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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王)女主角生存指南》作者：有人說【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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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18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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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王)女主角生存指南》作者：有人說【完結】
文案：
很多人都說女主角的存在是為了拯救世界。
然而當她推開那扇門的時候她就已經明白了。
總有一天，她要做回她自己。
這就是淺見未來全部的野心。
本文又名
《來自世界的惡意》
《一包快遞引發的血案》
《出櫃後就會看到新世界》
《女子高中生的糟糕日常》
內容標簽：網王 幻想空間 花季雨季 歡喜冤家
搜索關鍵字：主角：淺見未來（Asamimilai），仁王雅治 ┃ 配角：女主角之書，幸村精市，淺見川，結城橘衣，酒德光咲，柳生比呂士，切原赤也，忍足侑士 ┃ 其它：壯哉我立海大網球部，仁王少年是好人，這究竟是什麼故事的女主角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18 22:35
[00]你，想要成為女主角嗎？
一切糟糕的事情，都是從那本書寄到開始的。
那本書寄到的日子，是一個普通的星期五下午。雖然不記得的日子了，但淺見未來堅持認為那一天是十三號。
那本書是用普通的包裹寄到的，寄件人的地址和姓名那裡非常的模糊。淺見未來也不記得自己買了這個物品，但她也沒有多在意——因為常常在網上購物，所以只是單純的以為哪次買了忘記了，畢竟收件人那裡明明確確的寫著她的名字。
到是書本身引起了淺見未來的注意。
這是一本宛如字典般厚重的精裝書，簡潔精緻的硬皮封面沒有多餘的印花與裝飾，只用燙金的藝術字體印刷著書名和疑為書名翻譯的外文字體，那個外文還不是很常見的英文，而是拉丁文。
乍一看，淺見未來還以為這是一本昂貴的原文書。
但書名和書腰上的簡介破壞了這本書的感覺，因為這本書的書名叫做——
《女主角生存指南》。
不過精緻封面和愚蠢書名的強烈對比反而讓人覺得好奇，因此淺見未來打開了這本書，然後在第一頁看到：
「你對平淡的生活感到無聊嗎？
你因為得不到身邊少年們的關注而感到挫敗嗎？
你為自己無法站到舞臺中心而痛苦嗎？
你希望自己的青春能夠與眾不同嗎？
你想要……成為女主角嗎？
淺見未來小姐，本書將竭誠為您服務，將您打造成一個內外兼修的女主角。
想要成為女主角，請認真閱讀以下條款：
女主角生存八則之一：想要成為女主角，必須擁有足夠堅韌的身心。
在任何文學影視作品中，想要博得喝彩與掌聲，或是贏得最終勝利與榮耀，都必需歷經一番艱難困苦。
無論是被主角冷眼相待，被配角玩弄於股掌之間，亦或是被NPC吐槽忽悠……作為女主角，必須連眉毛都不顫一下地生存下去。
如果說主角所經歷的艱難困苦大多是肉體的直接傷害，可是允許的損傷只有失憶。那麼作為女主角，你將經歷的坎坷曲折絕大部分來源（請注意是「絕大部分」）于心靈上的打擊。誤會、變心、背叛、表裡不一甚至是冷暴力，你都必須一一撐下去，可是允許的損傷只有獨自黯然神傷而已。
無論你是發現要好的朋友競級為陰險女配在背地裡損你一招，還是陰差陽錯與主要人物陷入冷戰之中，亦或是自己的形象在他人眼中不堪入目……作為女主角，最多只能大驚小怪三千字左右，而這三千字還會被廣電或是作者禁播。
足夠堅韌的身心，換言之，也就是蟑螂一般強大的生命力與網球一般堅固的抗壓性，是每一個女主角都必須具備的基礎條件之一。
那麼，你準備好成為女主角了嗎？
卷一 美麗新世界
[01]薄情的幸村君
「好吧！這玩意的內容跟它的標題一樣愚蠢……」
雖然這麼說著，淺見未來卻一邊看著書，一邊漫不經心地拉開了書桌前的椅子。反正是無所事事的暑假下午，看看笑話書打發時間也算是不錯的選擇。
可也就在準備捧著書準備坐下來的時候，她忽然感覺一陣暈眩。
那是猝不及防眼前一黑，身體一軟，在淺見未來反應過來的時候，手中的那本書已經咣的砸了下去。她眼睜睜地看著這本書帶倒了桌角的馬克杯，然後杯子咕嚕咕嚕滾下去，砸在地上摔成了一瓣一瓣的碎片。
國小一年級收到的生日禮物，好多年過去，當時挺新潮的款式如今已經過時了。可一想到那個人省著零花錢去買禮物的樣子，即使是在關係僵持不下的今天，淺見未來依然會捨不得丟掉。
小心翼翼保存了好久的東西，想丟掉卻又捨不得的心情。卻都因為自己的失手成了碎片，是不是有點兒可笑？
她怏怏地爬了起來，不快地望向書桌，然後那雙隱隱含著水光的淺灰色眼睛猛地瞪大了三秒鐘。
令她吃驚的理由到並不是自己亂七八糟的桌子，而是那本書。
半杯水倒在封面上，順著書角漏下去。但和其他精裝書不一樣的是，儘管發生了這樣的意外，可那灘水依舊像是浮在封皮上似的，就連封面剛開始化開的字體，也奇跡般的恢復原狀。
她愣了一下，剛抽出餐巾紙去擦書上的水，可身後卻不合時宜地響起了敲門聲。下意識回過頭，打心底希望那個人沒有多管閒事地跑過來，不然到時候兩個人望著一攤玻璃碎片乾瞪眼，該有多尷尬。
與此同時，門發出了『吱嘎』的聲響向內推開，她的目光正好與來人的視線對上。
「……」四目相對，周圍的氣氛有一瞬間的凝固。
半秒鐘後，門口的那個人就率先反應過來，望見裡面的情景，微微挑了眉，說：「好久不見呐，淺見。」
「……真是的，嚇我一跳。」淺見未來愣了一下，這句話脫口而出的瞬間，居然帶上了松一口氣的慶倖。然後迅速把那本書擦乾，壓到作業下面，站起來，「什麼叫做『好久不見』，幸村君真是薄情的男人。明明昨天我們還在便利店門口的轉角見過。」
「啊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前天吧。」幸村精市無辜地反駁，完全沒有一點氣勢淩厲的樣子，可也好像沒有看見碎掉的杯子。眉梢吊著的笑意生動得好像馬上要溢出來一樣。
「誒……是嗎？」淺見未來象徵性地問道，望了一眼他的表情，然後一邊轉身往窗臺邊走去一邊說，「這種小事就不要在意了嘛∼給人點面子會怎樣啊——嗷嗷嗷痛！」
她心不在焉，於是直接撞上了一旁的桌角，腰火辣辣地痛了起來。然後腳底一滑踩中了打翻的茶水，整個人居然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後腦勺撞著桌角，發出砰的響聲。
幸村的臉上浮現起一抹怔色。下一秒有絲絲笑意在眼底蕩開來，少年慢悠悠地走進，然後在書桌邊坐下，望著淺見未來。
「咿##%&#&……」嘴裡發出一連串自己也聽不懂的□□，淺見未來在地上痛苦地蜷縮起來，心想你幸村根本沒體會到她的感受。
「好了別鬧∼。」幸村精市慢悠悠地轉過來，俯身彎腰，哄小孩似的朝跌坐在地板上的她伸出手，「站起來。」
「不理你。」淺見未來扭開腦袋。
現在她的肩胛骨是痛的，尾椎骨是痛的，蝴蝶骨膝蓋骨都難受的不得了。渾身上下的骨頭火辣辣地灼燒，像是被人一塊一塊拆掉再一塊一塊裝回去一樣地痛。
……可偏偏面前還有個美少年站在那裡，他笑得雲淡風輕事不關己，唯有伸出的手可以挽救他僅存的良心。就算對方是南征冰帝青學北伐四天寶寺的香噴噴的GOD'S SON，淺見未來也只是覺得痛苦而已。
他加深了嘴角的笑容，微微歪了頭：「起來吧淺見，地上很涼的。」
淺見未來抱著肚子痛得齜牙咧嘴，卻還不忘瞪他一眼。好半天才摸著額頭勉強直起了上半身，雙手撐地爬了起來。然後拍拍褲子，呲牙道：「你找我什麼事？」
「我要去學校調換制服，這次寄錯尺碼了。」幸村精市走到窗邊，回過頭來微笑著問她，「立海大的制服到了吧，你試過沒有？」
……制服？
淺見未來皺了皺眉頭，與書本一塊兒寄到的包裹就在手邊，已經拆開，可以看到裡面裝著的立海大制服。白色襯衫外套著V領開衫毛背心，做工很棒，連一個線頭都看不到，就連寄錯了尺碼這件事，好像也可以原諒。
不愧是那個人口中的名校。要是她原本想要直升的那所高中，就恐怕不是寄錯尺碼這種意義上的失誤了吧。
那種學校，未來你沒問題嗎？
三個月前，聽到了她直升的消息，一向食不言寢不語的淺見川忽然在飯桌上抬起頭，然後丟給她這樣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和一張立海大的入學申請函。就因這樣，淺見未來放棄了原本以第一名直升的本校高中部，轉而報考了淺見川所在的立海大。
三年前負氣報考了藤澤區的公立學校，即使和立海大附中比都不能比，淺見川也沒說什麼。可這一次他卻驀地跑出來干涉，淺見未來覺得自己或許理解，卻不好苟同。
更重要的是，當她把自己優秀的入學成績推到淺見川面前時，只得到對方一個理所當然的「恩」。淺見未來知道這樣的成績對他而言算不上什麼，可她還是不服氣。所以現在她一點兒……也不想見到淺見川。
即使淺見川真是一個好哥哥，又負責又帥氣，面對賭氣的淺見未來也依舊能夠笑意盈盈，直接打包扔去演日劇也不過分。淺見未來曾經不懂，也因為對方次次猜中自己的心思而驚呼神奇，可在現在看來，就像自己拆開杯子時的驚喜全被他預料到一樣，居高臨下的傢伙，永遠都最討厭。
「你要去立海大……現在？」淺見未來把制服抱在懷裡，走到幸村精市身邊，「我說鄰居家的幸村君……」
「我拒絕。」沒等淺見未來說完，幸村精市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她望著她，非常堅定地回答，臉上的表情是不是叫做……「我早就預料到了」？
「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不用說也知道了。」任憑淺見未來拽著自己的袖口，少年風輕雲淡地笑了起來，「一般你用這種音調說話，並且老老實實地管我叫做『幸村君』的時候，就沒有什麼要求是你無法提出的。」
「……」淺見未來的表情頓時有了一瞬間的凝固。
「呐∼開玩笑的。」敏銳地察覺到她的表情變化，那雙漂亮的眼睛彎了彎，充滿了溫柔的笑意，「連制服都沒試過，就想用寄錯尺碼的藉口出門，你哥哥怎麼會看不出來。」
話題突然轉移，讓淺見未來有些驚訝。她愣了一下，才出言辯解道：「我是以防萬一……」
「好，為了以防萬一，你就跟著我去好了，順便帶你逛一下學校。」他眯眯眼，「不過馬上就開學了，到時候還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即便他是高二生，你們也會遇到。」
然後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悠悠說下去，「所以也不能一直這樣子吧？淺見。」
淺見未來眨了眨眼睛，一言不發。她一直等著這句話，而現在終於來了。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每次都是大一歲的淺見川護著她，比她還小的幸村幫她打圓場。幸村早慧，又生著一張讓人心生好感的臉，比起淺見川運用自己的親和力影響力挺身而出，對方的話向來一陣見血，或者千回百轉，就算是胡說八道，只要製造謊言的人是幸村精市，大概也沒什麼不能被他四兩撥千斤地解決。淺見未來從來不覺得自己又多麼幸運，反正一直是這樣的，她都已經習慣。幸村不光用語言技巧說服別人，也同樣用兩三句話，直擊她內心的軟肋。然後笑意盈盈地看著她說，你自己做決定吧。
半晌她才晃悠悠地抬起頭來，朝幸村精市翻白眼：「一針見血的吐槽，每次都這樣，總有一天會沒有妹子喜歡你的啦……」
幸村精市笑而不語。然後伸出手去捏住了她軟綿綿的臉頰：「誒，這樣嗎？」
「……痛QAQ」
「嗯？很痛嗎？」幸村精市仍然不放手，臉上蕩漾著好像孩子一樣頑皮的笑容，同時無辜地回答道，「可是我一點也不痛啊。」
「嘖嘖，幸村君你說話越來越鬼畜了，你是誰！快點把我會賣萌會賣蠢還會一不小心黑掉你的青梅竹馬還給我！！……捏臉的力度跟他一樣也不能說明你就是他QAQ」
幸村精市鬆開手指的瞬間，不用照鏡子淺見未來也明白此刻自己的臉上一定不止一個指印。於是她得寸進尺地她露出了毫不妥協的表情，踮起腳尖，憤憤然道：「咿如果立海大的姑娘們都意識到她們芳心暗許的網球部部長幸村精市也要調換制服，也會見死不救，也會欺負青梅竹馬……那她們就真正的長大了∼！」
「那淺見你長大了了沒有呢？」幸村精市柔和地打斷她。
淺見未來聽了挺起胸膛，不可置否地說道，「嘖嘖，那麼幼稚的問題虧你問得出來。我當然長大了∼！」
幸村精市的臉上逐漸浮現出笑意，因為與此同時的，他聽到了那個從自己身後傳來的，非常「磁性」的聲音。
下章預告：
在所有文學影視作品中，身為女主角的，一定是個兄控。
可情況似乎有所不同……？
[02]黑色星期五
「剛才是誰把杯子打碎了？恩，長大了的未來？」
柔和而清新的男聲在身後響起，與此同時，伴隨著幸村精市舒展的嘴角，淺見未來僵在了原地。
「……淺見？」幸村精市臉上笑意更濃，手指舉到她面前晃了晃，「這是幾？」
她恍若未聞，伸手抓住了少年的指尖。
「抓住了。」歪頭。
幸村：「真調皮。啊不，真棒。」
一樓半：「……」
淺見未來賣萌完畢，這才不滿地回過頭，甩給站在一樓半的那人一句話，「為什麼是……『又』？」
同時她繞開幸村，連同跳脫的神情一起收攏，好像從一開始就面無表情一語不發，之前銀玲般的一串笑聲只是錯覺。她沒看那個人一眼，只是抿抿嘴角很輕地說：「你不用上來的，我這邊沒事。我……去倒杯水喝。」
幸村看著她一步一步往前走，背影瀟灑，就好像偶像劇裡鬧彆扭的女主角，頭也不回走得決絕，只不過跑上去拉住她的人還沒出現。氣氛尷尬，淺見川被妹妹不客氣地甩臉色，這個時候臉上的表情似乎有點兒無奈，卻不好說什麼。
少年雙手插兜，臉上浮現起意味深長的微笑。
他叫住準備下樓的淺見未來，然後漫不經心、如魚得水地憑空捏造道：「對了，我記得你剛才說……校服尺碼太大了吧？」
淺見未來愣了一下，青梅竹馬的技能瞬間點滿，下一秒轉過頭來朝他笑，故意避開淺見川清明的目光，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誒……是啊，幸村君你不是要去立海麼，我跟你一起去……」
伴隨著問題的結束，她居然直接漏過了眼前的那節臺階，然後一腳踏空。只可惜這一次，情況就不是在房間中簡簡單單地滑上一跤那樣樂觀了——
我們的女主角，淺見未來小姐，以滑滑梯的姿態，直接從二樓滑到了一樓半的玄關處。
然後被望見她跌下來這一幕後就立刻半跪在地上的淺見川穩穩接住。
即便公主抱的姿勢浪漫到了令人嫉妒也令人髮指的地步，淺見未來還是覺得自己重重地撞上了對方的肋骨，然後清楚地聽見自己的重創部位發出了一聲清脆的□□。
哢噠。
如果再來幾聲，她就可以去Hunter×Hunter現場給集塔喇苦配音了。
哢噠哢噠哢噠哢噠。
然後自我安慰道：這種時候還在搞笑，她大概傷得並不重吧……大概。
非常艱難地抬起頭，淺見未來只能和站在走廊上幸村兩兩對視，只不過一個笑意盈盈，一個眼淚汪汪。
憤憤然移開目光，她遲疑了一下子，朝抱著自己的那個人囁嚅道：「……你運動神經真好。」
今天簡直時運不濟。她和淺見川長達三個月的僵持不下，居然就被這個公主抱給打破了。
「你剛才在發什麼呆？這麼冒冒失失的，還說自己長大了？」耳邊傳來淺見川的笑聲，從嘴裡呼出來的熱氣輕輕撓著淺見未來的面頰。她垂下眼眸，「恩」了一聲，然後對方輕輕巧巧地把她放了下來。
她看著對方眼底微波般蕩漾的笑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不想回答。只好也訕訕地打了個原場，「你接得真好，好像……早就知道我會摔下來一樣。」
她揉揉自己的肩胛骨，拖鞋蹭著地板，硬著頭皮接受淺見川的注視。一連經歷了兩次重創，淺見未來覺得自己有必要去翻一翻黃曆。
那邊，幸村從樓梯上安然（重音）走下來，揚眉笑道：「今天是黑色星期五嗎？淺見你沒事吧？」
淺見未來仰頭瞪著他，「現在問這個問題不覺得太晚了吧——我像是沒事的樣子嗎？」
她應該感謝幸村精市的，誰叫對方的解圍總是來得恰到好處，每一次都在她和淺見川僵持不下的沉默裡。說著淺見未來拍拍膝蓋上沾上的灰塵小心翼翼地朝一樓走去，這次總算順利下了樓梯。
「小心點啊。」淺見川腳步一頓，還是不放心地跟了上去。還沒等兩人趕上淺見未來，就聽見廚房裡傳來了一聲「咚」的沉悶響聲，一聲尖叫緊跟著傳來。
饒是幸村精市，此刻也不免微微一愣，然後乾笑著加快了腳步：「應該不會吧……」
然後他的話尾消失在看到淺見未來的那一刻。
對方皺著一張包子臉，劉海雜亂地蓋在腦門上，縫隙裡紅得不像話。看她左手拿著一杯水的樣子，應該是抬頭撞到了櫃門。
「痛不痛？」淺見川皺眉。
「……不痛。不痛你來一下試試？」淺見未來瞪他一眼，用力揉著火辣辣地灼燒著的額頭，聲音慢慢低了下去，「嘛……真是丟臉死了。」
「今天摔了幾次了？你這是在測試身體機能麼？經不起你這樣折騰啊。」彎著眸子微笑的幸村調侃她，說著換上警告的口氣，「不要老是心不在焉的。」
「我哪知道……算了。」她也覺得今天不對勁，不過卻沒多想。跳開兩步，聳聳肩，對淺見川說，「待會兒我出去一趟，和幸村一起，晚飯你……不用等我。」
即使和對方的關係緩和了一些，但淺見未來依然不想和他單獨呆在一起，到時候沒有幸村來調和氣氛。而且所有的電視劇都說了，與一個剛和解的人呆在一塊兒，總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於是抬頭認真地望著淺見川。
「我會叫外賣。」淺見川不為所動，將抹布高高拋起又穩穩接住，聲音波瀾不驚，像是照看小孩子一樣慢慢說道，「記得帶錢，公車別坐過站。」
「我有嗎……」習慣性地忿忿不平。
「你的確沒有，」長久抱胸而立，強勢圍觀的幸村這時伸出手來揉了揉她的頭髮，「但今天可不一定。」
「哭給你看哦。」
「我有帶紙巾，另外，少女禁止賣萌。」幸村精市從口袋中取出一包餐巾紙，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了晃，「真的，小心點。免得一腳踩空跌倒在下水道裡，變成蜘蛛俠或者忍者神龜。」
……你才是蜘蛛俠你們全家都是蜘蛛俠！
「那種事情……有發生的可能性嗎？幸村君你太小看我了。」淺見未來朝他呲牙。一條魚似的輕而易舉地從淺見川身邊溜了出去。雙手插兜，儼然一位元氣滿滿的青春熱血少女，然後跑到玄關那邊，一把拉開家門。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淺見未來絕對不會選擇在那個午後打開自家玄關處的那扇大門，她甚至不會選擇拆開那個奇怪的包裹，只會有多遠扔多遠。
因為就從打開那扇門的那一刻開始，一個嶄新的神秘的世界就此展現在她眼前，容不得退卻，容不得拒絕，從前的自己就此土崩瓦解，一切都悄然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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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見未來拒絕提起這個午後，也許是因為丟臉來得猝不及防，可當真回憶起來，卻像是被開了上帝視角。她拿到那本書後遭遇到的最大打擊，史無前例，曠古絕今，居然來自一個此刻仍在刷著推特的陌生人。
五秒鐘前她擰下門把，向內拉開，而站在門外的對方，準備推門的那只手就順勢伸了進來，不偏不倚地按在了她的胸口。
五秒鐘過去，他居然毫無反應。淺見未來錯愕許久，終於在紛亂的情緒裡，抓住了那麼一絲惱羞成怒。
她深呼吸，嚴肅而認真地拉起了那雙冰涼的手，舉到對方眼前。
「可以把你的手拿開嗎？」
下章預告：
摔倒一次，被人救下而免於摔倒一次，頭部受到撞擊一次，被人襲胸一次，迷路一次，走路遇到危險但成功自救三次，差點被車撞但幸運躲過一次，被司機斥責一次，被車門夾一次，遇到事故一次……淺見未來小姐，歡迎進入美麗新世界單元！祝您玩得愉快（重音）！！
[03]第一個條件
兩個人差點立海大裡走散。
出了校門，就在淺見未來跨過了一塊香蕉皮，抬頭想和幸村說些什麼時，伴隨著一聲尖叫，她的身體向後一斜，整個人再次一腳踩空。好在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一旁的樹木，因此才沒有倒下去，成為忍者神龜或是……蜘蛛俠。
「可惡！誰把下水道井口的蓋子拿走了？」看著身後黑不見底的深深井洞，淺見未來心有餘悸。
而幸村則急忙扶穩她，看著丟失了蓋子的下水道入口，警告道：「你今天準備摔幾次？真掉進去也只有指望蜘蛛俠來救你。」
淺見未來：「……你還真是對這個梗念念不忘啊。不過在這樣下去的，我大概會變成那種永遠不會死的女主角也說不定？」
話音剛落，腦海中忽然浮現起打翻水杯前在那本書中看到的句子——
【那麼，你準備好成為女主角了嗎？】
開什麼玩笑？
如果書裡說什麼就會發生什麼，那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可信度了！
淺見未來用了一秒種否決了自己的想法。
然而，在她走到馬路中間時，不僅正好遇到紅燈跳成綠燈，還差點被飛速行駛的大卡車撞到，好容易從對方的急速刹車下撿回一條命，他們準備乘坐的公車則已經開車，結果淺見未來是在最後關頭跳上車的，手臂還被正要關閉的車門夾個正著。
「我說幸村啊……今天的黃曆上不會寫著『不宜出行』吧？」
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幸村，可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了一聲刺耳尖利的刹車聲，與此同時，車身猛然一震，乘客們像是被看不見的巨力所撞，紛紛傾斜著向一邊倒去。
淺見未來今天大概真的遇上了黴神，在大腦遭受重擊的同時，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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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恢復意識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變得輕飄飄的，像棉花糖一樣飄在空中。
淺見未來狠狠地扯了一下手臂，不敢睜開眼睛，嘴裡喃喃自語道：「我已經死了嗎？還是……穿越了？」
下一秒，粗劣的電子合成音忽然迎頭罩了下來。
「請玩家注意，本單元不提供穿越劇情！」
「什麼鬼？」她仰頭張望，試著尋找聲音的來源，「這……還自帶BGM？」
對方：「……」
「摔倒一次，被人救下而免於摔倒一次，頭部受到撞擊一次，被人襲胸一次，迷路一次，走路遇到危險但成功自救三次，差點被車撞但幸運躲過一次，被司機斥責一次，被車門夾一次，遇到事故一次。可確定，靈敏78，道德85，總共損失HP65%，在復活範圍內——」
她發現這個聲音似乎正在統計今天她倒楣的次數。不過被人襲胸……把那種事情列入統計範圍，真的沒有問題嗎？
「可以確定，靈敏度80，道德87,自愈能力90,自救概念65，總共損失HP65%，MP降低30%，目前MP值80，HP值83，在復活範圍內……」
淺見未來越聽越不對勁，猛地睜開了眼睛，就看見一隻巨大的蟲子懸浮在她的前面。
不，那不是蟲子。
湊近了看才發現，那是宛如羽翅般扇動的厚厚書頁，甲殼般的精緻皮面，以及六個燙金大字——《女主角生存指南》。
於是，這本叫做《女主角生存指南》的書，這本原來應該在她家裡的書，此刻卻在空中飛舞著，好像大型昆蟲一樣，並發出令人討厭的聲音：
「恭喜您達成了成為蟑螂……不，是成為女主角的，第一個基礎條件。」
她愣了一下，聯想起之前被水弄濕後書本的奇怪現象，少女並沒有露出惶恐的表情，而是非常敏捷地站了起來，不顧頭頂的嘈雜聲音，環顧起四周來。
這是個黑色的世界，到處充斥著綠色的線條，這些線條又構成了車輛，街道和建築物，像是3D設計中很常見的三維線條空間。而且這個線條所構成的環境，要是有設計師將它上好色彩構建完畢，就是淺見未來之前所在的公車內部。
她抿了一下嘴，抬頭看著那本書：「請解釋一下這個局面吧。還是說……我在做夢？」
伴隨著這句話，她的額頭上挨了重重的一下。
這一下是在她面前那本飛舞著的書砸的！
這一下是在她面前那本飛舞著的，厚得好像是字典一樣的精裝書砸的！
這一下是在她面前那本飛舞著的，厚得好像是字典一樣的精裝書用堅硬的書角砸的！
會心一擊，減血200。她捂住額角對那本書咬牙切齒道：「好好說話啊！文明人的方式你不會嗎？！」
飛來飛去的書本：「百分之八十的小說表明，疼痛，是讓人接受現實的最快辦法。」
接受現實？接受一本書神棍一樣飛來飛去 ，不僅會說話還砸了自己一下的事實嗎？
淺見未來臉色木了一下，心想這麼繞彎子也不是個辦法，她首先還是得保障自己的安全，於是醞釀著開口道： 「還是先介紹一下現在的狀況吧，你是什麼？」
開什麼玩笑，比起一本書像神棍一樣，一邊說話還一邊飛來飛去的事實，她寧可相信今天的襲胸事件就是命中註定。
說實話，在一連串詭異的倒楣事件發生後，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本奇怪的書。但是面對此情此景，一本會說話的書和一個完全靜止的空間，她還是覺得自己活了十六年，膝蓋頭一次碎了滿地。
或許是因為我太倒楣了，所以車禍昏迷之後開始做夢？
淺見未來歪了歪頭如此想著。
「本書名為《女主角生存指南》。屬於人物養成指南-女主角系列的教學類書籍。用你的認知來理解，則類似輕小說設定中常見的『具有人類意識的法器』或者『導師型物品』。你的法定年齡已滿十六周歲，達到了拯救世界的標準。所以會被選中，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事。」對方繼續用沒有感情的聲音說道。
人物養成指南？具有人類什麼什麼？
揉著隱隱作痛的額頭，淺見未來不知道的是，她對這本書的苦手，從第一次見面就開始了。
下章預告：
如果這些都是主角光環的話……拜託告訴我，這究竟是什麼故事的女主角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18 22:36
[04]簽訂賣身契
「我嗎？最想成為的，大概……是足夠有趣的人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正忙著填寫畢業紀念冊。國中時期的班長端著DV一本正經地追問理想，不合群的好學生淺見未來停筆，歪了一下腦袋。
為什麼要說這句話，她已經忘了，也許只是為了給特立獨行的漫長三年畫下一個流暢的句號。然而此刻，面對這本在空中不停飛舞的書，當初的回答忽然鮮活地從腦海裡躍出來。
是慣□□。淺見未來想，從幾個小時前無所事事地翻開那本書接受了第一頁所寫的奇怪內容，到此刻，在短暫地質疑了「我究竟是做夢還是穿越」之後，她也還是迅速地進入了角色。
「完全聽不懂。但是——」少女聳聳肩，微笑起來，「這個可以先放在一邊。我們從另一個角度開始，首先，我現在，在哪裡？」
「利用你的潛意識暫時製造的世界。以你的智商怕是無法瞭解的，所以當作是夢也沒關係，但這個夢境是真實的，就是這樣。」
「怎麼覺得我被鄙視了呢？算了，我還活著吧？車禍也是真實的？」
書本的聲音聽不出感情。淺見未來眯起眼睛，試圖抓住隱隱的嘲弄意味。
「一切都是真實的，包括你還活著這件事。因為你達成了成為蟑螂，不，女主角的第一個條件，才能夠來到這裡。你應該為此感到驕傲，『生命力』是女主角八則中最基本的條件，可並不是每位玩家都有能力通過測驗的。」
她輕咳一聲，指著自己紅腫的額頭：「驕傲？難道這一切不是你的惡趣味嗎？」
「真失禮。」書回答道，「受傷程度與靈敏度直接掛鉤，請不要把智慧測試和這個混為一談。」
「哦。」她點點頭，「說了這麼多，果然還是你幹的沒錯。所以這算是無法直接傷害而形成的詛咒嗎？」
「本書屬於教學類，無法用於詛咒。」
「別逗了。」淺見未來揪住了書的封面，微笑道， 「我從拿到你開始，就一直一直倒楣，全部都莫名其妙。而且剛剛是誰在說，什麼頭部受到撞擊，什麼走路遇到危險……是在統計我倒楣的次數，對吧？」
她實在騰不出手了，本來很想捂一捂額頭。
從本章開始，她的設定就一直不太對，遊刃有餘的盤問之間裹挾著濃濃的火藥味，這是面對幸村和淺見川時從未有過的咄咄逼人，這才是……真正的淺見未來。
軟妹的形象崩壞了，真是傷心啊。
淺見未來嘲諷地勾起嘴角。
她哪來小說裡常見的第二人格做擋箭牌呀，可為什麼唯獨此時，唯獨四下靜謐空無一人，自己才敢亮出明晃晃的爪子呢？
翻書的聲音忽然停了，這本書一下子飛到她眼前，「這是生命力條件的基本測試。在檢驗您是否擁有資質的同時，也增加您身為女主角候選人的靈敏度與危機意識。」
她閉上眼睛，努力甩掉腦子裡不合時宜的自責。「所以我今天那麼倒楣，純粹是因為我倒楣？」
「不。」這本書理直氣壯地答道，「那是本書招來的。」
「來來來你過來，保證不打你，真的。」
她舉起拳頭，但那本靈活如昆蟲的書已經撲騰著書頁，機敏地避了開來。
攻擊未果，淺見未來歪了歪頭，「為什麼是我呢？還是說，你根本就是一本被人詛咒了的書？不得不以如此方式來自我保全？」
她沒有注意到，話音剛落，這本飛舞的書微微顫抖了一下。
「真是失禮。本書為『教學類』用書，無法用於詛咒。」然後這本書撲騰著書頁，飛到了更高的地方，依然用平穩的口氣解釋道，「本書的作用是將本書的擁有者培養成『女主角』，以便維護該世界的平衡。」
「如果不平衡又會怎樣呢？老實說我非常生氣，尤其是在我們嘮叨了這麼一大段還沒有進入主題的情況下。」
「如果這個世界失去平衡，那麼將會出現諸如『NP』或『後宮』或『全滅』的結局。雖然糧食向最近有受歡迎的趨勢。但是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以上結局都是不合格的。」
她抽了抽嘴角：「這又關我什麼事？有種東西叫做番外啊。」
「嘖。番外就像遊戲副本一樣，有時無法干涉主線劇情。」書搖晃了一下，「如果想要成為女主角，就必須先行通過『女主角八則』的測試，包括生命力、幸運值、吸引力等。您現在已經通過了第一條測試，正式成為候選女主角玩家。接下來只要補充基本人物資料，確定劇情發展方向，就可以通過第一個單元。另外，單元成績的累積將決定您是否有資格成為真正的女主角。」
她點點頭，凝視著這本終於安靜下來的書，「不過我們好像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即使對靈異事件感興趣，但我並不想成為你的主人，甚至連是誰把你寄來的都不知道。難道說碰到你的人都必須進行這些……愚蠢的測驗嗎？」
「不，並不是擁有就可以。對方還必須對測驗表示認可……」
淺見未來打斷他：「我可不記得自己有認定。」
「不是的。」
短暫的沉默。她歎了口氣，饒有興致地等待下文。
「你在初次翻閱本書時，曾說過好吧！這玩意的內容跟它的標題一樣可笑……』。根據系統資料，在您的語言體系中，『好吧』表示同意，允許的意思。」在惟妙惟肖地模仿了她的語氣後，書本立刻換回了呆板的音調，「這表示契約成立。」
「既然是快遞，那也正代表可以退貨吧？」少女的臉上掛滿了既生氣，又無可奈何的表情，「好歹也要問一句『你想和我訂下契約，成為魔法少女嗎』這樣的話啊，強買強賣可太失禮了。書本先生。」
對方一本正經事不關己道：「沒錯，在簽訂賣身契前一定要先看清賣身內容。」
淺見未來微微鬆開了緊握的拳頭，被戲弄，被拖進莫須有的遊戲，即使很多人一生都難以遇到，她也還是又困惑，又委屈，並且不情願。
但是，用輕柔的詢問和短暫的妥協掩蓋內心無數匹草泥馬奔騰而過的狂嘯，從小到大，無數次握手言和，她一向長於此道。
更何況，即使言語上占了上風，可有能力把她傳送到奇怪的空間，並左右她的機遇，歸根結底，這本書才是局面真正的主導者。
想成為一個有趣的人畢竟是理想，她可是百分之百的現實主義者啊。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如果不完成那個『女主角八則』的測試，我就會一直倒楣下去？上街被車撞走路被狗咬喝水被水嗆？有辦法消除嗎？」
「已達成的契約無法撤銷。」這本書硬邦邦地答道。
「那麼第一個條件達成……？」
「你確實達成了『女主角生存八則之三：想要成為女主角，一定要擁有一定程度的生命力與抗壓性』」書本的聲音單調呆板，讓她想起國中時教授地理的那位老太太，「但是吸引災難這點，是作為女主角的『必要條件』，所以在全部完成前，是不可能消失的。」
淺見未來臉上的笑容忽然僵了一下。這到底是什麼故事的女主角，會倒楣到這種程度？
「這就是『女主角體質』的一種。請記住，女主角的奮鬥之路總是千難萬險，開始越是廢柴的最後越是強大。沒有人不喜歡這樣高端洋氣又感人勵志的奮鬥，熱血青春夢想與愛，是所有的故事不變的主題。」
「那他們怎麼……」她猶豫了一下，「不去看《JUMP》？」
「……對不起，問題超過了本書的知識許可權範圍。」
淺見未來：「……不想回答就直說。」
「那麼，第二個呢？我必須達成的第二則。還有，怎樣才能通過這個單元？」
「請自行查閱。」書用呆板的語調答道。
伴隨著這句話，這本書忽然沉默下來，同時也失去了動力。停止扇動書頁的瞬間，他徑直墜落下來，緊接著重重地砸在淺見未來的額頭上。
今天第三次痛苦地捂住額頭，下一秒，久違了的「嗡嗡」響聲湧進耳膜，像是下課鈴一聲打響，她從靜止的世界猝不及防地被甩進鬧哄哄的公車裡。這時，淺見未來感覺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涼意從手心散開，竄向蝴蝶骨，再沿著脊樑自中間發散。她打了個寒噤，回過頭。
一個纖纖細細的少女站在身後。白色短外套，卡其色燈籠褲，大膽的紅色短髮，實在讓人挪不開眼睛。
「你的書掉了。」
下章預告：
【叮咚！】
好人卡一章，派發對象：仁王雅治
[05]被髮卡的男主角
眼前的少女高高舉起雙手，將一本書遞到淺見未來面前。那是一本有著銀灰色封面的精裝書，厚厚的，上面印著鍍金的六個大字《女主角生存指南》。
即使這本書之前沒有在她的腦海中留下什麼印象，但現在她也對這本書有著深刻的記憶了。
「謝謝……」看到這本書，她下意識抓住了女孩的手，追問道，「不過你是……從哪裡拿到的？」
所以這本書不但會扇動翅膀還會瞬間移動！超級賽亞人嗎？
「啊……」女孩子歪了一下腦袋，「剛剛你把它掉在地上了，是哥哥撿起來的。」
……從地上撿到的？
……哥哥？
淺見未來下意識眯起了眼睛，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卻又被人拍了拍肩膀。她轉過身去，這才確信自己真的站了在現實中。短髮女孩親密地挽著白髮少年，幸村精市雙手插兜站在兩個人身邊，而周圍的，依然是剛剛站穩的群眾，還有看起來似乎沒有損傷的公車。
當然，前方小貨車車廂上明顯出現的凹痕，充分說明了剛剛事故的發生。
淺見未來深深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書。就算先前被放在家中的書桌上，它也要混進公車裡引起一場事故，能這樣努力地刷存在感，真是難為它了。
然後抬頭看著面前的三個人。
正站在她面前的少年身形頃長，微微弓起的脊背卻讓人聯想到筋結強硬的竹子。陽光在他身上鍍上一層薄薄的光暈。冰綠色的眼眸、鬆鬆垮垮的笑意還有他天生上挑的眼角都一同融在了淡淡的天光裡。
她眯起了眼睛。一小時前推門而出時所看到的場景再次浮現。
「你就是剛才那個……」
話音未落，他卻挑了一下眉，「噗哩，你就是淺見未來？」
淺見未來愣了一下，張口結舌半天，才咬牙切齒地微笑道：「我就是淺見未來……那麼你是？」
這個帥氣的男孩甩了下腦後的小辮子，微微垂著頭，笑意分明地看過來。
「仁王雅治，記住咯？」
我是誰，你是誰。被單調字眼組合成的名字撞在空氣裡。淺見未來點頭「哦」了一聲，好像忘記了之前家門口的意外。這麼多年，「長得和你哥哥真像」「你就是淺見川的妹妹」這兩個句子她已經聽膩了。每一個認識她的人都會說這種話，每一句話裡都有淺見川的影子。這種感覺真令人難過。就好像你的名字必須要負擔起另一個人的重量，才能夠飛起來。
她心裡有一點驚訝，有一點驚喜。可是這個時候卻並不感動，也不怎麼在意。她覺得即使被對方說出了姓名，兩個人也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即使這個笑意鬆散的男孩子讓人賞心悅目，不過也絕對不會，跑到心裡去。
可是淺見未來卻不知道，人這一輩子，有幾次機會能用「我就是XX」的句式對別人說話呢？
所以她只不過點點頭說，剛才謝謝你，要是這本書丟了就麻煩了。然後還不忘笑著補一刀，同學你真是個好人……可是剛才在我家門口，你還沒向我道歉呢。
仁王噎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有點微妙。幸村的眼神輕飄飄地落下來，另外一個女孩劈裡啪啦按著遊戲機。氣氛又歸於沉默。
然後他們就都笑了。警笛聲由遠及進，一邊是鬧哄哄的車禍現場，這一邊是氣氛微妙的車廂後面，兩個社交障礙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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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的只是普通的追尾。交警在周圍勘察了情況，疏散了車輛，因為這種程度的車禍還用不著做筆錄，所以這場突發事件就算是告一段落。
疏散時間有點長，也不知道前面在幹什麼。就在淺見未來無聊地翻著手中的書時，那個一直打著NDS的女孩子忽然湊了過來，把遊戲機往口袋裡一揣，眨著眼睛亮晶晶地問道：「這書……是你的嗎？」
「怎麼了？」她合上書，藏起眼底的戒備。
女孩子撓撓臉，不好意思地笑了：「書名真有意思，能借我看看嗎？」
淺見未來鼓起臉頰，這本書來得莫名其妙，在沒有做深入瞭解之前，她並不希望對方的存在被旁人知曉。不過這樣精緻封面與愚蠢書名的強烈對比，想不引起別人的注意恐怕也是很難的。於是只好打了個哈欠，伸手把書遞了過去。
書後面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女孩津津有味地看完前言，就翻來翻去不知道在幹什麼了。淺見未來看了眼她懷中的校服包裝袋，忽然起了興致：「你是立海大的學生？」
「……誒？是啊。」女孩點點頭，一雙眼睛笑得微微眯起來，「我是國三生。」
莫名的優越感油然而生：「我是高一新生呢……要怎麼稱呼你？」
她晃晃食指，神棍兮兮地眨眼。
「請叫我『海賊王的女人』……」然後沉下聲嚴肅地糾正，「錯了——是『要成為海賊王的女人』！」
淺見未來默然地揉揉她的頭頂：「海賊王學妹你好。」
就在兩人正開心地套近乎時，司機叔叔忽然走過來表示，這班車無法再繼續運行了，請各位下車步行或換乘車輛，帶來的麻煩請諒解云云。
於是他們順著人流走下車去。仁王雅治走在淺見未來跟前，高個子，瘦削卻結實的身形，有點兒勾起來的背。陽光穿越他的發隙，淺見未來踮起來，想要扯一下他的小辮子。
可惜前面的身影晃了一下，淺見未來撲了個空，手腕磕在仁王雅治的肩胛骨上。然後他轉過頭來有點兒疑惑地問，怎麼啦同學，沒事兒吧。
淺見未來連忙擺手說沒事兒，人太多了不小心撞到你真是不好意思。
只是沒看見他眼底深深的笑意，一圈一圈蕩漾開來，水波似的透亮晶瑩。
下車之後他們道了別，各自朝家的方向走去。淺見未來看著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漸漸模糊，忽然覺得有點兒驚喜。
好像之後的生活會有什麼不同。可不管那些黴運有沒有結束，她拉著幸村精市的手，忽然覺得，迎頭罩下來的陽光都變得好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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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公車停下的地方並不遠，僅僅離家一站的路程，但兩個人卻在五點半才到家。
淺見未來覺得即使走在雷區都沒那麼恐怖。
不管是走到馬路中間忽然跳轉的紅綠燈，還是橫衝直撞一頭撞上街邊欄杆的車輛，也不管是隨意找碴的小混混，大白天就到處亂跑的醉漢，還是臉紅心掉小鹿亂撞總是「巧遇」「幸村學長」的女孩子……
淺見未來從來沒發現她家附近的交通和治安已經糟糕到了這種地步。
除了交通事故與其他事故之外，拖延兩人前進步伐的還有各種各樣的街頭推銷員，既不是商業區也不是步行街之類人群集中區域，他們卻走三步就會被人攔下來。
從賣化妝品的到不良高利貸，從食品試吃到推薦土地買賣。淺見未來毫不懷疑全市的推銷員都集中到了這個區域。甚至那兩個坐在街頭法國梧桐下下將棋的老爺爺，都會突然拉住她說，年輕人仙骨奇佳，應該拋棄凡塵，上山修仙去。
她迅速一推幸村：「找他吧，他是神之子下凡。」
幸村：「未來真調皮，這樣不好哦。」
一路麻煩層出不窮，終於走到家門口，她仰起頭很認真地看著幸村。
「我今天……是不是特別倒楣？」懷裡抱著那本來歷不明的書。
幸村微微揚起下巴思索了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呐，為什麼這麼說？」
「好幾次都從樓梯上摔下來，撞到頭，出車禍……」被襲胸……
「聽起來的確是很倒楣的樣子呢。」幸村忽然打斷她，「但不完全。」
「……誒？」
「每個人都經歷過不順心的事啊。」他頓了一下，眉宇之間忽然綻開逼人英氣，莫名其妙讓人覺得好安心，「但那些常常被稱為『揹運』、『倒楣』的事情，或許會改變我們人生的軌跡。就像命中註定的人無處可逃一樣，命中註定的事也無所更替。」
少年話不多，她卻很認真地聽著。夕陽餘暉照得人暖融融的，幸村周身都鍍上了毛茸茸的金色光圈，笑得好親切。
下章預告：
女主角生存八則之二：想要成為女主角，必須擁有足夠強大的吸引力。
這就是說，在成為蟑螂之後，還要變身為磁鐵咯？
[06]全新的開始
不知道燒掉這本書，能不能避免眼前這種狀況。
在推開家門之前，淺見未來曾看著手中那本詭異的讀物這樣想過。可由於擔心燒掉這本書，黴運會就這樣纏繞自己一生，她最終沒敢那麼做。
可黴運卻也沒有因為她到家而消失。打開門，就看見淺見川正在廚房裡忙活，似乎還沒吃過晚飯。
淺見未來頓時被震在原地。
「不是告訴你不要等我的嗎。我在外面吃過了……」她瞥了眼他手底下似乎挺豐盛的飯菜，偏過頭地說道，「恩，我在外面吃過了。」
看起來比她精神許多的淺見川抬起頭，用和妹妹一模一樣的灰色眸子，風流倜儻地瞥了她一眼。然後轉身給自己倒了杯水，對著她揚了揚下巴。
「很累麼？過來吧。」
淺見未來支支吾吾地應了一聲，拖遝著腳步老實走到桌邊。她以為這個點沒人會等她，也不希望，於是晚歸得理直氣壯。可是淺見川的攻勢讓她有點兒吃不消，也不知道這個人到底打的是哪出親情牌。畢竟在幸村面前被自己的妹妹甩臉色，對於這種人來說的確有夠難看。
淺見家的兩個光棍面對面站著，默默地盯著桌上的食物看了一會了，然後同時拉開椅子。
「今天回來得有點晚啊……」淺見川抬頭輕描淡寫地看她。
「沒什麼事，路上遇到了推銷員。」她抱著書有氣無力地坐下來，然後只聽見『砰』的一聲，連人帶椅子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她瞥了一眼斷掉的椅子腿，忽然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閉上眼睛，靠著桌角裝死。
「地上很涼，站起來。」淺見川坐在位子上沒有動，輕笑一聲，抿了一口白開水慢悠悠地說道，「小心桌腳也斷掉。」
她睜開右眼，隔著高高的桌子瞪他，不說話。雙手環膝自我療傷，好久才慢吞吞地爬上另一張椅子。
「好玩嗎？」
「……恩。」
「校服換過了？」
「是啦。」
「吃飽沒有，我給你盛飯……？」
「咿，才不要……算了給我一碗好了……」
淺見川把碗遞過來的時候，在那邊挑著眉打量她，即使是偷看，也顯得順理成章。好像他們之間根本不存在任何單方面冷戰的跡象，連淺見未來彆扭的妥協也看不見，只是單純的兄友妹恭、正常寒暄，話題順暢接續，你誇我獨立自主有理想，我說你從來都是好榜樣。
淺見川放下碗筷的時候，淺見未來忽然松了口氣。從小到大他們的爭吵都是這麼收尾的，最好的結束，最正常的結束。
終於結束了。
即使到這一刻她還是不願意承認，之前的冷戰為的是什麼，現在的慶倖又因為什麼。
她也跟著放下筷子，拉開椅子說了聲我上樓了就往樓梯那邊走。在沖上樓梯的前一秒回過頭來，卻發現淺見川依然站在那兒，看著她笑。
淺見川的笑容一直很好看，那種可以把她的偽裝全都看穿的笑容。好像只要了剝開唇角一層一層的妥帖溫情，那抹微笑裡的藏著的話語，就會像針一樣刺到心裡去。
扭頭上樓的淺見未來不知道，所謂新的開始，往往是「結束」裡開出的花。而一段情緒的結束，往往昭示著，另一端情緒的破土發芽。
與此同時，望著妹妹的背影，淺見川聽見樓梯那邊傳來了很慘烈的、摔倒的聲音。
然後他收起唇角的笑容，微微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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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認真地檢查了書桌前那張椅子的牢固性，淺見未來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
經過如此疲倦的一天，她最大的夢想就是鑽進被窩裡天昏地暗地睡上一覺。
但如果身上的「詛咒」不解除，淺見未來懷疑總有一天會有一個來自異次元的少年從房頂直接掉到她的頭上。
所以還是勉為其難地坐到了書桌前。
馬克杯的碎片已經被淺見川整理掉了，地板上很乾淨，連一點兒水漬都沒留下。淺見未來沉默半晌，翻開了手邊那本《女主角生存指南》。
然後在這本書的扉頁發現了厚紙板一樣硬邦邦的目錄。索引條神奇地浮現在上方：
01 契約 …… 4
02 女主角八則 …… 6
03 美麗新世界單元 …… 20
04 ……
05 ……
06 ……
07 配角陣營 …… 150
08 反角陣營 …… 180
09 男主角陣營 …… 200
010 NPC陣營 …… 210
011 女主角 …… 220
就在這個時候，書頁忽然嘩嘩地翻動起來，最後停在了220頁。淺見未來一愣，然後就看到了懸浮在面前的畫面。
好像是立體圖紙一樣，伴隨著這一頁的翻開，螢光的碎片悠悠然飄落，一個女孩子的影子站在光束中央。半透明，淺棕色的長髮漫漫垂下，赤足，臉上沒有表情。
這就是她自己。
而就在人像的邊上，懸浮著一串數據。她依次看下來，發現除了書本先前說明過的敏捷道德之外，還有身高、體重、任務完成情況，種種令人匪夷所思的東西。
像是一場培育自我的養成遊戲。
興味索然地翻過去一頁，立體影像咻地消失了。她微微松了口氣，和縮小版的自己面對面可不是令人愉悅的事情，更何況她覺得這個影像怪怪的，可又說不上來。
帶著古怪的情緒，淺見未來翻到了第一單元。她記得女主角之書親口說過，只要通過所有單元，那麼就能夠成為女主角，一直伴隨自己的黴運也會消除。可是看到單元細則之後，淺見未來忽然對這本書的可信度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美麗新世界單元
<<單元目標：
<達成一則指南目標 √ （具體可見女主角八則）
<補充基本人物資料-配角×3 （具體可見配角陣營）
<達成奇遇×1-女主角的試煉 （具體可見女主角八則）
……美麗新世界？這本書的世界觀到底出了多大問題？
與那篇著名文學作品相似的名字讓她的臉色微妙一變，認命地往前翻了翻，才發現「女主角八則」的第一則已經變成了灰色，於是下面的第二則變得顯眼起來：
女主角生存八則之二：想要成為女主角，必須擁有足夠強大的吸引力。
在任何文學影視作品中，所有的主要任務、主線劇情都與男女主角有著千絲萬縷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在蛋糕店中巧遇喜愛甜食的校友；在電玩城中對上激戰正酣不亦樂乎的學弟；在烤肉料理店裡認識皮膚黑黑的男生；跑到醫院天臺上去玩可以看見鳶紫色髮絲的少年；與白毛學長爭搶整蠱道具；在圖書館裡撞見喜愛愛葛莎小說的風紀委員；在劍道館中棋逢的對手網球技術高超；查閱資料時身側的data達人風輕雲淡。
這些巧遇方式，都不是作者能夠隨隨便便給你開的金手指。你必須利用女人天生敏銳的第六感，結識配角發展人脈。
又或者說，往小巷子裡走一趟就能撿回打架打得奄奄一息的少年；對學校的大少爺們嗤之以鼻的下場就是陰差陽錯和他們定了婚；鄰居家的青梅竹馬有一群青春熱血的朋友；走著走著昏迷在路旁被茶色髮絲的安靜少年拎回家去認作妹妹……
千萬不要吐槽這些看似不切實際的劇情。
靠著後天努力成為女主角的你，請不要懷抱著僥倖心理。
沒有金手指bingbing全開的穿越女官方外掛，身為本土妞的你只能繼續你的故事，並最大可能的去招惹麻煩。
足夠強大的吸引力，換言之，也就是磁鐵般吸引麻煩與配角的能力，這會讓你更大限度的參與進主線劇情裡去。
所以，請盡可能的將自己打造成一個吸引力足夠強大的女主角吧！
P.S.如果死了，本書概不負責！
下章預告：
身為女主角，還一定要擁有幸運值麼？
可是這樣繽紛亮麗的早晨，讓人怎麼幸運地起來？
[07]折翼的天使
如果死了，本書概不負責？
望著最後那行字，淺見未來沉默了一會兒。
「……始亂終棄是有多薄情啊。我已經死透了好嗎？」
然後又低下頭去，認真地望著第三則。
女主角生存八則之三：想要成為女主角，一定要擁有一定程度的幸運值。
在所有文學影視作品中，真正的女主角並不是僅僅擁有超強生命力，並在災難之中屢屢逃生的人。
作為眾望所歸同樣也是「此僚當誅」榜上的榜首狀元，身為一個女主角，你即使無法操控事件的發展，也要承擔起讓事件圓滿結束這一任務。
但如果僅僅擁有堅韌的身心，是無法在關鍵時刻扭轉乾坤反敗為勝的。僅僅是在生活的重壓下還可以忙裡偷閒自得其樂，或是被砍掉腦袋還可以活一個星期或更久的，那不是女主角，只是單純的丑角型人物，或者蟑螂與一點六米級巨人而已。
你想知道怎樣與攻略物件結成暫時聯盟嗎？
你想知道怎樣在開學第一天就幾度竄上頭條，拉人私奔後又推倒男神嗎？
你想知道怎樣讓如花似玉的學姐關注你嗎？
很幸運的，從遇到本書《女主角生存指南》並達成契約這刻，你其實就已經達成了這個條件的一半。
是的，你已經處於『奇遇』當中。
所以，請更加努力地在吸引配角與麻煩的同時，充分跟運用自己的幸運值，去創造未來吧！
P.S：具體事項，請參照本書最後的導航冊。
「……去拯救世界嗎？所以說，每一個身為女主角的孩子上輩子都是折翼的天使咯？」淺見未來戳了戳書脊，「喂，女主角之書？」
「女主角之書？」
無論怎樣對這本書說話，或是戳它的脊樑骨，對方仍然一動不動地攤在書桌上。沒有任何回答跡象，當然，也沒有飛起來或是用書角撞擊少女的額頭。
難道只有在昏迷的情況下，這本書才能夠與人通話嗎？
另一個讓淺見未來在意的問題是，儘管書中提出了「奇遇」的要求，可她根本不知道應該怎樣實行，因為她根本沒有在目錄上發現與「導航冊」有關的內容。於是她又將已經解禁的部分研究了好幾遍，接著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翻著白紙，在連天的哈欠聲中尋找所謂「奇遇」的資訊。
於是第二天淺見川看到自己過得很倒楣的妹妹頂著兩個黑眼圈出現在早餐的飯桌上，也就不是什麼令人意外的事兒了。
<<<<<
「你是說……紅色BOBO頭，要成為海賊王的女孩子？」慢條斯理地嚼著三明治，淺見川若有所思地反問道。
「沒錯，紅色BOBO頭，要成為海賊王的女人的軟妹子。」淺見未來熟練地關上微波爐的門，「是……你們立海大的。恩，國三生……你認識這樣的人嗎？」
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也沒弄清「奇遇與補給」的具體意義到底是什麼，她甚至懷疑這個東西根本就不存在。不過想到之前這本書曾經「掉到」地上，也許有東西在當時遺失了說不定，於是她希望找到昨天那個「撿到」書還給她的女孩子問問看。
「不知道。」不明白妹妹的苦惱，淺見川挑著眉調侃她，「……她搶了你的男朋友？」
「嘖嘖，搶了你的男朋友還差不多。」
因為那個女孩子是他們立海大的國三生，因此淺見未來才會想到詢問身為學生會會長的淺見川。但只有髮型這個線索，要找到人實在太勉強了，畢竟她根本沒問那個女生名字，如果是昨天那位被髮卡的少年就好找多了——對了！
「仁王雅治……那麼你知道叫做仁王雅治的嗎？」
「……仁王？」少年忽然眯起了眼睛，「你找他？」
「恩，怎麼了？」她點點頭，莫名其妙地看了淺見川一眼，「你認識他的吧，就是昨天來找你的那個男生。」
「恩，參加奧數培訓時候的學弟。」淺見川把牛奶杯擱在桌子上，雙手撐住下巴，「昨天來借筆記。」
「哦，那麼——」
「不是很熟，所以沒有留電話。」淺見川悠悠地打斷她。
希望忽然落空。伴隨著這句話，淺見未來一下子把鍋裡已經成形了的荷包蛋拍到了自己臉上。
「咳……臉有沒有燙著？你從昨天開始就心不在焉的。」看到這一幕，淺見川擔心地抓起了掛在椅子上的外套，「又發生了什麼事嗎？」
「心不在焉？」要是心不在焉就好了。
自從國小開始做早餐，淺見未來還從來沒把荷包蛋攤到自己臉上過。
看來必須儘快通關啊，如果不是受制於這本靈異的書，她大概不會乖乖束手就擒。不過……要是這麼倒楣下去，這個日子真沒法過了！
「為什麼總是……『又』！」狼狽地將蛋從自己臉上扯下來，淺見未來咬牙切齒地扭頭問道，「我說兄長大人你，真的不能告訴我那個叫仁王雅治的男生的事情嗎？就算是推特帳號也好。」
「……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東西。」淺見川把外套披到身上，定定地看了淺見未來一眼，忽然歎了口氣，「我要去一趟學生會，新生報到還有些事情。」
「你們立海大真麻煩。」她聳聳肩，猶豫了一下，把手裡剛削好的蘋果遞給了淺見川，「給你。」
「我覺得你也很麻煩。」男生口氣稍稍緩和了一些，卻也直接越過她的示弱，然後推開了門，「那麼，我走了。」
「喂……」
「回來再說，會幫你找仁王的。」
「誒……」
身後的淺見未來似乎還想要說什麼，但他已經關上了門。
站在院子裡，淺見川並沒有馬上離開。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在通訊錄中找到了仁王的名字，按下通話鍵。
短暫的嘟嘟聲過後，手機那邊傳來了鬆鬆垮垮的男音：「噗哩，淺見學長早上好∼很難得你會主動聯繫，不過不管幹什麼，我今天都沒空喲。」
「真是直白到令人火大的回答。這種莫名其妙的腔調和稱呼，後援團不招你真是太可惜了。」淺見川看了看自家的門，信步向著院外的街道走去，「放心好了，只是想要問你個問題而已——你昨天幹了什麼？」
「噗哩，這算是臨檢嗎？」對方懶洋洋地回答道，「學長你有沒有搞錯，現在是春假，而且是責任全無，義務全無的國三春假！」
「你平時有承擔什麼責任和義務嗎？有時間跟我頂嘴，我看學弟你根本很閑吧？」淺見川冷冰冰道，「不要轉移話題，告訴我，你昨天是不是招惹未來了？」
雖然相信自己妹妹是無辜的，但她的行為的確有點古怪，加上淺見未來剛剛說了『就算是推特帳號也好』之類的話語，讓淺見川嚴重懷疑仁王對自己的妹妹下了黑手。
幸好他還不知道自己的懷疑是正確的，如果他知道了，一定會抱著煤氣罐朝仁王雅治撲過去。
「噗哩∼昨天……！」與此同時的，伴隨著一陣刺耳的噪音，對方猛然掛掉了電話。
果然有古怪。
聽著電話的忙音，淺見川皺著眉再次撥打過去，卻是無人接聽的回答。
他捏著手機，臉色陰晴不定地站在街邊。只是沒等他打定主意，一輛晃晃悠悠的公車出現在了面前，正是他原來準備搭乘的那輛。
算了，仁王這個人還是很有分寸的。回家再看看未來什麼反應好了，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如此想著，淺見川將手機塞回了口袋裡，踏上了公車。
不過走上公車的他卻不知道，在車門關閉的刹那，他方才等車的街角「biu」地竄過一道影子，閃進通往他家的道路。
下章預告：
和今天名字是柳生的少年一起吃早飯，這樣展開日常真的沒問題嗎？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18 22:37
[08]三流靈異故事
只是想儘快完成單元任務而已……淺見川那傢伙，在這種事情上面那麼小心眼幹什麼？
結果最後也沒有問出自己想要的情報，淺見未來不快地回到廚房裡，收拾好對方吃剩的早餐後，才將曾經砸在自己臉上的荷包蛋放在餐桌上。
「嘖，看樣子今天是沒什麼希望了……索性大掃除吧！」她漫不經心地攪拌著牛奶，「這本書的話一點也不可信。也不知道這個黴運會持續多久，今天必須把屋子裡的危險物品清理乾淨才行。」
比如高高的書架，比如傢俱的尖角，比如不穩定的桌椅，比如太過於平滑的木質地板……
如果一天不摔倒個幾十次，淺見未來是不會下決心，把自己家按照嬰兒房的安全標準重新整理一番的。
也就在這時，玄關傳來了咚咚咚的敲門聲。
她長歎一聲。
「真麻煩啊——」然後小心看了看地面，向著玄關走去，「有東西忘記帶了嗎——」
但在看見來人後，她話語的尾音忽然消失了。
「噗哩∼」
門口那位自然不是已經離開的淺見川，甚至連報紙推銷員都不是，而是她正想要尋找的那個人，那位長得很顯眼，並且初次見面就被發了好人卡的少年。
仁王雅治。
對方懶懶散散地站在她面前，碧綠的眼睛因為逆著光越發晶亮，灼灼盯著她的時候總讓人想起某種危險的野獸。
不過……為什麼他會在這裡？雖然早上才跟淺見川提起過這個人，但他可不是那種因為妹妹提起了，就立刻聽話的把人叫過來的類型。
「……咿∼！」淺見未來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傢伙嚇了一大跳，往後退了幾步才朝他點點頭，「同學你好……」
開門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漫不經心地四處張望著的仁王也轉過頭來。四目相撞的瞬間，他邪氣地挑起了眉毛。
「早上好。」他眯起眼睛應了，嘴角懶懶地一勾，「淺見同學。你知道我為什麼來你家麼？」
哼，這是敲開別人家的門，對著屋子主人問的話嗎？
淺見未來一頭霧水地揉了揉眉心：「這是我該問的問題吧！」
「嗯……」他提起身子，把手機收回口袋裡。像是沒有骨頭似的駝著背，插著兜向她靠近，「一起吃早飯吧？」
「……啊？」
不管她願不願意，仁王雅治已經晃悠到她身後推著她的肩往前走了。淺見未來望著空無一人的玄關心驚肉跳，雖然白毛的應該不是壞人，雖然她很願意跟一個帥哥共進早餐什麼的……但是前提是那種被野獸盯上了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啊啊啊！！
「哦，對了。今天我的名字是柳生比呂士。」
根本沒有理會淺見未來的疑問，在走廊裡轉了一圈後，仁王雅治順著香味晃進了廚房，自發自動地在餐桌前坐了下來，拿起了盤子中的荷包蛋：「這個蛋煎得不錯。」
那是砸到我臉上的蛋。
「呐，淺見同學。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她盯著對方慢條斯理地享用著自己的早餐，喉結上下滾動：「哦，請講。」
「你還記得美惠吧？」
淺見未來沒有回答，抬起頭望向按著她肩膀的仁王雅治，只能看到一雙彎得像只狐狸的眼眸。
「美惠跟我說你那本精裝書很有趣呢。」
「這樣啊……」
仁王雅治歪著頭笑吟吟地打量了她一會兒，從褲兜裡拎出一個皺皺巴巴的紙團，在她面前抖了一抖：「這個，是你的東西吧？」
淺見未來疑惑地接過那張紙，緩緩展開，視線下移——
「女主角業務綜合受理中心竭誠為您服務，我們可為您□□穿越護照、進度存檔、通關考核、奇遇規劃等業務。1.在有月亮的午夜，關閉電燈，點燃蠟燭，按照『12，8，7，5，13，2，30，4』的順序點開立海大BBS的帖子，當螢幕轉暗時靜待五分鐘，即可辦理業務。2.其他具體進入方式請諮詢您所擁有的『書籍』。」
這是什麼奇葩的進入方式？立海大BBS？淺見未來抽搐著嘴角，臉上終於再一次出現了那種「你他媽是在搞我吧」的表情。
不過……自從她拿到書後，這種表情似乎就沒在她臉上消失過。
果然是自己找了一夜的導航冊，但為什麼……會在仁王美惠手裡？聯想起昨天對方對這本書興趣很大的樣子，該不會……
「唔？淺見同學怎麼不繼續看下去了？為什麼要露出那種詭異的表情呢？該質疑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吧……？」仁王雅治饒有興趣地搭著淺見未來的肩膀跟她一起看著，眯著眼眸的樣子慵懶又危險，「那麼，還回來吧。」
她把手中的導航冊壓在牛奶杯下面，「對不起，恐怕我不明白仁王同學的意思。」
「如你所見，美惠她，」看著淺見未來一臉莫名其妙的樣子，他勾起了半邊嘴角，冷冷地笑了起來，「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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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失蹤了，應該馬上去找員警。」淺見未來扭扭脖子，看向搭著她肩膀的仁王雅治，忽然撞上一臉邪氣的笑容，「仁王同學這樣優哉遊哉，會讓我覺得你這是在耍我。」
「噗哩，淺見同學就麼有考慮過我的心情嗎？被這樣隨便栽贓責任，我可是會生氣的∼」儘管說著這樣的話，仁王雅治嘴角的笑容卻更深了，他伸出手指著那張紙的後半部分，「看來這真的是你的東西，雖然美惠冒冒失失帶回家的確是不好的行為，但是……不準備解釋什麼嗎？淺見同學？按照這張紙上說的做了之後，我家的門鈴就響了。」
淺見未來盯著那雙綠瑩瑩地眸子看了半晌，忽然恢復了鎮定：「然後呢？她去開門，然後發出尖叫，人就消失了？你特地來跟我說這種三流的靈異故事的嗎？」
「她沒有尖叫，只是一陣陰風吹進來，人就不見了。」仁王雅治依舊勾著嘴角懶洋洋的樣子，伸手把淺見未來手裡的紙團拿回來。
「……話說，你確定是有人失蹤了？」淺見未來開始懷疑，這是幸村精市故意找來惡整自己的了——雖然以幸村的性格來說，惡整人的事情他會幹，但不會找人來幫忙。
「我雙眼的視力都有2.0。」
「看來你也只有視力可以自豪了不是嗎。」
「能說出這種話，淺見同學你果然是在幸災樂禍。」
「我覺得這不是眼睛的問題，而是你腦袋後面的管子松了。」淺見未來打了個哈欠，在檢查了椅子的牢固程度後，才放心地靠上椅背，「應該找人緊一緊。」
就算遇到會飛的書，但要淺見未來那麼簡單地相信一起靈異事件，還是有難度的。而信誓旦旦地表示——「皮喲∼你腦子後面才插了管子。如果是我的幻想還好——我自己也難以相信。事實上昨天晚上看見大活人消失後，我就關上門回去睡覺了，準備當作是自己一時神經失常產生的幻覺，或者只是美惠單純的惡作劇。但問題在於，美惠她是真的失蹤了，今天早上根本沒人給我做早飯。」
結果你是沒早飯吃才覺得出大事了嗎？
淺見未來捂住了臉：「就算真的是靈異事件，為什麼要找我？還有……你真的不是在耍我嗎？這種東西根本沒人會相信吧！」
「噗哩，美惠是什麼靈異事件都勇於嘗試的類型。碟仙筆仙什麼的不屑說，她甚至有在午夜的十字路口畫魔法陣澆雞血，被員警護送回家的行為。」少年眯起眸子，有點寵溺的表情讓淺見未來怔了一下。
也許……這是真的？他並不是在撒謊。那樣熟悉的表情，我究竟在哪裡見到過？
「我……」可是還沒等她說完，仁王就揚起了眉，「這件事一定和淺見同學有關吧，畢竟這張單子上的花紋，和你那本精裝書的封皮一模一樣。」
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這傳單又不是我塞給你的，而且我自己昨天也遇上了很多發傳單的人。
「好吧，也許你說的是對的，」淺見未來模棱兩可地回答道，她努力保守著這本書存在的秘密，更何況是面對看上去就不太靠譜仁王雅治，「但是我對這件事的瞭解未必比你多……」
「噗，還是不願意說嗎？那也沒關係，只要告訴我一件事情就好了，我真的非常好奇啊……」仁王摸著下巴，湊近她的臉，目光和淺見未來瞪大的眼睛對上，「既然是女主角業務，那淺見同學所擁有的書籍……又是什麼呢？」
薄薄的天光從少年身後傾瀉而下，他的問題像一個直球打過來，短短幾個字卻直擊要害。淺見未來內心一沉，驚訝于仁王可怕的洞察力。但她料想對方不會明白各種內情，於是很快穩住了情緒，剛要開口笑著反問，卻忽然有電子提示音先她一步響了起來。
「『書籍』的意思就是——」
「能夠説明該世界的使用者達成陣營目標取得成功的物品。總的來說可分為教學類、補給類、武器類與攻略類四大類別。」
「而淺見未來小姐所擁有的『書籍』《女主角生存指南》，屬於教學類書籍。」
淺見未來頓時愣在了那裡。
她的發愣不僅僅是因為那本忽然出現的書，更因為……
這次的提示音不是在她腦海裡響起來的……
而是當著她與仁王雅治的面響起來的……
在現實中。
下章預告：
女主角小姐，麻煩你把我的妹妹……
找回來吧！
[09]氣場不和
「那麼請問，這是怎麼回事？」
仁王雅治勾起嘴角，抓住了那本忽然出現的書。一向只會往淺見未來腦袋上撞的書，在他手中如同普通書籍一般被翻得啪啪作響。
不過他並沒有看書，而是朝淺見未來靠了過來。
「幻覺吧……」她很嚴肅地瞪著那本書，「你打開的方式錯了，再重啟一遍就好了。」
「還是不解釋嗎？呐呐，真是讓人為難啊∼噗哩。」仁王俯身，勾緊了她的肩膀，把對方半摟在懷裡的動作曖昧至極，但是望著她的眼眸卻是森寒的，「秘密被我發現了，你現在準備怎麼辦呢？」
淺見未來：「……殺你滅口？」
「噗哩，你就只知道殺人滅口嗎？」少年歪著頭打量她，碧綠的眸子亮晶晶的。
「……咿？」
「你就只知道殺人滅口嗎？」他揚起眉重複了一遍，「如果你是女主角的話……」
淺見未來背靠著椅子低頭死盯他手裡那本書，咬牙切齒地反問道，「那你說應該怎麼辦？」
像是終於聽到了這句話似的，仁王「啪」地一聲合上了書本，鬆開胳膊懶洋洋地站了起來。
「不可以殺人滅口的話，你還可以拉我下水呀。」他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那麼首先，女主角小姐，麻煩你把我的妹妹……」
「找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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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是無賴嗎？
淺見未來上下打量著跨坐在自行車上的仁王雅治，尚未從騎車時驚險的氣氛中回過神來，一雙濕漉漉的手往外出著汗，交疊著按壓在氣喘吁吁的胸口，心想以後再也不要認識姓「仁王」的人了。
半個小時前，在經過一番激烈的心理鬥爭後，她終於下定決心要去仁王美惠失蹤的第一現場看一看，也許能找出什麼線索也說不定。可就在她嚴肅地向仁王雅治說完這些後，對方只是點了點頭，然後露出了「原來如此」的微笑表情。那依然是很無辜，十足開朗讓人覺得愉快的表情，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淺見未來覺得自己被耍了。
事實上仁王家離淺見家並不遠——否則他不可能在接到淺見川的電話後那麼快得趕到——事實上，他們就住在同一個街區裡。明明走路只要十分鐘，可他卻執意要用車載淺見未來過去。直到半信半疑地坐上仁王雅治的單車後座，她才發現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哈……仁、仁王同學，你平常都是這麼騎車的麼？」
「是啊，怎麼了？」仁王用理所當然的眼神戳著淺見未來。
「這麼玩真的會有女生敢坐你的車嗎……」
「嘖∼管太多了喲，淺見同學。」
有一搭沒一搭的拌嘴中，仁王雅治晃著小辮子拎著軟綿綿的淺見未來走上樓梯，「噗哩，今天的我是柳生比呂士哦，淺見同學怎麼老是認錯呢∼」
「……喂喂那個倒楣蛋是誰啊！」
淺見未來顧著腮幫子瞪他，然後勾上拖鞋踢踢踏踏地在走廊上跑了一圈，環視道：「先從哪裡找起線索？沙發上？床底下？浴缸裡？」
「這麼說就錯了∼身為一個欺詐師，我怎麼可以相信靈異事件呢，這必須是那個明明很怕鬼卻堅持要跑到鬼屋裡的傢伙做的事情。」仁王晃了一下小辮子，忽然上前一步把她推到了左手邊的房間裡。
淺見未來：「所以你口中那個奇怪的傢伙，就是『柳生比呂士』嗎……我怎麼記得他是下一屆的學生會會長來著，這樣說真的好嗎？」
仁王掃她一眼，轉身面容嚴肅地帶上門：「咳，這個，比較起來，我們還是開始正事吧！其實其他地方檢查不檢查都無所謂，淺見同學真的不需要去那個地方看一看嗎？」
「否則的話，才真是麻煩大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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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王所說的地方，是仁王美惠的房間。
不過，房間本身倒沒有問題。因為是少女的緣故，仁王美惠的房間也顯得清純乾淨。只是，書桌上的電腦前放著兩根蠟燭，頁面停留在立海大BBS上，而周圍也像是狂風過境一般，堆滿了奇奇怪怪的書籍，還有隨手扯下來、鬼畫符幾筆的白紙。
簡而言之，這裡就是同淺見未來氣場不和。
淺見未來沉痛地注視著眼前的場景：「還是叫清潔工來吧！」
「現在才說這種話好嗎？」將手擱在她的肩膀上，仁王用懶洋洋的口氣說道，「如果打掃乾淨了，現場的證據不也被破壞掉了嗎？噗哩∼到時候什麼都找不到的話，失去了妹妹的我可是要讓淺見同學過繼來的啊∼」
「才不要∼！」淺見未來頭皮一麻，條件反射性地抖掉他的手，跳開兩步然後乾笑道，「我的意思是……能看看她的流覽記錄嗎……話說，這些書和她的失蹤到底有什麼關係？」
這都是擁有著諸如《重口味心理學》、《你所不瞭解的吸血鬼起源》《立海大人類心理行為與生理行為研究社社刊》、《論萌點的一百零一種表現形式》、《欺詐師的樂園》這類不切實名字的書籍，雖然對這種興趣愛好沒有什麼意見，但這樣高到倚靠起來都有安全感的造型，還是讓她觸景生情，不由回憶起畢業考之前的那段可怕時光。
「誰跟你說和失蹤事件有關係的？」而那邊，仁王卻用滿不在乎的口氣回答道，「這些書都是美惠社團的社刊，整理好了她才會找不到吧？」
「簡直高得很有安全感好嗎！」淺見未來扶了一下這堆書，踮起腳把空中飄著的書本揪下來，「再說……這是社刊嗎？立海大是這麼可怕的地方嗎！」
「噗，相比之下，淺見同學你的這本書才更加可怕，不是嗎？」
而與此同時的，她手中那本精裝書忽然震動了幾下，然後才緩慢地發出了好像是開機重啟一樣的噪音。
於是淺見未來悠悠地低頭戳它：「喂，幹嘛發出這種聲音啊？」
「打斷一下，本書屬於教學類，無法用於詛咒。」
「嘖，又來了。」少女無奈地擺擺手，二話不說把那本還在掙扎的書塞到了仁王雅治懷裡。看他一臉感興趣的樣子，這一人一書該是能找到很多共同話題。一邊這樣不負責任地想著，淺見未來順勢拉開椅子坐下來，按照書上所說的，進入了立海大BBS。
人氣八卦、考試資訊、新生水貼都一一浮動在各種板塊，整天泡在首頁的人甚至可以因為一點也不相干的小事發生爭吵或互相勾搭，不得不說，校園BBS真是個神奇的地方。淺見未來哼了一聲，然後開始翻閱仁王美惠的流覽記錄。
儘管這是非常失禮的行為，可淺見未來本身並不想這麼做，即使在是回復率相當高的當日頭條——【盤點那些外校生中的第一名】中，她也沒有發現什麼。
而與淺見未來的猶疑不同，那邊一人一書顯然相處地相當愉快。
不過，這究竟是怎樣糟糕的愉快啊？
下章預告：
——男主角候選物件，那是什麼東西？
——真是愚蠢的問題。通俗點講，就是RPG中可攻略的物件。善意提醒一句，目前為止的候選對象有三人，淺見川，幸村精市，以及這位仁王雅治同學。具體見本書第200頁——【那些生命中曾出現過的男主角】篇。
[10]戀愛養成遊戲
「噗哩，女主角之書……聽名字看，你應該能給使用者帶來好運咯？」閱讀完序章的仁王雅治問道。
「是的，本書正是為了將使用者培養成主角類人物而存在的。每個世界都需要一個中心人物來維持平衡，能被神選中，不失為一種幸運。」
「嘖嘖∼簡直像是異次元的產物，真不可思議。」
「那是自然，本書所使用的工藝，乃是超越人類現代電子計算器無數倍的『光腦』。」女主角之書呆板無趣的聲音此刻有點昂揚，「本書可在一定範圍內改動周圍的環境，以便完成角色的進化。這是現世所存的工具不能匹敵的，就算是穿越附加金手指也不可以。」
「噗哩，官方外掛麼？」他合上書，聲音帶笑，「那麼救世主小姐，為什麼你這麼倒楣，以至於和你扯上關係的人都會莫名被捲入靈異事件？難道說……這是另外一種歷練麼？」
居然被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一語道破天機，淺見未來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穩了穩身子，她眯起眼睛，緊盯著對方懷中的書本，陰森的眼神讓仁王不由挑了挑眉：「所以你到底對我省略了多少東西？還有，為什麼他可以查閱這些？」
而那本書卻並沒有驚慌，只是輕盈地掙脫了仁王的手，飛向她頭頂。一邊盤旋，一邊用單調呆板的聲音重複道：「為男主角候選物件提供情報是本書的職責之一。」
淺見未來撫額：「……不想回答第一個問題也請不要微妙地跳過好嗎！你的信用已經降到負值了……等等，男主角候選物件，那又是什麼東西？」
「真是愚蠢的問題。」迎著仁王饒有興味的注視，書本緩緩降到她面前，用毫不掩飾的嘲諷口氣說道，「通俗點講，就是RPG中可攻略的物件。善意提醒一句，目前為止的候選對象有三人，淺見川，幸村精市，以及這位仁王雅治同學。具體見本書第200頁——【那些生命中曾出現過的男主角】篇。」
沒等他把話說完，淺見未來就一把揪住書角，扯到面前，嘩嘩嘩地從頭往後翻過去，一邊揚聲道：「對了，什麼叫，目前……？」
「動作幅度過大易導致本書……受……損……」伴隨著書本斷斷續續的□□，她發現後面原本是白紙的地方，多出了上百頁的卡槽。而神出鬼沒此刻恍若背後靈般站在她身後的少年，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笑著念出了卡槽邊的注解。
「噗哩∼男主角（可攻略物件）卡——玩家在通關過程中可攻略的物件。由好感度、親密度、友情度與劇情發展關係決定攻略是否成功。男主角的數量有結局方式決定，可選擇的結局方式有：1V1/NP（不提倡）/全滅（無CP）……嘖嘖，讓我猜猜，原來這個是GAL GAME 的另一種存在形式嗎？」
「……好槽。」
「謝謝誇獎∼」
淺見未來盯著來自腦後的注目，一臉複雜地往下看。
第一張卡片上印著淺見川，穿著學生制服站在一群人中間。這群人爆發出大笑，即使聽不到，卻也能從細枝末節的表情裡體會到熱烈的情緒。淺見川也是笑著的，微微抿著嘴，不像在說話的樣子，不知是不是這張硬卡有點炫酷的緣故，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打扮，他卻也能從人群中脫穎而出。一下子跳到淺見未來面前，比如淩厲的眉眼，或者挺拔的脊背，整個人發出耀眼的光芒。
她很輕地移開了目光，又在下面一點的地方看到了幸村。與此同時，一直漫不經心的仁王忽然湊了過來，眯著眼睛研究了一會兒背景之後，了然地點了點頭，淺見未來看著他腦後一晃一晃的小辮子，眨眨眼睛輕輕笑了出聲。
然後只聽他幽怨又懷念地說道：「真是讓人不快的惡趣味呢∼一看就讓人想到某些艱難的時光啊，噗哩∼」
是國三全國大賽過後的那段日子。立海大被青學以不可思議的方式斬斷了連續多年的制霸傳奇，王者的臉面蕩然無存。而儘管當時幸村表面上涵養良好地微笑著接受了亞軍獎盃，甚至不忘慷慨大度地向對方祝賀,但在回到學校重新開始訓練後的那段日子，即使很久以後依然被經歷者奉為人間煉獄。淺見未來的目光落在照片中央，「王者只要一個就足夠了。」那時的幸村笑得自信灑脫，他站在球場高處的階梯俯瞰底下揮拍或練習步伐的隊員,意氣風發，披在肩上的外套衣袂飄飄。
「輸了第一次，就沒有理由再讓我們輸第二次。」
熱烈的，直白的對勝利的渴望，不拘泥於過往而是勇敢面向將來，儘管不曾體會，可淺見未來卻清楚地知道，這才是真正的立海大精神。
她忽然意識到這並不是與自己無關的事，短暫的春假過後她便要跨入立海的大門。這座挑剔的百年老校會不會給她肯定與尊重？她會不會像一滴水無足輕重地匯入海裡，不自量力，到最後連面目都模糊不清？
她知道自己的身邊站著怎樣的人，學生會會長淺見川，會走的傳奇幸村精市，她隱約感到不自在，卻不敢深入去想，害怕一旦揪出了線頭，所有的情緒便會被拉拽出來，然後噴湧而出。
最後只剩下自不量力的她自己，站在原地，卻無地自容。
她還在最後看到了仁王雅治的半身像。
沒有打網球，也沒有穿學生制服，他整個人撐起了有棱有角的黑色燕尾服，好像是老土的從帽子裡面變出白鴿子的魔術師，卻有什麼不一樣。成千上萬的撲克牌從仁王身後飛來，湧向她，視線裡除了白就是黑，少年大喇喇的玄妙笑容，晃得刺眼。
一聲口哨破空而出，好像這個形象深得他心。
真是個奇怪的傢伙。這時候她只知道仁王應該是立海的學生，不，是立海的無賴。說話的時候喜歡晃辮子，有時候抹著鼻子笑，十足無辜讓人心生好感。兩人才認得不久，對方低調又謙虛，實在看不出真實面目，又偏偏是個演技派。於是當幾周後的每一天她看見仁王雅治撩著襯衫袖子坐在身邊，直挺挺地在物理課上睡過去，有時候搶學弟的漫畫書和PSP，領口敞了一大片在走廊上大大咧咧地亂走時，並熟練的用湘南土話罵罵咧咧時，她覺得這一切都虛幻透了。
可惜淺見未來現在對此一無所知。於是她徹底地無視了仁王雅治，轉而去研究那兩張卡片，並且發現每張卡片的右上角都有三個藍色的心形圖案，深淺不一。淺見川和幸村精市的相對深一點，而仁王雅治則是淡得幾乎分不清楚。
「這是什麼？」她脫口而出。
「好感度、親密度與友情度。」
聽到這樣的回答，她條件反射地望著仁王，「真是奇怪，你的顏色這麼淺……為什麼也可以攻略？」
「嘖嘖，這麼說可就不對了，我可以擁有無限可能性的男人。」仁王笑眯眯地來搭她的肩膀，「能被淺見同學攻略還真是榮幸。」
「可我一點兒也不這麼覺得。」
「真絕情。」
「啊啊，是啊∼」盯了一眼仁王雅治的笑臉，她低下頭去，然後拍拍那本書的扉頁，下定了決心般說道——
「那麼拜託了，請告訴我……進入異世界的方式。」
下章預告：
根據量子力學，穿過櫃子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11]如此「滿意」
「其實根據量子力學，穿過櫃子這種事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吧。」
兩人站在美惠房間巨大的雙開門衣櫃前，面面相覷，半晌，淺見未來才嘴角抽搐地打破了尷尬的氣氛。
仁王微笑地望著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話，還是不要說了，噗哩。」
於是兩道目光齊刷刷地朝空中那本書投去。
沒錯，把一面比人高的鏡子放在衣櫃的對面，然後像敲門一樣敲擊櫃子，在傳來開門聲後，穿過櫃門——這就是前往所謂女主角業務綜合受理中心的方法，很簡單，同時也格外令人發毛。
這一切的準備工作也很好做。
因為家裡本來就有狂熱的靈異事件愛好者，然後衣櫃跟鏡子又是靈異故事的主要道具，所以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地找到了各種型號的鏡子，還有眼前的雙開門衣櫃。
看來那位妹妹小姐是屬於那種很固執的沒有條件也要製造條件的類型。
「請相信本書，只要穿過去，櫃子對面就有引導兩位的人。」書本用很受傷的語氣辯白道，「不信的話，兩位大可以先試一試。」
話音剛落，仁王就伸出手指輕輕一戳，下一秒，櫃門如同水面般泛起了層層漣漪。
他轉頭看了眼見怪不怪的淺見未來。
「看我幹嗎？」她一把揪下空中的書本，抱在懷裡，「既然你妹妹都失蹤了，那麼這本書的話或許可以，恩，勉強，相信一次。反正……對著櫃子撞一下也只是大不了摔倒而已，這兩天我摔的還少嗎——」
話沒說完，仁王已經再一次伸了出手，在吱呀的開門聲中未來咬牙拽住他，然後閉上眼睛不管三七二十一地……
沖向了那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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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成功了吧！
一腳踏進撲面而來的冷氣裡，兩人剛睜開眼睛，就看到面前站著一個女孩子。
她長得極為漂亮，丹鳳眼，柳葉眉，標準的東方美人面孔。而一頭流光溢彩的長髮，垂直腳跟，更是讓人過目不忘——淺見未來還特意眯起眼睛數了數，赤橙黃綠青藍紫，一共七種顏色。
接觸到他們的視線，少女微微笑了一下。她剛想開口，耳邊忽然奏起了BGM，伴隨著輕柔的樂音，一陣櫻花雨也簌簌飄落，灑滿了她的肩頭。
她瞬間被對方出場時自帶的特效震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啊……」少女掩唇，朝手忙腳亂拍打著衣服躲避花粉攻擊的她致歉，「我忘了當初給系統做了這個設定……」
「啊嚏！」她苦逼地搖搖頭，「不好意思我有點花粉過敏……」
下一秒身邊遞來一張手帕紙。
淺見未來受寵若驚地接過來，抬頭，對上仁王雅治綠瑩瑩的眼睛：「……謝謝。」
他無所謂地聳聳肩，雙手插在兜裡，看似漫不經心地四處打量。
「還是說正事吧。」
一番雞飛狗跳過後，淺見未來終於和面前的少女完成了基本交接，並說明了此行的目的。當她開口詢問對方，昨晚這兒有沒有來過一位紅色短髮的女孩子時，少女忽然微妙地變了臉色——
「原來兩位就是來找仁王……美惠小姐的？那麼請快點和我往這邊來吧。」伴隨著她越來越快的語速，零星幾點雨滴從空中落了下來，淺見未來痛苦地抓住仁王的衣服。
「對了仁王同學，你有傘嗎？」
「沒有。」仁王無辜地看著她，下一刻落到少女身上的視線陡然淩厲起來，「我妹妹現在在哪裡？她有給你們造成什麼麻煩嗎？還是……」
你們給她造成了什麼麻煩？
淺見未來默默腦補了後半句，寒意於是直竄上脊背。
「不，完全沒有。」那位少女聰明地打斷了他，搖頭苦笑道，「只是仁王小姐一直跟在我們的經理附近，怎麼也勸不走……你知道，即使是獨立于現世的機構，但我們每天還是很忙的……」
仁王像是忽然懂了，「冒昧問一句，你們經理種族是……」
少女歎了口氣，「鬼魂。」
淺見未來在邊上難過地捂住了臉。
*
她之前從未想過，原來仁王美惠心心念念的異世界，不過也只是一幢外表和內部一樣普通的辦事大樓。兩人跟著少女穿過一層寬敞的大廳，恍然間竟有種西裝革履行走在寫字樓中的錯覺。
少女自稱蘇瑪麗，大方地摸了摸垂在身後的長髮，她朝他們聳聳肩：「和這一身打扮很襯的名字，不是嗎？」
「……怪不得我覺得這個設定有點熟悉。」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順帶一提，我並不屬於這個世界，」她迎上兩人的目光，「我是穿越者，因為發生了一系列事情，所以只能留在這家專為女主角服務的機構辦事。最近正值旺季，人手不夠，你們世界的醫院裡，平均每天都是出生一個自帶前世記憶且別有用心的嬰兒。」
說著她伸手指了指兩人背後的沙發，「你看，她們中間，有些就是下一批幸運兒。」
淺見和仁王向那裡看去，只見幾張原本用於休閒的會客沙發上擠滿了人，個個都是十幾歲到二十幾歲的年輕女孩。有的面色蒼白弱柳扶風，有的架著宅女必備膠框眼鏡，有的一身名牌驕傲跋扈，更多的卻只是普普通通扔進人海裡都沒法分清的學生妹，也是她們，組成了磅礴人海，洶湧而來。
「她們也是……」即使經歷了數起奇異事件，要她接受這樣的事實還是有些困難，「穿越者？」
「嗯啊，沒錯。一不小心掉進時空縫隙的，或者投胎之前執念深重、還未消除記憶的，要麼就是刻意製造契機、以自殺的方式來到這裡的……」蘇瑪麗蜻蜓點水地收回目光，走在他們倆之前，「最後一種還是最普遍的做法呢。反正大家搶破了頭想要來到這個世界，成為這裡的女主角，卻不知道……」
她說著壓低聲音，「你已經和那本書簽訂契約了。真是幸運啊。」
於是仁王也看了她一眼。
淺見未來被那雙眸子裡深深的打量盯得好不自在，忽然抬起頭，輕輕地、卻很堅定地說——
「我才不要這份幸福。」
蘇瑪麗轉身，停下腳步。
她眼神肆意，個中有萬般年少輕狂，奔湧而來。
大廳另一端吵吵嚷嚷，彼此不相識的穿越者為了一個機會在這裡遇見。然而好的生活可能會有，可能從不打算來。
她們三人卻在這一角面面相覷，一個是當年也曾懷揣白日夢的少女，一個是千萬人往矣只為一面之緣的男生，一個是種種規則約束下的主題人物。
長久的沉默，淺見未來大膽迎上那兩道目光。那麼多渾渾噩噩暈頭轉向的小時終於過去，她內心的聲音，喊得比之前，比以往都要堅定。
「我淺見未來，要做便做我自己。」
半晌，面前的兩人同時笑了。一個垂著眉眼拍拍不知何時飛到自己懷中的書，說噗哩，你被你主人嫌棄了呢∼，另一個則偏開了頭，指引他們往樓梯上走。
「去和我們經理談談吧，咳……只要仁王小姐看到你們倆單獨談話而不暴走的話。」
經理辦公室在三層，一行人推門而入的時候美惠正和對方相談甚歡，從《漢尼拔》說到《寂靜嶺》，臨走的時候還相約每年萬聖節聚在一起看《德州電鋸殺人狂》。
「要記得來看我們社團的海原祭展出哦！」
仁王抽搐著嘴角給了她一手刀。
美惠倒在他懷裡，世界安靜了。
經理先生笑眯眯地望著兄妹倆，淺見未來在一邊捅捅他，「快准狠！好殘暴，仁王你認不認識一個叫真田弦一郎的人？」
「噗，認識，」仁王挑釁地看著人到中年風流不減的經理，「我正好從他那裡習得了一些武藝。」
「……我忽然覺得有點冷，你們這兒空調打了幾度？」
在蘇瑪麗小姐走上來打圓場，一邊表示異世界的溫度的確低於現世，一邊溫柔地邀請仁王去隔壁茶水間一坐後，淺見未來終於和經理先生面對面地坐到了長桌兩側。
她開門見山地翻開書，嘩啦啦擺弄出自己的立體影像，簡單直白態度堅決地表明，自己不小心和這本書簽下了霸王條款，然而並不想成為女主角，希望把寶貴的機會讓給大廳裡那群心懷夢想的少女們——
「你知道嗎，」經理抿了一口手中的大吉嶺紅車，微笑著打量她，「那群女孩子和你不同，她們連走上三樓的權利都沒有。」
他接著說，無視她眯起的雙眸，「如果不是因為這本書，你，現在，根本無從洞悉世界的秘密，更沒法站在這裡和我平等的交流——」
「這不是平等！」她猛地站起來，「這是有計劃的逼迫，把我的生活脫離正常軌道，拖進你們制定的規則中來——這樣的『權利』，我寧肯不要！」
經理歎了口氣，「為什麼不願意呢？你知道你現在擁有的身份，淺見川的妹妹，幸村精市的青梅竹馬，又結識了立海大的人氣偶像仁王雅治……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告訴我，我願意竭誠為女主角小姐服務。」
「我……」我不要這樣的「滿意」——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18 22:38
[12]分辨
她想抬起頭，想說出口，卻發現自己根本睜不開眼睛，周圍的一切忽然陷入黑暗，耳邊的聲音消失了，鼻腔裡嗅到的清新空氣消失了，到最後，就聯手心裡傳來的溫度竟也逐漸感受不到。
身體變得輕飄飄的，就像被風托了起來，之後又忽然下墜，仿佛砸入一個漆黑幽深的水池，水波無聲地散開，寂靜得讓人心寒，失重的滋味並不好受。
黑暗中漸漸出現光亮，從細微的光點彙聚成光的瀑布，最後有畫面浮現出來。
她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好像遊樂場鏡子迷宮的地方，到處是滿滿的鏡子，鏡子那端或萬里晴空，或雨幕如簾，或是灼灼的閃光燈迎頭罩下晃得人睜不開眼，卻沒有一面鏡子能到映出她的影子。
淺見未來很清醒，確信自己是在夢中卻不知該怎樣從中離開。有一種奇怪的力量驅使她朝那扇最明亮的鏡子走去，像是飛蛾撲火。然後她意外地發現自己被吸進了鏡面，之後狠狠地撞在了硬邦邦的牆上，她猛地轉身，依稀辨認清面前的舞臺時，整個人卻忽然跌進了柔軟的幕布裡，睜開眼睛一束強光撲面而來，看不見的力量把她從絨布裡拽了起來，然後充滿惡意地推到了閃光燈下。
她條件反射用手去擋，卻在指縫中看見了站在舞臺角落的人。
一個比她相貌稚嫩許多的，穿著國小校服的淺見未來。
這種感覺很奇妙。相隔兩米的距離，她望著曾經的她，就好像彼此之間有一面看不見的落地鏡。
悠揚婉轉的音樂聲在靜謐中響起，伴隨著清脆的童聲在空氣裡微微震顫。淺見未來回過頭，看著站在隊伍前頭，驕傲開口的女孩子。
高高綁起的馬尾辮，兩團很淡的腮紅，眼睛裡亮晶晶有莫名的光點在閃耀，身上那條湖藍色的連衣裙，好像驕傲地能在這個舞臺上開出花來。帶著顫音的歌唱，時而高高拋起時而低下迴旋，淺見未來注視著她臉上飛揚的神采，和身後那群女孩子整齊劃一的笑容揉在一起。
音樂聲裡響起低低的伴唱，她走到曾經那個自己身邊，低下頭看著她的口型。
果然沒有開口歌唱。
國小五年級的學園祭上，她報名參加了壓軸的合唱節目。之後每天都在餐桌上信誓旦旦地宣告自己一定會成為領唱，揮舞著湯匙卻看不到飯桌另一端兄長臉上的神色。可最後果然沒能站上那個光榮的位置，她看著那個長相精緻神情倨傲的女孩子上前一步，牢牢佔據了麥克風的位置。整首歌從開始到結束伴唱的女孩子們只有三句歌詞，淺見未來站在隊伍裡面，穿著千篇一律的校服，在浪潮一般稚嫩的童聲裡，就像一滴水匯入茫茫大海，面目模糊，最後消失不見。
不平這樣的結果，明明自己也為了站上那個位置而付出了許多。服從安排一樣站上舞臺，好像唯一的抗爭，也只是倔強的沉默。
忽然掌聲如潮水般湧來，回過神來的時候節目已經謝幕，女孩字們陸續下臺。她看到自己的步伐停了一下，然後才匆匆跟上隊伍，目光直直地落在領唱女孩子好像花朵一樣綻開的裙擺上。
記憶真是奇妙的東西，時至如今她早已想不起有關學園祭的種種，報名的期待或者排練的辛苦，卻依舊能夠清晰的回想起那短短兩分鐘節目的每一個瞬間，音調的起起落落裡領唱女孩子微微顫動的馬尾辮，頭頂溫度灼人的燈光，三句話伴唱裡倔強的沉默。以及……
那種久別重逢之後，依然鮮活的，不甘。
站在休息室裡，淺見未來只感覺到了空虛和沮喪。那邊領唱的湖藍裙子被老師拍著頭表揚，身側的女孩子撅著嘴說有什麼了不起不就唱首歌麼的時候，她出奇地安靜。
自己沒有成為領唱表現已經不值得沮喪了，沮喪的是，她竟然只能用這樣的方法來表達自己的抗爭。
這種強烈的得失心，在被對方耀眼的鋒芒與笑容照拂過後，破土而出，扶搖直上。
她看著自己沉默地坐在那裡，盯著鏡子裡的影像，仿佛只是在看另一個人。直到那邊湖藍裙子的領唱姑娘忽然朝她走過來，不由分說地拉著她的手臂走出了休息室。
推開門的那一刻淺見未來感到不可思議。這個夢境的領唱姑娘不該看見她也不該觸碰得到她。被陽光籠罩的瞬間她努力朝身後張望，門後的世界急劇收縮扭曲，淺見未來原本坐著的位置，此刻已經空無一人。
抓住她的那只手忽然鬆開，窒息感和失重感向她襲來，燦爛陽光下她好像快被曬化了的糖漿。但現在的淺見未來已經不再感到恐懼。呼吸順暢後她睜開眼，果然看見自己已經來到了第二個夢境。
這個夢的時間點比前一個更清晰：一年後的畢業時節，櫻花爛漫的春季，立海大附屬中學開放日，長長的中心大道上浮動著無數粉色的雲。
淺見未來和同學一起去立海大參觀，各色迥異的制服填滿了校園的每一處縫隙。幸村和真田站在嵌入式網球場前，俯瞰底下揮拍或練習步伐的隊員，意氣風發，說要進入這所學校，然後稱霸全國。她開心地像個小孩子一樣從一間教室跑到另一間教室，領隊的學長怕弄丟了人無奈只能跟著她從一間教室跑到另一間教室。幸村在她身後微笑，淺見未來聽到風呼呼刮過耳畔的聲音。
圖書館。宿舍樓。可以看到海的體育場。生物標本室。地理教室。四方形的教學樓一不小心就會迷路，終於領隊的哥哥也沒有穿牆的本領，只剩下了她和被她拽著的幸村兩個人，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在樓梯間穿梭尋找出口時，淺見未來忽然意識到她是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夢中世界裡唯一的她：手握地圖和宣傳冊，穿三粒扣制服，在偌大的校園裡興奮地橫衝直撞，心臟在胸腔裡鮮活地跳動。
「已經決定了嗎？」淺見未來問身邊的幸村。
「更強的人永遠在高處，不管是對手還是自己。」少年笑得恣意，他拉著淺見未來攀上一節樓梯，「難道淺見你不喜歡這裡嗎？」
「當然喜歡啦，這畢竟是哥哥那種傢伙報考的學校呢。」
他們在樓頂天臺遠眺，暮色漸漸籠罩，早春的白晝並不漫長。越過教學樓的瓦沿能看到遠處相模灣上孑然而立燈塔，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慢慢變模糊，直到融入黑絲絨般平滑的夜空裡消失不見。
國小畢業時的記憶其實早就雜亂的交錯在了一起。本來報考立海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可從立海回家之後，她卻毅然撕掉了志願書，之後進入了一所名不見經傳的公立學校。
所以她根本不記得自己說過這樣的話，還想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她再也沒有正經八百地叫過淺見川「哥哥」。夢中她能看清所有微小的細節，卻無法百分百理解並控制自己的舉動。直到她和幸村在校門口見到了帶隊的學長。
回頭下望，安然佇立在黃昏下的灰色教學樓，張大嘴巴吞吐著一屆又一屆的學生，看他們帶著同樣懵懂天真的神情邁進校門，再看他們被打磨成各種形狀帶著萬般不同的神情邁出去。仿佛是一個吞吐青春年華的怪物。
可是誰也不知道這個獨自站在時間的河流中央看著一代又一代人被沖走卻無能為力的怪物，它究竟有多麼寂寞，多麼難過。
「我知道你們肯定沒有迷路。」仿佛早就預料到他們會出現，學長把手中的宣傳冊卷成筒，說，「從前我來這裡參觀的時候也是這樣，到處亂跑，立海太大了，最後我累得要命就找了個地方坐下。同學在運動場邊的長椅上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睡著了。」
然後他微微笑了一下，啪嗒一聲打了個響指，周圍亂哄哄的嘈雜忽然歸於無聲。
「我當時很奇怪，問他們為什麼要這樣找我，去廣播站播報一下我的名字也許會更快也說不定。」學長側過頭，說道，「可是他們告訴我，這所學校沒人認得我，就算去廣播站播報我的名字，也許睡得正香的我自己都聽不到。我的名字響徹上空，別人卻只當是過耳既忘的伴奏。你說是嗎？」
「請問——」淺見未來皺了皺眉想要打斷這個學長。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學長轉過身來打斷他的話，邊走邊說道：「你說，應該怎樣找到在立海大裡面亂跑的你呢？」
「是說——『請南湘南小學的淺見未來同學到校門口與隊伍會合』，這樣比較好……」
「所謂的『學園祭節目上不唱歌的女孩子』？」
學長拍了拍幸村的肩膀，「又或者說，站在幸村精市身邊的人？」
「還是……」他眯起眼睛，一瞬間校園裡的路燈全部點亮，廣播聲衝擊耳膜——
「請淺見川的妹妹到校門口與隊伍回合。」
這番話讓淺見未來屏住呼吸。她機械地抬起頭，發出沙啞的爭辯：「你搞錯了！我不認識什麼淺見川，我是淺見未來，只是淺見未來。」
「這樣嗎？」學長停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說道：「我相信了。可是……」
「你自己呢？你相信嗎？如果僅憑『淺見未來』這個單薄的名字，你能從立海大——這個偌大的校園裡分辨出自己嗎？」
下章預告：
「我想要瞭解並思考一下世界觀。像這種複雜的GAL GAME遊戲世界，世界觀應該有很寬廣的探索空間……」
——仁王雅治
「這裡就是現實！世界觀能不複雜嗎！本遊戲什麼關卡都是有時間限制的，請不要像普通的RPG那樣站在路邊發傻！！」
——淺見未來
[13]推倒與被推倒
醞釀已久的問題伴隨著在一個響指，嘈雜瞬間灌進耳膜，人潮來來往往，卻驅散不了廣播聲裡尖銳清晰的「淺見川的妹妹」。
這是個好問題，淺見未來在夢裡怔怔地想。
她相信嗎？國小五年級的她，國小畢業的她，國中三年裡的她，即將升入高中的她，真的能在茫茫人海中辨認出她這一顆模糊不清的水滴嗎？
她和那些等在一樓的女孩子，究竟有什麼不同？經理和蘇瑪麗一口一個「幸運」「權利」，真的是屬於她的東西嗎？
命運之手翻雲覆雨，得不到的和想要的，通通一股腦兒塞給她。然而她不想要啊，這樣的一帆風順平淡無奇——
還沒來得及回答，甚至還沒來得及思考，前所未有的劇烈頭痛忽然侵蝕了她。
這是她在前一段夢境中沒有經歷過的糟糕體驗。與此同時，夢境搭建的立海大在她面前轟然倒塌，崩裂成飛揚的塵土，最後化作虛無。夢的銜接也不再像之前那麼緊密。她感到自己在黑暗中旅行了很久，卻依然孤獨地漂浮著，找不到下一個落腳點——無論是另一個夢還是回到所謂的現實世界。
「醒一醒，主人。」
簡直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終於等來一個聲音喚醒了她。
黑暗中的遠方浮動著金色的光暈，如同屹立在海邊的燈塔，指引她向那裡前行。淺見未來費力地睜開眼，感到渾身乏力，淚腺被四周明亮的燈光刺激得有些控制不住。
她望著拍打書頁漂浮在空中的女主角之書，總覺得被這種東西從夢境的桎梏裡喚醒，想想還是有點不爽。
「又來了一個新的穿越者，情緒比較激動，經理下樓去看看情況，」蘇瑪麗站在桌前望著她，雙手背在身後，人面桃花，笑得很輕柔。
她舒活筋骨，從椅子上站起來：「哦……」
「怎麼樣？」對方歪頭看著她，「經理答應撤回契約了嗎？」
「沒有，」渾身的骨骼像被打散了又重裝回去般疼痛難耐，淺見未來無精打采地撐住桌面，抬頭看著她，「你瞧瞧那本書就知道了。」
蘇瑪麗聳聳肩，眼底有一閃而過的羡慕。
「你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她吐了吐舌頭，聲音裡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咄咄逼人，更多的卻是懈怠，在觸摸到束縛自己的牢籠後，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你們有沒有客戶滿意度調查表？給我填一張。」
「那是什麼？」蘇瑪麗露出無良商家的笑容，「經理說我們從來不用那種東西，以絕後患。」
淺見未來：「……==##！！」
兩個人面面相覷著站了一會兒，她終於還是沉不住氣，想到了另一個帶著妹妹跑路的傢伙：「……仁王在哪裡？」
「他啊？一出門就很高興地跑走去看風景了，勸也勸不住。」蘇瑪麗領著她走出房間，「就在走廊上，你可以去前面看一看。」
淺見未來抱著女主角之書點點頭，和她說了再見。然而少女那個稍許落寞的笑容還是在腦海裡沉沉浮浮，她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麼故事，她不知道，那些故事也終將埋葬在異世界的這幢大樓，伴隨著無數穿越者的眼淚和不甘，無聲死去。
女主角之書掙脫她的臂彎，飛到半空：「對了，可以告訴本書，主人您剛才夢到了什麼嗎？」
「裝模作樣那麼久，果然居心不良。」她輕車熟路地跳起來，一把揪住他，斬釘截鐵地說，「不可以！居然把我騙到這種鬼地方來……才不會讓你得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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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我的打開方式不對。」
「噗哩，淺見同學可不能這麼說，要知道出櫃之後才會看到新世界。」
輕手輕腳地走到看風景的那兩個人身邊坐下。這是一條長長的走廊，但它沒有扶手也沒有欄杆，下面竟然是茫茫雲海，照理來說，即使沒有恐高症的正常人都會腳底有些發軟，想要走在路的中間，可仁王就坐在這條走廊的邊緣，微微弓著背，兩條腿伸了出去，在雲海上晃啊晃。
「真想要把你推下去。」坐在仁王身邊，淺見未來咬牙說道。
「不行。」慘遭黑手的美惠居然一臉嚴肅地搖搖頭。
「你居然已經醒了……不，我的意思是，你哥那樣對你，你居然還幫他說話？」
「雖然我也很想這樣做啦，但是把哥哥推下去的話，整個立海大的少女都會找你拼命的。」
「你這個哥哥當的可真是失敗。」淺見未來被逗笑了，伸出胳膊壞心地捅了捅仁王雅治。
「淺見同學太小看我了，我可是身為欺詐師的男人∼」惡狠狠地去揉美惠頭髮，在少女響徹雲霄的尖叫聲中仁王慢悠悠地表示，「真不應該把你從那種龍潭虎穴裡面放出來的，哥哥我氣還沒消呢。」
「我還沒找你算帳呢！身為哥哥居然這麼對我……QAQ」
「是誰看到中年大叔居然會湊上去胡亂勾搭，最後還樂不思蜀。噗。」
「……同一個世界同一個愛好！不許人身攻擊！是不是啊淺見同學！」
「……不是同一個世界哦，」被點名的淺見未來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要叫姐姐哦美惠妹妹，怎麼說我都比你大一歲呢∼」然後在美惠怨念的目光裡一把揪下自己頭上的書，「我說你不是自己會飛嗎？為什麼要頂在我頭上，像個河童。」
「主人……」
「閉嘴。」啪的一聲把書合上，淺見未來側過頭去戳了戳仁王的肩膀，「話說事情都辦完了，你們不回去，坐在這裡幹什麼？」
「我想要瞭解並思考一下世界觀。」仁王雅治輕易制住了美惠的啃咬踹踢攻擊，望著茫茫雲海，將手放在背後，貌似很深沉的樣子，「像這種複雜的GAL GAME遊戲世界，世界觀應該有很寬廣的探索空間……」
開玩笑！GAL GAME的攻略不就是推倒與被推倒麼！哪裡複雜了！等等……
她眯起眼睛：「這裡就是現實！世界觀能不複雜嗎！本遊戲什麼關卡都是有時間限制的，請不要像普通的RPG那樣站在路邊發傻！！」
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架立在雲端之上的走廊像一匹布帛從中間斷開，藍天白雲碎成片一塊一塊砸到她身上，整個人忽然被扔進了一片漆黑裡。許久，她從腳下軟綿綿的物體上爬起來，艱難地轉身，空氣悶熱，身側還有另外一個人的呼吸聲，平緩而綿長。與驚魂未定的淺見未來形成了鮮明而可恥的對比。
腳步沉重，沒有一絲光，她聽見血液汩汩流過太陽穴的聲音。忽然有冰涼的物體覆上了她的眼睛，淺見未來驚恐地轉身，反射性地掙脫自己身後的東西，不管不顧地沖向前方未知的黑暗——
「嗷！」
然後額頭撞上硬邦邦的範本，腳底踩空整個人跟著一晃，緊攥著手心那半片衣料，抓著她身後那個東西一起，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
「痛——」
顫顫悠悠地睜開了眼睛，正對著她視線的方向，門被向內推開。
「哥哥你在我房間——誒？」
淺見未來緩緩抬起頭，四目相撞的瞬間，面前的紅發少女挽起了然的微笑。
「今天天氣真好，大家這是在玩遊戲嗎？比如說……」她歪著頭，輕手輕腳地蹲了下來，「出櫃後就會看到新世界？」
淺見未來只覺得胃部一痛。
一寸一寸地扭過腦袋，於是她看到敞開的衣櫃，散落在地板上的衣物，半跪著的自己，以及……
「噗，淺見同學還真是不可愛呢。」
被自己壓在身下，頭髮淩亂衣衫不整，神情戲謔之中帶點慍色的……
仁王雅治。
下章預告：
通過了新手考驗而背負著神聖使命的主人啊，現在開始下一個單元。請開始選擇您你希望成為女主角的故事類型（請注意：所有故事類型皆為同人）：A.輕小說 B.網遊科幻懸疑 C.玄幻 D.武俠 E.修仙修真 F.靈異 G.推理 H.言情 I.百合 J.NP……
選擇時間為十秒，逾時則自動默認為NP類同人小說女主角，現在開始倒計時……
——女主角之書
[14]你希望成為哪種故事的女主角？
「當當當當……！恭喜你，主人！你已經通過了『美麗新世界』單元的測試！」
在經歷了悲慘的一天回到家後，剛走進房間，淺見未來就被滿天飛的彩帶撒了一頭。
「我剛打掃好的房間。」痛苦地看了一眼地板，她有氣無力地望著女主角之書，「我好像根本沒參與什麼吧？」
「太謙虛了，你已經補充了仁王兄妹、幸村同學，以及淺見川同學的基本資料，達成生命力指南目標，同時也完成了奇遇之女主角的試煉。」
「同時，恭喜你成為了最快完成『美麗新世界』單元測試的『女主角』。」說到這裡它意味深長地頓了頓，「當然，也可能是最快領便當的女主角。」
「後面一句話是多餘的。」她拉開椅子坐下，冷哼一聲，「我說，完成這個單元後，有什麼……」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到最後含糊不清的地步。
作為一個只有十六歲的才剛剛快高一的青春無敵少女，淺見未來對這個胃穿孔的世界理應充滿幻想（或者是妄想），雖然她嘴裡抱怨很多，但心中還是懷著一份憧憬。
書本飛快地扇了扇書頁，「Bingo！當然有後續。通過了新手考驗而背負著神聖使命的主人啊，現在開始下一個單元。請開始選擇您希望成為女主角的故事類型（請注意：所有故事類型皆為同人）：A.輕小說 B.網遊科幻懸疑 C.玄幻 D.武俠 E.修仙修真 F.靈異 G.推理 H.言情 I.百合 J.NP。」
「……等等，這是什麼？」為什麼是和想像截然不同的東西？
「選擇時間為十秒，逾時則自動默認為NP類同人小說女主角，現在開始倒計時……」
「等等！所以我說這是什麼啊！而且為什麼會默認那種令人難以忍受的東西！就連百合都會好一點！」
「確認選I？八、七、六……」
「不不不！我、我選，行了吧！」
「四、三、二、一……」
時間是不會靜止的，他步步向前，逼著你做出決定。
「我要第一個，第一個就好了！」
伴隨著少女的叫喊，女主角之書停止了盤旋，用呆板的聲音說：「收到，主人。」
「輕小說法則單元·論劇本類型的選擇性，現在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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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東京時間2012年3月21日晚17:00.
