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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星志願)沉浮》作者：褪盡鉛華【完結+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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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1:53
標題:
《(明星志願)沉浮》作者：褪盡鉛華【完結+番外】
文案：
一個女人在演藝圈沉沉浮浮的奮鬥史
經歷了一個又一個男人，在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星界中慢慢攀爬，而那榮耀的頂端，究竟是否值得，連她，連我，連你們，也都說不清。
本作品作為遊戲明星志願的同人作品，但是裡面的故事情節和遊戲本身關係不大，歡迎喜歡此遊戲的玩家閱讀，更歡迎因為這個故事本身而留言追文的親。
感謝老婆伶仃依偎給偶做的封面~~
內容標籤：悵然若失 都市情緣 陰差陽錯 情有獨鍾
搜索關鍵字：主角：方若綺，童靖陽 ┃ 配角：季青平，林立翔，黎華，王瑞恩，徐心甯，古芊菁，關古威，郝友乾 ┃ 其它：暗黑，演藝圈，智鬥，懸疑，潛規則，bl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1:56
第一卷
第一話
沉浮
我在水中行走，水在沉浮
我在空中行走，空在沉浮
我在我中行走，我在沉浮
我在心中行走，心在沉浮
一沉一浮 不過相差一個方向
可惜 多年後 我才明白了這個道理
第一卷 二〇〇一年一月∼二〇〇一年九月
第一話
不知道玫瑰有刺而去摘取的人
是無知的
明知道玫瑰有刺還去摘取的人
是更加的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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炫目的陽光，方若琦抬頭，在她廉價的太陽鏡裡，那是一個遙不可及的黑影。
有些頭暈，坐在一旁的筱筠這個時候正靠在她的肩頭，淺淺的睡著，每一次公車的顛簸，她都會昏昏的醒來，再清醒的昏睡。一站又一站，不知道她做了多少個毫不相干又詭秘相連的夢。
在夢裡，五秒鐘就是一個故事，不知道在這幾千幾萬個夢裡，她方若琦，是怎樣的樣子？
是快樂還是憂傷？是堅強還是脆弱？
每個人都有很多層面具，不知道筱筠可以看到自己的第幾層……
但是，沒有人能看到最後一層，
因為，就連她方若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最後一層，在哪裡。
也許，只出現在那些支離破碎沒有邏輯的夢裡。
看著公車上的滾動螢幕上從左至右慢慢滑過：鳳坡，到站了。
若琦輕輕移動了一下肩膀，筱筠的頭骨從若琦肩上的一塊骨頭滑到另一塊，又在某個溫暖柔軟的凹陷處舒適地安頓下來，嘴裡仍是輕輕的哼了一聲。
若琦知道，在那萬分之一秒她清醒的瞬間，興許也聽到了售票員扯著嗓子的一句：
到站了！鳳坡∼
只是也許這萬分之一秒還來不及讓她的腦神經處理這句話的含義。
這不僅僅是一個站名。
它興許是方若琦今天的終點，也可能是她明天的起點。
但是，若琦只是重又把頭靠在車窗上，用自己的每一根神經去感受公車啟動時那輕微而有節奏的顫動，讓玻璃忽遠忽近地顛簸著自己有些眩暈的腦。
公車的終點，若琦還是沒有推醒筱筠，摘下墨鏡，看著售票員沒好氣的走來，搖搖晃晃，她猜得出她將要說的話，果然，售票員在若琦嘴角揚起的片刻，喊著——
到站了！怎麼還不下車！
筱筠在這聲尖厲地吼聲中猛地一抖，髮夾深深的紮進若琦的肩膀，若琦揚起的弧線瞬間變成了猛地一顫，但是，沒有任何聲響，而是輕拍筱筠發汗的腦門，不帶任何語氣的說。
下車了。
筱筠疑惑的看著窗外近乎郊區的風景，不知道這是在夢的哪個片段裡，直到售票員走到了身邊，才恍然大悟，拉起若琦大喊，「我們坐過站了！若琦！」
方若琦不慌不忙的站起來，扶正了被筱筠撞歪的墨鏡，一邊拉著筱筠往外走，一邊用那種筱筠再熟悉不過的不經意的口吻說：
「沒關係。」
可筱筠知道，這很有關係。於是反客為主地跑在若琦前面，三步並作兩步的跳下車，發出了她慣有的那種緊張的時候夾雜的破音，「若琦，快點叫計程車，遲到了！」
「別忙了，筱筠，不過是個面試——」若琦猛地站在毫無遮擋的被陽光曝曬了一整天的公車總站的板油場地中央，那種頭暈目眩的感覺一瞬間襲來——
筱筠停下來看看若琦，「又頭暈？早就跟你說，不要戴那種十塊錢的墨鏡！墨鏡品質不好很容易頭暈！」若琦靠在筱筠的肩膀上，指甲深深嵌進她一側的肩膀裡，筱筠觸電般閃開，尖叫——若琦！你的指甲！
若琦苦笑，什麼也不說，搖搖頭，撐住自己的身體。
「怎麼辦？要不要趕過去——也許還來得及。」
「荒郊野嶺的，到哪裡打車？不如還是坐這班車回去吧…」若琦的話音未落，筱筠就接話到，「就這麼回去？出來兩個多鐘頭，都坐公車玩啦？」
「其實，並不是坐公車，」若琦淡淡的說。「你在睡覺，而我在看風景。」
筱筠笑了。「若琦，你不去參加那個面試也好，我看你也不適合進演藝圈，一輩子留在民歌餐廳吧∼」
不適合嗎？
若琦側頭看看自己裸露的肩膀上筱筠髮卡留下的紅印。
筱筠，我只是故意試探你的，你果然不會像我對你一樣對我。所以，我們發生利益衝突的那一天，你會大叫到讓全世界都知道你在痛，卻沒有想到，其實，我和你一樣痛著。只是，我沒有說而已。
所以，筱筠，我要在你可以傷害我之前，離開你。
想著這些的時候，方若琦還在陽光燦爛地對著筱筠笑著。
太陽很燦爛。
像個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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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來的路上，方若琦沒有再跟筱筠多講一句話，兩個人都沒有睡，也都沒有看風景。
這個時候，她們只是在坐公車。
其實，這也是大多數人奔波的主旋律。
無所事事，什麼都不想，就在公車地鐵人流中顛簸。
直到又是那個撕心裂肺的聲音響起
「鳳坡到了！下車請扶穩∼」
兩個人幾乎同時站起來，筱筠看看若琦，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而有些小小的得意，一邊向外走一邊笑著說，「我就知道你還是要去看看，若琦，你想什麼我都知道。」
若琦不說話，算是默認。
她早就知道，從坐上返程的車開始，筱筠的心思，就在這裡。
女人就是喜歡互相猜，何況，筱筠還是個喜怒還都顯于色的女孩。
自己呢？二十歲，應該也還是個女孩。
至少自己還有個女孩的外表，還有可以裝出一副無知少女模樣的資本。
想東想西的到了傳說中可以讓無數做著明星夢的鯉魚女孩們翻身成龍的地方：
藝人培訓學院。
真是可笑的可以，明明只是個培訓學院，學費昂貴，卻還要經過什麼面試。方若琦一臉坦然的走進去，絲毫不像是個遲到快一個小時的考生。
反正也拿不出這麼一筆費用，方若琦看著零零碎碎的女孩子們在大廳的角角落落裡，想像著剛才的一時盛況。
筱筠拉拉若琦，低聲說，「你說我要不要問問她們有沒有來民歌餐廳駐唱的意願？說不定她們就是明星了！」
若琦滿不在乎的說，「你就別糟蹋莫叔的店了，駐唱歌手也是要本錢的。」
話音剛落，就被迎面走來的女孩撞了個滿懷，揉著頭，若琦聽到的是對方劈頭蓋臉的挑釁：
「怎麼，你是說我連駐唱歌手都不如？」
若琦抬頭，入眼的女子有著招搖的綠色頭髮，墨綠色的眸子撒發出詭異的光來，兩個淺淺的酒窩浸滿的是沉沉的驕傲，那種高人一等，寫在骨頭上的優越感，透過她曼妙身姿的緊身衣四面八方的彌散開來。
「對不起，不是說你。」
「想走？沒那麼容易。」
方若琦直視眼前的女子，她瞬間的氣勢竟讓這抹囂張的綠色一口氣憋回了剛想說的話，筱筠也上下打量著她，突然來了一句。
「你不是岳行空導演的女兒？」
「沒錯！」
女孩像是被打了氣的氣球，連影子都膨脹了幾分，張揚的氣勢把四周的目光全全吸引來，伸手推了方若琦一下，正碰在被筱筠紮上的傷口上。
若琦一個趔趄，雖然沒有叫出聲音來，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痛苦的表情不是裝出來的，女孩故作鎮定的說，「裝什麼！你要是想裝可憐騙錢的話，本小姐多的是！你張口說就是了，裝什麼裝！」
「喂！」筱筠除了這一聲，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很有氣勢的喂了一聲，更讓女孩氣焰囂張，「怎麼，還來個幫忙的？一唱一和？你們這些賤骨頭！」
方若琦犀利的目光利刃般射去，攥緊的拳頭幾乎就要隨著揮出去——
「你們在幹什麼？」
聲音不大，卻很有震懾力，女孩一扭臉笑容滿面，「葉阿姨，您這麼快就換好衣服了？我爸他一會就到。」
也許方若琦會不認識眼前這個所謂的名導演的女兒，但是眼前走來的這個婦人她卻實在是再熟悉不過，剛剛拿下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的葉婷婷，藝人培訓中心的特聘講師。
她的課，一堂就要花去方若琦一個月的工資。
看著眼前的婦人光鮮亮麗，方若琦卻不知為何露出了她很少表露的情緒。
那一種不屑一顧的眼神，全然收入了葉婷婷眼中。
也許，在一些電影中，這個時候，葉婷婷應該會走過問方若琦，興許就收了她做助手，或是弟子，於是，她開始她平步青雲的演藝之路。
但是，生活不是電影，像很多明星一樣，葉婷婷只是在人們的注目禮下走過，連個餘光都沒有給方若琦。沒有記住她的長相，也沒有問起她的名字。
這一天，也並沒有那些不切實際的奇遇，諸如遲到的方若琦偶遇了當評委的某個男子，得到了特別的賞識，破格被錄取，亦或是因為和名導演的女兒打架，引起了某個經紀人的注意。
這一天，遲到的方若琦在走過身邊的這兩個圈裡人的影子中，看不見自己的影。
這一天，她繼續回到月臺上等車，在車門打開的片刻，被蜂擁的人群帶進狹窄的看不見也聽不到的人流中，在公車的一顛一跛中，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地方。
這一天，方若琦依舊是穿著服務員的衣服，在民歌餐廳的角角落落反反復複，聽著筱筠一遍又一遍向著老爸倒苦水。
這一天，只是普通的一天罷了。
第二話
我是海面飛翔的魚
偶爾會想起海底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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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工資的時候，筱筠還是把放著正好錢數的信封放在若琦的枕頭下面，固執的認為，當面談錢會傷了若琦的自尊。
畢竟同是高中同學，一個沒有考大學直接留在老爸小有名氣的餐廳等著做接班人，另一個明明考上了大學，卻因為開不出貧困生證明，申請不到獎學金而沒有去報到。
若琦照例是心領神會的從枕頭下面摸出信封，猶豫了一下，不經意的回頭望望，看見對面筱筠房間緊鎖著，才撥開信封，瞟了一眼裡面花花綠綠的票子，然後抽出一張一百，又小心翼翼放了回去，拿了幾張五塊十塊的，塞在自己的牛仔褲口袋裡。
拿工資的晚上，照例是她的休息日。一個月只休息一天，怕是找不到這麼好的勞動力了，若琦笑笑，其實，以自己的姿色，置辦幾套像樣的衣服，再稍微塗塗抹抹，當個體面的售貨員不成問題。
勉強能維持生計的薪水和包吃包住的背後，是逃不掉的人情，畢竟，在自己最走投無路的時候，是莫筱筠伸出手來扶了她一把。
其實有時候想想，真不知道莫筱筠為什麼會突然示好，在高中的時候，兩人只不過是點頭之交的朋友。她不知道這個表面上看似風輕雲淡的鄰家女孩其實有那麼多不為人知的小心計，而筱筠也永遠不會知道，她請進家門的這個看似無欲無求的方若琦實則早就將她的心思捉摸的一清二楚，懂得以退為進，懂得很多她莫筱筠可能一輩子都無法體會的東西。
這只是一種生存本能。
方若琦走上街頭，涼涼的夜風吹過，招搖的看板上，紅男綠女的曖昧廣告，看不出是在為手錶還是首飾做的廣告，只記得男人的深邃和女人的嫵媚。現在的廣告不都是如此嗎？不看到最後一秒，你都不知道商家究竟想買的是什麼貨色。而靜止的平面廣告，則更加讓人迷惑，若琦考究的看著被放大了的男女的臉。
原來，現在這種尖尖的狐狸臉比較走紅，看來，上個月在藝人培訓中心撞到的那個導演的女兒是沒有走紅的面相了。
古芊菁。
這個被莫筱筠一眼認出來然後忘在腦後的女人，方若琦特意去查了一下。
原來是著名導演岳行空的女兒，出國深造，眾星捧月，前途大好，不過是老生常談的故事。每個圈子都有自己的規律，但是父業子承，似乎是所有圈子的交叉點。
遠到古芊菁，近到莫筱筠，不都在遵守這條法則嗎？只不過當莫筱筠貌似仗義的挺身而出，喃喃著那聲「喂」的時候，她沒有方若琦一針見血的看出事物的本質。
本質就是，她們都在比她方若琦高一等的社會階層，都在用或憐憫保護或挑釁辱駡的方式宣誓著自己的社會地位，在對她的攻擊和庇護中，較量著自己的實力。
說到底，莫筱筠那天會一反常態的挺身而出，不全是為了方若琦，也不是簡單的正義感占了上風，若琦明白，那是對自己領域的保護，就跟黑社會老大保護自己的小弟沒有什麼分別。
對自己行動的支配欲，自以為是的避開金錢這個敏感話題，方若琦搖搖頭，莫筱筠啊莫筱筠，造作並不可笑，可笑的是你做的那樣明顯。
方若琦承認自己是個很敏感的人，偏偏看事物又會特別的深刻，一下子就看穿了那層華麗的外衣，看到人們赤裸裸的心臟，在匆忙的大街，擦肩而過。
仿佛上帝剝奪了她高人一等的權利，於是賜給她一雙能看穿皇帝新衣的眼。
於是這世間，行走的，不過是一個個讓她啼笑皆非又不得不俯首稱臣的小丑，而她也清楚，自己也是這個馬戲團粉墨登場的一個，既然註定逃脫不了這樣遊戲的命運，為何不做那個最為嘩眾取寵的一個，做那個跟著大炮一起飛向高空的勇士，做那個最為華麗的空中飛人？
她寧可粉身碎骨，也不像庸碌著被遺忘，既然看透了皇帝的新衣，何不就，跟在他後面唱著最高昂的旋律？
所以，當莫筱筠或明或暗的問她為什麼總是對娛樂圈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的時候，方若琦總是避而不談，因為養尊處優的莫筱筠不會明白，她這個在社會最底層的囚徒，是多麼想得到一條向上攀爬的繩索，哪怕，知道這一條路上有淚有汗，甚至血跡斑斑。
不浮則沉，在淪落到海底的那刻，她為了浮到海面呼吸一口空氣，不惜放棄自己的一切向上走去，哪怕，這一路，拋棄她的所有，甚至是，良心。
走到電話亭，方若琦撥通了電話，電話那邊是藝人培訓學校的留言信箱。
方若琦聽見亭外寒風瑟瑟，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只聽到心跳，撲嗵撲嗵。
電話信箱留言：
喂，我是上個月錯過了面試的學生，我知道了古芊菁的那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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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一個陌生的男人出現在民歌餐廳指名要方若琦服務的時候，方若琦在莫筱筠疑惑的眼神中信步走來，不卑不亢地說，「先生，請問您需要些什麼？」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方若琦，說，「噢，你就是方小姐？」
方小姐，這個稱謂，可真是少見。方若琦笑笑，「我們這裡不提供特別服務，我想你是來錯了地方。」
男人不好意思地說，「您誤會了，我來這裡是想跟您談談——」男人環顧四周，優雅的環境中，只有一個過氣歌手在淺吟低唱，但是似乎有無數雙耳朵，都在等待著男人的下文。
至少假裝在旁邊擦桌子的筱筠和一直在附近轉來轉去的莫叔，都是他們的忠實聽眾。
「談談藝人培訓中心的事嗎？」方若琦捉住了時機，替男人解圍，男人立刻接受了好意，順著她的話說，「沒錯。」
莫筱筠再也忍不住，直接湊過來，裝出偶然聽到的樣子，插嘴到，「藝人培訓中心？不是上個月你錯過了面試的地方？」
男人點點頭，方若琦也跟著點頭，莫筱筠不解道：「若琦，你怎麼知道他是藝人培訓中心的？當心騙子！」
男人抿了一下嘴，方若琦不慌不忙的開口，「噢∼昨晚他們給我打過電話，說會考慮給我一個補考機會，正好今天這位先生點名找我——」
莫筱筠掃了男人兩眼，說，「怎麼這麼晚才通知你補考？不會昨晚的電話也是騙你的吧！若琦，現在謊稱自己是星探的多的很，你可不要輕信了他。」
男人站了起來，有些慍怒，但是又很有禮貌的放下了咖啡錢，頗有風度的對方若琦說，「方小姐，方便到我的車上談談嗎？」
莫筱筠剛要說什麼，若琦已經把圍裙摘了下來，「好。」
「方小姐，其實——」
「你是岳導演的助手？還是古芊菁經紀公司的人？」方若琦占儘先機，硬著頭皮裝出一副很內行的樣子，「希望你可以不要直接到我工作的地方找我。」
「昨晚你只留下一通留言，我們實在不知道怎樣聯繫你，今天你的手機一直都沒開——」
若琦笑笑，「抱歉，我忘了開機。」
如果開機，你們還會上門來找我嗎？方若琦想著，展露給男人一個人畜無傷的微笑。
男人很買帳的說，「沒關係，見到方小姐本人我們就放心了，方小姐不像是個不講理的人。」
「你以為我是要敲詐勒索？」方若琦試探性的說，「果然，那個秘密——」
「方小姐，你知道什麼秘密？」男人用意頗深的笑，方若琦明白，這是一切佈局的功敗垂成的一步，字斟句酌，她小心的說，「我知道的，和你知道的，一樣多。」
「我可是什麼都不知道啊！」男人笑著說，方若琦同樣聳聳肩，「那我也就什麼都不知道。」
「這樣就太好了。」男人剛要開車門，方若琦一句不深不淺的話，讓他愣在那裡。
「可是，剛才在場的人，可都不這麼想，你說，我回去該怎麼說呢？」方若琦看看男人，「莫叔多少也認識一些過氣的歌手，這些人沒事就愛瞎傳，如果我什麼都不說，他們更會亂想，到時候——」
「這是個問題——」
「其實，想解決這個問題，很簡單。」方若琦深呼吸一口氣，終於到了攤牌的時刻，「只要先生你幫個忙，把謊話圓滿就好。」
男人這才恍然大悟的看著方若琦，不可置信的說，「小姑娘，你不會是故意引我到你店裡的吧？關於藝人培訓中心的那些謊話，也是你一早就準備好的？」
方若琦一攤手，「怪了，我是給藝人培訓中心打的電話，為何你會知道呢？除非，先生你真的是藝人培訓中心的員工，這次來找我也真的是為了再給我一個進入中心培訓的機會，不是嗎？」
燦爛的笑容，投射在男人眼裡，居然是一團燃燒的毒火。
方若琦回來的時候，莫筱筠早就迫不及待了，在一句有的沒的的關心後，她不等方若琦回答就直奔主題，這一句也引起了那些過氣的駐唱歌星的圍觀。
喂，那人真的是藝培的？他找你究竟是幹什麼？
方若琦很誠懇地回答。「這就要等他的消息了，我也分不清他是誰呢∼」
重要的不是他是誰，而是，他想是誰。
三天后，燦爛的午後，若琦打開餐廳門的一瞬，看見男人提著手提箱出現在門口，眼神中甚至是一種敬畏。
「方若琦小姐，這就是我們之前說的藝培的破格錄取成績單，還有，喬亞集團嶽氏影業特別提供的獎學金∼∼∼∼」
這比方若琦預料的，還早了幾天呢。
微笑。
帶著天使的特權，行使魔鬼的權力。
這一天，方若琦，終於開始了浮向海面的艱難旅程。
第三話
叛逃成了回歸
這個世界混亂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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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若琦提出要搬出去住的時候，筱筠的表情很讓人玩味。隨即本能的一皺眉，啊的一聲，隨即露出笑臉，說，「若琦，這回發達了，要經常回來照顧我們的生意啊∼」
莫叔憨厚的說，「若琦，等你學成歸來，莫叔這裡的駐唱歌手的位子，留一個給你。」
若琦剛想感謝，筱筠插嘴進來，「爸——你真是的，若琦將來是大明星，怎麼能讓她當駐唱歌手呢！你說是不是？」
女孩子的嫉妒心啊…若琦笑得面若桃花。
能否成為歌手她不知道，當演員她可是遊刃有餘，畢竟，天天時時刻刻都在演戲，她從來就沒有卸妝的時候，現在，她正以最無懈可擊的表情，回饋筱筠有些不舍還有些酸味的眼神，頗為用心的說，「如果我鎩羽而歸，還請莫大俠再次收留我。」
筱筠露出滿意的笑容，給了若琦一個特別溫暖的擁抱。
若琦一愣，也心安理得的接收了，莫筱筠，其實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孩，有一些無傷大雅的小毛病，但是這些跟埋植在若琦心中陰暗角落的心機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
筱筠，請原諒我在你傷害到我之前離開。
因為，我也怕，我會傷害了你。
拉著行李箱走在地下道的感覺特別奇怪，就好像在一條抽象的人生旅途上前行一樣，昏暗，看不到終點，聽到人來人往，看到喧囂嘈雜。
但是，一路上，其實真正在乎你的，除了你自己，就只有被你拖拽的行李。
這種感覺，特別有詩意。是那種，讓人會莫名鬱悶很久，卻說不出個所以然的詩。
方若琦一路將行李箱拉進了藝人培訓學校，門衛遲疑了一下，沒有阻攔，若琦終於有了一種小小的回歸的感覺，但這種感覺，頃刻之間，就被門口從她身邊飛馳而過的高級轎車濺起的水花給擊得粉碎。
車一路向前賓士，穩穩的停在前方的正門，門開，熟悉的身影，正向這個方向張望，撅起的嘴剛形成了一個「對——」的姿勢，在看到方若琦的瞬間，變成了上揚的弧度。
輕快的走來，方若琦多想可以這樣跑走，從她攝人的視線裡跑走，可偏偏還拉著行李，那是她全部的家當，可偏偏還不得不往前走，因為離開這，她只能回民歌餐廳。
咬咬牙，方若琦掛起了公事公辦的臉譜，壓制住內心的惶惶不安，走上前先開了口，「古小姐，好久不見。」
古芊菁摘下墨鏡，像是審視陌生人一樣仔細打量著若琦，笑得人骨頭都酥了。
「就是你，打了通電話要告我的密？」
方若琦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猛地後退了兩步，說，「你怎麼知道？」然後又故意沉默下來，等待著古芊菁順著自己的套路囂張。
果然，大小姐輕笑了幾聲，說，「你打給這裡，不如直接打給我家，你不知道，這裡相當於我的後花園嗎？」
方若琦笑得陽光燦爛，「原來古小姐關係這麼硬，我多有得罪了。」古芊菁不依不饒，「你叫方若琦？我告訴你，你能破格進來學習，那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我勸你嘴巴關緊，那些你道聼塗説的東西，最好爛在肚子裡。」
看方若琦面無表情，古芊菁滿意的說，「算了，我跟你這個賤骨頭說這些幹嘛，量你也不敢怎樣！」
看著古芊菁走遠的背影，方若琦握著行李拉杆的手，緊了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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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在所有人都朝著住宿的地方走去的時候，只有兩個人是朝著主樓辦公室的方向前行。
方若琦，為了辦助學手續，在門外，卻聽到古芊菁的聲音。
「蔡指導，你就幫幫忙吧！」
能讓古芊菁這樣低三下四的說話的人，方若琦突然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但是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大吃一驚。
「你就讓方若琦入學吧！我求求你了。」
古芊菁會為了自己說話？方若琦就算相信莫叔會把整間民歌餐廳送給她，也不會相信這一點。更何況，在剛才那樣的遭遇戰後，她更是確定了一件事，這個古芊菁，從骨子裡，就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
這比她討厭自己還要過分。在她這種大小姐眼中，像自己這樣的平凡女孩，大概只是一個有名有姓的陪襯而已。
方若琦看看四周，確定了沒人才放心趴在門縫上，一線間，一個三十歲出頭的美貌女人鐵青著臉，活生生寫著生人勿近四個字。
一抹綠色擋住了她全部的視線，聽到古芊菁又發嗲的說，「蔡指導，你看你都答應了我爸了，怎麼能出爾反爾呢！」
「那是中心主任答應了你爸，我管她是什麼來頭，連面試都不參加，這種學員我是不會收的。」
方若琦湊的更近些，看清她桌子上放著的名牌：
藝培總管 蔡曉韻
著名的電視劇製作人蔡筱韻？方若琦暗自吃驚，眼前這個對自己芥蒂頗深的女人，就是她最喜歡的電視劇「星座系列雙子篇」的操刀人？
按耐住想奪門而入的衝動，方若琦聽到的是古芊菁再一次把老爸搬出來壓人，「那我爸每年給藝培這麼多贊助的時候，你怎麼不拿主任說事了？」
方若琦隔著古芊菁晃動的綠發，就能想像出蔡曉韻現在的表情，也能想像出她接下來的話，果然，語氣軟了一些，聲音極力的控制著顫音。
「芊菁，你這是在壞藝培的招牌，你爸爸投了這麼多錢，你也不想看到它因為這種學生毀了聲譽吧∼」
「蔡指導，你放心，這個方若琦她待不長久，一周不到，她就得拉著那個低俗難看的拉杆箱滾蛋。」然後又補充說明，「哎呀，真是的，我怎麼又說髒話了，蔡指導要多多糾正噢∼」
方若琦沒有再聽下去，提起拉杆箱，小心翼翼地走開了。
一周嗎？
方若琦笑笑，古芊菁，你這輩子犯下的最大的錯誤，就是招惹上我，而且，無視我的存在。
輕快的走著，方若琦莫名的感到，渾身上下充滿了鬥志。連走進那棟灰色的住宿樓，都邁著陽光的步伐。
推門而入，把行李放在門後，正這個時候，傳來了悠長的一聲——
「你是今年新來的？」
方若琦轉身，看見一個巨大的筆記本，擋住了來者的臉，只聽見一個聲音問：
你叫什麼哪的人星座血型個人愛好家庭北京婚否戀否有意向否？
側身，看見一個頗為靈秀的女孩，認真的做著筆記，於是方若琦笑著問，「01級的嗎？」
女孩放下筆記，推推眼鏡，說，「居然反客為主？性格！你好，我叫朱莉。大家都叫我八卦莉莉。」
「方若琦。方圓的方，草右若，綺麗的琦。」方若琦不知道為何，在她面前，戒備指數驟然降了一級。
「朱莉的朱，朱莉的莉。」
一句話，換來方若琦真心的一笑。朱莉不在乎的說，「總有一天，朱莉會成為固定名詞的，笑什麼？」
「沒錯。」方若琦表示友好的說，「我們一起努力。」
「誰跟你一起？我可比你大三屆呢好吧！」朱莉像是被戳到痛處，臉色唰的變了。「要是等到你走了我還沒走，那就太丟人了。」
一個走字喚起了若琦敏感的神經，「走到哪去？」
「當然是出道了！」朱莉用那種看待白癡新人的眼神上下掃射方若琦，「你真的太嫩了，唉，怎麼攤上這麼一個室友。」
「出道…」
這對於方若琦來說，是個全然陌生的感念，先前對於向上走的全部概念，就是離開民歌餐廳，就是進入藝培，但是藝培下面的要走的路，對於她來說，實在是遙不可及。
朱莉很老道的說，「大量的事實說明，走的越快的人紅的越快，你比如說席若雲，在藝培三個月就走了，再比如說黎華，更是神童，一個月就走了。」
方若琦不禁苦笑，就在剛才，古芊菁還說，要讓她一周就走。
只是，這兩個「走」，是截然相反的兩個方向。
一沉一浮，方若琦正在努力的平衡，所有的肌肉和神經都小心翼翼，緊張的備戰。
朱莉看方若琦溜神，於是新說了個話題吸引她的主意，「對了，你知道和你一屆來的人中，有大導演岳行空的女兒古芊菁嗎？」
怎麼可能不知道？
這個人，可是放下話來，要讓她方若琦活不到下周。
「我們都在猜，她能不能打破黎華的記錄！」
「一個月嗎？」方若琦若有所思，「我也來賭。」
「賭什麼？」
「我賭，她用不了一個月就會走。」
「小姑娘，黎天王的記錄可不是說破就破的噢！」朱莉露出那種拐賣了小孩子的笑容，而若琦一臉正經的說，「下注可得有點分量。」
朱莉瞥了眼方若琦破舊的行李，方若琦笑著說，「我用我日後第一張唱片的全部所得下注。」
朱莉愣住，聽著方若琦字接下來正腔圓的說，「我賭你手裡的這本筆記。」
也許朱莉不知道，她眼前站的這個女孩，是個最亡命的賭徒。
只因為，她沒有什麼可以輸的。
沒有退路，於是任何方向，都是前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1:57
第四話
若干年以後，當我成為大明星的時候，主持人問我為什麼討厭花籃
我於是想起
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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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琦早就料想到，藝培是個等級鮮明的地方，但是，她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是上層的那個。
當她低調地和朱莉從大講堂的後門走進來的時候，一下子就看到了在第二排vip區諾大的名牌：方若琦 01級。
但是她不動神色的一排一排找過去，直到朱莉在倒數第五排坐下了，她還佯裝沒有找到自己的座位。和朱莉同排的一個男生，在她故意伸長了脖子向裡面探去的時候，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和煦的聲音猶如三月破寒的陽光，讓若琦覺得過於灼熱。
「還沒找到座位嗎？我幫你吧∼」
幾乎融化了她的殼。
如果不是這個時候，古芊菁一陣旋風的從前門大搖大擺的走進來，引起一片追逐的目光，她幾乎就要卸下所有的防備。
她來到這裡不是談情說愛建設革命友誼的，她來到這裡，說得通俗一點，就是為了鹹魚翻身。
「方若琦，你的座位在這裡噢∼」
嬌嬌弱弱的一聲，卻貫穿了整個房間，方若琦的目光一下落在朱莉身上，看到她抽動的嘴角，和眼底閃過的上當受騙的神情。
這個時候，朱莉一定在想，你丫偽裝的好，明明是vip學員，還裝什麼特困生！
方若琦又不經意間掃過了那個男生的臉，稚氣又陽光，沒有一絲表情的變化，仿佛古芊菁從沒走進來，也從沒這樣喊過一聲一樣，若琦暗自瞟了一眼他的名牌。
關古威 01級
錯愕了一秒鐘，方若琦收拾好被古芊菁打亂的心情，步履艱辛的走向了前排，在一束束或疑問或嘲諷的目光中。
前三排是vip學員的座位，不僅每排只有4名學員，而且用的都是特別定做的高級皮質的沙發椅和個人使用的檀木桌。桌上放著金光閃閃的名牌，桌面整齊地擺放著文具，講稿，甚至還有一杯加了檸檬的果汁。
方若琦早就清楚，演藝圈，是個階級社會。只是沒有想到，這種分界線，在藝培這個預備學校裡，已經是如此的明顯。
更沒有想到，自己會是線那邊的一員。
古芊菁，原來不是個只會花錢耍脾氣的千金小姐，她的這一招，這可謂是高竿。
原來，她並沒有無視她方若琦。相反，是方若琦小看了她古芊菁。
第一仗，古芊菁漂亮的贏了。
果然，在上午照本宣科地開學典禮後，午飯時，沒有一個人坐在方若琦選擇的角落的餐桌。
方若琦大概是惟一一個在普通食堂用餐的vip學員，就算坐在角落裡，也招來無數的目光。
一質辛勤做著筆記的朱莉姍姍來遲，還拉著那個陽光小男孩問個不停，看到方若琦投來的求救的目光後，滿臉的笑容頃刻凝固，默默不語的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方若琦低下頭，不知為何，鼻子竟然會一酸。
好像又回到了高中被欺負的日子，只是那時，她知道，挺過了三年，一切都會好起來。
而現在，她不確定，這種被孤立的日子，會不會有個盡頭。
「哇，難得，你居然沒去享受高級牛排啊！」
一抬頭，模糊的視線裡是一抹晃悠悠的藍色，柔軟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輕的跳動。
關古威。
坐在她對面，筷子伸到她的盤子裡，說，「哇，大姐，好命啊∼這麼多炸雞！」
「你喜歡就都拿去吧。」方若琦脫口而出，看見對方臉色一變，敏感的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在關古威看來，這會不會是高人一等的vip學員的施捨？
果然，關古威開口說：「不愧是——」
方若琦幾乎懷疑自己的聽力，因為關古威給了她一個明媚的微笑，「不愧是藝培出品，隨時對地都要保持體形嗎？大姐，就憑這，你能紅！」
一邊說一邊直接把方若琦面前堆滿了炸雞的盤子移到自己面前，還像是撿到寶貝一樣的笑著。看得方若琦如此的羡慕。
她一上午看過的都是疑問的眼，憤怒的眼，酸溜溜的眼，就連方才打飯的時候，食堂的師傅看見她佩帶的胸卡上那明晃晃的vip字樣，都給了她那麼諷刺的眼，還沒等她開口，已經端出來一大盤準備好的食物，畢恭畢敬又很有些反諷的說，「這是vip午餐，沒想到真的還會有vip學員光臨我們的食堂啊∼」
在這林林總總的眼色後，關古威的明澈，顯的是多麼可貴。
終於有這麼一個人，可以讓她放下了戒備，不用字斟句酌，不用小心提防了嗎？
大姐。如果自己真的有這樣一個可以貼心的弟弟，那該有多好啊。
方若琦溫柔的說，「阿威，以後，我就是你的姐姐。你記住，有姐在的一天，就有你威風的一天。」
滿嘴雞塊的關古威孩子般眯起了眼，讓方若琦這輩子第一次感覺到，親人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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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座位事件僅僅是古芊菁的小懲大戒，讓方若琦一周走人的話，不是她隨便說說的。吃完飯，一回到講堂，方若琦就看見自己的桌子上擺放著碩大的花籃，招搖的飄著惡俗的紅色絲帶，上面似乎寫的是某某公司老闆贈送的字樣。
這場景讓方若琦第一時間想起的是電視劇中常有的30年代上海歌舞廳的歌女收到的那種大花籃。雖然眼前這個比她記憶中的那些要小很多，但是在素素淨淨的講堂裡還是顯得格外扎眼。
朱莉從她身邊擠過去，素來追逐八卦的她居然頭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位置。
方若琦愣在門口，還是關古威推推她，說，「大姐，第一天就有人送花，這是好兆頭噢！」
方若琦訕訕的笑著，眼角裡是古芊菁在一旁風輕雲淡的塗著指甲油，偶爾張開手審視一下，從指縫間窺探一下方若琦的一臉菜色。
若是說上午人們還對她是指指點點，到了下午，已經變成了默然。
默然她方若琦是走後門的關係，默然她方若琦是高人一等有人撐腰的，默然她方若琦是天知道被誰包養的…
一瞬間筱筠先前那些危言聳聽嚇唬她的話不知道怎的就變成了現實。一張桌子和一個花籃，就把方若琦挫敗得體無完膚，方若琦看看這位從地上轉入地下作戰的大小姐，才明白了一點，以自己現在的實力，和古芊菁鬥，確實是自不量力了。
這是個弱肉強食的社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砝碼，清楚自己有多少資本，站對了桌子，才不會輸的很慘。
可惜，她方若琦，沒有絲毫資本，卻妄想擠進古芊菁的賭局，還自不量力的挑釁，難怪會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方若琦努力鎮定自己的情緒，款款走向那個像長滿了刺的花籃。一手拿起花籃，低下腰放到桌子下去，另一隻手將撒落在桌面上的碎葉和泥土細細掃到地上，然後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看書的樣子，關古威走過去的時候，對她眨眨眼，低低的擺出了一個伸出大拇指的姿勢，方若琦會心一笑，點點頭。
向四周望望，很多一直盯著她又突然回避的目光，只有古芊菁，那麼悠然的塗著指甲油，仿佛方若琦和她的花籃，根本不曾存在過。
剛想就這樣站起來走過去一拍她的桌子說，你玩夠了吧，可以停止你無聊的把戲了嗎？
大門開了。
蔡筱韻的出現打消了若琦這個大膽的想法，因為她眼底掃射來的清冷的目光，比古芊菁那無謂的眼神更讓她心寒。不用說，坐在vip學員區的方若琦，在蔡筱韻心目中，起評分一定為負了。
定了定心思，若琦將注意力從古芊菁拉回到蔡筱韻身上。與周映彤，林妮雯同期出道的蔡筱韻的確沒有周映彤的氣質和林妮雯的性感，猛地一看，她和藝培的普通老師似乎沒有什麼區別，一樣是筆挺的職業裝，挽起的髮髻，若有若無的妝，似乎昭示著她們與演藝圈星星點點的聯繫。
但是，方若琦卻能從她外表上的波瀾不驚，看出她曾經是當紅藝人的蹤影，那種喜歡以俯角45度掃射眾人的習慣，那種自己什麼都不拿把所有東西都交給助手的大牌，還有一開口就喧賓奪主的自我介紹——
大家好，我是蔡筱韻，星座系列的編劇……
接下來的幾分鐘，都是毫無新意的追溯過去，仿佛是在採訪節目中痛陳革命家史一般。
有時候判斷一個人過沒過氣，從他的自我介紹中就能看出端倪。
如果眼前站的是黎華，他不用說任何，只需要說一句，「大家好，我是黎華」，然後抱以標誌性的微笑，就會引起一片追隨的掌聲和呼喊。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喋喋不休卻引來一片瞌睡聲。
當然，方若琦沒有睡，她比任何人都要清醒，當古芊菁還在低頭塗著她的指甲的時候，方若琦正無比仔細的觀察蔡筱韻的一言一行，捕捉她的字裡行間，同時提醒著自己，同時期出道的女星，有的可以像周映彤那樣，有的可以像林妮雯那樣，而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淪落到蔡筱韻這般，甚至更加悲慘的境地。
如果，此時的蔡筱韻知道方若琦給她的評價是淪落，不知道這個在臺上說得無比激昂的女人會有什麼反應。
想到這裡，方若琦不覺想笑。
古芊菁也好，蔡筱韻也好，自己面對的這些貌似強大的敵人，其實，也不過就是這麼可憐。
就在她這樣想的時候，她認為「可憐」的古芊菁突然抬頭看了一眼桌上的水晶小鐘，然後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笑容。
正在方若琦心裡一沉的時候，大門毫無徵兆的被推開，蔡筱韻的一句尾音正高高的掛在那裡，被橫空截斷——隨之是一聲破壞了所有綺麗幻想的粗糙的男聲——
方若琦小姐在這裡嗎？請簽收一下，有您的花籃。
方若琦那剛剛微笑的嘴角抽動了一下，看到蔡筱韻自然而然皺起的眉，聽到古芊菁沒有忍住的一聲笑，整個空氣，似乎都凝固了，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四面八方射來的冷冷的目光。
在這目光中，方若琦硬著頭皮，站起來，收起裙擺，想從側邊溜出去，然而坐在她身旁的人沒有絲毫讓位的意思，於是，她只好從講堂中央的大道走出去，一抬頭，就是正對著自己的蔡筱韻慍怒的眼神。
「對不起，蔡指導。」
方若琦自己都不知道在喃喃什麼，只覺得芒刺在背，呼吸都被抽緊。
如果不是再一次看到那惡俗飄揚的紅色絲帶和招搖的金黃的字，某某公司某某人送，方若琦可能真的會一瞬間潰不成軍，掩面而逃。
這幾個字，沒來由的讓她清醒。
仿佛是在扣上「包養」的大戳後，她心安理得接受了一樣。
不過是花，不過是花，，所以，方若琦，你要堅強。
她於是突然綻放出讓古芊菁把指甲油打翻在地的燦爛笑容，步態優雅的走上前，慢慢的捧住，還像模像樣的深深吸了一口氣。
「是在這裡簽字嗎？」方若琦大聲問著，仿佛這是她自己的小園，所有這些目瞪口呆的看著她的人都不過是因為羡慕而停下腳步偷看的過客。
「下次請直接送到我的宿舍。」
方若琦快速的寫下了幾個字，看得送花的人臉一陣紅一陣白的，迅速的逃跑了。
當她轉身回來的時候，蔡筱韻已經走到她面前，神色嚴肅，聲音卻是那麼鎮定，甚至微弱，幾乎是聽不見。
可是誰又能聽不見呢，藝培的主管，蔡筱韻，一字一句的說
方若琦，從今以後，我的課，你都不用上了。
第五話
我走進了假面舞會
光天化日下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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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培的學期是六個月，前三個月是基礎入門，後三個月是實地學習。
基礎入門又分為必修課，選修課和vip班，其中必修課6門，選修課3門，vip課2門，對於藝培的學員來說，必修課必須都達到平均B級猜才能拿到畢業證，而如果三門選修有兩門通過的話，則可以成為藝培的優秀學員，日後連跑龍套的機會都會多一些。
必修課一門課是150元一節，一節一小時。選修課則是400元一節，一節兩小時。每天上午安排的是兩節必修，而下午則是兩節選修，vip課則安排在週末。
剛剛發下課表，當所有人都感歎課程排的太緊的時候，方若琦在心裡盤算的則是價錢。
助學金上講明，食宿全免，可是這上課的費用，並沒有提及，即使不算vip班的話，她方若琦每天都要付1100元，一個月就是二三萬，足足是她工資的十倍。
想著這麼一大筆費用該如何償付，方若琦連午飯都吃不下，恨不能把眼前的午飯裝成盒飯拿出去兜售，就算是五塊錢一盒，以食堂師傅給自己的分量，也可以賣出個三四十吧…
「大姐！」
方若琦一抬頭，又是關古威。好像這個學院裡，就只有他一個人還跟她說話。想想昨天自己為了不和朱莉大眼瞪小眼太過尷尬九點剛過就躺在床上裝睡，方若琦苦笑了一下，問，「又來揩油？」
「大姐呀∼你今天上午又收到了兩個花籃！究竟是何方神聖天天給你送花？還都選在上課期間呀！他難道不知道這樣做會給你添麻煩嗎？」
方若琦搖搖頭，「怎麼會不知道——你大姐我昨天已經正式被蔡指導掃地出門，今天又得罪了兩位先生，看來馬上就要成為藝培有史以來走的最早的學生了。」
方若琦現在還記得形體課老師正在一個個糾正站姿的時候，推門而入的野蠻送花小子高昂的一句「方若琦在嗎——」
那位說話女聲女氣的看似溫柔如水的男老師在那一刻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
還有發聲練習課上在練習和聲的時候，野蠻送花小子踢門而入的爆破音把那個波浪頭姚小姐嚇得直接飆到了highC。
關古威笑著問方若琦，「大姐，我真是服了你，你居然有這麼狂熱的追求者，準時准點守在上課的地方，你是什麼時候把課表偷偷洩露出去的∼」
方若琦看看關古威，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個關古威，居然能想到時間表的問題，卻沒有想到這是有人故意陷害。
該說他太過單純，還是看不到事物的實質呢…
而關古威接下來的一句話，卻救了她，「大姐，再這樣下去，你都可以開花店了∼」
花店？這聽上去可比盒飯利益大多了，有人天天送貨上門，還不用自己擔驚受怕。方若琦露出個大大的微笑，有時候，單純一點沒有壞處。
午休後，古芊菁踏著小姐的步子走進講堂的時候，看見方若琦先前堆在桌下的花籃已經沒有了，於是撇撇嘴，看了她好幾眼，然後沒好氣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昨天因為被「某同學驚嚇而打翻了指甲油」，今天古芊菁的桌椅都換成了新的。如果不是因為整間講堂的地毯是連在一起的，她巴不得把地毯也一併換了。
挑剔的跟身邊的人說，「這新桌子怎麼有木刺，刺傷了本小姐他們賠得起嗎？」
方若琦歎了口氣，有人無事找事興風作浪總還有人幫腔，有人被栽贓陷害沉冤不雪卻無人問津。這就是她要面對的社會，沒有什麼道理。與其為了已經發生的事懊惱，她還不如把精力放在學業上，因為說不準，哪天自己就會被這個大小姐轟出去。
尤其是當古芊菁知道，方若琦所謂的那個「秘密」，只不過是她釜底抽薪的賭注，這個自視很高的大小姐不知道會是怎樣的反應。
她哪裡會知道這個大小姐的秘密，只不過，每個人都有秘密，這個難纏的大小姐就更是如此。
下這個賭注，方若琦知道自己必贏，但是同時，也承擔了巨大的風險。不但進入藝培學習的機會沒有了，誰知道這個脾氣古怪，手段刁鑽的大小姐還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被她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的老百姓耍得團團轉，這個驕傲的公主還不得叫嚷的世人皆知？於是，在碰了一天釘子後，方若琦決定走曲線救國的路線，儘量不和古芊菁起正面衝突，而避免衝突的最好辦法，無疑是選修課。
六選三的選修課，分別是平面攝影，舞臺訓練，時尚指導，詞曲創作，星途回顧和劇本賞析。
Vip學員照例享有優先選擇權。
方若琦低頭一笑，把表交了上去。
半個小時的等待，所有人都在交頭接耳，只有關古威從倒數第五排沖到了前面，誇張的趴在若琦的豪華辦公桌上問，「方老闆∼投了哪三支股票啊∼能不能指點一下小弟，讓我跟著發財？」
若琦剛要開口，朱莉走了過來，看了一眼若琦，對關古威說，「關古威，上次說到你最喜歡的歌曲類型，你還沒回答呢！」關古威裝出怕怕的表情，說，「朱莉姐，你饒了我吧！」若琦也緩和氣氛的說，「朱莉，我想阿威喜歡鄉村音樂。」
關古威睜大了眼睛，「阿沙力！大姐！你神算啊！」
朱莉唰唰的在筆記上記著，一邊寫一邊說，「當然，方小姐人脈這麼廣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不過我也是個神算，我來告訴你，方若琦她一定是選擇了三熱嘍∼」
「三熱？」方若琦和關古威一起反問，朱莉好象只聽到關古威一個人問似的，轉向他一個人說，「所謂的三熱，就是熱門的三門課程，攝影，舞臺和時尚咯∼每年大家都為了能抽上三熱的簽掙得厲害，不過，方若琦她一定行的了，她是vip嘛——」
就是這個時候，蔡筱韻走進來，捏著一份表格，尖銳的聲音響起來，先從名單的末尾開始念起。當朱莉和關古威聽到他們選中了詞曲創作課時，兩人的反應是天壤之別，朱莉幾乎要把本子扔了，阿威卻抱著若琦又蹦又跳，旁若無人。
等到名單上只剩兩個人，古芊菁和方若琦的時候，屋子卻突然安靜了下來。方若琦看到蔡筱韻的嘴型——
古芊菁，平面攝影，舞臺訓練，時尚指導。
得意的笑。
古芊菁和方若琦幾乎同時。
關古威不解的看看方若琦，聽到了下面的話——
方若琦，詞曲創作，星途回顧和劇本賞析。
古芊菁吃驚的扭頭，冰冷的目光直射向方若琦，方若琦卻低下頭，風輕雲淡，看不出有任何反應。
朱莉脫口而出，「弄錯了吧，vip學員怎麼可能三冷…」
還好關古威說，「這回八卦莉莉失靈了呀！」
蔡筱韻咳了幾聲，說，「大家可以按照自己的選擇自由去各自的教室，我們以課時計算。」
關古威興奮的看看朱莉又看看若琦，說，「我們三個先去詞曲創作怎麼樣？」
若琦剛剛吐出一個好字，朱莉橫空打斷，「當然是先去時尚指導了，古芊菁先去的那個教室嘛！聽她講她的高檔用品比老師還有用呢！還能順便多做點筆記！」
於是，方若琦只能和關古威一路去了位於整座教學樓最偏僻的詞曲創作教室，也因此，遇上了一個可以改變她一生命運的人。
他稱自己為無名氏，幾個月後方若琦第一次見到周映彤時，才知道他另一個身份。
那就是周映彤出道時的經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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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無名老師的作業你想的怎樣了？」
方若琦一抬頭，阿威再次把筷子伸向了自己的盤子。
方若琦一臉茫然。
想起昨天下午那堂不到兩秒鐘的課，那個很蒼老低調的男人，陰沉的聲音一直在耳邊盤旋。
「明天下午交作業，創作一首歌曲，主題，藝培。」
幾乎是在看見他第一面的那刻，課就結束了。關古威在一旁活蹦亂跳的說「這個老師真有型——」「這個題目真新穎——」的時候，方若琦滿腦子想的都是——
我的400塊錢！
這可以吃20次麥當勞！可以打著車滿城轉一圈順手往外仍一路的一元錢了！
於是，第二節星路回顧，方若琦只聽進去三個字，周映彤。其餘的，她什麼都沒記住。這三個字，周映彤，又花去了她400塊錢。
連那個吐沫星子滿天飛，面對著不到十個人還能說得跟面對十億觀眾那樣激情的老師，方若琦都只剩一個模糊的印象。
回到宿舍聽到朱莉在不停的打手機，似乎是向她同屆的那些藝培畢業生，至今仍是小龍套的姐妹們吹噓古芊菁的車，古芊菁的包，古芊菁的房子和古芊菁的老爸。那熟絡的感覺，好像那是她自己的車自己的包自己的房子自己的老爸一樣。
整晚都夢到鈔票，在她眼前流水一般走，她狂奔，跌倒，鈔票落了一地，伸手，又化為虛無。
再這樣下去，她只能在無名面前唱「我要錢」了。
這也是一個普通的沒有經濟來源的女孩對藝培的最真實的想法，那就是，「丫就是個吃錢不吐硬幣的機器！」
所以，下午無論關古威怎麼求她，她都選擇第一節去劇本賞析課，看著關古威一個人孤獨的走向了舞臺訓練的教室，想像著他是怎樣在舞臺上出醜，方若琦覺得又好笑又悲傷。
劇本賞析課的老師是個照本宣科的中年婦女，將印好的一份「狂風暴雨」的劇本片段發給在場十幾個昏昏欲睡的學生，然後坐進自己的沙發裡，攤開講義，一字不差的念著，有時候會念到一口氣喘不上來，或是自己都不知道說的是什麼，斷句也斷錯，張口就是嗯呀，而滿堂瞌睡的學生，似乎也不在意，這400塊錢花得有多麼的不值。
方若琦心裡還在打算盤。
每天四個花籃，跟門口的花店聯繫好，以300塊錢四束賣出，即便如此，還是相差了800塊錢——相當於這這樣渾水摸魚的兩堂課——
「老師——」方若琦鼓起勇氣問了一句「請問女主角葉婷婷在act2裡沒有按照劇本上寫的哭出來，這是為什麼？」
老師猛地抬頭，從眼鏡的縫隙裡看了看方若琦，在灰濛濛的教室裡一頭泛著亮光的栗色頭髮，「你叫什麼名字？」
「方若琦。」
「下次再無故打斷我的課，你就別想通過了。」
無故嗎？看著眼前的中年婦女吃力地尋找剛才念了一半的一行，方若琦笑了。默默起身，走出了教室，可是關門的聲音還是驚醒了一屋子學生。
「又是花籃女？」
「沒錯，她這種大小姐，就是愛惹事。」
快步走在通向蔡筱韻辦公室的走廊上，方若琦覺得猶如回到昨夜追錢的一幕，不知為何，滿牆掛的歷屆優秀學員的相片，都像是懸掛的鈔票，鋪天蓋地而來，而蔡筱韻的門，白亮亮就像是一張最吸引人的支票——
她幾乎沒有勇氣去推開它。
「報告——蔡指導——」
推門前她曾閃過一瞬要敲門的念頭，但是，那時門那邊男人的影子已經出現在面前。
「方若琦！」
慍怒的聲音，蔡筱韻幾乎是把她推了出去，明晃晃看見一個光鮮的影閃過，方若琦脫口而出——那是高明權嗎？
跟周映彤林妮雯和眼前的蔡筱韻同時出道至今仍活躍在歌壇影壇的高明權？
一瞬間電視上的偶像從平面變成了立體，方若琦第一次切身體會到，什麼是演藝圈，第一次感覺到，名人可以離自己這麼的近。
之前也有過兩次。
一次是很久以前在莫叔的民歌餐廳駐唱過的歌手林立翔成名後回來看望他，只記得被圍的水泄不通的餐廳深處閃過一張年輕帥氣的臉，可是，若琦還沒有辦法把這張臉和牆上懸掛的D-max海報上駐唱的Red聯繫在一起。
第二次就是在不久前，也是在這裡，葉婷婷從她身邊走過，不過，那時她全部的心思都在那個趾高氣昂的公主身上，根本沒有留意這個低調的影后。
而這一次不同，幾乎是沒有任何準備，又是如此近的，看到了一個名人。一瞬間，似乎名人的光環在她面前被粉碎。
屬於名人的空中樓閣，頃刻倒塌。
「你聽沒聽到我在說話！方若琦！」
方若琦回過神，不知道為何，蔡筱韻似乎就從沒給過她一個正常的臉色。
「噢∼蔡指導∼我想給您彙報一下——我可以不上選修課嗎？」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
「我可以不上選修課嗎？」
方若琦怕自己不一口氣說出來，她就再沒有勇氣在這個快要爆發的火山面前說出了。
「你——可——以——」蔡筱韻一字一頓的說，「你——就——算——退——學——都——可——以——」
「謝謝指導，我不退學，我只是不想參加選修課。」方若琦快速的說，「麻煩您跟財務說一聲。」
蔡筱韻忽略了後面一句，只記得方若琦那句斬釘截鐵的不上選修課，已經氣得臉色發白。
轉身進入辦公室，門很響的關上，回音在方若琦身邊蕩漾。
「怎麼了，筱韻，跟新人發這麼大脾氣。」高明權正通過落地窗看著外面的風景。「新人多有朝氣，說不定哪個會成為大牌，你可不要這麼粗暴的對待他們。」
「現在時代真的不一樣了，這些什麼都不是的學員一個個拽的跟大牌一樣，動不動就這個不上那個不上的！真不知道日後她們怎麼找得到經紀公司！」
「筱韻，這年頭，經紀人看得不再是你的潛力了，看的是你的背景。」高明權意味深長的說，「譬如說你們今年的那個岳導演的女兒，不是已經確定要參加下個月就開拍的電影了嗎？」
「我就知道你主動提出來要來藝培上課沒什麼好事，果然，是為了提前見見這位大小姐嗎？」蔡筱韻沒好氣的說，「常青樹，你不老的秘訣要是分給我十分之一，我也不會留在這裡受這些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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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邊，方若琦步履沉重的走向走廊盡頭，不知道為何，她很難面對關古威那張燦爛的笑臉，該怎麼說，他才會明白她的苦衷？他是那樣期待了自己一起上詞曲創作…
推開門，整間教室就只有無名和關古威在，各式的樂器倒是擺了一排。
關古威抱著吉它，像是尊維也納美少年的雕塑，方若琦仿佛一瞬間被帶到了某個充滿了藝術氣息的異國廣場，而一旁沉默不語的無語似乎就是畫面永恆的老人，淡淡的水彩沖刷出深沉的味道。
有那麼一刻，方若琦真的願意相信，這個圈子，是有藝術存在的。
但是這樣的一刻，那樣短暫。
她推開了這扇門，只是為了告別。
「人全了，開始吧。」
無名向若琦點點頭，若琦咂舌，「怎麼，只有我們倆？」
無名再點點頭，「開始彈吧。」
於是關古威開始彈吉它，若琦聽過很多人彈，邊彈邊唱，在莫叔的餐廳。
但是眼前這個叫做關古威的男孩，這個每天中午跑過來搶她的雞塊的男孩，這個少一根筋還恭喜她開花店的男孩，這個因為選中了這門課高興的手舞足蹈的男孩，這個唯一和她說話的男孩，這個叫關古威的男孩。
他彈奏著。
仿佛是在她的靈魂她的血液裡。
這一刻，方若琦明白了這個男孩來到這裡的原因，也明白了他以後要走的路。
他什麼都不需要唱出來，只是一個前奏，就夠了。
無名在他開口唱的那一瞬，舉手示停。
關古威詫異，問，「我哪裡彈錯了嗎？我還沒開始唱呢！」
無名笑笑，「夠了，到這裡就足夠了，你可以不用來上課了，我給你通過。」關古威卻沒有露出他一貫的笑容，沒有若琦想像中高呼著「阿沙力」然後蹦起來。
他是認真的，認真的對待音樂，認真的對待做音樂的自己，於是那麼孩子氣的問：「為什麼給我通過？你還沒有聽我唱——」
若琦走過去，按住他兀自要撥動琴弦的手。「阿威，把你的第一首歌，留給你認為重要的時刻重要的人吧。」
無名看看方若琦，半響，說。「你叫什麼來著？」
「方若琦。」
若琦回頭看看無名，鞠了一躬，「老師，抱歉，我要退課了。」
這回關古威才回復了常態，反抓住若琦的手，「大姐，為什麼呀！無名老師很好的！」
「你想轉到別的課去？」無名會意的咳了兩聲。「我給你寫個條子——」
「不必了，我不轉到別的課去。我不上選修課了。」方若琦看著無名的手抖了一下，深呼吸一口氣說，「我負擔不起。」
負擔不起。多簡單的四個字。
若琦如果能在第一天走向vip學員位子的那刻，就開誠佈公的說，對不起，我是助學生，我負擔不起，一切該會有多麼簡單。
古芊菁那可笑的花籃的把戲，還有蔡筱韻對自己根深蒂固的誤會，都會不言自明。
可是偏偏，她逆風而行，不肯承認自己沒有抗擊狂風的衣。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自己有一雙能看透皇帝新衣的眼，而懵然間低頭，發現自己就正穿著那件新衣。招搖過市。
何必又何苦。
在一個無欲無求的老人和一個天真的孩子面前，她終於承認了。
沒錯，她負擔不起。
藝培，不是她可以進入的階層。她無法混過一堂400元的選修課，她無法買的起車包房，她什麼人都不認識，她根本不是這個圈子的一分子。
她從沒熱愛過演戲，因為就連電影院，都是個奢侈的地方。
她也從沒熱愛過唱歌，也許民歌餐廳，是她對歌手最大程度的想像。
也許，正是關古威的一個前奏，撥動了她的心弦，使得那層層的偽裝震出個小口，她終於可以看清自己流血的心。
她愛的不是藝術，是錢。她要的不是舞臺，是一種新的生活。
在無名和關古威面前，方若琦覺得自己這那樣的渺小，渺小到，連說出我負擔不起，都覺得玷污了他們的耳朵。
關古威愣了好久，好久說了一句，「大姐，你可是vip學員啊！你開玩笑吧！」
但是無名說得卻是，「你還想上我的課嗎？」
方若琦愣了一下，不知為何會脫口而出，「想。」
無名笑笑，「那就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我一個機會，證明你是熱愛音樂，愛這個舞臺的。」
他幾乎能讀懂她，讀懂她的自尊與自卑，讀懂她的失敗與偉大。
「作業，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若琦諾諾的說，「我不會任何樂器。」
無名說，「沒關係，清唱吧。」
若琦又說，「我也看不懂五線譜。」
無名又說，「沒關係，想到哪唱到哪。」
若琦剛要再說，看見無名的眼神，那種清澈是她一度只能在關古威眼中看到的，於是舒了一口氣，說，「這是我的作業，老師。」
說實話，若琦在民歌餐廳也偷師了不少，雖然她不懂樂器，但是幾乎每一種樂器的聲音，她都能分辨出來，並且說的出，什麼樣的歌用什麼樣的樂器配合會是最好——她一度以為這是一種可以學習的技巧，直到有一天一個離開這個行當開始買吉它的駐唱歌手對她說，小姑娘，你也可以試一試，我的每一把吉它，你都分辨的出來，你有一雙好耳朵。
大概就是那句話讓若琦第一次萌生要走這條路的想法。
可是民歌餐廳和藝培相比，是小鄉村和大都市。若琦試圖回憶起那些歌手演唱的歌，試圖找到他們演唱時的感覺，可自己乾澀的聲音發出來時，卻是那樣真實的空洞——
她的確有一雙好耳朵，好到自己聲音的所有缺陷都聽的出來。
唱了一小段，歌詞是她隨口編出來的：
我看見五顏六色的票子在飛，飛到五顏六色的世界去，
我聽見歌舞生平的時代，歌唱著這個時候最好的監獄。
於是我大聲喊我不富裕，究竟藝培你想要我怎樣，
藝培藝培，一賠到底，讓我怎麼來怎麼滾回去。
唱畢，關古威張大了嘴巴，無名卻大笑。
那種笑聲，在他以後的日子回憶起來，是十幾年都沒有過的。
「孩子，你放心，以後你若是成名了，這首歌我們都不會說出去的。」無名轉向關古威，「你說是不是！」
「沒錯，大姐，我發誓。」關古威添添嘴唇，「為了大姐能嫁出去，我絕對不說！」
方若琦低頭，「我知道我聲音沒有亮度，高不成低不就，假聲經常會破音——」
無名說，「孩子，你很清楚自己的缺點啊！其實，你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找好定位。」
方若琦抬頭，無名說，「孩子，你的外表和你的心像是在兩個世界，而你剛才的這首歌，就是另一個世界的歌啊∼你要找到在這個世界的歌，配合你在這個世界的面具——」
方若琦聽得見自己的心在猛跳，「老師——我——」
「沒什麼奇怪的，我們都在參加這個假面舞會，在你找到對的人之前，孩子，不要摘下面具——即使是在我，或是關古威面前——」
關古威聽的一頭霧水，「你是在挑撥大姐和我的關係嗎？老師！」
方若琦笑笑，「沒有，老師是在教我怎麼維持和你的關係，對吧，老師？」
無名點點頭，說，「孩子，你沒有關古威的天份好，但是你更加聰明，閱歷更豐富，而你的路，雖然會更難走，但是，也會更長久。」
回去的路上，若琦還一直想著這句話。
關古威已經在想著明天帶什麼歌給無名聽了，而方若琦，還沉浸在方才的假面舞會中。
黑色的旋轉中，老師，你能否給我一束燈光？
第六話
我們經常犯的錯誤
就是看不到自己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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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三天過的平淡無奇，若琦幾乎忘了，古芊菁那個讓她一周走人的誓言。
每天上午上課，按時收花，如果正逢是蔡筱韻的課，她便躲在寢室翻一翻劇本賞析，反正那個中年婦女一次性把半學期的講稿都印出來了。
中午一成不變的把雞塊分給關古威，然後去花店收前一天的花錢，在小花園轉一會，有時候聽著關古威彈著吉它在草地上睡個覺，但是若琦從來不准關古威唱出來，按照他們的約定，那是留給他最特別的人的。下午就跑到無名老師那裡。前兩個小時，關古威會去別的課堂，這兩個小時無名會不厭其煩的糾正若琦的發音，把唱歌當作一門外語那樣一點一點糾正，而阿威參與進來的那兩個小時，若琦會在一旁靜靜聽著阿威的新曲，提出一點建議，往往她覺得不順耳的地方，經過了修改，都會有全然不同的效果。
到了晚上，若琦會一個人待在無名離開的教室，跟著音樂基礎入門學習看五線譜。
這樣平靜的日子，在這個週末被打破。這是vip課的第一堂，新晉影后葉婷婷的課。
只有12名vip學員有這個機會與大明星面對面。
方若琦猶豫了很久，明知道這可能會是鴻門宴，但是看到標價10000元的vip課可以免費上，若琦又不禁心動。
見到葉婷婷不見得真的有怎樣的收穫，不過假若他日有製作人問起，這段經歷無疑能為她平淡的經歷添色，於是這一天，若琦沒有去學習五線譜，她留在講堂，等待著葉婷婷的到來。
然而，規定時間到了，葉婷婷沒有來，不僅她沒有來，除了她自己，沒有人來。
被耍了，一定又是古芊菁搞的鬼。
說不定，她們正在古芊菁的豪宅亦或是哪處昂貴的私人俱樂部上著所謂的課。
若琦笑笑，站起來，突然，燈滅了，聽見門重重的撞上的聲音，若琦心一沉，不知道為什麼，她居然那麼冷靜的慢慢走到門口，月色如水，空蕩的走廊，沒有人，推了推門，如意料，鎖上了。
慢慢蹲下來，若琦的眼淚，不爭氣的流。沒聲響的流，沒痕跡的流，沒回音的流。
流就這麼流過了。
沒有騎士，也沒有奇跡。
住宿樓在遠遠的一端，若琦眼看著一盞又一盞的燈熄滅。
開始埋怨自己為什麼連個手機沒有。
原來，她的世界只有筱筠和莫叔兩個人，生活的空間只有一個餐廳的大小，手機實在是奢侈。
現在，她的世界同樣那麼空蕩，只有關古威一個，生活的地方同樣狹小，不過巴掌大的學校，可為什麼，這麼近的距離，她卻不得不求救——
完全沒有希望。
第二天早上，門衛打開講堂門的時候，方若琦正像一隻小貓一樣，蜷縮在牆角，尋找著最後一絲溫度。
二月寒冷的天，斷了暖氣的午夜，是那樣熬人，若琦的唇已沒有血色，那個樣子，讓門衛愣了好一陣子，然後驚呼，「不好了，出事了——」
好在，他喊得不是出人命了。若琦暈倒之前，迷迷糊糊，只想到了這一點。
醒來的時候，方若琦第一眼見到的是古芊菁的臉。
一身冷汗。
那是張巨幅的照片，古芊菁穿著歐式的公主裙，笑得那樣甜美，你看著這張照片，完全想像不出，她會做出那些事來。
幾乎要了她的命。
她在昏迷中似乎聽到醫生說，這個孩子體質不好，這次受了風寒，可能留下一輩子的病根，要做好長期調理的準備。
真是可笑，原本是編出個理由來敲詐嶽行空贊助自己讀書，現在卻堂而皇之地賴上了他，真該感謝他的寶貝女兒。
方若琦盯著照片看了好久，好久才發現，原來古芊菁，有著和嶽行空不一樣的眸子。
她記得，查閱資料時嶽行空是個黑眸子的嚴肅男人，而眼前的古芊菁，似乎有著綠寶石般的眸子。
一個姓嶽，一個卻姓古。
那天那個來找她的男人，不知是嶽行空的助手還是秘書的男人在聽到她說到秘密時，一瞬間的慌張——
從小察言觀色的若琦突然開竅。
似乎她無心撒的謊話，開始有了具體的模子。
躺下來，頭還昏昏的，還是床太柔軟了，讓她都不願意起來。
於是，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次，她一直夢到古芊菁在看著她，像是一副照片，綠色的眸子一直在她眼前閃過。
醒來時，還是古芊菁那副巨幅照片懸掛在牆壁上。
但是屋子裡多了一個人，喝著不知是什麼的飲料，甜甜的味道蕩漾在空氣裡。
「嶽行空？」
方若琦破口而出。最近見到的名人還真多，看到活生生的名人坐在自己對面，那種感覺，特別奇怪。
「你是方若琦。」
應該是問句嗎？看著嶽行空沒有表情的臉，方若琦吞了口口水，「岳導演，謝謝你照顧我。」
嶽行空大手一揮，「直奔主題吧，方若琦，下個片子中給你安排個角色怎麼樣？」
方若琦愣住了，像個學生一樣傻傻的問，「我可以嗎？」
嶽行空一笑，「你進藝培的時候，怎麼沒這麼問？」
這一笑，這簡單的興許在別人看來毫無意義的一笑，卻深深刺痛了方若琦。
憐憫？嘲諷？還是討價還價？
一瞬間，從頭頂冷到腳底。
似乎所有的汗都流光了，只剩顫抖。
「你考慮一下。」嶽行空簡單的說，似乎就是在跟一個藝人談的口吻，但是，若琦知道自己不是藝人。在導演眼中，她也不是。
她只不過是憑空冒出來威脅他的毛丫頭，被他的寶貝女兒凍個半死幾乎喪命，所以可以在這裡求他施捨個角兒的拼命向上爬的新人。
把她方若琦當什麼了？
冷冷的一笑，掀開被子，腳觸地，還有些虛弱，「導演，謝謝你的好意，我看不必考慮了。我先走了。」
走到門口，就像所有的電影中演的那樣，嶽行空開口說話。
為什麼一定要對著自己的背影說？為什麼一定要在門口？
是要像模像樣的挽留一下？還是方便她奪門而逃？
方若琦瘦弱的肩膀顫抖了一下。
「你說你知道我女兒的秘密，我一直在懷疑這話的可信度。」嶽行空說，「但是秘書回來說，你看上去不像是撒謊，你是個很有心機的人。我沒有工夫去考證，於是很草率的就答應了你的要求，現在看來，是我判斷錯誤。」
縝密的分析，像是導演在給演員說戲。
可惜方若琦不是他嶽行空的演員，她不會按照他的方式演繹。
「導演，如果你以為我是在危言聳聽，如果你以為我並不知道古芊菁的秘密的話，我勸您，還是不要挑戰我的好，因為，除非基因檢查可以做假，否則我猜不出來你有什麼辦法可以——」
「方小姐！」
嚴厲的聲音，方若琦嘴角上揚，果然，被我猜中了，原本只是我編造的謊話，卻以這種方式變成了現實，這是上天給的機會？還是她方若琦賭中的頭獎？
「岳導演，我只想好好在藝培完成我的學業。我感謝你給我的機會。」方若琦歎了口氣，「你們的家事，我並不想多嘴，只希望，您『女兒』能高抬貴手不要再跟我做對了。」
女兒兩字重重地敲在嶽行空心上，他抽動的嘴角，是方若琦沒有看見的。
方若琦不知道，她自以為的這次大度，將她推入了一個新人的地獄。
假如她佯裝什麼都不知道，好意的接受了這個角色，假如她沒有看破並大膽挑破了這層禁忌之紙，即如她再隱忍古芊菁半個月，等到她離開藝培正式出道——
那麼她就會和古芊菁一樣，成為走出藝培最早的人，
那麼她就會提前7個月出道。
而不是被岳行空封殺。
對於一個在藝培剛剛成型的新人來說，這無疑是，最沉重的打擊。
在以後的很多年，方若琦總結自己的成功與失敗時，也承認，那是她年少輕狂，犯下的第一個錯誤。
一個後來她不得不以更多的淪陷來彌補的罪惡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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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方若琦天真地以為自己的「威脅」成功了，花籃在她離開岳家回到學校的第二天就沒有了，古芊菁也沒有再找她什麼麻煩，似乎一切都太平了。
同時期的，似乎大家對她的態度也開始轉好。仿佛一夜之間她從高高在上惹是生非的vip方若琦變成了勤奮好學自強不息的三好學生方若琦。
在朱莉第一時間知道了方若琦是助學生並且將這一消息發揚光大後，她身上那另一階級的光環終於被摘掉。
走進寢室，看見朱莉不好意思地看著自己，床上整齊的碼著一個白紙訂成的本子。若琦看看臉紅的朱莉，微笑，「這是——」
「我的明星筆記。」朱莉舔舔嘴唇，「送給你的。」
方若琦走過去看看，雖然是複印版的，但是很認真的裝訂好，並且在重要的地方，朱莉都重新用紅筆做了標記。
突然鼻子一酸，突然。
在眼淚落在封面的一刹那，朱莉叫嚷起來，「哎呀，我知道是我錯怪了你，你不要哭啦∼」
若琦點點頭，但是眼淚就是不住的往外流。
這個世界變化得太快，顛簸得她那麼辛苦。
猶如在穀底徘徊了太久的遊人，終於爬回了山頂，連空氣都不敢承受了。
一夜未眠，但不是在哭，而是在和莉莉不停的八卦。
「王瑞恩總穿綠色的西裝？千年不變？」
「黎華喜歡跳舞和保齡球？都是奢侈的運動噢∼」
「童靖陽外號叫一匹狼？」
「D－max解散？！」
若琦停下來，「林立翔那個D－max嗎？」
朱莉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原來方若琦喜歡林立翔這口的，趕快記下來。」
若琦笑笑。「喜歡林立翔的多到數不清，記我幹嘛！我只是——沒有想到——」
朱莉檯燈都打開了，記錄的筆停下，腳丫子踹踹若琦的床，「快說啊∼別釣我胃口∼」
「沒什麼，以前在一個餐廳打工，見過他一面，那時他正當紅，沒想到這麼快就——」
「演藝圈不就是個這樣的地方嘛∼所以才需要我們這些幕後工作者時時更新，與時俱進，不能錯過蛛絲馬跡！」
朱莉兀自說開去，方若琦心卻很亂。
這天夢得一塌糊塗，一會是綠色西裝，一會是滾動的保齡球，一會阿威在唱歌，轉身是林立翔下臺的黯然，然後筱筠在笑，轉而又變成了朱莉的臉。
第二天，若琦還沒有清醒過來，朱莉就呼嘯著撞開門，一鼓作氣蹦到若琦的床上來，「幹嘛，今天第一堂是蔡指導的課，我不去的，不要吵。」
「若琦！你猜的真准！古芊菁走了！」
方若琦條件反射般的坐了起來，腦袋狠狠的撞了一下朱莉，「唉呦∼」
「你說什麼！」
「我說古芊菁走了呀！」
「走到哪裡去？」
「出道啊！你秀逗噢！」
出道。
古芊菁出道了。
2月14日。
剛剛開學不到三周。
方若琦頭腦一片空白，只記得昨晚稀奇古怪的夢停留在那格不變的畫面上，古芊菁一直在對著自己笑，笑得那麼詭異。
第二堂課，方若琦就那麼呆呆地盯著古芊菁坐過的地方，仿佛她塗指甲油的樣子，她看到花籃放肆的笑，就在昨天。
出道。她已經在她觸摸不到的地方，而且還在向前奔跑。
跑得越來越遠。
方若琦自嘲的笑笑，原來古芊菁這一周這麼安靜，就是因為她要走了。
她不屑於再玩，這孩子的遊戲。
說到底，她把蔡筱韻和方若琦，都給耍了。
中午照常吃飯，朱莉主動坐在她身旁，跟關古威上演了一場雞塊保衛戰。
若琦一邊看著朱莉的明星筆記，一邊看著關古威給她準備的蔡指導課堂筆記，卻全然沒有心思，整個人軟綿綿的，沒有鬥志。
眼看又是週末，上周這個時候，她還在鬥志高昂的跟古芊菁做著艱苦卓絕的鬥爭，還被關在冰冷的教室，還在嶽行空的豪宅修養了幾天。
仿佛一切都是一場不切實際的夢。
她一直把這種狀態帶到了無名面前，直到無名一摔樂譜。
「方若琦，你給我出去。」
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方若琦打了個大大的寒戰。
關古威並不在，只有難得來一次的朱莉，被這老頭突如其來的一句嚇的魂飛魄散，大聲的喊了一句——媽媽呀！
「老師，對不起，我可以重來一遍嗎？」
無名陰沉著臉，「方若琦，今天是情人節，你心思不在這屋子裡嗎？」
「情人節？」方若琦眨眨眼，「今天是情人節嗎？」
她想得全部都是出道，完全忘了，214，連在一起，是個特殊的日子。
214，去年的這個時候，她在民歌餐廳忙得不行，幾乎旋轉到眩暈。沒錯，那個時候，她暗自發誓，她要做在214這天讓別人為她而忙碌的人。
突然找回了生活的重心。她並不是為了打敗古芊菁而活著，她是為了自己而活著。所以，她要打起精神來！她並不是失去了對手，恰恰相反，她的對手正順著捷徑奔向了另一個世界——
於是，她不能再彷徨，她要奮起直追。
總有一天，她們會在相逢。那個時候，她不需要謊言的支撐，不需要再回避，她可以堂堂正正地與她較量。
只要她能踏進那扇門，只要。
看著若琦眼底騰起的光芒，無名的眸子深了又深。似乎若琦又回來了，那個充滿鬥志的若琦。然而，這個若琦，又是他不願意見到的。
究竟是該推她向前，還是扯住她的衣角讓她慢一些，無名現在也糊塗了。
若琦，你眼底的光芒，像是鑽石。
只是，那究竟是哪一個菱面的反射？
又是朝著哪一個方向？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1:58
第七話
其實喜歡與不喜歡，愛與不愛
遠沒有我們吹捧得那樣複雜和離奇
只不過是生活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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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少了古芊菁的藝培就好像缺少了齊天大聖的花果山。
日子過得是愈加無聊。
方若琦助學生的身份剛剛浮出水面的時候，還引起了一點波動，頓時，所有先前對於她的質疑和批判都頃刻轉嫁到了古芊菁身上。
雖然，這對自己來說是個好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若琦還是覺得有點悲涼。筱筠很早就跟她說，藝培就是演藝圈的縮影，而今，什麼叫做見風使舵，什麼叫做風水輪流轉，若琦是體會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好在，自己是笑到最後的一個。
從情人節這一天到白色情人節，一個月，似乎被抽空了一樣，當阿威把已經快要融化的巧克力塞到她手裡的時候，若琦還在懵懂地以為，這是遲到的情人節禮物。
直到朱莉點醒夢中人地說，我說方若琦，你情人節送人家禮物了嗎？
恍然大悟。
第二天中午，若琦主動把雞塊全部給了關古威，在朱莉的一頓關於有異性沒人性的冷嘲熱諷後，關古威終於像個沉不住氣的大男孩一樣，羞澀地爭辯。
「我那是友情巧克力，你說是不是，大姐？」
方若琦沒有抬頭，把裝滿雞塊的盤子推給他，「快吃吧，哪來那麼多說道。你們這些被日本文化侵染的人啊∼又不是玩電腦遊戲。」
朱莉白了白眼，「你大姐好嚴肅。」
關古威一叉子插進雞塊裡，「沒錯。完全沒有生活情調。大姐，你這樣是不行的，形體課分再高，也是個人見人怕的巫女啊！」
巫女？若琦剛要往嘴裡送飯，嘴巴張得好大，「你就不會用一些好聽的詞彙嗎？譬如說小魔女之類的？」
「小魔女啊——」阿威嘻嘻地笑，雞塊亂噴，「不好意思，此名已經註冊，大姐還是當藝培第一巫女吧。」
「你的女朋友嗎？」漫不經心的口吻，若琦抬眼看見阿威的一絲慌亂，這樣子她再熟悉不過，在民歌餐廳待了那麼久，墜入愛河的人任何一個小動作都逃脫不了她的眼。
「不是，只是鄰居。」
關古威又開始把話題往雞塊上扯，「今天雞塊好像沒放鹽。」
似乎若琦和他的交集，只有無名和雞塊了。
在無名的五線譜試讀考試中順利過關的若琦，正式開始拜關古威為師，學習吉它。
一個半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若琦只是凡人一個，又不是童子功，能學會了五線譜，已經是個不小的進步，所以，當第一天她彈吉他彈成棉花的時候，無名和關古威都沒有說什麼，除了她自己。
要求很高，起點很低。這是方若琦給自己客觀的評價。偏偏，又偏偏，手沒那樣靈巧，耳朵卻那樣出眾。
「其實，大姐，你可以考慮去當音樂評論家啊∼不一定要當歌手嘛∼」
若琦狠狠瞪了關古威一眼，沒有說什麼，陰沉著臉，無名也沒有說什麼，臉色還要陰。
朱莉在兩個小時的垂死掙扎後先溜了，關古威也終於繳械投降，把吉它貢獻出來，留下似乎永遠不知疲倦的方若琦和這一天似乎特別疲倦的無名。
黃昏的教室，斜斜的光影，一個四十多歲卻格外蒼老的男人，聽著少女彈奏的吱呀，任思緒逆向流淌著。
「映彤，你不適合彈吉它，不如學點鋼琴。」
「映彤，你其實更適合做幕後，要不要嘗試一下自己創作？」
「映彤，氣質是你的本錢，要好好利用。」
如今這些苦口婆心的話都已經應驗，可是當年笑著不言不語的女子已然忘記了那個為她鋪路的男人。
這便是演藝圈，這便是生活。
對他，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對她，他不過是一紙合同。
她是他經常想起的過去，而他已經是她模糊夢的彼端。
多年後，當她被現實打磨掉光芒，也許就會想起生活的樣子，想起身邊真實的人。
就像多年前她剛出道時那樣樸實無華地笑著，笑著。
這笑容在方若琦年輕的臉上已經尋找不到。
還沒出道的她，卻有著映彤離開他時成熟的臉。她就像是早熟的果實，他看著她搖搖欲墜。脆弱的根還缺少陽光的照射和時日的打磨。經不起她那沉甸甸的欲望。
「若琦，你喜歡音樂嗎？」
突然的一句，方若琦按住的弦發出低沉苦悶的聲，久久迴響在教室裡。
「你喜歡吉它嗎？」
無名再次追問，方若琦本是想敷衍的點點頭，說一聲，請老師多指點。
但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老人面前，在他清澈真摯的目光中，若琦只是默默的搖了搖頭。
不愛，與愛一樣，都不需要理由。
愛實在是個太小的動力。
無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若琦，音樂不是一種技能，就像，你的生活，不僅僅是生存。」
若琦看著無名，那樣看著，那麼遙遠。
「老師，你有沒有想買一件像樣的衣服，卻發現口袋裡只有不到100塊錢的時候？你有沒有聽著別人談論著電影，只能在網吧快速流覽一下劇情然後裝出自己很懂很入流的時候？有沒有想申請信用卡卻在固定工資一欄下不去筆的時候？有沒有過寄人籬下，完全沒有自己的生活的時候？」
一口氣說完，看到無名呆滯的眼神，若琦露出了她標誌性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笑。
「你沒有，所以你不會明白，我為什麼不愛音樂，不愛吉它。」
「有很多東西，不是靠金錢來衡量的，若琦。」
「老師，」若琦清冷的眼神似乎能看穿無名的身，「說得出這話的人，都有錢。」
「若琦——」
「老師，你可以說我物質，說我現實，說我沒有理想。」若琦重又撥弄琴弦，「那是因為，我還沒有兩袖清風，風花雪月的資格。」
無名看著若琦毫無音律卻執拗地彈著吉它，她雜亂無章的樂如一副抽象的畫。
無名突然覺得，若琦就是那幅最離奇最不可揣摩的作品。
在黃昏下彈奏著她生存的樂章，擊碎了他關於映彤那遙遠的印象。
回到寢室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若琦躺在床上，連鞋都懶的脫。
似乎今天發生了什麼，但是已筋疲力盡，她沒有氣力去想了。
很久以後，當若琦第一次見到了範曉愛的時候，才回想起那個模糊的白色情人節，以及一切從那時就開始埋下的伏筆。
只是，那個時候，她的生活還只是生存，沒有空間，去容納那些猜忌和糾葛，去儲存關古威的巧克力和小魔女。
愛情，原本就沒有那樣許多的風花雪月，就如生活，說來道去，不還就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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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學快兩個月若琦終於上到了第一堂vip課，當高明權快步走進來時，若琦滿腦子回想的都是她和筱筠一邊磕著瓜子一邊看著他演的「關東大俠」。
筱筠說，高明權和馬智文不一樣，高明權一看就是個智者，被迫走進了血雨腥風的江湖，而馬智文頂多就是一個賣藝的粗漢，結局也必然是找一個像林妮雯那樣妖嬈的風塵女子過活。
若琦還記得，當時自己無心的問，筱筠，你覺得高明權會找到什麼樣的女人伴他一生？筱筠笑笑，「像我一樣平凡的。」然後看看若琦，「而且無欲無求。」
其實筱筠並不真是無欲無求，她只是很有自知之明，從不給自己定太高的目標。比如說考大學，她本可以像很多人一樣考一所普通大學混個文憑，她卻很想的開，繼承民歌餐廳又不需要文憑，何苦累人累己？
再比如說，她也有女生骨子裡的小心眼，但是只發揮在若琦身上。看完關東大俠，她甜甜一笑，腳趾掃過滿地的瓜子皮，「若琦，辛苦你嘍。」就在這樣的小小的優越感中，莫筱筠就可以得到滿足。所以，若琦知道，如果想一直保持她們的友誼，聰明的做法就是選擇離開。
因為她方若琦不可能一輩子讓她莫筱筠從自己身上尋找優越感，總有一天，她會十倍百倍的超越筱筠的光芒，那光芒會刺痛了筱筠的眼，會打破她自身的平衡。
於是，她就會傷害自己。而或，在她還沒能傷害自己之前，自己就傷害了她。
於是離開。
離開是對的。
莫筱筠可以在沙發上磕著瓜子看看關東大俠然後指使別人掃個地就得到滿足。
而她方若琦，就坐在離高明權不到五米的地方，依舊無法填充自己的欲望。
「抱歉了，各位，通告很緊，說好上個月就過來和大家見面，結果拖到這個時候。」
冠冕堂皇的官腔，好一派混跡多年的藝人作風。不帶絲毫感情卻仍感到親切，不留分寸迴旋卻仍引人遐想。
有時候不是明星高高在上，不過是眾人匍匐在地罷了。
以同樣的高度平視高明權的方若琦，第一次覺得，走出了空中樓閣的明星，不過如此而已。
「好了——看看我們講點什麼——大家想聽什麼？」
拜託，你這是問誰呢？若琦忍住一句話，想起關古威所說的，「大姐要低調。」
沒錯，還沒到可以高調的時候。
身邊的女生開始竊竊私語，終於一個大膽一點的說：
我可以和你合影嗎？
「當然可以，不過要等到下課以後——」
若琦不明白為什麼女生們要為這麼普通的一句話而歡呼，就連那零星的幾個男生都跟著起哄。藝培頃刻變成了粉絲團大本營。而這堂精品課程也如若琦所料想得那樣變成了明星訪談。
還不都是那樣長大的，若琦再次忍住。聽起來就好笑，爬樹掉下來，考試不及格，追女孩失敗，這麼白水的小事，怎麼主角換成了高明權，就都變成了玉露瓊漿身價百倍了。
筱筠的話還在耳邊，「若琦，你這樣偏激的人，真不適合演藝圈。」
也許，真正看透了她，也看透了她所要闖入的世界的人，就是這個磕著瓜子看電視無欲無求的莫筱筠啊！
多年以後，當莫筱筠把高明權一顆心牢牢拴住的時候，方若琦才明白，這個看似清水芙蓉最為平凡的女子，才是歌舞昇平後最大的贏家。
而此刻在她面前滔滔不絕的高明權，原來，才是鞠躬掃地，匍匐在筱筠腳下的人，
恒星一旦被叫做感情的隕石擊中，就會化為流星，華麗地化為灰燼。
多年後，看著平凡而幸福的高明權和莫筱筠，若琦也曾想，如果給自己這樣一樣放任燃燒的機會，也許就不會一直那樣，高處不勝寒。
可是，那終究只是想想罷了，只是想想。
第八話
我們都渴望著美麗的初遇。
但是經常是所遇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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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在課堂睡著了。
這是方若琦第一次在課上睡覺，夢裡，小學，初中，高中，藝培，真實生活中，電視上的，唱片中的，所有人都大雜燴般蜂擁而至，關係混亂，分不清誰是誰的誰。
醒來的時候，關古威正站在身邊，「大姐，原來你也會流口水。」
朱莉走過去，說，「方若琦，都怪關古威，打鈴了都不叫醒你，雞塊都沒了，你說怎麼辦！」
若琦還懵懵懂懂，關古威伸過來一方手帕，若琦笑了。「阿威，你還用手帕？你不知道現代人類進化到紙巾時代了嗎？」
「我是原始人類啊！」
說得那麼理所當然。
別人減肥他吃雞塊，別人搖滾他唱民歌。
別人開始四處走動，為下個月的實習作準備，他大中午在這裡看著她流口水。
「阿威，你不是有戀姐情結吧。」朱莉湊過來，若琦讓開一定距離，即使是和她一個屋簷下的筱筠，也沒這麼近距離過。
「喂喂，你不要躲得那麼快，我又不是洪水猛獸。」朱莉撇撇嘴，「你還以為自己是聖女貞德啊！還是說——」朱莉眼睛一亮，「你還沒交過男朋友？」
「是沒有。」若琦淡淡的說。情書倒是也有過，因為署名不詳被她隨便扔在桌子上，然後第二天早上就不翼而飛了。
估計那個人現在一定在和別的女人說自己不解風情。
「如此的清純少女，玉女掌門人，新生代代表！」朱莉的廣告詞已經劈裡啪啦往外倒。方若琦捂住耳朵，「讓我再睡一會吧∼」
「大姐你又熬夜學吉它了吧！」關古威托著下巴。「吉它有那麼難學嗎？」
「嗯。」
若琦翻過臉去，朱莉又從另一邊湊上來說，「你真的沒有男朋友？」
「嗯。」
「我幫你輔導吧！」
「我幫你找一個吧！」
若琦覺得頭很大。
「嗯。」
「大姐大姐。」關古威一下了課就奔進屋子，「你練得怎麼樣了？」
一臉孩子的興奮，若琦看著他滿面的韶光，木然的說，「不就那樣嘍。」
「我來檢查大姐的功課，就彈一首你最拿手的曲子吧！」
無名看著兩人，拿起了衣服，「別忘了關窗，你們先練吧。」方若琦目送老師離去後，狠狠地瞪了關古威一眼，「你想幹什麼？好不容易老師他今天肯多指導我一會——」
「不是說好我來輔導你嗎？」
「我說過？」
關古威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跑上前來，彎腰，一手握住吉它，一手握住她的手，輕輕地撥弄琴弦，一點一滴，如三月微寒風中吹來的花香，無蹤無影無痕。
若琦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任是誰，在一個俊朗的大男孩如此親昵的動作下，怕也會心跳不已。
「你真的沒有男朋友？」
朱莉的聲音，眼前是關古威清秀的臉。搖搖頭，瞎想些什麼呢。
「大姐——」
「嗯？」
「彈錯了。」
沉默。
若琦咽了口口水，「那該怎樣彈？」
「這個我也說不好，每次想到哪裡就彈到了哪裡。」阿威站起來，撓撓頭，「比如說，很憂傷的歌，我就會想著星星——比如說，很歡快的歌，我就會想著星星——」
「等等，猩猩？你都是在動物園尋找靈感的？」
「哎呀，大姐，你真是沒有情調，是天上的星星。」阿威嚴肅的看著若琦，「大姐，看來我要帶你實地體驗一下。」
三月看星空。這事，其實一點也不浪漫。
首先，很冷，冷得方若琦好幾次想說我們回去吧，大姐身子骨不比你，結果因為牙齒一直打顫，沒有說出來。
其次，很冷。關古威的笑話，很冷。方若琦聽著關古威扯著那些有的沒的天的地的笑話只能暗自感歎三年就是一個代溝。
最後，很冷。關古威的吉它，很冷。清冷的琴聲，那麼淒涼，不知道為什麼，若琦想起的不是電視劇中女主角腦海中那一片薰衣草田，那一片陽光海岸，或是巴黎浪漫的街頭。她想起的是小時候在狹小的屋子裡寫作業，屋外的大雨霹靂嘩啦地下，有一個吹著嗩呐挨家挨戶乞討的人，站在傾盆大雨中沖著天高昂的吹著嗩呐——那聲音，很冷，冷得就如現在一般。
這不能怪若琦，畢竟她對薰衣草的概念僅限於促銷裝薰衣草味道的潔膚露，對於大海的概念則是從民歌餐廳後廚端出來的海鮮，至於巴黎，巴黎在她的牆上，一幅剪自雜誌的畫，為的是擋住一隻蚊子的血跡。
我不是個浪漫的人，阿威。我不愛你的吉它，不愛。
我討厭在根本沒有星星的夜，和你坐在冷的三月寒風中，聽著這把我不愛的吉它彈給這個不浪漫的人。
而且是那麼好的琴聲。
若琦顫抖的嘴角咧不出一個微笑。
阿威，沒有唱歌。如他和若琦約定的那樣，沒有遇到那個人之前，都不要唱歌。
於是，阿威沒有唱歌。
於是，若琦只聽到嗩呐。
衝破雨聲，劃過寒冷，在她的血液中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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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琦沒有想到自己的第一次相親是在病床上的。
打著點滴，流著鼻涕，恍恍惚惚看到莉莉拽著個男人進來，「若琦，好點了嗎？你看誰來了——」
若琦聽著朱莉興奮無比的聲，卻看不清他的臉。
頭暈目眩。
該死的關古威。看什麼星星。還什麼實地體驗，體驗到了病床上，被嘴巴最大的莉莉和看不清的相親物件逮了個正著。
抓抓床單，若琦試圖翻個身，莉莉湊過來，「喂，怎麼你也表示一下吧。」
「坐。」
若琦沒有力氣搭理朱莉了，這個女人，真是會找時間。
「你喜歡看書？」男人說，「我也喜歡。」
「嗯。」
「你身體好一些了嗎？」這個男人的語氣就是沒有語氣，若琦就看見一個模模糊糊晃來晃去的影。
沉默。
「喂，我說這女人是癡呆嗎？」
就在若琦還沒來得及真的癡呆的時候，門口闖進來一群人，而或是一個人，若琦懷疑自己看到了重影。怎麼女生宿舍來的這麼多男人？還有——
攝像機？
正對著自己慘白的臉拍。
這可不是方若琦想像中的第一次上鏡。
這也不是方若琦想像中的第一次相親。
這更不是方若琦想像中的男人。
聽著耳邊響起聲來——
「這條還能湊合用嗎？」
「不行，都錄進去了，而且這畫面也——」
「怎麼搞的，多虧沒直播——」
方若琦重似回到了夢中，夢中的大雜燴，認識的不認識的，愛的恨的，念的忘的，悉數登場。
軟綿綿的躺下，方若琦覺得一身都是汗，裹在身上，很不舒服。
想透透氣，狹窄的醫務室都是人來人去，光陰交錯。
一場鬧劇的終結，是若琦又沉沉睡去。
醒來的時候，身邊只有關古威，坐在那裡，頭一會就耷拉了下來，猛地醒，然後又睡。反反復複幾次，若琦從被窩裡伸出腳，火熱的肌膚透在微涼的空氣中，輕輕夠著關古威搖擺的身。
「醒了，大姐。」
「醒了，阿威。」
阿威搓搓眼睛。「你覺得還好吧。」
「托你的福，還沒有凍死。」
「托我的福，大姐你上了電視。」
沉默。
方若琦懷疑自己還在做夢。只不過，這一次夢中只有關古威，只不過，這個關古威那麼真切。
「而且是和大明星噢——」
「你說點人話行嗎？」方若琦不耐煩的說，在關古威面前，她是越來越不淑女了。
「大姐真凶，鏡頭上那麼溫柔呢——」
關古威遞給方若琦手機，「我還專門下載了視頻，大姐，手機下載很貴的。」
「怎麼看？」
關古威吐吐舌頭，「忘了大姐沒手機。」靈巧的手指劈裡啪啦一頓亂點，方若琦的臉色一片煞白，比關古威的手機螢幕上的自己還要白。
手機處理視頻檔正在緩衝，只露出開始定格畫面，雖然被「請稍候」的字樣擋住了一部分，但是若琦還是能清楚的看到，那個俯下身來親切的看著自己的男人，那鼻子那眼，那臉型那嘴，還有那標誌性的頭髮。
藝人在身邊特別活動 看望生病歌迷
畫面開始後，一排晃動的字，然後男人以那種電視劇中若琦才見過的誇張姿勢俯視那時半昏迷狀態的自己，嘴角上揚，眸中帶著詭異的笑，冷笑。
不屑於裝一裝，而露出的啼笑皆非。
「祝你早日恢復健康。」
怕你再亂說話所以導演把所有臺詞都減短了嗎？
第九話
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就是施捨給富翁，你最後的金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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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琦很不安。
她寄人籬下，一點一點數著信封裡的票子的時候，
她抱著花籃，走向古芊菁得意的笑容的時候，
她直視著蔡曉韻，一字一句說出不想上選修課的時候，
她一遍又一遍彈著枯燥的旋律，聽著無名嚴厲地說「重來——」的時候。
都從未像現在這樣不安。
現在，她成了藝培的名人。
吃飯的時候，照例是指指點點，只不過，含義不再同。
「看，那就是方若琦，全A的學生。」
「聽說她和院草關古威關係不一般。」
「她得到特許可以不上選修課！」
「上周童靖陽專門來看望她~還上了電視~」
方若琦從沒有過這樣的不安。
這一邊，沒心沒肺的朱莉和關古威正在為雞塊打得不可開交。
陽光還是那麼溫暖，一點也不似她料想中的倒春寒，雞塊仍舊是撲鼻的香味，不知道為什麼，連吃了三個月，關古威居然一點都不反胃。
「大姐，你想好去哪裡實習了嗎？」
關古威可以做到一邊與朱莉刀叉大戰，一邊和方若琦說話。若琦搖搖頭，「哪裡都好，能畢業就好。」
「No no no，」朱莉的頭搖得像撥浪鼓，「讓我以過來人的身分告訴你，若琦，實習和上課那是完全不同的，你現在就算是全A學員，也比不過找一個厲害的實習單位混個臉熟！」
「實習單位不都是學校推薦的，」若琦慢悠悠的把叉子叉進已經浮腫的番茄中，輕輕甩掉沾在上面的雞蛋，歎了口氣，「只要不需要我自己花錢，哪裡都好。」
「若琦，你真是天真啊！」朱莉看見已然與關古威鬥爭雞塊無望，於是專心致志地面向若琦，「難道你沒有好好研讀過明星手冊嗎？」
「嗯，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黎華在喬亞實習，直接進入李恩光的劇組。席若雲在彩虹實習，直接進入王金的劇組。還有YOGO的溫寧珊，SUN的林立翔——」
若琦怎麼會不知道，那本朱莉送給她的明星手冊，已經爛熟於心。
只是，喬亞彩虹YOGO和Sun這些名字，對於若琦來說，就和黎華席若雲溫甯珊林立翔一樣遙遠，遙遠到若琦就連想想都覺得吃力。
「大姐，還有EAMI呢！周映彤才是音樂界的老大——」
「阿威，難道你不知道，EAMI從來不和新出道的藝人簽約的嗎？不要妄想一步登天了。」若琦就連朱莉記在夾縫裡的小道消息都記得一清二楚，「我覺得我頂多也就是去PSTV作作幕後配音，或是伴唱什麼的，」若琦看著阿威暗淡的眼神，微笑，「你可不一樣，你是無名老師欽點的才子。」
「哪裡，大姐你的吉他那才是進步神速。」
他哪裡知道，自己每天晚上都連到十點，又哪裡知道，每次當著他的面彈的曲子，自己都要先反復練上十幾遍。
「謝謝。」
也許在關古威面前的尊嚴，是她的一條底線。
看著眼前的優秀學員推薦表，若琦很不安。看著沒有表情的蔡曉韻，方若琦小聲說，「老師，我沒有上選修課，我不夠資格。」
「你從沒上過我的課，是吧。」
方若琦抬起頭，看不出她是個什麼表情。點點頭，蔡曉韻笑了，「但是我這門課的考試，你是最高分。」
那是因為有個關古威天天給我記筆記。叫一個男孩子記筆記，天知道這有多難。
但是阿威支著眼皮，用儘量能夠供人類識別的字跡給她若琦記筆記，一記就是三個月。
這獎，應該是給阿威的。
方若琦剛想這樣說，蔡曉韻突然拿出一張名片和一個信封，「若琦，是我看錯了你。你是個前途無量的明星，這些都是你應該得的。」
若琦接過信封，沉甸甸，眼神落在名片上。
那麼遠她還能聞到那淡淡的香味，若有似無，淡紫色的花紋淺淺的滑過，體現著主人的細心和品味。
「周映彤？」
方若琦抬頭，「EAMI的周映彤？」
「看在我們同門一場，她應該不會拒絕我，明天上午九點，拿這錢好好置辦一身，不要給藝培丟人。」
蔡曉韻就算是說這話時，對若琦仍是輕輕的蹙眉，似乎，真的就如若琦所猜想的那樣，這女人天生一副苦相，然而，她是個好人。
剛想說的那句話，咽了回去，阿威，對不起了，大姐這次要自私一次了。
推開門，若琦首先看見的是無名躲避的眼，然後是阿威一個緊緊地擁抱，「大姐，太好了，無名老師說要幫我介紹實習工作！」
越過阿威的肩膀若琦看著無名，口袋裡的推薦表和一信封的錢那麼沉重，「真的？那實在是太好了，大姐真的為你高興。」
至少現在不用因為要去EAMI實習而有負罪感了。若琦舒了口氣，裝作無心的說，「大姐我也找到實習工作了——」
阿威又抱上來，「太好了，大姐，你去什麼地方？」
「秘密。」
阿威撓撓頭，「大姐，你和無名老師怎麼一個樣子，神神秘秘的——」
「先不說這個，大姐請你吃好吃的，怎麼樣？」若琦試圖捕捉無名的眼神，卻被他搶先一步說，「這頓我請。」
推開民歌餐廳的大門，若琦愣住了，那個她熟悉的臺上，唱歌的，居然是，
林立翔。
他唱著，下麵的人說說笑笑，吃吃喝喝。
他唱著，若琦聽不清他唱些什麼，只想起了從前，他出現在這裡，人群湧動，遠處露出的一影——那是——臺上的男子嗎？
那怎會是臺上的男子！
曉筠抱住了若琦的時候，若琦開口問，臺上的，不是林立翔吧！
曉筠又露出那種隱藏的吃味，擠出個大方的笑，還帶著一點驕傲，「怎麼樣？他唱的還行吧？」
「他怎麼會在這裡駐唱？」
「噢，他失業了，老爸請他回來的。」
一句，那麼風輕雲淡，好似林立翔那段紅的發紫的歲月，那來餐廳轉一圈都好似王妃省親一般隆重的日子，被這麼一句話，一筆帶過。
「你怎麼了。」
無名拍拍若琦的肩頭，「孩子，不舒服？」
「沒，我只是，有點意外。」方若琦面色很難看，「老師，我還沒有介紹，這位是我的姐妹莫曉筠，這裡是我曾經住過的地方。」
「沒錯，若琦以前就在這裡打工。」
曉筠添的一句，像是塊石頭，嵌入心臟，不流血，卻很疼。
「阿威——」若琦轉身尋去，阿威已經跑到了林立翔身邊，全神貫注的聽，聽的入神。
「這個音癡。」若琦搖搖頭。
「他叫什麼？很帥的男孩子啊~」
「關古威，我弟弟。」
「我怎麼不知道你有弟弟？」
「現在不就知道了。」
若琦暗自高興，為自己扳回一局。
於是，這場若琦請阿威吃的飯，變成了無名請若琦，兩個人遠遠看著臺上寂寞的立翔，和台下興奮的阿威。
「若琦，舒服了嗎？」
「老師，我沒有不舒服啊。」
「你看到林立翔臉色都白了。」
「只是有點別拗，上次他還是明星。」若琦安坐在沙發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新來的服務生畢恭畢敬的問「需要加點水嗎？」，竟會帶給她莫名的滿足。
和不安。
這一天，若琦都是不安的。
不安於自己的順境，不安於自己的鹹魚翻身。
並非不喜歡，而是怕失去。
「若琦，你真的準備好，進演藝圈，走這條路了嗎？我今天看到曉韻，跟她建議過讓你留校當老師。」無名看看若琦毫無反應的臉，「她沒跟你說是吧~」
「嗯？」若琦回過神來，「老師，你說什麼？」
「沒什麼，明天去哪裡實習？」
「只是去面試，還不一定過呢。」若琦笑笑，「過了我情你吃飯。」
無名不語，看著林立翔和關古威的二重疊影。
「若琦，其實，一開始，我們有很多事情看不透，如同你看著立翔，覺得他苦，阿威卻覺得他幸福，因為他擁有自己的舞臺歌唱。」
「阿威不過是個孩子嘛——」
「你也不過是個孩子。」無名搖搖頭，「不要強迫自己去做大人的事。」
「老師，我不懂你想說什麼。」
「林立翔，關古威，這不過是這個圈子正常的新陳代謝，今天他笑，明天他哭，哭哭笑笑其實不過如此。若琦，你還沒準備好，你還看不透。」
「那麼，阿威他又能看透多少？」若琦皺皺眉頭。
「他什麼都看不透，所以幸福。你看透了幾分，所以會痛苦。」
「老師，你醉了。」
桌上是兩杯檸檬汁，但是，老師，你醉了。
否則就是我醉了。
若琦那一天始終也沒說出來，阿威，我明天要去你嚮往的EAMI了。
若琦那一天夢到的都是，自己坐在林立翔的位子上唱歌，看著台下的人默然的過，這時阿威真摯的眼沖入畫面，說
大姐，我明天要去你嚮往的EAMI了
不行，EAMI是我的。不行，阿威你是我的，你不能比我優秀，你不能比我好。你要坐在倒數第五排，你要求我給你我不吃的雞塊，你要為我唱歌——
你要讓我在你身上尋找唯一的優越感。
你不能在我落寞的歌聲中說，大姐，我去了EAMI——不能
於是若琦無數次的驚醒，看著枕邊的名片，才長長長長舒了一口氣。
躺下，冷汗，脊背都是冰涼的。
▲▼▲▼▲▼▲▼▲▼▲▼▲▼▲▼▲▼▲▼▲▼▲▼▲▼▲▼
名片被撮成一團，飄到地上，若琦耳邊響著周映彤的話，抱歉，你不符合我們公司所要求的氣質——
然後，與現在正笑著和周映彤一起走出辦公室的男人四眸相對。
阿威。
阿威。
居然是你，為何是你。
果然是你。
「大姐，怎麼，你也來了？無名老師叫你來的？」
一臉無知的幸福。
像四月盛開的櫻花般燦爛。飛過若琦的眼。
「你——」若琦咬了咬唇，「你——」
「你們先聊吧，阿威，別忘了常過來看看，說不定有適合你的專輯。」
周映彤面無表情的從方若琦身邊擦肩而過，仿佛，她們半個小時前根本沒有見過。
比被拒之門外更痛苦的，莫過於站在這個整日膜拜跟隨自己的小弟弟面前，祝福，卻只能說一個字。
你。
阿威撓撓頭，「嘿嘿，大姐，不只實習那麼簡單噢~曉彤姐要簽我呢！嘻嘻——」
若琦笑不出一聲，耳邊迴響的都是半個小時前那個對話。
——為什麼？是因為EAMI從不收新人嗎？
——這只是一個因素，方小姐，其實，我對你略有所知，你的導師，你稱為無名的老師，是我出道時的經紀人——他說你和關古威是他最出色的兩個學生——
——我不懂。
——他說，你還沒準備好進演藝圈，他給我的推薦名單上，只有關古威的名字，所以，抱歉。
——我不信。
「大姐，你怎麼了？大姐？」
「我不信。」
「啊？」
「我不信。」
「大姐——」
「我最信任的兩個人，拋棄了我。我不信。」方若琦盯著阿威，「你信嗎？」
「大姐，我，無名老師他——」
「不要再叫我大姐。」方若琦眼淚終於掉了下來，「不要叫我大姐。」
「你是怎麼了？」
「沒有怎麼，面試失敗了而已。我總會找到屬於我的地方。」
「小姐，你喝點什麼？」
「幫我叫一下你們老闆，我認識他。」
「這個——請問——」
「方若琦。」
「哦，好的。」
「喲，若琦來了，昨晚玩得不錯吧！」
「謝謝莫叔，果然還是回家的感覺好。」
「那以後一定要多回來看看。」
「我也正有這個打算呢，我在藝培是第一名噢——」
「哦——」
「老師推薦我去很多地方，可是我就想來這裡，幫莫叔的忙——」
「若琦——」
「放心，我只是實習，不會開高價的~」
「若琦啊，這個，不是你不好，只不過我們的駐唱歌手已經滿了。」
「昨天曉筠還說少一個的——」
「不就是昨天，這事還真的謝謝你，你帶來的那個關古威，還真是不錯——」
……
「大姐，這個雞塊就給我吧——」
「大姐，你改過的譜子就是不一樣——」
「大姐，你請我吃飯吧——」
「大姐，你看我幫你記的筆記——」
「大姐，你怎麼能門門都A的？」
「大姐，你和童靖陽一起特別般配——」
「大姐——」
「大姐——」
不要再叫了。
求你，關古威，不要叫了。
不要讓我找回了自尊，又拿走。
不要讓我有了底線，又潰退。
不要讓我愛上了音樂，又失聰。
不要讓我看過了星星，又告訴我，那只是你施捨我的永夜。
全部都拿走，什麼都不要留。
沒有大姐，也沒有不安
沒有得，就沒有失。
這個世界，什麼都沒有變
我還是我
我只是我
其它 什麼都沒有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1:59
第十話
歌一曲浮世，在我們的影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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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藝培裡睡得昏天暗地三天三夜。
朱莉和關古威的信同時到來。
親愛的若琦：
我終於在永振找到了場記的工作，高才生你去哪裡實習啦？有什麼內幕要第一個告訴我啊∼我也會隨時給你提供明星手冊升級內容的，互相照應啊！
Ps 若琦，身為知名藝人，你是不是該考慮買個手機了？
我的手機號碼你知道，一買了手機就要告訴我。
承蒙大明星照顧的八卦莉莉。
若琦把信放在一邊，眼睛飄到了關古威的信上，封面的字跡她那樣熟悉，又想起了他的筆記。
大姐：
這幾天一直都沒有你的消息。
我5月5號在民歌餐廳初登臺，你一定要來噢！
小弟 阿威
走在大街上，到處都在放著黎華的新歌，手裡拿著一信封的錢，原本是要拿來購置一批新衣，是要搖身一變成為EAMI的話題新人的，現在可好，成了廢紙。
連續被EAMI和莫叔拒絕後，第二天一早，若琦就登門了YOGO和SUN。
一個說她魅力不足，一個說她動感不夠。
連個製作人的面都沒見到，被門口的坐班小姐品頭論足指指點點了一番，精心準備的個人簡歷和優秀畢業生的推薦表影本就那樣被隨便的壓在了飯盒下面。
油漬，還有不屑，一併侵染。
方若琦昏睡了三天，睜開眼的第一幕，仍是那揮之不去的油漬。
莉莉和阿威都開始了他們的實習歷程，也是他們步入演藝圈的開始。
只有自己，徒有著優秀畢業生的虛名，在這大街遊蕩，不知道該去哪裡。
狠狠心，買了一部手機。本是想破釜沉舟，買一部5000元奢侈的iphone，還是最後買了一部只有1000元特價的nokia，還微笑著跟售貨員說，因為用慣了nokia。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臉上卻都微笑燦爛。
手機上只有兩個人的號碼。
莉莉，和——
阿威。
去還是不去，這是個難題。
當若琦故意等到八點鐘才邁進民歌餐廳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出現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人身人海，好像當年林立翔當紅的時候一樣。
學生模樣的女孩們穿梭擁抱，場景熱鬧的猶如歌友會——
還是若琦眼花，舞臺上真的掛著橫幅。
高明權歌友會。
一瞬間若琦想起了花籃上惡俗的紅絲帶，飄著，飄著，飄到了臺上。反胃。
一瞬間耳邊閃過高明權那一節節毫無內容的vip課，冰冷。
一瞬間看到橫幅上不起眼的地方四個字母 EAMI，凝固。
一瞬間，關古威抱著吉他的影在後臺一角一閃而過。
面前又跑過成群的女孩，整齊的學生服，整齊的笑。
服務員端著盤擠來擠去，似乎還聽得到莫叔憨厚又興奮的喊著——
大家盡興。
如此狂歡，怎能不盡興？
想退出一步，卻被打開的大門更多的人湧進更深處，被人流湊擁著向前，失去了重心，沒有方向。燈紅酒綠，一片喧囂。
一個轉身，一隻手伸出來，若琦被生生拽了出來，從她隨波逐流的人群中。
「若琦？你來了，太好了！」
若琦被從舞臺射來的光刺得睜不開眼，只是握緊了那只手，「筱筠，生日快樂。」
「謝謝。」
擁抱，讓若琦幾乎呼吸不暢。
「若琦，你看，阿威多有本事，竟然把高明全拉來給我慶祝生日！」
筱筠紅透的臉上那少女的暈是那樣明媚，比任何的學生服都更加清純可愛。
「偶。」若琦清了清喉嚨，「他是高明權的同門師弟嘛∼」
「我還得去後面照應一下——」筱筠放開了若琦的手，「你不知道，這些歌迷有多瘋狂∼」
那笑容，那口吻，仿佛自己已經是高明權的什麼人一樣。若琦歎口氣，筱筠，這不過是EAMI
自家的造勢，其實和你的生日沒有關係啊——
但是，筱筠不給她這一個點破的機會，暫態就淹沒在人海中，若琦開口說一聲，你去吧，我能照顧好自己。
沒有人聽到。沒有人在乎。
臺上台下，又是一條線。
這一回，自己是線的這一邊。
這一回，她是舉起手臂跟著叫嚷歡呼的一邊。
為了她曾不屑的老師高明權，為了她曾施捨的同窗關古威。
莫不是一切太諷刺，便是自己要求太高。
放眼望去，身邊的這些人，有多少人會為了高明權的一笑，關古威的一個簽名而瘋狂不已。
而自己背包裡就有高明權講課的錄音，就有關古威為她記的筆記。
於是，她把自己放逐于人群。
於是，跟著叫，跟著喊，跟著舉手投降，跟著笑到流淚。
融為一體。
「親愛的歌迷朋友們，你們好嗎？」
「好——」
「想我了嗎？」
「想——」
「要不要聽我唱歌？」
「要——」
「誰要？」
「我——」
「聽誰唱？」
「高——明——權！」
方若琦也混雜在人群中，撕心裂肺的喊著，高明權，高明權！
眼角晃過莫叔的笑，晃過筱筠的眼，晃過阿威的吉它，停在那四個字上
E A M I
咫尺之遙，千里之外。
快的慢的，長的短的，一曲一曲，有她記得的歌，也有聽聽就過去的歌，高明權老道的調動著現場氣氛，臺上台下一起狂歌。
折騰到了九點，高明權在一篇安可聲中，再度上臺，若琦知道他要說什麼。
「謝謝你們陪我度過了一個美好的晚上，這個歌友會，我終生難忘。」
很久以後，在莫筱筠的婚禮上，若琦問起，明權，記得2001年筱筠的生日，你在幹嘛？
高明權攔著老婆的肩，自然而然，我當然是在和老婆二人世界。
如此的，終身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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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到了關古威上場。
方若琦就是為了這一刻而來的。
看著這個曾經趴在自己跟前撒嬌，和自己那麼親密無間的關古威，還是那微笑那眉眼，那陽光的氣質，試圖照進自己的暗影，站在臺上，作為高明權特別介紹出場的師弟，作為EAMI有史以來簽約的第一個新人，作為「為歌壇帶來清新活力的新生代偶像」。
曾是那麼近，一起歌唱一起看星
於是那麼遠，臺上台下。
你終於要唱了嗎？終於出現了那個特殊的人了？終於到了這個特別的時刻？
而且，不是我？
從來，不是我。
自作多情啊，從來都是我一廂情願，以為看了星星唱了歌，你就不只是我的小弟，而我就不是你的大姐了。
若琦明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可是眼淚還是不經意的流。
在這人潮湧動中，在撕心裂肺的喊叫和淚水中，沒人看得出這有什麼不同。
在阿威開始唱第一句的時候，當那明澈的聲音卷起一屋子興歎時，當若琦似乎已經聽到了很久的聲終於在吉它中併發出來的那刻，若琦終於周旋到門邊，推門，如此冰涼的夜。
比三月那個星夜還要冰冷。
順著路邊走，大大的落地窗，投射的是屋裡的一片花火和窗外形影相弔。
轉彎，若琦深深吸了口氣，看見一個男人，寂寞著。抽煙。
星火一點點，在深巷裡，隨著他沉重的呼吸，沉浮。
聽見若琦的腳步，他轉身，沒有光亮的眼，沒有她的影，低下頭，從若琦身邊匆匆擦身而過，留下青煙一縷。
錯落的夜。沉淪的人。
若琦一口氣繃緊，張口，男人已經走過。
「林——立——翔——」
小小的聲，仿佛只說給自己。
男人停住的腳步，若琦沒有聽到。
男人的回眸，若琦也沒有看到。
若琦的淚流滿面，男人卻看得真切。
多想對這個不知名的女子說，沉沉浮浮不過如此，你不要看得太重。
林立翔話到嘴邊，笑，若真是如此，為何自己還要躲在這寂寞的小巷抽著無人知的煙？
看著這個不知名的女孩倚靠在牆邊的影，林立翔突有一種預感，預感到，命運，將會再度給他們重逢的機會。
那時不會是在這樣無人問津的巷子冷漠的夜，那時他們都將光鮮亮麗，拖著腐臭的皮囊在鎂光燈下芬芳的擁抱。
是吧，小姑娘，我等著和你一起上浮到那人世的上端。
共同呼吸那高處的寒氣，共同俯視這凡世的陰影。
民歌餐廳還在歌舞昇平。
林立翔走過方若琦，走過，胡思亂想，然後繼續前行。
十一話
女人不是為憐憫而生的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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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整棟宿舍樓只剩下方若琦一人時，蔡筱韻敲響了她的門。
方若琦剛剛洗漱完畢，耳邊的碎發還沾著水，二十塊錢一件的睡衣對於五月的天來說已經太厚，袖子高高的挽起來，褲腿也挽到膝蓋。
十足的居家婦女的模樣，但是蔡筱筠不得不承認，這孩子生的一副好模樣，有著北方女孩的棱角分明，又有著南方女孩的秀美靈氣，沒有用過什麼化妝品的皮膚，反而有天然而健康的活力。
「若琦，看到整棟樓只有你一間屋子是亮燈的，怎麼，還沒搬出去？」
「不是七月底才收屋子嗎？」若琦把蔡筱韻讓進屋，把沒有疊的被子向裡推一推，「您湊合著坐吧，水房已經不開了，泡不了茶。」
「若琦，不用忙了，你坐。」小韻抿抿嘴，「怎麼樣？實習找的怎樣了？」
若琦搖搖頭，低眉低眼，「還在找。」
「別著急，你看朱莉不是比你大很多屆嗎？她們雖然現在都搬出去了，不見得都找到了實習，有些秋天還是會回來的。」
點點頭，若琦抬眼看看錯開她眼神的蔡筱韻，「蔡指導，我的助學金是不是到這個學期末？」
「這個你不用擔心，你成績這麼好，我可以幫你申請助教——」
「我不想留校。」
方若琦說的斬釘截鐵，蔡筱韻緩和氣氛的說，「若琦，其實留校並不見得是壞事，當老師是個穩定的職業，很多人說是進了演藝圈，只不過跑跑龍套做做幕後，日子過得很辛苦。」
「我明白，指導，」方若琦點頭，「可是我怕我一旦選擇了安逸，就再也不會向前走了。當了老師，求個安穩，相夫教子，然後在很多年後的某一天看著大螢幕上的人，說，這就是我當年的同學，聽著車裡放著歌，說，這就是我的學生——我做不到。」
「謝謝你能這樣開誠佈公。」蔡筱韻歎了口氣，「我就知道你不會選擇這樣的生活，在我推薦你去——面試前，無名老師就跟我建議過。我就知道你不試試不會放棄，所以，那個時候沒有來勸你。」
「我試過，失敗了，但是同樣沒有放棄。」方若琦堅定的說，「蔡指導，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麼無名他為什麼那麼做，但是我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是為我好的，謝謝。」
注意到若琦直呼無名而不加老師二字，蔡筱韻皺了皺眉，「若琦，無名老師是你的前輩——」
「理當提攜後輩。即使不提攜，看在師徒一場的情分上，也不應該背後一刀。」若琦淡定的看著蔡筱韻，「現在拜他所賜，我失去了去EAMI的機會，以我的背景，再想得到這樣的機會，您知道有多難。」
蔡筱筠一句話吞回肚子裡，沉默良久，「要不要走走別的路？你對戲劇感興趣嗎？」
若琦眼中的光亮一下子被點燃，「蔡指導有門路嗎？」
「現在又一部戲藝培有份參與，而且又是我們的特聘教師葉婷婷和高明權領銜主演，我看推薦你去客串個小角色，問題應該不大。」
有時候命運就是這麼可笑。
你最信任的人會背叛你。
你最厭惡的人會始終如一的阻礙你。
方若琦早該想到，這部蔡筱韻口中的電影，這部彙集了葉婷婷高明權這樣大腕的電影，就是嶽行空的新片——瘋狂俠客盧小小。
在會客室，又看見嶽行空的助理時，方若琦早已沒有了在民歌餐廳的氣焰。猶豫了一會，還是上前拍了拍男人的肩，畢恭畢敬遞上簡歷——
方若琦？
男人顯然並沒有忘記她。
我看你就不用簡歷了。
一個推拿手，簡歷回到了方若琦手中，眼神犀利地射來，三分嘲諷，七分挖苦。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看著太陽的餘光在這個魁梧的男人身後渲染，仿佛把他捧成了神仙。那表情，那眼神，只留給前來試演的一干人等膜拜的空間——
更不用說她方若琦。
幾個月前還在他面前大言不慚的撒謊，用精心設計的話騙到了藝培的進場卷。
也留給他一個心機頗重的印象。
男人依舊是彬彬有禮道貌岸然的一笑，並不直看若琦，而是掃射一周，看看表，「天不早了，各位明天再來吧。」
女孩們掩蓋不住地失望，厚厚的妝容在一天的等待後開始懈怠。
「不過，」男人嘴角彎起一個弧度，「今晚不如聚一聚，增進一下瞭解，怎麼樣？」
說完意味深長地瞟了一眼方若琦。
「好。」
方若琦脫口而出。
不計後果。
因為不會比現在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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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琦想不到這個男人會把自己和這些女孩帶到民歌餐廳。
當筱筠笑容滿面的迎過來時，看到若琦參雜在這一群亮麗時尚的女孩中間，眾星捧月般簇擁在這個面熟的男人周圍的時候，一瞬間凝固的表情，竟然讓若琦有想哭的衝動。
是不是男人的報復心都是這麼強的？
幾個月前方若琦水到渠成的謊話，如今，他想她怎麼還？
硬著頭皮，若琦笑臉，「筱筠，給我們安排個包間。」
「若琦你太沒情趣了，來這裡當然要在大堂聽歌了！」男人不由分說拉起她的手，若琦觸電般縮了回來，退了幾步，「聽歌好啊，民歌餐廳的駐唱歌手都很不錯，有大名鼎鼎的林立翔，還有EAMI推出的新人關古威——」
「若琦很瞭解這裡嘛∼」男人想故意給她難堪，「是不是以前在這裡打工的小妹啊！」
「這位先生，方若琦是我們民歌餐廳的駐唱歌手，因為去藝培學習才辭職了。」
方若琦吃驚的看著莫筱筠，看著她面若桃花，看著她口若懸河。
「說到這我想起來，你不是親自上門，邀請若琦參加藝培補考的先生嗎？」
這就是女人和男人的不同。
女人經常互掐，但是在男人面前會突然抱成團。
而男人，卻是披著晚禮服骨子裡好鬥的生物。
感激的對筱筠點點頭，方若琦打起精神，「您這邊請吧，既然大家來了我的地盤，今天我請客，也答謝先生當初對我的知遇之恩。」
坐在這個男人身邊的時候，若琦心裡一直打鼓。剛才他的溫度，還讓自己痙攣不已。感覺就像是個囚籠中的野獸，空有一身本領卻要被這小人嘲笑把玩。
整理一下心情，若琦開了第一杯，「我敬先生和各位姐妹，希望先生能繼續慧眼識英雄，在導演面前美言幾句。」
眾女生跟著舉杯，男人卻不舉，盯著方若琦，「若琦，怎麼，回到老東家，不上去唱幾句嗎？」
方若琦笑得燦若桃花，「這有什麼問題，先生想聽什麼？」
「看來你還沒明白啊，」男人突然端起酒杯，「上去，站到桌子上去。」
一瞬間還在打哈哈的女生們安靜下來，誰都沒見過這場面，不知所措的看著彼此。遠處莫叔伸出頭來觀望，筱筠端著盤子走了過來。
「若琦，怎麼，這位先生有什麼要求？」
若琦轉頭，筱筠還是像以往那樣對自己的保護，只不過，這一次，她是如此感激。
「先生想叫我站到桌子上去唱歌。」
筱筠的臉唰的白了。
「什麼？」
「站到桌子上去唱歌，」男人懶洋洋的說，「方小姐，上次你跟我談條件的時候，可不是像現在這麼拖拖拉拉的呀——」
「條件？」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若琦身上。
若琦咬咬唇，這頭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蠢事嗎？
沒錯，她是騙了他，騙他說自己知道古芊菁的秘密，還成功的迫使他承認是來邀請她參加藝培補考的。
興許他真的在嶽行空面前給自己說了幾句好話。
這就是這樣，她才能在岳導演的資助下進入藝培學習。
但現在，自己手中卻握有了古芊菁真正的秘密，這頭豬，難道不怕惹急了她方若琦嗎？
男人的眼神，給她的訊號是，不怕。非但不怕，那種挑釁的眼神，似乎是不羞辱她誓不甘休。
心涼了半截，怎麼會這樣？
原本是握在手中的武器，什麼時候變成了刺手的荊棘？
聰明如若琦，細膩如若琦。
一瞬間她就明白了所有事。
她自己為有了威脅嶽行空的資本，沒有想到，聰明反被聰明誤。
嶽行空從一開始就沒有和她妥協的意思。他明知道她方若琦不只是猜猜，他明知道她方若琦知道了古芊菁身世的秘密，卻什麼都沒有做，什麼都沒說。
甚至沒有告訴他身邊經手這件事的助理。
他在賭，賭她方若琦不敢說出來。
不愧是在演藝圈摸爬滾打數十年的嶽行空。拍了那麼多瑰麗的武俠大劇，他自己就是行走江湖多年的大俠。
她方若琦這種上不了檯面的小賊，他才不會放進眼。
沒錯，他沒有賭錯。她方若琦是不敢說什麼。先不論古芊菁的身世究竟如何，這件事先從她這個無名小卒口中說出來，她首先就會被演藝圈權權相護的潛規則活生生的吃掉。
方若琦一瞬間想了這麼多，仿佛一瞬間蒼老。
血液都冰冷。
笑笑。
「先生既然有這種愛好，我就獻醜了。」
說罷，一條腿已經踩到了桌上去，整個身子突然被抱起，不算有力，幾乎是拉扯般將她從後面拽到。
若琦腿磕到桌腳，頭撞到了酒杯，酒水嘩啦啦灌進領口，睜眼，同樣狼狽的關古威揉著頭，「大姐，你幹什麼！」
「我才要問你幹什麼！」方若琦雖沒有一下子蹦起來，但是所有的委屈和怒火，都一併爆發出來。「關古威——你以為你自己了不起了是不是！你以為你是誰啊！你憑什麼管我！」
「大姐你磕了藥吧你要往桌子上面蹦！」
「你才磕了藥你乾脆去死算了！」
兩個人都面紅耳赤，呼呼喘著氣，看著對方。
男人咳了幾聲。「看來方小姐的朋友有意見，那好，我們換一家去玩吧。」說完瞟了一眼坐在地上狼狽的若琦，「方小姐，你來嗎？」
「大姐！不要去！」
「你管我！」
「不許去！」
關古威的力氣不知道為何會那麼大，若琦坐在那裡眼睜睜看著眾人走了。
自己是被誰扶起來的，又是誰給她披上了一件衣服，她都一片混亂，總之自己跌跌撞撞出了門口全身酸痛的時候，男人的腳步聲又追了上來。
「別跟著我。」
若琦壓制著自己的怒火，一步一步狼狽地走，可後面還是有聲音跟著。停下，頭也不回，「關古威，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你搶走了我的一切，毀了我的機會還以為你自己是救世主嗎？你最好在我面前永遠消失，否則——否則——」
「不好意思。」
方若琦驚駭的轉頭，幾乎是在和上次同一條巷子口，又是他，林立翔。
「我的衣服——」
方若琦低頭，身上披著的男式外套，臉頓時紅了，「對對不起——」
林立翔走上前來接過外套，沒說什麼，連個眼神都沒給她，轉身就要走。若琦開口：
等等，林立翔。
回頭，林立翔看著眼前頭髮亂掉，一瘸一拐的方若琦，看著她淚眼婆娑，他卻沒有半分表情。
我可以叫你red嗎？
「不可以。」
簡單的回答，似乎是在和空氣說話。
「我想知道，你這幾個月，是怎麼過來的？」
「這位小姐，」林立翔抽了抽鼻子，把衣服披上，「這不是偶像劇，我也沒有義務告訴你這些。」
方若琦覺得整個人又被重重的擊倒在地，全身的疼痛都加倍。「我需要一些過來人的安慰，我快要挺不過來了。」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這是你自己的選擇，誰也沒有逼你。」林立翔咳了兩聲，「包括關古威。他沒有義務幫你，不要亂發脾氣。」
方若琦怔怔的看著林立翔，看著這個異常冷靜的男人，看著他不動聲色的眼神，看著他黑夜中仍然輪廓分明的臉。
後來，當他成為了她的經紀人的時候，就是憑著這一夜他的印記，她逃脫了他一個又一個溫柔陷阱。
他是個多麼好的經紀人，可以帶她飛去巔峰。
而他又是多麼冷酷清醒的男人，一旦跨越了界限，你就會被他拋回穀底。
方若琦慶倖他們的相遇是在這個他沒有戴面具的此時，
因而，他們可以那樣完美的合作
卻終究沒有成為，戀人。
十二話
門背後最恐怖的是什麼？
是下一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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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你還想進喬亞的大門？」
男人的冷笑在若琦的骨子裡穿梭，驚醒，一身冷汗，手機在響，是nokia的經典鈴聲，按下通話鍵，朱莉劈裡啪啦的喊著：
若琦嗎？你怎麼得罪嶽行空了？他的助理今天到永振放話，要徹底冷凍你呀！若琦，你倒是說話呀！
若琦把手機電池扣出來，仰在床上。
有人說，上帝關了一扇門，必定為了留了一扇窗。
若琦面前的窗卻是一道道鐵柵欄。
幸福離的那麼近，觸手可及。就在她指尖顫抖的一瞬，發現還有個塵埃的距離。
五月快要結束，生活費也快要用完。
藝培的食堂也暫時關閉了。對了，還要開始找地方住，七月就要收房。
可是沒有錢，該去哪裡呢？回到民歌餐廳？
不。
她無法在關古威的歌聲中戴著小圍裙端著託盤露出微笑來。
還是硬著頭皮敲開了蔡筱韻的辦公室大門，蔡筱韻慌忙的收起了一張紙，可是若琦還是看到了，上面貼著關古威的照片。
「若琦，有事嗎？」
「蔡指導——」若琦很想打個馬虎眼過去，但是還是問了一句，「關古威是明星畢業生？」
藝培每年都會在優秀畢業生中選擇一個學員作為明星畢業生，這可以說是演藝圈的風向標。這些明星畢業生的照片會掛在牆上，供後來者膜拜。
「若琦你知道了吧，關古威馬上就要出唱片了，他這個成績，實在很不錯。」蔡筱韻微笑著，若琦也跟著笑，「沒錯，說不定幾年之後他就可以回來上vip課了。」
看著蔡筱韻，若琦接著說，「說不定我們到時候就成了同事。」
蔡筱韻握著筆的手一顫，「怎麼，若琦，終於打算留校了？」
「我們有一天會重聚在藝培。」方若琦淡定的說，「我們都將是藝培vip的授課教師。」
然後給了一個蔡筱韻永遠也解讀不了的微笑，「到時候蔡指導你來請我，無論通告多忙，我都回來。這是我的承諾。」
一無所有，卻如此驕傲的執著，如此自卑的自信。
方若琦終於還是沒有說出來那句話，她原本打算在蔡筱筠面前說的那句話，她看到關古威的照片後打消了的念頭——
老師，我決定留校。
多年之後，回想起這個幾乎斷送了她前程的決定，方若琦真心的感謝，關古威再一次幫了她，不是以他明媚的微笑，他溫柔的話語，他迷惑的吉它。
而是他擦身而過將她遠遠拋在後面又回眸留下的光芒。
於是逐火，再一次有了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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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還不錯。」
製作人摘下眼鏡看看站在面前面色如水的女子，「吉它彈得很不錯——」手指順著方若琦簡單的簡歷一路滑下去，「齊若芳，你參加過什麼面試嗎？」
「沒有。」
方若琦小聲說。
「什麼相關經歷也沒有？」
搖頭。
「你不是該去唱片公司面試嗎？怎麼會跑到永振來應聘臨時工？」製片人打量著方若琦，上上下下，「讓我再重申一邊，快問亂打雖然是個大牌的劇組，你進去也就當個音訊助理而已，說到底就是看著電腦放音樂，這個職位其實只要求個會用電腦的高中畢業生就可以——」
「我就是高中畢業，」方若琦抬頭，「請給我一個機會，請收留我。」
抱著大大的紙盒箱走在員工專用的狹窄通道，低低的天花板那麼壓抑。這與某個不知名的小公司，某個城市匆匆地一角，沒有分別。
方若琦也好，齊若芳也好，也沒有分別。
方若琦習慣沿著走廊最邊緣的一條前行，身體不斷摩擦到冰冷的牆壁，卻能給她莫名的安全感。而每次轉角的時候，都是恐懼，因為不知道，轉角後出現的那一張臉，那一個聲音，會是怎樣。
於是習慣性在拐角處停下來，習慣的先伸出頭探望一下。
本以為會是個沒人的走廊，照舊是低低的天花板，照舊是黑黑的前路。低低黑黑的廊裡，卻有個人影。
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誰？」
聲音空空的回蕩，在冷颼颼的廊牆折射，延伸到不知哪個方向。
「誰？」
手在抖，要不是因為抱著紙盒子，方若琦幾乎要捂住臉。
從小就怕拐角，怕突然出現陌生的人陌生的聲音，怕發生未知的事。
所以沿著邊緣走，睡覺也喜歡緊緊靠著牆，仿佛身體的一部分跟沒有生命的冰冷的牆壁連在一起，就能傳導走她未知的恐懼。
一瞬間閃過綠色。
方若琦想起了古芊菁看著自己張狂的綠眸。
一瞬間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似乎在半睡半醒之間，曾被它呼喚過——
「瞎叫什麼。」
一瞬間方若琦抱著大大的紙盒，在張開的蓋子的交錯的縫隙，看到了那張她曾那麼近距離看過的臉。那雙綠眸，在陰暗的走廊像是詭秘綻放的光，讓她一瞬間皮膚都冰冷，腳下一軟，若琦整個人倚在牆上。
「小題大做。」
男人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抬腕看了看表，「時間到了，跟我進去。」
方若琦愣在那裡，看著他，看著他打開一扇小門——
「進來。」
後來很久，每一次噩夢的結尾，若琦都看到這扇門，這扇門在這幽暗的走廊獨自綻放，而那詭秘難測的男子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進來。」
他每次都是這樣。
很久很久，他們依舊如此。
他毫無理由地帶著她穿越一扇又一扇門，門背後，有撲面而來的鎂燈光，也有陌生男人的床。
方若琦從不知他會把自己引去了哪裡。
不知道那是天堂，還是天堂的倒影中的地獄。
她只知道，它們在人間的交集，就叫做演藝圈。
很多很多年，他給她一個背影，說著「進來。」
於是方若琦忐忑的負重前行，踏過了門檻，他從沒伸出手，只是說，進來。
於是她跨越。
在他身旁，童靖陽。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2:00
十三話
你可以封殺我，卻無法阻止我苟且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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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琦走進了那道門，事後，她才知道，那扇門，只有童靖陽有鑰匙。
那是員工走廊和前面的放映廳之間的門。
一腳就從昏暗無人知的後場踏進了光鮮亮麗的前臺。
童靖陽，在若琦後來的回憶中，就是這扇神奇的門，就是這條捷徑。
要不是自己在最頹唐最低谷的時候闖入了他的禁區，也許後來的後來，他們便不會有那麼多的交集。
若琦從來都承認，她從一開始就是童靖陽世界無恥的入侵者。
「你在做什麼，還不快放下箱子！」若琦剛一進門，箱子裡就被塞進一團五顏六色的電線，「送去第一音訊室！」
「哦！」
方若琦放下箱子，卷起纏在一起的電線，一抬頭，童靖陽已經眾星捧月般被湧到了前面最光亮的地方，他的出現，讓現場的觀眾一片尖叫。
若琦捧著線向著反方向跑去，也許是一時慌亂，拐角處她忘記了停下來，與迎面跑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哎呦！」
長長的拖了一聲，若琦還抱著線，目瞪口呆地看著被自己撞到的人，衣裳有些熟悉——
「甄姐你沒事吧！喂，你怎麼搞得！」一群人跑來左攙右扶，甄紅捋捋頭髮，「hurry up~嘉賓來齊了沒？」
原來沒化妝的甄紅是這副模樣，看著一群人有的上妝有的拿稿，看著並不耍脾氣的當紅主持人甄紅只是當她如擋路的桌子般一笑而過，若琦反而更加不是滋味。
那麼多故事中，女孩會在這裡碰上真命天子。
可是若琦只是抱著一團線，爬起來，朝著她不清楚方向的方向跑去。
「你知不知道這個節目因為你要重錄！」
音訊師劈頭蓋臉的把那團五彩繽紛的電線摔在方若琦臉上，若琦本能的閉了一下眼，感覺到電線接觸在皮膚上一瞬間的冰涼，然後是火辣辣抽痛的感覺。
方若琦低頭看著在自己腳下纏成一團的電線，糾纏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混成一色，其實每一根都有自己的源頭，也都有自己的去路，都有屬於自己那個插口。
「對不起，我看到門上掛著第一音訊室的牌子——」
「哪個傢伙跟你說一頻的！」音訊師一拍桌子，「哪個！」
方若琦身後是一排戰戰兢兢的如履薄冰的職工，他們和自己不同，自己不過是臨時工，脫下制服便可以離開，他們的醫保，勞保，幾險幾金，分紅獎金，都和這家電視臺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方若琦餘光掃過他們，在那個把電線塞給她並口誤「第一音訊室」的人面前沒有做任何停留，那人心虛的抬頭——
「是她嗎？」
「不是。」
問與答一樣迅速果斷。
「是我的錯誤。」方若琦深深吸了一口氣，抬臉，不過就是走人，沒有什麼，是的，可以再找新的工作，最不濟，回藝培拉下臉當老師。
音訊師一口氣愣住了，看著面前絲毫沒有慌張不卑不亢的女子，擺擺手，「你是哪個部門的，按規定扣錢吧。」
「我是臨時工，工作是音訊助理，請您多指教。」方若琦九十度鞠躬，聽著那個權威的聲音在頭上盤旋，「她簡歷呢——」
接下來就是手指敲打紙張的聲音，她一直保持著這個謙卑的姿勢，聽到沉重的鼻音後歎了口氣，「因為喜歡音樂所以當音訊助理？小姐！你騙誰噢！」
「我的夢想是當藝人，」方若琦堅定的說，依舊沒有抬頭，「但是我願意從底層做起，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
「你抬起頭來。」
方若琦抬頭看看這個現在已沒有怒氣的音訊師，看著他把自己的簡歷對折，塞進了上衣口袋，「那就按照你臨時工的工資扣，具體的你問財務去。」
後來的後來，若琦曾問起他為什麼給了自己機會，他說，他也有做音樂人的想法，但是他放棄了夢想。於是，那時已經小有名氣的若琦給了他一個機會。
而他也因為這一次的寬容，而實現了自己的夢想。他的名字是小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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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心的解開纏在一起的電線，雖然每一條都有自己的顏色，但是彼此相互糾纏，竟是這樣的頑固。有時若琦以為找對了角度，用力一抽，一團電線只是更緊的抱在一起。
背靠冰冷的牆，坐在陰暗的走廊，若琦的頭有節奏的一次一次撞著牆壁，跟著門那邊隱隱傳來的鼓點。
門開了，似乎毫無徵兆，又似乎情理之中。
童靖陽看到方若琦像個織毛衣的大媽一樣坐在那裡，直直的看著她，一句話也沒說，側過身，沖著牆，點了一支煙。
詭異的場景，充滿了哥特風格的美麗畫面，一個蜷縮在髒兮兮的職工服裡的女工，看著這個蒼茫男人的背影，看著他的煙順著牆壁蔓延。
如果在小說中，他們應該會坐在一起，他會幫她一起解開電線，不，怎麼會是電線，太破壞了情趣，應該是坐在一起，有的沒的說著。然後男人會突然的強吻，說，「做我的女人吧，就這樣。」
可是現實中，他在她和牆之間，選擇了牆。他一個人默默抽煙。這是他們的第三面，他卻不記得，她是誰。
一個昏迷的歌迷，一個迷路的紙箱，還有一個拆著電線的小工。
若琦笑笑，就這樣相安無事，就這樣相忘，就這樣。
▲▼▲▼▲▼▲▼▲▼▲▼▲▼▲▼▲▼▲▼▲▼▲▼▲▼▲▼
「這些線該拿到哪裡去？」若琦把整理好的電線捋好，低聲問，那人驚了一下，抬頭，看見若琦的臉，好久才說——
第二音訊。
「哦。」若琦轉身，沒有什麼好心有好報，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一說。也許那人想說句謝謝來著，但是若琦沒有等到那句謝謝。
她也不是為了一聲謝謝才背了黑鍋的。
至少，小熊記住了自己，儘管是齊若芳這個名字，這又有什麼關係，照舊還是拿著電線進了一頻，小熊抬頭，「小齊啊，怎麼，有事？」
「送電線。」
「電線，噢，都整理好了，嗯——」小熊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剛才我太急了——」
「我明白，電線是送二頻嗎？」
「我看看——」小熊的旋轉椅向後一撮，手指滑過一排排電話號碼，「我打個電話問問。」
明知道答案已經是二頻，若琦卻並不說，只是微笑著看著小熊，行使他的權威。
「沒錯，二頻，你猜的很准。」
「這說明我和永振有緣。」若琦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故意彎腰去撿一頭拖在地上的電線，然後把一張歌譜塞進了小熊辦公桌的下面，只露出一個小角。
電線送到二頻。
原以為這戲劇性的一天就這樣結束了，沒想到走出二頻門口，居然抬頭碰見朱莉。
「若琦！」
「噓——」
若琦臉一下子煞白，然後迅速把朱莉扯走，一直走到那條陰暗的幾乎沒人經過的走廊，那扇只有童靖陽知道的門前。
「你怎麼進來的！你居然進來了！」
「這有什麼奇怪的，」方若琦笑笑，「嶽行空只放出話來要我接不到主持和電視劇的通告，又沒有說，我不能來當臨時工。」
「若琦——」朱莉激動的牽起若琦的手，看著那上面留下的電線掉落的各色的漆，「藝培的高材生，居然來當臨時工？」
「有什麼辦法，只有臨時工不需要出示身份證原件。」若琦抽回手，低頭不看朱莉滿眼的憐憫，腳尖擺弄著散落在地板上的塵土，劃出個小圈，「你怎麼樣？」
「我今天看見童靖陽了！」朱莉果然瞬間就轉移了興趣，「他真的好帥，腦筋也好，反應也靈活，什麼綜藝節目都難不倒他！若琦，我好羡慕你，你那麼近距離地接觸過他啊！我只是在旁邊遠遠的看都心跳加速了，說實話，上次你暈過去是不是因為他太帥了！說！」
「上次那個什麼看望生病歌迷的節目不過是炒作，你沒聽見他那句『這女人是不是傻的』嗎？說實話，我連他長得什麼樣子都沒看清——」若琦捅捅朱莉氣鼓鼓的腮幫子，說，「再說，我從來也不是他的歌迷。」
「給我一杯白開水，檸檬C+，老牛，你沒聽過？」朱莉幾乎是在搖著若琦，若琦笑著搖搖頭，「也許在超市買東西的時候聽過一兩次，他是不是私下跟超市有合同，歌名都那麼怪的~」
這時，早班的鈴聲響起，「我今天早班，你呢？」
朱莉氣鼓鼓的說，「我不告訴你，你丫太沒品味。」
若琦挽起她的手臂，「等我一起走，我現在在宿舍開火，一個人吃不掉那麼多東西，我們就吃白開水煮老牛肉，配上檸檬C，好不？」
「還有，我現在叫齊若芳，別叫錯了。讓別人知道我就是岳導封殺的方若琦，我就要走人了，到時候，白水煮老牛肉都沒人給你做了。」
聲音漸遠。
陰暗的走廊，若琦一直倚靠的門開了，童靖陽把煙頭在門邊上擰滅。
「方若琦。」
第四次見面，終於記住了一個名字。
十四話
我站在你的原地，演著你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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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琦深呼吸一口氣，推開了門，「總監，找我什麼事？」
「副總監。」
小熊露出個微笑，方若琦仍是一句，「總監，要關門嗎？」
「開著吧。」
歡樂的默許。
小熊遞了個眼色給若琦，其實她早就看到，就跟她第一天走進藝培的講堂就看見自己的名牌一樣，她早就看到了躺在桌上的紙。
天知道，為了這張紙，她解了多長時間的電線。
「我就知道落在什麼地方了，真是命好，落在您的桌子上。」若琦招牌的微笑，小熊照單全收，「掉在我的桌子下面，你說，要不是我恰巧看到了——」
「所以說我和這裡有緣分，和您有緣分。」若琦繼續綻放微笑。
「我早聽說你的吉它彈得不錯，看了這歌，寫的很好，有沒有想過當歌手？」眼見小熊掉入了自己的小套，若琦微笑著欲擒故縱。
「我現在只求能過的平安，有些太理想化的東西，我不敢想。」
「有什麼不敢的！」
又近了一步。若琦適時的換上了淚眼婆娑的嘴臉，「總監，其實，我就是方若琦。」
「方若琦…方若琦？被嶽——」
點頭，無語，淚流，滿面。
多麼經典的畫面，這在後來，幾乎成為了若琦的條件反射。
「我沒有什麼能力幫你，」小熊誠懇的說，「只能——」
方若琦提了一口氣，聽到小熊說，「這樣吧，我跟負責快問亂打的節目製作人商量一下，把你調去那裡。」
快問亂打，永振的招牌節目嗎？就在昨天，朱莉還在埋怨沒有熟人就進不去——
鞠躬，這一次，多多少少有一些真誠。
收拾好心情，走在陰暗的廊，腳步突然輕快。
方若琦。
一個激靈。若琦回頭看看自己走過的那個拐角，那條小走廊，那扇門，那個男人，叫著，方若琦？
沒錯，叫的就是你。
童靖陽，慢慢走出陰影，向她走來。這不是夢境，不是可笑的偶像劇，活生生的童靖陽，知道自己名字的童靖陽。
「我不知道你歌唱的如何，戲演的真不錯。」
「這又是什麼搞怪的節目嗎？」若琦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我該怎麼配合你，偶像？要不要再暈過去一次？」
真奇怪會是這樣的對話，他沒有明星的假面，她也沒有fans的身份，如此平等，竟然。童靖陽也被這話嚇了一跳，仔細端詳了一下方若琦，「白水老牛肉，味道還不錯？」
「你偷聽——」
「我是否該給你講清楚，那扇門附近，是我的地盤。」
方若琦本是想笑著說，對不起，我會注意，但是卻愣在那裡硬是說不出個什麼，仿佛在小熊面前的伶牙俐齒全部失靈。
「我不希望在這扇門附近再看到你。」
「憑——」
「憑我是永振每天花幾萬塊請來的主持人，而你不是。噢，對了，也許還會遇到，我今晚就要錄快問亂答。」
方若琦詫異的看著童靖陽，看著他雙手插兜，不屑的離去，看著他孤獨的踩出了一排鞋印。
後來，當她也是身經百戰的藝人的時候，才明白，在這些高牆阻隔的鋼筋大廈裡，其實沒有什麼，只有眼睛，只有耳朵，只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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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
還沒說出口，對方大手一揮，「你去一號位。」
看來小熊的確打了招呼，只不過，方若琦有些疑惑，這與音訊助理，有什麼本質差別。
不都是跑來跑去，不都是看人眼色，不都是跟演戲唱歌拍廣告差距甚遠？
一晚若琦就領悟了，坐在後臺操作電腦，跟在前臺遞毛巾遞水，還是很不同的。在這裡，你可以看到每個人的動作和表情，就好像，一場鮮活上演的大戲。
每個人的劇本都寫好了，按照潛規則，這一節，該是出了新片的徐心寧和SUN力捧的新人賈靜雯比拼的時刻。
看看編導手中的劇本，每個人在第幾個問題答錯，犯了怎樣啼笑皆非的錯誤，主持人該怎樣接話怎樣圓場，結尾該怎樣皆大歡喜，都已經安排妥當，所謂現場直播，不過是作秀。突然就想起了朱莉埋怨的時候說，「那個甄紅，就因為是永振的當家花旦，所以一出場就得滿分，哪有那麼多滿分讓她拿？她又不是百科全書！」
看到這一幕，才發現，朱莉八卦的不僅僅是八卦，很多時候，那就是事實，兜兜轉轉一圈，其實還不都是那麼回事。
童靖陽就坐在正對著一號機位的位置，從這個方向看去，光亮中只能看見高檔的衣，看不見那低檔的臉，一想到他沒有風度的偷聽，若琦恨不能劇本上安排他出醜。
假裝扶著機器，若琦瞟了好幾眼導播手中的「劇本」，還好，這個童靖陽今晚的名次是倒數第二，雖然沒敢安排他說什麼蠢話，但是似乎也不那麼風光。
畢竟，這裡的童靖陽就像民歌餐廳的高明權一樣，高調的出場不過是為了給後來人鋪路。可笑這些當紅著的趾高氣揚自以為高人一等的紅人們，不知道自己的出場就是別人的開場。
若琦多多少少心裡舒服了一點。
可是眼前這一幕，和後來很多事情都讓方若琦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所有人都有劇本，而童靖陽，是一出荒誕劇。
沒有邏輯，沒有是非，沒有因由。
居然搶了徐心寧的風頭，擾得她心思不甯完全記不清哪裡該對哪裡要故意說錯。
居然搶在主持人前把那些玩笑話說給賈靜雯，而且，那話從童靖陽口中說出來，就變成了赤裸裸的挖苦。
居然在導播又是打手勢又是擠眼睛的時候，以全對的尷尬結果，毫無爭議的稱王。
就像是他每一次得到金像獎時總會不合時宜的說一句「請支持國產影片」，還特意用英文再說一遍，把台下請來的好萊塢嘉賓氣得紳士風度全無。
這就是童靖陽。
在方若琦射來的光芒中的黑洞。
以永恆的「無」吸引著她這顆不知品質沒有恒量的物質。
明知道他們的碰撞是毀滅，有多少次，若琦仍舊想義無反顧。
如果生命的全部意義在於愛情，如果她的思維能像追星族那樣單純，也許她會在這樣的夜晚，看到這樣的童靖陽，夸父追日般落入情網。
但是，生活往往不止是這些，此時此刻，一手扶著攝像機，一手遮住燈光妄圖看清舞臺的中心，若琦滿腦想的都是，
有一天，我會站上去。
有一天，我會有準備好的劇本。
然後，有一天，我會有資本的站上去手拿劇本卻演著自己的戲，就像你一樣，童靖陽。
十五話
真慶倖我遇到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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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琦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選擇在難得的周日晚八點來到了民歌餐廳。
周日，晚八點到十點，民歌餐廳不成文的規定，是最當紅的駐唱歌手上臺的時間。
推開門的一刹那，若琦腦海中閃過了林立翔那個冷漠的佇立，和阿威和煦的眼。
這是個冷酷與溫柔的極致。
不知現在，到底哪一個是民歌餐廳的王牌，是寶刀不老的林立翔，還是旭日東昇的關古威？
推開門，意外的，臺上竟空無一人，若琦慢慢把門帶上，沿著捷徑，拐到了後臺，與前臺相比，這裡實在是很簡陋，幾個空紙箱堆在一起，是高高低低的椅，一張已經薰黃的白色塑膠桌，讓若琦懷疑它撐不住上面的啤酒桶，幾瓶廉價的啤酒，歪歪斜斜插在冰水裡，那個男人，手裡正握著其中的一個，大拇指抵住蓋子邊緣，用力——
若琦一向認為，男人開瓶子的動作特別性感，配上「噗——」的一聲悶響，總能撩撥起她內心的情欲。
「還不上臺？」
男人轉過頭，「是你，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男人仰起頭來往喉嚨裡倒啤酒，嘴裡瓶蓋還有個距離，酒水卻一滴不灑的傾入口中，看著方若琦站在一旁發出驚歎的聲音，男人抹了抹嘴，「以前拍廣告的時候練出來的。」
後來，當方若琦成為可以自由出入廣告公司的紅人的時候，她特別拜託工作人員，替她找到了這個廣告的樣帶，看著林立翔一傾而盡的瀟灑，想起他在那個六月民歌餐廳的後臺說，「為了這個動作，我一天喝了29瓶啤酒。」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艱辛故事，也有屬於自己的幸運。
似乎林立翔的存在就是為了證明前者，而阿威的存在就是後者。
就在林立翔看著方若琦，鎮定的說29這個數字的時候，前臺傳來一陣不小的歡呼。
方若琦看著他又灌了一口，然後看他轉身，聽他說，「怎麼，不去前面打個招呼？」
「週末八點檔換成了阿威嗎？」
這個大男孩，總是這樣的幸運。
讓若琦是這樣赤裸裸的忌妒，卻無法真的恨他。
「已經有兩周了，」林立翔放下空瓶，「看來你真的很久沒來了。」
「上次你把我罵個狗血噴頭後，我就沒來過了。」若琦挑釁般看著他，「怎麼，今天施捨給我這麼長時間，原來你也想逃避嗎？」
林立翔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只是拿起斜靠在紙盒巷子邊的吉它，慢慢走向了出口。
在紙盒箱子重重疊疊的影子裡，走的斑駁。
本來是想安靜的躲在這裡，若琦自己都不知道，為何來，來了之後，又不知道，為什麼躲在這裡。
手握住酒瓶高高的頸，冰涼的觸感很是舒服。一天十幾個小時在舞臺的燈光下，六月初的日子蒸發成燥熱。若琦的手在酒瓶頸上滑上滑下，這種毫無阻隔的感覺，怎能不讓人嚮往？聽著夾雜著喊叫的阿威的聲音，響在若琦耳邊，是那段再也不回來的歲月。
坐在倒數第五排的大男生，對她說，大姐，我想吃雞塊。
「若琦，坐在這裡幹嗎？」
筱筠頭探進來，「這邊油腥大，你到前面來吧∼店裡新推出了陽光心情的冷飲，你來嘗嘗——握著個冰凍啤酒幹什麼？」
「陽光心情？」若琦抬頭，朝門外點點，「是關古威的主意？」
「我的主意啦∼不過托他的福，賣得很不錯。」
「他這麼快就升到週末八點檔了？」若琦還是沒有放開手，被她的溫度融化的小冰晶一條條流淌下來，像是眼淚匯成的瀑布。
「可不，今晚六點場是立翔最後的一場，他走了自然是關古威頂上了。」筱筠擺擺手，「來嘛∼叫他為你獻唱一首怎麼樣？」
「別，」若琦脫口而出，甩甩手上的水珠，「我在這挺好，你去忙你的吧。」
筱筠看了一眼若琦，「若琦——你現在在什麼地方發展？怎麼都沒你的消息？」
「我在永振電視臺。」
若琦咬咬嘴唇，「上周我還和童靖陽在一起呢。」
筱筠露出又是羡慕又是忌妒的表情，還是那麼不誠實的說，「噢，那挺好的，見慣了大場面，你是想找個清靜地方吧∼下次你要在阿威不在的日子來，會清靜好多。」
點點頭，若琦一直保持微笑。
女人啊，就是這麼不誠實的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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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你來了！」
阿威一身是汗奔向若琦的時候，若琦正在「做功課」，一個激靈，抬頭，看見阿威明媚的臉，突然想起了那些演唱會上明星大汗淋漓的樣子。
「你聽到我唱了嗎？我剛才唱了一首無名老師佈置的作業，大姐你還幫我改過的，記不記得了？」
還是那麼隨便的推推嚷嚷，還是那麼親昵的叫著大姐，也不顧外面有多少花癡少女，在震耳欲聾的喊著安可。
「看來EAMI賺了啊，你還沒正式出道，就有自己的粉絲團了。」若琦還是那樣大姐的看著他，特別又加了一句，「大姐我是你的第一個粉絲，別忘了。」
「嘿嘿，」阿威撓撓頭，「其實我在去藝培之前，就有粉絲嘍。」
「你那個鄰居小魔女？」
「大姐你記性真好啊！怪不得都進電視臺了！你是當主持人還是演戲啊！」
筱筠還真是大嘴巴。若琦尷尬的笑笑，「我——嗯——到時候一定告訴你。」
「下次帶我去見識見識吧！」關古威聽著外面的喊聲越來越大，不好意思地說，「我先出去，大姐等我，晚上一起走！」
若琦還是先走了。
就在狂熱的歌迷中。
耳邊是震耳欲聾的安可。
然後關古威說，今天也是我在這裡駐唱的最後一晚，嘿嘿，我要去參加公司的培訓，這一個月暫時就見不到大家了，但是回來後，我會帶著我的專輯噢——
破門而出。
若琦裹緊了身上的衣，明明是燥熱，骨子裡卻沒由來的冷。
門口還站著他。
「林立翔？你不是早走了？」
「我的確要走了。」
「嗯？」
「去外國拍戲，可能要好幾個月。」
「原來筱筠說你要走——是這個意思——」若琦不知道為何，居然真的很高興，不知為何。
仿佛林立翔的向上走和阿威的向上走，是完全的不同。
可是又有什麼不同，跟自己沒什麼關係，明天還是要回去當臨時工。
「我走了，阿威也走了，我想他們會缺人。」林立翔簡短的說，「來民歌餐廳吧，當臨時工不是長久之計。」
方若琦那不常見的真心的喜悅被暫態冰凍，整個人石化一般，看著林立翔，很久很久，「你怎麼知道？」
「我畢竟有些朋友不是？」
很久以後，當立翔已經成為了她經紀人的時候，方若琦才知道，林立翔的這個朋友，就是那個對她不屑一顧，甚至冷嘲熱諷的臭男人。
童靖陽。
方若琦從那時就開始相信，並且從未懷疑，這輩子遇上了童靖陽和林立翔，是她方若琦所有的不幸中，最大的幸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2:00
十六話
琴弦上的灰，是我唱不到的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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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張的擦著吉它，那是一把有年頭的吉它了，當初筱筠從倉庫裡找出來的時候，琴弦上的灰，都已經死死沾在上面。
沾滿了歲月的痕跡。
這句話，若琦第一次看的真切。
把吉它風塵僕僕的拿回了宿舍，然後在無人的傍晚，溜進了那間她避而不及的教室。
當時，無名還在，阿威還在，一個是黑夜中的光芒，一個是白晝中的媚陽。
那時候，她撩撥著音樂教室的吉它，撩撥著少女的心事，那些那時候，若琦知道，都不會再來。
不是吉它變了味道，是她身邊的人不再同，是她不同了。
放下老舊的吉它，若琦還是忍不住撫上了那把阿威和無名都曾抱過的吉它，興許還有很多人抱過它，彈過它，在它的音符中祭奠著年少。這是一把最清純的吉它，它擁有著太多人最初青澀的夢想，擁有過太過稚嫩卻真誠的回憶。
於是，雖然她想用手中這把沾滿了灰塵和污垢的吉它去交換，卻狠不下心，帶著那夢想和回憶去撩撥現實的黑霧。
於是，只是輕聲說，再見。
再見，我的無名老師，我的阿威，我的藝培，我的懵懂不知。
想著這些溫暖的記憶碎片，若琦在上臺前的一刻，緊張地擦著吉它的手，慢慢放鬆。就算林立翔在這臺上彈過吉它唱過歌，就算阿威在這個臺上彈過吉它唱過歌，那又怎樣，他們都不是方若琦，他們的離去不會與她的到來重合。
他們在她前方，只是因為早一些啟程，走了一些坦途。畢竟，走的都是一條路。她方若琦越是被阻攔被荒蕪，就越有向前的勇氣，就越有背水一戰的信心，就越有不能後退的理由。
所以，不要怕，不能怕，在第一步就要走的風月無痕，走的榮辱不驚。
調整呼吸，她起身，走過多少次端著盤子匆匆而過的走廊，在拐角處，還是習慣性的停下來，餘光中，外界是一片寧靜與黑暗。
這裡是她的第一個舞臺，真正意義的第一個舞臺。
不管這是否是林立翔的心意，莫筱筠的情義，關古威的施捨，她方若琦終於站在了這裡。手還是經不住顫抖，調整麥克風的手總是碰到來回搖擺的線，眼神飄忽不定躍過一個個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人影，清了清嗓子。
「大家好，我叫做方若琦，今天是我初登臺的日子，希望——」
果然，沒有人回應嗎？林立翔走了，關古威也走了，不是週末的日子，而是某一天十一點的深夜，零散的人坐在一起談天，分不清是現場人在唱，還是留聲機在放。
這就是現實啊，沒的選擇，不是每一個人一開始就會驚濤駭浪，關古威那樣的幸運，實在是少數，若琦也曾經在這樣不知名的駐唱歌手的聲音中穿梭，人們來了又走，沒人會真的記得。
「希望有人記得。我叫方若琦。」
撩撥琴弦，一緊張忘記報歌名，可又放鬆的笑，有沒有名字，沒有人在意，於是唱吧。
若琦還是第一次聽到自己的歌聲，先前那些練習五線譜時咿咿呀呀的練習，不能叫做歌。
突然想起，無名問，若琦，你熱愛音樂嗎？
儘管有些晚，又有些不合時宜，但是，我現在熱愛著。我熱愛這個舞臺，熱愛音樂，熱愛自己的歌聲。
若琦流連於自己的歌聲中，只有莫筱筠偶爾從後面鑽出來，端著一杯叫做陽光心情的飲料，自言自語一句，
唱的還不錯。
這就是方若琦的初次登臺。
平淡無奇到，成名後在訪談節目中談起，若琦竟記不得，最初的那首歌，究竟是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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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在永振看著人們做戲，晚上在民歌餐廳聽著自己唱歌。
這樣忙碌而有節奏的日子，似乎過的特別快。
碰到不是自己登臺又不用值夜班的晚上，若琦會把朱莉叫過來一起吃晚。在狹小的寢室，兩個人坐在同一張床上，一起吃老乾媽辣醬配雞蛋炒飯。
有時候若琦會突然想起了白水老牛肉，想起了那個好久不見的童靖陽，藝人嘛，總不會天天走在大馬路上。他的通告結束後，自然就淡出了她的視野。
托快問亂答的福，若琦著實見了不少明星。但是，總是站在那個遙遠觀望的距離，沒人注意到她，她也從來不像莉莉一樣，人前背後的八卦。
似乎除了小熊偶爾見到她從辦公室門口走過，會輕輕點個頭。但他也從來沒有再和她說什麼，若琦知道，這是避嫌，如果不是這樣的低調，自己這個以臨時工身份進入快問亂打劇組的新人，可能早被眾人議論紛紛了。
出不了半天，方若琦這個被嶽行空點名封殺的人，就得灰溜溜的滾蛋。
用她自己的話說，她就是演藝圈的通緝犯。
因此，每次莉莉來的時候，總是會像對暗號般有節奏的敲三聲門，說一句，白水老牛肉。
若琦總會會心一笑，哪怕自己是通緝犯，在藝培冷清的校園中，也是被遺忘的人。
搬出藝培的那天，並沒有下雨。也許下了雨才會渲染出離別的心情，但是偏偏那天傍晚的火燒雲很漂亮。
快到七月，動一動就要開始流汗。雖然行李不多，但是一個人折騰，總還是經常會坐下來發呆。筱筠還在餐廳忙碌著，朱莉值晚班，關古威還在培訓，而林立翔去了她遙不可及的國外，和童靖陽一樣，再度從她的生活中，回到了唱片裡，回到了螢幕上。
坐在行李堆上發呆，看著遠天處入鏡的人…..
