止了聒噪，只剩下火焰的劈啪作響回蕩在空氣中，而那些觸角似乎也放鬆了下來，我幾下拉扯便掙斷了剛剛還和藤條一樣堅實的捆綁。

　　「你……叫我們什麼？」聲音問。

　　「妖怪，你們要吃掉我麼？好啊，但是你們不會得逞很久的，即使是變成鬼，我都不會放過你們這些醜陋的怪物。」我極力的用最後的機會詛咒著，認定在這個生命完結後便回來復仇。

　　而火焰漸漸的小了，那些身形萎縮了下去。

　　「是啊，是啊……我們已經是妖精了啊……」它們歎息著，咕噥著，似乎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她說我們……是怪物……」

　　我忽然覺得自己剛才的話過分了，它們似乎很傷心。但是，沒時間道歉了，我趁著這個短暫的機會，轉身向大門跑去。

　　「她想逃走！」身後尖細的聲音又開始叫囂起來：「拉住她，別讓她就這樣跑掉了……」

　　在我的手指摸到門把手的同時，那些觸角也纏上了腳踝。竭盡全力的掙扎著，卻看到更多的黑色觸手在向我伸過來，在門邊，裝飾用的巨大武器架上橫著一口閃爍著寒光的鐮刀，我伸長了手臂，一下子把它從武器架上拉了下來，而那個架子也好像是年代久遠的房屋一樣轟然倒塌在我和那些觸手中間。

　　舉起鐮刀，狠狠的砍向纏在腿上的束縛，一陣金光四射，我的虎口幾乎被震的裂開，而這醜陋的觸角竟然沒有絲毫的傷痕。

　　「怎麼會這樣！」我絕望的大喊，又輪起鐮刀繼續劈下去，一時間火花迸濺。

　　「別費時了，」那些輕蔑聲音說，觸角已經完全的把我包圍了：「這樣的東西只是為了證明我們是罪神，它又會傷害的了誰呢？你不要再演戲了，為了羞辱我們專程趕來的你，是不是又要宣告我們新的罪證？」

　　手掌的血從鐮刀的柄上流下，我喘息著，大腦一片空白。

　　不，這不是我應得的命運，我還要有那麼多的夢想來等待著完成，我是那麼懷念外面的陽光、清風，我最愛的工作、給我溫暖的朋友們。

　　不甘心，我不甘心……所以，我……

　　「既然你們堅持，而我能斬斷的東西便只有這一個了。」抬頭瞪視那些死臉，微笑，緩慢的出現在我的嘴角：「你們沒有權力掌控我的命運，即使只有一絲氣息，我依然會努力的掙扎下去……我只為一樣東西拼命，就是……希望！」

　　銀色的鐮刀帶著風聲劃出一道弧線，而弧線的盡頭，是我細長的腳踝。

　　一片尖叫聲中，我閉上眼，等待那徹骨的痛苦降臨。

　　那個被盼望的痛苦解脫並沒有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是一句極度舒緩的歌聲在我耳畔傳來。睜開眼，手掌裡的鐮刀正緩緩的化為灰塵消失在空氣中，而那歌聲像是安撫靈魂而歎息出的聖樂，就在我耳邊低聲的呢喃著，音色如薄紗飄落一樣緩慢的散在我的周圍。

　　這個聲音，竟然是那麼的熟悉……

　　是誰？

　　一個金色的背影站在我的面前，回眸一笑，溫柔的眼睛裡是藍天的顏色，輕啟的紅唇間哼唱著無字的音樂……

　　眼淚從已經忘記哭泣示弱的眼眶裡滴落，心，好痛。

　　「……是你……宙斯的女兒，而這個被你看護的人……」那些聲音也被這聖潔感染了，暴戾的氣息在我身邊漸漸的退散著。

　　「怎麼……竟然是您？」焦爆開的頭顱上凹陷的黑色眼洞瞪視著我，它們的觸角在我的臉上游走著。

　　「真的是她……大家，我們的大人真的回來了！」一瞬間，那些乾枯的屍體帶著燃燒的火焰從祭壇上匍匐而下，像一隻只被砍斷手腳的蜘蛛蠕動著向我爬過來。而那歎息一樣的歌聲也嘎然而止。

　　隨著歌聲的停歇，淚水帶走了我最後的力氣，看著那些燃燒著的靈魂，我閉上眼。

　　神啊，救救我……

　　祈禱是靈驗的，身後的大門被打開了，金色的光芒帶著涼爽清新的風，像箭一樣從我身體兩旁穿過，而那些靈魂立刻退回了祭壇的火焰中去了。

　　「阿波羅……」身子一軟，我便向那個身影倒下去。

　　「你怎麼走到這裡來了，我是多麼的著急，若不是剛剛的歌聲指引……」金髮的少年將我攬在懷裡：「娜洛，對不起，我不該讓你一個人留在這裡，但是請相信他們，這些靈魂都是被詛咒的神，他們對你是沒有惡意的……」

　　「……那、那歌聲……」眼皮沉重的預示著我脆弱的神經又要支援不住了。

　　阿波羅垂下頭，將痛苦的眼神藏在長長的睫毛下麵：「是雅典娜，她一直在看護著你……」

　　閉上眼，任由自己跌落在一片心碎的黑暗中……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23

第13章 甜品

　　「一個、倆個、三個……一百零六個、一百零七個、一個、兩個、三……」

　　這個聲音持續了一會兒了，它不停的進入我的耳膜，而我也儘量的忍耐著，不去理會那個不斷重複的字眼。

　　終於，受不了了，那個聲音似乎在和我作對一樣，不讓我沉沉的睡去。沒辦法，我只能睜開眼。

　　四周是一片碧藍的水，而我雙手交叉在胸前，就安靜的睡在這片汪洋的底部，陽光從波光閃閃的水面散落下來，和我飄散的長髮與潔白的裙擺遮擋成飄搖的葉子撒落在平整巨大的池底。抬起手，撫平遮擋視線的光斑，而墜滿寶石的手臂閃爍出耀目的五彩光芒。

　　上方的水面搖曳著，一雙光潔修長的腿不停的踢著水，漣漪層層蕩漾。看的出那個人正玩的盡興，而那個不斷重複的聲音也是她發出的。

　　我微微的抬起身，足尖輕點池底，向水面浮去，身上的彩色流淌在水中。

　　「嗨，」那個聲音笑著，手沒入水下伸向我：「我的女神，請到我身邊來。」

　　被擁抱著離開了水面，飛濺的水珠和女子的長髮糾纏在風中，在我的面前，金色的鎧甲被鍍上了晚霞瑰麗的柔媚顏色。

　　這熟悉的聲音……是誰？

　　「太好了，你醒了？」

　　「阿波羅……」

　　夕陽從搖曳的橡樹枝條間照進寬敞的房間中，我認出這個地方，葡萄的藤子盤繞的柱子，華麗的大床。

　　「嚇到我了呢，」金髮的少年輕輕的把沾了清泉的手帕從我的頭上拿開：「知道麼，娜洛姐，你竟然進入了我都不能開啟的地方。」

　　抬起手，看到如鞭痕一樣的傷口，而那些如藤條一樣觸手的恐怖記憶瞬間回到我的腦海裡，讓我不禁顫抖起來：「那些是什麼？」

　　「娜洛，」太陽神坐在床邊的地上，把頭靠在床沿上歪著頭看我：「你雖然被完全的封印了前世的記憶和能力，可是依然會進入連我都不能接近的禁地，不愧是上古之神哦。」

　　看著他閃爍崇拜的眼神，我哭笑不得——這算什麼嘛，我都被傷成這樣了。

　　「對了，娜洛姐對他們有什麼感覺麼？」

　　他們？我慢慢的支持起身體坐起來：「他們是誰啊？」

　　「yee？你剛剛看到的啊，就是在祭壇上的那些……」

　　神……我的記憶要是能消失就好了，想起那些燒的乾枯的殘骸向我爬來的場面，我立刻覺得全身僵硬。

　　「啊，不要再說了，好可怕。」我立刻擺手制止自己的回憶，剛剛就是他們把我嚇昏過去的。

　　床邊的孩子慢慢的爬過來半個身子：「只有害怕麼？」他瞪視我的眼睛。

　　點頭，只有超級的恐懼，我不敢看他，他的姿勢讓我想起那些……

　　「哎呀，看來你的封印實在是太完美了啊~~~」他在我身邊打滾了一會兒，然後撲過來嚴肅的說：「算了，去吃蛋糕吧。」

　　「拜託，我還是傷患A！」甩開他，我生怕碰到手臂上的傷口。「啊~~~~」太陽神很委屈的喊：「姐姐又變凶了啊。可是，可是，你不知道麼，我也是醫藥之神啊……」

　　對啊，這傢伙在神史的記載裡是有這個頭銜的。

　　輕輕的抬起手臂，我看著那些傷痕——它們正在以一種神奇的速度癒合著。

　　「剛剛的斷裂的肋骨，還有內出血我也幫你復員了」少年輕描淡寫的說，我大駭，感覺自己在他面前幾乎就是一個摔壞的瓷器，他用膠水就把我粘好了。

　　「喂，那也要讓我平靜一些心情啊！」雖然一再抗議，我還是被拉了出去。

　　「走了，走了，去吃吃蛋糕心情就會變好的，」少年回頭對我星光閃爍的一笑：「我會順便解答關於神的事情的。」

　　又是又甜又膩的鮮奶蛋糕，我吃掉了大約1/3就實在是不行了，看著眼前縮水版的太陽神正埋頭大吃特吃，我開始有一種奇特的想法，難道這種蛋糕就是這孩子的神力源頭麼？

　　「當然不會了，古希臘怎麼會有鮮奶蛋糕嘛……」我笑著擺手說。

　　「娜洛姐，」阿波羅看著我：「……你沒事吧？」

　　安靜的微笑——我沒事，只是精神快要崩潰了而已。

　　「我是上古的神麼？」我開始提問了，據我所知，神分為三代，而第三代提坦之前都被稱為上古時代。

　　「是的，」他開始吃栗子塔了：「聽赫爾墨斯說，你應該是比三代提坦都要早的神祗，可是你好像一直是很年輕的樣子，就像你現在這樣，再之前你是什麼樣子沒人記得。」

　　狂喜……神Ａ~~~下去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亞莉告訴她這個好消息，然後……一起開一個占星館……也許該先買一期□□？

　　平靜了一下心情，繼續問：「阿波羅大人，『那些』燒在火裡的也是神麼？他們為什麼不會傷害我？」

　　而且我明明已經被他們傷到了，而且還很嚴重的說。

　　「嗯@#¥@%……（他們是罪神，所以沒有被消除記憶，雖然娜洛姐因為封印的原因對他們沒有任何的印象了，可是他們還是認出你來了呢，所以及時停手了）。」

　　「噢？」我伸手把勺子從他的嘴里拉出來，繼續問：「他們是我從前的朋友麼？」

　　「不知道啦。」

　　「那他們為什麼……都是那個樣子？」

　　實際上我本來想說的是——他們是什麼新型能源嗎？

　　阿波羅把勺子搶了回去，繼續挖面前的一大塊蛋糕：「罪神就是被神族判定為有罪的神，他們從前都是有神格的，但是被判了罪，要承受火焰焚燒的痛苦……」那塊蛋糕在他的挖掘下變成了細碎的小塊，他沒有動它們，而是繼續著切碎的動作：「這個新奧林匹斯是建立在宙斯的舊奧林匹斯上的入口，所以會連接到原先一些被禁止的地方，而娜洛看到的只是我建立的表面，在這個神殿裡的一些地方是我也不能涉足的……那裡就是一處，我平時是絕對不能進入其中的，可是為了幫助你回來，竟然驚醒了雅典娜的力量……」

　　我又一次的聽到了這個名字——雅典娜，還有和她相關的那個眾神之王的名諱——宙斯。雅典娜，希臘神話中最多被提及的完美女神，人類的守護者、教導者、甚至創造者之一，智慧和戰爭女神，雅典神祗……種種的相關封號中，我忽然想到了一篇神話中記載的，神王這樣稱呼她：「我藍色眼睛的美麗女兒啊……」

　　藍色……

　　「……我就是被這個微小的歌聲指引，並因為她為我開闢了通往禁罪之地的通道才得以進入的」回過神來，阿波羅還在繼續講述著剛才的經過：「太陽神是無法進入黑暗之地的，我第一次碰觸到被宙斯的結界封印的那個世界的大門，雖然它只為我打開了一瞬間，但我足夠把你帶回到這裡了。」

　　禁罪之地，對，這個名字我知道，最有名的就是高加索山了……想到那些被囚禁的神痛苦痙攣的臉，一陣疼痛出現在我的心裡——那些我不記得的神們，也許是從前的朋友們……在那裡受苦。

　　「阿波羅，」將手放在金髮少年的肩上，我很嚴肅的請求：「帶我去見宙斯，我想為那些神求情，也許……他不會聽我的，但是我想我該這樣做；還有雅典娜，剛才的事情我要去謝謝她。」

　　想到會和神話中的神見面，突然心中狂跳。我轉頭看著阿波羅……奇怪，怎麼看到他的時候就沒有這麼激動呢……看來做一個神還是裝大些好啊！

　　阿波羅沒有動，他似乎沒體會到我激動的心情，只是把已經粉碎的粘糊糊的蛋糕挖起來放在嘴裡，最後，小聲說了一句什麼。

　　我愣住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娜洛，他們都死了，」他重複了一遍，聲音低低的：「宙斯、雅典娜、迪梅爾還有海拉、波賽頓……他們都在上一場對戰中死去了，我和赫爾墨斯是倖存下來的。」

　　死了？神也會死亡……

　　「哎呀，忘記了要給赫耳墨斯留蛋糕了……算了，趕快處理掉這些包裝就ｏｋ了，他不會知道的……」太陽神慌亂站起來的把一堆蛋糕盒子抱走，我拾起他掉落在地上的一塊粘有奶油的玻璃紙，抬起頭的時候男孩已經跑遠了。

　　宙斯最喜愛的兒子是太陽神阿波羅。

　　我眼前是這樣的字，它講述了一系列的關係，阿波羅，是，宙斯的，愛子。

　　突然意識到他為什麼對甜品這樣的依賴了，低下頭，用手指蘸了那塊奶油吃進嘴裡，果然，還是壓不住那從心底泛起的苦。

　　夕陽正照在我的面前，眨眼的瞬間似乎看到一隻鳥兒從高空飛過，羽翼被紫色的夕陽鍍上了瑰麗的金邊。再凝視的時候，卻什麼都沒有了。

　　對了，這裡是鳥兒都不能達到的高度……我想下面的家，妙樂的小點心，亞莉的笑容，田野的……不，我不想想你。


第14章 刻意的三個封印

　　「城輝大人……」

　　「不是不是，就叫我城輝就好了。」

　　「……城……城輝……」

　　「嗯！」

　　金髮少年非常開心的答應著，然後便露出陽光燦爛的微笑來。我也微笑，繼續把手裡的料理作完。

　　天已經完全的黑下來了，而康成先生……就是赫耳墨斯了，他還沒有回來。對於他把我帶來的事件，我可以忽略它並沒有惡意綁架的性質，但是看來短期內是不能回到地面上了。而在新奧林匹斯裡竟然還有做料理的地方存在著，在阿波羅的鼓勵（哀求）下，我開始準備今晚我和二位神祗的晚餐和……祭品……

　　原來神祗的食物和人類是很接近的哦，嗯……或者說是一樣的。我看到一捆小香芹和一欄七裡香上面都貼著家樂福超市的標誌，不過一個是土耳其的，一個是法國的，標籤的日期都是今天。

　　真是奢侈。

　　「這是赫耳墨斯準備的，他經常這樣從好幾個地方買來食材，從前在神話時代就這樣呢——他可是很挑剔的神。」小傢伙在我身邊轉來轉去，一邊朝我擠擠眼睛，一邊偷偷的拿走些切碎的乳酪放在嘴裡。

　　「城輝，你就住在這裡麼？這麼大的地方……」我開始炸明蝦了，覺得自己和蝦都很尷尬——一身華麗古希臘風格裝束的我正在作中國料理，而平底鍋裡蝦和炸粉的購買地相差了半個地球。

　　「不是了，這裡也是剛剛建好的，在此之前，我和康成都住在地面上，我也是在校的學生，所以不能常常的回到這裡來。」他解釋著，並且無視我一頭的黑線直接伸手從迸濺的熱油中拿出炸好的一隻蝦來吃掉。

　　「yee~~~娜洛姐，你好棒啊！」城輝稱讚著抱住我的肩膀，順便把手上的油擦在我衣服上：「姐姐做的料理真的很好吃，我真幸福，可以天天享受到這樣的美味了。」

　　繼續黑線……我想起這孩子的父親宙斯相關的「甘尼美提斯」事件，覺得自己和水瓶座少年遇到了同樣的困擾。

　　「對了，城輝，我什麼時候會知道自己是誰……也就是說，比方你是太陽神、醫藥之神、神諭之神，而康成先生是信使和商業之神，我呢？」把明蝦放在他夠不到的地方後，我換了個話題。

　　「唔，娜洛姐終於開始考慮這些實質性的問題了呢，太好了，這說明你已經接受事實了。」城輝一臉的嚴肅，用新聞腔對我說教：「一般的神都是在心智逐漸成熟的時候便回憶起前世的事情，近而神力也會跟著回憶而增長。假設這個是神前世的能力，」他拿了一快義大利香腸放在我面前，然後切了一塊吃掉，繼續說：「在回憶完全被記起的時候，被稱為『覺醒』，這時候神力就會恢復到1/4左右，可以輕微的移動物體，做一些短暫的飛行。」

　　「哦？那剩下的呢？」

　　他繼續切了一刀：「在後期會有修煉機會的時候，神力便增長的很快了，在一定的時間裡就會恢復到原先大部分的能力，這個時候能使用暴力元素攻擊他人或防禦外界的傷害，而身體因為神聖化也產生了變異，開始可以在嚴酷的環境下生存，對於人類的生存需要漸漸的減少了。而這個時候前世的武器也會因為覺醒而被招喚出現，」城輝把手裡的香腸吃掉以後，看著盤子裡最後的一小塊說：「剩下的就是最終奧義——完全覺醒，只有經歷過多次戰爭的神才能完全的喚醒沉睡的力量，一旦到了這個時候，作為人的身份就全部的消失了，普通意義的溫度、壓力、甚至重力干擾都沒有了意義，神格被完全的恢復。」

　　「可是我看到的似乎不是這樣呢……」

　　「啊？」他瞪大眼睛看著我

　　我攔住他伸到盤子裡的手：「所謂『對於人類的生存需要』不但沒有減少，似乎還增加了吧？」在醒悟過來的時候，義大利餡餅的原料只剩下面和洋蔥番茄了，我看著柴城輝小朋友諂笑著收回手去，還無良的伸出舌頭舔了舔粉色的嘴唇，只能無奈的把已經攤好的面餅重新揉在一起……香腸和乳酪都沒有了，看來只好改做別的。

　　金髮美少年在我的瞪視下走到一旁，繼續剛才的話題：「娜洛姐的情況卻有不同，雖然娜洛已經是大人了，但是因為被強大的封印禁錮的原因。一點神力都沒有過，也就是說，連「覺醒」的程度都沒有，還是完完全全的人類。而封印你的是三位神祗，目前我們能知道的只有作為娜洛的看護者的雅典娜，而另二位神就無從考察了。而你真實的神職，在今世似乎沒人知道呢，至少我對此一點印象都沒有，也許根本就不知道，也許是受了在你身上強大的封印影響。」

　　「你也不知道麼？傷腦筋呢……雅典娜，她是我的看護者麼？」我對這個名字一直有好奇的心理作怪——能夠被智慧女神眷顧的我一定是了不起的人物吧。一邊這樣想著，我一邊把泡開的葡萄乾和著橄欖油揉到麵團裡，然後作成小團子放進烤箱：「那個……城輝……我不會是聖鬥士吧？」

　　「啊？」他笑的打跌：「太好了太好了……姐姐也知道那個漫畫啊，這個可是我最喜歡閒聊的話題之一呢，嗯……我在那裡似乎演壞人……不過還好了，至少有我的角色呢！~~~wow，天馬流星拳！娜洛小姐，咱們一起來保衛這個大地吧！」

　　陽光少年擺著奇幻的動作慷慨激昂的重複著漫畫裡的臺詞，這個時候的他一點沒有「神」的感覺，反而像是鄰家的小弟弟一樣親近。我暗笑——呵呵，可愛的小傢伙。

　　擦乾淨手上沾的麵粉，我給自己泡了一杯薰衣草茶：「城輝，請給我講講前世的事情吧。」

　　美少年收起了正演到一半的cos，懂事的點點頭：「幾千年前的奧林匹斯，是一個很漂亮的地方……」

　　沒有任何預兆的，手臂上一陣強烈的燒灼感襲來，好像火焰燙在上面，手一抖，金邊的杯子在地上摔了粉碎。

　　「娜洛！」太陽神沖過來扶住我，我緊緊的抓著他的手臂，強烈的痛苦讓我天旋地轉，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好在那痛感像它襲來時快速的退去了。我幾乎虛脫的滑落在地上，冷汗從背上流下。

　　低下頭，那塊刺青一樣的印記又變的清晰了起來，這一次，它上面的綠色統統消失了，扭曲的黑線盤結出肅穆的枯枝。

　　「天……」男孩扶著我的手臂，不可思議的看著上面的花紋：「這個……這個……是冥王的允諾刻印！」


第15章 守護者的第一份禮物

　　「康成……天啊！」城輝先反應過來的，我在沒有看清那個撞開大門的紅色人形是什麼的時候，他就已經沖過去了。而我被嚇的倒抽了一口冷氣。

　　靠大門上全身是血的康成先生渾身是血，太陽神跑向他的時候，康成先生勉強的抓住門上的橄欖枝才不至於倒下，在得到了阿波羅的支撐後，他放手的地方留下了亮紅色的血液。

　　「娜洛，快幫幫我！」被太陽神這樣催促，我才清醒過來，立刻也加入到營救的行列中。康成受傷的地方在背部，當我看到他的傷口時，差點就叫出聲來——整塊的肌肉都被割開了，看得到裡面白色的骨骼，而他出現的地方留下了一大片的血液。

　　「誰！誰把你傷成這樣的？」城輝被同伴的傷勢驚呆了，他怒吼著，兩手間立刻出現了一個金色的透明球體，這個圓球浮動在空中越來越大，直至成為一個膠囊型的空間，裡面是金色的液體。

　　「先不要說話，我立刻幫你療傷！」

　　「呼……我的太陽神，你不要這樣緊張哦，我死不了的。」如果是人類，早就因為傷勢過重而失血死亡了，而作為神的康成卻在緩過一口氣後開玩笑的對我們這樣說：「那就拜託你了，別著急，我稍候解釋。」

　　他輕輕的掙脫我僵硬的手指，倒入了那個橢圓形的空間中，一進入，便似脫離重力一樣的漂浮其中。

　　城輝在我旁邊喘著氣，我知道，這只是作為人類的時候心情激動留下的習慣。球體中的康成先生笑笑，蒼白的嘴唇慢慢的動了動，似乎在對我說話，我凝神看了一會兒……

　　娜洛，看來今天不能送你回家了，不過別擔心，你可以睡在我的床上。

　　這傢伙的個性真的是很體貼啊……

　　年輕的太陽神在球體旁來回的走來走去。我蜷縮著坐在厚到腳踝的地毯上，看著包容著康成的球體在黑暗中發出微弱的光芒來，知道裡面的人在慢慢的恢復著健康，就像我剛才一樣。

　　對於朋友的痛苦，城輝表現出了極度的無助感。這一刻，他不再是灑脫到超然的神，而是那個在剛剛我身邊轉著找食物的大男孩。

　　低下頭，手臂上的花紋變的冷酷起來，我從上面讀到了了嚴冬的氣息。也許，我是冥界的神……那個也說不定……前世的我，看到這樣血腥的場面也會雙腿發軟麼……抑或是會向那些囚禁中的神祗一樣，渴望著鮮血的洗禮……

　　「城輝……」

　　他回頭看我，眼睛裡是一瞬痛苦的慌亂。

　　「過來，」我說，向他伸出手臂：「到這裡來，城輝可以和我坐在一起麼？」

　　「娜洛，」他走過來，下一個瞬間便倒進我懷裡，我環住他，城輝的身體已經因為支撐著那個法術而變的很燙了。「孩子，你不要緊吧？」我知道這樣的話和一個神說出來會很怪異，即使不是神，他也不過小我幾歲的樣子。但這一刻我覺得應該這樣說，告訴他我的心情。成輝靠在我的肩膀上，忽然微笑起來：「謝謝你，娜洛姐，不知道從前你是不是也會這樣擁抱我呢……真希望是這樣呢，希望你曾經也這樣向我們伸出雙手……」

　　「我們……還有誰嗎？」為了幫他降溫，我將手伸入背後的噴泉中浸濕，然後把水撒在太陽神金色的頭髮上。

　　「我的妹妹，」城輝輕輕的歎了口氣：「娜洛姐應該知道她的名字——阿爾提密斯。」

　　我點頭，名字知道，月女神——太陽神的妹妹，小動物的保護者，夜空中美麗的弓箭手，堅定的女獵人。但是對這個神的記憶依然是一片空白。

　　「她在這一年來和我失去了聯繫，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離開，也許是我這個作哥哥的不能被依靠吧？」城輝這樣說話的口氣像大人一樣苦悶：「雖然身為兄長，可在她面前，我反而是個小孩子。她失去了最愛的人，又要和最尊敬的人對峙，我知道她心裡的痛苦，卻毫無為她排解的辦法。當一切都結束的時候，我以為我們可以回到前世一樣平靜的生活中去。可是，毫無預兆的她就離開了，沒留下任何的聯絡方式。我和赫耳墨斯幾乎把世界都翻遍了……你知道的，如果月亮要躲避太陽的話，太陽是沒有任何辦法找到她的。我不甘心就這樣失去她了，於是動用神力重建了新的奧林匹斯。希望她看到，知道太陽神的能力已經成長，可以保護她這個外表堅強，內心柔弱的妹妹。我在這裡等她，赫耳墨斯也過來陪我，可是……娜洛，我很孤獨……」

　　歎息一樣的講述，我可以看到在微笑的表情背後，成輝無奈的哀傷。

　　用笨拙的天真來掩飾痛苦的人啊，我能體會到你的心中無奈的茵陳——隨著這句古老典籍中的話語在腦海出現，雅典娜的歌聲又一次在我心裡唱起來。我回憶著她充滿了渴望氣息的聲音，心裡一陣疼痛——她在今世的路程會孤獨麼，我還來不及見她一面……

　　掩面，我知道我不會哭泣，因為眼淚對倔強獨立的我來說是少見的東西，可是這一次，它卻快要違背我的意志而滴落了。

　　不……不能哭泣，在這裡，城輝的面前，我不能這樣做，我們都遺失了從前的碎片，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現在的我必須堅強。

　　盈盈的柔和金色中，我懷中是一縷微小的陽光。

　　光？我閉了閉眼，環抱城輝的手確實在發光。

　　「城輝！」我拍他，把手掌給他看：「快，這是什麼？

　　右手的掌心裡，光從皮膚的下面射出來，非常清晰的形成一彎銀亮的橄欖枝圖形。跳起身，城輝扳著我的手，臉上是欣喜加上驚異的複雜表情：「這個……這個就是雅典娜的神力符號，娜洛，你喚醒了雅典娜最後的力量！」


第16章 眼淚

　　香柏枝在新奧林匹斯的祭壇上燃燒著，白色的香煙順著火光直上，在我頭頂蔓延成一片氤氳不散的霧，遮蔽著滿天的星光。打開手，合上，放在胸前，再次打開，將混合了沒藥的橄欖油潑在火堆上面，立刻，火焰沖天而起。

　　熱量透過單薄的長袍炙烤著我的身體，我有些慌亂，回過頭，金髮的少年臉色更蒼白了，他向我笑笑，示意我繼續下去。我平復了一下心情，重新站好，繼續說出召喚的咒語：「沉睡的看護之神啊，將我迎接入你的道路，開啟你為我留存的豐盛，為了表示你對我的忠誠允諾，請將你的力量傳授給我吧。」

　　城輝已經很虛弱了，他身上熱到不能再讓我碰觸的地步，即使我站在祭壇前，還是能感覺到他的方向輻射來的熱力，這個孩子正在努力的支持著——從手上出現橄欖枝的那一刻起，我似乎能感覺到幾步內生命的氣息。他的力量正不斷的從身體裡傾瀉而出，一部分流進這塊漂浮島嶼，更多的是被那個包容康成的球體吸收著。

　　儘量克制著激動的心情，我重複著阿波羅剛剛演示的動作。我知道，在火光熄滅後，只要握住那些灰燼在手中，便有一些事情要發生了。

　　「你會死的，城輝！」剛剛，我感覺到城輝的能力正在大量的流失著，他蜷縮在我身邊的身體也似乎因為這樣的消耗而更加瘦小了，我將他拉起來：「天啊，可以停下來麼？」

　　「別……」城輝攔住了我：「娜洛，小點聲，他會聽到的」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球體中的康城先生正沉沉睡著。

　　「可是你的能力流失的太厲害了！」

　　「你……能感受到我的力量了麼？」他問我。我忽然反應過來，是的，從太陽神身體裡發出的東西，好像有微小的粒子穿透我的身體一樣。雙手在身上摸索了下，沒有任何器質性的變化，我壓低聲音說：「是的……很怪異的感覺。」

　　「太好了，娜洛姐，看來雅典娜已經給了你部分能力了。」他拉拉我的手：「幫幫忙，我的女神，請啟動你手中的能力，也許能幫我醫好赫耳墨斯。」

　　就這樣，我站上了新奧林匹斯的祭壇。

　　儀式完全是一種化石，這個古老的召喚方式已經被埋藏了幾千年了，當我站在眾神的祭壇前的時候，有種歷史倒流回去的錯覺。火焰漸漸的低垂下去，被香脂熔煉的枝條很快的變成了黑色的灰塵，我看著火慢慢的吃回了黑色中，又閃了幾閃光芒以後，就完全的熄滅了。

　　握住這些灰塵，便可以得到神力。

　　心跳加速，我還沒有準備好接受自己這個奇異的身份，可是，康成和城輝的狀況讓我不能再有時間猶豫不決了。

　　我向著祭臺上伸出手，呼吸都要停止了……灰燼在手中的時候，我就可以得到雅典娜封印在我體內的力量……

　　那樣……我就要告別人類的身份了麼？

　　「女神，你考慮清楚了麼？」

　　突然間的問話驚的我心臟幾乎停跳——在我面前幾步的距離，出現了一彎亮金色的輝光，一個女子的身影像霧氣一樣的出現在那裡。

　　「你是誰！」城輝一下子跳上了祭壇把我擋在身後，他竟然也沒有發現這裡還會有第三者的存在：「竟然可以突破我的結界！」

　　「結界……」那個身影呵呵的笑了：「阿波羅大人，今天你似乎闖入了不該進入的地方呢？這消耗掉了你大量的神力吧，把這位沒有記憶的女神拖出來後，你居然還強撐著為她療傷，只是這樣也無所謂，偏偏最好的摯友也這麼趕巧的身負重傷……以現在的狀況，到了明天，這塊好不容易建立的小島便會墜毀到地面上了。現在，如果有飛機從外面飛過，這裡就是現場直播的神跡表演。」

　　我站在城輝背後，感覺到他克制著輕微的身體痙攣，這樣的反應和人類耗光體力前肌體的反應非常一樣，看來，那個女人說的沒錯，太陽神的力量支撐不了多久了。

　　「真是讓人操心，」女人用非常乾淨的聲音說著指責的話，就像是數落著不聽話的小孩子：「你的結界，現在已經快全消失了呢。」

　　 「金色的……原來是你，一直留在人間的女神！」城輝的惱怒變成了驚訝。

　　「噓……請您不要叫出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只有雅典娜女神一個人才可以稱呼呢……而你，遺忘中的女神，你也是屬於雅典娜的……」

　　「您錯了，娜洛小姐並不屬於任何人！」帶著笑意的聲音從暗影中傳來，透出不可否定的意義。

　　「赫耳墨斯！」城輝大叫：「你的傷還沒有復原，怎麼……」

　　「啊，別擔心了，我可是蟑螂的體質。」康成站在宮殿的門口，向我們招手：「讓你們擔心的吃掉了我的晚餐，不過娜洛小姐再幫我做一份好了。」

　　「康成先生！」我看到他一臉輕鬆的表情，跟著松了口氣：「城輝快要耗盡力量了，還好您恢復了……」

　　「娜洛小姐，請您繼續您要做的事情吧，我會處理其他的不相干的問題的。」他向我們走來，而我立刻感覺到太陽神的能力慢慢的開始恢復了。

　　「也許今天我不該來這裡呢，不過，請您們相信我是沒有惡意的，」女子繼續說著，她的聲音沒有一絲的遲疑：「雖然雅典娜是被您……但我相信，這也是她想要的結果，對此，阿波羅大人不要有任何的自責了。當然，我也不會因為這樣的結果討厭您。」

　　她呵呵的笑了，然後我感覺到她的身型漸漸的變化著，在幾次抖動後，一雙巨大羽翼的幻影突然的出現在金色的光輝中。

　　「你是……」頭腦飛速的運轉著——屬於雅典娜、羽翼、女神。

　　我忽然領悟到眼前的神是哪一位了，在我很小的時候，曾經有機會到博物館去臨摹希臘雕塑的副品。在一尊雅典娜的塑像前，我被她手上的那個副雕像深深的吸引了，那是一位女神的小雕像，頭部和雙臂已經破損了，只剩下身體，還有……

　　一雙展翅的羽翼！

　　「勝利女神奈姬……」

　　那個身影吃了一驚：「你認得我，還記得我嗎？」

　　點頭：「是的，但是，不……我不記得你，可我知道你的樣子，從那些雕塑上……」

　　那個身影沉寂了，我感覺到她的落寞。

　　「娜洛，小姐已經不在了，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將召喚武器的能力交給你，但是她也給我留下了口信，讓我幫助你……雖然我自己都沒有什麼能力，而且，依然不想參與神們的爭鬥。」一邊說著，她一邊向後退去，慢慢的舒展了雙翼。

　　「不！你要幹什麼？」我大叫，要知道，再退後幾步就是小島的邊緣了。不能再猶豫了，我跳下祭壇，向她沖過去：「停下……回來！」

　　手臂竭盡全力的伸出，而抓到的，只是一羽金色的羽毛，而這片羽毛也在我的指尖化為了一絲光輝而消失不見。

　　奈姬消失在了黑色的夜空中，唯一留下的，是一滴水珠，它被風吹落在我的唇邊。

　　苦澀的……

　　勝利女神的眼淚。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23

第17章 彩虹

　　「您沒事吧？」

　　我點頭，然後微笑。

　　康成先生揮了揮手，一陣輕風吹過，祭壇上的灰燼全部的消失了。

　　而我的手裡，抓著一捧黑色的，帶著微溫的灰燼。

　　「有什麼特殊的感覺麼？」下頜架在祭壇上的城輝緊張的問我。

　　手指因為握緊而有些僵硬，我笑了笑：「沒有，除了現在心跳的厲害和腿有些抖以外什麼感覺都沒有。」

　　「真奇怪……」康成回頭看著城輝：「你會不會記錯了哪個環節？」

　　「喂！」城輝向他抓過來：「怎麼會，我可是神……唉呀！」

　　我低頭看著絆倒在祭壇旁的太陽神，哭笑不得。「放心了，神不都是這樣大條的。」康成先生在後面解釋：「算了吧，過了幾千年，也許過程真的有些錯誤也是說不定的事情。」

　　「沒道理啊，沒道理啊，奈姬不是說會有武器嗎？」金髮的小無賴在下面抓住我的腳踝使勁搖：「娜洛，快說些什麼，試試看嘛！」

　　於是，我開始站在祭壇上，用一種嚴肅的詩意聲音來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出來吧，刀、槍、大炮、導彈……」

　　半小時後。

　　「……椅子，飛起來；玫瑰，開花吧，水，凍結吧！芝麻，開門！動感光波！除你武器！星雲氣流！超微機械40%限定啟動……」

　　「娜洛姐……」毫無生氣的聲音在我腳下響起，低頭，兩個傢伙撲倒在祭壇上一動不動有一會兒了。

　　「還要繼續嗎？」

　　城輝抬頭看著我，微笑，眼睛裡泛著閃閃的淚光：「我受不了了……不，我是說你累了，下來喝水吧。」

　　終於解放了，我立刻跳下祭壇，將手裡已經攥成了一個不明物體的塵粉扔出去，然後跑向已經逃離的兩個人：「先洗手，對了，康成先生，你好些了麼？」

　　跑近了他們，才發覺有哪裡不大對勁。兩個傢伙張大了嘴呆呆的釘在地上眼睛看著我這邊。

　　「怎麼了？」我伸出手在他們眼前晃晃，自己發覺手黑黑的：「我臉上也蹭到炭灰了麼？」

　　搖頭，康成先生慘笑著抬起手來指向我的背後。寒~~~我慢慢的，慢慢的回過頭去……

　　WOW~~~

　　一道靚麗的彩虹升起在祭壇的上方，在深黑色的星空下散發著明亮的七彩光芒。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會出現，但是這樣就是顯示神力……已經被激發了……」湊到大張著嘴的我身旁，城輝小聲這樣說。

　　我看著自己的雙手，然後緩緩的指向空中……

　　唰的一下，又一條彩虹出現了。

　　驚呆，好一陣後才發現康成先生和城輝坐在草坪上有一會兒了，我走過去，也坐在他們旁邊。

　　「讓我想起一個地方……」城輝看著依然飄蕩在祭壇上的彩虹，翻了個身，趴在草地上。

　　「啊，你不乖啊，阿波羅，那個地方不是你這樣年齡的人可以去的呢。」康成先生笑，擺手說道。

　　「但是、但是……確實很像麼。」

　　「什麼地方啊？」我把城輝推過來，讓他正面朝上，這一天發生的事情，讓我對這個神產生了很熟絡的感覺，想都沒想的就去捏他的臉：「彩虹之國嗎？」

　　兩個傢伙乾笑了幾聲，異口同聲的說：「拉斯維加斯。」

　　黑線……話說你們覺得我是在放霓虹燈嗎……

　　「對了，你怎麼會被傷成這樣的？」城輝一個挺身站起來，繞到康成背後，看他的傷口：「還好表面都復原了，但是你的體力恐怕這幾天都不會恢復過來了。」

　　「說過了，不用擔心，」康成輕輕的擋開了太陽神的手：「不過，今天受的傷也算是報應了，你猜我去了哪裡？」

　　「哼……我怎麼會知道，你總是一陣風的就跑走了。」太陽神不滿的走過來坐在我旁邊：「每次都是這樣，當我是小孩子，什麼事情都不會和我商量。對了，怎麼說是報應呢？」

　　「哈！你真沒猜到哦，想想看，如果要一個人恢復前世的記憶，需要什麼東西呢？」

　　太陽神愣了一下，下一秒鐘就竄了出去：「笨蛋！你竟然去了那個鬼地方！」

　　「喂！痛……痛……」被壓在草地上，康成慘叫不止：「傷口……傷口還沒復原呢！」

　　城輝放了手把他從地上拉起來：「是誰傷的你呢，不會是一般的妖怪吧？」

　　「怎麼會，一般的怪獸是不可能和我這樣的神祗為敵的。」

　　怪獸？我奇怪的幻想著——斯基拉……或者是金剛，也許是異型。

　　用力搖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成輝依然在生氣，康成先生拍掉身上的草葉，對已經要抓狂的太陽神說：「我回來的路上被人從後面砍了一劍，回頭一看——竟然是拉達曼提斯。」

　　啊啊啊啊……拉達曼提斯，希臘神話中冥界的判官之一！太神奇了，原來這些神都是存在的啊——我興奮的吸氣，我又會是誰呢？

　　「他看到我立刻就開始攻擊了，根本沒給我解釋的時間，我開始還有些糊塗，但是聽到他一邊沖過來一邊喊著：『為我們的王報仇！』我才明白過來，」康成先生苦笑：「這都是因為前世我造成的……」

　　「那件事情不能完全怨你，至少，他們現在得到了幸福。不過那些地獄的管理者竟然也覺醒了？」城輝沉思著：「也難怪會生你的氣，他們應該還不知道這一世發生的事情。不過，通過冥界的狀況步入正軌這件事情看來，那傢伙的實力完全的恢復了呢。」

　　冥界？

　　城輝看到我的表情也想起這件事情來了，他拉過我的手臂給康成看：「說到那傢伙，娜洛姐竟然也和他有關係呢。」

　　「是啊是啊，我開始就注意到了……」康城點頭，然後他彎下腰開始研究我手上的花紋：「確實是屬於他的紋樣，但是……似乎和第一次看到的有些變化了呢。」

　　「事情不止這些呢，白天時差點就出了大狀況，我離開的時候，她竟然打開了新奧林匹斯和舊奧林匹斯的結界，不但進入了禁罪之地，還驚動了雅典娜殘留的力量。」

　　康成抬起頭，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我覺得他的眼神裡有更深的意義存在著，藏著無法告人的秘密。

　　「康成先生。」

　　「嗯？」他微笑。

　　帶我來這裡的人，你肯定不是那麼單純的要我這被刻意抹殺的記憶吧。我也微笑：「請給我講講雅典娜女神，好嗎？」


第18章 難以承擔的記憶

　　美麗的女子，白皙的臉頰，尖尖的下頜，小巧的紅唇輕輕開啟著露出潔白如貝的牙齒，蔚藍色的眼睛彎彎的看著我，裡面好像反射著藍天。長卷髮梳成俐落的馬尾，只穿了一件簡單的印著logo的T恤。

　　她開心的笑著，背後是一片五彩斑斕的氣球。

　　「這是我們從理工學院找到的她在參加學工活動時的照片……而這個時候，如果按時間計算，她應該已經覺醒，並開始和宙斯聯繫，在半個月後……她在戰鬥中過世了。」

　　手指從女子的臉上劃過，她的笑容永恆的燦爛在立拍得的照片裡。

　　雅典娜，守護我的女神，用最後的力量保護我的人。

　　照片的下面流利的用原子筆記錄下照相的時間，在末尾的地方還畫上了當時流行的心型——已經是過去了幾年的事情，在她為了種種原因而披堅持銳的戰鬥時，我正在畫室裡安靜的畫著自己和別人的世界。

　　「康成先生，她……他們是怎麼死的？」

　　我感受到空氣中的哀傷，抬起頭，他們在躲避我的目光。

　　「娜洛姐，我知道這不好解釋，但是，請你相信我們對你所說的事情，雅典娜她……這一次是跟從了宙斯，而宙斯……」

　　「還是我來說比較合適，至少，我是宙斯陣營裡的啊。」康成從籐椅上站起身，走到我身邊坐下，直視著我的眼睛：「娜洛，在你作為人類而安靜的生活時，從來沒有考慮過有些人也在為改變或者維持你們的未來而拼命吧？」

　　未來，拼命。

　　「知道麼？宙斯是我最敬佩的人，我是為了和他相見才會轉世成為人類的。在他找到我的時候，我知道我的這一生將完全被他支配。」閉上眼睛，康成微笑的臉上卻是難以平復的傷痛：「我也知道他的最終目的，他……要毀掉人類世界……建立只有神的純淨王國。我一度的被這樣的結局而困擾著，要知道，我也是從人類而覺醒的，也有自己的家庭，過去。但是另一方面，對我來講，宙斯是唯一的神，他的意志就是我的方向，所以我不會在乎他的決定是否被稱為邪惡。最終，我放棄了作為人類的所有從前跟從他，希望能盡己所能的幫助他。對了，那個時候，太陽神和我，我們，是一個陣營的。」

　　這些事情，好像是一場戲劇的劇本，眼前的男子在講述一場被刻意策劃的世界大戰，目的是毀滅全體人類，他的表情沒有一絲的猶豫，而在這看似奇幻的臺詞下，掩飾著我所能體會的真實——有人為此而死。

　　「開始的時候，我不願意去想那種結局，我甚至希望宙斯會因為對人間女子的愛戀再次的停下毀滅的腳步。但是一切都是那麼不可逆轉的發生了，宙斯堅持要毀滅像癌症一樣繁衍的人類，而隨著其他神的相繼出現，哈迪斯、波士頓他們開始反抗他的決定——說來好笑，最初的時候，海皇波士頓的目的也是為了統治世界，而當時最強的冥王哈迪斯卻並不想參與任何的爭鬥。但是這一次，決定權卻不在他們任何一方的手上，眾神之間的對抗持續了一段時間，從暗中的較量到實力的競爭，在沒有任何進展的時候，大母神蕾亞的覺醒另我們發現了那個決定關鍵的人物。」

　　在康成的敘述中，我一直在注意阿波羅，他斜倚在冰冷的石柱上，精緻的面孔隱藏在金色的長髮下的陰影中，身影更單薄了。

　　「那個關鍵，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女孩子，她和娜洛一樣，竟然都沒有覺醒到自己作為神的身份，而我們發現她的身上背負著神族復興的秘密。看似簡單的事情，卻一直被女孩的守護者打斷著——冥王，哈迪斯，平時看起來毫無鬥志的人，卻會在這個女孩受到威脅的時候拼命的加以保護。我不說，娜洛小姐也應該知道這個女孩的身份了吧？」

　　冥王拼命保護的女人……我點頭，那位女神在神話中也是冥王的命根子。

　　「貝瑟芬尼，她掌握了天下最終的勝利歸屬，而她屬於的那個男人卻對此一點愛好都沒有，宙斯和波士頓都曾為得到貝瑟芬尼而動了不少的腦筋。」

　　被冥王強搶來的王后，這一世她會愛上為她拼命的冥王麼？前世，他們也是相愛的麼？

　　「搶奪越演越烈，最終成為了大戰爆發的根源，這個時候，波士頓因為被哈迪斯對愛人的付出而感動，加入了反對宙斯的行列。戰神阿拉斯、智慧女神雅典娜也投靠了我們這一方，而當時的阿波羅、阿爾提米斯卻因為愛戀人類的世界和宙斯決裂，我雖然不希望看到這樣事情發生，但是當阿波羅離開的時候，我心裡竟然會有一種放鬆——也許，宙斯會因為對阿波羅的愛而減緩大滅絕的腳步。」

　　阿波羅，反叛了宙斯的決定。我看著陰影裡的那抹金黃，感覺到他脆弱的像一線風中的燭光。

　　「可是，不被我任何的意志左右，大戰還是開始了，然後飛快的結束……能夠決定人類的命運的戰爭在沒人注意的地方轟轟烈烈的完結，很多神因此死了，活下來的也身受重傷。宙斯不在了，世界卻保住了，對於這樣的結局，我在一段時間裡幾乎無法接受，這兩者都是我想要維持的。」康成把臉埋在雙手間，過了好久，他抬起頭來，表情空洞的笑著：「我能從那個時候的陰影裡走出來，已經是不容易了，回憶這段歷史，對我們過來的人來講依然是一種傷害。」

　　康成，你知道這樣的敘述會傷害到城輝，所以才會自己來和我講吧——我後悔著不該問他們從前的事情了，即使我不知道，也不會對我有任何的困擾的事情，現在壓著兩個人的心。

　　「娜洛姐……至於雅典娜……」成輝突然開口了，我一愣，他似乎要說什麼嚴酷到一直無法開口的事情。

　　「不，阿波羅！」康成先生站起來向城輝走去：「請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我會慢慢的告訴她的。」

　　太陽神越發的向身後的黑暗中退去：「那又有什麼不同！大不了她也像阿爾提米斯一樣的從我身邊消失而以！」

　　「太陽神，這不是你的錯，你、我們，都沒有錯，」康成伸手把他拉出那片陰影：「我們都是不能選擇命運的人，要不順從，要不反叛，沒有逃離的機會。」

　　城輝掙脫出康成攔阻，他的目光堅定的看著我，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娜洛，你聽到奈姬說的意思嗎，那是真的，雅典娜……是被我殺害的！」

　　神啊……請不要！

　　我站起身，那張微笑的照片從腿上滑落，在空中翻了個身後落在黑色的地面上，成為了一個白邊的黑斑。


第19章 大事

　　早晨的陽光穿透紗簾照在銀亮的噴泉上，我看著它汩汩的流動，有一種冰冷金屬感的錯覺。在一段時間裡，我的視線就粘在那翻滾的水花上，無法自拔。

　　「娜洛小姐？」

　　轉過身，康成在我身後，他手裡拿了一件波希米亞披肩，抖開柔軟的毛料，康成先生將我包裹起來：「你在這裡站了快3個小時了……」

　　3個小時了麼？我絲毫沒發覺到。

　　「康成先生，太陽神他……」

　　康成搖搖頭。我將手臂從冰冷的水池中收回來，蜷縮進溫暖的披肩中，細膩的織物立刻吸幹了上面的水分。

　　「可以……可以放我回家麼？要知道，我還有很多的工作……」

　　「呼……」他歎了口氣：「請別擔心，我帶你來這裡的原因只是為了照顧昏迷的你，如果你要離開，隨時都可以。但是……」

　　我知道，離開這裡，不會那麼容易的。

　　「赫耳墨斯，請聽我說，」找不到那個我想表達的感覺，它們從我的腦海裡忽然的透明，但是又積壓著讓我沉重不已。深呼吸，我儘量的理清頭緒：「你們，我是說，神……那個時代不是結束了麼？24小時之前的20多年時間裡，我從來都沒有考慮過要成為一名神祗，娜洛只是作為一個人類而存在的，並不想成為偉大神族中的一員。你們說的那些事情，和我看到的，誰要統治世界，而誰又要救贖……這些本來不應該出現在我的生命裡的事情，都進入了我本來平靜的生活。我不想……我想自私一下，留在從前的世界裡，所以請放過我吧，失去了人類的身份，我卻沒有神的記憶和自保的能力，你們的世界充滿了傷害和殺戮，難道我只能完全依賴別人守護才能平安麼？」

　　拉開披肩，清晨的冷風立刻吹透了單薄的紗質長袍，而身上的寶石在接觸到我的皮膚時，像針刺一樣冰涼。不，我不是神，我很冷，冷的發抖，神是不會因為晨風的吹拂而痛苦的。

　　「請您不要再開啟我的過去了，我寧願停留在這一刻，平靜的愛我喜歡的人，做我喜歡的工作。而我的神力，」隨著手指輕輕的搖動，一彎霓虹立刻環繞在我身體旁，隨即被我的歎息沖散：「我不會再運用它的，忘記，是我以後要做的唯一的事情。」

　　「娜洛小姐，我知道這很困難——讓你忘記這些事情，」康成的目光越過我的臉，看著更遠處的朝霞：「但是請正視你所認知的，不能否認，從你來到新奧林匹斯的時候，從你站在祭壇的那一刻起，你已經無法回到人類的世界了……」

　　我的掙扎被康成最後的幾個字輕巧的打敗了，他還是說了那樣的話。癱軟的跪倒在地，頭痛欲裂，我不要再聽下去了，只希望能立刻逃離這場夢魘，在自己溫暖的床上驚醒，然後發現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

　　夢……田野，有你的夢境也是真實的麼？我的世界，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真實的？

　　感覺手臂被輕輕的撫摸著，雖然輕柔，我還是顫抖了一下，隨即，一片溫暖的暗影籠罩了我。康成先生的手在披肩外面輕輕的放在我的肩上：「娜洛，你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這幾個小時發生的事情讓你一直很恐懼，我知道……」

　　蜷縮在溫暖的黑暗中，我的身體肆無忌憚的狂抖不止。

　　不再是人類……回不去了麼……想到在四萬英尺的空中，我被大地上那些平凡的人們排除在外，而加入的所謂的神的行列。希臘神祗的傳說充滿了原始的血腥和暴力，死亡和爭奪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甚至全部。

　　我不要，我不要！

　　「其實，對你前世的記憶，我是真的非常迫切的需要它。」

　　我在黑暗裡睜大了眼睛——果然！

　　「那件大事就要發生了，如果來不及阻攔，世界的一切都將會被改變。我沒把事情告訴阿波羅，隱瞞其實是最好的保護。請你原諒他，從神話時代起，他就背負了太多太多的壓力……」康成退後了幾步，我聽見他在歎息，接著喊出了讓我驚訝的詞句：「葛利昂，出來吧！」

　　雙手掩面的伏在地上，我面前的小草被忽然的金色照亮了，一種類似樂聲的金屬碰撞響起。我沒有抬頭，因為身體突然乏力到沒有力氣再去分辨又是什麼神跡了。

　　「我沒有收集到很多的光，但是，沒多少時間了，我必須開啟你的前世記憶，這樣做會很痛苦，因為你的封印是完美的三位一體。我已經提前用迷途河的水將你麻痹，希望可以減輕你的痛苦。為了大地的和平，請娜洛忍耐一下吧。」

　　光穿透了我的皮膚，我側著頭看到它們一絲一絲的進入我的身體，金色和銀色的針，紮進我的骨髓裡去。

　　這是什麼，好痛！

　　我用力的吸氣，感覺有誰扼住了我的喉嚨，然後將無數的鋼針埋入我的身體中，那種痛苦的感覺讓我的靈魂幾乎要逃離身體，而我卻連喊叫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殺了我……不要……我不想死……

　　意識漸漸的飄移開，祭壇上的血還在流淌麼？又是誰被帶去獻祭了？

　　閉上眼睛，雅典娜……你還在看顧我麼……

　　請帶我回到原來的世界裡……

　　「住手！赫耳墨斯！」

　　我聽到了爆炸的聲音，好像悶雷從很近的地方滾過，巨大的氣浪穿過我的身體吹翻了旁邊的大理石噴泉，然後，清涼的水撒落在臉上，我稍微的清醒過來，聽見康城失聲的大喊。

　　「怎麼會是你，哈迪斯！」


第20章 微笑的理由

　　痛苦隨著光線消失，康成的聲音壓抑著驚恐，他似乎被剛才的雷聲擊中了。

　　難道，難道是……

　　「我警告過你，要你收手，信使之神赫耳墨斯！」

　　冥府之君就在我的背後，我聽到他深沉嚴厲的聲音，肆意的宣揚著暴怒的氣息：「那裡的事情我一人處理就好了，不要傷害到她！你又在挑戰我的忍耐麼！」

　　「冥王！你清醒一些吧，單憑你的力量怎麼可能……咳……咳……」康成咳嗽了幾聲後，抱怨道：「出手好重，你是不是還為了當年的事情報仇呢？」

　　「別說這樣的話了，帶她回去，開啟前世回憶的光對於這種重疊的封印一點用處都沒有，別再拿她做實驗了。幸好我及時趕到，你剛才差點殺掉她！」冥王的口氣也變的不那麼強硬了：「我已經安排了冥界的複生軍隊去鎮守加固了，不會有問題的。」

　　「知道知道，剛剛去拜訪的時候，你們的軍曹拉達曼提斯大人已經提醒過我冥界開始部署防禦的事情，」冷笑了一聲後，康成聲音一正：「但是，冥王大人是否也想過，如果你們的堤防根本就抵擋不住，氾濫出來的話……」

　　冥王沉默了。我很難看的趴在地上茫然著，不知道他們談論的是什麼，似乎又是一場戰爭？

　　「就猜到你會這樣了……當下快樂主義者，」康成歎氣：「我不過是要多加一道保險。」

　　作為冥府之王的哈迪斯依舊口氣冷漠：「不需要，我會承擔一切後果的！」

　　「怎麼，難道你要將自己作為賭注嗎？那貝瑟芬尼怎麼辦？你又有那麼大的能力嗎？」康成走到旁邊扶起我，小心的擦去我臉上的水，我依舊渾身無力，只能歪倒在他的懷裡。

　　「她怎麼樣？」哈迪斯在我背後問。

　　康成擺手：「沒關係，我為她做了麻醉了，應該不會很痛。」

　　暴怒！胡說八道，這算什麼麻醉！只剝奪了運動神經對身體的操控權，而痛覺、觸覺的神經系統一條都沒有阻斷！

　　兩個神都聽不到我腹誹的大罵出口，哈迪斯走到我身後，輕輕的把手放在我的背上，我立刻嚇的渾身石化——還好，是人手的感覺。

　　「她稍好些就讓她回家吧，我目前能解決那些問題，你知道的，我不能割捨下的就是這個孩子……」

　　忽然意識到，冥王的聲音那麼的熟悉……我想轉過頭去，可是脖子一點力氣都沒有。算了，也好，如果是Diablo那樣有形的臉……不看也罷。

　　「知道了，知道了，保父大人。」康成雙手抱緊我。「放手！」哈迪斯立刻大叫起來：「不許你碰她！」

　　「哈哈哈哈~」康成笑的岔氣：「你對她還是佔有欲很強啊。」他做出很甜蜜的樣子來撫摸我的頭髮：「放心了，女神也是我的朋友呢，我不會對她下手的。」

　　喂喂……你們在玩貓啊？我欲哭無淚。

　　「我走了，你送她回去吧，別再讓我看到她的時候發現你也在旁邊！」

　　「沒問題，」康成點頭答應：「不過，冥王，我要隨時知道你的進程，一旦所有防禦完全崩壞，我有權利要求你啟動娜洛的封印。」

　　冥王又一次沉默了，過了很久，他說：「我會盡力的。」

　　等我能活動四肢的時候，冥王早就從這座天空之城上消失了。我在籐椅上慢慢的彎曲著關節，感覺力量重新回到了身體裡。

　　「康成。」

　　表情殷切的傢伙趕快走過來：「嗯？」

　　等他走近，我微笑，然後一拳揮在他湊過來的英俊的臉上：「笨蛋！剛才疼死了！」

　　「啊！」他沒有想到我會做出瀆神的舉動，生生的吃了我一拳，一時滿臉都是驚異的表情：「怎麼會，你沒有叫出聲啊！」

　　「雖然身體不能動，可是聽覺觸覺什麼的都沒有被麻醉，我快要發瘋了的時候幸好冥王出現了。」

　　「啊~~~不會吧，可是書上是這樣說的啊：『迷途河水對人有麻醉的作用』。」

　　此麻醉非彼麻醉啊！我站起身，逃開這個靠參考資料就能給別人動手的假醫生：「快送我回去，我不會和任何人說看到的神都是這樣智商低下的樣子！也不要告訴我你們剛才的一切，既然沒我的事情了，我不要再多知道一點點。」

　　「好了，好了，娜洛不要生氣了，你這個樣子，會沒有人娶你的哦。」在我的瞪視下，康成咽下了更溫柔體貼的話。

　　「對了，娜洛小姐，你可不可以和阿波羅道個別再離開呢？」

　　「嗯？」我站住了，對，還有他。

　　「康成先生，」我轉身：「請你告訴阿波羅大人，雖然他殺掉了雅典娜，可是我一點也不恨他，因為他一定有他的理由，你不是說了麼，阿波羅是為了保護大地的人類才這樣做的。而我，對雅典娜女神一點記憶都沒有，在得知不能與她相見的事情時，我只不過是傷心失望而已。」

　　「娜洛小姐，」康成溫和的笑了：「請你親自的把這些話告訴他，這對阿波羅很重要，謝謝了。」

　　走近宮殿的寢室的時候，康成撤去了防止聲音進入的結界，剛才的雷聲絲毫都沒有傳入太陽神休息的地方。信使之神示意我自己進去，然後在背後把大門關上了。

　　阿波羅在華麗的床上和衣睡著，我走近他，金髮的少年在巨大的白色被子下蜷縮著身體，長長的睫毛上有濕潤的痕跡。

　　「我要走了啊。」輕輕的晃他。

　　太陽神睜開眼，他看著我的眼神空洞的像沒有生命的枯井：「娜……您要離開了麼？」

　　「嗯，是的，」我點頭：「我要回地面上繼續做平凡的人類了。」

　　「噢。」他翻了個身：「再見，娜洛小姐。」

　　我的伸出的手停在他的身後，他一定認為我在討厭他，並且因為這樣的原因而離開。我要怎樣解釋呢？

　　「喂，城輝。」

　　在他來不及回答的瞬間，我撲過去，連人再床單被子的把他擁抱在懷裡。

　　「娜，娜洛！」

　　「哈，叫姐姐了，」我大力的抓亂他的一頭柔軟的金髮：「小無賴，竟然賴床哦，真的不出來送我麼？」

　　他愣了一下，眼睛閃爍出光芒來，立刻也反身抱住了我：「娜洛，娜洛姐……」

　　環抱著信任的將頭依靠在我肩膀上的少年，我悄悄的呼了口氣。

　　如果想撒嬌的話，我會由著你的，還只是個孩子的你，能夠為了自己認定的正義戰鬥的人，不應該得到這麼多的悲哀。

　　如果可以，我希望用我微小的能力給你一絲溫暖。

　　像兩隻松鼠一樣的傢伙僵持了一會兒，我拍拍吊在脖子上的金髮無尾熊：「好了好了，要走了呢，康成在外面等我呢。」

　　「不要，再一下下就好了」

　　「不是啦，這麼多眼淚……我怕你脫水的……」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23

卷二·諸神的世界

第21章 黑衣人

　　「什麼！！！」目瞪口呆了一下，我立刻又一次的撲向一棵最高大最白淨的石柱緊緊的抱在上面，然後肯定的搖頭：「不，我才不要這樣下去！」

　　在我的身旁一個透明的氣泡折射著五顏六色的光停在那裡，簡直就是一隻搖搖擺擺的大氣球。它在康成先生的旁邊輕輕的彈跳，而康成嘴角抽搐的站在旁邊，像一個資深的推銷員一樣勸說我試試看這個隨風漂浮的東西。

　　這就是神界貨真價實的空中膠囊電梯間？我才不要坐在這個一紮就要爆掉的東西裡到地面上去呢！

　　「可是娜洛……我帶在昏睡中的你來這裡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啊，很安全的。」

　　面無表情的把臉壓在柱子上——否定，你的發言意圖不明。

　　這裡是幾萬英尺的高空，在這個位置，天空的顏色因為空氣的稀薄而變的更加深藍，雲在下面浮動翻滾，從這裡摔下去，也許會在掉在地面前就和空氣摩擦燃燒光了。

　　「咦，娜洛姐，你在做什麼啊？」

　　城輝從神殿裡跑出來，我側過頭看他——一身正經的不能再正經的高中生立圓領校服，金色的長髮在背後紮了個小辮子，還在胸前的位置別了一個盾牌一樣的校徽，一隻手在肩上搭著裝了籃球的書包，而另一隻手裡提了一份便當。

　　學生裝版正太阿波羅……

　　我笑了一下，看來這個孩子還真的是儘量按照人類的標準在生活呢。

　　高中生狀態的太陽神一點都不覺的自己的打扮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他露出非常非常純潔的關心表情：「是不是覺得哪裡不舒服？」

　　「我暈高……」坦白的說。

　　我突然想起來在神話時代，這小傢伙有一輛天鵝拉著的金色的飛車，這樣的話……

　　露出頭痛的表情，我指了指身後的超大肥皂泡泡：「這樣完全看到外部的設施我覺得不安全。」

　　於是城輝恍然大悟的「啊」了一聲，然後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看了看哭笑不得的康成，抬手打了個響指……

　　一分鐘後。

　　「娜洛姐，你看啊，大海上有遊艇在競賽呢……啊，對不起……」

　　我賭氣的轉了個身，漂浮在球體裡的身體立刻消失了重力一樣的開始動了起來，參考在一旁同樣乘坐「電梯」的城輝發出的「小宇宙」，我能感覺自己在不停的圍繞一個中心做可笑的向心轉動，而眼睛依然因為剛才太陽神爆發的閃光而什麼都看不見。

　　「你這樣會把我照瞎的！」

　　「不會了，不會了，我又不是黑衣警探。剛才對娜洛姐的視神經刺激是恰到好處的，到了地面以後你就會恢復視力，別忘了，我可是醫藥之神哦。」

　　從他的帶著笑意的聲音裡我都能看到那張陽光燦爛的臉。無可奈何的歎氣，我選擇不發表自己的意見，而身邊的孩子體會到了我這邊抑制的怨念，開始好心的一聲不出，讓我在懷疑的恐懼中落向地面。

　　於是除了膠囊電梯你們真的就沒有別的設施了對吧……話說我都已經懶得吐槽了。

　　「歡迎您乘坐此次希臘神界航空公司的班機，本次班機已經準時抵達機場上空，請旅客系好安全帶，航程馬上就要結束了，謝謝您的選擇，期待著下次再次與您合作……」這個「氣球」隨著溫柔的女聲介紹結束，「啪」的輕輕響了一聲後碎裂了，我的腳立刻踩在了堅實的地面上。

　　視力隨之恢復，金髮少年的手從我眼前移開，我看到他忍著笑的臉。

　　「你要不要親吻地面，娜洛姐？」

　　「少來……」站在堅定實在的大地上，如果沒有人在看我的話我就真會這樣做了。

　　人？

　　我愣住了，一扇銀色反光的門打開著，外面站著很多穿職業裝的人，他們看著我們，好像要進來的樣子。

　　「到一樓了，咱們走吧。」城輝拉我，我懵懵懂懂的在一群人奇怪的目光中跟著他走出了……電梯？

　　「怎麼會是這樣？」我回頭看著這座大廈。我不但換回了自己的衣服和手包，而且就在自己的城市裡——這棟大廈我每天開車時都會路過。仔細的看上去，它和普通的商住兩用的大樓沒什麼區別，高度也不是很高，怎會和天上的新奧林匹斯連在一起呢？

　　城輝自顧自的在前面走著，順便吃掉了早餐——又是蛋糕。塞了一嘴奶油的他嗚嗚的給我解釋：「不是了，我是通過開口的結界把這兩個地方聯繫起來的，一邊是天空城新奧林匹斯，另一邊就是這個大廈的電梯間，這個大廈離我家和學校很近，所以比較方便。」

　　真是好辦法……

　　「但是，萬一有人突破了這個結界怎麼辦啊？」我有些擔心，因為在上學的時候就經常在圖書館裡遇到亂按電梯的傢伙。

　　「我們是這樣解決誤闖的問題的：電梯裡的按鈕決定了你的去處，一般人是不會按了地下室後又按頂層的按鈕的，」小傢伙把手裡的蛋糕包裝3分球的扔進遠處的垃圾桶，然後拉著我的手：「然後，只要你把這幾個按鈕按次序按一遍就ok了，」他把數字寫在我掌心裡：「它們是：『1-1-2-3-5-8-13-21』。」

　　「這麼複雜……」

　　城輝微笑著看我，他的眼睛裡反射著金色的光斑。我忽然的意識到這裡面的奧秘——斐波那契數列，前兩個數的和等於第三個數字。

　　原來如此，這樣的誤差根本就不會出現了，真了不起啊……只是給人感覺搞的和什麼少年偵探隊一樣。

　　城輝蹦蹦跳跳的倒退著走在前面：「這個是我想到的辦法，這樣，一切就百無一失了。啊，我到了，前面就是我的學校！」

　　「你……你是這裡的學生啊！」我發覺我們真是有緣分，這裡也是我每天經過的地方。看來，以後會經常見面了。

　　「對了，城輝……」

　　「唔？」金髮少年停住腳步回頭看我。

　　我微笑，然後一個深呼吸：「請太陽神不要來找我了，但是城輝可以，好嗎？」

　　他愣了一下，然後笑容立刻燦爛在臉上：「嗯！」

　　在朝陽（其實不是了，他似乎已經遲到了）裡優雅的揮別了柴城輝同學以後，我轉過身，走向只有幾個街區以外的那間小餐廳。

　　饑餓讓我感覺自己依然是貨真價實的人類。

　　「哐啷」的門鈴一響以後是老闆熟悉的問候聲：「歡迎光臨，啊，娜洛小姐，今天這麼早？」

　　聽到他的聲音，我有一種撲上去擁抱的衝動——終於回來了，我熟悉的世界！

　　「喂，你就是娜洛麼？」

　　似乎是一片雲層的陰影擋住了陽光，我回過頭，一個全身黑衣的男子站在我的背後，他的臉好像是一種獵殺為生的貓科動物，短小，但是精悍。雖然臉上擠出了一抹笑容，但是睃子裡閃過的東西讓我隨之不寒而慄。

　　「請和我走一趟吧。」男子將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微微用力。餘光中我看到他的另一隻手從架在臂的大衣裡伸出了一樣東西。

　　「好的，」我點頭，然後朝櫃檯裡還在忙碌的老闆鞠躬：「打擾了，我還有事，也許就不會來了。」

　　不知道他能聽出我的意思麼？冷汗順著我的臉流下來。

　　背後，一隻勃朗寧□□頂在我心臟的位置上。


第22章 SEA IS

　　「小妞，沒想到你這樣容易就可以到手，看來這樣的事情要我來做是算作獎勵吧……」

　　濃重的煙草氣息撲在我臉上，而我卻不能躲開——下巴被捏在對方的手裡，他的手指只要在輕輕的收緊一些，我的下頜就會碎掉。

　　「竟然不會哭麼？不要這麼挺著了，即使你現在大叫出聲，隔著石棉的保溫車體，別人也聽不見的。」他又的手指又加重了些力氣，我覺得嘴裡立刻有種甜味，牙齦開始出血了。

　　手被綁在身後製冷器的迴圈管道上，上面的冰慢慢的在我的體溫下變成水。這裡是一輛大型冷凍車的後車廂，黑衣男子把我推進了車廂後也跟著進來，關上門後把我捆了個結實。

　　「你是誰？為什麼要綁架我？」忍住了最初的痛感，接下來就是一種麻木的感覺了。我的手緊緊的抓著冷卻的管道，以通過冰冷的感覺緩解痛苦。

　　「你想要知道為什麼？」男人鬆開手笑了，他像一隻獵豹一樣咪起淡黃色的眼睛看著我的臉，隨即一掌打在我臉上：「下賤的女人，你還不配。」

　　「咳……咳……」這樣的力氣幾乎要把我抽離地面，而反綁在車體上的手把我拉回了原來的位置，肩膀立刻脫臼一樣的劇痛。我斜倚在車壁上，閉上眼裝作昏迷的樣子來拖延時間，並努力的保持清醒。

　　這個城市的治安很好，近期沒有任何大型的暴力犯罪紀錄，而這個人的目的也不是謀財——上車前他隨手把我的手包扔在了垃圾桶裡。同樣的他又不是神族，因為他的視線沒有在我手臂上只有神族能看到的怪異花紋上停留過。而且，我感覺不到他身上有神祗獨特的氣息。

　　胸前的一震騷動打斷了我的思緒，睜開眼，這個男子竟然開始粗暴的拉我衣服上的穗子，我大吃一驚，看來他的目的是要更進一步的羞辱。

　　第一道穗子立刻就被拉開了，我可以看到裡面綠色的吊帶衫露了出來，而下面還有同樣的4道防線，這個男人樂此不疲的要挨個擊破，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件衣服的拉鍊其實在我的背後。

　　這樣也好，你繼續往下解開吧。

　　頭腦飛快的轉著，手雖然被束縛住了，但是我的腿還是自由的。在男人低頭解最後一個穗子的時候，我突然抬起腳狠狠的踢向他兩腿間的位置。

　　一聲如同野獸般的嘶吼過後，黑衣男子彈跳了一下後「撲通」跪倒在我面前，掙扎了幾下就不動了。

　　抓緊時間。我努力的將雙手變幻著各種的姿態想要從繩套裡擺脫出來，但是這條繩子太緊了，任憑我一邊掙扎一邊蹦跳都不能擺脫它的禁錮。這樣的事實快要讓我發瘋，我努力的倒向前方，想要把整棵管子從車體上拉下來。

　　「他媽的混蛋！」我被這樣的怒吼嚇的大吃一驚，黑衣的男子竟然還沒有昏過去，他扶著車壁慢慢的躬身站了起來，從腰間抽出了一把閃著銀光的小刀：「死女人，你錯過了最後一次享受人生，然後快捷的走入死亡的機會。我現在就要慢慢的割掉你的全身每一寸皮膚，然後看著你因為失血而難看的死掉！」

　　完了！我閉上眼，一瞬間萬念俱空，這一次就是我的死期了。

　　就在我臉上的皮膚都感覺到了兵器的寒冷的時候，突然傳來了一陣行動電話的聲音。

　　「喂！」男人暴怒著接通了打斷他復仇的電話，然後聲音立刻變的謙卑起來。

　　「大……大人……怎麼是您親自……不，但是馬上就結束了，我正要……可是、可是……」他的臉色變的慘白起來，像一個看到貓的老鼠一樣嚇的全身僵硬：「是！是……我一定照辦，請大人相信我的忠誠！」

　　在寂靜的車廂中，我詫異的聽見了對方那纖細幼稚的語調，就像是一個幾歲大的幼女。我仔細的分辨著電話那方的聲音，而電話明顯的被對方先一步掛斷了，黑衣男子背過身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轉身把我壓在了車壁上。

　　「小妞，你現在不會被我懲罰了，因為神的意思是讓你換一種死法。」說完了這句話，他好像忘記了剛才我給他的羞辱，轉身開門走出了車廂。

　　車子隨即被啟動了，一陣搖晃後，變的平穩起來。

　　危險暫時的退去了，我也歪倒在地面上。

　　神的意思是讓你換一種死法。

　　我開始覺得冷了，這句話讓我明白了我依然逃不開神界的「照看」，而這一次，可能是哪個神想起了我，並且看不順眼了。

　　難道前世的我是很讓人討厭的麼？這樣想著，心裡快要嘔死——哪個人緣不良的神，竟然轉世成了我！

　　這樣混亂的在心裡罵了一通後，車子的速度明顯的加快了，可是因為封閉的原因，絲毫聽不到外面的一絲聲音，十幾分鐘的路程只有製冷機和車子本身發出的機械制動聲音傳入我的耳朵。

　　在我以為神指定的死法就是凍死的時候，車慢慢的轉了幾個彎後停了下來。溫暖的空氣隨著被拉開的門吹進來，同時帶入了大海的氣息。

　　大海？

　　「小妞，雖然你不會被我懲罰，但是神為你選了一個更好的消失辦法，」黑衣男子邪惡的臉出現在門口，這一次，他沒有上車來。

　　「你要做什麼？」

　　「過一會兒，這兩漂亮的車就會變成你的棺材，我給你簡單的說一下——它會帶著你越過懸崖跌入海中，然後，大海便是你永恆的長眠之地了。」

　　「什麼！你們這些混蛋！」我暴怒的大罵出口，要知道，在這樣封閉的車裡不一定會進水，但是慢慢的等氧氣耗光是最折磨人的死法。

　　聽見我的怒駡，男人的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閉嘴，你不知道你有多麼幸運，大神親自安排了你的死法，作為祭品而死，這是多麼體面的事情啊，你該為了有這樣的歸宿而讚美神！」他最後的這句話一改陰狠暴力的氣息，充滿了無盡的敬畏和羡慕。

　　眼看生還無望，我也只能等待奇跡了。在低下頭之前，我問他：「喂，你的主子是什麼神？」

　　「這個我是不會告訴你的，祭品少女，啊哈哈哈……」門砰的一聲關閉了，然後是上鎖的聲音。

　　車子又一次被發動了，我的四周一片空白。白熾燈發出的慘白燈光照在我的身上，車身突然的顫抖傾斜，在幾秒鐘近似失重的狀態後，一震強烈的衝擊把我狠狠的甩向車頭的位置，而綁縛我的管道也因為強烈的撞擊而從上面斷裂開來，燈管在閃了下後爆裂成一片的碎片，黑暗中有水急速的噴到我的臉上來。

　　娜洛，你要死了。

　　在這個漆黑的小盒子裡，時間馬上就要停止了，而外面豔陽高照的世界裡，大家會漸漸的忘記曾經有過一個女孩安靜的出現在他們的生活中，然後又奇怪的失蹤了，然後他們會繼續自己或偉大或平凡的生活……

　　神啊，請你眷顧我……

　　眼淚終於流下來了，雖然一再的有神在救助我的生命，這一次看來是無可避免了。

　　水在很短時間裡就沒過了胸前，而巨大的壓力令車體發出了□□一樣的扭曲聲。這裡的海□□，車體會在接觸到海底前就被壓垮的。

　　死亡會很快降臨。

　　雅典娜……對不起，你用最後的力量救了我，我很想活下去的，可是現在看來是要你白費心了……

　　水漫過了我的臉，在最初的掙扎過後，苦澀的鹽水湧進我的嘴裡。

　　立刻就會結束的。我睜開眼，世界慢慢的亮起來了，白色的光芒照亮了車廂的每一個角落。我知道，這是靈魂脫離軀體時會感受到的。車體的門被打開了，一位英俊的天使微笑著看著我，我從來沒看到過這樣俊美的男人，他溫柔的笑著，輕輕的除去了我的綁縛，然後拉起我，一起向著上面的光芒升起……

　　「啊！咳咳咳……」水從我的嘴裡噴出來的時候，我被驚呆了，靈魂也會嗆水？

　　不！我還活著！而且已經來到了海面上！

　　「你差一點就要回歸大地了呢，」一個爽朗的聲音在我身後傳來，我踩著水回過頭，剛剛看到的天使就站在我身後的海面上，他的身體是半透明的狀態，散發著美麗的微藍色光芒。


第23章 混亂的希望

　　本來洶湧的大海表面在一瞬間變成了一望無際的平鏡。

　　我的肺好像被人狠狠的踢了一腳，空氣的吸入也變得很痛苦，不停的咳嗽震的頭痛欲裂。而更加令我緊張的是在我面前的水面上站著的一位身材修長的英俊男子，此刻，他正彎下腰看著在海水中還在大口呼吸，並且不斷咳水的我。這個男人臉上的線條清晰的像古代希臘的雕塑，細長的星目閃爍著輕鬆的笑意，但同樣高聳的鼻翼下一線薄薄的嘴唇卻是揶揄的，一邊上翹的嘴角分明的表述著一絲跳脫的邪氣。如果不是在這樣驚心動魄的場景裡看到他，我可以發誓，這個男子該是我這輩子見到的最有魅力的男人。

　　但是……他現在的樣子似乎不是人的說——陽光穿透了他的身體，只是一個半透明的影像，我可以隔著他的寬闊的胸膛看到天上的浮雲……還有，剛才連車一起從那裡摔下來的懸崖。

　　這裡是海灣處僻靜的一個角落，因為懸崖峭壁的遮擋，這裡剛剛的殺人事件根本就沒人能看到，我慶倖的是懸崖下面並沒有礁石，否則……

　　「是你救了我？」

　　男子優雅的抱肩站立：「是啊，是啊，幸好該亞及時的將我喚醒，否則你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的狼狽的活著了。」他彎下腰，向我張開手，而修長的手指卻穿過了我的臉。他顯然也為這樣的場面而愣了一下——我看到他微蹙劍眉下的睃子裡一閃而過的無措。但是，這個男人下一秒便收回了手，站直了身子側著頭呵呵的笑出聲：「這麼鎮定哦，你還是老樣子呢，希望女神。」

　　是啊，對於莫名其妙的事情我都免疫了，等一下……希望、希望女神？

　　天啊，這個陌生的靈魂似乎在說著一個神職——希望！

　　這個，便是我的神職麼！

　　「你……你剛才在說……天、天啊！」我失措的大叫起來，因為這個男子隨即變成了一抹亮藍的光線，並且……並且進入了我的身體！

　　我被那樣的場面驚嚇到手足無措，一陣掙扎後又喝進了很多的海水，隨即聽見他朗朗的聲音在我身體裡大笑不止。

　　「你、你、你、你……」陷入了狂亂中，我在海水裡拼命的開始游泳，天啊，他就在我的身體裡！

　　「哼……我也不想是現在這個樣子哦，不過沒有辦法了，現在的我只是靈體狀態，如不寄生在一個身體裡，該亞恢復給我的能量就會很快的揮發殆盡……所以，請你先忍一忍吧，至少先把自己弄幹再說。」他壓著笑，我能感覺有力量和我的身體融合在一起。

　　「啪」一聲輕響過後，我像一隻被人搭救的落水貓一樣四腳下垂表情呆滯的離開了水面，而水珠順著我的手指滴滴答答的落回去——又是一個大氣泡將我罩在了裡面。

　　「什麼啊！」又是這樣的透明設施，不會又要回奧林匹斯吧？但是、但是……雙手不知所措的拉扯著衣服上的穗子，和我貼在臉上的頭髮一樣，它們正在往下滴水。我喏喏著，心裡超不安的感覺：「請你……請你從我身體裡出來好不好！」

　　又是一聲輕笑傳來：「這樣是事情以後再說，對於沒有神力的人類來講，你以後遇到的事情會很棘手。我現在把我的神力與你結合起來，這樣你就可以操控一些簡單的伎倆自保了。試試看吧，應該可以了……對了，最好是水系的神力。」

　　看來這個傢伙也是神吧，似乎沒有惡意，我稍微的放了些心：「可是，先生……怎麼才能運用神力呢？」

　　「很簡單，集中精神想你需要的結果就可以了，試試看。」

　　猶豫了一下，我點點頭，閉上眼進入冥想的狀態。一陣吸力傳來，我被這樣的力量拉的向前飄浮了下，而真正拉出來的卻是我頭髮和衣服裡的水，身體一瞬間全身就變幹了，而面前的的水彙聚在空中成為一個抖動的球體，像是太空飛船上看到的畫面。

　　「現在不會感到冷了吧？呵呵……」

　　「天啊……」我伸出手指碰碰面前水晶球一樣的水，因為表面張力的緣故，它非常圓潤的反射著太陽的七色光芒：「啊~~~好美麗……」

　　「希望女神，你現世變得可愛了很多呢，哈迪斯那傢伙要是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會更迷戀你的哦。」

　　「哎……等一下，你剛才叫我什麼？」還有，那個冥界王哈迪斯……難道他和我有什麼關係麼？

　　混亂，我大力的搖頭。

　　「哈，」他輕鬆的笑，我幾乎能感覺到他在我的身體做了一個「只有我知道噢」的手勢——看來他真的和我融合的很好……

　　「這個可是現在的你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哦~」男人這樣說，口氣很像押寶的莊家：「走吧，我們一起回到岸上去，希望女神。」


第24章 海王歸來

　　回家的路上，計程車司機一再的保持著良好的禮貌，他儘量的不看我藏在椅座下帶著沙子的赤腳——鞋子在海裡掙扎的時候甩的沒影了。而我只能陪著笑臉解釋在沙灘散步時被海浪沖走了，並且坐的更挺拔些，藉以安慰他我沒有現金付車費的事實。

　　如三天前離開時那樣，我的小閣樓依然掩映在樹影婆娑的濃綠下。輕輕的打開車門，當腳掌接觸到被陽光炙烤的微微發熱的地面時，一種同樣溫柔的暖意便從心底升騰起來。我慢慢的走近門前小花園裡豎著的信箱，裡面插著幾封信件，我知道，裡面又是那種金色的小葉子。

　　我親愛的畫室，我的家，我回來了。

　　「小姐……」回過頭，出租司機探出頭來笑笑：「那個，車費……」

　　鑰匙在今天早上被和手包一起丟在垃圾桶裡了，好在門口的腳墊下還有一把備用的，我把它翻出來，飛速的打開了門——門廊壁鏡下的桌子裡有一些零錢。

　　「你這樣的生活方式真的很不安全呢，鑰匙在腳墊下是所有人都能想到的場景。而且，剛剛的幾個小時前你還在被人追殺。」在我身體中的那傢伙這樣說。

　　「呼……先生，這樣突然的說話真的很嚇人。」他說的也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沒關係，他看來不會離開我的，慢慢問吧。

　　「哦，你自己住麼？」

　　「嗯。」我關上了抽屜，跑出門外結了車費後跑回來，關上門，並且上了鎖。

　　「現在可以了吧？」我找了赤著腳走到浴室，站在鏡子前打量自己的臉——剛才我認為自己會在那樣的撞擊下破相。還好，鏡子裡的女子臉上連被人掌摑過的瘀青都沒有。

　　「還痛嗎？」男人這時候的聲音充滿了不合時宜的憐惜。

　　「不……」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臉，手腕上磨破的傷口也不見了：「不會了，我感覺似乎從『覺醒』以後，身體的修復就變快了。」

　　「嗯，這是自然。」他輕笑，聲線優雅的激蕩著令人舒服的磁性，卻恢復了傲氣的命令式語調：「雖然你本身還不具備保護自己的能力，但是身體的機制已經開始轉變了。我想下一步你該著手恢復自己的力量。」

　　我不去理會他的建議，開始在浴缸裡放水：「那樣的力量我可不想要……初次見面，我叫娜洛，是畫師。就像您看到的那樣，我自己這20多年來並不知道自己作為神的身份。而這幾天發生過的事情也完全的把我的生活打亂了，我被赫耳墨斯帶到過天空之城，看到了縮水版的太陽神，還有在祭壇的火焰中燒著的罪神、會飛的勝利女神，甚至差點看到冥王……如果您不出現的話，估計剛才就真會看到了。」我發覺自己開始向陌生人抱怨我的經歷，於是收起怨念笑了下：「不知道大人又是哪位神，可以自我介紹下麼？」

　　嘩的一聲，浴缸的濺起的水面上出現了一塊半英尺大的鑽石狀浮冰，我擦去臉上的水珠，飄飄搖搖的冰面上鏤空的寫著一串華麗的花體字母——God Poseidon。

　　我先想到的其實是那個發音相近的美國城市，隨後才暗自吃了一驚——這個傢伙竟然就是三大提坦之一的海王波賽頓！神話中對戰爭有著獨特愛好的一根筋，漫畫中暗戀自己侄女雅典娜的海族管理者……竟然……是這樣美型的男子。

　　我回頭拉了手巾擦臉，暗自慶倖自己剛才不是在刷馬桶——原來這個傢伙的性格真的是很拽，不知道他另外的兩個兄弟宙斯和冥王是不是也這樣的風格。

　　「您就是波賽頓大人？久仰大名。可是……赫耳墨斯大人似乎提到過您……您不是已經……」

　　他在我身體裡輕輕的歎了口氣。「沒錯，娜洛小姐，我已經死在了上一次與宙斯的戰爭中，並且靈魂回歸了大地。可是現在令人困擾的麻煩又出現了，讓死人都不得安息啊……」

　　下面的話我幾乎都沒聽進去——在我身體裡的傢伙竟然是一個已經死掉的神靈魂？

　　好吧，簡單的說，我心情混亂的很。

　　「大人，可不可以從我的身體裡出去下，我要沐浴。」

　　「女神……」

　　「嗯？請大人示下。」我把那塊刻著名諱的冰從浴盆裡撈了出來，剛剛想要扔進馬桶，又覺得不妥，只好放回了原處後大喊了一聲：「解凍！」

　　果然不出所料，一秒鐘之後，那塊冰淩就溶化消失在了一池的水中。

　　「不錯，我的女神，你比我想像的要聰明很多哦。但是，我覺得你不應該現在急著放鬆呢，至少，也要等料理完了麻煩再說。」海王語氣輕鬆的說：「那個想把你淹死的傢伙找上門來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24

第25章 神罰

　　冷風吹過，暗夜的氣氛隨之變得更壓抑。不斷有水滴從頂棚上落下，摔碎在冰冷的地面上，迸裂的聲音將靜謐房間中的窒息鼓動出顫抖的絕望。黑色的皮衣上的拉鍊閃著野性的光芒，被包裹著曲線玲瓏的身體充滿了一觸即發的能量，站在屋子的正中心，長髮飛舞，我手中握著一柄散發著寒氣的冰劍，慘白的臉抬起，凝固血液的聲音從嘴裡流淌出來……

　　「大人，請不要在製造這樣的氣氛了！現在還是白天的說，而且……請不要突然換我的衣服！這樣狠嚇人的！」氣急敗壞，若不是這個傢伙警告了那個傷害我的人就在附近，我一定會大吼出聲。

　　「我的女神，你不喜歡麼？」房間立刻亮了起來，而那些水也消失了，波賽頓做出很受傷的聲音來，克制的笑意卻似乎在提醒我說了什麼愚蠢的話：「這是我特意為你做戰準備的場景和服裝。」

　　「海王大人，你可以把我帶走吧！」聲音都有些走樣了——那個黑衣的傢伙一身蠻力，似乎還有偏執狂的傾向，手裡一把電影裡黑手黨教父式的勃朗寧□□。而我家裡最好的防身武器也只是裁紙刀而已，對，還有這個凍的我發抖的冰劍，它明顯的在我發熱的手掌間溶化著。

　　「我的小姐，你不覺得這是一次歷練的機會麼？」海王波賽頓安然的話語就像在我的耳邊一樣繼續誘惑著：「想想看，你在使用我的神力，這可是三分之一世界的大能。有了這個，你可以稱霸全世界，把所有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女神，你是因為過於激動而在顫抖麼？」

　　「我可不可以打電話叫員警申請保護？」

　　波塞頓很失望，不過還是好脾氣的回答：「好遺憾呢，我的女神，電話線在很早前就被切斷了。」

　　我知道這樣的請求是徒勞的，和我溶合的男人可是神話中的好戰分子。一滴水從面前經過——由下往上的，而這所房間開始變得濕漉漉的了，空氣裡的水分爆增，像是開動了100台加濕器，牆壁上我的一幅描寫盛夏森林的水粉畫正慢慢的變成對溶洞的速寫。

　　「……當然，你可以試試行動電話，可是在這樣的濕度裡，估計電話會停機的。」他繼續口氣輕鬆的說著，渴望做戰的能量開始在我身體裡激蕩：「別再猶豫了，現在的你可是比前世少了果斷的態度。來吧，前世的你可是動亂的根源啊。」

　　神啊，你在看我的笑話麼，動亂的根源？我現在被這些神亂的已經夠了。

　　「您會保護我的，不是麼？」

　　「嗯，放心吧，如果你決定要試試看神力的話，我支持你！」隨著話音落下，地球的引力突然消失了，我整個身體都浮在了空中。手臂突然放出光來，那片花紋清晰可見，它們又改變了樣子——這一次，枯黑的藤蔓間翻湧出了碧藍的水花來，優雅的在枝條間翻湧著。

　　「沉睡于蔚藍之地的力量啊，聽從我的召喚而開啟吧。」夢魘一樣的低語在耳邊回蕩，一改剛才的輕鬆口氣，波賽頓的聲音像潮汐一樣滾滾而來，我的頭腦裡充滿了海王宏大的呼喚聲：「我，提坦族第三代大神——三界之海皇波賽頓，在此召喚天下一切水系，為了表現你們對我的忠誠，請將水系的能力轉交與希望女神……」

　　我驚呆了，一瞬間，所有水系都出現在我的腦海裡——寬廣狂暴的白令海峽；涓涓緩流的山邊小溪；甚至從天而降的雨；老鼠跑過的下水道；杯子裡的還在旋轉的咖啡；孩子臉上滑落的淚珠……成千上萬世界各地的它們出現在我的意識裡，並且隨著海王的召喚輕輕的用從沒停過的語言回應著神主的聲音。

　　這就是第三代提坦的能力麼？輝煌的唱誦中，一波波的能量潮湧進我的身體，我的身體被這樣的能量衝擊著，快要炸裂開來。

　　啊……好難過……誰……竟敢踐踏我的花園……

　　花園中餵食雀鳥的水台中汪著一小捧水，它在給我轉述著它所看到的一切，房門外的人，清晰的映在我眼裡：

　　黑色衣服的暴徒推開了我的院門走進來。他低下頭，翻開了門下的腳墊，查找一番後又推翻了旁邊的花盆，同樣無果後，我看到他鄙夷的罵了一句，然後把手伸入懷中。

　　辱駡……你在瀆神，瀆神者——死。

　　隨著一聲悶響，門鎖炸開了，球型的手柄在地上彈跳了幾下後滾到了玄關的裡面。

　　槍，裝了□□。

　　門向裡緩慢的打開了，隨著旋轉，那張讓我噁心的臉出現在門外。像一隻獵豹一樣，他暗黃色的眼珠輕蔑的掃視過來，直到和我的視線相對。時間靜止了，一霎那裡，殺手的眼神透露著驚異、恐懼、不解、憤怒的訊息，而我，正靜靜的停留在離開地面一米的空中。

　　「不可能！你已經死了……」殺手後退了一步，隨即停住了：「神的旨意，沒人可以違抗！」

　　一秒鐘裡，槍聲響了六次。

　　六刻子彈停在離我眉心半英尺的地方，它們統統都射入了一塊突兀出現的冰壁中，每顆距離互相不差一釐米，圍成一簇。我看到子彈的彈頭都用小刀切成了花蕾的樣子。

　　為了給被射殺方造成更大痛苦的做法。

　　「做完了麼……愚蠢的人類……」

　　暴徒愣住了，因為恐懼而扭曲的臉上出現了豆大的汗珠，舉槍的手微微的顫抖——他的兩腳被凍結在兩尊冰柱裡動彈不得。

　　「根據聖典《神約》：人類向神祗揮拳者、辱駡者統統被視為褻瀆，被當場發現者，不需審判可立即剝奪生命……」

　　如宣讀死狀般，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從我的嘴裡說出來，隨著聲音的積蓄，一環水的禁錮慢慢的套在殺手的脖子上，繼而慢慢的勒緊。

　　「唔……」男人掙扎著，裝飾華麗的槍已經脫手了，他撕扯著頸上的水環，而這樣的掙扎是於事無補的，他的手指只能在自己的皮膚上留下出血的撓痕。水緊緊的貼在他的脖子上形成了一個束帶，可以明顯的看到，收緊的地方上面的皮膚已經變成了暗紫色。

　　男人的眼睛鼓起，要從眼眶中掉落出來一樣，變成了佈滿蛛網的紅色，他張大了嘴吐出舌頭，但是空氣只能擠入喉嚨不遠的地方。冰柱支撐著他兩條腿而不致倒下，上半身卻抽搐著扭動不停，做出了一個幾乎要向後折斷自己腰椎的角度。

　　死亡近在咫尺，神賜予的，神奪走……

　　「不！不是這樣的！」

　　誰！誰在反對神的制裁？

　　我轉過身，一片碧綠的草原上，隱約的一襲白衣，我走進幾步，是一個女孩伏在一片花海上哭泣：「這不是你，清醒過來吧！」

　　我……我在做什麼？

　　「散開！」用盡全力喊出這句話，下一秒，草地的幻象連同所有的水、冰都在屋子裡消失了。面前的男子一下子跌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寶貴的空氣。

　　不……天啊，我怎麼了，剛才，剛才我要殺人！

　　我抱著頭摔在地上，一動都不敢動了。

　　混亂中，男子翻身站起，以極快的速度向門外越去。但是，就在他的身體尚未接觸到地面時，忽然爆發出了凜冽的閃光，殺手痛苦的大叫，我眼睜睜的看著全身燃燒的男人化為了一縷青煙消失在空氣中。

　　「居然是瞬燃！」海皇的聲音相當的吃驚。

　　我愣愣的看著地面上一小撮被微風立刻吹散的灰燼。

　　有人死了……

　　「走開，從我身體裡出來，你們這些瘋子……走開！」失態的大吼，我全身發抖——剛剛，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就這樣消失了！

　　波賽頓沉默了一會兒，接著，一道亮藍從我身體裡激射出來，我抬頭，半透明的男人俊美的臉上是凝重的表情，他伸出手想要拉我起來，修長的手指卻又一次的穿過了我的身體。

　　「知道麼，我的女神，你前世的記憶開始蘇醒了——你，曾是《神約》的制定者之一，剛剛的事情是對方為了滅口而下的殺手，和你無關。」

　　前世……《神約》的制定者？

　　從離開我身體的哪刻起，能量便開始從海皇的靈體上散發流失了，他的眉間透出了難以忍受的失落，我看著他，突然心軟了。

　　波賽頓，你很難過麼？

　　我向他伸出雙臂：「回來吧，海王大人……請你先回來再說，以後再慢慢的多告訴我一些事情吧。」


第26章 Elysium

　　畫框的角頂在後座的皮面上，凹陷進去一個深深的坑。這輛車買來的時候我非常喜歡椅背上的模擬皮毛，一直小心的愛護著，要是往常的時候我一定會心疼的不得了，但是今天不同——我是在逃難。

　　「水粉、炭條、油畫色、松節油、筆記型電腦、速寫紙、橡皮……還有你們，小葉子。」將那些小葉子夾在一本《比亞茲萊插畫大全》的書裡後，我把這些東西統統的扔進一個周轉箱裡，拉出一卷封箱膠帶，用牙齒從上面扯下一道貼在上面，然後搬起它扔進了後備箱。

　　「好了！」跑向駕駛位，用手裡的備用鑰匙啟動了車——妙樂阿姨把車送回來的時候並沒有留下鑰匙，我想她一定是對我不在家而感到了不放心。我歎口氣：非常時期，以後再和你們解釋吧，如果我能保住小命，或者說保住別人的小命的話……把頭埋在方向盤上，剛才的殺人事件讓我不得不考慮別人的安危了。

　　拉起手刹，開始我的逃亡之路吧。

　　「女神，我想你忘了件重要的東西呢。」身體裡的男人卻在這時溫柔的提醒我。

　　「啊，海皇大人，是什麼東西？」

　　「那個……」波賽頓輕輕的頓了下：「海皇這個職業是很高尚的東西，這樣解釋ok？」

　　我被他不合時宜的幽默氣的差點撲倒在方向盤上：「大人，快說啊，我們是要逃走……」

　　「呼……」他歎氣，好像很為我不能保持和他一樣的優雅態度而深表遺憾：「你的那個寶貝呢？它在哪裡？」

　　寶貝？

　　啊！那枚花朵！

　　我推開車門跳下去，跑過車道沖進自己的屋子，然後撲向書房。

　　太好了。它靜靜的躺在黑色的天鵝絨上，位置和幾天前我離開時的沒有任何的變化。我抓起絨布，寶石上面的閃光立刻晃的燦爛一片。我把它包裹起來，放在手包裡，然後轉身向外走去。

　　等一下！！！

　　怎麼可能——我愣在書房的門口處，剛剛……

　　立刻跪在地上，我把包包裡的東西都倒了出來，然後拿起那團絨布，摒住呼吸又打開了它……

　　天啊，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寶石在花托上完整的形成了一朵盛開的花型，每一瓣都恰好折射了另一邊的光芒，互相反射著的光形成了中心的花蕊部分，完美無瑕。

　　完美，完整。可它明明曾經缺失過一瓣啊！

　　我愣愣的轉動手中散射著七彩流光的花朵，想找出曾經缺失那一瓣的位置，最後還是徒勞無功的放棄了。

　　它，它們，每一瓣都是那樣的相似。

　　夢境中的經歷，誰將什麼放回了這枚花朵上，又是誰說過的——永遠的守護著你們……我最信任的、我最愛的、我最不能割捨的……

　　記憶忽然模糊起來，那個把手放在我背上的，被康成稱為冥王的男子，聲音如此的熟悉！

　　是誰……那個人是誰……

　　「你怎麼了，女神？」

　　「海皇大人，我想知道，這個花朵是我前世的東西麼？」我站起身，將手裡的寶石伸到陽光中去，彩虹的碎片立刻出現在牆壁上。

　　「嗯……知道麼，我的女神，前世的你一直帶著著個花朵。這是你和他的約定。」

　　「約定……和誰的？」我有些迷惑了，什麼樣的約定讓前世的我一直帶著這個小東西，而今生它又出現在我的世界。

　　波賽頓輕輕的哼了一聲肯定自己的回答：「這個約定關係到我的哥哥——冥王哈迪斯。」

　　我又一次的聽到了那個大能的神的名字：冥界王，哈迪斯。

　　「至於論到歸屬權的話，它並不是屬於你的，而是屬於他，」波賽頓繼續他的話題：「你製作出來的東西，在一個大花園裡，同樣的花朵你做了成千上萬……」

　　成千上萬……我的眼前出現那樣的場景——花園中盛開的花朵一致綿延到路的盡頭，金色的花枝上面都是華彩漫射的寶石，輝光交錯掩映著，直射向天空，在雲朵的下面畫出七彩的霓虹……天啊，我定定的看著手裡的精緻的寶石切割面，那要花費多長時間！

　　「這個工作只是你上萬年的建設的一部分，是你在Elysium建築花園的一部分。」

　　Elysium，愛麗舍的原詞根，天堂般的樂園？上萬年，我的時間觀念如果沒有錯的話，有機體可以在這段時間裡變成化石。

　　「我為什麼要製作這個，為了冥王麼？您是怎麼知道我的屋子裡有這個小花的呢？」

　　「因為它的能量……女神，這些問題你一直在回避知曉的權利，現在，你做好承擔它們的準備了麼？」

　　回避，是的，大人，我曾認為如果刻意的不知情就能回到我從前的生活中去，但是事實證明，我錯了。

　　「如果不能改變命運，不如努力承擔，不是麼？」我微笑，伏下身將地上散落的東西收回手包中去，一支唇彩重複揀了兩次才拿在手裡，然後又從無力的手指間落回地上。

　　「算了，我還沒準備好……」

　　看出我依然無法接受這些事情，卻還是裝出一副平靜的表情，海皇輕輕的笑了，他的喉音很重，帶著磁性。

　　「那些關係到你前世的事情可是一時說不完的，我也知曉不多，不過，再此之前，咱們先去車裡吧。」


第27章 音樂的告白

　　「我回來了！」

　　「wow~~~」

　　「怎麼樣，還可以吧？往左轉，把車停在車庫裡。啊，不用下車，是聲控的開門裝置……」男人露出了一個優雅的微笑後又一次的化為一縷光線消失在我的手臂處。

　　「天啊，太豪華了，這裡是您一個人住的地方麼？」我驚訝的座在車裡，看著面前爬滿了常青藤的大門緩緩敞開的一棟4層公寓——這裡，曾是波賽頓的家。

　　「哈，是的，這裡是我當年的府邸哦，」海皇打趣著說，我感覺他的能力在我體內輕輕的激動：「離開了這麼長時間，不知道裡面如何，我的酒窖裡還有很多的珍藏，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都拿走了……我很高興能又一次回到這裡來，娜洛……」

　　呵呵，我笑笑，海皇大人是個很好脾氣的細緻男人，和傳說裡的那個一根筋不一樣。

　　繞過有些衰敗亂長的園藝，車庫門也緩緩的打開了，我把我的車溜進去的時候，還以為自己進入了一個高級汽車的展示會——十幾輛各式的收藏級別的車靜靜的停在車庫裡，每一輛上面都配有獨特的射燈。在新潮的寶時捷概念型跑車和復古的羅爾斯.羅伊斯老式款豪華車之間有一個小小的空位，我將自己的小家用型車擠在了空隙處。

　　「大人，你從前是開車展的麼？」我驚異於他的收藏，有些老式的轎車根本都不能在公路上行駛了，而且出場的年齡恐怕比我還要大：「太不可思議了，這需要不少的錢吧？」

　　「嗯……現在看來是有些奢侈了，尤其是和娜洛的比起來，哈哈~~~」

　　我開了車門下車，面無表情的轉到後面打開後備箱拉出我的東西——這傢伙，還是喜歡不合時宜的玩笑。我的小車雖然是寒酸了些，但是非常可愛，是我在幾十種車裡精選出來的，除了它，再豪華的我都不喜歡。

　　我覺得自己的身後翹起了一蓬火紅的狐狸尾巴，而其他的車都是葡萄的顏色……

　　「娜洛，先去那個紅色的車哪裡，我想看看它……」

　　「哦，」雖然不明白他想幹什麼，我還是搬著紙箱繞過了幾輛珍藏版的老爺車來到了那輛顏色看起來十分招搖的紅色跑車旁。海皇沉默著，但是我知道他在看這輛亮紅色的法拉利。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有些悲哀。

　　他的手碰觸不到眼前的一切……

　　「嗨，夥計，我回來看你了，沒想到吧。」他說，然後輕輕的笑了聲，在我聽來，這笑聲好像是一種歎息。

　　海皇大人，你很想念從前的事情吧？

　　「走了，娜洛，上樓去！」男子的聲音故作輕鬆的要我跟上他的指揮，我猶豫了一下：「大人，我有個問題。」

　　「哦？」

　　「您既然和我融合了，那麼能感受到我的感受麼？比方說……我吃東西時，您能嘗到味道什麼的麼？」

　　「啊，那個啊……是會有一些了，雖然不那麼明顯，但是是有感覺的，怎麼……放心了，我可是優雅的紳士，不會有什麼非份的想法的……」

　　不理會他的調侃，我放下紙箱回過頭：「我一直想要這種款式的法拉利，我很喜歡呢，但是也一直沒有錢買，可以讓我摸摸嗎？」

　　不等他回答，我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這是一款敞篷車，旁邊的小臺上掛了串鑰匙，我摘下它，發動了引擎，車子抖了一下，然後便啟動了，雖然被塵封了兩年，可是依然從引擎的聲音聽的出，這是一輛調試過適合飆車的機械。點開了敞篷的按鈕，車頂慢慢的打開了。我伸出手，仔細的摸遍了駕駛位可以摸到的每一個角落，讓薄薄的塵土擦在手指上。

　　「娜洛……我記得CD裡有張碟，聽聽看吧。」

　　我點頭，在儀錶盤的裡面找到了CD的位置，輕輕的點下去。沉默了幾秒後，音樂緩慢的流淌出來。

　　《fly me to the moon》老Sinatra的版本。

　　「您喜歡這樣的歌？」我向後倚倒在舒適的靠背上：「我還以為會是重金屬的音樂。」

　　男人低聲笑了一下，我感覺他也在慢慢的放鬆，享受著回蕩在空寂的空間裡旋律中的舒緩氣氛。

　　「從前是喜歡那樣的音樂的……這張碟不是我的，但是是我最重要的人留給我的東西。她走了以後，我去收拾她的東西，看到這張燒錄碟片上面寫著送給我的字，我就喜歡上了這裡面的所有音樂。知道麼，有一段時間，我經常帶上一瓶酒，開車去最近的海峽，然後聽著這張碟在月光下一個人坐到天亮……那個時候，我不想任何人打攪到我們的回憶……」

　　我輕輕的下車，用鑰匙劃開了車旁地上的周轉箱的封條，從裡面小心的拽出一本手繪紙和一隻鉛筆又坐回車上。

　　波士頓靜靜的沒有說話，我開始在紙上畫出我感受到的東西。

　　男人，頹廢的坐在沙灘上睡著，靠在熄火的跑車上，腳幾乎已經浸在漲起的潮水裡了。他的手裡握著一杯酒，半傾斜的撒落在沙地上，旁邊的沙堆上插著一支酒瓶。他低垂著頭，散亂的長髮陰影遮蓋著他的表情。而他的背後，一位天使一樣的女子努力的張開透明的羽翼，伸出手臂環繞著他的身體，微笑著保護著懷中沉睡的愛人……夜是靜逸的黑色，殘月將光線毫無保留的照在這一對戀人身上。

　　「娜洛……」在音樂傳到《Hey Jude》的時候，他忽然開口叫我。

　　我停下正在增加陰影的筆。

　　海皇的聲音簡短而溫柔：「謝謝，娜洛。」

　　「不客氣，我到底是被稱為『心靈畫師』的哦……這位就是海後安芙朵琳蒂殿下吧？她現在……」

　　波賽頓在我的心裡輕輕的歎氣：「嗯，這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在和宙斯的戰鬥中，她……和你感受到的一樣，為了保護我……犧牲了自己。」

　　上帝……

　　我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討厭了，竟然提起這樣讓人悲哀的話題，好在下一秒，海皇的口氣就興高采烈起來：「知道麼，如果該亞沒有告訴我她又一次的轉世到了這個世界，我是絕對不會再次現身的——要知道，我們的世界已經畫上了句號。這一次，該我保護她了，處理完這裡的事情，請娜洛能放下手裡的工作，和我一起去找她，怎麼樣？」

　　我抓住方向盤把後背緊緊的抵在椅背上面——這個傢伙，竟然是因為這樣才答應來救我的，如果沒有海後的轉世資訊，我現在一定在那個被海水壓癟的大箱子裡cos沙丁魚罐頭……

　　正在生這個傢伙的悶氣，忽然背後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我吃了一驚，正要轉身看去，卻被一聲命令式的喝止定在了車椅上。

　　「坐在原處別動，否則就開槍了！」


第28章 冥府之王

　　紅酒的瓶子貼著已經發黃褶皺的標籤，上面的花體字元是手工雕版的印刷品，我注意到在蠟封的位置上印著幹邑區獨特的燕子紋樣，時間是1973年。

　　「……冥王那邊也加緊了修築堤防的兵力，我們調派了人手去支援，但是效果並不明顯，氾濫的趨勢越來越大了……」對面沙發上的男子拘謹的坐著，時不時用中指推推鼻樑上的眼鏡，但是看的出，他已經不那麼激動了。

　　剛剛，當海皇大人現身，用微笑的聲音叫出他的名字時，這個一身職業正裝的大男人竟然扔掉了手中的公事包，在飛散的各類報表紙張的超文藝背景下哭泣著向我們跑過來……迎接他擁抱的是一快拍在臉上的冰淩。

　　「騙人，哪裡有槍……」召喚出冰塊的我逃開以後這樣說，而海皇只能苦笑，看著自己的屬下抱著冰傻呆呆的站在那裡。

　　紅酒在杯子裡散發著好聞的香氣，邊緣的部分是像黃金一樣的顏色，輕輕搖動杯子，掛在杯壁的金黃緩緩的流下，融入血紅色的液體中。而這位於一樓的酒吧風格可以說是集野性和奢華的典範——紅石面的腐蝕地板磚上矗立著胡桃木的粗獷酒架，而吧椅竟然是彎折的藤制盤條凳；牆上掛著好幾架鯊魚的頜骨骨架，露出幾排白慘慘的牙齒；下面是可以看到小花園的直通落地窗，金色的海豚圖案和三叉戟標誌隨處可見，整個酒窖被佈置的……好像是一個財大氣粗的牛仔式美國佬的大展廳。

　　「……但是對方似乎意識到了我們的狀態。」我把目光和注意力從眼前昂貴的酒品上移回來，繼續聽海王的部下對當前局勢的分析報告。男人的身體前傾，目光投射在自己絞合在一起的雙手上，聲音也變得很緊張：「上個月發生的一個事件引起了我們的重視——在紅海海域出現了強烈的能力場，雖然時間很短暫，可還是引起了一艘過路的客輪產生了機械性起火，沉船造成大約800名人類失蹤……」

　　我覺得有一杯冰水從脊背處緩緩的倒下去——800，一串數字而已，每一個卻都代表了一條鮮活的生命從這個世界永遠的消失了。我聽著這段新聞從隨身聽裡傳來的時候曾停下手中的工作對神祈禱，而恰恰是神造成了這個事件。海皇的力量隨著他的講述開始衝撞著我的身體，他明顯的被這樣的事件激怒了，卻是冷笑的口氣：「果然等不及了……看到現在的局勢便要忍不住下手了嗎？」

　　除了作為承放了海皇靈魂容器的我，別人是聽不見海皇的聲音的，眼鏡男繼續敘述著：「在哈迪斯那裡現在也出了些麻煩，據我所知，冥王大人現在和冥後殿下似乎有些什麼事情造成了誤會，他們在爭執了一次後，冥後就從冥王的保護區離開了，而哈迪斯目前實在是分身乏術，便只有求赫耳墨斯尋找冥後的下落。」

　　「呼……沒想到只離開這麼短時間，哈迪那傢伙就能搞出這麼大的亂子來……」波塞頓無奈的歎氣，一副早就料到的嘲笑口氣。

　　奇怪，聽到他笑話冥王我就有些不高興。

　　「呼，小哈哈，你好笨哦~~~」我突然開口說道。

　　「啊？」對面的眼鏡男不解的看著我。

　　純潔的笑了一下：「我在重複您們大人的話。」

　　「……哦……哈……咳咳咳咳……」不愧是老練的職場人士，男人馬上裝作咳嗽掩蓋了笑出聲的尷尬。

　　冷場了一下，我拿起面前的酒，小口的抿著有些血腥味的美味液體，而下一秒，海王的話差點讓我口中的酒噴到對面眼鏡男的臉上。

　　「我的女神，今天的夕陽好美啊，這樣的景色下，如果有一位黑色直發的妙齡女子穿著椰殼比基尼坐在紫色光線包裹的籐椅上就更完美了……」

　　「不要椰殼比基尼！！！」我立刻雙手抱胸的大吼出聲，然後看到對面一雙被驚嚇的有些發呆的眼睛在鏡片後面不停的眨……

　　喂，吐槽啊，眼鏡男的形象不是在冷場的時候應該吐槽的嗎？

　　最早打破尷尬的果然還是眼鏡職場男，他小心的換了個話題：「對了，大人還沒介紹這位小姐的身份，她是？」

　　「我叫娜洛……」向他伸出手：「我是……」

　　「啊！你就是希望女神娜洛！」男人聽到我的名字後，立刻沖過來一下子握住我的手，好像一鬆開我就會「唰」的一聲消失在空氣裡：「天啊，冥王和赫耳墨斯他們都認為你出事了！他們剛剛去您家裡找過，發現車子不見了，您怎麼會和我家大人在一起？離開新奧林匹斯後出什麼狀況了？」

　　「啊……那、那個……」我有些被他一連串的問題搞暈了，今天的事情真是沒法一下子說清的。在喋喋不休怨念叢生的請求避難的祈禱終於被波塞頓認可的時候，我曾慶倖不必啟用他的暴力性神力了。等一下，照這樣說來，海皇也是考慮到我的抵觸情緒，才會將我帶到這裡來的吧——處於海皇「軍團」的保護中，就減少了對敵的機會……雖然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敵人在哪裡，又是誰……可是他的部下……看起來也太文雅了吧，根本不像電影中那些一身黑衣墨鏡遮臉的保鏢的樣子……我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卻聽到了門口一個讓我渾身一震的聲音。「娜洛！」

　　僵在原地——曾經在新奧林匹斯上聽到過同樣充滿威嚴氣息的吼聲現在就在我身後的幾步的地方。

　　天……天啊……冥王哈、哈迪斯！

　　海皇的部下立刻放開了握著我的手，向後退了一步，臉上的神色非常的緊張。我知道他緊張的理由所在——從背後掃射過來的兩道淩厲目光現在像兩棵筷子一樣插在我後腦的位置……

　　別害怕，別害怕。

　　我告誡自己說，然後慢慢的從籐椅上轉過身來——海王是很美型的男人；城輝也是，說明宙斯也是很英俊的……以此類推，作為大哥的冥王陛下，頂多是老一些，怪一些，醜也醜不到哪裡去，不會非常可怕……真的，真的，我不怕，我不怕，我不……

　　啊咧~~~？

　　張大了嘴，我的目光釘在冥王的臉上，他的墨黑色長髮因為生氣而有些糾纏，蹙起的眉頭下的星目卻是如釋重負的神色，在看到我吃驚的表情後，冥府之王忽然笑了，霎那……

　　一千朵風信子在山坡上盛開出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24

第29章 重逢

　　他站在門口，黑亮的長髮批上了金色的夕陽，略顯清秀的眉微蹙著，眼睛裡卻已經有了釋然的神色。他將手從木門金色的把手上移開後放在太陽穴的位置，作了一個頭痛的動作，然後就笑了起來。

　　「田……田野？田野！」我的精神又一次的被打擊了，那個被我刻意鬱悶過的傢伙、神經遲鈍的內向男、極少說話的失語症患者……他、他竟然就是……

　　「哈、哈迪斯？」

　　田野沒有回答我，目光落在我背後：「是你把她帶到這裡來的？」

　　身後的職場男立刻畢恭畢敬的行禮：「冥王哈迪斯大人……」

　　「唔。」田野輕輕的仰了仰下巴，他黑色的眼睛又落回我身上「怎麼找到她的，從下水道裡嗎？」

　　啊，這就是所謂我的守護神對被保護者說的安撫的話？我看著這個深藏不露的傢伙，他的目光也和我對視著，我怎麼看都感覺在他薄薄的唇上有些挑釁的意味。

　　這個看起來不能信任的傢伙就是冥王？想著曾經對他的種種猜測：什麼骷髏小弟包圍的男巫大叔、地獄最恐怖的火焰大佬、搶小姑娘的隱身暴力狂這樣等等等等的頭銜現在一個都用不上了，我對神的敬畏感隨之一降再降的接近零度——天啊天啊，冥王竟然也是個小孩子（雖然我也比他大不了多少的說……）。

　　哼了一聲，我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這傢伙說話果然很惡毒，不過看在你曾在新奧林匹斯保護過我的份上……站起身拼命的拉直已經泡過水，然後變幹的皺巴巴的衣服下擺，讓它看起來平整一些，然後……微笑。

　　「冥王大人好！」

　　田野對我平淡的反應愣了一下，他從嘴唇裡輕輕吐出一口氣：「還好，我還以為你看到我時會嚇的昏倒呢。」

　　笑——我已經被嚇昏倒過很多次了，再昏，我就會掛了的。

　　「對不起，娜洛，」下一秒，田野的表情就溫和起來，他向我伸出手，修長的手指張開著：「別擔心，所有發生的一切都不會影響到你的生活，來，讓我帶你回家。」

　　田野……心又一次強烈的跳動，這樣的場面，似曾相識。我恍惚著將手放入他的掌心。在我們碰觸的一瞬間，一些畫面和聲音突兀的出現在眼前——葡萄的藤蔓盤結成一道道的拱門，我站在它們的下面，濕透的白色紗衣和串串的寶石貼在身上，向下低落著水珠。對面，一身黑衣的田野也是全身濕透，他緊緊的抓著我的手。「哥哥，夠了，這裡不歡迎你，請離開。」一個男子的聲音說著，風隨著他的語氣變換著吹過的方向。聽到這樣的話，田野原本深幽的瞳孔裡泛出亮紅的火光，他捏碎了我手指間的什麼，然後，放開我，轉身大步的走了，風將他的黑色長袍吹的像烏雲一樣在身後飄散，消失在濃綠掩映的層層陰影裡。我張開手，裡面一朵寶石的小花朵，一瓣被他掰掉拿走了。「原來冥王是這樣的，我喜歡！」低下頭，身邊白石砌成的水池裡，一個女孩子微笑著遊過來，她的眼睛裡反射著藍天的顏色……

　　「娜、娜洛……啊！」

　　什麼，剛剛那些是什麼？我的眼睛看到的景象在霎那消失了，耳邊卻是男子痛苦的叫聲。

　　「波塞頓大人！」我意識到那聲音是誰的了——在我看到那些景象的時候，海皇大人的靈魂險些被這些突然出現的記憶排擠出我的身體，我聽見他努力支撐的聲音，心裡一陣慌亂，立刻將手放在心臟的位置：「大人，你還好吧？」

　　田野驚訝的看著我，他似乎不敢相信他聽到的東西。

　　「你……是你麼？」他猶豫著，直到目光落在我的手臂上——那裡，原先黑色的刺青般紋樣上翻卷出多種碧藍色交疊的水紋。他的手指探尋的順著那紋理劃過：「波……」

　　藍的色彩慢慢的隨著他的動作流淌起來，光線從皮膚蔓延出來，就停留在空中，一個高挑的人形出現在我和田野的旁邊。

　　「嗨，被你發現了……」優雅的男子的雙手抱肩，彎腰輕笑著停在田野的面前。「原本想讓你驚喜一下的，幾年不見，你長大了哦。」

　　一瞬間的，田野的表情從錯愕到極度的驚訝，他咬緊了嘴唇，仿佛在克制什麼一樣冷冷的回了他一句：「哼……竟然是你這傢伙，回來也不說一聲。」

　　然後田野拉起我向外就走。我磕磕絆絆的被他拖出幾步，正奇怪這兩個兄弟間如此簡單的見面對話，田野卻在門口站住了，我看著他沉默的表情，忽然的，一絲霧氣出現在冥王深如夜空的眼睛裡，他鬆開我的手，回過頭，一字一頓的說：「你，這個混蛋，知不知道那時候我是多麼的難過！」

　　我應該提醒他的，當田野向波塞頓跑過去的時候，我就該提醒他，那裡有的只是一個不能碰觸到的靈魂。

　　可我不知道怎麼開口，這樣預示傷心的話被哽咽在喉嚨裡——冥王抱擁住的，只有空曠的空氣。他的背影瞬間被這樣的事實打擊的矮下去，兩隻手僵直的抱成一個凍結的角度，而海皇波塞頓的了然結局的微笑裡明顯充斥著哀傷，卻也在那個瞬間伸出了雙手……然後手臂穿過了冥王的身體。

　　兩個人就這樣對立的站著，互相看著對方的眼睛，一動不動。

　　我捂著嘴，而作為海皇部下的男子已經不能堅持的又一次哭出了聲。

　　終於明白了自己面對的只是一個靈魂，田野向後倒退了一步，手指痙攣般的垂落在身體兩側：「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是這樣？」他抬起頭，看著面前半透明的男子，語氣哽咽：「波塞頓……對不起，對不起……」

　　「哥哥，」最終，波塞頓輕輕的說：「能再見到你真好。」他伸出手，輕輕的「拍」了下冥王的肩膀。

　　潮汐一般洶湧的悲傷掠過我的心頭——靈魂是不能哭泣的，可是這樣的禁忌更令人心碎。那樣的沉重感壓的我呼吸困難，海皇的能力殘留在我的身上，讓我理解我所能體會到的無奈，作為哥哥的冥王也同樣的難以承擔，此刻悲愴正變成淚水從田野的臉頰不停的流下來。

　　「我也是，波塞頓，我這麼想你……」田野終於走回去，他小心的張開雙臂，又一次「擁抱」住自己的弟弟透明的影子：「歡迎歸來。」

　　「哥……」

　　從神話時代起就是兄弟的兩人，再度「緊緊」的抱住了對方。


第30章 滅世的倒數計時

　　「娜洛，把你的花給我。」

　　「唔……這裡。」我把寶石從手包裡找出來遞給田野。

　　「波塞頓，先進入這裡吧，這個是……的鑽石製成的花朵，應該可以讓你的能力不那麼快的流失，我要帶你去塔爾塔洛斯看看。」

　　我看見田野的嘴在動，但是，那個奇怪的斷句又出現了。

　　「你，剛才又在說我的名字麼？」我打斷他們這樣問道。

　　田野猶豫了一下，點頭。

　　我望向波塞頓：「您也可以聽到麼？」海皇陛下優雅的微笑。

　　話說希望女神的名字已經猥瑣到必須被打馬賽克了麼——我什麼都聽不到，不滿。

　　「田野，為什麼不讓海皇進入你的身體呢？」

　　「我的女神。」海皇「走」過來，他的能力正急速的流失著。他將手放在我的手臂上，立刻，皮膚上黑色的紋樣間就湧出了藍色的水紋。

　　「再看這裡。」

　　我抬起頭，差點摔倒在地——田野一頭黑線的站在那裡，頭上出現了兩個手指比出的兔耳朵……

　　一旁待命的職場男嘴角抽搐：「……波、波塞頓！」

　　海皇收回了穿過冥王身體的手臂：「明白了嗎，只有神力沒有完全復活的半神體質才可以接受其他神的附體，而像我現在這樣只有靈體狀態，會被其他神本身的的能力排擠出體外的。」

　　「啊！」我想到剛才的事情，不禁有些擔心：「這樣說來，只要娜洛覺醒，海皇就不可以再進入了麼？」話一出口，我就有些臉紅。

　　拜託，我幹什麼要臉紅！

　　「不會的，我不會讓你覺醒的，娜洛。」我看著突然說話的田野，他卻沉默下來。

　　「哈迪斯，對不起，這個……」我的手劃過自己的手臂：「這個紋樣是你給我的麼……它是什麼意思？」

　　冥王看著我的臉，我又一次感覺到他克制下的哀傷。

　　「沒什麼，娜洛，你不會有事的，請只需要知道這些就可以了，其他的，你不需要知道什麼……」

　　他體貼的聲音溫柔的流過我的心底，好像溫暖的泉水環繞著我的意識：不知道的人最安全……冥王，你是在保護我麼？

　　「你還是這麼寵愛她，保父大人。」

　　田野不理會弟弟的揶揄，轉身走出去：「走了，波塞頓。」海皇做了個華麗的舞臺謝幕姿勢，然後就消失在了冥王手中的花朵上，我感覺他的能量依然在流逝，不過參考了我曾體會到的，這樣流失的速度也只相當於用普通的水喉放淨一游泳池的水。田野回頭看我：「娜洛，請等我回來，哪裡都不要去，好嗎。」

　　門關上了，我還在點頭，海皇的部下堅定的表態：「請陛下放心！」並對大門鞠躬。

　　酒架上有很多好酒，我抽出來一支，給自己倒了一杯。

　　「好些了麼？」直起身體的眼鏡職場男問我。

　　「嗯，也來一點吧？」

　　「啊，太感謝了……」

　　海皇的部下坐下來，和我一起喝著海皇大人珍藏的紅酒。他體貼的遞過來一方手帕，我接過來沾幹剛剛眼淚留在臉上的潮氣。

　　「是新婚了嗎？」

　　「女神怎麼知道的？」

　　「啊，太失禮了，對不起，」我微笑：「看見手帕上有手工繡著的小玫瑰呢。」

　　「是這樣的，」男人不好意思的推推眼鏡，一臉幸福的笑了：「三個月前的事情了，內子是我的大學同學。」

　　「啊，恭喜了，」我替他倒酒：「夫人一定很漂亮。」

　　「謝謝女神的誇獎。」他很高興，紅酒的熱量開始漸漸的在他的臉上燃燒起來了。

　　我倚在沙發的靠背上：「他們……哈，給我講講過去發生過的事情吧，那個……可以麼？」

　　「請小姐原諒！不可以的，哈迪斯大人一再強調過，如果找到小姐就保護起來，但是不可以告訴您一切關於前世的事情，這樣，當一切都平息的時候，不會對小姐的未來產生任何影響。」

　　我輕輕的歎了口氣，紅酒的作用竟然沒有戰勝守口如瓶的保證。

　　「那……這次的事件可以透露一下吧？」

　　我看見男人的眼睛裡一霎那有些迷茫，太好了，看來那個禁語的旨意沒有涉及到新發生的事件。微微的傾斜了頭，做出很純潔的表情：「看起來你們遇到了很棘手的問題呢！」

　　「唉……」職場男歎了口氣，然後大口灌下一口酒。竊喜——這個，是要開口的徵兆呢。

　　「您也應該知道，世界原先被三位大神控制著——掌管天空的宙斯，控制海界的波塞頓，統領冥界的哈迪斯……」果然，他開始了，我乖乖的坐在一旁，聽到他給我講述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情。

　　冥界的堤防就要崩塌了！

　　在冥界有一道寬闊的看不到彼岸的大河，整條河都是黑的發亮的粘膩液體，這就是有名的阿格龍河，它的存在標示了真正地府的範圍——河這邊還是人間，而另一邊無盡黑暗中的，便是冥界。

　　這個界碑一樣的河道在神話時代就被三位大神商定為冥界與人間的分割，也被三位神的力量平衡的牽引著，就這樣歷經了千年的歲月，直到一年前……剛開始的時候，是海王的屬下發現有些地方不對的，他們注意到人間發生了能力場的扭曲。然後幾個月前的冥界也開始顯現出動盪了，一些被封印的上古時代的妖魔開始蘇醒。最終，這樣怪異的事件找到了發生的答案——流淌了萬年的阿格龍河，正在慢慢的將它的河道移向人間！

　　冥王立刻招回了所有尚未覺醒的部下，然後開始部署加固堤防的工程，海皇的部下也參與到了其中，可是根本就阻擋不了阿格龍每天都在向外氾濫的趨勢，也就是說，過不了多少時間，冥界就會進入人間，到了那個時候，所有的生命都將會被黑暗和死亡吞噬殆盡！

　　「根本、根本就阻止不了！」男子將雙手緊緊的交合在一起，放在嘴唇下面，眼鏡片上閃過一絲凜冽的寒光：「我們都盡了全力了，可是河水好像被人有意識的牽引著！本來，即使是宙斯和海皇陛下都回歸大地，這樣被強大神力約定下的界碑也不會在一萬年的時間裡輕易的移動一個英寸的……」他一臉緊張表情大口的灌酒，然後自己拿起酒瓶倒滿：「現在，對方的目的性也明確起來：目前的世界，本來強大的三角支撐關係就只有冥王在位，這樣，只要改變冥河的界限，就可以耗盡我們被削弱的平衡力量，到了最後那些隱藏的神便會輕而易舉的打敗我們，重新得到整個天下……而那個時候，大地上應該已經沒有生命的存在了……」

　　紫金色的酒在杯中抖動著，男人的手指關節突出的捏緊了杯子，臉色蒼白。

　　我坐在沙發上，身體深深的陷在裡面。

　　在我腳下的地球，現在正發出滴、滴的聲音，不斷的顯示出倒計時的數位……


第31章 盒子裡的女神

　　門廊外的時鐘發出了沉悶的7下鐘聲，房間裡的感應器自動打開了燈來調整已經變暗的光線。

　　「他們還不回來？」我將右手的咖啡杯放在左手的碟子裡，在2樓的落地窗前望向外面，可以看到前庭的草坪燈也隨之開啟了，在綠色上留下了一個個暈黃的光圈，大門外筆直的街道掩映在法國梧桐樹的陰影裡消失在盡頭的拐角處。

　　如果說奢侈可以到達一定的級別，那麼，海之君主的府邸可以算上是7星級的了。整整這一層，都是海皇的水族館——從地面延伸到頂的巨大強化玻璃缸就砌在建築裡面，幾乎有一個公共游泳池那樣大，透過淡藍色的水體，可以看到魚兒正在隨著水流開合的柔軟珊瑚間輕盈的遊動著，而在這些豔麗的色彩後，巨大的流線型身影暗藏在深處的黑暗裡。

　　「嗯，是的……對不起，加班過後馬上就回家，請放心吧……」

　　我回過頭，職場男正面對水族箱上給自己的新婚太太打行動電話，一些漂亮的小魚遊到他的面前，上下的沉浮著追逐他在缸壁上無意識遊走的手指，然後組成一個不規則的心型。我笑笑——愛情真的是幸福的事情。

　　愛情……

　　等一下，田野是冥王，那樣的話，冥後不就是亞莉了麼！原來如此，這就解釋了為什麼亞莉也可以看到我手臂上的花紋這件事。隨即我又有些擔心起來，亞莉為了什麼事情要離開田野，這麼混亂的時候，她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呢？

　　難道……

　　搖頭。這一世，田野怎樣都是一個小孩子，我和他沒任何關係！

　　「那個……」

　　「在！」男子已經掛斷了電話，他聽見我的呼喚，立刻點頭：「請問娜洛小姐有什麼需要？」

　　有些不習慣這樣過分尊敬的句式，我擺擺手：「還沒請教您的名字。」

　　「啊，是這樣，請您叫我文楷好了。」他不好意思的摸著自己的鼻子說，眼睛在鏡片後笑成兩條細線。

　　我暗笑：真是名如其人哦，透著一種誠懇的職業氣息。不過下一秒鐘我就笑不出來了。

　　「當然，您也可以叫我神話時代的名子『厄瑞克透斯』，相比下我更喜歡現在……女神，你在做什麼？」

　　我從容優雅的微笑，將地板上摔的粉碎的咖啡杯碎片踢到垂落地面的窗紗後面去：「沒什麼，手滑而已……」

　　厄瑞克透斯，雅典之王。yee~~！我要在blog裡記錄上今天的傍晚在和一位國王品嘗紅酒……

　　「有冥王大人在，請女神不用為大人擔心。而我已經告知了其他人海皇複旌的消息，他們都向這裡趕來，估計現在已經部署在周圍了，對方在暗處，我們不得不防範一些。」

　　我點點頭，不愧是一國之君，考慮問題非常周到得體呢——樓下的街道上出現了一些過往的男女，他們雖然都在做著不同的事情：慢跑的中年人、打行動電話的妙齡女郎、拍拖的情侶、溜狗的女孩、坐在地上聽隨身聽的滑板少年……但是當經過海皇的樓下時，這些人的眼神都會不自覺的望向這邊。

　　他們該都是那些神話裡的人物吧，海皇大人回來了，大家都很高興吧……

　　有一種被眾人保護的感覺，我忽然覺得很溫暖，在我的生命歷程中，第一次體會到被保護的關注感。

　　「娜洛小姐……」

　　「嗯？」

　　文凱已經站在我旁邊了，他看著下面來往的人群：「他們經常到這裡來，即使是大人不在的日子……您想要恢復從前的記憶麼？」

　　淡藍色的玻璃反射出他的臉，我透過他的倒影注視了一會兒金色的街燈。

　　「不，說實話，我一直在抵觸知道過多的事情，相比能得到神的地位，我寧願一輩子安靜作為人類生活下去，而不是這樣無能的面對我不能解決的問題。」

　　「明白，我們都是無法選擇的人……不過，如果可以的話請娜洛小姐儘量不要開啟自己的能力，這樣……」

　　我知道，海皇目前只能停留在未覺醒的神體內。

　　「但是……」，文楷突然抓住我的雙肩，話說的很艱難：「我是說但是，一旦我們沒辦法阻止冥河的氾濫，娜洛就必然的要開啟自己的能力來幫助我們，那個時候……請女神你不要有任何的負罪感，因為海皇也是寧願犧牲自己而成全大地的！」

　　我明白他不能出口的意思：赫耳墨斯說過，需要我的記憶來為那件大事再設置一道保險。可是，如果這樣，海皇就失去了唯一可以寄居的半神體，如果世界可以得救，那波塞頓他……會消失……

　　頭痛啊。

　　淡藍色的咖啡壺上的指示燈還是紅色的，說明咖啡尚未煮好，我從下面拿了兩個杯子放在旁邊，然後走回落地窗向外看去。

　　夜色籠罩在空曠的街道上，天也有些陰沉下來，暗暗的發出鐵銹一樣的紅色。往常的這個時候，我會一個人坐在家裡，聽著CD來打發時間。然後在露臺上等著雨滴從高空落下，直至入睡……

　　娜洛，你做好接受新身份的準備了麼？

　　「女神，咖啡好了。」

　　我轉身：「啊，真對不起，我走神了。」

　　男子體貼的笑了下，將手裡的咖啡遞給我：「在這樣短的時間裡，要您在沒有覺醒的狀況下恢復身份，對於誰來講都是難以立刻接受的。」

　　「您也沒有對於我的記憶吧？」我忘記了是剛剛煮好的咖啡，大口的喝了，滾燙的液體讓我差點吐出來，但是還是強忍著咽了下去：「……那，為什麼你們都這麼認定是我呢？或者說，你們怎麼就認定會有這個女神？」

　　「這個問題，哈，」他在靠近窗子的沙發上坐下：「希望女神，確實，我們的記憶裡沒有相關她名字的紀錄，但是，您沒發現麼，所有人都下意識認為，她該是一名女性神。」

　　是的！我突然意識到，所有人提到希望的時候，都會說希望「女神」。

　　「這是因為，再強大的封印對於人類的傳承記憶都不會是十分完美的，打個比方，您的紀錄之樹被封印砍伐了，而保有紀錄的地方卻留下了相關的資訊——樹樁。這個樹樁就是人類的傳承記憶，它是一種被約定俗成或是下意識的認知而保留的東西。」

　　「您的意思是說，雖然您也不記得我，可依然認定希望女神的存在性是真實的？可是，如果說僅僅是抹殺了名字和對她的記憶，但是在神話紀錄中，也並沒有關於希望的紀錄啊。」

　　「不是的，記錄還是有的，」文楷伸出一隻手指搖了搖：「想想看，地獄的入口有什麼？」

　　地獄……冥府麼？我努力的回想，似乎該是一些怪石什麼的吧……對，那個有田野出現的夢中，像天堂一樣漂亮的地方，除了美麗的平原和大海……

　　「還有地獄之門！」我喊了出來，對，那個希望的紀錄在這裡。

　　「哈哈，就是這個！」文楷打了個響指：「是的，那個紀錄就在這個地方，在典籍中說——冥府的門上寫著『汝等如入此門，必先放棄希望』。雖然真正的地獄之門上是沒有這樣的字跡的，可是這個就是是傳承記憶中希望的第一個記錄。還有……」

　　還有？放下杯子，側過頭，壓在攥成拳頭的手上，我努力的想：希望、希望、希望……頭痛，厚厚的一本希臘神話在我大腦裡面快速的翻頁，而且字跡模糊。

　　水族牆的角落突然輕輕的震動了一下，我的目光落在上面——原來在那裡藏著一個電腦操控水族箱小房間，隨著一個小燈亮起，水裡出現了一些魚食，小魚們紛紛遊攏過來啄食。

　　真是好辦法，這樣即使不打開水箱也一樣可以養魚。

　　水……箱！

　　我又一次看著這個有幾間房子那樣大的小海洋，它被玻璃分離在空氣的對面，形成了一個矩形的箱體空間。

　　天啊！我想起來了。

　　緊緊的壓住自己幾乎要叫出聲來的嘴，那篇紀錄一直就明顯的擺在那裡，而我從來沒過多的注意過。

　　……但是，還有一個留在了盒子裡沒有飛走，她就是……

　　我呼吸困難，突然揭示的答案像早已等待多時的情人，熱烈的撲過來和我擁抱——潘朵拉盒子裡最後沒有飛散的，希望。

　　「等一下！」

　　我的世界時間幾乎都停止了，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一度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抬起頭，文楷站起身子看著窗外：「怎麼會，大家都不見了！」

　　大家……我也看向外面，是的，大街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

　　一個人都沒有！

　　「女神，請離開這裡，」文楷將我拉離窗子：「在我回來之前不要隨意走動！」他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力氣突然大的能把獅子撕碎，甚至眼睛裡都閃爍出一種犀利的光芒來，和剛剛溫雅的職場男判若兩人。我被他拖著進入了旁邊看上去像是簡易辦公室的小屋子，文楷出去前回頭再一次強調：「不要離開這裡，好嗎！」

　　我被他的氣勢嚇到了，馬上點頭，文楷轉身走出了房間，在關門的瞬間，我看到他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把青銅重劍。

　　燈隨即滅了，一片黑暗中，一種難以承受的壓力從一樓漸漸的蔓延過來，我一動不敢動的僵持了一會，然後聽見了一聲淒厲的慘叫從樓梯的方向傳來。

　　天！文楷！

　　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我向前走出一步，而那個壓力卻像潮水一樣湧動到了門口。

　　「女神，你答應、答應過我的！」文楷的聲音，我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他還活著，雖然明顯受了重傷。

　　因為文楷喊出的這句話，那個力量隨即折返回去，隨即又是一聲難以忍受的慘叫在黑暗中傳來，甚至我都聽到了文楷骨頭斷裂的聲音，而他爆發的力量頹然的衰落下去。

　　不要……不要……跪倒在地，我抱住頭：文楷那句話是在提醒我，不要出去。

　　不……不！我做不到漠視一個生命就這樣消失在面前。

　　顫抖著伸出手，門把手像隔了幾英里般的遙遠。而那個力量，已經停在了門口。在我試圖打開門的霎那，突然從水族箱的房間裡傳來了一陣嗒嗒的聲音，被這個聲音吸引，傷害了文楷的力量越過了門，向那個房間湧去。

　　就是現在！雅典娜，請你保護我！

　　輕輕的拉開門，在黑暗中摸索著，我在樓梯處找到了倒在地上的文楷。

　　「怎麼，女神你……」他受了很重的傷，意識卻還算清醒，大量的腥熱的血液隨著他的說話噴到我臉上。

　　我架起他在黑暗中努力的移動著，時間緊迫！


第32章 如此接近

　　「噓，快！」我努力的架起他，該死，這一層樓只有兩個房間，而一樓和上面幾層是不是都被對方掌握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能帶他回到剛剛藏身的小辦公間。

　　輕輕的掩上門，那個力量便折返回來，從門口經過，直奔文楷剛剛倒下的位置。它在那裡頓了一下，就向樓下湧去——估計它認為文楷是逃向一樓了。趁著這個時候，我迅速拉開門，拖起已經不能行動的男子向水族箱的房子裡挪過去。

　　「放……放下……我，自己、自己走……快……」

　　眼淚讓我視線模糊，文楷的血熱熱的流了我一身。咬著牙蹭到那個控制水箱的小房子前拉開門，將文楷推進裡面，然後自己也鑽進去，從一堆濕乎乎的過濾裝置裡找了個管子，把門別上。

　　「女、女神……」文楷的呼吸粗重。我彎下腰拖了他跪著倒退進到裡面去，這個分割出來的小房間和水箱一樣的深，我精疲力盡的進入最裡面的過濾海綿池中，返身坐在水裡，將文楷緊緊的抱在胸前

　　突然的，一陣顫動的嗡嗡聲傳來，我被嚇的抖了一下——水族箱的機器又被啟動了，機器上帶著的小燈亮了起來，而我身體下面的水槽立刻湧出了水，從海綿間向另一邊流去。如此說來，外面的電力也被恢復了，這樣的話……

　　血，文楷被我拉到這裡的時候一直在大量的出血不止！

　　低下頭，更讓我擔心的事情馬上就出現了——我懷裡的男人胸腔和腹部上各有一個被前後貫穿的大洞！血液正從他的身體裡湧出來，隨著水流把過濾的海綿浸成一片殷紅，在閃爍的燈光中，好像是血池地獄一般恐怖。

　　「文楷！不要死！求你！」我扳著他的臉，而他的體溫明顯的冷了下去：「醒醒，不要睡！」

　　「對不起……我不能繼續為、為海皇大人盡職了……」他笑笑，努力的抬起手擦掉我的眼淚：「女神，別傷心……這個……是戰士的責任……」

　　「不要，求你不要說了！」盡力的抱著他，可是流動的水卻快速的帶走了他的體溫。

　　那個！它又回來了！

　　被激怒了一般，它的速度快了很多，這次，它沒有停留，直接便順著血跡穿過了整個樓層來到了這個小門的前面。

　　如同被凍結了一樣，我的呼吸也要窒息了，力量，沉重巨大的如同整個大地一樣的壓住我，幾乎連動一下手指都不可以。

　　對方就在門外。

　　而我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雅典娜！」拼盡全力，我大喊出聲。

　　雅典娜給我的唯一的能力，我不能理解它具有什麼意義，但是現在除了這個我什麼都不會。

　　窄小的空間立刻出現了彩虹的光，隨著我的呼喚，一條條的光帶擠滿了這個狹長的小屋子，我知道，甚至屋外都會飛散出這樣毫無抵抗能力的光線。

　　如同嘲諷一般，那個力量靜止著任我堆積著數以千計的彩虹，然後，在一陣極細微的碎裂聲後，盡頭的門被貫穿了一個孔——那柄曾出現在文楷手中的劍伸了進來，像生物一樣以緩慢的速度生長，穿透了層層的彩虹光線，帶著巨大的壓迫感向我刺過來。

　　文楷用力的翻過身，然後喘息著仰倒在我的前面。他還在為保護我而支撐著最後的生命，而我……什麼都不能做。

　　「啊！你在做什麼？混蛋！」我側過身擠到他面前，將他擋住：「你怎麼會要我連死前都背負著罪惡感！如果它刺過來，就先貫穿我吧！」

　　男子失神的眼睛看著我，然後微笑了，我將他攬在懷裡，背後那漸漸推進的感覺愈來愈近，我沒勇氣回頭看著它穿過自己的身體。

　　「她……很美……知道麼，她是、是我一直暗戀……的……我們做了好長……時間的朋友，她答應嫁、嫁給我的時候，我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

　　抽搐的呼吸打斷了他的話，在彩虹的包圍之中，瀕死的男人臉上卻泛出幸福的表情來，碎裂的眼鏡片後面，他的的目光被散亂的發遮著，似乎看到了他喜歡的畫面。我的眼淚不停的滴落在他的臉上，然後順著他的臉頰流淌下去。

　　「知道，我知道……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生命急速的從我雙手間流過，我卻發現現在最需要的是微笑：「文楷先生，你喜歡小孩子麼？如果可以的話，請多生幾個吧，這樣，在我沒有工作的午後，可以一起帶著夫人和孩子來我家燒烤，我的手藝很好的；晚上的時候，咱們一起開車去海邊散步，您帶著孩子在沙灘上堆城堡，而我會和您美麗的夫人一起坐在車裡聽音樂，聊怎麼做料理；然後，就……」

　　語氣哽咽的一度說不下去，懷中的男人已經快失去意識了，他為了我描述的美麗場景微笑著。

　　銳利的鋒刃已經離我不遠了，它停了下來。

　　壓力逼過來，將我們緊緊的擠在了牆角，瞬間，隨著一片哢哢作響的聲音，牆壁上的防水塗料從下向上蔓延出了龜裂的細紋。我覺得背上似乎撞過來一輛卡車，眼睛都要被擠的掉出來了。

　　只需一個衝刺，我們便會被貫穿。

　　氣流突然回縮，我知道，殺戮就要到來了。

　　「再見了，大家，謝謝你，文楷先生。」低下頭，那一下應該會很快結束。

　　對不起，波塞頓、田野，我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掉……

　　如同出現在空氣裡的雷鳴，巨大神聖的歌聲突然唱響了，我聽見身後衝擊過來的兵器擦出撞擊的聲音，而金色的光芒瞬間照亮了一切。

　　雅典娜的歌聲！

　　「啊……是、是她……」文楷最後的意識也被這充滿聖潔力量的歌聲喚醒了，我順著他欣喜的目光回過頭——一面金色的盾牌擋在我的身後。

　　「艾基尼斯。」男人輕聲念著這個詞：「太好了，雅典娜的勝利女神給您送來了這個……」

　　一瞬間，他的聲音就低了下去。緊緊的抓住他慢慢鬆弛下去的身體，我已經泣不成聲了：「求你，請不要放棄，我們……我們一起活下去，還有愛人在等你啊……求你堅持下……」

　　他的眼神漸漸的淡開了，卻努力的伸出一隻手，我拉起他，將沾滿血跡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文楷於是溫柔的笑了，他輕聲的話語，好像對著不能看到的愛人說著情話一樣的充滿留戀：「娜洛，是……善良的人啊……為什麼會被說為災難呢……」

　　錯愕間，那只手就垂落在了我身旁的水裡，濺起了一片鮮紅的水花。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24

第33章 死神

　　我靜靜的坐著，抱著一個國王冰冷的身體，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直到聽見田野和波塞頓的聲音在外面急切的呼喚我的名字：「娜洛！你還好嗎！娜洛，回答我！」

　　那個狂暴的力量在感知到了冥王他們飛速的接近後就消退的無影無蹤了，而掉落在地上的金色小盾牌隨之化為一道金光進入了我手臂的位置，枯黑的花紋上開出了金色的橄欖葉，它又變化了。

　　文楷睡了，我第一次這麼接近一個睡著的男子，他像我的朋友一樣放心的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安靜的閉著眼睛，嘴角還有一抹笑意。

　　是啊，入睡前，你不是還在對我說著自己的愛人麼。

　　文楷，謝謝，請安靜的睡吧，有我在暖著您呢。

　　他的口袋裡該有手帕的，我輕輕的將手伸進去，找到了那方手帕，綢面已經染成了紅色，我把它浸在水裡，顏色就慢慢的淡開了，只留下繡著玫瑰的地方還是鮮血的顏色。我將文楷的眼鏡摘掉，溫柔的擦淨他的臉。

　　國王，我要你體面的出去。

　　門終於被打開了，風吹進來，穿透了我已經濕透的衣服。

　　「娜洛！」

　　慢慢的回過頭，波塞頓的影子浮在我的背後，在一群彩虹中，他半透明的身體也被照亮了。「厄瑞克透斯！」海皇大叫著：「怎麼會這樣！厄瑞克透斯！」他跪倒在我身邊，顫動的半透明雙手不停的要抬起文楷低垂的頭，卻一次又一次的在下屬的臉上穿過：「為什麼會是這樣！該亞，該亞！請讓我可以碰到他……」

　　噓，大人，不要吵醒國王陛下的安眠……

　　「娜洛，你還活著……太好了……」

　　活著？我再次回過頭，面對的是田野如釋重負的臉，而他眼中蘊藏的哀傷是為了什麼？半蹲下來，他伸出一隻手：「都過去了，到我這裡來，娜洛。」

　　「田野，樓下的其他人都怎樣了，我看到過他們的，很多人，在街道上巡邏……」

　　下一秒，我便被拉進了這個男人的懷裡，他的雙臂緊緊的將我壓在胸前，下頜頂在我的肩膀上。

　　「對不起，我的孩子……我回來晚了……」

　　晚了？晚了是什麼意思？難道說只有我……哈迪斯，你真是希望的保護者麼……如果是這樣的話……

　　「混蛋，冥王，我恨你……」我終於大聲的哭泣起來，狠狠的揮了幾拳掄在他身上。

　　「娜洛，對不起，對不起……都過去了。」他握住了我的手，用手掌將我的眼睛擋住。

　　一地的絳紅，宛如血池地獄的場面。

　　田野抱起我，向外走去，外面站了一些人，他們都穿著黑色的緊身西裝。那些人的臉上都是一片哀傷籠罩。

　　「你們把文楷先生的後事處理一下，對他的家人……多費心了，諸位。」

　　他們默默的點頭，躬身退開：「請陛下放心，我們會處理好的。」

　　我從田野的肩膀回頭看過去，海皇一個人靜靜的抱著頭蜷縮著坐在文楷的旁邊。

　　「波塞頓。」

　　他抬起頭來，田野也在門口站住了。我將手臂抬起來：「進來。」

　　亮藍和徹骨的哀傷與我融為一體時，我對他說：「如果你想為他做點什麼的話……娜洛希望幫助你來完成。」

　　過了許久，我才聽到來自海皇的聲音：「幫我個忙，一起送他一程……對不起，娜洛，讓你做這樣的事情。」

　　搖了搖頭，我推開了田野，走回文楷的身邊，跪倒在一池的鮮血中。

　　「他是為我征戰的屬下，但是，也是我的摯友……最後一次見他還是在希臘，那時候，他可是我最得力的戰士。」

　　我輕輕的點頭，水緩緩的從文楷的身上擠出來，而他的衣服就變幹了。波塞頓好像是在我的耳邊說著話，我根據他的指引擦淨了文楷的臉。

　　「頭髮也弄幹吧……哼，這傢伙從前很帥的，沒想到結了婚就變成這樣無趣的人了……」海皇的聲音刻意的製造出一些冷漠的調侃，卻更令我聽的心碎不已。

　　「對不起，波塞頓大人，您的海豚似乎有話要說。」有人在我身後輕聲說。

　　「哦？」海皇頓了一下：「娜洛，出去看看。」

　　我輕輕的站起身，走出了這個小房間，那些黑衣人走了進去，繼續為文楷料理著最後的事情。

　　外面的屋子被大量的彩虹照的一團詭異的繁華，田野站在水族箱的旁邊，他看見我走過來，便將下巴抬了一下。我轉身——Wow~~~

　　一條漂亮的大海豚正在用發亮的身體蹭著水箱的玻璃，它的眼睛友好的看著我，隨即發出了一陣嗒嗒的聲音。

　　啊！原來用聲音引開那個暴徒，給我逃走時間的就是你啊！

　　我貼在玻璃上，它也湊了過來，用鰭輕輕的蹭著我手扶著的那部分玻璃。

　　「小富，你看到什麼了，告訴我。」海皇在我的身體裡說。

　　海豚竟然能感知到已經和我融合的海皇的命令，它退後一些，開始發出一連貫的電波夾雜著發報機的嘈雜聲，並且不停的在水中翻滾。

　　波塞頓沉默著，我感覺他的心情隨著海豚的講述越發的狂燥。

　　「夠了，我早就猜到會是他們！」海皇的聲線又一次變得迫切乾渴起來：「好啊，我的三叉戟終於可以認定它指向的目標了。」

　　我的血液不知為什麼也開始被燃燒起來，文楷的血，還印在我的身上！

　　「娜洛，對哈迪轉告我的話。」

　　我點頭，隨即面對冥王：「海皇大人讓我轉述：『哈迪，我們這次的敵人可是噩夢級別的，你做好準備的話，就拿起你的劍，聽好他的名字！他就是塔爾塔洛斯！」

　　所有人都震驚了，他們將要對抗的是該亞最不可思議的兒子，吸收一切能量的黑洞之神。

　　「波塞頓！是什麼讓你有這樣的推測，從我們的時代……不，□□後的任何年代裡，塔爾塔洛斯就一直沒有出現過！」

　　「是的，哈迪，但是在你長時間的將生命耗費在幽暗的地下的時候，我可是一直在為了得到世界而征戰不止。」我繼續複述海皇的話：「不要忘記那些傳聞——那傢伙是因為個性過於殘暴而被該亞□□著的。」

　　「等一下，波塞頓！」冥王伸出雙手扳住我的肩膀，他深邃的目光透過我的眼睛直視著波塞頓的靈魂：「我覺得事情不會這樣簡單，他從未出現和我們對立過！」

　　「夠了，哈迪！你和從前一樣，還在逃避戰鬥麼！」海皇喝止了冥王的分析，他已經暴怒到了一定的地步，我的身體被他的力量衝撞的也充滿了怒氣：「那你告訴我，除了塔爾塔洛斯本身和已經回歸大地的神王宙斯，還有誰可以有推動冥府界河的能力，難道是我，或是你嗎？」

　　田野喘息著，站在我的對面，而我身體裡的海皇也倔強的和他對立著。

　　「那可說不好，如果我想的話，估計也能做到吧。」

　　突然有人說話，我被這樣冷靜的聲音嚇了一跳，田野和海皇也停止了爭執，大家都回過頭去。

　　門口站著兩個人，說話的人身材高挑健壯，似乎有二十七八的樣子，穿了件緊身T恤，緊湊的胸肌從薄薄的布料下凸現出來，下麵一條破洞的牛仔褲，用硬性髮膠打理過的短髮根根直立，男人氣十足的英俊面孔上沒有任何表情；而在他身後，一個傢伙在低眉順目的微笑，並且不停的向我招手：「啊，娜洛，真想不到今天可以看見你兩次。」

　　A~~赫耳墨斯？

　　「哈迪斯終於肯和你相見了，聽說海皇也回來了，太好了，他在哪裡？」赫耳墨斯從那個大個子的身邊擠進來：「我要和他擁抱下！」

　　擁抱……不要，我向田野的身後閃過去。

　　「你……」田野卻愣愣的看著門口的人：「你是……」

　　冥王的部下也都注視著那個站在門口的大個子，他們的臉上漸漸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我的陛下，你看起來很不錯呢。」高挑身材的英俊男子突然笑了，那個高度的臉上浮現出神祗的優雅：「嗨，好久不見，哈迪斯。」

　　「真的是你！」田野竟然開心的笑起來，我第一次看到他還會有這種表情，他向那傢伙走過去，然後輕輕的一拳打在對方的肩膀上：「歡迎回來，達拿都斯。」


第34章 守護者的第二件禮物

　　「嗨，這個是你畫的？」

　　微笑，點頭。

　　個子高挑的帥傢伙走到我旁邊坐下，我身下的沙發立刻咯吱作響的向他那邊傾斜過去。

　　「可以給我也畫一張麼？」他比劃著一個大概的尺寸。

　　微笑，點頭。

　　「太好了，你真可愛。」

　　他伸出手捏了捏我的下巴，通透的鼻樑下性感的嘴唇開啟，向我展示了一個牙膏廣告裡才有的閃亮微笑，然後張開一隻肌肉發達的手臂放在我背後的靠背上，另一隻手繼續翻看著放在腿上的我的畫稿本。

　　我繼續微笑，低頭喝已經冷掉的不知道是誰的咖啡。心裡浮現著一句話：神啊，為什麼讓我的人生不是高山就是低谷，我也偶爾的想要走走平地啊……

　　達拿都斯，死神，他坐我旁邊。

　　旁邊的大個子絲毫體會不到我對他的恐懼，理所當然的作出很親近的姿態來，還時不時的向我展示他燦爛的微笑。冥王、海皇和赫耳墨斯帶著一群人圍在酒吧的彈子台那裡開會很久了，從交談的熱烈程度看，一時半會兒是沒人會注意到我這邊的情況的。

　　拜託，我都聽見彈子進洞的聲音了，於是說你們究竟是在開會還是在聚眾遊戲啊？

　　「那個……達拿都斯大人……」

　　「唔，」旁邊的男人頭也不抬，繼續看著我的畫，而他環繞我肩膀的手掌卻拍了拍我的肩：「說。」

　　我立刻就出汗了，以一種短期內就能出到脫水的速度。

　　「您不去和他們一起商討麼？」

　　「哈，不用，那些提前部署根本在實戰時沒有意義，再說，我是死神，我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大個子自己笑了。

　　這明顯是個笑話。

　　我笑不出來，不安。

　　「我想去換一身衣服！」終於想到最恰當的理由了，我做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說。

　　「哎呀，真對不起。」

　　太好了！終於可以離死神遠些了！我暗自慶倖，隨即被更大的打擊傷害的一蹶不振。他打了個響指，下一秒，我就穿上了和他一樣的衣服——緊身T恤，磨破的沙洗牛仔褲，甚至手腕上套著一樣的吸水護腕。

　　低頭……你們神都是有這樣不問一聲就換別人衣服的愛好麼，變態狂們……

　　田野從人群裡探出頭來。死神頭都沒抬：「大人，我給你家孩子換了身乾淨衣服，啊……情侶裝。」田野就又把頭扭過去了：「謝謝了，小死。」

　　黑線……誰是他家孩子啊……我們的關係不正常嗎？怎麼會有這樣的稱呼……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覺得這張臉會很面熟，似乎在什麼地方見到過那樣……對了，借這個機會問問他重要的問題吧。

　　「大人，您很喜歡美術嗎？」

　　「啊，是的，我曾經希望去正規的院校學習美術方面的技法，哈哈，但是竟然偏科了，現在是法式料理協會的會員。」

　　抽搐的笑——這個、這個偏科偏的也太遠了吧……而且，死神竟然在現世是一名廚師的說……

　　「那麼，我送您一套畫好了，那天去您的地方看看，然後選擇一個系列的關聯裝飾畫作為您店裡的主體如何？」

　　「真的嗎，我一直都想有自己的餐廳！」死神露出了驚喜的表情，眼睛幾乎都要閃動出純潔的光芒來。

　　我不敢看他，此神這樣單純快樂的樣子和神話記錄嚴重不符……

　　「對了，大人，您們為什麼說我是哈迪的孩子呢？他是我的父親麼？」這個問題壓了我很久了：田野，小孩子，如果是我前世的父親，我立刻要求解除和他的父子關係……天，還有亞莉……是媽媽嗎……

　　不要啊！混亂啊！

　　死神很奇怪的看著我扭曲痛苦的表情，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怎麼會，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不，不是嗎？

　　「那個樣子的傢伙會有你這樣可愛的孩子麼？」死神義憤填膺的瞪視了一眼人群中帶頭的傢伙：「他不過是代理的保父而已！」

　　春光明媚，這是這悲哀的一天裡我聽到最美麗的聲音了。

　　「您怎麼知道的？難道，大人記得我！」

　　死神伸出一個手指輕輕的點著額頭，非常帥氣的一笑：「不記得。」

　　不記得還要擺pose……被你打敗了。

　　「是赫耳墨斯告訴我的，他著重的提到你，還有一些關於你的記憶。」

　　有些奇怪了，我繼續提問：「可是，據我所知，除了三位封印神以外，應該沒人知道我的更多事情了啊。」

　　「按理說是這樣的，但是，別忘了赫耳墨斯還有一個神職哦——盜賊之神。他可以盜取任何的東西，有形、無形的都可以，這裡面就包括了一個關鍵所在：雅典娜的部分日記和殘存的一點記憶。」

　　難怪他會比其他人都多知道我的事情，甚至那個無法說出的名字。此時那個在面色凝重的眾人間依舊微笑款款的溫和男子，在我的心裡留下了這樣的評價：神品不良。

　　「康成先生都和您講什麼了，我對從前也一點印象都沒有呢，」將長髮用護腕挽了個馬尾：「他們都忙，您給我講講好了。」

　　「關於你的事情，我也只知道大概，你為了能回到冥界來吃了不少苦，似乎宙斯阻止你離開奧林匹斯，而在此之前，赫耳墨斯說我們應該都是認識的……」他湊過來，將我的頭髮又解開，披散在肩上：「別著急，我們對你的記憶會隨著你自己的覺醒而回復，說不定，我們還是一對戀人呢……」

　　快貼到我面前來的帥哥讓我汗如雨下——神啊……誰把他拖出去……

　　「娜洛，過來！」海皇終於呼喚我了。站起身，我步履不穩的從搖著尾巴跟過來的死神身邊走過去：「可以了麼？請進來吧……」

　　「等一下，」一個穿黑衣的冥王下屬突然說：「大人，您看這個！」

　　他手指的是我臂上的花紋。

　　田野和波塞頓都湊了過來，而赫耳墨斯更是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胳膊。

　　歎口氣，我將手臂立起來，將花紋給他們看：「忘了說了，剛剛雅典娜送來了這個，如果沒有她，真不知道我現在還是不是活著……」

　　話音未落，剛剛還是平面的金色枝葉就突然激射出一道光線，而冥王的部下只愣了一下，便快速的擋在了田野和波塞頓的前面，將這突然產生的光芒隔開。

　　下意識的用另一隻手臂遮住眼，那光線強烈的讓我目眩。慢慢的，金色消失了，我將手臂從臉上移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是一塊不斷遊走著亮黃色金光的圓型物體，那面黃金盾牌又出現在我的面前！

　　安靜……所有人都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看起來像大塊昂貴的純金打造的東西。我也呆住了——這、這個是怎麼自己出來的？

　　在一片寂靜中，一隻大手從背後伸過來，摸了摸那面盾牌。然後，男子的聲音充滿讚歎口氣的從上面傳來：「女神，你的人緣不錯啊，竟然連雅典娜的盾都搞到手了！」

　　我苦笑著抬頭，達拿都斯高大的身影罩在我的上面，一臉中肯的神色


第35章 無可奉告

　　「田野，我想和你談談了。」將一副與其說是冷靜不如說是面癱的冥王請到了放傳真的小屋子裡，轉身關上門：「我……可以知道麼？」

　　「不行。」

　　咬牙，這傢伙說不行的時候真的很斬釘截鐵，我平息了一下想要毆打他逼供的心情，繼續問：「為什麼？我不是你們中的一員麼？」

　　「不……」

　　「你怎麼還會這樣說，大家不是一起的麼？」

　　「呼……這件事情完結後，你可以喝下忘川之水，忘掉發生過的一切，我們還可以是朋友……有些事情你最好不要知道，我們可以解決。」

　　「Ok，你不想說我也不想知道那些……小孩子——亞莉呢，她是怎麼從你身邊離開的？連自己的皇后都慌亂的丟掉的國王，我怎麼指望你能保護世界？」

　　提到了亞莉，田野本來平靜的臉上立刻閃現了一抹焦急。

　　而我頭痛的是自己為什麼會插在這裡？就像我做過什麼一樣，這樣的念頭讓我心情煩亂。

　　可是，你能瞭解被保護的人卻對守護者的秘密一無所知的感覺麼？

　　「告訴我……田野先生，我們前世到底是什麼關係，這個不屬於國家機密吧？」靠在牆壁上，我說出這個壓著我的疑問：「亞莉，她是不是因為這個……」

　　田野無力下去：「我們……應該算是知己吧，非常要好的那種，亞莉也是你的死黨。所以有人都說我們有些像父女呢，。」

　　嘴角抽搐——這、這麼簡單的比喻？父女……你、你、你……死小孩，真過分……

　　「在前世，所有地面上的神都和我猜忌疏遠的時候，你們——大地、春天和希望卻一直不離開。我想要永遠的保護你們。所以，當我看見你的時候，會想要找回你來，卻忽略了亞莉她也被封印影響，忘記了我們前世的關係，也忘記了自己是你的朋友……這段時間很多事情接連發生，而我竟然沒有對亞莉解釋，等意識到傷害了她時候，人已經不見了。」田野搖頭：「不過，我一會兒會派達拿都斯出去找她的。別擔心，她已經得到了大地女神的能力，可以自己處理一些突發的問題了，她從前就是這樣……」

　　我看著他沉醉的表情，最後那句沒有完結的話分明就是說：她從前也這麼衝動呢，真可愛~~~

　　「已經去找了麼？」牆壁冷的讓我心煩，田野黑夜一樣的長髮散亂的從他的支撐額頭的手指間垂落。這個人，明顯的承受著壓力的痛苦，為什麼不告訴我一切？

　　你那樣簡單的解釋一點問題都說明不了……

　　「娜洛，和亞莉相聚是我今生唯一的意義，我們曾經背負了太多的罪。只想在一起，卻困難重重。」田野坐回了辦公桌後面的轉椅上，伸出雙手將臉隱藏在裡面：「亞莉……貝瑟芬尼，她是我的一切，從前是，現在也是。」

　　大地、春天、希望……還「一切」呢，自己都說了明明有三位呢，怎麼想都是錯亂的…話說我和你到底是什麼關係啊？

　　歎口氣，我咽下了不符合禮節的質問，而選擇了另一個更加不符合禮節，卻應該與我無關的問題：「她……也喜歡你麼？那個，神話中曾經說你是……強搶。」

　　「呵呵，不是那樣的，恰恰相反，貝瑟芬尼是自願嫁到冥界來的。娜洛，知道麼，我一直有一種愧疚的心情——在開始的時候，貝瑟芬尼就是全身心的愛著我，可是我愛的人卻是大地女神迪梅爾，貝瑟芬尼的母親……」田野指了指對面的椅子，他的眼睛透露出一些羞澀的甜蜜。我靜靜的坐在了他的對面，聽著這個不可思議的男子講述起那段愛情真實的版本：幼年的貝瑟芬尼從見到冥王的那天起就愛上了他，並發誓在長大後替留在大地上的母親照顧冥王。終於，多年後再次見到冥王的時候，她勇敢的表白了自己的愛戀，冥王冰封的心被她的熱情溶化了。也許，開始的時候，在冥王的眼裡，貝瑟芬尼只是他愛著，卻無法私守的大地女神迪梅爾的影子，可是漸漸的，她的純潔和活力佔據了冥王的心，就當冥王真正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貝瑟芬尼卻為了保護自己的愛人死在了天后海拉的手上。傷心欲絕的冥王毀滅了一切的神跡，讓整個神界都停滯了下來，進入了沉睡之中。

　　我們一定會再相見的，到那個時候……你一定要比任何人都先找到我……

　　為了這句最後的約定，冥王歷經千年轉生為人類再次來到人間，卻只為在漫漫人海中尋找那回眸一笑的影子。

　　隨著他的描述，我的心也變得感動起來，這一對看似普通的戀人，竟然經歷了如此艱難，才可以走到一起……

　　「田野，請讓我去找亞莉，可以麼？」突然有一種衝動，我想要親自找到她，然後告訴她，一切都沒有任何的改變。

　　「不必，你不能離開我們，對方顯然有針對你的行動。」這個傢伙收起了稍微鬆動的表情，竟然又恢復了剛才的強硬，我歎氣——你們為什麼都能這麼快就恢復理智呢？

　　「那就告訴我從前的事情，現在的事情，對方的事情。」

　　「否定，你沒有知道的必要！」

　　「好了，小弟弟，你不要再學彈丸小子*的口氣來和我說話了！」

　　「……那個是什麼？」他呆了一下。

　　看著他臉上又出現了那種茫然的表情，我的心裡一陣煩亂：「為什麼，田野？我想有權力知道這些和我有關的事情都是因何而起？而且文楷……文楷他說……」

　　「他說了什麼？」微微皺起了眉頭，田野立刻反問道。

　　「……不，沒什麼……」我躲開他瞬間恢復了憂鬱的眼神，起身離開——既然你什麼都不說，我也可以自己去探詢某些實情。

　　「他對你說了什麼！告訴我，娜洛！」田野忽然站起身，隔著桌子伸手拉住我。

　　請不要這樣哀傷的看著我，冥王。有一個瞬間，我幾乎要硬下心腸來打掉緊拉著我的這只手。卻還是在他近乎透明的深邃目光中軟化下來。

　　「他說：『善良的人，為什麼會被說為災難呢』……」忍著要再度流下來的淚水，我保持著平靜的聲音：「田野，被困在潘朵拉盒子裡的希望……也是災禍之一嗎？」

　　田野抓緊我的手放開了。

　　心碎欲絕。

　　我拉開門，外面的人們安靜的看著我，他們的目光中是洞悉我所有一切的了然，而我對他們，一無所知。

　　「兩位大人的小會議開的時間夠長的……」波塞頓優雅的抱著雙肩，輕笑著調侃。「娜洛，」赫耳墨斯站在水族箱旁向我點頭：「聽說你今天被追殺兩次了，還是來新奧林匹斯住一段時間吧，這樣算上波塞頓就會有3位神保護你了。」而一邊的大個子死神兩眼發紅的盯著我的臉看。

　　我從其他沉默不語的人們身邊走過：「請進來吧，海皇大人。」低下頭，說好要堅強的，眼淚卻又不聽話的從臉頰上墜落下去。

　　「哈迪斯！你對她作了什麼？這，這麼長時間……」有人沖過我身邊跑進那個小房間裡，然後傳來傢俱倒塌的聲音，繼而乒乒乓乓的一陣衝突後，電光一閃，小屋子裡打了一個震天動地的炸雷，從背後撲出來的衝擊波幾乎要把我推倒在地。

　　除了繼續優雅微笑的海皇和一直在水族箱旁看海豚跳舞的赫耳墨斯，所有人都跑向那個紙片飛舞地方。我也擠過去，從人群的縫隙裡看進去——冥王和死神若無其事的站在一堆報廢的傢俱電腦傳真機裡面，一個好像剛剛被打劫過的襯衣大開，扣子全不見了；另一個的髮型越發的清爽，只是好像被閃電擊中過一樣有些冒煙。兩個傢伙的臉色都臭到了極點，而屋子裡面好像被炮火攻擊過一樣，四面牆包括房頂都黑了……

　　「你們的關係還是這麼的好啊，真讓我這個做弟弟的嫉妒。」

　　「是啊是啊，不過幸好我沒和你們這麼親近……不然會拿到保險金的吧？」

　　波塞頓和赫耳墨斯一唱一和的說，兩個人的表情都是非常溫柔的微笑。

　　作者有話要說：

　　*彈丸小子：小說《TrinityBlood》的漫畫版中的一個人物的綽號，正式的名字叫做托雷士.伊庫斯，是一個有少量人類大腦皮層支持思考意識的機械兵。精幹的矮小個子，但是像瓷器娃娃一樣的秀美（體重卻有200公斤……這個，是他身上唯一的笑料——遇水即沉），是教廷AX的戰鬥機械，對上級命令的絕對服從性導致經常被敵人稱為教廷的忠犬。因為是機器，他說話的方式非常簡單快捷，目的性明確，最常用的就是：肯定、否定、你的話意義不明，請重新提交……這樣的電腦語言。這樣的非1即0話語雖然看似平淡，可是卻表現了托雷士有別於機器的地方——他會用「否定」來表示自己對同僚不成熟計畫的不贊成。


第36章 最強戰士

　　「是啊，知道我們沒什麼過分的關係以後心情就好了。」

　　「過分……放心了，那傢伙最多只算你的摯友而已……你還真是個可愛的女孩……啊，腿有些難過……」

　　「娜洛。」

　　「唔，海皇大人？」

　　「離這傢伙遠點，他可是死神。」

　　「……知、知道了……」

　　紅燈，我鬆開了油門讓汽車慢下來，而副駕駛的位置被大塊頭的傢伙完全的佔據著，即使把座位的滑檔推到了最後面，死神達拿都斯大人仍然像一隻折疊椅一樣的壓縮著身體。

　　「波塞頓，你的車子好小……」這是達拿都斯一路上不斷重複的話題。

　　「告訴他，想舒服就跟在後面跑好了。」海皇口氣冷冷的。

　　「請忍耐下吧，都是因為我……」綠燈，法拉利幾乎沒有任何聲音的就又竄了出去。

　　「沒關係了，我也是一樣的不擅長瞬移。」大個子在手臂間側過頭，露出安撫的溫和微笑。

　　點頭，我傳過臉繼續開車——亞莉，我們來找你了，希望你不會有事……否則我……

　　十幾分鐘前，我和田野棄而不舍的爭吵終於有了定論，冥王大人同意我和海皇也加入到死神找尋冥後的行動中來。而他自己要帶赫耳墨斯回塔爾塔洛斯。

　　「死神，貝瑟芬尼就拜託你了，還有波塞頓，你要看好娜洛……記住，如果找到了貝瑟芬尼，立刻和我聯繫，我要親自接她回來，知道了麼？」田野站在樓梯口，還是一臉極不原意的樣子。

　　「田野，你為什麼不去找她回來？」我這樣問過他。田野苦笑了下：「她會感覺到我的接近，然後逃開。所以，你們此行的目的就是找到她，並且留住她，我再立刻趕到。」

　　海皇有些不高興，我知道他的心情都在和敵人作戰上面，而赫耳墨斯暗示我要拉他出來一起去找亞莉——這樣就避免了海皇和冥王間的衝突。並且對於我來說，找到亞莉是我能幫助他們唯一的事情。

　　拉風的法拉利飛速的超過了前面一輛輛的普通轎車，我再度將油門踩下去——快點找到亞莉吧，我要告訴她，甚至什麼都沒發生過。

　　「那傢伙，其實很想親自來……」

　　「達拿都斯大人？」

　　大個子男人蜷縮成一團，手疊放在下巴下面，看著街燈串珠一樣在車身的反光：「冥王那傢伙……從前就是，表面上看起來相當的沉穩，可是假如冥後離開他的神力範圍，他辦事就會開始亂了。不過他善於隱藏自己的情感。」

　　「不知道他這樣的傢伙怎麼統領冥界。」波塞頓也對田野下了定義：「總是那副表情，一臉沒用的樣子。」

　　雖然聽不到海皇的聲音，但是死神對冥王的看法也是差不多：「明明心裡都快急死了，卻還是沒有什麼表示。」他話鋒隨即一轉：「這就是你的保父大人的性格，真不知道前世他是怎麼把你騙過來養著玩的……」

　　海皇冷笑：「根本就不是騙的，純粹的拐帶兒童……別問我，娜洛，你最好問田野自己是怎麼回事。」

　　「估計哈迪是用葡萄酒把你灌醉，然後放在口袋裡背回來，也許我也參與其中，一定是接應的……」

　　我開著車，兩個傢伙在我耳邊喋喋不休的模擬誘拐事件。這樣的事情令儀錶顯示的公里數位一度飆升到160邁以上。

　　出了城市後越過高速路就是靠近森林的邊緣，有大量的植被在這裡生長著。我們的目的地就在樹木蔥郁的中心，田野說亞莉一定會在這裡。

　　大地女神的花園。

　　「大地女神的花園？這是做什麼的地方？」路面出現了平緩的起伏，而街燈也變的昏暗起來。我打開車燈，儘量的按照田野的敘述找尋著進入森林的路線。

　　大個子在狹小的空間裡聳了下肩：「這個麼……波塞頓有什麼相關的資料麼？」

　　在心裡最深的地方，大海一樣的男人保持著威嚴的沉默。

　　他有一絲的緊張。

　　「海皇大人？」我突然感覺到周圍樹叢間的異常：「大人！有人在包圍我們的車子！」

　　「啊~~~」死神打了一個哈欠，向我轉過頭來，眼睛濕濕的：「從進入這片森林的時候就發現了……看來對方也找到這裡了。而且人不少呢……大概能坐滿一間普通的餐館了。」

　　車子向前竄了一下，差點就拐出本來就狹窄的小路……這個傳說中收回人命的神，怎麼是這麼大條的性格？

　　「讓那傢伙別說笑了，娜洛。對方的目的並不是我們，而是……」

　　車子繞過了高大的白樺掩映的小路，我立刻肯定了我們要找的就是這裡——一間巨大的，呈現圓潤的露珠一樣外觀的玻璃溫室建築。

　　「停在這裡吧，這裡已經是春神布下的結界邊緣了。」海皇的氣息又一次鼓動起來：「看來來的正是時候，交手剛剛開始。」

　　「什麼！」吃了一驚，海皇的意思明確的是在說這裡正在進行著戰鬥。拉開車門，我迅速的跑向溫室：「亞莉！」

　　「等……等一下！」海皇大人制止的話音未落，我結結實實的撞在了一堵看不到的氣流上面，然後被反彈了回來。

　　不好，隨著念頭出現，我跟著在空中做出一連串的動作——翻越，轉身，落地……

　　「我、我、我……我沒有摔倒！」天啊，剛才在空中制動的動作是我做出來的麼！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的手——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已經掌握了貓一樣的靈活。

　　「好了！娜洛，作為一個女神竟然連結界都注意不到！這樣的你怎麼能應付的了戰鬥的場面！」

　　一盆涼水澆下來，我剛剛沸騰的喜悅心情被波塞頓凍結在了零度下：「真，真對不起……我太衝動了……」

　　「還是外面的自由的空間好……身體可以完全的伸展開，而且，晚間的空氣也清新的很……看來我來這裡真是對了呢，」死神優哉遊哉的從後面踱過來：「春神已經完全的覺醒了，作為冥府的皇后，她的能量已經超越了前世很多，不只娜洛小姐無法突破春神由血緣關係繼承的宙斯大氣之結界呢，看看旁邊……」

　　我轉過頭，立刻驚叫出來。

　　所有靠近溫室的樹木都奇異的扭曲了，在黑暗中，漫長出來的枝條像無數巨大的手臂紮向那個看不出的空氣壁壘，進而被擋在外面，蔓延著長成包圍的趨勢。

　　哢哢作響……那些枝條的觸手還在生長著，像活物一樣。

　　「所以，娜洛小姐，」那張英俊的有些白癡的臉移到我的面前來，掌管死亡的神苦笑著說：「我們也被包圍了。」

　　耳邊惡風突起，一道黑色的影子快速的刺過來。「危險，趴下！」達拿都斯在我耳邊大喊，並猛然的將我拉倒在地，那道暗影在我發愣的時候從背後帶著鞭撻的響聲擦了過去。

　　竟然是一條樹枝！

　　「艾基尼斯！」金色的光線隨著呼喚在手臂處迸發，在直射向我們的尖銳枝條間形成了一面盾牌，擋開了險些被貫穿的危機。然而，下一輪的攻擊立刻又從另一個方向襲來，整個森林好像是被童話故事中的巫術操控了一樣，暴長的樹木伸出枝條瘋狂的向我們攻擊。

　　「海皇，請將你的力量轉交給我！」得到了身體裡大海之主的認可，我立刻在攻擊的間隙開始祈禱：「全世界的水系啊……」

　　「等一下啊，娜洛。」

　　我合攏的手掌被緊緊的抓住了，對面的男人如夜空一樣深的眼睛裡反射著光輝：「請不要用海皇破滅的力量，這個森林……」

　　「他在幹什麼！這個笨蛋！」海皇的能力在身體裡衝擊著：「這是在戰鬥，沒有時間考慮那些，娜洛，繼續你的召喚！」

　　為什麼要阻止？亞莉還在裡面！我掙脫了被禁錮的手：「死神大人，請讓開，我要確保亞莉的安全。水，綁縛！」

　　「什、什麼？」

　　一條細長的水鏈出現在空氣中，快速的繞住了達拿都斯的身體，緊緊的將他捆住了。

　　好了，繼續召喚，那些被擋開的枝條在這段時間裡長出了更多的觸手，帶著風聲向這裡抽打過來。

　　「全世界的水系啊，聽從我的呼喚，請遵守你們對我的約定，將海嘯的力量轉交到我的手中吧！」

　　浪潮洶湧的鋪天蓋地而來，翻湧出的白色泡沫化為戰馬從水面奔湧而過，巨大的水聲將我湮沒其中。站在這一點上，地球上的水都在迎合著我的呼喚。能量完全的被收集在雙手間。

　　下一秒，這片邪惡的森林將被夷為平地。

　　「不要這樣做！娜洛，它們也不想傷害你的，而是被人操縱了，這些植物都是無辜的，不要殺害它們！」

　　殺害。我因為這個詞愣住了，眼前出現了文凱先生溫和的微笑，他再也不能對著愛人這樣微笑了，因為……他也是被殺害的……

　　「啊！」眼前一晃，馬上被結結實實的撲倒在地，大個子已經掙脫了水鎖的束縛，他一下子就將我壓在了地上。

　　「混蛋！你、你在幹什麼……」小盾牌適時的墊在了身體下面，可仍有很多細小斷裂的樹枝紮到我的手臂，幾乎痛的要叫出來。而那個撲倒我的傢伙一動不動的倒在我胸前。「閃開啊，太重了……」等一下，我的手指似乎摸到了什麼粘稠的東西……

　　「達拿都斯，你流血了！」在大個子的肩膀上，衣服被抽開了一道，細長的傷口正滲出血來。

　　「哈，沒關係……」他喘著氣抬起頭來，還是一臉近乎白癡的完美微笑：「女神……」

　　「啊？」

　　「你發育的很好。」

　　一聲清脆的掌擊聲在森林裡回蕩。暴怒著跳起來，用水的凍結的冰壁加上盾牌擋開了幾處攻擊以後，我發現幾乎所有的出路都被瘋長的枝條封鎖了。

　　「怎麼辦？被包圍了！」

　　相對於我的慌亂，波塞頓卻異常的冷靜：「停止防禦，娜洛，別忘了，你身邊的男人可是冥界第一的戰士。」

　　「大人？」我回頭看著翻倒在地上用手護住半個臉頰的男人：「他可以麼？」

　　「試試看就知道了，他需要一點動力……」

　　本來在前面抵擋攻擊的冰壁突然間的熔化了，並且化為水牆推開了艾基尼斯，我詫異的看著那些枝條向著我飛速的刺過來，而水的力量在手中消失殆盡。

　　「波塞頓，你要幹什麼？不要……」

　　黑色的細長暗影破空而來，發出尖銳的風聲。

　　一句鎮定的幾乎冰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那些將要刺穿我身體的枝條突然的停住了，生生的彎折回去，在一片爆響中化為了焦黑的木屑落在地上。

　　「沉迷於黑暗的闇之眷屬們……睡在封印之地的你們，聽從我的召喚……」

　　背後，如火山一樣的力量從那個原點強大的迸發著。呆呆的站著，長髮被陰霾的氣流鼓起，一種冰冷的感覺穿過了我全身的骨縫。「感受到了吧，娜洛？」波塞頓輕輕的在我耳邊低語：「冥界被稱為最強戰士，專為收割生命而存在的——死神達拿都斯，這才是他最真實的力量。」

　　是的，狂野到幾乎能撕碎一切的力量肆意張揚的在我身後舞動著，恐怖帶著嘶叫和歎息夾雜著從樹枝間湍流而過，大地都為之震顫不已。被這樣宣揚的死亡氣息包圍著，我甚至不能回頭……不，是沒有勇氣回頭。

　　爆裂的聲音刺耳的逐漸像四周鋪展開去，在黑夜裡，木屑的灰燼發出青澀的味道，這味道竟然被恐懼幻化出濃重的血腥彌漫在空氣中。一道銀色的寒光反射在樹木的枝幹上，將我的影子巨大的投射在上面。輕微的金屬摩挲聲中，那個撕裂一切的力量向我走過來。

　　「娜洛，你沒有受傷吧？」連聲音都不像是他了，那個曾在我身旁蜷縮著身體的大個子。我連轉身面對他的勇氣都沒有，那個聲音停了下，餘光中我看到了一抹利器的邊緣，鋒利的在我的右側閃爍出銀色的光芒。

　　忍不住的發抖，我能聽到自己牙齒互相磕碰的聲音。

　　「請不要回頭，娜洛……」

　　不能回頭，為什麼？

　　「海皇波塞頓，你果然是一位出色的梟雄，你的目的達到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由本神處理吧。」

　　死神的力量在最後一個字尚未完全傳入我耳中的時候已經退後到了森林中，而被他剛才折斷詭異枝條的樹木都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爆裂的聲音不斷的從森林的深處傳來，越來越遠。

　　「看來他已經找到敵人了，好了，娜洛，拿起你的盾牌，進入貝瑟芬尼的結界中去吧！」水的力量又一次回到我手中。

　　站在原地，我沒有動。

　　「波塞頓。」

　　「怎麼了，我的女神？」

　　「你為什麼要用我的安危來激達拿都斯出手……他，他似乎不想用暴力……」

　　「好了，娜洛，」海皇嚴厲的聲音指責著我：「在戰場上是沒有替對方考慮的時間的，不要忘記你對哈迪的承諾——找到亞莉，時間緊迫，快行動起來吧！」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25

第37章 朋友

　　「水，聚合、分子靜止、結冰、架構……」

　　被咒語推動著，風的壁壘間撐開了一個由凍結的水體構成的通路。作為第三代提坦族的三大主神之一，海皇波塞頓所掌控的強大力量輕易的就破除了春神結界的壓力。

　　「可以了，進去吧。」

　　「好的，大人。」

　　快步從晶瑩的洞穴穿越而過，凜冽的風席捲著雪花的微塵打在我的臉上，而通路的外面，被隔離的空氣壁發出北風呼嘯的聲音。通路直接通到了巨大圓球形的溫室門口，門沒有鎖，察看了下沒有任何的異常，拉開了玻璃的大門，我回手溶化了冰的通道，再次封閉了這個空間。

　　進入大門，世界整個都變化成了另一種感覺——雖然在外面看到了這裡面一片蔥蘢的綠色，也可以想到這裡面的溫度和濕度都會比外面大很多，可進入其中才會真正體驗到這片存在于森林環抱中的溫室特殊之處。

　　太奇妙了。

　　「這是百合麼？」無法想像，面前盛開的一簇花朵像鈴蘭一樣的垂落下來，卻是開出了百合的花朵，而花的直徑至少有一個碟子這樣大，並且……是淡藍色的！抬起頭，我向茂密的神話森林中心走去，更多的奇異植物將這裡變成一座迷幻的宮殿——無數閃爍星光的綠藤蔓卷著生長到更高的地方，地面上各種顏色的蘑菇像花朵一樣的豔麗。金色蓮蓬的蓮花、藍色花瓣的玫瑰、透明葉子的蘇格蘭薊、珊瑚色的葡萄……無數從來就沒看到過的植物品種在這裡旺盛的生長著。

　　我在原地轉了很多圈，一切都像夢境一樣完美的不可思議。

　　「所有的女性都會被美麗的東西所吸引，不是麼，我的女神？」調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才意識到自己在華美的奇妙景色裡迷失了來的目的。

　　「亞莉！」我開始呼喚那個天使的名字，她會出來見我麼，這個和她所愛的，有些疑似曖昧的女人？

　　被巨大綠植的莖幹遮擋著，我看不到更深遠的地方，可是生命的氣息卻無處不在的蒸騰著。她在這裡，沒錯的，可是她為什麼不回答……我開始緊張起來，不會是……

　　不，不可能，結界完美的存在著。我稍微放心，繼續呼喚起來：「亞莉，是我，我是娜洛，我進來了。外面的攻擊者已經引開，快出來吧！」放鬆下來，手臂上被碎石和樹枝劃破的傷口開始痛了，雖然它們在海皇的神力下快速的癒合著，可是疼痛的感覺並不比完全人類的狀態減輕多少，好像著火一樣的燒灼。

　　A？最早的那個植物的藤蔓紋樣回到了我手臂的上面，嫩綠色的攀附著黑色的枝條，夾雜在藍色的水紋間，而金色的橄欖似乎就是從上面長出來的。

　　「允諾刻印麼？這個代表神祗對你的影響，」波塞頓這樣解釋：「當人類被神祗想要守護的時候就會出現在他的身體某個部位，這樣其他神就會通過這個刻印知道是那位神在守護這名人類，你目前並未覺醒，所以這個刻印會一直顯示，並且被參雜的神力影響外觀。當它消失的時候，或者說是你完全覺醒了，或者說……就是你的靈魂離開了身體。」

　　我明白了——亞莉，也是要保護我的神之一，雖然她已經忘記我的存在了，可是當冥王發現我並且給我留下記號的時候，春神的紋樣便也附帶著出現。而她自己，因為被遺忘我的事情牽連，連自己的符號都不記得了……

　　我低下頭翻過手臂檢查著傷勢，忽然間的，所有植物的葉子都嘩啦啦的向我的方向翻過來，好像一隻只看著我的眼睛一樣。

　　「呀！」被嚇了一跳，被這一群傢伙「看」著，我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娜洛姐！」

　　是亞莉的聲音，隨著這句話，我眼前的綠植齊刷刷的閃在一旁，亮出一條通路，在這條通路的終點，居然是一隻含苞的金色雛菊花朵……它、它有一倆小型車這樣大！

　　「你受傷了？他們傷害到你了！」隨著雛菊柔嫩巨大的花瓣層次的綻放開，女孩子的手首先從裡面伸出來，然後是她的小臉：「過來，娜洛姐，到這裡來，我會保護你的！」

　　長出一口氣……田野，亞莉沒事。

　　「嚇死我了，亞莉！」我跑過去將這個倔強的孩子抱在懷裡：「還好你沒事……」忽然的無力，我跌坐在地面上，身體也開始發抖。

　　亞莉被我的樣子嚇了一跳：「你怎麼了，娜洛姐，你不舒服麼？」

　　我鬆開她笑笑，冷汗像虛脫一樣的流下來：「緊張的……」

　　丟臉啊……不過還好，對面的女孩子臉色比我還要差，我們兩個是彼此彼此。

　　手腳並用加上亞莉拼命的拽才爬進雛菊的花朵裡，散發螢光的花瓣隨即合攏，形成一個小空間，只容的下我們兩個抱膝坐在裡面。外面傳來絮絮索索的聲音，應該是那些植物又一次的將路擋住了。

　　「別怕，有我在……」女孩子在我旁邊這樣說，她貼著我的肩膀有些顫抖：「也許你還不知到，我其實是……反正，他們不會過來的，我不會讓他們來傷害你……」

　　借著花瓣亮起來的螢光，我看到亞莉緊緊的抿著嘴角，一副堅強的樣子。

　　「呵呵……」突然的就笑出來了。亞莉不明所以的看我，大眼睛裡一片迷惑。

　　「你這個小傢伙就是冥界的國母麼？」看著旁邊穿一身大學校服的女孩，再想到田野被她修理的樣子，我就想笑，實在是忍不住——按現在的話來說，這兩個孩子是冥界的最上層管理……暴笑……

　　「啊……娜、娜洛姐！」亞莉吃了一驚，隨即臉紅了：「你都知道了……」

　　「是啊，不但知道了，而且……你似乎和他鬧彆扭了吧？」

　　雖然同樣是女孩子，可是女孩子的心永遠是未知數，被我這樣就說破了她的心事，亞莉立刻別過臉去：「才不是，我是因為想一個人清靜幾天才跑出來的。」

　　笑，反駁不成立——那個傢伙即使在身邊，耳根也會非常的清靜的。

　　「亞莉，」我扳過她的臉，然後將手臂上的花紋伸到她面前，手指順著黑色的紋理畫下來：「這個是冥王哈迪斯的紋樣，可是第一次看到這個記號的時候，你並不認得這個，不是麼？」

　　「它變化了，現在很漂亮。」亞莉沒回答我的問題，看的出她很失落。

　　小傢伙對此真的耿耿於懷呢，我忍了壞笑，繼續說下去：「那麼，你知道這個綠色的藤蔓代表的是什麼麼？」

　　仔細的看了看，天使純潔的搖頭：「不知道啊。」

　　果然如此，看來我的推斷是正確的了：「告訴你，在我手臂上出現的花紋叫做『允諾刻印』，黑色的代表冥王哈迪斯，而這個綠色的代表你，春神貝瑟芬尼。」

　　「啊？」

　　她明顯的吃了一驚，我收回手臂，故作深沉：「這樣說來……我們難道……」歎氣：「亞莉，我並不是古板的人啊，你喜歡上我就直說吧……」

　　「啊~~~？」可憐的孩子，讓我嚇的只能發母音了。亞莉滿臉的黑線，手指痙攣著：「怎、怎麼會，不是這樣的，我對娜洛姐……」

　　看來，要解除一個誤會不如創造另一個更大的誤會來的困難，身邊的女孩已經處於抓狂的邊緣了。

　　嚴肅起來，我來此的目的就是要告訴你我自己依然迷惑的很的事情，但是，希望我能提供的資訊，可以解除你的迷惑：「亞莉，不，也許我該叫你為冥後陛下或是春神貝瑟芬尼大人。也許你不能想像，娜洛也是一名女神……」

　　「什麼，娜洛姐也是神？」

　　微笑，我輕輕的點頭行禮：「在下就是掌管希望的女神。」

　　「希望……女神？」亞莉的嘴張的很大，她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我不記得……有這樣一位女神啊。即使是流傳在人間的神話故事，希望女神也是由其他的神代替的角色啊，比方說：人類製造者之一的雅典娜、百合仙子厄爾庇斯、曙光女神歐若拉，甚至還有指認潘朵拉是希望女神的說法……很多的神祗都被稱為希望女神，可真正的希望女神並不存在啊。」

　　亞莉很肯定的語氣讓我歎了口氣：「不只是你不記的，說實話，我也不記得……」

　　將從赫耳墨斯和阿波羅那裡聽來的事情大致的敘述了一遍，我試圖用自己都半信半疑的事情說服別人，亞莉張著嘴，一臉不可思議的聽我說自己被從「神祗人事科」被抹殺檔案的事情，我不知道她會不會相信我說的話。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的。」