淺見未來。16歲，平胸，立志要上社會版頭條的少女。
她的苦難遠沒有結束。
下卷預告：
既然來到輕小說世界，那麼一切就皆有可能。
女主角之書神出鬼沒，甚至以美少年的形式出現。
傳說中的反派BOSS更是神秘莫測！
在淺見未來通關的過程中，喜大普奔的事也件接一件……
被人從禮堂後臺拎出來，作為成績NO.1的學生代表出現。
在浪漫的天臺上被那道目光強逼著，許下「不完成就會死」的諾言。
運動會上參加了2000米長跑，筋疲力盡地與男主角在倉庫遇見。
公主抱是那麼美好的東西，為什麼她卻奪不回身體的控制權？
她說：「每次考試都這樣，未來啊，你就是仁王雅治身後的女人∼」
她說：「我不甘心。」
他說：「其實，我們從來都一樣。」
他說：「你與生俱來。」
卷二 輕小說法則
[15]不幸加速度
不幸是一種加速度，一旦人生開始走下坡路，倒楣的速度會越來越快。
淺見未來底氣不足地站在校門外，很認真地攏了攏領口。今天是高中開學的日子，這意味著新學校、新同學，也是人生中一個新階段的開始。這時候大多數人都會希望自己以最佳狀態出現，擁有一個良好的開端就等於成功的一半。
但她已經對此不抱任何希望了。
「喲∼！」
淺見未來正忐忑不安的時候，有人從後面走上來，像朋友般親密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誒……」淺見未來立刻笑著轉過頭。
身後的少年也笑著望向她，那是足以讓所有人心生好感的爽朗笑容。
她卻在看清楚對方面孔的瞬間收起了笑意，捂住自己半邊臉頰歎息道：「怎麼是你？原來如此，所有黴運化作人形出現了嗎？」
「喂喂，這種說法好過分。」
「仁王同學才是吧，這麼美好的清晨都被你搞糟了。」
「不要說違心話啊∼這種開學的麻煩日子哪裡美好了。」對方笑著勾住了淺見未來的肩，然後噗
哩一聲扯了扯她的領口，說：
「話是這樣沒錯，不過……請問淺見同學，你的領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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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淺見未來噎了一下，用力瞪他，「仁王同學管的真多。」
仁王雅治「噗」地眯眼笑了，伸手戳了一下她的包子臉，「臉紅了。第一天報導居然連校服也不好好穿，我大風紀委員會一定不能放你這種人進去∼」
「……給風紀委員會留點臉吧，仁王同學。」
「噗哩，被這麼懷疑還真的好傷心。」仁王裝模作樣地揚了揚手中的記錄冊，執勤人員仁王雅治的名字赫然在列。
淺見未來直直地瞪著他：「……我才不信。」
「看我的眼睛，這次真沒有騙你。」
「……所以說以前你都在騙我咯？」淺見未來伸手擋開橫在面前的記錄冊，理直氣壯地往前走。
可就在她即將踏入校門的刹那，身體好像重重地撞上了什麼東西，不僅差點摔了一跤，還發出了好大的聲響。
立海的校門建得很大，視野也很開闊，可以一眼看見盡頭的學校大禮堂。只是現在這裡似乎多了一堵看不見的門，伸手可以摸到冷冰冰的金屬狀物體，而她正被這個物體所阻礙，無法進入學校。
喂，這是……什麼？
還沒有入學就被學校排斥了嗎？
難道真的是沒有系領帶的錯？
淺見未來抽搐著嘴角站在校門口，將雙手按住看不見的冰冷物體上。
「怎麼了？」仁王這才發現她的不對，抱著記錄冊走上來。
鑒於他的笑容太過於刺眼，淺見未來根本不想回答他。可就在她試圖敲擊校門的時候，仁王忽然露出了了然的表情，笑眯眯地站到了她的對面，像是參觀熊貓一般地打量著淺見未來：「真是傑作呐∼淺見同學你又在幹什麼？默劇麼？要不要試試看雙簧？」
「……謝謝關心。」
「噗哩，不用謝。」
說著這樣厚顏無恥的話，仁王將手對著淺見未來的手放了上去。雖然兩個人的手看著是接觸到了，但淺見未來並不覺得自己有碰到對方，中間依然隔著一層冷冰冰的物體。
仁王晃了一下小辮子，似乎並不這樣認為。
「可以碰到啊，中間真有東西擋著嗎？」他一邊說，一邊彎曲了一下手指，然後他的手便穿過了指縫，牢牢握住了淺見未來的手。
她皺著眉試著想要做出同樣的動作，但手就是被那看不見的透明物體阻礙著，彎不下去。倒是仁王小聲說了句「忍著」，然後握著她的手猛然向上，結果他們的手掌間發出了好像摩擦玻璃一樣的聲音。
「嚶……」淺見未來淚眼朦朧。
對方置若罔聞：「噗哩，好像真的有東西在。」
她啪得拍掉他很熟練地搭過來的爪子，「……痛痛痛快給本姑娘放手！」
打斷兩人思考的，是一個女孩子人神共憤的語調：「我說，怎麼樣都好，拜託兩位同學可不可以不要站在校門口？」
她說著，左右看了看，露出微微調皮的無奈笑容。淺見未來這才注意到，經過校門口的人大多都停下了腳步，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他們。而正是因為這句話，讓更多的人朝這邊湧了過來。其中也包括穿著教職工制服的男人，看他雙手環胸，左眼寫著「我」，右眼寫著「是」，鼻樑自上而下刻著「教導主任」一排打字。
抬頭望著緩緩走來的教導主任，淺見未來心裡咯噔一下。
一男一女大清早在校門口……十指相扣深情凝望？
她立刻抽回了手，退後了好幾步。然後左右看了看，畢竟是開學的日子，校門口到處都是學生，並不是研究校門的好時機。何況在這裡研究，也未必有什麼結果。何況剛才那個滿臉寫著看熱鬧的女孩子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回想起對方臉上無辜卻讓人心生好感的微笑，淺見未來只想找堵牆撓一撓。
就在她心情複雜的時刻，對面仁王卻遊刃有餘地捧起了記錄冊，臉上露出得逞的笑容，看得淺見未來只想用力戳他的眼睛。沉默了一會兒，她問道：
「這附近……有什麼安靜的地方嗎？」
「噗哩？」
「……這種情況只可能是一個原因造成的。」坐在仁王推薦的奶茶屋裡，淺見未來將背包摔在桌子上，從中取出一個包裝得整整齊齊的盒子。
「這是什麼？」仁王眯起眼睛。
「……其實仁王同學你可以直接去學校，沒有必要跟過來的。」
「好過分啊噗哩，利用完了就丟掉嗎？虧我還因為你而被教導主任惦記，嘖嘖真令人傷心。」
「裝模作樣的風紀委員沒資格說這種話。」
「BBS上肯定已經傳開了，校門口的深情對視什麼的。才一開學就讓我名節不保，居然還不打算負責任……」仁王雅治笑嘻嘻地去抓她頭髮，「淺見同學你還真是薄情呢∼」
「這麼說原來仁王同學你喜歡的是我啊……嗯，雖然無緣無故被人PO出來也挺虧的，但我覺得吧，你這個人挺好的……」手上動作猛地一停，淺見未來抬頭很認真地回答道。
「淺見同學，你臉上蓋著的還是臉皮嗎，是一堵牆吧。」
「瞎說，我臉蛋上有毛的，絕對是臉皮啦。」
「噗哩，你臉上的毛大概是豬毛吧。」
「仁王同學，我討厭你。」
「噗哩——吵不過就只能用這句話了嗎∼」仁王眯著眼睛笑了，抱著風紀記錄冊的他怎麼看怎麼違和。
淺見未來沒有理他，徑直打開了盒子，從裡面拿出個木盒，再打開木盒，從裡面掏出一個餅乾盒，將餅乾盒打開，裡面是個捆綁著透明膠的包裹。
「噗哩，這裡面是炸彈嗎？」
「不怕死的話就儘管來，仁王同學。」
淺見未來慢慢地撕開透明膠，下麵好像是一本厚厚的帶鎖筆記本，用五六把鎖頭鎖得緊緊的。這次沒等她摸出鑰匙，就聽見筆記本裡面傳出了呆板的，類似電子合成音的聲音：「主人，輕小說環境設置完畢，任務已經完全開啟……」
下章預告：
高層？引起騷動？隱藏劇情？
現在淺見未來確定了，這本該死的書一準想要讓她還沒有進學校就被退學。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18 22:38
[16]一個網球場
聽到這意義不明的話語，淺見未來面色一木：「果然，我進不了學校，又是你害的吧？」
從來不是靈異體質，對鬼神也半信半疑，在她並不長的人生裡碰上的詭異事情，都是從一個星期前遇到這本會飛會說話的，自稱為『把擁有者教育成主角』的書開始。
事實也正如淺見未來所猜測的。
「抱歉，主人，是本書的錯。因為之前就被主人你封印了，所以沒有得及告知你。」女主角之書雖然自認錯誤，但言詞間根本就是在指責淺見未來：「如果場景內有限時任務的話，比如先閱讀本書瞭解任務內容，才可以進入場景。」
「限時任務？」淺見未來微微皺起了眉頭。
「噗哩∼就是踏入場景後，規定時間內必須完成的任務。」仁王敲了敲書上的兩部大鎖，「不過這本書……」
「我才沒有錯，這樣對待它完全沒什麼不好。」淺見未來嫌棄地把狐狸爪子從肩膀上抖下去。
「沒想到淺見同學原來這麼蠻橫無理∼」
「瞎說，站著說話不腰痛的人是你才對。」淺見未來揉了揉腦袋，「雖然這是一本自稱『把人教導成為主角』的『教科書』，但就它到處亂飛亂說話的情況看……沒把它包裹直接丟到廁所裡沖掉已經是一種仁慈了，真的。」
「啊啊，真殘忍。」
「……仁王同學如果害怕的話就不要揉我的頭髮！」
「兩位，現在可不是爭吵的時間！」
另一邊，女主角之書卻顯然不滿這個待遇，它一邊被冷落著，一邊頂著還鎖著幾把鎖頭的書殼顫動了好幾下，示意自己的主人，它想要翻頁。
看到主角之書的動作，淺見未來瞪了仁王一眼，然後不情不願地掏出了鑰匙，打開了那些鎖。
「噗哩，那種無聊的系統說明怎樣都好啦！」看著女主角之書笨拙的將自己從書殼中抽出來，仁王插嘴道，「到底要完成什麼任務？」
「仁王同學，請你對你的身份有點自覺。」
「雖然說和你這種生物異口同聲並不是什麼好事，不過……」淺見未來翻開書，然後重重地吸了一口氣，「說吧！任務。」
這句話讓仁王挑眉看了她一眼，女主角之書卻沒有固執的抗議她不符合規矩，而是嘩啦啦地翻動著書頁，一如既往說教道：「主人，書是要自己看的。」
不過它到底自動翻到了某一頁，上面密密麻麻的列了一面。
<<<輕小說法則單元
<<單元目標：
<達成三則指南目標 （具體可見女主角八則）
<添加新任務劇情-配角×2 反角×1 （具體可見角色陣營）
<完成若干任務 （具體可見下文）
淺見未來大致翻了翻，發現這個單元的任務更加複雜，每種任務都有相對的分類。其中有兩條紅字的特別明顯，顯然就是今天的限時任務。
<<<輕小說法則單元 ·論劇本類型的選擇
<<人緣相關支線
<A.在開學第一天至少認識十位元配角任務，擁有一張初始好感度在五十以上的卡片。
<<輕小說相關支線
<A.作為女主角，必須在入學時引起騷動。
<B.作為女主角，必須被高層所注目。√
<<天臺場景相關支線
A.作為女主角，必須觸發天臺隱藏劇情。
高層？引起騷動？隱藏劇情？
不遠的未來裡，似乎隱約浮現出了淺見川和教導主任的臉。
現在淺見未來確定了，這本該死的書一準想要讓她還沒有進學校就被退學。
<<<<<<<
「很不錯，主人。在本書沒有辦法任務通知的情況下，居然自主完成了一個任務。」
「噗哩，什麼叫做『居然』？這就是你的不對吧，救世主小姐沒有關係，被教導主任看到這種事情，我可是把老本都賠掉了呢。」
淺見未來冷著一張臉怒視他，「積點口德吧仁王同學。你以為我很想完成這種任務？」
「主人，請不要露出那種表情。本書有必要提醒您，如果無法完成這種任務，你將無法通過輕小說單元。」說到這裡書本嘲諷地飛到了上空，在淺見未來揪著它想要塞回書殼裡去的時候，慢悠悠地說，「如果沒有完成限時任務，也不會有懲罰，只是要繼續只有等到下次開學，一直完不成就一直輪下去，直到主人不再有開學典禮為止。總之主人一定要達成必做任務，否則一直維持現在的狀態不變。」
「……維持現在狀態是什麼意思？」她忽然覺得事情比想像得更糟了。
「就是保持你目前的屬性狀態吧！攻擊，防禦，敏捷，智力，法力，幸運什麼的。」沒等女主角之書開口，仁王就越俎代庖地報出了一連串遊戲屬性用詞，「就跟遊戲沒升級，一直留在原地一樣。」
淺見未來眉毛一抖：「『幸運』？」
「噗哩∼一般RPG遊戲都有的吧！關係到怪物的掉寶率還有偷盜的成功率之類。」
「等等誰要去打怪偷盜啊！話說我打你你會掉東西嗎？就算拎著你的腳朝下抖三抖，你也掉不出個金幣來……我想要說的不是這個，喂，真的有『幸運度』嗎？」
最後一句話，她是向女主角之書問的。
「當然，主人，仁王同學沒說錯，不完成任務，主人你的所有屬性會停留在現在的程度。在完成第一單元的時候你應該體會到了吧！主角必然有很特殊的幸運值。」
真是大言不慚。
什麼叫做「特殊的幸運值」，那根本是「不幸值」好吧！
什麼女主角必須有惹來麻煩的能力啊，結果過馬路被車撞，走路回摔倒，喝水都會塞牙，雖然因為美麗新世界的完成，最近稍微好一點了，但從不能進學校這件事看，也沒好到哪裡去。
而且……這樣的黴運要一直維持下去嗎？
淺見未來面色一暗。在仁王雅治不懷好意的笑聲中，將腦袋重重地撞在了桌子上。
老天，這本書的思考模式簡直跟仁王雅治這個無賴是一樣的。所以這究竟是哪個世界的設定？
在開學第一天，淺見未來就對自己的高中生活感到徹底絕望。更絕望的是，如果不完成這個單元，學校會一直這樣下去，直到她畢業為止。
仁王看著淺見未來把腦袋在桌子上用力蹭了好幾下，蹭得額頭都發紅了，才輕鬆地把小辮子往後一甩，收起書本晃晃悠悠地拉住了淺見未來領口的那串蝴蝶結：
「那麼女主角的修行之路……就從系領帶開始吧！噗哩∼」
<<<<<<
「淺見同學，你是白癡嗎。我活了十六歲都沒見過有人能把領帶系成蝴蝶結的∼」
淺見未來喜歡穿白襯衫，就是不會系領帶。早上起床之後乾脆在領口圈了個蝴蝶結。於是從奶茶店出來到立海大門口的這一路上，耳邊一直環繞著仁王雅治不遺餘力的嘲笑。
「仁王同學，」她的臉上緩緩淌下兩行血淚，眯起眼睛陰森森地盯著他，「不是每個人從小都在立海長大的，不是每個人從小就會系領帶的……再說，你管我那麼多幹嘛？」
「噗，居然還不服管教？我可是風紀委員會的人。」
淺見未來悲劇著一張臉用力捶他：「喂喂喂網球部的人說這種話真沒關係嗎！」
「啊，被識破了。」仁王湊過來，「代班而已，別那麼認真∼」
「誰缺心眼讓你帶班的……既然這樣，拜託仁王同學給風紀委員會留點節操吧！你確定你是來檢查風紀而不是敗壞風紀的？」
「皮喲∼不能這麼說。淺見同學你的節操在被我發現不會系領帶的時候已經掉光了∼」
「……仁王同學，我決定今後要跟你保持一個網球場那麼遠的距離。」
下章預告：
「你就是早上在校門口的那個……」
「對！沒錯！我就是那個大清早和別人十指相扣深情凝望的二貨！」
[17]老子就是XX
懷著遠離仁王雅治的堅定決心，淺見未來心情複雜地來到了公告欄前。
people mountian people sea 。
於是她的臉色更加複雜了。
淺見未來的身體空有一副皮囊，在這種時候絲毫排不上用場，奈何她心急如聞，也被如同海浪一般的人潮摔在了外面，只能與公告欄隔著萬千塵埃，遙遙相望。靠著教學樓的柱子，這個時候她才開始反省為什麼不把仁王雅治一起拉過來，又想到對方這時正在禮堂裡可能已經找到了位置坐下，對比自己這邊人頭攢動的盛景，淺見未來越想越內傷——我勒個去為什麼那麼久人都沒有變少一點！
也許人的忍耐真的是有限度的，默默沉思了一會後，淺見未來選擇了放棄。可我們又說，天不遂人願。就在她轉身離去的刹那，邊上的人忽然嘩地擠了過來。
根本沒有餘光來看顧周圍，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淺見未來就和一個人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起。她的顴骨磕在對方的太陽穴上，疼得她當場就蹲下去嘩嘩淌眼淚。
好可怕的生理反應。
好半天她才淚眼朦朧地抬起頭，女生挺不好意思地伸手遞過來幾張面巾紙。淺見未來連忙把臉上抹乾淨，仔細一看，竟然是個女生。比她矮半個頭，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睜大眼睛，雙馬尾晃來晃去。
「啊……同學實在對不起！」對方伸手拉起她，很誠懇地道歉。
「沒事。」
淺見未來摸了摸酸痛的臉頰轉身走，忽然覺得那個女生長得有點熟悉，在她反應過來的同時，對方向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
「你就是早上在校門口的那個……」
四目相撞的瞬間，兩人異口同聲，然後同時噤音。
那消失在人潮洶湧裡的後半句話，怎麼樣也讓淺見未來產生了複雜的聯想。
於是更加滿臉複雜地望著這個女孩子，只看到對方長相甜美可人，一雙眼睛裡閃著金燦燦的陽光。瞬間覺得黴運大概是化成人性出現了，還是萌妹子屬性的那種。
一邊認真而懇切地注視著對方，淺見未來點了點頭說，沒錯，我就是早上你在校門口看到的人。
後來她曾義正言辭地為自己辯白，人這一輩子有幾次機會能用「老子就是XX」的句式對別人說話？
是啊……而且居然是大大方方的承認丟臉的人就是自己。
真令人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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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覺得不好意思，在漫長的三秒鐘沉默過後，女孩子回頭望瞭望人山人海的公告欄，忽然咬
牙拉住了淺見未來的手。淺見未來瞪大眼睛無知地望著她，只聽到對方說，剛才的事情我很抱歉啦，要不……
我幫你去看分班情況？
三分鐘後。
「呼……不好意思，我……擠……不……進……去……」
再一次被人潮擠出來，女孩子一臉哀怨地看著淺見未來。注視著比自己矮上半個頭的對方，淺見未來覺得自己的靈魂早已在等待的輪回中變得白髮蒼蒼，淡定如同一針藥劑慢慢注入她的魂靈，她一臉淡然地望著遠處的公告欄，說：
「同學，這種時候我們就要想，他們這樣費力地擠進去看到了結果，我們等他們散了再去看結果。他們先看完，我們後面再看。但是，他們用了17分鐘1040秒，可我們只用了1分鐘60秒。所以我們只用了他們5.8%的時間，就完成了他們66.7%的工作量，括弧不考慮體力消耗括弧。所以我們的工作效率是他們的1133%倍……而且我們不費吹灰之力，還可以欣賞他們一個個看到成績擠出人海的那副累感不愛、身形俱疲的死狗樣。恩，明顯是我們賺了！這麼想就可以淡定了！」
「可是我費力了還沒看見是怎麼回事……」
「這是天意……」
「絕對沒有這樣的天意！」元氣少女沉默了一下，然後卸下半個肩膀的雙肩包，拉開拉鍊翻出一遝白花花的A4紙，在淺見未來疑惑不解的神情中篤定地抬了抬下巴：「這就是見證緣分的時刻！」
「……誒嘿？」
「這是我們班的名冊啦，高一C組，如果同學你在我們班的話，這邊就會有你的名字。」女孩子笑眯眯地搭上了淺見未來的手，「不許說名字！你是外部生吧，我猜猜看……」
「……結城橘衣，新穀良，淺見未來……」
「淺見未來。」輕輕打斷她的話，淺見未來閉上眼睛，「我就是淺見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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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淺見未來。
面對好像是急於承認自己的發言，女孩子張口結舌半天，然後才想起來微笑，說，你好哦，我叫
酒德光咲。
淺見未來點點頭，說，以後就是同學了。
她說，是啊，以後就是同學了。
對話正在往奇怪方向發展。淺見未來張了張嘴笑出聲來，說，對了，為什麼我總能見到你……？
女孩子重重地點了點頭，恍然大悟的樣子：「你跟蹤我？」
「……喂，是你跟蹤我才對！」
「被這麼說還真傷心呢，這明明就是緣分∼！」
「……」
淺見未來被噎了一下。然後兩個人就都笑了。另一邊是鬧哄哄的公告欄勝景，這一邊是孤寂的燈柱，和兩個互相指控的新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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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校三寶即為歷史，環境與學生。歡迎各位也來和優秀的學長們共同歌頌青春！……」
「……由學生自行選擇學科，尊重自主性的課程設計。在社會及外語方面，學生可將學習重點放在自己所喜歡的領域。尊重學生自主性乃是該校的教學宗旨。本校積極實施外語教育、招收留學生，並編入外籍學生，已建構成一個足以培育出[國際人]的教育環境……」
所有的學校都一個樣，開學典禮是最無聊又沒什麼意義的活動。即使是立海大也難逃這個定律。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淺見未來就知道其實領導們都不願意講話，學生們其實也不怎麼想聽。到底
是誰逼迫他們的，這件事沒人知道。
當一位疑為校長或者教導主任的男人在上面滔滔不絕，而且毫無任何停止之勢時，她深吸了一口
氣，強忍住張嘴打哈欠的衝動，然後微微扭轉脖頸，用余光往周圍瞥去。
這容納了全校千餘師生的巨大禮堂裡，覺得無聊的似乎不止是她自己。透過人群的縫隙她看見一
個女孩子，一群嘻嘻哈哈面目模糊的同學中，只有她沉默而嚴肅，一雙眼睛格外明亮，專注地看
著什麼人，或者什麼地方。
四目相交時，淺見未來向那個少女微微勾起了嘴角，對方遲疑了一下，迅速垂下了眼睛，仿佛受
驚的小動物。
稍有些失望的移回目光，伸直久坐僵硬的腿，她捅了捅身側剛剛咽下一個哈欠的酒德光咲。對方
轉頭過來看她：「恩？」
「……好無聊。」
「哈……是的。」第一次搭話失，酒德光咲打著哈欠從背包裡翻出一台NDS。淺見未來盯著她的
動作，然後再接再厲。
「昨天晚上沒睡好？」
視線移開螢幕，定定地打量她一眼，酒德忽然歎了口氣：「恭喜你，終於找到話題了。」
「滾！」淺見未來一腳踹上前排的凳子，周圍人紛紛斜眼看她，於是趕緊閉上嘴。過了好一會
兒，才幽怨地看了一眼身側專注于通關的身影，然後輕輕地問道：
「咳，說起來，新學校……立海到底是怎樣的學校呢？」
「恩……那樣吧！」這次對方則連眼珠子都沒有動一下。淺見未來忽然發現或許她身邊的人都一
個德行，只對自己喜歡的事情感興趣。像仁王雅治只關注女主角之書。而酒德光咲的全部注意，
似乎正被手中那台NDS吸住不放。
太失敗了。
於是，趁著教導主任三句一頓大喘氣的空隙，淺見未來不甘心地說道，「雖然哥哥一直在立海讀
書，但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學校裡的事情，也不讓我來。可中考的時候卻突然對我說，考立海大
吧。」
「誒？開玩笑的吧！」一下子抬起頭來，酒德鼓著腮幫子笑道：「……這種時候你應該考慮，他
真的是你親哥哥嗎？」
「親的，千真萬確。」看著對方忽然綻開的笑臉，淺見未來微微皺了下眉頭。
「看在淺見同學在家中飽受欺淩的份上……那麼，我就大慈大悲地向你介紹一下我們學校，心懷
感激地聽吧！」好像很偉大一般的暫停了遊戲，酒德光咲清了清嗓子，說道：
「我們學校，立海大，是一所從國中到大學直升制的，神奈川名校。學內設施不輸國際名校，校
舍更莊嚴大氣，比如早上你曾苦苦研究過的……校門。」
淺見未來看著她，不說話。
像是沒有接收到這束目光，對方好整以暇地說了下去：
「我們校長崇尚真正的名門教育，遠離世俗，無視社會不合理不正義的一面，以培養純潔清純的
學生為目標，讓我們像是庇護在純潔天使的羽翼之下。」
純潔天使？就算是私立學校，但怎麼聽起來像是什麼邪教組織似的。
而且身邊這傢伙哪裡有『遠離世俗』『清純純潔』的一面啊！
古怪地看著酒德光咲，對方也看著她壞笑起來：
「但不要因此就以為裡面都是不會念書的大少爺大小姐，就算是直升制，對成績依然很看重，班
級也是按照成績劃分的，這從我們學校平均成績超過了公立重點就可以看得出來。因為學校氛圍
是這樣，過份的看重家世和成績，甚至產生了階級劃分。」
下章預告：
聽這位少女的說法，真正的立海大建在海中的小島上面，由各國王子和超級大富豪的小孩就讀，學生會會長通常是其中地位最高的，大家對他/她惟命是從，稱他/她為白薔薇王子/白百合公主……」
所以，那是海上監獄嗎？
[18]一點都不像
「階級？」淺見未來皺起了眉頭。
「首先，學生會、風紀委成員、各班委員長當然是最出色的。」裝模作樣地理了理領帶，酒德光咲不忘暗示自己的偉大：
「所有學生必須聽從他們的指示，然後學校劃分為內部生和外部生。內部生就是直升上來，從小學就讀于國中的學生，而外部生，則是你們這種中途考進來的。雖然說外部生是中途進來的，但跟別的私立不一樣，我們學校的內部生成績要優秀許多，所以像是你這種外部生要小心，不要被欺負了！在這裡，動用私刑都可以的。
說到動用私刑，一定要談的是後援團。
後援團，大和民族之國粹也。後援團是立海大創建歷史較長，人員規模最大，文化歷史也較為悠久的社團……沒有之一。社團中女生占大多數，來自各個年級各個班，抱著一個同樣的夢想走到一起——讓偶像變成大家的。
社團中有多個領導階層，分別是團長、副團長、分團長、理事、吉祥物等。她們像金字塔一樣共同構成了立海大的後援團管理層面，也像金字塔一樣，率領著普通團員對立海大各類人氣偶像進行攻略圍剿。」
奴隸制與分封制都出現了，立海大是那麼危險的學校嗎！
「說到這個，立海大的美少年可是很多的喲。最受歡迎的當然是網球部啦，今天你和仁王同學的
事情可是上了BBS的頭條呢。」
說著說著酒德光咲似乎來了興致，完全不理會淺見未來的目光，趁著教導主任難得的停頓，她變
本加厲地說道：
「其實在立海啊，像是我們這樣必須乘公車上學的很少，大多數學生家裡都有私車，配有司機，
甚至有人搭乘直升飛機上學喲，學校裡有專門的飛機場……喂，你那是什麼表情？」
「我在想啊。」撐著下巴，淺見未來微笑道，「我們學校的真名其實叫做『百合學園』或『薔薇學院』嗎？……或者『冰帝學園』？」
「誒嘿？啊？」酒德愣了一下，看了看手裡的遊戲機，遊戲中的美少女後面正是好像學校的西式建築物，她歪頭笑了起來：「百合薔薇什麼的，都是植物呢！反正差不多。不過『冰帝』可是不行的喲∼」
哪裡差不多了？
不過一開始聽見那背書似的報設定，自己就應該警覺的。結果竟然聽到了最後，淺見未來歎息著說：「說謊也要說點可靠的吧！還是說，立海大的全名其實是「私立櫻蘭學院高中部」嗎？怎麼沒有男公關部？」
「可是遊戲，動漫，輕小說裡的『貴族學校』總是這樣設定呢。我還減少了誇張程度，最完美的說法是：
該學園建在海中的小島上面，由各國王子和超級大富豪的小孩就讀，學生會會長通常是其中地位最高的，大家對他/她惟命是從，稱他/她為白薔薇王子/白百合公主……」
「那是海上監獄嗎？」
<<<<<<<<
就在這個時候，禮堂上空響起了熱烈得有些驚人的掌聲。當然，這像是明星演唱會的聲響，定不會是送給教導主任的。淺見未來轉過頭，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結束了讓人昏昏欲睡的教師訓導，現在站在臺上的，是個學姐模樣的人。
隔著烏泱泱的人海，淺見未來很難看清她的表情，也不知道為什麼大家要給一個主持人這樣熱烈的歡迎。
即使後來也常作為學生代表登臺，朗誦或者演講，破學校似乎玩不出別的花樣。但她對舞臺和鎂光燈的所有記憶，好的壞的，最強烈的，幾乎都來自于小學時的那次合唱比賽。
那是每當她站在舞臺上時，都會咻地跳出來，覆蓋下面烏黑的人頭攢動，遮掩掉禮堂上空迴響的造作聲音，□□裸地、倔強而沉默地立在她面前，姿態一如當年的淺見未來在三分鐘裡無聲的伴唱。
並不準備發表演講，舞臺上的女生站到話筒前，聲音很有穿透力：
「下麵請欣賞演講，《三月彌生，立海學子揚帆遠航》，演講者，高二A組淺見川。」
掌聲雷動。記憶中似乎很少有這樣的情況，大家一般情況下都在走神或者聊天，尤其是禮堂中後部分的人。然而這一次，學生們都出奇地捧場。甚至揚聲器也很配合。沉穩而清冽的聲音傳遍了安靜的禮堂。
「我們學生會會長。」酒德光咲抬抬下巴說，「雖然剛才的話有編造的嫌疑，但這位可以貨真價實的偶像人物呢。還有主持的學姐，淺倉世界，她是學生會副會長。」
淺見未來低頭笑了笑，大家都在伸長脖子張望上的小黑點，她的目光反倒飄離了，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耳朵卻緊張地捕捉對方好聽的聲音。那樣沉穩而清冽的聲音，就像這個人一樣。
「又是陳詞濫調。」酒德捧著下巴吹氣，「去年是柳生同學發言的呢……你認識嗎？仁王同學的好基友。」
「……」她雙眼迷蒙地想了一會兒，「似乎聽過，但我覺得仁王他，似乎更有做悲情男配的潛質。」
「仁王同學一定會哭給你看的。說起來，淺見川學長和你是相同的姓氏呢。」酒德彎著眸子猜測道：「誒嘿，你們不會是親戚吧？」
「恩。」重重地點頭，心裡那塊大石頭轟隆隆地滾落。「他是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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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張口結舌半天，最後對方差點整個人都撲上來。礙于臺上的學長還做著深情演講，她只能微微湊到淺見未來耳旁，比了一個剪刀的動作：
「淺見未來同學，你有權利保持沉默，你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作為呈堂證供！」
「沒錯，他是我哥哥。」淺見未來面無表情，「就是剛才還被你質疑我倆親疏關係的……哥哥。」
「是我打開方式不對吧？……讓我平靜下。」
一分鐘後，平靜完了的酒德同學朝她訕訕地笑了笑，淺見未來恩了一聲望向她，只聽見對方小心翼翼地問道：「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個兄控呢。我剛才還說他的演講是陳詞濫調……淺見同學你會不會因此記恨上我？」
她皺著眉頭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勾起嘴角笑了。
「怎麼會呢？」淺見川被廣播放大無數倍的聲音正清晰地在禮堂上空盤旋，把那些妄圖靠近的細碎響動都覆蓋吞噬掉，淺見未來連自己說出的話也不太聽得清了。
但她還是注視著酒德光咲，注視著對方眼睛裡那個笑意滿滿的，好像小黑點一樣的自己，輕聲說：
「我和他，一點都不像啊。」
「立海學子在不久之前結束的高考中再摘桂冠，而我們這些即將踏上新的征途的後繼者定將不辱使命，為立海譜寫新的燦爛篇章……」
最後一次抬眼望瞭望那個認真地演講的人，然後淺見未來深深地低下頭去。
「我……出去一下。」
太遙遠了。
掌聲再次響起來。
下章預告：
多年之後再回想起這次開學典禮，仁王記得的卻只有兩個場景。
一個是淺見未來氣定神閑地站在台前，微笑著說，抱歉，我似乎沒帶稿子。
另一個是她在台下經久不息的掌聲裡，旁若無人地，當著黑壓壓的觀眾的面，專注地看著淺見川說，對不起。
[19]誰的好名字
禮堂真大，穹頂密不透風地壓下來。淺見未來轉了半天也沒找到出口，沿著牆一路走，居然誤打誤撞跑到了後臺。
掌聲如潮，淺見川的演講結束了。但她不想回去，就靠在窗子邊的欄杆上，目光空茫地望著空曠的操場，詩朗誦的聲音透過幕布鑽進耳朵。
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麼。
呆著沒事兒別總追求浪漫。她剛剛旁若無人地傷感，文藝情緒氾濫，轉身就讓人照腦門拍了一悶棍。
一個別著學生會徽章的高二學姐雙手插兜站在門口，看起來有點眼熟。
「新生？」她微笑。
淺見未來正經八百，「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出來走走，只是……咳，不會記名扣分吧？」
對方笑得更燦爛，「你從國小直升高中啊？都什麼年代了還扣分？這可是風紀委的事，快進去吧……」說著側身讓開，淺見未來卻突然想起來。
「啊，你是……你是剛才主持的學姐！」說實話還是有點緊張，總覺得她會扣她們班級的評比分數。果然是國小時候在走廊裡追趕跑跳被抓導致的心理陰影。
「聽你的語氣，好像我不是主持而是來殺人放火的。」學姐眼睛微微瞪大，好像聽到了有趣的事，然後又彎成月牙，「我很可怕？很可怕的話你應該現在就回班裡坐著。」
「現在詩朗誦呢。往回跑太煞風景。順便出來走走。」
她點頭，「可演講的時候出來走走，而且還迷路，同樣也是大煞風景的事情啊。」
淺見未來覺得她可能是臉紅了。人家也沒說什麼，她臉紅什麼。
「不一樣的。」她鄭重地說，「學生會會長器宇不凡，一定不會計較。」
學姐眼睛裡面的笑意更深，「這可不一定呐。」
淺見未來笑了，但是嘴角有點酸。
她並沒有被趕走，作為帶著徽章的工作人員，對方竟然和她一起趴在欄杆上發呆。四周很安靜冷清，熱鬧的是隔著一層薄薄幕布的舞臺，詩朗誦的聲音甜而不膩，至於說了什麼，淺見未來沒聽。
清晨的風舒爽溫柔，撩起她額前的細碎的劉海。淺見未來偏過頭，說出來的話好像中了邪，「學姐，我叫淺見未來。」
學姐的笑容忽然停頓，然後悄然隱沒。
淺見未來不明就裡，只能呆望著她。
「……下麵是新生代表發言……」
她的臉逆著光，只能看到晨曦給她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芒，淺見未來不知道怎麼突然不敢講話，揚聲器裡面是沉穩而清冽的男聲，襯得周圍很安靜。
所以就這樣恢復到了一開始那副並肩發呆的狀態。淺見未來拄著下巴，被風吹得很舒服。
就在她幾乎要睡過去了的時候，後臺的門被人推開，沉穩清冽的男聲裹挾著一陣風，在她耳畔炸開。淺見未來慌忙抬起頭，對上淺見川的眼睛。
「未來，你還在這裡幹什麼？輪到新生代表發言了。」
話音落地的刹那，沉默許久的右耳忽然響起淺倉世界的輕笑。她稍一扭頭，目光撞進少女水霧氤氳的眼眸裡。
「真是好名字。」
正想問問她到底什麼意思，對方卻一把攬過淺見未來的肩膀送她往舞臺的路上走。經過淺見川的身側的時候，忽然聽到她說：
「趕緊去吧，新生代表！」
走了幾步回頭，淺倉世界站在原地看她，笑容燦爛。聲音高昂又流暢，仿佛只等這麼一個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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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王雅治睡醒過來的時候，淺見川的演講已經結束，可是接下來並沒有人上去。偌大的禮堂上空忽然湧起學生的竊竊私語，好像剛才的正襟危坐，是在給淺見川面子一般。
「接下來該誰了？」
「學生代表致辭吧！」
「那……怎麼沒人上去？」
「學生代表？那不一貫由年級中成績最好的人擔任嗎？我記得柳生SAMA、淺見學長和淺倉學姐都有擔任啊！」
意料之中聽到了柳生的名字，仁王笑眯眯地往對方肩上掛：「噗哩∼搭檔你說今年上臺的是哪個倒楣蛋呢？」
柳生扶了扶眼睛，從容地扒掉他的手。這時廣播裡突然傳出了細碎的響動，仿佛是有人在說話，
大家瞬間安靜，只聽到淺見川的聲音被放大無數倍，然後回蕩在禮堂上空。
「下面請學生代表上臺發言。」
完全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所有人都一頭霧水地朝臺上張望。就在這時，真有人慢悠悠地從後臺走出來，一邊抱歉地撓了撓臉頰，又好死不死地輕聲說：「那麼……真輪到我了？」
默哀三分鐘。
所有目光都頓在她身上，淺見未來走到話筒前站住，因為太急促，雙手空空蕩蕩的似乎根本沒有準備發言稿。
「噗哩，那麼這次的學生代表是……？」仁王朝突然出現在他懷中的精裝書吹了聲口哨。
「這麼說起來，我倒的確有所耳聞。」他聽見柳生平靜的聲音，「因為太過誇張，所以讓人不敢相信——這次我們的學生代表是一個剛考進來的外部生。」
隔著重重疊疊的人頭，仁王雅治望著高臺上的那個人。淺見未來仰頭對著禮堂穹頂的那盞水晶吊燈笑了笑。說真的，她從淺見川那裡學會了坦然自若的姿態，就算沒帶稿子，也不能改變任何。
她慢慢地開口，聲音一點一點填充廣播。站在臺上，從來不注視台下，虛無縹緲的臺詞，絢麗的燈光，乃至熱烈的掌聲，統統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禮堂那端與她目光相接的人。
「……她的成績，除了國文，其他都是滿分。」
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仁王也正好回頭，看見淺見川站在禮堂後的臺階上，雙手環胸，神情專注。
他的目光從開始就一直牢牢釘在臺上和他有八久分相似的少女身上，有點柔和，有點讚賞，有點擔憂，同時帶著深深的複雜。
多年之後再回想起這次開學典禮，仁王記得的卻只有兩個場景。
一個是淺見未來氣定神閑地站在台前，微笑著說，抱歉，我似乎沒帶稿子。
另一個是她在台下經久不息的掌聲裡，旁若無人地當著黑壓壓的觀眾的面，專注地看著淺見川說，對不起。
看到這一幕，仁王手中的那本精裝書羞澀地扭動了一下，同時發出了只有他聽得到的嗡嗡聲：
「輕小說法則單元 ·論劇本類型的選擇輕小說相關支線 A.作為女主角，必須在入學時引起騷動
——達成！」
思緒被拽回來，少年微微勾了嘴角，用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自言自語道：「啊……畢竟今早還被教導主任當中逮到，成績幾乎科科滿分的外部生代表，不引起騷動就奇怪了。噗哩∼」
下章預告：
女主角生存八則之四：想要成為女主角，必須擁有感情戲。
淺見未來舉手，表示如果達成任務的唯一途徑是擁有仁王這個同桌，她寧可和女主角之書在一起。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18 22:39
[20]黑色的眼睛
淺見未來低垂著腦袋站在C組門口，尚未理清被四月春風吹散成七零八落的思緒，一雙濕漉漉的手往外出著汗，交疊著按壓在氣喘吁吁的胸口。察覺到這樣的動作有點太誇張，又只好把手放下。抿著嘴抬眼，教室裡空蕩蕩，眼神和酒德光咲猝不及防地相撞。
對方站在講臺邊上，挑了下眉繼續排值日表。
「回來了？」
「恩。」她撓了撓臉頰坐回位置，拖出書包正準備把精裝書放進去，光咲卻晃著雙馬尾跑過來，淺見未來面無表情地低著頭，看著對方鼓起的腮幫子撞在書脊上。
「嗷∼！」
順便被揉了一把臉，眼淚汪汪的少女抽調她手裡的精裝書，啪的一下往淺見未來腦袋上招呼：「魂淡魂淡魂淡！老子等你等得好苦啊！始亂終棄的傢伙口亨>////<」
「……」把書頂在腦袋上，淺見未來歪著頭說，「等等哪裡不對？」
「不對的是你吧！做值日啊喂！開學第一天就想逃嗎！」
「嘁——誰要做那種事情啦！」她抽搐著嘴角，「誒……為什麼是我？」
一個黑板擦甩過來，淺見未來滿臉粉筆灰。
捂住了臉頰，指縫中光咲理直氣壯地站在黑板前，雙手叉腰。
「仁王雅治同學可是毫無保留地把值日工作都留給你了喲∼就從這塊黑板擦起吧，親愛的好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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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哩早上好淺見同學，開學典禮玩得還開心嗎∼？」
「開心。……比和仁王同學在一塊的時候開心多了。」
「真傷人，居然排斥自己的新同桌，淺見同學你的節操呢。」
「給節操兩個字留點面子吧……等等你說什麼？」
淺見未來俯身從地上的書包裡面掏出了女主角之書扔到桌上。也許這本精裝書還能派上點兒用場，比如軟軟的封皮在困的時候可以當抱枕。習慣性地做了兩個深呼吸，然後眼睛微閉很愜意地向下倒。
她直接砸到了桌子上面，顴骨和桌面接觸的時候發出巨大的響聲，半個教室的人都回頭朝她的方向看。淺見未來沒有叫出聲來，只是用手狠狠地壓著臉頰，疼得淚水在眼圈裡打轉。
「恭喜你，主人，HP值減10.」
「……」
她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坐在身側的仁王雅治。
仁王正把嘴巴張成O形故作驚訝地看著她，懷裡正是被抽走的女主角之書。許久沒有說話，只能低著頭按住顴骨來止疼，等到眼淚慢慢歸位，淺見未來才重新慢慢抬起頭來，咬牙切齒地輕聲問：「你，你想死是不是？」
仁王笑得像個惡作劇得逞的七八歲孩子。
七八歲，狗都嫌。
她迅速趴過去，一把將精裝書抽回來，按在桌子上面，沖邊上的人狠狠地一齜牙，然後臉朝下把自己埋進攤開的書頁裡。
「主人，恭喜您成為仁王雅治的同桌，幸運值加10.」
「這種事情哪裡值得欣慰了！」說完這句話，她深吸了一口氣，惡狠狠地問道，「原來『恭喜』是個貶義詞嗎？拜託……我對高中生活已經徹底絕望了！」
「本書存在的目的就是將擁有者培養成內外兼修的女主角。不單實在決戰時刻打敗BOSS那麼簡單，身為女主角，必須情感事業雙豐收。而男主角設定將從本單元開啟，主人可自由選擇攻略男主角候選物件。」說到這裡，精裝書嘩嘩嘩翻過幾頁，在女主角八則的地方停下。
女主角生存八則之四：想要成為女主角，必須擁有感情戲。
在所有文學影視作品中。無論是主角、配角亦或是反派BOSS，都必須擁有感情戲。
你想過推倒你的青梅竹馬嗎？
你想過發展一段兄妹姻緣嗎？
你想過坐在才見上幾次面的少年的單車上，裙擺飛揚笑靨如花嗎？
想要成為女主角而存在的你，必須要擁有感情戲。就算正在經歷一場遙遙無期的單方面暗戀也沒有關係，你可以一心策劃如何推到別人，欲擒故縱假裝偶遇跟蹤偷窺都不成問題；你也可以盡力預防他人對你的攻略，保持一定距離但切記不可躲得遠遠的；你當然還可以與你所要好的少年慢慢培養感情，友達以上戀人未滿這樣的劇情在當下也非常的吃香。
即使你的女主角之路到最後進化為純愛小說也沒有關係，只要你所在世界的掌管者批准就沒問題。
當然你也可以把自己的生活演繹成驚悚懸疑愛情劇，這樣更能夠磨練你身為女主角的心理承受能力。
總之，請謹記這句話：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奸/情。
從某種意義上來看，所謂的POT同人本就是以嫖人物而存在的東西，請不要大意地將攻略過程發展為GAL GAME吧少女！官方與有關部門永遠支持你！
「哪裡不對。」嘴角抽搐著合上書本，淺見未來閉上了眼睛，「這究竟是什麼故事的女主角啊……」
沒有理她，趁著臺上老師整理資料夾的時間，女主角之書開始見縫插針地報設定。
「目前來看，輕小說相關開學任務已經全部完成。人緣條件達成一半，接下來可以選擇出發天臺影藏劇情……」
淺見未來挑了下眉，就在她準備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講臺前忽然傳來咳嗽聲。是他們班主任，教數學的，名叫伊達誠也。
看上去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站在那兒的樣子，幾乎和黑板融為一體。
伊達老師敲敲桌子，咳嗽兩聲開始講話。
他說，歡迎大家來到立海，大家對這所學校有什麼問題的話盡……量不要來問我，因為我也是新來的，估計你們比我還熟悉。
大家都笑，他也露出靦腆的笑容，好像成功講出一個笑話，如釋重負。
淺見未來沒骨頭地趴在桌子上，聽他說先按照班級排名分同桌，想要換位置的沒關係，也可以隨便坐，一個月之後再統一調換。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耳畔毫無期待地響起仁王的笑聲。
在簡單介紹了自己的教育背景之後，伊達老師開始讓大家記錄到校放學時間、第一天上學需要上交的教材費學費班費、新生活動的安排……大家拿出紙筆刷刷地記，接著廣播裡響起教導主任的聲音，請各班派三名學生來領取書籍。
聽到這句話，淺見未來才有點新學期正式開始的覺悟。
於是老師停下講話，豪邁地把仁王他們這些高個子男生都叫出去搬書，淺見未來明顯看到同桌遊刃有餘的笑容僵在臉上。
一摞一摞用塑膠繩捆紮的新教材被他們運進教室，她很興奮。
每個新學期發教材，淺見未來都興奮。從國小一年級開始她就這德行，教材是從第一排往後面傳的，她那時候很羡慕前排的同學可以有更多的選擇權——剔除掉所有頁邊折損或者有污點的，挑出一本最新的留給自己，剩下的傳給後桌——然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武器——卷成筒之後包裹上廢報紙的舊掛曆。
於她而言，書皮只能是白色掛曆紙，包得整整齊齊，封面纖塵不染，然後翻開，第一頁，在書本名稱下寫上自己的姓名。
她一向特立獨行，說白了就是窮講究。
其實除了掛曆紙還有其他選擇，只可惜她家只能找到設計週刊和學生會工作報告，前者花花綠綠而且意識流，後者又是斷然不能拿來包書皮的。
可現在她再也不這樣做了。興許是因為長大了，教材一本本增多，包書又麻煩又浪費紙張。興許是因為淺見川從來不包書。淺見未來一直覺得對他而言包書皮是沒有意義的，反正沒人會去看他的書皮，大家只關注尖子生淺見川的成績。他破破爛爛的書都被吸走了精華，他做高中全三年的競賽題，他永遠平靜，不管是面對發下來的新書還是淺見未來。
反正他們兩個人就是不一樣。
正在胡思亂想，書已經發到了手裡。她耿耿於懷那麼多年，卻在小心眼煙消雲散的長大後，才幸而坐到了第一排。
淺見未來愛不釋手地翻看，忽然感覺到仁王微妙的目光。
在她敬慕地擰開筆蓋虔誠地寫下名字之後，這種目光變得更加強烈。
「……」她終於放下筆，大義凜然地看向仁王。沒料到卻接住比自己更加一本正經的目光。身側的少年看著她，語重心長地說：「淺見同學，我跟你說個事吧。」
下一秒，她毅然轉開目光，不理他。
慎重地準備在第二頁上寫班級，就差淨手焚香了，後腦勺突然被厚厚的書招呼了一下。
用腳底板想都知道是哪個傢伙。
淺見未來摸了摸劉海正要發作，忽然啪啪啪啪，整整八本書落到了她面前。平視過去能直接瞪住仁王的眼眸，只聽見對方笑眯眯地抖了抖小辮子，說，「順帶幫我把名字寫了怎麼樣，同桌？」
淺見未來還是不理他。視線放回封面，盯了一會兒，忽然開始嫌棄自己的字。
以前都是淺見川給她寫名字的，他寫字特別好看。丫放假在家的時候就喜歡養花養鳥寫毛筆字，跟退休老幹部似的。
筆尖懸空很久，終於被放下來。
「皮喲∼怎麼不寫了？」
「我寫字不好看。」
「形式主義。寫上班級和你的名字，你自己知道哪本是哪本，別人知道是你的，就行了，你還想拿相框裱起來啊？」仁王指著「數學」標題下的那一行空白，隨手寫上自己的名字，「就這樣。」
不知道是不是尖子生的獨特魅力，還是仁王真長得挺帥。略略低頭的時候，他整個人被陽光和陰影一分為二，眼睛低垂，沒有駝背，握筆姿勢正確，下筆如飛，字跡清雋，這樣的姿態，偏偏不知哪裡又有點漫不經心的懶散勁兒。
淺見未來愣在他筆尖下的那片陰影裡，然後沒節操地想，仁王的字還蠻好看的。
「我說，」把女主角之書往抽屜裡一塞，她激動地揪住他的袖子，「仁王同學，你也幫我寫吧，這咱倆就扯平了。」
「你這書還是我幫忙拿來的，上上下下跑了六樓，同桌你忍心嗎？」
「哪裡不忍心，哪都忍心。」淺見未來大手筆，連同剛發下來的數學課本一塊推到仁王桌上，腆著臉說，「仁王同學寫字好看。」
難得被她恭維，於是仁王沒有繼續譴責她的形式主義，半推半就地拿起鋼筆。
「噗哩，看在同桌……的份上，就勉為其難幫幫你吧。」他微微勾著嘴角，「寫得不好看不許怪我哦。」
不照鏡子淺見未來都知道自己笑得很狗腿，「不怪不怪，寫吧寫吧。」
於是他大筆一揮。
「立海大高中部」。
空兩行。
「一年C組」。
「仁王雅治」。
淺見未來顫悠悠地抬頭看他，兩個人面面相覷很久，仁王裝模作樣地咳嗽兩聲，臉上掛起讓人心生好感的微笑。
「噗哩，我只是順手。」他摸了摸鼻子，鬼主意倒是嚇了他一跳，「再去伊達老師那裡順一本來？」
淺見未來看了看，不知道怎麼，反而有點高興。
自己也說不清的感覺，心裡輕飄飄的。
「原諒你了，」把書收進桌洞，遞給他下一本，「接著寫，寫誰的名都行。」
下章預告：
我們總喜歡說，很多年之後。
狗血也好，爛俗也罷，很多年之後淺見未來還是會想起那個天氣晴好的午後，淺見川伸出手來，神色認真地注視著她的樣子。
在她登上雲端之後。
[21]雲端上的人
淺見未來沿著樓梯往上走，牆角有些灰塵，樓梯很長，一扇門高高地孤零零地立在那裡。
推開大門，抬頭向前的第一眼，就望見了那個人。站在欄杆一側，雙手插兜，長身玉立，轉過來與她目光相對的時候，眼睛裡微微蕩漾著笑意。
心不在焉地捏緊了書包帶子，女主角之書果然沒有說錯，天臺永遠是兵家必爭之地。慢吞吞地走上前，順著對方的眼神望過去，是學校東頭圍牆上攀著的，綠浪一樣翻滾歌唱的爬山虎，是再遠一點兒的湘南海岸，高高的燈塔與停泊的漁船，是頭頂瓦藍透亮的天空，棉花糖似的雲朵。
兩人彼此沉默地站著，這樣的場景簡直就是一副畫，或者是一場典型的豔遇，簡直可以讓任何一個心智正常的少女心跳加速、尖叫出聲——當然，淺見未來這種人除外。
緊緊捏住的欄杆上淋滿了涔涔的汗，淺見未來側過身，站在他的影子裡，就忽然想起了幸村精市。
經過F組的時候遇到了幸村，對方背著網球包好像要去練習的模樣。淺見未來朝她綻開熟稔的笑容，兩個人站在F組門口隨便聊了幾句。走廊上人來人往，邊上站著一個擦窗玻璃的女孩子。
「誒……幸村怎麼不告訴我你在F組？」
「今天比較忙呢，何況淺見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幸村遊刃有餘地微笑，「淺見是在C組沒錯吧？」
「……」淺見未來朝他翻白眼。
「仁王告訴我的，好同桌。」
「混蛋！」
從走廊盡頭的洗手間出來，遠遠地看見幸村依舊站在那裡，隔著重重的人頭，淺見未來茫然地和他目光相撞。剛才擦玻璃的女生往幸村身邊站了站，看她的眼神有那麼一點點不善。
忽然有點反感。她甩幹濕淋淋的手往回走，經過F組的時候聽見女生高挑的聲線。
「幸村君真喪心病狂啊，人家還是新面孔呢！」
傻子才聽不出什麼意思。剛剛被那個眼神激起的反感重新湧起來，抬頭看了一眼幸村，不適意與介意全都寫在臉上，也沒能漏過對方眼底的那抹了然。
所以鼓起勇氣也瞪了女生一眼，然後用最冷淡的態度停下腳步：「明天早上你要晨訓吧？我……」
「不會早早把你叫起來的，」那個少年帶著一臉溫和的笑意看著這邊，緩慢而清晰地，好像在講述一個秘密。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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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不回家，未來來這裡幹什麼？」
是因為兩人之間沉默太久了吧，淺見未來幾乎要陷進記憶中的那個笑容裡去。這時候淺見川忽然很輕鬆地俯下身子，趴在冰冷的欄杆上。她鼓著腮幫子看他，對方笑道：
「覺得立海怎麼樣？」
她看著淺見川，藍天白雲的背景下，少年溫和沉靜的側臉讓人心生安定。他好像有話要說，卻是一副輕鬆的樣子。淺見未來抿了一下嘴，她總是見到淺見川這種表情，藏了千言萬語的樣子讓她只想草草敷衍過去……
可最後還是一百二十分認真地看著他說：
「恩，挺好的。」
然後對方馬上露出了那種微笑，唇角每一個會心的弧度都寫著……「我就知道」。
半小時前還在幸村臉上瞥見過的了然，此刻真切復原在身邊人的臉上。
她忽然覺得失落，幾乎是條件反射一樣拍掉那只想要摸摸自己的手，然後慢慢地抱住膝蓋蹲下去，用很輕卻很堅定的聲音說——
「如果我說一點也不好的話，哥哥又會怎麼圓場呢？肯定是笑著說未來你又任性了吧，所以說，哥哥你啊，有時候……最討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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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說出來了。
淺見未來環緊了膝蓋，在兩人的寂靜中仰起頭，望著居高臨下俯視自己的淺見川。臉上表情在薄薄的天光中疾速化開。山雨欲來風滿樓。
不管她抬頭多少次，淺見川的臉上依然沒什麼表情。太熟悉了，不管是幸村，還是他，大家一直這樣，不怒自威，狡黠睿智，看問題一陣見血，對每個人都瞭解，對每個人都無微不至。
強烈的得失感忽然在她心裡拔節生長，扶搖直上，裹挾著風一樣的情緒，在她大無畏地說出這席話後，照出她眼底那個一度握手言和的人。
當憤怒無濟於事，被嘲弄無視的尷尬讓我們也只能笑笑說，算了，我不介意。
被逼無奈，握手言和。
她總是無數步退讓，背負著無數個「明明知道」來到立海，被迫融入新環境，又背負了無數個「我就知道」，站在這裡，無所畏懼卻又無可奈何地望著淺見川。
然後……把責任推給一無所知的對方，把不滿情緒推給對方，把所有的沉默歸咎于對方，只是因為自己邁不出那一步，也開不了口。就像是在長大的過程中，所有人都漸漸學會了保護自己。在別人疏遠前一步動身，在別人冷淡時加倍默然，在得不到的時候大聲說，我根本就不想要啊！
她是得不到呢，還是真的不想要呢。
或者說，國中時的那個選擇，一意孤行地跑到公立學校去，是真的不想成為淺見川那樣的人呢，還是害怕拼盡全力卻成為不了呢？
那個少年撥開過長的碎發，蹲下來來與她對視。天光傾瀉在他的脊背上，他的神色在影子中亮的分明。淺見未來忽然想起小時候，每次玩捉迷藏她都大喇喇地躲在窗簾後面，簾腳掀起的刹那，她歪著頭，望向淺見川的眼眸裡滿滿都是笑意。
「終於抓到你了，未來。」
小時候她咯咯地笑，卻從來不去想，明明藏在顯眼不過的地方，為什麼淺見川卻似乎找得很辛苦。而從來不會主動跳出來，也並不是遵循著遊戲規則那樣簡單。她習慣於被人發現，然後胸有成竹地望向對方，拉起準備好的笑臉。可她終究要驚惶地獨自面對，不管是完美主義者淺見川，還是始終不完美的自己。
淺見未來忽然笑了，如釋重負。似乎不想再糾結對方眼中的了然與自負。「我一直很羡慕哥哥。」
她一本正經地說。
「我一直覺得哥哥你啊，是可以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的人，是我見過的、最像主角的人了。你所遇到的都只是小小的坎坷，是大結局前的小小峰迴路轉。所有不幸都只是墊腳石，把你送到雲端之上，然後飛起來。」
「你是雲端上的人，也許你的雲端很痛苦，但我……卻因為無法法抵達雲端而加倍痛苦。」
「我想成為和哥哥一樣的人。想變成你那樣的人，那樣強大、無所不能的人……因為我們不一樣。」
也許並不完整，但至少是淺見未來第一次平靜地對淺見川說起自己的事情。她抬起頭去看天空，藍到極致的世界盡頭，到底有多遠呢？
「作為對國中三年的懲罰，未來，我們玩個遊戲吧。」
他一直什麼都沒有說，等到自己沉默了很久，才輕輕抓住了她的手。
「誒？」
「這裡是立海大，對於你來說一切都是新的，沒有人認識你，更沒有人知道我是你哥哥。給自己重新畫一條起跑線吧，沒有人在旁邊干擾，你可以跑得更快。想要和我並肩的話，就站到高處來。」
他朝她伸出手。
「我會一直站在這裡等你，淺見未來。」
雖然這種說法非常狗血，但是此時還是需要插播一句很久以後。很久以後淺見未來再次站到淺見川身邊時，總是會想起那個天氣晴好的午後，淺見川伸出手來，神色認真地注視著她的樣子。
「其實，我們從來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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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東京時間2012年4月5日下午4：00.