方若琦一下子笑了出來，火燒雲的背景中，阿威戴著不搭調的墨鏡和還印著藝培字樣的大背心，背上還是那把吉它，這是黑社會＋民工＋音樂小青年的混搭風嗎？
「這一堆！」
阿威聽話的抱起了若琦塞不進拉杆箱的一大包零碎物件，探出頭的居然是衛生巾。阿威看了好半天，若琦站在來，拍拍灰，「怎麼了，今天才發現大姐性別女嗎？」
「沒有啊——」阿威還是看看那包用了一半的衛生巾，說，「今天聽和我一起錄歌的人說，她要拍衛生巾廣告，我還在想，這可怎麼拍呀。」
「還不都是那樣，蹦蹦跳跳，說句什麼不側漏之類的。」方若琦拉起拉杆箱，看看阿威，阿威也看看她，「大姐，你拍過啦？這麼有經驗？」
若琦本是想說句「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之類的話，但是看看他，只是說，「就算有贈品你也用不著啊∼」
「大姐，你真逗，今天那人說的同樣的話。」阿威抱著沒有形狀只有重量的大包袱向前走，若琦一手提著暖瓶，一手拉著拉杆箱，問，「你是不是特想讓我問你那是誰？」
「你怎麼知道？」
男人孩子般的小智商啊，在這方面，絕對是女人的一個腳趾甲。
「我猜猜，說得出這種話的，溫寧珊？她是YOGO的吧，那麼，x姐妹？那又是SUN的。」
「唉呦，大姐，這人你認識的啊。」
「是我認識她，她不認識我的那種吧！」若琦今天心情好，難得的一次心情好，關古威實在不應該說下面那句，「就是古芊菁啦——」
停。
若琦一下子感覺拉著灌了鉛的箱子，拉不動。「你和——古芊菁？」
「嗯，」關古威回身，把包袱掂了掂，十指交叉，毫不讓這坨奇形怪狀的東西掉下去，「她剛排完盧小小，馬上就來錄歌了，映彤姐說，讓我和她合唱一首。」
古芊菁那幅小姐的尊榮，驕傲的說，「就算有贈品你也用不著啊∼」，此刻如電影般在眼前重放，一時間有太多想問——
「她唱的怎麼樣？」
方若琦不知道為何一時間想了那麼多問題，居然問的是這一句。
「馬馬虎虎。」阿威笑笑，「不過混音的老師真是鬼斧神工，做出的小樣裡，都聽不出是她的聲音了，反正是電子合成的那種歌啦——本來也是聽不清的——」
「嗯，叫古大小姐陪你唱民歌，還不如叫她再去拍一次衛生巾廣告。」若琦重又向前拉著箱子，面色也沉了一些，「想不到她也會拍那種廣告。」
「貌似開了很高的價錢，『衛生巾也要買的嘛∼總要有人拍嘍——』。」阿威細聲細氣學著她的話，若琦卻笑不起來。
朱莉不久就要升為永振八卦節目的助理主持了，阿威在EAMI風風火火的錄唱片，古芊菁更是廣告拍著，電影演著，唱片錄著——
而自己在這裡，大包小包搬運行李，為了水電費誰付的事，跟房東口水了三天。
原來封殺兩個字不過橫橫豎豎十五劃，卻將她緊緊纏死。
難道真的就這樣，這樣苟且的活著，為了得到一份臨時工的工作，費盡心思吃盡苦頭隱姓埋名，為了能登臺唱歌，天天在筱筠懷疑並偷笑的眼神中裝出清高的姿態來。
於是就是這麼奇怪。
林立翔總是迷霧般出場，卻為她開闢了陽光。
關古威總是陽光般入鏡，卻帶她走進了迷霧。
此刻關古威還是那樣無憂的笑著，走過了女校還特別燦爛的說，大姐，我們得繞小道，這裡有我的粉絲團，被認出來我就得扔下你的行李撒腿就跑了。
若琦多想說一句，你敢！但是說出口的還是，那我們就繞道吧。
究竟阿威，你要我拿你怎麼辦？
若琦歎口氣，拉著拉杆箱，在他身邊，寂寞前行。
十七話
人生就是一場賭博，按概率，我們都是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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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進了新家，若琦一下子心裡就靜下來，終於可以把所有東西都擺出來，按照自己的方式，擦著窗臺上的灰，突然也覺得是幸福的，因為你可以直著擦，也可以橫著擦，也可以畫一個小人，再抹掉——
總之，是自由的。
不管怎樣，這半年是向前走的，想到這裡，若琦心裡多多少少有了些安慰。幾天前聽到了古芊菁的名字，想到了她的「老爸」岳行空。這「父女」倆，可把自己害得夠慘。
那種衝勁，自從周映彤將她拒之門外以後，就撒掉了，現在，關古威的一句話，讓這股勁又重新回到她體內，如果這是古代，如果真的有練功的話，那麼，她一定是被輸入了真氣。
機會總是給有準備的人的。這句話若琦一直深信。
她一直做著功課。
半路出家的樂器一直沒敢放下，托駐唱的福，吉它可是沒少彈。在藝培攢下的錢，加上第一個月的薪水和第一周的駐唱費，拿出來付了三個月的房租，竟然還剩下了2000多，若琦咬了咬牙，拿去報名交了昂貴的鋼琴課的訂金。
鋼琴課還沒開始前，若琦先去書店惡補了一下基礎知識，有一家可以站著閱讀的書店，這方面資料很全，只是路程有點遠，但是服務小姐每次看到她不好意思的放下書，裝出隨便逛逛樣子的時候，總會會意的走開，久而久之，她很少走到方若琦身邊，似乎這成為了一種默契。
若琦成名之後，還經常會光顧這家書店，而這個方若琦連名字都不知道的服務生，總是能收到她特別交代送來的演唱會門票，風雨無阻。
有時，很小的恩惠，便能種下福音。
同理，很小的惡念，也會留下禍害。
方若琦選擇威脅嶽行空，就是她一刹那的惡念，蔓延出的惡之花，現在那窒息的氣味，仍舊揮之不散，畢竟，就算嶽行空放的話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誰又有那種精力和時間來冒險提拔她呢？像她這種長的還不錯，各方面也都還可以的女生，實在是太多了。
其實根本不用五線譜，不用吉它，不用鋼琴，就像關古威所說，混音加電腦合成，只要你不跑調跑得太誇張，是個人都可以唱。
重要的是現在有沒有人給你握話筒的權力。
不能指望著唱歌，若琦多少還惦念著演戲。與岳行空正面交鋒的電影暫時無望，曝光率太高的廣告也很有風險，而在浩如煙海的電視劇中混個過場，想必還算保險。
於是，若琦從進入永振的第二天，就開始「做功課」，她把所有永振歷史上的當紅節目的策劃都翻了一遍，這當然要謝謝永振鬆散的資料管理和朱莉強大的人際關係網。不僅如此，每一個主持人的話，她都一遍一遍看過。有時候運氣好，會借出來一些電視劇的卷宗，甚至，若琦在蔡筱韻的星座系列金牛座的歸檔劇本上，還看到了一個男人的筆跡。
雖然不知道這究竟是誰寫的，但是那一句句仔細的批示，那對每一個動作的注解，都讓若琦瞭解，光鮮的演繹生涯背後，也有很多不為人知的辛苦和付出。
鎂光燈錢芳菲遍地，回到家中還是要做功課，這個習慣，從那個時候，一直到成名後，若琦還一直保持著，在一些節目中，她甚至還開過玩笑，說是永振的資料室，培養了她這個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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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命運終於垂青。
方若琦並不希冀自己的轉捩點總是建立在別人的厄運之上，但是以後無數事實證明，沉沉浮浮總需要個平衡，她的榮光就一定等價於別人的淚水。
只不過，她沒有想到，第一次，居然給了她這個翻身的機會的人，這個已經摸爬滾打多年居然犯下這等低級錯誤的老牌藝人，是甄紅。
上次匆匆一面，她沒上妝。這一次，是哭花了妝。專門負責遞毛巾的若琦眼睜睜看著白色的毛巾上沾滿了眼影，睫毛膏，腮紅和唇彩。周圍忙成一團，導播難以抑制情緒的說，「哎呀呀，大明星，你怎麼能把腳本忘在計程車上了呢！」
其實哪裡是計程車，不知道是跟哪個名流鬼混，不願意承認罷了。若琦那犀利的眼再一次看透了她，看透了這個靠著一臉妝容半生掙扎才保住當家花旦位置的女人悲哀醜陋的一面。
這一面，比起那平淡無奇的無妝的臉，更加的不如。
這一回，終於到了她這個一直被物化為電線桌子，毛巾架子，攝影機腳架的方若琦交作業了。
「腳本沒有複印本嗎？」
「你以為甄姐是誰？看過的臺詞一遍就記住了，根本不需要複印本！」
這個時候，還是有人拍馬屁。還是老道的甄紅，這時候抬眼，低聲說，「沒有。」
若琦微笑，「我想我大概能寫一份出來。」
一陣沉默，若琦在質疑的眼神中說，「腳本內容都是大同小異的，甄姐主持了這麼多年的節目，其實不用腳本，憑經驗也能八九不離十。」
「誰說不是——」甄紅繼續捂臉，「倒楣就倒楣在呀，一會就直播的節目是十周年回顧，要配合很多經典的畫面串詞，哎呀，這麼短的時間就算去資料室查也來不及——」
其實方若琦哪裡會不知道這是一期特別節目呢？她每天早上都要趁著給導播打水沏茶的便利偷看一下工作計畫。
「讓我看看那些畫面，說不定我能想起來那些詞。」
這話不假。
方若琦的記憶力，是從在民歌餐廳記菜單就開始訓練的。更別提，那每晚的功課。
當她把可以應急的腳本列印出來後，甄紅終於破涕為笑，導播抹了把汗，「哎呀呀，總算趕上了，勞煩甄姐一邊補妝一遍背了——」
甄紅大牌的微笑，真是平易近人啊——若琦諷刺的看著，陪著一起笑。
事後很多人都忘記了，或是，根本沒有想記住。但是，這些小人物和大明星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大明星知道看人。
甄紅看中了方若琦，這一點，從她在臺上頻頻朝她點頭就看得明白。這個女人，人前哭得梨花帶雨，在洗手間，卻夾著煙，漫不經心的說，這事辦的不錯，你叫什麼？
齊若芳。
若琦還不敢這麼早把賭注賭在甄紅身上。
後來再回頭來看，也許若琦做對了，也許她做錯了。甄紅和季青平，誰才是更好的跳板，若琦從來沒能分清。
因為我們只能經歷一次，不可以像遊戲那樣隨心所欲的讀取。因此，當若琦日後投奔了季青平的時候，她也無法想得出，如果那時那刻，搭上了甄紅，自己的人生，又會是個什麼樣子。
十八話
後臺往往比前場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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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方若琦被叫去甄紅的vip休息室時,廣播裡正播放著:
下麵為你揭曉內地榜單的前五名,特別要提到的,本周前五名有三首都來自EAMI的主打新人關古威的專輯「風鐘」。下一期節目中，這位優質偶像將到我們音樂前線的節目現場，請讓我們共同期待——
七月，真是個火熱的月份。
電影市場開始復蘇，打響了爭奪暑假檔的戰鬥。
不用莫筱筠這位超級電影迷來說，若琦也知道，脫穎而出的自當是瘋狂俠客盧小小。電影市場佔有率最高的公司喬亞，最有票房號召力的導演岳行空，當下最流行的武俠輕喜劇，以及老戲骨高明權和新晉影后葉婷婷的強強聯手，加上嶽行空還未出道就被各大媒體追捧的寶貝女兒古芊菁——
這麼多話題的電影，就算是再砸，也還是會有人買票去看。用筱筠的話說，就算是為了拍磚，也要親自去電影院掌握第一手資料。
方若琦從不是個喜歡把錢花在電影上的人。電影，看過，完了就完了。那只是給男女朋友無聊時的消遣。
到現在。只去電影院看過三部電影。
第一部是從小學一路升到高中看了無數遍的地道戰。
第二部是在民歌餐廳拿到一個月薪水後被莫筱筠拉去看了一部高明權和席若雲主演的宮廷秘史。打那以後，筱筠的夢中情人就從黎華變成了高明權，用她的話說，高明權比黎華大了一個輩分。而自己則在日後泡在書店看完了一套清史。
第三部，就是這部瘋狂俠客盧小小。
收到關古威寄來的票，信封了還有一個便簽：
大姐，我週六要開歌友會，你去幫我看看古芊菁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吧！她非要塞給我票，還說要考我！
若琦笑得燦爛，心裡卻在抽搐，阿威，你究竟是什麼構造？為什麼總能以那麼人畜無傷的微笑和風輕雲淡的話語，把我氣個半死？
於是，就在關古威開著他人生的第一場歌友會的晚上，方若琦一個人去了電影院，並且破天荒買了爆米花。
情侶套餐。
大杯裝爆米花和兩杯可樂，若琦卻一點也沒動。看著曾在自己生活中出現過的人那麼虛幻的投影在面前的時候，有種愛麗絲夢遊仙境的錯覺。到底是她在夢著別人，還是別人在夢著自己，她也分不清楚。
古芊菁出場的時候，方若琦手一抖，可樂撒在地上，吸管橫在手上，還在一點一點滲著棕黑色的水珠——在電影斑駁的光影中破碎。
猶如那幅巨型照片晃過眼前。嶽行空憤怒到變形的臉，和古芊菁凝望著自己一動不動的綠色眸子，此刻如此真切。
嶽行空是認真的，古芊菁也是認真的，他們都沒有在玩票。
儘管劇本還是為了配合古芊菁的形象作了修改，儘管古芊菁冷傲的氣質與片中那個名門閨秀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她畢竟上了大螢幕，在她方若琦面前，每個微笑都放大了百倍。
她已經不是那個看著方若琦尷尬的接過花籃竊笑的古芊菁了。
她現在是在光影的藝術中光彩前行前途無可限量的新人。
想起甄紅多次的示好，走在擁擠的出場人流裡，聽著人們談論著岳行空高明權葉婷婷古芊菁——
若琦加快了腳步，一路不知跌跌撞撞，捱了多少白眼。
所以，當週一一上班又被甄紅傳喚過去的時候，方若琦一改平日避嫌的習慣，幾乎是一路小跑而去，錯過了，那個廣播：
本周第一名歌曲，風鐘，關古威特別把此歌獻給他的大姐，希望她夢想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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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慮的怎麼樣？」
甄紅果然還是為了那件事，自從方若琦救場之後，她就一直在爭取自己。若琦終於點了點頭，說，「請甄姐多照顧。」
甄紅露出勝利的笑容。「齊若方，你還真是架子不小，讓我等了十幾天，換成別人，早就收拾行李走人了。」
就在說這話的時候，甄紅都是和藹的在笑著。
其實，朱莉關於她偽裝高智商的評價不一定那樣正確。甄紅的智商，並不在快問亂答上而已。
她能夠拿到一期劇本，看到上面寫著本周自己要出醜，而且要排名最後時，還儀態萬千的微笑。然後扮醜，然後突然間所有問題都答錯，卻博得觀眾一樂——
甚至，什麼人都看不出她是在演戲。
僅憑這一點，她就要比硬是不按規矩來，非要全部問題都答對的童靖陽聰明許多。
也許跟著她，會有機會。
但是上天沒有給甄紅一個可以讓若琦依靠的機會。
後來，若琦冥冥中相信，命運之手，是在收緊她野心的線，慢慢把她拉向了那個給了她一切也毀了她一切的男人。
季青平。
而甄紅，不過是她徒勞掙扎的途中，一隻試圖拉住她的手，但是，僅僅是一陣小風，她就縮了回去，只留給她悵然所失的空氣。
她放開了無名的手，錯過了阿威的手，就在成為甄紅助理的第三天，又被她，放手。
所以說，命運就是喜歡報復的小孩。
所以說，你永遠跟它說不清道理。
當嶽行空帶著古芊菁走進了攝影棚時，若琦正在甄紅身邊一字一句的念劇本。只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嘈雜聲，導播沖了進來——
「甄姐！盧小小劇組換人來了，不是高明權和葉婷婷了！」
「什麼？我不是白背了這麼多——」
在甄紅的嬌嗔中，若琦的心被狠狠一拽——昨晚給甄紅趕稿子的時候就一直有種不祥地預感——
果然，在她還沒來得及逃走的那刻，身後已經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哎呀，是真人唉∼∼紅紅姐∼∼」
古芊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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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這一刻突然出現地道的話，或是突然出現那條深宮秘道的話，若琦會頭破血流的鑽進去。偏偏，這裡是永振，是鋼筋水泥，是人中央。
甄紅那一瞬間調整好的臉色，和與之搭配的語氣，那麼恰到好處，那麼自然，「這位就是風頭蓋過了盧小小的古千金吧——我看劇名就應該改成窈窕淑女古千金——」
古千金，古芊菁。
多麼巧妙的諧音。
不愧是主持了多年節目的甄紅，不在鏡頭前，反而更加見風轉舵收放自如。真應該把這後場的一幕幕錄下來拿去放。
一個個影帝影后變臉高手，不需要臺詞劇本頃刻就是一齣戲。
若琦笑笑，更何況，這背後還站著一流的導演，雖然他沒說話，但是若琦依舊能感覺到他的存在。
「臨時換人，沒有給你添麻煩吧∼」
終於還是客氣了一下。
「當然麻煩，下次有什麼好角色，岳導演要想著紅紅，我可很想給未來的影后當當綠葉啊——」
這年十月，當古芊菁從她手裡搶走了最佳女配角時，坐在台下等著獻唱的方若琦想起了這句話。如果甄紅也還記得，她那已經被揉搓得不像樣子的手帕，估計會被當場撕碎吧。
當然，這已經是後話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2:05
十九話
絕對零度的世界，我中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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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不白的走了，在嶽行空的目光停留在方若琦的背影的那一刻，若琦就知道了自己的結局。
許久以來一直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抱著紙盒巷子走在員工走廊的時候，竟是，解脫。
老道如岳行空，自然知道，不能魚死網破，在古芊菁還沒有注意到若琦的時候，就給助理使了眼色。其實古芊菁很好騙，只是一句，「你的眼影怎麼散了？」
這位大小姐就風風火火跑出去了。
Vip休息室，若琦轉過臉，那個曾經侮辱過自己的小助手，在岳行空跟前，多少有些收斂。玩味的互相看著，還是嶽行空先開口。
「甄小姐，你認識她？」
見到苗頭不對，甄紅淺笑，「她是臨時工來著——對了——你叫什麼來著——」
拋棄的 如此 赤裸裸
就知道甄紅是個靠不住的人
她不會為了一個有些小聰明的小助理得罪大導演，換成是若琦，她也不會這麼天真浪漫。
只是若琦還沒有修煉到甄紅的境界。
如此快的放手，如此俐落的劃清了界限。
「那就好——」嶽行空掃了幾眼，「我告訴你，她叫方若琦。」
甄紅上下瞟了她兩眼，迅速綻放出笑容，「原來是她，聽說過。」
多麼好的表達法，連封殺的字樣都沒有出現。
一來一去，就殺死了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
方若琦握緊手，指甲扣透了紙，發出悶響。「我下午會遞辭呈。」
「我看不用了——」甄紅面無表情，「反正是臨時工，又沒有合約嘛∼你收拾收拾東西，就可以走了。」
若琦不可置信的抬頭看看她，看她面無愧色，完全忘記上一周她是如何誇獎說她方若琦是個難得的人才，是如何遊說她作自己的私人助理。
「手續的事情好辦，過兩天簽合同，我甄紅罩的人，還會有差錯嗎？」
這都是這個女人說的嗎？這個不動聲色的用眼神說滾蛋的女人？
方若琦笑笑，忍住鼻子的酸，把已經扣出洞來的文稿放在桌上，不出一聲，與嶽行空擦肩而過。
「我們好好談談下部電影吧！還真有個角色適合你。」
「導演真的太給面子了——我們還是先說說一會的節目吧——古小姐——」
越走越遠，聽不到。若琦眼前是一片漆黑。
抱著箱子走在員工走廊。
與光鮮的舞臺只有一步之遙。
她在後場逶迤盤旋，只希望找個入口，不惜摸爬滾打，頭破血流。可惜，沒有給她的路，怎麼來的，就怎麼走。
房租怎麼辦，上了幾次課的鋼琴是要退課了，押金拿不回來，阿威回到民歌餐廳駐唱，自己每週就少了兩晚，薪水一下子減半——
有時候現實問題一逼上來，人就沒有多餘的心思去考慮情感的傷害了。好比此時的若琦，抱著紙盒箱子，滿腦子過的都是鈔票，都是各種清單——
嶽行空的臉，一直到晚上的噩夢中，才姍姍來遲。
走過那拐角，還是停一停。小走廊，依舊灰暗。誰知道，這就是通往光亮最近的地方，那邊，古芊菁正光鮮亮麗的接受訪問。這邊，童靖陽不在，鑰匙不在，門不在。
如果童話人物到來現實中，白雪公主就那樣食物中毒死去，醫院只管寫個自然死亡的紙條，貼在她已經快腐爛的腳丫子上。
沒有王子，沒有吻，沒有蘇醒。
所以，人長大了，童話就死了。
方若琦是大人，是大人的她並不寄希望於門口會突然出現童靖陽，說，女人，咱們去砸場。
早上還看新聞看到他在國外拍戲呢∼
一個人抱著紙箱向前走，沒有人叫住她。
她只是離開。
回到原點。
興許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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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安可聲，若琦寬容的笑，「阿威，你還是再唱一首吧，我這樣出去，也會被轟下臺。」
時針已經指向了十一點。
離關古威下臺方若琦上臺的十點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
可是座無虛席的民歌餐廳還是回蕩著關古威的名字。
筱筠甚至在門口打出了「排行榜冠軍關古威歌迷見面會」的條幅。若琦一個人坐在高高低低的紙盒箱子上發呆，還是習慣性握著啤酒的頸。
筱筠神秘的閃了進來，以為她是來開導自己，若琦脫口而出，「我沒事，讓他繼續唱吧！」
「那個——若琦啊，爸說想給阿威找個可以休息的地方，我們打算把這裡臨時整修一下搞個休息室什麼的——師傅現在過來看樣，正好阿威在嘛∼順便就定下來要添些什麼用具，刷什麼漆之類的…」
「我明白了。」若琦簡簡單單的說，站在來，還是有點頭暈。
走到口，看了眼拿著漂亮本子穿著粉刷工衣服的中年漢子，八成為女兒來要關古威的簽名吧…
看來，再想在這裡看到立翔灌冰凍啤酒是不可能了，就像再想看到阿威笑著要雞塊一樣。
有些事，過去就是過去了。
有些人，變了就是變了。
就像阿威，又去了前臺，歌迷的熱情，讓他徹底忘了他的話，「大姐，我去叫他們安靜，你一會就能上臺了——」
那麼，關古威，我怎麼還聽見的是震耳欲聾的你的名字？
那麼，關古威，我怎麼還聽見的是連綿不絕的你的歌聲？
別傻了，你已經停不下來。你會不斷的開歌友會，開見面會，開演唱會。你會不斷地發片，不斷地奔波於各個場館，不斷地離我這個平民百姓的生活遠去。
最終，你將徹底變成封面上的二維照片。
變成我拿來炫耀的回憶。
我能怎麼辦！
媽的！
我能怎麼辦！
若琦砸了吉它，就在民歌餐廳門口。
七月中旬，天氣悶熱。
中暑。
二十話
出逃。或狼狽或華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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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培的畢業禮是與四大頒獎禮齊名的盛事，這一點，方若琦在還是在民歌餐廳當服務生的時候就知道了。
還記得在端著盤子送三明治的時候，匆匆瞥了眼電視，看見第一排的優秀畢業生中間那個明星畢業生，代表全體學員致辭並從上一屆明星畢業生手中接過明星勳章。兩張精緻的臉，黎華和徐心寧，站在一起，活生生的一幅畫。
那之後，他們還經常合作，一起拍片，一起代言，光鮮亮麗的站在一起，格外養眼。但是，走過大海報前，若琦眼前還經常會閃現的，是藝培畢業禮上兩人的合影，因為那一瞬，有著少有的一種神聖——
而現在，自己就站在第一排，看著高熊和彭胡把明星勳章授予了關古威和古芊菁，活生生的一幕情景喜劇。
蔡曉韻帶頭鼓掌，方若琦和其他三個優秀畢業生知趣的向後退去，把舞臺留給了這不搭調的四個人，鎂光燈追逐的深處，是阿威陽光的微笑，和古芊菁傲慢的眼神，似乎也是一種默契的搭配，但是不知為何，若琦卻深深的遺憾，遺憾那曾經在黎華和徐心寧身上閃過一瞬的神聖感的墮落——
也許向來都是如此，只不過那時的若琦還隔著一個螢幕在霧裡看花，一切虛假都被處理成了真實；而現在，此起彼伏的鎂光燈的喀嚓就在耳邊洶湧，折射著耀眼光輝的珠簾被撩起。
從旁觀到旁觀，相差的只是個距離。
無論何時，她方若琦都是鏡頭外的過客。
接下來還有EAMI的師哥師姐的贈曲儀式，就好像風鐘和盧小小的成功還不夠光鮮一樣，EAMI的明星大腕，除了還在外地拍戲的黎華外，幾乎全部出席。不用說，肯定是看在嶽行空的面子上。
連蔡曉韻都感歎到，這個盛景，恐怕是藝培五年之內不能再現的了。
在其它那三個優秀畢業生還三五不時的和關古威攀談兩句出出鏡頭的時候，方若琦先行離席了。今天是交房租的日子，押金已經用完，若琦還得趕去民歌餐廳支出下個月的工錢來——
順著人跡罕至的路線穿行，又一次來到了那個教室旁——這一次，方若琦停了下來
門，半掩著。
步入，無名轉頭，嘴角抽搐了兩下，「是你。」
「我——我來找你拍照——」若琦胡亂編個理由，「但是我的手機沒有照相功能——」
「若琦，幾個月不見，你瘦了。過得怎麼樣？曉韻說過——」
「她說過。」若琦打斷了他的話，「但是我拒絕了。」
無名看著眼前這個眼神更堅毅也更渾濁的女孩，歎了口氣，「你還是要往前走嗎？」若琦一愣，點點頭，「請您高抬貴手，給我一條生路。」
無名的呼吸沉重，若琦聽得到，他無聲的歎息。
「我沒有後悔阻止你去EAMI。」無名閉著眼睛，揉著太陽穴，像是個年邁的老人，「映彤需要的是個單純的做音樂的孩子，而不是你。」
「也許你對我的判斷沒有錯，」若琦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抽緊，聽著無名第一次這樣開誠佈公的評價著自己，突然覺得，自己想是在解剖臺上的試驗品，而他則面無表情的說，「這是個失敗品。」
開腸破肚，血流成河，他只是那樣舉著兇器觀望，用那樣一種冰冷的口吻。
曾經，若琦以為他會是自己的燭火，然後發現，他只是給了自己一片黑夜。
阿威無心的刺激她可以包容，然而，這個她曾經一度當作再生父母來崇拜的老師，怎麼可以就這樣明目張膽的背叛，頭上還漂浮著拯救的光環？
「你對得起阿威，對得起周映彤，但是，你記住，你欠我的，而且，我傷的永遠比你想像得要多。」方若琦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聲，方才意識到無名並不是在等自己，在露出了個理所當然的鄙視的微笑的同時，她撩起畢業的長袍，迅速跑向教室的側門——
「若琦，你永遠是我的學生。」
「你不是我的老師。」
若琦不知道自己輕飄飄的聲音有沒有傳到他耳裡，就在她邁出了側門的刹那，教室裡像爆炸般轟響——
若琦甚至沒有心情去找莉莉，而此時的莉莉，也忙著和出席藝培畢業禮的明星們合影，壓根忘記了若琦可能是一個人。
沒有人知道她是一個人，沒有人真的在乎。
長袍加身真的很沉重，這負擔，她幾乎承受不起。門口，若琦轉手就把這象徵著她在藝培摸爬滾打六個月的長袍給賣了，而且賣了個不錯的價錢。
日後，當郝友乾費盡心思為她舉辦個人展覽的時候，他竟然找回了這件她賣掉的長袍。那時的若琦，還能想起自己這一天的狼狽出逃，只不過，已經變成了一段青蔥往事而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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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出同門，關古威竟為周映彤同門師弟！〕
若琦把報紙平攤在地上，坐了上去，剛買的盒飯流出汁來，她隨手撕下一小塊報紙，擦擦，扔在一邊，安靜的後臺，走來一雙高檔皮鞋，若琦下意識往旁邊移了一下，皮鞋卻沒有動，抬頭，男人的下巴有些熟悉——
「喂，幾個月不見，怎麼乞丐成這樣子。」
童靖陽。
若琦舔舔嘴唇，裝出淡然的樣子來，指甲卻把塑膠飯盒都戳破了，汁淌了出來，空氣中頓時散發著食堂的味道。
「吃這種垃圾，方若琦，你還想不想在這個圈子裡混了？」
可笑，自從被永振開了之後，自己的伙食就直線下降，現在不到一個月的功夫，都瘦了快十斤了，這個男人，難道是瞎子嗎？
並且光天化日連個墨鏡都不帶出現在民歌餐廳的後臺？
他以為關古威的駐「廳」歌迷都是瞎子嗎？
「你要是窮的連墨鏡都買不起，我可以送你當生日禮物。」
「你知道我生日？」
八卦莉莉的明星手冊上寫的一清二楚。
若琦沒有搭話，只是把盒飯整個用塑膠袋套上，站起來，用報紙再把塑膠袋包好，頭暈的厲害，童靖陽扶了一下，不經意碰到她的手，方若琦電鰻一樣甩開——
「擔心我會嫌棄你滿手豬油嗎？」
「是我不習慣和人有身體接觸。」
……
「你是處女？」
……
方若琦尷尬的眼神替她回答了一切，童靖陽輕哼了一聲，「我還以為姓林的早下手了，原來他還真是屬柳下惠的。」
「我跟他不熟。」
方若琦實話實說，又用眼神狠狠剜了一下童靖陽，「跟你就更不熟了。」
「不熟？那姓林的在我回國前幹嘛要千叮嚀萬囑咐叫我照應你？」童靖陽說，「還給我講了三遍這破餐廳的後臺佈局，結果我轉來轉去都不對——」
「剛剛重新裝過，因為關古威——」若琦咬咬下嘴唇，「他需要休息室。」
童靖陽心領神會的點點頭。
「林立翔他真的拜託你來照應我？」
方若琦只希望這不要又是童靖陽的惡作劇，又或是什麼電臺的惡搞的節目，她已經玩不起了。
但是，那個只是和她有過幾面之緣的林立翔，怎麼會——難道，他喜歡自己？
搖搖頭，這不是偶像劇。
清醒一點，方若琦。
就在童靖陽要開口說話的時候，方若琦斬釘截鐵的問，「攝像機在哪裡？」
「什麼？」
「攝像機在哪裡？」
童靖陽狠狠的把腰間的手機摔在地上，在方若琦面前晃過的一瞬，她才看清，居然是個小鏡頭。
「出來出來！我靠，為什麼每次都選這個女人！」童靖陽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
四面八方開始湧進了人。
阿威首當其衝，「哎呀，怎麼被發現了，大姐的眼力好好——」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啊∼大姐∼」關古威還在一群人面前大姐大姐的叫著，叫得親熱，方若琦卻恨不能把整盒流油的飯都扣在他臉上。
「古芊菁說要聯合藝培這屆的畢業生拍個短片——」阿威撓撓頭，「這是她的創意噢∼好像叫做什麼實景模擬，看看大家都對麻雀變鳳凰有什麼反應∼還是大姐聰明，其他人都上當了。譬如說小田，居然繞場三圈喊『黎華喜歡我』，哈哈，可逗了——」
聽的方若琦骨頭都冰冷，想反問，關古威你丫頭被門夾到了吧！可是，看著關古威不停在說話的嘴型，聽到耳邊一陣一陣的笑聲，她沒由來的恐懼。
一瞬間，眼前都是張開的嘴，耳邊呼嘯而過都是笑聲——
推開所有人，方若琦沒命的奔跑，懷裡還抱著盒飯，油漬浸染著關古威的照片，一點一點模糊——
「喂！」
「我說，喂！」
「你到底要跑到哪裡呀！」
一把捉住她的手臂，有力的一拉，方若琦頭撞在牆上，童靖陽整個人壓過來，報紙夾帶著盒飯滾落到地上，油腥味道彌散在小巷子裡，方若琦聞到的，卻是林立翔那天晚上的香煙味道。
「這又是哪出戲？」方若琦再也忍不住，眼淚那麼自然而然的流淌，童靖陽雙手抵著牆，把她圈在其中，陰沉不語。
「對不起。」
「什麼？」
「對不起。」
童靖陽的眼神，那樣的清澈，和他張揚的綠發，那粗獷的外型，格格不入。
方若琦深呼吸一口氣，「我無法相信你，童靖陽。一個明星是不會無緣無故的這樣對一個普通人的，別忘了，我也曾經是——」
是什麼？她什麼都還沒有成為，就連說自己是個過氣明星都多餘，若琦停在那裡，慢慢蹲了下來，「究竟你們還要把我耍到什麼時候才甘心？要把我逼到什麼境地才滿意？」
這是童靖陽第六次見到方若琦。
第一次，他慰問歌迷，第二次，他給她指路，第三次，他背對著她抽煙。
若不是第四次聽到了她的話，也許他完全想不起，這個女人是誰。
第五次，他把她驅逐出境。然後，第六次，這個女人在自己面前潰不成軍。
童靖陽有時也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記憶出了偏差，眼前這個哭的像個兩歲的孩子的女人，就是那個隱姓埋名詭計多端爭求上位的女人嗎？那個說自己的歌是白水老牛肉的女人？
用皮鞋踢踢她，絲毫沒有憐惜，「喂，你是方若琦吧。就是永振那個齊若芳。」
若琦還沒來得及回答，門口已經喧囂一片，阿威的聲音那麼有穿透力，「大姐，大姐——」
街上的人都看向這邊，看見正當紅的偶像關古威在民歌餐廳門口大喊，童靖陽撇撇嘴，「他要是窮的連墨鏡都買不起，我可以送他當生日禮物。」
「不要搶我的臺詞。」
若琦話音剛落，被童靖陽突然一下子拉了起來，並不是手拉手，而是童靖陽十分無禮的拉著她的衣服像是在超市挑著土豆——
「你文明點不行嗎？」
「是你說的，明星就不可能對你摟摟抱抱的。你要現實點——」童靖陽帶著方若琦從民歌餐廳後身穿了過去，一出巷口停著輛摩托車，滿大街都是那種型號。
「你的車？」
「怎麼，你還嫌我不夠招搖？」童靖陽扔給她一個摩托車帽，「快點——」
童靖陽，你說明星摟摟抱抱歌迷是偶像劇的狗血鏡頭，
難道，你現在帶著我飛馳在海邊大道，就不惡俗了嗎？
現實中，你不應該來追我，現實中，我應該一個人擠地鐵回家，現實中，我會在7-11買盒飯還要加收一毛錢的塑膠袋錢，於是我開始無限懷念那被你們攪亂的後臺午餐——
童靖陽，你偏不，你如此戲劇性的入駐了我的生活。
從此，我的故事，開始狗血，開始偶像劇，開始不再只是我自己的故事。
二十一
我站在你的肩膀上飛翔，抱歉，忘記脫下了高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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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平方米的越層別墅，卻有著500平的雙層圖書館，那些獎盃被堆在紙盒箱子裡放在門後，箱子上的大字是「康師傅牛肉麵」。
「康師傅牛肉麵？」若琦皺了一下眉頭，側著臉問童靖陽，他頭沒有回，只是說，「我有時候也吃統一一百。」
「你都不做飯的嗎？」若琦知道自己問的是個傻問題，哪有明星會自己下廚的，數不清的宴會和應酬，回到家裡大概就只想吃一碗泡面了吧。
「我一般是叫外賣的。」童靖陽的聲音回蕩在諾大的圖書館裡，若琦走近繞屋一周的書架，撫上古老質地的梯子，「你就坐在上面等著便當嗎？」
「當然不，你沒看見門上的字嗎？」
若琦這才回頭看了眼厚重的大門，門上的古老的木頭牌子上寫的是
Me Only
若琦嘴角揚起一個弧度，撥去被風吹的緊緊貼在額頭上的發，「那我豈不是打破了你的規矩？」
「你向來不都是如此嗎？」
童靖陽回眸，直直地看著她，「不速之客——」
若琦被他一句話帶回到永振那條狹窄的走廊裡，似乎那對牆而升的煙還在眼前繚繞。
「我總是闖入你的禁地。」
童靖陽哈哈大笑起來，若琦反問，你笑什麼，童靖陽只是搖頭，過了半天才說，方若琦，不知道你的禁地歡不歡迎我呢？
方若琦愣了一陣，然後整張臉瞬間燒紅，那帶著情色意味的詢問，在他撩撥的瞳色中，那樣聲聲入味，讓她從心底開始燥熱。
「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女人。」
「哪種女人？」
「無知的歌迷，瘋狂的追隨者，你勾一勾小指頭就自動爬上你的床的生物。」
方若琦清冷的目光射入童靖陽同樣清冷的瞳色之中，他眯了一下眼，十分嚴肅地問，方若琦，你真的是處子之身？
你想驗貨嗎？
脫口而出，然後是火辣辣的尷尬，若琦都不知道怎麼會憑空冒出這麼一句。被大明星童靖陽帶回家，站在他Me Only的寶貝圖書館裡，然後明目張膽的調情——這不是最不切實際的偶像劇嗎？她擦著地板聽著曉筠長籲短歎而自己搖著頭從沒相信過的那些橋段。
童靖陽就在她自我否定的時刻又是一陣張狂的大笑，邊笑邊向自己走來，方若琦全身繃緊，只覺得全身的溫度都集中在臉上了。童靖陽就在離她一米的地方站住了，他個子並不算高，方若琦略低著頭還能看到他起伏的胸膛，他並沒有心跳加速，也沒有任何進一步的動作，他們仿佛是等待決鬥的對手，都在等待掏槍的機會。
「我——」
同時開口，若琦語速還是比他快了一步，「我該走了。」
「沒有我送你出去，你以為你出的去嗎？」若琦只能看到他健壯的起伏的胸膛，「這可是明星紮堆的高級別墅區，你走出去不出三步就會被警衛捉住。」
方若琦沒好氣的瞟了他一眼，童靖陽居然說，「你是不是想說，住高級別墅區有什麼了不起，總有一天我也會住進來。」
方若琦徹底愣住了。
這個男人，總是能準確無誤地猜出她的想法。他只見過自己寥寥數面而已啊——而關古威，那個可氣可恨可悲的阿威，和自己想處了半年還是那樣的懵懂不知。
「方若琦，別傻傻站著不說話，」童靖陽笑著，「像被拔了牙的豹子一樣。」
「你叫我說什麼？」方若琦抬眼看看他，「說我想攀上你這根高枝變鳳凰嗎？」
童靖陽竟然點了點頭，「只不過我不過是你的梯子，你的高枝在別處。」
很久很久以後，方若琦才更加深刻的明白了童靖陽這一日所說的話，也終於明白，這個和自己並無交集的男人，為何會做了她的人梯。
因為，他在她的身上，尋找到了過去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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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星似乎就應該是電視螢幕上的影，唱片中的聲，想像中的印象，當他們活生生的走在自己身邊的時候，明星的光環頃刻被粉碎了。
尤其是當你排隊上廁所的時候，站在你前面的人，是徐心寧。
方若琦不斷地自我催眠，希望這一切，都是在做夢。
而已經出道多年頗為老道的徐心寧，可以像葉婷婷甄紅那樣自然而然的將她物化，不見有一絲尷尬的表情。
方若琦曾經想像過無數個和她見面的場景，在唱片公司，在片場，在藝培，在永振，甚至在童靖陽的家裡——
可是，郝友乾豪宅二層的公用衛生間，實在是她沒有料想到的。
說實話，能夠躋身這個上流社會的社交場合，也是她沒有料想到的。
就在前幾天，她還在為打工賺錢付房租而奔波，而童靖陽幾通電話，就把一切都搞定了。當打包妥當的行李出現在後門的時候，方若琦只能再次感歎一下有錢人那些特權的不公——當初，她一個人在大夏天流著臭汗一點一點打包什麼都捨不得扔掉的那墓場景，不合時宜的出現在眼前。童靖陽走過來低頭看看她的家當，腳尖踢了踢她的熱水瓶，抽了抽鼻子。
「方若琦，你要學著怎樣做高檔的女人。」
「要你管。」
偏偏還真的要他管，從那個被他風馳電掣帶回家的午後，她就吃他的住他的，完全變成了被他「包養」的情婦。除了他從沒要求自己陪床。
站在徐心寧身後等著上廁所，方若琦想得居然都是，第一夜，自己戰戰兢兢坐在床上等著他闖進來的一幕——真是有夠自作多情——
像鏡面一樣能夠反射出人的倒影的高級廁所門開了，方若琦側臉看見翻過去的是徐心寧面無表情的臉，然後，走出的是——
甄紅。
原本紅潤的臉頰在看到方若琦的一刻開始慘白。
徐心寧絲毫沒有被這兩個人影響，側過身優雅的進入衛生間，關門，大明星上廁所都那麼漂亮，童靖陽說得沒錯，她方若琦真的要學習怎麼做個高檔女人。
尤其是在甄紅面前。
想到這裡，原本含胸的方若琦挺直了腰板，一瞬間藝培的形體課的所有內容通通浮上了腦際，她優雅的一笑，看見投射在廁所門上自己扭曲的笑臉，「甄姐，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甄紅的聲音是冰冷的，完全擠不出一絲笑容。「離開永振後去哪裡發展了？」
「擺您所賜——」方若琦反唇相譏，「轉行去玩音樂了。」
「做音樂不錯，現在很多假唱都做的跟真的一樣——」
方若琦剛想爆發，聽見裡面沖水的聲音，長舒了一口氣「抱歉，借過——」
甄紅也抓住了時機，快速從她身邊走過，然後徐心寧推開門，皺了一下眉，等到甄紅完全走出了衛生間，突然又把門關上，在若琦面前，重重的關上。
「你沒事吧？」方若琦小心翼翼地問。
「你見過誰上廁所這麼快嗎？」一個悅耳但是沒有絲毫感情的聲音傳出來，「我要大便，你去三樓吧。」
一句話把方若琦晾在那裡。
總以為明星都是神仙，不吃不喝不尿不拉的，漂亮寶貝徐心甯這一句粗俗到極點的話卻讓方若琦會心一笑。
明星也是人，也要吃五穀雜糧，也要大小便，也會挖耳屎，摳鼻孔，並不是被縫在櫥窗上出售的玩偶。
明星又不是普通人，如甄紅，仇人相逢，能如此平靜，再如徐心寧，故意沖廁所，如此巧妙的緩解了一觸即發的局面，避免聽到那些不該聽到的東西——
高檔次的女人，做明星的女人，就是要在人前做神仙，能夠操縱一切的女人，就是回到家穿著鞋子躺在床上把零食撒了一床第二天一出門又衣冠楚楚的女人，看來，童靖陽帶自己來參加聚會，的確是一堂使人受益匪淺的實踐教學。
但是，方若琦不知道，童靖陽的目的，遠非如此。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2:05
二十二
清清白白，不過是，癡人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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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
童靖陽站在門邊，背對著她，猶如那日一樣。
當時是狹窄的廊，寂默無聲。如今是寬闊的道，人聲鼎沸。
不知為何，在若琦看來，似乎沒有分別。
因為這個男人還是依舊站在她身邊，什麼都不解釋，只一句，「進來」。
於是她推門而入。
雪茄的味道，屋子卻沒有繚繞的煙，他坐在那裡，沒有絲毫表情，身邊的女人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方若琦的眼不知道該停在哪裡。
「你先出去。」
男人的聲音很有磁性，是那種只需幾個字就能夠操縱一個人命運的聲音。方若琦剛準備退後，腰間卻撫上了童靖陽的手，有力的支撐著她。
男人身邊的女人款款而起，目不斜視地向屋外走去，與童靖陽擦肩而過時，露出了讓人匪夷所思的微笑——
方若琦沒有深究。
多年之後，當她從那個男人身邊起身，與新來的女孩擦肩而過的時候，也是這樣望向了不動聲色的童靖陽，並露出了同樣的微笑。
新陳代謝，不過如此。無名早就這樣說過。只不過，此時的若琦，還沒有看透。她滿眼都是男人嚴肅的臉，和指間的雪茄。
「坐。」
方若琦深呼吸一口氣，向前走去，身後童靖陽輕輕扣上了門，他沒有出去，這多少讓她放心了一些，畢竟，面前的男人噬人的目光，讓她多少有些不自在。
「你叫什麼名字？」
「方若琦。」她站在沙發旁，不知道是該坐在男人身邊好，還是坐在旁邊的小沙發上好，童靖陽這時候走上前來，坐在男人身邊，默默點頭示意若琦坐在旁邊的小沙發上，若琦這才坐了下來。
幾乎就是在坐的一瞬間沉了下去。
「童靖陽說你不錯。」男人吐著雪茄的煙氣，那是種令人迷醉的微香，不招人厭煩，反而很特別。
方若琦感激的看了一眼童靖陽，微笑，「我是藝培的畢業生。」
「跟林立翔同門啊——」男人眯起眼來，「藝培不錯，就是常灌輸些理想啊信念啊不切實際的想法，」男人雪茄放下，掏出一個銀光閃閃的夾子，雙指抽出一張名片來，童靖陽接過來，遞給方若琦。
由於光線問題，若琦一直沒看清名片上的字，等到接過來一看，才後知後覺的長大了嘴：
SUN
季青平
不可置信的抬頭看看童靖陽，又看看微笑不語洋洋得意的男人，他的傳聞有很多，與YOGO的錢永富一樣，大多半的傳聞都是關於女人的。
方若琦高高飛揚的心頃刻間回落到穀底。撒在臉上的笑容抽緊的那刻，童靖陽咳了兩聲，「她聲音很不錯的。」
季青平不語，若琦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無助地看著童靖陽，童靖陽卻避開她的目光，掏出手機兀自看著。
三個人的屋子，大的空曠，小的窒息。
「季先生，郝先生要致辭了，請您下去。」幸好有人解圍。
季青平頗有紳士風度的站了起來越過童靖陽與坐在那裡不能動彈的方若琦握了握手，「方小姐，希望下次能更深一步瞭解你，今天先談到這裡。」
沒有參加致辭，兩個人從後門匆匆離開，坐在童靖陽開滿冷氣的車上，若琦蜷成一團，八月盛夏，卻無比寒冷。
「你平常不是伶牙俐齒的，今天怎麼裝起淑女了？」
「喂——」
「你這個麻煩的女人！」
車猛地停了下來。方若琦縮在後座上，童靖陽扭過頭，車外不斷走過的燈光照得他的臉面部猙獰。
「今天這算什麼？」
方若琦覺得自己的底氣都被抽幹了，輕聲問。
「傻丫頭，這是簽約，不然還是什麼？」
「簽約？為什麼我會感覺是賣身？」
「其實不都是一回事，」童靖陽的眼神是那麼扭曲而落寞，像是個在墓地長大的孩子，在生的時代遭遇的都是死的糾纏，那樣的清澈又那樣的渾濁，「我以為你早就明白了。」
「我……」方若琦慢慢慢慢的說，「我沒有過男朋友——」
童靖陽重新開始啟動汽車，嗡嗡的聲中恩了一下，方若琦又說，
「我沒有經驗——」
「直接說你是處女不就好了，」童靖陽重新把車開起來，關上空調，搖下車窗，呼呼的夏風灌了進來。
「所以呢？」
「所以……」童靖陽突然沉默不語，方若琦也不語，兩個人一直尷尬到家裡，方若琦逃也似的鑽進了自己的房間。
這是她第一次反鎖了房間。
站在籠頭下，瀑布般的熱水澆在身上，騰起陣陣水氣，暈暈乎乎，若琦仿佛看見季青平的沒有表情的嚴肅的臉——
這一夜，她的噩夢裡，開始不再是嶽行空，而是那個，沒有碰過自己一下卻仿佛已經牢牢控制住自己的季青平。
第二天起床，童靖陽已經不在，肚子餓了，方若琦突然想奢侈一下，於是找出了剩下的一點積蓄，拿著童靖陽的門卡，一個人出去了。
走在大街上，不知為何，總感覺所有人都在用鄙夷而複雜的眼神看著自己，走到哪裡，似乎都聽到耳邊盤旋著冷笑。
不知不覺走到了永振，站了一陣，突然手機猝不及防的響起。居然是，甄紅。
「喂。」
「你還在門口的話，到我屋子來。」
「昨晚的話還沒有說盡嗎？」
「方若琦，」甄紅的聲音聽上去很蒼老，「你昨天進了季青平的屋。」
方若琦仿佛被雷劈了一樣，從頭焦到腳，一路上的詛咒似乎都變成了現實。「你怎麼知道？」
「因為——」甄紅突然把手機掛掉了，方若琦還舉著手機愣在那裡，不知是該走進去，還是離開。
甄紅的語氣似乎是在示好，似乎是在阻制自己走進那間屋子。
這是一個分岔口嗎？
一邊是童靖陽為她指明的高枝，一邊是曾經拋棄了她的女人。
方若琦不知為何，竟然想選擇後者。
那一天，方若琦就站在永振門口，舉著掛斷的電話，面色凝重。
那一天，如果她最終邁進了永振，也許後來一切的榮光與罪惡，就不會那樣猝不及防的加身。而她也會是個，潔白平凡的女人罷了。
而不會是後來的天後方若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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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渾噩噩走到了民歌餐廳，周日晚上，八點，關古威。
找了個最不起眼的角落，身上只剩一杯礦泉水的錢。
一口喝了半杯，清涼。台離的太遠，阿威的聲音聽上去那麼遙遠。
這首風鐘，她似乎聽過了很多遍，但是沒有一遍完整的。
總是被歌迷的呼喊給切成碎片，總是被電臺DJ多餘的話打破了意境。
原本最熟悉的，居然也是最模糊的。阿威，如果你知道大姐要走這一步，你會怎麼看我？你那陽光的微笑，為何照不到我陰暗的小角落？
阿威。
大姐如果走了這一步，還是你的大姐嗎？你還會一如往昔的看我，就像我，在你的高峰你的低谷，都不曾改變對你的看法？
無名，他又會露出怎樣失望的神情，和怎樣意料之中的歎息和冷笑？
朱莉，你還會那樣談笑風生的八卦嗎？當緋聞的女主角變成我？
曉筠，你又是怎樣的眼神？
究竟該怎麼做？
若琦眼神越來越迷離，不知覺間，居然落淚了。
可又有什麼可哭的，沒有誰對不起自己。男歡女愛，各取所需，沒有人逼她什麼。
逼她的只是自己。
這是只有一步之遙的翻身之路，是步入榮耀的最後一米，是九個月哭過痛過後的一次了結。
不浮則沉，不進則退，其實，就是這麼簡單。
其實，沉下去又何嘗不好，她可以欣然回到甄紅身邊做個平凡的助理，談笑風生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她也可以回到藝培做個安穩的老師，培養出天王天后來。她還可以一輩子駐唱，這樣的音樂人她又不是沒有見過——
可是，可是，為何這樣的不甘。
可是，可是，為何這樣的難過。
仿佛馬上就要浮出水面的人，卻看見了一道橫在大西洋面的無邊無際的門，而門的鑰匙，是自己一直不肯捨棄的，最後一枚金幣。
那麼近了。舞臺，燈光，榮譽，幸福，不再是幻想，不再是憧憬，巴黎不再是牆上的畫，白水老牛肉她也可以唱。
仿佛一閉上眼，就聽見台下的人，在叫著她方若琦的名字。
就像現在此起彼伏的關古威。
能放手嗎？
心甘？情願？
方若琦走回童靖陽別墅的門口時，整個人倒在了他懷裡。不知道是中暑還是傷風，整個人都軟綿綿的。
半睡半醒中，
仿佛聽見他說，若琦，你若是如此堅持，又何必往這個圈子裡闖。
仿佛聽見他說，若琦，你若是真的不想，也許，還是別的辦法。
仿佛聽見他說，若琦，我原本就是個墮落天使，為你開的門，為何要進來？
她聽見了很多，她聽見了靖陽。
儘管一去幾年，他，從來沒有承認過。
二十三
麥田裡的守望者，為何你沒有伸開雙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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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佳新人獎 入圍 關古威 風鐘 EAMI——」
若琦按住了下調鍵的手指遲遲沒有彈起來，電視右上方的台標就在12和13之間不停的跳換，童靖陽依舊舉著報紙，「就算這電視是白送的，你也不能這麼折騰它吧。謊言聽了一千遍也不會變成事實，反之同理。」
方若琦鬆手，起身，13台黎華的歌聲響遍這個屋子，不老的天王還在起舞，在若琦轉身走向落地窗的那刻，還在伴舞的簇擁下賣力的舞動著——
「年輕真好啊——」童靖陽放下了報紙，伸伸懶腰，「我們一把老骨頭還要在黎華拿到最佳歌手獎的時候陪笑，你們年紀輕輕就可以拿新人獎了。」
若琦轉身看看被沙發擋住了大半的童靖陽，聽到他沒有感情的聲音傳來，「直接把獎給他就是了，幹嘛要折騰我們去作陪——」
「連金曲獎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嗎？就和快問亂答一樣？」
童靖陽沒有回答。只是兩隻腳搭在桌上，歪著頭看著電視裡黎華的蹦蹦跳跳，跟著哼著旋律，若琦走過去擋住他的螢幕，像個賭氣的孩子，「回答我。」
童靖陽壞壞一笑，「憑什麼？」
「憑我是你的女人！」
死一般的沉寂。
方若琦說完就開始後悔。
童靖陽的臉色唰的陰沉。
「方若琦，從我的房子滾出去。」
聲音不大，被背後的電視機傳出的吵鬧的舞曲蓋住了大半，若琦打了個寒顫，空調正大馬力的吹著自己——
「滾出去。」
這是童靖陽第二次將她驅逐出境，這一次同樣不留情面。
仿佛她從沒坐過他的車，進過他的書房，從沒和他並排坐在一處喝咖啡，從沒安靜的面對面吃泡面。
仿佛他還是大明星童靖陽，而她還是無名小卒方若琦。
這一次，她連行李都沒有拿，就被童靖陽幾近粗暴的推了出去，門在面前轟然關上的時候，方若琦如夢初醒。
舉手想叩門，卻被那不肯屈服的自尊心打敗，咬咬牙，扭頭走出大院——
沒走幾步就有巡警過來盤查，這可是明星專屬的別墅區，巡警都是經過專門訓練，有著豐富的對付狗仔隊和瘋狂粉絲的經驗，一眼便瞄準了獨自徘徊和這個社區格格不入的方若琦。
好在身上還帶著手機，不會再像在藝培那樣被凍個半死。可是手機舉起來，才想起，根本不知道童靖陽的號碼。
就是這個時候，一輛從她身邊飛馳而過的寶馬停了下來，慢慢倒車，「我認識她，她是我的助理，」甄紅推開車門，「上車。」
「謝謝你。」
坐在甄紅同樣豪華的別墅大廳裡，方若琦那樣局促不安，看著甄紅坐在大廳中央的360度豪華梳粧檯前慢慢的卸妝，好幾次都想說告辭。結果話到嘴邊，竟是句，謝謝你。
「童靖陽把你趕出來了？」
甄紅說這話時語氣沒有半分的嘲諷，那種滄桑的閱歷是無名眼中常常閃過的，若琦點點頭，不用問也不須問她是怎樣知道的。
這個圈子裡，其實明星才是更高明的狗仔。
「方若琦——」甄紅慢悠悠轉過身，「你記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雷區，你千萬別去踩，否則不死也半死不活了——」
「甄姐，你醉了吧。」
若是清醒怎麼會這樣的坦誠相待？
甄紅一眯眼，「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季青平還是我，你要想好。」
方若琦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把自己撿回家的甄紅，突然有點頭的衝動。而這個時候，突然響起的門鈴聲，讓別過頭的甄紅，錯過了方若琦點頭的姿勢——
抬手按下遙控器上的大紅鈕。門緩緩的開。
童靖陽。
「很久不見了。」
甄紅微笑。
「昨天不是剛錄過節目。」童靖陽依舊那麼特立獨行，兩人仿佛還是在快問亂答的現場唇槍舌戰的交鋒，只不過，若琦也不知，自己這個姥姥不疼爺爺不愛的小嘍落，怎麼會變成了最後爭奪的大獎？
這樣的好運從來都讓若琦不安。很多年後她還是沒有辦法改掉這個毛病，越是風調雨順就越是忐忑不安。
童靖陽頭朝著敞開的大門一點，門外是他的轎車。
「進來。」
還是那樣的一句，像是魔咒，若琦被那說不出的魄力牽引著，站了起來。
甄紅的笑容還掛在臉上，冰冷的目光看著童靖陽，無聲的挑戰。
若琦走了幾步，停下，甄紅果然說話了。
大家都喜歡在背後說話。
沒有人喜歡看見對方的臉。
「想好了，這是條不歸路。」
這口吻，那麼像無名，充滿了惋惜，同時，還有嘲諷。
仿佛要拉自己一把，卻又想放手看看自己真的墮入懸崖粉身碎骨會是怎樣。
而童靖陽，就站在崖底，無聲的仰望，沒有許諾會接住她，也沒有張開雙臂。
只一句，進來。
卻讓她莫名的安心。
她想要這樣明明白白的死，也不去渾渾噩噩的生。於是她向前走去，走過童靖陽，坐進他的車，慢慢搖上車窗，不去看甄紅一眼，甄紅也在她把車窗全部搖上的刹那，嘴角抽動了一下。
童靖陽把門關了，在若琦面前，只留她一個人在車裡。
若琦把靠背向後調整了一下，兩隻腳仰在方向盤上，把音樂開到了最大聲，跟著哼唱，突然就更靠近了他一步——
而門這邊，童靖陽雙手插兜，開門見山地甩給甄紅一句話。
你負擔不起方若琦。
甄紅的臉色煞白，許久才說，你就能嗎？
童靖陽乾脆的搖搖頭，我不能，所以我要送她走。
甄紅笑笑，別以為她會領情，她高飛的那一天你什麼都沒了。
童靖陽也笑笑，我從來也沒有想要她。
有一種鳥是囚禁不住的，它們屬於天空。
既然他成不了她的空，至少可以做她羽翼未豐滿前的梯，他等待她揮翅的一瞬——
哪怕一走她就再不能回來。
開車把若琦送到了門口，若琦默契的下車離去，連個回頭都沒有，手機緊緊攥在手裡，童靖陽看看自己的手機螢幕，將方若琦的號碼，轉發給了季青平，然後，在前面打上了紅叉。
按下確定的時候，他竟然也好久沒有鬆手，看著螢幕在刪除和確定的畫面中反復跳轉，突然就更靠近了她一步——
相遠的兩人第一次如此相近，這莫不就是，最大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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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琦幾乎忘記了這一天晚上阿威要在民歌餐廳慶祝的事。
要不是童靖陽把她趕了出來。
後來的後來，若琦幾乎堅信，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
決絕的離開，然後讓關古威的光芒再次刺痛了她的眼，於是，她才清醒，自己要什麼。
在觥籌交錯在舉杯歡慶在阿威和歌迷歡呼雀躍的時候，那些在藝培一個人吃白水牛肉的日子，那些在永振解電線的日子，那些在民歌餐廳看著人們吃吃喝喝駐唱的日子。
此刻真真切切閃過眼前。
古芊菁的眼神，無名的眼神，周映彤的眼神。
此刻一點一滴爬上心頭。
醉成了面前的酒，一醉方休，在她周身上下左右躥著，奔騰在血液裡，粘貼在骨頭上，最後都化成一個臭熏熏的飽嗝——
開始清醒。
陌生的電話號碼，幾個字的短信，她埋下頭去，
方小姐，明晚在富豪酒店，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顫抖的打入了幾個字，又刪掉，再輸入，又退回，幾次折騰，最終只發了一個字。
好。
莫筱筠坐過來，方若琦做賊心虛般把手機藏到身後，感覺那一個好字好像慢慢從螢幕中爬出來，爬過背脊躍過肩膀然後蔓延到她整張臉。
整張臉都是佈滿恥辱的一個好字。
莫筱筠在這五光十色的夜晚喝得痛快，摟住她的脖子一直在說
若琦，你真好
你真好
真好
好
我很好。沒錯，我很好。若琦任由筱筠抱著自己宿醉，再多抱抱這一塵不染的身吧，筱筠，明晚過後，我將不再是今日的若琦。
突然這一個奇怪的念頭閃過腦際。
若琦不理筱筠還像樹袋熊一般摟著自己的脖子，迅速找出剛才的號碼，劈裡啪啦一頓輸入，然後像禱告般坐在那裡，等。
好幾次一點小振動都會讓她激動的把手機拿起來，終於，第n次拿起，看見那個號碼的回復，乾乾淨淨，也是個號碼。
「筱筠，借我點打車錢。」
「若琦——」
「我知道我好，借我錢。」
若不是筱筠真的醉的可以，怎麼會放過她方若琦這唯一一次低頭的機會？可惜她只是從她肩頭滑落，躺在沙發上面頰通紅，若琦也顧不得那麼多，伸手去掏她的口袋，有些零錢，大概夠了吧？
一躍而出，哪怕就是林立翔或是黎華突然出現在門口都不會讓她停下來的氣勢。
來到大門前，取出手機，按下號碼。
「喂？」
「誰？」
「方若琦。」
「……」
「我知道是你，童靖陽，我在門口，你若不出來接我，我就一直站在這裡。」
「你不知道那些警衛最擅長的就是對付你這種耍賴的歌迷嗎？」
「我不是你的歌迷。」方若琦堅定無比的說，「而且你知道我不會離開。」
「……」
「你來幹什麼？」
「讓我進來！」
「方若琦！」
「我要進來！」
……
……
童靖陽狠狠甩上門的時候，回頭看看方若琦，剛想放下狠話，卻看見她眼底少有的光芒，一句話咽了下去，還有口水。
方若琦看著他，看著他。
「明晚我就要去見季青平了。」方若琦綻放了一個笑容。
「所以今晚請你要了我。」
二十四
你是我玫瑰血脈上的毒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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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琦想過很多種與這個男人赤裸相見的方式，甚至到了很具體的地步。在計程車上她一直想的是，應該先解扣子還是先解皮帶呢？應該是要脫鞋的吧，可是光著腳走到床那邊似乎不太雅觀，她可從沒指望童靖陽能抱著她過去。
很久以後她還在想，為何這種狗血情節從小說和電影中走進了生活，會變得毫無美感。沒有強吻，沒有打橫抱起，沒有她的手臂纏繞他的頸，沒有不可抑制的燥熱。
她就是那樣站在他面前，想的是，該不該先脫了鞋子。而童靖陽那麼看了她兩秒鐘，默默走到門口從垃圾桶裡撿出她的拖鞋——
「進來。」
這個男人從來都不解釋。
為何會是這樣？她積攢了很久被酒精點燃的衝動和情欲就在童靖陽的一根接一根的香煙中慢慢消磨。
不應該是如此，她本應該和他在床上翻滾，歡樂的不知所以，美妙的可以讓她在季青平的身下能夠用他的影子麻醉了自己——
方若琦那雙能看透皇帝新衣的眼，從來看不穿童靖陽這個惡魔，而他，總是輕而易舉地就看透了自己，可惡的是，他從不說明。他就是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沒完沒了的抽煙，煙霧繚繞在整個大廳，方若琦甚至回想不起來，幾個小時前在這裡發生的一切。
「來找我尋求麻醉嗎？」童靖陽終於掐滅的香煙，「你真是個不知足的女人。」方若琦猛抬頭看見煙霧繚繞中這張她熟悉又陌生的臉，這個時而為她遮風擋雨時而又千里之外旁觀的男人，嘴唇慢慢顫抖，卻吐不出一個字——
「方若琦，我只問你一句，你愛我嗎？」
愛。
什麼是愛？
我對無名是愛嗎？
我對關古威是愛嗎？
我對你，又是愛嗎？
方若琦木然，只能呆呆看著童靖陽，完全沒有了半個鐘頭前大喊我要進來的氣勢了。
童靖陽重重地呼吸著，上上下下打量著被他一句話完全挫敗的女人，不屑地說，方若琦，難道我看錯你了嗎？
還是不能有任何反應。方若琦只是個旁觀的人偶。
「如果你是那種妄圖在我身上尋找安慰和麻醉的低俗女人，」童靖陽繼續他的攻勢，「那麼我真的看錯了你。」
「我不是——」
「那你愛我嗎？」
「我——」
「不愛我又為何上我的床？」
「我——」
「既然同樣是不愛，我和季青平對你來說有什麼分別？」
「我——」
「是不是因為我有一副好皮囊，所以你就可以給了我？那黎華呢？那林立翔呢？那演藝圈所有的男人呢？是不是你也可以上他們的床！是不是！」
「我…」
「是不是！」
「不是！」
方若琦霍地站了起來，低頭看看童靖陽，狠狠的說，「你這個男人，真讓我討厭！總有一天你會求我在你身邊，童靖陽。」
童靖陽仰望了她很久，微笑，「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方若琦。」
若琦，你可以為了夢想為了生存為了那無上的光輝出賣你的肉體。
但是，請不要因為空虛因為寂寞因為這條路太艱辛而草草出售了你的靈魂。
這句話童靖陽從來也沒有跟方若琦說過。
在方若琦拂袖而去的那刻，他就知道，她又是那個若琦了，而她，再也不會是他的若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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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立翔教會了若琦一點，一切都還有希望。
童靖陽也教會了她一點，人沒有愛情照樣可以活下去。
所以說，他們是她一輩子的恩人。
此時快步行走在高級別墅區再次被攔下的方若琦，只有羞辱和悲哀，尚未體味到這多年後她才明白的道理。
巡警的手電筒的光芒刺眼，幾乎是嘲笑的口氣，怎麼又是你？
記住我的名字，我叫方若琦。
兩個月後她入住這個社區，這個巡警恭恭敬敬地對她說，「方小姐，出行愉快」的時候，她嘴邊揚起的笑容，連自己都覺得噁心。
可在這個噁心的社會中，這樣的笑容，只是個小小的元素罷了。
被童靖陽幾次趕出家門的這一晚，她才開始仰視這個被天真蒙了雙眼而看不清的上層建築——那層層疊疊的權利與欲望，交錯複雜的人心和利益，愛情只是游走於空隙的玩具，切不可太過認真。
於是自己也開始成為這噁心的地基上高聳的建築的一個元素，大家一起擁抱，一起攀爬，一起欺騙，一起沉浮。
回眸一瞬，童靖陽還雙手插兜站在下面抬頭看，耳邊還有他的聲音，
這才是我認識的方若琦。
於是驚醒，身上還披著不知誰的外衣，沙發上下醉倒了一片，莫叔弓腰拖著地板，清理著不知是哪個醉鬼吐的一地的穢物。
天亮了。
2001年8月30日，她清白的最後一天。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2:06
二十五
本回有一些h描寫，過敏者請自行回避。
想不到我人生第一次h段子（這是我能寫出的最大尺度了），居然是寫方若琦和季青平，於是請原諒我把情色寫成了倫理，也請原諒我這個聯手尚未拉過的大齡女青年由於幼稚無知可能犯下的錯誤。
我被自己虐死了。
我去休息期待還魂。
節有少許h，過敏者請繞行）
2001——8——31
夏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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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那天午後一推開民歌餐廳的大門，嶽行空的助理出現在門口。
那也許就是自己罪惡的原點。
整整7個月後，仍舊是午後，推開門，陌生的男人站在那裡。
「方小姐，可以出發了嗎？」
圈子中對季青平的評價有很多，其實，在後來的方若琦看來，那些只不過是皮毛而已。這個白手起家的男人，遠遠不是個只會說「多去練練舞」的胖子那樣簡單。
此刻的方若琦穿著他親自挑選的晚禮服，在他親自安排的化妝師的巧手擺弄下，成了他親自招待的坐上客。
兩人的大廳，高雅的氣氛，幾個小時的精心準備，若不是童靖陽曾經那麼露骨的點撥，若琦真的要以為，這是個趣味高雅的有權人士的一次晚宴——
當然不是那樣簡單。
若琦努力避開他攝人的眼，專心致志吃著高級的法國大餐。可是高級的盤子邊緣印出的還是他扭曲的臉，若琦突然很想用叉子叉碎了它，可是叉子落下只不過叉進了牛排。
「上次說過，我對你很有興趣。」季青平的一語雙關讓若琦一個激靈，抬頭，如此近的看著這個權力中心的男人，他的確不夠英俊瀟灑，和任何一個方若琦在地鐵中馬路上商場裡看過的男人沒什麼分別。如果不是在這樣令人作惡的前提下相識，而是一次無傷大雅的相親，也許她還能擠出個做秀的微笑。
但是現在若琦滿腦子想的都是。
我要和他上床了。
這個陌生的男人。
這個沒有愛的男人。
這個操縱著我人生的男人。
其實，方若琦可以接受季青平的胖，季青平的醜，季青平的冷眼，但她無法默認季青平對自己無以復加的控制力，她無法忍受的是這種交易。
童靖陽說的沒錯，自己不過是在尋找麻痹和替代。如果真的要把自己給一個不愛的男人，哪個女人會希望醒來看見的是季青平。
很多人說做黎華的女人是悲慘的。
方若琦不禁冷笑，不知足的女人，身邊的男人是黎華，還想怎樣？
叉子在牛排上叉了又叉，方若琦沒有接過季青平的話。
「怕我嗎？」季青平突然問，要不是因為那是88元一小瓶的高級礦泉水，若琦肯定一口水噴出來了。
「有人說過你像個孩子嗎？」
有人，無名。方若琦咬咬下唇。但是他不要求我和他上床。可是他背叛了我。所以你們一樣的可惡。
若琦大腦飛速運轉，面容只剩微笑。
「漂亮寶貝方若琦，」季青平若有所思地看看她，自信的口吻讓她羡慕，「九月新人，sun全力打造——」季青平突然捉住了她的手，「怎麼樣？」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嗎？
方若琦覺得自己就像個插個草標站在農貿市場待售的貨物。
季青平的手是溫暖的，要麼就是自己的手太冰涼，他沒有什麼太無理的動作，甚至談不上非禮，但是若琦的靈魂，像是被搜刮了一百遍一樣。
單薄，疼。
「漂亮寶貝嗎？」方若琦淡淡的說，算是一種反駁，「那不是形容徐心寧的？」
季青平冷笑了兩聲，「那清純寶貝怎樣呢？」
清純？清純估計是和自己最不靠邊的詞彙了，他真是豬腦嗎？
第二天各大媒體競相報導清純寶貝方若琦出道的新聞時，方若琦開始嘲笑自己才是人形豬腦的一個。季青平很聰明，他從來都不是電影中的典型反派，那種有頭無腦，只會見風使舵忘恩負義的小人。
他會很有風度地為她拉開椅子。他會頭頭是道的給他講紅酒和白酒的知識，他會很細心的看到她對著3分熟的牛排皺眉頭不動聲色的給她換成8分熟的——
當然，他也還是那個被無數人唾駡的死肥豬，他也還是棄林立翔於不顧的黑心鬼，他也還是那個要自己貞節的男人。
有時候真的很難說清楚一個人是好還是壞，季青平給她方若琦的是無數個棱面——
如果一切都像她面前這紙合約一樣簡單就好了。白紙黑字，方若琦，Sun簽約藝人，一年之內發行兩張唱片，然後後面跟了一個她從來沒有想像過的數字，200萬。
一瞬間身價200萬。
她每晚駐唱不過200塊。
一夜就換了一萬夜嗎？
這是怎樣的等式？
方若琦不禁自嘲，原來自己這麼值錢。
看著簽名處的空白，方若琦不合時宜的想起，很久以前在書店站著看書的日子，看到的一句話。
拿我的空白，換你的空白。
簽上名字的那刻，於是知道，墨汁浸染了再也不回來的清白，大西洋的門開啟，海面。
夏末，正無風。
乾澀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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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青平在身邊睡著，輕輕地打鼾，還記得他從自己身上爬下來的時候說，果然體力不如從前，要多去練練舞。
要是外界知道他的這句口頭禪還有這層涵義，不知道會有何感想。
自己當時笑了。
一笑下身就跟著痛，從皮膚到血液，痛在一處。
季青平沒有回應方若琦的笑，滾到一邊，拉上被子，然後給她一個脊背。
多想麻醉自己這是童靖陽這是林立翔這是黎華這是關古威這是這是——
這是季青平。
從噩夢中爬出來佔有了自己的季青平。
從此，睡著醒著，都在噩夢之中。
她不知道為何走廊會那樣昏暗，睡意濛濛仿佛是上刑場，低著頭，手提包裡安靜的躺著簽約書，聽著男人的腳步聲停下，開門，進入，然後她抬頭——邁不動步子——
逃跑，方若琦，逃跑。
一個聲音在頭腦中聲嘶力竭，然後，空無一人的走廊突然在眼前幻化成那條小廊，那個男人的背影，漸漸明晰，青色的煙盤旋而上，星點的火墮落地上被踩滅，他說
進來
方若琦從空無一人的走廊進入了只有季青平的屋，看不見的淚流滿面，聽不見的說
童靖陽，謝謝你。
然後他的幻影擦肩而過，然後門在身後關緊。
季青平把控制門和燈光的遙控器扔在沙發上，松了松領帶，漫不經心的問
想著童靖陽嗎？
方若琦渾身一戰，猛抬起頭暴露了所有的心事。
「昨天你問我要他的號碼——」季青平把上萬元的西服上衣隨意扔在地上，好像在故意炫耀他的地位，「怎麼，聯繫上了？」
方若琦點點頭。
突然從他的笑意中感到了刺骨的寒意，突然明白了童靖陽為何會那樣的絕情——
方若琦，你是傻瓜嗎？居然問季青平童靖陽的電話號碼，在赴約的前一夜——
我們 沒有 怎樣
方若琦伸手去解自己的扣子，季青平走過來，握住她的手，「讓我來。」
怎樣解開扣子，怎樣一層層脫下了所有衣衫，怎樣看著他陌生的手伸向自己的後背，解開文胸的鐵鉤——
自己胸前突然間放鬆，然後是抽緊的恐怖——
一瞬間一切變成現實，她卻只能原地站立，手裡緊緊抓著手提包。
季青平看了她的裸體，露出了欣賞的神情，「下午洗過了吧。」
點頭，然後被牽著，到床邊。
他笨拙的爬上去，把被子推到下面，若琦戰戰兢兢的跪了上去，自己的姿勢，一定像頭母豬一樣難看。
這一夜，本是她最不願記起的一夜，偏偏每一個細節，都在她的餘生千百次的上演，絞痛著每一根神經。
他是怎樣在自己還沒有躺好的時候就湊上來，是怎樣撫上自己赤裸的身，那並不粗糙卻像是利刃滑過的手指，在自己的每一寸肌膚上留下了看不見的疤痕。
觸摸後還有吻。幾乎忘了，這還是她的初吻，在她緊緊夾住大腿的錯亂之間，那吻在她胸前在她臉頰在她耳際翻滾，然後在唇上停留，然後又順著小腹滑下——
若琦顧不得全身的顫抖，錯落之間，只發現這是自己的初吻，停留了一秒的初吻，和後面無愛的機械運動混為一談的只剩情欲的初吻——
然後在她還在糾纏哪一個吻的片刻，身上明顯增加的體重，讓她兢噩地幾乎要起身，卻正對上他的眼，眼中的自己，單薄脆弱的可笑。
呼吸起伏，方若琦靜止了幾秒，全身的神經繃緊，怕一動會是驚濤駭浪。
季青平的呼吸更加的沉重而急促，像是個心臟病發的病人，在垂死掙扎，若琦甚至想要抱住他的頭，說，沒事，沒事
就在她調整姿勢伸出雙臂的一瞬，男人的重量自由落體，撕痛，方若琦每次閉眼想起，總會感歎，這個詞，用的多麼的精妙——
忍住了一聲，自然而然的抱住了他，一片空白，沒有比自己高上多少的季青平此刻頭也才剛剛好在她胸前，滿嘴的熱氣呼在她身上讓她更加的胸悶氣短，抱著這個男人起伏，若琦想起了坐在公車靠在玻璃上的節奏，想起來擁擠的地鐵深處看見明暗相間的隧道，想起在火車上平躺的顛簸，想起了關古威彈著吉他的手，想起了童靖陽抽煙的脊背上的一聳一聳，想起了林立翔在民歌餐廳後臺「嘣」的開了啤酒瓶，想起了這幾個月仿佛一輩子的顛簸起伏——
其實，不都是這樣，男人和女人，相擁，抵觸，試探，一次次進攻和防禦，看誰先失守陣地——每一次摩擦，每一次糾葛，每一次聲嘶力竭，每一次汗如雨下，原來，這最猥瑣最不恥的勾當才是最原始最本質的動作——
貫穿一生的攻防，赤裸裸，醜陋並愉悅，疼痛並快樂，自殘式的傾巢而動，然後是毫無目的只剩下枯燥節奏的索取，索取，索取，攻，攻，攻，然後是失去意識只剩下本能的防守，防守，防守，受，受，受。
最後一下釋放了全部的欲望與罪惡，全部的快樂與滿足，全部的要與不要——
人類的父體，便是這樣餞行著生存法則強取豪奪的精子，
人類的母體，便是企圖把所有軟弱的美好的事物囊於體內的卵細胞——
早知道生命就是在這樣的罪惡和美好的混合中誕生，為何一方執迷不悟的要，而一方徒勞無功的守——這場永遠兩敗俱傷的拉鋸戰，從肉體到靈魂，究竟有什麼意義？
在季青平幾乎崩潰的釋放出他全部的權力和欲望的時候，方若琦毫無保留的照單全收了——
處子之身究竟為何？那層膜又會怎樣？難道只有眼淚嘶喊與鮮血才能證明清白，而究竟想要守護什麼？
方若琦不知道別人會有怎樣的答案，對於自己，這是一次權力的交接——罪惡和美好首次衝擊混合，然後她知道，新的若琦，在他釋放的一刻，出生。
這一天，2001年9月1日的清晨。
夏過秋至，開始涼了。
第二卷
第一話
2001年9月1日——2002年5月5日
引子
一群動物在豬的帶領下推翻了人的統治，成立了自己的莊園。
然後慢慢的，新的統治層又產生了，豬取代了人，成為了新的統治者。
所以這世上不變的是階級，變的只是階級中的人。
——動物莊園
第一回
上帝設計了一座城
於是外面的人想進來
裡面的人想出去
♀♂♀♂♀♂♀♂♀♂♀♂♀♂♀♂♀♂♀♂♀♂♀♂♀♂♀♂♀♂
被佔有才覺得空虛，浮出海面開始缺氧。
方若琦九月一日躺在季青平的床上，輾轉，反側。
曾經是海底見不得光亮的囚徒，用盡全部的心力向上飄浮，期待著不可觸及的陽光和空氣，期待著不用在為錢斤斤計較，期待著不用再為了明天掏空今天，期待著能夠真正的活著，而不只是吃飯睡覺呼吸而已。
於是拼盡所有丟盔卸甲觸摸到冰冷的石門，於是用自己這把鎖契合了權欲的門孔，推開，迎面而來的卻是——
另一片海
更加沉淪更加不見底的海。
這裡不再遵守重力的定律，這裡有它自己的規矩。
這裡不再是不浮則沉，這裡的法則是，不沉則浮。
這裡所有人不再囂張的展現自己，努力的向上。這裡的人都小心翼翼的包裹自己，一層又一層，掠奪，負重，向下沉去，像鉛石一般，盤踞在海底，窺視著海平面的來來往往，不動聲色，這樣，他們就可以走的慢一點，停留的久一些。
方若琦用自己的貞潔打開的這片海域，名字，就叫做演藝圈。
在兩片海的夾縫中掙扎，她已經準備好，和其他人一樣，向海底沉去，沉去她的天真幼稚，沉去她的是非曲直，沉去她的良心和信仰，不斷地掠奪，不斷地負重，不斷地向下沉去，尋找可以棲息的陸地。
那裡，死水一般沉寂。那裡，不會再有痛苦。
那裡，就是這片海域的統治階層。
那裡，
也許她可以找到，要尋找的，
也許可以毀滅，要毀滅的，
也許可以催生，新生的。
一切都要等自己，先沉下去。
原來，童靖陽也好，關古威也罷，給自己的不是攀登的梯，而是向下沉去的鐵鎖。
越是痛苦越是折磨，就越快到達她想去的地方。
所以當幾個小時後甄紅微笑的問自己，為什麼要進演藝圈的時候，在鏡頭前，將準備好的答案背的倒背如流的方若琦征住了。
為什麼？
為什麼？
無名這樣問過，曉筠這樣問過，嶽行空這樣問過，林立翔這樣問過，關古威這樣問過，童靖陽也這樣問過。
方若琦也問過，在每一個噩夢醒來的時刻。問自己，為何要追求那榮光，不惜沉淪，為何要衝進那片海域，丟了貞操。
值得嗎？
為什麼？
曾以為答案就在眼前，因為要生存，因為要自由的生存，因為要活著，因為要滋潤的活著。人生在世，說的清清白白，不過是物質的金錢奢華，精神的榮譽地位，實在沒有什麼可遮掩可避諱的。
然而，當幾個月前還不留情面的把自己趕出了永振的甄紅笑意盎然的問：
方若琦，是什麼讓你選擇進演藝圈呢？
為什麼呢？
因為我想來看看，這傳說中的地獄，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就像戒毒所的醫生想要吸食一口毒品，就像純潔的少婦想要一夜貪歡，就像亞當夏娃在伊甸園還是偷食了禁果。
明知道是萬劫不復，卻偏偏要沉淪。
抱著一絲僥倖的心裡，希冀著不會就上癮不會受罰不會無法自拔。
人哪，就是這樣心存僥倖的動物。
可又不僅僅是這樣，不僅僅為了榮光，不僅僅為了金錢，不僅僅為了改變命運。方若琦的眼神久久停留在甄紅迷醉的紅唇上，幾秒鐘的時間腦中閃過無數的念頭，電流在每一根神經奔騰，反反復復發出同一個信號，「為什麼？」
因為在找一個人，因為在尋一個答案。
九個月的紛紛繞繞，她總在回避，回避那一個個「為什麼？」
在季青平懷裡她被奪去了初次卻無淚的刹那，那個潛伏在心底已久的人影，終於開始浮動。
原來墜入冰海才回憶起那個獻身的理由，如暖流包圍著自己最後的溫度。
方若琦在季青平的鼾聲中仰望著天花板，明白自己失去了什麼，也明白了為何要失去——
只不過，在鎂光燈下甄紅的燦爛笑容中，方若琦只是按照劇本毫無瑕疵的表演著：
因為我在河邊遇到了王瑞恩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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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事物並不是靜止，只是對抗的力量趨於平衡使得表面上波瀾不驚罷了。
方若琦進入這陌生海域的第一件事，也是所有藝人不能明說卻一定要明白的事，就是這個統治階級的權力分佈。
看似三足鼎立的音樂界，其實是兩大利益集團的對抗。
猶如百事可樂和可口可樂在各個領域的針鋒相對，這片海域，也是截然分開的兩個陣營。
一邊是不動聲色的王者，周映彤。EAMI只是她寄居的殼，從EAMI到喬亞到永振到追夢，是一條有條不紊環環相扣的生產線。
另一邊是相互牽制卻又不得不聯合的兩個風評極壞的男人，季青平和錢永富，從而共同依仗的彩虹影業，PSTV和創意廣告，在這種時合時分的複雜背景下，各方面都低了對方一籌。
不過，以退為進深藏不露的女人與聲勢浩大積極進攻的男人，正像是兩性永恆的鬥爭那樣，分不出個高低勝負來。
男人喜歡挑戰同類。女人喜歡挑戰自己。
當然，這明明暗暗的關係，並不是在這第一天就那樣清清白白的展現在方若琦面前的。很多是她親身去體會的，也有很多，是冷眼旁觀他人的悲劇得出的結論。
一旦選擇了一方，就意味著要永遠的放棄另一方。
當然可以叛逃，演藝圈從不是歌頌道德的殿堂。但是也要冒著不成功則成仁的風險，叛逃失敗被潛規則活活吞掉的例子，時時刻刻都有。
譬如說突然消失匿跡的袁佩琦，這大半年的時間只能在慈善院見上兩面。
「她是EAMI的藝人，本是有著大好的前景，卻由於一個愚蠢的錯誤，被邊緣化以致消失。」
季青平告誡方若琦上甄紅的節目要格外小心時，不經意間舉了這個例子。方若琦回報以平靜的微笑，心底早已波濤洶湧。
還有一個是季青平沒有說的，出自自己陣營的叛徒。
他不說，若琦也知，高調出逃的林立翔。
只不過那時那刻，方若琦識趣的沒有把話題從袁佩琦身上引到林立翔身上去。
人都是這個樣子，手指指著別人的時候，從來都不記得，剩下四個是對著自己。
季青平不過也是凡人，得意地奚落著袁佩琦，卻忘記了林立翔帶給自己的狼狽。
「若琦，記住，不要給那個女人太多資訊，照著事先準備好的答案說。」
一邊說著一邊開了打火機燒掉了腳本。「不要懷疑腳本，把它當作你的身世，融進你的記憶中去，訓練成條件反射，不給他們留絲毫的破綻。」
季青平口中的他們，自然是另一個陣營。
新出道的藝人要在對方陣營中露臉，季青平稱職之為「入門禮」。
方若琦想起關古威發行新專輯的時候，歌曲也是在PSTV的節目上上榜，才明白，原來看似簡單的背後，都深有玄機。
入門禮，不過對方的下馬威，自己的宣戰書。懵懂的大男孩關古威不知道是否知道這一切呢？
「放心，老闆。」方若琦看著火焰一點點吞噬著寫在紙上融進自己基因的「身世」，「我和他們，打過交道。」
這不是虛以委蛇，她方若琦，被EAMI拒之門外，被喬亞的岳行空封殺，被永振掃地出門，莫不就是，老天爺冥冥之中已經將自己規劃到了另一個陣營？
那個林立翔叛逃童靖陽卻說「進來」的陣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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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純寶貝方若琦橫空出世」
「新曲愛似薄紗下周全面上榜」
「王瑞恩導演欽點新人，前途不可限量——」
方若琦放下晚報，瞟了一眼照片上王瑞恩獲得影帝稱號時風光無限的臉——
就是這個走在權力之巔的男人欽點了我嗎？
他也許正在某個片場廢寢忘食的工作，看到無聊的小新人靠此上位皺一下眉頭，回到酒店洗個澡開電視看到鋪天蓋地的關於那段河邊相遇的故事，然後才花一點時間打個電話問問彩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哦，sun的新人，名字忘了。沾沾你的仙氣做做秀罷了。
——下次提前支會一聲。
方若琦甚至能夠想像出王瑞恩和彩虹影業大老闆的對話來。她還能夠想像錢永富是怎樣氣急敗壞恨自己沒有想到這樣的高招，她還能夠想像季青平是怎樣自滿到內傷晚上爬上床折騰得她要死——
嘴裡說著 跟著我就沒錯。
事實證明，方若琦大部分都猜對了。
除了，季青平幹完他那一檔子事後，什麼都沒說，翻身到一旁睡了。
還拽去了所有的被子。
剩她一個，赤裸著，在九月微寒的夜裡，盯著天花板。
不斷的問自己，為什麼，為什麼。
其實答案她一直都知道。
其實這才是她最大的悲哀。
第二話
河水不為我流動 人不為我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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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大媒體輪番討論方若琦將要出爐的單曲「愛似薄紗」24小時後，方若琦本人才拿到了這首歌的歌譜，上面還滿是修改的痕跡，一看就是趕工的作品。
十分普通的詞，十分大眾的曲。
方若琦自我安慰著，總算不是翻唱外國歌曲，至少算是原創。
「歌唱得如何不要緊，主要是看包裝——」
方若琦關上錄音棚的門前，聽見季青平這句話，然後sun的推廣部經理舉著古芊菁那盤專輯比比劃劃著，封面上是她穿著緊身的性感太空服漂浮在空中的樣子。
這副經典的封面出現在各大音像店的門窗上，銀色海報在陽光下特別耀眼。早聽關古威說過這個女人唱的一般，但是完美的編曲和花哨的包裝還是把專輯推向了大賣的行列——
方若琦把心思收回來，努力想像著這裡是民歌餐廳的高臺，下面都是各自吃飯的客人，無人關注的時候，愛似薄紗，看不清，留不住。
她自知不是一鳴驚人的歌手，這首歌也不是能讓她一炮而紅的歌曲，但是，卻不自覺地違反了季青平那句包裝哲學，她居然，很認真地唱了。
儘管她在這浮淺的歌詞中找不到任何共鳴，仿佛仍是在駐唱著別人的故事。
儘管她在這無人關注的小小錄音棚中不是焦點，仿佛面對的仍是來往匆匆的食客。
她卻無比認真地唱了，在每一句豔俗的歌詞中尋找著自己的感覺。
試唱了一段後窗外的混音師豎起了大拇指。雖然知道這只是通行的手勢，但是若琦心中還是騰起了點點的滿足感。
推門而出，季青平正翻看著古芊菁的CD歌詞冊，頭也沒朝向她，只是說，「歌詞都記住了？」
「嗯。」
「你們先把第一段的小樣做出來聽聽，若琦，我們去拍MTV。」
「可是我還沒有錄完歌曲——」
「時間緊迫，後天我就要把歌交給電臺去打榜。他們做小樣的工夫，先把MTV拍了再說。你直接說話，嘴形對上就可以了，其他的可以後期製作——」
一系列全新的感念，若琦只有點頭的份。
第一天的工作，竟然是這樣的忙碌，漫無目的的實實在在的忙碌。
沒有一個工作人員停下來和她寒暄，仿佛她從來就是這裡的一員。
在空氣混濁的麵包車裡化妝師和髮型師在同步開工，嫺熟的手法彌補了汽車顛簸的不足，混合著皮革和儀器味道的封閉空間裡，若琦猶如在破爛工廠等待最後加工的玩偶，擺上了貨架後開始沒有來的光鮮亮麗，微笑著推銷自己，「大家好，我叫芭比。」
然後是盲目的追捧。
車門開了，若琦原以為會是科技大樓，然後自己也被套在緊身的銀色太空服中，模仿一番，製造些抄襲的話題。
可是沒有。
她幾乎是淡妝的走出了車，藍色的長裙一如鄰家少女，唯一的道具是一頂草帽。
河邊，微風吹著。
不知名的野花，蔓延著整片河堤，吹送著虛假的春天的味道。
「我還以為你相中了古芊菁那個封面——」
「那是不錯，不過不適合你。」季青平又抽起了雪茄，「你可是清純寶貝，打扮成那副樣子會砸了我的招牌。」
原來這個男人，在乎的根本不是她的感受和審美，而是他為她訂下的形象，而是她對公司的影響。
也難怪，在商言商，季青平若是真的像外界傳說的那樣頭腦發熱毫無能力，怎麼會躋身這幕後的權力俱樂部之中？
「我以為你會借機炒些話題。」
「話題當然要有。」季青平不急不慢的說，「跟古芊菁玩抄襲怎麼比得上和王大導演傳緋聞呢？」
方若琦扶住草帽順著他看的方向轉身而去，河岸邊，一個背影酷似王瑞恩的臨時模特躺在那裡。仿佛是被燒掉的腳本涅磐重生為現實。
就是這樣，後來很多時候，方若琦會錯亂的以為，自己真的是那個在河邊被王瑞恩相中的幸運少女，就像她一度真的相信自己是清純寶貝方若琦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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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琦的初登臺選在了熱鬧的購物中心，與阿威登臺的民歌餐廳，是那樣相同的喧鬧，又是那樣不同。阿威是去唱歌的，而自己是來幹嗎的？
其實自己也不知。
總之不是來唱歌的。
季青平走進後臺，「緊張嗎？」
「還好——」若琦深呼吸，聽到外面似乎有人喊著她的名字，手心開始流汗。
「你聲音還不錯，不用緊張。」季青平握住她的手，不經意的溫柔著實把若琦嚇了一跳，半響才找了個話題。
「一會媒體問起來，我應該怎麼說？」
「直說，」季青平老謀深算的說，「我和他之間沒有什麼，請大家不要問與音樂無關的問題。」
「就這樣？」
「若琦，人都是好奇的動物，你說的越少，想知道的人就越多。」
若琦點點頭，季青平的手胖胖的，軟軟的，觸感很好，和晚上的那雙手完全不同。抬頭看看這個本是一想到就厭惡的男人，她卻畸形地感覺到一種力量。
「有我在下面坐鎮，他們不敢亂來，你只要好好唱，別亂說話，其它的都不用管。」
「好。」
若琦思量半天還是沒有說出謝謝來。
季青平在她的思量中紳士般帶她出場，仿佛又變回了她第一面見到的季青平，「各位，方若琦小姐加盟SUN唱片公司，對於我和我們公司，當然，對於方小姐本人來說，都是值得慶祝的事情——」
方若琦站在不高的臺上只是覺得頭暈，安靜的場子裡聽見哢嚓卡擦的聲音，人們圍擁著，遠遠近近都站滿了停下腳步的人，交頭接耳，喃喃聲一直在耳邊作響。
她想自己的笑容一定很僵硬，緊緊地握著老闆的手，眼睛不知應該飄向哪裡——
「請問方小姐真的是王瑞恩導演發掘的嗎？」
果然，一上來就直奔主題，若琦還是愣了一下，不知為何，在甄紅面前對答如流的她，卻在這陌生的人陌生的鏡頭前驚慌失措。
季青平捏了捏她的手，方若琦如大夢初醒，脫口而出：我們在河邊——
季青平瞪了她一眼，方若琦話撂倒一半，「對不起，我不能回答與音樂無關的問題。」
「方小姐真是家教森嚴啊——」
有人解圍，方若琦放開了季青平的手，臉開始燒起來，季青平打哈哈到，「大家別欺負新人啊——我們的清純寶貝可是很愛害羞的——」
周圍一群烏鴉的笑聲，方若琦恨不能找個地縫鑽下去。
就是在她低頭的刹那，商場的一個角落裡爆發了一個尖銳的聲音：
快看！是關古威！
隨之一片澎湃之聲，若琦心裡一緊，雖然只有幾天沒見，卻仿佛已相隔百年。上次見面，在民歌餐廳，他正在慶祝拿到最佳新人獎，那麼燦爛的笑容，驅逐了所有的酒精和黑夜。
然而她還是在他的陽光中沉淪了。
阿威，我是大姐。
阿威，我不是你的那個大姐了。
此時此刻，不再有被他的光芒刺痛的感覺，此時此刻，若琦心裡都是羞愧。
季青平冰冷的目光射過去，射穿了擁上去的人群，關古威還是那樣童稚無知的笑著，用力朝若琦擺手，破穀之聲傳過來：
大姐——我來捧場了——
季青平不動聲色，內心卻是翻江倒海。不愧是周映彤，逆轉局勢在一瞬之間。關古威的到來，搶去了方若琦的全部風頭，關古威的一聲大姐，粉碎了關於王瑞恩一切的臆想。真有這個女人的！
若琦卻微笑著，不是那種經常性的僵在臉上的微笑，不是那種防衛性的掛出來的微笑，而是，微笑而已。
「關古威是我的同窗，也是我的朋友。」方若琦對著話筒說，說的時候，一些攝像頭轉過來，但是隨即又轉過去捕捉關古威的表情。
不難想像，第二天的頭條，一定是「新人王不忘同窗情，商場神秘現身助威」，而她方若琦的名字，也許就在小字中的某一行一閃而過。
那一天，他們就在簇擁的歌迷和記者中遠遠的對望著，若琦多麼想請他上臺了唱一曲，作為同窗，作為朋友，作為不是大姐的大姐和還是小弟的小弟。
但是沒有，在季青平慍怒的氣場中，方若琦毫無前兆的開始清唱「愛似薄紗」，而在眾人還楞在那裡的時候，關古威帶頭喊了一聲：
大姐！你太棒了！
於是，第二天的新聞，雖然還是以關古威為主角，但是至少在正文快要結束的時候，寫著：
清唱著愛似薄紗的清純寶貝方若琦，是繼陽光偶像關古威後，樂壇吹來的又一股新鮮之風。
這篇文章若琦做成了剪報，那句話，用水筆標記上，每次看到，都會有一種，淺淺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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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不要去民歌餐廳了。」季青平一直皺著眉頭，從上午一直到傍晚。若琦歎了口氣，雖然一開始就猜到了，但是心裡還是忍不住失望。
「不是我小氣，」季青平瞟了眼她，「你現在去會鬧緋聞的。」
「與阿威鬧緋聞，不是正可以賺點人氣。」
季青平用餐布擦了擦嘴，從西服口袋裡摸出雪茄，「鬧緋聞這種事，吃虧的總是女方。」若琦停下來，慢慢說，「那為何要把王導演扯進來——」
「大眾用腳趾頭也能想出來，你和王導那檔子事純屬八卦，」季青平不客氣地說。「你想攀上他這根高枝，還差的遠呢~關古威不一樣，你們很容易就被亂寫一通了，要小心。」
說罷摸出打火機。
「你可以不抽嗎？」
「不喜歡煙味?」
「對你身體不好。」方若琦低眉低眼的看了眼季青平，起身，「我去打個電話，總得告訴一聲，畢竟我是party的女主角。」
回到房裡，考慮再三，方若琦撥通的是關古威的電話，明媚的聲音傳越繁複的背景雜音，「大姐！你怎麼還沒來！」
「抱歉啊，阿威，今晚我去不了了。」
「什麼啊！大姐！這可是你的party啊！」
「我知道啊，所以才說抱歉，」若琦停了一秒鐘，說，「阿威，今天謝謝你來捧場。」
「這要感謝映彤姐，本來今天要去拍MTV的，她從來不准我們請假，今天卻格外開恩了！大姐——你看，她其實還是欣賞你的——」
方若琦腦海中浮過周映彤那雙沒有任何言語的眼，那名片似有還無的香氣似乎從來沒有淡去，那次讓她終生無法釋懷的「背叛」依舊疼著，若琦卻張口說：
阿威，謝謝你能來。阿威，我唱的好嗎？
關古威一愣，方若琦似乎能想像出電話那邊他的表情，「不好就直說，像在藝培那樣。」
「大姐唱得進步多了，只不過歌曲有點——嘿嘿，大姐，要不要我給你寫首歌。」
「不要。」斬釘截鐵。不要趟進我這灘渾水中來，就在周映彤為你搭建的仙境中快樂無憂吧，不要走過來，不要看清我，和我所在的這個混濁不堪的世界。
若琦終於明白了無名為何在推薦名單上只寫了關古威的名字。
有些人，註定去天堂。有些人，註定去地獄。
無名只不過以一個智者的身份，提前告訴了她，這個殘酷的答案。
她依舊恨。
卻不再恨無名關古威，也不很周映彤季青平。
她恨這不見底的深海，和它漫無邊際的規則。
她從不妄圖救世。
她只是個單薄的女人，在沉淪後，開始有了想要保護的東西。
「阿威，記得我說過嗎？有大姐一天飯吃，你就不會餓著。」
「炸雞嘛，我當然記得。」
「阿威，我沒有忘記我說的話。」方若琦按下了通話結束鍵。
請你也不要忘了。
就算有一天，站在你面前的女人，已經不是你的大姐。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2:09
第三話
沒有人問過蛹是否願意化蝶，
因為破繭，是上蒼給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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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琦，你變了。」
方若琦回到民歌餐廳唱歌的第一晚，曉筠這樣說。方若琦歎了口氣，女孩子的直覺總是敏銳得許多，哪像關古威，在一通那麼意味深長的電話後，居然沒覺察出任何端倪。
「當然變了呀，」若琦還在打馬虎眼，「我終於躋身民歌餐廳vip休息室了」。
「若琦，沒發生什麼事吧？如果有，一定不能瞞著我。」莫曉筠抬腕看看表，「快到你上臺了，要不要喝點什麼潤潤喉嚨。」
「那就，來一杯，夏日心情吧。」
「對不起，大小姐，夏日特飲結束供應了，要不要試一試我們的秋日新款呢？」莫曉筠神秘的眨了眨眼，「愛似薄紗∼」
那一杯愛似薄紗放在面前時，方若琦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被它吸了進去。
關古威的夏日心情是明黃色的柳橙汁，一片充滿活力的檸檬斜插在杯子上，詮釋著激情和熱情。而自己的這杯愛似薄紗，是一杯淡綠色的獼猴桃汁，說不清是渾濁還是清澈的顏色，杯墊是一片枯葉，滿是淒涼的味道。
「這種飲料會有人喝嗎？」方若琦透過那層繚繞的綠色看著自己印在杯底枯葉上搖曳的臉。莫曉筠笑笑，「銷量是不如夏季，夏季是賣飲料的黃金季節——」
真是絲絲入扣的比喻。
自己的專輯，不溫不火的「愛似薄紗」，不也是這樣尷尬的境地。
當然可以埋怨出的不是時候，八月金曲獎剛過，唱片市場陷入淡季。聰明如EAMI，推出的都是獲獎歌手的合集和老牌歌手的精選。
理由可以有一千個，結果只有一個。
沒有熱賣，沒有一夜成名，她不過是每天湧現的大把新人中的一個，有著千篇一律漂亮的臉蛋，有著同一型號的曼妙身材，有著驚人相似的八卦新聞，有著同樣洋娃娃微笑和甜美的聲音，管它是青春寶貝還是甜美麗人還是美麗佳人，不過是過眼雲煙過耳音符而已。
整張專輯唯一有些存在感的那首愛似薄紗，托了阿威的福，上榜躋身到第十位元，然後與個位數字遺憾的擦身而過。
季青平雖然沒有當著她的面說什麼，但是除了愛似薄紗之外，所有歌曲的MTV都是在室內拍攝，甚至有幾首MTV，套用了相同的鏡頭。不用問也知道，公司在這張專輯上縮減了資金。
「若琦，有空好好練練舞。」
這個男人總是這樣一句話，說這話時眉毛會抖一下，讓方若琦無可避免的想起夜晚他在自己身上筋疲力盡後那個表情——
沒由來的寒冷。
「冷嗎？」
看見若琦陷入沉思不知覺抱住肩膀，曉筠說，「快到十月了，天氣開始涼了，你也不多穿一些。」
「嗯？」若琦看看曉筠，見她猶豫了一下然後低聲補了一句，「若琦，你還有件毛衣在我那裡，走得時候晾在陽臺上忘了拿——」
曉筠看看若琦的面無表情，又說，「當然，你多少是個明星了，大概這種衣服不能穿了。」
「曉筠，你也變了呀。」
方若琦握住她的手，她常日在民歌餐廳幫忙，手上是多年來去不掉的油膩，混雜著咖啡和酒精的味道，現在，卻多了一種刺鼻的護手霜的味道，若琦微笑，「你之前可不會為了我專門擦護手霜的。」
莫曉筠不好意思的一笑，若琦，你有一點沒變，還是一眼就能看到人的骨頭裡去。
「那我又變了什麼呢？」
「變得——溫柔了——以前你的眼神，經常放出那種莫名奇妙的光來，唉，其實，我也說不清楚。」
不，曉筠，你看的最清楚。
我的確變了，我變得不敢再囂張，我被網住了，所有暴露在外面的棱角，都在被一點一滴的磨平。
連我自己都不知這是從何時開始的。
也許是從爬上了季青平的床開始。
也許是從走出了童靖陽的房開始。
也許，也許，
從第一次他對我說，進來，就開始了。
就像我不會再直白的在心底嘲笑你的虛偽你的小心機一樣，你也不會再有意無意顯示你的優越感。
我開始笑而不語，你開始擦護手霜了，曉筠。
你再不可能躺在我的肩膀睡去，髮夾刺傷了我的肩膀。
我也再不可能為了究竟是服務員還是駐唱歌手的小事不爽半天了。
我們都收回了觸角，我們開始寒暄。
我們不會再蜷在沙發上看高明權，然後你叫我去掃一地的瓜子皮，我偷偷撅嘴。
我們不會再一唱一和跟小商販討價還價，然後你每次給我的工資，都小心翼翼的放在信封裡。
我們不會再為了我是否要離開餐廳賭氣，然後我走的時候，你還不忘奚落兩句，卻給我一個擁抱。
我們不會再回到那樣的兩個女孩了，曉筠，不會一起歡笑，插播著只有我們明白的明爭暗鬥。
多年之後，當你站在我面前，溫柔如水的說，若琦，恭喜你拿獎。
我於是總懷念，在民歌餐廳第一次駐唱的那晚，你端著夏日心情走過，漫不經心的說那一句，
唱的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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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若琦的要求，上臺前，莫叔沒有特別介紹一番。
可還是有人認出了她，與關古威的歌迷不同，方若琦看見的是人們的交頭接耳，聽見的是，
她上過電視吧？
好像是藝人嗎？
要不要去要個簽名？
她是唱歌的吧？
……
在這樣無孔不入又無處尋根的嘰嘰喳喳之中，若琦開始唱她的愛似薄紗，一曲終了，有些零星的尷尬的掌聲，每個人都在等著其他人先鼓掌，一些人打出了個響亮的聲音看看四周安靜一片，像是做錯了事一樣縮回了手。
「大家好，我是方若琦。」
若琦掃射一周，抿了抿嘴，「剛才唱的是我的新歌，愛似薄紗，希望你們喜歡。」
那一天晚上氣氛相當詭異，若琦像是轉基因大米一樣，大家看著，討論著，最後還是說，不就是大米嘛，也沒什麼。
仿佛是硬被扣上了明星的帽子，想追捧的人們，不知該追捧些什麼。
除了幾個不嫌麻煩也不怕尷尬的偽歌迷拿著各式各樣的記事本找她簽名之外，大概最活躍的要數姍姍來遲的朱莉了，一進VIP休息室，就高聲說，若琦，別忘了，你還答應我第一張唱片的所有報酬都要給我呢！
「我當然沒忘，我還記得，我們是拿古芊菁打賭，賭她會不會破黎華的記錄，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好像是你輸了。」
「果然騙不到你，你記憶力太好了，應該去參加記憶大考驗！」
記憶大考驗嗎？
貌似是PSTV的節目。
若琦笑著說，好，再賭一次，我要是在記憶大考驗上贏了，你要免費贈送明星手冊的升級版本，怎麼樣？
朱莉也笑了，你輸了怎麼辦？
輸了，我——
我可不吃白水老牛肉啊！！！！朱莉大喊著。
白水老牛肉嗎？
已經好久沒見到他了。
沒到一周就上了記憶大考驗的節目。
畢竟是PSTV的節目，算是季青平家門口的產業，若琦隨便一提，第二天就在行程表上看到了周日那一欄上的五個字：
記憶大考驗。
周日到達PSTV，看到工作人員一路小跑過來開門的時候，若琦不可抑制的想起了自己在永振打工的日子，那段永無盡頭的日子，在那裡，她遇見了他，他的走廊，他的青煙，他的「進來」。搖搖頭，最近日子太清閒，沒有生存的壓力，開始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方妹妹啊，老闆可是天天念著你的好啊∼∼今天一見，果然是不同凡響∼∼」
「方妹妹啊，以後要多多提攜我們呀∼∼」
「方妹妹啊∼∼」
「方妹妹啊∼∼」
若琦屁股還沒坐熱，耳朵就被重度轟炸了一番。
「兩位前輩，其實我們見過面。」方若琦出水芙蓉的微笑，高熊彭胡面面相覷，「方妹妹啊，你記錯了吧，我們可是有段時間沒回公司了——」
「在藝培畢業典禮上，」方若琦淡淡的說，「我們還說過話呢。」
「呵呵，是嗎，哈哈，我們真有緣，說了什麼呢？」
你們說，喂，你先站到那邊去，我們要和明星畢業生合影。
方若琦眸子一閃，看著面前笑得花枝亂顫的高熊彭胡，說，「你們說，一定有機會合作，兩位前輩真是料事如神。」
一句話歌舞昇平。
這一天方若琦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眼皮一直在跳，明明只是個很白癡的遊戲，但是卻莫名的緊張。
看著那杯工作人員幫她倒的溫水，也會發呆。
聽季青平說過，電視臺錄節目，都要講究平衡。這也是為了不讓圈外人士察覺這個圈子裡的勢力集團的劃分。
所以，今天和她一起出節目的，應該是周映彤的人。
如果是阿威就好了。
「請問，一起上節目的是？」
化妝師佯裝沒有聽見，兀自化著裝，若琦清了清嗓子，再問，化妝師轉身去拿眉筆，漫不經心的說。
袁佩琪。
若琦坐在那裡，眼神空洞，沒有一句話。
「方小姐，請閉上眼，方小姐？」
「好，哦，對不起——」
閉上眼，袁佩琪，綠色的捲曲頭髮，巴掌大的一張臉，天使般的面孔，充滿了迷惑性。
閉上眼，袁佩琪，報紙上的袁佩琪，電視上的袁佩琪，越來越少出鏡的袁佩琪，那個袁佩琪。
後來，季青平踩滅香煙的時候說，這又是周映彤的花樣，派出個三線藝人出節目，是為了不讓她方若琦有出頭的機會。
可是，這一次，方若琦卻發自內心的感謝周映彤。
感謝她，給了自己這個，見一面的機會。
她為了這個機會，等了已經九個月，或是九年
「請問——」
方若琦扭頭，叫住她的女人印入眼，眼中的女人怔住了，無神的眼突然溢滿淚水。
「怎麼會是你？你還是來了嗎？」袁佩琪脫口而出。
方若琦剛想開口，卻被工作人員催促著上臺。
整檔節目中，名氣最大的要數這兩個活寶主持人了。反而是兩個嘉賓，一個是半紅不紅的新人，一個是甚少出鏡的過氣明星，兩個人互相看著，就連在節目中，也經常性的走神，高熊和彭胡賣力的活躍現場氣氛，可是方若琦也好，袁佩琪也罷，心思好像全然不在此處。
最後是個平手。
方若琦剛想跑向袁佩琪，就被高熊連拉帶扯的推去後臺，燈光一滅，高熊說，辛苦了，方妹妹。
其實心裡早把她罵了無數遍。
那一邊，袁佩琪也是一樣吧。
方若琦沒有心思捉摸高熊的喜怒，頭伸向另一個出口的方向，試圖在混亂的黑暗的後臺找到那個人影。
「方妹妹，你看什麼呢？等人嗎？老闆來了嗎？」
「啊？什麼？哦，沒有，沒有，我——」
「那好那好，跟我一起去pub吧！」高熊擠眉弄眼的，「這是我們sun大家庭的例行公事，方妹妹你會來吧！」
「抱歉，先等等——」
方若琦晾下高熊，飛奔著向另一個出口而去，那邊，彭胡正嘟囔著，「搞什麼搞，想搞黃了節目嗎？」看到方若琦跑過來，笑容可掬的迎上來，「方妹妹——」
「袁佩琪呢？」
「啊？」
「我問袁佩琪呢？」
「她早就走了呀∼」
走了，她不想留下來說什麼嗎？若琦站在那裡，摟著裙子的手放了下來，「她說什麼了嗎？」
「沒什麼啊——」彭胡撓撓頭，「不就是那些準備不周，勞您費心的套話。」
準備不周，勞您費心。
這可真不像她說的話。
她可是膽敢從EAMI叛逃出來的袁佩琪啊——她可是——
「方妹妹要不要一起去pub？」
「好，好的。」
方若琦收回了視線，重又掛上了笑容，「我也想借此機會認識一下師兄師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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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鬧的舞廳，五光十色的燈光，在牆上反復折射，印在男男女女的臉上，身上，心上。
幾乎是踏進的一瞬間就開始大腦轟鳴。
原本還以為是像民歌餐廳那樣的地方，料想不到，是這般紙醉金迷這般光怪陸離的世界。所有人都在狂歡，仿佛地球就要毀滅。
這種地方，醉酒，亂性，毒品，應該是一樣都不少吧。方若琦咽了口口水，嘲笑自己，都已經是被包養的人了，還裝什麼清純。
「你們常來這裡嗎？」吵鬧聲中方若琦扯著嗓子喊——
「對——」彭胡和高熊早就被人流沖散，「大家都在這，這裡都是圈內人士，不會有外人闖進來——」
是給圈裡人發洩的舞臺嗎？人們互相拔掉偽裝盡情宣洩的幻境？
赤裸裸，原來誰都沒比誰強多少。
方若琦一百個想要全身而退，腦中炸開的是季青平的一句，有時間，去練練舞。
就是這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那麼小，若琦後來想起，都不知，為何會聽見。
轉身，他在，伸手，說
初次見面，你好，我叫童靖陽。
第四話
記憶脫軌，帶著我的過去撞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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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琦在夢中無數次和他相逢，有無數個版本。
唯獨沒有這一個。
童靖陽，就是讓她永遠也猜不透的男人。
一米之外，紅男綠女，寒暄在心靈兩極。
「你好，我是個新人，我叫方若琦。」
方若琦將手伸進他套成的圈。
這也許就是他們最親密的動作。
「方妹妹，哎呀呀，這是我們SUN的當家小哥，童靖陽，外號，一匹狼。」高熊湊過來，「奇怪，小童子，你的女伴呢？今天是誰？」
方若琦心微微一顫。
「怎麼，pub也要帶女伴嗎？」
「方妹妹，你可不要小看了這匹狼，他可是男女通吃，吃人不吐骨頭——」
童靖陽狠狠瞪了一眼高熊，氣勢逼人，方若琦卻噗嗤笑了。
「幸會。」
童靖陽沒有再多給她懷舊的機會，大剌剌從人群中拉出了個嬌小的女孩來——
「介紹一下，這是我現在的女人。」
「童嫂好！敬禮！」
方若琦怔住了。
古芊菁。
如果有什麼事可以比每晚在季青平面前脫衣服更令方若琦不堪的，莫過於此時此刻見到古芊菁了。
她曾經那麼驕傲那麼理直氣壯的說要闖入她的世界，結果頭破血流大半年才終於窺見了一點光亮。
她曾經從心底鄙視古芊菁與生俱來的特權，並以此為誘餌入住藝培，沒想到現在自己落得個情婦的下場。
她曾經那樣的自信以為自己的好皮囊好耳朵好腦子好眼光會讓她平步青雲，沒想到兜兜轉轉她仍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
她曾經說服自己童靖陽是為了自己的前途而放手，每夜盯著天花板發呆心底還留有一絲從未實現的溫存，而此時，他大手挽過古芊菁的細腰，宣佈，這是我的女人。
一片起哄的喧鬧中，方若琦只能站在原地。等到旋轉的燈光照亮了自己呆滯的臉，看到古芊菁眼底閃過一瞬間的驚詫，隨之是滿溢的狡黠。
「我還以為是誰，季青平看人的眼光是越來越低了∼」
「唉呦，古大小姐，話可不能這樣說啊，方妹妹可是老闆跟前的紅人哪∼」彭胡終於找到了大部隊，湊上來，幾句話說的方若琦更加難堪，「只要老闆一句話，歌友會隨便開，是不是，方妹妹？」
「原來還出了專輯了？我怎麼都沒聽說過——」古芊菁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來，「唉呦，我每次只看排行榜前十位呢，方若琦，你可要加油哦∼」
這個女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八成早就知道她的新曲慘澹，不知道已經偷笑了幾個回合了。
幾個月不見，她還是那個樣子，張揚，霸道，明著損人，暗地使壞，隨時隨地都能撩撥起戰火。若琦轉身走到吧台，拿起一大杯不屬於自己的冰酒，然後徑直走了回來——
彭胡睜大了眼睛，高熊張開了嘴巴，童靖陽皺了皺眉頭，不少人看了過來——
方若琦，你個笨女人，你不會真的澆吧！
童靖陽的眼神如狼，發出警告，但是擋不住方若琦的大步流星，古芊菁唇抖了抖，想起方若琦當初接花籃的時候那個讓她把指甲油都打翻的微笑，想起老爸說過的，芊菁，那個方若琦，你不要招惹。
那麼一瞬，連方若琦自己都以為她會揚手澆了下去。
可是走到面前，在眾人還來不及做出百態的反應前，方若琦突然仰天，一飲而盡，冰到極致的酒垂直灌入喉管，在胃裡激蕩起火辣辣的回音，若琦抑制住要打出的嗝，幾乎是變音的說，「古小姐，我先幹為敬。」
童靖陽低頭，忍住笑，攬過古芊菁的腰，「走，我們去跳舞——」
方若琦拿著還在滴酒的大杯，看看彭胡的臉和高熊的嘴，「前輩，今天pub不是我買單吧？」
「公司記帳，公司記帳。」
「那好，我們去繼續喝。」
晚上果然嘔吐了。若琦一直忍耐到房間，季青平坐在那裡看著她沖進衛生間，跪在地上，幾乎是把頭伸進了馬桶裡，刺鼻的氣味蔓延。他站起來，走到書架旁，拿出瓶香水來。聽到若琦開始發出被卡到嗓子般痛苦的嗚咽，他走回去，播放音樂。
竟然是那一首愛似薄紗。
若琦聽著自己的聲音在身後在頭頂空靈的盤旋，緊緊包裹著自己冰冷的皮膚，身子裡像點了一把火，每一個音符沖入她的喉嚨她的鼻孔她的睫毛都被融化，流淌了一地，那是看不見的嘔吐物。
一邊向外嘔吐，一邊音樂還在貫耳，不知怎的，似乎是自己把自己的聲音給吞了進去，又吐了出來。一進一出，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那兩團糾纏在一起的綠色在明暗交錯的舞廳中閃現，像是團鬼火，吞噬著自己。
而身後那張她從不記得是什麼顏色的床，猶如墳墓，等待著自己一夜又一夜的祭祀。
方若琦恨不能把自己沖進馬桶，按下沖水，一起順著地下道，和所有的污穢一起消失的無影無蹤。
自己好髒。自己好卑賤。自己自找，自己活該。
原以為是一步登天，沒想到是失足穀底。
她沒有資本再去嘲笑曉筠的小伎倆。
她沒有資本再去嫉妒關古威的幸運。
她沒有資本再去憤怒古芊菁的特權。
她沒有資本再去質問童靖陽的心思。
她沒有資本再去蔑視甄紅的背棄，周映彤的拒絕和蔡曉韻的憐憫。
在無名面前，她再也不能那樣兩袖清風憤恨而去。
她比所有人都髒，都蠢，都不堪。
為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問，她也在問。
「怎麼會是你？你還是來了嗎？」
抬眼，袁佩琪還站在面前，淚流，滿面，叫著她的名字，一遍遍。
無數次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浮現的人影終於明晰，若琦按下了沖水，聽著水聲沖淡歌聲沖淡了空氣沖淡了她彌漫在全身的腐朽和污穢——
我來了，是的，我來了。
我終於還是來了。
佩琪。
原來我是為你而來。
原來這個原因，成了我沒有放棄自己的最後一道防線。
我頭破血流丟了信仰沒了尊嚴來到你的世界。
請你讓我，至少墮落的，有意義。
我的姐姐，我的佩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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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他們說我們是野種
——不要聽他們亂說
——那我們的爸爸媽媽在哪裡呢？
——他們在天堂看著我們呢
——姐姐，我也想去天堂
——你必須先變成了老奶奶，牽著一個愛你的老爺爺的手，才可以找到去天堂的路。
若綺睜開眼，摸摸身邊，季青平還在熟睡，有節奏的鼾聲突然叫她安心。
姐姐，你要是知道，睡在我身邊的男人，不是那個陪我變老的人，會怎樣？
我是不是，找不到天堂的路了？
天剛濛濛亮的時候，若綺就來到了聖心慈善院，古舊的鐵門一推就發出了長長的響聲，清瀝的讓她渾身一抖，坐在門邊石階上的修女起身，眼久久的停留在她身上。
「你是第一次來嗎？」
「恩。」若綺看著她，「我是不是打攪您了。」
「沒有，這裡的人起的很早，因為大家晚上沒事可做，睡得都很早。老年人，睡眠本來就少了，來，進來吧。」
若綺自然而然的把手伸進她的手中，婦人微微一笑，「你真的沒來過嗎？為什麼會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呢？」
若綺低聲說，這裡和我長大的地方，很像。
婦人於是不再追問，牽著若綺的手走進教堂，「週末來還會有唱詩班——」
「修女，我不是做早課來的。」
「我知道，」修女沒有鬆開她的手，「你是來找袁小姐的是吧。」
若綺至上到下顫了一下。
「她已經走了。」
「走了？」若綺滿臉的失望後是釋然，「我早就猜到會是如此。她至今還是不肯原諒我。」
「孩子，」修女慈祥的說，「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過怎樣的過去，但是，神會諒解你們的。袁小姐她昨天一直很平靜，走之前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粉色的信封，若綺的心抽緊。
她果真是走了，又一次走出了方若琦的生命。在方若琦好不容易明白了自己為何而來的時候，她逃也似的狂奔而去。
粉色，姐姐最討厭的顏色。
那天使般的面容下曾經那樣叛逆的心，對於一切女人的符號，諸如蝴蝶結，諸如蕾絲，諸如首飾，諸如化妝品，她都是那樣厭惡。
還有這粉色。
記憶中永遠的淡漠。
第一抹粉色，是那件事後，她躺在病床上，眼神呆滯，穿著粉色的病號服，若綺就站在她面前，那麼看著她，修女在為她洗澡，綠色的長髮貼在頭皮上像是擱淺的水藻。
她盯著自己，眼中卻不再有自己的影子。
若綺走上前去，試圖拉住她還在顫抖的手，她卻電鰻般抽離，嘴唇顫抖，說，別碰我，我髒。
若綺抬頭望望修女，修女摸摸她的頭髮，水珠從姐姐的身上帶到了她身上，冰冷。
「姐姐她怎麼樣了？」若綺拉住修女的衣角。
「上帝會憐憫她的。」
修女摟住小若綺，姐姐終於在那一刻，不可抑止的哭了。
大概就是從那以後，她就沒有再進過教堂。姐姐是個好勝的孩子，擁有著若綺不敢企及的美貌與歌聲，曾經是唱詩班的台柱，可出院後，她卻再沒開口唱歌。每次清晨若綺揉著眼睛跟著大大小小的孩子懵懵懂懂的走進教堂時，總能看到她躲在遠處，那麼幽怨的看著她。
「姐姐，姐姐。」
若綺有時候會說夢話，說到把整間屋子的孩子都吵醒，而姐姐早就醒了，她就躺在那裡，沒有過來的意思，只是，直直地盯著天花板。
第二抹粉色，是在一年之後。這一年，若綺小學畢業，考上了姐姐那所初中，而學到初三的姐姐，在她背著書包高高興興入學的那天，交給了她一張賀卡，一張粉紅色的賀卡。
「妹妹，我走了，不要找我。」
她是認真的。從此，消失在她的世界。
第三抹粉色，又三年，若綺升入高中的那一年，在街頭大大的螢幕前，吃著冰激淩，和同學一起聽著免費的娛樂新聞，然後印入眼簾的，是閃亮的大字，寫著，粉紅寶貝袁佩琪，EAMI新生代女神。
她已不再是記憶中樸素的長髮，而是燙卷的短髮，像是舊上海風塵的少女。
她已不再是修道院無花的衣衫，而是漂亮的禮服，像是麻雀變鳳凰的童話。
她已不再是方若琦的姐姐方佩琪，她沒有改名字，而是改了姓氏，從方到圓，可以那樣簡單。
那一天，在閃亮的粉色寶貝四個字前，方若琦的冰激淩在寒風中融化，吹走的冰淩，還漂浮著甜蜜的氣味。
第四抹粉色，出現在她的面前的時候，方若琦已經不是躲在修女懷裡哭泣的小女孩，背著書包進學堂的女學生，而或是呆呆的站在大街上卻說不出螢幕上就是我的姐姐的女人了。收到那封粉色的包裹的時候，她正在考慮要上哪一所大學。打開包裹的一瞬，七年的空白被頃刻填滿，諾大的包裹中靜靜躺著一張支票，支票上漂亮的簽名是那個她不熟悉的名字，袁佩琪。
才想起，自己是有姐姐的。
才想起，自己不是野種。
才想起，自己曾經找尋天堂的路。
五萬元，粉紅色的支票那麼扎眼。除了那龍飛鳳舞的三個字，別的什麼都沒寫。
幾年了，她從來沒有聽過袁佩琪的一首歌，看過她主演的一部偶像劇。同學議論起她種種的緋聞的時候，她只是走開。
緋聞的男主角總是在變，而女主角還是她，歲月從不在她臉上留下痕跡，當若綺決定輟學的那夜發現自己眼角竟然有了皺紋的時候，牆上袁佩琪的壁畫那麼昭然若出的青春靚麗。
姐姐。我的姐姐。
同在孤兒院長大的姐姐，一起生活，一起進唱詩班，一起玩耍，一起許諾，有一天，要找到去往天堂的路。
若綺以「方佩琪」的名字將這筆錢捐給了孤兒院。那是個她上了高中就沒有回去過的地方，那裡埋葬著關於粉色的死亡的回憶，懵懂的親情和不明不白的捨棄。
進入民歌餐廳打工後，與姐姐所在的世界逐漸接近，或多或少聽到她的消息，總是喜憂參半，像是純粹的，別人的故事。
十八歲的若綺，在一個世界，不明白二十歲的佩琪，在另一個世界，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
那該是一種很好的生活吧，好的讓她，全然忘記了有一個妹妹，叫做方若琦。
2000年年末。
第五抹粉色，深冬，一封沉睡在方若琦荒蕪的信箱的電子郵件，點擊開粉色的信封的刹那，方若琦的心噗通亂跳。
妹妹，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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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佩琪，這個不入流的二線藝人，就是在2000年下半年，開始淡出了人們的世界。
在民歌餐廳忙碌奔波的方若琦，不曾留意到這個角落的新聞。
她的紅火也好，慘澹也罷，離她方若琦的生活，她方若琦的一日三餐，遙不可及。
一封E-mail。坐在網吧的方若琦被隨門灌入的寒氣襲倒。
那是怎樣的世界？未曾開發的原始森林，還是用性命去探索的埃及金字塔？充滿著誘惑和陷阱，讓她那個曾經叛逆堅強的姐姐，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發出了最後的求救。
向她這個無能為力的，為了自己生存而苟活的妹妹。
那就好吧，讓我來你的世界，看看是怎樣的誘惑，讓你忘記了回來的路。
讓我取得你不曾有過的榮光，然後拋擲在你腳邊，說，看，這就是你放棄了我放棄了天堂的路要得到的東西。
讓我在物質中放逐自己，麻痹那也許還曾經有過的，想去天堂的神經。
那時那刻，方若琦還是那樣天真和自負，尚不知道，自己將要去闖的世界，遠遠不是，她可以踏在腳下嘲笑的東西。
九個月後，終於抓住榮光的裙角，終於穿越了那扇門，於是發現，姐姐身處的世界，才是為了生存而苟活的煉獄。
九個月後，再見面，後臺一角，她竟然無可指責，只是想再牽一次她的手，說，姐姐，我來了，我們回家吧。
九年零九月，若綺找到了佩琪，也找到了自己。
卻是這個時候，第六抹粉色不期而至。讓若綺不禁懷疑，自己的過去，只是一場籠罩在粉色虛幻中的甜夢。
第五話
看清未能看透
沉淪不甘沉淪
堅守沒有理由
我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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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年，我們主要目標是要把我們的新人推出去，包括賈靜雯，許若仙和——」季青平頓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說，「方若琦。」
方若琦坐在長條桌最盡頭的一角，不敢抬頭。
這是SUN的年度大會，為下一年的工作做出安排，除了在外拍戲的藝人，所有簽約歌手都必須參加，從童靖陽這個一哥，但方若琦這只菜鳥，都不得不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甚至那些已經有了經紀公司的藝人，也不得不服從SUN的統一安排。
幾年之後，新生的經紀人制度瓦解了唱片製作人勢力集團的格局，藝人獲得了最大程度的自由，但是同時，這種集體作戰的模式也不在了，每個人都在為自己打算，不會再有高明權特別介紹師弟關古威出道，也不再有像現在這樣的統一佈局了。
「前輩歌手要提攜新人，賈靜雯還是由馬智文負責，彩虹那邊要說好了，不要演反派，我看翻拍那個什麼武俠劇裡有個公主的角色還不錯，馬智文你去跟導演建議一下。許若仙下個檔開始和X雙星一起主持節目，你們要多給她點話講，不要什麼都自己說光了。」
眾藝人坐在那裡，無論是老人，還是新人，都低著頭，沒有一人有回應。
「方若琦，唱片效果不是太好，這也不能完全怪她，明年還是要積極準備下一個專輯。電影電視劇嘛——」季青平朝向方若琦的方向，手指在桌面敲了敲，「童靖陽，你帶帶她。」
方若琦猛抬頭，不可置信的看著季青平，他又開始佈置其它工作，但是眼睛還是看著她，寒氣刺骨，童靖陽突然高聲，「找別人去。」
這下所有人都抬頭了，無數目光聚焦在她身上，灼出洞來。
方若琦唇抖了抖，「前輩忙的話——」
「沒什麼忙的，」童靖陽揚在椅子上，頑劣不羈的說，「只不過不想帶你。還有，不要叫那麼親熱，我們又不熟。」
方若琦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這還是她認識的童靖陽嗎？
那個坐在高高的梯子上看著書偶爾抬頭會沖她露出個不經意的微笑的童靖陽。
那個安靜的吃著速食麵看見她夾一個雞蛋到他碗裡皺一下眉卻沒有說什麼的童靖陽。
那個開誠佈公將所有的潛規則都告訴她，和她一起嘲笑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童靖陽。
那個帶著她逃跑帶著她回家帶著她向前走帶著她來到門前，說，進來，那個童靖陽。
原來，這是那夜伸出手說初次見面的童靖陽。
原來，這是摟著古芊菁的腰說著這是我的女人的童靖陽。
原來，這是現在坐在對面頑劣的笑著和她劃清了界限的童靖陽。
季青平乾咳了一下，「既然你忙，那就換成林妮雯吧，她現在在外地拍戲，回頭馬智文你見到她跟她說一聲。」
馬智文低沉的聲音響起，我們又不是一個劇組的。
季青平不懷好意的一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幹什麼。
馬智文不再言語，沒好氣的看了眼方若琦，回答說，見了面再說吧。
方若琦如坐針氈，似乎自己變成了最不受歡迎的那個人。
童靖陽也好，馬智文也罷，周邊這些故意不去瞧她的藝人，有名的，沒名的，都在無聲的恥笑她。
灰頭灰臉的走出了會議室，方若琦看著童靖陽遠去的背影，這時季青平大手縛上她的肩頭，「若琦啊，別在意，這小子就是沒人管他架子大了，你有一天超過了他一樣可以這麼對他∼」
「說實話，老闆，我能紅嗎？」
「當然，紅只是個時間問題，你要耐心。」
「你能等我到那個時候嗎？」
「什麼意思？」季青平警覺的回頭看看會議室，又張望了一下走廊，低聲說，「回去再說。」
「大家都知道了，沒什麼好藏的，老闆。」方若琦盯著他的眼，忍住淚，說，「大家不知道的是，我也不知道的是，老闆，你可以等我多久？」
「你還真是麻煩。」季青平捏捏鼻子，「你不是聽到什麼閒言閒語了吧。」
「沒有，」方若琦搖搖頭，「沒有，沒有……」
一整天都渾渾噩噩，晚上竟不自主地走到了pub去，突然很想再宿醉一次，吐得一塌糊塗。
「方小姐，請進。」
服務生透過貓眼看到她，恭敬的開門。