　　終於複述完畢，這些繞的我頭疼的事情真不是以一個人類的精神能力可以理解的。我甚至有一種想把自己的大腦拿出來曬乾的衝動……它一直飄在水裡。

　　亞莉一聲不響的將頭埋進了手臂間。我安靜的等待她的反應，或者是相信，或者是說我騙人。

　　「娜洛姐，你好可憐！」她抬起頭來的時候，一串水珠從臉上滴落下來，天使竟然哭了，我有些不知所措：「對不起，亞莉，我說的都是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但是、請你相信……」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她側過身將我抱住：「從前，我對自己的坎坷的命運有過不滿，可是我還有哈迪記得我和我的約定。可是娜洛什麼都沒有，沒有人記得你，娜洛好可憐，我還生田野和娜洛的氣，對不起……」

　　「傻瓜，我也不記得你們，這樣就扯平了，不是麼？」

　　「可是，如果田野真的是喜歡過你，如果是那樣的話……」

　　「放心了，」我拉起她用手背擦去她的眼淚，微笑著捏捏她的臉：「笑一笑吧，赫耳墨斯對我的記憶多一些，他說田野是我的保父，你可就是我的保姆了，以後要照顧好我哦！」我活動了一下自己已經蜷的有效麻木的腿，索性翻過身趴在鬆軟的花蕊上：「再說了，即使我和誰有什麼糾葛，也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的我是人類，和希望女神沒有任何關係。你們，這些神族，需要我的時候我會努力支援，如果不需要，我就會消失在人群中，繼續自己平靜的生活，這個才是娜洛的人生。對了，亞莉和田野，你們在我眼裡永遠是朋友，而不是神，這樣好嗎？」

　　我伸出手，亞莉立刻也將手放在我的手裡：「我明白了，娜洛姐！」她雖然有些抽泣，還是擦乾了眼淚微笑出來：「亞莉也是一樣的，可是我們不要做普通的朋友，要做就做最好的！」

　　「成交！」握手，OK，大功告成。

　　「我的女神，你哄小孩開心的水準真是一流。」這個聲音突然響起來的時候，我差點把臉摔在花蕊上——一直顧著和亞莉說話，竟然忘記了身體裡還有一個傢伙的存在了。

　　「好了，也請您出來吧，」我翻過身，擠在角落裡以騰出更多的地方：「亞莉，這位元你應該是認識的。」

　　水藍色的光線從手臂流出，海皇大人半透明的身影也抱著膝「坐」在了我們的對面。

　　「嗨，亞莉，好久不見了。」優雅的微笑，揮著手的波塞頓一臉的溫柔。

　　靜……

　　「啊！」亞莉的叫聲差點震破我的耳膜：「鳴海，你還活著！！！」

　　貼在花瓣的邊緣滑下來——幸好不是硬的，否則剛才撞上去鼻子一定會出血的。我翻過身，亞莉正不停的試圖抓著海皇的肩膀：「鳴海，鳴海！」

　　「貝瑟芬尼，」海皇被她「抓」的很無辜：「你也長大了不少，可是還是很愛哭哦。」高貴而又得體的微笑著，英俊的海之君主用無所謂的語氣說著聽上去依然是異常殘酷的事實：「我並沒有復活，現在只能在娜洛的身體裡寄居，你是摸不到我的。」

　　「怎麼會是這樣？」女孩子停下了動作，卻一下子哭了出來：「鳴海，我們都好想你，我們好想你啊……」

　　亞莉捧著臉在波塞頓面前哭泣著，而海皇只能無奈的笑著，將透明的手掌「放」在亞莉的頭上：「這次能看到你們，知道你們幸福就已經很好了……」

　　原來海皇就是亞莉說過的蕭鳴海……

　　But，又是這樣傷感的相見場景，難道再讓我跟著哭一次麼。今天這一天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落淚了，好在這一天就要過去了……


第38章 twins

　　「田野，聽得到麼？」行動電話發出時斷時續的哢哢聲，最後索性就是和我要找的人一樣，長時間的沉默。

　　溫室裡面一個信號都沒有。

　　「聯繫不上，亞莉，你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和田野聯繫……」

　　「才不要！」女孩厥著嘴轉過頭去。

　　「還在生氣？不是解釋過了，他現在面對非常棘手的問題呢……好，咱們還是等達拿都斯回來再行動吧。」

　　「這樣也好，哈迪那傢伙應該和那個赫耳墨斯在一起拔不出腳來，等死神回來咱們可以直接把這個不聽話的小孩帶走。」身體裡的聲音下達著不容反駁的命令，海皇在部署的時候沒有一絲的猶豫。

　　「好的，大人。」

　　翻了身，把行動電話放回口袋，這個空間又狹小又潮濕悶熱，我都有些懷疑是這裡的高濕高熱讓手機無法接通的了。頭髮都貼在臉上打成一縷一縷的，衣服也皺巴巴的裹在身上，現在的我可以說是狼狽不堪，而身旁的女孩子卻清清爽爽，一點都沒有被影響的跡象。

　　這就是神和人的區別麼？繼續打滾，好難過……

　　空間忽然有輕微的扭曲。

　　「怎麼了！」我愣了下，撐起身子：「那是什麼？」

　　「有人進入結界了！」亞莉也緊張起來：「什麼！竟然一下子突破，對方的力量好強！」

　　果然，一個力量以飛快的速度進入了溫室，它在壓制著的巨大能力。能量停頓了一下，顯然是被植物所阻止，繼而，便傳來了砍伐的聲音。

　　「不要！不要傷害媽媽！」亞莉幾乎要叫喊起來，我立刻將她撲倒：「小笨蛋，你要暴露自己麼！妙樂阿姨並不在這裡！」「讓他們住手……」她推我的手，我捂住她的嘴，亞莉掙扎著要從我懷裡出去：「媽媽……」

　　「娜洛，讓她別衝動。」海皇的冷靜提醒了我，對啊，可以利用水來觀察外面的事情。

　　葉子上凝結的水珠反射著光輝，而濃重的濕氣也浮動在空氣中。無數的水系將它們看到的東西講述給我。

　　那個人身材很高，站在黑暗中看不清樣子。負責防禦的綠植藤蔓在靠近他的時候就被他切斷倒下了。可是，這片大地似乎蘊藏著強大的生命力，更多的蔓藤繼續瘋長著，保護著花園的中心地區。

　　「原來如此……這個地方竟然……」

　　「海皇大人？」

　　「娜洛，這裡被稱為『大地女神的花園』，不是麼？」波塞頓的輕輕的念出這個名字：「這裡，應該就是迪梅爾安息的墓地了。」

　　我忽然明白過來，在上一次戰鬥中死去的大地女神就葬在這片土地中。而亞莉叫喊的「媽媽」，不是作為她這一世母親的妙樂，而是在冥冥中依然盡力的在保護著自己前世女兒的迪梅爾。而這個奇異的美麗花園，便是她存留的精神意志實體化的產物。

　　這些曾經要殺掉我的混蛋，現在竟然又要毀滅一個女孩子唯一可以保留的對母親的回憶之地！

　　「停手，照這樣下去，媽媽的花園就會被毀掉了。」一邊是亞莉哭叫著不斷要掙脫。而另一邊，波塞頓也對此作出了評估：「對方會很快找到我們，不知道達拿都斯被他們引去了哪裡……果然還是有些謀略。」

　　對方的目的就是我身旁的這個女孩，也許是找到後立刻殺掉，更有可能的是挾持後以她作為要脅冥界的資本。

　　手邊開始有雪花飄蕩出來，急速降低的溫度下，一柄尖利的冰劍出現在手中。

　　「娜洛姐！」亞莉停止了掙扎，她反過來抓住我的手：「不可以，你的能力……」

　　「放心了，雖然我現在只是一個畫師，可是我高中的時候做過劍道部的主將呢！況且，海皇的能力可以讓我做到一個戰士應該具備的強大，不是麼，海皇大人？」吹牛和拍馬應該可以達到一定的效果。

　　果然，海皇立刻表態：「同意試試看，至少，這樣的逃避並不是辦法。」

　　「冥後貝瑟芬尼，請留在這裡，這是我對你的命令！那個……海皇大人，我可以對她下命令麼？

　　「……就這樣吧，你現在看上去比她大。」

　　好的，那就開始吧，我的第一次對敵反擊！

　　巨大的花瓣被水霧推開，我從裡面跳到地面上，掙脫了亞莉拉住我的手，回頭叮囑：「記住，不要出來，可以麼？答應我，不要讓我有任何的顧慮。」

　　亞莉猶豫了一下，擔心的神色寫在臉上，卻還是點了點頭：「鳴海，請保護娜洛姐。」

　　轉身走去，綠色的植物閃出一條只容一個人通過的路，隨即又在我身後復原。

　　「緊張嗎？我的女神，看你的樣子應該一直是個乖孩子，打過架麼？」

　　「從來沒有，海皇大人。」

　　「怕嗎，要一個人作戰？」

　　「……不怕，我不是一個人，有大人你在我這一邊，還有亞莉，我要她完好無損的回到田野身邊。」如果不能逃避，不如握緊手中冰冷的劍，來一次徹底的反抗。

　　小說裡都是這樣說的。

　　他輕聲的笑了：「娜洛，這一世見到你，發現你變了很多，但是這種倔強還是沒改變。」波塞頓在身體裡下達著果斷的命令，將能力快速的轉交給我：「全力集中精神，我們只要拖延到死神回來就可以了。」

　　不再猶豫，在死神回來之前，我要儘量贏得時間來確保亞莉的絕對安全。

　　「水，化為霧氣吧！」祈禱的聲音催動著它們的變化，迎合著主上的能力，濕潤的水氣一下子增強了，在空中凝聚成漂浮的微粒反射著光線，一片濃霧立刻彌漫在綠植的枝條間，並且越來越厚，幾秒鐘就伸手不見五指了。

　　那個一直站在暗影中的傢伙絲毫沒有濃霧震動，依然停留在原地。由他身上散發出來巨大的能量感讓我恐懼。

　　我們之間只隔了樹葉的屏障。

　　對方沒有任何活動的跡象，只是那些力量又一次的加強了——看的出，他在已經發現了我的位置。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我和對方對峙的站著，誰都沒有任何動作。

　　海皇終於忍不住了，他的地位不允許對方做出如此的無視的態度：「娜洛，試探下。」

　　「水，綁縛！」

　　霧氣劇烈的收縮，由乳白一下子透明起來——幾道清水的繩索彎轉著套向對方，在即將接觸到對方的身體時，卻突然喪失了活動的能力，摔向地面，濺起了一片水花。

　　「果然是個厲害角色，」波塞頓亢奮起來：「又是誰呢，這場戰鬥越來越有趣了。我的女神，換種有效的方式進攻吧！」

　　「是的，大人！」手中的冰劍碎裂在空中，溶化成水柱後分流出去，再次的凍結成為一根根結晶。對方是神族，而且能力強大的可怕，波塞頓說的對，不能再猶豫了：「水啊，聽從我的指令，射向敵人的身體吧！」

　　冰淩激射出去，劃過了植物的葉子，帶著凜冽的穿透聲衝刺。

　　就在這個時候，對方卻向前一步，從陰影裡走了出來。我幾乎不相信自己感受到的，那張臉在水的反射下清晰的映入我的腦海。

　　「等一下！停止攻擊！」

　　「怎麼了？娜洛？」海皇隨即也大吃一驚：「達拿都斯！」

　　撥開層層的葉片，高大的身影就站在我的面前，俊美的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一雙眼睛微閉著，纖長的睫毛在白色的霧氣中更加的明顯。

　　「達拿都斯大人，你還好吧？」低下頭大口的呼出一口一直提在嗓子眼的氣，這傢伙，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放心了。」

　　但是……我的心為什麼會感覺到緊張呢……抬起頭，死神還是微笑著，眼睛卻一直不曾張開。心中一緊：「大人，您受傷了麼？」向他伸出手去：「您的眼睛……」

　　我愣住了，達拿都斯在海皇公寓給我換了和他一樣的黑色休閒裝，而面前的男子卻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

　　「防禦！」

　　在意識到失誤之後，一切都晚了，對方輕輕的動了一下手指，如同被拋棄的玩偶一樣，我被巨大的力量擊飛出去，狠狠的摔在地上後又向後滑行了一段距離，壓倒了一叢鷂尾。紅色的血液抛物線狀的在視線裡噴射出來，我聽到自己手臂的骨頭折斷的碎裂聲。而唯一真實的感覺就是從胸前蔓延到全身的劇痛。

　　「……啊！」我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胸腔上的開放性創口，剛才的力量竟然一下子就將我的身體撕裂了。而手臂也以一種怪異的角度扭向另一邊。

　　怎麼會是這樣？

　　睜大了眼睛，痛因為驚異和恐懼在身體裡變得更加肆虐不堪。

　　「娜洛！挺住，不要昏過去！」波塞頓的聲音在耳邊大喊著我的名字，卻給我更增加了難以忍受的痛苦。

　　有人在摸我的手臂，我努力的大口吸著氣，眼前一片空白。

　　「怎麼？是女孩子……」那個聲音說，似乎有些慌亂：「你是貝瑟芬尼？」

　　有能量湧入我的身體，似乎帶著一種安撫的鎮定作用，我的視力清晰起來，那個男人單膝跪在我的身邊，睜開的雙眼卻是青色的，看著我旁邊的位置。

　　是個盲人？

　　他不知道我是不是亞莉……

　　「走開，我的哈迪斯會馬上來救我的！」我還有力量，心念所動，一束水鎖將樹叢深處即將綻放的巨大雛菊緊緊的封閉住。

　　亞莉，你千萬不要出來。

　　「他是不會這麼快就從重重的包圍中趕過來的。」

　　什麼，哈迪斯現在也被算計了嗎！

　　「啊！不要碰我的手……」大叫出來，他在摸索著為我搬正扭曲的手臂。

　　「對不起，我剛才過分了，請忍耐一下，馬上就好。」男人低頭努力的將我的手臂拉直，而在我看來，他的目的就是讓我更加痛苦。

　　水在另一隻手掌間凝固成一柄小刀。

　　有機會，現在。

　　尖銳的刀鋒向面前的男子刺下去，對方顯然沒有料到我還可以活動，只是因為沒有力氣了，這次攻擊只在他臉上劃了一條傷口。

　　「滾開……不、不要碰我……」手中的冰開始溶化，我用可以行動的地方移動著身體：「不要過來……啊……」

　　「別掙扎了，你這樣會死的。」男人的表情冷了下來，他抬手擦去了臉上流下的血液：「不管你是誰，我會醫好你的。」他再一次的向我的方向伸出手來摸索。

　　會死的，我會死的，這個和死神長相幾乎一模一樣的男人一定會殺掉我。劇烈的痛苦和窒息讓我神志不清，唯一的意識就是盡力逃離此地。

　　「過來，女神。」

　　混亂的意識中，突然出現了一星閃光——這……這個呼喚的聲音是……不，我一定是太害怕了，竟然會因為聽到對方的呼喚而想要、想要……回到剛剛傷害過我的暴徒身邊！

　　最後努力的一個翻身，在噴濺的水花中，我落入了旁邊養著水生植物的水池中。

　　「娜洛！保持清醒。」海皇大聲提醒著我，在冷水的刺激下，我用僅存的力量打開了隔斷空氣和水的防護球。

　　「以為這樣就能逃走麼？你會淹死的。」水並不深，從上面傳來的冷冷的聲音，對方顯然沒將這個視為一種障礙：「只要我炸掉這個池子你就無處可藏了，快讓我幫你療傷。」

　　爆炸聲傳來的時候我真以為他要轟掉這個水池來殺掉我了。

　　「離開那裡，如果你不想死的話！」聽到這個聲音，我長出了一口氣——達拿都斯大人終於回來了。

　　外面的爭鬥開始了，爆裂的聲音清晰的震盪著水面傳入我的耳朵，忽然間的，一切動盪都停止了。

　　「是……是你？」達拿都斯似乎被什麼驚呆了，他的聲音充滿了疑惑，似乎還有驚喜。

　　「呵呵，果然是你，好久不見了，我的……」

　　「不……不可能，你的眼睛！怎麼會是這樣……竟然真的是這樣……」

　　「這是我個人的選擇，」即使只是說話，卻依然從口氣中透露著強大感的男子，冷漠的打斷了死神帶著哽咽的話語：「你現在應該注意的，不應該只是這些吧？」

　　再一次的，有強大的能量碰撞上發出震耳的的巨響。

　　「你要做什麼！這是為什麼？我們不是發誓過對哈迪效忠……」

　　「別說了，那些都是從前的事情，那個沒用的男人在神話時代間接害死了我的所愛，最後甚至連自己的女人都沒有保住……我已經對他徹底失望了，現在，本大人只對最強者奉獻自己的忠誠。」

　　「不，我不相信！你說過可以理解他，他沒有錯的話的……對，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就好像前世那樣……」

　　「呼……達拿都斯，你什麼時候才真正長大呢？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事情，忠誠、權力、友誼、甚至愛情。」輕聲的嘲笑推開了死神一再試圖親近包容的願望，刻意遠離的男子口氣稍微平和了一些：「經歷了千年，你還在相信這些麼？」

　　「是的，我們不是這樣的麼？在我的眼裡，你是一直都為了這些信念努力的。」

　　那個男子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就笑了出來：「你真可愛啊，還是這樣的相信我說的笑話，看來以後我說話要注意了，否則真是會引起小孩子不必要的崇拜。」

　　終於，死神的怒火被再度燃起了，我聽見有什麼東西蹭過金屬的嘶聲，就像是帶著長刃的武器會發出的摩擦。

　　「住口，這些是我唯一可以相信的東西！」被禁止在齒逢後的詞，模糊的傳入水底：「也是你曾經教我的……」

　　「算了，傻瓜，為了不必要的人固持己見是你一貫的缺點。今天的事情先到這裡，你現在的能力還阻止不了我。」

　　死神的力量再一次的在暴怒中肆意起來：「即使所有人都這樣說，我也不會相信你背叛哈迪斯，如果這樣，就證明給我看吧，休普諾斯！」


第39章 背叛的睡神

　　死神的聲音撕裂著從水面傳過來，然後又是巨大的轟鳴，水體振顫著，下面的泥土被晃動起來，混濁的漂浮在水裡。

　　「只有這樣的程度而已嗎？」輕鬆到帶著笑意的話語，卻沒有一絲親切的感覺。那個只是動了動手指，就將我完全打敗的男人似乎完全無視著死神一直與他纏鬥不休的攻擊，繼續用柔和的嗓音說著：「還是……你依然被那樣的事情糾纏著，無法使出全力呢？我的弟弟，死神達拿都斯……」

　　「不要叫我……」達拿都斯痛苦的喘息著，一輪閃爍的寒光穿透了混沌的水，晃動的光斑中，我的身體漸漸的沉入了水底。

　　「娜洛，聽著我的聲音，」海皇的聲音一直在我耳邊說著話，而他的力量在快速的修復著我像壞掉的玩偶一樣的身體：「娜洛，聽我說，你不會有事的，你的身體已經有了神族快速復原的能力了，只要幾天，你就會痊癒，現在你要做的就是……」

　　我最後感受到的，是在更遙遠的地方，兩個神力互相糾纏在一起，爭鬥不休。

　　意識漸漸的飄遠了，有一些泛黃的插圖在記憶中浮浮沉沉。

　　聖經中的畫面，是誰……為了什麼要傷害對方……不是兄弟嗎……

　　達拿都斯，你很傷心吧，作為睡神的休普諾斯是你的兄長，你們，是站在天平兩端的人麼……他們的戰場似乎移到了室外。亞莉，不會有人傷害大地女神的花園了……

　　一片寂靜。

　　後來，有人從水中抱起我，仔細的將我的手臂固定好，在那個懷抱中，我好像看到了星光在黑色的天幕上閃爍，星座傾斜著，慢慢的向後流逝。

　　這樣的景色，我似乎也經歷過，看到過。

　　同樣流川的星空下，那個身影。

　　不知過了多久。

　　「起床了，娜洛，你要睡到什麼時候！」

　　幾乎是跳起來的，我一下子坐了起來：「啊，天啊，要遲到了！對不起，修女姐姐！」

　　晚了晚了，上學又遲到了！眼睛都沒有睜開，我跳下床去：「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祈禱……」

　　……等、等一下……

　　睜開眼，面前不是教會宿舍的印有十字架的木床，而我也不是因為貪睡而曠課的小學生……

　　這裡是一片空白的世界，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屋頂，甚至，地面都是白色的，我身上的衣服也是白色的亞麻長袍。

　　「啊！哈哈哈哈，果然上當了！」背後傳來抑制不住的一串笑聲。我轉過頭，對方竟然是一個只有十歲左右的小女生。她穿了一身蕾絲的洋服，做成大卷的頭髮紮了兩個辮子在臉的兩邊，一雙小手捂住嘴笑個不停，眼睛都彎成了兩道細線。

　　這裡！又是什麼地方，我記得我是在大地女神的花園中，而且還被……

　　「原來你就是這樣每天被人叫早才上完的小學哦，」小女孩跳到我面前一步，做了個鬼臉：「娜洛是個沒大腦的浮游生物。」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在上學的時候，一個同學和我吵架時經常說出這樣的話來，並且做同一個鬼臉。

　　「你是誰？」意識完全的清醒過來，女孩的身上散發著神族特有的能量感。

　　「不要打擾她了，莫涅莫緒涅。」男人的聲音從另一面牆壁傳來，我驚異的回頭，一個高大的身影直接出現在這個純白空間的另一端：「她還需要休息。」

　　達拿都斯！我轉回頭——這個女孩子……難道就是掌管記憶的女神？

　　「討厭，不要你管，我要和娜洛玩。」女孩賭氣著搖頭，跑過來要拉住我的手臂，我下意識的躲閃了一下，吃驚的發現被折斷的地方已經被細心的包紮過，康復的差不多了。

　　低下頭，胸前的創口也癒合了，只留下了一條傷疤。

　　「竟然……」混亂的很，我小聲的說著：「傷口已經……」

　　「對此感到抱歉，我沒有阿波羅的完全治癒力量，所以會留下傷痕。」男人向我走過來：「別緊張，你已經睡了幾天了，應該會餓了吧？如果想吃什麼可以和我說。」

　　神啊！他的臉上有一道尚未平復的傷痕，眼睛也是青色的！

　　「你不是達拿都斯！」我向後退了一步，心裡一下子恐懼到了極點——休普諾斯！他不是和達拿都斯對戰了麼，然後發生了什麼……難道我已經被俘虜了不成？亞莉、達拿都斯，你們現在在哪裡？

　　我無法知道，在睡神強大的能力攻擊下，亞莉他們現在是否安全，這樣的擔心快要讓我發瘋，看著走過來的休普諾斯，我大吼出聲：「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睡神的視線沒有焦點的穿過我的臉，口氣輕鬆的回答著我的恐慌：「如果你是問那天的事情的話，我只能說：你的謊言很高明，竟然利用我看不到，騙過了我將你這個偽冥後給帶了回來……應該告訴你，你已經在這裡睡了3天了。」

　　什麼，3天了？是的，對方是睡神，不要說短短的3天，就是一直睡到時間的盡頭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娜洛，他一直在照顧你……」女孩子拉著我的長袍正要說下去，立刻就被睡神的斷喝制止了：「你話越來越多了！記憶女神。」

　　我被他忽然淩厲的口氣嚇了一跳，女孩也立刻躲在了我的身後。

　　「別靠近！防禦！」

　　什麼！

　　和想像的不同，我的身邊任何事情都沒發生。

　　「為什麼是這樣？」到了這時我才發現，海皇的能力已經微小到了快要衰竭的地步。

　　「波塞頓！」回應我的只有沉默。

　　「回答我，波賽頓大人！」

　　「別嘗試反抗了，這個空間是專門建立的結界，空氣中的水分子比最乾燥的沙漠還要少10倍以上，除了你自己身體裡的液體，這個空間沒有任何你們可以利用的能力。而且……如果你是要呼喚雅典娜的力量，那我也勸你不要浪費時間，在我的結界中，你的物理防禦對法術造成的沉睡是沒有意義的。」

　　啊啊……這個傢伙難道是遊戲中的NPC嗎？而我在這樣完全一邊倒的遊戲中又怎麼能通關逃出啊……

　　「你腦子有問題麼，這又不是遊戲？」我退後一步，休普諾斯沒有任何表情的走過來，然後將我一下子推倒在床上。

　　「幹什麼！你這個混蛋！」

　　「你應該懂得觀察局勢然後控制自己的言行，回到你的床上去，如果想打敗我的話最好先把自己的傷養好。」他冷冷的轉過身：「而你，莫涅莫緒涅，如果沒什麼事情了，就請離開我的結界。」雖然溫和，卻刻意冷漠的聲音，就像他的眼睛一樣沒有任何感情存在。

　　翹著腳坐在床邊的女孩聽見睡神下達了逐客令，被嚇到了一樣捂住臉：「嗚嗚嗚……你欺負我……」眼睛卻在手指的縫隙間對我擠個不停，然後就突然的消失了，只留下一串笑聲。

　　「屋子」裡面只剩下我和這個差點要了我的命的殘暴者。可以肯定的說，容貌相同的睡神和死神兄弟二人都是少見的美型男——身材高大，相貌英俊，氣質高貴。可是，和溫和的達拿都斯不同，休普諾斯的眉眼間更多出的是一分落寞的冷。

　　「你又不是貝瑟芬尼，」他背對著我，只是這高大的背影就讓我感覺到恐懼了：「為什麼要冒這個險冒充，想要保護她嗎？」

　　「因為知道你會上當……傻瓜。」緊緊的抓住乾淨微涼的床單——一定是睡傻了，竟然會在最後改變了用詞，我是想說「瞎子」的……

　　睡神並沒有理會，繼續用像機械一樣不帶任何感□□彩的口氣說著話：「莫涅莫緒涅只找到了你今生的記憶，你叫娜洛，是畫家，而你從前的身份……」

　　是錯覺嗎，我竟然從這冷漠的話語中的停頓裡聽出了一絲顫抖。

　　他轉過身，用沒有焦距的眼神盯著我：「娜洛，為什麼又要為他涉險，告訴我真實的理由是什麼？別再說你是沒有心的，你最在乎的人還是他，對嗎，希望女神？」

　　「在乎誰？」我不明白這個傢伙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他看起來和把我差點殺掉的時候有些許的不同。睡神不理會我的問題，而是鄙夷的側過頭去，可這樣的表情似乎……似乎是……

　　吃醋？

　　「休普諾斯，你認得我，是這樣吧？」我察覺到了他吃驚的神色，雖然只有一霎那，但還是被我看在眼裡：「你是我前世認識的人，而你也有對我相關的記憶，是這樣吧？」

　　睡神的表情忽然有了一絲的溫和，在一個瞬間裡，我幾乎覺得他在對我微笑。可下一秒，他就轉身離開了。

　　「我要水，我渴了！」

　　「不需要，你身體裡的傢伙就可以提供給你足夠的水分，希望你不要做出衝動的事情，因為如果你消耗過多的水分，就會讓他更加衰竭。」睡神頭也不回，語氣不再有任何波動。

　　該死，如果有水的話，我可以用它做一些什麼的。

　　「省下些能力吧，別胡思亂想的，你是我們的客人，最好別幹出有損臉面的事情。」這個該死的神一下子就識破了我的想法，冷冷的發出警告。

　　怎麼辦，田野和亞莉一定都很著急……抬起頭，高挑的男子正向牆壁走過去。

　　「喂！」

　　「你又有什麼事？」

　　娜洛，你是笨蛋麼，讓他撞在牆上好了。心裡雖然這樣想，但是還是說了出來：「別走了，前面是牆。」

　　休普諾斯站住了，他停頓了一段時間，忽然回過頭來：「別擔心，這裡是我的結界，即使閉上眼睛我也可以感受到一切……」

　　我愣住了，那個，還是差點殺掉我的人麼——低垂眼簾的英俊男子點著頭，一抹讓人癡迷的笑意輕輕的蕩漾在他的嘴角，竟然是如此的溫柔。

　　「聽話，你最好別亂走，安靜的呆在這裡把傷養好。」他轉身走回來，伏下身子「看」著在床上撐起身體的我：「我不會傷害你的，只要你聽話，做個好孩子。」

　　眯起眼睛，我蜷縮著身體——睡神摸索著將手掌放在我的頭上，他的手白皙纖長，溫熱的貼著我的頭髮滑過，就像安撫一個孩子一樣的對我小聲說著話。

　　「傷口還痛嗎？」

　　「還、還有一點……」

　　「小心一些，痛嚴重的話就叫我。聽話，躺下休息吧，我一會兒再來看你，會帶巧克力來的。」

　　……超不安……這個傢伙不知道我是大人嗎？

　　「對了……達拿都斯他……」小心翼翼的問，我注意到聽見死神的名字時，休普諾斯的表情立刻黯淡下去。

　　「他沒有……沒有……對吧？」

　　「放心，沒死，」睡神的語氣再次的降到零點：「他到底才剛剛覺醒，神力尚未完全恢復，這次不過是練習而已，下一次就不會這麼輕易的就放過他了，我會讓他死在我手裡。」

　　我意識到那個在夢境中的畫面殘片是什麼了，它突然清晰起來——哥哥已經舉起了石頭，而弟弟驚愕的看著自己的兄長。一旁的天使遮擋了雙目，血親相殘的一幕正在上演。

　　該隱總是要殺死亞伯嗎？

　　「為什麼要這樣！他不是你的弟弟嗎？」

　　已經轉身離開的休普諾斯沉默了，我看著他的背影，想從中得知一些資訊：「神話中，你們不是最好的兄弟麼？」

　　「好了，你總該明白各為其主的道理。今天的談話就到這裡吧。」匆匆的說完了話，休普諾斯便消失了。

　　這個空白的空間只剩下我一個人，恐懼又一次回來籠罩了我。

　　閉上眼，畫面中在哭泣的不只是亞伯。


第40章 真實的傳說

　　「娜洛，要不要吃葡萄乾？」

　　「不要，謝謝你，記憶女神大人……」

　　「不喜歡？我還有餅乾。」

　　「不，謝謝了……」

　　「烤橡子？」

　　「不……」

　　「榛子？」

　　「……」

　　有一個公園叫做「睡神的結界」，裡面養了一隻叫做娜洛的小動物，公園的管理者明令禁止餵食娜洛一切含有大量水分的東西，這樣的命令讓這個小動物非常的狂躁。

　　我、不、爽！

　　已經很久都沒有喝到水了。當然，我不渴，可是竟然連洗澡的地方都沒有。密封的四壁像一個盒子一般的將我裝在裡面，沒有窗子，也沒有門。連莫名其妙的照明也是白的，沒有陽光，沒有任何可以帶來溫暖的色彩，在這個純白的空間裡，我的精神隨時都在崩潰暴走的邊緣。

　　「你已經是神族的體質了，就算一輩子不洗也不會髒到哪裡去。」把我非法禁錮在這裡的睡神對不停抗議的我如是說。他每天會帶來一些乾果和烤過的點心，再在我越來越惡毒的挖苦諷刺中離開，就好像他不僅是個瞎子，更是個聽不到的聾子。而那個loli版的女神有時跑來看我，然後作出對一隻被圈養的動物的關愛表示來另我更加的心態混亂。

　　開始，我會在他們不在這裡的時候去找這個空間的出口，幾天後，當休普諾斯和莫涅莫緒涅進入這裡的時候，也會發現我旁若無人的不是趴在地上研究就是站在唯一可以提高海拔的床上觀察天花板。當我無數次的試圖通過摸索想找出牆壁地板房頂的出口時，記憶女神經常會用塞滿食物的小嘴警告我：「娜洛，別想跑出去，如果你不乖，我就會殺掉你哦……」

　　被一個只有十幾歲的孩子威脅著，我絲毫不覺得好笑。我能察覺到她的實力——隱藏在這個幼小的身體裡的，是像浩瀚的像星空一樣的力量。於是就乖乖的回到自己的床上抱膝坐好，默數1000次以後再繼續我的探尋之路。

　　這樣拘禁的日子度日如年，漸漸的，時間的概念變的淡薄了。早先的時候我還能從送食物的次數上來揣測外面是否過去了一天。後來，當我醒來的時候，就會覺得自己不過是眨了下眼，從來沒有睡著過。我需要一再的說服自己，只是幾天而已，並非過去了一星期、一個月、一整年……這讓我想起那些在火焰的祭壇上被封印了千年的神祗，他們犯了什麼樣的罪才會受到如此的懲罰。

　　手指也開始變的蒼白起來，好像要融入這個空間中。臂上的紋樣越發明顯，好像是畫在紙上的一樣。有時候，沒有任何聲音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快要變成鬼消失在這個純白的世界裡了。

　　因為是一個人，我只能和自己的記憶交流分析——根據睡神的說法，他將我誤認為冥後帶了回來，如此說來，亞莉應該不會有更大的危險，而達拿都斯，睡神說沒有殺害他，那傢伙也還活著。只是我竟然把海皇拉入了這個危險的境地，冥王一定會擔心死的。

　　海皇他從我醒來後就再也沒有聲音了，在水分匱乏的世界裡，他的能力低下到了僅能維持靈體存在的地步，我嘗試和他說話來安慰他，回答我的只有微弱的波動感。

　　我對他說，我很難過，如果當時我小心些就不會是現在的這種結局了。波塞頓的力量便會輕輕的碰撞下我的心，我知道，他不想讓我覺得自己非常失敗，即使事實就是如此。

　　身邊的女孩絮絮索索的在放在床頭的一堆食物中翻著喜歡的東西吃，假如說她是為了監視我的活動或純粹是將看我當成一種消遣而每天多次的突然出現在這裡，不如解釋為被這裡精緻的食物而吸引過來這樣的原因更容易讓人理解。我漸漸從對拘禁者的恐懼感脫離出來，相對總是黑著臉的休普諾斯，這個女神更容易接觸一些，雖然她經常一臉稚氣的警告：如果表現不乖，就會做掉我。

　　「娜洛，你和哈迪斯的關係複合了吧？」站在床邊的女孩一邊問我一邊吃東西，手裡抓了一大捧的巧克力葡萄乾。她的睫毛很長，眼睛是藍色的，就好像一個大號的洋娃娃。

　　「我們吵過架麼？」

　　「還是不記得嗎？小睡倒是知道你前世的事情，雖然他不怎麼和我說……你要吃些麼？」

　　「不，謝謝了。你是記憶女神，應該已經掌握了休普諾斯的記憶了吧……可以告訴我一些關於我自己的事情嗎？」

　　「那可不好說呢……被刻意封印的部分我是無法開啟的，但是如果你是想知道自己被擦除的過去，我到可以通過睡神的記憶透露一些……雖然他一直不讓我去體會他的過去……」莫涅莫緒涅將手指間的巧克力擦在白色的牆壁上，那些深棕的印痕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這個結界，完美到可以自潔的地步。她轉身坐在我的對面，將兩隻手放在百褶邊的裙子上，直視著我的眼睛：「娜洛，你可能是冥王的情人。」

　　我愣住了：「你說什麼？」

　　「你是哈迪斯的情人。」

　　啊咧？我半張臉都在抽搐——冥王的……情人？

　　「開什麼玩笑，我怎麼會是他的情人！這樣的說法也太……荒、荒謬了，不說田野那樣的人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而且，他不是已經有了王后了嗎！」

　　「那是之後的事情了，」女孩皺眉，捂著我這邊的耳朵，一副「你好吵」的表情，輕易的就打斷了我的搶白：「不承認也沒用的。我是記憶女神，掌管一切生物的回憶，即使是本人否定，真實發生過的事件也是會化為記憶深處的證據，回憶是不會說謊的。希望女神，前世的你是被哈迪斯從奧林匹斯作為建立城市者帶回塔爾塔洛斯。在後面的幾千年的時間裡，你用神力獨自完成了對Elysium的規劃和建設，以後的冥府都是以Elysium作為中心而建立發展起來的。而睡神休普諾斯就是在這個時候認識你的，在他的記憶裡，你在不久後就回到了奧林匹斯……」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說，我是冥府的施工者……可以這樣說吧。」我壓著自己的手指，剛才聽到她說了一個時間概念——幾千年。這讓只用人類認知方式思考的我相當驚訝。

　　對方點頭：「也許更長。」

　　「這樣說來，我和冥王的關係也不過是類似老闆和員工之間、或者可以說是一種雇傭關係吧，為什麼要斷言我是那傢伙的情人？」

　　「這是參考了休普諾斯的記憶，冥王哈迪斯曾經為了讓你回到冥界和宙斯交過手。要知道，哈迪斯是一個深思熟慮的人，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這樣簡單，他的內心非常的堅定，是在天下尚未穩固的時候，為了顧全大局連自己應得的世界都會放棄的人。而對你的事情，冥王卻始終是極端的佔有態度，絲毫不妥協於宙斯的權利。」

　　莫涅莫緒涅的大眼睛忽閃著，口氣肯定的似乎在閱讀一份卷宗上記錄下的文字。雙手壓著脹痛的太陽穴，對方說出的資料揭示了我前世的事件，而這些事件正把我推向一個尷尬的境地。

　　「希望女神，你是比我們更早就存在的上古神祗，而相關你的回憶記錄卻是和雅典娜幾乎同時出現的，這樣的解釋只有一個，不是宙斯，便是哈迪斯給了你實體的能力。」

　　有些迷惑不解：「實體，難道有的神不是實體麼？」

　　「當然，早期神祗存在的時候，世界尚未完全成形，神的意志形成類似于一種被思維做成的生命體。而你出現在冥界的時候，卻已經是一個少女的樣子了，這說明你是被其他神賦於了實體的能力。」

　　我的世界一片的慘白——希望女神的從業歷程：從幽靈變成神、到冥界蓋房子、回奧林匹斯引發宙斯和哈迪斯兄弟不睦、兼職做冥王的情人……

　　「我可以帶走一些麼？」莫涅莫緒涅阻止了我快要抓狂的想像，她抓了一把乾果兜在衣服裡。我點頭：「你不用問我，我是沒有任何權利的俘虜，想要做什麼請隨便。」

　　「哼，」也許是被我的冷淡刺激到了，記憶女神不屑的將嘴撇了一下：「口氣強硬的小孩是要被懲罰的。如果不是休普諾斯，你在被指認出是希望女神的時候就已經被我們殺掉了。」

　　對了，曾經派人追殺過我的就是他們吧，但是，他們的目的又是為什麼？

　　「莫涅莫緒涅，請你告訴我，在幾天前連續要殺我的人是不是你們的同黨？」

　　「沒錯的啊，那個傢伙還是我親自指認的派去的，他是我們的信徒，沒想到連尚未覺醒的你都弄不死，他真的很笨吧？」

　　「真殘忍，只是因為沒完成任務就在我面前那樣殺了他……」

　　「啊？他死了嗎……」記憶女神有些吃驚，但是馬上就恢復了平靜：「算了，反正他不是我喜歡的人。」

　　果然如此，那個打電話讓殺手做掉我的女孩居然真的就是她。在這個女孩的口中，殺戮好像是一件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事情，絲毫沒有愧疚或不忍的情緒參雜在裡面，我不禁想起一個詞——純潔的邪惡。

　　「那麼，『你們』又是誰呢？為什麼要殺我？」脊背已經開始發涼了，我不習慣和殺人者對視。

　　自豪的尊嚴感出現在記憶女神的臉上，她尚顯□□的臉頰榮光煥發：「世間還是暗夜一片的時候，我們就被孕育者賦予了最尊貴的身份。相對於宙斯這代神祗，我們是他們的神。然而，我們卻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被賦予被逐漸遺忘的命運。我們是不會這樣輕易善罷甘休的，對第三代提坦族的報復已經開始了，還有已經為了自身的貪念背棄信仰的人類，都要一併革除。天地間只能剩下我們，最原始的，最強的第一代神族！」女孩只是揮舞著手臂，她的力量就像巨大的岩石一樣壓的我喘不過氣。記憶女神轉過身：「其實，如果你死了，事情就容易的多了，人類也會隨之滅亡，不如這樣吧，由我親自來殺掉你，以保證計畫的順利進行……」

　　我注意到女孩手指尖上弧形的放電：「你想幹什麼！」

　　「不會很痛苦的，我們是高貴的神，被我們結束生命是非常值得驕傲的事情啊。」女孩走過來，臉上是真切的微笑。我向後退去——如果我死了，只是靈體的海皇也活不了。

　　「你鬧夠了吧！」

　　女孩和我都被這聲霹靂一樣的怒吼嚇的抖了一下——在一團纏繞的金色電光中，暴怒的睡神休普諾斯突然的出現了，他無神的眼睛變成了血紅的顏色。

　　「警告過你！莫涅莫緒涅，如果你對她下手，我就用你最懼怕的噩夢中最痛苦的方式殺死你！」

　　「睡神！你真討厭啊，就會欺負我，我要告訴他們去……」女孩的身體立刻從我身邊淡化了，在完全消失前，她轉頭看著我：「娜洛，記憶是不會說謊的，你否定也沒有用，而且，你真的能肯定自己不愛冥王麼……」

　　女孩的身體消失了，一粒東西從她站立的位置掉下來，彈跳了幾下後定在我腳邊。

　　是一枚烤橡子。

　　我愣愣的站著，心裡不斷的重複著那句問話。

　　不愛……不愛麼……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25

第41章 來自於曾經敵對者的救援

　　好想哭。

　　我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那個被稱為「希望女神」的，不是娜洛，不是我。

　　指甲深深的嵌在掌心。我想起第一次相遇時田野激動的眼神，在新奧林匹斯上輕輕放在我背上的手，將我從血池中抱出的溫暖懷抱，在夢境中爽朗的笑容。

　　手臂上新出現的紋樣永遠是圍繞著那黑色的枝條，這個，是冥王給我的烙印。

　　「對不起，您說的對，是我認錯人了」——說了這句話之後，俊美的男孩頭也不回的跑走了。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你叫作田野，你只要從我身邊跑開，我們就會是短暫相交的兩道直線，繼續飛奔向自己不同的人生。而你，卻留下了自己的刻印，是要和我相認麼？而我要以什麼樣的身份出現在你和亞莉的身邊，第三者？

　　不！

　　第三者，我恨這個詞。哈迪斯，如果你前世愛著大地，為什麼要帶回希望，如果你喜歡希望，所迎娶的怎麼又是春天……而這一世，匆匆擦肩而過就好了，卻還要和娜洛相認……喜歡過誰，因為誰建立，為了誰抗拒，又是為什麼被封印……這些都不值得傷心，那些，不是娜洛的故事。真正讓我悲哀的，是我丟失了曾經愛過的證據。

　　靠別人來證明我愛著，而自己卻一點都不知道，再沒有比這樣更讓人無奈的事情。

　　「你來做什麼，」克制著自己的眼淚，冷冷的對那個站在我身後的人說：「這就是你記憶裡的真實嗎，證明我是一個被拋棄的第三者？」

　　「希望女神，你總是這樣強硬的態度，這可沒什麼好處。」

　　冷笑，我轉過身面對高出我很多的男子：「歡迎大人隨時像那天一樣，用你強大的力量把我幹掉——現在的態度如何，您滿意麼？」

　　休普諾斯皺眉，聳了下肩膀，一雙眼睛看著我的臉：「你死掉倒是無所謂的事情呢，可是海皇陛下也就跟著你的強硬態度消失了，這個結局考慮過嗎？」

　　我的心顫抖了一下。海皇大人，不，你不可以死掉。我咽下了更難聽的話，在對方逼視的目光中後退了一步。

　　等一下，他在看我！

　　抬起頭，我睜大了眼睛——對面的男子青色的瞳仁裡隱藏不住的笑意蔓延在刻意板起的面孔上。是我過於敏感了麼，那個笑容的樣子……

　　看著我驚訝的樣子，男子愣了一下，然後就笑了出來：「作為畫師的觀察力果然敏銳啊，竟然可以看透我的偽裝，看來我以後要更加注意才是了。」

　　這個聲音！天啊，我高興要叫出來！

　　對方微笑著做了一個舞臺上的鞠躬動作：「很高興再次見到您。」

　　「康成？」壓低聲音呼喚他的名字，我還是不能相信：「是你嗎，康成大人？」

　　金色的光芒隨著我的說出的名字像絲線一樣的飛速擴散開，當閃爍停止的時候，我面前的男子已經恢復成了那個微笑著的信使：「娜洛小姐，你讓我們找的好苦。」

　　「康成！」終於忍不住了——尚未復原的身體，這麼多天的擔驚受怕的日子，快要發瘋的拘禁，所有的委屈都在一瞬間迸發出來：「你們終於來了……我快要嚇死了，以為會一輩子囚禁在這裡，海皇他已經要……」我撲倒在康成的身上大哭起來。忍了好久的眼淚不斷的湧出來，我一直不敢哭泣的，因為這樣也要用到海皇的力量。

　　康成溫柔的環住我的肩膀，輕輕的拍著我：「對不起，娜洛。當我趕到大地女神的花園，看到達拿都斯倒在結界的外面時還以為你們都已經被殺了。」他輕輕的呼出一口氣，拉起我，仔細的看著我的眼睛：「你們做的很好，被水鎖保護在花苞中的亞莉絲毫都沒有被傷害到，她告訴我們，你為了保護她被休普諾斯帶走了。要知道，從那一刻起，我們一直在找你，哈迪他都快要發瘋了……」

　　冥王……

　　「……娜洛？」

　　「什麼？」我的眼神從白色的牆壁拉回來，康成關心的看著我依然腫脹發青的手臂：「還沒有復原麼？」

　　擦了擦眼淚，我打起一百二十的精神：「不，已經好了。達拿都斯現在怎樣？」

　　「還好，他也無法抗拒由自己的兄長引發的神力。我們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沉睡，還是田野用冷水把他潑醒的呢……」

　　啊啊……不安，那個傢伙被這樣叫起來一定會和田野翻臉：「咱們立刻離開這裡吧，我已經一分種都呆不下去了。」

　　康成的眼睛微笑著，點頭：「那就好。不過，進入這裡的時候我只能騙過記憶女神而已，而這個結界真正的主人已經發覺異常了，所以……要你來帶我出去。」

　　「啊？」被他的話搞糊塗了——要是能出去我早就逃走了，還用等待救援麼？

　　「我現在沒有任何的能力啊！」

　　「啊，這樣的事情……我提前去了一次尼加拉瓜，也許這個力量可以幫助到咱們……」他退後一步：「葛利昂，出來吧！」

　　刺目的光線突然從康成身邊綻放出來，帶著共鳴一樣，金屬的碰撞聲衝擊著牆壁——一杆金色的的手杖出現在康成的手裡，杖頭的部分像華麗的花萼一樣的綻放。

　　惡，我記起來了，那個能發出刺透人身體光線的應該就是這個東西。

　　「這個是什麼！不要再用它碰我！」立刻逃開，該死，這個房子竟然沒有可以藏的地方。

　　「娜洛……」康成無力的聲音追著我傳過來：「上次是我操作失誤，對不起……可是，這次真的不是……喂，請不要跑了，我真的不會再那樣做的……」

　　在牆角站住：「解釋下……別拿它對著我！」

　　苦笑，康成將手中的金杖的一端支在地上給我解釋：「黃金杖葛利昂是我的武器，它可以吸收一切的東西，甚至光和能力——上次你也看到過了，不過這次不同，我用它儲存了尼加拉瓜大瀑布的能量，但是我自己卻無法使用這個力量。只要將這個能力交到你手中就可以喚醒海皇，然後利用他的力量沖出去。明白了麼？」

　　原來如此，我點頭。

　　「那好，咱們要快些了，休普諾斯隨時會回來。」信使之神站直身體，臉色也嚴肅下來，開始念出呼喚的咒語：「和水系之王簽訂下約定的女神，接受它們的忠誠……」

　　突然的，在我和康成之間出現了一道霹靂，轟鳴擊起的氣流將我一下子推到了牆壁上，強烈的擴張感將這個空間快要壓到爆炸，屋子裡唯一的那張床瞬間迸裂成碎片，合著濺起的堅果打在我的臉上。

　　「啊！這是怎麼……」

　　我幾乎不能相信眼前出現的——康成的脖子被扼住了一樣，兩隻腳離地的停在空中掙扎著，而這個強大的力量還在不停的翻湧著。

　　「你這只老鼠真是防不勝防啊，赫耳墨斯。」一個影子慢慢的清晰起來，睡神休普諾斯出現了，他的手緊緊的扼住康成的脖子，電光不斷的在他們的肢體間爆出金色的火花，盛怒之下，睡神青色的眼睛如同凍結的湖面，沒有任何的暖意。

　　「你認為，憑你這三腳貓的能力就可以將她從我身邊帶走嗎，只會溜鬚拍馬的小人？」休普諾斯的手松了一下，康成才緩過一口氣來。睡神像玩弄一隻獵物一樣的將赫耳墨斯摔在地面，然後抬腳踩在他臉上：「你一直仗著宙斯的保護才活到現在，從來沒想過也有被人羞辱的一天吧？感覺如何，在你的主子死掉以後，被稱為最忠實宙斯的你為什麼要苟活下來，是要體驗被羞辱的滋味麼？」

　　「不……不許你這樣說……宙斯……」康成的話被休普諾斯的一腳踢的沒有下文。我看見紅色的血液從他的嘴裡咳出來，卻連制止的力氣都沒有了。順著牆壁滑坐在地上，這次，我、我們，都死定了。

　　是錯覺麼，在睡神腳下的康成似乎在對我微笑，他的嘴唇微弱的念出什麼。

　　「你在說什麼？」休普諾斯也聽到了，他將康成的頭扳過來：「在求饒麼？」

　　康成閉上眼，血液從的嘴角流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我……要說的……是，你輸了……」

　　「什麼？」

　　雷鳴一樣的水聲是突然爆發出來的，在康成對我微笑的時候，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大瀑布強大的水壓能量從葛利昂花萼一樣的頂端噴湧而出，將休普諾斯沖到了一邊。

　　張開雙臂，擁抱被解放的水系，你們，來為我們打開自由的門吧！

　　「想這麼容易就逃走嗎！」睡神在轟鳴的漩渦中竟然站了起來，金色的光劈裂了水體，遊走的電弧抵抗著水的壓力：「你們要把她……」

　　「娜洛！快衝垮他的結界！」康成對我大喊。

　　行動，枯竭的能量完全的恢復了。閃避開幾道電光後，水流分離開向四壁衝擊著，睡神也被另一道凍結成針刺狀的冰牆封鎖在了一個空間裡，白色的結界終於由於巨大的力量崩塌了，奔湧的水噴濺出濕潤的霧氣蒸騰在已經完全擴展開的防護球外面，而在我的身旁，和我並肩站立是一道藍色的身影。

　　「大人……」

　　「做的很好，我的女神。」有些邪氣上挑的嘴角自信的展露著微笑，修長手指輕輕的停在我的頭上：「謝謝你這麼多天一直的忍耐，辛苦了。」

　　「太好了，您沒事！」終於可以再次聽到波塞頓的聲音了，我幾乎有一種去擁抱他的衝動，如果他不是靈體狀態的話。

　　「做客的時間夠長了，咱們離開這裡吧。」優雅的男子手指向一個方向，水如同有生命一樣集結著湧向那裡，翻湧回來的時候，帶回了康成，我立刻將他也拉入了防護的球體中。

　　「回來，娜洛……不要離開……」

　　急速湍流的水波之外，是睡神的呼喚，我的心底一陣劇痛，仿佛再度被他的聲音觸動了什麼，還沒來得及分辨，結界便完全的破裂了，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在巨大的漩渦中。扭曲在結界中的時空被矯正過來，我們站立的地方，外面已經變成了一彎湖泊。

　　「出來了！」金色的陽光從水面落下來，照在我的手上，是暖暖的真切感覺。

　　我高興的轉過身，看到兩個男人互相對視，然後錯開了眼神。

　　「那個，謝了。」

　　「不用，算是對你來這裡的回報吧。」

　　「唉，波塞頓，你還是討厭我吧？」

　　「哼……你不也是一樣。」

　　「怎麼會，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你如何認為和我無關！我不會忘記自己是怎麼死的。」

　　康成愣了一下，平和的臉上漫過一瞬間的落寞，他低下頭苦笑著，聲音有些嘶啞：「剛才休普諾斯說的也是你的疑問吧？宙斯也死了，而你卻能再次出現，也許，是因為盼望再看到你的人太多了……對此我無話可說。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繼續活下去的理由：我還有一個任務，就是保護阿波羅，他是宙斯留給我的唯一重要的人，是宙斯在這個世界留下的唯一可以讓我活下去的藉口。我這樣說，你可以明白嗎？」

　　兩個男人不再說話，互相望著不同的方向沉默下來。

　　我不清楚他們之間具體發生過什麼，但是可以肯定是三年前的那場戰鬥。

　　宙斯想要佔領全世界，而在對抗他的過程中，海皇失去了愛人，最後自己也死了。

　　「對不起，但是我要打斷下，我們現在在哪裡？要去哪裡？」

　　海皇和康成都轉過頭來看我，好像剛剛發現我的存在一樣，兩人的目光都有些呆滯。

　　「大人，請還是儘量不要消耗你的能量了，進來吧。」我對海皇伸出手臂。

　　在和我融合之前，海皇回過頭：「赫耳墨斯……」

　　「嗯？」

　　「謝謝。」


第42章 條件

　　「冷~~~~~冷~~~阿嚏……啊~~對、對不起……」

　　對面的康成滿臉黑線的擦了擦臉：「沒關係，生命之球沒什麼提供保溫的措施……海皇，還是給娜洛些熱量吧，她的體質適應不了極地的溫度。」

　　存留在康成打開的生命球體外的水在飄搖的透明外壁上尋速的凍結成樹掛一樣的冰淩……這裡，是北極圈的邊緣……

　　「好些嗎？」

　　「謝謝大人。」不好意思的轉過頭去，因為海皇忍不住的在笑。「對不起，這幾天一直在胡思亂想中度過，有時候會覺得再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了……康成先生是怎麼找到我們的？」還是不習慣在這個透明的球體裡看著下面，白色的大地在這個高度，像是一快隆起的丘陵鋪展在腳下，上面乾淨和一張白紙沒什麼兩樣，我的目光盯著遠處斜在一角金黃天體——從這裡看過去，太陽好像是一枚反光的紐扣釘在大地灰白色衣服的邊線上。

　　第一次來到離家這麼遠，荒無人煙的極寒之地，一點都不熟悉的地方，就像另一個星球一般死寂。

　　我身邊的男子也順著我的目光看著遠方，他的五官非常的溫和，眼神卻給人一種游離在其他世界的感覺。

　　「或許是他們的失誤吧，要在太陽神的注視下藏一位女神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所以他們便把你送進了北極圈裡——那個地方剛好是極夜，所以我們幾天前的尋找一直沒有結果，但是由此仔細的考慮下來，這一反常的現象卻也恰好提醒了你們確切的位置。」男子轉過頭看著我微笑了一下，目光中卻有一絲緊張：「你們失蹤的這段時間，冥界和人間的界河氾濫又開始加速了。冥界方面封鎖了這個消息。可是跟據我的調查，現在哈迪的軍隊以經沒有能力阻止河道移動了。所以，現在不得不……」

　　信使之神穿過我的眼睛看著我身體裡的男子，而另一方緘默不語。我忽然意識到，那個真正被要求回到冥界的不是海皇波塞頓，因為波塞頓在等待我的回答。這個想法忽然的冒出來，我感到自己的後知後覺。康成，他就是位列12主神之一的赫耳墨斯，而他的神職眾多，其中之一便是被稱為謊言之神，他可以用文飾過的詞語來掩蓋真實的意義。

　　「您的意思是要我用活人的身份去死界的地方，然後……開啟前世的記憶，是這樣麼，赫爾墨斯大人？」

　　康成愣了一下，也許是因為我直接叫出了他作為神的名字。他一直在觀察著我的表情，而他的眼睛裡隱藏著我不知道的東西，這些東西，應該就是我要面對的命運真相。

　　我在他的注視下轉過身去，咬住了嘴唇。

　　所有人都在沉默。

　　那些千年前發生過的事情，我仍然不認為和現在的我有任何的聯繫，卻總是被迫的要去接受。我不想知道一切，令真相離我越發遙遠。

　　在新奧林匹斯，赫耳墨斯就強行要開啟希望女神被封印的記憶，甚至沒過多考慮過作為人類的娜洛的死活；而第一代神口氣隨意的告訴我，應該在得到我時就殺掉，以消除後患。他們的眼神都是一樣的，就像他們的石像一樣，在說到奪取其他生命的時候那種高高在上的態度，沒有任何自覺的流露出的不屑。而在不知不覺中，我也已經開始改變了，曾經握著畫筆描述他人夢想的手，現在在不經意間就可以輕易的結束一個生命。

　　忽然發覺自己和他們的區別，更發現從前對他們的看法有些過於簡單——即使再怎麼掩飾，人的生命在神眼裡都如同螻蟻一樣的卑賤。神，隨時可以因為任何一個微小的原因改變人類本來設定好的人生路程，甚至將其整個抹殺殆盡。

　　而娜洛，是人類。

　　所有的事情都交叉在一個點上，我刻意忽略的，卻不斷發生的事情，它們都變成了一個個尖銳的箭頭指向那個中心的位置，那個key——就是我。

　　冥界發生著的事情，顯而易見的和我有著必然的聯繫，而我的記憶便是關鍵中的關鍵。我有太多的疑惑，卻一直沒有勇氣面對。

　　如果……如果希望女神的記憶蘇醒了，那麼娜洛還會不會存在？我是希望，還是只是為了迎接她進入塵世的皮相……現在的我可以肯定的告訴自己，田野是亞莉的戀人，我，是他們的朋友；可是怎麼能保證當一切回憶都恢復的時候，前世的感情卻不會跟著復活，要面對欲罷不能的糾纏……不論前世發生過什麼，也許這一世，當記憶全部回來的時候，只剩下希望女神單戀著冥王。

　　「你準備好了嗎，娜洛？不要急著回答。」波塞頓在我耳邊提醒著，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他的口氣有些遲疑。

　　忽然想起來，這個男人在初遇的時候對我說過的話，該亞讓他復活的籌碼就是容他尋找回到這個世界的妻子。可是，我覺醒的日子，就是海皇回歸大地的時候。

　　文凱，海皇最得力的部下曾經這樣跟我說過——一旦我們沒辦法阻止冥河的氾濫，娜洛就必然的要開啟自己的能力來幫助我們，那個時候……請女神你不要有任何的負罪感。

　　然後，他就先一步的走了。回歸大地，原來就代表了死亡。

　　找到自己的愛人，海皇的願望是這麼的微小，卻要用天下的平安作為前提來實現。

　　冥王不也是這樣的嗎……

　　康成還在等待著我的回答，轉過身，他的姿態永遠是得體的彬彬有禮，讓人無法回絕的客套禁止我進一步的理解他的想法。

　　「恢復記憶的事情，我想見到田野和亞莉以後再決定。在此之前，我想找找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波塞頓重新恢復人身，帶著這位先生讓我覺得壓力很大……」

　　「什麼？」康成有些吃驚。

　　聖經上說：不要試探神。但是和神提點條件，也許是可以的。


卷三·使命的承接

第43章 比想像還親密的關係

　　「娜洛，要一杯咖啡吧。」

　　「嗯，海皇大人。」

　　我將手指放咖啡的圖片上，迎著陽光露出微笑，而酒保也微笑著點了下頭，收起功能表離開了。酒館中只有閒散的幾個男人在下跳棋，他們已經不再看到我這個忽然出現卻一句當地話都不會說的女孩了，而是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回了他們的娛樂上去。

　　我們並沒有回到自己的城市，而是去了另外的地方。不論如何，事情都不會完全的按照所有人的意願發展。但是，我感覺這樣也不錯。

　　我是第一次來到這裡，面對從未謀面的景色，聽著這個城市中的人說著快速跳躍的發音從身邊經過，竟然有種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這裡是我一直以來都想要去的地方，它的純潔的白色和廣闊的蔚藍是我筆下經常出現的畫面。

　　位於歐洲的中心，被稱為眾星之地的——希臘。雅典市，西方文明發源地，她和所有的大都市一樣繁華而忙碌，如果不是遠處的神殿和起伏的地貌，我會認為自己回到了自己城市的商業區。不同的是，這裡的人們都非常的放鬆，他們坐在路邊的咖啡館裡，看著各國的遊客熙熙攘攘的從面前經過，臉上帶著輕鬆的笑容。到達這裡的時候，我的衣服換成了旅遊者經常穿的背帶套裝，康成細心的選擇了袖口寬闊的線衫，避開我受傷過的手臂。「康成，謝謝你。」我這樣對他說，而他的目光卻在遠處白色宏偉的建築上，聽到我的話，他停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啊，對不起，我走神了。我去聯繫其他人過來，你們稍等……」

　　有時候，看著康成游離的目光，我不能想像他就是神祗，神不該有這樣真切哀傷的表情。

　　「回到這裡，他就會想起宙斯吧……」海皇輕聲的說。

　　神也會哀傷，如果他失去所愛的話。

　　侍者將咖啡端了上來，陽光非常耀眼的在遠處小市場上搭建的亞麻布涼棚上反射著亮白的顏色，注視了一會兒後再看其它的地方，你會覺得自己的視線所及都是淡然的灰色。

　　坐在靠街的涼棚下麵，一張張純白的小桌子鋪了帶花紋的細麻布，手肘放在上面，粗糙感碰觸著皮膚，帶來輕爽的涼意。不遠處的噴泉輕濺出銀色的水花，熙攘的人群中，靠在池壁的賣藝者彈著古老的里拉，哼唱著輕快的歌聲。

　　「我喜歡這裡，海皇大人。」

　　「歡迎回家，我的女神。」海皇帶著磁性的嗓音在我耳邊說了一句，然後就爽朗的笑了起來：「嘗嘗這裡的咖啡，很不錯的。看來赫耳墨斯要再等一段時間才會回來，咱們可以試試看這裡的下午茶。」

　　苦笑，我小聲的用腹語告訴他：「可是，我沒帶□□……」

　　「沒關係，你可以試試看你的魔力，打個響指試試，□□會立刻出現在你面前。」

　　「哦？」我半信半疑的抬起手，在空中打了一個響指。

　　白色的桌面上還是什麼都沒有。

　　「不管用啊……」

　　「小姐需要什麼？」

　　我被忽然出現的男子聲音嚇了一跳，回過頭，幾個男人站在我的身後，他們雖然衣著不同，可是都是非常帥氣，每個人臉上都是嚴肅而殷勤的表情。

　　「銀……□□……」我有些語無倫次。

　　下一秒，一張金色的花旗卡就被放在了我的面前。我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的拿起來，然後回頭——那些男人又分散開了，有的好像在等人，有的在看報紙，有的在噴泉下的陰影裡午睡。

　　「大人，他們又是您的人？」yee∼好，好帥啊！就像是在電影裡被保護的重要人物一樣！

　　「娜洛，以後叫我鳴海就可以。」

　　「是，大人。」

　　海皇和我一起笑了：「想吃什麼就要一些吧，隨便些，不用客氣。」

　　「好的啊，鳴海。」

　　康成回來的時候後面跟著的居然是比遊客還像遊客的達拿都斯。馬龍•白蘭度一樣穿著緊身白色T恤的傢伙看到我的時候就雙手張開的跑過來，廣場上閒逛的鴿子被他的動作嚇的飛起一片，路過的遊客張大了嘴看著這個身材和舉止都極致完美的帥男在一片羽翼中向著我飛奔而來的羅曼蒂克場面。

　　天……他果然被絆倒在亞麻涼棚釘在地上的拉繩上，在一片桌椅倒塌的聲音中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咱們裝不認識他好了。」海皇如是說，而那些遊客開始掏照相機要拍下這樣精彩的畫面。而海皇的部下都是一臉的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著其他的地方。

　　「真的是你嗎，娜娜~~」死神從地上爬起來，他的眼睛憂傷懇切的看著我，充滿激情的大喊：「太好了，你還活著！」

　　我用一個甜甜圈擋住臉。不幸的是大個子總算在絆住腿的噩運中走了出來，還是伸出手將我一下子從位子上抱了起來，原地轉了幾圈。

　　「哦……娜娜，我的女神……」達拿都斯如同經歷了生死變故的戀人再次的重逢般動情的喊著不是我的名字：「我不會再讓你離開了……」

　　黑線縱橫……哪裡跟哪裡啊，又不是演歌劇，我真的要吐槽嗎？

　　遠處有人在鼓掌叫好，賣藝者甚至停下了演奏，向我們這邊脫帽致敬。達拿都斯向他們揮手致意，於是掌聲更加經久不息。我掛在達拿都斯的肩膀上，面無表情的看見康成燦爛的笑著，將手中的硬幣放在演奏者的琴盒裡後說了什麼，於是充滿了法國色彩的風琴小調就飄蕩了出來。

　　其實事實的感覺和浪漫相差很遠，被他大力的抱住轉圈，我肺裡的空氣一下子全被擠出去了。

　　「看到我高興麼？」我的臉被捧住，一雙如夜空般閃爍的星目在我面前充滿了愛戀的看著我，甚至蹙起的劍眉的樣子都讓我感覺我是在經歷一場久別重逢的戀愛。

　　「是的，大人，能見到你非常高興。」我嘗試著配合場面的微笑，並且保持文藝的姿勢讓圍攏的遊客照相留念。

　　「真的麼？」帥氣的死神一臉感動，他停頓了一下，低下頭，扳起我的下頜，在我全身的僵直狀態下，微紅的唇輕柔的湊了上來：「好可愛……」

　　被我用凍結的冰刃拼命滑斷拉繩的涼棚終於塌下來了，在一片驚叫聲中，支架首先就砸在死神的頭上，而我在他放手抱住頭的時候立刻從這個混亂的場面跑走了。

　　「好險好險……」拍著胸前心有餘悸的說。

　　「遺憾遺憾……」

　　「喂，鳴海，你在說什麼？」

　　「哎，好遺憾……」不幸的康成歎著氣走過來重複著海皇下意識說漏嘴的話，然後在我的瞪視下換了個正式的口氣：「冥王要處理完政務才能過來，再此之前，我們要一起去趟雅典衛城參觀好不好？」

　　「哦？」我愣了一下，在這裡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個白色的巨大建築聳立在不遠的山丘上。

　　「你的意思是……我們要去哪裡麼？」

　　康成肯定的點頭。

　　我高興的叫出聲來：「真的！太好了！」

　　「等一下，赫耳墨斯，」一隻手臂將我擋住，達拿都斯從後面走過來站在我身邊：「冥王給我下達了讓她遠離任何可能開啟她記憶的地點的指令。而且，也請作為天界傳令官的你不要干預我們冥界的計畫，ok？」

　　差一點又被他騙過去了，這個傢伙果然處處都用心經營。康成沒有任何被揭穿後的尷尬，只是聳了聳肩膀，對達拿都斯微笑著說：「嗯，好吧。不過冥府最好有心理準備，娜洛早晚都要回到那個地方去。希望到那個時候，你和哈迪能真正的履行你們說過的不再讓她受任何傷害的諾言。」

　　康成的話一字一頓的說出來，我全身一陣冰涼，胸前也隱隱的痛起來。按住這個地方——上一次的傷害尚未痊癒，赫耳墨斯的話裡明顯的在說，我又將面對一次戰爭。

　　「沒事吧？娜洛，」身體裡的男子敏感的感受到我的恐懼：「怎麼，很痛嗎？」

　　「沒……沒什麼……也許剛才碰到的原因……」我努力的吸了一口氣。

　　「你怎麼了？」死神低下頭看著我，然後他發現了我胸前從低領的衣服裡露出的傷痕：「這個，這個是怎麼回事！」達拿都斯用手指著我的傷，眼睛在一霎那變成了鮮紅的顏色，他的能量也在瞬間開始沸騰起來。一種難以言喻的猙獰感出現在他的本來俊美非常的臉上。

　　「告訴我，是哪個混蛋幹的！是誰傷的你！」達拿都斯血紅的目光落在康成的臉上：「你不是說可以將她完好無損的帶回來麼。那麼這道新傷又是怎麼回事！」

　　「達拿都斯，你最好不要知道，」在身高相差很多的死神面前，康成的表情好像帶著嘲諷一般：「知道的多，只會讓你更加痛苦。」

　　終於意識到赫耳墨斯所指的是誰，死神的表情忽然蒼白起來，血紅在一瞬間從他的瞳孔裡退的乾乾淨淨。

　　大個子向後退了一步，然後抱住頭蹲在了地上。

　　「達拿都斯，別這樣，我已經痊癒了……而且，當時的情況是休普諾斯誤傷了我。」我也蹲下，然後拍著他的肩膀：「你知道的，他的眼睛看不到……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囚禁我，可是如果沒有他，我早就被第一代神祗殺掉了……」

　　不知道怎麼勸慰死神，雖然我被睡神傷害了，可是我卻無法從心底厭惡那個和溫和的達拿都斯長的一樣的男人。

　　「哥哥，你為什麼要背叛冥王，為什麼要傷害我們，那些事情不是都過去了嗎……娜洛她，她不就是你要找的……」

　　什麼？我側耳傾聽著男子低下去的聲音，他說我是睡神的……

　　「雖然你的記憶未曾開啟，但是和你相關的人卻都開始回憶起你的事情了，這個應該就是鬆動——他人對於你的回憶。」

　　我驚訝的回過頭看著赫耳墨斯，剛剛聽到的字眼讓所有的一切都撲朔迷離起來。達拿都斯說出的兩個字是……

　　戀人！


第44章 白色之城

　　水系們用微弱的聲音告訴我那個城市的確切地方，在確定了路程的距離之後，我微閉上眼，將所有的思緒都停在那裡……

　　瞬移！

　　空間刹那間坍塌了，一陣細微的劈啪聲在身邊響起。偷偷睜開一條小縫，我看到幾環電流正從身體上通過，爆出一層花火一樣的閃光，空無一人的小巷扭曲著，交錯出一道道瑰麗的海藍。

　　我有一種反胃的感覺，想起神話中提到的海拉站在雲端俯瞰人間的時候，因為頭暈而經常要拉著雅典娜的手。

　　天……不是一般的難過……

　　咬住嘴唇忍耐著暈眩。然後擠壓感慢慢的消失了。

　　「好了！」海皇提醒我：「成功到達！」

　　睜開眼，面前是一片雪白。

　　A？這是什麼……伸出手摸摸，硬硬的，而且很粗糙。

　　「鳴海，我面前是白色的……」

　　海皇笑到抽搐：「哈哈哈……那個，那個是牆好不好……你回頭……」

　　另外兩個笑個不停的聲音也傳入我的耳朵。這些傢伙一點都不考慮我的面子——作為剛剛入門的初級神祗，能順利的到達想要去的地方，不但沒有稱讚，還都不體貼的發出這樣讓人覺得是指責的笑聲。我的心情是如此的失望。

　　新手又被嘲笑了。

　　慢慢的紅著臉轉過身……哇~~~好漂亮的大海！

　　在我的面前，層次下降的純白色小屋頂一直順著山體鋪下去，好像一枚枚反轉過來的椎塔乳酪一樣可愛，目光再向前，我的視線被眼前的美景吸引的一刻都不能離開了——一灣碧藍色的大海靜靜的躺在海灣裡，而海灣外的海面是被夕陽染的一片金黃。

　　「太、太美了……」幸福的大叫出來，我向著遠處的藍色海洋伸出雙手：「天啊，天啊！愛琴海，我愛你！」

　　「是的，是的，」康成的聲音從下面傳上來：「這是所有第一次看到費拉的遊客的心聲呢。那個，達拿都斯，這裡也是風景區，保險起見，你還是去找個梯子吧……」

　　死神從下面的閣樓旁抬過一架木梯，像歌劇中的王子一樣大喊：「別害怕，娜洛，站在原地，我會立刻營救你下來的。」

　　汗……我第一次瞬移到達的地方，是海皇公寓的房頂……

　　說到公寓，波塞頓還是普通人類的時候，就已經是個有錢的商人了，在我的城市中的那種高級住宅公寓樓不過是他在全球各地歇腳的地方之一。在希臘也是如此，他在費拉景色最美麗的高級居住區買下了這棟依山而建的純白公寓，從我站立的地方看過去，美麗的愛琴海風光盡收眼底。

　　「這些，都是您自己佈置的麼？」簡約的門廳只擺設了幾架希臘藤制的客椅，牆壁的結合處、門口、簡單的臺階，一切的邊線地方都是柔潤的圓角。一條鎖鏈從牆壁上的青銅鎖鈕拉到陽光頂棚，吊住的燈盞竟然是愛琴風格的銅製品。我踮起腳尖摸了摸上面還留有藤壺痕跡的綠鏽，笑著用手推了推吊起它的鎖鏈：「似乎是早期青銅時代的風格呢……應該不是贗品吧，財主大人？」

　　海皇不好意思的笑笑：「是幾年前航海的時候從沉船裡打撈上來的，上面刻著『獻給波塞頓』的字樣，所以我就把它當成祭品帶回來了，這不是犯法的事情吧？」

　　笑，應該不算。

　　「娜洛，這裡的景色更好……」死神在裡屋叫我，而站在門口的康成也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我不明所以的走進了公寓的客廳。

　　以純白和海藍作為主色的內室很大，染了不同藍色的亞麻墊子隨意的擺放在做成了地台一樣的白色沙發上，代表神祗的金色五角星形隨意的出現在不同的角落。窗外就是一望無際的蔚藍愛琴海，海風帶著柔和的濕氣吹拂著我的頭髮，我看著身邊微笑的男子，他的眉眼間一片溫和的體貼。

　　「高興吧？」達拿都斯摸著我的頭。

　　「嗯！謝謝你，達拿都斯大人。」

　　休息了一會兒，海皇提出帶我去遊覽一下，要康成和達拿都斯留在公寓裡等待田野他們，康成微笑著點頭答應，而達拿都斯卻舉手說要去一家傳說的餐館試菜，在各自確定了目標以後。我就在海皇的引領下走出了這棟極近完美天堂的公寓。

　　從被拘禁的地方脫身後，我對於神力的感覺更加敏銳了，在我行動的周圍，有很多的能力圍繞著，可是我卻看不到一個人影。他們，應該是海皇最精銳的部隊。

　　夕陽中，紫色的風掠起我的長髮，然後又一絲一絲的放下它們。愛琴海如同一碗金子閃爍著光芒，幾艘白色的小船緩慢的從這波光鱗峋的奇妙景色中劃過。

　　許多許多的世紀以前，這裡應該還是突兀的峭壁，自然野性的另一種美麗。那個時候，希望女神是不是也來過這裡，也被這美麗的景色所吸引，發自內心的讚歎過世界的壯麗……

　　現在的我，沒有任何前世記憶的作為人類的我，從心裡抵觸著那個作為神祗的身份。僅僅是我能探知的碎片就足夠讓我陷在如此尷尬的境地了，我實在沒有勇氣去面對真實的事情。

　　那些事情，不是我的——我不停的對自己說著這樣的話。如果娜洛不獻出自己的記憶，這個美麗的世界就會毀滅麼……

　　「你在想什麼，我的女神？」

　　「啊，沒什麼……鳴海，那邊似乎是一個小島……」大海中一片深紫色的陰影浮現在金光閃爍的水面上。

　　「唔，你是說那個麼，納亞•卡美尼島，是一座活火山，隨時有爆發的可能。」

　　「什麼！會爆發嗎？那您怎麼還在這個地方買房子，這裡的居民……」

　　「別著急，我的女神，」波塞頓輕鬆的笑了：「在這裡的人們都已經習慣它的存在了，而且還有人去那裡定居。」

　　這片美麗的地方竟然就緊鄰著一個□□，我感覺有些不可思議：「住在這裡的人不會害怕麼？」

　　海皇有些不可思議：「為什麼要怕？」他語氣輕鬆的帶著笑意：「如果沒告訴過你那個是火山，你會怎麼看？」

　　「很漂亮，像是大海上漂浮的仙境。」

　　男子又一次輕笑了，語氣緩慢的說：「人就是這樣的，即使是在地獄的邊緣也會尋找美麗的感覺。那是幾百年都沒有活動過的火山，人們已經忽略了它的恐怖所在，而是接受了它作為愛琴海上一處魅力四射的景色。知道嗎，如果總是考慮危險或是不快樂事情的可能存在性，那全世界都沒有一處是真正安全完美的地方。

　　忽然覺得心情開朗了很多。

　　轉身繼續沿著灰色的臺階走下去：「鳴海，追求你的女性很多吧？」

　　「哦，怎麼說？」

　　我笑：「因為你真是很體貼的男人啊。」

　　「哈，怎麼說呢，」海皇笑的有些得意：「追求過我的女性從神話時代就數不勝數。今天聽到你這樣說，我想她們不都是因為我作為海皇的地位才接近我的吧？」

　　「這個是自然，鳴海是我見過的最有魅力的男人。」

　　「不過，那個時候的我並不快樂……」夕陽慢慢的沉入了大海，碧藍的海水融合紅色的陽光將一切都鋪滿了玫瑰一樣的紫色，我止住腳步，站在觀景的露臺上看著遠方越來越深重的夜色，靜靜的等待這個充滿魅力的男人繼續說下去。

　　「從前的我根本就不會知道什麼是失敗，失敗對於我來講不過是一次次不成功的嘗試，曾經一直認為，一切都可以完美在我下一次的爭取中。世界被分為三個等分，看似公平，卻是母親私心的結果，最好的豐美之地都留給了宙斯，而我只能避開他的鋒芒去海界生活。一切都令我憤怒，但是最讓我不能容忍的是那傢伙——哈迪斯擁有可以和全體神界抗衡的能力，卻選擇了去地府那個鬼地方避難一樣的藏起來。每一個日夜交替的日子裡，我都在憎恨中度過，得不到的那些東西讓我認定沒有公平存在。但是，在我有了安芙朵琳迪之後，我才看到自己掌握的世界原來也是那麼的值得愛戀，我的生命才算真正的有了色彩……」

　　天空被分為了兩半，一邊還是熱烈的緋紫火紅，另一邊已經是冷靜的墨藍星空了，這兩種顏色從東西兩方向著天頂融匯交合，在最中心的位置調配出難以捉摸的美妙顏色。相處了這段時間，海皇得體的高貴感和有時會表現出的衝動張揚的個性組成了一個完美的男性形象。波塞頓，在神話中就是充滿了生命力的男人。我甚至對那位讓鳴海念念不忘的女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對了，還要謝謝你考慮到我。」

　　「唔，什麼？」我回過神來：「啊，那件事，請不要這樣說，如果沒有您的幫助，我已經死在那個冰櫃車裡了。」

　　我面前出現了一顆水珠，它緩慢的漂移過來落在我的手心裡，然後變成一枚寶石的樣子，晶瑩剔透，可是還沒來得及細看，它便隨著我的體溫溶化了。

　　「娜洛，請聽我說，」我身體中的男子似乎在和我對視著：「我能體會到你的善意，可是現實如同保存冰晶的鑽石——讓我從新得到實體的希望就是這樣渺茫。」他停頓了一會兒才又開始說下去：「地球女神該亞在喚醒我的時候，就讓安芙朵琳迪復活作為報答，而我沒有再附加任何的條件，因為她重生後就會忘記我們曾經經歷的一切。原因很簡單，我想要她過她想要的，沒有任何擔憂淚水的日子。在我的記憶裡，我的妻子一直在哭泣，她日夜的擔憂我的安危，可我的心卻放在得到天下上，忽略了她的感受。這一世，當我再次遇到她的時候，她是這樣的快樂，因為她的世界不再全部被我充滿，而我卻沒有自知的再次將她拉入……我只是想再次看看她那種完全沒有牽掛的笑容，然後就可以安靜的離開了……雖然我知道很困難，但是……如果你做好準備了，就去找哈迪開啟記憶的封印吧，他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你是唯一可以停止界河氾濫的人。你要做的就是把所有的信念都放在拯救這個大地上，不用考慮我的存在與否，因為在這個美麗世界的一個角落裡，也有我的愛人在安靜的生活著……別哭，娜洛。」

　　費拉，白色之城，無憂之城。而被稱為希望女神的我卻在這個美麗的地方，為了人們不能實現的希望流著眼淚。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26

第45章 約定

　　「我猶豫了很久，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你，在你沉睡的時候發生了一些事情……」

　　清冷的晚風輕柔的吹拂而過，費拉的小巷淡去了白日中的繁華，兩旁潔白的建築物籠罩在夜色初始下的淡灰藍色中。

　　「我想到你知道這樣的事情以後，也許會造成更大的困擾，於是就沒有說出來……但是今天達拿都斯說的話我也聽到了……」停頓了一下，懇切的男聲尋找著更妥當的方式來告訴我。

　　我停下腳步，悠長的小巷曲折的延伸著。黑夜慢慢降臨，這條路通往什麼地方，我一無所知。

　　「今天，死神他說的……」波塞頓斟酌著語氣，而我漫無目的的順著斜向下方的路徑走著，剛剛哭過的眼睛看東西相當彆扭，狹窄的街道旁的建築如同要倒塌在我的身上一樣傾斜著。

　　「關於休普諾斯對你的感情的事情……」

　　「海皇大人。」

　　「……娜洛，他……」

　　「大人！請先不要說了……」

　　小巷的盡頭是一個小廣場，在白天的時候這裡應該是市集，一些蔬菜的盒子堆在店鋪的門口。立在廣場的中心的一個小小的石刻水池，好像祭壇一樣，從上面的開口處流出汩汩的清水儲存在下麵半弧形的水池中。

　　走過去靠在上面，忽然覺得無力的乾渴。水池邊放著新鮮的樹葉和小石子，我想起來，這是因為希臘人有不可直接飲用泉水的規矩，就折下一片葉子，用石子壓在泉眼上，彎下腰喝下從葉尖流出的水。遠處傳來擊掌歌唱的聲音，是那種純粹的希臘式曲調，歡快輕鬆。我想，一定是有人在舉辦婚宴，並且徹夜狂歡。

　　每一個夜晚與白天的交替都有人拋棄從前自己習慣的日子，開始新的幸福生活。

　　水從我的臉上流過，然後順著脖子一直流進衣服裡。傷痕被冰冷的水刺激到，一道模糊的鈍痛慢慢的在胸前聚集。

　　「你應該知道的，休普諾斯的眼睛是看不到的，他帶走你的時候，其實是想要救治你而已。所以當莫涅莫緒涅提取了你的記憶說穿你身份的時候，就要殺掉你。但是，當時阻止她動手的卻是休普諾斯……」

　　幾乎要跌進水池中，我探著身子大口大口的喝著葉子上流下的水，從來沒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如此的需要水分。

　　「你在聽我說嗎，娜洛……好了，娜洛！」

　　水在我眼前炸裂了，飛速濺起的水花噴出好遠，我張著嘴呆呆的站著，全身都濕透了。

　　「這不像你，希望女神！你是有著傳聞中最強名號的神祗！看看現在的自己，現在的你沒有從前一分的勇氣！」指責聲好像在很遠的地方回蕩著，長髮上的水順著臉頰流到下頜，然後一滴一滴的墜落在水面上。

　　「好了嗎？」

　　點頭，水滴散落。

　　「女孩子，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要哭……」他口氣軟化下來，將我的頭髮弄幹：「害怕面對嗎？」

　　「不是，不是的……」微笑，眼淚依然不斷的滾落下來：「只是心裡很難過，我對你們說的事情沒有任何的印象，對於記憶女神說的我是哈迪斯的情人的說法……那些不像是我做的。我的感情要你們來告訴我，而我自己卻一點都不知道……你們說休普諾斯喜歡我，我對他有莫名其妙的感覺，可是他卻是傷了我的敵人……」

　　「呼……」海皇呼了一口氣，他笑了出來：「只是因為這個？」

　　點頭。

　　「明白了，讓他們都離開，我有話對你說。」

　　揮揮手，那些一直跟在不遠處巡迴的能量立刻退去了。

　　「再你傷心之前，看看這個——有個人極力的保下了你，將你帶入了極地，然後建立了結界。在為你療傷的時候……」泉水忽然枯竭了，海皇的力量阻斷了它的奔湧，半碗型的石頭水池立刻平靜下來，一層白霧在水面上浮起，隨即散開，我看到自己的倒影影射在深邃的如同黑耀石的鏡面一樣墨黑的水面上，兩隻眼睛都是紅腫的。

　　「水是有感情和記憶的，你滴落在池中的眼淚會告訴你它們知道的事情，娜洛，你可以看到那天發生的事情。而我，會回避，直到你再次呼喚我出來。」

　　水面微弱的晃動了一下，然後漸漸的亮了起來，這樣的亮光甚至照亮了我的臉。

　　水面的另一邊，是一雙男人的眼睛，它們是暗淡的青色。

　　英俊的臉帶著溫和的笑容，微粉色的唇線輕輕的開啟，他的眉頭放鬆的舒展著，這張善良的臉除了眼睛的顏色外都和達拿都斯一模一樣，它屬於休普諾斯。

　　「娜洛，你現在叫娜洛嗎……」

　　對面的男子輕聲念著我的名字，然後幸福的笑了。他伸出的手，穿過了水面摸著我的臉，青色的眼睛努力的睜大，焦距卻落在我身後。

　　「希望，終於見到你了。」男子的手指順著我的眉劃過，經過我的眼睛、臉頰，停在我的唇上。他的臉上充滿了溺愛的表情，和我見到過的冷酷無情的殺戮者判若兩人。

　　「我……真的很想見你。」拉過我的手，他輕輕的吻遍了我的指尖：「終於找到你了，卻是用這樣的方式見面。對不起，娜洛，請原諒我……我居然傷害了你，我會那樣對你，當時你一定很害怕吧？能原諒我嗎娜洛，傷到了你，我的心比你的傷口還要痛……」

　　溫熱的水滴落在我的手上，隔著水面相對的他將我的掌心貼在自己的臉上：「我知道你已經忘記我了，咱們從前的一切……可是，我卻是不會忘記你的，即使是封印也不會影響到我的記憶。我用眼睛換回的對你的承諾，記住你的一切，是我對你的約定。」

　　眼睛，他的失明是因為要記住我……

　　我呆呆的看著他。睡神的聲音柔和的穿透了我的靈魂，他的俊朗面孔一如精心描繪的畫面般完美。

　　「娜洛。」

　　心中忽然痛了一下，因為這溫柔的呼喚。

　　他抬起身子，閉上青色的雙目，再一次仔細的摸著我的臉，然後輕聲的笑了：「一點都沒變呢，還是像孩子一樣喜歡皺著眉頭。」

　　我一會兒再來看你，會帶巧克力來的——他在我清醒的時候這樣說，那一瞬間的語氣，與現在我聽見的一模一樣。

　　「傷口一定很痛，我知道現在的你肯定承受不了這麼大的打擊，一想到給你造成的痛苦，我的心就快要碎了，」睡神的手指從我的眉間推過，語氣就像是在哀求：「原諒我在你醒來後還要無情的對待你，娜洛。」

　　為什麼……休普諾斯，你藏著的心事是什麼，為什麼要那樣對我……從一開始，看到冷漠的你，我都會感覺很難過。

　　「你能體會到我的心情是多麼的痛苦嗎，所以，請你儘量的多睡一會兒吧，再次醒來的時候，就是我繼續與你為敵的時候……求你不要真正的厭惡我，好嗎？」

　　我點頭，眼淚在水面上激起層層漣漪。

　　「好了，」俊美的男子探過身子，微笑著將柔軟的唇覆蓋在我的唇上，輕輕的一吻封緘了他的請求：「我可以忍受所有人的誤會，只有你的指責讓我痛苦。因為希望，我怕你會厭惡我……」

　　不自覺的，我的手已經環抱住他的肩膀。似乎有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記憶回來了——一片墨藍的星空下群星傾斜著，流星劃過，在天幕上留下金色的軌跡，他睜開眼，微笑的雙目宛若冬日湖面一樣的碧藍沉靜。

　　「希望，記得我是愛你的……」

　　水霧不真切的幻像在我雙手間淡化了，在一切消散前，我的手穿過了水面伸向他的臉。

　　不要哭，休普諾斯……

　　遠處停歇了一會兒的樂聲再一次的唱響了，這首歌更加激越，一個女聲仿佛唱頌著對生命的讚歎，似乎很多人都在和聲。空曠的廣場每一個角落都回蕩著跳躍的音符，這首歌唱了很久很久。

　　夜色的帷幕完全的鋪展開，不知從哪裡飄來的花香浮動在空氣裡。我深深的呼吸著，清風從臉上吹過，皮膚上幹了的淚痕微微的刺痛。

　　「蕭鳴海。」

　　「娜洛？」

　　「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吧？」我用手背擦乾臉上的水氣：「他是我們這一方的？」

　　海皇會意的笑了：「當然，想想看，作為冥府主將的休普諾斯會犯讓人一下子就找到藏匿地點的錯誤嗎？他的力量足以殺死赫耳墨斯100次，如果認真起來，能從他的手裡讓你們逃離簡直是天方夜譚。」他停了下，然後語氣嚴肅起來：「這件事情只有我們兩個知道。不要忘了，對方可是有可以看透人記憶的神存在，所以，為了保護休普諾斯，這件事情連哈迪斯、達拿都斯都不可以說。明白嗎？」

　　「嗯！但是，我和田野……」

　　「又開始了……別人說什麼都沒有任何意義，我的女神，你自己的決定才是最重要的。」

　　我撅嘴：「一點記憶都沒有的我怎麼能做決定，你就不能透露一些嗎？」

　　鳴海不好意思的笑：「這個……說實話，我對於你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多。啊……好像有旅遊的人群過來了。很熱鬧啊，似乎是什麼慶祝，娜洛，去看看，說不定會有薩瓦蒂諾的白葡萄酒喝。」

　　海皇從根本上無視我的提問。歎了口氣，我離開開始繼續流淌清泉的小噴泉，向下一條街走去——這個傢伙，不知道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順著這裡一直下去就到了舊港區了，一起去哪裡走走吧，這個時間應該會很適合散步，也可以順便看望一個人。」

　　「唔，是舊友嗎？」

　　「算是吧，」波塞頓笑著說「有她住在這裡，對於那個火山你就可以更加放心了。」


第46章 火焰女神

　　希臘的費拉城，白色的無憂之城。

　　從新港區通往舊港間是一片古典氣息濃郁的平民住宅，這裡的小巷非常狹窄，最狹小的地方幾乎只能容兩個人並肩通過。雖然沒有街燈，可是沒隔十幾個門口就有一處販賣小商品或者咖啡的櫥窗，燈光將本來是白色的牆壁渲染成溫暖的橘黃，而光圈逐漸淡去的地方並不是黑暗的，而是一種清冷的煙藍的顏色。

　　如果說白天的希臘是白色陽光的世界，那麼入夜愛琴海的便是藍色的。

　　「一直哼的是什麼歌？唱出來吧。」

　　一邊從那些橙黃煙藍的色彩間跨過，我一邊輕輕的唱出一直哼著的歌詞：

　　Doesn』t matter whom you are with

　　（不管你將會做何抉擇

　　Doesn』t matter where you are going

　　不管你到底要去哪裡

　　Don』t you know I』m still waiting here for you

　　難道你不曾知道，我一直會等待在這裡

　　And pray for you

　　為你而祈禱）

　　In the sunny days, sun will light your day

　　（在晴天裡，願陽光灑播在你的每一天

　　In the windy days, wind will lead your way

　　而風掠過的日子裡，風兒會引領著你

　　I have to say, you're my treasure moments

　　我要說，你是我心中唯一珍視的人

　　Never gonna walk away

　　我永遠都無法真正離開）

　　In the rainy days, rains will share my tears

　　（當雨滴墜落的時候，它會與我一起哭泣

　　In the stormy days, storms will steal my pain

　　風暴肆虐的時候，那也會帶走我的痛苦

　　Just go your way and leave things all behind

　　自由的去新的彼岸，將這一切都拋下

　　Spread your wings and fly away

　　請遠去的你展翅高飛）

　　I』m pretending you're mine

　　（幻想著你在我身邊

　　I』m wishing you』ll be fine

　　祈禱你會平安

　　The moments we share never die

　　並記住我們在一起的那些時光

　　You』ve made a difference to my life......*

　　是你改變了我的生命……）

　　歌聲隨著腳步迴旋在小巷中，斷續而纏綿。費拉城的街道隨著山路蜿蜒，月光下的腳步也隨之起伏不定，我輕快的走在上面，覺得傾聽著我歌聲的男子也隨行在旁，一起徜徉在這藍色的暗影中。

　　如果，現在在我身邊的是……

　　從很小的時候我就認定自己會遇到一個人，他會給我幸福。長大以後，我等待著他的出現，讓我為之傾心，而他會結束我孤獨的生活。回想自己經過的日子，在我的記憶深處，一直有個模糊的身影。在我寂寞的時候，我會對自己說，世界的一個角落裡也有一個人在等待著與我相遇。

　　我們彼此盼望著相見的日子，從未分離。

　　「娜洛……」

　　「？」

　　海皇關切的口氣：「怎麼又哭了，想起什麼了嗎？」

　　抬起手背擦臉：「才沒有，風吹的眼睛痛。」

　　他輕聲的笑了，沒再有理會我的嘴硬，而是命令式的口氣說道：「張手。」

　　不知道他又要做什麼，但是我還是聽話的將兩隻手併攏捧在胸前：「什麼？」

　　優雅的男人神秘的吹了聲口哨：「接住哦，我的女神，這可是海皇的魔法。」

　　「啊，魚！」

　　我的兩手間出現了一捧浮動在空中的圓形水體，在晶瑩晃動的水裡，遊動著一尾全身發光的小魚，它美麗的薄翼上下翻動，生物電啟動的閃光在身體邊緣流動著。

　　「喂，小心些，這個可是登門拜訪的禮物，不要弄壞了。」

　　「是、是的！」我小心的捧住這個真正的「水球」加快了腳步：「它不會流光吧，讓人看到怎麼辦？」

　　「所以你要加快腳步了，雖然瞬移一秒鐘就能到達的，又怕你會突然出現在人家的浴室的浴缸或者是臥室的床上這樣尷尬的地方，只能這樣了。」海皇舒服的長呼一口氣：「啊，剛才的歌很好聽，繼續唱吧。」

　　這個傢伙，在非常自我主義的時候就會不體貼。

　　拐出了平民區，就轉過了一面山體，在峭壁上修築的又是高級的住宅區，這一次是向上攀登的路程，奇怪的是我一直在奔跑著，卻絲毫都不感覺到累。

　　走出陰影，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又變了，是帶有蕾絲花邊的粉色T恤和泰國男式的長裙。這樣的搭配竟然會有一種輕鬆隨意的中性風格，不過……我覺得自己像是一個電池廣告裡不停奔跑的小粉兔……哼，反正跑路的是我，海皇這邊當然要有後備能量提供了。

　　「第4道街左轉，上去之後穿過拱門，最大的那棟房子。」

　　聽從著指揮，我一路小跑的跳過層層臺階，停在一棟白色的大房子前。

　　門上頂著只青銅的鈴鐺，我小心的用一隻手捧好了看起來隨時崩塌的禮物，另一隻手去搖那個鈴鐺。

　　「請稍等。」細嫩幼稚的回答聲，有人跑出來開門，木質的大門裡面傳出劈劈啪啪的腳步。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了，我愣了一下，低下頭，一個只有七八歲大的女孩子站在門裡。她水水的大眼睛看著我的臉，然後視線就停在我手中的那個不可思議的「禮物」上。

　　「壞了……是孩子開的門！」海皇的聲音有些慌亂。我被他的反應嚇住了，僵在門口不知道下一步如何處理。而小女孩愣愣的和我們對視了一段時間後，轉身向屋裡跑去。

　　「媽媽，媽媽！霍格華茲學院的人來了！」她快樂的大喊。

　　我背後飛升的黑線多到可以給達拿都斯那樣的大個子織一件毛衣——霍格華茲，《哈裡波特》裡面教授巫師課程的地方。穿的這樣可愛的我很像女巫嗎……

　　「別亂說，莉莉。是爸爸的朋友嗎？」性感的女聲從屋裡傳來，內院玄關的門被打開了，一刹那，我覺得眼前一亮——從屋裡走出來一位成熟的美女，她的臉龐如同由白皙的象牙雕琢，又用玫瑰的汁液染色，桃紅色的嘴角向上挑起，捲曲的紅發如同燃燒的火焰披散在肩膀上，一身波希米亞的裝束，纖長的流蘇順著肩膀垂下，隨著曲線玲瓏的身姿晃動飛舞。女子笑著抱起女孩，可當她的目光看見門外的我和我手上東西的時候，突然變的犀利起來。

　　「進去，莉莉，媽媽有客人。」女子輕輕的將孩子放下，雖然依然是微笑的表情看著我，卻讓我感到了如同母獸般的狂暴野性目光。

　　女孩聽話的鬆開抓住母親的手，轉身回到屋子裡，在門從裡面關閉之前向我快樂的微笑。

　　女人等自己的孩子消失在門口後轉過頭來看著我，我發覺四周的溫度在不斷的升高。

　　「你是哪位？似乎在我的弟弟波塞頓那裡沒有見到過你呢~~~」用手撥弄著卷髮，女人的聲音低沉甜美，慵懶的尾音有些上翹，她棕紅色的瞳仁中似乎在悶燃著火焰：「那不是他的神力嗎，自從幾年前他出事以後，這樣的禮物就變得的好少見了。」

　　弟弟……海皇的姐姐？

　　這個女人就是神話中的火焰和灶神凱芬！

　　似乎在肯定我的猜測。就在我吃驚的時候，四周已經開始出現了暗燒狀態的淡藍色火焰，熱力滾動的火苗以我為中心圍出了一個圈子。女人仍然笑著，紅發被風吹散在空中，接近爆發的巨大能量卻幾乎要將我推出門去。

　　「凱芬女神，請等一下」我揮手擋住盛著小魚的水體：「請收回您的能力吧，我們並沒有惡意。」

　　「那個是什麼？」凱芬的目光落在我手臂的花紋上，她的表情有些迷惑：「怎麼會集合在一起，這些符號——哥哥、波塞頓、雅典娜的刻印，你到底是哪一方的？」

　　火焰向外擴大了一圈，顏色也變成了溫度稍低的橙紅。我松了一口氣，炙烤的感覺稍微減弱了。就在火之女神的堤防似乎正在由於疑惑而解除的時候，一眨眼的功夫，我手中的水球忽然分離出一部分，就在我的眼前幻化成了冰刃，尖細的錐體向著火女神倒伏下來。

　　心中意識到不好，我大喊出聲：「趴下！」一切都是非常快速發生的，我只來得及捏住了光滑的冰體尾段，它從我的手指飛速的脫出，向前刺去，直透凱芬的身體。在穿過肉體的濕潤聲音中，纖細錐體的冰淩打在她身後的牆壁上碎裂了，而凱芬面無表情的向後摔倒，我張大了嘴，尖叫還沒出口，緩慢倒下的女人身體忽然發出光芒來，發出類似風暴的聲音劇烈的燃燒起來，一團火球立刻就吞沒了她的身體，我不敢相信的看著發生的一切，幾乎要被發生的事情驚嚇到發瘋。

　　耳邊的頭髮突然捲曲起來，發出難聞的味道，我愣了一下，還來不及回頭，肩膀就被人按住了。

　　「真是遺憾，你的動作就像慢鏡頭一樣。」火焰的氣息在我身後凝結，凱芬緩緩的在我耳邊說著：「我不想知道你們是誰派來的，但是你的任務結束了。想要當一個稱職的殺手，還是需要繼續練習啊。哦，當然，也許下輩子你會吸取教訓的。」甜美的聲音帶著笑意，卻是說著行刑前的判決。

　　她竟然沒有死，我甚至根本都沒有看清她的動作。一路保護我到此的海皇部隊面對第三代提坦的能力，明顯的是遠水解不了近火。來不及細想，劇烈的熱量就從她的手掌傳到了我的肩膀上。

　　「啊……不要！」慘叫的聲音一點都不像是我自己發出來的，扭動著身體，我想要擺脫被瞬間烤成焦碳的命運。

　　「等一下！」就在我快要被嚇的大哭出來的時候，凱芬的怒火被這句話忽然的撲滅了——帶著穩重的高貴感，男子的聲音宛若潮汐般恢宏：「依然是這種看似置身事外的衝動性格啊，凱芬女神。放過她吧，是我在試探你。」

　　「這個聲音……你是……」

　　傾瀉而出的光芒照亮了白色的院落，將牆壁和月桂的盆栽都賦予了清雅的淡藍色。

　　大海之主站在火之女神的身邊，女神火紅的長髮翻卷著穿過他的笑臉。

　　「嗨，能再次見到我很高興吧，我的姐姐。」

　　5分鐘以後，我已經坐在凱芬的客廳裡喝咖啡了，而剛剛彪悍的如同母獸的女子抱了紙巾的盒子擦乾了臉，坐在我的旁邊，溫和的問我要不要吃些什麼，她會馬上為我準備。

　　「剛才真對不起，波塞頓和小時候沒什麼變化，還是熱衷於和我們搗亂。」

　　我微笑，手裡捧著的咖啡不停的晃動——剛剛差點就被燒烤成三分熟的事情讓我的手到現在都抑制不住的狂抖。桌子上玻璃缸裡的小魚浮浮沉沉的在游泳。而波塞頓在我的耳邊因為惡作劇成功笑個不停。

　　「對了，你是怎麼回來的，是該亞的力量麼？」凱芬將鬆散的長髮籠起，然後靠在沙發上看著我：「啊，我是問海王。」

　　「啊，是的，因為冥……」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海皇打斷了：「噓，別告訴她，娜洛。」鳴海的能力輕輕的衝撞了我一下：「我不想讓她擔心……」

　　「哦……」

　　「什麼？」凱芬看著我。

　　「因為明天要去米諾斯島參觀，所以我不能久留……喝了這杯咖啡就不打擾了。」生生的把話題轉移了，我編了一個謊話來敷衍過去。

　　凱芬修長的手指交叉著放在膝蓋上，略帶金色的濃密睫毛下覆蓋著棕紅色的眼睛，她將咖啡杯和紙巾盒從桌面上推開，然後俯下身子用手指逗弄著玻璃缸中的小魚。

　　「不用讓娜洛隱瞞了，波塞頓，這一次的事情我知道的比你早。」凱芬抬起頭來看著我：「幾個月前納亞.卡美尼的地下岩層被開啟了，我感知了這件事情，便趕去封印了即將噴發的火山，恰好和對方相遇，並且交過手……但是對方的動作很快，我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凱芬！」波塞頓吃了一驚，他急切的問：「你沒有受傷吧？」

　　「鳴海很擔心你，凱芬。」我轉述著海皇的話。

　　「不用擔心，我的弟弟，這裡是我的結界所在，對方是占不到任何好處的。不過能聽到你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很高興。」火女神眯起眼睛笑了起來：「特立獨行的海皇也會關心他人了。」

　　「沒事就好……」海皇輕聲的歎了一口氣，我對凱芬說著他的話：「海皇不希望這件事影響到你的生活。」

　　「放心，我立刻將這件事情報告了冥王，他已經為我派遣了保護的兵力了，並且還安插了保鏢在女兒的學校和外子上班的地方，我對自己的生活很放心。而你們能這樣順利就接近我的房屋，也是他們得到了冥王的指示才會放行的吧。」凱芬爽朗的笑著：「不過剛看到娜洛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們是已經突破了冥王防線的敵人……」

　　原來如此，我也明白了為什麼凱芬在看到我時就開始處於攻擊狀態。我低下頭，將手中的咖啡喝下去——凱芬也是希臘神話中的灶神，她的煮咖啡的手藝果然非同凡響。

　　「對了，波塞頓，你為什麼要寄居在娜洛的身體裡，而不復原自己的實體狀態呢？」

　　手中的杯子差點就摔在地上，海皇也是一愣。我倆幾乎同時脫口而出：「可以恢復實體嗎？」

　　凱芬奇怪的看著我吃驚的樣子，她將雙手在唇邊合攏：「怎麼，你們都不知道那個傳聞嗎？」

　　神啊，看來我的眼淚沒有白流。

　　作者有話要說：

　　*娜洛永遠都沒有辦法把這首歌唱完，因為這首歌就像她要面對的人生，雖然想要守護最重要的人們，卻無法到達自己的終點，無法得到真正的圓滿。

　　因為這首歌「沒有結束」。

　　《No matter》，就是出現在多部TVB劇集的場景中，一直被無數人尋找，甚至成為了傳說的「未完成」版的歌曲名字。我記得當時把這首歌寫到小說裡的時候，就是抱著一種希望更多人能夠提供線索的心態，而且特地做了標注——「這是TVB的一首未放出的作品，曾經在《妙手仁心》中作為劇情音樂出現，假如誰有完整版，請與我聯繫」這樣的話。


第47章 原罪

　　「希望女神……娜洛沒有任何對從前的記憶了嗎？」一頭紅色的長髮如同烈焰披散在凱芬的肩膀上，她靠在籐椅上笑了笑，然後拿起咖啡壺，將其中的黑色液體傾倒在我手中的杯子裡。

　　我點頭，手指掌握中，熱量從粗陶的杯壁傳過來，現燒的希臘式咖啡口感濃厚香醇，凱芬的手藝也是人神共知的。

　　為我倒咖啡的女人，得體而風韻的魅力從舉手投足間流露，如同一隻肆意綻放的玫瑰般鮮麗，散發著成熟的香氣。發覺我的注視，她如同翡石的眼睛中閃過了一瞬的笑意。

　　凱芬，一樣的是個陌生人。

　　雖然有些記憶的碎片從已經鬆動的封印中遺漏下來，可是我主體的意識仍然無法將那些視為自己經歷過的事情。它們在我的腦子裡分隔的放置著，一邊是我這二十多年的日日夜夜；另一邊，是毫無來源和終點的片斷閃回。

　　鳴海也沉默有一會兒了，他在考慮女神說的話，可以讓他重生的事情。在我將咖啡從唇邊移開的時候，他忽然對我說：「娜洛，我真的不記得了，讓她告訴我們吧……」

　　「凱芬，波塞頓說他也不知道，請告訴我們吧。」

　　女人的手指在手中的杯口上劃著圈，「還是提醒一下，你還記得……當年呂卡翁的事情麼？」

　　呂卡翁？是的，我記得這個名字在神話故事中有過出現，那是……

　　突然間的，我手中的咖啡像被炸開一樣的崩裂了，飛濺的液體噴了我一身一臉。

　　「鳴海！你在幹什麼？」

　　沒有回答，海皇的能量怪異的在我身體裡戰慄了一下。

　　「你怎麼了，波塞頓？」將手放在胸前，我呼喚著他的名字

　　「不，沒什麼……」他回答我的話，竟然有急喘的停頓。

　　神已經不用呼吸空氣，尤其是只有神體的神，他在緊張什麼……

　　抬起頭，凱芬絲毫沒有被突發的事件驚嚇到，她將紙巾盒推給我，臉上的表情異常平靜。

　　他們之間，有一件心照不宣的事情。

　　「你果然還是背負著那件事，」凱芬抽出幾張紙巾，將濺到桌面上的咖啡吸掉：「波塞頓，我說過多少次了，那件事情不是你的錯……」

　　「好了，不要再說了。」鳴海低聲的說著，他的語氣第一次如此無力：「我知道，凱芬。」

　　神力拉出了衣服上的水，而深色的咖啡印卻留在了上面。他們說的事情我一無所知，只是我能感覺到，凱芬之所以不說，是因為他們回避提到那件事情。

　　「還記得幾年前你來找我時說過的話嗎？」火之女神將長髮攬在肩後，她的眼神望向窗外的蔥郁月桂：「你說哈迪斯和貝瑟芬尼他們兩個人背負了我們一族的罪。讓我決定幫助你們的原因就是因為你這樣說……而你，我的弟弟，能說出這樣的話的你又何嘗不是。」

　　呂卡翁，用人肉做成食物的試探神的阿耳卡狄亞國王。神話中記載，他的殘暴成性和冷血引致全人類幾乎被神罰毀滅。而下面的記錄……

　　神啊，我意識到他們不能出口的事情了。

　　……人類在大地上聚集，開始繁衍，卻諸行不義。宙斯見人類可恥，便要毀滅大地，他命令……

　　雙手緊緊的壓在嘴上，我無法相信那些神話中的記錄是真實的，它們說……替代宙斯行刑的是……

　　海皇波塞頓。

　　「鳴海，告訴我，那些事情不是真的……」

　　回答我的是無盡的沉默。

　　「怎麼會這樣，鳴海？」

　　「娜洛，請不要指責他，」我的手被拉起來，抬起頭，對面的女人看著我的眼睛：「要知道，典籍中的神話記載和我們所經歷的真實是有很大差別的……而且，他也是沒有任何辦法才會那樣做。」

　　閉上眼，她的目光讓我眩暈。

　　「那個時候，世界已經被三位主神佔據，冥府的哈迪；海域的波塞頓；還有，在最高的位置上的奧林匹斯之主——眾神之神宙斯……

　　我聽到了神話中真實的版本，權力間的傾軋和親情的分崩離析——在一次眾神的會議上，宙斯提出了讓「墮落的人類」滅亡的決定，他提出用火焰將世界毀滅，眾神紛紛提議反對，恐由此引發的大火會殃及奧林匹斯，宇宙之軸被燒毀。於是宙斯便放棄了親自對人類的懲罰，而是命令作為海皇的波塞頓去執行毀滅大地的任務。沒有任何神敢反抗宙斯的指令，被孤立的波塞頓迫不得已的接受了這一任務。

　　當海皇從大地歸來的時候，他的頭上被帶上了冷酷的殺戮者的稱號，所有的神祗都像躲避瘟疫一樣的躲開他。

　　「這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已經設立好的圈套，眾神都知道，卻都不能明說，只能按照宙斯的擺佈行動。不，這甚至不是宙斯的決定，在他的身後是那個對權力永無休止渴望的女神——蕾亞。」

　　凱芬嘲笑的撇了下嘴角，失落的眼神中淚光閃爍。

　　「我們一出生就都是被母親拋棄的孩子。蕾亞她……她只承認宙斯，而我們，不過都是她爭□□力的犧牲品罷了。在她的眼裡，我們都是她可能的敵人。為了讓宙斯的地位得到鞏固，她一直對反抗她命令的兒子下手。我討厭她對哥哥和波賽頓做的事情，從神話時代就遠離她的權利中心。」女人的臉上是忍耐著的憎惡表情：「我也是一個母親，對我來講，孩子就是我的一切。我無法理解她的作法……我永遠無法原諒她。」

　　深呼吸。波塞頓在我的心裡沉默著，我能體會到他的痛苦。

　　不被愛的孩子，在被刻意忽視的地方流著眼淚。

　　「好了，既然已經說破，我就告訴你下面的事情。」火之女神歎了口氣，從我的手中接過了已經空了的杯子：「你要去找那個人，去地府吧，她是唯一聽到地母的複生辦法的人，紅發的皮拉。」

　　「皮拉？」我知道這個名字，在神話中它屬於一個偉大的女人，沒有她，人類就不會再次繁衍。

　　大洪水覆蓋了幾乎全部的大地，無辜的人類險些被滅亡殆盡。而地母該亞借了公平女神的神殿向唯一存活的兩名人類說出了複生的方式：

　　……洪水終於退去，大地荒蕪，一片泥濘，如同墳墓一樣死寂。丟卡利翁看著這一切，他禁不住淌下了眼淚，對妻子皮拉說：「唯一的愛人啊，我朝遠處眺望，看不到一個活人。我們兩個人是大地上僅存的人類，可是，我們也很難生存下去。天空出現的每一朵雲彩都使我驚恐。即使一切危險都過去了，我們兩個孤單的人在這荒涼的世界上，又能做什麼呢？唉，要是我的父親普羅米修士教會我創造人類的本領，教會我把靈魂給予泥人的技術，那該多麼好啊！」妻子聽他說完，也很悲傷，兩個人不禁痛哭起來。他們沒有了主意，只好來到倒塌的聖壇前跪下，向眾神懇求說：「神啊，請告訴我們，該如何創造已經滅亡了的一代人類。啊，幫助沉淪的世界再生吧！」

　　「離開我的聖壇，」一位女神的聲音回答說，「戴上面紗，解開腰帶，然後把你們母親的骸骨仍到你們的身後去！」

　　這個故事裡蘊藏著一個秘密，讓人從死處複生的秘密。

　　「去吧，去找她，你們會得到想知道的一切。」離開凱芬家的時候，女神這樣對我們說，而她的女兒也跑出來和我們告別，凱芬微笑著抱起自己的孩子，將臉頰和女兒貼在一起。

　　走出很遠，我回過頭去，深藍色的夜空上群星閃爍，在一棟被月桂樹包圍的白色小樓外，美麗的女人抱著自己的孩子站在院門口對我們招手告別，她的紅發在風中如同火焰般飛舞。

　　返回的路上，波塞頓一直不說話。我知道他心裡很痛苦，為了那次大洪水。

　　在經過了那個有小水池的廣場時，他終於肯說話了。

　　「娜洛。」

　　「唔？」我停下腳步，水聲在已經寂靜下來的夜裡顯的很嘈雜。

　　他又一次的沉默了，過了好久，我聽見他微弱的聲音：「不管凱芬為我怎麼解釋，那些事情都是我做過的……」

　　我想起那些戰爭中的士兵，想起處決犯人的執行官，想起研製□□的科學家。他們從某一個角度講，都是有罪的。但是，他們又是這麼的無辜。

　　「我……我在動手前去了該亞的神殿，請求她保留人類的種子……」

　　我怔住了——在被迫動手去毀滅之前，波賽頓頂著諸神施加的壓力，偷偷的做了挽留住生命的努力。

　　夜晚的月桂發出清新的香氣，天空是深邃的藍色。在我身旁，水池中晃動的水面倒影著夜空，星星密集的如同垂落的寶石，我向它們伸出手指，那些光芒便如同在我指尖跳動。

　　真實又美麗的世界，讓我無法割捨眷戀的人世……

　　而波賽頓又何嘗不是，即使他總是做出對一切都克制而冷淡的態度，我只能相信這是因為他男人的自尊。我所體會到的，是這個王者一直隱藏在不羈下的，對這個世界的愛。

　　「這件事情只有安芙朵琳蒂知道，我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因為那時的我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對我的看法……現在說，只是不想讓你也討厭我。」

　　休普諾斯說，他不想因為對我做出的傷害而被我厭惡。

　　我似乎看到罪責之日的場面，波塞頓從白色的柱廊間走過，一臉的疲憊。而其他的神祗都背向著他，並且在他走過後從身後指指點點：「看啊，那個冷血的神回來了……」

　　他真的不在乎嗎？還是，已經無法辯駁。

　　斜坐在石雕的水池邊緣，我的手指劃過清冷的水面：「鳴海，問個問題好嗎？那個時候的希望女神是怎麼對待這件事情的？」

　　「呼……不記得了，當時我混亂的很……那個時候你應該在冥界。」

　　跳下水池，我站在夜色下將手臂環抱住自己的肩膀：「好了，別去想了！如果不是你對該亞的祈禱，人類早就滅亡了！而現在之所以能找到讓你恢復實體的資訊，是命運對你當年那麼做的回報。」

　　「娜洛？你認為我……」

　　「當然！想想看，對於這件事，裁決者才是真正有罪的，而你不過是在其位的執行者。我，作為人類的娜洛也不認為自己會因此討厭你。這件事情就到這裡，鳴海再這麼哀傷，我都要感覺自己變成裝著無糖衣苦藥片的瓶子了，」用手將池水撒在地面上，塵土的味道就彌漫起來：「好了，海皇大人，你不是希望見到你的愛人嗎？那就要努力了，說什麼只看看她就離開那樣沒勇氣的話，你難道不想真正的用雙手擁抱她嗎？打起精神來，我們不是會去冥府麼，想著這件事情，到那裡首先要做的就是去找皮拉問清楚。」

　　「娜洛……」

　　「喂，打起精神來，我可不希望鳴海先生是萎靡不振的樣子哦~」

　　海皇笑了出來：「喂，你的口氣什麼時候這麼強硬了？」

　　「啊……」臉紅，我不好意思的笑：「對不起，我不過想把自己的感覺說出來的。」

　　「可是……你這樣厲害會嫁不出去的！」

　　「怎麼會……」我怔了一下，那個聲音不是從我身體裡發出來的。

　　回頭，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我身後，幾乎擋住了整個天空。

　　「啊！」

　　「哎呀……」

　　尖叫和哀怨的呼痛聲同時響起。

　　一分鐘以後，達拿都斯才從地上坐起來。

　　「你把我的腿踢折了……」大個子一邊哭訴一邊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我：「太暴力了，一點都不可愛。」

　　剛才快要被他嚇死，我的心臟跳的超過200下/分鐘，看著死神完美到有些白癡的臉，我哭笑不得。

　　「大人，你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就出現了。不是去一個餐館視察去了嗎？」

　　「55555……人家好心的帶鵝肝醬過來，沒想到你竟然這樣對我……」大個子依然帶著怨念小聲的說著，將手裡保護的很好的紙盒遞給我。

　　「那……再次說對不起，我真的沒注意到，原諒我好嗎？」沒辦法，我也只好蹲在他身邊一起鬱悶。

　　海皇的反應是——活該，怎麼沒踢死這個白癡。


第48章 愚者

　　白色的紙盒中整齊的碼放著一層炭火熏烤的鴨肉，每一片都是用精細的刀工切的恰到好處的片型，在它們的上面擺放著切的更薄一些的，吃上去如同綢緞般的細膩感的鵝肝，而沒有任何改刀的小蘆筍配菜裝飾在這些美味的旁邊，青蔥可愛。雕刻成小盒子樣子的檸檬皮裡面盛放著醬汁，用手捏起一根小蘆筍蘸了後再放在口中，和著醬汁的鮮美立刻鋪展在唇齒間。而鴨脯恰好烤至彈性最充分的程度，每一口都會有肉汁混合著難以察覺，卻又非常得當的香料味道流出來，鮮嫩非常。

　　「真的很好吃！大人。」坐在陰涼的水池上，我的腳搖晃著夠不到地面，而身邊站著的達拿都斯卻還是比我高出很多，他靠在水池的邊緣，手中一杯葛拉漢紅酒輕輕的搖晃著，正抬頭望著漫天的星座。聽到我的誇讚，死神回過頭看我，微笑的眼神和我的目光相對，他立刻像一個孩子一樣的扭捏起來。

　　「沒什麼了……還沒有專門的準備~~」他將手中的鬱金香玻璃杯和放在我身邊的同樣盛了紅酒的杯子輕輕相碰，然後就不好意思的笑了。

　　達拿都斯紅著臉的時候非常的可愛，本來非常有男子氣息的臉在這樣的時刻充滿了讓人愛憐的表情，就好像……

　　一隻和你撒嬌的，尾巴晃的和風車一樣的大狗。

　　天，怎麼會有這樣的聯想……打消了用手中的鴨脯餵食他的衝動——低頭，我繼續從外賣的盒子裡捏東西吃。

　　這一切都是夢吧，能在希臘的星空下，坐在流淌不息的水池旁品嘗著法國的料理。遠處白色的小屋子被夜色染上了如煙的藍，身邊酒的香氣令人陶醉，在暗影中如紅寶石一樣的閃閃發光；身邊還有美麗的男子相伴，他的微笑讓我感覺有一種被寵膩的重視感，如同一位被忠心的騎士守護的公主。

　　池子的水面輕輕搖擺，晃的星辰更加細碎。杯中的紅酒淡淡的甜味回憶著它們還是葡萄時，在青蔓包圍的藤間享受到的陽光。這一切都浪漫的像是一場夢境。

　　「唔，娜洛小姐……」感覺到我的注視，男子側過臉，將身邊的酒瓶送過來：「再喝一杯吧，葛漢拉可以讓漂亮的小姐臉上出現可愛的紅暈……」點頭，我將手中的杯子迎過去，讓舉止得體親切的廚師長親自為我倒上紅酒。

　　已經不再懼怕他了，達拿都斯這樣溫和的人，怎麼都無法和傳說中嗜殺的冷血死神聯繫在一起。

　　看著他的時候，我就會想起那個人——和我身邊的男子有著一樣英俊的臉，身材同樣高挑的另一位。會趁我沉睡時為我療傷、溫柔吻遍我的指尖的、將眼淚留在我手中、呼喚我為戀人的；又在我清醒時傷害我，用冷漠的話語對待我，甚至和我對戰的陌生人，他眉頭微蹙的笑容又為什麼會讓我感到無法割捨的心痛。

　　和達拿都斯如同鏡像般的休普諾斯，為什麼我想起你的時候會是哀傷的……

　　「達拿都斯，你的哥哥……」

　　不經意的說了出來。達拿都斯看著我的目光在一瞬間散去了神采，好像傻掉了一樣的盯著我看：「娜洛……」

　　我被他這樣的表情嚇了一跳，而對方卻又微笑起來，伸過手指在我的嘴角抹過：「醬汁粘在臉上了啊……不過這樣看起來真的很可愛，好想讓人也嘗嘗醬汁的味道……」

　　用酒瓶擋開有些傻兮兮的湊過來男子的臉，我決定在必要的時候把旁邊這個自來熟的大塊牛排凍起來。

　　大個子並沒有注意到我這邊的溫度一再降低，而是抱著酒瓶繼續沉浸在法國式的浪漫中：「知道嗎，我最大的願望就是開一間完全由主廚推薦菜品的餐廳，每天要用心去體會客人的需求，看到來就餐的人滿意的表情是讓我高興的事情……」

　　「那個……」

　　「噓，娜洛」海皇封住了我的話語：「不要提起那個傢伙了——如果咱們不能告訴達拿都斯實情的話……你不會明白的，兄弟間的背叛和傷害是多麼令人痛苦的事情。」

　　海皇大人……也是在說自己經歷過的心情。

　　「達拿都斯大人，這些美味的東西都是你親自為我做的吧？」

　　大個子依靠在水池邊仰過身子看我：「哦？」

　　笑，如果現在拉他一下，這傢伙就會立刻跌進水裡。

　　「推測的原因是這個，」我拿起一棵翠綠的小蘆筍給他看：「雖然沒有在鵝肝醬上發現松露的痕跡，可是每一片卻有濃濃的香氣呢，我發現是蘆筍上的味道……而且，大人的身上也有同樣的味道。」

　　大個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樑：「本來不想讓你知道是我特意為你做的，不用非常感謝的樣子啊，我喜歡看你吃東西的那種表情。」

　　「那就不說感謝的話了，」我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不過大人真的下了辛苦來考慮這些菜式啊，我能感覺到你的用心……唔，以後，我要做你的忠實客人哦∼∼」

　　「太好了，娜洛，你真的很喜歡嗎……我這裡還有酒……」達拿都斯贊同的不住點頭：「是這樣的，我用了松露的薄湯煮熟了蘆筍，然後將它們放在鵝肝旁，在我來這裡的路上，這些味道會因為溫度而混合的恰到好處，又不會影響到醬汁的風味……」

　　看著達拿都斯眼睛發光的比劃著給我講解，我感覺心情一下子安逸起來。而海皇不動聲色的讓身後噴泉繼續湧出，跳躍的水聲讓這個希臘的夜晚更加完美，我的心裡忽然非常的感動。

　　眾星之地，清涼如水的夜色中，我在心裡對身邊的男子們輕聲的說著：謝謝。

　　將最後一棵蘆筍吃掉，又在水池中洗乾淨手指，達拿都斯就提出要帶我去熱鬧的卡馬利夜市轉轉，據說那裡有些嘉年華的遊樂設施。波賽頓對這個建議不置可否，而我又開始有些頭痛，看來瞬移的課程永遠是實踐比理論來的重要。

　　「準備好了嗎？」

　　點頭，卡馬利的水系開始幫助我設定好了下一站的地點，而我身邊有有一個從身材看來比較靠的住的傢伙。我決定再試試看自己借來的神力。

　　準備，開始！

　　空間又一次的折疊了，晚間的光感比白天暗了許多，可是仍然讓我覺得有種要晃到昏倒的眩暈，加上空氣的擠壓感，我只能再一次緊閉上眼睛。

　　好在這個過程立刻就結束了，感覺下墜了一下，我的腳就踩在了堅實的物體上。

　　有了上次的教訓，我慢慢的，慢慢的張開眼睛……然後完全的傻掉了。

　　在我的面前是的是一個大廳，有幾個人坐在一排排的椅子上，幸好他們都在低頭祈禱，沒有注意到我。

　　祈、祈禱！！！

　　不祥的覺悟讓我的脖子都僵直住了，只能慢慢的全身都轉過去看，後面果然是金碧輝煌的畫像和雕塑——一群帶著悲憫表情的聖徒在上帝的帶領下正盯著我看，目光沉重。

　　糗大了啊！

　　差點哭出來，這次瞬移的終點，竟然是一處東正教的教堂……而且，不知道怎麼搞的，我就站在祭壇上……

　　還來不及反應過來，我就被人從金色的祭壇上一下子抱了下來，快步的向門口跑去。

　　有些祈禱的信徒抬起頭來，吃驚的看到一個女孩被一個大個子像長圍巾一樣的搭在肩膀上飛速向大門逃走的場面。

　　波塞頓如果能出來的話，已經會笑的在地上打滾，沒有任何風度可言了。而我在被達拿都斯從肩膀上放下來以後決定自覺的去面壁思考一段時間，來避開死神快要憋紫的臉。

　　「不許和任何人說……否則滅口……」咬著嘴唇威脅著。

　　兩個傢伙都點頭，一個在外面，一個在我身體裡，然後繼續爆發出更響亮的笑聲。

　　所謂嘉年華不過是一處由一些老舊的電子產品組成的小遊樂園，人雖然多，卻基本都是來買小吃的遊客。達拿都斯在看到這樣的結局後嘴角就一直是向下的。

　　「娜洛，這裡不好，咱們還是去黑色沙灘看月亮吧……」

　　發瘋一樣的搖頭——才不要！我可不想瞬移到離岸邊3、4海裡的地方去……

　　「鳴海，你需要些什麼嗎？」看到有賣小雕像的地方，我想起來在神話裡記錄的海皇似乎對雕像非常有好感，於是指著店鋪裡的那些仿古的小銅像問道，那裡恰好有一尊海皇波塞頓的塑像，是一個大鬍子的男人拿了三叉戟站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上。

　　「不用了，我的女神，等我長出那樣的鬍子來時再買吧。」鳴海這樣回答我。於是，我繼續黑線滿頭的走向下一間店鋪。

　　死神忽然在後面戳了戳我：「啊，看前面，真是巧啊……」

　　「哦？」我抬起頭，前面的一群人似乎圍繞著一個中心在看什麼。「那是幹什麼的地方，他們在看什麼啊？」

　　達拿都斯一副關切的表情俯視著我：「娜洛看不到嗎？你要多吃些好東西了，這樣才有可能再長高一些啊……」

　　嘴角抽搐的笑：「不用你管！」

　　小跑幾步擠進人群，我在眾人圍繞的中心竟然看見了那個傢伙。

　　田野。

　　他穿著黑色的襯衫和褲子，攏起的長髮在腦後梳了個小辮子，俊美的臉上還帶了一幅平光的眼鏡，用金色的鏈子系在耳朵後面，看起來好像是趁客人少的時候出來閒逛的一個普通酒保。在他身邊，是一大堆的粉色兔子玩偶，仔細看才發現這些玩偶的後面站著讓這些兔子擋的快要看不見臉的亞莉。

　　這家店裡面吊著很多的小牌子，上面寫了希臘的文字，但是看的出來是一個遊戲屋，我看見田野從店主的手中接過一個小球，然後拋出去打中一個小牌子。店主便將一隻兔子放在亞莉懷裡已經搖搖欲墜的兔子堆上。

　　是在玩砸玩偶的遊戲麼？

　　田野頭也不回，面無表情的機械動作著投出下一個球，而店主和亞莉的表情都有些咬牙切齒……

　　「這傢伙和店主對上勁了，他打賭要不花錢的拿走100只兔子。」人品超級好的達拿都斯立刻從圍觀的人群中搜集來了情報回饋上來。

　　鳴海輕哼了一聲。

　　「這個應該是第99只了……啊，又打中了！」達拿都斯口氣很緊張。我斜視他——拜託，田野是神，贏這個遊戲是很簡單的事情，幹什麼這幅表情。

　　田野拿起了最後一個球，手臂向後擺動，然後……

　　滿天的兔子在飛翔，統統砸在田野的頭上。

　　「看到了吧，看到了吧，前世就是這樣的……」達拿都斯心有餘悸的說著，手指著爆走狀態全開的亞莉，後者正在用一隻不幸的兔子抽打冥府之王的後背。

　　「我只要一隻而已，你要搬空人家的東西嗎！」該天使對面無表情的惡魔如是說，像一隻暴怒的小貓一樣發出呼呼作響的聲音露出尖利的小牙：「要這麼多咱們怎麼可能帶的走啊~~~」

　　「那個……咱們先去找個酒館喝酒吧……」沉默了一會兒，海皇這樣建議道，我立刻表示同意——裝不認識他們好了。

　　「娜、娜洛姐？」女孩的聲音在背後呼喚著我，我繼續斜視達拿都斯——他異于常人的身高暴露了我們的位置，而一臉無辜的死神溫柔的對我報以人畜無害的微笑。

　　「嗨，你們這兩個不聽話的孩子，又和田野賭氣了，上次不是答應和好了嗎……」轉過身，懷中立刻飛撲入一朵玫瑰。亞莉緊緊的抱住我，眼淚好像決堤一樣的沖出來。

　　「太好了，你沒事……我快要擔心死了，」亞莉的淚水立刻就濕透了我的衣服，她的肩膀在我的下頜下抽動不止：「娜洛……娜洛……你當時為什麼要這樣做……赫耳墨斯帶回你平安的消息我才放心下來，這幾天，我幾乎沒有一晚可以安睡的……如果你出事的話，我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在人群的對面，田野安靜的看著我，手指間的球已經掉落在地上。他回過神般的對我笑了笑，眼神裡仍舊是滿溢的關心，英俊的臉在亞莉看不到的時候是如此的疲憊不堪。

　　轉過頭，我不想見他。

　　也許希望女神喜歡冥王。但是，娜洛是不會再次喜歡上田野的。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26

第49章 寶石花園和圓形地獄

　　躺在自己的的床上，我睜著眼睛看著黑夜裡的天花板。

　　我是多餘的。

　　在回來的路上，走在那兩個人的中間，他們為我讓出的的位置是本不該出現的一塊空缺。慢慢的從嘈雜的人群中走過，我的心如同沙漠一樣的死寂。

　　每當我嘗試放慢腳步，從他們的身邊離開的時候，亞莉便會抱著我的手臂將我拉回那個尷尬的位置，而田野也會減慢腳步，等著我們跟上來。

　　我知道亞莉在向我表示她的心情——她已經不在乎我和田野的關係到底是怎樣的了，因為我對她說過：娜洛是一名人類，而且是會將他們看作朋友的人，不會喜歡上她的愛人的人。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我即將被開啟前世的記憶，而那個時候……

　　她身邊的娜洛也許會以另一種身份出現。

　　希望是一個怎樣的女神……在被刻意抹殺的典籍中，沒有對她個性的任何記錄。

　　「記憶是不會說謊的，你否定也沒有用，而且，你真的能確定自己不愛冥王麼……」掌管記憶的女神這樣對我說，她肯定的目光燒掉了我所有的自信。

　　我可以掌控娜洛的意志，卻無法改變希望女神的心。何況，當希望覺醒的時候，娜洛還會存在嗎？

　　腦子裡亂的很，我翻了個身，亞莉竟然也睜著眼，她的大眼睛在黑夜裡反射著微弱的光。

　　在簡單的彙報完這幾日發生的部分事情後就已經是深夜了，這個小傢伙執意要和我睡在一個房間，雖然我回絕了她，但是在熄燈以後她還是抱了那個第101只粉色兔子和一個大枕頭來敲我的門。「媽媽說我們還沒有正式結婚……」她這樣說，然後紅著臉繞過我直接跑到我的床上就賴著不走了。我有些哭笑不得的關上門——前世你們不已經舉行過婚禮了嗎……

　　「娜洛姐……」

　　「怎麼還不睡，」我捏了捏她像小蘋果一樣的臉：「是我吵醒你了麼？」

　　「不是的，我也睡不著……我聽見娜洛姐在歎氣，」她拿起我的手，慢慢的用手指從代表冥王的刻印上劃過：「心裡有事情吧？」

　　「沒有……」又翻身，繼續直視天花板：「不過是不習慣這麼大的床而以。」

　　「娜洛姐，」我轉過頭看她，亞莉的手拉著我的長髮，手指從黑色的髮絲間穿過：「我想看看你的傷……」

　　在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不過知道她又要哭了。這個孩子因為那次的事情而覺得對我虧欠不已，甚至要成了一個心理障礙了。

　　「幹什麼，」我擋住她的伸過來的手，隨手將身後的抱枕壓在她臉上：「你讀的是歷史考古，我又不是古董，讓你隨便就摸來摸去的。想看的話就去念醫學系吧，再伸手、再伸手我就喊非禮了。」

　　亞莉收回了手，將臉上的枕頭推開。我碰到她的臉頰時歎了口氣——果然還是哭了，這個孩子面對外界的壓力時會反映出倔強的個性，而更多的時候卻是非常脆弱的。

　　伸出手將女孩的臉頰擦乾：「亞莉，如果你處在我的位置上，會為了我這樣做嗎？」

　　「會的。」女孩的聲音也是哽咽的：「我們是朋友啊。可是，我卻什麼都沒有做……」

　　「那我要感謝你。」笑著對她說，亞莉很迷惑的哦了一聲。我繼續說下去：「這些傷會很快痊癒，而我是很不喜歡欠人情的傢伙。所以，才要你來承擔這樣內疚的心情，而我只是小小的辛苦了一下而已。別忘了你欠了我人情，以後要聽我的話哦。」

　　我聽見她輕聲的笑了——現在的我越來越會哄小孩了，簡直都成了個中高手。

　　「娜洛姐，我想起一些關於你的事情……」亞莉向前擠了擠，靠在我的肩上：「是一些很模糊的場景，我記得自己在一片花園中醒來，冥王來迎接我，而那個花園裡所有的花朵都是用寶石做成的，我的手中也有很多枝……」

　　忽然間的，那些畫面也出現在我的腦海裡——金色的枝條上盛開著精巧的花朵，每一瓣都是華彩漫射的寶石，一直綿延到路的盡頭。我坐在一架用寶石鑲嵌的好像大船的秋千裡，身邊是熟睡的亞莉，她枕在我的腿上，手中拿著幾枝從四周折斷的花束，白色亞麻的衣服上開著細碎的小花朵。「就猜她會在這裡。」男子輕鬆的聲音從被銀葉字遮擋的小路傳來。我回過頭對那個聲音微笑：「您回來了，哈迪斯大人！」

　　「是的，是的……我想起來那天……」努力的回憶著，千年前的片斷沒有任何前因後果的出現在我的腦海裡：「田野說：『竟然摘走這麼多花，真是對不起。』而我回答：『沒關係，是我允許她這樣做的的。』然後……」

　　睜開眼，亞莉坐在我的身邊看著我。

　　「……那樣的地方真的存在吧？」我問她。

　　「沒錯！」女孩子激動的連連點頭。

　　「那是我的花園！」

　　「是的！」亞莉抓住我的手：「可是我回冥府找過，竟然沒有這個地方。」

　　怎麼會，難道我們記起的地方是根本不存在的麼？

　　「對了，還記得咱們說到過的地獄之門麼，那裡是一個奇怪的地方，我聽很多的先知亡靈說，在打開它的時候有時不是通往冥府，而是通向另一個地方。我想那個花園就在那裡吧……」亞莉將一直抱著的兔子玩偶放在我身邊：「地獄之門是進入塔爾塔洛斯的入口，而塔爾塔洛斯非常的廣大，一般意義上說的地獄只是它最前邊的一部分，在經過了審判神殿之後，才是真正的冥府。」

　　「等一下，你是說地獄其實並不在神殿的後面，而是在它的前邊？那裡不屬於冥府嗎？可是，在一般的記錄裡都是將審判的神殿描述成進入地獄的真正門檻，也被稱為影之國的地方啊。」

　　「是的，沒有進入地府的時候，我也是這樣認為的，但實際卻不是這樣的，」女孩在微弱的光線中用手在我身邊的床單上畫出大概的地圖：「進入地獄之門後就是界河了，越過最終審判的神殿前都是地獄，這片土地非常的大，要經過3個裂谷才可以到達最終的審判地，而界河又一次的從神殿后流過。也就是說，真正的地獄是一個被圓環狀的阿格龍河圍住的一塊地方。」

　　「圓環？」

　　「是啊，非常非常正的圓形呢。」

　　原來冥府是用界河從塔爾塔洛斯圈出的一個地方，而且以外才是真正亡靈居住的虛無地帶，唯一可以和外界進出的入口其實是通向了不同的空間，這就解釋了有些不常見的典籍中提到的阿格龍河「沒有源頭亦沒有出海口」的原因。這樣說來，地府其實是由很多交錯空間組成的地方，而界河的擴張不僅影響了人間，也同樣危及到了冥界的亡靈之地。

　　沉默了一會兒，起來坐在女孩的身邊：「對了，亞莉，我想知道地獄是什麼樣子的。給我講講好嗎？」

　　「這個……我沒法真正的講述冥界的恐怖所在，也許娜洛姐聽到過這樣的說法——地獄的恐怖是無法言說的。那裡是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沒有任何的生命存在。從進入地獄之門開始，直到審判之殿，所經過的道路如同漆黑的洞穴，而在道路的兩邊隨處是深淵和奔流的熔岩。而阿格龍的水面是黑色的，像石油一樣的粘稠，在水下住著上古時代的妖魔，它們會時不時的出現在水面上，然後尖聲呼嘯著再次沉入無底的黑色河水中。在難聞的味道裡，會有很多的亡靈在向著它們認定的地方前行，它們的目的就是渡過阿□□河進入冥界之國，」亞莉一邊說，一邊做出嚇人的表情，張開雙手慢慢的逼近過來：「在地獄之門，回歸的靈魂就像河流一樣的擁擠湍流。當然，在剛剛進入冥府的大門時，它們看上去還會像人類一樣，只是身體是透明的狀態，慢慢的，就會變成微弱的光芒狀態……在很長的路程中，那些飄蕩的靈魂在進入真正永恆前都沒有臉，所它們有時候會突然飄過來，像要咬人一樣的用慘白的臉貼在你的身上，但是，這個過程都是沒有任何聲音的，一切都是詭異的寂靜，靜的好像隨時會發生什麼，最恐怖的是在冥府任職的鬼卒，天啊，我每次從它們身邊經過的時候都要躲在哈迪身後，他們的身體都是半腐爛的狀態，手指已經腐朽了，兩個空洞的眼睛就這樣的看著你……娜洛，怕不怕！」

　　抖了一下，然後嘴硬的說：「不怕！」但是，自己的手臂上還是起了一層小疙瘩。那個地方光聽名字就讓人感覺不舒服，想到即將要真正的進入，我的胃就開始抽搐起來。

　　換話題。

　　「對了，亞莉，聽說你前世是自己跑去的冥界，是這樣麼？你的膽子好大哦~~~」

　　「啊……」女孩立刻扭捏起來：「那個、那個……我是想去看看小時候見過的那個男子，媽媽總是提起他……但是我怎麼進入的冥府就不記得了，哈哈哈~」

　　居然是這樣的原因，於是不黯世事的小女孩就愛上了看起來又帥氣又酷的冥府之王。我將趴在床上的粉兔子提起來，拉著它的耳朵歎氣：「什麼時候小兔子也能這樣大膽的跳進湯鍋呢……」

　　「娜洛姐~」

　　可以用兩句話找回自己的面子，算是完勝了。但是如果現在打開燈，我想我就會發現亞莉的臉像蘋果一樣的紅，而亞莉也會看見我的像青瓜一樣綠的臉。

　　希臘的夜是漫長的，亞莉躺在我的身邊，頭枕著我的手臂，將那只兔子放在我和她中間，我考慮了一下，還是將那個小玩偶放在了亞莉的懷裡——那只兔子的表情和田野一樣的一片空白……我現在對任何有將我和他聯繫起來的表像都非常敏感。

　　「娜洛，我一個人長大，雖然媽媽很看顧我，什麼都讓我得到最好的。可是我真的好羡慕有姐妹的那些家庭。如果你從前就是我的姐姐多好，咱們可以一起上學，一起逛街……」

　　會意的微笑，這樣的希望也是我小時候的想法，也許更奢侈一些，我還希望有一個家，而不是教會空曠的集體宿舍。

　　「以後我們一起開一個小店鋪吧，你來佈置裝飾，我來在屋子裡種滿各種植物。我可以給客人占卜星相，你就買那些可以描述別人夢想的畫……」

　　這些夢想還可以實現嗎？我無法肯定。亞莉，如果田野他們不能將界河控制住，我就會開啟自己前世的記憶來幫助他們，到了那時候，也許現在的娜洛就會消失。

　　我會因為嫉妒而做出傷害朋友的事情嗎？如果我已不再是我……

　　「別因為那些尚未發生的事情牽扯精力了，我的女神，你需要休息。別忘了，站在你身邊的還有我們。」

　　是鳴海，他一直沉默著，讓我都忽略了他的存在。微笑，海皇有的時候似乎能看透我的內心一樣，他說的對，還是不去想那些事情了。


第50章 橄欖葉

　　「沉睡在幽暗之地的希望女神，請在聽到我的召喚後醒來吧……」

　　再次因為那個呼喚睜開雙眼。又是這裡，睡在碧藍的水底，迷茫而晃動的視線中，仍然是金色的落葉一般的陽光飄搖著從水面撒落。而烏黑的長髮在水中蕩漾著，寶石串成的珠串反射出璀璨的光芒夾雜其中，宛若夜空中的群星。

　　是誰，在呼喚我嗎？

　　珠鏈隨著手臂的擺動似要飄散在水中，一顆顆順著流暢的弧線迴旋在身體周圍，我向水面升起，裙擺如花瓣般輕輕收攏在身後。

　　金色，耀目的赤金色跌落入水面。光芒飛濺中，我看到一個女孩向我游來，她全身穿著金色的戰甲，披堅持銳。

　　「希望女神。」女孩向我伸出雙手，金色護手下，細長的手指如絲緞般反射著珍珠的光澤，金棕色的長髮波浪一樣飄逸在湛藍的水中。

　　「請快過來……時間不多了，來我的神殿……快些過來……」

　　幾乎接觸到她的捲繞的發稍，一切的景象又都在霎那間灰飛煙滅，坍塌在一片黑暗中。

　　掙扎了一下，手指碰到床邊的什麼發出了輕微的一響，我睜開眼，手邊夜光的鬧鐘顯示出3：40這樣的數字。我盯了它一會兒，上面的字變成了3：41。

　　做夢了，又是這個沉睡在水中的夢境。

　　「怎麼了，我的女神？」鳴海的聲音。我小聲哼了一聲回應他。支起身，亞莉蜷著身體躺在我旁邊，睡的很沉。可憐的孩子這幾天一直在擔心我的安危，已經身心疲憊了。

　　將被子輕輕的為她掩好，又從她的手指間慢慢的將她拉住的長髮拽出來後，我悄悄的下床，推開門走出房間。

　　「鳴海，剛才我夢到了雅典娜。」披著細薄的披肩，我坐在薔薇盛開的花園裡。從觀景臺上可以看到遠處的大海已經成為了最深重的藍黑色，零星的夜航船燈如同一顆顆細小的火花。低下頭，手從酸澀的眼皮上推過：「我夢到自己被從一片水中喚醒，那片水域有著非常美豔的銀藍色，無法描述的美麗，這個場景已經是第二次夢到了。」

　　海皇聽著我的描述沉默了一會兒：「我找不到這片水域的相關資訊，可以肯定的是，你說的地方不在我控制的範圍內。」

　　「什麼，你認為這個地方是真實存在的？」

　　「是的，你的夢境也會呼喚出水系的回應，而水是一種非常不穩定狀態的東西，我可以感覺到你提到的水在回應著你的夢境……但是，」歎了口氣，鳴海似乎在通過我的目光看著遠處的大海：「這些水已經遍佈在全地球上了。也就是說，它們聚集在一起的時候離現在要過去了最少幾千年的時間……」

　　有些難以想像，我追問下去：「這些又代表什麼？」

　　「代表你的夢境也是回憶的一部分，這看似有些奇怪，但是只能這樣解釋。還有，全世界只有一處的水系我是放棄管理的，那就是奧林匹斯。」

　　神，我想起自己被囚禁時莫涅莫緒涅說過的我前世的一些片斷。

　　「鳴海，還記得記憶女神提到過的麼，她說我從冥府又回到了奧林匹斯……」

　　「是的，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也許你將要恢復的就是在這段時間的記憶……至少會和奧林匹斯的某位神有關。」

　　閉上眼，將手指壓在額頭兩邊，我覺得太陽穴發漲。

　　「會影響到你麼？」

　　「放心吧，還不會。」

　　鳴海微帶笑意的話音總是能給我安心的支持感，可是我也知道，他是那種喜歡抗起事情自己承擔的類型。「我們還有時間。」他這樣說，也許是真的不用這麼著急，也許，只是為了安慰我。

　　「我聽到雅典娜的聲音……她似乎在呼喚我。」依靠在白色的牆壁上，夜已經奪取了白日的溫度，浸透暗藍的涼爽從皮膚上滑過：「她在夢境中要我去一趟她的神殿，似乎是有話要對我講……」

　　「也許是她殘留下來的能力在你體內的幻像吧。」

　　不，我不這樣認為，雅典娜懇切的呼喚仿佛還在我耳邊回蕩不止，她也是我的守護者，一定是有什麼事情要對我說。

　　「鳴海，和我去一趟派特農神廟，我還是覺得雅典娜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我要去確定一下……」站起身，雅典的水系開始回應我的呼喚。

　　「別衝動，娜洛。一個夢而已。」海皇打斷了神力的繼續：「雖然希臘是我們結界遍佈的地方，可是那裡卻不在我們的掌控之內。它只屬於雅典娜那個丫頭。」

　　「可是，大人……」我的話音被手臂上如同植物生長般的光線打斷了，還沒來得及吃驚，那面金色的艾基尼斯就突然的出現，發出響亮的聲音面朝下的摔落在地上。

　　一束植物躺在盾牌凹進去的背面。

　　「這個……」我俯下身子拿起那還帶著水氣的枝條，而小盾牌立刻消失在我伸出的手臂上。沒錯，就是那種代表雅典娜的植物：「綁在一起的橄欖枝？這是這麼意思……」

　　「它代表親人的呼喚。」

　　我被突然從身邊傳來的男子聲音嚇了一跳，轉過頭，在夜色的籠罩下，田野一身黑色的運動裝晨跑者的打扮站在我身邊，正彎下腰看著我手中的橄欖枝，一臉嚴肅的表情。

　　苦笑……抬手拉住他快要垂到我肩膀上的長髮，拽過來，然後捏住了他秀氣的臉頰：「大人，你在偷聽？這可是失禮的事情。」

　　「我聽到你們在說話所以過來看看，」田野的眼睛看著周圍：「痛……很痛……」

　　「死小孩，你要嚇死我嗎？」知道他是怕那些巡迴的守衛們看到，手上又用了些力氣，壓低了聲音：「以後不要這樣悄無聲息的站在別人身邊突然講話，這樣的事情在不是萬聖節的日子是不會被人原諒的，知道嗎？」

　　「吃套了（知道了）……」

　　放手，田野揉著自己的臉站直了身子。

　　「我的女神，你的膽量越來越大了，敢掐我哥哥的臉啊，他可是冥王……」鳴海用充滿憂慮的口氣提醒我：「要不要考慮下百年之後去哪個獄修行，啊，據說他那裡有一個地方，是像糖漿浴一樣的血池，舒緩精力，美容養顏……」

　　惡，你在打旅遊廣告嗎，大人？瞪了一眼還在皺著眉頭摸著自己臉的田野，我不屑的別過臉去：「哼，在我眼裡，他只是個小孩。」

　　手感不錯，下次也可以這樣欺負他。

　　海皇克制著笑意：「我的意思是……幹的好，下次指甲還可以留長一些。」

　　「娜洛……現在你只比我大幾歲，不要總是這樣欺負我吧？」田野上前一步，突然伸手將我的頭髮弄亂：「前世的時候應該是我先這樣對你才是，傻孩子……」

　　田野的親近舉動好像在安慰著我混亂的心。

　　但是，不可以……

　　扭頭避開，留下他遲疑的收回手——冥王，不管前世我們是如何的親近，現在不用這樣對我，求你……

　　田野靠在觀景台白石的護欄上，灰色的夜風將他的長髮輕輕掠起，在他的背後，夜色下的愛琴海一直連接到極遠處的虛無。而他的眼睛，比大海更加深邃，深藏著難以察覺的哀傷，堅忍緊閉的嘴角，卻總是讓我認為下一秒便會從薄唇中透露出輕聲的歎息。

　　「別這樣，娜洛。我們不是朋友嗎……為什麼要疏遠我？」

　　我們，可以做朋友麼？

　　天空是這樣的黑，黑的像沉重的幕布掩蓋著我的希望。我仰望著它們，那些閃爍不明的星星們。它們在遙遠的地方冷靜傾聽著一切……或者什麼都不會聽到……比如我的祈禱。

　　田野仔細的看著我的表情，終於，溫和的神色從他深如夜空的眼中慢慢的冷卻下去：「其實，從一開始遇到我的時候，娜洛就相當討厭我吧？」放棄了想要和我多一分親切的意圖，他轉身望向在夜色中沉默著的愛琴海：「早就應該有離你遠一點的覺悟……可是，我忍不住想要接近你，明明知道你會討厭我……」

　　「沒有……田野，我只是、只是還不大能接受沒有記憶的那些事情……」看著他撐在護欄上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我發現自己剛剛過分的反應確實刺激到了他。

　　到底，擁有著我的守護者地位的田野，有著和我前世記憶的冥府之王，都是有理由親近我的。

　　「喂，別討厭我，小希望……」

　　愣了一下，田野剛剛低聲的說了一句什麼。低下頭，胸前隱隱作痛，如果希望女神復活就會被無望的感情糾纏，娜洛寧願自己只是為了她靈魂復活而生的載體，可以不去經歷那些痛苦。

　　覺醒的時候，會不會就被拋棄了呢……這樣沒有用處的我，怎麼可能是高貴的女神。

　　忽然的，在我心底有一個聲音在輕聲的說著什麼，我側耳傾聽，那個聲音漸漸的大起來，它肯定的說著那句話——

　　「希望，記得我是愛你的……」

　　是的，我還不能放棄。在不知道的地方，有一個人肯定著他對我的感覺，那個人承受的是更大的痛苦。休普諾斯，雖然我不能明白你的所作所為，可是，我相信你落在我手心的眼淚。

　　試著也好，我要堅強。

　　慢慢的，笑容回到我的臉上，面前的男子目光如星般閃爍，卻充滿了哀傷。

　　向前一步，我單膝跪在地上。

　　「娜洛！」

　　「娜洛……」

　　兩個男子的聲音都在喊著我的名字，一個是吃驚的不可思議，另一個卻是了然一切的歎息。

　　「冥王哈迪斯大人，在下請求你，如果到了必須要開啟希望女神前世的記憶的那刻，請不要猶豫不決。因為我也想要這個世界繼續下去。明白嗎？」

　　「呼……還是無法理解你們，女人，」鳴海微弱的歎息像鋒利的刺紮入我的心中。「明明自己很痛苦，卻還是會為對方著想……」

　　一隻手伸到我面前，我抬頭仰望著站在我面前的田野，他的眉頭因為傷感而糾結，黑髮在風中都要融入同樣深遠的天空中。他的手掌向我張開著，如同袒露他自己的心。

　　「起來，娜洛，」田野拉起我：「我發過誓要守護你們。春天、希望，你們是我作為人類唯一責任了，卻也是最重要的。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打開由我保存的記憶的。所以……」田野拉起我的手：「我明白你的苦心，但是我還是要將事態控制在最少影響你現實生活為基準……還有，亞莉和你，你們兩個可以當我是普通人，而不是要跪拜的神……」

　　「田野……」

　　「別讓我再看到你那樣在我面前。」他的眼裡閃過一瞬的慍怒：「我們不是朋友嗎？不要這樣。」

　　田野從一開始就是表現出完全的人類作風，安靜不爭的用微弱的能力生活著，只有傷害到他最重要的東西時，他才是冥王哈迪斯。

　　「知道了……」微笑，然後伸手——抓住他的耳朵向下拉：「這樣，對吧？」

　　「wow~~~」波塞頓故作吃驚的在我耳邊說著：「第二次了，你攻擊冥王第二次，竟然又得手了，幸好我沒和娜洛敵對過……」

　　苦笑在秀氣的臉上彌漫，田野痛的眯起了眼睛，估計是沒想到我會這樣做：「不、不是吧……」

　　放開他，我拾起落在地上的橄欖枝，退回一步呼喚著存留在雅典娜神廟的水系：「田野，我要去一趟雅典娜的派特農神廟，你留在這裡守護亞莉，不用跟來。」

　　白色神殿中微弱的水分回應著我的呼喚，指明了方向。


第51章 城中之城

　　夜之雅典，盛大的黑色天幕下依然是燈火一片。

　　被稱為眾星之地的城市，卻看不到幾顆星星——和每一個國際化的都市一樣，人類發展出高超的照明科技的同時，也就失去了仰望星空中微弱群星的機會。

　　一輛老式的計程車從我身邊緩慢的經過，裡面的司機向我們投來探詢的目光，而我對他搖了搖頭——希臘人把搖頭當做肯定的答覆，但是在國際大都會的雅典，搖頭還是代表它全球化的意思，否定。

　　這裡是被稱為旅遊者中轉站的憲法廣場，已經是黎明前最黑暗的夜了，雖然說希臘人的夜生活從10點才開始，可是現在已經到了這個時間，仍然有一些遊客睜著惺忪的睡眼在閑晃。從這裡可以看到那座只有150多米高的小山，它上面的白色神殿被五顏六色的探照燈打成了猶如復活節般的鮮豔顏色。

　　雅典城中的雅典衛城，城中之城。

　　將視線從半空中色彩繽紛的建築上拉了回來，歎了口氣。我知道，在古希臘時代，神殿的外延並非今日所見的純白色，也是由很多鮮豔的繪畫來裝飾的。可是這樣現代的布光效果雖然美麗，卻失掉了雅典衛城作為古典美典範的真正意義，成為一種不倫不類的城市標誌。

　　遠處一個旅遊者在伸了一個懶腰後肆無忌憚的打了個哈欠，我也下意識的跟著他張大了嘴。

　　「怎麼，很疲乏嗎，我的女神？」隨著話音未落，一陣清涼的雨霧撒在我的臉上。

　　「呀~」精神為之一振，我甩了甩頭：「不要了，我好多了……鳴海，咱們為什麼要到這裡呢？」仰望著那片光芒四射的地方：「這裡離雅典衛城還很遠啊……」

　　「因為那裡醒著工作的人比這裡還要多。」

　　我回頭，站在我身後的男子關切的看著我，深如夜空的眼睛純潔透徹的讓人不忍將視線從他俊秀的臉龐上移開。和他對視了一會兒，輕輕的吹開掉落在眼前的頭髮，視線移向別處後再次轉回他的臉上。

　　「切，還是跟來了……田野，回去吧，有海皇陛下和我在一起，放心了。」轉身大步的向小山走去，那個聲音在背後無力的呼喚著我。

　　「娜洛……」

　　有些心疼——他在看到我的冷淡的目光時，總會是一副被傷害的無辜眼神，我知道他是不會走的。

　　算了，我總是會對個性溫和的人心軟。

　　再次回頭，田野會意的微笑，快跑了幾步來到我身邊，我側過頭，他也斜著眼睛看我，很高興的樣子。忽然心裡很放鬆，他走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剛才自己有多麼害怕一個人去面對未知的事情。

　　謝謝你。

　　清爽的空氣從海的那邊拂過，田野的長髮散亂的飛舞起來，和我的發交織在一起。都是如同夜空一般的黑。手指從黑色的絲間穿過，一瞬間的涼。

　　「雅典娜……曾經和你們是敵對的關係嗎？她，是一個怎樣的神？」意識到自己是處於兩個陣營中間的人，我無法假設幾年前如果自己就與他們相認的話，是會站在誰的一邊；而在一切都結束以後，又用什麼樣的表情和他們相對……康成做的到，但是，我不能。

　　田野沒有立刻回答，我們並肩走了一段路程，他突然對我說：「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是在雅典娜出生的那天。」

　　「唔？」我站住了，眨眼——那是在神話時代的事情。

　　沉浸在追憶中，溫柔的微笑在田野的眼睛裡閃爍，他也停下了腳步，將手放在下頜回憶著：「我記得對你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呢，也該自己走幾步了吧，希望之神』。」

　　「A~~~」呆住，難道真的是像達拿都斯說的那樣，我是被他裝在口袋裡誘拐回來的麼？

　　看著我發呆的樣子，一抹笑容出現在男子的嘴角。「知道嗎，娜洛，你現在的樣子是按照我的意願變化出來的，我剛剛遇到你的時候，你還只是一枚鑽石的飾扣，沒有真正的形體。所以我希望你是一個女孩，而且有白皙的臉頰和與我一樣的黑髮……」

　　黑髮，還有因為冥王的意願而得到的形體。他在說什麼……我聽的一頭霧水。而田野也似乎發現了自己在洩漏我的前世記憶，在做了一個禁語的手勢後就閉口不談了。

　　可是這傢伙的表情明明很得意的說……話說你當自己是白雪公主的母親嗎？

　　繼續向前走去，高聳上去的山丘在眼前如同一面屏障，上面就是雅典娜的聖地。手指從臂上的花紋劃過，我望著清秀的男子：「田野，你說我們是朋友，從前也是這樣的嗎？」

　　「是的。」身邊的男子總會用最簡短的話來回答我需要知道的答案。冥王有著一張精緻的面孔，柔和、安靜。他在沉默的時候讓人感覺如同寂靜的守護著冬日之湖的群山，卻又會在下一秒的微笑裡開滿風信子一樣的花朵。他總是會凝視著什麼，被那種目光包圍著，就會感到他強烈的感情。

　　微笑，即使我會忘記一切，我也要記得這句話——我們是朋友。

　　衛城只有一趟山路可以到達，而每天的參觀時間在下午的3點就結束了，這樣的深夜，唯一的通路已經被關閉。不只如此，我從新聞上得知，每天都有大量的考古專家夜以繼日的在衛城中對那些古跡作著修復的工作。

　　「似乎沒有理由的……這裡所有的磚都被翻過來標上記號過……」咬著手指，我努力的回憶著大腦中對衛城的相關記錄：「雅典娜的神殿在希臘只有這一處麼？」山體另一邊的劇場似乎更不像是我應該去的地方。

　　「如果是在千年以前，那個丫頭的神龕可是隨處可見的，」海皇輕聲的笑著：「甚至港口都有。但是現在……我們沉睡的這段時間裡世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那些東西基本都損毀了，剩下的也被搬去了博物館。如果她要你去的是她的神殿，就只有這裡。」

　　考慮了一會兒，繼續發問：「那麼有沒有什麼可能，她還會在一個隱蔽的荒山裡建築有自己的聖域呢，和這裡一模一樣，並且讓一些戰士保護來著……」

　　「那是漫畫。」走在前邊的田野轉過身，輕輕的搖頭，言簡意賅的打斷了我可憐的智商中唯一的可行假設。

　　「什麼漫畫？」鳴海問。

　　「哦，對了，裡面還有鳴海的篇章，說是你把雅典娜關在一個柱子裡面，然後向裡面放水想要淹死她……」

　　「哼，這樣緩慢的殺戮方式……我是不會那麼對一個小孩子的，」海皇的聲音充滿高貴感，他停頓了一下然後笑了：「我的形象很帥吧？有機會看看。」

　　我咽下一口口水，猜測著如果海皇大人看到漫畫中的自己把雅典娜拉來淹死的原因是因為求婚不成惱羞成怒，不知道他會有如何的感想……貌似我的思維又跑題了……

　　「不只有波塞頓，好像我還是她的戰士之一……後來叛變了？」田野伸出一隻手指指著自己。

　　我點頭：「是個很柔弱的人，總是在哭，會召喚兄長幫自己解決麻煩。你後來還把雅典娜裝在罐子裡放血……」

　　「是嗎……反正是好多年前看的，沒怎麼在意，都忘了。」

　　這傢伙明顯在回避事實。

　　「這麼複雜？」鳴海很感興趣的說：「冥王是雙料間諜？罐子又是什麼？」

　　「不，不是的，那個傢伙是冥王靈魂的宿主，是雅典娜那方的戰士。而哈迪斯因為愛惜自己的身體所以附身在他的身上，並且操控了聖戰，後來……」

　　黑線，我感覺自己智商猛烈的在下降中。

　　「Stop，說這些幹什麼！我們又不是來旅遊散心順便吐槽的，小心我銀河星爆了你們！」天啊！我在幹什麼，這些傢伙怎麼這麼容易就把我本來有限的思維帶的更遠呢？大吼了一聲之後，遠處有人往這邊看了幾眼，而這兩個傢伙都不說話了。

　　混亂啊，我可以肯定雅典娜是要告訴我什麼，可是至少也要給我一個聆聽神諭的地點吧。

　　「等一下，」田野的手裡還拿著那束橄欖枝，他皺起眉頭考慮了一下後向我走過來：「娜洛，雅典娜提到她神殿的名字了嗎？」

　　搖頭：「沒有……」

　　「這些橄欖枝是新長出來的，可是按現在的月份來說，不應該有如此鮮嫩的新枝才對，除非是那個地方的。」

　　「對了！」海皇的能力也激蕩了一下：「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那個地方……」

　　「波塞頓，還記的當年咱們聽到的傳聞麼——雅典娜的城中之城。」冥王看著手中的植物：「那個生長著橄欖的聖地……」

　　「等一下，你們說的是怎麼回事？」我擺手讓兩個聲音都停下：「什麼是城中之城，鳴海，你來告訴我。」

　　海皇的聲音有些激動：「我想我和哈迪說的應該是同一個地方——在雅典娜的神殿前種植著橄欖樹，但是有傳聞說，那裡其實是一個隱藏在綠葉間的結界，一些人走進了樹叢後發現，裡面的橄欖樹的數量像一個森林一樣的多，而且還有一所比派特農更加高大的神殿聳立其中。我想，她要你去的地方就是這個城中之城——橄欖海。」

　　會有這樣匪夷所思的地方麼？我看著田野，他肯定的點頭。

　　「可是現在的雅典衛城上哪裡還會有橄欖樹？」我搖頭，雖然沒有真正的去過那裡，可是從我看過的文獻的照片上是看不到樹林的。

　　鳴海似乎感覺出我的失望，語氣輕鬆的說：「別著急，我的女神，樹叢雖然沒有了，可是結界還是會存在的，我們只需要找到進入的門就可以了。」

　　「啊，進入的門？」我看了看被腳手架包圍的派特農神殿——那裡如果有一扇明顯的門，早就讓考古學界踢破門檻了吧。再說，我又怎麼才能找到那個隱藏在虛空中的門呢……

　　田野目光肯定的望向雅典娜的衛城：「上去再說。」


第52章 光影禁地

　　中年男人搖搖晃晃的向我們走過來，他的手裡提著一個保溫罐，裡面的水系告訴我，它現在是不加糖的濃咖啡。這個男人的胸前別著一些中性的記號筆，臉有些浮腫，一雙似乎是睡眠不足造成嚴重眼袋的眼睛直直的盯著我看著走過來——然後從地面上的碎石間轉了個彎去了另外的方向。

　　長舒一口氣，我這才放鬆下來。身邊傳來一聲輕笑，我抬頭，一張嚴肅卻溫柔的臉面對著我——田野對我點了點頭，深如夜空的眼睛裡瞬間淡淡的笑意浮動。

　　「不愧是影之帝國的王，擅長用黑暗來隱藏自己，」海皇的口氣卻沒有讚歎的成分：「呵呵，雖然有平定天下的大能，卻總是喜歡隱藏在暗影中避開風頭，像是藏藏躲躲的蝙蝠一樣。」

　　聽到我會意的笑聲，已經走了幾步的田野回過頭看著我，臉色冷淡：「你還賴在娜洛的身體裡麼，什麼時候回去？」

　　「哼，他越是這樣說，我反而越想恢復實體了。」鳴海悠哉悠哉的在我的心裡歎了口氣：「我的女神，如果我恢復了實體，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東西我都會捧來送到你面前。而那個傢伙，只能每半年給你一張畢業答辯的過關證明……考慮一下，以後和我們在一起吧。」

　　苦笑並且搖頭，這兩個傢伙總是在較勁。不過有更吸引我的東西在前面。從瞬移的不適中睜開眼的那一刻，派特農神殿就赫然出現在我的前方，它比我想像的要高大很多，卻比印象中還要殘破不堪。傾倒的白色巨石散亂的掉落在地面上，而依然□□著的科林斯石柱上，千年前刻出的凹槽依然完美而清晰。我知道，這個看似以平直的矩形和三角構成的被稱為西方古典建築鑽石的神殿中，其實沒有一條真正的直線，它的每一道邊線都是一段弧形，柔和的流線型從兩千年它們樹立在這裡時候縱貫過去，到達我的眼前。

　　純白的神殿，安靜而又盛大的矗立著，用最簡約的魅力來展示難以言表的聖潔感，每一棵巨大的石柱都散發著神祗特有的尊崇高貴。

　　也許，我是這個世紀裡唯一一名在夜晚進入雅典衛城的遊客，並且還是雅典娜女神親自邀請來的。這樣想著，我的心情就無比的激動起來。越過走在前面的田野，腳步輕快的向著我夢中的聖地跑去，我要好好的看看這個集結了最純粹美學的地方。

　　「竟然破敗到如此的程度，」相對我的興奮，鳴海的聲音裡卻是異常的失落：「在神族沉睡的時間裡，1687年那次威尼斯人的進攻，還有19世紀英國駐君士坦丁堡的大使埃爾金的那兩次破壞將我們的神殿幾乎完全毀掉……」

　　知道他在感懷，我盡力將話題轉一個方向：「鳴海，你來過這裡麼？」

　　「這裡……來過一次，在他們安放我的祭壇的時候。」

　　「啊？」我有些搞不懂了，這裡不是雅典娜的聖地麼，怎麼會有其他神的祭壇存在，停下腳步，我開始四處尋找：「在什麼地方？」

　　眼前突然出現一道水線，然後筆直的落在地面上砸出了一層塵土。蹲下，我在夜色中努力的分辨這個馬上就會幹透的圖像——水在我腳下畫出了一個大致的箭頭，朝著神廟的北牆。

　　心中一動，我突然認識到此行的最終目的了。

　　雅典衛城並非是我下意識的認為只供奉雅典娜的地方，它也同時供奉著其他的神祗，我在學習古典美學的時候就聽到過那個地方，而這個事實總是會在派特農耀眼的光芒下被人忽視——在雅典娜神殿的北面，還有一個綜合型的神殿！

　　埃雷赫修，那個以完美的女祭祀雕像作為廊柱的神廟。它充分的展示了雅典人民主，或者說是圓滑的地方，在這個神殿裡，供奉著包括波塞頓在內的其他神祗，作為派特農的附屬建築，即不會影響到雅典娜的主導地位，又在以親善的態度對其他神祗示好。

　　而讓我如醍醐灌頂的還是這個神廟的建築上的一處異常，我想起在文獻中提到過的，這個神廟的頂是缺失的，並非戰亂或雷擊，而是因為……

　　在它的下面種植著雅典娜親手送給人類的第一株橄欖樹！橄欖海的入口一定就在那個地方。

　　如同被雅典娜催促著，我開始小跑起來，田野在我後面也跟了上來，我回頭看他：「田野，我想我知道了……」

　　「嗯，慢一些，娜洛。」他將手中的枝條遞過來：「拿住這個，開啟城中之城的鑰匙。」

　　伸出手，在接過橄欖枝的瞬間，我碰到了他的手指，微微有些涼意。被暖光打成橘紅的柱石間，黑髮飄散的冥王溫柔堅定的眼神看到我的心裡。

　　轉身，繼續奔向那個約定的地點，雅典娜，我來了。

　　進入北面，我立刻感覺自己踏入了一個奇異的場合，這種明顯的感覺是在我跑動時突然出現的，如同一步跨過，發覺來到了另一個空間。

　　「感覺到了，是雅典娜的守護結界！」身體中蟄伏的神祗和我一同感覺到了空間的異常：「娜洛，就是這裡。」

　　站在神殿間的空場上，這裡除了碎石以外什麼都沒有，我停下腳步向四周看去，田野趕過來站在我身邊。「什麼都沒有……」我正對他這樣說，餘光中，手臂上的橄欖枝紋樣似乎在皮膚上舒展了一下，還來不及將視線移到上面，我的眼前突然的發出刺目的光來。

　　「快閉眼！」海皇在我的耳邊大喊。

　　「啊！」我扭過頭，盡力的將身體快速的轉去，那樣強烈的光芒幾乎要灼傷雙目，錯訛間，一隻手將我拉住，隨即，光芒似乎忽然的消失了。

　　溫熱而清新的類似麝香味道在浮動，隨後，一雙堅實的手臂緊緊的在背後護住我，並且將我的臉頰壓在什麼上面。

　　田、田野？

　　「別睜眼！這道光芒是會讓人類瞎掉的神之界石！」田野的聲音透過他的胸膛清晰的傳過來，他將我的臉壓在胸前，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那刺目的光線：「這裡是女神的結界邊緣，如果人類擅闖的話，會被剝奪視覺。」

　　被他大力的抱住，我幾乎不能呼吸，掙扎著透過一口氣：「現在怎麼辦？」

　　一隻手覆蓋在我的臉上，田野輕聲說：「別著急，大約20秒過後光芒會逐漸減弱……」

　　四肢僵直的被冥王攬在懷裡，我的心情已經不能用簡單的「混亂」二字來形容了。這是第2次了，我越是要避開他，越是出現新狀況將我們推到一起來。

　　不過，這個懷抱很溫暖……

　　冥王他……是娜洛可以相信的人。

　　海皇突然殷勤起來，像一名服務生一樣小聲的提醒：「只是打攪一下，光芒應該停止了……你們還要很長時間麼？172、174、175……」

　　「鳴海，你在數什麼？」眼睛被擋住，我什麼都看不到。

　　海皇口氣輕鬆的似乎是剛剛伸過一個懶腰：「在數你的心跳，我的女神。」

　　黑線……這個傢伙，我發現他在高貴的外表下，也藏著一顆惡搞的心：「鳴海，你在說什麼？」

　　大力的推開田野，我的臉熱的厲害，而田野的臉也是微紅的。

　　「你竟敢……走開了，小孩子！」

　　「你又在想什麼？」田野抓著我的肩膀一陣猛搖：「竟然這樣的表情，我又沒對你怎樣……」

　　「好了，我又沒說什麼！」

　　「變化真大，居然都學會胡思亂想了嗎？」

　　「什麼變化啊少年，我會走的時候你還不會爬呢，不要用老頭子的口氣和我說話！」

　　「真是感人的場面啊~~~我的女神，你們現在的樣子真的很相親相愛，你自己不懷疑，別人都會有八卦說……」竟然還有人在一旁搗亂。

　　正要組織最惡毒的語言來反擊他們，我卻被眼前出現的狀況驚呆了。

　　「樹……樹林！橄欖樹林！」我扳住田野的肩膀把他轉過去：「快看啊，橄欖海！」

　　樹，一叢叢的樹木突兀的出現在田野的背後，濃密的不知道有幾百或幾千棵。不，它們不是真正的樹，而是一層光影交織出的虛無森林——每一片葉子，每一根枝條，每一條根系都是微弱的光線組成的，卻沒有實體，可以透過它們看到很遠處隱約的有一幢比派特農更加高大的神殿矗立其中。

　　「快，娜洛，進入雅典娜的聖地吧！」田野催促著，卻站在原地沒有動。

　　我迷惑的看著他：「怎麼了，田野？」

　　田野伸出一根手指，如同觸碰到一快透明的果凍一樣，我們之間的空間竟然動盪起來，將他的手擋在外面。

　　「怎麼回事？」我和他之間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層看不到的隔離帶，向後退一步，我可以自由的出入，可是他卻進不來。

　　「這裡是有女孩才可以入內的地方。波塞頓，你要保護好她，我在這裡警戒。」田野此刻的口氣是命令式的，帶有不可忤逆的決斷意義，他將手放在空氣的隔斷上：「小心，娜洛，不論你面對的是什麼……要堅強！」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感覺他在欲言又止的表情下的擔憂。

　　伸出手輕輕的拍在他的手掌上，我回過頭，側身從光影的樹叢間經過，向著遠處的神殿跑去。

　　「知道了，放心。」

　　守護我的女神，我來赴約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27

第53章 頌唱之殿

　　金色的，宛若星辰的光芒從我身體上擦過，然後像灰塵一樣散開，在我的身後重新形成枝葉的幻像。

　　這裡，就是雅典娜的橄欖海，傳說中會讓誤入其中的人迷失後丟失在此地一切記憶的神秘之森——這裡的時間既不是白天，也並非黑夜。天空的顏色是寶石一樣的碧藍，而深黑色的大地上蔓延著捲曲的深綠色花紋。那些由光芒衍生的金色橄欖枝條在我的身上留下了金粉一樣的印記，慢慢的向後飛逝而去。一切都是那麼輝煌而美麗，我如同奔跑在夢幻中，而對目的地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更是令我感到不可思議。

　　在不斷向前的路程中，記憶的封印清晰的分崩離析，一些往日的碎片洩露出來，在我的腦海中形成一面鏡子，我仿佛在和自己的前世相對，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一位——有著瀑布般長達腳踝的黑色直發的女子，閃爍的寶石珠串在髮絲間如同夜幕上的群星，淺如水仙花瓣上淡蘭霧氣的長袍層層的垂落在身體上。那一位的目光沒有任何的躲閃和猶豫，她直視著我的靈魂，如同我看著鏡中的自己。我知道她是誰，那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龐——希望女神。面對著內心掙扎的我，她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我察覺不出她是在微笑、痛苦、快樂、甚至期盼著什麼，如同一尊美麗的石像，她的臉沒有任何感情的存在。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是希望……還是……娜洛只是希望來到這個世界的載體……

　　「鳴海，我怎麼覺得不能接近那個神殿，似乎在原地繞圈子！」

　　「明白了，這裡仍舊有幻像的結界。女神，要快一些，這個地方會在日出時的第一縷光線中崩塌……」海皇這樣說著，我身邊忽然飄揚起了大片的飛雪，我甚至可以在跑動中分辨出飄落在眼前的雪花晶瑩剔透的六枝形鋒芒。這些極致完美的水結晶體飄落在金色光輝的粉塵上，將它們一起連帶著墜落在地上。

　　光影幻化的樹形消失了，我面前的通路盡頭，一座巨大的神殿巍峨的聳立著，門楣上彩色的浮雕和柱頭上的黃金鮮亮的就像是昨天剛剛被工匠們裝飾上去，建築形態幾乎和雅典衛城同出一轍，柱石卻是完整的，而且更加宏偉。神殿是那樣的高貴而安靜，但是的如同教堂內的沉睡之地一般死寂。

　　「快，在幻像沒有復原之前進入那裡！」海皇提醒著放慢腳步的我。我注意到那些金色的輝光從雪片下透過來後緩慢的上升，又復原成那些根本不存在的橄欖樹。

　　「知道了。」

　　我開始用盡力氣的向前跑著，空氣竟然有如同反推我一樣的阻力感，風的摩擦聲代替了沉默的寂靜，心臟幾乎要跳出嘴裡，一種沉重的痛感出現在喉頭的位置，讓我懷疑自己目前的速度接近甚至超過了聲速。而海皇的能量源源不斷的從身體裡傳輸過來，補充著我的力量。

　　在踏上神殿的最後一秒，我身後的橄欖樹林又恢復成了它們剛才的樣子——枝條交互的一片光之粉塵的虛幻之森。

　　將手支援在發抖的膝蓋上，我彎著腰大口的喘氣，不敢抬頭，眼前一片扭曲的黑色和歡快飛舞的金星。

　　身體裡的海皇一邊繼續將能量補給給我，一邊用贊許的口氣和我說著話：「了不起啊，娜洛小姐！你用完全人類的身體剛剛突破了奔跑極限，這段將近1000米的路程你不到40秒就跑完了，真是超人，不愧是和戰神雅典娜交往甚好的女神……」

　　晃了晃手中的橄欖枝，我喘的沒時間和他狡辯——如果不是海皇的神力作為後援，習慣了安逸緩慢生活的我就是將所有血液換成興奮劑也絕對做不到這樣的速度。

　　在海界之王的幫助下，我的心臟終於回到了它原來的位置正常工作了。站直身子，在層級而上的潔白石階上都鑲嵌著金色的橄欖枝圖形，這些精細花紋的石階盡頭是猶如宇宙之軸般直立的柱廊，一扇大門莊嚴的緊閉著，和在新奧林匹斯看到的一樣，都是用綠寶石裝飾的浮雕橄欖，但是，這個大門是純金的顏色。

　　伸出手的那個瞬間，大門隨著我的觸碰輕輕的開啟了，厚重的門向裡旋轉著敞開，如同在神座前退下的虔誠僧侶一般悄無聲息。神殿中一片晦暗不明的暗影，除了我面前的幾塊被同樣的黃金橄欖紋樣裝飾的白石地板外什麼都看不到。

　　「女神，拿起你手中的鑰匙，開始呼喚雅典娜的名字吧！」

　　我點頭，靜靜的聆聽著近在心間的神諭，然後將這些古老的詞語重複出來，讓它們的意義在空氣中復活，成為與神溝通的橋樑。

　　「偉大的智慧與戰爭女神雅典娜啊……」

　　呼喚的聲音振動著被關閉靜止了幾十個世紀的空氣，如波浪般的衝擊著幽暗神殿的四壁，一直延伸到最深遠的地方。

　　「……我，希望女神，聽從招喚至此，請為我鋪設最美麗的道路，將我迎接進入你的聖殿。」

　　一些金色的光芒從最深遠處開始閃爍了，然後數量越來越多，並且漸漸的向我這裡延伸過來，等了一下我才發現，是一束束的火焰被點亮在神殿牆壁的油燈中。它們以非常快的速度向門口傳遞一般的點燃起來，隨即，整個神殿內部被照亮的燈火輝煌。

　　吃驚的用雙手掩住幾乎要驚叫出來的嘴，我面前的神殿內部如同宇宙的中心一般輝煌絢麗，潔白的大理石牆壁上用染了顏色的羊毛織物裝飾著，純金的橄欖枝彎折著從地面的金色紋樣上長出，包裹著純潔白色的石柱，而石柱的頂端上繁複疊加的花飾又被用彩色的顏料精細的描繪。在高高的最上端，根本就不存在屋頂，那裡是一片深邃的夜空，我可以看到行星在緩慢的移動，在它們身後幾千光年的地方，巨大的星雲如同美麗的淡紅或淺黃、粉紫色的霧氣一般蔓延著，星雲和行星之間，數以萬計的恒星散發著迷人的光芒。

　　一個聲音從神殿的最裡面傳來，那裡被亞麻的紗簾覆蓋著，白色的紗簾從上面瀑布一直垂落下來，那個溫婉聲音就在紗簾的後面。

　　「希望女神，你來了，請進入我的神殿吧，我邀請你……」

　　猶如平靜的呼吸一般，柔和的女聲在呼喚著我。我愣住了，想起那個曾經幫助我脫離險境的歌聲，知道這就是雅典娜的聲音。

　　她，她在這裡！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忽然狠狠的痛了起來，抑制不住的眼淚從我的臉頰上飛速的墜落在地面上。

　　「雅典娜，你還活著！」

　　釋然的快樂夾雜著痛苦在我的心裡生長著，我向她走去，腳步踉蹌，淚流滿面。前世的守護我的女神啊，今生你仍在用盡最後的力量保護我……但是，為什麼他們說你已經過世了。我不能相信，你竟然還能跟我見面。

　　在得知雅典娜已經過世的消息時，我就封閉了自己對她的感情，我對自己說：她只是我不記得的神祗中的一位而已，那些已經發生過的事情，無法試圖挽回的時間，我如果無力改變，就不去傷感。但是，在我內心裡卻是那麼的想再次的見到她，這樣的渴望已經超出了作為人類的我的情感範圍——對從未謀面的她的死訊，我卻如同失去了至親一般的傷心。

　　宛若天籟的歌聲從幔帳後飄揚出來，那是我聽到過的歌，沒有任何的文字，只是歎息一般舒緩的哼唱，卻充滿了渴望的氣息，猶如對生命的禮拜和對逝者的安撫，聖潔而單純的輕聲細語在這個寂靜的大廳中迴旋混響。

　　每走一步都是那麼的困難，突然出現的疲憊感幾乎要擊垮我一直的堅持，那歌聲撫慰著我，將愛護的氣息做成輕紗一般包裹著我的無助和恐懼。伸出手指，那扇垂落的紗簾隨著我動作帶起動微風輕柔的向裡飄蕩了一下。

　　雅典娜的歌聲緩緩的停歇了。

　　快樂的微笑，淚水卻讓我的視線模糊不清：「雅典娜，你是我希望能見到的人啊……我雖然被奪取了記憶，卻是那麼渴望的與你相見……」

　　輕聲的歎息在簾內傳出，心抖了一下——我和她之間，只隔著一道紗簾。在紗簾的對面搖曳的燭火映照出了一個人影，纖細的身體披堅持銳。

　　「希望……對不起……」

　　手觸碰到紗簾，它的頂端從天空中飄落了，流動一般薄紗飛速的墜落向地面。

　　「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唱歌了……」

　　紗從我的指尖滑過，飄搖著散落在地面上。

　　「當你來到這裡的時候……就說明……」

　　在最後一絲的紗霧從我的眼前墜落的時候，我見到了站立在對面的一身鎧甲的美麗女孩，她的嘴角微微的向上，露出我第一次在照片中看到她那樣快樂的表情。

　　「就說明……」

　　呆呆的看著她，我聽見一個乾澀的聲音在我耳邊嘈雜著：「騙人的，不可能，不可能……」接著，我意識到不斷發出讓人討厭的聲音的正是我自己。收回的雙手在捂住耳朵的瞬間，我還是聽見了那句讓我瞬間崩潰的話。

　　「說明……我已經不在了。」

　　和我面對的，只是一尊雕像，雅典娜的雕像。

　　世界突然的崩塌了，好像所有的力量都從我的眼淚裡流失，我跌坐在白色的紗中。

　　「怎麼會是這樣！」雙手撐在地面上，我看到自己的淚水大顆大顆的摔碎在地面金色的橄欖枝上。

　　雅典娜藍色寶石的眼睛溫柔的注視著我，她的雕像，用象牙雕刻成的臉龐和手臂像真人一般柔潤。我想伸出手去觸碰她，覺得她不過是被什麼封印禁止了行動，只要觸摸上去，她的皮膚一定還是溫熱而柔軟的……但是，我連將手臂抬起的力氣都沒有了。

　　「對不起啊，希望女神，我失約了……怎麼說呢，如果這一天真的來臨的話，我請你不要哭泣，因為我們不是說好了要在一起歡笑麼。現在，即使只剩下你一個人，你也要繼續快樂的生活下去，更要盡力把我這一半的快樂用光。好了，請你擦乾淚水，安靜的聽完我要說的話。」

　　依然是甜美而快樂的聲音，我的視線模糊，好像那個神像在對我展露出更加燦爛的笑容。

　　「我想要和你見面的，這個是我們的約定啊，所以呢，我在轉世時就按照自己的意願早了你幾年，在我尚未覺醒之前，我一直認為自己有一個妹妹，而這個妹妹不是媽媽生的，她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孤單的等待著我去和她相見。在我覺醒的那天，我想起來這個妹妹就是你啊，我的小希望。在神力恢復的那段時間，我是多麼快樂啊，盼望與你相見的心情讓我的生活充滿了陽光。知道嗎，我甚至一遍一遍的在幻想中練習著在各種各樣的場景和你相認時，我要說的話……唔，比方製造一個小小的誤會；或者就直接走到你面前，霸道的去擁抱你……嗯，這樣可能會嚇跑你的，總之，很頭痛呢~~~呵呵。」女孩的聲音先是充滿了喜悅，好像在計畫著未來，隨即，又充滿了深深的擔憂：「就在我沉浸在喜悅中的時候，宙斯先一步的找到了我……我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我不想那麼做，這個世界、人類也是由我創造的一部分……我怎麼忍心毀滅他們……但是，希望，宙斯他是我的創造者啊，我不可以忤逆他的意思。這段時間，我一直被這樣的對立的念頭困擾著……」

　　一滴晶瑩的水滴滴落在我的面前的白色地面上，在寂靜的大廳中發出微弱的聲音。我詫異的抬起頭，雅典娜寶石做成的藍眼睛裡浸出了淚水，順著她象牙的臉頰滴落。

　　「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宙斯的意志是不可被違背的，而另外一半的人類世界是我唯一寄託希望的地方。我可以對宙斯掩飾我的真實想法，而那一天早晚會出現——人類會被神族滅亡！這兩方都是我最重要的，它們擠壓著我，讓我痛苦不已。」

　　別哭，不要哭啊，雅典娜。我聽著她最後的話語，心如刀割一般的痛。原來，在滅世幫兇這樣的稱號下，她和康成一樣經歷著心靈上的折磨。

　　「對了……你知道麼，我看見他了，這是我這幾天唯一快樂的時刻呢！那個傢伙一點都沒變，還是一副冷著臉的糗樣子。我站在宙斯的身旁儘量壓抑著快要跳出來的心，而他從我的身邊經過，為了他的愛人失魂落魄的甚至沒有注意到我。可是，希望啊，你知道我是多麼高興啊，我竟然又一次的見到他了呢。」

　　電光火石般的，那個「他」在我的心中指定了一個人。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這樣的事情沒有在任何典籍中留有記錄。可是，雅典娜的話語和所有暗戀中的女孩一樣羞澀而甜蜜，而她下面的話立刻證實了我的猜測。

　　「我從阿拉斯那裡得知，他現在叫做田野。呵呵~~~他當然是為了找到自己的愛人而轉世的……希望女神啊，我看到他和宙斯對抗的時候堅定的目光，就知道他是不會拋棄個世界的。」輕輕的歎了口氣，雅典娜的聲音低沉了下去：「多可悲啊，是不是呢，希望……如果我留在宙斯的陣營裡，早晚有一天會和他真正的敵對起來，這是我不想看到的場面……我更不能親手毀滅我的大地，還有我愛著的人們……所以，我做了一個決定……」

　　如同被凍住了，我的心臟在一瞬間停止了跳動。


第54章 抉擇

　　空氣中淡淡的香氣，是香柏混合著沒藥的味道。這種氣味即高貴，又帶著輕微的苦澀，從被點燃的黃金裝飾的祭壇上若隱若現的飄散在宏大的神殿中。

　　手撐在在白石的光滑地面上，冰冷從指縫間透過，一些水滴散落著滑過我的臉頰，墜落在金色的花紋上。

　　「我做了一個決定……」堅定的繼續著，雅典娜的口氣淡然的像在說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一個平常的決定：「在此之前，我一直在極度的恐慌中度過——一方面是軍神阿拉斯，我能感到他必死的心情和逐漸衰退的生命氣息，這預示著可怕的事情……雖然，分別代表了戰爭中「進攻」和「防禦」的我們表面一直不和，可是，我卻是在乎他的！我知道他也許支撐不到新時代的到來……再有，就是我天天都在擔心，如果宙斯要求我收回吹入人類身體的氣息，那麼全人類就會在當天的日落後滅亡！我嘗試用種種的藉口拖延宙斯行動的時間，而那一天是早晚要發生的事情。我整日的強顏歡笑，只能在心裡對自己說：我做不到！他們是我的子民的後裔，我怎麼能對他們下手……但是，作為戰爭和智慧之神，我的能力只為那一位存在著——宙斯，他是我的創造者，給了我生命的父親，我唯一敬佩的神。從他的頭顱中出生的我從來沒想過違背他的意願……也不能違背他的意願……」

　　女孩的聲音緩慢起來，她在猶豫著，尋找著語言上的出路。

　　「所以……對不起，希望女神，這一次我也許要失約了……」

　　「不，不要！」

　　意識到她下面出口的會是什麼，我大聲的叫喊著想要制止她的話，卻又在一瞬間啞口無言——忽然想起，那件被她決定的事情在幾年前就已經發生了。

　　不要、不要再說了……指甲穿透了白紗刺入掌心，我匍匐在地，任由淚水臉上肆意的流淌。如同體會到我的悲傷，雅典娜的聲音停止了，空曠的神殿中立刻被讓人難以忍受的安靜填滿了，這沉重的感覺將我壓在冰冷的地面上動彈不得。

　　為什麼，為什麼你這麼傻……被稱為智慧女神的你，難道就沒有第二種選擇嗎？

　　隔著破碎的時空與我相對的，是3年前的雅典娜，她為了即將發生的事情苦惱，輕聲的歎息著。哀歎的聲音回蕩在柱廊間，在重複的折疊後，傳回我耳中的已經細不可聞。

　　「如果、如果我消失在大地毀滅之前，一切就可以避免了……不是麼？作為女神，卻從出生就穿著戰士的盔甲的我，在無數次的戰鬥中看著我的子民們光榮的進入永恆之地。我早已經準備好了，將生命交付給一個強者，對方是誰我還沒有確定……但是，絕對不是冥王，我不能要他背負更多的苦難了……當我召喚出艾基尼斯——我的黃金盾的時候，就是我要作為一名戰士體面離開的時候。」

　　「戰士會睡在自己的盾牌上。」——恍惚的記起這段被銘刻在典籍中的希臘諺語，那句話中隱藏的是再也不能歸來的悲哀。雅典娜，她從開始就決定了放棄，放棄自己的生命來換取人類胸中延續生命的那口呼吸。

　　「我會喝下忘川的水，忘記自己愛過誰的事情……希望女神啊，請你不要憎恨那個被我選中的人，他只是我的計畫的一部分……或者說，那個人才是真正可悲的，他會背負上弑神者的惡名……在所有事情都沒有定論之前，這個罪名是不能被洗清的。但是如果你現在能聽到我說的這一切，就說明還有希望，世界並沒有被宙斯完全的毀滅，他原諒了人類，或者……是冥王取得了最後的勝利吧……不論如何，這個時候請你去告訴那個人，告訴他這一切，將他從這個罪責的十字架上解脫下來。」

　　阿波羅……我得到了神諭，你背負的罪責終於得到解脫了。睜大了眼睛，我仔細的聽著這遲來的，卻是珍貴非常的無罪赦免。抬起頭，雅典娜微笑著俯視著我，眼睛如同蘊藏著整個天空的藍色。

　　「而你，我的友人啊，不知道現在叫什麼名字，身在何方的你，請不要為了我的決定而悲傷，也請不要因為我沒有遵守和你的約定而怨恨我。」

　　抬起手擦乾了臉上的淚水，下一秒臉頰卻仍然是潮濕的，慢慢的站起身向前一步——她的雕像有真人一樣大小，我幾乎能感覺到她就在那裡。猶豫著，我伸出手去，微涼的指尖穿過了千年的時間觸碰到了她溫柔的笑容——她的臉，沒有一絲的溫度。

　　「我喜歡你啊，小希望。對不起，要讓你一個人了，對不起……」

　　明知道會是這樣的，我的心仍舊撕裂一般的痛起來，但是我可以向著她微笑了：「說什麼呢，雅典娜，我尊重你的一切決定，也不會對你有任何的埋怨，請相信我……」

　　輕輕的，我伸出雙臂抱住她，她的金色鎧甲冰涼的貼在我的臉上。

　　沒有一絲生命的雕像依舊說著那已經被塵封的話語：「你的到來說明了新的戰鬥的開始，而我卻不能和你並肩作戰了。為了彌補，我不但會開啟你前世被封印的神力，並且在最後的時刻將自己的能力保留在黃金盾上，由我的伴神勝利女神奈姬轉交給你，我想，你會用的到它的。」雅典娜輕聲的說著：「相信我，我的朋友，當艾基尼斯出現的時候，就是我在你的身邊守護著你。」

　　謝謝你，我的友人，雅典娜。

　　神像邊上的祭壇忽然燃燒起來，我轉過身，茫然的看著香料堆上紅色的火焰，白色的煙向上升騰著，發出濃烈的苦澀香氣。

　　「去吧，我的女神，將手中的橄欖枝投入祭壇中，」雅典娜的指引著我的行動：「香料已經準備，只須祈禱，你就可以尋回前世所有的神力，去吧，去開啟你的能力吧！」

　　被她引領著，我拿起地上的綠葉，束起的橄欖枝瞬間成熟，在我的面前飛速的結出了果實。雅典娜的祭品也準備完畢，我走向祭壇，將沉甸甸的果實投入火焰中。

　　是的，得到了這個，我就不會是只能被人保護的弱者了，在最後的大戰前，我需要這樣的能力來説明田野。

　　火苗舔上了綠葉的一瞬間，我突然醒悟過來。

　　「不！快停下！水，將火熄滅！」

　　「娜洛！你在做什麼！」那個一直刻意沉默的聲音嚴厲的大喊，已經沖向祭壇的水在他的喝止聲中折返了回去，發出摔碎的聲音潑濺在地面上。

　　天啊！鳴海，鳴海他還在我的身體裡！如果我開啟了前世的能力，海皇就不能再留在我的身體中了，他會因為神力漸漸流失殆盡而消失！

　　「不可以，你會死！」我撲向祭壇，伸手從火焰中搶出了已經開始燃燒的植物。

　　「混蛋！這是最後的機會，失掉了這次，你就再也找不回自己的神力了！」一束水鎖將我的手臂纏住：「放手，會被燒傷的！」

　　「不要！」手掌中悶燃的枝條痛的我快要昏死過去，糾纏的水立刻撲滅了餘火，卻又從枝條間消失，橄欖枝立刻恢復成了乾燥易燃的狀態。我掙扎著，但是越來越多的水像蛇一樣盤繞住我的身體，將我拉向祭壇。