淺見未來，16歲，戰鬥力只有五的女主角。
她的奮鬥正式開始。
下章預告：
網球場週邊人山人海，水手服少女們喜歡的不是網球，其實是打網球的人。
心底默默說著風涼話，淺見未來根本沒有想過，以後的她，也會喜歡上一個打網球的人。
[22]風涼話
「這個是社團申請表，放學之前交到我這邊，謝謝。」
當新上任的委員長把社團申請表拍在桌子上時，淺見未來正從臂彎裡抬起頭。她叼著筆琢磨報哪個社團，間或挑眉瞥一眼桌前那個志得意滿改頭換面的眼鏡娘，閃閃發光的鏡片從左往右寫著「小人得志」四個大字。
「中午再說。」撐了一下腦袋，淺見未來問，「沒度數配什麼眼鏡？」
「誒？」對方摘下眼睛，晃著雙馬尾湊過來，「委員長不都應該戴著眼鏡然後隨意轉換屬性嗎？鬼畜眼鏡攻什麼的……怎麼樣未來，有沒有覺得很萌？」
「……你都看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口亨你那什麼歐巴桑的口吻……嗷！！」
淺見未來微微閉上眼睛，好像這樣就看不到「吧唧」一聲滑倒在過道上的酒德光咲。
「誰讓你這麼興奮，搞得跟沒帶過眼鏡一樣。」
「我本來就沒帶過眼鏡啊混蛋！你你你這是小人得志！」光咲扶著桌沿，嚶嚶嚶地撲過來，「對了未來準備報哪個社團？」
「沒想過，」折起報名表，「學生會？不要。立海大人類心理行為與生理行為研究社……怎麼樣？」
「……什麼什麼怎麼樣？你根本沒看過社團介紹吧？」光咲鼓起腮幫子，肩膀卻忽然被拍了兩下。略一歪頭，仁王雅治放大的臉嚇得她差點兒掛到對方身上。
「仁、仁王同學？」
剛結束了網球部的晨練，頂著一頭濕漉漉的白髮，仁王微笑道：「噗哩，酒德對我妹妹的社團有什麼不滿嗎？」
「……」
絲毫不為自己痛下黑手而羞愧，仁王一屁股坐在淺見未來身邊，「噗哩，在選社團？」
「恩……」
「有想法了嗎？」
「還沒，中午再說吧。下節什麼課？」
仁王似笑非笑地盯了她一眼，忽然說，「網球部怎麼樣？」
「誒？」淺見未來反應的時間有點長，足以把仁王的邀請拖成一個冷笑話。她瞪大眼睛望著身邊的少年，只能看見一雙完成狐狸似的眼眸。
「噗哩，」對方正正領帶，勉為其難地解釋道，「上高中了大家的課業比較忙，網球部決定招聘一名經理。而且讓新生代表當跑腿什麼的還是挺有趣的嘛∼」
「……」
「怎麼樣？不考慮一下？」
「才不要。」淺見未來同樣堅定地理了理領帶，「聽上去好辛苦。」
「哪裡辛苦了，也就是打掃社辦啊清洗球衣啊聯繫比賽啊記錄資料之類的小事∼」仁王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每年還能公費旅遊呢。」
「真是小事。仁王雅治同學，如果有可能從立海平安畢業的話，你可以考慮去做一個忽悠。」
「承蒙誇獎，不勝榮幸。」
她一臉漠然地看著這個無賴。
不管她願不願意，仁王已經抽走她手中的筆，笑盈盈地把網球部寫在了申請表上。淺見未來心驚肉跳地望著他，雖然面前這位是校園人氣偶像沒有錯，她也很願意跟群帥哥一塊兒參加部活沒有錯，但這種被野獸盯上了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啊啊啊啊啊啊！！
於是她不怕死地奪回了申請表，摸摸下巴劃掉網球部，想想後隨手填了新聞社。又退推仁王的肩膀，「你說這個怎麼樣？」
「皮喲，哪個？」
「新聞社啊。」
「不給我點面子也就算了，」仁王從把課本放到桌上，半天時間，淺見未來以為這個話題都已經結束了，才慢悠悠地說，「去那裡幹什麼？」
「因為我想造□□玩，你管？」笑眯眯地看著那抹遊刃有餘僵在對方嘴角，淺見未來輕鬆地補上一句，「每年也可以公費旅遊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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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在意的也只有公費旅遊咯？真庸俗。」
在仁王被隔壁班那個三七分的真·鬼畜眼鏡攻叫出教室後，光咲從前面趴過來，戳了戳淺見未來的肩膀。
「……」
「承認了？」
「才沒有。」淺見未來認真地說，「來，看著我真誠的眼神，相信我，我絕對不是這樣的人。」
「這樣啊……」光咲歪頭打量她，「我什麼都沒看到。」
「滾開啊浪費我表情！」
兩個人鬧騰了一陣，她才揪住光咲的發梢，「對惹你去哪個社團？」
「我？嘛……」閉眼思考了一會兒，光咲握拳，「網球部吧。」
「居居居居居居居居居然說我庸俗！這個為了公費旅遊而捨棄節操的傢伙你誰啊！」
「請你自由的……」
「現在就棄暗投明還能饒你不死！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說，你為什麼——」
「真正在意那種東西的是你沒錯吧！口亨我說我是真的喜歡網球啦……喂你什麼眼神？」
「我不信，」淺見未來眯眼，「那個不苟言笑的眼鏡娘在哪裡？快把她吐出來！」
「喂喂喂，再這麼玩我可要生氣了啊∼！仁王君沒有邀請我這點已經很傷人了，」光咲捧住腦袋，語氣微微上揚，「兩年前還在……女網部混過，我懂得好歹也比你多呀。」
「……我也是跟幸村混過網球俱樂部的好嗎。」
「這樣？那什麼時候，打一場？」光咲騰地一下站起來，淺見未來盯著她胸前那兩團軟綿綿，沒抓住少女眼底一閃而過的微妙落寞。
然後從深深的自卑感中抬起頭來：
「咳，忘了說……我只能發球過網。」
默哀三分鐘。
光咲抽搐著嘴角坐回去，「那、那至少比天天圍在網球場邊的妹子強一點吧？」
「也許？」
「……」
她們喜歡的不是網球，其實是打網球的人。
心底默默說著風涼話，淺見未來根本沒有想過，以後的她，也會喜歡上一個打網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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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會不會被拒絕啊？今天報名網球部經理的人應該有很多吧？」下午上交社團申請表的時候，光咲，哦不，眼鏡娘忽然開始猶豫不決。
「不會的，這畢竟是內部消息啊。」淺見未來趴在桌上，「男網部挺不錯的，能學到蠻多東西，又鍛煉能力。雖然是辛苦一點，但每年還有公費旅遊。」
「好像是很有道理的樣子，淺見同學的話讓我又有信心了呢。」
——話雖如此，但入不入得了幸村君的眼，那就看你造化了。
當然，在發現自己很有當個忽悠的潛質後，她就把到口的話咽了下去。
如釋重負地填完了申請理由，翻開女主角之書的同時，邊上那顆白毛腦袋忽然抖了抖，然後湊上來。
淺見未來不理他，等書緩慢地翻到工作列，才望著已經變灰的那行「加入有影響力的社團」，悠悠地做了個深呼吸。
「皮喲，」一隻手大力拍在她肩膀上，「淺見同學要對自己的未來負責啊，就這麼輕率地決定加入新聞社，年輕人啊真是不懂事。」
「說的仁王同學你不是高中生一樣。我明明有慎重考慮過的，在有影響力的社團裡，也只有新聞社不用跑腿了w」淺見未來沉默了一下，然後一百二十分認真地答道。
「好像你真思考過似的，」仁王滿不在乎地挑了挑眉，「剛才那沉默的一分鐘只是在發呆吧？」
「……」再次沉默了一分鐘，淺見未來站起來，把報名表交給眼鏡娘手裡，然後看著仁王雅治，緩慢而堅定地說。
「這位同學，你誰啊？」
下章預告：
前方摸底考試高能預警。
仁王雅治就是她的青春傷痛。
[23]青春傷痛
四月是多麼美好的月份，春光燦爛，空氣清新，喜多村英梨發新專輯。如果不是所有的升旗儀式上面主持人總要提到這句欠揍的「百花齊放，春意盎然」的屁話。
可槐花四月，春山如笑，一切都綠油油的。淺見未來的呼吸也格外暢快，趴在桌子上呆望窗外陽光燦爛天下太平。
不過她必須要承認，四月最令人不爽的，就是剛過去的摸底考試。名次對她來說，有那麼一點點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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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前那一晚淺見未來還煞有介事地翻了翻書，淺見川特意端了杯牛奶放在桌邊，一個勁兒地寒磣她：「輕鬆迎戰。」
都迎戰了，還輕鬆個屁。也就因為高二不用考試丫才站在這兒說話不腰痛。淺見未來擱下書本，準備了一肚子話反駁，淺見川卻帶上門出去了，臨走時留下一個輕飄飄的眼神。
「祝你好運。」
她直勾勾地盯著那扇門，仿佛一個魔咒。然後哼了一聲，拿起那杯牛奶一飲而盡。
沒有分考場，也沒有排位就坐。淺見未來在密封線上寫下名字的刹那，就料定了這場賭上每個立海學子名譽的入學考試，沒有人會聯合一個陌生人作弊。而考試的時候仁王就在她旁邊，答題飛快。當她還在對著選擇題冥思苦想不知道蒙哪個答案比較好，對方已經早就翻頁去做計算題了。
仁王翻頁的聲音，讓她心碎。
交上最後一科化學的卷子，淺見未來伏在桌面上，重複著用腦袋撞書本的動作，女主角之書在她的臂彎裡發出支離破碎的□□。
邊上那人喝了口水，問，「醒了？」
淺見未來一向認為自己寫題的效率很高，檢查完了還能趴在桌上眯一會兒，可除了國文，每場考試仁王都快得不像話，而且根本不檢查。
她把頭轉過去，心裡惡狠狠地想著丫一定會遭報應的。
對方也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淺見未來抬起頭時，發現他閑著沒事居然開始做題了，演算紙上勾勾畫畫。
剛開學你哪兒他媽那麼多練習冊啊？何況，這可是剛剛考完試啊！
仁王依舊奮筆疾書，寫字的樣子好看得要命。她終於被這走火入魔的狀態打敗，站起身去拽光咲的雙馬尾。
「有事？」
「衛生間去嗎？」她拉著對方的手就往教室外走。連續兩天遭受試卷狂轟濫炸的胳膊終於找到了舒展的機會，在人群裡擠來擠去，淺見未來居然感到莫名的輕鬆。
然後在光咲錯愕的目光下擰開水龍頭。
「……等等，現在你洗什麼手？」
「我就是來洗手的。」她甩幹胳膊上的水，笑得格外燦爛，「要幫你拿東西嗎，我去外面等你。」
衛生間外面沒什麼人，大家都圍在教室裡，明明才認識兩三天，對答案的時候卻能因錯在痛一道題而惺惺相惜，轉眼又會為另一道題的是非而爭得臉紅脖子粗。
「這次數學出的什麼題啊，選擇題那麼多陷阱，坐標軸x軸y軸根本分不清！我連著好幾道都選錯，幸好看出來了，結果導致後面每道題都要小心翼翼讀好幾遍生怕看錯被耍，差點就答不完卷子了。」
「別提了，那作文我根本就不知道該寫什麼，我估計我肯定跑題了，要命啊！」
「啊喲喂那個英語啊，我聽聽力的時候好幾次差點走神，那是什麼口音啊，英不英美不美的，跟喝多了似的，我第一遍的時候完全沒聽懂！」
聲音擋也擋不住。對淺見未來而言，可怕的不是考試，對答案才是噩夢的開始。
淺見未來深呼吸，緩緩閉上眼睛不想說話。
她從不對答案。大概還是因為淺見川。
曾有幸觀摩過淺見川從考場出來的樣子，一路左右逢源，走兩步就有眼睛亮閃閃的傢伙跑上來問，學霸你第三題寫的什麼？
「第三題？我記不太清了，」淺見未來抬頭的時候，看見淺見川微微彎著眉眼，對她狡黠地笑
，「考完了就不提了，學生會還有事，先走了。」
然後牽著她步履輕快地離開。
從此之後，她再也沒有出現在那群七嘴八舌的人中間。從國中開始就是如此，不對答案，更不估分，努力扯出記憶裡那個狡黠的笑容，讓自己看上去更加胸有成竹。
像淺見川那樣胸有成竹。
別人眼中的不對答案，或多或少為她烙上了風輕雲淡的印記，更加坐實這「好學生」的名號。可只有淺見未來自己知道，什麼時候是因為了若指掌而不屑，什麼時候是因為一問三不知而心虛。
比如走出教室時，她轉過頭去，望著身後奮筆疾書的仁王雅治，攤開的手掌裡，滿滿都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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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腳剛回到位置，鬧哄哄的教室就瞬間安靜下來。淺見未來有些受寵若驚，剛想說免禮平身才發現是伊達老師走進了教室。
「喂喂，老師來了。」她撇嘴去拍仁王的肩膀，對方卻突然「靠」了一句。
「噗，就說算的不對，果然還是錯了。」
「……什麼？」
「數學最後一道大題，就是數形結合，第三小題讓你求面積相等的情況的那個，我的答案有漏洞，但……」
淺見未來深呼吸，抬頭卻看見伊達老師一臉「孺子可教」的贊許。這次學乖了，順著對方的視線望過去，發現表揚的物件果然是仁王而非自己。
學不好數學對於一個優等生來說是特別丟面子的事。她戴上了耳機，音量開了最大，把他的數學狂想關在另一個世界。
仁王雅治這個傢伙，總有一天會成為她的青春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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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海的老師閱卷很有效率。用伊達老師的話說，國中數學那點兒知識，他基本上掃一眼卷子就能判出總分。
當然，學生並不期望這樣的效率。
淺見未來常年維持著同一個姿勢趴在桌上，每發下來一科成績，就無師自通地飛快瞥一眼然後對內折疊塞進書包。她不想和別人分享自己的成績，防止忽然從最平凡升入最幸福又從最幸福跌入無聲沉默。
不，這麼說生分了。對於辛辛苦苦看到現在還沒放棄她的讀者來說，這只是為了不嘚瑟太早免得最後丟人現眼的一種策略。
仁王下課就跑出去了，和隔壁組那個三七分的風紀委員，於是發下來的卷子都明晃晃攤在桌面上沒有人收，一科又一科。淺見未來對比兩個人咬得緊緊的分數，又想起仁王雅治那種吊兒郎當的態度，忍不住青筋一跳一跳。
光咲摘了眼鏡片兒走過來，跟淺見未來沒話找話地攀談，話題圍繞著她和仁王究竟誰考得比較慘——兩個學霸在一起談論另一個學霸，有意思嗎？
「你不是有排名表嗎，自己拆開來看看不就得了。」
「不行！」光咲大義凜然地搖頭，「我脆弱的心靈經不起如此打擊，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比較適合你。」
「……你怎麼不去死。」淺見未來別過臉朝著窗外，這個靠窗的位置是她犧牲了兩次值日才換來的，仁王還一臉「便宜你了」的假惺惺。國中時她從沒有坐過如此絕妙的位置，通常來說她都是坐在中間一列，肩負著調解本排紀律矛盾的重要使命。
「該去死的是你才對吧？你造嗎這個位置有多少人眼紅，BBS上每天都在刷論攻略仁王SAMA身邊座位的一百零一種方法。」
「是是是∼好可怕。我還是比較喜歡坐在窗邊啦，」淺見未來嚴肅地摸了摸下巴，「時常可以遠眺窗外，瞭望綠色，保護眼睛，順便看一看操場上揮汗如雨的帥哥們∼」
「快承認吧，」光咲木著臉看她，「你羡慕的其實是最後一項。」
「才不是！……」淺見未來剛要反駁，光咲卻順手把那包沒拆封的班級排名頂到了她的腦袋上，惡狠狠地瞪著這個無師自通的傢伙，她無聲地揮了揮拳頭。
「別這樣，你頭頂著的可是45份沉甸甸的的希望。」
見她面露不滿，光咲正要狗腿地湊上來，卻眼睜睜地看著對方一個鯉魚打挺坐直了，檔袋從她頭頂刷地滑落，砸在桌角上，拉開一個口子，於是天女散花一樣，45份排名大大咧咧地鋪了一地。
「哦∼」淺見未來睜大眼睛，「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
酒德光咲呆望了她半晌，然後迅速一個蓋帽兒扣上她後腦勺：「你你你你你你你是刻意的吧？！哼友——！」
那句象徵著愛情即將開始的「友盡」還沒說完，光咲一低頭卻看到腳下的那份排名。淺見未來順著她的視線一路向下。
她，淺見未來，入學成績第一名，摸底考試成績第二名。
仁王雅治，入學成績第二名，這次摸底考試，是C組的第一名。
是全班第一。
三分鐘沉默。
她同桌是全班第一。
最後淺見未來側過臉，對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凱旋而歸的仁王戰士，很真誠地說了句，恭喜。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18 22:40
[24]低調的驕傲
仁王雅治低下頭笑笑，說，這算什麼，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次摸底考試而已。
語氣中有種低調的驕傲。
然後彎腰撿起淺見未來落在地上的數學卷子，與她目光相接的時候，微微點了一下下巴。
「那道選擇蒙對了？」
淺見未來愣了一下，然後重重點了點頭，終於抿著嘴角，微微地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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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見未來始終記得淺見川說起那句「祝你好運」時微微上揚的語調，還有仁王雅治話裡話外低調的驕傲。所以在確認自己以一分之差成為班級第二後，她一改考試完後的頹廢，咕咚咕咚冒著傻氣地跑到伊達老師面前，伸手朝他要學年大榜。
「喲，學年大榜是什麼？」對方簡直是明知故問，偏偏聲音還不小，惹得周圍的值日生都朝這邊看，隔壁班那個三七分的風紀委員更是抬了抬眼鏡。淺見未來非常不好意思，慌不擇言，急聲說，「你小點兒聲！」
也許古往今來她是第一個對老師喊「你小聲點」的學生，而伊達誠也是古往今來第一個被訓斥之後竟然聽話地點點頭放低音量的老師。
「你真要學年大榜？」
「恩，」淺見未來堅定地點頭，「就是那種有年級排名的。」
「有是有，不過你要那玩意兒有什麼用？分班是電腦派位的，平均分相差無幾，淺見同學想驗證一下？」
「那我可真有閒心。」她努了努嘴角，說，「不是，老師，我就是想看看自己和年級第一差在哪裡。」
雄心壯志，她覺得自己日後的得意技定是說話不臉紅。
伊達老師噙著一抹笑，意味深長地翻過班級排名掃了一眼，指節敲擊著淺見未來光榮並尷尬的第二名，「淺見同學的成績可以排進年級前十，這套卷子有難度，高中組出的題目涉及了超綱知識，尤其是數學。這個成績真不算差，」說完他背起了手，「還有問題嗎？」
淺見未來急了，從小到大上英語課她最煩那句「Any question？」，聽起來像是準備耐心解答，實際上只是例行公事，英語老師酒瓶蓋兒似的眼鏡片閃閃發光，明擺著寫了「誰有問題誰倒楣」。
此刻對方的眉眼與曾經的英語老師驚人相似。
「……還真有。」她硬著頭皮開口，「我想看看咱班的優勝率。」
伊達老師點點頭，不為所動：「真關心同學，早知道競選班委的時候就提名你當學習委員，深藏不露啊淺見同學……」
「老師，」她上前一步，終於忍無可忍打斷他，「還有別人要看，行了吧？」
聽到這句話，之前一直噙在對方嘴角的那抹笑容，終於微妙地顯露出來，如願以償。
「啊咧啊咧，果然關心同學，我懂了。行，我去辦公室要一份，你等著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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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並不順利，但淺見未來終究得到了這份長達五頁的全校前三百名的成績排名，三百個名字與三百個沉甸甸的希望，此刻竟被她捏在手裡，想想還有點兒小激動呢。
前20名的成績，咬得那叫一個緊。
第一名的人是柳生比呂士，恩，就是三七分的真·鬼畜眼鏡攻，淺見未來給他下了無數定義但兩人還是不熟。第二名就是幸村的好隊友柳蓮二，第三名的真田弦一郎只低他一分。仁王的名字排在第六位，緊隨其後的終於到了淺見未來自己。幸村雖是第九，但也只差第八兩分，粗略掃了一眼，化學拉開了較大分差。前十五裡還有光咲，其他科目都算漂亮唯獨英語偏低。淺見未來匆匆掃了一眼300名末尾的那幾個，分數都一模一樣。
她並不在意多少人趕上了學年大榜的末班車，又有多少人因一分之差被擠在這份名單外。
至少現在，她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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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徘徊了幾圈，淺見未來終於大義凜然地走了進去，把排名表遞到仁王手上。
「噗哩，這什麼啊？」
「學年大榜啊。」
「喲，」他狀似不在意地掃了一眼，「哪兒弄的，給我幹嘛？」
淺見未來氣結，懶得理他，往自己桌上一摔，伸手一揪前面的雙馬尾開始例行騷擾酒德光咲。間或略一側頭，數學題集的遮掩下，有個少年正心高氣傲又偷偷摸摸地斜眼瞄著她桌子上的名單。
她故意把胳膊肘擱在前十名的位置上，無視對方啪一聲斷掉的筆芯，轉過頭，努力壓下怎麼也拉不平的嘴角。
裝什麼神棍。
不過也是個彆扭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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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底考的風潮過去，新學期正式開始。
下午三點是社團時間，國中時淺見未來隸屬學生會，一天到晚往辦公室跑乃至於完全沒有「部活」的概念，於是前一天光榮睡醒時已然放學。等她想起這件事，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換言之，就是今天中午。這時光咲晃著極富萌感的雙馬尾敲著她的飯盒，一臉激動地問她：「未來呀未來，你昨天去社團報導的情況怎麼樣？」
「誒？」淺見未來被嘴裡的壽司嗆得劇烈咳嗽，「什麼什麼情況？」
「就是昨天去報導的情況啊。」光咲從書包裡摸出眼鏡戴上，認真而耐心地解釋了一遍，看著死裡逃生的好友那一臉的迷茫，心中漸漸騰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未來你昨天……該不會沒有去報導吧？」
「啊……好像是的。」
「……」
光咲摘下眼鏡，忍不住捂住了臉，「真的是很糟糕的情況……」
「該不會就因此不能進社團了吧？……等等你幹嘛一會兒戴一會兒摘的。」
「那倒不會，但是會給前輩一種『這個後輩好沒禮貌』之類的印象吧。恩，不太好，而且聽過新聞社社規很嚴格啊……大概會被認為很難相處的樣子，還可能被孤立吧。」
「不會這麼慘吧……」淺見未來佯裝鎮定，把壽司一塊塊往嘴裡送。
「……對了，說起來今早化學課未來你也沒聽吧？會有這種結果，完全是未來你太糟糕的錯吧？」
光咲忽然陰測測地撲了過來，聲音也提高了好幾個分貝，於是淺見未來手一抖，壽司全都灑在了桌子上，以及仁王同學的校服外套上。
「噗，這是在歡迎我嗎？」
剛從社辦回來就遭遇如此故事，不，事故，仁王顯然受寵若驚。淺見未來看了看他的外套，又用眼神攻擊了幾番好友，然後默不作聲地從口袋裡拿出了餐巾紙。
「我覺得淺見同學在被前輩整死之前，會因為委員長你分貝太高導致耳膜震裂而死哦。」
「……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死法！」
「不過，」微微俯下身來，淺見未來抬頭的時候，只能看到那雙彎成狐狸似的眸子：「也許真會被前輩們整死也說不定呢∼」
[25]新聞社未解之謎
淺見未來透過劉海打量新聞社社長的眼睛，她是個害怕冷場的人，卻也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她總對比自己高年級的人有種本能的敬畏，無關年齡的難言感覺。就像淺見川早她一年上小學時，淺見未來看他趴在桌上一筆一劃地寫田字格，雖然是狗爬一樣的字跡，但那個瞬間，他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不，也許在更久之前，兩個人就不一樣了。
「……所以？」過了好一會兒，社長才微微挑了眉，問。
「我真的錯了請社長原諒我吧！」努力模仿著曾在電視裡看到過的鞠躬模樣，淺見未來彎腰低頭，恭恭敬敬地道起歉來。
「啊咧啊咧，淺見——未來醬？」社長撐著下巴笑，「但是未來醬很沒誠意哦，鞠躬的姿勢是道謝的時候用的呢，沒記錯的話，未來醬現在應該是在道歉吧？」
……欸欸欸欸？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有這種講究啊！
「呀，未來醬的表情好有趣呢。」
……我根本沒抬頭你是怎麼看到的啊混蛋！
在心裡一邊咆哮一邊騎著一頭草泥馬咯噔咯噔地穿越戈壁時，淺見未來身後的門忽然被推開了。一個身影裹挾著懶洋洋的晨風躍入視野，然後，她和面前這個完全不認識的男生僵硬地對視了三秒。
「玩夠沒有？」男生姿勢帥氣地往社長的桌子上一坐,卻因為淺見未來默默地把桌子踢開了一點而掉了下來，「難得一見的新社員，被你整跑了怎麼辦？」
社長一臉漠然地看著他。
還沒來得及思考所謂「難得一見」的含義，對方就朝淺見未來伸出了手，說，「你就是淺見未來吧，新生？」
淺見未來默默地捂住了臉：「不不不其實這個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還是有很多的……」
「恩？」
語氣微妙的高昂，滿滿的篤定一點一點掛上眉梢。淺見未來愣了一下，鬥雞眼狀盯著眼前這個完·全·不·認·識的男生。打量了十分鐘，直到對方無奈地在她眼前揮了揮手讓她回神，才受寵若驚道：「噢，那個……我叫淺見未來，認識你很高興……」
然後看見對方瞬間露出了那種如釋重負的表情。
「終於等到了，為了拯救我而來的小學妹。」他誇張地吸了一口氣，露出一排整齊閃亮二到負無窮的白牙。
這個男生長得……實在是讓人很有印象。劍眉星目，笑起來陽光燦爛卻帶一點兒傲氣，一張俊秀的臉龐從左到右寫上了「請叫我自來熟」幾個大字。
他從桌上跳下來，筆直的腿上方是一條炫酷的皮帶，裡面拆滿了各式各樣的遊戲機，長筒軍靴蹬起地面一層浮灰，然後對方鄭重地搭住了淺見未來的肩膀。
「歡迎來到新聞社，」他揚起嘴角，因為髮絲太長而看不出髮型的腦袋晃了晃，「從今天起，你，淺見未來，就是這裡的副部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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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自來熟，就是你正詫異著「我和你不熟吧？」的時候，下一秒對方就能讓你感受到「不，其實我們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的錯覺。
於是面對這個奇怪的男生，淺見未來只覺得——胃疼。她向來不擅長應付這種自來熟，不，應該說所有顯性中二病和隱性中二病患者都會對自來熟感到苦手。
不信？你讓某個動不動就亮拐子「咬殺」的委員長和拿著黑色小本的新世界的神去應付自來熟，起碼前者一定會感到苦手。
於是，作為一個無意間被委以重任的中二病，淺見未來非常茫然地看著他，還有他腰上花花綠綠的遊戲機。男生裝模作樣地咳嗽一聲，灑脫地把手頭的PSP往腰帶裡一塞，又帥氣並且成功地坐回了桌子上。
「哦呀哦呀，重新來認識一下吧。」長長的腿晃來晃去，男生從褲兜裡掏出了一本便簽，翻了幾頁，說，「我叫柏森光，新聞社的副部長……不過上任的原因，完全是因為和這個傢伙簽訂了莫名其妙的契約的關係！」
「……」淺見未來覺得自己的背包似乎微妙地震動了一下。
「不過這個到今天為止。從現在起，你就是我們的副部長了，嘛，誰叫你是今年第一個入社的新生呢，居然還是妹子。」
「……」
「哦，忘了說，這個是我們的社長，上杉繪理大人！別看名字是個女人，其實她連男人都不是╮（╯▽╰）╭」
也許是淺見未來眼睛裡的「我跟你很熟麼」幾個大字明顯得太過令人髮指，柏森光不好意思地撓了一下後腦勺，大大咧咧道：「其實她說我是自來熟啦，會不適應嗎？」
……很不適應啊前·副部長少年！！你是自來熟嗎你的自來熟等級已經突破天際了噢混蛋！！好歹還是個學長啊啊啊啊啊啊！！！話說為什麼遇到這貨負責吐槽的就是她啊！！
「嗯，所以我們來交換號碼吧。」
……不要一邊自說自話一邊翻她的書包啊混蛋！！！
淺見未來從頭到尾就木木地坐在座位上，柏森光就已經完成了「（一個人的）閒話家常——交換號碼——（死宅or幽靈）社員介紹——保證她以後被欺負了就報他名字」一系列動作,眼看放學鈴已經唱響，他才從那張桌子上跳下來，非常自來熟地摸了摸淺見未來的頭頂，一邊揮手一邊留給她們一個插著兜離開兜裡塞滿遊戲機的帥氣背影：「那麼，明天部活不能遲到喲好痛！」
淺見未來默默看著撞了門框以後繼續帥氣地走遠的男生，把不停抽搐的嘴角拉拉好，然後木著臉轉回去，就見眼前名為「上杉」的女人笑得風情萬種。
「怎麼跟國中生一樣……不，那傢伙似乎一直是國中生。嘖嘖嘖嘖，不說這個了，輝煌日已經來到，我新聞社的偉大復興絕不能毀在一個國中生手上。」冷冰冰地把資料夾拍在柏森光坐過的地方，上杉社長彎著一雙貓瞳轉向她：「我和他的契約已經失效了，副部長淺見未來醬，先去把這份照片整理下吧∼」
「為什麼是未來醬……」我和你不熟啊社長大人……
「未來醬可以叫我繪理喲∼當然你願意叫我上杉大人的話，我也是不介意的喲。」上杉社長把馬尾梳順，用手撐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
就在這時，淺見未來包裡的女主角之書忽然震動了一下，於是久違的，耳邊響起了那個機械的聲音。
【輕小說法則單元 ·論劇本類型的選擇輕小說相關支線 C.作為女主角，必須加入有影響力的社團——達成！】
[沒記錯的話，這個任務我早就完成了吧？都變成灰色的了。]
【變成灰色只表示可能完成而已，真正任務的完成，本書會有提示。】
[嘖，真麻煩。]
【麻煩的是你吧，主人，據本書所說，新聞社可不只有不用跑腿那麼簡單……】
[看出來了，個個都很難對付。]
【真令人傷心呐，對本書說話時口吻就不能放尊敬點嗎？讓人想爆料給你都很困難呢。】
[……]
【嘛，不賣關子了。現在新聞社的三年級社員已經退出，二年級雖是骨幹，但也只有四人而已。如果不是主人你的加入，這個社團能否存活還是問題。】
[但至少這裡還是『有影響力的社團』啊！]
【話是這麼說沒錯，二年前的新聞社可不是這個樣子的呢……現在開啟相關支線『新聞社的幻滅與重生』，時間較長，希望主人能在全部目標結束前達成。】
[好過分！這樣不明不白地給別人派任務！！]
「喲，未來醬是在開小差嗎？」
「……啊，沒有！」
這時候，她聽見「叮咚」一聲，隨即伴著兩張人物卡獲得的提示音。所以她新結識的兩位，不是自來熟就是鬼畜嗎？
淺見未來默默地轉過身去。
這是屬於女主角小姐的日常。
在一片焦頭爛額之中，開始了。
[26]下午茶時光
據說當作者詞窮了的時候，都會用上一句「轉眼間，五年過去了。他們幸福地走在了一起。」或者是某部粗製濫造的電影，螢幕上逐漸浮現出這麼一句話，隨後幾個命名的大字就躍入螢幕——「THE END」。
據說通常是這種情況下，作者會爛尾的。
……當然，騙你的。
開學以來的整整一個月，淺見未來的生活有點千篇一律。無怪乎上課、上課犯困、考試、考完犯困、放學上學時偶遇幸村、做任務升級打BOSS、吐槽女主角之書、翹社團活動——不對，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吧？把「放學上學時偶遇幸村」、「做任務升級打BOSS」、「吐槽女主角之書」、「翹社團活動」這些列為日常活動之一，這種行為真的大丈夫？
——不，當然有問題。
於是，正當淺見未來準備混吃等死，繼續當她的偽·女主角預備役時，她從淺見川桌上發現了這樣一份東西。
「《關於運動會期間學生會活動的注意事項》……這什麼？」淺見未來捅了捅坐她身側的學生會會長，問。
「啊，多麼沒營養的問題。」淺見川撐著頭，把簽字筆轉得眼花繚亂，「總算知道你為什麼考不過仁王學弟了。」
「……真是直白到令人火大的回答，你這種人遲早要遭報應。」
被踩了開關，淺見未來一把拿過攤著的企劃。淺見川沒理她，逕自走到床邊鋪被子。她又寥寥草草翻了幾頁，密密麻麻的小字看著人胃痛。這段日子學生會忙得要命，淺見川早出晚歸，這會兒剛回家，根本沒閒情同她插科打諢。
淺見未來自覺無趣，於是合上那疊A4紙，抬起腳，從淺見川的房間走出去。
「未來。」關上門的刹那，淺見川的聲音竄出門縫。
「……咿？」
「你已經一個星期沒參加過部活了吧？上杉同學的原話是『如果她再不來就讓她的名字準時出現在下一次BBS頭條上吧』。以上，傳達完畢。」
「……我錯了上杉女王請給小的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這種話請當著上杉同學的面說，我又不是傳聲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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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見未來後悔來找上杉繪理了。
她的確是在新聞社的活動室裡找到上杉繪理的。
和上次來的時候差不多，這裡打掃得很乾淨，也沒什麼人，除了柏森光，就只剩一個長得嬌小可愛的蘿莉。
而淺見未來的頂頭上司，新聞社的社長，原本應該非常忙碌的上杉大人，此刻正懶洋洋地靠在窗邊的新沙發上。嘴裡叼著一根麥芽糖，捧著手機正在看新番。見她推門進來，更是懶得連眼皮子都沒抬。
這還不是最過分的。
讓人氣憤的是，就在沙發的旁邊，放著一張小桌子。上面擺滿了杯盤，一對父女……不，是怪叔叔柏森光與小蘿莉就端坐在桌子旁，一個正在泡茶，另一個正在切蛋糕。
這就是立海大「具有影響力的社團」的腐♀敗程度嗎……太、犯、規、了！
似乎一直對上杉繪理感到苦手的淺見未來，此刻有一種一腳踩在她臉上的衝動。可對方卻一點也沒有覺察到她的憤怒，卻是柏森光注意到了她的到來，對方微笑著招了招手，說：「嗯哼，學妹你果然來了！」
「……什麼意思，柏森學長你是神棍嗎……」
「因為新聞社馬上就要進入到非常時期啦，這時候仰仗這種不靠譜的部長——一定是沒有用的。所以就等學妹你了，上次的社刊出得很棒喲w」
「謝謝學長……」
「未來怎麼還稱呼我為柏森學長呢∼應該叫阿光了吧，大家都那麼熟了。」
……不，她已經不想吐槽柏森少年的自來熟等級了。啊啊但是為什麼是她最容易心軟的天然呆（hei）啊……
「哦，對了，」直到被小蘿莉推了推胳膊，對方才刨了刨頭髮邀請道，「喝茶嗎？可惜便當已經吃完了，不過甜點倒還是有一些。」
「誒？不……」對上柏森光期待得binglingbingling閃星星的眼睛，她下意識想要拒絕，可肚子卻違背了主人的意志，響了起來。
……咕嚕。
聽見肚子叫的聲音，她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小腹，低頭想找個洞鑽進去。當然，地上是沒有洞的。而且，其他人也聽見了。
「咦？」柏森光望了她一眼，嘴角上揚，卻什麼都沒說，「吃吧吃吧∼！待會兒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餓昏了可就麻煩大了……除非你可以把這位推出去幹活。」
這麼說著，他將點綴著鮮紅色草莓的蛋糕超淺見未來的方向推了推。
眼前的少年有一瞬間跟成天往她胸上撲的光咲重合起來，淺見未來歪了歪頭，最終沒能抵擋住誘惑，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
而上杉也終於注意到了她的到來，但開口的第一件事並不是關心淺見未來，而是叼著麥芽糖顫悠悠地抱怨道：「喂喂，等等，我的那份呢？」
「一開始就沒你的份。」柏森光瞬間冷下臉來，「昭乃，不許再給她。」
「……是是是。」蘿莉搖頭笑道，然後將一杯茶遞給淺見未來。那邊柏森光緩和了表情，從皮帶裡抽出一台PSP，開機畫面緩慢地放過去，中間還卡了幾秒。這時有人推開活動室的門，扯著嗓子大喊起上杉繪理的名字。而歪倒在沙發上的上杉，像是瞬間被丟了個復活技似的蹦了起來，然後叼著麥芽糖跑了出去。
淺見未來張大嘴巴望著那個背影，三分鐘後上杉繪理砰地一聲甩上了門，慢悠悠地晃到她面前。
「你有一顆蛀牙。」
淺見未來閉上了嘴。
「騙你的，」對方聳肩，說，「淺見學妹似乎已經翹了一個星期的部活了呢……」
「……」
「淺見學妹一開學就是副部長呢……」
「……」
長期以來的經驗告訴淺見未來——這究竟是多麼糟糕的經驗啊，這種時候一定要奉行「沉默是金」的原則，否則將會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對了，柏森你知道麼？運動會專刊。」忽然話鋒一轉，她叼著棒棒糖棍子意氣風發地踹了踹沙發，「你負責排版，昭乃負責美編，其他成員負責文稿編輯，鑒於本社人力資源緊缺，那我們的副部長——淺見學妹就負責所有（重音）的圖片攝影吧∼」
眼前名為上杉的女人，笑得風情萬種魅力四射，可女主角小姐卻在這春山如笑的季節，莫名地感到了一絲寒氣。
——只是空調開太低了吧！
——開、開玩笑的啊，四月份哪有人會開空調啊！
「而且我之前向淺見學妹保證過的，新聞社特別照顧新人。圖片攝影工作嘛，你只要脖子上掛一台單反跑來跑去和那些運動員說說話話就好了，多輕鬆。所以淺見學妹再不完成可就對不起我了呢。」
淺見未來木木地看了她半晌，「咿」地一聲護胸後退，聲音顫抖地說：「學、學姐，你、你真的是一個好人，但但但但是我實在沒辦法接受如此厚愛……」
「想要社團分變成零嗎，學妹。」
「……對不起QwQ」
「你也別裝死，運動會好歹去幹點兒活，敢不敢不要整天在這兒吆三喝四指手畫腳的，什麼事情都讓部員做……」柏森光扭過腦袋來瞥了上杉一眼，「嘖嘖嘖嘖虧你忍心下手，人家才高一！」
淺見未來默默扭開頭，面前的茶被滿上，她從沒發現原來自來熟都這麼善解人意。
「你知道嗎，柏森。」然後她聽到了，沉默了很久的上杉，在深思熟慮一番之後，這樣回答道：「做哥哥姐姐的早一秒從娘胎裡爬出來，就是為了成為長輩，獲取權力來管教弟弟妹妹。」
「而我們做社長的，早日攀上社團權力的頂峰，就是為了成為『學姐』『學長』，獲取實權與尊重，占盡天時地利人和，以此奴役我們的新人。」
她的話音剛落，一把刀就猛然□□了沙發。
寒光森森的刀鋒映出少女臉部溫和的線條，飛濺的奶油躍上酒紅色微卷的發梢，沒入三分之一的刀身襯托出沙發表面深深地凹陷。這把刀……
就插在上杉腦袋邊上。
這是一把餐刀，並不鋒利，卻晶亮閃光，刀身很薄，上面還粘著奶油。
在其他人正驚愕地盯著這把餐刀的時候，淺見未來面無表情地歪了歪頭，然後顫悠悠地說道：
「對不起，我不小心手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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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死不活地從播音室裡走出來，淺見未來剛邁入走廊，然後一頭撞上硬邦邦的肩胛。她面無表情地抬頭，發現是仁王雅治。
仁王眼眸亮晶晶的，像極了拐帶小蘿莉的怪蜀黍：「就那麼期待我的懷抱？」
「……快去死。」把女主角之書往對方懷裡一塞，不知道是在嫌棄這本書，還是仁王雅治。她伸出手用力揉著腦門：「少臭美了……痛痛痛你走路不看麼！你還說你視力有2.0呢我再也不會相信了！！」
「本來就沒讓你相信。對了同桌你反射弧有點長哦，」仁王翻開書，「有必要提醒一下，是你先沖出來的噗哩∼」
「那那那那那那那也是你從那邊走過來的！有事沒事還貼著牆走你——」淺見未來抬頭，直勾勾地瞪了他半晌，說，「你是吸血鬼嗎？」
和煦的陽光灑滿了走廊，[刪]下午茶[刪/]社團活動時間，仁王居然沒有參加訓練，而是像個吸血鬼似的站在牆後的陰影裡，似乎一點都不想讓陽光曬到。
「喲，被你發現了嘛。那我也只好毀你滅口了喲，噗哩∼」
「才不要，死在你手裡簡直太糟糕了。對了……」這麼說著，淺見未來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仁王雅治的袖子將他從陰影中一把拽到陽光下，神采飛揚地笑道，「你怎麼還不去網球社？」
「噗哩，」仁王雅治微妙地笑了，「先想想你自己吧，遲到而且早退，你的社團分怎麼還沒被扣完∼」
正如他所料，聽到這句話，淺見未來就好像是泄了氣的氣球似的，涕淚橫飛地把女主角之書奪了回來。然後垂下腦袋，悶悶地說道：「一點都不好玩……」
「噗哩，怎麼會呢。」他扮成幽靈社員去串場的時候，她可是玩得很歡樂的啊，看看上杉臉上的笑容就知道了。
「你管我。」
儘管這麼說，回教室的路上，淺見未來還是把事情的始末告訴了仁王，包括最終壓在她肩上的沉重任務。
「哦……是這樣啊∼」仁王臉上露出聽到秘密得逞的笑容，看得淺見未來只想用力戳他的眼睛。
「其實一開始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很好奇了，」很熟練地搭上她的肩膀，他問，「為什麼你總是可以撞上怪事？是幸運E的關係嗎？」
「這不關你的事啦！而且幸運E是什麼啊！誰會有那種東西啊啊啊啊啊！！！！」
淺見未來不知道的是，此刻那本被她抱在懷中的書，某一頁上正快速排列出全新的灰色字跡，而人物頁面上那些身影，也在不知不覺中，發生著微妙的變化。
也許她的幸運值真的是E。
下章預告：
222號選手淺見未來，請速到檢錄處報導……
[27]奇跡少女
你認為高中生的運動會該是什麼樣子的？
讓我們來猜測一下，高中生的筆袋裡只有幾隻黑筆，所以他們不會興沖沖地去做皮薄餡大脆弱無比的宣傳牌；高中生都穿校服，所以他們用不著統一著裝；高中生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作業，所以他們的隊伍總是趕鴨子上架……
如果用□□高中生的標準來評定的話，淺見未來，以及她的同學們，絕對只有國中生的水準。
所以當酒德光咲將運動會項目表一巴掌拍在講臺上時，大家都興奮極了。
經過整整一節班會課漫長的討論與扯皮，參賽人選終於定奪下來，而高分當選春季運動會檢閱服裝的，依舊是立海大校服。相對重要的議題則是啦啦隊，國小乃至國一國二時期，每個人的加油姿勢似乎都要經過文藝委員和體育委員的統一訓練，但效果依舊慘不忍睹。於是這一次，高一C組的學生們準備show出一些高中生的智商與品位來。
體育委員這幾天來一直拉著別組的國中同學，擺著笑眯眯的一張臉忽悠打聽別的班怎麼加油，用什麼樣的道具。一邊又正兒八經地告誡自己班的同學不准洩密，一邊卻又感歎自己的國中同學學聰明了真不容易忽悠。可他的國中同學個個都快速融入了班集體，打聽來忽悠去的結果就是最後高一C組的同學們什麼都沒有拿，赤膊上陣照樣威風凜凜。
[其實我覺得吧，我們班每個人都應該穿白襯衫、牛仔褲、帶黑色棒球帽和白色手套……]
【主人你不覺得這樣的打扮實在很奧利奧嗎？跟殯儀館裡走出來的一樣。】
[口亨這樣多整齊，還得拿著花環，上面寫著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珍愛生命、氣大傷身。]
淺見未來佔據了看臺的陰涼處，很大爺地架著副墨鏡，手上捧著單反相機，標準的海灘度假打扮。
跑道上正在進行高一年級組男子4×100的總決賽。
這場比賽到現在似乎已成定局，最後一棒的幸村精市已經領先了高一B組的體育委員好一大截，這種情況下，除非操場上和晉江一樣忽然冒出個坑，否則F組不可能輸。本班參賽的是學習委員，現在遠遠地混在末尾幾個選手中，不知所蹤。
「啊……真無聊。」淺見未來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按下快門，捕捉幸村精市壓過終點線的瞬間。
「第三十六遍。」她的哈欠剛打到一半，前方忽然冒出一個男聲。
「哈——咿？」
「這是你說的第三十六遍『真無聊』，學妹。」前面的少年轉過來，沖她促狹地眨眨眼睛，「今天什麼都不打算做嗎？因為新聞社任務的緣故，所以班裡的項目一個都沒有報名麼？」
的確，讓刀子「不小心滑落」似乎已經是淺見未來「抗爭」的極限了，無論懷抱多大不滿，到最後她還是一如既往地被上杉奴役。在幾天後的校運會上，掛著相機跑來跑去，一會兒出現在檢錄處偷拍帥氣的長跑隊員，一會兒捂著耳朵出現在啦啦隊席，一會兒回到自己的班裡翹著二郎腿裝大爺。
「眨什麼眼睛啊學長，顯得你眼睫毛很長似的。」淺見未來擰上鏡頭蓋，「拜託——學長你真的有好好執行社裡的任務嗎？」
「啊咧啊咧，才當上副部長一個月，沒想到學妹管起人來這麼順手。我的任務……」摩挲著遊戲機的蓋子，柏森光認真地思考了片刻，才握拳道，「我的任務，就是監督學妹你好好完成任務。」
「……#！」
「所以學妹你一定要努力，你看那薄薄的鏡頭蓋裡，寄託著滿滿的我的良苦用心┏(゜ω゜)=」
「……給你，」淺見未來把鏡頭蓋摘下來放到他頭頂，「良苦用心，還給你。」
廣播裡正在迴圈「請高一年級組女子2000米參賽選手來檢錄處報導」的通知，面對捧著鏡頭蓋高喊著你揮霍了我的期待你要對我負責的學長，淺見未來忽然覺得，雖然對方是個自來熟，但也許他們倆很合拍也說不定？
……當然馬上的，她就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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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所有文學影視作品中所演繹的那樣，參加女子2000米的選手同學在衛生間回來的路上，一腳踏空，從三級臺階上摔了下來，最後非常意外地，崴了腳。
「未來你還沒有項目吧？長跑能及格嗎？」
面對光咲殷切的目光，她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當然能及格，還能拿優秀呢！」瞠目結舌三秒鐘之後，柏森光毫無違和感地帶入了角色，「相機給我了，未來學妹你就去參賽吧……！！！！」
於是下午兩點整，淺見未來在前胸後背各用別針別上了運動員的號碼之後，被光咲押送到了檢錄處。
扯了扯自己胸前那快白底紅字無比妖冶的「222」，淺見未來只能感歎命運多桀就差沒哭出來。即使已經告訴自己只要像平常那樣跑就可以了，重在參與——但是當檢錄處的老師帶著她們幾個女漢子，就像領著一群小雞一樣到起跑線上各就各位站好時，淺見未來還是覺得有細密的汗從自己身上的每個毛孔裡鑽出來。
她跑內道，站在所有選手的最後面，好像大家全都領先她一大截，可身後連一個人都沒有，整個世界都靠自己一個人撐著。淺見未來孤零零地盯著腳下的塑膠跑道，無盡地延伸出去，一路向前。
好像能夠聽到自己的心在胸腔裡砰砰亂撞。還沒開跑呢，就覺得腿軟。血液汩汩流過太陽穴，身上莫名有了股「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悲壯與寂寥。
她低著頭，一面躲避著熱辣燦爛的陽光，一面偷笑著自己有多不爭氣。
「各就各位，預備——」
「跑！」
整個人繃成緊緊的一張弓，發令槍打響的刹那，如同上足了發條似的沖出去。仿佛根本不需要任何的思考，槍聲就是最好的指令，強迫著你往前跑，不回頭。
但我們的淺見未來小姐，卻非常光榮地，對這種聲音產生了免疫。
在這個千鈞一髮的時刻，她……走神了。
她想起國小的時候老師教她們寫作文，主題是運動會。
老師告訴她們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成語，比如生龍活虎，比如堅持不懈，比如勇往直前。然後一群小孩子就老神在在地把那些詞語抄寫到方格本上，然後得意洋洋地往作文裡塞，最後寫出成片成片的錯別字……淺見未來還會把這種作文展示給淺見川看。
那個時候淺見川還會正兒八經地把那些錯字挑出來，挑到一半的時候摸著腦袋恍然大悟地啊個一聲。問他為什麼。他哈哈笑著說這個字自己的作文上好像也寫錯了。
淺見未來皺著眉頭一臉難以置信地說原來哥哥也會錯啊，於是淺見川就會敲敲她的腦袋說當然啦，哥哥跟你一樣。
她記得那個時候淺見川是笑著的，好看又精神，不過他總是笑得很好看很精神。
剛才從檢錄處離開的時候她又看到淺見川了，站在一群人中間，那些人有的是同屆高二的學生，有些是高三的前輩。淺見川站在他們中間，和他們說著什麼。於是她不由自主放慢了腳步，落在隊伍最後，把目光隔著厚厚的人群投過去，像是注視著一鍋沸騰的水。
淺見川似乎有點兒無聊——那種表情她不知道見了多少次，以至於看見對方眉梢的弧度，就能夠判斷出他的情緒。
淺見川站在他們中間，抿著嘴笑著，很少說話，態度也和氣恭敬，好像天生就適合被圍在人群中央，看上去反而比那裡面的任何一個人都穩重成熟些。這時候他身邊那個矮個子的女生好像說了什麼不得了的笑話，整個人群都爆發出笑聲，淺見川也點頭淺笑起來。
總覺得那種笑容和從前面對自己時的完全不一樣，甚至現在面對自己，淺見川的笑容也有點兒不同。可究竟是哪裡不同，淺見未來不知道。淺見川依然是淺見川，除了年齡大了人長高了，有什麼東西可以點一點包裹進那副挺拔如翠竹的身軀裡，就連她伸出手，也只能抓一片輕薄如絮的影子。
或許不是不知道，只是知道了不願意說出來，好像把答案一直憋在心裡，就永遠不會被人點破發覺。那麼自己也不會意識到，時間噠噠噠地跑過，速度多麼快，把身邊的人都雕琢成了它喜歡的樣子，最終，那把刀也將落到自己身上。細細雕刻，慢慢研磨，一點一點一天一天，也許可以如她所願，自己終會變成淺見川一樣優秀的人。
可是，那樣一個優秀的人，還是她嗎？
其實真的無暇思考那麼多了，傳說中最好的跑道到了淺見未來手裡完全是暴殄天物。2000米的賽程要保存體力，所以大家跑得都不快。可在這樣一群趕鴨子上架的人中，淺見未來顯然是最不專業的一個，她的步伐是時輕時重簡直就像在看風景。連她自己都懷疑自己有不有堅持到重點的運氣。
想歸想，淺見未來還是兢兢業業地跑著。經過高一C組的聚集地的時候，她居然還大腦短路了似的扭過腦袋，抬起頭向自己班的同學們揮了揮手：「同學們好！」這一滑稽的舉動讓高一C組的同學們都沸騰了，大家紛紛做出嚴肅的表情喊加油，光咲甚至正經八百地板起了臉，說：「勇敢的少女快去創造奇跡！」
淺見未來忽然覺得挺開心的。也許她和淺見川真的很像，她對任何集體都沒什麼過分的依賴，更值得相信的，其實是自己。可是在這樣2000米遙遙無期的一個人的戰場上，她也會覺得長路漫漫道阻坎坷。這個時候卻有一群並不熟悉的人站起來為她鼓掌喝彩，配合她二逼的高呼，好像最初只是趕鴨子上架的比賽，一瞬間有了走下去的理由。
……就這樣跑下去吧，去創造奇跡，淺見未來。
下章預告：
輕小說法則單元 ·論劇本類型的選擇生命力相關支線 A.作為女主角，一定要在某一時刻爆發勝利，不死不敗。
……這真的不是格鬥漫畫？
還有仁王同學，誰允許你過來陪跑了，出去出去！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18 22:41
[28]最後三百米
說什麼傻話呢，你漫畫看多了？
她微微勾起嘴角差點兒笑出聲來，惹得身側那個人高馬大的女孩子轉過頭來看她好幾眼，眼神像是看著一個神經病那樣平淡。
淺見未來立刻板起臉
馬上她就開始張大嘴巴呼吸了，氣流在肺裡左沖右撞，如同巨大的鼓風機，緩慢而艱難地運作著。前面那一圈半她勉強堅持著跑完了，可速度卻像是在步行。但依舊一顛一顛地做出跑步的姿態，顧不了形象，打腫臉充胖子的後果還真承擔不起。周圍已經有女生陸續棄權，可她前方的前方，卻依然有人在堅持著——真了不起，
再跑……兩百米，跑完就棄權。
淺見未來大概沒有發現，自己抿嘴的姿態，像極了淺見川。
就這樣，跑完「再兩百米」時，她居然已經堅持到了第三圈。立海的操場很大，可距離終點只剩下半圈了，400米。如果就這樣放棄不跑，豈不是很可惜？
淺見未來想停下來好好想一想，但她真的沒敢停，怕自己腿一軟就再也爬不起來了。就好像只要現在放棄了，大概之後都不會有機會了——不，機會是有的，只是她那種無知無畏的勇氣還在不在？
雖然人生重在過程，但這句話也只是說給那些失敗了的人聽的吧？總有人鼓勵你撐下去，用旅程盡頭可能擁有的絢麗風光支持你向前，但他們怎麼能夠肯定，只要走下去，路的盡頭就一定是春暖花開？
如果一直走，行至水窮處只看見滿目瘡痍，甚至只有一堵撞不起的南牆。他們就會抱著胳膊擺出超然的姿態，如果當初你沒有選這條路，如果當初你走了那條路……
世界上有很多人，成功或者失敗，得意或者失意，各種艱辛只能留給自己慢慢消化。因為旁觀者關心的，只是結果而已。
淺見未來忽然想起了上個夏天，與冠軍無緣的立海大，以及現在走在這裡，身心俱疲卻不敢放棄的自己。
「立海三連霸，沒有死角！」
立海大的學生再怎麼團結默契，正如需要百來人建立的「公平」僅僅需要一個人打破一樣，總會有人懷抱落井下石之心跳出來，譴責網球部，譴責幸村精市，譴責真田弦一郎，擺出一副高姿態自鳴得意。
只看重結果的世界是無法被過程討好的。
淺見未來曾親眼目睹他們的失敗，放學回家的路上在幸村家門口看到這樣的景象自然是裝作一無所知。她全都知道，幸村再怎麼心有不甘，也只能平復情緒，坦然面對迎面而來的惡意指責，說他不介意，過去無意義，冠軍終會回到他們手中。
當憤怒無濟於事，被嘲笑無視的我們也只能笑笑說：「算了不介意。終有一天……」
被逼無奈，握手言和。
淺見未來迷迷糊糊的，從最後半圈路聯想到大道理，想說的話串起來就是一篇作文。可腦洞的擴大並沒有減輕胸口的疼痛與小腿的酸軟。視野中漸漸出現壞掉的電視機螢幕上一樣的白色雪花點，耳邊還伴隨著嘈雜的嗡嗡聲。
放棄吧……
可是還剩半圈，還剩400米，還剩五分之一。不跑過去，你就功虧一簣，沒人為你鼓掌。不跑過去，你就永遠是那個戰鬥力只有五的「淺見川的妹妹」。
淺見未來後來再回想起來的時候，完全無法理解400米與淺見川的關係。很多東西只有設身處地才能感同身受，比如年少的那些邏輯關係錯亂的感歎。
正當她閉著眼睛機械前行，鼻腔與胸口痛得無法呼吸時，忽然聽到耳邊傳來輕輕的笑聲。
「這位美麗的小姐，願意和我一起去拯救世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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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她氣喘吁吁，硬是把這本該短促有力的三個字，拉長成底氣不足的玩笑。然後才慢悠悠地去打量身側的傢伙，「你什麼時候……？」
「忘了說，反對意見不給予回復哦。」
流暢的聲音如一盆冷水迎頭澆下，淺見未來心裡剛浮上來的驚喜與感動轉瞬即逝。
「喂，我跑的……有那麼慢嗎？」
左手邊，仁王同學正在草坪一側笑眯眯地散步，雙手插兜，露出兩截白晃晃的瘦削胳膊。聽到她的問題後，他側過臉，深呼吸，悠悠地吐了一口氣。
「何止是慢啊。」
她腳底一滑。瞪大眼睛剛想反駁，就看到仁王雅治揚了揚手中的某件東西。
「接物跑那邊已經開始檢錄了，建議你跑快一點——不過沒事，操場上就剩五個人了，你後面還有一個，沖一沖或許還能得第三名。」晃了晃手指，他忽然甩著小鞭子壞笑起來，「為了激勵你，我把這個給帶來了。」
喲，是女主角之書。
她默默別開頭，也許是仁王的惡趣味不忍直視，也許只是為了消化臉上那個突如起來又過分張揚的弧度。
在開心什麼呢？是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適應了高強度的運動，不知不覺越過了那段最累的時刻，就像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一樣，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興奮……還是別的？
「你來了就算了，這個哪能激勵我？」過了好久，淺見未來才偏過頭來，努力壓著嘴角問。
「噗哩，我早注意到你了，一副半死不活行屍走肉的樣子。所以過來激勵一下，順便……你這本書是超級賽亞人嗎？居然還會瞬間轉移。」
仁王把書翻開，正對著淺見未來的那一頁，歪歪扭扭卻如此篤定地映出了一句話。
她忽然笑了。
再次經過觀眾席，正巧與光咲視線撞上，剛剛解放的呼吸與步伐在那一刻灌滿了力量。真的沒有再害怕丟臉，害怕迎風而來的風吹亂了額前的劉海，害怕這其實不是女主角守則而是一部格鬥漫畫。
小時候大家最盼望星期五，因為每逢那時，電視上都會播出國語版網球王子。儘管配音渣得難以忍受，可每個星期五都會搬來小板凳守在客廳裡的我們，依舊會想，被一邊倒的比賽整得毫無還手之力的越前，究竟是怎樣站起來，開發出新技能提升到新境界，給對手致命一擊的呢？
沒有人不喜歡主角，可主角都是演出來的，人們知道他們終究會「爆發勝利，不死不敗」。可是在現實生活中，沒有人會拍著她的頭，告訴她：「放心吧，小姑娘，你是女主角，就算戰鬥力只有5也儘管說大話吧，你會勝利的。」
主角光環，絕處逢生。我們總是在嘲笑劇情的死板老套，TV組的下限全無，可一旦自己真到了那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境地，往往沒有勇氣把老套的劇情畫上圓滿的句號。
不過話說回來，打網球也好，提高戰鬥力也罷，都是一種打BOSS的方式。只不過我們都忘了，並不是只有宏大的故事才能夠稱作歷險，現實中沒有那麼多的寶藏與香波地群島，現在的淺見未來要做的……也許只是跑完這300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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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王同學？」
還有300米。
「噗哩，有事？」
「我想……」她微微仰起臉，閉上眼睛，忽然加快了步速，朝著距離她300米之遙的終點線沖去。
最後300米。
上場之前她脫掉了制服外套，露出裡面薄薄的學生襯衫。陽光毫不鋪張浪費地灑在她身上，纖細柔軟的少女驕傲地遠遠跑在前面，臉龐微昂，長髮飛揚。
仁王雅治看她在陽光下舒展開來的手臂、肩膀還有脖頸。每一根線條都青春而流暢，每一寸肌膚都溫潤如玉。他忽然覺得賞心悅目，一股說不上來的溫存騰升而起。大概可以歸為對美的本能喜愛，以及……這個勁頭，像一條，脫韁的野狗。
面對「在仁王雅治的鼓勵下」好不容易爭一口氣的淺見未來，他都快被自己給感動了。在草坪上走著，間或抬起頭望望正沖著終點線壓過去的、遠遠甩下後面四人的長髮少女。
看她青衫磊落，氣宇軒昂。
淺見未來跌進光咲展開的吸汗毛巾裡的，整個高一C組都驚異地站了起來，叫好聲有如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甚至在操場的另一頭的借物跑，上杉社長高高揚起手中柏森光的領帶，淺見川被不認識的國一學妹滿面通紅地拽起來，切原赤也從丸井文太的口袋裡摸出了一把泡泡糖——
這一切好像都只是背景，終點線那邊有個少女微俯下身，如同小說中搶了所有人風頭的女主角。汗珠順著她的臉龐滑下來，她的骨肉勻稱，她的眼眸如星辰。
一時間大家都看她，上杉拽著少年的領子得意洋洋地耍寶，說自己的眼光不錯新社員就是厲害。淺見川風雨不動安如山地站在那裡，目光裡的溫情似水，嚇得小學妹一把鬆開了他的手臉紅得像個蘋果。切原赤也當然不明就裡，忽然他看到仁王雅治慢悠悠地走過來，當時差點兒一把丟掉了泡泡糖往學長那裡跑。
可淺見未來什麼都聽不到。
她只能感受到，太陽很刺眼，四月的風很舒服，把眼眶邊的淚水被一滴一滴吹散來開，好像笑時候拿根吸管吹出來的水墨畫。
身邊沒有人，但是一點都感覺不到孤單。跟剛站在跑道的時候不同，這時她卻像是能聽到另外兩個人奔跑時發出的呼吸聲，一淺一深，交錯縱橫。
一個在300米的回轉跑道口跌跌撞撞，舉步艱難的自己。一個是站在大後方的，神棍一樣的隊友，仁王雅治。
在嘈雜的歡呼聲、廣播聲、哨聲、裁判的聲音織就的紛繁背景之下，她似乎還能夠清晰地分辨出一個聲音。
「輕小說法則單元 ·論劇本類型的選擇生命力相關支線 A.作為女主角，一定要在某一時刻爆發勝利，不死不敗。」
[29]那是我同桌
站在行政樓一樓，大廳中央，淺見未來望著東南西北四條走廊，不得不承認自己也許迷路了。
二十分鐘前她被光咲攙扶著回到座位，柏森光臉上若無其事的微笑，讓她很難遮罩腦內【左勾拳！右勾拳！直拳！】的瘋狂刷屏。兩人照例寒暄，不，是抬杠了三分鐘，忽然想起原本應該參賽的那個女孩子。她記性一向不錯，可卻想不起對方的名字。心下覺得異樣，被女主角之書一番慫恿後，居然頭腦一熱，從光咲那裡得知了醫務室的位置，再次拋下一臉不舍的學長跑到了行政樓裡。
她跟伊達老師請假，他眉毛耷拉下來活像八點二十的掛鐘。
「老師你這是在公報私仇！剛才那個同學說要上廁所你都讓他去的！」
「……『那個同學』，還真是糟糕的稱呼啊。淺見同學對身邊的人就有這麼不關心嗎？」
「老師，我是來這兒和你抬杠的嗎？拜託我請假也是為了去關心同學好嗎！」
「……去吧去吧去吧！」伊達老師沉吟了一下，最終放行，連無奈都只能用乘以三的方式表達他的嫌棄。
淺見未來嘿嘿一笑敬了個禮。
【主人……給自己留點臉好嗎，沒看到你們的老師已經放棄你了嗎。】
[哪兒的話。他是詞窮了不知道說什麼而已。]
【他當初為什麼會把學年大榜給你。】
[你不提起我都忘了呢，]淺見未來抱緊了懷中的書，笑得格外熱烈燦爛，[這就是報應。]
她在大廳裡轉了三圈，運動會的日子，行政樓裡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遇到，興許這才是對她的報應。淺見未來深呼吸，打算往右手邊走，忽然被搭住了肩膀。
「走錯了，是往左邊。」
她回頭，是淺倉學姐，胳膊上帶著學生會的袖章，一臉安然。淺見未來愣了愣，反應了一下才慌忙微笑起來。
「學姐你換髮型了，我差點沒認出來。」
「長髮梳膩歪了，」她懷抱資料夾，拉著淺見未來往右邊走，「五月到了，天那麼熱，好歹換換髮型。」
淺見未來盯著她的發梢，馬尾辮上下顫動，目光一直延伸到淺倉嘴角很淡的那抹笑。明明只見過兩次面，她卻在對方身上找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息，不冷淡也不熱絡，氣場不強，卻依舊讓人覺得夾了層什麼。
好像你所見到的不是真正的她，雲山霧罩，淺見未來也說不清楚。但轉念一想，也許這種論點在柏森光面前是站不住腳的，身為一個自來熟，所有人大概都會對他苦手……不，上杉是個例外。
也許是立海大人才輩出，淺見未來安慰受傷的自己，不然為什麼她遇見的全都是有個性的人？
「學姐你不參加比賽嗎，怎麼在這裡？還有……」你怎麼知道我要去醫務室？
「難道你只是想出來走走？」她歪頭，忽然笑了，「可為什麼你每次散步都會迷路？」
淺見未來的背驟然繃緊，裝模作樣地偏過頭，卻聽見她接著說：「至於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來……今年學生會的安排的確挺奇怪的，」淺倉自言自語著，自嘲地笑了一下，「大概是會長的決定吧，拯救迷失于行政樓裡的學生什麼的。」
她翻開的資料夾，第一張紙上，淺見川的名字赫然在列，反射出金燦燦的陽光。淺見未來挪開視線：「真是奇怪的理由……」
「不過，還真有這種事情發生哦。」沉吟片刻，淺倉世界慢悠悠地說，「國一的開學典禮，我就因為在社辦大樓裡亂跑，想找學生會辦公室卻沒找到，結果還鬧出了笑話呢……這是前輩的教訓。」
她的表情意味深長，讓人覺得不止鬧出了笑話，也一定有什麼發生過。可淺見未來不會問，她從小喜歡猜測別人的心思，從話裡話外讀出點兒別的什麼，卻從來不準備驗證那些想法的真偽。
「誰說的，」淺見未來瞎接話，「明明是立海太大了，正常人都會迷路的。」
有那麼一瞬間，淺倉聽到這句話，瞪大了眼睛看她。然後才笑起來，露出一排齊齊的白牙說：「……是啊，連運動場都那麼大。」
淺見未來被噎了一下，接著伶牙俐齒地反駁回去：「至少我跑完了啊！」
表情認真。淺倉笑了一會兒，忽然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兩人頂多差一歲。可是這個舉動她做出來，並不突兀。
然後扶了下耳側的鬢髮，特別認真地看著淺見未來。
「還有人陪著呢，不跑完都對不起別人。」她再次綻放出笑容。
淺見未來腦子裡轟的一下，好像一把火點著了似的。只能手忙腳亂地笑兩聲，低頭擺弄相機。一路上兩人都沒有太講話，行政區的走廊和大廳空曠安靜，穿過灰白色的天光，只有腳步聲像小鬼兒一樣追隨著她們。
她是個害怕冷場的人，可神奇的是，和學姐在一起，無論是開學那天在幕布後的沉默不語，還是今天，她都沒覺得難堪。也許是對方一直是淡淡的，也許是對方身上那種奇妙的熟悉感，讓人莫名覺得安心。
到了三樓，學姐突然在樓梯口停步，對她說，走廊盡頭那個就是醫務室，你去吧。
「你不跟我一起嗎？」
學姐看了她一眼，沒接話。
淺見未來覺得自己很冒失，趕緊點了個頭，說：「謝謝學姐，那我過去啦！」
跑了兩步，卻鬼使神差地又回頭去看她。淺倉世界還站在原地，盯著走廊盡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專注的樣子很動人。可能是感覺到淺見未來的目光，她對上她的眼神。
不知怎麼想的，在擰下門把的刹那，淺見未來忽然開口，巨大的聲音，在走廊之間衝撞回蕩。
「學姐，那是我同桌！」她鄭重地說。
淺倉緩緩眯起了眼睛，那是淺見川的笑容之後，她第二次覺得誰的表情緩緩盛開，像慢鏡頭一樣悠長。
「恩，同桌，同桌好。快進去吧，小同桌。」
她輕輕地說，然後笑笑，落落大方地轉身走了。
淺見未來站在原地，抿起嘴巴，然後推開了門。
下章預告：
多年之後，她早就記不清兩人聊了些什麼。細碎的笑聲與歎息，正如被你忘掉的一年級時數學考試的小小視力，終會飄散在午後的陽光裡。
可她卻依然記得，那時結城橘衣眼裡的不甘。
[30]我不甘心
門在身後被拉上，淺見未來掀開薄薄一層簾子，走到結城橘衣床前。下午兩點鐘，值班的老師剛才拎著醫藥箱匆匆走出去，陽光安靜，醫務室裡只剩下入睡的少女與淺見未來自己。她走到床前坐下，動作前所未有地輕盈。
其實對結城橘衣的印象，最早是在開學典禮上。一片敷衍不屑的嘈雜中，只有她沉默而嚴肅，長髮垂到胸前，還未來得及壓下嘴角那一抹弧度，像是剛抽身與一場過分美麗的夢境。淺見未來轉過頭，隔著大半禮堂注意到她的眼神，仿佛是什麼正雄雄燃燒，延伸到遙遠的彼方。
真是個奇怪的女孩子。
結城橘衣睡得很熟，她沉吟了片刻，也不好意思上前叫醒她，乾脆仰躺在了椅背上。病床臨窗，望過去正好看見運動會熱火朝天的盛況，廣播裡播放著剛才那場長跑的結果，她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念出來，尾音上揚。
淺見未來胸中突然了一股豪情壯志，好像眼前已經沒有了病床、吊瓶和窗外的綠樹，也沒有不知夢見了什麼的的結城橘衣。她站在舉辦開學典禮的禮堂中央，頂著學士帽，手中的錄取通知書卷成白色的桶，上面紮著一根紅絲帶。她的臉上滿是謙虛到不行的笑容，比站在人群中接受眾人崇拜擁護的淺見川還要居高臨下超然脫俗：「感謝立海大、感謝老師、感謝同學們、感謝NHK……」
學妹學弟們湧上來，嘰嘰喳喳地詢問學習方法，科任老師站在周圍欣慰地看著她，語調輕快：「你看，咱們學校最優秀的學生，比她哥哥都厲害……」
白日夢一向不切實際，卻又振奮人心。淺見未來開始傻笑，笑了幾聲又迅速收回來，露出一副正經八百的表情，目光裡充滿了熱情善良的火花，面對身邊那些傾慕自己的學弟學妹們，耐心解答各種疑問。
「淺見同學……」
「淺見同學？」
正在介紹學習方法的淺見未來嚇得一個激靈，抬頭想要壓一壓帽檐卻撞上結城橘衣的目光。對方已經醒轉，正滿臉疑惑地打量著她：「你……沒事吧？」
當然沒事。
她迅速反應過來，順便拍了拍臉，煞有介事地回答道：「沒事沒事，天氣太熱。」
真不知道天氣太熱和她臉上千變萬化的表情有什麼關係。
「對了，」她努力壓著彎起來的嘴角，把目光轉向結城橘衣，「你怎麼樣？感覺好嗎？」
總算說了句敬業的臺詞。
結城橘衣點點頭，幾不可聞地「恩」了一聲。
兩人一起沉默，淺見未來眯起眼，望著遠處操場上一片白花花讓人暈眩的陽光。
「你看照片嗎？」她打開相機，沒頭沒腦地問。問完了又覺得自己這個問題挺無聊的。人家連比賽都沒參加，兩人又不熟，何況是親昵著擠在一塊兒看照片。
感覺有汗從頭髮裡面一路蜿蜒向下，像只小蟲，從鬢角開始癢癢麻麻地盤旋到下巴尖。
「看吧。」
「其實我也不是特別想看……」淺見未來懶洋洋地應了一聲，才驚醒般反應過來對方的答案是肯定的。
「你，你想看啊……等一下，我開相機。」
她手忙腳亂地調出儲存內容，窗外的蟬把醫務室唱得更加安靜。她把相機遞過去，結城橘衣開始一張張地翻：「啊……這是你剛才照的？開幕式的時候？」
「是啊。」淺見未來鬼鬼地笑了，「看出點兒什麼沒有？」
相機螢幕上，有的是人物特寫，有的只是茫茫人海。
在一大群面無表情的同學中間，有個紅發的男生歪著頭，雙手抱胸站第一排。教導主任板著一張臉踱步過來，他一緊張，吹出來的口香糖突然破了，青綠色的泡泡迎風糊了一臉。
還有一個國三的男生，手臂上扣著護腕，長著一腦袋海帶似的頭髮，抬起一隻腳試著去踢前面那個男生的屁股。
竟然還有上杉社長，叼著永遠吃不完的麥芽糖，低垂著頭好像在打一台橙色的PSP。在她邊上班級的隊伍裡，柏森光奮力探出身子，作勢要搶走她手上的遊戲機。
最神奇的是，她竟然拍到了那個學姐。一大群嘻嘻哈哈面目模糊的同學中，只有她沉默而嚴肅，一雙眼睛格外明亮，專注地看著什麼人——可是她注視的那個人並不在鏡頭裡。
結城橘衣把臉貼近了相機，沉思片刻，最後很認真地說：「挺有趣的。」
淺見未來一把搶過相機翻到那幾個人的照片，把角落裡面的細枝末節和眼角眉梢都描繪給她看：「你不覺得這幾個人背後都有故事嗎？」
後來的後來，她已經記不清那天下午她們究竟有沒有聊天，聊了什麼——但是記憶中總是有一片刺眼燦爛的純白，是下午兩點最最熾烈的陽光，和結城橘衣被單的顏色。
話匣子一旦打開，結城也漸漸活潑起來。
「這個跑4×100的男生……接到棒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怎麼這麼像『快來感謝老子』？」
「不，明明是……」結城橘衣頓了一下，「『老子就是上帝』。」
「哈哈哈哈不要這樣他後來還不是沒拿獎，」淺見未來瘋狂地按著下一張，「這個這個！最後好像摔了一跤落到最後去了……」
「蠟燭。」結城橘衣沉重地搖頭，「出師未捷身先死。」
「這張……這張不許看！」
「……誒？」
「這張……柏森光那傢伙究竟拍了多少我的照片！！！」她奪過相機，連按一串下一張，顯示出的依然是自己氣喘吁吁的樣子。扶了一下額頭，最終頹然把相機推開，「黑歷史……我討厭拍照，真的。」
結城橘衣捧著臉，歪頭看她。接觸到這道目光，她才緩緩舒出一口氣，將視線移到窗外的操場上，說：「二千米……真的，我差點兒放棄了。」
病床的女孩兒自始至終都很少有表情，微彎的嘴角帶著怯生生的弧度，只有眼睛亮亮的，始終閃爍著熾熱明豔的光芒，卻又不像是為了話題而燃燒起來的，倒像是透過淺見未來二逼兮兮的那張臉，穿過醫務室慘白慘白的牆，看到了久遠的以後。
她聽到淺見未來煞有介事的感歎，毫無反應。過了幾分鐘，才咬了咬下唇，用像是含在喉嚨裡的聲音，微弱無比但是堅定不移地打斷了淺見未來接下來的話。
「好不容易才站到賽場上，如果……如果就這樣輸了，我不甘心。」
很多年之後，淺見未來已經想不起這句有些不合時宜的怪話，究竟是結城橘衣說出來的，還是自己的記憶在經歷了後來的一切後，替彼時彼刻的，那個結城橘衣捏造出來的。
但是她的確記得，結城橘衣眼睛裡撥雲見日的不甘，在怯生生的瞳孔裡寒冷，又寂靜地燃燒。
像一座沉睡的，年輕的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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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密室
其實對於仁王雅治而言，運動會最愜意的事情，不是為自己班的同學加油喝彩，不是坐在原地不停地吃零食寫練習冊，也不是在觀眾席安坐著等待學生會視察。
他最喜歡的，是站在學校八百米操場的草坪中央，不扮演任何人，看學生繞著操場一圈一圈的奔跑，看觀眾們配合地喊口號；看女孩子扭扭捏捏地，扔標槍總紮不到地上；看男孩子做了十足準備，卻在跳出去的刹那直直滑了一跤——當然，他指的並不是看別人的笑話。
如果在這個角度抬頭，就能看到神奈川瓦藍透亮的天空。四周沒有高樓，沒有電線杆子，雲在天的四角，像棉花糖似的一層一層堆積起來，少年少女在遠處化作模糊的小點。
每個人總會覺得有那麼一個瞬間，整個世界都為自己做了配角。
不過仁王雅治本來就是當之無愧的男主角，這時，他正朝著體育用品倉庫走去。剛才有個別著新聞社工作牌的女孩子跑過來找他，說是標槍不夠用了，拜託他去拿。
儘管這個拜託有些莫名其妙，不過高二組的女子標槍初賽就快要開始了，同學愛多少還有一點的仁王想想還是答應下來。
「體育用品倉庫是個好地方呢，仁王同學。」在他走進體育用品倉庫的時候，女主角之書忽然發出了聲音，「作為候選男主角，你一定會常常和女孩子被關在這種形同密室的地方，在黑暗裡體現可靠的、有男人味的一面，樹立關鍵性Flag。」
「Flag？你是一本書吧？為什麼跟那種熱衷GAL GAME的遊戲宅一樣，滿口都是遊戲名詞，噗哩∼淺見真應該把你送給柳生。」仁王雅治拍了拍手中的書，笑道：「而且你說的這種事情，怎麼看也不可能發生。誰沒事會來這種——」
然而就在他這樣說的時候，身後的倉庫門忽然「砰」的一聲關上了。微愣片刻，他轉身走到倉庫門口，用力握住門把，但怎麼也無法拉開。
這扇門，似乎是從外面被鎖上了。
仁王雅治皺起了眉頭，手中的那本書卻表現得格外興奮。
「啊……果然，現在天時地利，就差一隻軟綿綿香噴噴的妹子了。」
「那個奇怪的詠歎調是怎麼回事？嘖，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會有軟綿綿香噴噴的妹子。」
他不會想到的是，伴隨著這個吐槽，一個細微但底氣十足的聲音，從體育倉庫的另一端傳了出來。
仁王面色一木，轉過頭的時候，看見淺見未來正從木馬後面慢悠悠地站起來。他甚至沒能忽略少女那張明顯很狼狽的臉。
「噗。」仁王微微眯起了眼睛，「你怎麼了？」
「沒……沒事兒。」淺見未來抓了抓頭髮，搶在他之前開口，欲蓋彌彰，眼神裡明晃晃地寫著「不要擔心」幾個大字。
「……你沒還手？正當防衛呢？」直接戳破她的謊言，男生抽了抽嘴角，「快去告訴委員長，跑個步把你跑壞掉了吧？」
「果然是一帆風順的校園偶像啊∼沒人告訴你，槍打出頭鳥，攘外必先安內嗎？我在立海連腳跟都沒站穩呢，還什麼手，我打得過她們？一個個都跟女英雄似的，其實後援團是個打手組織吧？不過……也沒什麼，教訓了幾句就被關進小黑屋了。不過我知道會有英雄來救我的。」淺見未來把自己的相機蓋裝上，一邊隨口問他，「那麼，你的備用鑰匙呢？」
「不好意思，沒有。」
「同桌我知道你最靠譜了！！走吧走吧這裡都是灰……什麼？」她抬頭，望向仁王，眯著眼睛重複了一遍，「你你你說什麼？」
「如你所見，」不幸被冠上「英雄」的稱號，仁王聳肩，「我也出不去。」
「……誒？」淺見未來裝相機蓋的手一滑，差點兒把掛在脖子上的相機給扯下來，「那怎麼辦？」
「所以說，這是個關鍵性場景啊仁王同學！」女主角之書的表現讓人不住懷疑他才是幕後黑手，「您和主人加深感情的的關鍵性事件，簡單來說……」
淺見未來緩緩轉過了臉。
「閉嘴。」
「主人你讓我把話說完，本書——」
「閉嘴。」
「好吧，既然不願聽就算了——」
「真是惡趣味啊，戀愛冒險遊戲……」環胸而立，淺見未來沉默半晌，忽然惡狠狠地做了個碾煙頭的動作，「真想把整個遊戲的製作人員踩在腳下□□一遍——而且居然是這種散發著濃濃中二病氣息的GAL GAME，劇情太老套了。」
喂，你不是遊戲宅吧，說話的語氣和這本書要不要這麼像！
「是嗎？也是啊，這種純情的橋段的確是有些老套了。」女主角之書停止了飛舞，姿態詭異地停在了半空中，自我反省般說道，「那麼換成主人你喜歡的口味如何？其實體育用品倉庫，也是像18×事件的高發地點——」
當然，沒等他把話說完，淺見未來就蹦了起來，用力抓住了書的邊角，做出向牆上投擲的動作。
這個動作終於讓這本滿嘴跑火車的書停了下來。
世界終於安靜了，
她轉頭打量了一眼一直望著這邊的仁王雅治。畢竟是成為了候選女主角的少女，淺見未來對偷換邏輯、轉移話題、打破尷尬這些事情還是很精通的——說起來，這到底是一位怎樣失敗的女主角啊！
她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地繞到仁王身邊，伸出手來飛快地拽了一下他的辮子，又像是兔子似的縮了回去。
「噗哩？」仁王轉過來看她，挑眉。
「我知道你不會在意，恩……這本書說的蠢話的！」她瞪著一雙眼睛無辜道，可手中的女主角之書卻一點兒不肯給她面子，開始不滿地嚷嚷起來：「本書所說的都是——」
「閉嘴。」皮笑肉不笑地伸出手，在書脊上狠狠地戳了一下之後，她按著那個彎彎的印子，「這只是一本書而已……」
仁王雅治維持著挑眉的姿勢：「噗哩，我知道。可淺見同學，GAL GAME裡都是這樣說的……」
「等、等等！仁王，仁王同學你說啥……」
「我說，我們真的無法挽回了嗎……？」他故意壓著嗓子繼續，眼睛晦暗不明地落在她身上，水霧氤氳。
「誒……我們只是被關在同一個地方而已，為什麼你這句話好像已經發生了什麼不該發生的事情？」淺見未來搖搖頭，「其實這裡也不算很偏僻，離運動場不遠，只要不停地大聲叫喊，總會有人過來的。」
「不可能的，這種情況下怎麼叫也不會有人聽見的。」仁王雅治義正言辭地糾正她，「而且這倉庫的隔音效果很好，外面也很難聽見裡面的聲音——GAL GAME裡都是這樣的。」
建議被很認真地駁回，而且對方難得收斂了笑容也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即使相處了一個月，淺見未來依舊沒摸清他本性。她看了看高高的窗戶，另外想了一個辦法：「那麼你扶穩木馬……我爬窗出去？」
說著她躍到木馬上，動作輕捷，一雙長腿一晃一晃。
「不行，萬一你從木馬上摔下來，倒在我身上，會被正好進來的人看見……GAL GAME裡面都是這樣的喲，噗哩∼」
「……那、那我在這裡找找看有沒有什麼用得著的東西。」
「不行，一定會有老鼠或者蟑螂之類的生物忽然竄出來，你會受到驚嚇，然後往我這邊跑，抱住我，最後還是會被人誤會。」仁王雅治聳聳肩，一副很難辦的樣子，然後又慢悠悠地加上一句：「GAL GAME裡面都是這樣的。」
「那那那那那我們什麼都不做，就在這裡等待救援好了TAT」淺見未來歪了歪頭，這次沒給仁王插科打諢的機會，就瞪大眼睛說道，「還是不行，對不對？反正隨時都有人可能進來誤會我們，那我們很快就能——等、等等！」
我們的女主角小姐終於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反應過來，雙手一個擊掌，差點兒從木馬上摔下來。
「你你你你你是故意的吧？看你那副一本正經的樣子……嚶嚶你是無賴吧仁、王、雅、治！！」
而聽到了這句話，仁王雅治卻像是早有預料似的，露出了好整以暇的微笑，他點點頭，微微額首的樣子乾淨優雅：「沒錯。這都被你看出來了，真了不起。」
「……好過分。」
「淺見你的反應真快。」
「……男人最討厭了。」
「淺見你的反應真快。」
「……我說我們出不去啦。」
「淺見你的反應真快。」
「……」淺見未來直勾勾地盯了他半晌，這才幽幽歎了口氣：「雖然真的不怎麼想說，但事實上，仁王你的話，會把跟你走得近的人都傳染成那種撒謊都不臉紅的類型吧。」
我又不是病原體……
不知道仁王雅治是不是這樣想的，但是表面上他肯定不會表現出來。只是晃了晃腦袋，話鋒一轉：「誰告訴你的。撒謊的成功率其實並不取決於謊言是否高明，而在於，說謊的人是誰。」
雖然在這個極有可能發生什麼的時候提起淺見川真的很煞風景，但淺見未來還是不爭氣的想起了她小時候——說起來，她究竟是有一個多麼糟糕的「小時候」啊！
小時候，淺見未來和淺見川在南湘南小學同一個班。那時她是標準的好學生，當然幸村精市也是，可淺見川並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她記得國小五年級的時候，淺見川曾經帶著他們倆，翻過那堵爬滿爬山虎的圍牆去看一個畫展。
淺見川作為領袖人物，或者說狗頭軍師的這個特徵，從童年時期就開始顯現。畫展的情況是怎麼淺見未來記不清了，那時候她滿腦子都是回到學校之後可能接踵而至的批評、請家長和檢討書。
後來當他們仨一起仰起頭面對老師的目光時，淺見未來才意識到淺見川的重要性。
老師眉開眼笑，淺見川信誓旦旦口若懸河，把學生會活動說得多麼跌宕起伏引人入勝，並細緻描繪了三個人站在立海大門口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的過程——淺見未來堅持耽誤學習是不好的，而淺見川和幸村精市則決定要犧牲一個下午的時光出一篇校刊——於是她現在還不明白為什麼出校刊一定要去學校外面拍外景。
淺見川一直有理有據地昂著頭，幸村精市微笑起來鎮定自若，而淺見未來則嘴角抽搐許久。
這就是淺見川的重要性，即使淺見川說他們三個實際上是被外星人抓走後又被貝吉塔營救下來的，可能于老師都會說一句「哎呀貝吉塔真是好心人啊」並且無視他們三個那一臉奇異的微笑以及貝吉塔的人設，還要笑眯眯地摸著淺見川的腦袋誇他真聰明。
淺見未來記得自己當時微微側過臉看著神采飛揚鎮定自若的淺見川，淺淺地笑了一下。
淺見川一直是這樣的人。在別人家小男孩只顧著捏泥巴打架的年紀，他就過早的學會了站在更高的地方看他們捏泥巴打架穿著髒兮兮的衣服回家。他始終知道自己天然的影響力和親和力，以及自己信手拈來的、作為信任基礎的優秀，並且一直在學習和摸索著如何去運用它——就像很小時候無賴地笑著朝爸爸媽媽為玩得一身灰回家自己求情，又或者那時，把握十足地帶他們反翻牆蹺課去看畫展，在質問跌踵而至的那刻挺身而出，胡說八道。
站在現在回憶小時候，淺見未來大概很難回憶起幸村精市一點一滴的成熟，但她卻清清楚楚地記得，淺見川的每一個改變。
每一個微小的、一步一步站到更高地方的改變。
而就在淺見未來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錙銖必較的女主角之書忽然飛了過來，用機械無比卻又洋洋得意的聲音，宣佈道：「打斷一下。主人，「輕小說法則單元 ·論劇本類型的選擇輕小說相關支線——D.和異性在密室中獨處，救援總是會在被誤解的那一刻才到來——解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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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抱.avi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18 22:41
[32]真的不生氣
「哦，真是品味足夠糟糕的設定。」放下相機，默然地凝視著眼前飛舞的書本，淺見未來摸著下巴開口。
「請不要小看任何一項任務……」
「那你告訴我，這種任務，完成了有什麼用？」
「並不是徒勞無功的。可以增加任務成功率，增加女主角在校內的人緣……這些條件都可以幫助你更快、甚至誤打誤撞的完成高難度限時任務。女主角能力也事關壞境設定的改動——」
「你不說我都忘了，」她眯起眼睛，「拜託你給我解釋清楚，明明好端端的私立高中，為什麼會出現如此脫離組織的後援團成員？還有我每天早上來的時候都會聽到的直升機轟鳴是怎麼回事？立海大又不是貴族學校，哪來的機場？還有，和異性在密室中獨處，救援總是會在被誤解的那一刻才到來——」
漫長的沉默幾乎看得見摸得著，生長地太久幾乎活了過來，伸出溫柔的手輕輕卡住她的脖子，慢慢窒息。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剛才再怎麼反抗也是沒有用的，我和他橫豎都得在這個鬼地方相遇……合著我們都被你算計了呀。」
那笑容甜美地有些晃眼，女主角之書許久沒搭話，最後輕聲說，主人，別生氣……這也是劇情。
她沒生氣。她的樣子很像生氣了嗎？沒錯，這裡不過就在走劇情，沒真沒假，有什麼好生氣的？這些任務都是虛的，虛假到了你都沒辦法說清楚後援團的教訓到底是為了懲處不上道的新生還是為了成就密室裡的英雄救美。
她不生氣，真的不生氣，反正任務早晚要做，主動請纓與趕鴨子上架區別真的不大，人們就是太過在乎理由資格與動機過程這一類形而上學的精神層面，才會活得那麼糾結。
繼續將遊戲玩下去，只是因為她知道那本書不是輕易甘休，也懶得怨天尤人，不如被動地深受鄙視地將女主角之名坐實，就當是一種手段，只要能重新站回那個天臺上，沒什麼不好。所以她在仁王雅治面前裝得那麼像，依舊巧笑倩兮，依舊插科打諢，好像被不明不白教訓一頓就真的不生氣一樣。可自己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劇情的發展超過了她的控制範圍，她還會擺擺手說真沒事兒嗎？
書本看她一直不搭茬，有些尷尬，乾笑了幾聲，說，「其實是我心急了，想主人你快點通過這個單元……其實你就慢慢來，也很好。真的，別生氣呀。」
「我真沒生氣，你看我像生氣的樣子嗎？」她其實不喜歡凶巴巴的姿態，然而誰能來幫幫她，幫幫她把眼底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淩厲抹下去？
那急劇扇動的書頁明明白白告訴她，你撒謊。
淺見未來低頭，笑了：「為什麼要深究這些無聊的問題？你說不讓我生氣，我就不生氣，然後你又說我不真誠……你他媽到底想幹嘛？」
她別開臉，把視線移向仁王雅治。她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平靜的，嘴角是上揚的，動作是輕盈的。
可是少年卻只是幸災樂禍地看著她說，「噗哩，別那副死人相了，你結果不了這種高科技產品的。」
淺見未來一個下盤不穩差點摔下去。他扶起她的胳膊，清爽的氣息讓她的大腦有兩三秒鐘的當機，然後一下子朝後反彈了九十度。
「對不起。」她乾巴巴地舉手投降，然後忙不迭地補充，「我……太衝動。不過其實你看，剛才差點摔死的時候心臟收縮九死一生的瞬間，我一下子就把剛才鬱悶的事情給忘了，真的，嗖地一下子就忘記了。」
「客氣什麼，我可沒讓你道歉啊∼」
淺見未來的白眼簡直能照亮整個倉庫。
她知道仁王雅治想說什麼。很多事情你無能為力，只好握手言和，我們大家都是被命運擺佈的人，什麼都不能控制的時候，你只能控制自己的風度和心胸。所以她選擇想開點，所以她能想開，什麼都能。
只要給她時間。
氣氛太安靜了，仿佛打翻了膠水瓶一樣黏糊糊的。她低頭去撥弄相機帶子，忽然在自己的手臂之外，看到了仁王雅治。
一道光，穿過倉庫狹小的窗，少年逆光而立，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人在尷尬的時候總迫切地希望找點兒事做，以便全身心地投入自我世界，如同鴕鳥把頭埋進沙堆。淺見未來忽然起了興致，內心萌生起一個大膽的想法。她一下子挺直了腰，挪動屁股往後靠了靠，舉起相機對準自己面前，調焦、對光——
仁王乾淨的面龐一下子被推到了鏡頭前，淺見未來眯起眼睛，隨著猝然入耳的「哢哢哢」幾聲，那張已經掛上幾分壞笑的嘴角印上了顯示幕——定格、存檔。
「啊啊好棒！！∼」得到了珍貴的第一手資料，淺見未來興奮地腿直晃，「七連拍誒！七連拍——」還把相機舉到仁王面前炫耀，然後縮回手，寶貝似的藏起來。
這真是個棒極了的午後，陽光掉進東面的窗子，跳到她身上。纖細柔軟的少女以芭蕾舞般舒展曼妙的姿態坐在木馬上，腿長長的垂下來，微微歪著腦袋擺弄相機，笑語嫣然。
仁王雅治看著她因為那一連串動作而在陽光下舒展開來的脖頸、肩膀還有像是剛剛發芽的草莖一樣，好像要融化在空氣裡的手腕。大概是第一次明白「少女」這個詞所能夠蘊含的無限奧義與無盡可能性。看著這一幕仿佛就是在欣賞一種美，既不蠢蠢欲動也不心癢難耐，這是很不能立刻掏出手機把這刻永存，同時又奢望照片再多一些，讓她再看一會兒。
這樣的美好就像是班裡的兄弟們趁自習課第一次偷偷溜去舞蹈教室，多少乾淨美好的少女舞蹈的身子透出門縫與淺淺的窗框，你什麼也不做只有睜大了眼睛欣賞，你什麼也不想做，只盼望她再轉一圈。
初夏微醺，心曠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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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哩，給我看看，你把小爺拍成什麼樣了？」這樣美好的氣氛實在很難打破，可仁王雅治做到了。他搭過淺見未來的肩膀，頭湊過去一些，把相機螢幕往下壓了點兒卻發現陽光太刺眼。
「咿？你說什……」這才如夢初醒，淺見未來看著比她高一個頭的仁王雅治，把相機藏到身後，斬釘截鐵地拋出一句「我拒絕」來。
「噗哩，別說得這麼絕情啊同桌，你的同學愛都被你吃了嗎∼」仁王循循善誘，可身邊的少女只是一個勁兒搖頭，腦袋就像撥浪鼓。
「和我談同學愛，仁王同學不覺得羞恥嗎。」
「完全不覺得誒。同學一個月了，原來同桌你還是不信任我的人品嗎？」他忽然發現調戲淺見未來是件相當有趣的事。於是擺出了傷腦筋的笑容，無辜地望向對方，「不給我看的話，我可是會搶的哦……」
接觸到不懷好意的目光，淺見未來挪了挪身子，往後退了一點。
仁王沒說話，一邊挑眉笑著，一邊又前傾了一點兒身子。
她眨了眨眼睛，寧死不屈的四個字堂堂正正寫在臉上。一手撐著木馬，上半身往後仰了一些，另一隻手護著相機。可示威反抗顯然無效，仁王不假思索，壞笑著往前又逼緊了一步。
淺見未來……淺見未來再也無法後退了，她的身體已經超出了木馬一大半，這時候只能依靠柔韌性往後倒。儘管如此，我們的女主角小姐依舊義正言辭、堅定不移地拒絕道：「不、不行！給你看了你會一不小心黑掉我的！」
看！這才是新一代女主角的精神！流血流汗不流淚，掉皮掉肉不掉隊！她用堅毅的眼神逼退了敵人的進攻，用鏗鏘的宣誓照亮了敵人的內心！
「你不給我看我才會黑你吧……不，現在絕對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淺見同學，睜大你的眼睛，看著我……看著我真誠的表情，你覺得我是部長或者會長大人嗎？」身為一個敵人，仁王雅治堅決捍衛自身清白：「好東西要大家分享才對吧？說起來，這個最後也會刊登在校刊上吧？為了不讓上杉柏森那兩個混蛋看出什麼，我一定要先行過目才對，噗哩∼」
「你你你你你你怎麼知道會登在校刊上啊？你你你你確定嘛！！」
「皮喲，如果不在校刊上出現，難道淺見你要私藏？我就知道我這麼帥……不，侵犯他人肖像權是不好的……看你笑得那麼開心，把那個交給小爺∼！」
「……才才才才不要！！」
「交出來∼」
「不要！」
「交出來！」
「不不不不不不要！！！！」
「交出來！」
「說了不要就是不要！」
「喂喂喂，這說好的。」仁王雅治摸了摸下巴，很嚴肅地思考了一下，「你不給的話，我就自己拿了啊∼！」
「……啥？」
完全沒有理會對方的暴躁，仁王雅治向她胸口伸出了手。淺見未來「咿……！！！」了一聲，仰著頭往後挪了幾寸，然後……
然後她身下的木馬因為受力不平衡而倒了下來……
淺見未來覺得如果可以以這種方式受傷的話……那世界對這個女主角究竟是懷著多大的惡意啊！
就在那個瞬間，腰下腿下一下子空空如也。整個人沒了支撐，只能在空中無助地撲騰，短短千分之一秒的掉落過程卻漫長如斯。
一點也不美，儘管今天穿著白襯衫，可是怎麼樣也無法表達出「像一朵墜落的雲」一般的效果。而且如果砸在地上，一定會摔得七葷八素吧……？
……等等，現在是考慮這種問題的時候嗎？這邊可沒有淺見川，沒有人可以憑藉「雙胞胎兄妹無與倫比」的默契在這個瞬間接住你這朵「墜落的雲」啊混蛋！！
就在她好死不死地想著的時候，電光火石之間，對面的仁王雅治輕捷地邁開腳步，躍過砰然倒地的木馬，穩穩地接住了淺見未來。
輕巧地像是被套上了慢鏡頭，她只看到少年揚起的衣角，甚至都沒有聞到男主角身上「清香的皂角氣息」……直至被對方擁入懷中，淺見未來自己還有點兒發愣。
她從臂彎裡探頭探腦地鑽出來，眨眨眼睛抬起頭，有夠狼狽地望著他。整個劇情有點兒像是落難的公主遇上偶然路過的好心王子……等等，仁王雅治的確是王子，那她是個啥？
放棄了進一步探索，一雙眼睛直直地望向表情溫柔戲謔的少年，淺見未來的神情乾淨得不像話。
擁抱的力量是神奇的，它能讓人感到完整、安全與暖意，鳥兒振翅飛離枝頭的聲音，走廊裡廣播喇叭嘈雜的聲響，依舊再遠一點兒的，操場上如雷的加油喝彩都被橡皮擦抹去。一片空白，滴滴答答的秒鐘停止轉動。一片寂靜，整個世界都歸於無聲。
「喂！……你們在做什麼？」
但從另一方面來說，擁抱給予的神奇力量又是有罪的。因為私自停播時間，它會在無聲無息中加快流逝。而私自無視世界，它會把你從最美好的夢中一把拽出來。
於是，門忽然被人從外面狠狠拽開，一個高聲的質問緊跟著躍入神經。
淺見未來這才發現，仁王雅治正站在亂七八糟的體育用品中央，頭髮淩亂，衣衫不整，而且以公主抱的曖昧姿勢托起了自己。
而就在這時，女主角之書那讓人恨得咬牙切齒的聲音，終於機械地響了起來。
「輕小說法則單元 ·論劇本類型的選擇輕小說相關支線——D.和異性在密室中獨處，救援總是會在被誤解的那一刻才到來——完成！」
下章預告：
如果我說，是他非禮了我呢？
[33]台下的人
那天在倉庫裡發現他們的，是上杉繪理。淺見未來本以為這是最好的結束，上杉是高二的學姐，和高一那些女生小團體完全不沾邊，既不會導演輿論，也很容易解釋誤會、獲得體諒。可出人意外的是，面對自己是遊刃有餘高深莫測的上杉部長，居然站在亂糟糟的倉庫中央和仁王雅治吵了起來——直到揣著一兜PSP的柏森光從天而降，遞給淺見未來一對耳塞，說快帶上吧沒半個小時這兩人吵不完的，她才從震驚中走出來，難以置信地問：
「他們是青梅竹馬吧？怎麼跟仇人似的？」
「哦，這是他們的相處方式嘛。從小到大，見面就吵，理由從來都是一些雞毛蒜皮、幼稚園小鬼都不屑一顧的小事。」柏森的眼神清明坦蕩，「更何況這種仁王出糗的好機會，繪理怎麼可能放過。」
「誰說的，青梅竹馬的相處方式不一向都是虐戀情深嗎……」
柏森光終於打完了一盤遊戲，這才抬起頭打量有點狼狽的淺見未來，攤了攤手：「呐，學妹。如果真的是虐戀情深，你願意嗎？」
她愣在原地，啞口無言。
運動會的風潮過去，下半學期正式開始。
淺見未來並沒有被如願以償地和仁王調開。
一周前吃午飯的時候，光咲的確咬著筷子問過她，要不要換個位置，她想了一會兒，慢條斯理地說，算了吧。
然後在好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攻擊下，露出了小狐狸一樣邪惡的笑容。
這時，她轉過頭去，看到了在最後一排靠窗位置上，不知在發什麼呆的結城橘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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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數學的是個年輕老師，課講得旁若無人，夢遊一般。仁王雅治剛聽了一節就誇他講得不錯，也許是因為他上課很少點名，給了仁王寫練習冊的機會——但淺見未來還是覺得這裡頭一定有貓膩，誰叫仁王第一節課就被就被欽點為數學課代表？
而現在，一節分析月考卷子的數學課上，課代表證奮筆疾書地寫著練習冊。滿分卷子大喇喇地攤在桌上，看得淺見未來手下一抖。
啪嗒一聲，筆芯折斷。平面直角坐標系上添了條一次函數。
身側那課代表意猶未盡地抬頭，投來一言難盡的眼神。
「沒……沒事兒，」淺見未來啪一聲合上練習冊，折起卷子擋在臉上，「你繼續，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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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一節課，電風扇在頭頂嗡嗡運轉，窗外潮水般的蟬鳴，一浪高過一浪，蓋下了數學老師平靜似水的講述。淺見未來換了只手撐著腦袋，邊轉筆，邊東張西望。
面對仁王雅治時，學不好數學是件很丟臉的事，尤其丫還一副優等生的嘴臉。可對很多人來說，數學成績的好壞與否，完全看造化，那求不來的。
淺見未來一直都知道，從國中起，數學就是門高深的學問。而渾渾噩噩的那四十分鐘，完全可以充分利用——比如靠窗那個把耳機線塞進袖口的男生，用小鏡子偷偷照劉海的女孩子，明明只隔著條過道還把小條拋來拋去的，小同桌。
這些人，從來不是在孤自戰鬥。
她歎口氣，在稀稀拉拉的翻頁聲裡，一股說不清的優越感，悄悄泛上來，又被憋回去了。
再次撲向寫到一半的練習冊，下筆有神，仿佛在別人的無奈中，汲取到足夠多的能量，渾身充滿了電，像個會發光的小太陽。
如果淺見川在的話，又會怎麼想？
淺見未來搖搖頭，優越感是需要對比的，她不知道，更不想知道。
終於在又一次一筆帶過一道大題後，數學老師丟下了那半截粉筆，指著零零落落幾行字的黑板，說：「我出一道拓展題，誰來寫一下過程？」
沒人捧場，淺見未來側過頭去打量那課代表，對方正寫物理題，渾然不覺的樣子。
她揉揉太陽穴，低下頭去再次握筆，卻聽見數學老師翻了下名冊，輕聲報出「32號」後，不冷不熱地開口：「結城橘衣同學，你到黑板上來做題！」
淺見未來很少回憶這個悶熱冗長的下午，可真的想起來，卻總像是被開了上帝視角。她仿佛看到結城橘衣面色煞白地站起來，走到講臺前，腳步拖遝。
最後站定，面朝黑板。
閉上眼睛，也許還能聽到椅子腿摩擦水泥地面的聲音，汗涔涔的粉筆頭落在黑板上的聲音，以及那咬牙擠出的「對不起，我不會」——
刺耳悠長，如同她投來的眼神一樣，仿佛永遠也不會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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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這個問題很難嗎？」
手指被塗白了的數學老師又拿起那截粉筆，一點一點地輕敲在講桌上，半天，才抬起頭看向杵在那兒的結城。
「這種問題答不出來，很不應該。」問題成了導火線，老師逐漸將話題延伸開，「你國中畢業考的成績還不錯，但摸底考試和幾次月考的成績都有所下滑，出了問題自己有找過嗎？這份卷子很簡單，以後難上幾倍的題你要怎麼辦？這題——」他轉向黑板，「上課還講過簡便公式，到底有沒有在聽？」
下面的同學紛紛抬起頭，一雙雙眼睛閃著求知，不，是看好戲的渴望。
結城雙唇緊抿，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老師很快沒了耐心，將目光移向別處：「淺見同學，你來幫她回答。」
淺見未來站起來。先看了眼幾米之外的那個女孩子，對方依舊低著頭，然後又面向老師，最後又看回考卷。但這一過程中，她沒發出任何聲音。直到老師扶了下眼鏡，問：「都不出聲，是什麼意思？」
她很小就知道，其實台下的每個人，都是不帶敵意的，只因為事不關己，才有了份作壁上觀的無所畏懼。而只有走到黑板前的時候，才會覺得那一雙雙眼睛亮得嚇人，那種動物園看猴子的表情讓人想要逃開。
可她不是台下的人。
淺見未來的的胸膛裡，突然激蕩起一股豪情壯志。她重新把頭抬起來，說。
「這個，我也不會。」
話音剛落，集中在她身上的視線瞬間古怪起來——想來一個成績不錯上課也挺認真的尖子生，堅定地聲稱自己不會，除了故意作對，找不出第二種解釋。
「高一這麼多班，我看沒哪個班有你們不上心思！還有一個月就期末考了，一個個都不知道在幹些什麼，第一學期，就準備混過來？」
終於在她用沉默確認自己不會後，老師把粉筆往講臺上一扔，右手扶眼鏡，左手合上樣卷，言辭激烈地說了這麼一番話。沒讓站著的兩人坐下，他大踏步走了出去。整個教室寂靜三秒鐘，終於爆發出嚶嚶嗡嗡的喧嘩。犯罪分子淺見未來沒事兒一樣坐下，課代表毫不在意，照例寫他的練習冊。
「噗哩，」寫完了一面物理卷子，他終於沒什麼所謂地問，「為什麼要幫她？」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為與生俱來的同學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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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那個題，你是真的不會嗎？」課後淺見未來和結城橘衣被叫到辦公室，聽了老師一番勸導後，兩個人一起走出來，對方問她。
「……會的話我幹嘛不回答？」淺見未來反應很快。
她愣住。然後像鼓起很大勇氣似的，換了一個話題：「其實他說的那些話，你……根本沒在聽吧？」
「誒嘿嘿嘿嘿不要這樣麼……全是伊達老師的錯！！他一直在邊上朝我笑！！」淺見未來腳下一頓，乾笑兩聲，「結城同學也是啊，沒必要這麼認真的。反正……撲克臉發火都是很可怕的。」
結城橘衣看著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聳聳肩：「淺見同學成績很好，所以才不會為這種話吃心啊。」
「才不是呢。」淺見未來也跟著她停下，望著教室裡鬧騰的那群人，嘀咕道：「他現在情緒不穩定，估計是早上剛被女朋友用鞋底抽了，你沒看他左臉頰上有不正常潮紅嗎？忍了吧忍了吧……」
「噗。」淡漠的表情終於繃不住，結城橘衣笑地靠在窗戶上，直不起腰，「左臉頰不正常潮紅……」
淺見未來鼓起腮幫子。其實很可能是午休時被書本壓到了，現在還沒恢復過來。然而，看著對方控制不住的愉悅表情，她也為自己的笑話，感到由衷崇敬。
「不過，」半晌，結城橘衣才抬起頭來，輕聲說，「淺見同學以後，不用再幫我了。」
淺見未來盯著她兩分鐘，在那份難捱的靜默中，突然懂得了什麼叫做不甘心。
結城橘衣眼底的那份，不甘心。
她收起臉上的笑容，輕輕歎了口氣。然後走回課桌前，拿起筆，將紙上早早演算出的答案劃掉。
「你真偉大。」那廂，課代表頭也不抬地笑了一聲，「不愧是女主角。」
「謝謝誇獎，」淺見未來嚴肅地支著下巴，「我也這麼覺得。」
但是那時她還不知道，自己可以更偉大。
【小劇長青梅竹馬的相處方式】
那個人推門而入的一瞬間，淺見未來的目光對上了她的視線。
是上杉繪理。