高熊說的不錯，這裡果然是不受外界干擾的內部PUB，來得都是圈內人士和非富即貴的vip會員，進來外面的事都不要想，出去裡面的事情也不要記住。
一切都可以不用太認真，一切都是遊戲一場。
方若琦坐在吧台邊，「來一杯上次我喝的那種酒。」
「方小姐，對不起，血紅瑪麗是要先付款的——」
「你怕我不給錢？」
「不是這個意思，如果您不是簽單的話，我們要先收費的，小姐——」
「拿去刷。」
方若琦扔給他一張卡，這張卡是拿到合同後的第二天拿到的，她還沒來得及刷刷試試。說實話，兩百萬，加上專輯的簽約金和比例分紅，那是一筆她連想想都覺得困難的數字。
「對不起，方小姐，您這張卡，是張空卡。」
方若琦坐在那裡，不可置信的看著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方小姐，血紅瑪麗您還要嗎？」侍者禮貌地把卡推到方若琦面前，畢恭畢敬地問。
「兩杯，一杯給她，一杯給我。」
方若琦回頭，紫色的身影，眼熟卻不記得的女子。
「賈小姐——您稍等——」
「帳記在我頭上。」女人坐在方若琦身邊，扭頭，罌粟般的微笑，一抹看不透的光灑下來。
「你——」
「賈靜雯，開會的時候坐你左手邊第三個，你那個角度，看不到我。」
「哦，不好意思，我沒看過太多電影電視，沒認出來——」
「我只是個半紅不紅的新人而已。」賈靜雯側面的弧線很漂亮，像是希臘雕像，尖尖的下巴，收緊，突然間，若琦腦中閃過了一幅看板。
那時她還是民歌餐廳的服務生，就是在那個看板下，她在電話亭給藝培打通了那個電話。
當時和她一起的，正是不老的天王，黎華，她認識的為數不多的藝人。
曾記得那時她還感歎過，這年頭，原來都時興這種狐狸臉。
「今年一月，我好像看過你的廣告。」
「和黎華那副？」賈靜雯把調好的一杯血紅瑪麗推到她面前，「代言香水，是我的代表作。」
「你和黎華很配。」方若琦吞了口酒。
賈靜雯皺了皺眉，「喝酒不能這樣喝，要一口一口。」
「是嗎？」方若琦學著淺吟了一口，發現，慢慢的喝，猶如淩遲，蔓延的漫長的痛苦催磨著意志。
「那是我最當紅的時候。」賈靜雯安靜的說，那神情，就像是一個垂垂老矣的婦人在講述年輕時代的故事。
「先是和天王一起代言，然後是獲得軍中情人，我以為這就算紅了。」賈靜雯的語氣中蔓延著方若琦看不見卻讀的懂的悲哀。
「後來呢？」
「其實也沒有怎樣，」賈靜雯慢慢的說，如同她慢慢的品嘗她的酒，「褪去了新人的光環，變成了可有可無的存在。拍些廣告，演些無關痛癢的小角色，上些吵吵鬧鬧的節目，參加些有的沒的頒獎禮。」
「其實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方若琦，等到你的這一天來臨的時候，你就會知道，這不好，這一點也不好。」賈靜雯看看她，「你總會明白的。」
「我……其實不明白你說的話。」方若琦心頭爬上陰影，卻佯裝什麼都沒有發生。
「你總會明白的。」
賈靜雯拿起酒杯在她面前走過——
那一瞬。方若琦總算想起了她是誰。
那一天，她和她擦肩而過，化了濃妝，穿著禮服。怪不得今晚淡妝休閒衣裳的樣子那麼陌生，又透著隱約的熟悉——
她就是那晚離開季青平的女子。
在方若琦走進了季青平的世界時，向背而出的女子。
她的前世，她的上家。
那個低頭不語玩著手機然後起身面無表情然後擦肩然後冷豔的微笑的女子。
原來，她叫做賈靜雯。
「等等，」方若琦追了上去，「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因為，」賈靜雯沒有回頭，「我要謝謝你，讓我終於擺脫了那個男人。」
從那時起，方若琦才明白，事到如今，全身而退，已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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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張空卡？」方若琦極力控制自己的聲音，在渾濁的背景音符中分辨他的回答。
「從零做起，就跟你一樣。」
若琦自嘲的笑笑，「那200萬呢？我手裡有合約。」
「我也有合約，」季青平低沉的聲音穿透著手機，「合約上寫得很清楚，簽約2年，簽約金200萬，前提是，你得先幫公司掙回你的簽約金，那筆錢，才會到賬。」
「簽約時你並沒有說這一條。」
「若琦啊，這是行規，我總不能做賠本的買賣吧∼」季青平的語氣再溫柔不過，若琦咬牙切齒，「你這是變相欺詐，我可以告你的。」
「你剛來，我還沒向你介紹SUN精良的法律顧問團，我建議你，要去告前，先去諮詢一下，當然，你是公司的藝人，他們不會收諮詢費的。」
「你好卑鄙。」
「我從沒有逼你。」
「至少我的唱片還有收入——」
「小姐，不要天真了，你以為我那一句唱片賣的不好，只是說著玩的嘛？」季青平冷笑了一下，「賠進去的那部分錢，還是我掏自己腰包付的，方若琦，你可以沒有感恩之心，但是至少要有自知之明。」
渾身上下不住的顫抖。
方若琦猶如在陽光充足的公車總站的柏油馬路上一樣，幾度要昏倒。
眼前閃過袁佩琪的臉。
還有那抹粉色。
「如果解約，我要賠多少。」
「看在我們的交情上，我可以只算公司的損失，兩百萬。」
太陽穴在一鼓一鼓，「我賠給你。」
方若琦任性的掛掉了電話，捂住胸口，抬眼，賈靜雯坐在角落裡向她舉杯，嘴角詭異的笑容讓她心寒。
方若琦踉蹌的走過去。
「我和老闆攤牌了。」
賈靜雯仰頭大口吞下了血紅瑪麗，紅色的汁液像是方若琦乾枯的血。
「一個月。」
「什麼？」
「其實季青平是個念舊的人，他可以等你一年或是更久，」賈靜雯冷靜的說，「可是你，把他逼到了一個月。」
方若琦手中的玻璃杯落地，剩下的少量液體順著橫著的杯沿流淌出來。
杯子居然沒有碎。
「你是故意來找我的？你在給我下套？」方若琦努力控制自己的聲音。
「方若琦，」賈靜雯眼底閃過光芒，「你可以沒有感恩之心，但是至少要有自知之明。」
後來，方若琦聽說，季青平對他的每一個女人，都說過這話。
說這句話，就猶如下了打入冷宮的判決書。
只不過，方若琦，是第一個自己找上門來逼他說這句話的人。
後來，方若琦才明白，她總是自己給自己，下了死刑書。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2:10
第六話
妹妹，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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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威，我是大姐，能借我點錢嗎？」
徘徊在午夜的大街，方若琦還是撥通了關古威的電話。
「我就知道你大晚上打電話沒有好事啊，大姐，你不是耍我吧？真心話大冒險嗎？」
「我沒有開玩笑——」
「好好，大姐你要多少？」
「200萬。」
「……」
「阿威？」
「我去聯繫個銀行，看看他們歡不歡迎我去打劫——」
方若琦掛掉了電話。
走在街上，不到一分鐘，電話又響了，方若琦無奈的接起來，「喂，阿威——」
「大姐認真的嗎？你發生什麼事了？要不要我過來？你在哪啊？」
方若琦閉著眼，深深吸了口氣，「不要過來了，早點睡吧，大姐剛才上節目呢。逗你玩的。」
「深更半夜做節目？」
「誰讓我是半紅不紅的新人呢，」方若琦自嘲的說，「只有這個時段的節目可以上。」
坐在午夜咖啡店，看著街燈一盞盞的滅了，桌上的咖啡香氣四溢，那個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若琦，有一天，我們要大搖大擺的走進去喝最高檔的咖啡。」
方若琦笑了，笑著回憶，淚水流進咖啡裡，一片苦澀，分不清是誰的味道。
佩琪，我真的努力地想要在你的世界生存，可是沒辦法，我不屬於這裡。
若琦按下了那幾個阿拉伯數字的組合。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如果可以。
「喂。」
「是你嗎？」
「等我。」
那邊一陣穿衣的聲音，然後一個聲音在背景中響起，陽，你幹嘛去？
乖啊，我去陽臺上透透氣。
「喂，你在吧？」一陣踉蹌的磕磕碰碰之聲後，童靖陽的聲音響起。
「古芊菁？」方若琦聽著自己的聲音那麼虛幻。
「你不會打電話來問這個的吧。」
「古芊菁？」方若琦整個人的感覺就像是走在馬路上被隕石砸中了頭，剛剛爬起來生死未卜又被雷劈了一樣。
「你難道要找她聽電話才甘心嗎？方若琦。」
「我對這裡真的毫無眷戀了。」
方若琦聽著自己的聲音流淌進電話，仿佛看見那振動的音符跳躍著。
「拜託你，讓我出去。」
「你在哪裡，出了什麼事？」
「我在哪裡不重要，童靖陽，讓我出去吧，讓我出去吧。」
「你不要走，我去找你。」
「不要，不要找我，不要讓我進來，」若琦忍住淚，越說越輕，「我不要進來——」
「好，那就不進來，若琦，你要我怎麼做？」
「借我200萬。」
「好。」
「就這樣？你不問問什麼嗎？」
「你會回答我嗎？」
不會，對不起。那抹粉色，是我的最後禁區。
方若琦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把你的帳號告訴我。」
「我沒有帳號，你明早，帶著現金，到季青平辦公室來，八點。」
「你真是個，不知足的，女人。」
穿越城市的夜，一個人行走，行走在沒人的邊界，帶著咖啡的香味，還有包裹的暖意。
方若琦突然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原來，她的真實心意，就是這樣的簡單。
離開，不顧一切的離開，沒有理智的離開。
就像她當初不顧一切沒有理智的進來一樣。
明天一早，解約，然後去吃一頓早餐，一個人，安靜，豐富的早餐。
白粥，鹹菜，如果能有個煮雞蛋就太好了。
然後去看無名，說，我回來了，老師，我回來了。
然後去見曉筠，說，我回來了，曉筠，我回來了。
然後，她的姐姐，佩琪，站在門口，對她微笑，若綺走過去，會說，等了很久了嗎？
於是一切終於可以重來，回到第一抹粉色之前的原點。
然後，她可以發現。
關古威，童靖陽，還有季青平，不過是場最荒唐的夢境。
儘管這個夢境的代價，可能要她一輩子去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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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坐在SUN的大廳，安靜的看著電視，前臺小姐狐疑的看著她，又不敢輕易搭話。
童靖陽果然來了，很準時。
「香水？」方若琦一下子就分辨出這個男人身上的香水味道，「她送的？」
「真是個小資的女人，搞的我跟吃軟飯的一樣。」童靖陽滿不在乎的說。
「你們這又是在玩什麼花樣？」方若琦鼓起勇氣問。
童靖陽歪著頭，「我們可是真心相愛的。」
「你騙誰啊——」方若琦笑了，「算了，你不說就算了，反正這裡的一切都和我很快就沒有干係了。」
「作為你最大的債主，我有權問你一句，方若琦，我做錯了嗎？」童靖陽低頭，好久問了這麼一句。
「為何這麼問？」
「賣了身，賠了錢，怎麼看都是很不划算的買賣。」
「不，你沒有做錯，」方若琦淡淡的說，仿佛一夜間蒼老了很多，「不親自來看看這個世界，我一直都不會死心。你帶我來，讓我受傷，讓我痛，讓我終於肯放棄了，你沒做錯，你沒做錯。」
「你打算怎麼還錢啊？」
「你還真打算讓我還嗎？」
「廢話，那是兩百萬不是兩百塊。」
「可是給我打個折扣嗎？」
「那就一百九十九萬零九千吧。我為你一個黃毛丫頭贊助一千塊錢精神損失費，你也賺了。」
「那我謝謝你了。」
「方若琦——」
「嗯？」
「回去把膜補了，好好找個人嫁了吧。」
童靖陽站了起來，雙手插兜。方若琦仰視，看不清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表情。
低頭微笑不語。
初升的太陽打亮了窗，光暈照的她很聖潔。
童靖陽走開，若琦叫住。幹嘛去？
「取錢啊，你總不能讓我一路提著一黑皮箱過來吧——你坐著吧，吃過早餐了嗎？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地下一層有早餐供應——趁你還能免費吃就多吃點吧，以後要艱苦樸素早日還清錢。」
這個男人，自己都要走了，才話這麼多，這麼貧，平常裝的跟頭狼似的，其實還不就是只叫得歡的貴賓犬。
方若琦難得的笑了。
抬頭看看電視，正在播送早間娛樂新聞。
這曾是她夢想的，現在煎熬的，馬上要成為過去的世界——
突然，畫面定格在一張熟悉的臉上。
方若琦站了起來，走近電視機。
像是個畫家在琢磨一幅畫，輕皺的眉眼，專注地神情，童靖陽拿著支票回來的時候，看見這樣的若琦，在初晨中，光芒萬丈。
「看什麼呢？」
「我們上去。」
童靖陽看了她一眼，來不及看螢幕，就被她主動的一拉。
方若琦很討厭與人肌膚相親，仔細想想，這好像還是她第一次主動拉自己、童靖陽不知為何，心居然會猛烈的跳動了一下。
這女人就快走了，養個寵物都會不舍吧，何況是人。
童靖陽這樣麻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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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門。
季青平好像已經等了很久的樣子。
桌上的檔一摞摞的，但是面前，擺著方若琦白紙黑字的簽約書。
「來了？」
「嗯。」
「痛快點吧。」季青平很直白的說，「不要說那些沒用的話。」
方若琦直視季青平。
童靖陽緊攥著支票。
噗通一聲。
童靖陽手中的支票，飄飄悠悠，落了地。落在方若琦的面前。
手抽筋般顫抖著。
一瞬間的火山爆發，他卻得吞回心裡，只剩下翻江倒海的火山岩，密密麻麻覆蓋了他的心臟，沉重的幾乎不能再跳動——
他沒有看錯，季青平也沒有看錯。
方若琦，跪了下來。在季青平面前。
支票落地的刹那，說，老闆，我錯了，給我個機會吧。
季青平仰在老闆椅上不聲不響，上上下下打量這個跪在面前的女人。
她應該是驕傲的自負的不服輸的寧為玉碎的。
為何會這樣卑躬屈膝忍辱負重？
看看一旁慍怒的童靖陽，季青平開口。
「那就重新開始吧，若琦。」
然後又輕輕說，其實，我昨晚有點想你。
童靖陽鐵青著臉，方若琦閉上了眼，似乎在一點一點吞噬季青平這好似甜蜜的侮辱，然後說，我回來了，老闆，請你，多等我一些日子吧。
「童靖陽，你來是幹什麼的？」
「我求他來的。」方若琦搶著回答，「我求他提攜我，他剛剛同意。」
「這樣啊——」季青平笑了一聲，「很好呀，靖陽，前輩有培養新人的義務。你們好好交流一下，我不會虧待你們的。」
電梯裡，兩人不語。
童靖陽還是按下了暫停鍵，一瞬間，電梯停在兩層樓之間，緊急燈一閃一閃，攝影頭關閉。
「你他媽的搞什麼飛機！！！」
方若琦縮在角落裡，不語。
「你別給我來這套！」童靖陽狠狠踢了一腳門，「說話！」
我，不過是，利用了你。就這麼簡單。
方若琦一字一句。
「你以為我大腦是稻草做的！」
你不是嗎？
方若琦抬頭，笑，「你被我利用了，我不過是拉著你，來演戲呀——你說要捧我的，師兄。你可是在老闆面前沒反駁——」
「你別給我說些沒用的！你他媽的叫我怎麼反駁！叫我說，老闆！我來是替方若琦這丫頭片子贖身的！說，老闆，她臨時變卦，不能怪我！」
童靖陽在咆哮，像是嗜血的狼。
「你就是個傻瓜，童靖陽。」方若琦冷冷的說，「你應該知道我是個什麼女人，你早該知道，你早就知道，你心甘情願上當的，你活該。」
我就是拉著你演戲的——
我就是借你上位的——
我就是要你看著我是怎麼向老闆下跪的——
我就是要讓你沒有傲氣——
我 我 我
「夠了。」
童靖陽聲音很低沉，電梯又開始動了。
「你滾吧。」
方若琦顫抖著。
「滾，別逼我打女人。」
方若琦胡亂在某一層跌跌撞撞出去，與準備進電梯的人撞個滿懷，猶如被吸走了靈魂，聽不見，看不見，盲目的向前走。
真是美好的上午。
陽光很溫暖。
十月份，快要到賞楓葉的季節了？
今年，要去嗎？
「若琦，每年的十月，我們都要去看楓葉哦——」
她銀鈴般的聲音猶在耳邊，一回身，牆壁的電視上還在播著關於她的新聞，那定格的畫面上，她那樣笑著，仿佛回到了從前，她說，妹妹，等著我回來——
在一切粉色的夢幻尚未鋪天蓋地而來的時候，姐姐就是姐姐，一個在這世界上，可以見證她的存在的人，一個和她分享了一部分雙螺旋結構的人，一個不為任何不求任何的愛著她的人。
在她尚未被這人世間摧毀之前。
姐姐，如今我們都是傷痕累累，我們都是那樣的不乾不淨，你是否能允許我牽著你的手，我們一起回家呢？
你沒有回來，於是我來了。
我來了想要走，於是，你以這種方式留住我嗎？
我不走，別怕，我不走。
我留下來，救你。
眼淚啊，終於，一天一夜，終於，掉下來。
電視螢幕上，正播放著。
「知名藝人袁佩琪，於9月28日淩晨，在前往日本的輪船上，割腕自殺。」
第七話
因愛而生恨 這是魔鬼在嘲笑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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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你們欺負她！
——你滾開！
——你才滾開！
——你這個野丫頭！你是沒爹沒娘的野丫頭！你們都是從垃圾箱裡揀出來的！
——我們不是野丫頭，我們是姐妹！
——那正好兩個一起收拾了！
——你先回去，若琦，我一個人就夠了，這些壞痞子們不敢把我怎樣！
——不，姐姐，我要和你在一起。
——你給我回去！
——姐姐
——回去，妹妹。
——姐姐
——回去叫大人來，快去！
妹妹！救我！
妹妹！救我！
驚醒，一身冷汗。
還是會半夜起來，十月的夜，胃總是抽痛。
悄悄起身，裹上一個大圍巾，站在窗前，寂寞的都市在沉睡，季青平的這套山上別墅，可以俯瞰到很美的風景。
手指觸摸到玻璃光滑的表面，淺淺的影，仿佛她還在，那麼幽怨的說，回去，妹妹。
這一次，我不會讓你一個人承擔一切了，姐姐，我一定會保護你，拯救你。手掌全部貼在玻璃窗上的時候，冰冷的觸覺讓她一抖。
季青平躺在那裡看著她。
他已經和她一起失眠很多天了，方若琦不知道，自己有一個習慣，有心事又一個人發呆的時候，頭會一下一下有節奏的叩擊枕頭。
這個習慣，後來他無意中和她說起，讓方若琦一下子想起來，最初的那條走廊，她拆著那些電線的時候，頭一下下叩擊牆壁。
童靖陽沒有發現，方若琦自己也沒有發現，季青平卻發現了。有時候，這個男人的細心，讓若琦有些懼怕。
季青平從來只是看著方若琦裸露在寒夜中的酮體，月色好的時候，灑她一身。她真的從不知，自己是多麼美麗的女子。她與他見過的女人有那麼多不同。
她很少化妝，對衣服首飾要求的也很少，絲毫沒有那些女人，攀龍附鳳後無止盡的開始物質的追究。
她不喜歡舞會聚餐，不喜歡抛頭露面，季青平去參加各種各樣的活動的時候，她總是以避嫌為由，躲進小書店裡。
她從來不對自己的事業有怎樣的要求，沒有暗示過要當女主角，專輯賣的不好也沒有吵鬧，那天說了一句想上記憶大考驗，著實嚇了他一跳，立馬去辦了，結果她只是淡淡的說了句，周日又不能休息了。
這個女人，眼神充滿鬥志，舉手投足之間都是讓人致命的危險氣息，她本應該是為了榮光不顧一切向上攀爬的女人，從他見到她第一面，就這樣認為。
可是她卻並非他想像中那樣堅強那樣決絕那樣不顧一切。
是他看錯了嗎？
他以為她需要的就是金錢，地位，名氣。
這些是他可以給她的一切。
這些是她會甘心委身給自己的原因。
可是，為何她又在得到了這些的時候說要離開。她不留情面的在電話那端說出要走的那刻，他心裡竟然片刻間升騰起別樣的感覺。
他的世界只有驅逐沒有離開。
他更加不懂的是她為何又在最後關頭改變了主意。她跪下時他掃過童靖陽的臉，便知道，她並非在做戲，他季青平真的險些失去了她。
那一跪，季青平才明白，這個女人不知不覺中已經走進了自己的生活。除非他先厭倦想要放手，否則，他不會再讓她逃了。
沒人能帶走他的一部分，如果方若琦已經變成了自己的一部分，那她就要永永遠遠的屬於自己。
季青平看著站在窗前的方若琦，竟然有了男人的反應，看著那麼純潔那麼美好那麼堅強那麼脆弱那麼讓他捉摸不透卻不能放手的女人。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男人，一個希望有女人愛他的男人。而不是簡單的交歡，如同簽合約一樣機械冰冷。
可方若琦，你到底想要什麼，我該怎樣，才能讓你滿足？
站在窗前凝思的方若琦不知，身後的那個男人，身體火熱，頭腦清醒，正在潛意識中，無數次的無數次的要著她，千百次的追問，她要的是什麼。
方若琦也不知，姐姐的來了又走，姐姐的忘記的過去和不知的過往，似乎成為了她，追尋的一切。
不知為何來了，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是她沉淪過的世界，不知是不是她呼喊的一句「救我」。
不知為何想走，不知是不是因為經歷過了姐姐經過的旅程於是對前方再無興致。
她只知道為何想走卻留下。
她知道有人會說，方若琦，你真傻，袁佩琪肯定不希望你這樣活著。
但是，有誰會那麼就放下。
但是，九年零九月後她終於以為可以放下的債卻在最後一刻永遠也無法償還了，怎麼能風輕雲淡？
後來的後來，很多人都說，方若琦留下的意義，就是沒有意義。
她比誰都清楚，也終究放不開。
她還是在那個時候，就誓言將窮其所有，找到一個人，找到一個答案。
曾經她在尋找佩琪，尋找她離開又求救的原因。
現在，她在尋找那個佩琪為之而死的人，並以自己的審判，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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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來看你了。
回去的妹妹回來了。
坐在石階上，陽光奪目，十月微涼，秋天在身邊穿梭，從指間流淌而過。
姐姐，你說過最喜歡秋天，因為你相信秋過了就是冬，一切就不再有疼痛。可為什麼，這一次，我是這樣的，這樣的，希望它不要來。
姐姐，你走了。
在你最喜歡的秋天。
在你相信一切痛苦都可以結束的時候。
留下我一個人在你走過的世界，尋找你的足跡，堅守你的故事。
姐姐，妹妹被人欺負了，你在哪裡。
姐姐，妹妹想和你一起回到我們的世界去，可是，你在哪裡。
為什麼明明心被緊緊的揪著，眼淚卻流不下來。方若琦呆呆看著一米之外那個安靜的瘦小的墓碑。
袁佩琪
三個字，那麼遙遠。
手裡的信已經被磋皺。
下午正好的時光，她來了，聖心慈善院，居然那麼冷清，只有幾朵零星的小花擺在墓碑前，聽修女說，這是幾個老人家采的。袁佩琪，生前，一直很照顧這些老人家。
果然是她，若琦淺淺一笑。
我那曾經溫柔如水最最善良的姐姐。
只有我知道你是這樣的女子。
修女曾說，你是個被上帝懲罰的孩子，你那麽孤僻，那麼冷傲，那麼固執。我卻知道，你骨子裡，是怎樣的人。就象我自己一樣。
我也可以是那樣溫柔那樣善良的人，如果我可以生長在一個幸福的家庭。
上帝懲罰我如你一樣墮落，我在懲罰上帝不給我平凡的機會。
我於是和你一起受罰，姐姐。
你走以後，我變得孤僻，變得敏感，變得倔強，變得自己照顧自己。
你走以後，我活在你這句許諾裡，從一個門走出來，走進另一扇門。
你走以後，我一直在問自己，為什麼沒有和你一起走啊，姐姐，為什麼沒能來到你身邊——
你走以後，我上了一所還不錯的高中，但是仍就一個人，孤孤零零一個人。
你走以後，我考上了大學，像你希望的那樣，但是我沒有去上，你郵給我的錢，我給了孤兒院的孩子們。
你走以後，我在一家小店打工，自給自足，我聽過你的歌，看過你主演的電視劇，也看過你的緋聞，知道你過得不好。
你走以後，我以為你還會回來，從唱片上從螢幕上從那個未知的世界——
2000年冬末。你說，救我。
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什麼牽絆了你歸來的腳步？是怎樣的誘惑讓你捨得拋棄你的妹妹你身後那個永遠存在的孤兒院那片我們抹不掉的回憶？
娛樂圈。
我要去你的世界。
就算是地獄，請讓我用自己的皮膚去親自體驗刀山，用自己的溫度去挑戰火海，用自己的心臟去搏擊那播種在你血脈的毒瘤。
姐姐，等我，等我來。
方若琦緊緊攥著信，慈善院長默默的走開。
深呼吸一口氣，方若琦腦中還盤旋著童靖陽數天前在她面前狂吼著「你他媽的搞什麼飛機！！！」。坐在石沿上，心咚咚的跳著。
童靖陽，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為何我會突然變卦，我不能解釋為何我會突然妥協，我不能分享最隱秘的過去。
因為你不是我的什麼人。
你是說著進來然後走開的男人。
你是誰在古芊菁身邊的男人。
你是和我在一個世界沉浮的男人。
我不能把自己託付給你，我不能把自己該承擔的一切全全拋給你，我不能把自己沒有找到的答案丟給你解答，我不能變成一個男人的女人，那會讓我忘記我為何而來，那會讓我忘記為何而去。
那會讓我沒了我自己。
你不是我的任何人哪，童靖陽，就像阿威，就像無名，就像林立翔。
所以，請原諒，我騙了你。
我可以利用任何人，玩弄任何人，背棄任何人，憎恨任何人，可是，我不會這樣對你。
我永遠不會忘記，在我走在陰暗的走廊時，是你給我一扇門。
青煙嫋嫋，那壁上的痕，是我一生的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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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上次我交給你的那封信嗎？為什麼不讓它和袁小姐一起去了？」
院長走過來，夕陽中影子很長。
仰臉，若琦輕聲說，我在等。
「孩子，你在等什麼？」
「我在等，一個人，一個答案。」
「孩子，你等的人，其實她就在你這裡，」院長輕輕觸碰自己心臟的位置。「你的答案，就在這裡，在你的腦子裡，某個地方，很久很久，它就在那裡了。」
「上帝告訴你的嗎？」
「上帝也告訴你了，孩子，其實他早就指引了一條路，是你沒有看到而已。」
「修女，如果你能夠真的感應到上帝，請問問他，為什麼，眾生不平等，為什麼，他不能給每個孩子，一樣多的愛。」
「上帝給了我們同樣的愛，只是方式各有不同。」
若琦看著手中的信，低頭說，「上帝的愛，我受不起。」
修女握住她的手，「孩子，她來到這裡的時候，和你一樣的迷茫，一樣的不安，一樣的懷疑上帝，一樣的懷疑自己——」
「但是你們還是沒有辦法救她。」若琦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我還是沒有辦法救她。我已經傾盡全力，還是沒有辦法挽回她。」
「孩子，聽著，永遠不要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修女抱住她發抖的肩頭，信在手中不斷顫抖 。
在星光代替了夕陽，在微暗的燈光下，在修女離去的腳步聲中，若琦重又打開了信。
上面寫著：
「回去，妹妹。
這是我們能給彼此的，唯一，也是最大的禮物。」
眼淚碎了一紙，牙齒上下磕碰，墓碑只剩下模糊的影，在越來越濃的夜色中隱去。
姐姐，已經太晚了。
我已經回不去了。
我要替你報仇。
信埋在墳前，卻化不了灰燼，如腐土滋生的植物，那愛恨交織的藤，纏繞著方若琦的心，也像是自由生長的觸角，慢慢的，慢慢的，向外伸展。
後來的後來，總結自己的一生，若綺承認，就是這樣的罪惡，將她推至了權力的頂端。
第八話
戲裡戲外 人前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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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彩虹的一號攝影棚的時候，方若琦才感歎，這個世界真是小，居然能把所有人，湊在了一起。
彩虹的一號攝影棚，是設備最先進的內室攝影棚，所有不用出外景地的場景，都在這裡完成。若不是借了Sun的光，方若琦這個連廣告都沒有拍過履歷表上一片空白的新人怎麼可能站在第一攝影棚的邊緣，看著童靖陽和古芊菁激吻，戲裡戲外，都那樣觸目驚心。
帶著她來的最後還是馬智文，童靖陽從那以後就沒有正眼看她一眼，而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林妮雯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馬志文幾次想開口，嘴唇被沾濕了幾次，還是沒有說出來，於是這個新人跟在著名的木頭男人後面，看著一號棚裡的男女糾纏在一起，從沙發滾到地上，男人抓破女人的衣，女人的指甲劃破男人的手，像是，燃燒的水草。
若琦眼神被點燃了，全身燥熱，仿佛自己還是一個處子，而面前香辣的場面撥弄著她所有的神經。這種影片，用腳趾頭想想，也會大賣吧，明目張膽的人跑去電影院，紳士淑女偷偷賣DVD像是犯罪一樣被勾引。兩人一直滾到邊緣，方若琦幾乎能聞到古芊菁身上迷惑的香水味，像是罌粟，不知為何，突然想起那晚撥通電話的時候，她嬌嗔的一聲「陽」。這個女人，闖進了另一個陣營，把喬亞把老爸拋在腦後，只為了一個和童靖陽在彩虹一號攝影棚翻滾的機會，光天化日之下證明他是她的？
果然是無憂無慮的大小姐，果然是毫無負擔的千金，可以拿得起放得下，不像她方若琦，為了拿起傷痕累累，為了放下瞻前顧後，最後，還是要為了別人而活。她開始羡慕古芊菁了，那種也許在藝培就開始滋生，在畢業禮盤旋而上的嫉妒。為什麼她可以這樣放肆？為什麼她可以無視潛規則？為什麼她可以趲越特權？為什麼她可以在她愛的男人懷中翻滾而她方若琦只能在一旁觀看，還要小心翼翼躲開鏡頭？
遵守是被統治者的守則，突破是統治者的權利。
「卡！」
導演從一旁路出腦袋來，一瞬間方若琦還以為季青平坐在那裡，只不過穿著松垮的衣服而已。好看的男人每一個側面都不同，難看的男人總是像動物一樣可以被分為門綱目科。
這個胸牌上閃爍「王金」二字的男人，幾乎就是季青平的同類。
「好好，去歇歇，一會拍act345~」
童靖陽很快從火辣的場景中全身而退，剩下古芊菁一個人欲火中燒，氣喘吁吁的從地上爬起來，正對上若琦的眼，那隨即綻開的勝利的微笑，像是一柄利刃，刺穿了若琦的心臟。
這個女人，尚不知，她最大的秘密，就握在方若琦手中，那關於身世的秘密，猶如一柄雙刃，曾把若琦切割得遍體鱗傷，現在，也該是他們嘗嘗苦頭的時候了，她方若琦已經不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學生而或是新人了。
她只是在等待一個理由，一個讓她放手去做的理由。譬如說，她搶走了童靖陽，方若琦賴以生存的門，攀登過的梯，帶著她下墜的鉛墜，那個在崖低仰望等待著她墜落的男人。然而，真的要為情愛這樣膚淺的理由去摧毀她嗎？看著這個女人笑的燦若夏花，若琦突然不舍。
「這位是方若琦，這位是古芊菁，你們都是新人，互相照應吧。」馬智文不帶任何口氣的口吻，仿佛之前他眼底被勾起的情欲從來不曾有過。
莫筱筠曾說，馬智文只不過是一介武夫而已，現在若琦看到的卻是，一個有智有文的男人，只不過他善於隱藏自己的情緒，不那樣招搖罷了。
古芊菁整理了一下被撕破的衣服，走向王金，不顧他上下其身的猥瑣目光，淡淡的說，「他呢？」王金搓了搓手，「童靖陽嗎？他去後面休息了，古千金你——」
「那我也去歇著了，」古芊菁掃了一眼方若琦，「看來你還有客人。」
方若琦等到古芊菁耀武揚威地走進後場，才慢慢踱到王金跟前，「我是——」
「季老闆介紹的那個方若琦是吧，」王金伸出胖胖的手，讓方若琦想起了那雙在她身上上下遊動的手，那雙讓她無數次希望吃下安眠藥昏沉沉睡去的手。於是沒有伸手，她只是仰面微笑，「王導演好，我是新人方若琦，請多關照。」
「她進的是？」
馬智文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補充到，「哦，一招半式闖江湖，裡面的第三女主角，老闆跟您說過了吧？」王金上下打量了一下方若琦，「她可是沒有經驗呢——」
方若琦不可抑止的臉一紅，王金哈哈大笑，「不是那個意思，方小姐可別誤會，這麼清純，難道季老闆耐力這麼強，還沒有給你傳授經驗嗎？哈哈哈——」
方若琦心在抽筋，面容仍是微笑，馬智文乾咳了幾聲，「王導，人我放在這了，知道您同時拍兩部戲忙，照應一下。」
這就算是季清平所說的老人提攜新人了吧，那個連看她一眼都不願的鐵骨男人，在王金不入流的黃色笑話面前，還能想著完成任務，若琦有著說不出的感激。
「馬小哥啊，其實你留下來看看也好啊，今天可有你們家林美人出浴哦——」王金似乎在挑戰這個男人的極限。
後來，方若琦才知道，因為林妮雯與馬智文的交往使得她的很多fans流失，王金為此沒少怨恨馬智文，總是明著暗著諷刺挖苦他。要不是為了林妮雯，馬智文可能早就一拳頭把他的鼻子砸扁了，哪裡還有王金囂張的份！
「我還有通告，就麻煩王導了。」馬智文猶豫了一下，還是問，「請問男主角到底定了是誰？」
「原來說好的，是黎華，但是天王臨時變卦，我們也沒辦法，誰知道周映彤會派誰來頂替呢？我說馬小哥，如果當初你不推三阻四的，這男主角我肯定是留給你啊——」
方若琦在心裡笑笑，這王胖子算盤打得好，想借機炒炒緋聞嗎？這年頭，審美取向都特別怪，大眾就喜歡看真正的情侶演著虛假的故事，在大螢幕上激吻脫衣，仿佛把自己每一天的生活都實況轉播給大眾看一眼。這算是明目張膽的偷窺，還是扭曲的追星心理呢？
不是每個男人都像童靖陽那樣看得開退得出的，馬智文拳頭緊緊攥著，方若琦突然很想握住他的手，安慰說，別擔心，只是拍電影而已。
恐怕這是個誰都不能說服的理由，林妮雯是個怎樣的女人，她的電影又是怎樣的電影，即使方若琦沒有親自看過，也可以想像。恐怕，她也早就被季胖子，王胖子，一群同門綱目的動物們糟蹋過了，難得馬智文知道她的底細還選擇不離不棄，這年頭，這樣的好男人真的是不多。
比那個童靖陽強多了。
忐忑不安的坐在二號攝影棚的小凳子上，身邊是待會林妮雯出浴的浴缸，現場正在放乾冰，為待會雲霧繚繞的氣氛做鋪墊。反復看著只有兩頁紙的故事簡介和臺詞。其實故事很簡單，不過還是男人和女人，不過就是熱血青年和傻得冒泡的女人，不過還是平步青雲遇上世外高人得傳絕世武功的男人和沉魚落雁卻男孩子般大大咧咧的女人。這男人和這女人都沒有她的份。也沒有馬智文的份。也沒有林妮雯的事。
男人是頂替黎華的無名氏甲。
女人是Sun的當家花旦席若芸。
第二男主角是寫著EAMI新人的無名氏乙。
第二女主角是在出浴和脫衣之間不斷切換的林妮雯。
然後，角落處，寫著她方若琦的名字，不知是哪個粗心的人，還把她的名字，打成了方若琪。
她是個和男女主角從頭到尾都沒什麼交集的人，不過是第二男主角的青梅竹馬，一個可有可無的路人甲，一個只有不到十句話的花瓶，一個人情，一個出境機會。
還不如林妮雯呢，起碼人家好歹也是男主角的紅顏知己。
哎呀呀，方若琦，你實在是不知足，人家林妮雯都混了這麼多年了，沒脫的只剩一身皮了，跟她比，你實在不講究——
方若琦正在自我說服的時候，煙霧繚繞中，一個男人走了過來，那麼熟悉的感覺，那個綽綽的影。
他在距她一米的地方停下，煙霧繚繞看不清彼此的臉，但是若琦早已看清了他是誰，幾個月沒見，他又滄桑了一些。
「你還是進了Sun。」
若琦點頭，抬頭看著他模糊的臉。
「又見面了，最近好嗎？林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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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這次的男主角嗎？」
席若芸和林立翔友好握手的時候，方若琦只有呆呆的看的份，這兩個人的氣場，是她還闖不進的世界。這樣的熟男熟女，真的可以演的出那種天真無忌來嗎？還是林妮雯的本色演出靠點譜。
算了，這也不該是自己擔心的問題，自己那為數不多的十幾句話中，一大半都是在和第二男主角打情罵俏，那片她闖不進去的江湖，就留給當局者去拼殺好了。
方若琦打算從後場悄悄退場，卻發現，早就有人堵在了她的去路，而或是說，正有人從後面入場，她的男配角，她的無名乙，她的對手，她的竹馬。
來者一拉帽子，高高瘦瘦，撩撥來霧氣，露出一片陽光來。
「大姐！你怎麼也在這裡？你也開始轉戰大螢幕了？」
一年之後，娛樂圈盤點上一年最豪華陣容時，一招半式闖江湖劇組，以方若琦這個影后和關古威這個歌王為小配角的陣容，成為當之無愧的贏家。
那時王金還大言不慚地說，這是彩虹推出的老中青相結合的創新結果，完全不記得，當初季青平和周映彤，為了塞進方若琦和關古威，給了他這個死胖子多少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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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一天並沒有方若琦的戲份，她就坐在一旁，和關古威並排坐著「交流」感情。
阿威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一屁股坐下來就拿出白板開始寫歌，仿佛是個出來寫生的畫家，那麼悠然自得。
眼前林妮雯正在浴缸裡撩撥的痛快，吸引了大把的目光，這個大男孩仍低頭寫歌，真是柳下惠坐懷不亂。「這是周映彤教給你的？」方若琦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關古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只是恩了一聲。「晚上去民歌餐廳嗎？我想我今晚可以過去唱的~」
「我要進棚錄歌哦——」
「好吧，你寫你的，我出去透透空氣，不知道固體二氧化碳吸多了，會不會暈過去——」
「恩，好——」
若琦搖搖頭，這個傢伙還是這個臭毛病，一寫歌就什麼都聽不見看不到了，周映彤一定是早知道了阿威的這個習慣，好好利用了一下，一來可以避免在現場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二來又可以抓緊時間寫歌，豈不是一舉兩得，這個女人，果然不簡單。
方若琦一路暢通的走出了二號棚，根本沒人注意她的離開，劇組裡的方若琦，就是空氣裡的微量成分，可以忽略不計。
七繞八拐的走到候場區，方若琦口渴了想偷偷溜進誰的房間裡打杯水，推開門縫卻是有人，明明是二號棚的休息區，傳來的卻是童靖陽和古芊菁的聲音。
「陽，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去外國過聖誕？人家從小到大年年都去的——」
「那你就去好了，我還有通告。」
「什麼通告嘛~比我還重要？」
「是比你重要。」童靖陽真是說話直白，古芊菁也真是自己找罵，方若琦手扶在門上，其實根本不想偷聽，但是只要手一動就會發出吱呀的響聲，到時候，勢必尷尬，正在琢磨有什麼好辦法脫身的時候，話題從離她十萬八千里遠的聖誕上，光速般射進她心底的暗地。
「真搞不懂，王金那個胖子怎麼會同意讓林立翔當第一男主角的。」
「大小姐，麻煩你小點聲。」
「怎麼，你怕隔牆有耳？第二劇組正在拍戲呢，誰還會過來？」
「我只是嫌你吵。」
方若琦幾乎笑出來，然後古芊菁一句話叫她心涼到底，「你們還是手太軟，一個叛徒都無可奈何，你看袁佩琪，不是被治的死死的，話說，前幾天新聞，她還真死了，怎麼這麼脆弱的。」
童靖陽沒搭話，方若琦聽見自己的心跳。
「啞巴什麼？」古芊菁繼續說，「你還把我當外人？這圈子裡這點事，你以為騙的了誰？」
「知道了就知道了，」童靖陽開始繞圈子，「沒什麼好說的。」
「哎，我說，陽，你和林立翔關係不錯吧？聽說前一陣在外國拍片你們還在一起？」古芊菁還是不肯輕易放過這個話題，「他到底為了什麼要離開Sun啊？」
「人各有志，再說，他樂隊也解散了，冷凍著也是死路一條。」童靖陽的口吻中聽不到任何「關係不錯」的跡象。
「你騙幾歲小孩呢？Sun走了那麼多人，怎麼不見季青平全線封殺？偏偏是林立翔，他是偷了季青平的女人了？還是卷了錢了？」
「看不出你這麼八卦。」
「我是看的起你，別人跟我說我還不聽呢~」
「我告訴你有什麼好處？」
「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
「EAMI的醜事我也知道不少了，不勞煩您大小姐。」
「袁佩琪——」
方若琦手一抖門吱呀的一響，想不到屋內童靖陽也同時把杯子掉在地上，聲音混在一起，竟然沒人發現異常。
「你知道她什麼？」
「哎呦，來興趣了？」
「你到底說不說了？」
古芊菁小指繞著童靖陽的頭髮，坐在他沙發的手位上，嘻嘻的笑著，「說啊，其實很簡單，袁佩琪她呀，其實是個野種，而且還是不良少女哦——你看她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骨子裡不知道多下賤！」
方若琦咬住牙齒，全部力量集中在手上不讓門移動，古芊菁那嘴角的曲線在她腦海中明晰，那些奚落過她的話一瞬間浮上腦海，然而，都比不上現在她那輕蔑的語氣和玩笑的口吻。
「我就知道她這種賤民是不會有什麼忠義的概念的，她要離開EAMI，我可是一點都不吃驚呢~~~~她這種除了姿色什麼都沒有的女人，就應該去給錢永福季青平陪床，守在周映彤一個女人身邊，不是吃虧嗎？」
指甲狠狠劃下門板，若琦幾乎想沖進去直接扇她兩個嘴巴子，可是突然聽見自己的名字出現了，頓時所有的燃燒的憤怒，頃刻變成看不見的毒火。
「你看方若琦，多聰明，想方設法的，還是爬上了季青平的床。一想到她陪著那頭豬睡覺，我就高興，這可比看她被封殺，有意思多了——」
童靖陽低沉的聲音響起，卻不是為了方若琦辯護，而是說，「怎麼，你也不過知道這些皮毛，還吹噓的那樣誇張。」
「怎麼，你也知道她的身世啊？」古芊菁撇撇嘴，「季青平果然還是想收她的是吧？你們都知道她的事啦？奇怪了，我還以為季胖子就是因為她的身世不收她的呢，看來，是另有隱情啊——」
「為了個男人。」
「什麼？」
古芊菁和方若琦幾乎同時問，只是一個發聲，一個在心底。
「為了個男人，她愚蠢的挑戰周映彤，為了個男人，她愚蠢的投奔季青平，為了個男人，她愚蠢的成為犧牲品都不言不語，為了個男人，她愚蠢的自殺。」
一個男人，那個男人，讓姐姐走了再也不會來的男人，讓她痛苦墮落的男人，讓她選擇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的男人。
她方若琦尋找著的男人，竟然以這樣的方式降臨，這莫不是姐姐在天之靈，在引導著她，若琦忍住了眼淚，豎起耳朵，聽著童靖陽近乎喃喃的自言自語。
「我一直都不信一個人可以為了另一個人去死的，這情節太老套了，連偶像劇都不用了，不是嗎？」童靖陽握住古芊菁的手，古芊菁卻感覺到，他在和另一個女人講話，「這個男人，值得嗎？」
「值得，」古芊菁堅定地說，「我也會這麼做，但是不會笨到像她那樣。袁佩琪她有什麼資本擁有這樣一個男人？好好賺她的退休金就好了，非要學我們這些上流社會的人一樣談情說愛，她以為這是誰都配的嗎？誰都玩的起的嗎？對了，靖陽，那個男人是誰啊？」
「我也想知道是誰，可能只有季清平看到過他的真面目。」童靖陽的話方若琦聽得不是很真切，她所有的思維都停留在古芊菁身上。
古芊菁，其實你說的都對，我們負擔不起，我們要用血用汗用淚用命去兌現榮光和地位，以及遙不可及的愛情。
古芊菁，我姐姐的確她的確不該這樣陷進去，但是我不准，不准你用那鑲著鑽石的手指說三道四，你又算是什麼東西！你不過也是野種，你不過也是賤民！你又有什麼資本，搶了我的男人罵著我的姐姐窺探我的傷疤挑戰我的尊嚴？
古芊菁，我說過，招惹到我，就是你最大的不幸。
狠狠一摔門，古芊菁在屋子裡尖銳的喊了一聲，方若琦迅速的跑走了，
其實，那不是逃跑，而是追捕。
追捕季青平，追捕古芊菁，還有那個，她要親自審判的男人。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2:10
第九話
每個人內心深處都住著一隻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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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青平躺在床上氣喘吁吁，方若琦第一次沒有背身過去，而是躺在他的肩膀處，長髮纏繞著男人汗津津的胸膛，手指在他心臟處輕輕劃著圈，隨著那尚未平復的跳到起伏。
「你今晚，」季青平平復著呼吸，「真是主動啊——」
若琦什麼都沒有解釋，只是在他胸口不停的劃著圈，指甲劃破皮屑，給他帶來莫名的快感。
捉住她不安分的手，季青平格外清醒的說，「你有什麼事求我？」
方若琦聽著這個男人的心跳，像是唱歌般，「我想紅。」
季青平放開她的手去翻床頭櫃，找出雪茄，若琦噤噤鼻子，「還是要抽嗎？」
「要不要試試？」
「我不要。」
「為什麼？」
「心都已經黑透了，我不想連肺也都是黑的。」若琦漫不經心的說著，季青平正吸了口氣嗆到後發出詭異的笑聲，被若琦壓住的肩膀抖了抖，胳膊一攔，抱住她，「你知不知道你是多可人的傢伙？」
「讓我紅吧，老闆。」方若琦認認真真的說，季青平吐了口煙圈，「發生了什麼事？」
「嗯？」
「前幾天還鬧著要走，現在又投懷送抱。我要一個理由。」季青平雖然不戴眼鏡跟瞎子一樣，但是那寒光那樣清瀝的從他不大的眼睛中射出來，若琦聽著自己的心跳和他的在賽跑，最後歎了口氣。
「袁佩琪是我的姐姐。」
整根雪茄掉在地上，把地毯燙出個洞，季青平坐起來，甩著拖鞋撲滅了火，顫顫的肉在向背的月光中像是層層疊疊的山巒。
「方佩琪。方若琦。」
季青平喃喃道，若琦坐了起來，按住他的肩頭，「你果然認識我姐姐，告訴我，她怎麼死的？」
像是魔咒，迴響在無聲的屋，不知那層層疊疊的山巒後，那張臉，是怎樣的表情。
「你在玩火。」
「也是你點燃的，你們點燃的。」方若琦擁住他的後背，豐滿的胸部緊密的貼著他的背，季青平無可抑制的一陣悸動，一翻身把她壓住，「你勾引我？」
「我姐姐怎麼死的？」
不理會若琦的話，像是第一次要去了她一樣，季青平猛地沖下來，若琦在他懷中無力的顛簸，每一寸肌膚都緊密的貼合，呼吸似乎都在同步。
我…姐姐…姐姐…怎麼死的…死的…告訴我…啊…告訴我…我姐姐…她為了誰…那人是誰…誰…誰…啊…誰——
高潮不過一瞬，那一瞬季青平狠狠的向下沖去，若琦卻感覺像是被拋向了高空，與天花板是如此的接近，與天空是如此的接近，在那攀沿到天堂的小路上，她嗎？是她嗎？姐姐，是誰？你回頭，你告訴我，是誰啊——是誰——
季青平蜷著身子離開了她的身，聽著那詠歎調般的聲音迴響著，是誰是誰是誰——
其實屋子裡安靜的很。在他沖向地獄的刹那，她去了天堂。
他們都在急促的呼吸，像是兩條，暴露在空氣中的魚。
除了呼吸，除了呼吸，什麼也沒有。
季青平始終也沒有給她個答案，只是摸索著找到的她的手，在如此淒冷的夜，摸索到她的溫度，那離天堂一寸之遙的溫度。
手指相扣。若琦曾經以為，季青平是個從沒有承諾的男人。
他也許從沒兌現那紙合約，作為一個商人。但是，他卻兌現了這心手相連的契約，作為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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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車門，向前邁出步子的時候，方若琦險些被自己的禮裙絆倒，這襲黑色的晚禮服，其實樣式很老套，用季青平的話來說，一開始，一切都要play safe。一根從鞋上而起繞過裙邊蔓延過腰際然後掛在她手腕上的鏈子，卻是那樣詭異的設計。季青平的審美，方若琦一向不敢恭維。
季青平扶住她，「微笑。」
方若琦收斂起一臉的尷尬，一抬頭，迎面而來的鎂光燈，險些閉上了眼睛。
「閉眼睛是大忌。」季青平在車上的話她還記得，於是強迫自己適應這強烈的光芒，和不絕於耳的哢哢聲，儘管她知道，大多數的燈光都是給季青平的，她不過是他身邊的一個女人。
但是這也就足夠了，有幾個新人可以祈求剛出道一個月就在金像獎上獻唱呢？
挽著季青平的手，方若琦笑的很敬業。
走在前面的是席若芸，標誌性的紫色禮服高雅亮麗，不愧是Sun名至實歸的一姐，她身邊衣冠楚楚的男人的背影，看起來很是眼熟，若琦盯著這背影看了片刻，脫口而出：
林立翔——
說完捂住嘴，可還是引起了季青平的注意，他皺了皺眉頭，牽著她向前走去，筆直地走向了停下來接受路邊記者訪問的林立翔。
「季老闆來了，季老闆，季老闆，請問您對旗下一姐席若芸和林立翔交往有什麼看法嗎？」
季青平推了推眼鏡，看了看比自己高出一頭的俊男美女，手緊緊的攥著，方若琦不得不緊緊咬住嘴唇才沒有叫出來。
「有這麼一回事嗎？我看只是宣傳手段吧，彩虹的新戲嘛~那個叫，對了，一招半式闖江湖，哎，對了，若琦，你不是也在出演了，怎麼樣？」
自然而然把話題扯到了方若琦身上，一瞬間好多鏡頭都對準了方若琦。
「大家想知道的話，一定要去電影院自己一探究竟呀~」方若琦滴水不漏的回答讓季青平很是得意，對著一幫記者說，「我們的清純寶貝可是從不說謊的呀，大家就不要亂猜了。」
轉身，林立翔已經牽著席若芸的手走向簽名版，作為最佳男女主角的有力競爭者，他們簽名的地方是白板的正中心，留出的位置用金線圈了起來。
有一天，那個空白會由自己填滿。方若琦遙望著，那個時候，她就可以有人脈找到那個男人，也有手腕摧毀那個男人了。
「方小姐，請談談對於即將搬出的金像獎的預測吧~」
事先早就料到這種問題了，季青平也早囑咐過，要給個模糊的答案，譬如說「大家都很優秀~」「得獎並不重要，我覺得能參與其中就是肯定。」這種說了和沒說一樣的廢話。
方若琦整理出微笑，以最漂亮的側面弧線上鏡，然後堅定地說。
獲獎的會是林立翔。
頓時一片哢嚓之聲，季青平訕訕的笑了笑，「小孩子就是喜歡玩，大家不要在意，若琦昨天還說支持童靖陽呢，女人還真是善變啊~~」
「我希望林立翔先生能獲獎，」方若琦沒有理會季青平逐漸縮緊的手，「我和你們打賭哦~」
走過白板，看到最佳男女主角的六個空白都被填滿了，那些閃爍的名字，像是遠天繁星，若琦根本聽不到季青平低聲的說，若琦，不要再多說話了。
對不起，老闆，我不是你的玩偶。
你也不是，我唯一的梯，而或是鉛石。
你還無法左右我的沉浮。
進入會場，那些她只在電視上見過的璀璨的人物們蓬勃的出現在眼前，讓她目不暇接。走過高明權走過徐心甯走過甄紅走過溫甯珊，方若琦一直保持著榮辱不驚的微笑，仿佛早就是其中的一份子，而心中卻還是不免像小女生一樣澎湃，他們的嘴唇在動，他們的眼睛看過來，他們和自己擦身，他們在和她微笑。
幾乎都忘了，在關古威在童靖陽身旁，她幾乎忘了，他們是明星，她已經遺忘了這個事實太久了。她更加的遺忘，自己也已是這個陣營的一員了。
一切在這晚才開始明晰，真實，活生生。她手中的雞尾酒是真的，身上的高級晚禮服是真的，走過的紅地毯是真的，遇到的明星也是真的。這不是，在一個粉絲最瘋狂的夢裡。
「若琦，不要發呆。」季青平低聲提醒到，「不要說太多話，我們去座位上坐。」
方若琦走向前兩排，屈身進入，一排排高級座椅上貼著那一個個她在雜誌上唱片上才看到的名字，心裡像是有一面小鼓在敲，她坐在季青平的右手邊，而她的右手邊，是高明權。
不知道曉筠知道了，會是個什麼表情。儘管這半年，在民歌餐廳，他們見得並不算少，但那是在她的領地裡，而此處，才是高明權的世界，童靖陽的世界，季青平的世界，她已經身在卻還沒有反應過來的世界。
她愛這世界，這個充滿榮光和享受的世界。說什麼兩袖清風只不過是故作聖潔，誰不喜歡火紅的跑車和上個世紀的名酒，誰會真的喜歡去擠地鐵去超市搶購買二贈一的劣質香檳？可以物質的時候誰還會空喊著我要精神？
從來都是褪盡鉛華，享受過後才有所謂的返璞歸真。她總要先有可褪的顏色，可反省的奢華。
「興奮嗎？」
「嗯。」
若琦雖然沒有說出來，但她眼中的光芒告訴季青平，她也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罷了。也是個喜歡prada包包Dior香水的女孩子罷了。方才她冒失的回答造成的不快一掃而去，季青平翹起了二郎腿，「怎麼樣，沒後悔吧？」
「我喜歡這裡。」方若琦點點頭，「謝謝。」
「一會你就要站在那裡唱歌了，別緊張，這些傢伙和你沒什麼兩樣，也都是這樣過來的。」季青平說這話時，有一種俯瞰全域的優越感。若琦迎合的說了句，真好。
兩個字讓季青平飄飄然。
方若琦低下頭笑了。
高大的男子擋住了她的光，仰頭，還沒調整好表情，「我能坐吧？」
「哦。好的。」
高明權，這麼近距離，還是頭一次。雖然他經常會以各種名義來民歌餐廳，看阿威看立翔，高興了還會自己跑到臺上唱兩句，但是在這樣正式的場合見面，若琦還是有些緊張。
「曉筠說起來過你。」
「曉筠？」
都已經是這樣親密的稱呼了？
方若琦內心一陣翻滾，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莫筱筠真是個幸運的女孩，遇到這樣一個英俊帥氣的男人，而自己，卻在季青平這個男人身邊。
究竟我做錯了什麼？
為何老天爺如此不公？
「她說你是她的好姐妹。」
方若琦咬住了自己的唇，命運從不給她抱怨的機會，抬眼，「高老師，還記得我嗎？」高明權一愣，「怎麼——」
「我是藝培的畢業生，我們——」
「哦，哦，原來如此，阿威的同學對吧？哈哈，我這記性，怎麼樣，我講課還不錯吧？」
其實，我們早就見過。在蔡曉韻的辦公室裡。
方若琦憋回了這句話，岔開話題，「曉筠她有說我的壞話嗎？」
「當然沒有，」高明權打哈哈著，「你們不是好姐妹嘛~」
「沒錯，姐妹。」方若琦深深陷入了姐妹一詞中，在這樣的夜晚，幾乎忘記了自己的使命。姐姐，我終於明白你為何不回家，這樣的誘惑之地，你忘記我，理所當然。
「對了，還沒有恭喜你，入圍最佳男配角。」
「獎項嘛，不過是過眼雲煙~」高明權又開始打哈哈，搬出一套套官方用語，「得獎並不重要，我覺得能參與其中就是肯定。」
方若琦也跟著一起訕笑。
一上來是暖場節目，彭胡和高雄不知是唱還是說著，不知是主持人還是暖場藝人，季青平卻對這樣的安排很滿意，得意的在若琦身邊說，看看，咱們的藝人還真不是吹的吧。
方若琦點點頭，眼睛卻一直看著自己左前方的空位，那是黎華的位置，作為上一屆的最佳男配角，他要給待會第一個頒出的最佳女配角頒獎。
這時這個男人，大概正在後臺看著彭胡高雄沉默不語吧，心裡滿是鄙視。
在兩個活寶調動起現場氣氛後，是獲得最佳女配角的三個女人的合唱。聲音尖銳的古芊菁和嗲聲嗲氣的甄紅，和徐心寧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分開唱的時候尚不明顯，進入和聲部分，幾乎就只剩下了徐心寧的聲音。
她的聲音並沒有什麼特色，單純的好聽而已，而她唱歌時那種神情，是若琦欣賞的，那感覺，就像在唱著自己的成名曲一樣，而不是，這無謂的口水歌。
她一定也駐唱過吧，那默默的與台下的眼神交流，那靈活的調動話筒的動作，空隙時適當的走動，都不是一個靠著和聲和混音蒙混過關的「歌手」能模仿的出來的。那些都是，在一個人的酒吧駐守的寂寞留下的疤痕，在邊緣遊走時埋葬的風情。
連季青平都在一旁說，錢永富這廝，從頭到尾，就看對了這麼一個人。
一曲完畢，下面是震耳欲聾的「古芊菁」，不知道嶽行空砸了多少錢把前排的位置都包下來給了他女兒的後援隊。方若琦在這嘈雜中輕輕鼓了鼓掌，為了站在一旁，安靜的捋著頭髮的漂亮寶貝，徐心寧。
因為甄紅的入選，支持人換成了X雙星，這對姐妹還好沒穿著那標誌性的啦啦隊服就來了，但是一紅一綠，站在一起說不出來的俗氣。
「老闆，公司的著裝顧問該換一個了。」
說這話時，一旁的高明權噗嗤的笑了，季青平也笑了，卻別有深意，他附在若琦耳邊，吹氣的說，你知道這麼穿，明天報紙的版面上會有多少她們的報導嗎？
原來這也是一種宣傳手段，若琦骨子都冷了，看來季青平待自己，還真是不薄。
頒獎禮就在這樣平庸的氣氛中度過了大半個小時，先是彭胡再是x雙星，七葷八素的讓人完全摸不清這到底是個什麼節目，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搞笑特輯呢。
若琦不可抑止的打了個哈氣，就在她最還來不及合攏的瞬間，滿場突然一片旋風，螢幕上出現了三個最佳女配角的照片，在大腦空白的瞬間，在一旁敬業的候場了二十多分鐘的黎華上場了，紫色的西裝，沒有紮領帶，微開的領口，一顆鑽石在燈光下閃爍。
他漂亮的像個女人。
這是方若琦看到活人版的黎華後第一個反應。
他的聲音也很好聽。
這是方若琦聽到現場版發音後的第一個反應。
所以當以後的以後，黎華站在她一釐米之外俯身問了一句，你愛我什麼？方若琦回憶起這個哈氣中的模糊印象，只能一聳肩，給了個最保險的答案。
我愛你的神秘氣質。
神秘嗎？
從他從螢幕上從唱片中從夢境裡化身為真實的那刻，那個叫做神秘的名詞，就隨之死去了。
可惜聰明謹慎如天王，卻被她這樣一個謊話騙到。
不過，那已經是她離天后只有一步之遙的而後了。此時的方若琦，沒有這樣的智慧，也尚沒有這樣的心情。
她只是慢慢合攏了嘴，看著這個男人的嘴唇一張一合，然後螢幕上碩大的古芊菁的照片，讓她想起了嶽行空掛在女兒房間牆壁上那副，這以後，每一次古芊菁獲獎，那佔據了大螢幕的照片，總會讓她不寒而慄。
此時顫抖不止的不僅僅是方若琦，坐在第一排狠狠鼓掌的甄紅，也是花枝亂顫，當然已經不記得，幾個月前，她那樣的諂媚著嶽行空，口口聲聲說著願意給古芊菁這朵紅花當綠葉。
方若琦的記憶力，在這樣嘈雜這樣紛亂這樣黑白顛倒的時刻反而格外清醒，而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看的時候，卻一片空白。
跟著鼓掌，看到那位大小姐，幾乎是被一路攙扶著上了領獎臺，看到黎華和她擁抱，看到天王將獎盃遞給了她。方若琦那樣不甘。
為何一切都是她的，整個宇宙都是她的。
為何自己一開始，以及幾乎貫穿一生的掙扎與痛苦，就要與她相關？
這個女人，她配嗎？
這個罵著自己的姐姐是野種的女人？
這個自己就是個野種的女人！
方若琦冷靜的洞穿著這個在臺上風光無限的女人，那個男人是第一個，你就是第二個，古芊菁，你實在是不應該，侮辱我最重要的人，搶走我最心愛的人，搶走了我全部生活的人。
季青平靠近，輕聲說，若琦，不要太明顯。
若琦讓自己的臉部肌肉放鬆下來，目光也柔和下來，幾秒鐘之後，和高明權談笑風生的說，恭喜你的小師妹獲獎啊~你和葉婷婷真的很會帶戲。
高明權笑而不答，眼神忽明忽亮。
接下來是最佳男配角，當去年的最佳女配角獲得者溫甯珊露出了她那頂標誌性的帽子時，季青平的目光，一下子陰沉了下去。
仿佛YOGO的藝人，才是他的天敵一樣。
方若琦吞了口口水，決定明哲保身，更何況，剛才已經為了林立翔，踩了季青平的警戒線一次了。於是，她繼續著和高明權的寒暄，「高老師，您是得獎的大熱門呢！」
高明權淺淺的說了聲謝謝，目光卻全部聚焦在大螢幕上，高明權，馬智文，賈志皓，還真是三家老牌藝人的苦鬥。
好不容易沒有黎華的攪局了，這三個萬年提名獎的倒楣蛋，都眼巴巴等著上臺說一句，「我等這一天等了十年」了吧~
功成名就如斯，卻仍是要在這名利場中忐忑，卻仍是不肯放棄這虛名，若琦似乎看到了自己未來的可悲。
溫寧珊當然是把獎頒給了同公司的賈志皓，這個方若琦連名字都沒聽說過的二線男藝人，以黑馬的姿態在臺上老淚縱橫。
若琦不禁覺得可笑，到底是EAMI，風度翩翩的黎華和傲氣淩人的古芊菁擁抱的一瞬，只能用天上地下唯我獨尊來形容，哪裡像此時，完全像是個路人甲抱著小女孩哭喪。
亂哄哄一片之中季青平推推方若琦，「去含片喉糖，放鬆一下嗓子，一會就該你上場唱歌了。」
方若琦從高明權身邊走過，感到一陣悲涼。
他今晚大概會到民歌餐廳喝的宿醉吧，還好，還有個偶像崇拜的莫筱筠安慰。
自己這個連提名獎的邊都沾不上，為了上臺唱一分鐘上下蠱魅季青平的下賤女人，又有誰來安慰？
走向行李存取處，從包裡拿了片喉糖，清涼的感覺入口，頭腦也跟著清醒了一些，突然想吹吹晚風，抬腕一看還有十幾分鐘，大概x雙星還在裡面扯些無聊的話題，若琦信步走向了休息室，愣神之間竟沒有注意到「工作人員專用」的字樣。
開了窗，透透氣，這個時候，眺望糜爛的都市，想像著身後的紅男綠女，特別有，蒼涼的味道。
姐姐，我已經離你這麼近了，姐姐——
一瞬間，若琦閃過跳下去的念頭，如果不是，那突然傳來的吱呀的推門聲，她可能真的會毫無來由的邁了這步——就是那一開門，她像是犯了錯誤的孩子，不由自主的閃進了厚厚的窗簾後，透過那細密的紋理，看到猩紅色斑駁的臉。
她曾經仰望了很久的臉，在藝培那條長長的廊，他從她手裡接過明星學員的獎盃，兩個人在一起，那樣的聖潔。
此刻卻相互扒光著衣服像是兩頭野獸。
黎華和徐心寧。
離上臺只有十分鐘了，窗簾後，方若琦靜默的看著，男人和女人，在她面前，打碎她對藝培，最後的唯美回憶。
第十話
舞臺 我 麥克風
三位一體
電流一瞬而過 痙攣 罪惡 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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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華白皙的皮膚在燈光下閃亮，透過猩紅色的簾子，看到一片血色，混雜著情欲，撲面而來。
方若琦居然有了反應。
偷窺？還是意淫？
方若琦自己都不敢多想。
被季青平開發的身體，突然很想要這個男子。
童靖陽劈頭蓋臉的聲音在耳邊轟隆隆響起，方若琦，是不是有一副好皮囊，你誰的床都可以上？
難道自己內心深處，竟然是如此放蕩如此野性如此渴望被眼前這個野獸般修長富有彈性的男性軀體所擁有嗎？
徐心寧斷斷續續的呻吟聲抵觸到方若琦靈魂的深處。
看到黎華和徐心寧這對璧人在自己面前上演限制級的一幕，方若琦除了自嘲自己的運氣外，還有那一份蠢蠢欲動的心情，混雜著羞愧和內疚，短短幾分鐘，從裡到外，從靈到肉，都被仔細勒索審問了一番。
眼看就要進入正題，門突然咚咚的敲響了，這難道是，八點檔的偶像劇嗎？方若琦有些解脫，又有些失落，聽著門外那個許久未聽見的聲音響起。
黎華，你還要頒獎，不要玩了。
徐心寧識趣的伸手去夠衣服，仿佛門外站的是錢永富一樣，而她清楚的知道，黎華清楚的知道，若琦也清楚的知道，門外是周映彤。
掌控著門那邊發生的一切，卻還能以這樣波瀾不驚的口吻。
方若琦不禁自嘲，自己當初那麼不識趣的闖入了EAMI，真是要笑掉人的大牙。
當黎華和徐心寧穿戴妥當推門而出的時候，離方若琦的登臺時間只剩下幾分鐘了，飛快的奔出去，方若琦又忘記了在拐彎處停下來，結果不出意外的，又一次撞到了人。
只不過，這一次，是林立翔。
「我趕著要上臺，不好意思。」
「方若琦，麥克風有問題。」
在方若琦和他擦身而過的瞬間，他反手拉住她，厲聲說，「千萬不要碰麥克風。」
「什麼？」方若琦頭腦一片空白，只聽見前臺季青平的聲音，「方若琦呢！」
一甩手，方若琦來不及問為什麼，也來不及說謝謝，只是飛快的跑進了季青平的視野。
林立翔看著她倉皇而去的背影，搖搖頭，「為什麼還是走了這條路？」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的。」
林立翔回頭，面無表情站著的是，童靖陽。
「好久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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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候場嗎？」林立翔從口袋裡摸出煙，童靖陽皺皺眉頭，「你自己做婊子，給我立什麼牌坊，你以為咱們是黎華那樣三從四德的人嗎？」
「哼，侯了二十多分鐘的場，不愧是天王。」林立翔說這話時，滿滿的諷刺，那不屑的眼神，是在方若琦面前，從來沒有展現過的。
而童靖陽回應的默契的眼神，也從沒再若琦面前展露。
這是兩個有著共同的不願提及的過去的男人，一個剛剛闖入他們生命的無足輕重的女人，還不必看到他們傷疤深處血淋淋的肉。
「聽說你被方若琦耍了？」林立翔吐了口煙圈，童靖陽挑釁的眼神，質問著他，林立翔搖搖頭，「離開了不代表我什麼都不知道了。」
「你他媽的真讓人頭疼，怪不得季青平恨你恨到骨子裡。」
「哼，」林立翔玩味的說，「我可不像你，犧牲了自己的女人求個太平。」
「一，她不是我的女人。二，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太平。三，你老老實實去做你的奮鬥小青年吧，老子的事不用你操心。」
「哈，」林立翔把煙捅在牆上，留下個難看的黑影。「誰叫你把人家送進地獄，她死也要拉你這個墊背的。」
地獄嗎？
她要的不就是這個地獄嗎？
所以我讓她進來了。
不給她一點溫存的希望。
人間嗎？
她要的如果是人間的太平。
那麼我就讓她走。
不問理由。
這樣做，難道還不夠嗎？
你要的我給你，我總是比你更清楚你的心意。
方若琦。
為什麼背叛我，背叛我對你的判斷，背叛我對你的心意？
到底是什麼讓你要來？什麼讓你要走？又是什麼，讓你不惜背叛我也背叛了你自己的心意？
看著童靖陽陷入沉默，林立翔手指反復觸摸著那個留在牆壁上的疤痕。
「喂，好心提醒你，方若琦可能要出事。」
「她跟我沒關係。」
「別那麼著急劃清了界限，」林立翔看著他，仿佛能看穿他的思想，「待會你抱著她進醫院，總要講話的不是？」
「你別跟我來這套猜謎語。」
「剛才季青平把若琦支走，叫那兩個丫頭片子在麥克風上做了手腳——」
「媽的——」童靖陽撞著林立翔的肩膀沖向了前臺，林立翔看著他如風般而去的背影，無奈的搖搖頭，「怪只怪方若琦不信任我。」
沖到前臺邊上，燈光灑下來，不是舞臺的黃燈，而是全亮的白燈，方若琦手還連在麥克風上，在地上痙攣，黑色的禮服邊緣被高跟鞋勾住，整個人像是個畸形的胎兒。
季青平正抓著工作人員大喊，「你們怎麼搞的！為什麼會觸電！」
童靖陽也在問這個問題，方若琦你是白癡的嗎你他媽的握個麥克風都觸電你還唱個什麼歌！
放眼四周，拼命找尋著不導電的杆子，一把掀下立在一旁的杆子——
竹竿。後臺怎麼會有竹竿的？
童靖陽在沖出去前的萬分之一秒反應過來，矯捷的身手跳躍回來，沒有暴露在耀眼的白燈之下。唇邊揚起了弧度，轉身瞧瞧，一伸手抓過了看的戰戰兢兢的高雄，二話沒說直接推了出去，高雄拿著竹竿被一推，踉蹌到方若琦身邊，身子幾乎就要直接壓在她上面，也許真的是出於求生本能，這個經常被童靖陽諷刺為手腦不協調，面部不勻稱的高雄居然一下就把方若琦的手和麥克風挑開了。儘管他自己還是重心不穩摔在一邊，呆坐在地上好幾秒才喊著
媽媽呀 有電！
麥克風斷開的一瞬，早就沒電了。高雄還在鬼哭狼嚎，這幅照片，搶了X雙星的紅綠配，搶了黎華古芊菁的世紀擁抱，搶了三位女星的合唱一瞬，成為各大報紙的頭條。
照片上，方若琦在地上孤零零的一角，沒人看見，幕布後一側，季青平看著另一側的童靖陽，兩人雙眼中，那詭異的火光對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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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時候，是半夜，窗簾遮住了星光。不知為何，眼前閃過的，竟是猩紅色情欲的畫面，仿佛一切都停留在那個瞬間。
然後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眼睛終於適應了黑暗。
模糊的記憶片段一點一點侵犯腦中的城池。
…….
「這一次金像獎頒獎典禮，我們有三位藝人入圍。恭喜童靖陽，席若芸和馬智文。主持人和嘉賓主持是X雙星和彭胡高雄，好好表現。另外，我們的新人方若琦，有一個獻唱的機會——」
……
「新人要play safe，還是選擇黑色的禮服好。」
「可是，這禮服設計的好奇怪，為什麼會有一條鏈子從高跟鞋一直連到裙邊繞到這裡然後綁在手上呢？」
「這麼設計當然是有道理的，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
……
「若琦，我知道你穿這禮服愛摔跤，下車的時候要小心，無論怎樣都要保持微笑。還有，不要把這條鏈子拿下來，這可是精髓所在。」
……
「我去後臺準備了，老闆。」
「好，注意不要摔倒，還有，唱歌的時候要握緊話筒，這樣發聲才大。」
「可是這條鏈子有些礙事。」
「它的妙用，你自然會明白。」
……
「方若琦，麥克風有問題。千萬不要碰麥克風。」
…….
床硬的狠，被子也很薄，方若琦緊了緊被子，翻身向季青平尋找溫度，身邊卻是空空，猛地挺身坐了起來，在黑暗中她看不見那老式的掛鐘，那放著古董的架子，而是一面慘白的牆。
身邊的床頭櫃，一支燈泡突出來，連個燈罩都沒有，若琦摸索著在牆上尋找開關，觸摸到的瞬間，卻是沒有原因的痙攣，手指久久沒有按下去。
觸電。
沒錯，記憶的終點，林立翔話的尾音，是觸電，那般真實的感覺，每一根頭髮都在傳遞著電流，從麥克風，到她手腕的鏈子，到腳上的鞋，再到麥克風豎立的地板——
她觸電了。
這是在拍電影嗎？
她觸電了？
在幾千現場觀眾和明星面前？在幾萬電視觀眾面前？
痙攣中看見那抹綠色的俯衝，還有季青平微笑的眼。
這麼設計當然是有道理的，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
不要把這條鏈子拿下來，這可是精髓所在——
它的妙用，你自然會明白——
手指按下開關一半，方若琦氣都不敢喘，未知的恐懼，有誰在嗎？我在哪裡？
聲音卡在喉嚨處卻出不來，仿佛那會讓開關震動而連接了那條導線。
這一晚，在不知誰的硬床板上，方若琦伸著胳膊，手指沒敢離開開關，一直到天亮。
一直到門開了，男人走過她瞪著雙眼的面前，大力一扯拉開了窗簾。陽光射進來，照亮了這沒有傢俱地上都是灰塵和腳印的空房間。
男人扭過頭看看方若琦伸著手按著開關像只實驗動物，笑著說，
「放心吧，這房子電閘還沒開。」
然後，還是滿眼的冰冷的笑意。「你說多可恨，又是EAMI的黎華和葉婷婷獲獎，你可要多多努力，成為我們的王牌啊，若琦。」
說這話時他那樣風輕雲淡。
仿佛她根本沒有觸電一樣。
「這是你一手安排的？」
方若琦仍然沒有鬆手，冰冷的語氣猶如屋子冰冷的空氣。
「雖然出了點差錯，但是一如我所料，你成名了，方若琦。」
恭喜你。
一股電流在她靈魂深處亂竄。
在這冰冷的早晨空置的房間，在這個叫做季青平的男人面前，燒焦了她的一切，表面上，卻是那樣，光滑的，沒有一絲痕跡。
沒有一絲痕跡。
十一話
回到原點 卻原來不是在同一個圓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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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 已經正式起訴暗黑之服的設計者，目前方若琦仍在家中療養，季青平表示，屆時她是否能出庭還需觀察。方若琦委託她的伯樂季青平向歌迷影迷的慰問表示感謝。」
「因為禮服門事件迅速走紅的方若琦身價飆升，近日追夢廣告陳淑燕表示她將取代袁佩琪成為日本著名首飾品牌promise的中國區代言人——」
「明年情人節上映的武俠愛情大片一招半式闖江湖的導演王金表示，雖然方若琦身體不適暫時不能工作，但是劇組不會考慮換人。幾位主演都表示方若琦是潛力巨大，認真努力的新人，一致支持劇組和投資方的決定。」
「禮服門事件的視頻雖然被有關部門叫停傳播，但是仍然在一些門戶網站上成為點擊率最高的視頻。有關專家呼籲相關法令出臺——」
方若琦披著披肩喝著咖啡，手機電池放在桌上，身後是忙碌的搬家工人。
幾個小時前，這台超大的液晶電視剛剛搬進新家，在方若琦的任性要求下，從客廳搬進了臥室，方若琦就坐在紙殼箱子上，裹著大披肩，喝著陪護人員買來的咖啡，從娛樂頻道轉向經濟與法，再到新聞熱點點評，幾乎都是自己的新聞。
季青平說的沒錯，她，真的驗證了一夜成名。雖然不是以她想要的方式。
身後傳來那個男人的聲音。
「不用我囑咐了吧。」
「季老闆放心，為您做事這麼多年，道理我們都懂。」
這些來來往往的藍衣工人的確是訓練有素。他們視方若琦這個風口浪尖上的新聞女主角為空氣，埋頭幹活，常常讓若琦產生幻覺，以為自己還是民歌餐廳的服務生，然後這些人是在粉刷民歌餐廳的vip休息室。
「若琦，」季青平滿意的塞給工頭一個信封，然後轉身走到方若琦身後，「四五天了，該出去了，正好讓他們來收拾一下你的臥室。」
所謂出去，不就是季青平和她方若琦，苦心積慮等待的那個曝光的時刻？
「就這副樣子？」
方若琦的黑眼圈和暗淡的皮膚，十足一個被摧殘的高三學生。
「這樣才有可信度。」季青平雙手按住她的肩膀。頭低在她頭側，看著娛樂新聞中女主持人大聲的說著「記者們在方若琦居住的明星社區外駐守了很多天——」畫面切到一輛熟悉的汽車開出大門揚長而去，好多記者跟在後面跑著，若琦為他們不值。
那不是童靖陽的車嗎？
那不是童靖陽居住的社區嗎？
若琦舔了舔嘴唇，「我在這裡？」手指指向電視中畫面的背景，季青平笑笑，「記住，若琦，對外要說，你已經在這裡住了好幾個月了。」
是啊，好歹也是新聞頭條的人物了，總不能說這兩個月她在和季青平同居吧。
但是自己醒來的空房，居然就在童靖陽的隔壁，自己成了他的鄰居，這一點，同樣是她無法理解的。
這算是，季青平的試探嗎？
他果然還在介意童靖陽，即使他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們之間，什麼也沒有。
被季青平帶著走出大門的時候，方若琦在夾縫中看到了那個總是攔下她的警衛，那人臉微微一紅，然後故作鎮定的走上前來說，「方小姐，這邊。」
方若琦虛弱的回應了一聲，麻煩你了。
這個警衛心裡一定在盤算著她和童靖陽的關係，好在他已經對這種混亂的男女關係見怪不怪了，就隨他去猜測吧，她現在可是供他一家老小吃飯的財神爺。
心裡雖然堅定，腳下還是很軟，加上大大的披肩，顯得大病初愈的方若琦特別嬌小，成群的鎂光燈湊過來，若非是在頒獎禮的紅地毯經受過考驗，方若琦真的會被晃瞎了眼。
一切話都是季青平說的，等著開記者招待會，不要打擾病人休息云云。
方若琦不覺好笑，若是真的不想被打擾，就不要從大門走了，一聽這話就是說給電視機前的懵懂粉絲聽的，而非這些扛著攝像機身經百戰的記者。所以當他們不依不饒的堵死了她的去路七嘴八舌提問的時候，方若琦特別落落大方特別美麗動人的回答著
「我感謝這場意外，因為這場意外，才讓我知道，有這麼多關心我的人。」
這句話並不都是假的。沒錯，我感謝這場「意外」，讓我這個小白丁，一下子成了家喻戶曉的熱門人物，手機報上劃線的名字，網站首頁的點擊頭條，每個藝人出席任何場合都回避不了的問題。
黎華，這個她沒有面對面見過一次的男人，那樣儒雅風度的側著頭，美麗的弧線在鏡頭中毫不失真，「我希望她能儘早康復，回到我們中間來。」
仿佛她從來就是「他們」中的一個人。
席若芸，這個她沒講過一句話的當家師姐，也不失水準的表示，欣賞她這個新人，只是那淡然的微笑，讓多少人一目了然她的言不由衷。
最讓方若琦意外的要數王瑞恩了，這個她沒見過面沒說過話的「河邊伯樂」，身在海外還發來祝福短信。天知道，那個時侯，方若琦早已經把手機電池摳出來了。
季青平那樣膽大包天的謊言，卻有無數的人幫他圓。
方若琦都不知道該慶倖，還是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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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其實我們在生活中有意無意都在充當著導體，我們的思維運作，本身就是電流的傳遞，人的身體——」
方若琦木然的聽著面前眉清目秀的醫生講著不知東南西北的話，總結下來就是一句。
她觸電實屬正常。
這個小醫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白皙的臉微微低著，方若琦只能看到那兩片薄薄的唇在起承轉合。
「歐醫生，我已經明白了。」禮貌的打斷他，方若琦縮回了被他握住的手腕。在這個房間裡摞著一堆英文書籍的小醫生，幹嘛要把脈？一看到這動作，方若琦閃過的對白就是：
我沒事吧？大夫。
恭喜夫人，您有喜了。
這可是最五雷轟頂的話了。方若琦想都不敢想自己會為季青平生孩子。除了第一夜，她都十分小心做好保護工作，把一切希望都壓在避孕套上寫著的「97%預防率」。
「不好意思，方小姐。」醫生掏出懷錶來，讓方若琦幾乎以為，這個小青年生活在錯亂的電影世界中。「您回去多休息就好了，嗯，我期待您的作品。」
什麼？
方若琦猛地抬頭，正撞上小醫生那雙清澈的眼。「你說什麼？」
「人體是一種導體——」
「往後往後——」
「您回去好好休息——」
「往後！」
「……我期待你的作品……」
「你期待？」方若琦沒由來的一股怒火，沒理由的灑在這個懵懂不知的小醫生頭上，仿佛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平都被這一課稻草給勾了出來，她就是那只躺在沙漠中再也無法負重的駱駝。
「你憑什麼這麼說！」一拍桌子方若琦站了起來，虎視眈眈的看著仰角仰視自己的這張年輕而乾淨的臉，在反光的鏡片中看到自己蒼白的影，卻底氣十足的朝著他噴射怨恨。
「你聽過我的歌嗎？哪一回你不是一邊拉著女朋友的手說說笑笑一邊瞄上我兩眼，別以為餐廳燈光暗我就看不出來你眼睛裡的齷齪！你看過我的戲嗎？我戲還沒上映就算上映也是個第三女主角，你敢說你從電影院裡走出來還記得我說過了什麼！你期待什麼你不知道就不要敷衍我你們一個個就知道這仨字連在一起叫方若琦你們根本不知道我是個活生生的人！你們就關心我在河邊遇見了誰是誰的同學是誰的情婦是誰的私生女，你們就關係我磕毒了沒有亂性了沒有走私國寶了沒有！我是什麼？嗯？你期待我什麼？」
「方小姐……」
方若琦眼淚刷出兩道痕跡，扭過頭推門而出看見坐在那裡的季青平，他什麼也沒回應，方若琦知道他什麼都聽到了。
還好這是黃昏的明星私人醫院。否則他季青平怎能這樣明目張膽的坐在走廊的長椅等著她？
從西服兜裡掏出錢包，方若琦淚眼朦朧根本看不到他掏了多少錢，只看見他走進去門也沒關，留給她一個花花的毫無品味可言的西服背影。
「若琦她情緒不太穩定。」
季青平將鈔票放在醫生的桌子上，在小年輕想要站起來的時候按著他坐了下去。「你年輕有為，珍惜自己的前程，回生醫院是個好醫院，以後我們的藝人還請你多照顧。」
季青平畢竟是老練，幾句話說的小青年臉一陣紅一陣白，方若琦朦朦朧朧中看著他走過來，擦肩而過，「明天去彩虹拍戲。」
慍怒的聲音，但是畢竟還沒有爆發。
「方若琦啊，問問你自己想要什麼。」季青平的聲音還在耳邊，「這筆錢，從你的電影分紅中扣除。」
他走了，方若琦一個人在夕陽的紅光中站了好久。
無理取鬧，自作自受。
她本不是這樣情緒化這樣衝動的人。
她是那個在菱形街風吹過的街頭拿起公用電話編造著謊言的方若琦。
她是那個接過花籃明媚微笑讓古芊菁把指甲油打翻的方若琦。
她是那個被蔡曉韻逐出了課堂還是考了A的方若琦。
她是那個連五線譜都不識從頭學起的方若琦。
她是那個尚未出道就被岳行空封殺的方若琦。
她是那個在永振解著電線苟且偷生的方若琦。
她是那個在關古威出道歌友會上大聲合唱的方若琦。
她是那個爬上了季青平床的方若琦。
她是那個看著童靖陽挽著古芊菁的細腰仍能幹一杯冰酒的方若琦。
她是那個可以為了追查姐姐的死因臨時變卦給季青平跪下來的方若琦。
她是那個要紅的方若琦。
究竟是怎麼了？
方若琦渾渾噩噩走著。
諷刺，紅的跨越了電視螢幕的每一台，卻在大街上毫無遮掩的走著，沒人認出來。
諷刺，走來走去，這個城市，仍舊只有民歌餐廳一個地方可以去。
推門而入，竟然聽到了他的歌聲，已經太久沒有聽到了，久到，似乎那個聲音，來自她的前世。
聲音戛然而止，她恍惚中似乎看到他向自己跑來，那個熟悉的不染一絲塵埃的孩子，伸出遠比她寬厚的雙臂，一下子把幾乎要跌倒的她擁入懷中。
「大姐，你不是住院了嗎？怎麼出來亂跑？」
這一聲大姐，真的好溫暖。
方若琦其實沒有昏倒，她只是很想，在這個久違的不染塵埃的懷抱中，找尋她，已不再的安息之所。
不知是被誰連抱帶扯的運到vip休息室，這間屋子，掛滿了關古威和林立翔的海報，但是門背後，還有自己愛似薄紗專輯的封面，她那樣悠然的在河邊走著，對著那個只有背影的「王瑞恩」微笑，如三月春風。
被一路抬到沙發上前，方若琦的眼，都沒有離開那張海報。仿佛那真的是她曾經清純的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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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若琦，喝點水吧。」
方若琦接過莫筱筠遞過來的高腳杯，根本沒有細看那是個什麼造型什麼賣相，一口氣喝了下去，關古威一邊打趣道，「大姐，你怎麼還是這麼不淑女啊~電擊了一下都沒變聰明。」
方若琦還像在藝培一樣，對關古威投去肆無忌憚的一瞪，「才幾天沒見，你膽子長了不少！」
「叫你大姐你真把自己當大姐頭了！」
「你一日是我的小弟，終生就是我的小弟了，誰叫你當初吃了我那麼多雞塊，不用還的嗎?」
「還！只要大姐別讓我拿出個200萬來就行。」
方若琦好不容易綻放的笑容凝固在唇邊，關古威推推她，「大姐，還要水嗎？」
「哦？」方若琦看看手中的空杯子，看著莫筱筠皺著的眉，「剛推出的冬日特飲就被你這麼糟蹋了，方若琦，我不管你是大明星也好，被電擊了也罷，你必須給我說出個青紅皂白來，說，這款飲料怎麼樣！」
方若琦看看手中的高腳杯，「量有點少，曉筠你又賺翻了。」
這句其實是諷刺的話還是讓莫筱筠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這丫頭，今天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阿沙力，我就說大姐的品味高，你看師哥，喝了那麼多杯一聽說是芊菁寒冰就不喝了，完全沒道理嘛！」
方若琦的被子應聲落地。
美麗的高腳杯粉碎。
剛剛平復的心情頓時又驚濤駭浪。方若琦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不讓這莫名的狂躁主宰自己，至少不能在她唯一可去的地方歇斯底里。
「對不起。」方若琦咬咬下唇，莫筱筠沒有在意，而是接過關古威的話茬說，「明權是看著人家得獎了眼紅，也對，明權可是古芊菁前輩的前輩呢，結果又是鎩羽而歸，當然不是滋味。」
「你就正好趁虛而入，高竿高竿，佩服佩服~」
「喂，不要亂說話！若琦可在這兒呢，注意形象！」莫筱筠緊張的瞟了眼若琦，若琦人畜無傷的微笑。
在她不在的日子裡，發生了許許多多她不知道的故事。而今，就算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駐足，卻不知，面前的戲碼，演到了哪裡。
曾經莫筱筠是她一人的，關古威也是她一人的，如今他們和高明權，林立翔融成了一體，那是個，她一腳踏出來就沒有辦法再回去的世界。
有時候她仍在暗自羡慕關古威，羡慕他出淤泥而不染，羡慕他站在榮光之中卻能進能退。他可以在頒獎禮上接過最佳新人獎，也可以在民歌餐廳繼續著他平易近人的駐唱。那是一種，多麼榮辱不驚的生活，完美的好像童話故事。
而她從來不是可以讀童話的孩子。
而這裡，也不再是她可以玷污的世界。
「筱筠，其實這次來只是想告訴你，也麻煩你轉告莫叔，我工作開始多了，可能不能再駐唱了。」
莫筱筠的表情，是她熟悉的糾葛，又是她陌生的，只因為在那酸溜溜的表情背後，她塗著護手霜的手拉住若琦冰冷的手，溫情的說，「若琦，你要照顧好自己。」
這句話，後來方若琦想起，可能是她拋卻一切過往，一心一意朝海底沉去的轉折。
我會好好的。
為了埋藏在心底我曾真正在乎過的你們。
為了消失在眼中曾真正在乎過我的你們。
我會好好的。
為了姐姐。
也為了
無法回頭的自己。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2:11
十二話
地獄到底有幾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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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琦這丫頭怎麼了，被電擊了基因重組了嗎？」王金摘下毛線手套抹了把汗，正碰巧古芊菁走過，哼了一聲，「導演啊，別為了個小配角生氣，哦，對不起，是第三女主角~」
「古千金，你來的正好，昨天有一幕還得重拍，你看你就要二號攝影棚怎麼樣？」王金笑眯眯的說，古芊菁的臉上足足掛了三寸的霜。「你才是腦袋被電擊了吧，從來都是我們劇組用一號她們用二號，憑什麼換啊！」
「你看，他們劇組也很重要不是，正巧方若琦狀態好，一鼓作氣節約成本嘛！把佈景從一號折騰到二號去——」
「她狀態好怎麼了！呸呸，她有狀態嘛她！」古芊菁生氣到了極點的時候就開始口不擇言的罵人。王金咳了兩聲，這邊席若芸優雅的走過來，「導演，演員到齊了，可以演了嗎？」
王金微笑的對古芊菁說，「大小姐，當我什麼都沒說，過兩天再補那場好了~」
「不，我就要今天補！我就要在第一攝影棚補！」
誰都聽得出來古芊菁在無理取鬧，她這個在電影中很早就死掉的女主角一直以來都只是在彩虹閒逛纏著童靖陽罷了。
林立翔聞聲也走了過來，低眼看了眼她，又看了看不動聲色的席若芸，「我們先去那邊休息下。」典型的回避問題拖延時間，方若琦在角落裡冷眼旁觀。
這是時候站出來挑戰古芊菁的人，無疑是自取滅亡。
若她還是昨天那個和歐凱文大呼小叫的方若琦，說不定會走過去狠狠扇她一個嘴巴，就像當初她在嶽行空面前那樣驕傲自大的威脅一樣。
想想真是幼稚。
一切都和那杯芊菁寒冰一起打碎了，她的懵懂不知。否則昨夜，她也不會回到那個陌生的家，克服了自己的恐懼，硬著頭皮按下了燈的開關，然後躲在被子裡大哭了一場。
基因重組嗎？她只是找到了自己的基因罷了。那個跟袁佩琪分享了雙螺旋結構的基因，本身，就是沉睡的野獸的基因。
能夠如此冷靜如此深藏不露的站在一旁，仿佛此事與自己毫無關係。就算是季青平到了現場，恐怕也就是做到如此了吧。
方若琦冷眼旁觀古芊菁對自己開炮。
半響，還是席若芸重又走了過來，走過方若琦，飄過淡淡的葵花香，輕聲輕氣，還是那句話。
「導演，可以開始了嗎？」
王金面如菜色的看看席若芸，再看看古芊菁，這並稱為演藝圈兩大美女的人，他可是一個都惹不起，一邊是嶽行空的寶貝千金，一邊是sun的當家花旦，得罪了誰，他王金都要滾蛋。
席若芸抬眼看了看古芊菁，簡簡單單的說了句，「方若琦大病初愈，身體不好，你多擔待。」
方若琦站在遠處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說什麼，光影下席若芸的影子很淡，而此時出來的林立翔，站在方若琦旁邊，擺出的是同一副觀望的姿態。
「你不去幫幫你女友嗎？」若琦輕輕問。
「你不幫自己說說話嗎？」林立翔反唇相譏。
「你真冷血，不愧是林立翔。」
「你進步也不小，方若琦。」
兩人看了對方一眼，一眼中古芊菁拂袖而去。
本以為戰火就這樣停歇，日子也可以這樣平靜。
童靖陽和古芊菁的激情戲上映後雖不如瘋狂俠客戶小小那樣轟動，但是投資是穩掙的，王金舒了口氣全情投入了手頭的另一部戲，這部跨集團合作的一招半式闖江湖。
原本方若琦只是第三女主角，和關古威扮演的第二男主角打情罵俏幾句就可以消失了，但是迫于方若琦人氣直升的壓力，王金不得不臨時加大了方若琦的戲份。
影片的長度是一定的，有的人戲份多了，自然就有人戲份少。在席若芸的光環和林妮雯的出浴中艱難選擇，王金最終還是犧牲了他御用的林妮雯。原因說起來也是冠冕堂皇的，因為「出浴」鏡頭格調不夠高雅，所以被「忍痛」割捨。
真是笑話，當初怎麼不嫌格調不高，拼了命的讓林妮雯脫了進浴盆，一天洗三回？
方若琦聽到這個讓她啼笑皆非的解釋時，強忍住自己質問的劣根性，乖巧的只是說，請導演多多指教。
如何指教，指教她如何和關古威調情嗎？看著自己越來越下道的新添劇情，方若琦無數次想問王金是不是把自己錯當成了林妮雯。
角色合併並不是沒有，可是把一個十七八歲的懵懂少女和三十好幾的妓院老鴇硬融合在一起，實在是情理難容，這又不是高深莫測的文藝片，還沒有那麼大排場來挑戰觀眾的智商。
更何況，林妮雯也不是省油的燈，儘管方若琦笑若夏花，林妮雯卻和當下的寒冬時節一般臉越來越硬。這也難怪，面對著自己的戲份被一點一點轉移到方若琦那裡，這事換成是誰也高興不起來。
方若琦一直在等待林妮雯爆發。
她甚至在期待她爆發。期待她一巴掌過來，也許那火辣辣的疼，會讓她內心的愧疚少一分。
可是，從沒有少一分。
林妮雯還是忍住了。在方若琦越來越明顯的「受寵」面前。
有時候方若琦自己也想問個明白。
席若芸對自己越來越多的包容，王金一日三遍的誇獎，工作人員眼神中開始積攢的敬畏，林立翔越來越讓她難以捉摸的微笑，究竟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自己那個觸電的故事，還是為了，她背後站著的那個，矮小肥胖卻莫名高大的男人。
季青平。
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嗎？
成名一夜之間，紅色層層渲染，不知何時，會渲染成那猩紅色的墮落，不知何時，會渲染成黑色沉澱。
這就是自己想要的。
冬天來了。自己如被壓在白雪底層的泥，一層層純潔的外衣剝去，等到你看清了污穢的本質，自己的腳，也早已濺了一潑污點，融為了一體。
自己於是忍住了，忍住了所有的疑問。林妮雯忍住了，席若芸忍住了，林立翔忍住了。
季青平，從來都沒說過什麼。忍，似乎就是他的常態。
沒有忍住的是古芊菁，在眾人幾乎遺忘她的時刻。
在她拂袖而去前往歐洲度大假前，仍舊是輕輕揮揮手，就給了眾人重重的一擊。
這炮彈，叫做林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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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了？」
「一周多了。」若琦的聲音剛落，席若芸的聲音響起，「是九天十一個小時。」
「911嗎？果然是不吉利呢~」林妮雯慵懶的打了個哈欠，方若琦試圖對她微笑，但是皺緊的眉，怎樣也舒展不開。
「席美人，還是聯繫不上他嗎？」
王金照舊是搓著手哈著氣進來了，席若芸搖搖頭，王金訕訕笑著，「他不會是跑到外國去給你買求婚戒指了吧！」
這笑話真的一點都不高明。
林立翔走了，消失了，在劇組快要進入拍攝尾聲積極準備上新年檔的時候。
古芊菁前往歐洲的同一天。
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樣的巧合，實在是給這一幫再現實不過的人，沒有任何發揮的空間。
「如果林立翔再不回來，我們可以找他要違約金的吧！」林妮雯調節氣氛的話，也沒有比王金高明多少。
他們一個提醒著席若芸她的地下情人林立翔可能正在歐洲和古芊菁浪漫著，另一個則提醒了她，她要為林立翔付巨額的違約金。
「違約金我會付的。」席若芸淡然的說。
「席美人，我可沒有這樣的意思！」王金憨態可掬的笑著，「季老闆可是會心疼的~」
心疼？方若琦清清楚楚看到席若芸嘴邊揚起的嘲笑的弧度和轉身離去。
戲就此擱淺了。一部在金像獎上就開始高調宣傳的戲，一部原計劃搶在聖誕檔推出的戲，一部對外宣稱成全了席若芸和林立翔的戲，就此被束之高閣。
當然，這也是方若琦的處女作。只是那個時候，投資方和王金，誰都沒有想起來這一碼事。
這部戲是季青平的，是王金的，是席若芸的，是林立翔的，可不是她方若琦的。
不是。
一招半式闖江湖沒有闖出這篇血雨腥風的明爭暗鬥。
若琦什麼都不記得，只記得那個她曾以為只會洗澡的林妮雯，離開劇組前對她說的話
知道我為什麼沒和你爭嗎？小妖精，我就知道，這戲，它成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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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那邊沒有動靜了，接個廣告吧，正好在正式接手promise前，你也應該鍛煉一下。」季青平看看方若琦，說，「拍電影不過兩個月，有的電影卻要兩年才上映，若琦啊，有些事不能著急。」
「我知道。」
若琦看看全副武裝的自己在車的後視鏡中的模樣，像是個麻袋。自從搬到明星社區，和季青平約會，越來越像偷情。
「我早就警告過席若芸，這倔強的傢伙就是不聽勸。」季青平冷笑著，方若琦這才搭話，「為什麼林立翔違約，違約金要席若芸來承擔？」
「她自找的，也好，交學費。」季青平眼中噴火，若琦緊了緊安全帶，聽著自己的口水咽了下去，「什麼意思？」
「這角色本來是黎華來演，你知道吧？」季青平開誠佈公的說，「可是席若芸她點名讓林立翔演，你說，這林立翔，還真有本事，席若芸這樣的冰山，都被他拿下了。」
「你是在說，林立翔在利用席若芸？」方若琦眼前閃過那條民歌餐廳的後巷，那個男人，靜靜地一個人，抽著煙。他是這樣的男人。只是那時她太無知。他是這樣的男人。
他若無其事的在片場和席若芸握著手，仿佛初遇。
他風度翩翩帶著她走紅地毯，讓所有人都以為這是炒作。
他戲裡戲外對她假戲真做，連掃地的大媽都知道他們是一對。
然後 就是這個時候 他走了 去歐洲 度假
方若琦鼻子突然一酸
為了 那個從沒跟她多講過一句話的席若芸
為了 那個走上前跟古芊菁說了句「方若琦大病初愈，身體不好，你多擔待。」的席若芸。
「席若芸要賠多少？」
「200萬。」
又是這個著了魔的數字。
「這麼多嗎？」
「我可沒逼她，是她自己偏要相信那個叛徒。」季青平口氣降到絕對零度，「不惜拿自己整整一年的花紅擔保，擔保我這部戲用了那小子不會出事。可是，你知道嗎？我就知道會出事。」
方若琦猛地一顫，反問道，「你早就知道？」
「林立翔，他闖進我的地盤，手裡肯定帶著屠刀。」季青平笑著看看一臉錯愕的方若琦，包裹的像個粽子。
「於是你就坐等著他搗亂，坐等著席若芸被騙嗎？你就這麼看著？什麼都不做？」方若琦緊了緊身上的衣，「於是她又是你的女人，被你栓的緊緊？」
回想起那天晚上酒吧裡的賈靜媛，明知道結果，什麼都沒說，坐等著看她和季青平一拍兩散。
回想起劇組裡的林妮雯，明知道結果，什麼都沒說，坐等著戲被束之高閣。
回想起自欺欺人的席若芸，明知道結果，什麼都沒說，坐等著林立翔的叛逃。
方若琦突然明白，明白這群女人。
賈靜媛想要一個答案，證明她的下家，比她還要傻。
林妮雯想要一個答案，證明她的不爭，才是贏家。
席若芸也在找這個答案，用200萬，證明，林立翔騙了她。
什麼都不做，就是什麼都做了。
這群女人在拿自己賭注，因為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權力都是她身邊這個男人的。這個面對她的質問，只是說，「若琦，要不要把車裡的暖氣開大點？」的男人。
搖頭。
「天冷，我冷。」
用天使的血祭奠了魔鬼的欲望，林立翔，實在是個愚蠢的教徒。
而自己，會不會，也在用別人的鮮血和眼淚，成全了，惡人的魔咒？
原來，利用，報復，心機算盡。
還是掌權者，來清算最後的帳單。
十三話
我也是有禮物可以拿的孩子，Papa No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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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牙走神，一不小心就咬了舌頭，慌忙端著漱口水沖到窗邊，推開，迎面而來的寒風，伸出舌頭，不知是想更加麻木，還是想更加清醒。
抬頭，錯愕之中，洗手間窗子的對面，童靖陽裸著上半身，陽光灑了一臉，綠色的眸子，正向著自己的方向，慢慢，慢慢，轉動。
方若琪穿著花格子的毛巾睡衣，舉著刷牙水，呆呆的看著他。
這麼近。
住了快一個月，今天才發現，原來這麼近。
猛地把窗戶合上，用力太大把放在陽臺上的漱口杯碰撒，一地芳香的水，浮著泡沫。
童靖陽不自覺的笑了。
仿佛他還是少年，而她還是少女。
仿佛在陽光的街角轉身，被青春，迷惑了雙眼。
仿佛他們還可以剝離出一片未經污染的土壤，來澆灌幸福的花。
在這樣陽光充沛的冬日清晨，童靖陽推開窗，鼻子呼出了白氣，裸露的上身，精緻的肌肉，在天寒地凍中閃閃發亮，刺眼的光芒。
方若琦不可抑止的臉紅，可是腳步卻移不動。
慢慢慢慢，手指觸摸上窗縫，感覺到，夾縫中擠進來冷冷的風。
隔了窗，還是能聽見他的話，仿佛他的聲音，與自己的心臟在和旋，無論是在嘈雜的後臺，還是混亂的酒吧，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真真切切。
「看了你的新廣告，那款水晶唇膏，很適合你。」童靖陽的聲音無處不在，方若琦低著頭，抬頭，又低頭。
「怎麼，人紅了，連老朋友都不說話了，還是，季青平給你下了什麼限制令了？」
方若琦搖搖頭，半響，推開窗，「你不冷的嗎？」
「我喜歡看著自己身上騰起白霧，」童靖陽咧嘴笑了，「是不是有種升仙的感覺。」
「你這是自虐。」方若琦不動聲色。「童靖陽——」
「什麼？」
「你不是恨我的嗎？」
「不恨了。」
「你不是叫我滾嗎？」
「你這不是滾到我眼前了嗎？」
「童靖陽，你愛我嗎？」
……
……
方若琦就這麼站在一地漱口水中，冬日清晨的白光反射在唇上有種蒼茫的美感，一如，從萬年冰窟中取出的水晶。
童靖陽嘴唇在顫動，後來據他說，那只是冷的，沒錯，只是太冷了而已，而已。
方若琦始終沒有猜出他顫抖的唇拼出的是什麼。
空氣在那一刻不再傳播聲音，全世界都只剩下心跳，心跳，心跳。
「耶誕節可以一起吃個飯吧~」方若琦開口說。
「我要去看古芊菁。」童靖陽這幾個字倒是吐得快，方若琦笑了，對啊，她還胡思亂想什麼，他有他的古芊菁，自己也有季青平，這不是，很好了嗎？
至少這一年的聖誕夜，她不會孤單了。
「想要什麼聖誕禮物？」童靖陽伸手把住窗邊，關上前停留片刻，如此的問。
「我要——我要林立翔回來，你能辦得到？」
童靖陽一愣。
女人，你真是不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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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0日，正在挑選聖誕禮物的時候，方若琦接到了電話。
一招半式闖江湖復工了。
林立翔回來了。
童靖陽，他居然做到了。
方若琦聽著季青平在電話那邊親熱的叫著方美人，全然不知他對她稱謂的變化。
大概所有人都會以為這是季青平做的吧。
大概所有人都會以為這是季青平為了她做的吧。
真是，越來越，糾纏不清。
22號正式回到片場的那天，是初雪，才在一片片處女地上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若琦或多或少明白了男人所謂的處女情結。
疼惜這一片純潔，卻用自己的污穢去玷污第一筆，從此，便打上了自己的印記，即使雪化了，這曾經的純白，也永遠封存在自己的記憶之中。
自己莫不就是季青平靈魂上的初雪？自己究竟何德何能，居然能覆蓋了季青平這片腐敗的黑土，給了他一個不切實際的白。
這一天季青平親自開車送她來劇組，她在雪地上踩腳印，他就在一旁看著，寵溺的神情，開始讓所有人相信，這不是簡單的包養，而是愛情。
儘管這愛情，只萌生在季青平的世界。
「林立翔回來了，你居然會高興。」方若琦沿著自己的腳印原路返回，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戲重新開拍你這麼高興，我就算討厭那個傢伙也無所謂了。」
方若琦愣在原地。
雙手張開，紅發從透紅的臉頰邊滑落，遠處傳來哢嚓一聲，季青平扭過頭，八卦記者皮笑肉不笑，季青平陰沉著臉走過去。
「底片多少錢？」
「這不是季老闆嗎？」八卦記者不可思議的看看兩個人，「該不會是你們倆——」
從西服口袋拿出支票刷刷刷幾筆，記者看了眼把相機直接給了他，方若琦站在一旁，便知道他給的不是小數目。
記者走了，方若琦冷冷的說，這筆錢，不會又從我的花紅裡扣吧？
季青平一笑，算是給你的聖誕禮物了。
快要聖誕了，沒錯，收禮物的季節。
季青平給了自己一個尚可去糟蹋的名聲，叫做清純寶貝方若琦。
24號當天，若琦受到了很多禮物。
先是一大早關古威風塵僕僕的跑過來，丟給她一張樂譜。
再是席若雲悄悄放在她梳粧檯上一張卡片，簡約的文字，只有兩字，謝謝。
下午時候，朱莉送來最近版明星手冊，順便接著探望方若琦之名大搖大擺的在彩虹轉了一圈。
收工時分，莫曉筠一通電話說，她成為了高明權的私人助理。
然後季青平，在高級的餐廳，突然拿出張照片來，正是她當日在雪地中被記者搶拍的那副，居然，那麼有神采，居然，那麼美麗。
原來，她在季青平面前，也是可以這樣的美麗的。
「寫真集的封面，如何？」
「你捨得我脫？」
「寫真集也有很多種。」
「好，你沒問題我怎樣都好。」
「若琦，你該不是以為，跟了我，自己的身子就髒了吧？」
「……怎麼會……」
於是季青平送給了她一個日後狂賣一百多萬的寫真集當做聖誕禮物。
但是，這一晚，季青平給她最大的聖誕禮物，莫過於沒有在她這裡過夜。
能夠一個人享受個平安夜，不愁吃穿，不愁第二天醒來沒有了工作，不愁流落街頭，這樣平和的平安夜，在她方若琦的人生中，還是第一次。
自己買了樹自己裝點，自己在樹下放了盒子自己買了小禮物放進去。
轉身，諾大的一個家，終於有一點點，是屬於自己的。
終於，終於。
姐，看，我過的很好，我收到了這麼多禮物，我很滿足。
姐，我在給自己粘貼羽毛的，你看見了嗎？我這個偽天使，不久，就要混跡天堂了，你看見了嗎？姐，找的那個人日子，不會太遠了，你滿足了嗎？
敲門聲，一驚，姐？
是你給我送禮物來了？
開門，門外的男人，一身白雪，眼神深邃。
「聖誕快樂~」
不由分說把她擁入懷中。
竟然沒有推開的力量。
童靖陽，童靖陽，童靖陽。
聖誕老人駕著馴鹿拉的小車從你所在的歐洲大陸飛奔到我這亞細亞來了嗎？
被突然起來的不速之客緊緊抱住，方若琦沒有了拒絕的力量。
擁抱我，要我，去掉我身上關於季青平的印記。
「他叫我來陪你。」
……
「好的，立翔，那今晚你就留下來吧。」
這個耶誕節。童靖陽送給她一個林立翔。
十四話
狼與狽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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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
方若琦靠在紅木的床頭板上，看著這個男人手持一杯牛奶走過來，水珠順著精緻的胸膛躺下來，像是在民歌餐廳後臺，順著啤酒瓶子流淌下來的冰水，充滿著燈紅酒綠深處的情欲。
「早。」
方若琦接過了牛奶，還是溫熱的，林立翔指指微波爐，「速成的，等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歐洲喝鮮奶。」
「你就是為了鮮奶跑去了歐洲嗎？」
這個問題實在是問的有些晚了。
在昨夜墮落在他的懷抱裡的那刻，她就應該問這些了。
然而，昨夜是平安夜，不是嗎？
自己，可以偶爾給自己一份禮物的，不是嗎？
林立翔一顆一顆系上了襯衫上的紐扣，沒有作答，方若琦喝了口牛奶，絲滑的口感順著喉嚨流淌到胃裡去。「不願意澄清也就算了。」
「沒有什麼好澄清的，」林立翔用力扯扯襯衫，系上腰帶，「就和你想像的一樣。」
方若琦雙手捧著牛奶，看著眼前的男子，那麼陌生。
這是那個在民歌餐廳的後巷和她擦肩而過，在後臺走出了她的視野，離開前還介紹她去駐唱的林立翔嗎？
半年，重新回到前臺的男人，究竟褪了幾層衣衫？蛻了幾層皮囊？
是否和她一樣，在萬劫不復中涅槃重生？
「你認識袁佩琪嗎？」
不知道為何會如此坦言，也許只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方若琦看著他摸索著腰帶細孔的手明顯的抖了一下，渾濁而清澈的眼睛望向了自己，「你認識她？」
「你呢？」
「我嘛……」
林立翔用力把針刺進孔裡，一如昨夜，充滿了發洩的要與奪，一瞬間方若琦開始臉紅，昨夜的激戰，似乎今晨才一幕幕重播。
「今天想去哪裡？」
「什麼？」
「24小時服務。」林立翔笑著說，「魔法到今天午夜消失。」
「就像你給古芊菁的一樣？」
方若琦仰面微笑。
♀♂♀♂♀♂♀♂♀♂♀ 維也納 ♂♀♂♀♂♀♂♀♂♀♂♀♂
「立翔，你看，這指甲油好看嗎？」
古芊菁伸出手來，陽光下，反射著淒冷的紫光，妖媚動人。林立翔慵懶的摘下了墨鏡，仔細打量一番。「不錯。」
「你的眼光比那個臭男人強多了！」古芊菁躺著太陽傘下，冬日的維也納，太陽還是那麼足，讓人總是錯以為是在夏季。
遊艇漂浮在海面上，男人和女人隨波逐流。
「你說，席若芸現在會是什麼臉色呢？」古芊菁嘴角的弧度像是彎刀，林立翔慢悠悠的回答，「大概和你的指甲油一個顏色吧。」
古芊菁笑了。
誰說惡女人的笑聲很難聽，在林立翔聽來，此時古芊菁張揚的笑聲，像是最美妙的音樂。
「還是你有辦法，立翔，你對我可真好，」古芊菁側過臉看看他。「可惜我不喜歡你。」
「我也沒說過喜歡你。」
古芊菁坐了起來，「林立翔，你什麼意思啊！你不喜歡我，為什麼要替我出氣？」
「我幾時替你出氣了?」
「席若芸在片場欺負我，你丟下他們不管，難道不是為了出氣嗎？」
林立翔摘下墨鏡，看著古芊菁巴掌大的臉，扭曲的很難看，笑著說，「別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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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耶誕節，你就是想來河邊坐坐嗎？」
林立翔看著身旁的女子，似乎從民歌餐廳的後巷中走出來擦肩而過，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情。現在的她，少了一分戾氣，多了一分智慧。
「我第一張專輯的封面，就是在這裡拍攝的。」方若琦淡淡的說，「不是什麼暢銷專輯，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季青平挺有辦法的，那個男模，背影真的挺像王瑞恩。」
方若琦像是意料之中的，沒有轉過頭看著她，也沒有大呼小叫，只是歎了口氣，「果然，所有人都知道這其中的勾當。」
「若琦，見得多了，你也就慢慢習慣了。」
「我有時候在想，你說，如果我真是那個在河邊遇上了王瑞恩的幸運少女，那該有多好。」方若琦此時才轉過頭看看身邊的男人，「就像那個在音樂祭上被季青平相中的學生樂隊D-Max。」
林立翔看看方若琦，好久才說，「其實，那也都是騙人的而已。」
♀♂♀♂♀♂♀♂♀♂♀♂ D-MAX ♀♂♀♂♀♂♀♂♀♂♀♂♀♂
「這些人是你的同窗好友，你們是一支校園團體，小有名氣的樂隊，團員之間關係非常好，」季青平一邊說著一邊開了打火機燒掉了腳本。「不要懷疑腳本，把它當作你的身世，融進你的記憶中去，訓練成條件反射，不給他們留絲毫的破綻。」
林立翔看著火苗竄的老高，點點頭，「我叫什麼名字？」
「Red。」
一如
從沒有河邊，從沒有邂逅，從沒有王瑞恩和方若琦。
其實
也沒有樂隊，沒有音樂祭，也沒有D-Max手足情深的動人故事。
那只是季青平的劇本，融入了他們的血液。
如果不是多年後被那個叫做方若琦的新人喚醒，林立翔幾乎忘記了，最開始的開始，一切就已經建築在謊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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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何會如此坦言，也許只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
林立翔握住了方若琦的手，「其實我只是個小混混罷了，根本不是什麼三好學生，也從來沒組織過什麼樂隊，音樂祭？那種東西，我從來沒聽說過。」
「我其實是個孤兒。」
「你知道嗎？D-Max那幫人，都是我進了錄音棚才見到的。當時正興團體，於是季青平就一手捏造了根本不存在的學生團體。」
「我在民歌餐廳坐了兩年的服務生，端茶倒水的那種。」
「樂隊解散了，我高興都來不及了。」
「我為了能進這個圈子，把第一次，給了季青平。」
兩人沒有任何交集的各自說著各自的故事，那些最污穢的最深藏的秘密，一句一句沒有交集的各自吐露著。
兩個人看著彼此，仿佛第一次找到了，骯髒不恥的同類，就如昨夜，兩個生銹的齒輪居然緊緊地咬合在一起。
於是歲月開始反向轉動，一路隻聽到磨合的痛苦的吱呀，猶如昨夜，他們來自於靈魂深處，最痛苦的嚎叫，混合在一起，竟然是流血的愉悅。
林立翔看著身邊的方若琦，終於沉淪到自己的身旁，想起了第一面的青澀，和當時那一閃而過的念頭：
命運，將會再度給他們重逢的機會。
那時不會是在這樣無人問津的巷子冷漠的夜，那時他們都將光鮮亮麗，拖著腐臭的皮囊在鎂光燈下芬芳的擁抱。
是吧，小姑娘，我等著和你一起上浮到那人世的上端。
共同呼吸那高處的寒氣，共同俯視這凡世的陰影。
於是。
這一刻。
終於來了嗎？
只還有一個問題。
那個方若琦不需要答案，自己也給不起答案的問題。
你認識袁佩琪嗎？
……
我當然認識。
而你又是她的誰？
你我是錯位時間的平行線。
為何，要在這個血淋淋的回憶上，不可置否的，交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2:12
十五話
不是我不明白，只是這世界，變得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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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立翔似乎不曾在她面前說謊。
從開始到現在，到很久很久的以後。
雖然，他是個由無數謊言編織起來的林立翔，但是，唯獨在她面前，他從不說謊。
他說過魔法在午夜消失。
於是果真如此。
在他送她到家門口的時候，季青平遠遠的看過來，眼神淒冷。
那一瞬間，方若琦幾乎想逃跑。
就像第一夜走在酒店長廊中的一樣。
就是這時，還是那一聲，進來，讓她不由自主的跨入了社區的大門。
而這不是幻聽，沒錯，這不是。
童靖陽站在門口。
這真是一幕聖誕驚魂夜。
不知道那些貌似沒有表情的門衛會在心底怎樣猜想。
一個方若琦，在林立翔，童靖陽和季青平的三點一線上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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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琦。」季青平掐滅了煙。「不管他都跟你說了什麼，那都是圈套。」
方若琦抬頭看看季青平，竟然找不到一絲的憤怒。
果然，自己自視過高了嗎？
以為這出軌會給季青平沉重的打擊，沒有想到，他可以這樣平心靜氣的坐在自己家中的沙發上。
身邊，坐著不語的童靖陽。
一切，像是回到了原點。
交易的原點。
「若琦，你真的讓我太失望了。」
好久好久，季青平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季青平走了，童靖陽也走了。
走之前，他看著她，只說了一句話。
若琦，知道嗎？是林立翔打電話叫我們在門口等你的。
午夜，魔法消失，曾緊密擁抱狼的狽，猝不及防的，被狠狠咬了一口。
在童靖陽看不透的眼神和季青平離開的背影中。
接下來的一個月，季青平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來彩虹探班，也沒有來她的家。
心神不寧，連連NG，一口一個方美人的王金，也開始擺出撲克牌的臉孔。
不僅是方若琦發揮失常。
席若芸和林立翔的對手戲，沒有一次是不NG的。
整個劇組拍攝都停滯下來，一片愁雲慘澹，只有一旁看笑話的林妮雯，臉上還神采十足。
這部戲就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結束了，正迎合了電影的名字，一招半式闖江湖，結果就是刀光劍影防不勝防有去無還。
殺青晚宴上，方若琦幾次想沖到林立翔的身邊問，你騙了我嗎？
結果，都在席若芸的愁雲慘澹的凝視中無果而終。
直到，所有的燈光一閃，大門開了。
幕後老闆季青平登場，挽著的，是那抹嬌媚的紫色，方若琦曾仰視的狐狸臉。
賈靜媛。
方若琦臉色煞白。
看著他們款款而來，王金眼中閃過光芒，迎合著走上前去，「季老闆，太好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
隨之所有人都圍了上去，所有人。
除了站在一邊詭秘微笑的林立翔。
方若琦端著酒杯的手垂了下來，酒水流淌而下，浸染了她的白裙。
抬頭，望向林立翔。他還是那樣的微笑著。
人畜無傷。
「尊重廠商的意見，賈靜媛將代替方若琦成為Promise的亞洲區代言人。」
聽著大廳中央傳過來的聲音，方若琦緩緩走近林立翔，「為什麼要害我？」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才走到今天這步，這世界上如果只有一個人能明白，那就是你，可你為什麼要害我？」
「我沒有害你。」
「是你打電話給季青平的？」
「沒錯。」
「你這樣做難道不是害我？」
「我是在幫你，若琦。」
「幫我？這就是你幫我的方式？」方若琦手指一指遠處被鎂光燈和人群包圍的中心。
「我幫你離開季青平。」
離開？季青平？
方若琦愣在原地。
「離開他吧，若琦，就像我一樣，這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什麼是對你最好的，那就是離開季青平。」
離開季青平。
離開我的兩百萬，我的第一次，我的有苦有淚也有榮光的四個月？
離開我的季青平？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季青平已經成為自己的天了，所有的痛苦掙扎，所有的光輝榮耀，都是他的光投在自己身上的影。
「你好好想一想吧，若琦，離開他，你的發展，才會更大。」林立翔舉杯。「更何況，似乎這裡，也沒有你的位置了。」
方若琦轉身看去，一片燈光之中，那個男人眼中，已經沒有了，自己的影子。
一如她手中的杯子，流幹了血液，只剩下了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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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招半式闖江湖上映了，首映式竟沒有邀請方若琦。
自己掏錢，坐在電影院裡，看到自己的戲份被刪減的可憐，看著一個個戴著面具的男人女人刻意的歡笑，方若琦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紅只在一瞬之間，冷藏也只在一個念頭。
一路走來所有的心血，都在兩個陣營的明爭暗鬥中，成了犧牲品。
去年這個時候，她正在收拾包裹，鬥志滿滿，青澀而稚嫩，全全沒有想到，一年後，會是這樣大起大落後的落魄。
關古威風風火火的去準備他的首場個人演唱會了，朱莉跑到韓國去拍節目，莫筱筠正式成為高明權的私人助理後沒有在去過民歌餐廳，而那個林立翔，在留下一個她解決不了的僵局後，拍拍屁股去了國外拍片。
古芊菁回來了。
開始和童靖陽頻繁的出雙入對。
賈靜媛promise的一期廣告招搖過市，發佈會上季青平的微笑那樣的遙遠。
仿佛一切都不曾和自己有過任何的干係。
仿佛十月的觸電和走紅只是上帝的冬眠。
如今一月，寒冷將過。
童靖陽敲開了她的門的清晨，方若琦正提著行李，準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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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逃跑了嗎？方若琦？」
童靖陽雙手插兜，斜靠在門邊，清晨的寒氣和他一起撲面而來，方若琦看到了自己的呼吸。
「童靖陽，林立翔是你找回來的嗎？」
拜託你，不要告訴我，這個圈套，你也參與其中了。
「是——」
「什麼——」
「我跑到歐洲去找他，他媽的是叫他回來和你演戲的，不是上床的。」
慢慢，慢慢舒了口氣。
眼淚積聚在眼圈中，滿溢的湖水。
「又哭？」童靖陽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你這個沒大腦的女人，這怪得了誰呢？」
「太好了，」方若琦哽咽道，「太好了，你沒有和林立翔聯手騙我，這太好了——」
「死的也瞑目了是吧。」
方若琦破涕為笑，「讓我走的安心了。」
童靖陽一手撐住門，攔住了她的去路，「方若琦，你實在是個不知足的女人。」
「我要過什麼嗎？」
「你要來我帶你進來了。」
「我一輩子都感激你。」
「你要走我也放手過。」
「我也不會忘記。」
「你欠我一個答案，一個原因，你為什麼要來，又為什麼要走，為什麼再最後關頭，又食言。」童靖陽晶瑩的綠色眸子盯著她，「方若琦，給我個理由，我就放你，去林立翔那裡。」
理由嗎？
方若琦閉上眼，閃過姐姐沒有笑容的臉，聽著自己的聲音靜靜地流淌出來，「這都跟你沒有關係，童靖陽。」
童靖陽笑了，自嘲的笑了。指甲狠狠扣進了門板。「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把我攆走了嗎？」
「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不是嗎？」方若琦看著童靖陽，感覺身體中像是有另外一個聲音在說話，「你有你的古芊菁，我有我的季青平，就算我現在要投向林立翔，也都跟你沒有關係，不是嗎？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擦肩而過的路人罷了。」
路人？
他媽的我是路人？
童靖陽的眸子在方若琦眼中投射出的是一團詭異的綠火。
「這真的是你所想的嗎？方若琦？」
童靖陽胳膊垂了下來。
你是我唯一剩下的純明，靖陽，就如你為了帶我去雲之彼端而把我送上了別人的床，我也可以，靖陽，為了保護這最後的溫暖，而狠心的把你驅逐出，我骯髒的世界。
無論我牽的是季青平的手，還是林立翔的手，童靖陽，我的心，給你。
淚水翻飛，拉著行李，頭也不回。
擺手叫計程車。
「機場，謝謝。」
我給你播的種子不會開花。
但是，
它在大地的懷抱裡。
它在大地的懷抱裡。
十六話
演藝圈上演商戰 我們的智慧和良心成為最後的砝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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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著行李走出新西蘭的機場時，正在下大雨。
方若琦提著沉甸甸的行李，才意識到，這是一次冒失的投奔。
她的英語僅限於高中水準，新西蘭強烈的英音幾乎讓她懷疑自己從來沒有學過英語。
走的匆忙，手機也沒有開通全球通的業務。
勉強認得路牌，拉著行李走出了機場。
仰面而來的大雨，真是極度配合了她此時的心情。
當停在外面一輛不起眼的小車搖下了車窗的時候，方若琦幾乎以為這是在演戲。
怎麼會，
林立翔，
摘下了墨鏡，沖著她微笑，聲音衝破了雨水，「若琦，來了？」
整理好心情，若琦走進了大雨，走近了車，林立翔指指後面，車屁股翹了起來，他沒有絲毫出來幫忙的意思，若琦拽著行李走到了車尾，幾乎是把行李扔進了後備箱，抹了把臉上流淌下的雨水，小步跑到車邊，拽開了車門，像是搭順風車的落魄路人。
路人。
其實他們才是路人。
林立翔。
方若琦喝上一口熱水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廣袤的新西蘭，零星的房子點綴在縱橫幾千里美的讓人窒息的風景上。
但是寒冷讓她沒有任何心思欣賞。
漸黑的天和瓢潑的雨在車窗上重刷出一道道的斑斕。
南半球的夏天，卻是這樣的寒冷。
一路無語。
一直到坐在林立翔簡陋的小屋暗紅色的沙發上捧著熱水的茶杯時，方若琦才說了句，謝謝。
這是個不會照顧人的男人，這是個不會獻殷勤的男人，這是個理智永遠大於情感的男人。
這是個可以和季青平抗衡的男人。
這是將她所有的退路斬斷的男人。
「他打電話來，說你過來了。」林立翔關上小屋的門，「明天我就帶你去片場，片場離這裡，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你口中的他，是童靖陽嗎？」方若琦輕聲問。
林立翔看看她，「不是他難道會是季青平嗎？」
「上次你敲開我的門，也是這樣說的。」方若琦抬頭，「你說，他叫你來陪我，那個他，也是童靖陽嗎？」
「那個他——」林立翔看看她，玩味的說，「是季青平。」
看到若琦捧著杯子的手明顯的抖了一下，林立翔笑了，「童靖陽來找過我，季青平也來找過我，都是為了你，方若琦。」
方若琦放下了水杯，「他們說了什麼？」
「童靖陽勸我回去複戲。季青平嘛，要我來陪你。」
方若琦腦中一閃而過季青平坐在那裡抽著煙看著她的模樣，渾身都是冰冷的。
「還不明白嗎？方若琦？騙你的人不是我，一開始，就是季青平。」林立翔走過來拿起杯子，走向放著暖瓶的桌台，一邊倒滿了熱水一邊說，「那一晚上，季青平就在樓下。」
他就在樓下。
他就在樓下。
看著她饑不擇食的投入了一個陌生男人的懷抱。
興許踩滅了煙，興許一直都在仰視她的小窗，直到，燈光熄滅。
方若琦啞然笑了。
怎麼會忘了，自己身邊的男人是季青平啊~他怎麼會在平安夜突然不聲不響的離去？他怎麼會如此的被動讓她有一夜偷換的機會？他怎麼會那樣無助的站在家門口等著林立翔送她回去？
「這算是他的試探嗎？」
林立翔啜了口熱水。
「方若琦，你只要記住一點就可以了，我和童靖陽，從頭至尾，都沒有跟你說過一句謊話。如果你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推你下去的人，那一定是季青平。」
……
不管他都跟你說了什麼，那都是圈套。
…….