　　「你瘋了嗎？你這是在自殺！」

　　「錯了！娜洛，」男子在我的耳邊喊著，語氣不容否定：「清醒過來吧！我已經死了！」

　　搖頭，不，我不能這樣認為：「住口！蕭鳴海，你這個瘋子！我不能讓你就這麼消失！」那個一直在開導我的、和我經歷了這麼多事情的男子；會對我優雅的微笑，但是有時又會表現出肆意張揚個性的男子，即使你只是靈魂，我也要留住你！拼命的攥緊枝條，我想用最後的機會勸說他：「波塞頓，你忘記你來到我身邊時說的話了嗎？還有人在這個世界上等著你，我們明明找到了機會的啊……」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了不敢相信的一幕——一道極薄的冰刃從我的手腕處貫穿而過，刹那鮮血噴濺，而我的手指仿佛脫離了我的身體一般，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你……你在做什麼！」驚訝和憤怒讓我甚至感覺不到疼痛，海皇竟然切斷了我兩隻手腕的神經！完全喪失了活動能力的手指，被水索慢慢的掰開，被我緊緊攥住的那束橄欖枝重新掉落在燃燒的火焰中，爆出一層火星後，在極短的時間中就化為了灰燼。

　　完了，一切都晚了……

　　大腦一片空白，那些水索從我的身體上消失了，沒有了它們的支持，我立刻跪倒在地。

　　祭壇上的火焰開始出現了奇異的光芒，白色的煙霧從星空上垂落下來，將烏雲間跳躍的閃電也帶了下來，雷鳴和強烈的暴風從上面砸下來，我清晰的聽到一聲碎裂——雅典娜的封印破除的聲音。意識的最深處，宛如封凍的大河般蟄伏的一些東西被喚醒了，接著，一束束飛散的光線從我的身體穿透出來，圍繞著我的肢體凝固，形成了一道通路，而一直高高在上的星空開始墜落下來，變成能量進入我的身體。

　　「為什麼……」

　　海皇的神力迅速的修復著我手腕的傷口和手指的燙傷，他沉默不語。

　　星空形成的神力灌輸進我的身體，被熟悉的感覺認知，然後化為我意識的一部分。

　　藍色的水紋和手腕的傷口同時消失著，我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臂。當我手指恢復了知覺的那一瞬間，曾經在刺青般的紋樣上翻湧的藍色全部的消失了。

　　低著頭，我的世界時間似乎已經停滯了。

　　「……恭喜了，希望女神，你得到了自己前世全部的神力。但是我不能將你原來的名字交還給你，因為我答應過哈迪斯的，將你的一部分記憶封印交由他保有。」女孩的聲音好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好了，現在請你擦乾淚水，快些離開我的神殿吧，橄欖海是由我的意識形成的空間，當你恢復你的神力後，這個地方就會消失了。請趕快離開這裡吧，去找他，你的朋友——冥王哈迪斯。他會代替我繼續保護你的……再見了，希望……再見了……」

　　地面上的石頭忽然化為金色的光斑閃爍著漸漸的消失了，我抬起頭，這個宏偉的神殿在發散出微弱的光芒後慢慢的轉化為了細小的微粒消散著。

　　眼前出現了一雙手，修長的手指捧起我的臉——卻從我的下頜穿過。

　　「對不起，娜洛，我的女神……對不起，讓你要經歷這樣的痛苦……」

　　「為什麼，你為什麼這樣做……」我透過那雙手可以看到地面上的金色花紋上落下的點點鮮紅，這樣的景象讓我心碎欲絕：「蕭鳴海，你這個騙子……對我說什麼不會影響到你……」

　　我面前的男子哀傷的看著我，卻仍舊努力的對我露出一個微笑：「娜洛，沒那麼快，我還有時間……」

　　頭暈目眩，他半透明的身體打垮了我最後的堅持。將臉埋在手掌間，躲開這個讓我窒息的場面。

　　不……這一切不是真的。

　　身體下的地面慢慢的塌陷下去，有誰在我耳邊大叫著要我立刻跑出去。而我一點行動的力氣都沒有了。很快的，我透過稀薄的地面看到了下面的景色——被晨曦鍍上一層淡黃的古劇場。

　　地面終於支持不住了，在最後的一次閃爍後消失，如同被推下了高樓，我翻了一個身跌了下去。

　　半空中追下來的男人驚慌的呼喚著我的名字，他的手試圖抓住我的手臂，卻一次次的穿過我的手指。我透過他透明的身體，看到了玫瑰紫色的朝霞反射著陽光的金色邊線。

　　閉上眼，固執的墜落——我做不到眼看著熟悉的人從我身邊消失，這樣的心情太痛苦了……如果是這樣，不如讓我先離開吧……

　　忽然的，下墜停止了。我睜開眼，晨曦中，一位天使從上面拉住了我的手腕，他黑色的長髮吹散在空中，染上了朝霞的紫色。


逆行的追憶篇·軸一

第55章 生

　　我，不知道自己是誰。

　　當一切都從那個原點開始的時候，整個宇宙都是灼熱的，它從一個點爆發，一路擴展下去。最早的時候如同一個膨脹的球體，外面是連空間和時間都沒有的虛無地帶，而它不斷擴大的內部空間裡，蘊藏著現在宇宙中的一切。

　　在一片黑暗中，當第一縷光線跟隨著最早的神祗在宇宙的大海中升起的時候，我就跟著她的思緒出現了。

　　該亞，她是第一個真正的神，由她心中出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生命的繁衍。

　　一切都是混沌的狀態，沒有白天，也沒有黑夜。慢慢的，隨著她的渴望，其它的神出現了。他們從虛無中誕生，卻帶著不同的思緒。從他們的心中長出的一絲絲的喜悅和欲望成為了我的意識。

　　……我沒有形體，也不會有自己的思想。

　　……後來，他們開始交談，語言從簡單到複雜，每一次交流的意識都是我的糧食。漸漸的，我變成了實體——這是個漫長的過程，漫長到整個宇宙變涼凝固，漫長到光線走了好遠後又回到□□變為一個圓圈。

　　我知道，我知道發生了一些事情。那些神祗的感情代表了新秩序，有些高高在上，有些卑微匍匐。但是我還沒有認知分辨這些事情的能力，愛、恨、情、愁……這些事情對我沒有任何的意義。

　　在世界最深的地方，我靜靜的躺在那裡，用神祗最單純初始的形態安睡與此。直到有一天，一個聲音推開了世界盡頭的大門，走近我。

　　「該亞，它看上去真美。這個……就是希望吧？」

　　他是我在漫長的黑暗中看到的第一位神——在他的手指碰觸到我的瞬間，我有了認知的眼。他很年輕，英武俊俏，一雙信心十足的眼睛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柔和的金色長髮在這個只有幽暗的地方成為了唯一的亮色。

　　那個年輕的男神把我從不再燃燒流動的大地上撿了起來，放在了貼身的地方。

　　「把這個給我吧，該亞。」他這樣說，然後就帶我離開了我一直安睡的地方。他沒有回頭，我貼著他的胸口，感到的是激動的熱切盼望。

　　新的天地已經成型，那裡是溫和的，即不熱，也不冷。在他的注視下，我被滾燙的黃金澆築，蔓上了精細的花紋。在工匠精細的打造下，我成了一枚扣子，他將我帶在胸前。從當初原點衍生的神祗已經遍佈整個世界了，他們都認識他，在看到他的時候都卑微的低下頭去。而他就在眾人的簇擁下走過。

　　他們叫他宙斯。

　　等待他的是神母蕾亞，她高貴的坐在神之寶座的最上方。從眾神心中的讚歎聲裡，我知道了女子美麗的定義。

　　眾神在宙斯向蕾亞致意的時候紛紛鞠躬，只有五位神祗可以和他平視，他們剛剛從自己父親的禁錮下得到了解脫，這五位其實已經被生出很久了，卻因為種種的原因被囚禁在一個秘密的地方。在好長的時期裡，我一直可以用他們的哭泣悲歎纏繞自己的身體，所以，當他們出現在宙斯面前的時候，我一下子就認出了他們。

　　紅發的，是操控著火之氣息的女神凱芬；有著一頭石青色長髮的波賽頓目光和他的能力一樣流散著冷淡；迪梅爾、海拉兩位女神一起出現的時候，其他神祗的臉龐都會散發出愛戀的笑容，眼神閃閃發光，當時她們還只是少女的樣子。

　　在他們的背後，黑髮的少年表情平靜的宛如冷卻的大地。

　　他是哈迪斯，神母蕾亞最大的兒子。而相對英姿勃發的宙斯，他卻還是一個孩子。

　　哈迪斯仰視著自己的弟弟，他的目光有一個瞬間在我身上停留。那是怎樣的一種目光啊，在他的長髮後，一雙眼睛如同最深邃的宇宙原點般蘊藏著不為人知的洶湧情感。

　　很多神祗的心念都傳入了我的思緒中——此人便是未來的神主。

　　相對我迷朦的沉睡期，大戰快的迫在眉睫，就像幾千年曾發生的那樣，年輕的兒子逼迫著父親讓出盤踞的位置，只是這一次，那個當年英姿勃發的神正坐在他兒子寶劍指向的寶座上，歷史又一次重演了。

　　舊神的契約被新神踐踏著走過了。

　　「來吧，我們開始建立新的王國！」宙斯大聲的宣佈著，在天地間震耳欲聾的雷聲中，新的時代開始了。

　　戰火還未熄滅，就傳出了哈迪斯和波塞頓反叛的傳聞，當宙斯帶著我沖入蕾亞的宮殿時，我知道這件事是他們早已計畫好的行動。

　　……推舉哈迪斯的神祗後來都被放逐了。

　　整個世界都是全新的，新的天地覆蓋的地方被叫做世界，時間在這裡有了新的定義，更多的神出生並接管了這裡，因為更多的交流的出現，我在這個時期裡漸漸的有了可以說出語言的嘴，但是，我對此無話可說。

　　後來，問題就慢慢的出現了，先是宙斯愛上了自己的妹妹海拉，在企圖得逞後，更多的女神出現在他的身邊。隨後便是眾神間開始為了權力的爭執越演越烈，尤其是波塞頓，在他佔據了水下的空間以後，幾乎明確的表示了對自己弟弟的不服從。

　　世界很快的又一次變的混亂了，我有了自己的想法，雖然，這些想法都是從他們的腦海中進入我的身體，可我卻能感到新的萬神之王卻不似幾萬年前老王那樣的疲于應付。宙斯他，似乎在操縱著這個場面，並且樂此不疲。

　　直道有一天，同樣作為神，卻對未來有著洞悉力的普羅米修士說出了那個預言——宙斯將會生出與自己一樣的孩子。我敏感的感應到宙斯一直一邊嘴角上翹的自信表情第一次的僵硬了。

　　一模一樣。

　　這預示了這個孩子會繼承他父親的一切：果斷、勇氣、力量，還有智慧。神界的寶座又一次的動搖了。

　　宙斯採取了和老王一樣的方式來解決問題，不過他做的更徹底。

　　他偷偷找到了已經懷孕的那位女神，將她除掉後禁錮在自己身體的最深處，讓那個尚未成形的孩子永遠沒有出生的機會。

　　後來的幾天裡，我一直能聽到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從宙斯的身體裡傳出來。同樣的，那個哭泣的聲音也是念頭，別的神乃至宙斯自己都聽不到。

　　我聽見了。

　　「你是誰？為什麼要哭？」我問，用微弱的意念去碰觸幾乎無法探尋的聲音來源。

　　「我想要出生，我好孤獨……」那個聲音說。

　　「為什麼？為什麼要出生？」我覺得不可思議，對於我來講，即使沒有身體，也沒有關係。

　　它安靜了一會兒，突然問我：「你喜歡音樂嗎？」

　　音樂，可以讓神祗愉快的聲音。

　　「嗯，我喜歡」我回答它。

　　「那我為你唱首歌吧。」

　　它開始唱了起來，沒有歌詞，只有如同歎息的音律，平淡，卻又飽含著生的渴望。

　　「我還在母親的身體中的時候，就聽到了世界的聲音，」它唱完了以後說：「它們是那麼的美妙，我每天都幻想著可以用身體感受那些風、水、火焰的碰觸；看到大地上色彩是怎樣的複雜，那天的藍，又是什麼樣子；可以嘗到五穀的味道、美酒的香醇，聞到熏香……對於出生這件事，我曾是那麼的充滿希望……」

　　突然間，我被那個念頭推動了，隨著那個詞，我擁有了自己的感情。

　　「……我，我可以感覺了！」我驚喜地對那個聲音說。

　　它沉默了一會兒，說：「……嗯，我知道了，你就是希望之神，眾神都想得到的那個……」

　　希望。

　　我從喜悅中慢慢平靜下來以後，就問它到底怎麼打算。它好長時間都不說話，只是淡淡的歎息。

　　後來，它做了個決定。

　　「我可以不尋求平常的方法出生！」它說，我感到它離我很近，幾乎就在我的身邊。

　　「你能看到什麼？」它問。

　　看到，我幾乎從來就沒在意過自己可以看到：「現在的我就在你父親的胸前，我可以看到他的臉，他很英俊，是我見過的最英俊的神，」我其實並沒有英俊的定義，這些都是別的神腦海中對宙斯的印象：「他正準備去接見自己的兄弟們——就是波塞頓和哈迪斯，他們已經從宙斯的封賞中得到了大海和冥府，正在奧林匹斯的神殿中等待接見。」

　　「他的姐妹們沒有封賞麼？」

　　我發覺自己可以體會到微笑了：「不……女神是沒有的，因為她們都很柔弱，宙斯不用用封賞來安撫她們，他只要對她們微笑就可以讓她們歡喜了。而且，雖然說是封賞，倒不如說那些地方已經是他們的地盤。現在……宙斯穿上了金色的盔甲，這可以讓他更加的英武……」

　　「盔甲？」它打斷了我的描述：「那是什麼？」

　　「噢，這是大神蕾亞送給她兒子宙斯的護具，是由叫做金屬的東西打造而成，男神喜歡穿戴它們，這樣可以讓敵人不能一下子攻擊到你的弱點……」

　　「這個東西，也很美麼？」

　　美？也許是吧。「如果與武器相配，才是可以稱為完美的……」

　　宙斯忽然搖晃了一下，他用手扶住了我的位置。「您沒事吧？」一旁的海拉用手擦著他的額頭，她的美麗是那麼的耀眼：「怎麼了，我的愛人？」

　　宙斯只是笑了笑，還是離開了寢宮，可我知道他此刻感到了巨大的痛苦——當他走到河邊的時候，終於倒下了。

　　他倒下的時候整個神界都震動了。對於宙斯突然發生的病情所有的醫神都束手無策，就在海拉的眼淚在大地上沖出了深深的溝壑時，眾神都聽到這個消息趕到了奧林匹斯。

　　「沒，沒什麼……」宙斯大聲說著，而此刻他的眼睛幾乎都睜不開了。

　　我看著他的兩個兄弟，哈迪斯，還有波塞頓，在上一次相見後，漫長的時間中他們已經成長為青年。如同弟弟宙斯，他們也是英武非常，而神色間卻是冷漠的。看到宙斯的樣子，波塞頓幾乎都露出了笑容，而讓我更加印象深刻的是一直沉默的哈迪斯。

　　他的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

　　「大神，您到底是怎麼了？」海拉慌亂的不知所措，她幾乎都不敢碰自己的丈夫：「誰來救救他啊！」

　　「……只是單純的頭痛，可卻不知道任何導致頭痛的原因……」醫神倉促的解釋著，他們也緊張的快要崩潰了。

　　「快叫人把我的頭砍掉啊！」宙斯終於忍受不住了，開始哀號起來，並撕扯自己的頭髮。

　　「您在說什麼呢！不可以……」海拉撲過來，緊緊地把他壓住：「忍忍，會過去的……」

　　忽然，一雙白皙的手拉住了宙斯的衣服：「……也許，我可以解除你的痛苦。」

　　我在虛無的空間中睜大了眼睛——哈迪斯靜靜的微笑著，抓著我。

　　然後，我就在一陣拉扯中脫離了宙斯的身體，落入了哈迪斯的手中。

　　「快去把那個打鐵的叫到這裡來！」他將宙斯放到了堅硬的地面後站起身，向四周吩咐道。

　　不大時間，赫克托爾就被從後面拉過來，哈迪斯看了看他隨身帶著的利斧，平靜的伸出一隻手指指著在地上抽搐的宙斯說：「去，把大神的頭劈開……」

　　「您要做什麼，哥哥！」海拉慘叫了一聲，眾神也瞬間亂作一團。

　　哈迪斯依舊微笑著：「你們沒有聽到麼，大神自己做了選擇，有人要違抗嗎？」他低下頭，看著手中的我：「放心，作為眾神之王的我親愛的弟弟是不會被這樣的小傷怎樣的……我是不會相信像有些傳言中所說的那樣，宙斯會這麼輕易就被打敗。」

　　一旁的波塞頓聽到這些話，臉色立刻漲的通紅。

　　海拉被幾個神侍拉開了，儘管她又哭又叫，喊著母親蕾亞的名字威脅他們，最終還是敵不過幾個神的力量。宙斯此刻就像冷卻的岩漿一樣一動不動，只有任他們擺佈了。我知道，此刻他的心裡已經絕望恐懼到了極點。

　　鐵匠走到宙斯身邊，從腰上拿出了那把可以劈開大地的斧子——下面發生的事情，是所有神都沒有預料到的。

　　隨著滾雷一樣的巨響，宙斯的頭顱被赫克托爾從中間劈開了，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一個女神從濺出的血中沖了出來，全身鎧甲，披堅持銳。

　　宙斯看著她，在長時間的沉默後說：「這是我的女兒，我將稱她雅典娜，她從我的頭顱中出生，繼承我的智慧，是為智慧女神。」

　　那個渴望出生的孩子，終於被赦免了，她站在眾神面前，淚流滿面。我可以看到她面容高貴的如同宙斯，一雙眼睛卻如同晴空一樣的幽藍。

　　眾神在驚訝的安靜後爆發出讚美的聲音，在這個場合中，哈迪斯向奧林匹斯外走去：「府內還有事，先走一步了。對了，」他回身看著還不大清醒的宙斯：「剛剛我把你衣服上的鑽石扣子拉下來了……就不還你了，當作是今天這件事的紀念。」說完，哈迪斯就帶著我離開了。

　　在從奧林匹斯走回大地的路上，波塞頓趕著他銀藍色的馬車從後面追趕上來。他的怒火澎湃著，從他的怒吼中轟鳴著潮汐拍打峭壁的巨響。

　　「哥哥！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天下尚未平靜……」哈迪斯停下腳步，看了一眼高高的站在戰車上的波塞頓，從這個角度看，海皇的披風在暴風中翻卷的宛如灰色的雨雲：「大地需要休整生息，如果再經歷一次的戰爭，大地剛剛恢復的生機就會被毀滅了……」

　　「夠了！為什麼你總是在考慮那些和自己無關的東西！好了，不要解釋什麼了，聽著，如果你對這個天下沒有任何的念頭，我希望在未來的日子裡你不要站在我的對立面，我的哥哥，冥王哈迪斯！」

　　哈迪斯看著波塞頓的馬車絕塵遠去，平靜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抹微笑。就像是對自己說著話那樣，他小聲地繼續解釋著：「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吧，那個想要出生的孩子，我想要她可以和我們一樣感受到這個世界，因為這個孩子很執著啊，和當年的我們一樣……」

　　我忽然被他這樣的心情感動了——他是體會到了雅典娜的希望才會出手幫助的。

　　「不過確實承擔的起『智慧女神』這個稱號——在出生前就選擇了自己註定軟弱的性別，還用和自己父親一樣美麗高貴的樣貌強調歸屬感，甚至選擇穿上男子的戰衣出生這一怪異的方式來向父親解釋自己出生的預言……真是用心良苦。」即將走到大地上時，他突然張開手，對掌心中的我說：「你呢，也該自己走幾步了吧，希望之神。」

　　「……哈迪斯大人？」我輕聲說著，這是我第一次將話語傳播到空氣中，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我心中一陣激動。

　　他笑了：「啊，對不起，我嚇到你了吧？對了，你還沒有真正的形體……這樣吧，你也做女神好了，這樣看起來可以更可愛一些。」

　　我認同了他的念頭，在銀色的光芒中，那些願望化為我的身體，隨著這些能力的累積，一個女神的形象便出現了——柔軟的身體，花朵一樣的臉龐，珠串的寶石猶如炸裂般的星辰四射的垂落在手臂和腰肢上。還有，如同夜空一樣的黑色長髮。

　　睜開眼，哈迪斯向我伸出雙手，在和他的指尖接觸的一瞬間，一些奇異的心情出現在我的意識裡。

　　哈迪斯，我可以信任的人。

　　「大人。」雙手被他牽著，我仰望著高大的哈迪斯，他溫柔的俯下身子看著我。

　　「你好，我的小希望女神。」

　　我看著自己的身體，它是這麼的柔弱，小小的手被哈迪斯的手握著，他的手，好暖。

　　「啊~~~大人，我現在是小孩子麼？」

　　「呵呵……沒關係，你會慢慢長大到和我一樣的，」他看著我笑了：「你可能是女神中唯一黑髮的，像我一樣……」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可是，這樣很好啊，你有著如我所願的平凡。」

　　「唔，大人，謝謝你。」很高興，我可以自由的行動了，這樣的事情比被當成一顆鑲嵌成裝飾品的鑽石有趣多了。

　　哈迪斯站直身子，目光向遠處望去：「好了，你可以自由的離開了，沒人再禁錮你的生命了，希望女神，你可以留在大地上……」

　　我愣住了，他要離開我嗎？

　　「不要，大人，」第一次有這樣的心情，應該叫做慌亂的。我向前一步，剛剛形成的腳卻讓我無法控制的摔倒在地：「哈迪斯大人，我要和你在一起。」

　　身體忽然離開了地面，我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扶了起來，重新站好。抬頭，哈迪斯黑色的長髮和我的糾纏在一起，他彎下腰，慢慢的半蹲在我面前，深如夜空的眼眸閃過了一絲亮色。

　　「你……要跟著我嗎，小女神？」

　　點頭，是的。

　　最後的記憶裡，向我張開懷抱的哈迪斯，臉上是幸福而溫柔的微笑。


卷四·星辰的盡頭

第56章 流逝的時間之前

　　一望無際的海邊，一個人。

　　我站在沙灘上，手中一捧瀉落如水的沙，越是緊握，它們流逝的越是快速。從我的指縫間，金色的沙粒細線一般的墜落下去，撒在我的腳面上。淡藍色的海水湧上來，輕拂過我的腳腕，金色的印痕便消失無蹤。

　　我要挽留的，你為什麼會離開。

　　淚流滿面，我知道我沒有辦法面對希望的破滅，所以……請讓我先走吧。

　　「娜……娜洛……」

　　誰，誰在呼喚我？我回過頭，金色的沙蔓延到天邊。而那個聲音被風席捲著掠過，在沙地上留下淺淺的印記。

　　「……醒一醒……」

　　一瞬間，沙漠忽然的被綠色的草地所代替，而被鼓動的一縷青草的香氣掠過了我的長髮，吹盡了我手中的沙。我看著自己的手，它們小小的，而我的身體也是小小的，透明的寶石在白色的長袍上垂落，黑色的髮絲飛舞。

　　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還是一個孩子的我，孤單的看著遠方碧藍色的天空。風吹過，草原如波浪般的洶湧。這裡，似乎能看到整個天地，而天地間，只有我。

　　「娜洛，一直是一個人……」喃喃的說著，我的眼淚將景色晃動的好像隔著海水。

　　一雙手從背後攬住我，隨即，我便被擁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中。

　　「可你是自由的，再不會有人禁錮你的生命了……」

　　這個聲音……是的，我想起來了，是他的聲音，他在呼喚我。

　　我轉過身，那個人就站在我的身後，我仰望著他，風卷起了他黑色的長袍，宛若夜空的黑髮散亂的飄在風中，他溫柔的微笑著，慢慢的蹲在我的面前，將手伸向我，五指伸開的如同袒露著自己的心。

　　我對面的男子眼睛裡包含著整個星空。

　　「要跟著我嗎，小女神？」

　　田野？

　　詫異的看著他，下一個瞬間，我便成為了一個大人的樣子了，田野依舊的向我伸出雙手，而我退後一步躲開了他。

　　田野和我對視著，哀傷在他的臉上蔓延：「娜洛，別這樣，我們不是朋友嗎……為什麼要疏遠我……」

　　瞬間，前世的記憶被點亮了，那些從前的事情：他第一次看到我時短暫的目光停留；趁亂孩子氣的將我從宙斯那裡帶走；按照自己的意願給了我實體……

　　向我張開懷抱的田野，臉上幸福而溫柔的微笑留在我的記憶裡。

　　是的……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哈……哈迪斯……」

　　顫抖著說出他的名字，世界歸於真正的實體。我感覺到了眼淚從臉上滑過。

　　睜開眼，天空，刺目的碧藍。

　　有人拉著我的手，將我們的手指握在一起，一再的呼喚我的名字。側過頭去，我看到了夢境中的那張臉。

　　「太好了，你終於醒過來了……」他長出了一口氣，用手撥開我臉上的髮絲，輕聲說：「感覺怎麼樣，你剛才昏了過去，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你差點就摔死了。」

　　沉默著，他面對我時永遠是關切的表情。還有，深藏的倦意。

　　「哈、哈迪斯。」

　　他的手指抖了一下，碰到了我的臉頰，冰涼的。

　　「別……別離開我……我要和你在一起……」緊緊的抓住他的手，淚眼朦朧的哀求。

　　我是怎麼了，這試圖依賴誰的心情……不是我……可是，如果哈迪斯離開了，希望就什麼都沒有了。

　　茫然的掙扎在前世和現實的記憶中，我呆呆的張著嘴，凝視著縱貫千年，仍然如同記憶中那樣溫柔的俊美臉頰。

　　田野看著我，有霧氣在他的眼睛裡。

　　「你……想起了什麼？」他試探著，微微的哽咽。

　　是了，我是娜洛，作為人類，出生在大地上的女子。而剛剛佔據著我全部意志的，是希望女神覺醒的記憶。

　　「很少……但是我知道了我的實體，」閉上眼，握緊他的手：「黑色的長髮，平凡的樣子，這個是你給我的。哈迪斯，你是我前世最信任的人……還有，你將我帶走的那天，我的記憶到這裡就停止了。但是，我記得自己是因為你的願望而生的……對不起，我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居然說不認識你，對不起哈迪斯，你一定很傷心……」

　　「沒關係，小希望，真的沒關係……」

　　他的手也回應的握緊了我，這一刻仿佛回到了我們真正相遇的那一天，想起之前發生的一些事情，眼淚又一次的從眼角滑落。

　　時間仿佛停止在這一刻，穿過千年的離棄分離，我終於和你再度相認。

　　冥王哈迪斯，田野。

　　即使如此哭泣，也無法感覺到氣息的混亂。我知道，一些作為神的能力已經恢復了，作為交換，有人卻付出了自己的希望。

　　「他在哪裡？」我問到。那個流逝的能力就在我的附近，我慢慢的坐起來——晨曦已經完全退去，我發現自己躺在古劇場的中心，不遠處就是雅典衛城。

　　「嗨，我的女神，還有你，沒用的哥哥……這個時間應該說早上好吧？再度打擾二位的親近……不過，我想我們應該離開這裡了，」那個聲音在我身後，他儘量的用輕鬆口氣的說著，如同他對結局根本就不在乎：「如果等管理人員看到咱們的時候，估計就能上明天的報紙了……」

　　「閉嘴！」失態的大喊，那在我身體之外的聲音此刻快讓我心痛的崩潰。

　　別裝的這麼輕鬆，求你……鳴海……

　　於是男人的聲音終於沉重了下來：「娜洛，剛才真的是迫不得已，對不起……」

　　「波塞頓，我們還有時間，」田野艱難的說著，我看到他的嘴唇在發抖：「艾亞哥斯他們已經開始在亡靈中尋找皮拉了……相信我，我不會叫你就這麼離開的。」

　　晨風帶來了海的氣息，整個古老的劇場，每一塊石頭都是沉默的，它們從千年前就站在這裡，看著我們，默不作聲。

　　輕笑了一下，海皇歎了一口氣：「呼……知道了，我是一直相信你的，我的哥哥。」

　　心碎欲絕，不去回頭看他，我不能保證自己看到他透明的身體時還能堅持多長時間才會再次崩潰。

　　「蕭鳴海，你這個騙子，說什麼我的記憶復原不會影響到你……」語氣又要哽咽，我強撐著讓自己冷靜下來：「聽著，我就是拼死也要將你恢復實體，如果你不能在能力完全流逝前復原，別想可以安心的回到該亞那裡去，因為，即使是追到該亞那裡，我都要將你追回來……對於你曾經切斷我雙手的事情，我也不會原諒你，記著，如果你恢復實體，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狠狠的扇你一個耳光！」

　　手指輕輕的打開，那枚剔透的花朵便出現在我的手中——這是我已經能理解的能力之一。將花朵放在身後，我頭也不回：「這個，是我前世身體的一部分，可以減緩你神力的消耗，如果還想實現夢想的話，就進入這裡……快點。」

　　「娜洛，多謝了……」餘光中藍色的光線閃爍了一下，然後就消失了，我摸索著從背後拿起變為海藍色的花朵，將它別在胸前。

　　海皇的能力仍然在流失著，不過是減慢了速度。

　　低下頭，手臂上金色的橄欖枝優雅的伸展著枝條，在雅典娜的聖地，這個紋樣越發的茂密。我用另一隻手撫摸著智慧女神的允諾烙印，知道在那一次又一次將我從險境中救贖的場面中，雅典娜一直在和我並肩戰鬥。

　　謝謝你，我的守護者，雅典娜女神。

　　「好了，田野，我們一起回到塔爾塔洛斯吧，我已經復原的能力希望可以幫助到你們。」從地上跳起來，身體突然變的輕盈了很多。

　　我知道，我已經不再是完全的人類了。

　　但是——那又怎樣，我要為了我認定的理由堅持到底。

　　然後，肯定有辦法讓我重新做回人類的。

　　擦乾了臉，我回過頭，向還坐在地上的田野張開雙手：「走了，冥王大人，打起精神來，在所有希望都流逝乾淨之前，哪怕還有一秒的時間，我們都要堅持！」

　　我的守護者躲開了我的注視低下頭：「希望，你在夢中哭泣的時候……我總是沒有任何辦法。我可以讓波塞頓把全世界的河水都停止奔流，讓最大的瀑布倒流回它們的源頭；卻不能止住你心中不斷滴落的雨水……我明明答應守護著你的……但是，請你相信我……」

　　微笑，我將手指放在唇邊做了一個禁語的姿勢止住了他的話：「我知道的，田野，我也已經不是那個只能跟在你身邊的小女孩了。娜洛，仍舊不去管前世如何，現在的我唯一認定的，就是我是你的朋友，好嗎，田野？」

　　「娜洛？」

　　看到他還是迷惑的表情，我上前一步——將他一下子推翻在地：「就是這個意思，傻孩子，我已經比你大了，這一世，我是姐姐，用不著你來保護我！」

　　「幹的好！」海皇發出讚歎的聲音，這一次，他的聲音除了我，連田野也可以聽到了。

　　很反常的，仰倒在地的田野沒有再和他鬥嘴，而是將手擋在眼睛上笑了出來。

　　「明白了，娜洛，」他也挺身跳了起來：「走吧，咱們回冥府去……」我看到他臉上的笑容有些怪異：「不過，之前要去費拉城接亞莉她們……唔，據說你瞬移到公寓的房頂和耶和華祭壇上去過？」

　　啊咧！這件事情他怎麼知道的！達拿都斯，我恨你……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27

第57章 死神的憂慮

　　哈迪斯，你帶回的希望女神還是個孩子，後來……後來呢……

　　記憶在這裡被封印斬斷，丟失在一片空白中，而黑髮的男子緘默不語。

　　為什麼不告訴我發生過什麼？

　　是了，我……仍然還是弱小到無法被信任的娜洛……

　　回到海皇在費拉的公寓時，那裡已經亂作一團。

　　當我和田野一前一後的出現在公寓門口的時候，首先看到的就是從天井的窗子上裡飄出了已經變成白色的煙。

　　「該死，出什麼事了？」田野快速的跑過去，呼喚著戀人的名字：「亞莉！你在哪裡！」

　　康成一臉親切的表情站在門口和幾個當地的警官用希臘語解釋著什麼，而現場還有一群穿著銀色防火衣的消防員在卷起長長的水龍帶。

　　「啊，別擔心，不是她放的火，」康成微笑著向沖到面前的田野打招呼：「早啊，田野同學，只是出了點意外，意外而已……」

　　田野的臉黑到了極點，他推開擋在門口的員警向花園走去：「那個廚子在做室內燒烤麼？」我跟著他陪著笑臉從人群中擠過去，看見亞莉穿戴整齊的坐在觀景台的椅子上，懷裡抱著那只表情空白的粉兔子發呆。在聽到我們的聲音以後，她轉過頭來，抓著兔子的爪子向我們招手。

　　「亞莉？」田野跑過去用手捧住她的臉：「你沒事麼？對不起，我走開了一下……」

　　「嗯，順利出逃！」天使做出了勝利的V字型手勢，然後萬分可愛的微笑：「沒事，田野，別擔心我呀，但是……」

　　田野彎下腰，看著亞莉的眼睛：「對不起，出了些事情，所以我和波塞頓賠著娜洛……」

　　將手放在田野的唇上，亞莉輕輕的搖頭：「沒關係的……我知道，真的沒關係……」

　　淡藍的天空下，風兒掠過，白牆上蔓延的綠色常春藤葉子發出沙沙的聲音。他們兩個人會意的微笑著，美麗的場面，容不下再有一個人進入這幅圖畫。

　　忽然有些失落。我聽見微弱的歎息，是我自己的聲音，這個聲音如同一顆小小的刺紮在我的心上。

　　真是討厭，為什麼要歎息？娜洛，你在想什麼……這不是你一直要的結果麼？

　　忽然意識到，自己曾經盼望著的什麼，還有夢幻中，我為之哭泣的原因——一直都是一個人，只有我一個人，那種被排斥在互相牽手的人群之外的孤獨和失望被壓抑在我的心底。我畫著他人心中的夢想，在這樣的時候，我仿佛能觸摸他們的心靈。但是，當最後一筆的色彩在畫布上落下後，我會對從那些激蕩的情緒中脫離，因為那些不是我的情感。

　　可是，我……是多麼渴望去體驗。

　　明明很寂寞，卻還是比誰都希望著被愛……那個在我心底的誓言一般的堅持著，要等待的那一位，請你也耐心的再等待一段時期吧。這一次，希望女神不會再因為寂寞而哭泣了。

　　還沒等我心中的感慨發表完畢，亞莉用駕輕就熟並且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拉住了田野的長髮。我嚇了一跳，認為這代表了大戰爆發前的訊號。可是亞莉卻只是將田野的頭拉過去，伸出一隻手指指向窗子裡，然後向裡面招手、微笑。

　　我隨著她的目光向屋子裡望去，這裡沒有被火燒到，但是臉色陰沉到一定少見程度的達拿都斯坐在長沙發的一邊，讓我看到他的時候吃了一驚，以為是他的哥哥休普諾斯坐在那裡。更讓我不可思議的是，在沙發的另一邊，一個金髮的少年拘謹的坐著，雙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一身高中生的制服。

　　阿波羅！

　　「啊，娜洛姐！」太陽神看到我的時候幾乎要跳起來，隨即又老老實實的坐好：「田野學長、亞莉學姐、娜洛姐姐……」金髮的少年噙著眼淚可憐兮兮的看著我們：「我闖禍了，他們要抓走我，我不是故意的……」

　　「城、城輝？」我感覺自己的世界有些過於的精彩了：「你怎麼在這裡？」

　　「這也是我要問的問題，」田野口氣冷冷的，但是頭髮依然被拉在亞莉手裡，所以冷俊有餘氣勢不足：「你怎麼會跑到希臘來？」

　　「哼，」金髮少年咬著嘴唇：「你們果然都在……我早就發現你們有事瞞著我。」

　　「我差點把他丟到海裡去……」死神開始提交事故損害報告：「這小子不知怎麼瞞過了侍衛進來的，竟然把大廳的那盞青銅油燈灌上了油，點亮了以後拉到了天井上面，就這樣燒著了房檁，幸好我們的人及時的撲滅了火源，但是還是引來了消防隊和員警……」他轉過頭訓斥不發一言的太陽神：「你當現在的屋子還是神話時代的石質結構麼，連燈油都找到了，卻說沒看到電燈的開關？」

　　田野打斷了他，快速的問道：「達拿都斯，你當時在做什麼？」

　　死神淩厲的氣勢被這個提問卡了一下，表情就立刻變回了純潔而又白癡的樣子：「……我正後面的廚房中用蜂蜜和帶骨髓的小牛骨熬制蔬菜濃湯，來作為亞莉殿下和娜洛小姐的早餐……喂，喂，你幹什麼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

　　這就是傳說中的最強戰士——田野和我收回了射殺狀態的視線，然後對視，同時搖頭。

　　「這件事那傢伙說會負責賠償的。」達拿都斯眉頭擰在一起，手指了指金髮少年，又指指門外康成的方向，後者聽見他的話，回頭，尷尬的笑。

　　從亞莉的手裡把頭髮拉出來，田野趴在窗臺上看著太陽神：「真厲害啊，你出現的地方總是混亂一片，到這裡又要惹出什麼禍端呢？」

　　「田野，我討厭你總是用這樣的口氣和我說話！討厭……」城輝的嘴快要撅到天上去，金色的頭髮跟著他的動作晃動著：「如果不是找不到赫耳墨斯，誰想看見你這個面癱患者……我是跟著赫耳墨斯的流星找到這裡的……因為，因為……我2天都沒吃到東西了……」

　　好可憐，我回頭看著那個還在和員警交涉的傢伙：「康成離開的時候竟然沒有留下食物嗎？信用卡什麼的呢，怎麼不自己去買東西先填飽肚子呢……」

　　「不是這樣簡單的！」城輝很激動，他將手握在一起，將頭埋的低低的：「最大的問題是……沒有他天天早上叫醒我去上課，我就會一直睡下去……我、我已經2天沒去學校了！」

　　……倒塌！

　　原來他這兩天裡都在睡覺！還好太陽不會像傳說中那樣要他天天用馬車拉著在天空上跑過，否則……

　　「不幸中的萬幸，好在那個脾氣不好的大叔已經不在了，」在我唏噓感歎胡思亂想的空擋，柴城輝小朋友聳了聳肩，然後放鬆下來換了個話題：「如果波塞頓那個臭屁的傢伙知道，他一定會把這件小事擴大化，並且不會放過我的……」

　　抖~~~神啊，背後說人壞話果然是不好的習慣……

　　「小子，你說誰是大叔？」在我胸前的那顆藍色的寶石花朵終於按捺不住暴怒而發飆了：「這一次你可是逃不過了，你點著了我最好的別墅！」

　　「噓！」嚇了一跳，我立刻背過身去檔開那些外人的視線：「別這麼大聲！」

　　靜……達拿都斯、城輝和亞莉都盯著我看，希臘涼爽的清晨，三個人的眼神卻讓我汗如雨下。

　　「啊……一個一個解釋……城輝，那個……鳴海他、他回來了，就在這裡……」看到我手指的方向那朵亮藍色的寶石花朵，太陽神的下巴一下子就掉了下來，大張著嘴呆在那裡。我放棄了這個已經被打擊到崩潰的少年，繼續向另外兩個人解釋：「我和他們去了一趟雅典娜的橄欖海……」

　　於是，開始平靜的說著剛才經歷的事情。

　　「不可以哭啊，我的女神，要堅強。」鳴海這樣說。

　　因為只有海皇和我深入橄欖海，所以包括田野在內其他人都很安靜的聽著我的敘述。等到將剛才發生的事件講述完畢以後，已經是上午了，希臘熱烈的陽光快要曬的我脫了一層皮，而我這時才發現，所有人都坐在屋子裡喝著達拿都斯準備的清涼飲料——連康成都已經和員警say bye後回來了，只有我一個人站在院子裡透過窗子和他們演講。

　　哭笑不得的跑進陰涼的屋子裡，大個子死神已經吃掉了手中拿著一罐糖果，他長出一口氣以後仰倒在沙發的靠背上：「喂，看來我們行動要加快了，」他拍了拍田野的肩膀：「剛才接到拉達曼提斯的報告，已經找到了皮拉的靈魂，但是……先嘗嘗我做的濃湯吧，試試看……」他站起來向屋外走去。一旁的康成在向我禮貌的點了點頭以後開始和城輝聊天：「有些事情沒告訴你，怕耽誤你的學業……想吃什麼？一會兒我去準備。」

　　「你們……」怨念叢生的用視線掃射這群傢伙。本來我還有些哀傷的：「拜託，怎麼一點都不著急，我們要儘快行動啊！」

　　一杯清涼飲料立刻送到我的面前，亞莉看著我，並且伸出一隻手用手帕幫我擦汗：「娜洛姐~~~」

　　「亞莉？」

　　青藍色的天空倒映在女孩的眼睛裡，如同玫瑰的嘴唇輕輕的開啟：「對不起……不要難過……」

　　田野走過來從背後將她抱住：「傻瓜，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因為我什麼都做不了……」

　　「哪有！」我歎氣：「不管怎樣，我的玫瑰天使永遠是站在我身邊的。只這一點就已經很好了。」將那枚容納了鳴海靈魂的花朵摘下來，我拉起亞莉的手，鄭重的把寶石花朵放在她手中：「幫我看好它，這可關係到海皇大人的安全。」

　　「嗯，我會盡力的！」大眼睛的天使立刻嚴肅的連連點頭。

　　對田野微笑——學習一下，小孩子就是這樣哄的。

　　「我需要一個人幫忙，娜洛小姐，一起來好不好，」達拿都斯將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英俊的臉龐上的笑容閃爍著誠懇：「女孩子在嫁人前應該儘量多學一些廚藝，以後會用的上的。」

　　你就是想被我吐槽嗎？這個話多的傢伙……被他推著轉過身，我只能向後面的廚房走去。

　　「達拿都斯大人，就算吃外賣我也能養活自己的……」一邊走一邊抱怨，門廊下垂掛的常青藤搖搖晃晃的擦著我的頭髮。我真不知道在這樣的時候他們還在考慮這些事情幹什麼。

　　「現在我們要儘快去冥界啊……唔？」話還沒有說完，我的手臂就被拉住了。

　　回過頭去，剛剛還溫和微笑的達拿都斯此刻卻是一幅憂慮的樣子。他猶豫的看著我，好像有話要說。我發現他精巧高聳的鼻樑下，微紅的唇似乎有些顫抖。

　　「怎麼了？大人……」被他嚇了一跳，我扶住他的手臂：「你沒事吧？」

　　我面前的男子，這一刻的死神，全然沒有了平時那種有些白癡笑容的表情。仿佛被失落佔據了心靈，達拿都斯和我對視的目光躲閃了一下：「聽我說，娜洛。不要問，只要聽我說……」

　　什麼……

　　「我，背負著一些不堪回首的罪過，那些罪對於我如同烙印一般的清洗不去。」歎息一樣小聲的講述著，達拿都斯最終還是拉回了迷離的目光，將手放在我的頭上：「如果你知道了這樣的事情，如果……如果我不是這個樣子，你……還會和我親近嗎？」

　　不明所以，神的從前是我這樣的人類無法探尋的……雖然迷惑著，我還是慢慢的點頭：「是的，大人，如同您所說的，那些都是曾經發生的事情，不能再回頭。可是，在幾天前為了保護我而受傷的你，真的是我認為可以信賴的傢伙……」我伸出手指從他皺著的眉頭推過：「不管如何，我們是朋友啊。」

　　拍拍臉頰上溫熱的，還帶有羅勒香氣的手，我學著對面英俊的男子經常露出的牙膏廣告上的閃亮笑容翹起嘴角。

　　微笑是可以傳染的，所以，我面前的男子終於也笑了：「真的嗎？太好了……」他如釋重負的長出一口氣：「走，我請你吃密制的香草蛋撻……」

　　點頭啊點頭~~我已經聞到了烤箱中那香甜的味道了。被死神達拿都斯牽著手，我撥順了肩膀散亂的黑髮，走在充滿溫柔的香氣裡。遠處晴空下的愛琴海，蔚藍的水面上閃爍著一層銀色的鱗光。

　　費拉城，是讓時間都為之緩慢平和的美麗地方呢。

　　被牽著的手指緊了一緊，前面帶路的男子突然回過頭說：「對了，還有一件事情，皮拉要見你。」


第58章 玫瑰

　　城輝過來的時候從我家門口的郵箱裡帶來了一些信件，在我逃離公寓的那天，一直以被郵寄的方式出現的那些金色的胡楊葉片突然的被郵寄來了一堆，我數了數，加上從前在手中的，一共是30枚。還有一封郵戳是昨天的信件，信封和裝金葉子的一樣，裡面卻是一張紙，整版的黑色，上面鋪滿了金色的星星，而像水紋一樣壓印在紙上的，是一件鋼琴的暗影。

　　「Easy to move on. To forget to about it all（繼續走下去很容易，也許你早已忘記了曾經的一切）.Is that what you do,hoping I will be gone（如果這是你的選擇，我會就這樣離去）.If you got to know me again（如果你能重新再認識我）.Maybe then……We could see what we should do（也許在那之後……我們會發現一個新的未來）.But that』s all up to you（但是，這都要取決於你的決定）,I』ll be waiting for you（我永遠都在這兒等你）……I can be trusted now,Is swear to you I can（請相信我的真誠,我對你發誓，我可以）」

　　在傾斜紙張的時候我才發現有一串英文斜著寫在紙片的角上，字跡細密有力，字距卻有些混亂，是鉛筆的痕跡。如果不仔細看，就無法從本身就是黑色底面的紙張上發現它的存在。而那些文字似乎首歌詞，甚至我都可以唱上幾句，只是一時想不起是在什麼名字。

　　我舉著它在陽光下看了很久，一方面是不明白那位訂畫人真實的意思；另一方面，我在猶豫是不是要將這件小事和田野他們說。

　　在那些小小的金色胡楊葉子上，我能感覺到一些奇異的能量，很熟悉，很溫暖的。

　　仿佛……被誰寵愛著的眷戀……

　　腦子裡仍然是空曠的，歎口氣，我轉身拿起了亞莉為我準備的咖啡。

　　微笑，是小女孩喜歡的那種僧袍咖啡，我將它捧在手裡：「大人，你很喜歡簡約的生活用品嗎？家裡怎麼都是沒有把的陶杯，又不是西班牙大碗……」

　　手指抖了一下，淺棕色的牛奶泡沫在豆色的粗陶碗裡晃動著溢出在我的手掌中，濕潤的滲入掌心和杯子之間。愣了一會兒，我低下頭，將微帶苦澀的泡沫吮吸乾淨。

　　沒有人回答我，這個房間裡，只有我一個人。

　　公寓的窗臺很寬，我推開畫架，坐在上面，倚著敞開的窗。蔚藍色的海，將陽光反射在房頂上，一片一片的亮白。窗外懸掛的花槽裡種著玫瑰叢，越過茂盛生長的它們，可以直接看到閃爍著細碎金光的藍色愛琴海。

　　玫瑰是維多利亞時代的品種，只有孱弱的五個花瓣，在微風中抖動著，如果不是它擁有薔薇的皇冠型花蕊，會讓人在一掃而過的視線中誤認為是什麼野花。但是，在它們看似低微的表像下，散發著難以想像的、高貴聖潔的濃郁香氣。

　　好香……

　　我伸出手輕輕的碰了碰它們，一些紫色的花瓣在我的碰觸下飄落了，我的視線跟隨著它們經過了黃金與寶藍交織的大海後又轉折回費拉白色的建築區，飄搖的花被風牽引著沒有目的的飛舞，其中的一瓣輕輕的落在了一個肩膀上。

　　田野站在觀景台的陰影裡，他又穿回了黑色的襯衣，將長髮紮在腦後。仿佛真的有心靈感應，田野抬頭看著我，露出「有什麼事情嗎」的表情。搖搖頭，我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又指指他，他側著臉將肩上的那片花瓣捏起來後再度望向我，微笑。田野的微笑非常的溫柔，總是一邊的嘴角先向上挑起，然後眉頭就舒展了。可是，我總是感覺在他的笑容裡深藏著讓人心痛的哀傷。

　　這個人就是前世給我實體的冥王哈迪斯，他對於希望，就如同家人一樣重要。

　　將長髮攏在頭後，我對田野笑了一下，然後指了指在不遠處的亞莉，她一個人坐在高高的白石護欄上，我的花朵在她的頭髮裡璀璨的閃爍著清亮的蘭光，她微笑著在說著什麼事情，並不時的捂著嘴笑出來，並且回頭看著田野。

　　田野攤開雙手看著我，表示對此無可奈何，他甚至做出了一個快速的鬼臉。

　　擺手，不用解釋我也知道，亞莉在和海皇鬱悶田野。

　　而城輝現在應該還在和達拿都斯逛費拉城中所有的點心鋪，這兩個傢伙見面的時候還在鬥嘴，但是一說到食物的時候就變得一拍即合了。城輝在吃過達拿都斯的料理後，對他的親近程度甚至超過了康成，他們三人一起出門了，說是要在傍晚前找到最好的羊奶乳酪店。

　　大家都在等待傍晚……那時，我們就要離開人間了。當太陽沉入大海的時候，就是冥府之門打開之時。

　　笑，難怪他們剛才都不著急的樣子。

　　亞莉快樂的笑聲從下面傳來，田野看著自己的戀人，臉上是幸福而滿足的表情。我知道，田野的這個表情只屬於亞莉，屬於他最重要的人。他，他們，對我來講也是重要的。

　　去那個超脫世界的地方，前世幼小的希望女神可以做到，為了愛情的貝瑟芬尼也可以做到。這一世，娜洛也會盡全力來幫助你們，我發誓，我的朋友們。

　　閉上眼，我的神力在身體內繼續的和意識組合著，它們太強大了，我甚至不知道這如同一場風暴的力量會在什麼時候才能停止和我的融合。但是，我已經可以用這樣的力量做一些什麼了。

　　好的，來試試看吧，屬於我的神力！

　　側過身，我倚在窗上，將雙腿從窗臺垂下去，然後……我可以飛起來了！

　　天啊，天啊！欣喜若狂，雖然我可以確信我能做到，但是這樣的場面還是令人雀躍不止。如同第一次學會使用畫筆那樣，我立刻就被吸引了。

　　當然，是在屋子裡，我還是怕被普通的人類看到。大約半個小時以後，我比較自信的覺得可以畢業了——在空中自由的控制身體和方向已經駕輕就熟，神力和我的意志完美的融合，可以隨意的加速或者瞬間靜止。嗯……也許，我的恐高症也應該加入練習的範圍……以後再說吧……

　　下一個神力，就是破壞。

　　在原地轉了幾圈，海皇的公寓實在是不能練習技能的地方，這裡的擺設即簡約又完美，我不捨得下手去破壞這樣的房間。

　　目光落在那束玫瑰上。好吧，就是它了，現在小小的傷害，你以後還會復原的。

　　這樣想著，我就來到了它們面前。紫紅色的簡單花朵在陽光下盛開著，它們的枝條都是非常細弱的細枝，有些混亂的四處生長著。

　　希望女神破壞的力量，是被祈禱的語言開啟的。

　　「那個，」瞪視著這叢花草，我懸浮在空中說出了指令：「褪掉有葉子。」

　　話語隨著空氣的震盪成為了神的意志，一種不可忤逆的能力從字元間顯現著——我面前玫瑰綠葉開始一瓣一瓣的變黃，如同歷經深秋一樣的凋落下來，而光禿的枝條上卻依然綻放著豔麗的花朵。

　　Yee~~~太好了，這就是我可以運用的能力啊，看起來很簡單，我喜歡！

　　還沒有來得及歡呼，我就被身後的叫聲嚇的從空中一下子掉在地面上。回過頭，亞莉站在門口，眼睛睜的大大的看著我。

　　「娜洛姐，你在幹什麼？」

　　「我的香水玫瑰……」她頭上的寶石花朵發出了鳴海的悲歎聲，但是得體的男子隨即說道：「我的女神，如果你喜歡荊棘的幹刺的話我可以為你準備一些。」

　　我看看已經撅起嘴的天使，又看了看光禿禿的玫瑰下一層的鏽黃葉片，徹底的無語……我總不能跟春神說自己在破壞植物吧……

　　亞莉從我的身邊跑過去，將手放在那些枝條上：「這些……你為什麼……」

　　頭痛，我小聲的解釋：「這個……是我的神力造成的……練習……」

　　女孩和我對視，睜大了眼睛，面無表情。我已經都有了被她咬到的覺悟了，但是她把手伸過來的時候，我還是躲了一下。

　　「A？」

　　亞莉並沒有像對田野那樣的拉住我的頭髮，她白淨的雙手放在我的臉頰上，然後……捏住我的下巴，眼睛裡露出可憐兮兮的神情來：「娜洛姐，它們也會痛的哎。」

　　點頭……就知道你會這樣說……

　　「但是……幸好我在！看看我的能力吧！」亞莉拉起我的手，把我拽到窗臺邊：「很快的哦~~~」

　　剛剛被她摸過的枝條在霎那間就長出了細嫩的綠芽，這些綠色的小芽好像是電視中的快放錄影一樣，幾秒鐘之後就伸展開來，成為了深綠色的新葉片。

　　鼓掌……太精彩了。

　　鳴海也發出了讚歎的聲音：「很好，貝瑟芬尼，你對生命氣息的控制也和迪梅爾一樣的熟練了。」

　　「嗯，很厲害吧，」女孩高興的看著我：「這是迪梅爾媽媽和我都會的技能，即使是幹死的植物，只要一點點時間，我都能立刻讓它們恢復生機呢！」

　　苦笑，這次換我伸出手捏住她的臉了，然後另一隻手指著我們昨晚睡過的床——床頭上已經乾燥的插花復原成了鮮花，而床的木腿上長出了橡樹的葉子……

　　經歷了被我覺醒的神力擠出體外，公寓被人放火，花卉讓我都拔光了葉子這些事件以後，鳴海這次是真的無語了。

　　「哈……哈哈，」亞莉笑的有些牽強：「哈哈……有時會擴大影響範圍的說……對了，娜洛姐知道這是什麼花麼？」

　　轉移話題？我笑：「香水玫瑰。」剛剛鳴海說出來過。

　　「啊，不愧是娜洛姐，其實它也叫做五瓣玫瑰呢，因為……它有五個花瓣。」我面前的天使向我伸出了5個手指。

　　頭痛——小傢伙眨著眼睛，好像給幼稚園的小朋友講課的那樣數著手指……雖然田野可能算是我前世的保父，但是現在我已經是比你們還大的大人了，再說，我也不需要保姆。雖然這樣想著，但是我理虧在先，於是乖乖的聽著亞莉繼續的話題。

　　亞莉趴在窗臺上，用手指輕輕的觸碰那些還在含苞的花蕾，那些花兒馬上就成熟開放了。

　　「知道麼，這種玫瑰其實代表了女人哦~~~」

　　「哦？代表了女人？」這樣的事情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我也趴在她的旁邊看著她的動作：「怎麼說呢？」

　　「是這樣的，」亞莉拉住一棵花蕾，讓它在自己的掌心綻放：「五個花瓣，代表了女人的五個階段呀——出生、成熟、做母親、衰老、死亡。」

　　我開始認真的考慮一些問題，第一次考慮，因為從今天早上開始，我的身份就變化了。

　　「亞莉，你、我還會經歷衰老和死亡麼？」遠處寶石一樣的大海上，小小的船隻自由的航行著，我可以看到它們身後拖起的白色浪花，但是我不知道它們的終點會在哪裡。

　　「也許吧……」女孩沉默了，溫熱的微風吹過來，她的身上也有玫瑰的香氣。

　　「亞莉，」我也站在她的身邊：「作為女孩子，我也是不希望衰老的……可是，那樣的事情只是想想就罷了。我……我無法想像自己會擁有永遠不會衰竭的容顏和生命，卻有一顆垂暮的心……」

　　「娜洛姐？」

　　「現在說這些，不會算是患得患失吧……」想要笑一下，眉頭卻舒展不開的糾結著，歎了口氣，我繼續把心裡有些混亂的意思說下去：「娜洛一直都是平凡的人類……你知道的，我是孤兒，在教會的學校長大。在我以前的生活中，被教導要接受包括衰老和死亡這樣的人生經歷……我想，我還沒有做好真正脫離人們生活的準備……我需要那另外兩枚花瓣，沒有它們，娜洛的人生就不是完整的……」

　　說這些幹什麼……苦笑，我從接受了這個身份的那一刻起，就必須拋棄自己已往的人生和信仰了……

　　「姐姐，是為了怕失去從前作為人類的時光中，那些認識到的，感受到的事情哀傷嗎？」

　　亞莉？我吃了一驚，女孩簡短的語言一下子就說穿了我的掙扎。

　　亞莉轉過頭看著我，玫瑰的顏色盛開在她透明的目光裡：「和姐姐一樣，我也一直都在想，能和田野就這樣像普通的人們一樣平靜的生活下去是多麼美好的事情啊。永遠永遠，沒有任何的悲傷再來打攪我們，再不會有戰爭讓我們彼此擔心。如果能夠這樣，我也寧願自己會慢慢變老，去經歷五瓣玫瑰每一片花瓣帶來的日子，快樂的過每一天……可是，未來是怎樣呢，我也沒有辦法探詢到，只能隨著命運的腳步繼續抗爭著前進……」春神微笑了，從這裡，可以看到下面的觀景台，冥王哈迪斯修長的身影站在那裡眺望著遠方。

　　不只是我會有迷惑的疑問，她、他們都經歷著和我一樣的心路歷程。

　　「娜洛姐，我對自己說過：也許，在大事面前我幫不上任何的忙，但是至少我可以留在他身邊，讓他知道，我在這裡……」

　　我著看著那枚盡力綻放出香氣的平凡花朵，卑微單薄的花瓣，卻帶著如同皇冠加冕一樣的金色花蕊。

　　紫色的花朵輕盈的搖動著，陽光為它的花瓣蒙上一層薄薄的金粉。


第59章 死地

　　「……這些是雅典娜親口要我轉達你的，她希望能以此讓那個她選中的人得到解脫。」

　　白色桌布上的薰衣草茶散發著異香，一些細碎的深紫色小花在杯中旋轉著。

　　找尋著合適的口氣，我的十指交合著放在淡綠色的亞麻長裙上，關節的地方因為用力而有些微紅。

　　城輝坐在我對面，用勺子攪動著自己面前的熱巧克力。他已經長的很高了，卻低著頭，金色的長髮垂落在他的額前，讓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聽我說，太陽神阿波羅大人，」欠起身，伸出手扶在城輝的手腕上制止了他繼續攪拌的動作，我撥開垂落在眼前的黑色長髮：「我能感受到你這幾年所經受的心理上的折磨……但是，從我的角度來講，我能理解雅典娜當時這樣做的絕望感……希望你不會因為背負了這幾年的壓力而憎恨，請你原諒她……」

　　「請把糖給我。」

　　「什麼？」

　　「啊，娜洛姐，」城輝抬起頭，充滿陽光的臉龐對我微笑著：「我要一些糖……」

　　輕輕的呼了一口氣，我將手邊的糖盞推過去：「少放一些，已經很甜了。」

　　金髮的少年拿起銀匙，將糖罐中的粉末加在巧克力裡面，一勺又一勺。

　　「娜洛，差不多要動身了，準備一下。」達拿都斯在樓下呼喚我。

　　「好的，就來！」我答應著，從椅子上站起來。算了，雖然是神，可是從那件事情之後，他一定經歷了很多的痛苦，我無法要求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原諒那個用計策將自己的生命體面而又不明顯的完結的女神。田野他們已經做好了去塔爾塔洛斯的準備，我要和他們一起動身。

　　書上說，太陽的光輝永遠不能照亮地獄，原來這句話是真的——阿波羅的行動區域只停留在人間，他無法和我們一同前往。

　　「我們走了，城輝一個人要聽話的留在這裡啊。」我拉開門，在即將邁出門口的時候，城輝忽然輕聲的呼喚我：「娜洛姐。」

　　「嗯？」

　　「她……雅典娜說要將生命交付給一個強者，是這樣的嗎？」

　　點頭。有時候，從他已經成熟的臉頰上，我甚至可以找到當年宙斯的影子，那個意氣風發的，將我帶到新世界的大神的眉眼同樣的在成輝的臉上閃現。而不同的是，身為太陽神的城輝，在舉動上卻似乎一直在刻意的拒絕著長大。但是，他現在的口氣完全如成人一般的沉穩。

　　「是的，她是這樣說的。」

　　「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娜洛。」坐在傾斜的光線中的太陽神慢慢的抬起頭來，金色的長髮如同閃動的火焰映襯著窗外碧藍的海水，他站起身：「對了，帶這個走，算是不能和你們一同前往的我提供的些許幫助吧。」

　　一道亮光從他的指尖射出，在我手臂的花紋上劃出一道白色的細線，它在我的皮膚上滾動了一會兒，停留在冥王的允諾刻印旁變成一點星光的樣子——這是來自太陽的一縷光線。我抬起頭，暗自的吃了一驚，城輝的目光在這一刻是成熟的，從暗金色的眼睛可以感受到力量的湧動，在這一刻，我甚至有是宙斯在與我對視的錯覺。

　　想要逃離眾神間複雜的對立，阿波羅……一直拒絕長大。我忽然有一種想要把他再次擁入懷中的念頭，甚至想要就這樣喊出來：「大人，請讓我守護你吧！」

　　下一秒，金髮的少年卻向我的房間探出半個身子，目光閃爍：「那個……我也想要畫……」

　　「可以可以……」咽下了小說裡的臺詞，我無力的向他點頭：「我的畫布和顏料可以隨便用。」

　　「啊！謝謝娜洛姐，我不會弄髒地面的，」少年從我的身邊飛快的跑過去：「還有……小心一些……」

　　我回頭看著那個蹦跳著離開的背影，他身上巧克力的香味留在空氣裡。

　　微笑，好了，一切都準備就緒。

　　換衣服。

　　打一個響指，指尖錯開的刹那，一道亮銀色的輝光就從肢體上迸發出來，發出跳躍的寶石碰撞聲，又在下一秒分成了無數如絲的光線，漩渦般流動環繞。於是，我身上復古的長裙閃爍成一片星光消失了，再度出現的是和體的便於行動的牛仔裝。湊近了鏡子，唇上淺紫色的口紅淡淡的，水亮的鏡面反射著黑髮女孩的臉，她在和我對視著，像堪薩斯州的牛仔一樣頭上紮著絲巾，目光堅定而自信。

　　這樣的能力，算是解放出來了吧，希望女神的力量……

　　「好了嗎，娜洛小姐？」

　　慌亂的從鏡子前面跑開，我一邊把頭髮上的頭巾拿掉，一邊回答著達拿都斯：「就來，請稍等。」

　　黑線……為什麼我只是能想到用這樣的力量換不同的衣服來穿著看呢……臉紅……

　　不過，說到我能做的事情……在幾分鐘前，我釋放了另一個人的罪責。

　　海皇的花園裡，那些人站在青蔥環抱的空地上交談著，他們已經在等我了。

　　有著一副溫和面孔的傢伙在看到我時說著好聽的話：「娜洛小姐，不論你穿什麼都是非常美麗的，但是，似乎這樣清爽的風格更適合你哦。」

　　身材高挑的黑衣男子彎下腰仔細的看著著旁邊人的臉，然後若有發現的微笑：「赫耳墨斯，我發現你對娜洛的關心程度有些提升啊，是不是……我會吃醋的。」

　　「什麼啊，」甜蜜的讚美者連連擺手：「在她的保父大人面前提這樣的事情多麼失禮啊。我只是普通的關心而已……啊，波塞頓似乎也和娜洛共同生活了一段時間呢。」

　　「哼，解釋的時候別牽連別人實在是無禮的事情……不過，勸你們都不要對她打什麼主意。你這個謊言之神是不是也想拐騙她一次？」

　　大眼睛的女孩將手中剔透的花朵緊緊的攥著：「咦，拐騙？誰被拐騙過……」

　　「好了，亞莉，波塞頓的話向來只可以聽信一半，赫耳墨斯連一半都不用考慮。」黑髮的俊朗男子站在眾人的中心，語句簡短而乾脆：「而達拿都斯……你手裡的是什麼？」

　　「這個嗎？是卡德魯艾比斯醬湯，」大個子將手裡的紙袋抱緊：「送給拉達曼提斯的……不要這樣看著，我們好幾前年沒見了，就是丟了命我都不會放手。」

　　「放心，我們都不想和你搶，」皺了下眉頭，田野向我伸出雙手：「娜洛，走了，一起回家。」

　　走向他們——是的，我的朋友們，我要回到那裡去，希望女神念念不忘的地方。

　　恢復的神力使用起來確實是比借用的來得得心應手，這一次的瞬移，我追蹤他們的氣息安全到達。

　　海風很強，長髮吹舞的散亂不堪，我剛剛落地就意識到這裡和費拉的不同之處。

　　「亞莉，」我背著風將女孩擋在身前：「好大的風。」

　　「謝謝娜洛姐，不用擔心我呢。」亞莉將我吹散的頭髮攏到肩後去，她的手上依然留有玫瑰的香氣：「我們就要一起回家了，娜洛姐，別擔心，我會保護你的。」

　　「娜洛小姐，值得鼓勵啊……」沖上來試圖擁抱的達拿都斯在我殺死人的目光中退了回去，站在田野身後：「那個，這次瞬移很完美，實踐是根本、根本……」

　　「大人，拜託，你這樣也算藏起來的樣子麼？還不如用一棵小草來擋住自己。」我沒好氣的說，這個傢伙把我的幾次糗事基本都當新聞播報了。

　　然後，我和他一起在田野的斜視下道歉：「冥王大人，我們不是那個意思，你是參天巨樹，不是小草……」

　　環顧四周，我們竟然身處一片荒蕪的遺跡中。在夕陽下，破碎嚴重的白色石柱孤立的支撐著，而肢體殘缺的雕像倒伏在地，隨處可見建築上掉落的構件躺在齊腰深的荒草中，一些沒有被雨水侵蝕的白石上面還殘留著做工精細的雕花。而它們要講述的繁華故事卻如同被忽然發生的事情打斷了一樣，沒有任何地位的碎裂在地面上叢生的荒草中。

　　一種陰冷的壓迫感出現在我的心中，這裡……這裡是什麼地方？我被這個破敗而蕭條的場面震驚了，一瞬間，那些從我身邊略過的風中似乎發出了痛苦的嗚咽聲。

　　「那是什麼聲音？」我吃驚的回頭，一聲拉長的哭泣聲和我擦身而過，消失在遠方破敗的殘牆斷垣中，仿佛是跑進去的什麼有意識的東西一般。

　　「會有異常的感覺吧？我的女神，是啊，每一位第一次到提洛的人都會被這裡的景象震撼。」

　　提洛島！鳴海輕聲說出的那個名字在我的腦海中回蕩不息。我的手腳在一瞬間冰冷起來——我意識到那些悲鳴的聲音，並不是像鞭子一樣抽打著的強風造成的。

　　那些，那些東西就要出來了！

　　神族消失的日子，也就是希臘逐漸衰退的時候，曾經是貴族和祭祀們居住的繁華之島提洛，被隨之興起的羅馬人打敗。屠殺從戰敗的那刻起就開始了，當最後一個提洛人的慘叫聲消散在風中的時候，這個島上的所有居民都成為了亡靈，提洛，已經變成了死亡之地。

　　直到現在，提洛仍然有著不成文的規定——在白天，遊客被導遊引領著來此參觀；而一旦光明從這片土地上消失，人們就不能再在陽光到來前踏入此地一步。這裡是容不下胸中有生命氣息的凡人在夜色中行走的……

　　死地。


第60章 永動門

　　太陽完全的沉沒在天邊，半枯乾的衰草在疾風中抖動的像是大地的白髮一樣，而那些千年前就碎裂的石柱歪斜的從地面向天空伸出去。在餘光中，我總是有錯覺——那些白色的東西是肉身已經腐朽的枯骨，而我站在它們中間，聽見這些伸向天空的石柱在哭泣著，抗拒著被覆滅的命運。在風中，到那尖細而又壓抑的抽泣聲若隱若現。

　　它們在這裡，我能感覺到。

　　每一絲風中都凝聚了一些什麼，遠遠的，它們在我視線接觸不到的地方，一言不發。

　　為什麼，近在咫尺的地府之門，卻不回去。

　　在遠處，那些身影在舉行著開啟地獄之門的儀式。逆著風，我能聽到田野的聲音在呼喚著晦澀的咒語，堅定而又充滿威嚴。

　　將腳邊的一塊石子踢開，我歎了一口氣——他要我離開一下，我沒有問他為什麼。也許，那個儀式可以打開我剩下的記憶……也許，他根本就不想讓我碰觸過去的一切。

　　那些東西在窺視著我的動作。游離在視覺範圍以外，而它們的行動卻是可以感知的，很多……很多很多的……

　　「你們，為什麼不回到應該去的地方，那裡才是靈魂的最終安息之所……為什麼不和其他的靈魂進入永遠的安眠？」嘗試著和它們溝通，一種讓人討厭的想法出現在我的腦海裡——我的身體開始慢慢的變成一種完美到極致的能量儲存地，而我的意識卻還是人類那種患得患失的憂慮……該死，我現在是什麼？

　　頭忽然痛起來。皺眉，這個身體出現了二元性的特徵：一邊是存貯著足以媲美□□的超級能量；而另一邊，卻因為凜冽的海風而開始有些傷風的症狀。我正在發呆，一雙手突然從背後搭在我的肩膀上，我轉過頭去，在暗夜降臨的無邊衰草殘殿間，女孩宛如花朵的臉龐是唯一代表生命的亮色。

　　「亞莉？」我輕輕的拍了拍她的頭：「哈，嚇了我一跳。」

　　女孩微笑：「娜洛姐，你在說什麼呢？要回去了，很激動吧？」

　　激動，是的啊，在我的記憶裡有了田野以後，我的整個身心都開始渴望著回到那個地方。塔爾塔洛斯，我是多麼的希望可以回去……但是，我可以說「回去」這樣的話麼？

　　那裡……

　　不是我的。

　　「娜洛姐？」

　　「唔？」亞莉的手在我眼前晃著，我意識到自己走神了。伸手將吹亂的長髮攏在耳後，我對亞莉小聲的說：「你沒感覺到麼，這裡除了我們，還有其他的……那個……」我壓低了聲音，風中那些尖細的抽泣仿佛退卻了一些：「我能感覺到它們。」

　　「嗯？什麼？」亞莉睜大了眼睛看著我：「你是說……」她的手指指向我身後的方向。被她越過我肩膀的目光刺激到，我的皮膚上立刻起了一層小疙瘩，一把抓住她的手：「上帝啊……別說了……」

　　啊咧……黑線……我在幹什麼，對著希臘神祗喊另一個神族的名字……

　　「這些亡魂怎麼會守在這裡，難道它們不想去最終的沉睡之地？」

　　「它們不會回到那裡去，因為它們已經不再相信神了。」

　　愕然，在我的面前，憂愁的神色籠罩在天使的臉上，她的目光低垂，一雙手輕輕的疊放在胸前。

　　「他們……都曾經是我們的祭祀，在我們沉睡後被外族殺害的祭祀們……」

　　風越發的淒涼，哭泣的聲音絕望的盤旋不去。

　　刹那的轟然心痛——被信仰的神族拋棄的人們，被同樣是人類的異族殺死在自己的家園中。他們的祈禱在生命的氣息飄散的時候停止，隨著血液流盡了的，還有曾經篤定的信仰。

　　人們無法知道，他們信奉的神，在他們之前就已經睡去了……

　　亞莉很關心的看著我的眼睛，她將我指尖冰涼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裡暖著：「娜洛姐，你很害怕麼……我去和田野說，還是不要你一起前往了……」

　　這怎麼可以，我轉過頭去，視線裡一抹冰藍閃爍——在她的頭髮上的花兒美豔的盛開著，正在散發的卻不是香氣。

　　漸漸流逝的，是海皇的能量。

　　答應鳴海了，無論如何都要他回來。歎了口氣，我擠出一個應該還算是笑的表情：「剛發現你今天的這身套裙不錯，比校服看起來可愛多了……」我這樣調侃著，還是覺得嘴唇在控制不住的發抖。

　　玫瑰天使看著我的樣子，忽然撲過來吊在我的肩膀上：「很冷吧，我也是哦，擠一擠啦。」

　　被她拉的彎了腰，我笑著將小傢伙柔軟的髮絲從臉上拂過。

　　「亞莉，娜洛……」

　　田野在呼喚，我和女孩都一起回過頭去，青灰色的天空下，我最信任的人遠遠的望著我，和我第一次真正和他相見時一樣，企盼的目光穿過了千年，落在我的心底。

　　亞莉輕輕的從我的身邊跳開，向他們走過去。我跟在她的身後，在那裡，空間開始怪異的扭曲起來，灰色的霧氣從地上蒸騰起來，一個巨大的陰影慢慢的顯現在空中。

　　心中突然一怔：這是什麼，一個力量在附近！

　　「不！不要去！」 有人在我身後喊到。

　　敵人麼！來不及轉身，我匆忙的用語言打開了前世的結界：「防禦！」刹那間，星光璀璨——無數的閃爍寶石從我的手中爆發出來，它們都有著完美的切割線，折射著陽光在人間殘存的能力，在身邊緩慢的迴旋起來，形成了一個包裹著我的星河。

　　這個就是我的防禦能力嗎！

　　被眼前的絕美場景驚嚇到呆住，我定定的看著飛舞流光的寶石在我身上流過的亮色。

　　「……娜……娜洛……小心……智慧……考……啊！」

　　誰！是誰在那裡！我驚訝的回過頭去的霎那，一抹深黑的顏色從我的背後消失，忽然有什麼在碰觸著我的手臂，我看到金色的星光閃爍了一下，再仔細看的時候，卻依然是一地衰敗的草叢和倒伏的石材。

　　是幻覺麼？這樣想著，我抬起了剛剛有什麼碰到的手臂。

　　天啊！

　　「娜洛！你怎麼了！」

　　第一個趕到我面前的是信使之神康成，他被結界擋在外面：「娜洛小姐！出什麼事了！」

　　「解除……解除防禦……」我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隨著寶石散落的撞擊聲，那些在我身旁的懸浮的星光都摔在了地上，如同彈珠一般在石面上彈跳幾下後就消失了。

　　「剛才我聽到……」不，在那樣的短暫中，我根本沒聽清那個痛苦□□的聲音在對我說了什麼。

　　有人扶住我，我抬起頭，達拿都斯臉色慘白的注視著我——在我的手臂上，幾點鮮紅正順著皮膚流下來。

　　血手印。

　　等一下，那個聲音……天，我抓住達拿都斯的手臂：「你聽到了，不是麼，是休……」

　　不，我被這個結論打擊的說不出任何的話——剛剛在我身後的是睡神休普諾斯。

　　「能直接穿過希望女神的防禦，這樣的能力不容小看啊……他可能受傷了。」康成站在死神的身後，他淡淡的吐出這幾個字，表情冷漠：「是來警告我們不要將她帶入冥界嗎？」

　　受傷？我低下頭，看著手臂上的鮮紅，那些血跡在我手臂的皮膚上，正在慢慢的凝固。

　　有人在碰觸我的肩膀，幾乎是想都沒想的，我反回手就將對方推開了。

　　「娜洛，別怕……是我。」有些慌亂的將視線凝固住，我看到田野正試圖扶住我，被我狠狠的推開的他神色間又有些失落。

　　「休普諾斯……為什麼還要來傷害她，你這個混蛋……」那種痛心的表情又一次出現在死神的臉上。他的眉頭緊鎖著，忽然將我拉過去，用手擦掉了我手臂上的血跡。我注視著他英俊的臉頰，他緊緊咬住自己的唇。

　　不是的，他不是要攻擊我……對不起，我不能說出來解除你的痛苦。

　　「哈迪斯，對方果然是……」

　　「沒錯。」田野的話語中的平靜壓抑住了海皇的驚訝：「能突破她的結界的，只有第二代神祗的力量。即使是你我，都無法通過希望女神的保護結界……達拿都斯，你能肯定剛才是休普諾斯嗎？」

　　死神放開我，站直了身子，轉過身去，快速的點了一下頭。「達拿都斯，生氣的話也不要怨恨他，」田野轉過身去，聲音小的像是歎息：「他承受了很多事情，也有理由恨我……」亞莉緊握住我的手，所有人都沒有再說話。

　　氣氛壓抑的讓人胃痛。

　　「啊！那個是？」我的視線被遠處出現的東西吸引住了——宏偉的暗影出現在剛剛還是一片衰敗的大地上。仿佛是從地面直接連接在天空的通路，高大的建築最上端甚至隱沒在了灰色的雲層中。沒有一絲多餘的裝飾，沒有任何的彩繪，平直而又樸素的石面閃耀著晶瑩的華彩，用最簡約的架構顯示著強烈的尊貴感和不容置疑的權力。

　　「地府的入口。」田野在我背後平淡的解答著我的疑問。接著，笨重的石門向兩邊緩緩的展開，門軸間摩擦的轟鳴聲滾雷一樣的回蕩在天地間。

　　所有生靈必經之盡頭，一切前緣全部止於此處，塵歸塵，土歸土。此處便是進入另一個世界的入口——地獄之門。

　　空氣中忽然出現了短暫的電流爆裂聲，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可以看到他低著頭，單膝跪地。

　　「王，冥界的大門已經為您敞開了，臣下——拉達曼提斯特來迎接陛下和皇后回府。」

　　隨著男子深沉的語音，在他的身後，黑色的光線如同海上升起的霧氣，一隊身著亮黑鎧甲的軍隊出現在虛空中，我能分辨出他們盾牌上刻著的精美花紋，在步兵的後面，是批堅持銳的武士，他們坐在高大的黑色戰馬上，每一匹戰馬都幾乎有兩人這樣高大。一瞬間，在虛空中有成千上萬的神族隨著主帥的動作整齊的跪拜，除了兵器和鎧甲的碰撞聲沒有一人肆意的喧鬧。灰色和黑色的戰旗在人海的上空幔帳一樣的飄動著，隨即，神族的士兵好像是被分開的海水一樣像兩旁退去，留出了一條通路通向冥府的大門。

　　在這樣的場面裡，我才會真正的意識到，站在我身旁面色永遠平靜的男孩田野，是身為冥界帝國的唯一的神王——哈迪斯大人。

　　「跟上我們，娜洛，你還不是完全的神，不要離開我的神力範圍。」冥王注視著我，他的口氣是命令式的，不容反駁，讓人無法有一絲忤逆他的意志。我在他們們一行人的中心向著那扇大門走去。與夢中見到的相比，真實出現的地獄之門更加的給人心靈上的震撼。而那些冥界的士兵，整齊的佇列著莊嚴的膜拜，向自己的王和王后表達著最高的敬意。

　　近在咫尺，我一直想要見的地方，蒼穹一樣的拱頂隨著我的接近好像是蔓延到了整個天空，而大門的裡面，是濃霧中的極度黑暗。仿佛是為了烘托氣氛，風更猛烈了，我能感覺到是從那裡吹出的。

　　沒有，沒有銘文。仔細的查找著，光滑的石料被切割平整的組合著，沒有任何可以解釋出意義的文字或花紋存在。

　　為什麼，不是應該有一句話在門楣的上方麼？

　　遲疑著，我已經走入了門口，在進入大門的一瞬間，我伸出了手指，想要摸一下敞開的門石。

　　「別碰！」

　　我被田野的喊聲嚇的抖了一下：「沒，沒有碰到……」

　　「呼……」他長出一口氣：「這個大門你不可以碰觸，否則就會進入和我們不一樣的空間，會走散的。」

　　「為什麼？」

　　康成輕聲的在我身後笑著：「因為這裡就是傳說中的永動門，會把你送往想要去的地方的虛無通路。」

　　我停下腳步，抬起頭看著恢宏的拱頂上泛著青色的白石：「冥王，如果我碰了這個門，會被送到哪裡？」

　　「……娜洛，」田野停頓了一下，轉過身繼續向暗影中走去：「不要碰。」

　　空間的扭曲感更加嚴重了，低下頭，我跟在他的身後，而龐大的軍隊也跟在我們後面護衛著進入了地府，整齊而雄壯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大門間回蕩著。

　　冥王哈迪斯，你還在隱瞞我什麼？我清楚的記得亞莉對我說過的話，地獄之門在有些時候不是通往冥府，而是另一個地方的通路。

　　我會被送到另一個地方去，那裡，應該就是我的寶石花園。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28

第61章 界河

　　濕冷黑暗被兩邊的神族軍士用火把逼到了那些石筍後面，水滴仿佛是活物一樣震動著在陰影中滴落。緊緊的跟在田野身後，從進入地獄之門以後，四周的黑暗就好像可以吃光所有的光線一般吞噬了大部分的能見度，而當我能分辨出四周景物的時候，發覺自己已經走在龐大的溶洞隧道中了。

　　這條隧道很長，盡頭是一星光芒，若隱若現。

　　儘管我能感覺到此處設立了結界，可還是有很多的什麼從地獄之門魚貫而入，有一些甚至會擠進行進中的佇列中，仿佛是水匆匆的從石縫間快速的流過。進而，我發覺整個軍隊行進的腳步聲、馬蹄聲和鎧甲間碰撞出的聲音都漸漸的微弱下去，過了一段時間，整個隧道中只剩下了我們幾個人行動時發出的聲音。田野和拉達曼提斯走在最前面，亞莉拉著我的手，後面是達拿都斯和康成。

　　餘光中，走在我身邊的兵士的側影似乎變化了，對顏色敏感的我可以感覺到他身體開始慢慢的奇異扭曲，變成充滿紅色的怪樣子，而戴著盔甲的頭部發出了骨殖才會有的那種慘白。

　　視線死死的盯著地面，我的手緊緊握住手臂處藏有雅典娜之盾的花紋，指甲陷入到皮膚裡去。

　　「看著我。」我愣了一下，亞莉拉住我的手快速的握緊了一下。側過頭，搖曳的火光在女孩的眼睛裡閃爍，她舉起手來將我的臉又扭過來一些：「不要看他們……」

　　看著我……不要……看他們……

　　忽然，我的眼前出現了和現在相似的場景畫面——一身白色長袍的亞莉在我的身邊顫抖著，她頭上細碎的小花一瓣瓣的凋落著。我抬起她的下頜，亞莉看起來比現在還要小，恐懼在她的眼睛裡滾動出淚花。笑了一下，我輕聲對她說：要去見那一位的話，就請堅強起來吧，有我在，他們不會傷害你……如果你害怕，就請看著我……

　　「看著我，不要看他們……」我說出了這句話，本來就是我說過的話。

　　我們一起站住了，看著亞莉突然震驚後和我對視的表情，我知道她也記起了這件事情。

　　「那個……那是我第一次來冥府時發生的，你……」

　　沒錯，當時是我迎接亞莉進入塔爾塔洛斯的，那個時候她還不是冥後。我記得她和我一起從這裡走過，然後……

　　依稀可辨的，在遠遠的隧道盡頭，有什麼在發出令人驚懼聲音。

　　「怎麼了？貝瑟芬尼……」

　　記憶被忽然的制止了，重新落入一片模糊不清的迷霧中去。我茫然的轉過頭，田野的手放在我的手臂上，下麵是他的允諾刻印。短暫停留的對視間，我面前的男子微微的搖頭，那種憂鬱並且充斥著哀傷的目光阻止了我的所有疑問。

　　不再說話，我退後一步掙脫他的手，然後在黑暗中超越過他向前繼續走去。

　　達拿都斯從後面追過來走在我身邊，他將手放在我肩膀上：「不要為了這些事情不開心了，作為女孩子應該想開一些，否則會衰老的很快啊。」

　　已經習慣了他總是說出這樣沒頭沒腦的話了，我伸手將死神一直抱著的紙袋接過來：「沒有，大人，我只是不知道要用什麼樣的身份和他交往……」

　　「娜洛，你一直在乎的他身邊的那個位置吧？」

　　「什麼？」我揚起頭看著跟著我的大個子，他慢慢的走在我身邊，結實的手臂悠閒的抱在頭後面，英氣的俊美面孔上永遠是人畜無害的誠懇表情。

　　「您就是那位喜歡我家大人的希望女神吧？」一直沉默寡言的走在前面的冥界三大判官之一——拉達曼提斯突然回過頭這樣對我說。

　　A~~~？

　　搖搖晃晃的火把映襯著他的臉，和我預先想像的威嚴的制裁者形象不同，拉達曼提斯竟然是和田野、康成他們差不多大的樣子，微微卷起的半長髮下面是一雙還有些單純的眼睛，雖然臉龐有些寬，可是在厚重的鎧甲下，他的身材還是略顯單薄了一些。看到我吃驚的樣子，拉達曼提斯發覺自己有些失言，於是不好意思的點了下頭，眼睛因為笑容變成了彎彎的樣子。

　　神，他竟然還有小虎牙的說……你們、你們是童子軍麼……

　　有些憤怒的解釋：「哪有，我和那傢伙只是普通的朋友關係！」最後幾個單詞幾乎是在怒吼，頭疼——這傢伙，竟然像一個沒有接觸過社交的高中生一樣不懂掩飾。

　　「你在胡說什麼啊，」我身邊的達拿都斯也很義憤填膺，他緊走幾步，彎下腰逼視著比他矮了很多的拉達曼提斯：「作為判官長的你竟然也跟著那些傢伙在軍隊中散佈這樣的謠言？」我站在他身後，向苦笑著被逼的倒退的拉達曼提斯點頭——謠言，這個都是謠言！

　　「其實，真正的情況是這樣的，」大個子的傢伙將手放在判官長的肩膀上，然後回頭深深的凝視著我，在黯淡的火光中，一抹羞澀的紅暈浮現在他臉上：「她暗戀的對象是我……」

　　面無表情的從達拿都斯的腳上踩過去，聽到他的慘叫聲從我身後傳來：「啊！痛，好痛。娜洛，你竟然還換了高跟鞋來踩我！噢，我的甜心，你忘了嗎，在那個浪漫的夜晚，我們在噴泉旁一起共進晚餐，之後……啊！你在做什麼，為什麼也踩我？」

　　「啊，對不起，我沒有看到你的腳在這裡。」田野口氣淡淡的說。

　　「你是成心的……」

　　「隨你怎麼想。」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哼，雞媽媽。」

　　「喂，你在說什麼，白癡！」

　　「好了好了，放手……」康成哭笑不得的在打圓場：「二位現在衝動的樣子和神祗的身份不符啊，有什麼事等到出了這個討厭的地方再說吧。」

　　兩個正在對著幹的幼稚少年同時吼到：「不用你管，現役保父……」

　　我一個人繼續向前走，亞莉小跑著追上我：「田野這個大笨蛋，咱們走，不要理他們……」。在她柔軟的發間，海藍色的寶石花朵充滿憂慮的歎了一口氣：「他到底像誰啊……為什麼我會和這樣的傢伙有血緣關係……」聽到鳴海不無自憐的說，我和亞莉的頭更低了。

　　而一旁趕上來的拉達曼提斯卻是一臉興奮的樣子。

　　「大人，你怎麼了？」我看著激動的有些目光迷離的判官長，他好像是喝了新酒一樣，臉色紅潤。

　　略帶羞澀的男孩語氣幸福的顫抖：「剛才……哈迪斯大人也踩了我的腳了！」

　　倒塌……這傢伙難道是冥王的fans麼。

　　遠處的光亮漸漸清晰起來了，可以看到通路的盡頭是敞開式的洞口，我開始有了一種錯覺——我們身處的地方是一個巨大怪獸的喉嚨，而那個出口，就是它的嘴。像倒懸之塔一樣的石筍一排排的垂落，有些甚至和地面連在一起，從這裡看過去，就像是怪獸即將閉合的利齒。慢慢的，那個沉悶的聲音越來越大，隆隆的回蕩在溶洞的石壁間，我感覺到腳下的大地似乎在微微的振顫著，好像是千萬匹戰馬正飛速的衝擊過來，或者是身處炸裂悶雷連綿一片的積雨雲中心。

　　走出黑暗的洞窟，眼前一亮，那種被回聲重疊的巨大響聲也變的突然清晰起來。

　　大河。

　　黑色的，泛著亮光的河水從我的腳下幾百英尺的峽谷中浪濤洶湧的滾滾流過。不，這裡並非是峽谷，而是被建立起來的堤岸，河水似乎是黏膩的油汁一般砸在傾斜的堤岸上，一些濺起的水霧發出了難忍受的硫磺和腐爛的生物混合的臭味，轟鳴的水聲震動著大地。而我們正站在河堤的頂端，在這裡，無數飄動在空中的火苗照亮了整條河水，我注意到，在寬闊的沒有盡頭的堤岸下面一些人影在匆匆的活動著，它們從身形和行動的方式上看來，都不像是正常的人類。

　　而這條河，我根本就看不到它的對岸。

　　忽然，下面的人影發出了驚恐的聲音，就像是夜魈嘶聲的叫喚。我睜大眼睛向河水的中心看去，在墨黑的湍流中心，似乎有一個龐大的陰影在迅速的突破了激流遊過來。我正試圖搞清發生的事情，突然感到背後有人推了我一下。還來不及叫出聲，我便從光滑的堤岸頂端一下子撲了下去。

　　什麼？

　　「娜洛！」亞莉的驚叫聲從上面傳來。

　　我被她的叫聲驚醒，急速的減慢了下墜的速度並且大喊出聲：「停止！」下墜終於止歇在在離河堤還有一英尺的地方，我懸停在空中。

　　懷中達拿都斯的濃湯發出嘩嘩的激蕩聲，冷汗從我的臉頰流過——差一點就會摔死了。抬起頭，像峭壁一樣的高堤上的人影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他們的影子。

　　不，我不敢相信，就在我視為朋友的這群人裡，竟然會有人對我下手。

　　「娜洛，你怎麼樣？」我聽到田野著急的聲音，正要回答，突然感覺身邊有什麼東西正在用一種難以相信的方式看著我。

　　轉過頭去……首先是一陣讓人反胃的惡臭襲來，接著，我發覺那陣味道和我看到的東西相比簡直不值一提——一張腐爛的死人臉正和我對視著，它的眼睛已經完全變成了混濁的白色，被屍水沖出的視網膜掛在翻出的眼瞼外，開裂的嘴洞外面伸著充血腫脹的舌頭，在青黑的皮膚上一層黃色的油脂滲出物，好像刻意提醒著它曾經擁有的肌體，脫離了顱骨的爛肉帶著乾枯的毛髮隨著它吐出噝噝聲的惡臭氣息搖晃著，在被破碎的屍布裹住的身體露出的空洞裡可以看到白色的蛆蟲在肋骨間蠕動，而在它身後，還有很多很多同樣的死人……

　　我呆呆的和它對視了大概10秒鐘……

　　「啊~~~~~~！！！！！」

　　狂亂的喊到肺裡沒有一絲空氣，幾乎被眼前的怪物嚇到崩潰，我本能的向後退去。手中的紙袋脫手而飛，裡面的湯罐發出讓人瘋狂的混亂聲摔碎在巨石壘砌的堤防上。而希望華麗的寶石防禦也同時撐開在身體周圍，一瞬間的，剔透的晶體反射出的銀色光斑像飛舞的鳥群一樣在我周圍旋轉起來。而那些怪物在看到我以後，也順著陡峭的河堤四處逃竄，它們手腳並用的在幾乎垂直的石壁上跑動，速度快的驚人。

　　飛速退後的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在慌亂中又犯了一個錯誤。

　　不好，我忽略了一件事情！

　　那條河。


第62章 惡魔

　　來不及了,我已經倒退到河水的上方，而背後震耳欲聾的轟鳴如同即將噴發的火山。剛剛在高高的堤防上我就注意到了，摔碎在峭壁般河堤上的浪絕對有幾十英尺這麼高。此時，海嘯一般的水聲鋪天蓋地的振顫著空氣從後面拍擊過來，厚重的怪味讓我幾近窒息。想像著即將沾染上那黑的發亮的液體，我的胃就立刻要反射性的嘔出來。

　　「防禦全開！」大聲的喊出這句話以後，我立刻雙手抱頭的在空中蜷縮成一團，等待著被強大力量的河水甩到堅硬的石頭上。

　　……奇怪。

　　我又等了幾秒鐘，時間開始變的漫長起來……黑亮的水浪並沒有壓過來，甚至，甚至我都感覺不到有水氣濺落在我的皮膚上。

　　懸停在空中，我用最快的速度將艾基尼斯召喚出來，它的背面有黃金打造的護手，我將它帶在左臂上，在流瀉不止的光芒中轉回身去……

　　天啊！

　　我看到的事情令人瞠目結舌——剛剛在堤岸上看到的黑色河水已經全部退到了十幾米以外，露出了下面的像海溝一樣深的河床。懸浮在空中的火焰立刻照亮了下麵的場景，在幾百米深的河底，一些通體黑色的奇異生物在散發著惡臭的一檁檁的淤泥中無力的擺動著，我甚至不知道這些生物是屬於什麼物種，它們的樣子有些像鱷魚，每一隻都幾乎有一輛貨車這樣大，身體上的棘刺卻更像是上古恐龍的外板甲般鋒利，牙齒向外呲出，應該是眼睛的地方卻長成水母觸角的樣子瑟瑟的抖動不止，細長尖厲的爪子和血紅的舌頭在退水的河床上翻出深溝，一些東西被它們的動作甩了出來，在空中帶著飛濺的淤泥又掉落回黑亮的泥漿中。

　　那條奔騰的大河，現在在我的不遠處，雖然水仍然奔流著向不知道的地方湧去，卻仿佛被無形的玻璃擋住一樣平整的被擠開，形成一個高大黑色的水壁，沒有一絲水霧出現在被那個看不到的界點以外。

　　聖經中記載的那次希伯來族的遷徙途中，紅海在神的旨意下像被切開一般的路出海底來——我張著嘴愣愣的看著這個不可思議的場面，過了很久才聽到有人瘋了一樣的喊著我的名字。

　　「娜洛，小心！」

　　不好！

　　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被切割一般平直的水壁忽然在我面前裂開了。下意識的擋住臉，我透過指縫看見在一隻巨大的怪物從一片漆黑的水中沖出來。

　　「啊！這是什麼啊！？」

　　它的動作太快了，我雖然感覺到了有什麼在接近，但是漆黑的水遮擋了我的視線，使它突然的沖向這裡的時候我才覺悟過來。此刻，因為過分的驚恐，我的身體就好像脫離了自己的意志一樣無法動彈，不能控制的發抖——神啊，這是怎樣的一種生物，它竟然有一棟大樓一般高大，身體就像是一隻直立起來的羊長滿了糾結的毛，一樣粗壯的手臂垂在身體兩側，而怪獸的臉卻是黑色的，像是被黑曜石雕刻的獅子的巨頭，裂開的口角露出鋒利的尖齒，蓬亂的紅色獅鬃中飽吸的水分水準的向後面的水牆融合進去。它正用探照燈一樣的巨眼看著四周，在熟悉了光亮以後，我發覺它露出了讓人驚懼的目光，那種不屑的眼神絕對是屬於智慧型生物的。一個騰躍，這只像小山一樣的生物就來到了我的面前，泥水和水下生物的內臟在它的踐踏下四處飛濺。

　　「快跑啊，娜洛姐！」亞莉在高高的大堤上提醒我，她幾近失聲的大聲呼喚著，一瞬間，突然從腐爛的淤泥中長出了新綠的藤蔓，這些藤蔓的速度非常之快，迅速的將那個怪獸纏繞起來，而這個時候，我才看清下方河床中所謂的淤泥其實都是……

　　死人的屍體！

　　被瘋長的藤蔓連帶而起的破敗屍身也被纏繞在了怪獸的身上，被勒緊的腔子崩裂開，爆出黑的無法辨認的內臟，而腐朽的人頭、手臂、腿不斷的離開已經完全壞損的身體從藤蔓間掉落下去。撲鼻的惡臭夾雜著獸類的味道讓我幾乎要立刻昏過去。讓我更吃驚的是，在被綁縛的過程中，這只巨大的怪獸卻沒有任何的掙扎，我開始向後逃走的時候，看到了在它的臉上出現了一抹詭異的笑容。

　　我聽到了植物被扯斷的聲音，隨後，風聲夾雜著恐怖的吼聲從我的左邊襲來，還沒來得及轉過頭去看看發生了什麼，就被一聲巨響震的全身發抖。

　　怪獸只是輕輕的撣動了一下，那些細弱的藤蔓就被像風中的蛛絲一般被撕裂了。而它的爪子中還提著一個大棒，它正用這個足足有一個大樹那麼巨大的兇器打擊著我的防禦，一些寶石在它大力的敲擊下立刻粉碎成了閃爍的星辰向下落去，空缺出的地方隨即被其他的寶石彌補上。而這段時間，這只超級怪獸又連續的打擊了兩次，我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防禦就要被它拆毀了。

　　哭泣都來不及，我抱著自己的身體，發出恐懼的悲鳴。就在我的精神即將崩潰的時候，一聲霹靂從我上方直射下來，閃爍的刺眼電光將巨大的怪獸擊的倒退了一步，它在轟鳴的雷聲中發出金屬磨擦一樣的怪叫。

　　「雷鳴劍！出來吧！」

　　那、那是什麼？

　　這聲音引發的震波幾乎要穿透我的耳膜，連身體都因為強大的音波而變的麻痹起來。我捂住耳朵，閉上眼，緊緊的蜷縮在雅典娜的盾牌後面，不知道下一步怎麼辦才好。

　　「娜洛，快走，這裡有我在！」

　　啊？睜開眼，在閃爍的星辰外面，向上飛舞的黑色髮絲閃動著金色的光芒，俊美的男子側身看著我，充滿威嚴的命令著。

　　「死神達拿都斯，帶亞莉和娜洛離開這裡。」

　　田野？

　　此刻，從堤壩上面飛躍下來的田野擋在我的前面，身體纏繞著在高壓下才會出現的弧狀放電，他的雙手間握著一柄古樸的重劍，激射的電流從劍身向上蔓延遊走，在劍尖的頂端化為青色的火花。

　　沒有絲毫前兆，一個轟鳴的聲音在我腦海裡響起來。我吃了一驚，這帶著嘲諷口吻的話語是由那只怪獸傳出的，而它本身……本身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我明白過來，這只巨大的怪物正通過一種奇異的方式在和我們交流著。

　　「這不是宙斯的哥哥嗎，啊，讓我看看……在我們一族被封印的日子裡，您還是這麼單薄的樣子啊，冥王哈迪斯大人。」似乎是調笑的口氣，卻被放大了幾百倍，我下意識的捂住耳朵，卻發現這個聲音根本就是從頭腦中浮現的，沒有打斷它的餘地。

　　輕笑了一下，田野將手中的重劍斜向一邊：「你在我的印象裡也沒變，依然是暴力的化身，被珀爾修斯送入地府最底層的提豐之子，上古時代的怪獸——凱美拉。」

　　「啊，真是難得，能讓冥王都念念不忘，」怪獸彎下身子，裂開的大嘴露出幾排像針板一樣的利齒：「這說明我們那一戰打的不錯，如果我再多殺一些神族的話，也許你身旁的這個孩子就也會記得我。是不是這樣呢，希望女神大人……」

　　怎麼會！

　　我被它的話驚呆了，這只上古的怪獸竟然會認出我來，並且準確無誤的叫出我自己都沒有記憶的神職。田野也被它的話震驚住了，我感覺到他的能力忽然的暴增，幾乎將我推開到後面的大堤上。

　　「不論是誰，是誰將你的封印解禁，你都要回到那個沉睡之地！」我又一次的見識到了冥王的怒火，青藍色的火光從半空中爆裂出來，順著田野的身體向上沖去，在他直立起來的發尾化為閃電和灼熱的氣流消散在空氣中：「因為這個世界已經改變了，沒有怪物的生存空間。」

　　「哎呀呀，這就是冥府之王的能力嗎？在我們沉睡的日子裡，你似乎又變強了……哦，對了，這些力量其實都來自於其他的神祗，」怪獸側過臉去，瞪大的眼睛漸漸的咪成一條被殘忍充填的壕溝，裡面閃過一絲揶揄的冷光：「而那些神祗，都是因為你的私心而被殺死的……真冷血啊，甚至連自己的母親都不曾放過，是這樣吧，冥王？」

　　「你在胡說什麼？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對方惡意的中傷激怒，我忘記了自己的恐懼，大聲的喊了出來。

　　「哦，你不相信嗎？」怪物咂著嘴，露出竊笑的神色轉動著眼睛：「看看他現在的樣子。」

　　什麼？

　　我轉過身，看見田野仿佛失去了靈魂一樣定在空中，目光呆滯。

　　不，這怎麼可能，我無法相信從認識的第一天就一直表現出溫和淡然個性的田野會做出弑母的事情。

　　「騙人的……騙人的對不對，田野，說話啊，你怎麼會殺死自己的母親！」

　　仿佛被擊中了心臟一樣，田野的力量霎那間衰退下去，他臉色慘白的退後了幾步，突然用雙手將耳朵捂住，渾身顫抖不止。

　　「不，不是這樣的，我並不想那樣……」

　　天，你在做什麼，我揮手將防禦全部解除，向他沖去：「田野，小心！」

　　只是一眨眼的時間，怪獸手中的大棒就掄了過來，一切都太快了，快到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田野被直接從空中擊出，嘴裡噴出了紅色的血液，劃出一道弧線後垂直的向下落去，手中的劍也飛出釘在了巨石的堤防上。

　　哈迪斯！不要，不要死，哈迪斯！

　　飛速的追逐著他落下的身體，我忘記了一切的恐懼——那個將我帶離禁錮，告訴我什麼是自由的人；那個一再被我刻意冷淡，卻總是向我伸出雙手的人；那個會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向我做鬼臉的人；那個走在我身邊的時候，露出幸福的微笑的人……在我幾乎無法突破的距離之外，他像流星一樣的墜落著，這段時間長的似乎要耗費我的一生去追逐他的身影。

　　如果你死了……如果你就這樣死了……娜洛怎麼辦！

　　一個衝刺，我終於碰觸到了他的手指，大力的撲過去將那個無力的身體緊緊的抱住，他的血液沾到我的臉上，滾燙的讓人心碎。

　　我努力的降低著速度，而他的身體因為重力向下墜落著，向上和向下倆個力拉的我雙臂關節幾乎要從肩膀上脫離。

　　咬牙掙扎著向上，臂彎中的男子發出了一聲壓抑著痛苦的□□，可是這充滿痛苦的聲音對我來講仿佛是赦免死囚的詔書一般珍貴——太好了，他還活著。松了一口氣，我立刻向一旁閃去。

　　事實證明我的推測是正確的，怪獸的攻擊擦著我的發梢掃了過去，打在堤防上，巨大的石頭被它擊成了粉塵，崩壞著向下塌落。躲過了這一擊，還來不及緩一口氣，下一輪的攻擊又一次的襲來，我飛速的貼著高大陡峭的堤防移動著，身後不斷爆裂的碎石像雨點一樣的激射，敲在替我防禦的艾基尼斯上，發出讓人心情慌亂的響聲。

　　沒逃出多遠，我就開始覺得雙肩酸痛起來，手指也有些麻木了，而這個時候，蘇醒過來的田野竟然試圖推開我。

　　「瘋了嗎，你在做什麼？」雖然已經知道了神力的運用，可是我的身體還是人類，說出了這句話，我的肺裡越發的缺乏空氣，田野掙扎著背過手去，要掰開我抓著他手指。

　　「放、放開我……自己離開……」

　　混蛋，他竟然要我自己逃離。文楷被殺那夜的事情又一次的上演了，對於恐懼產生的力量全部轉化成了怒火，我在他的耳邊大吼了一聲：「住口！防禦全開！」田野立刻又昏了過去。

　　急速的貼著陡峭的河堤閃躲著，宛如星辰的防禦結界將我身邊的堤防巨石瞬間擠碎，而背後的連續爆破的攻擊也揚起了大量的塵土，這些粉塵遮擋了我的視線，就在我猶豫了一下的時候，忽然被一團黑暗籠罩了。

　　不好，這次躲不過了，我將田野緊緊的護住，又用艾基尼斯護住自己的身體。

　　只有人類身體的我一定會被震落，而你，活下去，不管如何，請你一定要努力的活下去。

　　「不要……過來……」田野發出了微弱的聲音，我低下頭仔細的在他唇邊分辨著：「不要過來……貝瑟芬尼……」

　　更大的恐懼籠罩了我，抬起頭，一個白色的身影正向我倆飛來，而在她上面，沉重的大棒緊隨其後，那些綠植藤蔓組成的絞索被輕鬆的突破著，就如同煙霧一般毫無用處。

　　女孩終於來到了我的面前，我大喊：「為什麼要過來，快離開這裡，亞莉！」

　　淚水從臉頰滴落，她卻是微笑的表情：「因為我要和他在一起……為了人類，他不能死。」

　　……明白了……如果是這樣的話……

　　快速的打開了結界，女孩離刻撲了進來，防禦又一次的合攏，一絲絲孱弱的綠色植物努力的在週邊形成藤蔓的圈環。腐爛的屍體夾雜著石塊落在結界上，又被彈開，惡臭在空氣裡彌漫著，越來越厚重的絕望將我們籠罩起來。

　　全力支撐開的防禦中，我和亞莉兩個人互相緊緊的擁抱在一起，在我們的手臂中間，是昏迷不醒的田野。

　　「田野，活下去。」

　　「是的，田野，記得我愛你。」

　　如果是普通的朋友，那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啊……田野，請你用我們的夢想繼續活下去吧。

　　總是在想，那一瞬間，應該會很快……

　　不可思議的是，急轉直下的事態卻在最後的不幸前停止，隨著什麼東西被撕裂，痛苦的怒吼聲將我們身後的巨石統統震碎。亞莉顫抖了一下，緊緊的閉上眼，將田野抱在懷中，我回過頭去，看到了不敢相信的一幕。

　　一條巨大的手臂從我們身邊落下，它被從肩頭齊刷刷的切斷，露出了還在抽動的肌肉。

　　「提豐之子，獅頭怪獸凱美拉，」宛若幾千人異口同聲的在說話，毫無感情的聲音在阿格隆河的上空回蕩著：「你的行為已經觸犯了《神典》，重罪當誅。」

　　冷漠的聲音宣判著行刑的依據，帶著爆漲到極致的恐怖感，這個將死亡宣揚到極致的力量本身在呐喊著，幾乎是超脫出人類精神的嘶吼聲振顫著空氣。這一刻，連奔騰不息的河水都停歇了它們的聲音。肆意的殺戮宣告中，在我們的上空，一雙巨大的黑色羽翼正在緩緩的打開，火光中散亂飛舞的長髮如同蛇怪的身體。


第63章 重劍阿克希亞

　　「提豐之子，獅頭怪獸凱美拉……」

　　噴濺的血雨從天而降，霎那將世界染成一片鮮紅。被湮沒在極度恐怖的電光中，成千上萬的魂靈敬畏的唱喝著，神聖的歌聲如同回蕩在教堂中的彌撒，卻毫無憐憫的感情，只是用最恢宏的，被賦格調式疊加出的音律在回聲中極致純粹完美的讚歎歌頌著神的意志。累積而起的青色巨石在折疊往返的聲音震落下紛紛的碎裂，連大地都為之□□顫抖。星辰一般擴展旋轉的希望女神結界之外，流失的光芒將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散射的宛如夢魘中無法掙脫的沉睡之地。

　　所有被生養而成形的，賓士於曠野之上、潛游於深海之淵、飛翔於淩空之巔的一切生命，從希望之念而生，經歷事態無常，最後跡滅於大地，輪轉不休，皆歸屬於造物的意志。

　　汝等生命，由神授予，自神收回。

　　如同彌撒的音色震耳欲聾。夾雜著宛若炸雷的嘶叫——巨大的妖獸凱美拉持棒的手臂被從肩部整齊的斬斷，腥臭的濃血噴濺出一片暗紅的霧瘴，在它充滿怒火的吼叫聲中，黑色直立的河水被震的飛濺出來，卻拍擊在那看不到的牆壁上又反彈回去。

　　與之相對的，是更加恐怖的那位魔王。

　　以一種挑釁的姿態於空中站立，黑色的天使肆意的舒展開巨大的羽翼，緩緩的抖動，飄散的黑羽旋轉著落下，然後又化為一簇簇火焰向上蒸騰，刹那間流光飛舞，星光花火一般的彌漫在黑的發亮的重甲外。糾結的長髮飛散，黑色的蛇身一般扭動著，宛若背負著暗夜的荊棘之環。高大的身影背後，燃盡林火之山的煙霧披風向天空散去，一抹凜冽的寒光在空中劃出破滅的新月之弧——在電光四射的錯愕間，我看到了那只怪物的臉。

　　曾經溫和的微笑著的臉，總是一副走神樣子；會在我心碎的暗夜帶著酒和食物出現在身旁的那個人……

　　一抹輕佻的嘲笑在薄唇上挑出弧度，而這個弧度被打斷在嘴角的利齒上。吊起的眼角中血紅的瞳仁斜視著自己的獵物，雙眉幾乎要斜插入鬢。而它的手更如猛獸般的伸出鋒利的長甲，沾了那猩紅劃過自己的唇邊，沉迷的表情似乎是在品嘗著新酒。此時，恐怖的厲鬼之王正沉浸在對血液的熱望中。

　　有人在拉我，過了很久我才意識到自己在驚愕中解除了所有防禦。那個剛剛一臉羞澀笑容的判官長正在拉開我緊緊抓住亞莉的手指：「快走，到安全的地方去！」他對我們大喊：「這裡馬上就要崩塌了！」

　　拉達曼提斯接過了我懷中的男子，在我僵硬的手指被拽離他的肩頭時，他動了一下，發出了輕微的歎息。長髮遮擋了他蒼白的臉頰，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卻清晰的感覺他的血液溫熱的從我的身上流過，滴入下方的黑暗中，那些深紅的印記似乎劃破了我的皮膚，留下艱澀的痛感。

　　仍然是雙手環抱的姿態，突然的空曠卻快要讓我崩潰——這一次，我才發覺自己是多在乎他。他是我覺醒記憶中的家人，從以前，到現在。

　　我對他的在意，一直無法逃避。

　　「你怎麼了，娜洛姐？快和我們離開這裡！」哭泣的女孩扳著我的臉，眼淚像流星一樣閃爍，她的聲音幾乎要淹沒在如同海嘯一般震撼的合唱中。

　　貝瑟芬妮，亞莉……你也是被他留下的嗎？冥王，為什麼，為什麼除了我，會還有一個孩子……是因為我不乖麼……

　　粘血的手指伸向她的臉頰……我愣了一下，手指從女孩的發間略過。等一下，這樣的場景有哪裡不對……

　　錯綜成一片海嘯的巨響繼續轟鳴著……海嘯……鳴海！

　　一瞬間由迷茫中清醒過來，那枚閃爍藍光的花朵此時不在亞莉的發間！一種不詳的恐懼籠罩了我。而我立刻查找到了那個由自己意識盛開出的花兒所在。

　　下方幾百米的深淵裡，一星亮藍幾乎要埋沒在黑色的屍泥中——在剛才飛速的下落過程中，那枚花朵從亞莉的發間滑落，掉落在了河底。

　　粘稠的紅色從指尖流下，我看著自己的雙手，有些什麼正因為這些紅色的液體復活，對於那個東西的記憶碎片組合著出現在我的意識中。

　　星炸開了，碎裂的星光在我的身體最深處纏繞著形成新的形態……那是屬於希望女神的秘密，被埋藏在封印中的禁忌。

　　「判官長，田野和亞莉就交給你了，快帶他們上去！」伸出手指，一枚橄欖色的寶石立刻出現在指尖，它突然的擴大，將扶住昏迷的田野的拉達曼提斯和亞莉封閉在裡面，快速的向上方升起。

　　「你要去哪裡……啊！」

　　「希望女神，你……」

　　一片墜落的崩壞場面中，那星堅硬的綠色衝破了不斷塌陷的碎石遠去了。

　　回過頭，下面閃爍出微弱的光亮，而那星光在腐爛的屍體中間……不，沒時間恐懼了，壓塌下來的巨石馬上就會將這裡覆蓋成一片石場，在此之前，我要將那一位找回來。

　　解除了所有的浮力，開始急速下降。空氣像一堵牆一樣撞擊在我的身上，皮膚竟然感覺到了一種拉扯的痛感。也許，下一秒我就會變成燃燒的流星墜落在那片死地……

　　忽然，一道黑色的水劍撲面而來，我下意識的側身躲閃，散發著腐臭味道的粘黑液體擦著我的肩膀噴向上方，然後化為一陣黑雨落下。

　　急停！河道底部的那些體形龐大的生物都揚起了頭，開始向我噴出了道道黑水。直覺告訴我這些水不能碰觸。我立刻向一旁閃開，而天空下落的一塊石塊狠狠的拍在我的背後，如果不是艾基尼斯飛速的沖過來防禦，幾乎要將我砸到下麵去。

　　  吸取了教訓，我將防禦再次打開，現在，可以看到那枚寶石正插在一個屍體的眼眶裡，那具死屍的眼和扭曲的錯位的下頜似乎在自嘲的看著上方即將滅頂的塌方。而它的旁邊，卡車一樣大的怪獸盤踞在那裡，向我發出嘶嘶的怪叫。

　　使用，那個力量。

　　「蘇醒吧，希望女神的能力，借由被光明定義的色彩啊，展現你們對於世界的認知……」 從遺忘處覺醒的禱告之詞，成為了開啟神力的通路，空氣承接著聲音，在虛無處啟動了被封印的東西。雙手合攏，七色的光線自交疊的手指中激射而出，筆直的刺向上空。張開手，它們彎轉過來在掌心凝結，然後像藤蔓一樣的纏繞編織……

　　「……通路已經開啟，在聽到我的召喚後，為了表達對希望女神的忠誠，請繼續我們的約定——出來吧，阿克希亞！」

　　大地明顯的振顫了一下，一聲□□自地底處響起。那些怪異的生物在愣了一下後，便感受到了什麼，開始在泥漿中掙扎著飛速逃竄。

　　手指間握住了什麼東西。銀色的，歎息著的旋律開始飛旋，我的世界隨之陷入了一片混沌，那種殺戮的感覺又一次升騰在我的心中。俯視著那些盡力奔逃的生命，一絲冷笑浮現在我的嘴角。

　　晚了，醜陋的生物。

　　極細的光芒從地面上綻放出來，這條銀色的細線畫出了一個巨大的圓圈，將那些逃走的怪物圈在裡面。圓形裡面，就是被圈定處死的範圍。

　　冷淡的沒有一絲感情的話從嘴裡緩緩的被說出，決定了那些低下生物的命運：「從提豐這一脈系而生的子民啊，你們的攻擊行為觸犯了我們之間的約定——《神典》，被神所不齒者……必將被殺戮殆盡。」

　　從虛無之處產生的實體，凝聚成一柄寶石拼合而成的巨劍，劍柄粗大的幾乎要用雙手把握，而被銀色光芒連接的劍體卻是無數的寶石碎片拼接而成，由光芒互相牽引，形成了極度鋒利的刃。它斜向的插入阻隔的空氣，鋒利的劍尖頂端呈現出高速音障，擦出歎息的聲音。

　　阿克希亞之劍，被封印了千年的神器，借由極度的渴望感情組合出的意識而產生的實體之利刃。

　　十指交握，重劍在手，大屠殺開始。

　　一線細弱的銀光劈裂空氣的從半空中抽下去，瞬間掠過了這個毀滅之地，隔了很久，被壓制的空氣才回應出炸裂的聲音，濡濕的地面振顫的如同驚悚的生物，而那些真正的生物雖然還在逃竄，對我來說，它們的懲戒已經完畢。

　　神罰結束，取回我的花朵。


第64章 The one

　　流動光輝的防禦隨著我飛速向下方降落，坍塌下來的巨石砸在河床上，濺起的屍體碎片和內臟像噴發的礦井。一隻怪物停下了逃竄，轉過身來向我張開了嘴，黑水激射在防禦的星光上。

　　我沒有理它，因為不想再對已經死了的東西下手。

　　骨骼碎裂的聲音同時從銀色的殺戮之圈中響起，在不到一秒的時間裡，所有的怪物都停止了它們的行動——碩大的頭顱從它們粗黑的脖子上向一旁滾落，黑色的血液從整齊的切口上噴出來，而已經死去的身體還繼續向前奔逃，在沖出幾步後才倒地，依舊抽搐不止。

　　一片毀滅的景象中，我來到了退水的河底：「海皇波塞頓，回到我身邊來。」

　　沒有人回答我。

　　「海皇波塞頓。」再次呼喚，我伸出手，要將插在那只死眼中的花朵□□。

　　「不要碰它，娜洛小姐！」有人在大喊。

　　娜……娜洛……一些意識突然回到我的腦海中——我剛才做了什麼？

　　轉過身，我看著這個直徑幾百米的死地中血流成河的場面，恐懼的感覺立刻將我淹沒——那些巨大的如同恐龍一般的生物倒在四周，全部都被殺戮殆盡了。

　　一個身影快速的掠過我的身邊，閃開了下落的碎石，搶先一步拿起了那枚花朵。立刻，痛苦的□□從他的口中傳來。

　　康成？

　　「你怎麼了！康成先生？」我看著他幾乎昏厥過去的臉，立刻將他拉進了防禦結界中。

　　「不要碰這個花朵……這條河已經被史蒂克芬的水污染了，對於神來講……這條河就是□□……」男子的嘴唇瞬間蒼白，眼眶也開始發出了青色的印痕。

　　憎恨之河史蒂克芬！對於神祗有劇毒作用的水系，傳說，神祗即使是指著它發誓，都會被毒素侵染，如果誓言被違背了，就算逃到世界的盡頭，這條河水都可以讓神祗昏迷一整年。

　　「快逃……」在說出了這句話以後，康成在徹底的喪失了意識之前，雙手緊緊的將那枚花朵握住在掌心中。

　　快離開這裡——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結界瞬間擴大，而河堤也開始傾瀉一般的倒塌。巨石砸落下來，將飛舞的寶石壓成塵埃。

　　光，像流星一般從我身邊滑落。急速的上升，一片空白中，最後的防禦崩潰了。

　　強制的提升高度讓我視線模糊，甩了甩頭再睜開眼，我赫然發現一張巨大的怪臉像是牆壁一般的擋住去路，

　　不好，我竟然逃到了凱美拉的面前！

　　「借由三大神規將我們一族的自由束縛的希望女神啊，你的死期到了……」憎恨的詛咒在腦海中轟鳴，山一樣的怪獸張開了嘴，黑色的皮膚和鬃毛反射著火光，細密的牙齒和蛇形的舌頭仿佛是山洞中的石筍和蟄伏其中的妖怪：「到另一個世界懺悔你的罪吧……」

　　「滾開！」一隻手拉住不省人事的康成，另一隻手中的重劍化作一泓光輝劈向怪獸的臉，卻好像是打在了堅實的石頭上一樣，除了火花四濺的幾乎把我自己震開，什麼都沒有留下。

　　嘲笑的眼睛帶著血絲，大的如同滿月：「這就是你覺醒的能力麼？」

　　怎麼是這樣，來不及考慮了，我用最後的力量打開了傳送的綠色寶石，容納了康成後將他推向安全的上方。在這星綠色消失在上面的時候，我手中的阿克希亞忽然閃爍了一下，然後就突兀的消失了。

　　神啊！我的武器居然就從我手中不見了！

　　小山一樣巨大的凱美拉一條手臂已經被斬斷，卻好像完全陷入了渴戰的殺戮中而毫不在乎。看穿了我恐懼的慌亂，一陣震撼刺耳的狂笑從怪獸口中響起：「不行了吧，你的戰鬥能力是由心態決定的，在意志動搖的時候，誰都可以輕易的殺死你，如同捏死一隻螞蟻，相比之下，覺醒的我們得到了更大的穩定能量，你們冥界的軍隊簡直是形同虛設，不堪一擊……」

　　被它這樣一說，我才聽見上方傳來的兵器碰撞和呐喊的聲音。

　　「聽到了吧，我們的部族已經覺醒了。冥界的軍隊都分散在維護河堤的漫長路線上了，而我們的精英卻如同尖刀一般插入你們的內部，目的很明確——殺死哈迪斯，然後重新回到外界，統領那些沒用的人類……」

　　冥王重傷，康成昏迷，拉達曼提斯疲於保護亞莉，而軍隊都在高高的河堤上方艱難的阻擋著突然發生的攻擊。

　　該死，我卻在這個時候沒有任何的力量了。咬著嘴唇，再一次的呼喚我的武器，卻只有微光閃爍了一下，什麼都沒再出現。

　　「喔，你在放煙花來討好我嗎？」怪獸的嘲弄將空氣振動的發出巨大的聲響：「曾經高高在上的神們，我現在要你們看看被羞辱的挫敗時露出的表情，告訴我，那會是什麼感覺……」

　　巨爪從遠處帶著風聲扇了過來，我閉上眼，明白在沒有防禦的情況下，這一擊可以將我的身體立刻拍碎。

　　算了，娜洛只是個不該出現的過客，個性柔弱的我，無論如何都無法以神的姿態去面對如此激烈的殺戮……亞莉和田野，希望你們能在一起。而你，海皇，你要為了自己的希望支持下去。

　　金屬磨擦的聲音擦過耳膜，然後……雷聲滾了過來，將我推出很遠。過了好久，我才意識到那個巨大的聲音不是悶雷，而是怪獸的嘶叫。

　　「喂，大話說的也要有限度，」肩膀忽然被扶住了，一個聲音在我身後，吐字空靈：「你的罪過實在是太多了，全部讀完耽誤了不少時間啊……」

　　達拿都斯！

　　我的眼睛在睜開的霎那，灼熱的東西濺了過來，撲到我的臉上，紅色的雨水將我渾身立刻澆透了。而在我面前，小山一樣的巨獸此時正痛苦的扭動著身體——它的雙臂都被斬斷，一道傷口縱貫身體，劈開的骨骼從肌肉中刺出來。大量的血液從它的口中湧出，像從爆裂的消防栓中噴出的水一樣濺在我身上。

　　「根據《神典》，違反者將被施以剝奪生命，執行結束。」

　　嘶叫的怪物不敢相信的後退了幾步，撞擊在直立而起的水牆上，露出恐懼的眼神盯著我的身後，它在掙扎了幾下，山一樣的轟然傾倒了。

　　彌撒般華麗神聖的唱和，也隨之瞬間收尾，靈魂都在霎那散去，世界突然安靜的讓人想要炸裂。

　　側過臉，在我的肩膀上，放著一隻如鷹爪一般的手掌，從指根長出的利甲彎曲出一個弧度，閃爍著黑耀石一般的光芒。

　　恐懼讓我不斷的抽著氣——從背後襲來的，是融入骨髓的巨大恐懼感。

　　「別怕，是我。」

　　被熟悉的聲音呼喚著，我茫然的轉過頭……

　　妖怪……啊啊啊啊啊啊……

　　一聲都沒有辦法發出，可是無法喘息的哀號卻一刻不停的在我的心裡撞擊著我脆弱的意志。

　　殺戮之神手持鐮刀停留在我的身後，那柄鐮刀上的紋理好像是皮膚燒傷後癒合出的瘢痕，銀月一般的刀鋒遊走著電光，一雙寬大的黑色雙翼滾滾的燃燒著，煙塵四起的火將破滅的光照耀在他的鎧甲上。沒有一絲血色的臉，此刻是一瞬間的慌亂，吊起的血紅眼睛中，瞳仁緊縮了一下。

　　「對不起，我是這個樣子……請不要害怕……」仍然是溫和的語氣，卻是出自染了血液的薄唇，尖細的牙齒在上面留下了一個克制的印記。

　　死亡之神真正的樣子——絕望美麗和醜陋恐怖的極端黑翼天使，靈魂的收割者。

　　真正的惡魔。

　　我們長時間的對視，直到他開始退縮。

　　「想要尖叫或者哭出來都可以，」惡魔終於在我沉默的逼視下向後退去，聲音裡有了一絲顫抖。他的手從我的肩膀上移開，遮擋住自己的臉：「不要這樣看著我，我……我……」

　　一些聲音掙脫了意圖逃脫的哀叫，清晰的出現在我心裡——不要……不要哭出來，娜洛，你說過的那些話，現在，要對他兌現……給我、給我一個證明……讓我知道那是你……這就是你對我說過的那些話的原因嗎？達拿都斯……

　　屏住呼吸，我慢慢抬起冰涼的手指，幾度猶豫著，終於從他的手背上劃過。男人抖了一下，那雙預示死亡的血色雙目從指縫中瞪視著我。

　　「達拿都斯……」極度的恐懼讓我的聲音抖動。深呼吸了一下，讓自己的意志更加堅定：「請抱抱我……」

　　黑翼的噩夢之主不敢相信的看著我的眼睛，我又重複了一遍，他愕然的看著因為恐懼而渾身顫抖的我。

　　狠狠的一腳踢在他穿著鎧甲的腿上，我狂吼：「快點，如果你是他的話……抱！」

　　「是……好的！」黑翼的天使回答著，然後，緩慢的，姿勢僵硬的用持有刀鋒的手臂將我環抱住：「這樣麼……」

　　忍耐著立刻逃走的念頭，我閉上眼——是的，是他。

　　即使被血液污染了，但是和白天一樣，他的身上還留有清馨的羅勒香氣。

　　「嗨，廚師長大人，謝謝你來保護我。」終於可以放心的將臉貼在粘有粘稠血液的鎧甲上，我呼出一口氣，伸出手臂將他也抱住：「謝謝你，我的大人。」

　　「娜洛……」我聽到了喜悅的聲音，隨即感覺更加溫暖——收攏的雙翼緊緊的將我環繞起來，然後他傻兮兮的笑了：「也就是說，你以後也會經常主動的讓我擁抱了……」

　　去死，這個神經大條的傢伙。

　　「想都不要想！」我又踢了他一腳，然後在他的哀嚎中微笑：「答應過你的，我絕對不會逃走，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29

第65章 孤獨

　　「知道了，上面的問題都解決了嗎？那些傢伙是怎麼出現的？」口氣平靜的達拿都斯在一切危險都被排除的時候，隨著迴旋的神聖讚歎的歌聲在最激越處的一個詠歎調結尾，在黑色光芒中又變回了那個高大而又平和的帥哥，仿佛剛才那個黑翼的殺戮之神仿佛根本就不曾出現過。英俊的男子抱胸站立著，血紅的瞳孔褪盡了血色，重新呈現出如同夜空一般的深藍，除了臉上沾染的暗紅證明他曾經浴血奮戰，再沒有一絲恐怖的氣息，又恢復了那種沉靜的溫和。

　　「回稟達拿都斯大人，剛才的進攻是從其他的洞穴中開始的，屬下已經查明，是有人短暫的開啟了禁罪之地的通路才會讓那些神話時代的怪獸出現在這裡。進攻雖然很突然，可是被我們的軍隊完全抵禦住了，沒造成過大的損失和傷害……」

　　「判官長拉達曼提斯，」難得會正經起來說話的死神口氣是相當的嚴厲：「這一次的被偷襲可以說是你防禦不當造成的，雖然可以說沒造成什麼大的損失，但是希望你在彙報戰況的時候順便考慮一下冥王大人嚴重的傷勢。」

　　「是！大人教訓的是，冥王陛下涉險受傷，實在是屬下無能……」拉達曼提斯的表情悔恨交加，最後幾個字說出來的時候，聲線都開始顫抖。

　　我停留在兩人的身邊，看著判官長的臉色在一幅軍曹樣子的達拿都斯訓斥下由慘白轉為通紅

　　死神並沒有理會判官長的自責，他抬起頭看著上方那些遙遠的火光：「那傢伙還活著吧。」

　　汗水從判官長的臉上流下來，他低下頭，神色間閃過一絲釋然：「請大人放心，冥王陛下剛才已經醒過來了，還和對方交手作戰……現在貝瑟芬尼殿下正在為他療傷，估計休息一段時間……」

　　我們三個都浮在半空。河道上浮動的火焰星星點點的發出晦暗的光線，向被什麼切斷的黑色水體被阻隔成牆壁一般，仿佛一面巨大綿延的鏡面反射著火光。崩塌的山體一般，巨獸凱美拉的屍體就倒在下麵的黑暗中。我剛剛從他們的談話中知道，這裡就是傳說中的那條正向人間氾濫的阿格龍河。而在損毀的堤防上，動作誇張的僵屍已經背負了巨石開始快速的重築工作——死神告訴我，這些僵屍都是在人間犯有重罪的靈魂，役使它們在這裡為河堤加固也是懲戒的一部分。它們速度快捷的像是被按了快進的按鈕，在我看來，即使是吉薩金子塔這樣的巨大工程，在它們手裡也不過是一天就可以竣工的小建築。

　　「這個笨蛋，」我回頭，達拿都斯壓低了聲音罵了一句，也扭頭看著我：「不用替那傢伙擔心……下次可以拉他去做義工獻血，不管怎麼放他的血，這傢伙都能像蟑螂一樣的立刻跳起來。」

　　苦笑了一下，我稍微有些放心下來——太好了，田野沒事。隨即，新的擔憂又出現在我的腦海裡，我向前一步，叫住了要離開的拉達曼提斯：「判官長大人，康成先生和海皇陛下……」

　　雖然一再的在心裡祈禱著，我還是在拉達曼提斯瞬間皺緊的眉頭上看到了最壞的答案。

　　「怎麼回事？」達拿都斯追問著，我便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複述了一遍，當聽到「憎恨之河史蒂克芬」這樣字眼時，他的眉頭明顯的顫抖了一下。

　　「你是說這條河已經被污染了！」

　　「是的，康成是這樣說的。」

　　高大的男子沉默了，他揮了下手，拉達曼提斯微微鞠躬，然後就離開了。

　　「告訴我，娜洛，你剛才是怎麼掉下去的……」

　　「A？」我愣了一下，死神此刻的臉如秋水一般平靜，深藍色的眼睛好像融入了黑暗，變得深不見底，可我卻從中看到了克制的暴怒。他看著我，好像能穿透我的眼睛看到我的靈魂。

　　「只是不小心而以……」我扭過頭避開他的凝視，心裡一陣難過——我一直當大家是朋友。可是，這些人裡面就有在背後將我推進深淵的人。

　　也許，是因為太孤獨了，所以會不分青紅皂白的就去相信會對自己微笑的人吧……這是怎麼了，我變了，明明只想做人類的我，居然開始對這些陌生的神們喪失了本該有的謙恭和防備。我本來就是不應該出現的一個角色，但是……

　　「不知道，達拿都斯。」

　　「告訴我，娜洛，是不是他幹的？他代替你那樣做算是心裡有愧疚麼！」終於，他還是問了出來，壓抑的怒火隨之暴發：「他從前就不是我們陣營中的！那個謊言者沒有一點值得相信的地方！」達拿都斯拉住我的手臂，搖晃著：「告訴我，娜洛！」

　　「不，我不知道，是真的，就是這樣……請你不要問了……好痛！」達拿都斯愣了一下，飛快的放開鉗制著我的手。淚水還是衝破了壓抑下的哀傷禁錮，我開始掩面抽泣。

　　這樣的自己，明明在能力上強大了，卻在心態上開始軟弱起來。是因為有了在乎的人們嗎？這樣的感覺真討厭……

　　田野，在沒有遇到你之前，娜洛一直是快樂的，一個人灑脫的堅強生活著……

　　「對不起……」達拿都斯有力的手臂再一次小心的環繞住我，在他的眼裡，我是一個易碎品，雖然我努力堅強，可是他仍然可以輕易看透我的偽裝……田野，也是一樣……我嗅到死神身上那特有的香料味道，讓人忽然安心下來的溫柔寵愛的味道。

　　……我可以相信你們麼，和我不一樣的神祗們……

　　「達拿都斯大人……」輕輕的將頭靠在他的胸前，我忽然想說些什麼，在沉默了一段時間以後，我抬起手臂，輕輕的用手指摸索著他的臉頰。

　　……告訴我，我在你們身邊存在的理由……

　　覺得嘴很幹，好像每一個字都是要艱難的從空氣的夾縫側身擠過：「大人，你是喜歡我的，是這樣的吧……」

　　……在做什麼啊……我只是想留下來……請給我一個可以留下的藉口……

　　他的唇閉緊了，我的手指停在他的唇邊，柔軟的觸感。

　　……給我一個不尷尬的位置……

　　空氣一瞬間的膠著。

　　……求你……

　　男子的歎息帶著冬青的氣息從我糾纏的長髮間垂落下來，他的下頜輕輕的摩挲著我的額頭，我固執的收緊了手臂，體會著從他的方向傳過來的體溫——達拿都斯，你是我唯一可以碰觸到的信任之人。而田野，我們之間隔著的不僅有用現世的認識無法解釋的尷尬關係，更有我的倔強……甚至我一直想保留的，人類的身份。

　　達拿都斯，從某些意義上來講，只有我們是一樣的，和他們沒有關係的孤獨的人啊，可以理解我嗎……

　　在他唇上停留的手被握進一個掌心，我把頭埋在這個堅實的懷抱中，聽見他的聲音從寬闊的胸膛中傳入我的耳中：「是的，娜洛，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喜歡你……我對你……」

　　忽然間，一道霹靂抽過我的心扉——我在做什麼，同樣面孔的人啊，那雙灰色的眼睛正在看著我。

　　夜空下，隔著記憶的水面吻著我指尖的溫柔男子，至今不知安危的人。最早說出喜歡我的話，而我還沒來得及瞭解我們的過去，還沒來得及回應他的感情。

　　「休普諾斯，我真的不記得你了，對不起……」一再壓抑著，這個名字還是洩露了我的意識。而我背後的手臂忽然的鬆開了。抬起頭，那張臉孔，眼睛卻是如星空般的深藍。

　　一瞬間的慌亂，我在對這個人做什麼……天啊……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達拿都斯！」語無倫次的解釋，我這一次真說了不該說的話。

　　無奈的笑容又一次從達拿都斯的臉上浮現出來，我總是暗笑他這樣慘兮兮的表情，現在才體會到，被傷害的人，只能這樣無奈的演示自己的失落。

　　「知道，娜洛，你是個好女孩，可是希望的記憶會影響到你……我對你，如同田野對你的寵愛。而我的哥哥，雖然我們現在是在不同的陣營，可視，請你不要恨他，前世的時候，他最愛的人就是你了，他甚至為你……」

　　幾乎要陷入俊美的男子那深邃的目光中，背後突然傳來了一聲暴喝：「放開她！放手！」

　　扭過頭去，一張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露出要吃人的表情瞪視著我們——渾身纏滿繃帶的田野目光幾乎要把空氣燃著。他的背後，滿頭黑線的亞莉扯著綁在田野身上的一縷繃帶，眼睛因為剛剛哭泣過還有些發紅，好像是牽著一隻木乃伊到處亂跑的怪異女巫。

　　「色狼，放手……」田野冷冷的咬著牙，好像剛剛那個出血出到昏厥的傢伙另有其人。


第66章 界標

　　一聲響雷之後，在我眼前的是一幅詭異到了要令人暴笑出來的場面——渾身纏滿繃帶的木乃伊抓住對面被閃電擊的頭髮好像已經糊掉的大個子怪獸，而怪獸也抓著木乃伊身上的繃帶。兩隻異型生物臉對著臉，互相瞪著眼睛，然後——田野和達拿都斯開始了史上最無聊的辯論……

　　「你剛才趁亂做了什麼？」

　　「你是瞎子嗎，當然是在抱抱。」

　　「警告你！給我差不多些，離她遠點！」

　　「管得太寬了吧，母雞……」

　　「……白癡。」

　　「喂，我聽見了！」

　　「大白癡！」

　　「喂、喂，第二次了！」

　　「神祗復原的速度比阿米巴都快啊。」被其他人指認為我保父，而我對此一再予以否定的傢伙，此時正以衝動的初中生的樣子全情投入的和人拌嘴。我扭頭對身邊已經陷於爆發狀態邊緣的女孩說：「好像是單細胞動物一樣，早知道他這麼抗打擊，剛才就沒有必要去拉他上來了，摔到下面去，頂多是好好洗一次澡就可以解決……順便說一句，他們兩隻的關係真的很好的說……」

　　如果亞莉的心情像傳說中那樣關係到世界所有植物的生長，那麼我估計現在所有的植物都會長出紅色的刺來，也許，還會開出食人花。

　　算了，讓人心情放鬆的笑話說到這裡為止吧。

　　大家閉口不提，康成和鳴海已經被送往外面了，他們都被憎恨之河污染，需要醫藥神阿波羅的説明。對於一般的人類來講，憎恨之河的水不算過於致命的東西，可是對於神，這種液體卻是致命劇毒。

　　雖然很快的將康成和鳴海帶離沾染了這種水分的河底，可是他們還是接觸到了那些液體。唯一讓我稍微放心的是憎惡之河的水分被寬廣的阿格龍河水稀釋了，也就是這樣，他們才沒有在碰觸到的時候立刻死於非命。

　　即使如此，即使是再微小的毒性，相對于完全沒有實體保護的海皇來講也是最大的傷害。

　　雙手交握——鳴海……希望你挺過去，我都沒來得及對你為我做的一切道謝。一直的，我想將完成你的心願當作對你的感激，可是現在……

　　感覺自己回到了小時候。那時，我經常在教會學校的小教堂中祈禱，因為那裡的陽光會透過彩色的玻璃拼花窗照進來，神壇就籠罩在美妙的光線中。「神啊，在我無助的時候，希望你看顧我，阿門。」我會這樣說。在柔和溫暖的光芒中，感覺自己是被天使們注視的孩子。

　　而不是孤獨無助的一個人。

　　「娜洛姐……」

　　睜開眼，觸目所及是死地的黑暗，一雙發出柔光的白皙小手放在我交叉的雙手上。我抬起頭，看著出現在離斷的記憶中的孩子，她那雙永遠清澈見底的大眼睛承載了關心、悲傷和無可奈何的心情，這些心事就像是清潛的小溪中白色的石子。

　　「一切都會好的……亞莉」我這樣說，知道自己的微笑會像田野一樣疲憊。

　　「我知道，別擔心，我們都會保護你的。娜洛，等著一切都結束，你就來和我們就住在一起，好嗎？我們，永遠做朋友吧，貝瑟芬尼在此發誓。」

　　我愣了一下，尚顯□□的女孩臉上一瞬間煥發出高貴端莊的神色，她的肯定如同契約般帶著神聖誓言的氣息。此刻，在我面前的不再是那個需要人保護的小女孩，而是冥府的女王，地位僅次於冥王的冥後陛下。

　　但是那種成熟而又堅定的表情只燃燒了一瞬間，便如墜落的流星一般從她的臉上消失，濃密的睫毛掩蓋住了清澈的雙目，花瓣的嘴唇中吐露出的是她無助的歎息：「我已經沒有勇氣再面對誰會離開的場面了……田野醒過來的時候得知海皇中毒的事情，好像要瘋掉一樣的沖過去要掰開康成的手指，而我卻只能看著重傷的他哭泣，我……什麼都做不了……娜洛姐，我好怕，我怕失去他，怕失去你們……」

　　「亞莉？」

　　如玫瑰天使一般的女孩低著頭，她的手緊緊的攥著自己的裙擺，微微的顫抖。

　　「如果我不那麼衝動……他們就都不會受傷……」微弱的閃光從亞莉的臉頰上滑落，墜落在下麵無盡的黑暗中：「都是因為我……」

　　壓力沉默著在我們之間蔓延，自責感一樣的令我喘不過氣——如果不是我過於的輕信和大意，還在那麼關鍵的時候說出讓他分心的話，田野又怎麼會受傷……

　　滅跡之地一片火光搖曳，被神力點燃的火就在虛空中燃燒，我穿過它們望向無法探詢的黑色天空。即使我是人類，即使我對發生的一切都毫無幫助，可是只是些許的動搖都會影響到我身邊的他們，這樣想著，我忽然怕的全身顫抖——也許……就會有人因此離開我。

　　冥王和死神還在繼續爭執，我冷冷的看著——他們在做著一場拙略的表演，這樣的事情有很多疑點，他們似乎都在心照不宣的把我的注意力拉到別處去。

　　「哈迪斯陛下……達拿都斯大人……」

　　我轉過身，拉達曼提斯正站在我們身後，他有些搞不清狀況的看著自己的王像一個火力旺盛的初中生一樣衝動的拉著死神吵架，猶豫了一下，還是轉為面對亞莉：「冥後殿下，上方的堤防已經修築完畢，可以請希望女神……」

　　「知道了，」打斷了屬下的彙報，田野結束了爭論，重新變回那個冷著一張沒有表情的死人臉樣子：「退下吧。」

　　疑惑讓我感覺到不安，他們，似乎又在隱瞞著我什麼。

　　似乎是刻意提醒著，一種澎湃卻有規律的轟響在身後不遠處——被無法探詢的力量推離開的，黑亮的反射著火光的阿格龍河依然噴湧著，從幾百米外的地方滾滾流過。

　　忽然的有一個想法，很怪異的……我猶豫著，在幾次深呼吸之後，向著河水的方向前進了幾米。

　　果然是因為這個！

　　「等一下，」我擋住判官長的去路，微笑著，口氣輕鬆的問他：「大人，堤防已經都修復了吧，我現在可以離開這裡了嗎？就算這樣上去，那邊也沒問題了？」

　　「是的，希望大人，您現在可以放心離開，新加固的河堤完全可以繼續承受阿格龍的衝擊……」回答我的拉達滿提斯突然停下了，他的目光看著我的身後。

　　回過頭，田野已經做出了阻止拉達曼提斯說出這個真相的動作，他在我的注視下，放下了豎在嘴邊的手指。

　　答案其實已經相當明瞭，只是，我要聽你說。

　　滾滾而過的大河呼嘯著在遠處翻滾噴湧，卻因為那個看不到的阻隔而退出了本來的河道。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為……

　　「別隱瞞了，」我無奈的苦笑：「告訴我怎麼回事，我現在需要知道真相，這條河水就是因為、因為我……是這樣吧？」

　　田野的唇刹那顫抖了一下，在我說出那些話的時候。讓我不安的疑問就像是個禁忌，他一再試圖逃避掩飾，卻還是被我發現。

　　「田野……告訴我，我到底為什麼會影響到這條河，請告訴我實情，冥王大人！」

　　「希望，」因為向我伸出手臂而牽扯到傷口的田野彎下了身體：「娜洛……」

　　「娜洛，請不要再問了……」達拿都斯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腕：「有我們在……」

　　「放開！」摔開他的手，我倒退開，狠狠的盯著田野因為失血而更加蒼白的臉，心中一陣撕裂的疼痛。「我已經知道了，雖然你一再的隱瞞，但是康成還是用他的方式給了我真正的答案。」沉重的痛感在瞬間擴大，狠狠的壓在我的心上：「康成，康成先生……為了救我差點被休普諾斯殺掉，也同樣為了告訴我真相而差點殺死我……我，我以後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和你相對……高高在上的神衹們，你們到底算是怎樣的存在！我，我們這些人類，在你們的眼中如同螻蟻一樣的微小……」

　　「不是，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樣！」希望女神最信任的人退縮著，他努力的想要繼續掩飾：「希望，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我是要保護你的……」

　　「田野，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娜洛姐她……」亞莉吃驚的看著我們，過了很久她慢慢的說出了那幾個字：「難道，她就是那個丟失的界標……」

　　冷，冷倒了骨髓中的失望，那個詞將我打入了無盡的冰封地獄——我只是一個界標，和那種樹立在高速公路入口處的界標沒什麼兩樣，人們可以開車從它們身邊經過，卻不會在意它們真正存在的東西。

　　其實，如果你死了，事情就容易的多了——記憶女神莫涅莫緒涅曾經這樣對我說。怪不得他們會想要殺掉我，原來，我就是那個可以制止這條河行動的最後封印。

　　「拉達曼提斯大人，請帶我去見皮拉，我還有對海皇的承諾沒有完成。」轉過頭去，我不想再看到田野臉上那種被傷害的痛苦——我竟然還會為他那樣的表情而心碎欲絕。

　　「別走，娜洛，聽我解釋……」

　　轉身離開，用最冷漠的聲音回應他的挽留：「冥王大人，謝謝你的保護，我也會儘量的不讓希望女神的身體受損的，保護這個重要的東西，也是娜洛的責任。」

　　為什麼會這樣說，我並不知道，可是，報復的快感讓我刻意的去刺激那個人。

　　手臂被從後面拉住，我轉過頭，黑髮的男孩緊緊的抓著我，在他手掌下，一輪清晰的花紋仍然繁茂的刻印在我的皮膚上。掙扎，卻越發被抓緊。我盯著他，露出和初見時那樣哀傷表情的他，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深如夜空的眼睛清澈的似乎沒有一絲隱瞞。

　　為什麼，為什麼我還會對這張臉依然如此眷戀！我不是、我不是你的希望，我只是娜洛，我是出生在人間的女子，不需要神演繹讓我信服的戲劇來將我的心佔據！

　　「騙子……」憤恨的詞從我的嘴裡小聲的說出，我知道了自己的位置，就在那個門口而已，標注界點的標誌：「我討厭你，冥王哈迪斯……」

　　一聲清脆的耳光將我從憎恨的沉迷中打醒過來，我捂著臉呆呆的看著身邊也有些發呆的大個子。

　　大家也都愣住了。

　　「達拿都斯，你在做什麼啊？」亞莉撲了過來，大喊了一聲將他推開。

　　「啊……娜、娜洛……」他開始口吃，看看捂著臉頰的我，又看看自己還保持著扇風狀態的手，飛快的把手藏到背後去：「我，我不是成心的……」他吸著氣，然後突然肯定的看著我的眼睛：「哈迪斯不是那種人，相信我！」

　　心痛的要死——因為我開始反抗，竟然會動手打我了啊……我剛剛還說是朋友的你……

　　瞪了達拿都斯一眼，我頭也不回的向上方升起。

　　「等一下，娜洛，我並沒有欺騙你，你是我要保護的人……如果你想知道……」黑髮飄散，憂鬱的男子突然出現我面前，他伸開雙臂攔住我的去路後，緊緊的抓住我的肩膀：「我發誓過，不能告訴你一切，可是，我不想你因此討厭我……」

　　紅色的血液因為他的動作從繃帶下滲出來，霎那染紅了他的前胸。

　　被視線裡忽然出現的血嚇了一跳，我下意識的按住他的傷口：「田野，你在出血！」在一旁發呆的亞莉和拉達曼提斯也沖過來扶住田野開始搖晃的身體。

　　「希望！」我愣了一下，手被拉住，緊緊的壓在那滲血的胸口上。田野夜空一般的眼睛透露出無盡的哀傷，他推開拉達曼提斯，示意亞莉放開他，然後艱難的用另一隻手撥起我耳邊的長髮，伏在我的肩膀上，聲音細微到幾乎不可聞：「相信我，娜洛，我不是因為你是對我有用才會想要找你！我不想告訴你一切，都是因為，假如我能夠承擔，就不需要你也陷入其中……是的，你可以不相信我，怎麼說……我都曾經失去了你啊……」

　　「不是，我想要相信你的，田野，」任由他抓著一身是血的我，我咬著自己的嘴唇看向別處：「但是我真的很怕……該死的，為什麼這是我的人生，沒得選擇嗎……」

　　「對不起，」田野苦澀失落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道歉：「這一世，從開始就不想讓你參與，你的世界在人間，而這是我發誓不能再讓你踏入的地方。但是，我還是容你來此，只是希望可以救助我的弟弟——鳴海……我知道自己有多自私，想要再度看到鳴海的心情讓我將你帶回這裡……娜洛，如果你刻意想要探詢從前的曾經，我是不能告訴你的，因為除了雅典娜和我以外，還有第三個封印之神，我對那個神發過誓，要將有關她的一些記憶永遠永遠的封印，直到世界的盡頭，而那位就是……」

　　什麼？我瞪大了眼睛。

　　「所以，在一切都還沒喪失希望之前，我絕對不會開啟你的封印，因為這也是那一位前世最後的願望，明白了嗎？」喘息著，田野扶著我的手臂站直了身子。看到他微蹙著眉，我又是因此的心軟。

　　我的身上不是也沾滿了他的血，就算是普通的朋友，他這樣保護我，我還要苛求什麼？

　　「可以了嗎？」亞莉小聲的問著，在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後，她擁抱住田野的身體，一些綠色的莖脈開始纏繞著產生：「田野，你不要激動，請讓我來為你療傷。」

　　我的頭一樣要炸開似的痛，田野皺著眉頭，眼睛還是望著我。在從春神的意志而產生的綠色植物的香氣中，他身上的傷口奇跡一樣的快速癒合著，這樣的速度都已經超過了神衹自動痊癒的速度，快的讓人感覺是在看延時攝影的影片。

　　「喂，痛嗎？」歎氣，剛才的我確實太過衝動了：「對不起……這一個月來一連串發生的事情讓我的精神變得相當敏感，我……其實我不想說那些……」

　　「不會，別擔心，比起剛剛你說的那些可以讓我昏厥過去的指責的話，這些痛苦不算什麼。」

　　「以後不會說了，別動不動就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會讓我有欺負小孩的犯罪感的。」

　　他微笑了一下，拉過我和亞莉的手：「也許我真是個沒用的人，可是，我還是要盡力的保護你們，我的妻子，還有你……算是養女吧……」

　　亞莉和我同時動手，一個拉住他的頭髮，另一邊掐住他的臉——死小孩，都傷成這樣了，還永遠是一幅垂死掙扎的烏鴉嘴。


第67章 不放棄

　　灰色拋光大理石反射著燭臺的光芒，牆壁上探出的青銅獸頭中緩緩的流出帶有輕微硫磺味道的溫水，已經板結在皮膚上的血跡被沖刷到了黑色的麻石地面上，匯成縷縷粉紅色的細線，扭動著流入水台的下方。

　　銀亮的水珠在搖曳的火光中好像是晶瑩的寶石，它們在堅硬冰冷的地面上彈跳著，發出山泉一樣的清亮響聲。

　　一隻手撐在牆壁上，我閉上眼，體會著清潔的水從身體上滑落的感覺。深黑色的長髮貼在我的臉頰上，溫熱的觸感被引導著流過我的皮膚，我抬起手臂將長髮攏在身後，彙聚著更多溫暖的水流淌在背上，和緊貼牆壁手心感覺的冷形成了清晰的對比。而空氣中的薰衣草香氣充斥著整個房間，讓我覺得一切的意識都有了紫色的韻致。

　　「哈迪斯，謝謝你……」輕聲的道謝被湮沒在水聲中：「如果是那一位請求你緘默，不能告訴現在的我前世的事情……」

　　隱瞞著我一切的，並非是冥王，而是另有其人。哈迪斯答應了她最後的願望，永遠永遠都不會開啟我對那段歷史的記憶。時隔千年，田野依然對那一位守護著曾經的誓言，而那一位居然就是……

　　「除了雅典娜和我以外，還有第三個封印之神，而那個人……」田野的耳語時吐出的氣息輕輕的碰觸著我的耳垂，我在他說穿事實時大吃一驚。

　　第三位封印之神，竟然就是希望女神自己！

　　怎麼會是這樣？我問田野，他蒼白的臉上只有哀傷的表情。

　　看到他那樣的表情，我就沒辦法再追問下去。

　　我不想傷害他。

　　他想要隱藏的，一定也是為我好的，因為他也不想傷害我……

　　睜開眼睛，扶著牆壁的手腕上那輪清晰的花紋處依然殘留著暗紅，我愣愣的注視了一會兒在水汽中暈開的紅色——印記在花紋之上的，是屬於那個人的血液。

　　真是沒辦法，我們是家人。

　　家人。

　　收回手臂，低下頭，輕輕的親吻在流水中淡去的微紅。

　　和著流水一起沖刷著冥王為了保護我而流的血跡的，還有我忍不住的淚水。

　　走出水台，乳香的香霜承放在一捧白色的貝殼中，散發著淡雅的月白色香氣，我伸出手指，沾染上琥珀色的液體擦拭在皮膚上。當手指從胸前的傷口上滑過的時候，我低下頭看著那道傷疤——它已經癒合了，只是留下了一條深紫色的印跡，有一些猙獰的出現在雪白的皮膚上，水順著它傾斜的方向流下去，帶來含混不清的痛感。

　　小心的用指尖摸摸那裡，有些用力的時候還是會痛。將臉上的頭髮撥開，我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也許，這樣的結局是我的意識選擇的結果，雖然得到了神力，卻依然保留了一部分人類的脆弱。

　　娜洛還是人類，而希望女神，你要對來生的我隱瞞什麼呢……

　　這裡是肉身無法抵達的世界，即使再暖也會感覺陰冷，頭好痛……

　　「我可以進來嗎，娜洛姐？」有人在外邊拍著浴室的大門。

　　愣了一下，我飛快的用手背擦去了臉上的水珠，然後微笑著回答：「可以，請進來吧……」

　　綴滿了鑽石的黑鐵大門緩緩的推開了一個角度——一身淺粉色希臘式長袍的女孩走進水霧裡，她的肩膀上開著大朵的粉色大麗菊，將她的小臉也襯托的發出柔和的光亮：「是這樣，達拿都斯叫我替他向你道歉……」

　　「那個傻瓜，」我拉過放在一旁的浴巾，將它抖開後擦乾頭髮：「我早就不想了，他要是總耿耿於懷的話，我以後會打還給他的……唔，怎麼了？」

　　看著對面的女孩睜大了眼睛呆呆的看著我□□的身體，我差點叫出聲來——啊……我忘記了一件事情。

　　快速的雙手掩胸轉過身去：「衣服！」黑色的浴室裡亮了一下，光線消散後，一套帶著銀色寶石的黑色長裙立刻出現在身上……怎麼是黑色的……

　　回頭看著一言不發的女孩，她的目光還停留在那個高度。我也沉默著……然後，慢慢的，慢慢的，她的眼淚就流出來了。

　　還是讓她看到了這條傷疤……我真是笨蛋。

　　「好了好了，已經痊癒了，一點都不會痛，」做出達拿都斯經常會有的那種燦爛的笑容，我飛快的穿過蒸騰的霧氣走向大門：「餓了，想要吃東西……對了，冥後殿下，你真的是吃了石榴籽才留在這裡的麼？我要是在這裡吃了東西，還能回到地面上去嗎？可是真的好餓呀！鬱悶……幫我想想辦法。有了有了，點外買吧，我要一客蘑菇奶油濃湯……但是不知道外買可不可以送進來……」

　　距離大門還有一步，頭髮還是被人從後面拉住了，我歎氣——這個孩子對黑色的長髮已經有了一種習慣性的拉扯動作了。

　　轉過身，女孩正在擦眼睛，我沉默著等她像一隻小貓洗臉一樣好不容易擦乾了抹掉又流出的眼淚，然後彎下腰看著她低頭不語的樣子：「已經不痛了啊，真的，而且在療傷的那段時間裡，我一直都在沉睡，根本就沒吃什麼苦。亞莉，不是說過了，如果是你的話，也一樣會像那天一樣的保護我，我不過是恰好處於要保護你的位置而已~~~」

　　「唔……」亞莉側過頭，看著地面上鑲嵌的植物形的金色花紋，微微的抽著氣：「我才沒有擔心，只是覺得自己沒有娜洛姐發育的那麼好而已……」

　　天……真的被她打敗了！我差點摔在地上，在平靜了一下心情以後，我抬手嚴肅的摸了摸亞莉的頭：「乖，你還小，以後會變的……亞莉和田野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還有那個白癡的死神，你們果然是一個國家的……」

　　吐了一下舌頭，亞莉笑了起來，她的感情既透明又單純，如同曠野上的雛菊，有著世界上最亮麗的顏色。我能理解，一直生活在幽暗地府的冥王，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是會體會到充滿了生命的春之氣息，並因此對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這裡是第一獄的長官廳，感謝上天的是因為現在的特殊時期，冥界在從界河處開始消除了所有控制瞬移的結界，才得以讓我可以直接穿過那些傳聞中讓人膽寒的地獄，來到這個相對不那麼恐怖的地方來。在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進入了神殿的內部了。

　　「田野怎麼樣了？」

　　「呼，已經沒事了……我唯一有用的能力就是能幫助田野復原他受傷的身體，」女孩低著頭，手指在肩膀上的花朵上旋轉：「這個，是迪梅爾媽媽給我的力量，因為他是媽媽最喜歡的人……」

　　這個話題有些讓我尷尬，田野喜歡過一對母女呢……算了，神的時代是不能用人類的倫理道德約束的。微笑，亞莉正繼續用柔軟的，刺繡有花朵圖案的浴巾擦乾我的頭髮，她踮起腳尖，將我額頭上的水珠沾去。

　　「娜洛姐姐，你是田野帶回的孩子啊，但是……咱們兩個可不可以還是做朋友。」小小的女孩子有些臉紅，她的眼神迷離的看著我。

　　吹開垂在臉上的頭髮，我攥拳：「真是的，才不是那樣的了，即使是，也是前世收養的關係，現在的法律又不會承認。總之，娜洛才不要做那個臭屁的小孩的小孩子。」

　　亞莉懷抱著大浴巾不停的點頭，看起來她很高興：「就是就是，我也不要做姐姐的養母！」

　　啊~~~鬱悶的拉過毛巾擦臉——為什麼你們叔叔和侄女的戀情就沒什麼好說的，而總是要我做小孩……

　　算了，我轉身一下子推開了浴室的門，隨著霧氣的擴散，黑鐵沉重的發出了執拗的聲音，然後便是一聲慘叫。

　　「啊~~~！」

　　黑線了一下，小心的避開那些尖銳的寶石棱角，我歎了口氣靠在大門上面。冰涼的黑鐵貼在皮膚上，涼爽而又愜意。

　　「救命……快、快要被擠爆了……」那個聲音嗚嗚的哽咽起來，我又傾斜了一下，他的聲音被擠的只剩下了氣息的嘶聲。

　　「亞莉，還記得昨天晚上咱們說的話麼，一起開一個小店鋪啊，你繼承母親的特長繼續做占卜星象師，我呢，就在樓上開一間畫廊……我還可以做出漂亮純淨天下第一的生日寶石來賣呢~~~生意一定會不錯的……對了，你要不要水晶球？」我看著自己平滑的指甲，慢慢的用神力塗上一層保養的油脂，然後把臉靠在沉重的大門上：「而你……在高級餐廳裡，客人的談話是侍應生禁止偷聽的，如果侍應生做出竊聽客人談話的舉動，要受到什麼樣的處罰呢，廚師長大人？」

　　「我錯了，娜洛，看在咱們親密的關係上就請原諒我吧，」被擠壓在巨大的黑鐵大門後面的達拿都斯伸出了一隻手臂晃動著，繼續不知死活的將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還記得白天時咱們在廚房裡一起做濃湯麼，你從我的手指上舔過奶油，我們還在一個勺子裡嘗試味道……那個，算是間接接吻了吧……」

　　回頭，亞莉目光閃爍的看著別處，我做了一個「可以嗎？」的手勢，她聳了聳肩，然後用避開慘不忍睹場面的表情轉過身去。

　　Ok，我退後幾步，然後用美式橄欖球的助跑撞擊方式撲到門上，門後的傢伙立刻發出挨刀斷氣的慘叫，然後緩緩的滑落癱在地上。

　　「咳、咳咳，好狠……」大個子從門後爬出來，我低下頭看著他如果不自暴自棄算的上英俊非常的臉：「大人，是皮拉來了麼？」對方連連點頭，眼睛裡幾乎要沁著淚水。

　　太好了，人類之母的皮拉，給我讓鳴海複生的方式吧！

　　「娜洛姐，我也一起去。」

　　「嗯！」

　　拉過亞莉的手，我們跳過還在地板上掙扎的被擠成比目魚的大個子，一起跑向前廳。細碎的寶石和花瓣飄落在我們身後，長長的裙裾飛舞。

　　即使是幻象也要追逐，因為那是你的夢想啊，海皇波塞頓——蕭鳴海，我的朋友，請讓我來完成你的願望，讓你找到自己的幸福吧。

　　田野，你也盼望自己的弟弟回來和你相聚吧，能夠真切的和他抱擁的希冀，即使只剩下一秒的時間可以努力，我——娜洛，也是永遠不會放棄希望的！


第68章 皮拉的願望

　　高大的祭壇上設置著一尊黑亮寶石堆砌的座位，由不同深度的煙色幔帳遮擋著，地面上刻著巨大發光的符號，它們羅列著向下延伸，經過了幾乎百級的臺階，在下面的審判之地停止，然後圍繞出一個圓圈。透過層層掩映的幔帳，可以看到圓圈的中心是一個金色的五芒星，它正在慢慢的旋轉著，向四周發出光芒。

　　我吃了一驚，這樣的符號代表著宇宙能量的聚集和運用，深入一步說，它代表的是小宇宙——人類的精神世界。

　　在地府的中心位置，竟然會出現代表人類的符號。

　　這個大廳非常的巨大，高挑的頂棚由一排排的石柱架起，在每一排石柱的上方，都仿佛是一個氣田的出口一般噴射出熊熊的火柱。我注意到，這個建築的風格和地獄之門的風格不同，雖然也雄偉大氣，卻似乎是為了章顯恐怖而刻意的誇大了那種讓人不快的壓迫感。

　　更讓我吃驚的是大廳上方的妖獸的雕塑，它由厚重的黑耀石雕琢而成，比一個籃球場都要巨大的從大廳的衝破屋頂一樣的吊掛下來，兩扇的黑色翅膀從它脊背上長出，向上升起，黑色荊棘的寶石鎧甲中伸出了操持著巨大鐮刀的手臂，細長的眼睛中紅色的火焰翻飛，滴落著殘火，好像在哭泣出燃燒的眼淚，而微微開啟的嘴角卻顯現出鋒利的犬齒，帶著殘忍的笑意，宛如從天空降臨人間的懲戒天使。

　　這個，就是死神達拿都斯做為神的樣子，它被擴大後以浮雕的樣子放置在審判廳的天花上，讓所有入內的靈魂都可以感受到震撼的恐懼和壓力。即使如此，這尊雕塑比起真正的達拿都斯變身後的樣子，恐怖感竟然都不及千分之一。

　　與之相對的，是它模糊的反射在金光流動的地面上的影子，雖然可以看出都是做出同樣的動作，可是讓人驚訝萬分的是，倒映著死神刻像的殘像居然是純潔的亮白色，雖然因為重複疊加的金色符號無法看清，我卻能從隱入柱石下陰影的倒影裡隱約的看見舒展開的純白羽翼。

　　從內室的通道出來，就是高高的祭壇頂端，我拉著亞莉的手，女孩子此刻的表情又呈現出那種高貴來，從她閉緊的嘴角，我可以看到她堅定的內心。她坐在高高的寶座上，也示意我坐在她的身邊。猶豫了一下，我還是站在了那個寶座的旁邊——這是一個雙人的座位，雖然我第一次看到它，可是我知道它存在的意義。

　　冥王和冥後共同的座位，在神學中代表二元制的，通過夫妻關係而鞏固的權利，生和死交匯的中心點。

　　苦笑著對一再堅持拉著我坐到她身邊的女孩搖了搖頭，我不可能坐在這上面。

　　「我們敬愛的神主，地府冥王哈迪斯大人的妻子，冥界的女王春神貝瑟芬妮殿下，」宏亮的聲音在臺階的下面響起來，帶著忠誠而又激動感情的人聲唱念著古老而有繁瑣的禮儀：「您的僕人們在此迎接您的歸來，靜候殿下差遣……」

　　隨著這如同萬人歡呼的聲音在大廳中迴響著，一些白色的身影出現在下面，它們似乎是從煙霧中變為的實體，漸漸的形成了人型。霎那，剛剛還空無一人的大廳就站滿了身穿白袍的人，他們的年齡都不盡相同，膚色也是岑差不齊，卻都用充滿了自豪感的聲音讚美著自己的主上。

　　「請諸位神使不必拘禮，離開了這麼久，我也很想念大家，辛苦了……」微笑著，亞莉清脆的聲音回蕩在空氣中，仿佛有一雙手掠過每一個人的心頭一般，甚至我都能感覺到那種由衷的親切感情。是的，這個尚顯□□的美麗女孩，渾身充滿了作為統治者的風範和氣質，她就是冥府唯一的女主人。

　　「這段時間，多虧諸位的努力，冥王和我對此都相當感謝。大家，有一位新神加入了我們的陣營——這位，站在我身邊的就是希望女神。」

　　我愣了一下，亞莉側過身微笑著，我聽到下面傳來了一陣驚歎，那些神使似乎在為了這個名號而激動著。他們透過如濃霧的紗簾捕捉到了我的身影，隨即，一片歡呼聲響了起來。

　　「希望大人，在幫助我們冥界！」

　　「感謝哈迪斯陛下！冥王陛下萬歲！」

　　「我們會成功的……」

　　「是的，希望女神站在我們這一邊了！」

　　「那些傳聞是真的……擁有初代泰坦能量的希望大人終於出現了……」

　　不知所措的站在重重的幕簾後面，我可以看到下邊那些神使歡呼雀躍的神情，他們互相擁抱，拍著對方的肩膀，有些甚至喜極而泣，做出古希臘人對帝王神祗效忠的手勢——一隻手攥拳放在心臟的位置，令一隻手的手指指著我的方向。

　　他們看不到我。

　　我在出汗。

　　狂歡的場面慢慢的停息下來，激動不已的神使在行禮後再次化為了白色的霧氣消失在空氣中，不一會兒，臺階下面的地方又變成了沒有一人的空曠。我好像做了一場夢一樣的看著那裡，剛剛的歡呼聲還在柱石間回蕩。

　　「娜洛姐，你能來他們都很高興，在你到來的時候，大家都恢復了對你持有巨大能量的回憶啊，」亞莉的眼睛裡有星星在閃光：「好棒哦，娜洛姐是我的偶像。」

　　我僵硬的面部神經痛苦的想做出一個配合這樣讚美之詞的表情，在不斷的嘗試後，我終於笑了一下，但是從亞莉突然做出頭痛的表情上來看，我笑的估計比哭都要難看。

　　一個力量在臺階下出現，我轉頭看去，是那位年輕的判官長拉達曼提斯，他已經褪去了鎧甲，穿著露出結識雙臂的束腰長衫，腰間掛著配劍半跪在地上：「回稟冥後殿下，希望女神大人，皮拉已經在殿外等候多時，是否可以宣她覲見？」

　　「是的！」我立刻說，然後發覺自己似乎在越權行令，而亞莉似乎沒有在意我的冒犯，也點了點頭，並且好像不在意的伸手拍了拍她身邊的位置。

　　笑，我在緊張什麼，因為那個位置很高大麼，它在我和亞莉之間不代表隔絕的意義，我們是朋友啊，這樣想著，我索性就坐在了她的身邊。

　　「唔，娜洛姐終於想通了呢。」女孩擠了擠眼睛，原來她一直在等我自己坐過來，我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當然，我們是好朋友啊，我對自己說過，除了男友以外，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微笑：「還是我的……」

　　於是，我們兩個在神聖的、代表了神位二元制理論的原點上開始打鬧起來，這樣的事情如果被神學研究者看到，也許會因為突然的刺激而昏倒也說不定。

　　下面的判官長在咳嗽，亞莉放開了我的發梢，而我也從她的小臉上把手收回來。

　　「請她近來吧……」忍著笑，亞莉的聲音都在抖。

　　空氣收縮了一下，通路被從那個五芒星的位置打開了，金色的光線開始飛散在四周的符號中，拼湊出新的意義來迎合神的意志。與此同時，隨著輕柔的，宛如催眠曲的哼唱聲，一縷淡白色的氣息出現在五芒星的中心，它扭轉融合，慢慢的呈現出一個全身裹在白袍中的女人身體。

　　她就是皮拉的靈魂嗎？我驚喜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卻因為激動而無法出聲。

　　女人緩緩的抬起頭來，被面紗阻隔的面孔雖然看不清表情，但是，我竟然會感覺到那種溫婉的氣息，這種氣息包圍著我，讓我突然覺得疲倦非常，心中卻充滿了歸家的甜蜜。

　　這個，就是母親的感覺麼？

　　「從前的希望女神……現在的您叫作娜洛嗎？」

　　純白的靈魂在呼喚我的名字，她安靜的站立著，帶著母性最高貴的氣息。我忽然恍惚起來，溫和的話語流過我的意識，好像對我說話的人是教會學校中那位最年長的修女；會對我溫柔微笑的妙樂；在月光下懷抱幼女的凱芬……一切的溫和而優雅的女人似乎溶合起來，化為此刻站立在金色星形中的女子，向我說著世界上最安靜的話語。

　　「皮、皮拉……」被這樣的包容感牽引著，我似乎進入了一個幸福的夢境，那個名字，代表了我對家庭的渴望，單單是念出它，就已經讓我感覺到了一種安心的放鬆。

　　我調整了一下感情：「對不起，皮拉，打攪了你的安眠。可是，我需要你的説明，請你……」

　　「我知道，希望女神啊，我一直在等待您的到來，從您沉睡的那一刻起。」女人的影子和藹的回答著我：「啊，偉大的雅典娜女神早就預料到這時刻，她對我說過，已經成為人類孩子的您會來幫助我，實現我的希望……感謝您，我的女神，如果您實現了我的願望，我會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都源源本本的告訴您的。」

　　我愣了一下，亞莉也吃了一驚：「皮拉，難道雅典娜她……」

　　「是的，她對我說，希望女神是我最後的機會，當她出現的時候，就是我和我的母親重逢的時刻。」

　　我被雅典娜對皮拉的允諾驚呆了，皮拉的母親，不就是那一位!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30

第69章 忘川

　　一個人坐在審判廳的寶座上，手裡握著用精金打造出的小瓶子。它沉甸甸的，細長的瓶頸好像是水仙花的莖幹，上面凸起了一些花紋，我將它提起來慢慢的在眼前轉動，金色的花紋便像流水一樣的在瓶身上流轉蔓延，而它的內部，在我的動作下微微的發出液體的汩汩聲。

　　怎麼辦才好，本來以為到達了終點，卻發現這個所謂的終點其實是另一個不得不走下去的□□。

　　「是你在那裡嗎，達拿都斯大人？亞莉和所有神使去全地府中尋找皮拉的母親了……田野呢，他回來了沒有？」坐直身子，我靠在冰冷的寶座上，身後的垂落的幕帳陰影裡發出了一聲含糊的鼻音，也許代表是，也許不是。

　　俯下頭，將臉埋在空出來的左手中。即使剛剛仔細的沐浴過，我還是能嗅到手中淡淡的鐵銹味道。這樣的味道讓我覺得心臟的位置在一直的疼痛——它屬於一個人，我無法在內心真正視他於不顧的那個人。

　　在他為我流血的時候，我無能為力。希望女神是很強的，大家都記得這個，唯一對此不能肯定的人……就是我自己。

　　希望女神，竟然會是那樣的一個神……我的頭很痛，剛剛聽到的那個關於從前的轉述幾乎要再次擊垮我一再堅持的意志，將我的希望粉碎在無盡的悲傷中。

　　「娜洛，」那個有些磕磕絆絆的聲音在說著讓人覺得煩心的話，雖然他的本意是出於關切：「很疲勞嗎？要知道，現在外面已經是夜晚了，如果你覺得累的話……」

　　搖搖頭，一直在注視著我的聲音立刻停下了，在安靜了一會兒以後，又開始響起來：「一定餓了吧，我叫他們為你準備一些食物……」

　　「達拿都斯，」打斷了他的話，我發現自己的口氣有些僵硬：「你認為……我會因為一些不開心的事情傷心麼？」

　　「……是這樣的吧。」

　　「那……我的感情，看起來會很虛偽麼？」

　　「怎麼會這麼說？」

　　「你只要告訴我是還是不是……」

　　「皮拉對你說了什麼？」

　　無力的揮手：「不說這些了……剛才，皮拉給了我這個，」我將腿收回在寶座上，然後轉過身子跪在巨大的寶石座面，趴在寶座的椅背上看著陰影裡的高大身影：「你知道這個是什麼嗎，大人？」將手中的那枚金色的水瓶伸過去，暗色中閃過了一抹亮黃色的微光。

　　「忘川……忘川的水？」有些吃驚的聲音：「你是怎麼拿到的？」

　　我低下頭，將有些發熱的額頭貼在冰冷的寶石上：「亞莉帶領神使們離開的時候，皮拉還沒有走，我打算在沒有人的時候懇求她改變那個雅典娜的允諾，於是……」深呼吸，我想要平靜一下已經亂成一團的心緒，在停頓了一會兒以後，我才繼續講述下去——

　　我走下去，來到了皮拉的靈魂面前。

　　「皮拉，我……不想做神族，因為我丟失了前世的記憶……」輕輕的歎氣，我站在她的身邊低聲說。隔著白色的薄沙，可以看到她紅色的卷髮鬆散的批在肩膀上。

　　「不，不止這樣，大家也都不記得我，對任何人來說，我似乎都是陌生人，我很失望……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可以讓死去的海皇復活，讓他可以和喜歡的人再次重逢……這個是我唯一想要做的事情。之後的事情，就算是死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半透明的纖細手指覆蓋了我的唇，抬起頭，女人的靈魂輕輕的掀開了遮擋容顏的面紗，我愣愣的看著她輕柔的沒有一絲聲音的動作著。

　　「皮拉？」

　　一縷金紅的髮絲從掀起的面紗下垂落下來，如同被月光照亮的美麗臉龐竟然如此的安詳平和，籠罩著聖潔的氣氛。

　　人類複生之母，微笑著和我對視著。

　　「沒想到你會這樣說，希望女神大人……」她的口氣是如此的溫柔，一種從未有過的暖意流入了我的心底，好像被親近的人環抱著：「也許，雅典娜女神就是要我等待到這一天才與讓我們相聚吧——即使身體是神祗，但是心卻是會像人類一樣充滿愛意的希望女神。」 美麗的靈魂雙手輕輕的撫摸著我的臉頰，紅發美人側過頭，閉上眼睛：「那些事情我都聽拉達曼提斯大人說了，還有你的經歷。娜洛，你已經很努力了，你做的很好，」她睜開眼，棕紅色的雙目中流淌著寵愛的神色：「我很高興你能體會到感情，這樣的你才是完整的。」

　　皮拉要遇到的是現在的我麼？將臉頰貼在她的掌心中，我輕輕的歎息：「雅典娜她已經不在了……皮拉，我想讓鳴海……」

　　等一下，我似乎捕捉到了一些皮拉話語中的什麼。

　　「體會……感情？」

　　女人輕淺的笑了，她將手放在我的額頭上：「從前的神祗們都這樣傳說——從一枚鑽石而來的希望女神並不擁有自己的感情，因為沒人看到過她哭泣過。」

　　瞪大了眼睛，我的智商對此難以理解：「希望……她並沒有自己的感情意識嗎？」

　　女人肯定的點了一下頭：「希望女神的意志都是從其他神祗的感情得來的，幾乎所有的神都認為希望是沒有自己情感的，一切的反應，都是在參考著其他神祗的觀點和意見……」

　　我立刻被一種強烈的失落感包圍了，幾乎被這樣的事情打擊到站立不穩。向後幾步，我跌坐在臺階上。

　　「我、我竟然……」雙手掩面，那時的希望竟然只是一個如同人工智慧的虛擬神祗，連自己的感情都不曾擁有：「是因為希望最早只是一枚石頭麼……確實，相信一顆鑽石有人性還不如去相信地球是一個平面……」

　　不是，不是這樣的！我在心裡大喊著，在已經鬆動的記憶中，當田野向我微笑的時候，拉著我的手的時候，我是多麼的開心啊，那樣真實的感情，怎麼可以說是一種模仿！

　　「娜洛，也許事實並非傳聞那樣——有幾位神並不這樣認為，他們都堅信你可以體會到一切的喜怒哀樂，」皮拉勸慰著，拉起我的的手：「而我們，作為人類的我們也這樣看待你，因為，你會為當時即將被消除在大地上的人們哀傷。」

　　哀傷，如果會哀傷，希望的感情就不是假的。

　　「從我的母親將那些帶到地面的時候，人類就已經被神祗註定了滅亡的命運……」皮拉的目光穿過了無盡的黑暗，望向未知的從前：「那些神……他們將幸福變成災難給了我們，然後便又指責我們的過錯，借此將我們滅絕殆盡……最後，當一切都重新開始的時候，新的時代隨之產生，那些本不屬於我們的災難被神定義為邪惡的。我成了聖人，而我無辜的母親，僅僅是將那些災難帶入人間的承辦者，卻背負上了罪惡的名號，受到人們的唾駡……」

　　潘朵拉，神送給人間的最美麗的女子，皮拉的母親，也是帶來不幸的女人。

　　「對不起，娜洛，我只是一個靈魂，要知道，靈魂是無法改變誓言的，這樣的約定制約著我所知道的事情，在沒有解除這個約定之前，我無法告訴你復活海皇的辦法……所以，要實現你的希望，先要幫我實現這個願望——讓我的母親回到我們之中來。」無奈的看著我的靈魂一副祈求的神色：「她在人間最後的日子嘗盡了神祗的背叛，所以她才會獨自前往奧林匹斯去找神主宙斯……不久，大洪水的毀滅就開始了，我失去了母親的一切消息，再也沒有見過她。對了，這個交給你，在我離開人世的時候，最後的願望就是希望能夠找回母親，雅典娜女神聽到了我的祈禱，將這個交給了我——是一瓶忘川的水，任何喝下它的人都會失去記憶。我想，雅典娜女神的意思是讓她喝下後能忘記被神遺棄的從前吧……只有這樣，她才會和我們在一起……請你將這個給我的母親潘朵拉帶去……，」

　　微弱的輝光閃爍了一下，金色的五芒星又一次的旋轉起來，回歸的通路被打開了，女人放下了面紗，緩緩的向我行禮，身體漸漸的消失在空氣中：「拜託了，希望女神娜洛……我等待著您再次的召喚。」隨著一絲純白最後的消散，她的靈魂再次進入了永恆之地。

　　我一個人呆呆的站在空曠的審判廳中，手裡握著一個小巧的瓶子。

　　裡面是可以忘卻一個世界的水。


第70章 KISS

　　「娜洛……她對你說了什麼？」

　　回過神來，面前的男人擔心的看著我的眼睛，他將懷裡抱著的紙袋放在地上，裡面的東西在堅硬的地面上敲擊出了同樣堅硬的聲音。

　　看起來達拿都斯很著急，英挺的鼻樑上甚至浸出了汗水，他的臉充滿了擔憂的神色，抬起手，用手背蹭著我的額頭：「似乎在發燒……是傷風了嗎？」

　　沒有回答，我突然的無力下來，閃開他的手將目光望向別處。

　　我的意識，也許真的只是一種類比他人的程式，所謂的愛、憎惡、恐懼，都不過是一串串資料而已……如果是這樣，我還需要為了誰而傷心、為什麼事情而難過嗎……

　　短暫的沉默了一下，站在我面前的英俊高大的傢伙用手將我的長髮分開，他低下頭，額頭抵在我的頭上。我被他過分的親近而搞的有些措手不及，想要閃開，達拿都斯卻用手將我的頭緊緊的壓在他的額頭上。

　　奇怪的人。我伸出手推了他一下，死神低垂著眼睛一動也不動。

　　又掙扎了一會兒，有些不一樣的男子並沒有放手的意思，我放棄了——他的溫度很舒服，我閉上眼，體會著從他的方向傳來溫柔的觸感，一直執拗著的心情慢慢的溶化在被寵愛的安靜氣氛中。

　　達拿都斯，這樣做是在安慰我嗎……還是，為了表現對我的憐憫而刻意的來寵愛我。我體會到的你的態度會不會因為我現在脆弱的心情的原因而有了偏差，為什麼我會認為這……會是愛……

　　「有一點發燒，雖然已經是大人了，還是像小孩子一樣不會照顧自己。」他小聲的說著，並沒有離開，依然彎著腰，將微涼額頭輕輕的和我靠在一起：「知道麼，你從前就是這樣，那時候你還是一個小孩子，我們大家都在圍著你一個人轉，你總是會要我們擔心……」

　　愣了一下，修長的手指竟然在觸摸我的臉頰。睜開眼，他的手正劃過我的下頜，我直起身子躲開他的撫摸。

　　「幹什麼，大人，剛才是不是磕到頭了？」

　　「唔，就算是那樣吧……別離開我，只這一會兒……好嗎？」他輕輕的說著，淡淡的薄荷氣息從我的臉頰流過。

　　「大人，你今天很奇怪，」我歎了口氣，神經大條的傢伙，如果平時就是這樣深情款款的樣子，我會愛上你的

　　「喂，還在生氣麼？剛才是不是壓痛你了，誰要你偷聽……」

　　「也許吧，可是最痛的卻是我心裡，」他閉上眼，將臉頰貼過來摩挲著我的額頭：「娜洛，如果時間停止就好了……」

　　「好了，大人，田野看到會殺掉你！」我苦笑著開始警告他——那個把自己擺在保父位置的小心眼傢伙看到他像玩貓一樣的和我親近的場面，也許會在下一秒把這裡轟成平地。

　　「他不會管我的，」輕輕的笑了，死神開始蹭蹭我的頭髮，好像真的是在和一隻溫順的小貓在遊戲：「我是有特權的。」

　　「討厭了，好癢……」

　　在走神的瞬間，我的唇忽然被極快的一個柔軟的溫度擦過，快的我來不及反應過來。

　　……不是吧！

　　「啊！」慘叫，我掩著自己的嘴，汗水一下子就流了下來——他、他、他居然！！！

　　「你在幹什麼！」

　　下一秒，我的話就被霸道的打斷了，充滿溫熱氣息的吻貼在我的唇上，力氣大的幾乎要將我推倒在寶座上。

　　竟然、竟然……被強吻了！！！這個傢伙，竟然會在這個時候佔便宜！

　　「啊！」死神驚叫了一聲，捂著嘴離開了我。喘息著，嘴裡除了薄荷的氣息，還多了一絲鐵銹的味道，我充滿了惡念的看著這個突然變得純情大發的傢伙——剛才狠狠的咬了他一口。

　　「好痛，希望，你怎麼還是這樣？」他抬起頭，背對著光線的英俊臉龐隱藏在暗影中，我感覺他的臉色有些不快……但是，與其說是不快，更像是一幅被我欺負了後撒嬌的樣子。

　　怎麼，還是我不對了？面紅耳赤的大吼，我狠狠的擦著嘴唇：「混蛋！你在幹什麼！對沒有記憶的我做這樣的事情。不是你對我說過的嗎，你對我是和哈迪斯一樣的寵愛，還一再的告訴我，最愛我的是你的哥哥，可是你現在在做什……」

　　「是……說過那樣的話嗎？」他茫然起來，扶住我肩膀的手輕輕的顫抖了一下。

　　「不是你剛剛說……」

　　話還沒有說完，這個傢伙竟然將我全部的攬入了懷裡，將唇整個壓過來。我嗚嗚的叫著想要推開他，但是一滴微涼的水打斷了我的掙扎。

　　這一次，不斷的輕淺吻著我的男人，好像在碰觸著易碎的幻覺一般，他一下一下的用柔軟的唇安撫著我的驚訝。我呆呆的睜大了雙眼看著這個異常英俊的男人沉浸在侵犯著我的溫柔中。他微閉著雙目，流著眼淚，最後，甚至開始抽泣起來：「我的，你是我的啊……我愛的人，無法抱著你……心裡好痛……」

　　這個感覺……很熟悉……

　　「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大人？」被他這個樣子嚇壞了，我摸著他的臉頰，為他擦乾眼淚，男子蹙著眉，淚水洶湧的從我的指縫間淌過

　　「達拿都斯，出什麼事了！為什麼要哭？」

　　突然間的，我被發現的事情驚呆了——在我的手指經過他的唇邊時，男子拉住它們，輕輕的吻過了我的指尖。

　　這、這是！

　　我的身體僵硬了，那個猜測突然出現在我的腦海中。

　　沒有推開他，我用腳將放在地面上的紙袋一下子踢翻。紙袋只是傾斜了，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承放著濃湯的罐子早就被我失手打碎在阿格龍河岸的堤防上了……所以，現在在我對面的是……

　　時間仿佛停頓下來了，我可以感覺到類似玻璃輕碎的聲音——一柄切割鋒利的寶石匕首靜靜的躺在我放在身後的手中，我握緊了它。

　　男子睜開了眼睛，他和我對視著，瞳仁倒影著我的臉，通透的紫色。

　　「你……發現了……」輕笑了一下，他的表情竟然會有一瞬間的夾雜了失望的快樂：「還是這麼敏感嗎，我的小女神。」

　　果然是你！

　　「我不是警告過了麼，」他伸出手指擦著我因為恐懼而顫抖的嘴唇，微微的蹙著眉頭：「為什麼不聽話，算了，快和我走……」

　　「放開！」我幾乎要去咬他拉住我的手了，田野，亞莉，達拿都斯，你們在哪裡，快回來！

　　沒來得及考慮，我立刻感覺到背後有什麼力量在湧動著，好像是在空間中打開了一個缺口，我聽到一個聲音在用異常低沉的口吻說著話，卻微弱到不可聞的地步。

　　睡神握著我的手抖了一下，他站住了，我可以感覺到他的力量開始澎湃起來。

　　我仔細的辨認著……

　　「……去……殺死……哈迪斯……」

　　什麼！

　　這個力量竟然深入到了地府中，而且打開了進入的入口。我的頭腦一片空白，田野和亞莉都不在，這個空曠的大廳，只有我一個人。

　　還有，面前的男子——睡神休普諾斯！

　　「去……哈迪斯……殺死……」斷續的語言突破著扭曲的空間傳進我的耳中，仿佛下達著不容忽視的命令。

　　他們要殺死的是田野！

　　「你是誰？」沒有回頭，我問著那個冷酷的，帶著輕視的聲音。

　　「哼，想要帶著她逃走嗎？」聲音變的清晰起來，一個男子的影子被搖曳的火光投射在我面前的地面上，敵人竟然已經來到了身後：「我們已經如你所願了，休普諾斯，你見到了你的女孩，現在根據約定，帶我去殺死你的主子——冥王哈迪斯吧。」

　　「你是誰？」我聲嘶力竭的喊，那個聲音的來源散發出強大的力量，仿佛在肆意的宣戰一般，我可以感覺到整個冥界的神力都注意到了這個力量的存在。

　　他想幹什麼？難道要將冥府的軍隊吸引過來？

　　我飛速的思考著，卻依然找不到對方這樣做的答案，只有一點我是確定的。

　　他，是敵人。


第71章 Cried

　　「居然還是跟來了。」退後一步，表情黯淡下去的休普諾斯恢復了冷漠和高傲：「你是他派來監視我的嗎？」

　　「不、不、不。如果我不相信你，剛才就不會為你求情了啊……但是呢，我現在很失望，覺得自己看錯人了啊，」做出有些憐憫的口吻，藏在黑暗中的聲音肆意的嘲弄著：「被稱為冥界第一謀士的你，也沒有通過這所謂感情的考驗……」

　　「這件事情與你無關。」

　　「唉，還是這副不合作的表情，真讓我傷心……你的演技也很差，雖然長了和自己兄弟一樣的臉，可惜這麼快就被拆穿了。不過，我真想知道，愛上一塊漂亮的鑽石是什麼感覺的，很絕望吧？」

　　不，不是那樣！這句話激起了我強烈的反抗意識：「你說什麼！我才不是你們認為的那樣，我是真實的，有自己的感情的人類！」

　　「哦？」輕輕的微笑著，那個力量故意作出吃驚的口氣來：「讓我吃驚啊，希望女神，你居然說自己是那種低等的生物……真可憐，是受了哈迪斯的影響嗎？你只是一個虛假的，引人愛憐的身體罷了，就好像是一個漂亮的玩偶。誰都不會真的相信你是有感情，而大地上的那些螻蟻一般的生物們才會因為你的存在而對這個世界抱有虛假的希望……你是一切痛苦的根本，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回來？」

　　輕聲的炸裂，我身上的寶石在一瞬間粉碎了——對方毫無善念的用最惡毒的話提醒著我本來已經去忽視的事——希望女神，是沒有感情的神祗。那句話切割過我的心，艱澀如同撒過鹽的傷口，打擊的我幾乎無法反駁。

　　「wow~~竟然會做出這麼明顯的表示自己感情的姿態來，你是在表示——哦，我的心也像這些鑽石一樣的碎了……真是聰明的玩偶，看到你這樣反應的人，都會相信你情感的真實吧？」寶石的碎屑被一陣風吹散了，星辰漂移著在我的眼前墜落：「其實你該知道的，你的朋友只是在演戲，他們一直都在利用你。」

　　痛苦是如此真實，胸前的傷痕被撕扯開一樣的痛起來。我連連的吸著氣，克制著因為恐懼和失落快要決堤的眼淚。

　　「娜洛。」

　　揚手將試圖安撫的手臂打開，我狠狠的盯著愕然的休普諾斯：「別碰我。」

　　「哎呀哎呀，看看這女人的脾氣。我說，休普諾斯，她似乎一點都不記得從前，而且，現在看上去還相當的討厭你呢。」

　　「夠了，你說過不會傷害她的！」

　　「啊啊~~~好了好了，別生氣，我會信守諾言的。好了，別生氣。」

　　我能感覺休普諾斯很緊張我，但是，他是完全陌生的人，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這裡，甚至不知道所謂他「愛著我」的事情究竟又是什麼，而身後的詭異力量明顯是用我牽制著他。看著地面，我咬著嘴唇，鎮定了一下問道：「你是誰？」

　　「真是遺憾，你不記得我了，」虛偽的歎息著，那個聲音充滿了蔑視的口吻：「當然，我們是被刻意忽略的，這不能埋怨你，從某些角度來說，我們的命運是如此的相同——你、我同樣是被囚禁在地母蓋亞身體中的種子，不同的是，你得到了真正的自由。雖然，這樣的東西你並不盼望，可是你還是得到了它……真是浪費，沒有感情的希望女神卻可以擁有自由……」

　　藏在背後的手指緊扣著匕首的柄，用惡意傷害我的人還在滔滔不絕的打擊著我最後的理智……手中的匕首和放在身後的盛有忘川之水的瓶子輕輕的磕碰在一起，發出微弱的金屬聲音。

　　抓住座椅邊緣的手，被輕輕的碰了一下——快速的，仿佛是暗示一樣的動作打斷了我想要貿然行動的念頭。

　　被我曾誤認為是達拿都斯的男子冷冷的和我身後的宏大力量對視，我仔細的看著他深紫色的眼睛，試圖從他的眼中找到並非背叛者的答案。

　　這個一再的接近我，卻又傷害我的迷一樣的美男子。他修長的手指穿過了我的指縫和我相握，我可以體會到來自於他的溫熱的力量。

　　「不用做無謂的掙扎了，娜洛，安靜的待在這裡，一切都會馬上結束。」收回了目光，休普諾斯仔細的看著我的臉，好像要把我的樣子永遠的記住一樣凝視著。

　　「休普諾斯，你把達拿都斯怎麼樣了？」心慌意亂，我能聽見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

　　微笑，溫柔的從嘴角的弧度上體現出來，睡神垂下了眼睛，仿佛在說著平常的事情：「你說的是那個傢伙嗎？我說過的，再次看到他的時候就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我的眼淚差點就要再次湧出來。

　　「你可以看到我了嗎？」努力的不去想讓我恐懼的事情，我望著睡神的眼睛，那裡面埋藏著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和感情。

　　點了點頭，一絲微笑快速的從休普諾斯的臉上經過，然後就隱入了一片沉默中，快的我分辨不出那代表的是開心，還是失落。

　　「我和他們達成了交易，現在可以看到……你和我想像的一樣……」

　　我閃開了他滑過我的眉間的手指，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單膝跪了下去，向著我身後的那個力量。

　　「我會按約定去取回哈迪斯的命來交給你，」他低聲的說著，眼睛裡似乎悶燃著火焰：「在此之前，請你遵守約定，不要碰這個孩子。」

　　怎麼！他要殺掉冥王哈迪斯，殺掉田野！

　　「你不會這樣做的！」我用力的拉住睡神的手：「前世的傳說中，你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你，還有達拿都斯，你們和哈迪斯……」

　　「好了！」

　　被睡神突然的斷喝驚的愣了一下，他隨即甩開了我的手，然後快速的消失在我的面前。

　　他是曾經傷害我幾乎致死的殘暴之徒，胸前的傷口回應他的冷漠一般再次刺痛起來。

　　突然顯現的大能者正在肆意的展現自己的力量，整個冥界都因為他的突然出現而振顫著，我可以感覺到，冥府的神使和士兵正急速的趕往第一獄。而這個挑起整個地獄不安的力量似乎對震驚冥界的後果毫無懼怕，而且還更加的肆無忌憚了。

　　強敵在前，我的朋友雅典娜女神啊，請賜予我力量吧，如果希望女神是強大的戰士，她必定要保護自己重要的人。

　　我，想要保護相信我的人們。

　　「讓他去殺死哈迪斯，我確實不會相信呢……要我們相信你嗎？真是笑話……」不耐煩的哼哼著，身後暴虐的力量好像伸了一個懶腰：「不過，現在的冥王已經無法和神話時代相比了，他將自己能力的2/3都放在控制那條不聽話的河上面，而從三年前死去的神祗那裡得到的力量，居然都被他自己封印了，不去使用……」