「社長？」她鬆開仁王雅治的胳膊，還沒來得及開口，對方就急匆匆地沖上來，拉起她的一隻手上下打量，那種仿佛一不留神她就會少胳膊少腿的眼神，讓淺見未來格外不自在。
「怎……麼了？」
「這話該我問你才對吧？我去柏森那裡拿材料，沒見到你，他這人成天就知道打遊戲，也不留個神，揮揮手說沒事兒最多在立海迷路了……你也知道，立海其實並不是——」
她語速太快，倒豆子一樣講了一大堆，最後卻忽然一個急刹車硬生生地咽下了話。
那樣千回百轉的表情，諱莫如深。
淺見未來一頭霧水，卻也自知什麼不該問。眼神落到一邊的仁王身上，正想說些什麼緩和氣氛，社長卻忽然將矛頭對準了他:
「對了，雖然不知道你們怎麼會在這兒，但這小子……沒對你做什麼吧？」
錯愕的表情攤了她一臉，噗簌簌地落了滿地。
今天的上杉學姐簡直被調包了。哪有半點兒平日裡遊刃有餘的樣子？忽然想起當初報社團時仁王讓她別去新聞社的建議，那句親密的「這小子」也被敏銳地揪住尾巴。少女天生的八卦細胞蠢蠢欲動，淺見未來忽然笑了。
「如果我說，是他非禮了我呢？」
於是下一秒，那雙手飛快地攥住了仁王雅治的衣領。
「我就知道你本性不改——」
「閉嘴，不想和你吵。」可惜仁王和她太熟了，兩個人幾乎從小掐到大，這種程度的攻擊完全不值一提。在上杉露出秋水盈盈的眼神的刹那，他就眼疾手快地掐住了她的胳膊。
淺見未來震驚地看著面前這一出。她只是開個玩笑，這哪跟哪兒啊？
「反應能力比從前更加變態了。仁王雅治你個糟糕的傢伙……喂，把你的手鬆開！」
「性格比我更糟糕的人，也只有你了吧！」嘲諷了勾起了半邊嘴角，他非但沒有鬆開手，力量反而更緊，「這裡是學校，你少胡來。」
終於走出震驚的淺見未來再次被這優等生的宣言震驚了，她猛地換了全新的眼光看那優等生：「仁王雅治，原來你思想覺悟這麼高？」
「噗哩，一直都是。」
「不好意思，」對面的上杉冷下了臉，「面對學姐居然不恭恭敬敬地問好，我還真沒看出來你是個遵紀守法的優等生。」
「這種學姐……」仁王嗤笑一聲。
「……少在那裡裝腔作勢！從小到大你胡鬧的事情能比我少麼！」
兩人從小就不對盤，長大了見面不是冷嘲熱諷就是面無表情，所以面對仁王沒有一點兒威懾力的警告，她自然是不會聽的。把胳膊從仁王鬆開的手裡抽出來，上杉湊近他的臉——
「早就看你不爽了，你這個陰險陰暗控制欲超強的怪大叔！」
「這種話好像還輪不到你來說我吧？又急躁又激動的麥芽糖癖∼」
「不准你侮辱麥芽糖！變裝癖！一天到晚就知道扮成別人！」
「嘖嘖嘖，天天吃糖你的牙怎麼還沒爛光∼」
「……你這個喜歡縫縫補補的娘娘腔！小時候還被別人說喜歡柏森來著！！」
「那種謠言的始作俑者就是你吧？堅信著『柏森光喜歡久倉麻衣，久倉麻衣喜歡仁王雅治，仁王雅治喜歡柏森光。閉合的三角關係才會穩定』那種毫無根據的道理的笨蛋。」
「難道不是嗎！一看就知道是你死皮賴臉地湊上去的！」
「總比國小二年級還喜歡穿著泳裝在門廊外面亂跑的傢伙強！」
「啊啊，國小三年級居然還比柏森矮，穿上女式和服完全沒有違和感的人是誰啊？」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某人穿女式和服的時候總是喜歡把下擺和袖子卷起來，在走廊上亂跑還會摔跤，然後被爺爺罰站吧？而且我四年級就比你們倆都高了啊！」
「等等人家三年級胸部也發育了啊！」
「……！！」
「……！！！」
在這種檔次越來越低的爭吵中，三人相隨著走出了倉庫。淺見未來歎了口氣，抬頭時，卻看到了一對耳塞。
而透過那對耳塞，柏森光俊俏又寫滿了「自來熟」三個字的臉明晃晃地撞進視線。
她猛地後退一步。
「誒誒誒∼別這麼緊張啊。」柏森光笑眯眯把耳塞往她手心一塞，「學長我可是來拯救世界的英雄啊∼」
「今天的世界也很和平。學長你可以走了。拜拜。」
下章預告：
「仁王同學，請問新航路的開闢，從經濟角度講有什麼意義？還睡？我剛才的問題是什麼你知道嗎？不要聽講課就……」
——暴怒的歷史老師
「我可是要成為海賊王的男人，豈能死在這裡！」
——要成為海賊王的·睡美人·仁王雅治
[34]偉大航路
高中時代，時間是用不完的。
比如，淺見未來根本不相信一學期就這麼過去了。伊達老師站上講臺開始講期末檢測的事情，那時候，她正翻開女主角之書查看任務進度。
輕小說法則單元，完成度已經達到70%，成串的工作列變成灰色。往後翻幾頁，映入眼簾的是男主角候選物件的好感度，以及配角陣營的資料。淺見未來看著最後一頁，描繪著她半身像的炫彩卡片，終於歎了一口氣，認命地拿起筆。
仁王雅治問她說，小小年紀就長籲短歎的，同桌你怎麼了。
淺見未來刷刷地抄考試時間，頭也不抬，半天才回他一句，沒怎麼，心酸。
「……得了吧，我都被你酸到了。」仁王這才嚴肅地說，「這書，又出了什麼新任務？讓同桌幫你分析分析。」
淺見未來狐疑地盯他半天，最後悠悠地坦白：「除了這些，不知所云的任務，我覺得我這學期沒幹什麼有意義的事。」
「噗哩，那我們來幹一件有意義的事吧。」
她筆尖一頓：「……等等，你想對我做什麼？」
「……」仁王很艱難地停頓了一下，終於正視著他的同桌，說，「今天晚上我要訓練，你，幫我把值日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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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設在下下周，週六周日，用伊達老師的話說，三周啊，複習時間很充裕。
淺見未來從仁王雅治喪權辱國的要求中緩過神來，才輕飄飄地看了眼講臺上的物理老師。丫數學跟誰學的，這平白多出來的一周是怎麼回事？
後來整整兩個星期，他們這一桌都顯得特別正常。
上課時，寫題或者睡覺，幾乎沒人會聽複習課；下課後她和光咲閒聊，他和物理課代表扯淡。
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地仿佛不用迎接期末檢測。
光咲有時候會敲著她的飯盒，忿忿地說你們倆倒好，雌雄雙煞。淺見未來用一煞筆該有的小眼神兒瞪她，又被照著腦門兒拍回去。
「看什麼看呢，不好好複習！！」
淺見未來很委屈，恨不得捶著光咲的胸，不，胸口，大叫我哪兒不好好複習了呢你看看仁王那小子再看看我，轉念一想又有點兒沒底氣，她同桌什麼人啊，她同桌……
她同桌，可是要成為海賊王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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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堂歷史課，仁王到底還是睡了過去。
頭頂的電風扇吱呀吱呀地轉著，好像下一秒就會砸下來。夏天的午後，淺見未來在一片連天的哈欠聲中，抬頭，擦汗，然後眯眼望著他扣在後腦勺上的課本。之前仁王一直在寫老師佈置下來的方程式，xyz被他拆得七零八落懸在紙上。他生物鐘一向奇特，之前說自己每晚都到淩晨才睡，淺見未來很想知道丫究竟在幹什麼。
歷史老師講課，和數學老師截然不同。她不喜歡唱獨角戲，對於那些趴在桌上會周公的同學，通常用簡單粗暴的方法將對方喚醒，比如——
「仁王同學，請問新航路的開闢，從經濟角度講有什麼意義？」
身側那位還沒醒轉，到是淺見未來一個激靈，手裡的筆掉到地上。
仁王睡過去前，還難得語氣嚴肅地拜託自己罩著他點兒，原因是歷史老師太過兇殘，因上課睡覺而被請去辦公室，絕對不是仁王雅治的作風。
「喂，歷史老師叫你呢！新航路開闢在經濟上的意義！」為了掩飾罪行，她很體貼地，拽了一把仁王的小辮子。
對方這才大夢初醒地站起來。
歷史老師冷笑一聲說，我剛才的問題是什麼你知道嗎？不要聽講課就……
不要聽課就出去，這倒也沒什麼。可仁王反應半天，脫口而出的話卻是：
「我可是要成為海賊王的男人，豈能死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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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王在門外罰站了大半堂課。
立海的老師鮮有大聲訓斥學生的，罰站更是少見。仁王雅治一次次挑戰歷史老師的底線，會被請出去，丫完全是罪有應得。
儘管心裡是這樣落井下石，可淺見未來還是動搖了。
她舉手示意要去上廁所，老師白了她一眼，點點頭。於是趕緊拉開椅子，站起來想了想，又從仁王桌上拿起那張他寫了一半的草稿和一支筆，從後門悄悄溜了出去，頂著一串嫌棄的目光。
「給你。」
仁王正背著手看風景，見狀幸災樂禍地：「喲喲喲，同桌你也被趕出來啦？」
「嘖，我回去了。」淺見未來轉身要走，「你看著辦吧。」
捏緊了手中輕薄的演算紙，卻消化不了臉上那個突如其來又過分巨大的燦爛笑容。
她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回頭。
仁王雅治還站在原地，見她這幅樣子，抱著胳膊勾起嘴角：「噗哩，不得了，還知道回心轉意是吧∼告訴你，晚了！」
「最近深夜檔放的究竟是什麼劇？仁王同學你怎麼跟沒吃藥似的？」淺見未來把演算紙交給他，揉揉脖子說，「我走了，真的。再待下去，待會兒我們倆就得上演『你聽我解釋』『我不聽我不聽』的大場面啦。」
仁王把那張草稿翻來覆去看幾遍，像是盯出了花，半晌，才搖搖頭：「我看是你電視劇看多了。還有……」
他揚起那張皺巴巴的紙，朝著教室的方向：「把小爺我的墨寶整成這樣，剛才也沒叫我，你這同桌怎麼當的？」
「你……」淺見未來噗地笑了。
「什麼你不你的，」他倒是難得嚴肅正經，大手一揮，又忽然露出孩子一樣的笑容，「來猜拳怎麼樣？這兩天我得訓練，你要是輸了，就答應我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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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淺見未來問過他，我要是贏了，怎麼辦？
「怎麼可能贏？」仁王雅治不屑道，「不看看你和誰玩，贏得了嗎？」
「怎麼著也有百分之三十三的幾率呀！」她瞪他。
「誰說只玩一盤的？」他背上球袋，忽然轉過來，揉了揉她的頭髮，「考場和考號就拜託你啦，好同桌，噗哩∼」
淺見未來坐在位置上，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門口。終於長歎一聲，跑下樓去。
兩個星期過得飛快，放晚學的時候伊達老師很抱歉地表示，他把考場名單弄丟了。然後撓了撓後腦勺說，你們就去行政樓大廳看考場號吧，鍛煉身體，鍛煉身體。
這就是沒底氣的表現，連好處都要重複兩遍，不知道是在說服同學，還是在安慰自己。淺見未來撐著腦袋，全班人熾熱而憤怒的目光，她坐第一排都能感覺到。
可不知道來自她的憤怒，左手邊那位，究竟有沒有感受到。
上次那個教室門口的賭，耍賴多次她還是輸了。仁王雅治躲在走廊的陰影裡，仿佛早就料到了這個結局，只是表示到時候再說吧。淺見未來看他插著兜往教室走，愣了半天急忙跟上去，差點兒撞上歷史老師。
他沒說是什麼事，也沒有什麼時候。淺見未來進門的時候課代表正在發卷子，又是數學，於是一轉眼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直到今天，在聽到伊達老師口中不幸的消息後，仁王才摸著下巴，拍拍她道：「沒記錯的話，同桌你還欠我一件事情沒辦？」
「誒……？」淺見未來總有種不好的預感，於是把臉別開，故意去看窗外的天空。
身側那人歪頭望望她，把她的臉擺正來：「你們新聞社今晚沒事吧？」
淺見未來一怔，新聞社早放假了。
「噗哩……那麼就幫我去行政樓看看考場吧……」
「等等……」
「我知道，身為部長的家屬，」仁王碧綠的眼睛亮晶晶的，「你一定理解網球部備戰全國大賽的痛苦。啊，一年一度的黑色六月又來了……！」
「我去……」網球部就在行政樓邊上吧？而且部長家屬是怎麼回事？
「就這麼定了。」少年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我在部裡等你的好消息喲∼！」
[35]送你一程
淺見未來覺得很慚愧，她第一次去立海高中網球部，竟然是在期末檢測前的最後一個星期五。
不過也沒準備回家，今早出門時前淺見川讓她稍等一下，晚上兩個人一起走。她把記著考號的字條夾在指尖捏來捏去，伸長脖子看鐵絲網裡練習的少年，神采飛揚。
等淺見川簡訊的時候，背上忽然壓來一個重量。
「未來！」光咲下巴擱在她肩膀上，「你居然來看我們訓練！好難得！！」
淺見未來抖了一下，居然沒把丫甩下去。才訥訥地轉頭，戳她臉蛋：「剛才還在球場邊的，你是超級賽亞人嗎，怎麼瞬間轉移過來的？」
「好不容易逃脫出來幫你解解悶，居然是這種態度……嚶嚶嚶……」
「嗯嗯嗯，把『幫你』兩個字去掉就更通順啦。」她靠在鐵絲網上翻出手機，給淺見川發了條「什麼時候才好」的短信，順便把手機放到光咲頭上，「我聽說你們訓練很忙，快回去吧快回去吧，等下被真田逮住就——」
話音剛落，一個不太熟悉的聲音，和光咲頭頂的手機一塊兒響了起來。
「訓練已經結束了嗎，酒德桑為什麼會在外面呢？」
「因為裡面氣壓太低啦。」光咲慢悠悠地撓著臉，轉過頭去，三秒鐘後，又帶著震驚的表情轉了回來，「……誒欸欸誒誒誒？柳生君？！！！」
「恩？……原來酒德桑還沒認出我啊。」
「不不不不不不！！是這樣的我今天有點不舒服不是故意跑出來玩，是，跑、跑出來散心的……馬上去工作！！！！！！」
心虛地離開了她的胳膊，有一個三秒鐘後，少女出現在球場邊，鼻樑上架了副白框眼鏡，大概真是被超級賽亞人附身了。
淺見未來側過頭往旁邊一看，紫發的紳士站在她的旁邊，嘴角勾著一抹禮貌又疏離的笑容。
「我記得淺見同學不怎麼來網球部啊。」
「啊，這個嘛，」她陡然泄了氣，又趴回鐵絲網上，「因為我在等一個混蛋啊。」
「……不夠格啊同桌，我都沒開始套你的話呢。」
「發套下露出白毛啦，齪貨。」
「騙人。」面前溫文爾雅的紳士咧著嘴揪她的頭毛，結果被她頭上的書咬了一口，「嘶∼你這本書獨佔欲倒是很強啊。他是什麼時候和你這麼好的？」
幹得好，女主角之書！！我的頭髮除了你以外誰都沒有資格碰！！淺見未來暗暗握拳，在心裡的假想劇場中把面前這只白毛狐狸剝光了丟進球場裡讓這群血氣方剛的少年們【嗶——】了然後【嗶……】最後【嗶。】……
「再瞎想的話把你掛在國旗下鞭屍喲，噗。」
淺見未來虎軀一震。然後很正經地看了他一眼，舉手發誓道：「我的腦內劇場此刻純潔得就像一朵百合花一樣，你看到了嗎百合花在舒緩地開放，散發出沁人的清香。」
「把你鼻子下麵那兩行散發著百合花清香的鼻血擦掉再跟我說話。」
網球部的訓練已經開始了好一會兒了，仁王雅治卻還在她身邊悠閒地跟她聊著天。往場內看去，只見一隻白毛狐狸正扭曲了臉對一個後輩打出狂暴化的動感光波……
「……柳生同學怎麼辦？」
「柳生今天請假，學生會有事。」頂著一張柳生比呂士面皮的仁王雅治笑嘻嘻地把手插入褲兜，「不過我還是把他弄來了。」
默哀三分鐘。
「別露出這樣的表情嘛，同桌w」仁王勾住她肩膀，「比呂士是個好人……」
「這麼好的人遇到你真是流年不利。」她譏諷，握著手機問道，「幹嘛不去訓練啊。」
仁王雅治看向她的手機，目光又晃悠悠轉到社辦大樓，一路向上，直到三樓，學生會辦公室。
「從比呂士那邊的情況看，今天學生會要忙到很晚呢。會長不會有空理你的。噗哩，我倒要看看你一個人怎麼回去∼」
淺見未來聞言迅速抓起手機，劃開簡訊，一字一句的讀完。抬頭的時候，眼底映進仁王碧綠碧綠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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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達老師在幾天就說過，學校要求他們把書桌裡面所有東西都清理回家，打掃教室為考試做準備。不要像期中考試那樣——說到這兒他看了眼淺見未來的方向——到最後一天才整理，最後把老師的公事包借回家裝書本！
從小到大，淺見未來身經千錘百煉。一向秉承著虛心接受死不悔改的堅定決心走到今天，自然不會害怕他不痛不癢的威脅。
「而且那根本就不是公事包，」她一邊倒騰抽屜，一邊憤憤不滿地回頭，「充其量是個紙袋，喪心病狂。」
仁王雅治被她從網球場邊拉回教室，此刻剛從衛生間裡卸了裝扮回來，懶洋洋地靠在門邊上。她書桌裡面積累了太多資料夾，翻開來一看全都是新聞社的稿件，樣刊，或者活動通知。
後來被仁王教訓，平時不願帶回家，到了期末考就是一場災難。放在新聞社裡積灰也比拿回來好。
不。淺見未來沉重地搖頭。還能做草稿紙呢，你敢說你哪次用的不是這個的背面？
不過雖然嘴上這樣說著，仁王還是拎起了她沉重的袋子。
「書包你自己背著吧，這個我幫你拎。你家在哪兒？」
淺見未來覺得，她應該是有點臉紅的。
「等，等等……你要送我回家？」
他一臉理所當然地回過頭，「噗哩，有本事你自己搬回去∼」
不顧對方少女情懷的扭捏作態，他已經大步朝門口走了。
兩人歡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忘記了那周本來輪到他們值日。
沿著海岸線一路走，這樣悶熱的夏天，許多小孩子穿著拖鞋到處溜達，夕陽暖烘烘的，莫名壓下了煩躁的暑氣。
浮光躍金，相模灣沉默溫柔地伏在一邊，直到遠處，水天相接。海島上淡黑的起伏的連山，仿佛鐵的獸脊，跟隨他們緩慢前行，背緊貼著暮色，如同善解人意的伴侶。
後來穿過海岸，順著路走到商業區，車馬如龍。兩個人混在隔壁學校熙熙攘攘的放學大軍和來接送孩子的私家車裡。
下一個十字路口，她忽然停住。很認真地盯著仁王背上的網球袋：「太可惜了，難得一次去網球部，居然沒看到你訓練。」
「噗哩。幸好沒有，」仁王雅治拍她腦袋，「看過我的訓練，就會被我迷住的∼」
「仁王同學，你臉上那是皮嗎，是城牆吧。」她扭頭，「對了，使用……動感光波的話，柳生同學不會被認出來嗎？」
「怎麼會。還有，」他噗嗤一笑，「別總逼比呂士發飆嘛，說多少次了那不叫動感光波，叫鐳射光束，來，跟我一起念∼鐳-射-光-束∼」
「鐳-射-光-束。」淺見未來怪模怪樣跟著念了，「嗶嗶嗶嗶嗶嗶——叫什麼都好啦，幹嘛要在意這種細節。話說，你會一直打網球嗎？」
「為什麼問這個？」
「不是說了嗎，打網球的男人很帥啊。」她沒所謂地背過手去，「會不會一直打網球？嘛，不回答就算了。」
不過是心血來潮，隨口問問。那些志存高遠的人，從來不曾表露心聲。總是用大度戲謔的敷衍來掩蓋內心的堅定。也不指望得到回答，她早早從淺見川那裡理解到什麼是隨著長大而一層層加固的禁忌。很多東西永遠只能放在心裡，如果正大光明地拿出來，招來的不過是嘲弄不屑。
長舒一口氣，大聲說出「綠燈啦」的時候，遲來的回答卻讓她滯了腳步。
「如果是我自己，我不敢說確定。但只要有可能，我會一直打下去。」他聲音很輕，「不過……」
淺見未來猛然抬頭，如夢初醒，卻撞進那雙微微挑起的眸子。笑容促狹，鬼兮兮的。
「如果同桌你來做我們的經理的話，說不定會更有動力哦∼」
她哼了一聲，假裝沒聽到，紅著耳朵，故作鎮定地大步向前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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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見未來家離學校不遠，步行的話只要二十分鐘。還差一個拐角就到她家了，仁王雅治卻忽然停住腳步。
「恩？」
「噗哩，前面差不多就是了吧。」把袋子遞到她手上，淺見未來胳膊往下一沉，這才體會到袋子究竟有多麼重，隱約看到他手上被勒出來的紅線，橫穿掌心。
「不送你過去了，兩三步的距離，也不遠。否則讓你家人看見，會誤會的，我可不想被你哥拎著掃帚追得滿街跑。」
「嘖，我哥不在家啊。」她想像了一下這個場景，竟然覺得很甜蜜，克制不住有些嚮往，但還是一鞠躬，大聲說，「多謝啦！」
仁王擺擺手，「天快黑了，回家吧。祝你考試那天遲到∼」
他手插在兜裡，轉身晃悠悠地走遠，書包和校服都隨著步伐一晃一晃的。淺見未來拐了彎，走出好遠了，卻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一看。
只是一眼。站在路邊目送墨蘭色天幕下仁王漸漸模糊的背影。
「再見啦。」她對著遠處的地平線，輕輕地說。然後張開手臂，飛快地沖下一個緩坡，風在耳畔，心跳在胸膛，書包一顛一顛地拍打著屁股，不知道是在勸阻還是慫恿。
胸口仿佛被一種奇怪的情緒充滿了，也許是高興。
也許不是。
然而很多年之後她還記得，車流的間隙裡，她艱難側身，指著不遠處，陌生的車水馬龍的源頭，大聲說，我本來是要讀這所學校的。
之間種種，仿佛都化作了風刮過耳畔，在綻放的笑容裡一筆帶過。末了還不忘加上一句，淺見川這個混蛋。
「嘖，做你哥真可憐。」
輕描淡寫，沒去的學校，兄妹的爭執，恐懼與未知，通通輕描淡寫，不再重要。
淺見未來跟著仁王的步伐，從凝滯的車流縫隙中穿梭自如，對方個子高，步子大，背著網球袋卻遊刃有餘的樣子，卻不覺得需要很努力地才能跟上他。
那個人就在身邊。
重要的是，她現在，一點兒也不後悔。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18 22:42
[36]洶湧的真實
淺見未來最近很憂鬱。
高一第一學期的期末考試，她又考了全班第二名。所有成績塵埃落定，她坐在座位上，接過前面傳來的班級成績排名名單，深深地低著頭——自然並不是因為愧疚，而是那位每次都以微弱的分差高她一名的人，就坐在她的身側。淺見未來總是可以通過他那副沒什麼表情的表情，和一點兒不沾沾自喜的傲氣，勾出腦海中各種各樣固執地生根發芽不肯退縮的記憶——從摸底考試開始，每一次年級統考，她都恰好比仁王低一個排名：仁王考好拿到四，她就是第五；仁王發揮欠佳剛進前二十，她就是被正好擠出宣傳欄紅榜的二十一；甚至於本次期末考，仁王吃錯藥一樣擊敗真田拿到了年級第二，她也以正好壓過對方一分的成績，踩著前年級第三的屍體，又一次光榮的成了「仁王雅治背後的女人」。
換個角度說，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意這些。正如觀眾席上的人不會計較獲獎名單，生活重心在談戀愛和蹺課上的小太妹，也不會在學年大榜前停下腳步——她用一點一滴不足為外人道也的認真，結繩記日，度過每個冗長無趣的早自習，的確，如果毫無在乎，在淺見川會怎麼想？
她也許並不知道，如此認真，這並不是淺見川的態度能夠決定的。
「不愧是戰五的女主角，連偏科都是如此意識流。」仁王雅治指著她的成績單，在世界史的分數上劃了兩下，「複習的時候你在幹什麼？睡覺麼。」
「你真有臉說，我明明聽了，新航路的意義那段。」淺見未來慢條斯理地摸出一小包梅子醬餅乾，拆開。
「可我怎麼記得同桌你後半節課都在走廊上晃悠呢∼」
「……#！！！還不是因為你！！！！對了你說誰戰五啊！！！！」
「說你呢，仁王同學背後的女人。」光咲把她的成績單塞進抽屜裡，「那麼認真幹嘛，考試過後就不要再提了。還是考慮一下即將到來的遠足吧。」
「誒？」她眼睛一下亮起來，「在哪裡？之前有過這種活動嗎？」
「挺難得的，大概是為了慶祝校慶吧。」對方晃了晃手指，「本來呢是要去伊豆的，但考慮到下學期還有修學旅行……所以遠足的地點就定在靜岡石和溫泉鄉了。」
「所以說，會有露營嗎？」
一邊，仁王在聽到這個異想天開的提議後，禁不住笑了出聲：「笨死了。且不說住宿飲食和安全問題如何得到保障，萬一有蚊子咬你怎麼辦？」
「那就咬回去！」
「放心吧。」他聳聳肩，迎著淺見未來的怒目，「沒哪只蚊子敢咬你。」
這半年來兩個人一直處於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狀態中。看上去也許滿嘴跑火車，或者較真得莫名其妙，可淺見未來溫和大氣的外表下，其實掩藏著好鬥任性、尖牙利齒、心狠手辣的抖S屬性。她和對方從數學題的簡便解法一直吵到大塚愛和濱崎步哪位的歌比較好聽，甚至連偷偷把對方鞋帶系在桌子腿上這種下三濫手段都用上了，然而每次都不分伯仲，誰叫兩人臉皮都不薄。
淺見未來嘴裡塞著餅乾，斜睨他一眼，難得沒繼續爭下去。仁王不說話，只是挑著眉毛囂張地笑。她趴到光咲那邊：「人這麼多，大概會包山吧？感覺挺棒的……從來沒有過這種經歷呢w」
「啊？」光咲愣了半晌，才露出笑意盈盈的表情，「我倒是有過，不過……也是國中時候的事情了。」
後來她才斷斷續續地瞭解到，兩年前的那個夏天，為了備戰全國大賽，光咲所在的冰帝網球部連同其他學校在輕井澤集訓。他們包下大部分場地，訓練了足足十五天。
那是光咲最後的夏天。
可現在她什麼都不明白。
「輕小說法則單元·論劇本類型的選擇輕小說相關支線 E.作為女主角，在學校集體活動中，需要使重要任務發生陣營轉換——解鎖！」
頭頂那本書微微顫了一下，淺見未來的視線落在光咲無懈可擊的笑容上，跳了一下，迅速彈開。
她真的什麼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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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見未來有個毛病，但凡第二天有什麼大事，頭天夜裡一定睡不著。於是就這麼翻來覆去一夜輾轉，導致出發起程時，剛坐上新幹線便搖頭晃腦地睡了過去。
不，說睡這個詞太高看她了，丫一般是直接昏過去。
列車到站後又換乘大巴，直抵溫泉鄉附近的酒店。一路顛簸，淺見未來醒轉過來，發現自己正枕在仁王雅治肩頭。
她像炸毛的貓般一個激靈跳起來，在對方表情戲謔的注視下，睡意一掃而空。
周遭風景環境自然沒得說。視野開闊，空氣清新，群山唱晚。天低得出奇，似乎一伸手就能扯住棉花糖般的雲朵。放眼望去，公路盡頭是數幢橙白相間的建築群，五六層樓的樣子，錯落有致半遮半掩地散落在山間。
彼時幾近日落，活動明天才開始。行程安排並不緊張，足足三天兩夜的時間供以遊玩。頭天晚上自由活動，第二天參觀葡萄酒廠、天下茶屋、淺見神社，第三天，在結束了登山後可以自行安排，參觀富士山或者在酒店休息。
男女生被分別安排在不同的樓層。兩人一間，並不覺得擠。床很大，枕頭杯子軟得像妹子的臉蛋，帶著皂角特有的味道。房間裡自帶衛生間，裡面整整齊齊地擺放著洗漱用品，毛巾和浴巾疊在架子上。
「來到這裡就有種想報社的願望。」淺見未來一邊把東西從旅行袋中拿出來，一邊感歎道。
房間分配是隨機的，和她一間房的恰好是結城橘衣。對方剛從衛生間中走出來，沒接話，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
結城橘衣從來話少，要是妙語連珠地再說些什麼，淺見未來反而會不習慣。她仰頭倒在床上，扯了只枕頭繼續補眠，抱緊了便沉沉睡去。
結城橘衣從衣帽間走出來的時候，對方正安然側臥在白色的床榻上。嘴唇微啟，長長的睫毛柔軟地蓋下來，臉頰白白的卻很是健康。
她在床沿坐了一會兒，看著窗外。太陽漸漸沉入地平線，外面的光線變得朦朧不清，低矮的房屋順著視線蔓延，再遠一些，是山有如溫犬般匍匐在地，脊背起伏，綿延不絕。
她忽然覺得心像是被烘乾了似的，又熱，又暖，前所未有也前所未料的寧靜。
然後，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
「未來？」
聲音傳過來，昂揚而活躍，似乎是委員長。
結城橘衣回頭，瞥一眼床上躺著的淺見未來，擰下門把，拉開一條小縫。
一對雙馬尾伸進來，滿面笑意的少女環顧室內一周，了然點頭：「還睡？真是令人難以置信的生物鐘。」
語氣熟稔，結城橘衣看著她，對方眨眨眼睛，自顧自道：「真是麻煩的傢伙啊……呐，拜託結城同學去領一下行程安排表和急救用品咯∼在一樓大廳，知道嗎？」
記憶中對方似乎永遠是這樣一副表情，懂得熟練應用自己天生的親和力。那樣溫和熱情，讓人不忍拒絕。
結城橘衣低下頭，忽然有些羡慕這種學不來的如魚得水。
「……好吧。」她點點頭，出來的時候不忘把門拉上，才跟著少女往一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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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等一下！」
酒德轉身去通知別的同學了。她一個人領了物品往回走，忽然硬梆梆的聲音打斷了的腳步。幾個女孩子從後面走上來，為首的傲慢地打量著她，長長的陰影投射在地板上，籠住了世界的光。
對方在她心裡有幾分印象，同班，三澤葉，是學校裡出了名的小太妹。其他的大概也是高一的學生，眼神算不上和善。
抿了抿嘴，她低頭，企圖繞過去，「借過。」
「你看上去很有精神的樣子啊。」三澤皺著眉。
「不好意思，我剛領了東西，請讓一下。」她放緩語氣，同時揣摩著這些不速之客的心意，試圖脫身。對方卻並不想聽到回答，胳膊不由分說地攏住她的肩膀。
「車上顛簸了一下午，我們都快累死了，這麼有幹勁就來幫忙。」
待到她們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結城轉頭望了眼四人份的用品，終於無力靠住門框，緊緊地咬住了下唇。
分明是欺負人。她並不是性格溫吞的傢伙，可在那種小太妹面前是沒有什麼抗爭餘地的，何況對方在立海就讀多年，在校內人脈廣泛，若是計較起來，她反而會落人口實。
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得罪到了那種人，又或者只是單純看見她不順眼。
事已至此，多想無益。她把自己房間的東西放在四人份的物品上面，托了起來。
在車上呆了一下午，她當然是疲倦的。又加上「每個月的那幾天」，結城橘衣腳下步伐虛浮，胳膊也酸得幾乎抬不起來，幾乎可以想見明天一覺醒來，自己百骸俱散的酸痛情形。
如果沒答應酒德就好了，把事情推給淺見未來，自己藉故留在房間就好了——她心裡的那個聲音，大概是這麼想的吧？
可這怎麼行呢，看上去和顏悅色的委員長，其實是個多麼聰明驕傲的人。若是落下個「嬌生慣養」的糟糕印象，被處處針對，該怎麼辦？立海這麼大，結城橘衣初來乍到，朋友不多，沒有一張足夠拿得出手的成績單來吸引、或者震懾別人，長得也平平淡淡，能默默無聞地生活在屬於自己的一方天地裡，實屬不易。
可是……她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如果自己是那個人就好了——被那些心理活動掩蓋下去的，大概是這樣一句話吧？
如果是她……
正出神，沒留意樓梯已經走到了盡頭，腳下一軟，重心立刻失衡，地心引力的強大作用下，結城連人帶箱子向樓梯下方趔趄著跌去。
應該是風疾電馳間，來不及多想，她用力撞向牆壁。肩膀重重地磕在牆面上，痛得她緊緊咬住牙齒才沒慘叫出聲。
大腦一片混亂，預期的疼痛並未如期而至，結城橘衣跌進了一個溫暖的臂彎。
[37]肆意支取的甜
「噗哩∼你還好吧？」
結城橘衣從資料袋中抬起頭，眼前的少年半笑不笑地看著她，目光清亮，白髮耀眼，仿佛《情書》中坐在圖書館窗臺上的少年藤井樹從飄動的白窗簾後現身的瞬間，抬眼沉靜的一瞥，全宇宙至此劇終。
2012年7月14日，十六歲的結城橘衣，嘗到了人生中從未有過的甜。
這個場景好看得她無法呼吸，甚至閉上眼睛，都仿佛觸手可及。她可以生在泥濘裡，扶搖生長，拔節而上，發梢滴著濕漉漉的苦水，然而，卻從此再也不甘囿于那一方陰暗的天地。很多人會在千帆過盡一遍又一遍地捫心自問，是怎樣才會走到這步田地，可結城橘衣是知道的。
這份甜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力量寶藏，它是小心翼翼，是危機四伏，是她日復一日拔節生長扶搖直上的野望。
結城橘衣感受到了。
她狹隘逼仄的胸腔，終於無法安放那顆十六年以來，一直蠢蠢欲動的、鮮活熾熱的心臟。
「我沒事……謝謝。」
「那就好。」少年望望下方的走廊，四人份的用品正靜靜地躺在那裡。
「要不，」他把她扶起來，「就當做沒看見，把那些玩意丟在那裡吧。」
結城橘衣仰頭望著他。露天溫泉對面那個窗戶，夏天的夕陽帶著旖旎風情，散落在木質地板的角角落落。少年竹節一樣瘦削的脊背，撐起一層薄薄天光。
「就這麼定了！」他歪頭笑了，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走吧。」
「好。」
直到端著一盆水走向洗手台，結城橘衣的大腦都是混亂的。於是當她意識到自己撞上了洗手台時，急急忙忙地後退，卻一腳踩到了地板上的積水裡——撲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中的臉盆在空中旋轉三周半，水全都灑出來，嘩啦啦，把她澆成了落湯雞。
衣服濕噠噠地黏著皮膚，像冰冷的軟體動物。
結城橘衣沒有站起來。
這濕漉漉的氣氛中間，除了狼狽的自己外，還有春天，她所感受到的春天，遲來的那個季節，不止是和暖的風與飄揚的柳絮。
還有一些什麼其他的東西。
她低下頭，再次輕輕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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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走神。
沒記錯的話，是今天第五次了。
身邊的女孩子差點兒被臺階絆倒，淺見未來拽住她的胳膊，眼疾手快。
一邊在心中默默統計。
「謝謝。」結城橘衣有點兒不好意思，微微低下頭去，聲音細得像是蚊子叫。
淺見未來歎了口氣，走在邊上，看路看得比她都認真。
半晌，才回過頭：「沒事兒，你稍微看著點。」
對方點點下巴，也非常專注認真地望著腳下，一邊調整步伐，努力踩中地磚相交的十字架。
等她回過神來時，發現淺見未來睜圓了眼睛，又眯成月牙兒：「你走路的時候，也會去踩地磚邊上那條縫？」
結城橘衣被這樣的星星眼看得有些慌張，愣了好久，才慢悠悠地說：「每次，是踩十字架，還是地磚，我都要想好久。」
兩個人信步穿過嘈雜的人群，不知不覺，竟然挽起了對方的胳膊。
「我小時候和表姐一起住過一段時間，她大我十歲。阿姨給她買了很漂亮的東西，問我，好不好看？」結城橘衣不再低頭看路，而是側過臉來，神采飛揚又不好意思地問她，「你知道我是怎麼說的嗎？」
「恩……」她沉吟半晌，篤定道，「『不好看，一點也不好看！』……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小時候也這樣呀，」淺見未來笑得眉眼彎彎，「小時候媽媽給哥哥買東西，我就在邊上吐舌頭說一點也不好。大概是這麼想的吧，如果告訴別人這不好看，別人說不定會信以為真，那麼，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擁有我喜歡的東西啦。還真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呢，對吧？」
結城輕輕地點了點頭。
兒時通過頑皮手段嘗到的甜頭，不過是拜了別人心甘情願的退讓所賜。可她在天臺上宣稱要得到的，不能依靠單方面的混淆是非就可以收入囊中。
淺見未來幾乎要撲上去抱住結城橘衣了。原來她的一腔熱枕，從來都不是自作多情。因為結城橘衣說她也喜歡聽《愛爾蘭畫眉》那張口哨專輯；也喜歡慕斯味的pocky；從來不在書上寫自己的名字，卻習慣寫讀書筆記；作文裡胡編亂造好多大道理，老師問起出處就說忘記了；出門的時候會在兜裡踹幾張A4紙，用來折飛機或者寫日記；新本子的第一頁從來都空著，記筆記時只寫本子的右面，之後再翻過來倒著寫——卻不是因為看起來清爽俐落，只是寫起來舒服。
做我的朋友吧。
她情不自禁地拉緊了結城的手。卻只觸到一片冰涼。
「等等，」淺見未來停下來，再抬頭的時候，笑意盈盈，「我們去泡溫泉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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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學生還在吃飯，淺見未來拉開紙門，發現溫泉裡空無一人。
她獨自佔據著女湯的一個小角落，靠在水池邊緣，被熱氣熏得濕漉漉的頭髮一縷一縷貼在額頭和臉頰上。溫泉的水溫是剛好令人感到愜意的溫度，比正常偏熱一些，又不會覺得太燙，不過水汽很大，水面上顯得霧濛濛的。
酒店的環繞音響迴圈播放著那張叫做《愛爾蘭畫眉》的專輯，她用手捧起水，澆在自己的肩膀上。眯起眼睛，伴著旋律輕輕哼唱起翻唱的曲目，是藤田惠美的《Down by the salley gardens》 。微紅的臉上慢慢浮現出陶醉的神情。
「淺見？」結城橘衣的聲音忽然響起。對方並沒有泡溫泉的打算，淺見未來一抬頭就在遠處的門廊邊找到了她。
她拖長音調應了一聲，一邊又把腦袋埋進了霧氣。
彼時太陽正好下午，天空微暗，帶著一縷一縷巫師老舊長袍的暗藍。這顏色鋪墊在遠處，近一些是白色的西式樓房和寬敞的花園庭院。院子裡的小路狹窄冷清卻很乾淨，點綴著幾片落葉。幾盞昏燈是夜色迷蒙帶水的眼，蟬聲依舊嘈雜，一波一波，囂張地覺察到了這兒寂靜，便潮水似的湧來。
屋裡屋外兩重世界，因光的折射角度而相遇，這境遇奇妙，不可思議。
結城橘衣坐在屋外，背過身子望著遠方。沉默，出神，又不說話。
淺見未來舒服地後仰，又因為動作過大而差點兒掉進水裡。她當然不知道，自己睡得天昏地暗時，重要的人物們做了哪些交匯，劇情又產生了多少分支。她只不過察覺到，對方走神的次數又創新高，依靠的是女主角天生敏銳的外掛。
忽然想起自己被她叫醒的時候。
面前的少女望著她，一臉平淡。薄唇上下翻動，聲音很輕，卻帶著微微的昂揚：「快晚上了，去吃飯吧。」
結城橘衣湊過來靠近她，頭髮上散發出好聞的洗髮水味道，蓬鬆地好像是剛吹過。淺見未來迷迷糊糊地爬起來，翻身，滾下床。
找鞋子的時候，聽見她說：「登山的急救用品我去拿過了，放在浴室裡。對了，」頭頂上方安靜了一會兒，才急匆匆地傳來聲音，「這次期末檢測，仁王同學是咱們班的第一名吧，總分……總分多少？」
「比我高一分吧。」淺見未來敷衍地應著，「丫簡直是別人青春傷痛啊。」
她踢踢踏踏地走到浴室去洗臉，擰開水龍頭的時候，腦袋裡終於一點一點浮現出結城橘衣那個眼神。
那種好像都不在乎，什麼都不放在眼裡，卻又對未來充滿了嚮往與希冀。
那是一種不服氣，一種服氣。一種憧憬，一種不屑。
甚至還有一種興奮，攜帶著求而不得的恨意的火苗。
淺見未來歎口氣，也許是她想多了。水流堵了兩秒，終於嘩啦啦地流了出來。冰涼的水拍在臉上，沖掉了她腦海裡的所有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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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在心裡流轉幾圈，她還是低下頭，把臉埋進溫泉裡。
越長大，禁忌越多。淺見未來學會內斂，女主角之書的存在從來不是了不起的秘密。那些隨之喚醒的，心底潛藏的抱負和欲望，才要小心包裹起來，不對任何人敞開，否則也許只能招來不理解的嘲諷。
她垂下眼簾，有些好奇的是結城的問題。結城和仁王平日裡並無交集，而她成績中等，也不是計較名次的所謂好學生，為什麼會忽然關心起仁王雅治的成績？
在水裡咕嚕咕嚕吐泡泡的時候，淺見未來忽然聽見結城橘衣的聲音，割開水面直抵耳畔，清晰，犀利。
「淺見，你有夢想嗎？」
[38]我們不一樣
淺見未來記得，這是對方第一次主動開口。
她沒反應過來，溫熱的水湧進鼻腔，這頭掙扎著氣喘不止，那廂結城橘衣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考上好的大學，出門留學，賺很多錢，都不是。我想知道，是你正熱望著並真正想做的，可能一輩子都達不到，但給了你機會，就一定會去實現的……夢想。」
淺見未來愣住了。她凝視著對方沉默而倔強的雙眼，不知道該說什麼。很久之前，她也曾問過淺見川這個問題。也知道夢想很少，然而一輩子都做不到的事卻很多。
比如，想要找到真正的朋友和戀人都是很難的。很多人，等了一輩子都沒有等到年輕時候設想的那個理想的朋友和愛人。然後還是會湊湊合合過一輩子。湊和的朋友，一茬來了一茬又走了；一般般的婚姻，吵吵鬧鬧卻又承擔不起離婚的成本。最後愛情成了親情，友情分散在各地，白髮暮年，壯心不已。
也許根本沒那麼多節外生枝，只是我們的固執。年輕的時候總覺得自己是特別的，所以會一直等下去，其實沒有那個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認出你的人——然後終於認命，知道自己一點都不特別，也等不到那個人。
「我想成為更好的自己。」長久的沉默過後，結城橘衣忽然開口，聲音意外堅定，「十七歲也好，二十七歲也好，我都不想再過當下這種高不成低不就的日子，我要真摯的友情、完美的愛情和灑脫的生活，也許這些一輩子都得不到，但我依舊會這樣希望著。」
沒有人知道原來結城橘衣有這樣好的口才，平淡無奇的聲線流淌過去，嘩嘩嘩地沖刷出幾分動容。
淺見未來戳了戳自己的心口。
「我覺得現在挺好的，夢想也只不過是個空空的輪廓吧。」
那個時候淺見川究竟是怎樣回答她的呢？
「每個人都是無可替代的，對於我的哥哥和父母是這樣，對於這個世界也是這樣。任何時候只要跟著你的心走就足夠了。當你想要改變的時候就勇敢地去改變，當你只想保持原狀的時候，這樣繼續走下去就可以了。如果一個人永遠只隨心而動，他們就能在任何境地都昂首挺胸地向前走。」
「正因為這樣，所以你才是特別的。如果一直以來都堅定不移地做著自己，那總有一天，你的名字，不用依靠任何人就能站起來，而茫茫人海中，你終將等到那個人……能夠一眼辨認出你。」
她陷進女湯氤氳的霧氣裡。早已不去想，最後那番話，究竟是說給誰聽的。
晚飯結束，陸陸續續有人走進來。結城橘衣從走廊上站起來，經過她身邊的時候，輕輕勾了一下嘴，無比溫柔地說道：「恩，我在外面等你。」
那語氣，那眼神，還有那樣的笑容。
淺見未來點點頭，她覺得結城橘衣是聽懂了的。那些斷斷續續的訴說。可又有誰能肯定，那個含義無限的「恩」，不是在說……
「我們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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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自己身上缺少的，除了夢想，還有什麼呢？
坐在巴士裡靠著窗外的淺見未來，這回沒有睡著。將目光從窗外被塗抹成金黃的街景上移開，回到女主角之書最新顯示的任務上，寫滿字的那頁，最下方灰色的一條寫著：
"輕小說法則單元 ·論劇本類型的選擇輕小說相關支線 F.作為女主角，在學校集體活動中，與候選男主角增加至少10點親密度，並獲得『友誼的證明』——解鎖！"
「真是人性化的任務啊，」她眯起眼睛，「讓人沒法不吐槽呢。」
嘈雜的電子音不期響起，「主人，這是輕小說任務的關鍵，如果完成了這個任務，很多流程都可以直接跳過，所以非常重要。」
「每次都這樣……不管哪條任務都很重要，究竟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啊！」
現在已經是第二天的黃昏時分，最重要的登山活動終於開始。路程並不顛簸，淺見未來靠在位置上，活動一下酥麻的腿，伸懶腰的時候偶爾瞥見窗外的風光，真真有種驚鴻一瞥的驚豔迎面拍來。
小鎮臨湖而建，圓弧形的湖岸為其添上一抹柔和的氣氛。巴士慢悠悠地穿過街道，左側是無數低矮的建築，右側是一灣寧靜。視野向前，弧形的堤岸順著水天相接的地方滑向黑暗，到是遠處依稀可辨的富士山的輪廓，將那輪銀月托起。
寂靜的夜色，被霓虹與倩風裝點，直面而磅礴地入駐她的瞳孔。
合上書本時，前面的結城忽然回過頭來看著她，目光清明，帶著明察秋毫的敏銳與犀利。
「怎，怎麼了？」她摸摸鼻子，潛意識裡不想讓對方看出異樣，於是就事論事地裝起了糊塗。
「沒什麼。」對方搖搖頭，臉上的疑惑慢慢退下去，神色平靜。
她聳聳肩，翻出書包，盯著裡面滿登登的水、零食，還有各種各樣像是多此一舉的日用品，沉默地考慮一下，然後費勁地把那些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擺在自己的腿上。最後掏出一袋好時巧克力，拆開包裝分給四周的同學。
她摩挲著剩下的兩枚巧克力，忽然聽到後排同學發出的驚呼。巴士正駛過一道拱橋，橋下有許多穿著浴衣的小孩子在玩線香花火。無數細小的火星粲然生輝，倒映著河面，浮光躍金，靜影沉璧。
淺見未來抿了抿嘴，湊到結城橘衣身側，攤開手掌，指著最後那兩枚巧克力問：「杏仁味，和原味，你要哪一個？」
「誒？」
「巧克力啦，就剩下兩個，一群人和土匪進村一樣分掉了，真過分……你要哪個？」
她愣了一下，忽然說：「你喜歡哪種口味？」
淺見未來摸摸腦袋，發現她真的很喜歡反問：「我嘛……隨便啦，杏仁好了。」
結城橘衣點點頭，伸過來的手，卻頓了一下。
「淺見你，總是什麼都很喜歡麼？」
「……哈？」眨了眨眼睛，淺見未來這才笑起來，「嘛，但說巧克力的話，兩種口味都不錯。其他的話……如果一直討厭這討厭那，大概也什麼都發現不了吧，豈不是很虧？」
歪門邪道，她似乎能從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讀出這樣無聲的控訴。
「也許吧。」
她失笑，見結城橘衣抓走那個杏仁巧克力，卻發現她指尖冰涼，聲音沙啞。於是一把抓住那只還沒來得及抽回的手：「你感冒了？」
對方點點頭，很是遲疑的樣子。淺見未來恍然大悟，心中湧起莫名其妙的柔軟。她從包裡翻出一袋感冒藥，臨行前淺見川冷著臉丟過來的，沒想到最後居然用在了結城身上。
「給你。」一塊兒遞過去的，是保溫杯和一次性紙杯。
結城縮回手，想要開口拒絕，可淺見未來卻固執地要命。她熟練地拆開鋁箔，把藥塞到對方手裡。
「呐。」
「……不用。」
「給你嘛。」
「不用啦。」
「你確定？」
結城橘衣終於破功。
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慢吞吞地接過了水杯，輕聲說：「不用這麼多的，四分之一就夠了。」
「欸欸欸欸？」淺見未來歪過頭，「我看很多人要喝這麼多水啊，不然咽不下去。」
「不用的，這麼多水，我都可以吞八片藥了。」語氣裡帶著一點兒不屑，結城橘衣聳肩，卻撞上一雙殺傷力十足的，星星眼。
「我也可以！淺見川那傢伙小時候還騙我不喝水藥就化不掉……開什麼玩笑！我每次都會把喝不掉的水偷偷倒掉……」
她愣了一下，複又展顏：「你哥哥對你真好。」
「你怎麼知道他是我哥哥？」
「猜的。」她鼓起腮幫子，「因為我也會把喝不掉的水倒掉，瞞著我表哥……不過今天不行。」
一口氣喝下整杯水，然後抬起頭來微笑。
咧了咧嘴，淺見未來拉過她的手，把剩下的那枚巧克力塞到她手心：「給你。藥很苦的。」
「騙人嘛。膠囊哪有味道。」結城無奈地嘀咕。
她挑了挑眉，撒謊也不臉紅：「就是苦的。」
結城歎了口氣，把巧克力接過來，指腹摩挲著粗糙的鋁箔紙。
「謝謝啦。」
然後很溫柔地笑了一下，輕輕咬住了下唇。
下章預告：
大結局。
「不是還有淺見同學你嗎？」仁王哥倆好地湊過來，拍她肩，「交往好了，反正大家都這麼熟了。」
[39]後來我也成了你
車程進行到一半，輕微的鼾聲漸漸蔓延開來。
淺見未來盯著前面那個搖搖晃晃的椅背看了很久，直到結城橘衣的表情終於從腦海裡淡去。腹中忽然傳來饑餓感。光咲忙著同學生會跑來跑去，於是整整一天她都和結城橘衣在一起。早飯吃得遲，中飯又是草草應付，終於在黃昏時候遭到了報應。
把剛放進去的零食拿出來，她剛撕開包裝，忽然一隻手從後面伸過來，順理成章地搶走了這包POCKY。
「淺見你把我吵醒了噗哩。」
凝視著瞬間空掉的包裝盒，淺見未來磨牙，「你什麼時候睡著過？翻漫畫的聲音我沒聽見嗎？」
仁王沒理她，把POCKY接二連三地塞進嘴裡，鼓鼓的臉頰像是多肉多汁的小籠包。
「……拜託，有點吃相好嗎？」她趴過去全程注視，沉默了好久，「這裡只有我一個人，要是被女孩子們看到，印象分會打折的誒∼」
「噗哩，這不用同桌你擔心了。我可是能把那種爛泥一樣的隊服穿出帥哥味兒的男人∼」
「是汗味吧。」她忍不住皺起眉，「中飯挑食不吃就算了，你都沒打算為登山做什麼準備嗎？」
「哦？」笑意在他眼底一閃而過，「什麼準備？」
「比如……」她輕咳一聲，「零食？」
「淺見同學，除了吃的你就不能想點別的？」
她閉上了眼睛，「……我完全不想和上一秒還餓成狗的人討論這個問題。」
「這麼說你帶了？」仁王斜眼看她包中的便當盒，忽然丟開POCKY湊了過來，「看在我倆同桌……不，是看在你同桌器宇不凡的情分上，把你親手做的便當給我改善下伙食吧。不要蔥花，不要甜麵醬，而且……要打開就能看到大大的心形LOVE的圖案的那種，最好。」
淺見未來迅速拉上書包鏈子，望著那條從座位底下伸過來的長腿，許久，狠狠地踹了上去。
第三次世界大戰正式爆發。
「有點乾糧吃就便宜你了別跑錯片場！」
「噗哩，你不知道人生要追求更高的境界嗎？」
淺見未來咬牙切齒，努力壓低聲音：「我們是去登山的，荒郊野嶺吃什麼便當？」
「同桌你不知道嗎？我可是從少女漫畫中走出來的男人，一份滿溢愛心的粉紅色便當更能襯托出我迷人的氣質，不論何時何地。」
她臉朝下砸在了椅背上。
「仁王你有病嗎？」
「那淺見你有藥嗎？」
說完這席話，兩個人面面相覷，最後一同笑了起來。
「我真不知道那些女生一個個前仆後繼是為了什麼，無賴的仁王同學。」她老氣橫秋地聳肩。
「我可是又帥氣又體貼，每個女生我都有好好拒絕，」也裝模作樣地撩了撩頭髮，仁王說，「被我拒絕一次就知道了。」
「沖你這個態度，也是永遠找不到女朋友的。」
「不是還有淺見你嗎？」仁王哥倆好地湊過來，拍她肩，「交往好了，反正大家都這麼熟了。」
「我——才——不——要！」淺見未來頭一歪躲開他，態度堅決地重複道，「絕對不要，寧可跟女主角之書在一起！至少不會被權傾朝野的後援團找麻煩，我還要安穩度過高中三年，上頭條什麼的一點也不好玩！」
「不急，」他露出狷狂邪魅的笑容，「我會一直等。」
真想把那張道貌岸然的臉摁到便當盒裡去。
「那好啊，等到……我把男朋友介紹給你吧。」
「噗哩，」笑意一點一點地浮上來，「如果是女朋友也不錯。」
淺見未來臉先是一紅，再是一黑，又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了似的湊過去問，「同桌，你是不是思春了？」
下一秒，被仁王用厚厚的精裝書拍了拍腦袋，「這個詞能亂用嗎？你數學老師體育課上怎麼教你的？」
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前面一個位置，結城橘衣嘴唇緊抿，眼神也凝在手機螢幕上久久不動了。
女主角之書輕輕翻過一頁，安靜的車廂裡只有冷氣浮動的呼呼聲。大巴一路前行，盡頭不知能遇見什麼，是大漠荒煙還是綠野仙蹤，是斷壁殘垣還是繁華如夢。
是未來的無限可能性，還是既定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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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見未來把相機掛到脖子上，轉身背上背包，想了想又轉頭回來：「真不和我一起走麼？兄長大人。」
「不用了，學生會任務比較重。未來你最好快點跟上班級隊伍。」
「真——差——勁！誒——難道是學生會有漂亮學姐所以嫌棄妹妹的緣故嗎？比如……」她環視周圍一圈，忽然撞上正看過來的，淺倉的視線。
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一記眼刀劈了回去。
淺見川揉了一把她的頭髮：「想什麼呢，快去快去快去，等下你們的委員長要哭著找你了。」
「果然被嫌棄了……」她抿著嘴巴和淺見川告別，不出意外接觸到對方滿臉的無奈和寵溺。
那廂淺倉世界正在點名，看到她炮彈似的沖過來，先是怔了一下，然後驚訝道：「學妹你有事嗎？」
「沒事沒事ww」
「那就好，登山的時候小心一點。」平淡的關心經過她的柔聲潤色，竟添了一份難得的熱絡，「加油哦。」
淺見未來覺得自己遇到了女神。
所以那句「跟我哥哥好好約會哦」就不明不白地脫口而出，好久才心虛地去看對方的臉。學姐微微歪了一下頭，像是完全沒搞清狀況似的笑了，接著伸出手，把她朝入口處輕輕推了一把。
「去吧。」
後來淺見未來早就回憶不起那時學姐臉上的表情。只記得她的笑容，落落大方，與那天走廊上的天光融合在一起，如出一轍。
她最後還是違逆了淺見川，沒有乖乖跟上班級隊伍。登山在半個小時前開始，她向光咲請了假，對方對她去拿相機拍日出的理由嗤之以鼻，只表示對會長大人很感興趣。淺見未來不理她，一個人脫離了大隊伍去找淺見川。
這並沒有違紀。因為路線單一，沿途都設有臨時網站的緣故，學校允許學生單獨行動，學生會成員也會配合檢查。脫隊的人很多，比如仁王雅治，結城橘衣，還有她。
頭頂是漆黑的夜空，點點繁星彼此摩肩接踵擴散成世界。
她坐在大路開外的一個小斜坡上，泥土濕潤，縈繞著青草的氣息，整個人被包裹起來。
它們仿佛提供了這個世界最最豐厚而陌生的氣息，於是寧靜撲面而來，洶湧成海。
她從不是熱衷交集的人。也許人緣不錯，但很少討論八卦，或者圍在嘈雜中間。於是身邊的關係也簡單乾淨，想要一個人靜一靜的時候，居然真沒有別人來打擾。
對於自己的班級也並無太過強烈的歸屬感，她也許會為班裡好玩的事情報以捧場一笑，也許會在運動會上努力跑出成績，可究竟是低頭看漫畫做練習冊，還是馬不停蹄地忙前忙後，淺見未來在這點上擁有絕對自私的選擇權。
也許她以前不是這樣的，至少不會用「自私」來揭開那層和和美美的面皮。
淺見未來並沒有發現，她和同學相處時候的狀態，不管禮貌微笑還是冷漠疏離，都越來越像某個人。
那個被女主角之書說是很像的，自己卻死也不願承認的那個人。
是那張卡片背面，被學生會前輩圍在中間的笑容淡漠的淺見川。
是她曾經那麼努力逃離的，甚至為此不惜放棄立海大國中的哥哥。
時間改變了她，一刀一刀削出骨子裡的天性。
她卻渾然不覺。
下章預告：
「漫畫還有電視劇裡不都是這樣的嗎？女主角或是一對情侶坐在草地上看星星看月亮談人生談理想……順便立FLAG什麼的。」
「所以同桌……你這是要我陪你談人生談理想麼？」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18 22:42
[40]一把傘，兩個人
「噗哩，救世主小姐，這樣坐著不會很危險嗎？」
熟悉的聲音劃破寧靜。淺見未來訝然回頭，因為重心不穩，忽然向後倒去。
——要，要掉下去了？
一片驚慌失措間，伴隨著恐懼掠過腦海的，是一個裹挾著濃濃的幸災樂禍的聲音。
「輕小說法則單元 ·論劇本類型的選擇感情戲相關支線——A.作為女主角，在危機時刻一定會被好感度達到60的男主角候選人營救——解鎖！」
危機時刻居然還能大氣不喘地說完這樣一席話，要不是此刻自顧無暇，她一定會撲上去把那本書撕個粉碎。
當然，身為拯救世界的女主角，危險並沒有如約降臨。
一雙手握住了她的腕骨，觸感冰涼，刺得神經末梢微微發麻。淺見未來在空中撲騰幾個來回，抬頭的時候，情理之中有意料之外地，撞見一頭白毛。
……等等！這麼說似乎對不起救命恩人吧？
救命恩人正歪頭打量著她，淺見未來睜圓了一雙眼睛瞪回去，對方忽然笑了，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吸血鬼你好。」
「噗，這什麼態度？要不是我同桌你早掉下去了∼」
淺見未來沉默了一下，拽住了他的手臂，穩穩站到地上後，才深呼吸：「恩……其實剛才如果你不叫我的話，我也不會轉身，大概也不會摔下去……大概……」
她一邊狡辯，一邊輕輕摩挲著自己的胳膊。剛才被一把拉住的地方，泛起微微的涼意。忽然覺得重新站在地上的感覺，重新握住這個人的手的感覺……真好。
「還沒回答我，你到底在這種地方幹什麼？」
仁王雅治忽然露出小狐狸一樣的微笑，於是心裡的那點兒溫存泛上來，又瞬間被拍回去。
她硬著頭皮慢慢開口。
「漫畫還有電視劇裡不都是這樣的嗎？女主角或是一對情侶坐在草地上看星星看月亮談人生談理想……順便立FLAG什麼的。」
「所以同桌……你這是要我陪你談人生談理想麼？」
最後一批班級也已經從他們身邊經過，彎彎曲曲的山路上，再回頭，周遭居然只剩下了仁王雅治。
後來的記憶慢慢模糊，依稀記得說了些什麼，她很認真地回想，應該沒有什麼不能說出口的。
「有時候總會想，如果沒有拆開那個快遞的話，沒有來到立海的話，自己的生活又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她從來都知道的，仁王不適合知心哥哥的角色。他是那種聰明敏銳卻又吊兒郎當的男孩子，重點戲份，一向是在關鍵時刻爆發，扭轉乾坤。
可她就是想說。
「一開始的時候，好惡感來得分明而強烈，對每一項任務都有深深的抵觸。也曾嘗試過像完成任務一樣機械而敷衍，可是不行。」
「但直到現在，才發現那已經成為了習慣。已經和『上課吃飯翹部活』一樣，成了生活裡不可或缺的部分……這幾個月，快得恍若一場夢。」
「曾經詛咒過，女主角之書安排給我的全部都是彎路。可其實，世界上是沒有彎路的，只是在走這條路的時候，不能一下子獲取到應有的報酬。雖然很辛苦，被教導主任逮到過，加入奇怪的社團，跑過兩千米……但是感覺不錯，一直一直在向前走，做任務，每天醒來看著一條一條變灰的記錄，一點一點加上的數值，好像永遠都不會有終點，永遠都有新的上升空間。」
「我終於知道，所有的彎路，所有徒勞無功，都是無意播下的種子，總有一天會發芽，然後從塵埃裡開出燦爛的花。」
「就這樣，一點一點認識到全新的自己。」
「真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認識了很多人，要爭取的不再是成績，和哥哥的約定逐漸實現……只要找了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就好了，不要去想如果沒有這本書沒有來立海大會怎麼樣，趁現在，只要一直往前就好了，那樣我就會很開心。」
山梨縣的夏夜總是清涼。白天的暑氣隨著太陽下山漸漸散去，夜色下，滿是晚風帶來的溫柔涼意。
「夏天真好。」最後她說。
「恩，我也喜歡夏天。」他回答。
「我覺得呀，」淺見未來忽然側過臉，很認真地看著他，「夏天的風裡總帶著香甜。可是我跟別人這麼說的時候，他們就笑我餓暈了，真是的。」
仁王偏過頭去笑了，安靜地聽著她胡說，沒有打斷，沒有吐槽，也沒有不耐煩。
他雙手插兜地走著，似乎一點兒也不著急。而淺見未來內心突然有種盲目樂觀的奇異感覺，好像這些絮絮叨叨的胡話，真的有了意義。
這種感覺到底是誰給她的呢？晚風，夏天，還是仁王雅治？
淺見未來一直都沒有弄明白。
或許是星空太璀璨，或許是風聲太動聽，或許是氣氛太靜謐。或許是因為面對這個人，沒有什麼不能吐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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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簷上滑落下來的雨點，滴滴答答。淺見未來靠在木門邊，微微側過臉去，高聲問。
「你……衣服幹了？」
「少站著說話不腰痛啊，我那把傘可是全給你了同桌∼」拍打著腿上的雨水，仁王朝她聳肩，「比呂士那傢伙好不容易給我一把傘……嘖嘖。」
淺見未來迅速別開頭，卻在看不見的地方，微微揚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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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人是不能驕傲自滿的。變幻莫測的生活有很多不成文的定理，比如，不要下斷言，不要相信女主角之書，即使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在別人問起來的時候，也必須低下頭謙虛一笑。
幸福是會在炫耀的笑容中溜走的。
剛剛走完上山的大路，順著長而蜿蜒的石階緩慢行進，兩個人的節奏忽然被打斷。
大雨不期而至，雷聲滾滾。
兩個人面面相覷，淺見未來馬上反應過來，一邊翻包，一邊問邊上無所事事的那位：「早就想說了，你怎麼一個人走？」
「噗哩，學生會嘛，事情一向做不完。打電話來說，路上有個學生摔到小坡下面去了，老師和比呂士他們就去找了。」
「所以……你就一個人晃出來了？」
「別把話說得這麼貶義好嗎？比呂士讓我先走的。」他剛說完這句話，淺見未來腦海裡就浮現出一副瑰麗動人的場景。
都市上空忽然迴旋起尖銳的警報……頭頂掠過數架飛機。一陣勁風撲面，巨響轟鳴，爆炸裹挾著火熱的巨浪撲面而來。柳生比呂士猛地一推仁王的肩膀，將他擠進緩緩關閉的列車門：「你先走！」
「比呂士！你說什麼！」仁王回以大吼，「我耳朵聽不見了！」
「不要管我！」紳士抬了抬眼睛，「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我會去找你，只要你——」
仁王忽然動了，他右手忽的捏住柳生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來！
……
「噗哩。再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別撐傘了。」仁王忽然湊過來，猛地拉開她的臉頰。
淺見未來手上的背包撲通一下砸到了地上，裡面除了零食還有急救包，就是沒帶傘。她用看著救命恩人的眼神盯著仁王：「這麼說你有傘？」
後來她被仁王教訓，帶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居然忘了帶傘，比呂士果然比你靠譜云云。也是後來才知道，她同桌何其明智，情深告別之前還不忘搜刮來紳士包裡的那柄雨傘。
可報應還是要來的。
「這傘……」淺見未來重新背上書包，星星眼慢慢熄滅下去，「太小了吧？」
仁王雅治看著她，她也心虛地瞪回去。
瞬間，一道驚雷撕破寧靜，猙獰的閃電劃開天際。天邊的月亮圓圓的，扁扁的，像是一枚藥丸，在豆大的雨點裡疾速化開，山雨欲來風滿樓。兩個人尷尬地站在路中央，舉著那把單人款的小傘。
感覺有汗從頭髮裡面一路蜿蜒向下，像只小蟲，從鬢角開始癢癢麻麻地盤旋到下巴尖。
嘩啦啦的大雨，像是麻木的流水，奔湧而來，沖走了原本屬於她的安靜夜晚。而那把黑色的雨傘，終於慢慢地斜了過來，劈裡啪啦，雨點落下，卻沒有砸在她身上。
「噗哩，走吧。」
淺見未來實在想不起那一刻的感受。只是記得，自己的心跳真的停了一拍。
原來心跳是真的會漏掉幾拍的，好像胸腔打開了蓋子，時間嘩啦啦漏了進去。
仁王雅治微微弓了背，半個身子站在雨裡。她眨眨眼睛偷偷地看，那張臉上有些無奈，有些迫不得已，有些快融化了的溫存……眉宇間還依稀有著漫不經心的樣子，足以把印在她眼底的動容拉長成海市蜃樓的倒影，連同混雜在雨點裡的淚花。
淺見未來在傘下一步步地走著，到達山間的神社時，渾身上下還是幹的。可那些沒淋到的雨，終歸是化作了眼淚，劈裡啪啦地，砸在了她自己腳上。
[41]雞頭鳳尾意難平
其實蹲是個很有講究的動詞，雙腳著地讓人看起來像是黃土高原沿途蹲在路坎兒上的陝北漢子，而單膝著地，怎麼看都有種婚禮現場的違和感。
不過淺見未來未必會在意，慢悠悠地讀完剛收到的簡訊後，她長歎一聲，隨即仰頭靠在了門柱上。
「就保持剛才那個姿勢不要動啊同桌∼」仁王叼著半塊餅乾走過來，「給人感覺你是在求婚呢。」
「才不要。」把手機放回口袋，她回過頭，「餓死了餓死了，餅乾分我一半。」
「噗哩，」把那小半塊咽下，仁王聳肩，「吃完了。」
山間信號出奇良好，大雨滂沱，她竟然還能收到淺見川的簡訊。大意不過是呆在神社裡不要出去
，等雨停了再啟程云云。
「……你果然是個混蛋。」淺見未來沉痛地別開腦袋，「淺見川說的沒錯，是要離你遠一點。」
「噗哩，學長有說過這樣的話嗎？」仁王隨手翻開女主角之書。
「當·然·有·啦！」她迅速摸出手機，解鎖螢幕，伸到仁王面前，「看到沒有！看到沒有！當然你有權保持沉默，恩……」
「你有權保持沉默。如果你不保持沉默，那麼你所說的一切都能夠用來在法庭作為控告你的證據。你有權在受審時請律師在一旁諮詢。如果你付不起律師費的話，法庭會為你免費提供律師。女主角小姐，你是否完全瞭解你的上述權利？噗哩。」
靠。
他說完之後，繼續翻閱書本，一臉嚴肅，好像根本沒看見木著一張臉的淺見未來。
保持沉默好久，淺見未來終於發現了他抿著的嘴角，努力壓抑著上揚的弧度。
「想笑就笑吧，你剛才很拽。」她非常體貼地說。
於是他終於面紅耳赤地把頭埋進了那本書裡，「噗哩，同桌我跟你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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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漫長的吐槽與扯皮，淺見未來終於把事情原委說了出來。她解釋道，在和淺見川通簡訊的時候，對方問起她現在和誰在一塊，她說身邊有仁王雅治。於是手機那端沉寂了好幾分鐘，才滴滴滴地傳來答覆。再次把手機舉到仁王面前，淺見未來指著上面幾個大字，義正言辭地念了出來，和男同學獨處的時候要注意安全——看到沒有，淺見川就是這麼說的！
「不，」仁王摸著下巴，「我覺得這話應該是關心我來著。和同桌你在一起，我的確得注意安全。」
「……仁王雅治#！！！！」
於是第三次世界大戰終於爆發。
雞飛狗跳半天，淺見未來靠在門柱上，就差一條手絹兒捂住心口。那邊，仁王雅治笑得何其陽光，過一陣子才慢悠悠地開口：「不過話說回來，學長的確挺關心你的，噗哩∼」
「啊……是啊，」眼波流轉，她微微勾起嘴角，「怎麼也比你這個當哥哥的好上一百倍啊∼」
「瞎說，你哪只眼睛見我虧待過美惠了？仁王明那小子不算。」
輕哼一聲，淺見未來抬起頭來：「不過有時候……總覺得他管太多了啊。」
仁王雅治終於把臉轉過來，正正經經地看著她。淺見未來沉默半晌，迎著那道目光，語氣平緩：「喂，仁王。」
「你說……雞頭和鳳尾的選擇，哪一個更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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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王眼睛裡的光閃了一下，剛要開口，卻被打斷。門柱邊的那個女孩兒毫不給他面子，又輕輕地笑了一陣，才滿不在乎地搖搖頭。
「想不出來算了，反正，我也沒思考出答案過。」
「對於我來說，答案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思考本身。」
漫長的安靜。
「本來就沒有答案的，噗哩。」
淺見未來抬起頭看他，眼神愕然。
「如果有答案的話，你為什麼要來問我？」他話鋒一轉，語氣驟然淬煉地犀利，「雞頭的得意與悠閒中總是有種格局境界太小導致的意難平，而卑微的鳳尾依附於群體來給自己表明身份，是不是更可悲？」
「許多人一輩子都在這樣的選擇中徘徊，既學不會放手一搏力爭鳳頭，也學不會知足常樂甘當雞頭。」
聽到這樣的回答，她似乎是愣了一陣子。茫然的眉宇之間浮現起隱隱不爽，那是一種尷尬，一種好像自己思考許久的問題被別人三言兩語道破天機的無地自容。
仁王雅治看著她，看著話在她眼底流轉半圈，看著她最終還是深呼吸，拉開背包問：「我說，你要不要吃東西……？」
他總算看清了那個鼓鼓囊囊的背包裡裝的都是些什麼。
礦泉水，便當，POCKY……還有手帕和濕巾，一次性紙杯、紅花油……那個尼龍布的布包，仿佛是機器貓的口袋，可以變出各種各樣奇怪的東西。
說實話，她是來郊遊的嗎？
掀開便當的蓋子，淺見未來撚起一個飯團，順手遞過來：「你晚飯沒吃吧……雖然是沒有LOVE LOVE的愛心便當，但是紫菜飯團還是有的w」
「……」
仁王雅治神情錯愕許久，卻聽到那邊她惱羞成怒的聲音：「喂！你這是什麼態度啊！不許嫌棄我！！」
「不許嫌棄你？」他接過飯團，咬下一口，接著壞壞地笑開了，「噗哩，哪敢呢。」
「……再見#！！！」
她氣鼓鼓地轉身過去了，盤腿而坐，雙手捧著便當，從右上角開始咬，瞪得圓圓的大眼睛，像是只悉悉索索的倉鼠。
卻並沒有注意到身邊那人抖動的雙肩。
仁王憋住笑，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和這個淺見未來呆在一塊兒，無論是拌嘴吵架，還是沉默相對，都覺得非常自在。又和同隊友、家人在一起不一樣，如果非要打個比方，不如這樣闡述——心下忽然舒展，空澄乾淨，像是置身於鏡面之上。周遭一切都撩動你心，卻毫無痛感，只是覺得輕鬆，更輕鬆。
仿佛是屬於自己的寧靜悠閒，此刻多了一個人進來，卻不顯突兀，反而相交相融。
在此前的旅程中，記憶清晰的那部分，多半關乎獨處。
在天下茶屋，那裡有太宰治故居，被改為紀念館。屋內視野極好，遠處便是富士山。他們脫鞋走過木質長廊，同學進入另一個房間。間或聽到幾個女生輕聲談起《人間失格》。而他卻被盡頭漏過的光芒晃了眼睛，一時間停在原地，往窗外看，隨風搖晃的白帷帶著亮色的寂靜湧過來。
或是在去淺間神社的路上，他和柳生走慢了，在人群末端進入一片樹木筆直的森林。總是疑心自己看錯，這裡的樹木筆直得毫無偏差，又瘦又高完好地矩陣排列在前。不由自主走進其中仰面尋找樹木頂端時，寂靜如神祇從額心抵臨。
出發前參觀了葡萄酒廠，使人停頓下來的雅不是沿路半空垂下的串串用隔水紙穿戴整齊的葡萄，或是酒廠之中清冽低溫的氣息，而是在對街一角安然聳立的一尊小小地藏。
他初看並不似喜靜的人，然而那心情總是微妙，如同走在地下道中拒絕陽光一樣，許多東西瞬間遠離，但並不覺得孤獨可怕，就像現在。
門廊之外雨幕如簾，簷下卻乾燥清冷，由濛濛水汽分割而成的兩個世界。
此刻最稱心的伴侶，應是沉默。要她絲毫不語地聽雨滴劃過屋簷的空靈，在淡淡的天光下凝視彼此熟悉的臉。
不過……淺見未來顯然不適合這樣的意境。
她大概是想說什麼，於是放下了手中的便當盒，清清嗓子。仁王注意到了，覺得好笑，於是裝的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晃晃小辮子不說話。
「本來啊，我是準備直升國中那所學校的。」她輕聲開口，慢悠悠的，好像有意梳理一件事情的始末。
「是年初的期末考，我已經拿到了直升資格，而且是全校第一名的那種。當時挺高興的，我這個人其實沒什麼鬥志，將就著讀，也沒什麼所謂。結果在打電話的時候，被淺見川聽到了。」
她甚至還能回憶起那個傍晚，昏黃燈光下，每一個細枝末節。
[42]你與生俱來
「那種學校，未來你沒問題嗎？」
她記得一向食不言寢不語的淺見川忽然在飯桌上抬起頭，然後丟給她這樣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和一張立海大的入學申請函。他直直地看過來，只是坐在那兒，隨意穿了條淡色襯衫，整個人像是融進了牆紙裡。
卻依然有種犀利。包括嗤之以鼻的不屑，居高臨下的悲哀。淺見未來確定那只有自己才能感受到——因為全場唯獨她最敏感心虛。
「他那種表情，哦不，他其實沒什麼表情。可是他坐在那裡，就好像渾身散發著一種氣味，告訴我，學年第一沒什麼了不起，直升資格也很可笑，因為直升立海高中部第一名的淺見川本人的表情只有一種含義，那就是，他瞧不起我的學校，也瞧不起我的第一名。」
「更瞧不起那個滯停不前，驕傲自滿的淺見未來。」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可是那個晚上，我第一次開始思考關於雞頭鳳尾的問題。他們都說『鄉下第一城裡第七』，那麼……立海大的倒數第一是不是都比我們學校的學年第一要優秀呢？」
「喂，不許笑！」她白了仁王一眼，嚴肅的臉上，慢慢浮現出生動的懷念，「這自然太過愚蠢和極端，但我控制不住這麼去想。」
「如果是我一個人的話，我才會這麼拼呢……從小到大，我都是一個缺乏幹勁的人，凡事差不多就好。我和淺見川不同的，在國中的時候，寧可永遠靠第二名也不願高居第一，最後被別人稱為是『千年老二』……啊，真丟臉。」
「可是我不服氣。」
「不服氣也許是人最大的動力，所以我才會考進立海。」說到這兒，她的眼眸裡，忽然湧現出一抹悲憤，「結果還不如不來呢……」
她深呼吸，把臉埋進膝蓋裡，卻怎麼也揮散不去內心深處滿滿湧上來的滿足。
淺見未來並沒有意識到，其實在雞頭鳳尾的選擇題中，她已經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噗哩，你是笨蛋嗎？」
忽然被重重地拍了頭。
「根本不用想這些，雞頭也好，鳳尾也罷。都是還沒有試過的東西，又怎麼能早早得出答案？」
「如果要證明給別人看的話，那成為最好的自己就夠了。」
「無須同其他人相比，因為你與生俱來嘛。噗哩∼」
淺見未來抬頭看著他，忽然覺得眼睛有點酸。滴滴答答的雨簾搭配著長夜的煽情功力，有種濕漉漉的感情悄悄爬上她的後背，讓她覺得很沉重。
可那句「與生俱來」卻滑進了耳朵裡，在心裡紮下深深的根。最終扶搖直上，拔節生長，化作在她嘴角綻開的巨大笑容。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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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終於停了，他們沿著山路往上走，在漸漸匯合起來的大部隊裡發現了自己的班級。
這並不困難，為了方便集合，每個班級的裝扮都頗具特色。一年B組由高個子的體委舉著一面螢光色牌子，有的班級則購買了棒球帽，是鮮豔的亮色，看上去與我朝老年旅遊團的裝備頗具異曲同工之處。
光咲站在排頭，一邊清點人數一邊四處張望。淺見未來輕手輕腳地摸到她身後，冰涼的手腕一路向上，最後蒙住了她的眼睛。光咲嘴上的話卡了一秒，接著繼續核對人名，若無其事，簽字筆在手中的名冊上刷刷刷打著勾。
淺見未來看傻了，不由自主地放鬆了警惕，忽然被光咲笑眯眯地掙脫。
「淺見未來？」她彎了眼眸。
「啊……」淺見未來愣了片刻，「到！」
「嚶嚶嚶你終於來了！窩窩窩還以為你滾到山腳下面去辣QAQ」光咲慢條斯理地摘下眼鏡，瞬間化為軟妹子，整個兒撲上來。
「等等不要賣萌好嗎！！！你你你你您把窩呀使惹……」口齒不清地架住她的熱情，淺見未來鬆口氣，「仁王也到了……等等你那什麼表情？！！」
「沒什麼，你看我有什麼表情？」光咲變回眼鏡娘，神色正經，「是推倒了還是立了FLAG？」
「滾蛋啊眼鏡娘！！！」
眼前的景色還完全籠罩在混沌之中。直到身後的人群忽然暴發出一陣驚呼，黎明刺破黑暗，天際的魚肚白化作利刃，劈開創始之初的幽冥。
世界正緩緩地升起來，如一個剛從洪水中逃出來、身上還淋著串串水珠的人。透過霧靄傳來人說話的聲音，但是咕咕嚕嚕，模糊不清，猶如溺水者嗓子裡嚕嚕的哮喘聲。
霧像一張灰紙，開始慢慢地從下往上卷起。
鬆開光咲的臉蛋，淺見未來手忙腳亂地擰開鏡頭蓋。並沒有把取景框對準壯烈磅礴的日出，而是微微偏移了位置，鏡頭裡，出現了很多人的影子。
這大概不算偷拍，可沒人注意到她的存在。他們在鏡頭前自然地歡呼，自然地相視而笑，自然地拉起好友的手，自然地閉上眼睛。
她喜歡拍別人。也說不清楚這種感覺，像是拿起相機的這一刻，她不再是苦於雞頭鳳尾的淺見未來，也不再是戰五的見習女主角。拍照片並沒有讓她變得多惹人注目，但讓她短暫地忘記了自己所有的苦惱。
一個個鮮活的人出現在她的取景框裡，換下那副矯揉造作的表情，仿佛每一秒都是最好的時機。因為展現在鏡頭前的是最真實的自己。
看到這些，只覺得萬物龐大而自身微渺，卻仿佛順應了天上地下世事規則中的應當。
再渺小也不過如此，再龐大也不過如此。
是這部相機，讓她站到了世界的外面。
淺見未來噙著微笑按下快門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後傳來急促的逼問和咒駡。
「腦子有病是不是？我腳骨折了你要怎麼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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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頭的瞬間，只看見三澤葉站在通往山巔的路口前，雙手叉腰，飛揚跋扈。而那個倔強低著頭，沉默而執拗的女生，就是結城橘衣。
漸漸有人走上去，很有氣勢地圍成一圈。其中一個打扮得花裡胡哨，正嬌嗔著拉她的手：「三澤你幹什麼，走啦，何必跟這種人一般見識……」
「那你說，」結城橘衣猛然抬頭，微眯的眼睛裡滿溢著戾氣：「我是哪種人？」
光咲裝聾作啞半天，終於架不住蔓延開來的騷動，轉身過去的刹那，昂揚的嘴角忽然繃成一條緊直而尖銳的線。
「一群小太妹，」她抱著胳膊，表情甜美的臉上浮現起事不關己的冷漠，「盡會惹是生非，被學生會看到可是要扣紀律分的！」
淺見未來點點頭。她說得沒錯，三澤葉就是這種人。肆無忌憚，目無尊長，在校園裡拉幫結派，荒廢學業，稍有不順就同身邊人過不去。
校園裡的小圈子看似簡單，實也獨立。好學生在漫畫小說中的形象，總是冷漠清高，只因為「成績」，大可作為我行我素的資本。淺見未來從來避免與這些人往來，生活單純平靜，到也興味十足。
可這次不同。
胸口忽然湧起異樣的憤懣，反應過來時，她已腳步堅決地沖上前去，撥開人群，繞過還在陰陽怪氣想要發難的三澤葉，去拉結城橘衣的胳膊：「怎麼回事？你現在才到？」
對方沉默三秒，才慢慢綻開一個溫柔的微笑。她搖搖頭，示意自己沒關係。淺見未來的手，卻僵硬了片刻，她臉上的表情何其熟悉，而那句「以後不用再幫我」，就突兀地從記憶深處浮了上來，帶著活生生的不甘心。
一定是多想了。
她閉上眼睛，想把這份奇怪的念頭壓下去。卻聽到一聲短冷笑，緊接著是一個短促而尖利的耳光。
「啪！」
擲地有聲。
那雙手傳來劇烈的顫抖，反應過來想要拉住，卻只剩下半片薄絮從指間滑過。結城橘衣跌跌撞撞地退後，初升的太陽像個笑話，明晃晃地照過她半邊臉頰。淺見未來只覺騰地一聲，自己的臉，仿佛也被一把火點燃了。她幾乎拋開了所有原則與漠然，轉身大聲質問道：
「你憑什麼打人？！」
「哼！這是她的報應！你不信問問，不知好歹，居然敢推我……」
她幾乎聽不清三澤葉在低聲說些什麼，怒火一直燒到胸口，隻身擋在結城面前，剛想開口，卻被一雙冰涼的手攀住了肩膀。
「噗哩，在這兒熱鬧什麼呢？集合哨令吹過幾遍了，再不上車，就回不去了呢。」
[43]從關西到神奈川
千鈞一髮，英雄救美，很多人窮極一生都難以遇到。淺見未來從不曾發現自己竟幸運如斯。
她用盡力氣克制許久，才平息下來，拍拍結城的肩：「集合啦，我們……上車去好嗎？」
對方魔怔了一般，也不抬頭，也不應聲，腳步虛浮地步步挪移著。只有一雙眼睛分外明亮，跳動著執拗的光芒。
「結城同學？」被自己帥得良心發現，仁王難得熱心地湊了過來，「你還好吧？」
她這才抬起頭，緩緩挺直了腰。纖直如刀的薄唇被□□地泛白，卻仍不依不饒地翕動，可淺見未來聽不清她說的是什麼。
於是只好靠過去，親密地貼著她的臉頰，努力抓住喧囂裡每一個此起彼伏的音節。
是聽錯了，還是沒有？或許，只是吵鬧的車廂融化了初心？
後來她曾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
淺見未來凝神許久，終於聽清了對方想說的話。
「總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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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哩，爬了一晚上山，大白天的又跑上來吹冷風，你們一個個都不困是吧？」仁王打了個哈欠，發現自己和淺見未來獨處的頻率似乎有點兒高，此刻倒也順應了「單獨」——因為那邊，結城橘衣的沉默，本就是天臺最得體的背景色。
也許還有淺見未來的沉默。
她費了好大勁兒才說服對方出酒店走走，一路心照不宣，竟晃到了樓頂天臺——這一定不是要發生什麼的節奏。
過了十分鐘，仁王也慢悠悠地推開了那扇虛掩著的門，也許是偶遇，也許不是。他吊兒郎當，漫不經心，居然也一步又一步地打聽出了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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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咲尋得避雨的補給站時，結城橘衣已經落後隊伍好遠。涼意一刻不停地漲上來，聚集在小腹，才不由自主地雙手交疊按壓上去，好暖和些。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緊接著翻滾來一聲驚雷。她險些一腳踏空，回望身後陡峭的石階，心有餘悸時，忽然聽到一個盛氣淩人的聲音。
「喂！拉我一把！我走不動了！」
不回頭就知道是三澤葉。
這人怎麼這麼陰魂不散？她抿了抿嘴角。每次被姨媽折騰地腳步虛浮自顧不暇時，為什麼總能遇上她？
一把抹掉額角的汗珠，只覺得周遭濕氣濃重，分不清是雨，是汗，還是心底蠢蠢欲動的厭惡。
雷聲此起彼伏，一陣高過一陣，此番猶疑的瞬間，早已蓋過那個糾纏不休的聲音。
不知怎麼的，她竟是松了口氣，甚至能在未平復的心情間抓住那抹得勝的喜悅。邁開腳步，深呼吸，結城橘衣加快速度，終於沖進了寬闊的屋簷下。
雨好久才停。有捶打聲和鐘聲自遠方傳來，往常清脆的聲音，現在聽來卻顯得潮濕，像生了鏽一樣。目光所及之處，手所觸摸之處，一切都粘滑灰暗，籠罩著一片陰冷。
這兒是山中最陡峭的一段，全是石階，沒有扶手，也少見補給站。熱熱鬧鬧的氣氛忽的退了，每個人都專注於腳下，看路，或努力克服倦意。
可她卻再次被拽住了衣襟。
「剛才叫你拉我一把，你怎麼沒反應？雨那麼大，我渾身都濕了……」
真吵。她沉默地數著臺階。
半晌，那個聲音捲土重來，不依不饒：「你耳聾是不是？別人說話你什麼態度？」
結城橘衣捏緊了書包帶子，真想拿把剪刀將衣服一分為二，如此便不用□□於後背不休的拉扯。
「我和你說話呢！學籍檔案真沒錯，果然是鄉下地方來的丫頭，有沒有教養啊！——」
那雙死死掐住她胳膊的手，像一根針似的頂住了前行的腳步。話說到一半，結城橘衣終於轉過身去，緩慢而清晰地說：「你說誰沒有教養？」
她早已不願回想，是什麼給了她動力，來撕開那層溫吞沉默的表皮。只覺得無數個聲音在耳邊轟鳴，嗡嗡嗡嗡，而那四份被冷落在地上的急救用品，一點一點地顯現出了影像。
冷哼一聲，她輕蔑不屑地甩開胳膊。厭惡的力量一旦加注，連自己也無法控制。三澤葉被往外推出幾步遠，一隻腳踩空，另一隻腳陷進路邊腐敗的枯葉叢中。回頭就是黑黢黢的山谷，差點兒陷入萬劫不復。
「——啊！」
結城橘衣的心跳漏了一拍，當人群隨著三澤葉不依不饒的哭鬧聚集而來時，她冷下了臉。
這還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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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全部，也許故事還得加上那個耳光，才算得上有始有終。
可她不會說。
結城橘衣擅長用沉默粉飾太平，剪除冗余與心理活動。把一場跌宕起伏的爭執簡述為直白淺顯的鬧劇。
「所以，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
淺見未來的表情終於放鬆下來，還不忘打趣她，是不是正幻想把三澤葉踩在腳底的R18場景。她微微笑了，沒有應和。
期末考試落下帷幕，第一學期已經結束了。
結城橘衣的故事並不複雜，卻集所有狗血于大成——國二那年，她的父母離婚了。正如當初那個男人憑藉英俊的外表騙來了母親的芳心，兩人馬馬虎虎地相戀，潦潦草草地結合，在四面八方洶湧的反對腔調中誕下了結城橘衣——當年她還不叫這個名字。
結城橘衣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否曾經相愛，也許有——也許只是短短幾個星期的保質期。從她記事起，「家」這個名詞所代表的，一直是比爭吵，比兵刃相見，比一哭二鬧三上吊更令人哭笑不得無言以對的，沉默。
那個男人的臉，身材，所有可以為他貼金的東西，在婚後幾年像一張受潮發黴了的牆紙一般剝落，露出裡面斑駁龜裂的白堊——他開始發福，變得腦滿腸肥，成天拎著鼓囊囊的公事包在他那群同樣遊手好閒的酒肉朋友面前充大款——有誰知道那公事包填的是什麼？紙巾，還是舊棉絮？
而她的母親，她溫柔、懦弱、固執的媽媽，為了保全別人眼裡太陽底下這張闔家團圓的美麗面皮的可憐的媽媽，在同齡女性或甘於成為相夫教子的全職太太或已在寫字樓中拼殺出一席之地的時候，拖著那副沒什麼文化卻無路可逃的皮囊，走進了大阪最繁華的街頭——無路可逃是她最大的財富。幼稚園的暑假，結城橘衣同媽媽一塊兒去擺攤，為了省下運貨的車費，媽媽不得不在烈日下扛起大大小小的塑膠袋，深一腳淺一腳蹣跚，高一聲低一聲喘息，大地在她們腳下迅速軟化，像是融化的糖漿。蹲在街頭的結城橘衣，還沒學過算術，就明白了「潮品大酬賓兩件九折三件八折四件折上折」的真正含義。
後來生意漸漸起色，路邊攤搬進了店鋪，無須忍受暴躁的鳴笛與橫衝直撞的小孩子的腳步。結城橘衣看著家裡的生活漸漸好轉，卻從沒見過那個男人，她監護人一欄的「父親」，為這樣辛苦的進步出過一分錢。甚至於國二那年元旦，媽媽起了個大早帶她去超級市場採購食材，付帳時才發現錢包中的現金不翼而飛，商場經理調出的錄影裡並沒有小偷的蹤跡，兩人鬱鬱寡歡地推開家門，卻在醉得不省人事的父親口中撬開了真相——是他拿走了媽媽的錢。
「我們家不許別人喝酒，他杯子的酒是哪來的？」媽媽嘴唇顫抖著。
結城橘衣湊上去聞了聞，轉身從沒來得及處理的廚房垃圾中發現了燒菜用的料酒，她舉起那個包裝袋：「從這裡，媽媽。」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媽媽發火，神經質抖動的雙手，和即將砸在那個男人腦門上的玻璃杯。
唯一一次。
她發覺自己怎麼也無法克制蔓延到嘴角的冷笑，她想說砸呀，讓他去死——在過去的十五年裡她早就想說，可最終，最終還是輕輕擋住了媽媽的胳膊。
「算了。」
然後環住了在自己懷中哭得恍若孩童的母親。
辦理離婚手續那天天氣很好，即使感到諷刺，結城橘衣也滿心歡喜地意味，縱然成年後還要負起贍養他的該死義務，至少現階段她能和母親過上新生活了，大大咧咧地走進那個男人人去樓空的的房間，用女孩子聽來難以啟齒的髒話咒駡那個「老不死的」——至少法律都允許她這樣做了，不是嗎？
可她低估了她的「父親」，那個無用而無賴的男人。
他先以「找不到合適的出租屋」為由賴了幾個月，被勒令滾出去後又用舊鑰匙頻頻光顧，母親找人換了鎖，他就整夜整夜地徘徊在家門口，高聲喧嘩，罵罵咧咧，甚至三番五次跑去她學校鬧——即使她們叫過員警，一次又一次。
結城橘衣知道這是沒用的。
他已經在這個屋簷下白吃白喝了十五年，即使親戚嗤之以鼻，女兒冷眼相向，即使「前夫」的身份已經不受法律保護，人只要嘗過一點兒甜頭，一輩子都會攥著那絲甘冽不放，像汪汪汪窮追不捨的，狗。
她也知道對方之所以能如願以償，不過是因為自己學業在身，囿於大阪。母親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因討價還價而面紅耳赤被顧客反過來奚落的小姑娘，生活在她身上敲敲打打，錘出了在哪兒都能紮根的堅忍。
於是結城橘衣從關西來到神奈川，為了逃離，為了把自己變成與無賴的父親、無奈的母親、無權無勢更毫無同情心的親戚們，不同的人。她滿懷希冀地踏入校門，坐在大禮堂中，好像也曾幻想過，自己有一番作為後，春風得意馬蹄疾地回到家鄉，該怎樣把那個混蛋關進養老院，大門轟一聲閉合，然後只消每年結帳，除了□□上麻木不仁的數字變動以外，老死不相往來。還有那些在不同時刻勸媽媽打掉她、拋棄她、在離婚時撒手不管她，罵她是個累贅的親戚們的種種反應——虛偽地假笑著說「我早知道你會有出息」，或者尷尬地笑臉相迎，或者態度突變……無論是哪一種，她都想好了對策。幾乎不需要考慮嶄頭露角的可能性有多大，那一天有多遠，在白日夢裡，她是女王。再逼仄的青春，輕輕鬆松斬于馬下，然後帶著滿足的笑容頭頂的蒼穹。
醒來的時候，眼前是殘酷的現實與懶洋洋的燈光。多麼高貴的女王，也無力還擊善良的耳光。
這還不夠。
她不甘心。
僅僅是這種程度的改變，來或者回去，又有什麼區別？
她忽然感到憤怒，起先洶湧澎湃的厭惡，似乎在火辣辣的臉頰上尋得了出口。
年輕的火山驟然噴發。
結城橘衣終於不再是從前那個沉默隱忍的姑娘，只有那雙眼睛依舊生動而明亮。
只是有些夢，她再也不會做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18 22:43
[44]瓶子裡的魔神
無論如何，暑假開始了。
每天睡到自然醒，起床預習新課本，攻略練習冊，掛著MP3寫新概念聽力題。白天看書，追番，刷BBS。下午擺弄單反——當初沒能把它摔成破爛，反而因為少了新聞社作業的壓力而愛上了攝影，讓簡訊那端的光咲深刻認識了「抖M」的含義。飯後出門跑圈，是運動會後遺症之一——且完全不用擔心家務，經過數次失敗，愈挫愈勇的淺見川終於克服了原本苦手的廚房，十佳少年果然沒有死角。有時晃到幸村家，陪幸子妹妹看動畫，或者跟著幸村去街頭網球場——當然她主要負責擰毛巾和飲料，簡稱跑腿。回家後躲進房間胡思亂想，重溫童年番，看空神一路洗白短笛和悲劇塔——對不起作者又來安利了——直到十點鐘，洗澡，睡覺。
和光咲去冷飲店，水族館，手牽手秀恩愛。穿著浴衣參加夏日祭，撈金魚是淺見川的拿手好戲。
淺見未來覺得自己的暑假生活已經健康到沒朋友的地步了。
如果不是有天早晨被一個漂亮的美少年拎著耳朵叫醒。
半掛在空中，她始終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那張高冷的臉上，竟會露出類似「我終於做到了」的奇特表情。
如果事實就此結束，可能她根本不會有印象。深重的起床氣過掉十分鐘，淺見未來對著鏡子梳妝打扮，頭髮輕柔地挽起，整個人一派清明，卻怎麼也想不起，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直到她轉過身去，深呼吸結束的刹那，遇見了另一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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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臉，同樣的手腳，連手臂內側的痣都一個位置。唯一不同的，就是這個身體略顯不同，中間如同被水稀釋過的一片皮膚，與周圍形成了強烈反差。
一瞬間，淺見未來很佩服自己竟沒有嚇得跳起來。大概與女主角之書呆久了，她早已失去了正常人應有的恐懼與驚訝。
只是瞪大眼睛，冷靜地關上了門。
一定是她打開的方式不對。
三秒鐘後再度拉開，卻看見那傢伙湊到面前，笑得桃花朵朵開：「今天天氣不錯呀……」
「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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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努力關上身後的門，淺見未來扶住了額頭：「你就是女主角之書？」
「沒有錯。」對方笑眯眯地環視房間一圈，「啊，變成人類之後，視角就是不一樣呢。我以為主人您早有準備了，畢竟早上還是我叫你起來的呢。」
她頓時覺得眉骨一跳，三兩步走上前去，揪住了那傢伙的衣襟：「原來那攪人清夢的混蛋是你啊，哼……等等！」手猛地一僵，「變成人類？！你不是一本書嗎？！！！！」
「我的確是一本書沒有錯。但那也只是初級形態而已。」對方眼波流轉，竟與自己有幾分相似。
「那……書本變成人形，就會變成主人的樣子嗎？」她撓了撓臉。
「不，本書現在這個樣子，是因為主人您沒有為我載入皮膚。所有默認皮膚，都設定為主人形象，以及任意一款異形形象。」
……這，這是電腦桌面？
她壓住抽搐不止的嘴角：「該……怎麼添加皮膚？你變成這樣，真有點兒……見鬼的感覺。」
「呵呵呵呵呵，是嗎？」詭異的女王三段笑過後，對方朝她眨眨眼睛，沉默了半晌，又說，「您可以搜集喜歡的人類外形資料，對本書進行輸入。甚至，可以設定本書為男主角。」
還未體會出這句話的含義，對方就抬起手放在了頭頂。長髮於是迅速變短，整個人身體拉長，出現線條磊落的寬肩窄臀與突起的喉結——增加了一切男性特徵後，眼前站著的少年，儼然是淺見川。
淺見未來怔忪地看著，才反應過來，把對方那張愈湊愈近的臉一把推開。
很噁心。
非常噁心。
光是想像一本書變成男主角就非常噁心，更何況對方還頂著一張淺見川的臉。
看著對方寫滿了恃才傲物的面龐，淺見未來覺得自己有大量血液要噴出來。
不過不是從鼻子裡，而是從嘴裡。
看著一模一樣的自己，忽然生出了兄長的面孔，不會想吐血才奇怪。
「配合沒有男生緣的主人，成為引導者與男主角……也是本書的職責。」對方大喇喇地往地上一坐，很熟練地抱住了牆角那只熊的腦袋，「主人，如果在結束下一單元前您還未找到合適的男主角人選，並且，根、本、沒、有、尋、找、的、念、頭……那就只有由本書獲得『男主角之書』了。」
「太糟糕了……不，」她的表情忽然變得兇神惡煞，「我有那麼沒人要嗎？」
「仁王同學的好感度已經達到80，『友誼的證明』已經成功獲得。但是這種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關係……」
「既然不是很著急，那我就不需要什麼男主角。」淺見未來朝她聳肩，「喂，你不可以變回來嗎？變成誰都好，只要不是現在這副樣子……」
女主角之書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轉眼之間又變回了最初傲嬌美少年的樣子。
「也不用特地變成人類的樣子吧？」
「不可以嗎？」對方很認真地反問，「我比較喜歡人類的樣子。」
「人類的樣子？」她慢吞吞地重複了一遍，臉上少見露出了柔和的笑容，「認真回答我的問題……你有自己的意識嗎？」
「意識？主人您指的是什麼樣的意識？」停頓了兩三秒，女主角之書抓住了熊的耳朵，「從人類的角度來說，是指大腦對於客觀物質世界的反映，是感覺思維心理過程的總和。從哲學的角度來講……」
「等等等等！！」比了個手勢，淺見未來深呼吸，「你從人類的角度回答我就好，你有自己的思維嗎？比如想做的事情。」
「有，」對方眯起了眼睛，「但不完全。」
「啥？」
她的確很像冷靜地和這本書談一談，可對方總是繞圈子，簡直是故意激怒她。
「主人你聽說過小美人魚的故事嗎？那個叫做安徒生的人類所創造的，以丹麥為地點的童話世界……」
「小學生都知道啦！說重點！」
「我們和那些人魚……是一樣的。」
「欸欸欸欸欸？」
「我們被創造出來的時候，沒有魂，沒有魄，雖然有自己的意識，但本身力量很薄弱。我們存在的目的是為了維護所在世界的絕對平衡，但是，我們是不存在的。」
「什麼意思，你不是有好好在這裡嗎，還抱著我的玩具熊……不要咬它耳朵！混蛋！！」
「這麼說也許有些矛盾，」嫌棄地吐了一嘴巴的毛，對方搖搖頭，「當你不再是本書的主人的時候，你可以試著提起本書——如果你還記得的話，你會發現，你根本無法做到，甚至本書引導你做的事情，都會被記憶雪藏。所以我們才會被稱為『□□』，不是『禁止閱讀』，而是『禁止提起』。」
「……」
「接下來的主人一定也猜到了，我們要獲得力量，獲得實體，獲得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的，被人記住的權力，可使用的唯一途徑只有努力維護該世界的平衡，直到結局定型。也就是引導主人您完成所有任務，成為女主角。只有主人您成功，達到了世界對女主角的硬性要求，本書才有可能成為『存在之物』。」
「就像是困在瓶子裡的魔神？」
「比魔神麻煩多了，畢竟那小子只需要積累願望。可本書還要輔導主人您……而且只有一次機會，主人您的失敗也是本書的失職。」說到這兒對方意味深長地頓了頓，「所以主人您可以不用管本書，儘管成為最出色的女主角——這也是本書的願望。」
被那雙目光炯炯的眼睛望著，淺見未來忽然鼻頭一酸。
為什麼從前都沒有提起呢？
「哦對了，你剛才說我獲得了『友誼的證明』……」她忽然皺眉道，「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啊，真是抱歉。」對面，少年露出了令人心生好感的笑容，「之前一直忘了提醒您。是這樣的，在遠足的過程中，您以100%的成功率完成了所有任務。比如……」
他稍一抬手，碩大的晶藍□□面忽然展開。劈裡啪啦，字體在原本空白的牆上閃現，刺目的白光久久才熄滅，淺見未來睜開眼睛，看到灰色的任務明細。
[45]善良的人都活該
<<<輕小說法則單元 ·論劇本類型的選擇
<<輕小說相關支線
<E.作為女主角，在學校集體活動中，需要使重要任務發生陣營轉換——完成！
<F.作為女主角，在學校集體活動中，與候選男主角增加至少10點親密度，並獲得『友誼的證明』——完成！
<<感情戲相關支線
<A.作為女主角，在危機時刻一定會被好感度達到60的男主角候選人營救——完成！
<B.作為女主角，在與男主角獨處時，一定會出發「不能說的秘密」事件——完成！
<<反角之書相關支線
<A.作為女主角，必須向反角之書的擁有者發起挑戰——完成！
<<天臺場景相關支線
<B.作為女主角，一定會在天臺上改變劇情走向——完成！
<<女主角相關支線
<A.起床法則：
#睜開眼睛，發現面前是一隻美少年。
#被美少年/兄長/青梅竹馬施以必殺技叫醒。
以上兩項可同時進行——即醒來後發現面前是美少年，隨後被施以必殺技叫醒——完成！
「嘖，陰差陽錯完成了很多工啊……不過，」視線緩緩轉移，迎上女主角之書的臉，淺見未來悠悠綻開笑容，「最後一條，是怎麼回事？」
一番「你聽我解釋」「我不聽我不聽」過後，她拍了拍對方那張爾康臉，「我說，反角之書是啥？每個人都會有一本書，這日子還怎麼過？」
「之前說過了，『書』可以以任何形式存在。只有主角類人物需要與書本簽訂契約，反角、配角、NPC等陣營人物只擁有形式上的『書籍』，無法獲得實物。」
「真棒啊……」正憧憬著，忽然瞥見對方的臉色，她訕笑一聲，改口問，「你剛才說的達成結局，是以什麼為關鍵因素決定的？」
「女主角的各項數值，是否達到九則指標。男主角的選定，配角的完善……還有，」對方微微抬了音調，「與反角陣營BOSS的對決。」
「哈！」她捂住嘴笑開了，「拜託拜託，都只是高中生吧？怎麼像勇者鬥惡龍似的。」
「並不是青春漫畫上『我要成為天下第一』或『我要拯救世界』那麼簡單哦主人，」少年搖了搖手指，「雖然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但有一點能夠肯定，我們的存在，是為了維護世界平衡。而所有的不平衡都源自欲望與邪念，也就是說，總有一個人有強烈的願望想要實現。」
「角色之間可以互換陣營。有反角到配角，我們稱之為洗白；有反角到配偶，一般是主角開了後宮。而從配角到反角，正是主人您身邊的情況。」
「像是那天。」
「目前誰發生了陣營轉換尚不可知，但對方一定有強烈的願望，甚至可能對您不利。」
「可是，」沉默許久，她終於打斷了對方，「我想妨礙別人。那是對方自己的選擇，即使要上社會版頭條，會有人來管的。而且要是真的對上，我未必會輸。」
女主角之書的笑容緩緩綻開，綿遠悠長。「這兩個人選裡，你真的不懷疑結城橘衣嗎？她想變強，超過她自己，超過岸本玲子，也……」
似乎早料到對方會這麼說，她微微偏了頭：「我沒那麼差勁吧？可我想幫她，所有努力的人都值得尊重。而且……」
「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善良的人都活該。」表情裡有微妙的失望，少年揉了揉額角，「但恐怕你沒有回避的可能。因為主角從來是專管這種事的人。」
「……哈？！」
「女主角存在的意義之一。未必是主觀意願，而是你正好擋在了對方之前。你可以選擇不信，反正只要劇情繼續下去，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
「你會成為她的阻礙。」
氣氛墜入沉默，仿佛凝出冰渣。淺見未來忽然冷不丁開口。
「所以，就一定要決鬥咯？」
「誒？」
「真過分啊，」仰面倒下，躺在床上，「強迫簽訂賣身契就算了，最後還強迫人家去打架……」
少年默默地看著她在床上打滾，翻來覆去，揉著頭髮，又忽然一躍而起：「說！有沒有什麼不用正面衝突的辦法？」
「當然有。以愛情為主線的故事就可以免除戰鬥，BOSS將以另外形式存在，比如情敵。能洗白反角更是再好不過了，後宮也是熱門，百合什麼的——」
「……閉嘴！如果避免打BOSS的方式是追求一個女人，我寧可……算了，」話在心頭流轉幾圈，她最終選擇了另一個問題，「你的願望，是成為『存在之物』，沒錯吧？」
比起確認什麼反角的願望，淺見未來更在意這本「書」。尤其是在確認了對方的心意後，更無法將其作為普通書本草草應付。
「是的，我一直這麼期望著，有一天……能存在於世上。」對方露出了相當愉快的表情。淺見未來還想說些什麼，手機卻響了起來。
望著螢幕上方亮起的「上杉部長來電」，她的笑容同時凝固在嘴角。
「喂？這裡是——」
「未來學妹對吧？」那頭傳來了輕鬆的聲音，語速極快，「明天是全國大賽決賽呢，要到場取材喲。暑假還有一期特刊，沒忘記吧？早上九點整在校門口集合，帶上你的單反。不來的話……」
「喂！我現在有個願望，非常強烈！」
把手機倒扣在枕巾上，淺見未來閉上了眼睛。
「我想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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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東京時間2012年8月22日上午9：00.