如果你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推你下去的人，那一定是季青平。
…….
到底誰說的，才是真話？
方若琦是真的糊塗了。
「借我電話——」
「要打給童靖陽嗎？」
「你怎麼知道——」
「他知道的，不比你多。」林立翔像是什麼都猜透了一樣，「你還是要把他牽扯進來？」
方若琦站了起來又坐了下去。
「既然斷了，就斷得乾脆一點吧。」林立翔走過來坐在沙發的扶手上扶上了若琦的肩頭，「走出來了就不要再回頭。」
「為什麼要我？」方若琦冷笑道，「我對你來說，對你背後的那個人來說，有什麼價值？」
「你是我們扳倒季青平最好的砝碼。」
林立翔清瀝的目光直直的望向了方若琦。
「我？」
林立翔看著懵懂不知的方若琦，繼續喝著熱水，從喉嚨到胃都是暖洋洋的。
方若琦，你不知，季青平已經愛上你了嗎？
這就是你最大的砝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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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電話，季青平眉頭擰成一團，賈靜媛在一旁兀自看著自己手機上的小說，知趣的不去搭話，聽著季青平的呼吸越來越沉重，她才偷偷用眼角瞟一眼這個男人，看他松了松領帶，香腸嘴一張一合像是缺氧的魚。
「出去。」
賈靜媛知趣的走了。
季青平揉揉太陽穴，童靖陽幾秒鐘前言簡意賅的電話中那不帶任何語氣的聲音，說，方若琦去了新西蘭。
她還是投奔了林立翔。
是自己逼得太緊了？還是他們不僅僅是一夜情那樣的簡單？
季青平從口袋裡摸索出一隻雪茄。
點燃。
她的聲音環繞在四周。
少抽點，對身體不好。
她對自己，到底有沒有過一點點的真心。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呢？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心裡有別的男人。他似乎在每一夜纏綿深處總是會聽到她在最沒有防備的刹那喊出別人的名字。
雖然她從沒有。
一開始他以為是童靖陽。
於是安排他帶她出道，安排他們成為鄰居，在後臺放了跟竹竿看看童靖陽是怎樣去救她——
後來浮出水面的是林立翔。
從她走紅的那夜，紅地毯上她對著鎂光燈說希望得獎的會是林立翔開始。
在初雪的那天，他若無其事的說，林立翔回來你這麼開心，我也就開心了。
結果她沒有任何的反駁。
果然，林立翔是她心底的那個人？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居然開始揣摩這個女人的心理了。迎合她的喜好，一點一點僭越自己的原則。
他有了致命傷，叫做方若琦。
這是不能被允許的。
非黑即白，她方若琦，一定要在兩邊做出個了斷。
平安夜，他站在黑影中，看到林立翔如約而至。
「我可不想做到一半看到你這個死胖子闖進來。」林立翔整整衣襟和他擦肩而過，「不過謝謝季老闆的厚禮。」
「她若不是自願你如果硬來——」
「我該說你自視太高呢，還是對我估價太低呢？」林立翔頭也沒回的往前走，「我可不是你啊，季老闆，我不需要那200萬，來綁住一個女人。」
季青平一口煙吸進食道裡，嗆出眼淚來。
他並不知道林立翔是巧妙的利用了童靖陽征服了方若琦。
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站在那裡，他看到燈滅了。
那刻晚風吹滅了煙火，青煙點點，他的心，掏空了一般。
自嘲。
本就是建築在交易上的感情。是他太貪心了，要的太多，給了太多，捲入了太多。
這不是季青平。
所以，當他接到第二天林立翔耀武揚威的電話，叫他到樓下接人時，他能夠那樣平靜的轉而打電話給了童靖陽，「林立翔送若琦回來了，我們去門口迎接吧。」
「給她個解釋的機會——」
他毫不留情面的把童靖陽的電話掛掉了。
不能解釋，沒有解釋。
只有結果，過程忽略。
背叛就是背叛，方若琦投奔了林立翔。
一切就是這樣黑白分明。
沒有什麼談感情周旋的餘地。
這才是他季青平。
沒有弱點沒有致命傷的季青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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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琦來了。」
此時正在熟睡的方若琦，並不知道，在這貌似沒有任何信號的偏僻小屋，林立翔竟然在網聊。可視鏡頭的另一側，人影雖不是很清楚，但是如果她看到了，肯定認得出。
怎麼會認不出。
周映彤。
「一切還順利嗎？」
「映彤姐放心，只要替她贖身，她就會投奔我們。」林立翔露出老練的微笑，「季胖子完全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會做出這樣的蠢事。」
「觀察一段時間，暫時先不要提贖身的事，看看她是不是還有回去的意思。」周映彤更為老練的說，「剛出道的小姑娘，性子還不定，今天她可以離開季青平，明天照樣可以離開我。」
「映彤姐不是在影射我吧。」
林立翔不悅。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多心了。」周映彤的聲音傳過來，那樣的溫潤動人，全人想不到，會是這樣的內容。
如果無名知道，當年他視為珍寶倍加呵護的小花，已經在這片原始叢林中成長為食人的霸王花，會是怎樣的表情。
很多年後，當若琦笑著說起當初他為了維護自己「清純無暇」的愛徒周映彤而沒有推薦自己的時候，所有人都當成了笑料哈哈大笑。
無名也跟著笑。
笑的沒有眼淚。
十七話
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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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在清晨的新西蘭，看著飛身而過的湖光山色，方若琦第一次感覺自己是這樣的渺小，她所有的愛恨情仇，在這廣袤的大地上，膚淺的留不下任何足跡。
「我很喜歡在這樣的地方開著車，漫無邊際，沒個盡頭，只是向前開而已。」林立翔的話猝不及防的響起，方若琦收回注視著窗外的目光，「是不是在這樣的地方，會生活的幸福一些呢？」
「等你功成名就後，就可以在這裡買一間小屋子，在森林深處，在湖邊，或是在一望無際的高原邊上。」林立翔開始輕快地哼起了歌曲，起初方若琦並沒有在意，但是在他輕輕的模糊地唱了句「我的愛是你的紗」的時候，她愣住了。
愛似薄紗。
林立翔看著鏡中方若琦欣喜的表情，笑了。
到底還是個小丫頭呢。
沒想到在他留神的瞬間，方若琦也開始唱了起來，林立翔嘴角的弧度咧的更大了，原來是他的歌，沒想到從方若琦的嘴裡唱出來，別有一番味道。
「這麼老的歌你都還知道。」
「其實你駐唱的時候每一首歌我都記得。」方若琦安靜的坐在後排，側頭去開窗外飛過的KIWI鳥，這種鳥在全世界幾近滅絕，卻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得以繁衍，讓人不得不讚歎，生命的瑰麗和偉大。
是不是那些美好的東西從來就未曾滅絕，它們在某個美好的地方，也在悄悄地繁衍生息呢？
方若琦再次笑了。
林立翔看著鏡中的她，笑的，真的很好看。
「片場到了。」
林立翔拔下了鑰匙。
「是部中新合拍的文藝片——」
「流浪者手記。」
「嗯？」林立翔推開車門看著站在外面面帶微笑的方若琦，「你怎麼知道的？」
「昨天在茶几上看到了你的臺詞。」
「那是我隨手抄的一張紙而已。」林立翔關上了車門，半信半疑的看看她。「你該不會是偷看了我的電腦吧。」
「我像是那樣無聊的人嗎？」方若琦不動聲色的笑著說，「雖然只有幾句臺詞而已，但是我認識男女主角的名字，我讀過這本小說。」
林立翔不好意思的回答說，「是我孤陋寡聞了。我都不知道它還是根據小說改編的。」
「你們這種大明星全部精力都在背劇本和應酬上了。哪還有時間來讀書。那不過是我這種閒人的消遣罷了。」方若琦落落大方的圓場，林立翔看著她眼中的狡黠，一手搭在她的肩頭說，方若琦，我還真是小看了你。
聞著身邊這個女人身上自然的香氣，林立翔突然有點明白，那個身邊女人無數的季青平，為何會愛上了這個方若琦。
她真是個了不得的女人。
握住方若琦肩頭的手重了幾分，方若琦警覺的側眼看了他一眼，看他詭異的笑容和不可揣測的神色，感覺到，自己像是走進了另一個黑洞。
「林立翔？」
「嗯？」
「你還沒有告訴我，關於袁佩琪——」
「你為什麼對她格外感興趣呢？」
……
……
「曾在慈善院有過一面之緣。」方若琦不知為何可以在季青平面前坦誠，卻在林立翔面前不由自主的撒謊，「看到她自殺的新聞，很震驚。」
「她是個好女人。」林立翔一邊帶著她疾走著一邊卻慢慢的說著，「也是個可憐的女人。」
「可憐——」方若琦感受到林立翔放在她肩頭的手力度開始飄忽不定，「和你同命相連嗎？」
「…….」林立翔沒有回答，只是苦澀的笑了一下，方若琦愣住了，在他眼圈裡盤旋的，莫非是眼淚嗎？
他認識姐姐，不僅如此，他和她的叛逃，她的死，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直覺這樣告訴若琦，若琦卻不敢依靠著直覺。
凝望著林立翔，突然他停下了，方若琦幾乎向前踉蹌了一步，要不是他有力的握住了他的肩頭，方若琦一定會一跤摔了出去。
幸好不是這樣，否則，她一仰頭，又要以仰望的姿勢，看到這個她又愧疚又憤恨的男人。
嘴唇顫抖著，方若琦所有的血液都向頭上沖，感覺不到林立翔的手勁，仿佛軀殼已經被掏空。
「若琦。」
方若琦看著他走來，嘴唇顫抖，卻始終發不出那三個字。
季青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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攪拌著咖啡，若琦看看窗外林立翔在認真的對戲，而面前的季青平，玩弄著打火機。
「只要你肯回來，我就原諒你。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不要當我是三歲的孩子，老闆，你不是這樣的人。你會恨我一輩子。」
「原來我在你心目中就是這樣的小人嗎？」
「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看林立翔的眼神，那種精神上淩遲的眼神，那就是對待背叛者的宣判，不是嗎？我，立翔，沒有分別。」
「如果你跟了林立翔會後悔的。」
「我不怕和他一起，重新來過。」
「不是指你的事業，若琦，是你的姐姐。」
「什麼？」
「你要找的男人，他其實一直就在你的身旁，對你一直都關愛有加，難道你就從沒懷疑過，為何他獨獨對你那樣好嗎？」
林立翔？
我以為我們只是命運相同罷了。
還有別的原因嗎？
一瞬間，林立翔在所有觸及袁佩琪的時候那種欲言又止的表情和閃躲的神態一幕幕會放在方若琦眼前，猶如放電影一般，揮之不去。
方若琦想要開口反駁，上下唇起合，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林立翔和季青平，究竟她應該相信哪一個？
看著方若琦不定的神情，季青平歎了口氣，「不信我的話？若琦，他們兩個人同時被封殺，這並不是巧合。還記得我說過那個袁佩琪犯下的致命的錯誤嗎？那就是，她愚蠢的愛上了林立翔。」
——為了個男人，她愚蠢的挑戰周映彤，為了個男人，她愚蠢的投奔季青平，為了個男人，她愚蠢的成為犧牲品都不言不語，為了個男人，她愚蠢的自殺。
——我也想知道是誰，可能只有季清平看到過他的真面目。
童靖陽說過的話流連而過，方若琦看著眼前又開始默默抽煙的季青平，心中的天平開始傾斜。
她可以不相信季青平，也可以不相信林立翔，可是，這世上唯一值得她全心全意相信的男人，她怎麼可以不信？
「我姐姐她究竟為什麼自殺？」
「那個時侯，林立翔這小子，正在糾纏著席若雲。」季青平從西服口袋裡摸索出一個信封，「給你。」
粉紅色的信封。
方若琦覺得整個大腦都在缺血。
顫抖的手打開了信封。
「今天晚上淩晨開船，我們去日本好嗎？那些過去的我們都不能改變的，我再也不希求去改變了，只希望，剩下的日子，和你一起，死去。 佩琪。」
姐姐的字體。眼淚一滴一滴掉落在信封上。
若琦把信放在心口，對不起，姐姐，對不起，我太自私了，我只記得自己的事業和感情，我忘記了替你報仇的誓言，我忘記了留下來的原因，對不起，對不起。
「你可以問一問那天晚上林立翔在哪裡，問過之後，再做決定吧，我在飛機場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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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8日淩晨？
林立翔翹翹眉毛，問這個幹嘛？若琦，季胖子又跟你說什麼了？這還要備案嗎？
立翔，不要開玩笑，告訴我，那天晚上，你在幹什麼？
拜託，三個多月前的事情了，我怎麼還會記得？
我來提醒你一下，就是，袁佩琪自殺的前一天晚上，你在幹什麼？
林立翔愣住了，沉思半刻，他說。
得知袁佩琪自殺消息的那個早晨，我，在和，席若雲一起。
是這樣的嗎？
方若琦聽到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
若雲她還趴在我的肩頭哭了好久。不過若琦，我和若雲之間的事，不會妨礙我們——
你知道她要走嗎？林立翔。
意識到方若琦開始稱呼他的全名，林立翔試圖握緊她的肩頭，而她卻逃脫了，眼神依舊堅定，「你知道她要走？」
「你究竟是什麼人？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我——」方若琦淚光閃閃，「我只是她的粉絲而已。」
「粉絲。」林立翔看著她，說，「那麼抱歉了，關於她要走的原因，恕我不能告訴你。」
不能嗎？還是不敢？
你這個，殺死我姐姐的罪魁禍首。在看到她新聞的第二天清晨，還能安慰著席若雲，輕哄著「別哭」。
扭頭走了。
這一回連行李也沒有拿。
她知道季青平那裡肯定什麼都準備好了。
包括這個殘酷的答案。
這是他贏取她回來唯一的砝碼。
一切，由此，逆轉。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2:13
十八話
這個世界就是一出荒誕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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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飛機，還是有些耳鳴，一出機場，竟然有歌迷迎接，方若琦感激地看了眼季青平，這個男人，真是周到。
季青平推著行李從VIP出口走了，留下她單獨與歌迷見面的時間，看著那些青澀的臉和他們舉著自己名字花花綠綠的牌子，方若琦突然想要流眼淚。
紅並不是從這一刻開始，歌迷二字她也並不陌生，但是如此近距離看到自己的名字浮華於世，聽到上百的歌迷唱著有點陌生了的自己的歌，之前一切的委屈和痛苦，似乎都變得不重要了。
她迷戀這個舞臺。
這一天到機場迎接方若琦的歌迷都是幸運的，他們每個人都能夠和這個面露倦色但是親切微笑著的清純寶貝握手，還聽到了她現場清唱了愛似薄紗。
第二天報紙上紛紛出現了方若琦充電結束回國的消息，藝人親民、機場互動的感人畫面和文字充斥著版面，清純寶貝的頭銜隨之被國民偶像所代替，方若琦的歌迷數量以幾何倍數激增。
一招半式闖江湖推出了完整未刪節版DVD，影評人紛紛撰稿稱刪節了方若琦的戲份是王金這個只懂得拍三級片的導演最愚蠢的行為。
季青平甩出的媒體殺手鐧的威力不僅如此，當方若琦疲憊於周轉在各大鏡頭前講述著自己的「出國充電」經歷的時候，日曆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2月14日。這一天一早，方若琦一出門，便被鎂光燈追殺，一路嘈雜，只聽到王瑞恩的名字不絕於耳，正在狐疑之際，被人一把抓上了車，半驚半喜之間，方若琦拍拍胸脯問：
這是怎麼回事?
我怎麼知道。
方若琦看著面無表情的童靖陽，這還是回國後第一次見到他，雖然住在幾米之外，卻似乎分別了千里，十幾天前那她那句「一切都和你沒有關係」的後遺症，現在還在他臉上分明的顯現著。
「老闆在電視臺等你，抽不出身，我只負責運送。」
童靖陽解釋了幾句，自己笑笑，很是嘲諷，「我真是笨，你肯定不在乎。」
方若琦欲言又止。
車一路開進PSTV的VIP候車場，仍擋不住記者爬牆照相，那架勢仿佛發現方若琦是雙性人一般，至此，忙的渾天渾地的方若琦仍舊沒有想起來，這是個什麼日子。
不會是我和袁佩琪的關係暴露了吧……
方若琦皺皺眉。
還是說林立翔在新西蘭又有什麼動作？
方若琦手指冰涼。
下車。
方若琦驚愕的看著童靖陽，「嗯？你不陪我進去？」
「這又不是永振，你也不再是齊若芳了。」童靖陽苦澀的笑意，讓方若琦從內到外抽緊，看著拿著對講機的工作人員沖出大樓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方若琦不由自主抓住了他的手，「你進來好嗎？」
「你真是個不知足的女人。」
往常他這樣說時口氣中都會有一絲笑意，但這一次，卻那樣的冰冷，方若琦放開了手，就是這一刹那，車門被從外拽開，一隻有力的手捉住她的胳膊，「方小姐，這邊走，快——」
這是一幅她在民歌餐廳看著大電視螢幕上經常見到的場景，大明星在一群人的前擁後護之下匆匆而過，對鏡頭慘澹的笑了一下，說，我什麼都不知道。
沒有想到這次會輪到了自己。
當被推擠著幾乎窒息的時候，話筒推到嘴邊，耳邊轟鳴著，請問你和王瑞恩是情侶關係嗎？方若琦只能同樣慘澹的一笑，回答說，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只還記得林立翔突然出現在我門口，我只還記得季青平坐在我對面抽著煙說，若琦，你太讓我失望了，我只還記得童靖陽垂下的手臂，那句「一切都和你沒有關係」回蕩在空氣中，我只還記得新西蘭機場的大雨，我只還記得一路美好的景色。
然後季青平出現，然後真相浮出水面，然後我又回到了這裡，然後我又開始成為鎂光燈下的寵兒，然後我編織著一個又一個出國充電的謊言，然後我被扔在了這裡。
王瑞恩？哼，他是誰。
不要讓我已經錯亂不堪的生活更加斑駁了，好嗎？
為什麼這樣問？
我不知道你們在放什麼屁。
這樣想的時候，方若琦仍然是一臉疲憊的淑女的微笑，不知道曉筠看到了，會不會像以前品頭論足那些女星那樣，說一聲「真假」。
哦，對不起，我忘了，她已經是高明權的私人助理了。
我就連，最後一個嘲笑我的人，都沒有了。
只有鎂光燈，只有話筒，只有我不明白的問題，和我給不出的答案。
還有在一切錯亂之中，我看到童靖陽的車，瀟灑的清晰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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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都是這麼回事？」方若琦來不及聽到季青平的答案就被推進了前場，大小X一邊一個將她固定在黃燦燦的沙發上，那場景，幾乎讓她錯以為這是在加冕。
看著前方提詞的滾動螢幕上一片漆黑，方若琦憑著做助理時的經驗瞟了一眼導播間，看見導播舉起了準備插在螢幕上的大標題，居然是，國民偶像方若琦情史大揭秘。
錯愕之間大X甜美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感謝方若琦小姐百忙之中參加我們的大揭秘之情人節特別節目~」
臭名昭著卻收視率一路長紅的大揭秘嗎？
方若琦還記得小X緊緊追問席若雲是否被林立翔拋棄時席若雲那張臉，仿佛泰坦尼克撞進了她的冰山。
尋找著季青平的身影，卻意外的看到了幾個藝培的同學，他們那興奮地神色，似乎是要把她拍賣然後分贓——
「說到我們的國民偶像方若琦，大家可能知道她先前的稱號是清純寶貝吧~」
小X的聲音一飄起來，方若琦就知道事態發展已然不受自己控制了，作為大揭秘情人節特輯的邀請嘉賓，自己是肯定會被裡裡外外折磨一番了。
只不過，今天竟然是情人節嗎？
是否我的世界從沒有純粹的情，一連幾年都會忘記了214的涵義？
後知後覺，毫無任何感情可以炫耀，居然會有情史等著來揭秘，方若琦自嘲的笑笑，等著看這群跳樑小丑搬出什麼樣的人證物證和刑具出來。
「你知道她為什麼改了稱號嗎？」
「咦——難道這裡面還有內幕不成？」
「姐姐，你可真是消息太不靈通了，連國民偶像的情人軍團都不瞭解，乾脆回家生孩子好了——」
「生孩子也是跟你老公生。」
在方若琦愣神的功夫，這邊兩人一唱一和已經將那一套粗俗不堪的串場詞說完了。方若琦回過神來的時候，話筒已經筆直的逼到了嘴邊，方若琦看著大X的血盆大口一開一合，幾乎懷疑自己的聽力。
「先來談談你的初戀情人，民歌餐廳的老闆人稱莫叔的——」
什麼？
方若琦幾乎要笑出聲來。
曉筠，是我對不起你。
怪只能怪這群人時間太充裕想像太豐富。
「莫叔他只是我的長輩而已，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是他和他的女兒幫了我一把——」
「正所謂趁虛而入趁火打劫——」
方若琦暗自歎了口氣，她們顛倒黑白生拉硬拽的功夫還真不是一般的強。方若琦尷尬的笑著，看著這對姐妹花大嘴巴一張一合的，很想把自己的臭襪子塞進去。
「聽說這個莫叔也不簡單啊，」小x不知道從哪裡搜羅來高明權歌友會的照片，「女兒的生日請到高明權來助興——」
拜託，高明權又不是牛郎，助興個頭啊助興！
方若琦覺得自己的笑容都僵硬了，聽著兩個人嘰裡呱啦的講著，「結果兩個人就勾搭上了，是吧，若琦？」
大x水鰻般的胳膊就這麼攀上來，儘管是二月的時節方若琦穿著毛衣還是感覺到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排著隊往下掉。
「她現在的確是高明權先生的私人助理。」
像是中了彩票一樣，兩姐妹高興地手舞足蹈，一個說「哎呀呀，這可是第一證詞啊，快記下來~」，另一個說，「要不是有無名的出現，若琦現在可能就是高明權的丈母娘了~」
方若琦陪著傻笑，若是莫筱筠現在正在看著這出鬧劇會不會想要抄起菜刀把她們幾個都剁成春日特飲了？
來吧來吧，總比在這裡接受精神摧殘的好。
方若琦再次尋找場下季青平的影子，好不容易捕捉到他，卻看不清他的臉。
這邊大x一句「帶人證——」把她的思維徹底拉了回來，看見幾個笑的無比燦爛的同學齊刷刷排著隊走上台，方若琦很想鑽到地縫底下去，用腳趾頭想想，她都知道他們會說些什麼。
「方若琦一入學就很受歡迎，天天都有人送大花籃來呢！」
「她和關古威形影相弔，沒有一天是不在一起吃飯的，感情不一般——」
「她總是和無名老師待到很晚，我們都不好意思去打攪~」
「還有，她的處女秀實際上是給了童靖陽！」
身後的大螢幕上她和關古威在畢業照上被紅筆圈了出來，甚至用電腦程式分析了下，證明從當時他們站的距離來看，應該是手拉著手的。
然後轉而開始放那段她曾在關古威手機上看過的視頻，關於童靖陽看望生病歌迷的那段，有「人證」證明，那時的童靖陽對方若琦就是「含情脈脈」的了~
方若琦也跟著一起拍手笑，天知道，拍照的時候關古威手裡還拿著雞腿，攝影的時候，童靖陽說的話是，這女人是傻的嗎？
不是天瘋了，就是我瘋了。
或者我們，一起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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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證明她方若琦和身邊所有屬性為男的動物都有一腿後，話題終於進入正軌，方若琦也終於知道自己被運到PSTV的原因。
起因只是王瑞恩的一個電話。
據說，在外地拍片的王瑞恩同志，在2月14日淩晨，給身處明星社區的方若琦同志打了個電話，而電話的內容就是：
節日快樂，若琦~
剛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方若琦自己都被感動了。
所以當一年後的2月14日，王瑞恩真的在淩晨打電話來，說出這一摸一樣的臺詞的時候，方若琦幾乎以為，這一切都是一場show。
隨著滿場的吃驚狀的臉和誇張的WO~，方若琦無奈的仍只是笑笑，這一早上，除了笑，她幾乎什麼沒有做。
等到滿場響起了愛似薄紗的主旋律的時候，方若琦和所有人一起轉身過去看大螢幕上的MV，看到河邊的那個熟悉的陌生人的背影，沉醉在這出沒有男主角，也沒有女主角的虛假愛情之中。
遠處，陰影中，一個男人推推眼鏡，嘲諷的對著季青平說，連自己的女人也不放過嗎？老季？
季青平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和你比，我還差得遠呢。
來人隱在黑影中，看著方若琦專注的看著大螢幕的側影，露出了最詭異的笑容。
十九話
光亮的極致，是我泡沫的幻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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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個月方若琦整個人感覺就像五馬分屍，手頭總是有三四個通告，天天在PSTV和創意之間奔波，而季青平為她專門配的麵包車，也已經變成了集睡覺，吃飯，化妝卸妝，給手機充電和觀看八卦新聞為一體的多功能車，幾乎成了方若琦的第二個家。
根本沒有時間看劇本和廣告企劃，常常是就在車上顛簸的途中，在化妝師揪著頭髮上著妝的時候，由一個新來的小姑娘念給她聽的。
新來的小姑娘還是藝培的學生，算起來也是她的正牌師妹了，一副卡通人物的樣子，總是若琦姐若琦姐的叫著，聲音甜甜的。
有時候方若琦得以忙裡偷閒的時候，會遠遠地打量著這個甜美可人的小姑娘，暗想著她令人羡慕的命運。生在富足之家，父母通情達理，全力支持她進入藝培學習，並且事先就買通了關係，否則就憑她這樣的資質，怎麼能進入Sun實習？
方若琦不知，在她的小助手眼中，在全車人眼中，她才是那個讓眾生羡慕不已的人。SUN力捧的新人，身邊男人無數，頻繁出現在各大媒體的頭條之上，已然紅的發紫。
方若琦不知自己萬眾矚目的地位，不知自己傾倒眾生的魅力，自從回國後，一種惶惑不安一直伴隨著她，和繁重的工作一起折磨著她每一根神經。
就如在藝培一帆風順之際她的深覺不安一樣，轉而關古威和無名的「背叛」讓她墜入穀底。
此時平步青雲迅速走紅，通告接二連三，不知會有怎樣她無法料及的厄運在四伏等待，張開血盆大口將她吞噬呢？
方若琦總是隱約在這血盆大口中看到季青平的影子。
她那天賜的看穿皇帝新衣的眼總是這樣的不留情面。
在孤兒院培養起來的謹慎敏感的性格更加推波助瀾，讓她心魂不定。
不對，這一切都不對。
她在這歌舞昇平中敏銳的嗅到了風雨飄搖的氣息。
如同將死之人的迴光返照。
——如果有一天你萬劫不復，推你下去的人，那一定是季青平。
林立翔的話總是在她腦中揮之不去，如同最古老的魔咒，她知道總有一天會應驗，只是不知道是何時何地。
這樣的猜疑和等待是痛苦的。
每一次看著季青平格外柔和的眼，每一次聽著他各位溫柔的話，都會讓她陷入無比的不安和痛苦中。這不是她認識的季青平，不是那個和她開誠佈公的季青平。
果然如她所料。季青平和她再不可能重來，從她背棄叛逃開始，那個曾經讓她多少可以坦誠相待的季青平，就被她親手殺死了。
她懷念那個上臺前會握緊她的手的季青平，那個會提醒她不要和關古威鬧緋聞的季青平，那個買下八卦記者照片的季青平，那個真的曾為她切身考慮打點一切的季青平。
而不是現在這個，溫柔似水笑如燦花卻讓無窮無止的緋聞和通告吞噬她的季青平。
他曾是她的男人和老闆。現在卻是她的老闆和男人。
方若琦苦澀的笑了，在顛簸的車上，手裡還拿著廣告企劃，小助手的眼神還在自己身上飄來飄去，化妝師拿著眼影從前面搖搖晃晃的走過來。
「閉眼。」
方若琦閉上了眼。
一片漆黑。
揮之不去。
季青平。
血流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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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黯淡下去的一刻，方若琦終於可以暫時歇息一下緊繃的神經，這一天的拍攝還算是順利的，還有，她代言的那款香水的味道很好聞。
能代言到自己真正喜歡的產品，實在是很難得。
這已經是這個月第四個廣告了吧？
第一個是她從來沒喝過的一種礦泉水，第二個是她從來沒用過的一種洗髮水，第三個是她從沒去過的一家美體中心，而且她知道，就算是代言，她也不會喝那個牌子的水，用那種洗髮水，去那家美體中心。只不過在媒體前，她還要想模像樣的說，我現在還在持續的用哦~大家看看我就知道了~
天知道，她那所謂的「吹彈可破」的皮膚和一頭豔麗的紅發是經過化妝師和電腦製作的結果，和礦泉水、洗髮水和美體中心毫無關係。
可是大眾就是這樣容易被左右。
看著自己的粉絲團打出了只喝xx牌礦泉水，只用xx牌洗髮水的標語時，方若琦和廠商一併笑的滋潤，可暗地裡，方若琦每一次都心痛到抽搐。
用他人的愛，謀自己的利。
還如此的光鮮亮麗。
這就是她頭破血流進來的地方。這就是姐姐魂飛湮滅離開的地方。
這就是演藝圈。
在後臺的化妝間揉揉太陽穴，方若琦看著鏡中美麗的自己，一層層白粉下隱約出現的黑眼圈，一時間竟然那麼的陌生。
「自戀是女人的本質屬性。」
方若琦猛地一轉身。
徐心寧？
方若琦長大了嘴巴。徐心寧一笑，「你應該去做牙膏廣告。」
方若琦也笑了。這女子讓她有莫名的好感。
無論是在廁所裡替她解圍，還是在休息室與黎華上演激情戲，都讓方若琦覺得，她是這樣特別而真實的存在。
「你好，我叫方若琦。」
「若連你的大名都不知，我就不要混了。」
徐心甯其實算是老前輩了，仔細掰算起來，應該是和高明權林妮雯同期出道的，只不過她出道時年齡尚小，這些年又駐顏有術，所以看上去仍是一副好皮囊。
很多人看到她和黎華掛在藝培牆上的合照，都會誤以為是黎華向徐心甯頒發明星學院的獎盃。其實，這本就是顛倒的。
徐心寧才是那個，主宰一切的人。
徐心寧的手是冰涼的，骨子裡透著寒意，卻和席若雲不同。席若雲是冰山，而徐心甯是清泉，雖然都很寒瀝，但是卻是以不同的方式，貯藏著冰冷。
方若琦像個無知的粉絲般，握住了手忘記了放開，脫口而出，「我很喜歡你的電影。」
「哦，是嗎？譬如說？」
徐心寧笑了，笑的那麼嘲諷，她一定以為，這是方若琦的寒暄之詞，不料，方若琦卻說，「譬如說今年提名的那部明星志願，我覺得你把那個反派演的淋漓盡致，很有人性，反而是溫寧珊演的主角，讓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沒有承擔起這個角色原本應該有的重量。」
這會變成徐心寧愣住了，嘴邊的微笑慢慢的延伸，「老闆說的不錯，你果然是個人物。」
方若琦反問，「錢永富嗎？我的老闆也曾說過，錢老闆吸金有術，用人無方，此生就看對了一回，那就將你收入旗下。」
徐心寧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方若琦看不懂的落寞。
「如果我們有機會合作就好了。我想這應該不是難事，我們都是一邊的人，不是嗎？」
徐心寧抿嘴笑了，「方若琦，我是真不想這樣說，你還是太嫩了。」
方若琦的手從她手中滑落下來，嘴唇顫抖，「什麼?」
「想不到，季青平這回這麼不留情面，對一個新人，也要下這樣的套子。」
方若琦聽著聲音從耳邊呼嘯而去，靈魂似乎已經飄了出來。
「這一招，叫做泡沫。」徐心寧收斂了笑意，「專門用來對付，約滿想要跳槽的藝人。」
「泡沫？」方若琦舔舔嘴唇，「什麼泡沫？」
「你，和你現在所做的一切事情，就是泡沫，高高的飄起來，耀武揚威，光芒萬丈，實際上，什麼都沒有，破滅之後，連個痕跡都不剩。」
一切的惶恐不安，都在這一刻，成為了現實。
終於能解釋，為何那個提醒她注意緋聞的季青平，會安排她去上大揭秘的節目。
終於能解釋，為何那個一向小心選擇通告的季青平，會狂接了這麼多參差不齊的通告。
終於能解釋，為何那個以唱片起家的季青平，會以各種名目放慢了她發新專輯的日程。
泡沫嗎？
真是再恰當不過的一個詞。
她已經被囚禁在這個泡沫中，向著陽光燦爛處飛去，等著陽光最炫目的一刻，被刺破了外衣。
「原來如此。」
方若琦如此平靜的回答反而讓徐心寧意外了，這個叫做方若琦的女人，真的不一般，就算是摸爬滾打了多年的藝人，被老闆下了這樣的套，也會呼天搶地罵爹罵娘的吧，可面前的女人卻是那樣理所當然的回答了一聲，原來如此。
徐心寧於是明白，為何季青平要在她身上使這招，
徐心寧於是明白，為何錢永富會吩咐自己來提醒方若琦。
看准了方若琦是擊敗周映彤一方的武器，於是又開始了周而復始的內訌嗎？
所以說，男人就像孩子，有著動物爭奪的本質，情感尚未開化，一個不小心，就把最心愛的玩具毀壞了。
面前的方若琦，此刻，就是這樣平靜的，遍體鱗傷。
「很長一段時間，你恐怕都拍不了電影錄不了唱片了。」徐心寧真的不忍心說出一切，說出方若琦已經預感到的一切，可是，這是老闆給的命令，她也只有照做的份，於是她儘量用委婉的話來說，可是這樣殘酷的事實，用怎樣的糖衣包裹，也還是苦澀的。
「在無數的廣告和電視劇中穿梭，上各種節目，不斷地增加曝光率，直到有一天，終於有人問，這個人她憑什麼這麼紅？於是先前所有支援你的盲目的聲音都會轉向了另一個陣營，同樣的盲目，他們會一點一點剝離出你過去所有的傷疤和錯誤，字裡行間的分析你在每一個公共場合所說的話，試圖證明你是個智商為零的動物，揣測著各種包養，亂性，吸毒的負面新聞，最終說，對於你的追捧，是大眾盲目追星的惡果。」
徐心寧一字一頓的說。
「最後他們救贖了，在你的毀滅中。」
「這真是，我聽到過的，最動聽的臺詞。」
方若琦的眼底掃過了淒冷的光。徐心寧霎時間覺得所有的陽光都遠去，這個女人，背後開始攀爬起一股黑暗的力量，吞噬咀嚼著她方才的每一句，每一字，都變成了養料，成為眼前這個女人的一部分。
「被保護了太久，被心疼了太久，我差點忘了，我是誰。」
我是方若琦。
從小就沒人疼愛的方若琦。
從小就被唯一的親人拋棄的方若琦。
在民歌餐廳低三下四，看人眼色。
抓住一個虛無縹緲的機會向上攀爬。
爬上了陌生人的床。
打開了那片海域的門。
緊裹著心底的暖流，卻眼睜睜看著她再次離我而去。
我是方若琦。我幾乎忘了。
我以為我是童靖陽的誰，季青平的誰，林立翔的誰。一直都在痛苦的抉擇著要選擇哪一方。
可是，我其實一直都是一個人。
這個世界，說到底，就是，我，和其他所有人，兩部分而已。
是季青平吹起了泡沫，童靖陽和林立翔推波助瀾。
可是最開始那渾濁的肥皂水，是自己配置的，不是嗎？
是自己想要事業想要名譽想要不一樣的生活，是自己不自量力妄圖為姐姐報仇，是自己，
貪戀了感情。
方若琦終於說話了。
「錢永富叫你來的吧。請轉告他，不要輕易趟進，我這趟渾水。」
徐心寧一愣，只說，好。
看著這個女子，很平靜，很平靜，走了。
掏出電話。
「喂。老闆。話我帶到了。但是似乎，產生了反效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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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車，若琦微笑著對著身邊的小助手說，「下面的行程拿給我看看。」
搖晃之中，化妝師再次走過來說，「先閉一下眼。」
閉眼。
一片漆黑。
我看見了。
那天，我就看見了。
季青平，還有你身邊的男人。
錢永富。
血盆大口。
如果我的泡沫碎了。
你就什麼都沒有得到，什麼都沒有得到。
二十話
用你的匕首，挖出你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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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愛我嗎？」
「愛。」
「有多愛？」
「非常愛。」
「那你可以幫我把星星摘下來嗎？」
威亞緩緩吊起，方若琦頂著頭上怪異的天線寶寶造型的帽子，在攝影棚密密麻麻電線穿梭的的天棚中看著一隻哥斯拉怪獸的遠去……
卡！
導演提了提褲子，咳嗽了兩聲，「好，今天就到此為止——」
方若琦揉揉僵直的脖子，小保姆一路小跑上前幫她摘下了好幾斤重的頭飾，小助手一旁甜甜的說，「若琦姐，你拍的好好哦~」
方若琦無奈的笑笑，好嗎？哥斯拉和詭異外星人的愛情故事……是要在兒童頻道播出嗎？大概就只有這種沒有腦神經的小女孩才會覺得好吧。
就像製片人所說，只要沾上了她方若琦的名字，再粗製濫造的電視劇也會大賣。
於是乎劇本的品質就如此的與日俱下嗎？噁心到，方若琦連僵硬的念臺詞，都覺得要吐血。哥斯拉搖搖晃晃跑過來，還是方若琦的小保姆幫著把他更笨重的戲服脫下來的。
方若琦看著和自己搭戲的賈志皓，鼻子一酸，這個新出爐的金像獎最佳男配角，居然落得個如此下場，套上哥斯拉的戲服說著不著邊際的話，身邊連一個助手或是保姆都沒有。
「還好是三月，要是在八月，熱都熱死了。」小保姆一邊扒著戲服一邊埋怨，賈志皓那張很像馬智文的棱角分明的臉沒有表情。
這是方若琦第一次和他合作，也是最後一次。
後來，當她進入YOGO的時候，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已經徹底被新人湧現的演藝圈所遺忘了。人們偶爾談起他時，記起的，居然只有這一部，方若琦連想想都要反胃的「哥斯拉和外星人的愛情故事」。
賈志皓的悲哀讓她心驚肉跳。
會不會自己也是這樣的下場。
這一整天方若琦都沒有再說一句話，小助手托著下巴在車上和她大眼瞪小眼。
回到家中倒頭便睡。
在毒蛇爬滿的天棚上，一隻怪物在慢慢慢慢的降落，她只能看到那雙充滿了悲哀的眼睛。
忽而是姐姐，寫滿了兩個字，救我。
忽而是靖陽，鄙夷的笑著，不知足。
忽而是立翔，哼著愛似薄紗。
忽而是季青平，說，若琦，你太讓我失望了。
忽而是賈志皓，突然說，這就是你自己。
然後哥斯拉摘下了恐龍頭，露出她方若琦蒼白的面容。
知道嗎？
這就是你。
驚醒。
午夜。
滿臉的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
胡亂的抓了件衣服奪門而出，三月末的天，還很涼。
不知道怎的，突然想起，去年這個時候，她還在和關古威看星星。
那時的她心比天高，那時的她以為付出就會有回報，那時的她還在為很多事憤憤不平，那時的她還有資本來憤世嫉俗。
僅僅一年。
一年，用來學習，什麼是恐懼。
學習怎樣去害怕，怎樣去妥協，怎樣去生存。
緊緊身上的衣。
果然。鬥不過季青平，鬥不過這個世界。
吸進一口冷口氣，心肝脾肺腎一起戰慄。
走到一處停下來，方若琦不可置否的笑了。
原來的自己，漫無目的的終點，是民歌餐廳。
尋找溫暖。
現在的自己，停下來的地方，是PUB。
尋找麻醉。
推門而入，後半夜，依舊喧囂，方若琦縷縷頭髮，坐在吧臺上，感覺還是有不斷地目光看過來。「刷卡可以嗎？」
「方小姐，您太客氣了，直接記帳就可以了。」
服務生的態度真是180度大轉變。
所以說，浮名也是有好處的，不是嗎？
啤酒紅酒白酒雞尾酒
Waiter端來什麼她通通往自己的喉嚨裡面倒。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遙遠，自己的身體也越來越不像自己的。
錯落之間，一隻手捉住自己的胳膊。
方若琦有意識之前，還是看到了他的臉。
林立翔，你他媽的別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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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已經是豔陽高照。
粉色的溫暖小屋，從天棚垂下來星星之類的擺設，一看就知道，這是個小女孩的房間。
牆上貼著海報。
愛似薄紗。
方若琦看著自己陌生的臉，倍感溫暖。
推門而入，林立翔端著白粥，放在桌上，沒有喂她吃的意思。
肚子真的餓了，昨天一晚上就沒有吃東西。
方若琦顧不得和林立翔劃清界限，挪了過去，開始狼吞虎嚥，林立翔站在一旁看著。
「你家？」
「我妹妹的房間。」
方若琦看到了他臉上轉瞬即逝的溫柔和寵溺。
「多大了？」
「還是個孩子呢。」林立翔看看牆上的海報，方若琦鬼使神差的說，「是啊，收集我的海報，肯定還是個盲目追星的孩子呢。」
真不知道怎麼就這樣脫口而出了。這詭異的場面和對話離那個新西蘭不歡而散的記憶處處脫軌。
林立翔笑了。「沒錯，她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天天在我耳朵邊上念叨著方姐姐，所以你的歌，我倒著都能唱。」
看著他無限溫柔的表情，方若琦口中含著粥，洋溢著溫暖的味道，心卻在，一點一點，一點一點，收緊。
原來你也不是不懂溫柔，原來你也有那種和一個人相依為命的感覺嗎？
立翔，我們就像是鏡面的兩邊，我從不懷疑，你是最理解我的那個人。然而為何，卻是你，也有一個妹妹的你，懂得我全部的快樂和悲傷的你，要成為我不得不審判的罪人？
也許這只是你的無心之失，也許這是命運的捉弄，也許，也許，也許，有太多的也許。
我也想給你一個逃離的機會。
可是，我不能，
這世上，只剩下我一人，能夠為她報仇了，你明白嗎？
如果連我也忘記了她，忘記了恨，那麼，她就真的死了，一點痕跡都沒了，你知道嗎？
方若琦嚼著口裡的粥，嘗不出是什麼味道。
「我看了你最近的作品，真是差的可以。」
方若琦抬頭，突然感到自己心臟跳得猛烈。林立翔也看出她的不對來，收斂了一下語氣，說，「從數量上來說還是很可觀的。」
不是的，不是作品不好讓我難過。我還沒有那麼理想主義。
是這背後的泡沫。
是主宰我的那個人想要把我推下懸崖。
我無處可去。
也許你是唯一還願意幫我一把的人，立翔。可是，為什麼會這樣，你是我這世上，唯一不願去投奔的人。
我追逐名譽的目的就是為了懲罰你。
現在卻要你來幫我達到這個目的。
這莫不就是，最大的反諷？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2:13
二十一
賣身給撒旦 我在地獄裡歡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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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了嗎？」
方若琦還沒來及的關上門，就看見季青平坐在自己的客廳裡，抽著雪茄，落地窗對面，童靖陽站在那裡，慢慢，慢慢，拉上了自己的窗簾。
「哦。」方若琦脫下自己的鞋子，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看來林立翔對你還真不錯，你就那樣從新西蘭跑回來，他都沒有計較。」
「你是在吃醋嗎？」
方若琦聲音不大，但是此話一出，整間屋子都出奇的安靜，方若琦直直地看著季青平，抿了抿嘴唇，只聽見自己的心跳。
季青平掐滅了煙，一放手把煙頭拋在了地上，看著它把地毯燙出一個洞來，發出難聞的味道。「你值得我吃醋嗎？」
「不值得嗎？」方若琦無路可退，反而是抬頭勇敢的向前走去，「如果你不是吃醋，為什麼要關注我的一舉一動，為什麼總是對我和林立翔耿耿於懷？」
季青平看著方若琦大步流星向自己走過來，反而坐著不動，方若琦一下子把他面前茶几上所有的東西都推到了地上，然後一屁股坐了上去，她的鼻尖和季青平的眼睛，只有幾毫米的距離。
「若琦，不要激動。」
「相信我，我從來沒有這樣冷靜。」
很多年以後，有的評論家這樣評價方若琦。
她是一抹水。在被岩石撞得粉碎後，就升騰成一把火焰。
花籃上的彩帶讓她坦然，古芊菁的離開讓她奮起，關古威的背叛讓她忍辱負重，姐姐的死讓她留下，觸電讓她追逐榮耀——
泡沫又怎樣，我不怕，你來吧，讓我摔得粉身碎骨後看看你是怎樣俯瞰我的屍骸的。
來吧，季青平。
季青平笑了，向後揚去，留下個呼吸的距離給彼此。
「是留在我身邊，還是林立翔身邊，是留在一個你不愛的人身邊，還是去愛的人身邊，你自己選。」季青平把這個棘手的問題丟給她。
方若琦臉色煞白，從沒想過，季青平會在這兜兜轉轉後，如此的開誠佈公。
只不過，季青平，你錯了。
你並非我不愛的人，
林立翔也並非我愛的人。
而且，你錯了，我不會為了愛來選擇，你忘了嗎？我是方若琦，如果愛是我的主宰，我一開始就不會走進你的世界了。
方若琦笑了，我留下來。
季青平看著她，不怕我讓你從天上掉到地下去？
方若琦平靜的說，從我選擇這條路開始，就沒打算，能去天堂了。
季青平推推眼鏡，方若琦啊，想不到，我還是沒有真正認識你。
認識真正的我嗎？季青平，你知道誰真的認識我瞭解我？就是你身後，剛才拉上了窗簾的那個男人，那個把我一手送上你的床的男人。
一個被我傷了心的男人。
唯一懂我的男人。
看著方若琦一陣沉默，季青平先開口，我看，我們的關係，還是回到交易的關係上比較好。
方若琦反問，我們不是嗎？
季青平呼吸重了起來，對我來說，曾經不是，對你來說，一直都是。
方若琦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季青平不留給自己迴旋的餘地，快速的說，從今以後，我不會再來找你，我們，就只是老闆和員工的關係。
方若琦脫口而出，那你留著我還有什麼意義？
是啊，有什麼意義。
一開始，她放在交易上的砝碼，不就是自己這幅皮囊嗎？
他現在要繼續他們的交易，卻不要她的抵押品了，那他要什麼？她要給什麼？她能給什麼？
「你當然有意義，我要你去林立翔身邊。」季青平此話一說，方若琦整個人顫抖了一下。
「什麼？」
「我要去林立翔身邊。」季青平語氣不變的說，「做我的線人。」
「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想，錢永富已經派人跟你說過了吧，關於泡沫戰術的事。」季青平冷笑道，「我叫你下去，十個林立翔都撈不上來你。弄臭了的名聲，神仙都救不回來。大眾，從來都不是懂得原諒和憐憫的動物。」
「你想怎麼對林立翔？」方若琦從季青平的眼神中，看到捕捉獵物的興奮。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問題。」
怎麼樣，考慮一下吧，你不必要，拿自己的前程，去換那個你仇人的前程，不是嗎？
季青平清瀝的聲音迴響在大廳裡。
方若琦自嘲的笑笑，沒錯，自己不是信誓旦旦要懲罰林立翔的嗎？
現在，由季青平出手，不是一樣嗎？
她的靈魂早就低價出售了，從她決定留下來的那一刻開始，就覺悟了，她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不需要什麼貞節牌坊。
考慮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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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旦契約
把我的良心磨成粉，在陽光下曬乾
用我的纖維編織成一張薄薄的紙
縱橫著我的思想我的愛
社會把它 壓成了一紙平面
用我的鮮血做墨蹟
每一筆都疼在我的軀體裡
在最後的句點的句點
我留下了最後的眼淚
你看不見 你看不見
因為你是撒旦
我也看不見了 看不見了
看不見我的血 我的淚 我自己
你是撒旦
我也是 撒旦
這一首撒旦契約，方若琦在精選集中，放在了一個不起眼的位置。
據說林立翔和童靖陽，聽過之後，都流下了眼淚。
二十二
最後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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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擦拭著姐姐的小墓碑，四月的天氣開始明媚，萬物復蘇的季節，實在不是緬懷故人的最佳時機。
沉浸在無限悲傷中，方若琦還是因為這周遭恬靜而生氣勃勃的景象心情舒緩了很多。
姐姐，你看，你睡在這樣一個美好的地方。
你幸福嗎？
若琦把耳朵貼在石碑上，輕聲說，如果你幸福，請告訴我吧，讓我可以放心了。
過了一會，若琦起身，眼底浸滿了悲傷。
果然，你等我來救你呢，姐姐。
等著我來懲罰，那些傷害你的人呢，姐姐。
我聽到了你的聲音了，我聽到你的怨恨了，我聽到你了。
轉身離去的時候，美好的陽光撒了一身，清晨的輕快音符從指縫間穿梭而去，心尖都清涼了起來。
在這交錯的美好與罪惡中，方若琦走出了聖心慈善院。
門口處，掏出手機。
「老闆…就按你說的，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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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琦出現在喬亞片場的時候，從工作人員到明星們都愣住了。
這一天的方若琦格外青春靚麗，白皙的皮膚，紅潤的臉頰，一頭色澤明快的紅色卷髮，就像是個洋娃娃。白色的小禮服，富有彈性的小腿露在外面，輕快地移動著的步伐。
林立翔和溫寧珊在5號攝影棚擁抱的炫目燈光中，看到了這樣的方若琦款款而來。完全不是，他在平安夜破門而入時那個孤獨女人，完全不是，他在新西蘭大雨中帶回家的落魄女人，完全不是，他從酒吧拽出來的墮落女人。眼前的女人，仿佛新生，仿佛還是個，剛從大學畢業的清純女子，讓人疼惜。
林立翔收斂了一時間的驚愕，完美的說出了自己的臺詞，「你終於準備好了和我在一起嗎？」
場外的方若琦頷首，林立翔回之以自然地微笑，導演喊卡，稱這是林立翔整部電影，最到位的表情。
在林立翔的休息室裡翻看著他的劇本，全然不顧門外接踵而至的驚異眼神，那些聲聲入耳的小聲議論。
「那是不最近很紅的那個方若琦嗎？」
「聽說她和很多男人都有一腿？」
「什麼呀，那都是幌子，我告訴你吧，我有朋友在王瑞恩身邊做事的，他們早就是情侶了~」
「真的假的，那方若琦還這麼明目張膽的來找林立翔？」
「這就不懂了吧，這就是這女人的厲害之處啊~」
「大揭秘上說她有戀父情節呢，王瑞恩和林立翔都那麼年輕啊，我看他們肯定滿足不了她的，她背後肯定還有別的大老闆！」
方若琦纖纖細指翻過劇本，唇邊掛著誰也讀不懂的微笑。
林立翔走進來，關上了門，靠在門邊，摸出煙，一種罌粟的味道，蔓延開來。
「你來做什麼？」
「投奔你啊。」
林立翔不屑的笑了，「如果你真的想要投奔我，在新西蘭，你就不會走。」
方若琦低頭一抿嘴，「那是我太孩子氣了。」
林立翔看著她，「你是袁佩琪什麼人，為什麼那麼關心她的事。」
「跟你說了，我只是她的歌迷罷了，」方若琦鎮定的說，「某種程度上說，我進入演藝圈就是為了追尋她的足跡。」
我沒有撒謊，我來這裡，就是為了她。
可是林立翔並不知道這句話的另一層意思，他只是搖了搖頭，這個很難真的看透的女人，可以只是這樣的單純嗎？
「我要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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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不相信我了呢。」
方若琦放下咖啡杯，看著面前不動聲色的季青平，「怎麼辦？」
「如果那麼容易就相信了你，那他就不是林立翔了。」季青平笑著回答。
「這事都要怪你，如果你不是來新西蘭找我，我就不會那麼早和他攤牌。」方若琦不留情面的說，有時候她實在是想不通，最近這段時間季青平所做的一切。
如果他一直都未曾真的原諒她，為何要一路追到新西蘭，為何要告訴她事情的真相，為何要追她回來？
如果他原諒了她，為何要使泡沫戰術，為何要劃清界限，為何要她去林立翔身邊做線人？
這個男人，究竟在策劃怎樣的陰謀？
遺憾的是，她明知道這是個萬劫不復的深淵，卻不得不跳進去。
只因為深淵下面，有她要的東西。
「我不能再拖了。」方若琦直話直說，「我的泡沫就要破了，你知道，我也知道，這一切都維持不了多久了，在那之前，我必須要出來，我必須要出來。」
季青平滿意的笑笑。「你能這麼明確自己的目標，這很好，這才是我最開始認識的那個方若琦，這才是能做天后的方若琦。」
「你一定有辦法的，是吧。」方若琦知道季青平不是那種順其自然的男人，他一定早就想到了對策，只不過在等她上門來問而已。
「對策是有的，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膽量。」
「比觸電和上大揭秘還要不堪嗎？」方若琦給自己壯膽。
「以前受傷的都只有你自己，這會受傷的是別人，你做的到嗎？」
季青平斜著頭看著方若琦，「你做得到嗎？」
傷害別人？
方若琦愣住了。
鬼使神差的點頭，只不過她萬萬想不到的是，季青平所說的傷害，不僅僅是內心，還有肉體。
「那好，我要你開車去撞林立翔的妹妹林芬芬。」
二十三
我只是執行死刑的劊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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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來了？」林立翔開門的時候只穿了一件浴袍，方若琦沒有絲毫迴旋的意思，徑直走進去。
「方便我坐坐嗎？」
「你不是自己進來了嗎？」
林立翔關上門，看看牆上掛著的鐘。
「如果你半個小時能結束的話。」
「等人？」
「席若芸。」
林立翔看著方若琦臉上微妙的表情變化，一笑。「你是愛上了我，還是愛上了席若芸，為什麼每次說起她，你都不對勁？」
方若琦不做解釋，她不想讓這個精明的男人，知道自己和袁佩琪的事情，一點線索也不能給。
「我以為你和她關係很好呢。」林立翔見她不做解釋，繼續問，「聽說你是為了替她解圍，才拜託童靖陽叫我回來的。」
「沒錯。兩百萬對誰來說都不是個小數目。」方若琦故意避開不談席若芸。林立翔反而更加緊咬住不放，「那只是對你而言，對若雲來說，不過是一年的花紅罷了。」
「她損失的不只是錢而已，還有對你的心意。」方若琦實在是不願意談起這段來，每次想到林立翔的離開和季青平的袖手旁觀，她就心寒。
「心意嘛~」林立翔還是那樣的笑著，「她在這個行當這麼久了，什麼事都經歷過了，心意這東西，感情這東西，早就沒有了。」
「不，她有的。」方若琦抬起頭，眼神清澈。
席若芸那張耶誕節卡片上簡單的兩字，謝謝，蘊含了一切，包括，對林立翔的心意。
不要因為你沒有了感情沒有心意，就以這樣的想法來揣測別人。
方若琦想這樣說，卻沒有說出口，畢竟今天來是來投誠而非吵架的。
「不說這個了，反正她一會要來的，你們自己談吧，我今天來，主要是談上次那件事。」方若琦站了一會，決定還是不要坐下，她希望能速戰速決。
「什麼事？」
林立翔故意裝糊塗給方若琦打響了警示燈，他果然在為她憤然離開新西蘭而耿耿於懷。「立翔，請你做我的經紀人吧。」
林立翔不緊不慢的說，「別開玩笑了，若琦，我可是從來沒有做過經紀人啊。」
「你不是把自己的事業經營的有聲有色嗎？正好我也想換個公司換換環境。」方若琦這一回答成為了日後林立翔和方若琦強強聯手的官方說法，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林立翔巧妙的把地點從自己的家換成了民歌餐廳，而把說話人從方若琦變成了莫叔。
因此，這成了兩個惺惺相惜的駐唱歌手互相扶持的一段佳話。
當然，這還是後話。
「若琦，在我知道你離開我的真正原因之前，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一旦我成了你的經紀人，就意味著我們從此就上了同一條船了，我不得不謹慎。」
「謝謝你對我如此開誠佈公。」方若琦覺得自己在林立翔面前是如此的渺小，這個男人真的從未對自己撒謊，如果不是因為姐姐的緣故，她就算是放棄自己的事業，也不會選擇對他下手的。
「我要怎麼證明自己呢？」方若琦覺得自己的問題很傻，林立翔卻一臉認真的說，「我想只有時間能夠說明問題。」
時間，我最沒有的就是時間。
我那岌岌可危的泡沫，不知道在哪一刻，就會華麗的破滅。
到時候，即使你接受我，我對你而言，也在沒有用處了，不是嗎？
難道你一定要逼我走那條路嗎？
傷害別人，也傷害自己？
方若琦悲哀的看著林立翔，林立翔剛要說些什麼，門鈴響了。
「她來了。」
方若琦平靜的說。
「放心，她不會誤會的。」方若琦苦笑著去開門，門外站的居然是，古芊菁。
「林——」
古芊菁在看到方若琦的一瞬臉色煞白。方若琦先整理好的思緒，說，「又見面了。」
古芊菁的眼神直接穿越過方若琦射進了屋子裡，方若琦漫不經心的說，「你們聊吧。」
「別走。」
古芊菁一把捉住她的手腕，狠狠的往牆上一摔，指著林立翔的鼻子問，「立翔，你那麼匆忙的離開就是為了她嗎？」
「這個嘛…」林立翔無奈的說，「的確是這樣。」
這話雖是事實，但是太容易讓人誤會了，方若琦本來想解釋的，突然看到古芊菁扭曲的臉，覺得有趣，於是也跟著模糊地說，「要立翔他在耶誕節趕回來，真是過分了，是我不對。」
「你今晚所謂的有事就是要見她？」古芊菁直接無視方若琦的話而質問林立翔。
「不，是要見席若芸。」林立翔的實話實說讓古大小姐的臉更綠了一層。
「林立翔，你是耍我是吧。我早聽說你是個玩世不恭的浪子，專門傷女人的心。」古芊菁冷笑了一下，方若琦不客氣的說，「就算他是，也跟你沒什麼關係吧，你不是童靖陽的女人嗎？」
「什麼時候輪到你多嘴？」
「方若琦是我的客人，你才是不速之客。」林立翔有力的挽住方若琦的腰，方若琦頓時感到無窮的力量。
單純是為了得到這樣一個男人的扶持，方若琦也願意投奔他。如果一切在開始就這樣的簡單該有多好。方若琦別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古芊菁聲音都走音了。
「你們這對狗男女。」
「大小姐，這不是你家，說話請注意些。」林立翔搶在方若琦前面說。「我跟誰在一起，我喜歡和誰在一起，這都跟你無關。」
「不知道袁佩琪在地底下，聽到這話會不會哭呢。」
林立翔和方若琦的臉色同時變了。
林立翔又是搶在她前面說，「你說什麼？」
「曾經海誓山盟，轉眼就勾搭上了別人，袁佩琪死不瞑目呢，下次你們鬼混的時候，小心她的亡靈在看著你們。」
古芊菁轉身要走，這會換成方若琦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再說一遍。」
「小心她的亡靈——」
「她怎麼會死不瞑目？她怎麼會怪我？她怎麼會？」
「哼。」古芊菁最不該的就是說了這句，「興許她不會怪你呢，你們兩個野種，本就是一類。」
啪。
林立翔又是搶在方若琦前面，給了她一個耳光。
「滾。」
方若琦整個人愣住了，看著古芊菁捂住臉跑走，看到席若芸被狠狠撞了一下，聽到她說。
我又錯過了什麼嗎？
主角悉數登場。席若芸，你沒錯過什麼。
錯過了一切故事的人，是我。
是我這個，不稱職的妹妹。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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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事吧？」
半夜接到了席若芸的電話，方若琦很是意外，儘管這個時候，她還完全沒有辦法入睡。
「立翔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席若芸的聲音聽起來那樣的平靜安寧，像是一曲催眠曲。
「我和他沒什麼。」
「我知道。」
「謝謝你相信我。」方若琦不知道自己在解釋什麼。也許，她不是在和席若芸解釋，而是在和自己的姐姐解釋，解釋，她並沒有試圖搶走她愛的男人，恰恰相反，她要替她懲罰他。
「從你把他從歐洲叫回來的那一天開始，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敵人。」席若芸平和的說，「同是一邊的人，請恕我直言，和林立翔走的太近，對你不好。」
那你呢？陷入感情無法自拔了嗎？
「林立翔不是那樣容易上當的人，你不要試圖挑戰他的智商。」席若芸過來人一般的說，「他可是誰的帳都不賣的，即使是古芊菁，他自己一方的人，不還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嗎？」
「那是因為古芊菁她說起了袁佩琪。」
方若琦突然靈光一現，席若芸也應該知道姐姐和林立翔的事情吧？如果連古芊菁這個新人都知道，摸爬滾打這麼長時間，又曾經和林立翔是一家公司的席若芸，應該知道的更清楚吧？
「你太天真了。」席若芸的回答讓她的心一沉，「林立翔不是那種，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出手打另一個女人的男人。」
林立翔，永遠理智大於情感。
「明知道他是如此的男人，你還是要飛蛾撲火嗎？」方若琦慢慢的說，「儘管他那樣對你，你還是要留在他身邊？」
席若芸，離開他，不要像我姐姐一樣，不要。
「我真不想和你說實話，但是，今晚我去找他的目的，是為了道歉。」
「道歉？」
「道歉。」席若芸平靜的說，「為我僭越了自己的原則而道歉。我本以為我可以把持的住，沒有想到，還是——」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長久以來，這兩邊，就在無休無止的相互試探。童靖陽靠近古芊菁，我靠近林立翔，都是如此。」席若芸娓娓道來，像是在講述一段和自己無關的回憶。「這是季青平偏愛使用的招數。可惜被他識破了，於是他走了，去了歐洲，順便從童靖陽身邊帶走了古芊菁。有時候，我不得不佩服他。」
都是假的嗎？
童靖陽邪獰的說，這是我的女人。
席若芸那樣動情的，挽著他的臂走過星光大道。
都只是試探和欺騙嗎？
一瞬間，林立翔的話響在了耳邊。
——她在這個行當這麼久了，什麼事都經歷過了，心意這東西，感情這東西，早就沒有了。
林立翔早就看透了一切，席若芸早就看透了一切。
他們只是不說而已。
他們在玩著更高級的遊戲。
原來自己才是那個一直看不透的人。
愚蠢的跟著叫好的觀眾，圍觀看戲的路人甲。
季青平的話清醒的回蕩在耳邊。
若琦，林立翔是不會那麼容易上當的。
想要博取他的信任，你必須要破釜沉舟。
林芬芬就是他唯一的軟肋，你必須，要在她身上下賭注。
若琦，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我看的出來，立翔他還在考驗你。」席若芸的聲音這個時候響起，「真希望你會是那個，讓他全心全意相信的人。」
「為什麼是我？」
「也許是因為，他心底還願意相信，你的清白。」
笑了，真傻。
如此精明的林立翔，居然會相信，我渾濁的清白。
這就是命運在幫我懲罰你嗎？林立翔。
讓你看清了所有女人，唯獨對我判斷失誤？
這就是，季青平不惜使用泡沫戰術也要逼我就範的理由？
一邊在推，一邊在拉。
一切，不由我。
結束了和席若芸的通話，方若琦轉而接通了季青平的號碼。
轉入了語音信箱。方若琦說。
給我準備車。
還有林芬芬放學的時間。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2:14
二十四
我開始不得不相信命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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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為你帶來最新的交通資訊，雙光路有南至北車多，這也難怪哦，今天的銀色音樂廳將會有民國偶像方若琦的首次歌友會，而且，方若琦特別在附近的學校免費派票哦，真是有天后風範啊~所以各位司機師傅要小心了，不要為了趕著去歌友會而撞到小朋友哦——」
方若琦把車裡的音響開到最低。車外已經開始人聲鼎沸了。
想不到自己竟然可以紅成這樣。想不到自己竟然可以卑鄙成這樣。
人潮湧動，在她的心頭上，好擠，快要呼吸不過來。
季青平果然是季青平，安排的如此滴水不漏。
不僅安排了車，還安排了歌友會，還給林芬芬所在的小學免費派票。
不像自己，只是衝動的說，給我準備車。
回想起年初季青平讓自己去考駕駛執照，還笑著說，若琦，等你開熟了以後，我送你輛新車。
不知道那個時候的季青平，有沒有提前看到了今天呢？
季青平安撫自己的話還在耳邊。
「放心，已經叫師傅幫你調過了，不會出大事故的，頂多蹭到皮而已。」
而此時坐在自己身邊面無表情的男人，讓方若琦懷疑，是不是當初來幫著裝修房子的那一批中的一個。他們應該都是，死忠於季青平幹過不少不光彩勾當的人吧。
「記住，踩這個就行了。到時候，馬上趴下來，記住，不要讓別人看到你。」
方若琦拼命點頭。
林芬芬，你不要來。
她的照片攥在手中，方若琦暗自祈禱，不要來，不要來，不要來。
我不配做你的偶像，不配。
林芬芬出現在視野中時，方若琦一口氣提在嗓子眼，照片在手中變形，她的樣子，也在視野中變形。
「準備。」
照片掉在地上，方若琦死死按住方向盤，腳踩住離合，身邊的男人掛上了檔。
「我說開你就開。」
「你來吧，我不行。」方若琦看見林芬芬回眸和同學在嬉笑，一瞬間滿眼都是粉紅色的房間，懸掛的風鈴，叮噹叮噹在作響。
「老闆說，要你來。」男人的語氣十分強硬，方若琦看了眼他，吞了口口水，「我不行。」
「那就算了。」
等等！
等等…
等等。
我要紅下去，我要報復林立翔，我要我要我要——
不能算了，不能算了。
不可以。
不要。
不。
在身邊的男人還沒反應過來的一瞬，方若琦一腳松了離合，一腳踩了油門。
車開了出去，雖然不是太快，但是在方若琦眼前，卻瞬間閃過了好多。
閃過了關古威舉著雞腿叫著大姐
閃過了童靖陽轉身開了門
閃過了古芊菁塗著指甲油
閃過了甄紅搖下了車窗
閃過了徐心甯和黎華的猩紅色
閃過了季青平一顫一顫的後背
閃過了林立翔孤獨走出民歌餐廳紙盒箱子中的小路，臺上的啤酒瓶子上還淌著水珠——
姐姐瞪大了眼睛，說，救我。
粉色飛過。
不知道是信封的顏色，還是小女孩屋子的顏色。
一片混亂。
聽到呼喊，聽不到內容。
在林芬芬轉身的瞬間，方若琦狠狠踩住了油門，身子伏了下去，窩在下麵。
坐在一旁的男人上半身迅速擺正到司機的位子上，從窗外看進來的小孩子們，只看見那個憨笑著又驚恐的男人的臉。
就和任何出了事故的計程車司機的臉孔一樣。
在發生的那一瞬間，憨笑的臉。
沒人聽見，來自車內，久久久久，終於的一聲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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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琦小姐，你放心吧，這小女孩沒有事，只不過被從上坡滑下來的車刮傷了一下。」
「我看她都打上了石膏了。」方若琦憂心忡忡的說。
「她是過於驚嚇，自己跌倒了，一點小骨折，小孩子康復的很快的。」
「……歐醫生，不知道，我能不能幫她付一下醫藥費呢？」
「……方小姐，其實，你不用——她哥哥——」歐醫生話還沒有說完，方若琦搶先說，「我想幫她付了這筆錢，畢竟，她是為了看我的歌友會才出了意外。」
歐醫生推推眼鏡，臉一紅，「好吧，方小姐，您真是個好人。」
好人。
方若琦苦澀的一笑。
仿佛是聽到了死囚對劊子手說，你殺的真溫柔。
「這件事，還拜託你，不要說出去。」
快速走在醫院的走廊裡，還是禁不住有人指指點點，方若琦扶著太陽眼鏡，心中滿是羞愧。
拐角處與迎面跑來的男人狠狠撞了一下，眼鏡被撞飛，抬頭，林立翔。
理所當然。
「真巧。」
準備了好久的臺詞，這麼輕這麼輕的聲音說出來，可是林立翔完全沒有時間消化，連眼鏡都沒有撿起來，就向前跑去。
「真巧。」方若琦看著他跑遠的背影，彎腰撿起了墨鏡。「你來的時間，與我們算的，分秒不差呢。」
日後，有時候林立翔會問起，方若琦就會講述著，她是怎樣得知了小歌迷受傷的消息，又是怎樣臨時叫停歌友會前往醫院探望的，林立翔總會滿眼笑意。
方若琦於是總想找一副太陽眼鏡，把自己遮掩起來。
不是他太耀眼，而是她太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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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寬大概會被判個幾個月。」手下畢恭畢敬的向季青平報告著，無視著方若琦這個，踩了油門的罪魁禍首。「當然警方也懷疑阿寬不是司機，拿出一堆什麼試驗資料，不過當場的小孩子都說看見的是阿寬，所以——」
季青平擺擺手，手下知趣的退了下去。「若琦，臉色不好，今天早點休息。明天還要應付媒體。」
媒體？
你就不怕被識破嗎？
想想都後怕。
那麼拙劣的手法。
那個叫做阿寬的男人從副駕駛位這邊的車門而出，居然都沒有人注意。
亂哄哄的場面，還有誰會注意。
小孩子門亂糟糟一團，方若琦掙扎著爬到了後座，放下了隔板，像是個，等待謊言被識破的罪犯。
等待了半天，只聽見前面的車門開了，看見小女孩的粉色小襪子。
林芬芬的粉色小襪子。
那一刻她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
這就是一出最拙劣的戲，沒有想到，沒有人來揭穿騙局。
也許只是她多想了。不過就是，人群湧動的歌友會外場，一個小姑娘被急刹車停在面前的車嚇了一跳崴了腳而已。
司機態度很好，當場送小女孩去醫院。
小女孩因禍得福，得到了方若琦姐姐的親自探望。
皆大歡喜。
一切就如，第二天鋪天蓋地的新聞報導一樣。
由於第一天林芬芬在睡覺沒有來得及拍照，第二天，為了配合媒體，方若琦又再次跑去了病房，在無數鎂光燈的照耀下，親切的慰問了這個她一腳油門送進醫院的小姑娘。
在門口看見林立翔時，還那樣的清純詫異的問。
咦，又是你，真巧。
然後等待著那個理所當然的答案。她是我妹妹。
然後說出了最後一句臺詞。
我開始不得不相信命運了。
二十五
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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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芬。醫生說你今天就可以回家靜養了，高興嗎？」
「不高興。」
「為什麼？」
「回家了就不能天天見到方姐姐了。」
林立翔抬頭看了眼一旁溫柔的笑著的方若琦，低頭哄著妹妹說，「方姐姐還有跟多工作，你難道不想聽到她的新專輯不想看到她的電影了嗎？」
林立翔大概只有對自己的妹妹，才會顯露出這樣難得的溫柔吧。
在被現實挫敗的傷痕累累後，只有親情，還可以讓他相信並呵護。
方若琦無聲的把自己的手搭在林芬芬瘦小的肩膀上，疼惜的說，「姐姐還會來經常看你的，芬芬，聽哥哥的話，好嗎？」
林芬芬點點頭。
抬頭，正對上林立翔的眼睛，充滿了感激，和信任。
那一刻她本該是快樂的，不知為何，卻想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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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她本該是快樂的，不知為何，卻想流淚
牽著姐姐的手走在長長的灰色的醫院走廊裡，若琦只能看見姐姐的綠發像是乾涸的水草遮擋住無神的臉。
修女在前面無聲息的走著。
仿佛是引領她們前往天堂。
但是，第一次，幼小的若琦第一次感到，自己是走在，一條去往地獄的路上。
這路上，有蘇打水的味道，有生離死別，有修女，有姐姐。
「姐，我們回家了。」
「回家了。」
「姐，沒有人會欺負你了。」
「對，沒有。」
「姐，你還會保護我的，對嗎？」
「我會保護你。」
姐姐呆滯的眼神灑在自己身上，若琦感到，如同被罩在了一張漁網，被拖出了她的大洋。
醫院大門洞開的一刻，撲面而來的冷空氣。
以往姐姐都會側過身來替她擋風，而這次，她卻苦笑著說，若琦，你要靠自己了。
你還會保護我嗎？姐，像上次那樣。
她停住了。風從不停息。
我會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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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保護你。
民歌餐廳，猝不及防。林立翔這樣對方若琦說。
仿佛從這個五月，到上個五月，是個完美的契合。中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她只是做了一場大夢。
一切又回到上一個五月五日。眾人歡呼著高明權的歌友會，關古威初登臺那聲天籟終於沖進了她的耳膜，推門而出，走過巷子，他在，抽著煙，背對著她。
他們擦身，他們而過。
他就是這個時候，說，我會保護你。
於是公主找到了王子。
於是中間的十二個月仿佛都沒有存在過。
沒有童靖陽，沒有季青平，沒有說不清的誰欠了誰。
如果一切就是這樣的簡單，那該有多好。
可惜，她始終無法麻痹自己。
那個五月，他向背而去，終究沒有挽留她。
那個五月，她向背而去，終究沒有邂逅他。
那個五月，他還只是民歌餐廳潦倒駐唱的過氣藝人。
那個五月，她還只是苟且偷生向上攀爬的芸芸眾生。
那個五月，他們第一次見面，然後各自走開。
全然不知，再見面，下個五月，一切都不同了。
五月五日，始終是個，值得人銘記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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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五日，始終是個，值得人銘記的日子。
這一天是莫筱筠的生日。
來到民歌餐廳已經快要一年，方若琦已經習慣了服務生的生活。
習慣了每個月只有一天的休假，習慣了在情人節耶誕節所有節日忙碌。
習慣了在五月五日這個對她沒有任何特殊意義的日子掛上最燦爛的笑容。
今天是莫筱筠的生日，所有人都應該高興的，不是嗎？
老闆高興的時候，哪容得，小職員有什麼悲傷而言。
更何況，她連個合同工都不如。
莫筱筠這一天和方若琦拍了很多照片，照片上的她那樣的溫婉可人，照片上的自己，在服務生的制服裙裡，是那樣的完美的陪襯。
並非甘於如此，只是沒有理由。
沒有個破繭而出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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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個破繭而出的理由。
因此，林立翔徘徊了這麼久。
他看不透方若琦，他說不出，她的世俗和清高，她的堅強和脆弱，她的卑鄙和善良。就像他看不透說不出自己一樣。
這樣的認知，讓他惶恐。
她不想依靠任何人。
從平安夜他擁抱著她沉睡的那刻，就已經明白。
糊塗的跟著自己墮落並非是空虛，相反，是太滿了，是季青平給她的愛太滿了。滿的讓她，恐懼。
她就是這樣一個特別的女人。
擁有的時候就開始想著失去。
好運的時候就開始等待厄運。
越是被愛，越是恐慌。
越是得到，越是排斥。
仿佛認定，一切都不屬於她，一切終將離她而去。
他抱著她沉淪，聽著她喃喃自語。
抹去我的痕跡。
抹去我的痕跡。
方若琦的話在耳邊此起彼伏，季青平方才自卑又懊惱的眼神回現。
林立翔於是知道，她和季青平之間，不再是皮肉關係那樣的簡單。
林立翔於是知道，她和季青平，都在試圖讓彼此回到簡單的皮肉關係。
這是兩個，總是想得到，卻更加怕失去的孩子。
互相猜忌，互相背叛，互相傷害。
而他，不介意成為他們彼此攻擊又彼此防守的矛與盾。
他本是想以這樣局外人的身份看著他們自相殘殺。
沒有想到，還是被卷了進去。
是向前走一步給自己最後一次相信一個人的機會，還是退守住自己的底線緊緊鎖住自己殼。
方若琦所說所做，反復不定，讓他無法破繭成蝶。
直到她來探望芬芬。
在她並不知道芬芬是他妹妹的情況下。
於是，終於有了，向前走一步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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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終於有了，向前走一步的理由。
二零零零年十二月，粉色的Email，救我。
仿佛這一年多的等待，就是為了這一個結果，她早就知道，姐姐，會給她一個結果，她不會就此，在自己生命中，蒸發乾淨。
她們畢竟是，血脈相連的親人。
只是，沒有想到，這個結果，竟然是，高高在上享受著無盡榮光的姐姐，無來由的，向苟且偷生的妹妹求救。
太陽西升東落，瀑布從低到高。
方若琦在床上壓緊了被子放聲大笑。
被拋棄被遺忘的反而成了救世主。
這個世界，究竟是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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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究竟是怎樣。
荒誕劇寫進了歷史。
罪沒有了罰。
救贖成了時尚。
泡沫毀滅前，用最後的良心，換取了一個男人的信任。
於是一開始的開始，就說不清，到底誰更加的無辜，誰更加的罪惡。
於是在結束的結束，也道不明，倒是誰負了誰，又是誰成就了誰。
於是，方若琦什麼都不想了。
因和果，善與惡，愛與恨，對與錯
原來是至親。
就像袁佩琪和方若琦。
就像林立翔和林芬芬。
互克互生。
「我會保護你。」
林立翔灌了口啤酒，那邊民歌餐廳的臺上，高明權正在為莫筱筠，深情款款的演唱歌曲。莫叔望過來，點點頭，下個節目，就是林立翔，在下個節目，就是方若琦。
皆大歡喜的夜晚，沒有誰是不快樂的。
方若琦刮了下身邊吸著果汁的芬芬的鼻子，寵溺的說，
——「芬芬。醫生說你今天就可以回家靜養了，高興嗎？」
高興。
第三卷
第一話
第三卷
2002年5月——2002年12月25日
罪惡衍生出謊言 謊言圓滿了罪惡
愛衍生出恨 恨圓滿了愛
第一話
巧合只是陰謀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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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走進周映彤那間整潔芬芳的辦公室，恰是一年之後。
她的桌子上，還是那盒名片，紫色淡雅的芬芳。
那揮之不去的香味，多少次出現在夢裡，讓方若綺心悸不已。
再次三個人坐在一起，已是九個月後。
林立翔坐在她們之間，猶如童靖陽坐在她和季青平之間。
林立翔反復搓手的動作，竟然和童靖陽，如出一轍。
還記得周映彤上次距她於門外之時，那淡淡的微笑和解釋。那個時侯，她曾天真的把自己的逆境，全部歸咎于無名的落井下石。現在看來，的確是自己高看了自己。
所以，謙卑的微笑，從方到圓，收斂了全部的棱角。
「謝謝您幫我墊付違約金。」
周映彤啜了口香茗，悠然的說，「你該謝謝立翔，他替你付的。」
感激的看了眼一邊有些局促的林立翔，方若綺朗聲說，「我會以我的成績來回報兩位的。」
周映彤還只是流連在她的香茶的氣味裡，仿佛沒有聽見方若綺說什麼。
若是一年前，她大概會大聲的重複一邊吧，可是現在，她只是抿嘴淺笑，也低下頭，用力的呼吸了一下，手中茶杯的味道。
她不懂茶。
她聞出的都是潮濕的陰謀。
走出辦公室，方若綺才覺得肩膀鬆弛下來，轉而給了林立翔一個明媚的微笑，「謝謝你。」
「本來就是我提出邀約，應該是我感謝你。」林立翔又在打官腔，方若綺聳聳肩，「當初你點名要我是看在季青平對我尚有一絲感情，而今，恐怕，我們——」
林立翔拍怕她的肩，「別想那麼多了，若綺。」
回想起幾天前在季青平辦公室的一幕。
那是一個，若非要幫若綺解約，他一輩子都不想再踏進的地方。
摔在他桌上兩百萬，林立翔從沒感覺到這麼解氣。
季青平還是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讓人看了就像朝著他矮塌的鼻子揍一拳，林立翔整整西服，「方若綺跟我了，不要再找她。」
「為了個婊子，值得嗎？」
季青平眼底的寒光，依舊懾人。
林立翔笑了。他果然還是那樣心胸狹窄的人，對於背叛他的人，不留一絲情面。
就像當初他對待自己一樣。
「你是否應該檢討一下為何你身邊的人都要離你而去。」林立翔壓低了聲音，「合約呢？」
季青平平靜的從抽屜中取出了合約書。
「你該讓她多去練練舞，這對她有好處。」
「立翔？」方若綺推推他，林立翔晃過神來。「怎麼，在想季青平嗎？」
「你怎麼知道？」
「因為，他說起你時，和你想到他的時候，都是那樣令人戰慄的眼神。」方若綺溫柔的笑意讓他溫暖，「這是你們之間的戰爭嗎？」
「你總喜歡這樣揣測別人嗎？」
「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習慣了看別人眼色，揣摩別人的心思。」方若綺曾對他那樣的坦言，還好，她保留了關於姐姐的那一道防線。
「我在想，你在那傢伙身邊，吃了不少的苦吧。」
「其實，他對我，很好。」
方若綺一閉眼就能想起季青平給她的第一個任務。
「除了袁佩琪，其他的事，不要對林立翔有任何隱瞞。」
於是她就照直說了，雖然不明就裡的人聽來，會把這當成假話，但是難得林立翔居然頷首，說，「他對你，真的還算是不錯。」
看著林立翔眼神中對自己又多了一分信任，方若綺心中，竟然是說不出的苦楚。
「季青平他說了什麼嗎？」
「他叫你多去練練舞。」
林立翔當成了玩笑話，萬萬想不到，他成了這世上最便捷的傳話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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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林立翔果然對你是很信任的。」
一推開門，方若綺就看見季青平在琢磨著看劇本。
「居然把我的話一五一十的帶到了。」
「對自己這齣戲還滿意嗎？老闆？」方若綺掩上了門。
這個咖啡廳位於pub的地下一層，是少數vip成員碰頭的地方，也成了日後季青平召見方若綺的地點之一。
「這麼好的演技，你不去拍電影，可惜了。」季青平遞給她手中的劇本，方若綺暗自好笑，也不知是誰，當初給她接了那麼多臭名遠揚的電視劇。
紐約客。
「動作片，男主角是黎華。」季青平十指交叉，食指有節奏的敲打著，他還是帶著她方若綺的習慣，果然，有一些事情，不是那樣簡單就過去的。
「喬亞，李恩光，出國拍攝。」方若綺並不著急翻開劇本，而是目光停留在季青平眼神的深處，「我不認為周映彤會把這個case交給我。」
「不儘然。」季青平又是習慣性的在西服口袋裡摸著煙，「事在人為。」
「打算搞合拍？」
季青平搖搖頭。
「現在的你最好和我劃清界限，出國拍攝是最好的機會。」季青平終於摸到了煙，打火機火苗攢起來，在方若綺眼神中燃燒。
吸了口煙氣，季青平在煙灰缸裡彈彈煙灰。
「林立翔會幫你去遊說，周映彤肯定不會放。既然如此，只好製造些意外了。」
意外？
又是意外？
還要有什麼意外？
方若綺心都懸了起來。
「你又要做什麼？還是又要我做什麼？」
季青平微笑的說。
「你就以學習為藉口，一路跟到紐約，其他的，我來安排。」季青平看著面前有些驚慌的方若綺，「你這麼聰明，機會到的時候，我相信你會抓的住。」
「條件呢？」方若綺是很聰明，聰明到，季青平給了她一寸，她就知道，他想要一尺。
季青平被自己的煙嗆到，咳了好幾聲。
「我要你想辦法搞垮女配角。」
「女配角是誰？」
「到時候你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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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焦灼的等待。
林立翔在和周映彤通著電話，同行的工作人員都在用審視的眼神看著自己。方若綺佯裝什麼都沒有看到。
作為藝人，懂得如何選擇性失明和失聰，已然成為本能。
「果然還是不行嗎？一個小角色也可以。」
林立翔提高了聲音，方若綺照舊佯裝不知，心底卻明白林立翔仍在為自己周旋。看著他閃躲了一下眼神，「信號不好，稍等。」林立翔向門口走去。
方若綺暗自嘲笑自己。
真是辛苦了經紀人，為了幫自己上位，要如此卑微。就算是到了信號好的地方，聽到的，也只能是更加清晰的答案。
不行。
林立翔聽到的，她看到了。
在空氣中撲面而來。
除了佯裝不知，除了微笑，什麼都做不了。心，卻是異樣的平靜。
在林立翔伸手去抓vip候車室大門的扶手的時候，門從外推開了。
無數的鎂光燈的哢嚓和錯雜的提問。
只聽到了明晃晃黎華的名字。
果然，紐約客還是黎華的紐約客，就算他依照大牌的慣例早就坐著公司的私家飛機飛往了紐約，留下的眾人也還是要幫他擦屁股。
「請問這次紐約客還會延續李恩光導演一貫的風格嗎？為何不再使用他的御用主演馬智文呢？」
——廢話，李恩光當然會首先考慮自己這邊的藝人，所謂御用，無非是幌子。
方若綺暗自回答。
「黎華為何會和緋聞女友同台亮相呢？公司出於何種考慮讓她當了女配角呢？」
——不知你說的是黎華的哪個緋聞女友呢？至於女配角，這就是周映彤的高明之處了，男女主角的假戲真做，總不如三個人一場戲來的過癮。
方若綺低頭暗笑。
「林立翔和黎華飆戲會有壓力嗎？」
——壓力？不過是各取所得罷了。
終究是誰也沒有回答。
藝人與媒體終究是要鬥智鬥勇。正如此時，門開一瞬林立翔還皺著眉一副厭惡的表情，面對著鎂光燈臉上卻升騰起最自然的笑容，簡直就是容光煥發，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我期待著和黎華飆戲，但是我想黎華更期待和兩位美女對戲~」
完美的答案，給了一點，又留了一點，媒體會暗自得意的分析他的話外有話，卻不知，這正是眼前微笑的林立翔想要達到的效果。
所以說，攝影棚練就不出影帝影后，真正的戲骨，都是在鎂光燈的洗禮下煉成的。
方若綺此時的心思已經不在林立翔的妙語連珠上了，她只看到光芒耀眼的深處，林立翔彬彬有禮的一伸手——
兩個女人款款而入。
見面，恍如隔世。
方若綺無聲的站起，走進來的女人看到她也不約而同的愣住。
三人的世界，光影交錯。
一切歸零。
一切莫不是反諷。
跌跌撞撞回到故事的原點。
當初，一個是明晃晃的蔑視，一個是赤裸裸的無視。
在她方若綺還是個遲到的新丁的當初。
在她方若綺已經模糊了記憶的當初。
如今，一個是含而不露的點頭微笑，一個是欲說還休的緊促雙眉。
在她方若綺終於攀爬到她們身邊的如今。
在她方若綺褪盡鉛華的如今。
如今的第三者方若綺什麼都沒做。
一如當初，她們那樣無謂的走過。
葉婷婷，古芊菁，方若綺。
藝培大廳。2001年1月
葉婷婷，古芊菁，方若綺。
VIP候機室，2002年5月
命運起承轉合，紛紛擾擾，居然也是這樣，平平靜靜的開場和結尾，全然不顧，中間驚心動魄轟轟烈烈的過程。
世界真寧靜。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9:54
第二話
血並不稀奇。
等著看是從誰的身上先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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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綺沒有告訴任何人，這是她第一次坐頭等艙。
要不是因為林立翔堅持要她過來坐，她肯定會坐在經濟艙。
她很享受和工作人員一起擠在後面的經濟艙，看著窗外的雲彩發呆，聽著mp3，打打瞌睡。
可是現在，她要舉止優雅的坐著，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流覽menu，在聽著葉婷婷和古芊菁點了她聽也沒聽過的酒後，小聲說著。
橙汁，謝謝。
古芊菁鄙夷的一笑。
方若綺側過頭去靠在林立翔肩頭，隨即聽見古芊菁支起的腳觸到前面的擋板哎呦了一聲。
有時候方若綺會覺的她真的很可憐。
原始森林可容不得腦容量這麼小的動物生存。如果不是有她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老爸撐腰，她早就被吞噬的一乾二淨了吧。
不屑於跟她較勁，因此多少次萌生了放她一馬的念頭，但是沒有想到，這一次，想除掉她的居然會是季青平。
他這麼做是為了她還是自己？
方若綺想不明白。
古芊菁不過是EAMI給嶽行空做的人情，過不了多久就會自然凋亡，放著那麼多對Sun有威脅的人不做掉，反而是挑中了這個頭腦簡單的大小姐，方若綺安靜的躺在林立翔肩頭上，頭腦卻在不停地運轉。
林立翔也睡得心安理得。
他點的礦泉水放在小桌上，水面起起伏伏。
她點的橙汁放在小桌上，金黃色的驚濤駭浪。
他們照舊是聽著mp3，發呆，相依而睡，就和在經濟艙一樣。
完全不理會看著高級時尚雜誌，喝著不知名的洋酒的葉古二人。
人和人的界限，有時候，就是這樣的明顯。
無論怎麼紅，她也還是那個服務生出身的孤兒，而他也依舊是那個小混混而已。
這就是他們與生俱來的等級。
方若綺也好，林立翔也罷，都懶得去掙扎去掩飾，懶得靠攏那個所謂的上流社會。
飛機也許分頭等艙和經濟艙。
人也許分三六九等。
我們都不可以選擇坐在那裡，都不可以選擇生為何人。
卻可以，選擇蒙頭睡大覺，選擇成為怎樣的人。
這也大概就是，人的卑微和偉大。
下了飛機迎接他們的是早一批到達的製作班底，兩位副導演和電影中最重要的動作指導和特技師和葉婷婷，古芊菁，林立翔依次握手，方若綺自覺地閃到了經濟艙中的小嘍囉團隊之中，就像當初在藝培畢業禮上，她知趣的閃人一樣。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
就此和立翔分開，幾位主演和副導演、動作指導等人坐上了加長了豪華小轎車飛奔而去。方若綺則和工作人員等著隨飛機而來的各種器械先行上了大巴車，然後再魚貫而上。
待坐好了，身邊紅透了臉的一個小男孩竟然轉身過去，留給她一個浸了汗水的後背，「方若綺，我是你的粉絲，你能幫我在後面簽個名嗎？」
方若綺一愣，然後露出傳說中國民偶像親切的笑容，自己拿出筆來，簽完之後才發覺，簽名設計還是在Sun的那一個，戲要做足全套，看來回國要去新設計一個了。
小男孩轉過頭來更加羞赧的表情，讓若綺很知足，聽著他小聲說，「平常明星都是坐小車走的，沒有想到你還願意和我們擠大車，您辛苦了。」
「我喜歡和大家在一起。」
這是方若綺的真心話。
後來，在一期「我和國民偶像在一起」的節目中，這位幸福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男生還被請去現場做嘉賓，那時的方若綺正在和黎華正在轟轟烈烈的鬧緋聞，於是這個此時看上去看青澀不已的小男孩，在那個節目上說出了一段黎華親自站在停車場迎接方若綺的謊話。
事實上，車門開的時候，只有一個彪悍的男人，指揮著說，大家都搭把手，把架子弄下來~
所以說，方若綺經常笑著說，把所有關於她的採訪寫下來，就是一部「世界上最美麗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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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場便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這是天王定律。
她只能遵守。
僅此而已。
可是在後來，無數的鎂光燈前，她只能微笑說，在那個午後紐約燦爛的陽光中，他款款而來，她頃刻沉淪，然後場下坐的觀眾，眼中都寫滿了羡慕，於是，她在他們眼中沉淪，終於可以忘記，這一切都只是謊言。
就像沒有河邊的王瑞恩，沒有D-Max的林立翔，沒有翩翩而來的黎華。
原來方若綺最擅長的不是唱歌演戲，而是編劇。
那一天，黎華出場的確氣派，全場起立鼓掌，氣勢非凡，但他寫在臉上的疲憊和倦意，阻礙了一切一見鍾情的可能。
他沒有壞笑，沒有眉目傳情，沒有絲毫的言語，如同一個跑龍套的小演員，坐在場邊的椅子上發呆，聽著小助手在耳邊念著劇本，遠遠看去好像在打盹一樣。
不免有些失望。
那天頒獎禮看到的天王雖然中規中矩了一些，但是畢竟還有著鑽石的光輝。
更何況她還在後臺看到過這個男人的背面全裸，那白皙修長的不像男人的腿至今還在眼前晃。
這怎麼可能會是眼前萎靡不振不聲不響坐在一旁的男子？
那些關於他的光鮮亮麗的記憶被抹去。
方若綺卻輕鬆地笑了。
所謂天王天后，不過是光鮮的衣和枯萎的殼，一縷搖搖晃晃的魂魄，在自己的空洞裡四處撞壁。
於是這一天在一旁閑坐的方若綺，看著近在咫尺的天王，全部的印象就只有兩個字，疲憊。
就是這兩個字讓黎華注意到眼前這個同樣低調的女人，偶爾一抬眼，看到她像雕像一樣坐在那裡，悠閒的姿態，猶如在巴黎香榭麗大街啜著咖啡般，這種悠閒的神情，讓他羡慕。有多久沒有好好休息一天了，就那麼一天，什麼工作都沒有，一個人可以無憂無慮的走在大街上，可以混跡人群喝一口咖啡，可以半價買一張電影片看一場文藝的小電影，在火鍋店和多年不見的好友敘敘舊，喝點小酒。
可惜他不能，行程已然排到了三年以後，走在大街上前前後後要八個保鏢，喝咖啡只能喝自己代言的苦澀藍山，看電影必定是自己的首映式，火鍋店嗎？實在太沒有品味了，他怎麼可以去那種老百姓紮堆的地方？
再說，他早已沒有朋友可以敘舊。
他的世界，早就已經，只有粉絲和緋聞女友。
這兩樣，都是一夜，就可能蕩然無存的東西。
是的，不是人，只是東西。
而他，連東西都不如。
於是疲憊成了理所當然。總要積攢出一些心情和力量來微笑，來撒謊，來寒暄，來天王。
於是，他只能不敬業的，在備場的時候，疲憊一下。
黎華對著方若綺微笑了一下，也許不是對她，而是對她身後那一片恬靜的海市蜃樓，那飄著咖啡香的香榭麗大街，那種他沒有的也無法習慣的平淡生活。
方若綺一愣，輕輕頷首。
黎華嘴角一個抽動，一閃而過的念頭。
又是一個膚淺的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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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否認經過這一年多的實地培訓古芊菁的演技有所長進。
亦或是眼前這個為她量身定做的女配角角色實在太過本色演出，歇斯底里，其實頭腦空空。
最容易被傷害的人，讓眾人失去了挑釁的成就感。更何況，她身後還有個老爸。
方若綺看著古芊菁在自己面前賣力的演出著，突然想到，這個女人的身世，應該不是只有自己知道吧。
她不過是誤打誤撞，有多少人，深陷其中。
發現了季青平陰謀的林立翔，將古芊菁帶離了童靖陽身邊，會知道些什麼嗎？
單純只為了保護同門師妹？還是收到嶽行空的囑託？
看來要扳倒古芊菁，光靠自己的猜想還不行，還需要林立翔的幫忙。
於是，在林立翔走向休息室的片刻，若綺也不動聲色的跟了上去。
林立翔關上門的刹那，方若綺用手抵住了門。
林立翔誦了聳肩膀，讓她進來，反手插了門。
「找我有事？」
「來看看我的經紀人。」
「可別來這套，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真是的，你就不能玩一把委婉？」
方若綺不再玩太極，直奔主題的說，「你知道古芊菁的身世嗎？」
林立翔剛拿起水杯喝了口水，雖然沒有電視上經常演的那樣一口噴出來，但是嗆到了是真的。
「真是的，你就不能玩一把委婉？」
方若綺笑了。
「誰叫我們倆這麼像，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吧？」
林立翔點點頭。「你不會是藏在我身邊的spy吧。」
方若綺初聽到這話後背一陣涼，一瞬間察言觀色認定這只是玩笑後打馬虎眼的說，「這世上本沒有偵探，只是謎題太多了，於是就有了偵探。」
「我怎麼這麼倒楣，就這麼點秘密，全都對你說了。」林立翔無奈的撓撓頭。方若綺笑的更燦爛。
不，立翔，你還有一個最大的秘密沒有告訴我。
我也有一個最大的秘密沒有告訴你。
我們在唯一的交集上，還是無法坦白。
就是這一個不坦白，就註定了你我是披著朋友外衣的敵人，微笑擁抱後終究還是會相互傷害，不是嗎？
方若綺笑的那麼燦爛，林立翔也低著頭笑了。
「上了我的船，你就不可能下的去了。如果有一天你背叛我，我說不定會殺了你。就算這樣，你還是要知道我所知的一切嗎？」林立翔笑著說這話的時候，看不出一絲的玩笑意味。
方若綺幾乎沒有猶豫，「我說不定會在你殺了我之前殺了你呢，你說呢？」
林立翔和方若綺相視而笑，彼此都是認真的。
天生一對。
第三話
意外已是道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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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芊菁的身世其實很簡單。
簡單到一句話就可以說清楚。
不過是嶽行空所愛的女人的女兒。
古芊菁的身世卻也很複雜。
複雜到蔓延著整個演藝圈卻沒人掙得開這張網。
她是一代歌後鐘湘的女兒。
你可以無知到不認識黎華是誰，可是，如若連鐘湘這兩個字都沒聽說過，那就真是妄生為人。
沒錯，鐘湘，如此神聖得近乎不可超越的字眼。
竟然，會和古芊菁已如此荒誕又如此理所當然的方式連在一起。
難怪，所有人但在袒護古芊菁，袒護她的身世。
從岳行空到蔡筱韻到高明權到葉婷婷到周映彤到黎華到林立翔。
其實答案曾多少次擺在自己眼前。
岳行空當年和鐘湘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早已不再新鮮。
周映彤得到鐘湘的賞識在演藝圈平步青雲也早已不是新聞。
童靖陽處心積慮的靠近，林立翔毅然決然的挺身相救。
此時，全部有了答案。
她曾無數次質問古芊菁為什麼那麼命好。
答案很簡單，她就是，命好。
命這東西，真的說不清楚。
沒個邏輯。
回想起當初那個菱形街風吹過的街頭，自己在午夜的電話亭撥通了藝培的電話，脫口而出不加思索的說，我知道古芊菁的秘密。
那是一種近似乎於本能的謊言。
方若綺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撒了這樣的慌。
也許，在冥冥之中，就註定了，她以最無知的年少，觸碰了這個圈子最深埋的疤痕。
如同這世上有千百個洞，偏偏張無忌掉進的洞裡住著通曉九陽神經的鬼老頭。
如同這世上有千百個墓，偏偏楊過闖了進去就遇上了小龍女。
方若綺本事不相信這些故事的。
現在她信了。
這世上有千百個有秘密的人，偏偏她第一個碰上的，就是演藝圈最廣為人知又最禁忌的謊言。
眼前晃過了嶽行空變形扭曲的臉，晃過了他助手嘲笑的眼，晃過了甄紅一瞬間揚起的唇，晃過了童靖陽無奈的歎息。
在林立翔說出了那句，古芊菁是鐘湘的女兒後，方若綺整整愣了一分鐘。
本以為是勝券在握，反而全盤皆輸。
古芊菁的確有資格嘲笑自己和姐姐是野種，誰叫她是鐘湘的女兒。
古芊菁的確有資格享受與生俱來的特權，誰叫她是鐘湘的女兒。
是她方若綺太狂妄了，原來大度的，不是她方若綺，而是古芊菁，原來不屑與跟對方鬥的，不是她方若綺，而是古芊菁。
原來從開始到結束，掌握主動權的，一直是古芊菁。
這就是現實。
上了林立翔的賊船。
才發現，準備打劫的富商，有一口大炮。
炮彈是什麼她沒有機會去看。
只等待著一聲巨響，把自己不切實際的山野村夫的夢，震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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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綺，周映彤是不會讓你動她的，別妄想了，你還是賺取周映彤的信任，比較重要些。」林立翔點了根煙，「也實際些。」
方若綺木然的點點頭。
季青平，不是我不想，實在是，你的目標定的太高了。
「獲取周映彤的信任，就要做出點成績來。」林立翔吸了口氣，方若綺搶過他的煙，自己吸了一口，嗆得不輕，流出眼淚來。
「在季青平身邊那麼久都沒習慣煙味嗎？」林立翔拍著她的後背，方若綺繼續的流淚，一邊流淚一邊說，「我看周映彤沒有讓我唱歌的意思。」
「她不讓你唱，季青平也不會再給你機會，路只剩下一條，去YOGO。」林立翔認真的說，「等我一拍完這戲，就去和錢永富溝通。」
「我轉投了周映彤，立翔，你以為錢永富會簽我嗎？這一簽，可就是兩年。」
林立翔笑了。
「有我在的話，他就一定會要你。有你在的話，不到一年，YOGO就完了。」
林立翔從不對方若綺撒謊。
幾個月後，當方若綺親眼看著YOGO的大門打上了封條，錢永富從自己面前走過，那閃過的她讀不懂的釋然，永永遠遠印記在了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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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林立翔暗示方若綺投身YOGO進而搞垮YOGO的時候，就在方若綺和林立翔在休息室密謀著那些他們看來石破天驚的大計畫的時候，疲憊不堪的黎華，和鬥志正旺的古芊菁，正在演出他們的第一場對手戲。
方若綺錯過了黎華在鏡頭前一瞬間綻放的光輝。
方若綺錯過了古芊菁迎上天王的眸子時無可比擬的驕傲和自負。
方若綺錯過了他們在十月的頒獎禮光鮮亮麗的擁抱後再次擁抱的重逢。
鏡頭前，眸子深處，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方若綺錯過了這第一場的爆破戲。
也錯了看到黎華和古芊菁在紐約客中最後一次的擁抱。
轟天的巨響。
方若綺正說著那句，那就YOGO吧，我一切都聽你的。
林立翔正掐滅了煙。
轟天的巨響。
葉婷婷正吩咐著保姆揉著腳。
李恩光正對特技師說，拍完這場補一場爆破戲。
轟天的巨響。
攝影棚的副導演橫著飛出了門。
攝影師眼睜睜看著震碎的鏡頭碎片飛過來。
轟天的巨響。
天王說著，跟我走。
古芊菁決絕的說，不。
本是那一聲巨響後，黎華應該打橫抗起古芊菁從煙霧彌漫快要坍塌的小屋子飛奔而出。
而今，副導演飛出來，碎玻璃飛出來。
黎華和古芊菁沒有出來。
煙還在，屋子塌了。
炸藥師一隻手晾在外面，細小的血流慢慢的流淌。
當方若綺到達的時候，已經蔓延成，最詭異的圖案。
一顆心。
真是，最震撼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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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國內的媒體在報導的時候，只提了一句並無人員損失。方若綺不知道這是嶽行空還是周映彤的意思。
而或是所有人的意思。
投資方不願意看到，導演不願意看到，所有人都不願意看到。
一部電影，再沒開拍前，就面臨著要被停機的命運。
的確沒有人遇難。除了炸藥師聾了，除了攝影師做了一隻眼睛的眼球切除手術，除了副導演一條腿粉碎性骨折，除了被壓在裡面的工作人員三分之二進了重護病房。
別以為自稱天王的男人和天之驕女的女人就會有多麼不同。
也別以為廢墟翻開之後會看到怎樣感人的場景。
事實就是，黎華被一頭震進了壁爐在屋子倒塌之前就暈了過去，也因此只是兩條腿打上了石膏。
而故事中經常被男主角護在身下的女人，這一次，毫無遮攔的被屋頂的橫木砸到。
當方若綺到加護病房外看到古芊菁呆滯的坐在病床上臉上纏著一層又一層的紗布，身上插滿管子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後她順理成章的成為紐約客的女主角的時候了。
而對此，新聞上只是一句。
紐約客拍攝現場發生意外爆炸，所幸沒有人員損失。
報紙的圖片上，還是紐約美好的六月夏日，陽光充足，小屋在草坪上亭亭玉立，樹木環繞之下，顯得那麼安寧。
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第四話
無知者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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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發生十二小時後，周映彤來了。
走的時候來不及收拾，只帶了一個單薄的手提包。
夜晚的風還是有些緊，周映彤高挑的身材顯得那麼弱不禁風。誰會想到，就是這樣一個女人，會在得知事故的幾分鐘之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壓制住了媒體。
又有誰會想得到，她下達了一個所有人都駭然的命令。
繼續拍戲。
黎華還躺在病房，兩隻腿打著厚厚的石膏。古芊菁還躺在手術室裡，生死未知。
葉婷婷還七魂丟了六魄找不到北。李恩光不停地在聯繫劇組人員的家屬。
就是這個時候，周映彤來了，單薄的衣衫，只一個手袋，縷縷頭髮，沒有任何的慰問和眼淚，只一句，簡單的，「繼續拍戲。」
然後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補充了一句。
「所有人在戲完工之前都不要回國。」
在周映彤掃射過來的目光中，方若綺隱在了林立翔的影子中。
這個女人，讓她恐懼。
「黎華和古芊菁都不能再拍了。」還是李恩光最先回復了常態，以一種專業的口吻說，「劇組人員可以在本地重新招募，但是男主角和女配角都不在了，是不是考慮換人？」
周映彤看了看林立翔，堅定地說。
「先拍林立翔的戲，我來之前已經和醫生聯繫過，黎華的腿傷不到兩個月就可以下地了。」周映彤說話的語氣就像是談論股票，又像是在下棋，思維縝密，沒有任何的慌亂。
李恩光從助手手中接過了還沾著血跡的劇本，看了一看，說，「林立翔的戲份大多數是跟女主角的，的確可以先拍，不過——」
眾人的目光轉到了葉婷婷身上，只見她臉色依舊煞白，似乎一直都沒聽見大家在說些什麼。
「她不是沒受傷嗎？」周映彤皺了眉頭。
「精神上受了刺激吧。」李恩光擋住了周映彤射向葉婷婷淒冷的目光。「那場戲，本來應該是她進去的。」
是的，那本應該是葉婷婷的戲。
男女主角在木屋裡發現了定時炸彈。
然後女主角跑出去叫人。這個時侯，女配角沖了進來，和男主角一陣撕扯。
在炸彈爆炸，硝煙彌漫的刹那，男主角英雄救美。
本應該是這樣。要不是自己的腳被小了一號的鞋子擠了一上午，要不是身邊那個貼心的場務說，「婷婷姐，你先去揉揉腳吧，可以先進第二場，反正爆破都是後來補上的。」，要不是，要不是——
可是事情它就是這樣一環接一環的發生了。
她眼睜睜的看著屋子在自己面前倒塌。看見人橫著飛出來。看見騰起的煙與此時青蔥的草原如此不搭調。
看不見古芊菁。
鈡湘離開前那最後一通電話，說，婷婷，幫我照顧芊菁。
嶽行空囑託的話，說，婷婷，這次跟方若綺在一起，要特別照顧好芊菁。
我沒有照顧好她。
葉婷婷不斷地顫抖。
李恩光紳士般的上前把自己的衣服搭在她身上，轉身看看威而不怒的周映彤，「我看還是停拍吧，婷婷她——」
「換人。」
周映彤中性的口吻讓人聽不出任何的感情來，仿佛就像是在年終總結上說一句，現在開始開會。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葉婷婷居然點點頭，一瞬間方若綺感覺到她是那麼的蒼老。
點點頭，葉婷婷疲憊的說。
是該換人的時候了。
周映彤避開她的眼神。
換人嗎？
看來，EAMI一姐的寶座，應該換個人來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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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機會，若綺。」林立翔覆上她肩頭的時候，方若綺觸電一般，看著玻璃窗內尚未蘇醒的古芊菁，方若綺感覺到窒息。
「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吧。」方若綺手靜靜地從玻璃窗上滑落。「他們還躺在裡面，怎麼還會有人有心思——」
「別傻了，方若綺。」林立翔從口袋了摸出煙來，被她一把奪過來在地上踩了幾腳。林立翔一笑，「你怎麼了？」
「我該問你們怎麼了吧。」方若綺感覺到眼前這個男人的冰冷。「難道你就一點都不為他們擔心嗎？」
「你放心，黎華瘸不了，古芊菁也死不了，就算他們要瘸要死，也得先經過周映彤同意，她是不會讓他們來破壞這部戲的。」林立翔的口吻，讓方若綺深深恐懼。
十幾個小時前，他們還一起在謀劃，十幾個小時後，方若綺才發覺自己多數只是臆想，而林立翔則是說到做到。
沒有絲毫迴旋的餘地。
這種男人若是相信一個女人，會為了她全心全意的付出。
如若背叛，將是怎樣的萬劫不復？
方若綺頭一次覺得，林立翔本質上，與季青平如出一轍。
就像童靖陽所說，她方若綺還只是迷惑于男人的皮囊而已。
拔去了那層皮，她投靠的兩個男人竟然是平分秋色的令人發寒。
如果讓林立翔這個男人知道自己就是開車撞他妹妹的罪魁禍首，他也許真的會，一刀捅死自己吧。
抱著雙臂，方若綺感覺很冷。
看著古芊菁全身包裹著躺在那裡，突然覺得，自己就躺在那裡，聽著聲音呼嘯而去。浮光掠影間，失去了所有。
「真的換人，也不會是我。」
「你錯了，你才是最佳人選。」林立翔手指有節奏的敲打著玻璃，「周映彤想把這件事的曝光率降到最低，她是不會輕易從國內再調人過來的，可是戲總是要拍，總要有一個女主角和我搭戲不是？」
林立翔的微笑，此時，竟如此真切的與季青平的笑重合在一起。
——既然如此，只好製造些意外了。
——你就以學習為藉口，一路跟到紐約，其他的，我來安排。
——你這麼聰明，機會到的時候，我相信你會抓的住。
季青平的聲音，眼前卻是林立翔的臉。
眩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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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以後開始恢復拍攝。
當方若綺穿著葉婷婷的戲服候場的時候，幾乎沒有人疑問。
全劇組尚能拍戲又還算有名氣的就屬方若綺了，於是在周映彤的默許之下，在李恩光不知情的情況下，方若綺就成為了女主角。
第一次擔當女主角。
方若綺卻高興不起來。
第一幕平平常常的過去了，沒有什麼意外。意外已經夠多了，不需要什麼來修飾這個本就荒誕的故事了。
流利的說完臺詞，李恩光囑咐了一下眼神和手勢，然後第二遍就過了。
眾人埋頭工作，工作之後是休息。
就是如此無聊。
沒有人再提起爆炸的事故。
一切只是意外，意外終究會過去，不是嗎？
方若綺對著鏡頭微笑的時候這樣苦澀的想法串流而過大腦。
沒錯，這一切只是一場意外，就算沒有自己，也會發生。
沒錯，古芊菁如此，黎華如此，葉婷婷如此，都和自己沒有關係。
沒錯，就算這世上沒有方若綺，也照樣會有那個神秘失蹤的場務，也照樣會有個季青平。
和自己沒有關係。
他們都不是自己害的。
方若綺笑的燦爛，腦中一遍又一遍閃過的，卻是林芬芬轉身的回眸，卻是爆破師那個心形的血漬。
卻是自己沾滿了眼淚和血漬的雙手，還在不停的往懷裡搜羅。
榮光深處，微笑，定格，不需要太多言語。
這本就是個供人消遣的電影。
電影中那些看似驚心動魄的故事，和真實生活中的你來我往相比，不過是冰山一角。
那些如癡如醉的觀眾
只能看到大螢幕上的光影片段。
這大概是他們最大的不幸，和幸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9:55
第五話
每一次想你，就寫下一筆
想你五次，就是一個正字
誰知道，無意間，築起了長城
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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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就是這個人。」手下撂下了這麼一句話，就退了出去。季青平扶了扶眼鏡，目光打量著面前憨厚的笑著的男人。
「你就是紐約客的場務？什麼時候動身？」季青平從西服內兜裡摸出一張卡，丟在桌子上。
「下個星期就走了，季老闆找我有什麼吩咐？」
「你和爆破師關係怎麼樣？」季青平手指敲打著卡片，卡片的金燦燦的光澤反射在他的眼鏡上，一片紙醉金迷。
「不怎麼樣。」
「和劇組人員呢？」
「有些一起做過事，怎麼——」
「很好。」季青平把卡片推向他，抬頭看，「我要你做的事很簡單。」季青平扔給他一份手稿，三個大字「紐約客」那樣的醒目。
場務一驚。這是連他這個劇組人員都沒有拿到手的劇本。驚愕之間，季青平的聲音響起，「劇本是怎麼弄來的你不要管，翻到第十三頁。」
場務手忙腳亂的翻到十三頁，迅速的流覽過內容，正是小木屋的爆破戲。
「通常這種戲都是怎麼拍的？」
「通常….這個…就是準備些乾冰啊煙霧彈啊什麼的，然後等過戲後再補拍爆破戲，最後合成。」場務支支吾吾的說。
「很好。」
「那你要我？」場務看著眼前這個矮小的男人站了起來，鼻息越來越重。
「葉婷婷拍第一幕的時候，支開她，直接進第二幕。」
場務低頭去看劇本，舔了一下嘴唇，「古芊菁那幕？」
「沒錯，古芊菁那幕。」
「你要幹什麼？」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季青平拍拍他的肩膀，順手把金卡插進他的口袋，「我等著，事成之後會把密碼發到你手機。」
場務吞了口口水。「就這樣？」
「就這樣。」季青平說，「只不過換一個場次而已，就這麼簡單。要確保，爆破這場戲，要古芊菁先進屋。」
場務狐疑的看著面前的男子，撓了撓頭，「好，我不會犯法吧？」
「怎麼會？」季青平哈哈大笑。「不過是個nice的建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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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聽說那個方若綺會跟著去紐約。」嶽行空喝著紅酒，葉婷婷搖晃著自己的酒杯。「你不是一向放心把她交給我的嗎？」
嶽行空抬眼看了她一眼。「這次不一樣，這次有那個麻煩的女人。」
葉婷婷放下酒杯。「方若綺，那個林立翔剛剛簽過來的新人嘛。你為什麼這麼在意她？」
「她大概知道了古芊菁的秘密。」嶽行空面色沉重，「記得我一年前放話封殺的那個藝培的女學生嗎？就是她。她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芊菁的身世。」
「我看你是過慮了。」葉婷婷手覆上他的手，「這個圈子有不少人知道——」
「她不一樣。她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的時候，就敢拿這事威脅我，讓我資助她上藝培。」
葉婷婷縮回了手，「這麼說，她是會拿這事繼續威脅你是嗎？」
「我也不知道。」嶽行空仰頭又喝了一口酒，「陰魂不散，不知道會從哪裡冒出來。如果她有絲毫靠近古芊菁的意思——」
「我知道怎麼做。」葉婷婷埋頭喝酒，「別忘了，鐘湘是把她交付給我，不是你。」
嶽行空小聲嘀咕了一句。「你辛苦了。」
葉婷婷扭頭聽著身邊的樂隊彈奏著鐘湘的經典名曲「夜晚哭泣的眼睛」，假裝什麼也沒有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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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這麼多天收拾行李，沒出過遠門嗎？」林立翔看著方若綺彎著腰整理著行李。
「我喜歡有備無患。」方若綺有的沒的回了一句。
「你帶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去幹嗎？真是沒見過世面。」林立翔依靠在門口看著方若綺塞著各種各樣的東西，旅行箱張著大口在嚎叫。
「帶書嗎？飛機上哪有功夫看這個？」林立翔順手拿起她放在床上的一個紅色封面樸素的日記本，在方若綺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前翻開。
密密麻麻的樂譜和逐字逐句對劇本的分析，甚至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做了note。
方若綺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搶了回來，扔進旅行箱。
林立翔搖搖頭，笑了。「你寫的？」
「在藝培留下的習慣，一年多了，走到哪裡都帶著。」
「真不愧是全A的學生。」
方若綺不理會他，繼續裝著行李。林立翔點了根煙，煙氣漂浮在兩人周圍，蔓延開來。
「若綺，放心，你會紅的。」
方若綺笑笑。什麼都沒有說。
6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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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已經安排好，爆破師會把補戲的炸藥放在小木屋裡，到放煙霧彈的時候就點燃。」
「有沒有說威力怎麼樣。」季青平吸了口雪茄，翹著二郎腿，屋子裡放著愛似薄紗。
「應該不會有性命危險，給了那傢伙100萬，他自己也要待在那屋子裡，不會出人命的。」手下路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恩。」季青平只是簡單的應允了一下。
「不會被特效總監發現吧。」
「對方說了，特效總監是個沒事喜歡待在李恩光旁邊邀寵的人，這種髒累差的活，他是不會親自插手的。」
「他說他說，你他媽的知不知道他做不做的！到時候跑了人了你小子負責？」季青平臉陰沉下來。
「他人已經在紐約了，等一會下了飛機，我就打電話確認，老闆。」
「對了，叫他順便注意下，別炸了自己人。」
「自己人？」
季青平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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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破師看著第一排方若綺微笑著正在給小夥子簽名，壓低了聲音在最後一排的儀器堆裡，說，「您放心，我一下車就去運機器，到時候會直接把東西裝好，不管是誰用那個木屋拍戲都會炸的。」
「離那個紅頭髮的遠點。」
爆破師一愣，抬頭一看，紅頭髮？「您是說方——」
「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要嚷嚷。」季青平聲音低的幾乎無法分辨。
「好的，季老闆，一切聽您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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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空，我們落地了，恩，正在往劇組走，對，還沒有見到李恩光，沒錯，好，我會替你向他問好。」
葉婷婷沖著古芊菁微笑，嘴型在說，你爸爸。
古芊菁坐在林立翔旁邊塗著指甲，就是上次在歐洲度假的時候他稱讚好看的那款紫色的指甲油。
葉婷婷重又對著電話說，「芊菁有點暈車，沒事，你別緊張，對，就是累的，恩，好的，她就不跟你講了，好。」
突然一陣沉默，林立翔假寐中豎起了耳朵，聽到了男性的不清楚的聲音說著一個綺字。
「放心。」葉婷婷笑的千嬌百媚，「我知道怎麼做。」
放下電話，古芊菁才愛搭不理的說，「葉阿姨，你什麼時候跟我爸領證啊？」也不顧滿車的人豎起的耳朵。
說的那麼大聲，似乎就是為了讓身邊昏昏欲睡的男人睜一下眼。
「小孩子，別瞎說。」葉婷婷不自在的環視了一周。
車快速平穩的開著。
車裡散發著淡淡的指甲油的香氣。
林立翔在這六月初的暖意中從未醒來，也從未睡去。
6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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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若綺演的有板有眼的吧。」林立翔來不及卸妝就奔到周映彤跟前，周映彤翻看著酒店的雜誌，說了一句，「沒看。」
「映彤姐，你為什麼對她總是——」
「我看是你昏了頭吧。」周映彤不冷不熱的說，「那個把你一聲不響拋在紐西蘭跟著季青平走了的女人，你還是要相信她。」
「她可是救了我妹妹。」
「別說的那麼誇張，不過就是看望了一下，付了點錢，說不定媒體都是她自己找來的。」
周映彤老道的說著。
大部分她都說對了，除了，媒體是季青平找來的而已。
林立翔撇撇嘴，「你要是拿出對古芊菁一半的心給若綺，她會比古芊菁紅兩倍。」