　　「什麼？」

　　「唔，你不知道嗎？啊……對啊，那個男人是喜歡把自己陷入不幸境地的。在大敵當前的時候還在為了的親人死而愧疚……這個帝國有如此不成氣候的王來領導真是悲哀。」

　　原來是這樣！田野的能力都被牽制住了。

　　「喂，你，和我玩一會兒消磨時間吧。」

　　「啊！」

　　我的身體……完全的不能活動了！他竟然禁錮了我的行動，掙扎著試探了幾下，雖然我的手指間握著武器，可是我的手指連動彈一下都不可以，好像無數的人在牽扯我的行動，將我死命的保留在這一個端坐的姿勢上。

　　如果現在有人想要殺死我，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一顆鑽石墜落在我的裙裾上，然後慢慢的暈開，成為一個深色的斑點。

　　「你在哭麼？又不會殺了你，我答應過你的情人啊……喂，真是眼淚，你的反應真的很真實啊，」帶著快樂的，身後暗影中的人用近似報復的語氣繼續打擊著我的意志：「希望女神……不、不，確切的說，我應該尊稱您為Elysium的女王陛下……」

　　Elysium，又是這個地方。

　　「不再哭了啊？對啊，這裡只剩下了可以看透你偽裝的我了，當然就不需要繼續演戲了。真是值得稱讚，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更加的接近真實了。」讚歎的話語卻是充滿了惡意的斥責：「那麼，我們下面玩一個遊戲，你用你學來的智慧猜猜我是誰……啊，算了算了，以你目前人類的智商根本無法猜測出我的身份，即使，你現在正站在地獄的地盤上。而這廣大的地獄之城，都不過是我的一部分而以。」

　　輕佻的語氣吹在我的耳邊，對方伏在我的肩膀上說：「提示一下來降低難度吧，其實，你們就在我的意志上站立……」

　　啊！難道是他！

　　頭腦混亂著，我卻還是在紛亂的線索中找到了一絲光亮——是的，在希望女神的記憶中，有一個被與世隔絕的，不能出現在世間的神，以最純粹的能力隱藏在該亞的身體中心的，蘊含了宇宙的能量，整個冥界都是他的力量的實體化……

　　而他，因為永恆的囚禁而不斷的哭泣著，詛咒著出生的意義。

　　我被真相的不可思議驚呆了。

　　黑洞之神，塔爾塔洛斯！


第72章 吞噬者

　　「希望女神……真是一個搞笑的神職，這麼多人追逐著你的裙擺，好像一群飛蛾一樣的撲向你虛設出的幸福，而你只能設定出他們的幻覺，卻什麼都給不了他們……」

　　「將誓言之河引入阿格龍也是你做的吧……還有，殺死了沒有幹掉我的那個人，都是你做的吧！」

　　「你說話的口氣真不客氣，」推了一下我的頭，塔爾塔洛斯輕佻的吹了聲口哨：「當然，能夠做出這麼了不起事情的也只有我了，不過殺了那個沒用的人類，本大人才沒興趣。這種事情只有那個幹什麼都考慮周全的傢伙才會做……切，考恩斯總將時間浪費在這些小細節上啊。」

　　「什麼？」吃了一驚，我意識到塔爾塔洛斯並不是真正的BOSS，而是另有其人——被稱為智慧和暗之神的，同樣是擁有著暴力的第一代神祗考恩斯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不安像堤壩上的蟻群一樣瓦解著我的鎮定。死死的咬著嘴唇，我用清晰的痛感抑制著恐懼的眼淚——大殿外面的對決已經開始，無數冥界神使的能量在快速的集結著。雖然身處空曠的審批廳中聽不到一絲聲音，但是，戰鬥卻以能量的方式實況轉播到我的心裡，在混亂的中心，那個冷漠的力量在對峙著冥界的兵力

　　休普諾斯並沒有按照我的預計等田野被塔爾塔洛斯的力量吸引過來之後前去刺殺，他正在和冥府的軍隊作戰。除了他，似乎有一扇通往異界的門被打開了，我感覺到很多狂暴的東西沖了出來加入了戰鬥中。

　　「感覺到了那些嗎？卑微的怪獸一族總是容易被戰爭吸引。我們只是為它們開啟了進入另一個世界的門，這些怪獸就不分青紅皂白的會和一切出現在眼前的作戰。真是的……喂，在為了你的情人而哭泣嗎？這是人性化的表現嗎？」依然微濕的長髮被撫摸著：傳說中可以以神力吸收一切的強者仿佛不經意的要披露出什麼□□一般壓低聲音：「其實，你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開啟那個……」

　　開啟一直隱藏著的記憶嗎？我的心突然快速的跳了幾下——那是我從內心中想要知道的事情，又是理智中一再推開的現實。身體被禁錮著，我無法點頭或搖頭來表示自己的態度。

　　娜洛啊！你是怎麼了，從看到自己的劍的那一刻起反而會被一種猶豫不決的心態纏繞上了，好像是在心底拒絕著什麼事情的發生一樣。田野說，希望女神的最終封印者就是自己，難道，我是在被前世將自己的過往封印的決心而左右了麼？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讓希望將自己的一切都封存在了遺忘的時空中？田野哀傷的眼神阻止著我對那段記憶的探尋，他是痛苦的麼，這個痛苦……難道是因為我？

　　「喂，洋娃娃，知道冥王為什麼不告訴你前世的事情麼？」雖然是成年男子的聲音，可是黑洞之神的舉動卻如同一個小孩，他在背後將我的頭髮拉扯著，似乎是真的在玩一個洋娃娃：「因為……好漂亮的頭髮，哈迪斯的審美不錯，這個身體真的很可愛，會不會痛呢？」

　　沒有任何中心的談話讓我無法將意識集中在某個方面。剛剛稍微的鎮定了一下，我的後腦立刻傳來一陣燒灼的痛感——這個傢伙竟然硬拉斷了我的一縷頭髮。

　　這個混蛋！怒火立刻超越了恐懼，即使如此，我還是忍著痛，面無表情。

　　如同預料到的，那個傢伙看到我沒有任何反應，於是就停了手。「你果然不知道痛，沒有意思……」

　　細碎的長髮從我的肩後飄下來，被扔在我的腿上，一絲一絲的黑色好像我混亂的心緒。

　　暗自慶倖，幸好我忍住了，沒有表現出對痛苦的反應。否則，這個傢伙一定會想出很多的方法來折磨我。

　　輕輕的呼了一口氣，我突然發現自己的嘴唇可以開合了——因為身體中強大神力的存在，塔而塔洛斯對我的控制似乎已經消失，我輕輕的彎了一下手指……沒錯，我可以活動了！

　　黑色的影子微微的向前傾斜了一下，我可以察覺到一直在身後的人正在繞過巨大的寶座走到我面前來。

　　神的世界，從典籍中有記載的時代起，就充斥著狂野的暴力和殺戮。而我的友人們啊，你們一再的將我隔離在安全的城堡中，隱蔽在平安的假相裡，用溫柔的安慰蒙了我的眼，在我熟睡時將我的武器收藏起來，努力的使我和殘酷分隔……令我遠離血腥的戰場。

　　當血塗在我的臉頰的時候，我什麼都不能做，只能蜷縮著顫抖不止等著你們來救助我嗎？

　　不！

　　心裡比誰都清楚，所以我一直在躲避這一刻的到來——如果娜洛是神，早晚都會與抱持著不同觀點的敵人對立……不管你是誰，站在人類對立面的神們，娜洛要為了自己所在的一方和你們戰鬥到底。

　　微弱的電流從發尾滾動著上升，積蓄了神力的語言停留在嘴邊，即將化為鋒利的寶石。

　　開始，與神的戰鬥，身處戰場的我，是沒有責任逃避的！

　　「阿克希亞，出來吧！」

　　小指勾住了那枚忘川之水的瓶子，另一隻手中隱藏的短劍忽然的暴長，頂開的風聲帶著劈開氣流的怒吼，激烈叫囂的呼喚聲撲向大地，在沉悶的巨響聲反射的彈回上方之前，凜冽的光芒以一種迴旋的方式抽離了空氣的阻礙，霎那間，我周圍的地面統統的被壓力擊打的龜裂開來，連寶石推砌的王座也在雷鳴聲中瞬間解體，尖利的崩壞的碎石升起一片如霧的塵埃。

　　在我爆發的攻擊下，對方竟然閃開了這可以毀滅一棟大樓的破壞力。我沒有停留，迅速的直接向上方死神雕塑羽翼的陰影後飛去。

　　美麗的，宛如夢幻一般的寶石重劍緊緊的掌握在舉過頭頂的手中。腳下，在一片倒塌毀滅的巨大轟鳴中，一道黑色的身影也急速的向上升起。

　　就是現在，早就知道你會逃到這裡來！

　　沉重的劍鋒在我的上方劃出一個完滿的圓弧，衝破了光線的綁縛向著那個影子劈去，空氣因為快速的被排擠而劇烈的燃燒起來，亮成一彎破滅的新月。

　　就在新月的尾端即將碰觸到對方的頭頂的時候，一張被星光照亮的臉出現在我的面前。

　　「等一下！停止攻擊！」

　　高速劈下的重劍瞬間被呼喚住了，我的手交握的地方被忽然止歇的力量反彈的迸裂開，紅色的鮮血立刻順著手指的縫隙蔓延而出，刺骨的痛苦差點讓我將阿克希亞脫手扔出去。即使是停止了攻擊，下方的地面還是被揮動的劍鋒壓裂出了一道深深的溝槽，在凜冽的壓力前，大地脆弱的像是被輕易切開的松餅。

　　「唔……」緊緊的咬住嘴唇忍住了要脫口而出的叫聲，將厚重的大劍斜過一邊，我忍住了一口氣瞪視著眼前的男子：「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被電和劍器反射的光芒照的有些慘白的清秀容顏似乎被剛才的攻擊嚇到了，他的嘴唇都有些顫抖，但是，黑色的眼睛裡卻是怨恨的目光。

　　「你嚇到我了！」他埋怨的對我喊著，好像是被我欺負了一樣。

　　「你在這裡做什麼！」我有些生氣了，剛才那個將我像玩偶一樣對待的神塔爾塔洛斯不知道去了哪裡，而我的劍差點把這個突然沖過來的傢伙劈成兩半：「我在問你話，回答我，田野！」

　　黑色的長髮反射出火花般的光芒，男子吃驚的看著我，目光迷離著，好像是在注視一位陌生的人。他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隨即，細長眼眸中一瞬間的興奮。

　　「真的嗎，希望！我這個樣子真的和他很像？」

　　什麼！

　　防禦的寶石星光碎射，我極力的向後方越起，手中的重劍像盾牌一樣的橫在我的面前——他……塔爾塔洛斯的臉……竟然長的和田野一模一樣！

　　「你怎麼會……和冥王這麼相似？」

　　「嗯~」滿意的笑著，塔爾塔洛斯打了一個響指：「因為，哈迪斯他一直就在我實體化的意識裡面稱王。我對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可以像他一樣的管理這個混亂的冥界……當然，我會比他做的還要好，所以……」他在空中慢慢的轉了個身：「哈迪斯，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早就在等待這一天了……你不認為，我會比他能更好的管理這個國家嗎？」

　　這個瘋子在說什麼，他竟然想要代替哈迪坐上冥王的位置？

　　還沒來得及慌亂，我的防禦圈忽然的被拉扯了一下，隨後便脫離開了神力的範圍向著他快速的流去，在我發呆的一瞬間，一大部分璀璨的寶石就消失在了對方的雙手間忽然出現的黑色圓球中。

　　「很美麗的小把戲，不過，」星光好像隕滅在那顆黑色的圓形中一般的消失無蹤了，而從那個圓形中噴射出了一條垂直的金色細線：「到底只是一個被別人的意識操縱的傀儡哦……不過，能做到這樣已經不錯了。現在，讓我們繼續遊戲吧，看看這個——所謂宇宙最強的能量，並非是超新星炸裂時產生的攻擊力……」

　　輕佻笑著的男子，用田野的面孔露出挑釁的表情，他的手指間隱藏著一枚吞噬一切的種子。

　　「從宇宙的原點中擴充空間啊，聽從我的命令，將我的敵人分割開吧！」

　　「唔！」肩膀劇烈的被撕扯了一下，我驚訝的看到了身旁的空間被挫裂開來，在我閃開的刹那，沒有被拉出那個空間的一縷髮絲被整齊的扭斷了，隨即震耳欲聾的巨響從發光的空間間隙噴射而出，將我手中存放著忘川之水的瓶子一下子擊了出去。

　　「防禦！」大塊的鑽石在聲音尚未止息時突破了扭曲的空間將我團團圍住，隨即便急速的旋轉起來，星雲流淌的光芒暫時的阻擋了被錯開的空間，讓我得以收回寬大的劍體將從塔爾塔洛斯手中的黑色圓球中射向我的幾芒星光反彈回去。而雅典娜的盾牌也受到了召喚一樣的立刻出現在我的面前，擋開了餘漏下的攻擊。

　　寶石的防禦陣又一次傾斜，隨即，外延的十幾枚銀白的鑽石就脫離了旋轉的軌道，被吸收進了黑色的球體中。

　　我忽然醒悟過來，那個黑色的圓球就是傳說中的，可以吸收一切能量的宇宙根源的……黑洞。

　　不愧是上古時代的大神，他的能力遠遠的超出了我所遇到過的所有神祗，這個傢伙，是勁敵！

　　「防禦解除！」被語言操控的寶石防禦陣立刻消失在虛空中，我意識到自己的能力也會隨著那些寶石消失在黑洞的中央，所以索性放棄了保護自己的狀態。

　　怎麼辦？就在我被恐懼和失望包圍的時候，突然的，被遺忘的那個記憶適時的被開啟了。我愣了一下，突然出現的記憶裡出現了狂暴的殺戮場面，在戰爭的中心，六翼的女神靜靜的站在死屍遍野的戰場上空……

　　那個……是我？

　　不，沒時間考慮這麼多了。

　　沒辦法，只有那個力量，從我遺失的記憶中犀利的破出的那個力量，該是用到它的時候了。

　　劍脫手，浮動在我的面前，十指互相交握，我低下頭，念出了開啟希望女神終極力量的咒語。

　　「承接一切不可思議奢望的，從闇之君王意識而生的女神啊，捨棄自我的掩飾吧，將殘酷播撒在大地上，成為毀滅一切的……

　　風忽然的出現，用難以理解的方向從下往上的掠過我的身體，我聽到金屬碰撞的聲音，隨即，身體上便出現了一件寶石戰甲，它飛速的從我的身體裡長出來，立刻將我保護其中。

　　成為毀滅一切的……奇怪的禱文……沒有任何自我控制的文字從我的口中說出，有的卻是寒冷的詛咒意味，還沒有來得及仔細分辨其中的含義，我便在一陣眩暈中喪失了恐懼的意識。

　　被呼喚為阿克希亞的重劍突長出了銀色的尖刺，此時比我的身高還要長很多，它來自於我的意志，正因為我全部迎戰的狀態而在鋒利的邊緣快速的遊走著銀色的光芒，這些光芒又被寶石鑲嵌的劍身重重反射，好像是一泓拖拽著搖曳星空的彗星。

　　寶石的碎屑星辰一樣飛散在空中，我的身後，出現了兩對銀色的羽翼。

　　意識越發的模糊，我開始喘息——因為對戰鬥的渴望。

　　「塔爾塔洛斯，你認為我是虛假的嗎？」黑色的長髮因為釋放的神力而飄散在空中，我的手臂和身體都出現了淡藍色的火花：「你又何嘗不是。」

　　被這樣的話說到了痛處，想要代替冥府之王的假冒者立刻被激怒了：「希望！你這個虛假的神，不過是模仿其他人的反應而已……」

　　「這麼著急的想要見識一下介於神和人類之間的在下，是如何去憎惡那些將自己的意識強加給別人的自大狂嗎？」冷漠的打斷了不再有任何意義的重複過分的話，我輕輕的用嘴唇親吻過寒光凜冽的劍鋒，隨即便嘗到了微甜的鏽味，如同絲線的一抹紅色在鋒芒上挑動著我對作戰的熱切：「如果你是這樣認為的，那麼就讓我來告訴你，什麼叫做無望的痛苦……」

　　依然是溫和的微笑著，阿克希亞像流星一樣對著仿冒者劈了下去。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30

第73章 屠城

　　香甜的血腥味道充滿空氣中，淒迷的黑暗只停留了幾秒，便被接踵而來的光所打破。大殿的頂層被急速擴充的空氣猛烈的震動著，隨即迸裂開，一道銀色的放電光線纏繞迴旋著沖向了高空，發出震耳的巨響。從碎石塌陷的洞口中，可以看到柱子上照明的火把在回陷的氣流中支撐不住如此強大的力量而被撲滅。當代表破滅的輝光沒入在被整齊劈裂的地面上的傷口時，大殿中閃爍的如同有生命的金光符號一下子都消失了。

　　驚叫從混亂的戰場中傳來——從這裡可以看到神殿前的廣場。廝殺聲和兵器的碰撞終於清晰了，那裡，地府的神祗和從不知名的空間出現的怪獸間的對抗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但是，在看到了從神殿頂部出現的女神時，他們統統停止了爭鬥，轉而看著銀色的細碎光芒中緩緩上升的完美身影。

　　纖長的睫毛覆蓋著雙目，冷笑在薄唇微微挑起的角度蔓延——迎戰狀態的四翼女神輕巧的在空中優雅的轉身，長髮在黑色的漩渦中流動，包圍身體的橄欖形鑽石也像星塵一樣渦流不止，浮動在身體周圍。華麗的光芒流動在精巧的甲胄外，宛如盛開的花朵在黑夜的頂端向著神明們展示著自己一再隱藏的另一面。

　　寬大的銀色羽翼在背後發出刀鋒一樣的寒光。也許是被藏匿了太久，它們極力的舒展著，羽毛間摩擦出的竟然是如同金屬碰撞的聲音，伴隨著細微的電光將闇夜之地照亮。

　　空氣化為疾風在耳邊嘶吼，一片耀眼的銀色光芒中，面容絕美的神祗微笑著站立在奧林匹斯山的頂端，他俯下身，璀璨的金髮覆蓋了我的眼睛。

　　「還是要離開奧林匹斯去哥哥那裡嗎，希望女神？」 傷感的微笑著，融匯了世界上極致美麗的男子伸出雙手輕輕的將我的臉捧起：「為什麼這樣看著我，這眼神和哥哥一樣。希望，你的心裡也一樣充滿了對我的憎惡吧……和他一樣，討厭看到我……」

　　宙……宙斯……

　　「如果我們只是普通精靈家的弟兄，也許我們之間……」詫異的看著如同浮雲一般美麗的男子，他眼中竟然淡淡的霧氣湧動：「算了，去吧，你是他要的……他只要你。」撥開垂落在我耳邊的髮絲，高貴的神王低下頭，輕輕的將臉頰貼在我的耳邊：「我允許你背棄我，但是，不要忘記你吃下了那個……一旦碰觸到大地的塵埃，你就不再是你了……」

　　什麼！

　　金色的神緩慢的消失在幻像裡，然後，便是濃厚的黑暗。

　　被烙印在生命中的使命在變身後清晰的出現在意識中，除了這個命令，我對其他的感知和分析統統都被封閉了。

　　去……你所看到的所有生命……統統都要清除……

　　確認。

　　睜開眼，照亮暗夜的阿克希亞變成了淡淡的紫色，這代表了它對神秘事物的感知——凜冽的鋒芒上沾染了一線粘稠的紅線，它正順著低垂的劍鋒緩慢的向下滑落。

　　「即使你極力掩飾，卻還是被傷到了吧？塔爾塔洛斯……」愉悅的微笑著，對於殺戮的迫切掩蓋了最初守護的願望，蒸騰在戰場上的腥甜是送給神的祭品。貪婪的呼吸著紅色的霧氣，我仰起頭，讓從身體裡戰慄出的快樂轉化為弧光從翅膀上流瀉而出。

　　「唔，啊啊……這就是你真實的樣子嗎，太美麗了！真是厲害的女人啊，」輕佻的話語又一次的在黑暗中響起：「竟然一下子就將我的身體傷到了，哎呀，好痛……」連連呼痛的人口氣卻豪不在乎的好像在說著別人的事情。

　　沒有一絲停頓，空中劃過了一束閃光，準確的切向聲音的來源，卻在接觸到那個之前被什麼攔腰截斷，成為了沒有完結的流星之路。

　　「被吸收了？」淡漠的看著消失的光芒，我的劍繼續變化著它的顏色，慢慢的呈現出純銀的金屬感來：「作為第一代神的閣下果然名不虛傳，竟然能完全的吸取破滅之刃的能量……不過，你難道只會逃避嗎？」

　　神殿的邊緣被整齊的切下了一塊，沉重的牆體轟鳴著倒塌，隨即崩潰成碎屑。一些暴開的礫石擊打在呆住的神使和妖獸身上，被無辜累及的慘叫聲傳達到餘音環繞的天空。

　　仿佛被激發的，從四面的空氣中神聖的唱和聲響起，一道光的圓環被劃出在地面上，將戰場包容在聖潔的輝光之中。

　　汝等——被劃分在祭壇之環內的生命們，都將有幸成為神的祭品。

　　震耳欲聾的激越歌聲充滿讚歎的的迴旋在天地間，卻掩蓋不住刻意發出的輕佻語氣：「想要殺了我嗎，希望女神……啊，我又錯了，是Elysium的女王陛下，」那個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來，不但沒有懼怕，卻更加的興奮起來：「啊~真是美麗到了極致的畫面……這就是你的另一面嗎？啊，被哈迪斯一再隱藏的那個會殺人的洋娃娃嗎？果然是很好玩的！」

　　好玩麼，微笑，我也這樣覺得呢。閉上眼，手中的阿克希亞又一次的伸長了，變化為有２米多高的銀焰之劍。

　　什麼在我的心中掙扎著，好像有一個聲音在呐喊著，但是……我聽不清楚。

　　大地上出現了光的利刃，從週邊的圓弧邊緣豎直的挺立，然後，緩慢的向內倒伏下來，如同一朵收攏的花朵，封閉的，是存在其中的所有生命。

　　「住手！」

　　光芒的利劍隨著暴喝被全部震斷了，有人急速的接近，好像是拼了命的，衝破了我身邊旋轉的寶石防禦。我任由他來到我的身邊，然後緩緩的煽動羽翼回過頭去。

　　一尾飄搖的白羽從我的面前飛過，隨即被急速旋轉的星光打散。

　　「希望……娜洛。」

　　在我的對面，一位俊朗的白色天使張開了雙臂阻止著我的行動，他好像是月光下幻化出的精靈，銀色的長髮被浸出的血液所污染，而肩膀處純白的鎧甲也已經破裂，沾染上了明亮的紅色。喘息著的天使受了很重的傷，背後的一對羽翼更加殘破不堪，零落的羽毛旋轉著落向下方——這就是努力穿越我的結界的結果。觸目驚心的一絲鮮紅從深紫的眼睛流下來，在白皙的臉頰上畫過。明顯的，他的強行突破已經使自己的身體造成了傷害。克制著痛苦的白色天使努力的支持著自己的意識，伸出的雙手顫抖不止。

　　「希望，不要那樣做，你答應過我的，不要再雙手染血了……」悲哀的語氣夾雜著血液從他的嘴裡湧出，驚慌失措的神色籠罩了聖潔的面孔：「快，快回來，娜洛，快清醒過來！」

　　他是……啊，沒錯，這張英俊的面孔，和他的弟弟是如此的相似——他們倆位，卻一位是聖潔的天使，一位是恐怖的魔王。

　　手持利刃，我平靜的和他對視著。

　　「這樣的傷不只是因為突破了我的結界造成的吧？睡神休普諾斯，」伸出手指，我從那張精緻的面孔上擦去了血液，經過他的傷口時，睡神挑起的劍眉微微的蹙了一下，眼神中的慌亂轉化為任由的寵愛。

　　有一些東西回到了我的意識中，帶著溫柔的糾纏。

　　「和其他神作戰了麼？竟然受了這麼重的內傷，能夠傷害到你的也一定是了不起的人物呢……」微笑著，我的手指穿過了他飛舞在空中的銀髮：「你……為什麼還要保護我……你的弟弟達拿都斯他……」

　　短暫的失語，一絲悲傷閃過了天空一般的雙目，他垂下頭，鮮紅的液體從眼裡不斷湧出，順著下頜滴落著。

　　輕聲的歎息，天使握住我的指尖，輕輕的親吻：「娜洛……從前說過，就算是我死了，也會保護弟弟的……」他輕輕的將雙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不要再問了，回來吧，娜洛，有我在保護你……」男子將臉頰貼在我的掌心，白色的翼圍攏過來，小心的穿過我的翅膀，將閃爍的電光壓抑在自己的翼下。

　　一道寶石珠串的綁縛瞬間從週邊的星光中分離出來，隨即，緊緊的將天使禁錮其中。

　　「怎麼！」睡神吃驚的喊出了聲。隨即，痛苦的表情又一次出現在他的臉上，更多的血液從天使的眼中流出，如同哭泣出了血淚——他的睃子終於變回了毫無光澤的青色。

　　短暫的恢復了一段時間的視力之後，他的世界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睡神休普諾斯，你的眼睛是被那一位的神力所恢復的吧……看來時間到了，真是遺憾，不過，看在你曾經對我的保護，我暫時不會對你出手。」收回了視線，手中出現了一枚綠色的寶石，它忽然的擴張，將來不及反應的白翼天使收容在其中。

　　「不！希望！！！」天使發出了絕望的慘叫，他慌亂的摸索著寶石構築的牢籠，想要離開這個禁錮之地，再次的阻攔我的行動。

　　「別掙扎了，」銀色的翼向上空伸展，直達翼尖的高壓放電照亮了被□□的天使：「這裡會很安全。不過，如果你強行突破這個結界……」頭忽然有些眩暈，那個一再呼喊的聲音在心底掙扎著要衝出來。

　　要說什麼？模糊的白色身影呼喚著……

　　茫然的垂下手，我的掌心透過寶石觸摸著天使的臉，什麼都看不到的休普諾斯吃了一驚，隨即緊緊的抓住了我的手。他的眼神空洞的穿透我的身體，落在不知道的地方。

　　「娜洛……娜洛……快停下。」

　　泛黃的回憶片斷試圖拼湊出一些場景，模糊的，充斥著哀傷的聲音穿越其中。

　　「啊，好感人的相見場面。」

　　愣了一下，隨著冒昧的話語，一縷黑色的光芒忽然從下方閃爍出來，霎那穿透了防禦打在我的羽翼上，我回過頭，看到銀翼上透出了一個大洞，碎裂的羽毛和著鮮血立刻噴濺出來。

　　「你在幹什麼，塔爾塔洛斯！」被□□的男子猛烈的撞擊著綠色的透明結界，一霎那，寶石的結界內羽毛飛舞，細碎的紅色斑點塗在寶石上，休普諾斯瘋了一樣的吼著：「你答應過我的，不要傷害她！」

　　「否定，」輕鬆的口氣又在另一邊響起，好像在遊戲的黑洞之神回應著睡神的絕望：「我記得我們的約定是這樣的——你通過冒充你的弟弟去接近，並且殺死哈迪斯；而我的任務就是放過你們的這個洋娃娃，不再對她下手。遺憾的是，你竟然因為這個洋娃娃而使我計畫好的大事敗露……所以，我拒絕繼續我們之間的約定……」又一次的攻擊襲來：「這個，不算是我單方毀約哦~」

　　黑色的閃光劈開了銀色的羽翼——一隻翅膀被整齊的切割下來，化為遊走的光線消失在我的身旁，隨即，從斷裂處湧出的鮮血立刻染紅了我的肩膀。

　　微笑，你的攻擊，便只是這樣了麼……愚蠢的神啊，你的行動已經完全的被我捕捉到了。

　　「從黑暗中自行誕生的神祗啊，汝自立於世界的彼端，經由時間的路程將宇宙中最偉大的能量散播入生命之中。現在，我召喚汝，請將生生輪轉不息的規律定義，交付在我的手中吧。」

　　從死處誕生的，必歸於死處，一切追逐光芒的靈魂啊，最終都要回歸暗夜的沉寂之地。

　　神罰開始。

　　鋒利的光芒再次從圓形的圈定出破空長出，在神聖的讚歎中絞合著切割向大地。

　　悲鳴著的生命們，在最後的掙扎中做著毫無意義的奔逃。


第74章 分離的回憶

　　像花蕊中心的碎瓣一樣，先倒伏下去的切割之刃在大地上砸出了深深的印痕，被光輝籠罩的圓形中，透明的光線成為了精細的刀具，將所有劃過的東西都分割開，仔細的切成細碎的粉塵。

　　從上空看下去，大地上如同被放置了一枚剔透的寶石，每一道切割的邊線都是完美的刀鋒，它們在緩慢的向著地面壓下去。所有還沒有被如此巨大的恐懼擊潰的生命都努力的逃向中心的位置，那裡將是最後被分割殆盡的地方——神和妖魔，這個時候沒有任何分別的參雜在一起。

　　只是第一處，我抬起頭，望向遠方閃爍火光的廣袤地域——這裡所有的生命都要被清除。

　　這個，是我唯一的使命。

　　不過，再次之前，我要消滅另一個將會對此有影響的神。

　　隱藏於黑暗中的力量只凝滯了一個瞬間，卻足以讓一束絞纏閃電的光捕捉到他的身形了。

　　「阿克希亞，去吧！」

　　突破的喊聲幾乎是從全身細胞發出的，銀色的妖孽煽動著巨大的羽翼，霎那間消失在了空中。一縷纏繞的光線在原來停留過的地方閃爍了一下，然後便像煙霧一樣的消失了。

　　讚頌的歌曲瞬間到達華彩的章節，祭壇中被指定獻祭的生命們被殺戮的恐懼籠罩，發出慘烈的哀鳴。

　　一直在飛速運動中的人形終於靜止下來——黑洞之神錯訛的呆立在空中，黑色的長髮飄落在肩膀上，隨即被銀光暴漲的重劍切斷了。

　　我的劍，就放在他的肩膀上。

　　「還要繼續跑嗎，在宇宙中藏匿的黑洞之神？」

　　和冥王同出一轍的英俊面孔終於有了一絲慌亂，塔爾塔洛斯的語氣第一次帶著些許的顫抖開了口：「混蛋！」他的怒喝從激越的唱和中透露出來，打破了彌撒一般的韻律，顯得如此的突兀：「這個不該是你的力量！你不會有這樣的力量！」

　　「問答無用，準備接受制裁吧。」微微閉上眼睛，劍鋒隨之傾斜，只需輕輕的揮動一下手腕，他的頭顱就會和肩膀分開。

　　「希望，你瘋了嗎？你要毀滅一切嗎？如果我死了，你也活不下去！」

　　活下去……那是什麼意思？

　　搖頭，我不需要活下去，一切都停留在完成這個任務就好。

　　將一切，都抹殺殆盡……

　　「聽我說，殺人娃娃，」見我並沒有停止攻擊的意思，塔爾塔洛斯小心的避開了我的劍峰，慢慢的轉過身來：「你有一些事情忽略了，要知道，所謂的冥府就建立在塔爾塔洛斯之上，而這個地面，都是我精神實體化的反應，如果你傷害到了我，這塊大陸就要崩潰，一切都不會再存在了……」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銀色的光線就從劍刃上劈裂出來，輕輕的擊打在他的臉上。頓時，細長的傷口漲裂開來，血液立刻從他白皙的臉頰上流下。

　　「啊！你這個瘋子，快停下來！」

　　我皺著眉，看著同為上古之神的男子慌亂的好像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他張開兩手，驚異的不知所措：「你沒有聽到嗎？我如果出了問題，這個大陸都會一起和我陪葬！」

　　心忽然痙攣了一下，很痛。他的臉……和那一位很像……

　　模糊的意識中，我仿佛站在一片銀藍色美麗湖水的岸邊，看著身披如厚重黑色煙霧的披風的男子，轉身離去的場面。有什麼東西晃動著我的視線，然後從眼中滑落，墜在我的掌心。低頭去看，一顆剔透晶瑩的寶石在掌心中滾動著。再抬起頭，浩瀚的水瞬間湮沒了我，而那個身影，早已經消失在一片星光閃爍的天空盡頭。

　　「大人……帶……帶我……走……」祈求的聲音，艱難的帶著刀刃切割的痛苦從喉嚨裡劃過。

　　「娜洛姐！！！」

　　忽然出現的聲音一下子切入了我的腦海裡，女孩子絕望的叫喊著，隨之，我的雙手被忽然出現的嫩綠藤蔓綁縛住了。

　　風從我的身體吹過，被鼓動起的髮絲讓我無法睜開眼睛。身邊的湖水突然退去，我的記憶落入了一片濃綠中，在那裡，極膝深的柔軟草絲從我的腿上劃過，在我心底呐喊不止的身影突然清晰起來，她伏在一片花海上，肩膀因為抽泣而抖動不止。

　　這……是千年之前希望女神最後一天的記憶？

　　「這不是你，快清醒過來，希望！」

　　不是我……我在做什麼，為什麼要做出那樣該被詛咒的事情？慌亂的搖頭，我張開雙手，那枚淚水寶石化為一滴絳紅的血液。然後，就像是從不知道的傷口中湧出一樣，大量的血液染紅了我的雙手。

　　呆呆的看著粘膩溫熱的絳紅從指縫中滴落，我喘息著試圖解釋什麼：「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時光霎那倒流，過往的記憶碎片拼合在一起清晰起來。溫熱的液體從我的臉頰上流過，還沒來得及脫離身體就轉化為了冰冷的寶石。我伸出手，白衣的女孩戰慄著要躲開我的手指，但是，她還是堅強下來，抬起頭，隨即和我擁抱在一起。

　　「已經清醒過來了……那樣的我，嚇到你了吧……」

　　「不，沒有，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都是我的希望。」

　　嗯，我知道，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喂，我說，貝瑟芬尼，我要離開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裡啊，你要乖乖的呆在哈迪斯大人身邊哦。」

　　「什麼，你要去哪裡？」女孩瞪大了眼睛，清澈的瞳仁裡映射出一位銀色的女神。她，也在哭泣著，晶瑩的寶石從美麗的臉龐上快速的滑落。

　　「希望！」急切的呼喚著，有人在向這裡跑來，我站起身，低下頭，輕輕的將臉貼在女孩的臉頰上：「記得，要聽話、要乖哦，這個，是我們的約定。」

　　「你……」

　　回身，大力的將她推出去，隨即用暴風一樣的寶石碎片封閉了自己的周圍，沖到我身邊的神祗們被擋在了外面。

　　「別碰那些，貝瑟芬尼！」黑髮的男子懷中抱緊了掙扎著要衝到我身邊的女孩，他緊緊的用手臂禁錮著她，最後跌倒在我的面前。

　　「希望！回來！回來啊……」哭喊著的女孩終於昏了過去。

　　「你想幹什麼，快出來！」對著我大喊出聲的另一位高大的男子一邊大喊著，一邊召喚出了自己的武器——巨大的鐮刀擊破了空氣衝擊向寶石的暴風防禦，隨即，便在巨響和一片閃光中被彈開了。

　　重新調整著自己的武器，高大的神祗再度攻擊著隔離開我們的防禦：「希望，聽我說，我們會找到方法的，快出來……出來啊！」

　　「別費力了，不要衝動，我的結界現在是最完美的防禦狀態，就算你們一起都沖上來，也只是會被我彈開而已。」看著因為激動而扭曲了本來英俊非常的面孔的死神，我伸出手臂，制止他自毀一樣的衝擊：「達拿都斯，你其實和你的哥哥一樣溫柔善良……正因為你愛著人類，所以才會對他們的背叛這麼在意……而我，我做出了那樣的事情……就算是在完全無法自控的情況下……也不可求得原諒……」

　　「別說了！」

　　茫然的忽視著痛苦的制止的聲音，輕的幾乎連自己都聽不清的語氣繼續著：「就算是否定也沒有用……我已經雙手染血，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又會變成那個樣子，到時候……」

　　「求你……別再說了……」

　　轉過頭，臉色蒼白的黑髮男子望著我，臉上是極致傷痛後的麻木。

　　別傷心，只要我離開，你就不會再受傷了，冥王……哈迪斯大人。

　　「出來，回到我們身邊來……」倒退著的高大身影像被折斷一樣的彎下腰去捶打著地面：「希望，求你回來，哥哥他……」

　　慢慢的搖頭，他……也忘了我就好。

　　鬆開雙手，無數的寶石從指尖傾瀉而出，沙礫一樣在地面上堆積起來，它們互相碰撞著，然後融合在一起，重新結晶，架構，不一會兒就沒過了我的腳踝。

　　靜靜的面對著他，長著一幅溫和俊朗面孔的冥王，我仔細看著他的臉：「我的大人，哈迪斯，你放心吧，我會把自己封印起來的，我不會讓那樣的自己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所以……請你也幫助我吧，將我完全的封印起來，我的神力會封印在雅典娜的神殿中，而你……幫我封印眾人對我的記憶吧，求你，我不想讓大家記得我做過那些事情。」

　　「嗯，我明白了，希望……相信我，我是不會忘記你的……」緊緊的咬著嘴唇，哀傷的表情出現在他的臉上。

　　「不……大人，答應我，這件事結束之後就去喝下忘川的水，不要記住什麼，我不想讓你在無盡的等待中痛苦！」

　　「不可能，」苦笑著的冥王溫柔的看著我，他搖了搖頭，語氣堅定起來：「不可能，你是我帶回來的；是我看著你一點一點的長大；我們分開，然後又重逢；你幫助我建立了美麗的城市；將我的愛人帶回來給我……我們一直像家人一樣親近。想想看，你怎麼能讓我走在你給我的城市中，卻沒有關於你的一點記憶……你知道的，我做不到。我會讓大家都忘記你的，但是，請不要算上我……」他將手虛放在旋轉著的鋒利寶石週邊，利刃一樣的旋轉暴風立刻割破了他的手掌，一些淺紅的絲線順著流淌的光芒飛散：「請讓我記得你，好嗎？不管等待多少時間，在未來的日子裡，我們還是會見面的，那個時候……」

　　別哭，我想要記得你的樣子，如果可能的話，下次再見面的時候，希望你能再度擁抱我。

　　「還有我。」

　　「休普諾斯……」我抬起頭，飛舞不息的流光外，走過來的高大的男子肯定的說著自己的諾言：「還有我，希望，我會和哈迪斯一起保留你的記憶，不管要過多少時間，我會第一個找到你……」

　　什麼……擦乾了淚水，我抬起頭仔細的看著他——在我心底蕩漾起層層漣漪的英俊男子。

　　「其實，從昨夜的時候，我就已經感覺你會做出什麼事情，但是，我卻沒有去阻止你……現在，我後悔了，」休普諾斯毫無一絲埋怨的微笑著：「去睡吧，小傢伙，醒過來的時候，別忘記和我的約定哦，我們要在一起……別忘記了。」

　　擦乾了淚水，我抬起頭仔細的看著他——在我心底蕩漾起層層漣漪的英俊男子，他沒有絲毫的哀傷，甚至還在溫柔的微笑著，一枚寶石的花朵刺青盛開在他的胸前。

　　「休普諾斯……記得，如果會有再見面的可能，要來找我，好嗎？這是我們的約定，就算我不認識你，不再那樣親近你，也要對我好一點，可以嗎？」

　　「那是當然的，因為……」璀璨的光芒將他淹沒在視線之外，我能聽到的最後一句話，就是他終於哽咽的聲音：「記得我是愛你的。」

　　嗯，知道了，謝謝你們，我的朋友們……

　　這樣，我就可以安心離開了吧。阿克希亞啊，滅盡你的光芒吧。我最美麗的秘密，請將我所有的一切封印——我的能力、身份、名字……還有，對於你們的記憶……

　　折射著五彩光線的巨大結晶封印的從前，重新沉入了連黑暗都沒有的一片虛無之中……

　　「啊……」

　　心底似乎被一下子炸裂了，遲鈍出現的痛苦從胸前一直蔓延到整個身體。有人在喊著什麼，飛速流過我眼前的畫面漸漸的淡去了，黑暗實實在在的出現在我的面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個尖叫的聲音好像一直就不能停下，我低下頭，先是看到手中的阿克希亞被很多細碎的蔓藤纏繞住了——雖然劍鋒鋒利異常，可是劍柄處卻被牢牢的控制，阿克西亞的能力此時完全被克制住了。

　　亞莉？

　　緊緊的捂住自己的臉，亞莉在我的面前渾身顫抖著，慘烈的叫聲不能控制的從她的嘴裡發出來，被什麼刺激到的她幾乎要崩潰了一樣。

　　真正崩潰的是我身後的那塊綠色的寶石，我聽到了碎裂的聲音，想要回過頭去，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不能隨意的活動了……

　　低下頭，一杆黑色的槍從我的前胸紮入，直接穿透了我的身體，將我釘在了空中。

　　「啊，田……田野……？」不能相信的看著持槍的人，他的臉上露出了得手的笑容。但是，下一秒，從我身邊沖出的銀色光芒中，一位天使擦過了我的身體，將他撞向了大地。被衝擊的力量帶出的黑色□□從我的身體中拔了出去，帶著粘稠的紅色。

　　「啊……」張大了嘴，空氣也似乎被從身體的缺口洩露出去了，我毫無意識的看著眼前的場面，白色的天使發瘋一樣的攻擊著田野，兩個纏鬥在一起的身影在天空中發出霹靂一樣的巨響。

　　「唉……」有聲音說著，一扇大門在天空打開了，隨即，有金色的火焰降落下來，好像是手臂一樣從已經接近瘋狂的天使身邊拉走了田野，那個聲音似乎對剛剛發生的事情很不滿意，有些不開心的教導著：「塔爾塔洛斯，你太讓我失望了，雖然有強大的力量，可是你的頭腦還不如一個3歲的孩子啊……而你，休普諾斯，讓我看看衝破結界一身是傷的你還有什麼力量能和我抗衡……」

　　火焰燒著了天使的翅膀，他從天空中倒栽了下去，消失在黑暗中。

　　「希望女神，成為人類的你居然可以悖逆自己前世作為神的意志，開啟了這個爭戰的形態……唔，很多事情都無法用慣有的資訊推斷了。不過，我盼望著能夠見到那個你，那時候……」

　　一切都消失了，像它們發生時那麼快。

　　怎麼了，剛剛……出了什麼事情……我……我在做什麼！？

　　更大的慘叫從下方傳來，有些遲鈍的低下頭，我在即將喪失意識前睜大了眼睛，下面的慘像讓我的精神又恢復了過來——那裡出了什麼事情？碎裂的大地上，不斷奔逃的生命互相擠壓哭喊著，而緊緊逼迫著他們的，是一道道利刃一樣的光線，所經過的地方，都被分割開來。

　　「為什麼，你和田野……那個，是他麼……這是你嗎？」哭泣著的亞莉語無倫次的看著不斷被鮮血浸染的我：「快住手啊，娜洛姐，不要殺害大家！」

　　停下來……快停下來，我在做什麼……絕望的將近瘋狂，卻連哭泣的權利都沒有。

　　我受傷的身體正在進行著殺戮，它現在……它現在根本就無法控制。

　　大家都會死在這裡，田野，快，快回來啊！

　　這樣大喊著的，只是我的心。搖晃了一下，手中的光芒突然的消失了，隨之消失的還有空氣中的歌聲，我背後的羽翼和身上的鎧甲。

　　我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低下頭，穿透了身體的傷口也消失了。

　　剛剛那個有著銀色翅膀的傢伙是誰？那就是希望女神嗎……太可怕了，她居然是這麼恐怖的存在……我剛剛經歷的，那些突兀的出現，又沉沒在混亂中的記憶又是什麼……

　　分裂一樣的精神快讓我發瘋。可是，地面上長出的利齒仍舊在收攏著，亞莉沖過來，搖晃著我的肩膀：「姐姐，快醒過來，大家都會死的！」

　　被驚醒了，我立刻對著下方大喊：「停下！！快停下！！！」

　　光刃沒有任何的反應，它們絲毫不理會恢復正常狀態的我的命令，毅然決然的繼續著殺戮。在一切都無法挽回之前，我混亂的聽到了一句男子的聲音，空靈的迴旋在地獄的上空。

　　「銀月之光，聽從我的召喚，化為反射光芒的棱鏡吧！」


第75章 Open

　　下面的光芒已經收攏到了極致，幾百米長的交叉的利刃彙聚在一點向著大地壓倒，失常的慘叫聲恐怖的衝擊著傳到我的耳朵裡。

　　時間被粘在已經接近崩潰的意識裡——是誰，說著再見的人們……在極度的痛苦中被封印的從前……還來得及制止嗎，彈指間就要發生的屠殺……

　　誰啊……誰來幫幫我！！！

　　「銀月之光，聽從我的召喚，化為反射光芒的棱鏡吧！」

　　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鋒利的光芒沒有再繼續完成它們的切割——所有的利刃都被彎折過來，順著突然從地面暴長的銀藍色光棱鏡面反射回了虛空的黑暗中。在一片驚呼聲中，像吞噬的犬齒一般的光線倒伏入大地，瞬息閃爍著消失了。

　　得……得救了，得救了嗎？

　　世界突然靜了下來，所有的聲音似乎都消失了。但是，隨之而來的是尖銳的吱吱作響的混亂聲——我聽見自己的血液在身體裡流過，它們幾乎要將我的頭漲開，製造出快要讓人發瘋的劇烈耳鳴。

　　「停……停下！快停下！停下！」

　　「娜洛姐！」

　　有誰強行拉住我的手臂，拉扯在皮膚上的觸感在霎那擴大，幾乎壓的我的心臟無法繼續跳動。

　　走開……別碰我！

　　狠狠的甩開試圖安撫的手，我不敢睜開眼睛再去注視被切割成峭壁一樣的地面上是否還有存留的生命……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像一場噩夢。

　　我是……惡魔……

　　「娜洛！」雙臂被突然禁錮住，我感覺呼吸被剝奪了，空氣從我的身邊被抽離出去。

　　「啊！放開！放開我！啊啊啊啊……」窒息的錯覺讓我失去理智的劇烈反抗，我用力的扭動著身體想要掙脫。散亂在臉上的長髮遮擋著視線，透過一絲絲黑色，碎裂的大地傾斜著映入視線，不遠處的空中，無措的張開雙手的女孩大哭著，可是，我一點都聽不清楚她在喊著什麼。

　　「好了！是我，達拿都斯……別怕，都結束了。」凜冽的風擦過了我的肩膀，從身後抱住我的男子低聲的說著。而接踵而來的無力感一下子從力量流失的身體中空曠的湧了出來，那劈裂大地的力量也跟著消失不見的光芒一起遠去了。

　　「達拿都斯……達拿都斯……」

　　熟悉的名字，我轉過身，傾斜的世界跟著沒有焦點的視線旋轉，最終落在一張英俊的臉上。

　　「出什麼事情了，」小聲的問著：「都……結束了？」

　　高挑的美麗男子捧著我的臉，他看著我的眼睛，而我卻體會不到他臉上複雜的表情到底代表什麼。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之後，他伏下身再度抱住了我。

　　呆滯的任由著他的雙臂在腰間束緊，我看著黑的不像樣子的天空，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方。

　　「娜洛，哥哥他回來了。」死神達拿都斯這樣說的時候，一時想不起他提起的人到底是誰。心不在焉的忽視了他的聲音，我推開語氣好像有些不對的男子，低下頭摸摸自己心臟的位置。

　　「我沒有辦法突破他製造的沉睡……從神話時代就這樣。他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會死……可是，當我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身邊有……」

　　他的手掌中有一泓銀色的液體，就像是水銀一樣反射著光線。

　　「銀色之湖的水……還包含著月女神阿爾提彌斯的神力。這是唯一能反射破滅之刃的東西……哥哥是想阻止你變成那個樣子，我卻誤會他想要加害你……你在做什麼？」

　　「……沒。」

　　好像也有些迷惑起來，死神很小心的問：「什麼？你在找什麼，娜洛？」

　　折返了手臂，我試圖摸到自己的背：「沒有……傷……翅膀也不見了。」抬起頭，我拉住達拿都斯：「你剛剛看到了嗎？我剛才……」

　　「唔？」

　　不……天啊，我剛才都做了什麼！

　　「娜……娜洛姐。」

　　「亞莉？」

　　女孩一直在哭，她停留在遠遠地方，好像是要躲開我的注視一樣又退開一步。

　　「姐姐，為什麼你要那樣說？那不是你真正的意思對吧……告訴我，那不是你真正的意思……」

　　什麼？

　　一字一頓說出的字眼，帶著淒涼的感情。我愣愣的聽著亞莉哭訴，那種毫無希望的感覺再次出現在心裡，將已經脫力的我打擊的連呼吸的力量都沒有了。

　　在亞莉掩面抽泣的哭聲中，離我遠去的力量將最後的一絲堅持從身體中抽走，我抬起頭，看到上空的虛無之處極度深遠的蔓延著已經快要熄滅的火焰。

　　那個聲音告訴我，一切都要滅絕殆盡，而我的身體就好像被什麼啟動了，變成了那個……那個我不熟悉的樣子。明明，明明我只是想保護身邊的人的，可是卻開始了清除的大規模殺戮……像催眠了一樣，殺戮一旦開始，就有一種命令一樣的東西在指引著我，要我去毀滅一切的生命……急速飛奔的意識洪流中，舉起的重劍直指著那個站立在盡頭的身影……

　　就在銀色的四翼從我身後消失之前，我對亞莉說……

　　我要殺死田野！

　　「不要！！！」

　　狂亂的大喊起來，我緊緊的抱住自己的身體，亞莉停止了哭泣，和死神一起注視著我，那種好像看到怪物的眼神快要將我擠的沒有容身之地。

　　算了，墜落下去吧……一直讓所有神都想要得到的希望原來是殺戮的機器，難怪……難怪會背負著封印的秘密。

　　什麼碎了，發出清脆的聲音從我的身體上脫落下去，我詫異的找尋聲音的來源，卻什麼都沒看到。

　　「娜洛姐！」

　　「娜洛！不好，封印開啟了！！！」

　　尖叫的聲音和冰冷的感覺再次襲來，微微揚起的手臂上，花紋在蔓卷出深黑的絲線——我的大人，他正急速的趕往這裡……

　　我的大人……不，我不能用這個那麼親密的字眼稱呼他。

　　田野保護的我，不是現在的這個……不是……不是的！

　　在我的心裡，埋著一個我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意思，這個，就是我背負的使命……

　　銀色的女神和我對視著，絕美的面孔散發出聖潔而有絕望的光芒，她向我展開了懷抱，四隻寬廣的羽翼慢慢的收攏，將我絞殺在她的擁抱裡。

　　殺了他，你最相信的冥王……然後，毀滅一切……

　　有聲音在我的心裡說著，鄙視的口氣和放逐的意義將我推開，好像隨手一拋，便扔進一個黑色的漩渦之中……


逆行的追憶篇·軸二

第76章 Begin

　　我，一天能站立於此，都是拜由我唯一的主上所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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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神了嗎？」

　　唔，這是哪裡？

　　一片翠綠的草原在耀目的陽光中散發著清馨的香氣，那樣的味道也是綠色的。歪著頭，咬著手指，我閉上眼深深的呼吸，仔細的體會著柔軟的風像是最細緻的織物從我的臉上撫過的感覺。

　　「希望。」

　　希望？

　　睜開眼睛，天空耀眼的碧藍碧藍。

　　對了，我已經離開奧林匹斯了啊。現在的我，是真正的，有自己意志，有自己身體的女神了。

　　「果然在走神，好可愛~~~」

　　依然貪婪的注視著天空讓人沉醉的藍，我向著聲音靠過去：「嗯，大人也是……」

　　「呀？我也是？哈，也曾經有人這樣說過。」

　　被架在肩膀上，仍然沒有什麼力量的手指緊緊的拉著他黑色的長袍上金子打造的掛鉤，我將全身都依偎在那和微風一樣柔軟的髮絲間。

　　溫柔的微笑著，冥王陛下一邊走，一邊用手臂扶著坐在他肩膀上的我：「原來只是那樣想過，沒想到今天真的把你偷帶出來了呢……不知道宙斯清醒過來以後，發現把你丟掉會是什麼樣的表情……估計會大發雷霆的震怒吧。」這樣說著，冥王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近似惡作劇得逞的笑容。不過，那個表情只是一瞬間，他轉過頭來捏著我的手慢慢的搖晃：「你怕不怕他會生氣，我的小女神？」

　　害怕……搖頭，我不知道那種心情。

　　「哦，很大膽呢，」這樣溫和的微笑著，冥王又露出了頭痛的樣子來：「唔……不知道帶你回去他們那些傢伙又會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他再次扭過頭看我：「要不，就在這裡丟掉你好了……」

　　冷汗……他又要扔掉我了！

　　「不要！」只有幼兒身體的我沒有辦法拉住他的手，於是立刻緊緊的撲到他的頭上。

　　「哈哈……」整張臉都被我緊緊抱住的冥王大人笑的快要跌倒：「……不是真的了，開、開個玩笑……哈，好癢，放手了……」

　　隨著大人輕快的腳步輕輕的顛簸，我的臉蹭著哈迪斯的頭髮，臉頰旁順滑烏黑的髮絲反射著天空的微藍。

　　我的大人，好像在陽光下的空氣一樣，是香的呢。

　　從天空降落凡間的路程盡頭便是影之帝國的入口，遙遠的霧氣蒸騰著從大地開裂的地方升起，像是有妖獸埋伏其中，只是顯出了灰色的影子，卻可以聽到它發出嘶嘶的吼聲。

　　「冥王陛下……」有人欲言又止的在混亂中發出聲音來，我從大人夜空一般的髮絲裡轉過臉來，看到了一位高大的神祗正單膝跪倒在大地上迎接著冥王的回歸，不過……他的眼神似乎並沒有看著他的王，而是有些吃驚的望著坐在王肩膀上的我。

　　這樣的臉，應該是被神們評價為非常美麗的那個類型。

　　「等很久了吧，那邊出了些狀況，所以回來晚了……起來吧，這裡只有自己人，就不用做出這樣的謙恭姿態來了……」一邊說著口氣輕鬆的話，哈迪斯一邊扛著我從那個神祗的背後繞過去……然後黑色的長袍就被從地面上欠起身子的傢伙拉住了。

　　「喂，」立刻換了一種口氣，站起身來明顯比哈迪斯高大出很多的這一位，按照神祗的標準來說，是有著驚人美貌的男子，他深藍色的眼睛一直在盯著我，最後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當我是瞎子嗎？這只是什麼，你的晚餐嗎？」

　　「可愛嗎？」顧左右而言他的哈迪斯將我小心的從肩膀上抱下來，拉了拉我的頭髮：「看，是個小女神。而且這孩子和我一樣都是黑色的頭髮……」

　　「確實很可愛……不過，這和我的問題有什麼關係！難道……是你的私生子嗎？」

　　明顯被打擊到的冥王大人表情有些呆滯，他看了一會兒從地面翻湧出來的灰色霧氣，然後突然說：「那個，我的弟弟他……剛剛生了一個孩子，」然後，總是在人前一副沉默冰冷面孔的冥王小聲的忍著笑說：「不是這個孩子……而且和我沒有關係。」

　　可以感受到對方心情的我立刻體會到了從對面轉過頭去的那位神祗心裡發出的轟然倒塌的聲音。在把臉轉回來之前，他做了幾次深呼吸：「好……請你不要理會我說的笑話，同樣的，你也用不著說那樣並不好笑的笑話來刺激我……你只要告訴我，剛才差點用戰車把我壓成兩半的海皇大人暴怒的原因不是因為你。」

　　「不是的，」很奇怪這個傢伙為什麼不相信大人的話，我於是插了一句進去：「大人的弟弟真的生了一個孩子，而且已經起好了名字和神職了，是智慧女神雅典娜。」

　　盯過來的眼神，應該是叫做兇狠的吧，可是卻奇怪的感覺不到惡意。

　　終於收回了那種表情，高大的神祗歎了一口氣：「這不是笑話？哪一個弟弟？是那個拿著三叉戟捅天的還是拿著劍攪拌海水的？」

　　「還是不相信的表情，我們說的是真的，還記得普羅米修士上次說過的那個事情嗎？就是那個被宙斯認定會反叛他的孩子，今天從他的頭顱中出生了。」終於嚴肅起來的哈迪斯微微的歎了一口氣：「之前那個懷孕的妃子被吃掉的傳聞看來是真的……不過，因為強烈的想要來到這個世界的願望，這個孩子竟然尋求了不一樣的方式來到這個世界上……」

　　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冥界王的身上，我抬起頭看著奧林匹斯的方向，天空是純潔的淡藍色。

　　啊，這樣的感覺，就是生命可以體會到的美麗吧？雅典娜的希望原來真的是如此美好的東西。

　　「……事情就是這樣。」優雅的揮了揮手，大人終於結束了他的講述，而對面站著的那位臉色已經非常的難看了。

　　用手指點了點對方，微笑了一下的哈迪斯繞過了對方繼續走了下去：「別露出那種表情來，知道嗎，你現在的反應和我弟一樣……」

　　「哈迪斯……你失去了打倒宙斯最後的機會，」克制著說話的口氣，高大的男子眼睛裡的光芒透露出難以抑制的怒火，他沉默了一會，然後跟在我們身後：「大人，你白白浪費了那個絕好的機會——讓我們可以離開那個黑暗的地方，回到地面上最快捷的機會……」

　　雖然沒有任何的回答，可是扶著我身體的手還是微微的痙攣了一下。

　　冥王，也很想回到地面上來嗎？可是……

　　「大人，你剛剛為什麼不殺死宙斯呢？」

　　停住了腳步，冥王轉頭看著我，好像我說了很不可思議的話。黑色的眼睛像是最深邃的夜空一般，有著難以捉摸的迷茫。

　　「你也覺得我剛才阻止了波塞頓對宙斯下手是錯誤的嗎？」

　　和宙斯在一起的日子裡，我知曉了很多他的處事方法。對於宙斯來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屬於他的，如果哪個東西阻止了他的計畫，便會被快速的清除掉。

　　那樣做非常便捷，而且有極高的效率。可是……還是一顆鑽石紐扣的我經常可以聽到那些被從宙斯的藍圖上清理掉的神祗渴望生存下去的哭泣聲。對於那些生來就可以自由活動的神來說，宙斯對他們所作的，是痛苦的根源。

　　死亡，令所有神祗恐懼的終點。

　　「不，剝奪生命是我能理解到的不好的事情，大人所做的一點都沒有錯。」

　　「哦？」

　　肯定的點頭，讓人哭泣，是不好的。

　　「嗯，謝謝你，我的小女神。」快樂的笑著，哈迪斯輕輕的將我抱在胸前：「我知道，以你現在的思維還不能像其他神一樣對這些事情有所分析，不過，以後的日子裡，你會明白的我這樣做的原因。」

　　默不作聲的跟從在我們身後的高大男子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我轉過頭去，他說：「我知道你的想法，那個由三位神互相牽制而達到平衡的世界真的可以被我們建立起來嗎……只是這樣的話，你要付出的就太多了……」

　　「沒什麼，我的朋友，相比之下，跟從我進入冥界的你們比我更加……讓你們受苦了……」

　　「別那麼說，笨蛋……」打斷了冥王有些低落聲音的男子上前一步：「我們都是出生入死過的朋友，而且，我們發誓過要效忠於你。以我的身份起誓，我是不會玷污這高貴的誓言的。」

　　黑色的長髮隨著風飄散在空中，癢癢的蹭過我的臉，我抬起頭看著哈迪斯大人平靜的臉，溫和的大人眼睛裡透露出一絲輕輕的笑意，他沒有回頭，只是簡單的說了句：「喂……謝謝了……」

　　微笑，他們都好可愛，我喜歡他們。

　　「在說什麼呢……」忽然臉紅起來的傢伙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英挺的鼻子：「嘿，不要岔開話題，哈迪斯，我想知道的是——這奇怪的小東西是不是宙斯送你的，」又變得嚴厲起來的傢伙再次瞪視著我：「如果是，就扔在這裡，我可不放心和他有關的東西進入咱們的地方。」

　　才不要！

　　被他這樣提議著，哈迪斯停下了腳步，我一下子緊張起來，緊緊的將身體全部的貼在冥王的胸前，並且用力抓住垂落在我臉頰上的黑色髮絲。

　　「啊，你嚇到她了。」有些嗔怪的說，冥府的主人將我攬在懷裡，低頭做出一副頭痛的樣子輕輕的捏了捏我的臉：「他要我扔掉你呢……要怎麼做才好呢，我的希望女神？」

　　「希……什麼！！！」

　　身後立刻發出了好像是慘叫一樣的吼聲。

　　「這、這只就是……就是……」伸出的手指幾乎要碰到我的臉了，一臉驚訝表情的男子彎下身子仔細的看著被哈迪斯抱住的我：「那個幾乎和該亞一般大的傢伙竟然還是一個孩子……傳說的她不是一顆鑽石嗎？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難道是……你給了她身體？」

　　優雅的微笑著，冥王搖晃著手指，側著頭說：「猜的沒錯，不過……不要露出這樣失禮的表情了，達拿都斯。」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31

第77章 與夢的初逢

　　哈迪斯喜歡的人是大地女神迪梅爾。

　　「你記得她？」

　　「嗯，是的啊，那個時候你們還都是小孩子的樣子，」墊起腳尖比劃著，身體已經不那麼軟弱了，可還是無法站立很長的時間，晃動了幾下以後，我賭氣的撲向了哈迪斯的懷裡：「不好，不好，我不要這個身體……」

　　（撒嬌——女神經常運用到的手段，可以得到預想的結果。）

　　忍著笑的冥王將我從長桌上抱起來，拿了一顆石榴放在我的手中：「別著急，等一段時期你就會長大到我現在的樣子了，就像你曾經看見我們長大一樣，很快的……」

　　「喂……」長桌的盡頭發出無奈的聲音，我轉過頭去，那位身穿暗藍色長袍的影子正做出努力平靜心情的樣子——這位充滿了英武氣息的戰士，與哈迪斯微有不同的青黑色直發從肩膀上垂下來，遮蔽著肩上黃金打造的系扣，寬闊的肩膀和高挑的身材勾勒出完美的形體。雖然也是如同冥王一樣英俊非常，可是我還是從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看到了明顯的敵意——達拿都斯的一隻手肘撐在桌子上，另一隻手中拿著一把從身邊抄起來的陶瓶做勢要丟過來：「你要和她玩到什麼時候？好了，我不想管你現在是不是又想跑出去抱著她給哪個部下看，但是……不要是現在！哈迪斯，你在挑戰我的耐心嗎？如果是你在彙報工作的時候，上面的傢伙卻心不在焉和寵物嬉戲，你會做何感想？」

　　「那個……沒有想過，」哈迪斯做出了很無奈的樣子聳了下肩膀，一刻不停的就反駁回去：「我沒體會過那樣的心情……因為我一直是王啊……」

　　（打擊——令一方苦悶的心理戰術，分為打擊別人和被打擊兩個結果，通常呈因果關係同時發生。）

　　「是昨天喝了太多新酒的原因嗎？你看上去臉色不好啊。希望，過去……」哈迪斯大人推推我：「達拿都斯，你別動，我的小希望是有不可思議的神力，可以讓你的暴躁一下子就融化哦。」

　　「什麼嘛？喂……喂，你幹什麼？」看著慢慢的，搖搖晃晃的從桌子上走過來的我，達拿都斯好像很緊張的想要站起來：「哈迪斯，她會掉下去的！」

　　終於有驚無險的來到已經欠起身體的男子身邊，我休息了一下，然後仰起臉看著不知所措的達拿都斯。

　　眯起眼睛微笑，然後……

　　mua∼∼

　　（不知道有什麼意義……但是，這個叫做親親吧∼∼）

　　捂著臉的達拿都斯呆住了。伸出手指戳戳，完全僵硬的傢伙依然保持著被凍結的樣子。

　　好像……他的反映和我的大人不一樣。

　　「可愛吧，是不是？」走過來重新把我抱起來的冥王期許的拍著自己部下的肩膀：「是不是一下子就被征服了？」

　　過了許久，在我已經將注意力放在冥王肩膀上新的配飾上的時候，達拿都斯突然爆發了。

　　「你這個傢伙！平時是怎麼教的她！！！！」

　　「啊啊，不是我教的，很偶然的，她對我這樣做。」

　　「居然、居然還是一副平靜的嘴臉，你這樣的神連家長都做不好，我怎麼還會相信你可以當的好一個帝國的國王！」

　　「這個兩個事情之間沒有聯繫吧……真的是她自己的反應。」

　　雖然走路還是問題，可是飛行卻因為神力充裕的緣故使用的得心應手了，我從冥王的懷裡慢慢的飄出來，向著大門口飛去，把那個一幅無所謂表情的大神和他那個總是一臉嚴肅的部下留在屋子裡繼續他們每天重複多次的爭執。

　　這裡真是個討厭的地方，沒有潔白的光線，沒有任何的色彩，一切都被隱藏在灰暗的霧氣和噴湧的岩漿下面。

　　（討厭的地方——神祗不喜悅的地點。）

　　我在學習像一個女神一樣分析和思考。

　　相比從前的日子，我的世界漸漸的安靜了下來，從前那些經由神祗們的心中不斷浮現的希望聲音，自從我得到了形體後就慢慢停止了，因為我已經不再需要那些希望來做出一個可以來到這個世界上的身體。

　　可是，在這些停止之前，我還是聽到了一些聲音。

　　達拿都斯可能不喜歡我。

　　要是哈迪斯從來就沒把她帶回來就好了……宙斯是不會這麼善罷甘休的，早晚……

　　我聽見他心裡的聲音這樣說。

　　抬起頭，冥府的永夜好像是石頭的底部一樣壓在應該是天空的位置，我在粗礪的岩石邊緣停下來，看著遠處點燃的微弱火光。

　　冥王大人怎麼會留在這裡呢……他愛在這樣的地方嗎？

　　（愛——那，是什麼心情呢……這是我現在怎麼都無法理解的東西。）

　　忽然的，遠處的火光搖曳了一下，飛速從我身後掠過的氣息停止了它的移動。

　　「啊~」

　　轉過頭，我的身後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猶豫了一下，然後就蹲在我面前。笑眯眯的看著我的男子試探著在和我說話——他換了一件月白色的長袍，銀色的流蘇因為放低了身體而垂落在地面上，好像是潔白的月光鋪灑在上面。

　　「哈，可愛的小傢伙……」他伸出手把我抱了起來：「你是哪裡來的孩子啊？」

　　達拿都斯——讓神都為止傾心的英俊卻脾氣暴躁的傢伙，他不是一直都很討厭我嗎？竟然會對我笑，還會問這麼可笑的問題……

　　（可笑的問題——嗯……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明白了，宙斯經常對下面的人說這個詞，比方說：你們不要在把這些「下級神晉見時是單膝行禮還是匍匐跪倒」的「可笑的問題」擺在我面前了好不好……）

　　「是自己近來的嗎？傷腦筋，好像還不會說話的樣子……」用肩上的披風將我裹了起來，男子回頭看了看冥府的入口：「命運女神，你們打開過大門麼？」

　　「沒有，我的大人……」簡單回答著的，是暗影中立刻顯現出模糊的三位女神的幻影，隨著她們的出現，一絲一絲光芒組成的「線」就開始在空中飛舞起來。

　　「不要每次都這樣華麗的出場吧，三位大人，」苦笑著的男子將裹住我的披風又拉緊了一些，然後轉過身將我給單膝跪倒的女神看：「這個小女神是誰帶進來的？」

　　好像沒有感情一樣的缺乏抑揚頓挫的聲音統一的回答著問題：「啊，這位，是冥王大人親自帶回的，至於她的身份，屬下們還未曾知曉。」

　　「哦？連可以探詢神祗命運的諸位都無法知道嗎？」

　　「正是，這位的過去是連我們都無法得知的，望大人諒解。可是，屬下們卻可以探詢到這位女神的命運會與您的未來有牽絆的跡象……」

　　「……知道了，你們退下吧。」

　　優雅的擺了一下手，被暗淡的光隱藏起來的女神們立刻消失在空氣中。

　　「什麼嘛……那麼，你……」

　　用手指推了推浮動在我身體周圍的寶石，微蹙著眉的男子思考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黑色的頭髮呢，這個，和陛下簡直是一模一樣……你難道是他的……」

　　「不是！」

　　背後傳來肯定的聲音，我從抱住我的男子肩膀看過去，冥王大人正露出一副解釋疲勞的臉色走過來，而且還輕輕的搖著頭：「不是，你不要亂猜……」

　　「啊，陛下，屬下剛剛從地面上回來，沒有來得及向您請安。」一邊得體的說著，一邊立刻跪倒施禮，我奇怪的看著剛剛還用惡毒的冷言冷語諷刺著冥王的傢伙此時卻好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的謙恭。

　　等一下，哪裡有些不對……我知道的，暗夜之神的兒子達拿都斯，還有一個雙生的哥哥……那麼，這一位……

　　雖然連發出的神力都一模一樣，可是，如此相似的絕美容顏卻展露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來。此刻，溫柔的用最體貼的姿勢環抱住我的神，濕潤的唇微微的翹起著，流露出的是一抹安然靜雅的笑意。

　　深紫色的眼睛裡，滿滿的存著溫柔的撫慰。

　　沒錯了，他應該就是達拿都斯的哥哥——休普諾斯。

　　「等一下……我剛才並沒有說什麼……」露出有些好笑的表情的雙子神之一語氣也有了一些揶揄：「陛下已經成年，做什麼都有自己應有的分寸，我們作為屬下的是可以理解的……」

　　痛苦的歎了一口氣，冥府之王伸出雙手擋住自己的臉，向後面轉過身去：「你們兩個……」哈迪斯再次轉回來的臉帶著被傷害到的表情，湊過來很小聲的說：「算了，我也有可以讓你覺得為之震驚的事情要告訴你，在刺激到你之前，我先說一個比較平緩一些的消息：我的那個大能的弟弟——宙斯，他生了一個孩子……」

　　當我在地面上找出了很多銀色的礦物，而且把它們都收集起來堆了一個小山以後，震驚到哭笑不得的休普諾斯總算是平靜了下來。

　　「天，這不是笑話……」擦著眼角的美少年快要直不起腰來了：「這麼說，那個孩子果然還是出生了……」

　　哈迪斯大人望著應該是天空，卻永遠都被沉寂的黑暗籠罩的上方，嘴角輕輕的挑起一個弧度：「唔，果然如同預言過的那樣，是會帶來戰爭的孩子，」微笑起來的大人俊美的臉頰上蕩漾著溫柔的意思：「她很勇敢，以後也許會是我們的敵人吧……」

　　「陛下。」

　　「嗯？」

　　「那個事情，為了幫助即使有可能成為敵人的孩子出生的抉擇，我覺得您做的對。」面露肯定笑容的休普諾斯將把手放在胸前：「如果是屬下在場，也會支持做那樣的事情。誰也不能因為尚未發生的未來而阻擋別人的希望啊。」

　　低聲的笑了一下，我的大人視線落在我的身上：「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副官休普諾斯，他和剛才那位……」

　　「唔，我知道的，大人。」我轉過身去，向著大人的副官施禮：「您好，副官大人，初次見面……」

　　「啊，這個小傢伙會說話啊？」抱著我的休普諾斯摸了摸我的頭，然後寵溺的蹭住我的臉頰：「說起來，哈迪斯陛下，就把孩子留在這裡吧，我們會對她好的，大地女神那面，我想只要掩蓋住了傳言，可以很輕鬆的把這件事情保密下去……」

　　點頭，哈迪斯站在一邊繼續望天：「就如你說的那樣吧。不過，如果你準備好了，第二件事情就是……好，把她抱緊一點，」他後退一步，將自己的耳朵捂住：「你現在手裡抱著的這只，就是宙斯一直帶在身邊的希望之神……」

　　即使是幽雅得體的休普諾斯，也還是發出了和弟弟達拿都斯同出一轍的驚聲尖叫。


第78章 禮物

　　「……提豐的眾子已經在我軍的打擊下退回到了狄河以西的沼澤中。因為是非正規的調動冥府的軍隊，屬下只是將它們趕出了大陸腹地就收兵了。這次是對方挑釁在先，而此次出兵又是借由該亞時代留下的大陸通道，所以應該不會給奧林匹斯那邊留下什麼指責的把柄。對了，哈迪斯陛下，這次從南方的海岸過來時，可以看到那裡大地上的生物經過大地女神的調養，又開始恢復了生氣……」

　　雙手抱在胸前，黑髮的冥府之王低垂著眼簾，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靜靜的聽著屬下休普諾斯用溫和的聲音彙報著外面的事情，時不時輕輕的點下頭，黑的發亮的長髮垂在他的肩膀上，晃出一層星光。我坐在他的身邊，翻看著麻布的袋子裡裝著的奇奇怪怪的散發著香甜味道的小東西們。它們是大地上植物的果子，是大地女神迪梅爾拜託休普諾斯為我的大人帶回的禮物。

　　「希望，喜歡這些嗎？」

　　「唔，喜歡。抱抱……」扭頭仰望著微笑著向我伸出雙臂的男子，我丟下手裡的東西投入他的懷中。

　　「她好像很喜歡貼你，真看不出這個可愛的小傢伙是比我們都要年長的，傳說中的初代神……陛下，聽說宙斯和陛下與海皇會面了？您的母上蕾亞那邊難道就沒有什麼反應嗎？還是……真的放棄追究我們『反叛』的事情了？」

　　「這次她沒有出面……我把達拿都斯留在地面上，一個人去的奧林匹斯。如果聽從他的建議，恨不得能讓冥府的軍隊全部武裝的跟從我過去才好。對此，他已經和我鬧了幾天的脾氣了。」

　　頭痛的輕笑了一聲，聽聞著弟弟和自己的主上鬧著彆扭的事情，休普諾斯歎了口氣：「弟弟他，還是對奧林匹斯有很大的怨氣啊……不過，站在他的角度來想，確實是無法相信曾經陷害過我們的天界那邊能以和平的姿態來和陛下接觸。對此，陛下請原諒……」

　　揮手打斷了休普諾斯的道歉，哈迪斯將手放在比自己高出很多的下屬肩膀上：「休普諾斯，不是說過了，你們是我的部下，但是更是我珍視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像達拿都斯那樣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對待我，而不是這樣……」

　　「別，哈迪斯……那樣的話，本來就很相象的我們，你豈不是更分辨不出來了……」英俊的男子溫和的說笑著，微微彎下腰看著自己的主上：「對不起，可能是我的性格使然……但是，請相信我們都是同樣的。你是我們發誓過要效忠的人，我想，我只是想要表明自己曾經的誓言——休普諾斯是永遠都會跟從冥王的。」

　　撇了下嘴角，哈迪斯皺著眉頭小聲說：「真受不了啊……希望，你以後不要像他們兩個就可以了。」

　　嗯，點頭。

　　「說道這個……陛下要將希望大人的事情如何處理呢，我想，就算是宙斯肯放手希望大人的歸屬權，蕾亞那邊在得知了這個事情後也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所以，這件事情我們也許要從長計議一下，以免……」

　　「啊，今天天氣真好啊！」對著黑的不再有第二顏色的冥府天空讚歎了一句，我的大人輕輕的拍著我的背，伸手拿起了地上的袋子，然後轉過臉露出了一個輕鬆的微笑：「休普諾斯，我帶她去玩一會兒，你先回去吧。」

　　欲言又止的休普諾斯終於還是什麼都沒說，他在我們一起消失前，低下頭安靜的行禮。

　　我看的出來，哈迪斯大人似乎在逃避著什麼呢，所以，當我問道他是不是喜歡所以才在這個地方建立帝國的時候，大人立刻給了我口氣肯定的答覆。

　　「不愛？」

　　「嗯，一點也不。」仰躺在黑色礫石上的冥王陛下翻了一個身，伸出手從我捧在懷裡的果盤中取出一個桑椹吃：「你呢，喜歡這裡麼？」

　　他將我帶入的這個幻境，是個沒有生命的地方。一切都停留在世界開始的時候，宏偉荒涼。

　　「回大人的話，不喜歡。」我說：「這裡和奧林匹斯簡直是天壤之別。」

　　哈迪斯笑了，他的笑容像燃燒的火焰一樣明亮：「這就是宙斯容忍我可以存在的住所，說實話，這裡比地面可是差遠了。好在波士頓已經為我做出了幾條水道，不過……大部分都很怪異，」說到自己這個弟弟的時候哈迪斯的臉上總是露出一種親切的笑意：「他從小就這樣，太過於調皮了。」

　　他又翻了下身恢復了仰躺的狀態，而天空依然是壓的人喘不過氣的濃重黑色。我跪坐在他身邊，手裡是一大捧帶著新鮮的露水的果子。

　　「唔……好酸。」咬了一口黃色果實的哈迪斯捂住臉頰咪起了眼睛，他欠起身將那個咬過一口的東西遞給我：「這個、這個太酸了，你嘗嘗看。」

　　「哦。」我拿過那個被叫做檸檬的東西，然後慢慢的在哈迪斯吃驚的目光中把剩下的全部吃掉了。

　　「啊啊……」他爬過來捏住我的臉：「快、快吐出來，你不覺得那個味道過分嗎？」

　　搖頭，不覺得啊。被捏的感覺卻很過分……對了，我還沒有味覺……

　　「大人，你很愛迪梅爾嗎？」

　　愣了一下，冥王隨即伸出手來，把我的頭髮揉成了一團亂草的樣子：「小孩子不要關心大人的事情。」

　　「什麼嘛……」一邊打滾避開他的手，我一邊反抗的說：「我比你們都要大很多，要知道，你還沒有出生的時候我就存在了。」

　　「那又怎樣，你看起來只有幼兒的樣子，而且還什麼都不知道，無法理解。」停下罪惡之手的哈迪斯歎了口氣，又替我將揉亂的頭髮拉直：「真希望你馬上就能長大……啊，這就是所謂的做父親的心願嗎……哎呀！」

　　張嘴咬住他的手背，我瞪視著大人的眼睛，並且錯動著牙齒：「裡故恨，西呼五（你過分，欺負我）……」

　　「痛……」他面無表情的。

　　「~~~~」繼續加重力度。

　　「真的會痛……」大人的嘴角抽搐：「下次不敢了。」

　　「會西呼五喵（還欺負我嗎）？」

　　搖頭，並且遞過來一個蘋果：「乖，吃這個吧。」

　　「哦。」放開被咬出一圈青紫的手背，我伸手去接那個蘋果。鬱悶的縮回手的冥王大人湊近了看了看我的嘴，然後慢慢的退了回去躺在石面上傷心的縮成一團：「……早知道會咬人，就不給你牙齒了……那樣看起來怪一些，可是很安全……」

　　「……大人！」

　　「嗯？」

　　我捂著自己的嘴巴，剛剛有一絲奇異的感覺在充滿了汁水的果子中飛濺出來。

　　「我想……我又明白了一件事情呢。」

　　「呵呵∼∼」

　　甜的味道就是這個時候被發現的。

　　「哈迪斯，你藏到哪裡去了？」有人在喊著大人的名字，我小心的從高高的礫石堆上探出頭——下面的空地上怒火萬丈的達拿都斯好像要抓狂一樣的在層層的石筍間尋覓著：「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間，宙斯的軍隊要和我們開戰了，快出來！」

　　回過頭，我的大人卻似乎在想著別的事情，他閉上眼，輕輕的嗅著果子間夾雜的鮮花的香氣：「迪梅爾，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找一個機會見到她……」

　　「嗯，如果你再不出現的話，我想就沒有機會去向您的弟弟道謝了。」用溫和的口氣打斷了冥王的，是忽然出現在我們身邊的英俊男子：「大人，宙斯派使者過來了。」

　　「知道了，休普諾斯。」坐起身來的冥王立刻恢復了高貴的氣質：「是來宣戰的麼？」

　　溫柔的注視著自己的王，雙子神之一的休普諾斯還是保持著謙恭的態度：「啊，弟弟他過於緊張了，不是像他說的那樣……過來的這位神祗帶來了禮物，說是為了幾天前的幫助而道謝……」

　　「有什麼好感謝的，不過是因為那個渴望著出世的孩子的願望太強烈，我只是順便幫忙而以。」這樣說著，哈迪斯還是站了起來：「我過去看看，你留在這裡和希望在一起，我馬上回來。」修長的身影閃爍了一下然後就在黑暗中消失了。

　　回頭，走過來坐在我身邊的男子用手指撥開了了垂落在我臉上的黑髮。

　　「女神，這裡還住的習慣嗎？」好聽的嗓音，美麗的如同星辰的男人微笑著注視我的眼睛。

　　「還好了，休普諾斯大人。」用禮貌的言辭回復著他的關心，我拿出懷裡的果子送給他：「這個是大人的愛人送來的。」

　　「嗯，還是不要了……這個可是大人的寶貝，給他留著吧。我們如果想要就隨時可以去地面上摘一些回來，可是……」忽然有些落寞起來的休普諾斯搖了搖頭：「他卻不能隨便的出現在陽光之下。對於現在緊張的局面，哈迪斯付出了很多的犧牲。」

　　「怎麼，不可以隨時去見對方嗎，這是為什麼？」

　　微笑著的男子也仰躺在我的身邊，好像剛剛冥王的那個樣子看著黑色的天空：「他是宙斯最大的心腹大患，對於弟弟來講，這位隱藏著巨大能力的哥哥隨時可能成為自己的競爭者，所以，哈迪斯的每一次行動都會左右著奧林匹斯的軍事力量的部署……」

　　因為不想惹起不必要的衝突，所以才不能去大地上嗎？

　　雖然一直一直的微笑著，我的大人卻不像看上去那麼幸福。

　　「不過，也許有一天，我們會迎來我們的女王呢。不過現在的樣子確實有些寒酸了……」不好意思的男子坐起身看著一望無際的蒼涼暗地：「等事態再平靜一些，我和弟弟便計畫著要給我們的大人建立自己的城。」

　　「達拿都斯大人嗎？」有些疑問，那個傢伙總是一副很彆扭的樣子，即使是在冥王大人面前也依然會表現出桀驁不馴的態度。

　　「是啊，呵呵~~」作為哥哥的休普諾斯輕聲的笑著：「其實，那個孩子是很善良的……雖然他不說，可是我知道，弟弟是非常喜歡希望的。」

　　真的嗎？我看著雙生子的兄長，他對我肯定的點著頭，坐起來用衣角擦著我臉上吃的到處都是的果汁：「弟弟他很高傲，他總是學不會和人交往。我可以體會到他的心情，要知道，我們是一體的兄弟啊……啊，真可愛呢，小希望~」

　　雖然還是不怎麼相信，可是我的心裡似乎對那位凶巴巴的弟弟放鬆了一點點了。

　　相比之下，我更喜歡這位溫和的哥哥，他也真可愛啊。

　　「休普諾斯，」我想，那個可以告訴他吧：「我有一個想法，就是用自己的力量為你們做一點事情——不是要迎接自己的女王嗎？當然要體面一些了。所以，我要送給大人一座城市，真正的，像奧林匹斯一樣的美麗城市。」


第79章 星

　　「大人，你這樣……會頭暈嗎？」

　　我向上看了一會兒，然後拿起羊角裝的櫻桃伸手送上去——哈迪斯大人用腳鉤在金銀葉片的巨大胡楊樹枝條上，倒吊在那裡，佩戴著寶石的黑髮和長袍統統都垂下來，然後一隻手放在下巴上做出沉思的樣子。

　　這棵胡楊是冥府唯一的植物，它不需要陽光也可以茂盛的成長著，可是在我看來，它根本就缺少作為植物的感覺——整棵樹好像是要插到天空中去一樣的高大，而且沒有一絲的綠色，所有的葉子都好像是被整齊的分開了一樣，一邊是金色，另一邊是銀色。

　　「嗯……即使是改變了觀看的角度，還是感覺很沒意思呢……」

　　我轉身看了看被用到過來的視角遙望的遠方，然後轉過頭拉住垂落的長髮：「大人，你就算是轉再多次也是一樣的，那裡只有一片黑暗啊。」

　　哇！呆住……羊角中的櫻桃已經都消失了，抬起頭，哈迪斯面無表情的繼續看著遙遠的暗夜——他不會連核都吃下去了吧。

　　「還是會有一些不同的……過來，」他伸出雙臂：「一起到過來看看。」

　　好吧，飛過去倒著撲進他的懷裡，我的大人微笑著撥開垂我在他臉上的髮絲，攬住我的雙臂收緊了一下，然後用很輕很輕的聲音溫柔的說了一句：「突然有點擔心了，希望真的是個很純潔的孩子，太容易被拐騙了……」

　　……沉默了，他又在鬱悶我。

　　不過，在輕微搖晃著的大人懷裡，有一種很安逸的感覺。這個就是被眾神稱為「幸福」的心情嗎？

　　我轉過身，蹭蹭冥王的臉頰：「我的大人，有一件事情想要告訴你……」

　　「嗯？」大人呼出的氣息都帶著櫻桃的甜香。

　　冥王大人真的是很溫和的人呢。

　　過了短暫的呆滯之後，這個睜大了眼睛的男子就不是剛才的樣子了，他拼命的搖晃著我的肩膀：「什麼！！你……你竟然……」

　　浮動在身體周圍的小寶石被稀裡嘩啦的搖散了下去，一起掉下去的還有被兜在衣服裡吃的非常乾淨的櫻桃核。

　　「城市！一個城市嗎？」吃驚的重複著我表述的意思，哈迪斯看著我的眼睛，然後緊緊的將我攬在懷裡：「不可以！我的孩子，你會因為這樣的工程而衰竭下去的……」

　　頭被壓在他的肩膀上，我還是點了點頭：「我知道的啊，該亞已經告訴過我了，我會在完工後的幾千年裡都沒有什麼能力……大人，你是說『我的孩子』嗎……」

　　他那樣稱呼我——我的孩子，希望終於有了歸屬的神啊。

　　真好。

　　幾天前，我去了冥府最幽深的地方，在那裡，有一處不像其他地方一樣溝壑縱橫的平原。

　　就在這裡好了。

　　冥府的大地中最宏偉平坦的地方，黑暗國度的中心。

　　我仰望著本來應該是天空的地方，那裡淤積著最厚重的顏色。

　　它會為我而改變的。

　　好像是諷刺一般，希望女神本身是從來不會有希望的，這是我唯一無法掌握的願望。可是，即使我不能遂意的講出自己的願望，還是可以在心裡承接下別人的希冀。

　　哈迪斯，我要送給你那座全世界最美麗的城市。而大人的愛人，那位用自己的力量支撐著大地上所有植物生存的女神，一定也會喜歡這裡的。

　　「毗鄰在原點的大母神啊，希望在這裡呼喚你……」祈禱的聲音推動了萬年來的空曠荒涼中的空氣，好像是衝破了凝結的壁壘一樣向四周飛散開。我站在由神力圈出的銀色的範圍中心大聲的呼喚著：「在聽到我的呼喚時就請回答吧，大母神該亞！」

　　大地震顫了一下，我退後了一步，剛剛在我腳下的岩石轟鳴著分裂開了，強勁的灼熱蒸汽發出怒吼的轟鳴從岩漿噴湧的裂縫中狂躁的激射而出，明亮的紅色立刻將世界映襯成了一片宏偉的壯麗。

　　「希望之神，是你在召喚我嗎？」有女人的聲音從蒸汽中傳出來，用千萬人同時說話的口音，帶著呼吸一般的嘶聲震動著大地：「要在這裡做什麼呢？」

　　「該亞，請把這塊地方給我。」

　　「嗯……希望之神啊，你是要為哈迪斯獻上自己的禮物嗎？」

　　「是的，該亞，所以我需要可以依存在你身體上的這塊基石之地，請把它給我吧。」

　　「可以的，希望，如果這是你的要求的話……但是，這個工程會非常浩大漫長，你要獨自完成嗎？要知道，雖然同樣是初始神，可是你的能力才剛剛被開啟……而且，在這漫長的時間裡，你會因為神力的消耗而瀕於衰竭，需要千年才可以復原。」

　　「我知道的，該亞。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我的希望只有這一個而已。」

　　大地沉默了，過了很久，她終於開口應允了我：「好吧，希望女神，我將這塊土地送交於你來幫助你完成心願，不過……要知道，你無法將這裡建成真正如同奧林匹斯一樣的城市啊……」她的聲音隨著凝固在地表的岩漿一同冷卻的消失了。

　　我知道，該亞說的那個我無法完成的是什麼。

　　我無法給與的，就是有著陽光的藍天。那種東西是被奧林匹斯管控的，沒有任何方法可以將它帶入這幽暗的地方。

　　沒有那個，我的禮物就無法完整。

　　不過，我已經想到解決這個的辦法了，因為我的那個能力——雖然無法創造太陽，但是，我會用世間最璀璨的夢幻來點綴這個荒蕪的世界的。

　　希望女神的本體，就是依附於大地上的晶瑩寶石，用完美的截面清晰反射出的微弱閃光，如果讓它們彙集在天空，應該可以給這片大地提供耀眼的光芒吧。

　　能夠在黑夜中閃爍的，那就是——星。

　　亮銀色的光環在地面上印出了完美的圓形，應允之地被劃分出來，移交到我的手裡。

　　微笑，我的第一塊基石，有了豎立的地方。

　　「……就是這樣，我已經拿到了許可哦，而且這裡什麼都有，連石料都是上等的……」

　　「所以我說不可以！」

　　哈迪斯大人？

　　在聽到我說的要建立一個城市的事情之後，他……他似乎在生氣著，我不能確定他現在的態度，於是只有愣在這裡。

　　作為新生的女神，我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比方說，體會對方的心情等等，我還無法明白，他是在擔心我，還是厭惡我所做的事情。

　　「我不會同意的，放棄吧，希望，沒有那個城市我也會很快樂，我不需要你為了我耗費那麼多的神力。」好像很激動，冥王快速的否定著我的提議：「要知道，那樣的時間會相當的漫長，雖然我們是神……你會慢慢的衰竭的。」

　　拉住他的手，我搖了搖頭：「大人，你別否決我的好意，休普諾斯和達拿都斯都希望你能有一個像樣的城市來迎娶自己的愛人，就像奧林匹斯那樣的……而你，不也是愛著地面上的生命們嗎？請讓我給你那樣的城市吧，遠離毒氣和熔岩的一個地方，可以讓大地女神的植物自由的生長……」

　　我的大人沉默了。我抓著他的長髮，然後把臉頰靠近他的胸前，過了很久，我聽見哈迪斯重重的呼了一口氣。

　　「冥王，請不要騙我，告訴我，如果我建立了那個城市，你會討厭我嗎？」

　　摸摸放在我頭上的手，我抬起頭看著他，和我對視著的英俊男子皺起了眉頭，他的口型努力的向著「是」的方向發展，可是最後被說出來的還是：「不會的。」

　　「真的？」

　　「就算是那樣，我也不會讓你去耗費自己的神力的。」

　　啊，放心了，他是在擔心我，我的大人就是溫和的人呢。

　　「哈迪斯陛下，如果我因為衰竭而無法自保的話，你還會保護我嗎？」閉上眼，靠在大人的胸膛上，成熟的果子的味道包圍著我：「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我已經開始動工好多天了，城市的街道已經設定完畢，而基石也奠定下了……大人，你要知道啊，希望從來不會有自己的願望存在的，而這一次，是我的第一個心願——給你一個不再是永恆黑暗的城市，然後，迎接入你的愛人，大家的皇后。這樣做，可以讓大人真正的快樂起來。」

　　「希望，你……」

　　「不要再拒絕了，我想要你快樂，接受我的城市吧，然後和大人喜歡的女神生活在這裡，好嗎？」

　　和我對視著的黑色眼睛裡好像藏著整個夜空，我的大人的臉上是我從未見到過的表情，好像是第一次見到我一樣。終於，哈迪斯微笑了：「我的小女神，我接受你的這份禮物，而且，即使你失去了所有神力，我都會保護你的。」

　　「嗯，我相信你啊，哈迪斯，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對了，請給那個城市起一個名字吧。」

　　將目光從我臉上移開的冥府之王注視著面前無盡的永恆暗夜，眼睛中群星閃爍，他緩慢的說出了那個名字：「Elysium，就叫Elysium吧，樂土，我們的希望之地。」

　　好的，我伸出手摸摸他的臉，大人眼睛裡的星星是濕潤的。

　　「喂，你們在那裡幹什麼呢？」

　　一身黑色鎧甲的達拿都斯拿著羊皮的卷軸站在樹下，睜大了眼睛看著我們：「那只為什麼總是要粘在你身上？」

　　「原因……」哈迪斯閉上眼繼續搖晃著：「因為我喜歡這個孩子……你嫉妒了？我肩膀還有位置，歡迎你也粘過來……要過來嗎，靠一下？」

　　達拿都斯露出了殺人的眼神和我對視了一下，然後低下頭，舉起了手裡的羊皮卷：「這裡是提豐一族使者送過來的歸降書，讓這些怪物寫出字來真是可怕的事情……不過，我還是想說……那誰，你現在的樣子就好像母蝙蝠帶著小蝙蝠……」

　　冥府之主哈迪斯陛下嘴角抽搐：「你……住……口……」


第80章 青空

　　「不，不可以，把它們拿下來……」

　　「已經放在那裡了，我不想重來一次。」

　　「就算你自己不動手，我也會用雷電把它們統統的震落下來！現在你已經長大到了傳說中的反抗期嗎？越來越不聽話了！聽我說，我不要那個，把它們拿下來！」

　　「……」

　　「……喂，怎麼了……哇啊！好了，我不是那個意思了，別生氣……」

　　「……」

　　「……那個，真的不需要啊，我可以用火光……」低下頭看著我的冥界之王換了一副勸說的溫柔樣子，吹開了散亂的垂落在臉上的黑髮：「多一些火把和祭壇就足夠照亮這裡了……乖，我不需要那麼多的星星……乖，你不能理解我的痛苦的……放手啊！不要再掐我的臉了，喂……」

　　噘著嘴放開了手，我繼續將從手心中凝聚出的一顆顆鑽石升起到合適的位置，讓它們互相折射出最完美的光芒來。

　　快要完成了，我的城。

　　頂端盛開出明亮的金色花紋的巨柱上蔓延出用純銀打造出的花枝，而藍的發紫的剔透寶石就點綴在它們中間。由無數這樣的光潔的白色巨石柱支撐起的神殿像是高聳的山嶺錯落起伏的由中心的位置整齊的分佈開來，回廊和噴泉夾雜其中。每一處，都有無數的精巧花飾奢華著極致的美麗。宏偉寬廣的街道，平整的巨石用華麗的拼綴方式描述了神祗的高貴，它們的上面流動著的是金色的祝福的符號，折射著天空上宛如真實的陽光一樣閃爍的東西。

　　只是，哈迪斯大人對於我這樣做有些生氣。他已經阻止我很多次了，就是不想要那能真實的反射出光芒的星體。而我也開始和他對著幹，就是不將那些發光的東西收回來。

　　這是我第一次忤逆他的意思，我知道，善良的冥王大人擔心的是什麼——每一塊閃爍出光芒的星都是我的鑽石，用我作為乾淨剔透的鑽石的本體的一部分分離出來的，發出光芒的星。

　　有了這些「星」，我的城市就有了真正藍色的天空，無數的淡藍色寶石精確的反射著微弱的，由冥府的諸神在半空中點燃的火光，在經過重重衍射之後，幻化出了一片純淨的藍天。

　　我的本體在飛速的分解著，因為做了那個，能力也快速的下降了，我想，在這個工程完全竣工的時候，我可能就會變成毫無一絲神力的樣子了。哈迪斯對此擔心的很，雖然我告訴過他，會在竣工的時候削弱到很脆弱的程度，可是，他還是無法接受我那樣耗費神力的事情。

　　他怕我會變成和被雅典娜做出來的那種生物一樣。

　　「對了，我還有件事要告訴你，」最近的一次例行的「押送」我出來散步的時候，我的大人一邊倒退著走在我面前，一邊用溫柔目光看著我，笑著說外面的新聞：「普羅米修士和雅典娜做了種東西出來，叫做『人』的，是參照著咱們作的，宙斯對這件事很是讚賞，還應他們的要求將一塊土地圈出來好讓這兩個禍害把這件事搞大……對了，你等我一下，我給你看一件小東西。」

　　我的大人忽然想起什麼一樣轉身腳步輕快的跑走了，黑色的斗篷好像烏雲一樣飄散在他的身後。我沒有說話，在這幾百年裡，外面發生了一些事情，都是幾萬年來從不曾有過的。

　　神族在這幾千年的時間裡幾乎征服了大地上所有的地方，甚至連擁有著毫無憐憫的渴戰之心的魔獸提豐一族也臣服在神祗的腳下。

　　我一直在這暗夜的幻境裡面，從來不去關心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當冥王又出現的時候，手裡竟然牽著一隻奇怪的動物給我看——一條三隻頭的怪物！

　　「大人，這是什麼？」睜大了眼睛，我看著那條緊繃著身體露出利齒的東西，它的三個頭都在注視著我，姿態桀驁的用斜視的眼神上下打量著。

　　「啊，很可愛吧，它也是提豐的眾子之一呢。」整個身體都撲在了那個怪物上面，哈迪斯閉起眼睛抱住了那個也眯著3對眼睛，回頭蹭他的怪物：「這個叫做『狗』，是非常非常好玩，又很可愛的小傢伙，主要的是，它很忠誠呢。」

　　「忠誠是什麼……就是長成這麼分裂的樣子嗎？」

　　那東西在聽見我這樣說之後狂吠。

　　搖頭……我依然依然的不明白一些事情。

　　「它們怎麼玩呢？」

　　「嗯……」大人仰起頭考慮了一會兒：「比方說這樣——我丟出一個棍子，然後發出命令，它會立刻幫我把棍子銜回來！是不是很可愛！」

　　我繼續搖頭：「那算什麼，達拿都斯也可以這樣做啊。」

　　遠處，被我用手指著的向這裡走過來的達拿都斯不知道為什麼的趔趄了一下，手裡的羊皮卷公文撒了一地。而那天的羊奶裡好像放了10倍的糖，或者說，他送過來的就是用一壺加了奶的糖漿。

　　哈迪斯大人給大狗的三個頭分別起了名字，好讓他們中的某一個狂吠的時候另兩個能被呵止住。「大人可以讓它們一起閉嘴。」我這樣說，他馬上反對，說這樣就沒有意思了，會把狗憋瘋。後來，我知道他還是給那個怪物統一的起了個名字「格卑洛斯」，好讓它們一起跑起來，而不是每次都要呼喚它們三次。

　　達拿都斯看到我的時候依然會是一幅冷冷的樣子，相比下，我更喜歡的還是休普諾斯大人，他總是在回到冥界的時候來看我，有時候帶回鮮花，有時會帶回精巧的貝殼。還會給我講外面的世界的樣子，在他的描述中，我似乎覺得自己就跟在他的身邊，走遍了地面上的每一個地方。

　　「那個……我的女神，你這段時間要照顧好自己，要在哈迪陛下不過來監督工作的時候偷一些懶。」開著玩笑的休普諾斯大人會在離去時將我拉去和他站在一起比一比身高，他的手擦過我的頭頂停留在自己的胸前：「好像又高了一些，要快些長大哦，我們有一個約定呢。」

　　微帶暗灰的，尚未完工的青空之下，俊美的的少年向我揮手道別。休普諾斯是一個脾氣溫和的人，英俊非常的臉頰上總是帶著安靜的笑意。

　　我渴望與他下一次的相見。

　　大家其實都在關心著我呢，我知道，因為那種感覺叫做幸福。

　　但是，幸福就是如此短暫的東西。

　　我的城市，在它們於大地的中心宏偉莊嚴的聳立起來，即將被用最高貴的顏色去裝飾的時候……

　　一支軍隊駐紮在了塔爾塔洛斯的境外。

　　冥王哈迪斯的弟弟，位於眾神之主的上位者，全能的神王——宙斯用毫無商討的姿態來要回他的扣子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31

第81章 廢城

　　戰爭開始了，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早先的時候，宙斯曾經來找過我幾次，但是他只是站在天空和大地的邊緣，從來沒有進入過冥王大人的國界。休普諾斯過來稟報，說宙斯是來請求哥哥把該亞送他的鑽石扣子還給他的，正和我聊天的哈迪斯大人就牽著那條代表忠誠的三頭狗走到地面去見他。

　　「我把他帶到一個全部都是寶石的地方讓他自己動手找，告訴他實在不行就全拿走，我的東西總是亂扔，應該在這裡面……」回來後的哈迪斯笑著說：「我還讓宙斯多在這裡留一會兒，一邊說著：『看看我新弄來的一個怪物，三個頭的。』，一邊給狗狗示意，一旁的埋伏的格貝羅斯就沖了出來，三條舌頭把宙斯的外袍一通猛舔……」

　　宙斯走的時候滿臉都是濕乎乎的，背後還有幾個爪印。大人一邊跟我描述當時的場面，一邊笑得前仰後合，那個怪傢伙也笑，三個頭都呼呼的喘著氣。我撅著嘴盯著它們，小心著一不注意它們就會撲上來把我的長袍也撕開幾個口子。

　　「後來……後來他就那樣走掉了？」

　　「嗯，是啊！」陽光燦爛的笑著，我的大人露出非常放鬆的表情，伸出手摸著我的臉頰。

　　哈迪斯大人……

　　他的掌心上殘留著漸漸退去的紅色印記——那些印記屬於那把被稱為「雷鳴」的神劍劍柄上的瑰麗花紋。我可以想像到他和宙斯見面的時候，在黑色的，霧氣一樣的長袍下，緊緊攥住重劍的手。

　　皺起眉頭，我已經從看護著我的神們那裡學會了那種無法平復的心情——蟄伏在地底的冥府大軍剛剛全部被調動起來，我聽到影之帝國的兵士們鎧甲互相碰撞的聲音……

　　我學會了歎息——擔心，不是一般的在擔心著，我作為曾經最貼近宙斯的神，知道他是不會那麼善罷甘休的。

　　宙斯想要得到的，就會用盡方法去弄到手。

　　在我的大人一如往昔的平靜微笑下，整個地面下的士兵在集結……哈迪斯大人以為我不會聽到的一些嘈雜的聲音徹夜的響著。終於，我忍不住的偷偷跑去地府的最底層，那裡是我從未進入的地方，在燒的發紅的地下熔岩之河旁，一些礦物被開採出來，融煉成鋒利的武器和戰甲。

　　「怎麼到這裡來了，快回去！」

　　回過頭，是全副武裝著的達拿都斯。

　　「弟弟大人，告訴我，是不是要開戰了？」手指緊緊的拉著衣服上的絲帶，這裡的混亂和灼熱讓我非常不自在：「發生這樣的事情……是不是……因為我……」

　　「亂講！」他立刻呵斥了一句，隨後便走過來，一身的鎧甲碰撞著發出金屬的聲音。我知道，他一定又要把我推開了，於是低下頭想要躲到一邊去。可是隨即發生的事情卻讓我吃了一驚——他竟然把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什麼？抬起頭，用堅定的姿態站立在我對面的英俊神祗，正用銳利的目光注視著我的眼睛：「是誰對你那麼說的，還是你自己這樣亂想？小笨蛋……」

　　「弟……弟弟大人！」

　　「叫我達拿都斯，笨孩子……快回去吧，那傢伙看到你來這裡會擔心的，聽話。」

　　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忽然用溫柔的態度對待我的達拿都斯……是啊，正如休普諾斯所說過的那樣，他其實也是喜歡著我的……

　　他回過頭要離開，我立刻拉住了他的手腕：「等一下，弟……達拿都斯大人，請告訴我是不是要有戰爭了，是要和宙斯開戰嗎？」

　　「不，是宙斯和我們開戰。不用亂想，你只是他挑起事端的一個藉口而已。」一直一直用厭煩的表情看著我的達拿都斯，在我的面前第一次的露出了笑容：「回去吧，不會有事的。」

　　不會有事的……嗎？

　　不，那些和宙斯一起出入戰場的日子，我經常是會和他一起浴血的！

　　「嗨，我的小女神。」

　　回過頭，冥府永遠無法晴朗起來的天空下，我最信任的神祗站在我的身後，一身閃爍著星光的鎧甲。

　　「哈迪斯，」達拿都斯簡單的打著招呼：「你的寵物跑出來了啊。」

　　「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一邊微笑著，哈迪斯大人一邊伸出雙手向我走來：「不乖哦，這裡可不是你這樣的小孩子應該來的地方。」

　　「可是……大人……」

　　「啊，今天沒有果子帶過來，不過，我可以給你一些沒藥……」哈迪斯的手在我的臉頰旁停了下來——他的護腕上如同利齒一般的銳刺險些刺透我的脖子。

　　因此停下了通常撫摸我的動作，我的大人眼睛裡忽然出現了灰色的霧。

　　「回到你的城中去吧，在我回來之前，不要出來，聽話。」

　　沉默著，我無法理解他的心情：「……知道了，我的大人。」

　　他們一起轉身離開了。厚重的鎧甲上突出著鋒利的尖刺，我看到過他這樣穿戴過，那個時候，他的敵人是自己的父親，而這一次，他要面對的是自己的弟弟……

　　然後，就傳來了奧林匹斯的大軍開赴到了冥界入口的消息。

　　後來的日子裡，我的城又一次的安靜下來。站立在高高的神殿頂端的我，在一片寂靜中，卻能夠感覺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什麼力量在衝撞著，地動山搖。

　　而集結了一切美麗的，卻沒有一位神來欣賞的空曠城市中，甚至，整個冥府的最中心都安靜了下去。在無盡的默然中，只有我一個人的聲音，簡單的重複著那些枯燥的指令，指引著世界上最堅硬的物質在我的面前分離開又重新組合，呈現出華麗的景色。

　　我要把最美麗的希望給我最信任的人……

　　可是……我是在做什麼啊？

　　如果沒有這個城市的牽絆……如果沒有因為信任而想要在一起的他們……如果不曾因為毫無理由的依賴而要求進入這裡……如果聽從哈迪斯的話，一開始就留在地面上……如果，我不曾體會過寵愛的溫柔與希望的情感……

　　就不會有這場爭鬥。

　　當最後一枚藍色的寶石被鑲嵌在用精金打造的城門上時，紅金蔓延出美麗的藤蘿花蔓的紋樣也恰好完成。

　　沒有任何神祗知道，這個城市已經完工了……

　　是的啊，沒人在乎它已經完工了。


第82章 止戰的對立

　　貫穿了金色的阿格隆河的，是由空中的火光將似乎是猛獸的利齒一樣尖銳矗立的懸崖之影投射交叉出的一線深色的暗影，這條暗影在闇霧氤氳的河面上筆直的伸出，通往陰暗世界的盡頭。

　　此處便是承載著冥府的神祗出入影之帝國的——滅寂之路。

　　殘存下來的能力雖然衰微，我依然可以招喚出絢麗的輝光來照亮前行的方向。

　　希望，要出去。

　　輕輕的腳步踩踏在影子投射的通路上，沒有任何聲音，絲樣的盤旋著的光芒跟隨著向前的腳步，像是推開塵埃的風一般，吹散了不滅的永恆之夜。

　　「大人，您要去哪裡？」看守著冥府的神官身披沉重的甲胄，他伏下身對我行禮：「請回去，希望大人，再向前就走出冥王陛下的結界了。」

　　他們是誰？

　　一張張我不熟悉的面孔嚴肅謙恭的低伏在我面前。這個時候，我才剛剛發現自己的世界並非想像的那麼大。我熟識的，只是主動和我交流的神祗們，除了他們，我甚至從未想過去結識他人。

　　希望啊，希望……在這千年的時間裡，你的日子和還是一顆寶石狀態的時候有什麼分別……

　　「請告訴我，外面的戰況如何？」輕聲的歎息，小聲的問著留下的守軍，即使他們已經彎下身體，我依然需要仰望他們。

　　「……」

　　「不用隱瞞了，我聽見刀鋒相撞的聲音，殺戮的氣息已經傳入了地府的最下層……」我向前一步，再次問道：「告訴我，他們現在的戰況如何？」

　　「……」低垂著頭顱的戰士默默的把身體降低，卻不再多說一句。

　　你們……為什麼不理睬我？是因為我如此軟弱的身體，對這場戰鬥毫無用處的嗎？

　　好了，我自己去看。

　　「等一下，希望大人！」

　　空氣忽然有了凜冽的擠壓感，隨著這樣的感覺，從虛空中出現了暗影——攔在我面前的，是披堅持銳的黑甲戰士們，他們用身體阻止著我向前的腳步。

　　「請女神退回，大人交待過，只有這裡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們會保護……」

　　帶著緊張感的話語突兀的被間隔在寶石建立的牆壁的另一端——從地面上忽然長出的礦石結晶將冥府的戰士封在裡面，他們吃驚的看著我走過他們身邊，只能徒勞的拍打著透明、卻一時無法穿透的壁壘。

　　不要，我不能明知他們在浴血奮戰，卻毫無反應的待在這個「安全」的地方……希望明白了，這裡並非是我應該進入的地方，從一開始，我就應該停留在地面上……所以，我也不想因為自己而將你也陷入危險的境地，我最信任的大人啊……

　　我會離開你。

　　除此之外，什麼都做不了，這樣的我……

　　本來，我們，從原點中誕生的神祗們，應該都是完美的戰士，擁有著破壞一切的能力。可是，在第一代的神祗中，只有我……只有我是沒有戰鬥能力的！

　　這一切，都是因為幾千年前的那次初遇。

　　「該亞，它看上去真美。這個……就是希望吧？」

　　宙斯，站立在該亞的神殿中俯視著靜靜躺在大地上的我，他很年輕，英武俊俏的臉頰帶著滿滿的自信。

　　「把這個給我吧，該亞。」他這樣說，手指撫摸過我透明的身體。

　　大地因此而悸動不止，如同千人同時發聲一樣的，從時間和空間的盡頭響起了那個聲音：「宙斯，我的孩子，你真的要起身去反抗你的父親嗎？」

　　金髮的少年安靜的直起身子，層次不清的光芒將他的身體鍍上了一層金邊，攤開的兩手間似乎擁抱著整個世界一般：「該亞，請你理解我，我已經下定決心……」

　　「孩子……你要知道，每一位元神主都會背負上那個不幸的命運詛咒——他所建立起的一切必被自己的兒子推翻，並且生活在擔憂和謊言的包圍中……你做好承受如此命運的準備了嗎？」

　　溫柔的手指從我的身上再一次的掠過，隨即，我便離開了地面，落入一個溫暖的掌心裡，如同微風一樣的目光看著我，年輕的神祗說出了他的希望：

　　「我已經準備好了，該亞。我有自信令那樣的事情不發生。而現在……我只希望看到母親不再露出偽飾著的快樂表情，而是真心的笑容……所以，我要戰鬥，給她真正的自由……」

　　在鑽石的最中心位置，六翼的希望之神張開了只有它自己可以感覺到的翅膀——我接受到了第一個祈求的聲音：讓宙斯的母親真心的微笑……

　　確認。

　　「希望，你要和他一起離開麼……我明白了……」深深的歎息著，大地再次的顫動不止：「宙斯，我把它送給你——希望，有了它，你便可以實現你想要得到天下的目的……」

　　歡快的笑著，我被宙斯放入了最貼近胸口的地方：「謝謝你，該亞，我會善待它的。但是，對於世界來講，希望的能力過於的強大了，所以，我請求你，希望之神——當我得到天下時，請你放棄能夠左右局勢的攻擊能力……」

　　「怎麼，我的孩子，你難道不想永遠由這位大能者輔佐嗎？要知道，得到了希望，也就是穩固的掌控了天下……」

　　輕輕的閉上雙目，宙斯有力的手指收攏在我周圍：「那樣，我自己就沒有價值可以向母親證明了……」少年的手掌忽然的張開，我被拋向了空中，留下一串閃爍的星光後再度被他的掌握在手中：「我可不想總是依賴你的幫助。」

　　明白了，在宙斯得到天下後，就放棄進攻的能力，確認。

　　這樣微弱的聲音，他應該是沒有聽到吧，緊緊的用手掌將我按壓在胸前的年輕神祗快速的跑出了該亞的神殿，沖向新世界的廣闊天地……

　　以後的事情，如同該亞允諾的那樣，宙斯的軍隊在希望的神力指引下順利的得到了天下。而在他坐上天界最頂端的寶座時，希望的戰鬥能力就被封印了起來……一切似乎都非常完美的結局了，可是在推翻了自己丈夫的□□後，宙斯的母親蕾亞，依然根本就沒有真心的微笑過……

　　宙斯也沒有把對他來說已經無用的我還給該亞。

　　後來，哈迪斯更是給了我身體，將我完全的從原始神的靜止狀態轉換為了有著自由意識的女神，並且把我像自己的女兒一樣養大。有了身體的我，無法再次回到大地的中心去了，只能留在這個世界，和他們廝守著。

　　他們教給我體會別人的感情，教會我幸福，教會我哀傷……他、他們現在在為了我而爭鬥不止。

　　我要去阻止這場以我為理由的戰爭，因為希望已經無法為任何一位神贈與戰鬥的力量了，為什麼……

　　「請您停止在此，不要再向前了！」

　　腳步忽然邁不動了，詫異的低下頭，我的雙腿竟然被一些金色的線牽制住了。

　　光芒的命運絲線？

　　「希望女神，請您服從冥王大人的命令，回到Elysium去吧。」隨著口氣如同不如辯駁的真理一樣出現的，正是三位看透命運的女神，她們宛如投射在霧氣中的影子，手牽著手停留在我的上方，光芒幻化的絲線在她們的身邊飄散著。

　　「請止步於此，不要繼續向前。」

　　「是你們……對不起，我要去阻止他們互相爭戰，請讓開……」

　　「好久不見啊，希望女神，您越發的美麗了。看看這閃爍星光的黑髮、宛如夜空的眼睛……看到您的時候，所有神都會認為您是王的孩子呢……不過，以後他們就不會這樣認為了吧，」三位女神中的一位突然用輕快的語調說著，她伸出的手繞到我的腦後，放下了我的長髮，在四散的光芒中，如黑色絲穗的髮絲立刻捲繞著垂落在我的肩膀上：「這樣看起來會讓你更成熟，也許再過一個階段，您就會成為那尚未迎娶的皇后之下的貴人，我看到您的未來，穿著華美的王妃服飾的樣子……我的王，正在為了您而戰鬥呢。」

　　她在說什麼？

　　我一時無法理解她的意思：「對不起，請讓我出去吧，我要阻止……」

　　「您要去阻止什麼？自從您進入我們的國度時，我就從您的身後看到了彌漫在戰場上的霧靄，那些是從過去就存留下來的殺戮味道。冥王比誰都清楚，帶您進入這裡，早晚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另一位女神開口了，低沉的，略帶沙啞的聲音透露著些許的疲憊：「他早就已經開始準備著打一場戰爭了。同樣的，宙斯那邊也是如此……女神，您現在還有什麼能力可以阻止兩位大神的戰鬥呢？」

　　「請聽我說，命運女神，我曾經陪伴過宙斯，十分清楚他的能力。要知道，他的強大不容小視……讓我離開！宙斯自然會收手！」

　　「兄長總是會被看好的，這一次也將如此。」聲調又一次的轉高，勢在必得的，第三位的女神似乎在宣告著勝利的喜悅：「大戰的時間不會太長，我能看到春天的野花開放在戰場破碎的車轅旁。但是您的命運之線卻不在我的審視範圍之內，我只能聽見有無數的哭叫聲在您的雙手間傳出，看到彩虹一樣的光芒在您的身體中閃爍，它鋒利的能將大地切開。」

　　她們在說什麼？我一句都無法明白，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冥王確實是強大的，可是，你們不知道的是，他和宙斯之間的區別……

　　宙斯擁有的，不僅僅是同樣的強大，還有推翻一切的野心。

　　而我的哈迪斯大人，卻沒有得到這個天下的任何想法，他的幸福對於宙斯來說，卑微的近乎可笑，僅僅止歇於維持著永無爭端的平衡而以。

　　「和您不同，我們從未擔心過我的王會失敗，因為我們看到天下最強的神就是他。所以才會根從與他，只有這一點……和您不同……」女神們的聲音重合在一起，退去了一切感情的反復強調著。

　　而且她們說著「我們的王」啊……

　　一種被排除在外的冷漠感情包圍了我。

　　走出Elysium的我，不屬於這裡。

　　「請讓開，我必須要去見他們！」第一次的，燃燒著憤怒的火焰開始在我的心中蔓延開來，我揮了一下手，腳下的光芒之線霎那間被凸現出的礦物結晶劃開，炸裂的星光開始圍繞著我的身體旋轉起來。

　　「您越來越不聽話了呢……」輕聲的歎息著，破碎的光再度編織復原，三位女神站在高高的空中用整齊的聲音回答著我：「要知道，只是作為王的部下的我們對您的去留沒有任何的意見，這只是在服從命令而以。」

　　怎麼辦，沒有絲毫戰鬥力的我，難道真的只能在這裡任由哈迪斯他們再次的墜入征戰之中嗎？那樣的結果，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未來啊！

　　沒辦法了，只有衰微的防禦還可以抵抗一下來自命運女神的禁錮。大地再次的裂開了，大片的水晶柱綻放一般的從土壤中快速的結晶，生長，短短的時間裡，它們就完成了在地下需要耗費萬年才可以完成的完美形態。

　　「能力衰弱了呢……只有水晶嗎？這樣硬度的東西，是很容易被擊碎的啊。希望您的身體比它們堅硬一些哦。」歎息著搖頭的，是三位昏暗不清的灰色身影。暗金的線從四面八方湧來，像是有生命的東西糾纏住了我的手腳，我掙扎著，試圖掙斷這沉重的光芒。

　　「哈迪斯那傢伙不喜歡關門嗎，這可不是個好習慣……」忽然間，一個帶著嘲笑口吻的聲音在我的身邊響起，與此同時，命運女神的光芒之線忽然被一串從空出現的冰淩反射了回去。而那個剛剛卸下冰女神進攻力量的，充滿了不羈氣息的聲音卻依然輕描淡寫的繼續著：「是不是呢，總是喜歡跟隨強者的，又喜歡嚇唬小孩子的命運女神們？」

　　「你是誰？」立刻飛速的退後的女神們隨即發出了不敢相信的聲音：「難道是……您！」


第83章 海之君主的願望

　　「原來，哥哥喜歡的孩子是這個樣子的……」

　　隨著輕鬆到好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的聲音，剛剛還像是一簇簇晶體直立的冰瞬間就融化了——在我的身邊，永夜一般的濃重霧氣中出現了一位在戰甲外披著一條淡色的長袍，優雅的用雙臂環抱著自己的男子。

　　「您果然是和我想像的那麼可愛。」這樣說著的這一位輕笑了一下，用純金的繩結挽住的石青色長髮隨著俯下身子的動作垂落下來，鬆散的搭在肩膀上的鎧甲護肩上。從我身旁散發的寶石光芒映出了他身上好像是深水中最厚重的顏色凝結出的鎧甲，獵獵的披風被地府的勁風吹起，浮動在他的身後。有著大海一樣蔚藍的眼睛隱藏在柔軟的石青色髮絲後面，英挺的鼻樑下，薄唇略微上揚，吊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彎下腰來向我施禮的男子用低沉卻充滿強大感的聲線說著禮貌的話語，清冷的鎧甲反射出一層幻光。

　　「您好，希望大人，初次見面，原諒我有些突兀的到來。希望沒有讓您感到困擾，」男子用細長卻有力的手指牽起了我的指尖，隨即，輕淺的一吻便印在了我的手背上：「在下便是統禦水系之神……」

　　並非刻意展示出的，卻灑脫到不羈的神色和邪氣的微笑……沒錯，我記得他，提坦族第三代的大神之一，哈迪斯的弟弟，宙斯的兄長，擁有著優雅風度和自信氣質的海皇波賽頓。

　　「海之君主，您好，」我對他的禮貌回應的點頭：「能夠再次的見到您很高興啊……我記得在奧林匹斯也見過您幾次，這樣說來，該不算是初見吧……」

　　聽到我這樣說，海皇陛下輕聲的笑了。

　　「不能那麼說呢，我的女神……我第一次見到您的時候，您還是這樣的形態……」隨著他的話語，幾枚冰的碎片出現在我的眼前，它們飛速崩裂開碎屑後，留下了完美的碎裂斷面，而這些水結晶的光亮折射出地府恢宏的火焰氣息。

　　由水之晶體描述出的是我最初的形態，那枚鑽石飾扣。

　　「您看，那個樣子的您是無論如何都不該被稱為『神』的哦，倒是現在的樣子……應該是從一開始就有所覺悟，才會是這樣的吧……哈迪斯確實是用心良苦了。」

　　用心……良苦？

　　那是什麼意思，我的樣子，是冥王以自己為藍本贈與的，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深意？

　　只是一瞬間的發呆，在我思考著那些事情的時候，四周的空氣忽然的再度收縮，還來不及作出反應，身體就又不能動彈了。

　　怎麼回事！一絲絲的光芒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我的腳下蔓延過來，再度將我綁縛。

　　「對不起，尊敬的海皇陛下，」剛才一直都保持沉默的命運三女神又統一的開口了：「感謝您為我們阻止了這個孩子，不過……也請您暫時離開冥府吧，現在是戰時，我們恐怕會對您的到來招待不周……」

　　「啊啊，您在說什麼，是『孩子』嗎？」

　　我愣了一下，海皇苦笑著的聲音出現在我的耳邊：「孩子……那樣的稱呼對於希望女神來說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呢？您們哪位怎麼說都不會是她的母親吧……」

　　「什麼！」命運女神發出了驚呼，就在她們放出的「線」的間隙裡，開始肆虐起來的，是忽然飛舞而出的水的細絲，它們就像是有生命一樣的扭動著，用緩慢的速度成長起來，一下子就排擠開了所有的光之絲線。

　　低著頭的男子手指輕微的抖動著，好像是分心去聽著音樂打著節拍一樣，他小聲的說：「如果有人可以算是希望的親人，那也只有我的哥哥而以，是他煞費苦心的給了希望女神的身體……而不是您們——從一開始就察言觀色的以為站穩了立場，卻落得不得不跟著哈迪斯到這裡安身的命運女神們。不要搞錯了這樣的關係哦……」

　　完全不知所措的暗影一樣的女神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她們吃驚的看著自己的神力在一瞬間消除殆盡，發出了不敢相信的驚歎。

　　垂下的長髮隨著輕輕的搖頭而晃動著，海皇陛下慢慢的仰起頭，俊美的臉上帶著無奈的微笑：「或者說 『母親』這樣的位置，就是要出賣自己沒有用處的孩子呢？說著『孩子』這樣的話，卻絲毫不會去考慮著你們所要依賴的我那位沒有志氣的哥哥喜歡的希望之神自己的意見。您們是不是想過，如果這個麻煩的孩子從未存在過就好呢？能不能告訴我答案啊，三位女神大人……」

　　開裂的聲音從我的身邊傳來，冰封的壁壘在一瞬間化為了水席捲而過，它們一下子就沖走了所有的「線」，而我的身體上竟然沒有留下一滴水。

　　然後就是女子的慘叫，還有水花濺起的聲音——波賽頓動了動手指，一扇巨大的水牆直接將命運女神們推出了滅跡之路，掉入了阿格龍河。就算是神，也會被突發的事件嚇到手足無措，女神們狼狽的呼救聲隨著奔騰的河水刹那就遠去了。

　　只是簡單的一擊，冥府的女戰士就輕易的被海皇擊敗了！

　　「啊，結束了呢，我的女神。」

　　我回過頭，石青色長髮的俊美青年向我伸出雙手，做出了和哈迪斯大人看到我時一樣的動作：「走吧，讓我帶您去一個地方。」

　　「不要……」搖頭，我向後退去，雖然是露出微笑的表情，可是這位神祗的暴虐令我感到了不安：「海皇陛下，她們並沒有傷害我的意思，她們只是在服從我的大人的命令，您為什麼……」

　　「唔？」挑起眉頭的海王愣了一下：「您以為我是在幫助您擺脫這些女神的糾纏嗎？」

　　「……不是那樣嗎？」

　　「啊，當然不！」波賽頓露出一副嚴肅的表情，「我只是討厭有人打攪我的計畫而已……對了，關於這次戰爭，您還沒有覺悟嗎？」

　　什麼？

　　看到我呆滯的表情，海之君主搖了搖頭，抬起的細長手指輕輕的撥正了垂落在發間的寶石王冠。

　　「他們兩個……都不想打這場戰爭呢……」

　　嗯？

　　抱著雙肩優雅站立的海皇，說著我無法理解的話：「從哈迪斯這裡再度找回您，不過是那個女人對她最愛的兒子做出的一個命令罷了……而真正的意思，是希望可以讓他有理由去除掉我們……那個女人討厭的孩子們……」

　　那個女人……難道……是大母神蕾亞嗎？

　　繼續著我尚不能完全瞭解的話語，海皇伸出手惡作劇的摸了摸我的頭，嘴角再度上挑的露出邪氣的笑容：「那兩個笨蛋都在避免這這場戰爭呢……這樣互相不全力進攻的戰鬥有什麼意思。所以……我的哥哥，讓我來幫助你硬下心腸來得到本該屬於我們的世界吧！」


第84章 重返天空城

　　再給我一些時間，只要一點點就可以了。

　　光，交織著唱誦出的沒有詞句的哼唱盤旋在Elysium的上空。它們糾纏著，亮色的絲線和沒有實體的聲音扭結在一起，潮水一般滾落在大地上，隨後便從它們中間長出了金色的枝條，而閃爍出柔和的亮光的枝幹也被翡綠色的寶石墜滿了。參差著柔嫩或深厚的綠色，反射出的卻是藍紫色的閃光。

　　然後……

　　請開放吧，我的花兒們。

　　乍裂的聲音如同被風吹過一般的漫捲著向遠處擴散開來，只是一個霎那，本來沉寂在黑暗中的冥界大地就一下子亮了起來。

　　星光像是直接從天空垂落下來的，以擁抱地面那樣的姿態撲向了守護著Elysium城之外的環形地域，霎那間，那些寶石和黃金組成的枝條上就開滿了由一粒一粒精巧的鑽石碎片組合出的完美花朵，它們如同在呼吸一樣的微微晃動著，散發出耀目的光芒。

　　完成，希望女神的花園。

　　「那就是你為他準備的城市嗎？果然如同傳聞中的一樣……不，應該說是比傳聞的想像還要宏偉美麗。希望，你……」

　　回頭，石青色長髮的海之君主正從我的花朵上收回目光，他英俊的眉宇間有一瞬間的恍惚。

　　「您……似乎早有準備了吧？」

　　嗯呢，點頭，微笑。

　　「居然會消耗盡自己最後的神力，您是怕自己會被宙斯……或者我利用著來對付哈迪斯嗎？」

　　輕輕的呼氣，一絲睡意侵襲著我的意識，努力的支撐著眼皮，我吐了一下舌頭：「您說……利用嗎？不，我不再動用戰鬥能力的事情作為第三代神的上位者的您應該已經都知道了吧？即使如此，希望持有的能力還是相當巨大的，我不想有一天被推到要和我的大人作戰的位置上。」

　　早就想好了呢，其實，從得知天界的軍隊要攻打冥府的時候，我就已經做了這個決定了——離開哈迪斯大人，以完全沒有一絲能力的樣子回到奧林匹斯去。我的大人，他憎惡戰鬥，更憎惡和親人的戰鬥。所以，只要我離開，宙斯就不會再有理由來討伐了。

　　茂密而又精細的，開放出美麗花朵的金色灌木將這座夢幻之城牢牢的掩映住，它是我的結界，在我離開以後，除非是我的大人帶著心愛的女子才能開啟這裡的入口。而被極致的美麗枝條們遮掩的盡頭，便是我唯一可以答謝冥王大人的禮物之城。

　　Elysium，我把所有的能力都交付給了這個地方。現在的我，身上只剩下了白色的絲衣，而曾經跟隨著我的身體浮動在空中的寶石全部消失，連發間那些細碎的珠串也都不見了——這表明我已經完全的喪失了一切神力。

　　沒有人再可以用我的能力來征戰了。

　　「之所以會留下一點點力量，是想要走出冥府的時候會用到，在回到奧林匹斯的時候，連那些神力我都會放棄的。而現在呢，因為您來接我，所以，留下的這些力量也都不再需要了……走吧，海皇大人，我們離開這裡。」

　　看著我的臉，波塞頓再次猶豫起來：「希望大人，您……真的下定決心要離開嗎？」

　　波塞頓真是很好玩的神哦，他遇到我的時候，我不是就在向外走著嗎？眯起眼睛笑笑的點頭：「是的呀，您不是要將我送回天界嗎？我已經決定和您離開去奧林匹斯，這樣天界的大軍就會退兵……」

　　「看來我這次來也許是多餘的事情呢，如果您的意願就是離開，」海之君主退後了一步，聲音低落下去：「那樣的話，你也許就不能再回來了……」

　　不能……再回來了嗎？

　　因為失去了所有的能量，困倦的感覺讓我無法仔細思考。

　　我還不能理解很多細緻的感情。

　　「海皇大人，您會覺得……我是沒有感情的神嗎？」

　　苦笑了一下，海皇揮了揮手：「那就是您自己的問題了，不過，哈迪斯對您的感情也這樣淡漠的話，那未來的戰爭就無從談起了……算了，既然您的願望是離開，我就浪費一些時間滿足希望大人的想法吧。」

　　他轉過身去，小聲的說著，我還是聽到了那個話語：「哼……果然如同傳聞中的那樣，是毫無自主意志的神呢……」

　　忽然，心的位置微弱的有了一絲不舒服的感覺……那個，就是被稱為「痛」的感覺嗎——作為鑽石的我也許永遠都無法得知的不舒適感。

　　怎麼會，我是毫無自主意識的存在呢。

　　「他們在哪裡！希望大人，快回到我們這裡來！」遠處，一些冥府的士兵正舉著火把向這裡沖過來，他們一定是發現了海皇的侵入，所以趕過來救援。

　　「到處都有卑微的螞蟻存在啊……」又一次的嘴角上翹，海洋的君主冷笑著望了一眼遠方那些跑動的黑影，然後優雅的向我伸出手，好像是在邀請一樣：「那就快些離開這裡吧，希望大人。」

　　「好的……」我將掌心放入他的手中，隨即又收了回來：「對了，請稍等一下！」

　　轉身，跑向那片美麗的光影花園，我伸手折斷了一支開放著的寶石花朵，然後把它別在了耳邊的髮絲上。

　　我帶走這個，哈迪斯大人，我說過，這裡的一切都是你的，那，我就是帶走了你的東西哦……所以，等再見到你的時候，再把它還給你吧，我的大人。

　　哈迪斯，一切平息之後，我們會再見吧……

　　「準備好了嗎，希望大人？」

　　突然迸射出的水像霧氣一樣充盈過來，隨即，一切都消失在白色的濕潤中。

　　空曠的世界快速的扭曲著，等到再度平靜的時候，有刺目的金色慢慢的從一片朦朧的白色間照射進來，漸漸的穿透了水氣的壁壘。

　　陽光……

　　我發現自己站在綠色的青草上……沒錯，是綠色的草。彎下腰，我伸出手指去碰觸那些薄薄葉片上晃著星光的水珠，涼涼的晶瑩小圓滴在觸動下滾動著落入了我的掌心。

　　「歡迎來到大地，我的希望大人，一切都很新鮮吧，您可以在這段短暫的時間裡放鬆一下……而至於你，」用一種慵懶的口吻說著話的海皇站在我的身邊，他側過頭，不屑的哼了一聲：「果然逃的比兔子還快呢……出來吧，赫耳墨斯！」

　　隨著海皇的聲音，草地上忽然有一束水的絲線站立了起來，好像鞭子一樣的抽打在空中，發出了驚人的響聲。伴隨著這個聲音，有人發出了痛呼——空間輕微的扭曲了一下，一名年輕的神祗身形從本來空無一物的地方飛了出去，重重的摔倒在地。

　　「波、波塞頓……」隨著被呼喚出的名字一起噴出來的，是紅色的液體。被一擊打倒的神祗努力的支持了一下身體，卻又一次無力的躺倒在地。

　　「哈，說過很多次了呢，弟弟的愛犬……你再看到我的時候不用逃走，那樣的話我也許就不會因為想要和你打招呼而盡力的挽留住你呢，」依然是充滿邪氣的笑著，波塞頓彎下腰，輕鬆的就把叫做赫耳墨斯的神拉了起來，並且伸手為對方拍打掉了身上的塵土：「下次一定要記得，否則……如果你出什麼事了，宙斯會很頭痛吧……」

　　臉色漲紅的快要爆開一樣的神好不容易的擺脫了海皇拉起他衣服的手臂，卻沒有顯現出絲毫的對立情緒，只是順從的低下頭：「知道了，海皇陛下……」

　　用不屑的目光鄙視的看著眼前低垂著頭的赫耳墨斯，波塞頓好像要撣掉灰塵一樣輕輕的拍了拍手，然後回頭看著我：「您可以跟他回去了，希望大人。」

　　「什麼！」

　　又一次吃驚的聲音，我皺著眉頭看著嘴角還殘留著血跡，卻瞪大了眼睛看著我的赫耳墨斯——為什麼每個看到我的神都會多少的發出驚訝的聲音啊……

　　「您，您是說……她……可是，您怎麼會是……」有些語無倫次的，赫耳墨斯上下的打量著我，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怎麼可能，希望竟然是這麼小的一位女神！」

　　撅嘴……我才不是小孩子呢！

　　「這位確實就是希望，你沒聽說過冥王給與她實體的傳聞麼……」解釋著來由的海皇，輕輕的推了我一下，我被他推的向前跑了幾步，而從驚訝中回過神來的赫耳墨斯立刻伏下身子將我拖到他背後：「海皇陛下，請原諒我會對您的行為產生疑問……您不是一直渴望著打一場可以展示您能力的戰爭麼？怎麼……」

　　「下級神，不要露出那種驚異懷疑的表情了，我這樣做，只是看不慣那兩個在戰場上不使出全力作戰的樣子。說的明白些，我其實就是為了挑起一直想要的，真正體現我們各自實力的一場戰爭呢……」邪氣十足的笑容始終在長著一幅優雅外貌的海之君主臉上綻放：「去吧，希望女神，別忘了提醒宙斯停止這場無聊的遊戲吧，他們雙方的進攻根本就是在做戲給那個妖婦看而已，真讓人覺得無聊至極……至於你，宙斯的忠犬，只要做好主人的命令事情就好了，宙斯不是想要她嗎？我就算是送一個人情給他了。不過相對的，我希望他有一天和我對峙的時候，不要再假惺惺的戰鬥了，而是真正的好好打一場！」

　　藍色的光線從海皇的身體裡傾斜出來，帶著水浪的聲音翻倒在大地上，濺起的浪花高高的遮掩了他的身影，等水浪平復的時候，海皇的身影也消失了。

　　「呼……」長出一口氣，赫耳墨斯跪倒在地，我知道，剛剛他是一直在支持著自己不至於倒下。他的力量和海皇的強大能力相比，簡直就是如同星光和日光間的差距。

　　「你沒事吧……」我小心的幫他擦去了滲出嘴角的紅色，這位神祗的容貌十分的溫和，他抬起頭看了看我，依然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真是您嗎，希望大人？」

　　「嗯。」點著頭，回應了他的問題。

　　年輕的神祗這一次高興的笑了起來：「太好了，宙斯終於可以不用為了和哈迪斯大人作戰而苦惱了！」

　　宙斯……不想作戰？？

　　可是，據我所知，宙斯可是非常好戰的神呢，他喜歡破除一切擋在眼前的障礙。哈迪斯大人對於他來說，不是最大的障礙嗎？

　　似乎沒有看出我的疑問，微笑著的男子站直了身體拉住我的手：「女神，歡迎您的回歸，我立刻就帶您去見宙斯，他經常提起您。而在下……是身為傳令神的赫耳墨斯，宙斯的部下。」

　　一柄純金的手杖從神使的手掌中開放一樣的顯現出來，他揮動了一下：「開啟吧，通向神祗之地的道路。」

　　隨著他的呼喚，從手杖中射出的金色光芒開啟了傳送通路，一陣馥鬱的花香從空間的盡頭漂浮過來，而飄出香氣的彼方，就是奧林匹斯。

　　冥王哈迪斯，讓我來為你阻止這場戰爭吧。

　　被神使牽引著，踏入了傳送的通路時，我忽然覺得，在心底的深處傳來了輕微碎裂的聲音。

　　大人，再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31

第85章 女戰神的友情誓言

　　跟隨著神使走在柔軟的雲之通路，是從濃綠的地面一直升入藍色天空的純白。

　　好像離開了地面，那裡就漸漸的彆扭起來……雙手交疊著放在胸前，每走一步，我都會覺得心的位置好像被撕扯著，越發的沉重。

　　為什麼會這樣啊？

　　緊鎖著眉頭，開始深深的吸氣，就在我想要克制從身體中傳來的怪異感覺時，一聲輕微的咯喳聲從我的身體裡傳出。

　　「！」

　　那是什麼！我吃驚的站住——就像是有東西碎裂了一樣。

　　「您怎麼了，不舒服嗎？」關切的問候著，神使赫耳墨斯也好像感覺到了什麼，在我的前方站住了，他的臉頰反射出太陽的金色：「您的臉色不大好……」

　　也許是幻覺吧，遲疑的搖頭，我努力的笑了一下：「啊，沒有什麼……您剛剛聽到什麼了嗎？」

　　溫和的微笑，好像只有這樣表情的神使安慰著我：「是風的聲音吧。您也許不大習慣天空中凜冽的疾風吹過的感覺。不過，等到了奧林匹斯的界內就好了。」

　　是這樣……嗎？

　　雖然是笑著的，可是他的眼神卻無法使我完全的相信，而那樣的笑是一種雕刻在本應是臉的部位的假面。目光落在神使的背後，金色的光芒像利刃一樣穿透了雲層，把柔軟的它們鍍上了一道道瑰麗的金邊，那顏色就如同冥王大人披風上閃爍出阿格龍金色河水的光……

　　什麼！

　　「啊！」驚詫的叫聲，那聲音是我喊出來的。緊緊的用雙手捂住嘴，赫耳墨斯被我的動作嚇了一跳，他上前一步扶住我的手臂：「希望大人？」

　　全身都在顫抖著，我清晰的聽到崩裂的聲音——沒錯！在我的身體裡，那枚作為我本體的鑽石，正在從中心慢慢的碎裂開！

　　「您在發抖，希望大人！您到底哪裡不舒服……希望女神！宙斯，你在嗎，快回答我！」

　　身體好像在消散開，抬起頭，快要被丟失的視力模糊的晃動，抓住我肩膀的手臂主人有著陌生的臉，不是……不是我熟悉的他們任何一位。唯一清晰的，是他呼喚著的名字，那位曾經將我帶進這個世界的神。

　　蜷縮起來，離開你這麼久，我……應該叫做「回來」了吧……那一位。

　　天空坍塌了，青藍灰慢慢沉積著，然後，一雙堅實的手臂從上面伸下來，將我拉了上去，然後就是一如既往的用黑色的陰影溫柔的包圍了我的身體。

　　我好累，這樣就可以安心的睡著了，在你的守護中……我最信任的哈迪斯大人……

　　「請堅持一下，我會代替冥王給您實體的能量的。」有聲音從天上落下來，語氣宏亮而又激昂。

　　哈迪斯？

　　虛弱的指尖伸出，拉住的是發出黃金一樣顏色的髮絲。

　　額頭上被一片柔軟碰觸著，新酒和無花果的甜香味道在一瞬間令我眩暈起來，與此同時，離棄的力量再次回到我的身體中，刺眼的光明也跟著回歸了。在依舊沒有焦點的視線裡，抬起身子遠離的男子相貌清晰起來——剛剛親吻過我額頭的是世間最美麗的那一位金髮神祗，他有著和哈迪斯大人一樣□□的鼻翼，波塞頓大人一樣棱角鮮明的薄唇，線條清晰的臉頰上，深空般碧藍的眼睛中燃燒著火焰的光芒。他披堅持銳，應該是剛剛從戰場歸來。

　　「別擔心，她只是脫力而已。」親切的聲音，一如當日從大地上將我拾起時那樣的充滿激情。

　　「是你，宙斯？」

　　回應我的是一個華麗的微笑和親近的口氣：「你終於又回到我身邊了，」抱擁著我的大神拉起我的長髮吻上去：「想我麼？」他一邊問著，一邊低下頭仔細的看著我的臉。

　　「是的，我很想念和您在一起的日子。」點頭，我微笑著說，雖然不能體會「想念他」是怎樣的情緒，可我知道如果我這樣說了，他會十分高興。

　　「嗯，你這樣真可愛……」於是又是一次親吻，在我的臉頰上。

　　「啊，沒事了嗎？嚇了一跳……還好您及時趕到了。不過想想也是，這裡就會脫離開冥王大人的能量範圍，可是……」一邊說著話，赫耳墨斯一邊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希望之神怎麼連支援實體的能量都沒有了呢？」

　　絕美容顏的神王意味深長的注視著我，我聽到他胸膛中微弱的歎息。

　　恭順的站立一旁的神使輕聲的說：「恕我多嘴，這位女神是被海皇大人送回來的，我的大人……」

　　「歡迎回來，希望之神……不，應該稱呼您——希望女神才對。」沒有理會赫耳墨斯的話題，站起身來的宙斯溫和的將我的長髮理順，他的手指在我的發尾上停留了一下，黑色的星光反射在他的眼睛裡，霎那迷離的沒有邊際。

　　「和他一樣，都是黑色的長髮……」

　　「宙斯，您在說什麼？」赫耳墨斯探詢的彎下身體。

　　「沒什麼，」雖然看上去有些恍惚，眾神之王的聲音卻沒有一點的猶豫著下達了命令：「赫耳墨斯，你去和母親大人說，她要的希望回來了……通告其他的神，撤兵。」

　　「遵命，神主。」

　　話音未落，赫耳墨斯就從我們身邊消失了。

　　「那個……歡迎回來……」

　　化為灰塵的英武鎧甲從宙斯的身上風蝕了一般的被吹走了，只剩下白色的長袍因為風的緣故鼓動著沒有拍節的舞蹈，我仰視著這位忽然間看起來有些羞澀的英俊男子，他欲言又止的沉默著。

　　最後，他問：「那個……哈迪斯待你還好麼？」我剛要回答，他將手指封住了我的嘴唇：「沒關係，你已經又是我的了……」

　　奧林匹斯，世界之端的神界之城，一如當年我離開時的雄偉恢宏，我卻覺得有一種陌生的感覺——從前從這些地方經過的時候，我都沒有自己的意志可以決定去往哪裡，因為那個時候，我還沒有走路的腳，可以感知外界的身體。

　　如我預料的那樣，天界和冥府的戰爭在宙斯向天下通告了我的回歸後，飛速的結束了。

　　蕾亞並沒有見我，在得知我被送回來後宙斯便下令撤兵的消息的時候，我聽到她的神殿中傳來了金器被摔在地上的刺耳聲音。

　　我被允許可以在這裡隨意走動，可是，除了被其他神簇擁著的宙斯和公務繁忙的赫耳墨斯以外幾乎沒有神理會我的存在，大家似乎都在刻意的避免著與我接觸。

　　即使如此，還是有一些戰場上的片斷傳入我的耳朵——當面露輕蔑笑容的海皇出現在已經打了3天3夜都絲毫沒有分出勝負的天界和冥府對壘的戰場，公佈了希望已經被送往奧林匹斯的時候，身穿像暗夜一般黑色鎧甲的冥府之王忽然把海皇從戰車上撲了下去，而海皇卻只是笑著，任由眼睛發紅的冥王揪住他一頓暴打……

　　我還想知道細節，而講述當時情形的神們看到我走過來的時候就都散去了。

　　徹底失去了和外界的聯繫，直到我在熟悉又陌生的奧林匹斯裡遊走的時候，見到了那個被赦免的孩子。

　　她已經是少女的樣子了，我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她正全身泡在儲存了令天界所有生命茂盛生長的奧林匹斯銀色之湖裡。開始的時候，我也沒有認出她來，只是在聽到了她輕輕哼唱的時候，我才站住了。

　　那首希望生命的歌一直在我記憶的深處。

　　「你是……雅典娜，是你嗎？」

　　水中的少女吃驚的回過頭來，美麗的象牙色肌膚上滑落著璀璨的水滴，她的一雙眼睛像碧空般蔚藍。

　　「你是誰？」她警惕的望著我，手向池邊的鎧甲伸過去：「從來沒神見過我裸體的樣子！」

　　敢於在公共浴池裡□□的泡著，還希望沒神看到——我歎了口氣，這孩子，真的像哈迪斯說的那樣是智慧女神嗎？

　　「不認得了嗎？我是那個最早和你說話的神啊，在你出生的那一刻我就離開了這裡，」我走過來，坐在水池旁用純銀和藍寶石塑造出的獸頭噴水口旁，描述著當日的場景：「還記得你為我唱的歌；咱們說的那些話；還有……呀！」

　　絲毫沒有料到，女孩子突然從池水中站了起來，在濺出的水花中像一隻小野獸一樣的撲倒在我的懷裡：「希望，真的是你！」

　　全身都濕透了，我狼狽不堪的站著，而比我高出很多的少女也□□的吊在我的脖子上，呵呵的笑著。她一邊用臉頰蹭著我，一邊摸著我的頭髮：「太好了，我一直想見你，宙斯說，你肯定會有像冥王一樣的黑髮，他說的是對的呀。」

　　冥王。

　　無力感再度的襲來，那個名字讓我胸前一陣緊縮的不適。

　　「哎呀，小希望，小希望，你看起來比我還要小呢！」簡單的套上了長袍，說話的時候會讓神感覺到星光閃耀的少女歡快的拉著我轉圈：「好可愛！啊，好像有了妹妹的感覺呢。」

　　被她帶動著，我也露出了笑容……這是我第一次在奧林匹斯真正的微笑：「可是怎樣說，我比你們都大這個是事實哦……這樣吧，我們來做朋友好了。」

　　嗯，就是朋友，像哈迪斯和休普諾斯、達拿都斯那樣。

　　「朋友……」聽到這個詞，雅典娜好像吃了一驚，隨即，漂亮的小臉立刻閃出光芒來，她很小心的，有些不敢相信的問著：「你是說……朋友嗎？」

　　點頭。

　　「可是……我、我是戰神……這個事情，你知道嗎？」那個封號似乎是沉重的，沉重到必須壓低了聲音才能說出來。

　　繼續點頭。

　　用小牙咬住了粉色的嘴唇，美麗的少女眯起眼睛笑了起來。

　　「指著萬能的神王宙斯發誓，我——帕拉斯•雅典娜要與希望女神成為永不離棄的朋友。」

　　「……我……我也是！」有些臉紅，我還不會說唱出誓言呢……那個，帕拉斯又是什麼啊？

　　「到我的城堡裡來吧，」少女一邊穿上了金色的鎧甲，一邊將同樣沉重的金色頭盔頂在頭上。遠處有些神使向這裡看過來，在雅典娜抬頭的時候他們就把臉扭向另一邊。

　　「你也有城堡？」我奇怪的問她。

　　「當然，是人類為我建造的哦，是在地面上了。」她拉著我的手：「他們很可愛，好玩極了，一起去吧。」

　　我沒有去成。在奧林匹斯的結界裡，我被囚禁住了，哪裡也去不了，只有待在這裡。

　　因為，宙斯的母親蕾亞對神族公佈了一個消息——我會以側妃的身份，在長大後嫁給宙斯。


第86章 垢罪

　　「……這是極大的殊榮，恭喜女神大人了。」

　　神使們在宣讀完旨意後都退去了。依靠著青白暗冷的石牆，我蜷縮著身體坐在空曠的神殿的一角。

　　這裡，是單獨賞賜給我的神殿。

　　因為我是大神的側妃。

　　他們在銀色之池旁找到我，在繁瑣的跪拜禮節後牽著我的手將我帶離了睜大眼睛露出吃驚表情的雅典娜身邊，到了這裡。

　　從得到那個消息開始，我的身分就變化了，那些神看我的眼神不再是穿透一樣的敷衍過去，而是會長時間的停留，並且切切私語。

　　完全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怕的事情就發生了——無法回去，我無法回到冥府了。如果和宙斯結合，我就不能有藉口再度回到冥王的身邊去。

　　還有，休普諾斯大人……我明明是先和你有那樣的約定的……

　　感覺有什麼即將發生，我想，我應該逃走或者找一個地方暫時的避開……但是，沒有任何神力支撐的我只能在疲憊中保持著蜷縮的姿態坐在沒有火光照亮的陰影裡。

　　終於，從遠處出現的怒火還是燒了過來。有什麼一直在叫囂著——可以聽到爭執的聲音從淡藍和純白掩映的輕紗外傳進來，越來越近的敵意從皮膚上沖過去，最後甚至衍變成了碎裂炸開的火花。

　　一直低著頭，直到我面前的帳幔被沖進來的女神拉下來踐踏在地上。

　　隨著在地面的彈跳的金器混亂聲和女神們驚恐的尖叫聲，我見到了宙斯的正妻海拉，她是特地來找我的。

　　她來的時候，藍紫色的長髮散亂的就像是困擾著飛蛾的蛛絲，淩亂的腳步後，是斷裂了一地的珠串在不停的跳躍。

　　我面前的女子本來應該是有著高貴絕妙的容貌的第三代提坦中最美麗的女神，而此刻，羞辱和憤怒的冷笑卻讓她面孔宛如妖孽一般的詭異。

　　「啊，哈哈哈……大神的新婦……就是這樣一個孩子？」對著我笑出聲的女神滿臉的淚水。

　　侍從的神使戰慄著匍匐在地，他們抖動的像是即將脫離枝幹的衰葉，連聲音都發不出來。有聲音從外面傳進來，是想要去報告消息的神祗淒慘的叫聲，一個年輕男子在帳幕的外面大聲的叫嚷著：「這裡有我拖住他們，海拉，快殺了那個女神！」

　　抽搐的吸著氣，女神顫抖的手裡握著一柄利刃，她美麗的嘴唇幾乎要被自己的貝齒咬的滴下血來。

　　我一聲不出的看著她，那柄在鋒刃上游走著淡綠色輝光的短刃尖端在不停的抖動。

　　她一直都是個需要別人保護的女子——我是看著她和宙斯相愛，並且最終走到一起的，和熟悉宙斯一樣，我也非常熟悉她。

　　伸出手想要拉住她的裙擺，我叫出了她的名字：「海拉，是我，你還好嗎？」

　　「不……阿拉斯，我、我下不去手……」倒退著逃走並哀哭起來的，是想要奪取生命的進攻者。而帳外的神似乎也被趕來的神使拖住了手腳，只能大喊起來：「快些啊，再遲一些宙斯和那個老妖精就要過來了！海拉，你難道真的能容忍把愛人拱手讓給別的女人嗎？」

　　好像被這樣的話打擊到了，我面前的女神面容扭曲起來，交錯著握緊短劍的手指關節越發的蒼白，她慘笑著，跌跌撞撞的向我走過來：「大神的妃子……多麼好笑的位置啊，你不這樣覺得嗎，希望？離開了這麼久的你，為什麼要回來呢……是因為愛著宙斯嗎？」

　　愛……是什麼樣的感覺呢……張開嘴，我茫然的看著又哭又笑的女神，愣愣的看她的絕望到極點的臉，最後……不能肯定的微微搖頭。

　　海拉和我對視著，她的失落的眼神穿透了我的眼睛，好像看到了更加深遠的地方。如同是因為我的緘默而平靜下來的，她抬起頭，閉上眼睛停了一會兒。

　　金色的陽光好像是從神殿頂端的開口沐浴著這位哭泣著的美麗女神，她的臉頰因為淚水的濡濕而閃閃發光。然後，海拉便在我面前半跪下來。

　　「哥哥是愛著您的，看這美麗的長髮，柔軟的身體……我的哥哥是用心來愛著您的，他給了您一切，可是，您卻拋棄了他回到奧林匹斯來……真是可悲啊，無法得知真愛的孩子……知道嗎，沒有愛人的世界，是不能讓人有絲毫眷戀的……」低垂下來的美麗瞳仁映出我的臉頰——海拉抽泣著，將我拉過來攬在懷裡，然後將我的頭髮從頸間撥開，理順。我感覺她的眼淚落在肩膀上，同樣由舒緩下來的話語帶來的溫熱氣息就吹在我的耳邊：「你是根本就沒有感情，還是因為太愛他了，才會捨棄自己的尊嚴回到這裡……讓這樣的你和宙斯在一起，對你來說應該也是一種痛苦吧？要怎麼辦才好呢，也許……」

　　啊……！

　　睜大眼睛，我感覺到背後被打了一拳，面前忽然的出現了一條細長物體，而它帶來的冰冷感覺從身後一直延伸到胸前。

　　「啊啊啊啊！！！」

　　淒厲的聲音隨著被撞翻的潑濺出暗紅色葡萄酒的金器在大殿中刺耳滑動著，隨後，更多神使的尖叫也夾雜進來，這些聲音扭結在一起，衝撞著毫無出口的牆壁。

　　「我殺了她了！！我殺了她了啊！！！」雙手痙攣著，忽然無力下來的女神掙扎著要逃開殺戮的場面，卻越是掙扎，越被自己的長裙裹住身體。她只能在地上拼命的滾動著，發出淒涼到毫無自覺的喊聲。

　　「啊啊啊……穿透了……一下子就穿透啊，那個孩子的身體還這麼小……劍好長……我殺了初代神……為什麼啊，她還那麼小……我殺了她了！殺了她了！」神殿中所有的聲音都安靜下來，只有海拉聲音在不停的重複著，將恐懼徹底籠罩了自己。

　　忽然間，好像從遠處吹來了強風一樣，一個強大的力量從神殿外面衝擊進來，大殿外，海拉帶來的那位神只來得及發出了一聲驚呼便毫無聲息了。隨後，在耀眼的金色光芒中，一身白衣的金髮男子將近乎癲狂的哈拉一下子擁入了懷中。

　　神主宙斯便出現在我的神殿裡，他將海拉從地面上扶起來的時候，眼睛裡是滿溢的痛惜。

　　「沒事了……不要害怕……」小心的用溫柔的吻安撫懷中瑟瑟發抖的女人，宙斯寵溺的將她的臉壓在自己的胸前，而海拉終於在擁抱住自己的丈夫後昏厥了過去。

　　「至於您……也可以息怒了吧？」他將海拉抱起來，金色的長髮隨之散落在肩膀上。

　　和他相對的，是站在海拉的身後，手裡拿著從背後□□短劍的我。

　　沒有實體的我，這個可以行動的身體其實是由神力幻化出來的幻象而已，傷害它，絲毫不能影響到我的本體。

　　而宙斯，顯然是誤會了什麼，天空一樣碧藍的眼睛直直的望過來，隨即，如同暴風一樣肆虐而起的神力再次忽然的激蕩起來，一屏空氣的防禦出現在大殿空曠的柱廊間。

　　「宙斯……」我意識到他的眼神中傳遞出的憤怒，想要對剛剛發生的事情說出什麼，最終卻只是嘴唇輕輕的顫動了一下。

　　我要說什麼，保護我的人不在這裡。

　　「哈……哈哈哈哈……」突然笑了起來，宙斯用手擋著散亂的金髮下那雙充滿了憤怒的眼睛，用嘲諷的口吻問：「那個，我承認海拉是善妒了一些，可是……因為一個女人得知那樣的事情後應有失態，就要殺了我的妻子嗎，希望大人！」

　　「您誤會了，我並沒有……」

　　「是啊，您還沒有來得及。」

　　我因為他的嘲諷而後退了一步：「不是像你看到的那樣……」

　　「不是那樣嗎？」美麗男子嘴角透露出不屑的表情：「我居然相信您已經丟掉了所有的神力，也相信您不再有任何的攻擊能力的說法，可是，現在我看到的卻是拿著兵器的希望之神。」

　　不，不是這樣的！啊，是因為這個……我立刻扔掉了手中的短劍，而那柄冰冷的金屬摔落地面的刺耳聲音卻令已經開始慌亂的氣氛更加緊張起來。

　　在我越發的慌張時，一個力量突兀的出現在我和宙斯之間。

　　怎麼回事！

　　「引力之禁錮！」

　　女人的唱呵在我的面前響起的時候，我的身體一下子僵直住了。「不要！母親！！」而宙斯仿佛意識到了什麼，張開手努力的要將我拉入他的風之結界，可還是來不及了——隨著轟然的巨響，一團閃亮到令人目眩的的光團在我的面前爆炸了，它的威懾力帶著不容逃避的壓力將我一下子掀倒了巨石的神殿牆壁上，石頭因為不能承受這樣的力量在一瞬間統統碎裂，尖厲的碎片向四處飛散。從天而降的神殿屋頂的重石下雨一樣的砸在我的身上。

　　「希望！」

　　轟鳴的混雜著驚呼的混亂聲止歇的時候，我已經被壓在無數的瓦礫之下。哈迪斯大人贈與的身體完全的被損壞了，扭曲的肉身幾乎被傾倒的沉重大樑生生的壓開。

　　「我的孩子，你們還好吧？」華麗的，好像是歌唱一樣的聲音：「我的愛子，幸好我及時趕到。」

　　是她，沒錯，可以召喚星體爆炸力量的，正是那一位——宙斯和海拉的母親，大母神蕾亞。


第87章 禁語

　　銀藍色的，荊棘圓環的火焰之刺從垮塌下來的石柱縫隙收了回去的時候，觸手一樣的光之絲線上拉扯著金紅色發光的液體。

　　那是我的血。

　　即使是天地間的軸心也會被撼動的破滅能力完全的在我的面前爆發時，我的手裡還有一絲力量——在被劍紮穿身體的時候，我的手中留下了海拉的長髮間拉下來的寶石珠子。

　　盡力的用它們撐開了一個防禦的結界，隨後，巨大的神力便打在了我的身體上。

　　在霎那間，超新星毀滅時釋放出的巨大能量便從宇宙另一邊積壓而出，好像是從地府最深處噴濺出的，滅絕一切的光之烈焰帶著怒吼的轟鳴震盪著世界。

　　世界在刹那歸於一片空白。

　　在一切回復平靜以後，我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雖然這個身體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可是我的本體——那枚由最黑暗隱秘的地方衍生出的寶石並沒有受到太強烈的攻擊。我身後的神殿崩潰了，用沉重的巨石構築的重牆整個壓倒下來將我封閉其中。因為被重重的壓在巨石下面，沒有任何神力的我絲毫動彈不得，在一片的黑暗中只能聽見還在坍塌的石堆外傳來的聲音。

　　「母親，請停手！」是宙斯，他好像很慌亂一樣的制止著蕾亞：「希望大人！你還活著嗎？」

　　想要回答他，可是在張開嘴的時候，噴出的卻是閃耀著光芒的血。

　　「宙斯啊，你還是那麼可愛呢，即使美人在懷也還要去顧及著其他的女子。」剛剛用暴虐的神力幾乎將我致死的女神此時卻忍著笑，用戲弄的口氣輕鬆的說著：「你可是越來越花心了……我的愛子，剛剛我那樣做沒有傷到你吧？」

　　就是她，將弑母的罪名強加在哈迪斯和波賽頓大人身上，並且由此將他們趕出天界的，第三代神的母親，蕾亞。

　　沉默了一會兒，宙斯放鬆下來：「沒有，母親大人，只是海拉似乎……」

　　「呼，沒有嚇到你就好……」似乎眼睛裡只有自己的兒子，蕾亞用體貼的聲音溫存著自己的愛子：「要知道，剛才你到這裡來的時候我是多麼擔心啊，你是我唯一在乎的人，宙斯……」

　　「母親大人，請您息怒，希望剛才並沒有傷害到我們，您也知道的，她並不具備攻擊的能力。我想，這裡面一定有些誤會了……請母親赦免希望吧，她雖然是初代神，可是現在的她從心智到外貌都只是一個孩子……」

　　輕輕的歎息，蕾亞止住了宙斯的請求：「我的愛子啊，你還是這樣的善良。要知道，剛剛她可是差點殺掉你的妻子，甚至還用劍指著你啊，這是無法赦免的重罪。要不是她會是你未來的妃子，我也許……呵呵∼」

　　不，我並沒有想要做什麼！為什麼，這一切都是怎麼發生的……我被壓倒在一塊碎石之下無法出聲辯駁，耳邊依然是轟鳴過後的淒厲嘶聲。

　　「可是，母親……」

　　一陣刺耳的聲音貼著地面滑動著——打斷了宙斯的，是金屬的聲音。什麼東西從地面上被踢的滑開了，我想，那應該就是剛剛海拉用來刺傷我的短劍。

　　空氣忽然增加了重量，本來就狠狠的擠壓住我的巨石開始發出了繼續崩壞的聲音。但只是一瞬間，那些力量就從空間中消失殆盡了。

　　「劍柄已經損壞了呢，要仔細的看上去才知道是您的……母親，您的劍掉了。」我聽見輕微的布料摩擦聲，應該是彎腰拾起了那柄短劍，宙斯的口氣低沉了下去：「如果母親是想知道她的神力是否如傳言一樣的完全失去，應該來直接問我，我可以作證的。而海拉……您知道的，她沒有那麼聰明。」

　　簡短的話語讓蕾亞沉默了。

　　一絲疑惑出現在心裡，難道，海拉來刺殺我的事情蕾亞是知道的……或者說，就是蕾亞有一個預計好的計畫……我想起她曾經把弑母的罪名安插在海皇和冥王身上的事情，忽然就覺得身體一下子冷了起來。

　　她為什麼會來試探我呢……

　　壓住我的石頭被輕鬆的移動著滾落在一旁，壓力頓時消失了，只是模糊的視線在忽然出現的光明刺激下更加無法凝聚。

　　「你還好嗎……女神！可以聽到我說話嗎？快醒醒！」

　　隨著急切的聲音，我的身體被從石頭的縫隙中拖出來了，有一些地方怪異的沒有任何感覺，只能嗅到散發出奇異香氣的血液順著垂落下去的手指慢慢的流著。

　　「大人……我……」空氣沒有支撐一樣，試圖傳播的聲音小的自己都聽不到。

　　「太好了，你還活著……先不要說話，我立刻帶你去治療。」低聲快速的制止了我意圖自己站起的行動，宙斯轉身大聲呼喊著那位神使：「赫耳墨斯！」

　　空間飛速的扭曲了一下，印象中一直微笑著的男子出現在我的身邊：「在召喚我嗎，大神宙斯……天啊……」聽到吸著冷氣的驚呼，我知道自己現在已經被傷的不成樣子了。

　　「帶她走，快，」低聲的簡單交待了一下，軟弱的身體被便移交到了一個將我捧起的手臂中。黑色的長髮被血液粘在臉上，透過如紗的烏絲，宙斯模糊的眉眼間是關切的注視。

　　「等一下，事情還沒有做完哦，不要這麼急著離開……」逃離的通路再次被封閉，赫耳墨斯的腳步被光芒的禁錮攔截住了。

　　「母親，您還要做什麼？啊，我已經聽說了那件事情了，還是謝謝您這樣好意的安排哦~~」恢復了帶著笑意的口氣，年輕的神王口氣輕佻的拒絕著被剛剛定下的婚姻：「只是我對這樣姿色平凡的女神毫無興趣……相對於等待身體尚未長成的孩子，我還是喜歡去交往如同成熟的蘋果一樣的仙子們。」

　　「宙斯，你不要在我的面前裝出那個樣子。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那只是奧林匹斯做出的一個姿態而已……雖然得到她是掌握天下勝利的關鍵，可是我並沒有硬性的規定你就必須盡一個丈夫的職責。」終於冷下來的話語暴露了一直用尊貴的外貌遮掩著的，非要挑起什麼事端的本質，另一個世界顛覆的女神說出了她的憎惡：「況且……看看她的樣子……這好像沉重的夜空顏色一樣的頭髮；仿佛是純潔的沒有雜質，卻透露洞悉一切的眼神……都會讓我想起那個不該出生的男人，讓我覺得噁心……就是因為他的存在，我才無法給你全部的世界。而這個孩子和那個地面上的女人，就是可以牽制他的關鍵。」

　　最後幾句話之間，幾乎可以聽到切齒的聲音。

　　「不管怎麼說……母親，他是我的哥哥……」

　　「住口啊，」憤怒的打斷了宙斯的話，蕾亞的怒氣衝擊過來：「你依然不明白嗎？我的兒子只有你一個！只有你啊，帶著榮耀出生的絕對的神之主宰，可以將天下捧在雙手之間的你，才是我的愛子，而他們……那些本就不該出生的孩子卻要奪走我們的天下，不……我不會讓他們得逞的，現在……就……啊，那藥效應該已經起作用了。」

　　那是！我的身體一下子抽緊了——仿佛被粉碎了的什麼忽然的從背後的傷口傳來，一種難以忍受的感覺刹那間傳遍了我的身體。

　　「啊啊啊啊啊啊啊……」

　　讓人發瘋的感覺在全身的傷口蔓延，好像是被齧咬著，我的身體在這個時候成為了禁錮的牢籠，一刻不停的用痛苦的感覺衝擊著我的意識。我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感受，它讓我幾乎要失去理智，只能發出無法控制的慘叫。

　　痛……是痛的感覺！

　　「這是怎麼了，宙斯！她好像忽然能感覺到傷口的痛苦了！」吃驚的壓制著我的不斷掙扎，赫耳墨斯一點都不敢再大一些力度的碰觸我：「怎麼可能，她不應該能感覺到痛的！」

　　「怎麼是這樣，哈迪斯並沒有給她痛苦的感知啊……母親，是你做的！」

　　頭腦一片混亂，劇烈的痛苦將我的意識拋入了一片黑暗中，到處都迸發著金色的銳利火星，它們撞擊著我的身體，每一下，每一個逃避的動作都帶著強烈的痛感。

　　「哈……哈迪斯大人啊！」

　　「啊，你說出的那個名字出賣了你啦。終於找到了你的弱點了，和該亞一樣強的第一代神——我的希望大人哦，」視線模糊，我看到穿著高貴聖潔的白紗的女神溫柔的露出平和的笑臉：「你的弱點就是在意著那個男子，那個本不應該繼續存活下去的，卻在這個世界的角落裡窺視著我的一切的孩子……」

　　「蕾……啊……蕾亞，你……不要啊啊啊啊！」

　　快要喪失的意識被從拉住的手心傳來的神力拉住了，隨之大聲回應著的，是宙斯力圖阻止傷害的祈求：「媽媽，求您放過她吧，這是哥哥最愛的孩子……」

　　「什麼呀，不要叫那個怪物哥哥。我的愛子，你是我唯一想要生出的最強的孩子，而其他的……不過都是從一開始就讓我夜夜體會割肉一樣痛苦的心碎根源而以……聽從我的命令吧，立刻帶海拉離開這裡，」冷笑的聲音推開了一切的血脈關聯，從那個美麗的，卻是天下最恐怖的女人那裡，我聽到了無情的話：「我可以只為了你留下海拉，這可是我最大的容忍了哦。而現在……」

　　頭被一雙手搬正了，我聽見自己折斷的脖子傳出咯喳的聲音，無法喘息的痛苦讓視線中飛舞著一片金色的星辰——然後，下頜就被扳住了。

　　「喝了它，如果你不想再痛下去的話，就喝掉這個……」一瓶閃爍著淡綠色光芒的液體被拿到我的眼前，蕾亞將那瓶東西全部倒入我的嘴裡。

　　跟著液體被咳嗆出來的，還有亮紅色的血液。

　　宙斯扶著我的身體，他很驚慌的想要阻止我下嚥一樣的將手放在我的臉頰上：「希望，你……」

　　「好了，已經都喝下去了呢，這樣，就算她再有什麼招數都無法使出了呢。」將手上的血液在我的頭髮上擦乾淨，蕾亞輕輕的呼了一口氣，優雅的站起身：「宙斯，你要記得，早晚有一天要殺掉那個總是給我製造麻煩的哈迪斯。」

　　她……要殺盡其他的兒女……為什麼啊，孩子這個詞，不是被愛的嗎。

　　「好了，希望女神哦，你如果要恨，就去恨那個給你一切，教會你一切的哈迪斯吧，如果你沒有和他的關係，我是會像對待海拉一樣好好的對待你的哦……到底你的存在都是我的心腹大患，不過……可以用祈禱的語言推動神力的你，以後也不會再是我所顧忌的了……」

　　強烈的痛苦讓我不顧一切的咽下了蕾亞喂給我的液體，在喝下了那個之後，我的神志稍微的清晰了一些，而巨大的痛苦絲毫沒有減弱。

　　你……是惡魔……

　　「啊哈哈哈，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啊，好像是離開了水面的魚一樣的傻樣子……宙斯，帶著她去治療吧，讓眾神看到她身上的傷痕，讓天下都知道，冥王哈迪斯試圖誘拐初代神來暗殺自己弟弟的事情，讓初代神最終也受制於我們這樣的消息傳到天邊去。」

　　什麼！不！不是那樣的！你在騙人！！！

　　絲毫不理會我的叫喊，瑰麗的光芒再次迸射，大母神的聲音轟鳴著消失在滅絕的光線邊緣。

　　……走，走掉了嗎……無邊的困倦接踵而至，我閉上了眼睛，卻無法在極度的痛苦中睡去。

　　「還好，她活下來了。」

　　睜開眼，隔著紅色的液體，我看到赫耳墨斯好像松了一口氣一樣移開了身體，而被他擋住的宙斯也好像是稍微的放下心來。

　　宙斯，第三代神中最英俊的孩子，他是這麼美麗，即使是在現在露出了驚異慌亂的表情時，依然是高貴而的。只是，在他的臉頰和脖子的白皙皮膚上，卻留下了一道道深淺不一的抓痕。

　　這是，是我剛才幹的嗎？他的手臂上也有一樣的傷痕。

　　「我知道很困難，可是請不要動了，你傷的很重，越掙扎就會越痛的。」一邊抱起始終昏迷著的海拉，宙斯一邊指揮著赫耳墨斯將我的身體放入由空氣撐開的懸浮結界中：「我立刻帶你去療傷，請再忍耐一下。」

　　好痛，好痛……為什麼……要傷害我啊……

　　愣了一下，世間最美麗的神睜大了眼睛看著我：「你在說什麼嗎？」

　　不是親人嗎……蕾亞為什麼要傷害自己的孩子，我……我無法理解……宙斯，你一定是愛著自己的哥哥的……求你，不要傷害哈迪斯大人，不要傷害自己的親人……他並非你們想像的那樣迫切的想要得到這個天下……我的大人……他只是想安靜的生活而以……他並沒有……

　　「希望女神……您……您在說話嗎？」

　　什麼…………

　　……

　　怎麼是這樣！

　　我！我無法說話了！！！

　　好像是被拿走了什麼，我努力的張大了嘴，卻無法從身體裡再發出任何的聲音來。


第88章 殘損契約

　　「……！」

　　「對不起，希望大人，請別掙扎，稍微忍一下，現在可能會痛，可是這樣會幫助你更快的痊癒……再忍耐一會兒。赫耳墨斯，請把葡萄的藤蔓拿過來！」

　　緊緊咬住的嘴唇都已經沒有感覺了……痛，無法逃脫的糾纏著我。睜大了眼睛，我大口的吸著氣，雖然會聽見嘶嘶的風聲從身體的創傷處洩漏出去，但是讓人崩潰的痛苦在長時間的對精神的碾壓過後已經趨於麻木的邊緣。

　　沒有任何力量，哈迪斯大人給我的這個身體卻是異常完美的，在遠離了肆虐的襲擊之後，它便已經開始快速的自我修復了。

　　短劍的刃上塗了史蒂克芬的河水。那裡是我從未到達過的地方——被嚴酷的怒火和怨氣燒焦的土地上流淌著被稱為□□的憎恨之河。

　　「……那是即使被視線掃到，也足以令低等神昏厥過去，而且會引發無法忍耐的痛感的河水。」

　　告訴我這些的，是有著一頭像陽光一樣金髮的男孩子，他長了一張可愛的臉，卻在見到我以後一直就噘著嘴。而另一位，是有著新鮮的藍梅一樣深紫頭髮的美少女，她在金髮少年的指揮下一刻不停的忙著，小心的將沒藥和新酒混合的汁液塗在我的傷口上，然後將錯開的骨骼推回原位，用葡萄的藤蔓縛緊。

　　在她做這一切的時候，我只是仰著頭，避開看到發生在自己身體上的慘狀，直視著在我的上方藍到會讓人覺得陷入其中的天空。希望女神是沒有任何希望的存在，這樣的說法我自己都試圖相信，但是，我現在好希望自己能失去一切感知的能力，回到一塊純粹的寶石的形態。

　　痛死了，從身體一直痛到心裡。

　　「居然無法哭泣，很痛苦吧，這樣都不能叫出來……希望……」臉頰被一雙溫暖的手輕輕的撫摸著——有著如天空一樣碧藍雙目的少女貼近了我的額頭，憐惜的用溫熱的嘴唇輕輕的吻著我的眉心來安撫我因為痛苦而無法控制的顫抖：「你會好起來的，只要再過幾天，你的傷口就會痊癒，那個時候……」

　　雅典娜，我不在乎自己新生出的對疼痛的感受。讓我痛苦的是心的位置——我的身體居然被損壞了，這是我和那一位唯一的聯繫。

　　哈迪斯大人……幸好沒有讓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

　　「好了吧，事情如果像你說的那樣簡單就好了，她現在能躺在這裡已經算是奇跡了！哼……幸虧我們今天都在雅典娜這裡作客，否則就很麻煩了……是不是啊，阿爾提彌斯？」撐開的生命之球外面，用腳尖踢著銀色之湖的水面的金髮少年側著臉，眼神盯著遠處奧林匹斯宮殿最高的地方：「好狠哦，那個心腸毒辣的老怪物，居然用加了人馬血的毒芹汁讓她喝下。不過話說回來了，這位姐姐也是，怎麼會傻到來這裡前丟掉了自己所有的神力呢……一點兒覺悟都沒有，這樣不但沒有機會殺掉她，連自保都是問題。」

　　「哥哥，不要在這裡說那樣的話。」冷靜的制止了少年充滿怨氣的話語的，是動作輕盈敏捷的女孩子：「到底她都是宙斯的母親。而且，」她撥開垂落在肩頭的秀髮，埋下頭咬斷了我手臂上的藤蔓：「不要給雅典娜製造麻煩。」

　　「切……」賭氣一樣扭過頭，金髮少年將撐在下頜的手伸出來——隨著一個響指的聲音，我的身體浮動起來，進入了充滿了療傷能力的生命之球裡。少年站起身，將手掌放在生命之球的週邊：「提前說一下哦，我最多只能將她的身體的傷治好，而她的聲音……你們知道的，蕾亞那個變態無恥精神不正常的老女人在毒芹汁中加入了自己的詛咒，專門的封印了希望女神的聲音……」

　　「別說了，哥哥！」

　　「哎呀哎呀，沒事的，」將憐惜的眼光從我的臉頰上移開，穿著一身亮金色鎧甲的智慧女神轉過身子對阿爾提彌斯眨了眨眼：「你們隨便些，銀色之湖的整個森林都是我的地盤，在這裡即使是說宙斯的壞話也不會有誰知道的！」

　　「那個……智慧女神大人……」哭笑不得的赫耳墨斯正在水裡清洗著身上沾染的血液：「多謝您的信任……」

　　「呀……剛剛發現這裡有一隻，」吃驚的捂住嘴的雅典娜愣了一下，然後轉身拿起了金色的長矛，口氣有些慌亂：「沒、沒關係……滅口吧……對，就這樣……」

　　「希望女神，你不用過於擔心，會在這世界上最精湛的醫術治療下痊癒的……」沒有理會挑起眉毛，露出尖利的小牙，用長矛指著他的頭的雅典娜，赫耳墨斯輕聲的歎了口氣，臉色隨之嚴肅起來：「不過，如同您所聽到的，以我們的能力，還不能解除蕾亞的詛咒。所以，您可能會啞掉……當然，我想這會是暫時的，對此，我有很大的信心。」

　　聲音……我需要我的聲音。它不是用來說出讓蕾亞忌諱的，可以操縱強大神力的語言，而是僅僅可以念出他們的名字的呼喚……達拿都斯，休普諾斯……我的大人，哈迪斯……

　　「……而阿波羅，你要控制自己的情緒，剛剛那樣的話在這裡說說就罷了，不要在外面也那樣，好嗎？」

　　被關切的注視著，金髮少年和赫耳墨斯對視了很久。

　　「哼……知道了啦，真是不甘心……」

　　再次露出微笑的表情來，恢復了溫和表情的神使為我介紹著：「這兩位，是大神的孩子——太陽神和醫藥之神阿波羅、月女神兼狩獵女神阿爾提彌斯。今天您可以說是非常幸運，他們往常是不住在這裡的。」

　　輕輕的點頭，我的身體被快速的修復著，可以聽見斷裂的地方發出噝噝的聲音重新長合在一起，被扭曲了的手臂和腿也恢復到了它們原來的位置，一直只是站立在那邊不動的金髮少年其實正在用盡全力修復著我受傷的身體。

　　謝謝。

　　輕輕的張開嘴，沒有任何聲音。

　　「不用客氣。」一直密切的關注著我的月女神微笑起來，她紫色的眼睛像最美麗的石榴石反射著藍天的光芒。

　　請……幫我找回……

　　「你在說什麼……」雅典娜仔細的看著我，我又說了一遍無聲的請求。

　　剛剛被修復的手指從依然糾結的發間掠過——一直在這裡的那枚花朵不見了，或許是在被攻擊或來到這裡的時候掉落在不知道的地方。

　　我需要那個花朵，它是我和冥王大人所有快樂回憶的證明。

　　「我、我不大明白……赫耳墨斯？」

　　「嗯……我也不清楚，希望女神，請再說一遍好嗎？慢一些……」

　　他們都盯著我。再次皺起眉頭，我發現自己是真的無法將那樣微小的東西表述出來了。正在考慮怎麼換一種方式告訴他們，我聽到了一個聲音從外面傳來。

　　「你是要找這個吧。」

　　將長長的金髮束起的腦後的高挑身影斜倚在銀色月桂樹盤繞出的門廊上，向我伸出的手掌上閃爍著七彩的光芒。

　　「呀，宙斯！」同時發出快樂的叫聲撲上去的，是太陽神和雅典娜。

　　微微的放低了身體，溫和的迎接著抱擁，宙斯此刻好像完全的和「眾神之王」這樣高高在上的稱謂脫離開來：「阿波羅，有你在我就可以放心了哦。」

　　「嗯呢，宙斯，有我在她會馬上痊癒的。」和大神一樣，有著一頭尊貴的金髮的阿波羅在眼睛裡閃爍著崇拜的光芒，他死死的掛在宙斯的肩膀上：「請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哦。」

　　「大神，海拉現在怎樣了？」雅典娜站在一旁，她仔細的看著宙斯的表情：「她沒有什麼事情吧？」

　　「唔，她受到了一些驚嚇，已經睡了。這段時間她的精神一直不太好，我想將她送往克裡特一段時間……」

　　咬著手指的女神仔細的思考了一會兒。此時，雅典娜完全沒有了剛才打鬧時的幼稚，優雅美麗的臉頰上是和宙斯一樣高貴的氣質。

　　「我聽說了，蕾亞會指認希望女神是被安□□入的刺客的事情。還有，她受傷的事情也已經被傳下去了吧……如果是那樣的話，就把希望女神交給我，讓我來守護她吧。」

　　「別多想，我的藍眼睛女神，我這樣做並非是認為大戰要開始……你是在擔心冥府會對此有反應吧？」冷冷的笑了一下，宙斯從雅典娜的身邊走過去：「母親小看了哈迪斯的忍耐程度了，越是這樣的時候，他反而會越沉著下來。不過……以後會發生什麼就不好說了。」

　　「沒關係，宙斯，」再次露出爽朗的笑容的雅典娜輕輕的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你的意志就是我行動的理由。」

　　微笑著和雅典娜對視，宙斯微微的點了點頭。

　　「也是我的！」阿波羅也搶白一樣的說道。

　　「走開，小孩子。」

　　「切……你不是也一樣……」

　　「您們……這裡還有傷患，請小聲一些好不好。」一直保持安靜的赫耳墨斯和阿爾提彌斯開始制止拌嘴的兩人。

　　宙斯用眼角瞄了一下爭執著的兩位神，將目光落在一直低垂著頭的美少女身上：「越來越美麗了呢，我的月公主，你是我的驕傲之一。看看你的眼睛，這美麗的紫色的眼睛，和你的母親一樣會讓人著迷……」

　　「謝謝大神的讚賞，在下會對本職盡全力的。」對宙斯低下頭行禮的月之女神側過身體為他讓出了一條通路。

　　宙斯的眼睛中閃過了一瞬間的落寞，但是只是那一瞬間，快的幾乎無法察覺。他向前幾步走到我面前，將手伸入生命之球中。

　　「好些了嗎，希望女神？」

　　宙斯，求你，別讓哈迪斯知道剛才發生的事情。

　　「唔，那件事似乎已經來不及了。但是，我沒有向外界公佈你受傷的消息。要知道，相對於被再次加罪，你目前嚴重的傷勢會更加讓他困擾。」

　　是……所以我不想……

　　我睜大了眼睛——等一下！你、你能聽到我說話的聲音！

　　美麗的男子搖頭，隨即又點了一下頭：「應該說不是『聽』吧，你的身體裡還有我的一部分能量存在著，通過它我可以知道你的大概意思。」

　　那樣的話……收回它們！

　　「為什麼，希望，不要因為我剛才一時不查對你的誤解而做出衝動的事情，這可以幫助你快一些的恢復……」

　　求你收回它們，我不想哈迪斯大人給我的身體裡有其他神的意志！

　　「你……很像哥哥小時候的樣子……」沒有收回的有力的手背輕輕的蹭著我的臉頰，我閉上眼，也輕輕的用頭髮去摩挲他：宙斯，是你將我帶入的這個世界，對此，我一直心懷感激，可是我最喜歡的還是哈迪斯大人……他，是我最重要的。

　　「最……你愛上他了嗎？你可以理解愛的意思嗎？」

　　不……我不理解愛的意思，但是如果我註定會無法和他在一起，請為了我保留下他給我的這個最完美的禮物——我的身體。

　　「明白了……」他點頭，然後又恢復了那種高高在上的眼神：「如果你準備好了的話，我就收回那些能量吧，不過，現在不可以，離開了我的力量，你的身體就會立刻化為灰燼。所以，不要試圖忤逆我的意思，這對你有好處……還是再忍耐一段時間吧，小希望。要知道，這個身體，又何嘗不是那個人對你的契約呢……」

　　他轉身離開，我疲憊的閉上了雙眼，耳邊沉沉的墜著那枚寶石的花朵。

　　宙斯在那一天以後就再沒有見過我，我有時能看到他匆忙又優雅的從白雲間走過，目不斜視。而海拉被護送著去往了克裡特。

　　遠離也是一種保護——赫耳墨斯這樣對我說。

　　太陽神和月女神在看護了我一段時間後就離開了奧林匹斯，他們走的時候仿佛是逃離了牢籠一般的如釋重負。

　　我從雅典娜那裡得知了這兩個孩子的身份，他們都是宙斯的側妃所生。對於這個以身份和地位決定位置的奧林匹斯，他們似乎就是根本不應該出現的。

　　傷口終於痊癒了，只是我的聲音依然沒有恢復。無法說話，也沒有神再理我，除了雅典娜以外。我又回到了一顆扣子的形態，安靜的，不引人注意的鑽石飾扣。

　　也沒什麼人和雅典娜說話，她經過那些正聊天的女神的時候，能比加了人馬血液的毒芹水還快的打斷那些喋喋不休的聲音。她低著頭走過四周一片的寂靜，鎧甲上金葉子互相摩擦，發出小小的沙沙聲。

　　當我可以自己坐在葡萄藤蔓下的花架上時，從冥界帶出來的那朵花將我的身邊反射出一片碎亂的光斑。絲絲的光線照耀在寶石的花瓣上，像世界全部的色彩都濃縮在這小石頭反射的火光中。

　　我忽然能體會到傷感了。

　　我做的那個城市，那裡的一磚一石都是由我最完美的神力搭建的。

　　是我固執的擴大了他們的夢想，卻又無法親手將它交付給我的大人。

　　也許，永遠都回不去了吧……

　　經過幾萬年之後，我的大人會不會還記得，曾經有個女神用了幾千年的時間為他建造了一個城市呢。

　　如果遺忘可以讓你不再像我想念你那樣心痛的話……那樣的話……大人，我希望你能快一些……

　　忘記我。

　　而我，終將永遠都無法忘記，只能背負著這個從前繼續著我的生命。

　　「又在想那個地方了麼？」有人趴在我肩上，我回過頭，看見雅典娜微笑著看著我，忽然的，我意識到她有著一雙能看穿人心的眼睛。

　　點點頭，我微笑著將寶石的花朵放到她的手裡。

　　「要送給我嗎？」雅典娜將小花戴回到我的頭上：「這個是你的東西，我不能要……聽我說，你在這段時間就安睡在我的銀之湖裡吧，這裡是維持著奧林匹斯全部生命的中心，在這裡你可以快一些的恢復神力。」

　　為什麼要幫我？要知道，我是你們的敵人啊。

　　我看著雅典娜，她微微的搖著頭，好像能聽到我心裡的聲音。

　　你是在為我歎息麼？

　　「哈迪斯是個怎樣的人？」雅典娜這樣問我，我無言以對——我的大人那雙溫和的、安靜注視著我的眼睛沒有一刻真正離開我的心裡。而現在，我被禁錮在這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離開……

　　一切一切都被分離在越來越遙遠的曾經中，我沒有聽到關於冥府的任何消息，即使是雅典娜，都不再能探聽出冥府的任何動靜，好像經歷了這件事情之後，冥界的眾神便都蟄伏了。

　　「如果你可以說話，我想知道關於哈迪斯的事情呢……我出生的那天，第一個看到的就是他，在一片混亂的身影當中，露出笑容的傢伙呀……如果不是哈迪斯，也許我會在最後一次衝擊宙斯的意志後就因為絕望而飛散了……哈，這樣重要的事情，竟然一直都沒有機會當面道謝。」

　　雅典娜，她也沒有忘記過那個用善意給了她生命機會的冥王。

　　有一天，當她又一次提起冥王的時候，我倆一起坐在奧林匹斯的銀色泉水中，遠處的雲霧就像羊毛一樣的潔白，我身旁的女神眼睛裡就有天空。她將水踢起來向人間撒下去。

　　「這樣在下面就能看到大雨。」她這樣說，美麗的眼睛裡有藍天的顏色。

　　「希望啊，你是幸福的，因為你和他有在一起的記憶，你是他愛著的孩子……他一定是非常溫柔的，而且……應該也很體貼……是這樣吧？」

　　點頭，我微笑起來，是的啊，我的大人就是那樣的……溫柔、體貼，只是有時候會好像攔不住自己一樣的喜歡說讓人生氣的話。

　　就在這個時候，我從遠處葡萄藤掩映的間隙看見了一個身影，幾乎是與此同時，他也恰巧回過了頭。

　　應該是新來的神祗，高挑的個子和有些迷茫的眼神四處找尋著什麼一樣，好像是迷失在這廣袤的奧林匹斯的仙境中了。

　　歎息……奧林匹斯似乎有全世界一樣的大，我也僅僅是只熟悉它的一部分而以。

　　「那裡是誰！」

　　怎麼了？我回過頭，雅典娜正向後退去，手伸向放在岸邊的武器。

　　「那個、那個神不是奧林匹斯的……我從他身上感覺到了來自外界的強大氣息！」

　　什麼？

　　我再次回過頭去看著那邊的身影，隨即，一種驚訝到幾乎要將我的意志奪走的熟悉感覺像雷擊一樣的出現在我的心裡。

　　那樣熟悉的感覺……怎麼可能！

　　站在遠處的高挑身影，雖然用夢幻的偽裝變換了形態的身影，可是那如同峭壁一樣堅定站立的姿態……

　　是他！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32

第89章 潛入

　　夢……

　　怎麼可能……我是在做夢吧……

　　銀色的水花在我的面前綻開，金黃的陽光將飛濺的珠子幻化出金屬一樣的質感，在將臉上的水擦乾淨後，我看到站在和我一步的池水裡，全身濕透的男子正向我打開雙臂抱擁過來。

　　「終於找到你了啊，小希望。」

　　因為心情動盪，夢的偽裝在一瞬間被破除了，烏黑的如夜空一般的長髮墜落下來，飄散在銀色的水面上——在我面前，我最信任的男人伏下身來，星目閃爍著露水一樣的光澤。

　　「你還好吧……想我嗎？」

　　溫柔到漫溢著寵膩的低沉嗓音讓我暈眩，顫抖的指尖無法相信的向上伸出，最終被收攏在一雙手中握緊。

　　……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突兀的出現在奧林匹斯的銀色之湖，應該是悄然潛入的黑髮男子，正是我思念的那一位——冥王哈迪斯。

　　我想你啊，大人。

　　快速的點頭，我的手指緊緊的拉著他的長髮，好像一鬆開手這瞬間破滅的夢境就會離我遠去了。

　　「那就和我回去吧。」

　　回去……搖頭。

　　輕輕的皺了一下眉頭，他用忍著頭痛的表情問：「怎麼，因為我沒有看護好你所以……討厭我了嗎？」冥王大人的表情雖然是笑著的，可是，他的微笑後面無盡的失落卻真真切切的反射在我的眼睛裡。

　　不是，不是這樣的，哈迪斯，你明知道不會是那樣的，希望永遠永遠都不會討厭你！

　　我張開嘴，可是卻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怎麼不說話？」詫異的疑慮出現在我最信任的面孔上，哈迪斯的聲音忽然被哽住了：「希望……你、你的……」

　　我想你，哈迪斯大人，可是我沒法將這樣的心情告訴你。無盡的思念只能化作苦笑——對不起，大人啊，我……已經被剝奪了使用自己神力的能力了。

　　「快說話，希望……你不能說話了嗎？」哈迪斯急切的捧著我的臉：「怎麼回事？快說一句話給我聽，哪怕是再頂撞我都可以……孩子，說話……」

　　對不起，大人，真對不起——閉上雙目，我的大人表現出的少見的慌亂讓我轟然的心痛，無法直視他茫然痛苦的眼神。

　　「好了！」忽然有人說：「你別逼她了，她已經被封印了語言的力量了。」回頭，一抹反射著金光的身影在水面下畫出了亮色——剛剛在我們身邊發呆的雅典娜潛到水底去了。

　　「封印！」哈迪斯臉色瞬間蒼白：「誰！是誰幹的？」

　　「還不是蕾亞，灌了她一杯加了人馬血液的毒芹汁。」雅典娜在水裡嗚嗚的解釋著。我聽到她因為隔著水面而變形的聲音，忍不住笑了出來。

　　電弧清晰的聲音在一下子環繞住我的手臂間爆裂，抬起頭，哈迪斯黑色的眼睛轉瞬間投射出血紅的微光：「這樣說，都是真的了，那些傳聞……你被傷害的傳聞……」

　　暴怒的氣息瞬間吹透了我的身體，在我面前的男子，此刻如同即將釋放出所有積蓄的能量的烏雲一樣，身體霎那間綻放出游離的電光，烏黑色的長髮間金青色的火花劈裂著，合著他切齒一樣的聲音，在銀色之湖水面上蔓延出了一層恐怖的壓力。

　　「哈迪斯！克制自己的情緒一下！」從虛空中突然出現的光線中交錯著幻化出高挑的身影伸出了手拉住了冥王大人緊緊攥住的拳頭：「不要動用你的神力！我的夢境只能持續遮掩一點點時間，咱們要儘快帶她離開這裡！」

　　呀！休普諾斯哥哥大人！

　　「希望，快過來！」因為支撐著隱藏的神力而有些氣喘的少年跪在岸邊，將我從依然因為暴怒而身體僵硬的哈迪斯懷里拉了過去，伸手理順了我的頭髮，隨後就把我抱離了水面，然後——又把我扔回了水裡。

　　「乖，穿衣服。」他站在上面說，眼睛看著別處。

　　我坐在水底看著在更深的水域裡潛著的雅典娜，她笑得打滾。

　　哈迪斯沒有說話，他伸手拉開了自己的披風，然後將我從水裡抱起來，裹在裡面。

　　大人的表情是從來沒有過的，哀傷。

　　「呀，只是看到她就要哭出來了嗎？真是一位善良的神啊……」依然是沒心沒肺的口氣，雅典娜在水底輕輕的晃著自己的頭，漂亮的金棕色長□□浮在水中，如同瑰麗的晚霞包裹著她的身體：「幸好你沒看到她當時因為全身折斷而疼的掙扎不止的樣子……哎呀，說漏嘴了呢！」

　　電光瞬間靜止下來，連湖水仿佛都不再湧動了。

　　「什麼，全身……希望當時……」吃驚的叫出來，休普諾斯被哽住了。而冥王攬在我背後的手臂就像我被傷害時那樣痛苦的戰慄。

　　他們還是知道了……就算宙斯沒有對外宣佈這些，可是依然有神使看到了當時的慘狀。伸出手，我碰了碰休普諾斯——別問了，哥哥大人，都過去了。

　　「那時候，痛嗎？」

　　聽見衰弱的幾乎要消失在顫抖中的聲音，我點頭，靠在我的大人胸前——對不起，我沒有完全保護好自己，沒有保護好這個身體。

　　緊緊的擁抱仿佛要將我和他融為一體，時間停留在這一刻就好了，哈迪斯大人身上陽光的味道，我的手指中順滑的黑色長髮，被稱為寵愛的感覺。

　　「不會再這樣了……希望，我們是來帶你離開的！哈迪斯，我們要快些了，從凱芬那裡借來的力量要消失了！」

　　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哈迪斯將我從水里拉了上去，休普諾斯在岸邊抱起我以後然後便飛速的向著他來時的地點奔跑過去。