淺見未來，16歲，以拯救世界為生存信念的見習女主角。
可惜她拯救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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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有一個人？」
第二天的清晨，早早趕到校門口，伸手遮住柏森光的遊戲機螢幕，對方慢悠悠地抬頭，脫口而出的竟是這樣一句話。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的才對吧？而且，難道我……」拍拍頭頂的精裝書，淺見未來歪著頭，「應該帶什麼拖油瓶來嗎？」
「啊啊∼我以為淺見川會同你一塊兒來。」遊戲機隨手□□腰帶，對方懶洋洋地揉著脖頸。真不知道他是怎樣在大太陽下看清螢幕的。
怪物。
無聲比了個口型，淺見未來長歎一聲：「究竟為什麼會這麼認為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我們要怎麼過去？其他人呢？」
對方嗯嗯嗯地點點頭，邁開腳步往前幾步，才回過頭看著一臉愕然的她：「怎麼，不走嗎？」
「……啥？」
「學妹你的反射弧有點長啊。上杉她們早就去現場了。」他一臉理所當然，「所以，遲到的人沒有車可以搭喲∼」
「等等你好歹是學長吧？有這麼對待冰清玉潔的學妹的嗎？！」
「是不是冰清玉潔還有待商榷，而且這和走著去又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車費都被你吃掉了嗎！」壓住抽搐不止的嘴角，淺見未來沉下臉。
「車費？唔，都在這裡，我是窮人啊！」他舉起遊戲機歎息。
「窮人的腰上哪會插著好幾個遊戲機啊！還什麼機型都有！！！」她深呼吸，「我書讀得少你不要欺負我！」
「嗨嗨嗨∼話說這是惱羞成怒的表現嗎？」他微微歪著頭，忽然比出暫停的手勢。
淺見未來應景地收回了話，看他立正，稍息，頷首：「那現在，就向著甲子園——誒？每年全國大賽的舉辦地點是哪裡？」
「每年舉辦的地點都不一樣好嗎？」她退後半步，大聲吼道，「再說我哪裡會知道啊！怪物！」
終於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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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取景框，用力凝神跟上球場一側器宇軒昂的身影。手指微屈，堅定地按下快門。
全國大賽，最後一場，單打一，幸村精市的賽末點。
哢擦一聲，頭頂那片天空，腳下那方土地，場上衣衫磊落的少年。
最後放大成不曾被稀釋的瞬間。
「真熱啊。」汗珠滾落進眼眶，淺見未來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放下相機，舉起胳膊去擦。
光咲看得好笑，隨手抓了條毛巾扔過來：「是『真燃啊』才對吧？明明自己看得那麼入神，上次邀請你的時候還說不來。」
「啊？我有說過嗎？」她裝傻，「不要在意那些細節啦w」
看她自己都不明白怎麼就跑到網球部的陣營來了。插科打諢好久，兩個人堪堪乘上了公車，一路上柏森光都在向她推薦DQ7。她拗不過對方深情並茂的安利，直接搶了PSP過來看。就見一個原本在牢房裡轉圈的男人忽然撲過來，兩手緊緊地把住牢門，涕淚縱橫地說：「你們……你們如果參加武鬥大會，一定要小心死亡比薩羅，沒有人贏得了他，他已經變了，心靈腐壞仇視一切……」
「哈，死亡比薩羅？」
「BOSS呀，」柏森光凝視著她臉上的笑容，「怎麼了？」
「有這種名字，想當好人也無從做起吧？」她顧著腮幫子，做恍然大悟狀，「對啊……這個遊戲的人設是鳥山明，《龍珠》的作者。」
「那又怎樣？」
「這應該不是他最囧的水準。」她微微靠近了對方的臉，勾起邪魅狷狂霸酷拽的笑容。「學長你沒有童年嗎？看過七龍珠沒？」
「還有一個比克大魔王。」
[46]最大的幸福
後來柏森光拉著她聊了整整一路的《七龍珠》，真沒看出丫還是位熱血少年。
下了車，站在體育場入口，兩人一個意猶未盡，一個筋疲力盡。她顯然是後者，於是藉口說學長我去買飲料你要什麼？兜了一圈回來，卻發現丫已經不見了。站在毒辣的日頭下麵，淺見未來只覺太陽穴跳個不停。
這時卻遇到了光咲。
極不客氣地搶走了另一聽紅茶，勾開拉環，仰頭喝上一大口，對方這才平復下了呼吸，笑著說好巧，一起去看比賽吧？「去遞毛巾吧經理小妹。」哨聲響起，球網兩側的雙方握了手。她這才移開視線，捅了捅光咲的胳膊肘。
對方抬起頭看她，淺見未來摸摸鼻子，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否與曾經的淺見學姐一樣虛假。她清楚光咲的不對勁。
比賽早就開場了，身為經理卻中途離開。衛生間和兩人相遇的地方距離太遠，空空如也的雙手，讓買飲料的說法站不住腳。她顯然是從第二會場的偏門走出來的，那裡正在舉行女網全國大賽。仰頭喝飲料的瞬間，急促的呼吸緊繃的肌肉，豆大的汗珠與微紅的眼眶……
可問這些做什麼。
即使可以拋開顧慮任性地幫助結城橘衣，她還是淺見未來。不該說出口的話，一個音節都不會放鬆。
如果可以粉飾太平，她不介意掩蓋真相。無知是最大的幸福。
幸村走下場來，偶然間撞上她的目光。相視而笑的瞬間，淺見未來微微頷首，向上舉起的拇指俗氣逼人，卻是比擁抱更得體的祝福。
她本就與網球部成員鮮少交集。此番決賽，前來的又多是前輩學長，看來幸村的策反沒有成功。雖然光咲說他的確參賽了，但人群裡卻沒有仁王的影子。於是更沒了上前打招呼的那份熱枕。
那如果仁王在呢？
她曾經調侃成天圍在球場邊加油助威的那些妹子，語氣輕鬆，也不過是仗著那份事不關己。現在想來卻只能嘲笑自己。即使沒有與偶像情投意合的可能性，她們至少發自內心地肯定自己，那種深信不疑與小鹿亂撞，沉甸甸的心意，淺見未來從不曾確認過。
連她都不清楚自己是怎麼了。
照片拍得夠了，年少風華多少瞬間，全都濃縮成龐大資料庫裡的一行代碼。她深深呼吸，轉身走出會場，解鎖手機撥電話的時候，卻忽的被人攀住了肩膀。
指節冰涼。
手頭動作一僵，湧上喉頭的也許是驚喜。她一回頭，卻遇上一張陌生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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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我說新聞社怎麼又死灰復燃了，原來是有新面孔加入啊∼在這裡取材呢？」
「什麼？」她還沒從青春偶像劇的套路裡回神過來，大腦空白。
「沒用的沒用的，新聞社啊，遲早會被取代的！還在這兒做什麼徒勞無功的掙扎，現在的新生都是怎麼想的……嘖嘖。」男生雙手插兜，薄唇飛快地上下翻動。
淺見未來手腳冰涼，緊緊攥著相機帶子，緊咬下唇一言不發。
國中時她沒參加任何社團，一連當了三年回家部的成員。那時候看到淺見川為了學生會忙裡忙亂，總會靠在一邊說風涼話，可少年的那份認真倔強卻深深紮根在心底。國三暑假，第一次看全國大賽，也是立海大無緣三連冠的那次。她站在原地，面對那個海帶頭小子嚎啕大哭的模樣，搜腸刮肚竟然找不出安慰的詞句。從沒體驗過這份激情燃燒，說什麼話都好像多餘。
直到高中，參加了新聞社。她還一直是這樣的人。自喻沒幹勁，沒責任感，凡事差不多就好。於是也很少管社團的雜事，頂著副部長的頭銜，做的貢獻不過是交交作業，好像怎麼也燃不起來。
此刻卻忽然有點兒生氣。
「你是誰？」她仰起頭，那一刻，遲到的集體榮譽感，直面而磅礴的駐入眼眶。然而下一秒——
「好久不見，近藤同學。」一個聲音空降兵般響起，柏森光忽然出現在身前，手裡還搖晃著遊戲機。
「……喂。」淺見未來真想一悶棍下去。
對方微微側過頭來看她，嚴肅正經，嚇住她的瞬間又揚起嘴角，「總算找到你了，沒遇到麻煩吧？待會兒一起回去。」
然後若無其事地站正了，陽光落下來，淺見未來站在他長長的影子裡。
看不到那個男生的臉，卻還能聽到有點兒惱羞成怒的聲音。
「怎、怎麼是你？」
「來找我們的新人啊。有什麼話對我說就好。」
「……你！」
簡簡單單的交鋒，那頭的伶牙俐齒卻變得無依無憑。不知道柏森光靠什麼鎮住了場面，卻始終忘不了那雙鋒利的眼睛。
那麼多嬉皮笑臉插科打諢，她差點兒忘了，對方從來不簡單。自來熟，遊戲狂魔，沒心沒肺的學長，都是溫和的偽裝。他是敏銳而可靠的人，一如高大寬闊的影子，足夠抵擋直面而來的敵意。
淺見未來忽然笑了。
太犯規了。
深藏不露就是用來耍帥的。
她後退一步，寧事息人的當口，卻踩中了一隻腳。
「啊……不好意思。」
這是她經歷過最漫長的回頭，目光相交的瞬間，她遇見了森井知夏。
「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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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總該告訴我了吧。」
自告奮勇地說要陪她等公交，到了會場門口卻只顧著劈裡啪啦玩遊戲。被無視好幾次，淺見未來終於怒了，一把奪過柏森光手裡的PSP，劈頭蓋臉就是一句：「所以究竟是誰啊！那個學姐。」
「……啊哈？！」對方愣住，偏過頭，又忽然反應過來，「快點還我！那個超稀有的道具還沒來得及存檔呢。」
「哼哼哼哼，我回答我你就休想拿到。」她高冷地抬起下巴。
柏森光定定地看著她的後腦勺，一會兒後，不屑地擺擺手：「得了吧學妹，你根本不適合這種角色。不過還真是不解風情呢，上杉至少還會問我得了什麼道具。」
淺見未來低頭擺弄遊戲機，沒有理會。
「說起來，姓淺見的人都這麼惡劣嗎？」他不滿道，「像我這種有著爹不親娘不愛的黑暗過去，卻英俊瀟灑人見人愛的高冷系帥哥，在走上邪路後，不是註定要被拯救的嗎？但為何你們在阻止我之後，都沒想過要拯救我的心靈呢？」
「只要用善良的心拯救我，開解我，就可以令原本叛逆的我變得溫順，令原本冷酷的我只對你微笑哦！」對方繼續著好像超市減價大拍賣一樣的發言，「在所有的故事裡，這都是個無法逆轉的關鍵□□情FLAG！」
「都說了不要在大太陽底下打遊戲，學長你偏不聽。」她稍微別開了頭，「腦子都被曬壞掉了好嗎。」
說著她舉起PSP朝柏森光晃了晃。
「學妹你還真是打擊別人熱情的天才……啊……」少年緩緩咽下後半句話，睜大眼睛，努力凝視著毒辣日頭下，一寸寸綻開的關機畫面。
「啊哈哈……對不起啦，一不小心就……」那廂，淺見未來撓著臉頰，湊近對方表情豐富的臉，忽然笑了起來，「你至於嗎，一個道具而已……」
「我、我花了一個星期時間，不停練級做任務，你竟然……」這是她第一次，在柏森光臉上看到「欲哭無淚」四個字。
「都說過對不起啦，下次請你喝飲料。」
「就這樣……？！」
「不然你還想要怎麼的！」
「學妹你應該對我以身相許才是……算了，我要檸檬汁。」調整好表情，他很嚴肅地問，「首先學妹要告訴我，為什麼只對森井知夏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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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井知夏繞開她走上前去，越過柏森光的時候，嘴角勾起的居然是悲憫天人的笑意。
然後逕自拉住了那個男生的衣領。
「部、部長？！」
少女略一歪頭，對上那人縮小的瞳孔，露出十足天真的笑容：「見到我很驚訝麼？打招呼都結結巴巴的？」
「我、我不是……」
「哈，一下沒看好，居然跑來跟人家副部長說上話了。」
淺見未來忽然被一道目光擊中，瞬間恍若陷入一個魔咒。只有少女的聲音在耳畔迴旋又放大，清脆明麗。
「不好意思，我們的部員不太會說話。不過……」湖藍色的裙擺再次緩緩綻放，她眸光乍現，犀利而驕傲。
「他說的那些，的確是我想告訴你們的。」
突如其來的沉默裡，有什麼東西無聲無息地浮了上來，一別經年，卻依舊鮮豔明媚，似乎永遠也不會退場。
[47]緊握的雙手
淺見未來後來才知道，森井知夏，是新聞部的前副部長。
聽到這話，她臉上的嚴肅瞬間散去大半。同時猛地抬頭，雙眸含笑，對著柏森的目光，絕對意有所指。
然後如願以償地看到對方那張臉，一寸寸地青了下去。
「笑什麼笑？」他挑了眉，「你現在是什麼身份？忘了？」
淺見未來被扳回一局，一口氣卡在喉嚨裡提不上來，被嗆得劇烈咳嗽。
上下打量她好久，大概是抑鬱于精心營造的氣氛被破壞得徹底，柏森光半天才長歎一口氣。
「高一那年，我們三個同時入部。」他說。
新學期，前輩退部，權力重組，新上任的部長意氣風發，指派了一部分成員策劃校刊副刊，著手想要做出點成績。
柏森光被上杉拉來混日子，卻陰差陽錯地排進副刊策劃組。同他搭檔的是個女孩子，雙眸晶亮，做事麻利，聰明又狡黠，很快贏得了前輩的青睞，連帶他也分一杯羹，莫名其妙地有了參與每週例會的資格，雖然一次都沒去過。
對方卻總是踴躍。她剛來不久，又會掩藏，沒人知道這個小新人的真正目的，可柏森光早就從那雙眼睛裡看到了熊熊燃燒的野心。
上杉那邊一樣順風順水。她運氣好，直接跟著部長做事，像是優秀漫畫家的得力助手，個把月來學了不少東西。也愈來愈忙，難得有空一塊兒回家，她劈頭第一句話就是和你搭檔的那個女孩子究竟幾班？柏森光只覺一盆冷水迎頭腳下，撲滅了夕陽西斜下所有的曖昧火花。剛要咳嗽，又聽她放輕了聲音：「策劃主刊的，無非是按照前輩的老路走。可副刊不一樣，從風格到板塊設計，什麼不是放手一搏？她才一年級，居然就……我很佩服她，真的。」
一周前的例會，是森井力排眾議，要求把副刊設計成以娛樂互動為主的衍生產物，提出了在校內外徵集稿件，線上線下一同運作，進行BBS與My Space大力宣傳，以擴大知名度的想法。連續加班，精益求精。兩周後一切到位，校刊發行，增加十頁全彩副刊，於是訂閱量飛升。
可誰也想不到的是，第一學期結束的夏天，一切進行到如火如荼之時，突然傳出部長、副部長兩人即將赴美留學的消息。本應是一樁好事，畢竟機會難求，可眾人議論紛紛的新部長，卻不是正值高二的前輩，也不是那位一路得勢、被摸著頭表揚的小姑娘。
是一年級的上杉繪理。
原因倒也簡單。副刊才出了幾期，是否能長遠走下去，前路尚不分明。新生裡的確強手如雲，可若是貿貿然降大任于森井，誰也不知道她先前的表現是不是好運氣。上杉一直是部長身邊的得力助手，此番下來，頗有些示威傳位的意思。
何況高二的幾位前輩並不願意接過這只燙手的山芋。原因無他，部長一職並不能說明什麼，負責的事不比主編有趣吃香，要擔的責任卻是少不了的。
一個月悄然過去，又一次例會上，森井忽然提出獨立副刊、並從二月刊改為月刊的要求。乍看之下的確為新聞部做了貢獻，於是全票通過。可她要的不只是忙碌。她步步緊逼，力圖將副刊打造成全新的主刊，以全然不同的風格，各占一期半月刊的地位。
那也是柏森光唯一一次到場的例會，目的簡單純粹到令人髮指，只是想同上杉一塊兒回家。
他捧著剛泡的雀巢推開門，卻只覺寒氣撲面，整個人被低氣壓籠罩著，血液似乎凝出冰渣。抬頭時，卻見搭檔的女孩兒緩緩開口，笑容甜美。
「不同意也好。那我就退部吧。」
咖啡杯脫手而出，旋轉三周，錚然落地。
砰！
停車棚裡，他說要載上杉回家。對方卻怎麼都在走神。一股無名火忽然竄上來，騰地一下點燃了他的腦子。柏森光跨上座椅，揚起眉毛朝身後那人吼：「你上不上來？」
也許不止是惱怒，還有憐惜和無奈，還有那些這麼多年來未曾捅破窗戶紙的小心思，終於破土而出。
上杉被他嚇住了，怔忡好久，才回了魂：「我走路吧，不然你又得嫌我重了，人渣。」
他想自己一定是昏了頭，剛才才會被那張泫然欲泣的臉感動。
話在心裡流轉幾圈，終於妥帖地轉為安慰。脫口而出時，氣氛正好，上杉難得安靜地聽他說著，末了，卻忽的想到了什麼，爆發出陣上氣不接下氣的大笑。
「你是中二還是真二？！剛才就想說了，什麼人會用茶杯泡咖啡？！真不敢坐你的車……遲早會摔下來。」
「啊，是啊。」他冷下臉來，逕自迎風蹬車，「祝你早日摔下來。」
柔情蜜意全被打破，連同他摔得粉碎的茶杯。可氣氛也轉暖，兩個人又開始扯些有的沒的，仿佛先前冰冷的例會從未發生。
一語成讖。第三學期，森井果然遞交退部申請。上杉匆匆看過，點頭。知道一個月後校內成立新社團，迅速吸收成員、發展壯大。直到全新的刊物《立海輕視研》橫空出世，以其有趣百倍的內容和不定期舉辦的各色活動，吸引大片學生，徹底壓得校刊無法抬頭。直到新聞部人才大量流失，除了柏森光，副刊策劃組名存實亡。
留下來的，成了副部長。
走開去的，成了新部長。
然後，新的一年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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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嘖嘖，果然是複雜又相愛相殺的過往啊……」深呼吸，淺見未來一下一下地揉著太陽穴，「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本部成員那麼少了吧？」
「沒錯。當時的三年級升學，二年級為備戰高考而退部，森井很會做人，小圈子經營得風生水起，一年級多數跟她走了留下我們……而因為招新時遇到點兒小麻煩，最初幾天連場地都分不到，新生只有學妹你。」柏森光湊近些，露出一口白牙，「所以會成為副部長，都是緣分呐。」
「明明是你懶才推給我的好嗎？！什麼緣分什麼鬼啊！！」
「哦呀哦呀，隨便你說什麼都好。」少年不再玩笑，聲音在人來人往的腳步聲中格外清冽，「上杉她，其實是個死心眼。不是沒勸過她退一步海闊天空，她卻說這些心靈雞湯是騙小孩兒的把戲。如果校刊轉型為賣萌賣蠢的娛樂雜誌，那新聞社不如改名換姓變成同好會。雖然莫名其妙成為部長，但她從來不會漠視肩頭的那份責任。你們這一屆沒有過，可我們入部的時候，每個人都大聲背誦過校刊上那八字箴言。」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可只能是海。」
「儘管結果不盡人意，可她從沒有放棄過努力。我們人手實在不夠的時候，所有的拍攝、剪輯、排版都是她一個人完成的，放了學就呆在社辦裡，晚上十點才回家，杯面從這張辦公桌壘到那張辦公桌。」
「新聞部不是運動社團，有整整一個夏天，用全國大賽來光復輝煌。還有半年我們就高三了。」
柏森光雙手插兜，安然注視她。
「淺見未來，你是副部長。」
公車顛簸幾下，終於搖搖晃晃地停了。淺見未來三兩步跳上去，正午的驕陽，如同刺眼的聚光燈。迎頭打下，化開嘴角那抹陡然鋒利的笑。
她頭一次不覺得眩暈。
「我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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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十二分的成就感，柏森光按下啟動鍵。卡機畫面卡了兩次，還沒播放完，手中遊戲機忽的被人抽走。
「……喂！」他轉身，剛要抗議，卻被一根麥芽糖堵住了嘴。
來人的臉微微湊近了，笑得像只小狐狸：「你有一顆蛀牙。」
上杉繪理何其獨特，一群學長學姐中最糟糕的就是她。
柏森光抱胸長歎，嘴角卻是止不住地上揚。少年心事，麥芽糖的甜無處安放，正幸福地化散在口腔，撲通撲通吐泡泡。又聽少女接著調侃：
「我就去接個電話，你又扯那些陳年往事來哄學妹開心啦？」
「沒有的事。」他揮揮手裝不在意，「剛才遇到森井知夏了，她那個部員，你也是知道的。」
「我看不是部員是腦殘粉吧。不過，跟未來說這些有什麼用？」上杉皺眉，「淨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說出來逗她開心嗎——」
「繪理！」柏森沒有笑，認認真真同她對視，「別這樣。」
「……」上杉沉默好久，終於低下了頭，「我太激動了。可說這些有用嗎？給新聞社留點臉成麼？」
朗朗白日，所有不甘與自責，怎麼可以這樣袒露。她正羞惱著，柏森卻笑了，忽然伸過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安心，和她說這些，並不是責備你。我並不是稱職的副部長，而繪理你，做得夠多了。你的選擇一直是對的。淺見學妹要走的路還很長，她會開創什麼樣的未來，沒人知道。」少年語氣懶散，掩蓋著真誠。
「我也不知道。一定會如何怎樣，這種大話我不會說。但我知道，沒把握的事，她一定不會答應。」
當年和仁王柏森三人行，那個總是偷懶耍寶打遊戲的小小男孩兒，如今已成長為身側高自己一頭的挺拔少年。上杉不由鼻酸，她並不是順風順水走到今天的。部長的頭銜無非是權力架空後的無奈之舉，上任時她就背負著太多壓力與質疑。不能說什麼，無意流露出的苦悶只會被指責，說成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柏森都知道。
他站在十字路口，語調輕鬆。那雙緊握的手，堅定有力，從不曾鬆開。
「畢竟是我選中的人呐。」
她疑惑，剛要抬頭，卻聽對方悠然繼續：「國一的開放日，淺見川拉我去做苦力。丫千叮萬囑要我看好他妹妹，沒想到小姑娘還是跑了。你知道立海這麼大，找個人多困難麼？於是最後……」
「等等，你那種表情，不會是對人做了什麼奇怪的事吧？」
「我在你眼裡原來是這樣的人麼？」柏森把她的腦袋扳過來，目光清明晶亮，「這些就不用在意了，而且……」
「好久沒一起回家了，走吧。」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18 22:44
卷三 世界奇妙物語
[48]原來是交換生
淺見未來曾以為自己畢生都看不到這樣的場景了。
偌大的硬地場上人影寥落，就見一群少女穿著被修剪得幾乎不能包住腿的制服裙，迅速搶佔了看臺四周，十指交握，屏息凝神，目不轉睛地盯著緩緩向內推開的那扇門。
率先踏進場內的是一雙HEAD網球鞋，沿著那雙筆直的長腿一路向上望去，緊接著一個金髮少年挺拔清俊的身影佔據了整片視野。
看臺上空爆發出高分貝的尖叫。
少年在陽光下倨傲地仰起頭，眼底的淚痣閃閃發光。只見他抬起左手，瀟灑地在空中打了個響指。
「沉浸在本大爺華麗的……」
冰冷微妙的疼痛伴隨著一聲悶響，她好久才回神，發現自己的腦袋正抵在那塊巨大的路牌上。
「喲，找到你了未來！」
一隻手，冷冰冰的，又毫無預警地伸過來，搭在她肩頭。接著一個梳著雙馬尾的妹子歡脫地躍進視野，連帶著胸前那兩團軟綿綿也……
淺見未來忽然覺得胸口一痛，面色灰青地蹲下來，卻被那軟妹子摸了摸腦袋。
「沒事吧未來？是被跡部大爺震撼到了嗎？」
她恍然抬頭，接著別開臉：「明明是你的錯……為啥你每次出場都如此震撼_(:з」∠)_」
「誒嘿嘿嘿？」光咲面色一凜，忽然入戲，拽著她肩膀上的布料強迫淺見未來與自己對視，「你、你怎麼了？！不會是心臟病吧？」
「別、別說了……」淺見未來低低地咳了幾聲，「沒、沒事兒……我大概只是有點低血糖……不用你來擔心！你走啊！」
光咲眉頭一皺，接著猛搖她肩膀，淺見未來只覺自己抖得像把篩子，對方動作純熟，一看便知是練過的：「我不能走！隔壁家新鄰居蘇瑪麗也說她是低血糖！但她每次昏過去醒了之後就會失憶……」
喂！那個叫蘇瑪麗的女人是誰啊！這貨跑錯片場了吧？！！
無趣頓生，淺見未來很自覺地摸走了光咲口袋裡的兩塊水果糖。
對方劈裡啪啦地說完，手伸回兜裡時面色一木，回頭看著她：「你沒事了啊……」
「不說了是低血糖嗎，早上被淺見川那混蛋塞進地鐵的時候才睡醒。」淺見未來咬著半塊水果糖，見她臉色似乎不太對，於是腦子一熱深情地伸出手，「你要麼？最後一塊，不用客氣。」
「……那那那那那本來就是我的啊混蛋！」
光咲這才淚流滿面，看著這個疑似心臟病（未來：喂喂喂喂心臟病什麼的根本是你腦補出來的啊！），但更像在耍她的傢伙：「居然晃到網球場來了……話說未來你去報導過了嗎，交換生要先去教導處的啊。」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迷路了吧……」淺見未來漫不經心地正著領子，忽然瞪大眼睛望著她，「你說……交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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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才想起自己為什麼會跑到冰帝來。
全國大賽之後淺見未來再也沒逃過部活，只是看見柏森光的時候總是心虛。開學前一天淺見川忽然把一張紙推到她面前。第一頁寫著交換生須知，校方簽名與公章，對方學生會會長的字跡，淺見未來慢慢翻過去，終於看到了自己的簽名。
這大概是她這輩子所簽下的，第二張，最神不知鬼不覺的賣身契。
然後就想起了女主角之書。
導致她整整一個暑假呆在家裡長蘑菇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莫名消失的女主角之書。
那次談話過後，她的確是想過，要好好努力成為女主角，不因書本的意願，也要對得起自己報考立海的初衷。
然而當事人終於決定好好改造重新做人的時候，往往老天不會給她機會揮揮手散盡功與名。我們永遠都會嗆死在紅塵裡。
女主角之書消失了。
不光是腦海中的對話交流，就連精裝書的載體都憑空不見，所有存在過的痕跡都被人抹消，神不知鬼不覺。淺見未來不止一次想過，是不是那天對「□□」的解釋如今一語成讖。不解之餘，居然隱隱約約生出幾絲懷念和擔憂。
她一定是在犯賤。
於是報應來了。她被淺見川打包扔進冰帝，然後成功迷路，一個小時後才反應過來。
悲情地「唉」了一聲，她用力揉著太陽穴：「忘記掉了呢……」
「就知道未來一定會忘的。」光咲居然很得意，「所以我幫你簽到過啦。」
「還真是麻煩你了……」
「知道會麻煩別人的話，淺見同學現在就可以去班級了。」
「知道了……誒？！」
也許是跡部景吾那個響指令人印象深刻，導致她回頭時，見到身後這個長身玉立、操著一口關西腔的少年，膝蓋一下子痛了起來。
對方雙手環胸，目光狡黠，淺見未來只覺得那眼鏡的款式奇特，折射了目光裡似有若無的疏離：「初次見面，我是冰帝學生會海外交流委員會的，忍足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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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見未來恍恍惚惚地戳著盤子裡的牛排，無奈太硬不太切得動，只能劃開一道小口子，露出裡面鮮紅的肉。
對面光咲卻叼著餐刀一臉歡脫：「味道怎麼樣？」
她悠悠抬頭，凝視那泛著血絲的刀刃：「非要吃帶血牛排嗎，現在就暈給你看哦……QwQ」
「我國中的時候比較喜歡吃這款啦哈哈哈哈哈0w0」光咲低頭，麻利地切下一小塊肉：「來來來來張嘴，姐姐喂你∼啊——」
淺見未來覺得跟著這個神經病完全是錯誤的決定。下課鈴剛一打響就被丫拉著百米衝刺，說著要帶她領略冰帝美食的誘惑yoooooooo∼雖然的確被那閃閃發光的餐廳shock到了，但並不代表她就對所謂的帶血牛排有愛啊！
眼見插著牛肉的餐刀越伸越近，她偏頭避開，卻發現視野裡多了什麼東西。
朦朦朧朧地，像極了日出時籠罩在山頭的薄霧。有個長方形塊面逐漸顯露，正好傲然立在光咲胸前兩團軟綿綿上。
她愣住，瞪大眼睛，然後嘴裡猝不及防地被塞進一塊牛肉。視線往上，是光咲如願以償的臉。
「吃下去。」對方收起笑容，居高臨下，發號施令，「你敢違逆我的命令？！」
不知道她暑假裡看了什麼電視劇，上學期只限于戴副眼鏡裝鬼畜委員長，兩個月不見卻上升至新的高度，短短一個早上淺見未來就配合她表演了三無少女與維新志士。
「喂……」
「要麼吃，要麼死！」
無聲歎氣，只能乖乖配合。好不容易咬碎了牛排咽下，卻聽見餐廳的角落傳來一聲驚叫。
「……啊！！！」
極清脆的聲線，高亢，又嬌嗔，聽起來卻不舒服。冰帝用餐環境不錯，此刻連少年少女們彼此之間輕微的低語也噤聲了，整個餐廳的視線都集中到一處來，她也跟著扭頭，只見離排隊視窗不遠的地方，站著兩個人。
再確切些，是一男一女。女生手中的午餐灑了大半，依稀可辨關西定食的影子。淺見未來托腮猜測，這本來就是低卡路里的食物，對方又只要了小半份，大概是害怕影響了體重。然後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另一人身上。
男生衣袖到是乾淨，似乎並未被那場事故禍及分毫。凝神了細看，對方抬手扶住的眼鏡，赫然是早晨自己腹誹過的款式。他叫忍足侑士，淺見未來記得很牢，或許是因為對美少年理所當然的偏心，又或許是光咲對美少年理所當然的偏心。
這麼說是有原因的。交換生人生地不熟，冰帝學生會自然有專人負責接待。可對方似乎不應該出現在網球場前，還穿著立領運動服。她尚未反應過來，自我介紹的話剛到嘴邊，手才伸出一半，光咲就興沖沖地站到對方身邊：
「是你？你怎麼來了？」
[49]Good Night Call
他鄉故知，久別重逢，其實並非多麼美好的劇情，至少淺見未來覺得不是。
整整一個小時，光咲都在和忍足敘舊。兩人從初見的驚鴻一瞥講到國二的生離死別——不，其實並沒有那麼多風花雪月癡纏過往，只是升國三的當口少女光咲臨時轉學，兩人因而失去了聯繫。出於正直，淺見未來並沒有打擾或偷聽的意圖，只不過在光榮遲到第一天就被叫進辦公室之後，她忽然覺得自己的正直是多麼可笑。
「多少年過去還是這招，就不能有點兒長進麼？」對面忽然傳來深深的歎息，她聳聳肩，與此同時，那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長方形，終於顯現出了樣貌。視野不再模糊，淺見未來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光咲胸前的對話方塊。
「誒……」她伸手揉眼睛，沒有錯，白□□面，長條形，半透明的對話方塊。
左手邊是她的頭像，下方是姓名欄，寫著「淺見未來」四個字。顏色鮮明、佔據主體的是字幕部分，內容顯示著她方才脫口而出的那句【誒】。
與此同時她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的確是個對話方塊，結構簡單。用意念控制，還有操作介面，仿佛文字類遊戲。然而伴隨著光咲的聲音，字樣隨之刷新——
【忍足國中時經常遭遇這種事故，所以長得太帥也是罪啊-w-那時候武藝不及現在高強，制服總是被弄髒。男生嘛，不怎麼會洗衣服啦，他一個人住公寓，所以直接丟進洗衣機了事。但油漬不打肥皂才洗不乾淨呢，簡直就是悲慘世界。】
忍足同學居然有你這種隊友，這才是悲慘世界吧？！
用意念控制著對話方塊介面，一邊聽光咲低聲訴說著國中時光——不，是國中的二人時光。他們並沒有遵循「前後桌就該熟成葡萄乾兒」的老套定律，而是相識于國一分班更早之前。報導前一天，光咲第一次住宿舍，晚上想要乘地鐵回學校，又坐反了線路，於是歪打正著結識了對面座位遭遇相同的忍足侑士。忍足少年倒是紳士風度十足，不但把她送到了校門口，得知過了門禁時間，二話沒說拉著她往學校後牆跑。夜深了沒有值班老師，他居然真摸到了一處缺口，身先士卒從牆頭跳了下去，緊接著一個勁兒地慫恿光咲落地。
光咲欲哭無淚，悔由心生，一個不穩摔下圍牆，頓時從蝴蝶穀疼到尾椎骨。
忍足少年沉默許久，一張撲克臉終於繃不住。凝視著他越發上昂的嘴角，光咲抬起下巴，指了指不遠處，兩人並排躺在水坑裡的背包。
第二天開學日，忍足又坐反了地鐵。光咲睡過頭走進教室的時候，只有他身後的座位還空著。忍足同學很驚訝原來自己不是最遲的一個，光咲少女深呼吸，她還從來沒有坐過最後一排。
此後生活不多贅述，無非是從普通朋友到好閨蜜的心路歷程。光咲的回憶著實歡脫，淺見未來心不在焉的，只顧研究對話方塊，卻不好冷落了好友，於是在對方的下一個停頓裡，她微微點了頭：「恩……真棒呢，有這樣的前桌，又是學生會又是網球部又是男神，不過……」
她歪了歪頭，幾乎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等反應過來，才驚愕於自己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我覺得還是仁王比較好。」
正滿臉發光的光咲呆滯了一下，這顯然是大煞風景的評論，可三秒鐘後，她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同時那對話方塊上也跳出一句：【誒？是嗎？】
何其天真無邪。
「你平常不也看到了。」淺見未來眨了眨眼睛，無暇注視對方的表情，只是專注地測試者字幕與口語的同步率，悠悠道，「仁王那小子也不賴呀，網球部正選什麼的，數學也很好。」
對話方塊忽然猛烈地振動了一下，她這才抬起頭，看見光咲眼角一跳：「真過分誒，忍足數學也很好不是嗎！這麼好的少年哪裡找>///<」
「是啊是啊∼」她懶洋洋地應和著，忽然起了鬥志，「有什麼了不起的，我聽幸村說仁王還進了U17代表隊呢……你是他們經理，應該比我更瞭解才是吧。」
「的確是經理沒錯，可那是我高中的事啊。國中我好歹是冰帝的學生，忍足一直被人稱作『天才』呢，就是很了不起，」光咲眼底笑意更深，「不服來戰啊！」
「不服。丸井同學還自稱天才呢，」淺見未來目光如炬，差點把對方胸口的對話方塊瞪出一個洞，「仁王可是被幸村稱為立海大最棘手的人哦！」
光咲頭一甩，用飄柔就是這麼自信：「忍足拿的獎可是全國級別的∼」
淺見未來舉起叉子，磨刀霍霍向豬羊：「那些獎同桌他早就拿爛了∼！」
「歐克！！忍足可以大半夜跑出去陪你翻牆yooooooo∼」
「喂！！仁王可是能夠促膝長談一整夜的好少年！！」
「忍、忍足超貼心的！跟他坐同桌可有福利了每天都有地鐵站的新鮮泡芙！！」
「……仁仁王每天可以陪你翹課去買泡芙！！」
「忍！忍足他身高【嗶——】、體重【嗶——】，黃金身材美少年！！」
「……仁、仁王他肩寬腰細腿長【嗶——————】！！」
「……忍足他【嗶————】而且【嗶————————】！！」
「……仁王【嗶——】【嗶————】而且他還【嗶……】！！」
「……那個【嗶】的變調是什麼啊！！」透過白白的對話方塊，光咲的臉早青了。淺見未來只覺得給她一個支點她甚至可以撬動餐廳，順便把站那邊的忍足撬過來現身說法，「忍足多貼心你！造！嗎！！又善解人意又冷靜理智簡！直！完！美！！丫甚至模仿過純愛小說男主角說什麼『晚安，光咲，要做個好夢哦』什麼的！！！」
「……」這這這這已經不是JQ了這是紅果果的放長線釣大魚了吧！淺見未來被噎了一下，面對面前抖著腿滿臉「怎麼樣嗯哼∼」的光咲，把心一橫就咆哮了出來：「好老套的晚安喲光咲同學！！仁王晚安電話可是每晚都不同的喲！！」
【好啊！】對話方塊上的字忽然變得鮮紅，光咲抬起下巴，笑得像只小狐狸，「那麼今晚我們一起等他們的晚安電話吧！！哼！！！」
「……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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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兒吧仁王同學，我看你已經忍了好幾次噴嚏了。」
鏡頭轉到神奈川的藍天下，彼時正逢立海網球部中午聚餐時間。仁王雅治擰開手中那瓶飲料，在柳生目光炯炯的注視下，艱難而不易察覺地忍住了一個噴嚏。
然後飛速抬頭，甩動小辮子，同時搶走丸井的蛋糕：「噗哩，是你想多了。」
正慢條斯理吃著便當，柳生扶了扶眼睛，微微別了頭去。仁王不知道他在嫌棄自己什麼，是搶食方式還是別的。
「雖然仁王同學每天都被很多人惦記著，但這樣的情況實屬少見。」
「真是遺憾呐柳生同學，」少年顧左右而言他，「要是你的FANS知道其實你偽紳士的外皮下掩藏著這樣一顆八卦又阿宅的心，會不會就此失去所有人生信仰呢？」
「真的是這樣嗎？不好保證哦，」一旁的幸村冷不丁地提醒道，「她們多半會一廂情願地，把這樣的柳生當做永遠都吊兒郎當的仁王SAMA吧。」
……是啊是啊所以你紳（bian）士（tai）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了啊！好想看著你OTAKU的面目暴露在那群狂熱的粉絲面前啊！如果你E盤裡的女朋友們也被發現就更好了！！
仁王把視線從幸村那邊轉回來，臉色木然地看了柳生一會兒，完全沒有發現拿自己的噴嚏已經消失了。
「嘛，算了∼」他揉揉脖子，趴過去勾柳生的肩膀，「下面這樣吧……恩，對於我的問題，你有權保持沉默。如果你不保持沉默，那麼你所說的一切都能夠用來在法庭作為控告你的證據。你有權在受審時請律師在一旁諮詢。如果你付不起律師費的話，法庭會為你免費提供律師。親愛的比呂士，你是否完全瞭解你的上述權利？」
「離我遠一點。」對方完全不買帳，簡直像在趕蒼蠅。
「真無趣啊。」仁王仰天長歎，複又扭頭，「我問你，我們的經理哪去了？」
鏡片閃過一道光，柳生站起來，走到離他三米遠的地方，才正經八百地說：「去冰帝了，交換生，高一兩個名額都在你們班。」
「這樣啊……真苦惱呢。」他也站起來，弓著背走出了社辦。走廊喧囂，少年逆光，誰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沒人幫忙做值日了呢，噗。」
[50]我要回去
攥著手機蹲在宿舍門口，淺見未來緩緩抬頭，兩行血淚順著臉頰唰地流下來。
淺見未來你個矬貨啊啊啊！！幹嘛跑去跟一個情人眼裡出西施的天然系賭氣啊！！而且還不確定是真天然還是偽天然你就著了她的道啊！！現在怎麼辦啊混蛋！！真的要去打電話嗎！！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仁王真的接了電話，她也不知道要怎麼說好吧……難道真的要對著丫說：「呐仁王君，你能不能在今晚十點的時候給我一個晚安call，說句『親愛的救世主小姐，明天請更努力地報復社會吧』！」什麼的嗎……
心好累。
在她不停腦內小劇場的同時，對話方塊忽然閃了一下。畫面延伸，拉開，一片耀眼的純白，好久，才慢慢露出建築物的輪廓。
【你暑假去了哪裡？怎麼曬得這麼黑？】
【喂……這樣對待作業不太好吧？以為拼拼湊湊隨便填幾個空能瞞過我的眼睛？】
【請各班班長來學生科領取資料……再播送一遍……】
黑板，窗簾，吵吵嚷嚷，雞零狗碎，扯皮與寒暄，因為伊達老師心血來潮而排出來的兩人同桌，頭頂上方呼啦啦轉個不停的電扇。
這是高一C組的教室。
儘管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可淺見未來還是盯著那串畫面，認認真真看了好久。開始還滿嘴跑火車自顧自地吐槽，最後卻覺得鼻酸。
記憶洶湧而來，鋪天蓋地，最後無功而返。
一個暑假沒見，仁王怎麼樣了？居然還是那麼白，一定不知道自己被扔來了冰帝。還有結城橘衣，她們沒有再聯繫，真想沖上去問問她過得好不好？三澤葉還會來找麻煩嗎？還有物理課代表，一臉青春痘退下去沒有？總記得他一天要洗三次臉。伊達老師站在講臺上，仍然快要和黑板融為一體，看來一個暑假過去他的膚色似乎更……
她睜大眼睛，卻看不清這些人的臉。
淺見未來告訴自己，她想念的也許並非是他們，更重要的是一種氛圍，仿佛一抬頭，就能看到教室裡掃不乾淨的地，黑板下角並列的值日生姓名，和透光窗簾縫隙斜斜地洩露進來的一道陽光，剛好照在趴在桌上睡覺的仁王雅治身上。發下來的考卷大喇喇地攤在桌上，要用的時候卻總是找不到，於是每次都免不了和她拼著看。有次他在她的卷子上挑出一大堆錯誤，她依葫蘆畫瓢改了，第二天數學老師難得和藹可親，居然誇她正確率高。捧著卷子回了教室，小人得志地朝仁王炫耀，丫不鹹不淡地聳聳肩：「噗哩，要是他看了昨天那張，你今天絕對要再抄一遍卷子。」
就像國小畢業的時候大家那麼好，抱在一起哭哭笑笑，同學錄上用鮮豔的馬克筆寫著「永遠不分開」，可最後手把手一起上廁所的女孩子，卻因為搬家和換手機連電話都不再互通。
誰都沒有錯。心就那麼小，裝不下太多不同的圈子，於是一路前行，一路拋棄。當初再重情義，最後也會是這樣的結局。
提起來總是讓人難過。
從小學到高中，因為不按牌理出牌的志願，她鮮少在就讀的學校遇到熟人，也從未結識真正交心的朋友。因而她一直宣稱自己自由而獨立，從不依賴集體，去遠方，或者一刀兩斷，仿佛永遠不會捨不得。
可那微醺的陽光穿越飛揚的簾子鍍上的滿室流光溢彩，還是成了她帶不走，卻也割不斷的存在。
終於開始不捨得。
恍然抬頭，淺見未來凝視著第一排，仁王雅治左手邊，那個空蕩蕩的位置。
那個傢伙現在過的日子，一定沒什麼不同吧？
她忽然笑了，那一抹轉瞬即逝的溫柔，讓眼前的景象忽然消失，緊接著出現WELCOME的熱烈字樣。
再一次愣住，然後耳畔響起熟悉的聲音，配合著對話方塊下方躍動的字樣。
【開機動畫結束，消耗電源百分之一，需使用太陽能充電三分鐘左右。】
淺見未來面色一木，又瞪圓了眼睛指著那個悠悠浮起來的對話方塊，語氣高亢，聽不出是驚喜，還是驚嚇。
【你你你不是死了嗎！怎麼書不想當了變成系統啦？最近很流行這個嗎！！】
【本書……】
【是系統啦矬貨！其實一個暑假沒任務我還蠻寂寞的……不……才不是這個意思，我！一！點！也！不！想！你！】
【本系統……】
【變成這樣又想整我是吧！告訴你機智的淺見未來SAMA是不會被人蠱惑的！你趁早死了這心吧——】
【請聽我把話說完！】
被一個不中二會死星人罵成矬貨，怎麼說也是奇恥大辱，繞是女主角之書這般涵養，此刻也忍不住了。那個白色的對話方塊高頻地顫抖著，劈裡啪啦冒出一連串字元，同時伴隨著一聲怒吼。
【不好意思，剛才失態了。】那聲音停頓了一會兒，才接著說：【真不知道系統調整的兩個月裡你都幹了些什麼，真讓人操心。】
【……】不要用那種奇怪的口吻說話啊混蛋！你這兩個月幹了什麼才讓人操心吧！！
【早上主人你所看到的，是最後的系統調試，花了些時間。不過請不要擔心，接下來的單元裡，我都將以對話方塊的形式存在。】
【這是不是意味著，】淺見未來目光渙散片刻，又唰地彙聚起來，【每次和別人對話，都必須在傻逼地找到對話方塊後才能開始？】
【原則上說，是的。】原則上說，雖然已經消失了兩個月，但這本書並沒有改掉他那糟糕的說話習慣。聽到一半沒了下文，淺見未來怒視對話方塊許久，他才不緊不慢地繼續：
【本單元走的是文字遊戲模式，操作介面就是這個對話方塊。為了充分顯示本單元的趣味性，不找到對話方塊，主人便不能聽清對方說話的內容。而且在之後的任務中，對話方塊也將協助您進行選擇劇情走向等程式，包括查看任務進度與最新任務，相當於上個單元中本書的功能。】
這究竟是何等糟糕的趣味性啊！
淺見未來抬起頭，剛想吐槽，卻見原本空白的介面上列出了一條條的任務。最上方，一行大字正閃閃發光。
她終於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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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見未來忽然感受到了來自整個宇宙的惡意。
三分鐘前，系統用殘酷的事實告訴她，您已進入新單元，請時刻做好準備，以應對各種莫名其妙的突發事件。接著，對方三句話不喘氣地表明，這次系統調試就是為了輔助新單元的環境設定，她不知道的原因，是因為自己沒有來得及報備，姑且算是一種失職。
【等等！】她忽然打斷對方，目光如炬，【為什麼每次系統調試我都不知道？！下次是不是準備把我甩到侏羅紀時代去啊？拜託你照顧一下我僅存的少女心吧！矬貨！】
【每個角色的單元進程都會受到自身資料的影響，以及所處環境的限制，通常與上一單元所達成的結局掛鉤。】對方甩出一連串莫名其妙地話，然後停頓，【所以出現侏羅紀時代什麼的，根本沒有可能性。】
【……你為什麼要糾結於這種吐槽？毫無意義好嗎！】
【比起這些，】系統的話再次說到一半，良久，才伴隨著逐漸顯影的任務單，緩緩開口，【主人你更要注意的，是接下來的內容。】
<<<世界奇妙物語單元 ·論突發事件的處理性
<<單元目標：
<達成三則指南目標（具體可見女主角生存八則）
[女主角生存八則之五：想要成為女主角，必須擁有感情戲。]（已解鎖）（上單元未完成）
[女主角生存八則之六：想要成為女主角，必須擁有孤獨感。]（已解鎖）
[女主角生存八則之七：想要成為女主角，必須擁有廣泛的交際圈。]（已解鎖）
<添加新任務劇情-配角×2 反角×2 （具體可見角色陣營）
<完成兩項支線任務
[兩顆心的淪亡]
[平凡的一天]
PS.您需要通過對話與選擇劇情，增進與可攻略物件的關係，最終達成不同支線。
祝您玩得愉快。
反復閱讀三遍後，淺見未來只覺得通向新世界的大門正緩緩打開，她默然地捂了一會兒臉，好久，才透過指縫打量對話方塊：【現在我該說什麼？為什麼結尾會有那種……】
【別這樣，】系統發出大言不慚的補充，【這是種人道主義關懷。】
【我不相信。】她從抱膝蹲姿換成失意體前屈，再歪倒在牆上呈垂直的orz狀。
【本來就沒讓你相信。我想要提醒主人您的是，本單元同樣可以進行角色攻略。現階段可攻略任務分別為：淺見川，仁王雅治，幸村精市，忍足侑士，還有……】
【說了我根本！不需！要！男！朋！友！】她嘴角抽搐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對了……忍足侑士是怎麼回事？！他怎麼看都會是光咲的男朋友好嗎！！】
如果遇到的男性都會成為可攻略物件，照這種方法篩選下去，她敢肯定遲早有一天，攻略名單上會出現什麼奇怪的東西。
【因為對方可能干涉劇情發展，並非無關人士。剛才的話沒有說完，酒德光咲也是可攻略物件之一。】
果然出現奇怪的東西了，而且還是一個妹子。
【……】淺見未來大腦當機了兩三秒，直接沖著對話方塊吼起來：【為什麼會是個妹子啊！！你想我對你上演全武行是不是！！】
【百合向最近很受歡迎。而且主人一直都沒有找男朋友的打算，不免會讓讀者懷疑……】
她木然地盯著對話方塊裡冒出來的回答，當時的感受就是【插鼻過肩摔！！騰空上勾拳！！千年殺！！】
【我知道你很生氣，可是，主人，這並不是戀愛冒險遊戲，您需要將自己打造成一個戰鬥力50，智力80，魅力75，劇情操作能力90的，名符其實的【交換生】。否則……永遠無法回到立海，在冰帝交換學習的時間將無限延長。】
那只往前揮的手攥緊成拳，最後還是緩緩垂下來。
【我知道了。】深呼吸，【本單元結束，我會把美少年雙手奉上的。】
世界安靜了。
【所以……】她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許下了多麼惡毒的誓言，【在此之前，請別搬出『男朋友』這個詞來煩我。】
對話方塊微微顫動了一下。
【我會好好完成任務的，成為一個合格的『交換生』，雖然這種劇情怎麼聽怎麼諷刺。】她站起來，一個暑假過去，似乎厚積薄發地長高不少。
千言萬語哽在胸口，方才那一番吐槽賣萌，故作不屑，也許只是為了壓下蓬勃的念想。
可有些話終究是說出來才作數。
淺見未來忽然笑了，特別溫柔地說：【我要回去。】
[51]平凡的晚上
這是一個平凡的晚上。
淺見未來凝視著怎麼也打不通的電話，一個翻身，滾到了地板上。
仁王雅治是有多嫌棄她啊……
「趴在這裡幹什麼呢未來。」光咲推門進來，撲閃著大眼睛純潔狀，「啊咧啊咧話說剛剛去7-11碰到忍足啦∼他說冰帝邊上有家不錯的西點店於是去買了兩盒泡芙∼快點過來我分你一盒，看我對你多∼好∼！」
淺見未來默默地抬起頭，然後把她手裡的盒子接了過來。
「剛剛在這裡幹什麼呢？」光咲嘴角沾著奶油，指指她的手機，「在跟仁王打電話麼？」
「啊，這個嗎，」把手機丟回口袋裡，她面色淡然狀，「是國中的朋友啦。話說光咲，那麼咱們倆就是室友了，多多指教咯。」
「嗯！QwQ」
【撒謊的話鼻子是會長長的，主人。】
【閉嘴。】
淺見未來信心滿滿地在枕頭上攤開作業本，冰帝的自習環境雖然寬鬆，但是作業量並不是蓋的。她一邊一遍遍抄寫著那些早就爛熟於心的單詞一邊淚流滿面，抬頭去看對面的光咲時，看見對方倒掛在掛蚊帳的鐵欄上淚水倒流地背課文。
……好吧，說不定血液逆流促進記憶功能，她也掛著好了。
「呐未來，話說你背完了嗎……」光咲上下打量著對面這個說要背單詞結果劈裡啪啦開始打電話的傢伙。
「暑假背過啦。」把手機從耳邊拿開，她眨眨眼睛，忽然狗腿地笑了，「對了早上那個賭……」
於是在她丟在床上的手機突然震響並且螢幕還跳出了「仁王雅治」四個字的時候，淺見未來直接栽到床下去了。
「沒事吧未來！！」光咲被那「哐當」一聲巨響嚇得半死，雙腿一松靈活地在床上打了個滾然後跳下地，啪嗒啪嗒跑到被摔得七葷八素的她身邊，「你不熟練【冰帝二貨背書十八式】就不要模仿啦！還好嗎？你電話還通著呢……」
「喂喂喂好好取名字啊怎麼這麼蠢——」
周圍的一切忽然陷入黑暗，甚至察覺不到透過眼皮的微弱光線。耳邊的聲音消失了，鼻腔裡嗅到的奶油味飄散開來，到最後，就連後腦勺的疼痛竟也逐漸感受不到。
身體變得很輕，就像被風托了起來，之後又忽然下墜，仿佛砸入一個漆黑幽深的水池，水波無聲地散開，寂靜得讓人心寒，失重的滋味並不好受。
黑暗中漸漸出現光亮，從細微的光點彙聚成光的瀑布，最後有畫面浮現出來。
雙腳踏上平實的土地，淺見未來睜開眼睛，驚覺自己正站在冰帝筆直的林蔭道上。
這時，頭頂的兩根頭髮忽然顫了顫。與先前後腦勺的劇痛不同，這個感覺立刻從發梢部分向著頭皮傳達下來，經過脊椎，最後通過脊椎反向到達尾椎的部位，以至於她全身打了寒顫。
怎麼回事？只覺得有道目光牢牢釘在身側。好像一個人站在水中央，即使眼睛看不見耳朵聽不見，但只要有人靠近，還是可以通過水紋的觸感感覺出來。
如坐針氈的不適感驅使著她抬起頭，目光聚焦的瞬間，教學樓五樓的走廊上有個身影一閃而過。
【雖然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但直覺告訴你危險正在靠近。即使並非針對你，可前方的少女將遭遇不測。這種情況下，你要怎麼做？
A.作壁上觀。
B.提醒她注意。
C.捨生取義。】
【這大概不用考慮吧，選B就夠了，因為對方與你不熟的緣故。當然主人你也可以選A……】
她這才看到，前方不過三步遠的位置，面容稚嫩的少女亭亭而立，一邊是少年背著網球袋的身影。她微微側過頭，短髮滑過漂亮的弧線。那笑容果然當得起「明豔動人」幾個字。
淺見未來一恍惚，仿佛就這樣又看到了昏迷前那張表情生動的臉。
【……我選C。】
【……誒？！】
「酒德光咲！」熟悉的名字脫口而出，絕對不會認錯。
「……小心！」
正前方的少女稍一回頭，下一秒，淺見未來飛身上前，一把將她推開。迎著忍足的目光，用胳膊生生擋開落下來的物體。接著因為巨大的慣性地向前撲了幾步，最後撲進路邊的綠化帶裡。
「砰——」
少女氣喘吁吁地站定，發現一個巨大的花盆砸在了她剛剛站立的位置，向上望去，視野裡卻空無一人。
顧不得多想，酒德光咲轉而朝她伸出手：「同學你……沒事吧？」
「沒事……」長長舒了口氣，淺見未來支撐著想坐起來，但身體卻像是跟一個巨大的鐵球栓在了一起，重若千鈞。
她眼前一黑，雙腳再次踏進虛空。
最後殘存在記憶裡的，是神情焦急的光咲身後，無所顧忌蔓延著的黑色霧氣，恍若死神包裹在少女身上的黑色屍布。
以及終於接通的電話那端，少年溫情戲謔的聲音。
「噗哩，親愛的救世主小姐，今天也有很努力地打BOSS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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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見未來平靜地從睡夢中醒來，張開眼睛的一刻，夢境就像電影的結尾一樣緩緩落幕，畫面淡出，白色的對話方塊躍入視野，連同醫院煞白的天花板。
【主人，下午好。】
這樣的自然醒有些詭異，畢竟她剛剛結束了一個冗長的夢。最後就算沒有尖叫，就算沒有猛然坐起手撫胸口大汗淋漓地喘著粗氣，似乎也不應該淡漠如斯。
她把手背貼在額頭上，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之後從枕頭下面拿出了手機。卡了一下的歡迎介面，主螢幕上站著的男孩子分外眼熟，卻想不起是哪個動漫的主角。
2010年3月16日，15：32。
背上一層細密的汗。淺見未來對著空氣無聲地笑了一下，然後翻身下床，疊被，一邊翻著領口一邊走向洗手間。拉扯著右臂上吊著的繃帶，平日裡觸感溫暖的皮膚被包裹上厚厚的石膏，她抬起指節去敲，聲音倒是清脆。
然後抬起頭，正正經經地打量著梳妝鏡裡那個蒼白的人影。
百里日和，十五歲，就讀於冰帝學園國中部二年A組。一天前在學校的林蔭道上飛身撲向同班的酒德光咲，擋開原本落向她右臂的花瓶，然後光榮倒地不起，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然被送入了醫院。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動不動就遭遇離奇事件，動不動就暈倒，越來越無能，卻越來越接近各種謎團的真相，甚至越來越聖母，越來越猶猶豫豫思前想後……
恭喜你，恭喜你成為一個合格的女主角。
在她醒來的時候，對於自己一時衝動缺席了當天的期末檢測，心裡沮喪無言，只能狠狠地咬住被角，把它當成女主角之書來狠狠地咬。而且事到如今，都沒有一個人出面來解釋一下，她為什麼會回到國中時代，而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還就讀於與自己過去毫不相干的冰帝學園。
淺見未來望著鏡子裡的少女，蒼白歸蒼白，百里無疑還是十分秀氣的。要說鏡中這張面龐唯一的缺點，莫過於眼皮子像是有幾千斤重似的，總是半眯著遮住大半眼球。
而現在這雙睡意惺忪的眼睛裡隱隱含著水光，用不快的目光等著自己的頭頂，然後，這雙幾百年都沒睜開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好幾秒，讓那雙黑曜石般的眸子出來透了會兒氣。
頭髮。
準確的說，是百里日和的頭髮。
少女的發質又細又柔，輕輕一拉就會斷掉。因而百里每次梳頭都會掉下為數可觀的頭髮，房間裡仿佛養了一隻貓，到處都是髮絲。
她慢慢回憶昨晚那個夢，過去的百里日和從來都留著長長的劉海，頭髮服帖地蓋在腦門上，不用擔心髮型的問題。
但是現在，她的頭頂有兩根「頭髮」豎了起來，堅韌異常，高高地豎起，仿佛昆蟲觸鬚般在空中劃了兩道圓弧。
我，哦不，百里日和有這樣的頭髮嗎？
她訝然，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可剛碰到發梢，寒冷就迅速向發根傳遞，經過頭皮直到頸椎，最後通過脊椎到達尾椎骨的部位。以至於身體猛地一顫，差點兒歪倒著向地面摔去。
怎麼回事？
撫平了後頸的雞皮疙瘩，淺見未來狐疑地望著鏡中的少女。
與此同時，那兩根頭髮又微微顫了顫。
並非因為她的觸摸，而是頭髮自己在動，可她依然打了個寒噤。奇異的感覺湧上來，驅使她回頭，使她覺得正有人站在病房門外。
極其微弱，卻也極其異常。卻沒想到，她轉頭的瞬間門被推開了，吱呀的響聲裡，淺見未來的目光正好與來人對上。衛生間裡沒有點燈，當她借著窗外微弱的光線認出面前的人時，儘管驚魂未定但緊繃著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
「光……酒德同學！」她一口氣沒提上來，被嗆得劇烈咳嗽，「你是怎麼進來的！」
走出浴室，借著午後的燦爛千陽，終於能夠看清少女的臉。
「走進來的。」對方咧咧嘴，拉開椅子坐下來，托腮看她心有餘悸的表情。
「……麻煩你認真回答。我可是病人。」
「我的態度很端正，」光咲無辜聳肩，把頭微微偏開，「比起這個，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麼會來這裡？」
「這就是我接下來想問的！」她裝作上下打量對方，目光卻定在少女微紅的眼角。
【你覺得這個場景有點兒熟悉，仿佛又看到了暴烈陽光下，那個忽然出現，奪走你一聽午後紅茶的小姑娘。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麼，但貿然開口可能會觸及隱私。那麼，你是問還是不問的呢？
A.不問，隨便客套幾句，然後關門送客。
B.問，我想知道真相，再決定如何行動。】
淺見未來怔忡了一下，然後彎起一個虛假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說下去，「你……不是還在考試嗎？」
「啊，是的。」光咲終於不笑了。她站起來，把答題卡隨手扔在地上，走到窗前，站定，這才回過頭。
病房安靜，淺見未來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個考場，我已經回不去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18 22:44
[52]決不
下午兩點半，最後檢查了一遍密封線內的姓名與考號，酒德光咲把手錶舉到眼前，凝視著一點一點向十二靠近的秒針。
「考試結束，交卷！」
她騰地站起來，長舒一口氣，把答題卷遞給收卷的同學時，臉上綻放出巨大的笑容。
前幾場自我感覺答得不錯，排進班級前三綽綽有餘；網球部已經接手一個月，各項工作都走上正軌。只剩下一門英文，再過一個小時期末考就會結束。然後就是結業典禮與春假的美好新生活，在這之前，她還能順路去市立醫院探望一下同班的百里日和，昨天幫她擋下花瓶的女孩子。
好少女酒德光咲躊躇滿志，恍若整裝待發的英雄等待出征的號角。
就在這一刻，前面那人忽然回過頭來，和她目光相接。
是今井鶴見，班裡如魚得水的女孩子，成績與自己不相上下。考試持續兩天，她卻一直沒注意對方就坐在自己前面。
「考得怎麼樣？」來不及收斂嘴角的弧度，她隨口胡謅，耳邊回蕩著走廊上嗡嗡的說話聲。
「就這樣吧。」對方眯起眼睛。
酒德光咲從那目光中讀出了超然的悲哀。
也只是一瞬間。
下一秒，今井揚起了手中的課本：「隨便抽幾個單詞，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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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考老師舉起卷子，示意密封完好，然後開始從第一排分發答題卡。
考場上安靜地要命。
監考老師有點犯困，只是巡考的校董總是在窗邊晃來晃去，她也不可以像往常那樣看報紙。期末考期間學校裡裝了信號遮罩器，舞弊的後果除了成績作廢更會被直接開除學籍。更何況冰帝向來學風端正，學生個個出類拔萃，根本沒有監考的必要。
只是這一次，她聽到了有紙團敲擊桌面的聲音。
緊接著第三列第四排的女孩子忽然顫抖了一下，頭微微垂下去，視線對上手邊的紙團。然後抬起眼，跟自己對視了一下，連忙又低下頭去。
監考老師疑惑地板起臉，走過去，皮鞋鞋跟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地面，刺耳悠長。
比光咲動作更快——不，甚至光咲本人根本沒有想去碰那個紙團，老師就伸出手把它拿了過來。
對方展開紙團，從她的表情上光咲產生了極不好的聯想。
她迅速移開視線，把注意力重新集中的試卷上。盯著作文題幹的第一句話，忽然覺得大腦混沌迷蒙，一片空白。這時，連帶著整個考場裡回蕩著的寫字聲也化作虛無，所有人都退後，被稀釋成背景，偌大的教室中央，只剩下她自己。
一個人思考，一個人答題，一個人抵擋住潮水般洶湧而來的惡意，一個人面對面前緩緩展開的，那張字條。
——EX33（1），destiny.
奈何出征的英雄也逃脫不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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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同學，請你解釋一下，這是什麼？」
酒德光咲站起來，掩卷，背挺得筆直。經過忍足侑士的桌子，考場裡沒有竊竊私語聲，所有人只是抬頭看著她。
忍足扶了下眼鏡，目光篤定。光咲嘴唇顫抖著，只瞥了對方一眼，什麼也沒有說。
她應該輕輕地搖搖頭，應該低聲地說，不是我，我沒有。
可她相信他。換句話說，對於有些人，解釋又有什麼用？！
「你們都接著答卷！」教導主任站在門口，複雜地看過來，「你先去我辦公室。」
監考老師一副自己勞苦功高的樣子，也不再犯困，目光炯炯地盯著他們。
踏出門檻的那刻她還是沒能克制住，轉過頭朝教室裡望了一眼。左數第三列第三排，今井鶴見也在同時抬起頭。
仿佛整個教室再次被清空，只剩下兩人無言地對視。
光咲深呼吸，她已經很久沒有和今井手把手出現在校園裡過。曾經同一個宿舍，上下鋪，輾轉難眠的深夜裡茶話會轟轟烈烈。曾經她也剝開過熱熱鬧鬧的人群，徑直走到新來的轉校生面前，俯下身，道一句請多關照。
只是，對方的眼睛裡，好像已經沒有了那個小姑娘的位置。那個會因為她被網球部前輩排擠而打抱不平的女孩子，這次什麼也沒有說。
她們曾經那麼好，可如今在路上相遇，話裡話外卻皆是客套。她恭喜她成績穩步上升，她一邊寫題一邊說就那樣唄；她問她網球部怎麼樣了，她說瞎打呢還真指望能當部長嗎……其實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麼競爭關係，無論是社團的發展還是心儀的高中，都差了十萬八千里。
酒德光咲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她們不嫉妒彼此。
至少今井鶴見那眼神何其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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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從另外的考場趕到，聽完情況後，投向她的目光意味深長。
「不管怎麼樣，先叫你的家長來學校一趟吧。」她指著辦公桌上的電話，「恩？」
光咲沉默了一下，還是站起來，按下了第一個數字。
她根本不敢保證父親會來，也不敢猜測他們聽到這件事後的反應。酒德本家在神奈川，世代經營廣告公司。父親是長子，她身為繼承人卻並不受祖父喜歡，從小就被嚴苛要求，處處受制。十三歲那年她憋著一口氣報考冰帝，這麼兩年下來，與家人鮮少聯繫，也曾覺得沒有這群人她也能過得很好。
「你好，這裡是酒德……」
「父親，我是光咲。」
真諷刺啊。
繞了這麼大一圈，從東京到神奈川，最後還是回到了原點。
放下聽筒，酒德光咲突然感到了一種倦怠。恐懼和驚慌如潮水般漫過她，又退下去，最後剩下的，就是倦怠。
她沒想到，自己的父親居然和校董關係不錯。而班主任從一開始就皮笑肉不笑的臉，在聽到這件事從輕處理，不會對期末考評留下污點後，居然流露出微微的鬆弛。
簡直像是電視劇看多了。
就在十分鐘前，這樣一群不相干的人，明明對她毫無瞭解，竟然能把自己「作弊」動機和心理過程都分析得絲絲入扣。從很早前開始，不合群，得失心過重，態度散漫，忙於社團工作而疏忽學習，驕傲，走了歧路……
光咲緊密雙唇，站在辦公桌邊，平視前方。自始至終，沒有反駁，沒有歇斯底里，聽著這群大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分析，甚至快要把她騙過去。
好像在欣賞一個身臨其境的故事。
甚至在她父親溫柔了口氣說沒關係，難得寬慰她並為她做主的時候，她也沒有辯白。沒有說，父親你要相信我。
任憑他們眼神複雜，竊竊私語。
她不會彎腰低頭，絕不。
「暫時是留校察看的處分，當然，不排除栽贓嫁禍的可能性……」校董努力堅持原則，「校規上寫的很清楚。這件事情，雖然說大則大說小則小，但是……」
光咲忽然站起身，拎著書包和外套，徑直走到門口。
「你可以取消我資格，可以勒令我退學，我不在乎，在哪兒不是讀。」
她眼含熱淚，死盯著班主任，還有那一群信口開河的大人。
「可是我沒做過的事情，殺了我我都不會認。」
然後頭也不回地踏出辦公室。
一陣巨大的疲憊和絕望捲土重來，徹底將她吞沒。
[53]兩顆心的淪亡
早上沒有遲到，淺見未來在國二樓層轉了幾圈，依然找不到二年A組的位置。她大概是忘了，即使原模原樣繼承了百里日和的身體，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她還是那個路癡的女主角。
深呼吸，懊喪地轉身，準備離開這個已經路過第四次的轉角。沒料到腳底一滑，整個人向前沖出幾米遠，好在頭頂猛烈的顫動驅使她拼了命地抓住欄杆，否則一定摔得七昏八素，臉著地。
她驚魂未定，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頭頂。
透過玻璃窗的倒影，只見兩根頭髮正桀驁不馴地立在空中，撫不順拉不直。女主角之書告訴她，這是【全功能九感性可操作自動探測儀】，以人類的認識完全無法理解這類高科技的東西，但可以將其視為超越現代工藝無數倍的【光腦】，或是【來自異次元的有外星人製造的擁有未來工藝的超科技結晶體】。
【噗……你讓我想到一個人。】
【誰？】
【《Three Idiots》的男主角蘭徹在被逐出課堂時，面對固守教條、死背定義的導師，給出的一則定義——記錄，分析，總結，整理的工具；討論並解釋知識，有圖片的和沒圖片的；硬皮的，軟裝訂的，護封的，沒護封的；有前言，簡介，目錄，索引；用於人類大腦的啟示，理解，改進，加強和教育；通過視覺實現，有時也用觸覺。猜猜這是什麼？ 】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簡稱「書」啊。想不到主人對我族的瞭解竟如此通透。】
【……咳，敗給你了。我可以把這當然讚美嗎？】
相比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的名稱，這兩根頭髮的作用卻很簡單。增強第六感，從而避開危險。
【再問一遍，】她忽然瞪大眼睛，緊盯著對話方塊，【這種酷似蟑螂須的造型是怎麼回事？果然你是故意的吧！】
【真失禮。】眼前緩緩出現一行字，【請不要把高科技魔法雷達跟那種低等昆蟲的觸鬚等同起來。】
淺見未來歎口氣，她與女主角之書已無數次就這兩根雷達的外觀做了討論，對方的回復千篇一律，簡直讓人沒有吐槽的信心。
正揉著自己的頭髮，忽然聽到邊上傳來輕輕的笑聲。
她愣了一下，忙收斂起張牙舞爪的表情，望向這個嗓音低沉的少年。修長的身材硬挺的校服，還有英俊的，撲克臉。笑聲很成熟，一點也不像初中生。
「教室在那邊。」淺見未來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明晃晃的「二年A組」撞見視線。她笑起來，然後微微點了頭。
「謝謝……恩，早上好，忍足君。」從早上開始鬱鬱的心情因為這個跟頭和對方肆無忌憚的笑而明朗了許多。瀕臨摔倒的瞬間心跳加速，竟然會得到一種大難不死的慶倖。
「是我該謝謝百里同學，」忍足走過去，靠在扶欄上，話鋒一轉，「昨天光咲多虧你照顧了，否則不一定能找到她呢。她父親帶她回本家了，這兩天不回來學校了。」
【忍足似乎有話要說，你決定怎麼辦？
A.等他開口，再作打算。
B.轉身就走，還是不要惹麻煩為妙。】
她和忍足不熟，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客套來客套去，好久了都沒切入正題。昨天光咲並不是一個人回去的，對方手機關機，她卻接到了忍足的電話。那頭的少年直接翹了網球部的訓練，招呼都不打一聲，簡直可以想像跡部精彩紛呈的臉。他說他覺得光咲不可能去其他地方，所以，有沒有來過你這裡？
「不是的。」不知哪兒來的一股情緒促使她搖頭，然後對上忍足略顯玩味的目光，「重要的不是我，是你的尋找。這種事情，沒有用也要找，荒唐也要找。如果我當時坐在考場上假惺惺地關心卻一動不動，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而且這對光咲來說很重要。」
而且，也只有你能夠找到她。
可惜這樣酸溜溜的話，終究還是被她咽下去了。
忍足扶了下眼鏡，又轉頭看著遠方。晨風拂面，淺見未來盯著地平線那端在建的東京天空樹。心中忽然湧起說不清的豪情壯志。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那天砸下來的花瓶，也一定不是巧合。中間有什麼關係，我們還沒有注意到。」她抿起嘴，走到忍足侑士面前。
「我也不相信光咲是這樣的人，所以……」
她還沒說完，少年卻已經聽懂了意思。他抬頭，情緒莫辨的眼眸裡是化不開的柔和。
「什麼時間？」
「週六下午一點，學校邊的咖啡館。」淺見未來笑容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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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來的，百里同學的新髮型真不錯。」
在忍足侑士轉身離去的一刹那，淺見未來的目光跟上了他的背影，直到少年消失在走廊盡頭。
然後攤開汗涔涔的手，凝視著掌心那張答題卡。
「你沒有作弊。」病房裡寂靜無聲，血液仿佛要凝出冰渣。她蹲下身，撿起那張答題卡，連自己也不明白那種義薄雲天的溫柔情緒來自哪裡。
面前的小姑娘還梳著幹練的短髮，身形瘦削，長年練習網球以致手腳修長。即使雙眸泛紅也掩蓋不住銳利的氣場。
可惜她更喜歡多年後那個無可救藥的精分少女。人海之大，無需尋找，千篇一律的高中生裡二到負無窮的那個就是她。
【現在是刷好感度的最佳時機，要去勸勸她嗎？
A.要。
B.不要。】
淺見未來抿抿嘴，這根本不用選擇。
「即使這麼說很失禮，但酒德你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感覺像是熟人做的事情，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她覺得自己就是在演電視劇，「一定是陷害，得找到證據讓對方心服口服……」
光咲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後失笑。
「我覺得自己平時還算溫和，可是今天還是不明不白地……走出考場的時候，渾身不舒服，非常不舒服。我肯定不會被開除，但未必能找出始作俑者，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人，不抓住把柄對方怎麼可能承認？而且就算如此，我也無法洗刷掉冤屈了。或者說，就是鐵的事實擺在眼前，那些人也不會去相信。有些傢伙，原本就希望我是那樣的人。」
說著說著，漂亮的丹鳳眼裡就有淚花在閃。她連忙低下頭。
淺見未來拍拍她的肩：「可還是有人相信你的。」
柔聲細語讓牙根都泛酸，可她還是輕聲說了出來：「比如我。」
光咲慢慢抬頭。
「為什麼？」
她端正了神色，認真思考，旋即眯起眼睛：「大概，我就是看不慣自己喜歡的人被欺負吧。」
「你的意思是你喜歡我？」少女破涕為笑。
「……滾開啊黑化娘！」
然後仰面栽倒在床上，結果扯到吊著的石膏，痛得死去活來。光咲瞪著她三秒鐘，忽然捂住嘴，很沒同情心地大笑起來。
其實她與光咲有過太多這樣的瞬間。春末的時候一起看流星雨，躺在公園草坪上，每隔五分鐘全身噴一邊防蚊花露水，身下鋪著新聞社樣刊，不知社長聽說了會怎麼想；學期末體育檢測，她的坐位體前屈不說到及格線，連分數都拿不了，她們倆厚著臉皮去找醫務室老師開病假單，撒謊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學校美術比賽，任務分到光咲頭上，大幅的紙張鋪滿了整個教室，一個人怎麼也畫不完，還是叫來了她打下手，最後刷調色盤時光咲自告奮勇包了全部，使出吃奶的勁兒也刷不掉顏料，淺見未來湊上去才發現倆人用的是一盒一盒超貴的丙烯。
這段友誼的開端分外離奇，只源於公告欄前的面面相覷，因而兩個人都沒有正正經經地做過承諾。她把她放在手機的普通分組裡，卻甘心用自己的右臂去換她的平安。私底下做過的努力肉麻噁心，淺見未來卻不曾問，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嗎？
是嗎？
是嗎？
是真的渴求友情而非不想被孤立嗎？
應該是吧。即使以後會因為各種正經事而變得生疏，至少曾經結伴做過那麼腦殘而又丟臉的事情。
她覺得自己曾經想錯了。
沒有什麼永不終結，所以不必用否定代替惋惜。生命中存在過的重要的人，有些並不是因為存在而重要，而是因為離開。為了讓你變得更加溫柔堅強，以這樣的方式離開，這就是一切的意義所在。
這些道理簡單易懂，此刻她卻因為該死的形式主義作祟，而一個鯉魚打挺起身，直直對上光咲的眼睛。
「對，我喜歡你。我們做朋友好不好？」
誰說疼痛讓人清醒？
前言不搭後語，反射弧大拐彎，居然沒擰成死結。
「你知道這說法有多缺心眼嗎？」對方忽然撲上來，用力捶打她的後背，「還有……」
「叫我光咲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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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東京時間2010年3月16日，16：00.