「我寧願養只富貴貓在身邊，也不像調教只野老虎。」周映彤翻著雜誌，劈裡啪啦的聲音。林立翔陸出興奮的表情，「映彤姐，我們打個賭，若綺她會成為EAMI的台柱的，比什麼古芊菁關古威的都紅！你信不信，你給她個機會。」
「不就是錄唱片，為了趕八月的金曲獎是吧。我看不用了，能獲獎的話，愛似薄紗也能獲獎。不能獲獎的話，就算給她唱夜晚哭泣的眼睛她也不行。」
「她當然不能跟鐘湘比。」林立翔隨嘴說了一句，周映彤挖了他一眼。
「我打算讓她去簽YOGO。」林立翔不動神色的笑著，周映彤心領神會。半響，說。
「沒事回去休息，就你這麼一個能演戲的別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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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菁，想哭你就哭吧，別憋在心裡。」葉婷婷握緊了包裹的像木乃伊似的古芊菁，看著她呆滯的看著天花板。
「方，方——」
「方若綺是嗎？她不在，別怕。」葉婷婷看著她眼神中夾雜的憤怒與恐懼。
「芊菁，你想說什麼？」
「她她——」
靠近了一步，從古芊菁嘴裡聽到幾個字。
——她幹的。
葉婷婷睜大了眼睛。
「你怎麼知道？你——」
看著古芊菁試圖揚起的微笑在紗布的包裹下只剩下一層白紗的扭曲。
再次靠近。
——我就是知道。
女人的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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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我沒事，你哭什麼。」
可視電話上，黎華看著徐心寧哭的梨花帶雨。
「你看我上半身不是挺好。」
的確，只是些皮肉傷。
尤其是那張臉，幾乎是有金鐘罩護體，絲毫沒有傷疤。
多虧了壁爐。
「這邊也聽不到什麼消息，你們的戲怎麼樣了？」
黎華心想錢永富這老小子就等著這句話了，於是順水推舟，「少了我戲怎麼拍的成？」
聽說第二天國內的媒體就蹦出來一條「天王痛哭流涕哀歎紐約客夭折」的新聞。
周映彤在黎華的病床前瞪了他足足一分鐘然後雷厲風行的轉身而去。
留下黎華一個人雙腳吊在半空中詭異的大笑。
難得放幾天假，看著這場別開生面的大戲上演，怎能不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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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的戲就這樣拍完了。
方若綺翻開紅色的筆記本，在酒店昏暗的燈光下，縮在床的一角，寫下了第一筆。
紐約客，心得。
伸手去夠桌子，只摸到酒店的礦泉水。
笑笑，還以為回到了藝培，身邊坐著同樣在奮筆疾書的朱莉，兩個人中間的小桌上放著一盆白水煮老牛肉，在寫下了幾行後，摸索著夾一塊放入口中。
笑笑，還以為是在童靖陽的隔窗，抬頭看見他的影打在窗簾上，一呼吸都能聞到滿屋子的清潔劑的味道。
笑笑。在紐約的酒店，拿過十幾塊美元一瓶的礦泉水，擰開，一口氣灌下。
深呼吸，似乎有白水老牛肉的香氣，也似乎有，冬日清晨刷牙水的香味。
掉落在床上的本子翻到了最後一頁。
細密的小字寫著。
想你，靖陽。
下面是一行不同墨蹟組合在一起的：
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
第六話
愛你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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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華不愧是黎華，才三周時間，就可以下床了，不過動作戲當然是明令禁止的，導演特意為他改了多處劇本，能坐著就不站著，能一口氣說完的就不用兩個鏡頭。
這當然也是為了節省開支。
先不說那大筆的賠償金，光是賠公園草地的費用就可以再搭建一個小木屋了。
所以在臨時搭好只有兩面牆的新木屋裡拍戲的時候，方若綺總是懷疑，這回不用炸藥屋子就會塌了。
還有一件事比屋子塌了更讓她煩心，那就是黎華和林立翔兩個人場上場下的目光對視，用電光火石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一個是霸佔著天王寶座多年老當益壯的黎華，一邊是冉冉升起的新星，同為上屆影帝入圍的兩人，一相遇便氣場無限。方若綺夾在中間，想發揮的也發揮不出來，只能老老實實平平穩穩的念著臺詞演著劇本，期待自己不要介入太多。
直到黎華復工後的一周後，李恩光在喊卡後從攝像機後伸出半個腦袋，並不大的聲音卻是那樣的刺耳，「方若綺，你過來一下。」
接下來，方若綺就在全劇組面前坐在導演椅上看著這幾天拍攝的小樣，聽著李恩光的話從耳邊呼嘯而過。
「你看，這裡，你應該快點說的，這樣才能表現人物內心的焦灼，你看林立翔，對，你注意他這個時侯說話的節奏，沒錯，對，就是這個節奏，你再聽聽你的——」
「你看，你夾在黎華和林立翔之間，要表現出左右為難的感覺，對，你看你跟黎華的眼神都沒有交集，明白了嗎？這裡，你看——」
方若綺真的慶倖能碰上一個專情于電影的導演，但是她是真的沒有辦法集中精力，滿腦子想的都是，聽說古芊菁已經完全恢復了聽力，不知道她聽到這些話，還會不會像之前那樣大笑。
正在方若綺拼命點頭的時候，遠處傳來一聲「方若綺——」
所有人抬頭，看見了他。
方若綺愣住了，這個和自己沒有任何交集的男人，怎麼會出現在面前。
還這麼親熱的呼喊著自己的名字？
在這個導演親自教戲的時候？
李恩光無奈的搖搖頭，「你先去吧，我正好要和林立翔也說說戲。」
黎華安靜的坐在一旁，眼神似乎在詢問，我呢？
李恩光心領神會的說，「黎華表現的非常到位了，先休息一下吧。」
黎華低頭笑了，林立翔面無表情的走向了李恩光，絲毫沒有望向方若綺。
望向此時不安的方若綺。
低頭看著他推到自己眼前的名片，方若綺咳了幾聲，「這是——」
「鄙人的名片，」男人的聲音很悅耳，飄逸的發剛剛過肩，年輕時大概也是個帥哥吧。方若綺抬頭看了一眼這個她不熟悉的男人，低頭看了眼名片，上面簡簡單單寫著：
錢永富。
抿了抿嘴，方若綺開口，「錢老闆——」
「方美人啊，如果你能來YOGO的話，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一聽到方美人三個字，方若綺就想起王金的嘴臉，全身都不舒服。
「錢老闆，我能知道你要簽我的原因嗎？」方若綺如此的直接，反而讓錢永富一驚。瞬間調整好表情，他笑著說，「方美人是美人胚子，人紅，歌聲又好，這樣的人正是我們YOGO所需要的呢。」
「你不怕我是周映彤的人？」方若綺決定一直到底，錢永富差一點跌坐下去，「哈哈，方美人，你真是直接啊，我沒聽說你和周映彤有合約啊~」
一邊是明知故問。
一邊是虛與委蛇。
誰都知道答案。
一個偏要問，一個偏不答。
不就是一個字。怕。
當然怕。
是什麼原因讓他千里迢迢跑到紐約來簽約？
林立翔和他做了什麼交易？
不能說嗎？
方若綺在錢永富眼睛裡已經看到了答案。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拽過錢永富和名片一起遞過來的合同書，看都沒看，就刷刷刷的簽了字。
「哈，方美人真是給我面子，看都沒看就簽了。」
方若綺光是微笑沒有回應。
當然不用看，反正也是要毀約的。
「我帶了製作班底過來，辛苦方美人，要一邊拍戲一邊錄歌了，錄音室我們已經租了這附近的一家Studio，離這裡只有一個小時車程——」
「為了趕金曲獎嗎？」方若綺笑了，「愛似薄紗入不了你的眼吧。」
「不不不，」錢永富滿臉堆笑，「季老闆眼光一向准的，他的專輯我放心，只不過如果是YOGO製作的專輯獲獎就更好了是吧~」
「都是一家人，有必要分的那麼細嗎？」方若綺看著錢永富又是一陣打哈哈，突然覺得自己很悲哀，悲哀到要在這種人身上尋找樂趣。
見好就收，雖然不是長久的合作關係，要是能留下一張好唱片，又何樂而不為呢？方若綺伸出手，「請錢老闆多擔待，我年輕不懂事，還要多多向您學習。」
「哈，好說，好說。」
周旋之後回到片場已經在拍攝了。
方若綺站在場邊雙手抱臂渾身顫抖。
場上，徐心寧正穿著自己的戲服演著那場在黎華和林立翔之間左右為難的戲。
無辜的眼神和憔悴的樣子讓人疼惜。
也許是旅途勞累和她多年的經驗幫了忙吧，臺詞從她口中說出來幾乎是一遍過，李恩光連連點頭，連方若綺站在一旁都沒有注意。
「David，Matt，你們不要吵了好嗎？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不要為了我這樣一個女人害得你們反目成仇，我不配。」徐心甯先是看看黎華又看看林立翔，茫然失措的表情入木三分。
李恩光不自覺的微笑讓方若綺恐懼，還是林立翔第一眼看到了站了好久的方若綺，也不管徐心甯尚在戲中，就轉身沖著方若綺微笑，「若綺，來，介紹一下，這是代替古芊菁進入劇組的徐心寧。」
方若綺深呼吸一口氣。
當年的金像獎，徐心寧本就應該是最佳女配角，現在，她總算把這早就該屬於她的榮光從古芊菁手中奪了過來，代替她在黎華身邊微笑擁抱。
古芊菁註定只能有一個鏡頭的驕傲。徐心寧則是一輩子的榮耀。
但是這不是個替古芊菁悲哀的時候，徐心寧就站在那裡，以女主角的姿態，大方的走過來，說，「我會好好配合你的。」
「不敢當。」
方若綺遲遲才握緊了她伸出的手。回想起自己那本日記上，不少的註腳，都是關於徐心寧的，她那細膩的表情和毫不做作的對白曾讓她揣摩了好幾個夜晚。如今，她學習的偶像就站在面前，無處不在的壓力頃刻襲來。
握手，眼神落在林立翔眼中，看不到一絲的懷疑和反對，果然，徐心寧的加入，已經被默許了嗎？
是因為黎華嗎？
在這個佈景中，只有黎華仍舊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高高在上，完全猜不透，他想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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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心寧接下了女配角，卻是試女主角的戲，這事不到一天就傳開了。
到處都能聽見質疑聲。
不是給徐心寧的，卻是給方若綺的。
「徐心甯拿最佳新人獎的時候，連黎華都沒出道呢，這主角，本來就該讓徐心寧來演啊！」
「就是，要不是周姐急著開工，怎麼會讓名不見經傳的方若綺來當女主角！」
「你沒看到，前幾天李導演把她叫過去輔導嗎？我看，她根本不是當女主角的料！」
「沒錯沒錯，就是走了狗屎運，哎，我說，爆炸不會是她一手搞得吧，她可是直接受益人！」
「這可說不得~」
四面八方，無處可躲。
方若綺只能每天下了戲馬上前往市區錄音，避開一切。
可是，該來的總是會來。
「怎麼，今天你好像特別緊張啊。」林立翔看看疲憊的躺在床上的方若綺，「一天都提不起精神來，錢永富也說你狀態不好。」
「兩邊開工，有些累。」
林立翔坐在床邊，「芬芬昨天打過電話，我告訴她你要出新專輯了，主打歌下周就在國內打榜，她特別高興，都在她們學校傳開了。」
方若綺仰面看著天花板，嘴角微笑了一下。
「是在為晚上那場戲擔心？」林立翔還是問了出來。
明知道，卻還是問了。
「你也看到那天徐心寧的試戲了，我沒辦法超越她。」方若綺呆滯的看著天花板，「她那種楚楚動人的眼神，我做不出來。」
林立翔拍了一下她的大腿，「你做得到，若綺，相信自己。」
我也想相信，可是怎麼相信。
我已經不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方若綺，我有很多事情會怕。
因為我開始擁有。
「我想打個電話。」
林立翔知趣的離開，「半個小時後到準備室化妝。」
看著電話好久，翻來覆去還是那幾個電話號碼。
「喂，阿威，我是大姐。」
「呀，大姐，好久沒聽到你的聲音了！你現在可是大忙人啦！」
「哪有你紅。」
「大姐，你是不是簽了EAMI了？大姐大姐——」
「沒有。」
「什麼啊——林立翔他怎麼搞的，他不是你的經紀人嘛！」
「是我自己選擇的，YOGO目前更適合我。」
「他們的音樂水準很低的，大姐，我說——」
「好了，不談這個，」方若綺歎了口氣，好幾個月沒見，這傢伙還是這樣的陽光燦爛，大姐個沒完沒了。「你也有一些演戲的經驗吧，阿威，我瓶頸了，給點意見？」
「哇，大姐，你饒了我吧。演戲我最不在行！拍MTV都要NG好多次！大姐——」
「國際長途呢，阿威，下次找機會讓你叫大姐叫個夠好吧。」
不等阿威最後一聲大姐喊出來，方若綺掛了電話。
雖然什麼忙也沒有幫上，心裡倒是莫名的輕鬆了一些。
看看牆上的鐘飛快的走著，方若綺緊跟著又撥通了電話，「喂，筱筠嗎？我是若綺。」
聽到電話那邊筱筠笑著對旁邊的人說，若綺的電話，呵呵。
「高明權？」
「恩。」
若綺停了一下，「方便讓我跟高老師聊一下嗎？」
「你想打我什麼小報告？」
「不跟你鬧了，我這是正事。」
「我也沒有開玩笑哦，我可是他的秘書呢，先過了我這關再說。」
若綺苦笑了一下。「沒你看穿了，甜蜜著吧，回頭補送你一份生日禮物。」
不知道是自己蒼老的太快，還是他們越來越年輕了。
從前是小心翼翼不敢多說生怕說錯。
現在終於可以開誠佈公卻無話好說。
最後還剩下一個電話號碼了。
手指顫抖了一下，撥通電話的一刻心跟著靜止，猛地放下聽筒，卻在放下的一瞬聽見了熟悉的一聲：喂，找誰！
我找你，童靖陽。
若綺看著聽筒，向下幾釐米就是掛斷，手不住的顫抖。
我找你，童靖陽。
心臟跟著猛跳。
我找你，童靖陽。
突然所有的壓力和委屈都想要噴薄而出，說好了，不再瓜葛，說好了，各自退一步，說好了，說好了，說好了——
從床上滑落到地板上，蹲坐著，摟住電話，聽到一遍遍，喂喂喂——
「怎麼回事！」
若綺笑了，還是那個壞脾氣的童靖陽呢。閉上眼，卻落下淚來。還是說不出那句反復在心中盤旋的「我找你，童靖陽。」
「瘋子！」
聲音直接沖進胸口。
我的心在和你的聲音共震。說好了不再糾葛，為什麼我還是會打給你。掛斷吧，靖陽，你先掛斷，這一次，不要讓我再做那個壞人了，你先掛斷，掛斷了我最後的念想，也許我們就真的可以斷了——
似乎都可以聽到他憤憤的掛斷電話的聲音。心臟可以感受到，幾千公里外的疼痛。
「若綺？」
一個激靈。聲音奔向心臟，迴圈，到每一個細胞，傳遞著那個熟悉的呼喚。
「若綺，是你嗎？」
吸一下鼻涕，摸一把眼淚，慢慢舉起話筒到耳旁，已經被自己的體溫溫暖。
「我找你，童靖陽。」
「你那是個什麼紐約時間啊！」
方若綺破題而笑。
「你怎麼知道是我？」難道真的有傳說中的心電感應？
「廢話。來電顯示上是紐約的電話，除了你，想不出誰有我的電話來。」
真是個現實的原因。
為什麼現實得卻可以如此甜蜜。
「我瓶頸了。」方若綺一股腦的說，「我是女主角，徐心寧是女配角，但是她比我演得好，怎麼辦？」
「這很正常。」
方若綺忍住笑，看著鐘錶快速的走，「別貧了，跟我說說怎麼辦才好？」
「你這女人，世俗功力的可以，沒事絕對不找我，一找我不是借錢，就是幫你突出重圍，現在連不會演戲也找我，你當我是你什麼人啊你！」
童靖陽嘴邊的壞笑，她似乎全部看的見。
「我說我是你的女人，你把我送給了季青平。你說你是我的男人，卻摟著古芊菁。」方若綺心酸的玩笑著，「就是這樣。」
「我可沒你這麼不要臉，從來都只有你說你是我的女人，我可沒說過我是你的男人。」童靖陽就是這麼直白，直白的讓方若綺也跟著智商變低。
「我就要上場了，先救了這場火，其他的以後再算成嗎？」方若綺不改她功利的本色，「今晚要拍的戲，前幾天徐心寧來試女配角的時候試演過，我演不出來她那種楚楚可憐的樣子來。」
「楚楚可憐那就不是你方若綺的長項。」
「什麼？」
「拼楚楚可憐你拼不過，就拼你最擅長的。」
「最擅長的？」
「沒錯，方若綺，拿出你拋棄我跑掉的感覺來，一次就過。」童靖陽的聲音中聽不出是個什麼情緒來。
「如果過了，我——」
「什麼都不用做，也不用再打電話告訴我。」童靖陽快速的說，「你是方若綺，從來都是要，沒有給，我習慣了。」
方若綺愣在那裡，原來，童靖陽，我們之間，從開始到現在，到未來，都是這樣的不平等的關係嗎？
我也在保護你，保護你的方式就是離開。我也在給你，給你的方式就是愛你，不讓你知道。
結果，你一直在給我，我卻什麼也沒有給你。
沒錯，這就是我方若綺。
我能給你的唯一，就是不給。
默默掛上了電話。
原來我愛你的方式，就是不愛。
第七話
黑暗的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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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綺幾乎是沖進攝影棚的，六月末紐約的星空下，清冷的風吹來，方若綺來了。
林立翔知道她不一樣了。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跟誰通了話，但是看到她眼中的自信，他舒了一口氣。
原本是他和黎華之間的較量，不知為何，演變成了方若綺和徐心寧之間的暗鬥。
斜眼看了眼在一旁仔細看著鏡頭畫面的徐心甯，林立翔甚至開始期待著方若綺會有怎樣的絕地反擊。
李恩光還是老好人的說，若綺，放輕鬆，正常來演就可以，不用想太多。
接而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上次告訴你的要活學活用，徐心寧演的你看到了吧？
方若綺大方的點點頭，明朗的說了一句，很不錯，但是我和她的詮釋方法不一樣。
先笑出聲的是黎華。
這是他第一次在戲外主動的抬眼看了一眼方若綺。
琥珀色的眸子突然間有了神采，如同獨孤求敗了太久終於看到一點希望。
那眼神似乎在說，讓我看看你怎麼樣，方若綺。
所有的目光都因為這一句話聚焦到方若綺身上。
其實這場戲很狗血，女主角在兩個男人中間左右為難，一個是她愛的，一個是愛她的。一邊是冒著血雨腥風因此不敢奢求愛情的黎華，一邊是守護在她身旁不離不棄的林立翔。
一閉上眼，左邊竟然是季青平，一個在娛樂圈中已經被榨光了良心不敢再相信別人不敢再被愛的季青平；右邊是童靖陽，一直默默守望只給不要單方面付出的童靖陽。
只是與劇情相反的是，左邊那個是愛她的，而右邊那個是她愛的。
但是與劇情相同的是，左邊那個是她的無可摘責的命運，而右邊那個是她的有緣無分。
最擅長的嗎？
方若綺睜開眼的那一瞬，臉上流淌的憂傷，靜靜的宣洩著，慢慢步入鏡頭，李恩光舉手示意。同時愣住的黎華和林立翔又同時回復了常態也跟著步入鏡頭，三個人，各懷心事，徐心寧，凝望著鏡頭。
開拍！
方若綺久久沒有動。黎華和林立翔只能相互對視，又幾乎同時看向了方若綺。
沒有動，完全不似徐心寧那樣左顧右盼驚慌失措讓所有人揪心。
她只是沒有動，甚至眼神都沒有聚焦到鏡頭。
可是李恩光並沒有喊卡。
黎華輕輕呼喚她的名字，任誰都以為這是在提醒方若綺入戲，可是他喊的卻是她戲中的名字Maggie，一聲柔似水，從他同樣哀愁的眸子中流淌出來，匯入了方若綺的眸子。
只是匯入，沒有交集。
「David。」
沒有再多的言語，很多人那一瞬，都聽成了黎華二字。
分不清，戲裡戲外，仿佛所有人都被納入了鏡頭。
林立翔這個時候呼喚了一聲，Maggie。同樣的深情款款，目光中沒有憂傷，只有凝望，這樣的眼神，方若綺太熟悉了，這眼神是童靖陽的，無論受了多少傷，無論說過多少次不再糾葛，仍是會投來這樣的眼神，還有那一句進來，給她一個遙遠距離的安心。
三個人，半分鐘，就只說了這三個名字。
所有人卻都屏住了呼吸。徐心寧揪住自己的發稍纏繞在小指，齒唇相切，眼神從鏡頭上一躍到了現場。
「不值得。」方若綺搖搖頭，笑了，她標準式的強顏歡笑，不知多少次出現在童靖陽面前。輕輕搖頭，居然流淚。
恰到好處又不聲張的淚水。一瞬間黎華和林立翔都被帶入，兩人幾乎同時伸手想要拂去她的眼淚，卻又在伸出手時同時縮了回來，尷尬的對望。
這三個人已經完全沒有了劇本。
臺詞也變得多餘，只剩下眼神的捕捉，呼吸的凝重，和方若綺喃喃的一遍一遍的，不值得。
是啊，不值得，多不值得。
季青平，你不值得為了我而去辛苦的試探，從一開始就不要對我抱有那麼高的期望，我們應該就只是床伴那樣簡單，何苦設計試探我，何苦傷了自己。何苦。
童靖陽，你不值得為了我一次次毫無保留的付出，從來都留一條灰暗的小路，伸出手，說進來，然後被我傷的累累，然後看著我相背而行，何必苦了自己，何必。
終於方若綺轉頭，先是看到了黎華，勾勒著季青平的臉，看見他血雨腥風過來仍舊不確定的眼神，然後轉向了林立翔，浮現出童靖陽的影子，看見他永遠在一米開外不離不棄的真愛。
然後就這樣吻了上去，吻住林立翔的那刻，林立翔幾乎踉蹌，幾乎出戲，幾乎要推開，然後自覺，然後站穩，然後雙手停留在空中，沒有抱住，也沒有離開。
「對不起。」方若綺留戀著他的吻，不是平安夜的沉淪，而是她自始至終也沒有得到的童靖陽的吻，那樣的纏綿，不屬於自己的纏綿。對不起，現在的我，沒有辦法愛你，我還有不得不墮落的理由，我不想看著你和我一起淪陷。
靖陽，一如我說，我們的愛情是無欲之果，它永遠在我的懷抱裡，在我的懷抱裡。
用力的推開林立翔，方若綺頭也不回的轉向了黎華，此時的天王正在用一種接近歡喜的態度迎接降至的愛情，卻在方若綺轉身的那一刹那眼神黯淡了下去，仿佛一瞬間便知道了自己並非她的真愛，只是她的所選。
天王的演技，真是爐火純青，那麼一瞬，方若綺竟真的看到了他背後浮現的季青平落寞的孩子的容顏。
「我們走吧。」
轉身離去，近乎是拖拉著黎華，反客為主，倔強，又決絕，留下的背影，如果童靖陽在，一定會想起，那日方若綺拉著行李去紐西蘭的背影。
就是此刻的模樣。
就是此刻了斷的心情。
劇本被反轉。男女主人公終於在一起，卻不是皆大歡喜的愛情。
李恩光愣了好久，然後微笑，點頭。
「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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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鐘的戲，說了三分之一的臺詞。
從此再無異議。
開始有人叫她方姐，開始有人的目光浮現出她的小助手那樣的羡慕神情。
黎華開始歪著頭問她，要不要一起吃飯。
如果拒絕，就會一笑，呼吸一口疲憊，說，那就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有時間。
林立翔開始小心翼翼的和她探討演技，一副深受刺激的模樣。
那種一開始佔有統治地位的經紀人口吻，開始不知不覺的融化。
三分鐘，三分之一，征服了一個劇組。
包括徐心寧。
她本就不是個爭名奪利的人，事後既沒有一些人那樣誇張的祝賀，也沒有歇斯底里的鬱悶，還是那樣安靜的看著一切，仿佛自己從來都是女配角，仿佛她來，真的就是為了配合方若綺這個小新人演戲的。
這當然不是她的初衷，卻成了結果。
她坦然接受。
自那以後，一切都上了正軌，爆炸的陰霾漸漸消散，七月的夏天沒由來的讓人心情舒暢。
如果不是方若綺執意要去看望古芊菁，她的好心情也許會一直保持到拍攝完畢。
方若綺自己也說不清楚是為了什麼來探望古芊菁，不是嘲笑，不是安慰，只是單純的，想來看看。
此時的古芊菁，雖然還插著導管，臉上纏著白布，但是神志已經清醒，聽力回復，只是精神，再也回不到之前的囂張了。
就連方若綺推門而入坐在椅子上，她都沒有反應，還是葉婷婷捧著鮮花進來的時候嚴厲卻低沉的說了句，病人要休息，請你出去。
「葉阿姨，你先出去。」
古芊菁的語氣還是那樣不招人喜歡的強硬，但是目光卻沒有神采。
只剩下她們兩個人，古芊菁才轉過頭，看著方若綺。
「聽說你當了女主角。」
「是的。」
不想要解釋，不想說是因為周映彤趕著復工沒有女演員了才臨時上馬，不想解釋，因為她什麼都不會相信。
果然，古芊菁笑了。
「方若綺，我只想知道，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是。」
不想要辯護，不想把季青平那見不得人的卑劣手段拿出來好說明自己的清白，說到底，這都是自己復仇計畫中的小插曲，願打願挨，某種程度上，的確是她方若綺炸飛了她古芊菁的美夢。
「你已經有了那麼多，為什麼還要這樣。」
方若綺一愣，這話從古芊菁口中說出來，荒唐的可笑。
不想要反駁。因為不知道該怎樣反駁一個徹頭徹尾的謬論。
「童靖陽我已經放棄了，為什麼還要這樣。」古芊菁眼神黯淡，方若綺不知為何突然開口，在無數個不想後，聽到童靖陽的名字，突然開口。
「是林立翔把你從他身邊帶走的，不是你放棄他的。」方若綺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說出了接下來的話，「如果你回去，他還會在你身邊，他就是那樣的男人。」
童靖陽，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要聽命于季青平接近古芊菁，但就像你成全我從不問理由，這一次，就讓我把你也送上別人的床，我不問理由。
儘管心痛。讓我也體驗一下你當初的心情。
這樣，我們是不是互相虧欠的就少了一些？
古芊菁笑了，笑得歇斯底里，幾乎要把臉上的繃帶笑斷。
「童靖陽他從來就沒有碰過我，他沒有碰過我，除了演戲，他連吻都沒有吻過我——」古芊菁大喊，「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會那樣就跟著林立翔去了歐洲？方若綺，是你，他突然出現在歐洲，不是為了我，居然是為了你，只因為你說了句，耶誕節想要林立翔回去！方若綺！」
用力擲了個枕頭，劈頭蓋臉砸到方若綺的臉，一瞬間窒息，一瞬間心都緊了。
那一天，姐姐死的晚上，在和童靖陽的電話中，明明聽到的是古芊菁的聲音。
難道，就這樣共枕，卻什麼也沒有發生。
這對於古芊菁來說，是多大的恥辱。
方若綺甚至開始同情她，同情這個自欺欺人裝出一副快活樣子的大小姐。
活了這麼多年，頭一次感覺，上天不是沒有懲罰，只是時間沒到。
古芊菁的懲罰到了。
不知道哪一天會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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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綺，別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我看著就煩。」徐心寧說出這話的時候，方若綺的髮型師一下子把她的卷髮捲進了吹風機。
「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你先出去好嗎？」
方若綺舉著吹風機，一邊自己拽著燒焦的一撮頭髮，一邊看著徐心寧。
她每一次出現都帶來轉機。
在郝友乾的舞會，化解了她和甄紅的尷尬，緊接著方若綺見到了季青平。
在頒獎禮，她和黎華的情色大戲後，她緊跟著觸電而走紅。
在電視臺，她親口道破了泡沫戰術，緊接著方若綺開始反擊。
在這裡，她的出現挑戰了她的女主角地位，反而逼出來她的潛力，得到了大家的認可。
方若綺微笑。
「你想說什麼？」
「不愧是方若綺，看事情依舊那麼透徹，沒什麼，只想說，你這幾天戲拍的不錯，演員都會經歷這樣一個從量變到質變的過程，你已經跨過這道門檻，就不該再猶豫。」
方若綺吞了口口水。
這大概是她在演藝圈，聽到的第一句好話，一句讓自己舒服的話。
「我真不知道你有什麼好愁的，你不會是為了進了YOGO而苦惱吧。」徐心寧沒有玩笑的意思，方若綺卻笑了，「怎麼會，雖然錢老闆會跑來紐約邀約有些蹊蹺，但是能成為你的師妹我很榮幸。」
「反正已經是同門，告訴你也無妨，錢老闆簽你，那是因為林立翔跑過來說，只要簽了你，就讓我進紐約客的劇組。」
方若綺用力一扯，頭髮被扯斷，看著幾根燒焦的頭髮纏繞在吹風機裡，漂浮著一股塵土的味道。
「我以為——」
「黎華嗎？」
方若綺一驚，看著徐心寧，看著她不緊不慢的說，「你早就知道我們在一起對吧，你每次看我和黎華的眼神都不對。」
「我只是八卦。」
「那麼恭喜你，答對了一半。」
「哪一半？」
「你猜對了我——我的確和黎華在一起，你卻猜錯了黎華——他和我只是逢場作戲。」徐心寧說這話時，平靜的不能再平靜。
一個人的戀愛，這感覺，我也懂。
方若綺突然撫上徐心寧的手，徐心寧不自在的笑了，「同情我？我還要同情你，至少我身邊睡的是黎華，不是個死胖子。」
方若綺不可置否的笑了。
「我們大概能成為好朋友吧。」方若綺問著徐心寧也問著自己。
「只要你願意。」徐心寧還是那樣波瀾不驚的樣子。
兩個人相伴回屋子休息。雖不多言語，卻十分相投。
只是方若綺不知道，她這個難得交到的好朋友，只有這一路的緣分。
推開房門，剛想說進來坐坐，方若綺突然抽緊了呼吸，呼啦的進去轉身關門，抵住了門對徐心寧說，屋子亂，不好意思，下次請你進來坐。
徐心寧笑了，我不怕。
方若綺幾乎要哭，我怕。
仿佛能看到那個嬌小的直率女子聳聳肩離開，方若綺長長舒了一口氣。
我怕。我真怕。
回身，陰暗的房間，一個黑影坐在沙發上，雪茄的青煙慢慢飄起，流連成她曾經最熟悉的風景。
「你怎麼在這？」
「這麼快就交到了新朋友。」男人笑了，笑得方若綺毛骨悚然。
「你想怎麼樣，季青平。」
終於露出了好久不見的臉，季青平向前探身彈彈煙灰，「古芊菁她還好吧。」
說這話時滿是嘲諷。
「你不是達到了目的嗎？」方若綺不想再聽到一切有關於爆炸的事情，偏偏季青平馬上就提及，「葉婷婷倒是躲的夠遠的。」
「炸掉古芊菁是為了讓我當女主角？」方若綺終於問出了長久以來的疑問，「為什麼是古芊菁，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你自己你要去整她？」
季青平彈彈煙灰，笑了，「若綺，這件事，你完全搞錯了。」
「不是這個樣子嗎？」方若綺努力鎮定自己的情緒。
「炸了葉婷婷古芊菁就會成為主角，但是你知道炸了古芊菁葉婷婷會因為內疚辭去主角，一切你早就安排好了是吧。我說錯了嗎？」
季青平看看她。
「答對了一半。」
又是一半。
她永遠只能看到一半。
如果真的又看到一半那該有多好，她就不用聽到那更加黑暗的另一半。
「炸古芊菁不炸葉婷婷你是對了，這點你還算聰明。另一半的是，我叫你對付的人，不是古芊菁。」
什麼？
什麼！
什麼…
我只說了女配角，沒有說是古芊菁啊，若綺，你完全搞錯了我交給你的任務。
她似乎已經聽不見季青平的話了。
卻偏偏這樣清晰。
我從一開始，叫你去對付的人就是，紐約客的女配角，徐心寧。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9:55
第八話
我是汪洋大海中孤獨的燈塔，看著驚濤駭浪吞噬了最後一艘停靠在我身邊的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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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青平坐當天的飛機回去了，回去前交給她一個藥瓶，也沒有再多做解釋。
他總是那樣相信自己，相信自己心領神會他的罪惡。
這樣想來，也許自己本就是罪惡的，方若綺苦笑。
擰開黑色的藥瓶，倒出一顆，是再普通不過的藥片，方若綺拿到光亮處仔細端詳，上面只有一個大寫的字母C。
這種藥片方若綺很熟悉，在Sun狂派廣告的時候，曾經就代言過某家公司的營養品，維他命C的藥片上，就是這樣的logo。
可是維他命C，怎麼能夠摧毀徐心寧的？
方若綺皺緊眉頭，把藥片放回瓶中，突然詭異的一笑，擰開，倒出一粒，直接往嘴裡一送，連口水也沒有喝，異物感充斥著喉嚨，在一陣痛苦的吞咽後，藥片終於進入了食道。
還好，至少沒有什麼奇怪的口感。
方若綺捶了捶胸脯，乾咳了幾聲，轉身把藥瓶塞進了手提包。
拉上拉鍊的一瞬，陽光打在拉扣上，很是耀眼，晃得方若綺閉上了眼。
閉上了眼，仿佛就看見徐心寧推開的那扇鏡面一樣的廁所門，大聲說，我要大便。
正是這個時候手機響了起來，接通，是錢永富，
「喂，方美人啊，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蛇蠍女子一上榜就進了前十啊，哈哈，分紅少不了你的了，正好在紐約拍攝MTV吧，你看——」
「老闆，專輯十首歌都收齊了是嗎？還有沒有多餘的地方讓我加一首歌曲？」方若綺感覺到藥片還阻隔在自己的食道裡，一陣噁心，「我想要和…心甯姐合唱一首。」
隔了好久，錢永富回答說，「好啊。」
心跳的厲害，方若綺用最最平靜的聲音說，「正好心甯姐也好久沒出新歌了吧，我們是同門姐妹，應該互相幫襯。」
錢永富的笑聲那樣的不安，仿佛猜到了方若綺的來者不善，然後他還是決定放手一搏，爽朗的笑聲從幾千公里外傳過來，「兩大美女聯手，我們YOGO真有福氣！」
方若綺閉上眼，仿佛能看見自己新專輯的封面，貌似平靜安寧的紐約綠色草坪上，兩個妙齡少女相依的背影，而蔚藍的天空中，卻閃現了一片血紅色的陰霾，她張開血盆大口，在沖著徐心寧吐著信子，信子的盡頭，是那粒她剛剛吞下的，維他命C。
蛇蠍女子，名副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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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方若綺要求和自己合唱，徐心寧臉上綻放出英雄惺惺相惜的光芒來，在片場竟然就牽著方若綺的手問，怎麼樣，你來作曲我來填詞？
方若綺訝異的看著她，已經在圈子中摸爬滾打十年的徐心寧，怎麼還能在內心深處保留著這宛若處子的天真？怎麼還能這樣毫無保留的信任？
而她現在就要親手去摧毀這份天真，背叛這份信任。
被阿威背叛的痛至今回想起來仍舊還在，但是如此諷刺的是，方若綺不得不去面對的，竟然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背叛這世上唯一信她的人們，先是童靖陽，然後是徐心寧，以及不能避免的結局，林立翔。
眼睛停留在自己黑色的漆皮包上，看著太陽的光芒流連過世，握著徐心寧的手，感覺到那片藥粒，還在自己的腸道，慢慢慢慢的滑動。
終究還是得微笑，方若綺拉長了聲音，我已經把歌曲準備好了，名字就叫，背叛。
歌曲是選自方若綺隨身背著的日記本，裡面有很多她隨性記錄下的音符，本來是打算等到那個她可以真心做音樂的時候，拿出來與真心聽音樂的人共用。
思量再三，還是從中選擇了一支最適合合唱的曲子，而詞，則是在和錢永富通話後，在有限的光亮中，在滿腦子蛇蠍女子的封面圖中，一蹴而就的。
徐心甯那樣自然的擁抱，在她耳邊說，若綺，你真是有才。
方若綺仿佛看到自己張開的大口。
獵物已經被吞噬。
徐心寧的心型項鍊撞擊到自己的胸膛，感覺到那一粒久久糾葛在那裡的藥片，終於被撞碎。
在她藍色發燒的縫隙中，看見黎華匆匆而過，琥珀色的短暫交匯，然後離去。
原來，在公主被惡魔吞噬的那刻，王子就是這樣，一笑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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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可以一生
背叛只需一瞬
當你問我為何
我給不了答案
方若綺悲哀的聲音先進入了音訊軌道，如一條小白蛇，慢慢的滑行，留下濕漉漉的痕跡，看了一眼徐心寧，聽著她那樣老道那樣自然那樣默契的進入了她的歌詞部分：
背叛只需一瞬
朋友可以一生
我要問你為何
你卻沒有答案
方若綺忍住心頭的一絲隱痛，閉上眼，仿佛看到自己一口氣寫下的歌詞就在眼前飄過，哀傷轉而變成華麗的唱腔，夾雜著朋克般的撕心裂肺的嚎叫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徐心寧細膩空靈的聲音隨之響起
你明明知道
方若綺全情投入的把住了麥克風，大聲的嘶喊著
我知道我知道 我的欲望我的罪惡 我知道我知道 我的淪陷中有你的血跡
徐心寧也把住了麥克風，聲音漂浮而過，
我的血跡見證了你的淪陷 從此沒人再踏足你的廢城
方若綺隨著突然變緩的曲子重新變回了那條小白蛇，一瞬間她可以看到自己在一片塵埃中孤單的滑行，再沒有誰在她身邊，也再沒有誰可以讓她傷害。於是帶著近乎一絲笑意的溫潤的聲音滑行前進，唱著
讓我一個人駐守在這荒蕪的城 聽著那有關背叛的歌
讓我一個人懷念那可以一生的情
最後徐心寧和她一起唱著 「囚禁於那一瞬的背叛」
曲終人不散，久久久久，在這年夏天，在紐約，方若綺終於學會了演戲和唱歌，終於得到了眾人的認可，卻也是在這一次次痛苦的角色帶入中，反復作踐著自己的情感和信仰。
這一問一答的對唱，以強烈對比的曲風和近乎電影風格的MTV，成為蛇蠍女子中最大的亮點，較之於之前大作宣傳的主打曲，這首方若綺最後關頭要求加入的第十一首歌曲，卻成為她第一首紅遍大江南北的歌曲，在各大點唱榜上成為經典曲目，不斷的被情侶們戲謔的對唱。
沒有人知道方若綺做這首歌時的心情。
當後來，方若綺成為黎華的緋聞女友時，有不少樂評人稱，這首歌曲，實際上是方若綺對天王黎華的一次戲謔的獻禮。
當後來，兩人分手時，又有樂評人指出，這首歌曲，實際上是方若綺對兩人感情經歷的一次未卜先知。
當然，對此，方若綺從未給過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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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完歌曲的當晚，在方若綺的提議下，大家去了酒吧。
燈紅酒綠之中，在徐心寧在場上狂歡之際，方若綺拉開了徐心寧的皮包。
不難找到那個顯眼的瓶子，寫著，維他命C。
做嗎？
……
眼前回閃著季青平拿出藥瓶的一瞬間自己的嚎叫，為什麼偏偏是徐心寧！
眼前回閃著季青平詭異的微笑，因為她是YOGO的台柱。
眼前回閃著自己那樣幼稚的不解，接下來卻回想起金像獎頒獎禮上季青平看著徐心甯看著溫寧珊看著賈志皓時的冰冷眼神。
眼前回閃著季青平毫無聲調的話，若綺，由不得你，吞併YOGO，是遠在你出現以前，就已經決定好的了。
眼前回閃著自己堅定的否決，我只想報復林立翔，YOGO與我無關。
眼前回閃著季青平近乎殘忍的回單，若綺，事到如今，不是你說的算了，你不做也可以，我還保留著你的電話錄音，上面可是清清楚楚的記錄著你的聲音，說，給我準備車，和林芬芬放學的時間。
眼前回閃著自己的眼淚。
眼前回閃著季青平遞過黑色瓶子的手。
用一個謊言，去圓滿另一個謊言
用一個罪惡，去彌補另一個罪惡
做吧。
一瞬間回閃的記憶碎片只給她留了一條路。
方若綺看了眼徐心寧在燈光錯躍中的亂髮，顫抖的手伸向了瓶子，把藥一股腦倒進了自己的口袋，然後把季青平給的藥片放了進去。
也許就是剛剛擰上瓶蓋的時候，徐心寧拍了她的肩膀，方若綺一個激靈，捂住滿口袋的藥片，慌亂的說，你看你，包都沒有拉上，維他命C都掉了出來。
徐心甯伶俐的拉上了包的拉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跳了舞，她的臉竟然一片潮紅。
心寧，我自己也吃了藥片，我用我自己的身體擔保，這不是毒藥。
方若綺緊緊的捂住自己的口袋，心臟撲通撲通的跳著。
如果童靖陽知道自己竟然以身試毒，也許會嘲笑自己傻吧。
本來就做了壞人，卻壞的那樣的不專業，自己說到底，只是個蹩腳的凶徒吧。
做了劊子手，還要問刀下的亡靈一句，疼嗎？
笑了，眼淚都出來。徐心寧錯愕的看了她一眼，「若綺，你沒吃我的維他命C吧？」
「沒。」
「那就好。」徐心寧笑得那樣不好意思，「那不是你該吃的東西，其實——」
徐心寧臉紅的厲害，在舞池爆發的一首搖滾音樂聲中，方若綺只能看到她的嘴形，拼出的兩字。
黎華。
想要再問，卻怕她起疑心。
方若綺只能傻笑，說，沒吃，沒吃。
直到三個月以後，方若綺再次在明星醫院看見了消瘦的徐心寧，才知道季青平給她的，是貨真價實的維他命C，原來，毀掉她的不是給了什麼，而是拿走了什麼。
這一天，方若綺終於知道自己偷換出來的是什麼東西。
「若綺，怎麼辦，我懷孕了。」
避孕藥。
第九話
誰敲下了審判之錘 喚醒我沉睡的罪惡 然後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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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飛機是撲面而來的鎂光燈，本以為會是關於爆炸的追問，沒有想到，所有話筒遞到方若綺面前問的都是：
請問你和黎華是情侶關係嗎？
身後風度翩翩的黎華，已經掃去了在飛機上滿臉的倦色，一臉職業的微笑，不厭煩的重複著那句老生常談。
「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這句話就像最猛烈的催化劑，將機場現場媒體所有的想像潛能都激發了出來，方若綺一聳肩，這種時候，她盡職的選擇當鴕鳥，只是在一層又一層的保鏢的護衛下，沖出了包圍。而那些舉著「若綺我愛你」大標語的fans們就這樣看著自己的偶像被一路護送到寶馬里，不乏有三五騎自行車的粉絲一早準備好追車。
對此。黎華已經見怪不怪。
方若綺卻仍是不自在，不僅是因為粉絲，而是因為全劇組只有她方若綺被安排和黎華坐進了豪華的寶馬里。
真是一段越描越黑的感情，方若綺知道，這是製片方和投資人有意安排的緋聞。
一切不過是炒作，等到紐約客一上映，所有的緋聞都會隨之煙消雲散。
黎華對此已然習慣，並且沒有絲毫顧及方若綺感受的意思，上了車便收斂起先前一副謙謙君子風流倜儻的樣子，不顧形象兀自倒頭就睡。
連一句最簡單的話都沒有，方若綺看著車外流連而過的風景，突然感覺到這個離開了兩個月的城市是這樣的陌生。
拐彎處她看見迎面而來進入視野的電影宣傳海報，自己和黎華相互依靠猶如兩隻最為優雅的白天鵝。這個時候，林立翔和徐心甯都已經成為他們身後的背景。
而葉婷婷與古芊菁的名字，以最小的字型大小，排列在工作人員中間，括弧中寫著四個字：
友情支持
回國的前一天方若綺接到了錢永富喜出望外的電話，蛇蠍女子搭上了金曲獎的末班車，雖然只是入圍了最佳新人獎，但是對於在金曲獎常常全軍覆沒的YOGO來說，還是個不小的鼓勵。更何況這相當於從季青平嘴裡摳出來的一塊肉，錢永富更是樂得跟撿到了寶貝一樣，在電話裡滔滔不絕的說起他是如何傾慕她，如何珍惜這一次合作的機會，如何看好她今後的發展，並且絕無僅有的迸出了「一姐」一詞。
方若綺對此只是啞笑。
簽約伊始是林立翔以接納徐心寧進劇組為條件才將她推銷出去，就因為這一個提名，她一夜之間身價百倍倒成了香餑餑，甚至一躍成了一姐。
這不免可笑。
而聽到錢永富由內而外散發的喜悅之情，受EAMI和Sun雙重指使的方若綺深覺可悲。
沒錯，自己是可悲的，錢永富也是可悲的，永遠是被命運之輪碾壓的玩物，碎落成泥，連肥料都變不成。
可是，再可悲也可悲不過古芊菁。
不是嗎？命運如此大起大落玩弄於她，昨夜還是萬眾矚目的寵兒，今日就變成了無人問津的棄兒。先他們一步離開紐約飛往了歐洲，走時候臉上的紗布還沒有拆下來，「毀容」二字雖然諱莫如深，但卻清晰的列印在她的腦海。
哪裡如身邊的男人這樣幸運，現在還可以以一副最迷惑人的好皮囊熟睡，恥笑這紛繁世界人們看不懂的因果，恥笑這這個坐在自己身邊發呆的大腦空空的女人方若綺。
方若綺早就猜透黎華是如何看待自己。繼續裝傻，不過是給自己一個全身而退的機會。既然都已經斬斷了這輩子唯一的相思，何苦要再去招惹身邊沉睡的魔沼。
寶馬車就這樣一路將他們拉到了永振，這個方若綺有過無限感慨的地方。
到底已經是周映彤一邊的人，打廣告終於還是要來到永振而不是PSTV。
長久以來，方若綺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避開永振，因為這裡有著她太多的回憶。那斑駁的牆纏繞的電線和男人的背影，還有一開始就統治了自己命運的那一聲，進來。
如今都已經不再。
在她耀眼的光芒中曬得粉碎。
如今她是方若綺，不再是齊若芳。
如今她走在天王的足跡裡進入光鮮亮麗的攝影棚看著甄紅人畜無傷的面孔可以轉身揮手自然微笑。
儘管鏡頭旁邊，那個位置上站的人，曾經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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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紐約客就不得不提到爆炸這個意外，」甄紅如今已經算是「自己人」，不知道為什麼方若綺每一次看到她還是會不舒服。「黎天王逃過一劫可真是上天保佑呢，您的粉絲團可是特意在您生日那天手持蠟燭為您祈福呢。」
「謝謝。」黎華簡短的一笑，先發制人地說，「爆炸對於我來說，是一件壞事，也是一件好事，壞事自然不必說，我在病床上躺了一個多月，生日那天也沒有辦法回來和大家聚聚——」
下面十分配合的開始一陣歡呼，女高音四處狂飆。
「當然，這也是一件好事，告訴我要珍惜生命，珍惜身邊重要的人。」說這話時他琥珀色的眸子在演播室被反射出一片金光燦燦，方若綺脊背一串冷汗。也不知道是哪個音訊師隨即導入了事先錄好的配樂，一陣誇張的「ooooooooo——」使現場的氣氛飆到了新高。
「方若綺對這件事又是怎麼看的呢？」甄紅笑的曖昧，「是不是和天王有著相同的感覺呢？」
真是個棘手的問題。
為了宣傳為了炒作，不得不順著黎華的話往下說，但是如果就這樣輕率的承認自己和黎華子虛烏有的關係，不知道會有怎樣的連鎖反應。
看了眼黎華，方若綺知道他絕對不會管自己的死活，還是徐心寧說得好，愛上黎華的人要學會怎樣愛的寂寞和被愛的自私。
淡定的微笑，說出了在飛機上就反復排練好的版本：
「我珍惜我現在擁有的一切。」不等主持人和音訊師亦或是黎華來得及借題發揮，方若綺就搶著說，「因為我的得到是建立在別人的失去上的。」
這回觀眾是徹徹底底發自內心的騷動起來，方若綺看看面色有些難看的黎華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嘴角抽動的甄紅，平靜的說，「這部戲，古芊菁失去了她本該擁有的一切。讓我們在這個歡樂的場合，也不要忘記為那些不幸的人們祝福。感謝所有的厄運，讓我們有所成長。珍惜我們所得的一切，讓我們時刻感恩。」
最後的最後，方若綺說出了一句她已經彩排了好久的話。
感謝岳行空導演，感謝您資助我上學，感謝您的提拔，感謝您在您的女兒遭遇不幸的時候，把這個機會給了我，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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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行空對於方若綺讚不絕口，圈內外人士紛紛稱道]
[方若綺願盡其所能幫助古芊菁重返演藝圈 姐妹情深一時無兩]
[國民天後方若綺將出自傳，奮鬥史未寫先紅]
[金曲獎大熱門 方若綺一躍成為YOGO一姐]
清晨，陽光很好，方若綺坐在陽臺的籐椅上，看著幾米開外的童靖陽同樣以慵懶的姿態曬著太陽，翻看著關於自己的種種報導。
一早上，一句話也沒有說，只聽到童靖陽嘩啦啦翻著報紙的聲音。
方若綺插著耳機，裝出一副聽音樂的樣子來，其實一直都是暫停中，連童靖陽每一次移動位置都聽的清清楚楚。
靖陽，在你心中，我一定已經變質成為一個世故奸詐的女人了吧，再不是，那個牽著你的手手進了季青平的門的懵懂女孩，也不是那個拉著行李故作堅強離開的迷茫女孩，而是一個，懂得在鏡頭前扭轉乾坤自我保護微笑的不留一點做作痕跡的女人了。
靖陽，你這樣想，沒有錯。
靖陽，你這樣想，我不怪你。
怪只怪我自己，一腳踏進去，出不來。
其實，我已經不介意古芊菁了，雖然她曾經對我是那樣的刻薄和刁難，雖然她曾經那樣說過我姐姐，雖然她那與生俱來的幸運讓我曾多麼感歎命運不公。我現在都不介意了。她已經得到了她的報應，她最自持驕傲的兩樣東西，美貌和尊嚴，已經被爆炸的碎片和你的玩弄給徹底毀了。
我想要親手懲罰的古芊菁，已經被季青平和你，在無意之間，隨手毀了。沒錯，就是這樣諷刺，我曾經那樣處心積慮要親手審判的人，被你們這兩個男人，在沒有我的情況下，宣判了無期徒刑。
於是我只是想全身而退，於是想結束了嶽行空無休止的爭鬥中。於是我不想再和他們「父女」有怎樣的糾葛了。於是把他推向了不得不和我握手言歡的鎂光燈下。於是我們如此結束了一切交集。
也許再見面，我會叫一聲岳導演。我忘記了封殺，他也忘記了恐嚇。
我們忘記了我們。
忘記過去。
埋葬那個曾經年少輕狂的方若綺。
這些，我都想讓你知道，想讓你明白，童靖陽。
這些，你是否明白？
方若綺在童靖陽放下報紙看她的一瞬間低下了頭。
太陽眼鏡遮蓋住了她一切的不安。
抬頭，太陽真大，像個陰影。
愛與恨，結算清楚。
我和這世界，從此兩清。
第十話
魔鬼撕扯著天使的翅膀，說，我們相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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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我做的事我已經都做了。」方若綺坐在車裡，在一片彌漫的雪茄味道中，說，「把東西給我。」
「給你？」男人邪魅的一笑，「那可是你我，一輩子的約定。」
卡——
方若綺迫不及待的沖下了車，車上刺鼻的雪茄味道讓她窒息。
黎華從另一邊車門下來，也大口呼吸著，彬彬有禮的訴說著自己的不滿，「這是什麼劣質雪茄。」
語氣雖然不嚴厲，但是四周的工作人員包括陳淑燕都圍了上來，天王果然是拿來圍觀的嗎？方若綺走到導演跟前，「拍的還可以嗎？」
「方小姐的演技，當然好當然好。」導演笑著說，「表情非常到位，廣告商花重金請兩位代言真是沒有白花錢。」
方若綺笑而不語，遠處黎華仍舊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坐在一旁休息著。
「這款鑽戒的代言，一向是由馬智文和林妮雯的，導演知道為什麼會找到我們兩個嗎？」方若綺裝出一副清純少女懵懂不知的樣子，導演摸摸頭說，「這不是您跟天王有默契嘛~再說了，最近那兩個人的風言風語鬧得正緊——」
方若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於是頭也不回的走開。
原來娛樂新聞上所說的不錯，Sun內部的確不太平。
先是古芊菁的名義男友童靖陽竟然沒有做24孝男友陪伴其左右，於是被扣上個現代陳世美的大帽子，甚至電視臺邀他來出演新版陳世美，若不是沒有談好價錢，恐怕童靖陽真的要接下來了。
人氣暴跌，片約減半，金曲獎失利連個提名都沒撈著。
一哥遭殃一姐日子也不好過。本來和林立翔不清不白，在林立翔赴紐約拍戲期間，被小報記者逮到其與某富商吃飯的「曖昧」照片，於是也被打上了水性楊花的標記。只有當事人知道，他們之間，不過是利用和反利用，就算是有過什麼好感，也被這赤裸裸的爭鬥給磨盡了。
偏偏這個時候Sun自家出品的金童玉女馬智文林妮雯這一對又開始鬧分手，也不知道是林妮雯因為馬智文逼她息影於是一氣之下又接了一部三級片，還是林妮雯接了一部三級片於是馬智文逼她息影。總之，是破裂了。
於是有面向大師說，方若綺是大富大貴的旺相，從Sun到YOGO，把所有的幸運都帶給了新東家。
這話在外人看來也不假。
一姐徐心甯本來處於半紅不紅沒有作品問世的尷尬境地已經半年多，這次進入了紐約客劇組還與當下最當紅的方若綺合唱了那首廣為人知的「背叛」，一時間人氣反彈不少，很多之前YOGO的老客戶又開始紛紛向她伸出橄欖枝。
也許是巧合也許真的是方若綺突然時來運轉，不僅自己憑藉蛇蠍女子闖入最佳新人獎，與EAMI的許若仙和Sun的小X對壘，就連一向沒什麼觀眾緣的伍億都殺入了最佳歌手獎。雖然與黎華和關古威爭奪最佳歌手獎希望渺茫，但是這已經是YOGO近幾年來最好的態勢。
更不用提她方若綺和黎華一口氣代言了三隻廣告，從鑽戒到鑽表到鑲鑽手機，只剩下一個詞：閃亮。
在這樣的閃亮中她迷失，關上電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順利拍完廣告，手中那部最早用藝培助學金賣的諾基亞已然換成了鑲鑽限量版的手機，手腕上是blingbling的鑽表，而在劣質雪茄的氣味中她也看到了黎華拿出來的那款豪華的鑽戒，然而一切仍舊宛如夢幻。
她還是要走到導演面前問一句才安心。
於是馬智文和林妮雯真的出現了問題。
於是那些流言蜚語不僅僅是流言蜚語。
於是方若綺紅了是真的紅了。
有時候躺在床上閉上眼不敢睜開，怕一睜開發現自己躺在藝培的宿舍樓裡做著筆記並計算著哪出房子更便宜。
有時候躺在床上閉上眼又希望一睜眼，朱莉還在嘲笑自己流著口水，而關古威還在自己面前揮舞著雞腿。
如果是那樣，她會選擇另一條路。
如果是那樣，就不會有今天的方若綺。
如果是那樣，但是，僅僅是如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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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我做的事我已經都做了。」方若綺坐在車裡，在一片彌漫的雪茄味道中，說，「把東西給我。」
「給你？」男人邪魅的一笑，「那可是你我，一輩子的約定。」
沒有導演喊卡，這齣戲，導演在車裡。
熟悉的雪茄味道，漫溢，並不刺鼻，反而有種讓人沉迷的誘惑。
季青平上下打量方若綺，目光停留在她的鑽表上，一笑，嘴裡還叼著雪茄，說話也含糊不清，「還真是出息了，所以說，EAMI捧人還是有一手的。」
「老闆，我再說一遍，你交代我的我已經做完——」方若綺又一次被打斷，但看季青平皺著眉說，「你和林立翔上床了沒有？」
方若綺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說話。」
「沒。」
話說的很心虛，但卻不是因為撒謊，而是不知道季青平又想做些什麼，由內而外的恐慌。
「和黎華呢？」
「沒。」
方若綺回答著，已然感覺不到羞辱，只是恐懼。
季青平吐了個煙圈出來，說，「開始想男人了吧。」方若綺自己的聲音都顫抖了，「你什麼意思？」
「放心，我不要你現在回來，我們現在還是單純的——」
季青平指指自己，又指指方若綺，說，「老闆與員工的關係而已。」
「我不是那個意思。」方若綺內心深處甚至希望回到他情婦的身份，總比日夜內疚惶恐不安的好，但是季青平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笑著說，「看你這副樣子，明明就是想男人了，那我就成全你。」
方若綺咬著嘴唇，不敢呼吸，像是死囚，等著一聲槍響。
「去勾引錢永富，然後在林立翔和黎華中隨便選一個，我要YOGO和EAMI互相掐。」季青平看著方若綺煞白的臉，聽著她說，我做不到，然後哈哈大笑，笑的那樣低級而下流，「若綺，別小看你自己，你在床上，也是天后。」
「我做不到。」方若綺堅定地搖搖頭，「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季青平，我們之間完了，我告訴你，完了。」
倘若之前我對你還有著些許的疼惜。
在我變成你的武器的那刻，就已經耗盡了。
「你做得到，方若綺」季青平很少這樣直呼她的名字，這讓她渾身上下打了個寒戰，「車你開了，藥你換了，你還有什麼好顧及的？」
「季青平，」方若綺也很少這樣直稱他的名字，但是季青平沒有任何意外，擺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來，「你想告訴誰都可以，你告訴林立翔吧，你告訴徐心寧吧，告訴媒體吧，我不怕。」
「你怕。」
季青平看著方若綺徒勞的掙扎，看著她的臉在無血色，堅定地說「你怕，若綺，你怕，事到如今，你不能不怕了。」
事到如今，榮光加深，事到如今，功敗垂成至此一瞬，事到如今，墮落已成定局，區別的只有，留下廢墟還是全部淪陷。
方若綺閉上眼，姐姐的眼，林芬芬的眼，林立翔的眼，古芊菁的眼，徐心寧的眼，一時間全部混亂。疑問的眼，失望的眼，憤怒的眼，悲哀的眼，了無生氣的眼，一時間全部浮現。
睜開眼，她多想睡醒在午後藝培小小的音樂教室，無人的時光她在一個人撥動尚未純熟的吉他。
可是睜開眼，季青平堅定地告訴自己，你怕。
我怕。
我怕失去，不僅僅是榮光，還有我身邊的人。還有我最後的情感支柱。還有我騙來的信任和友誼。還有，我活下去的理由。
「老闆，我只想要和林立翔有個了斷，請你放了我吧。」
方若綺眼神至哀，而季青平抽動了兩下嘴角，久久久久，突出了一口雪茄的煙，噴在她臉上，迷霧一般。
「若綺，你和林立翔之間，不再只有你姐姐，還有我，若綺，還有我。」季青平狠狠的說，「這從來都不是你的報復，是我的，是我的，你是我的工具而已，懂嗎？」
呆滯的點點頭，如同被催眠。
季青平看著一步步被自己毀滅的方若綺，突然想抱緊她說，我想要你，但是你不屬於我的世界，突然想附在她耳邊說，我想要你，所以要讓你跟我一樣的墮落。
突然想在她心裡說一句，我想要你，於是，我要先毀滅你。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9:56
十一話
我不是我，我不為我，我不懂我，我不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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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諷刺，已經是外界風傳的YOGO一姐，已經成為了YOGO的契約奴隸兩個月了，在這個八月初燥熱的清晨，方若綺才第一次出現在YOGO的大廳裡。
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個面熟的男人走過，方若綺對他笑笑，對方問，若綺，來了？
保持著優雅的笑容，方若綺暗自揣摩眼前的男子究竟是誰，壯著膽子說了句，好久不見。
男人摸摸自己的短髮，說，是好久了，算算，快半年了。
方若綺怔住，看著男人慢慢走上臺階，一個仰視，才在一個熟悉的角度中，波蕩起記憶的漣漪。
「賈志皓？」
一句話暴露了先前所有的偽裝，賈志皓滿不在乎，歡樂氣氛的聳聳肩，「我嘗試了一下新造型。」
其實，方若綺對他的全部印象，就只有那個哥斯拉，要不是總是仰頭去看他吊著威壓下來，而記住了那下巴的弧度，恐怕到現在，她也記不起來眼前是個什麼人物。
方若綺欣然走上前，跟著他一起走上幾層臺階「新造型很好看，顯得你更加年輕了。」
「沒想到我已經老了。」賈志皓搖搖頭，方若綺很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幾句，卻自嘲的在心中笑了。
差點忘記了來幹什麼。
她來的目的，不就是勾引錢永富，弄垮YOGO？
到時候，她可以兩邊拿好處，完成了季青平的任務又可以借機向周映彤邀功，而眼前這個在YOGO半紅不紅的藝人大概就只有隱退的結局了吧。
不知道是因他而悲哀，還是為自己悲哀，方若綺終究還是看著這個沒落的男人沿著窄窄的樓梯孤單的攀爬而去，自己站在樓梯中的某一階，仰面，一臉陽光碎片，劃破了多少暗傷。
身後的人，站在她背後多時，此刻才拍拍她的肩膀，方若綺一回頭，一朵格外引人注目的太陽花刺痛了眼。
「我是溫寧珊，我們交個朋友吧。」
不知道為什麼，方若綺卻做不出微笑的樣子來，她只能敷衍的說著，請前輩多指教。
溫寧珊縮回手，並沒有受傷的眼神，別有深意的扭頭看著剛剛推門而入的錢永富，突然就自己向下跌了下去。
方若綺還是那樣站著，看著溫寧珊依舊微笑著向下跌去，看著她的太陽花朝著太陽的方向怒放著，看著那層層疊疊的花籽飽滿著，看著四周的人跑過來，看著無數的眼睛看著自己，看著溫寧珊那樣無辜的抬頭說，是我自己跌倒的，和若綺姐沒有關係。
方若綺就站在那裡。
不知道為什麼會說了這麼一句。
「我不是你的什麼，若綺姐。」
那一刻，方若綺突然感覺自己站的很高，突然感覺，身後的陽光全都照在了自己的身上。
突然明白，自己已經從被侮辱和悲傷害的角色，成長為那個欺辱弱小的反派。
這樣的轉換，竟然沒由來的讓她興奮。
這樣的詭計，竟然沒由來的讓她驕傲。
原來自己，也終於站在這裡俯視眾生，也終於成為被嫉妒被誣陷的對象了嗎？
看著溫寧珊漸漸收斂起的嘴角，方若綺只是那樣說，下次自己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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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美人，剛才的事——」
「發生了什麼，你都看見了。」方若綺不客氣的打斷了錢永富的話，「我也不想多解釋，我是來看看有沒有好的case的。立翔他，這周去了國外，所以，只好自己跑一趟了。」
「是是是，方美人敬業這大家都知道，聽說你現在同時在拍一個電視劇，一個廣告，還打算再接部電影？」
方若綺抬眼，看了看貌似很卑微的錢永富，說，「錢老闆真是神通廣大，連我還沒有定下來的case都知道了。」那個電影通告，至今，就只有立翔和季青平清楚，為何這個八竿子打不著一撇的錢永富會知道？
錢永富笑了，第一次讓方若綺有了寒意，「方美人，我和季老闆可不是一般關係。」
兩個人就像決鬥的牛仔，都在等著對方先掏槍。
方若綺心中七上八下，難道這個不露聲色處處示弱的錢永富，已經看穿了我仍是季青平的人？還是說，這只是試探？
彼此打量，方若綺扭頭看看錢永富的書架中一本書都沒有，擺設著各種獎盃，還有一個金色的女人頭像。
「這是——」方若綺無心開口，卻意外打破僵局，錢永富也趁機避開了話題，說，「這是我的老婆大人。」
「誰不知道錢老闆是圈裡有名的二十四孝老公。嫁給您的女人真幸福。」方若綺放軟了語氣，抬眼，出乎意料的看見錢永富竟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看著那個頭像。
「她跟著我吃了不少苦，早早就隱退了。」
早聽說過錢永富的老婆是先前有名的豔星，林妮雯能出頭也是因為她早早結婚隱退的緣故，可沒有想到，自己那曾是音樂小青年的老公會變成今天這個風平如此之差的音樂巨頭，還留下個沾花惹草又吝嗇的把柄讓人詬病。
這說不定，就是那個攻破他心靈防線的最佳點，方若綺調整好自己的呼吸，慢慢走近了陷入沉思的錢永富，手慢慢放在他肩頭，說，老闆，我相信她是幸福的。
若綺，你懂什麼是幸福？
錢永富竟然那樣的嚴肅，眼睛背後那雙眼睛讓她回想起大揭秘現場他隱在黑暗中的亮眸。深呼吸一口氣，方若綺逼迫自己說：
「我不懂，你可以教我。」
這是我的極限了，季青平。這之後會怎樣，都不是我能控制的。
方若綺閉上眼，任由錢永富和季青平處置。
原來一切都不由己，推她而來的是季青平，推她而走的是錢永富。
推來推去，決定權，從來都不在自己手上。
被侮辱，亦或是侮辱別人。被損害，亦或是算害別人。
被勾引，亦或是勾引別人。被愛，亦或是愛別人。
愛非所愛，恨非所很，想非所想，怨非所怨。
生著不為自己，死了也不為自己。
報復著別人的仇恨。
過著所有人的日子。
這就是我，這就是方若綺。
所以，錢永富，你是會吻上來，帶我去你的房間，還是會一巴掌扇過來，罵我是個婊子，我都無所謂。
因為，我不是我。我是季青平的符號。
因為，我的勾引，不過是他的進攻。
因為，你的拒絕，不過是你的防守。
因為，我不是我，從來不是，過去，現在，還有我無法預知的將來。
「方美人。」錢永富的聲音竟然是這麼有磁性，讓方若綺迷醉，卻聽不到任何情欲的味道，權力的氣息，亦或是陰謀的暗影，方若綺猛地睜開眼睛，看見他目光還是停留在那個金頭像上，說，「幸福是學不會的。否則，像你這麼聰明的女人，怎麼會一直不幸福？」
方若綺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曾經那樣嘻哈卑微的男人，看著眼前曾經那樣在黑暗中放射攝人目光的男人，嘴唇顫抖，「什麼？」
「你學會了演戲學會了唱歌學會了微笑學會了優雅的走過紅地毯，可是，你學不會幸福，所以，你永遠都不會幸福。」
錢永富這句話，像是最古老的魔咒，纏繞在她的心底。
幾個月後，當錢永富的老婆吐了一口口水在她臉上，當錢永富回首看著關門大吉的YOGO駐足良久，當他走過她身邊路出最了然的神色，他說，
你永遠都不會幸福。
是的，我永遠都不會幸福。
Never and Forever
十二話
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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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來了？」葉婷婷掃了一眼推門而來的男人，撇了撇嘴，身邊的古芊菁坐在籐椅上依舊畫著紫色妖豔的指甲油，陽光下看著那紫色不同的折射面，微笑著說，「葉阿姨，你就讓他進來吧，這大門不鎖，不就是等人來的嗎？」
一樣驕傲的不可一世的口吻，林立翔看著眼前依舊整齊的梳著頭髮塗著指甲的古芊菁，和她臉上深深淺淺的傷疤，心突然有些疼。
「過的怎樣？」林立翔看著滿花園的玫瑰，看著眼前價值不菲的豪華別墅，看著恭敬地僕人等待在門口隨叫隨到，看著葉婷婷探出身子來給古芊菁遞了一杯飲料。
飲料他見過，民歌餐廳的冬季特飲，推出在古芊菁剛剛獲得最佳女配角風光無限的去年十月。日子是這樣快的過了，看到一杯去年的飲料，突然會想起去年這個時候，他還在和席若芸明裡暗裡鬥智鬥勇。
一晃竟然又快要一年。
「如你所見，過的不錯，對付活著。」古芊菁慢條斯理的說，林立翔終於開口，「童靖陽叫我來的。」
「這裡沒有你的方若綺。」古芊菁冷冰冰的說。語氣中沒有任何憤怒，只是冰冷。林立翔一愣，才恍然大悟，上個聖誕，他帶著古芊菁逃離了童靖陽的圈套，就是那個前夕，童靖陽一反常態的一路追到了歐洲，那時古芊菁驕傲的眼神，林立翔至今難忘。
當然，古芊菁更難以忘懷的，也是林立翔也難以忘懷的是童靖陽就那樣在他們面前脫口而出的說。
「方若綺叫我來的。」
「這裡沒有她的林立翔。」林立翔那是戲謔的口吻逗得這個沒有大腦的大小姐花枝亂顫。
「所以我不必跟你走。」
「你必須回去複戲。」
「憑什麼？」
「這是方若綺第一部電影，不能就這麼完了。」
「童靖陽，你看好了。這個，叫古芊菁的，才是你的女朋友。」
「哼，你我都知道，這是什麼勾當。」
林立翔笑了，童靖陽笑了，古芊菁也笑了。
冷笑，嘲笑。傻笑。
於是林立翔就和童靖陽這麼走了，就在林立翔打包走人的前一天晚上，他還在和古芊菁說，「這將會是你最難忘的一個聖誕。」
的確難忘，在古芊菁一生的耶誕節中，這一次是唯一一次一個人過。而且，還是被兩個男人聯手給耍了。直到林立翔匆忙的離開不辭而別，古芊菁仍舊沒有明白，他是為了誰走的。
林立翔想像不出來那時的古芊菁會是怎樣的眼神，但是那絕對不會比現在的更冰冷，那幾乎一模一樣的對白，似乎是在提醒著林立翔，他曾經背叛她的事實。
林立翔歎了口氣，坐在花壇邊上，玫瑰的刺，劃過他的胳膊，留下一道淺淺的印記。
「不好意思，醜八怪養的玫瑰，就喜歡刺人。」古芊菁悠然的喝著她的冬季特飲，在陽光充足的夏日午後。
「你在等的人，還是他吧？」
古芊菁放下飲料，閉上眼，沒回答，仿佛進入了小憩，林立翔並沒有停下來，繼續說著，「你當初答應跟我去歐洲，是為了氣他，也是為了試探他，究竟是否真的如我所說是季青平的間諜，是吧？其實你根本就不想和我一起過耶誕節。那天他來了，我看得出來你有多高興。」
「別說了。」古芊菁擺擺手，林立翔卻仍舊微笑著說，「也許事到如今我說，我離開是為了你，你相信嗎？」
古芊菁笑了，聲音不大，卻尖銳，「繼續說。」
「那是我和童靖陽做的交易。耶誕節，我離開你去找方若綺，而他離開方若綺來陪你。」
「這故事很動聽，繼續說。」古芊菁顯然不買帳。「麻煩您能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和你坐了交易的童靖陽他在耶誕節當天一聲不吭就走了呢？」
林立翔一時語塞。這是事實。
平安夜，童靖陽在回來的飛機上，而自己在方若綺的床上。
¥¥¥¥¥¥¥¥¥¥ 2001年12月19日¥¥¥¥¥¥¥¥¥¥¥¥
飛機場。
林立翔從vip通道快速走著，打開手機，撥通了王金的號碼。
「喂，導演，我回來了。可以復工。」
隨即關閉了手機，兀自推著行李向前走著，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他最清楚。
不過是個交易。
童靖陽的綠色眸子還在那酒吧的暗影中閃現，「怎麼樣，你回去復工，和席若芸繼續你們的勾當，我留在這裡，陪著古芊菁。」
「我為什麼要信你的話把千菁交給你？」林立翔笑著說，「上次把佩琪交給你——」
「這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童靖陽喝了口酒，說，「袁佩琪是我們的，古芊菁是你的。」
「可是她想要的是你。」林立翔也灌了一口酒。
「沒錯，想成全她嗎？」童靖陽看著林立翔慢慢攥緊了杯子，說，「我能給她一個你不能給的耶誕節。」
「為什麼我們總要在同一個女人身上糾纏。」林立翔苦笑。
「因為我們都是季青平的玩物，活該命該如此。」童靖陽沒有笑，只是喝酒。
林立翔推著行李走出機場時，寒風灌進了脖子，猶如那一天他聽完這句話時一樣寒冷。
¥¥¥¥¥¥¥¥¥¥ 2001年12月22日¥¥¥¥¥¥¥¥¥¥¥¥
「沒想到你會約我出來。」林立翔看著眼前的男子，不屑的笑笑。
「這話真傷人。」季青平看著林立翔不自在的臉，說，「去年的耶誕節咱們過的不是挺好。」
「你別噁心我。」
「噁心的事你都做了還怕人說。」季青平手指敲敲桌面，說，「放心，我已經對你沒興趣了。」
林立翔皺緊了眉頭，「他媽的有屁快放。」
「是方若綺。」
「你不用把你的新歡向我彙報。」林立翔一口一口吞著酒，說，「我對你的私人生活不感興趣。」
「可是我有興趣。」
「我看我們的談話可以到這裡結束了。」
「等等，」季青平猝不及防的說，「你和方若綺有沒有什麼？」
林立翔笑了，笑的像個孩子，「你丫的頭被門夾了是吧！」
「我要你，平安夜那天，去找她。」
林立翔不可置信的看著他，看著，看著，搖搖頭，說，季青平，你不會，愛上她了吧？
季青平不語。
林立翔大聲的笑，笑的整個酒吧都在看著他們，笑的自己的心肝脾肺腎五臟六腑跟著抽搐。
笑過了，林立翔抹掉了眼淚說。
好啊，你不要後悔，你這個男女通吃的變態！
季青平推推眼鏡，伸進自己的西服中去摸香煙，摸到的卻是早上那場初雪，方若綺被八卦記者照下的底片。玩弄了一會，季青平說，你還恨我吧，林立翔，所以你不惜一切，也要毀約，不擇手段的重新來過。
林立翔看著他半響，說，我不是童靖陽，我不會上你的床。讓我重來幾次，我都是當初的答案，你個死胖子。
季青平乾笑了兩聲。攥緊了底片，仿佛能攥緊了方若綺一樣。
潔白的黑色暗影。
¥¥¥¥¥¥¥¥¥¥ 2001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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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靖陽，今天晚上林立翔會去找方若綺。」季青平不知為何會撥通了童靖陽的電話，仿佛這世上只有他可以明白自己在說什麼。
「如果…你會怎麼做？」
「說實話，我不知道。」
「別折磨所有人了，老闆。你折磨我一個還不夠嗎？」
「如果若綺在我身旁，你就自由了。」
「如果我留在你身旁可以換她自由，我無所謂。」
「別騙自己了，童靖陽。自從袁佩琪…你從來沒讓我碰過你。」
「如果你肯放了方若綺。」童靖陽的語氣聽不出一絲猶豫。
「如果你是一年前跟我說的，也許我會同意，可現在不行。」季青平也毫無猶豫。「因為你不是方若綺。」
……
「童靖陽，你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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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他站在黑影中，看到林立翔如約而至。
「我可不想做到一半看到你這個死胖子闖進來。」林立翔整整衣襟和他擦肩而過，「不過謝謝季老闆的厚禮。」
「她若不是自願你如果硬來——」
「我該說你自視太高呢，還是對我估價太低呢？」林立翔頭也沒回的往前走，「我可不是你啊，季老闆，我不需要那200萬，來綁住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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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門外的男人，一身白雪，眼神深邃。
「聖誕快樂~」
不由分說把她擁入懷中。
竟然沒有推開的力量。
童靖陽，童靖陽，童靖陽。
聖誕老人駕著馴鹿拉的小車從你所在的歐洲大陸飛奔到我這亞細亞來了嗎？
被突然起來的不速之客緊緊抱住，方若綺沒有了拒絕的力量。
擁抱我，要我，去掉我身上關於季青平的印記。
「他叫我來陪你。」
……
「好的，立翔，那今晚你就留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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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在樓下。
他就在樓下。
那刻晚風吹滅了煙火，青煙點點，他的心，掏空了一般。
自嘲。
本就是建築在交易上的感情。是他太貪心了，要的太多，給了太多，捲入了太多。
這不是季青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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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靖陽痛苦的抱住頭，在飛機上看著一片一片黑色的雲朵撞了過來。
用若綺換自己的自由，上家與下家的交替。
童靖陽閉上眼，過眼的全部是若綺聽著自己說一聲進來，然後毫不猶豫的伸出手——
本以為可以帶她去天堂，誰知是推她進了地獄。
早知如此，她要來他便不該要她來。她要留就不該讓她留。
「先生，飛機上不可以開機——」
「你閃一邊去！」
求求你，方若綺，接電話，求你，給我個，救你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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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立翔拔掉了電話線，轉身看著義無反顧的方若綺，喃喃，去掉我身上，所有季青平的痕跡。
於是歲月開始反向轉動，一路隻聽到磨合的痛苦的吱呀，他們來自於靈魂深處，最痛苦的嚎叫，混合在一起，竟然是流血的愉悅。
命運，將會再度給他們重逢的機會。
那時不會是在這樣無人問津的巷子冷漠的夜，那時他們都將光鮮亮麗，拖著腐臭的皮囊在鎂光燈下芬芳的擁抱。
是吧，小姑娘，我等著和你一起上浮到那人世的上端。
共同呼吸那高處的寒氣，共同俯視這凡世的陰影。
¥¥¥¥¥¥¥¥¥¥ 2001年12月25日¥¥¥¥¥¥¥¥¥¥¥¥
魔法在午夜消失。
於是果真如此。
在他送她到家門口的時候，季青平遠遠的看過來，眼神淒冷。
那一瞬間，方若綺幾乎想逃跑。
就像第一夜走在酒店長廊中的一樣。
就是這時，還是那一聲，進來，讓她不由自主的跨入了社區的大門。
而這不是幻聽，沒錯，這不是。
童靖陽站在門口。
~~~~~~~~~~~~~~~~~~~~~~~~~~~~~~~~~~~~~~~~~~~~~~~~~~
「若綺，你真的讓我太失望了。」
好久好久，季青平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季青平走了，童靖陽也走了。
走之前，他看著她，只說了一句話。
若綺，知道嗎？是林立翔打電話叫我們在門口等你的。
午夜，魔法消失，曾緊密擁抱狼的狽，猝不及防的，被狠狠咬了一口。
在童靖陽看不透的眼神和季青平離開的背影中。
~~~~~~~~~~~~~~~~~~~~~~~~~~~~~~~~~~~~~~~~~~~~~~~~~~
若綺
不是我不想說
我只是不知道該怎樣說
說出我和季青平那一層關係
我不敢想像 你的表情
也是依舊是微笑 但是心裡在流血
我知道你
就像知道你吃的白水煮老牛肉一樣
就像知道你喜歡在拐角處停留
就像知道你喜歡背著那個日記本
就像知道你在最後一頁寫著我的名字
就像知道你 是袁佩琪的妹妹
而你卻不知道我
就像你不知道我從15歲開始就被帶上了男人的床
就像你不知道我和林立翔都愛過袁佩琪
就像你不知道我從沒跟除了她以外的人再生過關係
就像你不知道我因為愛上你而多麼罪惡
就像你不知道我為你做的一切 為你鋪的路 為你設計的前程
這些你都不必要知道
因為你終究有一天會離我而去
因為我就是你一直在尋找的 那個害死你姐姐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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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唯一剩下的純明，靖陽，就如你為了帶我去雲之彼端而把我送上了別人的床，我也可以，靖陽，為了保護這最後的溫暖，而狠心的把你驅逐出，我骯髒的世界。
無論我牽的是季青平的手，還是林立翔的手，童靖陽，我的心，給你。
我給你播的種子不會開花。
但是，
它在大地的懷抱裡。
它在大地的懷抱裡。
~~~~~~~~~~~~~~~~~~~~~~~~~~~~~~~~~~~~~~~~~~~~~~~~~~
如果有天我死了，若綺，在大地的懷抱裡。
我是不是可以看到
你的花。
十三話
生無意義，那麼，讓我死的有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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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的搓洗著身上的每一寸皮膚，童靖陽看著蒙上了一層水蒸氣的鏡子中自己夢幻的影子，耳邊響起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還是個男人呢！洗澡比我這個女人都慢，你就那麼髒嗎？」
明知道聲音早就不再，童靖陽一抬眼，仿佛還能看到她。
袁佩琪，總是磕著瓜子，絲毫不理會童靖陽一遍遍聲明自己是個潔癖，依舊喜歡那樣靠在門口一邊哼著小調一邊吐著皮，外人看了以為他們是一對老夫老妻。
只不過，他們的關係，總來都見不得陽光。
他是Sun力捧的一哥，而她是EAMI最有前途的新人。
他們在一起的災難性後果，就和兩人一見面所產生的那四個字的化學反應一樣：電光火石。
她曾經戲謔這是因為他們共同擁有的那頭綠色頭髮。
他曾經歸咎於他們共同表裡不一的性格。
袁佩琪，一個應該是教養良好舉止優雅有些任性的千金大小姐，誰也不會想到，她會靠在門邊磕著瓜子看著童靖陽洗澡蠻不在乎的說，你真娘們。
童靖陽，一個應該是冷酷無情腹黑全殺異性的狼，卻其實喜歡坐在高高的梯子上翻著書本，喜歡躲在家中的某一個角落發呆，喜歡在霧氣騰騰的浴室搓個沒完沒了。
她每次都會吐著瓜子皮，說，你就那麼髒嗎？
說這話時童靖陽都會慢慢一抬臉，有時候站了好半天話不說一句，有時候沖出來把她打橫抱起然後直接扔在床上。
袁佩琪的前戲總是做的很足，從綿長的吻到最煽情的挑逗，仿佛就是在享受這個慢慢折磨男人的過程，但凡一到關鍵，總是會突然身體僵硬仿佛一具充氣娃娃，眼神呆滯，望著天花板，在童靖陽不可抑止的俯衝中，咬著嘴唇，從靈魂深處，戰慄出一聲，跑！快跑！
童靖陽從來沒問為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不願意提及的過往。
就像他也從來沒有告訴過她，他上過男人的床。
季青平，並不是他的第一個男人。
在他為了生路第一次跟了一個男人的時候，季青平還只是個小小的音樂製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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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靖陽從來沒有記住他第一個男人的相貌。
據說，人的思維很奇妙，會選擇性的遺忘一些痛苦的回憶。他們並不是消失，而只是被裝在某一個盒子，堆積在充滿灰塵的記憶深處，每過一天就上一把鎖，層層疊疊鎖住了盒子裡的秘密。
後來，你已經記不清盒子裡裝的到底是什麼了，只能記住那一把把的鎖。
對於童靖陽來說，那些鎖，就是每一次洗澡時拍打在身上沸騰的水，那撲面而來的感覺，和那奔流而走的氣勢，讓他冥冥中相信，一切在肉體上不可名說的痛楚，都可以如水般流淌而去。
每一次出現在蒸汽鏡子中自己真實的臉，都是新生的自己。
這樣，他就可以不必那樣罪惡。
這之後有很多男人。曾經有一段時間，童靖陽已經不再奢求當個演員，那時的他，骨頭上寫滿的兩個字就是，男妓。
演藝圈，男藝人做出這種事來並不稀奇。
稀奇的是，別人都是以陪床為副業，他童靖陽，以此為主業。
幾乎任何一個小小的角色，每一個在舞臺上露臉的機會，背後都明碼標價著自己的軀體。
在他幾乎要不把自己當藝人看的時候，季青平出現了，在陰暗舞廳的一角，說，你跟著我吧。
「你給多少？」童靖陽記不清當時自己說這話時想著什麼，他只記得季青平掏出了一根劣質雪茄，很有派頭的抽了起來，煙氣撲在他臉上癢癢的，他說。
「我沒錢，不過，我可以讓你上位。」
「我也沒錢，我只剩這身皮囊。」童靖陽回答。
「藝人，還不就靠著這身皮囊，只是你這樣糟蹋自己，浪費。」
童靖陽於是跟他走了。
只因為他說這話時，語氣像個大老闆，只因為他抽著劣質雪茄，卻抽出了名貴雪茄的派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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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位並非如季青平所言那麼簡單，也並非童靖陽所遙想的那樣艱難。
他同樣是出賣肉體，卻開始賣的有價錢了。
他拍的第一支廣告，是季青平周旋了好幾周才爭取到的，一支男性內褲廣告。
拍攝現場，還有另一個小有名氣的三級片演員和他爭，那人看著他的眼神，仿佛在說，都是出來做的，何必爭得這麼厲害。
那個人，在現場，一句話沒說，就那樣把底褲脫了下來，在一片尖叫聲中，背轉向攝影機，說，拍吧。
他的屁股的確很性感，童靖陽看著卻一陣噁心。
看著底褲踩在他腳底下像一堆破布。
導演吞了吞口水，旁邊的投資商看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童靖陽在旁邊哼了一聲，說，你是賣褲衩不是賣肉的。
一句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童靖陽走進了鏡頭，擋在男人裸露的身子後面，正好用自己的底褲遮住了他的屁股，那種強烈的反差，讓攝影師在導演尚未喊開始，在男模尚未反應過來時，就兀自開始一陣連拍。
那是童靖陽第一支廣告。
後來在季青平成立了Sun以後，以影響形象為名，被徹底封存。
那卻是童靖陽在圈子中開始成名的第一次。
平面廣告中的童靖陽，裸露著大部分身子，只有最私隱的部位，牢牢地遮掩著，仿佛那就是他人生的底線。
他的臉年輕卻滄桑，眸子是祖母綠一樣的深不見底，那微微上揚的仿佛要微笑的冷峻表情，從色情的行列一步跨越到了高檔時尚。
後來的雜誌封面，後來的一匹狼的封號，都是從這裡而來的。
在季青平成立Sun的那天，在童靖陽成為季青平第一個也是當時唯一一個簽約藝人的那天，童靖陽和季青平做了。
做之前，兩個人還在平心靜氣的吃飯，吃到一半，童靖陽放下刀叉，說，「該做了吧。」
季青平擦了擦嘴，看看他，說，「可以。」
童靖陽突然說，「你有書嗎？做之前我想看看書」
季青平從西服內兜摸出支普通雪茄來，說，「書沒有，雪茄吧。」
於是童靖陽平生第一次抽雪茄，抽到自己狂流眼淚的時候，季青平拍拍他的肩，「不做可以，沒人逼你。」
童靖陽還在拼命抽，一邊抽一邊流淚一邊問，「不跟你做你會捧我嗎？」
季青平誠實的搖搖頭。童靖陽把雪茄丟在了地上，喝了口酒漱了漱口，說，「那就做。」
「怎麼等到今天？」季青平看著他的眼問。
「這話該我問你，怎麼會等到今天？」
「因為我不想和男妓童靖陽做，我想和藝人童靖陽做，我一手培養的大明星做。」季青平平靜的說，「我不挑男女的，我只看人，第一眼看到你，就想栽培你。」
「那我比較倒楣，男女都挑我，我沒的選。我和你做，做到有一天，我可以不用和你做也能做個人的時候，我就不做了。」
袁佩琪出現在他生命中的時候，童靖陽知道，這個時候來了。
季青平當時看著辦公室牆壁上貼著的Ｄ－Ｍａｘ海報上的林立翔說，你看他怎麼樣？
童靖陽只是冷冷的說，我對男人，沒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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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季青平所有的注意力都花在了林立翔身上，這個桀驁不馴的小混混出身的林立翔，讓季青平花了不少功夫。
每一次童靖陽和林立翔在公司某處碰面時，閃過他頭腦中第一個念頭的就是，這傢伙和季青平做了沒？
林立翔總是滿不在乎的說著hello，不像一些新人那樣對他卑躬屈膝，也不像一些藝人那樣知道他的底細於是總是用怪異的眼神瞟著他。
林立翔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說，喂，童靖陽，你新歌不錯，喂，童靖陽，我歌友會你來捧場吧。
有時候童靖陽暗自期盼著季青平轉了性，不再好這一口。可當那個時候，他看著林立翔奪門而出紅著臉破口大駡「你他媽的變態！」，然後一頭撞在自己身上，他仰面而起求救又難堪的眼神，還有那欲言又止，童靖陽就全知道了。
季青平還是對林立翔下了手。
就在林立翔笑著對他說，「喂，童靖陽，我好像也挺喜歡袁佩琪的，咱們公平競爭吧。」的第二天。
童靖陽早已經忘記了被撞倒後自己說了什麼。只記得自己那過於平靜而了然的回答後，林立翔的一愣，和緊接著露出的不屑和憤怒。
沒錯，林立翔，我就是你的上家。
我自動自覺出賣了自己。
和比你口口聲聲罵著變態這個傢伙更無恥下流的人。
為了那些更不值當的原因。
做可以，要至少做的有點意義。
藝人本就風險投資者，區別只在於，有的人是靠家世，有的人是靠金錢，有的人是靠運氣，還有的人，和我一樣，靠的是皮囊。
我的記憶深處，那個潘朵拉的盒子上了層層疊疊的鎖，如果你打開，會看見著人世間所有的罪惡。
我埋葬著它，因此現在可以光鮮亮麗。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的鬧劇。
我就是這樣活過來的。在明白貞操為何物前就失去，在明白尊嚴值幾何前就賤賣，在明白信仰有幾分重前就拋棄，在明白愛情有多美好前就被剝奪。
我就是這樣，在知道抗爭兩個字怎樣寫前，就被壓榨的什麼都不剩。
在可以保護之前，就沒有任何可以保護的東西了。
我還活著，為何活著，也許只是因為沒有死去的原因。
我合上書，閉上眼，開著鎖，在所有的罪惡吞噬了我一百遍這腐臭的軀殼後，還記得那童話的最後一句說著。
潘朵拉盒子最後的一件禮物，是，希望。
活著
我等著一個讓我足夠去死的希望。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9:56
十四話
一切開始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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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靖陽，我今天和周映彤攤牌了。」袁佩琪說這話時正在拼命地從瓶底吸著飲料，發出了尖銳的空氣的爆鳴。
童靖陽看看眼前那麼柔弱卻又那麼固執的女子，搖搖頭，卻露出了欣賞的微笑，「佩琪，你好傻，其實我們就維持現在的關係，不是挺好。」
「有什麼好的。」袁佩琪瞟了他一眼，「我就是想天天在你身邊工作，就這麼簡單而已。」
「佩琪——」
「叫我袁佩琪。」
童靖陽從夢中驚醒，醒來時眼前晃過的仍是那空空的汽水瓶，她的聲音還固執的停留在大腦深處不肯走，說著，叫我袁佩琪。
那個時侯，童靖陽從沒想過追根究底的問個清楚，還是季青平拍著一疊材料在他面前，說，「看看這就是你的袁佩琪，連姓都是假的。」
童靖陽翻開資料夾，引入眼簾的是她長直發時的青澀照片，照片旁邊是某女子中學的名字，下面寫著：
方佩琪 退學
「那又怎麼樣，不是什麼都沒有查出來，你該放心了吧。」
「就是這樣才可怕，這個女人，她在進演藝圈前的經歷是一片空白。」季青平敲打著桌面說，「你不可以碰她。」
「是因為她是周映彤的人，還是因為林立翔為了她拒絕了你讓你惱羞成怒？」
季青平清瀝的目光掃射過，他不寒而慄，卻依舊沒有退縮。
這一次，他要為自己的女人說些什麼了。
「我欠你的已經夠了。要麼是她來Sun，要麼是我去EAMI，你自己看著辦吧。」童靖陽很想揚長而去，但終究只是站在那裡，看著季青平一口又一口的抽煙。
「那就讓她過來吧。」季青平撣撣煙灰，「不過代價是，你要給我一億。」
一億？
童靖陽只能笑笑，因為這個數字太漫無邊際，反而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自己的情緒了。
「怎麼，覺得她不值這個價錢。」
「她當然值。」明知道是個圈套，童靖陽卻還是要跳。因為每一次袁佩琪都給他那樣一個強烈的感覺，感覺他是她最後的枯藤，如果他也斷了，她就會墮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為了這樣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為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讓他想要保護想要堅守的人，童靖陽看著圈套的邊際踩了一踩然後縱身一躍。
好。
其後的事情在無數的報導中拼湊著真實。將所有的謊言編制在一起，也就是真相。
季青平開始頻繁的和周映彤接觸，目的再簡單不過，就是為了挖角。
童靖陽從來沒有出面。只有置身事外，他才能繼續他一哥的位置光輝亮麗的給季青平賺錢，一點一點填補那個所謂一億的坑。
被季青平推向媒體明面當了替死鬼的是林立翔，他幾乎吸引走了所有的目光，使大眾的眼球都固定在D-Max解散上，看著它一步步從八卦變成了白紙黑字。
正所謂被X雙星替代了也好，校園團隊不再吃香也好，團隊內訌主唱單飛也好，總之沒有人猜出林立翔走的真正原因，是為了季青平。
正所謂謀求新的音樂領域也好，EAMI工作壓力太大也好，進Sun當一姐也好，總之沒有人猜出袁佩琪走的真正原因，是為了童靖陽。
一時間所有的矛頭都指向叛逃的林立翔和袁佩琪，媒體天天見到的都是關於跳槽挖角背叛的字眼。
這一切都是童靖陽沒有預料到的，這一切都是季青平早就預料到的。
這一切，將攀住童靖陽這顆枯藤的袁佩琪，再次拋到了風口浪尖。
終於有那麼一天，謠言，而或是真相傳播開來，雖然只是在這個小小的圈子裡。
童靖陽聽到關於袁佩琪那些所謂的身世的時候，袁佩琪已經在酒吧裡連喝了三天三夜，被送進醫院，診斷為，酒精中毒。
童靖陽並沒有馬上去醫院，他知道那些埋伏在袁佩琪醫院四周聞風而動的狗仔隊們已經擦亮了相機，這個時候去，只會讓早已脆弱不堪的袁佩琪多一條緋聞頭疼。
出現的照舊是林立翔，幾乎是迎著鎂光燈走進了醫院。
在遠處坐在車裡看著林立翔消失在醫院正門口的背影，童靖陽內心深處，竟然浮起的是一種說不出的嫉妒。
是的，林立翔，可以拋棄一切重新來過的林立翔，可以在風口浪尖逆風而行的林立翔，可以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林立翔，那是他遙不可及的夢幻。
而自己，是只能默默守候希望不要再給愛人添亂的童靖陽，是一聲不吭簽下一億的不平等條約然後獨自償還的笨蛋童靖陽，是髒透了身子傷透了心嘴上還是要逞能臉上還是要裝酷的童靖陽。
如果老天給他一個可以肆無忌憚說「不」的機會，如果老天給他一個可以守護清白的資本，如果老天給他一個可以不管不顧的命運，那麼，一切會不會不同？
但是沒有如果。
於是，他只能是騎著摩托車喜歡看書的童靖陽，戴著墨鏡裝酷卻不斷搓洗著自己的童靖陽，那個，有著最堅硬的殼和最柔軟的心的，童靖陽。
於是，為了她不再受傷害，他寧願在遠處守望，看著林立翔代替他接受了鎂光燈的洗禮，想像著他走進病房安慰她的每一句話。
突然就笑了，突然就想像著袁佩琪在看見林立翔出現在門口陰影中脫口而出，靖陽，是你嗎？
突然看到林立翔臉上劃過的哀傷和故作堅強。
原來，自己，袁佩琪，林立翔，無論怎樣的糾纏，不過只是被牽線的木偶。
他們一直都是敬業的演員而已。
演出著早就寫好了臺詞規定了結局的人生大戲。
幾天以後，袁佩琪出院了，林立翔送她回來的。
此時的林立翔，已經被SUN掃地出門，處於一種只有名氣沒有人氣的尷尬境地，已然激不起狗仔八卦的興趣。
他們不知道的卻是，林立翔和袁佩琪推門而入把所有記者統統擋在外面的時候，童靖陽正坐在裡面的沙發上悠閒的看著《挪威的森林》，夕陽灑在半個頭上，正是袁佩琪喜歡的那種糜爛的金色。
這一天，也許林立翔沒有從袁佩琪的屋子中那麼快的退出來的話，記者還會給他寫上兩筆，再配上頭一天傍晚進入和第二天清晨而出的對比大照片。
可惜，在林立翔看見童靖陽那萬分之一秒的時間，他就轉身離開了。
一句「我把袁佩琪安然無恙的帶回來了」也沒有說。
本來他是打算說的，可是看到童靖陽那樣坐在沙發上讀書，仿佛他本就是這個屋子的主人的時候，所有的話都變得多餘。
就是那天晚上，林立翔來到了民歌餐廳，說，我要駐唱。
而那一天晚上，所有媒體的目光都聚焦在金曲獎上，一向耍酷的童靖陽缺席，並沒有引起誰的關注，大病初愈的袁佩琪缺席，也沒人懷疑。
畢竟，這不是他們的夜晚。他們的名字只是在大螢幕上一閃而過。
榮譽給了別人。配角們待在家裡，等待著黎明前最後的黑暗。
如果還有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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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多以後，傳出袁佩琪自殺消息的時候，很多人都認准，這和最開始季青平的出爾反爾有著直接關係。袁佩琪作為失敗的叛逃者，成為兩個陣營教育新人最生動的反面教材。
很多人以為是這樣，但是周映彤知道真相，季青平知道真相，童靖陽也知道真相。
其實說不的並不是季青平。
說不的是袁佩琪自己。
和童靖陽簽訂了價值一億的君子協定後，季青平果然頂著風口浪尖在爆出挖角和酒精中毒事件後依舊向袁佩琪伸出了橄欖枝。
撕碎了一紙合約的是袁佩琪。
連同童靖陽所有的心意。
「我不要。」
童靖陽看著近乎偏執的她，沒有說出有關那一億圓的一個字。
「不要就不要。」童靖陽簡簡單單的說，「我養著你。」
「我不要你養。」
「那你就自己養著自己，好好活著。」童靖陽說完這話，看到袁佩琪流下了無聲的兩道淚痕。
「那些關於我身世的謠言，你信嗎？」袁佩琪突然這麼問。
童靖陽幾乎沒有考慮，說，「信。但是我不介意。」
他以為她會笑的，可是沒有，袁佩琪只是那樣看著他，看著他，然後說：
還有些是你不知道的。
我想你也應該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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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談話大概就是袁佩琪隱退的開始。
雖然她一直沒有公開說過。
那以後童靖陽總是在聖心慈善院見到她，
那以後他拼命地工作償還著那一個億的君子約定，
那以後近乎隱退的她和忙碌的他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
她不再吐一地瓜子狂妄的大笑
他不再強求她什麼。
一切這樣就好，一切這樣就好。
她曾在無數的傍晚坐在慈善院的臺階上說，如果我死了，你把我葬在這裡吧。
沒有說「傻瓜」，沒有說「閉嘴」，也沒有說「我不准」
童靖陽就這樣輕輕攬過了她的肩，說，好。
她輕輕閉上眼，說，我髒。
童靖陽也閉上眼，說，我也髒。
風拂面，入冬，兩個人單薄的溫暖，終究抵不過，這個嚴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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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佩琪的脾氣是一天比一天暴躁，三天不見他就疑神疑鬼，童靖陽更是連出國的case一律推掉，去慈善院看望她幾乎成了每日功課。
「你嫌我髒，你嫌我連累了你。」
「你多心了。」
童靖陽放下電話，袁佩琪居然在他上班期間打過來，看著季青平在一旁抽著煙看著自己，童靖陽聳聳肩，「女人。」
「我從不懷疑你會兌現那一億的約定，童靖陽，我只是不明白，為了這個女人，值得嗎？」季青平吐了口氣，「她會毀掉你的。」
童靖陽搖搖頭，「她拯救了我。」
沒錯，她給了我一個生的理由。
於是我所做的一切突然有了意義。
「女人。毀了你，也毀了林立翔。」季青平仍舊是那種含而不露卻讓人刻骨寒冷的語氣。
「林立翔和我不同，他本就不是這個出身，就算不是為了袁佩琪，他也不會跟了你。」童靖陽陳述事實的說著，季青平跟了句，「可是你比他聰明，不是嗎？看看他，拋棄大好的前程，躲在酒吧駐唱，有什麼出息。」
「我卻認為，能做到如此，他很不一般。如果你要報復，趁現在，晚了，就來不及了。」
季青平沒有犯過多少錯誤，其中一個，就是沒有聽童靖陽這句話，當半年之後林立翔終於以重頭再來的勇氣爭取到周映彤的信任，季青平不得不使出各種手段，甚至拋出了方若綺這個殺手鐧，來壓制他的銳氣。
那天晚上，童靖陽去了民歌餐廳，沒有來得及見到林立翔的時候，就被大把大把的歌迷堵在門外，在鑽進車裡離開前，看到玻璃深處林立翔孤獨彈唱的身影，促使他在三更半夜給他打了個電話。
「還好嗎？」
「謝謝捧場。」
「希望沒給你添亂。」
「你還是照顧好你自己的亂攤子吧。」
「我，我一向不錯。」
「別騙我，像我這種閒人，可是經常去慈善院做義工的，什麼都知道。」
「你知道什麼？」
……
童靖陽，放手吧，你會毀掉袁佩琪的。
¥¥¥¥¥¥¥¥¥¥¥¥¥¥¥¥¥¥¥¥¥¥¥¥¥¥¥¥
這句話在他腦中盤旋了整整一個月。
十一月金像獎再次與最佳男主角失之交臂後童靖陽那落寞的神情曾經讓多少fans心碎，然後她們不知，他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表情，是因為袁佩琪在他走紅地毯的時候打電話說
我真羡慕你，還能走紅地毯，請連我的份，一起走吧。
於是，那一天腳步格外沉重，每走一步，她的話就在耳邊盤旋。
究竟是袁佩琪在毀了我，還是我在毀了袁佩琪？
這是段變質的感情，一邊在自虐的給予，證明自己生存的價值，一邊在偏執的索取，寄生在別人的生活中。
童靖陽一直在想，一整晚。
為什麼會選擇在耶誕節這一天了斷，童靖陽也不知道。
也許是這一天所有成人都會心碎，因為知道聖誕老人的真面目，因為知道襪子的禮物來自何方，因為知道童話背後的真實。
這一天，他要給袁佩琪一個真實。
「佩琪，我們分手吧。我其實，已經不愛你。」
「你終於還是怪我了嗎？應該的——」
「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我髒，你該離開我，我一直在等你說分手，等的好辛苦。」
「我也髒，袁佩琪，但是我從來沒有因此而看低了自己，而不敢高攀你。你也應該如此。如果在一起，就是因為我們相愛，如果不愛了，就分手，和紅不紅，髒不髒，沒有關係。」
「還是說你喜歡上了別人？賈靜媛，許若仙，是Sun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不該撕了季青平的合約書，我該到你身旁啊，我這麼髒我還裝清高，我其實就該到你身旁啊！」
「佩琪，冷靜點。」
「我其實就該到你身旁，童靖陽。這樣，你就不會放手了吧。」
「我看你先冷靜一下吧。你已經不是我喜歡的那個袁佩琪了。」童靖陽安靜的起身，「我們的命運已經以這樣的方式聯在了一起，但是，僅僅是聯在了一起，而不是愛，你對我只是依賴，而我對你只是責任，佩琪，你我都知道，這不是我們想要的。」
童靖陽走了，他期待袁佩琪能明白。
袁佩琪不明白，她呆呆的做到了午夜十二點，然後在電子郵箱的黑名單中點擊了一個她好久不曾點擊過的名字。
我沒有可以依賴的人了。終於，沒有了。
我一直想要保護的你，不知道，可不可以讓我借一下肩膀。
妹妹，救救我。
妹妹，救我。
童靖陽走了。
方若綺來了。
十五話
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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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季青平都不理解為什麼童靖陽還是履行那個契約。
袁佩琪最終也沒有進入Sun。
兩個人正式分手的那天，童靖陽在季青平桌在上安靜的放下一張明細單，說，一千萬了。
季青平仰起頭，第一次覺得他是個男人。
真正的男人。
「一億給你，我們互不相欠。」
「雖然和你的初衷不同，但是我接受。童靖陽，你跟我做君子，我就跟你君子。你跟我做小人，我就小人，這點，你比我更清楚。」
童靖陽剛要轉身，季青平說，童靖陽，給你個生錢快的道，給我找個伴。
「男的還是女的。」
「林立翔那小子讓我對你們這些粗人沒了興致，可也別找個像賈靜媛一樣有胸無腦的。」
「你算我多少。」
「一千萬，在你的債裡扣。」
「我可保證不了你的品味。」童靖陽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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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以上理由，我們希望你來擔任藝培的特聘老師。」蔡筱韻推了推眼鏡，童靖陽冷冰冰的說，「我通告很忙，沒法給你交代。」
「到時候葉婷婷會來——」
「誰來都和我沒有關係。」
童靖陽冷冰冰的起身。
「喂，靖陽，你好歹也是藝培的學生——」
「我可不覺得，我在這裡學到了什麼。」童靖陽擺擺手，「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督導。」
童靖陽雙手插兜快步走進玻璃電梯直達vip車庫，向下移動時看到葉婷婷正帶著一個綠頭髮的女孩快速走出去。
那個時侯，他還沒有注意到，站在她們身旁那個沒人注意的她。
她的名字叫做方若綺。
改變他一生的方若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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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前一陣子去聖心慈善院次數太多了，狗子隊已經開始嗅上了，得拋給他們點什麼糧食。」季青平看著沉默不語的童靖陽，說，「我打算讓你去錄一期看望生病歌迷的節目，愛心大使童靖陽是聖心慈善院的常客，這就說的通了，怎麼樣？」
隨便。
童靖陽看了眼他說，「不過，最好給我找個女人，看著男人我說不出那些肉麻的話。」
季青平訕訕的笑笑，本來想說，你以前不就是那樣的人嗎，還是沒有說出來。
童靖陽，已經不是那個他一手扶持起來的童靖陽了。
他還上了一億的時候，他季青平不得不，親手做了他。在那之前，就讓他在抖擻一下所謂的傲骨飛翔一陣子吧。
第一次見到方若綺，她病病怏怏躺在窄小的宿舍一副不久就要升天的樣子。
雖然面對面離得那麼近，她的臉卻是那樣的模糊。和任何一個歌迷沒有什麼不同。只是一張白色一閃而過的臉。
脫口而出「這人是傻的嗎？」之後，他原本展現愛心的臺詞被縮減到只剩下一句。
「祝你早日恢復健康。」
要多傻氣有多傻氣。
而被他看望的女孩那尖銳的眼神和仿佛在說「你就裝吧。」的表情讓他從裡到外的一震。
有著這樣一雙眼睛的女孩一定有著不一樣的故事，只可惜，他現在已無心思，去讀別人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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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以後，在永振，再次遇見了她，他早就忘記了她是誰，當她捧著高高的盒子走來，如遇上盜賊一般問著。
誰？
他突然想笑。
「瞎叫什麼。」
那張臉探出來，露出了無數fans露出過的盲目崇拜的表情來，他不屑的說，「小題大做。」；卻又不自覺想要幫她一把。
是個打工妹吧，新人，在電視臺迷路了，估計要被上司罵。
不知道為何，一瞬間他腦子裡過了這麼多。
「時間到了，跟我進去。」 他為她開了一扇門。
從此，輝煌與罪惡同行，都只為他這一句，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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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見到她，是在相同的地方，她那樣安之若素的坐在那裡解著電線，仿佛這原本就是她的地盤。
眼睛只是微微一瞟，然後繼續著手裡的活。
仿佛他是空氣。
於是他這抹空氣只好轉身面壁，吸著煙，看著自己的影子在牆壁上斑駁。
後來又是這裡，只不過這一次空氣沒有登場。他聽著門那邊女孩子笑著說。
「等我一起走，我現在在宿舍開火，一個人吃不掉那麼多東西，我們就吃白開水煮老牛肉，配上檸檬C，好不？還有，我現在叫齊若芳，別叫錯了。讓別人知道我就是岳導封殺的方若綺，我就要走人了，到時候，白水煮老牛肉都沒人給你做了。」
這個女孩子，還真有點意思。
什麼都沒有，卻被大導演封殺。
還如此的驕傲，仿佛地球為她而轉，她想要做到的，就一定會做到。
付出總會有回報嗎？多麼可笑的想法。
可是，他卻為何想要守護這樣的想法。
一個從來就不曾在他生命中萌生，也從未能實現的想法。
陰暗的走廊，若綺一直倚靠的門開了，童靖陽把煙頭在門邊上擰滅。
「方若綺。」
第四次見面，終於記住了一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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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第一次見面應該是那次吧，他戳穿了她自以為得意的小把戲。
不知道為何會那樣無情的說，「我是否該給你講清楚，那扇門附近，是我的地盤。」。
興許只是她的一句是否一切都是在作秀刺激了他的神經。
一時初出茅廬的小丫頭，卻什麼都看的這樣的清楚透徹。
明明什麼都沒有，卻還要遍體鱗傷的闖。
成熟到讓人懼怕，又幼稚到讓人發笑。
興許是想用這樣一種不溫不火的方式，將她逼回她那片世外桃源，可是那時，他童靖陽並不知道她來的理由，可是那時，他童靖陽並不知道她是方若綺。
在錄節目的時候，從一號位射來的火辣辣的目光讓他一瞬間明白。
這個女孩，和自己的交集，不可能只是那一條走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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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去國外拍戲，回國時，知道這個小女生的詭計終於被拆穿，被永振掃地出門。
心裡竟然有些不是滋味。
問問自己，如果自己在場，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
然後自嘲，才見了幾面，就已經妄想著成為她的救世主了，真是可笑。
一個偶然的契機，給他了一個再見一面的機會。
聽著新進了Sun的藝培學員說，古芊菁那個大小姐在搞什麼節目，要去抖一抖可憐的方若綺。
這種事情，怎麼少得了他。
見到她的時候，比他所想的還要悲慘幾分，捧著盒飯在後臺，一副髒兮兮的樣子，眼神也失去了鬥志。
一下子回到了自己的青蔥歲月。隨便什麼男人都可以把自己帶走。
變成了一具屍體。
眼前的少女，會否也因為這時候的一句話，一個決定，而改變了一生？
就如季青平的出現讓一切不同。
現在，自己的出現，會否可以給她一個改變一切的機會？
時常都感覺到自己是那樣的無力，為了袁佩琪，為了自己，什麼都改變不了。
而今，終於有一個可以證明自己還活著，自己還活的有價值的機會。
他都不知為何會配合這些小字輩的演戲，走上前去，說，「喂，幾個月不見，怎麼乞丐成這樣子。」
結果一切又是被她看穿，不給他留一點娛樂的餘地。
結果她又是風一樣的撤退，非要逼得他出動出擊。
真是沒有見過，如此麻煩的弱者。明明什麼都沒有，卻只有強硬的姿態。
可笑，可憐，可愛。
「究竟你們還要把我耍到什麼時候才甘心？要把我逼到什麼境地才滿意？」
她如此問。
童靖陽只想說，我不是「你們」，我來時幫你一把，而非逼你。但是這些話，他都沒有說，他只是拉著她上了自己的車，一路飛馳到自己的房，然後將自己閒人勿進的書房向她敞開，然後開誠佈公的說自己吃的速食麵是什麼牌子，然後默默的打點一切把她的行李運了過來，然後在某幾個清晨吃著她做的荷包蛋心滿意足——
多米諾骨牌的教訓。
如果你不想承擔一座長城的重量，就請不要動第一塊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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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你要的那個人，我找到了。」童靖陽終於還是說了，說了後反而一切包袱都放下了。
如同捧著個值錢的寶貝，一舉砸碎了，也就不念想了。
「找了大半年，你可算是用了心了。」季青平並不急於要個結果，而是說，「你要是有同樣的耐心用在袁佩琪身上，她早就不折騰了。」
「我和袁佩琪已經分手了，都這麼久了，老爸幹嘛還提。」
「只是好奇，你可不像個忘恩負義的人。」
「謝謝老闆謬贊了，我不就是個出來賣的，沒有那麼高覺悟。覺得累了，就分了，如此而已。」
「哼，你倒是比我還看的開。行。我要是有你這覺悟，興許早就不恨林立翔了，可惜，我就是小心眼。」季青平轉悠半天才回到正題上說，「那個女人叫什麼？」
方若綺。
恩。直接可以拿來出道的名字啊。
沒錯。她是當天後的材料，還請老闆您多多栽培。
你不是要我幹花錢捧你自己的小情人吧。
怎麼會，我們乾乾淨淨的。
季青平瞟了他一樣，那就見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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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童靖陽會想，把方若綺帶進了季青平的世界，是否是一個錯誤。
也許她作為一個普通的女孩會更幸福。
新專輯一上市，他就自己掏腰包買了一盤，聽不出她有多快樂。他本以為她會快樂，他本以為向上攀爬會是她的一切。
可是不是，在那膚淺的歌聲中，他聽到了迷茫。
而那個時候，他卻沒有做什麼，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觀，以一種最無謂的姿態。
讓季青平放心，讓方若綺死心。
他童靖陽，並不是那個可以拯救她的男人。
除了帶她上了另一個男人的床，別的，他什麼也給不出。
他最終沒能救得了袁佩琪。
所以方若綺，他不想再招惹了。
況且那個時候，他還被賦予了一個更加棘手的任務，那就是和席若芸一起，接近古芊菁和林立翔。
彩虹製片是他們短刃相接的戰場。
硝煙四起之際，他有時會想起方若綺圍著圍裙在清晨的廚房裡做著荷包蛋的樣子。其實只是這樣的想想，就已經讓他滿足了。
再見面，他給了她最冰冷的問候。「初次見面，你好，我是童靖陽。」他挽過來古芊菁的細腰。「這是我的女人。」
那天晚上，是他第一次主動向古芊菁示好。
連童靖陽自己都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懲罰。懲罰上了別人的床的方若綺，懲罰把她送上了別人的床的自己，懲罰都無路可退接受了現實安排的彼此。
他們兩敗俱傷。
高熊在他耳邊奚落的話響起。「方妹妹，你可不要小看了這匹狼，他可是男女通吃，吃人不吐骨頭——」
而後在某個方若綺和古芊菁都沒有注意的瞬間，他一把捉過了高熊在黑暗的角落狠狠地一拳。
「別讓我再聽到你這無恥的話。」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有了尊嚴。無論是怎樣，都不想讓她方若綺知道，他童靖陽原只是個男人的玩物。
就是不想讓方若綺知道。
突然間，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開始有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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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天晚上突然接到了袁佩琪的電話。
自分手後已經四個月，她從沒再出現在他的生命裡。就這樣突如其來的歸來，讓童靖陽措手不及。
尤其是，那一天，他第一次把古芊菁帶回家，雖然那個時候她已經醉的不省人事。
「喂，靖陽，我今天，看見了一個人。」
「恩。」
「是一個我不想見到的人，是一個我一輩子都希望斷了關係的人，她卻來了，她還是來了——」
「佩琪，你在說些什麼啊。」
「我妹妹，她來了。」
「你有個妹妹嗎？」
「我曾經有個妹妹，她來了。怎麼辦？童靖陽，怎麼辦？」
「她是你的親人，這個時候，你該告訴她真相。不要再拒絕他人的好意了，佩琪，不要再傷害自己。」
「我說不出口。我是個這樣骯髒的姐姐——」
「沒有必要再繼續說下去了。我們為了這個話題，不知道吵過多少回。袁佩琪，我幫不了你，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
童靖陽扣下了電話，心口一陣撕痛。
過了這麼久，為什麼還這麼傷。
她為什麼就是不肯原諒自己，就是要不斷的提醒所有人，他們的傷。
讓一切都過去，不好嗎
讓彼此都沉醉在自欺欺人中，不好嗎
讓他忘記自己是童靖陽，不好嗎，不好嗎
但是，如果他知道，這是他和袁佩琪最後一次通話，也許他就不會這樣扣下。
生命中有多少悔不當初。
最大的悔恨，莫過於，錯的時候，並不知道那是個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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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8日晚，那一天，他照例把古芊菁帶回家。
但是照例沒有碰她。
連個吻都沒有給她。
任她脫了衣服還是扔著枕頭
任她笑了還是哭了
任她求著還是罵著
他就是坐在窗臺上吸著煙，看著窗外，等著她睡了，才躺在床上，握住她的手。
對不起了，古芊菁。
有些東西我沒辦法給你。
那一天翻來覆去好久才睡過去，睡夢中一直重合著袁佩琪和方若綺的臉。
方若綺來電話的時候，他竟然驚起一身的冷汗。
當她說出要走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對他來說，竟然是一種無法言表的解脫。
仿佛知道她要向無底的深淵沉淪，仿佛是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挽救她的力量。
用盡最後一次力量，拋她回光明的頂端。
而她卻負了他。
給不出一個理由。
而她卻讓他最後一次的希望落空。
不留一點餘地。
從此，明白了，她的世界，他再也主宰不了。她的一切，再也與他無關。
所有火山般噴薄欲出的怒氣，在她跌跌撞撞走遠的背影中，在身後電視傳來的聲音中，化為深不見底的死水。
「知名藝人袁佩琪，於9月28日淩晨，在前往日本的輪船上，割腕自殺。」
過於震驚。
以至於，他當時竟沒有能，立刻把方若綺的出爾反爾和袁佩琪的猝死聯繫在一起。
那個關於妹妹的最後一通電話，也是在方若綺拉著行李消失在他的視野中時，才慢慢，慢慢，浮出了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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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翼翼打開了袁佩琪的郵箱，嘗試著用自己的名字作為密碼，沒有想到真的可以點擊進去。
看到垃圾箱中的粉色電郵。
妹妹，救我。
輸送位址。
[email protected]
那一刻，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那一刻，來的來，去的去，留的留，走的走，都有了注解。
那一刻。
明白，此生，註定，無愛。
十六話
爾是戰場，吾為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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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場，錄音棚，廣告棚，剪綵，上節目，裝腔作勢。
方若綺只能希求在自己那輛不算華麗卻也遮風避雨的多功能車上得以休息一下。
一開車門總能見到那個小助手一抖一抖的小裙子，整個人跟花仙子一樣，莫名的心情舒暢一些。
尤其是這個小助手還總捧著藝培的教材，更是讓她回到了一年半前的青蔥歲月。
整顆心都可以放鬆一下。
「若綺姐，下午四點要去創意補拍洋芋片好吃篇的一個鏡頭，然後五點半約好了和錢老闆一同出席郝友乾出資的畫展，八點鐘在您代言的美資婚紗店挑選出席新曲獎的禮服——」
方若綺聽著小助手駕輕就熟的說著行程，眼神空洞的看著面前的電子時鐘，看著螢光綠的指標跳躍著向前而去，已經三點四十分。
「我先睡一下。」
「可是，若綺姐，你還要補妝——」
「我說我要睡一下。」方若綺聲音並不大，但是一車的工作人員都屏氣凝神，方若綺歎了口氣，這種萬眾誠惶誠恐的樣子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
和先前觸電而紅的僥倖不一樣，現在的自己，是的的確確的紅了，紅的不得不和其他人劃清了界限。紅的本來只想喝即溶咖啡，還是要點一杯藍山。紅的只想睡一覺，卻怕手下的人以為自己要發飆。
「算了，補妝吧。爭取把廣告鏡頭早點過了。」方若綺住著頭，抑制不住的頭疼，剛才一直仰面對著天花板的燈光，讓她幾回都懷疑自己是在天國，黎華的容顏再美，在一片絢爛的燈光中也有如白紙。
好在這一次與一招半式闖江湖不同，與王金再次合作，她已經成為「我在黑社會的日子」的女主角，成為彩虹用來吸引黎華加盟的砝碼之一。整個劇組上下，對她可謂是貴賓級待遇，有了自己的化妝師，休息室，連每天候場的椅子，都是特別貼上了「方若綺」三個字的。
既便如此，她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成就和快樂，拍戲於她，已不是在藝培那段歲月那樣的憧憬和嚮往。那些她曾經在心底上演了很多遍的臺詞的應和、手勢的暗示、眼神的默契和感情的調動，那些她曾經逐字逐句分析過的經典電影片段，那些她曾經反復揣摩過的黎華的微笑高明權的眼神席若雲的鎖骨和徐心寧的舉手投足，此時，都沒有了意義。
在她終於可以上臺的時候，她的心裡，已經謝幕了。
鎂光燈已經激蕩不起她的興奮，鏡頭罩不住她的注意力，巨星眼前閃過卻變成最遙遠的真實。
有時候，方若綺已經忘了，自己在做什麼。
一切都變成了機械運動。
睜開眼就是上車，化妝，背臺詞，對臺詞，重來，候場，轉戰他處，搔首弄姿，無限風流。
閉上眼季青平的話每一夜都在回蕩：
「去勾引錢永富，然後在林立翔和黎華中隨便選一個，我要YOGO和EAMI互相掐。」
每一天醒來都是筋疲力盡，每一天睡去都是心驚膽戰。
看到錢永富就想逃，看見林立翔就想躲，看見黎華就想裝路人甲。
可是偏偏錢永富還是一日三次噓寒問暖，偶爾迸發出幾句至理名言
可是偏偏林立翔還是盡職盡責在她身邊打轉，每週飛去看望古芊菁還是會在周日晚上趕回來安排她的通告。
可是偏偏黎華還是天王，人前人後都要和她做足了戲份，戲裡戲外都要和她曖昧不清。
逃不掉，鉤不到，醒不來，睡不著。