　　不……不是吧？慘了啊！

　　要知道，蕾亞對我的活動範圍定下了結界，對於他人可以自由出入的空間，我卻一步都不能突破過去，這個銀之湖外的森林就是結界的邊緣，一旦到了那裡，我就會被狠狠的撞回來！

　　我已經實驗過很多次了，有一次甚至差點要再度請阿波羅過來為我治療。

　　開始掙扎，而冥王的披風將我裹的緊緊的，毫無神力的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而想要叫出來就更加的不可能。就在我近似絕望的等著再一次的痛苦襲來的時候，身後傳來了淩厲的喝止聲。

　　「等一下！」幾乎是擦著我臉頰的金光穿透了我身邊的一棵月桂樹——在橢圓型的葉子漫天飛舞的視線中，站在湖邊阻止他們帶我離開的，是披堅持銳的智慧女神雅典娜。此刻，她已經將長矛鋒利的尖頭對準了休普諾斯。

　　「女神，對不起，我們時間有限，就不能一一打招呼了，」將我放在地上，溫和的微笑著的高挑少年輕輕的鞠了一躬：「多謝您對希望的照顧，但是，我們這次來就是想要必須帶她離開這裡，所以，請您多海涵。」

　　沒有理會休普諾斯的禮節，如花朵一樣嬌豔的女孩似意識不到自己手中拿著的是武器一樣，純潔的藍色眼睛看著哈迪斯大人：「你就是冥王，對嗎？」

　　「沒錯……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你就是當年那個不該出生的孩子……女神雅典娜，你想要阻止我們嗎？」

　　「哈迪斯……我……」雅典娜猶豫了一下——然後上前一步，像要將自己吊在對方身上一樣撲過去，擁抱住了冥王。雖然她非常快速的就放開了手臂，我還是看到她有些慌亂的臉紅起來。

　　「不要多想啦，我是感謝你幫助我來到這個世界而以！」撅起嘴來的少女將頭扭到一邊去：「就是那樣的意思……謝謝啦！」

　　笑的有些牽強的休普諾斯大人看著我的哈迪斯大人一頭霧水的站在那裡，姿勢僵硬的保持著被擁抱的狀態。

　　「我不是傻瓜，以我的能力，是沒辦法阻止你們帶走她的。可是，你們這樣衝動，是會傷害到她的哦，要知道，這個孩子的身體剛剛復原。」終於正經起來的女神終於把我被禁錮的事情講了出來：「所以，你是帶不走她的啊，只會把她撞傷而以。」

　　點頭，我拚命對著兩個恍然大悟的男子點頭。

　　「該死……」從細薄的嘴唇裡洩露的失落令冥王的臉色更加慘白了：「沒辦法了，由我來炸開那個結界，你帶她突破出去！」

　　「等等，殿下，我不能贊同你的計畫！」休普諾斯揮手制止了冥王的行動意圖：「本來想依靠希望自身的力量出去是不能了，可是如果是您是想要擊毀那個結界，不是更不可能——我們甚至都無法碰觸到它啊。」

　　紅著眼睛的冥王伸出手臂拉住了比他高出很多的休普諾斯的衣服：「混蛋，怎麼會這樣！我要帶她離開這裡啊，再留在這裡，她早晚都會被殺死的！」

　　「喂，你們兩個，當本女神是透明的嗎！」口氣有些無力的雅典娜用長矛的柄敲著僵持在那裡的兩個男子的頭：「真搞不懂你們……居然會衝動的進入奧林匹斯來救希望啊，哈迪斯？話說回來，你們是怎麼進入這裡的？難道……是動用了凱芬的力量？幹什麼這種眼神，我可是智慧女神啊！」

　　哈迪斯似乎稍微平靜了下來。而被自己的王放開了以後，休普諾斯蹲下身體，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羊皮的口袋：「小希望，這些給你。」

　　哥哥大人……這個是……

　　張開雙手，閃爍的星光立刻從棕色的羊皮中滾落在我的掌心，璀璨遊走的光線從我的指縫間穿透過去，垂落在空氣中。

　　我的寶石！

　　「對不起，我拿走了一些花朵上的寶石，不過這些能量足夠你復原體力……」露出緩和的晨風一樣的笑容，英俊的神祗如同夜色下墨蘭的幽深湖水一樣的眼睛裡溫柔晃動。

　　哥哥大人……我定定的看著他，他的掌心有新的傷口。要知道，即使身為二代的神祗，以他的能力突破我的封印去取回這些寶石也是非常難以辦到的事情啊！

　　拉住他的手，我輕輕的用臉頰摩挲著上面那些尚未癒合的縱橫血痕，小心的親吻著修長的手指。

　　謝謝……

　　休普諾斯的一貫平靜的神情忽然被融化了：「沒什麼，已經不會痛了……這裡面也有達拿都斯那個笨弟弟的功勞，我們都希望你能回去，那裡雖然不如奧林匹斯美麗，可是永遠向你敞開大門……還有……我們的那個約定……」

　　眯起眼睛，哥哥大人伸出手捏捏我的臉，這一刻，他的美麗超過我手中的每一顆寶石。

　　「希望要做我的新娘子哦，但是，哥哥大人可不是因為這樣的請求而愛著你的。」英俊優雅的夢境之神扳起我的臉，低頭輕輕的吻著我的額頭：「我們還沒有真正的作為戀人在一起過……你已經是一個漂亮的小女神了，那樣的日子不會讓我等太久，對吧？」

　　溫柔的男子，我可以放心的……是啊，我們之間的那個約定……

　　我想要回到冥府。

　　「……所以，你們可以放心，因為她的身體裡有宙斯的神力，是不會再被蕾亞怎樣的。」在我的身邊，稍微比我高出一些的女孩子伸出一根手指在面無表情的哈迪斯面前繼續解釋著：「而且啊，這裡還有我呢，我可是將她看作朋友的說……最主要的，是宙斯他的也是意圖保護希望的……」

　　「不用為你的主子解釋什麼，如果他意圖保護，希望怎麼會失去說話的能力！」冷冷的，哈迪斯的目光幾乎要將雅典娜穿透一樣：「如果不是他先打破了天地間的平衡，這個孩子又怎麼會為了平息爭端而離開我的身邊！那個傢伙……」從契合的齒縫間，積怨的詞語詛咒一樣的衝破出來：「就是天下一切不安定的因素……」

　　一聲輕響，我和休普諾斯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愣住了……哈迪斯大人也睜大了眼睛，愣愣的摸著自己剛剛挨了一巴掌的臉。

　　藍天一樣的大眼睛裡，滾動的淚水快要落下來了，可是咬著嘴唇的少女卻克制著，倔強的不想讓它們流出。

　　「你過分了！哈迪斯！」

　　雅典娜……為什麼要對我的大人……

　　我去拉女孩的手，她終於一下子哭了出來，而哈迪斯仍然愣在原地，表情越發的茫然。

　　就在氣氛變得尷尬的時候，從遙遠的樹林外吹拂過來一陣微風。


第90章 107+1

　　休普諾斯第一個反應過來，高挑的身影從我眼前消失的瞬間，一聲響亮的金屬碰撞的聲音從天空傳來。我抬起頭，陽光刺透的藍天下，金黃色的髮絲在空中舞動著——天下唯一的神王就像一隻的雄鷹鎩羽般從天而降，閃亮的長劍在他的手掌中完美的轉動著，輕易的就將休普諾斯的攻擊化解了。

　　「真的是你……真不該來這裡啊，哈迪斯。」即使是大敵當前，依然一副輕佻口氣的王者淡淡的說著：「想要再次將它從我的手中拿走嗎，我的哥哥？」

　　「宙斯！」墨黑的長髮瞬息間充滿了銀色的火花，遊走的電光順著哈迪斯的肢體向天空伸展著：「你是為了報復我而傷了她！」

　　露出恍惚表情的宙斯愣了一下，他有些無法相信的挑起了眉頭，然後輕鬆的揮舞了一下長劍卸開了休普諾斯的再度攻擊。

　　「我……傷害了她？」宛如是要克制住失落的壓低了聲音，神王調整著劍鋒：「冥王，這是你對我的指責嗎？想想看，是誰最早拋棄的她！」

　　「住口！」一把寬闊而又詭異的大劍順著電光出現在哈迪斯手裡——被諸神稱為「雷鳴」的上古神器散發著滅絕的黑色光線。雙手牢牢的把握住了劍柄，黑髮的神祗突然的向著天空飛去：「她不再是沒有意志的石頭了，而是有著神格的女神！」

　　不要啊！大人……

　　比我的驚呼還要快的，是從我身邊沖過的一道金色少女的身影：「住手，不可以攻擊宙斯！」

　　驚呼只是震盪著我的意志，卻無法從不能發聲的身體裡衝擊出去。毫無神力的手也只能拉住已經開始行動的雅典娜鎧甲的一角，鋒利的金葉子一下子劃破了我的手指，而下一秒，像光箭一樣從雅典娜手中射出的長矛就向著冥王的背影飛去了。

　　哈迪斯！

　　明顯的感覺到了背後的殺氣，哈迪斯沒有轉身，而握住重劍的手臂卻彎折回來，一揮之間便把雅典娜的攻擊化解了，可是在這段時間裡，宙斯已經飛到了更高的地方張開了風的結界。

　　他停留在那裡，長長的金髮飄散在空中，更低一些的位置上，力氣明顯衰弱的休普諾斯抵抗著由空氣帶來的壓力，連站立在地上的我都可以感受到飛速旋轉的風好像鞭子一樣抽打在身上的感覺。

　　「你是那樣認為的嗎，哥哥？認為我只是處心積慮的要毀掉你喜歡的一切？」停留在暴風中心，露出苦澀的笑容的宙斯終於將放出疾風的大劍對準了全身圍繞著炸裂電光的哈迪斯：「你以為在我的地盤上會有勝算嗎？我一直都會認為你是一個可以忍辱負重的人，不過……」天下最美的神露出了嘲笑的神情：「我高估你了……但是，這次就到這裡吧，當作是還給你曾經幫助我得到神王位子的答謝。好了，你們都離開吧……可是，希望是不能帶走的，我想你該明白。」

　　「不可以在這裡和宙斯對戰！清醒一些，哈迪斯，想要再度引起戰爭嗎？」揮手攔住了已經無法控制暴怒的主上，休普諾斯大聲的呵斥著眼睛發出不祥血色的哈迪斯：「你還不明白宙斯的意思嗎？走，陛下，這裡讓我殿后！」

　　身穿金色鎧甲的雅典娜也快速的飛上了空中，她的雙手間金光四射——召喚回的矛將冥王的電光攔阻在自己的身前：「快走，哈迪斯！我感覺到了奧林匹斯山開始了微弱的震動，這是蕾亞即將出現的徵兆。如果讓她看到你在這裡，就算宙斯再想替你掩飾，都將會引起大戰再度開始！」藍色眼睛的少女迫切的看著冥王，目光從對峙的淩厲忽然轉化為溫柔充盈：「快，哈迪斯……不能帶走你視為家人的希望，我也可以體會到你的失落。但是，請相信我，那樣的事情不會再度發生了，只要她在我的保護結界內，無論是誰對她再做出分毫的傷害……啊！」

　　在說道「傷害」這個詞的時候，地府之君的電光突然的暴漲，輕易的就將雅典娜擊開。少女發出了一聲驚叫，直接掉入了銀色之湖中。

　　「大人，凱芬的通路快要消失了……」休普諾斯降低了高度，伸手拉起了仍然擎著重劍的冥王：「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裡！」

　　黑髮的神祗向我回過頭來，那一霎那，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無盡的失落和哀傷。

　　葡萄的藤蔓盤結成一道道的拱門，我站在它們的下面，冥王用來裹住我身體的，灰色霧氣一般的披肩在他的回顧中變成了一件白色紗衣，它被殘留在我身上的湖水沾濕，而我手中的寶石墜成了一串珠鏈墜在身上，星光閃爍的向下低落著水珠。降落在我身邊的冥王也是全身濕透，他緊緊的抓著我的手。

　　快離開，哈迪斯，你一個人是無法和天界的眾神對抗的。我會好好的保護自己的！相信我……

　　對面，一身黑衣的哈迪斯仔細的看著我快速訴說著的口型。

　　我沒法說出的聲音……但是你會明白我的意思，對嗎，我最信任的人……

　　「哥哥，夠了，這裡不歡迎你，請離開。」宙斯催促著，語氣有些焦急。風隨著他的聲音變換著吹過的方向。

　　「這次就到這裡……而下一次……」壓低了聲音，伸出手，哈迪斯再次將我擁抱在懷裡：「對不起，我的孩子，都怪我太衝動了……我，永遠會等你回來。」他站起身，我的長髮順著他纖長的手指拉扯著。

　　互相握緊的手隨著他的遠離而用力，短促的一個聲音，我的心底有什麼再度裂開了。

　　冥王最終放開了我，在他放手的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幾乎失去了重量，就像是會立刻飛散在空氣中而永遠消失。

　　哈迪斯轉身大步的走了。

　　他離開了……就這樣離開了……

　　「希望。」就在被落寞擊潰的時候，突然有誰呼喚著我。轉過身，與我相對的，是一雙紫色的星目。

　　「要我做什麼嗎？」英俊的少年貼近了我，輕聲的詢問著。

　　休普諾斯，保護好我的大人，謝謝你。

　　「只是這樣嗎……」有些落寞的笑了，休普諾斯點點頭：「還是沒有長大呢……我會保護好他的，我的小女神……再見了……」

　　他們向著凱芬的通路跑去了，黑色的披風在身後飛舞著，好像天空漫捲的烏雲。有什麼東西在我的眼睛裡遮擋著視線，背影晃動的好像隔著海面。

　　黑色的霧氣夾雜著火光在柱廊間爆發出來，當熱量散盡的時候，除了一縷青煙，奧林匹斯純潔的大地上好像什麼都未曾發生過。

　　我張開手，那枚證明著我曾經為了誰而建立過什麼的寶石小花朵，有一瓣被冥王在抱擁我的時候掰掉了。

　　「呼……他們終於離開了哦，宙斯，你可以撤掉隱藏冥王神力的結界了。」低下頭，身邊白石砌成的水池裡，雅典娜吐出了一口水，微笑著遊過來，她的眼睛裡反射著藍天的顏色：「希望，我會保護你的，如果有人敢再欺負你，雅典娜必定以三倍報復回去！」

　　雅典娜……

　　「我對他許諾了哦，要保護你呀……」從池邊撐起身體跳上來的雅典娜側過頭將存了水的頭盔摘了下來：「原來冥王是這樣的，我喜歡！」

　　溫熱的東西從什麼地方墜落下去，落在我赤著的腳背上，我低下頭，一顆璀璨的鑽石在地面上滾動著。

　　這個……是什麼？

　　「你、你在哭嗎？」有人在一邊搖著我的肩膀，我抬起頭，臉上依然掛著水珠的雅典娜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天啊……宙斯！你看她……」用手背擦著臉，我被雅典娜的表情嚇到了——此刻，漂亮的少女張大了嘴巴看著我，就像是在說「你在開玩笑吧」這樣不停的搖頭。

　　「什麼！」發出同樣吃驚的聲音的，是已經降落在我身邊的宙斯，他無法相信的抬起我的臉：「竟然……你竟然真的會流淚！」

　　流淚？

　　這樣就是嗎？

　　悲傷，就是這樣心碎的感覺吧……剛剛的一切都是在夢境中的多好……

　　唯一證明那些不是夢境的，是在我的手裡緊緊抓著的，１０７顆完美的寶石組成的星光。


第91章 被放棄的過去

　　「你聽到什麼了嗎？」

　　「呀，是的啊，今天鳥兒的聲音真的很吵，是因為愛著它們的海拉不在奧林匹斯的原因吧？」

　　「也許吧……不過話說回來，這個湖的水溫確實很舒適，難怪你都不想在奧林匹斯建造自己的神殿……」

　　半個身子浸泡在水中的雅典娜兩手放在胸前，快樂的眨著天藍色的大眼睛：「那，你也搬來和我們住到一起吧！」

　　我在水面以下連連點頭……充滿無奈的——因為在我的頭上支著另一位神的手臂，而他正把下巴放在手臂上，所以當他點頭的時候，我也會開始上下晃動腦袋……

　　「是很想了，可惜天天要忙的政務太多，而海拉是絕對容忍不了我整夜睡在這片水裡吧？」將盛滿了葡萄酒的金杯放在水面飄著的盤子裡，優雅的男子隨手折了葡萄的藤蔓把濕潤的長髮束起來，我在水面下抱膝坐著，看著如同純金一樣發亮的髮絲和自己的黑色長髮混雜在一起，就像是最暗的夜空中橫穿過璀璨的銀河。

　　舉起手露出水面——宙斯，你的手鐲拉到我的頭髮了……好痛……

　　「真是麻煩的孩子，雅典娜，一會兒幫她把頭髮剪掉吧。」這樣說著的宙斯一直在撫摸著我的長髮。而我靠在他的旁邊，抬起頭看著水面上英俊到讓人目眩的神王，他的眼中晃著笑意。

　　宙斯他們已經在銀色之湖這裡聊了很久了，而森林外面感知到剛剛發生了什麼異常而趕來的神使們，在看到這邊放鬆的場景也就都走開了——宙斯似乎在掩藏奧林匹斯剛剛被冥王進入的事情。

　　「唔……果然是比較混亂，海拉離開以後耳邊似乎更不安靜了。對了啊，地面上的那些新的生命體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處理？」

　　輕鬆的微笑，幾乎是有著和俊美的宙斯一樣臉龐的女神咪起眼睛：「請大神放心，我會將問題解決的，一定不會重蹈普羅米修士的覆轍……只是……請大神嚴懲普羅米修士。」我面前的女孩揚起臉，口氣堅定的說：「因為他一個人的想法，所以另人類過於完美，而如此完美的生命卻超出了其他生物的發展，早晚會造成大地的負擔……更讓人無法容忍的是，他竟然會將火種送給人類，這可是您一再強調不可以的事情啊……」

　　「雅典娜，他一直是你的朋友，而且……阿爾提彌斯對他的感情我也有所耳聞……」

　　「哈……別擔心我，我的大神，你的意志，就是我行動的準則啊。別猶豫了，對天下公佈吧，就說是我——智慧女神雅典娜揭發了普羅米修士忤逆大神的事情，所以大神才會對他嚴懲的。」女孩微笑著，可是眼睛裡開始有淚光閃爍。

　　我回過頭，宙斯很明顯的停頓了一下，他似乎在猶豫著是否說些什麼。

　　為什麼要懲罰普羅米修士……不，不單單是被稱為人類的那些生命的事情吧？在冥府的時候，達拿都斯和哈迪斯交談的時候提到過，宙斯在得到了天下後，便著手收回所有的權利……也就是說，他的目的是完全的掌控天下。雖然普羅米修士一直是站在宙斯這邊的，但是，早晚他會被宙斯從眼前剪除。

　　想要有一個合理的說辭來懲戒他，從而將第二代神祗的權利全部收回，確實需要雅典娜找出的這個理由來平息眾神的疑問。

　　「可惜的是，休普諾斯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為了建立完美的新世界而幫助宙斯他們推翻舊神，可他早晚會知道自己選擇進入蕾亞的陣營是一個失誤，因為對於蕾亞沒有用的，都逃脫不了被拋棄的命運」——當時達拿都斯這樣說過，而我的哈迪斯大人，只是搖著頭苦笑。

　　對，還有那件事情——令我的身體因為中毒而產生痛感的事情，眾神都如此忌憚憎惡之河的劇毒，又是誰將那河水帶回，並且塗抹在利刃之上，交給蕾亞的呢……

　　新興起的生命，被稱為「人類」的那些小小的生物，雖然生命短暫的如同流星，可是，他們據說擁有著和神一樣的面孔和足夠媲美雅典娜的智慧。

　　宙斯！命令人類從死地的盡頭帶回浸過憎惡之河水的利刃，然後將它交給蕾亞，應該是休普諾斯為奧林匹斯做的最後的事情吧？

　　因為身體中殘留著宙斯的神力，我「說」的話宙斯可以聽到。在水中比劃著，我繼續對他「說」著猜測到的事情：現在，蕾亞已經不需要他了，他就好像是我一樣，早晚都是會被你們清除掉的，對吧？

　　用纖長的手指推開了浮在水面的酒杯，宙斯看了一眼雅典娜後露出和哈迪斯大人一樣的苦笑：「希望，你雖然有著非常精准的分析能力，可是……最後那句話說的比較多餘……」

　　我隔著水面看著宙斯，他的眉眼間有著自己兄長們的痕跡，卻更加英武，即使是露出這樣放鬆下來的表情的時候，也有著難以言表的淩人氣勢。

　　「一直沒有問過你……你，恨我嗎？」他一隻手抬起我的下頜，而另一隻手拂過我額前的長髮，目光停留在那裡。

　　恨？為什麼要恨你？我有些摸不准頭腦，於是就搖了搖頭——我還不會真正去恨誰。

　　「哈迪提到我的時候，是不是會露出憎惡的的表情？他是不是非常討厭我？」

　　繼續搖頭，宙斯看著我一再的在水下晃來晃去，開始笑起來：「也就是說，他很少提及我的事情吧？」

　　點頭——是這樣的啊，冥王是不會主動的提起自己的這位弟弟的，而更多的時候，他表現出的態度更是要忽略這個弟弟的存在一般。

　　「看的出來啊，冥王是不喜歡說話的人，一定是這樣的吧？」雅典娜拉著我的手，並且一再的向我眨眼。

　　搖頭——不是的，冥王很喜歡說笑話，而且也經常和下屬們開玩笑呢，可是我提起和宙斯在一起的日子，他就拼命的給我吃東西……

　　「哥哥他，果然還是相當討厭我啊……」歎了一口氣，宙斯沉默了。而小心的觀察到宙斯露出一副落寞的表情之後，雅典娜好像小豹子一樣撲下來狠狠的把我壓在水底，亮晶晶的大眼睛怒氣衝衝的直視著我：「都被弄成啞巴了，你還一點都學不乖！」

　　掙扎啊掙扎——冥王和宙斯互相討厭的事情又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啊！

　　「真是那樣的嗎？你也這麼認為？」

　　唔？

　　身體被拉出了水面，隨著銀色的水珠落回湖中，舉止優雅的神王用手擦掉了我臉上的水：「希望，你以為哥哥是真的愛著你的嗎？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要我將你從世界的中心帶到這個世界的，就是哈迪斯。」

　　什麼！

　　看到我吃驚的表情，宙斯冷笑了一下：「沒錯，他是第三代神的長子，這樣的消息是他保有的。可是，也是他拱手將得到天下的希望讓給我的，而我，其實從那時起就堅信他對天下缺乏根本的奢望，那個男人……只是希望停留在一個窄小的空間裡營造自己的幸福就好，只要可以讓他得到他想要的平靜，一切就可以安於現狀——這就是我的兄長唯一的幸福……」

　　緊緊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我吃驚到無法接受——我的大人，其實從一開始的時候，是放棄了我的！

　　被隱藏起來的，可以體會到諸神的意願的能力被再度開啟了，我知道了那個時候……幾萬年之前宙斯找到我的前一日發生的事情……

　　尚且是荒蕪一片的大地上，白衣的青年向著對面的黑衣少年大喊，他的聲音因為驚訝而顫抖著。

　　「哥哥，你為什麼……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秘密！如果你可以帶出希望來到這個世界，得到天下了啊，為什麼要將這個秘密告訴我？」

　　「因為我們的希望啊……宙斯，母親要的，不是我，我們這些兒女只是讓她失望的失敗者而已，一群尚未迎戰，便被定義了失敗的孩子……」暴虐的狂風吹散了黑色的長髮，閉上眼睛，因為長時間的囚禁而面色蒼白的少年露出的卻是閱盡一切的淡淡笑容：「而你，才是她要的，也只有你帶回了希望，她才會開心吧……如果是宙斯得到了天下，母親一定會真心微笑的，那樣的時候，她也許就會接受我們了……」再度睜開的黑色眼眸中，星星的光芒透露著無盡的暖意：「天下，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可是對你卻不同，你是母親選擇的，唯一可以完成她的心願的兒子。而且，我討厭權利和戰爭……宙斯，你要努力，我們會幫助你的！」

　　「哥哥……我明白了……」

　　白衣的青年退後一步，然後轉身離去，他的目的，是該亞位於世界中心的神殿——在那裡，有一枚寶石在等待著被開啟、帶入這個即將被動盪的戰鬥顛覆的世間。

　　時間就那麼過去了幾萬年，我所瞭解的世界，由那次對話後開始。

　　哈迪斯，為了能得到母親的認可而放棄了得到天下的希望，而他的弟弟宙斯，卻背負著母親的希望而去和自己的父親做戰。

　　而天下初定之後，他、他們……再次的被那個女人拋棄了。

　　「於是，他才會將你帶離這個沒有給他任何暖意的地方，又給你自己的身體，像看護孩子一樣的看護著長大吧……就是因為這樣，」依然用平靜的口氣敘述著曾經的男子，那一瞬間失落的表情像極了哈迪斯：「我的哥哥，其實是不希望自己曾經經歷的一切會發生在任何神的身上，才固執的將你實體化，將他未曾得到的溫柔，都完全的轉移到了你身上。」

　　別說了！

　　我捂住耳朵，刻骨的傷心又一次的令我痛到無法堅持。哈迪斯，他恨的不是宙斯，而是那個一再利用他，然後又傷害他的母親——蕾亞。放棄了全世界，得到的依然是最想要親近的人的背叛。而另一個孩子，一直佔有著他希望的全部，雖然這並非他的本意。

　　可是，未來的未來，哈迪斯，宙斯還是會刀鋒相對的，那天遲早要到來，被權力推到頂峰的兩個神的戰鬥是無法避免的。促使他們這樣的那個女神，是永遠不會停止佔有一切的欲望的。

　　而且，如果那樣說的話，哈迪斯……我對你來說又會是什麼？朋友，親人……還是，你無法得到的溫暖在夢想中的幻象。

　　「我的孩子」——他一再的這樣稱呼我，雖然我的真實年齡要超過他很多很多。

　　你……是想要被這樣寵愛著的嗎……我的……大人啊……

　　「希望，不是那樣的，哈迪斯他一定是真的愛著你的，他……」

　　「雅典娜，眾神對人類的介越已經頗多微詞，」打斷了雅典娜的發言，收起了落寞的笑容，正色起來的宙斯此刻恢復了神王的氣勢：「他們的狩獵和採摘造成了大地新的不平衡，如果沒有解決的辦法，我怕眾神的妒意會引發新的爭端，所以……」

　　美麗的少女睜大了眼睛，她從水中站起身子，然後又立刻跪了下去：「還望大神三思，人類已經得到了一些神的喜愛了，而且他們會向我們獻祭，而我正在教導他們和其他生物和諧相處的認識……請再給我一些時間，我會將他們帶入正軌的。」

　　「說到被神喜愛……那些人類的女兒們確實是非常可愛呢，不亞于森林中那些嬌弱美麗的仙子。那樣，就再給你一點時間吧，不過，如果我單純的就要毀滅這個充滿靈性的物種，恐怕其他的神也會有些微詞，但是我要警告你，蕾亞已經想到一個可以體面的消除這些生命的理由，所以你最好有心理準備。」

　　雅典娜低伏的臉在一瞬間變白了，她緊緊的咬著自己的嘴唇。

　　從那天起，宙斯再也沒有再找過我，仿佛那天的出現只是為了阻止我的離開，還有告訴我那幾萬年前發生過的一切。

　　而我，也因為宙斯說過的那些話而消沉了下去，為了恢復神力，我沉入了銀色之湖的水下開始了長時間的休眠。

　　又過了一段時期，雅典娜也不經常回來了。地上的事情開始讓她操心，人間的瑣事令她不能安靜的在奧林匹斯過完一個下午，她每次都是匆匆的來奧林匹斯述職，在回去的時候從銀色之湖中把我拉出來，然後快速的吻過我之後就跑著離開了。我經常是從夢境中被她拖出來的，清醒過來後只能看到一個遠去的金色背影，和感覺到唇上微微的葡萄酒味。然後，我會繼續沉入水底，再次回到睡眠中去。

　　我不再上岸，池底最幽深的地方就是我安睡的場所。那裡是最安靜的地方，沒有音樂、沒有聲音，只有無盡的念頭從神與人的頭腦中傳出，進入我的寂靜世界。

　　而整個奧林匹斯，也似乎忘記了有一位希望女神的存在。

　　後來，我知道了其他的神冷淡雅典娜的原因了，還有那個叫做帕拉斯的女孩子的事情。

　　在雅典娜離開銀色之湖後又過了一段時間，她們——其他的陌生女神開始來到這個露天的浴池中游泳了，那些高貴的女神們肆無忌憚的傳說著此處的主人雅典娜當時的場面，好像是親眼經歷一樣。我靜靜的沉在水池的下面的暗影中，看著女神們凝脂一樣的腿在我頭頂上晃動著。

　　很多很多年以前，就在我開始修築城門邊的牆壁的時候，地面上的雅典娜因為一次互相攻擊的玩笑中失手殺掉了自己的朋友。

　　一槍穿胸，血濺到了雅典娜金色的鎧甲上，生命的氣息立刻從帕拉斯的身體飛散了，而她的眼睛依然看著雅典娜的身後——在小小的雅典娜身後，是宙斯緊張的面孔，而帕拉斯丟出的長矛已經被宙斯所持的盾牌擋開了。

　　因為眾神之王的突然出現，驚訝的帕拉斯沒有及時的躲開雅典娜投出的那只槍。

　　「你知道她平靜下來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女神們的聲音從水面傳來，好像遠在天邊：「她不再哭泣以後，竟然對宙斯大人笑著說：『大神，謝謝你要保護我』，然後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的離開了。」然後，四周一片嘖嘖聲。

　　謝謝你……保護我。

　　我想起她將我視為朋友的時候，叫自己帕拉斯。

　　原來，她是這麼看重這被賞賜來的生命，而也對一切生命執著的愛著。因為背負著奪走友人的生命的罪惡感，意識到自身強大的她才會疏遠其他神祗，而其他的神，也因此而對她敬而遠之。

　　她想要保留下地面上那些無辜的生命，除此以外，她將不會對任何事情抱有希望了嗎？

　　希望……那是什麼呢。

　　就是我嗎？

　　我只是被神戴在胸前的一顆扣子而已，什麼都不能給那個孩子——這樣想著，我又進入了睡眠中的世界。

　　不知道又沉睡了多少年以後，一陣清亮的歌聲驚醒了我。於是，我在湖面下見到了在眾位女神的簇擁著的，被宙斯的神力製作出的那個完美的女人。


第92章 最美的女人

　　哼唱著的，清麗的宛如夜鶯的歌聲在水邊停下了，單純快樂的聲音從金色粼浚的水面傳下來，帶著嬌媚的卷音：「呐，真的？她就在這片湖水裡嗎？」

　　「是的呢，雖然已經過去幾千年了，可是那個傳說是真的——就在這片湖水裡，睡著大神最小的妃子呢……當我們還是森林中的精靈的時候，就知道她的事情，據說她可是天下最美麗的神祗，所以宙斯才會在她尚未成熟之前就……」

　　「哼，她有你們說的那麼美嗎？他太花心了，真是的……」

　　水面輕碎，一枚果核發出擊水的輕聲後緩緩的沉入水下，晃出一層斑駁的鱗光向四周蕩開。陽光刺破了水的鏡面，射入了湖底冰冷的暗色中。

　　立刻就有女神發出了驚叫：「天啊，你真大膽哦，這裡可是那個戰爭女神雅典娜的地盤，你竟然把桃核扔進去了……呀！不要碰那些枝條，那可是雅典娜的樹！」

　　繼續吃吃的笑著的充滿了天真的聲音完全沒有一絲對雅典娜的畏懼，她似乎和其他的女神不同，絲毫不忌憚雅典娜所背負的過去。

　　「那又怎麼樣，她又不會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了，又能把我怎樣？反正，宙斯是不會怪我的哦……看，這綠色的橄欖枝配不配我的發色？你們要不要試試看。」

　　女神們都放鬆的笑起來。

　　「我可不敢，要是讓雅典娜知道了，我就死定了呢。宙斯可不會給我們撐腰的。」

　　「是啊是啊，只有我們的女王才會這麼大膽哦，你可是宙斯用最鮮美的果實做出來的完美的人啊。」

　　「喂……告訴我們，宙斯是不是打算迎娶你呢？」

　　「我也想知道呢∼天啊，如果能被宙斯看一眼，我都覺得心跳，你天天都能和他相對……我好羡慕啊！」

　　說笑著的女神們簇擁著笑聲像銀鈴一樣的那一位離開了。

　　四周一片幽藍的冰冷，被切割的支離破碎的日光零落的飄搖，金色的碎片在尚未沉入湖底的深藍前就消散開了。然而，更深的地方，在突破了暗夜一樣的靜止的水下，散落著一片星光。

　　石英的珊瑚從湖底高高的長出來，好像是一張帶著垂幔的祭壇。銀色之湖最幽深的地方，蒙昧不清的一片閃動的，是無數枚剔透的美麗寶石。靜靜的躺在它們中間，因為被幽藍掩映到失色的長袍在微微晃動的水中雲霧一樣的飄動著——我的雙手交疊著放在胸前，遠遠的望著天空一樣遙遠的水面。

　　曾經完全失去的神力在休普諾斯帶給我的寶石影響下已經再度成長起來，我恢復了神力，可是圍繞在銀色之湖外的結界卻始終未曾打開。

　　無法說話，也就無從使用已經復原的力量。

　　我依然被囚禁著，而世界……我曾經熟悉的外面的世界，有誰在等我，又有誰和我有著從未出口的約定……

　　在沉睡的千年中，所有的夢境永遠是黑色飄搖的霧氣中隱約的一個身影，他向我伸出雙手，卻又在我即將摸到他的指尖時溶入黑色的霧中消失，只留下我呆呆的站在一片濃重的陰影中，看著極至的遠方，刺破闇夜的一星光芒。

　　無法觸及的城，我的……不想再回憶了，世界隨即又進入了沉睡的安逸中。

　　直到我被那個聲音再次喚醒。

　　「……喂！」

　　睜開眼，我聽見水面上傳來壓低聲音的一句，隨後，又是長時間的安靜，在我認為剛剛聽到的是風吹過樹林的枝葉發出的細微響動的時候，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喂，你在嗎，希望？」

　　奧林匹斯的夜，是安靜而又漫長的，高高的水面之上，一個模糊的白色影子隨著散亂的光華晃動著，碎的不成樣子。

　　「希望，我知道你在這裡，如果聽到我的聲音就出現吧，我要見你。」

　　有人在呼喚希望。

　　我坐起身，一直靜止不動的如星雲般的寶石立刻開始了流淌，圍繞著我的身體和手臂緩慢的轉動起來。有些不能適應的看著自己的手指，它們越發的蒼白，也更加的纖長了。不只是手指，我的發飄動起的黑色漫長的游離在星光之外，長的好像能將我自己包裹起來。

　　是了，我，已經在這裡幾千年了……

　　這個身體，似乎又有變化了。回憶著幾十年前在朦朧的間隙，見到雅典娜最後一面的時候，她披堅持銳的挺拔身姿，儼然已經是一名窈窕的少女了。

　　那我，也一定是長大了。

　　「你到底聽到了沒有，出來啊……」

　　抬起頭，水面上的聲音有些焦急了，我聽出來，就是那位被女神們簇擁的人。

　　寶石的星辰發出了淡藍的光芒，我輕輕的像水面浮去，一顆顆的寶石像流星一樣跟隨在我身後，輕柔的裙帶在身後漫捲著。

　　水面分開了，在沉睡了很久很久的時間之後，我又一次的來到湖面上。

　　在水岸旁樹木的在湖面上投入的陰影中，一位元有著驚人的美貌的女子正不耐煩的甩著腰帶上垂落的金墜子。她的臉頰即使是在暗夜中，也如同滿月一樣發出柔和的光輝；兩彎細眉下，是一雙如同橄欖石的深綠色眼睛；像是燃燒到高熱的火焰一樣銀藍色的卷髮蓬鬆的垂落在曲線優美的頸間。我吃驚的發現她並非神祗，也不是精靈和怪獸的族人。

　　「你……就是希望？」在看到從湖面升起的我，女子美麗的臉頰在霎那間閃過一絲迷茫，她好像不敢相信一般的倒退了一步，小口的抽著氣：「太美麗了，簡直就是整個星空都從湖水中升起……希望果然是身披星辰的女神……」她的口氣裡有著失落的感情：「……這完美的身體，夜空一樣閃亮的長髮，星光圍繞的神力……」當她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時，我看到她忽然放鬆下來：「可是……你的外貌，也只是可以說的上普通而已啊！哎呀哎呀，這下你就不會超過我了……」

　　普通？沒錯，我的大人說過，我的臉是很平凡的樣子，也就是說……

　　因為那個稱呼，忽然侵入的回憶像甩過來的鞭子狠狠的抽在我的靈魂上，讓我狠狠的顫抖了一下。

　　我的大人……冥王哈迪斯……

　　回過神的時候，對面的身影應該是沒有注意到我的落寞，女子毫不隱藏妒意的仰望著我的臉，繼續說著：「……所以，我也要你的最好的東西。」

　　什麼？

　　剛剛她說過什麼？我似乎漏掉了什麼沒有聽見。

　　因為我的緘默，對方明顯不快起來，她上前一步伸手從我的身邊拿走了一枚寶石，然後扔到了空中。

　　那星亮綠色的顆粒在離開了星辰的陣營後就退去了光澤，劃出一個曲線後落入了湖水中沉沒不見，只有水面蕩起了一圈漣漪。

　　「它怎麼不能浮動在我身邊？」露出不可思議表情的美人抬起頭看著我：「快，讓它們圍繞我轉動起來！」

　　啊？我搖頭，那個基本上……很難……

　　「快點啊！」依然催促著我的女孩撥開我身邊的星辰走過來：「你要違背大神的命令嗎，他說過的，我可以向奧林匹斯任何一位女神要她們最好的東西。所以，把你的寶石給我！」

　　有些厭煩，我開始又想回到水面下睡覺去了，對回憶中的舊人的思念讓我不想在清醒的世界中多停留一刻。

　　轉身，下潛……喂……不是吧……

　　回頭——緊走幾步跟上來的美麗女子生氣的拉住了我的長髮：「快點啊，我可是犧牲了睡眠的時間來這裡找你的，我可不想讓人看見有比我還美麗的生物出現……所以，趕快把你的寶石給我，然後就馬上消失！」

　　拉住自己的頭髮，我皺著眉頭對她瞪眼——放手，否則我咬你。

　　對方似乎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我看見眼前亮光一閃，被抓住髮絲就鬆開了。

　　哭笑不得……對面的美女手裡拿出了一柄匕首，只有橄欖葉那麼大的刃，被精金裝飾的好像是一枚胸針一樣，而她說出的話更讓我無力：「希望，你不給我那個的話，我就刮傷自己的臉。」

　　睡覺去了……奧林匹斯越來越無聊了……

　　就在踏入水中的一瞬間，我忽然覺得身後有什麼東西飛了過來，而星光的防禦立刻做出了反應，像漩渦一樣的猛烈旋轉起來。金屬清亮的聲音被飛擊出去——那枚小小的兇器被寶石的風暴打成了碎片。

　　「不要，希望大人！」

　　一陣激烈而又細碎的撞擊聲從身後響起，我詫異的回過頭，輕巧的身影已經將那個女子推開了，而最週邊的寶石穿透的，是一面青銅的小盾牌。

　　「啊！幸好趕到了……」

　　月女神阿爾提彌斯？

　　「嗨，好久不見了哦，希望女神！」和雅典娜一樣，月女神和太陽神已經很少到奧林匹斯來了，而他們每次過來的時候，都會來銀色之湖看望我。

　　阿爾提彌斯，怎麼是你？

　　立刻張開雙臂去擁抱她，身形靈動的少女也跳過來拉住我的手臂。就在月女神微笑著要開始敘舊的時候，已經被嚇的呆住的那位突然的大哭起來。

　　「怎麼是這樣啊，你一點都不好玩！我要告訴宙斯治你的罪！」

　　我看著月公主，而阿爾提彌斯也露出了一幅「不好辦啊」的神色：「剛才你差點殺掉她哦，要知道，她不是神，而是生命脆弱的人類。」

　　啊啊，這就是人類啊！好可愛！

　　轉頭去看，人類果然和傳聞中的一樣，是讓神祗都矚目的生物呀。

　　「哼，如果你見過那些真正繁衍出的人類才會覺得真的可愛呢，他們又勤懇又樸實，可是這位不大一樣了……」月公主看著我露出微笑的神色，立刻搖了搖頭：「她是宙斯做出來的，雖然是成人的樣子，可是脾氣還是一個小孩子呢。」小聲的講解完畢之後，嚴肅起來的阿爾提彌斯冷冷的看著那個坐在地上哭泣的女子：「宙斯是答應過，你可以找奧林匹斯所有的女神要她們最好的東西。可是，要知道，有三位會在奧林匹斯出現的女神，你是什麼也要不來的：一位是蕾亞，以你的地位和身份根本見不到她；一位是海拉，如果不是宙斯攔著，她只能給你□□和刀子；還有一位，就是你面前的希望女神大人，因為，她根本不屬於奧林匹斯。記住我的話吧，這樣可以讓你在短暫的生命中多一些快樂少很多煩惱，潘朵拉。」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32

第93章 kanon

　　被人用充滿了怨念的眼神看著的感覺真的不好。

　　「嗯……你可以不用管她，她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時候就會露出那樣的表情來。」月女神露出頭痛的樣子看著坐在一邊撅著嘴的美人。

　　點頭啊點頭，我回過頭，如同銀月的光輝般輕盈的女神阿爾提彌斯淺笑了一下。

　　「希望，達拿都斯要來奧林匹斯。」

　　達拿都斯！

　　一瞬間，劇烈的痛感從我的心底衝撞過來——從前的從前，我們在一起的日子……

　　那些無法忘記的過去。

　　甜蜜和痛苦夾雜的感覺讓我張開了雙手，就像是要拉住那個名字所對應的高挑身影那樣伸出了手臂，然後發現，我碰觸到的，只是在月光下微冷的清風。

　　我在做什麼……明明是從一開始就被放棄的我，卻總是會陷入回憶中那短暫的快樂中去。

　　「嗯，是有這樣的說法。一直沉睡的你也許不知道，在雅典娜和休普諾斯的斡旋下，天界與冥府之間的關係已經不像從前那般緊張了。宙斯決定設立法典來制約已經平靜下來的天下，這樣的事情需要三界一起商討才能達成協議……雖然目前海皇波賽頓那邊拒絕出席，可是據說冥府的達拿都斯已經被任命為針對提豐怪獸一族的法典編纂者和執行者了，過一段時間，他就會帶著冥府的意思來奧林匹斯。」

　　法典……那是什麼東西？

　　「哼……」身後傳來不屑的聲音。我回頭，那位漂亮的人類女子此刻轉過身子，將身上佩戴的金飾摘下來扔到了湖水中。

　　很奇怪她這樣做的原因，要知道，那些被精金打造的漂亮飾物都是女神們喜愛的東西。

　　「你在做什麼，潘朵拉？」

　　沒有理會阿爾提彌斯的問話，女人繼續恨恨的將耳環和發飾拉扯下來，然後絲毫不看重的扔進了浩瀚的湖水中，蕩漾的水波在銀月下緩緩的擴展開來。

　　「你最好停下來，如果讓雅典娜知道了你將這些東西丟入她的湖中，她也許會切掉你的手指。」

　　月女神輕描淡寫的說著，潘朵拉明顯的顫抖了一下，扭過頭憎惡的看著我們：「你們……我會把這件事情告訴宙斯的！到了那時候，你們就會和那個討厭的百合仙子一樣……」

　　「百合女神？」阿爾提彌斯愣了一下：「她出什麼事情了？」

　　高傲的仰起臉龐，月光下的美人露出不屑一顧的神情「那樣地位低賤的精靈竟然沒有將最漂亮的花朵送給我，而是留給了雅典娜。所以，我就懲戒了她一下下哦~~~」咬著自己纖細的手指，潘朵拉輕笑著轉了一圈，光滑的白色衣裙瞬間開放成一朵嬌豔的花：「她現在被其他女神們囚禁在沒有水分的沙之堡中呢，到了明天，強烈的陽光就會將她的花朵……你在幹什麼？！」

　　仿佛是從石縫中吹出的冷風，一道銀色的光芒在我的身邊閃了一下，隨即發出了鹿鳴一樣的聲音，這樣的聲音是被刺破的空氣發出的哀歎——深紫色的秀髮刹那間飛舞起來，一輪張開的銀月之弓出現在阿爾提彌斯的手中，光芒散射的月之箭對著驚惶失措的潘朵拉。

　　「你過分了！女人！！」咬著牙的月之女神手指顫抖，光芒的利刃隨時會離開弓射出去。

　　請停下來！——吃了一驚的我立刻攔阻住她。月女神一貫都是安靜而又隱忍的性格，剛剛她還在提醒著我要小心的對待潘朵拉，是什麼樣的事情令她如此的激動。

　　喘息著，在我的壓制下月神放下了弓箭：「去，女人。帶我將她放出來，如果她被傷害到了，你在這裡的好日子就結束了！」

　　第二日，我從歸來的雅典娜那裡得知了一些事情——那位百合仙子，叫做厄爾庇斯的女神，她是剛剛被選中進入神界的精靈。

　　「差一點就射出月之箭了吧，幸好月公主及時的收住了手，事情才算沒有鬧大。不過……那位女人發出的尖叫聲還是驚動了神使，她也昏過去了。」做了一個鬼臉，美麗的少女眯起眼睛，紅潤的嘴唇挑起一個含義不清的笑容——已經透露出一副成熟姿態的智慧女神雅典娜用手指撥開了長及腰間的秀髮：「後面的事情我聽神使彙報了，哼，竟然想到用慢慢失去水分的方式來懲罰依靠水才能活命的植物女神，卻絲毫不去考慮那樣做的後果是不是會置對方于死地……那個女人的心腸說不清是狠毒還是過於單純。」絲毫沒有注意到我有些發呆，雅典娜繼續大口的喝著葡萄酒：「對了，你也許不知道，這位百合仙子是月女神的朋友，要知道，她的花朵總是會在月光下開放哦。」

　　原來如此，難怪阿爾提彌斯這麼緊張，不過，既然是朋友，她又怎麼會讓厄爾庇斯進入奧林匹斯呢？要知到，月女神對這裡是非常反感的……對了，那個潘朵拉，她說要告訴宙斯……

　　「希望是在為阿爾提彌斯擔心嗎？啊，你可以放心了，我帶回來了一隻火龍，然後在潘朵拉醒過來以後，拖到她的面前砍掉了龍的腦袋，啊哈哈哈，被濺了一身血那個女人立刻又昏了過去，再醒過來以後就什麼廢話都不說了。」擺著手，一副簡單搞定樣子的漂亮少女很輕描淡寫的說著：「聽其他的神使們講，這幾天她安靜的呆在自己的宮殿裡藏在毯子下面發抖，再也不出去找別的女神的麻煩了……」

　　我斜著眼睛看她——竟然……會拖著一隻小山一樣巨大的龍回來……不愧是戰爭女神，雅典娜的體力真的是……很……很強悍啊……

　　「對了，我讓厄爾庇斯一會兒過來見見你，不過，她的樣子有些特殊，你可不要太吃驚了啊。」可能是性格裡有過於直率的個性，一口喝光了手中黃金酒碗中的葡萄酒，雅典娜漂亮的臉上浮現出一層紅紅的光暈：「提前說一聲，否則你說不定也要昏倒的……」

　　百合花的女神，長的很恐怖嗎？歎氣……我還無法理解恐怖的心情……所以，那樣的事情是不會發生的。

　　「哼……過分看重自己的人是逃不過被拋棄的命運的，我不喜歡那個自以為是的女人潘朵拉，她竟然將吃過的東西丟入我的湖裡，還折斷了我的聖樹樹枝……看來這個世界真的要和宙斯說的那樣，需要一些規矩來管理了。」智慧女神脫下了鎧甲走入湖水中，她挽起我的手臂：「你也最好準備一下，我對宙斯推薦了你，作為編纂新世界規章法典的一員接受新的任務，為這個大地定制新的規則。你來負責的部分是神和人類間的約定。」

　　我嗎？再次的吃了一驚，我不敢相信的看著雅典娜——我……還什麼都不瞭解啊……

　　眯起眼睛瞟了我一眼的女孩推了推我的肩膀：「沒關係，那樣的職務就是一個虛位，你只要負責把神使們收集上來的法典抄錄上去就可以了……也許，大家都相信因為你從來沒見過真正的人類，所以，才能制定出絲毫不摻雜感情的法規吧。現在已經不是蕾亞說了算的時代了。」

　　蕾亞已經不再囚禁我了嗎？我能出去了嗎！

　　我突然覺得事情似乎突然有了轉機——這樣說，我就可以……

　　「那裡……還不行哦，」看穿了我的念頭，搖著手指打斷了我的驚喜的雅典娜眯起眼睛摸了摸我的頭：「你……還是不能說話嗎？可憐的希望，丟失了神力的你連成熟的速度都變慢了，明明和我差不多時間得到的來到這個世界的身體，可是現在看上去比我還要小，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樣。」

　　手指糾纏著交疊，我想，在說道這個事情的時候，自己的表情一定會是難以壓抑的哀傷——還是……不可以嗎……就算那個神只是將我當成他自己渴望被愛的影子，我仍然的想要……回去。

　　「別傷心，至少我以後會有很多時間回來陪你……對了，我只爭取來了你可以在奧林匹斯活動的許可，而超出那個範圍，我可是會被宙斯懲罰的哦~~~」她笑著遊開了，曲線玲瓏的身體在水面下劃出了流暢的線。

　　微笑……我知道，我不會亂跑的。而那件事情，回到我的朋友們身邊的事情不會這麼輕易就可以做到的。到底，我都背負著初代神的傳奇名號，被傳說著要是誰得到我，誰就可以得到天下的故事。

　　那些神們……也許真的要忘記我了吧。

　　「呀，希望！」

　　因為發呆，水花濺過來的時候我絲毫沒有抵擋，於是剛剛有些幹透的頭髮衣服又被雅典娜撩了一身的水，而寶石的星辰也被水珠撞的飛離了我的身邊。

　　「別傻兮兮的發呆了，回頭，看看你身後的是誰。」雅典娜微笑著指著我背後的位置，我聞到一陣清新的香氣順著微風吹拂了過來。

　　擦臉，我在這幾千年裡一直都是濕乎乎的……轉過身的時候，我被面前站著的那位震驚了。

　　怎麼會！這……你、你就是……厄爾庇斯？

　　手忙腳亂的倒退了幾步，然後直接被自己的長群絆倒，一下子坐進了水裡……看著我失態的樣子，對面的女神忍著笑，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簾，拘謹的向我行禮。而我幾乎被她的樣子震驚到快要驚叫出來！

　　她……她……竟然長著和我一模一樣的面孔。

　　雅、雅典娜！——我有些恍惚的轉過身去，拉著笑的彎下腰撲倒在湖水中的雅典娜，她一邊擦著笑出來的眼淚一邊伸手摸著我的頭髮。

　　「什麼嘛，你果然也被嚇到了，」一副得逞的表情，伸出手臂擁抱住我的雅典娜輕輕的蹭著我的頭髮：「因為她也是沒有實體的花的精靈，所以是我給的她這樣的外貌，一眼看上去，和你只是頭髮的顏色不同——她的發色是銀色的。剛剛將她帶入奧林匹斯的時候，在門口守護的赫耳墨斯認為是你跑出來了，立刻撲上去就拉她，結果被嚇壞了的女神結結實實的打了一個嘴巴。」

　　低著頭的厄爾庇斯微微的抬起臉頰，在羞澀的笑了一下後再度垂下頭去。她的瞳孔也和我不一樣，是如同翡翠一般的亮綠色，也就是說，除去沒有一灣旋轉的繞身星辰和頭髮、眼睛的差別，這位女神的身材、外貌都幾乎和我一摸一樣。

　　雅典娜竟然會將選入神界的女神做成我的樣子，這個孩子真的是很喜歡搞怪的……

　　「好了好了，你可以離開了。」揮了揮手讓百合女神退下，雅典娜繼續在湖水中暢遊起來：「我可要抓緊時間放鬆哦，一會兒就又要離開了。啊，我是天下的人類母親一樣存在的神哦……希望啊希望，我很想你哦。咱們都沒有時間好好的坐在一起說說話呢……」

　　我愣愣的坐在水裡，看著用輕快的步伐突破了結界的自己離去的背影，好像做夢一樣。而雅典娜就快樂的在我身邊游來遊去，說著毫無概念的話。

　　「哈迪斯……是個怎樣的神呢……」她問，因為喝了新酒的原因吧，象牙一樣純淨白皙的臉頰上微微的紅暈氾濫，亮閃閃的大眼睛裡，藏著整個的藍天。

　　哈迪斯……我的心因為這個名字而動盪著。

　　是啊，即使宙斯對我說，他可能並不愛我，但是，我依然的還是會沉醉在冥府之王那溫和的微笑中——他看著我的眼神，讓我無法不去相信自己是被寵愛的。

　　愛是什麼呢……

　　「他，是怎樣的呀？」貼著我的手臂，藍色眼睛的少女還在重複著這個問題。

　　他……是天下最溫柔的男人——我捧起因為酒醉而目光迷離的雅典娜的臉，微笑著在她耳邊說著無聲的話。

　　於是，在生活空白了幾千年之後，我突然的忙碌起來，大量的羊皮卷軸被神使送往我住著的銀色之湖——一些被用發光的符號記錄下來的法案被提交上來，它們在湖邊的柱廊裡堆成了小山。

　　而那位被賜予了和神等同壽命、准許住在奧林匹斯裡的叫做潘朵拉的女子，在連續的目睹了雅典娜一臉嚴肅的將火龍、九頭蛇、翼鳥怪、雙頭巨人等等長的奇奇怪怪的東西拖到她門口的屠殺殆盡以後，就再也沒有來找過我的麻煩——阿爾提彌斯告訴我，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潘朵拉住著的神殿門口，怪物藍綠色的血液多到順著大理石的臺階向下流淌，讓幾乎三千多肘的地方都變成了沒有一絲綠色的死地。而她自己，會在月色最圓最亮的時候，趕著一群健壯的狼圍著潘朵拉的宮殿鍛煉跑步。

　　歎氣……這兩位女神欺負起人來，真的相當的過分……

　　《神罰》、《神典》、《神約》，三部分別約束神、怪獸、人類的典籍正在被三界選擇出的代表第三代神的雅典娜；第二代神的達拿都斯，代表初代神的我編纂著。忙碌令我又一次的陷入了一種充實之中，就好像……

　　回到了為那一位建造一個城市的時候。

　　曾經的過去，那些一起走在金色河水旁的快樂的回憶，讓我安心的入睡的肩膀，那溫柔的笑容……還有兩位優雅而英俊非凡的兄弟，他們雖然有著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對待我的方式，卻都是用所有的愛心來對待著當年那個小小的孩子。在我的頸間，那107顆晶瑩的完美寶石圈住了一個環，輕輕的圍著我的心轉動著，帶著對那個地方的永遠無法忘懷的記憶。

　　「女……女神大人！」

　　愣了一下，身邊負責書記的神使有些緊張的小聲呼喚著我。低下頭，手指間書寫的尖銳亮光竟然燒穿了記錄著符號的羊皮，穿出一個洞的焦糊的皮革散發出好聞的味道。

　　走神了啊，苦笑了一下，緊緊的握住了在羊皮卷上頓住的金棒，它瞬間冷卻下來——在用神力加熱烙印的地方，赫然寫著的字元讓我一陣眩暈。

　　哈迪斯。

　　手指撫摸過還留著余溫的印痕，我閉上眼，任由帶著花香的清風吹拂起我的長髮。

　　在我接過這個任務的一百年之後，《神約》全部撰寫完畢。而我，也再一次的走出了銀色之湖的森林。相距一身鮮血的樣子被赫耳墨斯和雅典娜帶入這裡的那天，我已經在這個地方停留了進萬年了。

　　比那個時候就停留在一個原點的我，彙集了世界一切的奧林匹斯更加宏偉了，因為新神的加入，更多更大的神殿交相矗立起來，精金和象牙玉石雕鑿的諸神的塑像站立在高高的，畫出了精美花紋的柱子上面，永遠的俯瞰著漫無邊際的神之界域。

　　「看啊，那位女神……」

　　「天，就是那一位，竟然和傳說中的一樣，身批著燦爛的星辰啊！」

　　「真是太美麗了，而且……那一頭夜空一樣反射著星光的長髮，不愧是初代神祗，神王早早就選定的側妃……」

　　我低著頭，跟隨著手捧統計著種種約束和施與的卷宗的神使，走在越來越多圍攏過來的神祗中間，他們讚歎著，品評的都是對於我外貌的看法。我知道，這些在近幾千年才出現的眾神，也許是第一次看見一頭純黑色頭髮的神。

　　他們不知道，在大地的最深處，有著一位和我同樣有著星空般閃亮的黑髮，眼睛如闇夜般沉靜的男子。

　　在完全的陌生中，我沿著奧林匹斯最高大的神殿的眾神神殿的回廊行進時，遠遠的就從建立在光芒四射的世界軸心之上的寶座上看見了那一位。

　　淡漠的笑容敷衍一樣的在他的嘴角眉間，流淌著金色的髮絲上帶著象徵權利和地位的王冠，如同真實的橄欖枝條一般的赤金裹雜著濃綠的寶石佩戴在他有力的臂彎上，絳紫色的絲袍壓在白細的羊毛披風下，用純金的搭鉤牽著，鬆散的披在他的肩上，然後順著胸膛垂落下去，一直掛到他的腳踝。

　　所有的目光最終都會朝向他，一切的比喻和轉述都不能將他的英武明確的表現出來。

　　端坐在天空的中心的，是天下唯一的神之主，宙斯。

　　他看見我，雖然沒有如第一次相見時起身行禮，可是卻微笑起來。英挺的鼻翼下濕潤的嘴角放棄了嘲弄和不屑，不耐煩的眉頭也舒展開了，露出平易近人表情的神王英俊的宛如整個世界唯一的光芒。

　　在眾神因為宙斯如天幕開啟的笑容而聚攏過來，發出由衷的讚歎的時候，我也對他笑了，因為他的笑讓我想起我思念著的哈迪斯大人。

　　這時，有人走過來推我的肩膀，仿佛帶著些許的猶疑。

　　「希望……是你嗎？真的……是你？」

　　心中忽然的一緊，我不敢相信的呆呆的停住了腳步，隨後，慢慢轉過身去……

　　天啊！

　　在我看清了對方的臉的時候，幾乎就是沒做任何考慮的，直接的撲進了對方激動的，又有些僵直的懷抱中。刹那飛速散開的寶石一下子幻化成閃爍著光芒的星雲，帶著清脆的撞擊聲快樂的圍繞著我們轉動起來。


卷五·暗夜的戰歌

第94章 To return

　　把臉貼在已經窘住的男人臉上，我的整個身體都吊在對方的肩膀上，因為快樂而流下的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積壓了那麼久那麼久的思念……我是多麼的想要再次的見到你們！每一天每一天的，我只能在沉睡中逃避離別的痛苦，一旦醒來，那些希望回到你們身邊的心情就不停的在心底呐喊著，幾乎會痛的我昏厥。這些心情，我是多麼希望你們能聽得到……

　　在我的環抱中，英俊的男子嘴唇顫抖著，蹙起的濃眉下，是能讓風都停靠住了的，充滿溫柔撫慰的一雙墨藍色的眼睛。凝望著他，我輕輕的呼氣，克制著因為落淚而哽咽的呼吸，而他也似乎因為再次的與我相見而激動的無法說話。就這樣，我們一直對視著，直到我再次的開始哭泣起來，他僵持了一下，我的身體隨即被抱了起來。高大的男子緊緊將我擁入懷中。

　　「對不起……」他低聲的說，手指跟著呼喚的詞句在我背後收攏著，幾乎要把我壓進自己的身體，融合起來。

　　悲傷刹那間融化了——一直阻止著我肆意的失落的決心因為再度的相見而蒸發殆盡……休普諾斯大人，終於，終於見到你了……

　　撥開了我散亂的長髮，休普諾斯低下頭看著我。我再度貼近他：「哥哥……大人……」

　　他卻閃躲了一下：「娜洛……你……」

　　為什麼，你在顧忌什麼嗎？不，我還是我，什麼大神的妃子，最強的女神……這一刻，我仍然是從前那個被帶入冥界的小孩子，在我信任著的神們眼中，我永遠永遠是那個小小的，柔弱的小希望啊。

　　借著長髮的遮擋，我側過頭去，捧著他的臉，閉上眼睛，把曾經給我默默的保護的男子拉近唇邊……

　　謝謝你回來找我，我……再沒有任何的禮物了，只有這樣……

　　「打攪一下……」有人在一邊說。

　　回頭，田野臉色黑的可以，總是露出冷漠神情的眼睛現在好像都要發出紅光來，而肩膀上的紗布幾乎因為他用力的拉著休普諾斯擁抱著我的手臂而崩開了，連說話的聲音也是從咬著的牙縫中一個一個的擠出來：「提一個前提——如果你碰了她，下面的事情就是自己去選一個地方，動手挖個大坑，然後找點土把自己埋了……好，繼續吧。」

　　死小孩露出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狠狠的盯過來。亞莉藏在他身後，睜大了眼睛看著我。

　　這個傢伙……他怎麼總是干預我的事情呢？轉過頭，我無奈的歎了口氣，擦了擦臉上的眼淚。

　　……等一下！

　　快速的扭頭……黑色長髮的清秀男孩退後一步，手指不安的抓著自己的襯衫……

　　哈？？！！

　　轉回頭，抱住我的傢伙開始大量的出汗，臉也很可疑的紅起來，好像是偷喝了整瓶的甜酒一樣目光躲閃著望向別處。

　　繼續回頭，對視……田野先是還冷著一張臉，終於被我看的緩和下來，然後他咳嗽了一下，露出了花朵綻放一般的絕美微笑，向我伸出雙手。

　　「來，到……到爸爸這裡來。」他很艱澀的這樣說。

　　啥？

　　搖頭……深呼吸，深深深呼吸……

　　「啊啊啊啊……」——還是沒克制住……我，崩潰了……

　　我是娜洛，從舊日的追憶中醒過來了。

　　大約一個小時以後，因為狂亂的喊到失聲的我趴倒在第二獄的神殿中，在閃爍出金色符號的地面上大口的喘氣。而一邊安撫我，一邊大發脾氣的亞莉也痛駡了田野一個小時。

　　在此過程中，達拿都斯一直保持著在我尖叫的過程中，失手把我扔到地上的動作，表情茫然的站在我剛剛醒來時的床邊，也是一身繃帶的傷兵狀態。

　　還好，他沒讓休普諾斯弄死……不過好像也被我嚇的崩潰了。

　　頭痛的要命，亞莉一直在一旁安撫我，她告訴我，在我昏迷墜落的時候，是達拿都斯從夢境的禁錮中沖出來接住了我，而田野趕到的時候，我的記憶封印已經開啟了，他只能控制住一部分的封印，而最初的那些回憶的經歷……

　　看著撐在地面上的自己的手指，它們脆弱的好像要插入土壤中的根系。身體微微的顫抖著，我幾乎控制不住腦子裡忽然出現的很多很多的畫面了，那些經歷好像從一個點一下子爆發出來，滲入了我本來短暫的20多年的記憶裡。

　　我……

　　是希望女神。

　　「是拉達曼提斯教我這樣說的……他說這樣可以讓娜洛的意識從回憶的衝擊中安靜下來。」回過神，田野站在我身邊辯解著，一副「不是我幹的」的純潔憂鬱的表情，亞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目光隨即掃到一旁的拉達曼提斯，而那個傢伙的臉一下子也紅起來。

　　「啊……因為做聲優的時候會接觸類似的故事，有一定的認知了……」他不好意思的抓著頭這樣解釋。

　　因為喊的時間太長而嗓子嘶啞，我只能喘息著伸出手，指著生硬的擠出一個微笑的拉達曼提斯——真有你的，還是回到地面上做你那份有前途的配音工作吧，不要在這裡耍寶了！

　　他越發的不好意思，笑的小虎牙都可以看到了：「沒什麼了，娜洛小姐不用感謝……」

　　閉嘴啦！抄起身邊的金色水杯狠狠的砸過去……如果我現在有力氣動，一定要踢飛你這個讓田野胡說八道的傢伙。

　　視線落在一旁的田野臉上，我立刻低下頭。

　　「娜洛……」呼喚著的語氣顫抖了一下。和千年前一樣的聲音，叫著我今世的名字。

　　無法回答，我剛剛經歷了萬年的時光，看到了好像是自己，又絕非今世親身體驗到的事情，感覺自己和自己分裂了，一邊是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人類，另一邊，是光環繞身的女神。而你，我最信任的人啊，我的大人——哈迪斯陛下……我已經想起來我們初逢後的故事了，那些如同家人一樣的寵愛和呵護，還有……被放棄的事情，和幾乎耗盡我生命氣息的漫長等待。

　　「鳴海和康城他們怎麼樣了？」擦臉，我大力的擦著還在不停流下來的眼淚。

　　大家沉默了，我聽見亞莉微微的哽咽了一下。

　　「他們的情況已經被阿波羅控制住了，雖然河水被侵蝕了，可是因為稀釋的原因，所以他們兩個的命都保住了……」田野停頓了一下，好像是只對我一個人那樣，輕聲的說：「我們……還有希望。」

　　對，我就是希望。

　　「你記起多少事情呢？」田野蹲下，扶著我的肩膀：「告訴我，那對我很重要。」

　　挪動了一下肩膀，我閃開了他的碰觸——對面的男人……曾經放棄過我。

　　「娜洛……」

　　呼喚著我的聲音從來都是飽含著悲傷的，雖然知道會傷害他，可是那個疑問讓我無法忽略它的存在：「為什麼……不是你帶我來到這個世界的，為什麼從一開始放棄了我之後又來親近我？」

　　回答我的是漫長的沉默。

　　我看著地面閃過的，流淌著金色光芒的紋樣，漸漸的再次視線模糊。

　　算了，算了，我是娜洛，不是希望。所以，我決定……當作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沒關係，哈迪斯，現在的我是不會恨你的，因為我可以理解無法自由活動的那段生活，地位和身份都很尷尬的當時的你一定也是同樣的苦悶吧……」雙手將臉頰上的濕氣全部擦掉，我仰起臉努力的微笑起來：「而且田野，你……最後我也回到你身邊了吧，對不對？」

　　眼睛裡有著星光的冥王，因為感動，他再度哀傷起來。田野的目光讓我心碎……在那些記憶裡，我的哈迪斯大人，一直是溫柔而又堅定的人啊，他的目光裡會有淡淡的笑意。絕不是現在的這個，眼神裡會透露出被狠狠的傷害過的憂傷的男子。

　　一定還發生了什麼，在奧林匹斯的時候……前世的記憶被田野阻止了繼續的開啟，停留在上交法典的那一天，之後……一片虛無的空白。

　　「既然回去了，就好了……算了，都說過是過去的事情了，就那樣不去想了吧！」跳起來，我的身體越發的輕盈了：「好了好了，田野、亞莉，那些都是前世的事情了，和我有什麼關係，就當是我剛剛看過一場電影而已吧……帶我出去吧，這裡的裝修風格壓抑的讓人心煩。」

　　我的餘光中，金色的流線型一閃。向那邊轉過頭去，一枚小巧的瓶子放在酒台的上邊。

　　是的啊，我沒有理由為了從前而悲哀什麼，因為還有……一個使命要去完成。

　　我知道你在那裡，潘朵拉。


第95章 決定

　　沉重的黑暗好像有重量一樣從遙遠的天空沉沉的悶下來，而從高空的火焰墜落下來的跳動光芒，也只是昏暗的迷蒙在灰色的霧氣上，如同憐憫的施捨一樣微弱的照亮這片不存在於世界的大地。一望無際的大地只是吞噬了光芒的暗影。在暗影中，無數尖利的，帶著被風侵蝕過傷口的黑色巨石刺入天空，從這個角度俯瞰過去，就好像是怪獸背後刺出的一叢叢的板甲或是利齒。風，凜冽的從一切可以穿透的縫隙間急速的跑過，發出淒慘的悲鳴。

　　這裡曾經是希望心中認定的家，希望女神的記憶中那些單純而又快樂的日子就是在這裡度過的。當年曾經聳立的巨石已經完全的風化了，另一些卻豎立起來代替了從前那些石筍再度刺入天空。而在一切都隱秘在沉默的黯色的盡頭，有一星璀璨的白光，在非常非常遙遠的地方。

　　我知道，他們誰都無法看到那個光芒。

　　「這裡就是當年你最喜歡的地方……那時候，你只有一點點大……」

　　落在肩膀上的掌心隔著長袍傳過溫熱的感覺，我的長髮和身後的男子一樣，閃爍著星光的黑色糾纏在一起，被風吹拂著抽打在臉頰上。抬起手臂，指尖順著自己的肩膀滑過去，在輕輕的觸碰後，我抓住了他的手指。一種難以表述的哀傷從疲憊的回憶中浮現在心裡，也帶著巨大的甜蜜感充斥了過來，將我包容其中。很想對他說些什麼，哀傷的或是眷戀的話語，我深深的呼吸著，安撫著尚未平靜的心緒

　　「哈迪斯，我已經知道敵人是誰了，他們的氣息我可以記起來，對方的統領者應該就是最早的智慧之神考伊斯，而休普諾斯他……」

　　「希望……我還可以支撐下去，我不想你置身其中。到底……你都是我從盼望中帶回來的孩子。」

　　因為最後那句話，我的心一下子融化了。

　　「別說話……」閉上眼睛轉過身，我順著對方的手臂摸索過去，手指在碰觸到他的臉頰後遲疑了一下的時候，便被溫柔的手牽引著貼在他的臉上。幾乎連呼吸都要停止了，我仔細的摸著那蘇醒過來的記憶中烙印一般的面孔，漸漸的笑起來。

　　「哈迪斯……哈迪斯……我想起來了，那些甜甜的果子、加了蜜糖的食物、金色的大河……還有我們說過的那些話……」睜開的眼睛看到的，是依然和萬年前一樣沉重蒼茫的天幕下，那張幾乎讓我暈眩起來的溫和面孔，好像他一直一直的只是站在這片虛無的大地上，只等待我這一次轉身的相望。

　　「哈迪斯……」猶豫著，我艱難的說出記憶中那個親近的稱謂：「我的，大人……」

　　「我在，一直都在，我的孩子。」他說，攤開的掌心溫暖的收攏，包容著我的手指。黑色長髮的清秀少年站立在空曠到極至的沉重暗夜之下，因為我的呼喚，沒有絲毫遲疑的露出了好像千萬朵風信子刹那綻放的笑容。

　　「別再離開了，娜洛，我的希望女神。」

　　呆呆的看著他，冥王大人笑起來的時候是天下最美麗的景象，可是，他的眼底卻是隱藏了深深的倦意。

　　遠處的陰影中傳來了輕微的抽氣聲，我愣了一下，苦笑著呼了一口氣，然後踮起腳尖，微笑著靠近田野，就好像希望小時候撒嬌那樣，雙手環住了他的肩膀。我的大人好像也因為我這樣做而迷茫起來，他有些遲疑的低下頭。

　　然後，一塊突然飛出來的石頭帶著十分響亮的敲擊聲就打在了冥王的頭上。

　　田野很茫然的猶豫了一下。

　　我忍著笑，開始讀秒。

　　「………………好~痛。」足足5秒鐘之後他說，反應很慢的皺起眉頭。

　　歎氣，我跳開，向著遠處一直藏在暗影中的人比出「V」的手勢。

　　「也沒kiss上！」達拿都斯在遠處叫，頭上還貼著ok繃的死神看起來一副精神百倍的樣子，聽上去很高興。一邊的拉達曼提斯在跳了一下之後垂頭喪氣的向我伸出了拇指，我對他招手，示意他可以把賭金給達拿都斯了——賭的名目應該就是亞莉是會出手。

　　不過，為什麼說「也」啊……話說你們這群傢伙到底遇到什麼樣的事情了，造成性格和前世有這麼大的差別——一邊腹誹一邊從表情恢復到呆滯狀態的田野身邊走過去，從陰影中沖過來的亞莉已經開始對田野道歉了：「啊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會不會很痛……」

　　「……拜託，我還是傷患啊。」皺著眉頭小聲的抱怨了一下以後，目光再度軟化下來的傢伙就任由亞莉伸出手在他的額頭上撫摸了，從我這個角度看上去，就好像是亞莉在摸……

　　我想那只叫做格卑羅斯的傢伙了，不知道現在它會在什麼地方。在我的記憶裡，那只長著三個頭的大狗相當的喜歡吃在烤熱的石頭上做出的糖餅，還喜歡被人摸它的三個頭。

　　而那個大個子廚師被我看的不好意思起來——好像他隨時都能把我的關注理解為別的意思……其實我是想找他要幾個糖餅去喂狗而已。最好是三個……我對達拿都斯點頭，他立刻也回應的點起頭來。

　　我理解，他無法明白我的意思。

　　「娜、娜洛姐，我不是在嫉妒了！」我聳了下肩膀，回過頭去，亞莉小聲的低著頭道歉，好像是月光下羞愧的花朵：「真的對不起了，我……明明知道你們的關係了……可是就是還是會緊張……哈哈……」

　　搖頭，我捏捏她的鼻尖，大家的對我的記憶應該也都蘇醒了，只是這個孩子，當我在冥界的時候，她還尚未出生。現在，亞莉側身站著，用自己的身體將我和田野隔開——就算再如何掩飾，女孩看著我的目光中都夾雜了一份恐懼。

　　她聽見了，我在失去理智的時候說的話。

　　殺了他——那個聲音這樣告訴著我，從我自己心裡面出現的那個意思。我不知道好像耳語一樣的這個意思什麼時候就會突破我自己的意志。

　　當我的背後長出銀色的巨大翅膀時，我就不再是我了，而是毀滅一切的惡魔。

　　混蛋……我要想辦法制止那樣的事情再度發生，哈迪斯，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啊。

　　「娜洛姐，你在生氣嗎？」

　　「沒人怪你，傻瓜。」田野在亞莉的身後，微笑著將這抹綠色拉入了自己的懷抱中。

　　國王，和他的王后，而我的位置在哪裡……弄臣嗎？真的是多餘的人物。

　　只是，那個約定可以達成了吧。

　　我著向記憶中的遠方望去，隱藏在一片霧靄中的星光越發明亮。

　　我的城市，該到了迎接它的主宰者的時候了——冥府的女王，是貝瑟芬尼。而你，哈迪斯，你是我前世最信任的人，我終於能夠將這份禮物送出……你們，也是我今生寧願犧牲自己，都要保護的朋友。

　　對神力的敏感度更加清晰了，在這個黑暗的空間裡，幾個巨大的力量推動著冥府的界河相外蔓延，而哈迪斯的能力一直與之抗衡著，雙方的牽扯的力量幾乎可以將宇宙任何的物體扯碎。

　　在幾乎無法感知的遠方，還有一個神力，雖然刻意的隱藏著，卻強有力的將氾濫的河水鎖定在這暗夜的邊緣。我想，一定是她，這個孩子也是雅典娜的朋友。在萬年的時間裡一直一直用引力牽引潮汐的銀色女神，是不會坐視這個世界被毀滅的。

　　同樣感受到了那個力量，手臂上的黃金葉子慢慢的生長著，我知道，那是雅典娜的呼喚。她最愛的這個世界就要面臨被覆滅的危機了，而我們的敵人，意圖毀滅由我的友人用盡心力建立，並且一心想要保護周全的人類的世界的你們，從開始就阻撓著我的加入。因為，我是相當強大的存在吧。

　　了然了他們的想法……被推翻的前代神們，他們想在宙斯和波賽頓無法控制世界的時候一舉奪回曾經的統領權，只有哈迪斯一人苦苦支撐的結界地標，就這麼輕易的被移動了位置。

　　不愧是最早的智慧之神——考伊斯。我雖然沒有見過你，可是卻能用這樣的方法就令第三代神中最強的王應接不暇。哈迪斯明顯的被削弱了，他只能將自己的力量分成兩個部分去彌補因為海王不在而變更的結界，無法將所有神力都用在和他們的對戰上。

　　手指收攏在腰帶的旁邊，鑲嵌著寶石的黑色柔紗裡面藏著偷偷從酒臺上拿回的小瓶子——裡面就是忘川的水。我要去那個地方找可以讓海皇復活的秘密。不管會付出什麼代價，我都要將海的君主迎回這個世界。

　　「田野、亞莉，」我轉過身微笑著叫他們的名字：「還有你，達拿都斯大人，你叫什麼？我是說你人類的名字了……」

　　「我嗎？對啊，娜洛還不知道我的名字，」溫和而又帥氣的大個子向我走過來：「我叫梁伯業……」

　　哈，好可愛的名字啊，和他本人一樣很美型的說。側過頭，一邊的拉達曼提斯也伸出一根手指指著自己：「我的名字……」

　　點頭點頭……我知道你，從一開始就應該認出來的聲優大哥，真想問問他自己給自己的角色配音是什麼感覺……

　　抬起手臂，我伸了個懶腰：「那就這樣吧，田野、亞莉、伯業，」收回的手平放在額頭旁敬禮，我沖他們眨了眨眼睛：「告個假，我要去一個地方，開啟存在了一整個世界的希望所在。」

　　亞莉不明所以的拉著田野，而田野和現在叫做梁伯業的達拿都斯在愣了一下之後，兩個男人幾乎同時的向我沖過來。

　　「不要！娜洛！」

　　瞬移開始，噴湧而出的彩虹光芒瞬間掩蓋了厚重的黑色，細碎的寶石飛舞起來，歡快的碰撞出激越的聲音。

　　決定了，我要離開他去奔赴自己的命定之地，雖然他一再的將我帶離戰場，可是這個意思，是我——娜洛決定了的事情。


第96章 Sea of star

　　巨大的石門。

　　直白的線條乾脆的向上方延伸，直接切入了最極至的黑暗中。單純而又聖潔的純潔光如同薄紗的煙氣一樣垂落在石頭的表面，將這個巨大的建築籠罩在裡面。陰影蔓延在起伏不平的地面上，從稀薄慢慢變得厚重，直到融匯入幾乎可以將人壓倒一樣的無盡黑暗中。

　　沒有了冥王的指令，這裡和剛剛進入的時候不一樣了，從虛無的門那邊，有洪流一樣的光芒湧出。屏住呼吸，我克制著強烈的驚恐站立在急流中——頭上是宏偉到令人目眩的拱頂，而身邊仿若流水一樣沖過我的身體的，是無數無數流星一樣的光芒，它們就是剛剛呼出最後一口生命氣息的死者的靈魂,正在用盡最後一點能量唱出恢宏的，歎息一般的挽歌。

　　此處，便是地獄之門，阻遏一切生命進入，而令亡靈永無退還之路的中斷點。

　　昏暗的記憶中，希望一直都是被呵護著的少女，而生活在這裡的日子——我能記起的曾經的時光裡，大地上還沒有人類的存在。

　　現在，地獄的門口宛如急流的中心，無數的死者靈魂好像一刻都不願在人世停留一樣的沖進來，我可以看到它們還帶著在人世的臉——或者平靜、或者驚懼、或者殘缺不全的，男人、女人、老人、青年甚至孩子的死臉，它們從我身邊擦過，唱著歌頌大地的永恆的旋律，甚至有一些直接穿過了我發抖的身體，在通過的瞬間，在脊椎的地方留下徹骨的寒氣。

　　曾經年少的我，被告知流星就是人的靈魂去往天堂的通路。

　　而現在，我真切的看到了生命回歸大地的場面——在宏偉的死者之國邊境，我壓抑著徹骨的哀傷面對那些靈魂走過人世時最後的樣子，看著它們，看著那些曾經偉大或卑微的靈魂用光的形態歸入永恆。

　　極力的克制著想要逃走的情緒，我將手臂護住臉頰，艱難的在靈魂的匯流中行進，每向前一步，阻礙的推力都在無形的放大。

　　只要我的手碰觸到門石，我就可以通過這扇空間的通路回到我自己的城市了……可是，就在離門石只有幾步的距離，我都難以靠近。

　　「如果……如果你聽到我的召喚的話……友人的盾啊，請出來幫助我吧！」盡力向前，我不得不呼喚出了雅典娜的艾基尼斯。金色的橄欖葉在我的手臂閃爍了一下後，智慧女神的盾牌就擋在了我的面前。壓力明顯的減小了很多，即使如此，我也只能僅僅伸出顫抖著的手指，拉長自己的身體，向著門石摸過去。腳下一絆，隨即便失去平衡的被沖倒在地，地面上鋒利的燧石立刻割破了我的手臂。

　　田野他們會很快的追到這裡來。就算是爬，我也要通過這扇大門。

　　無數安祥或詭異的死臉直接沖到我的臉上，通過了我的身體後穿了過去，我開始還在躲閃，直到亂流的衝擊讓我呼吸越發的困難，向前的每一釐米都變得幾乎是要耗盡我生命的困難。

　　讓我回去，我要回去……鳴海，幫我……別離開……

　　姐姐，您在做什麼？

　　一個靈魂因為看到我的舉動而停止了飛奔，它似乎還是一個孩子，模糊不清的臉露出好奇的神色。

　　我聽見它問我，那種不是通過嘴說出的語言，直接出現在我的心裡。

　　「對不起，孩子，我無意阻擋你們……我也想要回家……回到我為我信任的人做出的那個地方去使另一個人復活，就好像你需要回到這大地的深處一樣……如果我不這樣做，人間……你們來的那個地方就會毀滅的……」

　　一邊說著，一邊趴在地上繼續向前的我不能肯定自己對一個亡靈說那些會有什麼結果。它看著我，用已經模糊不清的人世的臉。然後，我聽見一種類似翅膀抖動的聲音開始在空氣中震顫起來——在短短的時間裡，飄蕩在我對面的靈魂忽然的長出了純白的翅膀。

　　我來的世界會毀滅嗎？不，我們的親人和愛人還在人間……不得已的離開的我們，最後的念頭就是希望他們可以繼續幸福的活下去啊……大家，來幫助這位姐姐吧！

　　這樣無聲的呼喚忽然擴大了，很多很多的靈魂都停住了，並且發出了微弱的光芒，好像是從我面前忽然綻放的花朵，它們也長出了羽翼。一瞬間，純白如同海浪席捲一樣在更多的靈魂上盛開了。

　　千萬個天使向我聚攏過來，用微弱的靈體，托起了我的手臂。

　　最早停下的靈魂圍繞著我，看得出，它在微笑。

　　它在人間應該是一個年輕的男孩，有著帥氣的眉眼和灑脫的姿態。

　　姐姐，請努力……媽媽還在人間……我一直生病，她為我操了很多心，我不想她就這樣的回歸大地，在沒有我的日子，我希望她可以為自己的幸福在陽光下快樂的活下去……我們的故事，還沒有完結……

　　在它的聲音用一種充滿希望的口吻出現在我的心裡的時候，光芒四射的靈魂們開始唱頌起聖潔的讚歌，半透明的它們疊加在一起，推動著我的身體。匯流的力量漸漸的削弱了——靈魂們都停了下來，加入了幫助我的行列裡。

　　轉過頭，在我的背後，無數花瓣一樣開放的潔白羽翼在鼓動著，我的眼淚無法控制的滴落。

　　突破了衝擊，我舉起的手指緩慢的穿透了衝擊過來的死者之河。更多的靈魂加入進來，終於，在最華彩的樂章中，我伸出的指尖碰觸到了冥府大門的門石。

　　空間忽然的震顫了一下，兩扇沉重的門扉出現在一直隱藏在暗影中的門口——和進入時看到的不一樣，緩慢開啟的門上墜滿了寶石鑲嵌的圖案。

　　潔白的靈魂們退去了，它們被扭曲的空間擠了回去，只留下我一個人在可以進入這扇大門的空間裡。我轉過身，看著無數無數為了大地上自己的親人和所愛支撐著我向前的天使們，擦乾了臉上的淚水。

　　被阻隔在另一個空間的它們輕微的晃動著，就好像一片星辰的海洋。

　　退後一步，我深深的鞠躬：「謝謝你們了。」

　　努力啊，姐姐……

　　孩子，不要放棄……

　　請一定要讓我們的親人繼續幸福的生活吧……

　　去吧，漂亮的小姐……

　　繼續向前……

　　天使們祝福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每一句溫暖的話語都清晰的傳入我的心裡。

　　明白了，大家！

　　轉過身，我急速的向開啟的大門跑去——田野的力量已經追過來了，我要趕在他阻止我之前，進入那個地方。

　　在通過大門的時候，我認出那些發出神奇的光芒的圖案，正是我在工作時會畫出的裝飾圖形。

　　從緩慢開啟的門縫中擦身而過，幾乎通到天際的巨門發出滾雷一樣的聲音，在門的對面，一片銀色的光芒籠罩過來，好像伸出雙臂抱擁一樣的將我融合進去。

　　光的霧氣散開的時候，全世界最美麗的城市——希望女神用盡了神力構築的極樂之城Elysium，星光閃爍的出現在我的面前。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33

第97章 倒懸之城

　　光芒的霧氣迴旋著被微風吹散了以後，好像是被詛咒了，我從剛才發出的就只是驚歎的抽氣聲。

　　盛大的天幕下，在我的面前是如同夢幻一樣不可思議的景象。

　　雖然記憶裡有著對它的印象，可是萬年前模糊的片斷抵不上對哈迪斯一次微笑的眷戀——我面前的城，美麗詭異的不像應該真實的存在之物。

　　好像是從大地生長出的一樣，一簇簇巨大的透明晶體從平坦的直面上刺破而出，沿著散射開的線條向上隆起。灰暗的地表上，醜陋的如同傷疤一樣的褶皺不再是毫無生氣的，整個廣袤的空間都被流散的飛花一樣的光芒佔據著，它們來自無數奇異美麗的植物——捲曲出華麗曲線的金色枝條優雅的鑽出了地面，它們互相扶植著，舒展或扭轉的蔓大約有三四英尺高。在糾纏的枝條最上面，搖曳著火焰般的光芒。仔細看過去，是精巧的一枚枚含苞的花朵，而這些花朵的每一瓣都晶瑩剔透，全部尚未開啟。

　　星辰一直鋪散到遠方，也就是說，就在這裡，我的面前有數以億計的切割完美的寶石。

　　流瀉的光芒在我身邊迴旋，居然讓我體會到了溫和的碰觸，這種感覺熟悉的如同我自己撫過自己的手臂。深深的吸著氣，不同於冥府中即使在神殿之內也帶有微弱的硫磺味道的空氣，這裡的氣息浮動著若有若無的馨香。奢華精緻的星辰觸手可及，我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它們——這些美麗的礦石晶體，真正的它們並非用人類的眼睛看到的實體，而是以寶石的形態凝聚的力量。幾乎有雅典娜交還給我的那麼多。

　　此處，便是封印之地的花園，曾經耗盡了希望女神最後神力的守護結界。

　　相比下，更加讓我吃驚的不是眼前可以買下幾個曼哈頓街區的寶石，而是在遠處的星辰大海中矗立的東西……

　　倒置的金字塔一樣的巨大光影之物。

　　即使是在遠離的這裡，我依然會覺得手指冰冷——如果用金子塔比喻我看到的，還遠遠無法形容它最讓人吃驚的地方，因為它的體積絕對能容納下幾千個金字塔了。錐形的山峰倒立著，僅僅用一點與大地相交。

　　我被它的宏大驚呆了，感覺不論它向哪個方向傾倒，都會將芥子一樣渺小的我毀滅在一片煙塵之中。

　　花朵們散發出一種微弱的聽不到的聲音，阻止了此處一切神力的使用，我只能圍繞著花園找尋進入的通路，而無法直接飛行進入其中。

　　在這個地方，一切的神祗都會和人類一樣，無法通過神力突破希望女神的結界。

　　因為看到了無法理解的事情，本來就零散的前世記憶再次開始動搖，我的頭痛的要命……怎麼會是這樣……那裡應該是我的城市啊！我還記得自己建造那個城市的片斷，甚至在封印此地後，默默回望時候的情景……那些精美絕倫的，從前只能存在在想像中，卻經由我的神力產生的建築……此刻都倒懸在那片山峰上！

　　「太奇幻了吧？」忍不住的喊了出來。一切一切，都是倒過來的！

　　空氣突然抖動了一下，好像被鞭子甩過一樣發出了暴裂的聲音，我吃驚捂住嘴退後一步，生怕到掛的城市因為震動倒向這裡。

　　就在這個時候，我身邊的金色曲線頂端忽然傳來了一聲清響。接著，這個聲音順著風中的資訊飛速的傳播開——一片清脆的聲音過後，花開了。

　　星辰般的蓓蕾好像被驚醒了一樣顫動了一下，有銀色的光從一些花中流淌出來，直接滴落在地面上，先是一點一滴的，後來就在地面上滾動起來，慢慢的在我的面前彙集、凝固。凡是有純淨的銀色出現的地方，純金的枝條就衰敗了，它們倒伏在地面上，溶入了一片鏡面一樣反射著外界景象的銀光中，成為閃爍金光的捲曲花紋。而銀色的光就好像是融化了的金屬慢慢的變冷、凝固。最後，一條銀色的路出現了，它縱貫希望女神的花園，一頭停止在我的腳邊，而另一頭一直鋪展下去，直達遙遠的倒懸之城的尖端，亮閃閃的反射著寶石發出的光芒。

　　好像做夢一樣，被前世的記憶牽引的我失神的走向Elysium，腳步淩亂，從試探著的向前，到慢慢的開始跑動起來。寶石的花兒沙沙的開放了，它們向我轉過來，在我經過的時候忽然的盛開。成千上萬的花兒，每一朵都極力的發出璀璨的亮色。光輝燦爛的大地上，所有的寶石們都刻意營造出絢麗的光影。

　　奮力的跑著，不知是過了幾分鐘或幾個小時，穿越希望女神盡力營造的美麗景色，視線模糊。

　　好像海市蜃樓一樣在我頭頂上方的城市，美麗宏偉的存在著，不容置疑的肯定了我記憶中的一切。只是，它卻安靜的沒有一絲人氣，那些絢麗的顏色和奇異的架構，在幾千年的時間裡都被封印著，沒有任何人進入其中，也沒有任何人真正的入主此處……

　　從設立起始就被廢除的都市，悲哀的極至盛大美麗著，無人體會。

　　這裡，沒有人……

　　不可以哭啊，娜洛。雖然歷經千年再度的回歸是這麼孤單傷感的場面，可是，不是說好了嗎，要勇敢的面對一切啊……

　　頭頂上的建築好像是要掉下來一樣，它們因為我的接近而慢慢的清晰了，一條條寬闊的街道和隨處噴湧著銀色光芒的水池都讓我有一種自己在倒著跑動的錯覺——水確實是流動著，可是如同被引力牽引著，它們絲毫都沒有落下來，仍然粘著上方的水路。我抬頭看了它們一會兒，在隨後的幾分鐘裡，我不得不幾次停止了腳步，來調整眩暈和不適的感覺，然後再繼續向前。

　　錐體的頂端就在不遠的地方，它是一大塊菱形的透明晶體，應該是鑽石吧，世界上最堅硬的物體，它支撐著整個Elysium，上面是一個倒過來的神殿的尖頂，再向上，就是完全反轉過來的另一個世界。

　　想要碰觸到那枚寶石，就必須要匍匐前進了，因為這裡的空間已經變得很低矮，我幾乎無法站直身體。

　　退出了狹窄的金字塔頂端，我看到在頭頂的神殿，門楣上印刻著清晰的花紋。

　　代表冥王的黑色印痕和代表春神的綠色枝葉。

　　……不，我不記得自己在離開這裡時將這樣的符號鐫刻其上——要知道，我那個時候都是孩子，而貝瑟芬尼尚未出生。

　　這樣迷惑著，我努力的跳了一下試圖摸到那些符號，隨即發現自己的身體輕盈的浮向空中。

　　「結界的影響……消除了？」

　　正在驚訝消除神力的結界的影響不知在什麼時候消失的，我忽然聽見破空傳來的聲音。

　　是有東西從上方墜落，帶著碎裂和分解的聲音朝我砸下來，先是有什麼東西的碎屑打在我的頭上，然後我身邊就落下了一個巨大的石柱，它發出轟然的聲音砸在銀色的路上，又彈起來向我滾過去。

　　幸好神力在此已經恢復了，我靈活的轉身向後退開，柱子碎裂在我眼前，塵土中崩出的碎屑激射而出，發出鏗鏘的聲音打在突然出現擋在我面前的艾基尼斯上。

　　怎麼！這裡要崩潰了嗎？

　　我緊張的抬起頭向上方看去，出乎意料的，這個完美的城市沒有絲毫動搖的跡象，只是……

　　只是在離我很遠的左邊的一個回廊，缺少了一棵支撐水道的柱子，本來應該在那裡的柱體已經坍塌在我的身邊了，斷口呈現出被折斷的殘破，反常的好像是被……

　　神啊，它是被掰斷的嗎！

　　就在我呆呆的看著那個反光的地方時，背後再度傳來石材崩塌的聲音——這一次，是一對鑲嵌著寶石的噴泉先後砸落下來，同樣的，它們的切口都是被大力折斷的樣子。

　　急速的跳開，我在空中變幻著動作避開崩濺的礫石碎片。雖然還無法完美的控制身體，但是完全覺醒的神力支撐著我的行動，幾乎沒有空氣的阻力感。在連續的環跳後，我停在了靠近神殿頂部的地方。

　　有人在我的城市裡面……而且，我根本感覺不到對方的氣息！

　　一種惱怒的情緒在我的心裡產生了——住手，我不允許任何人破壞希望女神耗盡心血建立的這個地方，即使是無心的，也無法原諒！

　　上方倒懸的神殿中閃過了一個細長的影子，快的讓我來不及看清。

　　「等一下！」沒做一絲停留，我立刻向那裡沖了過去：「希望女神的能力啊，防禦！」介由語言開啟的神力瞬間凝結出一枚枚晶體——璀璨寶石衍射出的星光推開了空氣中的微塵，快速的在我身邊轉動起來。

　　「不管你是誰，停下損壞這個城市的行動！如果你再動這個城市裡任何的東西，我就會……就會……」

　　……就會怎樣……要去法院以毀壞公物罪起訴對方嗎？

　　那樣是沒用的吧……我一時語塞，於是換上更加嚴厲的口氣：「住手，別怪我不客氣！」

　　宛如清風一樣的，我的頭頂傳來了女人輕笑的聲音。


第98章 異化

　　我是在做夢吧！

　　艾基尼斯發出鏗鏘的擊打聲，就在我的耳邊。刺耳的聲音震的我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而隨即又有更多的撞擊聲在我周圍響起來。

　　緊緊的蜷縮著身體躲在星光環繞的防禦陣中心，漂浮在空中的我一邊逃跑一邊罵著自己白癡……該死，我怎麼會衝動的一個人跑到這裡來！

　　根本就是忽略了由自己前世建立的城市裡可能會出現其他的東西！皮拉說，她的母親也許藏身此處，可是這裡絲毫感覺不出有生命的跡象，只是有一個不屬於神族的能量隱藏其中。

　　因為那個力量在破壞Elysium，所以我大意的向上方升起，進入了翻轉的城市想要阻止對方的行為……如同鳴海警告過我的，我缺少作為一名戰士應有的覺悟——當意識到身處危險的時候，已經陷入了包圍中。

　　好像是刻意提醒那些惡夢一樣的記憶，類似多日前在大地女神的花園外那些魔鬼一樣的東西再度出現了。

　　突長而出的植物針刺是突然從美麗莊嚴的宏偉神殿中伸出來的，好像章魚的觸手一樣卷裹著疾風攻擊我，它們的力道大的驚人，只是甩動著磕碰便可以在神殿的石柱上造成龜裂。而Elysium的地面幾乎被一種怪異的生物佈滿了，從我這裡看上去，像是內臟般滑膩的東西倒貼在街道寬闊的陰影裡，互相連接扭曲著鋪展開，發著慘綠色的螢光，而從它的本體突出的神經一樣的藤蔓幾乎佈滿了每一處回廊和神殿的柱石。伸出的觸角緊緊的依附其上……就好像，就好像是……

　　它們在吞噬Elysium！

　　在嶄露出如同巨大生物內部器官一樣的物體前，只是愣了一下，就有瘋長而出的枝條再度破空刺來，我急速的退開，讓過了長矛一樣帶著風聲連環突刺的襲擊。雖然有覺醒的希望女神的神力，一直身為人類的我依然被突發的驚恐籠罩了。

　　無法……無法理解……連恐怖電影中都沒有過這樣的場面啊！！！

　　鳴海，達拿都斯，田野……都不在我身邊……

　　城市的角落裡陰影在不斷的蠕動——無數的細胞突起一樣的枝條正將我圍住，就好像是張開了一張密集的蛛網，只等著我在忽略的時候像飛蛾一樣墮入其中。

　　而且，那個詭異的笑聲一直就沒停止過。

　　好像很開心的女子的聲音，在毫無人氣的城市中回蕩。帶著純潔的快樂的心情，似乎是在參與一場遊戲一樣躲藏在某處，可是，我清晰的意識到這個遊戲的結局中隱藏的恐怖。

　　「是誰，是誰在這裡？」躲閃開一輪攻擊，我快速的躲避在一處花園的回廊中——記憶裡，我……或者說希望女神建造這處回廊的時候，將它用繁複的金葡萄藤圍繞出了很多的分區，就如同一處迷宮。

　　我應該可以憑藉著這些通路擺脫對方的追殺。

　　腳下連綿的拱頂圍滿了赤金打造的美麗藤蔓，在手掌一樣的金葉子上面，向上支撐出一串串紫色寶石的葡萄，這樣的景象一再提醒我這個城市詭異的形態——它們應該是倒掛下去的。從幾個轉角邊安放的銅鏡旁經過的時候，我幾乎不敢看身後一直追過來的東西——在我的星光防禦之外幾英尺的距離，互相扭曲，傾軋著的尖利枝條就像是無數擠入罐頭中搜尋食物的章魚觸角，它們不再試圖襲擊，而是扭動著以一種不緊不慢的速度跟隨著我，似乎在玩弄已經到了嘴邊的獵物。

　　雖然還是被恐懼感左右著，可是我忽然意識到了些什麼——不斷的從四面八方出現的兇器似乎有著自己統一的意識，它們總是會從一方一起出現，驅趕著我向另一邊飛去。

　　天，它們是一體的，而且對這個地方似乎比我還要熟悉！

　　醒悟到這點的時候，回廊已經到了盡頭，前方是逐漸降下溶入大殿的拱門，飛速的行進讓我來不及多想，一下子就沖出了這片回廊。

　　一片失色的閃光從突破的大門傾泄過來，亮的讓我睜不開眼睛。

　　笑聲停止了。

　　世界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神之界石，豎立在結界邊緣的神的契約，突入此地的外族，都將被奪取視力。

　　星光的防禦陣已經全部開啟，幾乎轉動到流瀉的星雲一樣的寶石反射著令一切顏色盡失的刺目光線，在它們的幫助下，我隱約的看到了在城市中心矗立起的奇怪的東西。

　　倒掛在Elysium中心的廣場下的，是一棵完全倒置的巨大樹木。

　　那是什麼……我不記得這個城市裡會有植物的存在。雖然在城市中預留出了花壇和草地的位置，可是我沒有自己曾在這裡種植過什麼的回憶，況且，就算當時我有種植，經歷了萬年的時光，任何植物都會衰敗的啊！

　　猶疑的瞬間，我身邊的金色刹那暴漲——雅典娜的盾牌艾基尼斯忽然漲大到足有一個桌面一樣大小，而且光滑的表面也幻化出優雅的浮雕。最中心的位置卻出現了一個不存在的空間，好像被在一團霧氣遮擋著一樣，我隱約的看到一個人臉漂浮在裡面。

　　苦笑著扭過臉去——我真想要找個DV把我今天看到的一切都拍下來……多麼好的恐怖片場面啊，凡是學過希臘神話的都該知道在雅典娜的戰盾那裡的是什麼東西……

　　蛇發女妖梅杜莎的頭！

　　一定會轟動影視界的，可是我為什麼會一邊吐槽一邊手抖呢……眼淚，雅典娜，你要幹什麼啊，在沒有交手之前就把我嚇昏過去嗎？

　　神只界石的光芒消散了，我再度轉身，然後就明白艾基尼斯為什麼會變成戰盾了。

　　傾倒的世界中心，到吊著一棟摩天大樓一樣巨大的奇異植物，如果姑且按照它的形態稱它為「樹」的話，那麼應該長出葉子的地方都是……

　　都是一隻只伸出的人手！

　　難得的覺得應該保持沉默……可是……

　　「妖怪啊啊啊啊啊啊……」

　　痛苦啊，我絲毫沒有記得自己的前世會留下如此後現代的東西……那樣的植物看上去就好像恐怖電影中的佈景。

　　或者說……這個東西，是後來侵入的嗎？

　　還來不及細想，艾基尼斯就再次發光了，我聽見身後沙沙的聲音，回頭的時候差點被嚇的跌落下去——一整面石化了的枝條好像牆一樣凝固在我身後，它們似乎是在將要把我壓倒的瞬間被梅杜莎的目光定格了，變成了石灰石一樣的蒼白物體。

　　我用餘光瞟了一眼把光芒收斂起來的盾牌，手指緊緊的拉著自己因為疲於逃命而絞在一起的長髮：「謝謝了，雅典娜……」

　　還是不敢看它……我生怕儲存在盾牌空間裡的頭顱會回答我「不客氣拉，應該的……」這樣表示親切的話。

　　好像是在發傻一樣的自己胡思亂想時，我聽見一個聲音說了一句什麼。

　　酥麻的涼意從我的皮膚上滑過，我被忽然發出的那個聲音嚇的半死……她，她說的是……

　　「希望女神啊……您終於回到這裡了……我好想你啊……一直一直的都想……想要……」 單純而又無憂無慮的聲音在空曠的城市中重複折疊著回聲，把最後的那句話一再的重複著：「想要……殺掉你……殺掉……殺……」

　　無法想像是什麼樣的生物會發出如此純潔的，卻飽含殺戮意義的聲音！沒時間浪費在思考上了，我需要戰鬥的力量！

　　「蘇醒吧，希望女神的能力，借由被光明定義的色彩啊，展現你們對於世界的認知！」 歎息一樣的詞句再度開啟了承接神力的通路，空氣被推開，翻轉的城市因此震動不止。張開雙手，激射出優雅彩虹的光芒從指尖飛舞而出，像藤蔓一樣的纏繞編織出絢麗的實體。

　　「通路已經開啟，在聽到我的召喚後，為了表達對希望女神的忠誠，請繼續我們的約定——出來吧！」

　　我的雙手間發出爆裂的巨響，黑色的長髮被吹動的飄向空中。

　　一柄遊走著銀色輝光的重劍出現在手中，介由光芒而連系的寶石組合出鋒利的刃——阿克希亞，由我的意識實體化的武器被召喚在手。

　　轉動著手臂，沉重的劍鋒在空氣中留下了一彎瑰麗的殘像後出現在我身體的另一側，我可以聞見被快速加熱的空氣中那種近似灰塵的味道，隨即，回彈的空氣就響起了霹靂的巨震。

　　然後，那棵大樹上的千千萬萬隻手忽然的長出了手臂，它們好像是扔出來的套索一樣向我飛過來，每一隻張開手掌上的手指都柔潤光潔，好像盛開的白色海葵，打開了花瓣的觸角向我伸了過來。


第99章 潘朵拉

　　寶石利刃的殘像從星辰中平直的抽過，星光因此被帶離了軌道，一些遊走在外延的細小的藍寶石墜落下去，好像是噴濺出的流星。

　　而盛開的花瓣也凋謝了。它們被瞬間斬斷，白皙的東西下雨一樣不斷向著下方星光的寶石花叢中墜落時，依然瑟瑟的顫動不止。

　　我盡力不去想那些都是被生生砍斷的女人的殘肢。

　　「出來，在希望女神城市中的妖魅，現身吧！」揮舞著還不習慣掌握的巨大重劍，銀色的光弧盡頭擦著的空氣，燃燒出青蘭的火焰，斬斷了意圖抓住我的詭異手臂。我停下了動作：「不管你是什麼，我並不想傷害任何人，請停止攻擊！」

　　有一個大廈那般巨大的「樹」好像是被微風吹拂一樣的輕輕搖擺，能夠劈開大地的阿克西亞只是斬斷了蛇魅一樣撲過來的肢體，卻絲毫沒有對那棵倒掛的「樹」造成什麼傷害——所有的攻擊都被無數陸續長出的手臂擋住，而那些手臂的力量大的驚人。

　　事件詭異的無法理解……我在和一棵樹對峙著……因為緊張而胃痛。

　　攻擊好像暫時停止了。長出了一口氣，我收回了指向前方的重劍的時候，剛剛被斬斷的地方又長出了新的手臂，好像沒有骨頭的軟管上伸出美麗的人手，它們從「樹」上瘋長一樣的不斷伸出，一旦成型，便用怪異扭曲著的動作再度向我抓過來。

　　它們在碰到我身體外飛舞的寶石時，輕易的就被鋒利的星光撕扯開了，乳白色的汁液從肌理中噴濺而出，好像是樹漿或脊髓一樣的東西被飛舞的寶石碎片衝擊的到處都是。

　　「該死，這些是什麼東西！」發瘋一樣的大喊，我的頭腦一片混亂。從剛剛開始，我就一刻不停的揮舞著劍去斬殺那些不斷出現的肢體，它們多到無法用幾十，幾百隻這樣的數字描述，而是成片出現，成群飛舞過來的。在潛意識裡，我似乎是在和一團霧氣或者雲層搏鬥著。

　　一劍斬斷了數百條的手，「樹」好像可以感覺到痛一樣的向後擺動著剩餘的「枝條」，但是，也就是只停滯了一秒而已，更多的手臂就圍攏過來，要將我絞殺其中。

　　越來越多。

　　艾基尼斯再次的發光了。它感受到了我的驚恐而啟用了雅典娜的力量。朝著我轉過來的戰盾好像探照燈一樣發出耀眼的金色光芒，瞬間凝結了試圖從背後攻擊過來的手臂。

　　我的眼淚立刻湧出來了。

　　並非是對雅典娜的感激，而是正對著我的臉的梅杜莎……無數分叉的蘭黑色小舌頭舔到了我的臉，後面是露出小針一樣牙齒的無數張嘴——在不停波浪一樣扭動的蛇身中，只有頭顱的屍青臉色的妖婦剛剛在那個瞬間睜開了眼睛……

　　完全充血發紅的眼瞼中是看不到瞳孔的兩個纏繞著血絲的東西，而被整齊的從頜下齊刷刷斬斷的也應該包括了舌骨——此刻，梅杜莎一邊發出金色光芒，一邊因為盾牌的轉動而晃開了嘴巴，尖細的一排碎牙中吐出了滴著黏液和血絲的舌頭。

　　「哇啊啊啊∼∼∼」

　　嚇到半死，一邊慘叫一邊頭也不回的把背後已經石化的手腕統統砍斷直接逃了出去。

　　背後是帶著風聲趕過來的無數幽靈的手……和雅典娜的艾基尼斯……

　　完全無視我的恐懼，雅典娜的戰盾又轉到我的面前，妖豔的死臉直直的瞪視著我——艾基尼斯再度發出奪目的光芒。

　　深呼吸……繼續在逃命中保持慘叫的聲調。

　　等一下……

　　我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不對的地方……但是還來不及思考，背後新一輪的攻擊就又開始了。這一次，我向下方飛去，腦子裡試圖重新捕捉剛剛稍縱即逝的閃念。

　　戰盾跟隨著我的動作一同下降。

　　被雅典娜最後的意志附著著的它緊緊的貼著我的肩膀。

　　智慧女神雅典娜……艾基尼斯似乎試圖要告訴我什麼。

　　……剛才……我……沒有被石化？

　　為什麼？

　　為什麼那個從梅杜莎雙目中照出的光線經過我的身體時沒有起任何的作用？

　　是了，我是希望女神……已經覺醒了的，不再是完全人類的身體……

　　不……不，這不是我剛才吃驚的關鍵……

　　快些想起來……

　　是什麼……

　　奪目的一片星光鋪展在下方的大地上，我急速的向它們墜落，在可以清晰的看到金色絲線一樣的莖幹的時候彎折了身體，開始貼著希望女神的花園向城市陰影的週邊沖出，無數的寶石花蕾在我飛躍而過的時候刹那開放，迸發出連綿不止的光芒。

　　被追逐的感覺忽然消失，我向前又衝刺了幾百米後停下來。刹那綻放的星光將倒垂的城市照亮的如同一個巨大的舞臺，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上面的一切。

　　剛剛還意圖扼殺的肢體完全忽視了我的存在，它們竟然在摘花——從地面上生長出的，由希望女神做出寶石構成，開放了的綺麗花朵。無數上上下下的長長的手臂將星光從地面上拿走，放置在「樹」上裝飾起來。

　　有聲音從樹冠上垂落，發出沉醉歎息，好像癡迷在如水的寶石星光中：「美麗的東西……把它們給我……」

　　我愣住了，那樣的口氣……似曾相識的，單純又毫不客氣的聲音……

　　答案突然清晰的暴露了，雖然它怪異的無法讓我相信。

　　能夠在梅杜莎的注視下變成石像的，不是……在那裡的不是神族，而是人類！！！

　　我忽然明白為什麼在亡魂中無法找到她的原因了——天啊……她竟然還活著！

　　沒錯，那位執拗的從銀色之湖喚醒希望女神的，試圖從希望女神那裡得到可以浮動在空中的寶石碎屑的，被宙斯做出的，那位最特殊的、最完美的女人。

　　也是皮拉要找的母親。

　　「你竟然……竟然會是這個樣子……」茫然的小聲說著，我無措的看著巨大的「樹」——高大的樹幹是光潔的白色，好像是最優等的瓷器的表面，其實是被異化的身體，從上面生長出的枝幹像海葵一樣的顫動，是一隻只張開的手掌；而「樹」的根莖緊緊的抓著Elysium的地面，蔓延到每一個角落。

　　「這還是你嗎，潘朵拉！」失去理智的大喊，我快要崩潰了——在這個被封印的城市中生存了上千年的女人，她的身體已經變成了一種難以想像的樣子，鋪展的無邊無際。

　　在寂寞中妖化——我混亂的思維中出現的唯一可以捕捉到的詞句。

　　「哈？希望女神，你在看哪裡啊？」快樂回答的，是絲毫聽不出痛苦和恐懼的純真的聲音：「雅典娜在哪裡，她為什麼沒有和你一起回來？」

　　雅典娜……胸前的位置緊縮一樣的痛，手中的重劍減弱了它燃燒的光芒。我向前飛行了一點，忍著和好友錯失的遺憾痛苦，盡力的把聲音放的溫柔一些：「潘朵拉，雅典娜她、她已經不在了……」

　　「不在是什麼意思，死了嗎？」無數的手臂正在上下忙碌著，它們在挑選希望女神的花園裡最璀璨的寶石花朵，好像在超市挑選自己喜歡的商品一樣揀選著，然後回到「樹」的枝條間，把那些帶著尖利的金屬枝幹的花□□自己的「樹幹」上，好像忘記了剛剛還要殺掉我的行為。

　　「是的……雅典娜已經、已經死了……」聲音有些無法控制的哽咽。金色的艾基尼斯恢復了它原先的樣子，小盾牌輕輕的靠過來，貼在我的肩膀上。心抽搐的痛著，這樣親近的感覺就如同希望女神被囚禁在奧林匹斯的時候，那個唯一的會包容我的智慧女神一樣輕柔的安撫擁抱。

　　曾經如此渴望生命的雅典娜……小豹子一樣野性十足的雅典娜……總是穿著一身金色鎧甲的雅典娜……偷偷的喜歡著哈迪斯的雅典娜……說著要保護希望的雅典娜……只在希望的記憶中留下了微笑的回憶。

　　來不及為你悲傷，我必須振作起來代替你守護這個世界。

　　娜洛，要變強。

　　「她竟然死了，真沒有意思啊，沒意思，那個討厭的女神……不過也好，這樣我就可以回到宙斯的身邊去了，再也沒有人會阻止我成為神了。」

　　「你在說什麼？」本來沉浸在失落中的心情被忽然打斷，嘲笑的口氣讓我憤怒：「潘朵拉，請你尊重我的朋友！還有，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宙斯，他也已經死了，死在上次的大戰中。」

　　空氣好像凝固了，隨即，輕笑的聲音掠過「樹」的枝條，我聽見不屑的指責聲：「你這個騙子，宙斯是不會死的，即使天下都滅亡了，他也不會死，哼……雅典娜那個笨蛋，讓我尊重她嗎？笑話啊，你們都是騙子……」整個「樹」都在快樂的抖動，天真的聲音刻意抬高了聲調：「尤其是你啊，希望女神，口口聲聲說著要阻止人類的滅亡，卻親手……」

　　這個女人已經瘋了。


第100章 垂死

　　封印之地Elysium，集結一切美好的祈願之城。

　　宏偉的廣場地面上，流水一樣瀉過奇異美麗的金色光芒，它們遊走在用被磨制的如同鏡面一樣的地面上，而地面的純黑色石材中蘊涵著無數的星光，當光芒經過時，異彩就瞬間劃過，宛若流星。

　　但是，整個廣場的位置卻一直在我的頭頂，看上去就好像是夜空中在不斷落下流星雨一樣詭異的綺麗場面。

　　更加不可思議的是，我一直試圖接近一棵樹，一棵明顯已經瘋了的樹。

　　「殺了人了，你殺了人了啊~~~」快樂的唱著不成調子的歌，女人的聲音隨著她的動作不停的升高或者降低。

　　「聽我說，潘朵拉，請你保持冷靜……」金色的艾基尼斯閃爍了一下，收入了我的手臂重新幻化為一輪金色的橄欖枝。而巨大的阿克西亞宛如熊熊燃燒的星光之焰，青藍色的凜冽鋒芒向上方延伸，在邊緣遊走著銀色的火花。我稍微的傾斜了手中的重劍，再次向一直倒掛在上方的「樹」靠近一些：「請相信我，我沒有殺過任何人……因為現在的社會殺人是要被判刑的，我不會做違法的事情。我想，你一個人在這裡很長時間了吧……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帶你離開這裡……」

　　倒垂下來的「樹」閃閃發光——從希望女神的花園中摘取的花朵插滿了枝幹，隨著輕微的晃動，一些沒有插牢的寶石像星星的灰塵一樣掉落，而無數的手臂還在不停的伸向下方去挑選美麗的星光花朵，然後拿上去堆放在枝幹上。這個場面就好像是一隻昆蟲試圖用外界的東西將自己包裹起來一樣讓人覺得怪異的難以想像。

　　「我才不要離開這裡，」變得星光閃爍的「樹」不屑的推翻了我的提議：「這個城市是我的，也只有比女神還要完美的我才有資格入主這個城市，而你……相貌平凡的希望女神啊，是沒有資格進入這個完美的世界的……」

　　開始光火，沒有一個女孩喜歡聽別人說自己資質平凡……手中的阿克希亞再度暴長。

　　「好了，潘朵拉，」我忍著不爽，打斷了一直沒心沒肺說著的天真的聲音：「我不知道你是怎麼進入這裡的……可是，我需要提醒你一下，這個城市的建設者是希望女神，而擁有者是冥王和他的王后。如果你喜歡呆在這裡，最好提前和這裡的主人通告一聲……還有，在下已經不是原先的希望女神了，而是從地面的世界出生的人類。」

　　「不對不對，它是我的！我絕對不會再被你們騙了……」尖利的嗓音晃動著巨大的「樹」，星塵的碎片越發的掉落下來，露下面出本來的白色。因為如此，「樹」憤怒了，開始像一個被寵壞的孩子一樣大喊大叫起來。

　　「真討厭啊，你，還有雅典娜、阿爾提彌斯，我討厭你們。從我這裡滾開，整個城市都是屬於我的，我不會把這個城市給任何人！你才不會是人類，你是個惡魔，你為什麼會在外面出現？我才不會把這麼漂亮的地方讓給你呢！」

　　苦笑……惡魔，還是在「外面」的……這個女人一定是已經瘋了。我歎了口氣，等她的脾氣發洩的差不多，慢慢的說：「還記得你的孩子吧……那位紅發美人皮拉，她很想念你，希望你可以回到他們中間去……」

　　好像聽見了天下最八卦的新聞一樣，驚訝的聲音刺耳的喊了出來：「你在說什麼啊，我什麼時候有過一個孩子？」

　　「潘朵拉，你怎麼能不承認皮拉的存在，她是你的女兒，不論是典籍還是親眼見到，我都可以肯定這個事情的真實性，她一直在為你擔心……」

　　「哎呀哎呀，果然被我看穿了，你這個無恥的騙子！我是將要被大神立為妃子的世界最可愛的女人，你竟然侮蔑我和他人有染……真沒想到，你不但不是完全的美人，連心腸都這麼惡毒，」抓住了把柄一樣，女人的聲音不歇氣的說個不停：「對，你一定是因為嫉妒我天生麗質的美貌。我會告訴大神的，讓他懲罰你這個散播謠言毀壞我聲譽的傢伙……對，就讓我找到你，割掉你的舌頭吧……」

　　回頭，深呼吸……天啊！我無法和她溝通……

　　氣的胃痙攣，被罵的說不出一句話的感覺讓我想抓牆。

　　再度轉過身的時候，「樹」的根莖已經蠕動起來了。但是，這次不是向我伸過來，而是用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生長的觸手飛速的穿入神殿和水槽、噴泉中，然後又從另一個地方翻出來，覆蓋了彩色的柱子和潔白的雕刻。不一會兒，整個城市都染上了一種濃重的綠色，好像都快被暴長的她吞噬了。

　　「……找到你……我要親手撕裂你的身體……」威脅的話這樣說著。

　　汗水啊，她說……要找到我……

　　被一個人封印在這個城市中，潘朵拉果然已經失去理智了。我很無語的停在城市下麵幾十米的空中看著頭頂的城市慢慢的被「樹藤」打包起來。

　　拜託，娜洛一直就在你的面前站著，到底在那個城市裡找個什麼啊……

　　我歎了一口氣，摸了摸一直藏在腰帶裡的忘川之水——頭痛，皮拉，你給我出了一個難題，我怎麼能讓一棵樹喝下這瓶水呢，總不能讓我現在提一個花撒去為她澆水吧？

　　這樣混亂的胡思亂想著，我的心中忽然閃過了一個霹靂。

　　等下！

　　外面的……外面的娜洛……嗎？

　　不對，她的話裡有一個隱蔽的意思。

　　我是在這裡……作為人類在大地上出生的娜洛。

　　可是……娜洛的真實身份卻是神……

　　希望女神……

　　「上帝啊！！！」失態的叫了出來，隨即意識到如果田野聽到我在他的地盤上呼喚上帝，一定會用很讓人丟臉的話來鬱悶我。

　　可是，我終於明白潘朵拉為什麼那麼說，並且變成的樹為什麼會長出這麼多的根莖和手臂了——她一直在找一樣特殊的東西！

　　就是那樣沒錯！Elysium是個城市，同樣的，也是一個封印。這裡，封藏著天下最美麗宏偉的建築群；也同時封印著一個被一再遮掩的，從典籍中和他人記憶中刻意抹殺的秘密。

　　那位，被因為什麼原因而放棄的，和這個城市一同禁錮在此的……

　　沉睡的希望女神身體！

　　前世的心情像潮水一樣的衝擊過我的意識。

　　小小的希望曾經最在乎的東西，不是大把大把的絢麗寶石，也不是讓女神們羡慕之極的高貴地位，更不是集合了天下最美麗夢想的奇異城市。

　　「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自己。」被傷害之後，她會這樣的說，帶著愧疚的心情——被她一直視為珍寶的，是自己由冥王的意識給予的平凡卻完美的身體。

　　留住那個身體比任何事情都來得重要，我要比潘朵拉早一步的找到希望女神封印自己的地方……雖然我無法想像和另一個自己相遇的場面，可是……

　　前世的那個小小的女孩，沒有名字的希望女神，我想見她……另一個自己。

　　幾乎就要被濃綠包圍了，整個Elysium的廣場都是不停蠕動著的根系和觸手，它們從各個神殿或水渠中翻檢著，在搜尋那個封印最大秘密的地方。

　　那個身體……已經被毀掉了嗎？

　　……不，應該沒有，否則她不會繼續找尋……稍微松了一口氣，我知道，歷經千年都沒讓潘朵拉找到的希望沉睡的地方，是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被她就搜尋到的。

　　可是同時，我也無法得知另一個自己會在什麼地方。

　　如果田野在就好了……忽然這樣想，手臂上黑色的刻印煙塵一樣的在皮膚下面游走——田野一定是在試圖突破我的結界。

　　還是會很想依靠他，我最信任的人……可是現在還不可以啊，我的大人，我會讓你進入的，但不是現在。

　　不想讓你看到我手足無措的樣子，我也有自己的使命要完成，那個，是我自己的路。

　　「潘朵拉，請停手吧，你是無法找到那個地方的，」我呼喚著女人的名字，她的行為比在我前世記憶中的更加乖張了，而且呈現出執扭的怪異感覺……吸了一口氣，手中的重劍閃爍著化為了光芒消失在空氣中：「我不會傷害你的，請告訴我你為什麼在這裡的原因，好嗎？」

　　「才不要！我要宙斯懲罰你這個亂講話的女神，我要找到你，並且把你拉出來，然後……」鬧脾氣的「樹」繼續蔓延著，從她的口氣裡，我甚至能感覺出她撅著嘴的樣子。也確實相信以她能夠瞬間斬斷巨大石柱的能力，完全可以把希望的身體撕毀的事實。

　　「你真的不記得皮拉了嗎？」我再次試探她，回答我的是一連串的尖叫：「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沒有一個母親會不承認自己的孩子的，除非……她是真的忘記了關於孩子的一切。

　　這樣的話……依然是沉迷在對美麗事物的強烈佔有欲上，潘朵拉所愛的，恰好是我可以為她提供的。我揮了一下手臂，身邊圍繞的寶石防禦立刻吹散在空中，接著，一頂帶著蔚藍色寶石的皇冠出現在手裡。

　　「也許是我記錯了吧，要知道，我丟失了前世的部分記憶……真對不起，給你帶來了困擾，為了表示我的歉意……看一下這個，潘朵拉……」小心的召喚著，我將手中的皇冠舉的更高一些：「你看，這個是現在世界中最流行的款式，如果你喜歡，我就把它送給你好了。」

　　有些臉紅，我騙了她，那個皇冠的樣式是英國女王加冕儀式上的翻版，不過，我一時也無法再想出更華麗的樣式了……完全由藍色和深紅色巴羅克的磨制方式雕琢的寶石在其構築的皇冠上流過了一層星光，比最璀璨的星星都要耀眼。

　　於是，那些瘋狂翻動的根系停止了行動。

　　女人的聲音輕柔起來了：「那個……是、是給我的嗎？」

　　點頭，並且露出天下最肯定的表情：「是的啊，潘朵拉，也只有你的美麗才能配的上我手中的王冠了！」我向著倒垂的樹冠慢慢的飛過去：「請出來見我吧。原諒我剛才的失禮，接受我最誠摯的道歉，好嗎？」

　　沉默著，潘朵拉似乎在判斷我的真誠與否，我於是再度露出非常非常純潔的表情仰視著她。時間緩慢的在我和一棵「樹」之間蹭過去，我的手心開始出汗。

　　飛快的，一隻拉長的手臂向我伸了過來，我只看到了白色的影子一閃，手中的皇冠就不見了。

　　接受了和平的禮物了嗎……我覺得手臂上緊張的起了一層小疹子，剛剛，我是極力的克制著才沒有召喚出寶石防禦的。

　　「好漂亮啊！」快樂的驚歎聲音從倒垂的樹冠發出，我松了一口氣——看來，所有女人都會被寶石感動的說法是有依據的……只要她接受了我的示好，就能繼續談判了。

　　但是，緊接著發生的事情卻讓我再度的陷入了無措中。

　　「可是，我要把它帶在……這是怎麼回事……」好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我聽見潘朵拉小聲的說了一句，隨後，我立刻意識到大事不妙。

　　聲嘶力竭的叫聲衝擊著我的耳膜，女人因為她的發現而驚恐的混亂了。

　　「頭！我的頭呢！我的頭在哪裡！！我沒有頭啊啊啊啊……」

　　伴隨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千百條細長的手臂帶著風聲抽過來，完全不給我逃開的機會，甚至連雅典娜的盾牌都未能防禦到身前，我只感覺自己好像是被一面橫掃過來的牆壓了一下，就被擊打的飛了出去。

　　金光閃閃的大地忽然的拉近，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撞了過來——我狠狠的摔進了寶石的花園中。

　　睜大了眼睛，短暫濡濕的聲音穿過了我的身體。只是一個瞬間，又細又尖銳的花朵莖幹突然出現在我的視線裡。

　　時間忽然停滯了，細碎的石榴石小珠子亮閃閃的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後落在我的臉上，滑膩而又溫熱。

　　出什麼……事情了嗎……

　　我張了張嘴，可是卻有很多液體湧出來。

　　一朵美麗的寶石花蕾從我的背後插入，然後在金色鋒利的枝條頂端刹那綻放，它就開放在我的胸前，和周圍圍攏過來的花朵不同，它是熱烈的紅色，就像是一顆凝固的心臟一樣，抖落的暖暖的液體噴濺在我的臉上。

　　出什麼事情了……

　　很茫然的抬起頭，現在，倒置的世界正了過來，輝煌雄偉的城市中錯落的神殿和回廊美麗的無以復加。我在花朵的包圍中，呆呆的看著這極至美麗的景色，漸漸覺得一陣睡意襲來。

　　只是一會兒吧，我很累，就這樣睡一會兒吧……

　　在星光動盪的寶石花園中，我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黑暗是如此的親切，它暖暖的包圍著我，隔絕了一切的痛苦。

　　這裡很好，很安靜……我沉溺下去，試圖忽略那個呼喚著的聲音。

　　「娜洛……你就要放棄了嗎？」

　　又是那個聲音，我不想理她，甜蜜的困倦拉著我的意識進入一片混沌之中，我不想再度回到……

　　回到什麼地方？

　　「……還不能離開，你答應雅典娜保護大地的諾言尚未完成，地面的人類需要你……」

　　別叫我……那些都和我無關……

　　「醒過來，娜洛！你不能就這樣放棄，帶著保護人類的願望轉世的你，不要忘記對哈迪斯和波賽頓許下的承諾！」

　　田野……還有……

　　有另一個聲音響起，男子欲言又止的安撫就好像在我耳邊底語：對不起，娜洛，我的女神……對不起，讓你要經歷這樣的痛苦……」

　　為什麼，你為什麼這樣做……

　　金光閃爍的愛琴海帶著那個名字從回憶中浮現出來，刻意平緩的口氣浸透了他的悲傷，而我也發誓要為了他渺茫的希望……

　　鳴海……

　　心情的波動幻化成為一彎漣漪，有一縷金色的光芒飄了過來，覆蓋在我的起伏的意識上，然後又是一片。它們輕盈的圍繞著我，漸漸的，我聽見細碎的碰撞聲，就像是很遠的地方大海中激越的浪花在岩石上飛濺，然後聲音變大了，有一段時間，我覺得自己在通過一個涵洞，而轟鳴的水聲回音在前行的途中慢慢的更加清晰，最後，變成了堅硬的晶體互相磕碰的清脆聲音。

　　沉悶的呼吸帶著尖銳的痛感刺入我的喉嚨。失去焦點的視線緩慢的清晰，我看到一團亮麗的紅色在面前燃燒著。

　　然後，回憶就都回來了——我是被潘朵拉從幾十米的高空撞到了地面上。

　　輕輕的動了一下，左邊的肋骨發出折斷的骨骼互相摩擦的可怕聲音，而讓我幾乎再度昏厥的是，我眼睜睜的看到一枝金色的莖幹從我的身體中穿過，優雅的在空中開出被血浸染的紅色花朵，而我就被倒掛在它上面……

　　無法接受的看著在自己身上發生的慘狀——已經破損到這樣程度的我，竟然還有意識。

　　天啊，我寧願自己剛剛已經死了。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娜洛小姐！」

　　茫然的隨著聲音扭過臉，我看到的是依舊倒懸的城市，而視線的邊緣，是一隻巨大的金色翅膀的半透明影像。

　　羽翼……金色的……

　　「啊……」呼出的氣息變成一團血霧噴在我的臉上，求生的強烈欲望讓我試圖抓到身邊的一切可以給我堅持力量的東西。

　　「救、救命，請救救我啊……我不想死……」

　　哭喊的聲音好像在十分遙遠的地方——因為恐懼，我連發出的聲音都不像是自己的。完全不再有一絲鬥志，身體的戰慄無法控制的表現出垂死的體驗。倒懸在刺穿我的金色莖幹上，只能感覺有液體在從身體中流出，卻已經絲毫覺察不到痛苦。

　　溫柔的羽翼幻象圍攏過來，將我小心的呵護在內。

　　「別害怕，只要你能醒過來，以後那些傷口都很慢慢痊癒的，」依然是乾淨清透的聲音，雅典娜的伴神——勝利女神奈姬的幻象安慰著我的慌亂：「聽我說，娜洛小姐，這些看似植物的東西都是你的神力製作出的實體，你可以用語言來控制它們，先試著把自己放下來，好嗎？」

　　咬著嘴唇點頭，我閉上眼，冰冷的眼淚順著皮膚滑落。

　　「我、我創立的封印……請聽從、聽從我的命令……消失吧……」

　　晃動了一下，我的身體被緩慢的放下了。眯起眼睛，包括我胸前所有金色的植物正變化為細碎的塵埃向天空升起，刹那間到處都是蒸騰的金色霧氣，它短暫的維持了幾秒後就消失無蹤。而地面上到處都是被放下的寶石花朵，從它們綻開的花瓣間流出了銀色的光芒，把整個大地都鍍上了鏡面一樣的反射。

　　我躺在地上，感覺自己的血液不停的流失。沒有了互相碰撞的寶石，耳邊在一段時間不再聽到任何的聲音。整個城市忽然靜的讓人害怕。唯一對我說話的奈姬依然是半透明的一個輪廓。

　　「小姐，試試看，能站起來嗎？」

　　搖頭，我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即使可以感覺到身體被快速的修復，想要完全復原估計也要很長時間。

　　神志穩定了一些，我小聲的開口：「謝謝你，勝利……女神……你是怎麼、怎麼找到我，並且進入封印中的……」這個疑問是忽然出現在心裡的，當我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也同時知道自己的邏輯思維再度開始工作了。

　　聽見我這樣問，奈姬也放鬆下來，我聽見她笑了一下：「還記得雅典娜女神的盾牌嗎？那裡面藏著一個通路，我可以把神力和盾牌融合，也就是說，只要盾牌在哪裡，我就能在哪裡出現。但是，我的實體並不在這裡，而通過盾牌打開的通道也會很快關閉，所以只能給你提供短暫的語言上的説明。」

　　幾乎要昏睡過去，在她講解的時候。

　　「醒醒，別睡，娜洛！你要快些離開這個地方！」盡力的將我喚醒的女神快速的說著：「潘朵拉的怒火已經讓她瘋狂了，你如果不想被殺，就快些離開這裡，回到哈迪斯身邊吧……艾基尼斯的通路要關閉了……」

　　手臂旁邊的艾基尼斯開始發光，而勝利女神的身影跟著閃爍，並且漸漸的淡化下去。

　　「……快離開這裡，娜洛，小姐已經不在了，你要繼續活下去！快……走……」

　　奈姬的聲音隨著她的幻像一起消失了，艾基尼斯的通路再度關閉，小盾牌融化成一汪金色的水泊流回我的手臂，重新變成一輪刺青。

　　支撐起身體，我慢慢的坐起來，大地完全被從花朵中流瀉出的銀色覆蓋了，一片鏡面一樣的反射光芒上，遠處翻轉的Elysium上不停的墜落下石塊和灰塵——好像一直未曾注意自己的變異，被自己的樣子嚇到崩潰的女人正在摧毀這個城市的一切。

　　被眼淚搖晃的不成樣子的視線邊緣，正對著倒置城市的就是掩映在灰色霧氣中的地府大門。

　　趕快逃走吧，事情已經不在我的控制範圍內了。

　　但是……皮拉交代的事情，我還沒有完成……而且，一旦離開，回到田野他們身邊去，也許就不能再進入這裡了啊。

　　一邊是因為恐懼而發抖，一邊卻還是希望可以完成我應許的那件事情——雖然田野一再的安慰我，可是我知道鳴海他是不能堅持多久的。

　　攥著拳，鼓起勇氣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從腰部紮透了左胸的傷口依然在流出絳紅的血液，我嘗試用手捂住傷口，指縫間立刻被染紅。

　　心臟上應該是有一個貫穿的傷口，只是因為我已經有了神的力量，才維持著它繼續跳動。但是如得不到救治，即使是停在這裡不動，也會因為失血而死掉吧……

　　真笨啊，我又受傷了。這一次我怎麼能繼續戰鬥下去，如果田野和亞莉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是一定不會再讓我留在他們身邊的。

　　如果我剛剛再小心一些，再警覺一些……

　　好冷……好暗……

　　該死，我一直一直都是他們的累贅。用什麼辦法讓我的身體能夠立刻復原……

　　哪怕只是不再流血，我都可以戰鬥下去啊。

　　哪怕只是……

　　突然的，我聽見一個聲音，在我心裡的聲音，它在說著一個新的希望。

　　愣了一下，我快速的仰起臉，頭頂動搖的城市不斷崩壞分裂，卻依然保持著倒懸的狀態。

　　被忽然出現的領悟激動的呼吸急促，我喘息著平復自己的心情，那個資訊微弱的稍縱即逝，我不得不重新閉上眼睛梳理混亂的思維。

　　希望她……不會在這個城市中，如剛才所想到的，如果希望女神的身體被禁錮其中，已經早就被潘朵拉發現並且毀掉了……所以……她一定是在一個讓人難以想像的地方……

　　到底在哪裡……應該還有可以作戰力量的希望女神的身體！

　　我努力的回憶，在那些模糊的記憶中，Elysium旁是一片碧藍的大海……還有平坦的草原，綠色的柔韌草絲在我的記憶中優雅的被風吹拂出滾滾的浪花，而遠處，是巍峨起伏的群山……還有……

　　我呆呆的看著身邊不斷發出遊走著蔚藍光線的東西，而像箭頭一樣朝向大地的城市卻指出了一個完全不對的方向。

　　等一下！

　　我努力的站起身——跟著視線的抬高，我的面前出現了一灣星光閃爍的藍色平面，它綿延出很遠很遠，就像是一片汪洋的……

　　那片大海，不就是這片星光閃爍的寶石花園嗎？

　　這樣說來，對……沒錯，應該就是這樣！即使是在現代，作為希望女神本體的鑽石，在英文單詞diamond中也有「菱形」的意思，而在符號學中，「菱形」代表意思中有一個是「雙重的指向」。

　　我開始微笑，作為畫師的娜洛終於領悟到了啊，這個城市，完全翻轉過來的世界，一方面是被封印住的，即使失守也不會被人入住的倒掛的形態，還有一個因素……

　　神力因為受傷而削弱，向空中浮起的時候，沉重的引力讓我疲憊不堪。宏偉龐大的城市從我的眼前向下掠過，隨著一起向下的，還有從壓在傷口的指縫中湧出的紅色液體，我不斷的提醒自己要清醒著，以免因為昏厥而再度跌落地面。

　　就像是六點的時鐘指標，雙向的箭頭，一個指向大地，隱藏的一方，一定指向上空。我要找的自己就在上面，就是這樣的——鑽石和菱形之間的共同點指出了希望女神本體的所在！

　　再次的盡力向上，我終於飛到了翻轉過來的巨大都市之的邊緣，耗盡的體力讓我僅僅能抓住平直的邊線，把自己的身體翻到上面去。

　　大口的喘氣，在我躺倒的地方，倒懸的錐體之上，是如同記憶中看到的一片翠綠絲草的平原。

　　捂著臉大聲的笑出來，隨後又不可抑止的大哭出聲——為了來到這裡，我做到了今世想都不敢想的嘗試和努力。

　　閃亮的銀色和柔和的金色光芒輪流的閃爍在清新的綠草上，平原的中心，證明著我曾經的存在的，是另一棵大樹。

　　樹高的幾乎挨著天空，像被神指引過那樣，分開了兩半——一半的葉子都是金色，而另一半卻全部是銀色的。

　　轟然擠入的回憶刹那佔據了我的意識……小小的希望女神，站在樹下，而孩子氣的把自己倒掛在樹枝上的英俊的黑髮青年向她張開雙臂……

　　支撐著嚴重受傷的身體，我走向那棵胡楊樹，熱熱的眼淚從臉頰上流入微笑著的嘴角——是的，我的大人，我找到了最快樂的記憶，那是屬於我們的回憶之地。

　　我來了，我最信任的，冥王哈迪斯大人。

　　穿越了千年，這裡依然毫無變化，只是……

　　在高大粗壯的樹幹旁邊，炫目的反射著銀色和金色光芒的，是一叢蓮花般綻放的晶體。如同銀色的夢境一樣，一個身影安靜的禁錮其中。

　　是她……

　　睡在琥珀中的美麗精靈，安靜的雙手交疊著靜止在透明的鑽石柱中緊閉著雙目，巨大的銀色羽翼保持著伸展開的狀態，清冷的鎧甲上蔓延著流火的光芒。

　　顫抖著走向她，趔趄著跌倒在美麗光影構建出的夢幻腳下。我仰起頭，黑髮的沉睡女神，有著和我一模一樣的臉。

　　隔著透明的鑽石棺槨，我將臉貼在希望女神的旁邊，帶血的手掌在綻放的晶簇上留下觸目驚心的暗紅——終於，我和另一個自己相遇了。

　　希望……我的前世，我見到你了……

　　「真好，我終於找到你了……希望！」

　　身後傳來了快樂的聲音，還來不及反映過來，手臂就突然的被拉住了，隨後一雙手從背後伸出，緊緊的扼住了我的脖子。

　　「什麼！」

　　被生硬的從希望女神的旁邊拉開，我意識到自己再度的失誤——天啊，我竟然忽略了敵人的存在，潘朵拉跟蹤著我找到了封印希望女神的禁地！

　　異化的怪力觸手輕巧的就掰斷了週邊的封印之石，哼唱著音樂的妖物把無數的手伸向沉睡的女神：「留下頭∼沒用的身體統統都要撕碎啊∼」

　　「住手，不要碰我的身體！」比聲音還要快的是輪舞而出的鋒利輝光，閃電切斷了意圖蔓延的觸手，同時的，白熱化的光芒刹也一併的將地面的草炙烤的悶燃起來。

　　敵人暫時退去了，而放鬆的間隙，疼痛是突然襲來的，我低下頭，面前的草和鑽石都被染成了紅色——因為大力的反擊，胸前的傷口被一下子撕裂了，再度噴湧出大量的血液。

　　頭暈目眩，我慢慢跪倒在地，被強制召喚出的阿克西亞終於因為體力不支而幻滅消失。

　　剛剛經歷的黑暗帶著甜蜜的倦意再度侵襲。

　　「渾蛋，就這樣死在這裡嗎？」快要喪失的意識只來得及說出這句話，而我的身後，似乎也有人發出了一樣的聲音，小聲的自責著。

　　轉過身，黑髮的女神依然沉睡在一片星光中。流光異彩從天地間穿插而過，世界跟著搖晃了一下，我張開雙臂向著封印希望女神的寶石棺槨撲倒下去……閉上眼睛的瞬間，我感覺在圓潤白皙的女子肩頭有一枚金色的星光在發亮。

　　真冷啊，好想可以被誰擁抱著睡去……亞莉，你又會哭了……伯業，還欠你和你的飯店很多很多的畫……鳴海，我努力了……真對不起……愛著我的休普諾斯，原諒我無法繼續堅持著看到你的真心……

　　田野，再見了，不管是希望還是娜洛，我都是一直愛著你的。

　　無數刺破空氣的聲音從遠處飛速的向我撲過來，而我只能看到黑暗。

　　和那星閃光。

　　接著，炸雷一樣的碎裂聲音從身邊瞬間釋放。

　　轟然釋放的光芒照亮了整個Elysium。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33

第101章 重生

　　瑟瑟抖動的聲音，是從身後發出的。

　　屋簷下躲雨的鳥兒在鼓動著羽翼，摩擦著因為歇息過久而倦怠的翅膀。

　　停滯的時間再度轉動，黑暗的盡頭那一星光芒柔軟的侵蝕過來，溫暖的意圖包容著奇異觸感代替了沉重的冰冷。

　　雨水在指縫間滑落，溫熱的。

　　羽翼的摩挲聲中隱藏著細小電弧的爆裂，鼓動起的氣流，從肢體的縫隙間吹過，恍然而又陌生的感覺。

　　從天而降的……不是雨嗎……

　　一個柔軟的東西倒入我的懷抱之中，粘膩的液體順著我的手臂流過。

　　是……誰……剛剛……發生了什麼嗎……

　　我睜開眼睛，再度明亮的視線完全掀開了暗夜的帳幕——翠綠籠罩的平原被一片柳絮般飛舞的光斑覆蓋著，而就在我的懷抱中，有一個人。

　　她垂著頭，一絲絲被汗水浸透的黑色長髮貼在完全失去血色的臉上，只能看到微微張開的慘白唇邊流過一線絳紅，沒有任何反應的肢體軟弱的從我肩膀垂落下去，像是要抱擁一樣落在我的腰間。從心臟的位置，破裂的傷口還在不斷湧出血液，鮮紅的液體緩慢的滴落，染紅了地面的青綠草絲。

　　在她手臂上，一輪精巧的花紋刺青正在皮膚下面慢慢變淺。

　　……你目前並未覺醒，所以這個刻印會一直顯示……就是你的靈魂離開了身體——海皇波賽頓曾經說過的話此刻就像是夢魘一樣讓我顫抖。抬起手，試圖撥開擋著對方容顏的長髮，跟著發現自己的手指在血液的浸染中變得晶瑩白皙，圓潤的指甲上閃爍出細碎的光芒。

　　背後的沙沙聲一直不安的響著，茫然的回頭，在幾乎要刺入天空的高大樹木下，抖動著兩對巨大的銀色翅膀。

　　不祥的覺悟將我的意志打擊的幾乎崩潰——不，不該是這樣的結果！我只是……只是想得到希望過去的力量……而不是……

　　「不是……肯定不是……」

　　戰慄著，我轉身捧起懷中女孩的臉，她就在我的手掌中安靜的睡著。當纖長的黑髮從她的面頰上滑過時，一張再熟悉不過的容顏出現在我的面前。

　　「不要……不要啊！！！」

　　一把將她推開，沒有支撐的女孩緩緩的向後倒在了草地上。呆滯的看著惡夢一樣的場景，我開始慌亂起來，再度撲過去跪倒在地，手指痙攣的抓著她的肩膀將那個身體拉入懷中。熱熱的東西從我的眼睛中不斷落下，隨即就變成了一顆一顆閃亮的寶石從女孩沉睡的臉上滾落。

　　「不要這樣，睜開眼……娜洛，求求你醒過來，娜洛，睜開眼好不好……不要嚇我，我還不想這樣死……」

　　不，這就是一場惡夢，從遇到那個黑髮的男孩開始，我經歷的一切都是一場漫長的夢魘，我會醒過來……並且發現自己仍然住在自己的小畫室中，一切都未改變……

　　「不是這樣的，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娜洛，娜洛，醒醒，娜洛……」

　　無法接受嚴酷的現實，我緊緊的抱著自己毫無知覺的身子，不斷狂亂的呼喚著自己的名字，用手和身體暖著她的臉，試圖用什麼捂住貫穿過身體的創口。而她在我的懷中慢慢的變冷了，好像所有的熱量都隨著那不斷流出的血液消耗殆盡。在幾乎做過了所有的努力之後，我最終還是絕望的大哭起來——我人類的身份，那個承載了我20多年回憶的，安靜溫和的女孩子，此刻毫無反應的睡在我的懷抱之中，任由我怎樣痛哭哀求，都不再睜開眼睛。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洶湧的淚水肆意的流淌，化為一串串閃爍的寶石。

　　……我死了，死在另一個自己的懷抱中。

　　所有的意識統統都被痛苦的追悔席捲殆盡——如果希望的覺醒是非要以另一個自己的死亡為代價，我寧願這一切從未發生。

　　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直到凝固的時間被嘲笑的語氣再度拉回現實。

　　「呀，她斷氣了嗎？真奇怪啊，你竟然為了自己脫離了這個普通的身體哭泣，真是傻瓜。」

　　無數無數的手臂包圍著我，它們試探的摸著娜洛的頭髮，拉扯著她身上的衣服：「不過……她有頭啊，而我沒有，把她的頭給我吧……雖然不是最美麗的，可是我現在需要一個頭來帶上王冠。就這樣好了，我拿走了哦∼」

　　被鼓起的風像塵埃一樣吹走的，是佔據了幾乎整個草原的怪異觸角和手臂。

　　收回了輕易就揮舞出肆虐暴風的手臂，我低下頭，仔細的看著對面沉睡的臉——女孩微蹙著眉頭，很安靜很安靜的蜷縮在我的雙手間，就像會因為我的動作而醒過來，起身來環抱著我……是的，那是我在離開她之前想要做的最後的事情——保護冥王給希望的這個身體。

　　伸出手指推平了她的眉，我把臉貼在另一個自己的臉頰上，憐惜的看著閉著眼睛的女孩。

　　「謝謝……」小聲的在她耳邊說：「咱們一直一起努力……下面的事情，我依然的不會放棄。」站起身，一封鑽石的晶體也跟隨著我的動作從地面生長而出。

　　猶豫了一下，擦去了她嘴角的絳紅，輕輕的親吻下去。

　　「再見了，另一個我……」

　　不舍的張開雙臂，依靠著我的那個身體失去重量一樣的倒入開啟的晶體中，晶體隨即就封閉了。沉睡的黑髮女孩像是一個破損的洋娃娃，安靜的閉著眼睛停留在裡面。

　　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她。依然是流著眼淚，可是，我相信一樣充滿溫和的微笑表情也出現在了希望的臉上。熟悉又陌生的身體，在我轉身的瞬間飛舞出細碎的寶石，它們浮動在空中，流光異彩。我摸著自己的臉，竟然就是身為娜洛時的感覺，除了身後伸展的四隻銀色的羽翼，一切都仿佛從未更替過什麼。向草原的邊際走去，我手中緊緊的攥著從自己死去的身體上拿出的封藏了忘川之水的小小瓶子，依然溫熱的血液在指間滴落。

　　我，希望女神娜洛，要繼續應允過皮拉的諾言，就算是付出再大的代價，也要將潘朵拉帶回冥界。

　　然後，復活海皇。

　　「和我立約，沉睡在此，並且成為守護封印的你們，聽從我的召喚……」一邊向前，一邊輕聲的念出呼喚的咒語——希望的身體與生俱來的對於前世的感應，讓我知曉了如何收回全部的神力。止步在倒懸之城的邊緣，在城市的下方，蔚藍的星光海洋立刻因為我的命令湧動起泛光的波濤，跟隨我的聲音起伏不止。在這一刻，我才真正的意識到自己是此地的建立者，Elysium的女王。

　　「……遵從我的意志，並且跟隨於我的行動的汝等，請捨棄你們的形體，化為力量回到我的身邊來吧！」

　　激越的唱喝將寶石之海翻卷的宛如蒸騰的星塵，散落的星光從地面席捲而起，又在半空中匯流。瞬間，星辰的河流突破了大地的牽引，一條飛騰的光之瀑布逆流而上，將Elysium昏暗的天空映射的宛如白晝。

　　回來吧，被封印的力量！

　　騰空躍起，然後，消除一切浮力的墜落下去，迎面沖過來的星辰之川將鎮守了千年的力量徹底解放，無數華麗奢華的寶石，帶著瑰麗流火的光芒，在和我的身體碰觸的瞬間好像被另一個空間吸食了一般的消失。極度的伸展開雙臂，我迎接它們的回歸。

　　當最後一星光芒從黑暗的夜空中失散的時候，整個Elysium都沉寂下來，戰慄的空氣不安的等待著什麼的到來。刹那，能將星星震碎的巨響排山倒海的從一個原點傳播出去。除了Elysium以外，整個荒蕪大地都在悲鳴著崩潰，從天空的中心迸發出銀色的環形衝擊波，將遠方的起伏山巒都吹平了。

　　仰起臉，肆意的伸展了巨大發光的羽翼，銀色羽毛碰撞出爆裂遊走的電光。從世界的原點旁誕生的，掌管一切盼望之念，一切奢望之欲的主宰——希望之神，徹底的巡迴了所有遺失的神力。

　　空洞的城市因此響起了一種聲音，因為驚恐或起源於妒忌的抽泣在空無一人的倒懸之城中被往返的傳播著，好像整個Elysium的角落中都隱藏著被陽光照到的鬼怪，她們一同發出難以忍受的哭聲。

　　「你……還要和我作戰嗎？認清形勢，和我出去吧，潘朵拉。」閉上眼睛，緩緩的借由四隻寬大的羽翼浮動在空中。潮水一樣洶湧不止的龐大神力開始和這個身體融合，由此產生的快感在皮膚上戰慄著遊走：「只要你聽從我的命令，我是不會懲罰你的……」

　　為什麼不？她剛剛殺了我……殺了娜洛……

　　隨著報復的念頭，蒼茫的世界再度被強光照亮——一柄巨大的劍出現在我的手中，被完全用光芒牽引出劍鋒的鋒利寶石反射著我身邊浮動的星光，從中牽扯出金色的弧狀放電。

　　「你不想離開嗎……呵呵，那已經由不得你了。現在，我就要下去斬斷你的根莖，把如此醜陋的你從我美麗的城市中拉出來，丟棄在阿格隆的河水中，讓你也感受一下被殺死的絕望滋味。」

　　「不！你這個怪物，」被恐懼籠罩的女人完全不擇辭令了，她用尖利的聲音喊叫著，好像是一隻誤入魔女森林的離群鳥兒：「你要來殺掉我……是的，你就是來殺掉我的，你不是神……你是殺害了幾百萬人的兇手……」

　　殺害了幾百萬人類？

　　我愣了一下，馬上發現剛剛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心情中，好像不是自己在說話一樣，而且，頭好痛……不管那麼多了，抓緊時間去解決皮拉的問題吧！手中的劍瞬間暴長，透露出刺骨寒光的阿克西亞指向了Elysium廣場上那株發瘋一樣顫抖不止、吵鬧不休的「樹」。

　　「有、有本事，你就來試試看！」依然是一副鬧事口氣的女人倔強的回答道。

　　「呼……」歎了口氣，就算是用強的，我也要把你拉回到皮拉的身邊去……正要進入倒懸的城市之中，我感覺到身後出現了一個熟悉的神力，接著，有人遲疑著，小聲的呼喚我。

　　「……娜、娜洛？」


第102章 戰士的種子

　　有一瞬間的，我幾乎認為會因為這個呼喚的聲音失去所有堅持的勇氣。

　　宛如燃燒著墜落大地的流星消散在大氣溫柔的包容中，熱切渴望戰鬥的心情瞬間被冷卻了。茫然的注視之下，我的身邊吹過一陣銀色的光芒之雪——那是我身後因為那聲呼喚而靜止的四翼抖落的羽毛。

　　「……娜、娜洛？」

　　此刻，我最信任的那一位就在身後，和我隔著四隻銀色的羽翼。

　　是啊……我知道封印之地的禁錮一旦解除，第一個沖進Elysium中的一定就是他。

　　可是那個被呼喚的名字突然的提醒了讓人心碎的事實……我已經不再是我了……

　　尖銳的風吹透了漸漸蜷縮的翅膀，它們攏住了我的身體，就像是枯萎蜷曲的秋葉一樣消失了光芒。

　　緊緊的握住手中的劍柄……我在幹什麼，不要做出快要哭的表情來……這樣的我如果被他看到，一定會更讓他傷心。儘快收拾起自己的失落吧，我不可以讓自己的難過被他看到。

　　仰起頭深深的呼吸，一顆潔白的寶石星光一樣向大地墜落下去。

　　好了。

　　「喂！說多少次了！」做出一副怒火中燒的樣子，轉身，仰起手狠狠的拍過去：「今天又是萬聖節嗎？站在別人背後突然說話是你的愛好啊？小子……」

　　一道青色的閃電彈開了我的手指。

　　「她在哪裡？」

　　舉著手，我愣住了——在我的面前，寬大的一鋒重劍正對著我的臉，激射而出的電光在空氣中蔓延上升，好像是光色的煙霧。

　　不敢相信的看著持劍的人，我面對的是完全進入迎戰狀態的冥府之王，迷離的光弧激越著在他黑色的長髮間綻放，擴展出激戰的氣息，一直是安靜的，如同靜止的深邃湖水一樣的瞳仁中戰火蔓延。

　　「你……出什麼事情了？這些血是怎麼回事……娜洛……她在哪裡？你把她怎樣了？快回答我！」

　　啞口無言——我死了，我已經死了……田野，你是在恨我吧，就這樣白癡的讓自己毫無用處的死掉的我……我努力的控制著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聽我說，我剛剛……」手中阿克西亞的顏色瞬間化為了憂鬱的藍：「對不起……剛才……」

　　冥王的臉色蒼白的就像是剛剛在我懷中吐出最後一口氣的身體，他像是要否定我即將說出的事實一樣向後退去。

　　「我、我努力了，可是……傷到的地方是心臟……後來，我醒過來的時候，自己就變成了這樣……」

　　「別說了！為什麼……為什麼要一意孤行的離開我們？你這個笨女人！」

　　逼問的口氣讓刻意忽視的悲傷席捲而來，神志幾乎再度崩潰。嘗試著接近他，我伸出的指尖尚未碰觸到他的手臂，就再度讓電光擊開了。

　　「我真的努力了！可是止不住重傷的出血……別這樣！求你別這樣……」

　　「你在恨我嗎……為什麼要一次一次的從我身邊離開？」打斷了我，他這樣質問著，語氣戰抖的瞬間，手中的重劍因此而微微的偏斜，好像隨時就能將我劃成兩段。

　　完全被震驚了，我不知道為什麼冥王會用劍指向我。前世如同父兄，今生是友人的他，要在我為了他建立的城市中殺掉我嗎……一再被壓制著的哀傷在我的心裡轟鳴——希望，果然是從一開始就註定被你拋棄的孩子嗎？

　　寂寞的站在虛空中，忽然覺得自己回到了不久之前，我們剛剛相遇的那個時間，他也這樣突兀的爆發的怒火。當時，在黑髮的男孩身後，牆壁上是被寶石花朵映滿了的細碎光之碎片。

　　那是我們的約定，我依照前世的宿命與你相見，從那之後，就丟失了我的平凡人生。

　　「……我……我一直都是最相信你的……我的大人啊，因為我做錯了什麼，要殺掉我嗎？」雖然是笑著，可我想我的聲音一定是充滿了悲傷：「我記得，幾個星期前你也是這樣的表情看著我，那個時候我還是人類，無法理解你為什麼會那樣……現在，我想我可以明白了……」

　　苦澀的笑著，我仰起臉，頭上的天空黑的無邊無際。千年前的記憶中，希望女神的青空蕩然無存。那時，她是在什麼顏色的天空下離去，封閉了這個城市的一切美好的祝願呢？

　　心碎欲絕。

　　如同被烏雲吞噬的星光，寶石的防禦閃爍著漸漸全部熄滅，而反映著落寞的藍色的阿克希亞也跟著從我的雙手間消失了，我收回了雙手，交疊著放在胸前：「你，是我從一開始就想要接近的人。下面，不管你會對我做什麼，我都無法恨你。我不能忘記你給我身體，教會我快樂的那些日子。身處奧林匹斯的時候，希望一直一直都想回到你身邊……我想，今生的娜洛也是這樣。」

　　向前一步，我貼近了他手中掌握著雷電的重劍鋒芒，凜冽的閃光清晰的在我的脖子上劃過，帶著酥麻的滾燙感覺。

　　「從初遇開始發生了這麼多事情，雖然我總是希望自己的生活沒有被打斷過，可如果讓我重新選擇，我依然會選擇和你相遇。」

　　深深的吸氣，我停頓了一下，繼續說：「我沒有親人，爸爸媽媽在生下我的時候就離開了人世，我甚至都不認得他們的臉……修女姐姐說，他們是將我帶來人間的天使。而你，還有亞莉，是我長大成人後遇到的天使，我愛你們，也希望能夠得到你們的關心和愛……說到底，冥王——田野，你都是我無法割捨的親人……而我，雖然已經死了，可是在這個身體裡的，依然是從前的娜洛……」

　　用力的克制，我不想在這個時候流淚。

　　「從開始到現在，我可以肯定前世的希望一直都是愛著你的，而今生的娜洛，也是如此……不論你是不是真的愛著我，就是這樣。」閉上眼睛，我等待著他做出決定。

　　一雙手捧起了我的臉頰。

　　因為這樣溫柔的碰觸而睜開眼睛，一縷柔軟的長髮從我嘴角滑過——田野低頭看著我的臉，眉頭微微的顫抖：「對不起……我不該對你發火……」他困難的說著，從齒縫中擠出的聲音乾澀的如同流沙。我們就這樣呆呆的看著對方，好像被時間禁錮在兩個不同的片斷中。

　　然後，散落的星光再度墜落。

　　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哭。

　　完全不再掩飾，黑髮的男孩在這一刻就如同和他看上去同齡的人類一樣，因為巨大的悲傷而落淚，曾經讓我著迷一樣眷戀的清秀臉龐被滑落的淚水浸濕。充盈著霧氣的黑色星目透露著無盡的痛苦。

　　迷茫的握住他的手，而他再度回應一樣的和我的手指相握。

　　「對不起……我的孩子……」他小聲的說著，手掌笨拙的擦著我被他的淚水浸濕的臉頰，接著，我被忽然的拉進了溫暖的懷抱中。

　　「對不起，希望……請你不要那樣想，你就像是我最關切的家人……我看到你傷了自己，只是心痛……」

　　冥王的手將我壓在自己胸前的位置，我聽到他心跳的聲音，安心的感覺一下子帶著疲憊湮沒了我的堅持。

　　都過去了嗎？可以……巨大的四翼試探著伸展，再度環繞——歷經了千年的分離，我終於可以緊緊的擁抱住自己的家人了。

　　「只要我回頭，我的大人就會伸展雙臂擁抱我，是這樣嗎？」回答我的，是身後的手臂更緊的收攏。

　　微笑：「一切都沒有變，田野……還有，請叫我娜洛……」

　　「你是我的孩子。」他流著淚說，帶著寵膩的口吻。

　　「哈迪斯大人。」

　　「在，我在，小希望……不怕了，都過去了。」

　　因為幸福而放鬆下來，我小心的歎氣，都過去了……

　　我可以……

　　可以……

　　可以……

　　……

　　殺了他了！

　　「什麼！」

　　只是瞬間的震驚，我大力的把田野推開了——突然間的，一柄小巧的寶石匕首出現在我的手裡。

　　「怎麼回事！」我幾乎昏厥過去，在匕首的尖利鋒芒上帶著一絲暗紅。而田野的胸前，一道嶄新的傷口正慢慢的浸出紅色的鮮血來。他張著嘴低頭看著自己的傷，然後抬起頭不敢相信的看著我，眼神中透露的痛苦讓我幾近狂亂。

　　我手中的兇器，它抖的如同一片離枝的枯葉，隨後就化為了光芒消失在我的手掌中，只剩下一線血絲落在我的手心。

　　刺目的紅色。

　　那個聲音說……

　　去，殺掉他……殺了哈迪斯……

　　「不是……那不是我的想法！」慌亂的喊著，我捂住自己的耳朵想要隔絕那個聲音，可是再一次的，那個意識風暴一樣的席捲過我，異常肯定的說著那句該被詛咒的話。

　　殺了他，你最信任的人。

　　意識逐漸模糊了，我的雙手間再度出現了彩虹的光芒，越來越多的光之絲線開始纏繞編織，逐漸形成了巨大的重劍形態。

　　能夠切斷一切的阿克希亞馬上就會出現，然後就將他的頭砍下來吧……

　　不！

　　「田野！快些動手，這個身體根本不聽從我的指揮……快，快毀掉她……」趁著我現在還有意識，快些阻止我要做的事情！

　　大力的壓制著身體中瘋狂的念頭，悖逆我思維的念頭巨浪的一樣的一波波襲來，當我再也無法克制自己的時候，一道金色呼嘯著的利刃劈了過來。

　　「寧願被殺也不想殺人嗎……你真是個讓人討厭的女人……」鄙視的聲音從記憶的盡頭擠入，模糊的回憶邊緣，站立著一個窈窕的身影，被珍珠遮擋的絕美容顏，挑起的豔紅嘴唇露出一彎不屑的嘲笑。

　　隨之而來的是憎惡的怒火。

　　一定……要殺死她……蕾亞！

　　震耳的雷鳴是在閃光之後響起的，昏暗的天空被炸裂成了短暫的亮白。我緊緊的閉著眼睛，頭腦中那些可怕的念頭突然全部消失殆盡。

　　死……死了嗎……

　　肩膀一沉，一隻手搭在我的身上。

　　回頭……

　　「啊啊啊啊啊……！！！」完全沒有心裡準備的被嚇個半死——被從手腕處砍斷的一隻女人的手軟弱的放在我的肩膀上，後面是無數詭異的抽搐著後退，被整齊的斬斷的觸手。

　　「小心！」召喚出隱藏著雷暴力量的重劍，田野一邊警告著我危險一邊詫異的看著從城市的陰影中鑽出的東西：「那是什麼？」

　　是他救了我嗎……可是我剛剛還想要殺死他啊！

　　「危險，娜洛！」田野在我的上方喊著：「快打開防禦，對方的力量突然變強了……」他再度的揮舞起自己的劍——這一次，更多的從Elysium的暗影中向我伸過來的觸手被雷鳴劍斬斷了掉向大地。

　　抖落了肩膀上的斷肢，我下意識的向著田野飛過去，而他卻立刻向後退開了一段距離，頓時，巨大的自責讓我無地自容——田野在躲開我啊！

　　溫柔的男子精緻的臉龐上透露出無盡的失落，即使如此，他依然露出安慰的笑容：「別傷心……聽我說，剛剛要殺我的並不是你，而是在你的身體裡的那個東西，是一顆龍牙。」

　　龍牙……？

　　難道就是傳說中接觸到大地，就會長出戰士的種子！


第103章 亂戰

　　無盡的闇夜宛如倒置的重罪之杯，傾泄著墨色的絕望。

　　耳邊不停的響著那個聲音，用低迷的口氣說出的詛咒仿佛本身就帶著無盡的落寞，不停的念著同樣的話語。

　　殺了他，你最相信的哈迪斯……然後，毀滅一切……

　　銀翼的女神蜷縮著懸浮在空氣中——也就是在幾分鐘前，毫無準備的我失去了自己作為人類最後的證據，成為這個又陌生，又熟悉的樣子。剛剛尋回了勇氣，堅定了信念，想要繼續完成我應允過朋友的使命時，命運再次挾卷著更大的打擊襲來——當我的背後出現四隻銀色的羽翼時，我就不再是自己了，而是意圖殺戮一切生命的惡魔。

　　田野遠遠的停在空中，一隻手調整著電光迸發的雷鳴劍，另一隻手壓在胸前。

　　我怔怔的看著他遮掩著依然從纖長的手指中滲出血來的傷口，覺得在同樣的位置，自己的胸膛因為悔恨而炸開一樣的痛。

　　「娜洛……」

　　無法看著他的臉，固執目光的一動不動的停留在那一抹鮮紅上。呼喚著我的人輕輕的歎氣：「別傷心……那並不是你的想法啊。」平靜的男孩微微的垂下頭迎著我的目光，散落著星光的黑色長髮順著肩膀滑落在胸前的手臂上：「是你及時推開並且保護了我……」

　　他……在感謝我嗎？有些茫然的仰起臉，田野深如夜空的星目中依然是毫無指責的關心。

　　「對不起……」聲音微弱的自己都快要聽不見了，我稍微的鼓起一些勇氣：「田野，對不起！」

　　聽見我的道歉，這個今世總是露出很彆扭的臉色的傢伙，再度堅決的搖頭，清秀的臉上刹那綻放如花朵一樣絢爛的溫柔笑容。

　　「不用，娜洛。說過了，要傷害我的不是你，用不著說對不起。不過，咱們要保持些距離，要知道，你身體中的那個東西剛剛是因為接觸到了一些特定的東西才會『啟動』的。」

　　雙手壓在胸前……對，我可以感覺到它——龍牙，傳說中把大地的能力轉化為不死的戰士的邪惡東西。看起來只是一枚不起眼的好像化石的骨殖，一旦和地面接觸，就會迅速的長成帶著殺戮意志的鬼卒，將周圍的一切生命都拖入阿修羅的戰場屠殺殆盡……

　　這個東西，就在我的身體裡。一顆包含了罪惡的怪異種子，它依附在我生命的原始形態——那枚巨大純淨的鑽石體上，操控著我的意識。

　　而希望的身體的能力，遠遠的超過了貧瘠的一方的土壤力量！

　　不可抑制的發抖，緊緊攥拳，指甲幾乎要將掌心刺出血來。天啊，該怎麼辦才好！我的身體裡埋著一枚觸發型的炸彈！而我不知道怎麼把它取出來……

　　保持了相當的距離以外，田野很輕鬆的笑著：「啟動龍牙的是我身上從外面帶入的灰塵，而我剛剛帶起的靜電又從你身上把那些灰塵去除了……只要你不接觸大地上的土，龍牙就不會萌發。」

　　是這樣，當我在遇到危險，召喚出這個被封印的身體時，身上還沾染有從地面帶入的塵埃，所以才會變成……

　　「……你是殺害了幾百萬人的兇手……就是你，惡魔！」

　　仿佛看穿了讓我動搖的根本，從身後的宏偉城市中傳來的詛咒聲音突然響起。我睜大了眼睛愣住了。

　　「你是誰？」皺起了眉頭，田野向前揮手將我和那個聲音擋開：「為什麼會在這裡？你，不是神族。」

　　「我、我是最美麗的女人潘朵拉，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進來的了，但是，我記得一位男神帶我來到這裡，說宙斯會來接我返回奧林匹斯。呐，還給了我這個。」

　　樹的枝椏分開了，一面閃閃發光的圓形金屬出現在繁複糾纏的手臂中間。

　　我一眼就認出了上面的符號。

　　「居然！是卡厄斯的允諾刻印！」田野吃驚的喊出了聲，和我一樣，他也認出了像是螺旋一樣運轉著的符號——代表無限發展的根本宇宙。難怪潘朵拉會變成無法想像的異物，都是因為這個能夠讓一切肆意生長的刻印在作怪！

　　不安像是黯淡的天空一樣壓了下來，我不敢想像以後的事情，我們的敵人如果是眾神之祖——混沌之神卡厄斯，就算是初代神希望，都無法從他的自我重生前的毀滅中逃離。

　　「你……是哈迪斯嗎？你就是大神經常和我提起的兄長大人哈迪斯嗎？」女人的聲音忽然迷離的溫和了下來：「他一直都說你是溫柔的人，為什麼，為什麼會和她站在一起？要知道，這個惡魔，就是殺害了……」

　　「夠了！」

　　而隨著突然爆發的雷電氣息，田野怒喝著沖向了隱藏在城市的陰影中喋喋不休的女人，手中的重劍激射出凜冽的閃電枝杈。

　　「住口！我不允許你這樣說她！！！」

　　女人的尖利的哀嚎和著大地崩裂的巨響震顫著空無一人的Elysium，倒懸的「樹」在冥府之王的全力一擊下幾乎被分為了兩半。濃稠的乳白色液體嘔吐一樣從切口出噴出來，滴落在大理石的柱子上面時，立刻冒出了滾滾的白色煙霧。

　　「不好！快防禦！」

　　完全暴露在空中，田野眼看就要被有腐蝕性液體的「雨水」潑到。跟隨著我的呼喚，一簇星光飛速旋轉著撲向冥王的身邊，將他緊緊的保護起來，隨後傾瀉而下的白色汁液遮蔽了田野的身影。

　　「呼……」長出一口氣，幸好我反映及時，否則，即使是神族的身體，想要面對如此巨大的傷害也是無法預計後果的事情……

　　什麼！

　　開始時的液體還在不斷的噴湧而出，而很快的，我發現它們滴落的速度變慢了，就在我疑惑的時候，整個被分割的「樹」再度合攏起來，而從她的「肢體」上湧出的白色液體飛速的凝固，變成了一塊垂落在樹冠下的巨大樹脂團。

　　「田野！」我慌亂的呼喚著，而回答我的卻只有不斷折回反復的回聲。

　　天啊！他被困住了！

　　「我的寶石，聽從我的召喚，請保護冥王的安全，化為利刃衝破束縛吧！」

　　就在我呼喚著和田野一同被禁錮住的部分能力時，突然聽見一絲微弱的風聲。

　　是錯覺嗎？在我的身後，涼涼的東西穿過了擴展的羽翼縫隙貼在背上！

　　急速向前，我迅速的收攏了翅膀向一邊閃開，隨著鎧甲上輕微的噌聲，一道黑色的光線擦過了我的身體，幾根銀白色的羽毛被從翅膀上生生的拔落，化為遊走的閃光飄搖著消失在空氣中。與此同時，我手中的阿克西亞和雅典娜的艾基尼斯同時出現，銀色和金色的光之輪舞沒有絲毫停頓的向後切割，卻發出響亮的撞擊聲被更大的力量彈開了。

　　「竟然被你閃開了！」玩笑一樣的口氣透露出亢奮的情緒：「拋棄了那個人類的身體後，你更強了啊，漂亮的殺人娃娃。」

　　吊郎當的譏笑口氣和翅膀上尖銳的刺痛挑起了我的怒火，手中的重劍突然增長成了3米多高的光之烈焰，燃盡了的空氣從四周擠來，發出急速的風聲。身體幾乎扭轉到了極限，一面平直的切線從我的肩膀上猛烈的劈落而下，發出刺耳的巨響砍在黑色的□□上，崩濺出一片火花。

　　 「你這個偷襲的渾蛋，塔爾塔洛斯！」因為那張再熟悉不過的容顏出現在敵人的臉上，我的憤怒轉化為爆裂的氣息將空氣都引燃了，激越的淡青色火焰好像是飄動的綢帶在鎧甲上蔓延，沖向天空：「你只會偷襲別人的小人嗎？」

　　「啊，就是這樣說！對，應該說『你這個該死的小人』才更完美，」好像在指導著一場表演的戲劇，點著頭的男子抽回了比暗夜還要沉重的黑色□□，然後伸出手指說教著：「對，沒錯，就是這副咬牙切齒的表情……你越來越像真正的神了，而不是……」破空刺出的槍刹那綻放出無數的尖銳矛頭，一片黑夜的霧氣向我撲過來，帶著嘲弄的語氣：「只會模擬別人感情的人偶。」

　　發出了響亮的敲擊聲，雅典娜的盾牌絲毫無法防禦地母之子的突襲，被擊開後化為一道金色的光芒進入了我的手臂中。而接踵而至的攻擊一刻不停的繼續著，宛如黑色的花火綻放。

　　飛速的倒退避開他的攻擊，和第一次對決時相比，他的速度和神力都明顯提高了。我知道，第一代神的能力基本保留了宇宙初期形態的不穩定狀態，就如同初代神希望所持有的神力一樣，是受心情影響的。在第一次和我對戰時，因為輕視，他並沒有拿出全力。而這一次，塔而塔洛斯是明顯是有備而來，並且開啟了全部的神力。

　　「看到了吧，這就是我作為第一代神的能力。而你，你這個本不該從那個閉鎖的世界出去的傢伙，」和田野一樣清秀俊朗的臉上露出的卻是惡毒的笑意，一再逼退我的男子急速的追殺而來。被囚禁了億年的神祗用華麗而殘忍的攻擊封閉著我躲閃的路線，宣洩著他積壓的妒火：「我要讓身為希望之神的你知道什麼是絕望，然後，取代你最喜歡的那個傢伙的位置，搶走他的一切……我要讓所有神都知道，我，是會做的比任何神都好的王者！」

　　「不收版權費的東西就那麼好沾便宜嗎？真是白癡！不知道那傢伙的臉有什麼好的，你這麼樂於頂著他出來做秀……」冷笑著，持著銀色的光焰巨劍退後了幾步，我冷冷的看著惡獸之口一樣張開的槍陣：「這麼著急看到自己被打敗的樣子嗎？」

　　「呀！還是這麼精神的樣子，我現在就讓你看看……什麼！」

　　一絲抽離的弧光突然的從綻放的黑暗之中刺入，靈巧的彎轉的銀色利刃完全的分裂成無數的寶石碎片，從黑光的間隙□□去。黑色的槍之花立刻凋謝了，隨之傳出的是發出的悶哼——閃念的時間裡，阿克西亞劍鋒暴開的尖利寶石就穿透了塔而塔洛斯的手掌。

　　「你……你竟然……」大張著嘴，偷用了我最信任的人容貌的傢伙驚訝的看著自己幾乎被切碎的手：「怎麼會……不，不可能！」

　　「你在說『不可能』嗎？連續的突刺恰好告訴了我你的中心位置，而這樣的弱點，連人類的小孩都可以想到。」重新組合回一鋒利刃的阿克希亞指著因為驚慌和憤怒而口吃的敵人，我冷冷的看著他：「你也許知道，我的身體已經死去了……但是，你不知道的是，再度復活的我雖然帶著人類的意志，卻已經不再是從前的娜洛了，而是繼承了被稱為「最強神族」的希臘神祗能力的希望女神！」

　　「果然變強了，看來那傢伙說的沒錯啊……」聽到我這樣說，低著頭檢視自己手掌的塔而塔洛斯突然笑了一下，那種詭異的表情讓我吃了一驚，跟著，如同被夜幕遮蔽了，他的身影一下子就的從我的面前消失不見了。

　　突然的，黑暗的天空出現了一個純潔的亮點，就在我來不及抬頭觀望的時候瞬間擴大，就像是一片光的薄紗鋪展在天幕上，蔓延出起伏層疊的褶皺。

　　「我沒有錯過什麼吧？在用勝利者的姿態莊嚴的宣告著戰鬥的結束嗎，我的女神大人？」

　　一個聲音在天空中說，接著，滾燙的熱浪從天而降，那些如紗的光芒原來是溫度極高的火焰。它們好像是被放下的垂幕，一層一層的將我圍在中心。

　　阿克希亞瞬間就被融化了，礦物的結晶在如此的高溫下變成了亮紅色的液體向下落去，我的手竟然感覺到了從劍柄上傳回的溫度。

　　完全由炭元素組成的鑽石……竟然被燒灼到可以導熱！

　　不好！

　　「聽從我的命令！防禦全開！」

　　從身體裡分離出的寶石一邊旋轉一邊跟著就被燒熔了，我呆呆的看著吞掉我的烈焰，一時連驚叫都發不出來。

　　「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了，這次我讓塔而塔洛斯來攻擊你，只不過是想看看你到底都會用什麼樣的招數……果然如我所料，你除了用到那些寶石之外，其他的根本就不會什麼了……」那個聲音緩慢的說著，沒有任何勝利的喜悅或對同僚的擔心，只是如同自動答錄機一樣發出毫無起伏的聲音：「這些，都是我從一開始就考慮好的……你不用自卑，因為這一直都在我的計畫之中。」

　　竟然被算計了！

　　羞辱的憤怒夾雜著恐懼讓我的腦子一片混亂。身邊的寶石被高溫燃燒，變成流淌的熔岩滴落下去。不出半分鐘，即使是希望的本體，也將會被完全分解！

　　就在我將要完全絕望的時候，忽然聽見了令一個語氣平靜的聲音。

　　「你的出現也是在本王的計畫之中——智慧之神考伊斯。」

　　金色的樹狀閃電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插入了漩渦一樣試圖收攏的燃燒天空。


第104章 誤愛

　　雷暴的刀鋒將天空裂開了，青白色的火焰仿佛是怪物的口器，因為突然刺入的痛苦而劇烈的收攏。抽離的高溫留下了忽忽作響的風聲，就像是受傷的巨獸發出悲鳴，低沉的次聲將我身邊尚未墜落的星光又震碎了一大半。

　　「哈迪斯！」終於有一絲的情感出現，被突襲的那個聲音透露出無法相信的驚訝：「你竟然……」

　　絲毫不給敵人喘息的機會，縱貫天地的霹靂震顫著又一次發光了，一道巨大的閃電從一個點迸發，刹那間碎裂成千萬條快速遊走的蛇穿入天空，裹挾著金屬的刺耳轟鳴將天空逃竄的烈焰再度撕裂。悲鳴著的敵人被追逐的只能向著更高的地方退去，在空中留下了亮白的痕跡。

　　「不可能！以你的已經被削弱的能力怎麼會還這麼強……」充滿了憎恨的聲音被跟蹤而至雷鳴聲擊碎。

　　「剛剛才反應過來嗎？真是愚蠢……」金色的閃電完全的成為一張收攏的網，幾乎覆蓋了整個天空，從裡面傳出的聲音威嚴的回應著對方的憤恨：「沒錯，當你們試圖用殺掉希望來阻止我們的行動時，我就開始掩飾自己的能力了。剛剛被潘朵拉禁錮住的，不過是我的殘像而已。」

　　雷聲再度爆裂，從天空豎直著砸在地面上的強光扭曲著引起了一片火光，冥府之王的能力讓大地都為之碎裂崩壞，而被襲擊的天空已經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洶湧火焰，只剩下了逃竄的紅光。

　　「以為我就這樣容易被愚弄嗎？智慧之神——考伊斯。」在雷聲中蔓延的，是田野冷冷的聲音：「設下這個局面已經很久了吧？也許，從千年前將潘朵拉帶入這裡，交給她混沌之神卡厄斯的允諾刻印時，你就已經在擺佈戰場了，不是嗎？」

　　如果不是剛剛看到潘朵拉展示出的刻印，我怎麼都不能相信會有誰居然想到將這個可憐的女人誘拐至此，在封閉了她千年後，讓她變成了這個樣子來安插在我的城市中！

　　這樣的事情，太惡毒了！

　　「為什麼又要挑釁我們？還是因為懼怕被人們遺忘而消失嗎？」大聲的訓斥著，冥王的神力幾乎包圍了整個天空：「以為宙斯和波賽頓不在，就可以這麼簡單的推翻世界的秩序嗎？你這個膽小的傢伙……快出來和我對戰吧！」

　　「怎麼可能！身為智慧之神的我竟然……竟然會被你這樣的次代神欺騙！」天空的通路隨著聲音的遠去而強行封閉：「不要以為我們會就此罷手，這一次還遠遠不是結束！我會記得今天的恥辱，冥王哈迪斯！」

　　天空重新變暗，無盡的暗夜再度從火焰的光芒中奪回了失去的地盤，空氣也因此冷卻，恢復了適宜的溫度。

　　閃電也跟著消失了。

　　接著，一滴水珠穿過了已經殘損不堪的星光漩渦，隨即，更多的液體從天而降。封印之地就像是地面的人間一樣開始下起雨來。完全被細碎的水霧替代的火焰消失無蹤，整個Elysium就像從未發生過任何改變一樣，再度陷入了寂靜之中。

　　我呆呆的停留在重新密集的寶石防禦中，雙手中融化的重劍也被補充上的神力再度重塑。可是，手臂上融化變形的鎧甲卻仿佛刻意征實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一樣，當我放開了已經沒有意義繼續存在的重劍時，它們在我收回手臂的時候碎裂成兩半墜入地面。

　　「娜洛。」

　　我轉過身，停留在不遠處的是仍然帶著被燒灼氣息的黑髮的男子，他有些不安的皺起眉頭，用手撥開了遮擋著臉頰的散亂長髮：「娜洛，沒事吧？」

　　張著嘴，直視著剛剛從戰場歸來的冥王大人。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點頭：「還好，感覺差點就要升天了。真沒想到，你竟然騙過了智慧之神考伊斯……還有我。」

　　「他太過於相信自己設定好的計策了，」放心下來的田野仰起頭望向天空：「從神話時代就是這樣，我們神族一直都過於的自信和自滿……」

　　語氣中浸透了寂寥的落寞，這一個瞬間，統領著無盡滅絕世界的王者宛如站立在孤傲的懸崖之上，滄桑的目光看透了萬年的更替。

　　「不，田野，你是和他們不同的，不只是你，還有鳴海，他會回來的，我相信……」在看到男孩的嘴角因為我的安慰而平緩下來之後，我對著他溫柔的微笑，伸出兩根手指在臉頰旁晃動：「說到這裡，我有兩個消息要告訴你。一個好，一個壞，先聽哪一個？」

　　「唔？」恢復了平時那種很平靜樣子的傢伙看著我：「好消息吧。」

　　「嗯呢！聽好了哦，」快樂的點頭點頭，我抓住一捧寶石星辰撒向空中：「yee∼，田野，你的身材好棒啊！！！」

　　被我蒙住的男子露出不明所以的疑惑表情看著閃爍的寶石像綜藝節目裡的煙花一樣的從天空灑落。

　　純潔的眨動雙眼：「我不經常這樣誇獎誰的……是真的，肩膀又寬，腰也又細又有力，腿也健康的很長哦……還有，我也不得不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

　　扭過頭去不再看他。

　　「田野，你的衣服都燒沒了……」

　　「……」

　　背後，完全呆滯的冥王大人狠狠的沉默了下去，很久很久之後，才傳來一聲響指的擊打聲。

　　依然很純潔的望著黑的一塌糊塗的天空，我側著臉開心的想——原來油畫中描寫希臘神時總是赤身的形象還是有一定根據的啊~~~

　　小聲的咳了一下，田野在我身後很嚴肅的道歉：「那個……剛才讓你擔心了……」

　　「沒事了~~~」眯起眼睛回頭做出很輕鬆的表情，我快速的瞟了眼換了一身嚴肅到可以參加葬禮的黑色西裝的傢伙：「我相信你啊，我的大人，我知道你是不會那麼容易就被打敗的……」

　　「希望……娜洛……」放鬆下來的的人，呼喚著從前世和今生的我。

　　擁有這兩個名字的我，側過頭笑了——冥府的主人，影之帝國的王者哈迪斯，他的眼睛如千年前那樣，依然充盈是讓我眷戀的溫柔，我微笑著和他相望，輕輕的呼了口氣。

　　「還有，我剛剛什麼都沒看到。」

　　「你夠了……」頭垂到和身體呈現出不自然直角的傢伙羞答答的回答。

　　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完全忍住笑，但是田野還是從我身後瑟瑟抖動的翅膀上看出了些端倪。我儘量不去看那個死小孩和頂著一塊烏雲一樣黑的臉色，轉過身向倒懸的城市中飛去。

　　「喂，別跟這麼緊，我現在可不是小孩子，這件事情讓我一個人解決吧……」知道他會跟著過來，我頭都不回的擺手：「從我的城市中離開，回到亞莉他們身邊去吧。」

　　「不可以，亞莉很擔心你，告訴我你下面想要做什麼？」

　　輕輕的呼氣，我拉住衣服上的寶石穗子，它們溫潤的在掌心閃爍，就像是一滴水珠：「我會讓潘朵拉回到死者的國度去的，然後……」

　　然後，皮拉的諾言會讓鳴海復活的，下面的事情，就是在我所能及的領域裡，盡力的消除你所有的麻煩。

　　「明白，不過請稍等，我有事情問潘朵拉……很快的。」

　　垂下眼簾，我停止了向前的飛行，和黑髮的男孩保持著安全的距離。

　　「喜歡嗎，這個城市？」在他越過我身邊的時候，我這樣問他。

　　少年轉過身的時候，夜空般的柔順黑髮隨著他的動作極近完美的劃出了一圈星流漩渦——有著清秀眉眼的冥王止步在宏偉的倒懸之城下，用溫和的目光凝望著我。

　　「真的想知道嗎，希望女神？」

　　點頭。

　　微微的閉上了眼睛，低下頭的田野向著我的方向抬起手臂，就像是能夠隔著無盡的暗夜觸碰到我的臉頰一樣輕輕的掠過：「謝謝你，希望……Elysium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地方。但是，如果沒有你們在這裡，我對這個空曠的城市，不會有一絲眷戀。我寧願將這裡變成安葬著我的希望的墳墓，也不想去面對荒蕪的盛大。」

　　讓我震驚的回答。

　　「這裡在你離去之後，只能讓我痛苦……」他在說了這些之後轉身離開了。不能抑制的淚之寶石從我緊緊壓住自己嘴的手背墜落——從一開始，就錯了啊……希望從一開始就錯誤的理解了幸福的意義，認為愛的快樂是建立在能夠得到什麼上。無法理解愛和包容的希望女神一意孤行的建立的集美之城，最終卻成為了自己的封印之地。愛，世界最虛無的東西，卻滿滿的在每個人的心裡——這樣的事情卻是在我成為了娜洛之後才體會到的。

　　只是，哈迪斯，溫柔的人。在這無盡的黑暗中，你是如何獨自守著殘存的回憶，在眾神的遺忘中保留著不能出口的承諾，緘默著度過了千年的時光……

　　我想起他在今生和我初逢的時候，黑髮的男孩緊緊抓住我手臂的顫抖的手指，和臉上哀傷蔓延的表情。

　　當時，我說不認識他……田野，你一定很心痛吧……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娜洛！」

　　愣了一下，隨即發現自己一直停在空中走神。田野在倒懸的城市下方呼喚著我：「怎麼不過來，你在幹什麼，因為能力不穩進入休眠狀態了嗎？要不要吃一點乾電池試試看？」

　　這個傢伙！連傷心都不給我時間嗎？我瞪起眼睛露出牙齒，用最惡毒的語言反擊回去：「住口，暴露狂！」

　　囂張的氣焰被瞬間壓滅，裝作什麼都沒聽見一樣，田野冷著臉狠狠的咬著牙扭頭看向上方：「不要躲藏了，潘朵拉，本王有事要問你。」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33

第105章 My way

　　「走開！不要殺我！不要！救命！救命啊！」

　　好像是被嚇到失聲的叫喊一刻都不停的被疊加的回聲敘述著，但是語氣卻像是一個小孩子在鬧彆扭。我壓住耳朵扭過臉去：「還沒結束嗎？田野，想想辦法制止她一下ok？被人家聽到會懷疑你武力逼供的。」

　　「嗯。」簡短的哼了一聲，穿著一身全黑的正統西裝，表情好像是出席葬禮一樣嚴肅的冥王大人站在接近Elysium的空中繼續他的問話：「告訴我，你手裡的刻印是誰拿來給你的，你又是怎麼進來這裡的？」

　　抽搐的笑——這已經是他第一百零一次提問同樣的問題了！果不其然，回答田野的是繼續保持淒涼腔調的尖叫聲。

　　「救命！救命啊！救命！救命啊……」

　　痛苦的捂臉——你們……開始都樂於這個「法官審犯人」的遊戲了吧？

　　「喂，娜洛。」

　　「嗯？」回頭看著仍舊面無表情的冥王，我儘量保持出一副心平氣和的態度微笑著用一根手指指著自己：「讓我試試看？」

　　搖頭，冥王輕輕的歎氣：「你剛才說的……武力逼供，有相關的資料嗎？」

　　Wow∼這傢伙終於想到讓我一起來嚇嚇那個不聽話的女人了嗎？

　　聳肩：「很多哦，我看過描述審判異端者的銅板畫，最輕的也是要鞭撻放逐，嚴重的，能夠在審訊中就丟掉性命的哦。」故意將聲音壓的很陰險，我露出一副邪惡的笑容：「潘朵拉，要試試看全身涮滿了柏油然後再貼上鵝毛遊街的遊戲嗎？還有，一種叫做鐵處女的刑具，是用……」

　　「在我們沉睡的時候，人類的一些創新真是殘忍。」打斷了我的敘述，高貴的冥王大人嘴角撇了一下，然後轉過身去：「可以在網路上搜索一下，我需要一些來寫東西……說吧，潘朵拉，是誰給你卡厄斯的刻印的……」

　　一大塊血紅色的瑪瑙咯喳一聲敲到了他的頭上，我收回了投擲完畢的手，狠狠的抓著不知道什麼原因而突然出現的，劍鋒已經扭曲變異的重劍阿克西亞大吼：「你在這時還想著搜集畢業論文的資料嗎？田野同學！！」

　　傳說中亡魂的終極審判者的稱號可以拿開了，我肯定那樣的工作都是拉達曼提斯他們做的。而這個傢伙，問詢的經驗果然連懷疑我酒後駕駛的高速路警都不如。

　　心突然因為胡思亂想的事情震動了一下——我的小車，已經坐不下背負著四隻銀翼的我了。

　　過去的日子，回不來了……停下，娜洛，你在想什麼呢！

　　「走開了，小孩子，讓大人來處理吧！」克制著心頭再度洶湧的悲傷，我飛速的從柱石間沖了過去：「聽好了，潘朵拉，如果你不說實話不合作，我就用500只章魚的墨汁噴到你的身上，讓你醜的連自己都認不出來！快說，是誰給你的這個？」

　　「你、你……我也不知道，但是，就是剛才在天空中說話的那一位，我記得他沒有起伏的聲音……我說了，別拿那些噁心的東西過來！」

　　向著微微張開嘴的傢伙得意的彎腰，做出謝幕的姿勢——解決。

　　「你還記得自己是如何進入這裡的麼？」

　　「樹」鋪展在城市邊緣的觸手開始像女人的身體那樣柔軟的扭動起來，發出天真爛漫的聲音：「真的不知道哦，我剛才說過了的……我討厭你，希望！討厭討厭討厭……」

　　「你呢，哈迪斯大人，還有什麼需要知道的麼？」

　　輕輕的搖頭，冥王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我們的敵人，不會是卡厄斯吧？」

　　「不會的，娜洛，卡厄斯是永遠中立的存在，一切事物的盛衰善惡對他來說都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對於他來說，我們只是一個漫長的夢境中的片斷。而就現在來說……」田野溫和定的微笑：「離宇宙滅絕的那天還很遠。」

　　點頭，希望也是因為被該亞的思緒推動，而誕生在宇宙的原點旁的初代神，如果不是被帶離那裡來到眾神之中，本身確實是沒有任何情感的存在。所以，我能夠理解這個世界的興衰對於卡厄斯來說代表的只是「0」這樣的概念。

　　和我們敵對的，應該就是他們了——因為被次代神祗推翻，而不得不隱藏在世界邊緣的第一代神祗們。也只有他們的巨大能力，才能得到被該亞監管的，只能由歷代神王短暫使用的卡厄斯的刻印符號。

　　從神話時代就是這樣，被漸漸遺忘消失的他們，憎惡著這個由第三代神祗建立的世界。

　　哈迪斯，現在只剩下你了——我幾乎能聽見他們歡呼的聲音。

　　宛如巨大金字塔的倒錯城市之下，田野安慰的笑容依然如清風般的放鬆。

　　笨蛋呢，別在裝沒事了，冥王。

　　「我要進入城中了，田野，站遠點……聽話，這件事情，我要自己完成。」

　　他終於沒有跟來，只是小聲的回應了一句。

　　「希望……不管發生什麼，我們都會等你，小心……娜洛。」

　　突然的就被這樣的聲音觸動到落淚，我緊緊的攥著手中的堅硬寶石之劍，克制著想要衝回他身邊的衝動。身後的男子是我一直意圖親近的家人，而我此時卻無法接近他。因為一旦碰觸到大地的塵土，我就會變成要殺了他，毀滅一切的惡魔……

　　希望……是惡魔嗎？潘朵拉，你到底保留著什麼可怕的記憶？也許，你就是我最後的封印，也許……不是……

　　逃避是沒有用的，一切都是早晚要面對。潘朵拉是這樣，我也是這樣。

　　背負著各自命運的人們啊，行進在各自不同的軌道中，也許只是一次錯身而過，我們就會再次迷失了彼此的方向。

　　「喂，女人，讓我帶你離開。」倒垂的殘垣斷壁就好像是死亡的森林，曾經亮麗美豔的色彩從碎裂的地方斷開，露出骨殖的慘白。

　　「又是你，討厭的惡魔！」

　　女人的手臂再度向我撲來，用超出想像的蠻力撕扯著我的防禦。相比之下，她的憎恨是這麼的透明，卻又簡單的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所以，這不是她，不是完全的人類應有的反應。

　　揮舞著星光斬斷不斷湧出的觸手，時間緩慢的如同夕陽的墜落，我只看到蒼白的液體在眼前飛濺，好像永無止境的重複著同樣機械的動作，生長的怪異力量由此被消耗了，樹的行動漸漸由暴虐而變得緩慢下來，而我也來到了樹的旁邊。