我是女主角之書。
淺見未來，16歲，暫時更名「百里日和」的女主角候選人。
她的第一項任務，「兩顆心的淪亡」——
正式開啟。
[54]名偵探的日常
【現在的局面有點兒像圓桌會議啊，主人。】
【不，現在的局面比起圓桌來除了桌子是圓的外沒有半分相似。對了，可以把對話方塊從忍足同學臉上移開嗎？】
從她踏入這間咖啡館開始，對面的二人就一直保持著COS思想者的奇妙狀態。沉默三秒後，淺見未來伸手捅了捅光咲：
「話說你們幹嘛一個個托著腮還不說話啊？」
「看到侑士一言不發於是不自覺就……」對方捂住臉，「果然裝逼是會傳染的啊。」
「……」難道就沒有靠譜一點的理由嗎？
「既然來了就開始吧。」她低下頭默默垂淚時，忍足已經率先開口，「首先可以肯定，舞弊事件並非巧合，與15號當天的花瓶事件有微妙的聯繫。」
「……侑士別亂給一件事取名字行嗎？」
……你別有事沒事破壞氣氛行嗎？
忍足意味深長地看了她身邊一眼：「而且事件參與者起碼有兩人以上。」
「恩，我也這麼認為。」或許是對方的先入為主帶給她心理上的些許不爽，女主角之書尚未提醒，淺見未來已經微微頷首，還以同樣寧靜深邃的目光，「首先，能恰巧守在光咲的必經之路上，對方一定是熟人，一人負責扔花瓶，另一人暗中監視情況。其次，中間一人第二天與光咲同一考場。最後，扔花瓶的目的是砸傷右手，設想一下，如果成功，第二天的考試光咲便會缺席……我覺得這才是疑點所在。」
話癆模式全開。
「如果對方只是單純的想得到好名次，那麼用小動作擾亂光咲的心情，使她生病，或者藏起她考試必備的東西……無論哪種做法都會少去很多風險，同樣可以達到目的。如果對方鐵了心要陷害她，那麼之前的花瓶事情完全是多此一舉，甚至增大了暴露的風險……於是，又要傷你右手，又要陷害你，光咲……」
「我真的沒有得罪過什麼人，是嗎？」少女搖搖頭，苦笑起來，「聽你一分析，連我看都開始懷疑自己了呢。先別說了，我的座位號是16，第三列第四排。因為紙團從後方飛來，因而可以排除同排及前方的學生。那麼目標還剩下12人。」
忍足通過學生會的內部網路，查找到這幾人的消息。其中一人生病告假，四人與光咲素昧平生，依次排除後，剩下的只有二位人選。
藤堂武，光咲國一時的同班同學。兩人曾因轉校生問題發生爭執，大打出手。
西川映，學生會成員，忍足後援團團長。
看到最終結果時光咲的表情有一秒的凝滯，好久，才重重歎了口氣：「抱歉，都不是。」
「這麼肯定？」
「我和藤堂同學已經一年未見。對方單純衝動，當初欺負……轉校生，也只是一時興起加之同伴的起哄作祟。這樣的人不會積累惡意。而西川則動機不足，想報復我何須這般周折？」少女說著說著竟眉開眼笑，「直接把侑士泡到手不就夠了。」
「咳，話不能這麼說，我對光咲可是一心不二的。」
淺見未來用力揉著太陽穴，「……算我拜託你倆，別秀恩愛了成嗎？」
「而且，這樣的話就更說不通了。以他們兩人與我的關係，為什麼要在舞弊前進行傷害右手的舉動呢？就算深仇大恨，前者的效果一擊必殺，後者完全是累贅啊。」
光咲的說法沒有錯，傷害方式與作案動機之前的聯繫千絲萬縷，可這兩人顯然不符合條件。她坐在教室中央，紙團品質輕，有效投射距離是兩個單位。能夠避開老師的目光，出手快准狠，保證一擊命中……
淺見未來忽然站起身。
「忍足同學，教室角落的兩位考生是誰？」
「井上千里和緒方晴，後者恰好是女網部副部長，怎麼了？」
「極好的控球能力與天然死角……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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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真的好嗎，主人？居然被部下將了一軍，考慮下酒德同學的感受啊。】
淺見未來抿緊了嘴，複雜的目光穿過對話方塊，定格在光咲臉上。
【我太激動了……不好意思。】
對方偏坐在沙發一角，她只能看見那彎微蹙的眉毛。
她極少道歉，此刻卻向女主角之書承認了自己的武斷，大方俐落，於是對話方塊那端罕見地陷入了沉默。
忍足侑士並沒有表現出多少吃驚，排除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成分，淺見未來猜測對方多半早已考慮到這位人選。可沒人比光咲更瞭解緒方晴的為人處事，對方女網部副部長的身份又妨礙客觀判斷……汗涔涔地手握成拳，她正要打圓場，身側的少女卻點了點頭。
「沒有問題，我們繼續吧。」
「這件事情確實是緒方的嫌疑最大……但是從一張座位表很難找到她的尾巴，現在只能用一些心理上的手段來逼迫她招供——唔，這麼說或許有些血腥，不過你們理解我的意思就可以。」她停頓了很久。
「花瓶事件的頭緒很難理清，但是舞弊事件就相對來說簡單很多。紙條雖然可能被藝術字體偽裝過，但個人寫字時的微小習慣不會改變，仔細研究總能窺知一二。如果扔紙條的人是緒方的話，現在我們需要考慮的是她和另一人之間的聯繫，以便於抓到另一人把柄。」
對面那雙鏡片閃了一下，光咲則歪頭躲到了沙發另一角：「百里日和同學，我決定和你保持一個網球場的距離。」
「Nanya∼百里打算怎麼弄到紙條呢？」忍足的表情簡直能被稱為「笑裡藏刀」的典範，「字跡的話，學生會檔案處找到對方的簽字倒是很簡單呢。」
淺見未來沉默了，覺得對方一定正因自己大出風頭而耿耿於懷。
「好啦好啦，」光咲摸摸她的腦袋，「侑士覺得那天的紙團會放在哪裡呢？」
「應該是送到訓導處那裡。」
「正解∼！」光咲甫一入戲，就佔據了絕對的領導地位。她抬起下巴，比出冰帝網球部監督的經典動作。
「目標，訓導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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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擅自闖入老師辦公室那絕對是賊的行為吧！」淺見未來轉頭，長歎一聲，「我看你們兩翻牆很熟練呢，幹過不少壞事吧？」
三十分鐘前，三人決定偷偷潛回學校。週末沒有值班老師，忍足駕輕就熟地摸到了一堵圍牆下，「這裡下去有垃圾桶，踩下去會比較方便。」而光咲更是二話沒說，隔著遠遠的地方起跑,手腳並用、三下五除二攀了上去。
翻牆的時候，你就會發現，所謂清高的優等生和碾煙頭的小太妹其實沒多少差別。
比如現在，作為學生榜樣的網球部正選——忍足侑士，翻牆的動作猶如輕燕一般瀟灑，踩到垃圾桶後完美著陸，緊接著一個勁兒地忽悠她往下跳。
淺見未來欲哭無淚，悔由心生，與身側的短髮妹子面面相覷。
「日和……」
直覺告訴自己千萬不能對上光咲的眼睛，那是一雙能夠把魔王忍足侑士制服的雙眼！絕對不能直視。
「Nanya∼百里同學，現在可是為正義而翻牆哦，你在那裡當縮頭烏龜不會……嗯？」
於是她一個不穩從圍牆上摔了下去，從蝴蝶骨一路疼到尾椎骨，這感覺久違了。
週末的冰帝顯得格外寂靜，淺見未來有些不放心，因而動作也隨之謹慎起來。身為翻牆事件的始作俑者，她身側二人卻完全沒有幹壞事的覺悟——忍足甚至還以聳肩回答了她的疑問：
「被問起的話，拿學生會做擋箭牌就可以，如果是小景緊急召喚的話老師也不會多問了。」
跡部景吾你的膝蓋還好嗎？
「沒收來的東西，一般放在書櫥中間右邊的那個抽屜。」站在辦公室門前，忍足雙手插兜隔著玻璃這麼說道。
「……等等現在的重點難道不應該是怎麼進去嗎？」
「啊，這個沒問題，我可以試一下。」
光咲說著，摘下了頭髮上的髮卡，沖著那個鎖孔搗鼓起來。
此刻對方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起來，猶如國中時候班裡的技術宅，任憑科學實驗室的鎖頭如何沉重，三根鐵絲在手，撥弄一下就可以推開。
半晌，寂靜的走廊裡傳來「啪」的一聲，訓導主任的辦公室被打開了。
忍足推了下眼鏡，淺見未來則望著那緩緩向後靠的門，摸了摸鼻子，「光咲你……你這是……學過開鎖嗎？」
將那髮卡叼在嘴裡，重新紮了頭髮，對方一臉輕鬆地走進去：「沒有辣只是碰碰運氣喲∼！」
「……」
——既然如此就不要做出那種胸有成竹的表情好嗎？！嗯？！
[55]不討厭和喜歡
進入訓導處後，三人直奔那個傳說中用來放置被沒收物品的抽屜。當忍足拿著一張揉成團的紙條朝她們揮手時，一直沒有說話的淺見未來忽然抽出一張檔。
「我發現了這個，各位。」
「二年A班酒德光咲，於三月十六號的期末考試中作弊，經查證後討論，決定取消考試資格，同時留校察看。」
……查證？
即使是淺見未來，看著那張處分也覺得自己這種時候頗想展示某種語言藝術。她瞄了一眼光咲，對方的表情……沒什麼表情，淡淡的好像要與牆融為一體，可那雙眼睛裡跳動的灼熱的光，仍然在一刻不停的閃耀。
之前的嬉笑怒駡，插科打諢，不過是為了提起唇角刀鋒一樣的直線條。
將視線移回處分報告，太多想問的，都沒說出口。比如為什麼不維護副部長？照理說同在網球部共事兩年，又是協作關係，即便不知心，交情好歹有一點兒，怎麼能武斷地相信她的一家之言？
「看來對方的怨念很深哦，留校察看的罪名倒沒什麼，說出去卻也是學生時代的污點啊。」
「這倒沒錯，不過校方做法會不會太武斷了一點，連紙條是誰傳的都沒有查清楚就準備給處分呢。」折起那張處分連同紙條一起放進口袋，忍足搖了搖頭，「嘛，現在物證已經掌握了一半，現在只要核對字跡之後就能知道是誰在幹這種缺德事兒。」
「喂還是小心一點為好，這邊的門先別關嚴實了。」一切進展順利，淺見未來正準備摔門走人，迎頭便被光咲潑了一盆冷水，「一會兒還要把紙條還回去，我可不能保證下次還能打得開。」
「……這技術還帶時效性（。」
三人一行又馬不停蹄地奔向了學生會檔案室。左邊櫥櫃裡，是國二年級學生檔案，而櫥櫃的鑰匙就在開鎖小能手光咲同學頭上。
為以防萬一，這次將十二人的檔案都找了出來。對照字跡是件很麻煩的事，加之紙團上的字跡略顯生硬，一看便是用特殊方法處理過的，很難抓住端倪。過了一會兒，光咲揚揚手中的檔案，問：「我這邊的四份沒有懷疑物件，也沒有相似的字跡，你們呢？」
忍足輕咳一聲，平光鏡擋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複雜：「我這邊是緒方晴的檔案，而百里同學手上……」
「很遺憾，」兩道目光下她努力把頭埋進資料夾，「我想我的推理是錯的。因為，紙團上的筆跡，和井上千里一模一樣。」
第一次耍帥就得到如此下場，真是醉了。
一時間檔案室裡寂靜無聲。
「給我看看。」忍足伸出手。
兩份檔案並排攤開，井上千里筆跡瀟灑，相較之下緒方晴的字更加端正。而作為對照組，紙團上的字跡寫得龍飛鳳舞，即使經過掩飾也與前者更加相近。
「這麼說還是有疑點。但凡栽贓陷害者，一定不希望留下馬腳。如果留下如此破綻，那……」
「那井上千里不是作麼。」光咲涼颼颼地接過。
檔案室裡再次陷入沉默。
「但我覺得這份字跡和平常人不同。」
好久，淺見未來才肩負起打圓場的重任。說著攤開另一張白紙，一筆一劃地寫上紙團裡的字：「我寫字的時候句子整理靠左，但這張紙上的句子靠右。如果本身不是左撇子，微妙的細節很難注意到……這兩人力誰慣用左手？」
「我。」光咲眉眼彎彎。
「……別鬧。」
「學生會工作的時候，看到井上是左撇子。」忍足點頭。
「學生會工作真多呢。」光咲鼓著腮幫子，若無其事地回答道，「網球部訓練的時候緒方慣用左手，至於平時，使用右手較多。」
「但也不排除她是左撇子的可能……不，等等，怎麼這兩人都是左撇子？」想耍個帥就這麼難嗎喂！
「沒有問題。」忍足的嘴角浮現出含意不明的笑容，指尖劃過字條上蹭出的墨蹟。
「我想，我已經知道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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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為墨蹟吧。」
嫌疑人確認完畢，淺見未來和光咲被忍足打發去複印紙團。兩人翻牆而過，朝列印店走去時，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光咲男生能確認字跡的原因，卻得到了這樣的回答。
「左撇子寫字比較特殊，有的很正常地把左手擺在左邊往右寫；有的把整個左手擺在上方，手腕彎過來寫；有的乾脆整個左手擺在下方進行書寫……但無論怎樣，都是非常熟練的。可紙團上的字跡卻被擦蹭地模糊不清，帶有手掌在字面上劃過的痕跡。」
「侑士之所以判定緒方是嫌疑人，也正是因為對方寫字緊張的關係吧。她是右撇子，訓練左手只為了在球場上取得優勢，並沒有在寫字方面進行磨練，無法掌控好手與筆，這也是字跡龍飛鳳舞的原因之一。」
「不甘心啊，本來我該更早覺察才對。畢竟侑士是因為搭檔慣用左手的關係才瞭解到這些，而我本身就是左撇子……」
「這樣啊。」她抿起嘴，沉默很久，才問出一直壓在心頭的疑惑，「就這麼認定緒方的罪名，沒有關係嗎？」
「……誒？」少女失笑，「沒辦法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嘛，而且一切線索都指向她呀。雖然不知道哪裡得罪了人家，但作為一個副部長，我很欣賞緒方呢。」
「不討厭她嗎？畢竟做出了這樣的事。」
「我更討厭那些主觀臆斷別人動機，強加罪名的傢伙。單純作為隊友，或者對手的話……我喜歡她。」
不討厭和喜歡是不同的。淺見未來低頭，沒有多問。
耍帥還是失敗了。如果她不湊熱鬧，忍足依舊幫助光咲，提出巧妙的建議，在自己沾沾自喜的瞬間，考慮好接下來該怎麼走。只不過他足夠紳士，願意陪著大家一起走迷宮，推推敲敲，承上啟下，然後抓住線索，一擊命中。
柳暗花明又一村，淺見未來出奇安靜。她有些憂傷的想，也許顛覆了百里日和曾經默默無聞的形象，但不管對方的目光裡有多少狡黠和讚揚，她都沒有說「淺見未來你成功了」的資格。
「日和。」
「恩？」慌忙抬頭，光咲一邊把玩著耳邊的幾縷髮絲，一邊輕輕地笑出了聲。
「我覺得你……還真是變了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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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極容易墮落的。
有了之前的經驗，淺見未來已經能身輕如燕地往返於圍牆兩端，光咲默默地看著那站在圍牆上cos思想者的二貨，然後捏緊了手中的紙條影本往教學樓的方向走去。
「誒誒誒等等我啊喂——」
「咚！」
直到紙條物歸原位，她的腳踝依舊腫得老高。光咲熟門熟路地溜進醫務室，高舉止痛藥喊了聲「由吾來洗清汝之罪孽」，淺見未來一言不發地扭開了頭，藥物冰涼刺鼻，卻讓人莫名地安心。
忍足靠牆而立，仔細看著手中的影本：「今天的任務算是完成了，接下來只需要和當事人對質……不過週一的時候再去找緒方的話，我覺得可能會來不及啊。雖然處分已經出來了，但慣例是週一全校集合時通報，到時候再申請撤銷就會很麻煩呐。」
淺見未來挑了挑眉：「所以現在就要去找她咯？」
光咲的動作頓了頓，一不留神噴霧灑在了她的褲腳上：「……讓我想想，週六下午緒方一般在網球俱樂部練習。」
從學校出來，乘車趕往目的地的途中，身邊的女孩子突然打開手機調出一張照片。淺見未來愣了一下，才發現是女網部全國大賽優勝的合影，拍攝日期是2009年8月23日，半年前的夏天。
「那次我被安排在單打一，比賽挺激烈的，最後還是贏了。」光咲沒什麼表情，「我的能力並不算出重，能成為部長，大概也是拜這場比賽所賜。」
「還有這個，」她指著自己身邊的長髮少女，「她就是緒方。」
「跟我想像的不同誒。」淺見未來心裡咯噔一下，連她自己也不明白嘴角的笑是什麼含義。
「怎麼了？」
「沒怎麼。她平時就是從來不笑的嗎？」
酒德光咲想起記憶中那個不苟言笑卻總是將自己逼迫到極限的女孩子，仿佛一根緊繃的弦，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鐘是利箭破空，還是那根弦本身崩折掙斷。
「她……的確不愛笑，」最後點點頭，不知為什麼，卻慌忙地加上一句有些驢唇不對馬嘴但是絕對真心的評價，「但是，她是個好女孩。」
嫌疑人的推導其實很容易，如果不是因為心裡那個疙瘩，她也能為自己正名，無需如此興師動眾。更不用在百里日和與忍足侑士滔滔不絕的時候表現得這樣被動。
只是不忍揭開事實，如那個鬧哄哄的中午一般堅信著熹微的期望。
她和緒方晴同時加入女網部，對方冷靜而沉默，不言不語卻分外努力。明明慣用右手，卻因為賽場勝負而逼著自己鍛煉左手。很久很久之前，她默默地看著一個人坐在角落吃午飯的緒方，看她用左手彆彆扭扭地拿著調羹，看了很久，突然端起餐盤決定坐到她身邊去。一起吃飯的幾個夥伴都不解地看著她，只有她自己明白心底裡忽然泛上來的尊敬。
有些人因天賦而成功，有些人卻僅憑一腔熱血與可怕的執著。
緒方坐在原地，不急不滿地咀嚼，眼睛都沒有抬一下。她所有毫無滋味的搭話最終都悄無聲息地沉底，聽不到回音。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18 22:45
[56]看熱鬧的人
身後的公車在尾氣的籠罩下吱呀吱呀地逃走，歪歪扭扭卻帶了半分倉皇。淺見未來抬頭仰望面前流光溢彩的建築，據說是這片商業區裡著名的健身中心。
網球俱樂部在第二十樓，恰好是整數樓，因而非常好記，只是四個人不能明目張膽地進去，也只能躲在秘密頻道裡面。個人訓練是有時效限制的，剛才忍足謊稱緒方的朋友在服務台那裡得到了對方的結束時間，儘管光咲堅持丫是□□了前臺小姐。
淺見未來靠在門邊等待緒方走出來，時限是四點，而此刻已經三點五十幾了。
秘密頻道裡光線昏暗，螢光手錶的指針一閃一閃有些晃眼。光咲走到她身邊，什麼也沒說。和淺見未來猜測的不同，都是簡單純真的少女，被人陷害，落到這個田地，好不容易得知真相，那之後縱然沒有義憤填膺，至少也該如釋重負，可那雙眼睛裡卻同時盛著兩股情緒。
了然與不忍心。
「啊，出來了。」
她不再細想下去，抬頭卻在人海中一眼望見了緒方晴。一群熱熱鬧鬧青春活力的人中間，只有她背著網球包，健步如飛，背挺得筆直，明明是十幾歲的少女，卻如苦行憎一般平靜冷漠。
「緒方同學，可以找你談一談嗎？」
第一個出去的並非光咲，而是忍足。即使成功□□了前臺小姐，他的魅力對緒方顯然不起作用。女網部的副部長逕自繞開他，走向站在陰影裡的光咲。
「有事嗎？」
「當然有事。」女網部的部長將多餘的鬢髮卷到耳後，面無表情，「可以告訴我，怎樣將『作弊』的罪名安到他人頭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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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好像有哪裡不對。】
【啊，我也這麼覺得。為什麼門口截堵會演變為四個人和和氣氣地在街頭網球場切磋，而且由於貧瘠的網球知識——我——只——能——站在那裡吹冷風？明明我才是組織人吧！】
【……即便如此，你跟我抱怨也是沒有用的。】
淺見未來其實是個膚淺的傢伙，與大多數圍在球場邊的妹子懷抱著同樣的不純目的，一顆少女心只為球場中央揮汗如雨的帥氣男孩子而蓬勃躍動——所以她根本看不懂這場比賽。只知道左手邊是光咲，右手邊是緒方，忍足侑士負責計分，黃色小球飛來飛去總是落不到地上。雙方勢均力敵，比分咬得很緊，饒是外行人也能判斷兩位並非泛泛之輩，光咲最後跑去男網部做牛做馬還真是可惜。
拉鋸戰從四點半持續到五點半，寒風刺骨，她把圍巾卷緊，抬頭望向球場時卻發現光咲出了一身汗。
「40-30，酒德光咲的賽末點！」
伴隨著忍足的判分，球場左端的少女緩緩垂手，緊握著的網球拍鏗然落地。
「不打了。」
淺見未來臂彎裡的包砸到地上，空曠的球場上方旋即回蕩起清脆的響聲。飛鳥振翅而起，一路盤旋上二月早早降臨的夜幕，照明燈慘白刺眼，她看不清兩個人此刻是什麼表情。
「抱歉，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剛剛撿起來的包伴隨著這句話又掉了下去，多麼典型而又經典的脫罪語錄，她總覺得自己進入了三流偵刑案片場。
「我一直都覺得你很了不起。即使多數時候表現得冷漠而不近人情，但對於肩負起的責任與接受的任務都能一絲不苟的完成。有時候我會想，自己再也不會遇到這樣優秀的人了。因而在得知栽贓我的人居然是你時，我費了很大勁才強迫自己接受這個事實。」
這畫風和之前設定好的興師問罪完全不一樣吧？！
與此同時，本該擔任裁判的忍足侑士忽然上前一步，順暢自如地接過了光咲未說完的話：「所以，對於那天考場上所發生的事，緒方同學真的沒有什麼需要坦白的嗎？」
少年長身玉立，修長的手指劃過兩張紙上相似的筆跡，和悅的微笑與那邊被嗆出一口血的淺見未來形成了多麼鮮明而諷刺的對比。
「我不明白，」緒方搖搖頭，睜大眼睛死盯著面前的兩人，「你們認為我做了什麼？」
「Nanya∼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很顯然這就是緒方同學的字跡哦。現在，緒方同學還認為我們毫無證據嗎？」凝視著那張緊繃的臉，忍足的笑容更加玩味，身子微微前傾，挑了挑眉，小聲說道，「忘了說，本人不承認也沒關係，只要把這份資料上交到教導處，不僅定下的罪名會被推翻，之後會發生什麼，我可不知道呢∼」
那張鐵壁銅牆般的面龐終於浮現起一絲不甘，如同一枚小石子投入死水深潭。
「毀了也沒有用，這只是影本而已。」忍足侑士漫不經心地看著她。
「……」
其實這樣的反應出自淺見未來，她輕輕別開了頭，有點兒佩服忍足侑士的扯淡能力，很想說雖然是影本但是很顯然我們也只有一份啊！
【前期鋪墊都做得差不多了，主人。作為一個女主角，您接下來的任務便是用自己非凡的智慧與口才，挖掘出這場舞弊事件背後不為人知的辛酸糾葛！】
凝視著那個跑出來湊熱鬧的對話方塊，系統都提示到這份上了，她還是一動不動。淺見未來僅有的人生一帆風順，即使貿然簽訂契約是個錯誤，但至少無傷大雅。因而從小養成了作壁上觀的劣習，大家都喜歡看熱鬧，在其他人七嘴八舌挖掘線索，或者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時候，她卻看著那些人。
那些看熱鬧的人，那些處在漩渦中心的人。
空曠的球場中央，緒方晴輕輕瞥了一眼光咲：「剛才那場比賽，你為什麼不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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緒方晴從考場上悶熱緊迫的氣氛中抽出神來，捏緊了手中的那個紙團。
她的目光一直往前延伸，延伸，最後落到距離自己兩列之遙的那個人的背影上。
酒德光咲脫了校服，露出裡面漂亮的白色休閒襯衫，和校服內襯沒什麼出入，只不過後背有一塊蝴蝶狀的鏤空，好像昭示著自己的與眾不同，晃得緒方晴眼睛疼。
把你的校服穿上，好嗎？你不冷嗎？
最後一科英語的監考老師已經踩著預備鈴走進教室，緒方晴伏在桌子上，冰涼的觸感冷卻了她的右半張臉。
很快教室裡面就只有圓珠筆劃過紙面時候微微帶些滴滴答答的輕響。
她一直深低著頭，脖子都有些疼，也不願意抬頭去看那只蝴蝶。
就像每次經過社辦的玻璃櫃，都會條件反射性地逼著移開視線，不要去看那張全國大賽優勝的合影照片。
那是總決賽最後一場，單打一，雙方不相上下，此刻已經進入較量意志的拉鋸戰。所有人都注視著場地中央來回奔跑的兩個身影，唯獨緒方晴閉上眼睛，把頭埋進冰涼的毛巾裡。
緒方不喜歡臨陣磨槍，掌控全域的感覺讓她安心，甚至連網球比賽也不例外——她早早研究過對手的全部資料，具體應戰方式睡前在腦海裡演練了千百遍，作為單打二站到球場上的時候，面對對手的挑釁，也曾舉重若輕一笑置之。
她相信自己能贏。
腦海裡的預演精彩紛呈，唯獨漏掉了最危險的情況——一個月前的校練習賽，和酒德光咲的對戰中她撞上球柱，咬牙堅持下去卻被對方一眼識破，當即甩開球拍執意要送她去醫務室。緒方晴不記得自己是怎樣拒絕的，一如當初冷漠地排斥了對方的示好。只知道最後她不過是在社辦裡草草包紮一陣，因為傷勢不重便沒有在意。
可她的對手擁有隔壁男網部部長般非凡的洞察力，即使兩人的實力旗鼓相當，緒方本人的舊傷卻成了她致命的弱點——對手瞄準了受傷的膝蓋攻擊，逼迫她拉長戰線在球場兩端來回奔跑。緒方是不害怕拉鋸戰的，縱然以微弱的分差落後，她依舊能憑著自己也說不清的硬氣支撐下去。
40-30，對手的賽末點。
這是對方的發球局，她深呼吸，不管是切削發球還是上旋發球，結局都只有一個……那就是接住，然後漂亮地還擊。
直到那個追身球高高彈起，擊中她的膝蓋。
[57]得天獨厚
「山形國中近藤茉莉獲勝，比數七比五！」
清晰地痛感潮水般湧來，球在她身後滾落。一聲失敗，判決聲無可挽回，這才是屬於她的夏天的落幕。
「緒方覺得這場比賽怎麼樣？」有人拿掉她頭頂搭著的毛巾，聲音清脆動聽。
緒方晴抬頭，是麻生部長。緒方自知性格不討人喜歡，即使這一年裡進步飛快，躋身正選之列，網球部裡能和她說上幾句話的也不多，除了在哪兒都如魚得水的酒德光咲，部長就是個例外。
她並不在意這些，校園女生之間的友情，大多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形單影隻。這對向來習慣於獨行的緒方晴沒有意義。但她卻發自內心地尊重部長，因而換上一副和善的表情，輕聲答道。
「挺好的。兩個人實力都不差，雖然是拉鋸戰但非常精彩。」
「緒方平時不喜歡說話，能得到這樣的評價說明比賽還真是不錯呢。」部長側側頭用手把長髮掩到耳朵後面去，「今年我也是賭了一把。把你們放在壓軸的位置，還好，沒出什麼差錯，比賽我很滿意哦。」
「恩。」她點點頭，想說才不是呢我明明可以贏——卻只是一刹那的衝動，緊接著就把那股子可笑的不服氣咽了下去。
沒有如果。緒方晴早就告訴自己。輸了就是輸了，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
部長眨眨眼睛沒有多問，忽然話鋒一轉：「呐，緒方覺得，天賦和努力，哪一個比較重要呢？」
尖利的哨響掩過了她一瞬間的失神。
「冰帝學園酒德光咲獲勝，比數七比五！」
歡呼聲在沸騰的觀眾席上空爆發，與此同時，那個以強勢扣殺結束比賽的身影在球場中央晃了晃，忽然捂著手臂跌倒在地。
「誒誒誒？持久戰果然會對手臂造成很大負擔啊……」部長愣了一下，然後無奈地聳聳肩，「真是的，怎麼都這麼拼呢……把網球生涯賠進一場比賽裡可是不值得的啊！是不是……緒方？」
緒方沒有解釋。從場地上走下來的時候，沒有一個人上來扶她一把。不知道是拜平日作風冷漠所賜，還是另一種代價。
「知道嗎，那個緒方，志向就是熟練地用左手做任何事情。」
「啊？真的？有病啊？」
「對的對的，我上次看到她大晚上的一個人在練習……」
她自己踉蹌著走回位置，濕毛巾隔絕了外界的嘈雜，只聽見酒德光咲恍若出征戰士般接受著所有人的鼓勵和祝福。
那些上一秒還冷眼看著她的姑娘，下一秒紛紛獻上真誠而廉價的熱心。緒方晴隔著三四排觀眾席看了看被簇擁著噓寒問暖的酒德光咲，這個和自己同一天入部同一天成為正選同樣因一場拉鋸戰而受傷的，勝利者。
緒方晴忽然感到一種憤怒和不滿，更多的是恐慌。
即使是被網球部女生冷落，被同學下絆子排擠，被對手擊中膝蓋，也不曾體會過的不甘，此刻終於伴隨著部長的問題與酒德的勝利破土而出，拔節生長，扶搖直上。
「還是努力吧。」也只是為了說服自己，「有天賦的話，能夠努力再好不過。如果沒有天賦，不努力還能怎麼辦？」
只能更努力。
從來不要問，為什麼別人輕輕鬆松就能做到，自己卻要付出那麼多？
以後也不會問。
緒方晴捏緊了手中汗涔涔的紙團，然後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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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所見，這件事的確是我做的。」
緒方晴抬起頭，微笑了一下，恍若如釋重負。面對鐵錚錚的證據，她並沒有如想像中般進行無謂的抵賴。在平靜而簡略地陳述完事實後，她轉身想走，卻被淺見未來攔住。
「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這件事不是你一個人幹的，」淺見未來開門見山，「今井鶴見做了什麼？」
緒方咬住下唇，最後卻非常輕鬆地點了點頭，目光直直地抵達光咲的方向。淺見未來順著這道視線回頭，捕捉到光咲此刻的表情，戲謔，又釋然，裹挾著潮水一樣上漲的遺憾。
終於來了，她真正想要聽到的。
「A country does not have permanent friends, only permanent interests.我和今井鶴見並不熟，一直處於相互合作利用的關係。她找到我，只是因為我熟悉你的作息與行動，同時對你抱有一種競爭意識。今井坦言說，我們兩個只有一點相同，那就是對酒德光咲的情緒……她稱之為恨意。」
「我告訴她，她錯了。我對你懷抱的並不是恨，只是單純的討厭與分歧。所以那些女生小團體的排擠也好，暗地裡陷害的小伎倆也罷，都是我不屑於做的。全國大賽後你成了部長，我承認我為此耿耿於懷，既然你因為受傷而得勢，用手臂的代價換來所有人的寬慰與喜愛，那為什麼不毀壞得更徹底一點？」
「可當時我並沒有答應她。於是期末考試前她又來找過我，因為她想要把你拉下馬，卻因為位置分配的原因而無法成功。她說，我位置隱秘，控球能力好，又不會引起懷疑……她還說，作為條件，可以幫我做一件事情。」
「今井是個很聰明的人。如果要我把花瓶扔向你，我絕對下不去手。而如果把丟紙條的事交由她去做，她也會一時心軟而功虧一潰。」
「因為事不關己，所以心安理得。」
「我很難解釋自己當時的想法，總之我答應了。想告訴她大可不必攻擊你的手臂，因為我總有一天會在球場上打敗你……可是，也許我還是不相信自己，也許只是覺得我為了幫她承擔了如此風險，對方如果沒有什麼付出，就不符合我的原則。」
「其實現在想起來，那是最下三濫的手段啊。會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做出那種事，我已經違背自己的原則了。」
她輕搖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臉上從未露出過這樣複雜紛陳的表情。
淺見未來和忍足對視一眼，少年將那兩張影本收了起來。
「那麼我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只要願意和教導處坦白這件事情與光咲無關，隨便你後來怎麼說，只要澄清這一件事情，所有的責任我們都不會追究。」
緒方抬起頭，那眼神她覺得很熟悉，但又不知道從哪裡看到過，那種死灰上燃起丁點星火隨後卻又湮滅的眼神，讓人看著心也跟著顫動。
「……好。我知道了，我會這麼做的。」
「我們希望在成績出來之前能看到這件事情能夠圓滿解決，可以嗎？」
「嗯，我知道。」
緒方晴一改平日裡面無表情的做派，被威脅到這個份上居然還在微笑。平靜的外表讓人有點心酸。
然後她繞開五味雜陳的淺見未來，信步走到光咲面前，彎下腰，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原本只是單純的情緒，卻因為走到這個地步。對於所造成的困擾，我感到很抱歉。」
「你的實力所有人都認可，你為了勝利而付出，理應達到今天的高度。又或者說，所有人的喜愛與讚美，你都應該得到。」
「而我……我已經遞交了網球部的退部申請，就在郵箱裡。」
酒德光咲驚訝地抬頭。緒方的決定，不知道有多少意氣用事的成分在裡面，從默默無聞的撿球部員一步步走上今天的高度，她付出的努力比別人都要多。
這不值得。
「你不用退部，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能理解你。」
「那不是你原諒與否的問題，」緒方轉過臉看她，「那是我的底線。逾越了我不會放過自己。」
光咲啞口無言。緒方晴雖然冷漠而複雜，說到底仍然是這麼多年她尊重的對手。所以就算知道對方做出了那樣過分的事情，她也固執地堅信著有什麼可能。
「其實你真的很容易讓人妒忌。但我不嫉妒你。凡是我自己能努力得到的，我都不會妒忌別人，即使別人輕輕鬆松，而我卻要付出十倍辛苦。」
「可我只是不甘心。」
「明明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你為什麼沒有落井下石？國一的時候，明明有正選的實力，為什麼願意跑去撿球？而剛才的比賽，明明還沒有結束，明明有贏的把握……你又憑什麼選擇結束？」
音調驟然拔高，先前那個放棄了所有抵抗的女孩子，忽然又爆發出劍一樣銳利的鋒芒。
「即使輸了我也心甘情願，因為技不如人。可你又有什麼理由肆意揮霍這份得天獨厚？」
光咲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看了緒方一會兒。然後撿起地上的球拍。
「因為再打下去，你的膝蓋就廢了。」
「只是練習賽而已，為了爭一口氣，不值得做到這個地步。」
「你……」
「我都知道。」她垂下眼瞼，把球拍交到緒方手裡，「校內賽的時候撞到球柱，全國大賽疲於奔命又被對手所傷，秋天時為了克服體力問題而加快了膝蓋勞損……你很了不起，仗著聰明和天分說自己懶得努力的人都是白癡。因為努力和勤奮本身就是一種聰明，一種名叫堅持不懈的寶貴天分。」
「至少我做不到。因為我已經……不能再打網球了。我也不想放棄啊，可因為前臂伸肌肌腱勞損的緣故，即使能站到球場上，也打不出多麼漂亮的比賽了。」她撩起衣袖，把自己的手臂暴露在夜色之下。
「但你不同，現在真正得天獨厚的人，是你。」
不知沉默了多久，面前的女孩子忽然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對她說了一句對不起。
在聽到最後一絲哽咽的語氣的時候，酒德光咲抬起頭，緒方已經轉過身離開了。
那是她最後一次看到緒方晴的背影，馬尾辮在後腦勺驕傲地晃動，挺直的脊背讓人猜不透沉默下的暗潮洶湧，清瘦嚴肅，一如初見。
[58]人面桃花
今井鶴見住在冰帝附近的學生公寓，淺見未來一行人很快就摸到了她家。
忍足侑士按下單元樓的門鈴，幾聲清脆的鈴鈴聲過後，響起今井的聲音，經由劣質的擴音器處理顯得有些失真，讓人難以聯想起平日裡八面玲瓏的活躍少女。
「你好，這裡是今井家。」
「我是忍足侑士，」圍攏在擴音器邊的淺見未來自然讓開，忍足風輕雲淡地上前一步：「可以來拜訪一下今井同學嗎？」
那端沉默了一會兒，才聽到對方的回答：「這樣啊，那你們……進來吧。」
然後便是「哢」的一聲，門鎖自動彈開。
淺見未來跟在光咲後面走進去，路過忍足身邊的時候戳了一下對方的肩膀。
「百里同學有事嗎？」對方扶了扶眼鏡。
「……我是說，你幹嘛要對著擴音器笑得風度翩翩啊？」
【……你敢不敢不破壞氣氛？】
【主人你有本事當著她面說呀，在我這兒碎碎念算什麼本事。】
【好吧。……你有本事搶男人，你有本事開門呀——喂！對話方塊為什麼會冒黑氣啊！】
【……】
【可我真的覺得，這首歌和我們現在的處境很相似誒！待會兒要是今井不開門我就上去——】
【別丟人了，真的。】
淺見未來自然指望不上，給她一千個膽子她也不會把胡話付諸於行動。於是依舊是十佳少年忍足侑士，在平復了會兒心情後，上前按響門鈴。在看到他們三人的到來時，今井並沒有說什麼，邀請幾人入座的語氣大方自然。
依次在沙發上坐下，大家都沒有開口，氣氛一時有些僵硬。今井挽了一下耳邊的鬢髮，這才偏過頭來問道：「家裡沒有飲料……要咖啡，還是花茶？」
淺見未來被那個挽發的動作shock到了。她長得很俏麗，白皙乾淨的鵝蛋臉上嵌著一雙丹鳳眼，一顰一笑，顧盼生姿。遠遠地看過來，竟然會被這樣的美麗瞬間擊中，一時只能用「人面桃花」來形容心中的驚豔。
「沒有西米露的，侑士，又不是甜品店。」光咲慢悠悠地望了好像想說什麼的忍足一眼，然後抬起頭來，微笑：「喝茶就好了，謝謝咯。」
於是今井鶴見取來茶具，開始慢騰騰地煮茶，淺見未來盯著蠟燭上悠悠的火光愣神的時候，對方也在沙發的一側坐了下來。
「招待不周，請不要見怪。不過……」今井頓了頓，直視著光咲，「你們來這裡，該不會就是為了喝茶吧？」
「Nanya∼也不是什麼大事。」忍足放下茶杯，抵著下巴地說道。「只是想知道今井同學這樣做的動機究竟是什麼呢∼擊傷同學的右手，織羅舞弊的罪名……」
今井的手猛然一抖，差點將茶壺弄翻。茶水濺到她虎口的皮膚上，綻開一朵花。愣愣地盯著泛紅的燙傷，然後甩幹上面的水。她笑了一下。
「我只是討厭她而已。」
「討厭一個人當然可以，你私底下討厭誰都沒關係，比如我就很討厭今井同學你啊，但是我可沒有污蔑你作弊哦。」忍足侑士推了推眼鏡。
他的話顯然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輕描淡寫，平鋪直敘，直白地讓淚水瞬間從今井的眼眶中瞬間湧出，大滴大滴地砸下來。
她忽然放下茶壺站起身。
「要聽理由是嗎……那好，我一條一條、一條一條都說出來，就可以了吧？」
說著她偏開頭，眼神落在酒德光咲身上。
淺見未來感覺光咲的身子顫了一下。
「上課發呆睡覺，聽課並不認真，下課只顧著翻漫畫，網球社裡風生水起，週末也沒有補習班。我們倆差別很大吧？」
「我努力經營，這些年的生活圍繞著成績和人際，最後把自己變成自己都不喜歡的自己，八卦，投機，玲瓏阿諛，勤奮到可憐……」
「可還是得不到讚揚和肯定。沒有真心以對的朋友，沒有看好我的長輩，明明我也很努力了……卻總是有這種人，這種人得天獨厚，把老天所有的恩賜都給帶走！」
「我不甘心！我討厭她……我要親手把她所有的優秀都打破……就算……」
「就算我曾經幫過你，就算背上忘恩負義的駡名也沒有關係。你要的只是這份寵愛和榮耀，就算你得不到，別人也無法攥在手上。」
酒德光咲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都吃了一驚，比忍足侑士的步步緊逼還尖刻淺薄，直直地戳向今井鶴見最深的傷口。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開口，為什麼會把一場好端端的質問變作假惺惺的悲情敘舊。
抬頭就見少女看著她。慘澹地笑。
「是啊，那個時候我就挺討厭你的，自以為是，高高在上，所有的幫助與示好全都像在施捨，每一句話都照出今井鶴見，這個半途轉進冰帝的新生，暴發戶的女兒，有多麼卑微可憐，格格不入。」
「你知道嗎？友誼既不需要奴隸,也不允許有統治者,友誼最喜歡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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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得怎麼樣？」
「就這樣吧。」
今井鶴見低下頭去翻課本，一邊壓住嘴角怎麼也無發克制的冷笑。
問什麼問。
明明知道自己再怎麼努力也考不過她，還在那裡假惺惺地慈悲關懷。
也罷。正是有了壓制自己的信心，才會肆無忌憚卻又堅守著底線地發出所有示好。隔岸觀火，偶爾給出不痛不癢的建議，發表真假莫測的祝福……
不過，也就到今天為止了。
就像每一個童話故事都需要一個惡毒的反派一樣，女生的友情多半是這樣的開始的——兩個初次相識的女孩子探討著人生和彼此不痛不癢的隱秘經歷，竊竊私語之後就牽著手一起去上廁所。
只不過今井鶴見和酒德光咲之間有點兒不同，準確的說，是有點兒不平衡。
她剛轉學進冰帝某個下午，座位邊一個人也沒有，所有的女生統統圍在朝著網球部的那扇窗戶邊上，或者尖叫，或者探討著彼此的鞋子首飾，嘰嘰喳喳，樂此不疲——就算不是這樣，大概也沒有人願意接觸她，人們總是對陌生的事物又好奇又躲避，光是「半途轉進冰帝的新生」這一點，就足夠驅散所有人。
更何況，這個新生還是一個……「暴發戶」的女兒。
每個人手裡都攥著別人的過去，可能是大段大段的形影不離，也可能是細碎成一片片的擦肩而過。日後在女生中間混得如魚得水，八面玲瓏，外人看來事事順利的今井鶴見，不是突然從天上掉下來砸在世界上的。她也曾經安靜地生長在普通國小的某個角落，也曾經被某個風雲人物的目光剪輯到他或她的年華紀念冊中去，也曾經和某些人進行過不鹹不淡的對話，也曾經膽怯地把橡皮借給班裡最好看的男孩子對方卻沒有歸還……
當然，更多的痕跡，是不光彩的。不管是陰差陽錯發了一筆財的父親，還是曾經的成績平平相貌寡淡。今井鶴見拼命地想要抹掉自己曾經的痕跡，也幾乎成功了。認識她的人都散落在他方，她在令人驕傲的冰帝裡面，擁有人緣，擁有文憑，擁有鮮花和掌聲，榮耀和寵愛，擁有最最嶄新的開始。
只有酒德光咲知道她曾經是誰。可是她無法把對方從冰帝抹掉。至少她是她的朋友。在她被人排擠如坐針氈的那個下午，抬起頭的刹那，是酒德停在她的座位前，俯下身子，笑得如此溫暖柔和，輕聲對她說道：「我是酒德光咲，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酒德光咲是個內心驕傲的人，聰明有見地。可以在人才濟濟一堂的網球部嶄頭露角，國一時就鋒芒乍現；也可以在社長希冀的目光下自告奮勇跑去撿球，絲毫沒有恃才傲物的樣子；可以輕而易舉讓周圍人都繞著她轉，卻維護用心維護人緣，當班上的小太妹站在牆邊說那個學霸借我抄抄作業啊，她說，別找我。
然後合上剛寫好的作業本。
相比之下，在為人處事方面，今井鶴見和她差了不止一個臺階。如果那個小太妹就站在她桌邊，她可能堆上一臉假笑，大大方方遞處才寫一半的作業，耽誤了自己一頓正事，終於熬走了瘟神之後，被酒德萬分不解地勸解說你不想借就別借啊。
她只能笑笑說知道了，下次依舊靠違逆初心建立脆弱的關係，一步步融入這個班級。
見多了她這般作為的光咲便不再說什麼，只是點點頭表示尊重與理解。她永遠居高臨下，永遠聖母情懷，在自己考差的時候主動幫她補習，在自己暗戀帥氣男生的時候主動幫她出主意……單純懵懂的今井鶴見並不懂得拒絕，還好最後，她沒有被對方牽著越走越遠。
做朋友需要對等的實力。
她不後悔，也不內疚，甚至慶倖這既定的結局——她不可能永遠甘心躲在後面，她要成為更好的自己，至少在別人眼中的自己是獨立自由的。而不是在有人提起酒德光咲聰明傲氣時，今井鶴見的名字才被拎出來，成為一張代表友情的證書。
從開始疏遠的那天起，她就期待著這一天，這一天她可以讓高高在上的酒德光咲生生跌落下來。從前的酒德溫和熱情，她不忍心當面挑戰。可現在的她就像一團模糊的水氣，戰書發出，仿佛一拳打進了濃霧裡面，彼此都不疼不癢，卻只能顯得今井鶴見揮拳的動作格外愚蠢。
無論是贏是輸，都是一個人的戰鬥，酒德光咲我行我素，今井鶴見只能像堂吉訶德一般地忍受著徹底的漠視。
但她學不會自欺。她知道自己討厭一切有意無意地舉著鏡子照出她卑微的一面的人，她打碎了好多人的鏡子，差點失去自己那一面，可這還不夠……
她要親手打碎酒德光咲這面。
一道裂痕，砰然碎得無可挽回，這才是完美應有的歸宿。
大幅揚起嘴角的弧度，今井鶴見攤開課本。
「隨便抽幾個單詞，行嗎？」
[59]何日君再來
「我承認，這些事都是我做的。你們都想著她的委屈，她的失去，卻從來沒有照顧到我的感受……那我這麼些年，努力擺脫曾經的烙印，又是為了什麼？」
簡直像是電視劇看多了。
今井鶴見的表情，是不是叫做「我得不到，你也別想要」？
淺見未來偏坐在沙發上，有點無力。並不是說今井鶴見不值得同情，只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的選擇，代價只有她自己來承擔。
百無聊賴地有一搭沒一搭聽著那斷斷續續的訴說，她突然反應過來對方說過最多的話，莫過於不公平，不甘心，更好的自己。
「強盜邏輯。」
「因為自己不如別人就要讓別人陷入深淵，口口聲聲說著要求公平的你這樣做，也是不公平的吧？你說要變成更好的自己，結果你真的做到了？現在的你真的讓你自己欣賞滿意了嗎？」
「其實你一無所有吧，這幾年手裡積累的財富，只不過讓你更加求而不得，變成不像自己的自己而已，到頭來失去了，卻依舊覺得不甘心。明明是自己主動放棄的，卻大聲吼著，我什麼都不想要啊。」
淺見未來有點兒憤憤，於是抽風了一樣想都沒想就開口，用她從小開始跟著淺見川幸村精市一路練出來的伶牙俐齒自顧自地反駁，講著講著就發現今井鶴見的神色有些尷尬，忍足與光咲也都把目光聚集到了她身上。
眼前的對話方塊上出現了【GOOD JOB！會心一擊】的字樣。
「你懂什麼……！」她的話忽然被打斷，對面女孩子眼底水光蕩漾，「你敢說你沒有暗戀過別人？如果身邊有個這麼優秀的傢伙，你敢說你不嫉妒？更何況她還假惺惺地俯下身來施捨幫助，你敢說，你就不會恨？！」
淺見未來的瞳孔瞬間放大，那些情緒忽然上漲，然後又無聲無息地平復下去。不是因為那個嫉妒，而是在聽到「暗戀」二字的刹那，她想起了那抹混不吝的笑容。
「我不知道。」她很慢很慢地搖搖頭，字字鏗鏘，話音堅定，「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嫉妒她，但我當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子。」
「還有，今井同學，我們……能不能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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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上門，今井鶴見就站在她三米遠的地方，挑著眉看著她，目光出奇平靜。
「你喜歡忍足侑士。」
兩人隔著此刻空蕩蕩的房間，無言地對視。
「優秀的成績與廣泛的人緣，這些只要努力就能得到，僅憑心中憋著的一口氣，你完全沒必要對光咲做到這個地步。畢竟曾經那麼好，再冷酷的人也會念及舊情。何況你並不是冷血的人。」
「只因為忍足侑士喜歡她。而你卻無法吸引對方的目光，只好從中作梗，利用緒方晴心裡若有若無的芥蒂，讓酒德光咲從冰帝徹底消失。」
今井鶴見別開頭，咬著牙說：「不是這樣，你錯了。」
「你心虛了，你在害怕。精心籌畫這麼久的事情，小心翼翼埋藏卻又恨不得拿出來炫耀的感情，居然被人一下子說破——而且還是酒德光咲的『新朋友』，真失禮啊。」
「我沒有立場質疑你對忍足的感情是否能稱之為『喜歡』。只不過……你苦心孤詣到最後，其實什麼都沒有得到。你樂此不疲，以為只要趕走了光咲，忍足侑士就會對你另眼相看，被你吸引，被你折服，所以像秋天的蚱蜢抓緊最後一根稻草……可真的值得嗎？」
「世界上的好女孩千千萬萬。擋在你面前的又不只有光咲一個。先不說忍足會不會喜歡你，通過如此手段換得的傾慕，享受它時你心的不寒嗎？」
「怎麼施加給別人，就會怎麼還到你身上。」
「我想說的話或許你也聽煩了，又或許根本沒有人告訴過你要怎麼去做。你苦心孤詣這樣一路走下來，好像也收穫了很多東西，呼朋喚友的氣勢，驕傲自持的美麗，以及得天獨厚的寵愛，這麼想想難免會有人羡慕你。」
「其實曾經我也挺羡慕你的。不過我覺得現在，不用了。」
關門的瞬間，她回頭時瞥見今井鶴見，曾經心裡的那抹「人面桃花」已經煞成了慘白。
「百里同學。」那恍惚的眼神集中到一塊兒去了，嘴角勾起了一個非常模糊的笑容，冷颼颼地：「我們是一樣的。」
「我是暴發戶的女兒，而你，同樣站在別人過分優秀的陰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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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定了。」
離開今井家時，太陽早已沉沒在高樓的那端，華燈初上，站在街道中央，淺見未來深呼吸，朝面前的少年少女點點頭。
然後走過去，輕輕抱了抱光咲。
「辛苦了。」
「這話我說才是，日和你太棒了。」少女眼角微紅，吸著鼻子大聲說，「走！去吃晚飯！」
彼時已經過了晚高峰，地鐵上沒什麼人。淺見未來一行人靠在位子上閒聊。忍足說要帶她們去吃頓好的，光咲追問到底是什麼，少年笑得如同所有欠揍的幕後黑手。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三人在陌生的月臺下去，穿過人來人往的檢票口。路不遠，甚至連地鐵站都沒出，腳步就在一家24小時麥當勞前停下。淺見未來後知後覺地抬頭，怔忡之餘瞥見光咲一寸寸明朗的笑意。
淺見未來聽她說，國一開學典禮那天，光咲正是被反向地鐵帶到了這裡。她出了月臺，正想再買一次票回學校，身後忽然傳來一口關西腔：又反了？
那是個帥氣的少年，帶圓圓的框架鏡，穿冰帝國中部的校服，背後一個巨大的網球袋。她覺得這人挺眼熟，一時想不起名字。對方走到她身邊仰望大螢幕上的月臺時刻表，自言自語說真是奇遇啊奇遇∼她一聽，鬼使神差地笑了，很沒創意地偏過頭搭訕：你要去冰帝？
兩個人隨口攀談，意外話題不斷，在最短的時間內熟悉起來。一起很自然地去解決了晚飯，就在不遠處的麥當勞。忍足說我也去冰帝的方向，順路走吧。
在冰帝后門的那處矮牆前，光咲自言自語地說還是男生好啊輕輕鬆松就能過去。忍足在邊上抱著胳膊慫恿她，試試吧試試。
於是在忍足的指導與幫助下，光咲從牆上摔了下來。
後來他們真的成了很好的朋友。
三人在24小時麥當勞裡坐到天亮。暖黃色的燈光下，忍足侑士對著光咲的吃相，無不感慨。
「所以多有紀念意義啊，我剛認識你，就趕上了你紅杏出牆。」
淺見未來把頭埋在香芋派的嫋嫋熱氣裡，覺得人果然不能長大。國二的光咲多萌啊，倒豆子似的把什麼都說了；高一的光咲卻只會切著帶血牛排面目猙獰地說你吃不吃？
那邊，國二的光咲沉默了很久，才緩緩吸盡最後一滴可樂。
「謝謝你們。」
她和忍足難得神同步，一起抬頭，看見那個女孩子露出了這麼些天來，從未見過的表情。
「這次回本家，和父親談了一次。要求嚴苛不代表祖父不喜歡我，父親的人生也不應該圍繞著我而存在……也許這樣的妥協違背初衷，但改變總好過躊躇不前。」
「手傷成這樣，網球部那邊再待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既然做不到像近藤部長那樣帶領隊員站到全國大賽的賽場，還不如把事情交給緒方來做。」
「我自己知道，即使澄清事實，也沒有辦法洗刷掉那次的冤屈了，或者說，就是鐵的事實擺在眼前，他們也不願意相信。有些傢伙，原本就希望我是那樣的人。」
說著說著，漂亮的丹鳳眼裡面就有淚花在閃。光咲連忙低下了頭。
淺見未來拍拍她的肩，「很難熬的吧，不過總會過去的。」
光咲搖搖頭，很堅定地說：「我不會甘心等待事情過去的。我要從頭開始。」
「我會回神奈川，去立海大附中讀國三。手續已經辦好，冰帝的結業典禮就不參加，免得一進教室被人那樣盯著看，只會渾身不舒服。」
忍足侑士看著破涕為笑的女孩子，一言不發。半晌，才抬了抬眼鏡框。
「想好了？」
「恩，想好了。不說如果，但這次給我機會重來，最後一定會不同。只是侑士你——」
「Nanya∼那就加油吧。下次再發生這種事，就沒人幫你溜進學校以身試法了呢。」
淺見未來盯著少年波瀾不驚的臉，很久，才把視線移向巨大落地窗外的世界。流光溢彩，燈火輝煌，撞幢高樓拔地而起，與兩年後沒什麼不同。
會再見的。無論是她們之間，還是他們之間。
天亮起來，又買了最後三杯咖啡，光咲說去看日出吧！
他們沿著馬路往前走，走了足足有五分鐘，淺見未來才說：「樓太多了，咱們是走不到地平線的。」
「而且，」忍足機智地接話，「今天還陰天。」
沉默了一會兒，空曠的街上只剩下年輕而囂張的大笑。
笑聲隱匿，才驚覺周遭靜謐，寬廣的十字路口上只有孤單的斑馬線和紅綠燈。
淺見未來心裡緊繃的那根弦終於松了下來，四下無人的清晨，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了他們三個人。
或者說，她一個人。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18 22:45
[60]一個人的戰場
「最後還是沒出息地逃跑了，如果……」光咲忽然開口，熹微的晨光照在她的臉上，少女的睫毛根根清晰可數。
淺見未來笑了，仿佛捂著耳朵也知道她要說些什麼：「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我不信。」光咲樂了，「你有信仰麼？」
「我信仰……不好意思，我是無神論者。」
「那就對著日元上的夏目漱石發誓。」
「好好好，」淺見未來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我對夏目漱石和福澤渝吉發誓，淺……百里日和、酒德光咲一定會再見的，一定。」
「我覺得啊，」光咲看著她，一雙晶亮的眼睛在橙色路燈下，竟然柔軟如水，「成長真的是個很奇妙的東西，大家被時間細細打磨成它喜歡的樣子，而你何其幸運，成為了更好的自己，善良，豐富。」
「一切都好，」淺見未來彎著眉眼笑了起來，「就像這條路，一切都順著時光不斷向前。」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四面的交通燈仿佛精神錯亂一般全部變成了紅燈，把路口圍成了一個安全的死角。荒蕪而沒有邊際的四條路，全部通向無盡的黑暗。
她感覺到自己重新歸入了身為「淺見未來」的寧靜。
這樣的一天，終於結束。
她看到三個人的過往與將來，包括這三人眼眸中映出的，淺見未來的影子。在這場舞弊中，每個人終究作出自己的選擇。
不管是緒方晴，今井鶴見，酒德光咲，還是她自己。就好像她們都會長大，是拒絕被時光雕刻打磨，還是在流水歲月的沖刷下面目全非，終究要自己做出決定，如此鬥爭，最終是一個人的戰場。
走過一個個十字路口，一次次分道揚鑣，也許兜兜轉轉會再遇見，也許從此天涯兩隔。可是此刻，四條路各有方向，淺見未來卻不想要考慮什麼，既然早在很久之前就做出了選擇，那她就不害怕。
她從小到大，她的名字跟在太多人身後，割不開，剪不斷。也許只是因為她的名字沒有足夠的分量，無法獨自行走獨自飛翔。
她不是淺見川的妹妹，不是幸村精市的青梅竹馬，不是仁王雅治的同桌。不是任何人的，誰。
她只是淺見未來。
長大的過程，也許就是淺見未來一點一點成為自己的過程。
她在走走停停的過程中，或許還沒有真正獨立，或許她的名字還擔負不起被人單獨拎出來的沉重力量。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腦海中恍恍惚惚浮現起陰暗斗室裡今井鶴見不屑的眼神。
「我們是一樣的。我是暴發戶的女兒，而你，同樣站在別人過分優秀的陰影裡。」
「你錯了，我們不一樣。」她按著門把搖了搖頭，睜大眼睛笑得又認真又無辜。
「我不害怕。」
她終於可以輕輕鬆松走下去，縱使前路漫漫，道阻且長，也不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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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淺見未來很早就醒來。
從床上蹦下來，推開窗，晨風帶來樓下丁香的淒迷香氣。書桌上空空蕩蕩的，只有冰帝的校服疊好了放在那兒。淺見未來抖開那條校服，慢悠悠地往身上套。
半分鐘後她站在洗手間裡，對著鏡子無聲地尖叫了一下。
鏡子裡的少女果然不再是百里日和。只不過那根昆蟲觸鬚般的呆毛依舊高高立在頭頂，淺見未來好奇地伸出手來，輕輕一拽，旋即倒吸一口冷氣。
然後，這兩根頭髮微微顫了顫。於是淺見未來把那口冷氣壓下去，扭過腦袋望過去。這場景格外眼熟，只是倚門而立的那個身影愈發高挑，曾經的短髮蹦蹦跳跳，如今雙馬尾早已及腰。
她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笑了。
「早上好∼光咲。」
淺見未來立在原地任由瀨文千緒用各種體位往她身上掛，端著下巴嚴肅地思考著打她一頓的可能性。冰帝的宿舍是男女分開的吧？男生不允許進入女生宿舍的吧？這樣她要是把丫吊起來打，忍足侑士也不會沖進來打她吧？
「哦……對了未來啊，不用跟你哥哥打個電話說聲早安什麼的？」
「誰管他啊！你看看現在才幾點啊淺見川會起來才怪呢！」
「嘛∼相信我哥哥都是那種嘴上說著妹妹好麻煩啊其實心裡最軟了的人啊w軟地都成酥了一戳就成渣渣！你現在打電話過去，你哥哥就算被你叫起來很生氣，你也可以很無辜地說歐尼桑窩想你了∼對吧？」
「滾開啊黑化娘！！」
來到冰帝第二天的早晨，淺見未來伏在桌面上，心中是那樣溫暖安定，好像如此篤定快樂和幸福終將到來。
然後手機真的響了起來。
「未來，起床了？早上記得去冰帝食堂吃早飯，熱牛奶要乖乖喝掉。」
「……喂起碼說個早安成嗎！！」
「適應冰帝嗎？不適應也沒用，把你送過去也是為了歷練歷練你。」
「……那你說什麼啊QwQ」
「仁王幸村都說你去冰帝是件好事，總是蹲在立海大頭頂會生蘑菇的。」
「……淺見川你真過分。」
「好啦不欺負你了，」電話那頭傳來少年的輕笑，「早安，未來，要加油哦。」
「知、知道啦沒問題早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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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早上接到淺見川的叫早電話之後，淺見未來的狀態就有點兒亢奮，好像被打了劑激素。她的後桌芥川慈郎幾次從課堂上醒來，都看到這個立海大女生聚精會神地盯著黑板，真擔心冰帝的黑板會不會被她瞪出一個洞。
時間過得飛快，太陽轉眼下山。任憑光咲在一邊碎碎念著各種「未來你不行就認命吧」的風涼話，淺見未來還是意氣風發地爬到上鋪，甩出一句「說誰不行啊你才不行呢」的詭異回答，倒掛在了床板上。
……於是手機響起的時候，她再次栽到床下去了。
「叫你不信邪啊蠢貨！！！」原來風涼話也具有慣性，光咲幸災樂禍了好一會兒，才熟練地翻身下床蹦到她邊上，「痛不痛啊喂！又是哪個混蛋打電話給你啊你男朋友嗎！！！」
……哪有罵別人男朋友是混蛋的啊！！等等是男朋友啊！我還沒有男朋友呢！！你故意的是吧！！！
淺見未來這一下摔狠了，癱在地上半天沒反應過來。在床上響著的手機停了一會兒，又鍥而不捨地繼續響了起來。
光咲手忙腳亂地一手扶淺見未來一手去幫她摸手機，一眼瞟到手機螢幕的時候眼睛亮了一下：「喲這不我們班的那個白毛嗎！還說不是男朋友？」
「咿等……」
光咲飛快地戳了接聽鍵，然後眯著一雙眼睛地把手機按到淺見未來耳朵上。
「……」淺見未來癱在地上呈大字型，臉上的神情呈現一種看破生死準備飛升的安詳神態。
「皮喲∼冰帝好玩兒嗎救世主小姐？」
仁王雅治的聲音順著電磁波傳過來，尾音上挑，她眨眨眼睛，明明只是幾天沒見，聲音聽起來卻恍若隔世。
那邊聽淺見未來還是不說話，沉默了一會兒，有點試探性地問道：「該不是被人欺負了吧？噗哩沒事啊，你同桌我明天就到建材市場雇幾個兄弟，拿麻袋把他們套住，吊起來打……」
淺見未來彎了一下嘴角，也不顧自己還躺在涼冰冰的地上，抓過手機就咯咯笑了起來。笑到後來不知觸動了什麼神經，望向光咲的眼睛裡居然有淚光在盈盈閃耀。
對方一直八卦地貼著淺見未來的手機聽她說話，被搶走手機的時候頓時急了，抄回手機就語速飛快地開始嚷嚷：「你、你女朋友啊呸……未來她摔地上了癱著起不來……不不不我說錯了！！未來她摔地上了現、現在，好像有點想家……」
淺見未來嘴張到一半笑馬上收了回來，張大眼睛瞪著亂七八糟地說著說著啥都得冒出來的光咲，趕緊搶了手機邊揉著自己的腦袋邊跟仁王解釋：「只是從床上摔下來了半天冷著沒反應過來而已……如果可以的話去建材市場雇幾個兄弟把淺見川打一頓吧錢我出！！」
「噗哩。」那邊傳來少年帶點笑意的聲音，「你就不怕淺見川抱著煤氣瓶朝我沖過來？」
噢。仁王雅治吐她的槽了。淺見未來木然地抽了抽因為她這個動作而益發無法癒合的嘴角，輕咳兩聲，一本正經地對著手機說：「不……他打不過我。」
「噗，」仁王倒是用驚訝的語氣笑著重複道，「打架？那個學生會會長跟你打架？」
「為了促進兄妹之間的感情。」
「你終於意識到你們是兄妹了。」
「……喂！沒什麼事的話，我掛了。」
「那回見喲，噗哩。」
等她把手機放回床上的時候，一回頭就看到了光咲BlingBling∼閃著的眼睛：「喲……跟仁王撒起嬌來很順口嘛∼該不會真是男女朋友什麼的吧？」
她身體一僵，咧著嘴乾笑道：「開、開什麼玩笑！連光咲你都這麼想我可要生氣啦☆」
「對了，你不會發過他好人卡吧？」
[61]病來如山倒
「怎、怎麼會！」淺見未來驚悚臉，「雖然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這貨差點襲胸——」
光咲一邊「唔唔」地應著，一邊試探性地摸她的胸。
「……咿∼！」
「喲……好羡慕……」少女捧著臉一臉哀怨，「居然是平胸誒……Cos男人的時候很方便呀，不像我每次Cos那些男性角色的時候都要纏一層厚厚的裹胸布什麼的……」
「滾開啊老娘一點都不覺得可以Cos男人是什麼福利啊混蛋！」淺見未來悲憤地把她按在床上劈裡啪啦地抽打，「給我向全世界的Acup女人謝罪啊！把你的那兩團軟綿綿切下來謝罪！」
「雅蠛蝶……嗯啊……別那麼用力啊……」
「……」淺見未來抽打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屬性切換為天然黑的光咲妹子「哦呵呵」地笑著坐起身，沖門口招呼：「侑士……」
……才幾天不見啊這貨就改口了？進展效率啊忍足同學終於捲土重來了嗎等等——忍足！！
倚在門口饒有興致地看了很久的忍足侑士微微扶了扶眼鏡，長腿一跨越過了兩人倒在地上的書包，抱著手臂倚上了衣櫃，眉眼間是掩都掩不住的笑意——當然只是面對酒德光咲：「還鬧，該睡了。好久不住宿舍會不會不習慣？」
「是是是∼」光咲聽話地從淺見未來床上爬下去，在自己床上躺好拉好了被子，又探頭探腦地抬起頭來，「沒有啊我覺得還行……怎麼說我也是在冰帝混了兩年的女人啊。」
「那淺見同學呢，在冰帝的生活還習慣嗎？」
「……」淺見未來眼神飄忽了一會兒，「挺好的。」
「啊∼那就好了。明天網球部有交流賽，淺見同學可以過來看。」忍足侑士打量了一下房間，淺見未來比較好奇他是怎麼混進來的，「啊咧我要回公寓了，女生宿舍的舍管阿姨真可怕∼」
「啊……那明天你不會過來了？」
「恩。」忍足聳聳肩，望著光咲，有點兒無奈，又有點兒寵溺，「總不能每天都出賣色相對吧∼明天給你帶地鐵站那家的泡芙吧。」
「恩……」
「那晚安，光咲。做個好夢。」他走出宿舍，帶上門的同時，竟不忘探進頭來道晚安，目光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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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見未來在醫務室的床上醒來，睜開眼睛，視線上方，是光咲放大了好幾倍的臉。
她迅速把被子扯過頭頂。
「——啊啊啊啊！！」
床邊的人沉默了一下，然後很痛苦地歎了口氣：「太假了未來，怎麼著也得先尖叫後閉眼吧？」
「誰說的？」她泥鰍似的鑽出來，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長髮，睡眼惺忪卻格外清醒地反駁，「沒人告訴你光的傳播比聲音快嗎？」
對方湊過來，手指在兩人的臉之間比劃了一下：「那沒人告訴你，在建立物理模型時，為提出簡潔的物理規律，通常忽略次要因素嗎——比如我們之間的距離。」
她捂住了本就隱隱作痛的腦袋。
「敗給你了。雖然明知這不過是扯淡。」
光咲一邊友善地建議她在說話時保留第一個分句就夠了，一邊笑眯眯地拎起床邊的書包，問：「話說已經放學了誒。難道你今天準備在醫務室過夜？」
一語驚醒夢中人。
淺見未來這才一拍腦袋坐起身，跳下床時兩眼一花沒站穩，差點兒連人帶行李箱摔倒在光滑的地板上。
這幾天精神一直處於亢奮狀態，這個單元頒發的任務稀奇而繁瑣，她整天在冰帝偌大的校園裡疲於奔命，加之昨晚空調打得太低，淺見未來的睡相又頗得愛德華·艾爾利克真傳，於是寒冷趁虛而入，第二天中午就在一個又一個的噴嚏聲中，被光咲滿臉嫌棄地丟進了醫務室。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穿好鞋時光咲已在門外等候，雙馬尾與夏季校服的日常打扮，湊近了細看，卻能捕捉到臉上精心施了的脂粉，淡妝輕點，眉目如畫。
「很漂亮。」她誠懇地點點頭，比出一個加油的手勢，「忍足同學一定會喜歡。」
然後迅速跑遠，嘻嘻哈哈的笑聲裡，假裝沒有看到好友雙頰那兩抹緋色。
兩人在行政樓門口分別，光咲走了幾步又叫住她。
「不和我一塊兒去球場嗎？今天是立海和冰帝網球部的交流賽，你也知道，三年級退部之後陣容重組，這樣的比賽每年都會舉辦。我這幾個星期一直不在，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抓個青壯勞力來頂替經理的位置……侑士說仁王也在初賽名單上，難得見面，不去說說話嗎？」
淺見未來腳步一滯，然後一言不發頭也不回地走掉了。步速飛快像是在跑，背上的書包一拍子一拍子打著屁股，仿佛不懷好意的慫恿。
光咲一定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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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見未來左手提著一個大大的行李箱，右手艱難地摸出手機找淺見川的電話，半個臉被口罩牢牢蓋住，穿梭在冰帝的校園裡，自成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然後這道風景線忽然覺得小腹一疼，淚流滿面地蹲下了去，手機pia∼地摔在地上。
【Bingbong！主人，恭喜您遭到來自『大姨媽』的攻擊，HP減10∼】
【你能不能換個方式？】
【那……主人您這是要生了麼？】
【喂這種時候還在這裡開玩笑真的好嗎……】
【好吧，】對話方塊那端微微嚴肅了態度，【需要我幫你回宿舍問還沒走的光咲要塊姨媽巾嗎？】
【走開！】
沒有注意保暖，加上得了重感冒，淺見未來仿佛一個溺水的人，在校園裡艱難地兩步一挪，好不容易折騰到校門口，正準備打電話讓淺見川想辦法讓自己在姨媽洶湧的情況下穿著校裙安全回到家時,耳邊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噗哩，又見面了女主角小姐∼」
她迅速把行李往地上一放，再次掏出手機撥通電話的時候，前一秒空落落的心口仿佛被棉花填上，滿滿都是踏實與溫暖。
甚至覺得連神出鬼沒的仁王雅治都比淺見川靠譜。
「……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果然沒錯。
第六次撥打失敗後，淺見未來終於把手機從耳邊拿開，舉到眼前，打量著手心這與一塊廢鐵無異的長方體，深深歎了口氣。
「如果我現在鬆開手，你說明天能不能得到一部新的手機？」
「不能哦。」話音剛落，一直靠著電線杆的少年忽然直起身子，一隻手伸過來，很輕很輕地揉了揉她的腦袋，「相信我，你的身高一定會拯救它的。」
她忘了炸毛，也忘了躲開，意外地抬頭時，就看見仁王雅治開始慢條斯理地脫外套，少年剪影在夕陽的渲染下好看得無以復加，仿佛是給網球部爛泥一樣的隊服拍了一出真人廣告。
「傷、風、敗、俗——」她拿腔拿調地拉長了聲音，跳開一步，「你、犯、規！」
仁王雅治的目光轉過來，輕飄飄地落在她身上，噓了一聲：「有本事別一邊捂住眼睛一邊透過指縫偷看，噗哩。」
淺見未來啞火了。下一秒，那條終於被剝下來的外套鋪天蓋地地罩住了她。
「快圍上。學生會今晚加班，部長不和我們一塊兒回學校。所以你只能跟著我，搭網球部的順風車——今天我不是你同桌，是你監護人，叫哥哥，快∼」
她張大嘴巴愣在原地，額頭被狠狠彈了一下。反應過來時仁王已經拎著她的行李走開了。
「滾。」淺見未來笑了。
什麼仁王比淺見川靠譜呀，她決定收回之前不負責任的言論。然後一邊抹眼睛一邊踩了仁王雅治一腳。
[62]單車後座
淺見未來把外套圍成一個圈系在校服裙子外面，安安靜靜縮在最後一排，捧著那只倖免於難的手機，關掉揚聲器，劈裡啪啦地開始打俄羅斯方塊。
新學期伊始，三年級退部，二年級終於熬出頭，身為有利條件盡失的一年級，幸村的政權還未在網球部站穩腳跟。胡作非為也是需要底氣的，沒有後臺，她也只能甕聲甕氣地在口罩下頭說麻煩大家了，說了沒兩句就又跟仁王拌上嘴了，然後習慣性在他身邊坐下。
第十三次game over之後，邊上的白毛忽然伸出一隻手，把她的口罩拉長又再「啪」彈了回去。
淺見未來揉著自己的臉瞪他，迅速打量一圈車上的人，連吵架都沒忘記壓低音量：「幹、嘛、啦！」
這個本能的舉動讓仁王笑得更加譏誚，還沒開口卻聽到坐在前面的丸井文太「Yes！」了一聲，然後就是一連串細細碎碎的數錢聲和低語：「桑原你栽了∼我就說肯定是淺見同學先開口哈哈哈哈哈……」
……丸井同學你絕對會被整得很慘哦，全車人都聽到真田弦一郎「劈裡啪啦」爆青筋的聲音了哦= =
她病怏怏地往椅背上一靠，手腳並用地把那個大書包拖上來，餘光瞥見仁王正好奇地打量自己。
「喲，想睡覺了∼？」
猛一撞上那雙綠瑩瑩的眼睛，她下意識就鬆開手，然後書包「啪」的一下砸在了腳上：「痛！不是……我覺得車上有點冷。」
「抱著書包有效果嗎？」
淺見未來莫名其妙地瞪著他：「……不抱著書包難道抱著你？」
然後她眼睜睜地看著仁王伸出手，關掉了頭頂的空調。
「這樣不就行了？當然如果淺見未來小姐執意投懷送抱的話，我也是不會拒絕的，畢竟，立海的校服比冰帝厚實很多不∼是∼嗎∼，噗哩。」
「仁、王、雅、治——」
話裡的人笑眯眯地捂住她嘴巴，被她隔著口罩用力啃了一口。前面開車的司機蜀黍透過後視鏡看到情況好像不對頭，趕緊出聲提醒：「車內禁止打架！禁止打架啊米娜桑！」
在全車人善意的【全程】注視下好不容易鬧騰完的兩個人終於安靜下來了。淺見未來扯了扯口罩軟綿綿的靠在椅背，身上蓋了一件隊服外套（柳生比呂士：「搶我隊服仁王雅治你是想被剝成狐狸皮嗎！！」），仁王雅治撐著自己挨了一下的下巴繼續望車窗外面，臉上雖然還是吊兒郎當的表情，眸色卻很暖。
「到了要叫我！」
「想得美。叫司機要把你丟到相模灣裡去。」
淺見未來實在不想重複那種「好好說著話呢怎麼又吵上了」的相處模式了，於是果斷扭開了頭。
然後聽到身側傳來一聲輕笑。
行至神奈川，大巴平穩地行駛在海岸線一側，層巒疊嶂與水天相接，居然因為一條高速公路微妙的斷開，就好像一條筆直的線分割了兩個世界。
這裡是神奈川的海，是湘南，是早在SD時代，就已經成為經典的地方。這裡有櫻木花道垮著肩膀走過，有流川楓騎著單車撞到無辜路人，有仙道彰呵欠連天，看一點海面上的日光後，刺眼的再度閉起了眼睛。
仁王有個喜歡衝浪的弟弟——這麼說也許有點不恰當。那個穿著貼身泳衣，在沙灘上或坐或站或擺好了pose等著被偷怕的少年，是深得《沙灘男孩》中反町隆史前輩真傳的。且看他若有似無地摩挲著手邊那塊巨大的吃剩了的芒果殼似的衝浪板，並擺出一副隨時可以登上《時尚先生》的表情——雖然，確實，單論衝浪技巧，他也許初級得就像一隻踩著西瓜皮的猴子……
所以仁王很少在陽光大好的時候去相模灣。從他弟弟身上可以推斷出，只要一站上沙灘，首先看見的自然不會是「美麗的大海啊潔白的沙灘「，那些隔三差五便出現在海面沙灘上的衝浪少年，才是整幅畫面的靈魂所在。
他隔著貼了紫外線防輻射膜的窗子望過去，潮水慢慢地漲上來，漫過沙灘，退潮的時候露出濕淋淋的石子，黑乎乎的顏色比陽光正好的時候更深一點，偶爾會從沙泥下面鑽出螃蟹，小個的，揮舞著看起來色厲內荏的青色爪子，被鉗到的時候，皮膚上會傳來酥酥麻麻，有點奇異的痛感。
仁王微微勾起了嘴角，夕陽下的相模灣真漂亮。就像遠足登山那天夜裡，他在那間四四方方的亭子所感受到的，一個人的寧靜。
而那個雨夜坐在自己身邊的人，此刻正歪著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平穩，神色安靜。
她的睫毛一根根歷歷可數，仿佛計數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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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晃晃悠悠終於到了立海大，車子一穩司機蜀黍就開始趕人下車：「到啦到啦，下車走路吧公子哥們∼！」
淺見未來苦逼兮兮地戴著個大口罩怨念十足地被仁王雅治拖下了車，站在立海霸氣側漏的校門邊上猛吸鼻涕。網球部訓話，隊員幾個一字排開，精神抖擻地好像舉著網球拍就能再戰一場，把她襯得愈發有氣無力。
「噗哩，淺見？」
頭頂傳來仁王雅治輕鬆玩味的聲音，同時她身子一輕就被拎著後領提了起來，像小雞一樣被拎在空中跟仁王雅治對視：「散會啦散會啦∼你是去找淺見川還是回家？」
淺見未來死魚眼吸鼻涕：「他會把我從五樓窗戶口扔出去的。」
「……看情況也輪不到部長回來送你了，」他像是早有預料地笑了，曖昧的說辭脫口而出，不帶一點兒臉紅與尷尬，正經八百得仿佛下一秒就是上戰場，「天色晚了女孩子一個人回家不安全，成了我送你，明白？」
「……恩。」
「等下坐在自行車上的時候儘量往我後面躲，黃昏的風還是很冷的，已經在感冒了，明白？」
「……恩。」
「那坐上來吧，行李抱緊了。」他轉身跨上自行車，身子微微一斜示意淺見未來坐上去。
「哇哇∼仁王好像管家婆∼！」丸井文太背著網球包快樂地從他們身邊跑過去，還故意撞了一下車把。
「……噗？」仁王扯了一下網球包帶子，挑眉望著他。
「對不起哈哈哈哈∼\(≧▽≦)/……」
鑒於自行車後座上粘著一個重感冒大姨媽患者的緣故，他騎得很慢，讓淺見未來有一種花錢坐旅遊觀光車的錯覺。
非機動車道上格外空曠，她把腿伸得老長，鞋間擦著一排排綠化帶，有時候會碰到長得太長的枝葉。一個一個數著往後倒退的紅綠燈，連路邊女孩子手上拿的霜淇淋口味都看得一清二楚。
「還有多久才到？」
「還早。」
……
「在冰帝玩得開心麼？」
「誒？是很開心，不過……光咲大概已經被我蠢哭了☆」
「加油，再努力一點我也要被你蠢哭了。」
「去死好嗎！！還不是因為你啊在一個蠢貨旁邊待太久就會也變蠢貨的QwwwwwwQ！！！」
「那還不快感謝我，要不是我坐你旁邊你會更蠢的噗哩∼」
……
「說起來，怎麼感冒了？」
「穿太少了……」
「喲，看來冰帝的裙子比較短？」
「滾！對了你還穿短袖呢你怎麼不感冒？」
「我體質比較堅強，噗哩∼你吃藥了麼？」
「晚上的還沒吃。」
「看出來了∼」
「QAQ想被剝成狐狸皮掛牆頭嗎！！！」
就是這種相處模式啊，這種蠢得要死毫無營養搞得想把自己的頭往牆上撞的相處模式啊……淺見未來抱緊了懷中的行李箱，書包掛在肩膀上，和仁王之間僅僅隔著一個網球包。少年的脊背微微弓起，薄薄的衣料透出皂角的味道。時隔那麼久再次感受到只屬於他的溫暖氣息，忽然覺得鼻子有點酸，內心卻被一種樂在其中的滿足感緊緊包裹。
她很努力地吸了一下鼻子，感覺到載著自己的仁王雅治突然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慢地吐出來，擔心自己晃得太厲害，她趕緊探頭去看對方的臉，卻撞上一雙同樣意味深長的眼睛，綠瑩瑩的眸子閃著飄忽的光，
淺見未來愣了一下，扶著他的肩膀咳嗽了好一會兒才咬牙切齒開口：「看什……」
「到了喲。」
仁王穩住車身把她放下來，特地騰出一隻手，把她的口罩拉長再「啪」彈回去，微微上挑的眼角裡笑意蕩漾：「快點回家，整條街的智商都要被你拉低了∼」
「仁、王、雅、治！敢情你丫還玩上癮了是不是！」
淺見未來揉著自己的臉淚目。但是……果然她是個M麼？果然是個M吧混蛋！為什麼被彈了還那麼開心呢喂TvT……大概是因為到家了吧！是吧是吧！！
[63]角色互換
晚飯後，淺見川打開淺見未來房間的門的時候，看到他親愛的妹妹正抱著一盆衣服走出來。
目光撞上臉上掛著個大口罩還去碰冷水的淺見未來，他火氣一下子上來了：「沒告訴你衣服丟進洗衣機裡就行了麼？感冒了還洗什麼衣服？冰帝把你洗腦了是吧？」
「啊，哥哥……」他的妹妹抱著仁王的外套緩慢地轉了個身，咧著嘴露出詭異的笑容，「我大姨媽來了……」
「大姨媽來了就安安分分床上躺著去！你用冷水洗衣服的？」淺見川往她面前一站，奪過她懷中的濕漉漉的外套，「感冒藥吃過沒？」
「吃、吃過了！」淺見未來奮力制止他：「這件外套我要弄成標本掛在床頭誒嘿誒嘿嘿嘿……」
淺見川沒理她，先摸了一把衣服，手指上有了溫熱的觸感，才緩和了神色。木然地看了她一會兒，舉起手裡的外套估量了一下大小：「立海大網球部的隊服……175以上？不嫌棄被你拉低智商的……仁王雅治？」
「名偵探哥哥！」她咬著牙忍過一波姨媽痛，對他「bingbong」地豎了大拇指，「身體雖然縮小了，頭腦還是一樣的好！無論如何，真相只有噗哇——喂我正來著大姨媽呢！」
給了淺見未來一記白眼的淺見川不由分說地把外套放到她書桌上，牽著一隻袖子像牽小狗一樣把她往床上拖：「你還知道你在來大姨媽是吧？週末不許出門了給我好好呆在家裡！」
抱著熱水袋沒有骨頭似的癱在枕頭上，淺見未來感覺自己心情好了很多。她默默地抿了一口淺見川給她搗鼓出來的紅糖水，緩慢地「咿」了一聲。
「唔？」在書桌前溫書的淺見川把書翻過去一頁，轉過頭來問她，「幹嘛又發出這種聲音？肚子餓了？我們剛吃過晚飯吧？」
「……咿，沒有啦，只是覺得心裡有點奇怪的感覺什麼的。」淺見未來攏了攏被子，翻了個身，「也許是因為哥哥你今天OOC了吧，明明是溫潤如玉的好少年怎麼可以這麼暴躁QAQ」
「這樣啊。」完全忽略了後半個分句，少年望了她半晌，忽然把書拿在手上椅子腿轉了個圈，面朝淺見未來，「看來你終於迎來你的青春期了？」
「喂我說正經的呢！」又翻了個身，「你敢不敢不想那麼多！」
「還是終於感受到我對你的關懷照顧了？」不懷好意的笑聲。
「……不，哥哥我們玩不兄嫁。」淺見未來很受傷地把被子卷到後腦勺，閉上眼睛睡覺。
迷迷糊糊之間好像是淺見川把檯燈關了，然後又聽到他站起來的聲音：「好好睡一覺吧未來，我去幫你把衣服曬掉，明天讓幸村幫忙帶給仁王吧。」
她「恩」了一聲，把自己往被子裡埋得更深一點。
「你不告訴我也沒關係，我沒有興趣猜你喜歡上誰了，或者被哪個混小子感動了，反正這根本不用猜……未來只要記住一點，我永遠會陪著你就是了。」她聽到淺見川很輕的笑聲，然後是忽然嚴肅起來的語調：「這麼蠢未來也畢竟是我的妹妹啊。就算哪天你真的離開了立海離開了神奈川，要到離我很遠的城市去的話，無論什麼時候都記得要給自己留幾個硬幣。這樣要是未來在那裡迷路了，只要給我打一個電話，我馬上就會來的……」
OOC了一整天的淺見川推開門走了出去。
淺見未來這才吸了一下鼻子，偷偷摸摸把眼睛睜開一條縫。月光溫柔地灑滿了整個房間，窗外有一盞壞掉的路燈時不時閃爍一下，發出輕微的「劈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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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星期六。
淺見未來趴在仁王美惠床頭，兩條腿在空中晃啊晃，啃著筆蓋兒做英語題。
眼前的對話方塊陰魂不散地抖來抖去，劈裡啪啦冒出一串特喜慶的字眼：
【學霸淺見未來！身體雖然變小了，頭腦還是一樣好！】
「……個鬼啊！！」她筆頭一頓，接著那本書的話尾低聲咆哮。
忽然，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白花花的腦袋探了進來。
淺見未來面色一木，筆芯戳進了枕頭裡。
「有事呢……哥、哥哥？」
「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嗎？」那邊，仁王雅治正倚門而立，短袖領子上的紐扣松了兩顆，露出精緻的鎖骨，讓人有種兄嫁的衝動，「幹什麼呢？」
美色當前，她閉上眼睛咽了口口水，「寫作業。」
他打量她很久，忽然笑了。眼眸埋進陰影裡，說不出的情緒在其中翻騰，「真勤奮。那不打擾你了。」
仁王雅治轉身的那一瞬，一口濁氣從胸腔裡緩緩吐出，淺見未來跳下床，蹦到椅子上乖乖坐好。
動作太大帶倒了靠著椅子的書包，仁王聞聲回頭時，自己的妹妹已經成功轉移陣地，趴在書桌前面默默地看著英語題。陽光透過窗子灑在她身上，勾勒出少女纖細的背影……然後她慢悠悠地回過頭來，朝他彎起了嘴角：「幫我帶一下門啦……謝謝。」
「嘖，你還是把頭轉回去吧。」他無限惋惜地搖搖頭，「留個背影就成，氣氛全被你的回眸一笑給破壞了。」
「……滾蛋好嗎白毛！！！！」然後在震天響的指控裡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
淺見未來對著牢牢關上的門沉默了三秒鐘，然後默默爬回床上，把筆□□。
【我去仁王雅治就是這麼和妹妹相處的嗎毫無違和感！！簡直不需要扮成「仁王美惠」直接「淺見未來」模式都行啊！！真是不負責任的哥哥啊！！！我終於體會到淺見川對我與眾不同的愛了哈哈哈哈哈嗚嗚嗚嗚嗚！！！！！！】
對話方塊那端沉默了一下。
【根據權威分析，仁王雅治是個妹控，而這樣的他能與你毫無違和感的相處，說明他對你的親密度相當高，是合格的攻略對象。本書衷心建議主人好好把握這次良機——】
【謝謝你的建議，不過咱能不聊感情嗎？】
於是世界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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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一部電影到了這種觀眾不明覺厲的時刻，導演都會把時間軸略調一下。
又是今天早上，仁王雅治和他弟弟破門而入時淺見未來正在床上睡得格外歡暢，左翻右跳地窮伸懶腰，覺得那張床就是全世界。
閉著眼睛皺著眉頭斥退了仁王明的叫早服務，可仁王雅治卻在她腦子還沒轉過來時率先拉開了窗簾，陽光大喇喇地灑進來，掀起一室細小塵埃，淺見未來瞬間被驚醒。
驚醒之後是驚嚇，還沒來得及睜眼就覺得有哪裡不對。
仁王明不管她，或許賴床對於他姐姐來說是家常便飯，拍拍屁股走人了，傳來一串兒清脆的腳步聲。另一位則直接長腿一邁走到床邊，這床特大，可立海偶像畢竟手長腳長，被子一掀整張臉就湊到淺見未來面前。
她睜開眼睛，被雷劈在當場，顫悠悠地和仁王目光相對，愣是沒尖叫出聲。
眼前的少年朝她眨眨眼睛，神色溫情帶點戲謔，「早安∼美惠。」
「早安……哥、哥哥。」一個微笑過後她果然閉上眼睛，把頭埋進被子裡，「……我沒睡夠，再給我三分鐘。」
……讓我消化一下事實。
黑暗中淺見未來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睫毛掃過被子有點兒癢。她看到面前對話方塊輕輕顫動，最後終於艱難地冒出一行字來。
【系統啟動中，請稍候。】
床邊傳來一聲口哨，「給你三十分鐘夠你睡麼？明天出嫁也帶著這張床算了∼」
「是……是啊。拜託別說得這麼直白成嗎！！！」她一邊打哈哈，一邊辨認著對話方塊中跳躍的字。
【系統啟動完畢，進入運行模式。】
【女主角之書？】
【新任務已開啟：論角色互換的一百種可能性。】
【……？】
【開啟未來道路選項：
A.與仁王美惠靈魂互換，努力扮演對方的角色，在不透露任何事實的情況下，被重要人物認出原本身份。
B.裝死
C.如果不做出選擇的話，現在就可以去死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18 22:46
[64]賣萌大法好
【這種強制選擇……好像只能選A吧？】
【恭喜您，猜對了。資料顯示，您的「身為女主角的直覺」已增強20%，現為80.】
【……誰要啊！！！！！快換回來啊混蛋！！！！美惠在哪啊！！！】
【我想我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主人。仁王美惠與您靈魂互換，目前她在您的家中，且正被淺見川叫醒。我們在她腦海中配給了系統解說，加之她曾參與過「美麗新世界」單元的任務，接受現實的速度也會快一些，您不用擔心。且溫馨提示，今天是週六，您必須在週一前完成任務，否則以她國三的知識水準，頂替您參加學習有一定風險性。鑒於您的特殊身份，能接觸到的重要人物只有仁王雅治，所以本書建議您在不透露任何實情的情況下讓他發現端倪——】
【不，他會殺了我的。】
【比起這個，現在的情況似乎更需要擔心。】
【……誒？】
【三分鐘到了，主人。仁王雅治正準備掀您的被子。】
喂那種「學長只能幫你到這裡」的語氣是怎麼回事啊！！說話啊女主角之書！！
淺見未來捏了一把自己的臉。
醒醒吧淺見未來，這種關鍵時刻，不管是女主角之書還是淺見川都是幫不到你的，他們一個遁了一個在折騰仁王美惠，只有你自己還四肢健全躺在床上裝死。這種只能依靠自己的時刻，我們稱之為……
「我靠。」
淺見未來翻過身，一把抓住仁王雅治準備掀她被子的手腕，齜牙咧嘴地瞪著他，睡意一掃而空。
「噗哩？」仁王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歪著頭，伸出手彈她的臉。
「……痛！」
「恩？」扯開她的臉蛋，仁王嚴肅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兇神惡煞起來，「我剛才沒聽錯吧？學會爆粗口了啊？跟哪個混小子學的？」