在眾人的清醒中混亂，在凡世的安然中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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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姐，這是今年最流行的香檳色，一般人都穿不起這個顏色，顯黑，可是您看看，穿在您身上，多透亮~」
「方小姐，這是今年最時尚的無肩帶魚尾裙，特別顯身材，喲，在您身上多合適，訂做的一樣！」
方若綺看著眼前人影浮動，盯著鏡子旁那一排最低檔的婚紗，看著上面明晃晃閃過五位元數字，滿腦子都是小時候牽著她的手，走過婚紗店，說，
姐，我們以後一起穿婚紗！
「方小姐——」
「啊？」
「您看您更喜歡那一套——」
方若綺低頭看看身上的那條魚，再看看店長手中那塊香檳色的布，劣根性又不合適宜的顯現出來，剛開口想問，這要多少錢的，身後響起那個聲音。
「那就都包起來吧。」
差點忘了，身後還站著個黎華。不知道為何會在廣告棚突然出現，一路跟到了畫展，又做護花使者做到了這裡。
方若綺勉強擠出個微笑，心裡卻在打鼓，這個狐狸，又在計畫什麼？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果然，在店主無限曖昧和店員們無限八卦的眼神中，黎華開口說，
若綺，不如再順便看看婚紗好了。
一句話讓整個包場都靜了下來。
幸好店主把整個場子都清空，要不然，不知道現場會亂成什麼樣子。
方若綺呆若木雞的看著眼前做戲比做人認真的男人，那琥珀色流連而過自己有些發抖的身，仿佛暫態間鍍了一層金讓她光芒萬丈尊貴無比。
店主低頭一個偷笑，然後說，請兩位慢慢挑吧。
方若綺就勢只能硬著頭皮和黎華進入定制婚紗的小廳，一路上掃射而來的目光不斷，層層疊疊讓她呼吸不過來。
壓低到最小聲，方若綺撥弄著一件件婚紗，「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黎華仍舊是那樣一站，歪著腦袋，給眾人一個挺拔的背影，給方若綺一副懈怠的欠扁的表情。
「外面你安排了記者吧。」
「這種新聞，還需要安排記者嗎，總會有人說出去的。」
「你去開個記者招待會好了！」方若綺恨恨的說。
「公開的哪有偷偷摸摸來的轟動。」黎華假意幫著方若綺參謀婚紗，外人看來真是甜蜜無比。
「為了給電影造勢，還是為了金曲獎？」方若綺咬咬嘴唇，「我自認沒有招惹過你。」
「你真是個膚淺的女人。」黎華的手握住她的手的一瞬，她不由自主還是羞紅了臉，惹來黎華的嘲弄，「是不是覺得這樣做就會讓我注意到你？」
「我聽不懂你說什麼。」方若綺揚起滿臉笑意，配合著自己方才羞澀現在憤怒的紅色臉頰，不給門外偷看的店員一點點借題發揮的機會。
「徐心寧。」黎華脫口而出這三個字的時候，方若綺著實吃了一驚。
雖然早就知道他們的關係，但是沒有想到，黎華會單方面承認。
一時間他們那猩紅色的糾纏再度浮過眼前，方若綺側過頭，說，「我可沒想過和她爭你，我對你沒有什麼興趣。」
對我來說，你不過是一個等同于天王的符號而已。
一個上了車昏昏欲睡下了車桃花滿面的悲哀的男人。
一個和我一樣，不由自主的玩偶。
方若綺抬眼的一瞬，瞥見了這個男人難得認真和慍怒的一面，聽著他的聲音如最低沉的暴風雨敲打著海面，說，我不知道你是為了我還是為了當YOGO的一姐，但是你最好離徐心寧遠一點。
說完黎華無比溫柔的搭上方若綺的肩膀，大聲說，既然沒有合適的，那就算了，反正我們還有很長時間準備——
店員一股腦跑光，消息不脛而走。
那個時侯，方若綺就可以想像得出，林立翔第二天看到鋪天蓋地的新聞報導的時候，會是什麼表情。
¥¥¥¥¥¥¥¥¥¥¥¥¥¥¥¥¥¥¥¥¥¥¥¥¥¥¥¥
【飛上枝頭變鳳凰，方若綺近日與黎華秘密牽手逛婚紗店】
【地下戀情曝光，黎華方若綺上演假戲真做】
【比黑幫更黑幫，黑社會老大黎華用戒指囚禁記者方若綺】
【某女星毀容後慘遭拋棄，男人和好朋友私奔】
林立翔把報紙拍在她面前的時候，方若綺正在一口一口的吃早飯。
看來，觸碰了他最後一根神經的新聞，果然是古芊菁那條慘遭拋棄的生拉硬拽的頭條。方若綺聳聳肩，「這事你最清楚，我和古芊菁可從來都算不上是朋友。」
「這肯定不是映彤姐的意思，我去問問。」
方若綺連忙站起來按住經紀人的肩膀，「別去問。」
「為什麼?」
怎麼問。
問出黎華陷害她是為了徐心寧，問出她靠近徐心寧是受了季青平指使，問出她這個白眼狼是潛伏在偉大的經紀人身邊最狼心狗肺的臥底。
不僅啞巴可以吃黃連。
有太多秘密的人，就算吃了砒霜也得自己扛著。
方若綺迅速調整好表情，說，我不想你和映彤姐翻臉。這件事，是我和黎華的私事，和公司無關。
林立翔看了她一眼，看著她摸著凳子坐下，問，你有事瞞著我？
「就像你和古芊菁一樣，我和黎華，也有點事。」
方若綺繼續喝著豆漿，「吃早飯吧，不吃早飯容易得膽結石。」
「別光喝稀的，吃點幹的。」
林立翔把報紙圈成團往公事包裡一塞，「我會幫你——」
「立翔，餡餅是大蔥的，一會記者招待會，會有味道的。」方若綺輕快地站起來，抹了抹嘴，對著牆上的大鏡子捋了捋頭髮，和林立翔擦肩而過，「這事我自己能處理。」
「我相信你。」
林立翔沒有挽留她，而是說，我相信你。
「謝謝。」
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方若綺才憋出這一句話。
笑笑，這一環接一環的罪惡，源頭就在，你不該信我。
端坐在鎂光燈前，方若綺早就料到，黎華就是有那個本事，打聽到她穿什麼衣服，然後故意穿成情侶裝來混淆視聽。
在車上接到不少人的電話。
席若雲說，一律否認，交給黎華就好了。
高明權說，筱筠很擔心你。
關古威說，大姐，真的假的啊，那你索性就跳槽到EAMI來吧！
錢永富說，方美人，你可要拿捏好分寸啊，YOGO下半年可就全靠你了。
然後徐心寧說，若綺，我相信你。
然後季青平說，若綺，你也該完成任務了吧。
任務嗎，方若綺冷笑，本是想躲得黎華遠遠地，拿林立翔開刀，沒有想到黎華自己跑來撞槍口。方若綺看看身邊穿的光鮮亮麗一副唯我獨尊樣子的黎華，可以想像著他期待自己說些什麼。
說，我們只是普通朋友，昨天只是去試金曲獎的禮服。
接下來，她方若綺就變成一個做作又風騷的女人，在和沒見過面的王瑞恩、許久不曾說過話的童靖陽、一口一個大姐的關古威、快要做高明權老丈人的莫叔一通瞎搞後，又糟蹋了白淨淨水靈靈的天王。
他會握住她的手單方面表態公開情侶關係嗎？
他會黯然神傷讓所有女人都想抱在懷裡哄一哄嗎？
總之，正反派在這出大戲一開場就已經定好。
她方若綺太自不量力，非要趟這趟渾水，接這個棘手的活。
自作孽，不可活。
和黎華對戲，註定天生炮灰。
在黎華已然露出勝利表情的那刻，在記者如約而至賓客滿席高呼一聲「你和黎華是不是要結婚了？」的這時，方若綺沒有給黎華任何發揮的機會，給了一個所有人最沒有意料到的答案。
對。
簡潔有力，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
對。黎華，你不是要我和你一起蹦極嗎？咱們就看看，不繫繩子跳下去，誰先粉身碎骨。
黎華不語，就是那樣看著她。
好久好久，在她耳邊說，早料到你會這麼說。
順著他帶著尾戒的小指看去，童靖陽站在烏壓壓的記者後面，壓低了帽子。
明明看不到他的眼，為何會看到了悲傷。
童靖陽離開的時候，方若綺沒有追上去，只是面對著無數的鎂光燈微笑，緊緊握著黎華的手。
那小指的尾戒，在她掌心摩擦，刻骨銘心的痛。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9:57
十七話
世人要的並不多，不過是奪走了你我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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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兩周以後金曲獎來臨的時候，方若綺和黎華的緋聞早已經離開了各大八卦雜誌的封面。
方若綺那些河邊的初遇、民歌餐廳的偷情、藝培的出軌、明星社區與鄰居的私通、與經紀人不清不白的同居關係早就被yy個遍，反而得到了個負負得正的結果。當林立翔終於忍不住為方若綺辯護了一句「請給藝人一些生存空間」的時候，立刻得到了大眾的擁護。
於是和黎華掐架後的直接結果，就是不明不白的成為了他的法定緋聞女友。
關於結婚，正如黎華所說，可以再曖昧個三五年，訂婚個三五年，然後徘徊個三五年。
大眾喜歡看一見鍾情，藝人卻得靠愛情長跑活著。
等到哪天人氣不夠了，緋聞是最方便拿出來回鍋抄的資本。
藝人也省心不用再多演一回戲，記者也省力直接拿出範本來抄，讀者也省了大腦細胞不用去分析誰又是誰的誰。
緋聞恒久遠，一條永流傳。
一石三鳥，互利雙贏。利在當代，功在千秋。
所以當無數人微笑祝賀而或虛情假意而或冷嘲熱諷而或大腦缺氧信以為真誠的時候，方若綺都笑的悠然自得。
可當童靖陽也伸出手說「恭喜，攀上了黎華這棵大樹，今後的日子會好過一點」的時候，她卻笑的面部抽搐。
童靖陽依舊那樣置身事外。
就像他那樣平靜的看著林立翔搬進了她的家開始以經紀人身份和她同居一樣。
就像他那樣平靜的看著她宣佈要和黎華結婚一樣。
什麼都沒說。
什麼都說了。
我們之間其實什麼都沒有。童靖陽。我總期待著有些什麼。可是終了的時候，回憶我們之間，居然那樣單薄。
你置身事外，冷眼旁觀，任我我行我素，萬劫不復。
你什麼都不說，也是一種姿態。
方若綺握住了他伸來的手，卻說不出那一聲她重複了無數遍的謝謝。
「你真的無所謂？」
「當然有所謂——你和黎華在一起，對你百利而無一害，我替你高興。」童靖陽緊了緊手說，「這就是你想要的，若綺，相信你選擇的路，不要回頭。」
「這就是你想對我說的？」
「這就是我想對你說的。」
「童靖陽，要我再明白一點的告訴你嗎，我已經不是被你送上別人的床的那個方若綺，現在的方若綺紅了，現在的方若綺不需要再躲了再藏了，現在的方若綺可以幸福了——幸福，你——」
「現在的方若綺需要的是黎華。」
童靖陽抽回了手。「現在的方若綺還要往前走，現在的方若綺沒有回頭路，現在的方若綺，不是我童靖陽能夠愛的方若綺了。」
愛？
好陌生的字眼。
你愛我，童靖陽，為何我不知道？
你愛我？童靖陽！
方若綺只能看著他就這樣慢慢走到門口，掏出鑰匙，開門，然後轉身，那樣看著她，竟然是微笑的眼，來自心底的微笑，然後，關門。
關門。
多想沖上去砸門，喊道，我不愛他他不愛我，這樣的路你叫我怎麼向前？
多想沖上去哭訴，喊道，我愛你你愛我，這樣的路為什麼不能回頭！
可是，就如童靖陽所料，就如方若綺自己也明白的那樣，她只是那樣看著門關了。
遊蕩回家。幾米開外。
掏出鑰匙，還沒插進鎖孔，林立翔先開了門。
「若綺，童靖陽這個男人，給不了你什麼。」
明明知道他說的對，為何如此刺耳。
「若綺，他保護不了他的女人，我不要你變成第二個袁佩琪——」
什麼都不說，方若綺只是狠狠狠狠的撞著他的肩膀擦身而去。
保護不了她的人是你，林立翔。讓我墮入深淵的人是你，林立翔。
讓我和我愛的男人終不能相守的人是你，林立翔。
不要對我好。
不要對我好。
無論那是真心，還是偽善。
因為，現在要讓你萬劫不復的人，就是現在的方若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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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曲獎的禮服最終還是定為香檳色的晚禮服，如黎華所說，方若綺在魚尾裙中就像是一條死魚。
「那你還叫我買？」「我是嫌老闆娘話太多。」黎華在豪華的加長版轎車裡閉目養神，方若綺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說，「先祝賀你得獎。」
「獎給了阿威。」
黎華不痛不癢的說著，方若綺壓制住自己的驚愕，在天王面前她終究要學會見怪不怪。
「阿威，是周映彤的意思嗎？」
「也是我的意思。」簡單的一句，挑明瞭自己的身份，他黎華可不是一般的小蝦米，他是EAMI的定海神針。
「那可真是可惜了，我還期待著和你一起合影呢。」
「當然有機會，頒獎嘉賓就是我。」黎華照樣是不睜開眼的說，「琥珀色的流光映襯著香檳色的浮華——好一曲浮世繪——」
「你還真是有雅致。」
「不才我正是個文人。」
哼。
互相不屑的兩人，各自佔據著一半地盤。儘管彼此都知道，騎虎難下的他們，要那樣親密的挽手走過紅地毯，相親相愛，扭捏作勢。
一切都是一場遊戲，你有選項可選，但是聰明的，還是跟著攻略吧。
因為，人生它可經不起三番五次的重新讀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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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佳新人獎——方若綺——」
方若綺起身和許若仙小x擁抱，又和坐在邊側的徐心寧交換了個會心一笑的眼神，感受著林立翔一路追逐著自己上臺的目光，方若綺每一步走的都那樣沉重。
為了走上這個檯子，為了這舞臺這燈光這叫做天王的背景，她拋棄了多少。
左望，黎華整整領結準備登場，閃爍的獎盃將一瞬間吸收全場的熱量，右望，季青平和錢永富貌似親熱的談話，仿佛自己獲獎，是他們共同的榮譽。
「季老闆，這多虧你的栽培啊，讓我撿到這個大便宜——」
「哪裡的話，一家人，一家人。」
此時方若綺耳鳴的厲害，眼花的厲害，看不到也聽不到身左身右，分不清辨不明臺上台下。此後她是多麼想紀念一下這人生第一個獎盃，所有的記憶，卻只能定格在那個畫面。
坐在台下看客一般的童靖陽，突然走上來，走上來，從自己的懷中，捧出一個還溫熱的獎盃。
看著他故作冷漠的說，給。
怎麼會是他？！
方若綺向左望，黎華衣冠楚楚的站著，微笑，小指的戒指反射著詭異的光芒。向右看，兩個製作人還在明爭暗鬥，熱烈，一短一長的倒影蓋不住刀光劍影。
無奈，低著頭，不想去看那雙綠瞳，偏偏之後的日子回想起來，都是那雙她沒有看到的綠。
綠的純粹，綠的著魔。
後面的所有都變得模糊不清。
關古威興奮地沖上臺去領獎。
黎華笑言一代新歌王的誕生，並且和師弟熱烈擁抱。
一直到坐回了車上，才被夜風吹回了少許的神智。
「不是說好是你的嗎？」
「我的確是頒獎嘉賓啊，只不過是給關古威頒獎而已——」
「你故意的吧。」方若綺苦笑著，「哪有組委會會安排提名者頒獎的？」
「當然有這樣的組委會，如果你是組委會會長的話。」黎華笑的那樣俯瞰蒼生，這個時侯，方若綺才看出，這個總是在她身旁疲憊不堪昏昏欲睡裝的三好五好的模範天王那令人寒到骨子裡的一面。
怎麼忘了，這世上沒有與生俱來的天王。
她方若綺吃的苦受的罪，他十倍百倍的嘗過。
她方若綺的背景和身家，他十倍百倍的擁有。
她方若綺只能為了想保護的人傷害一個。
他黎華可以為了想保護的人傷害天下。
只要他願意。
「現在你明白那種感覺了吧，想說說不出，承認不了，隔斷不了，念不了，忘不了，折磨你的感情。」黎華轉動著自己的戒指說，「看著童靖陽，痛嗎？」
低頭，心中一陣絞痛。
「徐心寧對於我來說就是這樣的存在。」黎華摸摸自己的耳垂說，「所以我不准你傷害她。」
「既然如此，為何不給她一個承諾。這才是她最想要的東西。」
黎華又閉上眼，說，「她想要的，就是我的幸福。我的幸福，就是做天王。而天王，註定不能是一個女人的，他是天下的女人的，他是全世界的。」
那就是光輝的極致嗎？
把自己給了全天下。
那就是我該走的路嗎？
走上至高無上的榮耀的祭台。
用自己微不足道的愛情
祭奠那沉甸甸的兩個字 天后。
季青平說，我會讓你紅的
林立翔說，若綺，你會紅的
錢永富說，你永遠也不會幸福
還有童靖陽沒有說但是她聽到的，還有她沒有看但是透過獎盃傳遞而來的，他說
我的幸福，是看著你幸福
你的幸福，是看著全世界幸福
因此離開就是堅守
因此無愛就是大愛
十八話
雙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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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9月1日
「童靖陽。」
童靖陽摘下眼鏡，在醫院看到她，並不意外，她更加的削瘦了，原本翠綠色的頭髮有些淩亂的捆成兩團，估計，就算不戴墨鏡，也不會有人認出她了。
「佩琪。」
童靖陽一眼瞟見她手中的就醫卡，名字一欄，袁字被狠狠的化掉，寫上了一個方字。
「過的還好嗎？」
「什麼樣子叫做好呢，童靖陽？」袁佩琪苦笑著，回問，「像你那個樣子就叫做好嗎？我知道你在跟古芊菁交往。」
「不是你想像的那個樣子。」童靖陽私下望瞭望，小心翼翼的說，「其實，都是季青平的計畫。」
「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我已經不是你的什麼人了，不是嗎？」袁佩琪幽怨的看著他，終於還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淚，「不是嗎？」
「我們都還有自己的未來，佩琪，不要就此放棄。」
「我們還有未來？」袁佩琪質問道，「你說我們還有未來！」
「別激動。」
「那你告訴我，我的未來是什麼！那你告訴我，你的未來又是什麼！那你告訴我，我奪走了你的未來，你為什麼不恨我啊！」
袁佩琪幾乎整個人倒在童靖陽身上。
童靖陽只能緊緊的抱著這個渾身顫抖的女人，什麼都說不出。
2002年9月1日
「方若綺。」
方若綺摘下眼鏡，在醫院看到她，很是意外。
「心寧，怎麼，身體不舒服嗎？」
徐心寧搖搖頭，還是戴著墨鏡，慢慢的走過來，緊緊地攥著單子，不肯露出一角，方若綺握住她冰冷的手，猛地想起了黎華警告自己說，離徐心寧遠一點。
沒錯，也許自己離她遠一點，對她反而好。
方若綺剛想放開手，徐心寧卻反而主動地握住了她的手，微微顫抖。
「若綺，怎麼辦，我懷孕了。」
若綺，怎麼辦，我懷孕了——
搖曳的酒吧錯亂的燈光，滿兜子的小藥片，徐心寧臉上的潮紅，拼出了黎華二字。
黎華微笑著優雅的靠近自己，惡狠狠地說，徐心寧對於我來說，也是這樣一種特別的存在，所以，我不許你傷害她。
「心甯，孩子是——」
兩個女人相視無言，都知道答案。
徐心寧幾乎整個人倒在方若綺身上。
方若綺只能緊緊的抱著這個渾身顫抖的女人，什麼都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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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9月9日
「我不能放棄袁佩琪。」童靖陽看著面前駕著二郎腿吞雲吐霧的季青平，「我要離開古芊菁。」
「離開？」季青平鼻子哼著氣，「你已經把古芊菁拿下了嗎？」
尖刻如此，童靖陽不得不矮了一頭的搖搖頭。
「我們的合約，你沒忘吧。」
再次搖頭。
「童靖陽，我已經對你很仁慈了，不要逼我。」季青平眼底閃過一絲寒光，「這個時侯不要挑戰我的脾氣，就算你給我找了個方若綺，也不代表你可以放肆了，懂嗎？」
「袁佩琪需要我。」
「她不需要你，她是依賴你，如果你不讓她自己走下去，她一輩子就站不起來。」季青平笑了笑，「我以為你早就想通了。」
「我們——」
「你們怎麼了？」
「沒，沒什麼。」
「多放點心思在古芊菁身上，她身邊還有個葉婷婷撐腰，足夠你對付了，不要想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季青平掐滅了煙。
「其他的，都交給我。」
2002年9月9日
「我不能放棄徐心寧。」方若綺看著面前駕著二郎腿吞雲吐霧的季青平，「我要離開黎華。」
「離開？」季青平鼻子哼著氣，「你已經把黎華拿下了嗎？」
尖刻如此，方若綺不得不矮了一頭的搖搖頭。
「我們的合約，你沒忘吧。」
再次搖頭。
「設計讓她懷孕，這就是摧毀她的手段？」方若綺看著季青平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心裡一陣抽痛。
「不是她，而是錢永富，而是YOGO。」季青平吹出了煙圈，「你和徐心寧是YOGO名副其實的台柱，你們同時垮了，YOGO自然也就垮了。」
「我不明白。」方若綺雖然已經猜出了幾分，卻還是要聽到季青平親口說出來才放心，仿佛從他口中說出來，和自己的干係就小了一些，仿佛自己的罪惡就會少一些。
明知道這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
「要你去挑撥黎華和錢永富，但是看來我還是高估了你的實力。錢永富腦子比我想像的好使，黎華的性子也比我想像的硬。不過，沒關係，你現在是錢永富最依賴的藝人，是黎華名義上的女人，這就夠了，這和我最初的設想，已經沒有太大的距離。」
「我現在，還不具備挑撥他們的能力。」方若綺一五一十的說，「只會適得其反，動了徐心寧，他們會一條心的來滅我。」
「正好相反，我可不是要你去動徐心甯，正好相反——」季青平微笑著，「她不是你的好姐妹嘛，好姐妹的話，這個時侯最聽的進去，你不用做什麼，你只需要在她耳邊輕輕的說一句話就好了。」
「什麼話？」
「心寧，你該把孩子生下來。」季青平模仿著方若綺的細聲細語，方若綺頭腦一片空白。
「叫她把孩子生下來！？」
「沒錯。」
「可是黎華和錢永富都不會同意的！」方若綺脫口而出的那刻就明白了季青平的用心，看著他的嘴型和自己的預想不謀而合的疊映著，幾重影深。
「黎華不用知道，錢永富也不用知道。這件事，只有你，和徐心寧知道，就可以了，」季青平用那種毋庸置疑的口吻說：
「其他的，都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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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9月10日
放下刀叉，童靖陽看著古芊菁那麼高貴那麼自然地品嘗著紅酒，看看眼前自己的酒杯，早就被他糟蹋乾淨。
畢竟還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真是一場詭異的較量。
較量著彼此的耐心，誰都不肯先開口，牢記著那句，誰先愛，誰先錯，誰先傷。
童靖陽索性朝窗外看去，這個時侯，燈火如此燦爛。
方若綺，這個丫頭，這個時候，在想些什麼呢？
「今晚，和我回家吧。」
童靖陽說著，說著卻眼前浮現的是方若綺的臉。
不用看她，就知道，她會是怎樣自負的一笑，以一種勝利的姿態，尚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這一笑的時候，就被對方俘虜了。
「這麼早回家，太悶了吧，我們先去pub好了，靖陽。」
從童靖陽到靖陽，跨越的不僅僅是一個字。
靖陽握住了她的手，得到了猶如處女般的一個戰慄，微笑，溫柔的殘酷，「一切都聽你的。」
那一天，在酒吧見到了小丫頭，她從一個女孩終於變成了一個女人了，帶著醉的不省人事的古芊菁回家掏著鑰匙的時候。童靖陽還回想著她大步流星的走過來一口而今一大杯酒的氣概。
笑了。
還是那麼傻的丫頭啊。
一點心思都隱藏不住。
那一夜，袁佩琪在分手後四個月，猝不及防的打來了電話。
猝不及防的出現了一個陌生的妹妹。
猝不及防的重新闖入了他的生活。
在醫院她顫抖的身子仿佛還在懷中，那時遠時近的熱度，挽留卻終究挽留不住。
你要一個人走下去，佩琪。
我們都要堅強，佩琪。
我們的命運註定以這樣的方式捆綁在一起，所以，請不要問誰負了誰，誰連累了誰，誰傷害了誰。
最後的最後，我們的一切，都是要一起清算的。
2002年9月10日
放下刀叉，方若綺看著黎華那麼高貴那麼自然地品嘗著紅酒，看看眼前自己的酒杯，早就被他糟蹋乾淨。
畢竟還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真是一場詭異的較量。
較量著彼此的耐心，誰都不肯先開口，牢記著那句，誰先愛，誰先錯，誰先傷。
方若綺索性朝窗外看去，這個時侯，燈火如此燦爛。
徐心寧，這個笨蛋，這個時候，在想些什麼呢？
「心寧懷孕了。」方若綺以這樣波瀾不驚的口吻打破了沉默，雖然沒有對上那抹琥珀色的眸子，卻感覺得到，他氣息些許的紊亂。
「你放心，我會好好處理。」
方若綺無可奈何的一笑。這個時侯，天王還在完美的演繹著自己的緋聞男友。
「你應該陪在她身邊，而不是我。」方若綺突然握住了黎華的手，那修長的手指，在她手心間猛地一個反彈，卻沒有繼續反抗。
「你去吧，媒體這邊，我應付的來。」
黎華終究還是笑了笑，搖搖頭，「去了也沒有意義。」
「給不了答案嗎？無法說出那句，把孩子做了吧，是嗎？」方若綺感覺到黎華手指尖傳遞來的微微的戰慄，「我來幫你說。」
「你來？」黎華嘲笑而後是嚴肅的反問，「你來？」
「也許你是真的不信，不過，徐心寧是我方若綺最好的朋友。」
只不過，我方若綺並不是她最好的朋友，不過，你不用知道。
「怎麼說，才會不傷害她？」黎華此刻緊張的就像是個孩子，讓方若綺不忍去破壞這難得一見的真摯又純真的表情。
「把你的戒指給我。」方若綺不等黎華回應，就取下了他的尾戒，「看到這代表著單身的戒指，她會明白一切的，我們都是很聰明的女人。」方若綺終於放開了他的手，「我們可都是，黎華的女人。」
「若綺，謝謝你。」黎華看著那枚尾戒，「如果不是以這種方式遇上你，也許我會對你更好——是我害了你——」
不，黎華，錯的不是我們，而是時間地點人物事件。
我們的命運註定以這樣的方式捆綁在一起，所以，請不要問誰負了誰，誰連累了誰，誰傷害了誰。
最後的最後，我們的一切，都是要一起清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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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9月27日 晚
To 靖陽
這幾個月，我想了很多，我想起我們最開始的快樂，我懷念那快樂。
你說的對，我要自己站起來，而我站起來，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了在你身邊，重新體味那快樂，靖陽，其實你從沒有離開我，從沒有放棄我。
離開的是我自己，放棄的也是我自己。
被命運擊敗的是我自己。
在我童年那個噩夢裡，就已經被擊敗了。
那些男人的臉，每一晚，都出現在我的夢裡，尤其是這幾個月，幾乎天天都在。
我顫抖著，我呼喊著，我祈求著。
可是沒人在，可是你不在。
為什麼沒有人救我。
為什麼我可以救了我的妹妹，卻沒有人可以救了我——
我一直不敢去看妹妹那張天真無邪的臉，我一直不敢去聽那個黃鶯般美好的聲音。妹妹的存在，仿佛就是一面鏡子，讓我看到了我的污穢。
於是，我也許始終也無法忘記，我曾經被輪奸的事實。
不管我是方佩琪，還是袁佩琪。
不管是我出走的當初，還是再見到了妹妹的現在。
原來，厭惡我的不是別人，是我自己。原來，逃離我的不是別人，是我自己。
妹妹她還是來了，來的不問理由，來的依舊清純拂面，來的依舊黃鶯出穀。
來的依舊如出世的鏡子，反射著我的污穢。
可是，在這骯髒的人面前，我頭一次發現，無路可逃的我，可以那樣面對自己，面對被摧毀在最初的自己。
這樣的我，我還要。
這樣的我，你還要嗎？
今天晚上淩晨開船，我們去日本好嗎？那些過去的我們都不能改變的，我再也不希求去改變了，只希望，剩下的日子，和你一起，死去。 佩琪。
信靜靜放在了童靖陽家門口的時候，季青平正在在隔壁的空屋。
這裡，是他剛剛為方若綺買下的宅邸，卻在不到幾分鐘前，接到了方若綺的電話。
毀約的電話。
200萬，那個女人就要走了，不知道，這一邊，他已然在她的名下，買入了2000萬的豪宅。
寬大的玻璃窗前，男人推了推眼鏡。
就是這個時候，袁佩琪進入了視線，放下了一封信。
粉色在燈光中那樣的扎眼。
方若綺已經泡湯了，童靖陽和古芊菁這個線，可不能再掉了。否則，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季青平悄然推開門，踱到童靖陽的門口，彎腰拾信。
推推眼鏡，詭異的光芒閃過。
拿出手機，撥通了古芊菁的號碼。
「古小姐，給你個建議，今晚上，你最好拔掉童靖陽家裡的電話。」
2002年9月27日 晚
TO 華
我一直以為我此生的幸福，就是遠遠地守候你，就像一開始，看著你出道時那樣，明明心裡喜歡，卻只是暗自提拔你。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你我之間的關係，顛倒了過來。
我不再是前輩，你卻成了天王。
要避開記者口舌不再是我，反而是你。
緋聞接而不斷的那個不再是我，反而你是。
等在約會地點卻看不見人來的不再是你，反而是我。
默默思念卻連對方手機號碼都不敢儲存的不再是你，反而是我。
你是那樣迷戀前臺的風光和榮耀，無論什麼獎項，只要是你看中的，你都要去拿，固執的就像個孩子。
我知道我永遠也改變不了你。
我知道我永遠也成為不了你的唯一。
可是，現在不同了，現在的我有了你的骨肉。
你不知道，當你拜託若綺告訴我，你想要我們的孩子的那刻，我是怎樣的心情。
猶如要自盡的人突然有了生的理由。
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們的孩子，謝謝你沒有讓我的狹隘扼殺了他生的權力。
你給我的戒指正合我無名指的尺寸，要不是若綺提醒，我還真沒有猜出來，你戴了那麼久尾戒，竟然是為了這最後的驚喜。
今天晚上淩晨開船，我們去日本好嗎？那些過去的我們都不能改變的，我再也不希求去改變了，只希望，剩下的日子，和你一起，死去。 心寧。
信從來沒有到達黎華手中。
那一夜，黎華在聽著方若綺說著「心寧已經打算去外國散散心」後，在酒吧喝的不省人事。
方若綺抬他上車的時候，把這封信，塞進了後車廂的讀者來信中。
她知道，黎華永遠不會看到。
她知道，黎華永遠不會知道。
拿出手機，撥通季青平的號碼。
「老闆。一切都按照你的吩咐去做了。心寧她，保證會沒事吧。」
「當然。我已經派人跟著她上船了，放心。」季青平的聲音傳來，「若綺，給你個建議，今晚上，你最好拔掉黎華家裡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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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9月28日淩晨
海風拂面，濕潤。
沒有他的身影。
袁佩琪看著東方沒有光亮的海面，猶如一塊柔軟的絲綢，等待包裹自己最卑微的靈魂。
童靖陽拔下了家裡的電話。
童靖陽拔去了她最後生的希望。
即使如此，為何她，還是愛著這個男人。
身子墮入海面的一瞬，從心底，會久久久久，回蕩著這一個名字。
靖陽。
2002年9月28日淩晨
海風拂面，濕潤。
沒有他的身影。
摸摸自己的肚子，果然，自己，孩子，都沒有辦法成為他的全部嗎？
徐心寧看著東方沒有光亮的海面，猶如一塊柔軟的絲綢，等待包裹自己最卑微的靈魂。
黎華拔下了家裡的電話。
黎華拔去了她最後留下的意義。
即使如此，為何她，還是愛著這個男人。
戒指墮入海面的一瞬，從心底，會久久久久，回蕩著這一個名字。
黎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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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後，方若綺終於在日本見到了徐心寧。
那時候，她的孩子已經幾歲，有著和黎華一樣，精緻邪魅的五官。
她說，我不恨你，我只恨命運。
方若綺說，我不恨命運，我只恨我自己。
那個時侯，她的包裡，沉睡著那寫在兩個九月的信，沉睡著那發生在兩個九月的故事。
那個時侯，她什麼都知道了。
那個時侯，她已經無人可以贖罪。
曾經，她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姐姐被毀了。
曾經，她以同樣的手段，毀了別人。
站在命運的雙軌上，她曾舉起刀，不知，那平行的主線上，刀尖插入的正是姐姐的心臟。
她無從知曉。
因為相隔了31536000秒的光陰
因為相隔了兩封信的距離
因為相隔了一個從拯救到復仇的心
十九話
作繭自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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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心寧走了，留下了一張錄製到一半的唱片和兩個已經簽約的電影，在徐心寧身上下了重注的YOGO整個季度的財政報表頃刻出現了赤字。
錢永富那一張苦瓜臉，終日寫著「生人勿近」四個字，連總是陽光燦爛頂著朵大花的溫寧珊主動噓寒問暖，他也再沒有往日借機揩油的閒心。
更何況，這個有胸無腦的葵花姐姐這個時侯說了句，老闆，心甯姐走了，我就是一姐了吧。
方若綺聽到眾人幾經轉述的版本時，不禁莞爾。
每個版本溫寧珊都是不一樣的傻氣，每個版本錢永富卻是一樣的震怒。
這個時候，方若綺選擇了靜待其變，面對錢永富，面對YOGO所有人，面對黎華，面對林立翔，面對媒體，始終是不冷不熱不溫不火的一句。
我不知情。
徐心寧走了，方若綺反而放心了。看著季青平派的人回來後作為證據的照片，看到她在一間樸素的日本小屋前掏出鑰匙，若綺那高懸著的心，才慢慢放了下來。
徐心寧，總算逃離了。
肚子裡有個孩子，手指上沒有戒指。
一切都像季青平策劃的那樣完美。
YOGO按照慣例是以出國充電為藉口搪塞了過去。可是巨額的違約金卻是鐵打不變無法搪塞的事實。在十月的例會上，錢永富終於還是陰著臉說，我們YOGO投資歐堡的計畫，看來要撤銷了。
然後又勉強打起精神的說，還有，祝賀方若綺，以紐約客入圍最佳女主角。
坐在方若綺一側的溫寧珊那樣燦爛的說，若綺，恭喜你，到現在，只有我和賈志皓為公司拿過配角獎，你可是要為我們爭光啊~
方若綺淡淡的點頭。
紐約客，爆炸，避孕藥，一段苦不堪言的回憶。
「憑這個片子同時入圍最佳女配角的——」錢永富停下來，愣愣的盯著本子看了會，咽了口口水，說，「徐心寧，因為無法出席，如果獲獎，也由若綺去領獎吧。」
溫寧珊的笑容凝固在那裡，方若綺看了眼她的花容失色，說，「看了今年是要登兩次台了~」
然後附在她耳邊輕聲說，放心，師姐，我會為你爭光的，你坐在下面的時候，要和我招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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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捧一捧的水拍打在臉上，方若綺看著鏡中的自己，那樣的陌生。
說給溫寧珊的話此刻還回蕩在自己腦中。
露出恐懼受傷眼神不僅僅是那朵葵花，鏡中的自己，此時，是一樣的恐懼和彷徨。
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已經變成了那樣的一個女人了。
可以那樣輕易的與黎華假鳳虛凰。
可以那樣輕易的欺騙了徐心寧。
可以那樣輕易的瞞過了林立翔。
可以那樣輕易的打擊了溫寧珊。
可以那樣輕易的迷失了自己。
仿佛惡魔的劇本到了最後已無臺詞，所有的大戲都是她自編自導自演。
這就是她那不為人知的陰暗面嗎？被季青平這個放大鏡，無限的放大在自己的面前。
傷害已經無足輕重，欺騙已經家常便飯，勾心鬥角輕車熟路，打壓傾軋信手拿來。
這樣的方若綺，讓她恐懼。
抬起臉，看看流著水痕的鏡面，自己的臉被分割成幾塊，扭曲，變形，拼湊著關於方若綺的記憶。
一手撐在鏡面上，一手撫摸著自己的臉，笑一下，皺個眉，看著那眸子一陣光亮一陣陰暗。
「若綺姐！」
小助手推門而入，方若綺猛地回頭，小姑娘不自覺尖叫了起來。
方若綺只能謊稱自己在揣摩新角色—— 一個一夜變老的女人。
天知道，這個週末，平生第一個人上門邀約時，給她的角色，竟然真的就是一個一夜老去的女人。
有時候，方若綺不得不承認，他們之間，存在著一種叫做未卜先知的緣分。
在他們尚未見面的時候，就已經在河邊邂逅，就已經在情人節發過曖昧短信，就已經成為公眾茶餘飯後最喜歡八卦的一對男女。
在她第一次見到他之前，居然就猜到了，他要說什麼。
「方若綺，有信心演一個一夜老去的女人嗎？」
自信的男人，敲開了門，不理會開門的是一臉懵懂的林立翔，兀自說，「要不要考慮一下我的新片，月光寶盒。」
笑一下，皺個眉，方若綺在林立翔反應過來前，說。
等你很久了。導演。
我不怕性感寫真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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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十月註定是方若綺的。
憑藉紐約客，和戀人黎華、經紀人林立翔和好朋友徐心甯一起入圍金像獎。
得了金曲獎趁熱打鐵，由錢永富親自操刀的「沒有你，好心痛」還沒上架就已經被各大音像店預定空了，傳聞已經在加制第二批。
然後在國外拍戲拍了很久突然回國發展的前影帝王瑞恩終於「想」起了這個他在河邊撿到的少女，鑄就了一段千古佳話。
林立翔不得不放下自己的一部分工作，專門處理方若綺的通告。自打王大導演上門邀約的消息傳出後，廣告商、節目組、邀請主持的、參加晚會的、剪綵的前仆後繼。
並且都繼承了王導的光榮傳統，一律沖著開門的林立翔連珠炮的說，方小姐，能不能請你——
林立翔苦笑道，改天，改名字叫方小姐好了。
說這話時，有些酸，眼神卻是透亮的，那眼神，總讓方若綺感覺頭皮發麻，於是裝出忙於吃早餐看雜誌的樣子來。
「若綺，看到你成長到這樣子，我真——高興。」林立翔此時的智商為零，「高興。」
「立翔，和你在一起，有一點讓我很舒服，就是，感覺自己智商特別高。」方若綺吸著果汁，拼命地吸，把吸管都吸成了窄窄的一條。
「你就貧吧。」
…
立翔，什麼時候？
啊，什麼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我們之間，變成現在這種關係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
還記得一夜情嗎，立翔？
你不會是——
我不會再和你做了。
真打擊我，出名了，就把經紀人踢下床了是嗎？
我不會再和你做了，立翔，那是對你的玷污。
…若綺…
怎麼？
是我不好，我居然利用你來報復季青平，對不起。
立翔…
你不是問我們的關係什麼時候變了嗎？我可以告訴你，從你把你的事業，你自己，全心全意交給我來搭理的那天起，興許我之前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但是現在，我會用我最大的誠心，來經營你的事業——
別說了，立翔，別說了。我快，呼吸不過來了——
方若綺從那狹窄的吸管中試圖吮吸到最後的一絲甜意，卻是乾癟的空氣。
那條通道，已經被她堵死。
就算發現喝下去的不是毒藥而是蜂蜜，卻只能看著，永永遠遠也得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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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我想離開林立翔。」
「怎麼，被識破了？」季青平抖了抖煙灰，「在這種搞垮YOGO的關鍵時期，你給我頂住了，千萬不能讓林立翔溜了。」
「不是，不是林立翔，是我，我，不想…不想報復了——」
季青平看著方若綺，乾笑了幾聲，不大，不刺耳，也不誇張，似乎是在自嘲。
「林立翔和我想像中的不一樣，我想，他和姐姐，也許有著怎樣的隱情——」方若綺看著倒映在季青平鏡片中小小的自己，越說越沒有底氣。
「嚷嚷著要報復的人是你，嚷嚷著要上位要紅的人也是你，現在，我把你送到了林立翔身邊，我把你捧紅了，你跟我來這套？」
季青平把煙扔在在地上，用腳狠狠的踩滅，「晚了。」
方若綺愣愣的看著季青平，好久好久，才說，「老闆，不看在理上，只看在情分上，你放了我這一次，好嗎？」
「方若綺，聽過一個詞嗎，叫做，作繭自縛。」
笑一下，皺個眉，一夜老去。
不想變成鏡子中冷血的自己，卻發現，吸管已經乾癟，大門轟然關閉，上面只寫著四個字：
作繭自縛。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9:57
二十話
欺騙是為了不傷害。這是多麼愚蠢而真實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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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來到彩虹，還是個小小的女配角。那部戲中自己的戲份，也被刪節得可以。
再次回到彩虹，已經是紅牌的女主角。工作人員點頭叫著一聲聲若綺姐，連小助手都受到了特別的禮遇。
「你已經從藝培畢業好久了吧。」在等著其他劇組成員來的時候，方若綺在自己的化妝間裡，細細打量眼前的小助手。
「我還有好多要和若綺姐學的呢！」
方若綺低頭一笑。
「聽說你還是這一屆藝培的明星學員啊，怎麼，甘心在我身邊做個小助手嗎？」
女孩不好意思的一低頭，「其實藝培畢業禮那天，我想邀請若綺姐去的，但是若綺姐實在是太忙了——」
方若綺擺擺手，「那種典禮，我還是不去了吧，有關古威親自頒給你獎盃，是不是樂得不行？」
小助手突然笑了，「他？我才不稀罕呢——」
方若綺一愣，張口剛要問，門突然推開了，黎華大步流星的走進來，彎下腰，在方若綺身邊結結實實的一吻，一股濃郁的古龍水的味道。
「又去打保齡球了吧。」
方若綺的回答讓他不禁莞爾，「你怎麼知道？」
「為了掩蓋汗水的味道才噴香水的吧，」方若綺推開黎華，「就像你當著這個小姑娘才跟我親熱，我對於你來說，就是個除臭劑是嗎？」
歪著頭看著天王的臉色煞白，而他身後那個花癡的小助手臉色通紅，真是相映成趣。
「好了——」方若綺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真高興能再次跟你合作，我該叫你，緋聞男友還是未婚夫來著？」伸出手，黎華笑了，輕輕搖了搖。
「與未來影后合作是我的榮幸。」
紳士般彎腰親吻了她的手，在他一彎腰的瞬間，王瑞恩出現了，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說，「黎華，方若綺，去第一化粧室上戲了——」
方若綺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就臉紅。
也許僅僅是因為在王瑞恩面前被黎華吻了手背。
也許僅僅是因為在王瑞恩眼中看到了手足無措的自己。
還是黎華老練。
「瑞恩，我們都有自己的化粧室，用不著集體到第一化粧室——」
「Megan來了。」
王瑞恩簡簡單單摔下一句話。
黎華沒聲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方若綺看著他們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看著黎華抿了抿嘴唇，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王瑞恩，然後說，「你這次真是下了本了。」
瑞恩並沒有笑，但是方若綺看到他每一個細胞都在笑。
「怎樣，這下，那邊的可以推了吧？」
黎華抱肘而立，也沒有笑，但是方若綺卻可以聽到空氣中每飄蕩著久久不去的囂張的笑聲。
「映彤那邊不好說啊，畢竟，喬亞對我還不錯——」
「Megan可是我專門為了你找來的。」
王瑞恩和黎華之間的風生水起是方若綺踏不進的領域。此時她只是這兩個王者身邊的一個路人甲。
對峙了幾分鐘，方若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在門口的小助手已經占盡地利先逃了出去，只剩下方若綺在黎華和王瑞恩面前那看著他們大眼瞪小眼。
「Megan是誰？」
方若綺終於還是硬著頭皮問了出來。
「享譽國際的化妝師。」
回答的是王瑞恩，但是卻是說給黎華聽。
「喬亞那邊是什麼片子？」
「黎湘離的一代歌後鐘湘。」
回答的是黎華，但是卻是說給王瑞恩聽。
原來是王瑞恩用國際化妝師為砝碼在爭取黎華辭演一代歌後鐘湘嗎？
方若綺笑笑，真是兩個孩子。
「Megan還在第一化粧室等著——」方若綺找了個最快的方式結束這場不可能輕易結束的較量，王瑞恩讚賞的看看方若綺，「沒錯，先上妝再說。」
「工作優先。」黎華頷首。
說是什麼國際化妝師，方若綺也沒有感覺到她到底有多麼高超的技藝，一個中年婦女，中規中矩的上著妝而已。
但是就如一旁給她念戲的小助手說的那樣，光是在片頭出現MEGAN的字樣就可以保證了國際拿獎了。
她方若綺真是孤陋寡聞，連這個剛剛從藝培畢業的小助手都知道Megan是誰，她堂堂一個女主角卻從沒聽過，這就是出身名門一出生就打算在燈光下享受榮耀的女孩和她這個為了生計為了復仇而混跡江湖的小雜草的區別嗎？
Megan給黎華上完妝後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桌面上跟正在給自己念戲的小助手說，「喂，給我弄杯咖啡去——」
小助手看看方若綺，方若綺小聲說，去吧，快去快回。
黎華看著鏡子裡面自己老爺爺的扮相，長長的手指流連在鏡面，明明是聽到了，卻打算束手旁觀到底。方若綺心底嘲笑了一聲，他對徐心寧算是情至義盡，不也只是暗地裡幫襯她而已，表面上是絕對不會出手的。
王瑞恩正在和攝影師激烈的討論應該從一號位還是二號位切入鏡頭，他這種工作狂，也不會為了這種小事分心吧。
她方若綺從來就沒指望過誰來幫她一把，從前，現在，將來。
就是這個時候，耳邊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她還要給若綺說戲，你喝什麼咖啡，我去幫你打。」
低著頭一直不敢抬。一旁黎華還在對著鏡子照個不停，王瑞恩還在跟攝影師說個不停，這個忙碌的化粧室，只有這個男人，突然出現，一隻手插在她和Megan之間。
「林立翔？好久不見。」Megan露出欣喜的表情，看來林立翔在國外拍戲那段時間給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方若綺埋著頭，吩咐這助手，「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
林立翔已經拿過了Megan塞給助手的杯子，「若綺，要不要喝點什麼？」
不用抬頭都可以想像得到他此時明媚的表情。
為什麼，這個曾經那麼精於算計疑慮重重的男人會在自己面前如此不設防？
被林立翔當做自己人是她的最大的幸運，是他最大的不幸。
「方若綺是吧，」Megan因為這才注意到她，「能讓林立翔信任的女人，還真是不多。」
「老師，我們上妝吧？」方若綺仰起臉，忍住一瞬間想哭的衝動。
但是，當林立翔捧著好幾杯咖啡回來的時候，她還是忍不出哭了出來，那個時侯，她只是撒謊說，是因為沾假髮太疼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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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綺，就是這麼一回事，」錢永富把通告推到方若綺面前，「你自己做決定，我不會逼你。」
方若綺一笑，「老師，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在做什麼肉體交易呢。」
錢永富尷尬了笑了兩聲，「你來YOGO時間不長，但是你已經是我最放心的藝人了。」
方若綺掃了兩眼桌面上徐心寧留下的一堆通告，「兩部電影，都是女配角，還有幾個爛腳本的廣告通告，老師，心甯姐就是因為這樣才被你氣走的吧~」
笑的純潔無暇，錢永富只有一旁訕笑的份兒。
「跟他們說，通告我都接了，但是違約時間要向後推遲，當然合同上不能簽我的名字，名義上還是心甯姐的case。另外——」方若綺敲敲桌面，「公司要付給我兩倍的簽約金哦。」
錢永富如釋重負，「這個當然，方美人，只要你肯接下來，這都不是問題，只是——」
「我明白，錢我並不著急用，老闆記在心裡就好了。」方若綺把通告掃進自己的包裡，「公司是還想在競標歐堡是吧。」
「這個說的倒輕巧，就算方美人肯出馬收拾徐心寧的亂攤子，我們也沒有那個資金去瞎折騰了——」
「老闆，既然如此，你幫我個忙怎麼樣？」方若綺小手指繞著自己的發梢說，「歐堡的競標不要撤。」
「方美人是想搞垮我不成？」錢永富呵呵的笑著，方若綺也陪笑著，「是想搞垮一個人，但不是你。」
「哦？」錢永富來了興趣。
「周映彤，一年前將我拒之門外，如果不是她，我也不可能誤入了Sun，走了這段彎路，如果老師肯幫我這個忙整一整周映彤，我可以免費替你補上這個亂攤子。」
錢永富十指相扣，躺倒在老闆椅上搖著，「周映彤嘛，這個……」
「老師。」方若綺向前傾去，「你只需要等著我的消息，不要從歐堡撤資就可以了。」
從錢永富那裡出來，方若綺直接奔往Pub，見到季青平的時候，包裡還塞著一堆通告亂成一團。季青平推給方若綺一杯酒，方若綺看都沒看一飲而盡。
「不怕我下藥嗎？」
「下了藥又怎麼樣？你說一句『陪我一夜』，我敢不聽嗎？」方若綺躲開季青平伸來的手，「一切都按照你說的做了。」
「錢永富那個小子信了嗎？」
季青平丟給方若綺一支煙，方若綺猶豫了一下，還是借著季青平的火，點燃了，猛地一抽，嗆得眼淚直流。季青平溫柔的拍了拍她的後背。
「習慣了就好了。」季青平雙關的說著，「習慣了就不難過了。」
可還是很難過。
方若綺吸了一下鼻子，仰起臉，說不出的滄桑。
季青平心疼的看著眼前的方若綺，和一年前他初見她時，完全不一樣了。
方若綺已經被他毀了。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一種畸形的快感，這快感比每一次在床上要她都強烈。
已經半年沒有碰過她，身體已經脫離了當初難熬的想念，但是精神上，他卻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希望獨佔她——
溫柔的拍著她的後背，說，「你已經沒有退路了，你也不想林立翔難過吧，我再瞭解那個小子不過了，看上去一根筋，其實是個性情中人，就是因為你救了他妹妹這麼簡單，他就願意真心的信任你，哎呦，我都不敢想像他知道了真相會怎麼樣——」
「別說了。」
方若綺猛地又吸了一口煙。
「好，回到正題，錢永富那個小子信你嗎？」
方若綺帶著濃濃的香草的味道，「剛開始試探了一下，我說要兩倍簽約金，他就放心了。」
季青平滿意的笑著。「不愧是若綺，想的真周到，換成是我，有人願意白白收拾徐心寧的爛攤子我也不信。」
「那是因為你和錢永富是一丘之貉。」方若綺不留情面的回答，季青平反而笑了，「沒錯，所以這個圈子，有我沒他，有他沒我，我們倆只能留一個，和周映彤鬥。」
「我也按照你的吩咐，勸他不要撤資了，我只是不明白，YOGO已經不可能冒這麼大風險投標歐堡了，你還叫我去遊說錢永富有什麼用？」
「若綺，記得我當初叫你去勾引錢永富和黎華然後讓他們爭得你死我活嗎？」季青平絲毫不忌諱的說，「後來我發現我走錯了路，他們都不是會為了女人掙得你死我活的人，你看看徐心寧的下場就知道了。」方若綺只有點頭的份。「論事業，他們也不可能正面起衝突，相安無事這麼多年了，都有彼此的底線。想叫他們互相掐，那就只有一個誘餌，錢。」
「投資歐堡那筆錢？」
「那可是個大數目呢，我估計，要整個YOGO的資產。」
季青平興奮地奪過了若綺手中快滅掉的煙接著抽，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你要做的事很簡單，就像我先前告訴你的那樣，表現出很痛恨周映彤的樣子來，叫錢永富替你報復。」
「這個我已經說了，下一步呢，我該怎麼跟錢永富說？」
「就說，你知道歐堡的競標底線和EAMI的競標價，叫他不斷哄抬標價最後撒手，讓周映彤吃個啞巴虧多付個幾千萬。」
「我該怎麼去套EAMI的競標價？」方若綺看著季青平陰險的笑著，「你在林立翔身邊待了那麼久為了什麼？」
做內鬼。
這個最開始的目的，似乎已經被她遺忘了很久。
「就算是如此，周映彤只不過被套去個幾千萬，你的目的遠非如此吧。」儘量把話題從林立翔身上引走，方若綺先麻痹自己不去考慮林立翔的問題。
「精妙的就在這裡，你要報給錢永富一個EAMI的假價，誘使YOGO的競標高於EMAI，如此一來YOGO就會中標，然後等著被宣判破產。而周映彤，一路來肯定不甘心會打通很多關係，卻萬萬沒想到我們會知道她的價，看著YOGO這個爛腳簍子奪標，也夠我們樂一樂了，不是嗎？」
季青平舉杯，方若綺卻無法歡慶。
「你要把所有徐心寧的通告都接下來，拖到YOGO中標後，在YOGO最需要資金周轉的時候，突然大批量違約…雙管齊下，錢永富就算有黎華王瑞恩雙天王護體他都無力回天了，更何況，他身邊可以依靠的就只有你這個內鬼方若綺。」
聽著這貌似讚美的話，方若綺心中一陣翻滾，浮現出錢永富孩子般如釋重負的表情來，心尖還是會一痛。
可是所有的疼痛都被林立翔震怒的表情所替代了。
那一晚夢中，夢到林立翔捧著咖啡進來，全都潑在了她的臉上，火辣辣的疼，還漂浮著詭異的濃香，然後她坐在異國他鄉開滿玫瑰的小花園，等待著他每週來看望她——
驚醒，夢中，她竟然與古芊菁重疊在了一起。
果然一樣卑鄙的人有一樣可悲的下場嗎？
躡手躡腳走出房間，舉手想要叩響林立翔的房門，卻還是直接推開了。
他不鎖門。
他是如此信任自己。
一路走到床邊，摸上他的床，撫上那具她曾經忘情過一夜的軀體，幾天前那句「我不會再和你做了」如今看起來像是玩笑。
林立翔觸電般驚醒，看見方若綺嬰兒般蜷曲的身，月光下一切如此美好。
「我很累，立翔，抱我。」方若綺環住了他的腰。
「若綺，你只是…太累了。」
林立翔想要推開她，卻發現，自己已經有了反應，男人果真是下半身的動物嗎？林立翔不自覺開始臉紅。
手指慢慢劃過他的大腿，方若綺呵一口氣在他身上，等著男女之間的化學反應。
「我知道你愛古芊菁。」
「若綺——」
「我不介意你心裡有她，就像你也知道，我心裡，也有別的男人。但是你和我都知道，我們愛的人，都被我們傷的很深，都不可能回到我們身邊了，是吧。我很累，立翔，你也很累吧，我們，能不能，相互慰藉——」
一夜情後，他們都沒有再和別人發生過關係。
這是一種怎樣的肉體的默契。
在精神相離如此之遠的時候。
「你可以不去想那個男人了嗎？」
說這話時，林立翔已經無法抑制的撫上了方若綺白皙的肩膀，粗糙的手指在她的鎖骨上劃過，她輕輕的叫了一聲。
「天王一向大度。」方若綺淺淺的咬了一口他的腰，林立翔翻身將她抽了上來壓倒在下，撥開睡衣前仍舊問了句。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黎華。
方若綺不給自己任何後退的機會，狠狠，狠狠，抱住了林立翔。
那一夜，他們在一起昏天暗地，不知道是原始的本能的發洩，還是真的是太累了，兩顆如此孤單的靈魂，囚禁在一起，終於經不住誘惑。
對於林立翔，這更像是一種，忘記古芊菁的自欺欺人的儀式。
而對於方若綺而言，顯然有更多的意義。
譬如說作為對欺騙林立翔的一種肉體的償還。
譬如說，作為繼續欺騙他的，第一步。
為了不讓你知道事實的真相，我終於要開始扮演內鬼的角色了，立翔。
請原諒我，在傷害你和欺騙你之中，我還是選擇了欺騙。
如果有一天，你質問我，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如果有一天，我回答說，因為我不想失去你。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也許你什麼也不會問，也許我什麼也不會答。
我們，只是，形同，陌路。
就像平安夜我們罪孽的開始。
就像今夜我們貞潔的結束。
二十一
童話背後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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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綺相信命中註定。有些事強求不來。
方若綺也相信因果迴圈。冥冥中一切環環相扣。
譬如說在十月的早晨還留著林立翔體溫的床上醒來，發現人已不再。
林立翔又飛去了歐洲。
翻身盯著天花板，無奈的笑了，扯上一半的衣衫，回憶著林立翔的味道，可是卻沒有任何記憶。她和林立翔之間，所有的肌膚之親都有如一場饕餮盛宴。
激情過後，片甲不留。
她仍舊懷念她日記本後面那一排關於「童靖陽」的長城。
他也依舊廝守著遠在歐洲的那個綠眼綠發的女人。
他們真的是鏡子的兩面，都可以把真心埋在最深的地方，深到，連自己都觸摸不到。
就像沒有人，包括她自己，可以說得清楚她和童靖陽之間沒有開始沒有過程沒有結尾的愛情，也許也沒有人說得清，林立翔是從何時愛上古芊菁的。
是從私奔到歐洲嗎？他那樣殘酷的離開她跑了回來。
是跟席若芸鬧緋聞的時候嗎？她上門找來只得到了一個巴掌。
是紐約客爆炸後嗎？方若綺只記得這個那人冷漠的說了句，你的機會到了，若綺。
好不容易挨到一個休息日，立翔不在，沒有通告，方若綺推開了民歌餐廳大門的時候，莫筱筠正在和高明權打情罵俏，見到許久不見的方若綺，兩個人當場愣在了那裡。
愣住的還有方若綺。
不是因為台下喝著同一杯果汁的莫筱筠和高明權，而是臺上正在彈唱的關古威和——
「你怎麼在這裡？」
方若綺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難看。
只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看著她仍舊是一臉清純盎然的朝氣小跑過來，方若綺忍住了揚手給她一個巴掌的衝動。
「若綺姐——」
方若綺從來沒有意識到她的聲音是如此甜美，要不是剛才在關古威的吉他聲中聽到了她不完整的兩句歌詞，她幾乎快要忘記眼前的這個女孩就是藝培今年的明星學員。
跟在自己身旁快要一年的小助手，范曉愛。
——關古威親自給你頒獎很興奮吧？
——他！我才不稀罕呢……
方若綺開始痛恨自己背臺詞背出的強大記憶力，幾天前在彩虹的化粧室她來不及問的那句此刻清晰的迴響。看來，已經不需要什麼答案。
關古威一反常態沒有像往常那樣飛蛾撲火般而來。
關古威也沒有口口聲聲叫著大姐。
關古威就那麼站在臺上，吉他還掛在身上，仿佛還在等待範曉愛上臺一同演出。
嘴角抽動了兩下，方若綺嘲笑自己的後知後覺。
小魔女範曉愛，阿威的紅顏知己，阿威的第一個聽眾，阿威不能跟她分享的秘密。
感覺像是被奪走了珍貴的東西，心裡隱隱的痛。
不是被情人背叛，不是被朋友拋棄，那種感覺，更像是爸爸牽著女兒的手走上了長長的教堂的紅地毯，要親手把女兒交付到另一個男人手裡。
割捨。
知道從此，他不再屬於她方若綺。也許，從來就沒有屬於過她方若綺。
沒有擁有，何來失去？
方若綺勉強自己笑笑，說，小愛，你和阿威是認識的？
看著小愛臉頰不可抑止的一紅，聽著她說，「哎呦，這輩子被他纏上，真是我的悲哀。」
玩笑的口吻，阿威在臺上撓撓頭，帽子歪在一側，一點都不像個歌王。
人生願永如初遇，他微笑如斯，向背而去，留下個清清白白的影，而她卻再回不去，最開始的模樣。
原來失去的不是阿威，而是歲月，而是心情，而是自己。
懊惱也好，嫉妒也罷，不為別人，只為自己。
「我和阿威從小就認識啦！鄰居啦！」範曉愛大聲笑著說。
……
——大姐，你這樣是不行的，形體課分再高，也是個人見人怕的巫女啊！
——你就不會用一些好聽的詞彙嗎？譬如說小魔女之類的？
——你的女朋友嗎？
——不是，只是鄰居
……
「他總是沒事找我去看星星！積累什麼鬼屁靈感！」範曉愛大聲笑著說。
……
——很憂傷的歌，我就會想著星星——比如說，很歡快的歌，我就會想著星星
——等等，猩猩？你都是在動物園尋找靈感的？
——哎呀，大姐，你真是沒有情調，是天上的星星。大姐，看來我要帶你實地體驗一下。
……
「還有他第一次上臺演出，哎呦，你不知道哎，非要我來聽，人那麼多，擠死我了！在家裡唱不就好了！我又不是第一次聽他唱！」範曉愛大聲笑著說。
……
——阿威，把你的第一首歌，留給你認為重要的時刻重要的人吧。
…….
「我上藝培之前，他還總是來學校找我，自以為跟個大明星似的拽的不行，我那些同學還真是給他面子，若綺姐。你可要多多打擊一下他的威風！」
……
——大姐，我們得繞小道，這裡有我的粉絲團，被認出來我就得扔下你的行李撒腿就跑了。
——那我們就繞道吧。
…….
回憶層層疊疊密不透風。
在範曉愛發自內心的大笑聲中，遠處莫筱筠還在和她的高明權親昵著，身邊關古威如同帶著女朋友見家長般惶恐不安，心靈深處那些快要被遺忘的黑白回憶，此刻突然光鮮無比。
曾經以為那是她最痛苦的回憶，等到真的變成了回憶，卻發現，那也是她最珍惜的回憶。
雖然她從不是女主角。
雖然結局永遠和她所希冀的背道而馳。
雖然王子忘記了小美人魚，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但是泡沫在眼光下綻放，破碎，華麗的珠光，折射出，那有關陽光的溫暖回憶。
屬於她的溫暖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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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飛機上昏昏欲睡，林立翔還是覺得腰酸背痛睡不安生，昨夜和方若綺在一起太過放肆，到現在從裡到外一起累著。
這個女人果然還是看不透啊。
他始終也無法愛上這樣的女人。
他還是無法不愛古芊菁那樣的女人，簡單，直白，什麼都不會隱藏。
拉開窗戶的擋板，看著窗外毫無意義流過的浮雲，突然就想起，第一次聽到她的歌，名字就叫做，浮雲。
那時他幾歲？八歲，九歲，還是十歲？
已經記不清。
默默的擦著轎車的地毯，看著後排散落了一地的玩具。好心的司機在他工作的時候打開了車裡的收音機給他聽，那是一個老歌回顧的節目，很多歌曲對於他這個小孩子來說，都只是蒼老的曲子和不搭調的歌詞而已。
然後在他撅著屁股摳著地板上粘著的口香糖的時候，身後響起了這樣的音樂。
愛一生，如浮雲。
無緣的來，無故的走。
能信誰，能愛誰。
無望的生，無念的死。
那時他尚不能分辨這歌詞深奧的含義，但是那深沉的歌聲卻深深觸摸了他孤單的靈魂，一瞬間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湧上了心底。
就在他用抹布擦乾自己的眼淚的時候，後背被狠狠踢了一腳，男人的聲音劈頭蓋臉而來。
「是誰放這首音樂的！」
其實，他打雜的這家男主人並不是個脾氣急躁的人。他是個實力派導演，家中經常出入形形色色的圈裡人，來來往往都是些有錢人，多多少少讓他這個跑腿的小子也有些甜頭可嘗。
那一天的震怒，後來的日子林立翔回憶起來，全都是因為那一首歌，而不是因為他。
給他放廣播的司機被狠狠地教訓了一頓，而他直接捲舖蓋走人。
然而他卻始終忘不了那首歌，忘不了那個女人的名字，鐘湘。
多年後進入圈子，從熱鬧的酒吧亂舞的人們口中聽說古芊菁是鐘湘的女兒的時候，他一瞬間被冷凍在原地，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流向了腳底，灌了鉛一般的沉。
「愣什麼神？你知道鐘湘是誰！」
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認識她，她不認識我。」林立翔想開個玩笑，語調卻嚴肅無比。
「那你裝什麼知道內情的誇張樣子啊！難道你認識古芊菁嗎？」
搖搖頭，又點點頭。
「我記得她，她不記得我。」
怎麼會不記得，那個曾經把年少的他折騰個半死，常常故意在車裡吐口香糖要他撅著屁股去擦的千金大小姐古芊菁。
怎麼會不記得，那天他離開時，她隔著大門喊，喂！你走了誰陪我玩啊！喂！我命令你不許走！
怎麼會不記得，他林立翔平生第一次，有女人為他流眼淚。儘管對方只是個幾歲的小女孩。
再見面是在周映彤的辦公室。
她是EAMI力捧的新人，而他是半死不活被冷凍了半年多的過氣藝人。
那時他只是被古芊菁和袁佩琪如出一轍的綠色頭髮和綠色眼睛所吸引，情不自禁的跟周映彤說，她是袁佩琪的替身嗎？
周映彤揮了揮手示意她出去，她卻狠狠的踩了他一腳肆無忌憚的說，不要把我和那個沒格調的女人相提並論！
林立翔低頭笑了，古芊菁就連說話的方式，都像極了當年他愛過的那個無拘無束的女人。
也許這真的是上天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
還是命運兜兜轉轉，他本就應該和她捆綁在一起，袁佩琪，才是臨時出現的她的替身？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周映彤在古芊菁終於離開後，如此的問，林立翔回答說，因為這裡有我想守護的人。
他一直都不相信周映彤是那麼感性的人，所以幾天以後他終於收到周映彤的簽約書時，就知道，這些天，周映彤一定已經把他的底細查遍了。
包括他被嶽行空收養。
包括他在鐘湘助貧基金的資助下去了外地上學。
甚至包括他在情竇未開的年少，和古大小姐的過往。
「記住你自己的話，不要讓我失望。」周映彤以這樣的魔咒，牢牢地束縛住了林立翔。
「古芊菁是鐘湘的女兒，她的前程自有人為她打算，你這種被季青平沾了身又和袁佩琪糾纏不清的人，不要去招惹她，知道嗎？」周映彤以這樣開誠佈公的方式，輕輕的彈碎了林立翔的不切實際的夢。
沒有任何說辭，林立翔只是點點頭。
「讓我發現你對古芊菁有任何示好的表現，我會讓你徹底消失在這個圈子，明白嗎？我和季青平，不一樣。」
從此，冷漠的對待她，甚至跟她作對，卻總是忍不住想要幫她一把。在窺探到童靖陽接近古芊菁的不軌動機後，明明手頭還有個難纏的席若芸，他卻還是不管不問私奔式的帶她出逃了。
結果就是周映彤的震怒，幾乎以解約來懲罰他，要不是季青平白白賣給他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要不是方若綺的橫空出世轉移了周映彤的注意力，可能他林立翔，早已無立足之地了。
「你的任務就是看好了方若綺。」
幾個月後，周映彤這樣吩咐下來的時候，林立翔第一次說了不。
「不要讓若綺趟這趟渾水。」林立翔固執的說，「我保證不再靠近古芊菁就是了，你不必用別的女人牽制我。」
「就因為方若綺救了你妹妹？」周映彤一針見血的說，「所以你就信任她嗎？」然後淡淡一笑，「就像因為童年古芊菁對你好過那麼一點點，你就死心塌地愛她嗎？」
林立翔紅漲了臉，周映彤歎了口氣。「林立翔，我以為你是多有計謀的男人，沒有想到，你有些方面的心智，簡直就是個孩子。」
「這樣也好，映彤姐你不是可以對我放心了嗎？」林立翔打哈哈說，周映彤一皺眉，「夠了，這件事不由你說的算，趁熱打鐵，我要你去做方若綺的經紀人，幫我監視她的舉動，看看季青平打算玩些什麼花樣。」
「可是——」
「你放心，我不會動方若綺的。」周映彤總能快他一步，「方若綺頂多就是季青平放出來整垮YOGO的棋子而已，在那之前，我很樂意靜觀其變。」
林立翔湊近，「在那之前，我什麼也不用做嗎？」
「唯一能做的，就是對方若綺好點，讓她知道，你是全心全意信任她的，說不定，這個女孩今後可以為我所用，一切還要看你感化工作做的到不到家。」
「方若綺和季青平之間的羈絆，我想不是那麼容易就斷的。」
「水滴穿石，日久生情。此後，我唱黑臉你唱紅臉。」周映彤說，「對付YOGO就讓季青平自己去折騰吧，折騰到最後，他只能是為別人做嫁衣裳，人財兩空。這對你，不也是最好的報仇方式了嗎？林立翔？」
何謂報仇，不過是俘獲棋子的美麗的扯。
林立翔已然看的透亮。
如飛機外此時破雲而出的光亮。
他只在乎，那個溫暖的目的地。
野玫瑰盛開，她依舊愛答不理，餘光掃過他的時候，開始有了星點的暖意。
小美人魚不知道，所有的童話，只是巫婆俘獲她上鉤的藉口。
王子一直愛著公主。
而他會很努力，和她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二十二
被抽離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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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華，你覺得這件紅色的禮服適合我，還是這件白色的？」
方若綺已經習慣了把一切事情都交給黎華做決定，而一向顯得疲勞而慵懶的黎華卻在這一方面從來都不厭煩。
替別人做主是他的愛好。
「紅色吧，提亮膚色。」
方若綺放下自己更加喜歡的白色禮服，毫不猶豫的跟精品店的老闆說，「就這條。」
和黎華在一起養成的另一個最大的壞毛病就是，她買東西開始不看標價了。
坐進黎華的豪華坐騎被堵在大馬路中央，黎華不耐煩的敲打著方向盤，方若綺很想知道此時若是搖下車窗被百無聊賴的行人們賭個正著，她和黎華能否毫髮無傷的到達彩虹？
明知道這樣想是愚蠢的，就算黎華有這份閒心，她也沒有這個膽量挑戰王瑞恩。
這個男人，愛電影勝過一切。
任何人任何事，似乎都不能引起他的興趣。
方若綺自認為自己已經是個工作狂了，但是相比于王瑞恩，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黎華，歐堡的事考慮的如何了？周映彤是否讓你參股？」
黎華被這沒頭沒尾的問題嚇了一跳，手直接按在喇叭上發出尖銳的鳴聲。不過天王就是天王，調整表情的速度比刹車還快，習慣性的轉動一下小指，明知道那裡已經沒有戒指，黎華眼睛依舊盯著前方，說，「你也想投資嗎？」
「我掙得這點錢，還不夠給自己贖身的。」方若綺老老實實的回答，「林立翔幫我墊付給季青平的那筆違約金，遲早也要還的。」
「你收入囊中的數目，賠償幾百萬的違約金，應該是綽綽有餘吧。」黎華並不上套，於是方若綺語氣一轉，「夠是夠了，可是要做你的女人，行頭怎麼少得了，哪一樣不花錢哪。我這也未嘗不是長遠投資，等到你娶我的那一天，連本帶利就一併賺回來了。」
黎華冷笑兩聲，「那我還是推薦你投資歐堡吧，我這種人，只會讓女人賠的傾家蕩產。」
「我看周映彤可是富得流油。」方若綺滿不在乎的口吻，黎華瞟了她一眼，說，「我們可是純粹的上下級關係。」
方若綺不再搭話，只是開始看窗外的風景。
她知道一切不能操之過急，尤其是對付像黎華這樣的男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博弈。
尤其是早就預料到，在他身上，她必將是無功而返。
「怎麼遲到這麼久！」
王瑞恩果然震怒了，黎華不言不語，還是若綺攬過了一切，說，「都怪我，是我叫黎華幫我挑選參加下周金像獎的禮服。」
「方若綺——」
若綺看著這個嚴肅的男人嘴唇一點點張開，她已經準備好青天白日的被他狠k一頓，沒有想到，聽到的卻是，「恭喜你。」
王瑞恩似乎面目表情有了那麼一點點的鬆散，然後又秉著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也對黎華說了句，「也恭喜你，黎華。」
黎華脫下大衣，微微一點頭，順手接過了方若綺的大衣，一併拿給了他的助手。
「我的那個助手最近也要忙著出道了，所以——」方若綺訕訕的解釋著，黎華卻扭過頭跟王瑞恩說，「開機吧，導演。」
有時候，方若綺真的懷疑，黎華愛王瑞恩都勝過愛自己。就像王瑞恩愛電影勝過愛一切那樣簡單明瞭。
中午的時候，林立翔從歐洲飛了回來，盡職盡責的跑到了彩虹的現場，給若綺交代通告。
「『沒有你，好心痛』要進入尾聲，另外，所有徐心寧的case也都接洽好了，可以隨時開拍。」
發生過那一夜後，他們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各自過著各自的生活，將對方只當成一夜的床伴，方若綺可以看著林立翔臉不變色心不跳，林立翔也可以專情於他的通告記錄簿顯得格外的專業。
「立翔，我目前想把所有精力放在月光寶盒上，唱片和徐心寧的通告，都往後放——」
「你可要注意違約期啊——」
「不是都到12月初才到期嗎？放心，月光寶盒在這個月末就可以殺青了。」方若綺儘量使自己的語氣顯得中庸，不讓林立翔察覺到一絲異樣。
12月1日，歐堡競標。到時候，一切就都完結了。
因此每一次走進YOGO的大門，方若綺都有一種不知何日就要永遠說再見的心情。
當了短短兩個月的一姐，不得不親手毀了這個給了她無限榮譽的王國，心裡難免會有一點割捨不掉的感覺。
尤其是每一天看到錢永富感恩戴德的看著自己，殷勤不已的樣子，她心頭，仍舊沉重。
「方美人，你放心，這回一定讓EAMI吃個大虧，讓周映彤賠個幾千萬甚至上億。」
「錢老闆，一切就都仰仗你了。我也一定會按約定，做好我的本分的。」
這麼說著謊話時，方若綺還能夠笑出來。
笑的自己都覺得清純無比。
「立翔，現在EAMI和YOGO都想掙歐堡這塊肥肉，你說這會不會是整垮YOGO的一個好時機呢？」
吃著高檔的西餐，慶祝兩人入圍金像獎的時候，方若綺突然說了這麼句不搭調的話，讓林立翔一口紅酒吐在了餐巾上。
「服務生，給這位元先生換一個餐巾。」
服務員拿來餐巾的同時，還不忘了順便沾點小便宜，「方小姐，林先生，我是你們的忠實影迷，能不能——」
「我們正在吃飯。」方若綺不溫不火的說，「一切飯後再說好嗎？」
服務員訕訕的走開，方若綺將餐巾遞給目瞪口呆的林立翔，說，「看什麼，鋪好吧。」
「我當年遇到的小野貓，如今已經是山中之王了。」林立翔搖頭晃腦的說，「沒什麼，我就是感慨一下。在黎華身邊你別的沒學會，耍大牌倒是見長。」
「我這不是努力從國民偶像向全能天后轉型嗎？適當有些負面緋聞，拉遠一下和fans的距離，反而會有很好的效果呢。」方若綺差了一塊牛排在口裡，「要留給他們一定的崇拜和追捧的距離。」
林立翔不言不語，只管往自己口中塞鵝肝醬。
「立翔，說正經事，歐堡那件事，我需要你幫忙。」
林立翔依舊是沒有作答。
「我需要EAMI的競價。」
林立翔抬起頭，瞟了她一眼，低頭。「這種機密的事，我怎麼會知道，你去問黎華好了。」
「如果黎華肯告訴我，我還用得著找你嗎？」方若綺開誠佈公的說。
「你要幹什麼？」
「我要洩露給YOGO。」方若綺從季青平吩咐下來任務開始，就一直在尋找一個雙贏的辦法，既完成季青平的任務，又能最小程度的傷害林立翔的利益。思量再三，得出的結論就是，向林立翔攤牌。
「EAMI不是想整垮YOGO嗎？你不是也說過，有我在，YOGO就完了嗎？」
方若綺用叉子慢慢挑開牛排的筋，「現在正是好機會，錢永富已經進了我的圈套，現在只要你肯透露給我一個競價，我保證，YOGO會關門大吉。」
林立翔把所有的紅酒一飲而盡，紅著臉，湊近她說，「你憑什麼就認為黎華不會告訴你而我會？」
「因為——」方若綺慢慢的說，「你是林立翔啊。」
這算是什麼鬼屁答案。
立翔笑了。
這他媽的真是讓他可以暗爽一陣的答案。
出了門，風有點緊，林立翔紳士風度的把自己的大衣脫下來披在了若綺身上，若綺不經意牽起了他的手——
此時，此地，一抬頭。
他站在那裡，說著，好久不見。
童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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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爾虞我詐的心情灰飛煙滅，全部的心思重又被童靖陽三個字占滿。
三個月不見，在國內人氣暴跌因而跑到馬來西亞拍了個合拍片的童靖陽，被曬得整整黑了一層，也瘦了許多，棱角更加的分明了。
他走的是那樣突然，也沒有開通全球通的業務，每一次聽到關機的聲音，她的心裡總是空蕩蕩的。她周旋在一群男人之中，不為愛情，而為權利，疲於奔命，偶爾不那麼堅強，想要些慰藉的時候，他卻不曾在自己身邊。
是自己太貪心了，是自己太卑鄙了。
那樣拋開他去了紐西蘭，那樣公開了和黎華的關係，那樣堂而皇之的和林立翔同居，卻還希冀著這個男人一直在原地等她，在她累了想要停歇的時候，給一個肩膀。
可他並不是那樣一個愚蠢的男人。
可這並不是那樣一段韓劇的戀情。
跟她調情、給她披衣、帶她上床的男人，統統不是他。
多希望是他。
「你回來了啊，影片會在這邊上映嗎？要給我留票哦，我要第一排。」方若綺不知所云的說著，林立翔呵呵笑了兩聲。
笑什麼？
童靖陽和方若綺同時問。
「若綺，剛才你和我說話的那個樣子，活生生一個慈禧老佛爺，現在呢，敢情是個傻傻的珍妃。」林立翔取回了自己的大衣，擺擺手，「你們慢慢往回走吧，別誤了明早的通告，若綺。」
若綺一怔。
「立翔——」
「你說的那個事，我會考慮的。」
一路走了好遠，童靖陽過了足足有十分鐘才說。
「我就穿了這麼一件衣服，就不給你穿了啊。」
方若綺噗嗤一下笑了，這個男人，還是那麼直接。
停下來歪著頭看著他越發剛毅的臉，方若綺不知道給說些什麼才好，只是那樣看著。
「女人，太久沒看過男人了，花癡麼？」
「是啊，太久沒看到我的男人了。」
說完自己都樂了，童靖陽沒有說話，扭過頭走著。
「冷嗎？」
「有點。」
「有我在身邊還冷啊？」
「你又不是電磁爐。」
「你這女人說話越來越鄉村了。」
「你這個落跑到馬來西亞的臭男人還敢說我。」
「是是，你現在是麻雀脫毛要變鳳凰了，我從今開始要90度仰望你了！」
「我本來就是一鳳凰，飛到你的窩裡那是給你面子！」
「是是是，能被你踩在腳底下做墊腳石是我三生有幸——」
方若綺竟然沒有吭聲，童靖陽一轉頭，看見她眼淚嘩啦啦不停歇的往下淌，「喂，該哭的是我吧！你這算是惡人先告狀還是最毒婦人心啊——」
我愛你。
童靖陽，我愛你。
昏黃的路燈下，小風刮得緊。
方才還運籌帷幄的女人，頃刻之間，被感情的大軍佔領的高地，插上了大旗。
上面寫著三個大字，童靖陽。
還漂浮著馬來西亞充足的雨水和陽光的味道。
「丫頭。」童靖陽握住方若綺凍得發紫的手，「丫頭。」
「我愛你呢，你知道嗎？」方若綺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膀，像個羞澀的少女，「我愛你呢。好久不見。我愛你呢。」
……
「多虧你沒穿高跟鞋，要不然，我的肩膀，都不夠你依靠的了。」
童靖陽大力的把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肩上，肩膀上堅硬的扣子磨著她的臉。
好舒服。
「丫頭，我也愛你呀。」童靖陽撫摸著她的脖子，「我不管你是要和林立翔同居，還是要和黎華結婚。丫頭，我也愛你呀。」
其實不過一百天。
這之前，他們也什麼都沒有做過，沒有接吻，沒有牽手，沒有擁抱，沒有共進晚餐，沒有逛過公園，他沒給她買過花，她沒給他做過飯。
每天，就是互相那樣的看著，隔著兩扇窗子一條路。
呼吸著共同的空氣，沐浴著共同的陽光。
怎麼就跳過了那麼多步驟，說愛就愛了呢？
可是，一定要接了吻牽了手擁了抱吃了飯約了會才算是愛了嗎？
我們就那樣默契的約定好早上一起出現在衛生間面對面刷牙難道不是愛嗎？
我試過黎華的婚紗我上過林立翔的床。
我被季青平飼養。
我愛著童靖陽。
方若綺靠在他肩膀，聽著他心跳，愛著童靖陽。
此刻，只有此刻，緋聞，交易，報仇，爆炸，懷孕，欺騙，內鬼，競標，封殺，所有，一切，都可以不理不會。
此刻，只有此刻，她可以只記得，愛著一個男人，並且真的相信，這樣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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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立翔給話了，2億4千5百萬，周映彤的價。」方若綺推推墨鏡，「會上下浮動一千萬左右。」
季青平吐了口煙，「你跟林立翔那小子什麼都說了？」
「說了一些，不是全部。」
「若綺，知道什麼是內鬼嗎?」季青平嘲笑的說，「你現在全都說了，還內個鬼啊！」
「做內鬼套話也好，開誠佈公合作也好，只要能達到最後的結果不就好了，你就非要我在林立翔面前聲敗名劣才開心嗎？」方若綺提高了自己的音量，「還是你要我永遠在林立翔面前抬不起頭來，好一輩子受你擺佈？」
季青平猛地將自己手中的杯子朝門砸了過去，犀利的玻璃破碎的聲音一層層回蕩在屋子裡。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我根本就不愛林立翔！」
「方若綺！」
「所以你不必拿他洩憤！」
「方若綺！」
「不是嗎？你那麽恨他，不僅僅是因為跳槽吧！是因為他和我有了一夜情是吧！」
「你夠了！」
「你愛我，是吧。」方若綺的聲音突然從高亢降落回平靜，悄然流淌著憂傷。
「…」
「季青平，我根本沒有愛過林立翔。我也根本沒有恨過林立翔。所以，請你不要再把我們倆捆綁在一起了。」方若綺平靜的說，「放他自由吧。」
「我辦不到。」季青平也不再怒吼，而是看著方若綺，一字一頓的說，「不為你姐姐，不為你，僅僅因為他是林立翔，我也辦不到——」
方若綺幾乎是屏住呼吸聽他說。
「他是我的人。」季青平邪惡的笑著說，「就像童靖陽一樣。——就像你一樣！」
季青平摸上她的身，林立翔在她耳邊呼吸，童靖陽輕聲說，丫頭，我也愛你。
方若綺什麼都看不見了，什麼都聽不見了。
所有的愛恨情仇是非曲直都隨著地基的粉碎而轟然倒塌。
一片廢墟。
連哭的氣力都沒有，
連求救的念頭都不剩。
該怎麼恨，該怎麼愛。
如果我們只是，一群赤裸裸群交的野獸。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19:58
二十三
永遠有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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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pub裡走出來開始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緊了緊身上的大衣，若綺徘徊在民歌餐廳外，透過落地窗，看見不知名的駐唱歌手，聽著不知名的曲子。
馬上就是金像獎了，她又可以披上光鮮的外衣，和那些風流翩翩的男人一起走過紅地毯，享受這人世間的浮華了。
只是，眼前閃過的童靖陽和林立翔的臉，卻讓她不敢直視。
並非厭惡，也非鄙視，只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一想到季青平那雙撫摸過自己身子的手也同樣一寸寸撫摸過他們，一想著季青平也同樣將自己的欲望釋放在他們身上，方若綺覺得自己的血液都是冰冷的。
怎麼會，為什麼偏偏是這兩個男人！
被季青平玩弄的，為什麼會是他們！
一瞬間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離，一瞬間天旋地轉。
「大姐？」
熟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方若綺扶住牆看著投射到自己面前一長一短的兩個影子，沒有轉身，只說，「阿威，小愛，你們來了啊。」
兩人立刻一人扶住一邊，方若綺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被攙扶進了民歌餐廳，剛一推門，就有人大喊起來，「啊！方若綺！是方若綺！」
她勉強露出個笑容，看見滿屋的人都站了起來，人潮湧動，震耳欲聾的，「方若綺！方若綺！」
不用說臺上的駐唱歌手了，就連身邊的關古威都被晾到了一邊，小愛笑著說，「阿威，你好遜哦。」關古威大方的說，「有什麼辦法，誰叫在大姐身邊呢？」
這幅畫面曾一度出現在她遙不可及的夢中。
在這個內心最落魄的晚上，卻成就了她軀殼最輝煌的一瞬。
方若綺保持著傳說中傾倒天王的笑容，在莫筱筠的拉扯下，被推倒了臺上。
「唱一首吧！唱一首吧！」
像是自發的歌友會，駐唱歌手也跟著起哄，小愛也跟著叫好，就連關古威也掛上了吉他一副準備就緒的樣子。
腦子亂得很，自己的歌卻是一句也想不起來。
「謝謝大家。」
柔軟的聲音被一陣狼嚎般的叫好聲淹沒，現場發出陣陣的笑聲嘲笑著發出怪聲的鐵杆方迷。方若綺欠身致謝，頭卻疼的更厲害了。
「大姐，唱哪首歌？」關古威撥過琴弦，「放心，你的每首歌，我都會！」
「我…我想唱一首…夜晚哭泣的眼睛。」
一時間全場都靜了下來。
這不是方若綺的歌。
這是一代歌後鐘湘的代表作，唱響在各大酒吧餐廳中，方若綺還是個駐唱歌手的時候，這首歌就已經成為她的保留曲目。
「抱歉，今晚突然不想做方若綺。」方若綺看著台下一張張臉，「今晚我不想做自己。」
關古威給的前奏已經彈響，方若綺對準了話筒，站在這陌生的舞臺，聽著陌生的聲音，做著陌生的自己。
夜晚哭泣的眼睛
上帝微笑的臉
誰在放逐我的心
伊人如斯
夜晚哭泣的眼睛
魔鬼狂飆的淚
誰在搓洗我的靈魂
我已不再
沒錯，我已不再，我為何而來，我為何而在，我為何而愛，我為何而淚。
唱著唱著，在這個沉淪的黑夜，方若綺不覺淚流滿面。
台下的只當她唱的忘情，照例是熱烈的掌聲。
安可，謝台。
「阿威，你送小愛回家吧，我自己能回去。」
客人都散了，方若綺喝得頭暈。趴在桌子上，聽著筱筠的聲音在耳邊回應，「若綺，你怎麼醉成這樣子，要不就在這裡睡一晚？還是，你告訴我你家的電話，我叫立翔來接你？」
若綺抬起頭，紅紅的臉，「不要打給他，我不想看到他！」
「好好好，這丫頭，又和立翔鬧彆扭了！」莫筱筠沒辦法看著這個雖然已經是大明星卻依舊不懂得照顧自己的女孩。「好，那就不叫他，你是不是住在童靖陽隔壁啊，叫他來接你吧，我打電話問問明權知不知道他的電話號碼——」
「不，我不要！」方若綺揉著眉心，「我不想看到他！」
「哎呦，天下所有男人都得罪你啦是吧！」莫筱筠撅起嘴，看看一邊無措的關古威和範曉愛。
「要不，送到黎華那裡去…」小愛諾諾的說。
關古威猛地一扭頭，小愛立刻收聲，沒想到關古威和莫筱筠竟然同時說，「對啊，我怎麼沒想到！」
小愛張大了嘴，「可是，雖然說黎華是若綺姐的男朋友，若綺姐好像從來沒去過他家啊——」
說完羞紅了臉，「晚上都是我陪著她收工的…若綺姐都是回家住的…」
「那怎麼了，若綺都是個大人了，她和黎華都準備結婚了不是嗎？」莫筱筠有些不是滋味的說，畢竟方若綺的未婚夫是天王黎華，而自己只有個半紅不紅的高明權——
但是，她們已經是萬里挑一的幸運女人了，不是嗎？
「就直接往黎華家送吧，我這就去問明權黎華的住址。阿威，明天我一早還要開店，麻煩你和小愛送去吧。」
關古威開車到黎華隱居的普通居民社區裡，黎華包裹著全身，戴著大大的墨鏡，樣子搞笑得可以。
「若綺怎麼醉成這個樣子？」
「黎華...你怎麼這個樣子…」
車後座的小愛已經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沒辦法，低調嘛。」黎華在關古威這個小師弟面前還算和藹，耐著性子解釋完，一拉車門，直接打橫抱起，「她交給我了，你們從後面偷偷繞出去，被發現了就糟了。好，走吧。」
「黎華…」關古威看著大姐被他像娃娃一樣輕而易舉的抱起來，說，「你倒是挺熟練的啊，我是指——」
「哼，我就這方面，還算在行。」黎華用腳踹上車門，「走好，不送。」
他黎華的女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光來過他那棟山底豪華別墅的就不下二三十，有時候是為了故意製作緋聞娛樂記者，有時候僅僅是生理需要。
那裡是他的房子。
這裡才是他的家。
他出道前一直租用的房子，成名後偷偷買了下來。
圈內只有少數人知道這裡的存在，譬如說他的前輩高明權。
黎華搖搖頭，一晚上，他的老巢又暴露給了三個人。
而且，現在還要勞煩他這個天王扛著個醉的不省人事的女人爬樓梯。
把方若綺直接扔進浴缸，黎華用花灑對準她的臉，劈頭蓋臉的冷水沖下來的時候，方若綺結結實實打了個寒戰，像個螃蟹式的亂爬，樣子狼狽的可以。
哼了一聲，把花灑扔在她身邊，黎華大力關上門，進入自己的房間，沒事人一般的睡覺去了。
第二天，當方若綺流著鼻涕病怏怏的出現在片場時，黎華還假惺惺的慰問著，「若綺，要不要休息一天，我陪你去看醫生吧，我醫院還有熟人呢。」
方若綺沒好氣的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看見林立翔正走進片場，趕緊拉著黎華閃到一側，「喂，我不計較昨晚的事，你能不能再收留我幾天？」
黎華一笑，「要和我同居的女人不少，方若綺，你是最不要臉的一個。」
「你不想把你精心隱藏的小屋暴露於世的話就少廢話。」
「方若綺，我看你是忘了，我是天王黎華。」
方若綺看著林立翔向另一個方向轉去，說，「我看你也忘了，我是天王黎華的未婚妻方若綺。」
方若綺如願以償的住進了黎華的家，只不過是他那棟招搖的山底別墅。
她入住的過程簡直就是電視臺的現場直播，使一度冷卻的方黎戀再度升溫，成為黎華方若綺參加金像獎前的最好宣傳手段。
方若綺不僅再也沒回過明星社區，而且再沒接過林立翔的電話。
幾乎是與經紀人割斷了所有聯繫。
對此，黎華什麼都沒有問，就這一點來說，方若綺很舒服。在黎華身邊，只要不侵犯他的利益，可以活的風光又自在。
通告跟的緊，又要來返與歐洲的林立翔還沒來得及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接踵而至的已經到了金像獎。
真不想在走上金像獎的紅地毯時才有機會對閃躲的若綺說，「我做錯什麼了嗎？若綺？為什麼搬出去？為什麼不接電話？」
兩人一同轉身簽名的時候，林立翔靠過來問，若綺只是淡淡的說，「沒什麼，我們該轉身了，面帶微笑吧。」
眼神不經意流連上林立翔的臉，方若綺還是抑制不住自己想到季青平的嘴唇曾經落在這張男人氣的五官分明的臉上，頓時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慌亂的轉身，微笑，擺手。
也許真的是上帝的安排，第二次走進舉行金像獎頒獎禮的大劇院，自己的座位已經從當年的後排變成了最顯耀的第一排，而她的左邊坐的是黎華，右邊坐的是林立翔，獨缺徐心寧的王牌陣容。
「若綺，是YOGO有什麼變故嗎？還是映彤姐說了什麼了？難道是季青平又來騷擾你，還是童靖陽他——」林立翔抓住一切機會靠近方若綺。
「什麼都沒有，你不要瞎猜。」方若綺心虛的說，「只不過在競拍前，我得去黎華那裡住一陣子，這只是我計畫的一部分，你不要操心了。」
「這樣嗎？」林立翔握住她的手，「若綺，YOGO一倒，我就和映彤姐說，把你簽進EAMI，你放心。」
方若綺坐的僵硬，看著臺上的黎華將最佳女配角的獎盃頒給了自家的師妹許若仙，看著徐心寧的照片的位置是一副黑圖，看著黎華風度翩翩擁抱著亭亭玉立的女人優雅的微笑，沒有因為徐心寧的缺席表露出絲毫的不快。
台下，他可以為了她動用天王的資本。臺上，他只為自己。
一切悲劇，不是因為他不愛徐心寧，而是因為他更愛自己。
「葉婷婷回來給最佳男配角頒獎，古芊菁怎麼辦，她不會鬧嗎？」
「我本來是想說服她來參加，親手把獎盃頒給我的，只可惜，她不肯來。」
「換成是我，我也不肯來，這是一個只有傷心回憶的地方，越是光輝燦爛，就越是醜陋不堪。」方若綺淡然的說。
「若綺，有我這個王牌經濟人在，你的未來，會越來越好。」林立翔自信滿滿的說。
「我相信。」方若綺咬了咬嘴唇，「只是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福氣，等到那一天。」
林立翔錯愕的看著他，方若綺一推他，「該去後臺備場了，立翔，這點你要多學學黎華。」
林立翔一出去，方若綺也緊跟著出去了，沖到陽臺上拉開窗子，拼命吸著冰冷的空氣。
「怎麼，這麼多天都沒接受事實嗎？」季青平微笑著跟方若綺打招呼，方若綺渾身一顫，「你想幹什麼？」
「若綺，你就那麼怕我嗎？」季青平看著她，「我和他們的事兒，早在和你一起之前。我是怎麼對你的，你自己明白。彆扭的只是你自己，想不開的也是你自己。做決定的也只能是你自己，你好好想好吧。」
「如果我說我要你永遠消失在我的生命裡，這能實現嗎？」方若綺一字一頓的說。
「不能，就像你永遠也忘不了林立翔，就像你永遠也忘不了林立翔是我的人，」季青平說，「我也永遠忘不了你，我也永遠不會放手，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這就是你所謂的選擇的權利嗎？」方若綺一笑，「你給我的選擇，就是不給我選擇的權利。」
「誰叫你是我季青平看中的女人。」
「那天我對你說，我從沒愛過林立翔，也從沒愛過林立翔，這是真的。」方若綺抬起頭，看著季青平肌肉有些抽搐的臉，「可是我從沒對你說過，我愛過你，也恨過你，季青平。」
「方若綺，你是在保護林立翔嗎？你以為你編出這些話來騙我，就能讓林立翔遠離這所有事情嗎？」
季青平推了推眼鏡，「欲蓋彌彰，我告訴你，我非除掉林立翔不可，我季青平，這輩子，還沒有這麼恨過一個人！」
揚長而去，方若綺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扶住身後的窗臺，呼吸不過來。
走廊裡安靜的很，所有人都在大廳裡，隨著一陣歡呼聲，方若綺知道，一定是林立翔上臺了，果然，聽著回蕩在走廊的聲音：
「感謝所有陪伴我重頭再來的朋友們，因為有你們，我知道，這個世界，尚有希望。感謝莫叔，感謝映彤姐，感謝公司所有的工作人員，感謝——」
方若綺一閉眼，林立翔要開始感謝古芊菁了吧，這個遠在歐洲的幸福女人，聽到的卻是，「感謝方若綺小姐，讓我學會了怎樣去信任一個人。」
狠狠地咬著下唇，眼淚沖刷著煙熏妝，一塌糊塗，捂住臉順著牆壁蹲了下來，哭聲順著手指縫流淌而出，哭的胸腔都抽痛。
不知不覺他已經站在她身旁，只看見那雙熟悉的鞋子她就知道是他，只看見那個熟悉的影子她就知道是他，只看見他卻聽不到他說一聲，她就知道是他。
是他。
每次都在她最狼狽的時候。
童靖陽蹲下來，伸出手，抹去了她黑色淚，看著哭花的臉，疼惜的擁進自己的懷抱。什麼都不說，只是那樣抱住已經跌坐在地上的方若綺。
「立翔會恨死我的，怎麼辦。」若綺終於抱住童靖陽，在他耳邊大聲的哭了出來，「我該怎麼辦。」
童靖陽閉上眼，剛才季青平在走廊說的話，他已經全部都聽到了。
卻什麼都反駁不了。
因為那些都是事實。
若綺，你還是知道了。
童靖陽聽著她在耳邊嬰兒般啜泣。
輕輕的摟住她，站起來，有那麼一股強烈的支持，童靖陽帶著方若綺走到門邊。
「進來。」
還是那麼簡單的一句。
童靖陽拉開門，推著方若綺站在門邊，看著光輝燦爛的舞臺上，林立翔正在賣力的載歌載舞。
「那是林立翔的舞臺，這一刻，無論走過怎樣的路，他都是快樂的。方若綺，這也是你的舞臺，所以，那一刻，也許只有一瞬間，請你一定要幸福，好嗎？」
「靖陽，你跟季青平之間，真的是那樣嗎？」
感覺到身後的男人點了點頭。
「靖陽，你那天說愛我，是真的嗎？」
再次點頭。
不知道為什麼，每一次看到林立翔，她都有一種排斥的逃避感，現在身後的童靖陽就正抱著自己，她卻感覺到全部的力量和溫暖。
林立翔也好，童靖陽也好，自己也好，和季青平怎樣都好，這一刻，這一瞬，至少她是和童靖陽在一起的。
至少這一刻，這一瞬，面前的舞臺，是自己的。
至少這一刻，這一瞬，她可以幸福。
「去補個妝吧，最佳女主角一定是你的，記得要面帶微笑，記得享受這一刻，好嗎？」
輕輕點點頭。
事到如今，她已經不敢回憶過去，也不敢去想未來。
她只能活在當下，她只有當下。
這天晚上，她可以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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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永富將簽了名字寫下了競標的競標單交給公證律師的那一瞬，方若綺終於長長舒了一口氣。
她知道，錢永富的競價是2億6千萬美元，因為她告訴他，EAMI已經靠內線知道了YOGO的出價，將競價從原先的2億4千五百萬提升到了2億7千萬美元。
錢永富坐在她身邊的時候面帶微笑的說，「方美人，我知道你大影后檔期緊，但是徐心寧那幾個case真的不能再拖了，二次違約賠償的更多啊——」
「一起都快終結了，你放心吧。」方若綺從包裡抽出墨鏡戴上。
轉身走出。
大門在身後轟然關閉的時候，她聽見遠遠傳來的一聲，「歐堡最後以2億6千萬美元由YOGO競標成功——」
扶扶墨鏡，方若綺直接上了童靖陽的摩托。
「船已經在碼頭等著了，若綺，走吧。」
「走吧。」
一個月後，人間蒸發的方若綺回來的時候，YOGO已經正式申請破產。
作為YOGO的簽約藝人，方若綺還是在YOGO被貼了封條的那天站在門口和那些她不必再強顏歡笑的同事們一起，靜靜地看著這個音樂甚至整個娛樂王國第三支力量的覆滅。
所有人都沒有站在方若綺身旁，所有人都知道，正是方若綺直接導致了YOGO所謂的「投資失誤」，正是方若綺的違約成為壓死了駱駝的最後一隻稻草。
關於方若綺這個蛇蠍女子的種種傳聞在她失蹤的一個月已經蔓延了好幾圈。
如今見到當事人，眾人反而是說不出來的平靜。
方若綺戴著墨鏡，穿著一襲黑裝，像是參加誰的葬禮。
一場她親自參與了六個月的葬禮。
埋葬的是YOGO，還有她的過去和未來。
新生的是天后，一紙EAMI的合約，還有她的當下。
錢永富的老婆吐了一口口水在她臉上的時候，她像一尊雕像一樣。
所有鏡頭都在捕捉這最後的畫面，而這也成了錢永富最後的新聞。
錢永富從她面前走過，說，你永遠也不會幸福。
這話幾個月前她曾聽過，當時心裡揪成一團。
現在聽來，卻全然是平靜。
我永遠也不會幸福。
我的幸福不在遙遠的永遠，因為我不知道，永遠有多遠。
永遠有多遠。
二十四
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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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
童靖陽伸出手，方若綺楞了一下，微微一笑。「你要帶我逃亡去哪裡？」
「去一個你姐姐也喜歡去的地方。」
方若綺的笑容僵在那裡。
還在垂死掙扎。方若綺聽著自己的聲音幾乎走音：「我姐姐——」
「沒錯，袁佩琪。」童靖陽一雙綠色的眸子像是燃燒的火焰，炙烤著她的神經。
本以為從拍賣會現場揚長而去可以讓自己暫時忘卻這凡塵的紛紛擾擾，沒有想到，原來只是進入了她更加不想面對的一段回憶。
「而或，」童靖陽摧毀了她最後反駁的可能，「我應該叫她為方佩琪呢？」
遊輪在海面上飄蕩著，陽光很好，方若綺在甲板上吹著海風，心情，卻和「愜意」二字，毫不沾邊。
這個時侯錢永富會是怎樣的氣急敗壞，這個時侯季青平會是怎樣的得意奸笑，這個時侯周映彤是怎樣不動聲色的坐收漁翁之利——
這個時侯方若綺什麼都想不到，滿腦子，又塞滿了姐姐的音容笑貌。
一閉眼，聽見好幾個月未曾聽見的那句「妹妹——快跑——」，一閉眼，又看見好幾個月未曾再見的那句，「妹妹，救我。」
上了船一路無語。
方若綺終究也沒有問童靖陽會帶她去哪裡。
炫耀的前臺，權欲的床，榮譽的頒獎典禮。
每一次「進來」，她都又向前走了一步。
只不過，這一次，她知道，向前走，不再是為了地位和榮耀，而是為了一個真相。
雖然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長久以來，對於林立翔都有那反復的不確定性，幾次想報復又猶豫不決。
現在看來，才恍惚明白，只因為，她找錯了人。
看著童靖陽的側影，看著那好看的鼻子好看的嘴，看著他慢慢慢慢向自己轉面而來，看著他微微顫抖的嘴唇終究沒有說出什麼。
童靖陽，我們的愛情，如果尚可叫做愛情，實在是我的最大的諷刺。愛上了自己的仇人，這莫不是，生活最大的狗血。
回憶我們之間，全都是追逐與逃避的片段，甚至串聯不成一個有頭有尾的故事。
是否就是這樣的曖昧不清這樣的閃躲才讓我們對彼此都還抱有一絲幻想？
是否就是這樣的突兀的愛情才可以在我們破碎的人生碎片中殘留？
是否就是因為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生，才會如此念著對方？
一直以來
我對你忽冷忽熱，你也對我若即若離。
我追逐你的時候，你向背而去。你像我狂奔而來，我卻又縮回殼裡。
終於，我們終於，誰也不躲了，誰也不藏了。
我們倉促的表白，沒有理由。
那一刻，我知道什麼不對了。
從我們都不再懼怕不再閃躲的那刻起，我們的殘喘的愛情，也就到了終點。
表白，是為了分手嗎？
就像從未開始，就先結束。
在船上，看著沉默不語的童靖陽，方若綺突然想通了一切。
興許是海面鹹濕的風，興許是無邊無際的無，讓她突然透徹。
和童靖陽的一切過往，突然梳理成線。
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是袁佩琪的妹妹，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摸爬滾打進入演藝圈為了什麼。
原來如此。
方若綺自嘲的笑笑。
看著方若綺肅穆的表情，童靖陽就已經明白，自己不需要再說些什麼。
有關袁佩琪，有關她的死，有關復仇，這一切，在方若綺心裡，早就了然。
能夠以這樣平靜的方式將最初的秘密大白於天下，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童靖陽呼吸著海風，胸腔裡都只是一片寧靜。
怎麼就忘記了，這是方若綺。
涅槃重生的鳳凰。
船到碼頭的時候，他伸手去扶她，她也並沒有拒絕，仿佛之前的對話，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我們去北海道。」童靖陽說，「那是佩琪最想去的地方。」
「那是姐姐，現在居住的地方。」方若綺淺淺一笑，「那是姐姐可以幸福的地方。」
開車經過一大片田野的時候，光影打在她的臉上，闌珊。
幽靜的小鎮，有著稻香的迷惑。
睡了幾天的榻榻米，覺得背也跟著硬了起來。吃了幾天的白飯，突然舌尖能嘗出飯粒的香味。
和童靖陽在一起的幾天，突然回到了十六七的年少。
於是天終於藍了，於是花終於開了。
於是心終於開始跳動了，在北海道陽光的午後。
在方若綺身邊的空位上，一直放著一個粉紅色的包裹。童靖陽一直沒有對此有什麼交代，而方若綺也一直沒有動。
那是潘朵拉的盒子，那是人世間的欲念，那是讓他們變回真是生活中的童靖陽和方若綺的魔咒。
那是姐姐的遺物。
只需要一瞥那粉紅色，方若綺就可以毫無理由的如此相信。
午後的陽光在粉紅色上炫舞，折射出的灰塵，忘情擁抱。
「我想下車。」若綺在路過一片田野時，突然這麼說，「我想下車。」
他們站在沒有路標的一大片田野前，黃色的一大片，那麼美，讓人窒息。
人是可以多麼微不足道。
方若綺狂奔著進入田野，像是一隻自由的鳥，童靖陽就那樣站在路邊，看著不知名的黃色野花大片的綻放，遠天的鳥聲吱吱呀呀，再遠處，是一片森林。
方若綺回身望著他，金色鍍身，那樣的聖潔，嫣然一笑，喊著，「進來——」
終於變成她來喊他了嗎？
童靖陽搖搖頭。
時代終究在變，從把方若綺介紹給季青平的那天前，他就預料到，這一天的到來。
這一天，它終於來了。
她終於可以不受束縛成為她想要做的那個人。
而他，也終於變成一顆廢棋要離開她的棋盤。
慢慢走入她的田野，慢慢站在她身旁，慢慢拉住她的手。
從午後到黃昏。
先是站著，然後坐著，最後，他們躺在一起，望著藍的極致的天。
「若綺，你最後悔什麼？」
「最後悔，愛上你。」
「若綺，你最不後悔什麼？」
「最不後悔，愛上你。」
天怎麼可以藍的如此極致。
人怎麼可以愛的如此純粹。
「那裡有一間木屋，車裡有水和食物。我們就在這裡待上幾天，好嗎？」若綺手一指小木屋，「這段時間，我們就是最平凡的一對夫妻，好嗎？我們什麼也不要問對方，什麼也不要問，我們只談愛情，好嗎？」
「若綺，你願意嫁給我嗎？」
童靖陽依舊躺著看天。
「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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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是簡單而幸福的。
那是一種近似于亞當和夏娃般無知的幸福。
陪伴他們的只有一片廣袤的原野，還有一個孤單的稻草人，和遠天的大樹。
日子一天天近了。
兩個人都心照不宣。
離回到那個世界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水越來越少，食物也越來越少，他們欲求不滿，他們要被驅逐出伊甸園，他們要去往人間界。
潘朵拉的盒子總會打開。
上帝的懲罰是人類逃脫不了的命運。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你了，靖陽，你應該知道，是為了什麼。」
最後的一天，手牽手，他們並列躺在田野上。
「恩。」
「不單單是為了她。」若綺的聲音聽起來是如此的虛無縹緲。「也是為了我們自己。在這個沉沉浮浮的世界，也許我們的愛，從來都不是愛。」
「你要向上浮去，而我註定沉沒。謝謝你能給我這一個月，一切，都夠了，足夠了。」
聽著靖陽的話，若綺忍住眼淚。
「若綺，你看，那邊的兩個大樹。」
遠天，樹林中，有兩棵大樹最為茂密挺拔，遮掩著天空密密麻麻，而一隻疲於奔命的鳥，反復來往於兩棵大樹之間，成為那鬱鬱蔥蔥中，最亮的一筆。
有時候，鳥飛累了，回落在稻草人的肩膀上歇一歇，但是過不了多久，它又會重新起飛，繼續奔波於她的大樹之間。
「黎華和王瑞恩就是你的兩棵樹，若綺。所以不要猶豫，不管是為了誰，你都要堅強的往前走。」
「那你在哪裡？」
「我就在那裡。」
孤單的稻草人，佇立在夕陽中，長長的影子，劃破了一整片麥田。
「疲倦的時候，可以在它的肩膀上停留。但是每一次停留，都是為了下一次的飛走。」童靖陽苦澀的看著方若綺，「別哭，丫頭，自由的去飛吧，飛到你真正想去的地方去。」
原來，最懂我的，還是你，我的稻草人。
這一次，不為了地位，不為了榮耀，不為了復仇，這一次我飛走了，要飛去最高的地方，我要親手，摧毀舊的，建造新的。
那裡沒有陰謀，沒有眼淚，沒有權力，沒有黑幕。
那裡不再會有姐姐的眼淚，徐心寧的眼淚，錢永富的眼淚，林立翔的眼淚。
那裡，我的帝國，那裡，我的王朝。
這一次，我飛走，便不再留戀你。
我不會再停留在你的肩膀，不會再給你沒有指望的希望。
也不給自己，停下的機會。
我會一直飛，飛到雲之彼端，飛到你不必再擔心我摔下來的地方去，飛到一個，我們雖然無法擁抱，但是卻可以相望著幸福的地方去。
在這個沉浮的世界，我們終究無法相愛。
所以，請幫我，創造一個新的世界吧，儘管我知道，我們的愛，到那時，已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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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綺是在YOGO正式宣佈破產的當天晚上打開粉紅色的盒子的。
裡面放著一封信，一封只有一半的信。
信的後一半她讀過，就是季青平當初拿出來欺騙她的那封。
現在想來真是幼稚，連開頭都沒看清就把林立翔當成了殺人兇手，演出了這長達一年的鬧劇。
還有很多粉紅色東西，粉紅色的髮夾，粉紅色的首飾，粉紅色的本子。
翻看第一頁，粉紅色螢光筆，寫著。
我最喜歡的粉紅色。
原來姐姐一直都喜歡粉紅色，是自己一廂情願誤讀著她。
真正的姐姐和她真正的生活她從來都不瞭解。
固執的報復，其實是對自己的懲罰嗎？
懲罰那個時候，自己逃走了。
「妹妹！快逃！」
小小的妹妹一身粉紅，猶豫著，還是，逃離了姐姐的視線。
多少年了，對姐姐的記憶，在這裡就自然的封堵，方若綺自嘲的笑笑。原來，她一直都沒有忘，也許比姐姐記得更深更牢。
她永遠記得那些野獸般的男人，就像沉浮世界中那磨滅了人性的行屍走肉。
她永遠記得他們把她拖進了狹窄陰暗的甬道，就像沉浮世界中那些通往罪惡和墮落的絕路。
她永遠記得她這抹最甜蜜的粉色，帶著所有新生的美好，在黑暗面前，倉皇失逃。
如同現在，她身不由己，出賣自己的底線，自欺欺人說這是命運。
可這不是命運。
她本可以改變一切，摧毀那些黑暗的扭曲的不合理的，催生那些新鮮的光明的充滿活力的。
兜兜轉轉一圈，所愛之人正式所恨之人，才讓她豁然明白。
原來討厭粉色的不是姐姐，而是自己。
原來她一直要懲罰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這一次，她不會再逃避了。
這麼多鮮血和眼淚換來了一雙飛翔的翅膀，就算早已罪惡加身，就算早已不堪重負，她也會拼盡全力去飛。
化為天邊的星，照亮那孤獨的稻草人，而那一整片，田野。
二十五
破繭成蝶，斬斷一切牽連，振翅的一痛，為的是飛的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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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綺加入EAMI那一天受到了極為風光的禮遇。
作為關古威的「大姐」。黎華的「未婚妻」，林立翔的「旗下藝人」，周映彤的「同門師妹」，高明權的「未婚妻密友」，方若綺其實早就被眾人當成辦個EAMI人看了。
在一場以婚禮為主題的歡迎晚宴上，方若綺熱熱鬧鬧的嫁入了EAMI。周映彤和她熱情擁抱時，在她耳邊輕輕說，「從今天開始，你就是EAMI的一姐了。好好做，不要讓我失望。」
方若綺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不讓她失望，但是她的確沒讓自己失望。
風光的「婚禮」得到的媒體曝光不亞於任何真正的婚禮，對方若綺的稱呼統統從民國偶像升級為天后，並且都極為默契的回避了YOGO的話題。
周映彤操縱媒體的實力實在是跟季青平操縱黑幫的能力不相上下。
「沒有你，好心痛」隨著方若綺加入EAMI後，被重新包裝一番，一上市就打敗了黎華和關古威成為聖誕榜單的榜首。
「月光寶盒」一月殺青後無疑是衝擊春節檔最有力的大片，業內稱其為唯一能和來勢洶洶的美國進口大片一爭雌雄的國產影片。
一年之內連斬金曲和金像兩項大獎，新晉天后的桂冠加身，已經成為理所當然。
媒體戲稱，獨孤求敗的天王黎華，終於等到了一個可以為他母儀天下的天后，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的童話再次被演藝圈重演。
因而方若綺搬入黎華的山底豪宅被解讀成了「進入更穩定關係的前奏」。對此，黎華只是笑而不語，配合方若綺的漫不經心，真是天生一對。
十二月是林立翔失蹤的月份，EAMI上下都知道，這個時侯，他應該在歐洲，陪著那位大小姐。周映彤還是踐行著一切為鐘湘開道的最高原則，只要是和古芊菁有關，一切條條框框都可以放寬，居然開金口在最繁忙的十二月給林立翔放了長達一個月的年假。
一切都在悄無聲息的朝著某一個方向衍變著，耗磨著方若綺全部的耐心。
最先難耐不住的，居然是季青平。
迫于YOGO關門大吉後Sun的生存壓力，這個一向有備無患的男人，第一次向方若綺露出了他的軟肋。
放下他打來的電話，若綺冷笑了一聲。
季青平，終於有了這麼一天嗎？在你先穩不住出招的瞬間，主動權，就開始向我靠攏了。
我再不是，你可以隨意操縱的方若綺了。
而你也再不是那個我曾經依賴的季青平了。
你毀了我姐姐，毀了立翔，毀了靖陽。
你毀了我的所有。
在你可以毀掉我之前，讓我一次，將一切反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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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約三次後，季青平開始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方若綺總是以各種各樣的工作來回避和他的會面，連電話都是講不到兩句就匆匆掛掉。
YOGO是如他所願垮臺了，但是如果毀掉YOGO的代價就是放棄方若綺，那麼他寧可讓一切回到原點。
他懷念那個偏執而脆弱、徒勞掙扎但最終還是被他擺佈的小女人。
而不是現在這個和他漸行漸遠的女人。
「我知道你平安夜沒有通告，出來見我，否則，後果自負。」
方若綺連電話也沒有接，他準備了好久的臺詞，竟然只是進入了留言信箱。
果然，在她失蹤那一個月發生了什麼嗎？
本來以為金像獎頒獎禮那一晚他可以徹底把她摧毀，碎成粉末，灑在自己的骨頭上，沒有想到，她居然就這麼涅槃重生了。
他妄想囚住的小鳥，原來，是一隻鳳凰嗎？
搖搖頭，這個想法實在太荒謬了。她不過是個事業正得意以為有了新靠山就可以為所欲為的丫頭片子罷了。
僅是如此而已。
而已。
反復搓著的手心已經浸了幾層汗。季青平盯著電話機，第一次後悔，將她逼得太緊。
如果一切若永如初見，若一直用溫柔的陷阱禁錮著她自由的靈魂，是否就不會走到今天的局面？
那雙扼住她脖子的手，究竟是太緊，還是太松？
收網的時候到了，卻不知道，魚兒是否早已缺氧而死，成為他食之無謂的死魚；而或是早就掙脫了，只剩給他一個殘破的網。
事到如今，一切已經不是捕魚者說的算了。
這讓他恐懼。
恐懼中度過十二月。
恐懼中挨到平安夜。
恐懼中到了午夜，卻沒有任何回音。
要麼一拍兩散，要麼玉石俱焚。
季青平顫抖著播出了方若綺的電話號碼。
既然得不到，只能毀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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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綺掐算的正好，季青平打來電話時，她正在古芊菁的小花園裡，充當著不受歡迎的不速之客，悠然的喝著下午茶。
將手機調到外放，方若綺看看屏住了呼吸的林立翔和古芊菁，還有來回走著突然停下的葉婷婷和嶽行空。
「如果你們想聽完整個故事，就不要發出聲音。」方若綺按下了通話鍵，聽到季青平破口大駡，「方若綺！你人在哪裡！」
「歐洲。」方若綺那樣平淡的回答。
「你難道沒有聽到我的留言嘛！！！！」
「當然聽到了，就是不想見你，所以到歐洲散心。」方若綺故意撩撥著他的情緒，「我沒有義務赴約。」
「方若綺，你翅膀硬了想飛是吧！我不管你是跟黎華上了床也好，還是和林立翔真的有一腿，你別天真的以為周映彤就會真的接納你！你是我的人，派你去林立翔身邊，還是錢永富身邊，都是我說的算，聽到了嗎？你是我的！」
林立翔猛地一顫，方若綺抬頭把手指放在嘴邊，示意他不要發出聲響。
「在林立翔身邊做內鬼也好，還是整垮YOGO也好，我都完成了義務。」方若綺將自己的全部底線都抖落出來，開始了絕地反擊。「我們的合約到此結束，我不再虧欠你。請你不要在騷擾我——」
「你休想！」季青平惡狠狠的回答，方若綺故意響亮的一笑，「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很多事情，已經不是你說的算了，懂嗎？」
這每一句話，每一步棋，都是她在北海道悠然的下午一遍遍在腦中彩排過的。
那個在她知道了真相後，能做出的唯一的思考。
之前種種已經讓她不堪重荷，而姐姐的真實死因終究成為了那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本以為自己會再度陷入復仇和傷害的循環往復中去，可當童靖陽那樣毫無掩飾的將自己推向了血淋淋的真實，這一刻痛的快要報廢的心，突然平靜下來。
他喊著進來，卻將她推向了局外。
推離了這自我毀滅的無盡鏈條。
跨越了愛與恨的悖論，突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全域。
突然明白，消除罪孽的最好辦法，不是隱瞞，而是坦白。
突然明白，她可以原諒童靖陽，因為她終於可以先原諒自己。
這就是她反轉的武器，可惜，季青平還是不明白。
「方若綺，林芬芬的事沒個完。不想進監獄的話，你就老老實實給我從歐洲滾回來。」
季青平的聲音如今聽起來是那樣的聲嘶力竭。
「我的確開車撞了林芬芬——」拋出這最後的雙刃劍，在林立翔面前，在他從錯愕到憤怒的眼神中，方若綺堅定地解剖著自己的靈魂，她是一個最虔誠的教民，向上帝懺悔著全部的罪惡，不求一個寬恕，但求一個解脫。「可那頂多是意外事故，憑我現在的關係，你以為我會那麼輕易被收進去嗎？」
「方若綺，別忘了，你的電話留言。」季青平終於亮出了底牌。「你親口說的，給我準備車，和林芬芬放學的時間。」
「那是你吩咐我做的，車是你安排的，歌友會也是你安排的，連替死鬼都是你找的，我做的，只不過是踩下了油門。」方若綺在林立翔一半是海洋一半是火焰的眼神中平靜的說著，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還有頒獎禮的觸電，還有紐約的炸彈，還有徐心寧的出走，還有YOGO破產，所有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劃的，我只不過是你控制的傀儡！」
「對，沒錯，就算統統是我做的，法院上，大家聽到的也只是你那個電話錄音！你有什麼證據拉我下水！」
……
季青平屏住了呼吸，平安夜的午夜是如此黑暗，整個城市在狂歡後陷入一片死寂，而遙遠電話的那段，他聽見夾雜著歐洲野玫瑰和炫目陽光味道的回答：
現在不就有了嗎？
如此鬼魅，如此低沉，纏繞著他的心，然後通電，狠狠一抽，冒著青煙。
方若綺，方若綺，方若綺。
顫抖著按下了結束通話，鏡片反射著這個陰暗城市最後的燈光。
聽著電話那一側響起了長長的忙音，方若綺短短的歎了一下，抬頭，微笑，「一切都結束了。」
輕快地將連在手機上的電話機中的錄音磁帶取出，方若綺看看已經愣住的幾個人，說，「就像我先前保證過的那樣，錄音帶我會交給你們處理。」
把錄音帶推給林立翔，方若綺目不斜視的說，「這是對我，也是對季青平的審判書。也是我唯一能做的補償。」
古芊菁發出了奇怪的笑聲，乾癟的像是乾枯了千年的木乃伊。
「方若綺，你究竟在想什麼，你就算現在就是我面前自殺，也你彌補不了你所做的一切。」
「古芊菁，我從沒想過要彌補你什麼。」方若綺說的是那樣坦然，「所謂補償，不過是對你的同情和憐憫，可那不是彌補，我從不虧欠你什麼。」
古芊菁傷痕累累的臉抽搐了幾下。
「在這個行當混，成者王侯敗者寇，你早就該有這個準備，如果你要怪，就怪你那個盲目寵溺你的養父，和用與生俱來的光環把你囚禁起來的媽吧。」
岳行空和葉婷婷站在一旁，手不住的抖，嘴唇也在抖，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
轉面向林立翔，方若綺擠出一個微笑，「立翔，我們只是互相利用而已，各為其主，本就沒有什麼對與錯。區別只在，我還是勝你一籌。我不會為了芬芬的事情再內疚了，也不會再逃避或是欺騙了。如今想起來，這段日子我走過的反反復複曲折的路，實在是自找而已。」伸出手，方若綺看著他，「握手言和，前怨不計，如何？」
林立翔伸出手——
響亮的一記耳光。
火辣辣的痛，如玫瑰的刺劃過臉頰。
方若綺低下了頭。
「你終於內疚了嗎？你這個婊子。」林立翔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
為什麼，為什麼是你方若綺？為什麼在我終於可以放縱自己去相信一次的時候，你要用這樣直白的方式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玩笑一場？
你讓我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林立翔內心翻滾而來一陣又一陣的抽痛。
方若綺，不要再那樣一副理所當然波瀾不驚的樣子，我要你的痛心疾首，我要你的跪地求饒，我要你的辯解，我要你身不由己的理由——
可是方若綺什麼都沒有說。
只是那樣看著他，默默。
沒有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些我曾經糾葛不開的過往，上位，姐姐，復仇，一切一切，都不是什麼理由。
真正的原因只不過就是，我蠢，我懦弱，我被利用，我被擺佈，我成了兇器。
在這個戰場上，我的刀刃劃破你的心臟，鮮血流下來的時候，我不想再用無謂的眼淚和花言巧語來掩飾自己的罪惡了。
我傷了你，用你的鮮血擦亮了自己。
如果要怨，只能怨我自己，如童年一樣，在那一隻只惡魔之手面前，選擇了落荒而逃。
現在，傷害已註定，說一切已無用。我只能站在這裡，等你審判，我只能站在這裡。
這一次，我不會再逃避。
看著方若綺突然清澈的眸子，看著她豁然的微笑，林立翔知道，他所等待的那個答案，連同他的那個方若綺，是永遠不可能有了。
破繭化蝶，她已經不需要自己的信任和原諒活下去。
她不是請求他原諒的。
她只是想要一個了斷。
原來，他一直都把她當成自己的影子而已。認可她，信任她，不過是給自己一個理由，認可這樣卑微的自己，信任這樣無力的自己。
有著這樣一個努力向上攀爬的她在身邊，重頭來過的路，似乎就多了一個陪伴。
究竟是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原來不再是方若綺依賴他林立翔，而是他林立翔依賴她方若綺。
現在她破釜沉舟背水一戰，拋棄了一切糾葛走上了生命的另一條軌跡。
而他已經疲憊的不想和她同行了。
林立翔閉上眼，仿佛還是在那個狹窄的巷口，他們擦身而過，
轉身，他曾發誓，有一天，要和她擁抱著俯瞰這塵世的浮華。
可是，小姑娘。我們終究要分開了。
從上一個平安夜，到這一個平安夜。
命運兜兜轉轉，至此圓滿。
把錄音帶推到方若綺面前，林立翔終於開口。
「若綺，向前走吧。」
方若綺收起了磁帶，看著這歐洲小花園裡那樣幸福而寧靜生活的四個人，這已然是一個，她陌生的世界。
走出花園的那瞬，聽到林立翔說。
我會在你身後看著你離開。不要回頭。還有——
不要說再見。
此時此刻，如此解脫。淚水還是滑落了下來，向前大步走去的時候，陽光如此溫暖。
那是方若綺此生，最後一次見到林立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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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12月25日，林立翔在歐洲，單方面宣佈和EAMI解約。
2004年1月，傳來他遠赴好萊塢發展的消息。
2004年的時候，大公司壟斷終於被打破。經紀公司如雨後春筍般崛起。而一代天後方若綺，卻一生也沒有再簽入任何一家經紀公司。
2004年，方若綺提攜林芬芬出道，外界普遍認為，這是她回報林立翔的知遇之恩。
2002年走了，2004年還沒有到。
而那富有傳奇色彩的2003年，佔據了方若綺傳記的絕大篇幅。
儘管傳記扉頁的話，是寫在了一切榮光開始前的那個寒冷的聖誕。
Salvation lies in self-forgiveness.