　　她在哭，因為恐懼。

　　歎了口氣，我伸出手，透過依然旋轉的星光去觸摸樹的莖幹，入手的是皮膚一樣的細滑感覺：「告訴我，那些是真的嗎……關於殺了人的事情……」

　　我聽到了回答，那些指責的聲音和不能一下子詳細敘述的事實。

　　低下頭，無奈的笑著——雖然是已經從一些文獻的片斷回憶中模糊的感知到了那些事情，不過，被親口證實了的時候，仍然會徹底的絕望啊……

　　差不多了，現在，就讓我實現對皮拉的應允吧。

　　「提前說一句，我對女人沒有感覺……所以希望你不要認為這樣的事情是在騷擾。」

　　放開手，劍就自動的浮在我的身邊。拔開了塞住金色瓶子的蠟封，我仰頭將裡面的涼涼的液體倒入嘴裡。防禦的星光在一瞬間消失，我伸出雙臂，緊緊的擁抱住柔軟的樹幹。

　　「幹什麼！放開我！」樹幹一再扭動著想要擺脫我的侵害，女人的聲音哭喊著咒駡：「啊！你在幹什麼！滾開，魔鬼……」

　　沒有理會對方的掙扎，我埋下頭，尖利的齒囁咬入柔軟的肌膚，在嘗到了腥甜的味道之後，被舌擠壓著的，帶著我體溫的溫熱液體順著傷口注入了進去。

　　想要將我拉開的手臂停留在我身後的羽翼上——一片銀色的羽毛被拉了下去，迴旋著消失在風裡。

　　「啊……」

　　輕聲的歎息，「樹」的力量忽然被消除了一樣軟弱了。

　　「被約定禁錮詛咒的女人啊，脫離開被封印的悲哀吧。潘朵拉，請記起你作為人類的身份，回到你的家人身邊去……」

　　作為樹的殘影衰敗了，收縮的白色肢體慢慢的轉變為一層霧氣。擦著嘴角，我靜靜的看著越來越萎縮的物體，直到她的原型出現在我的雙手間。

　　一名老的不能再老的老嫗張開乾癟的嘴洞看著我，光禿禿的頭頂稀鬆的披散著幾縷透明的長髮，萎縮的身體老樹一樣的盤曲著，骨節漲大，褶皺的皮膚從身體垂落，一層一層的掛在嶙峋的肢體上。生命的氣息脫離了被惡意的禁錮，飛速的從這個衰敗的身體中傾斜而出。

　　哀傷的和她對視，只有她的眼睛，仍然透明清澈。

　　垂死的老人緩緩的動了動嘴，我低下頭貼近她。

　　「我……我是……」

　　閉上眼睛，微笑著回答她：「你是天下最美麗的女人，潘朵拉。」

　　風從我的雙臂間吹過，灰白的塵埃劃出一彎弧線在風中消散——完全衰敗的女人在刹那間灰飛煙滅。

　　仰起頭，脫力一般的疲憊——我剛剛親手將一個生命送入了永恆。

　　「……真好。」

　　心震動了一下，輕聲歎息的意思波動著傳入我的心裡，滿足的口吻。

　　「一直都希望……可以死去……」

　　轉過身，炫目的美麗靈魂側著臉，似乎在體會解脫後的快樂一般閉著雙眼——我在千年前看到的那名可愛的美人雙手放在胸前，小聲的說著，透明的身體後面一對蝶翼緩緩的煽動：「終於可以死了啊……這麼多年，我一直都被和神主的約定禁錮在此……謝謝你讓我忘記了是什麼樣的約定……」

　　「對不起，潘朵拉，我的城讓你受苦了。」

　　「不，我已經忘記了，全部都忘掉了……但是，我想起了自己的過去，想起我來到人間，做了母親，我想起了愛我的丈夫和兒女們，還有自己人類身份，我想起了對他們的愛和眷戀。」

　　「他們也很想你。」微笑，張開的手掌中心，出現了一灣光的湖泊，這灣光芒慢慢的擴大，穿過了我的手掌向下方鋪設出一個完美的環形區域，我垂下手，指尖點著湖的中心，瞬間的漣漪將一枚五芒星展開其上，在交錯的符號出現時，星的中心緩緩的開啟了。

　　「母親，我終於找到您了。」人類複生的關鍵——紅發美女皮拉的靈魂，從湖的水面下伸出了雙臂，緊緊的抱擁住了自己的媽媽潘朵拉。

　　「女兒……我想起你了，我的皮拉！」

　　「母親！」

　　在母女的呼喚聲中，我轉過了頭，撣掉了不斷墜落在鎧甲上的淡藍色的凝固淚水。不遠的地方，站立著同樣尋找了我千年的男子，溫柔的目光中星辰動盪。

　　「田野，我成功了。」

　　「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蹙著眉頭的英俊男子，一副哀傷和快樂交織的表情：「我知道的，娜洛。」

　　「女神，」皮拉呼喚著我：「我已經實現了自己的希望。現在，為了表達我的感激，我會履行對雅典娜的約定，將死者複生的方法告知於您和冥王陛下。」

　　皮拉柔和的聲音在空氣中傳播，講述著繁複到難以想像的咒語和儀式。田野和我仔細的聽著，淚眼朦朧——終於可以讓鳴海復活了，終於可以達成曾經的誓言了。

　　終於……

　　海皇，你回來了之後，一定會幫助自己的哥哥，而我……

　　我已經不想再繼續戰鬥下去了。

　　「就是這樣做，謝謝您，希望女神；謝謝您，冥王陛下，我們會再度進入永恆，感謝您為我們做的一切。」

　　美麗的靈魂手牽著手，向我和田野致意。

　　沒有轉身，我稍微抬高了一點聲音：「大人，請你也幫我一個忙，好嗎？」

　　「好的，我的小女神。」身後的男子回應我的聲音和語氣，和千年前依然沒有任何分別。

　　「請你……將娜洛的身體帶離這裡……娜洛是屬於人間的，我想……讓自己的身體回到人間去安葬。」

　　不敢回頭，如果可以忽略，就都不要去看到的好……那些我做出輕鬆的表情下的痛苦，還有他刻意掩飾的哀傷。

　　「她在上面，那片草原的中心。麻煩你了，田野。」

　　「知道了，我會處理好的，希望……」輕聲的說了一句之後，冥王的力量退出了Elysium，向上方的草原飛去。

　　在等他走開之後，我上前一步，小聲的說：「回去吧，潘朵拉，皮拉，你的孩子們都很思念你……請原諒我做過的那些事情……」

　　透明的手指按住了我的嘴，皺起眉頭的潘朵拉阻止了我的話語，在這一刻，她成熟的就像每一位母親。

　　「不用那麼說，當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時，就完全的理解了人生的意義和價值……雖然我還是開啟了惡夢的盒子，但是我知道，我的孩子是不會因此而恨我的。」

　　同樣美麗的驚人的紅發女子皮拉的靈魂，緊緊的挽著夢幻一樣嬌豔的潘朵拉：「是的，媽媽，我們都很感激您，將我們帶入人世體會生命快樂的您啊……」

　　點頭，我伸出手，摸著微閉著雙眼沉醉在幸福中的靈魂的臉頰：「媽媽是永遠愛自己的孩子的，孩子也是這樣，就算是離開了人世也不會輕易就阻隔這樣的思念……我堅信這一點，但是，我做過的事情……無法就這樣忘卻……」

　　「希望……聽我說，」美麗的女人微笑款款的點頭：「我之所以會離開大家去尋找宙斯，不是絕的心有愧疚，而是希望他能在我的懇求下停止毀滅人類——我的兒女們的念頭。我，從來就沒有對將你交給我的兒女們的事情上後悔過。」

　　什麼……淚水再也止不住了，我捂著臉抽泣起來。

　　在安慰我嗎……一定是這樣，傳說是沒錯的，我——希望女神，就是被潘朵拉帶入人間的惡魔。

　　希望女神，犯過無法救贖的重罪。

　　「別哭，希望，你沒有做過母親，還無法理解我的見解。我記得自己曾經憎恨過雅典娜和你，但是現在不會了。騙了我的不只是神，還有輕信的我自己。而你，你做過的那些事情，也不是你應該承擔的罪，人類早就已經原諒你了……」

　　化為流星光芒的靈魂飛躍過無限的時空，進入了永遠的國度。

　　我站在城市的中心，手中握著一枚金色的葉子——一直插在潘朵拉身體中的，宙斯應允人類不死的橄欖葉。

　　保有這個承諾的潘朵拉，被完全的消除了在人間生活的記憶，只是作為一個守著這個城市的寄生者留在這裡，在沒有盡頭的等待中度過了千年。

　　在他們痛苦的互相尋找著自己生命意義的這千年的時光中，我卻完全沉睡了，藉以逃避承擔那些無法辯駁的重罪。

　　如記憶中那樣，本體是一塊石頭的希望女神絲毫不會受到忘川之水的影響。

　　真是悲哀，我偷偷的喝掉了一口。

　　果然，還是忘不了曾經做過的那些事情啊。

　　苦笑著將手中不死的指令丟下大地，我緊緊的抱住自己的身體，蜷縮起來。

　　為什麼我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原諒了我……我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碎裂的聲音從我的心底傳來，接著，大地忽然搖晃了一下。忽然唱響的雄偉和聲中，Elysium向著一邊傾倒。世界最美麗的城市，馬上就會完全的翻轉過來了。

　　我看了一眼下面，指向大地的箭頭緩慢的離開了那個點。

　　田野，我所能清除的這個世界最大的隱患，就是希望自己。


第106章 kiss

　　如果，我那天沒有因為已往的慣例，開車跑過了半個城市去小飯店中吃晚飯……

　　如果，我沒有因為好奇，而留下燃燒著星焰光芒的寶石花朵……

　　如果，我不曾衝動的去找人想要分享我的發現……

　　如果，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

　　如果……

　　事已至此，一切無法重來。

　　飛散的光芒跟著雨水紛紛的瀉落，原來一直滴落著水的，是島嶼一樣巨大的遮蔽著天空的城市。雙手合攏，清冷的液體便在掌心聚集，從指縫流逝。

　　首先會恢復正常的是最能感受到重力作用的水吧。被拘禁在封印之地的它們體會到了大地的召喚，化為雨霧飄灑下來，浸透了收攏的四隻翅膀，將黑色的長髮貼在我的臉上。

　　一顆星光落在雙手間，在晃動的餘光裡劃出了一個滾動的曲線。我低下頭，掌心中是一枚璀璨的純白寶石。

　　擦著眼睛，卻在掌心裡發現了更多的寶石。接著，我意識到再也無法回到當初了……那些抱著幻想回去的日子，真的只剩下了如果的假設。

　　也許，真的不會有人在這樣恢宏的場面中體會微小的我茫然的感傷——此時，就像有一萬架管風琴都在轟鳴，演奏著同一首氣勢恢宏的音律，而天下的僧侶都開口頌唱出由衷的讚美一樣，希望的城市在這片宏偉激昂的聲音中，慢慢的傾倒了，天空也被辰輝照耀一般漸漸從沉重的黑色轉化為幽藍，隨後繼續慢慢變淺。

　　繼續旋轉著，巨大的島嶼升離了地面，剛剛還在作為支點挑起整個城市流光異彩的巨大寶石，在高高的尖頂上照亮了天空。和這座雄偉的城市相比，我就像是一枚芥子一樣渺小不堪。

　　升起的城市很快就會翻轉過來，再度將那個地方封印——就在一直被城市頂端壓住的地方，顯露出的那個入口。

　　我的腳下，是一個井。

　　縱深的黑暗幾乎有銀河的直徑那麼深遠。從這裡望下去，暗夜般的盡頭微弱的閃爍著一星紅光。

　　轉過身，我希望再看到他的身影一眼，可是空曠的天空和城市中只有空氣的轟鳴和震顫。

　　落寞的笑著——終於還是不能道別……這樣也好，我們都不會因此而不舍哭泣。

　　我的友人們啊，還有，我愛著的人間，容我為你們消除掉最大的隱患。

　　閉上眼睛，收攏羽翼，墜落的決心不再因為眷戀而動搖。

　　「浮力，消除。」

　　在簡短的命令之下，突然出現的引力牽引住了希望的身體，像是親切的擁抱一樣將我拉向了大地。垂直的墮落，微微合上的視線中，閃閃發光的銀色大地迎面飛來，隨即隔斷在一片黑暗之外。

　　寬闊的地下洞穴吞沒了我，而我正向著它的盡頭掉下去去——高溫的熱量從很遠的地方就輻射過來了，我漸漸可以感覺到由此而產生的奇異的引力。

　　希望從該亞手中要到的城基，便是聯繫著宇宙中心的所在，而在此之上建立的Elysium，也就是通往□□和終結之路的封印。在那條通路最深遠的地方，就是宇宙的中能夠熔煉一切的原點所在。

　　我要毀了它，這個讓人恐懼的身體。也只有這樣，才可以真正保證冥王和世界的安全……我要去的地方，就算是堅硬的寶石構築而成的希望的靈魂，也難以抵擋它消散熔煉一切的熱量。

　　完全沒有任何的掙扎，就這樣任由擁抱般的灼熱力量撫摸過身體，我像真正的靈魂一樣一心回歸永恆。

　　永別了，本來就不該踏入的世界。

　　就在烈焰已經舔上了我的臉頰時，突然，一聲狂暴的怒喝在我的上方響起：「娜洛！」

　　刻意進入空白的意識一下子被從沉迷的夢中驚醒了，隨即，一直延續的墜落生生的停下——好像是被獸夾捉到了一樣，我的腳踝被人從上面拉住了。

　　「啊！你……」吃驚的想要低頭去看時，我聽見霹靂一樣的的擊打聲，隨即眼前一片星光閃爍的空白。

　　回應我疑問的是一記狠狠的耳光。

　　即使是希望女神，也因為如此大力的掌摑而被打的頭暈目眩，銀色的羽翼飄落了一片夾雜了火星的羽毛。

　　「你想要幹什麼！回答我！你這個笨女人！」

　　熔岩的滾滾光芒將我的視線晃的一片模糊，什麼都在燃燒著，發出噝噝聲音的鎧甲正在高溫下慢慢的被汽化，而拉著我的腳踝怒喝的男子在狠狠的揮出一拳將我打了個半死之後，狂亂的抓著我就向上飛起，試圖倒吊著將我拉離開這個毀滅一切的地方。

　　「啊啊……」完全不清楚發生了什麼，被突發的事件驚訝到連毀滅自己的事情都忘記了的我，就這樣被倒提著向上飛行了一段。身上燃燒的火焰熄滅了，可是對方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後，甚至改變了行進的方向，直接又掉了回去。

　　在他從我身邊墜落的時候，我接住了他，一身傷痕的身體和那張讓我炫目的英俊臉頰再一次的接近，因為脫力而失去了意識的男子靠在我的肩膀上，好像忍著痛一樣咬著嘴唇，小口的屏著氣，皺著的眉頭上方有新磕碰出的滲血傷口。

　　因為碰到我的手臂，他緊緊的握住了我的手腕，修長的手指上到處都是傷。我呆呆的看著已經昏迷的男子，他喪失了意識，只是因為反射而抓緊了我。

　　雙子神中說著愛我，卻又一直和哈迪斯對立的那一位——睡神休普諾斯。

　　「為什麼……為什麼……」茫然的問著，我的聲音哽咽的自己都聽不清楚。失去了視力，什麼都看不到的他，竟然會一路的跟著我下來，在無法探詢方向的黑暗中急速的追尋著我的力量墜落，已經多處受傷的身體再度擦碰在嶙峋的洞穴上……

　　這些傷……是因為我嗎，休普諾斯？

　　小心的想要將他架起來，可是遍體的傷口卻讓我不敢輕易的移動他。正在猶豫，我懷中的男子輕輕的動了一下，忽然睜開眼睛。青色的，沒有焦距的目光穿透了我的臉。

　　「快……離開……」他說，還要試圖將我向上方拉起。

　　淒慘的笑著搖著頭：「來不及了，這裡是通往宇宙中心的入口，唯一的出口已經被翻轉的城市封閉了，這裡，就是被再度封印的沒有盡頭和開端的宇宙軸心……」

　　背向著我指男子停止了試圖繼續的救贖，他放開了我的手腕。我收回的手指間，殘留著腥甜的血跡。

　　成功了，我消除了世界最大的隱患，可是也把他一起禁錮在這裡了。

　　「你是傻瓜嗎，居然會跟著我跑到這裡來，休普諾斯……你真是個笨蛋啊……」

　　在嘲笑的說出這句話之後，放聲大哭——我已經沒有必要繼續掩飾悲傷了。

　　「還知道哭嗎！」爆發出怒喝的男子轉過身子，揮手就將我的身體撞到了堅硬的石壁上：「你不覺得丟臉嗎，作為高貴的神族，卻還想和前世一樣逃避……你，居然會要自殺！」

　　他的怒火沖過來的時候，我立刻承受到了幾乎能把鐵壓成了砧子的力量。曾經一擊就將我重傷的男人大力的將我推倒在被熱浪炙烤的滾燙的石頭上，因為撞擊的疼痛，我眯起了眼睛，再睜開的時候，面對的是一雙青色的眼睛和因為怒火而扭曲的臉。

　　「為什麼這麼傻？如果這樣做就可以逃離痛苦，那所有生命早就都滅絕了！」

　　夠了，我不想提起那件事情！

　　「別管我！」掙扎著撥開他的手，我大喊著讓他明白過來：「為什麼要攔著我毀滅這個身體！那個怪物隨時可以醒來……就在這裡，在我的身體裡……」想到那個恐怖的存在，我可以看到自己的手因為極度驚懼而無法控制的顫抖著：「存在於希望身體裡的惡魔是無法剔除的，我不能接受無法碰觸大地的生活，也不能忍耐和朋友們隔離的日子。而且……潘朵拉最後說的那些事情……是我只能用這個方式洗刷的罪……只有我消失了，這個世界才會真正的平靜！你還不明白嗎，我才是最大的惡魔……」

　　再度，一聲清脆的擊打聲。

　　不敢相信的浮動在空中，我側著頭看著黑色的石壁——另一邊臉又被狠狠的扇了一個耳光。

　　極度深遠的地方，滅盡一切的熱浪發出連續爆裂一樣的沉悶轟鳴，在呆呆的愣了一會兒之後，我扭過頭，擦去了眼中尚未凝結成晶體的淚水：「原諒我，我覺得太累了……神怎麼會覺得疲憊呢，我……不適合做神。」

　　「所以，就想死，對嗎？這就是你成為了人類之後唯一學到的東西？」男子俊美的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兇狠的拉住我胸前已經燒的殘損的鎧甲，狠狠的搖晃著我：「沒錯，你是可以放心的離去，這就是你一貫的逃避方式，自己不負責任的跑掉，再讓愛著你的人承擔無盡等待的痛苦……咳……」

　　我吃了一驚，亮紅色的血液從休普諾斯的嘴角湧了出來，他就像是會隨時昏倒一樣蜷起了身體急促的喘息。

　　「你……先別動，讓我看看好嗎？」我小聲的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混亂的神志到底在想些什麼。在我對前世的記憶中，那個一直溫和儒雅的神從未表現出如此狂亂的情緒過。」

　　「我沒事……想過嗎！如果你死了，會給多少人造成痛苦！」

　　如果自己離開，罪責也仍然在繼續著嗎……那些一再護我周全的人們會永遠的背負上失去我的痛苦嗎？和這個相比，我的失落……會很重要麼？

　　「就算死，也不能解決問題，是這樣嗎……哥哥大人……」我低下頭，苦笑起來：「只是都已經來不及了。對不起，牽連到你。我們都會死在這裡……對不起……」無力的倒入對面高挑男子的懷中，緊緊的抱住他，然後聽見他吃痛的抽了一口氣。

　　「對，對不起！」

　　「笨蛋……」休普諾斯低聲的罵著，抓著我的手摸索著遊移上來，扳住了我的下頜。我愣了一下——會繼續被打嗎？算了，假如這樣你可以好過一些……

　　閉上了眼睛，等著承受他的怒火，而隨後感覺到的卻是……

　　唔？

　　嘴唇上的溫暖觸感讓我立刻連翅膀都僵直了，好像有什麼在腦子中轟然倒塌了一樣，我後知後覺的領悟了自己再一次的被……

　　「唔唔∼」我震驚于嘗到了冬青和鮮血的味道，掙扎著想要推開他，可是臉卻被對方捧住了。深深的kiss就像是在釋放積壓了千年的眷戀一樣的開啟著我的禁錮，一點一點，卻無法抗拒的深入著。我感覺臉上濕濕的，不斷有溫熱的液體滴落，剛剛還憤怒的如同猛獸的男人此時沒有一點暴戾的氣息，完全的恢復成我記憶中那位溫柔的神祗的樣子，小心的抱擁著我的身體，一邊吻著我，一邊哭泣。

　　停止了反抗，我的頭腦中一片空白。

　　「我以為今生再也見不到你了，希望……」停頓下來，輕聲訴說著，英俊溫情的男子繼續埋下頭吻著我的臉，輕淺的碰觸從我的睫毛上擦過，落在額頭上，在臉頰上停留——沒有視力的他就像是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構建出我的外貌一樣，細碎的吻著。

　　忽然就融化了，我聽見自己心裡的聲音：喜歡你，休普諾斯大人，娜洛喜歡你啊……

　　下意識的收緊了雙臂，感覺到我的態度，高大的英俊男子停頓了一下，隨即就像要將我溶進他身體中一樣的擁緊了手臂，柔軟的唇蹭過了我的額頭，順著鼻翼找到我的唇，再度深吻。

　　他的感覺，好甜蜜。

　　笨拙的回應著他的溫柔，收到的是更加熱烈的愛意。我放棄了抵抗的態度，還有想要自我毀滅的念頭。

　　「娜洛……」他終於停了下來，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微微的喘息。

　　「眼睛，是為了記住我……」我摸著他的臉，手指劃過他本來應該如傍晚深紫的星空一般閃爍的雙目。他苦笑著點頭：「為了記住你，我用視力作為了交換來取得不忘記你的回憶。」

　　神啊……歎息著用唇去碰觸他的眼睛，他的淚水讓我的心情晃動的細碎一片。

　　哥哥大人，你是愛著我的，不同於其他人的那種愛……是這樣的吧。如果是這樣……如果你是愛著希望的……這樣就是幸福吧。我的雙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感覺回憶中依然是幼女姿態的希望一下子就長大了。而在過去的記憶中總是溫柔包容著我，給我講著外面的世界，和開玩笑的我認真的訂立下婚約的這一位……就是我今生要找尋的人。

　　他是只屬於我的那個人，好幸福……

　　喂！

　　現在在烈焰上的場景可不是為了言情而存在的啊！

　　「唔……等、等一下了，先停一停！」掙扎著從他的懷抱中逃出來，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休普諾斯，你到底是不是背叛了哈迪斯？」

　　露出有些好笑表情的溫和男子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因為碰觸到傷口而又微微皺起了眉頭。

　　「小心，這裡有傷……很痛吧？」

　　感覺到我撫摸著他的唇角，閉起眼睛的英俊男子笑了：「不痛，放心吧。剛才的念頭只剩下了生氣了，」休普諾斯輕聲的歎息了一句：「其實，我快要嚇的崩潰，生怕因為看不到而抓不住你。」

　　休普諾斯，你竟然會想到我做出毀滅自己的決定。

　　「那就是說……」

　　「傻孩子……只有你才會瞭解我真實的想法。聽我說，娜洛，是塔而塔洛斯找到的我，他勸說作為第二代神祗中比較強大的戰士們和他們聯手，意圖是滅絕由第三代神建立的，目前充滿了問題的世界。因為無法得知哈迪斯在什麼地方，我就答應了他們的要求加入了進去……」

　　果然和鳴海推測的一樣，這樣說來，他真的是臥底了！

　　「但是，我做夢都沒想到和你在此相見會發生那樣的的事情，誤傷了你之後我一直都很後悔。又怕莫涅莫緒涅會看透你的回憶而對你不利，所以只能凶你，當時一定是被嚇到了吧？」

　　看著一副擔憂困擾表情的高挑青年，我忽然覺得他真可愛啊——這個傢伙長得和他的弟弟一樣英俊，而且是我喜歡的又溫柔又得體的類型……當然，是他在不衝動的時候給我留下的印象。前世的時候，我就很喜歡貼他呢……

　　「怎麼了，娜洛？」休普諾斯將手放在我的臉上，因為我的沉默而有些焦急：「在生氣嗎？我看不到你，是生氣了嗎？」

　　晃了晃頭，我收斂了一下胡思亂想，抬起手摸著被打了兩次的臉和有些發木的嘴唇：「算是吧，被一個今生不熟悉的人打了兩個耳光，嚇的快死了，而且現在頭都很暈。順便說一句，剛才認為自己又遇到了那個色狼，難逃一劫了。」

　　因為我嚴肅的這樣說，剛剛跑過來第n次強吻的傢伙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忽然臉紅了，他急忙放開了我，連聲的道歉：「對不起，娜洛小姐，請別生氣，我剛才實在是……」

　　「沒關係了，我沒有生氣，」笑，我捏了捏他緊張起來的臉：「不要叫我小姐，呐，你找到我了，作為遊戲的獎勵，我在這裡，讓你找了很久的我，就在這裡。」拉起休普諾斯的手，我將臉頰仔細的貼在他的掌心裡：「摸摸看，我還是從前的小希望，對吧？」

　　「娜洛。」又一次放鬆下來，他有著讓人無法錯目的俊美臉頰，溫柔的口吻隨時都能讓人沉迷其中。

　　「哥哥大人，我想你。」

　　輕柔小心的用四隻羽翼抱擁住一身傷痕的男子，我抬起頭，在洞穴上方，城市的地基已經把出口堵死了……

　　娜洛，怎麼辦，就讓他也和你一起殉葬嗎？

　　找個出去的辦法吧。


第107章 告白

　　不知道飛行了多久，時間的概念在這裡是完全扭曲的一種體驗。

　　再度的試圖超越黑暗的範圍未果之後，我停了下來。

　　忍耐不住的煩躁一直在我的心底壓著，已經很努力了，可我的位置根本就沒什麼變化。從一塊突起的石筍邊經過，而那塊石筍剛剛掠過我的視線消失在下方。

　　就像無法逃離的夢魘，看似筆直的洞穴中，其實連空間也是混亂的。

　　「怎麼樣，還是不可以嗎？」下面有人問著，語氣好像已經知曉了我的窘迫一樣充滿了安慰。

　　突然有些疲勞，我低下頭，看著被安置在一塊突起的石頭上面的休普諾斯，他靠在嶙峋的岩石上，正睜大了眼睛側著臉探詢的聽著我發出的聲響，大概離我只有幾十米的距離。

　　感覺明明已經飛過了幾百公里啊，怎麼會是這樣……算了，還是先回去看看他吧。

　　這樣想著，我就立刻轉身向下，好像是一隻在深海中游泳的海豚那樣靈活的閃過了一簇簇尖利的燧石，收攏了四隻星光閃爍的翅膀落到石壁上。

　　聽見了羽翼煽動的聲音，靠石壁坐著的休普諾斯立刻伸出雙手：「娜洛？」

　　「我是不是很笨，哥哥大人……」半跪在他身邊，我牽過他摸索的手指，將自己的臉貼在他的掌心裡：「好像麻煩了一些，我找不到出口呢~呵呵。」

　　臉頰上的手指輕輕的撫摸著，穿過我的臉的青色瞳仁沒有一點光澤，卻好像蘊藏著漫溢的安慰一樣充滿包容的情感，雕刻般高聳的鼻翼下，溫潤的唇微微的被我身後的銀色羽翼照亮，蒙上了一層細膩的光澤。

　　「別怕，娜洛，有我在這裡。」眯起眼睛笑著的休普諾斯輕輕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要著急，來，坐到我身邊來，也休息一下吧。」

　　點頭，安靜的轉過身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放鬆下來。我忽然發覺在他撕裂的襯衫下，胸前的位置上有一枚刺青一樣的花朵。眨了眨眼睛，沒錯，居然就是我的寶石花朵的樣子，我愣了一下，想起身為娜洛的時候看見希望身體上的那枚被氣旋一樣淡紫色的流線型包圍的金色星星。

　　代表睡神的夢境漩渦和金色的夜之星辰。

　　……夜之星辰……金色的星？

　　「哥哥大人……我的肩膀，我的肩膀後面是不是有小星星？」

　　「唔？」

　　「是你……在我這裡訂畫的那個人，就是你？」

　　回應我的，是臉頰上輕柔的碰觸。

　　「真的是你！天啊，我居然什麼都沒察覺……哥哥大人胸前的刺青為什麼是我的寶石？」

　　「這是刻印，證明我們屬於彼此的證據，」他笑，慢慢的撫過我的肩膀：「你的肩上也有一個，就算你的靈魂忘記了，身體也能記得的印記——星和霧氣，那是我的符號，證明你是我的戀人，是我發誓要守護的女人。」

　　小心的摸著他胸前的那枚紋飾，眼淚一顆一顆的摔在手背上，我知道，我用一生都還不清他千年的等待。

　　「那些金色的小葉子，是從當年希望最喜歡的胡楊上摘下來的，娜洛也喜歡吧？」

　　快速的點頭，淚眼朦朧。

　　「發現你的時候是很偶然的。是在去年的時候，來幫我讀報的義工拿錯了報紙，所以就用自己帶來的雜誌頂替——裡面，就有關於「心靈畫師」的你的事情……我還記得，當聽到他讀到雜誌中描述你『在從秋草的河岸走過的時候，總是喜歡將尾草咬在嘴裡』這樣孩子氣的舉動時，我突然記起千年前，當我將大地上的植物做成花環送給希望的時候，小希望經常會挑出一根尾草叼在嘴裡的樣子。我好像瘋了一樣的拉住義工，讓他將你的樣子描述給我聽，他說雜誌上沒有，我就逼著他在互聯網上查……可能是被我當時的樣子嚇壞了，後來，我再也沒有見過對方了……」

　　「上帝……我記得……沒錯，當時因為車子出了故障，所以我是走路去雜誌社的，從河邊經過的時候，我順手拉了一根草莖……結果，在坐到對方編輯的面前，已經回答了幾個問題時，看到他忍不住笑出了聲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咬著那根小草……」

　　「小傻瓜，」低垂著雙目，沉迷在回憶中的俊美男子輕輕的點了點頭：「因為之前有幾次認錯人的經歷，所以我不敢輕易的去見你……不久之後的一天夜裡，塔而塔洛斯就出現了……」

　　所以，他不敢來見我。站在對立的陣營中埋伏的他，怕將我拖入爭鬥中而放棄了和我相見的念頭……而世間永遠都會有些錯失的事情發生，就像我能將世界上最美麗的景色在筆下展現，卻永遠無法將這樣用瑰麗的顏色鋪就的夢想展示在他的面前。

　　「你怎麼知道我會……會跳入這裡……」

　　輕輕的呼了一口氣，有著一雙美麗的眼睛，卻無法看到這個世界的溫柔男子拉起我的手，低下頭輕輕的親吻著我的指尖：「因為我是喜歡你的，如果連你的心情都無從考慮，那不是很失敗……」

　　有些癡迷的看著英俊的休普諾斯，當然，也帶著深深的悲哀……

　　此地，實際是整個宇宙的實體化映象，所有的空間和時間的門都是封閉的，而且通路互相交錯迂回，寬廣的沒有邊際，和它相比，我們只是一粒微塵。被困在這裡，是無法突破的。

　　如果我們無法走出這條通往宇宙中心的路途，也許會億萬年的停留在這裡，也許會在足夠長的時間之後灰飛煙滅……或者我們只能一起去等到世界滅亡的那天到來了。

　　要是需要等待到世界的盡頭，我到寧願繼續向下，將自己毀滅在能融化一切物質的原點之上……可是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我們不但丟失了去往那裡的路徑，連回去的路也被封閉了……

　　身邊的男子輕輕的呼吸中有壓抑的微微顫抖，知道他因為失血而很冷，我小心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只能盡力的收攏翅膀，擁著他讓他再暖一點。看著一身傷痕的他忍耐著痛苦，還盡力做出滿不在乎的平靜表情，我的心就忍不住的痛。

　　都是因為我，所以連累了休普諾斯——這樣想著，我的眼眶就又酸脹起來。

　　「娜洛。」

　　「嗯？」

　　輕輕的動了一下肩膀，休普諾斯向著我伸出了雙手：「猜猜看，我今生是做什麼的？」

　　將他的手捧在掌心中——休普諾斯的十指相當的修長，圓潤的指尖和被修整的很清爽的指甲摸上去很光滑。雖然在手背上遍佈著讓人心疼的擦傷，不過可以看出來，他在今世的工作一定是很安逸的那種。

　　「猜不出來呢，弟弟大人的工作就嚇了我一跳，誰都想不出，死神竟然是法國料理的廚師呀……而哥哥大人呢……」我垂下頭仔細的看著他的雙手：「唔，該不會是寫小說的吧？」

　　汗水……該死！我真是個笨蛋啊！明明知道他什麼都看不見……抬起頭，休普諾斯英俊的臉上果然閃過了一絲憂傷的神色。就像是被我的胡說八道打擊到了一樣，他微微的蹙起了眉頭。

　　「對不起……」看到他露出那樣落寞的表情，我真的寧願失明的是自己。在記憶裡永遠溫和微笑的他啊，為什麼在今生會和哈迪斯一樣，總是會露出如此讓人心碎的神色。

　　「對不起，休普諾斯，我……我……」

　　「唔？」好像是剛剛醒過來一樣，休普諾斯很小聲的說：「達拿都斯……在做廚師嗎？」

　　點頭，我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嗯，弟弟大人做的料理相當的美味。」

　　「那……他一定很開心，是自己選擇的職業吧？」

　　「唔，告訴你，我在吃著弟弟大人料理的時候，會有想要嫁給他的念頭哦∼」

　　他愣了一下，然後忍不住的閉上眼睛笑起來：「你啊，還是很單純。」

　　他笑起來好美啊！唉呀，這次真的要被打敗了——著迷的看著高貴英俊的讓人不忍錯目的男子，我小聲的歎息著。

　　「還有，叫『哥哥大人』就比較親切，別那麼疏遠的稱呼我的名字，我不喜歡。」溫柔的將手放在我頭上的男子停頓了一下，好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說：「這樣，你可以叫我作為人類的名字，我，叫做韓星川。」

　　Yee？韓、韓星川？

　　愣了一下，我隨即意識到自己發呆的原因了——天啊！！！難怪我第一次看見達拿都斯的時候會感覺到熟悉，這位和弟弟有著一樣面孔的漂亮男子竟然就是被稱為夢之旅人的那一位世界知名的鋼琴演奏家！

　　是，沒錯，就是他了。在我還在上學的時候，就有很多很多的同學傳說著他的事情：生來就失明的俊美少年卻被上帝賦予了另一種神奇的能力。就像是傳說中無師自通的天才那樣，對於樂曲過人的領悟和展示能力讓年紀輕輕的少年琴師贏得了維也納樂團的青睞，數次發出邀請。而少年琴師卻拒絕了成為世界第一樂團首席的資格，每年都去往世界各地巡迴演出。

　　在一次採訪的時候，有記者詢問他，為什麼要放棄很多人夢想得到的位置。少年回答說：「我不能停留在一個固定的地方，而是要走遍全世界，讓所有能看到我的人都看到我，知道我在那裡……因為我在等著一個很重要的人，我無法看見她，所以，只能拜託她在看到我之後，可以過來找我……」

　　在別的女生尖叫著收集他的照片和磁帶的時候，我卻夾著畫具從她們的身邊繞開，去描繪只在自己頭腦中的美麗景色……

　　他一直在找我啊……我卻始終都將他排斥在外，絲毫不在乎他的努力。

　　「怎麼了，娜洛？」今生叫做韓星川的男子彎下身子蹭著我的臉頰：「怎麼突然哭了？」

　　「沒事，」我抬起手背擦臉，隨即發現這樣人類的習慣根本就用不著——一旦脫離了我的眼眶，淚水馬上就凝固成了一顆一顆純度極高的寶石，滾落在我的手掌中。我平靜了一下，捏起一粒鑽石放在他的手中：「呐，不知道為什麼，眼淚會變成這樣的東西，看上去是相當純淨的鑽石呢，所以，我只是閑著沒事哭哭，這樣出去就可以賣寶石發財了……」

　　漂亮的哥哥大人表情黑線了一下，然後就忍不住的大笑起來。

　　「哈……碰到傷口了……好痛……」他皺著眉頭，繼續忍不住的笑著：「小女神，你還是這麼……」

　　「可愛可愛……說很多次了，我知道。」很不在乎的說著，我把手放在他的胸前：「可以嗎？靠一下。」

　　沒有焦點的目光一瞬間變得迷離了，深藏著寵愛的情感刹那滿溢。他輕輕的點頭，口氣好像能包容一切：「沒關係，這裡只有咱們兩個人……」

　　「哥哥大人，抱我……」小聲的叫著，然後蜷縮起來靠在他的胸前。總是做出堅強態度的我，這個時候完全的放鬆了，開始像一個沒用的小女生一樣很認真的哭起來。

　　一直就想哭，一直沒有時間……

　　因為我聽到的那些聲音一直都在頭腦中迴旋，那些充滿了嘲弄和憎恨的指責的聲音。

　　說謊……我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情來……

　　一定不是……

　　一定不是這樣的！

　　「……殺戮的重劍一直在揮舞著，流星一樣噴濺出的寶石碎屑中，站立著銀色六翼的惡魔……人們都嚇呆了，被忽然發生的場面震驚的一步都跑不動，而就在他們尚未清醒過來的時候，生命就被你掠奪走了。血啊，在地面上淤積成了湖，人頭就像田壟中的穗子一樣滾了一地，而還在抽搐的軀體倒伏的好像割斷的麥秸，堆滿了被你圈出的銀色的光環中……」

　　還被約定糾纏的時候，潘朵拉告訴了我一些可怕的事情，她在快樂的敘述著一場殺戮，幾千年前的殺戮。

　　不可能……那些是假的吧……

　　她說，我在冥王的婚禮前夕，進入了奧林匹斯，去刺殺了一位很重要的神……

　　那位就是第三代神祗之母，主神宙斯、海皇波賽頓，還有我的大人冥王哈迪斯的母親……

　　蕾亞。

　　後來的事情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當我回到大地上的時候，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披堅持銳的樣子，好像瘋了一樣的將看到的一切生命消滅殆盡。

　　那些聲音帶著尖銳的指責，一刻不停的在我的耳邊喋喋不休的重複著證罪的意思。

　　「殺了人了啊，你……」

　　不……不是……

　　「你殺人了呢。」

　　住口……

　　「才不……你是惡魔啊，希望∼」

　　用手緊緊的捂著耳朵，刻意刺激的話穿過我的記憶將罪責的烙印燒的發紅，然後狠狠的印在我的心上。

　　希望殺過人類，希望是惡魔啊……

　　沉入了自我放逐的憂傷裡，我的眼淚就好像斷線的珠串一樣一顆一顆的滾落，星光閃爍的寶石在黑暗中散射著沒有溫度的光。

　　「……愛你。」

　　什麼？

　　茫然的抬起頭，我擦著眼睛。剛剛好像有一句很重要的話，我聽見了試圖包容的意思。

　　休普諾斯……哥哥大人？

　　一副很嚴肅的表情，如同雕塑一樣精緻美麗的男子緊緊的閉著嘴唇，青色的眼睛裡卻藏著笑意。

　　「休……星川哥哥？」

　　輕聲的笑了下，他一聲不出的彎下身子，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是說真的，娜洛，別哭了。」在耳邊的話語暖暖的將氣息吹過，鄭重而又帶著溫存羞澀的，是俊美的鋼琴天才的告白：「忘記從前吧，那些做為神的日子，就當是一場夢。現在，我們都是為了愛而轉世的人類。雖然你變回了從前的樣子，可是，靈魂卻是在地面出生的娜洛，所以，我還是能說，我喜歡你啊，娜洛……我愛你……」

　　一直會覺得多餘的四隻翅膀瞬間展開，細碎的銀色星光和噴湧而出的瑰麗寶石像流星一樣的飛舞擴散，瞬間照亮了整個洞穴的通路。

　　一扇雕刻滿了花飾的華麗大門在我們的上方緩緩的開啟了。


第108章 不動門

　　嚇了一跳，突然出現的光芒讓我差點就從坐著的石壁邊緣掉下去，而休普諾斯也感覺到了上方出現奇異的能量，他立刻將我拉到身後。不可思議事情跟著發生了——仿佛是被木偶的提線牽引著，光芒粼浚的大門竟然也跟著我向著這邊偏移過來。這樣的景象讓我心裡一凜，抓著睡神的手也握緊了。

　　「是什麼在那裡？」他感覺到了我的害怕，馬上用身體將我和那個力量隔離開。

　　但是，幾乎無法用語言去描述我看到的景象給他聽，我的視線和思緒已經完全被忽然出現在空中的那個物體震驚住了。

　　一扇門緩緩的在我的上方開啟著，大約能容納兩個人並肩出入。讓我吃驚的是從門楣到轉動著的門扉似乎都不是堅硬的，都在緩緩的晃動或流淌著。可以清晰的看到門上佈滿了精奇的紋理，它們完全被各種元素組合而成，赤紅和淺藍絞纏的火焰射出絲線一樣閃亮的光，而光裡有透明綠色的水流動著，又被紫色的風吹開，在如同流逝在看不到的沙漏中的棕紅砂土中游走。開始的時候，我認為看到的那些只是光影交錯而出的幻覺，可是，越來越清晰的紋樣顯現出了它們的形體——我終於認出那些是在聚合分裂著的細胞，它們快速的進化著，從單細胞變成了多細胞的生物樣子，再過去幾秒，就有類似上古的爬蟲類在門上遊動了，它們一邊若隱若現的穿梭在其他細胞變成的捲曲奇怪的植物中間，一邊繼續生長著，接著變成了奇怪的魚……

　　「天啊……它們……」我不敢錯開視線，這些由元素組合的符號正在將耗費了億萬年的過程縮短到只有幾秒的時間裡，就在我驚歎的時候，恐龍粗笨的身影就已經在充滿了蕨類植物的紋樣上跑過了。

　　「娜洛，你看到了什麼，娜洛……你說話啊，那裡到底是什麼？」

　　「是，門……星川，那裡有一扇門，」所有意識都被奇異的場面吸引了，我有些茫然的回應著休普諾斯的焦急，眼睛仍然越過他的肩膀望向那裡：「上面都是想像不到的東西……好漂亮……就像是夢境一樣……」

　　有一段時間，門上好像所有的生物都消失了，只留下不再晃動的元素，但是，從門的下方卻出現了新的生命，瞬間再度佔據了整個空間——這讓我想起來Discovery節目中提起的那次因為流星碰撞地面造成的生命大滅絕……

　　那些，會是因為神族的意志而造成的毀滅嗎？

　　毀滅之後，留下好的種子，然後，再度的復興。

　　仿佛回應著我的猜測，在逐漸濃密的新興植物間，一些靈活的身影再度出現了。復蘇的生命們好像爆炸一樣的層層疊疊的出現在上面，一些出現的時候另一些就被排擠到最底層消失了。在一片繁忙的生命符號間，我終於看到了一個生物推開了前面的混亂走了出來，仍然佝僂身體，卻雙腳直立……

　　畫面在這一刻突然的停頓下來，而全部開啟的門也停止了轉動。

　　短短的時間，我目睹了生命的進化過程。

　　哈迪斯告訴希望，人類是雅典娜和普洛米休斯製作出來的——這其實是包含了被「揀選」，的意思。能從眾多的生物中突飛猛進的邁出，站立在目前最高顛峰上的人類，是有神之意志參與的結果。

　　我們是被揀選的……書上都曾這樣說過……

　　反過來想，我忽然覺得相當可怕——如果神不再需要人了，就會……

　　就在猶疑的時候，門裡的黑暗中閃出了一點一點的星光，這樣的場面讓我記起了在雅典娜的橄欖海神殿中的燈火，我一下子就領悟了在門的另一邊是什麼地方。

　　那裡，也是希望的另一個家啊！在永遠那麼長時間的前一半中，我是在這個地方度過的，世界最幽深的地方——大地之母該亞的聖殿！

　　雙手因為激動而顫抖，向我敞開的，正是通向聖殿的，存在於一切空間和時間中的虛無入口——不動之門。

　　「從暗夜之女神傳承的能力啊，請聽從我的召喚……」

　　就在思維混亂的堵塞的一個點上的時候，一直伸開雙臂擋在我前面的睡神低聲的吟唱著什麼，還在呆呆的注視著上方大門的我突然被潔白的羽毛遮擋住了視線——隨著他的聲音，身前的休普諾斯背後張開了兩隻碩大的翼，黑色的短髮一瞬間變長，顏色也轉變成了聖潔的銀色。

　　此刻，我的雙手抓住的，就是一位純白的天使。在雙翼的鼓動下，天使的長髮被激起的氣流吹拂的飄向空中。

　　「星川哥哥？」詫異的叫出聲來，我感覺到他在努力的讓自己進入迎戰的狀態。跟著，就在我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白色的天使晃了一下，然後就倒了下去。

　　「星川！星川你怎麼了！哥哥大人！」一下子從游離的夢境中醒悟過來，趕忙扶住他軟弱的身體。快速退去的白色的輝光中，匍匐下去的羽翼旋轉著揮發殆盡，一身創傷的男子無力的倒在我的身上，我也被推的摔倒在地。

　　剛剛他是試圖保護我啊！可是，而即使是一動不動的坐著，重傷的他能支撐這麼久已經都是奇跡了。

　　「醒醒，哥哥大人……別嚇我……」臂彎中的男子微弱的呼吸時斷時續，好像隨時就會停止一樣。曾經經歷過的恐懼和絕望的過往就像是從縫隙間浸透的冷水，刹那漫過我的心頭。幾乎同樣的場面讓我驚懼不以——我想起為了保護我而死去的人們，想起了文楷也是這樣在我的懷抱中離開的人世，不禁害怕的發抖。

　　別離開我，求你，休普諾斯大人，星川哥哥……茫然的看著上方的門，我的視線是晃動成一片的海水。

　　對啊！

　　天，我真是傻瓜，大地之母的聖地之門是可以在任何地方開啟的，只要我帶著他進入不動門中，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再度恢復的自信讓巨大的銀色羽翼迸發出辰星的碎屑，在嶙峋的石洞上投射出一片流光。事不宜遲，我站起身，小心將昏迷不醒的男子抗在肩膀上：「堅持一下，星川，我馬上帶你走。」

　　休普諾斯的身材真的好高，即使是把他架在肩上，他的腿依然都沒離開地面。我發現希望女神的身體好像比娜洛要矮一些，大概只有幾年前還在學生時代的娜洛身高。

　　原來，娜洛真的是會長大的大人哦！

　　長大……我轉過頭。皺著眉頭的星川呼吸平穩了一些，像是很聽話的孩子依靠在我的肩膀上。他額頭上擦破的傷口仍然滲出微紅的血液，長長的睫毛低垂著。我伸出手指，小心的碰觸著英俊的睡神，當指尖從他的嘴角滑過的時候，我停在那裡。

　　忽然被很怪異的想法窘住了……從前世的記憶中醒來的瞬間，想要作為答謝送出的禮物……

　　「星川，哥哥大人……」

　　是的啊，我渴望著誰來進入我的生活，找到總是停留在原地等待的我，然後，將我帶離孤獨。一直一直想對你說的，只對你一個人說的話……你應該就是我一直等待的，與我分開在世界的角落中的那個註定會相見的人……

　　「……謝謝你來找我。」

　　笨拙的靠近他，臉好像在發燒一樣的燙，浮動在空中的各種寶石們一下子都變成了粉紅色的圓潤水晶。猶豫著，卻依然慢慢的貼進他的臉頰，我有些迷惑著自己下面要做什麼，只是被眩暈的甜蜜感覺推動著，卻又覺得這樣做相當的自然。碎亂的光芒從輕微動盪的寶石河流中傾斜著掠過，巨大的銀色羽翼輕輕圍攏過來，在我環繞的手臂外面溫暖的彎折，輕柔的羽毛軟軟的將他包圍。

　　「我……」

　　呼吸急促，目光迷離的閃躲，卻最終還是落在讓人心醉的臉上——休普諾斯，和我立約的男子，我想要答謝的人。前世希望對你說過的那些沒有實現的話……這一世，叫做韓星川的你啊，如果娜洛可以……如果我們……我希望……

　　閉上眼睛，沉迷在連神祗都無法逃開的渴望裡，慢慢的……

　　什麼！

　　響亮的敲擊在我的身後刺耳的響起——感受到惡意的艾基尼斯替我擋開了背後的偷襲。

　　「哎呀，這個鏡頭太好了！」就好像有導演從片場發出的對演員的讚揚一樣，我的身後，有人用虛偽的聲音喊著：「多麼感人的肥皂劇大結局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34

第109章 謊言

　　「滾出來，塔爾塔洛斯！」

　　尖利的怒喝將崩壞的空間扭曲著震盪不止，我的雙手緊緊的握住光焰的利刃，從身體外激射而出的火星將四周的石壁照的一片通紅。

　　「哎呀哎呀，這樣可不行啊，」輕巧的避開了我的攻擊，對方就像是隱藏在同一本書的另一頁中的文字，根本看不到人影，只有吊郎當的聲音從我的耳邊擦過：「你要保持優雅，優雅，懂不懂，至少要裝出一副溫柔可愛的樣子……」

　　追隨著聲音跟進攻擊的重劍在石壁上蹭出了刺耳的聲音，被擠壓到粉碎的石屑暴起了一陣煙塵。無法接近的敵人隱藏在空間的縫隙中，我只能通過感知他稍縱即逝的模糊神力追蹤下去。這樣的事情讓我越來越無助。

　　「真是遺憾，雖然你有很強的攻擊力，可是困在這樣扭曲的空間中，你卻不行了吧？」虛偽的關切透露出欣喜的意思，隨著這句話，一束黑色的物質突然擠開了空間向我刺來：「嗯，我喜歡，我喜歡你啊，希望女神。明明只是一個強大到虛無的原始神，卻能夠像普通的人類一樣快樂或者哭泣……嗯，我真的很喜歡你，現在，就是想看看如果將你的一隻手臂或者腿拆去之後，是不是哀叫的聲音都和真正的人類一樣呢？」

　　側身，閃開了從空間的夾縫中穿出的攻擊，再度回身的時候，對方已經又消失在合攏的虛空中了。

　　「盡力的反擊躲閃吧，我喜歡看你慌亂的樣子，我喜歡你哦~~~」聲音響起的時候，又是一輪挑逗一樣的襲擊。

　　這個變態！

　　掌握著重劍的手心變得濕滑，從輕鬆愉快的描述中袒露出的惡意讓我心驚膽戰。翻轉的阿克西亞將對方的攻擊輕易的化解了，可是我一點都不覺得輕鬆——來自無法探尋扭曲空間外的敵人玩笑一樣的逗弄著我的緊張，總是在我稍微放鬆的時候開始新一輪的進攻。

　　咬著嘴唇，我小心的收攏了一邊的翅膀，旋轉著向上方沖過去。寶石迴旋碰撞的清脆聲音在我身邊碎響，立刻，黑暗的物質再度阻攔了我的行進線路，就在我閃開的時候，又有很多防禦的寶石被吸入了看不到的空間中，我可以感覺到自己能力轉化的實體寶石們在那裡被巨大的壓力擊碎，然後消散。

　　對方只是想遊戲，所以不許我去接近可以離開這個空間的不動門。我知道，對於熟悉該亞一切的敵人來說，一直都以沉睡的姿態停留在世界原點旁的我確實無法抗衡他對空間的操控。

　　塔爾塔洛斯，你到底想要什麼？如果再耽誤時間，星川就會……等一下，我好像犯了一個錯誤！

　　短促的吸著氣，借此壓制住煩亂的不安，不祥的領悟造成的苦悶痛感撕扯著心臟的位置。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一直將自己掩藏在空間碎片中的敵人輕聲的笑了一下：「對了，我竟然忘記了還有一個玩具。」飛速的從我身邊沖過的聲音口氣中打著120分的精神：「來吧！燈光，還有攝像，現在請都對準我們的另一個主角——苦情中等待公主垂青的騎士……來吧，希望，讓觀眾們看看你對可憐的睡王子感情到底有多深……」

　　神啊，不要！

　　我回過頭，看到背靠著石壁依然昏迷著的睡神，他已經離我有大約幾百米的距離，而塔而塔洛斯卻可以通過折疊的空間一下子到達他的身邊！

　　上當了！我被自己的失誤快要嚇瘋了——很明顯的，塔而塔洛斯要對睡神下手，而我卻一路逃避著攻擊，已經被引開了很遠的距離，現在回防，顯然是不可能的！

　　果然，隨著一絲神力的鼓動，隱藏著的吞噬一切的黑洞之神的聲音出現在睡神的身邊：「但是，為了製造悲情的效果，我們要讓他更慘一些，」塔爾塔洛斯知道我會在他現身時盡力的出擊，所以，只是躲藏在看不到的空間中說著挑釁的話：「要動手了哦，先選哪裡呢，是左手還是右腿……」

　　渾蛋，別碰他！別動他的手……

　　有幾秒中，我甚至聽到了自己身體裡傳出的星辰崩裂的聲音，而就在即將失去理智的沖向睡神身邊的瞬間，一個突然出現的念頭生生的將我的身體固定在了原地。

　　「難以下定決心呀，是腿還是手，或者是這張精緻英俊的臉……啊，看看啊，多麼完美的身體，我想，他最讓女人著迷的地方就是這張臉了吧……」咂著嘴，毫無真心的稱讚中，像無數黑色匕首的東西從虛空中穿出，黑暗的兇器晃動著劃向星川的臉頰：「對，就是這樣的故事——騎士暗戀著星塵一樣的公主，卻因為在戰鬥中容貌被毀而自卑的無法和她相見！嗯，就是這樣的故事！」

　　「等一下！」

　　那些黑色的怪異能量停住了。

　　「哇，多麼感人啊，公主為了自己的愛人要放棄抵抗了。您是要哀求我放過他了嗎，希望大人？」

　　輕輕的搖頭，我扭過身體正對著無法觸及的遠方。在那裡，幾乎流盡了血液，隨時會被殺死的，是遵照誓言用生命保護我的男人。

　　塔爾塔洛斯的武器有著強大的破壞力，如果刺中星川的頭，他就會立刻死掉。

　　騎士一直會守護公主，可是……我不想你為我戰鬥致死……

　　所以……

　　「左手吧。」

　　「什麼……」

　　遮蔽身體的銀色鎧甲唰唰的長了回來，不一會兒，就覆蓋了暴露在外的肉體。披堅持銳，我再度張開嘴，回應著突然不知所措的聲音，將冷漠的詞句吐露到空氣中。

　　「不是要毀掉他嗎，我可以給你建議——這個傢伙現在是個什麼都做不來的瞎子，你知道什麼是瞎子嗎？」嬌嫩的手指掩著嘴，我輕輕的笑出聲：「就是殘疾哦。真是好笑，我忠實的只有冥王一位，這個沒有權利和地位的男人實在是太無趣了。」

　　「喲喲……」藏身另一個空間的惡魔連連的咂嘴：「故事要改變了嗎，你看我都已經設定好劇本了……女王剛才不是還想要和騎士上演很浪漫的戲碼嗎？」

　　「哈，只是玩一下罷了，你真的以為我會喜歡他那樣的笨蛋嗎？不過，也並非一無是處，他驕傲的地方是對鋼琴的演奏。所以，我建議你可以考慮一下折斷他的手，這是最輕鬆簡便的毀掉他的方式。對了，你最好給他留幾個手指，那樣的話，他就可以回憶其他手指還在的時候作為鋼琴演奏家的風光了。」

　　清冷肯定的聲音從我的嘴裡說出。

　　回應我的是一片寂靜。

　　露出溫柔的微笑，我繼續指點著：「然後再毀掉他的腿。」

　　對方果然被我異常的表現搞糊塗了，他應該在考慮下一步要怎麼做。

　　每一秒都仿佛過去了一整年。終於，我聽見了那個讓我快要崩潰的聲音從昏迷的星川附近傳來，帶著一種發現了八卦新聞的興奮：「真的！我的推測都是真的！你果然只是一個模擬別人反應的玩偶！」

　　充滿了快樂的笑聲詭異的在不同的地方響起，就像是得到了耶誕節禮物的孩子一樣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開心。

　　微笑著靜靜的釘在原地，雙手間的重劍劍柄長出了鋒利的芒刺，我緊緊的握著它們，用刺入手心的清晰痛感克制著快要崩潰的絕望。

　　最後，所有的笑聲又聚攏了，停在星川的身邊：「真是有趣，沒有可以接受你感情的對方存在，你就會恢復無情冷血的樣子，真的好有趣啊！希望，你很好玩，真的很好玩，我喜歡你！」

　　點頭，我對著虛空繼續平靜的微笑：「是啊，我也覺得有趣呢。」

　　心痛的想要立刻死掉。我說出的每一句無情的話都仿佛利劍，帶著刺痛穿透了我的心，現在的我像是有了雙腿的人魚，每走出一步，都會體會到走在刀刃上一樣的痛苦。

　　不，神啊，不是這樣，那並非我的真實意思……求你，求你聽見我的祈禱……別讓他傷害……

　　就像是提醒我已經被曾經的信仰拋棄的事實，我聽見一聲輕響，就像是一塊蘇打餅乾被從中間掰開時發出的清脆斷裂聲。

　　「啊！」

　　極度痛苦的慘叫，是星川發出的聲音。

　　我睜大了眼睛，向著遠處那個因為劇痛而蜷縮的身體看過去。

　　「嗯，是這樣，我接受修改劇本的建議。但是你看，我不能全聽演員擺佈，所以，咱們改變一下，要先打斷他的腿，然後再毀了他的手。」

　　他……他的腿折了！！！

　　喉嚨裡好像有匕首劃過，我感到有血液要湧出喉嚨，轟鳴著的痛苦海嘯一樣的沖過來將我的意志瞬間擊毀。

　　不！還不可以，不可以哭，娜洛！！！

　　忍著，如果塔而塔洛斯認為我是一個玩偶，我就繼續演給他看！

　　「哈哈哈哈……」仰起臉，搖著頭放肆的笑著，我將身邊的飛舞的寶石用手指彈開：「是啊是啊，真有趣。口口聲聲的說自己是最大能的神，可是，你不還是聽從了我『毀了他的腿』的議題了嗎？我說，你真是個聽話的孩子。笑死了……」

　　果然，在聽到我這樣說的時候，塔而塔洛斯的能力立刻□□起來。

　　「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如果我是玩偶，你就是被玩偶操縱的白癡小孩……哦，你的智商連這樣的嘲笑都聽不懂嗎？」做出吃驚的表情，我極力回憶著電視裡那些讓人反感的角色此時應該說的話：「果然是那樣……很多神都傳聞，你是因為智商低下，所以被眾神刻意隱藏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以免出來丟人，那樣的事情會讓神族蒙羞的。嘖嘖，真讓人覺得丟臉啊……」

　　「住口，胡說！你知道什麼，你和他們一樣，都說我的智商有問題，混蛋……智慧之神考伊斯說我可是第一代神中……」

　　「閉上你的嘴，白癡。」我揮手，煽動著寬大的銀色翅膀優雅的轉身，向上方緩緩升起：「煩死了。」

　　「你要去哪裡？難道你、你不打算救走休普諾斯了嗎？」

　　我聽見對方口氣中的茫然，一直緊張到顫抖的心終於稍微的放鬆了一些。

　　還需要進一步的刺激你才會現身嗎？

　　「救他？」我回過頭，努力的用平靜的表情面對倒在一片殷紅中的身影：「否定，你聽到過我的意思了——我只對強大的神盡忠，比方說強大到動動手指就能將你灰飛煙滅的哈迪斯。而那個無用的人對我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你喜歡把他怎樣就怎樣吧……」

　　「……不，不是這樣……」

　　下面安排好要說的話一下子因為那聲模糊不清的呼喚哽住了——本來我認為已經失去意識的高挑身影從陰影中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他的力量幾乎都消失殆盡，只是有微弱的氣息存在著。

　　「不，那不是你真正的意思……對嗎？」靜靜扶著石壁撐起了身體，一身傷痕的韓星川垂著頭，勉強的用唯一完好的一條腿支持著站立在那裡。

　　我緊緊握著劍的雙手立刻開始顫抖——哥哥大人，你醒來的真不是時候！

　　「喂，睡王子醒了，大家快鼓掌啊！」從黑暗中伸出了一隻手，開玩笑的去推因為重傷而站立不穩的男子，星川被狠狠的推倒在岩石嶙峋的地面上，悶哼了一聲。

　　「終於可以上場了嗎？註定是悲劇角色的休普諾斯……說來，從一開始我們就無法信任你呢，雖然說著要一起毀滅無聊的人類，卻果然會在傷害了自己的女人後失常的要和我們對立……」

　　「果然嗎……難道，讓我去綁架貝瑟芬尼，卻帶回希望的事情，是你們設計好的？」

　　「Bingo！恭喜你答對了哦，一會兒，在下臺的時候會有小禮物送給你……嗯，如果你還可以下臺的話~~~」快樂的聲音模擬著娛樂類的節目，塔爾塔洛斯自我陶醉的喋喋不休著：「不要以為你突破了被禁錮的結界，去給希望報信的事情我不知道……就連我為你求情，讓考伊斯放過你，和我一起進入冥府的事情都是早已經預計好的了……怎麼說呢，你、你們，一直在我們的掌握之中。」

　　「……渾蛋！」

　　「哇，在觀眾前要注意形象啊∼」

　　隨著清脆的一聲掌摑，韓星川的身體橫著飛離地面，向著石壁狠狠的撞過去，然後彈了回來摔到了下面的岩石上。

　　「沒、沒用的……」

　　「唔？你說什麼？」

　　抬起手擦著嘴角的血，沒有視覺的睡神青色的眼睛失神的望著我的方向，努力的克制著□□——遍體鱗傷的他依然維護著作為神族的尊嚴，摸索著，想要在敵人面前保持站立的姿態。

　　我的喉嚨仿佛被扼住了——上帝啊……我聽見自己用慘叫的聲音在心裡大聲的喊著：求你，別再站起來了！

　　「很倔強啊，我很欣賞你……如果你一開始就沒有根從過哈迪斯，如果你是我的部下……真遺憾。」哀怨的哼了一下，塔爾塔洛斯用非常惋惜的口氣繼續說著：「我們很早就決定了，你即使不是假意的倒戈，我們也不會信任你——這個由第三代神創立的世界從一開始就是充滿了罪惡和錯誤的。愛著這個墮落的世界，哪怕只要想保留這個世界千分之一的神，都會是我們的敵人。」

　　不可抑止的怒火讓我一直在發抖：瘋子……為了得到所謂完美的世界，就不惜毀滅所有生命嗎……

　　沒有看穿我沉默中的厭惡，塔爾塔洛斯發出歡快的呼喊：「先忘記那些即將永遠成為歷史的事情，我們來一起玩遊戲吧，被所謂的愛人拋棄的失戀遊戲。」他低聲的複述著我剛剛說過的話：「王子你聽到的，你的公主說『那個無用的人對我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

　　剛剛要掙扎起來，再一次又跪倒在地，□□被星川死死的咬在牙縫裡，他抽搐的深呼吸讓我聽的想立刻死掉。

　　「你……你說的……那些話不是真的，」支撐起了身體，臉色蒼白的男子淒慘的笑起來：「是這樣吧，我認識的希望，是不會說出如此無情的話的。」

　　當然不是真的！眼淚開始鬱積在我的眼眶後面。他仍然充滿了關切的聲音切割著我的堅強——有著美麗容顏的男子，溫柔的休普諾斯哥哥……我可以感受到的，我可以感受到你的擔心、你的眷戀、你的悲傷……還有，愛……我並不是一個虛擬的人格……

　　不能哭！娜洛，你的一滴眼淚就可以立刻害死他！

　　塔爾塔洛斯一直在我沒辦法突破的空間藏匿著，他在觀察我的反應，我知道，如果我開始大哭，或者狂亂的向休普諾斯沖過去，結局都是無法想像的。阿克西亞柄上綻放的晶體尖銳的紮入我的手掌，真切的痛感從掌心火辣辣的傳來。

　　冷靜！現在，我需要徹底的拋棄你，以此來迷惑敵人。你以後會知道的，那些並非我真心要說出的事實。

　　「喂，你可以去死了，韓星川。」我直視著被火光和暗影分裂成黑紅兩種顏色的空間，深深的呼吸：「每個人都無法碰觸對方心底的一些念頭，不是嗎？但是，現在我可以明確的將我能感知的感情告訴你——我是為了殺戮存在的，從來就沒有愛過你。」

　　向後退了一步，身材高挑的男子靠在了石壁上。

　　「……這就是你要對我說的話嗎？」他用手捂住嘴猛烈的嗆咳起來，暗紅色的液體從修長的手指間滴落，然後，身子趔趄了一下栽倒在地。

　　哥哥大人！哥哥大人！是昏過去了嗎？太好了……不要醒過來，求你……

　　強忍著嘴裡已經開始泛出血液的甜味，我把視線再度從幾乎要讓堅持的意識喪失殆盡的身影上□□移開：「真是浪費我的時間啊，塔爾塔洛斯。你再怎麼自我標榜，智商和能力都還是太低下了。藏在老鼠洞裡面不敢見人，還佔用著別人的臉，真讓人噁心啊。真奇怪你這樣的傢伙竟然還有臉存在於世界上……我已經笑累了,好了，快滾回去吧，別再用你的醜態讓我開心了，這場一點都無法讓我真正嚴肅起來面對的遊戲就到此為止……我，不想和你這樣的低等生物對峙……知道是什麼原因嗎？」回過頭，輕巧的伸出小指指向虛空：「你，是垃圾……」

　　一束噴湧而出的黑色光芒夾帶著熾熱的氣流突然從我的身邊沖出，一直靜止的寶石防禦被撕扯著拉離我的身邊，崩裂的晶體碎屑和噴湧的光芒怪異的止歇在一道看不見的平面上。

　　終於出現了，對戰開始！


第110章 再見

　　由光芒牽引的寶石裂開了，阿克西亞瞬間分裂成無數的光弧，絞合出的複雜切線穿過剛剛打開的時空縫隙猛烈的進攻著敵人。而能夠吞噬一切的暗之能量刹那就吸食掉了大部分的光，就在我收回重劍的時候，一道純黑的光芒掠過我的劍身抽了出來，擊碎了我肩膀上的護甲。

　　「唔！」沒有想到在暴怒中的塔爾塔洛斯速度加快了，我想要利用阿克西亞的利刃可以分裂光芒的特性去攻擊對方的戰術顯然來不及應對。就在稍微分心的瞬間，手臂突然被什麼抓住了。接著，沉悶的回聲從鋒刃抽離的大氣中彈回，金青色的光芒中，扭斷的空間在我身後擦過，將來不及收回的一個翅膀被鋒利錯開的空間生生的掰斷。

　　「啊！」

　　驚叫出口，但是，痛感傳來時，卻不像想像中的無法忍耐，我向後揮舞著重劍，清理出一塊安全的空間來檢查傷勢，扭頭的時候卻看到噴濺出的血液和翅膀轉瞬化為細碎的寶石再度消失在創口處——就在我的注視下，佈滿了銀色羽毛的光芒之翼發出唰唰的聲音長了回來。

　　「哇，這是蒙太奇嗎？太了不起了，簡直就是為了戰鬥而做出來的武器！真有趣，簡直是太有趣了！」

　　從黑暗中顯現出的身影發出著迷的讚歎聲，嫉妒的怨念暗含其中：「雖然這個身體中殘留的史蒂克芬的毒素已經被清除了很多，但是，多少還是會感覺到痛吧？是不是呢……」

　　我也同樣被自己身體的狀況驚訝了。

　　憎惡之河史蒂克芬嗎……對，哈迪斯從未教過希望體會「痛」的感覺，但是，這個身體曾經被蕾亞用史蒂克芬的河水下過毒，從而引發了無法忍耐的痛感。就算已經過去了萬年的時光，劇毒的藥劑依然還有部分存留在希望的身體裡……

　　快速的分析著當前的狀況，新一輪的攻擊卻又出現了，因為稍有些走神，切斷的空間透過了我的防禦，將我的腿割開了一個口子。同樣的，這道看上去會因為出血致命的傷也快速的癒合了。

　　這個身體，有著對痛覺麻痹的感知和奇異的修復速度！

　　等一下，也就是說……

　　原來是這樣！

　　希望的身體並不能體會到真實的痛苦，痛的感覺是借由史蒂克芬的河水詛咒強加在我的靈魂上產生的，確切的說是類似錯覺的感受。

　　而你，一直藏在扭曲的空間的敵人。不只是因為我的強大而逃避吧？因為你和我不同——塔爾塔洛斯，你並不是石頭，而是真正的由該亞生出的孩子……所以……

　　「我知道怎麼找到你了！」

　　「什麼，找到我？」一直在快速移動的空間因為吃驚而短暫的停頓了下來。

　　就是現在！

　　「世界最堅固的寶石啊，聽從我的命令，化為箭弩吧！」

　　橫切的寶石利刃突然散開了——張開的掌心中，無數尖銳的深紫色寶石被纖長的銀光牽引著，在一霎那開出了一片箭矢之花。

　　無法原諒，居然當著我的面對睡神下手！憎恨的怒火讓我的聲音尖銳的像是淒厲的寒風：「攻擊！」

　　比命令在空氣中傳播都要快的，激射而出的光之石，每一枚都是突破了音障的子彈，雷暴般的巨響中，無數的亮色流星交織成一面光之幕布的殘像，全部都消失在稍縱即逝的空間夾縫中。

　　成功了嗎？

　　揮手——我的身邊發出碎響的星光瞬間靜止，側過頭，仔細的辨別著一切傳播在空氣中的聲音和些微的神力動盪。重新組合回一把重劍的阿克西亞被我舉在空中，時刻都能向誰劈下去。

　　靜。

　　這是一種無法描述的安靜。在世界的盡頭，滅絕一切的原點依然爆發出轟鳴，但是，我的聽覺已經對這樣的聲音麻木了，現在，就算有一根針落下，我都能聽見它彈跳的聲音。

　　塔爾塔洛斯，你的身體和我不同，就算只是輕微的傷害，都會流血，並且牽扯神力的使用。更糟糕的是，就像是被槍擊中的人那樣，子彈會留在你的身體裡。這樣，我就隨時可以探察到從空間片斷洩漏出來的，我自己的能力了。

　　所以，我只要刺傷你一次，下面就等著你自己送上門來……

　　敵人完全的消失了蹤跡。

　　時間都被靜止在極度的緊張中。

　　「嗯……」

　　在我的神經都要崩斷的戒備中，突然聽到了輕哼的聲音，已經擠壓到了極點的壓力瞬間爆發，輪舞出一環血色光焰的阿克西亞破開了氣流向著聲音的來源就砍了下去。

　　映入我視線的，是微弱濺出的一星血花。還有，因為痛苦而蒼白的臉。

　　「快……」

　　什麼……

　　我驚訝的看著肩膀上方停著我的重劍的男子，就算是我極力的在震驚中停止了攻擊，被劍鋒壓成利刃的空氣還是將他的肩膀割破了。

　　哥哥大人？

　　「快點，娜洛……」

　　「星川……你怎麼會在我身後？」

　　「還是捨不得吧，希望公主？」吊郎當的聲音在睡神的身後響起了，接著，我體會到了自己的神力從那邊洩露出來——用黑色的□□架起重傷的休普諾斯，將身體藏在他身後的男子發出了該詛咒的嘲笑聲。

　　「下一個問題就是：騎士被俘虜了，這樣的話，公主該怎麼辦呢？」

　　居然！塔爾塔洛斯居然挾持了睡神！神啊，我這次該怎麼辦！

　　「別管我！娜洛，快點攻擊，他已經受傷了，無法再度開啟異度空間來藏匿了！」用盡力氣大叫，韓星川努力的抬起手伸向我的方向：「別管我，快出手……」

　　「你的話太多了！」怒氣衝衝的塔爾塔洛斯在背後狠狠的給了睡神一拳：「劇本裡沒有這句！」

　　「啊！」

　　從嘴裡噴出了一層亮紅的血霧，高挑的男子身體彎折了下去，這一次他沒有忍住，痛苦的喊出了聲。

　　我已經壓抑到快要發瘋的理智瞬間崩潰。

　　「別碰他！」失聲喊了出來，眼淚再也無法控制，快速的從臉頰上滑落：「不要再傷害他了，不要……求你！」

　　「你……你在說『求』我嗎？在說『求』我嗎？」重複著那個字眼，惡魔隱藏在黑影中，發出了倡狂的大笑：「聽到了嗎，你們聽到了吧，初代神向我低頭了！她在求我，像一條狗一樣的哀求我！再說一句，快點！再說一句讓我聽！」

　　藏在星川身後的黑暗利刃做勢要砍下，恐懼讓我瞬間就崩潰了。丟下了重劍，我匍匐在突起的石頭上：「求你，我求你放過休普諾斯。」

　　兩道黑色的光線從我的手腕射入，將我的手臂釘在了石頭上。模糊的痛感和星川瘋狂的怒吼讓我產生了一切都是不真實夢境的錯覺。

　　「娜洛！娜洛！他把你怎麼了！」被拉扯著而無法碰觸到我的男子瘋了一樣的掙扎，血從他探出的手臂上流下來，濺落在我面前的黑色巨石上，刺目的像是一簇簇盛放的玫瑰。

　　「看啊，這個女人給我跪下了！渾蛋，為什麼你是瞎子，這樣的場面為什麼沒有一個觀眾，我要觀眾，我要更多的人看到……」

　　興高采烈的叫囂著，塔爾塔洛斯推搡著星川。而我，盯著眼前染紅的石頭，牙齒咬著嘴唇，腥甜的味道在齒縫間蔓延。

　　「娜洛……」

　　抬起頭，呼喚著我的英俊男子因為痛苦和脫力臉色蒼白，他的頭髮被汗水貼在臉上，青色的眼睛和我對視著，就像在注視我因為心痛而哭泣的臉。

　　「起來，作為初代神的你，不能做出這樣有失身份的舉動。」

　　搖頭……死死的咬住嘴唇，我伸長了脖子，用臉頰去碰觸他伸向我的雙手——我的手臂被釘在地面上，無法動彈。

　　飄散的長髮終於掛在了他的指縫間，星川愣了一下，隨即收攏了手指。無力的倒在地面上，我側著頭注視著被傷痛和哀傷折磨的男子，淚水化作的寶石一顆顆順著臉頰滾落。

　　好像看見了我的動作，星川被血沾汙的嘴角放鬆了，一抹平靜的笑意蕩漾在他的眼睛裡：「娜洛，你在為我求情嗎？那樣，剛才說的那些無情的話……都是為了救我，對嗎？」

　　「是，是的……哥哥大人，對不起……」將臉壓在地面上不去看他——個性溫和的睡神現在還在支撐著，露出微笑來安慰著我。

　　「會讓你陷入這個境地，讓你重傷……都是因為我想要放棄自己的生命，都是因為我……」慘笑著，眼淚幻化的寶石發出憂傷的藍色：「真是沒用吧，這樣的渺小的我卻曾經抱持著對未來堅定的希望，但是，在遇到了痛苦的事情後，又自己丟棄了本身就是希望的自己……哥哥大人，我做不到繼續欺騙自己去用無情的話傷害你……我做不到……」

　　臉頰上輕觸的指尖依然飽含著不願離開的眷戀，微微發熱的力量緩緩的進入著我的身體：「別怕，馬上就會好的，回去……」輕聲的歎息，修長的手指停留在我的唇上：「別哭，娜洛……」

　　回去？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希望女神，能再次遇到你，是我今生最幸福的事情。」耳邊的髮絲輕輕的被拉了兩下，我聽見淡淡的，仿佛是放下了心一樣的呼氣，韓星川——睡神休普諾斯輕聲說著：「……答應過哈迪斯的，我說好了不再用這個招數了……而且，還指著史蒂克芬的河水發過誓……但是，現在，正是時候。」

　　星川？

　　只是恍惚的瞬間，在伏在地上的我尚未反映過來將要發生什麼的時候，一縷紫色的絲擦過了我的臉頰。

　　「被我放棄了千年的能力，請聽從我的召喚回歸到我的身邊——從諸神心底萌發的希冀啊，借由沉睡的夜之夢境，顯現出你們的實體吧。」

　　從絲線中跳出了金色的星辰，一顆一顆璀璨的光芒在石壁上彈跳著，發出水晶珠子濺落的聲音。我支起身體，看到剛剛還垂死一樣無力的星川站直了身體，張開了雙臂——刺目光芒閃爍成了一片大海，在光的潮水退去後，純白色的天使出現了——合攏在他身體外的潔白的羽翼花開一樣的展開後，羽翼包圍中淺笑的絕美男子閉著雙目，張開的雙手間突然出現了一個方形的空間。

　　「這！這是什麼？」

　　沒有理會塔爾塔洛斯心虛的發問，優雅的將手中由紫色的雲霧和金色星辰組成的矩形像撒網般的抖開，星川將自己和背後隱藏的敵人罩在了一起。

　　「也許，只是一個傳說，你應該知道，這就是連神王都無法逃出的——睡神的帳幕。」

　　「渾蛋！」

　　在聽到了那個名稱之後塔爾塔洛斯明顯的變得慌亂了，我看到黑色的利刃試圖從已經包裹成矩形的空間中突破出來，卻在接近邊緣的時候被彈了回去。

　　「你想幹什麼？」

　　「殺掉你。」

　　「笨蛋，就憑著這樣的能力嗎？說什麼大話！」吃驚的掙扎，塔爾塔洛斯從睡神的身後沖了出來。他的身上沾滿了血——我剛剛的攻擊果然傷到了他。此刻，用黑色的槍猛敲由星川製造出的禁錮的塔爾塔洛斯不安的大聲喊叫著：「讓我出去，我討厭封閉的空間，快打開它，要知道，如果我出了什麼問題，那建立在我的意志之上的影之帝國就會完全崩壞……」

　　「不用擔心了，你難道沒有注意到嗎，字典中冥王哈迪斯的名字『Hades』也就是地府的意思啊。」搖著頭的睡神努力挺起胸膛保持著高貴的姿態：「早就擔心你們會用這點來要脅我們，我的主上，已經在千年前就用自己的神力將冥府從你的意志上架空了！」

　　「不、不可能！你們這群蛀蟲，我要殺掉你們！這是怎麼了，我的身體……」絕望的叫了幾句，塔爾塔洛斯忽然跪倒在我的面前。

　　「忘記了嗎，我的神職？」

　　「……是夢境的禁錮？笨蛋，我會馬上就將它掙脫的……」

　　「不會讓你有得逞的時間了。也許，我已經沒有力量和你抗衡了，可是，我還是要為了我喜歡的人拼上些什麼……」簡短的回答了之後，睡神休普諾斯眯起眼睛，俊美的臉上露出了永遠都會是最溫和的笑容：「別傷心，娜洛，我……」

　　心頭忽然被不祥的預感籠罩了，我第一反應就是想要站起來，而手臂卻還被釘在地面上：「不，星川！」

　　向前伸出的手指蹭過了我的長髮，同樣遠去的，是溫柔開啟的雙唇中眷戀的念著我名字的聲音：「再見了，我的愛人……娜洛。」

　　當他拉著塔爾塔洛斯仰倒下去的時候，我連驚叫都慢了一拍。

　　「星川！！！」

　　四隻銀翼瞬間擴展開，我向前躍起，插入手臂中的黑色光刃裂成無數的碎片崩落。而沖到巨石邊緣的時候，淡紫色的光芒已經飛出了好遠，就像是一枚流星從夜空中墜入大地，被神力禁錮住的空間幾近光速的向著世界的原點墜落下去。徹骨的痛苦傾斜而下，將我的理智埋沒在絕望的灰燼中。

　　「不要！你這個傻瓜，渾蛋！」流散的星辰抵禦著來自毀滅之地的能量，我縱身向下，追蹤著他的氣息，加速想要衝入爆發的宇宙中心。

　　隧道的盡頭突然撲出了明亮的火焰，猛烈的噴發氣流將我撞擊在石壁上。我掙扎著想要穿透火焰，而猛獸般撲過來的火焰燒灼著我的臉，在我的身邊，防禦的寶石汽化著大量消失殆盡。

　　是最後了嗎……

　　「快停下，娜洛小姐！不要去那裡！」

　　誰……

　　嘩啦的一聲之後，突兀出現的晶體突然擋在了我的面前，因為完全的透明，再度想要衝入烈焰的我狠狠的撞了上去。一片碎裂的聲音和身體撞擊後的微弱痛感讓□□的我有了些許的清醒，而冰冷的晶體阻隔了能將我瞬間融化的熱量後，突然發出液體流淌的聲音圍攏紐結，變成了一束水索，拉住了意圖跟隨那枚流星墜落的我。


第111章 生命的意義與該亞的希望

　　「離開這裡，娜洛小姐，那裡不是你應該去的地方！」

　　有誰張開了雙臂阻攔了我的去路，語氣堅定：「小姐，請立刻離開這裡，這是該亞的命令。」

　　吃驚的張著嘴，對所見不能相信的伸出了手，在掠過了對方的身體後觸電一樣的收回——讓我震驚的，並非對方無法碰觸的透明身體和嚴肅的表情，而是那張臉。

　　完全呆住了——雖然臉上沒有了眼鏡，但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當日初見時那位看上去好像是小職員一樣的男子，卻為了保護我流盡了最後一滴血液的戰士……

　　「文、文楷！」

　　「正是在下，希望女神大人，」得體的向我鞠躬致意，靈魂因為我驚呼出的名字而淺笑了一下，已經在戰鬥中死去的海皇的部下，雅典王厄瑞克透斯的靈魂再次正色發出了警告：「女神大人，請立刻離開此地，該亞將在她的神殿中等您。」

　　從震驚中恢復了的意識帶著悲傷的劇痛再度襲來，幾乎將我的心剖開。錯開的視線盡頭是回縮翻滾的火焰。

　　——星川！

　　「女神，請止步在此，切勿繼續向前。」

　　這樣的勸告在我聽來幾乎是苛刻的懲罰——他在那裡，我還可以感受到他留下的能量殘存在空間中。

　　「不可以，您不能去那裡，如果再接近，您的靈魂也都會被熱量燒溶的。」

　　不，什麼都阻止不了我的，我不能失去他！

　　「閃開！」我從完全無法阻攔我的稀薄靈魂中沖了過去：「不要阻攔我，就算是該亞也不行！」

　　腰上突然一涼，一束忽然纏繞過來的水索將我緊緊的束縛住，再度拖回了文楷的面前。

　　「來不及了，大人！請清醒過來，我知道很難接受，但是這是事實，休普諾斯大人他已經……」

　　閉嘴！我不要聽！

　　「放開，放開我！光的利刃啊……」手指向內彎折，交錯，刹那展開，無數的光之絲線迸發而出，和著嘶啞的叫聲一同出現的利刃劃破了糾結的水：「出來吧，阿克希亞！」

　　銀翼劇烈的煽動，將水的束縛擊打的四散飛濺。手中握著暴漲成光焰的重劍，又揮又砍，卻無法斬斷再度合攏的流水，它們被從中破開，仍舊重新組合成一條繩索緊緊的禁錮著我。

　　不可能，他不會就這樣離開我的……

　　「不會的……不會的……」我聽見沙啞的聲音，好像壞了的答錄機那樣重複著心慌意亂的內容，一句一句，呆滯的讓人討厭：「哥哥大人……我們明明相遇了，所有的誤會、對立、憎恨……已經都不是分割我們的因素了，剛剛，你還對我說過的……為什麼是這樣的結果……我還來不及……」

　　胸前痛的厲害，喉嚨裡有熱熱的東西湧出來順著嘴角流下，下意識的抬手去擦，我突然猛的咳起來，噴出的血霧將手掌染的鮮紅。

　　宇宙的極端依然爆發轟鳴，在那裡，一切的元素都會被熔煉混合，成為飛散的碎片。

　　他死了……為了我，為了我……我沒有辦法救他……都是因為我，都是我的錯！

　　「希望女神大人！」

　　扭過頭，死去的靈魂急切的叫著那個名字，我冷冷的注視著他：「告訴我，不是那樣的……告訴我……」

　　撲翅的聲音像是無數的金屬風鈴在風中碰撞，碎響一片中，綁縛的水被音波震動成了高熱的蒸汽散開。

　　「為什麼要救我？你以為，我會被這樣的小法術阻攔住嗎？」

　　「女神！」文楷明顯的嚴厲起來，聲音提高了很多：「請您冷靜，以大局為重，快回到該亞的身邊去，這關係到大地的安危。」

　　大地……

　　我最重要的人離開了，而我，卻被要求要繼續活下去……

　　「誰來殺了我吧！！！」淚水洶湧的流出來，我放聲的大哭，覺得自己的一半甚至全部都已經死去了。

　　看到我無助的哭泣，文楷的聲音緩和了下來：「我可以理解您的心情……女神，您一直都沒有發現嗎？在下只是受該亞的委派進入這裡請您回去，而真正阻攔您的，卻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

　　睜大了眼睛，我哽咽著，不敢相信的慢慢低下頭——剛剛還殘留著血跡的手指，在水的清洗下回復了乾淨的柔白。

　　天啊！

　　「……終於，終於成功了嗎？大人……鳴海。」

　　「是的，我們就是感受到了波賽頓的召喚，才會集結在該亞的神殿中。如果沒有海皇大人的指引，我也無法確定您的確切位置啊，」靠近我的靈魂再次露出了安慰的笑意：「女神，謝謝您，我的大人已經回到了人間，所以，請您也回去他們的身邊吧。」

　　「可是，文楷，為什麼你……」

　　無法碰觸到的，我面前的男人依然只是一個靈魂。

　　「沒關係……」悲傷的笑著，文楷輕輕的搖著頭：「女神，能夠復活實體的神力是依靠在無數神祗的意識上的……之所以在大滅絕時期可以做到讓人類再度興盛，一是因為需要給予身體的只是需要微弱神力就能複生的人類，二是當時數以億記的神祗……而現在的神族，已經沒有了從前的興盛了……」

　　擦著眼睛，文楷的身後，一直還站著無數的靈魂——他們，都是曾經保護過我的，卻連自己的王的面都沒有見到就被殺害的海皇下屬。

　　大家，已經沒有機會可以再回到地面上，和今生的家人團聚了。

　　「回去吧，希望大人……」請求的呼喚從四面八方傳來，語氣堅定平靜。

　　我，現在還能站立在這裡，是無數人拼上了命保護的結果，這些人裡甚至包括睡去的娜洛……

　　不能就這樣結束在這裡。

　　「我們一直都沒有放棄，不是嗎？」小聲說著的話，卻是對著那個為了守護我的安全而遠去的人的告解：「還有事情沒有完成……所以，星川，對不起……」

　　不再看著滅跡一切的宇宙中心，我仰起臉，認真的克制住了眼淚——不能相信你會這樣離開我，我，一定要親口對你說那句回應的話，因為，今生的娜洛……

　　我也是愛你的啊，星川。

　　深深的呼氣，阿克西亞脫離了我的掌握，重新化為寶石分解著進入了我的身體，在轉身飛向通往該亞神殿的大門時，我轉回頭，有一瞬間，幾乎要再次茫然起來——那些稀薄的霧氣一般的身影，我要記住他們。

　　「文楷，大家，殺害你們的人，已經被……」那個名字就像是鋒利的刀，鮮血淋漓的從我的唇上蹭過去：「休、休普諾斯幹掉了……」

　　緊緊攥住的拳頭中，尖銳的寶石刺著我的掌心來保持著清醒。在聽到了我敘述的事情後，靈魂們似乎完成了他們的心願一般，都漸漸的淡去了。

　　「請大家安息吧……如果我回到了地面，文楷，你想要我做什麼，請告訴我。」

　　他笑了，漸漸淡去的臉上忽然浮現出希冀的神情：「對她說，照顧好我們的孩子……希望她們幸福。」

　　孩子？太好了……微笑著點頭，我會將這個祝福帶到的。轉過頭，風帆一般舒展的四隻銀色的羽翼散發著耀眼的光芒，我飛向了那扇通向蓋亞神殿的門。

　　世界永遠不會輕易的就結束，我們，我們的孩子，應該繼續享受著生命的樂趣，體會珍貴的悲傷。

　　每一步都會因為道別而痛苦著，又會隨時找到可以快樂微笑的路程，就是人類這一生的意義。

　　而你，該亞，我有很多的問題要問你。

　　向前一步，踏入堅實的大地。

　　唯一可以通往宇宙軸心的不動門慢慢在我的背後關閉了，阻隔了錯亂空間的路途。

　　此處，便是該亞的聖地。黑暗廣闊的毫無邊際，唯一的光芒來自無數星光一樣的亮點——它們在我的腳踝的高度緩慢的運行著。仔細看上去，每一顆都是一個完美的星雲，裡面包含著無數的恒星。而這些微小的星雲，又組成了一團團大的光之塵埃，美麗的鋪散在虛無的地面上，以緩慢，卻無法悖逆的姿態圍繞著一個中心旋轉。

　　「好久不見，該亞。」

　　我低著頭，指尖的水滴顆顆墜落。

　　「你回來了，娜洛。」最深遠的地方，響起了女人的聲音。聽上去像是從嘴角深深的呼吸一般有著氣流的嘶聲，又像是千萬人同時開口詠唱的唱詩班，卻空洞的沒有一絲感情。在那聲音響起來的時候，星雲加速的轉動著，在聲音消失後，又恢復了緩慢的速度。

　　「知道嗎，波賽頓已經復活了。」

　　「是的，我可以感覺到，冥王哈迪斯剛剛在太陽神阿波羅的幫助下舉行了復活的儀式。很幸運，如果再晚一些時間，他的靈魂就會因為能量耗盡而消散了。」

　　「你是可以感覺到啊？那麼，外面發生了什麼你都知道，對不對？那你一定也清楚，就在剛才，你的兒子塔爾塔洛斯死掉了。跟著他一同消失的人……是我的……我的……」

　　星辰的湖泊因為不斷墜落的寶石蕩起了漣漪。我哽咽著，無法出口的是足以用凜冽的利刃割破我喉嚨的，他的名字。

　　強力的壓抑下痛苦，我盡力平靜的繼續說下去：「他死了，可以說是因為我的原因……對此，你不會傷心嗎，不會憎恨我嗎？」

　　「我可以感覺到他的能力消失在了宇宙的中心。」仍然毫無動搖的口氣，隱約的出現了一絲溫和：「對於我來說，他不過是回歸初始狀態，再度回到了我的身體中。」

　　「看，該亞，相比你的絕情，我是多麼奇怪的存在啊……過去了萬年，你一直沒有什麼變化吧？我卻被改變了，沒有了名字，沒有了身份。然後，以人類的姿態出生在地面上……現在又丟掉了人類的身體……」

　　「你變了很多，不管是從外表還是內心，你都變得更像我的孩子們了。」

　　孩子……你的？

　　背後的四翼間蔓延著電流的光弧，在記憶中並不存在于冥王給予的身體上的翅膀發出金屬的共鳴聲。

　　「對……那些痛苦的人們，就是你可以稱為『孩子』的人們，只要你點頭，他們就可以得到幸福……可是，我看到的卻是為了無法實現的夢想哀傷著的『孩子們』……作為這個世界的母親，你聽不到他們的哭泣嗎！」憎惡夾雜著切齒的聲音，讓我自己聽起來都會覺得落寞的呐喊在無盡的空曠中傳播出去：「該亞，對此你就沒有一點的動搖嗎？我聽見的看見的只是你的緘默、你的忍耐、你的無作為！如果……你和第一代神祗一樣，已經對這樣的世界失望……那麼，我，同樣作為初代神祗的希望之神……」

　　一直都向著同樣的方向轉動的星辰在我的怒火下緩緩的變慢了，我看著它們在我的神力影響下艱難的運行著，終於停止不前。像是一泓星光的湖水般靜止的小宇宙，在震顫了一下之後，發出劇烈的齒輪錯動的雜訊，開始向著反方向轉動了起來。

　　感受著自己的神力被我排擠出了世界的邊緣，該亞的聲音卻越發的平靜：「你要做什麼，希望女神。」

　　星河的漩渦從我的腳邊流過，我低頭看著它們——在漩渦的中心旁邊，有一個地方明顯的發暗。

　　那就是希望來的地方。

　　「鳴海復活了，我的希望和誓言都已經達成，現在，我需要你的力量來制止冥界之河的氾濫。然後，去制止第一代神祗挑起的戰鬥……不管你是不是同意我的要求，我都會用強制的手段……」

　　「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是，原諒我無法做到……」

　　無法？做到？

　　——我吃了一驚。

　　「娜洛，」千萬人交疊的聲音在空蕩蕩的世界中轟鳴著呼喚我作為人類的名字，已經被我強行改變了規矩的星辰再度停止了。

　　「我已經……」

　　空靈的聲音交錯出一瞬的蕩漾——腳下停滯的星辰之湖忽然翻湧出了波浪，從平行的空間沸騰一樣的起伏不止。

　　「防禦！」感覺到了周圍氣壓的動盪，我揮手擴大了寶石的結界。而就在我的面前，無法估計的星子像是大海的潮汐，互相碰撞、折疊。空間同樣的被壓縮著，我站立在超脫出維度的世界邊緣，警惕在注視著整個宇宙的鏡像震顫，融合，拼湊。

　　交錯割斷的空間慢慢的整合出了一層亮色，緩慢抖動的像是隨時會破滅的氣泡，接著，這層光亮顯露出了身體，手臂，臉頰——在宇宙的中心，出現了一位微微顯露出疲憊和垂暮的平凡女人，有著看不出種族的臉頰和豐滿的身體。和我一樣，她的背後也有巨大的羽翼——6只金色的，完全由飄搖的光芒組成的翅膀。她就在黑暗中坐著，□□著身軀，頭髮就是宇宙的星子，瀉流在她的肩膀上，閃閃發光。女人像是完全成熟、安逸的載有全部豐收的秘密的果實，平靜的，低垂著金色眼睛緊緊的盯著在她的雙手中環抱的……

　　蔚藍色的地球。

　　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該亞的實體。

　　「該亞，你……」

　　「娜洛，這就是我的孩子們生活的地方，我……守護著它的時間連自己都不記得了……」

　　發出聲音的，卻不是集合了全部聖潔溫存感覺的女人，這聲音，來自……

　　她懷中的地球。

　　「難、難道！」

　　「如你所見啊，我的靈魂已經和我的孩子們的家同步了。」

　　該亞！

　　抱擁著地球，守護著這個世界的女神，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本體，完全溶入了負荷一切生命率動的星球。

　　「怎麼會……」沒有想到是這樣的場面，我揮手散開了在身旁飛舞輪轉的寶石星辰：「該亞，為什麼會是這樣？」

　　「因為我是母親。」回應我的聲音這樣說：「守護我的孩子是我唯一要做的事情。你看，現在的我已經沒有能力去阻止孩子們的意圖了……」

　　守護、孩子……我的心忽然被這樣的詞晃動了一下——這就是母親的希望嗎？

　　「對不起，該亞……我錯怪你了……」

　　「娜洛，從我的希冀中生出的第一代神是純潔的，純潔的就像這個宇宙，充滿了吞噬和爆裂的空間。我曾經試圖禁錮他們，因為從我身體中直接出生的孩子們，只要一個小小的念頭就能造成尚未成型的世界毀滅……而這毀滅也包括了他們自己……」依然是空洞的無法從中尋覓出感情的聲音，我卻總覺得該亞的敘述隱藏著深深的疲憊。

　　「他們不明白爭鬥的結局，完全的憑著自然賦予的能力想要佔有一切。所以，我一直控制著他們的行動，幸好，孩子們也承接了我的意志——繼續繁衍的意志。於是第二代神出現了，他們勇猛無畏的拓展著佔有的疆土，能力不亞於第一代神祗，唯一能夠和第一代神抗衡的他們很快的接管了世界。而第三代神又出現了……」

　　是，是這樣的，在我完全沒有自主意識的時候，從外界感受到的就是現在能夠描述為貪婪的，從神祗的心中出現的充斥著佔有欲望的念頭。

　　停頓了一下，千萬個交疊的人聲又響了起來：「讓我欣慰的是，第三代的孩子卻愛著他們看到的世界，雖然秉承了神族的暴戾能力，他們卻對生存的世界抱有深深的依戀。所以，我會放心的讓你跟著他們去往外面的世界……和孩子們不同，你不是從我的身體誕生的，是和我一樣的初代神祗，對於你的能力，就連我也無法完全的探知……換句話說，如果你想要推翻我創立的世界來自己興建一個新的世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建立新的世界嗎？

　　「不，該亞，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那樣做啊。」有些慌亂的說著，我向著用整個世界凝結出的女人幻影張開了雙手：「我只是想讓我喜歡的人們得到幸福，只是這樣想而已。」

　　「你這樣說讓我很高興，娜洛，你受到了那個孩子的影響，」幾乎體會不到的些許快樂像是幻覺出現在該亞的敘述中：「哈迪斯，第三代神的長子，是他給了你這個身體，而這個身體，就是能夠制止你隨意使用暴虐神力的封印。」

　　「封印？」

　　「你應該有疑問——為什麼可以創造一個全新世界的你會只有普通神祗的能力。是不是沒有感覺到封印的力量呢，希望女神？」

　　「是……是這樣。」我摸著自己的臉頰、肩膀，這個身體完全沒有任何負擔感，完美的就像是從一開始就跟隨我的靈魂存在的。

　　「這個封印其實連哈迪斯本身都沒有意識到，因為，它是一絲相當特殊的意志。是這個意志讓你即使被傷害，也不會做出對其他神祗做出過分的報復。」

　　我知道該亞說的是什麼了，那個可以阻止狂暴的初代神祗的意志，就是……

　　「你好可愛」——這樣說著的黑髮男子親昵的捏著我的臉頰。被寵膩的感覺一直留在我的記憶中，永遠無法抹去。

　　「愛，是愛嗎，該亞？」

　　隨著那個字從嘴邊吐露出，折疊出女人形象的空間再度動盪，像是破繭的蝶打開了它蜷縮的翅膀。

　　「是的，就是那個字眼——全世界最美麗的詞彙。」這一次，我可以肯定從該亞的語氣中聽到了明確的感情，完全和守護的星球融合的女神正在笑著和我對話：「所以，我放心的將你再度交給我的孩子們，因為體會過被愛的你不會產生滅絕這個世界的念頭。」

　　「可是……等一下該亞！」搶白著，我開始覺得必須要將她忽略的事情說出來：「該亞，也許你不清楚……我、我的身體裡有一顆龍牙，它會引發我變成惡魔的！還有……我對從前的記憶仍然的有一段無法回憶起來……」沉重壓的我透不過氣，停頓了一下，我抬起頭繼續說下去：「關於……希望女神殺害過人類的那段記憶，是真實發生的，是那樣的吧……」

　　回應我的是簡短到幾乎是點一下頭那樣的回答：「是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苦笑，瑩潤光潔的十指間依然殘留著血液的腥甜氣息，我低聲的說:「……我是罪孽深重的惡魔啊，該亞，作為一個母親，你怎麼可以將孩子交給惡魔呢……」

　　「對此，我可以放心，因為你不是希望。」

　　不是……希望？吃了一驚，我抬起頭：「你說……我不是……」

　　「當然，難道我一直呼喚的不是娜洛你嗎？」

　　被該亞肯定的語氣震驚住了，我隱約的體會到了她想要表達的意思。

　　「希望已經在千年前就放棄了自己的生命，從人類的角度看來，她已經死了。所以，你不需自責。」

　　幾乎立刻要留下眼淚，我一直背負的痛苦就這樣被簡短的話語開釋了。

　　「謝謝你，該亞……」十指交握，我跪倒在地球女神的面前：「是的，我一直對自己說著，我是娜洛，我是人類，並且信守這點。感謝你肯定了我，謝謝……」

　　宛如哼唱的聖歌中，彙集了一切的女神繼續說下去：「對於我來講，一切的生命都是平等的，無論是神，還是地面上爬行的一隻小蟲，他們都是我的孩子，所以，在我的面前，沒有一個現存的生命種族是唯一重要的，而對它們的興衰與否，自然已經下達了精准的定義——凡是能將世界維持在一個平衡中的種族，都是必須繼續存在的。人類也包括其中，雖然這些孩子總是會因為眼前的利益做出損害其他種族的事情，但是，他們會校對著本身短暫的歷史來更改錯誤。這點，甚至比神族還要多一份自省的認知。」

　　靜靜的聆聽著女神的教誨，我心裡充滿了感激：「該亞，如果你無法制止第一代神毀滅這個世界，就請告訴我該怎麼做吧。」

　　「娜洛，如果你準備好了，就去開啟自己遺忘的最後一段過去吧，在得到了答案之後，你就會知道如何幫助第三代神祗們保護這個世界了。而開啟那段記憶的鑰匙，就是希望的名字，念出這由哈迪斯給予的，又被你自己封印的名字，你的過去就會被完全回憶起來了。」

　　希望的名字，就是解除封印的咒語嗎？

　　記憶中的碎片快速的掠過，我搜尋著隱藏在表像下的答案。在哪裡，似乎從未提起過的，希望的名諱……

　　忽然的，一星閃光出現在我的腦海中——剛剛，文楷的靈魂最後的希冀……就是它，這個詞，我找到了哈迪斯給我的名字！

　　「我的……」——在銀色與金色交織的胡楊樹下，給了我身體的男子，溫柔的目光動盪，從他的口中說過的詞彙就是最終的答案。

　　激射出銀藍火焰的雙手抱擁住自己的肩膀，浮動在空中的身體蜷縮起來，四翼交疊著包裹，將我隱沒在電光中。

　　終於要面對了……準備好了嗎？

　　不需解答。

　　「沉睡于時光彼岸的女神啊，請聆聽我的聲音，將湮沒在封印之中的最後答案開啟吧……」

　　那個甜蜜的詞包含著哈迪斯對小希望的寵愛。

　　「而取得答案的鑰匙就是……」站起身，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輕聲念出了那個單詞：「就是希臘文中的『孩子』——佩提。」

　　仿佛從高空跌落的無力感又包圍了我，銀色的羽翼乍然展開，扭曲到眩暈的視線中，一直低頭注視著地球的女神似乎輕輕的發出了歎息。


逆行的追憶篇·軸三

第112章 暗湧

　　猩紅的霧氣噴在我的臉頰上，有什麼在我的發間緩緩的流下來。

　　出什麼事情了，我在哪裡？

　　周圍站了很多身影，他們似乎在向外退去，粘粘的液體讓我睜不開眼睛。想要問詢，可是張開的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誰受傷了？倒在我面前的身影是如此熟悉，他還抓著我伸出的雙手。

　　「放開她，」冷淡的聲音在遠處說著，卻透露出威嚴的強迫感：「想要讓你的主子蒙羞嗎？」

　　這是……

　　轉過身，坐在高高的宇宙中心的金髮大神正將手中擎著的大劍指向一邊。

　　「這次只是警告。作為以嚴律著名的冥府神祗，你應該知道，對王的內室無禮是會判處什麼樣的重罰吧？還不放開希望女神！」

　　宙斯！

　　不祥的擔憂讓我幾乎無法站立——這倒在我面前的，難道是……

　　休普諾斯大人！

　　腰上被宙斯的空氣之刃割開了一個長長的傷口，咬著牙抬起頭的俊美神祗在看到我狂亂的樣子後突然笑了起來：「希望，不，我是達拿都斯。」

　　啊！

　　「切，別這麼吃驚……你是在失望什麼嗎？我的臉就那麼像哥哥嗎？」故作輕鬆的說著，放開了我的手，達拿都斯大人按住了腰上的傷口：「沒想到已經長這麼大了，也更漂亮了，小傢伙。」

　　他伸出手，拉了拉我的耳垂。

　　眾神揚起了手臂發出噓聲，我知道這是他們表示不滿的姿勢。這些躲開的遠遠的神祗們好像一致的覺得達拿都斯大人說了什麼無法接受的話，臉上都是厭惡的表情。

　　「你在成心挑戰奧林匹斯的尊嚴嗎，達拿都斯？」有著英武到讓人無法逼視的美貌，口氣卻仍然是輕佻不屑的神王宙斯斜靠在王座之上，劍眉優雅的上揚了一下：「說到底，你都是比我們早先一代的神祗哦，是不是對我管理的天下心存怨恨呢？」

　　眼看著輕蔑的笑容就浮上了弟弟大人的嘴角，我搶在他說出所謂大不敬的話來之前張開雙臂隔開了他和宙斯對視到已經灼熱的視線。

　　拉起垂在肩膀上閃爍著光芒的黑髮，我直視達拿都斯的臉——看我！要記得你是代表冥府來到這裡的！不要因為按捺不住而給哈迪斯大人惹出事情來！弟弟大人盯著我快要急的哭出來的臉，深藍色的瞳仁裡的怒火不停的翻滾著，最後，還是緩緩的熄滅了。

　　「請您恕罪，」低下頭單膝跪倒的達納都斯冷冷的從齒縫中擠出毫無歉意的聲音：「我只是看到冥府的女神在您這裡生活的很安康，所以心懷感激而已，絕對沒有想將她搶走的念頭……」

　　啊啊啊啊……這樣的話比直接辱駡宙斯都要難聽，我要咬你了！笨蛋弟弟大人！

　　「唔？」和我想像的不同，宙斯並沒有雷霆震怒，而是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向前探出了身子：「你是說希望是你們『冥府的女神』嗎？我想你不會不知道，在上次從冥府作客歸來之後，希望女神就被冊封為我的王妃了……在諸神面前說出那樣的話來，讓我想起幾百年前的傳聞，哈迪斯也曾經動過迎娶她的念頭……」

　　討好的哄笑聲在圍攏過來的神祗中響起，我注意到宙斯因為這些笑聲不耐的蹙了一下眉頭。

　　臉色相當難看的達拿都斯撇開了一再向他示意不要再說話的我，從地面上站了起來，帶著報復的冷笑說出了一句讓諸神都震驚的啞口無言的話：「謠言總是很有趣吧？其實，我還知道更有趣的事情——你們下手晚了一些，這只小東西，已經和我的哥哥睡神休普諾斯有過婚約了。」

　　哇啊∼「這只小東西」！我要吃掉他，大家都不要攔著我！

　　「哦，是嗎……」

　　我轉過身，宙斯探詢的審視著我。

　　無力的點頭——是這樣的，宙斯，我確實說過想要嫁給哥哥大人。

　　「喔，事情開始有趣了……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留呢……」能夠通過殘留在我身體中的神力「聽」見我回答的大能者在與我目光交錯的瞬間，居然露出了一絲興奮的表情，但是他馬上就避開了我的注視——眯起了眼睛的宙斯將手指放在頜下輕輕的碰了碰：「諸卿，你們覺得本王應該如何懲戒散播不實之言的這位呢？」

　　我看見有神做出了拇指向下的動作——他們覺得應該殺掉達拿都斯。慌亂的左右看著，我希望能有人說出制止的話來，就在這個時候，在宇宙之軸的頂端，突然的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的愛子，諸神之王宙斯啊……」

　　聽上去柔媚到讓人沉醉其中的溫存女聲，卻讓我忍不住的戰慄起來——就算過去了千年，我都能在聽見這個聲音的時候，記起身體被傷害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強烈痛感！

　　宙斯的母親，實際上統管著天下的那一位出現了。

　　在我的身後，諸神敬畏的跪倒了一片，剛剛還站滿了神祗的神殿，突然變的空蕩蕩的，幾乎所有神都匍匐在地面上……

　　除了我和達拿都斯。

　　「真沒有想到，你會來奧林匹斯，」親切的笑容和嫩枝般伸展的雙手表達著那位女神的態度：「好久不見，夜之女王的兒子——死神達拿都斯。」

　　明明就像是春風一樣溫暖的口氣，但是，擁有著這個名號的神——達拿都斯的臉頰都因為聽見了那個詞而僵硬了。

　　死神？

　　我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即使是在冥府，也從未有人在我的面前稱呼過達拿都斯的神職，這位個性衝動的神祗，似乎在和所有人都刻意的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母親，真高興您會來。」

　　被宙斯呼喚著，以淩駕一切的姿態站立在宇宙軸心之上的，正是美豔到連晚霞都會覺得羞慚，卻會讓人心中充滿了難以忍耐的不安感的女神——蕾亞。

　　「這位，不正是我的愛子的側妃，初代神希望女神大人嗎……」從美豔的紅唇中發出的聲音召喚著我：「怎麼，就沒有人為希望大人賜座麼？」能將一個世界都顛覆的女神款款的從空中降落，墜在長袍上飄搖的金色絲帶隨著她的動作翻卷成一朵綻放的花。蕾亞向我招手，一副溫柔親切的表情：「請快上來，坐到我的愛子身邊來吧。」

　　倒退了一步，蕾亞看著我的眼神中有著能夠引發痛感的毒素。

　　「呐，母親，您的美麗讓初代神都為之驚詫了，」牽過了蕾亞伸向我這邊的手，伏下身的宙斯親吻著自己母親的手背：「您是我永遠的歸屬……剛剛從克裡特回來一定很勞頓，請先回神殿歇息吧，我在處理完政務之後會立刻回去陪伴您的。」

　　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注視著自己的兒子，蕾亞忽然微笑起來，目光極快的掠過仰望著她的諸神，然後撫摸著依然躬身在前的宙斯肩膀：「嗯，我很高興。通過你的努力，三界正走入和平的時代之中。你是我的驕傲，大神……」

　　這樣說著，就要緩緩的跪倒在他的面前

　　「母親！」吃驚的挽住了蕾亞的手臂，宙斯不知所措的跪倒在地：「請您……」

　　幾乎融會了世界所有美麗的兩位神祗一同出現的場面引起了諸神的驚歎。滿意的看著宙斯的反應，蕾亞點點頭，站直了身體對著神殿中的神眾，舉起如同凝脂的手臂：「能夠有今天的和平局面，也要感謝諸卿的貢獻，請大家繼續為了這個世界的美好未來而努力吧，我會一直站在宙斯的身後為你們自豪的！」

　　就像是安排好的，神殿中響起了統一的聲音——所有的奧林匹斯神祗一致的發出了讚美主神的呼聲。

　　「我們是愛好和平的，能夠讓諸卿與大地上的生命進入一個沒有爭鬥的時代，統領著天下的第三代神祗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對此，同樣身為第二代神的我能夠理解死神大人的不滿，但是，還是請您們的冥王哈迪斯也以和平為重吧，可以嗎？」

　　蕾亞提到了我的大人，她自己的長子哈迪斯的時候。近似哀求的示弱中隱藏著我都能體會出的惡意。

　　宙斯試圖將剛發生的事情歸結到身為第二代神祗的達拿都斯的不滿，而蕾亞只用了一句話，就將所有的矛頭對準了哈迪斯。

　　我轉身看著達拿都斯，他緊緊的咬著嘴唇看著站在王座前嬌弱的宛如浮雲的蕾亞，眼神凜冽的幾乎能讓水凝結成冰。

　　最終，他點了點頭，動作輕微的就像是在顫抖。仔細的看著達拿都斯的蕾亞笑了，再度舉起了墜滿金飾和絲帶的手臂。

　　「讚美該亞，從□□時代起一直動搖分裂的天下，終於進入了和平的新時代！」

　　海浪一樣的歡呼響徹整個奧林匹斯。

　　完美、恢宏、盛大的場面，就是被安排好的吧。

　　「我們……一直都是在盼望著和平……」

　　在諸神的歡呼聲中，只有我聽見了從達拿都斯嘴裡吐出的這句話——在說著這句話的時候，一直表現出冷漠嚴肅的他，臉上的表情是沉痛的哀傷。

　　這樣的表情，也同樣在跪倒在母親面前的宙斯臉上隱約的浮現著，但是，那只是一瞬間，在發現我注視著他的時候，宙斯看著我這邊眨了一下眼睛。

　　蕾亞在歡呼聲中看著我，手指不經意的從腰間滑過——一枚小巧精緻的，像是首飾的瓶子從她的腰帶上垂了下來，我一下子認出，那就是當日存放著加了劇毒，讓我失語的毒芹汁水的瓶子！

　　蕾亞……只有你是不可原諒的！

　　無法出口的憤怒讓我幾乎要跪倒在地上，雙腳因為強烈的痛苦回憶而痙攣的不能控制。

　　有人在背後扶住了我，我回頭，是披堅持銳的智慧女神雅典娜。她低著頭，用相當小的聲音說著：「快，裝死……」

　　啊？

　　短暫的猶豫後，我決定聽從她的建議——搖晃了一下，我就倒在了雅典娜的懷中。

　　而蕾亞在滿意的觀察到我倒下之後，微笑著離開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35

第113章 隔閡

　　神使們在對我表示了關切的問候之後都散去了。

　　我從裝死的銀色之湖樹蔭下爬起來，去喝加了梨子蜜汁的泉水。

　　粗陶的罐子上刻著「獻給雅典娜」的字樣，粘了金色的顏料畫出精細的花紋，漂亮彎折的提梁和壺身結合處有幾個小小的凹痕。我將手指貼在那裡，想著這就是人類為雅典娜的獻祭，而那些凹陷，就是他們留下的指印。

　　已往最美味的飲品，此刻喝起來卻沒有香甜的味道。而且，在我把水咽下去的時候，又聽到「哼」的一聲。

　　苦笑，我將放在橄欖樹下的水罐提起來，倒出一杯，遞到還噘著嘴生氣的雅典娜眼前。

　　別生氣了，達拿都斯不是存心要對宙斯不敬。

　　扭過頭去的智慧女神一雙天藍色的大眼睛撇向別處，我的膝蓋貼在她腿上的鎧甲上，在微涼過後，就感覺到她溫熱的體溫。

　　喂，雅典娜。

　　伸出手搬過她的臉，我湊到她面前，慢慢用無聲的口形「解釋」給她「聽」：那個傢伙在冥府的時候就會相當彆扭，有時候還會說頂撞哈迪斯的話呢。

　　「唉……」推開了我手中的杯子，雅典娜伸手抓住了我的長髮：「不是的，希望，我是生氣這個傻瓜一點都不瞭解宙斯的意圖！」

　　哦，宙斯的……意圖？

　　我點頭——我能體會到宙斯一直試圖將爭執的中心點從冥府上引開，放在「第二代神祗的不滿」上。

　　「哼，你也是個小笨蛋，」挑起眉毛的漂亮女神壓低了聲音教訓著我：「居然會在諸神都到場的時候去擁抱一位站在敵對立場上的男神……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啊，你是宙斯的准妃唉，要不是宙斯手下留情，達拿都斯的頭早就不在他的肩膀上了！」

　　被她這樣教訓著，我有些臉紅——雖然一直將弟弟大人的擁抱視為家人間的親密，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在這麼多神祗面前……是挺過分的哦。

　　只是剛剛不好意思了一下，馬上就被葡萄回廊中傳出的聲音打斷了自責。

　　「沒有關係，我會在他結婚之後也去調戲他的妻子……」

　　喂，宙斯……

　　「哈，開個玩笑了，」忍著笑的聲音，說出來的也是讓人沒法生氣的話——站在葡萄藤蔓下吃光了一掛葡萄的金髮男子吮吸著粘了糖汁的手指，走到雅典娜的旁邊：「好了，我的藍眼睛美人，笑一下。」

　　「宙斯，你喝酒了，」皺著眉頭的少女很不情願的咧了一下嘴，露出像貓一樣撒嬌的表情：「怎麼會來這裡？沒有去陪蕾亞嗎？」

　　「沒有喝多少，」染上了葡萄蜜汁的嘴唇嶄露出的是有些慵懶的微笑，宙斯的俊美無法用語言形容，當他微笑的時候，整個世界都似乎在注視著他。神主抬起眼睛看著我：「正是蕾亞叫我來的，她想知道希望女神是否安好。」

　　低下頭，我在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會控制不住想要逃走的心情。

　　宙斯，告訴我，你要將我們冥府的使者怎樣處理？

　　「聽」見我這樣問，宙斯輕輕的蹙了一下眉：「希望大人，你是一直跟從我的神祗，為什麼只是離開了千年，就離心向背的說著『我們冥府』這樣的話……他到底給了你什麼？我只知道他給你這個身體，可是相對的，你卻送給他一座比奧林匹斯還要美麗的城市……你真的學不會憎惡一個人麼，即使他在這麼重要的時候都不出面？」

　　我在宙斯的質問中發呆。

　　他，就是指我的大人吧……我的……我的嗎？

　　不，希望並不曾擁有過你——冥王哈迪斯。

　　這真是讓人心碎的事實，不是嗎……

　　靠在低垂著果實的橄欖樹上，抱著肩膀側過臉的宙斯仔細的看著我透露出的些許失落：「真是讓人傷心，幾千年沒有見到自己的後妃，卻總是會在第一時間去談論別的男人……」

　　宙斯，我不要嫁給你——打斷了他的抱怨，我直視著宙斯的眼睛——你聽到我說的了嗎？我不會做你的妃子的。

　　仿佛因為我簡短卻又肯定的拒絕而微微吃驚，有著一張極至完美臉頰的諸神之王貼近了我，用手背蹭著我的臉頰：「這就是對盡力保護你的人說的話嗎，希望女神大人？你以為哥哥會放棄對迪梅爾的愛轉而迎娶你吧？不過現在看來，這樣的事情你可以放心了，因為哈迪斯就是這樣死心眼的人呢。」湊近我的男子，口中香甜的氣息吹在我的臉頰上：「你要的，他永遠不會給你。」

　　微笑，堅定的回望著探詢我的男子——不，不是那樣的！宙斯，我對哈迪斯的眷戀，不是你認為的愛情。因為……我……

　　一瞬的驚訝出現在宙斯的眼睛中，他將我的臉頰捧起來，仔細的看著我的眼睛：「你是說……你一直都未……」

　　點頭——沒錯，宙斯，我尚未得知「愛」的意義。

　　「哈……」愣了一下之後，宙斯開始笑了起來，他放開了我，揉著額角站直了身體，垂掛在金髮間的精美寶石晃動的宛如滾動的星光火焰。站在一邊的雅典娜睜大了眼睛看著宙斯，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他知道嗎，你的這種狀態？」

　　輕輕的歎息，我退開一步，握著杯子坐在樹蔭中——也許知道，因為他從未教過我這種愛。

　　「想一想也是，對於他來說，愛戀的感情只會給那個大地上的女神，不會再給其他的神了……希望，你也許永遠都無法學會愛這樣的事情……」

　　宙斯笑著看我，我聽見他心中的聲音，說著：真可悲……

　　你也是一樣，宙斯。

　　「什麼？」剛剛還一副輕佻表情的俊美神祗因為我的「話」而呆滯了一下，一絲陰雲浮現在他的眼睛中：「你是什麼意思？」

　　你明白的，宙斯。就算你再如何掩飾，可以感受到對方希冀和感情的我，清晰的理解著你對哈迪斯的敬愛。他是你的哥哥，是你一直試圖親近的那一位，不是嗎？可是，哈迪斯卻對你疏遠，因為你的身份，還有你們之間的不同立場……對此，你很無奈吧？

　　風穿過橄欖樹林，在很遠的地方肆虐的折斷了嬌弱的樹枝。在我的餘光中，雅典娜吃驚的回過頭觀望發出斷裂聲音的樹林：「宙斯……你……」

　　靠坐在樹下，手中的泉水都被吹出了杯子灑落在我的身上。我看著宙斯，毫不在乎的微笑再度出現在他上揚的嘴角，而剛剛的壓迫就像風一樣迅速的消失了。

　　「這張臉真是可怕啊，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冷笑的表情……」宙斯彎下腰，用自己的長袍將我的臉擦乾：「忽然發現，咱們真的是不一樣的，初代的神，甚至像達拿都斯他們，對於我們這些神來說，確實是無法想像的恐怖存在呢。」

　　達拿都斯？

　　「也許對你來說只是無數的傳聞之一……」微笑著貼近，宙斯側過頭，仔細將我的髮絲攏起來，別在一直戴在我耳後的寶石花朵上面：「在老王的世界尚未推翻之前，幾乎滅絕了上萬神祗的惡魔們和哈迪斯之間的那次戰鬥……」

　　如果不是他提醒，我幾乎都已經忘記了幾萬年前還是一枚鑽石的形態時，聽到的從戰場上歸來的戰士們對宙斯稟報戰況的事情。

　　第二代的神祗，有著可怕的形態，都是殘暴的惡魔——這樣描述著戰況的神，遍體傷口，因為恐懼而無法站直身體。

　　「你也記得他們，我知道你會記得，」低垂的纖長睫毛下，宙斯的眼睛比最晶瑩的寶石還要剔透，因為酒醉的原因有些泛紅：「呐，看，每天都有無數的神祗從這片湖旁經過，知道為什麼他們不會過來和你說話麼？不，他們不是討厭你，而是怕。」

　　怕、怕我嗎？

　　「如果說怕還不足以表現大家的感覺，確切的說是恐懼，深入骨髓的恐懼……你，那個現在忍著暴怒被我留下來作客的帥哥，都是妖怪……哥哥也是個妖怪，他可以原諒殺戮過無數神族的惡魔們的歸順，甚至將他們視為兄弟，對，還有波賽頓……可是，他卻只討厭我，因為他覺得是我一個人搶走了大家的母親。」

　　我皺了下眉頭——宙斯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在用力。

　　「這美麗的眼睛就和他一樣，黑色的，乾淨純潔的眼神，卻好像看透一切的讓我無法觸摸到任何念頭。」

　　你……你要做什麼？宙斯，很痛啊……宙斯，你喝醉了……

　　「要做什麼，我做了什麼……我自己都不清楚呢……」繼續訴說著的俊美男子手指從我的眉間劃過，然後忽然抬起了我的臉：「你也是他重要的人之一，所以……哥哥，繼續恨搶走你的一切的我吧……」

　　呆滯的看著壓過來的神王，我連掙扎都忘記了——要做什麼啊！

　　「啊！」

　　發出短促尖叫的是扔掉了手中金色長矛的雅典娜，我斜著眼睛看她抱住了頭轉身蹲在了地上。

　　「喂……」

　　抬起眼睛，我惡狠狠的瞪著一臉不悅的神王——宙斯，你要吃掉我嗎？

　　「◎¥％¥……％¥※＃※※……×¥（這樣的話是不是應該我說才是，鬆口！不要咬著我的嘴唇！）」

　　神志明顯清醒一些的俊美神王在我鬆開牙齒之後用手臂擦著自己的嘴角：「你也是妖怪嗎，希望女神大人？」

　　是你先要咬我的……算了，雅典娜說過，和喝醉的神計較是沒有用的事情……聽我說，宙斯，我並非只是會尋覓著他人的感情而存在的意志，我可以感觸到你的痛苦……我知道，你也是愛著我的大人的。所以，請你盡力阻止蕾亞，我可以體會到她的惡意，早晚，她會殺掉除了你之外的所有兒女……

　　「我的痛苦？可笑，您這樣的話是想要告訴我什麼嗎？」從剛剛的恍惚中醒悟，宙斯一貫自信的笑容卻變得很牽強：「母親會對其他的兒女下手？我不會相信有那樣的事情，所以，也請您不要再說了。」

　　不相信嗎？你明明也有同樣的認知……宙斯，你早晚會在蕾亞的安排下與自己的兄弟們拔刀相向，到了那個時候……

　　金色的閃光在我的眼前抽過，我聽見雅典娜的驚叫——她向前沖了一步，伸出手臂想要阻止看到的事情：「啊！你在做什麼，宙斯！」

　　神王的風之利刃穿過了我的腳背，亮紅色的血液在他拔出劍鋒的時候湧了出來。

　　咬著嘴唇，我繃緊了身體，克制著因為毒素引發的痛感。

　　「警告過你，希望女神，如果你膽敢對我的母親有不利的舉動，我發誓會讓你體會到比這個更加痛苦的懲罰。」宙斯的唇幾乎貼在我的臉上，在吐露出警告的詞語時，我看到灰色的風暴在他的瞳仁中席捲：「我要保護蕾亞，我發過誓的，就是算哥哥也無法原諒……所以……別碰我的底線……別碰……」

　　痛……宙斯……

　　靠在我肩膀上的宙斯緊緊的抓著我的長髮，遠處有神使在感受到了宙斯的神力爆發後趕了過來。

　　「我在做什麼……對不起。」我看著收起武器起身離開我的神王，將腳收回蜷縮起來，把傷口藏在裙擺下面。

　　快走吧，宙斯，你只是醉了。

　　「幹什麼露出這樣匆忙的無禮樣子！」呵斥著神使們，雅典娜揮了一下手，指著落在地上的金色長矛：「奧林匹斯會出現什麼值得你們如此慌亂的狀況！我只是和大神在練習對戰，你們都退下吧。」

　　「嗯，今天的熱身就到這裡吧，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回去處理，呐∼」恢復了平靜表情，摸了摸雅典娜的頭髮，宙斯伸展了一下手臂，向著銀色之湖的森林外走去：「再見了，我的女神們。」

　　等一下，宙斯！

　　「怎麼了，希望女神大人？」眾神之主轉身笑著對我點頭，注視著剛剛被他刺了一劍的我：「是要有什麼要求嗎？」

　　請不要難為他，達拿都斯他……受傷了。

　　「呀，既然希望大人求情，本王是不會難為他的，再說，達拿都斯到底都是冥府派來的送交法典的使者，在這個和平到來的時期，誰會挑起挑起無謂的爭端呢。」像是要讓在場的每一位神使都聽到，宙斯提高了聲音，在說最後幾個字的時候，我感覺他在暗示什麼一樣加重了語氣。

　　還想「說」些什麼，肩上忽然一沉，轉過頭，雅典娜按住了我的肩膀，露出要殺掉我的眼神：「女神，還不感謝大神。」

　　忍著腳上傳來刺骨的痛，我扶著橄欖樹站起來，向宙斯慢慢的躬身。

　　看著我艱難的動作，宙斯的眼神冷漠的宛如凍結的冰川。

　　「雅典娜，如果在奧林匹斯感覺到無聊，可以叫阿波羅兄妹來陪伴你。」在放下了這句話之後，英俊非凡的諸神之王頭也不回的走了，小心簇擁著他的神使們也在後面跟隨離去。

　　坐倒在地，我翻身咬住了自己的手臂來減輕腳上的痛苦。

　　呆呆的看著我的雅典娜眼睛中藏著淚水，她就像是能夠得知我們剛才的對話那樣，伸出手臂將我抱在懷裡。

　　「傻瓜……已經脆弱到這樣的你，還在試圖維護那個人嗎……真是笨蛋啊，希望、宙斯……你們，都是大笨蛋！」


第114章 家人

　　我沒有讓雅典娜請阿波羅為我療傷——在這個身體有奇異的快速復原的能力，就在宙斯離開後不久，被利刃割開的肢體就完全的恢復了，如果不是地上殘留的血跡，我自己都無法相信剛剛發生過被刺傷的事實。

　　雅典娜沒有喝光一罐葡萄酒就離開了奧林匹斯，她在帶上了金色的頭盔後擦乾眼淚。

　　「我要回到人們中間去了，他們離不開我……聽我說，希望，我知道你會去見那個笨蛋，但是別立刻就去，等幾天吧。」看上去比我要大出一些的美麗少女皺著眉頭，小巧上揚的鼻尖因為剛剛哭過還微微泛紅：「好了，你這個小笨蛋要自己保護好自己，我走了。」

　　對外宣稱要等海皇的使者一同商議大事，達拿都斯被暫時的「挽留」在了奧林匹斯。

　　銀色之湖邊緣的結界早在我開始編纂《神約》的時候就消除了。也許，對於蕾亞來講，無法用語言操控能力的我已經不再是她當務之急的心頭大患，而在天下幾乎都被她歸為己有之後，每天都會從奧林匹斯最上方的神殿中傳出飲宴的熱鬧聲音。雖然知道目前沒誰會再來注意我，但我還是聽從了雅典娜的勸告，在忍耐了幾天之後，才在夜色中追尋著熟悉的神力痕跡，去找被監管著的達拿都斯。

　　夜色低垂，我就走出了一直居住的銀色之湖，聽聞位於奧林匹斯下層的熔岩洞穴，是監管著叛逆卻尚未定罪的神祗的地方，我趁著夜色和星光提著裙擺在金線裝飾的白色石路上飛奔，身邊的浮動的寶石和墜落的花瓣淺淺的在路面上映出星辰的斑駁光斑，感覺自己就在銀河之上，向著大地的盡頭跑去。

　　應該被雅典娜提前照應過了，這裡的神使很少，我避開了他們，借著黑暗的掩映來到一個溶洞前。

　　輕輕晃動身體，寶石互相碰撞的細碎聲音輕巧的彌漫在周圍。

　　「怎麼過了這麼久才出現，在貪睡嗎……」

　　松了一口氣，因為這樣說話的語氣和毫不在乎的聲音。

　　巨大的石筍封閉了洞口，我踮起腳尖向裡探出手臂，指尖穿過了冰冷的空氣，觸碰到的是溫熱的掌心——黑暗中，一身潔白的長袍的高挑身影靠了過來，彎下身子握住我的手指。

　　反過手緊緊的握住他，我低下頭，靠在石筍上輕輕的喘息。就這樣過了很久，握著我的手緊了緊，我的頭被輕輕拍一下。

　　「身體好些了麼，閃閃發光的小傢伙？」

　　抬起頭，禁錮的另一邊，是記憶中家人一般的冷俊少年。

　　點頭——別擔心，我上次是在裝暈倒……

　　皺著眉頭的弟弟大人看著我慢慢的一個詞一個詞「說」著，終於忍不住捏住了我的嘴：「好了，我沒有心情看你學魚的樣子……傻瓜……」好像意識到了什麼，達拿都斯忽然停頓了下，帶著無花果味道的手指劃過我的嘴唇：「宙斯他……是不是已經……」

　　什麼？

　　「沒什麼……」錯開目光的傢伙很少見的臉紅了一下：「那樣就是說，你還是待嫁之身了……」

　　不明白他到底為什麼會有些高興的樣子，我騰出另一隻手拿出了藏在腰帶中的沒藥，然後整個都貼在石筍上，向著上方搜尋著。

　　達拿都斯大人，讓我看看你的傷……

　　「別擔心了，那點小傷不值得治療，」語氣和緩一些的俊美少年閃開了我的手，滿不在乎的活動了一下肩膀：「看，都好了。」

　　歎氣，我將沒藥塞在他的手中——別硬撐，我知道傷會很痛的，哈迪斯，他……

　　「你想要說什麼？」

　　沒什麼——我搖搖頭，對著弟弟大人露出微笑——你呀，也沒什麼變化呢，達拿都斯大人。

　　「那個……」

　　唔？

　　眼睛望向別處的少年猶豫著，最後轉過臉：「喂，你知道了吧，我可是死神。」

　　哦，怎麼說道這個？

　　點頭，隨手捏住身邊的一粒發出微光的蜂蜜色寶石，然後丟在看上去有點呆滯的傢伙頭上。

　　張大了嘴巴，一字一字的讓他看清——我知道，你們就是曾經讓第三代的神族戰士傷亡慘重的「惡魔」們。但是，那又怎樣，我可是初代神哦，是更不可思議的傢伙啊。

　　墨藍色眼睛的俊俏神祗終於也微笑了，他在這一刻的樣子，像極了和他幾乎一模一樣的那一位。他們，怎麼會是宙斯說的惡魔呢……

　　「一直想不明白，你為什麼會想到嫁給休普諾斯。」

　　切……我低下頭笑起來——為什麼他沒有來啊？

　　「休普諾斯去了海皇那邊，目的是勸說海皇同意和奧林匹斯和平相處的條件……不過，據我所知，他可是不敢見你了……」

　　呀？

　　「怎麼這副表情？我說，只是玩笑可不行，上次從奧林匹斯回去之後，哥哥就不再接受其他女神的禮物了。知道嗎，他對哈迪斯說了那個事情……並且希望代替哈迪斯照顧你……」停頓了一下，達拿都斯的眼神落在我放在石筍的手臂上：「他和我說，如果看到你，會克制不住想要將你從這裡帶走的衝動。休普諾斯被這個念頭折磨著，這是一貫個性沉穩的他從未有過的心情吧，所以，他不敢來這裡……」

　　啊？我愣住了，心中忽然湧起了一種特殊的感覺，像是加了蜜汁的泉水，又像是被傷害時針刺的痛感。

　　哥哥……大人……我……

　　「喂。」有誰在拉著我的耳朵搖晃著。從呆滯的狀態清醒過來，我立刻露出牙齒去咬差點將我晃散的那只手，不過對方馬上躲開了。

　　「小笨蛋，你以為我忘記了你喜歡咬人的惡作劇了嗎？」輕聲笑著的達拿都斯在石筍的另一邊小聲的說：「哥哥那傢伙很不厚道，居然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早下手了。為此，我們還打了一架……」

　　唔？

　　「怎麼是這樣的眼神，難道你很討厭我嗎？」

　　呀，才不是那樣了——我立刻搖頭。

　　「那，就改為嫁給我吧。」依然是冷著臉的樣子，達拿都斯的臉卻漲紅了。

　　好啊，點頭。

　　露出非常鬱悶的表情注視了我一會兒，扭過頭去的弟弟大人小聲的抱怨：「這就是因為無知所以沒有操守的表現嗎……」

　　什麼嘛……我只是想……

　　忽然覺得好累，那個念頭每次出現的時候，都讓我疲憊不堪。我看著自己的手掌，修長的手指就像是纖細的石筍，卻溫熱的，花瓣一樣柔軟。

　　我……也是這樣被束縛住的……不是嗎，我的大人？

　　從石筍的間隙中伸進去，拉過達拿都斯的手掌，我用指尖輕輕的在他的掌心畫出一棵大樹的樣子。

　　弟弟大人……我想那個只有一棵大樹的地方……

　　抬起頭的刹那，一枚星光順著我的臉頰落在地上，彈跳了幾下之後，滾入了黑暗的牢房中。

　　天空墨藍墨藍的，群星低垂的夜之幕帳下，奧林匹斯巍峨奢華的矗立於宇宙的頂端。

　　看啊，這怎麼可能，希望女神是不應該有眼淚的……這裡不是我的地方，我的心不屬於這裡，我一直……一直……我……

　　靜靜的注視著我的達拿都斯，伸出雙臂抱住了哭泣的希望女神。

　　在我們中間，隔著冰冷的石柱。

　　好了。

　　我推開他的手臂——我要回去了。你，別再惹事了。

　　搶在他說出讓我落淚的話之前轉身，向著來時的路跑去。

　　今夜，我還要再見一個人。


第115章 為了不同的目的

　　我真後悔，為什麼自己如此不勇敢。

　　現在，必須做點什麼了。

　　墨色低垂，這裡是雲層上方的奧林匹斯，我追尋著記憶裡跟從宙斯的時候，他走過的路途前進著。完全無法使用神力的我只能盡力飛奔，身旁細碎的星光拖曳，螢火流川。

　　穿過亞而提斯青翠的懸鈴木樹林，就可以看到高聳的橡樹了。在這片被綠意掩映的神聖土地上，就是斯泰法尼——最高神位者歇息的神殿。

　　翡翠宮殿，用精金和翡翠裝飾的官邸，即使是在夜幕中也會散出恢宏的光芒。此處，便是神後海拉的聖殿。

　　我要見你，海拉。

　　停下了腳步，我站立在神殿的入口揮動手臂，無法出口的聲音被漩渦一樣流轉的寶石碰撞聲代替。守夜的神祗被驚醒了，他們看著環繞著星辰的我，無法控制的發出尖叫。慌亂的跑動聲中，神殿低垂的金色幔帳被挑起，被諸神小心的保護其中的絕色女神，正諸神之王的妻子——海拉。

　　「你是……是你！」

　　驚懼異常的美人只閃出了一下影子就在看到我之後向後退去：「退下，我不想見到你，快點離開!」

　　重新放下的帷幕遮住了宛如在暴風中搖曳嫩枝的身影。臉色慘白的神使和仙子小心的走到我身邊，勸說我離開翡翠宮殿。

　　請她出來，我不是來挑釁的。

　　向前一步，嬌弱的仙子們都躲開了我，她們看著我，驚恐的發抖。

　　伸出手，扯住一位已經邁不動步子的仙子，她在我碰觸到她的身體時睜大了眼睛，淚水順著臉頰絕望的淌下來。

　　「求您，別殺我……」

　　不會的，請幫我個忙，仔細的看著我的口形，將我要表達的意思說給海拉聽見。

　　「海、海拉……」於是，我的意圖變成了她的聲音傳播到夜色靜冷的空氣中：「聽著，我不想介入你們的關係，這不是我應該做的事情。」緊張的看著我的口形，仙子快速的說出我想要表達的話，她的聲音因為緊張而乾澀，像是午後的鳥兒疲倦的鳴叫：「如同你得知的那樣，我並不愛宙斯。而且，宙斯也不會愛我。」

　　停頓了下來，我的手從身邊的星辰間掠過。

　　「我不要那個在他身邊的位置……他愛的是你，海拉。」

　　這句話終於起到了效果，我聽見神殿中傳出衣袖摩擦的聲音。

　　「我不想在蕾亞的逼迫之下和你共有一位丈夫，這件事情，對於無法體會愛的我是相當無聊的事情。所以，我要你幫我，幫我脫離這個被指定的婚約，這也是在幫助你自己。」

　　神使們轉過身看向金色低垂的帳幕，有誰在說著什麼，聲音低沉。於是，他們低身行禮之後都散去了。

　　「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今夜的事情，所以……請進來，希望女神。」召喚的聲音帶著顫抖的尾音。我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那次，她也是這樣顫抖著，將一柄帶著毒素的短劍插入我的身體。

　　鬆開手，滿臉淚水的仙子跪倒在我的身邊。我等她擦掉了眼淚，拉起她邁步踏上了用翡翠飾著孔雀羽毛圖案的神殿石階，寶石磕碰在打磨光鑒的石頭上，水流般清脆。

　　別再傷害我，至少……現在。

　　風影搖曳，垂幕觸手而開的瞬間，一線銀色擦過了我的耳邊。

　　還好，我看清那是一枚鑲嵌著寶石的戒指，而帶著戒指的手指，停留在我的臉頰旁。

　　「長大了呢，」彈動了一下我耳後的寶石花朵，記憶中要高出我很多的絕色女神，站在離我一步的臺階上和我平視著，嬌豔的嘴唇吐露出月桂的芳香：「黑髮的女神大人，哥哥的孩子。」

　　我看到過自己在水中的倒映，平凡的，絕對不會在美女雲集的奧林匹斯出眾的臉和黑暗到會令人覺得無法探詢意圖的眼睛。而這樣的我影子映照在海拉金青石般閃爍的眼眸中時，居然都會變得美麗起來，仿佛因為被她注視的眼光鍍上了一層柔媚的金色。

　　身著華貴的紫色長袍，腰間垂掛著層層金飾和孔雀尾羽的女神，收回了她的手，恢復了高貴的神色。

　　微笑——又見面了，第三代神祗中最美麗的女子，完美的花朵，海拉。

　　「瞧，我應該請您……」她笑，語氣中依然慌亂。

　　示意身邊的仙子可以繼續了，我通過她的轉述「說」著的想要表達的話。

　　「不必，海拉，你聽到我剛才說的話吧？希望你可以幫助我。」

　　停下了動作，海拉看著天空的星辰，然後低下頭，注視著我的臉：「您試圖做的是沒任何意義的嘗試。我做不到，因為我沒有任何的權利和能力可以阻止這件該死的事情。」

　　「幫我，我要逃出奧林匹斯。」

　　「難道您無法理解我的意思嗎？」因為心情激動，海拉的語氣有些急促：「誰都知道蕾亞多在意你的存在……相比我，她寧願宙斯娶的是你——初代神祗都被她的兒子征服了，這是多麼好的消息，足以讓天下臣服的消息……」

　　「只是臣服嗎？」揚起頭，我看著咬緊嘴唇的女子：「我能夠感受到其他神的強烈心情……你，也早就已經察覺到了吧，如果她想，甚至可以滅盡所有生命……早晚有一天，那一位最終會取代一切神，成為淩駕世界之上的唯一存在。我想你知道我說的是誰……你的母親，蕾亞。」

　　歎了口氣，我放開了海拉開始輕微抖動的手臂：「幫我，你的宙斯就完全是你一個人的，而天下……你瞭解哈迪斯大人，他愛的事物，和宙斯的偉業並無衝突。所以，到時候，在我被廢除作為准妃的時候，請你將我送給休普諾斯做妻子。」

　　「這怎麼可能，蕾亞她絕對不會……」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這樣的機會，請你不要猶豫，至少……」猶豫著，我考慮了下是不是說出那樣的話，我身邊的仙子驚懼的看著我，我又重複了一遍讓她看清：「蕾亞看在宙斯的面子上，不會輕易殺掉你。」

　　金子打造的流蘇順著赫拉垂落的手指落在地面上，她呆滯的站著，似乎在權衡著我說的事情。我沉默著，一片安靜中，只有被拉來複述我意圖的那位仙子短暫壓抑的抽泣聲。

　　終於，她的眼神重新凝聚在一起，海拉像是從漫長的夢境中醒來，看著我的眼睛：「好的，我答應你，一旦你被廢除了宙斯准妃的身份，就趕在蕾亞恢復這個身份之前，將你送給休普諾斯。」

　　「還有，我需要語言的能力，請你想辦法醫好我……也只有我可以說話的時候，蕾亞才會真正的對我忌憚，而剩下的事情，我會依照你盼望的結局繼續促成的……」

　　「您變了……」輕輕的吐出這句略帶恍惚的話，海拉轉過了身子垂下了雙肩：「這是交換的條件嗎？不過，為了完全擁有我唯一的愛人，就算是死又有什麼可怕呢……我的心裡，只有他一個。」扭過頭看著我的女神咬著手指笑著：「看，多傻的事情。」

　　我在海拉的眼淚滴在她紫色的長袍上之前錯開了視線，利器割開肉體和血液噴濺的聲音就在我的扭頭的時候突兀的響起。

　　你在做什麼！！！

　　張開了嘴，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女主人的仙子緩緩的倒在臺階上——她的喉嚨被割開了，噴出的血液像是忽然綻放的花開在她的胸前，染紅了我身邊的寶石。

　　大吃一驚，我撲倒在地，用力按壓住她的傷口，一切都太晚了，嬌弱的仙子短促的抽搐了幾下就不再動彈，在騰起了一片綠色的閃光過後，我的手下只剩下了一朵淡粉色的花朵，安靜的躺在血泊中。

　　海拉！

　　抬起頭，剛剛還在哭泣的女子冷冷的和怒視著她的我對視，手中掌握的，是一柄短小的利劍。

　　「知道嗎，自從您出現之後，我就離不開兵器了，因為沒有它在身邊，我就會覺得不安……別那麼看著我，只有這樣，剛才說過的事情才真正的是個秘密……」她輕輕的抽了一下氣，就像剛剛只是切開了一枚生澀的果實，海拉平靜的將短劍收在了腰後：「我希望您可以早一點成功，至少，我不想再殺死您一次了……」向前一步，她從我身邊的血泊中輕巧優雅的邁過：「有誰在下面，可以上來了。」

　　遠遠躲開的神使們聽到了主人的召喚回來了，他們在看到神殿中的一幕時，全部都嚇的轉過了頭，隨即跪倒在地。

　　雙手染血的我，看著他們眼神中難以掩飾的極度驚恐，卻無法解釋發生的一切。

　　「用不著掩飾，你應該給他們看您現在的樣子，這樣，他們就不會和任何神提及今夜的事情……」海拉小聲的說著，上挑的緋色嘴唇如同飲血般鮮紅：「或者，您需要解釋什麼嗎？」

　　攥緊了拳頭，我閉上眼睛平息著心中的怒火。再度睜開雙眼，我站起身，對著為了愛情毀滅一切都在所不惜的女神點了點頭。

　　知道了。

　　走出翡翠宮，我轉身看著依舊輝煌瑰麗的神後殿堂，那裡就像什麼都未發生過的平靜。

　　夜，靜逸的讓人不安。

　　後來的時光，我一直沉入銀色之湖的水面之下抱膝坐著。直到陽光再度照亮了陰霾的湖底，然後從大地上沖回來的雅典娜撲通一聲跳入水中，將我拖出去扔到岸上為止。

　　其實，我也知道，在奧林匹斯發生的任何事情都瞞不過那位精明的神祗——當我在岸邊看到了露出尷尬笑容的赫耳墨斯時，微笑著向他招手，然後做出抽他嘴巴的動作。

　　「是受到了智慧女神的影響嗎，您越來越彪悍了。」陪著笑臉，然後做出被打到的表情配合我，赫耳墨斯接住了被怒目相向的雅典娜丟過來的一塊寶石：「宙斯怕您會遇到什麼事情，所以一直派在下暗中保護。

　　保護……以後可以不用了，我並沒有傷害海拉，不過，害你沒有休息好。

　　看著我「說」出的意思，赫耳墨斯的笑容在他溫和的臉上消失了。

　　怎麼了？

　　「不、不，沒什麼……」他舒展了一下身體後抓了抓頭髮，將垂在額前的髮絲吹上去：「您今天看上去……嚴肅了一些……哈，只是這樣。」

　　……我不會經常這樣的，因為穿著一身金色鎧甲的女戰神依然在對我大喊。

　　「為什麼會去見海拉，你還嫌自己的命運過於平靜嗎？」

　　雅典娜。

　　少女停了下來：「唔？」

　　吃葡萄嗎？

　　「你！！」

　　噘嘴……不吃就算了。我扭過頭，把臉埋在銀色之湖的水裡。

　　發出嘩啦聲音的水面破開後，黑色的長髮和蜂蜜顏色的寶石沖入水中，我眯起眼睛看著飄搖的它們互相映襯著光影，感覺世界安靜下來了。

　　哇，痛啊！

　　轉身，輕巧的寶石馬上跟著我的動作流轉起來，彈開了拉著我頭髮的手。

　　「笨蛋！」

　　罵著我笨蛋的這一位，尖利的小牙幾乎要咬到我的鼻子，不止是這樣，她晃動著手臂，將剛剛摘下來的一籃葡萄都掀翻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居然會跑到翡翠宮去！吃，就知道吃……找死啊啊啊……」

　　被她拉著來回搖晃，我將嘴裡的葡萄籽給咽了下去。

　　「那個，雅典娜，請控制一下情緒吧，」苦笑著陪著雅典娜蹲在我身邊的赫耳墨斯頭痛的掩著耳朵：「希望大人也沒有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她只是……」

　　「不管了，我要將她捆起來丟到湖裡去！」

　　「……那樣做，似乎比想要傷害她的人更陰險啊……」

　　「喂……好像是吧……但是我就是想這樣做，不要攔著我……」

　　仰起臉，我看著浮雲清淡的天空。

　　該做點什麼了，就算為了愛著我的你們，捨棄自我保護的單純狀態，做些應該做的事情……


第116章 魔血藥劑

　　潘朵拉的婚禮？

　　「嗯，據說是在一次諸神的集會上，這位小姐和厄庇米修斯一見鍾情。現在啊，潘朵拉已經忘記自己是歸屬於宙斯的了，天天為了想和那個傢伙在一起的事情以淚洗面，甚至以死相逼。我看海拉對這樣的事情是求之不得。」被稱為智慧女神的美少女仰躺在銀色之湖的岸上，身上除了一件短小的戰袍之外什麼都沒有，漂亮的鎧甲被的丟在更遠的地方，在強烈的陽光下發出耀眼的白光。她隨意的翻了個身，然後舉起手中的杯子大叫：「愛情啊∼真美好啊……酒，酒呢！後備資源要跟上啊！」

　　被指揮著，我慌亂的提起酒壺跑過去給她把酒杯倒滿，然後再被她趕回橄欖樹的陰影中將酒壺浸入湖水中——她不喜歡喝被曬熱的酒。

　　「喂，這裡的地面真好，涼絲絲的……」因為舒適而聲音大起來，雅典娜在銀色的湖岸上開始打滾，像一隻白嫩嫩的小青蟲一樣的蠕動著發出嗚嗚的聲音：「海拉為了把那個女人扔到人間去，已經和宙斯冷戰了好久了，宙斯終於妥協了……」

　　我回頭看著森林外面，心裡在考慮是不是拿件披風把幾乎是全身暴露著曬太陽的女神蓋上。不過，還好，自從幾天前我出現在宙斯宇宙之軸的神殿中之後，幾乎就不曾有神祗再從銀色之湖森林外走過。

　　而跟隨著雅典娜的神使只有一位，她遠遠的站在森林外的神殿陰影下，幾乎包裹住全身的月白色頭巾被風掀起的時候，露出裡面翠綠色的長袍。

　　赫耳墨斯曾經開玩笑的說，整個奧林匹斯只有雅典娜敢支使希望女神，其他的神在看到我的時候躲開都來不及。

　　歎氣……現在我知道了，他們不是討厭我，而是怕。

　　呀！

　　當我轉回頭的時候，被面無表情的蹲在我面前的雅典娜嚇了一跳。

　　臉頰泛紅的少女已經穿好了全副盔甲，連護腕和腳上的金色飾扣都一個不漏的扣好了。她像是觀看一隻寵物一樣的湊過來仔細的看著蜷縮成一團的我，然後點了點頭站起身。

　　「你，也準備一下，宙斯讓我給潘朵拉預備一份嫁妝，我打算……」

　　唔？

　　大大的張開嘴打了個哈欠，雅典娜揉著溢出淚水的眼睛，將被稱為艾基尼斯的盾牌帶在左手上：「我實在是受不了每次都看見你這副明明很落寞卻還一直保持平靜的表情。我要做一次冒險的事情……把你丟到下面去！」

　　歎氣，果然又喝醉了……難以想像，這個傢伙就是地面上那些人類眼中的「母親」一樣的存在。

　　「順便說一句，你家大人過段時間就會迎娶他的那位戀人。」

　　哈迪斯和迪梅爾？真的！太好了……我的城市，終於可以迎來它的新主人了。

　　雅典娜看著我興高采烈的樣子歎了一口氣，然後用盾牌撞了我一下：「果然對那個傢伙沒有愛……也許這樣的你才是最幸福的……走了……」

　　被她推的後腦著地，雅典娜頭也不回的從我身上邁過去走掉了。

　　我爬起來，看著那位一直等候在森林外的神使小步的跑著跟在金光閃閃的雅典娜身後一起離去。

　　那位，百合女神厄爾庇斯……嗎？

　　皺起眉頭疑惑了一下之後，我站起身走入葡萄藤蔓的回廊中。一隻漂亮的小鳥在葡萄藤蔓上撲了下翅膀飛落在我身邊。這個小東西嘴裡叼著一枚樹葉，在地上蹦了幾下，左顧右盼的似乎在觀察四周狀況，我看著它跳上了放著水果的桌子，放下了樹葉之後開始用尖尖的喙啄一粒葡萄。

　　代表第三代神王的橡樹樹葉……是海拉的杜鵑？

　　我盯著那只小鳥，它的注意力似乎還在怎樣啄開果實上。繼續和那枚葡萄糾纏了一會兒，終於成功的吃掉了一枚。然後，這只小東西就蹦蹦跳跳的穿過浮動在我身邊的寶石，落在我的肩膀上。

　　抬頭望著回廊外的天空，奧林匹斯是各種鳥兒的世界，因為海拉對它們相當的喜愛。可是，自從我來到銀色之湖後，這裡的一切生物似乎都絕跡了，連空中都很少會有鳥兒飛過。

　　所以……

　　我張開了雙手，靈巧的生靈快速的從我的肩膀起飛，掠過我的手臂後穿越過茂密的葡萄樹藤飛向了天空。

　　我的手中，有一枚鳥蛋大的紅色寶石。

　　捏起了掉落在案上的葉片，上面的脈絡在我碰觸時出現了精細的光芒，一層淡淡的字跡顯示在綠色上——「魔物戈爾工的左腕血液，請自己決定。」

　　捂住嘴，葉片在我的抽氣聲中化為粉末。

　　這個，就是解開蕾亞詛咒，可以讓我開口說話的藥劑嗎？

　　戈爾工，是該亞造出的怪獸，它的身體右邊的血液可以讓諸神戰鬥的傷口瞬間癒合，而從左邊身體放出的血液，卻是如同史蒂克河一樣的劇毒

　　小小的寶石從我的指縫中掉出去，在地上彈跳了一下，發出清脆的聲音滾到了陽光中。

　　我愣了一會兒，反射著金色光芒的亮點在地面上刺目的存在著，我的視線像是被固定在了上面，無法自拔。平靜了下心情，我走了過去，彎腰撿起了海拉送來的藥劑。

　　垂下頭的時候，黑色的髮絲擦過我的頸間滑落在胸前，溫暖的微風從回廊間穿過，迴旋著從長袍間繞過我的身體。

　　「不可以！希望！」

　　男子的聲音，急切的在我耳邊勸說著，我吃驚的轉過身，被風鼓起的絲絲黑髮，瞬間閃爍成一片星光夜空。

　　是……哈迪斯大人？

　　光芒的碎片從密密的葉片中穿過，灑落一地的光斑。我的身後，空無一人。

　　又是這樣……只是我的幻覺而已……

　　手指交叉，我感受著手中那粒堅硬壓入掌心所帶來的刺痛，藉以壓制心中翻湧的思緒。

　　有了這個，我就能說話了吧？

　　但是這已經絲毫經不起任何傷害的身體還能承受劇毒的折磨嗎？

　　總應該試試看。

　　如果只是一個騙局，是海拉的欺騙……她曾經要殺掉我的！

　　不……不喝下藥劑，我永遠都不會有真正的自由……

　　我會死嗎？

　　雙手掩面跪倒在夕陽中，而溫暖的陽光漸漸後退，我的世界，終於夜幕降臨。

　　當帶著清馨花香的晚風掠過我的身體時，我想我準備好了。

　　開始吧，如果失敗，也不過是繼續保持現狀，或者……無法再看到明天的陽光而已。

　　我對這裡，不會有一點眷戀。

　　將手中的血色寶石丟進嘴裡含著，我爬到最茂密的葡萄藤蔓下蜷縮著躺好，冷靜了一下之後，咽下了可能會讓我回復聲音的藥劑。

　　帶著濃重的如同糖貽的甜蜜，戈爾工的血滑入了我的喉嚨，就在它進入我的身體時，我忽然有一種衝動，想要將這甜蜜的□□吐出來。壓抑著這樣的想法，我抱緊了自己的身體，將頭壓在膝上。

　　在我身體中化開的怪獸之血泛起了辛辣的金屬味道。開始了……我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痛，模糊不清的從身體的中心出現，隨即一波一波肆虐著蔓延，像是越來越高漲的浪，每一次湧來的時候都會高過之前的。漸漸的，我開始忍受不住了，它流動著，似乎要將我的靈魂和身體鮮血淋漓的撕扯開。

　　手指陷入肩膀，所有的力量和意志都在專著的與試圖將我擠出這個軀體的痛苦抗衡著，我咬著嘴唇，臉抵在地面上，除了急速的喘息之外，一點聲音都無法發出。

　　留下來！我不要失去這個身體！

　　閉上眼睛，我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懼的意義，這從未被教授的情感，此時囁咬著我的心。世界模糊不清的跌入了一團黑暗中，越來越厚重的冷圍繞著我，痛苦變成了可以聽到的聲音，沉悶的，帶著巨大的轟鳴在我的腦海中迴旋。

　　不行了嗎……好想就這樣睡過去……

　　強烈的雷鳴中，有人說著什麼，像是很高興的口氣，我仔細的去聽，終於從嘈雜的間隙中搜尋到了那個聲音。

　　「要跟著我嗎，小女神？」

　　是你？

　　我呆呆的看著他——夜色一樣的黑髮，如同飽含著群星的黑色眼睛，俊美的男子彎下腰，摸著我的頭：「真希望你馬上就能長大……啊，這就是所謂的做父親的心願嗎……來，到我這裡來。」他向我張開了雙臂，幸福的笑著，背後的胡楊樹刷刷的響著，金色和銀色的葉子互相碰撞，閃爍出一片朦朧的輝光。

　　冥王……哈迪斯大人！

　　撐起身體，我努力的抬起手臂向著他的方向伸過去，染血的指尖就在與他伸出的手掌碰觸的瞬間，我看到的一切像是被風吹盡的灰塵般忽然的都消散了。

　　不能相信的向前揮舞著手臂，我抓到的，只是夜色中清冷的風。

　　重重的倒下，最後的力量因為絕望而從身體中消散，我看著自己的淚水滴在地上，瞬間凝聚成一枚枚光點。

　　我是沒有任何感情的初代神，卻被身為晚輩的你當作孩子……這樣的事情……被你教會的幸福的感覺……沒有我，你也會馬上就得到一直渴望的幸福了……那麼，就這樣吧……我太累了……

　　哈迪斯，再見。

　　「你怎麼了！希望！」

　　睜大了眼睛，那句近在耳邊的呼喚和肩頭忽然的溫熱觸碰，讓我震驚的無法判斷自己是不是又因為痛苦而產生了幻覺，傾斜的地面上落下了一個東西，就掉在我的臉頰旁邊——是一輪纖細的草莖編織的花冠，上面墜滿了粉紫色的小花。

　　身體忽然的溫暖，地面從我的眼前遠離，然後，是落在地面上的枝蔓陰影、搖曳的葉片、鑽石一樣細碎閃亮的星空。

　　最後出現在我視線中的，是一張急切的臉。

　　「該死，已經吃掉了嗎！」快要瘋掉的俊美男子將我的嘴巴掰開，我感覺到他的手指在我的嘴裡：「快吐出來！」

　　唔！

　　又是一波劇痛，我閉上眼睛，繃緊了身體。

　　哼了一下，在劇烈的轟鳴聲之外是短促的吃痛的聲音。

　　已經無法思考那個聲音的來源了，從身體中心襲來的衝擊幾乎奪去了我全部的意識。我睜大眼睛，卻什麼都看不到，泥漿一樣的裹纏的痛苦封閉著我的其他感覺，唯一的感受就是無休止侵襲著的撕裂。

　　不行了……我投降了……停下！

　　已經輸了，卻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才能逃出著依舊無法停止的折磨。雙手無法控制的開始撕扯自己的身體——我想要刀子……將就算是沒有刀子，我也要將體那枚藥劑從身體中拿出來！

　　這樣狂亂的想著，忽然有什麼壓在我的身上。極力的掙扎想要擺脫，卻發現手臂被按住了，根本碰觸不到自己的身體。

　　絕望的淚水不停的從眼中滾落，我用頭一下一下的撞著地面，馬上，腦後就多了一個柔軟的物體，而我的手臂失去了禁錮。

　　發瘋一樣的打著壓在我身上的什麼，毫無理智的用盡全力的去捶打。

　　後來發生的事情，漸漸的變成了模糊的感觸。

　　當意識恢復的時候，痛苦已經先一步的消失了，我感覺到額上被柔軟輕輕碰觸，而的視線依然混沌不清，一星金色在我的臉頰旁邊閃爍。耳邊響著嗡嗡的嘈雜聲音，我聽見自己急促沉重的呼吸。

　　和一聲放鬆下來的歎息。

　　「好了，都過去了……別怕。」輕柔的撫慰平息著脫力後的茫然，我漸漸的看清自己眼前發亮的東西——是一枚已經被扯開的掛扣。

　　上面有血……

　　將我壓在胸前的少年拿開了墊在我腦後的手，他撫摸著我，全身像是經歷了一場大戰一樣被汗水浸透，半長的發垂在臉上，柔軟的嘴唇上留著深深的齒痕。

　　休普諾斯。

　　嘴裡有東西輕輕的動了一下，我隨即發現一直狠狠咬住的，竟然是他的手指！張開嘴，他的手指從我的嘴裡拿出去的時候，從我的舌尖拉出的是發亮的血絲。

　　「還痛嗎？」

　　搖頭，我愣愣的看著他的手——幾乎被咬斷的修長指腹染滿了鮮血，從創口處露出白色的骨頭。如果沒有他將手指放入我的口中，現在被咬斷的，就是我自己的舌頭。

　　「沒事了，別怕，」吸著氣的休普諾斯快速的將手藏在身後，然後低下頭將自己的額頭貼在我的頭上：「戈爾工的血液會在融化後在很短的時間中自動消失，都過去了……」

　　他的肩膀和肋下都是血痕，我低下頭，看著自己滿手的血跡。

　　大哭——我做了什麼！

　　伸手將想要逃開的我再度拉入懷中，休普諾斯再度擁緊了我。

　　「別怕別怕，希望女神不可以這樣膽小啊，你是初代的神祗，不要為了這點事情哭鼻子，聽話……」

　　他的聲音永遠都是這樣溫柔，我抬起頭，哥哥大人看著我，眯起眼睛笑起來。半跪在夜空下的俊美男子低下頭，輕輕的吻著我的額頭：「好了好了，我以為你會大哭大鬧的，現在看來，我的小未婚妻表現的很好。」

　　哥哥大人呀……

　　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下，我鼓起勇氣拉起了他的手——做為神族，我們的身體都有著快速的修復能力，被我咬破的地方已經停止出血，開始復原了。

　　埋下頭，我小心的伸出舌頭舔著他的掌心，一點一點的，將他手上的血跡都吮吸掉。

　　「這個……」似乎沉迷在我這樣的動作中，休普諾斯貼近了我的臉，他輕輕的蹭著我的頭髮，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後來，睡神抬起了我的下頜，忽然想通了一樣的說：「是不是……難道是在學那只格貝羅斯？」

　　擦著眼睛點頭——格貝羅斯就會這樣舔著哈迪斯大人的手掌，我的大人說，這樣是表示它的感激。

　　「哈！」將頭扭到陰影中去，哥哥大人發出苦笑的聲音：「陛下到底都是一個不稱職的保父啊……」

　　伸出手搬過來他的臉，我貼過去仔細的看著他——你，怎麼進來的？

　　「唔，是魔法哦∼」伸出手指放在唇邊，眯起眼睛的少年歪著頭：「因為你的思念，所以我才會在這裡出現……」

　　捏住他忍住笑的臉——才不是了……快說快說！

　　嚴肅起來的睡神將我從地上扶了起來，自己依然半跪在地上：「是海拉單獨找到的我。」

　　海拉？

　　深紫色的雙目中忽然摻雜了一絲憂鬱，休普諾斯的視線望向了奧林匹斯上方的神殿：「我這次是和海皇的神使一同前往奧林匹斯商談和平的計畫，本來……我不想見你的……對不起，希望……」

　　搖頭，我用手指按住了他的嘴唇——我知道，你怕見到我之後無法控制自己的衝動將我帶走。

　　「是達拿都斯說的嗎……這個笨弟弟，」輕輕的呼了口氣，休普諾斯握住了我的手指繼續說了下去：「他被放了出來，你知道的，囚禁他的原因就是想逼冥府去促成海界對停戰的許諾。達拿都斯被我罵了一頓後先離開了，他走之前對我說了你去看望他的事情，我知道你在這裡還算安全，就想該這樣悄悄的離開就好了吧……就在我即將走出奧林匹斯的時候，海拉出現了。」

　　她，想要做什麼？

　　「沒有，她並沒有為難我，只是問我是否……」休普諾斯停了下來，他的手指穿過了我的髮絲，眼神忽然的飄忽了一下：「我的回答是肯定的，你是我喜歡的女神，我……海拉說，如果我是這樣的肯定，就應該來找你，因為你想要恢復操控神力的語言，所以，她給了你一滴能將附著在神身體上的咒語揭除的戈爾工血液。」

　　微笑著的男子身體輕微的痙攣，在說出那個魔物的名字時。

　　「她讓我晚上的時候換上神使的衣服進入，我就等在奧林匹斯之外，開始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已經瘋了，我開始算計如何沖入奧林匹斯，因為讓我多等一刻，你也許都會吃掉了藥劑而……」

　　對不起……哥哥大人——我抱住了他，像是他在安慰我那樣的，將他的臉頰貼在胸前。

　　身體被快速的抱緊了，我低下頭，哥哥大人目光迷離的望著我。

　　「你這樣抱過別人嗎？」他很小聲的問，口氣又興奮又緊張，臉像是喝了酒一樣的發紅。

　　搖頭，沒有。

　　松了口氣，從來都是一臉溫柔的俊美神祗露出少見的壞笑表情，漂亮的深紫色眼睛藏著我理解不了的感情：「答應我，以後不要這樣抱別人，好嗎？」

　　才不，為什麼？

　　「我是看著你長大的……所以，要聽我的話。」

　　歎氣——我可是初代神啊，為什麼要答應你這個晚輩。

　　「啊,手指好痛……」撇了一下嘴角，哥哥大人皺起眉頭，我嚇了一跳，馬上將他的手捧在掌心裡。

　　「不許，」露出企盼的神色看著我的哥哥大人，小聲的在我耳邊說著：「否則，我會痛。」

　　這是什麼理由……算了——點頭，答應你。

　　「真可愛啊，希望女神，你終於長大了呢。」休普諾斯低下頭輕聲的笑了，我看著他，我一直希望見到的溫柔平和的哥哥大人——忽然的就眼眶發熱，忍不住的又落下了眼淚。

　　「不要再哭了，希望，」用手遮擋住了我的眼睛，休普諾斯輕聲的勸慰著我：「看，我在等待進入的時候，在奧林匹斯的邊緣採集了這些花朵……」掉落在地面的花冠被揀起來，休普諾斯猶豫了一下，將它藏在了身後：「算了，下次……」

　　怎麼了？我拉過他的手臂——被纖細的草莖編織的花冠，因為我剛才在它上面的掙扎已經打散了，折斷的植物和破損的小花發出清澀的味道。

　　張開雙手，微笑——沒事，我喜歡。

　　呼了口氣，休普諾斯苦笑著將那個壓成奇怪形狀的花冠放在我的手中。在我接過花冠的時候，他的表情忽然一凜。

　　空氣忽然縮緊了一下，快的就像是一隻鳥兒輕快的撲翅經過。「她活下來了？」有女人的聲音在回廊的盡頭說著，冷漠的語氣像是從清冷的夜色中直接浮現出來的：「真是難以想像的怪物……」

　　海拉？

　　「要我感謝你嗎，她沒有被你害死。」俊美的臉頰完全的換了一副表情——休普諾斯站直了身體，優雅的高挑身材透露出高貴的淩駕感：「你應該慶倖，她終於挺過來了。否則，今夜該死去的生命將無法計數……」

　　依然站在陰影中，神王的妻子，第三代神祗的王后輕蔑的哼了一聲：「都說愛情會讓人失去理智，連被稱為冥府謀士的睡神休普諾斯都會因為愛的原因盲目，而失去了引以為傲的分析頭腦了嗎？」

　　「我只是想不通你為什麼會主動幫助我們。」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怒火，休普諾斯盡力的將語氣放平緩：「這可不是你海拉的個性。」

　　「幫助你們？」海拉嘲弄的挑起了語氣的尾音：「我只是在幫助自己而已，原因很簡單，她，一定要從奧林匹斯消失，這就是我的目的。」停頓了一下，海拉的聲音中有了一絲情感：「如果說為什麼會叫你來陪伴她……是因為我是婚約的守護女神，你們之間有著早於蕾亞做主訂立的婚約。所以，我要體諒戀人之間的心情,守護他們的約定……好了，快點離開這裡吧，你的戀人應該已經恢復了使用神力的能力，她至少會看到明天的陽光，而你如果再不出去的話，也許就不會看到了。」

　　休普諾斯轉過頭看我，他的紫色的眼睛像是晴朗的星空，藏著更幽深的藍。輕輕的握了一下我的手，我看著他，他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還在擔心什麼，誰會再去加害能夠操控強大神力的希望女神，快走！」

　　休普諾斯沒有理會急切的海拉，他彎下腰，摸著我的臉頰：「試試看好嗎，和我說一句話……」

　　對啊，我活下來了，也就是說，那枚藥劑……

　　張開嘴，已經千年都沒有說出一句話的我早已經忘記了該如何說話，我吃力的尋找著將聲音傳播到空氣中的方式，可是只吐出無聲的氣息。

　　「沒事……也許過幾天就好了，」明明還是優雅的微笑著，休普諾斯似乎有些失落，高出我好多的他轉過身，向著回廊外走去：「下次就可以聽到你唱歌了，我很期待呢。」走入星光下的高挑的身影就像是溶入了水中的紫酒，在夜空下快速的變淺。

　　「再見，小希望。」輕鬆的聲音，就像是千年前每次我們道別時那樣。

　　一直隱藏在樹影中的海拉也隨之一言不發的離去。

　　低下頭，抓緊了手中的花冠，

　　等著我，我會回去的。

　　「……休普……諾……斯……大人。」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35

第117章 復蘇

　　碗裡的酒在搖晃著旋轉，然後忽然的就停了下來。

　　伸出指尖去戳了戳，凍結的葡萄酒冰涼冰涼的，在碗裡保持著旋轉的起伏姿態。

　　歎了口氣：「解凍。」然後將碗裡的酒一口氣的喝下去。

　　我的聲音已經恢復了，在這幾天裡，我一直小聲的說著話，自己都會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因為記憶中幼女的清脆的聲音，已經變成了成熟的女神那樣充滿了慵懶的優雅聲調。

　　會有些不習慣呢。

　　還有，就是我後悔沒有在休普諾斯在的時候，問問哈迪斯大人的事情。

　　這樣想著，我轉過頭去看著銀色之湖——它在我的餘光中好像有些奇怪。

　　整個閃爍著嶙峋的光芒的湖水，也一同在我說出「凍結」二字的時候，跟著我碗中的紫酒一起凍上了……

　　哈∼已經很久沒有動用的神力在這幾千年裡恢復了，似乎更加強大……而且，準確度需要鍛煉。

　　我提起酒壺，從岸邊起身揮了下手臂，銀色之湖的表面再度恢復了動盪。

　　現在要考慮的，就是用什麼方式回到冥府去。貿然的從這裡消失肯定會引發大戰，我需要一個理由，諸神都認可的理由。

　　企盼著能再度見到他，聽到他的聲音，可是這已經平靜的世界，不能再有一絲新的動盪了……哈迪斯為此已經付出了很多，我，也要忍耐……

　　「嗚哇！」背後忽然發出這樣的叫聲。

　　我轉身，對著在我身後惡作劇的女神微笑招手。

　　雅典娜保持了一會兒做出貓一樣伸出爪子的姿勢，然後失望的從我身後走開：「就算是照顧一下情緒，你也應該做出嚇了一跳的表情吧？」

　　哦——用手捂住嘴，瞪大了眼睛向一旁跳開。

　　「喂……已經晚了，你這樣做是在傷害我的自尊……」一邊撅著嘴踢掉了黃金打造的護腿，一邊將一頭波浪般的秀發抖開，雅典娜瞪了我一眼：「而且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點頭點頭，我想我露出這種笑容的時候，雅典娜一定想要拉住我的嘴角拼命捏。

　　「別總是一副什麼都沒做過的純潔樣子，」將裙子提到了白皙修長的大腿上，扭著身子看著我的智慧女神眨動著藍色的眼睛：「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跑去見海拉是為了什麼事情……」重重呼出一口氣，雅典娜伸出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在地面，人類的孩子如果找不到父母，就會傷心的哭泣……希望，聽我說，請相信我，我可以體會到想要回家的焦急，可是，你這個傻孩子也要學會忍耐，不要再因為衝動再傷害自己。海拉對於你和宙斯的婚約一直很敏感，假如她真的控制不住怒火而傷害了你……你不瞭解海拉，她其實是一個相當單純的女神……」

　　她這段時間總是會回來奧林匹斯喝酒閑晃，原來是借此一直守護著我。

　　雅典娜……

　　「別說什麼感謝的話，」歪著頭的漂亮少女睜大了貓一樣的大眼睛：「你是第一個將帕拉斯視為友人的神祗，對此，我一直銘記在心。」

　　閉上眼睛，智慧女神簡短的話語是我的蜜，讓我安心的甜食。

　　湊過來蹭了蹭我的頭髮，將自己的鎧甲再次丟的滿地都是的女神左右扭動了一下纖細卻有力的腰肢，站在岸邊開始發號施令：「我要葡萄酒，還有蜂蜜，去拿。」

　　被支使的我微笑著轉身，然後聽見身後傳來水花四濺的聲音。

　　那個……好像有不祥的覺悟……

　　「呀∼！」還來不及讓我反應過來，雅典娜一下子就浮出了水面升到了空中。

　　「冷冷冷冷冷~~~」不停發抖的女孩抱著雙肩蜷縮著，從身體流下的湖水滴滴答答的在她的下面敲起一片漣漪。

　　慘了，剛剛解凍的……

　　「快上來，雅典娜。」拿起她甩在湖邊的長袍，我馬上撲過去將她包起來：「對不起，我只是……」

　　「你對這個湖做了什麼呀？」生氣的大叫著，雅典娜露出尖尖的小牙呼呼的對我揮舞著爪子：「看看，還有冰渣在水裡呢！」

　　吐了一下舌頭，苦笑：「可是……就算是這樣，作為神祗也不會被這樣的溫度傷害嘛……」

　　「還狡辯！我可是沒有心裡準備啊！要知道，每次的水都是暖暖的……喂，你，為什麼站在水面上？」

　　我低下頭，自己的雙腳踏在空中，下面是一圈圈晃動的水波。

　　「不是了，因為我是浮在空中的呀！」擺著手解釋。

　　「嗯……」咬著手指的雅典娜眨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看著我，懷疑的目光閃爍閃爍：「不，我想問的不是這個……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要說和你上次來的時候有變化……」痛苦的歎氣，我覺得頭痛起來：「還是有的，你沒發現嗎？」

　　「呐……頭髮還是黑色的，衣服的樣子也沒有變化，看上去精神還好……喂，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啊……」雅典娜不說話了，她上下打量著我，臉色一下子變的相當難看。

　　終於發現了，我輕笑著聳肩。

　　漂亮的智慧女神大人一下子抱住了我的肩膀：「天啊……是和達拿都斯見面的那次嗎？」

　　啊？

　　「怎麼會搞成這樣……沒事沒事……」像是被重大的打擊影響到了，雅典娜恍惚著，小心的將手放在我的肚子上：「希望是個和哈迪斯一樣可愛的男孩……」

　　寶……石……防……禦……

　　頭也不回的撇下被突然噴湧出的成千上萬枚寶石砸入水下的雅典娜，我在心裡苦惱的想著『她真的是智慧女神嗎？』這樣的念頭，拖著濕漉漉的長袍回到岸上去了。

　　「你！你能說話了！」在水下發出咕嚕咕嚕聲音的女孩這樣喊著，然後又沉了下去。

　　整整一個白天，雅典娜都在我身邊跑來跑去，看的出來，她相當高興。

　　「沒有想到海拉會給你戈爾工的血液，到底是宙斯的妻子哦，知道的就是比我們這些新神多很多。戈爾工已經在大地上絕跡了，這些由該亞做出的魔獸真是沒誰會想到，由它們的血做出的藥劑，也只有神王才會持有吧。這樣一來，就算是被上代神祗的詛咒困擾，只要一滴藥劑就可以了！」

　　「別想去嘗試，因為真的好痛。」我捏著雅典娜小巧的鼻子：「如果不是哥哥大人在，我甚至想過要將自己的身體刨開，將那枚戈爾工的血拿出來，還差點就……」

　　如果沒有休普諾斯，也許我自己就會將自己殺死……忽然的就茫然起來，我記得聽到他的□□，也看到他痛的慘白的臉和濕透全身的汗水，可是他就一直忍著痛，讓意識不清醒的我緊緊的咬住他的手……心的位置好痛，痛的我不敢繼續回憶下去。

　　「噫∼∼∼」咧著嘴的雅典娜捂住了臉：「真的很痛嗎？」

　　愣了下，我微笑著對雅典娜點了點頭：「相信我，別去嘗試。」

　　靠在我肩膀上的女神輕輕的歎了口氣，她摸著我身邊浮動的寶石，沉默的臉頰和她的主上宙斯一樣的高貴美麗。

　　「能夠恢復神力真好，這樣，我就能將你交給我的子民們了。」


第118章 交付

　　幾天之後，只穿著一身白色長袍的雅典娜再度出現在銀色之湖，我詫異的看著穿成普通仙子樣子的智慧女神跑到我的身邊要蜂蜜和堅果。我在一邊盯著她沒有形象的大吃大喝，覺得她似乎又在想要搞出什麼奇怪的事情。

　　果然，在她吃飽之後，就一邊伸出小舌頭舔乾淨了唇上的蜜汁，一邊開誠佈公的宣佈，已經把我送人了。

　　「什麼，我是新娘的禮物？」

　　「怎麼，不喜歡嗎？」嘴裡還在咀嚼著小胡桃的智慧女神輕巧的丟出一枚咬的半開的堅果打在我頭上，露出牙齒：「難道你還想做新娘？」

　　「不，那樣的意思就是說……」我吃驚的吸著氣，覺得自己對她說出的話應該是有些理解上的失誤：「可是，為什麼要把我送給潘朵拉做禮物？」

　　「哼……你果然是個小傻瓜，」撇了下嘴角，雅典娜將手中的杯子放在一旁，雙臂枕在頭後躺在我身邊：「雖然被叫做最強的初代神，可是你一直都不理解我為何會將百合仙子的臉做成和你一樣事情吧？」

　　厄而比斯？

　　我抱著承著蜜汁的雙耳陶罐轉過身，銀色之湖的森林外一個神使的身影都沒有。

　　「不用找了，那位才是我送給潘朵拉的禮物——她不是一直都想得到百合花嗎，我就將厄而比斯送給她了。」咬著被擦的泛紅的嘴唇露出一個微笑，女孩眨動著天藍色的雙目打了個響指：「但是，她會發現，得到的其實是一枚鑽石。」

　　電光火石的瞬間，我忽然明白了她要做什麼。

　　讓我代替厄而比斯去往人間，而百合仙子會留在這裡，用我希望女神的身份，留在奧林匹斯的銀色之湖。

　　可是這怎麼能做到啊？

　　「不用這麼驚喜，這件事情我已經規劃好久了。厄而比斯一直跟著我學習你的動作和習慣……那個，你可以停下對我的崇拜了……」

　　漂亮的少女斜著眼睛看我，我才發現自己失去理智的看著她不停的鼓掌。

　　「但是，」平靜了一下心情，我還是很擔憂：「如果蕾亞知道厄而比斯不是希望，會不會就對她……還有，你也會被牽扯其中的。」

　　「蕾亞認為已經完全將你束縛住了，她要的，並非是你真正嫁給宙斯，而是這樣的消息，可以讓諸神都為之畏懼的消息。而你擔心的事情也不會發生，厄而比斯是遵從我的意志的仙子，蕾亞會忌憚我的能力。再有，宙斯會袒護我的……」雅典娜側過臉看著我：「一直都沒發現嗎，其實宙斯對這件事一直抱持著不干預的態度……」智慧女神的手指蹭過我的手臂，她的目光停留在我長袍上的那一串寶石珠串上：「你的身體中還有宙斯的神力和意志，他能體會到你的感情，我相信你也能體會到他的情感，是這樣吧？」

　　低下頭，我握住了雅典娜的手。

　　我知道，宙斯一直都愛著自己的哥哥。但是，覺得自己不會被母親愛著的哈迪斯大人他……並不愛宙斯。

　　「看你的樣子，真會讓人嫉妒，這閃爍星光的黑髮，完美的身體……知道嗎，哈迪斯從一開始就不想將你交還給宙斯了，所以才會給你不會引發宙斯眷戀的平凡容貌。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對宙斯說：『看啊，這是只屬於我的孩子，你不要碰她！』」雅典娜摸著我雖然平凡的，卻是冥王精心為我做出的臉頰：「宙斯從見到你的時候就明白了哈迪斯要告訴他的意思，他是多麼驕傲的王者啊，可是他卻能容忍已經歸屬他的准妃想著其他的男子……如果你不是希望，不是什麼該死的地位顯赫的初代神，他甚至會主動將你送回冥府……」

　　「我知道，雅典娜，」緊緊的拉住她的手，我用手指穿過她的指縫：「雖然我是屬於冥王大人的，可是，是宙斯將我帶入這個美麗的世界。而且，他已經盡最大限度的維護我，對此，我相當感謝……但是，我不會愛，不會像海拉和其他妃子一樣的愛著他，卻只能被歸屬感推動著。這樣的我……這樣的我……」

　　雅典娜也握緊了我的手，我們都沉默了下去。

　　「沒事了，希望也不用自責。這些話是無法對其他人說出的，如果一切都像我們想像的這樣容易解決，你也就不會在大戰前夕回到奧林匹斯了……真是傷感的事情，」少女用手背擦著眼睛，像一隻貓兒在洗臉一樣：「不說這些了，你要準備一下，還有，請將你的這條寶石珠串給我，好嗎？」

　　雖然不知道她要這些要做什麼，我還是將一直搭在身上的那條星光拉下來，放在雅典娜的手中：「只需要這些嗎？我還有很多……」

　　「不，我就要這個，這些是被你丟棄在冥府的神力形成的實體，包含了最純淨的，從宇宙誕生時候成型的能力。」雅典娜小心的接過那些寶石，明亮的反光照亮了她的臉：「我要賦予它們新的形態和生命，然後，將它們作為保護你的禮物一起送到人間去。」

　　有些吃驚，我知道雅典娜擁有著將無生命物體賦予生命的能力，但是，我從未想到過，她甚至可以將一把寶石都做成有著自己思維的精靈。

　　「你，同意我這樣做嗎？」

　　是的！我快速的點頭，如果能離開這裡，又不會引發爭鬥，我覺得這是最好的方法了！

　　「用你的寶石做出的禮物就會帶著希望女神特有的神力，這樣，就不會有人懷疑你自己也夾雜其中。這是一個理由，另一個理由是，我需要這些來守護我的人間，」這樣說著，雅典娜就在地上打了個滾之後跳了起來，攏好了散開的長髮後，向著寬廣的銀色之湖揮舞了下手臂：「事不宜遲，現在就開始吧！」

　　我還來不及將目光轉開，就在餘光的一霎那中看到銀色之湖的湖面隨著她指尖的指向驟然燃燒起來，隨即變成了一片火海的湖面，爆燃的熱量卻完全的被控制在更早一步撐開的結界之中——在遮蔽了陽光的黑暗中，整個銀色之湖一下變成了巨大的祭壇。

　　天啊，這就是智慧女神真正的能力嗎！

　　沒有理會我的驚歎，只穿著一件白色長袍的女神向著「祭壇」伸出了雙臂，她的身體變得透明，就像是用最通透的奶油石刻出的雕像，火光為她纖細的肢體鍍上了一層金色。神聖聲音在獵獵翻卷的火光中，唱頌出音律起伏的咒語：「汝等，自宇宙的軸心成型，被歸屬於希望之神的力量啊，請接受本女神賜予的生命，捨棄你的歸屬，成為我的部下而現身吧！」

　　優雅，激越的歌聲。

　　我驚訝的看著她，用生命去歌唱的智慧女神。在那她出生前就聽到過的，充滿了希冀的歌中，從她晶瑩的指間一顆顆撒落的寶石漸漸的脫離了我的掌控，完全消失在我自己能感受的神力範圍之外，浮動在她的面前。

　　「一個、倆個、三個……一百零六個、一百零七個……」雅典娜輕聲的數著，它們是我在冥府的家人為了安撫我而帶來的寶石，每一枚都包含了他們的愛。

　　「忠誠、善良、體貼、勇敢……自尊、進取、放鬆、關注、強壯、戀愛。」她的指尖從那些美麗折射著璀璨火光的鑽石上跳躍，隨著女神的手指點過的寶石，被重新賦予了不同的名稱，我詫異的聽見它們開始唱歌……不，已經無法再稱呼這些寶石是「它們」了，我清晰的感覺到了生命的資訊，像是從自身發光一樣從晶瑩剔透的他們中顯現出來。

　　「我要將你安放在這最後的位置中——交付給我的子民的，一定是最美麗的祝福才對。」

　　被智慧女神制定的最後一枚寶石的位置，就是我——希望。

　　雅典娜看著我，她的眼神中有著一瞬間的掙扎：「希望，我要將你暫時的封印，可以嗎？」

　　封印？

　　「就是……你會失去意識，恢復成初始狀態……」

　　「不！」我向後退了一步：「我不要變回那樣，這個身體對我很重要！」

　　雅典娜垂下眼睛，我看見她輕輕的呼了口氣。

　　「別擔心，不會傷害你的身體，我知道你克制著思念卻不離開這裡的原因……也知道你為什麼會對這個平凡的身體有如此的執念，」再度抬起頭的女神，眼中已經蘊著淚水：「都是因為那個同樣黑髮的神祗……黑髮的女神啊，如果你是宙斯的，如果你在我出生之後一直都未曾離開過……多好……」

　　微笑，我將淚水從雅典娜的臉頰上抹去：「我是屬於冥王大人的，這樣的認知，是我自己都無法知道為什麼的認定，如果說是命運……」我想起她們，操控並看透從前和未來的三位命運女神，會在我離開冥府是說的那些話，竟然會以莫名其妙的方式印證著，就不禁有些恍惚：「命運是希望無法理解的東西，如果無論那位神擁有了希望，那一切就都會被更改，被重新開始嗎？或者，失去了我，就會失去了一切？才不是那樣，希望的念頭是存在於每一個生命中的，我……不過是這些念頭的集合體，普通的無法再普通的一位神祗而已……」

　　不再說話，因為我注意到被火光照亮的岸邊已經站滿了的身影。

　　轉過身，一群有著純潔的臉頰和閃爍著青空般湛藍眼睛的少年安靜的站在湖邊。

　　我回頭看著雅典娜，她在擦去嘴角的一絲亮紅。

　　「我沒事，只是給他們生命會損耗我一些神力而已……」推開了我意圖扶住她的手臂，雅典娜向前邁出了一小步，美麗的臉頰露出安撫的笑意：「歡迎來到世界上，我的孩子們。」

　　就像是新出生的小獸，他們看著我和雅典娜，孩子們迷茫的眼神因為她的呼喚而有了關注的中心。

　　「致謝了，祝福的言辭就是您賜予我們的名字，指著這些美麗的語言發誓，願榮耀永遠歸屬於你們，給予我們生命的智慧女神、希望女神。」這些孩子統一的發出了讚美的聲音，然後，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銀色之湖的火光也一併的消失。眨了眨眼，消除的保護結界重新透過了日光，反射著金色碎片的湖面讓我覺得自己剛剛經歷的都是幻覺。但是，掉落在湖岸上的那串寶石，每一顆都被鑲嵌上了金色的橄欖枝條，已經變成了一掛精美的項鍊。

　　我怔怔的捂著嘴，而雅典娜跪倒在地上大口的喘息。

　　「真不簡單，不愧是智慧女神，」拾起像是一線銀河般閃爍的首飾，我小心的湊近雅典娜，提起長袍擦去她臉上的汗水：「居然隱藏的這麼好，我一直都以為你是普通的小孩子呢……」

　　捏住了我的臉，雅典娜斥責著我：「別搗亂，聽我說！任何將神王的准妃帶出奧林匹斯的神祗都會被處死，而准妃的地位也會被置疑不貞而廢除。可是被你制訂的法典中，能力微小的人類卻不在被懲戒的範圍。所以，我是這樣計畫的——過幾日潘朵拉就會帶著她無數的嫁妝去往人間了，我會將你和這串寶石放在由我的結界做出的盒子裡當作百合女神送給她，所以當她開啟盒子時，一定會因為裡面是一條項鍊而吃驚，就在她拿出寶石的時候，這些寶石就會變成帶著祝福意志的神使，而你會安睡在我的結界中，到那時就會醒來。」觀察著我恍然大悟的表情，雅典娜笑了：「你曾經求過海拉的，我會讓她立刻為睡神祝福，你就會成為休普諾斯的未婚妻而回到冥府。這樣，不會有任何神或者人犯罪。」

　　「這樣……我會等很長時間嗎？」聽著她相當完美的逃離計畫，我壓低了聲音：「如果她永遠不去開啟那個盒子……」

　　搖了搖頭，雅典娜苦笑著輕聲的歎息：「為了能和心上人結合，潘朵拉放棄了神賜予她的漫長壽命，也就是說……她會和我在大地上的子民一樣，擁有短暫的，卻值得被紀念的人生……雖然對於她來講這些禮物都不算什麼奇異的寶貝，可是她不會等很久，也許幾年，也許更短一些，她就會去開啟神族為她準備的禮物來轉送給自己的兒女們了……」

　　低聲的解釋著，雅典娜的語氣中有著淡淡的傷感。

　　「你，決定了吧？」雅典娜拉住我的手，她平緩了一下呼吸，撫摸著我長及腳踝的黑髮：「希望，離開這裡，按著你的心意，回到你要去的地方吧。」

　　雅典娜？

　　「記得，我會想你的，給我生命希望的你，我帕拉斯的友人。」

　　微笑，點頭……

　　歌聲又響了起來，這一次，那熟悉的音律平緩溫柔，宛如催人入睡的安眠之曲，在我的耳邊輕聲的哼唱著。

　　突然的困倦，我閉上眼睛，靠在友人的肩頭睡去了。


第119章 失策

　　這裡是什麼地方……

　　塵土的味道覆蓋著我，有光從上方照射下來，嘩嘩作響的東西冰冷的在我身邊蹭著，然後被提了上去，只落下一片更加絢麗細碎的光斑。

　　「為什麼……是寶石的項鍊？」女子的聲音，像是迷惑著發現的東西而遲疑了一下：「怎麼不是百合的種子？」

　　這裡……難道就是？

　　完全的清醒過來，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黑色空間的底部，而上方是精美絕倫的壁畫和一張成熟的美麗臉龐。

　　潘朵拉？

　　她已經脫離了少女的形態，略微有些鬆弛的嘴角和柔和的目光居然讓我一時有些遲疑，但是她的聲音和吃驚時的姿態卻肯定的表明，她就是當初試圖要走我身邊的寶石星辰的那個女孩。

　　滑落的聲音傳來——潘朵拉將已經拉出盒子邊緣的寶石扔了回來。那些蘊涵著生命氣息的璀璨壓在我的身上時，我才驚訝的發現，自己又變回了一枚大顆的鑽石形態。

　　我的身體！

　　慌亂的想要說出什麼，卻發現自己絲毫沒有可以移動的手段，接著，我看到了潘朵拉的臉湊了過來，她伸出手指在寶石中翻找著，出汗的食指最終按壓在我的身上。

　　她定定的看著我，眼神從迷茫到突然的覺悟。飛快的，她觸電一樣的收回了手指。我聽到「啪」的一響，隨即四周一片黑暗。

　　我在一個盒子裡，由雅典娜的結界所控制的盒子。

　　按壓著徹骨的不安，我試圖整理出清晰的思緒——雅典娜說過，潘朵拉是會像人類那樣衰老死亡的，也就是說，我已經被當作潘朵拉的嫁妝帶出了奧林匹斯，來到人間很多年了。

　　可是，她為什麼不將我放出去？我的身體……我的身體又在哪裡？沒有了身體，哈迪斯和達拿都斯大人一定都會很傷心！

　　休普諾斯大人……不，天啊，他如何能迎娶一個只有意志存在的，不可能碰觸到的女神！

　　回不去了，哪裡都回不去了！

　　著急的想要哭出來，跟著發現自己並沒有流出淚水的眼睛。

　　盒子突然被再度打開了，我看見潘朵拉小心的將手伸進來，然後將其他鑲嵌了精金裝飾的寶石小心的推到一邊。她咬著嘴唇，另一隻手中握著一枚小小的刀子，用力的一下一下戳在我的身邊。我馬上明白了她要做什麼——將我和其他的寶石間聯繫的金扣分開。

　　在連續的用力下，柔軟的金最後終於被砸開了。潘朵拉深深的吸了口氣，汗水順著她吊著寶石額飾的臉龐滴下來，落在我的身上。我聽見刀子掉在地面的聲音，隨後，那些停留在我身旁的寶石就被拿了上去，只有失去和他們連系的我停留在盒子裡面。

　　翅膀撲扇的聲音就在那些寶石被拿出盒子後忽然的想起，我聽見潘朵拉發出了驚呼，然後看到裝飾著屋頂的壁畫瞬間亮了起來，又有無數星光迸發，寶石們變成了漂亮的孩子，他們扇動著身後透明的翅穿梭飛舞，嘴裡唱著好聽的歌聲。

　　太好了，都被釋放出來了，雅典娜送給人間的祝福。

　　可是……可是我呢！為什麼我還留在這裡！

　　「你們是大神給我的最好的禮物，我會將你們帶給我的孩子們……」激動的說著，潘朵拉絲毫沒有將我一起拿出的意思，她問詢著這些快樂的小精靈們的名字，我可以看到他們拉著她的手的身影被陽光反射到牆壁上。

　　「對了……最後要做的……」女人忽然想起了什麼，我聽見她的腳步聲轉回來，精靈們煽動翅膀的嗡嗡聲也跟著她回到我的身邊。

　　我聽到了足以讓我崩潰的話語。

　　「你，不能出來……我認得你，能夠挑起神祗們大戰的希望女神。」

　　不！！！

　　「潘朵拉，請您放希望女神出來吧！」

　　「求您了，雅典娜姐姐希望您能夠將她帶到大地上啊。」

　　「請放希望女神出來吧……」

　　精靈們大聲的懇求著潘朵拉，他們是從我的意志產生的，依然會承認我是他們的主上，所以，都竭盡全力的懇求著潘朵拉。

　　「不可以！」大聲的否定著，潘朵拉沖到了盒子的上面，狠狠的看著我：「我是不會這樣做的！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蕾亞逼著我的王除掉人間的生命，而雅典娜會將你送給人間，就是因為你會帶來災難！我只要祝福的禮物，不需要你來到我的兒女們的世界——希望女神！」