「……要你管啊！！」淺見未來習慣性地沖他吼道。
「哦？是嗎。」他用力歎了一口氣，吹得淺見未來的劉海直往上翻，「所以說妹妹長大了都管不住啊∼再不起床的話……」
說著一隻手拉住了她的被子，往上一抖——
於是她就像一條上鉤的魚一般被從床上直接拉到了地上，撲進了某個溫暖的懷抱。
「噗哩，釣到了。」
淺見未來用了半分鐘才從他的懷抱和鋪天蓋地的被子中爬出來，頭髮亂糟糟地光腳站在地上，欲哭無淚地接過仁王拋來的外套，「好準頭。不過哥哥你真的可以走了……」
「真的？」仁王雅治極不信任的看著她，被這樣關照而熱切的眼神牢牢盯著，淺見未來都快跪了。
「真的走吧走吧走吧我一個人沒問題的！」
「哦，這樣啊。」他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關上門時還不忘把白毛腦袋伸進來陰魂不散一句，「我怎麼覺得你剛才那句話充滿了嫌棄呢？」
她正如釋重負地踢了一腳書桌，聽到這句話時渾身一抖，挫傷了小腳趾，還沒叫出聲來就疼得眼淚汪汪，只能蹲在地上用力地捏住它來抑制那種尖銳的痛。
仁王雅治笑著走掉了。
淺見未來，現名仁王美惠的十六歲Acup少女，身體雖然變小了，頭腦還是一樣好。
事情就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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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見未來趴在書桌上寫完了週末作業，才覺得無事可做。於是踩著椅子光腳站上書桌，爬到窗框上坐著，模仿電視裡的文藝少女，半個身子露出窗外，一條腿垂下來晃啊晃。夏末的陽光從窗戶外面灑進來，作業本上每一個字都被照得乾淨靈動，窗邊有棵很大的榆樹，綠油油的綠葉好像溫情的大手在搖啊搖。
仁王雅治從院子外面走進來，身上鬆鬆垮垮地背著網球袋。淺見未來好奇地伸出腦袋往下看時他恰好抬起頭，一雙狹長的綠瑩瑩的眸子，再次和她的眼睛對上。
少年清脆的口哨聲裡，淺見未來差點兒沒從窗臺上掉下去。
扶穩了窗框坐好，背後的門就被推開了。一回頭看見仁王明沒骨頭地靠著門，望著跪在書桌上的姐姐，眼睛瞪圓了一下，然後馬上撓著頭髮打了個哈欠：「我叫了外賣，等下記得下來吃午飯。」
她應了一聲，目送仁王明扯著頭髮走遠。然後在書桌上蹲了一會兒，對著仁王美惠畫滿奇怪煉金矩陣的課本緬懷了一下青春，直到腿抖得厲害才磨磨蹭蹭跳下書桌，光著腳走出了房間。
慢慢騰騰地踮著腳走到樓下，看到仁王明正站在電視機前面打遊戲，一邊BABA上上下下一邊頭也不回地和仁王雅治說話，「今天訓練力度很大麼？」
聽聲音，這小子好像是幸災樂禍。
仁王很疲倦地靠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頭仰著，手臂在靠背上慵懶地伸展開，連回答的聲音都不似往常那般戲謔了：「今天跟部長打了一場……被滅五感了。奇怪最近沒有扮成過部長啊，也沒有往他的儲物櫃裡放18X雜誌什麼的。」
「……」淺見未來額角爆了個青筋，她一個用力從三級樓地上跳下來，差點又把腳趾頭崴了。仁王明先轉過頭來看她，然後眼睛一亮：「好準頭！痛不痛？」
別過頭不理他，淺見未來默默挪到仁王雅治邊上，靠著沙發戳他的肩膀，少年睜開一個眼睛看她，「噗哩？」
「……下、下午你在家？」
「嘖，我不在家去哪？」仁王挑眉。
配合著他的聳肩，仁王明的手機響了。他接了電話和那邊嘰裡咕嚕說了什麼，然後放下手機發出一聲長長的感歎：「哥我下午要去約會啦，晚飯不——用——留——我……」
淺見未來撐著頭望過去。仁王家的男人似乎有種一脈相承的特性，且不說她那位成天在校園裡招搖撞騙還能獲得一大票芳心的同桌，就連僅僅國一的仁王明也已經出落地像個成熟青年，鋒利的眉眼，若有似無的笑容，舉手投足之間那種說不出的氣質，像黏黏的果凍膠似的將他層層包裹。
那種讓人很不舒服又不得不信服的可靠，不知道誰才能擺脫。
被挑釁了的仁王打了個哈欠。
「要不要我把你交女朋友的事情告訴媽媽？」
「……我打遊戲。」
淺見未來大腦當機了一下，剛才的問題迅速有了答案，原來仁王兄弟的剋星是仁王媽媽。
她轉過頭，就看見仁王眯了眼睛支著下巴安靜看她，精緻的五官被大片大片鋪灑進來的陽光渲染得竟然有點溫柔起來。
淺見未來被那難得的溫柔眼神望得更加不自在，於是暗自拿捏了一番，對仁王露出可怖的賣萌表情，配上撒嬌般軟萌的嗓音：「肚子餓了……歐尼醬肚子餓了……」
然後她聽到前面仁王明的遊戲手柄掉到了地毯上，在他「仁王美惠給我閉嘴」的吼叫聲，仁王雅治放在她肩上的手驚悚地抖了一下，然後他隱忍地別開臉看著別處道：「……小明叫了外賣。」
「仁王雅治你說誰小明？！！」
「噗哩∼小明你手抖了小心這關又死掉∼」
糾正一下，仁王兄弟的剋星除了仁王媽媽，還有真·賣萌·淺見未來。
[65]溫暖的大理石板
淺見未來和仁王雅治在餐桌上打了一架，用筷子。全程圍觀兩人因「你把青椒趕進我的碗裡卻搶走了我的肉」而爭執不休的仁王明，在慢悠悠的一聲歎息中放下碗，清脆的聲音臨空響起，彼時從吵架轉變為搶食的兩兄妹一起抬頭——
「我吃完了。」似乎格外享受這樣的目光注視，他醞釀了很久才開口。
淺見未來愣了一下，然後迅速翻上沙發頭抵著墊子看他，「走這麼早？」
「難道姐姐準備邀請我全程圍觀年度撕逼大作戰？算了吧。」他穿上鞋子擰開門，回過頭來特開心地朝仁王雅治笑，「哥哥姐姐我約會去咯∼！」
「噗，有本事別回來。」
整個客廳因為這句意味深長的道別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三秒鐘後，對方忽然啪地關了電視，隨手把遙控器甩在在沙發上，彎下腰來扯她臉，「你下午沒事吧？和我出去一趟。」
「……哥哥你給我拒絕的機會了嗎？」
「說一不二是男人的獨特魅力你不懂。」
「總是出爾反爾的人沒資格說這些吧？喂！」
儘管如此，在仁王提起她的領子把她像拎小雞那樣拎到半空並深情對視了三秒鐘後，淺見未來還是選擇了投降。
和仁王雅治一塊兒出遊簡直就是場噩夢。
當然，在意識到這點時，她已經腳踏實地地站在了這家新開張的戀愛萬能的遊樂場裡，和仁王雅治一起。
「所以說逛街就好了，為什麼要跑到這裡來啊哥哥……誒？哥哥——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幸村學長會滅你五感了。」
回頭的時候，先前那個醉鬼似的拎著她領子的無賴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身後笑如春山的少年。淺見未來直勾勾地瞪了那張臉一會兒，別開頭，「變成誰都好，但幹嘛變成幸村學長啊——跟這樣一個長得比我好看的人逛遊樂場壓力不是一般大……」
幸村精市完全不為所動，湊過來笑眯眯地勾她肩，「『好看的人』？這樣形容他，部長可是會生氣的喲。」
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把自己的劉海「呼」地吹起好高。視線移到不遠處排著過山車隊伍的一男一女身上，噘嘴，「這樣跟蹤明，他才會生氣吧？」
對方順應著移了目光，半晌，才很嚴肅地搖搖頭，「叫他小子跟我秀恩愛。身為哥哥，不管不行啊。」
所以這就是你用兩張票把我忽悠來這個遊樂場的原因？淺見未來低下頭用鞋尖摩擦地皮，把它當做仁王雅治的臉，狠狠地蹭來蹭去。仁王亮出兩張遊樂場門票時她還挺開心的，直到人群中發現了與妹子手牽手的仁王明，才察覺到異樣。於是從中午出門到下午四點她都一直被仁王拎著玩跟蹤，遊樂項目沒跑幾個，身邊的人卻換裝換得不亦樂乎，甚至美其名曰「策略」。更過分的是，從走出家門開始，仁王的手就一直牢牢地扣在她肩上，除了跑進廁所外，絕對不給她絲毫逃跑的希望。
最後淺見未來終於萌生出拿仁王的腦袋去撞指路牌的願望。
「噗哩，走不動了吧，這學期體育不及格我也不奇怪了∼」
「噗哩，你不能玩旋轉木馬，會嚇壞小朋友的∼」
「噗哩，蒸汽王國才不是那個方向呢，我的妹妹怎麼這麼蠢∼」
「噗哩，不許點那個霜淇淋，會變胖的喲∼」
她啪的一聲把手中的功能表拍在桌上，豎起中指指著仁王雅治，氣得半天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都說藝術源于生活高於生活，可為什麼兄妹文裡的妹妹只需要「嬌弱地依偎在哥哥懷裡」，而哥哥僅需「一言不發地把妹妹背起」，而她從頭至尾只能享受這種待遇？
「我說哥哥，」在路邊冷飲店的服務員哭笑不得地把功能表收回去的時候，她目光呆滯地喃喃著，「我們真的是親兄妹嗎？確定不是媽媽生下你時捆綁了一個我？」
仁王一手按著她的肩膀一手伸到口袋裡拿零錢。
「我們的確是親的。」他一本正經地看著她，「你是胎盤。」
「……」
她好像聽到了服務員小姐沒忍住的笑聲。
「你才是胎盤。」淺見未來自暴自棄地抓抓頭髮，「我不管。我餓了。」
「等明走了就回家。這邊沒有餐點提供。」
她抬頭看看服務生，又舔了一下唇角淚汪汪地望著仁王雅治。
仁王眉毛一抖，按在她肩上的手立刻撤離，臉上帶著無可奈何的表情揮揮手，「算了算了∼對面有個路邊攤，快去快回。」
賣萌大法好……！！
她熱淚盈眶，頓時有種農奴翻身把歌唱的喜悅，抓過零錢叼著吸管就跑出去了。路邊攤的老闆看到一個頭髮淩亂衣衫不整的妹子氣勢洶洶轟隆轟隆地向他沖過來，嚇得從攤子下面抽了一個平底鍋在手裡準備防身用。就見那個妹子砰一拍桌，吼道：「老闆，有關東煮嗎！或者炒麵章魚燒速食麵包……能填飽肚子就好！」
【主人，你以為這裡是立海大的小賣部嗎？】
【啊，難道不是嗎？】
老闆打量了幾眼這個表情千變萬化的女孩，乾咳一聲放下武器，「不好意思啊小妹妹我這裡只有爆米花和熱狗——」
「那就熱狗吧！全部打包！」她豪氣萬丈地去掏口袋，低頭看見一手的零錢臉「唰」一下青了。
【忘了說，剛才仁王同學把大面額紙幣從你的口袋裡順走了。】
【……= =###！！！】
淺見未來提著一大盒熱狗往回走，在人群逐漸稀少的馬路邊眯著眼睛打量了一會兒準備回家的仁王明。丫右手握著一杯奶茶，左手挽著一個妹子，那張談笑風生的俊臉讓她很有把熱狗往上戳的衝動。
整整一個下午的盯梢跟蹤讓她累得不行，手中提著的熱狗冒著熱騰騰的蒸汽，淺見未來動動鼻翼，低頭瞥了一眼，想到仁王雅治還肚子空空在店裡等她，只好咽了口口水告訴自己，再等等吧_(:зゝ∠)_
當她七扭八歪地走回店裡，剛好聽到服務生姐姐端了那個她心心念念很久的霜淇淋過來，帶著笑意隨口說了一句：「你妹妹真可愛。」
仁王雅治架起二郎腿靠著沙發點頭，滿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嘚瑟。
【……被表揚了。】她腳步一頓，【我現在心情有點複雜。】
淺見未來鬼一樣地繞到他身後，默默地把餐盒擺到仁王雅治頭頂，抓起一根，迎著服務員笑吟吟的目光，和牆上不允許外帶食品的提示，就開始狼吞虎嚥。
一張大臉湊上來：「沒給你哥哥我買嗎？」
淺見未來嚇得差點一口把竹簽吞下去。她有氣無力地指指對方頭頂：「給你買的，愛吃不吃。」
「不吃。」
「……」所以剛才她為什麼要心軟啊！！！！
最後一根熱狗在她嘴裡消失之後，仁王明終於狠下心來和那位小女友說拜拜了。淺見未來欣慰地目送兩人的身影越走越遠，一句「回家啦回家啦」還沒脫口而出，轉身卻撞進了一個結實的胸膛。
半分鐘後，抬起頭，目光向上，十二點鐘方向是真田弦一郎鐵青的臉。
「——啊啊啊啊啊啊啊！」
頭有點暈，仿佛剛才那一撞是磕在了大理石板上。
溫暖的大理石板。
「噗哩，走吧。」
她就迷迷糊糊地被仁王塞進了計程車。
黑暗料理界身經百戰的淺見未來在挑戰了「熱狗+熱狗+熱狗」這種生化的搭配後……光榮倒下了。
在平穩行進的車子裡坐了一會兒，她終於呈_(:зゝ∠)_狀趴在了座椅上。
真·事後諸葛亮先生仁王雅治劈裡啪啦按著手機，「肚子痛了吧？」
「……可你最後不也吃了……死傲嬌。」
仁王沒有搭腔，也沒有抬頭。窗外一盞一盞掠過的燈打在精緻的臉龐上，少年忽然伸出手很輕地拍了拍她的腦袋，犀利的眼眸埋進彎彎密密的睫毛裡，「快到家了。」
這個人簡直實在犯規。
淺見未來捂著肚子，額頭上溫涼的觸感一圈一圈地繞下來，好像是有點暈了。
心一下子軟下來，她扁著嘴不願意看他，滿臉委屈。
「所以你下午幹嘛要帶我出門啊……」
「怪我咯？」
「就怪你！」
如此無理取鬧讓仁王很無奈，不過他眼風一掃就壓制了淺見未來像是想咬他的小動作，「混淆視聽。我記得出來玩和肚子痛完全沒有關係。」
淺見未來瞪大了眼睛。
然後又眯成一條縫。
「你也知道我肚子痛啊！嗚嗚嗚嗚嗚……」
「……花錢買教訓。」
「痛痛痛痛……」她埋頭打滾，恍惚間看到前排的計程車司機辛苦地憋著笑意，「肚子痛！都怪你！肚子痛！」
「噗，」仁王雙手環胸，不著痕跡地往邊上挪了一點，「還有五百米，別鬧了。」
她偷偷睜開眼睛去看這傢伙的臉，一點一點，細細描摹纖毫的尷尬、愧疚和疼惜，「好痛好痛好痛……」
「知道你是裝的。」
「……」
[66]深夜劇場
淺見未來閉著嘴腦袋一點一點地看窗外一輛一輛開過去的車子。到家時已經睡著了，靠在少年肩頭說夢話，怎麼折騰都放不下來。
仁王明笑嘻嘻地倚著門看熱鬧，嘴裡叼著一支雪糕。仁王雅治被折騰地沒脾氣了，擰著他的耳朵兩人一塊兒把淺見未來丟到沙發上，然後不由分說給了仁王明一個爆栗。
「說好了打人不打臉啊哥哥！！」
「噗哩，我想這是報應。」
醒過來的時候腦子裡像拌了漿糊，電視嘈雜的聲響一點一點灌滿耳朵。
「醒了啊？」仁王靠著墊子發短信，看她爬起來了就很隨意地囑咐道，「小明那裡有胃藥，吃完了回自己房間去。」
她抓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很聽話地上樓了。
半小時後淺見未來頂著濕淋淋的腦袋躍下三級樓梯。即使逛了一下午遊樂場，此刻百骸具散，可一想到明早被要被仁王兄弟帥醒，睡意邊一掃而空——她決定豁出去一把，把任務成功的希望放在仁王雅治身上了。
「洗完頭了就快去睡覺，」仁王頭也不回地換台，「明天早上還要補課吧。下次不敢帶你出門了。」
「我我我我我不要回房間！」再一次扭到腳趾，淺見未來表情奇異地對他咧開嘴，「我想和哥哥交流一下感情……」
「交流你個鬼。我們之間有啥好交流的，說好了我是胎兒你是胎盤。」
「……我不管！胎盤也是有尊嚴的！代表全天下的胎盤——嗚嗚嗚嗚不許捏我臉！力量壓制犯規！」
她頭頂著阿拉伯頭巾一樣的浴巾打翻在沙發上，四周環顧一圈，眼尖地發現了茶几上的IPAD。於是就以「我只是想玩玩IPAD你管我哦」為由賴在客廳不走了。少年滿臉嫌棄但是明顯又拿她沒辦法，「噗」了一聲，把遙控器往她身側一丟，上樓洗澡去了。
腳步聲終於隱沒，淺見未來長舒一口氣，PAD擱在腿邊，把臉埋進墊子裡蹭啊蹭。
仁王雅治的態度轉變這麼大，從早上的平常戲謔，中午那個瞬間的溫柔，下午惡作劇一樣拉著她逛遊樂園，晚上回來的時候忽然有點愧疚，連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破綻太大露出馬腳來了。
不過這于對方來說應該挺正常的，他就是喜歡欺負人、什麼都不在乎，又格外可靠、溫暖得讓人想哭。正如文學影視劇中那些看上去吊兒郎當又聰明敏銳的男孩子，一般都是在關鍵時刻讓人大吃一驚的角色。
她在沙發上打了幾個滾，樓上傳來嘩嘩嘩的水聲，一切就像一場夢。又想起第一次見到仁王雅治的時候，對這個貿然襲胸的傢伙完全沒有好感，可公車上又是他那句「你就是XX」讓兩人相視而笑。真神奇啊，好像遇見什麼樣的人，成為什麼樣的自己，真的是一種無法言說的緣分和幸運。
……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腦了，這似乎兄控的節奏啊……
……不對啊，她是淺見未來啊，這麼說……
……她該不會是喜歡上仁王雅治了吧？
於是淺見未來「啊啊啊啊」地亂叫著從沙發上滾下去了。
這時候樓上嘩嘩的水聲消失了。她趕緊扒拉著靠墊爬起來，掏出PAD繼續劈裡啪啦地玩遊戲，神情專注。
「……蠢貨，」那個人站在她身後。水汽氤氳的嗓音沙啞而性感，仿佛雨霽初晴，淺見未來肩膀上的肌肉一下子繃緊了。「這種遊戲明還是小學生的時候就不玩了。」
「粗糙的男性是無法瞭解懷舊的精髓的——『蠢貨』——還給你。」
「哦？我倒是不知道俄羅斯方塊之流除了上下左右以外還有什麼精髓。」
「上下左右可是一扇通往異世界的大門啊！真正有技巧的小攻會非常善於用這幾個動作讓小受……」
「想被丟出去嗎小妹？」
仁王雅治一邊跟她拌著嘴一邊胡亂擦了一會兒濕濕的白毛，然後就有點不耐煩地把毛巾往沙發背上一甩，撿起遙控器開始換台。
「噓——居然看深夜檔，你滿十八歲了嗎哥哥。」
「頭髮也不吹幹，想老年中風嗎哥哥。」
「明天還要訓練誒，這麼晚睡覺沒問題嗎哥哥。」
「……玩遊戲滾回自己房間玩啊，噗哩。」
淺見未來抬頭看了他一眼。燈光柔和的照射下，少年的側臉棱角分明，乾淨美好，濕漉漉的頭髮上掛著水珠，順著臉頰一滴一滴地流下來。
「……嘁。」她果斷扭頭，長長的頭髮在空中劃出一個詭異的弧度，甩了仁王雅治一臉水珠。
「噗，」於是少年扔掉遙控器轉過來，饒有興致地戳著她的臉蛋，「頭髮還濕著就往沙發上躺？想被吊在壁燈上面嗎小妹？」
淺見未來用力地把自己勾起的嘴角抿住，磨磨蹭蹭坐起來，挪到他身邊繼續玩PAD。客廳裡就這麼安靜了一會兒，只有電視的聲音低沉地浮動，被俄羅斯方塊無聊得死去活來的淺見未來又忍不住滑下去了，整個人懶洋洋地躺在沙發墊上：「大方地告訴你一個秘密哦，我體重九十四，已經沒法輕輕鬆松掛在壁燈上啦……哥哥你點了修理斷掉的壁燈的技能嗎？」
奪過PAD重重砸了一下她腦袋的仁王很無恥地揉揉她的腦袋，「點了。」
「……」
「對了，剛才的九十四你虛報了幾斤？」他誇張地比劃了一番，「這個身段，起碼也是三位數吧？」
下一秒他用浴巾蒙住了她的頭，在淺見未來「你才三位數啊啊啊少俠手下留情」的大聲尖叫中，他隔著浴巾開始搓她的頭髮。
「喂！」神經病一樣亂叫了一會兒，淺見未來終於安靜下來，隔著濕乎乎的浴巾悶悶地戳仁王雅治，「你輕點行不行啊。」
「頭部按摩啊蠢貨。」
「哼唧！你明明是在報復吧！！戳你！！」
「那裡是墊子。今天又為什麼跑下來看電視啊∼不是前兩天還叉著腰說女人要睡美容覺的麼？」
「……說了要和你交流感情！一個人的夜，多麼寂寞啊……」
「我可沒有那麼饑渴。」他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開始不耐煩地揉她的頭髮，「你去關注明的心理健康比較好哦。」
「誰管他啊！」她在黑乎乎的浴巾下面眨了眨眼睛，「……哼哥哥有了學校裡那一票愛慕者就不要你的小天使妹妹的嗎。傷心。」
仁王雅治一定是笑了，「少跟我貧。我都不認識她們吧？」
「……如果只要認識夠久就可以在一起，那談戀愛就變成搭夥合租了。」
淺見未來不爽地在黑暗裡摸了一會兒，短暫的沉默後對方的動作輕柔了很多，一下一下地擦著她的頭髮。她扁著嘴，想著自己的頭髮大概已經打上了好多個結，然而溫暖的觸感卻催生出心底一大片柔情似水。
它們嘩嘩嘩地漲上來。
「如果真的在一起的話，至少足夠熟悉，就不會感到陌生和彆扭了吧。」最後他輕聲說道，然後歎了口氣，不知在懷念什麼，「不過說起來，打自己唯一的女性朋友的主意，會不會不夠厚道啊。」
「……」心頭好像被撩撥了一下，「所以到最後也只是想想而已，哥哥超沒用啊。」
「恩，無所謂。反正從來沒見那傢伙收到過情書，大概都被她哥哥收走了。」
「……真、真過分呢。」
「嘖，淺見川把她保護得太好了，剛認識她的時候他看我就和一洪水猛獸差不多。」少年難得爽朗的笑聲穿過浴巾直擊耳膜，「後來還提醒過我要離他妹妹遠一點，好像害怕好豬被白菜拱了似的。」
「……是好白菜被豬拱了，哥哥你國文老師是不是死得有點早？」
「怎麼樣都好。總之他就是個妹控，好在淺見還不服他管教，總是想著要推翻哥哥的□□統治，青春期撞上更年期的典型。」
「他們一樣大吧……」
「我發現你關注的點和別人不一樣啊小妹。」
「……」
「頭髮幹了喲w」
「喂，哥哥……淺見未來是個怎麼樣的人啊？」
[67]相信
「比你優秀太多了，說出來會打擊到你的。」
「我、我討厭你。」
「她遠沒有他哥哥那樣鋒芒畢露，甚至還很不靠譜，滿嘴跑火車，被人莫名其妙丟去做交換生都沒法反應過來。」
「所以你之前的『優秀』是在打擊我嗎？」
「閉嘴，再說話就把你掛到檯燈上去。」仁王雅治拍了一下她的腦袋，「不過，雖然總是推脫，嘴上嫌棄著好討厭啊，但到頭來還是會一絲不苟地完成。認真的力量是真的可以傳染的，只是我們都羞於做一個認真的人。」
「說出來的話都很理智，好像以自我利益為中心點出發，讓人有種不明覺厲的崇拜感；或者乾脆插科打諢，一味吐槽開玩笑。不過內心卻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英雄主義情結，義薄雲天。」
「她眼睛裡是有光的，那種很多人在這個年紀裡已經熄滅的輝煌。」
原來這個痞氣的少年也會有這麼一個晚上，在經歷了一天的勞頓後，沐浴著柔和的燈光，把電視音量調到最低，用安靜的口吻講述這些事情。淺見未來抱著濕乎乎的浴巾有一搭沒一搭地插話，她發現不管自己此刻的身份是什麼人，他們兩個要是不鬥嘴的話，還是可以聊很多東西的。
仁王雅治把所有燈都擰掉了，只留下空有圖像的電視機，散發著微弱的光芒，照亮少年精緻的側臉。她抱著浴巾，頭靠在膝蓋上。從拌嘴吐槽開始，逐漸說起仁王進入高一的這短短時間內太多的經歷，關於網球部，關於關東大賽，關於仁王明的女朋友，關於……淺見未來。
在別人的描述中拼湊出一個模糊的自己真的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淺見未來聽著仁王順她的思維方向有一點沒一點地說著他印象中的自己，忽然感受到了，那天晚上站在十字街頭都沒有體驗過的寧靜與溫暖。她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在他人眼裡是這樣獨特的個體，原來她並不是那個曾經站在舞臺上的、面目模糊的水珠，隨時都會被大海吞沒。
「淺見未來反抗淺見川的管教，其實她哥哥挺寵她的，你要是嫌我不夠格的話，跟她交換一下身份就可以了∼」說到這裡仁王輕咳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才用平緩的聲音繼續說下去，「不過一定會被認出來的，是吧……淺見未來？」
他的尾音上挑，帶著一點一點輕鬆的昂揚。
淺見未來抓著浴巾的手指陡然鬆開。
「你……認出我了？」
迎著那雙刀鋒一樣犀利的眉眼，她剛想開口道歉解釋，卻被刮了一下鼻子。
少年眼眸裡氤氳著的盈盈水汽，正慢慢地蒸騰開來，化成唇角巨大的笑容。
「噗哩∼該把我妹妹還給我了吧？雖然也知道大概是那本書排給你的任務，但這種拙劣的演技……」
少年眼眸裡氤氳著的盈盈水汽，正慢慢地蒸騰開來，化成唇角巨大的笑容，「太小看欺詐師了。也太小看你自己了。」
她愣住了。
「你不會成為別人，也不需要崇拜任何人。無論走到哪裡，在哪個城市，穿什麼樣的衣服，是什麼樣的身份，都沒有關係。也許別人不能辨別改頭換面的你，但至少我知道你還是你，並沒有消失在人海裡。」
「你永遠不會淪陷，不會失去你的獨立性。所以不要害怕，就像你曾經說的，即使受寵若驚，即使會有輸贏得失，但也就照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就好了，這就是你的生活，你就是淺見未來。」
淺見未來的心底忽然滿溢出不可思議的快樂，她慢慢抬起頭。
「而我，仁王雅治，會一直在你累成一條死狗再也跑不動的時候，站到你的身邊。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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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見未來覺得仁王雅治乾脆放棄打網球轉業去做心理諮詢師算了，還能混口飯吃。
那天她被他一感動一忽悠，居然抽抽鼻子含著淚花睡著了，雖然不知道是不是靠著肩膀睡的，不過第二天早上睜開眼，她就躺在自己床上了。
同時發生異常的還有女主角之書，直到淺見川的例行叫早結束之後，她愣愣地瞪著門半晌才反應過來——眼前那個不停得瑟的對話方塊居然消失了。
雖然頭頂的觸鬚依舊努力工作，在淺見川開展房間突擊之前猛地拽上她頭皮一把，而且這已經成為了她的特色，讓冰帝的同學們一見這兩根標誌性呆毛，就想起那個來自立海大的二缺姑娘。
……只不過女主角之書的再一次消失，讓她很不習慣。
不習慣的原因除了她犯賤，還有心裡那一點兒說出去不敢憋著又難受的感覺，與感情。
她發現自己，好像有點喜歡一個人。但是她不確定，更不敢像忍足侑士對酒德光咲那樣，大聲說出來。
九月末的一天，立海大來的交換生姑娘淺見未來穿梭在冰帝行政樓的走廊上，天氣已經涼得有模有樣，恨不得大清早起床穿條外套出門上課。手中那疊交換生心得報告被風吹開，最後一頁被蓋上冰帝學生會的大章。
淺見未來翻開手機，望著上面顯示的日期，長長舒了一口氣。
一個月了，被淺見川打包丟來冰帝的日子接近尾聲。交換生的學習時間明天結束，手續在今天已經交接完畢，就算她死活不肯，第一天就被折騰得頭大的負責人忍足侑士也該趕她走了。
「未來你上輩子是蝸牛嗎……怎麼這麼慢QAQ」正倒掛在欄杆上看MP4的光咲抬頭望她。
「等等明明是忍足用了奇怪方法進來幫你理的好嗎！！！」她忙著今早幹透的衣服往旅行箱裡面塞，「感覺這一個月過得好快啊。」
「對嘛，蠢貨是沒有時間概念的。」
「友盡啊喂！」淺見未來砰的一聲扣上行李箱，抬起頭對上光咲眼淚汪汪受了傷的目光，才賠著笑湊過去，「……不我我的意思是……」
「哼。」光咲鼓著包子臉盯她半晌，傲嬌地別開腦袋，「薄情的女人不想理你∼」
於是淺見未來扒著欄杆陪她一塊兒看MP4表衷心，一部青春校園劇。講述的是男女主角前後桌三年的故事。她很少追劇，極少的幾部基本上是來冰帝之後陪著光咲看的。
讓她日後想起來都驚訝的是，這部她只看了最後一集的青春劇，在大結局的節骨眼上，女主角的內心獨白，居然說紅了她的眼睛。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愛上了一個人的？
「是他在球場上的一個瀟灑的發射或是一個拉風的吊短球，你被陽光閃瞎了眼歡呼震聾了耳朵，心跳那一刻停止，從此眼神再也離不開？
「或者是，放學鈴打響之後人去樓空的教室，只有他長身玉立。收下那龍飛鳳舞標滿了重點的物化筆記的瞬間，剛才睡意中掙扎而出的你，是否想要時間再也不要往前？
「再或者是，他走路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擦得鋥亮的玻璃門、騎自行車時有意耍帥雙手不握扶手卻馬失前蹄地栽倒在地，你感同身受不忍直視，自己都替他覺得疼，但在看見他揉揉屁股拍拍灰一躍而起的時候，又不自覺地扯出八顆牙的弧度？
「高中三年我們，兩個人的影子，和粉筆灰交織在一起，黑白分明，在記憶裡面轉圈。不需要多說，不需要手勢，我相信你，更相信我自己。
「謝謝你，另外……
「我發現自己，真的喜歡你。」
當酒德光咲面無表情地關掉頁面時，淺見未來還木著一張臉沉浸在大結局時兩個人的相擁裡。世界真是美妙多彩，在這個與她毫不相干的故事裡，而她的內心，就因為這樣一句話，像是打翻了膠水，黏黏糊糊撥不敞亮揀不乾淨。
好像尋尋覓覓找了那麼久，結果得來全不費工夫，所有的迷茫惶恐與小心翼翼，陌生的情緒都在幾句比無病□□更精緻幾分卻萬變不離其宗的獨白裡，找到了共鳴。
「喂。」光咲收了MP4，下巴抵著欄杆小心翼翼地戳她，「回神過來沒？」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18 22:46
[68]Fall in love
她迷迷糊糊地點點頭，躺回床上。光咲眨巴著眼睛看了她半晌，手腳麻利地從上鋪趴下來，然後趴到了淺見未來身邊，雙馬尾的發梢蹭著她的臉：「別生氣啊。明年我也去新聞社混學分吧！你們的社長居然完全不介意你缺了一個月的部活……我已經可以想像明天我走進網球部時幸村的眼神了QwQ」
淺見未來半個臉埋在被子下面。
「我沒生氣。」她微微抬起頭，注視著雙眼BlingBling發光的好友，一聲不吭地往邊上挪了一點位置。
光咲立刻把腿塞進她的被窩，討好地趴在淺見未來一馬平川（……）胸前亮著大眼睛看她：「真的？」
淺見未來和她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剛到嘴邊的話轉了一圈又調皮地溜回去了，她搖了搖頭。「真沒什麼。大概是被那部劇感動了吧，你知道我是內心文藝纖細的美少女啦……不准趴我胸啦壓扁了混蛋！」
「我們這些內心纖細的文藝少女抒情的時候，能不吐槽抬杠嗎？」
她歎口氣，起身靠坐在床頭呈老僧入定狀：「是喜歡上誰了嗎？」
「……誒？」
「是仁王雅治吧。」
「不不不，你為什麼會這樣想啊？」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激情！」光咲鏗鏘有力地朗誦著，從屁股底下拔出被壓住了的一邊馬尾，又忽然安靜下來，抱著膝蓋坐在她身邊微笑繼續說，「嘛，未來，全國大賽時的事，你還記得嗎？」
「撞見你的時候我剛看完女網決賽單打一的比賽，因為是偷偷溜出會場的，所以急得要命，還搶了你一罐紅茶，真是——非常非常——好不意思。」她雙手合十，臉上是與那天的慌亂潮紅全然不同的安定。
「獲勝者，是我曾經的朋友，和曾經的隊伍。國中時我遭遇過不好的事，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而不得不放棄網球，從冰帝退學。可笑或者可愛的是，我解釋了國中以來，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好朋友——就在那個非常時期。」
「就像一場沒談到冷卻期的戀愛——你知道我的意思，後來我再也見過她。但我遇到了你，未來。一見如故。你那麼像她，從笑容到性格，不要誤會，我沒把你當做她的替代品，而是特別特別想和你成為好朋友——以及有個人告訴過我，交朋友要有對等的實力，給予和回報永遠是雙向的，可我的不想遵守那些教條。相聚的時間是很短暫的，有一天我們會畢業，會因為私事再也聚不到一塊兒，所以我要隨著自己的心走。」
「我當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子。所以就算是單戀也——」
「……你、你犯規QAQ」
「誒？！」光咲還來不及收回深情的注視，手忙腳亂地隨手抓了一把紙巾給她擦滿臉的眼淚，「未、未來？」
「咿！不要拿姨媽巾給我擦臉啊！」
「對、對不起！」
原來她還記得那句話。百里日和頂著今井鶴見咄咄逼人的目光站起來，那句不要臉的真情告白，終於隔著時間的滾滾洪流，由長大了的少女說出口，抵達她的耳畔。
淺見未來大概永遠也想不到，自己會在已經熄燈了的晚上，和光咲擠在小小的床鋪上，並排睡，還是蓋著被子純聊天的那種。對方安靜地靠著她的肩膀，長長的雙馬尾撓著淺見未來的脖子，很癢很溫暖，讓人不捨得推開。
她告訴光咲仁王特別挑食，無烤肉不歡，幾次把青椒往自己碗裡趕；告訴她仁王大半夜不睡，總是厚臉皮地一邊打哈欠一邊告訴物理課代表自己複習到深夜，其實那些黑眼圈多半是爬起來看深夜節目或者在被窩裡和她打電話發簡訊的成果；告訴她仁王除了忽悠國中網球部部長、搶丸井文太蛋糕、偶爾不痛不癢地嘴炮幸村精市之外，是個多麼聰明敏銳的男孩子——絮絮叨叨，事無巨細。到最後似乎想要找些什麼作為結尾，就像美劇一樣，即使前面再扯淡，劇末總會折騰些政治性論點。可是關鍵時刻居然詞窮了，面對光咲洞穿一切的目光，只能顧左右而言他，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真的。應該不是喜歡吧——」
「真好，你那麼瞭解他。」
「我……」
光咲看著淺見未來語結了的樣子，撐著下巴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露出笑容：「唔？那麼未來覺得幸村是怎麼樣的人呢？」
「幹嘛問這個……青梅竹馬就得有什麼嗎……思想齷齪。」
「嘖，思想齷齪的是誰啦！呐，未來，既然是青梅竹馬，那麼如果讓你跟他在一起的話，你願意麼？」
你願意嗎？
相識十六七年，關係好得勾肩搭背，家裡不開火的晚上你會大大咧咧踹開他的房門……你願意和他在一起嗎？你喜歡他嗎？像仁王雅治那樣……喜歡嗎？
她鼓起包子臉，黑暗裡光咲的眼眸璀璨如星辰。仿佛有好多的話在那裡翻騰，湧動，一波一波地一席捲過來。
「呐，未來，再問你一個問題吧。」光咲溫柔地眨眨眼睛來揉她的臉，「假如你就在冰帝，回不去了。你會很想很想他嗎？會為了他和我大晚上不睡夜談嗎？」
淺見未來抿著嘴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最後有點不好意思地笑道，「那個……不太可能吧？」
「怎麼不可能呢未來。你莫名其妙的少女心，你每天晚上打開手機望著BBS犯傻，你接到問安電話的時候忽然躺在地板上笑出聲……你想念幸村嗎？有多想念呢？有……想念仁王雅治那麼想念嗎？」
「其實我也很喜歡幸村啊……」
「那明天就交往啊，侑士早就告白了。」
「喂！」
「有什麼不一樣啊？」光咲抱著胸哼了一聲，然後湊到她耳邊悠悠吹氣兒，「反正從此以後，他都只會對你好，對你笑，在你睡著的時候戳你的包子臉把你弄醒，帶你去看網球賽，一直一直只對你一個人溫柔……不好嗎嗚嗚你幹嘛……！！！」
淺見未來捂住光咲的嘴，低著頭沉默了好久，最後抹了把眼角的淚花，嘀咕解釋道，「可我對幸村，只是朋友間的喜歡啦……」
「嘖就等你這句啦！所以對仁王雅治的喜歡很不一樣咯∼\(≧▽≦)/∼！」
「渾、渾蛋！才不是呢啊喂！！」
「恭喜幸村後援團的妹子們又除掉了一個有力情敵，同時給幸村點個蠟，青梅竹馬居然嫌棄他……想想起來真帶感呢(#`O′)」
「滾回上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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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見未來睜開眼睛，夢裡的場景就像陳年的老照片一樣的褪去。
她瞪大眼睛躺著發呆，天花板空蕩蕩的，回憶不起自己夢到了什麼。身邊的光咲鼓著腮幫子睡地正沉，把她掛到壁燈上估計都折騰不醒。
於是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在萬籟俱寂中格外清晰。
她小心翼翼地爬出被窩，光著腳跳到地板上。寒意一下子竄上來，腳底板針紮一樣痛。
月光攀著窗櫺躡手躡腳地躍進來，灑在地上，亮得讓人睡不著，觸手所及之處都是冰涼的幻境。原來是昨晚窗簾沒有拉上。淺見未來走過去，那邊光咲夢裡翻了個身，差點兒從床上滾下來。
現在是淩晨兩點。
她翻開手機在床沿坐了下來，盈盈的光很亮，宿舍裡沒有開燈，有些刺眼。等她緩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螢幕上顯示著未接來電。
學校裡帶手機不方便，所以整整一天淺見未來都開著靜音，今晚太忙，一身疲憊後躺上床已經直接關機。
當然看不見這個深夜十一點的來電……還是仁王雅治的。
她無聲地驚叫了一下，然後是下意識的驚喜，幾乎毫不猶豫就想撥回去。
可是指尖剛觸碰到螢幕，綠色的回撥鍵還沒有拉開，卻又條件反射一樣松了手。淺見未來盯著來電顯示上的「仁王雅治」許久，直到熟悉的名字變得模糊陌生，才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把手機塞回口袋。
她默默攥著手機，細汗從手心滲出來，一點一點浸濕薄薄的手機殼子。淺見未來忽然想起青春劇裡那個梳馬尾辮的女主角，她在大結局的時候一遍一遍的問，怎樣發現自己愛上了一個人。
好感總是很容易發覺，那是近似於夏天吃了霜淇淋、冬天捧著烤紅薯一樣直接的觀感。可真正的喜歡又很難覺察，意識到這點的淺見未來心裡，突然像打了雞血一樣多了點勇氣。
她摩挲著口袋裡的手機，閉著眼睛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也許只是光咲的一番話刺激了她，把心裡的好感無限放大，直到自己都無法忽視的地步。也許只是受了青春劇的感染，仁王雅治和男主角很像，自己卻終究不是女主角，沒有真正喜歡上他……
淺見未來告訴自己，只是好感而已，自己並沒有真正喜歡上仁王雅治。
她光著腳站在冰涼的地板上，仰頭沐浴著安靜的白月光。
然後點亮手機螢幕，輕輕戳了一下回撥鍵。
「……喂？」
根本不需要沉默，熟悉的聲音從話筒那邊直接的撞過來，尾音上挑。
「噗哩，晚上好呀救世主小姐∼」
「你……還沒睡？」
淺見未來在黑暗裡睜著眼睛等手機那邊的少年開口說話，不知道為什麼心臟「嗵嗵嗵」跳得飛快。那是一段不算很長的沉默，但是她卻非常非常緊張，覺得這段時間漫長得不得了。
「還沒，我就知道今天晚上你一定睡不著∼」
她看到窗外的路燈最後「劈啪」閃了幾下滅掉了，也看到月光穿過宿舍窗子投影在地上的樣子。很多很多關於這個少年的溫暖片段仿佛就在那片月光裡安靜地重播著。
那個會給仁王雅治發好人卡的淺見未來，那個會慫恿仁王雅治成全崇拜他的妹子的淺見未來，那個肆無忌憚享受著仁王雅治的關照的淺見未來，最終還是在這樣一個萬籟俱寂的淩晨兩點，隔著長長的電話線，聽到了名為「喜歡」的隱秘心思緩慢生長出來的聲音。
——喜歡上這個人，會被淺見川笑話的吧。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呢。
然後，對方的聲音在微妙的沉默後響起。
「晚安，等你回來喲，淺見未來。」
在感到「很喜歡你」的那一刻，月光下有株植物破出了芽。之後無論綻放多少朵花，都搖晃在同一根莖上。
電話被掛斷。淺見未來長按下關機鍵，把手機塞回睡衣口袋裡。她最終還是爬回床上，俯身到光咲耳邊，抱了一下裹在被子中，睜著眼睛，眉梢掛著笑意的對方。
「光咲，」淺見未來勾起嘴角彎出了一個笑容，輕聲說著，「我怎麼覺得……現在我好像真的完了。」
然後蜷縮起來冰涼又溫暖的腳趾，慢慢沉入夢鄉。
卷三：狗血事件薄單元
[69]好大一盆狗血
「生活是一片迷離的網。」
一個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令人奇怪的是，這個聲音非常熟悉，仿佛環繞式身歷聲一樣迎頭罩下，逃不開躲不掉，震得淺見未來有些恍惚。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那個聲音不斷迴響，寂靜之下不免讓人感到可怕。
嘗試著伸出手指，舉到面前。忽然一束光從頭頂打下來，黑暗無處遁形，壓迫感油然而生。
「一張由無數複雜的關係、因緣織就的網，捅不破、逃不脫，只有被這張網緊緊束縛。」
那個聲音繼續說著，語氣清冷毫無起伏，平靜得簡直不像人類，又高高在上毋庸置疑得讓人很想揍一拳。
「而淺見未來，你的生活，也是一張網嗎？」
這個聲音響起來的同時，她的身後被另一束光照亮了。淺見未來一回頭，立刻嚇得一哆嗦。
說話的那個人，正是她自己，
她怔怔地看著另一束光下嘴角揚起的自己，陌生，又熟悉。
這仿佛是茫茫的時間之海，一片漆黑。看不到來時路，也走不到盡頭。唯一的光源照亮了她們兩個人，一個滿臉錯愕，一個眉眼高挑。中間是那段無法跨越的距離，深不見底。
「當然了，不要以為自己有多麼聰明。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之前那個聲音回答了這個問題。
「不過，淺見未來，你真的願意成為這張蜘蛛網上的一隻小蟲子嗎？」遠處的那個人頓了頓，「動彈不得，最後被吃掉？」
淺見未來抿著嘴看著她，不說話。她忽然有種感覺，之前她聽到的那些對話，全都是這個女孩子發出的。
遠處的自己忽然無聲地笑了。真是奇怪，隔著這麼樣的距離，淺見未來居然還能在她的眼底看到一言不發的自己。她聽見那個人緩緩說道：
「好久不見，主人。這樣的開場白，你滿意嗎？」
淺見未來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周圍亮了起來，突然湧進的強光把她閃得眼前一花。閉上眼睛的瞬間，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剛才她所聽到的對話，居然分毫不差地再次響起，在腦海裡激蕩裡一陣陣回音，最後平靜下來時，還剩下嗡嗡的回音。
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立海大禮堂的舞臺上。面前是人形的女主角之書，背對著成排的觀眾席。猩紅色的幕布緩緩拉開，露出向PRG遊戲介面那樣的任務進度欄。
「淺見未來，見習女主角，現已完成『美麗新世界單元』『輕小說法則單元』『世界奇妙物語單元』三大模組。共計時間六個月零十天，速度評級A等，任務完成率90%，品質評級A等，總效率評級A等，現已獲得許可進入下一單元。」
這種拿腔拿調的說話方式有點兒久違，卻又令她非常不習慣，好像他們之間又回到了那種初次見面請多指教的狀態。
所以忍不住想要挑刺兒損損對方：「我說——為什麼完成度只有90%？我記得每一個任務我都做完了！」
對方定睛看著她，一臉無辜懵懂的樣子，一下子把她氣笑了。臉上又綻開五個彎彎的月牙，眉眼和嘴角都含著驚喜，仿佛那個午夜天上的月牙，像是月亮船，又像是淺見未來藏不住甜蜜的嘴巴，嘴角尖尖彎向上。
然後隨著女主角之書的開口急轉直下。
「因為男主角。」對方迎上她錯愕的眼神，「因為『世界奇妙物語單元』開始之初，你曾承諾過，一定會在結束前找到中意的男主角。」
「這個……」淺見未來噎了一下，「有證據嗎？恩？我不記得了。」
「『本單元結束時我會把美少年雙手奉上的成嗎！』」女主角之書輕描淡寫地掃了她一眼，「這是主人您的原話。從目前情況看，你只找到了中意的男主角候選人，但是……如果我沒說錯的話，只止於『暗戀』吧？」這個陰測測的聲音笑盈盈地說下去，「但這個成績已經很不錯了，主人。另外，仁王雅治對你的好感度很高……」
她慌忙比了個停的手勢，打斷她：「接下來是什麼單元？」
女主角之書善解人意的眨眼睛，手指敲了敲講臺，RPG介面的內容就變了，條條目目排列出來，配有圖片解說，好像是書本形態時的卡槽。
「主人的各項能力比較平均，突出方面在於事件處理與學習能力。既然在已經觸發了攻略物件與反角陣營，那麼……」
四周瞬間黑了下來，連對方頭頂的那束光也熄滅了。淺見未來站在原地，忽然腳下的地板失陷，那些虛無飄渺的聲音和畫面都弱了下去，直到消失不見，徹底被周圍無盡的黑暗吞噬。
只剩下一個聲音。又是那個聲音。
「在生活這張網上，每個網眼都充滿了戲劇性的巧合，愛恨情仇卻又逃不出俗套。冥冥之中，從掉進網中的那個瞬間起，結局便已經註定。」
「什麼時候相遇，又在什麼時候重逢。什麼時候成為朋友，又在什麼形同陌路。每個人一生都只有兩個或三個故事，反反復複，每一次經歷都像第一次一樣，驚心動魄。不要害怕，生活如此多嬌，這些都只是機緣巧合配對中的一種而已。」
「而這些機緣巧合，煞風景之人稱為……」
「狗血。」
「歡迎進入狗血事件薄單元。在這個單元裡，你的生活並不會發生多大改變，你也不需要幹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你大可以把這當成一部電影，只不過每一個鏡頭都逃脫不了狗血定律，每一條定律你都會親身經歷。經過大同小異的狗血，才能蛻變成獨一無二的青春。」
「相信每個故事，都會有個不錯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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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見未來費力坐起來，很快意識到自己依舊躺在自家床上，不由一陣安心。她把手背貼在額頭上，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之後徹底把這個夢從腦子裡丟了出去。從枕頭下麵拿出了手機，掃了眼螢幕，07:30。
她瞪大眼睛。昨晚太興奮忘了定鬧鐘，今天早上又醒晚了。回到立海才幾天啊，她就瀕臨遲到。
翻身下床，在衛生間裡沖了個澡，然後走進衣帽間，取出長久沒穿的校服套在身上，洗衣粉清香混雜著夏天的味道。在穿衣鏡前扣上扣子，然後把長髮攏了攏，挽到腦後梳了個馬尾。
離開房間的時候隨意打量了一下書桌，猶豫片刻，終究乖乖認命，走進過把那本精裝書塞進了書包裡。
沖到廚房冰箱前取便當，果然沒有看到淺見川。他總是很忙，開學典禮結束了又要著手準備遠足，遠足之後是海原祭，往後還有做不完的事情。每天早上她都一個人出門，就算再早也很少和他同路。更多的時候只能站在主教學樓的樓梯口，遠遠地望著淺見川的背影消失在社辦大樓盡頭。
可是這些，她好像都慢慢習慣了。
淺見未來踩著預備鈴沖進教室，仁王雅治都已經結束了早訓，安然坐在那兒奮筆疾書地刷題。她拉開椅子的時候恰逢對方抬頭張望，目光相對的瞬間，銀白色的發梢滲出一串兒晶瑩的水珠，與那慵懶而沙啞的聲音一起落在演算紙上，漾出一股不同於年齡的誘人和性感。
「早上好呀，女主角小姐∼」
淺見未來努力壓抑住腦內洶湧的同樣與年齡不符的黃暴聯想，機械地點點頭：「早……早上好。」之後就沒了下文，一個勁兒地和他面面相覷，為了保持氣勢如虹，堅持沒有眨眼。
十秒鐘後，仁王雅治一甩辮子，在笑聲裡把她的腦袋揉成了一個雞窩。
「發什麼呆啊這大清早的，」他半個身子轉向她，笑容意味深長，仿佛是怕淺見未來沒有聽清似的，又寡廉鮮恥、字正腔圓地重複了一遍。
「週末有空嗎，一起去圖書館複習怎麼樣？」
「應該有空吧，不不不——你說什麼？」
手中的精裝書恰好翻到某一頁，她盯著標題下方碩大加粗的「狗血事件薄單元·論完美結局的達成感情戲相關支線 A.圖書館約會之旅——開啟！」，一時半會兒沒能反應過來。
看來神也無法阻止她的驚訝了。
[70]一定相信你
即使知道在考試這位共同的階級敵人面前，人家應統一戰線一致對外，圖書館、KFC、McDonald甚至同學家中都可以被緊急徵用作為複習據點，會因這種男女同學彼此間純真的互幫互助共同進步而萌生歪心思的傢伙都要拉出去槍斃——可如今距離期中考還有十來天，對方又是最近刷爆了好感度的男主角預備役，淺見未來沒法壓制住胸腔裡那顆小鹿亂撞的少女心，只能任憑一千隻淺見川以五萬倍速度在茫茫然的心頭往返跑，噔噔噔噔，宛若心跳。
直到女主角之書以十二分不耐煩的語氣提醒她：「恭喜你，主人。不過你知道什麼時候赴約嗎？」
淺見未來當機了一下。忽然想起這個很嚴肅的問題——臥槽週末去圖書館週末有兩天是哪一天啊！一天有二十四個小時兩天就有……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三八婦女節四一愚人節五一勞動節六一兒童節七月八月放暑假九月要開學……
兩天就有四十八個小時啊！先不管這是怎麼算出來的！所以說具體時間究竟是什麼時候啊！
狂暴化的狀態下她直接撥通了仁王的電話。
雖然連在午夜凶鈴的時間段打騷擾電話以排遣失眠之苦這等缺德事兒她是幹得不想再幹了，但在真正確認了自己的心意後，如此舉動的分量可就完全不同了。淺見未來沁出一層薄汗的手掌心反復摩挲著手機後蓋，一遍又一遍，直到電話那端終於響起一個聲音。
「喂？」
比仁王更稚嫩的聲線，顯然是隨手接的，連來電顯示都懶得瞄一眼。曾經深入敵人內部的經驗早就告訴她了仁王明這小子是多麼難搞，於是神色一凜，敬語上陣，淺見未來的態度恍若醜媳婦見公婆。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找仁王雅治，麻煩把電話遞給他，可以嗎——」
還沒說完就聽見仁王明哈哈哈哈地舉著手機跑遠了，一路啪嗒啪嗒一路吊嗓子：「仁王雅治有個妹子大半夜找你——我應該叫她嫂子嗎！！！！」
她額角爆了個十字花。然後在好奇心和羞恥心的雙重驅動下艱難地握緊了手機，於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仁王雅治一邊接過電話，一邊順手賞了仁王明一個爆栗：「誰告訴你的？那人只不過想請我吃夜宵罷了——約嗎？」
淺見未來心中那一千隻淺見川，啊不小鹿，一頭撞死在戈壁灘上。
「不，大叔我們不約。」
在仁王雅治清晰而張揚的笑聲裡她也笑了，好久才重新握緊手中那塊溫良的薄鐵，好想捏緊了另一個人的體溫。
「不是說週末一起去圖書館複習嗎……好歹告訴我具體時間是什麼吧？」
「啊……我忘了說。是明天上午九點見面。」
「好，明天下午九點……」
「……是上午九點。」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對不起我選錯臺詞了！！相信我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絕對不是！！！！」
「好，」那端傳來輕快的肯定，連同細細碎碎的、好像故意漏進聽筒的另一個少年的起哄，「我一定相信你。」
淺見未來緊貼著手機的那只耳朵好像被火燎了一下，紅色一下子躥上來，囂張而理直氣壯。她半張著嘴愣了很久，那邊也沒有掛，兩個人互相沉默著浪費了一會兒電話費，還是仁王雅治很無奈地開口：
「噗哩，晚安。」
「恩，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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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著鏡子裡昨晚悄悄爬上來的黑眼圈，淺見未來的牙刷戳在滿嘴泡泡裡。她開始撐著洗手台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為什麼小言中男主角的一句「好夢」能像回復藥似的清空女主所有煩惱，即使是豌豆公主也能睡得踏實而安然；而仁王雅治那聲「晚安」卻適得其反，讓她一夜無眠，閉上眼睛時窗簾縫隙裡那抹月光都躡手躡腳地溜走了？
出門之前她一直都有些手忙腳亂，草草應付了淺見川的問好，吃早飯的時候手一滑打翻了牛奶杯，乳白色的懸濁液飛濺而起，哥哥的袖口和地板桌面一樣不能倖免於難，整個場景如同某種禁欲PLAY。
「哥哥今天我和同學去圖書館複習下午回家中飯自己解決了拜拜！！」
不怎麼敢看對方的臉色，救世主小姐一邊套上鞋子拎起包一邊跌跌撞撞地單腳跳著來到門口，擰開把手的瞬間陽光灑滿門廳，她眯起眼睛，視線上移，然後看見了一個人。
是仁王雅治。沒穿制服和隊服，簡單的白襯衫牛仔褲，袖子挽上手肘，領口的紐扣開了一顆，隨便一個十六七歲男生穿起來都顯得陽光開朗的打扮，在他身上卻硬生生套出了斯文敗類的嬉皮風範。陽光的斯文敗類，淺見未來在心底默念。
他點點頭：「早上好∼」
「你怎麼來了呀？」她站在門檻邊仰頭看他，笑著問。
「怕你丟了，」仁王雅治伸手一指停在外面的自行車，「來接你。」
不知怎麼回事兒，一個你天天都能在學校見到的人，即使心中喜歡，也沒覺得怎樣。可這種在校外場合的相見，竟然會讓她有些害羞。真是奇怪。
他說來接她，大清早的。她又開始控制不住地用腳尖鑽地，就聽到背後傳來的呼喚：「未來？」
仁王的目光自然飄到了她的背後去。
淺見未來僵硬地一寸寸轉過頭，然後又轉回來，瞬間擠出一臉驚喜非常的笑容。
「仁王……同學？不是說好九點在學校圖書館碰頭的嗎，你怎麼來了？」
仁王雅治默然地看著她。
她迅速劈裡啪啦倒豆子似的蓋住了他本來也沒打算說的話：「哥哥，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同桌仁王雅治。網球部的，成績很好。平時總給我講數學題，今天我們一起去學校圖書館自習，還有其他同學……」
兩個人都被這幅熱情洋溢的模樣嚇住，不，是折服了。仁王雅治在她一個勁兒的眼神暗示下，乖巧地完成了點頭問好握手交個朋友的全部動作，臨走時淺見川還意味深長地叮囑她注意安全，目光移到她身側時，一副感慨後生可畏的領導樣，令人不忍直視。
門在身後被關上，站在自家庭院裡，淺見未來和仁王雅治對視了三秒，他湊過來啪地拍了拍她腦袋：「給你三分鐘，回自己房間吃個藥，否則今天連我都要被你傳染。」
鄙視的意味根本沒打算藏著掖著，她氣得踢了仁王一腳——「這是因為……」
「因為什麼呀。在我競賽輔導的學長面前導遊似的介紹我，你知道我們認識很久了吧？」他變本加厲地對她的頭髮下了毒手，一通亂揉後跨上自行車，「上來吧。幹嘛一副心中有鬼的樣子。」
淺見未來默默無語地看著他的背影，輕輕歎口氣。
你就是我心中的那只鬼啊。
[71]只能更努力
淺見未來至今還對圖書館留有一份執念。薄暮天光，成排的木質書架，輕盈的腳步聲打著節拍，間或駐足抽出一本書，在書籍的縫隙間，目光恰好撞上另一個人的另一雙眼；又或者是白紗簾後若隱若現的清俊少年，無數張借書卡下方相同的名字——這也許是每一個少女心都曾妄想過的情節。
她和仁王一起推開閱覽室厚實的門，人不多，他們隨隨便便找了個圓桌坐下。仁王放好了東西就準備自習，她卻站起來，執意先去書架邊轉一轉。
面對對方疑惑的表情，淺見未來理直氣壯地搬出開篇提過的理論，然後看見他用手扶了下額頭。
「去吧去吧，」乘以二的方式委婉地表達著嫌棄，「祝你邂逅藏起來的少年藤井樹，女主角小姐。」
事實再次證明仁王的祝願永遠自帶出人意料的反效果，淺見未來兜了一圈，伸長了脖子都沒俘獲到美少年，卻遇見了結城橘衣。
抱著一摞參考書的結城橘衣，正在兩本厚厚的文獻間左右為難地挑選。她還沒迎上去，驚喜的呼喚就已經脫口而出，低低地輕輕地融化在不許大聲喧嘩的靜滯空氣裡，仿佛一個無法宣之於口的秘密。
結城橘衣手一抖，順勢把其中一本放到書本的頂端，下巴抵住封面，轉身向她點點頭。
「早上好。」
她應該是在笑吧，只是弧度很淺。
兩個月零二十五天，她們已經太久不曾相見。卻不妨礙淺見未來看到時間在她身上留下了什麼。
先前那個沉默而執拗的女孩子終於徹徹底底活了過來。她好像把不屑與不甘都傾倒在了課桌上，眼底的光芒是著了魔的墨，隨便沾上一點，寫出來的字句就是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
她聽說她報了輔導班，整個暑假都泡在練習冊裡，利用住校生的便利每天早上去操場跑圈、找僻靜處大聲練習口語，又三天兩頭進出數學組辦公室——即使三澤葉等人曾捏著嗓子，笑稱她和數學老師都是撲克臉，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古人誠不欺我。
淺見未來知道，她若想實現自己在遠足時提到的夢想，唯一可行可控的就是提高成績。普通學生被冠以乖戾孤僻的沉默個性，落在好學生身上可能就是內斂理性、嚴禁自持。寵愛永遠偏心眼，卻在這時固守底線，等價交換，沒有籌碼就沒有光環。
可她不知道是什麼推了結城橘衣一把。這種咬牙切齒的不放棄，或者說恨，並不是三澤葉等人一時興起的排擠能夠引起的。她直覺其中還有更多東西，然而除了剝開立海大學生與來自大阪這兩層身份，她別無選擇，結城橘衣的過往永遠是個迷。
淺見未來也不願解開。
然而她還是一邊疑惑一邊熱情地施以援手。她給她講題，發現她並不笨，底子扎實只是沒用對方法；她貢獻出自己的練習冊，把淺見川的筆記本借給她，好讓她學得更快一些；甚至在體育課多人組隊而結城橘衣站在原地時，把她拉進屬於自己的小世界，希望用一腔義薄雲天的熱血包裹住少女眼底那股蠢蠢欲動的邪火。
比如現在。
「好巧，」淺見未來拉過她的手，「一起自習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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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向光咲原原本本地坦白過自己如此熱情的原因，一個睡不著的晚上，在冰帝的二人宿舍裡。對方什麼也沒有，如果不把那聲「但願」算作回應的話。
淺見未來明白她的感受。光咲是個內心驕傲聰明有見地的女孩子，不管曾經是溫和熱情還是拒之千里，真心實意對待朋友時，她的付出並不比她自己少。只可惜，今井鶴見的眼神是一個坎，沒人能輕輕鬆松邁過去，所以她從來沒有對好友的作壁上觀表示過不滿。
卻從來不懂仁王雅治的心思。
他照常聽課，照常打球，偶爾提點幾句她倆都一知半解的題，每次當淺見未來給結城橘衣講題的時候，都會一直托著下巴在邊上注視她們，從頭到尾。
她解釋過，試探過，然後仁王卻只是笑，連當初那句「你真偉大」都不屑於重複。
此刻也沒有表態。他只是很有禮貌地點點頭，收拾起空位上的書，然後迅速埋頭去解一道數形結合的大題，草稿紙上龍飛鳳舞。淺見未來驚訝地打量著這位奮筆疾書改頭換面的好學生足足三秒，才把對方與「仁王雅治」這個名字掛上鉤。
她從沒見過他這麼認真，這麼急迫。她以為期中考還早，所以只是把這次的自習當作消遣，順便寫完作業。然而他一言不發的脊背和早就翻到下一個單元的練習冊卻告訴她，什麼叫一觸即發，什麼叫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什麼叫你不明白。
即使曾在光咲面前大言不慚地說瞭解他，可淺見未來所認識的，到底還是眾人眼中那個仁王雅治。猜不准摸不透，吊兒郎當卻也聰明敏銳，但除此之外，對於那個層層欺詐師笑容包裹下的真實少年，她其實一無所知。
太失敗了。她坐在座位上發呆，緩緩地歎了一口氣。
於是絲毫沒注意到，身邊的結城橘衣用力過猛，自動鉛鉛鋅啪地折斷。她停頓了一下，微微側過頭看了一眼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淺見未來，眼睛裡面有種略微複雜的困惑，然後很快再一次專心地投入到數學題中去了。
三人圓桌上方只剩下淺淺的吐息。淺見未來裝模作樣地看了幾頁書，余光不正經地翻山越嶺，正好落在低頭寫題的仁王身上。少年眉頭微蹙，神情專注，微翹的睫毛像是眼眸打開了蓋子，陽光嘩啦啦地漏了進去，亮若星辰。
她忽然想起開學那天自己笑眯眯地把課本遞向他，看他大筆一揮，在封面上寫下「仁王雅治」的樣子。
這才過去多久呀。
三年長得很，她為什麼要著急呢？
淺見未來笑了，一低頭的那抹自己也察覺不到的溫柔，讓身邊結城橘衣的自動鉛筆芯又一次啪地折斷。
她再次用惶惑的表情看了看淺見未來，這個呆坐在座位上什麼都不幹只知道發呆和傻笑卻能夠遊刃有餘地做著自己的，女主角。
暑假的時候結城橘衣回了大阪，並接到了國中同學聚會的邀請。即使深知這樣的活動其實沒什麼意思，結城橘衣還是去了。全程她都坐在角落喝飲料，聽同學們七嘴八舌地，從新人的走紅熱門挑剔的解散，再小心翼翼、不痛不癢地帶上一兩句高中的近況，生動的眉眼藏著不明不白的較勁兒。飲料空了，她擰開蓋子又倒了一杯，好像這樣一味給肚子灌水，就可以把原本想說的話也一起嘩啦啦沖進胃袋。
她看了看手機，覺得大概要結束了吧。低頭凝視著自己身上快和牆壁融為一體的新裙子，直到淚眼朦朧，忽然被一個國中就不太對盤的女生拍了下肩膀。
對方換了髮型，打扮也不同了，一晃神差點兒認不出來。可是不會錯的，那種明明得意卻緊繃著的表情，還有上翹的嘴角彎起的危險弧度，結城橘衣知道晚了——
「喲，你那個老爸怎麼沒跟著一塊兒來呀？」
席上沉默了一秒鐘。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轉頭去看這個一直被冷落忽略的少女，看她垂下頭去，劉海蓋過眼睛生出一片陰影，那是打翻了的墨水，是糾纏不清的藤蔓和拾不起的仇恨。
她找回了語言，剛想開口反駁的時候，僵硬的氣氛卻再次活躍起來了。無聲的解釋埋沒在嘰嘰喳喳的喧嘩裡，就連之前那個飛揚跋扈的女孩子，都已經轉過頭去與其他男生聊天打鬧了。
結城橘衣抿了抿嘴，又抿了抿嘴，卻還是什麼也沒說。她吃得很少，也走得很少，把自己那份錢交給班長，推門離開時忽然聽到對方在身後輕輕地說了一句抱歉。
沒什麼好抱歉的。結城橘衣搖搖頭，把拉到一半的冷笑優雅了下去。回家時繞路去了一趟口碑還不錯的補課班，沒有聽工作人員滔滔不絕的介紹，她直接報了全天制的暑期輔導。辦完手續後兜裡已經空了，結城橘衣此刻萬分感謝出門時媽媽硬塞上的那幾千塊錢，即使她的原話是——好好玩吧。
跟誰玩？她站在日頭底下，努力把從補課班帶出的最後一絲冷氣吸進鼻腔，半分鐘後，拉起那剩下的半個冷笑。
跟她那群同學們嗎？
所以媽媽也好，班長也好，都不須為這種局面表示抱歉。錯的不是她們，而是結城橘衣自己。是她自欺欺人，是她隨遇而安，是她以為搬了家換了學校那個男人就再也不會找上門來，其實不是的。他一直都在，一次又一次地闖進結城橘衣的心房，帶著酒氣，帶著笑聲，帶著眼底的陰霾和必須背負、早就生根發芽的恥辱。
報輔導班只是第一步，那些曾經她抗拒或逃避的事情，今後也會有更多的嘗試。好成績不是結城橘衣想要的全部，她奢求的，還有更多。
只能更努力。她低頭，翻過練習冊的最後幾頁開始對答案。
只能更努力。
從來不要問，為什麼別人輕輕鬆松就能擁有，自己卻要付出那麼多？
以後也不會問。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18 22:47
[72]害怕
淺見未來和結城橘衣道了別，從樓梯上噔噔瞪往下跑的時候，看到仁王雅治已經推著車在那兒等她了。
「喲，醒了，」他吹了聲口哨，「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
淺見未來的腳步刹在臺階上，她隔空俯視著仁王，笑了。
「昨晚一夜沒睡，困著呢。圖書館多安靜啊，這麼好的氣氛換你也會睡，不然多可惜。我……」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眼角沁出一兩滴淚花，「我只是覺得你今天特別用功，所以不好意思拖你下水罷了。」
糟糕，話裡留了把柄。她滿心懊喪地等著對方回以一句「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卻只聽他語氣輕快地反問：「你說說，難道我平時就不發奮圖強了？小爺我好歹也是預習複習兩手都抓的人。」
「不一樣的。」淺見未來看著他，臨著三米高的巨大階梯，「我也說不出到底多了些什麼又少了些什麼，反正這樣的認真，和平時的你一點兒不一樣。」
仁王站在那兒看著她，沒有動。
小蟲子似的異樣感在心裡一下又一下地抓撓著，伴著隆隆作響的鼓聲，很有節奏。她不知道該說什麼補救，於是只好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十秒鐘後，仁王雅治大步沖過來，她嚇得本能地往後撤，以為自己的話真刺激到了他，那一瞬間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感覺，興奮還是害怕？
不知怎麼，她竟然在想，身為一個熟諳各種狗血定律的女主角，她是不是應該閉緊雙眼一仰頭一挺胸了？
強吻我吧。
被自己這個想法噁心到了，一晃神，仁王已經抓住了她的手腕，冰涼的指尖微微用力。
淺見未來在他的眼底看見自己。
「因為我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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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想過，大姨媽這樣的症狀會不會發生在男性身上。比如整整一天仁王雅治都顯得很奇怪，莫名其妙、無理取鬧，以微妙的姿勢丟下一記重磅炸彈後，居然還能毫不心虛地直視她，給自己那句話做注解。
只是那雙眯起的眼睛裡沒有笑意。
「你知道U17吧。十八號我要參加集訓，一個月，課程會落下很多，期中考也不能參加。學校安排下週一進行提前測驗，可是得自己想辦法補課。所以我才來這裡複習。」
她動動嘴唇，深知自己無法感同身受，於是只好沮喪地跟著仁王回到自行車邊。
「可僅僅是一場合宿而已，你擔心什麼？自己球技過硬，又是一軍的隊員，高一課程也不緊，權當提前預習嘛。」
他踩動踏板，從剛才那種咄咄逼人的戒備中解脫出來，可聲音還是銳利的。
「誰知道這會不會是最後一次？」
「啊？」
「打網球既耗時間又費精力。國中時還能玩一玩，升上高中後學習只會更緊張，總有一天，拿球拍會讓我在拿筆時分心。」
自行車穿過十字路口，淺見未來歎了口氣，視線已經穿過十釐米處的寬闊背影，延伸到未知的遠方。
年級前十的仁王雅治說出這樣的話，怎麼聽都有種站著說話不腰痛的嫌疑。可是立海的學生也許會驚訝，也許會羞愧，但從來不會誠惶誠恐地湊上去說，就你這樣還謙虛，想讓我們去死嗎？千萬不要拿自己的溫飽標準去衡量別人是否知足，更不要因為一個常年風吹雨打都不動如山的好名次，以及那些看似輕鬆的態度，去否定別人的所有努力。
何況站在這裡的人是淺見未來，她怎麼會不明白。
仁王繼續說道：「越來越多的高手已經無法在中學生賽事中遇到，只有進入U17才有可能挑戰高手。我進入了一軍，但畢竟排不上頂尖，也沒有向職網發展的意願。現在尚可學業愛好兩不誤，但到了高二高三怎麼辦？我想考東大醫學部，可沒那麼多信心可以像幸村和真田兩邊兼顧。我想應該早一點做決定。」
空曠的大馬路上，他的每句話都像是不安分的小蟲子，在空氣中震顫中密密麻麻地包圍了淺見未來。輕輕地咬，輕輕的癢。
她忽然意識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和仁王真的成了朋友。很多人都信誓旦旦地說，欺詐師從不會輕易袒露真實的一面，以及在逼問下也決不開口解釋。他永遠輕描淡寫、無所畏懼，每天做著你看不懂的題，忙你不清楚的事，說著你無法感同身受的話。
可他現在願意告訴她了，毫不拐彎的一個直球，沖轉著淺見未來上一秒還誠惶誠恐的心。
三年長得很，她又何必著急，那扇門不是已經打開了嗎？
即使只是窄窄的一道，她還是可以側身擠過去，在滿身灰塵裡笑得堅定而大膽：「可你還是不願意隨便放棄，不是嗎？」
仁王蹬車的動作僵了一下。
「如果我是你，將來不靠網球謀生，又知道自己如果規規矩矩地讀書，前途一定不會有大問題。那麼我早放棄了，這根本不用選，只不過你還在堅持。」
他沒有作聲，難得耐心聽她胡扯。踏板踩得很慢，深一腳淺一腳，很費力，也很堅定。
「所以才會這麼努力的預習，讓自己沒有後顧之憂的堅持下去，你真的很喜歡打網球吧？」
「恩。」
淺見未來把腦袋擱在他的背上，輕聲說：「所以才要加油啊。如果連你都放棄了，那我不甘心。」
長久的沉默過後，仁王終於找回了一點兒平時的不著調兒，微微側過臉來笑著反問：「為什麼？」
淺見未來愣住了。一衣之隔處傳來的熱度溫暖了她小半個臉頰，見仁王聽得這麼認真，心裡忽然打起了鼓。
「因為你，是我認識的人裡，最無所不能的那一個。」
她盯著近在咫尺的襯衫布紋，直至淚眼模糊。心裡那塊大石頭終於轟隆隆地滾落在身後的塵埃裡。
在她心裡仁王是這樣的人，嘻嘻哈哈，哪兒都吃得開，讓人看不透卻可以很安心地跟著走。就像美劇裡滿臉雀斑的孩子一定是同齡人中最聰明的那個，仁王雅治這樣的少年，天生就該吊兒郎當卻又聰明敏銳。即使別人都說淺見川是個好哥哥，幸村精市是個難能可貴的青梅竹馬，可這跟仁王不能比，他就是不一樣，他無所不能。
他是唯一一個陪著她一路走過來的人，帶著她走過所有泥濘的雨夜。他的身影在記憶裡轉圈，攪亂了成為女主角的那些日子，就算最後不可避免的喜歡上了他，淺見未來也不覺得後悔。
仁王雅治這個人，會發光。
而在他終於願意對她訴說煩惱的這一刻，淺見未來也對他講出了自己那些不切實際的期望，他背對著她，所以看不到少年一點一點勾起來的嘴角。
猝不及防的一道下坡。他鬆開了車把，任憑自行車在搖搖晃晃中一路向前。
「啊——」
淺見未來猛然抬頭，伸出雙臂圈住仁王雅治的腰，清脆的尖叫散在塵埃裡。
這樣乾淨清晰的情景讓她感到不真實。拂面的風，旋轉的雲，迎頭壓下的五月藍天；遠處的相模灣，擁抱著海風的湘南海岸，岸邊孑然而立的燈塔，築在不遠處的斜斜的堤壩；落在手臂上毛絨絨的陽光，將整個人都包裹起來的清爽空氣，還有面前終於笑得毫不設防的少年，迎風蹬車的脊背彎成一個優美而飽滿的弧度。
「呐，仁王。」
「噗哩？」
「在我正正經經看你打完一場比賽之前，請一定要站在球場上哦。」
那些尖叫聲呀風聲啦鳴笛聲啊鳥鳴聲呀轟轟隆隆的車輛碾壓過馬路的聲音啦，都被橡皮擦抹去了存在。閉著眼睛的世界一片漆黑。
只有他。只有他的回答。像一道光，劈面而來，照亮她混沌不清的年少。
「好。」
[73]誰說我不行
淺見未來把試卷和課堂筆記一塊兒塞進身側空蕩蕩的抽屜，想了想又翻開，對照眼前的板書開始查漏補缺，嘴角都帶著壓不下去的弧度——「跟繡嫁妝似的」。
酒德光咲捧著學生會下發的檔，一屁股坐在仁王的桌子上，朝淺見未來陰笑。
會心一擊。
淺見未來置若罔聞。她依舊記得，那天自行車在她家門口挺穩，她跳下後座，一邊拍打著褲子上的灰塵一邊大聲說安心合宿吧我會幫你記筆記時，仁王雅治臉上那種無奈又邪氣的縱容，足以令任何一個神智正常的少女心動，好看得她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瘋狂叫囂，差點兒就這麼心一橫沖上去告個白了。
不過還是忍住了，因為腦內迴旋的那個關於「愛心筆記任務開啟」的單調旋律。
即使是漫才也需要一個優秀的相方，光咲歎了口氣，迎上淺見未來的目光裡滿滿都是面對二傻子的憐惜。然後趁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時，跳下課桌，三兩步跑到講臺邊，雙手猛一撐桌面，清清嗓子——
「請大家回到座位上。這節課我們……」
兩周後就是校慶，與海原祭以社團為活動單位不同，校慶不管節目還是遊園，統一由班級策劃。經過上周漫長的抬杠與扯皮，《傲慢與偏見》話劇選段終於成功推翻合唱、舞蹈、四人合奏三座大山，排練也被提上日程。
「劇本由山下負責，我記得你在話劇社擔任編劇，兩天后上交，明白？服裝費用由生活委員統計，從班費裡支取，預計三天內可以到位。接下來是演員的安排……」
她轉過身，在黑板上刷刷刷寫下幾個主角的名字。淺見未來迅速抬頭掃了一眼，心裡一二三四排過可能的人選，然後繼續把目光集中到英語單詞上。新聞社和輕視研文學社都瞄準了這期校慶專題，再次面對那個飛揚跋扈的上門踢館的社員，上杉社長難得鬥志昂揚，「真難看啊，近藤君。」她拿掉麥芽糖湊過去，輕聲低語，「如果這就是森井辛辛苦苦挖走的人，那麼根本不用比了，浪費大家的時間，不是嗎？」
她全程默默注視著這關門送客的場面，馬上預料到校慶那幾天她一定會遭到上杉變本加厲的奴役——所以根本沒有辦法參與話劇的製作。
「演員就是這樣。接下來的問題是班級活動策劃，大家有什麼好的建議麼？」
教室上空的喧鬧又到達了新的□□。正伏在桌子上抄單詞的時候，突然聽到了背後，一聲混雜在桌椅摩擦間的短促冷笑。
「主題咖啡館什麼的都太不切實際了，這樣天馬行空的說下去，到下課都不一定能有個結果。」
這盆冷水顯然讓在座的各位同學感到不爽，甚至有男生拍著桌子反駁道：「主意是人想出來的啊，有本事你自己決定不就好了嗎？是不是，委員長？」
光咲的腳尖敲打著地面。
「有點為難人啊——」那個聲音短促地停頓了一下，「由我決定就好是吧……」
光咲顯然不耐煩了，「是的是的，你定吧，既然大家都這麼說了。本來這個任務也是要交給同學的。」
「那我們就來表演鬼屋。」
淺見未來回頭的瞬間，只看到三澤葉盛氣淩人地伸出一根手指，蔥白的指尖所點的方向盡頭，是結城橘衣蒼白卻棱角分明的臉。
「讓結城同學一個人站在黑黑的房間裡。主演，結城橘衣；小道具，結城橘衣；大道具，結城橘衣；導演，結城橘衣——就這麼決定了！」
有人不滿：「這樣是不是有失偏頗？」
三澤葉還沒坐下去，雙手環胸慢悠悠地笑了：「那我就認命你幫她打雜。」
光咲只怔忡了片刻，下一秒，她卷起了手中的檔：「三澤同學，考慮一下這個方案的可行□□。既然是負責人，那你幹什麼呢？」
「我只是負責監督山下和結城同學，看他們有沒有認真準備咯。」她掃視教室一圈，「我說完了，誰有異議？」
淺見未來看著結城橘衣，大半個教室後的少女把頭埋得很低，絲毫沒有感觸到她的視線。
當事人的被動顯然讓三澤很滿意，她點了點頭，撐著下巴，「根據少數服從多數原則，就是這樣了，委員長。」
光咲歎了口氣，錯開那道驕傲的目光，聲音向著結城橘衣，「你們覺得這樣子沒有問題嗎？」
「委員長要否定同學的決定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的聲音啃咬著自始至終都沒有抬起的那個腦袋，「結城同學，可以嗎？」
教室裡沉默片刻，之前的男生梗著脖子吼了句好過分，拎起一串兒剛才沒敢或者沒打算爆發的反對。
「對啊！」
「這種事明顯就是在為難人。」
「是我就不答應——」
輿論是個巨大而不當的禮物，它們為黑暗辯護，習慣保持沉默，卻在當事人終於決定不再耿耿于懷時拖累她絕塵的背影，我們總是會嗆死在紅塵裡。
「誰說我不行？」結城橘衣站起來，聲音不大，然而冷冽堅定。
然後在其他同學都愣在原地時，她已經告訴光咲自己的態度了。淺見未來從那個聲音聽出了許多複雜的情緒，單薄顫抖的嗓音裡，是被緊張和興奮所包裹的勇氣。
好像一個精心雕琢的藝術品生錯了時代，不得不在亂世中揭開面紗，卻依舊能綻放出璀璨光華。
低下頭時，筆尖已經在紙上洇開了小小一團，「sneer」這個單詞的尾巴翹得很高，淺見未來盯著看了很久，恍若三澤葉嘴角的半撇冷笑，又像是結城橘衣在晨光裡輕顫的睫毛。
只是那雙眼睛裡的小火苗讓她有些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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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急匆匆地下山了，撒網撈起來不及退場的晚霞。
樓道裡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咚咚咚咚地。淺見未來正忙著往人偶上畫鬼符時，手機忽然響起來。
結城橘衣訝異地回了頭，她抱歉地咧開嘴，急中生智咬住筆桿，用肩膀和下巴夾住手機，才像溺了水的人一樣張開嘴深吸了一口氣，「喂？」
「噗哩，我回來了。」
時隔一個月，他們之間的距離終於不再是從神奈川到無名山野。即使隔著一條電話線，隔著一條走廊，那顆躁動不安的心居然也奇跡般的平靜下來，「我知道。」
她笑著點頭，從滿室亂七八糟的半成品中央緩緩起身，視線上移，正對著教室一點一點拉開的移門。
「歡迎回來，仁王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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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來，你們兩個大晚上還待在學校裡不回家，其實並不是為了迎接我？」
「你——想——多——了。」淺見未來嫌棄地看了一眼這個八爪魚般扒著桌子不放的傢伙，塞過去一個沒縫完的布偶，「快幹活。」
仁王沒理她，下巴立在桌子上端詳著那個布偶：「你們要做鬼屋？怎麼，這是今年的校慶遊園活動？」
「是是是，我記得你擅長縫紉吧？幫忙把這個高女縫一下。」
「要說請啊淺見同學，」他笑了，「雖然擅長縫紉完全是誤傳，但是以這種針腳和造型，這個娃娃也只能是高女*了不是嗎……要我縫，只會破壞了本身的驚悚感啊。」
淺見未來臉朝下砸在了桌子上。
那邊仁王還在痛心疾首地補刀，「好冷清啊，其他人是因為嫌棄你的技術所以都跑掉了嗎？」
她已經沒力氣爭辯了。為了營造「全民參與」的氣氛，從會說話的馬到站久了就抓耳撓腮的樹，班上大部分同學都備份去舞臺劇的排練組；於是有精力準備鬼屋的人選就少了很多，加之三澤葉明裡暗裡的挑撥，結城橘衣只勉強湊夠了扮鬼的人數。
她自知遊園當天幫不上什麼忙，於是自覺地向淺見川請了假，每天放學都和結城橘衣留在教室裡做道具。兩個星期的準備工作冗長而單調，巨大的任務量讓大家紛紛搬出「部活」「補課」等藉口早退，到最後只剩她們倆在這裡忙到深夜，叮叮咚咚的聲音敲打著沉默的教學樓，已經不止一次可以上演真人版鬼屋了。
仁王很久沒有出聲，淺見未來自強自立自暴自棄地縫完高女，湊過去打量他時，發現他已經睡著了。鋒利的眉眼收緊了劍芒，柔軟得毫不設防，臉頰處癒合的疤痕上又添了新的傷口，即使知道U17的訓練說殘酷也不為過，淺見未來還是不由得心痛。
然後瞬間被感動擊中。
套用一個很矯情的說法，仁王雅治是個高度警惕的男人。如同小說裡男主角連睡覺時身邊都帶著佩刀和勃朗寧一樣，沒有足夠安全感的地方，他絕不會輕易入眠，比如公車上。
可現在他就這麼隨隨便便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平穩綿長的吐息像根蘆葦杆子，一下又一下地撓著淺見未來的心。
他放心的究竟是這個教室，還是這個教室裡的人？
[74]雛鳥
那天他們像往常一樣待到八點半，她把沾了水的海綿貼在仁王后頸模仿背後靈的做法叫醒他時，他居然一點都不感到害怕，還笑嘻嘻地揉亂她的頭髮，抱怨著水太多了全流進衣服裡，像出了一身汗似的。
鎖門的時候她解釋了為什麼沒人幫忙的原因，當然，也只是提了提大家都去排練了缺人手、時間很晚自然只剩她們倆這樣的表面話。她深知結城橘衣的自尊心，於是腹稿在心裡過了一秒，毫不猶豫就舍去了三澤葉的那番排擠。
假裝忽略了身側兩人同樣意味深長的眼神。
「噗哩，既然這樣我就——勉為其難地——幫你們吧。」
在三岔路口分手的時候，仁王忽然說。
如果這是一個寫在紙上的句子，那他一定會用用紅筆在「勉為其難」下面畫上加粗橫線。
淺見未來懷疑自己聽錯了。她的確動過拉仁王下水的心思，原本以為被佔用了晚上時間的仁王會推脫，沒想到他到是很爽快地自告奮勇了。
儘管不像是本人的作風，仁王還是加入了晚間鬼屋道具小組，於是成員數量一下子擴充到了四名——如果算上另一條狗的話。
「這是什麼？你們要做鬼屋而不是動物園吧？」他誇張地指著那條從進門開始就對自己叫個不停的狗。
「這是地獄三頭犬！」淺見未來瞪他一眼，「吵死了，教學區不准大聲喧嘩。」
仁王瞥瞥那條瞬間安靜下來的狗，笑了。
「整個教學區就咱們四個，一個不通人語，一個從不說話，剩下的也就你對我有意見，而我向來不在乎你的意見，於是……」他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淺見未來狠狠踢了一腳。
她剛把腳收回去，忽然聽到結城橘衣輕聲說：「那個……」
「恩？」淺見未來一愣，低下頭時忽然看到自己剛才寫出的字跡，瞬間反應過來，握緊了右胳膊作痛心疾首狀，「我的右手！你為什麼寫『祝』，應該是『呪』吧？！」
校慶的那天早上她差點遲到，沖進教室報導的時候，迎面撞上了戴著吸血鬼牙套的仁王雅治。穿了件一看就不知道是哪裡順來的西裝，臉上還特地畫了道歪歪扭扭的傷疤。
「你很帥，」她笑得直不起腰，「但是這個扮相很……」
仁王全程沉默地注視著她，等她終於從校慶熱烈的氣氛中恢復過來，才親昵地湊過去，貼著耳根的嘴角露出尖尖的獠牙。
「很奇怪，我知道。可是出事了，你知道嗎？」
淺見未來驀地想起昨天晚上，機關、燈光和音響全都佈置到位，大家在教室裡你一句我一句地編著鬼故事，最後一次在教室裡聚首。
「鎖——門——收工！」
人手一隻垃圾袋，站在後門的焚化爐前，結城橘衣忽然退後一步，深深鞠了一躬。
「欸欸欸欸欸怎麼了？」她受寵若驚。
「謝謝你們。」她輕聲說，然後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中。
三個人一起走在秋天的晚風中，天上的月牙看起來格外像月亮船，又像是淺見未來笑得甜蜜的嘴巴，嘴角尖尖彎向上。
所以也就忽略了那時教學樓裡傳出來的異樣響動。如果沒把飄到耳邊的聲音當作錯覺，再早一點發現，結果也許就沒這麼糟糕，至少還能找到始作俑者。
淺見未來捏緊了拳，掃視著雜亂不堪的教室。衣櫃被推倒，滑輪上的線被剪斷，小道具上都是腳印，辛辛苦苦用紙糊出來的拉門上破了一個大洞，除了服裝因為放在紙箱裡而倖免於難外，整個鬼屋如同颱風過境的重災區。
「早上我一開門就是這樣了。」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結城橘衣慢慢地說。然而視線還是在教師中的同學身上游走，被看著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別開了腦袋。
這時，角落裡的三澤葉忽然抱著胳膊搖了搖頭：「嘖嘖嘖，這樣還能演嗎？」
「結城這傢伙啊——」她和身邊幾個女孩子拉長了音，慢悠悠地拖著，「可是不好惹的，做這種事的人以後得做好心理準備呢∼」
「閉嘴！」之前拍桌子的山下沖她揮揮拳頭，「這難道不是你們幹的？」
「哈？我才不會去幹那麼麻煩的事情。」她眯起眼睛，「而且就算是我幹的，我也根本不用做好『心理準備』……如果想對我怎麼樣的話，該做好『心理準備』的是你——」
她款款走向結城橘衣，朱唇微啟間帶著點兒親昵的嬌嗔，像是毒蛇吐著信子：「雛鳥。」
山下眼睛冒火地注視著她在兩三個女孩子的簇擁中一路走遠，轉過頭來憤憤地說：「就這麼讓她走了？！」
然而大動肝火的也只有他一個人而已。其他同學在短暫的怔忪過後很快反應過來，邊打著哈欠邊雙手合十做抱歉狀，嘴裡高喊著「今天還有活動」「被國中同學邀請去玩」，就一個接一個溜出了教室，和當初逃避準備工作時如出一轍。
直到門被砰地一聲拉上。
淺見未來猛地一驚，就看到結城橘衣，剛才面對挑釁都一言不發沉默以對的結城橘衣，正背抵移門站得筆直。
「給我一個早上，」她伸出一根手指，「下午我們照常開放，現在請假的同學，中午十二點整請務必重新到場。」
一個女孩子只顧脫著身上的骷髏套裝，頭也不抬，「這種地方該怎麼開放？別癡人說夢啦！」
「沒事的人暫且留下來，能修則修，其餘的地方我有辦法，而且效果會比原來更好。」她笑了，「只不過……」
「你們信不信？」
淺見未來走在去學生會的路上，三分鐘前結城橘衣的最後一句話依舊在耳邊盤旋，那種背水一戰的堅定，讓她把肚子裡的安慰與勸解全都吞了下去。她知道她不需要，此刻的結城橘衣像是一條繃緊了弦，任何失敗與岔子帶來的永遠不只是前功盡棄。
留下來幫忙的除了仁王、山下，還有其餘幾個同學。離新聞社的報到還有十五分鐘，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繞路去一趟學生會辦公室，上報一下昨天發生的事情，順便說明一下現在的情況。
到了。淺見未來深呼吸，推開那扇門。
伏在辦公桌前的是另一個人，她抬頭的時候，眼神放空了一秒。目光好像已經透過了淺見未來的臉，撫摸著另一張容顏。
「學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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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終於來了。當十二月中旬的期末考試結束時，結城橘衣已經是班裡前五名的佼佼者了。
很多人都以為這種爆發性的巨變源自十月份結束的校慶。最後一天，班級開放日，高一C組的那個角落在蠢蠢欲動了整整一個上午之後，終於撕開了沉默的封條。打著「只能兩個人一起參觀」的旗號，加上工作人員熱情到過分的宣傳，一時間排到樓梯口的隊伍像一枚迅疾劃過的流彈，轟一聲炸響，飛濺的彈片紮進立海大張燈結綵的校園，還剩下最後一枚……
最後一枚，紮進了結城橘衣的胸膛。
淺見未來看見她一寸一寸絞緊了手心的衣衫，不只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激動。
她居然挺過來了。
從三澤葉不加掩飾的排擠與眾人明晃晃的失望裡。
那天下午，淺見未來端著相機快步擠過中心大道，心裡計算著剩下的時間還能去幾個班級取材，就腳下一滑差點兒連人帶相機用臉著地時，忽然被輕輕拉了一把。
「好久不見，淺見同學沒事吧？」
她望著眼前那張帥到天際的撲克臉，想了又想，想了又想，還是把倒口的髒話咕咚一聲吞回了肚子。
「好久不見，忍足君。」
她就不明白了，為什麼每個千鈞一髮即將摔成狗□□的丟人時刻，忍足侑士都會準時出現？
「淺見同學這是要去哪裡？」
她內心正瘋狂刷著屏，忽然被問住了，迅速整理好前一秒還猙獰的面部表情，朝他揚起手中的相機：「我是新聞社的。負責校慶的報導，就是給有口皆碑的班級拍拍照。」
忍足侑士點點頭，沉吟片刻，忽然笑了：「那有回自己的班級看過嗎？」
她迅速皺眉，目光對上少年嘴角未退去分毫的笑意：「還沒。發生了什麼是嗎？」
「……」短暫的沉默。下一秒，忍足無辜地聳了聳肩，「不，完全沒有，放輕鬆。」
淺見未來為自己這樣如臨大敵感到分外慚愧，又聽到他不緊不慢地說下去：「如果有時間的話，建議你回自己班裡看一看。」
她猛然抬頭。
「貴班的開放項目，很有趣。」
[75]空無一人
淺見未來決定相信忍足一次，於是原地轉身，穿過中心大道，來到高一教學區，上三樓，左拐，還沒到走廊盡頭就看見有頭白毛正舉著擴音喇叭吊嗓子。
「歡迎光臨，這裡是『只能兩個人一起參觀』的鬼屋！因為來的人太多，所以請已經進去過的同學不要再進去了……一經發現給予警告——」
說著他在隊伍中間停下來，歪頭看著一個女孩子，笑得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你是第二次了吧？而且還插對，噗哩。」
「看在我們是同班的份上，通融下嘛……」
「不——行，」仁王搖搖頭，很無奈地拿擴音器敲敲女孩的肩膀，「那也得去後面排隊。」
淺見未來站在遠處看得呆了，心想這人誰呀我才不認得他，結果忽然被擴音喇叭對著耳朵「噗哩」了一句。
她迅速抬頭，怒視眼前這位長袖善舞的衣冠禽獸：「恩？」
「你怎麼來了？」
「聽說你們的反響很好，」她指指眼前的一長串隊伍，「所以來看看。」