救贖，就是先原諒自己。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00
第四卷
第一話
當夢想照進現實，我們終於到了收穫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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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鐘聲已經敲響，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天後方若綺登場！」
甄紅甜膩的聲音淹沒在震天的嚎叫和掌聲中，在猶如漫天星雨的螢光棒的點綴下，捆綁著一身星光的方若綺從天而降，做足了」仙女下凡」的氣勢。
儘管那一個個在身上閃爍的小燈讓她不可避免的一次次想起觸電事件，每一次扭動腰肢都神經性的感覺有電流通體而過，但是臉上的笑容依舊那樣甜美可人，猶如天王的琥珀凝眸一般已經成為招牌。
唱過了愛似薄紗，唱過了蛇蠍女子，唱過了背叛，唱過了沒有你，好心痛。唱過了這足夠讓她銘記一生的一年。
新的一年來了。
所有的所有已經過去。
新的一年來了。
用力微笑，撕扯臉上心頭的每一寸肌膚。大聲歌唱，爆發著喉嚨靈魂的每一分力量。
天后的榮譽加深，不是更重，而是更輕。
生命之不能承受之輕。
做好了一切準備，從此與鎂光燈長相思守，從此不再是一個人的方若綺。
從此，喜怒哀樂，生老病死，與自己無關。
在擁抱著眾人大聲歌唱謝場歌曲的時候，方若綺站在燈光中最中心的位置，俯瞰這一片銀色的海洋。
大口的吸氣，一月的寒，在自己的汗水中烏有。
我站在這裡了。
終於。
彎腰，謝幕。安可，轉身。
大螢幕上時一片星光燦爛。
躍然而出的兩個字，謝謝。
是的，謝謝。
謝謝所有的悲傷，和，苦難。
謝謝所有的歡愉，和，希望。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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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寶盒還要最後補一次戲。EAMI的群星合輯中想邀請若綺姐和關古威合唱一首。廣告方面鉑金和鑽戒的代言已經到期，這兩家都有續約的打算，就聽您的回復了。還有，永振這已經是第八次送通告上門了，按照映彤姐吩咐的，一律退了回去——」
新來的小秘書玲莉是專門學管理出身的，雖然長相沒有範小愛那樣入眼，但是打理方若綺的事務卻格外井井有條。
和自己同歲的玲莉，卻看上去青春活潑的許多，方若綺盯著鏡中自己宛若天仙卻格外遙遠的那張臉，不知怎地，總感覺蒼老。
心靈的蒼老。
「等下了節目，把永振的本子拿給我看看——」若綺不等小秘書說話，就徑直說。」現在拍，還趕得上四月份的金鐘獎嗎？」
玲莉心領神會的點頭。」如果馬上接，應該來得及。」
「那就直接接了吧，你現在就去辦。」方若綺擺擺手，」本子我過後再看，不急。」
既然為的只是拿獎，那麼什麼劇本都無所謂了。
反正她之前的肥皂劇演的也不少。
都是拜季青平的泡沫戰術所賜。
眉頭一抽，季青平，十天沒有聯繫，想來還是被自己耶誕節的」大禮」打擊的不輕吧。
揉揉眉心。
「走，上節目。」
節目主持人照例是甄紅，方若綺款款坐下的時候，反客為主的先說了聲，」甄姐好。」
甄紅頓時臉煞白無比，舔了舔嘴唇，瞟了眼鏡頭，咧出個笑容，」若綺好。」
「甄姐真是常青樹啊，從我出道前到現在，節目依舊這麼紅火。」方若綺繼續伸展著她的觸角，而甄紅小心翼翼的接招，」多虧有你這樣的新生力量，才能讓我們的節目能常辦常新嘛。」
此時甄紅的耳機中傳來導演的話。」多問些方若綺出道前的事。」
甄紅手足無措的看著樓上導播間的導演，低頭，吞吞吐吐，」若綺，你出道前——」
「我出道前的那些事情，甄姐，你不是比誰都清楚。」
甄紅怎樣也沒有想到，當年那個被封殺的無名小卒，如今已經成為一代天后。
命運，就是喜歡開這樣血淋淋的玩笑。
「呵呵，若綺，你真會開玩笑。」
幾乎是用懇求的眼神望著方若綺，甄紅低聲下氣地說，」觀眾們肯定更想瞭解一下你的新片——」
笑話，恩怨情仇才是大眾追逐的熱點。所謂那些心得啊感悟啊，不過是引出爆棚點的開胃小菜。方若綺看著甄紅，腦中一遍遍閃過的，是那個女人，波瀾不驚的說：
「她是臨時工來著——對了——你叫什麼來著——」
一句話讓她跌入穀底。
那是這個殘酷的圈子教會她的第一課。
笑著，方若綺捋了捋自己的頭髮，」好。」
甄紅楞住了，看著如此就放過了自己的方若綺，說不出一句話。
這樣的方若綺，如此榮辱不驚風輕雲淡的微笑，才具有，摧毀她所有自尊心和虛榮心的力量。
甄紅一笑。
如今，自己已經淪落到她連報復都不屑的可憐境地了嗎？
以同樣職業性的微笑，甄紅手勢一打，」我們來一起看看月光寶盒這部戲的獨家花絮。」
導播舉手，示意鏡頭已經切入錄影畫面，甄紅壓低了聲音說，方若綺，你在憐憫我嗎？像你這樣的小人得志，不就是為了反咬我一口嗎？
方若綺大大方方地回應，甄姐，你真可悲。
簡簡單單的一句，如沾了毒的箭，射入她心中那道裂縫中。
甄紅嘴唇抖了抖，方若綺笑著說，」電影上映後我們還是要坐在一起錄節目的，甄姐，多多照顧了。」
齊若方終於變成了方若綺。
小麻雀終於變成了金鳳凰。
所謂天后，不是個名號，而是種氣勢。
甄紅苦澀的說，還請天后，多多照顧。
方若綺看著亮起的提示燈，整整衣服，淺笑，」好說。走鏡吧。」
導播間裡，導演欣賞的看著方若綺，對身邊的工作人員說，」你們看看，這架勢，就叫做天后，那是天生的，一般人學不來的。」
音訊師苦澀的笑笑。
學不來嗎？
沒有人記得，那個在永振被罵的狗血噴頭灰溜溜滾蛋的齊若方了，他們只看到眼前光鮮亮麗的方若綺。
可是他還得。
她的樂譜，他至今還保留著。
音訊師看著臺上此時如此高貴如此美麗讓眾生仰視的女人，那個記憶中有著一雙不服輸的眸子的女人，已經向背而遠。
手指靈活推動儀器配合方若綺的一顰一笑時，他腦中閃過的，還是她低眉低眼的問，老師，第二音訊室在哪裡？
他果然沒有看錯，曾經的那棵幼苗，如今已經長成蒼天大樹，可以為一方遮風避雨了。
舞臺燈光暗下來，甄紅逃也般灰頭灰臉的離開，導演殷勤備至的點頭哈腰，」天后啊，剛才玲莉小姐帶話來說您願意加盟我們『情穿陰陽界』的劇組啊！這真是太好了，我們要專門利用電視臺這個寶貴資源宣傳一下，開一個盛大的開機party!您看這週末——」
方若綺微微偏向小秘書一笑，」週末安排出去了嗎？」
小秘書麻利的回答，」只剩下週末晚九點後——」
方若綺無奈攤攤手，導演訕笑著，」沒問題，我這就去通知主創人員，保證大家配合您的時間！」
剛想問一句主創人員都有誰，音訊師送來樣帶，」這是——」
導演拉下臉，」這些小事都等等再說！」
音訊師迅速轉身離去，卻聽見身後黃鶯出穀的一聲，」等等！」
在所有人的錯愕之中，方若綺輕快的繞到音訊師面前，露出孩子一般欣喜的表情，甚至連跟在她身邊快要一個月的小秘書都愣住了。
天后居然也可以有這樣的表情。
更加愣住的是音訊師。一下子成為所有人關注的焦點。
方若綺揚起那樣天真無邪的臉，用那樣真摯動人的聲音說：」小熊老師，我是方若綺啊！」小熊訕訕的笑著，不知道該怎樣回應才好。
導演見風使舵的陪笑著，」您認識我們的音訊師？」
方若綺一笑，別有深意，」不僅認識，我們還一起工作過。小熊老師是我的恩師，當年，我就站在一號機位旁邊——」
一番話說的在場的一片死寂，導演想發出緩和氣氛的啞笑，卻生生憋了回去。
側頭吩咐玲莉取消晚上的一切活動安排，方若綺那樣自然的拉起小熊的手，」導演，人我要走了，週末我會準時來的，回頭見。」
留下一片無語的人，方若綺頭也不回的和小熊談笑風生而去。
——小熊老師，還記得，當初你怎麼對我說的嗎？你說，你留下我，只因為你也堅信著音樂夢想。
——那不過是我隨便說說的。
——就為了您當初的一點點善心和一點點堅信，現在，就讓我把你的夢想變成現實吧。
此後，永振默默無名的音訊師小熊，連跨幾級直接成為EAMI的首席製作人，並與天後方若綺，一直保有很好的合作關係。再後來，當大公司壟斷局面徹底被經紀人制度的興起所瓦解，當SUN正式推出歷史舞臺時，就是這個當初多了一點點善心和堅信的小熊，在天后的支持下，開了屬於自己的音樂公司，日月光。
夢想終於照進現實。
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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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雅的與天王交杯，卻被喊卡，若綺錯愕回眸，看見那個一如既往追求完美的男人不知道第幾次從鏡頭後面探出腦袋，眉頭抽的緊。
方若綺與黎華心領神會地相視一歎。
演技精湛如方若綺和黎華，竟然被叫回來補戲，而且被連連喊卡，滿場的工作人員都不禁要懷疑這是有意刁難了。
如何導演不是王瑞恩的話。
他只是想要更完美而已。
這就是王瑞恩。
黎華走過去安慰了幾聲，入耳實則是聲聲敷衍。
方若綺坐在原處，不曾出鏡頭，眉頭也跟著抽緊。
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是他們的眼神交匯的分寸不對？還是臺詞出了問題？亦或是角度的問題？
攤在面前遠看是道具近看實際上是方若綺的劇本，上面已經被修改的血肉模糊。方若綺是除了王瑞恩外最嚴苛要求自己的人。
但是，誰叫她偏偏遇上了王瑞恩。
抄起劇本大步流星走過去，湊到鏡頭前仔細揣摩，歪著頭，方若綺卻始終看不透王瑞恩到底不滿意在哪裡。
王瑞恩從不是個將心事外露的男人。方若綺若是猜不到，便永遠成了謎。
「先去休息，若綺。」
簡單撂下個話，王瑞恩筆直走向攝影棚裡的桌子前，立而不語。
多想問句」你到底在想什麼？」，卻又沒有勇氣問出來。
王瑞恩於自己，還是那個不著邊際的遙遠的存在。
他們從沒有河邊相遇，從沒有外界曾經流傳的流言蜚語，也從沒有過所謂的思想的碰撞。
默默回到休息室，黎華優雅的斜靠在桌邊，遠不是當年那個疲憊的坐在椅子上等戲的男人，若綺打趣問，」在和導演較勁嗎？」
「不，做戲給你看。」
黎華認真地說。
「可笑，戲裡戲外臺上台下我們都被捆綁在一起，有什麼好做戲的？」方若綺不以為然地回答，」再說，你那副要死不活的嘴臉我又不是沒有見過。」
黎華細長的手指敲打著桌面，像是一隻驕傲的天鵝。
「現在不同了，現在你是天后了。」黎華的眼神流露出一種孩子般的興奮。
方若綺吞了口口水，」別鬧了，黎華，你知道我有幾斤幾兩重。」
「若綺，我承認，這一次，是我看走了眼。不過，從今天起，你就是我最大的競爭對手，我會在你面前，展現我最好的一面。」
啞然失笑，方若綺覺得自己心跳突然沒理由的加快，」那你豈不要累死？」
「累死總比閑死好。」黎華還是那樣認真地說，」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興奮過了。」
「這話讓外人聽到多容易誤會。」方若綺臉一紅，」還是說這樣的誤會也是你向我宣戰的一部分？」
「學會利用媒體，方若綺，這是你成為我合格的對手的第一關。」
方若綺迎上他的眸子，毫無懼色，」這算是栽培提攜你的敵人嗎？」
「我只想讓你儘快成長起來，成長到，可以讓我的生活不這麼無趣的那一天。」
黎華說這話時，方若綺眼前又閃過那一片麥田，看著自己這只鳥，終於在黎華這棵大樹上安家落戶。這個時候，童靖陽，你又在哪裡？
搖搖頭。
怎麼又忘了，自己已經決定要飛走了，不是嗎？
直沖向天空，不留戀過往的風景。
黎華的聲音在耳邊適時地響起，」方若綺，不要溜號，用心的迎戰，也是你對對手的尊重。」
「那就讓我看一看，把我列為假想敵的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吧。」方若綺準確拿捏著黎華的心理，」你能猜得出，王導演現在到底不滿意什麼嗎？」
黎華那樣妖孽的一笑。
「月光寶盒。」
方若綺先是一愣，電影名字，有什麼意義嗎？突然間頓悟，回頭看去攝影棚的方向，王瑞恩的目光，的的確確是聚焦在那張桌子上，更準確地說，是那個」月光寶盒」上。
把天王天后折騰回來補戲，還一遍遍重來，就是為了一個道具嗎？
這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啊。
而能看透他心思的黎華又是怎樣的可怕。
「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的？」
「第一眼看到道具盒子。」黎華漫不經心的回答。
「為什麼一開始不說？」方若綺開始覺得自己終究是嫩了一些，還離天王的假想敵相去甚遠。
「為什麼要說呢？若綺，有一條真理，你要明白，在片場，導演最大，想太平，就永遠不要顯得自己比導演高明。」黎華露出深層不露的微笑，讓方若綺呆若木雞。
曾經以為天王只不過是個腐朽的皮囊。
原來那也只是冰山一角。
靠的越近，才發現，離的越遠。
「王導演他究竟想要什麼樣的月光寶盒？」
「我又不是王瑞恩。」
「那你怎麼知道那不是他要的盒子？」
「呵呵，因為那個盒子，太不『王瑞恩』了。」
太不王瑞恩了？
若綺笑了。
那就找個王瑞恩式的。
幾天以後，當方若綺捧著一個樸實無華的木盒子出現在王瑞恩面前的時候，王瑞恩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現了笑容。
雖然這件事在月光寶盒的首映典禮上，被演繹成了導演主動要求方若綺尋找月光寶盒的雙贏版本，雖然這個普通的木盒子被演繹成了」有緣人才能開啟的神奇盒子」，雖然這件事從頭到尾，黎華這個真正的導演，始終也沒有露面。
方若綺用一個盒子，就收穫了一部讓她從紐約客的瓶頸中走出來的代表作，和一個」王大哥」。
後來的首映禮上，黎華這樣問，若綺，你怎麼知道，王瑞恩式的盒子是什麼樣的？
若綺笑而不語。
月光寶盒，就和王瑞恩一樣。
表面上褪盡鉛華，內裡，卻要人捧一把榮光。
低調和榮譽他都要。
婊子偏要立貞節牌坊。
黎華看著方若綺含而不露的笑，也跟著一起心領神會的笑。在鎂光燈下是多麼默契的一對。
「方若綺，怎麼不回答了。」
「黎華，不是你說的，我這個小演員，怎麼敢在你的大戲裡，顯得比你這個導演還高明。」
黎華贊許的點點頭。
一個盒子，讓他收穫了方若綺。
第二話
讓我住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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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威，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小熊老師，小熊老師，這位是——」
小熊訕訕的笑了，」若綺，我怎麼會不認識鼎鼎大名的小天王關古威呢~」
阿威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若綺推推阿威，」小天王，一起錄音，承蒙多多照顧了。這次有小熊老師幫咱們把關，希望咱們合唱的曲目能夠成為合輯中的冠軍作品噢！」
阿威臉一紅，撓撓頭，」大姐，別開我的玩笑了，只要不墊底就成。」
方若綺哪裡會不懂得關古威所指的是什麼意思，人氣小天王關古威出道一年多來風調雨順，可就在EAMI全線飄紅的如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瓶頸，新出的民歌專輯」老牛」在天王黎華的王牌專輯」落塵塵落」和方若綺的冠軍專輯」沒有你，好心痛」的左右夾擊下慘澹收場，成為繼林立翔，古芊菁離開後EAMI爆出的第三大冷門損失。
一年一度的EAMI全明星合輯中的主打歌曲本應該是天王天后連袂，可周映彤突然殺出新招，來了個公司內部大比拼，聲勢浩大的要給排名前三的歌曲」頒獎」。
其中專門安排方若綺和關古威合唱，顯然是為了捧小關一把。
方若綺對於關古威的好命已經習以為常，她只是從未想過，此時能幫關古威一把的，竟然是自己。
人生是怎樣一個奇妙的排列組合。
「『希望者的天空』可是我為你量身打造的勵志歌曲，其中，看，這一段是你的solo，是一段吉他彈唱，特別適合你——」方若綺纖纖細指劃過那被她畫的猶如鬼符的歌譜，認真地說，」小熊老師專門修改了高潮這一部分的編曲，你看——」
關古威徹底看呆了。
身邊的方若綺，仿佛還是當年那個全A成績，幾個月就從不識五線譜到能夠自己寫歌，總是像大姐一樣罩著自己的方若綺。
壓低了帽沿，關古威還是如往年一樣舉手插話，」大姐，我可以說我好佩服你嗎？」
「可以，但是中午雞腿沒你的份。」
方若綺脫口而出這句話時，尚未反應過來，是錄音室外的小熊抬頭看了眼她，方若綺才恍然大悟。
不知不覺，兩年前的對白，如此自然的流淌出來。
不知是重又入戲，還是從未出戲。
那無數個一起唱歌一起切磋的黃昏串聯成一段段金色的回憶，那晚去的暮色和無名臉上的光芒，那三月初寒的星夜和一把老吉他。
往事就這樣襲來，猝不及防。
將她打翻在地。
眼淚暈開了墨蹟的時候，關古威仍如年少般驚慌失措的喊，」大姐，你怎麼了！」
「大姐沒事。」
方若綺笑著看關古威，卻只剩一片朦朧的藍。
「對不起。」方若綺試圖掩飾自己的脆弱，笑著說，」第一次錄音就——」
就是這個時候，關古威輕輕擁抱住她，全然不顧錄音室外的小熊和其他工作人員，以一顆赤子般一塵不染的心，小心翼翼的承接著她顫抖的靈魂。
「大姐，你想哭就哭出來。」
這還是方若綺第一次當眾痛哭失聲，歌譜扔在地上，她這個一向只是微笑的天后卻那樣孩子氣的哭著。
無論是怎樣的逆境怎樣的傾軋怎樣的痛苦她都不曾這樣的哭過。如今，幾句對白，一段往事，卻讓她在這個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不必知道的大男孩懷裡哭得暢快淋漓。
哭到嗓子沙啞的時候，方若綺失聲在關古威耳邊說。
靖陽。
簡簡單單的兩字，如最猛烈的電流，穿過關古威的身。
方若綺揚起不成樣子的臉，兩道黑色的淚痕，如同詭異的娃娃。
猛地推開關古威，手背擦去淚水，不肯去看錄音室外那群早已經看呆的工作人員，方若綺此刻只想的是。
阿威，他，聽到了？
阿威那永遠也不會欺騙人的眼神，給了她最肯定的答案。
方若綺聳聳肩，小聲說，」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小愛。」
阿威點點頭，露出孩子偷聽到大人談話般的竊笑。
一個表情，就把方若綺逗樂了。
不管是樂極生悲，還是悲極生樂，方若綺和關古威直接被」請」去了周映彤的辦公室。
在場的還有黎華。
「你和阿威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若綺想到過周映彤會生氣，但是沒有想到她會如此震怒，反倒是坐在一旁的黎華，十分大度的替她開脫，」映彤，不過是姐弟之間的重逢罷了。」
「對啊——」關古威剛要說話，周映彤就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阿威，你先閉嘴。若綺，你又在做什麼打算！」
方若綺愣住。
突然間笑了。
原來如此。
方若綺心頭像是有一顆圖釘在漫漫的紮進來，看不見血，但是卻是那樣鑽心的疼。
「映彤姐，我想要出名有很多種方法，不必靠腳踩兩隻船這種沒有含金量的新聞來炒熱自己。」一席話說的關古威瞪大了眼睛。
周映彤坐了下來，雙手捂住茶杯，」你是個聰明的女孩，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我不介入你的私人感情問題，但是請你不要對自己的師兄弟下手，難道你給我攆走了一個林立翔還不夠嗎？如果黎華和關古威因為你——」
「我會負全責。」
方若綺轉身離開。
她從沒希冀過黎華會維護她什麼，他頂多只是蜻蜓點水，連個漣漪都不會有。
她也從沒指望過關古威能幫上什麼忙，從頭至尾，這個傢伙，只會給她添麻煩。
然後還大姐大姐地叫個沒完，用那種受傷的無辜眼神掃射著她。
讓她剛剛硬下的心又軟了下去。
就如現在。
明知道她剛剛被扣了頂男女關係不正的大帽子，卻還是那樣肆無忌憚的跟在她身後，」大姐，映彤姐是誤會了，你等等，我們一起去澄清。」
「關古威。」
方若綺那樣突然的站住，嚴肅地叫了他的全名。
「大姐。」
「我上輩子欠你的，這輩子不知能不能都還清，請你高抬貴手，別再追債了。我真的還不起了。」方若綺不肯回頭去看關古威的眼睛，她知道那一定是受傷的眸子。
可是她受的傷，又有誰能看得見？
方若綺咬咬嘴唇。
「這不是氣話，關古威。你不是個孩子了，別再給別人添亂了。」方若綺最後狠狠心，」如果你真的還當我是大姐，就不要再叫我大姐。」
轉過頭，方若綺堅定的看著他，」那個你在藝陪認識的大姐早就就死了，現在請叫我方若綺。」
「若綺。」
聽著這個熟悉的稱呼從這個陌生的聲音中發出來，方若綺露出了職業的微笑。
這一天下午的錄音很順暢。一開始小熊還擔心上午發生的事情會影響兩人的情緒，可是事實證明，他們不愧是金曲獎的兩位得主，專業得令人佩服。
晚上錄音結束，關古威也只是笑著問問，若綺，一起吃飯嗎？
方若綺腦中還是不免走過他曾經的說法，大姐，打牙祭？
看來要學著適應的不僅僅是他。方若綺輕輕搖頭，」改天吧，今晚我和黎華有約。」
關古威象徵性的點點頭。
他真的是學乖了，按照往常，會不會沒大腦的問一句，大姐，你不是喜歡童靖陽嗎？
可是他沒有。
方若綺不知為何，總感覺，這一天，不僅」大姐」死了。
阿威也死了。
同歸於盡，兩敗俱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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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ers，若綺，月光寶盒總算殺青了。」黎華舉杯而慶，白天的小插曲，早就忘記了。
方若綺已經習慣。
誰叫他是天王。
於是他就有了以自我為中心的權力。
「cheers。」方若綺輕輕捧杯，抿了一小口，」我對紅酒不太懂，你要多教教我。」
「紅酒如女人，大多數男人對此都是不懂裝懂。」黎華高深的說。
「而你是行家嗎？」方若綺逼近一步，黎華再次如她所料退後了一步，」是行家，所以不妄加評論。」
「真是失望，本來以為能聽到天王的親口點評。」
「方若綺，你是不是最好的酒我不敢說，但是你絕對是最難品的酒，這樣的酒，才有滋味。那些毛孩子，怎麼能明白呢？」
方若綺一笑。
他是在說關古威。
「不懂酒的人可以去喝橙汁。」
「只怕他的那個橙，就要變質了。」
方若綺猛抬頭，」曉愛怎麼了？」
黎華輕描淡寫的回答，」你忙的連電視都不看吧，若綺，範曉愛可是季青平的新寵。」
頭嗡的一聲，怪不得，一向喜歡在阿威身邊打轉的她，居然沒有來看他錄音。
是她大意了。
季青平，這個可怕的男人。
接通了關古威的電話，是在鈴聲響了十幾聲之後。
關古威睡意濛濛的聲音傳來，」喂，大姐——嗯，若綺——」
「沒工夫說這個，阿威，曉愛的事怎麼不告訴我！」
「大姐，嗯，若綺，是曉愛囑咐的。她說你和季青平有過節，怕你阻攔她加入Sun——」
「有過節？哼，她這個丫頭片子懂個屁！」
若綺在電話一頭爆粗口，把關古威一下子嚇得睡意全無。
「大姐，若綺，唉，隨便吧，到底怎麼了？」
「曉愛現在住在哪裡，我們要趕快找到她，晚了就來不及了!」方若綺緊緊攥著電話線。
「我也不知道，她說不想靠我幫忙，什麼都沒告訴我呀！」
直接把電話掛斷，方若綺知道，這又是季青平的」指點」。
幼稚如曉愛，怎麼逃得出他的手心。
思量再三，卻還是撥不出那個電話號碼。關古威的電話頻繁的打來，擾的她心煩。
就是此時，一轉身，黎華站在門口。
「我是來通知你一聲，我要拔電話線了。」黎華說的如此沒有面目表情，完全視方若綺焦慮的表情為無物。
「打擾你睡覺了，深感抱歉。」方若綺早已經學會不去爭辯。
裝可憐一向都不是她的特長。
「你不是就要找個範小愛嘛，簡單，她現在就住在你明星社區的房子裡，只是大概鑰匙已經換了。」
方若綺呆呆的看著黎華。
「謝謝。」
「你放心，你沒到，季青平是不會動手的。」黎華洞徹一切的丟下句話，拋給她車鑰匙。
「明天還要趕通告，一早還回來。」
開著黎華的車飛馳在午夜無人的路，方若綺滿腦都是季青平那雙在自己身上恣意遊走的粗糙的大手，滿耳都是他的嚎叫。
而她只能旁觀。
這就是他的報復嗎？
來到那她再熟悉不過的房子前，方若綺還是停了下來，幾次舉手按門鈴都沒有力氣。
仿佛知道，一旦踏進去，就一腳邁回了以前的生活。
那個她放棄了林立翔的友情、姐姐的親情和童靖陽的愛情才走出的世界。
為了範小愛，值嗎？
誰知道她是不是也如當初的自己心甘情願的墮落沉淪？
可是眼前晃過了關古威的臉，可是耳邊飄過了他一聲聲的大姐。
毀了範小愛，就是毀了關古威。
毀了她殘存不多的清白的回憶。
手指按下門鈴，愛似薄紗的旋律而起，仿佛在嘲笑方若綺，一切又回到原點。
門開了，他站在門口。
「你終於來了。」
「我是來要人的，你出個價吧。」
方若綺故作鎮定的說，那眼鏡片反射的寒光仍然讓她心寒。
「進來還是走，你自己決定。」季青平轉身而去，剩她一人天人交戰。
「小愛——」
方若綺喊了一聲，在空蕩的屋子四處撞壁。
「別喊了，她早服安眠藥睡下了。」季青平推推眼鏡，坐在沙發上，」我料想，她不會想聽到今天我們的談話內容。」
「你對她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做什麼。」季青平哼了一聲，」方若綺，你要站在那麼遠的地方跟我說話才放心嗎？我又不是野獸。」
方若綺慢慢走了進來，卻仍是開著門。
「你不是野獸，是蟑螂，才幾天就又死灰復燃，是我太小看了你。」
「不打起精神，怎麼對的起SUN上上下下的員工，EAMI可真是托了你福，把YOGO的市場搶走了八分，害得我這把老骨頭要折騰新人才能賺點點擊率。」
「曉愛和混小子不是很火嗎？」
「他們只不過是搭了大眾審美疲勞的順風車，過不了幾天，所有的目光就又圍繞在你和黎華身邊了，若綺，你說我怎麼能不眼紅。我辛辛苦苦栽下的種子澆的水，花讓錢永富捧去了，果子又讓周映彤吃了個乾淨。」
「你是想一人換一人。」方若綺一語道破，季青平鼓掌致意。
「你開什麼國際玩笑。」方若綺變了臉色，」天后換小新人，你以為我還是那個被你耍的團團轉的方若綺嗎？」
「不行也就算了。」季青平起身，」雖然我對死豬一樣的女人不感興趣，但是難得今晚興致高，倒是可以腦子裡想著你，隨便跟小女孩玩一玩。」
「你站住！」
方若綺從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可以如此尖銳如此淒厲。
季青平站住，轉身，」還是說，合同的事改天慢慢談，今晚你就可以一人換一人。」
方若綺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突然，在大亮的燈光下，在敞開門的屋子中，痛快的開始脫衣服，衣服滑落肩頭的一瞬，季青平不可抑制的吞了口口水。
方若綺出落得越發有女人味了。連脫衣服的姿勢都是那麼誘惑。那種氣憤至極已經麻木的臉，如同希臘雕像一般經典。
「停下。」季青平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你就站在那裡，不要動。」
燈光絢爛猶如鎂光燈，方若綺竟然可以對著季青平的手機攝像頭露出職業性的微笑。
微笑已經成為一種職業，她原來竟是賣笑為生。
攝像鏡頭把這個半遮半掩的酮體仔細走了一邊，那反射著燈光的健康的肌膚和卸了妝依舊明亮動人的臉，幾乎是完美。
季青平看著手機中的女人，不禁問自己，這個女人，就是童靖陽領進門的方若綺？
就在他放下手機放在桌子上向她走近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了聲。
「鬧劇就到此為止。」
轉過身，方若綺睜大了雙眼。
門口的男人，不是關古威，不是童靖陽，不是黎華，不是她窮盡腦汁能夠想到的一切男人。
而是一個從頭至尾都和她沒有交集的男人。
王瑞恩。
同樣震驚的還有季青平。
「季老闆，我剛剛買下SUN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來救世，就是要你來拍攝這種無聊下流的東西嗎？」王瑞恩大步流星的走過去，漂亮的把手機投入一旁的魚缸之中，然後轉身，」如果SUN今年投資的那幾部片子你還想做下去，就不要再玩這種把戲。」
王瑞恩說這話時洋溢著那樣的自信，那一刻方若綺和季青平不得不相信他擁有這樣的實力。即便是到了後來王瑞恩收購了喬亞和彩虹成立全球影業的那天，方若綺記住的，仍舊是他今夜的這股霸氣。
「剛剛有人已經把範曉愛接走了。」王瑞恩看著季青平，一副王者的風範，」解約金我想方小姐不介意墊付，希望我們日後還能合作愉快。」
方若綺被王瑞恩的大衣包裹著推著走出大門時，猛地看見童靖陽正抱著範小愛開站在自家的門口，回頭，他什麼都沒有說，黑暗中，只有他的綠眸如此閃亮。
坐在有著淡淡古龍水味道的車裡，不知道該開口和他說些什麼，一開口一句」導演。」卻被王瑞恩打回，」叫王大哥。」
「王大哥，謝謝。」
車猛地停了下來。
「方若綺，聽好，今天幫你，是為了還童靖陽一個人情。如果再讓我看到你如此作踐自己的身子，不要說是合作，我會讓你在這個圈子沒有立足之地。」
作風強硬的男人，如木頭盒子一般棱角分明。
可裡面，該是多麼的寂寞和空虛，期待著能綻放光芒，卻害怕，打開也只是平庸。
方若綺點點頭，忍住眼淚。
路兩邊的暗色的樹木，讓她又想起麥田。
靖陽說過，成功的秘訣，就是在這兩棵大樹中平衡。
關古威再明淨，童靖陽再深情，卻幫不了她任何。
還是黎華告訴了她範小愛的下落，還是王瑞恩以強硬的手段挽回了她走上老路的命運。
這就是強者的天下嗎？
可以不愛，卻不能沒有。
方若綺挽住正在開車的王瑞恩的手臂。
「我們去河邊，好嗎？」
不知道為什麼，方若綺此時這無禮的要求，王瑞恩竟然不能說不。
河邊，那樣黑，水波閃著詭異的白光，荒蕪的河堤，一月的白露。
「明星志願，永遠陪著我~」
按照方若綺提供的劇本，她此時哼著小調走來，王瑞恩躺在冰冷的河堤上，好不容易挺直了腰叫住了她。
「等等——你想進演藝圈嗎？」
「你是誰？….我不拍性感寫真集哦！」
多麼白癡的劇本，卻感動的她落淚。
她終於在河邊邂逅了命中註定的王瑞恩。
她終於開始以天之驕女的身份踏入演藝圈。
從此不再囚禁於噩夢之中。
鳥兒要高飛，我的樹，給我一個支架，讓我飛吧。
方若綺坐在返程的車中，顛簸的昏昏欲睡。
「瘋丫頭，這下滿意了吧。」
王瑞恩說話開始有了笑意。
「以後你可千萬別做導演，你的本子，實在爛的可以。」
「王大哥，有了這次邂逅，我就是你拐進演藝圈的方若綺了。」方若綺說著，」我不會再看低自己，作踐自己，因為我是王瑞恩看中的人。」
王瑞恩的虛榮心已經爆棚。
「所以，請你不要讓別人再有作踐我的機會了，好嗎？」方若綺此時是如此通徹的瞭解這個自負的男人全部的心理。
月光寶盒打開的一瞬，終於有光芒發出來。
因為我住了進去。
王大哥，讓我進入你的心裡。
我們可以不相愛。
但是你是我堅不可摧的殼，而我將是你，最大的榮耀。
第三話
救與被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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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漸白。
看著沙發上熟睡的女孩，童靖陽放下了酒杯。
幾乎是從她第一天住進方若綺的舊屋，他就預見到方若綺終究會插手，預見到自己終究會插手，預見到王瑞恩終究會插手。
他甚至早就預見到方若綺坐上王瑞恩的車揚長而去的畫面。
只不過當它真的發生，他卻不能表現的如想像中那般無動於衷。
因為他從都不是無動於衷。
範曉愛住進來的第二天一早，就跑過來和童靖陽打招呼，他知道，這是季青平提示他」照顧」新人的信號。
「你是曉愛對吧，有跟若綺說過嗎？」
「當然要瞞著她，她不是和季老闆有過節嗎？」曉愛這麽說時沒有注意到童靖陽明顯的臉色一沉，」當然，我想她早晚會知道的，季老闆說要我成為方若綺第二呢。」
她笑得如此天真無邪，讓童靖陽想起了關古威。還記得方若綺最開始知道範曉愛就是他的初戀時，那種落寞的表情。
也許在她都不曾注意的某刻，關古威曾也是她的初戀。
只不過，她從不承認，而他從不知道罷了。
就是那個時候開始，他就知道，功成名就的方若綺，會為了關古威付出。就是那是個時開始，他就知道，這會是季青平對付她的新的切入口。
而老道如童靖陽，果然沒有猜錯。
在範曉愛出現的眼光明媚的清晨，他知道，季青平終於開始行動了。
他童靖陽也要開始行動了。
趕在季青平可以傷害若綺之前。
趕在自己徒勞悔恨之前。
「黎華，能不能幫個忙，給若綺提個醒，告訴她她以前的那個小跟班成了Sun的新人。」
電話那頭，他聽得見黎華的笑意。
「童靖陽。你婆婆媽媽的性格什麼時候才能變一變，把心思把事業上放一放，影帝早該是你的。」
「我對那個沒興趣。」童靖陽急躁的說，」你幫是不幫。」
「幫。」黎華沒有了笑意，」我們互不相欠。」
「欠？你欠我什麼？」童靖陽一愣。
「那個宣佈我和若綺訂婚的記者招待會，若綺是被我套住的，還有頒獎禮，是我故意安排你給她頒獎——」
「行了，黎華，你怎麼也這麼婆媽。」童靖陽按下結束通話前，說，」一切拜託了。」
若綺不愧是若綺，行動力超常，很快就找來了。
她的身影出現在隔壁門口的一刻，他曾有那麼一股衝動，想要救她回來。
可是卻如此殘忍的明白，救她的人，不該是自己。
七個小矮人比不上王子的一吻。
公主醒來只看結果不看過程。
「王導，你欠我的人情，我總算想到怎麼還了。」童靖陽猶如掏出了秘密武器，一切如釋重負。
「你等了這麽多年，終於打了這個電話，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要欠著你。」王瑞恩也如釋重負。
「你放心，你一直都會是那個玉樹臨風的導演，絕對的王者。」童睛陽切入正題，」而你現在要為我做的，就是英雄救美，救下那個能與你匹敵的天后。」
「方若綺？」
「方若綺。」童睛陽說，」她就在我隔壁，被季青平威脅——」
說這話時，餘光撇到落地窗，隔壁，門開了。
「要快，我會從後面窗子跳進去，把範嘵愛救出來。」童睛陽來不及回答王瑞恩無數的疑問，直接撂下電話。
若綺，你的兩棵大樹，我都已經幫你找到了。
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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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嘵愛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關古威的家裡，正聽到方若綺狠狠的訓著關古威，」下次再幫你擦屁股！」
「誰要你來管！」
死一般沉寂。
這還是範嘵愛第一次對方若綺大聲。
對於她來說，方若綺幾乎是神一樣的存在，如此風光，如此美麗，所有男人都愛著她，所有鎂光燈都聚焦在她身上——
走在她身邊，儘管自己是藝培的明星學院，卻永遠只是個陪襯。
「是你把我弄回來的？若綺姐？」範嘵愛問著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是我。」方若綺正視著她的目光。
「為什麼？為什麼毀掉我唯一的機會？」範嘵愛咬住下唇，」難道你還不夠風光嗎？難道你就不能施捨給我一點點光亮？」
方若綺的腦袋嗡一下的充血。
關古威終於開口了。
「曉愛，這件事，不怪大姐，是我不想讓你進Sun。」
「跟你沒關係，阿威。」方若綺斬釘截鐵的說，」曉愛，是我，如果你怨也好，恨也罷，都沖著我來。」
「我不懂，若綺姐，你不是這樣一個人啊，為什麼你要踩我，難道我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新人也會擋了你的道嗎？還是因為阿威！」
「你說什麼？」
「因為阿威喜歡的是我對不對？你一直喜歡阿威是吧！我跟在你身邊那麼久都沒看你有過男朋友，是不是因為阿威！」
方若綺指尖冰冷。
關古威握住她的手，」大姐，別聽她胡說——」
「沒錯，是因為阿威。」
方若綺笑了。
「沒錯，是因為阿威。」閉上眼，仿佛還能聽見三月微寒的星夜，他說，我的第一首歌，要唱歌最喜歡的人，而那個人，從來不是自己，」誰讓，我是阿威的，大姐。」
範嘵愛楞住了，關古威也愣住了。
還有些不能說也不必說的原因。
因為知道，範嘵愛要走的這條路，是一條怎樣的路。
因為知道，阿威要面對的生活，是怎樣的生活。
不想再有一個方若綺和童睛陽。
如此簡單的原因。
開車往回走，拒絕了關古威開車來送的好意。
撥出了很久沒有撥的號碼。
「喂，紅姐，我是若綺。」
「你有什麼事？」
「只是，想說聲，謝謝。」
「…」
「還記得你把我接回家的那晚嗎？」方若綺開車在筆直的大道上，天空那樣的蔚藍。
「記得，你不是被童靖陽接走了嗎？他說的對，你不該投靠我，我會耽誤了你。」
「是的，我當初選擇了季青平。」方若綺按下停止前說。
「但是謝謝你曾經想要挽留我。」
謝謝你。
直到今天，我才體會到一點點，爭權奪勢之中，你對我一點點多出的心意。
那是作為一個過來人想要避免同樣的悲劇。
幾乎是一種本能。
就像你當初在我身邊停下來，搖下了車窗。
就像我現在沖進去救出了範曉愛。
我終於明白，我們不是在拯救別人，而是在拯救自己。
而這一切，與恩怨，與親疏，與品格無關。
這只是我們，永遠無法走出的過去。
狠狠的碰撞上了現在。
在這樣的錯誤的碎片中，
我們做出的，回頭看看可能很傻的，堅定的決定。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01
第四話
永恆的注解是時間，時間的注解是生命，而生命的注解，是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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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寶盒首映式剛剛結束，方若綺就如約趕到了永振參加」情穿陰陽界」的開機儀式，一進入會場就有無數的閃光燈對準她哢嚓，只來得及在車上披一件外套的方若綺還穿著首映式上的紅色晚禮服，與在場的素顏莞爾的女配角那樣不配。
看著她如此優雅的展開雙臂與自己擁抱，方若綺愣了好半天。
席若雲。
紫色的發流連而過，高挑的身材似乎比上一年更加削瘦，輕輕伏在她耳邊說。
「若綺，我早就有心理準備有一天會做你的配角，只不過沒有想到這一天來的這樣早。」
方若綺看著她，卻笑不出。
不是因為眼前那揮之不去的紫，而是因為她身後一道深深的綠。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童靖陽？
與席若雲禮節性的擁抱後，方若綺被簇擁到童靖陽面前，兩人同時伸出手的一刻，都愣住了。
童靖陽無名指上還帶著草編的戒指。
那是有關北海道的記憶。
方若綺抽動了兩下嘴唇。
「真巧，又是和你搭戲。」
「是嗎？算起來，這是咱們第一次合作吧，方若綺。」
童靖陽還是一如既往的保持演藝圈一匹狼的冷峻。這樣的拒人與千里之外恰到好處的澄清了兩人的關係。
方若綺笑笑。
外人以為是緩和尷尬，他們卻明白。
這是默契的無奈與悲傷。
仔細算來，她和很多男人合作過，就是沒有和童靖陽真真正正的合作過一次。
他曾經在自己腳底下與古芊菁上演的激情戲早已是昨日黃花，如今回憶起來只會一笑。
情穿陰陽界，多麼不吉利的名字。
如果早知道男主角會是他，即便背負毀約的罪名，也會避免這再見面的尷尬，與懷念。
是她太大意了，連劇本都沒看，連cast都沒有問。
然而他呢？事業不斷下滑的他，能接到這樣的年度戲劇的case，用了不少手段走了不少關係吧。
畢竟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能夠連連把黎華拖下馬的影帝了。
如今已經改朝換代。
真不明白他為何能放下身價不惜一切的賺錢。
而他向來不是貪財的男人。
「這次永振的年度大戲情穿陰陽界有幸邀請天後方若綺，和當紅小生童靖陽、冰山美人席若雲一起演繹這段淒美的愛情故事，各位，有什麼問題請儘管問——」
導演說完就把話筒推到了方若綺面前。
「天后穿的如此正式，是不是為了和女配角拉開差距啊——」
一上來就是如此棘手的問題，劇組傳出女人不和向來是最大的談資。方若綺看看席若雲，與她如出一轍的優雅一笑。
「當然不是，其實我更加喜歡今天若雲的穿著，我平常最喜歡穿的就是牛仔褲。今天是因為剛剛參加完另一個活動——」
「天后是不是剛從月光寶盒的首映上跑過來啊——天王沒有陪你一起過來嗎？」
果然三句話不離天王，方若綺早有準備。
「黎華他向來是模範藝人，不像我草根出身，改不了趕場的毛病，給大家道歉了。」
「天后，這次月光寶盒你和黎華這對銀色情侶是否受到了來自導演的挑戰？」
方若綺咳了兩聲，早知道她和黎華與王瑞恩的」三角關係」早晚要浮上水面，畢竟她一出道就和王瑞恩」糾纏不清」了。
「我認為好的演員和導演永遠都在挑戰對方，但是我們儘量做到雙贏。」
巧妙地裝傻，把感情問題昇華到藝術創作，這正是黎華和王瑞恩的強項，這幾月拜他們所賜，方若綺又學會一種搪塞媒體的技巧。
「天后片約不斷，聽說又要發新唱片了，怎麼突然回歸小螢幕了呢？是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嗎？這跟和黎華王瑞恩避嫌有關嗎？」
可是媒體依舊是不依不饒，方若綺耐著性子笑著說：
「拍電視劇是為了金鐘獎呀，哈哈，請大家多多捧場。」
如此真實的答案引來的卻是一片笑聲。
淪為說辭本非所願，實在是說者有意聽者無心。
「請媒體朋友回到情穿陰陽界的話題上來好嗎？」
導演終於出來解圍，方若綺感激的看了眼導演，才發現坐在導演另一側的童靖陽在不停的轉動草編的戒指。
——若綺，嫁給我吧。
——好。
此時此刻，她腦中居然會閃過如此不合時宜的畫面。
全神貫注聽著記者的問題，無奈仍然什麼都沒有聽到。
沉默了幾秒鐘，不知所措，熟悉的聲音響起。
「這個問題我比較感興趣，我來替方若綺回答。」
童靖陽。
不知為何會覺得心頭很悶，禮服幾乎束縛得她喘不過氣。
「剛才這位朋友問方若綺是否相信兩個人陰陽兩隔還會相愛一生——」童靖陽故意重複了一遍問題，方若綺默默感激。」就我而言，我認為這可能性微乎其微，人很少能夠一輩子隻愛一個人，生的人何苦執著於死的人。」
「但是我相信。」
方若綺輕聲輕語的打斷了童靖陽的話。
現場一片沉默。
兩個人隔著導演，彼此都只看臺下。
「看來我們兩位元主演還需要在拍戲過程中多多磨合啊，哈哈哈。若雲，你怎麼看的？」導演耍花腔將問題引給了一直沒有說話權的席若雲。
童靖陽和方若綺此時默契的趁著空擋相望。
童靖陽搖搖頭。
方若綺點點頭。
用生命注解的永恆是否能經得起滄海桑田。
此時你微笑著說相信不變。
此時我坦言說何必。
我們永遠也達不成一致，若綺，因為知道答案的時候，必將是陰陽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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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彤姐。」
方若綺推門而入的時候，關古威不好意思的站了起來，」大姐，恩，若綺，我們的歌第一哦。」
看看周映彤臉上複雜的表情，方若綺含而不露的笑了一下。
「老闆要發獎金嗎？」
「獎勵自然會有，這次叫你們兩個來，是為了下一步的合作。」
周映彤對著二人點點頭，」坐。」
方若綺的眼睛最後還是停留在那紫色的名片上。
那記憶之初的紫色，總是讓她無法介懷。
周映彤說著什麼她似乎都聽不清楚，直到一個名字躍過耳邊。
鐘湘。
猛抬頭。
「要拍鐘湘的傳紀片？」
方若綺瞪大了眼睛，關古威也精神起來，」阿沙力，不會是我們都有份演吧！」
周映彤對於二人的反應很滿意。
公司上下都知道，一般公司是拜關公，EAMI是拜鐘湘。
鐘湘等同於神明，這也就是古芊菁當年如此風光的原因。
想到這裡，方若綺眼神又暗淡下來。」映彤姐如果是想讓我去找立翔和古芊菁回來，就不必說了——」
「就算他們肯回來，我也不會讓古芊菁演，」周映彤說，」我和導演是一個意思，要儘量保護鐘湘的隱私。」
「請問導演是——」
「黎湘離導演。」
又是一記強拳，狠狠擊中了方若綺。
為何要在和王瑞恩關係發展的如此微妙的此時，出現如此棘手的一號人物。
從月光寶盒王瑞恩搶佔黎華就可以看得出，他和黎湘離處在一個多麼對立的局面。
可是，一代歌後鐘湘，酒吧駐唱歌手心目中永遠的女神。
就算能演一個她身邊的路人甲也好，就算在她唱歌的時候能伴伴舞也好——
這還是出道以來頭一遭，她如此渴望一個角色，如此渴望。
更何況，縱覽如今演藝圈，演戲唱歌俱佳又有人氣的女星，非她方若綺莫屬。
抬頭看著周映彤，方若綺眼神晶瑩。
「我——」
「阿威，黎導已經選中你來扮演男二號，鐘湘的音樂製作人和知己，至於方若綺——」
關古威已然向她投來羡慕的眼神。
「黎導希望你可以為鐘湘配音。」
……
「黎導已經看中席若雲，但是她並非酒吧歌手出身，拿捏鐘湘的歌不是很準確，我向黎導推薦了你，黎導也聽過你的一些歌曲，如果你沒有意見——」
「我沒有意見。」
不能演她的人，能唱她的歌，也夠了。
方若綺仿佛又回到了藝培，一個微不足道的機會都能讓她滿足。
這種熱切的渴望，只和藝術有關，已經消失在她生命中太久太久。
即使這樣做會破環她和王瑞恩剛剛建立起來的維繫，她也要放手一搏。
「不介意就好，我知道你和席若雲在同一個劇組拍戲，正好可以借機會好好溝通一下。戲大概二月初開機。劇組專門還原了鐘湘出道時酒吧的樣子，就在高明權找到的民歌餐廳，我知道你們倆都是從那裡出來的，這段時間可以回去找找感覺。」
「就是說我們可以去民歌餐廳唱歌？」關古威忘形的擁抱方若綺，」太好了，大姐，我們又可以一起唱歌啦！」
方若綺只覺一陣眩暈。
真的，很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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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在醫院裡，意外看到了黎華。
站在窗前透過百葉窗。
琥珀色的眸子在射進來的夕陽的金紅中幾乎鬼魅。
「你太不注意身體了，若綺。」黎華輕聲說。
「最近太累了而已，怎麼勞煩天王親自跑了一趟。」
「問問你那個沒有大腦的弟弟吧。」黎華皺眉都是那樣好看，」暈倒在公司不直接送到醫院卻送到我的影友會去，他太有才了。」
轉身，他冷冷的看著剛剛蘇醒的方若綺。」還是這本來就是你教的？」
方若綺歎了口氣。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利用一切機會出名的。」
「知道明天的頭條是什麼嗎？天后墮胎。」黎華那樣冷靜的說，」或是絕症。」
仿佛還怕方若綺不夠生氣似的，黎華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最悲慘的就是愛滋病，我也要受牽連。」
「我們又沒——」方若綺臉一紅，」等等，哪怕我們真的那個了，我也根本沒有病！」
「好啦，不要那樣大聲叫，別人聽到了還以為我是性冷感。」
黎華無奈的搖搖頭。
「我的想像力永遠比不上媒體，你要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未來幾天你將會成為全國人民茶餘飯後消食的談資。」
「我可不能幹躺在醫院裡。電視劇下周開拍，唱片開始收歌，我還要去民歌餐廳找感覺——」
「等等，民歌餐廳？你該不會是接下一代歌後鐘湘的case吧。」黎華露出少有的肅穆。
「只是席若雲的配音而已。」方若綺臉不變色心不跳，」想必男主角被你收入囊中了吧。」
「若綺，你不能接這個case。」
「為什麼？」
「這case會毀了你的。」黎華憂心的看著她，剛才戲謔的表情一掃而空，」正好你病倒了，我去和映彤說——」
「為什麼？我不懂。」
「人物傳記本來就是吃力不討好的片種，黎導是受了王瑞恩太大的壓力才鋌而走險，演鐘湘的演員長得不像尚有情可原，但是直接挑戰一代歌後的歌曲卻是大忌，你現在接下這個燙手山芋，等同於自毀前程。」
黎華句句在理，方若綺卻一句都聽不進去。
「我唱的，和鐘湘，真的就相差那麼遠？」
「不是你唱的不如她好，是你錯過了她的年代。要知道，沒有什麼，比死亡更經典。只有用生命注解的，才能是永恆。」黎華看著方若綺，無情的擊碎她的美夢，」這樣的經典，這樣的永恆，是你用天賦和努力超越不了的。你只不過會成為這個失敗電影的替罪羊而已。」
「你既然早就明白，為何要出演男主角？」方若綺反問的一瞬間，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腦際，問出的時候她幾乎要嘲笑自己的可笑。
「你是打算毀了這部戲，對不對？」
黎華沒有立刻回答，方若綺突然感覺這個和自己幾秒鐘前還談笑風生的男人是如此的陌生和遙遠。
「為什麼？」
「黎湘離已經是過去式了，如今，是王瑞恩的時代。」黎華現實的可怕。」我只是順應潮流。」
「是王瑞恩求你的？」
「若綺，有些男人之間的交易，全憑默契而已，這一點，只有你擁有了這樣的男人，才會明白其中的奧妙。」
棲身雙樹，突然感到寒冷。
是你太陰森，還是我太單薄。
或是，我們終不是一路。
黎華是對的，幾年後，國內影壇成為王瑞恩一人獨秀的舞臺。
依仗所謂男人的默契，黎華仍舊以他御用男主角的身份，繼續著天王的不老神話。
而那樣的世界，與那時的方若綺，已再無干係。
第五話
能夠挫敗我們的，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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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綺和關古威回到民歌餐廳駐唱的第一晚，民歌餐廳幾乎被爆棚。
就是那一晚，莫曉筠幸福的牽著高明權的手興奮的告訴她自己的婚期。
「祝福你，曉筠。」
除此之外，她什麼都說不出來，這兩年，她已經錯過了太多，錯了莫曉筠每一次的生日，錯過了她和高明權從相識到相知到相愛相守。
當曉筠發自內心的和她擁抱的時候，這兩個曾經暗自較勁的小女生終於沉澱為女人。
「若綺，你一定要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哦——」
「嗯，好。」
「和黎華一起來，好嗎？」
方若綺一愣，笑道，」好。」
可是這年的五月五日，黎華早已與她分道揚鑣，她終究還是沒有實現諾言，只不過那個時候的莫曉筠早已被幸福沖昏了頭，全然忘記了這個讓方若綺耿耿於懷的約定。
二月的一晚
「今晚阿威有通告，就由我給大家獻唱幾首——」
方若綺扶住麥克，看著台下擠得滿滿的觀眾，猶如自己的大型歌友會一般。
其實自己何嘗不是通告滿滿，只不過一切通告都為」一代歌後鐘湘」開路，包括剛剛開機的」情穿陰陽界」和已經錄製到一半的新專輯」問天」。
對此，周映彤當然是百分之百的配合，但是永振方面卻頗有微詞，畢竟，身為女主角的方若綺天天晚上缺戲，而女配角的席若雲卻是出勤標兵，害的大家還得在白天補方若綺的戲。
剛剛唱完三首，回到休息室休息，就看見導演的12個未接來電，一旁的小秘書莉玲知趣的埋頭整理劇本。
方若綺歎了口氣，撥回電話。
「喂，導演——」
「天后啊，我知道你是大忙人，可是你看人家席若雲才是一代歌後鐘湘的女主角不是？你後期去配配音就好了嘛~~~情穿陰陽界可一點不比一代歌後鐘湘差啊，天后——」
「導演，抱歉，我要上臺了，明天我再向你賠罪——」
方若綺撂下電話，看了眼莉玲，」有什麼話就說吧。」
「若綺姐，這兩天我聽了不少風言風語，都說你耍大牌，甚至有人說導演想讓席若雲主演呢。」
方若綺冷笑了兩聲。」席若雲嗎？有本事，就讓她來搶吧。」
莉玲不解的看著方若綺，不知為何，這一次對於『一代歌後鐘湘』這個通告，她會如此執著。
連方若綺自己都解釋不清楚為何會偏偏對於這個通告如此執著，第二天人在永振，心還在民歌餐廳，還在那一首接一首的鐘湘的歌裡。
等到沒有自己戲份的時候，她會抓緊時間跑到自己的小屋插上耳機繼續溫習鐘湘的歌曲，全然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直到一隻手摘下她一耳的耳機，她的視線才從寫滿了歌詞和筆記的日記本上抬起。
「靖陽。」
手不自覺的捂住日記本，生怕他會看到最後一頁那連綿不絕的長城。
「若綺，你最近很不對勁。」童靖陽以一種再中性不過的口吻，」全力投入給電影配音這種低級的工作，不像是你天后的風格。」
「這不是一部普通的電影。我有直覺，這部電影將會是我的代表作。」
「你騙不了我，若綺，不是因為這個電影，不是因為黎湘離，你會如此執著，是為了鐘湘對吧。」童靖陽靜靜的俯視著方若綺。
「鐘湘？我是很喜歡她的歌。我想重現她的傳奇。」
「鐘湘不僅僅是一代歌後，她還是古芊菁的母親，是周映彤的恩師，是超越了黎華和王瑞恩的不滅傳奇。」童靖陽一針見血的說，」你演好了鐘湘，就是打敗了鐘湘。打敗了鐘湘，也就打敗了他們，打敗了你的心魔。從一開始在藝培，你就把古芊菁當做競爭對手。後來，無論是在Sun，還是在Yogo，你的心一直都在EAMI，你努力想在周映彤面前證明自己，證明她當初拒絕了你是錯誤的。現在，雖然有了黎華和王瑞恩這兩個靠山，你卻還是有著野心要超越他們。所謂執著於這個通告，不如說是執著與你的夢想。」
方若綺呆若木雞的看著童靖陽。
很久了，幾乎忘了，就是這個男人一手將她救出冷凍的絕境，就是這個男人為她選擇了一條出道的捷徑，就是這個男人一路上小心翼翼的護航，就是這個男人指給她兩棵大樹。
他對她，從來都不是談情說愛那樣的簡單。
他對她，從來都看的透徹。
她的每一個心思，她該走的每一條路，她的每一個秘密，她所有的污穢和榮光。
甚至連她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那份近乎偏頗的執著，他都可以如此了然。
不愧是，最懂我的，男人。
方若綺一笑，摘下另一隻耳機。
「你說的都對。」
為了戰勝古芊菁，證明給周映彤，超越黎華和王瑞恩。
為了給自己一個相信自己的機會，
為了忘記那過去的我，渺小的我，悲哀的我，身不由主的我，成不了天后的我。
童靖陽多想走上前摟住這個此時如此脆弱的女人。
可是，不能，因為他們之間，不能有，不必有，也不該有任何情感的維繫。
他於是只是那樣插兜站著，如了無生氣的稻草人，旁觀著一切。
回到最開始的當初，
唯有這樣，才能最大限度的幫助她。
「你只不過是怕了，怕自己不夠優秀，怕別人失望。」童靖陽看著她，」但是，若綺，無論你是那個在床上病懨懨的偽歌迷，還是那個在走廊說著白水老牛肉的自大狂，我從沒懷疑過，你會成為天后。所以，你也不可以懷疑，因為你就是天后，只有這樣相信，你才會發光，才會站到你想去的最高點。如果你真的需要這樣一個機會擺脫古芊菁、周映彤還有黎華和王瑞恩帶給你的自卑與恐懼，否定與懷疑，那我會不計代價幫你。」
方若綺看著童靖陽堅定的綠色眸子，如同鬼火。
那真是最美麗的顏色，燃燒的如此純粹如此明麗。
一掃往昔那猶豫、彷徨和自卑。
方若綺不知何時也不知為何這雙眼睛會有了這樣的變化。
然而她卻知道。
他們又回到了故事的原點。
她仍舊是什麼都不顧一心向上攀爬的小姑娘。
而他依舊是那個可以狠心冷酷的將她帶上別人的床的男人。
他們曾經愛過，卻沒有擁有過彼此。
向前走之前，我們回到故事的最初抽絲撥繭，洗滌我們最初的罪惡，忘卻我們最初的自卑，原諒我們最初的過錯。
同時，也埋葬我們最初的相愛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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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童靖陽談話後方若綺反而放下了很多。
「導演，我先走了，大家加油。」
如此落落大方的離開，反而叫人說不出什麼。
導演搖搖頭，」算了，我們繼續。」
一旁已經恭候多時的席若雲露出淡淡的微笑。
這一天是『一代歌後鐘湘』開機的日子，晚上是第一場夜戲，沒有出場機會的方若綺卻是第一個到場，反而是男女主角黎華和席若雲來的最晚。
一旁已經瘦成幹的黎湘離顫顫悠悠的站起來，還是關古威上前扶了一把。
黎華微笑著走上前，」黎導，又合作了，請多指教。」
席若雲也禮節性的說，」謝謝黎導給我這個機會，我會和若綺好好磨合的。」
方若綺站在人群之中，完全沒有天后的架勢，攤開日記本隨時準備做記錄的樣子，就像個藝培的見習生。
童靖陽說的對，就因為自己把自己當天後了，就因為自己急於向別人證明自己的能力和資格，才會迷失了原先的方若綺。
是自己怕了。
是自己懷疑了。
是自己留後路了。
而這一切，都不該是方若綺。
放下別人的眼光，放下心中的恐懼，褪盡鉛華，返璞歸真，這才是她原本的顏色。
如同此刻，她是如此大膽的表達著自己的喜歡和渴望，可以放下身價，配音也罷，不能露臉也罷，只要看著就很幸福。
而這種幸福，在她入道以來，真是少之又少。
首先是黎華的帶妝試鏡。
方若綺看著黎華熟練的說著臺詞，不禁莞爾。
黎華不愧是黎華，雖然曾坦言要毀了這部戲，卻讓人從他的演技上挑不出任何毛病，再看看一旁還在看劇本的席若雲，方若綺一切都了然了。
走到她身旁，輕聲說，」你還沒有看熟劇本？」
「你又不是不知道，白天我一直在另一個劇組裡。」席若雲笑著說，」就是你天天早退的那個劇組。」
「你就這麼甘心情願的成為黎華的替死鬼。」方若綺平靜的說，」我以為你會有更高的追求。」
席若雲看了眼方若綺，」不愧是和季青平叫板的人。果然不同于常人。」
「只不過知道的秘密多了一點罷了。你這樣做，是為了王瑞恩，還是為了黎華？」
「兩者都是。」席若雲看了眼比自己矮一頭卻那樣自信的方若綺，」我真佩服你的勇氣，明知道這是個火坑你也要跳，不惜違背現在圈子裡最有權勢的兩個男人的意志。」
「他們不過是孩子在玩遊戲，遊戲少了對手，怎麼玩的起來。」方若綺說，」而且，像他們這樣自私自負的男人，怎麼會看得上順從的女人，只有膽敢踩進禁區的敵人，才會激發起他們最大的興趣。」
「那我祝你，不要先自己踩上雷，炸的粉身碎骨。」席若雲冷眼看了眼方若綺。
這一眼，真冷。
還記得一年以前，因為她小小的幫忙，席若雲放在她桌上的耶誕節賀卡上，平淡卻真實的二字，謝謝。
那時她們是同一戰壕的盟友。
那時的她，在席若雲眼裡，只是個勇氣可嘉的弱者吧，而不像現在，已經成為嚴重威脅她存在的天后了。
那」謝謝」二字，終究是回不來了。
因為席若雲不再是席若雲，方若綺不再是方若綺。
不知道席若雲是有意還是無心，這一晚狀態極差，除了穿上旗袍和這酒吧有著說不出的契合，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和導演的要求背道而馳。
連黎華都不禁在她耳邊說，我只是要你毀了這個劇，不是要你自我毀滅。
其實只有席若雲才清楚，是什麼讓自己如此失常，是因為方若綺一直看著自己的眼神，仿佛在說：
你沒有更高的追求嗎？
在這樣的挫敗感中，一直沉默不語的黎導演終於喊停。
「你們說說，鐘湘最大的特色是什麼？」
口氣猶如藝培的老師，嚴謹的就像學者。
「完美。」
「不斷超越。」
「實力。」
「自信。」
一個個答案響起來，關古威一聲」歌唱得好！」讓大家都不禁莞爾，黎導的嚴肅表情卻讓氣氛又回降了幾度。
「信念。」
方若綺輕輕說出來的時候，眾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她身上。
儀態大方的走出來，氣勢震懾全場。
「鐘湘有的是信念，一種舍我其誰的信念，要走到頂峰的信念，要改變這扭曲的世界還以正常秩序的信念，而不是歌曲是否走紅，不是出場費有多高而已。」
「你就是給鐘湘配音的方若綺？」黎導點點頭，」聲音太甜美，長相太陽光，和鐘湘相差太遠——」
「但是我有她的信念。」方若綺看著黎導，絲毫不畏懼，」給我個機會，我會向你證明，鐘湘，只有我能演。」
黎華玩味的看著方若綺，如此強勢如此開誠佈公的搶角嗎？為何還會讓人覺得她如此坦誠如此特別？
如果和這樣的對手過招，影片成功也好，失敗也罷，都沒有關係了。
他不過是為了王瑞恩才決定要毀掉這部戲，如果方若綺可以站到同一個高度，那麼，反過來成就這部戲，也並非不可能。
只不過，小姑娘，以你現在的實力，可以嗎？
在黎華的微笑和眾人的無語中，方若綺不帶妝的上了台，那樣熟練的走向陪伴她駐唱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話筒，清瀝的聲音回蕩，如此震盪人的靈魂。
夜晚哭泣的眼晴。
鐘湘的經典名曲。
方若綺的聲音的確是和鐘湘相差很多，鐘湘的聲音是低沉醇厚的，如釀了多年的酒，勾起回憶的味道，而方若綺的聲音是空靈的，像是層層上升的氣流，飛到雲之彼端，帶著衝破枷鎖的力量。
相差如此之遠的兩個聲音，不知為何，會一高一低一深一淺的迴響在在場每個人的耳邊。
如此契合，如此共鳴。
仿佛鐘湘走了那麼多年，就是在等有個人再重新唱起。
而這個人，就是方若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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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負在那一刻就決定了，方若綺成了女主角，從唱到演，甚至直接參與編劇。和黎湘離合作過的人都知道，黎湘離是很少會過問演員感受，是個說一不二控制欲很強的導演，能夠讓方若綺參與到角色層面，是對她最大的肯定。
「怎麼樣，黎華，事到如今，是否有投向我方的打算？」
散場，和黎華走向暫時開闢出來的停車場，還沒等他回答，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
「若綺。」
停在黎華車的旁邊，很熟悉的車子車窗搖下，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
「等你好久了，忘記我們的約會了嗎？」
黎華會意的搖頭笑笑，推了把若綺，」看來，今晚我做不了護花使者了。」
方若綺早就料到王瑞恩會來，只是沒想到，他來的如此迅速。
走近，彎腰，微笑。
「王大哥，你什麼時候約的我？」
「不就是剛剛。」
說的如此自信，只可能是王瑞恩了。
方若綺繞到另一側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位，沖黎華點點頭。
車子開走了，黎華縮了縮脖子，二月天，夜還真是有些涼。
坐在車中，方若綺有的沒的說些白天的趣事，但是巧妙地回避著有關黎湘離的話題。
王瑞恩卻斂住方才打趣的表情，一言不發的開車，車子一路沖到了河邊。
熄火。
「若綺，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裡對吧。」
方若綺一愣，點頭。
「如果真的是那樣就好了。」王瑞恩緩緩說，」如果真的是那樣，你現在，已經是我的女人。」
接下來的一瞬，王瑞恩那樣猝不及防的吻上來，吻的如二月夜，濕潤，冰冷。
唇與唇的摩擦卻讓她恐懼到骨子裡，仿佛知道，他的一吻，並不只是一吻。他要的不是她的愛，而是服從。
這種恐怖的控制欲，幾乎與黎導如出一轍，一個大膽的想法閃過腦海。
王瑞恩曾經設想過方若綺會在這一吻後說出各種話來，唯獨這一句是他沒有料想到的。
「你是黎湘離的後人？」
王瑞恩的眸子一瞬間被淹沒，若綺說不出那是什麼滋味，有幾分恐懼，有幾分迷茫，有幾分羞赧。
若綺笑了，她明知道這個微笑只能更加刺激面前的男人，她還是忍不住笑了。
原來強勢如王瑞恩，擁有不可匹敵的電影江山和絕對正面的口碑，仍會在某個陰暗的小角落，被那個無助的自己、懦弱的自己、自卑的自己、成不了王者的自己挫敗。
原來糾結於至高無上的榮譽，被最初的陰暗回憶窮追猛打的不止她方若綺，還有他王瑞恩。
原來不是王瑞恩在河邊撿到了方若綺，而是方若綺在河邊撿到了王瑞恩。
握住他有些發抖的手，方若綺平靜的說，」王大哥，也許現在還不是告訴我全部故事的時候，我可以等。」
「在那之前，可不可以，不要接黎湘離的片子。」
「你明知道答案，你明知道我不是可以被一個吻俘虜的女人，更何況，你的吻，沒有任何意義。」方若綺看著王瑞恩，」就像此時我徒勞的安慰或是虛假的承諾，對你來說，也沒有任何意義。」
「就算是報答我救過你一次也不行？」
「那不是你還給童靖陽的情分，怎麼也在我的頭上。」
王瑞恩看看方若綺，手指撫摸著她的臉頰一路鑽進她柔軟的紅色的發。」你和童靖陽是？」
「什麼都不是。」
「那黎華？」
「什麼都不是。」
「那我？」
「還不敵他們。」
王瑞恩終於笑了，」那我還有上升空間。」
方若綺抽回自己的手，」等到你肯告訴我你的故事，也許我們就可以有什麼了。」
可是那一天從來也沒有到來。
月光寶盒從未在她面前開啟。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打敗過去的自己。
不是所有人都能夠走出來。
她走出來了，因為她有童靖陽。
而他沒有，因為他有的只是，方若綺。
第六話
風雲再起，這就是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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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你，若綺，拿下金星獎最上鏡獎。」
「雖然多餘，但是還是恭喜你，黎華，最佳模特獎。獲獎的是婚紗還是鑽戒的廣告？」
「我也沒記住。」
兩人交杯的同時相視而笑。
這半年兩人合作的廣告足有十幾個，雙雙斬獲金星獎早就是意料之中的的事，在兩人通告都很多的此時，能這樣坐在客廳喝一杯酒已經算是不小的慶祝。
「我明天會過去彩虹拿分紅，你要一起來嗎？」黎華喝一口酒又恢復了工作的狀態，」月光寶盒的精裝版DVD也要上市了，我正好可以幫你拿一份。」
「鐘湘的戲是晚上的，我想白天可以抽空和你一起過去。」方若綺堅定地拒絕著他的好意，」你放心，我和王瑞恩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水火不容。」
「水火不容？我看你們是水火交融吧。」
「你不會是吃醋了吧。」方若綺看著黎華皺了一下眉頭，」別總是皺眉，容易出皺紋。」
含了半口酒在口中的黎華嗆得厲害，按摩著眼角他猝不及防的說，」你和林立翔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嗎？」
「都過去了，提他幹嘛。」方若綺放下酒杯，站了起來，」我先回房睡了，你也早點歇著吧，明天我再call你。」
黎華拉住她的手，眼角上挑無限魅惑。」一起睡吧，若綺。」
方若綺甩開他的手，」滾一邊去。」
是不是所有和她同居的人不知不覺都會變成戀人未滿的狀態？先是林立翔，再是黎華，前仆後繼成為她說不清道不明的死黨，是她該檢討一下魅力不夠，還是他們該檢討一下定力十足？
從精神到肉體，她和黎華都有很遙遠的路要走。
莫名其妙被綁定在一起的兩人，就算真的想要曖昧想要假戲真做，卻早就沒有了那份神秘感，戲裡戲外臺上台下抬頭不見低頭見，一接吻就會自然的想臺詞，眼神曖昧當下條件反射會尋找鎂光燈。
談情說愛已非生理本能而是一技之長，這樣的關係會不會有些悲哀？
方若綺回到屋子坐在床上還是一直在想，她知道，被他晾在客廳獨自喝酒的黎華肯定也在想著同樣的問題。
拉開門的一瞬，方若綺篤定黎華會站在門口。果然，他那樣玉樹臨風的站在門口，看著她。
只不過，是站在他自己的門口。
「過時不售，明天趁早。」黎華舉杯微笑，倦意攀爬，他卻依舊挺拔，就算在家裡，他也要保持那樣虛偽的鬥志嗎？
方若綺開始懷念那個在車裡無視她的存在呼呼大睡的黎華。
那樣真實的黎華。
輕輕點頭，說，晚安。
好吧，晚安。
其實我拉開門，說的也就是這一句。
除了這句，我們之間，還能有些什麼，當我們如此洞悉彼此的一切，當我們都知道自己不可能為對方放棄所有，當我們都已經忘記了怎樣去初戀。
愛情早就死了，我們只是兩個人，住在一起，見面點頭，離開，說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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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有事call我。」
方若綺錄完」問天」最後一曲後照例是給眾人鞠了一躬，上午十點半，比原計劃晚了一個小時，小熊果然是卯足了勁做專輯，連最後一首歌都要精益求精。
有些懊惱錯過了順風車，走出錄音棚卻意外看見黎華正坐在休息區看報紙，眼睛溜了她一眼，」走吧。」
「若綺姐真幸福啊，你們好事將近了吧！」工作人員曖昧的眼神四處飄散，這等vip待遇確實也讓方若綺受寵若驚。
坐上黎華的車，方若綺才收斂起小女人幸福無比的表情。
「情人節將至，你又有什麼把戲。」
「我等了一個小時，就等來這麼一句話嗎？」黎華片刻揶揄後開始回歸正題，」情人節我向你求婚如何？」
「那我是否該答應呢？」方若綺一副討論劇本的架勢，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陷在皮椅裡，看著窗外千篇一律的風景。
「答不答應都轟動，看你更喜歡哪個了，考慮到我男人的自尊，當然是希望你答應。」
黎華也十分專業的回答著。
「情人節難道就沒有別的節目可想的嗎？」方若綺又調整了一下姿勢，有些不自在的說，」結婚這種事我可沒興趣反復投資。」
「女人。」
黎華一笑，方若綺揶揄道。
「買入你這種根本沒心思定下來的股票，肯定會跌破發行價的，我底子薄，還經不起這麼大考驗。」
「那就三角戀吧，保留項目，方便操作，人選也現成，直接把童靖陽拿出來炒一炒。」
「幹他什麼事，別添亂。」
「你們果然有點什麼。」黎華老謀深算的說，」我就知道。」
「繞了這麼個大圈子就是為了八卦，真是閑的可以。」方若綺看看近在眼前的彩虹，」求婚和三角戀就免了，我的時間和精力也只夠參加個舞會之類的。」
誰都知道天王絕對不是閑的可以，雖然不像方若綺一部電影一部電視劇再加兩個唱片在身那樣誇張，黎華卻也絕對沒有閒工夫親自跑彩虹來拿分紅和DVD。
這只不過是和王瑞恩談判的引子。
當黎華、方若綺和王瑞恩同場出現的時候，任何封閉空間都會覺得狹小。三個人的光芒如此耀眼，幾乎就是代表權力的最高符號。
「聽說你們要來，我特意準備了本子，省的上門去。」
王瑞恩也是個爽快的人，直接把砝碼摔在了他們面前。
愛在花開的季節。
大師級製作團隊，巴黎全程取景，國際電影節內定開幕影片。
無論從哪一個方面來看，都絕對超過紐約客和月光寶盒，更不用說一開機就遭遇換角風波的一代歌後鐘湘。
「三月開機，我只要你們整一個月的時間，如何？」
王瑞恩笑的如此大尾巴狼，黎華和方若綺相視一笑。
三月，正是一代歌後鐘湘結尾關鍵的一個月，定小樣，宣傳，首映式，哪一個少得了他們？更何況他們是這部文藝電影唯一可以期待的票房保證。
「瑞恩，做的這麼明顯，不像你。」
黎華推回了劇本，如此乾脆，著實讓方若綺小吃了一驚。這個口口聲聲說要毀掉一代歌後鐘湘的男人，什麼時候轉投了自己的陣營？
若綺微微一笑，」王大哥，我的答案想必你已經知道了，如果你誠心和我們合作的話，就把日子向後推一個月，配合我們的檔期。」
「若綺，我的答案想必你也早就知道了，這片子只可能在三月開機，就要你們這一個三月份，成與不成，就看你們一句話，我王瑞恩的片子，不愁找不到男女主角。」
「王瑞恩、黎華、方若綺——」若綺笑笑，」這樣的鐵三角你捨得為了鬥氣就放棄了嗎？」
「不成就不成。」王瑞恩也收回方若綺面前的本子，我要的只是你一個態度。」
「王大哥，這種拉幫結派所謂陣營的東西，我會親手終結了它，希望你可以想的明白。」方若綺聳聳肩，」期待下一次合作愉快。」
「看來若綺的態度相當明確。」黎華暗笑。」瑞恩，這次你碰到軟硬不吃的了，這樣的女人，才是天后，不是嗎？」
「天后。」王瑞恩點點頭，」是啊，天后。」
四月一日，王瑞恩將『愛在花開的季節』的劇本送到黎華和方若綺手裡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一個玩笑。
可是黎華和方若綺當真了。
因為第二天，他們就坐上了飛往巴黎的飛機。
一次永遠改變三個人關係的巴黎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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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判之後事情起了微妙的變化，黎華開始對一代歌後鐘湘的case用心起來，在若綺疲于應付『情穿陰陽界』的拍攝和『問天』後期包裝的時候，他主動承擔起了」調研」工作。那些原本由方若綺承擔的搜集當年的影像資料以及拜訪鐘湘朋友的差事漸漸轉移到他身上。
常常方若綺一進劇組，就已經有幾十頁的A4紙整整齊齊擺放在桌子上了。
黎華不僅僅是個花架子，除了一副好皮囊，背後的努力與艱辛又有誰會知道。就像現在，眾人口口聲聲叫著她天后，怎曾惦念兩年前她是如何落魄。
對此，方若綺從沒有說過感謝。
所有的報答，只能是全力以赴拍好電影，做出個樣子給王瑞恩看看。
方若綺不愁王瑞恩看不見，因為那之後，每天晚上，王瑞恩都會親自開車來接她。
人前只知他是對方若綺大獻殷勤，人後卻不知他實際上只是想看看一代歌後鐘湘的拍攝進度。一個老練的導演，在拍攝現場轉一圈就能對這部電影有了七八分的瞭解。
王瑞恩天天來轉，也從側面暗示給方若綺，這部片子正向著很好的方向發展，好到自負如王瑞恩也寢食難安天天驅車來探個究竟。
這些方若綺當然也沒有說。
這些年，她學會的最受用的一課，就是不說。
在這場博弈之中，方若綺小心翼翼的在黎華和王瑞恩的默契和暗戰中平衡，如同平衡木選手，不僅外人看的心驚肉跳，自己也七上八下，每次騰空都不知會不會一失足成千古恨，每一步都功敗垂成。
每一次漂亮的落步，給以最明媚的微笑，麻痹了別人也麻痹了自己，仿佛可以暫時忘記這是一次拿自己性命和榮譽去賭注的演出。
這樣的時刻，她本不該忘記還有一個人可能影響全域的走勢。
一個從開始到最後她都不應該忘記的人。
當方黎王三角戀已經沸沸揚揚的此刻，傳出她與古芊菁的前塵恩怨可謂是重磅炸彈，更何況這顆炸彈上還標明了」古芊菁是鐘湘私生女」的大標籤。
黎湘離導演把報紙推到方若綺面前時，方若綺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帶著墨鏡躲避著閃光燈倉皇不及的古芊菁，那疤痕即使是在黑白印刷的報紙也還是那樣醒目，更何況，這張照片出現在電視和雜誌上的次數已經遠遠超過關於鐘湘的宣傳。
而在照片的一角，是嶽行空憤怒的臉和葉婷婷無奈的眼神。
不知鏡頭外的林立翔會是怎樣的表情。
他們已經遠離是非圈，卻還是被自己拉下水。
真是罪孽深重。
【昔日仇人演繹母親 毀容女兒淚灑異鄉】
【蛇蠍女子母女一鍋端 愛似薄紗天后踏兩船】
報紙開闢全版來報導，不惜花大價錢請來了嶽行空身邊的助理，血淚控訴方天后當初是如何使詐進入藝培學習，又是怎樣和古芊菁明爭暗鬥的。
方若綺不覺好笑。
「這個人當初還讓我上桌子給他跳豔舞呢，怎麼不一起寫進去？」
黎湘離沒有說話，方若綺知道這次是逃不掉了。
只不過辛苦拍攝了半個月，就這樣被扼殺在搖籃之中，未免可惜。
「如果要我退出才能保住這部戲，我退出好了。」方若綺半響冷靜的說，」映彤姐大概也在四處追殺我，我先去避避風頭。」
如此關頭還能玩笑處之，方若綺不禁佩服自己心理承受能力是越來越強了。
「給你放三天假，處理好這件事。」黎導演沉著臉對全劇組喊著，底氣十足：
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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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淨俐落的走出民歌餐廳，莉玲提醒著今天已是2月12。
「14號要見分曉嗎？」方若綺看著小秘書吞吞吐吐一皺眉，」我都沒事你緊張幹嗎？」
「若綺姐，你那天要上情人節特別節目，X雙星的大揭秘——」
真是屋漏又遭連夜雨，若說這一切都是巧合，真是比地球被隕石撞飛的幾率還小。
「又是大揭秘。」方若綺腦海中已經漸漸顯現一個清晰的嘴臉。
去年情人節那個」國民偶像方若綺情史大揭秘」依稀在目，舊事重提如此昭然若揭的卑鄙手段，卻在最關鍵的時候狠狠扼住了她的命脈。
這個幕後高人，除了季青平，還會有誰。
「若綺姐，這兩天我們該怎麼做！」莉玲一副隨時準備投入戰鬥的悲壯，若綺卻只是一笑。
「好好休息兩天，14號那天來接我上節目。」
「啊？」
「啊什麼，不想放假？」
「不是——」
「今晚把我所有的負面新聞，所有的緋聞物件的資料查好發給我。」方若綺的微笑令小秘書莉玲如此寒冷，後來的後來，當她被推薦去半死不活的翱翔天際發展的時候，那個總是傻呵呵微笑的陽光刺蝟頭還總能讓她想起此時天后令人毛骨悚然的不知深意的微笑。
季青平，你還是出手了。
就讓我看看這往昔骨肉相連唇齒相依的情人，是怎樣赤裸裸不留餘地的廝殺出一片江湖。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02
第七話
完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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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歡迎我們今天的主角天後方若綺！」大x一邊說一邊跟妹妹擠眉弄眼的，一年前礙于季青平的面子她們還不敢過於放肆，這一回可以奉旨損人，于人於己都格外賣力。
方若綺今晚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紫色的連衣裙配上簡單的羽毛胸針說不出的簡約美麗。看不出特意修飾卻在舞臺燈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有品味。
「若綺姐一年不見雙眼皮似乎更大了，鼻樑也更高了噢，不知道整倒YOGO後是不是心情特別好去了韓國整容啊？」
方若綺屁股都沒坐熱就先挨了一記重拳。
腦中迅速過著莉玲準備的資料，方若綺調整了個優雅的姿勢，伸出手和大小x友好開場。」兩位一年不見也漂亮不少，我看這可能是永振化妝師的集體水準上升了吧。」
大X顯然沒打算這麼簡單就放過這個話題。
「但是天后在YOGO倒閉前真的消失了一個月哦~~~不知道是和誰呢？有人說天后是和錢老闆私奔了才害的YOGO群龍無首吃不下歐堡這個大便當一下子噎死了呢！」
果然，即使一年了，這兩姐妹的嘴還是那麼毒，話還是那麼低級。
「我還在想我的那些緋聞八卦上一次都說的乾淨了呢，這次來大概又是老生常談，沒想到大揭秘真是與時俱進呢，把我緋聞男友的清單全部更新了。」
一番話說的台下觀眾會心大笑，卻不是嘲笑，反而讓臺上的主持人很是尷尬，小x一捂臉裝清純狀，」哎呀，若綺姐這是說的哪裡的話，只不過天后是有名的花魁，身邊的男人也確實是多了些吧。」
花魁？若綺笑的甚是燦爛，若在第一年，她肯定會站起來直接給她一巴掌，若在第二年，她肯定會一言不發一走了之把一切交給季青平林立翔解決。
然而，現在的方若綺，卻能夠坐在那裡面對鏡頭泰然自若的微笑，一邊笑一邊想著怎樣見招拆招仿佛在看別人的八卦。
「花魁？不知道我在兩位眼中，是賣藝不賣身的，還是賣身的那種呢？」
方若綺如此坦然的應對，除了現場一陣驚歎聲，相信坐在電視機前的觀眾也會從沙發上掉下來吧？
兩姐妹同時瞪大了眼睛，方若綺會這樣應答實在出乎她們的意料。此時說是」賣藝不賣身」就會讓她們自己顯得跟傻瓜一樣，若是回答」賣身」似乎又格調太低，顯得她們太沒素質。
陷入如此境地，兩姐妹還是第一次，兩人只能大眼瞪小眼。
「方若綺是賣藝給全國觀眾，賣身給我嘍~」
黎華這一句話和恰到好處的登場讓大小X幾乎想要給他跪下來拜一拜了。
方若綺頗為欣賞的看著黎華，今夜他果然不會缺戲，並且又如此完美的搭配她的穿著，一襲休閒的紫色西裝，胸口的白色方巾和方若綺的銀色胸針交相輝映。
手臂看似無意實則有心的搭在方若綺肩後，親密的伏在她耳邊說，」若綺，上戲為何不等我，難道我不配做你的男主角嗎？」
「我一人能行。」
黎華握住她的手，」兩個人更好。」
見如此狀況，姐妹倆只能乾咳幾聲。
「天王天后感情這麼好，不知道對彼此的過去是否介懷呢？」
黎華爽朗的笑了，」不知道兩位說的是哪一段？」
方若綺也被逗笑了，」是啊，要是每一段都說一說怕是說到明天去呢。」
背後的大螢幕依舊是打出了所謂的」物證」，一年過去了，這個節目依舊是玩這些不入流的把戲。看來季青平也早就料到黎華會來參合，物證一上來就是拿他開刀。
數十張照片上記錄了黎華自出道以來和所有染色體為xy尚有生育能力的女人的合照，方若綺看了一眼黎華，不覺還是心中吃味。
她不是個八卦的人，黎華的真真假假的緋聞，她只知道那一個，那一個註定讓她痛苦一生。
果然，當黎華的目光停留在他和徐心寧被抓拍的照片時，臉色難以抑制的沉了下去，小x趁機說，」若綺啊，很多人猜測你是黎華和徐心甯之間的第三者啊，徐心寧去國外也根本不是充電，而是為了遠離傷心地哦——」
方若綺心裡咯噔了一下。
季青平，將她的底細掌握的一清二楚的男人。
「我和黎華是在拍攝紐約客的時候認識的，那個時候，徐心寧早就和黎華分手了。」
「兩個人是不是那個時候就好上了？」
「當然沒有，我們那個時候只是普通朋友。」
「我也記得若綺一下飛機接受採訪的時候也是這樣說的哦！」小x說完大x緊接著說，」可是我有證人可以證明他們的關係可不簡單哦！帶人證。」
旁門開了，季青平探出頭，推出一個小男孩來，方若綺一怔。
卻是紐約客大巴上曾經所要過簽名的劇組成員。
「姐姐問你哦~你是紐約客的劇組人員是吧？」
「你還做過『我和民國偶像在一起』節目的嘉賓是吧？」
「你能把當初的話重複一遍嗎？」
小男孩只能懵懂的點點頭，」當時方若綺還沒有戲份，是我們一起坐大車走的，但是到了攝影棚，黎華親自等在那裡哦——」
方若綺聽著這話笑了，她曾戲言，把所有關於她的採訪寫下來，就是一部」世界上最美麗的謊言」。然而，此時的謊言一點也不美麗，它如最緩慢的毒藥，在半年後的今天才毒性發作讓她口吐白沫百口莫辯。
當年季青平為紐約客造勢的種種手段她都默許了，想不到有一天會成為他攻擊她最有力的武器。仔細算來，都是自找。
只可惜連累了黎華。
「姐姐問你哦，那個時候，劇組裡大家都是怎麼看若綺姐姐和黎華的呀？」
「他們是一對嘛！雖然後來徐心寧也來了，但是黎華還是和若綺姐一起時間比較長，徐心寧和她鬥戲也沒有贏過她呀！」小男孩機械的說著。
「哎呦，徐心寧真是不幸呢，男人和事業都被搶走了。」
「不對啊，後來方若綺不是和徐心寧還合唱了一首背叛嘛~~~」
「聽名字就明白了呀，背叛嘛！」
兩姐妹你一言我一語，諷刺的口吻無疑是節目之最了，若不是季青平的默許，大概是不可能直播出去的吧。
尋求著黎華的幫助，方若綺低眉低眼的看了眼他，這個男人卻在這個時候掉鏈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果然，情感能吞噬一個人的心智。
過去，無論她如何精明，一談到姐姐和靖陽就會分寸大亂。同理，徐心寧，依舊是黎華的死穴。
「哎呦，若綺不說我們都忘了，說到這紐約客，除了徐心寧，還有個人不得不提，那就是芊菁。方若綺當年一炮走紅不就是因為突然當上了紐約客的女主角嗎？事業愛情兩得意呢！」
大x緊接著妹妹的話，開始了新一輪的攻擊，不給她絲毫喘息的時間。
「沒錯，紐約客是我事業的轉捩點。」方若綺握住黎華冰冷的手，」但是我和黎華對於當時的爆炸意外，都感到很痛心。」
「天后好像後來專門發表了一些看法呢，我們來看看大螢幕。」
姐妹倆露出的興奮表情告訴方若綺，她終於進入了她們的圈套。
螢幕上出現的是為紐約客造勢時的一段專訪，甄紅明媚的微笑在大螢幕上一閃而過。黎華倍有感觸的說著，」當然，這也是一件好事，告訴我要珍惜生命，珍惜身邊重要的人。」方若綺真摯的感謝著，」感謝岳行空導演，感謝您資助我上學，感謝您的提拔，感謝您在您的女兒遭遇不幸的時候，把這個機會給了我，謝謝您。」
那時的感觸與真摯，卻在他們訂婚門和私生門的此時，變成了曖昧不清和虛情假意。
畫面定格在當時黎華看著方若綺的眼神和方若綺舉著話筒說著感謝的瞬間。
大x小x一旁的說辭更是添油加醋。
「哎呦，看看天王的眼神，你看，他們那個時候就已經好了吧？」
「對啊，若綺多善良啊，還在感謝岳導演和古芊菁為她讓路…哦，不好意思，是提拔。」
「小x，這怎麼跟最近爆出的私生門說的不太一樣啊！」
「那就讓我們再請人證自己來說一說嘍！」
方若綺握緊黎華冰冷而顫抖的手，在他耳邊低聲說，」這就是我不想叫你來的原因。」
門開了，她看見季青平拍拍」人證」的肩膀，親熱猶如多年老友。
人證穩步走上台。」又見面了，方小姐。」
岳行空的助理。
聽著他怎樣講述著自己的」威脅」電話，聽著他說著自己在藝培的種種vip待遇，不上課就得了優秀學員，聽著他一路講到古芊菁在爆炸中毀容——
方若綺一直沒有插嘴，只是聽著。
因為這都是事實。
她在為她過去的幼稚和懦弱買單。
看著站在旁門邊上季青平淡然的微笑，大大的雪茄夾在兩指之中沒有點燃。
看著黎華默不作聲的坐在那裡，看著大螢幕不斷切換的照片，報導，採訪。
耳邊姐妹倆的聲音流連而過，她已經不知道她們在說些什麼，只感覺又一次血盆大口將她吞噬。
被她埋葬了很久很久的無力感又再次襲來，而她只能強忍著微笑。
今夜，是如此完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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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華拋棄老情人尋新歡 紐約客驚天情變大揭秘】
【爆炸原是另有內情 警方重新介入調查】
【現代版名利場 天后成名路上冤魂多】
【後門入學橫刀奪愛 清純寶貝國民偶像真實嘴臉令人不寒而慄】
晚報的新聞幾乎是和大揭秘同步的，方若綺不得不佩服季青平這次做的漂亮。
回到家打開電視，所有的娛樂台都在轉播大揭秘，這個情人節註定是方若綺的。
晚間新聞的男主播那富有磁性的聲音回蕩在冰冷的空屋，電視螢幕上自己的照片如同通緝犯般一直掛在一旁。
「剛剛播出的大揭秘情人節特別節目在短短一個小時內引起軒然大波，方若綺本人和她遠在海外早已退出演藝圈的經紀人都聯繫不上，但是方若綺這三個字已經成為情人節點擊率最高的名字。她在黎華和徐心寧的戀愛長跑中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紐約客爆炸門事件和她榮登女主角究竟有什麼關係？方若綺口口聲聲的『閨中密友』毀容女星古某究竟是否被她所害？昔日的清純寶貝究竟是蛇蠍女子還是情場高手？這些我們都不得而知，就像她馬上要出的新專輯『問天』一樣，這些傳聞究竟是真是假，大概只有方若綺本人和老天爺知道！公道自在人心，下面請聽本台記者發回的報導——」
「大家晚上好，今晚註定是一個不眠的情人節。現在我就在喬亞影業的門口為你做現場報導，現在人群已經將喬亞門口團團圍住，我們來聽一聽大眾對今晚揭秘門的看法。」
「明星都是這樣的拉，見怪不怪啦，都是炒作了，大家都不要去看她的電影，不要買她的專輯，就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她根本沒有資格演鐘湘，她把人家女兒害的那麼慘，誰知道那個炸彈是不是她放的！這種女人就是什麼都做得出來！」
「還我天王啦！方若綺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
…
…
「現在方若綺的後援隊也趕到喬亞現場聲援，他們和在場抵制方若綺的人群發生了衝突，現場十分混亂——」
…
…
「消息人士稱，方若綺不僅在感情生活方面很混亂，在財務方面也有污點，YOGO收購歐堡後資金運轉不力倒閉一事她也脫不掉干係——」
…
…
「民眾現在聚集在正在拍攝一代歌後鐘湘的民歌餐廳，舉著『方若綺滾蛋』的牌子，劇組成員被圍堵幾個小時不能出來，女主角換回席若雲的可能性很大。」
…
…
「揭秘門波及校園，藝培內部學生鬥毆影響惡劣。起因于藝培已經簽下方若綺和關古威為特聘老師，支持方若綺的學生們貼出了沒有方若綺就罷課的口號——」
…
…
「從駐守在黎華半山豪宅的記者那裡得知，方若綺上節目後直接回到那裡，大門緊鎖，外線電話關閉，我們無從得知她現在的心情，也許對於她來說，這是噩夢214，但是對於很多喜歡她的歌迷影迷來說，則是更大的噩夢。被牽扯其中的黎華目前沒有回家，兩人是否會就此在情人節分手——」
…
…
方若綺坐在沙發前，螢幕上花花綠綠。
手機調成震動，一刻未停。
像是一部馬達，轟隆隆捏過心臟，麻痹。
龜裂，無雨，風乾，飄散。
午夜十二點降至。公主變回灰姑娘。
自己，是不是從天后變回了方若綺？
看著手機上的鐘的秒針一點一點邁向情人節最後的光輝，突然震動，顯示：
王瑞恩。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只是習慣，居然按下了通話鍵。
節日快樂，方若綺。
那一刻，終於不能抑制，淚如雨下。
第九話
誰是誰的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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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季青平打了個寒戰，豎起了身子，整理好衣服。
「進來。」
雪茄嫋嫋，透過青煙卻不是他期待的一簇紅發。
童靖陽徑直走上前，從夾克衫裡掏出信封。
「這一筆，500萬。」
季青平看看信封裡探出頭的支票，點點頭，摸過信封。
「你還了總共是8340萬，童靖陽，你這都是怎麼掙來的，不會是又做起以前那些買賣吧。」
「如果靠賣身，我早就換上這一億了，何苦等到今天。」童靖陽看著他，」要受你的擺佈。」
「袁佩琪早就沒了，你還債還得這麼辛苦，為了什麼呀？」季青平有些蔑視的看著他，」什麼通告都接，給多少都幹，拼死拼活，還一匹狼，明明就是一隻驢。」
「我的理由你永遠也不會懂的。」童靖陽說，」因為你和我本就不是一路人。」
「如果我和你是一路人，今天也不會是我坐在這裡你給我賺錢了。」季青平得意的說，」這就是我們的差別。」
「放在以前，我無論有多討厭你，但還佩服你手段夠高杆，可是最近你做的那件事，真不光彩。」童靖陽看看敞開的門，」剛才以為進來的會是方若綺吧，看見是我，失望了？」
季青平像是惡作劇失敗的孩子，所有懊惱都寫在了臉上。
「你給我滾出去。」
「老闆，方若綺已經復工了，你等不來她，不要等了。」童靖陽了然的說，」她是不會回頭了。」
「滾！」
童靖陽揚長而去，季青平雪茄狠狠摔向落地窗。
斑駁的陽光撲面，讓他恍惚。
空蕩蕩的門口，她不曾出現。
這一次，她是真的不回頭了。
再沒有什麼可以挽回她了？
季青平看著滅掉的雪茄，最後一縷碎煙，攀爬著記憶，想起了青澀的坐在他面前不安的方若綺，想起走進屋子脫下衣服惶恐卻堅定的方若綺，想起了在他身下沉浮卻沒有哭泣的方若綺，想起了在他面前轟然跪下的方若綺，想起了那個無助的彷徨的左右為難的每一次努力掙脫終究會回歸他懷抱的方若綺——
她本是美麗的沒有靈魂的木偶，是他一點點給了她血與肉。
他本是用盡全力來愛她的，為何到了最後每一次愛的嘗試只會將她推遠——
這一次，她沒有哭泣，她沒有憤怒，她沒有報復，她什麼都沒做。
這一次，她只是回去復工了。
她已經不是他的方若綺。
這個事實，比她所有的反抗所有的報復都來得兇猛來的可怕。
他寧願她恨他，也不願這樣，看著她，默然遠去，仿佛從未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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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想像不到方若綺會在2月15日就復工，仍舊是按部就班的工作，上午電視劇，下午唱片，晚上電影。
圍追堵截的狗仔隊浩浩蕩蕩，她卻沒有眼淚，也沒有微笑，她什麼都沒有，一切表情掩蓋在大大的墨鏡之下。
「情穿陰陽界」的導演早就做好了換人的準備，可當方若綺面無表情的在他面前說了句，」我若不拍，沒人會接。」的時候，那個氣勢，將他壓倒性的擊垮。
風聞方若綺不僅是黎華的未婚妻，還是王瑞恩的夢中情人。有了這兩大虛虛實實的靠山，導演不得不相信方若綺這話說的有底氣。
EAMI那邊，周映彤的確是因為鐘湘被牽扯進去很是生氣，『問天』也向後推遲半個月發行，但就是這時黎湘離提出要和EAMI合作出方若綺的翻唱專輯兼電影原聲帶」夜晚哭泣的眼睛」，像是救命稻草拯救了方若綺。
至於一代歌後鐘湘劇組和黎湘離，更是以她本人都沒有料想到的誠意，對她表示了全力的支持。雖然被圍攻一晚，第二天方若綺硬著頭皮走進民歌餐廳時，迎接她的居然是準備就緒的拍攝團隊和黎湘離的一句，」解決得不錯，若綺，專心拍戲。」
後來，待此事風波平息，影評家紛紛拋文稱讚『黎湘離慧眼識天后於危難之中為她正名』一舉是他生命最後的這段歲月最大的貢獻。
當然他們不知道，方若綺也不知道，黎湘離為什麼會這麼做。
有很多事情，就這樣過去，個中的故事，從未被記載。
就像方若綺，也是在多年後，讀了王瑞恩的自傳，才明白了王瑞恩是黎湘離孫子的事實，才明白了王瑞恩一如既往的恨意和黎湘離毫無條件的愛是為何。
只可惜這段恩怨情仇，她從能未涉足。
就如她和王瑞恩，從始至終，都談著一場沒有主角的虛幻式的戀愛。
那只是，對於生命中眾多的不完美，他們給彼此的一次自圓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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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瑞恩等待在停車場，走來了黎華。
搖下車窗，王瑞恩抬頭看了看還穿著戲服的黎華，」不好好拍戲，你跑這幹嗎？」
「不好好導戲，你跑這幹嗎？」
「我也想導戲，只不過我的男女主角都跑到這裡來了，我有什麼辦法。」
「哼。」黎華露出洞悉一切的笑容，」看過球賽嗎？」
「沒興趣。」
「知道什麼才是對對手最殘忍的？」黎華看看王瑞恩，」不是你壓倒性的勝利，而是故意放水讓對方總抱有一絲希望，然後最後一球把比分逆轉，讓對方一輩子遺憾。」
「想不到你是籃球的行家。」
「籃球我不行，也就研究研究保齡球，不像你，雖然不上場，卻把所有的戰術，都用到這裡來了。」
「我聽不懂你說什麼。」王瑞恩露出男人默契的微笑。
「教練，最後一記是否還要我這個mvp球員出馬，是這樣的話，你最好早點告訴我戰術，否則，這場比賽，很可能會朝著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發展去。」
王瑞恩把住方向盤，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那個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道。」
「不要玩過火，我還不想，被五罰下場。」
黎華轉身走了，王瑞恩揉揉太陽穴，黎華實在是太精明的男人，他一個想法剛剛在腦子裡形成，他就已經心領神會。
這樣的男人，原來才是與自己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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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哥，為什麼幫我。」
方若綺上車見到王瑞恩的第一面就這樣問，用的不是問句，而是陳述句。
王瑞恩開啟了發動機，」你說什麼？」
「前幾天那個電話，我以為，是個玩笑。」方若綺看看他，」不是我不相信你，只因為那麼巧，一年前，就有這樣的緋聞，說你情人節給我打電話——」
「我正是看了去年的新聞，今年才如法炮製的，怎樣，告我剽竊嗎？」
「當然不會，只是不知，在那樣混亂的情形下，你怎麼有這個心情。」
「那我該是什麼心情？」
王瑞恩這樣問，方若綺笑了。
指望著這樣的男人會悲傷著她的悲傷，喜悅著她的喜悅，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就像你要還原河邊相遇一樣，我也只是想還原一下情人節電話而已。」王瑞恩車開的平穩，語氣那樣中立，」我們之間流傳著那麼多故事，可笑的是你我兩人卻從不知情，不是太虧了？我就是要把所有緋聞都變成現實。」
說的如此霸道。
方若綺看看窗外，萬家燈火，她卻如此寂寞，身邊的男人，即使伸出了援手，卻仍舊和她相隔如此之遠。形同陌路。
「發生了那天那樣的事，圈裡人都知道，只有周映彤、黎湘離這樣分量的人才能救我。周映彤的偶像被侵犯，她不生吞活剝了我已經是我的僥倖，我一向不敢期望。而黎導雖然認可我，卻絕對不是會為了我的私事出馬的人，他不將我掃地出門就已經是開恩，這時候站出來挺我，應該是受人之托吧。能夠讓黎導站出來的人，只有你，對不對。你和你那不能告訴我的秘密，救了我。」
王瑞恩點頭表示默認，聽著方若綺又是那一句陳述句。
「為什麼幫我。」
「因為，我愛你。」
王瑞恩依舊那個速度開著車，方若綺依舊那個方向看著窗外。
你已經連敷衍都覺得費事了嗎？王大哥？說出個我聽著想哭你說著想笑的最不可能的答案。
徹底斷了我繼續深究的心思。
那我也就糊糊塗塗領旨謝恩了吧，唱完這出大戲，皇帝拂袖而去，我這個奴才討了賞錢尚不知趣還在問」皇帝為什麼打賞我？」
堂上說了，莫問莫問。
再追問下去只會成為笑柄，甚至討了無妄之災。
方若綺應該再所問一句的，因為她忘了，王瑞恩畢竟不是那個只憑一時喜歡就打賞的皇帝老子。
他是最謹慎也最貪婪的投資者，所有的投入，無論是事業還是情感，都想著十倍百倍的產出。
今日方若綺逃過的劫難，他日償還的是，黎湘離的命。
第九話
一個時代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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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綺，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黎華一如既往的攔住她的去路，斜著腦袋，琥珀色的氣壓下，悶熱，明明只是二月末，每一次方若綺看見這樣的黎華，總是覺得身處熾熱的八月，所有的細胞都被吸幹了水分。
「我明早要去藝培報導，打算備備課。」方若綺一笑，得到的答案卻是，「有時間坐著王瑞恩的跑車兜風，卻沒時間和我吃個便飯嗎？」
劇組來來往往的人從他們身邊而過，投射給黎華的都是讚賞同情的目光，投射給方若綺都是怨恨和不解。雖然黎湘離排除眾議保駕護航，難保底下人不會說三道四，尤其是當天王被她這個過河拆橋忘恩負義水性楊花的蛇蠍女子一次又一次的拒絕後。
方若綺聳聳肩，難道說不愛黎華，不被黎華愛，真的那樣違背演藝圈的生存規律嗎？這樣的潛規則連天王都在以身作則的遵守著，明明不愛，卻一定要等在門口邀約，做出二十四孝未婚夫的樣子。
但是她卻不願意做那只依人小鳥。
他們是她的樹，卻不是為了遮風擋雨而生，他們只是她飛向更高處的階梯，那個她可以依此騰飛的平臺。
可惜他們卻不懂這個道理。
可惜懂她的那個人，離她的距離越來越遠。
有時候只能寄情於工作來麻痹自己那有時仍舊會蠢蠢欲動的叫做愛情的神經。
這樣的情緒那對於拍戲來說頗為適宜，那舉手投足的欲說還休和自然而然的憂鬱，都為最後悲劇性的結局做足了鋪墊，而方若綺對於鐘湘身世和歌曲的刻苦鑽研也漸漸拉攏了一部分工作人員的心。
三月來的時候，情人節的風波已經漸漸淡去。演藝圈就是新陳代謝如此迅速的地方，昨日各大媒體還追逐著方若綺，不過幾天又被林妮雯和馬志文真真假假的分手吸引了注意力，在不久又被賈靜媛吸毒的花邊新聞給呼喚了過去，再過幾天又爆出席若雲是同性戀的讓人啼笑皆非的爆料…
在這一出又一出的好戲過後，方若綺那顆重磅炸彈，總算沉到了海底，她去藝培上課時，也總算不用裡三層外三層的被記者包圍，不用當著20個學生和200個狗仔講「藝術創作」，不用微笑著回答學生關於「你到底是黎華的情婦還是王瑞恩的情婦」這種沒有水分的問題。
「大姐，怎麼樣，你的表演課和我的聲樂課結合一下怎麼樣，現在音樂劇可正流行。」阿威還是一如既往不知不覺，在他眼裡，方若綺情人節被集體炮轟和方若綺是黎華的未婚妻一樣，只是娛樂新聞而已。
如果所有人都能生活在這樣的童話世界裡，那該有多好。
方若綺疲勞的笑著說，「你說好就好，當年的明星學員是你又不是我。」
「哎呦，大姐你還記仇呢！你可是天后啊天后！這樣多有損你的形象！」阿威正和若綺打鬧，一出藝培的大樓，王瑞恩和黎華兩個人就都從豪華轎車中沖了出來，一個風流倜儻，一個成熟穩重，真是讓人口水滿地流。
「你們都是來接大姐的啊！大姐！阿沙力！….」
….