　　盒子被關閉的最後瞬間，我看到的是潘朵拉驚懼和憎恨的眼睛。隨後是鎖被重新插上的聲音，被這個聲音啟動，雅典娜的封印再度糾纏上了我。

　　外界的吵鬧都被阻隔在黑暗之外，即將睡去的意識中，是快要崩潰的絕望心情。

　　不要，我不要被囚禁在這裡！雅典娜！雅典娜！！

　　「呐，女神，你是在哭嗎？」

　　誰！

　　夜幕的角落裡發出微光的一芒金色——這是一根漂亮的羽毛，純金色的。

　　「哎呀哎呀，小希望，你真的和雅典娜說的那樣，就是一個喜歡哭鼻子的小傢伙呢……」一邊說著，一邊吃吃的笑著的金色羽毛在這個密閉的空間中像是被風吹拂一樣的飄到我身邊：「對了啊，自我介紹一下，在下是智慧女神的伴神，勝利女神奈姬。」

　　奈姬？

　　「是呢，告訴你哦，我可是智慧女神在人間的得力部下，」溫柔的聲音安撫著我，就像是哄著尚未成熟的小女神那樣的口吻：「雅典娜要我看護著你呢，所以呀，不怕不怕，你的身體好好的被封印在你寶石的形態中呢，呵呵∼安心的睡吧，潘朵拉早晚會將你放出來啦。睡吧睡吧……」

　　身體被裝在我鑽石形態的裡面嗎……太好了，哈迪斯大人給我的……還在……

　　昏昏沉沉的，我再度睡了過去。

　　闇夜重的無法抗衡，連時間也會為之凝固。我進入了初始的狀態，而世界凝固成了一個原點，一直一直的被禁錮在唯一的黑暗顏色之外的某處，只有宇宙中穿梭的微弱波動才會引起我棲身的黑暗發出同樣微弱的震顫。

　　直到有一天，毫無徵兆的，我被一束強烈的光芒喚醒了。

　　「希望！快醒醒！！！」


第120章 陷戰人間

　　女人大叫的聲音像是要從喉嚨裡噴出血來般嘶啞。我被搖晃著，尚在夢境中的意志一時無法聚集。然後，黑暗遠去了，人類特有的潮熱體溫將我承托到了一片光芒中。

　　「我錯了，快醒過來吧，希望女神，快點醒過來！」

　　是……又是潘朵拉？

　　她明顯的衰老了，曾經如果實般美豔的臉頰失去了光彩，從前銀藍色的長髮已經變成了斑駁的白色，深深的皺褶遍佈在她的眼角和額頭。曾經連神都會為之讚歎的雙目紅腫的渾濁不清，眼淚順著她塌陷的雙腮滑落，裝飾了寶石和羽毛的紫色長袍上已經被浸濕了一片。

　　這裡……就是人間！禁錮封印解除了！

　　隨著被釋放的意識，從我心底湧出的興奮像是吸食了那些溫暖的光般的膨脹，刹那，成千上萬枚噴湧而出的寶石化作跳躍的溪流，發出刺目的銀色光芒擊打在堅硬冰冷的地面後又彈到空中停在那裡，跟著，星光的漩渦開始轉動，細碎的流光傾斜著反射出一片飛舞的星光之花。

　　「……潘朵拉。」清晰的聲音，從我的口中說出。

　　蜷縮著抱住身體的，是我的手臂，我低下頭看著它們，修長瑩潤的指尖微微的彎曲著，張開的瞬間，更多的寶石崩碎激射，銀色的光之絲線圍繞著浮在空中的身體急速的飛舞，純白顏色的長袍柔軟的漫過我的腳踝。夜空垂落，破開後化為一絲絲黑色的秀髮，星光蔓延。

　　初醒的遲鈍感觸中，哈迪斯大人給我的身體，回來了。

　　「大禍了，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啊？

　　沉浸在尋回身體的喜悅中，我只是遲疑了一下，就在餘光中看到了被旋轉的星光噴濺出的點點猩紅飛到了空中——潘朵拉的雙手在一瞬間被鋒利的寶石劃了無數道傷口，血液隨著我身邊的星辰濺的到處都是。她卻好像不知道痛苦一般，越發的張著雙手走近我。

　　「出什麼事情了，請停下，潘朵拉！」我浮起來躲開了她，潘朵拉被散亂的裙帶絆了一下，趔趄著撲倒在地上。

　　「大禍了！大禍了！」女人不停的念著，快要崩潰一般的掙扎不起來。

　　揮手收起了寶石星辰，我彎下腰將潘朵拉扶了起來。

　　這裡是一個密閉的空間，就像是另一個帶有穹頂的暗箱，刻著無數讚美符號的青灰石牆向內傾斜出一個角度。而插在牆壁上的火把搖晃著，將寶石的光芒鋪滿了整個空間。潘朵拉的盒子放置在最中心豎起的石柱上，盒蓋被丟在地上。

　　此處，是為了安放我而建立的神殿嗎？

　　「到底出什麼事情了？潘朵拉，你的兒女怎麼了？」

　　女人緊緊的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掌心都是汗水，聲音沙啞顫抖：「女神，我錯了，我不該將你禁錮在這裡，求您將所有的罪都降於我的身上。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和子民……蕾亞、蕾亞要殺了他們！」

　　什麼！

　　震驚于潘朵拉的哭訴，我丟下她，立刻向著密閉空間內唯一的一扇石門沖過去——雅典娜愛著的人間，她的子民，現在在面臨殺戮嗎？

　　決不允許！

　　石門之外，幽深的通道有幾百肘那麼長，一直斜向上方，青空在盡頭的一角閃爍著陽光，我盡力的飛行，心中的不安隨著光芒越發的強烈而滋長。

　　我需要守護大地的能力，對，就調動它吧，從未在這個世界出現的，初代神希望的武器！

　　從心中直接映照出的巨大光影，由聲音所催動的力量開啟了接引它出現的通路。無數的星光瞬間崩壞，炸響和迸發的銀色火光燃盡了我手中的一切物質——光被巨大的神力拆開了，變為七色的絲線。

　　「借由被光明定義的色彩啊，展現你們對於世界的認知，經由諸神最迫切的情感凝結的，介由渴求之意志所產生的能量，拋離虛無的形態，成為我手中的利刃吧！」

　　光芒糾纏，在虛空中被看不到的吟唱詞句牽引，編織。

　　於是，它就出現了。

　　這是我第一次與它相見——一直棲身於我意志中的，代表了暴力因素的能力。它漸漸的成型，從我的雙手間飛舞出了大塊的寶石，它們有著及其精巧的斷面，銀色的光芒從流沙般傾瀉著的星辰中透出，將這些斷面緊緊的聯繫；粗大的，幾乎無法單手掌握的劍柄中心散發出凜冽的電光，向上蔓延遊走，風聲勁急的化為燃燒的藍色火焰。

　　既是光之眷屬，亦複是影之幻象的奢望之刃，阿克希亞！

　　擎起了重劍，耀目的陽光刺入我的眼睛，阿克西亞在迎接到了第一道日光後瞬間化為鮮紅，大片大片的寶石宛如凍結的血液，仿佛會因為熱力而隨時能夠融化成鮮血。

　　這是殺戮的顏色，被它所感知的地面的世界，就這樣突兀的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無數次的聽雅典娜去描述人間的景象，那裡是一派悠閒平和的地方。而現在出現在我面前的大地完全的顛覆了我的認知，讓我一時都無法接受所看到的一切。

　　一片慘狀。

　　這裡似乎是一個神殿前的廣場，我注意到神殿前的石門，上面寫著「獻給雅典娜」的字樣。比奧林匹斯中的神殿要矮小很多的殿堂精細的裝飾著同樣的屬於神族的花飾。

　　而地上，倒伏著無數的身體。

　　他們在經受著殘酷的殺戮，那些看上去和神族沒有兩樣的生物，有些一動不動的倒在地上，身下的絳紅色慢慢的順著溝壑流淌，肢體殘缺，或者頭從脖子上消失了，甚至被拉扯成了兩段，白色和紅色的物質帶著刺鼻的味道暴露在空氣中；尚且一息尚存的，衰弱的掙扎在塵土中，試圖逃離，拖著殘破的身體爬到神殿的陰影中。

　　只有很少的一部分還能夠勉強站立，他們渾身都是傷口，卻依然批堅持銳的堅持著，互相依靠在一起，緊緊握著兵器，保持著鎮守的姿態。

　　「神，神啊，救救我們，我們不想死……」倒在地面上的一位人類在看到我之後這樣哭喊著，向我伸出手臂，比神族要粘稠的多的深紅色血液順著他的嘴角流淌。

　　完全的被驚呆了，我是在最後一刻才體會到從大地傳來的顫動。

　　在身後的風聲凜冽呼嘯而來的時候，從我嘴裡喊出的是下意識的行動：「防禦！」

　　巨響，跟著是足以毀滅岩石的怪力擊打著我的寶石防禦。

　　「媽的，你是什麼東西？妖精嗎？」有東西轟鳴著說，腥臭的氣息噴在我的背上，語氣不像神族會保持得體的高貴，而是刺耳的謾駡著：「我從一開始就討厭吃素，快他媽的滾開，妖精！」

　　飛快的轉身，我想要看看是什麼在屠殺這些人類。就在我轉過臉的時候，差點撞進一隻大的像是月亮的發光圓盤中，愣了一下之後，才意識到是什麼東西的眼睛。

　　「這……這是什麼啊！」大叫，我剛剛醒來，就遇到了無法理解的東西。

　　與我面對的，是一頭小山一樣的巨獸。它的樣子太奇怪了，就像是直立起來的巨大山羊，卻有著比一尊祭台都要大的食肉動物的黑臉，長長的毛髮糾結，從耳後一直佈滿了全身。

　　我的視線落在它的手上——那裡是一名身著鎧甲的人類，他大張著嘴，眼睛向上翻起，被怪獸像是一根葦草一樣的捏在手中，右邊的半個身子和腿都沒有了，血液將他剩下的殘肢染的鮮紅。

　　「你就是那個女人要召喚出的守護者？」巨獸蹲在我的面前，將手臂隨意架在神殿的屋頂上——它比我要大出多少倍。

　　「被嚇呆了吧？好吧，我這次就換換口味，嘗嘗精靈的味道。」它快速的將手中的死屍丟入口中咀嚼，無數排細長尖利的牙齒上都掛著肉。屍體馬上就被粉碎了，最後吐出在地上的，是一團夾雜了殘骨和鮮血的金屬，人類的鎧甲。

　　「我還以為她能叫出雅典娜那個臭丫頭……」嘬著齒縫間的殘肉，怪物將口水吐到地面的屍堆上：「真是白緊張了一把，現在看來我就沒什麼可忌憚的了。」

　　不可原諒！

　　「聽著！無理者！停止你殺戮人類的行為，你已經超越了《神典》中記錄的對違規人類的懲戒尺度！」我大聲的警告著，將手中的劍鋒指向了怪獸的眼睛：「退回到屬於你的世界中去，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怪物愣了一下，將爪子放在耳邊：「你剛才說什麼了？」它陰險的笑著，看著我手中的重劍：「這是給我的牙籤嗎，妖精？現在就讓你知道不客氣的意思！」

　　當它的爪子伸向我的時候，我揮動了手中的阿克希亞。凜冽的一彎紅光，從右上劈下，刹那止歇在我的左下方。

　　怪獸愣住了，它不敢相信的看著我：「你……不是植物幻化的妖精……你是誰？」

　　收起星光的防禦，我望著它渙散疑惑的巨眼：「你又是什麼？」

　　「凱、凱美拉……」怪獸想要站起來，卻趔趄了一下倚到了神殿上，脆弱的石料被它撞的崩裂砸落，它坐倒在地上，巨大的身軀撲起了一片塵土：「我們只是聽從神族那一位的命令到這裡來的，我們是被命令的！」

　　凱美拉，是的，我在冥府的時候，聽聞哥哥大人給我講過它們的事情，這些從提豐一族產生的怪獸有著比山還要大的身軀，數量眾多，性格兇猛，曾經殺戮了很多第二代的低位神祗。

　　可是它們應該已經被達拿都斯給擊敗並且歸順了啊！

　　「是誰命令你們出來的！快說！」我抬起頭，遠方的山后隱約傳來怪獸的怒吼，我感覺到這裡有著不止一隻的凱美拉，而讓我不安的，是我看不到守護大地的雅典娜！

　　「她在什麼地方，雅典娜女神，快告訴我！」

　　這只凱美拉張了張嘴，忽然嘔吐出了剛剛吃下的無數腥臭死屍，黑色的濃血和綠色的黏液從它的口中瀑布一樣湧出來落在胸前的毛髮上，又順著污穢的長毛淌下去，發出濕粘的聲音灘在地面。在怪獸嘶啞的抽搐聲中，我聽見它說：「她……不會出現了……」

　　什麼！在這短短的幾年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你他媽的到底是誰？」

　　鎮靜了一下，我轉過身面對張開巨口噴吐出血霧的怪獸：「希望，冥府的希望女神。」

　　月亮般發光的眼睛睜大了，凱美拉的眼神從我的身上向上移開直視著天空，一條蛇一樣的舌頭從它的嘴裡掉出來，晃了幾下之後，怪獸的上半身和下面的身體分開，向著後面倒下了。

　　我看著手中的阿克希亞，它是能斬斷一切的利刃。

　　「希望，救命……」

　　微弱的呼喚讓我回過神來——在被怪獸撞的即將坍塌的神殿的地宮中，潘朵拉絕望的大叫著。

　　丟開了阿克希亞，重劍化成碎星進入我的身體。轉身向下，抗起了壓倒在入口的巨石，我將瑟瑟發抖的潘朵拉拉了出來，立刻帶著她飛向了上方。神殿的屋頂在我們身後發出尖銳的擠壓聲，隨即在一片巨響中砸入了騰起的塵土中。

　　從殺戮中倖存的人類互相扶持著來到神殿的空地上，我扶著接近昏厥的潘朵拉落在他們的中間。

　　他們是一群裝備著鎧甲和武器的戰士，疲憊和恐懼將他們折磨的不成樣子。看的出來，在我出現前，這些戰士們已經經歷了一場惡戰，而他們是為數不多的倖存者。

　　為首的年輕將領單膝跪倒：「女神，感謝您救了我們的母上……」

　　潘朵拉因為這聲呼喚睜開了眼睛。我慢慢的扶著她坐倒在地上，女人還在驚慌，身體無法控制的抖個不停。

　　「潘朵拉，這些都是你的兒女們嗎？」

　　「不，」小聲的說著，潘朵拉緊緊握住了我的手：「他們是其他人類的孩子，但是，我愛他們就像愛我自己的兒女。」意識清醒了一些，潘朵拉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的大聲叫起來：「快，女神，你的孩子們在殺我的孩子們！」

　　什麼……我、我的……孩子？

　　搖頭，我沒孩子！

　　潘朵拉瘋狂的推著我的背，她已經陷入了狂亂中，完全失去了理智的推搡著我：「快去，快去制止他們！在我的王國中，他們在殺人！」

　　「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女神！我們的母上中了蕾亞的計了！」年輕的將領急切的說著，他推開了要為他包紮臂上傷口的下屬，沖到我的面前：「她將雅典娜女神送給人類的禮物變成了詛咒！」

　　震驚……我聽到了那個名字，她的名字隨即引發了我心中殘存的痛感，我捂住了胸口，極力支持著才沒有倒下。然後，在大家的講述中，我知道了發生的事情經過。

　　先是潘朵拉的丈夫厄庇米修斯接到了奧林匹斯的邀請，離開了人間。夜裡，潘朵拉在高高的宮殿中，看見下面的廣場上有一位抱著一壺葡萄酒唱著歌的舞者，被她的歌聲迷住了，潘朵拉就召她進入，並且接受了她獻上的酒。

　　「聽聞您是擁有著最美麗飾物的女王，能不能給遠道而來的我觀賞下您擁有的收藏呢……」在喝的微醉的潘朵拉耳邊這樣說著。被那個女人慫恿，潘朵拉命人拿出了諸神送與的所有妝飾，華麗的精金寶石鋪滿了宮殿的地面，而舞者卻對此嗤之以鼻：「這些俗氣的東西怎麼配的上您高貴的身份，讓我看看您最好的首飾吧，我喜歡漂亮的裝飾。」

　　被一步一步的蠱惑著，潘朵拉召喚回了守護人間的107位神使，下達了讓他們變回寶石項鍊的命令。當她捧著這一串精美絕倫的寶石承給舞者觀賞的時候，忽然騰起的煙霧遮蔽了舞者的身體，宮殿中的人都聽到了女人的大笑，她說著詛咒的聲音，並且嘲笑人類是容易上當的生物。潘朵拉從酒醉中驚醒，認出了舞者就是宙斯的母親，大母神蕾亞。

　　當煙霧散去的時候，曾經守護大地的祝福者們，已經被咒語污染，變成了不幸的惡魔。

　　瘟疫和疾病開始肆虐，忍受不了死亡恐懼的人們在憎恨中互相砍殺。潘朵拉試圖求助雅典娜，卻被祭祀告知了雅典娜已經被蕾亞軟禁的消息。不久，提豐一族的凱美拉出現在地平線的那邊，打著消除惡魔的旗號，在人間與那些變異的守護者惡戰，毫無顧及的殺戮著人類。

　　諸神都在沉默，祭品的煙還來不及從祭壇上升起就被狂風壓向大地。潘朵拉在最後的時候，想到了被安放在荒野的神殿下，安眠狀態的希望女神。

　　「求您去制止他們，再拖延下去，人類就會被滅絕了！」

　　穿著鎧甲的勇士們跪倒了一片，他們企求著，呼喚著神能夠救贖族人的生命。

　　明白了。

　　星光再度圍攏在身邊，我飛向了位於山那邊的人類城市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36

第121章 逆位

　　追尋著一路的血跡和殘損的屍身，我壓低了高度從高大的叢林中穿過。樹木被從根部拔起丟在一旁，刺鼻的腥氣充斥在空氣中，我可以想像他們從這裡一路跋涉而來時候的景象——無數的英勇鬥士拼了性命，保護著自己的女主人向著深山後的曠野進發，而追殺的惡魔緊隨其後，不斷有年輕的生命自動放慢了速度落入殺戮者的口中來拖延追殺的速度，他們的鮮血就像是路標，一直延伸到遠方……

　　其實，我可以快速的瞬移到目的，可是我依然希望能夠在這條佈滿了死亡氣息的山路上看見一個有著生命氣息，還可以被救治，可以活下來的人類。

　　被濃綠掩映住的鮮紅，帶給我的是一次一次的失望。

　　胸前的鈍痛加劇著，由它衍生出的辯駁不清的情感讓我越發的激動——這樣的心情是我從未有過的，這念頭被紅色和血腥刺激著，燃燒著我的身體，甚至讓我不自覺的想要去渴求一場慘烈的爭鬥。

　　憎恨——我終於嘗到了這從我們神族的骨血中就帶著的，最容易引發爭戰的情感。

　　喊殺聲響徹天空，我加速沖出了山谷中的密林，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焦土和堆積成山的屍體。

　　燒焦的殘垣斷壁顯示著這裡就是雅典娜所說的，人類群居而會共同建立起來的城市。踐踏在這些屍身上面的，是幾隻凱美拉，它們正揮舞著手中的蒼天大樹做成的木棒，去擊打空中的一些快速飛舞的東西。

　　在一瞬間的，我認出了他們，那些曾經是由我的意志產生的實體，被雅典娜喚醒，並交付了生命的，為了守護大地而生的漂亮孩子們。

　　此時的他們全身帶著燃燒的火焰，像是一枚枚擦過天際的流星般熊熊的放射出刺眼的火光在炙烤著大地，所到之處一片焦土。

　　站在地面的妖獸們放肆的狂笑著，它們顯然將戰鬥視為了玩樂，肆意的踩踏著人類的家園，口中咀嚼著他們的屍身。

　　已經無力哭喊的人們被用巨大象骨插在地面圍攏起來的牢獄中囚禁著，大部分都是女子或者孩子，毫無反抗能力的他們就像是被擺上盛宴的菜肴，任由妖獸們取用。

　　怒火暴燃，雅典娜深愛的人類，就這樣被肆無忌憚的屠殺著。

　　「停手，妖孽，我命令你們！」跟著怒喝一同沖出的，是彎成了斜月的利刃殘像。空氣燃燒著爆出了一輪烈焰，噴向離我最近的一隻妖獸，它正提起了一名女人的腿，要將她丟入自己的口中。刀鋒劃過了妖獸的肩膀，和身體失去聯繫的手指鬆開的瞬間，我擦過依然沒有消退的電光接住了癱軟的女子。在飛出一段距離後回頭，這只凱美拉顯然是還沒反應過來，張著涵洞一樣的大口愣愣的看著脫離了身體的手臂掉在地面上。

　　在它的狂吼出口之前，我手中的劍鋒已經穿透了另一隻妖獸的心臟。

　　向後翻滾，閃開直挺挺撲倒的巨大身軀，重劍突然的暴長，從我的身邊向後揮出，刺入身後沖過來的，只有一條手臂的惡魔眼中，它高高舉起的大棒當場脫手飛出，捂著眼睛跪倒在地哀嚎翻滾。從創口噴發的紅色液體澆了我一身——因為人類無法承受我身邊浮動的防禦碰觸，我將寶石統統收回了身體。

　　沖向更高的地方避開它們丟上來的巨石，我用持劍的手背擦著臉，粘膩的汙血正順著我的長髮流淌。

　　「沒事吧，我會保護你的。」低下頭安慰著因為恐懼過度而表情茫然的女人，我示意她抓緊我的肩膀，而她在怔了一下之後，突然撲倒在我的胸前大哭起來。

　　呀……哥哥大人不允許這樣的！

　　就在我想要將臂彎中的女子放回地面的時候，忽然被一陣綠色的濃霧包圍了。抬起頭，空中不斷的吐出難聞的霧氣的，是由我的神力變成的神使。他全身都在燃燒，歪著頭看我，記憶中會是宛如青空的眼睛變成了血紅色，面無表情。

　　「你在做什麼？快停下！」吃驚的閃開，我大聲的呼喚著：「是我啊，我……」

　　突然湧出的不安讓我咽下了要說的話——我感覺到吊在我身上的女子突然的就變輕了，她一直抓著我的手臂快速的收緊，似乎要將我抱住。我低下頭，女人緊緊的貼在我的身上，長長的頭髮遮擋著她的臉，她臉上的皮膚擦在我的身體上，像是堅硬的石頭。

　　我的心中升騰起不祥的預感。伸出手指，我推了她的頭一下，隨著這個的力量，我詫異的看著她向後仰起了頭，脖子做出了一個怪異的角度，而散亂的擋著臉的頭髮跟著她的動作滑到了腦後。

　　「啊啊啊啊啊啊……」

　　大叫著將她丟了下去，失去支撐的身體從半空中墜落，在地面上摔成了粉塵。

　　緊抓著變成冰藍色的阿克希亞，我在堅硬的防禦河流中發呆——我看到了一張乾枯的棕褐色死臉。仿佛是所有的□□都在一瞬間被蒸發了，她的全身都在萎縮，褶皺的皮膚中堆著腐敗的綠色脂肪——剛剛還活著哭泣的女子瞪大了眼睛，而她的眼珠和張開到快要裂開的口洞中的舌頭都乾癟了，牙齦回縮暴露出深深的齒根，就像是在極度驚懼痛苦的瞬間成為了妖魔。

　　人類……他們的臉和神族沒什麼兩樣，所以我被所見驚懼的差點從空中摔下去。

　　我自己沒有任何的損傷，那被異化的神使噴出的毒氣只對人類有害嗎？

　　抬起頭，煽動著翅膀的異化神使們在天空中圍攏過來，他們垂著手臂，像是一群沒有生命的傀儡被看不到的絲線吊在那裡。

　　「你、你是被賦予『平和』名字的神使嗎？」伸出手，我向離我最近的少年飛過去，他正用血色的眼睛盯著我的臉看，我發誓能從他的神情中看到一絲動搖，於是大聲的呼喚著：「請清醒過來吧，你是屬於雅典娜和人類的，帶著祝福而生的，不是為了毀滅……」

　　「不，大人，我不再是……」少年張嘴了，他似乎在掙扎著，青藍色的火焰從他的口中吐出來：「我不是『平和』，而是……『偏激』！」

　　什麼！

　　一束火焰擊打在寶石防禦之外，吐出了烈焰的神使看到自己的攻擊被輕易的消除了，在皺了皺眉頭之後，再次噴出芒劍般的火。而其他一百多位烈焰包圍的神使們都圍攏了過來，他互相碰撞推擠著，刹那就將我圍在了中心。

　　輪番的攻擊開始了，我愣愣的停留在被星辰守護的防禦中，心裡想著對方剛說的話。

　　被用純粹的初始能力製造出來的生命們，乾淨純粹，雅典娜賦予他們的名字就是類似於「屬性」的定義。而蕾亞……她居然將雅典娜所有正位的祝福都更改成了逆位的詛咒！

　　星光瞬間迸發。

　　「被蒙蔽的生命啊……願汝等的惡行歸於操縱者，但是……」在一片被勁風吹開的異化者的中心，我揮舞起了暴燃成金色烈焰的阿克希亞：「行在大地上的罪，必接受神罰！」

　　流星從劍鋒上激射而出，席捲而來的猛烈火焰被寬闊的劍鋒擋在星辰之外，灰暗的天空忽然的爆發出一道閃電的時候，我突然加速突破了他們的阻礙，從眾神面前消失——劃出了刺目的亮白光線刹那折疊著穿過了每一位神使們的身體。

　　空間輕微的震顫，當我的身影再度出現在傾倒的神殿頂端的時候，所有的神使都靜止在了空中。

　　我在他們體內植入了自己的寶石碎片，希望能在這些激射出去的神力中帶著的能量能夠喚醒他們體內屬於我的記憶。這樣，我就能制止他們作惡的念頭了。

　　少年們都停下了毀滅的意圖，他們安靜的浮動在天空上。

　　成……成功了嗎？

　　稍一鬆懈，來自大地上的攻擊又開始了。

　　「該死的，你是什麼怪東西？」揮舞著大棒的十幾隻凱美拉沖了上來，它們對於戰鬥的渴望超過了我的想像，絲毫不會因為同伴的死亡而退縮的魔獸們都向著我掄起了武器。巨大的樹幹怪石砸了過來，人類的建築轟然倒塌，大地上一片煙塵升騰。

　　「去死吧！都去死吧！啊哈哈哈……」從四面八方跑過來的凱美拉都加入了進來，嚎叫著的怪獸們瘋狂的砸著，碎石瓦礫崩向空中。他們如同一座座活動的山峰，大力的在石料上踐踏，將石頭踩成粉末。

　　歎了口氣，在高空的我看著下面的混亂狀況——囚禁了人類的象骨牢籠被它們的跳動快要震塌了，即使在我現在的高度，依然可以聽到女人和孩子的尖叫。

　　重劍劃出了一弧星光舉起在身後，鋒芒的切面指向了這些蒙在鼓裡的怪物。

　　天空忽然黑了。


第122章 光影雙子

　　仿佛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大地承接了因為戰鬥的意志而散發出殘忍的氣息，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從曠野席捲而來，沖入了空中的輝煌戰歌。

　　完全毫無徵兆，原本只是陰霾的光線刹那消散在一片闇影中，我仰起頭，吃驚的看到了遮蔽了陽光的物體。

　　在天頂上有兩隻奇異的生物。

　　一隻通身是純淨的白色，另外一隻，是最深邃的黑暗。除了顏色不同，它們就像是對方的鏡像，閃爍出奪目星光的鎧甲和飄散在背後的長髮。它們高高的停留在空中審視著下方，背靠著背，四隻巨大羽翼，儼如厚重的濃雲鋪展，覆蓋了半個天空。

　　唔！

　　我感覺到了一種奇異的波動，這感覺就像是體驗到了屬於自身的肢體，卻在忤逆著自身開始行動。

　　轉身，半空中一直靜止的那些神使居然全都消失了！

　　一切快的讓我來不及多想。在隆隆唱喝的宏偉戰歌中，來自大地上的聲音安靜了下來，我低下頭，發現那些凱美拉也在抬頭觀望。當它們看到了空中的一切，巨獸們開始發抖，驚懼的表情讓他們的怪臉更加猙獰不堪。不知道是那只先反應了過來，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嚎叫，剛剛還聚集在一起的妖物們立刻四散奔逃。

　　我聽見撲動翅膀的聲音——黑色的生物開始動了，他的翅膀優雅的鋪展開，如盛大的烏雲，其中電光遊走，烏黑的羽翼被鍍上了銀藍的邊。被抖落的羽毛飄搖的宛如黑色雪片，它們旋轉著從天上落下，姿態神聖高貴。伸出手，黑色的輕羽在將要碰觸到我的指尖時，突然升騰成一簇火焰猛烈的燃燒。

　　吃驚的收回手指，凜冽的襲擊就從上空開始了。帶著腐蝕一樣快速燒穿能力的火焰就像是下雨似的從天而降。瞬間，無數的黑羽幻化成奇異的紅焰，天地間一片蒸騰的火海。魔獸們的毛髮被點燃了——這些火焰碰觸到什麼，什麼就會在燃燒中被直接穿透，整個世界都陷入了盛大的死亡氣息中，一片火影飄搖的絕望而美麗。

　　從癡迷的震驚中清醒，我轉身沖向大地——我要趕在火焰落在地面之前將人類保護起來！

　　身後一霎的沙沙作響，一尾白色的羽翼擦過了我的肩頭墜向地面，我愣了一下，白羽有著自我意志般直沖向了禁錮了人類的骨牢，在被一環骨骼圈住的上方乍然止住後，垂直的刺入了大地。

　　地面上響起了溫柔的哼唱，緩慢的歌聲輕柔的和著來自空中迴響的戰歌，大地上出現了金色的星。在巨大的它們從中心向上鼓起，撐起了一個金色的區域將人們保護其中的時候，第一枚火焰恰好落在它的頂端，瞬間一層光芒從「星」之外流瀉回了大地。大地就像是被點燃的油脂，沒有星保護的地方猛烈的燃燒了起來。

　　妖獸在哀嚎，任由它們擁有著巨大的身軀和銅皮鐵骨，也無法抵抗熊熊燃燒的烈焰帶來的痛苦，只是很短的時間，目之所及的地方就都燃成了一片火海。妖獸凱美拉們發出驚懼的吼叫，失措的拍打著從地面蔓延到它們全身的烈火，它們跪倒在地，試圖用土來壓滅火焰，卻發現每抓起一捧土壤，這土壤就會變成燒紅的鐵砂。火焰終於穿透了它們的身體，口鼻間都噴出了烈焰的巨獸悲鳴著倒在大地上，沉重的身體將大地壓出了一個個深坑

　　「不要掙扎了，汝等，違背了與冥府所立《神典》中不再踏入大地的約定。」在巨獸響徹雲霄的混亂吼叫聲中，傳來了冷漠的聲音：「違約者……殺無赦。」

　　這，這聲音！

　　「這位女神……」有人這樣呼喚著我，語氣激動又遲疑：「你……」

　　我怔在空中，雙手間持握的阿克希亞幻化著成為了碎屑流淌入了我身邊，星光動盪。

　　「小希望！」

　　從身後撲過來的誰一下子抱住了我的腰，潔白的羽毛和糾纏在我被血污的黑髮間的銀絲長髮在風中飛舞，我聽見快樂呼喚著我的聲音，輕鬆的口吻，熟悉的讓我一下子就叫了出來。

　　「休普諾斯！」

　　轉身，我遲疑了——這美麗的宛如只能存在於夢境中的生物，正收攏了巨大的翼，他和哥哥大人一樣身材高挑，臉頰也是英俊非常，紫色的星目和溫潤的唇有著哥哥大人的影子，可是卻是銀白色的長髮，穿著閃爍光芒的白色鎧甲。

　　「真的是你！」完全是純白色的生物伸開了雙臂撲了過來：「你怎麼會在這裡？我不是在做夢吧！」

　　揮拳……狠狠的打在這只生物的臉上。他趔趄了一下，吃驚的捂住了眼睛。

　　「……你好像被拋棄了，」扭頭，在我身邊抱著膝蓋「坐」在空中的，是一隻黑色的惡魔。他有著墨色的雙翼和在盛長的神力推動下黑色蟒蛇樣扭動的黑髮。此刻，他正挑起了血色的雙目，從能夠看到尖銳利齒的薄唇中吐出惡毒的揶揄：「這只應該已經學會了恐懼的情感，準備好，因為她看到我們這個樣子會……」

　　「哇啊啊啊啊啊！」驚聲尖叫，這只黑色的什麼時候出現的！

　　「看，」提前捂住耳朵的黑色傢伙無奈的繼續說：「看到這樣的我們，你還在指望她能保持優雅嗎？」

　　「達拿都斯？」我失聲叫了出來，這譏諷的口氣……絕對是這個傢伙！

　　「喂，她先認出的是我！」嘴角向上挑起的黑色生物很開心的這樣說。激越的戰歌就像是它們出現時快速退回到了曠野之外，而我面前的男子身體上突然發散出一層黑色的光芒，在歌聲消散之後變回了那位有些冷漠的俊美神祗：「能說話了麼，聲音不像小時候那樣可愛了。」

　　「不會，我覺得她更美了……嚇到你了嗎，小傢伙，別怕，是我。」有些局促的安慰著我的，正是和自己的弟弟一模一樣，卻一副平和溫柔樣子的休普諾斯。

　　吐了下舌頭，我呼出一口氣——第二代神祗果然是如同傳聞一般，在作戰時有著另一種形態。我瞄了眼依然揉著臉頰的哥哥大人，扭過臉去——我居然會打到了他呀……

　　就這樣想著，我不好意思的笑了出來。頭上溫柔的被兩隻手撫摸，比我高大出好多好多的兄弟二人都圍在我身邊，我知道他們肯定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想要問，可是此時只是安靜的，一聲不出的看著我。

　　大地上的火焰熄滅了，我聽見人類在大喊，讚頌著被解放的新生，他們擁抱在一起，放聲的歡呼著。

　　擦了擦眼睛，我抬頭望著兩位英俊的雙子神，微笑。

　　「我回來了！」


第123章 詛咒

　　「走散了？」休普諾斯在用從人類那裡拿來的織物給我擦乾淨臉上的汙血，他仔細的沾了承在銅器中的清水，動作溫柔的蹭著我的嘴角，我一直忍著，後來終於忍不住躲開了他呵癢一樣的動作：「被從天空來的攻擊和哈迪斯大人沖散了嗎？」

　　優雅的輕笑，休普諾斯收回了手：「別擔心，陛下不是小孩子，他不會有事情的。」

　　我看的出哥哥大人深邃的眼中隱藏的不安——那從天空而來的襲擊……

　　「我想也許是什麼怪獸吧，這次不只是凱美拉，幾乎所有的怪獸都在大地上出現了，我們剛才甚至遇到了九頭蛇許德拉……本來這些事情冥府可以不出面，但是陛下不希望大地被毀滅，所以才會親自出征，但是我們不想動用軍隊所以……希望，我們正在籌備婚禮，馬上，我們的王后就會駕臨了。你呢，高興嗎？」

　　點頭，我笑笑。這只是神祗為了安撫對方的時候做出的表情，在我的心裡，極度的不安就像是無數條蛇在翻動囁咬著。達拿都斯一直遠遠的靠著一棵大樹站著，他抱著肩膀，緊鎖著眉頭。他也在為了自己的主上而擔心。

　　站在遠處的人類一陣喧嘩，我從神殿的祭壇上直起身體——是潘朵拉回來了。

　　「媽媽！」人群中有女孩帶著哭腔呼喚著，我看見一名有著新酒一樣嫣紅色頭髮的女孩向著潘朵拉跑去，兩個人緊緊抱在了一起。

　　最重要的家人……閉上眼睛，我回憶著被寵愛的溫暖感覺，這回憶像是我的食物，我一點一點淺嘗著，用慢慢融化的溫柔支撐我在奧林匹斯度過百年的孤獨。

　　手忽然被握入溫熱的掌心中，休普諾斯輕輕的拉了我一下：「不要再哭了，我的小女神。」

　　哈∼低下頭搖落了墜在睫毛上的寶石，卻有更多的落了下來——我終於可以見到他了，可以回到冥府了啊。這樣幸福的心情已經超過了我可以忍耐的範圍，讓我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潘朵拉和她的屬下向我們走過來致謝。我藏在休普諾斯身後，因為激動的眼淚怎麼都停不住。

　　就在我用休普諾斯的披風擦著臉的時候，那個來自遠方的聲音忽然就貫穿到我的腦海中。

　　殺掉……哈迪斯……

　　那是什麼！！！！

　　「怎麼了？」休普諾斯聽到我吃驚的抽了一口氣，馬上轉過身扶住我的手臂：「怎麼，剛才受傷了嗎？」

　　不，不是這樣！那來自遠方的資訊從我分離的神力傳達到我的心裡，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們的惡念。

　　「快！達拿都斯、休普諾斯，跟上我！哈迪斯大人正在被攻擊！」大聲的呼喚著，休普諾斯還在發呆，而達拿都斯立刻向我跑過來，他的身影尚未近前就開始扭曲著模糊起來——我開始了瞬移。

　　他們要殺了我的大人，那些異變的神祗們。胸前的不安被刹那擴大，我最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這些孩子都是純粹的能力產生的生命，他們一旦被利用，就會變成棘手的對手。

　　星辰迸發，旋轉著的光之漩渦開啟了通向未知世界的通路，及至空間復原，我看到的是一片嶙峋的深黑色峭壁，驚人的巨浪就在我的一側。灰色的浪夾雜了泡沫拍向峭壁，然後崩碎著退回煙藍的大海——這裡是一片荒蕪的海岸。

　　潛灘上倒著一隻巨獸的屍體。

　　如果用剛剛我見到的怪獸和它相比，凱美拉簡直小的不象話。比一座小島都要巨大的它幾乎被砍成兩半，焦黑成了一團堆在那裡，已經看不出樣子，在巨浪的沖刷下發出難聞的熱氣。

　　「別怕，戈爾工已經被殺死了……快過來！」

　　睜大了眼睛，這輕聲的呼喚從是從我頭上的空中傳來的，寵膩的的口氣。瞬間擊潰了我的堅持。

　　「哈迪……哈迪斯大人……」淚水和著小聲的應答一起湧了出來。糾纏了我千年的呼喚，讓我深陷其中的思念……抬起頭，我盡力的微笑起來，將糾纏的長髮從臉上撥開，用最響亮的聲音去回答他的呼喚：「我在這裡，我的大人！」

　　一滴溫熱的液體滴落在我的臉頰上，然後，又是一滴，腥甜的味道。

　　怎麼是這樣！

　　我看到的所發生的事情輕易的擊潰了我的意識，一瞬間的，我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無法逃出的夢魘……在我的頭頂，黑髮的女子面無表情的揮開了手中的利刃，她冷冷的注視著前方，有著和我一模一樣的身體和臉頰。

　　大吃一驚——是、是傀儡嗎？

　　在她的面前只是簡單的穿著輕便鎧甲的俊美青年，正是我如家人一般思念的冥王哈迪斯。搖晃著向後退開，他吃驚的注視著面前的女子，血從他脖子上的傷口湧了出來，滴在我的身體上，手臂卻依然保持著試圖親近的姿態。而在不遠處，有著冷俊石青色長髮的男子發出了怒吼，英俊的臉頰因為暴怒和震驚而變得讓人心驚的殘暴表情，雙手擎著的一把巨大的三叉戟，瞬間就朝著那個女子劈落下來。

　　海皇波賽頓？

　　一道電光將海皇的三叉戟彈開了，哈迪斯靜靜的站在那裡，我看到一絲苦笑慢慢的在他的嘴角上挑，張開雙手的冥府之王，將自己的身體袒露在加害者的面前。

　　「希望，你，一定是在恨我吧……」

　　哈迪斯？

　　「哈迪斯！你瘋了嗎！」整個大海的平面立了起來，隨著海皇的大喝噴出了肆虐的水柱向著這邊壓過來，然後再度被破空劈下的電光擋回。

　　……我為什麼要殺掉你……不對，那不是我！大人！快跑，那不是希望！

　　恐懼中的我一點聲音都無法發出，哈迪斯的眼神痛苦的快要讓我崩潰，他看著那個和我一模一樣的女子，努力的想要澄清什麼一樣的張開了嘴。女子再度揮起了手中的短劍，而冥王，卻好像丟失了理智一樣，一動都不動的看著她。

　　「住手！不許你傷害他！」

　　激流蜿蜒，耀目的星光從電閃中繞過，直接擊飛了女子手中的利刃。與我容貌一模一樣的女子回過頭看到我，毫無生氣的眼神中忽然露出了驚訝。

　　這表情……是你！蕾亞……不可原諒！

　　冥王的鮮血流入了我的眼中，世界一片鮮紅。粗重的喘息聲和低聲念出的，是被憎恨點燃的咒語，那些詞句糾纏著從天頂襲來的颶風，猛烈的鼓動出渴戰的暴虐。

　　「蟄伏於闇之彼端的傀儡者，汝等張大耳目聽取我的詛咒：我，從黑暗中自行誕生之神祗，自立於宇宙中心，於此立誓，凡惡念試探我之強欲者，必被從空中剪除羽翼；一切以妄想奪我希冀者，即使墮入大地，亦無寸土立足之所；生生世世，永被追逐殺戮……」

　　焰光激射，劍鋒超出我身高的黑色阿克西亞裹帶著尖銳的異叫出現在我的雙手間。

　　激越的轟鳴震的大海和地面斜卷過一陣狂風——就在我劍刃劈下的方向，對方輕易的擋下了我的劈砍，她的手中握著同樣由鑽石組成的短劍，雖然能力比我弱很多，可攻擊的動作明顯的要比我熟練，幾次都用虛假的動作誘我貼近，然後利用重劍無法快速折回的空擋連刺數下後快速後退閃開我的攻擊。被無法解脫的憎恨折磨著，我的頭腦中越發狂亂，拼命的追逐著對方，眼前一片火光迸發。全力的攻擊甚至讓空氣都猛烈的爆燃起來。被擠壓的氣流暴烈的震動著，我的世界陷入了一片絕望，意志中唯一的念頭就是——殺掉她，殺掉傷害了我最重要的人的妖孽！

　　和我宛如鏡像的殺手黑髮飄散，她平靜的閃躲著，她的利刃甚至割開了我的長袍，在又一次的偷襲中，一尾黑色的髮絲被切斷，掛在我的手臂上。

　　「不能允許！不許你碰他給我的身體！分裂吧，阿克希亞！！」手中的重劍乍然分割成無數的鑽石碎片，它們從我的掌心向上沖出，順應著厲聲的召喚化為一串星光之索圍繞住了對方。

　　「我的利刃，遵從我的意志，絞殺！」

　　隨著命令，有著鋒利邊緣的寶石立刻向內收攏，碎片帶著殲滅的意志瞬間刺入黑髮女子的身體。

　　然後……沒有留下任何對她的傷害，光芒穿越而過。

　　「這！到底是什麼！」

　　就在我一瞬間的失神中，黑髮的妖孽棲身而至，狠狠的一劍刺來，而剛剛分裂成流星的阿克西亞尚且在我的手中重組，我只能盡力躍起，試圖閃開她靈巧的進攻。而那一刀居然是虛晃的假相，就在我躍起的瞬間，面前的女子突然的消失了，我聽見身後疾風一蕩，對手已然站在了背後。

　　這麼快！

　　「笨蛋！你在猶豫什麼！」手臂一涼，我被綁縛在手臂上的一環水索大力的拖拽的彎下了腰，淒厲的刃劃過剛剛脖子的位置，砍斷了飄起的黑色發尾。我隨著這救了我的力量快速的翻身，狠狠的一腳踢到了身後的女子腰上，將她踹到了空中。

　　「我來禁錮住她，你快點動手！」一道冰之禁錮封閉了和我有著同樣容顏的妖孽身體，波賽頓大聲的命令著，口氣中透露著不容忤逆的尊嚴。我連忙點頭，手中的阿克希亞隨著冰牆的裂縫刺入，跟蹤而至的，是一束透徹的藍光。冰驟然的融化成水，扭曲迴旋的水索套緊了女子的身體。

　　她掙扎了一下，水越發緊密的收縮。女子抬起頭，毫無感情的黑目直視著我。

　　「你……居然會詛咒我！」她的嘴唇輕動，我看著「自己」，手持的利刃不禁為之猶豫。仿佛看出了我的怯懦，□□控的傀儡嘴角露出了一絲嘲諷：「這樣的你就算逃到哪裡，都不再會是我的心腹大患，因為你……被所謂『愛』的約束禁錮著。」

　　「我知道是你在操縱這個身體！蕾亞！」我所面對的，是惡毒的隱藏在奧林匹斯中遠遠的操控一切的幕後者：「讓帶著我的氣息的傀儡接近哈迪斯，借機除掉他……你的計策已經失敗了！」

　　「看，這嗜血的表情……哼哼，多麼虛偽的靈魂啊，希望是邪惡的，你只是一個偽善者，早晚，我的兒子會在你的面前奪走你最重要的東西，以報復你背棄他的罪，破除你剛剛給我的詛咒……殺了哈迪斯。」

　　「閉嘴！去死吧！」

　　劍鋒在我的大喊聲中分割成流星一樣的利刃，狂暴攻擊著的中心，女子幾乎沒有反抗，她的身體在阿克西亞的猛烈衝擊下被切成了碎塊，我失控的砍著她的殘肢，滿眼都是那張臉上與蕾亞一樣的嘲笑表情。烈焰和電光產生的巨震讓我自己頭暈目眩，可是我無法停下，被驚懼點燃的憎恨完全爆發，重劍帶起的大風壓向了地面，地面的懸崖在猛烈的攻擊下崩塌了，大地被阿克西亞切碎，海水倒灌，在衝擊下暴出一片蒸騰的水霧。我聽見有自己發出淒厲絕望的尖叫，感覺自己就要死了。

　　「停下，這不是我給你的樣子！」

　　我的……我的樣子……

　　破碎的星光被靜止的動作甩入空中，然後閃爍著墜落。站在我背後的男子語氣哽咽：「放下手中的劍，希望，我沒有教你憎恨和殺戮！」

　　淚水潮湧。

　　「希望，出什麼事情了！」休普諾斯和達拿都斯跟隨著我的氣息一同追來了，被這聲呼喚恢復了一些理智，我轉過頭滿臉淚水的看著他們吃驚的樣子。

　　「波賽頓，你為何在這裡……哈迪斯！」是達拿都斯的驚叫讓我突然感受到了來自身後的溫暖。轉身，一絲冰涼的黑髮掠過了我的臉頰。從我心中蒸騰的暴虐氣息瞬間被埋入了那雙黑色雙目中，我看見倒映在他眼中的自己——狂亂的大口喘息著，淚水和汗水從臉頰滴落，身上爆燃的火焰在熊熊的燃燒，一片鋒利的寶石利刃飛舞環繞。

　　「你……」他開口了：「是在恨我吧……我的孩子？」

　　「不是，哈迪斯，那不是我……哈迪斯，我的哈迪斯大人……」我的嘴唇在顫抖，他茫然的注視著我的雙眼，讓我痛苦加劇的苦笑的表情，依然沒有任何指責的目光，舉起的手停留在我的臉頰旁，染血的指尖微微顫抖。

　　我伸出手，同樣顫抖著，握向他的手指。

　　就在即將碰觸到他的掌心時，我的手臂被緊緊的拉住了，隨即有人大力的將我從冥王面前推開。一時無法清醒過來，我直直的摔在了嶙峋的懸崖上，嶙峋的石頭刺在我的背上，痛的我叫了出來。在碎石中掙扎著抬起頭，一鋒銳利的槍尖抵住了我的咽喉——用肩膀架起冥王的波賽頓落在我的面前，眼睛中怒潮洶湧：「是你？已經回到天界的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剛才那個是你的同夥吧？」

　　「波賽頓，你要幹什麼！」揮手擋住了海皇的意圖攻擊，達拿都斯張開雙臂將我保護在身後：「她是逃出來的，具體的事情我們還沒有問。可是，相信我，她是絕對不會傷害冥王的！」

　　「你誤會了，海皇，那不是我，而是……」

　　「不是你，為什麼會有和你一樣的神力？哈迪斯就是相信了這樣的感覺才會上當！走開！你害他還不夠嗎？」冷冷的看著我，波賽頓將手中的三叉戟在我和哈迪斯之間劃出一道崩裂的深溝：「不管你是不是當初離開的那個孩子，從我們面前滾開！」

　　等一下……我突然被領悟到的事情驚呆了——有著我的神力感觸，並且強大到可以一擊就傷害到冥府之王的……就是那些異化的神祗！

　　轉過頭，我果然看到了那些被我斬碎的殘肢已經化為了一條斷裂成幾段的寶石項鍊摔在大地上。

　　用我的寶石化身出的107位元神使集合成了我的樣子，讓這樣的「我」去傷害哈迪斯大人……

　　蕾亞……蕾亞！

　　「你在發什麼呆，趕快滾！」

　　抬起頭來，依然用三叉戟指著我的波賽頓抱著自己的兄長，他們並肩站在一起，哈迪斯的血從傷口快速的流出來，將海皇青色的戰袍都浸透了。

　　哈迪斯一直在看著我，緊緊皺起的眉頭和極度痛苦的迷失眼神。終於，他輕輕的歎息，揮手推開了波賽頓，然後又推開了休普諾斯，邁過了地面上的裂痕後，再次向我伸出了手掌。

　　「渾蛋，哈迪斯，她現在是敵是友都沒有肯定！」

　　「剛才出什麼事情了……這！哈迪斯，你們居然殺掉了一頭戈爾工嗎？」打斷了波賽頓的指責，巡視了一圈戰場歸來的達拿都斯吃驚的看著倒在海水中的巨獸，他立刻撕開了披風，開始為哈迪斯包紮傷口：「希望，是什麼傷到他的？那只畜生嗎？」

　　海皇的臉色難看到了一定程度，弟弟大人不再理睬他，哥哥大人在禮節性的致意之後也跟著一起為哈迪斯處理傷口。海皇石青色的長髮在勁風中抖動，被鼓起的長袍下，三叉戟的鋒刃指著我的方向，我能感覺到他的眼神中有著將我撕碎洩憤的怒火。

　　那只伸向我的掌心依然在我的面前——哈迪斯的手隨著休普諾斯壓住傷處的動作而微微的顫抖，卻一直展開著，如同坦露他自己的心。

　　沒有理會海皇的怒意，我從地面直起了身體，跪著向前一步拉住冥王的手。

　　「哈迪斯，我的大人……」我拉著他的手，讓他摸著自己的頭髮，臉頰，呼喚著他的名字，於是他渙散的眼神終於有了焦點，一絲溫柔從他的目光中蔓延，那是幾千年前看著我的那種表情中會包含的寬容。

　　「哈迪斯大人，希望回來了，希望發誓過一切平息的時候就要回到你身邊的……」

　　被我握著的手指輕輕的動了一下，停留在我耳後一直帶著的寶石花朵上。

　　「你知道嗎，我看到你的時候有多開心——你居然已經長的這麼大了，小傢伙。」

　　「我、我一直……都在……想你……」哽咽的無法繼續說下去，我聽見休普諾斯在我身後的歎息，而達拿都斯一聲不出的轉過頭去。

　　「……不要、不要哭。」他終於再度開口的瞬間，我撲了過去抱住他，滾燙的血順著我的長髮流到臉上，瞬間就染紅了我的肩膀，我被嚇的還是大哭起來，慌亂的緊緊抓著哈迪斯，不敢抬頭看他頸上的傷口。

　　「丟你一個人在那裡之後，我經常夢見你這樣哭著，卻無法碰觸到你……」輕輕的吐氣吹在我的額頭上，我聽見他帶著笑意的聲音：「這也是夢吧，一定是的，但是……就算是夢境，也請再多留一會兒。」

　　「不，這不是做夢！」抬起頭，他的目光就像是沉迷在夢境中那樣恍惚，我拉下了他臂上的護手，埋下頭，張開嘴狠狠的狠狠的咬住了他的手臂。

　　「痛嗎，大人，痛的話就證明我是真實的，我回來了，大人，我回家了……」

　　從天而降的溫熱雨滴滑落在我的背上，然後順著我的脖子流到下頜。淚水紛飛，我鬆開了牙齒，將臉貼在落下了深紅印記的手臂上，抽泣不止。

　　雙子神和海皇都沉默了，我只能聽到海浪拍打著礁石的巨響轟鳴，和滴在我背上的水滴輕碎的聲音，摔落在地上的鑽石顆粒的彈跳聲。這些微小的動靜在混亂的轟鳴中詫異的顯現出來，一清二楚。

　　「呼……看來沒什麼事情了，我可以離開了……」海皇開口說話了，他將手中的三叉戟抖了一下，利刃馬上化為一道水線消失在空中：「下次再遇到打架的事情，我也許還會過來湊個熱鬧，不過，哈迪斯，我希望對手不是你……」

　　「知道了，」哈迪斯輕聲回應著：「謝謝你來幫我，波賽頓。」

　　男人優雅的淺笑，最後的道別溶入了海浪聲中：「再會了，哥哥……」

　　在不遠的地方散落著一串被劈開的寶石項鍊，它們反射著微弱的光芒，上面有著微紅的血色。

　　我看著它們，胸前又一次劇烈的痛。


第124章 奪愛

　　「起來吧，小傢伙，有什麼事情我們回去慢慢說。」

　　頭好昏，我放開了哈迪斯的手，他的手指順著我的臉頰垂下來，落在肩膀上。我側過頭，蹭著他的手背。

　　達拿都斯斜著眼睛看我，最終扭過頭去：「差不多一點吧……以你現在的身高和外貌，這樣做的時候已經不能算是可愛了，而是曖昧……休普諾斯你至少也要勸阻一下吧？」

　　「哈，你這傢伙！」尷尬的笑著，休普諾斯狠狠的給了弟弟一下：「既然她已經長大了，就不要總是想著欺負她。」

　　說笑著的休普諾斯表情忽然的一凜，對著不遠處的陰影提起聲音：「誰在那裡？」

　　「啊，是我……」隱藏在懸崖間隙中的，是一位年幼的仙子，她被休普諾斯的大喝嚇的立刻站了起來，裙帶卻掛在石頭上，重重的撲倒在地。

　　我放開了哈迪斯的手臂，在站起身的瞬間，心中突然的抽搐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仙子慌亂失措的樣子讓我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冥王大人，不好了！」仙子大聲的哭叫著，她頭上的花瓣被剛才的烈焰烤的卷了起來，一副驚惶失措的樣子。

　　「你是從哪來的？」一把將她從藏身的地方抓了出來，達拿都斯提著她的腰帶將她帶過來放在地上：「只是一名仙子麼？這樣微弱的氣息完全被波賽頓的怒火掩蓋了，居然沒有發現。」

　　「怎、怎麼了？是你，菊花仙子？」按著頸上的傷口，哈迪斯大人咬著嘴唇支撐起身體，臉緊張的失去血色：「出什麼事情了！」

　　「大人，請快去迪梅爾女神那裡！」仙子掙脫開牽絆，卻再一次撲倒在地，她緊爬了幾步，抓住了冥王的衣角下擺：「快！宙斯他……」

　　「迪梅爾？」哈迪斯蹲下身子，一把將仙子從地上拽了起來，因為這樣的動作，他脖子上剛剛包紮好的傷口處又沁出了亮紅。仙子睜大了眼睛，目光卻越發渙散。我看到她的臉頰上印著一個淺紅的掌印，長袍從胸前被撕開到腰跡。哈迪斯抽了一口氣，立刻像是發瘋了一樣，大力搖晃著快要昏厥的仙子：「迪梅爾怎麼了！告訴我宙斯把她怎麼了！！！」

　　嬌弱的仙子在冥王的搖晃下虛弱的喘息出斷碎的字眼：「宙斯他、他……」

　　被用極細的聲音吐出的，是帶有侮辱氣息的詞彙。完全不敢相信聽到的答案，我震驚的捂住嘴，而休普諾斯和達拿都斯的臉色在一霎那變成了慘白。

　　鬆開雙手，仙子立刻滑倒在地，捂住臉大哭了起來，冥府之王倒退了幾步，宛如星空的睃子中因為仙子哽咽住的言詞而劇烈的爆燃出血色的火焰，黑髮全部因為怒火而飛揚起來，激烈的電光沖上了天頂，和著雷鳴劍發的強烈滾雷聲，大地在雷暴中塌陷了，從冥王身上沖出的怒火滾動著壓出如同被星辰墜落造成的巨坑，一向都會保持平靜的冥府之王哈迪斯的怒吼在天地間炸響。

　　「宙斯！！！」

　　石塊和沙礫在空中飛舞，電光狠狠的將它們砸成粉塵。休普諾斯用身體護住了我，而達拿都斯搶先一步從地面上抓起了昏厥的仙子，我清醒過來，立刻揮手撐開了寶石的防禦將他們保護起來，擊打過來的碎石雷暴在防禦之外爆出烏黑的煙霧，天地間一片昏暗。

　　哈迪斯……只是宣洩怒氣就足以造成如此恐怖破壞！我怔在休普諾斯的身後——這就是哈迪斯的能力嗎？太可怕了，他居然一直會忍耐著這樣的力量，甘願躲藏在光芒背棄之地……

　　而不願意與其他神激戰，傷害他最愛的大地。

　　電光消散，冥王的身影已經在被雷暴吹成平原的大地上消失了。

　　「奧林匹斯的渾蛋！」從齒鋒中擠出咒駡，達拿都斯將昏迷不醒的仙子放在地上，轉頭就要離去。休普諾斯上前一步攔住了他：「你要去哪裡？」

　　「回去，調動軍隊，踏平奧林匹斯！」

　　「冷靜一下！」伸手按住了達拿都斯的肩膀，休普諾斯盯著他的眼睛：「此事非同小可，我們不能做出如此大的動作來，要知道，目前的和平局面……」

　　一把將自己的哥哥推開，達拿都斯跟著一拳揮出，休普諾斯毫無防備的被打的倒在地上

　　「閉嘴！現在誰還會相信可以和平的謊言！」

　　「哥哥大人！」我尖叫著想要衝過去，跌倒在地的休普諾斯揮手制止了我的動作，他擦著滲血的嘴角喘息了一下，突然躍起，一腳將達拿都斯踢倒，跟著就撲了過去。

　　「可以和平……」休普諾斯暴風驟雨一樣的拳頭猛烈的攻擊著達拿都斯：「誰會相信！我自己都不曾完全相信過！可是我們極度接近過這個夢想……」

　　「是你們的愚蠢造成了今天的局面！」達拿都斯掙扎著躲過了休普諾斯的幾拳，再度撲上去將他撞倒，如同鏡像的兄弟在地上翻滾著，互相廝打。

　　「如果我們開始就不曾退卻，現在的天下就不會是這樣混亂的場面……這都是因為你們所謂的『和平』理論，背負了戰鬥意志的神族，如何能做到和平！」

　　「為什麼說不可以，只要克制著自身的暴虐，被稱做惡魔的我們一樣可以和第三代神祗相處！」

　　「無稽之談……清醒過來吧，你們都在做夢……唔！」充滿了痛苦指責的聲音被制止在沉悶的擊打聲中。

　　「就算是夢……也要盡力去完成！」

　　我抱著頭跪倒在地，他們說的話語，讓我的胸前痛的無法忍受。過往的一切宛如利刃切割著我的心——我的出現，何嘗不是這混亂的根源之一。

　　「你……你為什麼無法理解……」

　　我睜開眼睛，弟弟大人壓倒在哥哥大人的身上，拳頭停留在他的臉頰旁。哥哥大人蹙了下眉頭，被擦傷的眼角處血液從他俊美的臉頰滑落：「但是哈迪斯他試圖相信，他想要給大家可以和平生活的局面，就算是謊言也好！就算只能再維持一天……我們、我們……」

　　頹然的垂下了手臂，達拿都斯低著頭，強風從他的身後吹過，撕扯的不成樣子的披風在風中被鼓起，然後緩緩落下。

　　「哥……我理解，就是因為理解，才會覺得痛苦，才會為你們痛苦……」達拿都斯的話語，帶著深深的悲傷。

　　仰倒在地面上的休普諾斯一聲不出的看著與自己宛如鏡像的兄弟，然後抬起手，擦去了他臉上的淚水，和他擁抱在了一起。

　　「別哭，弟弟。」

　　醒來的仙子虛弱的看著我，滿眼詫異的驚訝——我在哭泣，可是流下的，卻是一枚枚冰冷的寶石。它們散落著，一些敲打在纏繞在手腕上的星光上。

　　那裡，是我剛剛收回的，107枚被定義成邪惡的祝福。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36

第125章 離棄

　　達拿都斯一聲不出的拉著來報信的仙子，而休普諾斯一直拉著我的手，指尖冰涼。

　　當我們趕到迪梅爾居住的神殿時，哈迪斯已經在那裡了。

　　他靜靜的矗立在大地上，所面對著的，是一望無際的熔岩河流和瘋長出地面的荊棘樹叢。它們扭曲纏繞，豎起尖銳的針刺，在熾熱的烘烤下悶燃。很多植物的仙子也在，她們瑟瑟發抖，都在抽泣。

　　大地女神的神殿被流淌盤繞的憤怒和刺痛包圍，無法進入。

　　「哈迪斯……哈迪斯大人？」

　　黑髮的男子背向著我，好像沒有聽到我的呼喚一般，絲毫不為所動。他身上的長袍和發間的飾物都被扯開了，風吹起淩亂的織物，白皙皮膚上佈滿滲血的劃傷。

　　大人，是想要進去嗎？讓我來幫你！

　　揮手，寶石輕碎，透明的阿克希亞立刻出現在掌心。我揚起手腕，向著那些荊棘直接劈落——只要清理出一條通路就可以了吧！

　　毫無準備的，一道閃電將我的手擊開了。

　　「啊！」被燒灼的地方立刻引發了憎恨之河的毒素，強烈的痛感讓阿克希亞脫手飛出，我抱著手腕倒在沖過來的哥哥大人懷裡。

　　「哈迪斯！你……」咽下了指責，達拿都斯趕過來蹲在我身邊，而休普諾斯只是咬緊了嘴唇，握住了我被擊傷的手臂。

　　「你？你就是希望？」跪倒在旁的一位仙子指著我身邊摔落的寶石顆粒：「你難道就是宙斯說的希望女神？」

　　我扶著休普諾斯的手臂，茫然的點了點頭。

　　仙子恍惚的站起身，步履不穩的向我走了過來，她走到我面前的時候磕絆了一下，我下意識的伸出雙手去扶，她閃開了我的碰觸，然後揚起了手。

　　清脆的擊打聲和著火辣辣的感覺讓我愣住了。我看見自己的黑色髮絲混亂的飛舞，在陽光下閃爍出一泓星光。

　　「該死的！你這個魔鬼！宙斯明明應該是去找你的！」哭喊著的謾駡清晰的從睡神和死神的喝止中穿透，針刺著我的心：「如果你老老實實的待在奧林匹斯，如果你去嫁給宙斯，一切都不會發生……為什麼會是這樣啊，你害了我的女神……」

　　「到底是怎麼回事？」休普諾斯一把將她拉過來，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頜：「說！發生了什麼？」

　　「宙斯今天突然來找迪梅爾女神，他來的時候還很正常，只是不停的出汗……」仙子停頓了一下，繼續哭泣起來，我呆站在她憎惡的目光中，她的聲音像是刀子一下一下劃著我的心：「我進去服侍他們，聽見宙斯與迪梅爾談論希望的事情，說早就知道希望已經逃出奧林匹斯，但是母親蕾亞逼著他迎娶希望，所以他希望迪梅爾和哈迪斯聯繫，他會製造一次與海界小規模的衝突來引開蕾亞的注意力……瞧，多虛偽的藉口，這麼說著的時候，他的毫不掩飾的神情已經讓我覺得恐懼了，就在迪梅爾女神轉身的時候，他的本性突然暴露了……我們的女神拼命掙扎，卻完全無法抵抗他的能力……我拼了性命的從神殿中突破了宙斯的結界去冥府報信，你們卻都不在！」

　　「不……」我喘息著，她講述的事情讓我覺得難以相信：「宙斯不是那樣的，他是很花心沒錯，可是他不會傷害哈迪斯……」

　　「哈！看啊！看啊！」仙子大笑著，憤怒讓她進入了癲狂狀態，伸出的指尖差點戳進我的眼睛裡：「聽聽她說了什麼，對……你是宙斯的准妃，就是他安排你去大地上屠殺人類，來引開哈迪斯的！對……就是這樣！」

　　「閉嘴！」達拿都斯將仙子推倒在地，我看著他惡狠狠的壓住她的嘴巴：「我警告你，如果你再亂說一個字，我現在就把你殺掉！」

　　仙子慌亂點頭的場面被擋在了一片黑暗之外——哥哥大人用手遮著我的眼睛，將我的臉搬過來壓在胸前：「別聽信那些，希望，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

　　休普諾斯大人平時說話的口氣，不該是這樣慌亂的。

　　我……我做了什麼了嗎……

　　「哈迪斯……」

　　吃了一驚，一直抽泣著的仙子們也都忍住了聲音——在荊棘和熔岩的圍繞的中心，傳來了女子的聲音。

　　「迪梅爾，我在這裡……」輕聲的呼喚，冥王就像是從垂死中恢復理智一般，向著尖銳的荊棘伸出手臂：「別害怕，我在這裡，請你……請你出來見我，好嗎？」

　　輕聲的笑，帶著哭泣後的鼻音，女神的聲音疲憊沙啞：「夠了，你做的已經夠多的了……對不起……我……」

　　冥王抓緊了那些荊棘，指縫間亮紅滴落。而焦黑的枝條從哈迪斯手中抽了回去，上面的刺都萎縮了。

　　「迪梅爾，」哈迪斯壓低了的聲音，是從最昏暗的地府中心傳出的哀求，仿佛被生生撕裂的痛苦：「求你，別做傻事……迪梅爾……」

　　「好了，冥王，請回去吧，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仿佛需要下定決心，迪梅爾狠狠的忍著就要開始哽咽的聲音，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盡力平靜的說：「回去吧，再見。」

　　手掌依然保持著試圖抓住那些荊棘的姿勢，哈迪斯低下頭——那些利刺從他的面前退開了，但是依然保持著守衛的姿態環繞大地女神的神殿。

　　「再見，」聲音小的幾乎不能聽見，哈迪斯垂下了手臂，血液順著他的指尖滑落在長袍上，立刻滲入了濃黑中，變得和他說出的話一樣無法探詢：「再見了，我的愛人……」

　　「哈迪斯大人……」

　　我向他走過去，想要知道他為什麼要說再見，想知道剛剛都發生了什麼，就在我走到他身邊的時候，哈迪斯轉過了臉。

　　他就像是看著陌生人一樣的看著我，完全沒有重心眼神的游離著從我的臉上掠過，落在我身後的睡神和死神身上，然後又回到我的臉上。

　　「也許，是我錯了……」

　　哈迪斯大人？

　　「將自己認為的幸福強加在沒有感情的你身上……其實一開始真的不應該……」

　　大人？

　　「不應該給你……」

　　……什麼？

　　我覺得自己完全的不認識他了，冰冷的目光和毫無表情的臉頰，死去了一般的漠然。

　　「哈迪斯大人？」試探的牽住了他的手指，僵硬冰冷的觸感，甚至連流下的血液都是冰冷的，我低下頭，想要撕開衣角包紮他受傷的掌心。

　　「走開……」

　　大吃一驚，我的大人，從未用這樣的口氣與我說過話！

　　抬起頭，哈迪斯的眼睛看著遠處，極度幽深的黑色和探詢不到邊際的失落，讓我猶豫著，懷疑自己剛剛聽到的只是錯覺，卻再次聽見他清晰的聲音：「別碰我，滾……」

　　吸了一口冷氣，我自己的意志都尚未明白過來的時候，身邊一片星光開始粉碎——無數的寶石從我的身體中沖出來，刹那就被壓成了粉末飄散在空中。劇痛，從胸前擴散到整個身體。

　　有誰在叫囂著什麼，，好像是達拿都斯，似乎在勸告他不該對我這樣無情。

　　邁步從我身邊走過，哈迪斯的黑髮飄揚著蹭過我的臉頰和脖子，其間爆裂出的電光在我的身體上留下了和他被荊棘劃傷一樣的血痕。

　　「不要再回來了，冥府裡沒有你的位置。」

　　呆滯的站著，我面對的是一片荊棘，無法理解的簡單詞句有如惡夢，我的世界一片凜冽的冰冷。

　　希望……被拋棄了……

　　「不，不要！！！」從震驚中驚醒，我轉身，盡力伸出的手指追逐著在空氣中飄起的黑色，接著，我的眼前一片銀藍乍現。轟然暴響的雷鳴將我擊的倒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上。

　　「你瘋了嗎！」

　　我聽見達拿都斯的怒喝，接著被擁抱入誰的懷中，閃燃的電光刺激的我眼前一片空白，過了一會兒才感覺到臉上癢癢的，抬起手臂擦過，恢復的視力看到的居然是手背上的一片亮紅。

　　低著頭，我推開了休普諾斯，背向著我的黑色背影無法親近的站立在那裡。

　　「我的大人……」哽咽，這樣的稱呼明明連自己都會置疑過啊……卻又一直陷入這個詞句帶來的快樂中無法自拔。呼氣，平靜了一下，忍著胸前的痛，繼續：「冥王哈迪斯大人，你……真的不要希望了嗎？」

　　我多麼渴望他會回頭，就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的向我伸出雙手，可是，我看到的，卻是他沉默著，然後，點了點頭。

　　「是這樣嗎……沒關係……」奇怪，我居然會笑，無法控制的笑起來：「就像你說的那樣，我是沒有感情的吧……」低聲的說著，我又看到那些清亮的寶石滴落：「呐，連眼淚都是如此不可思議的怪樣子，這樣的我……確實應該是沒有感情的。」

　　一封利刃壓在了我的手腕上，銀光一閃，湧出的亮紅瞬間沁透了我的指縫，休普諾斯大叫了一聲，緊緊的抱住了我的手臂，而達拿都斯快步的跑過來跪倒在我面前壓住了我手腕上的傷口。

　　「希望，你這是在傷害自己！」休普諾斯已經帶著快要哭出來的聲音了。我沒有抬頭，輕聲的說：「防禦。」

　　寶石的激流從身體的一邊流瀉而過，夾雜著暗藍色的光斑將睡神和死神推開了。手中的黑曜石利刃跟隨傾斜的漩渦飄入空中，我解開了纏繞在手腕上的那串屬於大地的107枚祝福。

　　「自希望而生，由智慧辨識的諸等幸福啊，脫離詛咒的禁錮吧。請恢復汝等善良的本意；此時，以我之血灌注，洗淨汝等罪孽。」輕聲的點數，我回憶著雅典娜說過的那些話，用手掌中的血將它們一個一個的清洗著：「請記起來你們本身的名字吧……盲從，你的名字叫做忠誠；軟弱，你其實是善良；糾纏是體貼……驕傲、嫉妒、懶惰、憤怒、饕餮、欲望——只是自尊，進取、放鬆、關注、強壯、戀愛。你們都是被詛咒放大了所帶來的意義成為了惡魔，現在，清晰的聽見我召喚的你們，恢復本來的面目吧！」

　　揮手，帶著紅色的亮麗寶物被丟到了空中，金色的光芒從血色沖透出來，撲動翅膀的聲音終於響起的時候，一群俊美的少年將我圍繞在中心。

　　「姐姐、姐姐，我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受苦了！」

　　孩子們叫著，他們擦著眼睛，互相牽著手。

　　微笑：「你們是雅典娜的孩子，現在，聽從我的命令，回到大地上去幫助人們建立新的家園吧。」

　　「那，姐姐你呢？」被叫做關懷的孩子輕輕的蹭著我的手臂。

　　我……

　　「走吧，」盡力微笑，我露出輕鬆的表情看著遠方：「快去吧，一刻都不要偷懶呀。」

　　神使們聽話的飛去了。而我的手臂依然在出血。

　　突然的，一線黑光穿過寶石的縫隙射入我的手臂，它們絞合著從我的皮膚下游走，最終形成一彎黑色的花紋烙印在我的手臂上。傷口被這環花紋縫合上，血液被很快的止住了。

　　是代表冥王的刻印？

　　詫異的看著他——哈迪斯的身影溶入了一片黑色的霧氣之中，淡淡的就消失了。

　　揮手停下了身邊旋轉的寶石。我抬起頭，哥哥大人和弟弟大人都在看著我。

　　「別哭，你們……」笑著看著兩位俊美的神祗，我搖了搖頭：「不要哭。」

　　「傻孩子……你也是……」哥哥大人說。

　　「其實……」我低下頭，將從肩膀垂落下的長髮攏到耳後去：「在我吃下了戈爾工的血液後，已經做好了離開這個世界的準備，但是因為會想著還有可能見到你們……痛苦什麼的感覺，也許真的只是錯覺吧，我不該感覺到痛苦的……」

　　伸手將我從地上拉起來，達拿都斯推開了休普諾斯，用披風將我緊緊包裹：「不要再說了……我們回去。」

　　睡神將我抱了起來。臉頰貼在他的胸甲上，被雷電割開的傷口火辣辣的痛到我的心裡。

　　空間扭轉，地府的大門從灰色的霧氣中顯露出來，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看著它，一瞬間的，感覺那個地方如此陌生。

　　「放下我。」小聲說著。

　　哥哥大人站住了，停頓了一下之後繼續邁步向著地府的大門走去。

　　「我讓你放下我，休普諾斯。」

　　也許是吃驚於我的口氣，睡神再次不知所措的停下了腳步。死神緊走幾步來到我們前面，想要握住我垂下的手。

　　「放開。」從震驚的少年手中抽出手臂，我略微加大了聲音：「請將我放下，睡神休普諾斯。」夜色冰冷濃重，沒有一顆星辰，我轉過頭，在看著眼中含著霧氣的男子，依然找尋不到星光的痕跡：「你沒有聽見嗎，他不讓我回去了——那裡，不再歡迎希望女神。」

　　「不，希望，陛下只是心情混亂才會這樣說，請不要……」

　　被噴湧而出的流星寶石擠開的，是他試圖抓緊我的手。我推開了想要擋住我的達拿都斯，獨自走到冥府的荒蕪與充滿了生命氣息的大地交匯的邊緣。

　　「出了這樣的事情，都是因為我……」清冷的露在晨曦之前滴落在柔嫩的草絲上，一枚枚的發出銀色的冷光：「這樣的我已經沒有臉再踏入地面，也無法回到冥府……」揮手制止了身後的腳步，我跪倒在這不屬於任何神祗的分界線上：「走開，對不起，我要自己安靜一下。」

　　「達拿都斯……」應該是制止了依然試圖帶我返回的弟弟，作為兄長的休普諾斯輕聲的安撫著。

　　將臉埋在雙手間，我倒在荒蕪和茂盛交錯的地面上，依然沒有一顆星光的天空下，在我身邊的撒滿了銀色的星辰顆粒。


第126章 約定的烙印

　　雨下起來的時候，我聽見了冥界大門後的軍隊遠去的步伐聲。

　　已經被調動的兵馬，再度退回了大地的深處——他們終究還是選擇了忍耐。

　　抱膝坐在雨中，銀亮的水滴穿過我身邊停滯的寶石，從發間留到臉上，又洗淨了我全身的血跡。我想起雅典娜和我說的，被從銀色之湖中踢起的水珠，落在大地上就是雨水。低著頭看著被電光照亮的大地上綿延的猩紅，是人類、妖獸，甚至哈迪斯和我的血……

　　用手指浸入紅色中，失去了生命為燃燒動力的血，和雨水一樣冰冷。

　　但是，血都是紅色的，這是我在雨夜中唯一明白的事情。

　　我在發抖，咬著自己的手指依然無法克制從心中傳出的悸顫。多麼奇怪的事情，我是神族，幾千年中都睡在冰冷的銀色之湖中，現在卻因為冷雨而瑟瑟發抖。

　　因為所有的溫暖都隨著淚水流走的緣故吧，一定是這樣的。

　　烏雲沉重低垂，密雷在黑暗的間隙震響，先於它出現的閃飛速的從天空的一邊趕往另一邊，掀翻所有的壓抑黑暗，宣洩著憤怒和失望。

　　大雨傾盆而下。蜷縮著躺在草叢中，我將臉貼在地面上，黑色的長髮依然蜿蜒在碧色的草絲中，星光閃爍。我伸出指尖想要摸摸這讓我懷念著誰的順滑黑色，手腕上猙獰的一輪紋樣卻刺入了視線。閉上眼，我躲開了刺的我再度落淚的荊棘之環，在抽泣中睡了過去。

　　當陽光穿透烏雲的時候我醒了——有軟軟的小東西在蹭著我，濕乎乎的小舌頭舔著我的臉頰。睜開眼睛，我驚奇的發現自己身邊居然圍繞了很多的小胡狼，它們用毛茸茸的身體暖著我，張開尖尖的小嘴打著哈欠。

　　揉著眼睛，我支撐起身體，大地依然濕潤，有些地方還淤積著清澈的水窪，亮閃閃的反射著雲層中透出的碧藍。胡狼們看到我醒了，也都站了起來，它們走開一點，開始抖落皮毛上的水珠。

　　「很可愛吧？」

　　轉身，遠處的灰色濃霧中站立著高挑的黑色身影，我突然覺得頭昏，嗓子乾渴的像是要冒出青煙。

　　「哈迪斯！」

　　在呼喚脫口而出的時候，我已經看清了對方，他的表情瞬間灰暗，漂亮的濃眉緊縮了一下。

　　「對不起……希望。」

　　我用雙手掩住臉，平靜了一下心情再抬起頭：「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哥哥大人。」

　　「什麼時候學會了掩飾自己的感情……」痛惜的看著我，哥哥大人的眼睛中總是包含著我無法理解的情感：「在奧林匹斯的時候嗎？」

　　捂住耳朵，然後強迫自己放下雙手——直至今日以前發生的事情，我都不想再想起來，我避開了他的目光，將身邊的一隻最小的胡狼抱起來，它的身上有濃重的野獸味道，可是亮閃閃的大眼睛卻單純而透明。

　　「是哥哥大人將它們帶來的嗎？」

　　「不……是格卑洛斯那傢伙，昨晚你睡著之後，這些小獸應該就是受到了它的召喚趕來的，我淩晨來的時候，看到它偷偷的從門口跑開了……應該是在門口守了你一夜……」

　　聽著休普諾斯的敘述，我茫然的想著向來和我不親的格卑洛斯這樣做，是出於對我的憐憫，還是……因為那一位的命令……

　　「唔……」好痛！

　　吃了一驚的小胡狼立刻從我的懷裡跳開了，我皺起眉頭，背後的肩膀好像被紮破了的刺痛。我別過臉摸著，似乎是個傷口。

　　一直很在意我狀況的哥哥大人卻笑了起來，我莫名其妙的看著英俊非常的他笑出了聲，覺得背後的什麼肯定和他有關。

　　「希望，你說過的話……還記得吧？」扳起臉的哥哥大人一邊說著一邊走過來，然後將扭動的小胡狼們推開，半蹲在我的面前：「要講信用哦。」

　　搖頭……我說過什麼了？

　　一下子臉紅起來，平和得體的哥哥大人忽然口吃了：「就是、就是那件事情……你、你知道的……」

　　「結婚？」

　　被我一下子就說出來的詞打擊到，我面前的少年開始尷尬的傻笑起來。

　　垂下頭，我將依然濕漉漉的頭髮攬到背後：「對不起，哥哥大人，我現在的心情還無法……」

　　「不，希望……」溫柔的將我擁抱在懷中，就像我還是一個小女神那樣，哥哥大人輕輕的摩挲著我的頭髮：「不是這個意思了，別將這個事情當成負擔……赫拉今早來了，你走出奧林匹斯的事情諸神都知道了，准妃的身份也被正式廢除。所以，她趕著來為我指婚……」

　　啊？

　　「你呀，是作為赫拉座下女神的身份而『送』給我的……」休普諾斯親了親我的額頭，眼神溫柔寵膩的望著我，俊美的臉頰上浮現起一層紅暈：「對外宣稱會是如此的解釋，所以，為了防止以後的變故，我們都被打上祝福的烙印了……」

　　啊？

　　轉身，我還是看不到自己背後的東西。休普諾斯笑著看我站在地上轉圈，從手中拿出了一面銅鏡。

　　於是，我在鏡子中看見了身後的那枚小小的金色星辰，屬於睡神的紋樣。伸出手指摸摸，還會感覺到刺痛。

　　「是用燃燒的金蘋果木燒灼上的，很快速，所以我沒捨得叫醒你。」小心的將我再度擁入懷中：「她那樣做的時候，你居然都沒醒過來，睡的就像一隻小胡狼，真可愛……」

　　鏡中的少年在我耳邊輕聲的說著，他溫柔眼睛美麗的讓我著迷。低頭的瞬間，我覺得身後一暖，柔軟的唇就印在我剛剛被打上了祝福烙印的肩上。

　　轉身，哥哥大人的眼神因為我的注視而迷茫了，他突然退縮了一下：「對不起，希望，我太激動了，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還是不大好……其實我剛才已經去冥府的黑暗中冷靜了半天……但是，但是我……」

　　擺手：「哥哥大人的烙印在什麼地方？」

　　怔住，休普諾斯呼了一口氣，又開心的笑了起來。他小心的解開胸前的披風：「在這裡。」

　　充滿了力量的俊美男子的身體上，在心臟的位置，印著一枚小小的寶石花朵圖案。

　　要像他那樣做吧——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低下頭，輕輕的一吻印在他的胸前。

　　「哇∼」大叫了一聲，哥哥大人顫抖著坐在了地上。

　　我詫異的看著他臉上的紅色一下子蔓延到前胸：「怎麼了，哥哥大人？」

　　「沒、沒什麼！」大聲的回答著我的哥哥大人看上去都要哭出來了：「只是過於激動……沒有想到你……傻孩子！」

　　我莫名其妙的看著一貫都優雅鎮定的少年語無倫次的說著，然後放聲大笑。

　　看著他開心的樣子，我也笑了，雖然心中還在為了想要完全忘記的事情隱隱作痛。

　　「聽著，小希望，沒有誰是完全只屬於某一位而存在的。就像我們神族的命運，不是只能為了戰鬥而活著，也有愛。」哥哥大人離開的時候這樣說。

　　世界經歷的短暫的失衡後，再度穩定的發展下去。而我的憎恨還是影響到了這個世界——被從我身體中飛舞出的寶石阻隔，肆意奔流的阿格龍河像是被一堵看不到的力量推住，形成了自己的河道。

　　總是會外出的休普諾斯在帶來了各方的消息和有趣的小玩意逗我開心的時候，也帶來了與天界和海界的諸神想要定下界約提議——大海和水系之下都歸屬海皇波賽頓，而冥府的邊界以被鞏固住的阿格龍河為基準，而地府之門到阿格龍之間的距離，其他神祗也可以在通報後進入，以作為互相聯繫的外交地段。

　　雖然有著幾百年的生命，可是人類的身體終究會死去，但是他們由雅典娜灌注過的靈魂卻是存在的，區域廣大的冥府於是主動接收了這些漂泊的靈體。它們會被天界的赫耳墨斯帶入冥府。

　　爭執了千年的問題在短短的幾十天裡就得到了突破的進展。而迪梅爾的事情就像是埋入奶中的糖，沒有人再提起。

　　我依然站在冥府的門口，每天都會有不同的小動物跑來陪我。直到有一天，格卑洛斯在冥府大門的陰影中用六對眼睛淡然的注視著我，而我被一群小貓合力撲倒的時候，突然聽見哥哥大人呼喚我的聲音。

　　「希望！」趴趴在身上的小貓被提了起來，哥哥大人的長髮披散在肩膀上，臉上三道抓痕，頭上還蹲著一隻露出牙齒的小花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慌亂：「迪梅爾女神她可能……」


第127章 未知的未來

　　未知的未來

　　說好了不再踏入大地的，可是突發的事情讓我還是違背了諾言而出行——目的地是迪梅爾的神殿。

　　哥哥大人沒有跟著我，他無措的請求我獨自前往。當我到達的時候，臉色死灰的仙子們尖叫著逃開了，我意識到她們上次只是被突發的事情嚇住了，在清醒過來的時候，還是怕我怕的要死。

　　大地女神的神殿周圍，恢復了濃綠掩映的狀態。我揮手召喚出一枚翠綠色的寶石，將它放置在神殿的入口。

　　「迪梅爾，我是希望……我……」

　　神殿中的燈火點燃了，在光芒照亮的瞬間，從神殿內部蜿蜒出無數翠綠的枝條，它們迅速來到了我的面前，奇異的花兒芬芳的在枝條綻放，隨後飄落下的花瓣層疊著鋪了遍地。

　　「是您在召喚我嗎？」一雙纖細的腳踏在花兒的通路上，有著奪目美麗的女神穿著一件月白色的長袍站在繽紛的顏色之中，微笑著。

　　迪梅爾。

　　「你，長大了，」羡慕的注視著溫婉純淨的女神，我不自覺的伸出手去摸她蓬鬆的卷髮：「好漂亮……」

　　「嗯，這樣會很困擾呢，雖然耳聞你會是這樣，」淺笑，她彎下腰拉住我的手：「我又該怎麼稱呼您呢，明明比我們都要年長，卻看起來只是個小女孩的你呀？」

　　她的手好暖。沒有任何來由的，我突然想起了潘朵拉和她的女兒——媽媽，就是這樣的吧……

　　「迪梅爾，」晃了晃頭將胡思亂想搖掉之後，我低下頭：「我想，我想……」

　　優雅的女神輕輕的吐出一口氣：「如果是來道歉，不需要，那是已經發生的事情……」她又笑了一聲，就像那天我聽到的那樣：「希望，別因為他對你的傷害而傷心……他只是在憎恨自己……」

　　睜大了眼睛，我沒有想到她會在如此痛苦中卻還在為我著想：「迪梅爾，你真的不恨我嗎？」

　　「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有些哀傷的皺起了眉頭，迪梅爾將一枚綻放的花朵摘下來別在我的長髮上：「你做了什麼傷害我的事情嗎，我為什麼要恨你？你只是個孩子……聽說你為了大地的人類吃了很多苦，我感謝都來不及……所以，希望你不要說什麼對不起的話。」

　　我望著迪梅爾明顯瘦削的臉頰，忽然就想大哭。小聲的呼喚著她的名字，我抱住了比我高一些的女神的腰：「謝謝你，迪梅爾。」

　　「真的很可愛，」溫柔的摸著我的頭，迪梅爾拉著我的手臂：「好了，我收下你的禮物，現在請放心吧……」

　　我沒有動，因為聽到了從她的身體中傳出的陌生而又熟悉的歌聲。

　　猶豫了一下，伸手摘下了耳邊的寶石花朵，我拉起迪梅爾的手，將一直跟隨著我的花兒放在她的掌心：「還有這個禮物。」

　　我仰起臉，迪梅爾愣了，過了一會兒，她才又眯起眼睛笑了一下：「被你發現了，我在猶豫……要不要留下這個不該出現的小傢伙。」

　　她的笑容中隱藏著沉重的掙扎，一邊在說「留下」，卻一邊又會說著「不該出現」的女神還是對我溫柔的笑著。

　　「迪梅爾，它在唱歌……」

　　我不知道這句話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只是想將感觸到的事情說出來，這與生據來的，充滿了渴望的生命之歌也許只有我才會聽見。

　　美麗的女神愣了一下，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忽然流下了眼淚：「它在唱歌嗎？真的是這樣嗎？」

　　點頭，我用指尖擦去了她的淚水。

　　「聽著，小希望，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為的是讓你明白我為什麼對無理者不會抱持著恨的態度，也是請你小心，但是不要自責，只是將這件事情當作命運的捉弄吧。」在忍住了悲喜交集的心情後，堅強的大地女神擦去了眼中的淚水，仔細的看著我的眼睛：「宙斯他本來是被蕾亞要求去銀色之湖找你的，但是他被蕾亞夾註的詛咒迷失了心性，才會對我……」

　　什麼！又是蕾亞！

　　迪梅爾捧住了我的臉頰，仔細的看著我的眼睛：「聽著，希望女神，蕾亞似乎很在意你的存在，你能明白嗎……如果你當時留在奧林匹斯，那時候被傷害的就會是你！」

　　她……她是想讓宙斯將我……天啊！

　　蕾亞！早晚我都要將你……

　　我想我是跌跌撞撞的跑回冥府門口的，哥哥大人看著我一聲不出的跪倒在地上發抖，以為我再次受傷而慌亂了半天。

　　後來，被放出來的雅典娜跑來找我很多次。她居然穿的像是一個女神一樣……當然，她本身就是女神……可是，就算是我，也是第一次看見她穿著華美的長袍並且佩戴了貴重的金飾的樣子。

　　「我要幫你做了一件相當解恨的事情哦，」雖然美豔動人，可性格似乎在這幾千年一點都沒有長進的智慧女神對我擠了擠眼睛：「恭喜我吧，我又會得到一個城市，這次是從海皇波賽頓手中競爭過來的城市哦！」

　　抱著水罐喝……我不恨波賽頓……

　　「猜猜看我怎麼做到的，真的是不費一兵一卒，我只是將厄而比斯一起帶在了身邊去給海皇大人看了一下，他就生氣的扭頭走掉了，哈哈哈哈……」說著話的雅典娜眼睛總是瞟向冥府的大門方向：「還有，潘朵拉不見了，她已經幾百歲了，真讓人擔心……對了，什麼時候可以看見你家那位大人啊？」

　　這個才是她穿成這樣出現的關鍵吧……我大口大口的喝淨了她帶來的蜜，然後擦嘴：「他幾百年都沒出現過了。」

　　雅典娜欺負起我來相當順手，她跑走的時候大聲的呵斥我要頂著水罐站到天黑。我在她消失之後就把水罐拿下來了，然後將罐子邊上的蜜舔乾淨。

　　其實哈迪斯大人出現過幾次。得知迪梅爾生產的事情，哈迪斯大人曾經走出過冥府，我藏在了從地面生出的煙水晶後面看著他，冥王大人已經變得讓我認不出來了，從前溫暖親切的臉頰完全丟失了輕鬆的微笑和溫柔，冷漠的就像是封凍的冬日大地。他低著頭走過過去之後，我安慰自己他想找我的，可是到處都開滿了水晶的花朵，他無法得知我在什麼地方，於是就離開了。

　　我狠狠的哭了一整天。

　　現在的他，被亡靈們奉為王者，而他本身就會帶著死亡的陰冷氣息。我不想讓雅典娜看見這樣的他……如果所有的神都是雅典娜這樣快樂的，多好。

　　我的身邊總是一會兒熱鬧非凡，一會兒冷冷清清。時間就這樣緩緩的又過去了幾十年。

　　直到一個突然來訪的神祗出現。

　　就在一天的清晨，有個陌生的女神來到了冥府的入口，說要見冥王。

　　「哈迪斯大人？」

　　有著一雙大眼睛的女孩肯定的點頭，捲曲蓬鬆的金髮裡開滿了細碎的小花：「是的，我要見他。」

　　我很驚訝，這位女神的氣息非常熟悉，而且外貌也會讓我覺得似曾相識：「你是……」

　　「哎呀，居然沒有自我介紹，」吐了一下舌頭的女孩向我伸出了手，掌心中立刻光芒閃爍：「我是春之女神貝瑟芬尼，迪梅爾的女兒。」

　　天啊！寶石的花朵！——迪梅爾的孩子居然已經長到這樣大了，而且，比她的母親都要可愛。

　　「唔，快去吧，」我幫著她開啟了冥府的入口：「就說你是迪梅爾的女兒，他們不會為難你的。」

　　女孩快樂的揮著手跑進了冥府，我呼吸著她留下的清馨香氣，心中仿佛有著一絲什麼就要被改變了的預感。

　　然後，我看著她哭著又跑了出來。

　　「怪、怪物……」抽泣著的貝瑟芬尼跑向我，緊緊的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苦笑了一下——被收留在冥府中的奇異生命體越來越多了，難怪她會嚇成這個樣子。

　　「姐姐，送我進去……」像是小貓一樣纏著我的女孩眨動著淚光閃爍的大眼睛企求的看著我，讓我下意識的就點了點頭：「好的呀。」

　　等到我後悔的時候，已經被她推著走在冥府裡的滅跡之路上了。

　　奇奇怪怪的東西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窺視著，我背後的女孩不時的因為某處閃光的眼睛和淒厲叫聲嚇的發出更恐怖的尖叫。後來，她索性一步都不走了，抱著頭蹲在了地上。

　　歎了口氣，我摸了摸她的頭髮，剛剛還在髮絲間開的茂盛細碎的小花一瓣瓣的凋落著。我蹲在她身邊，笑著用手指抬起她的下頜，小女神的眼淚都滴在了我的手上。

　　「還要繼續走很遠呢……」

　　「沒事∼我等一下下就好了。」咬著牙的倔強女孩抬起頭，純潔的眼神中有著令人吃驚的堅毅。

　　「要去見那一位的話，就請堅強起來吧，有我在，他們不會傷害你……如果你害怕，就請看著我……」

　　少女看著我的臉，她忽然笑起來：「你，就是希望吧？謝謝你！」她眯起一隻眼睛向我擠了一下：「也很想他吧，媽媽說，你是哈迪斯的孩子呀……這樣，我們就能一起見到想見的那個人了。」

　　我心中沒來由的震動了——這充滿著希冀和善意的，希望很久很久未曾感受到的強烈感覺。

　　我們的世界不只有無休止的戰鬥，一定還有別的，雖然我無法理解，卻一定存在的東西。

　　有什麼會因為這個孩子而改變的，我開始堅信這一點了。


第128章 冰釋

　　不可思議。

　　就像是為了驗證我的預感，春神貝瑟芬尼的到來真的成了改變一切的關鍵。

　　其實，在將貝瑟芬尼送到冥王的神殿之後，我望著緊緊關閉的神殿大門，還是退縮了。

　　藉口說自己還有事情，微笑著把貝瑟芬尼託付給了神使，我就轉身跑入了無盡的闇夜中。

　　真不象話啊，希望……一直在壓抑對他的思念，卻在即將見到哈迪斯大人的時候逃走了。可是，只是想到有關他的事情，我就會覺得胸前痛的要死。已經失去根基的我，如果再次被他否定，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就會化為虛無的能量消失在世界上。

　　停下腳步，我靠在黑暗中濕冷的石筍上，緊緊壓住前胸襲來的鈍痛，淚水化作的寶石一顆一顆落下，閃爍著亮白的星光。

　　注意力全部都放在忍耐痛感上，所以，當我轉身看清將手掌放在我背上的男子時，立刻昏了過去。

　　本來就昏暗的世界模糊的被淚水阻隔，我無力的靠在誰的胸前，在顛簸中聽見他大聲的呼喚著我。一陣混亂之後，突然有水潑濺在我的臉上。睜開眼睛，我側躺在一堆羊皮紙中間，一絲一絲黑色低垂，被我的手指緊緊抓著。

　　這不是我的長髮……難道……

　　不，別再親口說對我說……

　　「不要！」

　　失控的要逃開，手腕卻先一步被抓住了，我發瘋一樣的在寬闊的石板上滾動，尋找著能藏身的地方，最後摔了下來。一片混亂中，我手腳並用的爬向桌子下面，蜷縮在陰影中，將臉壓在膝上。散亂的長髮將我籠罩其中，可是我的手，依然被緊緊的拉著。

　　「還是……不想看到我的臉嗎？」

　　這，這毫無感情的聲音！我再度狂亂的掙扎，試圖縮回手臂，卻越發的無法逃脫。

　　「哈迪斯！」隨著一聲怒喝，我聽見啪的一聲和死神的大叫。茫然的抬起頭，蹲在我面前的黑髮男子低著頭，頭上砸著一塊綠色的寶石。

　　我認出來這是我送給迪梅爾的禮物，而達拿都斯大人站在旁邊，大張著嘴。

　　「你是傻瓜嗎，沒有看到她在哭！」沖過來張開雙手將我掩護在身後，剛剛還被冥府的妖孽嚇到走不動的春神大聲的斥責著：「沒有想到你會是這樣欺負弱小的傢伙！」

　　「和那只相比下，我們才算是弱小……」死神大人的辯護被貝瑟芬尼狠狠的一聲「閉嘴」給壓了下去。

　　額前的頭髮撥開了，我暴露在光線中，只能看著他——給我可以感知舒適與痛苦的身體，讓我體會被愛和哀傷的男子。他的眼睛就像是彙聚了死亡氣息的深湖，黑暗的毫無邊際。

　　「痛……」

　　因為我的哀叫，手臂上的力量微松，他的視線落在我手腕上的那環荊棘上，轉開了臉。

　　我在那移開的眼神中尋覓出了一點微弱的光亮，有什麼在復蘇著。

　　「你的寶石呢，也一起扔掉了嗎？」

　　愣了一下，另一隻手下意識的向耳後摸去，身邊卻閃爍出了一片熟悉的流火——貝瑟芬尼一聲不出的攤開掌心，寶石的花兒，在她柔軟的手指間綻放。

　　我想起來，那枚花朵送給了尚未出生的貝瑟芬尼。

　　「居然連這個都會送出去……」依然是淡淡的口氣，我的耳邊一沉，那枚花朵再度被插入了我的發間。

　　哈迪斯？

　　「對於從時間原點就存在的你來說，我們其實才是小孩子，所以不想辯解麼……還是，你已經習慣了緘默……」他的目光蕩了回來，我的心一下子抽緊了——溫暖的包容瞬間點亮了暗黑的夜空，沒錯，他還是我的大人，我最信任的人。

　　「哈迪斯……哈迪斯大人！」

　　「還會記得叫出我的名字嗎？」哈迪斯突然抬起了我的下頜，眼中爆燃的怒火讓我瞬間就跌入萬劫不復的恐懼：「為了說出這個名字可以嘗試□□，連死亡和痛苦都不懼怕的你還有什麼不能做到的！卻連回頭都不屑於做嗎！」

　　他的憤怒中有著我一時無法理解的意思，退縮著，我小聲的辯解著：「我以為，我不會……」

　　試圖掙扎的話被堵在一片溫暖的黑暗中，熟悉的氣息。

　　是……是擁抱、是擁抱嗎！他又抱著我了啊！

　　冷冷的斥責透過堅實的胸膛穿入我的耳中：「笨蛋，如果你死掉，如果你就這樣死掉……」

　　所有的寶石都變成了冰晶，它們在胸前被溫暖融化流出眼眶，落入世界之前再度凝聚。肩膀被撫摸著，我側過臉，一芒閃光墜落，被打上烙印的地方，忽的一涼順著背流下去。

　　「我做了多麼倒錯的事情——將初代神祗的你當成孩子，看著你長大，這樣的事情卻是你也曾對我做過的。明明只是我孩子氣的舉動，自私的迫使你進入這個世界……」苦笑的聲音貼著我的臉頰吹過，身後的手臂略微放鬆：「就算是這樣，你依然願意跟從被諸神拋棄的我……明明是我的錯誤，我卻一直在懲罰你……你一定在恨我……」

　　融化了，我終於明白了，他沒有辦法丟掉我。

　　「不是那樣的，哈迪斯大人。」

　　「喂，別討厭我，小希望……」

　　我抱緊了他，將我能表達的所有依賴都化為抱擁的力量，將臉貼在他的胸前：「不會的，我永遠不會討厭您。」

　　「如果說有錯，只有我是該被懲罰的，都是因為我……」

　　臉頰上忽然被柔軟碰觸著，我抬起頭，貝瑟芬尼用手捂住了哈迪斯的嘴，她微笑著，擦掉了自己的淚水：「不，冥王，我很感謝你，媽媽也很感謝你，因為她的大地依然茂盛的生長著美麗的萬物，還因為她得到了我。」跪在我們身邊的女神張開雙臂，撲到我們身上，緊緊的擁抱：「哈迪斯，你沒做錯什麼，你是好人。好了好了，現在，都不要哭哭啼啼的，站起來！」

　　被她拉著，我和哈迪斯都站直了身體。咬著手指，貝瑟芬尼左顧右盼的看著達拿都斯的官邸：「現在，我們要做什麼呢？」

　　哈迪斯拉住了她身後的飄帶將她拽了回來：「一、安靜，二、送你回家……」

　　他們離開之後，達拿都斯將我狠狠的說了一頓——他正在批復下屬檔，哈迪斯大人一言不發的抱著我沖了過來，然後將人事不醒的我放在桌子上之後，提起一壺水澆在我的臉上。

　　弟弟大人寫了幾天的「冥府內部神祗規程」就這樣的變成了一堆打卷的羊皮。

　　他伸著手指罵我的時候，我狠狠的咬住了他的手——渾蛋，居然沒有阻攔一下，水是剛剛煮沸的……

　　我和弟弟大人之間的冷戰尚未平息，哈迪斯大人就回來了。

　　貝瑟芬尼在他的背後招手，微笑。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36

第129章 Love & peace

　　貝瑟芬尼是以冥王王后的身份回來的，哈迪斯大人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後就轉身離開了，而得知自己的王下了這個決定，弟弟大人立刻將自己的哥哥休普諾斯從與人馬族的會議中叫了回來。休普諾斯大人回來的時候，大力的擁抱住了我，還吻了我的額頭。

　　然後，我和貝瑟芬尼一起坐在因為我的怒火和亡靈的陰氣而慢慢變的粘稠灰暗的阿格龍河岸上發呆。

　　「居然，居然就這麼說出來了，」捧著自己的臉，我身邊的女孩像是陷入了迷茫中：「怎麼說也和他沒見過幾次……媽媽會生氣的，一定會生氣的……完蛋了啊∼」

　　相比之下，我發愁的是自己能去什麼地方。雖然哈迪斯大人再度接納了我，可是到底我都被阻隔在冥界之外了。諸神說出的語言本身就帶著巨大的能量，我不知道忤逆已經既成事實的事情會引發什麼樣的災難。

　　只要我接近，那條泥漿一樣的河水就會像躲開馬蠅的鹿一樣奔騰著流向其他方向……想要回到被這條河圈住的冥界似乎是不可能了。

　　「怎麼辦，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愛著我，希望，」春神開始搖晃我的手臂：「怎麼辦啊……」

　　歎了口氣，我們發愁的不是一件事情。

　　對啊！

　　跳起來，我打了個響指：「貝瑟芬尼，我們去找哈迪斯，有一個地方可以證明！」

　　於是，我的大人被從自己的府邸中找到，他似乎早就猜到我會這樣做，所以在躲著我。雖然這樣，我依然還是用小時候的逼迫方式將他拉了出來，可是在得知要去的地點時就開始猶豫。

　　「差不多就放手吧，你讓我在這裡沒有尊嚴了。」哈迪斯大人小聲說著，死者的亡靈和妖孽怪獸們在滅跡之路上穿梭往返，我明顯感覺它們都放慢了腳步關注我們。

　　我趴在冥王的背上，貝瑟芬尼拉著他的頭髮。

　　「去不去？」露出牙齒在他的脖子邊上噝噝的叫著，貝瑟芬尼一聲不出，大大的眼睛哀怨的看著他。

　　哈迪斯終於點了點頭，我搬過他的臉，依然是面無表情的樣子。

　　但是，我看見了，他剛剛在笑。我的心裡幸福的快要再度昏倒。弟弟大人在遠處大喊：「哥哥，你的女人在和別的男人調情。」而哥哥大人苦笑著轉過身裝作什麼都沒看到。

　　星光奔流，地面上立刻升騰起無數璀璨奪目的光芒之花，飛舞飄搖的光斑快樂的旋轉，空間隨之扭曲振盪。

　　被一片星雲環繞著的天下最美麗的城市出現在了我們的面前。

　　「這裡，這裡難道就是！」吃驚的捂住嘴巴，貝瑟芬尼幾乎要大叫起來。

　　點頭，沒錯，這裡就是Elysium。

　　遍野開滿的寶石花朵倒伏流淌，一條銀色的通路隨之鋪就，終點是城中的唯一入口，被巨大寶石封印的門。

　　我轉過頭仰望著我的大人，他微蹙著眉，哀傷的望著已經被禁錮了千年，曾經是允諾給另一位女神的城市。我伸出雙手去推他：「大人，我的城市是無法被攻陷的，只有你帶著自己愛著的女子才會打開進入Elysium的入口，去吧，和貝瑟芬尼一起，去驗收我的禮物。」

　　向著所愛之人堅定的伸出了邀請的手臂的，是年幼的女神。哈迪斯猶豫著，最終將手放入了她的掌心。轉過身，我不想讓他們看到我的淚水。

　　等在寶石花園之外，時間不大，我聽到貝瑟芬尼大哭著從遠處跑了回來，心裡一下子涼到了底。

　　轉身抱住了淚水朦朧的春神，在我將自己想好的試圖安慰的話語說出來之前，聽見她抽泣著喊到：「但是你！你居然這麼快就不愛媽媽了！」

　　哈？

　　「你得逞了，」面無表情的再次從我身邊經過，哈迪斯大人的嘴角忽然挑起了一個弧度：「很漂亮的城市，我收下了。」

　　哇∼∼∼天空瞬間被點亮了，沉重的黑暗在慢慢被升騰起的星光佔據，水從精金裝扮的噴泉噴湧而出，高高的射向碧藍的天空。被光芒照耀的城市，終於迎來了它的王。

　　貝瑟芬妮也留了下來，以冥府未來的王后的身份正式入主Elysium。

　　仿佛是一縷吹入陰冷冥府的春風，有貝瑟芬尼的地方就會有快樂。快樂的日子回來了，我們在Elysium中建造了新的神殿，豎立起高高的秋千，開鑿了寬闊的水池。來自大地的春神和我就像是兩隻倉鼠，會為了布幔和神殿搭配的顏色吵的不可開交，一會兒又會聚在一起，躺在被她用神力移栽過來的胡楊樹下的草原上手牽手的睡著。每天我們會對怎麼捉弄達拿都斯而密謀劃策，也許會拉著脾氣溫和的休普諾斯哥哥大人一起去看Elysium的新改變。在春神的愛情中，哈迪斯大人開始陷入了叫做「戀愛」的感情，他的冷漠每天都在一點點的被溫暖的春光融化著。哥哥大人勸我在他們獨處的時候要回避，於是我就去找每天都很閑的格卑洛斯，可是它依然很記仇，會在看到我的時候狂吠，而遇到貝瑟芬尼卻裝出一副純良的樣子任由她揪住毛皮□□。

　　冥府的神使們被春神邀請了進來，雖然他們還是小心的推辭掉了長住在城中的提議，可是我知道，他們已經被這座城吸引了。連被冷落的弟弟大人都會跑進城裡抱著酒罐靠在噴泉上喝酒，然後將格卑洛斯灌醉後拖出去。雖然不久之後那三個頭的傢伙還會自己搖晃著跑回來，繼續精神抖擻的等貝瑟芬妮去□□它。

　　我們要將Elysium修繕的更加適合居住，哈迪斯大人也要忙很多很多的事情，大婚會在很久之後才會進行，我的身份也從冥王的「寵物」變成了待嫁的女神。未來的夫君就在我的城外工作——為了和平而努力的溫柔俊美的哥哥大人。他會經常的帶著我喜歡的果子來看我，由著我靠在他的肩膀上聽他講述外面的事情，他碧璽一樣清亮的紫色眼睛中蘊藏著令人著迷的笑意。

　　我喜歡他，休普諾斯。

　　但是……我還是不知道怎麼去愛他。雖然我已經是成熟的女神樣子了，但是很多事情在他們眼裡都還是和孩子一樣。而且可以去愛戀人的情緒，是哈迪斯沒有用在我身上過的感情，也許……我永遠都不會理解的感情。

　　安心的學習著怎樣做一個好戀人，我漸漸忘記從前發生過的痛苦和哀傷，沉醉在寵愛中。也許就是深陷在幸福的感觸中，我也同時忽略了那隱藏在心底的，被叫做「憎恨」的感情。

　　和平的世界，觸手可及。

　　但是，一點都無法探知未來的我，全然不會知道這一切美好的事情，其實對我來說都快要結束了。


第130章 無法作為

　　「什麼！」

　　「是，傳聞是這樣的，他們殺掉了同類，並且用他們的屍體獻祭。陛下，這件事情已經觸怒了諸神，據我所知，宙斯會對他們下手……」

　　「渾蛋，這樣的事情如果沒有神去教導，人類如何會做的出來！」

　　「好像就是怕咱們有所行動一般，居然趕在消息正式傳出之前就定罪了……哈迪斯，達拿都斯正在奧林匹斯中修訂法典，以他衝動的個性，估計也會參與其中。還有，您的弟弟海皇波賽頓尚且不知道這樣的事情，海皇昨日也被蕾亞邀請回了奧林匹斯，我怕這裡面……」

　　拳頭砸在石桌上的重擊聲，然後是石板轟然碎裂和金屬磕碰在地上發出的刺耳噪音接連傳來。

　　「誰在外面！」神殿的大門被推開了，還穿著鎧甲的休普諾斯吃驚的看著我：「希望，你怎麼會在這裡？」

　　垂下了手，乘放著新熟果實的盤子已經掉在了地上。哥哥大人的眉頭被深深的不安緊鎖著，他伸出手，想要像平時那樣拉住我的手腕，我退後一步，轉身就跑，鮮紅的蘋果被我踢開，滾的好遠。

　　雅典娜，雅典娜你在哪裡？

　　我是一下子就瞬移到最近的雅典娜神殿中的，當我出現在悶燃著香料的祭壇上時，穿著長袍的祭祀們驚慌的在下麵跪倒。我跳下去，抓住一位最年長的祭祀，詢問她雅典娜目前是在哪座城裡。

　　「神聖的女神啊，如果您的耳目都無法探詢，我們這些感受微弱的人類更加難以得知。」恭謹的匍匐在地，祭祀長親吻著我踩著的地面：「現在，我們都被完全的拋棄了，諸神忽然不再與我們對話，獻出的祭品亦不被神使收取。有傳聞說，凡是未歸屬于神，建立神之聖殿的城市中，所有生命一夜間都死絕了，旅人從荒野上經過，看見禿鷲在城上空飛翔，腐肉的味道從房屋裡傳出，沒人膽敢去查看發生了什麼。而這傳聞在各地都有發生。我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在最近的一次聽聞中得知，遠方的國家中，有被稱為呂卡翁的王者受神的指引獻上了自己的愛子作為祭品，卻不知為何反而惹怒了諸神，全國都被詛咒包圍，連他自己亦變成了一匹狼，無法直立行走，夜夜於山顛哀嚎。」

　　屠城之後，一切都沒有拿走，而是被徹底拋棄——這明顯是神族的殺戮行為。事情果然如同哈迪斯大人分析的那樣。

　　「請問，請問您是哪位女神？」

　　祭祀長吃了一驚，轉身大聲的喝止住了那個顫抖的聲音，我抬起頭，匍匐在角落裡的一個小小的身影立刻低下了頭。

　　向著祭祀長擺了擺手，我走過去蹲在這名年幼的祭祀面前：「別怕，我是希望。」

　　「希望，希望嗎？」有著漂亮紫發的女孩立刻抬起了頭：「大人，我昨天夢到了一位有著金色翅膀的女神，她對我說，如果有黑髮的女神出現，就請你立刻返回，不要再踏出冥府一步。」

　　大吃一驚，警告的意思中隱藏著的急切讓我的身邊開始閃爍出輕微的折射光芒。

　　「怎麼可以用這樣親切的詞和大人說話！」嚇的發抖的祭祀長試圖再次喝止，我看了她一眼，將女孩從地上扶起來。

　　「金翼的女神……告訴我，你知道她的名字嗎？」

　　「大人，我想她說的就是偉大的智慧女神雅典娜大人的伴神，勝利女神奈姬大人……」趕在少女開口前，祭祀長馬上解釋出來。

　　奈姬，對，我記得她，曾經勸慰過我忍耐等待的那位女神。

　　「她讓你……讓您別參與任何將要發生的事情，就算是雅典娜……」懼怕的看了一眼祭祀長，女孩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就算是雅典娜會被砍頭，你都不要出現！」

　　什麼！

　　看著我震驚的表情，女孩終於哇的一聲大哭出來：「她就是這樣說的，我們的女神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我們，我們也會被殺死嗎？」

　　「不，別那樣說，」我慌亂的抱住小小的女孩，她在我的臂彎裡顫抖著：「不會的，雅典娜會盡力保護你們的。」

　　「謝謝您，希望大人，您就像我的姐姐一樣……」

　　呼了一口氣，我微笑著擦去了女孩的眼淚：「別害怕，我這就去查出事情的緣由，不會有事的，相信我。」看著她終於微笑起來之後，我揮手開啟了通往雅典娜另一處神殿的通路。銀色的光芒從我的雙手間迸發，空間的通路瞬間扭轉。

　　就在我進入了通路的一瞬間，在扭曲的空間之外，傳來了猛烈的爆炸聲。

　　「出什麼事情了！」快速的退回，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一片在廢墟上燃燒的火海，剛剛還聳立在大地上的神殿化為齏粉，和我說過話的鮮活的生命們全部滅絕了。

　　「啊……」失控的大叫，阿克希亞和防禦陣一起出現在我的身邊。就在我被眼前的慘像打擊到近乎崩潰的時候，從背後傳來一聲冷漠的大喝：「吵死了，閉嘴！」

　　轉身，阿克西亞帶起的寶石碎片激射而出，我看見一名神祗站在空中，舉起盾牌擋住了飛射來的碎片。

　　「為什麼要殺戮！」輪舞而起的阿克希亞劈開了空氣，被我的怒火點燃成一柄燃燒出烈焰的巨刃：「是你，是你殺了他們！」

　　「如果你不曾出現，他們還能再看到一天的陽光的！」

　　這個聲音！曾經跟隨在海拉身後的那個男子！

　　「我記得你，在奧林匹斯的時候，為了讓海拉殺掉我而將神使們擋在神殿外面的戰神阿拉斯！」我提起了重劍，指向對面身著青銅鎧甲的高大神祗：「動手吧，我要為無辜的生命報仇。」

　　嘲諷的大笑，戰神將盾牌收在一邊，然後一步步的從空中走下來，手中出現了一把大劍：「做了多年的啞巴，連耳朵也變聾了嗎？是你的出現讓他們死掉的，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不能讓你出現在地面的事情傳到奧林匹斯去。」他停了下來，仿佛是欣賞著我被他的話刺激到的顫抖，滿意的露出邪惡的笑容：「蕾亞不再將你視為對手，果然是有原因的——有著弱點的最強者，你無用的善良永遠是制約你大能的鎖鏈。現在，就讓我看看你是否有屠神的能力吧。」

　　我聽見疾風夾裹烈焰的聲音，撲面而來的強烈氣流將我推翻在地，阿克希亞也脫手飛出，防禦的寶石頃刻碎裂。我慌亂的躲開戰神刺出的劍，試圖將防禦重新堅固起來，卻發現寶石被我的心情影響，都變成了不堪一擊的碧璽。剛剛站起身，新一輪的攻擊又從正面直接襲來，我向後退著，完全無法看清對方的攻擊。於是，又一次的爆炸中，我被狠狠的轟離了地面，摔在碎石上。

　　「咳……」嗆在喉嚨中的液體被噴出來，我的胸前撒滿了紅色。抱住自己的身體，我壓制著因為痛苦而想要大叫的念頭。

　　「這就是你的能力嗎？只是短短的時間，居然就衰弱成了這個樣子。」

　　我扭過頭，戰神阿拉斯的眼神卻是看著我身邊的位置，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被沉重的門楣壓住的地方，一縷紫色的髮絲浸在血污中。

　　「看，都是因為你啊，如果你不曾來過這裡，不曾和他們說過話，也許這些傢伙還能多活幾天……不過，對你來說也不算什麼，它們只是去了你來的地方而已……

　　「不能原諒！」

　　一線銀色從我的身體射出，隨著怒喝分離出了無數的純白光芒，仿佛被陽光點燃的火把，所有噴湧出的寶石都發出奪目的亮光，伸出手握住銀色的烈焰，其中的寶石衍射出一片流火碎亂，被大地的火光映襯出金色和紅色的光芒。

　　大地被氣流壓出了一道亮白的深溝，須頃，轟然而起的石塊逆流向空中，仿佛是從地面流回空中的雨，塵土和電光將空氣震動出一片圓環，樹木隨之斷裂倒伏，遠處的山崩潰成平原上的碎石粉末。

　　阿拉斯倒在圓環的中心，鮮血從他的口鼻甚至眼睛中流滿了大地。掙扎了一下，他似乎想要站起來，卻無法做到——阿克希亞從他的右肩穿過，將他釘在了地面上。

　　我握著重劍的柄，這位有著和海拉相似臉頰的神祗一聲不出的審視著我，忽然大笑起來。

　　阿克希亞隨著他的笑聲化為單顆的寶石帶著亮紅的血絲從戰神身體抽回來，男子的臉頰微微痙攣，在屏息忍住了痛之後，他拉住了我從空中垂落的長髮：「其實，你可以殺了我的，為什麼不？」

　　轉身，我將防禦都收回了身體中，向他伸出手：「我不想看著有誰死去，所以……不要再殺人了！」

　　他看著我，在愣了一會兒之後，揮手打開了我的手臂。

　　「傻瓜，和那個傻孩子一樣，你們都不明白這個世界殘酷的地方……不過也好，」阿拉斯又笑了，我吃了一驚，身為戰神的他居然有著純淨的笑臉：「聽著，雅典娜被蕾亞關在禁罪之地了，而你們一起做出的神使們因為反抗奧林匹斯，都被判定為惡魔而定罪。波賽頓被騙來了，他以為蕾亞還對他有眷戀，那個傻瓜……其實，蕾亞是要借他的手去執行一件被諸神唾駡的事情……」

　　「什麼？」

　　盯著我的眼睛，阿拉斯拉緊了我的長髮：「蕾亞對人類在地面稱王的事情無法原諒，她忍受不了世界會出現新的王，而不是只歸屬於她的宙斯，所以……她設下了一個圈套，讓人類的王者用人牲獻祭。他們這樣做了之後，又指責他們是邪惡的。冥府的笨蛋，那個達拿都斯，在得知這個事情後，衝動的就定人類有罪……咳……現在他後悔都來不及了，大規模的殺戮即將開始。」

　　無法克制的發抖，深陷惡毒的圈套中，雅典娜愛著的世界，即將被摧毀。

　　「要……要去制止，我要去制止！」

　　「渾蛋！」用力扯住我，阿拉斯撐起身體大口的喘息：「已經來不及了，你不能牽扯進來，現在代表冥府的神祗已經判人類有罪，如果你反抗，就是代表冥府出爾反爾，你想要引發針對冥界的大戰嗎？為什麼我會殺掉這些見過你的人類，就是不想讓消息傳出，讓諸神誤認為冥府也牽扯其中……」

　　「阿拉斯……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我睜大了眼睛看著阿拉斯，他別過臉去躲開我的注視：「笨蛋，這樣的事情，其實都是那個傻孩子的心意……雖然我們總是對立，可是到底說，我都會當她是我妹妹……真是傻瓜啊，雅典娜，那個傢伙明明不會愛她，她卻依然還在為他著想……在聽說他又有了新歡之後，她的心都死了，為了逃避痛苦，她居然發誓永遠做處女神……希望，我只能為她做這些了，你現在就回到冥府去，就算出任何事情都不要再出來！」

　　逃離大地，我回到Elysium，在貝瑟芬尼的吃驚目光下將自己封閉在一簇巨大的鑽石晶體中。任由她在外面拍打呼喚，都緊緊抱住身體蜷成一團，一動不動。


第131章 星火

　　不知道過了多久，封閉的空間外有了一絲震顫。

　　「希望，出來吧……」

　　從封閉的晶體中心睜開雙眼，被折射扭曲的光芒之外，是將手掌放在我的禁錮之上的高挑身影。

　　向著他慢慢的飛過去，我將手隔著透明疊加在他的掌心。

　　他抽了一口冷氣，像是要握住我的手那樣用力的收攏手指，卻無法穿過我的防禦。

　　「我很強，是這樣吧？」歪著頭，我看著自己指尖的亮紅——這是我自己的血液。閃爍著星光的黑髮輕柔的蹭過臉頰，這裡很舒適，完全由我自身的神力衍生出的空間，安靜、溫暖。

　　「可是，我什麼都做不到，你們也是……很不甘心吧？」

　　回答我的是長時間的沉默。

　　推了一下鑽石的壁壘，我倒回到晶體的中心，再度抱住了自己的身體。

　　「別這樣，希望，你沒有錯……」

　　閉上眼睛的瞬間，鑽石的巨大結晶之外刺出了鋒利的錐，他向後躍起，躲過了緩慢長出的寶石晶體。

　　對不起，哥哥大人，讓我自己靜一靜，好嗎？

　　仿佛能聽到我的思緒，他輕聲的歎息，然後轉身離開了：「明天，我將去奧林匹斯，別擔心……再見。」

　　一動不動的浮動在光輝中，清冷的東西一顆一顆從我的眼中墜落著。

　　他們都死了，我知道……這該死的意志，沒有一刻停止過從外界進入我的腦海中，我從中聽見天空吹起大風，看見密雲滾雷之後，被仿佛大海傾倒的暴雨湮沒。他們驚恐的求生，掙扎在冰冷的水中，即使是活下來爬到水面上的高山上，也在一段時間後慢慢的凍餓而死。

　　渴望活下去希望不斷湧來，讓我感同身受的經歷著恐怖和淒苦。而我卻什麼都無法去做，只能躲在這裡，抱住自己，將指甲陷入手臂中去緩解鋪天蓋地的絕望哀嚎。

　　很多很多天，混亂的慘叫和哭泣一直將我綁縛在晶體中，當我的指尖和雙臂都被鮮血浸透，仿佛再也不會感覺到疼痛的時候，那些聲音都消失了。

　　世界突然安靜的可怕。

　　翻過身，我睜開眼睛，透過翻卷浮動的髮絲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在鑽石透明的外壁上，一個手印正在漸漸淡去。

　　貝瑟芬尼在大災難開始的時候，大哭著要去將人類的孩子拯救回來，我聽見她捶打著哈迪斯大人，和他大吵的聲音，最後，是哥哥大人用法術將她催眠後才安靜下來。她被哈迪斯大人帶回了自己的府邸，會在一切都平息後在再被叫醒過來。

　　現在，Elysium只剩下我了。

　　伸出手指，我向下落在晶體的底部，和大地相交接的地方宛如一泓銀色的湖水，在我的指尖碰觸的時候，漣漪蕩漾，騰起的銀色吃盡了我指上的絳紅。

　　從原點誕生的，眾神萬物之母，偉大的該亞女神；我自這建立於宇宙軸心之上的城市，以神族之血作為通路，呼喚汝出現與我相見……

　　大地之下一片安靜，毫無一絲回應。

　　還是不行嗎……從給了我這片大地後就不再發言的女神，任由我怎麼呼喚都不回答的你，是無法原諒殺戮而刻意緘默的嗎……

　　縮回手指，放在唇邊，齒間輕錯的瞬間甜腥蔓延。皺了一下眉頭，我再度垂下手指伸入那銀色中。

　　該亞，你聽到我在說話嗎？

　　依然沒有回答。

　　苦笑了一下，我捂住了自己的雙眼。再度拿開雙手的時候，掌心閃爍的黑色光芒就放在了腳踝上。

　　該亞，還想要更多的血嗎？我給你……

　　仿佛是風輕柔的吹過這沒有重力的空間，黑曜石的利刃隨之輕碎，向上浮起回到我的發間溶入消失。

　　「時候到了，希望，」千萬種聲音從地心深處傳來，將銀色的湖面震動起一層跳動的水珠——來自世界唯一，亦是宇宙初始之母神的旨意，在我的耳邊輕聲的說出了那個意思。

　　「該亞！」睜大了眼睛，我向上躍起，寶石的壁壘隨之轟然震碎，旋轉成一片金光圍住了我的身體一起向上沖去。

　　人類的星火，還在世界中存留著！

　　被放大的氣息瞬間在汪洋中搜索到了那微弱的，卻確實存在著的希冀，大地上的世界完全被浸入了一片汪洋中，風雨依然交加，但是，在這暗夜之中，卻有歌聲在那唯一露出水面地方傳來——帕耳那索斯山的山峰就像是蒼茫大水中的「島」，其上的天空被一層低矮的烏雲籠罩著。

　　歌聲是由兩個人類發出的，他們擁抱在一起，互相暖著對方的身體，唱著祈禱、堅信神的詞句。在他們身邊，一艘巨大的木制物體擱淺在懸崖上，巨浪橫拍在上面，碎成一片迷霧。注意到了我身邊發出的星光，他們沒有逃走，而是跳了起來大力的揮手，呼喚著。

　　即使神族這樣對待他們，人類依然還是會堅信神……

　　「希望！是希望女神大人！」有著一張可愛臉龐的紅發女子在我落到大地上的時候，跪倒在地後拉住了我的裙帶，而略顯驚懼的男子遠遠的站著，最後還是走了過來向我行禮。

　　「是……潘朵拉的孩子？」我看著她髒汙，卻依然閃亮的紅發，想起她就是當年和潘朵拉抱在一起哭泣的女孩。

　　「希望大人，是我啊……大人。」被災難折磨的不像樣子的女子氣息已經有些虛弱了，男子扶著她，讓她坐下：「女神大人，原諒我妻子的失禮，她已經很多天都沒有休息了……我是她的丈夫，丟卡利翁。」

　　嬌小的女子靠在男人寬闊的胸前，他們抬起眼睛溫柔的互相注視著對方，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丟卡利翁和皮拉，就是這世界上唯一倖存的人類。

　　微笑，一切都不會結束，即使是災難當前，但是我們還有……希望。

　　「聽著，人類的兒女們，大水即將退去了，請抓住我的手，我要將你們帶去最近的公正女神的祭壇，在那裡，有重要的神諭要你們聆聽。」向著他們伸出雙手，被神族殺戮了所有族人的人類，毫無猶疑的將手放入我的掌心，他們的手，和我們一樣，都是溫熱的。

　　該亞說的沒錯，他們也是大地的孩子，如果他們死去了，她一樣會傷感。

　　空中的迷霧不知道什麼時候散去了，裂開的烏雲被鍍上一層淺灰的邊際，隱約有墨藍從上方透露出來，可以預見，天明後就是青空萬里的天氣。

　　就在我將丟卡利翁和皮拉帶置祭壇旁的時候，一位有著纖長的美腿和手臂的女子從天而降的摔落在我們的面前，鮮血染紅的身體，背後的創口幾乎有一肘長。

　　丟卡利翁和皮拉都被眼前的慘狀驚呆了，甚至忘記了向該亞祈禱。

　　「希望……我是奈姬，雅典娜女神的伴神！」女神痛苦的悲鳴著，和著血沫從她的嘴角流出的名字讓我大吃一驚——她背後的傷口居然是被斬斷的雙翼留下的！

　　「你是如何來到這裡的？」就算是有著超強復原能力的神，身體受到如此大的傷害居然還能活著也是不易的事情。我蹲下，想要撕開自己的裙子來為她包紮傷口。

　　「還記得我在你的身邊留下一片羽毛嗎，我有著突破空間的力量……女神，您在做什麼……你難道不知道自己還有別的能力存在嗎？」喘息著的奈姬抓住了我的手：「快，說出讓我復原的詞句來……」

　　「什麼？」我又吃了一驚，還有別的能力在我的身體中嗎？奈姬看著我，臉色越發慘白：「果然還沒發現嗎？快點，說說試試看……」

　　猶豫著，我小心的將手放在她的背上，然後小聲按照她的指示念出來：「由詞句而成的希冀，成為推動萬物的能力；將之澆注汝身，恢復……」

　　一枚藍色的寶石刷的一聲脫離了我的身體進入了奈姬背後的傷口，接著留著血的地方發出沙沙的聲音長在了一起，復原的速度快的就像是我的身體一樣，短短的刹那，兩隻金色的巨大翅膀就羽翼豐滿的出現在了勝利女神的背後。

　　呆坐在地上，我張大了嘴看著撲動著羽翼站起身的奈姬：「你、你這樣看起來就熟悉的多了……」

　　皮拉倒在自己丈夫的懷中，而丟卡利翁也震驚的跪倒在地。

　　眉眼清純的女神用手摸著身後的金翼，她身上其他地方的傷口也同時被復原了。

　　「果然……考伊斯說的沒錯，你果然有著其他不同尋常的力量！」

　　「考伊斯？」我皺了一下眉頭，大約有一萬年了吧，我沒有再聽到過關於他們的消息——第一代神，只知道征服和佔領的他們的事情。

　　「希望，」再度展開翅膀的奈姬拉起我的手，口氣迫切：「他們要毀滅世界，這一次，是連同所有生物一起，所有！」

　　「怎麼？」我一下子緊張起來：「我們都尚未複旌人類，難道他們敢忤逆該亞嗎？」

　　「噓，希望，我得知了一個不好的消息，」謹慎的用翅膀圍攏，勝利女神將手攏在我的耳邊小聲說：「考伊斯他們發現該亞可能已經……」

　　天啊！我聽到了關於蓋亞不再和我說話真實原因——我曾經懷疑她可能是拋棄了這個世界，原來她已經、已經……

　　深愛著兒女們的母親，已經將自己和負載著生命的大地融為一體了。

　　「該亞的旨意是由我傳達的，可是，在得知人類被該亞赦免的消息，看守雅典娜的神祗反而更加多了幾倍，而宙斯他們也被來自蕾亞的下屬監視著，我覺得其中發生了什麼事情，就進入了蕾亞的神殿……」

　　奈姬聽到了考伊斯的聲音，他告訴蕾亞，可能殺掉宙斯的那位還活在世界上，他就是雅典娜。蕾亞當時就發誓要殺掉雅典娜，並且將由她建立的人類世界一起毀滅。

　　考伊斯還提到了希望女神，他說他知道希望女神實際上有自己的實體存在，卻因為眷戀著冥王給予的身體，並且因為宙斯的誓言而一直忘記了使用那個大能的形態。他有一個辦法，可以讓希望和冥王、海皇都從世界上消失。吃驚的奈姬不小心的撞翻了油燈，蕾亞追殺出來，砍斷了她的一雙翅膀。

　　我攥緊了雙手——大家，已經如此接近成功，拼了性命努力得到的和平，卻依然要接受破滅的實事嗎……希望，必須做點什麼。

　　希望女神自己的實體……沒錯……我確實是有那個形態存在著的！

　　我轉過頭，丟卡利翁緊緊抱住自己的妻子皮拉，臉色如同死人般青灰。

　　「別害怕，請繼續儀式，好嗎？」

　　男人和女人對視了一下，向我堅定的點頭。

　　「奈姬你先離開，容他們繼續完成複旌的儀式，然後，你要留下繼續守護這些人類。」

　　「希望，你要去哪裡？」

　　「呼……」我輕輕的呼出一口氣：「真是要感謝考伊斯的消息，我想起了自己都忽略的能力。現在我要回冥府，向哈迪斯他們道別，然後……」

　　「等一下，希望你……」她的聲音被打斷在一枚忽然出現的巨大鑽石晶體中，金翼的女神拍打著透明的牆壁，我對她搖了搖頭：「奈姬，留下，當他們的儀式結束時你就可以自由了。請聽從我的請求，留下來，他們是雅典娜的孩子，在她不在的時候，請你守護他們。」

　　冥王哈迪斯大人和睡神休普諾斯大人站在冥府的門口，他們靠在巨大的石門上，在夜色的籠罩下望著遠方漸漸晴朗的星空。

　　我走過去的時候，格卑洛斯大聲的狂吠起來，哈迪斯大人抬起頭，然後一聲不出的走過來。

　　「哈，早……」我這樣說著，就低下頭想從他身邊走過去，不過馬上就被他拉著腰帶提了起來。

　　「有什麼怨言就咽下去，她現在還是我家的……」這樣的話應該是對休普諾斯說的，大人霸道的將我的臉捧在掌心裡，溫柔的注視著我：「乖，都忘掉吧，一切都會過去。」

　　「希望，」跟著走過來站在我身邊的哥哥大人將手放在我的背上：「是……全部都被滅絕了吧……你一定很傷心……」

　　渾身顫抖，我將頭扭過去埋在哥哥大人的胸前。過了很久，哈迪斯大人忽然把我拉了起來：「你……在笑嗎？」

　　捂著嘴，我點頭。

　　哥哥大人臉色發白，他將我抱起來：「陛下，請允許我帶她進去休息。」

　　搖頭推開了他，我跳回地面，揮手指著冥府的大門：「我的大人，請將門開啟吧！放他們回去！」

　　當魂魄的洪流從冥府入口奔湧而出的時候，我從哈迪斯大人的臉上看到了那久違的，親切的如同日光的笑容。

　　在洪流的彼方看著為了世界真心微笑的男子，我轉過身悄悄彈落了身上的銀色寶石，然後微笑著和他對視：「這是該亞的旨意：被殺戮過的生命，此生的罪孽亦一併清除，所複旌者，是完全新生的。並且為了平息諸神的怒火，從石頭中再度被塑出形體的人類壽命被縮減到了100年以內，所以，盡力精彩的繼續過完你們以後的日子吧！」

　　當最後一縷靈魂飛舞回了他新生於大地上的身體中後，哈迪斯大人心急的要搖醒貝瑟芬尼，將這個事情告訴她。

　　「哈迪斯大人！」我抓住了他的手，冥王站住腳步：「怎麼了，我的孩子？」

　　微笑，我撒嬌的抓住他的黑髮：「只是想聽你這樣叫我……」

　　他輕笑，抬頭看著哥哥大人：「我不捨得了，可不可以不同意你們的婚事？」

　　「陛下想都不要想。」休普諾斯也笑著，將我拉回自己身邊。

　　「哼，剛發現，你的笑容很奸詐……」無奈的聳肩，哈迪斯大人失落的轉身：「小希望，如果他欺負你，隨時可以回到爸爸這裡來。」

　　「爸爸？陛下這樣說真的也很奸詐啊……」

　　失神的聽著他們拌嘴，閃爍著星光的黑髮從我的手指間抽回。望著離去的黑色背影，我狠狠的壓下哭喊著拉住他的衝動。

　　我希望，你會記得我微笑的樣子。

　　對不起，冥王哈迪斯。


第132章 無愛之歉

　　現在只剩下我和休普諾斯，我求他和我在地面上坐一會兒。

　　「呐，是第一次被女神邀請呢，」體貼的脫下披風墊在地上，哥哥大人扶我坐在上面，然後低頭在胸前翻找：「我帶著很多水果……在這裡，怕你回來會哭，」停頓了一下，他又笑了起來：「沒想到是這樣……太好了，希望。」

　　點頭……我湊過去蹭蹭他的手臂。

　　明顯又開始臉紅的少年雙手捏著一枚黃色的果實：「聽說你可以吃掉一整顆檸檬？」

　　點頭：「是的啊，因為我不知道酸的感覺。」

　　坐在我身邊的少年將手中的果實放在鼻子下面嗅著，然後，張開嘴咬了一口。

　　「唔∼」

　　看著休普諾斯捂著臉眯起了眼睛，我忍不住的笑了起來：「不可以這樣了，這樣吃掉哈迪斯都忍不來，」側過身，用手擦掉他嘴角粘著的果瓤：「很酸呢，吐出來吧，哥哥大人。」

　　緊緊閉上嘴，哥哥大人由著我幫他擦掉臉上的果汁。他的唇很好看，溫潤的淡粉顏色，配上□□的鼻翼和深邃的深紫色眼睛，有一種讓人目眩的堅毅美麗。

　　希望喜歡你呢，哥哥大人——這樣想著，就忍不住的摸著他的臉。休普諾斯被我蹭的笑了起來。

　　「哥哥大人，我喜歡看你笑。」

　　因為我這樣說，休普諾斯的眼神忽然的一蕩，他坐直了身子，仔細的看著我：「希望雖然說著自己不會愛，但是你依然是喜歡我的……」

　　笑，是這樣的啊。

　　「你是海拉親手送給我的，所以……」

　　哥哥大人捧著我的手，和他的相比，我的手要小很多，我反過手掌想和他比一下，哥哥大人修長的手指卻從我的指縫間交叉了過來，握住了我的手。

　　「教什麼都不知道的你做點戀人之間會做的事情，算是……侵犯嗎？」仿佛為了什麼事情頭痛，休普諾斯咬著嘴唇，深藍色的眼睛卻蕩漾著笑意。他忽然攬過我的肩膀：「可以嗎？」

　　「這是要做什麼？」睜大了眼睛。

　　「呐，聽話，」忍著笑的哥哥大人用手遮住了我的眼睛：「不會吃掉你的。」他又停了一下：「說好了，不許咬我。」

　　哦……聽話的閉上眼睛。

　　首先是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的檸檬香氣吹在我的臉上。

　　果實的味道溶入我的口中之前，輕柔的擦過我的唇。仿佛有什麼陷落了，我聽見花兒在地面上開放的聲音，它們的根系穿過濡濕的土壤，向著水源伸展蔓延。

　　覆蓋在眼睛上的手輕柔舒展，我睜開眼睛，在黑暗的縫隙裡，紫色的光之絲線糾結纏繞，迸發出金色星辰的火花。

　　還是喜歡嗎，對他的感情。為什麼我會覺得這感覺和對哈迪斯會有所不同。

　　「……哥哥大人？」推開了遮住我眼睛的手掌，我看著面前臉頰泛紅的少年。

　　「嗯？」休普諾斯有些緊張的看著我。他的眼睛像是深邃的夜空，有著讓人心醉的墨藍色。

　　「唔，」手指摸著自己的嘴唇，酥麻的感覺。我想我一定是有些不知所措：「你，是在吻我嗎？」沒有回答，我在他的目光中搜尋著答案：「休普諾斯……」

　　愛……能夠體會到的奇異情感又一次隨著親吻襲來，這一次更加猛烈，讓我幾乎無法繼續思考。

　　當溫柔的碰觸滑過我的肩頭的烙印時，我睜開眼睛，被抱緊的身體旁，浮動著的是大顆大顆的粉紅色水晶。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以我的神力變化出的，一直堅固的它們變幻成了如此不堪一擊，卻美麗非常的寶石。細碎的星光在黑色的夜幕上閃爍，星座傾斜著，慢慢的從天空的穹頂流逝。

　　然後，一顆璀璨的白光在視線中劃過，低下頭——從我眼中滑落的淚之寶石落在休普諾斯的臉上。

　　詫異著，他停了下來：「怎麼了，希望，我碰疼你了？」

　　「對不起，哥哥大人……雖然你說著不會在意，但是我……愛著這樣無法表達『愛』的我，你會很痛苦，對不起……」

　　低下頭，我緊緊的抱住自己的肩膀。對面的少年沉默著，我聽見他的歎息，不知道他是不是會因此生氣。

　　「我，確實已經愛上你了，這樣的事情，在其他不瞭解你的神看來也許是很傻的事情。但是……別在意你是否會真正的愛上別人，別為那樣的事情傷感……因為我肯定，不管你是如何的存在，我都是愛你的，希望。」

　　臉被抬了起來，映入眼中的，不是想像中因為失望而沮喪的表情——哥哥大人在笑，就像是因為聽到我又說了什麼傻話那樣輕鬆的笑著。

　　「聽著，希望，我會讓你沒有任何疑慮的做我的妻子，讓我來教你吧，不管用多長時間，我還要等待多久……我發誓……」

　　休普諾斯……

　　「好了，」站起身子，個子高挑的傢伙一下子將我拉起來：「回去吧，我也動身去往奧林匹斯了，真想早一點看到他們因為該亞的旨意而吃驚的臉。」

　　我轉頭看著天空，然後，再看看身旁堅定微笑著的俊美男子。

　　紫藍色的美麗星空，就在他的眼睛裡。

　　「愛……」獨特的字眼，我能感受到其中包含的甜蜜，卻依然無法得知如何表達。

　　「唔？」睜大了眼睛的俊美男子愣了一下：「希望在說什麼嗎？」

　　眯起眼睛笑：「沒有了……但是……再見，哥哥大人∼」

　　休普諾斯遲疑的看著我，最後還是露出輕鬆的微笑，摸了摸我的頭髮後倒退著走向外面廣袤的世界。

　　「呐，先回去了。記得吃掉那些，唔，就這樣，再見，我的小希望！」這樣說著的美少年，化為紫色和金色絞纏的星辰雲霧消失在遠方。

　　揮手——再見，愛著不懂得愛的我的、我的……哥哥大人……

　　或者……忘了我吧，休普諾斯。

　　我必須去做一件事情……為了我的友人，一定要做的事情，可是我不知道這樣做了之後，是否還能回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37

第133章 六翼的殺戮之神

　　嗡嗡作響的聲音之外只有粗重的喘息，一片亮紅，粘膩的液體順著我的胸前流下，從腰間滑落到腿上。

　　每走一步，身後都是一個血紅的腳印。

　　「別再抵抗了，」靠在碎裂的石壁上，冰冷從身後沁入身體，瞬間的刺痛：「我不想殺死你們，但是，凡是擋住我的，都會……」

　　手指輕微的展開，射入對方四肢中的銳利寶石隨之飛回。隨著他顫抖著滑坐在地，插入肩膀的長矛也從我身體中脫出。我側過頭，看著傷口發出銀色的光粘合在一起。

　　「看到了嗎，你們傷害不了我，」輕笑，伸手摸著自己染血卻依然毫無損傷的身體：「對於你們來說，我是個怪物……如果你們已經有這樣的覺悟，就不要再阻攔於我的面前。」

　　奧林匹斯的守衛神使身著重鎧，他們圍攏成一個半園將我圈在其中。繼續向前，我邁出一步，他們就向後退開一步，尖銳的箭矢和長矛依然朝向我。

　　「是蕾亞的部下吧？我的敵人不是你們，讓我過去。」歎了口氣，從進入奧林匹斯的境內，戰鬥就已經開始了，仿佛知曉我會出現，這裡到處都部屬著軍隊和暗中殺戮的箭手。而其宙斯他們一直到現在都不曾露面。

　　「還在猶豫什麼？看！她也像我們一樣會受傷，沖上去殺了她！」藏在陣後的上位者鼓動著，被恐懼滅下去的氣焰讓神族的戰士們再度大吼著揮舞兵器沖了上來。

　　低下頭，微笑，輕撫肩膀的手臂折返回去，指尖從空中劃出一弧銀色的流線。

　　刹那亂流爆裂，一枚枚剔透的晶體化作流星穿過了他們的肩膀和腿後，再度刺入入他們身後的神祗身體。肉體被撕裂的聲音粘膩的和噴濺血液的聲音混合在一起，襯托著痛苦哀叫，讓整個場面更加殘忍恐怖。

　　我看著腳下蔓延的血液，將垂落在臉上的黑髮吹開。

　　「為什麼，為什麼不殺死我們，只是折斷了我們的四肢……」咬著牙的上位神使匍匐著，鮮血從他的肩頭湧出：「如果大人是想要羞辱我們……請讓我們尊嚴的死！」

　　「很痛嗎？」我蹲下，將他的下頜抬起來，巨大的恐懼讓這名戰士顫抖著，但是他還是保持著神族的體面，咬住了牙不發一言。

　　苦笑，我放下了他：「我只是想讓你們理解，所有的生命被傷害的時候，都會像你們現在感覺到的痛苦一樣。」

　　「不要拿我們和那些卑微的東西相提並論，我們是神！」大聲的辯解著的聲音從另外一邊傳來，在我看過去的時候卻又悄無聲息。

　　「神嗎？真了不起啊，什麼都不會做，只等著享受世界的神們……是啊，他們被殺戮著的時候，你們只是指責著，在背後說著執行者的殘忍，卻的看著他們無辜的死去……我能聽見你們的希望，你們心裡只是說著『快結束吧』，不論人類死了多少甚至全部死乾淨都和我們有什麼關係……這些就是你們的內心嗎？高高在上的神祗，又怎麼會理解……」攥緊的雙手，指尖刺著我的掌心。逆舞而起的黑色長髮纏繞扭轉，銀藍色的電光遊走其中：「理解做出這個世界的雅典娜的痛苦！」

　　他們都沉默了，也許是懾於我的怒火。

　　「笑話著為了活下去而不得已批堅持銳出生的雅典娜，將她當作異類一樣的疏遠！用冷漠對待她做出的犧牲！現在又要滅絕唯一會給她機會，讓她關愛的人類……」邁步從面前一片倒下的身體上跨過，從身體中心湧出的寶石一顆顆浮動在身邊，漸漸的用具像的形態模擬出一片渦流的星雲：「只是為了自己的私欲將世界妄圖占為己有，你們沐浴在光芒之下，卻依舊無法容忍那些隱藏在冰冷的海底，暗無天日的死地的神祗略微的接近他們的幸福……」

　　我抬起頭，依然有著無數的神祗在防禦著一層層的通路，在比茅草都要密集的層層長矛之後，是建立在奧林匹斯最上方的斯泰法尼，在它之上的宇宙軸心，一個纖細的身影高高的站在上面。

　　「這樣的你們不配高高在上！」

　　溶入大地的該亞已經無法固守我的平和形態，那就該出現了，誰都未曾見過的，希望女神真實的樣子。

　　準備好面對我了嗎，蕾亞？只有你才是我真正的對手。

　　張開雙臂的瞬間，身後響起了一片碎亂——宛如被風掠過凍結了冰淩的枝條，微弱的裂聲和著一句哼唱在天地間響起。

　　「彼時，為希冀一念所動，隔絕於世界之外，于時空中心借念念而生者……」

　　晦澀不清的吟唱漸漸擴張出一片燃燒著純銀火焰的空間，它從下向上蔓延，光芒的觸手尋覓著漫捲吞噬著黑暗。

　　「……不屬光曜之神祗；不歸從闇夜之眷屬；非棲身血脈之承接；亦非被時光消散所泯滅，自立于諸神之外……」

　　垂下雙手，任由身體被一尾銀色的絲線捲入，我感受著來自本體中心的震動，銀藍的火海宛如一朵即將開放的花朵將我我包裹其中。

　　「此時，親手將允諾刻印離棄，約束……斷除……」

　　來自千萬年中諸神、諸魔、諸獸、諸人的希冀之念匯合成震動宇宙軸心的巨響排山倒海的席捲而來，化為一線亮銀刺入糾纏燃燒的銀色烈焰中。

　　「收斂一貫表像，覺醒本體真實之態……」

　　火光收斂淡去，從碎火中睜開雙目，亮白中流光輕抖，黑色的絲線穿行其中，化為柔絲垂落雙肩。隨著風聲再度展開的，是六隻巨大的銀色光翼。一枚枚星從黯與光間流瀉而下，穿過一片片光芒之羽，凝固成精巧的鎧甲。

　　「是為……奢念與希冀之神！」

　　光羽飄搖，像是藤蔓一樣從捲曲到盛開的華麗光彩中，是巨大到只能用雙手持握的紫色阿克希亞。

　　我聽見絕望的哀鳴和兵器脫手的聲音——奧林匹斯的神使正在逃走，他們看到的，正是傳聞中的那個可怕的，從一開始就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希望之神。

　　「唔，看起來很有意思呢，有著晚霞一樣顏色的眼睛……」舒緩卻帶著嘲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我舉起重劍，看著立於宇宙軸心的那一位——在一片混亂中，只有她依然鎮定的看著我：「居然將哈迪斯給你的身體藏入了本體中，看來你真的知曉了自身的秘密所在……該說初次見面吧，六翼的希望之神。」

　　「是啊，蕾亞，」六翼撲動，我向著立于奧林匹斯顛峰的宇宙之軸飛去：「從你用痛苦折磨我的那刻起，我就一直盼望著有這樣一天……很期待呢。」

　　「學會憎恨了嗎？真是讓人吃驚，氣勢強盛了呢。其實，保有一切希冀的你，並非看上去那麼單純呢，這樣的口氣才是你本來的面目吧，希望女神大人?」就像是說著開心的事情，蕾亞捂住嘴笑起來：「啊，有些後悔了……早知道有這樣一天，我就會將□□和刀子擺滿你的周圍，割開你的身體，然後做成美味的食物吃掉……」

　　隨著她低沉下去的聲音，我面前的女子開始了變化——蕾亞的雙肩突然裂開，從中流淌出了絳紅的光芒，這光芒折疊著，化為一雙骨翼背負在她的身後，紅焰從骨縫中穿出，獵獵的發出風聲。她的長髮燃燒著直立起來，身上出現了一層火紅的星辰。

　　就像傳聞中第二代神祗都保有著戰鬥的形態那樣，蕾亞成為了身披燃燒烈焰的樣子，雙手間也出現了一條星光。

　　「終於肯親自和我作戰了嗎？身為第三代神王的母親，淩駕在世界之上的感覺如何？為了私欲能夠輕易就奪取他人的幸福，很快樂吧？」

　　「快樂？是啊，將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感覺是我生存的樂趣……你呢？希望，你的目的是什麼呢，殺掉我嗎？」站立在烈焰中的女子大聲的問著我，介由她的意志轟鳴的音律攻擊著席捲而過，像是無數的生命在垂死中的驚歎。

　　「殺掉……」我忽然茫然了，被憎恨而推動的作戰本能，卻並不包含真正要去殺戮誰的意識：「不，我不知道……蕾亞，如果你放過雅典娜和大地上的生物……」

　　烈焰中的女神表情有刹那的恍惚，她低下頭，看著雙手間的星光。

　　「那樣的話……我愛子的天下也許會被推翻，也許他會因此而死……雖然只是也許，可做為母親的我是不會坐視那樣的事情存在的……就算是只有萬分之一的也許，也不可以！所以……」凜冽蒸騰的火焰從她的臉頰向上升起，女子抬起頭嫵媚的笑了。

　　「我……拒絕。」


第134章 弑神

　　火星漫天，將我圍在中心，瞬間坍塌。

　　「防禦！」

　　跟隨著我的呼喚，一面完全由寶石形成的「盾」出現在伸出的掌前，將所有火焰都抵擋回去。

　　收回的手臂微微的顫抖，我低下頭，有血液從指甲滲出，燒灼般刺痛。

　　被稱為「星爆」的能力，是蕾亞特有的攻擊方式——由從宇宙的彼端召喚而來的新星爆炸的力量被瞬間釋放，就算是打在我的防禦上，也依然會將我震到受傷。

　　但是，她也在喘息著。

　　「如何，希望女神，將我作為敵人沒有辱沒你的身份吧？」渾身燃燒紅焰的蕾亞揮手收回了蛇一樣盤繞的星光，從被我斬斷一角的翼尖滴落的也是一星星的烈焰：「還要繼續嗎，這次……我們兩個當中只會有一個活下來……」

　　「為什麼要戰鬥！你沒有看到過血液嗎？我們的、提豐一族的、甚至人類……他們都會出血、受傷，」被暴風和火焰糾纏，我揮舞著阿克希亞切開了一條通路，銀色的翼上被流火點燃，化為劇烈閃爍的光芒：「從這點來說，我們又有什麼區別！世界這麼大，為什麼不給他們生存的地方！」

　　「因為我討厭有誰分享只屬於宙斯的東西啊……」

　　避開了我的進攻，擁有不容小看的戰鬥能力的蕾亞輕鬆的在空中轉身，手中的星光像是鞭子一樣抽過來，在經過我的防禦時快速的從壁壘的間隙中穿入，化為流星突刺。我抬起手臂，用寬大的阿克希亞遮擋住它們，在星光的殘像尚未消除之前，再度揮出一劍。

　　「唔，你在看哪裡啊？」愣了一下，蕾亞的聲音出現在我的上方。

　　不好！這樣醒悟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無法動彈了。

　　一星銀藍在我的眼前閃爍，跟著，不祥的歌聲開啟了它的真實狀態——就像是一環荊棘針刺的光芒，發出轟鳴的純白火焰在刹那吞噬了一切。光之絲線觸手一樣的瓦解著寶石的防禦，將來自毀滅之地的能力傾倒在我的身上。

　　世界一片純白，之後，傳來了震耳欲聾的轟鳴，奧林匹斯上的宇宙軸心為之震顫，整個上層的神殿都被轟成了一片平地。

　　「呼……死掉了吧，」就像是從混沌的世界之外傳來的聲音夾雜著粗重的喘息：「這是……超新星的爆炸力，我……全部都用到了你身上……哈哈，哈哈哈哈……」

　　讓她的狂笑停下的，是從背後刺入，從她胸前穿出的阿克希亞。

　　光之煙霧散去，我站在蕾亞的對面，左邊的半個身子連同翅膀都已經不見了，肩膀上噴出的血液滾滾的從我的身體一側噴出，滴落一段高度後幻化成光芒重新飛回我的身體。

　　冷漠的微笑，我安靜的看著她張大了嘴，不敢相信到無法大叫出聲來的樣子。

　　「你居然……居然砍斷了自己的手臂！」

　　被超新星的引力鎖住的瞬間，我用一枚黑曜石的匕首將右臂砍斷，而那條齊肩斬斷的手，握著阿克西亞插入了蕾亞的背後。

　　「你忽略了一點，現在的身體並非冥王贈與的，而是本神用意志喚醒的實體形態，」揮手，插入蕾亞身體的阿克希亞輕碎成一片銀色的粉塵，和同樣成為星光的殘肢流回了我的身體後，肩膀冒出了銀色的光芒，絲線一般刷刷的重新恢復出了一條完美的手臂：「除了痛苦不會減輕，你的那些攻擊，根本就無法真正的傷害到我，所以，我不在乎……」

　　睜大了雙眼的女神噴出一口血液，直直的從空中摔落下去。

　　差不多了。我張開雙手，光芒的風從指縫穿過，化為湍流圍繞在我的身體上，當它們散退的時候，我又恢復了哈迪斯大人給我的平凡樣子。

　　恢宏的歌聲隨之止歇。

　　「真是怪物啊……」當我落回地面，走向蕾亞的時候，倒在地面上的女子這樣小聲說著。

　　「你的能力遠遠不止這些吧？」停在她的身邊，我注視著依然輕蔑的微笑著的女子：「蕾亞，是用一部分能力化為了禁錮的詛咒制止其他神祗來和我敵對吧……包括宙斯……」

　　「呵呵，讓你見笑了。你不也是一樣，因為根本怕傷害那個身體，就不敢用到能毀滅這個世界的力量，所以只是用最低程度的力量在作戰。不過即使這樣，就算是我的愛子也不是你的對手呢，況且……」蕾亞動了動手臂，眉頭不為察覺的微蹙了一下：「是我過於輕視你了，沒有作戰經驗的希望之神……卻出人意料的用自我毀滅的方式得手，這樣的事情……是哈迪斯那傢伙教的麼？」

　　「你很過分，蕾亞，」被她用不屑的聲音說出的名字像是利刃割過我的心，蕾亞的笑容飽含著毒素一般，令我厭惡：「這次來找你，我的大人並不知情。我的目的很簡單，只要你放過雅典娜和她一手建立的人類世界……聽我說，蕾亞，雅典娜對宙斯的愛就像宙斯愛著你一般親切純粹……並且，希望你能接受其他的孩子，因為……」

　　那樣的話一直哽在我的心裡。

　　「……因為，孩子，不是應該用來愛的嗎？」

　　「愛他？愛他們嗎？」她努力的想要笑，卻在抽搐中漾出一口鮮血：「咳……他們一直都只能讓我痛苦……一直都是……」

　　我吃了一驚——一線清冷的光芒從蕾亞的眼角滾出，滑下了的臉頰後滴落在她鋪散在地面上的長髮中。

　　「那些不該出生的孩子，像是卑微的生物一樣藏在暗無天日的空間中……在生下他們的千年裡，我沒有一日、一夜是可以安睡的，」苦笑著的女神看著宇宙軸心上游走的金色星辰，淚如泉湧：「如果沒有他們，我至少可以當自己是一具屍體……可是他們卻讓我感受著宛如割肉剜心的惦念，痛的我夜夜難眠……雖然被丈夫禁錮著，可是我依然是眾神之上的大母神，但是那些遠在千里之外的小東西卻天天都在傷害我的內心！我為什麼不可以恨他們！為什麼！」

　　「夠了！」我避開她怒視的眼神，俯下身子，伸出的指尖開始散發出銀色的光芒：「我不想讓宙斯傷心，現在，我會給你治癒的能力。之後，請放棄滅絕人類的……」

　　下面的話被卡在了喉嚨裡——難以忍受的燒灼從我的肋下穿過，肩膀上的鎧甲立刻裂開了，銀色的堅硬飛起後摔落在地面上，敲打出一串火花。然後，穿透身體的星光帶來了最後的爆炸，我胸前騰起了一片血霧。

　　無法相信的看著因為用僅存的力量攻擊而同時噴出血液的蕾亞，我搖晃了一下，撲倒在地。

　　「這、這樣的身體形態還是會被傷害吧……我自知無法和那樣的你抗衡，所以，一直等你化身為這樣的形態，終於……終於……」劇烈的喘息，蕾亞噴出一口鮮血，放開了一直藏在腰後的短劍，亮紅甚至從她的眼睛和耳朵裡流出來，此時的她，完全失去了一貫的美麗，像是惡魔一般盡力嘶喊著：「終於幫你去除了一個障礙……宙斯……」

　　因為剛才大戰的激動，從身體中湧出的血液迅速的噴出，流失的能力一時無法補充，我只能倒在地上怒視著蕾亞。

　　「哈，就是這樣的表情……」蕾亞側過頭看著我：「和哈迪斯一樣……安心的去死吧，希望女神，僅僅是他給你的身體就成為牽絆著你暴虐的封印，這樣的你本身就是不應該來到這世界上的。如果要恨，就恨將你養大的冥王吧……」

　　不、不可以……憎恨哈迪斯……絕對不行！

　　「從一開始，我就沒想繼續活下去，可以死……是多美好的事情，」看到我連掙扎的力氣都失去了，放鬆下來的蕾亞瞬間就衰弱下去：「如果世界沒有新生，如果我也不曾出生……我生下的孩子，從來到世界的那刻起就背負著來自遠古的詛咒……他們卻還是一個一個的來了，我無法阻止，居然……無法……」女子的雙手一直在顫抖，然後慢慢的舉了起來，她張開手掌，就像掌心中托著一個小小的生命一樣：「……哈迪斯，第一個來的孩子……看，他多小啊，睡得多甜……我可愛的兒子……」

　　「蕾亞！蕾亞！清醒一下，讓我為你療傷……」我向前爬去，伸出手按住了她胸前的傷口，可是大量的失血讓這個身體開始軟弱下來，一陣暈眩襲來，我倒在蕾亞的身邊：「由詞句而、而成的希冀，成為推動……萬物的……」

　　目光迷離的女神忽然長大了嘴，緊緊的抓住了我的手腕：「不行啊！快帶他離開我的身邊！快點，我的丈夫……他們的父親會殺掉他！」

　　衰弱的無法說話，我只能看著垂死的她陷入了追憶的慌亂中。

　　低垂著眼簾看著毫不存在的那些孩子，蕾亞將手中的空氣捧起來送向我的面前：「無法逃脫他的禁錮，我只能一個一個生下他們，可是我希望他們活下來……只要他們活下去……早晚會將我從這裡解放出去……帶走他！哈迪斯就交給你了……快……」

　　用力的翻過手掌，我流著眼淚從她的手中接過了不存在的孩子，女子的身體立刻癱軟了，她看著天空，露出安撫的笑容。

　　「好了，都藏起來了，哈迪斯、凱芬、波賽頓、迪梅爾、赫拉……宙斯……宙斯呢，你在哪裡？」慌亂的呼喚著最小的兒子的名字，蕾亞的聲音漸漸微弱了：「宙斯，你在笑嗎？過來，媽媽、媽媽在這裡……這裡……」

　　伸向空中的手臂，緩緩的垂落在了胸前。

　　蕾亞死了。


第135章 植罪

　　不對……預計的結果中沒有這個場景……我做了什麼？來的及，應該還來的及……快點，希望，可以做到的……

　　盡力伸出的手指亮紅滴落，觸摸到的，卻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跪坐在稀薄的風中，身下的血液冷下去，仿佛要將時間困在凝固的冰中。

　　她躺在那裡，消散生命的眼角依然掛著一滴淚珠。坐在她的身邊，我聽見從自己身體中響起輕微的嘈雜——幾乎將我炸裂成兩段的傷口正在快速的復原。

　　憎恨就會引起爭鬥，而殺戮就會緊隨其後。我現在明白了，可是……

　　已經晚了。

　　「蕾亞！」

　　我聽見他的聲音，一直站立在諸神之上的王者發出的驚恐絕望的聲音——宙斯站在遠處看著這邊發生的一切，金色的長髮在風中炫目的紛飛。

　　他走過來跪倒在血泊中，顫抖著雙手合攏了女子的雙目，蕾亞就在他的碰觸中碎裂為一捧星辰，一顆一顆的金色塵埃蒸騰著，飛向宇宙之軸。

　　「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過了很久，我才開口，然後發覺已經無話可說——蕾亞已經死了，死在我的手中。

　　「知道嗎，希望大人，我們已經好多年沒有說話了……我是說，我和蕾亞，」仰望著最後一枚亮光匯入無盡的星空，宙斯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一樣小聲的說著：「自從迪梅爾那事情之後……」

　　閉上雙眼，我咬住牙將斷在身體中的武器殘片用手指摸索著拽出來，最後的傷口也開始癒合了。撐起身體，宙斯看著我從血水中站起來：「你呢，要去哪裡？」

　　「不知道……」

　　他看著我，就像我們之間什麼都不曾發生過那樣的平靜。

　　「對不起……不，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我向他走過去，站在將我帶入這個世界的大神面前：「你恨我吧，宙斯……所以，我……」

　　「這樣虛弱的你，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要我殺掉你嗎？」

　　遲疑著，我還是點了點頭：「但是，請放過雅典娜，她是愛你的，還有……」跪倒在地，我匍匐著趴在他的腳下：「請你也放過大地的生靈，大神宙斯。」

　　「你……如果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還是要離開奧林匹斯去哥哥那裡嗎，希望女神？」

　　搖頭，我不知道。

　　「喂，不知道你發現了沒有，為什麼其他神祗還沒出現。」

　　睜大了眼睛，宙斯就像是隨口說著的話中，忽然的就讓我體會到一種邪惡。

　　有著一頭華麗到令黃金失色的金髮的大神，閉上眼睛忽然大笑起來：「因為他們還在被蕾亞的神力和咒語禁錮著行動，而我……」

　　我捂住嘴，聽著他說出了那句該詛咒的話，其中包含的意思像是冷水般將我浸透。

　　「我其實早就可以隨意行動了……或者說，母親在禁錮我的時候，我已經早有防備，只是一直沒有趕過來而已。」

　　「宙斯！」怒吼，我的手因為體會到的邪惡而劇烈的顫抖：「你已經得知我會來挑戰蕾亞，為什麼不早點出現，如果你再早一點……蕾亞就不會死！」

　　染血的手指順著我的臉頰劃過，然後將我的臉抬起來，他傷感的微笑著——融匯了世界上極致美麗的男子伸出雙手輕輕的將我的臉捧起：「為什麼這樣看著我，這眼神和哥哥一樣。希望，你的心裡也一樣充滿了對我的憎惡吧……和他一樣，討厭看到我……為了逼你就範的事情最後變成了那樣……就算迪梅爾可以原諒我所做的……哥哥他也……」淚水終於從宙斯的眼中滴落，他垂下手，撐開的十指按在被血液浸透的地面：「我沒有制止這樣的事情發生，為什麼會是這樣……希望，我明明已經探尋到了這即將發生的命運，卻什麼都沒有作為，甚至還有無恥的盼望、盼望你來殺掉蕾亞，以解除我心中對她的厭惡……我居然會恨用盡生命愛著我的母親……我也是有罪的……」

　　聽著他近似懺悔的哭聲，我有一瞬間的恍惚——這無法悖逆的殺戮命運，一直都將我們神族圈定其中，無法逃脫。

　　「宙斯，你……那件事情請去和哈迪斯解釋吧。」

　　「呵呵……」將臉埋入了雙手中，宙斯的笑聲比抽泣還要輕微：「已經晚了，不該發生的事情，已經全部都發生了，但是也是早晚都要發生的，就像你會來這裡，殺了我的母親。」

　　將手放在他的頭上，一瞬間的無力讓我再度滑坐在地上。

　　「已經無法挽回，無法再次重來了……哥哥，我做什麼都晚了……所以，」身體一暖，就像很久很久之前，我第一次以女神的形態出現在他面前時那樣，宙斯將我拉入了懷中。因為這忽然的晃動而讓失血的我一陣暈眩。迷茫中，宙斯低下頭向我壓過來：「哈迪斯，從此以後，你愛著的東西，我都要盡力奪走……就請你再多恨我一些吧！」

　　被按住的雙手極力的掙扎，卻無法推開壓在我身上的男子，我慌亂的扭動身體，黑色的髮絲和宙斯的金色交纏，沁入地面的絳紅中。

　　「為什麼我們會走到這一步，哥哥……」

　　隨著他輕聲的低語，我的唇被一層柔軟覆蓋了，有力的舌頭撬開了我的牙齒，詫異間，一枚火熱的東西滑入了口中。

　　「不，宙斯，你……」掙扎，卻依然被推送著將那個東西咽下了喉嚨。我積蓄著力量，最後終於推開了他：「這是什麼？」

　　「從考伊斯那裡拿來的，龍牙，來自一種奇異生物的骨骸。」優雅的輕笑，宙斯的手指在我的發間遊走：「被稱為智慧之神嗎……卻也是一個傻瓜，居然會認為我會完全相信他……這個世界，只有一位智慧女神就夠了，他必須死！」

　　我震驚的擦著嘴角，那枚顆粒在進入了我的身體後就突然消失了，我甚至無法感知它在哪裡。

　　「如果我們只是普通精靈家的弟兄，也許我們之間……算了，去吧，你是他要的……他只要你。」俊美神祗眼中依然淡淡的霧氣湧動撥開垂落在我耳邊的髮絲，高貴的神王低下頭，輕輕的將臉頰再次貼在我的耳邊：「我允許你背棄我，但是，不要忘記你吃下了那個……一旦為了你所重要的人開啟了你的最終神力，你就不再是你了……現在，你的身體裡依然有著我的力量，所以，聽從我的指揮，去往大地上吧……」

　　在他放手的瞬間，我的意識就模糊了，只能依稀的感覺到脫力的身體□□控著向人間飛去。

　　曙光從天空的一角透露出來，而群星依然墜在天幕上。

　　大地，越來越近的時候，我的耳邊不斷的重複著宙斯的那句話——為什麼我們會走到這一步，哥哥……


卷六·最終的戰役

第136章 liberate

　　腥甜蔓延，飛濺而起的細雨潑的我全身濕透。

　　明明……是晴天吧……為什麼會下著暖雨……

　　和身後的銀翼一樣冷豔的光芒，鋪設在尚未幹透的大地之上，圍攏成一環銀色的環漸漸淡去。

　　我睜著眼睛看著，先是有光從銀色的環邊緣射出，然後就倒伏下來，凡是經過什麼，都被它穿過後變成碎塊。

　　雨停了……他們都已經睡了嗎，這倒在地上的生命們，慘叫已經都消失了，世界如此安靜。

　　只是一星帶著泥土氣息的風，當它吹過我的身體時，我就在剛剛被覆旌的人類面前變成了六翼的銀色之神。

　　然後……殺戮就突然開始了。

　　讓我死吧……誰來殺了我……

　　這，是我在陷入狂暴之前最後的意識。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略微清醒的時候，眼前的一切讓我瞬間崩潰——在退水的大地上，看不出是什麼生物的殘肢被圍攏在一大片一大片的銀□□域中，天地間，一片血紅。

　　大家都死了。

　　「夠了……該亞……」

　　比水滴濺落都要微弱的聲音，然後，又是一滴。

　　「……夠了……夠了！！！！！」

　　溫熱的液體從我的臉頰滑落，在我低頭的瞬間，一枚星辰墜落，浮動在我的身邊。

　　眼前是一片純潔的黑暗。

　　景象如同夢魘，全部退去了，我恍惚著，然後用手擦掉了掛在睫毛上的眼淚。

　　「你看到的事情，就是前世希望將自己封印的原因，」千萬個人在我的身邊，他們同時開口說著一樣的詞句：「後來，哈迪斯和貝瑟芬尼聯手將你逼入了無法碰觸到大地土壤的Elysium，在那裡，希望女神將自己封印。而你的兩位保護者——哈迪斯和雅典娜分別封印了你的記憶和能力，失去了被憎恨圈定河岸的阿格龍河，被三位大神聯手禁錮——神界的三分天下，正式開始于希望女神從大家的記憶中被抹殺的那年。」

　　喘息，從張大的嘴裡吐出的氣息似乎也帶走了水分，乾渴的感覺燒灼著喉嚨。我看著自己的手，乾淨白皙的手指輕微的痙攣著，沒有任何血污。

　　「你看到的，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是無法重複的過去，請清醒過來……娜洛。」

　　娜洛。

　　被呼喚出的名字，讓我的神志瞬間清醒——抬起頭，在我的面前星辰一般存在的女子，正是擁抱著地球的該亞。

　　「該、該亞……」卡喉嚨裡的細弱呼叫，輕的連我自己都幾乎聽不見，鎮定了一下，我收起了雙手，從地面上站立起來：「已經、已經得知發生的一切了……我……」

　　轉過頭，在背負的四片巨大銀翼之上，最後的一雙羽翼出現了。

　　六翼的女神，希望全部的記憶完全開啟。

　　「真讓人痛苦，該亞……」眼淚止不住的流著，那些回憶中的片斷和痛苦讓我哭的無法自製：「我感覺自己經歷了幾千年的時間，然後……刷的一下就回到了這裡，發覺一切都已經是歷史，大家都變了，世界也變了……」

　　「娜洛，你……」全世界的母親發出的毫無感情的轟鳴聲中，微弱的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哭泣是神和人類共有的感情，你決定自己的位置了吧？」

　　對，是啊，我的位置。

　　「如同……如同已經說過的……」我低下頭，反過雙手撫摸著美麗清冷的羽翼，銀色的光芒從身後飛舞而出，就像是被碎謝之花瞬間包圍。

　　「如同已經說過的那樣，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被不得已的命運捉弄的希望的罪，已經被隔絕在前世的封印中了。現在活著的，不再是感情殘缺的希望，而是我娜洛！」抬起頭，我看著宛如母親一樣的女子幻像，大聲說：「我不會被記憶中的過去牽絆向前的腳步了！」

　　「恭喜你，我的孩子，你終於明白了這樣的事情，我可以感覺到你的心中不再有一絲懷疑，現在，你可以毫無掙扎的面對你的人生了。去吧，將那些被封印了千年的孩子們釋放出來，然後再去見那個為了守護大地而禁錮自己的女神，將她帶離黑暗吧……」

　　足尖輕點，我轉身向著該亞為我開啟的通路飛去。而女人的幻象也在同時化為了點點辰，流瀉著撲滿了整個空間。

　　「我的人類女兒娜洛，永別了。」

　　微笑，我的眼淚滴入那一顆顆的星塵之中，跟著宇宙的步伐一起轉動著。

　　「永別了，該亞媽媽。」

　　黑暗再度籠罩，唯一發光的，只有落在我掌心的淚。擦去了尚未凝固的淚水，用力的挑起嘴角——在去那裡之前，我要努力的露出微笑，將所有哀傷都藏起來。

　　光芒又一次從扭曲的空間外出現，我來到了曾經來過的地方。

　　寬闊的祭壇上，火焰依然在燒著。蜿蜒扭動的觸手和地面上凝結成黑色的血塊絞在一起，血腥的臭氣撲鼻。

　　「是在做夢嗎……看啊，我說大人會回來的！」

　　「真的是您嗎，希望女神姐姐！」

　　面前的慘狀讓人恐懼——被封印的神祗，在千年的烈焰中燒灼成了一具具醜陋的僵屍，他們在火中翻滾掙扎，像是一群怪物。

　　「對不起，我睡了很久，請大家原諒！」擦了一下眼睛，我笑著點頭，將背後的羽翼伸展開給他們看：「看，現在的我更厲害了哦。這次，是來讓大家從這裡出去的。」

　　歡呼的聲音從開裂的口洞中發出，卻變成了讓人悲痛的慘叫。我忍著眼淚和恐懼，看著這些被火焰燒灼的不成樣子的，在記憶中那麼可愛的少年們，在他們從祭壇上拖著殘缺的軀體，燃燒著烈焰爬過來的時候，我幾乎要轉身逃走。但是，還是咬著牙忍住了後退的腳步。

　　「姐姐，對不起，上次我們以為你是蕾亞的人，所以一起想嚇嚇你……」

　　「哈∼」我露出不在乎的表情笑著擺手：「根本就沒有嚇到，你們比恐怖電影裡的道具差遠了……呐，大家馬上就能出去了呢，說說看，你們想怎樣過以後的生活呢？」

　　圍攏過來的107名重罪的神祗沒有在意我說著他們根本沒見過的「電影」是什麼東西，都在我的身邊安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我聽見他們中發出了小小的聲音：「讓我們做人類吧……」

　　「對，是的，這也是我想要的生活！」

　　「沒錯，我喜歡人類，我們去他們的世界吧！」

　　一片嘶啞乾澀的聲音雖然聽上去依然讓人恐懼，可是我卻從中感受到了快樂的希冀。

　　「OK，既然你們已經決定，那，就由我來解脫你們吧。現在出去，你們就會成為人類的靈魂轉生在不同的爸爸媽媽的家裡，變成小孩子，失去前世的一切記憶。但是……」在他們殘缺不全的，焦碳一般的身體和臉面前，我努力的保持著微笑：「說好了，如果你們長大後，再見到我，一定要像現在這樣喊我姐姐，不許叫阿姨！聽到了沒？」

　　「聽到了，姐姐！」他們統一的回答，然後一個蜷縮在最後的忽然很正經的說：「那樣的話是在說謊啊……」

　　他們就像真正的小孩子那樣哄堂大笑，然後打鬧著互相道別。

　　「好了，準備好，現在就開始吧！」等著他們安靜下來，深呼吸，我退開一步，向前伸出了手：「自希望而生，由智慧辨識的汝等，與此禁錮千年之罪，立時廢除！」

　　我的手，穿過依然燒著的烈焰觸摸著他們僵死的臉頰，那些被火摧殘的不成型的神使貼過來，用讓人心碎的動作摩挲著我的手掌，每輕微的動一下，都有腐朽的肢體殘骸從他們身體上脫落。

　　「一個一個來哦，」淚水沖出了眼眶，我想我還是應該微笑著送走他們：「首先——那個剛剛不肯叫我姐姐的，是『誠實』吧……」

　　孩子們，你們是雅典娜為了人間準備的禮物，回去吧，回到你們愛著的人間，替已經再度落入無盡輪回中的雅典娜享受被愛的溫柔吧。

　　我回憶著曾經兩次讀出過他們名字的記憶，第一次是在奧林匹斯，雅典娜給予他們生命的時候，第二次是在大地上，希望用自己的血清洗了他們身上附著的詛咒。這些記憶就像是昨天剛剛發生的事情般清晰，我點數著他們，恍惚間，自己的身邊仿佛並肩站立著那位有著碧空一般眼睛的金色女神，她和我一起，用最美麗的語言呼喚著祝福的名字。

　　再見，大家；再見了，雅典娜。

　　隨著念出的字眼，被手掌碰觸的殘骸應聲碎裂著，就像是突破了被封閉的殼，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個半透明的蜷縮著身體的嬰兒靈魂，他們吸吮著手指，安靜的閉著眼睛，小小的嘴角露出安心的笑容。然後這些靈魂就淡淡的消散在空氣中，而祭壇上的火焰也慢慢熄滅了，當最後一個孩子的靈魂消失的時候，幾芒火星跳躍了下，整個禁罪之地在一片顫抖中碎裂著崩潰了。

　　背負了六翼的我靜靜的站立在寶石河流構築的防禦中雙手交握著祈禱——我知道，今日，人間會誕生107個充滿了祝福的孩子。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37

第137章 月鏡之湖

　　「阿爾提彌斯！」

　　鼓起勇氣再度向前，身後似乎有腳步聲，我驚懼的回身，在銀翼抖落的光芒飄散的時候，黑暗早已再度圍攏。轉回頭，我盡力不去想什麼恐怖的片斷場景，卻依然會覺得身後有人在黑暗裡暗中監視著我。

　　別怕，娜洛，一定是幻覺。

　　自己這樣打著氣，我再次提起聲音大聲的呼喚：「阿爾提彌斯，你在這裡嗎？」

　　明明可以感覺到強烈的神族特有的氣息，可是我卻不知道她具體在什麼地方。禁罪之地大的無邊無際，在困著107位神使的神殿塌陷之後，四周就完全被濃重的黑色籠罩了。

　　和希望在黑色中會感覺到安心不同，我在黑暗中覺得害怕，但是這樣的感情居然會讓我有些高興。

　　雖然身後背負了六隻銀色的翅膀，我的靈魂也是人啊。

　　「為什麼……神祗漫長到無聊的生命中，你要用記得我的事情來讓自己陷入痛苦中？」

　　一句聲音忽然跳出在我緊崩的精神中，然後，仿佛是只為了包容存在的，那個溫柔的人輕輕的說著：「笨蛋，因為你是我的戀人，就是這樣簡單的事情。」

　　休普諾斯……

　　胸前的痛，和千年前一樣無法抵抗的襲來，現在，我知道這樣的感覺就是哀傷。從記憶深處浮出的最後分離的片斷居然清晰的就像剛剛發生。我聽見千年前的希望，在即將睡去的時候說的話：「休普諾斯……記得，如果會有再見面的可能，要來找我，好嗎？這是我們的約定，就算我不認識你，不再那樣親近你，也要對我好一點，可以嗎？」

　　溫柔微笑著的少年，站立在流光之外點頭，淚流滿面。

　　星川……你在哪裡？

　　娜洛很害怕，娜洛一個人很害怕……

　　握緊雙手，我閉上眼睛深深吸氣，然後將揚起頭，將眼淚從眼底控回去。

　　「不哭了，笨蛋，還有事情沒完成。」拍了拍自己的臉，抖動著身後的羽翼，借著爆裂的電光照亮更大的範圍來搜尋，我將憋著的氣都吐出去：「鬼才信你會這麼輕易的死掉，等著我，韓星川，沒那麼便宜的事情就讓你跑掉！本小姐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沒找你算帳！」

　　大聲的喊了之後，我安靜下來繼續尋找那熟悉氣息的來歷。

　　空間忽然波動，我一怔，這感覺就像是我剛剛大喊的聲音碰撞上了什麼實體而折返了回音。我側過耳朵，仔細的尋覓著剛剛反射出波動的地方，指尖上凝結出一枚發光的黃色寶石。

　　揮手，指尖的「星」劃出一個抛物線向遠處飛去，在發出了哢嗒一聲之後撞在什麼上面。我打了個響指，寶石立刻在遠處碎裂成了無數細小的星辰。

　　一個圓形的「陣」出現在遠處，在吸收了來自外界的光之後，仿佛被水流沁過，一下子閃爍出了華美的咒語和交疊美麗的符號。

　　「生命……安眠的……遺骸……」雖然可以看出一些詞語，可是歲月的更替讓脫落的部分幾乎不可讀，我仔細的辨別著，覺得自己真不可思議——那些符號都是遠古時候的，如果用現在的語法和詞彙完全無法解釋它的意思，可是我現在居然就在看著它，而且還試圖讀出它的意思來。

　　順了一遍，我終於將整個意思串連起來：「活著的睡在地下的死者骨殖……」

　　哈，這是什麼意思？我歪著頭仔細的又看了一遍，發現沒有落下什麼輔助意思——這似乎是一個謎語。

　　小心的飛近了一面看板那麼巨大的圓形光芒，我仔細的想著這句話的意思——死去的，又活著的……

　　「這是什麼啊！」明明感覺我要尋找的就在這遮蔽入口對面，卻無法通過，我生氣的踢了一腳巨大的「陣」，光芒四射的符號圈被我震的搖搖欲墜，有些地方更加黯淡下去，嚇的我連忙退開幾步，小聲的說著：「不敢了不敢了……」

　　「不敢什麼啊，從剛才就一直說胡話罵小睡的怪傢伙？」

　　「啊！」尖叫，我轉過身的時候差點碰碎剛剛穩定下來的符號陣。

　　「喂喂！」慌亂的伸出手，站在我身邊的矮小身影試圖扶住發光的符號，她撅起嘴，一雙大眼睛怒氣衝衝的瞪著我：「看，又有一些消失了！」

　　「莫、莫涅莫緒涅！你怎麼在這裡？」

　　一頭被梳理的整整齊齊打著卷的頭髮，和身上好像洋娃娃一樣的衣服，正是在睡神禁錮我的時候，會天天來「飼養」我的記憶女神莫涅莫緒涅。

　　「我一直在這裡好不好，哼……考厄斯說我也沒有什麼用處，就將我丟到了這裡……喂，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啊，你是誰啊！」

　　歎氣，我轉過頭看看自己背後的銀翼和身邊浮動的寶石……這傢伙果然不認識我了。

　　伸手，我將記憶女神從身邊提了起來，舔著嘴唇微笑著靠近：「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她哭了，一直在手裡抱著的東西灑落下來，敲在看不到的黑色「地面」上彈起很高。我一看，居然又是那些喂松鼠的乾果……

　　放手，我用眼角瞟著放聲大哭的莫涅莫緒涅——讓你從前嚇唬我。

　　喂！等一下！星光一閃的答案忽然出現在我的心中，抬起頭，我忽然明白了那句話的意思。

　　活著的睡在地下的死者，不就是指地面上還在滾動的小東西嗎。

　　「是……是種子，種子對嗎！」

　　仿佛是出題的魔術師快樂的看著說出正確答案的孩子，金色的符號圈轉動起來，一片溫暖的光芒將黑色推開，從中心的位置出現了傳送門的金星。

　　轉身，對著已經忍住眼淚睜大眼睛的女孩伸出兩根手指——成功。

　　「真厲害！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答案啊∼∼」仿佛忘記了我的可怕，莫涅莫緒涅馬上就走了進去：「快點從這裡出去吧，我已經好幾天沒有回家了，爸爸會擔心的……」

　　輕輕呼出一口氣，我們都是有著神的特殊身份的人類啊。

　　「明明自己還是個小孩子，卻還會想著去殺那些和你一樣的人類，難道連家人也要殺掉嗎？」

　　「你怎麼知道？切，才不會，考伊斯答應我的，他在毀滅世界後會留下爸爸、媽媽、我的同學、鄰居家的大叔、電視裡的哥哥……」跟在莫涅莫緒涅的身後，我聽著她一邊數著親近的人，一邊快樂的拍著手，覺得按照她的理論，說不定全人類都能活下來。

　　傻孩子，怎麼可能。

　　這樣想著，就像是對面出現了反光的物質，和我身邊差不多的銀色光芒淡淡的衝破闇夜一般的霧氣，從遠處透露出來。

　　加快了速度，我開始加速向前，莫涅莫緒涅跟在我的身後，大聲的問：「那是出口嗎，可以回家了吧？」

　　「是你在這裡嗎？」沒有理會一直喋喋不休的囂張小孩，我的腳下出現了成片的濡濕。柔軟的觸感讓我覺得自己在向著水塘一步步奔跑。隨著光芒越發明朗，不同于希望女神清冷的溫潤光芒籠罩了我。

　　這裡是一片安靜的湖泊，只有在地面上才會開放鈴蘭和白色百合在岸邊散發著沁入心脾的幽香，微帶暖意的銀芒就是從宛如凍結一般的湖面上發出的，那裡有一朵完全由光構成的巨大花兒，在花心中，站立著一位穿著大學校服的的美少女。低垂著眼簾的她，臉頰在微微的發光，如同夜空的長髮順貼的垂落在身後，美的就像童話故事中沉睡的公主。而讓這個場景更加夢幻的是她在水中的倒影，完全反過來的景象中，睡著的少女卻身穿輕便的獵裝，紫發飄散在空中。

　　月女神的倒影，開滿了花卉的月鏡之湖。

　　「好漂亮……」就連本身也是美人的記憶女神，都會驚歎出來。

　　我想起城輝說的話，為了要做金色的哥哥的影，抱持著這樣希望的她今生有了一頭黑色的長髮。

　　「嗨……又見面了，月公主阿爾提彌斯。」我喊著她的名字，就要踏入平靜的湖水中去喚醒她。

　　「請等一下！」一聲溫柔的呼喚止住了我的腳步：「你是？」

　　我愣住了，一旁的莫涅莫緒涅也睜大了眼睛左右的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我是娜……啊，應該說你知道的名字才對。」一邊說著，我一邊張開了雙臂：「不好意思，我開啟了自己隱藏的形態，但是你一定會記得前世曾經為一個建築塌方的傷患療傷的事情吧……」

　　沉默了幾秒，我聽見她快樂的大叫：「天啊，你居然也轉世了，小希望！」

　　在聽見月女神揭曉我身份，莫涅莫緒涅哭了起來：「嗚嗚嗚……娜洛是妖怪，我要回家……」


第138章 暗月

　　將掙扎的高貴盡失的莫涅莫緒涅抱住，我在她震耳的哭鬧中大致聽清楚了月女神的解釋。

　　在發覺了人類世界的躁動後，阿爾提彌斯曾經向母神該亞求助，在該亞的影響下，她的回憶中有了關於希望女神的事情，也同時得知了一切起因都是地獄中的界河被未知的力量移動著。得知未來要面對的戰況，她將自己的鏡湖湖水送交了一份給命中註定會再度與希望女神相遇的睡神。為了讓隱藏在暗中的力量現身，阿爾提彌斯選擇將自己完全覺醒的身體作為和月球溝通的引力橋樑，以影響潮汐的方式來牽引住寬闊的阿格龍河。但是也因為如此，她的靈魂如果回到人類的世界就會進入輪回，就這樣，她一個人守在在這裡呆了兩年。

　　「真了不起啊……」忘記應該繼續哭的莫涅莫緒涅呆呆的看著美麗的月女神，眼睛裡閃爍著看到偶像一樣的光芒。

　　「不想想這樣的麻煩是誰造成的嗎？」一個暴栗鑿在她頭上，我咬著牙：「如果不是你們在找麻煩，誰會在這裡孤獨的呆上兩年！」

　　不服氣的記憶女神還要和我拌嘴，我捂住了她的嘴巴。

　　「月公主……怎麼說呢，」我低下頭，身邊的百合花高貴的綻放著，我垂下的長髮碰著柔嫩的花瓣：「對你道歉的應該還有我，你是在為當年逃走的我而守護著大地……謝謝。」

　　「不要說這麼疏遠的話，這些是我該做的事情……希望，你的人類身體呢？」

　　愣了一下，呼出口氣，我轉開了頭：「死了，出血過多，幾個小時前的事情……叫我娜洛吧，我熟悉這個名字……」

　　於是，又是一陣難以忍受的沉默，過了好久，我聽到月女神的輕聲歎息，然後，她努力的快樂起來，帶著笑意的說：「哥哥在，娜洛的身體不會有事的，我想哥哥會盡力將娜洛治好的！」

　　啊？

　　「安啦，一定會的了，」阿爾提彌斯輕鬆的說著安慰我的話：「他現在比從前更強了哦，是真的，我每天都能體會到他的用心和努力，因為我們是一體的啊。所以，娜洛不用擔心，會有辦法回去成為人類的。」

　　「謝謝你，月公主，」苦笑，再度復活的可能太小了，我已經對此不抱希望，所以才會將身體放入無論如何都不會被打開的晶體中。搖了搖頭，我主動的換了話題：「城輝那個笨孩子，自己掙扎了很久……他一直認為是自己結束了雅典娜的生命而導致了你的離開。雅典娜那邊，我得到了她留給我的留言，愛著大地的她是做為一個強者自行選擇離開的，也請月公主你不要過於傷心……」

　　一直安靜的聽著我們說話的記憶女神忽然掙扎了起來，她一口咬住了我的手指，吃了一驚的我在拿開手的時候，聽見她大叫：「快……」

　　下面的喊聲被湮沒在轟然而起的爆炸中，我被突然撲出的強大氣流吹倒在地，水和著花兒的殘屑劈頭蓋臉的將我埋在下麵。

　　「怎麼了，出什麼事情……莫涅莫緒涅！」

　　記憶女神在我剛剛站立位置的，一雙大眼睛呆呆的看著我，然後低下了頭——她的胸前出現了一個大洞，我甚至可以透過這個傷口看到她身後的……

　　「阿爾提彌斯！！！！」

　　鮮血從站在湖面上的少女胸前湧出，沉睡的女神仿佛在夢魘中被糾纏著，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緩緩的沉向湖中。

　　「出……出什麼事情了……」因為當作引力中心的身體被傷害，月女神的力量一下子衰弱了下去。

　　「莫涅莫緒涅！阿爾提彌斯！」加速，從身體中飛速擴散的星辰直接搭成一條防禦中的通路，我抱起已經軟下去的小女孩，煽動著翅膀飛向湖面，伸手將月公主拉了上來。

　　「雖然有一個目標沒有擊中，不過也算一箭雙雕，很好。」毫無一絲動搖的冷漠聲音在上空的黑暗中響起，就像是在講述一段學術論文：「不要試圖救治了，為了沒有意義的事情耗費精力，是你從第三代神那裡學到的惡習。」

　　我慌亂的看著鮮血汩汩的從記憶女神小小的身體中流出，身旁的湖水在短短的時間內被染紅了一片。

　　「娜洛，我要死了嗎？」唇色因為失血漸漸淺下去的女孩恐懼的張大了眼睛：「我不想死，娜洛，快救救我……」

　　「由詞句而成的希冀，成為推動萬物的能力，」大聲的念出祈禱的詞句，我將手放在記憶女神的創口上：「將之……」

　　毫無防備的，一束烈焰穿透了我的寶石防禦，從背後的銀翼插入我的身體，帶著崩飛的血液再度將記憶女神的身體穿出一個大洞。

　　「咳！」從喉嚨裡噴出的血將莫涅莫緒涅的臉塗上一層亮紅，剛剛凝結在掌心的治癒能力瞬間瓦解，我捂住胃部的傷口倒在她身邊。

　　「再次證實了我的猜測，當你為他人療傷的時候，防禦和對戰的能力會降到最低。」

　　「啊！渾蛋！我要殺了你，考伊斯！」還來不及起身，那讓我驚懼的烈焰之幕又一次的出現了，從天而降的白色火焰瞬間垂落，防禦的寶石經受不住如此強烈的高溫而紛紛融化，滴落在湖水中的殘火蒸騰起一層高溫的蒸汽。

　　「考……伊斯，你……為什麼……要殺我？」瞳孔放大的記憶女神不敢相信的望著上空燃燒的火焰：「……不是……朋友嗎？」

　　「讓我吃驚，莫涅莫緒涅。只有下賤的神和人類才會需要『朋友』，身為高貴的第一代神，你卻有著這樣的想法，太愚蠢了……所以，和他們一起死吧。」

　　我掙扎著撐起身體，一臉吃驚表情的女孩已經毫無氣息的停下了抽搐，眼神霎那黯淡的毫無光澤。

　　「不要死！」我胸前的傷口快速的痊癒了，我將手放在心臟已經破碎停跳的女孩身上，再度集中全部的意念：「由詞句而成的希冀……」

　　當火焰順著塌陷的寶石防禦擊中了我身邊的時候，我寧願自己沒有被莫涅莫緒涅推開，而是已經在第一次的攻擊中死掉了——就在我試圖挽救記憶女神的瞬間，在我身旁的月公主也被擊中了。

　　「阿爾提彌斯！」悲鳴的聲音和著淚水讓世界一片狂亂，飛濺起的血紅染透了我的雙手：「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

　　「哈……別、別哭……」靈魂回歸了身體，黑髮的少女睜開了眼睛，伸出雙手捧住我的臉：「娜洛，這不是你的錯，看，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給你添了麻煩……」

　　重新堅固的防禦減緩了外界灼燒的速度，我伏在少女的身邊，一滴一滴的銀色寶石摔在她失血的臉頰上：「等一下，我這就讓你復原……」

　　「不可以！」大聲的制止了我的行動，咬住嘴唇的少女握住了我的雙手：「如果你這樣做，最後我們都會死！」

　　「難道讓我看著你死去嗎？」掙脫了她的阻攔，我試著將自己的能力調整到可以應付防禦和治癒雙重進行，卻發現果然如考伊斯發現的那樣，根本就不能做到。

　　「你很讓我失望，希望女神，我本來很看好你的……」口氣淡漠的如同在評論一樣，隱藏在我無法探詢的黑暗中的考伊斯慢慢的說著：「你註定會失敗的原因是因為你有著最沒用的善念，如果你在遇到莫涅莫緒涅的時候就將她當作敵人殺死，而不是帶著她進入這裡，讓我可以追尋著氣息跟蹤而至，那死去的只有一個，而不是現在的兩個……不，應該是三個。」

　　「你這個變態，渾蛋，王八蛋……」失去控制的大罵，我低下頭，再度將雙手壓在月女神的傷口上：「不管怎麼樣，不要死，城輝需要你！」

　　努力的集中精神，我想要將慌亂和恐懼從心中排擠開時，一雙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疑惑的抬起頭，阿爾提彌斯在對我笑著：「嗯，娜洛，告訴哥哥，我最親近的人就是他了哦。對於發生的事情，我，從來就沒有怨恨過他……」