「現在知道回來了早幹嘛去了？」仁王雅治一臉恨鐵不成鋼的哀傷，「最困難的那段時期怎麼沒見你陪在我們身邊呢？」
可惜淺見未來的大腦自動過濾掉了這句話，連一個標點都沒留下。
她伸長了脖子打量那些從出口走出來的少男少女，有的挽著好友，有的牽著戀人，於是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吹得劉海直往上翻：「我也想進去……可是光咲不見了！規定只有兩個人一起來什麼的……雖然只有這樣人才會多，但這是對單身汪□□裸的歧視啊！」
結著五枚薄繭的掌心忽然覆上她的手背。
「噗哩，委員長不在，那我就勉為其難地陪你進去吧。」
她一愣，三秒鐘後，緊緊地牽了回去。
「恩，勉為其難地。」
一對耳垂燎得火紅，自始自終都沒有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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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進去！」
「不不不還是我先進去吧……」
「等等怎麼辦！不管是走前面還是走後面都好可怕啊……」
「話雖如此，」黑暗裡仁王雅治小心地移動著，「淺見你能不能別推我？」
頭頂的電風扇來回轉動著，冷風一陣又一陣掃在身上，淺見未來抬頭偷偷看了一眼仁王即使在黑暗裡也十分顯眼的白毛，突然就聽到他緩慢地從喉嚨裡發出一連串的詭異響聲。
……咒、咒怨裡的那個女鬼從樓梯上爬下來時經典的「咕嚕嚕嚕」聲啊！！
「別、別嚇自己人好嗎！」
她齜牙咧嘴地抱怨著，準備伸出手去拉一個機關，就在這時腳下忽然亮起一束光，直直地照在仁王雅治的臉上。
微弱的光線裡，他的眸子亮得像是某種兇殘的野獸，嘴角僵硬地勾起，眼瞳猙獰地放大著直勾勾盯著她，露出一種非常詭異的神情來。
同時一隻手悄無聲息地纏繞上她的脖頸，然後用力往前一拉，把她拉得趔趔趄趄地朝前方的仁王雅治撲去。
「誰說我是自己人了？」眼神陰冷的白髮少年抵著她的額頭幽柔開口，那樣近的距離，淺見未來完全可以清楚看到他因為不自然勾起而微微抽搐著的嘴角，以及從脖頸上暴起的一道青筋。令她覺得後背猛然一涼的是，仁王雅治開口的時候竟然是略帶沙啞的女聲：「我怎麼會甘心……」
「是是是！！」她手忙腳亂地後退，「雖然知道你是假扮的！！但還是很恐怖啊——」
「嘛——算了，」就因為這句毫無技術含量的示弱，仁王雅治忽然沒了玩心，剛才還卡著她脖子的手牽了回來，捏緊了她滿是薄汗的掌心，「走吧走吧。」
「所以說幹嘛嚇我啊！不理你了！」
「你敢。馬上放鬼來嚇你。」
「後臺硬很了不起嗎，仁王你好……過……分啊啊啊啊啊……喂那個誰！不要用濕淋淋的海綿碰我的臉啊！」
兩人一路拌嘴一路互相踩著對方的鞋子，磕磕絆絆走到終點。仁王雅治撩開眼前的布簾，隨著刺啦的輕響，一面巨大的落地鏡呈現在眼前。
淺見未來凝視著鏡子那端自己因興奮而微微漲紅的臉頰，還有身側那雙緊緊交握的手，輕聲念出了鏡頭上用螢光筆寫下的句子：
「能與現在同你牽手的人相遇，簡直就像個奇跡。即使走到了陽光下，也請別放開那只手。」
仁王雅治的輕笑細細密密地鑽進她的耳朵裡。即使是在這樣黑暗陰森的環境裡，即使前一秒他們倆還互相嘴炮扮成鬼來嚇對方，可這個少年的聲音，他掌心的紋路指尖的薄繭和溫涼的體溫，還是讓她覺得很值得。
——所以，真的很喜歡你啊。
淺見未來剛剛張開嘴巴，就仿佛意識到什麼似的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臉，慌忙改口：「走……走吧」
「恩。」
走出過道的瞬間，眼前變得白亮一片。淺見未來不適地眨巴了一會兒眼睛，看清了站在陽光下插著褲兜笑嘻嘻的仁王雅治。
「好玩嗎？」
她用力點頭。然後走到結城橘衣身邊，輕輕撞了一下她的胳膊。
「你來了呀。」
「看那邊——」
遠處的走廊上，幾個女孩子正慫恿三澤葉到這邊看看：「聽說最後很感人呢！」
「我不去，」三澤不耐煩地甩開胳膊，「鬼屋有什麼好感動的。」
「可是我們想去啊——」
「服了你們。」她靠在窗臺上，幾個女孩子嘻嘻哈哈地跑開，「真是的，你們去吧，我在這裡等著就好。」
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之後，淺見未來朝她眨眨眼睛：「反響很好呢，尤其是最後一句話，你是什麼時候想出這個創意的？」
「昨晚吧，一起去吃飯的時候。如果沒有被破壞的話，大概也用不上這招。」她的眼神撞在一個用手背匆忙抹著眼淚的女孩身上，又迅速彈開了，「這個餓的時候吃什麼都是山珍海味一個道理，人的心靈在接受了之前的刺激後，在平淡無奇的雞湯也能昇華出安慰和認同感來。」
橡皮膠一樣的目光執拗地黏上來，淺見未來聳聳肩，「拆自己台不太好吧？」
「其實……」她搖搖頭，說出一大段理性冷漠的話後，終於還是笑了，「我也這麼覺得。」
沒有人明白這短短半年裡究竟發生了什麼。當年禮堂裡那個沉默而嚴肅的女孩子不僅活了過來，也終於遲遲出世，落地的瞬間撩開的一嗓子不是啼哭，而是一聲冷冽堅定的反問。
她的名字在學年大榜上越爬越高，早起半個小時跑到操場角落練出來的流利口語，成功博得了外教的讚美。大家都驚訝地發現她原來是個很有味道的女孩子，聰明銳利，瘦削的肩膀和高挑的身姿，整個人立體得像是不管塞進哪片人海都能脫穎而出。
活躍起來的結城橘衣被伊達老師調到了第三排，和山下一桌。成績帶來了無盡的寵愛，大家不約而同地忘記了自己當初是怎樣在她被排擠時冷眼旁觀，紛紛以看待新同學的目光面對這個空降兵一樣忽然出現的女孩子——開始有人找她聊天、吃午飯，山下甚至不止一次隱晦地表示過自己的愛慕。
淺見未來坐在位置上，撐著頭遠遠看著這一切。
仁王伏在桌面上，臉埋進胳膊裡，只露出半個腦袋，眼睛滴溜溜地轉。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說什麼？」
「我是說，你在她最坎坷艱難為眾人所不齒的時候陪伴她，最終卻只能遠遠地目送她走向未來，而那個未來裡沒有你。你會不會覺得遺憾？」
她認真地聽完，認真地糾正，說不是這樣的。
「我幫她，只因為她身上有種吸引我前去讓我發自內心尊敬且畏懼的東西，我並不是要求回報，很多事情想做只是出於感性。」
「我懂。」仁王雅治搖了搖頭，「我從來沒有質疑過你的目的。只是，淺見……」
喧嘩的走廊裡，淺見未來悄悄端起相機，按下快門的聲音迅速鑽進鼎沸人聲裡。
「只是，淺見。總有一天，即使沒有你的幫助，她也一樣，會過得很好。」
甚至，比你更好。
打開相冊，畫面中央的姑娘半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這個能用一段獨具匠心的文字輕易打動人心的女孩，身邊卻空無一人。
或者說，她從來不需要身邊有別人。
而本最有可能成為這個人的淺見未來，卻忽然明白，自己或許不是。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18 22:47
[76]二月十四
海邊小城裡，凍人不凍水的二月中旬，名義上已經進入了早春，然而外面冰雪消融寒風刺骨，光禿禿的枝丫蕭索地搖來晃去，完全沒什麼可興奮的。
淺見未來收回目光，低下頭去看平攤在膝蓋上的精裝書。日子平白無故地溜走，她只能從密密麻麻的「12月25日，和仁王去吃飯」「1月2日，和仁王到神社參拜」「2月7日，和仁王一起回家」中，抓住一絲一縷連自己都忍不住臉紅心跳的蛛絲馬跡。
用這樣的方式捱過冗長的冬天，結繩記日。
「早上好！」視線裡忽然垂下一對雙馬尾，她啪的一聲合上書，驚魂未定地瞪著光咲快碰到她鼻尖的臉。
「能不能不要在我想黑暗的事情的時候和我打招呼？」
「哈，」光咲露出相當嘲諷的笑容，「除了仁王你還有什麼黑暗的事情可以想？」
然後啪地把一塊巧克力拍在桌上，推到淺見未來面前：「所以我才奇怪。你說他這樣的人，對誰都吊兒郎當嬉皮笑臉，對誰都薄情寡義翻臉不認帳，朋友眾多，從未長久，唯獨對著你，有種奇怪的耐心和溫柔——而且你們還是同桌，天哪，這劇情都這麼蘇了，你怎麼還不去告白？」
淺見未來在心裡給她這句明顯有誇大成分的話狠狠打了個勾，然後再次低下頭，盯著精裝書殼上的糾纏不清的紋路，直到視線模糊。
今天是情人節，不管是出於書本提出的任務，還是學生之間約定俗成的規矩，她都應該為仁王準備一份巧克力。只是，該以怎麼樣的名義送出去？
她很為難。
把巧克力重重地冠上「義理」二字遞給仁王時，對方誇張地喲了一聲，淺見未來不依不饒地凝視著他的眼睛，在對方「居然不是本命平時白痛你了」的做作腔調裡，聳了聳肩。
如果叫住他的時候沒有因那雙水霧氤氳的眸子而心尖微顫，如果勇氣沒有氣勢如虹地駐紮在此又被灰溜溜地驅逐，那今天和她一起吃午飯的也許……就不是結城橘衣了。
不是不後悔的。淺見未來歎了口氣，吹得面前的飲料杯裡激起一層漣漪。
「怎麼了？」
她回過神來，結城橘衣正撚起一個壽司看著自己，面無表情，棱角分明的下巴線條，配上春款襯衫，非常有味道。
「沒有。」抬頭打量了一圈周圍嘰嘰喳喳興奮無比的女孩子，她笑笑，「只是覺得日子過得好快。居然也到情人節了。」
她們交換了彼此的巧克力。淺見未來這才發現結城心不在焉，注意力完全集中于桌邊的另一個禮物袋。她有些奇怪，於是探身向裡面看去。
「給誰的呀？」他輕輕地問。
「恩？」對方假裝沒有聽懂。
她坐回位置，笑了一下沒有追問。
結城於是低下頭，有些尷尬地說，「是……本命巧克力。」
「是山下送的？還是你準備送給別人的？」她支頭凝視著霧騰騰的落地窗倒映出的自己，不帶八卦色彩地說，「我也準備了，可到最後還是沒能送出手，真有出息。」
結城橘衣猛地抬起頭來，對面的女孩子面對著一盤吃剩下的魚骨頭，左手托著下巴，右手伸出來窗子上畫了一個笑臉，然後，側過臉看著那只盤子，一個人輕輕地笑。
「套用一部劇裡的話，『抱著不成功的覺悟去吧，失敗了也理所當然，成功了就是男兒好漢。』——所以就不留你了，快把這份巧克力送出去吧。」
早春的陽光軟綿綿的，如一片淡金色的霧。她眯起眼睛，看見塵埃在半空中舞蹈，安靜而奔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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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晚學的時候結城橘衣走得很早，出教室、下樓梯、穿越中心大道，終於來到了網球場邊靜謐無人的小樹林，咚咚咚的擊球聲應和著她的腳步。
「仁王同學！」
五米遠的地方，背著球袋的少年轉過身來，略帶訝異的目光輕輕掃過她。結城橘衣努力勾起笑容，仿佛上天正扛著一架相機遠端拍攝，而她就是那個過關斬將行將獲得最後勝利的，女主角。
「噗哩，」他一眼就瞥見了自己手中的禮物袋，邪氣的笑容潮水一樣的退下去，「有事嗎？」
聲帶黏連滯障在一起，心裡忽然轟隆隆打起了鼓。不是沒有聽過學校裡著名的傳說，仁王雅治在拒絕女生的告白時會換上比平時正經千百倍的態度，十句話裡九句半是假的欺詐師，撕下面具袒露心扉，居然是在最最傷人的時候。
「我……」結城橘衣站在繁茂的香樟樹下，頭頂是千掌千指托住陽光，指縫間窸窸窣窣落了一地碎汞。
然而她終於鼓起勇氣，輕輕地伸出手，輕輕地說：「這是本命巧克力，請你收下。」
暖融融的陽光只有無力虛假的溫度，樹下寒風刺骨，吹亂了結城橘衣新剪的齊肩短髮。面前的少年定定地站住，打量了她幾秒鐘，那雙曾經在樓梯上托起她的手，還是禮貌地接過了禮物袋。
她一度錯認的溫存，其實也只是禮貌的，那雙眼睛裡沒有半點兒光芒，連面對淺見未來時的誇張與戲謔都吝嗇給予。
仿佛先前那種被攝像頭包圍的滿足與自得只是種錯覺，當演出結束，當上帝開口，當他說——「對不起」。
對不起，男主角已經有了喜歡的人。而你，結城橘衣，應該就此收心，乖乖退居二線。於是她落荒而逃，沒有回頭，依稀聽到幾秒後響起的腳步聲，啪嗒啪嗒，每一下都踩在她心上。
終於走出冷到心底的小樹林，結城橘衣仰頭逼回眼淚，忽然聽到身後響起一聲嗤笑。
「不好意思啊，我也不是故意往這邊走的。」
她回過頭，對著對方俏麗的打扮皺了皺眉，嘴角微微有些嘲笑的弧度。
是三澤葉。成績的確能帶來寵愛，至少在結城橘衣的班級排名以幾何倍數增長後，對方再也沒有找過她麻煩。事已至此，她根本無意和眼前這個趾高氣揚空有其表的小太妹囉嗦，眯起眼睛，結城橘衣轉身就走。
「這麼急要去哪兒呀？」三澤葉微微上揚的聲調忽然激怒了她，「去補課嗎？的確啊，你成績進步地這麼快，連我都很驚訝。可是這有什麼用呢，到頭來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仁王雅治拒絕你了吧？」
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她沖這個一直以堅硬的背部線條回應自己的女孩子輕聲說道：「你有沒有想過，那句話，是他用來拒絕你的藉口，還是……他真有了喜歡的人？」
結城橘衣好像聽見了遠處隱約的戰鼓。她停下腳步，深呼吸，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對方。
「我沒興趣，可至少不是搔首弄姿湊上去，熱臉貼冷屁股的你。」
曾經被仁王後援團除名的三澤葉臉色一凜，嘴唇都在抖。結城橘衣笑著搖搖頭，從筆直的中央大道穿過走出校門時，沒想到這一天終於來了，她也能把那種一針見血無所顧忌的表情演繹到深入骨髓，仿佛開口的刹那，當初那個以沉默無言應對響亮耳光的少女，已經與她擦肩而過。
但也只是覺得反胃、難受、噁心，不是因為三澤葉毫無水準的挑釁，而是隨著那聲冷笑一路攀附生長的那句話。
你喜歡的人，究竟是誰呢？
[77]開始吧
期末考最後一科結束的那天,立海大簡直是發生了一場暴動。淺見未來從飛舞著各種測驗卷和書頁的走廊裡跑過去沖回教室，迎面就被一個書包「吧唧」拍扁了臉。
「……咿！適可而止哦！」她好不容易把書包從臉上扒下來,對著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人就反拍了回去,「一看就知道沒有見過大世面——噗噢……都說適可而止了啊喂！
考試過後就是短暫的春假，下個學期他們即將升入高二，從社會底層的勞動人民一躍而成中產階級，沒有誰是不興奮的。廣播裡反反復複放著真田風紀委員的吼聲：「太鬆懈了——」
淺見未來拿著掃帚，硬是往仁王手裡塞了一個黑板擦招呼他打掃衛生。回頭卻看見他正呈老僧入定狀般伏在桌面解一道壓軸題，面前站著馬景濤附體的物理課代表：「說了多少遍你怎麼不信？！題幹給的條件是a>0，你家抛物線這樣開口？！」
他搖頭，「我當然知道a>0，你自己建一個坐標系，這個根明明分佈在2和3之間。」
他們倆還在忘情地爭論，淺見未來早已無話可說地別開臉，自己上講臺擦乾淨了黑板。走回座位時，一路上結城橘衣都在看著她。她餘光躲避不及，只好抬起頭也回望過去。
然後她就偏過頭去了。
期末考就這樣匆匆結束了。
三天后再次聚到教室裡拿成績單，有件事情劈頭蓋臉地砸下來。
高一最後一次考試，她只拿了班級第三。
第一名是並列的兩個人，仁王雅治，和結城橘衣。
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結城橘衣太過拼命，沉冤昭雪揚眉吐氣的一天總會到來。只不過這樣驚天動地的華麗結尾，同學的驚歎與任課老師的讚美，總讓淺見未來覺得很不舒服。
誠然，她幫她，卻不希望看到她以這樣□□裸的成功來顯示效果。這樣的場合，結城橘衣本不該關切地過來安慰她，可當兩人真的只是在講臺邊擦肩而過時，她的心裡又忽然湧起了難言的疲憊。
即使對方的眼神還是平和而真誠的，可淺見未來心裡隱約有感覺，仁王雅治說過的未來，已經不遠了。
班主任在講臺上囑咐春假注意事項，念叨了不知多少年的條條框框讓她聽了就厭倦。於是低頭擺弄起今天準備交還給新聞社的單反相機，正一張又一張地翻著照片，眼前忽然湊過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和螢幕中央的人笑得一樣邪氣而燦爛。
仁王奪過相機，「既然那麼喜歡人像，為什麼從沒見你拍過自己？」
「我不上鏡啊，」她聳聳肩，伏在桌子上，「而且你當我是Instagram和Twitter上吃個飯也要來個GIF動畫的那些人？」
他像是全然沒注意到她話裡一簇簇的尖刺，又翻了幾張照片，忽然擰開鏡頭蓋。
哢嚓一聲，照下了淺見未來毫無準備的瞬間。
她氣得要命，不顧臺上的班主任還站在那裡，抄起女主角之書就往仁王頭頂招呼，動作乾脆，聲音清冷，估計大半個教室都聽到了少年下巴撞到桌子時發出的沉悶響聲。
也包括結城橘衣。
她從那份學年大榜裡抬起頭來，卻在此刻聽見仁王雅治一邊揉著腦袋一邊笑嘻嘻地安慰淺見未來：「可我覺得這張照片很好看啊。」
「誰說你不上鏡了，也不看看是誰在拍，有小爺我掌鏡這照片就成功了一半啊！」
仁王雅治難得溫暖的聲線蓋過了結城橘衣心底的暗潮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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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見未來他們把招新用的材料搬到中心大道，卷起耳旁的碎發向柏森光道謝時，目光穿越層層阻礙捧起公告欄前綿延不盡的分班表，那裡，和去年一樣人山人海。
「學長辛苦了。」
柏森愣了一下，下一秒，遊戲機□□腰帶裡，溫柔地揉了揉她的頭髮。
「不辛苦，」然而卻沒有笑，「真正辛苦的，是你們。」
又一個新學期開始了。
淺見未來走進高二C組時，就在教室裡看見了光咲和仁王。她蹦蹦跳跳地來到兩人面前，背過手，笑眯眯地道了句「請多指教」。
終於不必再為眼前這頭陌生的龐然大物而惶恐無助，從今天起，她也是這裡的學姐了。
還記得春假最後一天她被上杉一個電話叫到立海大，學姐遞給她一根麥芽糖要她坐下，淺見未來疑惑不解地撕開包裝袋，塞進嘴裡，甜味像打翻了膠水一樣充盈了口腔。
抬頭就聽見學姐說。
「以後，這裡就交給你了。」
她一愣，想開口卻咬到了舌頭，一時竟分不清嘴裡究竟是甜膩還是酸麻。
「我……」
上杉笑了，「如果只是國三還能再待一年，可我們已經高三了啊，傻丫頭，你以為成天嚼嚼麥芽糖到時候就會有出路嗎？」
淺見未來拼命搖頭，表示自己不是這個意思。然而上杉只是移開了目光，看著窗外的天空一言不發。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因為我們相信你會做得更好，」低著頭也知道是誰，「比勉強保住新聞社的牌子的我們要好，比那邊做著火爆的娛樂刊物的森井知夏還要好。」
她的學長嚴肅起來就有一兩分帥氣，嘴角不自覺地翹起來，可淺見未來的聲音還是猶疑的：「可萬一……」
柏森打斷她：「萬一敗了是吧？你覺得對我們來說，是眼睜睜地看著新聞社敗在自己手上好呢，還是作壁上觀別人給這個社團陪葬好？至少前者不用背上罪人的駡名——開玩笑的。幹嘛在這裡瞎擔心呢，繪理把自己知道都教給你了。未來，現在想一想，你還有什麼是不會的嗎？」
她囁嚅：「好像沒有了……」
「那就好。現在你是社長了。」上杉繪理看著背後落下的太陽，神情肅穆，又有些哀傷。她轉過頭來，說：
「我和柏森光，請求退部。」
淺見未來很難記得那天她究竟是怎麼回去的，好像是一個人，又好像是柏森光陪著。她安靜地聽學長顛三倒四地敘述著關乎新聞社的點點滴滴，從去年因為手續缺乏被學生會刁難而錯過了兩個半招新日，到好不容易湊夠了人數又在出刊上遇到了麻煩——幾個幽靈社員權當擺設，加上高二幾個和她一個新生人手根本不夠用；他講上杉繪理是怎樣小心翼翼地在每一期刊物上實踐新的企劃，鞏固辛苦保留的讀者群；他講新聞社的現狀總是讓她很自責，現在這種不負責任的退出其實是一種解脫，希望她能夠理解——
「好了學長，知道你們倆是作者欽點的CP，可是別這麼明晃晃地秀恩愛的好嗎，」她做了一個燒燒燒的動作，「讓我們這些單身汪的日子怎麼過！」
對方嗤笑一聲，「你還有臉說？我可是撇下了繪理來陪你誒，對學長就這樣態度？」
「反正——」
「反正之後也都交給你了，有什麼事可以來找我幫忙，只要不妨礙我打遊戲，一切都好說。」
他留下一句「加油」，轉身大步流星地邁進人海。淺見未來凝視著那條搖搖晃晃掛滿遊戲機的腰帶，直到再也看不見，直到淚眼模糊了視線。
然後轉過身，面對眼前幾個同級生，「開始吧！」
[78]玉樹臨風的柱子
女主角之書把這個任務命名為「新聞社的幻滅與重生」，又因為太過中二而被淺見未來一票否決。此刻她盯著書本上方那排灰色字體，悠悠地歎了口氣。
「狗血事件薄單元·論完美結局的達成社團相關支線 B.作為新一任部長，必須提高新招納的部員的積極性，並在第一份月刊上取得不錯的成績……啊，好困難。」
哈欠接二連三地冒出來，淺見未來把頭埋進書本裡，眼角沁出幾滴淚花。
上杉繪理在退部之前最後幫了她一把，從交接手續到招新日的安排，沒有一樣需要淺見未來操心。她利用一點小小的噓頭，當眾承諾本社在開學一周後就會開展的豐富的活動，大概沒有一個人相信社長會給自己打臉，又或者是聽信了社長與網球部私交良好日後或許能夠順帶著攀上關係的謠言，她愣是收到了厚厚一疊報名表。
儘管不想利用「幸村精市的青梅竹馬」「仁王雅治的同桌」「淺見川的妹妹」這三重身份來為自己謀取便利，清點著入社申請表的淺見未來覺得，自己今後大概會常常麻煩他們三位了。
可在此之前，她還要做一件更重要的事。
「削減社員？你瘋了吧？」仁王雅治把她的數學卷子拿來，一邊看一邊毫不留情地潑涼水，「上屆新聞社總共才六個人，好不容易沒有解散的，如今你上任就要大動干戈，讓那些滿腔熱血的小學妹小學弟們怎麼辦？」
她哼了一聲：「誰知道他們是沖著新聞社，還是沖著新聞社的福利來的呀？這位，還有這位，申請都亂填一氣，優點一欄連最基本的寫寫文章、拍拍照片都沒有，明顯是來混學分的——我想要的是英才而並非閒人啊！」
「所以呢？」仁王頭也不抬地笑道，「撇開態度不端正的傢伙，那些什麼都不會的，就一定是閒人？」
她揪住了那聲音裡的一絲冷笑，啪的合上書：「一群什麼都不會的小孩子，能為校刊出力嗎？能組成一個強大的團隊嗎？」
他聳聳肩，漫不經心地反問：「那一年前的你就什麼都會嗎？不也是抱著完成任務的態度參加新聞社的？上杉手把手帶你的時候，偷懶翹部活也都幹過了，怎麼自己成了社長就雙標成這樣？」
淺見未來愣住了，盯著他看了半天，一口氣卡在喉嚨裡進也不是出也不是，於是把凳子往後一扯，從他背後擠過去跑出門了。
下午的時候全班大掃除，打掃乾淨又重新排位子。抽籤的結果是男生先進教室挑選，女同學一個接一個走出來，紮堆在走廊上聊天發呆。
「老實說，你們倆吵架了對不對？」光咲把腦袋湊過來。
「沒有的事。」她搖搖頭，把半個身子掛在欄杆上看操場進行體育課的班級。
光咲拖長的聲調裡充滿了不信任，然而也沒有多問。幾個女孩子湊到門邊上偷看，小聲討論著「你看仁王君的位置在哪裡」「誒誒誒你的頭擋住了啦」的時候，伊達老師忽然不解風情地拉開門走出來，沖她們比了個OK的手勢：「接下來是你們啦，姑娘們。」
女孩子們嘻嘻哈哈地跑了進去，你推我我擠你的，淺見未來跟在後面，和往外走的仁王雅治擦肩而過，目光相撞的瞬間，她低下了頭。
她至今還不明白仁王雅治為什麼反對她。身為網球部正選，她的理念應當與他們「強者至上」的觀點不謀而合才對。這樣的確急功近利了些，但是當初為了三連霸而慫恿切原一再紅眼的，不正是他們嗎？
他有什麼立場來指責自己？她只是想要重振新聞社，手段根本不重要啊！
她凝視著靠窗第一排的那一對空位，歎了口氣。轉頭就被光咲叫住，少女拍著自己身側的椅子說，給你留了VIP座位哦，快來。
「我……」她還是不忍心收回目光。
光咲就在五米遠的地方看著她，一言不發，目光執拗而倔強。直到有個女孩子走過來說我能坐這兒嗎的時候，說了句不行，這邊被我留給未來啦，未來快過來吧。
淺見未來抿起嘴走過去，「謝謝。」
隱約聽到伊達老師走出來說了句什麼，後門打開了，她的視線裡闖進一群嘰嘰喳喳的男生，為首的那個人，長著一張她最熟悉的臉。
世界安靜了，時間停下了。
仁王雅治逛街一樣慢悠悠地走回位子坐下，依舊是靠窗第一排，很少有人會選擇的、既不方便上課溜號又不方便下課睡覺的地方。然後攤開練習冊，開始寫題。
淺見未來看著他，只是角度和曾經再也不一樣。少年千變萬化的表情凝成一個點，擴散出一片天，天空下方，只剩下他微微弓起的背影，和空蕩蕩的右手邊。
新的座位就這樣定下來了，自始至終，都沒有人坐到仁王雅治身側。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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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團活動有條不紊地開展起來，新聞社和網球部將在本週末一同進行合宿——這樣的機會，當然是淺見未來厚著臉皮爭取的。而她到底沒有忍心把那些入部申請全扔進碎紙機，於是只剔除了幾個明顯是來混學分的新生，帶著剩下的十幾位社員，浩浩蕩蕩地坐上了通往海邊的大巴。
湘南長長的海岸線上，風景屬江之島最為漂亮。他們的目的地算不上重要的旅遊景點，加之四月又是淡季，青黃不接，沙灘上連個人影都沒有，正好符合柳蓮二制定的殺人網球訓練計畫。
大巴在一處傳統民居前停下，悠悠地從身體裡擠出一串尾氣，同時也把一個個探頭探腦的少年少女們擠下了車。淺見未來站在這處將留宿兩晚的旅館前，古早的房子，門前開闢出一塊小庭院，二樓以上全供住宿，一扇扇打開的窗像是一個個嘴巴。
她拍拍耳朵，似乎大巴上嗡嗡的嘈雜還沒完，甚至依舊不太清楚。
要不是因為社團，她是怎麼也不會參與這場企劃的。且不說只能走請他妹妹吃蛋糕的曲線救國道路來搞定幸村，在這幾天裡，她還要面對一個曾天天見到現在卻並不是很想再見一次的人。
她知道仁王的話句句在理，可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是錯的。現在的情況也算是臨危受命，換了他難道就不會選擇如此功利主義？
淺見未來站在原地，思緒已經不知飄到哪兒去了。直到身邊一個小學妹推了推她，才慌忙把行李從大巴上搬下來，走進旅館的大門。海邊的風都帶著潮氣，地板上反射著濕漉漉的光。行李箱也不好放在地上拖著，只好拎在手上，又因為害怕腳底打滑，所以走得一瘸一拐。
正往前艱難移動，忽然看到前方的幸村停下了腳步，像根柱子似的杵在那兒，回頭看著自己。
一根玉樹臨風的柱子。
她低聲笑了，還沒反應過來手中的箱子就被拿走，淺見未來連忙說不用我自己可以，然後兩人爭來爭去，最後她被網球部某學長的一句「喲不帶這麼秀恩愛的呀」嚇得縮了手，結果就看著幸村朝前面走去了，他三步遠的地方站著仁王雅治。
又一根玉樹臨風的柱子。
只是這次淺見未來的嘴角沒有一絲弧度，她跑上前去的時候，聽到對方很無奈地說，逞什麼強，萬一摔了一跤學長還要找我麻煩——而且這裡只有學長和一群掀不起風浪的學妹，你究竟在擔心什麼？
眼神不由自主地拐向左前方，又像觸電一樣地跳開了。
「沒什麼。」她搖搖頭說。
[79]牽掛
房間在三樓盡頭，唯一多餘的單人間，推門而入，木製品溫吞濃厚的氣息撲面而來，裹挾著海風特有的味道。環境不錯，人又少，關鍵是價格便宜。淺見未來都有點懷疑這是黑店了，幸村卻一直拍著胸口說沒問題——柳蓮二的資料絕對沒有問題，何況他自己也在網上查過了，這裡是很好家庭旅館。
放好行李後她抬眼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正準備打開手機給淺見川發條短信，忽然看到腳邊有只寸長的東西爬過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
她聽到門開的聲音回過頭來看到站在門口的兩個大男生，自己還踮著腳尖站在電視櫃上大呼小叫，動作就在瞬間定格。
「未來你這樣讓我們很困擾，」幸村指了指一旁捂著肚子笑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撒手人寰的仁王雅治，「快下來，站這麼高幹嘛。」
「而且叫那麼大聲，」仁王一邊笑一邊搭腔，「一副……一副少女被——」
淺見未來的臉迅速漲紅。
「因為有蟑螂啊！」她蹲在櫃子上，伸長脖子仔細地檢查了一番地面，然後迅速抬起頭暴躁地打斷他，「沒人告訴你們進少女房間要敲門嗎！」
幸村點點頭，又搖搖頭。「可是你根本沒有鎖門。」
「我……」咬牙切齒一番後，她深呼吸，「為什麼你們兩個會在一起？」
「因為房間分配是隨機的，」幸村頓了一下，改口道，「海邊空氣潮濕，有蟑螂是很常見的事。害怕的話我們留下來陪你，反正半小時後就去吃飯了，在沙灘上。」
她支支吾吾了一會兒，還是拒絕了。剛才的對話全是幸村在把握節奏，仁王即使是笑，眼神也沒有和她接觸，留下來隻會更尷尬。
幸村哦了一聲，而仁王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勾了一下，沖她壞笑說，要麼，部長陪你睡呀。
門「砰」的一聲關掉，差點撞到他鼻子上。
幸村雙手插兜笑著念了一句他的名字，那邊仁王迅速繳械投降，高舉雙手表示自己什麼都沒說，是她想到了一些令花季少女又夢幻又不敢開口的事情。
剛說完門突然打開，一個枕頭直接砸到他頭上。
「仁王雅治這裡是三樓！再胡說八道我就把你扔出去作平拋運動！」
然後又砰地關起來。
外面的腳步聲漸漸消失了，淺見未來盯著少了一個枕頭的床鋪，聳了聳肩。
剛才第一個沖進來的，是仁王雅治。
閉上眼睛，她似乎還能回憶起少年調色盤一樣千變萬化的表情，而那張臉上最初的神色卻牢牢攀附著胸腔裡驚魂未定的心臟，一路扶搖生長、拔節直上。
是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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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合宿為期三天，週六周日是按照個人情況制定的高強度練習，週一則是各位到場球員之間的排名賽。新聞社中新生占大多數，淺見未來不好意思耽誤他們的時間，加之大家又未必看得懂實打實的比賽，所以他們的跟蹤報導只持續兩天，週一就回去。
來之前她針對校內各級學生的喜好做了一項調查，從中篩選出大家最想瞭解的前十位選手，並將這十個人的採訪任務一一分配下去，以組為單位，根據稿件品質和態度擇優上刊。
仁王當然也在最受歡迎的選手之列，心頭之氣還未消散，加之自己又忙得不可開交，淺見未來根本不打算親自去採訪他，只是排了一個小學妹過去。
她給部員們開過會，粗略指導了一下採訪的具體步驟，報導又可以從哪些方面入手。因而整整一個週六，新聞社的腳步都有條不紊，既沒有出現新生面對學長而臉紅耳赤的狀況，也沒有發生部員追著選手滿地跑從廁所堵到食堂的狗仔式現象。
晚上卻發生了一點小意外。
天氣預報說有陣雨，所以大家都安安分分待在旅館裡沒有出門亂跑。淺見未來趴在桌前寫作業時忽然聽到一聲春雷，轟地震響天際，下一秒，燈光劈啪一聲滅了，整個房間沉入濃濃的黑暗裡。
她下意識站起身來，摸出口袋裡的手機。
出發前淺見川提醒她帶上的手電筒這是真派上了用場，在行李箱裡翻找了一會兒，她手握這唯一的光源慢慢摸索著走下樓梯。
緊張地注視著腳下的臺階，仿佛蹣跚學步的嬰孩，就聽到二樓走廊傳來一聲大喊：「部長？」
差點兒沒頭朝下栽下去。
淺見未來驚魂未定地收回左腳，扶著欄杆朝下望：「怎麼了，秋島君？」
她記得這個聲音，來自今年新加入的部員中唯一一位二年級。入部原因一欄吊兒郎當地寫著不想在籃球社繼續坐板凳所以來了沒有板凳可以坐的新聞社，氣得她恨不得當場把對方本人也一起塞進碎紙機。
只可惜被前來視察工作的柏森光制止了，丫振振有詞表示自己當年入部也不過是為了陪喜歡的妹子玩票，這種常人無法看透的男人到最後都是關鍵時刻扭轉危機的可靠人才，比如，他自己。
淺見未來記得自己臉朝下栽倒在了桌子上。
秋島聿人的手電筒一晃，光就直直打在她臉上。她眯著眼睛伸手擋開，沒想到男生已經大步流星地走上了樓梯。
「部長你沒事就好，我去外面看看電閘，能不能麻煩你去看一下集合在一樓的同學？」
她和他一前一後往下走，秋島在樓梯外側，很體貼地扶著她的肩膀。
「大家都在樓下？怪不得我剛才聽到一陣腳步聲。」淺見未來微微側過臉，「是你帶他們下樓的？」
他不好意思地揉揉後腦勺：「這黑燈瞎火的，我們社裡女生多，分散地待在樓上實在不安全。我恰好帶了手電筒，所以先把她們安置在樓下，正好網球部的幾個也在，和幸村同學說了一聲就跑上來找你了。三樓就你一個，所以之前沒來得及嘛。」
她也不知道黑暗裡自己的笑容究竟是感激還是內疚，「辛苦了。需要我和你一塊去修電閘嗎？」
「開什麼玩笑，外面冷風冷雨的，部長你是女孩子好嗎！」他誇張地比劃了一下兩人之間的身高差距，「你還是安慰一下咱們的小姑娘吧。」
他說的很有道理，淺見未來也不好反駁。到達一樓後就兵分兩路，她走到女生中央，他和幸村打了個招呼表示自己已經將部長安全護送到位，然後就和幾個男生一起往門外去了，高大的肩膀在淡淡的天光裡搖搖晃晃。
回頭就見幾個新生默默相隨的眼神：「學長好帥啊，部長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她扶了一下額頭，「你們下來了多久？」
從小姑娘們那裡瞭解到了具體情況，原來在她忙於翻找手電筒時，秋島已經開始挨家挨戶地敲門集合了。他深知人對黑暗有恐懼心理，所以做了最安全也最正確的判斷，即使此舉有頂替部長另立權威的嫌疑，但她是真心相信，也真心感激那雙在黑暗裡也煜煜生輝的眼睛。
如果不是有本書一直在耳邊叫囂「現在換男主也是可以的哦」，她早就承認柏森光的那句話了。
這群男生都是應對緊急情況的老手，十分鐘不到室內就恢復了明亮。秋島和他剛拜過把子的哥們兒一起走進來，淺見未來上前和他們客套了幾句表示感謝，正打算回房間，轉身卻看到一個新生臉色煞白地站在那裡。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18 22:48
[80]你的勇氣
她拍拍對方的肩，小學妹抬起頭來看著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部長……」
「發生什麼事了？」
「我剛才用筆記本寫報告……結果一停電，沒保存就關機了……」她說著說著就帶上了哭腔，「旅館裡沒連無線，我也不知道去哪裡找恢復檔的方法……五六千字呢……」
淺見未來沉吟片刻：「你有初稿嗎？」
學妹搖搖頭。
她懵了，這事的確很為難。曾經她也經歷過這樣的狀況，還是技術宅柏森光幫忙找回了檔，後來就改用線上文章處理器碼字，所以沒瞭解過關於檔案修復的知識。新聞社的這群姑娘估計也同她半斤八兩，不到萬不得已她又實在不願意麻煩網球部的各位，左右為難之際，剛才已經耍盡了帥的秋島聿人走了過來，大腦袋卡在她和學妹之間。
「怎麼還不上去？」
她決定一天之內第二次求助於這個本應無緣於新聞社的男孩子：「你懂電腦嗎？」
那雙眼睛亮了一下。
二十分鐘後，「不是很懂」的秋島同學和她一起從學妹的房間裡走出來。一邊關門一邊叮囑學妹他已經改動了文檔的自動保存時間，記不住恢復方式就多保存幾次，下次儘量不要邊充電邊玩筆記本容易燒壞主機板云云——直到淺見未來輕輕捶了捶他的手肘，才轉過頭來，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
「現在已經晚上十點啦，秋島君。再說下去的話只有兩種結局哦。」
「除了學妹就此愛上我，還有什麼結果？」
她惡狠狠地一笑，「會把你扔到窗外做平拋運動啊。」
秋島的確是個挺能幹的傢伙，在籃球社蹲板凳有點屈才。從這時起她才有那麼一點點認可仁王雅治所說的話——當然，只是一點點，而且，這並不代表兩人會就此和解。
第二天晚上有個篝火晚會，美其名曰歡送新聞社。淺見未來對此一直嗤之以鼻，特別是當網球部眾人早就撒丫子奔向沙灘上整齊排開的幾隻燒烤架，把她身邊這群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姑娘遠遠丟在身後時，她再一次對這個冠冕堂皇的托詞產生了懷疑。
「相信我，他們只是餓了，畢竟柳指定的功能表本身就需要大量的能量攝入來支持。」幸村把一條烤魚遞給她，「挺熱鬧的，不去玩玩嗎？」
淺見未來把目光移到人群中央，凝神很久又轉回來，嫌棄地聳聳肩。
下一秒耳邊響起一陣輕笑。幸村精市卷起褲腳，脫掉鞋襪後赤腳走進海水，就著早春還泛著微涼的海水洗乾淨了手。
他看著她，不知怎的，那眼神讓淺見未來有些心虛。
「幹、幹嘛啊——」沙灘上人聲鼎沸，她要拉長聲調才能讓幸村聽見。
少年站在白色的浪花泡沫裡，沖她搖搖頭：「你掉了東西。」
淺見未來上下看了看，無辜地回頭問他：「什麼？」
他咧嘴笑了起來，印象中她經常看見幸村眉眼彎彎的微笑，卻很少看見這樣爽朗的笑容。然後他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開槍動作：「你的勇氣。」
砰。
內心的一面靶子仰頭倒下。
淺見未來啞然失笑，無言以對。
後半場她終究是被秋島拉了回去，這群人不知道用什麼手段從店主那裡要來了啤酒，正你一口我一口地豪飲，哥倆兒地勾肩搭背。在真田弦一郎「太鬆懈了」的氣場威壓下大家居然毫無反應地幹盡了最後一滴，還學著電視劇裡那樣把杯子倒過來在頭頂甩了甩，嘴裡喊著「Bottoms Up！」，短短幾個音節被酒精氣息衝撞地有些散了架，仿佛怕太過尖銳而閃了舌頭。
一起將燒烤後的沙灘清理乾淨，姑娘們甚至細心地將垃圾分類，把空瓶子及另一些可供回收的垃圾放進一個垃圾袋。完工後酒也被冷風醒得差不多了，忽然有人提議道：
「時間還早，我們玩國王遊戲吧！」
青春期少年的精力總是分外旺盛，一天的高強度訓練根本壓不倒他們，即使這一刻已經累得像張照片，給他一點激爽立刻又能活蹦亂跳。即使是早上五點從床上雙腿一蹬竄到外頭晨跑半小時，揮拍練習俯臥撐順便跑圈，接著拿著網球拍上球場拉鋸戰一上午，下午頂著炎炎烈日和對手打練習賽相互抬抬杠——直到這群哥們兒都累得跟泥一樣地回到寢室，你再喊一聲：鬥地主三缺一啦！看著吧，他們准能為那僅剩的一個名額打起來。
於是淺見未來充滿怨念地看了一眼在聽到這個提議後立刻原地滿血復活的秋島聿人。
他有備而來地拆開一副嶄新的撲克，理出Joker，梅花與方片之後，再從僅剩的二十六張黑桃與紅心中去掉紅心A。抽到黑桃A的人便是國王，可以任意點出若干人，而後命令不幸被抽到的同伴完成對人類來說可行的任務。
從童年番中著名的「用鼻子吃麵條」實驗，到要求兩個男生上演真人版壁咚，各種無理要求層出不窮，氣氛再一次沸騰起來，半小時後，新上任的國王丸井文太舉起手中的黑桃A：
「抽到黑桃4的人，到我面前來，站在這裡不許動！」
就在眾人紛紛對著自己的牌面長舒一口氣並伸長脖子尋找那個倒楣蛋時，仁王雅治站了起來。淺見未來愣了一下，根本沒料到他也會中招，打從一開始她便下意識地相信，以仁王雅治對隔岸觀火的熱愛，他絕對有理由也有能力不被選到，參與到其中的充其量也只是湊湊熱鬧看看笑話。
所以是故意而為嗎？
她皺眉注視著少年一步步走到丸井面前，站定，正要開口就被對方潑了滿臉海水。
「噗哩。」
黑桃A輕飄飄地落回牌堆頂端，下一秒，海水順著頭髮滴滴答答流下來的仁王微笑著接將丸井按進水裡，換來後者狼狽的掙扎和求饒。
新一輪的壓榨開始，當仁王雅治今晚再一次站起來，帶著上位者的獨特笑容環視四座時，淺見未來正低著頭，直直盯著屬於自己的紙牌。紙片的邊角略微有些捲曲，黑桃的圖案與王后的側臉則依舊輪廓清晰。
她甚至能聽見鄰座腕表的指針滴答，一下又一下在圓形錶盤上閒庭信步，姿態超然。
「黑桃Queen，請站到我面前來。」
很多人在害怕的時候就會失去反應能力，大腦一片空白，既不難過也不緊張，把靈魂抽出體外，讓它不會被情緒傷害到。但淺見未來沒有這個能力，胡思亂想是她存在的根本表現與特徵，當她抬頭直視仁王雅治時，眼前浮現出的居然是幸村的臉。
你的勇氣呢？
而見到這幅場面的眾人先是愣了幾秒，之後則不約而同地歡呼起來。
「仁王你要對她做什麼！！自己的同學還敢下手也太饑渴了吧！！」
「強吻就不必了，但我們強烈要求擁抱！！」
「退一步來說真心話也完全沒問題啊！！淺見同學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孩子？」
「笨蛋！部長會害羞的！沖你這態度還想追女孩？差評啊喂！」
仁王雅治笑嘻嘻地接受了所有朝自己砸來的慫恿、噓聲和口哨，下一秒他拉起淺見未來的胳膊，在對方惶恐無措的眼睛深處，看到了自己。
「國王要求退出遊戲——」他帶笑的聲音夾在溫柔的潮聲中傳來，「請黑桃Queen和我一道，去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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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和仁王第一次單獨出去吃飯，誰也沒有帶上，誰也沒有通知，在眾目睽睽之下手牽手大步流星地離去，走了好遠才聽到人堆那邊爆發出喪心病狂的大笑。
直到邁進這家夜宵店的大門，她看到了赤膊的大叔、成群的學生和年輕的姐妹淘，一群又一群圍著小桌子紮堆而坐的人，他們的喧嘩和吐息組成厚重溫和的潮水，洶湧而來，沖刷掉沙灘上難熬的沉默。
她低下頭，摸了摸自己余溫尚存的耳垂。
仁王雅治熟門熟路地點了一桌子蝦蟹海鮮，淺見未來愛吃海味，兩人之間尷尬的氣氛因為這不斷被端上來的盤子而緩和了許多。她開心得不行，一邊忙著剝殼一邊口齒不清地問他：「你幹嘛帶我來這裡？」
他低頭擺弄著一根吸管，「因為剛才的燒烤你一口也沒吃啊。」
「我……」她被辣醬嗆得說不出話來，「我以為別人沒注意的……」
「怎麼可能，」一隻手伸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脊背，「否則你的胃可能有這麼大？吃過晚飯就接著宵夜，跟無底洞似的。」
「怎麼才一星期功夫，您的國文功底就突飛猛進了？」她頷首。
「那是因為受你影響，你的存在把我們這排的水準都拉低了。」
仁王雅治突然笑出來，她也是。
像是在這一笑間，一個星期前的齟齬都煙消雲散了。
「我承認，我的方法錯了。」她慢慢地、慢慢地開口，那顆急於求成的暴躁而不安的心，終於對著面前斯文剝蝦的少年乖乖低頭，「我要的不只是一份適銷對路的校刊，我還要重建往日新聞社的輝煌，我……我想要一個團隊。」
「我以為身無所長的新生能寫出很棒的訪談、能應對難以解決的危機，也許下一次當印刷廠耍賴不出貨的時候，還會有人漂亮地搞定一切。從一無所知到無所不能，我也是這樣過來的，謝謝你……」她如釋重負地看著他，「謝謝你把我從那條路上拉回來。」
仁王接下了她的目光，聳聳肩，然後什麼也沒說，只是繼續低頭拆蟹剝蝦，自己一口都沒吃。
淺見未來知道這場爭吵結束了。
但很久以後她才知道，仁王其實海鮮過敏。
[81]從未離開
當夜月白風清，她輾轉難眠，趴在視窗發呆。
先是打點好了行李，然後又把相機翻出來手動清了清記憶體，房間隔音效果極好，窗外又是萬籟無聲，神遊半晌隻覺得渾身發涼，哆嗦一下，爬起來抖開被子鑽進去。
淺見未來鮮少失眠，睡不著時也會習慣性地打電話騷擾仁王雅治，多少次他本來已經洗洗睡了卻因為這樣一通午夜凶鈴再次爬起來看深夜檔的電視節目。然而這次是合宿，她怕把他吵醒了第二天練習賽上萎靡不振，又或者惹毛了對方直接被丟出去以天為被地為席，幾次摩挲著發送鍵，卻總是移開指尖按了回退。
物理距離接近的副作用是阻礙大腦電波直接交流，真心地覺得得不償失。
她攏了攏被子，居然聽見了簡訊鈴聲，這一下徹底清醒。
即使已經告訴自己很多遍，這麼晚了一定是的通訊公司，淺見未來還是忍不住抓起床邊那堅硬的鐵塊，三下五除二劃拉開螢幕上的未讀消息。
【噗哩，睡著了麼？】
那個瞬間連自己也說不上來心頭究竟是什麼感覺。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少女心氾濫成災的觸動。
【有事？】
【有件事情想和你說。】
仁王你丫成心折騰我好玩是吧……
【所以說，你喪失手指之外的行動能力了？】
這一條發出後她迅速把手機塞到枕頭下，來不及躺平按耐住嘴角的笑意，便聽見輕微的敲門聲。
淺見未來一個激靈，跳起來裹著被子拖拖拉拉奔過去，拉開門，就見仁王雅治握著手機站在門外，靜靜地看著她。他直起腰時比淺見未來高一個頭多，少年清爽的氣息撲面而來，她怔在原地，被盯得心裡有點發毛，問：「什麼事？」
他搖搖頭，輕輕揚起嘴角，說：「晚安。」
「……」
「嗯？」
這種時刻吐槽他窮極無聊的沒事找事他嗑了藥的行為模式和他突發奇想的浪漫因數似乎都是理所當然的，可是淺見未來問出了一句足以使曖昧叢生、進無可退的話。
「你……在這裡站了多久？」
他聳聳肩：「也不久。不過幸村大概不會給我開門了。」
她差點咬到舌頭，「為什麼？」
「噗哩，誰知道呢，」仁王雅治笑得像個孩子，「我也只不過是把房號從307改成了『仁王王國』而已啊。」
她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他一番，心裡翻騰著的句子都在這綿長的一眼裡被輕柔撫平、消磨乾淨，最後只剩下一句道別，
「晚安。」
仁王雅治心滿意足地走了。
她看著他歡快地消失在門外，一顆少女心漸漸溫暖起來。
誰騙她說欺詐師的精神追求高不可攀，一句晚安已能讓他如此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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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早上，仁王雅治邁進教學樓，拐到高二C組的位置，推開門，走進去。
他身邊不設防的空位上多了一個人，正一邊和光咲強調著自己最近視力下降，一邊指著值日生安排表大聲控訴：
「不然誰要和這個從來都偷懶摸魚的傢伙一組啊！」
她說話的時候視線不在他身上。
可是人卻一直在他身邊。
好像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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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一日，立海高中第2013屆高三年級畢業典禮。
淺見未來懶洋洋地趴在禮堂三層的欄杆上向下俯瞰，身後是秋島聿人一邊小聲強調著這個角度看畢業典禮最好，一邊把攝影器材扔在地上，掀起一層浮灰。
又一年的升學考試，等這群人所坐的教室一空，就輪到他們以高三之名繼續奮鬥了。
一如今天站在禮堂的最高處，熬過兩年，他們終於登上了立海大的權力頂點。
她低下頭默默撫摸掌心的紋路，新聞社狹小的老活動室裡，上杉繪理隨口說出的那番戲言就這樣不合時宜地從記憶中掙脫，抖落滿身水珠，鮮活地蹦了出來。
秋島聿人一邊校正光圈一邊疑惑道：「笑什麼呢？」
「沒有，」她搖搖頭，一點兒也不記者收斂嘴角的弧度。目光穿越一個有一個或扁或圓的後腦勺，終於在一雙緊扣的手前，姍姍停下。
然後一把搶過男生手中的相機，迅速按下快門。
「今天是不是沒吃藥啊？」他哭笑不得地湊過來。
「你知道嗎，這是上任社長和上上任副社長，他們終於在一起了。」她指著照片上兩個怎麼看都不登對的背影，「有機會的話，我一定要把這張和另一張一起洗出來交給他們。」
「另一張？」
「兩年前照的，運動會開幕式上，兩個人差點兒為了同一台遊戲機打起來，也就這點出息。」她摩挲著相機光滑外殼上微微凸起的快門，「可惜這樣的場景，以後再也看不到了。」
再見啦。
上杉社長，和那年帶我參觀學校的領隊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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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儀式，在無法感同身受的人眼裡總是煩悶而冗長。淺見未來只關心哪個環節可以抓拍幾張留念而誰的發言能夠衍生出一篇報導。新聞社從三個月前起就開始策劃名為「畢業季」的特刊，只針對行將離校的應屆生，從幾個已經拿到保送資格且較為知名的畢業生的個人專訪，到受眾面廣泛人人皆可參與的BBS討論樓，這種專題從未有先輩嘗試過，作為發起人的淺見未來在謹慎之餘又不免雄心勃勃——她不僅打算借此機會擴大新聞社的知名度，為四月的招新做準備，更要爭取高三學子人手一本的發行量，將這份盛大的賀禮想給此刻正站在鎂光燈下的那個人。
「就是他嗎？」秋島指著舞臺中央。
她點點頭。
「原來你哥哥是學生會會長啊，我說怎麼一個姓呢……」男生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忽然抬頭沖她壞笑起來，「真是親生的？怎麼一點兒也不像呢？」
淺見未來面無表情地踹了他一腳，
這次換她站在幕後目送淺見川離開，整裝待發，從容踏上新的征程。奇妙的是，曾經自己何其恐懼他周遭的光芒，如同伊卡洛斯的蠟翅膀害怕被陽光灼傷，於是只能選擇逃開，心卻絕強地不肯走遠。然而今天，她可以大大咧咧地告訴別人自己和他是親生兄妹，不因兩人各異的特質而心虛，對誇獎與有榮焉，對詆毀同仇敵愾，對秋島聿人之流除之而後快。
就是不像，可那又怎樣呢？她畢竟是她自己啊。
秋島嗷嗷叫著揉揉脛骨站起來，最後拍了幾張特寫就準備收工。淺見未來接到淺見川的簡訊，問她有沒有空可否來天臺一趟，於是歡快地請了假，丟下腿腳不便的副部長就混進了汩汩人流。前腳剛踏出禮堂，後腳還沒靠上來，驟然開闊的視野裡就落落大方地闖進了另外一個人。
「學姐！」
這樣的稱呼委實有些變扭，下一秒就淹沒在此起彼伏姿態各異的呼名道姓裡。她覺察到不對剛想改口，對方卻已經轉過身來，挽起耳側的鬢髮，隔著一重又一重的腦袋上下打量她幾眼，笑了。
[82]祝賀你
「日子過得真快呀。又是一年了。」
她們倆坐在學校邊的奶茶店裡喝飲料，依舊是當初那張她氣急敗壞地拆開女主角之書的桌子。淺倉世界盯著咕嚕咕嚕往外冒氣泡的檸檬水看了很久，忽然發出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感慨。
又一年的新生入學，又一年的運動會、遠足、海原祭加、校慶……和又一年的畢業和升學。對立海大來說，畢業意味著離別，升學意味著相遇。
淺見未來一邊給吸管打結一邊點頭，「最後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還讀高二，留著長髮，成天在學生會裡進進出出。而現在……學姐你變了好多呀。連剛才的主持都比我入校那會兒更有味道了。」
「是嗎？」她不好意思地睜大眼睛，淺見未來在那雙古井般幽深的瞳仁裡看到了自己，「這句話該我對你說才對吧？」
她拂過吸管邊緣顫動的水珠，其實這麼多年來，學姐身上有種特質從未改變過。當她的目光落下時，總先能逕自穿過淺見未來這個大活人，投向另一個姓「淺見」的影子。
然而淺見未來身上唯一能與之抗衡的改變，就是她終於不必在別人的一言一行裡抽絲剝繭、挖出自我的存在，她深知兄長對學姐而言更加重要，無論自己成長多少都無法遮擋那道破開混沌年少的耀眼光芒，那就退一步——至少，這種看待問題的方式是高一時誠惶誠恐的她所不具備的。
否則，也就不會去天臺見那個人了。
兩人又聊了些別的，學姐重複著感慨說她變了，變得風風火火了，不再是那個在後臺轉悠沒帶稿子就沖到鎂光燈下的小女孩兒了。
是嗎。她笑。
學姐又說，厲害的後輩一年比一年多。一年前她帶過的高二新人，如今已經成了學生會的下一任副部長。淺見未來隨口問了句名字，她聳聳肩，說，是叫結城橘衣啊。
手邊的飲料杯快要見底時，終於收到了淺見川的簡訊。
【我在天臺，你又跑去哪兒了？】
「我得走了，」她沖學姐吐吐舌頭，「哥哥在催，跟包租婆似的。」
淺倉世界點點頭，安然地靠在椅背上，並沒有和她一樣急著離開。淺見未來剛走出幾步，忽然一個轉身，下一秒大步跑回學姐身邊：「那個……能告訴我一件事嗎？」
「恩？」
「我想知道……」她抓緊了口袋裡的手機，想說的話拐到嘴邊，又偷偷留了回去，「領畢業證書的那幾秒，校長究竟在你們耳邊說了什麼？」
學姐慢悠悠地看著她。
「『祝賀你』，」然後垂下目光，「校長說，祝賀你。」
淺見未來第二次揚起手說再見的時候，學姐的唇瓣忽然動了動，下一秒拉長成和初見那天一樣燦爛的笑容。
「謝謝。」
謝謝你什麼也沒有問過，謝謝這一切你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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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天臺走下來，站在中央大道盡頭的岔路口想了想，還是決定去一趟新聞社。
社員數量激增後，原先那個設備陳舊、逼仄狹小的社辦顯然不能再用。她向學生會遞交了申請，這間新的社辦位於大樓四層的走廊盡頭，拉開窗簾就能望見操場上一圈又一圈的跑道，仿佛印刻年輪。
然後今天，在她踏上最後一級臺階時，平日裡總是出奇安靜的走廊盡頭忽然傳來一聲大吼，隨之響起猛烈的摔門聲，餘音迴旋，下一秒一個身影怒氣衝衝地自她身邊跑過，淺見未來回過頭，甚至都沒看清那人的臉。
秋島聿人慢悠悠地從拐角走出來，看到她時愣了一下。
「怎麼了？」她指指身後。
他聳肩，「來踢館的唄。」
「森井知夏一定很難過吧，」她歎了口氣，笑著推開社辦大門，「居然有這樣的腦殘粉，仿佛輕視研那邊的逼格都被拉低了。」
近藤早就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只是自她走馬上任以來，他踢館的次數幾乎呈幾何式上升，加速度之快以至於秋島一直懷疑那小子是不是愛上了他們的新任部長。
淺見未來鼓著腮棒子不置可否，心底卻一直覺得這種行為很蠢。她的目的很單純，只是想重振新聞社，上一代社長之間的恩怨即使會或多或少影響她的好惡，卻無法干涉她的行為。連上杉部長都對森井存有一絲佩服之心，她又有什麼理由成天把黑黢黢的槍口對準文學社？
她能做的，只是不厭其煩地修改每月任務。定期舉辦大型講座，策劃聯合活動，在每期刊物上開闢出更加奪人眼球的內容。新聞社從當初只有五六個社員的凋敝景象，到今天人員龐大、每一場活動都座無虛席、校刊一出就被搶購一空，淺見未來告訴自己，做到最好就夠了。
去他那些糾葛不清的歷史與過往，她的眼睛永遠只向著明天的太陽。
然而淺見未來不會告訴任何人的是，第一次見面她就認出了森井知夏，認出了當年那個舞臺中央裙擺飛揚笑靨如花的領唱姑娘。
只不過，她早就不是當時沉默而倔強的自己了。
她即將升入高三，已經不像從前那樣可以事無巨細地管理社團，但依舊不準備完全退任，一是因為她心中接替的人選還並不夠成熟，二是新聞社也不想她就這樣離開。
每次和那些低一年級的學弟學妹們站在一起的時候，淺見未來總會想起那個晚上仁王雅治所說過的話。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團隊。
只是還沒有得到她想要的那個人。
女主角之書已經不止一次地在她耳邊嘮叨過這件事，甚至表示如果仁王難度係數過高，秋島聿人同學也是可以考慮一下的——淺見未來懷疑他的屬性已經從傲嬌美少年轉變成了中年家庭婦女，而且她對秋島真的沒有非分之想，一點兒也沒有。
即使他已經不知第幾次在表白這件事情上打擦邊球了。秋島是個很想得開的人，他總是點到即止，不尷尬，也不耽誤繼續插科打諢當朋友。
很多話不用出口就已經知道了結局。
她明白她和仁王也是如此，有沒有那聲「我喜歡你」，結果並不會有什麼不同，可形式主義至上的少女心卻不允許這樣模棱兩可的關係。
每天她坐在他身旁，看他打完球擦著滿頭水珠回到座位，看他歷史課結束時睡眼惺忪地從臂彎裡爬起來，看他亮晶晶的眼眸閃著難測的光，有時候真是按耐不住衝動想湊上去告個白了，可話還沒到嘴角就被扯散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現在不行，這樣隨隨便便說出來，太草率了。
他們倆都不著急，反正還有很多後來。
午休即將結束，淺見未來低頭看了眼手錶，起身回班。秋島跟在她身後，兩人一前一後走出社辦時，男孩突然吹了聲口哨。
她恍然不覺，側過臉問他怎麼了。
「為什麼看到部長這麼受歡迎我會有種嫁女兒的傷感呢？」秋島的聲音裡帶著誇張的笑意，「去吧去吧去吧快去和你同桌好好相處，我先走了∼」
她注視著那個大步流星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身影，假裝沒有發現對方眼底的不甘心。
然後抬起頭，面對眼前靠著窗臺耍帥的傢伙：「幹嘛來這兒找我？」
仁王雅治自顧自地沉默著裝了一會兒逼，沒理她，直到她面色猙獰地再度重複一遍時，才聳聳肩問道：「知道最近學生會舉辦的活動嗎？」
她露出不解的表情：「就是每年春天為了招新宣傳舉辦的『百社對決』嗎……我記得去年是牆畫繪製，怎麼，今天的情況還沒出來吧？」
仁王嘴角抽搐了一下，顯然是很想吐槽這個奇特的活動名稱。
然後才整整領子，勾起一臉高深莫測的笑容：「你當然不知道，這是內部消息，我cos成比呂士混進學生會時恰好批到那份文件。」
「上面說，」他看著淺見未來，眼底盡是假惺惺的於心不忍，「這次活動的主要內容是四分馬拉松。每個社團的社長……」
她猛然抬頭，「可以坐鎮終點？」
他點點頭，又緩緩地否決，「必須參加。」
淺見未來腳步打晃了一下，決定收回前言。
她現在就很想退部。
[83]凡人
兩天后，四分馬拉松的通知就下來了，除社長之外，每個社團必須有五個社員參加。當秋島聿人一臉悲愴地宣佈消息想借此嚇嚇她時，卻看到淺見未來初期平靜地點點頭。
「副部長也必須參加哦，這是來自上級的命令。」
馬拉松對於運動社團而言的確是小菜一碟，畢竟拿網球部來說，柳制定的高壓菜單或是幸村的滅五感都能隨隨便便把那10548.25米的路程比下去。田徑社更是設有耐力跑這一項目，它們的社員個個都是在賽道上成長起來的佼佼者，自然不會為這樣的比賽憂慮。
這種情況到了新聞社則變成了人手緊缺。淺見未來左挑右選，才從社員中挑出了幾個體能相對優秀的，一個一個關照說不用大家拿獎，只要跑完全程，社長就請客吃飯。
當然，身為籃球社的前板凳社員，她對副部長秋島聿人的要求則是——不拿獎就別踏進社辦的門。
秋島對這種差別待遇表示很難過。
每天放學後淺見未來都會拉著仁王雅治去操場跑圈。歸根結底，長跑本是一項練習痛苦的運動，主動累積痛苦，在痛苦上面疊加痛苦，在痛苦中心發覺痛苦，連綿不絕的痛苦海浪般一波波湧上來，又隨即散盡。但若說著西西弗斯般的行為中什麼都沒有留下——海浪最終塑造了大陸的形狀。
令人氣憤的是，同為參賽者，在她氣喘吁吁手腳發軟想要放棄時，仁王居然還能慢悠悠地雙手插兜在她身側信步，甚至不止一次地提醒她，還有十圈，還有五百米……
至於「你是豬嗎」「你想走就走吧別裝出跑步的樣子多累呀」「你是淺見川親妹妹嗎」「喂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是哪個社團把你塞進新聞社當臥底的」……這些也都是沖她來的。
淺見未來氣得牙癢癢，那天跑完步，她把臉埋進冰毛巾裡，面對仁王雅治不遺餘力地諷刺，長長地哼了一聲。
「那個被關在倉庫的蠢貨有資格說我嗎？」
邊上那人沉默了一下，緊接著少年的氣息鋪天蓋地傾覆而來，她猛然抬頭，撞進一雙微微眯起的眼眸。
「所以呢？是還想我再抱你一次嗎？」
淺見未來愣愣地看著他，手腳都被釘死在長椅上不得動彈。仁王雅治離她太近了，近到兩個人都不知所措，好像此刻不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就簡直是對這個距離的一種褻瀆。
「我……」
剛要開口，背後卻忽然傳來幸村精市的呼喚。
「要一起回去嗎，未來？」
淺見未來紅著臉點點頭，忽然對這個fff團終生榮譽團員產生了崇高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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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著鏡子中那個衣冠楚楚的人歪了一下腦袋，他勾起嘴角，轉身帶上門，長腿一邁走到床邊，稍稍俯下身：
「主人，起床了。」
把自己悶頭悶惱捲進被子裡的少女緩慢綿長地哼了一聲，沒有理他。
他為難地眯起眼睛，然後提起被角，伸手一拉，下一秒對方連人帶被子滾到床下，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哈，釣到了。」
淺見未來睡眼惺忪地從被子裡爬起來，抬頭就看見一個香噴噴的美少年正半跪在面前，笑意盈盈的樣子，一條伸出的胳膊恰好搭在她的手腕上。
她顫顫巍巍地開口：
「這……是求婚嗎？」
那只手頓了一下，充滿憐惜地摸了摸她的額頭：「主人，你就那麼想男人嗎？」
她揉著眼睛，剛想點頭，忽然發現了不對，這才一個激靈坐直了，傾身湊過來：「你剛才叫我什麼？」
「『主人』啊。」又換來那人更加於心不忍的目光，「該起床了，再過半小時馬拉松就開始了。」
在對方微笑的全程注視下，淺見未來尖叫著沖進了浴室。
身後的女主角之書抱胸而立，無奈地歎了口氣。
他慢悠悠地下樓，走進廚房，系上圍裙開始做早飯。其實現在才七點整，外面的天光還帶著早春特有的躡手躡腳，熹微的淡淡的，仿佛膽懾冬日的餘威。他慢條斯理地倒牛奶、煎雞蛋，心裡特別平靜。
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淺見未來總喜歡在忙得腳不著地時，去做一些簡單重複的勞動，比如疊衣服，比如淘米洗菜做飯。庸碌碌的人活得毫無意義，卻也活得最輕鬆，生活在家或者其他地方連成一條線，之後的一輩子就在這條線上往返打圈，不必在乎線外發生了什麼，不必去想自己究竟願不願意，身體連軸轉著，心卻一點一點從疲憊裡解脫。
直到麵包機發出「叮」的一聲，那頭淺見未來拉開了廚房的移門。
「你騙我，」她叉腰站在那裡，怒目而視，眼睛深處卻是笑盈盈的，「馬拉松明明是下午才開始的。」
女主角之書把荷包蛋放在烤得焦黃鬆軟的吐司上，淩空用沙拉醬畫了一個笑臉，才朝她聳聳肩：「我不過是看不得你這樣浪費時間。既然今天有空……」
他轉身把盤子遞給坐在桌前的少女，自己也拉開一把椅子坐下，雙手撐頭，望著她：「能不能帶我去立海大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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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好的事情你幹嘛不早點提出來？」下了公車，走到校門口時淺見未來忽然轉過身認認真真地打量了他一陣，「感覺帶一個美少年出門特有面子。」
他失笑，還是不忍心告訴她別人其實是看不見自己的。
春假裡，立海的校園空無一人。兩人沿著當年淺見未來參觀立海的路線再走了一遍。圖書館。宿舍樓。可以看到海的體育場。生物標本室。地理教室。四方形的教學樓一不小心就會迷路，最後他們在實驗前停下，女主角之書掏出一根鐵絲撬開了鎖，在酒精燈燃燒的劈啪聲裡他們用兩隻試管舉杯，將其中蕩漾著的雀巢即溶一飲而盡。
「我知道你早就想這麼做了，在看求婚大作戰的時候就想，是不是？」他看著火光中淺見未來微醺的臉。
少女先是一愣，然後回報以更加肯定的點頭。那一刻仿佛整個實驗室都跟著她的動作，她的眼角眉梢吊起的弧度一起振動，那種千言萬語都不及的巨大笑意，把那包雀巢黑咖啡裡的苦味完全中和，女主角之書舔了舔嘴唇，從舌尖到上顎，整個口腔裡蔓延的，只剩下說不出的甜。
他們倆一起爬上了行政樓上面的天臺。好久沒開啟的鐵門只能撐開窄窄的一道，側身擠了過去，蹭了滿身的灰。女主角之書還仔細地把外套從身上剝下來拍打，露出裡面紅橙黃綠青藍紫的Polo衫，淺見未來卻已經望著他笑開了。
「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臉，」她伸手揩去他面頰上的灰塵，露出食指在他面前得意洋洋地搖晃，「怎麼可以這麼髒。」
少年動作一頓，下一秒沖上來把她的頭髮揉成了一個灰撲撲的雞窩。
「總之，還是謝謝你。」他趴在欄杆上，一字一頓又很堅定地說，「我從來沒有玩得這麼開心過。」
淺見未來疑惑地側過臉，「我也沒有啊，今天把以往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都做了。你道什麼謝呀。」
他一時語塞，不知該怎樣向她解釋。她卻很聰明地搖搖頭，眼波流轉：「你也沒告訴我，可是……別人是看不到你的，對不對？」
天臺空曠，她的每句話都帶著回音，在空氣震顫中包裹了女主角之書。
他從未發現一具身體居然可以帶來這樣的好處，味覺、嗅覺、觸覺，肌肉收縮拉扯時爆發出的力量，就連被不願直視的問題噎住時，也不必灰溜溜地啪一聲就此消失，至少聳肩挑眉抿起嘴角還能幫他熬過那種難捱的沉默。
「我真沒用啊，」淺見未來低頭笑了，「明明那年夏天就許諾要幫你成為『存在之物』，可這個諾言到現在都沒有實現……」
她的聲音一點一點沉下去，連末尾的音節都難以抓緊，這時卻被拍了拍肩膀，抬頭看見少年笑意如常的臉，「我沒關係的。只是怕當哪一天真的擺脫了『□□』的身份，卻再也沒有機會和你像今天這樣簡簡單單地出一次門了。」
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歸根結底，我還是想過你們口中那種『普通人的生活』啊。所以，去吃飯吧，下午還有比賽呢。」
淺見未來還來不及反應，那個身影就已經消失在樓梯盡頭了。她慌忙提起腳跟趕上去，砰地一聲門在身後合上，只剩下掛在上面的大部頭鐵鎖發出晃蕩晃蕩的聲音。
一聲又一聲，很久，才消散。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2-18 22:49
[84]我也不甘心
下午一點十分，距離鳴槍還有二十分鐘，能拋下的東西一件都不帶走，淺見未來把包遞給女主角之書，好像是把至此以來的人生都完完全全交到了他手上。
「加油！」他緊緊握住她的手。
排入蓄勢待發的人群中，到處都有不絕於耳的招呼聲，大家相互擊掌、開玩笑，畢竟也只是社聯為了宣傳所舉行的活動，並沒有誰緊張得摩拳擦掌。
「砰！」發令槍響了。先是簇在一起快走，五分鐘後就可以跑了。
賽道沿著立海畫了一個巨大的圈，大家一同在立海的校門口出發，最終也將在中心大道集合。天空綻放出深藍色的光彩。沿著海岸線畫成的跑道清爽開闊，整夜的雨水將柏油路面洗刷一新，像是黑色的礦脈。身穿紅橙黃綠青藍紫各色運動服的跑者鑲嵌其中宛若寶石，隨著肢體的擺動放射出異常瑰麗的光彩。
開場時她遠遠打過招呼的仁王雅治大概已經跑在了人群前面，秋島聿人混在人群中間，也一腳深一腳淺地從她身側經過了。淺見未來維持著一般的配速，凝視著這一切，大口吸進春風，猛然意識到自己居然真正站上了這條賽道，仿佛新兵踏上年輕的戰場——啊，原來這就是馬拉松。
日常的奔跑與馬拉松有什麼區別，在一半的路程之前難以區分。雲層厚實，氣溫並無回升，但身體已經沒有了溫感。迎面的強風身懷惡意，運動服上的汗水早已被風乾，身體似乎失去了排汗的功能。
在仿佛無限的賽程上，只能抱著胳膊，以胸前的號碼布為屏障抵擋寒冷。小腿酸澀，肺像是一扇巨大的風箱，人生中第一次產生了「再也受不了了」「人間地獄」這樣的想法。
步行者越來越多。
淺見未來拖著腿，慢慢「跑」過他們。
最後的賽程，每一公里的標記牌，都像是英仙座的疏散星團般遙不可及，每一米都被無限地拉長了，腳下的路以難以置信的幅度延伸。
她覺得頭暈，不知是不是低血糖。路邊出現一個醫療站，淺見未來深呼吸，準備轉身去領取一瓶運動飲料。此時她已腳步虛浮，只能拖著腿在到底之前繼續向前。
卻在那個瞬間被推了一把。
痛覺從右膝開始蔓延，迅速竄上混沌不清的大腦，像一根針紮著疲憊的神經。她整個人狠狠地摔倒，雙膝著地，未被運動短褲覆蓋的小腿上擦出鮮血淋漓的傷口，剛開封的飲料脫手而出，在空中抛灑個精光，最後只剩下空蕩蕩的瓶子砸在地上。
「Loser——」凜冽的海風從右方吹來，帶走了最後一絲力氣。淺見未來抬起頭，近藤稚嫩而囂張的臉在視線裡一晃而過，他高喊出的英語單詞刺進耳膜，下一秒醫療站的學生會成員一擁而上，強行把傷害參賽成員的肇事者帶離現場。
「同學你要緊嗎？」視線一片模糊，淚眼朦朧之間，還是能清楚感到收容車的接近，「先退出比賽吧！」
痛苦嗎？毫無疑問，可這不就是她一直以來所選擇的道路嗎？
她嘴唇緊抿，此刻只覺天地一片寂靜，記憶中頭戴學士帽的少年在天臺那端長身玉立，緩緩轉身，對她說，沒錯吧我們其實是一樣的；又或者是某個燦爛的春日，一片耀眼的純白中，信風如約而至，拂過操場上每一張明朗的臉龐，將肌肉的線條刻畫地清晰，最終抵達耳畔，裹挾著另一個堅定而清脆的聲音：
「我不甘心。」
那些詞連成句，那些話語起伏成潮汐。
「不，我還要跑。」她朝醫護人員搖搖頭。仰起脖子，頭頂只有一片不著纖雲、碧藍如洗的遼闊澄空。
「如果就這樣輸了，我不甘心。」
遠處的長橋懸浮在深藍色的海面上，兩側都是海水。橋面稍稍上傾，熾烈的彼端在陽光中凝成一點，消失在遠空中。
醫護人員臉色一變還想阻攔，後面卻跑上來一個人，一言不發地經過，伸出手輕輕拉了她一把。
像是溺水者緊攥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那雙冰涼的手穿越醫務室煞白的被單、山頂清脆的耳光和年級大榜上方諷刺的排名，狠狠扯動了她的神經。記憶呼嘯而來。
「我……」她訝異。
結城橘衣回過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雙薄唇上下翻動，卻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愈加捏緊了交握的手。
淺見未來忽然笑了。
她重新站起來，被帶著跑出幾步遠，回頭沖著淚眼模糊間凝成一個小店的醫療站高聲喊道，「你看——我真的還能跑啊！」
然後側過臉，看著前方一步之遙的女孩子。穿著一條海藍色的田徑短褲，淺灰色工資背心，短髮甩在耳後，汗水從後頸向下淌，在「工」字的豎畫上映出一撇。
「加油啊，」低聲鼓勵膝蓋，「你，我，可不是來這兒認輸的。」
仿佛再一次回到了兩年前的那條賽道，重新調整呼吸，她以奔跑的姿態和結城橘衣一起沖過了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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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同時壓線。小組並列第一。
淺見未來把臉埋在毛巾裡，周圍圍了一群人都在七嘴八舌地關心她。她聽到了光咲的聲音，還有柏森光和學姐，剛下場的秋島聿人也在旁邊摩拳擦掌地表示輕視研文學社這回真是皮癢了，學生會組織部的負責人走過來說他們一定會嚴肅處理這種惡意傷人事件……
淺見未來剛想抬頭，負隅頑抗了很久的膝蓋卻終於發出了一記無聲的警告，針紮一般的疼痛讓她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本已做好這樣一摔膝蓋徹底報廢的打算，卻只是跌進了一個溫涼的臂彎。
淺見未來懵懂地睜開眼睛去看自己投懷送抱的那個人。
仁王雅治，果然是仁王雅治，下一秒他將她打橫抱起，二話沒說朝醫務室跑去。淺見未來伏在他肩頭，最後看了眼人山人海的終點線。一群嘻嘻哈哈面目模糊的同學中間，只有結城橘衣沉默而嚴肅，一雙眼睛格外明亮，專注地看著什麼人，或者什麼地方。
四目相交時，她輕輕眨了眨眼睛。
對方遲疑了片刻，終於朝她毫無防備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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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王雅治把生理鹽水、碘伏、棉簽和繃帶浩浩蕩蕩碼在床頭，卷起袖管就準備給淺見未來上藥。醫務室裡很安靜，嘩嘩的水聲將外面喧鬧的中央大道和賽況都沖得很遠。
「傷成這樣連個應急處理都不知道做，還繼續給我逞能，明天留疤怎麼辦？我看近藤那傢伙也是活膩了，居然連我同桌也敢動……」
仁王一向寡言，這是他唯一一次俐落地將心剖開，滿溢著的溫存捧到她面前。淺見未來齜牙咧嘴地聽他嘮叨，間或因為碘伏滲進皮肉而發出低聲痛呼，嘴角卻還是控制不住地一路上揚。
然而她知道自己現在看上去肯定很滑稽，運動裝上一身灰塵，劉海都被汗水打濕了，一根一根猙獰地貼在頭皮上，臉上可能還有沒擦乾淨的淚痕，一定很可笑。
「幹嘛一直垂著頭？」仁王一邊包紮一邊問。
「我記得女主角之書上有一條定則，說醫務室從來不是用作療傷的，而是拿來調情和蹺課的。」淺見未來執拗地盯著他骨節修長的手，「可是你看……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奇怪啊？」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打量她幾眼，那灣碧色的眼眸深不見底，包裹著被單耀眼的純白。像是驚訝於她為什麼會這樣想，好久才搖了搖頭：「噗哩，怎麼會？」
「實話實說嘛，幹嗎騙人。」淺見未來自暴自棄地朝他做鬼臉，「難道是你的形象把我的顏值拉高了？」
他歎了口氣，把手裡的棉簽隔空丟進垃圾桶，扔了個三分球。然後坐到她身側，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你是不是忘了我說過的話？」
淺見未來愣住了。什麼意思？
仁王雅治忽然笑了，他凝視著淺見未來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緩慢開口。
「你就是你，『淺見未來』的形象在我心中沒有美醜胖瘦之分。」
這次他沒有移開目光，溫涼的視線覆上淺見未來的眼瞼。身為一個常年將好感度維持在微妙的90大關的女主角，淺見未來清楚地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耍寶賣萌，插科打諢，來化解因這句曖昧的話而凝滯的氣氛。
可她捨不得。她捨不得這樣的午後，太陽剝開厚厚的雲層跳出來，如同金色的海浪一瞬間湧過腳踝，那是難辨冷暖的溫度，仿佛身側觸手可及的胳膊，像金色的夢想，讓人想要這一刻永遠。
為什麼啊？所以還是問了。
「噗哩。因為我喜歡你呀，未來。」
少年在薄暮天光裡笑得無比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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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最後的勝利
千言萬語梗在胸口。
她被眼前的少年驚豔到幾乎無法呼吸，於是還來不及開口，周遭的世界忽然定格、褪色，緊接著「叮」的一聲，所有光源被一齊掐滅。
淺見未來心下一驚，下意識閉上眼睛，準備迎接之後的天旋地轉頭重腳輕，然後兩次深呼吸後卻還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預想中的身下一空與萬丈深淵被雷鳴般的掌聲取締。她嘗試著將眼瞼拉開一道細縫，卻只看見鎂光燈、猩紅的幕布、千篇一律的妝容，而身穿湖藍裙子的森井知夏正朝臺上緩緩鞠躬，另一個自己笑意盈盈地站在面前。
「你對平淡的生活感到無聊嗎？」
她不容拒絕地玩起了淺見未來的胳膊，帶她一步一步走過多年前那個她羞於站上的舞臺。下一秒，畫面淡出，失重感和窒息感轟然而至，猛然抬頭時卻發現自己身處一簇又一簇的鏡面中間，連綿不絕、形態各異的影像中央，每一張臉都是她自己。
「你因為得不到身側少年的關注而挫敗嗎？」
那雙手領著她在鏡面之間穿梭往返，回溯過去。當她看到那個寫字歪歪扭扭的淺見川被眾人簇擁；當她看到隔壁家的幸村君站在沙灘上無聲質問，風揚起他的衣角，如同那年靜謐無人的醫院天臺；當柏森光和上杉繪理交上兩份退部申請，身後是窗外不落的夕陽；當學姐的眼神穿透她看到別熱；當光咲眨著眼說我當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子；當結城橘衣和她彼此沉默，肩並肩一起沖過終點線——當她被帶到鏡子迷宮的盡頭，那雙手輕輕鬆開她的胳膊，打了個響指。
啪。
「你為自己無法站到舞臺中央而苦惱嗎？」
成千上萬的紙牌撲面而來，畫面中央被陰影籠罩的少年在她驚愕的注視下，一點一點褪去狡黠，脫掉燕尾服，摘下高頂帽，連同領帶一起將渾身的淡漠疏離一起扯掉，最後變成她所熟悉的那個人。
那個開學第一日就因當眾十指相扣而被推到BSS置頂帖的少年；
那個給她講題、嘲笑她智商為負，卻一直坐在身邊不曾離去的少年；
那個陪她走完2000米賽程，攀越大雨滂沱的山野，用單車載她全力加速的少年；
那個海鮮過敏卻一個勁兒地剝蝦拆蟹，月色涼如水，輕輕道一聲晚安的少年；
那個質問她是要刊物還是要團隊，自始至終都站在她身後，堅信她與生俱來、獨一無二的少年；
那個難得話癆、偶爾溫柔，站在醫務室耀眼的純白裡告訴她「我喜歡你呀」的，仁王雅治。
像一場兩年前的洪訊，帶著背後的歲月，呼嘯而來。越過一整個靑春，時至今日終於漫到她的眼前。
淺見未來捏緊了衣角。
仁王開口的瞬間，一個重要的決定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浮現在她眼前，再容不得遲疑。
曾經她不確定，後來她不敢。然而那雙小狐狸一樣狡黠卻又純淨的眼睛，正帶著笑意望著她，將她滿腔猶豫躊躇都澆滅，化成無限的溫柔。
她早該答應他的，一年前就只差一個點頭了。可他在哪裡呢？
淺見未來轉過身惶然無措地尋找，正巧與另一個自己四目相交。
那一刻周遭所有鏡子同時裂開一道蛛網般張牙舞爪的縫，眼前之人輕輕一揮手，幻境轟然碎裂。她甚至來不及抓住一點一粒仁王眼中的關莽，頭頂腳底就已經換了天地。
「你希望自己的青春能與眾不同嗎？」
一束強光從頭頂垂直打下，淺見未來雙手撐住眼前的演講台，睜開眼睛時，空蕩蕩的觀眾席上只坐著一個人。
那雙眼睛，投來她曾不敢迎上或是羞於直視的許許多多的目光。
「你，想要成為女主角嗎？」
「不。」她深呼吸，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沒有帶稿子的開學日，第一名的外部生站在臺上，從不注視臺上，鎂光燈、觀眾或是嘩啦啦如潮水般轟鳴的掌聲，如此種種都不再重要。
她已經不需要跟在禮堂那端的人身後亦步亦趨、誠惶誠恐，用偷來的氣定神閑、安貧樂道來偽飾自己嗷嗷待哺的野望。
「我已經是女主角了。」
話音剛落，觀眾席第一排的自己忽然騰地站了起來。伴隨著燈光的聚集，淺見未來清楚地看到她正發生著驚人的變化。從發色到瞳孔，從身高到體型，最後站在面前的，赫然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男生。
「這……」她訝然，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語言系統，「原來清早那個美少年不是你的本體？」
男生抬了抬剛幻化出的黑色眼鏡：「那時我還不過是一本『□□』，何來本體之說？」
那是她從未聽到過的聲音，柔和而陽光，仿佛一雙手輕撫琴弦，奏起未聞的天籟。淺見未來的臉上一下子綻開彎彎五個月牙兒，從眼角到眉梢都吊著驚喜，簡直不敢輕信自己的耳朵：
「所以，你已經成為『存在之物』了？」
「沒錯。」那樣溫潤如玉的嗓音，安慰著過去無數個日夜她飽受電子音折磨的耳朵，「托你的福，我終於可以好好看一看這個世界了，以一個獨立的『人』的身份。」
要不是男女有別，她早就撲上和緊緊抱住他了。然而就在這遲疑的瞬間，淺見未來忽然皺起了眉頭：「那不就意味著……」
「意味著你的夢想終於實現——我得離開了，」男生環起胳膊，最後一次模仿其當初刺耳呆板的聲調，一雙手慢悠悠地伸過來，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頂，「狗血事件簿單元·論完美結局的達成感情戲相關支線 E.醫務室PLAY——達成！
「女主角八則之八：想要成為女主角，必須取得最後的勝利——達成！」
說到這裡他忽然自顧自地停了下來，誇張地喘了一口氣，聳聳肩表示「自己從來都不知道旁白居然是個技術活」，然後又十二分鄭重地變出一本書，交到她手上。
字典般厚重的材質，簡潔精緻的硬皮碰面與燙金拉丁文，一切同記憶迅速契合交融。淺見未來收手的瞬間，書本自動翻頁，220的頁碼上，螢光碎片悠然飄落，光束中央的女孩子已經顯現出了真實的影響。一身筆挺的立海大校服，表情豐富的臉龐，略過那些細緻的資料條目，淺見未來的目光一路向下，終於停在已完成的幾項任務上。
【女主角八則之八：想要成為女主角，必須取得最後的勝利！
在所有文學影視作品中，女主角等重要人物最後一定會打贏BOSS，還能夠贏得相當漂亮並且抱得美色歸！這個道理已經從『青銅四小強』的故事中驗證了無數次。
在這個弱肉強食優勝劣汰適者生存的社會，無法取得最終勝利的女主角根本不是女主角。即使是BE向全滅結局，女主角也必須漂亮而體面地悲劇。
你想要一舉殲滅BOSS窩嗎？
你想要後宮美男三千人嗎？
你想要登上世界第一的王座嗎？
所以，元氣滿滿的少女啊！快去創造奇跡！】
[86]選擇
終於結束了。
即使這個嚴肅正經的故事，到末了居然結尾在一段耍寶賣萌萬分不靠譜的話上。
她合起書頁，抬頭看著眼前的少年。雙手背到身後，微微戰正，仿佛出征前靜候檢閱的士兵，怎麼也藏不住那躍躍欲試的欣喜。
「淺見未來，見習女主角。於2013年3月20日下午3:25達成『狗血事件薄單元』。至此，『女主角八則』測試結束，歷時兩年整，速度評級A等，品質評級A等，綜合評價A等。現已攻略仁王雅治支線，達成結局『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你』，」少年清了清嗓子，大聲說，「恭喜你，沒錯，你已經是女主角了！」
她點點頭，隨時準備迎接下一輪的天旋地轉兩眼一黑，然而笑容卻比這兩年裡的任何一瞬間還要燦爛，「所以，我這是通關了？」
女主角之書看著她，明明前一秒已經比出了「YES」的嘴型，下一秒卻忽然收口，緩緩搖了搖頭。
「還沒有，」他走到淺見未來身後，側身拉開禮堂猩紅色的幕布，「現在，我要告訴你一切真相——」
「我們身處的世界在冥冥中會受到其他力量的干涉與操控，而將書本的擁有者培養成『女主角』的目的，就是為了制約世界平衡，打破「瑪麗蘇」與「妹妹醬」一統天下的局面。所以在任務結束，就連女主角本人也不能為所欲為。我們必須捨棄一些東西，為了在街上來的路上走得更快更穩。」
文質彬彬的少年站在赫然顯山露水的兩扇門中間，左手指向「BEST END」，右手朝著「TRUE END」，微微欠身——
「這是最後一關，題目很簡單，叫做『選擇，』」他迎上淺見未來微微眯起的雙眸，一字一頓說得很慢，好像是不忍心打破前一刻那種苦盡甘來的美夢，「如果選擇『TRUE END'，那你將重回兩年前那個一無所有的下午，拉開家門讓一切遺憾與收穫重來；如果選擇『BEST END』……」
他低下頭，終究沒有直視她的眼睛。
「那你將在仁王達成告白的那個時間點繼續開始。但不同之處在於，你將沒有機會修正這兩年裡的所作所為，從今往後的日子也將平平淡淡，再不會有放手一搏與背水一戰的機會。」
女主角之書的聲音，從來沒有這一刻輕緩溫存。
「一帆風順的流水帳和未知的明天，淺見未來，你怎麼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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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見未來忽然笑了。
她本以為自己會猶豫很久，會參考，會比較，會設想後果，會患得患失……會捨不得。
然而她沒有。
她已經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我——」
選擇脫口而出的刹那，淚水忽然湧上來，在眼眶裡一圈一圈地轉著。
她推開那扇門。
<<<<<< TRUE END
仁王雅治錯愕地把手機從眼前拿開，目光上移，看到本該緊閉的大門被向內拉開，看著面前的少女眼含淚光，正笑得眉眼彎彎。
「你好，是來找『淺見』的嗎？」
<<<<<< BEST END
消毒水的刺激味道湧進鼻腔，下一秒熟悉的體溫與氣息傾覆而來。淺見未來掙開眼睛，努力在淚眼朦朧中間，看清左手邊的少年。
「恩，我也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
說實話把這一天訂在這個日期這個時刻，在存稿箱中敲下數字的刹那，我心中是不可謂不觸動的。
這篇文歷時這麼久……一年多，然而從構思存稿到發表有耗時快要兩年半。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一門心思寫大綱，就希望有個人來看看自己的小姑娘了。
然而這個結局卻是最最開始，就已經想好的，那兩個。
想說的話還有很多，卻不知如何遣詞造句。番外會陸續補上。都完結了，潛水的小夥伴們冒個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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