　　「月公主？」感覺她要做什麼，我愣了一下。

　　「現在，讓我試試看物理學的定律吧。」仿佛不知道痛了，月公主眯起眼睛笑了一下，跟著，月之鏡湖在我的身後爆炸了，沸騰的湖水直立著沖入了天空，我聽見考伊斯吃驚的大叫，一片蒸騰而起的蒸汽將上空壓下來的火焰吹了回去，而更多的月光之水變成了快速膨脹的蒸汽，一下子衝開了這個被禁錮著的空間。

　　從嘴角湧出了大量血液的月女神阿爾提彌斯露出了勝利的笑容，。隨著她放在我手臂上的指尖輕輕的從代表了太陽神的白色星辰上滑落，那枚星的符號突然發出了刺目的光芒。

　　「真不甘心，剛剛遇見我，我卻不能和你們並肩戰鬥了……」困倦了一般緩緩的合上了雙眼，聖潔的女孩小聲的說：「這裡會隨著我生命的消散而崩潰，快順著哥哥留下的路回去吧。請告訴他，我會永遠陪伴在他的光輝中……」

　　 「不要，阿爾提彌斯！」一再極力的掙扎，想要拉住她的指尖，我卻還是被那道白亮的光芒帶向了外面的空間中。隆隆的震顫聲中，我的耳畔最後聽到的，是簡單的一句：「bye∼娜洛。」


第139章 血亂

　　太陽神阿波羅送給我的一星光芒幻化成溫暖的陽光通路，衝開了黑暗和陰冷，帶著我飛離了破碎散失的月鏡之湖。

　　走著進入冥府，然後從禁罪之地飛著回歸了人間。我拋棄了人類的身體，重新拾起千年前的形態，卻依然……

　　對文楷是這樣；對星川是這樣；對莫涅莫緒涅、阿爾提彌斯都是……甚至娜洛……都無法保護……

　　無法保護任何人。

　　捂住臉，燦爛的陽光比那純白色的殺戮烈焰還要讓我痛苦。

　　我是一個無用的人。

　　希望女神的美麗身體，燒傷的寬大銀色翅膀和身體都在快速的復原，只要一點點時間，它都會將自己修復的和從未受過傷害一樣。

　　完美到無恥。

　　盡頭，藍天直刺入我的視線，倒懸在我腳下的青空純粹的毫無一絲猶疑。似乎是熟悉的景物——美麗高聳的神殿，蒼翠茂盛的灌木。下意識的抖動著身後的翅膀，天空旋轉著回到了我的頭頂。陽光的通路消散在凜冽的風中，六隻巨大的羽翼撲散了光芒，銀亮的雪片刹那飛舞。

　　「阿爾提彌斯……阿爾提彌斯！」

　　近乎歇斯底里的哭聲，讓我從失去意志的茫然中醒悟過來——逃出來了，禁罪之地的出口，就在新奧林匹斯。

　　是城輝，城輝在哭……他一定感覺到了月女神的離開……

　　腦子裡一片空白，我看見金髮的少年遠遠的站在草坪上，卻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該說什麼。

　　「你是……娜洛?」城輝的聲音用盡了力量般沙啞：「娜洛，是你嗎……怎麼是這個樣子……娜洛！」

　　掠過高空的大風從我的身邊吹過，我隱約的嗅到一絲土腥的味道。

　　怎麼會！這裡明明是天空，為什麼還是會有大地上的塵土存在啊！難道……新奧林匹斯是從大地上升起的島嶼做出的嗎？

　　不好！

　　飛速躍起，指尖細碎的星辰射過城輝的面前，將少年的腳下打出一排彈孔般的深洞。

　　「啊！」臉上依然掛著淚水的金髮少年吃驚的退了一步：「到底出什麼事情了？這感覺……你是娜洛對吧？」

　　「……對不起，城輝。」揮手制止他靠近的我，連聲音都會小的沒有誠意：「別過來，城輝，聽話……如果你碰觸到我，我會傷害你的。」

　　「怎麼了，到底出什麼事情了？」他吃驚的搖著頭，不但沒有躲開，反而向我飛過來了：「娜洛，到底怎麼了，回答我……」

　　 「快……快點，城輝！快逃！」向著更高的天空飛去，就在眨眼的瞬間，雙手間忽然閃爍出一道霹靂——重劍阿克希亞突兀的出現在我的手裡。

　　不好！

　　轉身，我向著還愣在空島上的城輝大叫：「快點！逃！」

　　回答他的，是他身旁一片升騰而起的塵埃。

　　喘息著，如果不是我用力的對抗著先意識一步行動的身體，這一劍已經將少年切成兩半了。

　　盡力的轉身，我的意識在清醒的恐懼和殺戮的愉悅之間游離，重劍的鋒芒即使在我背向而立的時候，依然會對著呆呆的停在半空中的金髮少年。向前一步逃開的想法被對鮮血的盼望代替，我咬著嘴唇，想要將顫抖的雙手間已經變成血紅色的重劍收回身體。

　　從身後襲來的，夾雜了塵土的風還是沾染上了我的翅膀。

　　被咬破的唇蔓延出一絲腥甜，鼓動起的饑渴隨即從身體的中心爆發，強烈的殺戮渴望燒灼著我的喉嚨，有金屬一般的黑色從心底蔓延而起，將世界染成一片邪惡的青灰。天空仿佛又倒過來了，我睜著眼睛，看見身邊飛舞的一塊寶石漸漸也染上了血色，然後，突然漲裂出尖銳的鋒刺，猛烈的燃燒成了一團火焰，而其他寶石也同時發出猛烈的爆燃聲，刹那，我就身處一片詭異的青色火焰中。

　　「娜……娜洛？」

　　這聲呼喚仿佛是勾引惡魔的咒語，最後僅存的意志隨著我轉身看到景象的化為烏有——一名金髮的少年目光遲疑著站在我的身後，手臂被鋒利的寶石劃破，流出嫣紅的鮮血。

　　阿克希亞橫著切了過去，湮沒在昏暗中的天空閃過一環光芒後，震動著大氣的巨響將下麵的雲層都吹開了。霹靂的震顫一波一波從白亮的銀色中沖出，而與之相對的，是放射著金色光芒的武器——我對面的人，手中握著一把金黃色的長劍，用力的防禦著我的攻擊。

　　「娜洛！」將近瘋狂的不停呼叫著，少年的淚閃爍著金色的星光：「到底出了什麼事情，為什麼要殺死我，姐姐，回答我！是我，是城輝啊……」

　　輕蔑的嘲諷吊起了我的嘴角——他很強，但是被殺也只是時間問題。

　　這世界本身就是不完美的，真正美好的事情，只有安靜的死亡，也只有死亡才是最終的解脫……但是，為什麼要殺掉他……在哭嗎……

　　對不起……但是你必須死。

　　金色的光芒終究還是存在無法關照到的死角，我彈開了他試圖抵抗的劍鋒，輕易用羽翼爆發的電流將金髮的男孩砸入了地面，接踵而至的流星之火猛烈的落下，將空中的島嶼震撼的飄搖碎裂。當我站立在已經成為一個大坑的地面上，用鋒利的劍鋒指著一身傷口的少年時，他掙扎了一下，然後閉上了眼睛。

　　「為什麼不進攻？」我問道，劍鋒順著他漂亮的臉蹭過，劃出讓我激動的紅色：「作為神祗，在對峙時放棄就是死，認命吧。」

　　從額頭流出的血讓他的髮絲如同盤繞在紅寶石旁的純金，少年緊緊閉著眼睛，沉默著任由我羞辱。

　　微笑，既然這樣，就送你進入永恆吧。

　　揮舞而起的重劍，從我的身後直落，就在頃刻就能砍下他的頭顱時，少年忽然睜開了眼睛。

　　「對不起，阿爾提彌斯……」

　　心一下子抽緊了——他的目光穿過了我的臉望向上方的天空，這樣的眼神，居然會讓我感覺到難以忍受的痛苦。

　　利刃帶著風聲吹過，隨之，是割裂肉體的濕潤聲音，溫暖的血液噴濺了我一身。


第140章 空島陷落

　　「啊！」

　　一聲短促的慘叫，世界似乎平靜了下來。

　　我低下頭，看著噴湧出的紅色緩緩的流到地上，然後在我腳下淤積成一灣水泊。

　　從腰部刺入的重劍劍鋒已經恢復了透明，連系著寶石的電光發出劈啪的聲音，而身邊燃燒的火焰也冷卻下來，恢復成一枚枚銀色的寶石。

　　「娜、娜洛……」睜大了眼睛看著我的少年嘴唇顫抖：「為什麼……」

　　跪倒在地面上，我伏下身體，將自己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雙手從劍柄上放開，抱住他略顯瘦弱的身體。

　　在我們之間是重劍阿克希亞的劍柄，而它的刃，已經完全刺入了我身體，從背後的羽翼穿透出來。

　　粗重的喘息牽扯著腹部的傷口，雖然希望女神的身體對痛感不那麼敏感，但是燒灼和電光依然製造出了足以讓我清醒的劇痛，這感覺抵抗住了龍牙的暴虐，讓我從殺戮的意志中恢復過來。煽動著翅膀，我試圖拖延這痛感帶來的清醒：「快，城輝，我無法控制自己，快走，逃的越遠越好……」

　　城輝的淚水滴在我的脖子上，一動不動。

　　「對不起，我不想傷害你……」強烈的痛苦讓我忍不住的抓緊了城輝的手臂，再一次屏息忍住了疼痛後，我用力的將他從身下抓起來，丟向了新奧林匹斯之外的空中。

　　「聽著，沒時間了，告訴田野，讓他快點……快走！讓田野去找□□什麼的，只要能殺掉我！」

　　插入身體的阿克希亞刹那粉碎，我倒在血泊中，臉浸在紅色的液體中，甜美的味道再次讓我身體中的邪惡復蘇了。我聽見自己的身體發出嘈雜的聲音，知道那快速的讓人無法理解的修復開始了，馬上，我就會再度變成殺戮一切的惡魔。

　　還好，這裡不會有人被我傷害了……太好了……

　　放鬆下來的意識，立刻被邪惡侵蝕，我眼看著身邊的寶石再度緩慢的長出銳利的尖刺，冒出了青色的火焰。

　　仿佛是刻意安排好的懲罰，貼在地面上的耳朵，聽見了來自身後的腳步聲。

　　該死！

　　「快點滾開，我讓你去找田野……」聲音已經沙啞了，我大喊著撐起身體，扭過了頭，一掌揮出。

　　啪的一聲輕響，我的手拍在了對方擋在臉頰上的掌心裡。

　　「這就是再度相見的表示嗎，還是說你屬於言出必行的女人，非要打我一耳光不成？」

　　讓人暈眩的陽光下站立著的修長身影讓我眯起了眼睛，接著，就像是記憶中會讓人最無法忘卻的場景那樣，散亂的垂落到眼前的長髮被撥到了耳後——攔下我耳光的男子玩笑著捏了捏我的下頜：「娜洛，是我。」

　　「啊！」大聲的尖叫，我激動的心情讓聲音都不像是自己了。愣愣的注視著彎下腰的對方，被忽然領悟的淚水沁濕了眼眶。

　　「蕭蕭蕭蕭蕭鳴海！！！」

　　「我的女神，請冷靜一下，我沒有那麼奇怪的名字……」苦笑著做出頭痛的表情，英俊到讓人目眩的男子從容的伸手將我拉了起來：「謝謝你，娜洛，我回來了。下面要委屈你一會兒，我要等你家保父來再放你出來。」

　　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我已經被紐結著圍攏的水柱捆綁住了。被水流糾纏著，我身邊的寶石也跟著快速旋轉起來，接著就是一陣冰面凍結的聲音。

　　想要禁錮住我嗎？

　　璀璨的閃光在我的雙手間釋放，帶著毀滅意識的熱量肆意的流川而下，霎那將水索蒸發殆盡。

　　翻身，身後的巨大羽翼猛烈的撲動，爆裂出電光之刃的銀羽乍散，射向想要禁錮我的男子，在他退後躲避的短暫時間裡，發出凜冽黑光的阿克希亞出現在我的雙手中。

　　「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了嗎，娜洛？」

　　「鳴海……快跑，我……」

　　最後正常的意識，最終淹沒在一片血紅之中，當黑色的重劍劃出一芒青光在我的面前掠過時，被壓制的惡魔再度復蘇，搶佔了希望的身體。

　　下面發生的事情，完全都是在恍惚中體會到的，震耳欲聾的巨響和冰冷的水讓我接近封閉的意志陷入了無休止的混亂。只有不斷砍殺的劍，撒發著徹骨的恐懼一次又一次的劃過灰色和血紅交織的世界。

　　就是這樣的景象，在千年之前的那個時候。希望女神一直一直揮舞著暴長成光焰巨樹一般的利刃，將剛剛復蘇的生命再度推入死地。那天的雨都是紅色的，淪為奢望殺戮的劍鋒已經完全成了渴戰的詛咒。無論是人、怪獸甚至神，凡是出現在眼前的，都會被奪取生命。初代神的暴戾是如此強大，以至於諸神都被震驚了，無法，也不敢出面將之禁錮。地面到處都開滿了巨大的，宛如睡蓮的光刃，它們圍攏著，絞殺著，用灼熱的血液清洗大地。直到……

　　蒙昧的昏暗中，我看到了那道光。

　　雷聲轟鳴，從大地的盡頭傳來，熟悉的氣息讓血色的世界為止傾覆，和著清風進入心中的，是無數幼嫩卻充滿力量的綠色。

　　亞莉……視線短暫的清明，從燥熱和乾渴狀態中恢復正常的意識——我面前的，不是被洪水浸透的貧瘠大地，而是被戰火摧殘的幾乎成為廢墟的新奧林匹斯。

　　一直糾纏不休的，除了爆炸一樣瘋長出的綠色經脈和銀藍電光還多了飛速衝撞的水流，它們扭著我的身體，試圖將我持劍的手拉開，而劍鋒……又插在我自己身體上！

　　為什麼……是我自己做的嗎？為什麼……時間一直在重複吧，我經歷的事情，都是疊加在一起的碎片……

　　渙散的眼神終於凝聚在答案之上——田野站在我的對面，黑色的襯衣被利刃挑開。他緊緊握著我的手，而我的手中是倒向自己，再度從胸前刺入的重劍。

　　「娜洛！」他的嘴唇發抖。

　　「看、看上去真白癡啊，田野，不許你做出這種表情，我的大人。」笑，我想我是在揮劍砍向他的最後一瞬間拉回了劍鋒刺入自己身體的，他看上去快要發瘋的神情和千年前一樣狂亂，我甚至在這一刻覺得命運就是一個圓環那樣重複著——和他們相遇，然後註定分離。

　　「別總是這樣的表情，我會厭煩的……」不可思議，面對死亡的時候，居然沒有感到有過多的恐懼，心中甚至還有了一種解脫的輕鬆：「就算現在我的生命停止，我也是快樂的，動手吧，毀了這個身體，田野。」

　　「娜洛，堅持一下，我要將那枚種子從你身體中拉出來！」是亞莉的聲音，女孩在我身後，我可以感覺到從身體創口處鑽入的植物附著在那枚種子上，想要撬開它盤繞在我身體中血管一樣的根莖，每一次撕扯，都會清晰的感覺到鮮血噴濺的痛苦。

　　「是命運嗎，田野？這次也會和前世一樣呢……大家，求你們放我走，我不想用這個身體繼續下去了，休普諾斯他也不在了……我做不到……」

　　「說什麼傻話，你認為我是來和你道別的嗎！」水流和風從我的身體上沖過，大力的洗刷著塵埃。被流水衝擊的睜不開眼睛，我側過頭，站在身旁手持巨大三叉戟的鳴海嚴肅的叱責著我，他的臉頰被利刃劃破，鮮紅蔓延。而喘息著的康成站在他身邊，手中金色的杖頭正開出絢爛的光之花。

　　「喂，從前勸過我的話，要我再對你重複一次嗎？」

　　「鳴海……」念著他的名字，眼角又有堅硬的星光墜落，急速的順著水的漩渦被沖走。

　　「娜洛小姐，請忍耐，這次是真的可以麻痹痛覺的神力，我們會想出辦法的！」

　　「別放棄，好嗎，娜洛姐！」

　　大家用說不上是請求還是命令的口氣要我別放棄，最後，田野用劍柄伸入水流中抬起了我的下頜：「不要相信什麼命運，那樣的東西我從來就不曾理會過……所以，希望，這一次，我不要再失去你！」

　　低下頭，我閉上眼睛用力咬住嘴唇，能夠挑起惡念的塵埃被隔絕在純靜的水域之外，汩汩流動的銀色抱擁著這個令人恐懼的身體，而從創口深入的藤蔓發出細微的聲音，像是在進行著最精細的手術一般將龍牙延伸出的細絲從我的本體上連根拔出。亞莉所有的神力都釋放出來了，植物的綠色纏繞著希望女神的身體，捲曲攀援的幼嫩觸角穿過羽毛，小心翼翼的壓制著依然爆燃銀光的翅膀。

　　點了點頭，我在田野的面前抱著頭蜷縮起來，誰都不再說話，只能聽見水流和電光劈裂的聲音。

　　不對，哪裡不對……

　　不安的感覺一直存在，似乎一直有什麼在注視著我。我知道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我的身上，因為他們稍有鬆懈，殺戮一切的惡魔就會回來佔據這個擁有著破滅一切力量的身體。

　　但是，我感覺到自己被充滿惡念的注視籠罩著……這感覺甚至在我如此驚懼的時刻都會清晰的浮現在我的意識中，令人惶恐，可是卻不知道對方隱藏在何處。

　　纖細的植物經脈插入我的身體中，用力的剝離，像是蟲蟻發出的沙沙聲中，我感覺到一道一道的惡念束縛被從身體中拉開，然後包裹入精細的藤蔓間。

　　「前世的我還沒有這種力量，但是，現在的我已經不是當年需要別人守護的柔弱女神了。」亞莉自信的安撫著我，她的能力在這幾千年來得到了飛速的提升。

　　那聲嗤笑在離我很近的地方響起，輕的就像是風從羽翼間吹過的聲音。

　　我抬起頭看著田野，黑髮的少年也在看著我：「你現在的表情就像是剛生下來的貓第一次看到人……」

　　「如果不說這樣的話你會死吧……田野？話說，你，現在能有多快？可以超過受驚嚇的兔子嗎？」

　　「喂，有仇必報的個性是今生養成的嗎？」撇了一下嘴角，田野吹開垂落在額前的長髮：「試一下，證明給你看……」

　　點頭。

　　「出來吧！考伊斯！」一聲怒喝，黑髮的少年已經亮出了電光四射的大劍直接斬了下來，巨響和強烈的震動令我眯起眼睛——冥王的武器和我身邊的一枚細小的寶石磕碰在一起，迸出刺目的火星。

　　一直隱藏在我身邊的壓縮狀態的空間因為如此猛烈的碰撞碎裂了，激射出的碎屑粉塵敲打在我的臉上，與此同時，仿佛是燒熔金屬的怪異味道中，一縷黑色的光線一躍而出。

　　果然如此，考伊斯一直都隱藏在希望女神的身體旁！

　　「啊！」亞莉在我身後尖叫——無數被震波彈開的寶石碎片越過了我的肩頭向她刺去。意識到這點的時候，艾基尼斯突然出現，這一次，它是從我的肩膀忽然跑出來的，隨即就攔在了我的臉頰旁，銳利的堅硬砸在它上面，金色的小盾牌霎時就龜裂出無數細紋化為金光收回了我的身體。

　　「娜洛，快回去！」水的束縛再度隨著鳴海的手指纏繞上了我，與此同時海皇手中出現了一柄巨大的三叉戟刺入了黑色的光線。從黑霧中噴出的白色烈焰瞬間隨著三叉戟逆向而上，鳴海不得以的放開了自己的武器，即使如此，高熱已經讓他的襯衣袖口燃燒了起來。

　　「波賽頓，退開！」田野掌心的大劍瞬間鋒芒飛舞，破碎成一片流光的刺入了黑色的霧氣中，將烈焰逼了回去。

　　在濃厚的霧氣略有退縮的瞬間，燃燒成青色烈焰的阿克希亞穿過了霧氣的中心——配合的天衣無縫，我和冥王之間的動作就像演練過多少次的那樣快速。而當濃霧再度噴出高熱時，春神的藤蔓恰好趕到拉開了我，隨即綠葉翻湧間噴出了接近凝固狀態的岩漿，封閉住了對方的襲擊，並且將鳴海的三叉戟從黑暗中拖了出來。隨後康成的金色葛利昂也趕到了，從中花一樣綻放的杖頭彈出了無數冰的針刺沒入黑暗之中。

　　「是上次從波賽頓那裡留下的一點能力，先借用了。」康成在這樣混亂之中依然保持著彬彬有禮的客套。

　　喂，哪裡有變化了吧，我真的沒有暴走啊！

　　「娜洛居然沒有變身？」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用水流壓滅了手臂上的火焰，忍著痛接住了亞莉丟過去的三叉戟，鳴海的表情越發的興奮起來。相比個性穩重的冥王，海皇對爭鬥的愛好和渴望是爭強好勝的個性使然，此時，被引發了戰鬥的愛好，邪氣的挑起嘴角的男子全部的能力都洶湧起來：「和上古的神祗對戰果然不一般的刺激！喂，我的女神，你可不要在這個時候暴走啊，不行的話就先去旁邊躲一下。」

　　冷笑，我的手腕和腳踝都出現了亮白的光環，隨著這些光環從我的身體上流過彙集到胸前，那身精緻的銀色戰甲又出現了：「不用緊張了，希望女神之所以會變成惡魔，完全都是由這個傢伙在操控著！那枚種子根本就不是完全的龍牙，而是異化的詛咒！」

　　「所以我說你了不起，」考伊斯的口氣比冥王更加沉穩，一絲感情都沒有：「可以在緊急的時候領悟一些事情的真相，雖然我計畫的相當完美，還是被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識破……」

　　「是誇獎我嗎？可惜我沒你想的那麼聰明，」脫離了春神的禁錮，身體內的種子再度復蘇牢牢的依附住了希望之神的主體，可是我此刻只是感覺到有些衰弱，並沒有滅絕一切的意識：「早就該想到，為什麼每當這個身體出現的時候你也會隨之出現……是因為你一直就在這個身體的旁邊。我記得宙斯對我說將你滅絕了，那也是假像吧？將龍牙交給宙斯的時候，你的早就將意志依附在龍牙之上了，所以才可以借著希望的身體去一切我出現的地方……」

　　「可惜，你沒有想到宙斯會如此強悍，居然傷害到了你的實體。所以，失去絕大部分能力的你無法長時間操控希望的身體，又捨不得脫離開擁有毀滅力量的希望，所以才會去喚醒其他的神祗來説明你達到目的，」接替我說下去的，是目光淡定的冥府之王：「一直都在伺機而動的智慧之神，甚至想到了安排異化的潘朵拉將希望的城市佔據，但是沒有想到計算了千年的陷阱卻成為了你自己的牢籠吧？」

　　說著這些的時候，對峙的力量一絲都沒有減弱，本來就被攻擊的開始傾斜的空中之城在震盪中徹底崩壞，所有精美絕倫的柱石在霎那間分崩離析，連承接它的地面都開裂出了深深的溝壑。

　　亞莉拉住了我的手，即使是知道我失去了暴戾的氣息也應該有所顧及的女孩卻大著膽子在抓我的手心：「娜洛？」

　　「唔，是我，亞莉。」

　　那道黑色的光線被我們圍繞在當中，忽然加速向著田野沖了過去。鳴海立刻豎起一道堅冰封住了那道黑光撲向田野的路徑，但是，那他根本就沒有停留，反而垂直向上沖去，霎那就消失在了天空中。

　　「切，讓他逃了……哈迪斯，這個空島似乎有些不大對！」

　　首先反應過來的是康成，他吃了一驚：「快離開，這個島要掉到下面的大海裡去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37

第141章 Don't cry

　　「娜洛小姐沒有受傷吧？」

　　「什麼事情都沒有。康成先生，我很惦念你……」

　　目光中多了一絲退縮，有著一副溫和臉孔的男子轉過了臉：「對不起，當時我會那樣做……」

　　「讓你擔心了，」我小聲的歎了口氣：「是我自己不小心才會跌下去。」

　　康成愣了一下。

　　新奧林匹斯墜入了大海，我想，沒有了阿爾提彌斯，這個空島對城輝也就失去了意義。仿佛什麼都不蹭發生過，頭頂依然是藍紫到目眩的天空，下面是棉花一樣的雲層。清風吹拂著身後再度完好無缺的羽翼，銀色流光。

　　「田野、亞莉……」

　　「都想起來了？」遠遠的停留在空中，田野的聲音冷淡的很，我可以感覺到他極力壓抑怒火。

　　點頭，我轉過臉看著他：「全部的。喂，讓你擔心了，我的大人。」

　　他的眉頭輕微的抖了一下，因為我這樣的呼喚。

　　「鳴海……現看隔著你卻不到你身後的感覺真好……」輕聲的笑了一下，我飛到他身邊，彎下腰看著他如同雕塑般完美的鼻翼和額頭：「有些不習慣——原來你的頭髮是亞麻色的啊，記得從前是石青色……」

　　「娜洛。」

　　短到只有一個名字的呼喚，讓眼淚閃爍出偏斜的陽光的金紫，霎那滴向大地。宛如初見時那跳脫卻有些邪氣的笑容慢慢的挑起了男子的薄唇，他伸出了手，指穿過夕陽累積的溫柔，我低下頭，任由他將掌心放在我的頭上，微暖的。

　　「還是想這樣說——你一點沒變呢，我的女神。」依然是充滿了磁性的聲音，最後一點的陌生感都隨之散去了，我找到了那種熟悉——在我面前的親切男子，就是和我在有著美麗夜色的費拉城中傾心長談的友人。

　　「知道嗎，如果沒有你，我從一開始就會選擇逃避……」體會著髮絲間的撫摸，我抬頭望著融合了知性與不羈的帥氣男：「會讓我堅持下去的是對你的誓言和希望，總是覺得，如果你沒有完成希望就離開，我會很傷心的……蕭鳴海。」

　　「娜洛小姐堅強了很多。」他平靜的看著我，微蹙的眉卻帶著不易察覺的哀傷：「……得知後來發生的事情，我很傷感。」

　　呼了口氣，我擦去臉上的淚水：「沒事，…波賽頓。」」

　　「娜洛小姐請放心，在下會健康的活著。這裡已經崩壞了，我們也回費拉吧。」

　　希臘早就入夜。當我小心的收攏了銀色的翅膀瞬移入鳴海的豪華公寓時，康成已經關上了所有的窗子：「您在發光呢，娜洛小姐。」

　　苦笑了下，我的目光越過康成的肩膀——站在他身後的金髮少年目光迷茫的看著別處，亞莉抱著他的肩膀，像是姐姐在安慰著自己受了委屈的弟弟一樣，輕輕的撫摸著他柔順的頭髮。

　　心痛，我不知道怎麼去面對他。剛剛失去了自己最親近的人，又被那樣的我攻擊……

　　「好久不見啊，希望女神大人！」是達拿都斯，他毫不在意我現在的樣子，依然露沒心沒肺的大微笑：「唔，聽說剛才很險惡啊，我居然沒有趕的急過來幫你們……你看上去和的海皇一樣不像死過。」

　　沒理會他刻意的搞笑，我低頭錯開了他的視線——這張臉會讓我想起那個人。

　　「伯符，聽著，你哥哥他……現在叫做韓星川，他做的一切都是想要保護我，求你們不要懷疑他的忠誠……」開始複述發生過的事情，我感覺自己的心被絕望緊緊的捏著，痛的頭暈目眩。

　　「星川和塔爾塔洛斯一同跌入了宇宙的中心……但是、但是，我卻什麼也做不到……」模糊不清的抽泣卡在喉嚨裡，下意識的，握緊的手指陷入手背中。

　　「能為你赴湯蹈火，那傢伙會很高興的。」

　　我抬起頭，和星川有著相似容顏的俊美男子向我走了過來：「娜洛小姐說的事情，我會相信的。對這件事情你也不用過於擔心，可以肯定的說，那傢伙還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他是不會隨便放棄這麼可愛的娜洛小姐的。相比下，我似乎總是被忽視的……喂，作為主上，你應該記得我現在叫什麼吧？」

　　田野閃開了死神拍在肩膀上的手：「不是叫做伯符嗎？」

　　「是伯業了，梁柏業！」

　　不是吧……

　　「我說話的時候你們到底有沒有認真的在聽！話說，現在跟著你是不是有薪水可以拿到？」

　　「想都不要想，我自己都是沒有進項的學生……」

　　「一句話就想要拖欠我的薪水嗎，連前世的那些都陪給我，一天都不能少！」

　　「沒有，歡迎跳槽。」

　　「你是吃空氣長大的嗎？」

　　「吃什麼都不會去吃你做的東西……白癡。」

　　「喂！你這個……」

　　一聲巨響之後，兩個人都安靜的閉上了嘴巴——一張雕刻著茂盛花卉的桌子狠狠的砸在田野和伯業的頭上，我呆滯的看著桌上的一碗巧克力豆落在地上劈劈啪啪的跳來跳去。

　　「在我家蹭飯的傢伙和沒錢開餐館的可以都安靜一下了，」亞莉收回手，再度溫柔的安撫著城輝：「沒事的，城輝，亞莉姐姐會對你好的。」

　　少年的眼中終於有了一絲生氣，跟著，眼淚就又落了下來。

　　「阿波羅，」康成扶住了城輝的肩膀向外走去：「去休息一下吧，別勉強自己。」

　　自始至終，城輝都沒有看我一眼，我看著身邊飄搖的銀色羽毛和流花一樣的寶石，抱住了自己怪異的身體。

　　「娜洛。」田野歪著頭，夜空一般的長髮垂在他的肩膀上，深如夜空的星目中依舊隱藏著怒火：「很不信任我吧，娜洛小姐？」

　　「田野，你別說了。」亞莉在一邊拉著他的袖子：「別說了……」

　　「對不起。」不敢看他的眼睛，我蜷縮在收攏的羽翼中。

　　停頓了會兒，田野轉身離開了，留下一句冷冷的話：「不管你現在怎麼評估我們曾經的關係，我都還是當你是個孩子來原諒，但是……不要以為我能總是容忍你傷害自己……我會記下來，這是最後一次，傻瓜……」說出最後的那個詞時，他短促的吸氣。

　　你當時認為我已經死了吧……對不起，我的大人。

　　「別怪他，娜洛姐，我們差點將整個Elysium都拆掉去救你出來。其實……我也很生氣了！」是亞莉的聲音，我一句話不出的聽著一向都對我言聽計從的女孩大聲的教訓：「如果你不會活著回來，我永遠永遠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別說了，亞莉，我不想傷害田野，這個身體中有一枚龍牙，它會左右我的意志——我想我會不顧情面的去攻擊田野，就是因為這枚龍牙上被智慧之神考伊斯詛咒了，他想要讓我除掉冥王。」

　　女孩不說話了，我展開了三對翅膀：「對於我的記憶，你也都可以回憶起來了吧，你是我親手帶給他的幸福，現在去田野的身邊吧。」

　　遲疑著向屋外走去，亞莉在邁出門邊的時候轉過身，近乎透明的大眼睛毫無一絲動搖的看著我：「娜洛姐，我們需要你。如果你真的就那樣死掉了，我們……」

　　「謝謝你。」我蜷縮著坐在地板上，再度收攏的銀翼中，陷入沉默。

　　過了一會兒，有人在我身後歎了口氣。

　　「我的人生過分精彩了。」對站在身邊的人小聲說。我總是會恍惚的覺得他就是星川，也知道這樣的想法對他來說多麼不公平。他並非如平時表現出來的那樣大條，相反的，我總是在他刻意表演的時候感覺到隱忍的關切。

　　「伯業，從前的我已經死了，看著自己死掉的感覺真的很……震撼。我騙了哈迪斯，讓他將死去的身體安葬在人間，然後借此機會想要自盡……真是愚蠢……」

　　「是有一點，不過大家都知道你這樣做是為了大家的安全」死神斟酌著語氣：「哈迪斯他……帶回了那個娜洛。」

　　「什麼！」大吃一驚，我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什麼：「你是說……」

　　「那個身體就在外面，城輝剛才替你修復了傷口，也是因為這樣，他的力量衰微的無法繼續支持新奧林匹斯……」

　　神啊……原諒我！

　　短短的時間裡，傾覆的城市就會完全的翻轉，我只是用這個藉口支開了田野，完全喪失了希望的我，也一併的丟棄了那封印在堅固結晶中的身體。

　　在那個時刻，田野在逆轉的城市之上，拼了性命的砸開了封印，將我死去的身體帶出來……而我拋棄了生的念頭，想要滅絕自己保有他的平安……一念之間，我們就會為了對方而死掉……

　　我的視線模糊，落在掌心的，是一枚枚清冷的寶石。

　　「希望大人……」是城輝。

　　在羽翼展開前我用力的擦臉——不能哭，至少在他們面前。


第142章 舍與得

　　「……她一直都是那樣，總是為了什麼就甘願拋棄自己的幸福。」

　　站在陰影中的少年，平靜的低著頭，聽我將發生的事情慢慢的從頭講述，只是在我說到最後的時候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不過馬上就垂下了手。

　　「阿波羅大人，請節哀。」想像中的情緒波動沒有發生，我考慮過如果他會大哭，我要說什麼才可以安慰，可是城輝表現的比我都要鎮定。

　　阿格龍河溢出了堤防——在失去了阿爾提彌斯的牽引後，河水終於無法控制的氾濫了。剛剛復蘇的海皇能力被削弱了，只是剛才的混戰就已經讓他脫力。現在，田野是在用盡全力的支撐著渙散的界標。

　　我不知道他還能支撐多久。除非……讓我就這樣進入冥府，然後站在阿格龍的河道旁邊，再度用這個身體作為冥府和人間交界的封印。

　　這就是我最後的記憶中那段重點——這世上，只有希望女神的這個身體能制止那條河流。

　　「希望大人？」

　　我意識到自己在走神，撥開了垂落的長髮後盡力保持平靜的微笑：「叫我娜洛吧，城輝。」

　　「希望，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少年沒有理會我的要求，他扭過了臉，只將背影留給我，牆壁反射的光穿過柔順的金髮，晃著我的視線：「我讓娜洛活過來了……她現在是保持著深度睡眠的狀態，還有呼吸。」

　　讓我吃驚的話。城輝依舊看著地面從我身邊折射出的流光。

　　「城輝！不是只修復了傷口嗎？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

　　「因為，我想你應該回來……赫耳墨斯是靈魂的接引者，而我作為醫藥之神，可以將你的靈魂轉移回來。如果想要回到這個身體的話……不管如何，試試看吧，希望大人。」

　　什麼？

　　「就算是我在撒嬌好了，你現在沒法和我走在大街上吧，會被人拍照的哦……」少年埋下了頭，站在這裡只能看見他的肩膀：「不是說過的，城輝可以隨時找你，可是，我要找的人是娜洛，不是希望……這樣的你，我覺得陌生……」

　　陌生。對，這是我一直都想要表達的情感——陌生的身體，還有完全超過了我平靜人生的回憶。

　　「是不是很過分，我知道你對這個身體相當看重……你，」城輝轉過頭，看著我咬住嘴唇：「想回去吧，希望……」

　　揮手，我止住了飄搖的寶石星辰。

　　「這個身體，雖然曾經讓希望眷戀，但是，現在只會讓我覺得傷感，」摸著自己的臉，手指蹭過的皮膚，根本不像真實存在的細膩柔滑：「還有從前那些分離的痛苦記憶……現在扔掉它都不會覺得可惜。」

　　「那，就讓我先為你保留這個身體，等一切安頓下來之後……」

　　只是向前一步走入燈光中，閃亮的金髮就如同被點燃一般的奪目，少年微微的點了點頭，一聲不出的走出了神殿。

　　反過手臂，摸著身後的巨大羽翼。

　　「你也不會離開一下下嘛……」轉過身，我對陰影中的另一位元眯起眼睛：「這屬於私人談話吧？會感覺耳鳴很嚴重呢，廚師長大人。」

　　「哇，現在看上去會閃閃發光啊，繼續保持微笑……ok！」哢嚓的聲音和閃光，放下了立拍得的高挑青年對著我挑起了拇指：「娜洛小姐可以參加世界小姐的選美了。好，現在請伸出手指，說：世界和平……」

　　「喂，拍立得的相機也能記錄聲音嗎……說到這個，你似乎還是熱衷偷聽啊……」苦笑，我輕輕的撲動羽翼：「弟弟大人，剛才的事情，不能和田野說。」

　　「呼，也沒有機會說，他和海皇去尋找塔爾塔洛斯在人間的檔案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他笑著的樣子，和那個人真的很像很像。

　　「謝謝你，弟弟大人。」

　　「你最好活下去……娜洛，我……」他向前一步，手背擦過我的翅膀。

　　閉上眼睛，娜洛和希望不一樣，可以清晰敏感的感覺到他人的真情實感。深鎖在視線之外的，一直都是我得知了星川的存在後就刻意想要避開的感情。

　　終於還是什麼都不會說，一聲輕鬆的口哨聲過後，我睜開眼睛，看著他手在肩膀旁揮舞的背影：「傻瓜，說什麼『扔掉都不覺得可惜』，讓我也來幫助你吧，否則……我會傷心的。」

　　知道，謝謝。

　　費拉的夜真的好安靜，安靜的要讓人流下淚水呢，達拿都斯。

　　對不起，哈迪斯大人，雖然我愛著這個身體，但是作為娜洛的我，已經徹底的明白了我們之間的關係並不是介由這個完美的身體而保持著的，我的人類身份，不再是想要賴在你懷裡的養女，而是你的朋友才對。


第143章 特雷維許願池

　　我應該是睜著眼睛的，可是卻看不見任何東西，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有淺淺的喧嘩從遠處傳來。

　　「什麼！」幸好及時止步，我站在一片水池的旁邊，再向前一步，就會越過低矮的池邊摔進碧藍的水中。

　　在水底無數的亮閃閃的東西讓我吃了一驚，抬起頭——在我正對的池心，是一尊發出輕快水聲的巨大噴泉，從礁岸突破而出的兩匹帶翼的烈馬被孔武有力的河神牽制著，翻卷的浪花上，站著的是身披雲系的大海之王。而巴羅克的半穹頂兩邊，又站著兩位代表富足安逸的女神。

　　「啊，這裡……特雷維噴泉！」我看著面前的噴泉雕塑群：「許願池？」

　　羅馬？轉身，進入我眼中的正是位於波利宮前遊人如織的三岔路口。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穿著在畫室中的衣服和牛仔褲，袖口和褲子上沾著被松節油暈開的顏色印痕。人們在豔陽下交談著，不遠處有穿成中世紀人物的賣藝人，擺出高貴的姿態來讓遊客與他們合影。他們就在我身邊或者停留，或者匆匆的走過。

　　但是，我只能聽見水流，卻聽不見他們說話的聲音。

　　這……到底是……

　　「奇怪，是貝爾尼尼的特雷維……」我回身，想要仔細的看看這座巴羅克大師的最後作品，就在轉頭的瞬間，亮白的一抹從飄散的黑髮外掠過，讓我的心快速的跳動一拍。

　　「不全是貝爾尼尼的作品，實際上，在他去世之後，後期的雕塑是薩爾維來繼續完成的。」溫和的聲音，他垂著頭站在那裡，穿著白的發光的襯衣，解開到第三枚扣子的領口露出被曬的發紅的寬厚胸膛，拉開的領帶松松的掛在頸上，隨風飄動著。我眯起眼睛，在他捧起的手掌中，放著兩枚反射著陽光的銀幣，他用纖長的手指撫摸著，略長的黑色髮絲擋著臉，溫潤的唇上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是，」迷惑著，我向他走過去，覺得這臉頰和手如此的熟悉：「從1730年才被薩爾維重新著手建立，完成的時間是……」

　　「是1762年。」他輕笑，銀幣在修長的手指間靈巧的滑動著：「而海神的雕像又是雕塑家伯拉奇雕刻的。」

　　微笑，不知道為什麼，聽見他說話的時候，我會感覺到溫柔的感情。

　　「您是來遊覽的嗎？」我的目光被他手中的亮光吸引著：「要許願吧？」

　　他抬起了頭：「是，我想要投硬幣，可是……」

　　我愣住了，這位男子有著高挑的身材和讓人不能錯目的俊美容顏，但是讓人震驚的是，就像世界中不會有真正的完美那樣，他的眼睛是黯淡的青色。

　　是盲人嗎？

　　「從前來這裡的時候，有管家陪伴，所以就丟一枚進去許願會再回羅馬，」有些不好意思，俊美的男子將硬幣握進手心：「現在該是丟兩枚的時候了，下次，希望可以帶著喜歡的人再回到這裡來……可是明明可以聽見水聲，卻不知道後面是不是有其他遊客擋著……」

　　「是這樣……」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再度抽緊了般的痛。

　　這聲音……好熟悉……

　　「讓我來幫你吧，」這樣說著，我就站到了他的面前，然後扶著他的手臂：「請過來這邊。」

　　他像是很熟悉的人們那樣自然的將手放進我的掌心。

　　許願池的水碧藍碧藍的，就像有天空的元素融化在其中，反射著陽光的水流清脆的唱著，男子和我一起走到了正對許願池的地方。

　　「好，請再轉過來一些，」輕輕的拉著他的手，我讓他背對著池水：「嗯，可以了，請投吧~」

　　兩枚硬幣從男子左肩膀劃過，在空中留下了銀亮的軌跡後，掉入了許願池中，水花清脆。

　　與此同時，背向著池水的男子安靜的低下頭閉上眼睛，十指交錯。我呆呆的看著虔誠祈禱的他，陽光將他白色的襯衫晃的就像在發光，眼睛被光芒刺的酸酸的。

　　仿佛時間都停止了，我們站在世界的夾縫中，一刻宛如永恆。

　　淚光墜在他的睫毛上，滑落的時候，在微風中碎成點點星光。

　　「您會再度和喜歡的人回到這裡的。」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會被眼前的景象感動的也流下了眼淚，用手背擦乾淚水，我笑著退開一步：「祝您幸福。」

　　就在轉身的瞬間，我忽然被從背後抱住了。一雙手在我的腰間收緊，俊美的男子貼著我的耳邊，輕聲的說：「不可以，不要再離開我了，娜洛……來找我，我等你……」

　　你是……蒙昧的意識忽然找到了那個讓我永遠難忘的名字。

　　「星、星川！」

　　仿佛有什麼被這句話喚醒了，我身邊的景色突然的暗了下去，被不知道的力量強行的拉著，我脫離了這個世界再度陷入一片黑暗中。

　　做夢了……我揉著自己的眼睛，居然趴在床上睡著了啊。

　　「希望，你醒了嗎。」咯吱咯吱的聲音從神殿外面傳來，好像有人在光滑的地板上拽著大件的東西。我從床上坐起來，看見城輝在門口露出了半張臉：「真了不起啊，一覺睡到下午了……我把娜洛帶來了，在看之前，要有心裡準備。」

　　「哎呀，這麼緊張，」康成先生在他的身後走向我擺手：「不用心理壓力很大。」

　　點頭，我擦了一下眼睛：「沒關係，我早就有覺悟了，雖然看見自己的屍體是很難以接受的事情，可是到底我已經看到過一次了，現在……喂！那是什麼！」

　　被達拿都斯從門口拖進來的，是一口漆黑色的棺材，敞開的柳木蓋子裡，我看見自己的身體穿著一身黑色的蕾絲洋裝躺在大捧的玫瑰花包圍中，甚至還用絲帶綁了漂亮的蝴蝶結在頭髮上。

　　一陣惡寒，我的翅膀上銀色的毛毛豎起一片。

　　「穿成這樣是田野那傢伙的惡趣味吧，他是親自扛著這個回來的。」城輝淡淡的笑了一下：「好像還哭過的樣子，真難看。」

　　親自，扛著棺槨嗎……田野！你是真的在傷心還是為了讓這個沉重的故事看上去有惡搞的痕跡。即使是神，也會感覺嘴角因為想要狂吐槽而抽搐啊……真想沖出去狠狠的踢他一腳。真是的，為什麼連讓我哀傷的機會都沒有……

　　「說到那個，你不是也死了親人一樣的趴在娜洛小姐的胸前大哭了一場嗎……」達拿都斯蹲下，伸手將睡在花瓣中女孩的頭髮拉了起來：「就算是睡著的樣子也這麼可愛~」

　　「放開娜洛姐啊！大色狼！」

　　無力的看著葡萄的葉子突然發出綠色的纖光，然後亞莉從一直隱藏的空間跑了出來推開了死神。

　　我咬著自己乍起電光的翅膀，覺得這事情已經瞞不住什麼人了。

　　「我也要幫忙，」插著腰的女孩向我抬起了下巴：「我可是擁有著讓全世界的花兒都瞬間開放神力的女神！」

　　「亞莉姐好棒啊！「

　　繼續無力的看著亞莉和城輝擁抱在一起，我不知道春天的來臨和可以在死掉的身體上復蘇之間有什麼直接的聯繫。

　　「我……我想看看她……」

　　俯身在熟睡的自己面前，我伸出手指，理順了她有些散亂的黑髮，然後摸摸她的臉頰。

　　是溫熱的……我呼了口氣，比剛才安心了好多。

　　「心跳和體溫都正常，就像城輝說的那樣，是在安靜的睡著，」沒有理會周圍的混亂，康成手掌中伸出的金色的葛利昂畫出一個懸浮在空中的漂亮星形。

　　娜洛的從黑色的棺槨中浮起來，進入了星形的中心。

　　「要開始了，」城輝走到我的面前，邀請一般的向我伸出手：「現在要讓你從希望的身體裡出來，速度快一些。」

　　扭頭看了看背後光芒四射的羽翼，微笑。我轉回頭，鄭重的將手放在少年的掌心中。


第144章 晨曦

　　「怎麼，你現在喜歡看人睡覺了嗎？」

　　「……居然醒著。」

　　「真是無情的人……你現在是不是應該說：要不要喝點什麼……」

　　「你給我適可而止吧！和別人說話的時候是不是應該睜開眼睛！」

　　「怎麼說呢，算是死後僵硬的狀態還沒有解除吧，別這麼嚴格，哥哥。」

　　「切……喝水嗎？」

　　歎氣，我伸出手指敲了敲半開的大門：「打攪了。」

　　清晨明亮的玫瑰色陽光從身後照進來，將我的影子長長的鋪在鑲嵌著金色鳶尾花紋的地面上。和我的影子疊加在一起的，還有一高一矮的兩位男子，從剛才就掛在我背後一直沒下來過的金色無尾熊，拉著我的手的窈窕少女。

　　田野坐在寬大的麻布沙發上，身邊是靠著墊子睜大了眼睛的男子。

　　「好久不見了，我的大人，還有你……」低下頭，我用手背止住了幾乎要從唇邊洩露的哽咽，然後努力露出最平靜的微笑向著他們走過去。斜靠在沙發上的俊朗男子們微微的張開了嘴，神情有些恍惚。

　　終於，鳴海低下頭，手指在下頜輕輕的碰著，輕聲的笑起來：「如果你現在不穿成這樣，不背著那個，我也許會因為傷感而掉眼淚的。」

　　我扭頭，對將臉壓在我背後的無尾熊說：「放手，下去。」

　　「不，娜洛姐是我的……」城輝倔強的繼續抓著我身上南北戰爭時期的遺孀才會穿的黑色蕾絲禮服。

　　算了……我轉過臉看著一直不說話的田野：「大人……」

　　田野的表情看上去就像中了大獎那樣，呆呆的張著嘴，臉色潮紅。我和他對視了一會兒，發現這呆滯狀態的傢伙一點能夠溝通的跡象都沒有，於是轉過身：「亞莉，要不要去安慰他一下……」

　　「那個，你背後的翅膀呢？」他急切的說著，眼神終於回復了正常。

　　「呐，已經砍掉了呢，」我微笑，伸出雙手摸著自己的臉：「連同從前的罪孽一起，在大家的力量中拿掉了……我的大人，娜洛和希望這次都回來了。所以……」

　　「娜洛……」低聲的呼喚著我的名字，黑髮的冥王握緊了我的手：「什麼時候的事情，為什麼不和我說？」

　　看著他，黑髮少年也如同記憶中的那樣溫柔的注視著我，他的眼睛映襯著朝霞如同玫瑰般的紫。恍惚間又回到了那決定跟從他的一刻，我依然是連路都不會走的幼女，卻將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哈迪斯，我要跟著你，這次，娜洛是不會再逃走了。

　　「為什麼要和你說呢？」指尖碰著他的額頭，我撥開了他的髮絲，笑著蹲在他面前，將自己的手放在胸前：「對不起，讓你看著我一次又一次的離開。所以，這次是我決定要不和你說的，因為我堅信可以在大家的努力下回來，可以再次用這個身體……」

　　抬手，我推了他的肩膀一下，看著他從沙發翻了過去直接摔在地板上。

　　「一直……看著他的臉就一直想要這樣做了！」鳴海有些失神的說著。而亞莉雖然在笑，還是不放心的從我身邊跑過去的看自己的戀人。

　　「一會兒我要去趟羅馬。」

　　「啊，現在嗎？」亞莉抓住了我的裙邊：「可是，娜洛姐……你為什麼要去義大利呢？」

　　「只是想要去看看而已，別擔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要知道，我現在可不是一般的強了。」無法對亞莉解釋在心中痛的我快要發瘋的感覺，所以……索性不說吧。摸了摸亞莉的頭，我擠出一個安慰的笑臉。

　　「娜洛，你……」沙發那邊已經明顯的陷入了一團陰影中，我退後一步，在田野爆發前推開伯業和康成逃出去。

　　「娜洛小姐，那個你決定這樣處理了嗎？」康成在喊我。

　　「請將她好好的安放，然後就帶到冥府的河堤下埋了吧！」

　　可以成為封印制止界河的氾濫，已經是我作為希望最後的願望了，下面的事情，是娜洛該承擔的。

　　再見，希望女神。

　　美麗的愛琴海正在陽光的撫慰下慢慢醒來。我的心裡興奮的很——雖然和神的身體相比，會有些沉重和不便，可是，這到底都是我作為人類的身體啊。

　　就是真的很沉重……怒吼：「城輝，從我背上下去，你很重啊……」

　　「不要！」

　　「不然就禁止達拿都斯給你做食物哦。」

　　恐嚇是管用的——不高興的哼哼著，金色無尾熊終於放開了手：「娜洛姐的肩膀上有一枚金色的星星哦……」

　　我感覺自己的心一下子碎裂了一地——那枚允諾的星辰居然跟著靈魂轉移到了這個身體。星川恪守著諾言，一直不曾離開。

　　「說實話，如果沒有你，我現在可能會再度將自己封印去制止界河的氾濫……」轉過身摸摸他的頭髮：「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阿波羅。」

　　「娜洛……」就像一隻小貓，少年歪著頭蹭蹭我的手：「還是娜洛好。」

　　「知道了，現在，希望的身體就拜託你了，請幫我將她安頓好，再交給田野，可以嗎？」

　　「娜洛，別太傷心了。」

　　有些吃驚，因為這一霎那，城輝的表情就像要融入紫色的晨輝般渙散，他靠近了我，睜大了眼睛：「因為，到底都還是愛著那個身體啊，就這樣放棄了她，還是會覺得很傷心吧……所以，娜洛姐做不到可以平靜的面對希望的身體，是這樣吧……就算怎麼想要忘記，都還是會記得和那個人的約定，會覺得不甘心……」

　　少年站在費拉晴朗的天空下，身後是尚未完全明亮的愛琴海，他的金髮和臉頰如同鍍上了一層精美的琉璃。這神情，忽然的就讓我想起了宙斯——那個被得到的母愛和得不到的兄弟之情折磨著的男子，他看著我的時候，也是這樣了然的神情。

　　看似得到了一切，卻比誰都寂寞的孩子。

　　「啊！姐姐為什麼哭了……慘了慘了，還是不會哄女孩子啊……」手忙腳亂的試圖幫我擦掉臉上的淚水，城輝用舌頭舔著嘴唇：「這點田野似乎比我強一點點。娜洛姐，不管怎樣，和他們在一起才是你幸福的人生呀……哎呀，拜託我的事情要去做……再見！」

　　城輝轉身跑走了，我站在晨風中，臉頰上能感覺到他手指沾著淚水劃過的冰涼。

　　阿爾提彌斯離開了，你也很傷心吧？作為補償，娜洛會保護你的，相信我……

　　在此之前……呼出一口氣，我舒展了一下身體，扭過頭看著身後盤繞著葡萄藤的走廊做出瞄準的手勢：「愛好偷聽的死神大人，你已經在我的射程之內了。」

　　「等一下，娜洛小姐，不要開槍……」高舉雙手的走出來，大個子尷尬的做出一副諂媚的笑臉。

　　「現在義大利還是淩晨吧？」

　　「按照時差來說也快天亮了，娜洛小姐要去那邊做什麼？」

　　我開始發呆。

　　不可以，不要再離開我了，娜洛……來找我，我等你……

　　一定是因為思念而瘋掉了，星川哀傷的聲音就像是伏在我的耳邊那樣呼喚著我，一遍一遍。

　　「我陪你去吧，已經和田野說好了。」

　　「伯業？」

　　「那傢伙不會就把你一個人丟在世界上的，」死神的神情有些恍惚：「就算是雙子間的默契吧，我想他一定活著。」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38

第145章 Oblivion

　　暈眩短暫的出現，又立刻消失了。我感覺有微風吹過了我的身體，然後輕柔的收緊，腳下出現了堅硬的地面，空氣中淡淡的彌漫著水的香氣。

　　在睜開眼睛之前，我就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嘴。拉著我另一隻手的男人一聲不出的等我從膽怯中回復理智。過了一會兒，我終於抬起頭來。這裡是一處街道的轉角，伯業和我站在陰影中，兩旁古舊的房屋樣式讓本來就狹窄的街道更加逼仄。

　　「別過來，什麼都別問……讓我過去看看就回來。」

　　牽著我的手的男子，最終只是對自己的無力自嘲一樣笑了笑，什麼都沒說的放開我，走回陰影中。

　　轉過身，我邁出了陰影，穿過一條狹窄的小路，隨著三兩的遊客向著三岔路口的波利宮方向走去。

　　正是陽光強烈的上午，只是地面反射的光線就相當的刺眼，我眯起了眼睛，跟隨前面遊客的腳步走在兩旁建築的陰影中，眼睛看著自己腳前一尺的地方。

　　遠處的水花聲比人們的嘈雜都要清晰，就這樣一步一步的，當我再抬起頭的時候，面前赫然一片的開朗——我已經站在了水池的邊緣。

　　宛如夢境的重現，清澈的水一眼可以望穿，無數亮閃閃硬幣躺在池底。抬起頭，在我正對的池心是一塊逼真的礁岸，兩匹翼馬被河神牽制著，分別代表了大海平靜和狂野的形態，羅馬神話中的海王尼普頓身披雲系踩踏著激浪站立在半穹頂之下。

　　一個皮膚黝黑的女孩站在我的身邊，她轉過身，右手拿著一枚硬幣，作勢丟出，我聽見身後相機快門的聲音，回頭去看，拿著相機的是一名金髮的男孩。退後一步，我從他們的鏡頭中閃開，男孩感謝的笑了一下，然後再度按動了快門。

　　快樂的銀色擦過了女孩的肩膀，我的目光追隨著這枚反射著陽光的硬幣在空中劃過的弧線，落入了池中。女孩大聲的笑著和男孩擁吻在一起，而我依然呆呆的注視著那枚已經和其他硬幣混在一起的星光墜入的地方。

　　餘光的遠處，有一抹亮白。

　　眩暈和無力在我抬起頭的瞬間同時襲來，我聽見那個黑人女孩驚叫的聲音，然後是一陣天旋地轉，右手的手肘磕在了噴泉的池邊。有人向我跑過來，各種膚色的，說著各種語言的，甚至穿著中世紀服裝的人，他們吃驚的看著我，將我圍在當中。

　　身體架在池邊，努力的伸出手臂，我想要推開擋住我視線的人群，卻眼前發黑的沒有力氣說話。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嘴邊忽然滑過了一絲清涼。

　　「咽下去！」是能夠聽懂的英文，女人聲音微帶著命令的口氣。更多的水順著斜在我唇邊的瓶子倒入了我的口中。

　　光線回來了，我看清了喂給我水喝的是位長髮的美女。

　　「好了，放鬆，只是有些脫水而已，」她眯起眼睛安撫的微笑，用手帕擦著我嘴角的扶著我直起了身子：「感覺好些了吧？」

　　「啊……謝謝了。」完全只是敷衍著說的，我掙扎著推開了依舊圍攏的人群。

　　背向我的修長身影因為這邊的混亂而轉過了身，解開的領帶掛在白的發光的襯衣領子上，隨著轉身劃出了一道優雅的弧度。

　　青色眼睛的俊美男子側身站立在那裡，略長的黑色髮絲被風吹起，從他溫柔的臉上蹭過。

　　我完全忘記自己是怎麼跌跌撞撞的走到他面前的，只是在緊緊的抱住他的時候，意識才一下子清醒過來。

　　「星川！」就像剛剛喝下的水都是為了在這一刻變成眼淚流出，我將臉壓在他的敞開的胸前，緊緊的貼著他被曬的發燙的皮膚，覺得矜持什麼的都不在乎了。星川吃了一驚，下意識的攏住了我的肩膀，被我拉扯開的襯衣下，一枚小小的寶石花朵在胸前的位置綻放。

　　「哥哥大人，休普諾斯……我一直都相信你還活著！」這一刻，即使是用全世界來和我交換這個男人，我都不會放手，他就是我唯一的珍寶。手指向上伸展，顫抖著從他的唇角劃過，我將他的臉頰捧在掌心中，踮起腳尖……

　　即將碰觸到他的霎那，我被人從他的身邊拉開了。

　　「對不起，小姐！您不可以這樣！」一位年邁的老者整個擋在我和星川之間，伸出手臂推開了我。

　　怎麼了，又出什麼事情了……我詫異的張開雙臂，星川似乎對我的聲音毫無反映，不但沒有將我拉住，反而向後退開了一步。

　　「這位小姐，我家少爺只是作為遊客來這裡散心的，請給他一些私人空間，不要騷擾。」

　　我看著側過頭聽著一切的星川，但是，他好像是被催眠了那樣，只是輕聲的歎了口氣，什麼反應都沒有的站在原地。他毫無驚喜的表情讓我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哥哥大人！是我啊，我是娜洛啊！」

　　老者轉過頭，壓低了聲音：「您認識這位元小姐嗎？她大約20多歲，現在……穿著類似loli裝的黑色蕾絲禮服……」

　　神啊，我忘記換下這身該死的衣服了！眼睜睜的看著星川猶豫了一下，然後……他苦笑著搖了搖頭。

　　出什麼事情了？

　　「好了，這位小姐，」老者再度轉過身，向著我得體的微微欠身：「如果您是少爺的追隨者，我可以送給您演奏會的門票……」

　　「不，我不要什麼門票，我是他的……」已經快要瘋狂了，我拉扯著星川的衣服：「你看，他的胸前有著屬於我的紋樣！看啊，就是這裡！」

　　「我家少爺從來就沒有紋過身，」圍攏在我們身邊的人越來越多，老者對我失禮的舉動明顯的失去了忍耐，他揮手打落了我拉住星川的手：「作為管家的在下跟隨星川少爺的家族多年，從來沒聽說過少爺有婚配的決定，您不要再糾纏了！」

　　人類、人類無法看見神族的紋樣！我的頭腦中一片的混亂，嘩嘩作響的水聲就像是一片漲起的浪潮衝擊著我的意志。慌亂的努力思考著，我突然想起自己身後也有著屬於他的睡神符號，於是反手拉開了肩膀的衣服，薄弱的蕾絲在我的拉扯下崩斷，整個肩膀和背都暴露在了陽光中。

　　「我的這裡……星川你看看這個，你會想起來的……」

　　「夠了！！！」震怒的聲音在我的耳邊大吼，年邁的管家快速的脫下了自己的西裝扔在我身上：「您不知道我家少爺眼睛看不到嗎……請自重！」

　　這句話就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將我打的愣在當場。

　　「爺爺，請您別那麼凶。」追尋了我整個世界的男子勸住了管家，向著我的方向著伸出手，他的微笑依然溫柔，卻少了什麼重要的情感在裡面，甚至有著一絲不快。

　　我抓住了他的手，將臉頰貼近了他的掌心，輕輕的親吻著纖長手指上尚未痊癒的傷痕，星川的眉頭皺了一下，卻沒有收回手。我仔細的看著他若有所思的神情。

　　「休普諾斯，你記得我對吧，一定記得我的，你說過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忘記我你都要記得我的星川！」

　　他的手指輕輕的痙攣了一下，彎下腰貼近了我，我看著他，盼望著他能在下一秒叫出我的名字，將我擁入懷中。

　　「這位小姐，謝謝您對我的關注，如果你是想要簽名的話……」

　　跪倒在地，我的手無力的從他的掌心滑落在地上，他還說了很多安慰的話，可是我一句都聽不清。無數雙的鞋子圍繞著我，星川的聲音淹沒在一片竊竊私語中，很多人都認出了作為鋼琴演奏家的他，語言不通的人們猜測著這故事到底是什麼情節，世界不真實的就像是一幕炒作的戲劇。

　　「是吵嘴了嗎？」噴泉嘩嘩的嘈雜著，有人在背後扶起我，我茫然的回頭，剛剛給我水喝的女子關切的看著我的眼睛：「你們會有風格相近的紋身……是戀人吧？」

　　點頭。

　　有著宛如舒緩波浪一般長髮的女子眯起眼睛笑了， 「追上他，如果你愛著他的話，就別放棄努力！」

　　抬起頭，被管家拉著的星川已經走出了很遠，而我剛剛才發現，自己對他的今生，是一點都不曾瞭解的空白。

　　「等一下！哥哥大人！」

　　星川轉過身，青色的眼睛中又出現了一瞬的恍惚。

　　「你已經來過許願池一次了，現在，是想要帶著喜歡的人來這裡，對嗎？」探尋著他目光中難以察覺的掙扎，我擦掉了臉上的淚水，推開人群，向著他走過去：「星川，你是的手裡是有兩枚硬幣的，而不是一枚，一定是這樣。」

　　一直垂在身體旁的手下意識的握緊了，星川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無數個落雨的夜裡，我都知道會有人在世界的角落裡和我一樣體會著徹骨的孤單。我試著去接受這樣的孤單，用工作來忽略……然後你出現了，先是傷了我，又說著愛我的話，讓我相信自己是被愛的……現在，在我確定了自己的心情的時候，沒法把你忘記的時候，你卻說不認識我……韓星川，你這樣算什麼！」

　　聽見我幾乎是聲嘶力竭的聲音，星川忽然彎下了身子倒退了一步。

　　「您怎麼了！」年邁的管家大聲的喊著，手足無措的看著星川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抽著氣，一副痛苦的表情。我跑過去扶住了他的手臂：「哥哥大人，怎麼了？」

　　星川溫潤的唇微微的動了一下：「……痛，好痛……」

　　就算你忘記了我，也會記得愛著的感覺吧——被沉重的思念墜在心上的痛感。這樣的感覺折磨了你千年，現在你才肯叫出來嗎？

　　笨蛋，休普諾斯，笨蛋啊，你看不到我一直都在哭。

　　「星川，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你會不記得我，可是我一直聽見你在喊我，讓我來這裡和你見面。如果、如果你讓我來只是為了說不認識我的話就不必了，因為我一直都未正式給過你承諾……對此，娜洛覺得自己很自私，很抱歉……所以一直想要說的話，這次必須告訴你。」

　　握緊了雙手，我低下頭，深深的吸氣。

　　「我愛你，星川。」

　　手臂突然被拉住，我趔趄了一下，披在肩頭的衣服滑落在地，深黑色的長髮蕩出了一泓星光。背後一暖，我的臉頰貼上了散發熱量的胸膛——像是曾經情不自禁的抱擁，星川再度將我拉入了懷中。

　　「對不起，我……我還是無法記起來什麼，」像是小孩子那樣，星川小聲的說著，被自己的舉動搞的臉頰通紅，他迷惑著自己的行為，卻依舊緊緊的抱住了我，用下頜蹭著我的臉頰：「甚至不知道你叫什麼……可是，我們之間一定有什麼事情……想要抱著你，如果這樣就不會痛了……告訴我是怎麼回事？這感覺真奇怪……」

　　輕呼出一口氣，我踮起了腳尖：「沒事了，星川，別怕，娜洛在這裡。」

　　溫柔的捧著他的臉，我第一次主動吻了我的戀人。

　　只是短促的碰觸，星川觸電了一樣的推開了我。

　　「這位小姐……」微微喘息，他別過了臉：「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如果對您有侵犯……對不起……」

　　看著他再度冷漠的表情，絕望的心情再度將我的意志擊垮，無法忍住的淚水淹沒了我的視線。


第146章 重逢羅馬

　　他胸前烙印著屬於我的，只有神族可以看到的紋樣，而在我的身後，也有著屬於他的允諾。

　　希望女神覺得無法給你愛而選擇離開，成為可以施與愛戀的平凡女子……我的愛人啊，你卻不認識我了。

　　羅馬耀眼的陽光下，我站在無數遊客詫異的目光中放聲大哭。

　　他聽見我歇斯底里的哭泣，錯愕的向我伸出手，手指卻在我的臉頰旁停住。我試探著將手放入他的掌心，星川反射般握緊了我的手，纖長的手指和我的手指交錯。

　　「對不起，我確實是在等人……可是，我一點都想不起來她是誰……」他意圖放手，手指卻痙攣一樣死死的拉著我，就像要將我再度拉入他的懷抱那樣用力。

　　星川的道歉和狠狠咬著自己嘴唇的樣子將我釘在原地，他下意識接近我之外已經明白無誤的拒絕和想要逃避我的態度，讓我覺得自己是在逼迫他。

　　在掙扎嗎，我是你痛苦的根源。

　　再度用力，星川的手從我的指尖滑脫，我看著自己的手，被緊緊握到發白的手指慢慢的恢復了血色，像是有火焰在皮膚下燃燒著，掌心卻空虛的一片清冷。

　　「對不起，對不起！」一步步倒退，在星川青色的眼中淚光彌漫，他張開嘴短促的抽氣來壓制住眼淚，唇上留下深深的齒痕。

　　我是你的止痛藥，但是，如果全部忘記我，也就不再有痛苦了吧，星川。

　　低下頭，我抱住自己的肩膀：「沒關係，我今生應約前來與你相見，只是為了讓你知道我可以愛你……如果忘記我是你的選擇，別擔心，我會消失的。」轉過身，我走入了狹窄的巷子中，淚水打濕了胸前的蕾絲花邊。

　　從此兩兩相忘吧。

　　就在我抬起手想要擦眼淚的時候，手腕被人拽住了。像是沒心沒肺的隨便說著的聲音，在比我高很多的地方傳來：「看不見別人的臉就說不記得，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讓女孩子站在大街上哭啊，你這樣做有些過分了，哥哥。」

　　圍觀的人們發出了低聲的驚歎，我轉過身睜大了眼睛——拉著我的高挑男子不好意思的抓著頭，和星川一模一樣俊美的臉毫無心機的笑著：「公主也是啊，覺得委屈就逃走，會讓惡皇后得逞的。」

　　「達拿……伯業？」

　　「啊啊，你是哪位，為什麼和我家少爺長得如此相似！」年邁的管家失態的指著和自家少爺幾乎是鏡像的人，張大了嘴巴。

　　「說來話長啊，老爹，」扯著我的手又將我拖回了星川身邊的死神笑的陽光燦爛：「想當年家父年輕的時候是和尊夫人在同一所大學……」

　　「混蛋小子，你是亂說的一定是亂說的吧！」連額頭的青筋都暴出來的管家大吼著撲過來拉住達拿都斯的衣領：「太無理了！」

　　「切……」推開了暴跳如雷的老人，達拿都斯走向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副茫然神情的星川，就在我眨眼的瞬間，一拳狠狠的揍在了星川的臉上。什麼都看不到的星川向後倒退了一步，腳踝磕在人行道上摔了出去。

　　「你要幹什麼！」我和管家幾乎同時大叫起來。而伯業只是活動了一下肩膀，不屑的吐了口氣：「上次打的我很痛，笨蛋哥哥，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不再懷疑你了吧……真是差勁，你自己也該收斂一下對我動手的時候那副傷心的快要死了的表情。」

　　整個人都撞在了牆上的星川低著頭，用手背擦著嘴角咳嗽不止。

　　「一直就看你不爽了，就讓我揍幾拳吧，以後就沒這個機會了……」嘲弄的走到自己哥哥的面前彎下身子，死神伸出手，想要把掙扎起來的睡神推翻在地，就在他碰倒星川的肩膀時，星川快速的揮出一拳打在了伯業的胸前。

　　「怎麼，被剛剛的kiss搞到手軟了嗎？還是有所保留而沒盡全力呢？」伯業撥開了星川的手，一下子將他推倒後騎了上去。一隻手抓住了他的頭髮的瞬間，我好像看見了一線交纏著金色和銀色的光芒。還來不及多想，伯業另一隻攥成拳頭的手臂已經大幅向後擺動，然後猛的揮出了。

　　「清醒過來吧，笨蛋！」

　　我在啪的一聲響起之前就上了眼睛，這裡是被大眾圍觀的地方，我無法做出神族超乎常人的事情來制止什麼。

　　「你小子，是來真的嗎？」略微低沉的聲音。

　　啊！拿開了擋在眼睛上的手，我看見了難以相信的一幕——閉著眼睛的星川，單手接住了伯業的拳頭。

　　「一直想要揍我這一拳吧，從大地女神的花園那裡就這麼想了吧……真的很痛啊，混蛋弟弟。」

　　鬆開了手，伯業看著宛如自己鏡像的男子：「這麼快就想起來了嗎，看來恢復回憶的光線真的挺管用……嘴角破了呢，一定是娜洛咬的！」

　　「明明是你打的！疼……」

　　「Sorry，哥哥。」

　　「你這傢伙……」

　　從千年前就是最親密兄弟的睡神和死神，就像是伸出手臂探入鏡中擁抱自己的幻像那樣抱住了對方的身體。

　　「有一千多年了，你一點都沒變，在某些事情上固執的不知道回頭，休普諾斯。」

　　「有這麼久了嗎……時間過的真快。」

　　我站在他們身邊，淚如泉湧。

　　「呐，被你拋棄的女人在這裡，」死神看了我一眼，站起來將我推到星川的身邊：「她已經哭的很難看了，再這樣下去會有面癱患者來揍咱們的，想想辦法吧。」

　　低著頭笑了一下，星川伸出了手，修長的手指在空氣中探尋著。

　　「對不起，娜洛，我看不到你……剛才說的話，可以再說一次嗎？」

　　捂住嘴轉開頭，忍不住的眼淚還在流。不遠處許願池嘩嘩的噴湧著，銀亮銀亮的光芒碎片在一池水中晃動。

　　大力的搖頭，我晃掉了眼中的淚水，將垂在臉上的髮絲攏到耳後，我拉起了坐在地上的男子：「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如果你就那樣死了，我……」迎著他，我捧住了他的臉頰：「哥哥大人……」

　　他好像吃了一驚，我沒有理會他，而是踮起了腳尖，側過臉，閉上眼睛：「星川，我愛你……」

　　然後，羞澀的抵上了他柔軟的唇，溫柔的kiss。

　　腰上一緊，星川將我整個抱了起來，用瘋狂熱烈的深吻回應著我的愛意。這一刻，我忽然疲憊的毫無力氣，想就這樣融化在他的臂彎中，和他融為一體。

　　周圍響起了掌聲，圍觀的人中有誰用義大利語說著祝福的話，強烈的幸福讓我眩暈的無法睜開眼睛。

　　一直維繫著愛的記憶，孤獨的堅守著誓言的純白色天使，我終於可以告訴你我的感情了，即使不說一字，你也會知道我已經收起了我們之間的線，將你拉到我身邊。時間停留在這一刻就好了，我擁有的幸福就是永遠。

　　「星川。」停下了讓人窒息燃燒的碰觸，我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唇。星川表情迷離的輕吻著我的指尖：「什麼，我的女神？」

　　「曾經說過的話，現在要再說一次，」手指碰觸著他濕潤的唇，柔軟火熱的觸感讓我感覺臉上就像是在著火，覺得自己心跳的就像剛剛跑過了整個羅馬城，眼淚又要湧出來：「哥哥大人，我要做你的新娘子……」

　　羞澀讓我閉上了眼睛蜷縮在他的懷裡——曾經辜負的千年一諾，現在還來的及吧……娜洛要給你幸福。

　　「是你向我求婚的哦，這次你逃不了了……」再度埋下頭，星川撥開了我的長髮，細碎的親吻著我的臉頰：「終於可以吃掉你了。」

　　浪漫的完全被融化了啊。我眯著眼睛——畫一樣美麗的男子，我的愛人。

　　完全陷入了柔情中，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醒悟旁邊有人也在看著我，轉過頭的時候我嚇了一跳——達拿都斯一副醋意大發的表情。

　　「好像是第一次拍拖呢，就像是國中生一樣居然臉紅成這樣……你也是，大哥。」

　　圍觀的遊人已經都散開了，只有臉色青紫的像是心臟病患的管家還呆呆的看著我們。尷尬的推星川，我扭動著身體從不知足的還想繼續吻下去的傢伙懷抱中掙脫出來，用手背遮掩著被吸吮的腫脹的嘴唇，將身上穿的黑色蕾絲禮服拽平：「那個那個……」

　　「少爺，這位到底是……」抓住星川肩膀的老人快要哭出來了，星川體貼的拍著他的背：「爺爺，這是我的妻子娜洛。」

　　「喂，還不是那樣的關係啦！我是……」考慮了一下，我露出友善的微笑：「就算是女朋友好了。」

　　肯定還是不信——管家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用妖術迷惑人的巫婆。

　　「你是怎麼知道我還活著的？」星川大腦終於關閉了100%的戀愛形態，開始正常運作：「我記得自己掉入了宇宙的中心，清醒過來的時候就倒在劇院的門口，然後有人通知了管家爺爺……」

　　「哼……是夜之女神尼克斯救了你。」

　　「母親？」吃了一驚的睡神壓低了聲音：「可是，我以為她沒有轉世。」

　　「確實如你所說，一直深居冥府最古老黑暗的深處的尼克斯還是選擇遠離這個世界，但是你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她怎麼會坐視不管……」歎了口氣，露出頭痛表情的死神攤開雙手搖了搖頭：「我覺得你肯定還活在世界上，而肯幫你擺脫滅頂之災的只有我們的母親了，於是就跑去撒嬌……尼克斯終於被我吵的受不了，才出來見我。雖然她不打算告訴我你在哪裡，不過我想跟著娜洛小姐就會找到你。」

　　「那，也是母親給我喝下了忘川的水吧……」苦笑著的星川握緊了我的手：「她還是生氣我愛上初代神的荒唐舉動嗎？」

　　「啊啊，差不多吧，」伯業掏出幾枚硬幣開始丟向空中玩起來：「她其實滿擔心你的，你傷成那樣，她為你療傷的時候都要哭了。這次你要是再被甩了，母親真的會哭的……」

　　「喂，弟弟大人，在這裡玩雜耍賣藝是要申報的哦……」我覺得自己的表情已經很僵了：「夜女神真的不想讓我和星川交往嗎？」

　　他繼續丟著硬幣，眼睛看著天空：「曾經是吧，尼克斯對哥哥會愛上不知道表達愛的初代神很氣惱，想想看，就像你喜歡上了一隻駱駝……」

　　「這樣的比喻是和明著罵我沒有什麼區別吧……」怒吼，我看了一眼已經開始發抖的管家，小聲問：「那現在呢？」

　　狡猾的笑了一下，死神挑起了拇指：「在我的斡旋下已經pass了，我對母親說了你現在的樣子，並且說，如果她拆散你和哥哥，我就接手……」

　　星川準確的揮掌，拍在了自己弟弟的頭上：「不要以為我看不見就不知道你現在得意的表情，就算你做這樣的夢我都不會允許的。」

　　「真是的，有了女人就忘記了兄弟了啊！」不忿的抱怨著，撇了撇嘴角的伯業轉身追著掉在地上的硬幣：「你們就算是照顧下情緒，給我點最後的溫柔也不行嗎……」

　　他的聲音一瞬間變得相當無奈，我皺了一下眉頭，正要開口詢問，舔著嘴唇的死神已經站直了身體：「喂，那邊那只，長得很像波賽頓啊？」

　　「鳴海？」

　　站在許願池旁的正是鳴海。他好像在發呆，我又大聲叫了次他的名字，他才向我這邊轉過頭來。

　　「是你？果然還健康的活著啊！」

　　「海皇大人。」星川招手，眼神卻落在鳴海旁邊的位置，愣了一下的海皇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鳴海，出什麼事情了？」

　　「嗯，還是回我的公寓吧。」優雅的轉身，鳴海做了一個暗示的眼神。我轉身，波利宮的三叉路口人來人往，大家的視線都看著這邊——就算電視媒體經常會有這樣的場景，可是在現實中美男雲集的場面也不多見啊。


第147章 永恆

　　哥哥大人安排管家睡在旅館裡，被睡神施與法術的他醒過來會是很久以後的事情。然後我們一起回了希臘的費拉。

　　田野他們已經等在客廳裡了，他又將長髮在腦後紮成辮子，坐在靠窗的長椅上吹風。而即使穿著吊帶褲裝也脫不開loli情結的亞莉坐在他身邊，看著一反常態的康成來回不安的走著。

　　「真可惜，」職業應該是死神可看上去卻長得很喜慶的傢伙似乎有著完全不會緊張的個性：「今天居然不是星期天，所以沒有見到教皇。」

　　「下次吧……呀，彆扭哥哥回來了！」受了完全脫線的死神影響就會半脫線的亞莉吐了下舌頭。

　　肩膀上星川的手微微用力，我轉頭，低垂著眼簾的哥哥大人又在下意識咬著自己的嘴唇。

　　吃驚的田野也很尷尬的張著嘴呆坐在那裡。

　　「田野，我和娜洛小姐把哥哥帶回來了。」

　　上前一步，睡神單膝跪倒，將手放在胸前：「屬下回來了。擅自行動給您增添了煩惱，請恕罪！」

　　「不要這樣，休普諾斯，」田野一把將他拉了起來：「那些事情波賽頓已經和我解釋了，沒關係，我可以理解……以後請不要再這樣，我現在叫田野。」

　　「韓星川。」

　　「啊，你的眼睛……」

　　「是的，為了想記住娜洛……」

　　然後，兩個人就握著手僵在了那裡。

　　「曾經和田野說過，感覺達拿都斯很熟悉呢，原來是因為曾經在電視上見過哥哥你的原因呀！」

　　「是、是這樣的，屬下現世是鋼琴師。」

　　被他這樣拘謹的回應著，亞莉黑線著看我笑：「他們這樣我很緊張，娜洛姐，想個辦法吧。」

　　「嗯，」我將拉住星川的手，然後藏在他的身後對田野笑了笑：「爸爸，這是我認識的男朋友，我有了他的孩子，現在要休學和他結婚。」

　　亞莉和抱著肩膀的鳴海，看著嘴角同時面部抽搐的田野和星川，然後突然狂笑起來，而伯業在猛烈的咳嗽。

　　「呐，現在可以說發生了什麼事情吧？」我感覺康成似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城輝不見了。」亞莉簡短的說了下事情的經過：「城輝從冥府的兵士那邊拿到了從塔爾塔洛斯家裡搬來的很多錄影帶，從昨天開始就一盤一盤的在放映機裡快速的播放。知道他心情不好，我就沒有阻止什麼。不知道怎麼回事，在城輝退出了一盤影帶後，放映機忽然的就著起火來燒毀了……娜洛姐走了不久，我就發現城輝不見了，不清楚原因的，我有著不好的預感，就跑去告訴了田野。」

　　太陽神衝動的時候，據說能力就會引發火災。

　　「那些錄影帶是怎麼回事？」星川問。

　　「是拉達曼提斯從塔爾塔洛斯在新德里的公寓中找到的，他好像是去年春天才住在那裡的……對了，海皇的部下也在倫敦找到了他的失蹤報警記錄，裡面有他出生不久就被查出患有重度抑鬱症的病例。」站在亞莉身後的康成皺著眉頭，手指緊緊抓著長椅的靠背：「塔爾塔洛斯是獨居，據說整個屋子裡只有一張床和放映機，就像……完全與世隔絕，所有的資訊就是看著這些電影電視劇而已……」

　　哎呀，這個鏡頭太好了……多麼感人的肥皂劇大結局啊……

　　想起塔爾塔洛斯，我感覺有冰冷的水流過身體——想用別人的身份活著，將生命也當作一場戲劇的演繹著，像是導演那樣決定著別人生死的惡魔，卻只是一個病患……我心裡說不清有著怎樣的感觸——和前世那樣孤獨的在自己的世界中生活著的人，用別人的故事充實著自己虛無的人生……對塔爾塔洛斯的憎惡，此刻像是落入湖水中的雪片，都消失了。

　　「當時城輝就是抽出的這個，我記得在這個盒帶的上面寫著的字。」

　　我拿過了亞莉手中的盒子，白色的紙套上面，就像是被淘氣的孩子弄髒的那樣有辣椒醬和類似披薩餅渣的東西，在側面用油性筆寫著「To home」。

　　「裡面是什麼？」手指從有些歪斜的字體上劃過，我感覺到這盤錄影帶中蘊藏著與其他盤不一樣的情感。

　　「我們又播放了一次著裡面的圖像……放映機這樣的電器在我的家裡多的很。」鳴海打了個響指：「你的身體中還殘留著我的水之能力，現在，它們會告訴你我當時感受到的。」

　　光線一下子暗下來，然後慢慢的亮了，我看見一個方框漸漸的清晰，鏡頭搖曳，投射在淺色的石牆上，視角偏低。有女孩的聲音在畫面外飛快的說著義大利語做解釋，我聽出來是莫涅莫緒涅的聲音，她似乎在為塔爾塔洛斯做著一次電視導遊。鳴海站在我身後，不時的按著快進鍵，我坐在地面上，看著一邊行走著一邊用DV記錄下的晃動場景——梵蒂岡、台伯河、西班牙臺階、萬神殿……最後，畫面停止在鬥獸場，然後一切重新淡去，我又回海皇在費拉的別墅中。

　　「鬥獸場，」田野看了一眼鳴海：「和提洛島一樣，是用血浸透土壤的地方。」

　　「不可否認，神族喜歡血腥，智慧之神考伊斯肯定就躲在那裡……真是麻煩，那小子估計已經自己送上門去了……康成，你去哪裡？」

　　「去救城輝……」掙脫了被海皇拉住的手臂，康成扭過頭，一貫溫柔的表情此刻完全被慌亂佔據：「我不管你們是不是在意那個孩子，但是他是宙斯留給我活下去的希望，所以，如果你們不想插手，就別阻攔我。」

　　他的聲音冷冷的，鳴海一時被頂住了，張了張嘴。

　　「你，如果還抱著那樣的想法真的很可笑啊。就算你再快，也阻止不了太陽神衝動的進入了對方的埋伏中，而且，你認為被發現的考伊斯還會安靜的等著我們去抓他嗎？不過，按照我的分析，阿波羅一時不會有生命之憂，因為考伊斯也許會用他作為要脅我們的籌碼。那位自稱是最有智慧的神祗不會安於等待，他會自己找上門來的，」星川低垂了眼簾，向著田野的方向微微欠身：「陛下，這次就是最後的大戰了，請允許我也參戰，這是我作為戰士的請求。」

　　轉過身，我跑出了屋子。

　　愛琴海依然藍的那麼純潔，我呆呆的看著寶石一樣的海水，覺得自己就像一尾在洄游中逆向而行的魚，每向前一步，都會覺得和自己的曾經離的更遠。

　　「Doesn』t matter whom you are with ，Doesn』t matter where you are going，Don』t you know I』m still waiting here for you……」斷續的輕聲哼唱最終停下來——我將臉頰帖在被陽光照射的灼熱的純白石欄上。

　　「心情很沉重呢，我的女神。」過了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是鳴海在和我說話。轉身，海皇笑著，目光從我的臉上飛快的掠過：「總喜歡將心事掩藏起來，是受哈迪斯影響的性格使然嗎？說到作戰的事情，你還是很抵觸吧……但是，神族的命運就是不停的戰鬥，直到生命最後一刻。」

　　我愣了一下——鳴海的聲音中卻會有著不易察覺的落寞。

　　海皇的世界，遠遠比我能夠感受到的要大很多。我體會到作為一個王者，他的不羈和灑脫下隱藏著的野心和渴望，但是更多的，卻是前世的他不曾表現出的隱忍和溫柔。

　　「鳴海，你現在在想什麼？」

　　「唔，這個問題……」

　　「別忘了你的希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碰了碰了他的指尖：「我也想見見那位讓你魂牽夢繞的女神。」

　　放開他手指的瞬間，釋然的微笑出現在鳴海的嘴角：「會的，但是她不會知道我們的身份。我說過了，不想以從前的身份再去接近她，所以這件事情過了之後，我也會和田野一樣，做一名普通的人類。對了，剛才在許願池的時候，我好像……」

　　「什麼？」

　　「不，」目光蕩漾了一下的英俊男子收回了瞬間恍惚的表情：「沒什麼。」

　　「娜洛，你在哪裡？」

　　聽見星川在叫我，我又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海皇，快步跑向我自己的戀人：「哥哥大人。」

　　「喂，娜洛小姐，今天哥哥是我的哦，你將他讓給我一天吧。」伯業突然撲出來將星川抱住了。

　　這傢伙……被弟弟從身後抱住的星川也是無奈的笑：「可以吧，娜洛，這傢伙現在很喜歡粘住別人啊……」

　　「只能一天哦。」一直都想單獨的和星川在一起，可是又不好意思說出來，我瞪了那個白癡弟弟一眼，走回屋裡。在和伯業擦肩而過的時候，我恍惚的覺得他在歎息。

　　轉過臉，伯業的眼睛一直看著自己的兄長，就像是要將哥哥永遠……

　　我忽然感覺自己剛才的想法很奇怪，但是又不知道哪裡奇怪，我又轉頭看了看俊美的讓日光都為之遜色的雙子神。

　　茂密的月桂搖曳，神族美麗的雙子靠著潔白的欄杆微笑著，身後是和天一樣純潔的碧海。

　　轉過身，我走出了鳴海的公寓。

　　費拉的高檔住宅區因為不是旅遊季的緣故有很多房子是空閒的，我找到了一處看上去比較私密的私人花園，推開門走了進去。

　　「請出來吧，勝利女神。」


第148章 家人

　　「居然被發現了……不過，很高興你沒事，希望女神。」

　　「不，希望女神已經再度沉睡了，」將被海風吹亂的長髮撥回耳後，我微笑著回答從無花果樹蔭陰影中走出的女子：「您錯過了很多事情。現在，在您面前的是娜洛•佩提。」

　　在我面前出現的女子一雙纖長的美腿交錯著款款向我走來，一身優雅的米色職場套裝，棕色的長髮俐落的收攏在腦後綁成了馬尾，無邊眼鏡後是充滿了理性的暗金色眼睛，有著和記憶中略微上翹的鼻子和塗了淺棕色唇膏的小巧嘴唇。

　　長腿窈窕的美人——我想起有些關於希臘神話的文章裡會這樣描述她。

　　因為我一本正經的樣子，將眼鏡摘下來放在精美的小皮夾中後，她吃吃的笑了起來：「佩提，是『孩子』的意思吧？原來這就是希望女神真正的名字。」

　　「嗯，而且，我決定以後就作為姓氏來使用了，」側過臉，我看著她：「聽上去和我現在的名字比較合拍呢……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您作為人類的樣子吧，勝利女神？」

　　「是這樣，所以就算是初次見面，希望沒有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呐，手臂上的花紋已經消除了嗎，這麼說來，您已經完全覺醒了吧？」

　　「說到這個，」頭痛的看著變得很客氣的勝利女神，我皺起了眉頭：「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困擾——您是上次怎麼進入新奧林匹斯的呢？說到底都是在幾千米的高空上，而且又有太陽神的結界……」「

　　「啊，也不是很難，我是從公司電梯裡的隱藏空間上來的。」

　　什麼！

　　我大吃一驚，奈姬短短的一句話中，隱藏著很多的意思——她和我在同一個城市；就在城輝帶我回到地面的商業大樓中工作；還有，她知道進入新奧林匹斯的密碼。

　　「很震驚，不是嗎？」優雅的女子淺笑，指甲上塗著珠光的指尖探入了皮夾，從裡面夾出一根香煙：「可以嗎？」

　　奈姬，作為智慧女神雅典娜的伴神，一直都是很少在奧林匹斯出現的。這位神祗即使是在前世也只是和我見過一面，我對她的印象也只是背後有著一雙金色的羽翼的女神。現在，這位優雅的女人用小巧的打火機點燃了指尖的香煙，深深的吸了一口：「斐波那契數列雖然不是什麼相當隱諱的密碼，也是不那麼容易一下子就猜到的……如果不是我看見那孩子將這個寫在便條簽帖在床頭的話……」

　　「床頭？」我被搞昏了——難道是鄰居？

　　「萬事皆有可能，」就像是看透了我的混亂，美女擠了一下眼睛：「我是城輝的母親，給你添麻煩了，我家的那個小鬼。」

　　「不、不可……沒、沒添麻煩，」慌亂的收住了驚歎，我覺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尷尬：「只是怎麼也沒法想到……」

　　「是啊，就連我自己開始都有些無法相信呢，」女子狠狠的吸了一口香煙，搖了搖頭：「我覺醒的很晚，在雅典娜小姐去世的時候，我才剛剛記起自己作為神祗的身份……我想這是雅典娜的意思，她不想我成為宙斯的部下，可是命運居然會安排出這樣的結果——我生出的孩子，殺了我前世的主上。」

　　「奈姬……」

　　「城輝一定出事了吧，新奧林匹斯整個掉進了大西洋中，我追尋著他的殘留在上面的神力才從海中找到了這個……」奈姬說著，從手包中拿出了一塊小小的石柱殘片——上面用精金蔓出橄欖的精細花紋。

　　「對不起，奈姬……」

　　「不，娜洛小姐，您不要道歉啊。我已經想通了很多事情才會和您相見，」她笑了下，將手中的煙碾碎在自己的掌心：「對城輝我一直感覺歉疚……因為出生在從商的家族，外子和我一直都將精力放在了工作上，經常為了事業到處跑，有時候看見孩子，都會有驚覺他又長大了很多的感覺……您能理解我吧，我的眼裡他不是太陽神阿波羅，而是我的兒子。得知過他曾經再度投入宙斯的懷抱時，我居然會覺得被孩子拋棄了……現在想想，我們只是在經濟上提供充足的保障，卻從未探尋過他心裡真正需要的是什麼……真悲哀，作為母親，這樣的事情是不會被原諒的吧……」

　　用手指撫摸著無花果樹的枝幹，奈姬的笑容疲憊而又無奈。

　　「那……你會原諒他吧，雅典娜的事情？」

　　挑起了修整的相當精巧的眉毛，勝利女神露出一副探尋的表情：「嗯，娜洛小姐覺得我應該怎麼處理呢？就算是提供一些建議……」

　　「記得城輝要獨自開啟雅典娜贈與我的神力時，我第一次遇見你，當時，我認為你會是來阻止他們讓我回憶起前世的事情，但是現在想起來，是因為怕城輝一人耗費過多的神力，所以才會出現迫使康成先生出現吧？」

　　說著這些的時候，奈姬笑了起來，她抬了一下下頜，示意我繼續說。我不好意思的握緊了手，有些臉紅——這樣猜測別人，好像有些過分呢。

　　「其實，你已經做出了決定了，不是嗎？在得知幾年前大戰已經結束的時候，也許就決定不再現身參與神族的事情。而現在也只是在遠遠的地方提供道義援助，這樣的做法即不會背叛雅典娜的初衷，又可以逃開神族間的爭鬥和母子間的尷尬……而且，就算是神，會將煙蒂按在掌心的事情也是很疼的，但是作為母親，明明手裡拿著已經殘破的石塊，也不忍污染孩子用心建造出美麗成果的證據，是會這樣做的。」

　　「娜洛……」奈姬認真的看著我的眼睛：「你生過孩子吧？有這樣的感覺……」

　　搖頭，沒有，只是養過貓。

　　「了不起的分析頭腦，不愧是雅典娜小姐的友人啊，」奈姬像是審核應聘員工的上司那樣優雅的點頭：「正是如你所說的那樣……我呢，從一開始就不喜歡神族，他們太自以為是，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強悍的過分了。相比下，和人類在一起才是讓我會覺得開心的事情。現在也是這樣，可以看到自己的團隊一起努力的成果，是讓我感覺到癡迷的原因，但是，也同樣的讓我忽略了對家人的愛。所以，我這次來，就是想聽見有人會給我這個已經在我心中的答案。」

　　我向前一步，向她伸出手：「現在呢，奈姬，你是要和我們並肩戰鬥嗎？」

　　「不，恰恰相反，」輕鬆的揮手，奈姬的身體溫柔的散發著金色：「關於我的身份，城輝一直不知道，我也永遠不想讓他知道。而關於神的故事，當你記起那些的時候，會發現真實發生的和傳說之間相差很多，我們並非那麼大能超然，甚至一直都會被某些情緒左右著，產生很多隔閡……所以，我會以一位普通母親的身份，做好了飯菜，等著貪玩的孩子自己回家。而且，我相信他會活下去，也只有這樣之後，他才能安心的回到我的身邊來做一個人類母親的乖孩子。在此之前，我知道他如果沒有完成心願是不會回頭的，所以，就拜託你好好照顧他了——娜洛•佩提小姐。」

　　「不擔心嗎，奈姬？」

　　「怎麼能不擔心，娜洛，但是我相信他足夠強。」星光之下，奈姬的身影漸漸淡去，最終融入了黑夜之中。

　　在原地站了會兒，我走回了別墅。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38

第149章 Doesn’t matter

　　最後的大戰將至。

　　黃昏之後，冥府的軍隊都被配掉了回去，我理解田野的意思——對於即將發生的戰鬥，那些剛剛覺醒的兵士神力遠遠無法與第一代神對抗，雖然可以在數量上取勝，可是到底會造成重大的傷亡。亞莉在和他在一起勸說趕來拉達曼提斯也離開，暫時回到冥府以應對人間可能發生的不測。

　　鳴海也撤掉了自己的部下，並且命令他們退出費拉城。

　　康成在各處都設置了結界，一旦開始對戰，被神力控制的空間會展開，將損壞控制在最小的範圍內。極度厭惡戰爭的凱芬雖然依舊不會出面，但是也用所有神力封住了地面下的熔岩流以備不測。

　　我坐在屋頂上，看著大家在下面安靜的等待著即將發生的事情。

　　「我……有點害怕了。」

　　轉過身，我閉上眼睛撲入了男子的懷抱中，緊緊的抱住了他的手臂。

　　「不怕，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的。」

　　「傻瓜，」我蹭著他撫摸著我的長髮的修長手指：「就是因為有你在，所以我才會害怕啊，星川。」

　　別再離開我了——這樣的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但是我又怕一語成讖，於是蜷縮進他的懷中。

　　「你太緊張了，我的小女神，」捧著我的臉親了一下我的額頭：「白天的時候，我聽見你在唱歌。」

　　拉起他的手放在臉上，我點了點頭，小聲的唱給他聽：「Doesn』t matter whom you are with ，Doesn』t matter where you are going，Don』t you know I』m still waiting here for you……」

　　忽然意識到，這是一首沒有結尾的歌，喜歡它是因為它就唱出了一直等待原地的我想要去守護誰的心情，可是現在，這首歌忽然的就讓我無法控制的哀傷起來。捂住嘴，我埋下頭帖在星川的胸前，淚水擦在他的襯衣上。

　　「星川，讓你為我受了這麼多苦……」我還要繼續說下去，卻被溫柔的碰觸堵住了嘴。

　　吻是他復蘇了對我的記憶之後一直不想停下的親密，一次又一次的阻止我繼續陷入憂傷中。

　　「不苦，遇見你是我最大的幸福。」

　　「好奇怪呢，第一次遇到你就感覺到會和你有什麼糾纏，星川，」我望著他，手掌覆蓋在他的眼睛上：「記得最後一封給我的信簽上你是用鉛筆在黑紙上寫的字，是因為你不知道紙的顏色……如果我再聰明一些就能明白你的暗示了……能治好嗎，你的眼睛？」

　　「估計是不行了，」苦笑，星川握住了我的手：「我知道你是畫師，今生唯一的遺憾就是無法看見你和你的畫，想要和你聯繫的時候，我是真的不知道要求你畫什麼才會讓你自行發揮……」

　　「可是那些小葉子好漂亮。」

　　「我一直隨身帶著它們，我記得你從前就很喜歡胡楊，所以一張一張的郵寄給你，已經郵寄出了30枚了。而我，會拿著最後的一片葉子來找你……小傢伙，現在是不是有些後悔了，以後要和這樣的丈夫在一起……」

　　頭錘。

　　「哇！真的撞上了，好痛啊，娜洛。」捂著鼻子的星川眼淚都要滴下來了：「啊，看到了！我看見星星了！」

　　「以後都不要再質疑我愛你的決定，哥哥大人！」雖然生氣他說那樣的話，我還是心疼的掰開了他的手俯身上去捏了捏他硬挺的鼻樑。俊秀的哥哥大人眯起眼睛壞心眼的笑著。

　　「謝謝。」

　　「謝什麼？」

　　「你來找我。」

　　「那，也謝謝你一直記得我。」

　　「那我只有謝謝你們在一起的時候就忘了我好吧……」

　　我立刻從星川的懷中溜了出來，在星川旁邊抱膝坐好，對從梯子上爬上來，一邊搖頭一邊發出悲慘的自憐聲音的傢伙招手：「伯業，一起看星星嗎？」

　　「我會因為嫉妒而把月球打出一個坑的……」在屋頂邊緣露出半張臉的死神小心的遞上來一塊蛋糕和兩杯果汁：「你家保父說，如果那傢伙敢對你做出什麼不道德的事情，就會把他做成密制小牛排……」

　　哭笑不得的星川打斷了他：「這樣的比喻只有弟弟你才會想到吧？」

　　賭氣的沉了下去，伯業一邊爬下去一邊繼續發出警告：「女孩子要小心這個年齡的男人啊，他們實際上是心懷叵測的哦；那邊的男人也要小心這個年齡的女孩啊，會被爸爸打死的哦。」

　　這傢伙肯定是來找茬的吧……

　　「這個傢伙。」星川在搖頭，然後拉了拉我的長髮：「來，娜洛，睡一會兒，在我懷裡。」

　　點頭，我撒嬌的拉開他的襯衣，確認他胸前屬於我的紋樣後靠在上面閉上眼睛，而星川也攏住了我，將手放在我肩後烙印有那枚星辰的地方。

　　「謝謝你能愛我，希望。」

　　「謝謝你也愛著我，休普諾斯。」輕聲的回答，然後安心的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哥哥大人在推我，睜開眼睛，一片刺目的光芒。

　　「已經天亮了嗎？」我揉著臉，隨即發現根本就不是天上在發光。

　　從我這邊看過去，愛琴海整個都是被一片瑰麗的金色籠罩，而懸浮在它之上發出璀璨亮光的，根本就是一團懸浮在海面上的霧氣！

　　「來了。」感覺到對方強大的戰鬥氣息，星川跳了起來，然後伸手將我也拉了起來。

　　「休普諾斯，準備戰鬥！佩提，」我抬起頭，立於星空中的男子黑髮飄散，這是他第一次在今生呼喚我前世從未刻意提起的名字：「你的部分能力隨著前世的身體被固定在阿格龍河之上了，所以現在你的戰鬥力是未知的，要小心。」

　　「知道了，哈迪斯。」揮手的瞬間，無數細長尖銳的星體出現在我的身邊——已經經歷過幾次惡戰的我將寶石都調整成了能造成最大限度傷害的形態。

　　風聲在海面席捲，仿佛有一片灰色的鳥兒越過大洋向我們飛來，在接近的時候，我發現那些像是燃燒盡了的火山灰塵和碎屑，就像是被指引著從海面平直的撲過來。

　　想要將整個城市埋入地下嗎？真是做夢！我向前一步，十指交疊展開的瞬間，重劍阿克希亞就爆燃而出，只要揮舞一下，這些東西肯定會被重劍統統擊碎成毫無用處的粉塵墜入大海。這樣想著，我的手腕突然被拉住了。一陣羽翼激烈撲動的聲音從我的身後傳來，隨即，狂風穿過了我的身旁直撲那些塵埃，而那些物質就像和這陣風互相抵消了那樣的消失。

　　一片純白色的碎羽乍然飛舞中，天空再度響起高亢空靈的樂聲——在光芒下容顏剔透的白翼天使銀髮飄揚，睡神已經化身成了迎戰狀態。

　　「征戰是我們神族無法悖逆的命運。但是一切平靜之後，我希望能和你過平靜的日子。但是，請你先不要出面。」

　　「星川？」

　　「剛剛想到，對方顯然是感覺到了阿格龍被再度鎖定才會放心的出現在這裡，他也許認為你已經犧牲了自己……」

　　「不愧是冥府第一的謀士。」同樣身為主神的鳴海早已進入作戰的狀態，快的就像是生俱來的反應。康成布下的結界也被觸發打開，擴展出一個遮罩了神族之外生命的絕對空間，我們身邊的世界忽然扭曲晃動，再度恢復的時候，已經身處一片群星的天空中了。

　　那團光霧也被移動到這裡。

　　「很熟悉的場景，我記得這是宙斯的能力。」海皇說不出是讚歎還是厭惡的輕輕搖頭：「將自己和敵人轉移入特定的空間然後將之殺死。」

　　「對不起，波賽頓，」康城苦笑：「讓你想起那些事情。要知道，這裡真的能和宙斯上次殺掉你的結界一樣強就好了，可惜我的能力只能轉移你們來此。」

　　 「被無用的愛恨糾纏的第三代神祗啊……」沒有感□□彩的聲音從耀眼的金色中傳了出來，徹骨的冷漠：「你們奪去了神族的榮耀，然後又讓這榮耀衰微……」

　　「喂，那邊的，你說話的時候能不能不那麼戲劇化？雖然身為第二代神祗，可是聽上去也會覺得很可怕啊……對了，誰來保護我一下？」低沉和聲翻湧而起，像是副歌一樣追隨著來自睡神的旋律——背負著凜冽燃燒的黑翼，露出利齒的死神也出現了，他緊緊的掌握好了彎出殘忍弧光的鐮刀時還沒有忘記抱怨：「要我指望保險公司嗎？」

　　「你不要忘記，我們可都是想要拋棄那些神族必須爭鬥的命運，出生在人間的人類！」說著氣勢強大的話的，居然是亞莉。站在田野身邊的女孩大大的眼睛中堅定的毫無一絲猶豫：「考伊斯，之所以我們會再度使用神力，是要和我們的過去和所有離開的人們有一個交代。」

　　「可悲啊，可笑！」從金色中蔓延出黑色的絲線一樣的東西，像是觸角一樣伸展絞合：「自甘墮落，沉迷于毫無意義的愛中，一直渴望依賴信任對方的你們早已失去了神必須的冷漠和殘酷。承認自己的命運吧，神祗是永遠都會陷入對強權的渴望，並且為此而戰的！」

　　劃破空間的突刺像是劍鋒一樣襲來，瞬間就到了面前，伸長的黑色濃霧中裹帶著高熱的純白烈焰，大家都做出了防禦的姿勢，我也擋在了星川的面前。但是那些觸手仿佛只是試探，將要逼近的時候都退縮了回去。

　　一聲鏗鏘，鳴海用三叉戟撥開了扭轉到我們身後襲向田野的一道利刃。

　　「渴望強權並且為此而戰這樣的話我真的是從心裡認同，但是，」收回了散發出潮汐一般洶湧氣勢的武器，海皇大笑了起來：「這樣的話我對這些看不開的人說了很多次，他們都自甘墮落，我一個人統治了世界也是極度沒意思的事情，索性也就一起墮落到平凡中去吧。」

　　退散的黑暗再度逆襲而來，這一次，是帶著全力的殺戮之意。

　　田野和鳴海、康成、伯業一起擋住了最凜冽的攻擊，而我也揮劍砍斷了從他們身邊溜過的刺向亞莉和星川的觸手。從這裡看過去，完全以意識能量形態出現的考伊斯就像是隨意可以伸縮的巨大單細胞，半透明的黑色霧氣伸展出的觸手噴湧著純白的烈焰和四位神祗纏鬥在一起。看的出來，他的攻擊對象主要還是田野和鳴海，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娜洛，你等在這裡，我也去。」

　　沒有阻止，我一聲不出的放開了星川的手——他說的對，我們在一切結束之前都會是背負了戰鬥命運的神祗。想要和過去說再見，就必須一次性的斬斷。

　　「亞莉，你也去幫他們，我會繞開他的觸手，去攻擊他的本體。」頭腦飛速的運轉，我的打算是那些觸手從田野那邊收回來攻擊我也需要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裡，我就可以一舉殲滅他。

　　女孩應了一聲，銀綠色的植物經脈從我的身邊擦過，刺向了混亂的中心。

　　希望女神的記憶之中，關於神族的戰鬥的記憶都是相當的慘烈。現在，在這個專為作戰而準備的空間中，第三代神祗在和擁有著暴虐能力的第一代神史無前例的對戰。我的眼前一片猛烈的閃光和轟鳴，一時間利刃和火焰交織著往復傾軋，難分難解。

　　我站在相對要暗很多的角落中，從雙手間噴湧而出的寶石碎針全部以那處光芒為圓心排列成一片密集的箭陣。

　　「去吧！」一聲命令從靜止直接加速到超越聲速的寶石碎片從正在作戰的身影間穿過，直接刺向了光亮的中心。與此同時，我飛速的向著另外一邊飛去。果然不出所料，考伊斯在發現了有東西刺向他時大吃了一驚，黑暗的霧氣立刻下意識的擋住了閃光的暗器，而我也借他用烈焰化解那些攻擊的瞬間繞了一個大圈來到了他的身邊。

　　「消失吧，計算了千年的野心家！」

　　阿克希亞從我的肩頭盡力向後擎起，我撲向了那枚光芒，只需一劍，即使是靈魂都會被希望女神的利刃徹底斬斷。

　　在棲身上前的瞬間，一直發出耀目光芒的霧氣略有減弱，我立刻被看到場面嚇到崩潰——被囚禁在虛無的霧氣中的金髮少年正是城輝，他低著頭，肩膀和手臂上都有被燒灼的傷痕。而光芒就是從他的身體中發出的。

　　「那光……是阿波羅！」


第150章 永別

　　被我的喊聲提醒，大家才注意到這邊的狀況。也就是一怔的時間，康成已經沖了過來。

　　「不要過來！」

　　想要阻止他的衝動已經來不及了，幸好鳴海跟了上來，一束水索將他拽住，就在他們糾纏不休的時候，純白的烈焰淩空劈下，如果不是被死神用鐮刀揮開了，傳令神早已被燒成了灰燼。

　　「你把他怎樣了！城輝！城輝！」康成瘋狂的吼著，我第一次看見一貫平靜的他有如此恐慌的表情。城輝對於他來講不僅僅是主上的幼子，更是他賴以寄託生存的希望，此刻，如果不是鳴海及時的拉住了他，他又會沖過來。

　　注意力全在康成那邊就忽略了身邊的危險——高速旋轉的鑽石洪流被灼燒到瞬間氣化，我的防禦崩壞了。帶著強大吸力的純白灼熱首先纏繞上了寶石的重劍，隨後像是詭異的生物那樣順著劍鋒一路向上攀援，所過之處被銀色光芒維繫的寶石盡數融化。

　　立刻放手，熔煉到只有劍柄的阿克希亞燃燒著粉碎了。失去了希望輕盈的身體，我一時還不大習慣用沉重的人類身體操控強大神力，等到意識到是陷入攻擊的中心時已經晚了。驚魂未定，我聽見自己的背後發出凜冽的風聲，隨後就被從側面狠狠的撞開了。

　　「娜洛小姐，你在發什麼呆啊！」詫異的轉過頭，純黑的羽毛忽然在我面前乍散，幾點腥熱噴上了我的肩頭。

　　「達拿都斯！你受傷了！」

　　用利爪擦去了嘴角噴出的血，雙目緋紅的恐怖死神安撫的微笑：「被那個混蛋拍到了一下……沒事……」

　　「娜洛！」睡神也追尋著聲音趕了過來，白羽飄過，一枚金色的星辰瞬間擴大成堅固的守護空間，跟隨而至的還有來自春神的植物莖蔓，它們介由海皇搭建的冰之通路蔓延，用力的拉扯著陷入黑暗的太陽神，融化成閃亮的熔岩也噴湧著躍向考伊斯的靈魂黑霧，瞬間旋轉著將他圍攏在中心。

　　「完全沒有實體的靈魂嗎……考伊斯，你現在還要繼續和我們爭鬥嗎，要知道以你目前的狀況，就算得到了世界也毫無用處，」亞莉小心的貼近，從熔岩流中插入的焦黑荊棘形成一環牢籠向內塌陷：「丟棄你那些不切實際的念頭，轉生成人類吧！」

　　我突然覺得亞莉過於大意了，智慧之神的實力遠遠沒有完全發揮，他一直蟄伏著，就是在等待出擊的時機啊！

　　「亞莉，別過去！」田野和星川一起喊了出來，與此同時，圍繞考伊斯靈魂的紅色熔岩忽然開始猛烈的燃燒，火焰全部變成了白色，而荊棘瞬間碳化，反噬的烈焰向著女孩就撲了過來。

　　「水，聽從我的吩咐，凍結！」鳴海第一個反應了過來，潮汐的力量撲向了白色的火焰，我聽見炸裂一樣的爆響，一片迷霧蒸騰，什麼都看不到了。

　　「亞莉！」

　　「我在！田野你在哪裡？」

　　「娜洛，娜洛！」

　　「哥哥大人，我沒事。」揮手撐開了防禦的星光，再度出現在掌中的阿克希亞發出了淡黃的光芒，我知道現在除了海皇外誰都無法用眼睛捕捉到對方的行動了，於是大聲的喊起來：「告訴我位置，鳴海！」

　　「快走，他就在你身邊！」

　　讓我震驚的回答，轉頭，我的身後是一片迷霧。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腳下忽然一陣灼痛，一片亮白佔領了視線，我聽見火焰在身後燃燒的呼呼風聲。

　　「啊……」

　　驚叫被打斷了——乾枯的手指狠狠的掐住了我的咽喉，並且用力的收攏著。

　　「你……是希望女神？」考伊斯的語氣有了一點疑惑：「這怎麼可能！」

　　「認錯……認錯人了吧，那位早就已經死了。」

　　「不用否認，你的氣息我認得。」考伊斯呢喃著在我身邊發出平板一樣的聲音，我的手也被堅硬粗糙的觸角纏住了：「從一開始就應該下定決心除掉你，可惜我過於高估你了，沒有想到你會被他們教導成了這副沒用的樣子。你已經被污染了，作為最強神祗的你連人都不敢殺，滅絕那些卑微的螻蟻就這麼讓高貴的你痛苦嗎？」

　　被強行的扳過臉頰，我面對的與其說是一張臉，倒不如稱其是完全被濃霧構成的虛無的東西——比汽車的輪胎都要大的頭顱和緊緊抿住的嘴唇都是黑色的，只有兩隻眼睛，大的不成比例的頂在這張遍佈褶皺的臉上面。

　　星川在迷霧的另一邊喊著我的名字，可我卻一聲發不出來。掙扎著抬起手臂掰著他箍緊喉嚨的手指，感覺自己將自己的脖子都抓破了。

　　「想要說什麼？現在喊他們也沒用了。」已經將我牢牢掌控住的傢伙終於鬆開了手指，我感覺再遲幾秒，自己的頭就會被從脖子上直接掐斷。

　　「咳……誰要喊他們……」血噴了出來，我咽下了腥甜和辱駡的話——一聲尖叫，在濃霧的另一邊，是同樣被牢牢控制住的嬌弱身影。

　　不好，亞莉也被抓住了！

　　巨大的霹靂從天而降的落在考伊斯身邊，其中傳出了雷鳴般的怒吼：「放開她！」無數條青色蟒蛇一樣的電光凜冽，強閃爆裂中，擎著大劍的冥府之王一身亮黑重甲的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完全變成血紅色的雙目和挑起的眉頭都在顯示著他的暴怒：「放開她，否則你會死的很難看。」

　　停留在我肩膀上的頭顱面無表情的側了一下，微微掀動嘴唇：「可以，我看在你也是神族王者的身份上給你這個面子。你要我放開哪一個——是要可以平復世界災難的希望，還是要你尋找了千年的妻子？」

　　「選擇貝瑟芬尼或者選擇娜洛，都會讓我再度陷入痛苦中吧……」濃霧中咬緊了牙齒的冥府之王大劍偏斜，做出了立刻就要斬下來的姿態：「那樣的話，兩個我都要。如果她們少了一根頭髮的話，我發誓會立刻讓你嘗到死亡的味道！」

　　濕潤的短促聲音從我身下傳出，茫然的低下頭，右肋被插入了一道黑光，它平行的從我的身體穿過，然後鮮血噴泉一樣的濺起很高。

　　枯枝一樣的手再度捂住了我的嘴，將慘叫生生的堵住在我的身體裡。因為驚恐的原因，我一瞬都感覺不到痛，但還是被嚇壞了，不禁拼命的掙扎。與此同時，我聽見鳴海突然說：「就是現在，開始！」

　　一束從上方垂落的金色擊打在考伊斯的頭上——亮光從突然出現的康成雙手猛烈的砍下，我大吃一驚，他掌握的居然是宙斯的大劍。

　　明顯也大吃一驚的考伊斯下意識的躲開了康成的襲擊，而他稍有鬆懈，冥王就趁這個機會斬斷了他的觸手，將離他最近的亞莉從考伊斯的身邊拉了出來。

　　康成手中的劍卻沒有給考伊斯造成什麼傷害，和我期望的相反，那柄代表了諸神之主上地位的神器居然幻化成一片星光消失了。我是聽見考伊斯發出淒厲的怒吼時才醒悟過來，原來是被康成的幻像給欺騙了。

　　「你們居然會聯手……這怎麼可能，你們應該互相憎惡才對！」

　　「呐，這幾年發生了很多事情呢，」濃霧一下子都消失了，站在冥王和亞莉身邊的海皇用三叉戟指著控制住我的考伊斯：「如果說是聯手，倒不如說我們都找到了共同的目的，是不是這樣呢，我的哥哥，還有那邊喜歡放電影的小哥。」

　　「正是，海皇大人，」苦笑著回答鳴海的調侃，有著溫和面孔的信使之神也舉起了手中的葛利昂：「不過放電影可不是我的專長，不管怎麼說，我也是戰士啊……放開娜洛小姐和阿波羅吧，我肯定你是不會喜歡的小孩的……紳士一些，比娜洛可愛的女人真的很多……」

　　「我忍耐了千年只為能得到這個世界，怎麼可能就這麼隨便放棄……這又是……」考伊斯的意志卻在這時忽然有了春神的力量反應，無數茂密的葉子刷刷的成長了起來，一下子將他包裹在中心。

　　「小看女生是會被懲罰的哦，不要以為我只會被人保護，剛才你碰到我的時候，我已經在你的身體中撒下了樹藤的種子。它們會將你的能力禁錮住……」

　　「還有在下的力量，」白翼的天使收攏了羽翼停留在冥王的身旁：「要知道，你已經被奪去了使用從卡厄斯那裡得到的燒盡一切的能力了。」

　　「怎麼！是睡神的帳幕！」考伊斯終於慌亂起來，我的右肩一熱，燒灼一切的純白烈焰又熊熊的燃燒起來，不過馬上就熄滅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淡紫色氣旋早已在考伊斯身邊張開，被包裹其中的黑霧衝撞了幾次之後，再度收回了觸手向我刺過來。

　　「沒用的！休普諾斯，你能禁錮神力的使用卻禁錮不了我已經扼住她的力量！哈迪斯，如果不能殺了你，我也要殺了這個女人，讓你悔恨終生！」

　　像是折返的章魚觸角，扭動的霧氣已經逼近了我的脖子，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候，一線金色忽然從我身邊切入，那些觸角都被割裂消失了。

　　「喂，再碰娜洛姐的話，我會生氣的哦，真的會生氣的哦~」

　　「城輝！」康成驚喜的大叫——一直都昏迷一樣被考伊斯綁架在意志中心的少年此刻抬起了臉，惡作劇的舔著自己的嘴唇。

　　「對不起，要你們擔心了，不過不這樣做，他一定不會大意的認為用我作為要脅就能牽制你們，所以，要感謝我哦。」

　　一線金光從考伊斯的意志中穿出，太陽神脫出了他的控制之前，已經揮舞著金色的劍刺入了考伊斯的中心。

　　就趁現在！雙手交握，阿克希亞一下子碎裂成細小的星辰，然後倒著從劍柄的方向刺出，紮向我身後。因為被牽制著，我的力量和速度都下降了很多，阿克希亞只是刺入了霧氣的邊緣就立刻被燒灼殆盡。

　　「還差的遠，已經被感情玷污的女神……」最後爆燃而起的烈焰吞噬而來，燃燒的空氣嘶聲叫囂，考伊斯將所有的怒火都向我傾瀉下來。

　　揮手，撤掉了一切的防禦，意圖滅絕世界的惡神沉在霧氣中的巨臉不能相信的看著我勝利的笑容——從我張開的雙臂下刺出的，一邊是冥王的雷鳴劍，一邊是海皇的三叉戟。

　　「如果你不愛這個世界，就請離開吧。」攤開掌心，我收回了刺入考伊斯頭顱中的，從阿克希亞上分離出的兩小塊鋒利的寶石碎片。

　　灰暗的霧氣噴出了黑色的光線，其中有聲音，像是從破碎的膠唱片上讀出的含混不清：「……不會……這樣的……我居然會被卑微的你們……」

　　一聲微噌，考伊斯的意志被一直伺機的死神用鐮刀從上到下的劃成了兩半。

　　狂風突然從我身邊掠過，下意識的閉上眼睛，長髮被吹的抽打在身上。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面前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成功了，娜洛小姐！」火光的激流中，死神的羽翼一下子都消散了，俊美高挑的青年撲了過來緊緊的抱住了我：「讓我……」

　　我卻感受到了他一貫甜香的氣息下，有著令人恐懼的辛辣味道——收攏在他背後的手掌觸摸到了一片黏膩。

　　「這，這是……」

　　「慘了，被你發現了……剛才……是我自己沒有躲開……」歎了口氣，就像每次他都會做的表情，伯業無奈笑了一下，然後倒在了我的肩膀上。

　　「伯、伯業……伯業！出什麼事情了！」來不及讓我喘息一下，恐懼和絕望的痛苦就將我的理智再度擊垮。我的雙手全部都被染成了紅色，血液順著我的手指留下去，滾燙的。

　　倒在我肩膀上的伯業心臟被穿透了，猩紅從他的口中噴出，濺濕了我的臉頰。

　　我呆住了。

　　「達拿都斯！」「伯業！」大家都沖了過來，他們呼喚他的聲音在我聽來就像是在溶洞裡的混響一樣模糊的回蕩在遠方。直到睡神撲了過來，摸索著將他從我的懷中抱走。

　　「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達拿都斯？回答我！」純白的天使失措的將弟弟抱住，身後的羽翼在霎那飛旋消逝成一片星辰。睜大了眼睛的星川發瘋的暖著弟弟的臉頰，淚水從青色的眼中滾落，滴在伯業的臉上。

　　「由詞句而成的希冀，成為……」張開雙手，我盼望著能有奇跡發生，可是，就如我早已經感知的，我已經喪失了救贖的能力，那些能將傷患起死回生的神力隨著埋入冥府的身體流逝了。抬起頭看著城輝，金髮的少年在我祈求的注視中流著眼淚別過了臉，搖了搖頭。亞莉捂著嘴，轉身抱住了同樣淚光閃爍的田野。康成和鳴海低垂著頭，一聲不出。

　　「喂，娜洛小姐，不要……浪費……體力了。」臉頰被捧在掌心中，我低下頭，溫柔的笑著的男人用指尖碰了碰我的眼角：「喂，喂，你們別這樣的表情……還有哈迪斯、波賽頓你們……主上，真對不起，本來已經成功了……可是……我卻要死了。」

　　「別說那樣的傻話，」田野扭過臉，手掌放在微笑著看著他的死神頭上：「不要叫我主上，我連自己的屬下都不能……」

　　「切……你這樣的表情很、很難看啊……你永遠都是……我的主上……也是兄弟……誰把他拖走啊，他居然哭了……」

　　抱緊他，我泣不成聲的抱緊了一直體貼的照看著我的男子，他是為了救我才會……

　　「不要哭，其實，去找夜之女神的時候……母親已經將結局告訴我了，」達拿都斯摸著被哀傷包圍的休普諾斯的臉頰：「哥哥，我今生的生命……馬上就會走到盡頭……」

　　「別說了，達拿都斯，別說了……你不會有事的……」慌亂的吻著弟弟的額頭，星川和他交叉了十指，緊緊的握在一起，語氣哽咽：「我不許你有事，我們一直都是一起的……混蛋！不許你離開我！」

　　「哥哥，你又違背了不再使用禁錮對方神力的能力作戰的誓言啊……你會被誓言之河影響的……這次母親不會幫你了……多好的機會，如果你……因為、因為受誓言之河的影響而沉睡一年……我就能借機搶走你的新娘了……」

　　「求你、求你不要說了，弟弟大人。」捂住他的嘴，血液卻從我的指縫湧出來。

　　「這個混蛋，你這個混蛋……」星川的聲音也小了下去——在歸屬哈迪斯的時候他曾經指著史蒂克芬河發誓不再動用自己強大的力量，此時，被毒素影響著，星川的意識漸漸就要陷入沉睡。

　　「不要睡！」我拉緊了他的手，星川搖晃了下，最終清醒了一些，咬緊了嘴唇抱住了伯業。

　　「多可笑的事情……身為睡神……也逃不過誓言之河的懲戒沉睡，而我身為死、死神，這次也要死了……」

　　看著他平靜微笑的臉，我感覺自己的心都已經碎了。

　　「就要離開你們……娜洛，真的有些不甘心……我們會再見面的吧，那個時候……你……」努力睜大了眼睛的男子露出期盼的神色。

　　埋下頭，我蹭過了星川的臉頰，顫抖著吻上了伯業染血的唇。死神達拿都斯在這時候忽然握緊了我的手，像是要將我永遠記住那樣的看著我，然後他的眼神錯開了，落在遙遠的星空上，目光渙散了下去。

　　「真美……我不能做畫師的原因是因為永遠無法畫出那麼美麗的世界……能再、再見到你們……很……幸福……」

　　側過頭，淚流滿面的星川倒在弟弟的身上，緊緊的抱住了他的身體：「我也是，達拿都斯，我愛你，我的弟弟。」

　　柔軟的唇冷了，最後的那句氣息還停留在我的耳邊。

　　怔怔的看著依然微笑，卻安詳的閉上了眼睛的臉，我感覺有什麼從心裡被拿出去了，星川的哭聲讓我一時記不起來發生了什麼。

　　「不，別開玩笑了……」搖頭，我伸出手，拍著他的臉：「弟弟大人，是開玩笑吧？你是死神啊，怎麼會就這樣死掉，弟弟大人……睜開眼睛，快點睜開眼睛起來啊，我會生氣的，我真的生氣了，弟弟大人快點起來啊……」

　　「娜洛，休普諾斯，你們清醒一點，他已經……」

　　「閉嘴，蕭鳴海！快點……你給我睜開眼睛，達拿都斯！」

　　我接近瘋狂的搖晃著他的肩膀，眼前晃動的場景和那雙緊閉的眼睛讓我的意識混亂成了一片尖銳的刺，一下一下的紮著我的心。康城和成暉來拉我的手臂，我掙扎著推開了他們，緊緊的抓住伯業的身體，亞莉大聲的哭著，撲到了田野的懷抱中。

　　「我是不會放手的，梁伯業，你給我快點起來……快點……求你，求求你了，弟弟大人……」

　　「放開他吧，女神，讓我的愛子安息吧……」哀傷的女人聲音穿透了黯淡的星空，而伯業的身體化成一片星辰，從我的雙臂間飛散了。

　　「尼克斯，是你嗎尼克斯，」我緊緊的握住掌心中流逝的星光，向著那黑夜中的女王哭著請求：「求你救救達拿都斯！」

　　「我做不到，這是他的命運，已經註定的分離……」來自夜之女王的歎息覆蓋在我的手上，以無法悖逆的力量掰開了我的手指：「讓他走吧，希望女神，他和他的兄長一樣，都愛上了不能愛的人，所以……請放他們走吧……」

　　「哥哥大人！」我吃驚的發覺星川也向著夜空漂浮了起來，本來在扶著他的鳴海被黑暗的霧氣推了出去，我在大驚之下伸出手拉住了星川的手臂，掌心中達拿都斯幻化的星辰立刻順著指縫飛散而去。

　　「希望……母親，放開我……我要和她在一起，我愛她……」星川掙扎著握緊我的手，被誓言之河的困倦糾纏，他在用意志抵抗著沉睡的念頭：「娜洛，不要離開我……不要……」

　　沉重的黑暗將田野他們阻隔在了另一方，我能聽見有女人的聲音就在這黑暗中，疲憊的呼喚著「我沒有能力再為你清除誓言之河的詛咒了，休普諾斯，你必須沉睡，回到母親這裡來吧。」

　　「等一下尼克斯！我希望你在這件事上放手，」田野向著空中大喊，他手中的雷鳴劍又發出了電光：「娜洛已經不是沒有感情的初代神，請成全他們的幸福。」

　　「冥王，我不想和你對戰，但是……我剛剛失去了一個兒子……請體諒失去愛子的母親……」

　　愛上不能愛的人……嗎？

　　「田野，放下武器，」肋下的傷口刺痛，我抬起頭看著天空：「尼克斯，我放休普諾斯走，但是，我想和你做一個約定，如果他在醒來的時候，第一句就是呼喚我的名字，請你放他回來，好嗎？」

　　「您如此自信嗎，如果休普諾斯他……」

　　「不，我堅信，尼克斯，如果他真的愛我，是一刻都不會忘記我的，即使是忘川的水都無法完全阻止他對我的想念，所以……」

　　夜之女神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她終於開口：「好吧，我答應你。」

　　呼了一口氣，我轉身抱住了星川的肩膀。

　　「娜洛？」星川握緊了我的手。

　　「星川，星川……」蹭著即將睡去的他的臉頰，我吻著他的眼睛：「聽著，我愛你，星川，記得我是愛你的。我放你回你的母親那裡去安睡，但是請你務必記得我們的約定，請你一定要喊出我的名字。」

　　用力的吻下去，想要用身體將他的感覺記住那樣的糾纏著，吻著我愛的男子。

　　低下頭，我深深的呼吸，然後，鬆開了和他交握的手指，星川的眼淚滴在我的臉頰上，然後和他的人一起消失在了蒼茫的黑暗中。

　　「等你，星川，你要回來找我，我的愛人……」

　　暈眩襲來，田野和亞莉沖上來扶住了我，還來不及對他們說什麼，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第151章 無盡的未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一個人的走的路變成了需要說「我們」。

　　那次對戰之後，我足足在費拉的別墅裡躺了兩個星期才醒過來。當我醒過來的時候是在濕嗒嗒的床上，渾身上下都在淌水，第一眼看見的場面是半張臉也滴滴嗒嗒的流著水目光呆滯的亞莉，而抱著一捧玫瑰花的海皇在一邊吹著口哨，田野在床的另一邊，臉色陰沉的拉著鳴海的衣領。

　　城輝早就將我身上的傷治好了，但是我就是不醒。亞莉在我耳邊叫了很久，後來開玩笑的說如果我再不清醒，鳴海就要用冰水來潑醒我了。

　　受這句話啟發，看起來很優雅親切的傢伙就真的立刻那麼做了。

　　我回到了自己的城市，耗盡了的神力讓我沒法瞬移，大家的狀況也差不多，所以都是坐的飛機。

　　城輝一路跟著我，晃來晃去的。我知道他在緊張怎麼和家裡解釋這次長達幾個星期的失蹤和曠課，而康成先生已經開始計畫如何為他開脫退學的懲罰了。借著他為城輝拿蛋糕的空檔，我瞟了眼在他的筆記型電腦上的說辭——居然還有被綁架的說法……

　　田野和亞莉帶我回家，我的畫室已經被提前整理過了，除了門換了個新的之外，一切就像我只是昨天離開今天又回來那樣毫無變化。

　　電話答錄機裡儲滿了留言，除了客戶和出版社還有妙樂阿姨的，她幾乎每天都要給我打2個電話。我拜託亞莉回家時幫我想一個好的說辭來安撫妙樂的擔憂。

　　田野留下來，說想和我談談。我不知道他想要說什麼，因為他坐在沙發上什麼都沒說，只是看著我。

　　「要是想說絕交的話也不用這麼緊張吧？」我笑著遞給他新煮好的咖啡，然後跪坐在他身邊看著他喝下去。

　　「娜洛，以後還可以叫你佩提嗎……你現在回到從前的世界了，還需要田野嗎？」這傢伙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很沉重，俊秀的臉龐上籠罩著一貫憂傷的氣息。

　　歎了口氣，我將頭枕了在他的膝蓋上。過了一會兒，田野將手放在我的頭上，安靜的撫摸著我的長髮。

　　「小希望。」

　　「嗯呢，哈迪斯大人。」

　　我知道他在微笑，這樣的親近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從很久很久之前的時候就這樣。

　　讓人安心的溫暖距離，我最信任的那個男子，他會永遠在我身邊。

　　傍晚的時候田野沒走多久鳴海就開著那輛拉風的紅色跑車出現了，不由分說的將我從家裡拖了出去直奔海邊。開了香檳，然後放了半天煙花才將我送回來。

　　「車是你的了！」鳴海溫柔的擁抱了我，然後將車子的鑰匙放入了我的掌心：「我還有直升飛機，想要玩的話來找我。」

　　暴發戶一樣的禮物……超無語的看著占了原來兩個泊車位那麼長的車子停在樹下閃閃發光，我頭暈目眩的爬回了自己的小屋子倒在床上。

　　過了一會兒，我又爬了起來，一邊脫衣服一邊走向鏡子前面。

　　撥開長髮，鏡中的□□的女子背後的肩頭上，有著一枚微微發光的小星星。

　　就這樣走到了冰箱前，我拉開了冷藏室的櫃子，找出一包雞蛋布丁的料包，然後自己做了個布丁吃了下去。

　　蜷縮在陰影中，長長的黑色髮絲搭在我□□的身體上。我一口一口的吃著本應該甜蜜的布丁，被我的眼淚沁著在，每一口布丁都是鹹的。

　　早上第一縷陽光照進來的時候，我擦乾了眼淚，穿好衣服打開了畫室的門開始一天的工作。

　　等待過我的愛人獨自承受了千年的孤寂，現在，請讓我償還你寂寞的千分之一吧。也許，只是一個人類的娜洛會衰老、死在這千分之一的時間裡，也許終極一生都無法與你再度相逢……

　　如果會是這樣，請在下輩子找到我。

　　請你依然做希望的眷屬好嗎，夢之神……我的……

　　我的……

　　……

　　以後的日子過的飛快，一轉眼就是一年。

　　在這一年裡，我又畫了很多的東西，不過和從前不同，那些畫面不再是他人的夢境，而是我自己的體驗。

　　迷戀上了鋼琴的音樂，我總是一邊聽著CD一邊工作。

　　CD是那個人的專輯，而我給那個人的畫也準備好了——是一張鑲嵌滿了貝殼和或光滑或粗糙尖銳的小寶石的後現代作品。它就放在我的畫室裡最醒目的位置。好多來訪的客人都對它表示了不可思議的關注，但是他們都不知道，這幅畫不是用來看的，而是用來摸的。

　　我會在深夜去撫摸這張畫，閉上眼睛，不點亮一盞燈，完全靠指尖的觸碰來體驗這幅圖畫裡要表達的意思。在更多的時候，我會用一條手帕綁在眼睛上，在黑暗中摸索著上下樓梯，用咖啡機煮咖啡，做所有不需要睜眼也可以完成的事情。

　　這樣嘗試著，做著，我就會淚如雨下。

　　每一個黑夜與白晝之間，我都在轉換著自己的感情——在陽光下向著大家微笑，在深夜一個人哭泣。

　　鳴海的死亡記錄被康成想辦法吊銷了——《攀登高山的事故死亡者離奇生還——失憶後被當地人救下，三年後恢復記憶從歸故里》這樣的消息還上了報紙。從前的公司和房產回來了之後，鳴海雇用了康成到他的公司工作。得知這個消息時，我覺得兩個腹黑的傢伙有聯手合作佔領商界的邪惡傾向。

　　Elysium在為了將我救出宇宙中心時被田野摧殘的基本都垮塌了。這件事情讓我唏噓了好久，希望女神建立了千年的美麗城市只留下了部分，剩下都被砍成了廢墟。但是，沒坍塌的那幾棟神殿卻因為沒有了遮擋越發的宏偉美麗。它們正在被冥府的士兵們小心的拆了後運到外面來，以當作冥王和王后的在人間的宮殿。

　　瞧，我做的東西還是有一點用處的——我這樣對亞莉說，於是美麗的花朵就眯起眼睛笑的很開心。

　　城輝又開始建立新新奧林匹斯，我知道他還是想等到隱藏在人海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出現的妹妹，於是請田野將Elysium的一塊地基移動了出來送給他。而海皇允諾如果他的天空城再度建好，就將自己的豪華水族館連同海豚都給他。

　　我是如此需要他們，因為只有看著大家的幸福，我才就會忘記自己心上的傷痛。

　　田野和亞莉終於要結婚了，在最近的聚會上，兩個人說正在為了結婚的地點頭痛。而我開玩笑的閉上眼睛隨手點在世界地圖上的位置，居然又是羅馬。

　　大家當時都沉默了下去，直到我開始笑著說：「就這裡好了！」的時候下面的談話才繼續下去。

　　這一年中，誰都不會在我面前提起那兩個名字，甚至凡是可以讓人聯想到他們的東西都被大家小心的從我身邊拿去了。

　　鳴海說要幫他們租一處城堡，這樣奢侈的事情也只有他能夠想到。

　　於是他們提前一個星期就到了羅馬。而我也在結束了手裡的工作後趕往，到達的時候他們已經在教堂中彩排了，我沒有進去騷擾，只是坐在最末尾的椅子上，看著他們幸福的一幕。

　　康成正站在神父的位置上模擬當天的問題：「你願意無論貧富貴賤,不論貧窮與疾病,不論困難與挫折,都會陪在她身旁,不離不棄嗎？」

　　穿的相當正經，卻看上去怎麼都不像是新郎的傢伙很尷尬的張了張嘴：「要、要逐一回答嗎？」

　　「不，不用，你只要說『我願意』就可以了，」擦著汗的康成苦笑：「田野連電視裡結婚的場景都沒有看過嗎，應該回答什麼應該誰都知道吧？」

　　「不是，」絲毫沒覺得自己有給「神父」造成困擾的傢伙固持己見的扭過臉看著將手帕頂在頭上的戀人：「我是真的都想逐一回答：願意，願意，願意……」

　　「田野，謝謝你……我愛你，我也願意，願意，願意……」玫瑰天使踮起腳尖，擁抱住自己的新郎開心的吻了上去。

　　康城很尷尬的站在兩人身邊，然後苦笑著聳肩，向著愁眉苦臉的管風琴琴師打出了「暫停」的手勢就走開了。

　　搖頭，我哭笑不得的走出了教堂。

　　「娜洛小姐！」

　　是鳴海，他已經將襯衣的領帶都拉開了，估計也是受不了了所以才會跑出來透氣，我側過身向裡面看了看，然後對他小聲說：「晚上再回來吧，咱們去老城轉轉。」

　　於是幾秒之後，我們兩個就站在天使堡前的天使橋上了。

　　「請睜開眼睛吧，歡迎娜洛小姐駕臨羅馬……啊，耳根清淨多了。娜洛，在這裡等一下，附近有一家點心店的蛋撻很不錯，稍等。」

　　點頭，我微笑著看鳴海轉身走開。眼淚是在他走遠之後才掉下來的。

　　那個表述出鬆軟美味的詞彙，是我一年來都不敢碰觸的回憶。

　　「呐，達拿都斯，你能看到吧，我們很幸福……」淚眼朦朧，台伯河上的夕陽中，我小聲的靠在橋欄上抽泣著。整個天使橋都矗立著金色的天使雕塑，但是我知道，不論我怎樣祈禱，永遠不會有人會在淩晨起來為我準備香草蛋撻，並且總是想趁機抱抱我了。

　　這一年來，我每夜都是哭泣著入睡的……弟弟大人，我好想你……星川，你又在哪裡，我這輩子……還能見到你嗎……

　　神啊……求你們，再許給我一次神跡吧！

　　「呀，這位小姐……」

　　一愣，我聽見身後女子的聲音，轉過頭去看的時候，一位長髮飄飄的美女正在睜大了眼睛看著我，她的眼睛就像是永遠含著笑意那樣略微的彎起溫柔的弧度，所以我一下子就記了起來，她就是在許願池喂我喝水的那位。

　　「是您！真不可思議，居然又見到您了，」我擦著眼睛向她伸出手：「真巧！」

　　她握住了我的手：「啊，我叫文雪，是附近的大學的校醫。」

　　「娜洛，插畫師，過來采風並且參加朋友的婚禮。」我笑，這位元女孩原來和我語言相通，她不經意的就不再說英文了。

　　「過去一年多了吧，要不是看到在這裡少見的黑髮女孩，我也許就走過去了，」女子的口氣和她的臉一樣溫柔體貼：「上次是一直看見您們和好我才走掉的……」

　　差點就再度哭出來，我尷尬的將臉扭了過去看著別處，卻發現鳴海正捧著蛋糕的盒子站在橋頭，微微的張開了嘴，驚訝的看著我們。

　　「喂？」我向著他擺了擺手，叫做文雪的女子也回過頭向他看去，兩個人目光碰觸的霎那，鳴海的表情悲喜交加，手中的盒子也啪的落在了地上。

　　電光火石的一瞬，我突然間的想起了當日這位女孩對我說的話——「你們會有風格相近的紋身……」

　　天啊，能夠看到我們身上的刻印的，只有神族！

　　鳴海深情的注視著有些茫然的文雪，一直都狂放不羈的男人此時就像是要昏過去那樣的脆弱。

　　「先生，您不舒服嗎？」文雪向著他跑了過去，而面色蒼白的鳴海恰好向前一步，倒在了女孩的肩膀上。

　　「鳴海！」我驚叫，他虛弱的探出手，抓住了女孩的手腕。

　　「對不起……因為籌備朋友的婚禮所以幾天都沒有休息好而已……別為我擔心……」

　　「這樣怎麼行！讓我帶您去附近的地方坐一下吧，如果還不好，我會帶您去醫院看看。」文雪回過頭向我招手：「對不起，我……」

　　 「啊，需要幫……那就拜託了。」鳴海在她的背後豎起了兩個手指，我立刻咽下了一同前往的要求。

　　是她嗎，是她嗎鳴海？

　　俊美的男子抬起頭，向我輕輕的閉上了眼睛又張開，微笑。

　　太好了，他們終於找到了對方！

　　捂住了嘴，我的淚水順著指縫滑落——這位就是安芙朵林蒂，鳴海一直在尋找的愛人，海界的王后！

　　身影翩仟的人們走遠了，在夕陽中，我獨自站在金色的天使下祈禱著——感謝命運，感謝我們的努力終於有了回報。

　　擦乾了眼淚離開之前，我又看了一眼被天使環繞的橋。

　　謝謝你們，謝謝了……我終於完成了自己作為希望之神最後的使命。

　　現在，終於能以人的身份，安然的接受時光荏苒的責罰與等待的歷練了。

　　獨自一個人的時候，應該去的地方是西班牙臺階。

　　我忘記了是誰這樣說過的了，但是在西班牙臺階坐下的時候，我深刻的體會到了這裡對於孤獨的人來說，是多麼適合回憶的地方。面前發出淙淙聲的，是個被雕刻成船的噴泉，清冽的水流閃爍著金色的陽光洩露而出，牽引著我的視線。依地勢綿延向上的寬闊臺階上，遊人已經三三兩兩的離去了，我坐在越發安靜的夕陽中，看著金紫色的輝光從指尖幻滅。

　　「Doesn』t matter whom you are with

　　（不管你將會做何抉擇

　　Doesn』t matter where you are going

　　不管你到底要去哪裡

　　Don』t you know I』m still waiting here for you

　　即使你不曾知道，我依然會等待在這裡

　　And pray for you

　　為你而祈禱

　　In the sunny days, sun will light your day

　　在晴天裡，願陽光灑播在你的每一天

　　In the windy days, wind will lead your way

　　而風掠過的日子裡，風兒會引領著你

　　I have to say, you『re my treasure moments

　　我要說，你是我心中唯一珍視的人

　　Never gonna walk away

　　我們從未真正的分離……

　　In the rainy days, rains will share my tears

　　當雨滴墜落的時候，它會與我一起哭泣

　　In the stormy days, storms will steal my pain

　　風暴肆虐的時候，那也會帶走我的痛苦

　　Just go your way and leave things all behind

　　留在這裡的我用這樣的方式支撐

　　Spread your wings and fly away

　　讓遠去你展翅高飛

　　I』m pretending you『re mine

　　幻想著你在我身邊

　　I』m wishing you』ll be fine

　　祈禱你會幸福

　　The moments we share never die *」

　　並記住我們在一起的那些時光……）

　　輕聲的哼唱最終被抽泣取代，我抱著自己的肩膀蜷縮起來，將臉上的淚水擋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

　　星川，還可以見到你嗎，我放手讓你離去，是希望給你一次新的選擇，我知道自己從前的任性傷你多深，我知道你能再度出現在我的面前的希望有多麼渺茫。

　　但是，我會忍耐的，每天站立在大家關切的目光裡，我無法哭泣。

　　星川，你說過會帶著最後一片葉子來給我的，一天一葉飄落在我掌心的金色胡楊葉子，一共應該有31天的幸福。而我手中的那個月只有30天，我的生命也永遠的停留在了那個與你相逢的月份中……回來吧，哥哥大人，娜洛很累，娜洛需要你……

　　「我是這麼想你，星川。」

　　這是我每天都要和看不到的他說無數次的話。努力的使心情平復，我抬起了頭，用手背擦乾臉上的淚痕。

　　「我，愛你，星川。」

　　羅馬，夕陽像是融化的金子一樣灌注了整個城市，我站起來，用力的喊出一直都想要在他面前坦白的話。

　　「我是真的愛著你的，韓星川！」

　　抱緊了肩膀，我咬著嘴唇忍住了快要噴湧而出的眼淚。

　　「娜洛，我也愛你。」

　　手就這樣僵住，我睜大了眼睛，那句短暫的話語就在我的耳後響起，溫暖而又熟悉的氣息吹在我發間：「這是我醒來時說的第一句話，因為我一直一直都在睡夢中聽見你說『我愛你，星川』，現在再說一次好嗎，我的愛人……」

　　轉過身，我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從胸膛裡撕裂一般的劇痛。

　　「休普諾斯！」

　　溫暖的風席捲著從我身邊吹過，在我的面前，是如同流瀉下音符的西班牙臺階。

　　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

　　淚眼朦朧，夕陽下的羅馬浪漫的就像一場永遠不醒的夢境。

　　微笑，我抬起手擦乾了臉頰上的淚水。

　　「呐，還要繼續等你哦，那句話說無數次都可以……星川，我愛你。」

　　—————END—————

　　作者有話要說：

　　【封印之地】全部連載至此結束，謝謝觀賞。


番外篇

第152章 開始

　　「什麼的？味噌還是醬油？」

　　「隨便……什麼都可以。」

　　「那……簡單的壽司卷也來一個吧，要不，我們去吃烤肉吧~~」

　　「唔。」

　　「……」

　　「……」

　　「到底要什麼？」

　　「……唔。」

　　「田野！你這個大笨蛋，什麼東西叫做『唔』啊！」

　　從手中的雜誌回過神來，田野發現亞莉正在拽他的頭髮，並且試圖將他拉向旋轉台。

　　「這個叫做『唔』嗎？」睜大了眼睛，怒火中燒的亞莉指著在旋轉臺上的盤子：「還是那個，到底那個是？」

　　餐廳中響起竊竊私語的聲音，但是一般情況下，亞莉在生氣的時候就會很專心，完全忽略已經融入背景的其他人。

　　這時候才領悟過來女友已經生氣的田野輕輕的呼了口氣。正對著在旋轉臺上一圈圈轉著的，等待被人選中的菜品，田野忽然的就感覺它們是很無辜的被捲入了事態中的受害者。

　　「喂，很痛。」小聲的抱怨了一句，有著一副精緻面孔的男孩看著做出一副暴怒表情的亞莉，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真是的啊，為什麼你總是在走神呢……呐，今天吃蕎麥面吧，很清爽的。」和來時一樣，女孩的怒火去的也相當快速。穿著一身特意和男友有些死板的襯衣相配的套裙，卻仿佛是和他赤道到極地差別的亞莉等著男友乖乖的坐回座位上，轉身對從背景中浮現出來的店老闆伸出兩個手指：「蕎麥面，兩份。」

　　看著叉著腰，自己做出決定的亞莉，田野苦笑著皺了皺眉。

　　餘光裡，一旁的人似乎吐了下舌頭。

　　田野轉過頭——那人趴在餐臺上，柔順的黑長髮一甩，仿佛什麼都沒看到一樣快速回過頭去。

　　就算這樣，田野都知道在她臉上肯定是一副「喔唷，超有意思的一對兒哦」的偷笑表情。因為這個小小的餐廳裡來不及扭過頭的其他客人都是這樣的表情。

　　「我讓大叔把面冰一下再拿上來，」擠過來坐在他身邊，絲毫都沒體會到剛剛給大家造成的困擾的亞莉蹭了蹭田野的肩膀，眯起眼睛笑著說：「這樣才是夏天嘛~~~」

　　「好的啊，」寵愛的摸著女孩柔軟的卷髮，田野低下頭輕輕吻著她的額頭：「你喜歡的肯定沒錯。」

　　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在抬起頭的時候，又看了一眼長髮垂到腰際的那個女人。

　　她在用叉子挑著一塊烤蘋果派，一邊翻著鋪在餐臺上的報紙，一邊小口的咬著食物，仿佛會反射出星光一般的黑髮遮著臉頰。

　　好像，真的好像……

　　毫無準備的，她突然舉起手，頭也不回的說：「老闆，請給我一杯薄荷水。」

　　在她說話的時候，田野馬上轉開了頭，隨即覺得自己有些好笑——好像要躲開什麼一樣。

　　不可能是她，她已經消失了，這個世界，也許除了自己，永遠不會有人記得那個女孩的存在，不是嗎……

　　她永遠，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總是這樣勸誡自己，可是每當看到黑髮的女孩，田野還是會為之注目。

　　於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徹骨的失望。

　　「怎麼了，田野？」

　　「沒事……」安撫的笑了一下，田野眨了眨眼睛，將目光落回到亞莉的臉上：「有些疲倦，也許是夏天嗜睡的緣故。」

　　「你啊~」嗔怪了一句，亞莉握緊了田野的手。

　　在櫃檯後的老闆漂亮的一記滑行，將一滿杯薄荷水傳到那女子的面前：「請您的，娜洛小姐，多謝您上次送過來的畫，家母很是喜歡……」

　　一直靠在田野肩膀的亞莉突然坐直了身子，田野見她也在看著正和老闆道謝的那個人，小臉上是愈來愈興奮的表情，不禁輕輕的碰了碰她：「亞莉？」

　　下一秒，仿佛眼睛中要閃爍出星光的亞莉已經一步跨了出去：「請問……您……」

　　

　　知道女友有著比常人要親善的個性，田野索性不去管她。櫃檯裡的老闆手法熟練的抖著沁在冰水裡的面，田野撐著下頜又坐了會兒才站起身，打算也過去打一個招呼。

　　「田野，她就是我一直想見的心靈畫師啊。」亞莉已經和對方接洽上了，而那個女子禮節性的扭過了頭，對他露出了一個笑臉。

　　她！

　　轟然的一聲，田野清晰的聽見自己的心瞬間被撕裂開的聲音。

　　是她……真的是她嗎？

　　他呆滯的看著坐在那邊的女子，看著她那略有些細長的眼睛，小小的嘴唇，聽著別人說話時一副仔細的表情。

　　還有與自己一樣的，宛如星空般的黑髮。

　　世界在一瞬間翻轉，田野踉蹌了一下，感覺自己陷入了夢魘之中。

　　完全不知道怎麼走到她面前的，溫柔微笑著的女子轉過身，向田野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娜洛。」

　　沒錯，就是她！

　　時間仿佛都停滯了，然後在下一刻飛速的倒流。

　　在田野的面前，那個小小的女孩仰望著他，急切的張著雙手想要拉住他如霧氣一般的披風。

　　「哈迪斯大人，我要和你在一起。」幼女的稚嫩卻堅定的聲音讓他驚喜，在眾人都背棄他的時候，她卻要留在他身邊。

　　是她……是她！真的是她！她回來了，她果然還是捨不得離開他們。只要抓住她，只要挽留住她，只要還給她留下自己的印記……

　　她就會……

　　「呀！放、放手！」

　　有人在扳著他的手指，田野一怔之下從恍惚的狀態清醒過來——黑髮女子掙扎著想要從他的鉗制下脫身，又驚又怒的推著田野緊緊拉著她手臂的手：「放開我！」

　　她站起來的時候，田野有一瞬間的恍惚，她、她不該有這麼高……不，她只是長大了吧。

　　不對，不是她長大了，而是她……

　　「放手，痛……」

　　田野觸電一般的鬆開了手。

　　那時候，她也這樣吃痛的大叫著要他放手。被他一怒之下丟在荒無人煙的大地上的女孩，卻一步都不離開他的門口，直到有一天，她為他帶來如今站在他身旁的這個女子，他的戀人，而自己卻一刻都不敢在他面前停留。在他拉住她的時候，女孩發瘋一樣的哭叫著想要逃走。

　　她怕死了他。

　　如今，痛的眼淚都要掉下來的女子怒目而視，但只是一瞬間的——這位吸著氣揉著手腕，叫做娜洛的黑髮女子皺起了眉頭，反過來安慰著田野：「對不起，您也許是認錯人了吧？」

　　胸口巨大的痛感真切撕扯著，殘忍的讓他無法再向她走出一步。

　　她，說他認錯了人，她已經徹底的忘記了從前的一切。

　　他，對於她來講是完全陌生的人。

　　「田野……你……認識這位元姐姐麼？」亞莉被男友的反常嚇到了，無助的晃著他的手臂。

　　在做什麼？那個孩子明明已經……

　　在心底叫囂的聲音快讓他發瘋，田野能聽到那個聲音的答案——我的黑髮的小女神……

　　已經死了。

　　「不，不認識。」從心底分離的這幾個字割的他喉嚨幹痛，田野仔細的看著娜洛的臉，希望能搜尋到一絲的動搖，可是她只是慌亂著，甚至有些厭惡的瞪著他。

　　完全陌生的眼神，她在看著這個比自己還要小的衝動男孩，等著他道歉。

　　「對不起，您說的對，是我認錯人了。」田野退後了一步，他看到亞莉震驚的表情，感覺自己剛才所做的事情太不可思議了。於是他想要對這個初見的黑髮女子笑一下，卻發現自己再停留一秒，都會崩潰在她面前。

　　他轉身，走向門口，趁著意志還堅強的時候將自己帶離她的身邊。

　　門在身後哢啷一聲關閉了，田野抬起頭，在走出幾步後，開始飛快的跑了起來。他穿過熙攘的人群，像逃離一般的跑著，一路上不知道自己撞到了多少人，要去哪裡。

　　初夏的傍晚，微紫的天空下飄散著玫瑰色的晚霞。

　　中央公園最大的一棵楓樹下，氣喘吁吁的亞莉終於追上了田野。

　　男孩低著頭，撐著大樹背向她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

　　「田野……」亞莉小聲的喚他：「怎麼了，到底出什麼事情了？」

　　「她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對不起，亞莉，不要再問了，」田野仰起頭呼了口氣，轉身抱緊了自己的女友：「我認錯人了，所以感覺很難堪……不要再問了，好嗎？」

　　猶豫著，女孩在他的懷中點了點頭。

　　「是……我出生之前你認識的人吧……啊，不問了。」

　　「對不起……」

　　安撫的拍著他的背，亞莉輕輕的歎了口氣——他這段時間有事情在瞞著她，她看的出來。

　　那個黑髮的姐姐，只是一個一點神族的氣息都沒有的人類。

　　「田野，不要哭。」

　　「……沒有。」

　　「好吧好吧，沒有。對了，我和娜洛……就是剛才那個女孩啦，我可以和她做朋友吧，田野也是，她人很好的。」

　　「嗯……只要你喜歡。」

　　寵溺的收緊了手臂，田野看著被夜幕籠罩的城市。

　　無論如何，與那個人的故事，又要開始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1-5 18:39

第153章 重逢

　　蕭鳴海看著這個女孩收拾東西。

　　與其說是在「看」，不如說是和她一起忙亂的將看上去根本就沒有必要攜帶的東西放入一個紙箱中，在蓋上了蓋子之後，再度打開，放入其他新找到的。

　　他就在她的身體裡，這樣的距離，能聽見她微微的喘息和從剛才開始就急速的心跳。

　　「還有什麼……鉛筆，還有鉛筆。」

　　蕭鳴海皺眉，想要歎一口氣，卻隨即發現皺眉歎氣的實際上不是自己，而是像一個瓶子一樣用身體裝著自己的女孩。

　　想到自己被瓶子裝著，蕭鳴海就感覺很好笑。自從三年前他為了救那個傢伙死掉的一刻起，對於時間的概念就一直都在迷茫中，直到該亞的命令臨到他，將他的意志從虛空中再度喚醒為止。

　　諸神的信條裡有「處事務必保持優雅」的成分，還有一個說法是死人就不會恐懼。但是當他被該亞的意志指引著，從大海中再度現身，用水的壓力破開了那個沉入水底的冷櫃車門的時候，還是被看到的景象嚇了一跳。

　　被綁在冷櫃車裡的女孩完全被浸在水中，長長的黑髮飄散在她身體周圍，眼睛定定的看著半透明狀態的他，一動不動的漂浮在水中。

　　就在蕭鳴海以為自己來晚了一步的時候，他發現她在窒息中眨了一下眼，然後只是繼續睜大了眼睛看著他，表情平靜。

　　她還沒死，但是已經接受了必死的結果，所以看上去很悠閒的泡在水裡等待生命的離去。

　　跟著驚訝一同進入意識的還有該亞透露的一點點關於這個女孩的資訊。

　　「大人。」

　　「唔！」在走神的蕭鳴海愣了一下，隨即發覺這個神經大條的女孩已經站在了玄關的鏡子前，直視著自己的臉。

　　「下面的事情，就拜託您了。」突兀的說了這樣的話之後，她向著鏡子中的自己鞠躬，黑髮順著肩膀瀑布一樣的滑落到胸前。然後她抱起裝的滿滿的紙箱，打開房門快速的向著停在樹蔭下的家用小車跑過去。

　　有一瞬間的，蕭鳴海從她的眼中看到了和那傢伙一樣的眼神。

　　總是遠遠的看著自己的那傢伙，同樣有著柔軟的黑色長髮和貓一樣看似純淨，實際上卻好似窺視到對方心底的目光。有一段時間他總是表現出沒心沒肺快樂的要命的態度，但是在出了一些事情之後，整個人就變得渾渾噩噩的，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經歷了千年之後的再度重逢，那傢伙顯然已經成了自閉症患者，看上去是一副像在害羞或者不想給別人惹麻煩的樣子，實際上依舊牙尖嘴利，並且個性比之前更加糟糕。

　　而這個女孩和他一樣善於掩飾自己的真情實感——剛剛還是怕的要死的表情，卻在得知不用再使用神力的時候馬上就恢復安靜，甚至還能笑出來。

　　即使該亞什麼也不說，一眼也能看出來她和那傢伙有關係。

　　看著被裝的滿滿的紙箱，蕭鳴海感覺自己沒有身體也是值得慶倖的事情，這樣他就沒有理由頭痛——雖然自己答應會帶她去從前的公寓住下，但是她似乎有理解偏差的個性，像是要搬進去長住一樣帶齊了所有生活用品。

　　「水粉、炭條、油畫色、松節油、筆記型電腦、速寫紙、橡皮……還有你們，小葉子。」女孩伸著手指點數著，終於拉開了封箱的膠帶開始打包，之後將剛剛還小心翼翼放滿的箱子直接丟進了車子的後備箱。

　　沉悶的磕碰聲中，箱子裡明顯有什麼東西當場就碎了，可是這個目光茫然的女孩根本就沒有聽到一樣的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於是蕭鳴海真的有些頭痛了，他覺得該亞應該搞錯了，可是自己的那點記憶也證明了事情的真實性——這個看似大條實際圓滑的女孩，就是那位比任何神都要久遠，傳說中和該亞一樣同時出生在宇宙原點的那個不可思議的存在。

　　就像你不知道凱撒在被殺前吃的最後一頓飯是什麼，歷史並非就是從書上看到的那個樣子——這位現在叫做娜洛的女孩，是希望女神的轉世。而她這張有別于其他女神精緻美麗容貌的平凡面孔，一旦受到驚嚇就會失魂落魄的樣子，都是那傢伙心血來潮的傑作。

　　那位大著膽子，將初代神變成了這幅模樣的，正是蕭鳴海前世的兄長。

　　那個時候，蕭鳴海叫波賽頓。

　　而那一位就是冥王哈……不，現在應該叫他田野。

　　「女神，我想你忘了件重要的東西呢。」

　　好心的提醒了一句之後，蕭鳴海哭笑不得的聽見對方根本沒經過大腦的反問回來：「啊，海皇大人，是什麼東西？」

　　「那個……」輕輕的頓了下，蕭鳴海決定也開個玩笑：「海皇這個職業是很高尚的東西，這樣解釋ok？」

　　這個舉動讓他自己有些迷惑不解——似乎自己很喜歡揶揄這位小姐。但實際上不是那麼回事，直到他看著娜洛握著那枚前世如同契約一般的寶石花朵，卻必須要問他才能得知一些事情的時候，他才明白自己是在緊張。

　　不能想像，那傢伙在看到完全不曾記得從前的這位女神的時候，會難過成什麼樣子。

　　再有，就是無論怎麼逃避，都要讓他看見這樣的自己。

　　半透明的身體，再如何盡力克制，都在飛速流逝的能量……明明是自願受死的，現在卻要像冤魂指證加害者一樣出現在他的面前，之後會再度離去。

　　蕭鳴海記得自己在死掉前，淡去的意識中有著一絲愧疚——如果能選擇，他寧願死的是田野，而不是自己。

　　命運對田野總是過於殘忍。

　　失去了重要的人卻必須活下去的那種痛，比死更要難以承擔。

　　一路上娜洛都沒有再和他說話，蕭鳴海除了指引著路線外，只是觀察著她的舉動，最後發現她不是在考慮什麼，而是和普通的年輕人類女子一樣，在開車的時候就會全神貫注，保持緘默。

　　對於一個生活被徹底打亂的纖弱女孩來說，這反應太不正常了。

　　所以她果然善於掩飾。

　　在進入從前自己居住的公寓時，蕭鳴海著實的感慨了一把，雖然能看出有人依然在代為打理的跡象，但是這裡究竟沒有了主人，到處都散發著衰敗的氣息。

　　三年沒有回歸的家，沉睡了三年的空白時間。

　　娜洛一直在注意車庫裡唯一的亮色，就是那輛如同烈焰一般鮮紅的法拉利，它的價值遠遠沒有古董車昂貴，可是卻一直都是蕭鳴海的最愛。和所有個性倔強卻又渴望享樂的女子一樣，娜洛對他的奢侈表現出了輕視的態度，但是目光卻一直沒離開過那輛車。所以當她要求坐一下那輛車的時候，蕭鳴海根本沒多想什麼。

　　直到她開始撫摸法拉利。

　　忽然的，蕭鳴海發現自己誤解了這個女孩——她實際上真的不需要這樣做，但是卻為了能讓他也體會到再度碰觸自己心愛之物的感覺，很緩慢細緻的摸遍了車內的每個地方。

　　甚至照顧他的自尊，裝作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在娜洛的倔強和圓滑後面，隱藏著細緻入微的體貼和善良。

　　她根本就沒有即將成為神的覺悟——這樣的想法是在唱片唱到一半的時候產生的。娜洛在紙上畫著她能體會到的場景，當蕭鳴海看到畫面上出現了自己，而自己的身後有一個女人的身影時，就將視線移開了。

　　靈魂沒有眼淚，所以就無法哭泣。

　　但是他知道她在試圖分享他的過去，並且本意是想安撫他的無奈。

　　「娜洛……」

　　女孩抬起頭，看著車頂的後視鏡向著自己的鏡像微笑，蕭鳴海知道她是在對身體中看不見的自己笑。

　　「謝謝，娜洛。」

　　「不客氣，」因為他口氣中的溫柔，女孩有些扭捏的臉紅了一下：「我到底是被稱為『心靈畫師』的哦……這位就是海後安芙朵琳蒂殿下吧？她現在……」

　　「嗯，這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在和宙斯的戰鬥中，她……」短暫的停頓，蕭鳴海發現娜洛的呼吸哽了一下，有一刹那的，他覺得自己很失禮，居然想要將自己的過去告訴陌生人，來緩解一直壓抑在心底的痛苦，於是盡力將聲音放輕鬆：「和你感受到的一樣，為了保護我……犧牲了自己。」

　　於是她真的就沉悶了，那種被什麼感染的憂鬱樣子，像極了田野那傢伙才會有的表情。

　　「知道麼，如果該亞沒有告訴我她又一次的轉世到了這個世界，我是絕對不會再次現身的……要知道，我們的世界已經畫上了句號。這一次，該我保護她了，處理完這裡的事情，請娜洛能放下手裡的工作，和我一起去找她，怎麼樣？」

　　蕭鳴海覺得再度醒來的自己肯定出了些問題——他居然在挑開話題哄這個女孩開心，但是卻用了很拙劣的手段，以至於她的憂傷馬上轉為慍怒。正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喝斥的聲音。

　　是文楷，從前世就一直追隨他的屬下，也是蕭鳴海最信任的人。

　　即使知道自己出現的時候會出現多麼讓人痛苦哀傷的場面，蕭鳴海還是決定現身。當他笑著和文楷打招呼之後，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娜洛就動用了她一再發誓不會染指的海皇神力，將一大塊冰拍在了哭的一塌糊塗的文楷臉上，於是文楷的哀傷被這一塊冰拍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冷靜了下來。

　　那女孩遠遠的站著，蕭鳴海知道她在憂鬱的看著自己半透明的身體，卻又在他轉過頭去和她對視的時候，馬上換上一副純潔到茫然的表情。

　　「我有酒窖，請你喝一杯吧，那個……我的女神，你已經成年了對吧？」

　　「那是當然，海皇陛下。」女孩撇了下嘴，然後再度笑了起來：「榮幸之至。」

　　從剛才他就發現這個女孩哭起來的時候很好看，現在又覺得她笑的時候也是。相比之下，當她面無表情就總是感覺她能輕易的融入背景中，在誰都注意不到的地方遠遠的看透別人心中的掙扎。

　　她知道誰都無法碰到他。

　　他是已死的靈魂，並且要不了多少時間，就會再度於這個世界消失。

　　所以她在盡力避免讓彼此都傷心的場面出現。

　　但是他自己知道，早晚要面對田野那傢伙。

　　即使他哭泣，自己的雙手也已經無法再抱住他了吧……傻瓜——蕭鳴海苦笑，盡力的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文楷的彙報上，不去考慮馬上就會出現的那傢伙會是如何的反應。

　　娜洛一直在緊張，她肯定意識到冥王馬上就會出現。對於一個人類來講，活著就見到冥府之王不亞於讓他們接受自己快要死了的事實，所以這個盡力僵硬的保持坐姿並且笑的也很僵硬的女孩一再的開著不合時宜的玩笑，而她的心跳實際上每分鐘已經超過100次。

　　所以，就在門外傳來那聲怒吼的「娜洛！」之後，蕭鳴海明確的感覺到她的嘴唇都在發抖，而自己的意識在看到了那張臉之後也成了一片空白。

　　在門口的黑髮少年，正是冥王哈迪斯。

　　和徹骨的悲哀同時席捲而來的是劇烈的擠壓感——娜洛的記憶封印開始動搖，她作為神的一面正在試圖覺醒，要將他這個侵入者排擠出去。

　　「娜、娜洛……啊！」

　　女孩霎那克制住了追尋曾經的念頭，她意識到自己的覺醒會造成什麼，所以吃驚的呼喚他的名字：「波塞頓大人！大人，你還好吧？」

　　田野震驚的目光落在了女孩手臂的花紋上——那裡浮現的，是代表海皇的亮藍色水波。再度抬起頭的黑髮少年，眼神已經穿透了娜洛的身體，看著蕭鳴海，一霎那的哀傷蔓延。

　　「是你麼……」

　　蕭鳴海自己都不知道，如果再和那傢伙見面自己應該用什麼表情，說些什麼，是應該稱呼他田野，還是叫他……

　　哥哥。

　　「嗨，被你發現了，」越發輕鬆的聲音完美的掩蓋了蕭鳴海的真情實感，他索性就這樣出現在冥王的面前，和從前一樣開著他的玩笑：「原本想讓你驚喜一下的，幾年不見，你長大了哦。」

　　有一瞬間的，他想告訴娜洛——哈迪斯哥哥，是有著世界上最溫柔笑容的男人。


第154章 一個人的奧林匹斯

　　《阿波羅篇——一個人的奧林匹斯》

　　「早……？」

　　金髮的男孩揉著眼睛推開了漫捲著黃金橄欖葉的沉重大門，而空蕩蕩的屋子和根本沒有睡過的床表明了這間屋子的主人夜不歸宿。

　　高高的身材搖搖晃晃的走了進去，然後就倒在了那張白色的，繡著銀色橄欖枝的床單上。

　　「Yee？沒有人哦……赫爾梅斯，我在弄亂你的床哦，快出來罵我啊……」放肆的喊了幾聲之後，回應的只是室內噴泉淙淙的流水聲。因為這樣安逸的聲音，少年暗金色的大眼睛又要被墜下的眼皮覆蓋住了。不耐煩的哼哼著，長著一張漂亮臉蛋的天使在床墊上打了幾個滾以後強迫自己站了起來，然後旁若無人的伸展了身體，打了一個哈欠。

　　好像是一夜都沒回來吧……這樣說的話……

　　一絲嘲笑爬上了嘴角，金黃色的半長髮遮蓋著露出壞笑表情的少年白瓷娃娃一樣精緻的臉。

　　「哼，那個傢伙該不是戀愛了吧……對方是……難道……」

　　娜洛，就是她了吧……想起幾天前被赫爾梅斯帶回來的那個一頭長長的黑髮的溫柔姐姐，就忍不住……忍不住的……會覺得餓了呢。

　　「要是可以每天都吃到她做的料理，那樣的人生真的很幸福的說。」咂了咂嘴，摸摸異常空曠的胃，精神因為胡思亂想而徹底清醒過來，保持著有些興奮心理的少年動作也連貫了一些：「好像還很早的樣子呢……現在的時間是……時間……A~~？」

　　依然穿著睡衣的天使蹲在了地上——在自己屋子門口對面的白色大理石牆壁的下面，是一個被暴力打爛了的金屬物品——因為瞬間承受了難以想像的高溫，所以金屬熔化成了一種好像粘稠液體一樣的東西，一部分帖在大理石牆壁上，飛濺出的形態顯示了它當時在灼熱下的柔軟，另外一部分滑落在光滑的，正映出少年蹙起眉頭不明所以表情的黑色長石地面上。

　　「啊啊……完蛋了，這個是我的鬧鐘啊。」終於從紮在金屬裡的螺鈿的碎片認出了地面上的不明物體是什麼的人，伸出的手指有些不好意思的戳了戳悲慘的貼在地上的東西：「慘死了……這個是田野學長畢業的時候從羅馬送過來的手信……啊啊，真對不起啊，一定是我睡著的時候它響了，而我失手……」雖然是聽上去有些自責的話，可是英俊的臉上有的只有一種報復後的快樂：「wow，終於不會天天鬧的我要發瘋了……世界安靜了。」

　　抬起頭，立在對面屋子裡的超大的巴羅克座鐘指向了大概6點的位置。

　　「起的太早了啊，這樣睡眠不足，我怎麼有體力堅持到下午放學呢……」在發出自憐的歎息中，隨著指標最後輕微的一個顫動，座鐘上的小視窗就打開了——帶著小翅膀的天使和拿著鐮刀的死神們從代表天堂和地獄的門中轉了出來，只有拇指大小的雕像順著預定的軌道開始行進。盤腿坐在地上的金髮天使饒有興趣的將手支在下巴上，看著被封閉在消除聲音的結界中的笨重機械慢慢的運行著，而最後一個出現的最醜最討厭的死神，頭上會貼著寫了「田野」的字條。

　　不過半分鐘之後，少年再次撅起了嘴——那個字條被偷偷的拿下去了。

　　隨著最後的人偶走入了機械鐘裡，天堂和地獄的大門哢的響了一聲後關閉了。

　　「喂，赫爾梅斯，你很無聊啊！」代替了鳴響報時的是這樣一句怨年叢生的話。

　　沒有任何的回答聲，而肚子裡卻回應一樣的發出了咕咕的空曠聲音。

　　早餐一如既往的會在冰箱裡找到，在熟食的欄筐裡放著的用保鮮紙用心的包裹著的東西。是用那天晚上娜洛留下來的炸蝦和米飯做的手卷，和一塊有些塌陷下去的蛋糕。

　　甩上了冰箱門，發出的啪的一聲和隨後內部傳出的什麼東西被震的倒下來的聲音。金髮的少年捏著從米飯中拉出來的，因為吸收了水氣而變的軟塌塌的蝦發起了脾氣：「赫爾梅斯！你是田野啊，竟然笨到把炸的食物放在米飯裡啊啊啊啊……」

　　就這麼把美味糟蹋了，而且……最可恨的是他竟然碰都沒碰那塊提拉米蘇，那可是辛辛苦苦的找了大半個地球，從里昂的最好的點心店裡訂的說！

　　「叮」的一聲，鑲嵌在豪華的冰箱鏡面拉門的留言系統開始自動運行了，立刻，一個散發著親近感覺的溫和男聲出現在空氣裡。

　　「早啊，阿波羅同學，我把鬧鐘定好了７點放在你床頭了，希望你不要把它搞壞。啊……是這樣的，我去找田野他們有一些事情要處理，這幾天恐怕就趕不回來了。你呢，最好回到地面的父母家去生活，因為我沒辦法回來照顧……」

　　生氣的轉身用手指狠狠的壓在停止播放的鍵上：「哼……沒有你，我一樣可以生活哦！」

　　捏著蝦的尾巴，賭著氣的金髮男孩仔細的評估了食物的狀況：「加熱一下，估計會好吃一些吧。」眼角瞟到放在餐臺上的微波爐，不屑的歎了口氣。

　　伸出手，一個響指就可以搞定。

　　耀目的光芒霎那吞噬了屋子裡的一切。

　　足足在2分鐘裡發出長長的，不間斷淒慘叫聲的金髮少年——太陽神兼醫藥之神阿波羅無奈的閉上了嘴巴。猶豫再三，才把那塊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瞬間碳化而成的不明物體扔進了垃圾桶。

　　「這表明我、我的能力越來越大了哦！」肯定的點著頭，阿波羅拉開了冰箱的門，拿出了拌過醋的冷米飯吃掉了。

　　難吃……味道怪異的食物一直含在嘴裡，幾乎咽不下去。

　　說實話，我還是不會照顧自己呢……要是你在就好了，阿爾提彌斯。

　　有些發起呆來，柔軟的髮絲順著地下去的頭從肩膀滑落在胸前。

　　一直都是想以做哥哥的身份保護著那個小小的身影，到頭來卻發現，其實自己才是被大家保護的人。明白了這一點的時候，已經是穿越了千年後的再度相見了，那個叫著自己哥哥的女孩子，原先深紫色的長髮變成了夜空一樣閃爍出明亮星光的亮黑。而自己的金色頭髮卻一直沒有改變。

　　「那是因為，我想要成為哥哥的一半哦，因為哥哥是光，所以阿爾提彌斯就要做影！」因為再度的重逢而開心的笑著的女孩這樣說，用快樂的聲音肯定著今生雖然沒有血緣，卻用心認可的關係。

　　可是……明明想要真正的自立起來，卻不得不殺死了她前世最親近的人。

　　當反射著陽光的月從夜晚離開的時候，世界便只有黑暗，連影都無法存在的黑暗了。

　　而娜洛……

　　想著那個會溫和的微笑，燒的一手好菜，並且用擁抱開釋他的自責的姐姐，少年的臉上一瞬間有了一絲亮色，隨即又一次的沉淪下去

　　雖然不會討厭我，她不是也因此再也無法和前世的友人相聚了嗎——這樣想著，看著外面晨曦發呆的少年忽然覺得視線晃動了一下，隨即，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就從臉上滑落下來。

　　「嚇，什麼啊，以為是眼淚呢。」飛快的抬起手擦過臉頰，努力的用深呼吸制止著更多的液體從眼睛裡流下來。

　　仰起頭，天空碧藍碧藍的張開懷抱。

　　我會好好的，相信我，我可以的，我會變強的，因為我也有自己想要守護的人們……你要放心……宙斯……

　　朝陽緩慢的緩慢的沉了下去，金髮的年輕人攥緊了拳頭，深深的呼吸了一次，打了一個響指：「現在想那麼多沒用的東西在做什麼……上學了！」

　　……

　　等……等一下……

　　回頭……

　　不安的抓著一樣反射著金色的發尾，少年睜大眼睛呆呆的站了幾分鐘，發現與自己的神力聯繫起來的那個金黃金黃的耀眼東西確實……確實是在雲海中沉沒下去啊……

　　嘴角抽搐……

　　「喂……不是……不是吧，難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天啊，又要被記過了，竟然一覺睡到了晚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ｐｓ：看過前文的朋友們應該可以知道，偉大的阿波羅同學不止是睡到了晚上……而是睡了２天……然後跑到了希臘的費拉，找到田野他們的同時，因為好玩點著了鳴海的別墅……

　　對於太陽神貪睡的事情，娜洛很緊張了一把：要是太陽必須是由這個孩子看守著升起，那世界早就滅絕了……


第155章 人類因素

　　不想打架的……算了，找上門來的除外……

　　這樣想著，比意識似乎還要快一些的身體動了起來，淩厲的一腳已經踢飛了對方手中的棒球棍，接著，揮出的一記直拳乾脆俐落的揍在抬著頭，不可思議的看著在空中飛舞成兩節的棒球棍的人臉上。下一秒，高挑的身材突然的矮了下去，避開了身後襲來的折疊椅，沒有放下的腿劃出一個完美的弧線，漂亮的踹在背後還在叫駡的人下頜，將他踢到了幾米之外。

　　「切……真吵。」將近190cm的高個子青年抬腳踩在了試圖從地上爬起的人手背，在滿意的聽見了哀嚎的聲音之後，歪了一下頭活動剛剛被打到的頸部，看著地上折成兩半的棒球棍，英俊的臉上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意：「現在的黑社會已經落魄到連稱手的武器都買不起了嗎……還是自大的認為只要你們撒野，就不會有人敢阻攔呢？」

　　背後跌跌撞撞的扶著牆站起來的男子，忌憚著自己人被這個傢伙幾下就踩在了腳下，閃開的遠遠大聲叫駡著：「渾蛋，你聽好了，我們可是……」

　　「閉嘴。」飛起一腳，把地上鼻血橫流人直接踢了起來，慘叫著撞倒了正要試圖跑到門口逃走的男人：「該聽好的是你們才對，再讓我發現你們來我的餐館附近的這個街區，我就把你們……」

　　下面說出的是什麼，來收取保護費的兩個小混混已經都聽不到了——餐廳裡的惡魔隨手丟過來的一架平底餅鐺結結實實的拍在了他們頭上，發出金屬帶著共振的巨響。

　　「一定是新手……哪有一進來就先動手，然後再張嘴要保護費的道理……」看著被嚇到發瘋一樣狂奔而去的兩個身影，高挑的男子彎下腰拾起了掉在地上的餅鐺：「太不敬業了……啊啊啊啊啊！」

　　在看著已經變成頭盔狀態的物體發出了一連串的慘叫之後，高大身影立刻矮了下去：「慘了，這個月的月薪又……」

　　「不、不止那樣，我多給您3個月的薪水……」一直瑟瑟發抖的躲在酒櫃後面的老闆伸出一隻拿著一遝鈔票的手：「伯業先生，您還是另某高就吧！」

　　呆呆的站在一片就像爆炸過的破壞中心現場，剛剛還一副帥氣驚人的法式料理廚師梁伯業完全的石化了。

　　「啊，早知道回來的工作這麼難找，當時就留在法國好了！」一邊走一邊抱怨著，懷裡抱著從工作地點拿回來的一個大紙箱，裡面裝滿了的卻是綠色的盆栽和塗鴉的繪畫板，讓路人不錯眼睛的看著的英俊臉頰上，是一副幾乎能讓所有女人為之傾倒的憂傷表情。但是，從看上去漂亮到像是特意為了說出動人情話的性感嘴唇裡碎碎念出的卻是讓人想要暴動的話。

　　「就像一塊破抹布，被狠心的扔出了廚房，梁伯業，你被拋棄了啊，人生太悲慘了，世界為什麼會是如此的……唔……餓∼∼」

　　租住的公寓在城市的中心，雖然大，卻因為屋主同是料理界熟人的原因便宜的嚇人。咬著鑰匙，一手抱著盒子，想騰出另一隻手去按電梯的時候，旁邊突然伸出了一隻手指。

　　「您要去哪層？」

　　扭過頭，背後，露出一張懇切笑臉的少年向梁伯業點了點頭：「是在搬家？需要幫忙嗎？」

　　愣了一下，點頭，伸手將懷裡的一堆東西不客氣的丟到了對方的手裡。一邊活動著手臂，一邊走入電梯的傢伙扭頭對著完全被紙箱擋的看不見臉的人說：「那就，謝謝了。」

　　抱著一堆東西跟進了電梯，苦笑著的漂亮男孩在後面做著自我介紹：「第一次見面，我是新搬到這裡來的，認識您很高興。」

　　「梁伯業。你呢？」簡短的介紹著，抬手按了13的樓層數之後，梁伯業看見對方從紙箱下困難的伸出了一隻手。

　　「我叫康成……13層。」

　　握手，真巧。

　　「那個，你吃飯了嗎，如果沒有……」

　　「好的，謝謝了。」好像脾氣相當隨和的少年在紙箱後立刻就答應了。

　　因為是租住，一切從簡的就用了原屋主留下的傢俱，但是，只有廚房是被改動過的——比臥室還要大的空間裡，像是為了上電視表演一樣擺滿了各種料理的器具，烤箱和爐架都是最高級的，單是各種鍋具就掛滿了一面牆。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會是……」

　　什麼嘛？

　　「沒錯，我是廚師。」看著眼前露出吃驚表情的客人，梁伯業撇了一下嘴角：「怎麼，不和胃口？」

　　「不、不……」埋下頭繼續小口的喝著加了蘑菇的濃湯，看上去像是電視裡那種落寞苦情主角的年輕人低下頭：「正相反，真讓人吃驚，好吃的不像話。」

　　面無表情的將挽起的袖子放回去，在一定高度的上空飛舞著黑線的梁伯業將手裡的烤麥麩麵包和花生醬乳酪放在對方面前：「那個，我就當你是在誇獎我吧……好了，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赫爾梅斯。」

　　叮的一聲，少年的勺子磕在碟子上——明顯吃了一驚的傳令神赫爾梅斯睜大了眼睛看著依然面無表情的男子，但是，一抹微笑馬上出現在他的嘴角。

　　和剛才判若兩人的精明出現在少年大大的眼睛裡：「呀，已經覺醒了嗎……冥府的最強戰士，死神達拿都斯。」

　　「唔。」苦笑了一下，將預熱的黃油刀在麵包上抹乾淨之後放回了插台，梁伯業——死神達拿都斯吸吮著手指上粘著的花生醬，歪頭看著再度低下頭安靜的喝湯的少年。

　　「8年前的事情了……開始的時候以為患了什麼精神方面的疾病，每天都會有想不到的回憶擠進頭腦中來，什麼冥府啊、神祗啊、戰爭什麼的……」

　　「呵呵，我也是這樣，感覺自己是要瘋了。不過，一段時間後都想起來就好了。」

　　「嗯……」

　　「後來，我就遇見了宙斯……」

　　兩個人開始沉默，話題似乎就消失在已經被喝的相當乾淨的湯碟裡。

　　「達拿都斯。」

　　「唔？」

　　「為什麼不去見哈迪斯呢？你……」

　　「我，」捏著麵包咬下去，梁伯業大力的嚼著嘴裡的東西，含混不清的說著：「……現在只是一名平庸的人類，不想再參與神之間的戰鬥了……再來一點？」

　　「不，已經很好了……我想知道，作為冥府的神祗……」用麵包擦著殘存的濃湯，傳令神猶豫著，最後還是開口問道：「你不討厭我嗎？曾經和你們對立的我……」

　　挑起了眉頭，梁伯業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討厭？不……你是和我坐電梯一起上來的人類，不是在我吃飯的時候突然的就出現在我面前的神。我沒理由討厭一個第一次見面，也許以後就不會再遇到的人。」

　　「……這樣是嗎……明白了，」推開了面前的碟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後，赫爾梅斯站起身子：「今天多謝款待了，真的很好吃。」

　　「不用客氣。」微笑了一下，抬起眼睛看著重新恢復了平和表情的少年向門口走去：「喂，你不是真的住在我旁邊吧？」

　　「呐，怎麼這樣問？」康成眨了眨眼睛，晃動著自己的手指：「連人類都有這樣的說法——不要相信謊言之神赫爾梅斯說的一切哦∼」

　　「哼……就知道，小騙子……」

　　「哈哈……」扭過頭的少年依然一副溫柔體貼的微笑表情：「伯業先生，回去吧，不會有戰鬥了，因為……宙斯……已經被哈迪斯殺死了……」

　　門鎖發出哢噠的聲音碰上了，伯業坐在餐臺上，愣了一會兒之後，將嘴裡的麵包咽了下去。

　　哈迪斯，你這個渾蛋，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不來找我！

　　你也參加了爭鬥了嗎……為什麼一點消息都不給我，明明我們應該是會同時覺醒的……

　　哥哥，你到底在哪裡！

　　「不行！」站起身向房門跑去，梁伯業覺得還是向康成問個清楚比較好。

　　電梯的數字停在1樓，猶豫了一下，在左右的看了看之後，退後一步的俊美青年輕輕的說了一聲：「瞬移！」

　　「真的想不到呢，田野的最強屬下居然會做了廚師……而且，廚藝真的很好的說。」自言自語的少年抱著手臂，一邊走一邊看著天空的星星：「要是城輝吃過他做的食物，說不定以後就會再也不碰我做的東西了……唉，你給我留下了很多的麻煩哦。不過，這也是你讓我可以留在這個世界的理由……謝謝你，宙斯。」

　　「康成！等一下！」

　　達拿都斯？

　　從大樹的陰影中跑出來的梁伯業正要對露出茫然表情的康成說話，卻突然發現從身後傳來凜冽的刺穿聲。

　　「小心！」

　　將看上去有些瘦弱的男子撲倒在地，伯業縮了一下頭，聽見子彈打在樹幹上的沉悶響聲。

　　兩個人就這樣躺在大樹的陰影中一動不動的。

　　「喂……」終於有人忍不住先開口說話：「看不出來，你還蠻有肌肉的……」

　　「說到這個……你似乎對趴在別人身上這樣的事情很在行啊……」

　　從對方身上爬起來的大個子臉開始發燒，他壓低了聲音抱怨著：「不知道怎麼就被人盯上了……難道是剛才的小混混跟著我過來的？」

　　「唔……也許不是，」翻身坐起來閃到了大樹後面，康成眯起了眼睛看著遠處的高樓：「看，就在那裡，是狙擊手呢……找我的。」

　　轉過臉看了看遠到人類無法看清的窗子中再度瞄準著自己的殺手，露出慘笑的伯業也只能手腳並用的快速爬進了大樹的陰影後。

　　「怎麼招惹到的？搶了黑手黨教父的情人所以被追殺嗎？」

　　「這樣的話說一個正經的男孩可是誹謗啊……是我在太平洋上買了一塊小島，但是對方似乎在看到我獨自交付了定金之後就不想轉手了呢。」

　　「哇！你居然都有錢買一個島了嗎？」鄙視的看著有些臉紅的少年，梁伯業抬手揉了揉高度只到肩膀的康成頭髮：「而且傻到讓人看到錢財……以後，要不要考慮投資開一個餐館？」

　　「不必……喂，不要擠過來。」

　　「你以為我想，對方有槍啊！」

　　試著忍耐了一下，康成還是笑出了聲：「真的像一名人類一樣小心的活著呢，死神大人。」

　　愣了一愣，梁伯業也會心的笑了：「如果不是你提醒，我都忘了呢。」

　　「下一步要做什麼呢？可以看到冥府最強戰士的姿態了吧？」

　　「現在，」用手指點了一下大地，像是要做什麼壞事一樣，死神英俊的臉上露出一絲揶揄：「看好了，我在欺負『人』……」

　　康成睜大了眼睛看著從地面上湧出一層白色氣體般的東西：「那樣做真的很過分了啊。」

　　第二天的早上。

　　「……警方在接到受害人報警之後，第一時間趕到現場，沒有發現受害人所說的『鬼怪和死去的靈魂』，卻在屋子裡發現了□□和子彈。據報警人交代，他是受某地產企業的一名職員雇傭，想以暗殺的手段吞掉一名客戶的定金。該職員已經另案處理……有心裡專家稱，這名自稱看到了鬼的殺手，是在過於強烈的恐懼和負罪感之下，精神產生了短暫的失常……」

　　歎了口氣，頭痛的揉了揉額角後關閉了收音機，放下咖啡杯子的韓星川——睡神休普諾斯修長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臉，摸索著坐到了鋼琴前面，嘴角優雅的上揚。

　　跟著一串音符流淌出來的，是充滿了寵膩的抱怨：「肯定是你幹得吧……真是的，又不聽話了呢，我的弟弟。」


第156章 十年

　　「今天就到這裡。」

　　安靜的教室裡想起了兮兮嗦嗦的收拾紙張的聲音和推動椅子時地板的摩擦聲。

　　「謝謝老師。再見。」

　　「再見。」的向著聲音的來源微微的點頭，然後聽見門被碰上的聲音。在一陣腳步遠去之後，側身靠在落地窗邊的青年輕輕的呼了口氣，低下頭坐在了堆放著柔軟墊子的窗臺邊緣，修長的手指從黑髮間穿過，覆蓋在精緻的如同雕塑般俊美的臉頰上。

　　現在的時間是下午3點。好安靜，這時候的你，是在做什麼呢，我的……

　　苦笑——又在想她了，我真傻，不是嗎……

　　「……星川？」

　　「唔？」思緒被從遙遠的彼岸一下子拉了回來，個子高挑的男子扭過頭——身後拍著他肩膀的，是作為管家的老人。

　　「啊，爺爺！對不起，我剛剛走神了……」笑著道歉，手中已經融化的冰水被管家接了過去，在重新加入了檸檬水之後，再度放入他的手中。

　　「下課了吧，離飛往法蘭克福的飛機還有4個小時，行李已經準備好了，舉辦方同意演出的曲目由您來定奪……這段時間您似乎有心事吧？如果不疲勞的話，您應該出去走走，今天的陽光不錯。」

　　猶豫了一下，閉上眼睛點了點頭——韓星川站了起來：「好的……讓我自己出去吧，放心，我不會走很遠的。」

　　城市中心的公園在這個時間是很安靜的，微風在暮春裡像是天使的手輕柔的散播著植物的芬芳。坐在湖邊的長椅上，韓星川眯起眼睛仔細的感受著從大樹的間隙裡洩漏的陽光溫暖的碰觸。

　　陽光下的世界……是那個人最喜歡的東西。

　　還在執著的想要保護自己所愛的世界嗎，我們的王，你是不是已經找到了自己要守護的東西呢……

　　這個美麗的世界，如此不可思議。

　　關於從前的記憶是緩慢的被開啟的。很多年了，那些事情，仍然奇異的讓人有些不知所措——關於千年前自己的身份，和那些和自己在一起過的……神們。

　　長椅上固定木條的螺栓粗糙而又冰冷，摸上去會有一種滄桑的感覺，而在另一邊，也有一顆一模一樣的螺栓。

　　和那孩子一樣呢。

　　手指順著自己□□的鼻翼劃下來，然後是溫潤的嘴唇和有著優雅弧度的下頜，這樣慢慢的碰觸之下，勾勒出的卻是另一個人的容顏。交叉了十指，埋下頭的韓星川輕輕的笑了起來。

　　世界的角落裡，會有一個和自己一樣的人，有著被稱為完美的英俊臉龐和高挑的身材。

　　明明不是在一起出生的，卻依然留下了和從前一樣的容貌。這件事本身就很有意思，真是很好笑啊，真的……

　　真的……

　　我在想你，你也在想念我嗎？

　　我的弟弟。

　　樹葉的沙沙聲仿佛是提琴輕微震顫著。手指慢慢的和著幾乎觸摸不到的拍節彈動，舒緩的CANON被輕聲的哼唱出來。放鬆下來的心情也帶來了微微的困倦，俊秀的青年伸展了一下手臂後歪倒在長椅上。

　　風從遠處帶來了柔軟的棉花糖的味道。它們從伸出的手指間穿過，香甜的。

　　微微挑起嘴角——暖暖的，是陽光的熱量吧……寵膩的氛圍中，青色的眼睛緩緩的閉上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韓星川突然聽見有女孩子尖叫的聲音。

　　「別踩！」

　　一下子坐了起來，隨即意識到自己剛才是睡著了，揉著眼睛的美青年聽見身後傳來了年邁的管家的聲音。

　　「小姐……太險了！」

　　「啊，還好了，差一點……大叔您沒嚇到吧？」韓星川忍著笑——聽上去對方是一個小女生，語氣溫和的在道歉：「真是對不起，剛才太失禮了。」

　　「不，請不必道歉，如果不是您提醒，我也許會踩到這個小東西……上年紀了，走的又急，所以……」

　　將手指放在唇邊苦笑了一下，韓星川想起幾天前不小心摔碎了高度近視的管家最後一個眼鏡的事情。不知道他會踩到什麼……這樣想著，就聽見了小貓的聲音。

　　「啊∼∼可愛的∼」

　　塑膠袋嘩啦嘩啦的響著被放在了地上，女孩小聲的說著。小貓應該是被抱了起來，發出好聽的咪咪的叫聲。

　　「呐，你是誰家的呢，是特意在這裡等著我嗎？」

　　輕輕的蹙起了眉頭，星川抬起手按住了心臟的位置——忽然的，似乎是被陌生女孩的這句話觸動了什麼，沉悶的痛感從心底泛出。

　　張開嘴，大口的呼吸著空氣，眼眶突然就酸脹的不能自製。

　　希望，我最愛的女人，你也一定來到這個世界了吧？我已經在這裡了，為了來見你而停留在這個世界中，這一次我發誓不會再讓你收到傷害，相信我吧！

　　可是，世界這麼大，你到底會在哪裡，我……

　　我是真的愛你的，希望。如果你能聽到我的呼喚，就請回答我吧，哪怕我現在只能聽見你的聲音……

　　「您在這裡，可算找到了。」

　　愣了一下，星川慌忙低下了頭，擦了擦眼角：「……是，爺爺，對不起，我剛才睡著了。」

　　「沒關係，找到您就好了。」

　　星川站起身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回手將身邊的東西拿了起來。

　　老人有些抱怨的在星川面前倒著苦水：「我怎麼都等不回來您，只好出來找……飛機快起飛了，咱們走吧。」

　　「唔。」心不在焉的回答了一聲，星川忽然很想去摸摸那只小貓，但是想了一下，還是選擇了和管家一起離開。

　　「頭痛呢，難道是自己走失的……您們……」女孩回過頭，剛剛坐在長椅上的英俊青年人已經和老人走遠了——他的手裡拿著一根盲人用的拐杖。

　　「好可憐的人……請神眷顧他……」小聲的祈禱了之後，黑髮的少女低下頭，捧起了只有一個毛線球一樣大的小黑貓。

　　「呐，你呢，如果沒有去的地方，就和我住在一起吧……唔，和我的頭髮一樣，都是黑色的哦……就叫你娜娜吧！」

　　微笑著將一邊蜷縮一邊使勁用毛絨絨的小腦袋蹭著的小貓抱在懷裡，提起了地上的一堆繪畫顏料，少女快樂的在紫色的夕陽中向著租住的公寓走回去。

　　「對了，我啊，名子叫做娜洛……」

　　風中，依然飄散著棉花糖的味道，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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