為什麼三月的天會如此燥熱，眩暈的幾乎瘋狂。無數的腦袋從教學樓的窗口彈出來，無數的哢嚓哢嚓，無數的嘰嘰喳喳。
不知為何，方若綺卻絲毫感受不到受寵若驚，反而又是那一股慣性的恐懼。
這兩個男人，又在玩什麼把戲？
方若綺狐疑的看著夕陽西下中兩個被鍍金的帝王，幾乎以同樣的速度坐過來，同樣的蠻橫，同樣的自負。
「若綺，我來接你，跟我走。」
若說這不是事先彩排過的，方若綺真是白活了這兩年。兩隻手優雅的伸向兩個男人，一人一隻，兩人同時愣住。
「別告訴我你們都愛我，叫我選擇，因為我知道你們都不愛我。」
方若綺的話，除了兩個尷尬的男人，只有關古威聽的真切。
這樣的三角形的組合本應該是最堅不可破的結合。可無奈，這卻是一個有著看不見的第四個人的故事，所以他們的組合，永遠都是沒有定數的四邊形，每一個光怪陸離的側面，似乎都在講述同一個荒誕的故事。
未婚夫無奈給不起承諾，恩師知己卻是近日相識，終生吾愛到頭來無愛終生。
方若綺看著這樣的王瑞恩這樣的黎華和從不現身的童靖陽，只能自我安慰，能夠與這些男人有所交集，已經是她人生的幸事。
所以在她微笑著說著「你們都不愛我」的時候，她還能就那樣轉身，說，「所以，抱歉，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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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阿威在民歌餐廳喝酒，聽到「問天」依舊是排行榜的冠軍，聽到「情穿陰陽界」尚未殺青就已經被安排上了黃金檔，聽到「一代歌後鐘湘」已經被內定為某國際知名電影節的開幕電影，聽到很多，卻感覺像是聽別人的故事。
因為黎湘離導演身體多有不適，難得可以偷得浮生半夜閑，卻只有一個最開始的阿威還可以陪著自己喝喝小酒，想想身邊如雲的男人，最終還是這個不是自己男人的男人，陪著這個最失敗的女人，解酒消著這無所謂的愁。
「大姐，我有時候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喜歡的不是…他嗎？為什麼還和黎華還有王瑞恩那麼…曖昧？」
「阿威，你真傻。」方若綺酌著小酒。
「我不傻，我喜歡小愛，小愛也喜歡我，所以我們在一起，儘管她現在當不成像你一樣的大明星了，但是她還有我。」
「所以說你傻啊，阿威，你以為愛情這種東西，是什麼人都能消費得起的嗎？」
「愛情當然不是消費，因為愛情不是物品啊！如果你那愛情去交換，那不是連自己都出賣了嗎？」
「阿威，傻弟弟，你難道不知道，大姐走到今天，不靠別的，出賣的就是自己嗎？」
…
「大姐，你醉了。」
「我沒醉，我比任何時候都清醒。你以為我是傻子嗎？林妮雯、賈靜媛、席若雲連連被曝光，轉移了媒體的視線，能為我放這種消息的，還會有誰？可是又能怎樣呢？我們已經註定了是有緣無分，我們已經註定了兩條路上的人，我們註定，不能成為像你一樣的，幸福的傻子。」
「大姐，其實，是你不想。」
方若綺看看難得認真的關古威，笑了笑，喝了口酒，沒有回答。
是的，是我不想。
也許是因為我還在介懷他上了很多男人的床。
也許是因為我還在糾葛他間接的害死了我的姐姐。
也許是因為我還在埋怨她沒有足夠的能力陪伴著我一路向前。
也許只是因為我不想，走到今天，我不想，就這樣歸隱山林。我不想，就這樣急流勇退。
走到今天，我要如和他約好的一樣，不回頭，不後悔，不留戀，飛到他希望我飛到的頂端，俯瞰那些曾鄙視我踩踏我的人，然後不言報復，只是一笑。
讓他們知道，這個世界的秩序，要由我重新書寫。
可是，阿威，這不是你這樣一個幸福的傻子該走進的世界。
就因為想要保護你這樣的傻子，想要看到你這樣的幸福，我可以精明於世，拋棄所有的底線，忘卻幸福這個字眼。
所以，阿威，我是不想，不想只沉淪於一個情愛的世界，辜負那些人那些心血那些淚水那些期待。
我早已不是一個人的方若綺。
我會成為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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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成為全天下。」方若綺以那樣一種褪盡鉛華的口吻說出了一代歌後鐘湘留給人們最後的一句話。
全場肅穆。
仿佛舞臺自這一刻靜止，時間自這一刻凝固。
電影也自這一刻經典。
三個月來的風風雨雨，日後方若綺想來，實在是她拍攝的所有影片中，最為艱辛的一部。
鐘湘並沒能實現她的諾言。她曾希冀改變的世界，仍舊按照舊有的秩序，慢慢的向前攀爬。她留給世界只是一個繼續舊世界法則的周映彤，一個驕橫的私生女古芊菁，還有一堆落滿灰塵卻不可超越的回憶。
她瀟灑的走了，走的那樣的突然，為情而走，走的那樣的壯烈。
她的離開才是她的絕唱。
方若綺甚至覺得，這一走，她才成為了經典。
但那不是她要走的路。
她不會成為經典。
她要創造一個又一個經典。
她不會轉瞬即逝成為所有人難以忘懷難以超越的永恆。
她會在細水長流的歲月中一點一點一點一點水滴穿石，穿透這世界不可侵犯的潛規則。
演完了鐘湘，也就超越了鐘湘，超越了那道坎，超越了一個時代。
屬於方若綺的時代，終於來了。
它在這靜默中來臨。
也在這陰謀中來臨。
但是無論如何，它來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02
第十話
無從談起的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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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代歌後鐘湘」的殺青是在醫院中度過的，當看到越發清瘦的黎湘離撕扯出一個勉強的微笑給她時，推門而進的方若綺幾乎眼淚奪目而出。
為了來醫院陪伴黎導，她推掉了聲勢浩大的「夜晚哭泣的眼睛」的歌友會和「情穿陰陽界」的收視率冠軍記者招待會。
「若綺啊，來了，坐，坐在這。」黎湘離如她的親爺爺一般，滿臉慈祥的光輝，「還是你惦記我。」
方若綺無限感慨的看了看冷清的病房，三五人群在陽臺喝酒閒聊，卻不見一向準時的黎華和王瑞恩的身影。
「別瞧了，他們都沒有來。」黎湘離像是洞察一切的說道。
「黎導，你別多想，也許是他們在趕別的通告。」方若綺如此的欺騙著黎湘離也欺騙著自己，就在今早，黎華還歪著頭問自己要不要去打保齡球，王瑞恩還在留言箱中邀請她去潛水。
幾乎就是從那時開始，方若綺就已經預料到此時的結局。
「他們不會來了。」黎湘離握住方若綺的手說，「不要怪他們。」
方若綺輕輕搖搖頭，「我有什麼資格去怪他們。」
是啊，有什麼資格，我從不是他們什麼人。從頭到尾。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孩子你，你這麼倔強，就像當年的鐘湘一樣。」
黎湘離微笑著說，「不肯向世俗低頭，非要分個是非黑白，非要一人扛起那麼重的擔子，非要和全演藝圈的人做對。」
方若綺抬起頭，「這才是我所尊敬的鐘湘，這才是人們無法忘懷的鐘湘。這才是黎導您想要重現的鐘湘。」
「可是，電影的結尾是悲劇的，她走了，她也沒有辦法改變這個世界，我這把老骨頭至今時今日，才敢放下一切來記錄她人生那麼短暫的一段。」
「她不是為情而走的嗎？我想，她是幸福的。」
「離鐘湘最近的你，也許該知道故事真正的結局，鐘湘沒有走，她這樣一個想要改變這個世界的女人，怎麼會輕易地放下她的責任一走了之？所謂淡出演藝圈相夫教子，不過是一個搪塞媒體的謊言。」黎湘離摩挲著方若綺的手，「她死了。」
她死了。
方若綺一時語塞。
眸子中倒映著黎導風燭殘年的影，聽著他的聲音在耳邊迴旋，她死了。
「她死了？」
「死的並不光彩，因為毒癮發作自殺而終。」黎湘離看著方若綺，「她也是個凡人，凡人總會犯錯誤，她也犯過錯誤，就是不甘於受人擺佈，不甘於向這個世界低頭。所以，孩子，我不希望你走她的老路。」
方若綺還想問什麼，卻一瞬間什麼都明白了。
遠如鐘湘，近如自己，不都是走到了最高的榮耀處，卻仍就被枷鎖牢牢綁住。
錢，性，毒品，政治。
無非如此。
「黎導，知道她葬在什麼地方了嗎？我想去拜祭一下。」良久，方若綺只能說出如此一句。
「她其實一直都在離你不遠的地方。藝培偏翼的音樂教室的地基下面，就是她沉睡的地方。」
方若綺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一瞬間笑了。
故事兜兜轉轉，一切回到原點。
那天下午照常去藝培上課，課結束後方若綺卻沒有像以往那樣匆匆離開，反而是拉上了關古威，說，「阿威，我們去看望一下無名老師吧。」
關古威愣了片刻，方才展露出微笑，「大姐，我還以為，這一輩子你都不會原諒老師了。」
「他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我的事情，又談何原諒。」方若綺直到此時才能明白那個總是沉默的男人最初的良苦用心。「若真是說到原諒，該祈求原諒的，或許是我。」
偏翼的音樂教室是她一直以來的禁區，那裡有生疤的回憶，浮動著暗黑色的血，輕輕觸碰都會裂開無數毛細血管，如同龜裂的大地，吸幹她最後的淚水。
她以為她此生都不會再來。
她以為她此生都不會再見到那個人。
推門而入，他還在，兩年的時光留給他的是更多的白髮，這個不到五十的男人卻如此蒼老。
直到此時，方若綺才深深感到，歲月無情的力量。
任是誰都攔不住。
「老師。」
無名彈著吉他的手沒有停下，傍晚的夕陽正好，金燦燦一片，將他鍍成古希臘的雕塑。
「老師，大姐來看你了，你不是總問我她的情況嗎？」關古威走上前，無名抬眼看了他一眼，說，「你先出去，我要和她談談。」
「我知道你今天為什麼來。」
是無名先打開了話匣子。
「我從不知自己站在鐘湘的骸骨之上。」方若綺也頗為開門見山。
「藝培是嶽行空投資建的，其實，就是為了找個理由買斷鐘湘骸骨所在地的地皮，好讓她可以安靜的睡在地下，不被後來人叨擾。」
「老師，你是守墓人嗎？」
「鐘湘最不喜歡陳規，能聽見學生們的歌聲和樂曲，就是對她最大的紀念。」無名看看若綺，「第一個在這裡用這種方式懷念她的，就是映彤，那時，我還是她的經紀人，我就陪著她，在這裡秘密集訓，她不知道，她念念不忘的伯樂，就睡在她腳下，看著她慢慢長大，走上了後來的路。」
「我知道映彤姐對鐘湘的感情很深，她如此挑剔精明的一個人，唯獨對古芊菁放縱呵護，關於鐘湘，一星一點都不允許外人玷污。」方若綺看看腳下的木質地板，「雖然她走的路未必是鐘湘想要看到的，但是她和鐘湘的羈絆，卻是我佩服的。」
「映彤並非你所想像的那樣鐵石心腸，也並非是季青平那種追逐名利的市儈小人。映彤的手段雖然惡劣無情，但是她的最終目的，卻和鐘湘，和你，是一樣的。」
無名終於停下了撩撥吉他的手，屋子歸於寧靜，金色漸漸被紅色淹沒，血色殘陽，在這盡頭，方若綺似乎能看到，無名所說的，那條路。
「創造一個新的秩序。」
無名微笑著說。「你們都想成為全天下。」
方若綺愣住了。
沒有想到，被她埋藏在心底最深的想法，那個支持她一路披荊斬棘的動力之源，居然就這樣被簡單的點破。
「鐘湘的方法很簡單幼稚，她以她的名氣和實力，直接向世界宣戰，可是，敗得血本無歸。映彤看到了，於是她走了另一條路，一條爾虞我詐的爭鬥之路，不擇手段的消滅所有的敵人，這未必是鐘湘想要看到的，卻也是映彤自己的選擇。」
方若綺點點頭。
YOGO滅了，Sun也離去日不遠。她的路，雖然走在一片荊棘之中，卻以如此執著的方式，通到那一片neverland。
「你一直在問我為何沒有推薦你。」無名的眸子是那樣的深邃，「我說我在保護映彤，而你卻一直不理解。」
「因為老師的話對於那時的我來說是那樣可笑。」方若綺回答說，「可是現在，我有些懂了。」
「你懂了什麼？」
「也許冥冥中註定我們都要朝著那一個方向飛去，老師你是怕我，會變成另一個周映彤，而我們，會為了那一個全天下，而兩敗俱傷。」
「你果然是我最聰明的學生，」無名點點頭，「我早就說過，你走的路，會比阿威曲折，卻也會更遠，只是我當時並未察覺，你會走得這樣遠，也並未猜到，和你開誠佈公的這一天，會來的這麼早。如果可以，我真想你繼續恨我一個人，而不是，看清這一切的真相。」
方若綺點點頭。
雖然從未設想過，那條通往全天下的路，究竟要怎樣走，但是，和她有不同理念卻爭奪同一片天的周映彤，註定會成為自己最後的敵人。而那，將是無名，將是鐘湘，將是整個演藝圈，所最不願意見到的。
自己會成為另一個周映彤嗎？
方若綺從沒這樣想過。
不是不曾，而是不敢。
這半年逐漸脫離季青平的掌控後，方若綺或多或少的會從自己身上，看到了周映彤的影子。越來越精明於世，越來越無情冷漠，越來越大的權利和越來越多的手腕，將那些走在榮耀之巔的男人，當成自己的踏板。
她雖不想承認，但是她卻正向著那個方向前進。
如果是重合的軌跡，那麼有一個周映彤就夠了，為何上天又要生來個方若綺？
低頭，淺笑。
「老師，也許我的出現，不是為了摧毀周映彤，也不是為了成為周映彤，而是為了拯救她。」
這會終於換成無名愣住了。
「老師，在周映彤的這條路上，你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是我的林立翔嗎？還是季青平，還是黎華，還是王瑞恩？」
無名無語。
還是…還是…我的童靖陽。
方若綺這句話到嘴邊最後也沒有說出來。
無名點點頭。
「若綺，你說的那句沒錯，我不是你的老師，因為無論是從前的你，還是現在的你，我都教不了什麼。」
「老師，你教了我識譜，你教了唱歌，你教了我在絕望之中的希望。」
那不是我。
那是鐘湘。
夜色降至，月色愈朧。無名的表情漸漸看不清，但是他的答案，卻如此清晰的迴響在不大的音樂教室。
「若綺，你相信有保佑一說嗎？我信了，我相信你會帶來鐘湘所希冀的新秩序，我相信你會走出一條了映彤不一樣的路，我相信你，所以，請你也不要再懷疑，你會成為全天下，請你帶我去看看，你所帶來的，新世界吧。」
「老師…謝謝你相信我，還有，原諒我。」
無名看著她，沒有回答。
我們從來都是互不相欠。
所謂原諒，卻是無從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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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綺：
看到這封信，意味著我已經不在了。
我委託黎華帶信給你，雖然他站在瑞恩一方，想必不會拂了我這個將死之人的面子，所以把信交給他，我是萬般放心的。
其實，聰明如你，應該早就明白，這一切，都是瑞恩給我布下的局。
鐘湘的故事我很早就想重拍，卻一直放不下那些舊事，怕給她帶去不必要的驚擾，要不是瑞恩說要和我拿一部片子決勝負，我也斷不會拍她的故事。
我早就清楚，無論勝負，這都會是我黎湘離最後的一部片子，這個故事是我欠鐘湘的，我該在我最後的時候，補償上。
其實我本不該告訴你一切的真相，因為我相信瑞恩和你也許會有一段很美好的未來。可是，今天上午和你談過，我發現，瑞恩無法給你你想要的那個新世界，因為瑞恩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他只會帶你走入歧途，所以，在我最後的時日，我想告訴你，離開他吧。
你已經可以開始你自己的生活。
我沒能等到你的全天下。
但是我相信，它一定會來。
最後，無論瑞恩做錯了什麼，請原諒他。
黎湘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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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天晚上，回到黎華的別墅，方若綺從黎華含而不露的微笑中，聽到了黎導的死訊。
黎導死了，心臟病，醫生說情況雖然不穩定，但是若非收到強烈刺激，病人也不會如此毫無徵兆的離去。
而那個「刺激」，
就是王瑞恩。
從黎華的微笑中，方若綺明白，這一切，是早就安排好的劇情。
所謂鐘湘，所謂選角，所謂爆料，所謂黎湘離出人意料的出手相救，所謂這突然的撒手人寰。
一切一切，幕後的導演，都是王瑞恩。
自己和黎華，才是這出大戲中的男女主角。
這齣戲，叫做黎湘離之死。
結局如此順理成章，方若綺連反駁的氣力都沒有。
「所以說，這一切，都只是王瑞恩要氣死黎湘離的賭局嗎？」看了信，方若綺只剩下平靜。
「而且，這一切，我一直都知道。」黎華琥珀色的眸子仍然那樣動人，卻是那樣冷酷到無情。
「為什麼，你們要這樣做？」
「王瑞恩的原因，我不知道，也沒有興趣知道。」黎華說的時候那樣不夾帶私人情感，仿佛在談著一個通告的籌碼，「我的原因，早就跟你說過，王瑞恩的時代來了，而我就是這個時候唯一的男主角。我們是最強的聯盟，如果有你，若綺，我們一起，就可以創造一個新的時代，超越EAMI,SUN,YOGO三足鼎立的新的朝代。」
「於是你就這樣犧牲了黎湘離的性命。」
「任何朝代的更迭，總是會有犧牲。」黎華轉身倒酒，紅色的液體月光下晶瑩如血。
「選角也是安排好的？王瑞恩爭取你我只是給我做戲？」
「只有你的全情投入，才能保證一代歌後鐘湘的成功，這一點，我和他，從來沒有懷疑。席若雲做的很出色，她很好的挑起了你的鬥志，恭喜你，你所演出的鐘湘，和她本身一樣，是一個經典。」
「季青平的爆料，也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你不得不承認，這很好的將大眾的注意力吸引到了這部乾巴巴的傳記電影上。其實，若綺，你該想得到，Sun如今這麼落魄的境地，若不是有王瑞恩的默許，季青平怎麼會有膽公開針對你？」
「那麼黎湘離的義無反顧的支持，想必也是王瑞恩的功勞了？」
「這個嘛，雖然我不知道他們什麼關係，但是黎湘離對於王瑞恩向來是言聽計從，想必只要他一句話，黎湘離拿命挺你，也不成問題。」
「最後這一招，恕我愚昧，能否勞您解釋給我聽？黎湘離究竟是…怎麼走的…」
「這就好比籃球賽，真正的毀滅性一擊，不是大比分的懸殊，而是最後一分的反轉。王瑞恩一路給黎湘離開路，讓一代歌後鐘湘賺夠了話題和人氣，最後的一刻，也就是今天，在醫院，黎湘離導演得知了很不幸的消息，那就是，你們的，哦，不，我們的電影根本無法上映。」
…
…
就在她去藝培上課和看望無名的這幾個小時，錯過了王瑞恩親自導演的大戲最高潮的一幕。
方若綺從來都不知道王瑞恩究竟了黎湘離說了什麼，使一切反轉。
多年以後，從王瑞恩的自傳中，她才多少猜出了端倪。
而那一直是她永遠想逃避的溫柔的王大哥，最殘酷而真實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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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湘離去世的那天下午。
王瑞恩來到醫院探望，說。
親愛的爺爺，抱歉，一代歌後鐘湘不能上映了。
否則，鐘湘當年吸食毒品自殺的新聞，就會和電影一同上檔。
這一回，是我贏了。
當然，這一切，方若綺從不知情。
因此，想要原諒，卻無奈，無從談起。
十一話
談判，交易，我們正裝以待，一切就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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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綺姐，黎湘離導演的葬禮定在這周日舉行。」莉玲輕聲提醒著在片場休息的方若綺，」我已經把那一天全部空了出來。」
「不必要。」方若綺淡定的說。
「可是——」莉玲為難的說，」黎華和席若芸他們都會去參加，若綺姐要是不去的話——」
「我說不必要就是不必要。」方若綺靜靜地看著鏡中古裝的自己。
離黎導逝去已經一周，『一代歌後鐘湘』也如王瑞恩所願突然被叫停，各大影院紛紛撤下其預告片，而王瑞恩的新片」愛情的顏色」則在這個時候浮出水面，成為各大影院的救星，其中的新人混小子和範曉愛，以及已經退居二線的藝人林妮雯和賈靜媛悉數出鏡。
方若綺不得不為王瑞恩的幾近完美的表現鼓掌致意，就在所有人都認為Sun氣數已盡，將全部注意力都聚焦在這一部由天王天后領軍話題不斷的」一代歌後鐘湘」的時候，王瑞恩已令人瞠目結舌的反轉證明給世人，他是這場博弈的贏家。
不愧是黎華願意追隨的男人，不愧是連季青平都要買帳的男人，不愧是她選中的男人。
成者王侯敗者寇，今時今日，方若綺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腦袋一熱憑有一腔正義的懵懂少女了。她已經懂得怎樣審時度勢怎樣花最少的力氣達到自己的目標。
女人也不只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王瑞恩和黎湘離博弈的結束，只是他和方若綺智鬥的開始。
方若綺無意為黎湘離報仇雪恨，那實在是太過天真的想法，她也無心和王瑞恩公開作對，畢竟他於她而言仍舊是利大於弊。
想清楚一切，方若綺淡然的說，莉玲，這段時間不要給我再接什麼通告，我有我的安排。
莉玲看著越來越看不透的天後方若綺，懵懂的點了點頭。
「那麼周日——」
「周日是原本首映的日子對吧。」
「可是——」
「莉玲，你知道嗎，有時候最好的祭奠方式，並不是眼淚。」方若綺看看鏡中自己百媚千嬌的美豔，絕煞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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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我們再不會見面了。」季青平照例點燃了雪茄，方若綺看看整潔的房間，這裡曾是她寄居的殼，現在季青平搬了進來，一切仍舊按照她離開時佈置著。
季青平無論使用過多少卑鄙的手段，至少，他是曾經真心愛過自己的。
為此，在這個時候，方若綺願意拿這個」曾經」賭一賭。
「我來是想和你合作。」方若綺面無懼色，完全處於和季青平平等的談判地位，那一股天然的氣勢，讓季青平驚愕。
她在以他無法估計的速度成長著，與黎華和王瑞恩走在一起的女人，已經不是昨日的少女。
「說說條件吧。」季青平拿出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
「你也知道一代歌後鐘湘不能上映，」方若綺看著季青平，」我不知道王瑞恩為何這麼做，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是我知道，他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是不是，季青平？」
「倘若是禁映，興許我還有些門路，可這是黎導的遺囑中說不讓片子上映，難道我能刨地三尺把黎導挖出來改遺囑不成？」
「我大體猜得出黎導這麼做的難處。」
憑著對這個故事的瞭解，方若綺早就猜到，能讓黎導死前留下這個痛心疾首的決定的原因就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維護鐘湘。
無論王瑞恩到底拿什麼威脅黎導，那個籌碼，一定和鐘湘有關。
這對於王瑞恩來說是一場勝券在握的博弈，對於方若綺，卻是破釜沉舟的拼死一搏。
傾盡所有砝碼，甚至坐在她最不願意面對的季青平面前，她也認了。
無論如何，一代歌後鐘湘必須如期上映。
無論如何，這個難關，她一定要過。
「如果我能解決黎導的難處，那麼你是否能幫助我安排影片如期上映？」方若綺鎮定的說，季青平吐出的煙圈拂面，照例是有些鄙視的冷笑。
「電影市場份額就那麼大，一代歌後鐘湘的片檔已經被愛情的顏色占了，你憑什麼會以為，我會撤下愛情的顏色來給你的片子讓位？」季青平看著方若綺栗色的眸子閃爍，清澈又渾濁。
「就憑我求你。」
「你求我？」季青平看看她。」像是你當初跪在我面前求我再給你一次機會？還是像那次你在我面前寬衣解帶求我放過範曉愛？方若綺，你求我，每次卻都是為了別人，我真該為你偉大的情操鼓鼓掌。」
「當然，拋去情分不講，我依舊可以給你你想要的好處。」方若綺胸有成竹的說，」我可以擔保你的將來。」
季青平笑了，剛開始笑的張狂，笑的把自己的煙都吞進了肚子裡，然後笑的竟然有些淒涼，如同自嘲般，清瀝的笑聲盤旋在空氣中，方若綺坐在這正中間。
「想必你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你只是王瑞恩的一顆棋子，等到EAMI也被他擊垮，他就會獨吞這個天下，你不會真的天真的以為，這個男人的世界可以分你一杯羹吧。」
季青平斂住了笑容。
「而且如果你不幫我這一次，季青平，我就會完全投向王瑞恩。雖然我們之間不一定會有愛情，但是我相信我會是他最好的聯盟。到那個時候，我可以向你保證，這個圈子，將再無你立足之地。」
方若綺的表情如此柔和，聲音如此甜美，用詞卻犀利如此，令季青平竟有那麼一瞬間打起了寒戰。
為什麼一無所有的她，會說出如此霸氣如此自信的話來，仿佛她已經坐擁全天下。
「其實，你說的對，我大可不必為了一個死去的老頭和王瑞恩對抗，這樣對我是百害而無一利。假如我在這個時候乖乖投誠，絆倒你的機會可以用月來計算，我既可以報姐姐的仇，又可以解自己的心病，何樂而不為？所以你大可當我現在是一時意氣用事，正義感膨脹，給你一個可以好好利用的機會。季青平，雖然我很恨你，但是我一向佩服你審時度勢的的能力，希望你不要抹殺我對你最後的一點的肯定。」
季青平看看方若綺，舔了舔嘴唇。
「如果我幫你安排電影空檔，我能得到什麼？」
方若綺一笑，」王瑞恩若是追究，我會一併扛下，不會說你的分毫，除此之外，我會保住Sun，就算EAMI被吞掉，我也可以保證你和你的Sun不會垮臺。」
方若綺說的如此信心滿滿，季青平歪著頭看著眼前這個跟自己談條件的女人，覺得她是那樣的陌生。
「我不知道你離開我，居然可以成長的這麼快。」季青平突然歎了口氣，」這卻令我更加堅信，當初選擇你，沒有錯。」
方若綺腦袋嗡的一下。
「若綺，我不要你保住我和Sun。我要你。」
季青平說出這話的時候，雪茄的星火漸漸滅去，屋子光陰浮動，似永晝和白夜的較量。
方若綺能夠看到季青平的喉結在蠕動，甚至能夠感到冰冷的空氣中那霎時間蔓延的燥熱。
「如果我說我這一次幫你唯一的條件就是要你再度回到我身邊來，你可願意？」
方若綺從未料到季青平那香腸一樣的嘴唇一張一合竟能說出如此溫潤的話語。時光仿佛倒流到最初，他給她的溫柔，曾經掩蓋了她的雙眼。
「你應該知道，我是真的愛你。」
方若綺輕輕搖頭。
「季青平。我相信你是真的愛我，可就是因為這樣，我不能回到你身邊。不是因為你對我和我姐姐做出的一切，也不是因為你的外表，只是因為，你愛我太深，而這種愛，我不需要。」方若綺看著他，一字一頓，」你的這種愛會束縛我到達我想去的地方，季青平，我不再是，你的方若綺。從前不是，現在不是，將來，也再無可能。如果你認真考慮了我提出的條件，我會遵守我的承諾，其他的，對不起，我不能同意。」
季青平看著方若綺的影子從身邊一掠而過，那細長的光影如細線纏緊自己的心，在關門的一刹那蹦斷。
抱住頭，季青平，愚蠢的季青平。
你怎麼偏偏，會動了真心。
又偏偏為何，是這個世界上，你最不可能得到的女人。
抬頭，血絲滿布雙眼。
詭計與威脅，溫柔與懇求，悉數無用。
我的卑鄙和柔情，你全都不理。
如是這樣，便成全了你，做一筆交易。
但是，我要你知道，交易的代價，方若綺，可遠比你想像的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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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找我？」童靖陽斜倚在門口，看著方若綺歪頭一笑，暖春的微涼拂過，兩人似乎能同時聞到那一股久違的稻香。
「如你所料，我來找你，又是有事相求。」
「習慣了。」
童靖陽插兜轉身。
「進來。」
每每如此二字，依舊會心跳不已。
方若綺收斂起貪婪的心情，站在門口，說，不進了，這一次，只是公事。
「哦？」童靖陽轉身眯眼，」有那麼嚴重？」
「我剛從你隔壁出來。」
童靖陽霎時緊張，」你沒有怎樣吧？」
「你當我還是以前那個方若綺嗎？」故作堅強，拉開距離，方若綺試圖不讓自己在他面前繳械投降。」當然沒事，只不過是談判。」
「跟了黎華和王瑞恩那麼久，我相信現在的你，有這個能力。」童靖陽點點頭，」那麼，找我何用？」
「我要讓一代歌後鐘湘如期上映。」
「你真是個不知足的女人。」
久違的話引起不自覺的會心一笑，童靖陽仍是忍不住驚愕于方若綺愈加成熟自信的美麗，越是推開，才越是覺得她的美好，越是知道自己空空的臂彎裡，失去的是什麼。
低頭調整呼吸，童靖陽也需要拉回自己奔騰的情感神經。
「你和季青平交換了什麼，他肯為你讓路？」
不愧是童靖陽，一如往故的知我懂我，好在這世人不都如他這般明晰我的所念所想，否則我這天后還怎麼混下去？
想到這，方若綺不禁再次莞爾。
「你若是繼續這樣勾引我，正事就談不成了。節省一下你的表情，用在你的兩棵大樹身上吧。」童靖陽頓了一頓，」都到了今天，方若綺，你該不會傻到用身體來交換了吧。」
「你開的壞頭，浪費了我多少的時間和精力來糾正，」方若綺打趣道，」你放心，沒有你搗亂，我不會再拿自己交易。」
是啊，現在的方若綺有了很多，地位，名氣，智慧，膽量，人脈。而最重要的是她的信念。她已經可以不用自己的身體去交換。
這不正是他等待的一天嗎？
童靖陽笑笑。
「確定季青平會接受你的offer嗎？除了你的身體，我想不到有什麼誘惑會讓他此時倒戈——」
「季青平的方面我只能放手一搏，但是我有信心他會幫我。倒是王瑞恩那方面，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解決。」
「所以你來找我。」
「所以我來找你。」
「我對王瑞恩和黎湘離的恩怨糾葛一無所知，也不知道他用什麼來威脅黎導放棄這部片子。」童靖陽開誠佈公的說。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已經猜到十之八九。」
「你想把你我的前途賭在你的一時狂想上？」
「怎麼，連季青平都敢放手一賭，你卻不敢和我一起冒險嗎？」
「你這算是激將法嗎?」童靖陽邪魅的笑了，」可惜，我不能任由你胡鬧。」
「王瑞恩的砝碼就是鐘湘的死。」
…
…
「鐘湘…死了？」
「不僅死了，而且死於毒癮發作。」
…
聽了方若綺的話，童靖陽頓時明白了一切，明白了眾人對古芊菁身世的遮遮掩掩，原來不是怕她私生女的身份曝光，而是怕連帶著將鐘湘不光彩的一面洩露出去。
鐘湘等同于完美。
周映彤，林立翔，嶽行空，黎湘離，他們如此虔誠如此執著，為的就是這一個完美。
一個讓他們可以繼續相信的底線。
「若是如此，我也可以明白黎導的遺囑了。他寧可毀了片子，也要保出鐘湘。」童靖陽低下頭，」我竟不知，王瑞恩是這樣狠心的人。」
「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什麼都不足為奇。我不是也著車撞了林芬芬，不也是害的古芊菁毀容徐心寧遠走他鄉。」方若綺平靜的說，」我們可能會認為他狠心，知情人也許會認為他做的應該做的漂亮，所以，我並不恨王瑞恩。」
「若綺，你真的成熟了很多。」
「在我這樣一個環境中活過來，成熟只是自然規律。」方若綺苦笑，」我現在不想去和王瑞恩理論，他若有一天願意對我說，自然會說。我現在只希望他能夠放死人一馬，他想報復的黎湘離已經死了，何苦再折騰早就不在的鐘湘？」
「黎導雖然死了，但是如果片子上映，難保王瑞恩不會把醜聞放出去。」童靖陽看看方若綺，」我終於明白了你來找我的目的。」
「記得我救小愛的時候，是你告訴王瑞恩的。」若綺看著他，」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我的人脈不必你的差，只不過我沒有你一樣的本事，可以使喚大名鼎鼎的王瑞恩。」
「只能說命運使然，讓我逮到王瑞恩的把柄。」童靖陽臉色陰沉，」上次他欠我的已經還清。」
「我知道這樣做有悖你的原則，可是能不能為了我和黎湘離，做一回小人？」
童靖陽聽著方若綺這樣說突然笑了。
「我已經為了你，做了不止一次小人。」
方若綺看著他的眼。
點頭。
點頭。
只有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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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靖陽，你這是什麼意思？」王瑞恩怒目圓睜。
「我想我口齒伶俐，導演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童靖陽，我一向認為你是個好漢，也對你曾經的…幫助感激在心，可是如果你認為我會就這樣被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脅，那麼你就大錯特錯了。」
「幫助真是個抽象的概念。」童靖陽不得不把事做絕，」我替你上了一次男人的床，王導，雖然我自己也承認那時的我和男妓無二。」
王瑞恩臉色發白。
依稀記得年少的艱辛歲月，為了償還公司的大筆解約金不得不流落到拍三級寫真的地步，怎奈他的自尊心最後關頭逆流而上，將片場鬧的個人仰馬翻，結果落得個要用肉體償還才能脫身的境地。
若不是童靖陽替他做了一次，現在的王瑞恩，也許就是一個三級片明星了。
那是他心底永遠的傷疤。
以至於後來，再提到三級片再提到寫真集，他都會那樣決絕的否定。
那是他永恆的暗瘡。
「如果我放出鐘湘的醜聞，你是不是就會放出我當年的…」王瑞恩頓了一頓。
「可我真的不想看到那一幕的發生，畢竟，我也不想我的過去成為無聊的談資。」童靖陽坦誠的說，」可是沒辦法，王導，我只能這麼做。」
「為了方若綺嗎？」
「為什麼不是為了古芊菁？」童靖陽還想轉移視線，王瑞恩卻了然的一笑，」我真羡慕，你和方若綺。雖然，你們都不是我的人。」
「羡慕…」童靖陽閉幕看到原野之上鳥兒高飛，他這個稻草人迎著夕陽幸福無比。
「我也羡慕我自己。」
「童靖陽，我王瑞恩不會再用你拍戲了。」王瑞恩站起身。
「只有這一次，我答應你。」
不僅僅因為你我的過去，還因為我一生都無法渴及的如此的愛情。
童靖陽，這一次，你贏了。
十二話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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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一天天的臨近，所有人都在等待著，等待著黎湘離追悼會的這一天晚上，方若綺究竟能做出什麼來。
季青平在等，王瑞恩在等，童靖陽在等。
周映彤在等，黎華在等，無名在等。
連遠在歐洲的嶽行空和林立翔也都在等。
等這一天，看看方若綺是怎樣翻雲覆雨，逆轉乾坤。
將這樣一部已經沒有炒作價值的文藝片拱手送上各大院線的榜首。
這一天來了。
隨著早七點的晨間新聞。
隨著播報員甜美的聲音。
「經歷了種種風波幾乎要難產的黎湘離導演的辭世之作『一代歌後鐘湘』終於要在今晚和各外見面，就在今早，我們得到一個驚人的消息，那就是方若綺在民歌餐廳拍攝期間，曾經有幸遇到了鐘湘本人！」
螢幕上出現了一位元五十歲左右的老婦的照片，穿著和當年鐘湘一樣的花色旗袍。
「經過專家比對，證明這位自稱方若綺歌迷頻繁出入民歌餐廳的婦人就是當年突然退出演藝圈的歌後鐘湘！而方若綺在劇中所佩戴的銀色十字架也正是鐘湘本人所贈。」
放大的銀色十字架出現在螢幕上。背面刻著注明的」一代歌後」四個字，另有專家的鑒定書，稱十字架至少有30年的歷史，並非贗品。
「鐘湘本人今晚會不會出現在首映現場我們還不得而知，但是能夠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再見這位傳奇人物，相信99元的電影票價還是花的值得——」
安靜的看著早間播報，方若綺看看手機震動起來，來電顯示是」郝友乾」。
「方小姐，您看到早間播報了嗎？哈哈，怎麼樣，反響還不錯吧。」
「謝謝郝老闆相助，要不是您的銀色十字架，我想也不會有這麼好的反響。」
「哪裡哪裡，收集名人藏品一向是鄙人的愛好，先前在酒會和畫展有機會和方小姐聊上幾句，才發現我們興趣相投的很啊，這次能夠幫上忙是鄙人的榮幸。」
「郝老闆，我又有電話打進來，我們日後再聊。」方若綺迅速將來電切換，熟悉的聲音響起，」若綺，這一步，走的漂亮。」
童靖陽。
「只是我運氣好，想投資股票賺點錢，沒有想到遇到了郝友乾。」方若綺似乎能看到電話那一段童靖陽一皺眉，一個邪獰的微笑，然後眼中的一瞬暗淡。
「並非你運氣好，郝友乾渴望與圈內女星結好已經很久了，可是大家都嫌他年老不願多親近，若不是若綺你肯敞開心扉接受他，他也不會再這樣關鍵的時候拔刀相助。」
方若綺一笑。
知我者莫過你。
「我只是想知道，這一步棋，你從何時開始布的？」
「歐堡投標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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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姐，請等等。」
「你是——」方若綺扶了扶墨鏡，接近午夜的股票交易VIP廳，一個面向蒼老的男人，笑容可掬，捧著禮品盒子。
「我是郝友乾，大家都叫我理查。」
臉色頓時煞白，怎麼會忘了這樣一個人物。
第一次見季青平，就是在他舉辦的舞會上。
只是那個時候，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季青平身上，而忘記了舞會的主角。
逐漸成名後，也參加了他舉辦的大小酒會畫展，記憶中只記得他每每被閃爍的男男女女們遺忘在角落中，總是謙卑的微笑，適時說兩句話，也全然引不起眾人的注意。
在這種場合，她身邊的男人不是林立翔就是黎華，根本沒有機會讓他走到一米之內。
訕訕的笑著，目光停留在那個漂亮的禮品盒子上，」郝老闆對股票也很有研究嗎？」
「哈哈，當然，這個股票大廳就是我的…」郝友乾話說的很自信，語氣也依舊謙卑，」方小姐要是也對股票感興趣，鄙人願意——」
「我哪裡懂得股票，只是公司要競標歐堡，做藝人的跟著老闆瞎折騰，來看看歐堡的走勢。」方若綺還是很樂意聽聽這位專家的見解的，但是看到那個豔俗的禮品盒又想要逃跑。
「方小姐，這是鄙人準備的小小禮物。」
果然，方若綺目光才短暫停留在那反光的包裝紙上，郝友乾就湊了上來，笑意盎然的說，」這是金鏈子，方小姐戴著它參加金像獎頒獎禮最合適不過了。」
方若綺覺得自己的頭皮都笑的發麻。
接，還是不接。
方若綺並不知道，這一伸手，收穫的，是來日一整片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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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晚上，方若綺穿著鐘湘的花色旗袍，乘坐著特製的舊式馬車，繞城一周最後來到首映禮舉辦的大劇院。
還沒有一部電影選在舉辦金像獎的大劇院舉行首映禮。
更沒有一部電影會在導演駕鶴西去，主創人員只有一人到場的情況下請來最豪華的主持人陣容和最龐大的媒體參與。
更不用說全城免費首映的這種近乎扔錢的做法了。
這等奢華，這種氣魄，似乎宣誓著一切與錢無關。
可是一切都和錢有關。
方若綺翩然下車和眾人揮手示意的時候，看到再一次被掩蓋在星光之外的謙恭的笑著的郝友乾，露出最燦爛的笑容。
「投資人，我們一起進去好嗎？」
突破重重防線，方若綺挽過郝友乾的手臂，舉止大方得體，郝友乾卻僵硬的如同乾屍，四下目光不知道該落在何處，方若綺附在他耳邊說，」理查，別緊張，今晚是你給我的，和我一起享受吧。」
郝友乾愣住了，看看身邊如鐘湘一般神聖的方若綺，終於邁出了蒼老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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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姐，呵呵，恭喜你獲得最佳女主角，這是鄙人一點點禮物，請笑納。」
方若綺正被童靖陽和林立翔的秘密震得不知東南西北的時候，郝友乾又是這樣不挑時間地點人物事件的出現，仍舊是捧著個俗不可耐的盒子，仍舊看不出方若綺的心情。
「郝老闆，我有點…不舒服…我先回去了。」方若綺看到郝友乾臉上掛上了習慣性的受傷的表情，心又軟了下來，」但是，謝謝你的禮物。」
接過禮物的一瞬間，他臉上孩子般的笑容，突然給她一種久違的感動。
如此成功的一個商人，究竟是精明到家，還是幼稚之極，可是一次又一次，讓她摘下面具，變回那個最初的方若綺。
「方小姐，在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方若綺皺起了眉，果然，得寸進尺了嗎？沒有想到，這個緊張的搓著手的男人說的竟是：
朋友都叫我理查，方小姐，能不能，也叫我一聲理查。
叫，還是不叫。
方若綺並不知道，這一聲理查，回應的，是來日無盡的歡呼和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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絢爛的歌舞，大氣磅礴的演出，將鐘湘一生最有代表性的幾個場景完全重現了出來，而沒有其他主創人員助陣，反而使方若綺這個女主角一枝獨秀，成為絕對的亮點，整晚超過30套專門定制的旗袍和晚禮服，猶如一場盛大的時裝秀，而變換的燈和的場景，更是讓人猶如觀看音樂劇一般過癮。
就算沒有鐘湘本人出席，這一場盛大的首映禮，也足以博得掌聲和歡呼。
更何況，早有一批分散於各大主流媒體的寫手，在或是金錢利誘或是採訪天后的機會面前，自動請纓的來歌功頌德。
午夜來臨，萬籟俱寂，一代歌後鐘湘由」夜晚哭泣的眼睛」閃亮開場。
淺吟低唱，無限風流。
方若綺專注的看著大螢幕，知道，這個時侯，郝友乾也在專注的看著自己。
她從來都知道光靠著一個單純的信念就想收穫全天下是癡人說夢。
只不過沒有想到，有了物質的支持，一切可以如此水到渠成。
黑暗的放映廳有一道堅定的燈光射過來。
可以看到空氣中飛舞的浮沉。
但是投射到幕布上，只剩下光鮮亮麗的影子。
這就是她天下的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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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姐，今天又來看股票了嗎？怎麼樣，有相中的股票嗎？」
也許這就是緣分，不知為何，每次來到股票交易大廳，總能碰上郝友乾和他的禮品盒子。
他的品味也在慢慢的改變，他的說辭已經不那樣刻板。
他有時候也嘗試著叫兩聲若綺，但是就猶如動物伸出觸角般猛地收回，生生又被打回」方小姐」的原形。
「是啊，不知道歐堡的前途怎麼樣呢？公司資金不是很夠，在鼓勵大家參股競投，想郝老闆給點專業的意見。」
「方小姐，等等，再等等。」這還是郝友乾第一次流露出他商人本性的一面，讓她看到了這幅謙恭的外表下那精於算計的心。」這個時候YOGO競投歐堡必定會破產的，方小姐不如等到破產後再大批量買入，利潤至少是現在投入的三倍。」
方若綺愣住了。
她那些對付錢永富的心思竟然全都被郝友乾看的清清楚楚。
「方小姐放心，我只是個生意人，不會插手方小姐公司的私事，給您一點意見，僅僅是因為我們是朋友。」
是，還是不是。
方若綺不知道，這一個」是」，扭轉了她今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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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綺，高竿。」
進門開燈，黎華舉杯相慶。
狡黠如二人，已經不需要寒暄，方若綺接過酒杯，一飲而盡，」今晚你若在場，片子起碼會多賣一成。」
「我怎麼會那麼不識趣，搶了你的獨角戲。方若綺，這一次，做的漂亮。不愧是——」
黎華站起來，牽起她的手。
在他強大而溫暖的懷中起舞，怎能不沉醉。
方若綺的世界一片暈眩，窗外的星星點點從眼前不斷閃過。耳邊他的呼吸時重時輕，那樣撩人，仿佛究竟可以通過呼吸進入血液，仿佛醉意可以通過眼神沉澱心裡。
「若綺，你是我的未婚妻，記得嗎？」
「這段日子，不記得你，似乎是你。」方若綺面頰混燙。」酒裡需下藥了嗎？」
「有我在，還需要藥嗎？」
酒裡沒有藥，是我先吃的藥。
我要迷倒了自己，以防我會在最後一刻，神智太過清醒，推開了你，黎華。
讓我給彼此最後的一次機會。
肉體的結合如果無法挽回精神的分離，那麼今夜
在我們的開始是我們的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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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我知道我如此要求，的確強人所難。」
解決了季青平和王瑞恩，方若綺最後打通了郝友乾的電話。
那是一個隻為她一個人設定的電話號碼。
財大氣粗的人就是有這樣浪費的特權。
外人瞧見了還只說是浪漫。
「方小姐，怎麼會，從情人節開始，我就等著你的電話了。」
「理查，抱歉，我那天實在是——」
「方小姐，我明白，我很有自知之明。」
「不是那樣的，理查，我不是那樣功利的女人，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只是和你做朋友，不要你的任何幫助——」
「方小姐，別開玩笑了，如果你真是無求於我，最開始，也不會接受我的禮物了，不是嗎？」
說到底，他才是最精明最透徹的男人。
「理查，一代歌後鐘湘這部片子一定要紅，這次請你一定要幫我。」
「方小姐，從頭到尾，我也沒有說過不幫。但是，我只是個商人，我不會做沒有產出的投入。」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產出。」
方若綺閉上眼，結果，到了最後，還是自己的身體，成了最後的籌碼。
這到底與和季青平合作，有什麼區別？
難道這就是她要的世界？
「不，方小姐，你不明白。」郝友乾的聲音依舊那樣溫柔而謙卑。」外人都說我只是想娶個漂亮的女明星回家，但是你們都錯了，女明星千千萬，可我不是誰都看得上。」
「理查，不要再說了，我已經明白了你的意思。」
「你真的明白嗎？方小姐？我要的，是你的一輩子。」
給，還是不給。
這是一個方若綺也不知道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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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時候腰酸背痛，黎華果然是個極佳的床伴，能夠每天早上一醒來就看見這張秀色可餐的臉，實在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方若綺伸手按下了電視遙控開關。
電視卻沒有播出她想要看到的晨間新聞，而是錄影帶。
那是一部很久之前的片子。
主演是黎華和徐心寧。
時間停留在片子結束時的，大大的」終」字。
昨夜，在她下定決心服了安眠藥走進屋前，黎華就是看著這一幕久久沉醉嗎？
方若綺笑了，黎華醒了。
同時看著黑色的螢幕。
終。
「真是不吉利，一大早上，看到的第一個字，竟然是THE END。」方若綺白皙的腿伸出被窩，腳趾觸地的一瞬間還是有些涼。
黎華拉住她的手，吻如雨下，卻同樣冰冷。
「黎華，和一個你不愛的人做，你不覺得噁心嗎？」
「我習慣了。」黎華的琥珀色如此悲傷如此慵懶如此無情。
方若綺輕輕在他額頭吻了一下。
「我多想拯救你，可惜，我沒有那個能力。」
黎華愣了一下，拄著頭，下巴的弧度是那樣好看。
「不要把自己當成上帝，方若綺。因為這世界從來都不是為你一個人造的。」
「當然，這世界，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方若綺笑著說，」這一點，我比你，更明白。」
於是，無論我們怎麼努力，也無法愛上對方了，是吧。
多可惜，我還很迷戀你的琥珀的瞳和深深的疲憊。
多可惜，我們，就算如此努力的擁抱在一起，夢醒了，留給我們的，還是那一個
終。
還有別人在等著我的回答，所以，我不能再欺騙你也欺騙我自己了。
「黎華，我們分手吧。」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02
十三話
如果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可否就讓我一直都懵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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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當初毅然決然的搬出了明星社區的家和林立翔劃清了界限一樣，這一次，方若綺又不由分說的搬出了黎華的山底豪宅住進了臨時租用了高級公寓。
黎華忙著籌備演唱會，而方若綺則忙於一代歌後鐘湘火了之後接踵而來的各種活動，兩人在接下來的兩三周時間內互無交往。
當外界紛紛猜測方黎情變之際，兩人高度默契的在媒體面前一笑了之，反而使一切更加撲朔迷離。
但是方若綺知道，黎華知道，這一切都很簡單。
不過是尚未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曖昧而已。
兩人再次見面，已然是四月，就在愚人節那一天，又是王瑞恩，將三個人的命運聯繫在了一起。當」愛在花開的季節」的劇本送到他們手上的時候，方若綺和黎華第一時間互通了電話。
「你也拿到本子了？」
驚人的一致，不需要答案。
第二天三個人就坐著私人飛機飛去了巴黎，給娛記一個緩衝的機會都沒有。
飛機上兩人坐在一處，各自表情嚴肅的看著劇本，王瑞恩端著三杯茶走來，劈頭蓋臉的一句：
「你們分居了是吧。」
黎華修長的指頭停在紙面上，方若綺抬頭看看俯瞰自己的王瑞恩，輕輕給了個鼻音。
「那麼，若綺，做我的女朋友吧。」
這回換成方若綺目光聚焦在劇本上，而黎華抬頭眯著眼看看王瑞恩。
「王導，什麼意思？以你今天的地位，不需要這種緋聞造勢了吧。」
「我從不需要靠女人來造勢，黎華。」王瑞恩遞給他一杯茶，然後坐在方若綺對面，一手一個茶杯，相對著，冒著芬芳的熱氣。
「怎麼樣，若綺，要不要考慮一下？我不著急。」
「王瑞恩，方若綺現在還是我的女人，沒有我說分手，她就一直是我的女人。」黎華搶先替她做了回答。
「黎華，你總算要和我搶一回了，我以為，你會一直披著那層狐狸皮呢。」王瑞恩笑著說，」很好，我們來公平競爭吧，看看誰先繳械投降。」
方若綺看看這兩個男人的戰爭，不知為何，卻那樣明白，這是一場從始至終都和自己無關的戰爭。
有時候太過明白，反而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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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綺，看天空！」
「不，若綺，看湖水！」
「若綺，側臉沖向一號機。」
「正臉好一些。」
「穿紅色上鏡。」
「你瘋了吧，明明是藍色比較好。」
「這場最後由若綺結尾。」
「我倒是覺得我來說最後一句比較好。」
…
…
如同兩個大男孩之間永無休止的拉鋸戰。
在這個無拘無束的巴黎。
沒有媒體，沒有緋聞，一切只關乎電影，關乎兩個男人的愚蠢的自尊。
方若綺時常托著下巴看著他們扯皮，偶爾啜一口香茗，偶爾插上耳機聽一會法語的歌曲。
在巴黎街頭，看著兩個如此俊美的男人為了不知什麼原因大眼瞪小眼，那一幕，竟然會是如此賞心悅目。
這是兩個如此不同的男人。
一個出道至今乾淨的如一張白紙沒有絲毫的負面新聞，一個緋聞女友以百計「無法給與承諾的男人」似乎已是他的偏號。
一個術業有專攻求精求深，一個涉獵面積廣泛求大求博。
一個堅持原則永永遠遠只遵從自己的道路，一個經歷無數風浪早已圓滑於世見風使舵。
一個是她的「初戀」，一個是她的「未婚夫」。
兩個她不懂的男人。
這只鳥，有時候很累，奔波於兩棵大樹之間，突然，也許只有那麼放縱的一瞬，突然，想飛回到稻草人的肩膀，歇歇腳。
「我入圍了金鐘獎。」方若綺向王瑞恩提出回國一周的要求時，王瑞恩還在一時不停的和黎華爭論方若綺究竟是誰的女人。
而方若綺本人要離開了竟然也渾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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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國自然就成了媒體追逐的焦點，撲朔迷離的三角戀在巴黎這方土壤上更是暈染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飛機場被圍的水泄不通，方若綺要在前前後後八個保鏢的保護下才能保證自己的衣服不被扯爛。然後被糊裡糊塗塞進車裡的時候，才看見一簇熟悉的綠色頭髮從司機的帽子中支出來。
「天后，下次回來，請帶足一個足球隊的保鏢。」童靖陽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還有，這次租用保鏢的費用，找你的金山報銷去。」
方若綺本是想搜腸刮肚找幾句話回敬童靖陽的，但是看到他蠟黃色的面色和明顯疲憊的眼神，卻只剩下心疼。
「你帶我去哪裡。」
「別問，好好睡一覺吧。」
方若綺安安穩穩的睡過去，醒來時，車外已經是一片稻田。
「雖然比不上北海道，但是多多少少能夠讓你想起了那段日子是吧。」童靖陽說，」女人，別忘了，精神上，我們已經是夫妻。」
「為什麼不能是肉體。」
方若綺靠在童靖陽肩頭，」靖陽，為什麼不能是肉體，你是怕我太迷戀你的身體，忘記了自己的使命嗎？還是說，你還在在意——」
「女人，你太不知足。」童靖陽沒有再多做回答。
「如果我說我想要你，你給我嗎？」
方若綺輕輕捧住童靖陽的臉，」你給我嗎？」
童靖陽仔細看看方若綺的眼，好久好久。
「若綺，郝友乾向你求婚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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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方若綺很恨童靖陽，恨他為何會如此瞭解自己。
於是自己總是赤裸裸，而他永遠是隔著一層面紗。
為何永遠是如此的不公平。
「若綺，別妄想用身體來逃避你必須面對的選擇，不管你是和黎華做了，還是和王瑞恩做了，還是和我做了，你都無法回避郝友乾的求婚，不是嗎？」
方若綺苦笑著，天邊的雲霞那樣的燦爛，心事一片魚肚白。
雖然知道此生終究會有遺憾，但作為一個女人，方若綺不是沒有想過，和黎華亦或是王瑞恩共度此生。
可是，到了最後，老天給她安排的，竟然是郝友乾。
「在答應他的求婚前，你是不是還想最後一搏，若綺，你還對黎華和王瑞恩有所期待？」
「身為女人，誰不希望一絕醒來身邊的人會是黎華或是王瑞恩，童靖陽，我又不是聖女。」
「可是，沒有辦法，你這只鳥太不聽話，不肯停在任何一顆大樹上，這可怎麼辦？」童靖陽看看躺在自己肩頭的那一頭紅發。」於是老天爺也沒有辦法，只能給你一大片原始森林，雖然長的駭人，但是足夠你折騰的。」
方若綺不禁莞爾。
「為什麼不是稻草人。」
「因為…稻草人沒有生命…因為，稻草人，沒辦法伴你一生一世。」
「童靖陽，你說的話，我是越來越不懂了。」
「有一天你會懂得，將來有一天，你會發現，稻草人是空心的。」
「那麼，空心的稻草人，你心裡空出的一塊，放的是什麼？」
「一把鑰匙，一把，你可以找到我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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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見到童靖陽就如同精神上的充電。
每一次方若綺都相信，所有的情況她都可以很好的應付過去。
每一次她都這樣相信著。
但是這一次，當方若綺突然殺回巴黎沖回酒店房間準備和黎華王瑞恩下一輪的周旋的時候，卻再也沒辦法保持微笑。
這一次稻草人也失靈了。
這一次鳥兒就算是鳳凰也改變不了什麼。
這一次，的確是，永遠改變了三個人關係的巴黎之旅。
鑰匙插進門孔，扭動，推開，激情過後的味道，彌漫著整間屋子。
兩個赤裸的男人抱在一起，酣睡。
在原本應該空著的方若綺的房間。
方若綺笑了。
靜靜的退了出去。
這一切，突然都有了原因。
黎華永遠給不起的承諾，王瑞恩永遠的御用男主角，月光寶盒的秘密，Megan的砝碼，有關方若綺的沒有女主角的爭戰。
究竟在這場大戲中，徐心甯，黎湘離，還有自己，都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還曾以為黎華會對自己日久生情。
還曾以為王瑞恩會和自己假戲真做。
回憶其過去種種，只有無盡的自嘲。
「你能猜得出，王導演現在到底不滿意什麼嗎？」
黎華那樣妖孽的一笑。
「月光寶盒。」
「黎湘離已經是過去式了，如今，是王瑞恩的時代。我只是順應潮流。」
「是王瑞恩求你的？」
「若綺，有些男人之間的交易，全憑默契而已，這一點，只有你擁有了這樣的男人，才會明白其中的奧妙。」
「若綺，你一定要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哦——」
「嗯，好。」
「和黎華一起來，好嗎？」
「好。」
「怎麼樣，黎華，事到如今，是否有投向我方的打算？」
「若綺。等你好久了，忘記我們的約會了嗎？」
「看來，今晚我做不了護花使者了。」
「王大哥，你什麼時候約的我？」
「不就是剛剛。」
「你和童靖陽是？」
「什麼都不是。」
「那黎華？」
「什麼都不是。」
「你放心，我和王瑞恩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水火不容。」
「水火不容？我看你們是水火交融吧。」
「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王導，什麼意思？以你今天的地位，不需要這種緋聞造勢了吧。」
「我從不需要靠女人來造勢，黎華。」
「黎華，你總算要和我搶一回了，我以為，你會一直披著那層狐狸皮呢。」
「很好，我們來公平競爭吧，看看誰先繳械投降。」
投降的是我，繳械的是我，被嘲笑的是我，該自嘲的是我，不自量力的是我，自作多情的也是我。
我以為你們都愛我，在我口口聲聲說著你們都不愛我的時候。
我以為我的故事中所有的男人都會只愛我一人。
可是，關古威有著小愛，他的歌只唱給她。
可是，林立翔有著芊菁，他為她遠走歐洲。
可是，你們有彼此，你們將我像小丑一樣耍弄，作為引誘彼此上鉤的砝碼。
這場愛情的周旋中，我算什麼，我是什麼。
我以為我擁有整片森林。
夢醒了，原來是荒野一片。
十四話
逃離與追捕，是誰在操縱著命運的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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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回不去了。
第二天黎華和王瑞恩歡天喜地的在巴黎的飛機場接她，殊不知，面容憔悴的方若綺實則已經在飛機場待了整整二十四個小時。
把飛機票根撕得粉碎丟進垃圾箱，把昨日清晨的一幕永埋心底，方若綺可以笑得如此燦爛。
但是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回不到他傾倒眾生唯獨在她面前疲憊而真實的從前。
回不到他將醉的不省人事的她扔進浴缸的那晚。
回不到他和她舉杯相慶真真假假的彼時。
回不到他擁她入眠的沉淪之夜。
回不到她卑劣的導演著河邊相遇的從前。
回不到他沖進來救她的那晚。
回不到他低笑著說尚有上升空間的彼時。
回不到他說著」節日快樂，若綺」的放縱之夜。
她曾以為總有一天自己會愛上他們。
她曾以為總有一天他們也會愛上自己。
這一路就算沒有童靖陽，她至少可以找一個替身。
但是雖然和黎華做了，卻仍舊那麼遙遠。
但是雖然和王瑞恩相遇了，他卻終究沒有告訴自己那個身世之謎。
在她的路上，關古威笑著離開，林立翔哭著離開，而童靖陽一直站在一米開外的地方，說。
我不夠優秀。
若綺，你值得更好的人。
靖陽，我按照你說的做了，我找到了黎華和王瑞恩。
我努力過了，我和他們鬥智鬥勇，我努力闖入他們獨孤求敗的世界，我讓自己成為他們眼中不俗的女子，我讓他們另眼相看——
可是，我沒有辦法讓他們愛上我。
也許這就是我的路。
老天爺斷絕了我最後情愛的替身。
剝奪了我精神的愛戀，又驅逐了我肉體的歡愉。
情，性，愛
不過是沉浮路上一個又一個溫柔的陷阱。
如今我血跡斑斑。
在這一片戰場上我敗的慘烈，能否在另一個戰場上，施捨我最後的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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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國內回來的方若綺幾乎是全情投入到工作中，閒暇時間是看見她不停地打電話上網，在本子上記錄個不停，不再和黎華吃晚飯，也不再坐著王瑞恩的車兜風了。
這讓黎華和王瑞恩虛與委蛇的爭鬥變的沒有意義。
「若綺，要不要一起吃個晚飯？」
「我已經叫莉玲準備了晚飯。」方若綺一笑，」難得酒店房間有配套的廚房，不要浪費。」
「那我過來吃，我準備了上好的紅酒——」琥珀色的光芒被方若綺悉數返回，」不必了，明天還有早戲，我要背臺詞。」
決絕的關上門，不給自己動搖的機會，方若綺可以想像出門外的黎華怔住的樣子，也可以想像的出他內心是多麼的懊惱，和，好奇。
配合著黎華，王瑞恩的來電適時響起，方若綺接起電話一口氣的說:
「王大哥，我不想吃飯不想潛水不想去海邊不想看電影。」
沉默好久。
「我只是想提醒你…明早有早戲，不要玩的太晚——我是說和黎華——」
王大哥，你是在擔心我，還是在擔心黎華？
王大哥，自從我成為了黎華的未婚妻，你就突然躍入我的視野，愚鈍如我，現在才明白，原來你一直在乎的不是我，等待的不是我，連曖昧和挑逗給的也不是我。
只是這些，王大哥，我已經不知該怎樣說出口。
請給我留一些尊嚴。
請讓我忘卻這情愛糾葛的世界。我知道，我的生命中，還會有更重要的東西。
在我找到它實現它之前，讓我暫時停留在你們給我營造的泡沫愛情中。
太陽先不要升起。
因為我還想多做一會夢。
苦笑，沖著電話筒，說，」不放心你可以來查房，我們不在一起。」
電話那段又是一陣沉默。
「若綺，我愛你。」
「好吧，那我也愛你。」
…
…
一晚上都在和股票作戰，大清早起來避免不了的熊貓眼，用代言的眼霜塗抹了好幾層，咽下一片乾癟的麵包片，方若綺扯過個披肩就沖了出去。
五六點，懸崖邊，俯瞰大海，身在一大片薰衣草田之中，東方剛剛魚肚白，黎華溫柔的將西裝披在她肩頭，柔情攻勢卻被靜靜看著劇本的方若綺一個不言不語就化解了。王瑞恩看了眼黎華，又看了眼方若綺，」你們兩個，過來一下。」
「你們倆是怎麼回事？尤其是你，若綺，這幾天情緒很不對，是回國發生什麼事情了？」
「沒有，導演，你多心了。」
「如果是因為我說要和黎華公開競爭給你帶來了困擾，我很抱歉，但是這只是我的真心而已，如果因此讓你和黎華有什麼不愉快，影響了情緒，那是我絕對不允許的事情。」
「王導，我和若綺都是專業演員，不會因為兒女私情耽誤工作的。」黎華依舊那麼溫柔體貼的關懷備至，王瑞恩依舊那麼追求完美的公正無私，方若綺一聳肩，可惜不是舊時人。
「就像黎華所說的，我不會耽誤工作，戲裡我們會是最完美的情人。」
撂下一句話，方若綺淡淡一笑，」不用擔心我的感覺，我們三個人一開始，就不是被情感維繫在一起的，不是嗎？」
王瑞恩和黎華同時一愣。
在他們的注目禮之中，方若綺優雅大方的走回了懸崖邊，海風吹來，鹹濕。
這是一場苦情戲。
黎華飾演的畫家要向方若綺飾演的音樂家說，他在國內已有家室。
這一切在巴黎的甜蜜邂逅，只是南柯一夢。
劇本上王瑞恩寫著四個字，似淚非淚。
不知為何，方若綺卻可以體會的這樣明白。
鏡頭剛一對準，眼淚就已經在眼眶裡打轉，就是遲遲落不下來。
看著近處黎華那尖尖的下巴和琥珀的眼，看著中間那一大片盛開的那樣美好的薰衣草田，看著遠處王瑞恩堅毅的棱角分明的臉——
一瞬間和女主角同一個節拍同一種呼吸。
身後就是懸崖，卻不能就這麼跳下去。
為了從來都不是自己的愛戀粉身碎骨。
這是連電影都不稀罕的橋段，更何況，是發生在她一代天後方若綺的坎坷命運裡。
縱使有再多美好，到頭來，卻沒一樣是我的。
如果情愛就是生命，那我已經死了百次。
這次醒來，於是不再倦意，可惜我，這一次醒來，清醒的，再也睡不去。
無夢的人生，好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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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花開的季節」一殺青，方若綺沒有理會黎華同遊歐洲的邀請，也婉拒了王瑞恩拜訪其歐洲豪宅的示好，一張機票乾淨俐落的飛回國內，一下飛機，已是6點，離金鐘頒獎典禮只剩一個半小時。
在車上換裝化妝準備致謝詞，方若綺如有精密的儀器般不停運轉，小秘書莉玲終於忍不住提醒，」若綺姐，要不要吃點巧克力，你在飛機上都沒怎麼吃東西。」
「我不餓。」
一邊背著講稿，方若綺還在不停閑的看著電腦螢幕上時時刻刻都在變化的股票。
「若綺姐，你這半個月工作的太辛苦了，這樣身體會受不了的，為什麼不在巴黎多留一段時間呢？」
「啊？什麼？」
「若綺姐！」莉玲一把奪過方若綺手中的稿子，蓋上電腦，」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若綺姐？你這樣會把自己累垮的。」
「累垮嗎？」方若綺笑笑。」我剛出道時，要照顧自己，又要提防別人，一點也不輕鬆。你放心，在很多方面，我不像個女人。」
「若綺姐，你該找個歸宿了，黎華他——」
「不要八卦，莉玲，你知道我最討厭八卦。」方若綺揉了揉太陽穴。
「最近身體不是太舒服。謝謝你，我會去做個全面的身體檢查的，放心。」
一個小時後金鐘獎就熱熱鬧鬧的開獎了。
突然殺回來的方若綺無疑又一次成了整個頒獎禮的焦點。
憑藉」情穿陰陽界」把最佳演員獎收入囊中早已不稀罕，可笑的是連方若綺客串主持了幾場的音樂節目居然也斬獲了最佳主持人獎。
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上帝舉著榔頭把你的門都封死了，還是會一腳給你踢開扇窗的。
方若綺舉起獎盃看著台下芸芸眾生，突然感覺，自己的那點不幸，在別人眼中，已經是幸運之極。
人對自己要知足，對人生要永不知足。
微笑著，燈光真的好炫目。
好炫目。
炫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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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在醫院，身邊的男人是黎華，琥珀色的瞳子渲染著幾層水汽，真是一流的表演。
方若綺只覺得頭疼欲裂。
穿著白大褂經常被自己奚落的靦腆的小醫生歐凱文在方若綺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一瞬間，臉一紅，飛一樣的奪門而逃。
怎麼，我是吃人的妖怪不成？
就是這時，聽到黎華在耳邊如同吹入了魔咒般讓她心臟一片一片撕痛的話。
「我們有孩子了，若綺。」
朦朧中看見上帝踹開的那扇窗上，黎華十指尖尖，白線長長，操縱著那樣易碎的木偶。
睜眼，閉眼。說話，閉嘴。
好，很乖。
苦笑一聲，這世上，究竟有什麼，比情感的維繫，更緊的繩索，能勒出道道血跡，仍不言痛。
可惜，你錯了，你們都錯了。
你給我的不過是一團腐肉。
想用孩子囚禁我。
癡人說夢。
十五話
出來混，一切都是要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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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理尋常，因果迴圈。
方若綺總算用自己見證了這條真理。
她自覺做過的最卑鄙的事，無論是出於被迫還是自願，統統算來，不過是開車撞了林芬芬，害的古芊菁毀容，讓徐心寧遠走他鄉，還有就是逼得YOGO破產。
如今林芬芬的帳算在了立翔頭上，他此生終不肯再和自己見面，應該是最大的懲罰。
古芊菁的帳自有她神通廣大的媽討債，」一代歌後鐘湘」幾乎要去她半條小命全部職業生涯。
而今自己被黎華用孩子套牢，卻是重複當初自己對徐心寧的手段，這莫不就是冥冥中對她的報復？
而用股票擊垮YOGO的她，現在也被股票大亨」討債」，要用她一生來換。
若不是神明在清算舊賬，那就只能自認倒楣。
方若綺在醫院靜養的幾天，把這一年多的林林總總都想的清清楚楚。
該為自己鼓鼓掌吧，終於成了黎華的眼中釘，非要用這樣的手段，來囚禁她。
還是該大哭一場，那一夜於她是最後的救命稻草，於他竟只是算計。
哭哭笑笑，方若綺只是說，這是孕婦綜合症。
懷孕的新聞不多時便傳的沸沸揚揚，連馬上就要當新娘的莫筱筠打電話來通知婚期竟建議她不如一併和自己一天把婚事辦了。
奉子成婚又是演藝圈轟轟烈烈的大事，對於黎華這個」從不給承諾」的男人來說，這已經是給她最大的面子了。
如果她不知情，如果她將錯就錯迷迷糊糊就那麼嫁了，她還是她的天后，他也還是他的天王。
他們將是那樣令人羡慕的銀色伉儷。
他們將會主導這個圈子的走向。
這才是黎華要的。
他要的不是方若綺，而是和方若綺一起打下的全天下。
但那卻不是若綺想要的天下。
因此，這一次，只能夠徹底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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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瑞恩走進辦公室看見方若綺坐在自己的旋轉椅上看報紙的時候，雙手比作一個相框，很想把這個女人的一顰一笑都記載進自己的鏡頭。
這是件完美的藝術品。
「若綺，怎麼不好好休息。」王瑞恩笑意盎然，方若綺放下報紙，」王大哥，你也知道我懷孕的事了?」
「恩，黎華告訴了我。」
「不難過嗎？」王瑞恩聽到這一問先是一愣，然後大笑，」這有什麼好難過的？」
「因為我，懷的是，黎華的孩子。」方若綺重重的強調了一下黎華二字，見王瑞恩神態自若，不徐不疾的說，」當然，總不會是我的孩子。」
方若綺也笑了。」王大哥，你若不當導演，一定會是比黎華還優秀的演員。」
「黎華若是不當演員，也會是比我優秀的導演。」
方若綺看著王瑞恩稱讚黎華時眼神自然流露出的喜悅，暗自嘲笑自己妄稱善於察言觀色，居然到了這步田地才瞧出端倪。
「這個孩子我不會要。」
「什麼？！」王瑞恩臉色變化的那樣迅速，方若綺噗嗤一笑，」因為你呀，王大哥。」
「若綺，不要開玩笑了，你和黎華才是一對，是我不好，不該介入——」
「不，是我不好——」
方若綺一字一頓的說。
是我不該介入。
可是這又能怎麼辦，我要走的那條路，必然會遭遇你們，我要的天下，也是你們要爭奪的天下。我們必是強強對抗，這是一開始就決定的命運，只不過，這樣的聯盟，卻是我所沒有想到的。
可是，不要妄想你們可以將我拉入你們的聯盟。
因為，我們從不是一路。
之前種種的假風虛凰也好，真心萌動也好，利益當前，不可不明說細掰。既然你們還要裝傻，那麼這個破壞了一片鼓舞生平的人，就由我來當。
想著這些，方若綺微笑的看著王瑞恩，重複了一遍。
「介入你們並非我所想，實在是利益趨同不得不往一處擠。」
王瑞恩舔舔嘴唇，方若綺不經意想起月光寶盒來，啞然失笑。婊子還要立牌坊，清清白白的身和不能為世人所知的私情，他竟是一樣都不肯放。
男人，究竟可以貪婪到什麼地步。
「我知道黎華為何會選擇這個時候讓我懷上他的孩子，是因為你們已經發現，我不是你們的同路，而我的路，註定會在不久的將來，與你們衝突。王大哥，黎華說過，片子只有一個導演，誰都不要比導演高明。我知道，這世上只能有一條路，一種模式，一個秩序，就算幾家分羹，也都是在維持這一個秩序，不能走到路外面去，誰都不能。」
「若綺，和我們走在一起，對你未必是件壞事。」王瑞恩終於露出方若綺期待的嚴肅表情，」與其自己撞的頭破血流，不如坐享其成。」
「YOGO滅了，還會有新的YOGO，Sun倒閉了，也會有新的Sun，就連最後EAMI都倒了，還是會有新的EAMI。換的只是名字而已，這個世界，還是會這樣下去，而你，黎華，我，就是這個所謂的新世界的新的三權分立，這就是你們想要帶我去的世界，是嗎？」
「我們會做的更好。」
「好的只是統治者，而不是制度。周映彤、季青平、錢永富哪一個不是心智過人抱負滿滿，結果，不都還是變成了欲望的傀儡、潛規則的維護者。」方若綺撫摸著自己的小腹，」這樣孕育的新生，只是新的人，重複著舊的故事。這不是我想要的新生，這不是你們能給我的孩子。」
若綺——
在王瑞恩驚叫一聲的時候，血跡已經從方若綺的小腿向下靜靜流淌。
她那樣筆直的佇立在那裡，就如同一尊雕像。
神聖的似乎沒有浸染任何凡塵。
這才是完美的藝術。
王瑞恩愣在原地，有那麼半分鐘，他竟然動彈不得。
直到看著方若綺如天鵝般優雅的傾倒，那一瞬，他竟然想說一聲
對不起。
然而這一聲他沒有說出口。
因為這一聲方若綺聽不到。
不到一周兩次昏厥，這一次，怕又是要引起媒體的廣泛追逐。
看著樓外已經圍的水泄不通的媒體，料想是方若綺早就打好招呼的，這個女人，這一次，真的拿出命來拼。
為的只是向自己，向黎華，向這個世界，說一聲。
我不要。
殊不知，說」不」，有時需要更大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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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華曾經說過，他若不說分手，方若綺就永遠是他的女人。
這一次，終於，在方若綺醒來後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黎華正式宣佈和方若綺分手。
而流產也成了他們分手的最好藉口。
此時離莫筱筠的婚禮不到一周。
方若綺終究也沒能兌現承諾。
出現在莫筱筠婚禮上時，只是孤單一人，為了不會喧賓奪主，方若綺早早來到了民歌餐廳，一頭躲進早年駐唱時的休息室看著實況轉播，直到新娘新郎從教堂回到了民歌餐廳，關上大門開始內部慶祝，才一身素顏的露了個面。
這是莫筱筠的日子，只有這一天，哪怕只能有這一天，方若綺不願成為主角。
觀望幸福，猶如當年駐唱時在臺上助興的淺吟低唱，沒有鮮花，只有聽眾，沒有粉絲，只有知己。
閒時奚落一下新郎官，」喂，高老師，還記得兩年前的今天，你在幹什麼？」
「我當然是和我的老婆大人在一起。」
方若綺莞爾，他果然已經不記得，那日，是關古威初登臺的日子，那時的他，只是在民歌餐廳唱的招搖。
不過這又何妨，愛情經不起推敲，將就幾分，裝傻幾分，選擇性失憶幾分，日子才過的滋潤。
走出民歌餐廳，猶如從前，經過小巷，尤記那個抽煙的男子清冷的眼，他說
小姑娘，我等著和你一起上浮到那人世的上端。
共同呼吸那高處的寒氣，共同俯視這凡世的陰影。
拐到後巷，看到聽到路邊的破舊的摩托車，尤記那個邪獰的男子綠色的發，他說
進來
你真是個，不知足的，女人。
經過藝培的門口，可以眺望到後山的黑色樹木，尤記那個溫婉的男子純潔的笑，他說
大姐
我們一起看星星。
走到明星社區門口，看著微亮的燈，尤記那個男子手中的雪茄煙霧繚繞，他說
我會讓你紅。
我不要Sun，我要你。
走進她只來過一次的黎華所在的舊屋，看見停在樓下只有她見過幾次的王瑞恩的二手車，他們說
方若綺，我們分手。
街口的音像店播放著那首老歌，背叛。
朋友可以一生
背叛只需一瞬
當你問我為何
我給不了答案
背叛只需一瞬
朋友可以一生
我要問你為何
你卻沒有答案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你明明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 我的欲望我的罪惡 我知道我知道 我的淪陷中有你的血跡
我的血跡見證了你的淪陷 從此沒人再踏足你的廢城
讓我一個人駐守在這荒蕪的城 聽著那有關背叛的歌
讓我一個人懷念那可以一生的情
囚禁於那一瞬的背叛
成為黎華的緋聞女友時，就有不少樂評人稱這首歌曲實際上是對黎華的一次戲謔的獻禮。
現在兩人分手，又有樂評人指出，這首歌曲，實際上是他們感情經歷的一次未卜先知。
現在的她，已經分不清，她欠了誰，誰又欠了她。
就如現在的她，走在午夜的十字街頭，不知是自己在唱給誰聽，還是誰在唱給自己。
過往已逝，回頭看，伊人如斯，碎碎，念如何。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05
十六話
無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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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與黎華、王瑞恩見面是五月末」愛在花開的季節」首映禮上，儘管小產之後醫生囑咐不讓吹風，若綺還是一身露背晚禮服，手工製作，鑲滿了鑽石。在音樂廳門口看見黎華的樸素的黑色禮服後，方若綺莞爾。
他終於不再配合她來著裝。
一切終於在這個五月結束。
花沒有開，薰衣草只是遙遠的記憶，於是這份或許在某日可能萌生的愛，也只是來日不經意間的浮生猜想。
如果我們怎樣，又會怎樣。
可惜那永遠是跟在」如果」二字後面，沒能實現的過往。
「若綺，你瘦了呢。」黎華彬彬有禮的伸出胳膊，方若綺優雅大方的捥過，如同他們仍是昨日的他們，如同分手只是一個傳聞。
「你氣色不錯，最近搬回老宅子住了是吧。」
「恩，一個人住，總覺得空蕩蕩的。」
「女主角落荒而逃了，這麼大的舞臺，有些浪費。」若綺餘光掃過天王那張似乎永遠都不會老去的臉，」我正在籌備個人演唱會，如果你--」
「我接下了一個好萊塢的通告，抱歉。」
沒關係。
真的，沒關係。
方若綺微笑著和黎華並排走在一起。
黎華，怪我嗎？打掉了你的孩子。
這句話盤旋在口腔中最終也沒能形成氣流。看見音樂廳的二層露臺上王瑞恩一襲白衣從高處俯視眾生，而自己和黎華以那樣王者的氣派緩緩攀爬，當三個人站在一處，整個音樂廳頓時成了一片鎂光燈的殿堂，方若綺左擁右抱，臉上的神情那樣陶醉而迷人。
全天下，大概沒有比她更幸福的女人。
「王大哥，謝謝你，黎華，謝謝你。」方若綺低眉一笑。」謝謝你們給我自由。」
黎華沒有作聲，王瑞恩輕聲說，」從今後，各為其道，因為對手是你，就算敗了，我願賭服輸。」
方若綺感覺到兩個男人攬住自己腰肢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不過你沒有贏的機會。」
王瑞恩說著這話時，眼神堅定的望向黎華。
如果是這兩個男人聯手，單憑自己和那微不足道的信念，的確沒有贏的機會。
想到這裡，方若綺突然覺得，昨天下定決心給郝友乾的那通電話，似乎值得。
「理查，我答應你的條件。但是，你的資金必須讓我無條件支配，還有，等我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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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綺姐，演唱會的暖場嘉賓是關古威，中間安排了你和許若仙的合唱，安可部分是高明權夫婦--」
方若綺看看莉玲列印好的曲目單，淡淡的說：」中間部分改成我和席若雲的合唱，還有，加入幾首愛似薄紗和蛇蠍女子中的歌曲--」
「可是，若綺姐，席若雲是Sun的歌手，協調起來--還有，公司並沒有愛似薄紗和蛇蠍女子的版權。」
「沒有版權可以買，不是一個公司的歌手也可以協調，當然，這些都不用你來做。」方若綺看了看一頭霧水的小秘書，」你只管按照我說的重新安排曲目單就好了。」
「可是這不符合演唱會的規則啊。」
「規則是人定的。」
「但是並沒有這樣的先例--」
「那我們就做第一個。」
方若綺一笑。」不用擔心，出了事，一切由我承擔。」
曲目單報批上去，方若綺第一時間來到周映彤辦公室報導，周映彤照例是一副皺著眉頭的苦瓜臉，似乎方若綺從來都只會給她惹麻煩而已。
「若綺--」
「版權費用我自己負擔，合唱歌手我自己聯繫。」
方若綺心知肚明周映彤叫自己來的目的，搶先說了，周映彤看了看面前如此堅定而自信的方若綺，歎了口氣，」若綺，不要把演唱會複雜化，大家只是想聽歌而已。」
「可是，映彤姐，我不是只想唱歌而已。」
方若綺毫無懼色，也毫不隱瞞。」我並不想複雜化，相反，我想讓一切都變得簡單。」
「你知道這不是一首歌的版權或是和某個歌手的交情那麼簡單。」
「我當然知道，愛似薄紗和蛇蠍女子並非我最好的作品，席若雲也絕對稱不上是我的朋友。」方若綺正面回應著周映彤，」但是，我就想唱那幾首歌，就想邀請席若雲來合唱，這是這場演唱會的精髓所在。」
「公司已經為了你的演唱會投入了大筆資金，宣傳也早早就開始了，你不是想這個時候給我來一個軟性罷工吧。」
「怎麼會呢，映彤姐，我可是期待這場演唱會很久了。」
方若綺面帶微笑。
「二年五個月零二十八天。」
沒錯，從第一次見到葉婷婷和古芊菁，第一次萌生了進入這個世界開始。
我等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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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綺闖進Sun的時候，正是Sun六月份例會的時候，季青平看見方若綺將入場券拍在桌子上時，嘴裡叼著的香煙差點沒掉下來。
「席若雲，我是來邀請你作為演唱嘉賓參加我這個月底的演唱會的。」方若綺看著坐在一姐位置的一臉茫然的席若雲，」能不能請你代替徐心寧跟我合唱背叛。」
會議室死一般沉寂，第一個笑出聲的果然是童靖陽。
他的面色十分難看，方若綺不禁心有點疼，這個男人沒日沒夜的拼命工作，每次見到他都更加憔悴了一些，但是他的精神依舊是好的，聽到方若綺這個貌似不經過大腦思考的提議，率先打破了沉悶爽朗的笑了出來。
身經百戰的席若雲先師弟師妹們一步恢復了常態，優雅的問，」若綺，周映彤也同意了嗎？」
「我的演唱會，我自己做主。」方若綺一句話叫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EAMI只是和我有合約在身的唱片公司而已，連我遠在歐洲的經紀人都沒有過問，周映彤的意見，也只是意見而已。」
童靖陽看著方若綺如火的發色和如火的激情，讚賞的點了點頭。
女人，就知道你要開始你的大計畫了，只是沒有想到，這一次沒有勾心鬥角明爭暗鬥，這一次你選擇了如此直接的方式宣戰。
女人，不愧是我愛上的女人。
席若雲看了眼面如菜色的季青平，識趣的說，」唱片公司的意見對於歌手來說還是很重要的--」
「究竟你本人，想不想和我合唱？」方若綺毫不猶豫的打斷了席若雲的說辭，」我問的是你而已，不是季青平，不是Sun，不是你們整個集團，我只問的是你，席若雲。問你的是我一個人，方若綺。」
一個人對一個人嗎？
含而不露如席若雲都不禁露出了掩藏不住的興奮。
一個人的歌唱嗎？一個人的選擇嗎？
四下開始小聲討論起來，無數目光射向了嘴唇顫動但是說不出一個字的席若雲，還有面帶微笑氣勢逼人的方若綺。
季青平終於掐滅了煙。
「方若綺，可以跟你私下談一談嗎？」
「我看不必了，季青平，因為我的演唱會不需要邀請你來助陣。」方若綺一笑，」當然，希望有機會，可以錄製你的唱片。」
又是一陣譁然。
童靖陽歪著腦袋，方若綺的世界，那一副他從未妄想過的藍圖，漸漸清晰。
藩籬化為粉末隨風飄散。
那將是一個怎樣的自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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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綺在Sun的一言一行很快傳回了EAMI。
被再次宣召進宮絲毫不意外，意外的是周映彤居然對推門而進的方若綺笑臉相迎，說著，」坐，若綺。」
「謝謝，映彤姐。」方若綺索性見招拆招。
「若綺，演唱會前要多練練歌，其它一切事情都不用操心，公司會為你做最好的安排。」
方若綺點點頭，」EAMI辦事我一向放心。」
「什麼EAMI，那是你的家，叫的這麼見外。」
「映彤姐，你說笑了，EAMI不過是和我有幾張唱片合約的唱片公司而已。」
聽到方若綺如此直白的宣戰，周映彤不禁臉色煞白，但是她的好修養和耐性真是季青平和錢永富加一起都不夠看的，聽到這話，仍舊能用暖玉般溫潤的聲音說著：
「演唱會選什麼歌曲邀請什麼人你自己全權做主，我不干涉，但是，若綺，你是公司的一姐，說話做事不能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這是周映彤的讓步嗎？想必她也多少知道了自己和黎華不可挽回的翻臉，也知道了這一次自己破釜沉舟的決心。
在方若綺這麼一鬧之下，她也更加看清了黎華和王瑞恩這兩大巨頭悄然建立起的同盟力量。
方若綺不覺好笑，連王黎同盟她都不要，連天王妻子的身份她都可以不要，這個對自己來說只有痛苦記憶的周映彤憑什麼拉攏她？
溫情攻勢？周映彤明明知道她和方若綺是一種動物，在絕境中，理智可以遠遠超越情感。
示弱計策？周映彤也應該明白，這一點點的讓步，遠不能滿足現在現在的方若綺。
果然，在方若綺的冷笑中，周映彤掏出了一張白紙。
白的，什麼都沒有。
「我是個直接的人，我的條件也很直接，我將當初為你贖身扣下的簽約金全部退給你，獎金花紅全部翻倍。其他條件，你自己開出來。」
「映彤姐，我想你會錯意了。」
「我不希望你去Sun，我是真的很有誠意的挽留你。」
「我從沒說過我要去Sun。」方若綺笑著說，」不知道我的話傳到你的耳朵裡是個什麼版本，但是，我從沒有打算去Sun。」
「這我就放心了--」
「而我也沒有打算來EAMI。」
…
…
周映彤笑了，」方若綺，你不覺得，現在就自立門戶，有點太早了嗎？」
搖了搖頭。
「進入Sun也好，留在EAMI也好，或者自己做老闆，都只能和一家唱片公司簽約，只能選擇一個陣營，只能和自己陣營的人合作，只能為自己的陣營賣命，就算和對方陣營發生了關係，大多數也只是利用和挖角，這樣的暗箱操作，映彤姐，是你的路，而且，你走的很出色，在這條路上，沒有人能超越你。」
周映彤看著方若綺，不知為何，突然看到了鐘湘，不知為何，突然聽到她說過的那句話。
我會成為全天下。
終於有人要為你實現那遙不可及癡人說夢的願望了嗎？
而那個人，並不是我。
周映彤咬了咬嘴唇。
「現在，你要離開這條路了，是吧。」
「沒錯，我不願再看到這樣分成陣營的世界，我的世界，不是周映彤季青平錢永富，也不是黎華王瑞恩方若綺，我的世界，是每個人，是所有人，是全天下。」
我會成為全天下。
而所有人，都會是那一片全天下。
周映彤閉上眼。
這就是黎華你和她分手的原因嗎？
這就是季青平對你又愛又恨的原因嗎？
這就是無名老師對我說」我想保護你可是無能為力因為方若綺她來了」的原因嗎？
終於明白為何我無法擁有全天下。
因為，天下不是一個人的。
我們策馬揚鞭分割的天下，只為創造一個穩定的兩極或三極的世界。
而方若綺。
你選擇了另一個世界。
那個世界就叫做
無極。
十七話
最後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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攤牌是需要資本的，打破一個舊的秩序從來都不是靠說說就可以的。
當郝友乾和他無可比擬的資金實力以及單純的願望出現在方若綺面前時，方若綺甚至覺得，自己錯過了童靖陽錯過了季青平錯過了林立翔錯過了黎華真的是命運使然。
很多年後，當郝友乾仍舊喜歡問她是否後悔嫁給他時，她依舊可以坦然於心的回答。
嫁給你，是我的幸運。
沒錯，郝友乾，如果沒有你，我所有的雄心壯志都只是雄心壯志而已，我也只不過是一代天後方若綺，而那個無極的美滿世界，雖然仍舊有很多不完美，但是我卻已經知足的世界，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來臨。
所以，你的出現，是我的幸運，而我們的結合，是這個時代的幸運。
也許我從來沒有愛上你。
但是我從不後悔嫁給你。
方若綺的首次個人大型演唱會是轟動的，在六月末人潮湧動中，在訴說著一個時代不可磨滅的神話中。
這個時侯，周映彤坐在辦公室聽著方若綺的新專輯」這就是我」的小樣。
這個時侯，王瑞恩坐在家中看著一代歌後鐘湘白金DVD中方若綺的一顰一笑。
這個時侯，季青平坐在電視前看著席若雲走上台露出會心的微笑。
這個時侯，黎華坐在場邊休息看著從大洋那邊發來的手機報：一個新的時代到來了。
來到現場的不僅僅是席若雲一人，林妮雯、賈靜媛、甄紅來了，關古威、高明權、許若仙來了，賈志皓、溫寧珊來了。
不分公司不分陣營坐在一起，猶如一場最狂野的狂歡之夜。
這個時候，林立翔不在了，古芊菁不在了，徐心寧不在了。
正因為他們的不在，才成就了今天眾人的在。
正因為所有的殘缺，才成就了今天的圓滿。
不幸福的只有一人。
這是多麼大的幸福。
方若綺遠目而望，台下星光爍爍，如同銀河般美麗。
這繁華盡頭，你在哪裡。
我的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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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靖陽看著藥物慢慢注入靜脈，山頂的風還是如此的涼意，雖然已是六月末的天氣。
市中心的體育場今夜如此沸騰，煙花四起，從那個女人矗立的頂峰處。
而今你終於在雲之彼端，而今我終於只剩下瞻仰。
可是卻如此幸福。
我配不上你，自我遇上你，便明白了這一點。
我對你的愛，你的支持，你的幫助，及不上季青平，及不上林立翔，及不上黎華王瑞恩，也及不上郝友乾。
也許你最大的失敗，不是你所有的苦難，而是這麼多男人你唯獨選擇了我來愛。
而我的你的愛，對於你來說，渺小的如此單薄，連掩蓋你的傷痛都不夠。
我多想不是如此卑微的一個人，多想從未墮落過自己的肉體，多想從未出賣過自己的靈魂，多想從沒有遇上你的姐姐，然後以如此玩笑的方式與她的命運緊緊相連。
我多想，可以一直這樣愛你，在一個你一手建立起的新世界。
可是，不是所有公主愛上的都是勇士，不是所有青蛙都會變成王子，我還是那個童靖陽，而你已不再是那個方若綺。
今夜我不在你身旁，也許對你來說，才是最好的結局。
星光如此燦爛，遠天處，有我微不足道的亮光。
而我希望你，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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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唱會給EAMI和方若綺本人都帶來了巨大的商業利益，而一手承辦演唱會的郝友乾也自然是收益不錯。
然而，演唱會帶來的不僅是滾滾的鈔票，還有著一些微妙的變化，它們如觸摸不到的微風，卻無處不去。
「我想參加許若仙新專輯的mtv拍攝工作。」Sun的新人惠妹這樣和季青平說著的時候，EAMI的辦公室裡，一向乖巧甚至沒有什麼自己想法的許若仙也正在對周映彤說，」映彤姐，我想邀請惠妹來拍攝新專輯主打歌曲的mtv。」
在將各自的藝人或者搪塞或者直接轟出辦公室後，季青平第一次撥通了周映彤的辦公室電話。
「周映彤，管好你的藝人。」
「這話應該我是我對你說的。」
「如果你管不了方若綺，不如給我來管。」
「季青平，只怕現在的方若綺，已經不是你當初可以輕易操縱的小姑娘了。」
「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是嗎？季青平，難道你沒有發現，你培養出了一個怪物，現在她開始要吞噬這個世界了。」
「把她還給我。」
「抱歉，我不能，因為方若綺，從來沒有把她自己給我。」
撂下電話，季青平揉揉太陽穴，從項鍊中拿出一把小鑰匙，打開抽屜，裡面躺著一個小小的電話錄音帶。
裡面記錄著方若綺的原罪。
那是一頭野獸的胚胎。
總說要親手毀滅了方若綺，可是每一次一到動真格的時候，他卻都忘不了她那一夜溫柔如水的抱住自己，說的那句，幫幫我。
就是這樣讓她一路走遠終於走到了他無法觸及的地方。
終於這樣讓她一路成長直到成長到他無法喚回的人。
也不是沒有想過放手，但是放手，卻不是說來那樣的簡單。
方若綺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她的智慧，她的膽量，她的信念，她的恨意，她的愛情。全部都該是他的。
全部。
一點都不能留給別人。
而走到這一步，全部擁有她的方式，竟只剩下一樣，和她一起玉石俱焚。
什麼新世界，新秩序，什麼信念夢想追求。
他只想得到她，她不給。
代價慘重，就如他曾發誓的那樣，代價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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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綺，畢業兩年後現在作為藝培的老師參加這一屆的畢業禮大典你的心情是怎樣的？」
藝培的畢業禮上，方若綺無疑再次成為鎂光燈追逐的核心。
範曉愛和新一屆的明星學員被晾到一邊，就如當年方若綺被冷遇一樣。
真是風水輪回轉。
「能夠參加母校的這一盛事當然是很榮幸的，這裡可以提前告訴大家，我已經買下了藝培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不久會就會正式成為藝培的董事會主席，當然，這都要歸功於這段時間的投資有方，還要多多謝謝我的良師益友郝友乾先生。」
這還是方若綺第一次在空開場合談起郝友乾，這也是為了給未來鋪路。
大眾對於方黎戀一向給予充分理解，但是方郝戀卻百分之百會和女明星榜上大款畫上等號。所以潛移默化為給大眾些心理暗示和準備，也是方若綺現在就得開始準備的功課。
隨著一陣哢嚓哢嚓，方若綺繼續看似無意實則有心的說：」我將盡一個學姐和老師以及他們未來董事長的本分，幫助他們在演藝圈尋找到合適自己的位置，做自己想做的工作，可以最大程度的自由選擇，發揮每個人的特長。」
「方天后會不會太理想主義了一些？」
「理想主義？沒錯，這的確是有些不著邊際，也的確很難實現，但是我願意嘗試。」方若綺笑容可掬，顯然已經是以長輩的身份自居，不知為何，明知道她說的多只是一時感慨，眾人卻不知不覺願意去相信她所描述的一切。
「小愛學姐，若綺學姐好帥啊，好希望能夠被她提攜呢。」
新一期的明星學員以崇拜的目光看著方若綺，範曉愛靜靜的看著方若綺，說，」如果是若綺姐，也許夢想真的能夠成為現實。」
「小愛學姐，別怪我八卦哦，聽說你的男朋友關古威學長，是若綺學姐的同窗好友哦--」
「阿威？若綺姐哪裡是我和阿威這種人能夠匹配上的？你這種八卦，太沒水準了。」
範曉愛已經能夠一笑了之。
突然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全身的血液都隨之凝固。
「你在這裡等著，如果記者散開了，記得纏住若綺姐，不要讓她離開。」範曉愛一邊快速離開一邊撥通了阿威的電話。
「喂，阿威，我現在在藝培，沒錯，我看見了季青平。我不是瞎緊張，季青平的眼神不太對，我--」
「我馬上過去，你先看好了大姐。」
範曉愛扣下電話，腦中浮現出自己打了若綺姐一巴掌後，她鎮靜的說，我只是想救你而已。
事到如今，她依舊不知方若綺是怎樣救了自己，但是後來從童靖陽那裡聽說了若綺姐已經在季青平面前寬衣解帶，范曉愛心中一直都是愧疚的，卻不是該怎樣表達。
也許是因為堅強如若綺姐，根本不需要她的道歉。
看著前方季青平轉過了拐角，範曉愛跟了上去，卻是一拐角，正是藝培的大廳前，而方若綺正被媒體圍著從另一個方向移動過來。
不知為何，季青平進入大廳的背影，那樣陰暗。
要發生什麼事了。
範曉愛雖不知是什麼事，但是要發生什麼事了。
阿威趕不及，通知其他人也趕不及。
要趕不及了嗎？
範曉愛多想就這樣擋在方若綺面前阻止她不要進去。
可是在如此多的媒體面前料想若綺姐也只會強顏歡笑騎虎難下。
究竟該怎麼做？
範曉愛只能撥通了手機。
期待若綺姐並沒有換號碼。
但是若綺姐並沒有接電話的舉動，果然，她還是換號碼了嗎？
失望的放下電話，突然看見她舉起了手機，那會是誰？
心裡已經隱約知道了答案。
方若綺的笑容僵在唇邊。
「若綺，我就在裡面等你。」
十八話
若為自由故，一切皆可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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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態萬千步入會場，方若綺和眾媒體的腳步同一時間停下，講臺上季青平瀟灑的雙手插兜，叼著雪茄，答錄機的殼開著像是一張大嘴。
方若綺的目光落在那一盤磁帶上。
那是什麼，她最清楚不過。
給我準備車，還有林芬芬放學的時間。
縱使在法庭上會因為證詞模糊而無法定罪，若是在媒體面前公開，她辛辛苦苦經營的天后形象，將毀於一旦。
雖然手中也有季青平的把柄，但是自己卻不是當初那個一無所有於是一無所懼的方若綺了。
還有很多事等她來做。
還有很長的路等她來走。
牽掛的多了，於是也就有了致命的弱點。
而已經臨近一無所有的季青平，反而，無懈可擊。
季青平的眼神告訴她，方若綺，這一次，我們玩真的。
呼吸頓時沉重起來。
看著季青平伸出一根手指慢慢把卡帶送進機器，看著那肥胖的手指慢慢的按下了播放。
那一瞬，整個舞臺的燈光暗下來，強光落在她和他身上，他們最後的一次對峙。而他勝利的砝碼，竟然只是因為他已經輸的沒有可以再輸的東西。
慘白的兩張臉，回憶當初，彼此都在詢問，這就是我們恩愛情仇糾糾纏纏達到的終點嗎？
在鳥兒離雲之彼端只有一米陽光的距離的時候，
你如此絕望的抱住了我的腿，用你全部的氣力和靈魂妄圖把我拉回你的地面。
掙扎的撲騰幾下翅膀，卻感到，如此的力不從心。
這種空虛，已經消失了多久？
這種恐懼，已經遺忘了多久？
這個方若綺，已經埋葬了多久？
如今你掘墳三尺，只為了我一具腐爛的身，和淒冷的骨。
這就是你愛我的極限。
一切都這樣毀了。
我所有的所有。
血，淚，汗，良心，智慧，信念。
仇恨和愛情。
一切都這樣毀了。
方若綺閉上了雙眼，卻聽到了歌聲。
稚嫩，宛若新生。
當初蒼白的自己，膽怯的自己，虛榮的自己，可笑的自己。
竟能夠體會這樣一路陪著自己走來的季青平的心情。
「這是方若綺第一次進錄音棚的樣帶。」季青平按下了暫停鍵，」在今天這個有紀念價值的日子，我帶來和大家分享。」
緊繃的心突地放開，大口的空氣湧進，醉氧。
方若綺只能聽見耳邊不斷的聲音響起，天后，上去合照一張吧。
跌跌撞撞來到他身旁，一切如初見，季青平如同鼓勵她初登臺那樣溫柔的握住她的手。
「別怕，若綺，有我在。」
方若綺看看這個矮個子的男人，眼中狡黠的光芒許久未見。
「嫁給我吧。」
聲音不大，剛好夠整個禮堂挺清楚。
黑夜還是白晝，分不清。
「否則，下一次播出的就不只是這盤錄音帶。」
聲音很大，震耳欲聾，卻只有方若綺一人能聽的清楚。
這世界，最後，仍舊是，只剩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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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我們可以談談嗎？事情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樣。」
聽到理查的單線電話自動轉到了留言信箱，方若綺歎了口氣。
這個心靈脆弱的男人終於還是被季青平那一句強勢的求婚給擊垮了。
大概在他心目中，自己和那些利用他的錢然後又拍拍屁股走人的女人無二吧。
莉玲一路小跑給坐在寶馬轎車裡的方若綺塞進一份新鮮出爐的明星晚報，首頁果然被自己的大幅照片給占了一半，那些她剛剛出道時的青澀照片和成名伊始和季青平的合照被一一翻了出來。
【方黎分手原是天后劈腿，背後情人終於浮出水面】
【季青平當眾求婚，方若綺笑意滿滿】
【天后成名路上的肉體交易和真情流露】
方若綺看著專業媒體人士和粉絲團包括一些」不便透露姓名」的圈內人士的一篇篇評論，眼前竟然不斷會閃他們的第一夜。
他的大手直至現在還在她最隱秘的地方揉搓著，讓她無處可藏。
不知道周映彤看到了報導會不會暗自得意，不知道此時黎華和王瑞恩臉上的表情如何，不知郝友乾內心之中會是怎樣的悔不當初，還有，童靖陽。
她一直都信他會識破一切詭計。
可是又希望，他可以如外人一般愚鈍，好可以不用為了她而傷痕累累。
不忍心。
不忍心。
靖陽，我已經成長到足夠堅強，請你千萬不要再為我做出什麼傻事來。
我承受不起。
將報紙疊好放入皮包，方若綺調整了一下反光鏡，看見自己大大的太陽眼鏡，就像。
最開始太陽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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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防止郝友乾一聲不響的撤出所有方若綺投資項目的資金，當晚回到家方若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沖到電腦前查看股票行情。
還好，自己借郝友乾的資金投資的股票並沒有出現大規模跌價的局面。
郝友乾終於還是給了自己一次機會。
慢慢的舒了口氣，方若綺盯著內線座機，好久好久，還是拿起來，播出了快速鍵。
「季青平。」
「方若綺。」
「你愛我嗎？」
「難道我表達的還不清楚嗎？」
「這就是你的愛？」
「沒錯，這就是我的愛。」
「季青平。你真可悲，就算你現在得到了我，又怎樣。」
「方若綺，你真可笑，這種激將法，原本就是我傳授給你的，別妄圖打心理戰，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給的。你放個屁，我千里之外都聞得到。」
無奈，按下終止通話。
季青平所講不錯，論到心理戰，他的確是自己的老師。
她每一朵罪惡的蓓蕾，都是他一手澆灌的。
面前只有兩條路。
全面妥協，犧牲自己後半生的自由，曲線救國，實現自己的無極世界。
玉石俱焚，一拍兩散，從此方若綺消失在演藝圈。
或許，那樣，她就可以選擇放下所有，和她的童在一起，守在北海道的稻田中。
或許，那也會是一種幸福。
或許，當初童把她帶上了季青平的床，如今，季青平也用一枚戒指，將她推回給童靖陽。
人生若真當如此，該多好。
可是又怎麼面對鐘湘，面對黎湘離，面對無名，面對徐心甯，面對古芊菁，面對林立翔。
面對所有他傷害過的，或是對她還抱有期待的。
面對自己。
念頭如同鐘擺在生命的兩極搖擺。
此夜註定無眠。
方若綺沒有想到午夜打來電話居然是席若雲。
一句」你要和我合唱不是因為季青平吧。」讓方若綺愣住半天。
「當然不是，我不是他的人，早已不是。我選擇你，只是因為你適合這首歌。」方若綺揉了揉太陽穴。
「你怎麼會把自己逼入這樣的境地。」
「誰讓我命該如此。」方若綺苦笑。
「如果不是有把柄在他手中，方若綺，我有可以幫你翻盤的機會。」
席若雲的聲音充滿著誘惑性傳來。
這是又一次的誘餌？還是柳暗花明的轉機？
方若綺呼吸沉重。
「你要我怎麼做？」
「為了給媽媽做手術，我曾拍過性感寫真集。」
席若雲如水的聲音回蕩在空空的屋裡。」希望你能幫我拿回那些照片的底片。」
「那你說的翻盤機會？」
「我看到底片，自然會告訴你。」
席若雲迅速掛下了電話，方若綺盯著話筒出神。
這個時候，若是有一個人能幫自己做選擇該有多好。
可惜，唯一能幫她的人，卻也是她唯一不願意求的人。
在他面前，她是如此不知足的女人。
這一次，就讓她一個人面對一切，這之後，究竟走了哪條路，已不是她能夠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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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咖啡杯，在這PUB的地下室裡，外界的喧鬧似乎與她已無關。
季青平翹著二郎腿，依舊是夾著根雪茄。
「少抽點，對身體不好。」
仿佛中間的日子從他們之間被抽空，一切都沒有變。
季青平全身心的呼吸著沒有變的空氣沒有變的味道。
這種熟悉的感覺讓他感到安全，已經好久沒有過的安全感。
「若綺，你是知道我的，這麼長時間了，我都由著你胡鬧，你該看得出我的心意。」季青平小心翼翼的逼近方若綺，」要不是你逼我逼得太緊，我也不想你這樣難做--」
手敷上她冰冷的手，卻等來的是堅決的抽離。
「我來是想問句，你真的，準備好和我一起消失在這個圈子了嗎？」
「時至今日，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損失更多的是你不是我。」季青平訕訕的縮回手，」我一向不認為你是會逃走的女人，為什麼不留下來，和我進行一場窮盡一生的對決呢？我保證，我是個很好的對弈者，你不會覺得厭煩。」
「我不是為了爭名奪利忍受這麼多苦難的，對於和你對弈，我絲毫不感興趣。」方若綺輕輕的說，」不過，在我還有資本這樣說的時候，我想說，老闆，如果擊垮我對你來說真的是最大的勝利，那麼恭喜你，你贏了。這場賭局，我退出。」
「方若綺！」
「把錄音帶交給媒體也好，法院也好，我都不在乎。」方若綺輕輕起身，」那盤錄音帶，我已經毀了，那是段我努力想忘卻的回憶，如果放不下的是你，那麼，就毀了我吧。」
方若綺轉身要走，季青平捉住她的手腕。
「你會後悔的。」
「沒錯，我後悔，但不是後悔在我的自由和使命中我還是選擇了前者，而是後悔我是如此的自不量力要走到這一步才頓悟，而是後悔這一路上我傷害了這麼多人結果還是一無所獲。我後悔，在最開始的開始，走進了你的屋子。」
「若綺…」
「請你不要讓我在惶惶不可終日中活下去了，拜託你，一次性，將我毀滅。」方若綺臉色蒼白，」徹徹底底，不要給我任何反撲的希望，讓我從此，消失。」
不。
不是這樣的，若綺。
我不想你消失。
我不想你從此離開我的世界。
不，這不是我要的。
季青平臉色通紅，雪茄被狠狠摔到了門邊，握住方若綺的手力度突然加大，猛地把她撲到在地，如野獸般跨坐在她的身上，撕扯，扇打，瘋狂。
而方若綺只是任由他發洩所有，如被抽離了生命的娃娃，直愣愣的盯著天花板。
就如初夜，毫無感覺，只是空殼。
只是男女的角逐，只是矛與盾的攻守。
只是生命給予自己無法解開的謎團。
季青平停下來，喘著氣，閉上眼，想要吻方若綺的嘴，卻遲遲吻不下去。
「我不會讓你走，方若綺，你想得美，我不會放你走，你一直都是我的，一直都是。」
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方若綺跌跌撞撞出了酒吧。
誰能想到人前光鮮亮麗的天后會如此落魄，如同行屍走肉。
疲憊的看著自己皮包裡的膠捲，方若綺無奈的笑笑。
季青平對自己是認真的，她只說了句我想要回席若雲的三級寫真的底片，他居然就給了。
不問任何原因。
除了她的自由，他什麼都給了。
可是她唯一剩下不能給的，也正是自己的自由。
季青平反反復複的問還響在耳邊。
「為什麼不是我！為什麼是那個又老又醜的郝友乾！為什麼！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
也許只是因為，他愛我不如你那樣深。
你那樣深的愛我承受不起。
你是我對這個圈子全部的恐懼全部的認知。
和你一起，我就永遠走不出我的罪惡我的噩夢我的陰霾。
直接約席若雲見面把底片給了她，席若雲看到方若綺胸口明顯的淤青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若綺，對不起，我--」
「我去見他不單是為了你。」
「不是的，我--」
「我知道，你根本就沒有翻局的底牌，這麼說，只是為了能夠拿回底片是吧。」
席若雲好久好久點了點頭。
「我不怪你，如果有人能幫我拿回那底牌，如果有人能幫我走出季青平的噩夢，我也願意撒謊也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我該怎樣報答你？」
「若芸，記得那一年耶誕節，你在我桌上放的一張賀卡嗎？上面寫著兩個字，我只需要那兩個字。」
…
「謝謝」。
夠了。
其實，這就夠了。
幾年後，淡出演藝圈的席若雲在高明權夫婦定居國外關閉了民歌餐廳後，開了一家小酒吧，給那些喜歡唱歌的孩子和剛剛起步的新人們提供機會。
而那時的方若綺，還時常喜歡在午夜無人的時候溜進來小酌一杯，和席若雲一起回憶往事。
她調給她的雞尾酒，總是會那樣的純明，掩埋了多少塵世的哀傷和無奈。
她將杯子輕輕推給她。
而她輕聲說。
謝謝。
這就夠了。
一切已足夠。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06
十九話
傳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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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青平給了她兩個月的時間。
到9月1日，她出道滿兩年的日子，她就必須做出選擇。
如同三個月的死緩。
方若綺又過起了往日的生活，照樣是在忙不停蹄的工作和研究股市中過活，每一天都是以小時為單位度過的。照樣是一次又一次打破演藝圈的潛規則，邀請另一陣營的藝人一起錄歌一起拍廣告，惹得周映彤想要安慰誇獎她幾句都說不出。照樣是為了大眾而活著，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被媒體用放大鏡和哈哈鏡放在報紙上、雜誌上、電視上、網路上。照樣是完美的詮釋著天后這兩個字，仿佛所有有關她的一切都是幸福而喜悅的。
只是偶爾媒體還是會追問那個沒有了下文的求婚時，方若綺會不自覺的皺一下眉頭，然後頗有技巧的搪塞過去改變話題，心中卻止不住倒數計時。
她是個不久就要上死刑台的囚犯，除了微笑，還能怎樣。
唯一讓她欣慰的就是從季青平的求婚開始，童靖陽一直沒有出面，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聽Sun的一些藝人說起，他好像在東南亞的一些國家頻繁的接著通告，也和她一樣超負荷的工作，仿佛被誰宣判了死刑。
果然，他們總是以這樣詭異的方式在心電感應嗎？
在七月公佈金曲獎入圍的那天，方若綺毫不意外知道自己的夜晚哭泣的眼睛入圍了最佳歌曲獎，而同時入圍的居然是徐心甯和林立翔，兩個不會回來的人，註定是一個人的精彩。
EAMI和Sun入圍的新人同時來給方若綺問好，仿佛出道前拜一拜大神一樣，方若綺索性把兩個陣營的新人聚在了一起辦了個盛大的party，一時間又傳為佳話。
就在同一天，方若綺聽到聚在一起的新人們嘰嘰喳喳的討論王瑞恩新開拍的電影」明星志願」，正準備在新人們中廣泛選角。
方若綺聽著女孩子們發出會心的微笑和只有她們才懂得暗號，突然感到自己是這樣的蒼老。其實自己也不過是比她們大個四五歲而已，卻好像已經是上個時代的人一樣。
新人不斷湧現，面對這些新生力量，竟開始有些力不從心。
時光催人老，這兩年的時光，對於她來說，仿佛二十年那麼長。
在方若綺喃喃自語著」我也去試試看吧」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這是個玩笑。
可是當三天後方若綺出現在彩虹的選角會上，而且還領了號碼牌跟那些新人、藝培的學員甚至只是是懷著明星夢的女孩們坐在一起，專心致志看著發到手裡的一張A4紙的試戲劇本。
「這不是方若綺嗎？」
「不會吧，她也來試戲？會不會是什麼特別的考驗啊？她做考官還差不多！」
「聽說她被王瑞恩全面封殺了啊，和黎華搞得也那麼僵，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他們的事情誰知道呢？噓，你小點聲吧，方若綺現在一手遮天，你被她封殺了還差不多。」
這些話，很不幸，都被方若綺收入耳中，但只是帶著一絲淺笑而已。
顯然，方若綺來試鏡的消息早就傳進了面試室，所以當方若綺走進屋子裡時，抬頭看了她一眼的王瑞恩竟沒有露出任何吃驚的表情。
「我叫方若綺，演出經驗兩年，作品有--」
「這部分可以省略，直接試戲吧。」
方若綺直視王瑞恩，」我今天來試演的是明星志願的女主角的戲。」
把寫了臺詞的紙放在一旁，方若綺自信的微笑，說，」開始了，導演。」
…
…
幾分鐘後方若綺平靜的走出了面試室，又有新的人進入，方若綺就和所有新人擠在一間屋子裡等待著結果。
好在排號比較靠後，方若綺試戲結束後不過半個小時，全部試演就結束了。
王瑞恩帶著其他評委走進屋子時得到了迎接英雄般的熱烈掌聲，其中也有方若綺優雅的鼓掌。沒有廢話，他直奔主題，」大家都回去吧。」
眾人沉默。
「方若綺通過女主角試演，留下來帶妝試戲。」
小聲細語。
「一早就定了她了嘛，都是走過場而已。」
終於有人說了出來。
王瑞恩看看泰然自若的方若綺，聳聳肩，」你這個方若綺啊，只會給我添亂。」
說完這些親密的話，王瑞恩又恢復了往日的嚴肅面孔，說，」給大家看看方若綺留在面試室的臺詞紙，你們就會明白，為什麼我們一致選擇了她。」
一張普通的A4的紙在眾人之中傳開來，方若綺有些不自在的望著王瑞恩，而王瑞恩只是低頭微笑不語。
白色的紙上簡單的幾行臺詞，所有人都看過這幾行字，然而方若綺這張紙上，字裡行間卻寫的密密麻麻，每一個手勢，每一個眼神，每一個說話的語氣和重音。
「我不知道你們會不會也有一天成為影后，但是問問自己，成為影后以後，你們還會這樣對待每一場戲嗎？如果大家還不信的話，不如讓方若綺給你們現場隨便演一場。」
眾人屏住了呼吸。
方若綺抬頭，看看合作多次已經培養出很好默契的王瑞恩。」導演要哪一場？」
「不是明星志願，而是我隨意想起來的一幕，一個妻子剛剛得知丈夫有了外遇，而恰逢丈夫回家，妻子把丈夫關在門外，當然，臺詞我早就記不住了，你自己發揮。」
方若綺看了眼身在的小屋，」那扇門。」
「恩。需要我搭戲嗎？」
「不用，導演，這齣戲，不需要男主角。」
這是一個只有她的舞臺，燈光閃亮，一切準備就緒。
台下是等待著她證明自己的觀眾，挑剔而偏執。
台邊是等待著她證明自己的導演，最追求完美的男人。
一瞬間，不知道該怎樣表達。只是記憶深處一個久遠的回憶慢慢清晰起來。
那還是她在永振實習的時候，那還是她如饑似渴躲在資料室閱讀存檔的時候。
有這麼一幕戲，名字已經忘了，然而她卻還記得，看到了存檔的劇本上寫滿了整張紙的筆記，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也培養起在劇本上做功課的習慣，甚至隨身帶著日記本記錄下一切的靈感和迷惑。也許那就是她的起點，今日所有的榮耀並不只是運氣和肉體交易那樣簡單。
這些，也許才是她該傳遞給新人們的，也許才是她交給她們最受用的一課。
沒有一句臺詞，她只是開始慢慢抽泣，欲哭無淚，卻那樣痛徹心扉。
慢慢走到門邊，坐了下來，手慢慢敷上門，親吻著冰冷的門把。
一下，兩下，三下，終於在王瑞恩喊卡前的一秒鐘，一滴需要靜心捕捉的眼淚，悄無聲息的流了下來。
全場掌聲。
王瑞恩露出驚訝的笑容。
方若綺坐在原地，記憶深處那筆跡漸漸清晰。
那是王瑞恩的筆跡。
原來，那麼久之前，他們就已經以這種方式，完成了兩代藝人的傳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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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個月過的還好嗎？還是那麼活躍啊。」王瑞恩攪拌著咖啡。
「有催命鬼一樣的導演，我們做演員的，也只能拼命了。」方若綺決意不提劇本筆跡的事，過去就過去了，提起來，這時候，只會憑添尷尬。
「黎華在國外發展的很好，剛剛拍完一部，緊接著又是一部，明星志願我本來想找他來拍，但是他婉拒了，現在，既然你接下了女主角，他是更不會來接了--」
「他還在介意孩子的事。」
「畢竟那是他的孩子，也可能是唯一的孩子。」
若綺動了動嘴唇，但是最終也沒有說出」徐心寧」三個字。
「我還是希望有機會和他再合作，就像和你一樣，導演。無論我們的立場是多麼不同，你和黎華，永遠是我最欣賞的合作夥伴。」
「我本是下定決心不再用你，若綺，但是今天又一次被你的演技征服了。」
方若綺聳聳肩。
他只不過是被自己年少的記憶征服了，看著方若綺完美的重現了他過去的詮釋，那股年少的衝動，被再次喚醒。
「可惜，也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合作了，導演。」
王瑞恩攪動勺子的手猛的停下，」終於準備相夫教子了嗎？那個人是季青平，還是郝友乾，還是哪個煙霧彈後面的神秘客？」
方若綺無奈的笑了。
「說實話，王大哥，我也尚不知道。在那之前，我只想按部就班的生活，把我該做的事情做好，包括，好好地出演這部電影，為我們的合作畫下一個完美的句點。」
「若綺，你又叫我王大哥了。」王瑞恩看著她，」其實，我和黎華，都希望你能幸福。」
「我也希望啊。」方若綺笑著說，」在九月前拍完戲，安排好一切，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就是能預見的最大的幸福了。」
王瑞恩喝完咖啡走了，而在不久後，坐在方若綺對面的，是許久不見的郝友乾。
「我來晚了。」
「理查，你來晚了一個月呢，我以為，我們之間，就這麼結束了。」
「從你的股票收益單上就該看得出，我還在等你。」
「如果你是在等我給你個說法，很抱歉，除了說聲我真的沒有騙你，其他的--」
「你誤會了，我等的不是你的解釋，而是你。」郝友乾推了推眼鏡，」我說過，你的那些私事，我不想管也無力管，但是我相信你能處理的很好，所以我們就像最開始約定的那樣，你可以自由支配我的資金，但是，在約定期到來的時候，我希望你能遵守承諾。」
「我會的。」
如果過了九月我還在的話。
如果過了九月你還肯接受我的話。
方若綺喝了口已經涼掉的咖啡，午後的陽光真好，暖意融融。
如果一切都可以保持現在的美好，有多好。
有多好
二十話
殺手鐧的恐怖不在於一擊致命，而在於，那已是我們最後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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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季青平、童靖陽和郝友乾是在八月份的金曲獎頒獎禮。
金曲獎最佳歌手入圍者只有方若綺一人在場，並且無論是銷量還是樂評上來說，方若綺的」夜晚哭泣的眼睛」都要遠遠勝於林立翔和徐心寧的專輯。
這是個承上啟下的時代。
也是個青黃不接的時代。
而方若綺就是這個幸運和不幸時代的主旋律。
因此，八月份的金曲獎似乎已不是為了那座獎盃而來，而是為了那總歸會來的見面。
穿著莊重內斂的黑色晚禮服，方若綺出現在紅地毯的一瞬間便是群情高潮，兩岸的所有燈光和呼喊聲都頃刻歡悅起來，仿佛這只是兩個月前那氣勢恢宏的個人演唱會的續篇。
一個人形單影隻走向了簽名板，新人並不熟悉，老人已然不在。
這是個怎樣孤單的時代。
然後身後響起一小片呼聲和唏噓。
轉身，季青平仍舊執著的堅守著他的陣營，領著浩浩蕩蕩的Sun大軍走來，仿佛出席奧運會的開幕式般立場分明。
且還是那樣等級分明，走在季青平身後的依舊是一哥一姐童靖陽和席若雲，而他們帶領的分別是入圍新人獎的混小子和惠妹。
一切宛如她剛剛加入Sun的時候，圍坐的圓桌，實則把一切高低上下都說的明明白白。
避開童靖陽憔悴的瞳，方若綺在季青平有機會來到自己面前之前搶先一步走到一旁做親民狀破格主動接受媒體採訪。
季青平一邊簽著名一邊溜著方若綺背對自己黑色的沉甸甸的背影，而一旁的童靖陽眼圈發黑面色發黃無精打采的樣子，神采不再。
感覺到身後這兩個男人的目光，方若綺心裡有一面鼓在猛捶。
倒數十天，一切定局。
自由和童靖陽向左，信仰和季青平向右。
可曾有一條中間的路？
在無數男人身邊兜兜轉轉，到頭來，仍舊是這個古老的選擇。
待季青平的大軍浩浩蕩蕩而過，周映彤領軍的壓軸陣營緩緩登場，接收了部分Yogo藝人的EAMI無疑是笑到最後的王者，而選擇獨自走紅地毯的就只有EAMI物質和精神的雙重台柱方若綺。
不熟悉的老人和新人們紛紛向她點頭致意，連周映彤也頗給她面子，在鎂光燈前和她合影留念，把中心的主角位置悉數留給方若綺。
如果維持這兩極的局面，無論主人是誰，對方若綺來說都是有利的。
可惜，就如童靖陽所說，她從來都是個，不知足的女人。
位置又一次給方若綺開了命運的玩笑，左邊是季青平，右邊是郝友乾。
好在已經身經百戰，百戰成鋼，看到如此可笑的安排，方若綺只是一愣，然後收起裙擺，安然坐下。
「若綺，還有十天。」季青平坐下第一句話。
大概他每一天都在撕日曆吧。
就和自己一樣，心情卻截然相反。
看看另一邊明明什麼都聽到了卻什麼都沒說的郝友乾，方若綺第一次覺得，在她認識的男人之中，也許最讀不懂的，恰恰就是表面上最寬容最謙和的郝友乾。
他們只是台前的戲子，而他才是台後的老闆。
台前的腥風血雨驚濤駭浪，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場戲，聰明如他，從來不涉足太深，只是抱膝觀看，希望得了戲子的笑，而忽略她掩面背身的眼淚。
季青平的問又一次在耳邊響起，為什麼是他，為什麼是他。
也許，當初選擇了郝友乾，也是一種形式的逃避。
只是，倔強如季青平，無論如何都不肯放她走，讓這個最愜意的結局，變得如此遙遠。
一切如她人生的縮影，起身，上臺，燈光，掌聲，下臺。
沉沉浮浮，不過如此。
早已習慣，毫無新意，似一日又一日的迴圈。坐下細想，突然有狂奔到海角天涯的衝動，一切一切，從此可以再無牽掛，無所謂求，無所謂選，為所謂快樂和悲傷。
重新活過一次，也未嘗不可。
當自己靈魂轉移，而或是失憶。
可是，人生，為何不能時時刻刻充滿這樣的狗血。
狂奔到天涯海角，可惜，天涯與海角，也只在一時狂想裡。
燈光滅，起身，沿著原路返回，退場的路，永遠比來時，又黯淡了幾分。
唯一不變的
身邊人群熙攘，仍舊是形只影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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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是積極表態，一邊是冷眼旁觀，就在九月一日來臨前，方若綺的世界終於闖入了第三個人。
等，卻也希望等不來。
可是他還是來了。
他總是對她說著進來，然而，每每，進來的總是他。
「靖陽，你又瘦了很多，難不成我是怡紅院的紅牌，你要拼死拼活為我贖身不成？」
方若綺的笑話並沒有緩解氣氛。
顯然童靖陽先前並不知情。
「你這個女人怎麼總是這樣麻煩。」童靖陽臉色憔悴，方若綺不敢詢問，卻滿眼的擔心，見狀，童靖陽安慰的撫上她的手，」聽好了，若綺，以後不要再這樣了，我總不能一輩子幫你收拾爛攤子。」
「我又沒有叫你來管。」
「你這丫頭，嘴還挺硬，別以為你是天后就可以裝的二五八萬。」
聽著童靖陽粗俗無比的評論，方若綺不禁放聲大笑。
「是啊，我又不是什麼偉(baidu)人，實在不該總是什麼新秩序新世界的掛在嘴邊，」方若綺的眼中終於流露出一絲難能的光亮，」季青平這樣一鬧反而好，我乾脆不飛了，雲彩上什麼都沒有，有什麼意思呢？我們…一起推出演藝圈好好過日子吧…」
胡鬧！
童靖陽幾乎要掀桌子，原本就不健康的臉色更加陰沉。暴風雨前的沉默，比季青平的威脅和郝友乾的靜默更加兇猛震懾。
方若綺徹底愣住了。
慢慢站起來。
「童靖陽。」
這回反倒是童靖陽坐了下來，方若綺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冷冷的說，」連你，也是一直在玩弄我的感情嗎？」
「也就你這麼蠢的女人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還是說你一直還喜歡著我的姐姐？」
「哼。」
童靖陽歪過臉看著窗外，看著倒映在窗上的方若綺的影子漸漸坐下。
「對不起，我又失態了。至少，告訴我原因。」
「我以為北海道的那一個月，你已經想透徹了。」童靖陽語氣終於緩和下來了，」你和我是不可能的，不要為自己找後路，這不是我認識的方若綺。這樣的方若綺，還不如當初那個帶著虛榮心向上爬的方若綺，不如那個為了給姐姐報仇用盡心思的方若綺。」
「為什麼你總是對我有那麼高的期望，你難道不知道，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一個好歸宿比什麼使命來的更加重要--」
可我不是你的歸宿。
如此簡單的決斷，方若綺不可置信的看著童靖陽。
她一向溫暖一向包容一向打落牙往自己肚子裡咽義無反顧幫助她的童靖陽。
為何在她終於要放手的一刻，告訴她，麥田裡的守望者，不是他？
那麼她這一步後退，註定是粉身碎骨嗎？
給這只疲憊的鳥留下的唯一的路，只有天空嗎？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在方若綺的質疑的眼神中，童靖陽只是搖頭，最後歎了口氣，」只有讓你永遠擺脫季青平，你才能獲得真正的幸福。」
方若綺一驚，一絲陰霾閃過，「你不是要做傻事吧？」
「怎麼會，也許這是我一生做的最聰明的事。」
「你要做什麼！」方若綺死死扣住童靖陽的雙手。
童靖陽笑了，清瘦的臉，疲憊的眼，突然間那樣遙遠，仿佛只有一鬆手，他就會走遠。
「靖陽，不要嚇我，我可以不和你在一起，反正不和你在一起，和季青平或是郝友乾對於我來說都無所謂了，靖陽，我不說傻話了，我還是你認識的方若綺，你千萬不要為了我做什麼傻事，好不好。」
童靖陽靜靜的看著她，如此美好的女子，為何自己卻是那樣的軟弱無力。
為什麼英雄救美永遠離他那麼遙遠。
為什麼他能給她的，永遠都不夠。
若綺，不知足的不是你，是我無法滿足你。
「我命由天不由我。」童靖陽慘澹一笑，」你放心，我不會一刀殺了他，那樣做，根本抵不上他對你姐姐和你做出的傷害。我會讓他名聲掃地，我會讓他再也配不上你。」
靖陽，你究竟又怎樣翻盤的殺手鐧，能讓那個最驕傲的男人深深地挫敗？
靖陽--
若綺，那個殺手鐧，就是我自己。
最後的對話無聲無息，眼神交匯，似已神通。
想要擁抱他的靈魂，這一次，方若綺才真的明白，怎樣叫做，力不從心。
他起身走了。
只是方若綺並不知道，他這一走，竟是永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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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日，鑽進車裡，方若綺將鑰匙插進孔中轉動的一刻，突然全身都有一張被炸裂的感覺，燥熱，龜裂，粉碎。
可是清涼如九月秋晨，愜意的微風從半開的車窗逸入，一切都完美如初。
不知為何會心慌。
卻知道，這心慌不是為了即將和季青平見面。
開車走在大街上看到路邊的報刊亭滿目都是季青平和童靖陽的照片，心裡一沉，卻沒辦法下車一探究竟，堵車之中，十字街頭露天廣場的偌大的顯示幕猛地進入視野，這一次那招搖的大字總算是足夠清晰的引入眼簾。
【季青平童靖陽原是斷臂，演藝圈深水炸彈一波千層浪】
顯示幕上捕捉到的季青平的臉仿佛一日老去，倉皇躲避人群的眼此刻如此無助。
不知為何，也知道這樣想太無良心，看到這樣狼狽的季青平，方若綺卻想放聲大笑。
你又一次做到了。
只是，為何又是犧牲了自己？
童靖陽，你好傻。
看來這個時侯去明星社區已無可能，自己的到來只會讓事情更加複雜化，不知道狗急跳牆的季青平會不會破罐子破摔把錄音帶放出來，開車趨向EAMI的方若綺不免有些擔心。
一向謹慎如童靖陽，怎麼會沒有想到這最後一種可能性。
季青平，他真的可能被這樣程度的報導擊垮嗎？
車離EAMI百米遠就再也無法前行，媒體一窩蜂湧向方若綺的小車，暗色的玻璃外閃光燈此起彼伏，蔚為壯觀。方若綺輕歎一口氣，推開車門，眺望著莉玲正一路小跑而來，身後跟著幾個保安。
短兵相接，在他們到達自己身邊之間，怕是躲不過這一場媒體轟炸了。
無數的話筒擠方若綺面前，花花綠綠只能看見滿眼的台標，滿耳嘈雜之聲辨不出東南西北，架勢比起方若綺情人節遭集體炮轟有過之而無不及。
「對不起，我什麼都不知道。」
再也微笑不出來，方若綺只能實話實說。
「誰能告訴我這都是怎麼一回事？」
可是不能，媒體不是教書先生先做好備課再來，他們如虎如狼只想要從她天后的口中摳出第一手的新聞，一點點用詞不慎都會被無限放大成為網路搜索的關鍵字。
看出無可收穫，方若綺只能選擇緘默，步履艱辛的移向前來保駕護航的工作人員，暗自埋怨自己沒有雇傭貼身保鏢。
總算平安進入EAMI，大門一關整個世界都寧靜了，怪異的氣氛蔓延，周映彤走來，面色沉重，說，若綺，車在後門等你，直接去回生醫院做個全身檢查。
全身檢查？莫非我已經神經錯亂？
方若綺想笑卻笑不出來。
「有這個必要嗎？」
「若綺，我問你，」周映彤竟然不顧大廳觀眾幾百雙眼睛的注視說，」你和童靖陽有沒有發生過關係？」
不知為何卻是無盡的羞辱感。
開口閉口，舔舔嘴唇，只能搖頭，話是一句也說不出。
「那麼季青平？」
大腦像要炸開一樣，若不是周映彤問這句話時那樣認真，方若綺真的想要直接說解約二字。
只是輕輕點點頭。
幾乎不容易看的出來，周映彤卻倒吸一口冷氣，說，」最後一次是什麼時候？」
調整呼吸，避開目光，方若綺艱難說出，加入EAMI前。
仿佛聽到無數人長舒了一口氣，周映彤點點頭，」這就好，我以為季青平求婚以來，你們已經同居，如果不是這樣還好。」
方若綺冷冷回復，我可以走了？盤問結束了？
「保險起見，你還是做一回檢查，不僅是你，所有人都要做。」周映彤說著，甚至有些興奮，」當然，大概回生醫院已經被Sun的藝人占滿了。」
「這到底都是什麼意思？」
「你難道沒有看今早的新聞嗎？」
今早一直都在忐忑要和季青平見面的事情，哪有心情聽新聞，方若綺淡淡的說，」如果你是指他們搞斷背的事--」
「Sun從此完了，若綺，我們EAMI的時代來臨了。」周映彤滿眼抑制不住的亮光。
「不過是斷背傳聞，先前也有過席若雲同性戀的傳聞，又沒有怎樣。」回應方若綺的是周映彤的一句，」打開電視給她看看。」
大廳正中央的掛壁電視被開啟，所有頻道都在播著同樣的畫面，童靖陽昨晚進入隔壁屋子，今早才出來的兩張照片閃過，然後是一張不堪入目的兩個男人在窗邊裸身的曖昧照片。
雖然被處理過，但是方若綺再熟悉不過，那兩個男人是誰。
只是童靖陽的身子，和記憶中相比，瘦了那麼多。
這一次他做的破釜沉舟，真的拿自己的一切在拼了。
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激怒了那樣冷靜的季青平，讓他會如此盲目的報復甚至連窗簾都忘記拉上。
那也許是他永遠不會說的秘密。
就在方若綺想要轉身離開的時候，電視上卻轉換到童靖陽最後一次出現在媒體前接受訪問的片段。
「作為Sun的藝人，我已經被老闆淩(百度)辱多時，而這一次，就是我最後的報復。」
時間凝固，聲音迴響在大廳，握在手中播出了童靖陽號碼的手機砸向地面。
「我已經是愛滋病晚期。」
二十一
最後的一齣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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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男人發洩完自己的欲望已然沉沉睡去，每到這種時候，童靖陽都很想洗個熱水澡，坐在窗臺邊讀一讀自己喜歡的小說。
選擇了這條路一半是生活所迫，懵懂無知，等到發現錯的時候已經走了太遠。
另一半，是因為在那被現實鞭打的傷痕累累的時候，他仍舊還會有這樣一個稚嫩的願望。願有一天，這一切可以改變。
這世上從沒有救世主。
但是，總會有一些人，一些事，讓這個不著邊際的荒誕的世界，朝著一個更好的方向發展。
也許，自己從來都是個樂觀主義者。
回憶著幾天前遇到的那個大腹便便自信滿滿的男人，說，你跟著我吧。
那時的童靖陽不知，就因為這個人，和這句話，他的人生軌跡，可以從此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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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遇見王瑞恩的時候他才剛剛出道，在同一個廣告公司坐在同一間屋子裡等待未知的命運。他被牽進去拍了人生第一支真正的廣告，內褲廣告。
拍完後自覺滿意，甚至有些飄飄然，出來的時候看見那個比自己年長幾歲的男人不安的搓著手像是在等待末日審判。
「喂，別緊張，我剛和三級片演員拍了內褲廣告，你還會差到哪去。」童靖陽開玩笑的說，」再說你長得這麼純良。」
王瑞恩抬眼，輪廓清晰的臉，棱角分明，一看就是個性情中人。
「如果你不想拍，還來得及。」
「你怎麼知道我要拍什麼？」王瑞恩緊張的問，童靖陽笑了，「看你緊張成這個樣子，不是拍三級片就是性感寫真。」
王瑞恩忍了好半天，終於說，「我是拍寫真的。」
說的那樣認真，立誓要與三級片劃清界限，童靖陽又笑了，「這個行當，你不要天真的以為拍個寫真就算完了，像你條件這麼好的男人，沒幾天就被拐到床上去了，要不要我教教你怎麼把敏感部分避開—」
「滾開。你這個變態。」
王瑞恩咬牙切齒，童靖陽插兜看了看他，「弄清楚一點，我可不是有特殊癖好的人，也不是同性戀，你不領情就算了。」
當然，童靖陽這輩子也不知道，王瑞恩的真實性向，更不會知道，他的那個人，竟然是後來無所不能近乎神話的黎華。
本來是可以無所謂的就這樣離開，走出十幾分鐘的路程覺得不妥還是繞了回來。
回來後看到了預期的場面，幾個大漢圍著王瑞恩作野獸狀，為首的導演吐了口血。
當下心裡一沉，完了，這個小純良還讓人家見了血，這下子麻煩了。
不知道是什麼在作祟，童靖陽竟然就那樣靠在門框上邪獰的說：「放了他吧，我賠給你。」
王瑞恩愣住了，導演也愣住了。
童靖陽其實自己也愣住了，話放出去似乎不經過自己的大腦思考，只是看到王瑞恩眼底騰升起的一絲希望的光亮，突然覺得一切都值了。
反正自己都這樣了，再多墮落一次也無所謂。
而眼前的大好青年，不應該再走這條路。
救一個算一個吧。
當然童靖陽並不知道自己未來也會成為如此家喻戶曉的大明星，當然童靖陽沒有想到這些青蔥年少的往事需要季青平花多少錢來堵住悠悠之口，當然童靖陽沒有想到他一時行善救下來的大好青年日後會成為鋒芒在背的影帝和權傾半壁江山的名導演。
當然童靖陽也不會知道王瑞恩此時欠他的人情未來會悉數還給了方若綺。
這些他當然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走出旅館的大門，王瑞恩站在路邊，夜風中堅定地說：
記住我，我叫做王瑞恩，我欠你的，將來一定會還。
可那是童靖陽只是一聳肩，微笑，擦肩而過。
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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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靖陽自己也說不清，季青平對自己竟然是真心誠意的喜歡，自己究竟該慶倖，還是該悲哀。
如若只是玩物，如若只是交易，日後清算起來，也不會再有什麼糾葛。
可偏生季青平如此說，童靖陽，我把我珍貴的東西放在我貼身的項鍊的空殼裡，你知道我現在放進去的是什麼嗎？是一把鑰匙，鑰匙開的鎖，就是我的辦公桌上的那把，抽屜裡，是你的賣身契。
我只賣給了你身子啊，我又沒有賣出我的靈魂。
童靖陽原是想如此劃清界限的，可是自己都笑了，連肉都沒了，何來的精神的清白？
那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於是再不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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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名後的日子似乎和年少的荒唐日子嚴重脫節，要不是還和季青平保持著那樣特殊的交易關係，童靖陽幾乎要忘了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
是季青平，在給了他一次新生後又時時刻刻提醒著他的噩夢。
對此，他寧願只記恩不記仇。
因為倘若要把人生所有的仇恨清算一遍，他這破破爛爛的前半生簡直是一部血淚史。
而他向來不喜歡裝可憐，有事辦事，有問題就解決，說些有的沒的，又能怎樣？
所以當他知道他愛上的女人袁佩琪那段比自己更不堪的過去的時候，選擇了接受。
該受懲罰的是當年踐踏了她尊嚴的那些男人們，而不是那個故作堅強的脆弱敏感的女孩。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他這樣想，至少，袁佩琪沒有這樣想。
雖然有很多自卑又自負的眼神流露，但是袁佩琪從來沒有輕言放棄，她努力的擺脫著舊時傷害的陰影，努力在這弱肉強食的世界找尋自己的真愛。
那樣義無反顧的決定脫離EAMI，投奔另一個陣營，沒有一點骨氣和膽量，是做不出的。
但是袁佩琪計算錯誤一件事情，那就是，一開始帶她出道的周映彤，並不是她所表現那樣溫柔而淑女，當關於孤兒、輟學、輪(百度)奸種種的身世的謠言傳開的時候，袁佩琪幾乎被一夜之間摧毀。
酒精中毒，住進醫院，沒有想到，這只是她悲哀結局的伏筆。
當醫生拿著血液化驗單出現的時候，袁佩琪並不知道，醫生說的話會是：
袁小姐，很遺憾的告訴您，我們已經拿到血液測驗的結果，您不僅是輕微酒精中毒，而且HIV測試，呈陽性。您攜帶HIV病毒已經很多年了，現在終於過了潛伏期。如果和您有性關係的伴侶沒有做防護措施，建議他也來查一下。
血液都沖到了頭頂。
靖陽。我們正打算生個孩子，怎麼辦？靖陽。
袁佩琪從醫院出來之後性情大變，對於此，童靖陽只能解釋為在身世和公司的壓力下袁佩琪的過激反應，可是當袁佩琪撕掉了他用一億的君子合約換來的一紙Sun的合同時，無可避免的口角開始了。
「我不要。」
「不要就不要，我養著你。」
「那你就自己養著自己，好好活著。」
「關於我身世的謠言，你信嗎？」
「信，但是我不介意。」
「還有些是你不知道的，我想你也應該知道。」
「什麼？」
「我染了愛滋病，是那次…我們…你明天去醫院做個檢查。」
…
「哈哈，袁佩琪，你說笑吧？」
「童靖陽，我現在像是在說笑嗎？」
「…你知道愛滋病是不治之症嗎？」
「我輟了學不代表連這個都不知道。我當然知道，我當然知道，我很怕，但是我更怕，已經傳給了你—」
「別說了。」
「靖陽，對不起，我—」
「別說了，什麼都別說了。」
…
…
第二天從醫院出來，袁佩琪苦笑的說，我想退出演藝圈。
童靖陽只是點了點頭。又說，醫生說了，好好配合治療，也能活個七八年。
袁佩琪忍住久久的一聲嗚咽，說，我要搬去聖心慈善院居住，你以後若是想見我，便來找我。
保重。
還有，別說對不起。
*********************************************************
剛開始在聖心見到她，他們還是會如舊日一般，坐在一起，儘管談話的內容無論從何而起，都會不自覺引向同一個話題。
「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葬到這裡吧。」
「好。」
「我髒。」
「我也髒。」
風拂面，入冬，兩個人單薄的溫暖，終究抵不過，這個嚴酷的世界。
與袁佩琪的退出相反，童靖陽麻痹自己的方式，是一如既往的工作。
償還那一億的君子約定，似乎已成為逼迫自己活下去的動力。
而與此同時，袁佩琪的脾氣卻是越來越暴躁，疑神疑鬼。
「你嫌我髒，你嫌我連累了你。」
「你多心了。」
終於還是要分手，似乎那天從醫院走出來，就已經預見了今天的結局。
拆散他們的不是被這種方式連在一起的命運，而是在這命運前，被擊敗的袁佩琪和無力拯救的童靖陽。
童靖陽有時候不知是否該感謝，這樣的命運，讓袁佩琪發出了那一封Email。
一個叫做方若綺的女人出現在生命最後的日子裡。
並給了它最後的價值和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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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方若綺面前童靖陽是自由的，每每看到這個女孩子在厄運面前不屈不撓的努力攀爬，總覺得人生尚有價值和意義。
不自覺的愛上她，然而早在遇見她之前，就註定，他已沒有資本來愛。
但還是愛了，說不清道不明，雖然他口口聲聲喊著「進來」，那最後的一扇門，他卻永遠關閉著。
怕她一進來，便永遠離開。
她一直沒有讓他再度回憶起那個終日審判，直至那一晚，她跑到他面前，說，你要了我吧。
那一刻，其實，他是多麼有抱她的衝動。
可是，又怎麼可能。在明知自己是愛滋病患者的此刻。
於是只能送她到別人的床。
於是只能麻痹自己想要擁有她的欲望，選擇守候，選擇在適當的時候絕情離開。
離開後再相逢她已如願出道，酒吧中她仍舊宛如出水芙蓉。此刻他雖奉旨牽制古芊菁，卻迫於同樣的原因，始終無法和驕傲的不可一世的古芊菁發生實質性的關係。
古芊菁很快就放手了，童靖陽沒有想到，和自己剪不斷理還亂的，竟然是方若綺。
更沒有想到，他們今後，還有那麼多故事那麼多交集。
早知這一個欲念的衝動會讓他們今後煎熬若此。
童靖陽寧可選擇，在一開始的開始，和她擦肩而過。
宛若從未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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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種種，回憶起來有甜蜜也有痛苦。
面對她，惟有違心的說，往前走吧，方若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你做呢。
可是，若真是可以就這樣看著她走遠，為何會看著她去了紐西蘭而心都在抽痛？
可是，若真是可以就這樣看著她走遠，為何會在一次又一次躲避後還是會想再見她？
可是，若真是可以就這樣看著她走遠，為何會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伸出援手？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每一次，只能更愛她。
請給我多一點時間吧，請讓我可以再多看她幾眼，多給她一些我微不足道的幫助。
多讓我，認認真真，過活，並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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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開始走下坡路是在方若綺開始奔波周旋於YOGO和Sun之間的時候，而那個時候她身邊還有個林立翔，借著去馬來西亞拍片的藉口，童靖陽去療養院進行了一系列的集中治療。
可是，這頑症，就和他和她的愛情那樣，你可以改變過程，卻改變不了註定的結局。
曾有一段時間，每天瘋狂的想念，幾乎想要打電話給她，說，我愛你，可是我就快死了，能陪我過最後的日子嗎？
但是如果真的說出口，那就不是他童靖陽了。
後來想想，也許真的說出口，天后就不會是天后，而彼此，興許也沒有那麼多遺憾。
可是，霸道如他，還是自行替她做出了選擇，再見面，深秋，她正全情投入歐堡並購案，而他只能一反常態的說。
我愛你呢，小姑娘，我愛你。
終於說出口，再不說，不知有沒有機會。醫生已經下了最後通牒，自己挺不過下一年了。
若綺，我挺不過下一年了。
讓我就這麼自私一次，對你說，我愛你呢，小姑娘。
在你知道你姐姐和我那一部分的故事前，在我把你帶去北海道前，在你飛向你的雲之彼端而我這個將無生命的稻草人只能守候前。
讓我自私一次，讓我放縱一次。
我愛你呢，小姑娘。
就算不能在一起，請記住，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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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越來越差了，即便是在國內人氣已經被Sun連累著下跌，童靖陽依舊不敢冒險醫治，於是只能頻繁接下東南亞一些國家的通告，實際上是做些不起根本作用只能延緩生命的醫療而已。
醫生對自己說，童先生，您的病已從潛伏期進入愛滋病期，隨時都有感染的危險，一次小小的感冒都可能置你於死地，您是否要考慮一下住進隔離病房？
當然，即便是在東南亞這些欠發達國家，住進私人療養所的隔離病房也是價格不菲的。
醫生見童靖陽面露難色，心領神會，於是改口說，「當然，保持良好的心情和作息習慣，輔助一些藥物，病情也可能得到緩解。」
童靖陽只是一笑。面前的醫生可能並不知道，這個才二十多歲的男人銀行帳戶和固定資產總和已經奔九位元數位。
「醫生，如果我進隔離病房，有多長的壽命？」
「一般來說幾年到十幾年不等，每個個體都不一樣。」
「那如果用後一種方法呢？」
「依照您現在的情況，幾個月到幾年不等，但是，不是很樂觀。」
童靖陽看了看醫生，一笑，如鬼魅的綠色水藻蕩漾。
「那我選後一種。」
「那我幫您辦理一下陪護手續。」
「不必了，我只需要醫生您幫我找一個適合養病的地方，但是在那之前，我要先回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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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靖陽這最後一次回去本只是想完成那個君子之約，和方若綺平靜的說聲再見的。
沒有想到，一下飛機，居然接到了關古威數十個未接來電。
留言信箱一律是
救救大姐，大姐要被迫嫁給季青平了！
那時的童靖陽居然會微笑。
那時的童靖陽，最終，明白自己為何會回來。
這一切，原就是早就定好。
也許這就是老天，讓他苟延殘喘的最後意義。
匆匆見了若綺一面，一出咖啡店的大門，童靖陽就直接給各大媒體和季青平打了電話。
如約出現在季青平家門口，給足了媒體拍照的時間，然後走進。
說了那麼多次「進來」，想不到這一次，竟然是最後一次。
看見季青平脖子上掛的明晃晃的鏈子，童靖陽笑了。
季青平，敗就敗在，太過戀舊。
那裡面，是你最寶貴的東西嗎？
如若那樣，我已經知道，那會是什麼。
「我們之間的君子約定。」童靖陽從懷中掏出還帶著體溫的最後一張支票，上面是一千萬。
「加上你向左看的這個房產，除去最初公司替我負的擔保金，所有加在一起，一億。」
「童靖陽，想不到這世上，最後還只有你一個人，肯把我當成君子來看。」
「笑話，季青平，我從沒有把你當做君子。可是我也不是君子。這一億，是我的贖身錢。從此，我們什麼都不欠，什麼都不欠。」
「你要走？」
「不是一個人。」
「你說什麼？」
「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我和方若綺，我們從開始，到現在，到很久很久以後，都是天設地造的一對。我會帶她走的，季青平，從此，我們就自由了。」
「你撒謊，若綺她喜歡的是林立翔！」
「果真如此嗎？你難道就不好奇，為什麼若綺會主動逼走了林立翔？為什麼若綺會放棄了黎華和王瑞恩？數數她身邊的男人，你就從沒有懷疑過我嗎？」
童靖陽殘忍的一笑，季青平心臟上插入一把尖刀，如同看著自己最喜愛的玩具，奪取了最愛的人所有的寵愛。
童靖陽，你我原本是井水犯不著河水，為何要在我離幸福如此近的時候，跳出來告訴我事實的真相？
「我若得不到方若綺，你也別想得到。」季青平狠狠的說，「尤其是你，童靖陽，你這個被我玩弄的骯髒的人，方若綺不會喜歡你的，不會喜歡你。」
「別自欺欺人了，若綺她心裡喜歡的是我，也曾想嫁給郝友乾，我們是又骯髒又醜陋，可若綺她偏偏就喜歡我們不選擇你，你又能怎麼樣？季青平，這個時代，不再是你的了。」
如同最殘酷的審判，心碎成無數。
季青平靠在牆壁上，氣的嘴唇發白。
「實話告訴你，季青平，若綺她就在我的屋子裡在看著我們。」童靖陽冷靜的說，「她等我把錢交給你，我們就走了，再也不回來。」
「你妄想。」
童靖陽看著季青平，看著他野獸的蘇醒。
來吧，季青平，我知道你要反撲了。
我是你的末日審判，我是你的毒藥。
看你，要不要吞了我？
「我不會讓若綺跟你走。」
大力撕開窗簾，將童靖陽推向窗邊，用盡全力撕扯他的衣衫，如同最饑餓的野獸吞噬無辜的獵物。只是這時，瘋狂到失去理智的野獸，並沒有看到，獵物眼中那一抹釋然的光芒。
仿佛就是在等這一刻。
「我要讓若綺看看你是多麼懦弱多麼可悲的男人！我要讓她看到！我要讓她看到。」
對面窗簾似乎有點動靜，仿佛有人要拉開又掩上。
季青平像是得到了鼓勵般更加瘋狂的推讓著童靖陽。沒有絲毫的溫存，沒有絲毫的前戲。
而被蹂躪的一方，也早就沒有了力氣來反抗，那裸露的被擠壓到玻璃上的脊背，是那樣的削瘦，而那已經開始出現的暗斑，卻像是窗上的污痕，在季青平發狂的啃噬他的肌肉的時候，童靖陽只是那樣微笑著，如同自己是最偉大的演員，而這是他最後的舞臺。
鎂光燈從四面八方射來。
這一刻，他終於可以成為自己生命的主宰。
許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華麗的登場，也是最後的落幕。
一次又一次幾近宣洩的索取中，童靖陽只是攀住他的肉，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凡間眾生，那虛偽醜陋的一面，那蒼白無助的一面。
在季青平進來的時候。他終於全身而退。
握著從他脖子上拽下的項鍊。
那是人類最寶貴的東西。
那是恐懼，那是原罪。
那是沉浮的世界。
從黑夜到白晝，不知攻守了多少個回合。
就在季青平每次疑惑想要停下整理思路的時候，對面的屋子窗簾後晃動的人影，總是會讓他再一次拼了命的掠奪。
若綺，你看，你看，這就是你選擇的悲哀的無助的骯髒的男人。
他從來都是在我的下面，讓我玩弄，讓我擺佈，讓我捧到天上去，再重重摔下來。
若綺，你看，你看，你不能愛他。
你是我愛的女人，你為什麼愛的不是黎華不是王瑞恩而偏偏是這個讓我玩弄的男人？
是他在你面前偽裝的太好？那就讓我撕下他的面具
是你還沒有看清我們之間高低上下的關係？那我就讓你看個夠。
這場曠日持久的激戰，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結束。
當季青平終於仰臥在地面上，喃喃的問，若綺，為什麼
童靖陽摸索著穿上了衣服，摸索著走向玄關。
——童靖陽，對不起，我本不想這樣對你，是你逼我的。
童靖陽笑笑，手裡握緊鑰匙，頭也不回的說，
季青平，對不起，我本不想這樣對你，是你逼我的。
門外無數閃光燈在守候，童靖陽被撕扯的稀爛的衣服成了最華麗的戲服。
大門洞開著，讓媒體可以長驅直入看到那淩亂的屋子和幾乎全裸的季青平。
而此時才終於清醒的季青平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穿衣服，也不是跑進屋裡去，而是爬到了窗邊，戴回了眼鏡，看著對面的亮著燈的窗，和一直搖擺的影子。
他並不知道，隔壁的屋子裡，早就空無一人，一切都等著出售，而窗邊，童靖陽隨手支起的方若綺演唱會的人形海報，看著他們激戰了一夜。
這一夜，有風，有星，有走進的，有走出的。
只是沒有方若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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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靖陽就這樣讓媒體跟著自己一路回到了Sun。
當場銷毀了錄音帶，童靖陽只說，這是自己不堪的回憶。
足以讓一切人信服。
此時早報已經緊鑼密鼓的開印，而所有的攝像頭都對準了童靖陽一人。
此時，方若綺正從無夢中醒來，盯著空空的天花板發呆，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會是怎樣。
此時，她不知道，童靖陽正在為她，收拾最後一次爛攤子。
你這個不知足的女人，明白了嗎？以後自己要照顧好自己了。
想著這些，童靖陽淡定的說。
我已經是愛滋病晚期。
這是一個多麼華麗的結尾。
請不要安可。
因為演員已經結束了他最偉大的表演。
一切，在這個時候，就讓它結束吧。
散場。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06
二十二
嶄新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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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雲覆雨只在一瞬間，就在周映彤要求方若綺進行全面身體檢查後一個小時，Sun的旗下藝人紛紛倒戈，這一天報紙的印刷量是平日的三倍，季青平騷擾女明星云云，一手遮天暗箱操作云云，和黑社會來往緊密云云，到了出晚報的時候，大標題已經變成了：
Sun全面崩盤，EAMI時代到來。
而此時的方若綺，仍只是在媒體的無限轟炸中，行屍走肉的接受了檢查，腦袋什麼都進不去，全全只是，童靖陽。
晚上八點，季青平在被迫接受身體檢查後終於收到了法院的傳票。據說，季青平被員警帶走時面如土灰，衣服罩住了手銬，行人圍觀倒喝彩，砸雞蛋，吐口水，而領頭的不乏Sun自己的員工。
這些只是據說，因為這個時候，方若綺終於趁著媒體被大規模吸引到季青平那邊去的空擋，得一清淨。
不知怎的就走到了聖心慈善院。無光，樹木猙獰，黑鴉片片飛過，如黑雲蓋頂，仿佛也知道，這世界正因為一極的坍塌瞬間滄海桑田。
方若綺也知道，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坐在談判桌前，守在股票大廳裡，甚至是沖到鏡頭前，然而，此時，卻什麼都做不出，只想安靜。
全世界安靜。
熟悉的小道，秋意正涼，緊了緊衣服，回首處，已看不見。
今日是入道兩周年呢，方若綺，你瞧，這個世界為你如此轟轟烈烈。
嘗試著對自己微笑，卻滑落唇邊仍是淚水兩行。
一閉眼耳邊留戀而過，你是傻的嗎？
睜眼還是那個蒼白無力的大特寫，邪獰的微笑掩蓋不住溫潤的柔情。
就像他牽著她的手走進了屋子，說著，進來。
就像他擁她入懷，說著，我愛你呢，小姑娘。
就像他轉身而去，說著，你真是個不知足的女人。
他的手指滑過，他的笑容明晰，他的眸子如炙熱的水草，糾纏著一如既往的火熱與冷靜。
仿佛此刻他就在身旁，陪她一路回到姐姐的原點。
墓碑前，姐姐的話此刻終於明晰。
那些過去的我們都不能改變的，我再也不希求去改變了，只希望，剩下的日子，和你一起，死去。
童靖陽，你可知，這也是我現在，最想對你說的話。
而你再一次棄我於這沉浮的海上，船兒如此單薄，你不怕我失足跌入這再也出不來的塵世嗎？
叫我如何放手而去？知道你在這世上某一個角落，就將要死去？
叫我如何高飛，如果腳底的莽原，已是野火一片？
叫我如何忘記你？
叫我此生，如何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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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終於打開了手機，留言簿裡已經爆滿，看著一個個熟悉的名字，見到了黎華二字，突地停住。
按下播放鍵。
若綺，你還不能倒下，因為，我們之間的戰鬥，此刻才剛剛開始。
無奈一笑，這個男人，果然在這天地驟變的時刻，果斷神速的殺回了戰場，他和王瑞恩已經金戈鐵馬準備迎戰，而自己，還在墓碑前抱著死去的記憶空流淚。
將留言簿裡所有的留言一律刪除，方若綺篤定此刻郝友乾的單線必定為她開著，鈴聲響起的一瞬就被接起，「若綺，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我被推到這前線已經好久，踏著白骨鮮血而來，聽著廝殺嚎叫而來。我的心被眼淚浸透，又被仇恨炙烤，如今已是不再跳動，我的微笑從此定格，再無其它表情，我的全部這一刻準備好了死亡，而於你們，則是新生。
在方若綺的一聲命令下，莉玲、範曉愛、無名、郝友乾從四個帳戶分別撤資，EAMI公司涉及到的所有產業頃刻陷入一片混亂，等到周映彤從自己的美夢中被人喚醒，EAMI的資產已經降到了先前的一半——
9月2日早八點，股票大廳被迫關閉停止交易。
9月2日早九點，黎華召開記者招待會宣佈單方面和EAMI解約。
9月2日早十點，方若綺正式和EAMI解約。
9月2日十一點，王瑞恩收購彩虹並贖買Sun破產資產。
9月2日十二點，周映彤，方若綺，王瑞恩，黎華坐在歐堡會議室，天下由此重新劃分勢力。
目光掃過周映彤別在胸前的紫色小花，仿佛那記得那最開始居高臨下不留情面的紫色幽香。
目光掃過黎華尾戒處的空空如也，仿佛還記得那段爾虞我詐假戲真做同一屋簷下的歲月。
目光掃過王瑞恩一成不變的綠色西裝，仿佛還記得那個似真似幻的初遇，那河堤的野花，絢爛奪目。
如今坐在一處，指點江山，劃歸版圖。
周映彤用謹慎的目光，看著這三個晚輩，不知和誰才是盟軍，王瑞恩和黎華的聯盟固然佔有絕對優勢，而方若綺有辦法一夜之間讓EAMI資產削減一半也實在不敢小覷。
「映彤，你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黎華先開了口，「以為YOGO和Sun倒了，你就能一人做大嗎？我告訴你，不可能。」
依舊張狂，依舊放肆，周映彤卻是不住點頭，再無往日氣勢上蓋他一頭的威風。
「Sun的勢力你們盡可以收走，Yogo的部分我也可以歸還給方若綺。從此我們依舊三分天下和平相處，如何?」
先笑出聲的是王瑞恩。
「周總，憑你的智商，應該知道，以我和黎華的實力，絕對不是只想要三分之一。」
周映彤皺眉，「你們想和我們分庭對抗？」
「也應該換你嘗嘗內外夾擊夾縫中求生存的感覺了，映彤。」黎華笑著說，「你一人做大這麼多年，該是改朝換代的時候了，若是走運，方若綺可能願意和你共同擁有這二分之一的天下。」
「我不願意。」
方若綺終於開口了。
「我不願意和她共用二分之一，也不願和你們共用三分之一。」
王瑞恩看著方若綺，黎華笑著說，「若綺，你的胃口，比我們的都大。」
「我要的不是全天下。」方若綺看了看他們，「這個世界，不應該是少數人的蛋糕，我們何德何能，能用這沾滿血的刀子瓜分？」
「演舞臺劇嗎？」黎華哼了一聲，「若綺，你還是那樣的天真。」
「若綺，你應該知道，你所憧憬的那種世界，是不會來到的。」王瑞恩盯著方若綺，「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是嗎？」
方若綺笑了笑，「但是我倒是很想試一試。」
「拿什麼試？」
「股票。」
方若綺翻開隨身的紅色日記本，取代了歌譜和臺詞，本子上是密密麻麻的數位。「這半年，我已經用不同的帳戶，買入了EAMI和Sun在各個領域所有項目的股票，昨夜EAMI股價突然暴跌，只是個實驗，如果你們現在走出去，就會看到，收購了Sun破產資本的你們，突然間會出現數十億的負資產，以彩虹原本的業績來說，無疑直接破產。」
「方若綺，你故意放著Sun的資產不收購，就是在等著我們來收購嗎？」
「沒錯，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已經是你們最大的債主和股東。」方若綺微笑著看著王瑞恩和黎華，「我們只是戲子，做戲子的從不該以為自己就是臺上扮演的君王，有些生意場上的事，任憑我們怎麼折騰，也抵不過這專業的玩家。」
「郝友乾是你的軍師？」
「其實，我們口口聲聲所謂的這片天下，只不過是小小的演藝圈，那些所謂的爭鬥，在真正的商家眼裡，就像孩子的家家酒一樣可笑，難道，你們就沒有累的時候？」方若綺坦然的說，「一日如十年，沒有人比我們，更知道，撐起這個小小的圈子，有多麼苦多麼難，既然如此，為何不多少做一些事情，讓後來人，可以舒坦一些？難道一定要拿眼淚和良心當做祭品，這個光鮮亮麗的祭台，才有了存在的價值嗎？」
方若綺看看幾人，「你們不過就是做音樂的，拍電影的，演戲的，唱歌的。我也是。一切，本可以不這麼複雜。」
不會有袁佩琪，不會有古芊菁，不會有徐心寧，不會有林立翔，不會有錢永富。
也不會有，童靖陽。
有人說戰爭是為了永遠沒有戰爭。
那麼我們鬥了這麼久，是否該有個美滿的結局。
即便是建立在金錢鑄就的鐵權之上，我希望，這罪惡之鼎燃起的是自由的火焰。
層層罪惡後我來到權力的頂端，不是為了更多，而是為了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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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以後，和唱片公司簽長約將變成歷史，藝人們可以根據自己的時間和喜好來接洽唱片，電影，電視劇，廣告，只要你有才華，有信心，有毅力。」
「藝人們有自由選擇經紀人的權力，不會再被唱片製作人和導演制約，經紀人和藝人屬於平等的合約關係，而不是上下級的制約關係。」
「演藝人協會將專門設立上訪處，處理經紀人和藝人的糾紛，出現任何經紀人或者製作人強迫藝人接戲、出演裸戲、強迫肉體交易、引誘吸毒以及其他犯罪行為的，都將經上訪處仲裁後交由審判機關處理。」
「今後將建立起相應的藝人隱私保護措施，對媒體的進一步限制也是給藝人更好的生存空間的前提條件——」
當這些話通過電視圖像和廣播電流四通八達的奔走於這個城市，方若綺職業化的笑容和甜美的聲音是那樣舒心，如同初冬的第一場雪掩埋了黑暗了太久的大地。
世界一片潔白。
很多人只是以為，方若綺是作為代言人推廣演藝界改革而已，而不知，這個劇本的每一字，都是她用血淚寫成的。
用別人的血和自己的淚。
從Sun垮臺到演藝圈這一場聲勢浩大的革命，僅僅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表面上是周映彤、王瑞恩和黎華這些舉足輕重的關鍵型人物站出來說話，實際上，都是郝友乾的資金在無形中推動著一切。
歷史從不是少數人的歷史。
物質是變革的前提。
情這個字在整個社會面前實在微不足道，唯有金錢和權力，才是摧毀和重建的根本。
日後，在金像獎頒獎禮上，王瑞恩如此對方若綺說。
若綺，祝賀你，你終於等來了你要的時代。我一直以為你所擁有的武器只是信念和感情，但是最後這一招，真的讓我，大開眼界。若綺，我願賭服輸。
方若綺笑著接過了獎盃。
一路靠著愛情、親情、友情的維繫走過來，一路靠著信念、欲望、權力攀爬，最後，終於超越了情感，超越了欲念。
雲之彼端，如此絢爛。
高高舉起獎盃，一代歌後鐘湘傳奇終於被超越。
新的時代，終於來了。
二十三
我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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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初冬而來的是三年一屆的藝能天王評選，入圍的三位分別是上一屆藝能天王得主黎華、重新起步的林立翔和無可爭議的新生代之後方若綺。由於林立翔本人聲明退出國內演藝界，藝能天王之爭就落到了黎華和方若綺身上。
在這個本該最樸實無華的季節，卻即將上演這樣一個萬眾矚目無上榮耀加身的盛典。
可是無論是黎華，還是方若綺，都對這一個結果，並不在意了。
一些他們真正在意的，早已不再。
一些他們真正能得到的，早已入懷。
如今加冕，只是作秀，博得台下一樂，燈光滅，個人還要忙活個人的事情去。
雖然本人並不在意，但他們身邊的人卻忙個不停。
黎華其實是個疲憊的男人，獨孤求敗多年，反而對名利都已看開，他只是盡職盡責的扮演著王者的角色，而真正在乎他是否稱王的是他身邊的王瑞恩。
說是虛榮也好，自尊也罷，王瑞恩無論什麼都要追求完美，就連敗給郝友乾無可比擬的資本和商業頭腦，他也還要氣勢淩人的說，方若綺，因為敗給了你，我願賭服輸。
有時候方若綺會想，在這樣一個世界中，還能矢志不移的推行自己的原則，維護自我的尊嚴，追求根本不存在的完美，這本身，就是個奇跡了。
而幫助方若綺不停張羅的自然是郝友乾，不知一直冷靜旁觀的他為何會突然如此積極，相對于王瑞恩舉辦黎華電影專題巡展和動用媒體的宣傳手段，郝友乾的手筆可謂是豪邁，居然租用了一整層的博物館，來舉辦方若綺的私人展覽。
如同先前的智鬥一樣，這一次藝能天王的拉票戰，仍是以郝友乾壓倒式的勝出。
所以說，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一切的意識形態歸根結底來源於物質。
演藝界紛紛轉舵，方美人終身歸屬似乎逐漸明朗。
而對此，方若綺只是一笑了之。
仿佛這一切都早已與她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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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綺的個人展覽在一片歌舞昇平中開展，而方若綺本人在首展剪綵後即匆匆離去，陪伴她離開的當然是郝友乾。
兩個人的關係已然是不言自明。
對此，正在被嚴加管理整頓的媒體自然不敢太歲頭上動土，而絕大多數藝人都對方若綺推行的新制度感恩戴德，流言蜚語止於利益關係。方若綺之前如此五彩斑斕的緋聞史此刻突然變成非黑即白的單色調，而郝友乾，和他的股票，和他的資產，和他笑到了最後的姿態，一併進入人們的視野。
這一次，圈了圈外，人前人後，所有人都有這一種預感。
郝友乾如此的商人，是不會長久流連於演藝圈的，他和方若綺的結合，不是他的到來，而是方若綺的離去。
於是，這一場連續一個月的個展，和方若綺聲勢浩大的迴圈演唱會，也成了她告別演藝圈的徵兆。
所有人都知道，都只是不說。
方若綺自己也知道，也只是不說。
不是因為要逃避，實在只是，到了今日，留與走，已無分別。
盛大的藝能天王頒獎盛典前夕，個展終於結束了它宣傳的使命，而在這個時候，郝友乾為方若綺這個主人公安排了一場只有她一人的專場。
這個男人的心思，並不都如他挑選的禮物那般惡俗。
投入最少，收穫最多，精明于斯，方若綺這才看清，她曾想敷衍了事未曾多給一分心思的男人，才是這場遊戲最後的贏家。
「理查，你真的不陪我進去？」方若綺狐疑的看著郝友乾，才發現，自己原來根本不瞭解他，他縝密的心思和一流的頭腦，懂得以靜制動，懂得以退為進，冷眼旁觀著這男男女女的爭戰，然後在最後幾敗俱傷的時候坐收漁翁之利。
「我就不進去了，你好好逛逛吧，這都是我用心收集來的，你肯定會喜歡的，我想你需要一些空間，我就在外面等你，等你準備好了出來，就會看到我。」
方若綺一愣。
笑了。
生命真是圓滿的圈，那時她懵懂的闖入，只因為他說了句進來，如今她滄桑的離開，等她的男人，原是眼前這個。
「我不會讓你等的太久。」一語雙關，方若綺嫣然而笑，「等我。」
推門走進一個人空空的大廳，暖氣盎然，冬天被關在門外，掛著大衣，縷縷碎發，仰面，一路走來。
我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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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已經卷邊的信封，上面寫著三個字，方若綺。
莫筱筠的字跡。
不禁莞爾，看看標示版上的注釋：
方若綺出道前在民歌餐廳打工的工資 每個月2000元。
不知為何，當初無論如何也想回避的歲月，此刻以如此細膩的方式展開，浸入心底，卻都是溫馨。
那是一段再也回不來的小女生的爭鬥。
藏在枕頭下面，每個月末例行公事的勾心鬥角。
即便現在自己的收入早已只是數位和符號，卻還是懷念那段日子，她會偷偷回到自己的房間，心領神會的從枕頭下面摸出信封，猶豫一下，不經意的回頭望望，看見對面筱筠房間緊鎖著，才撥開信封，瞟了一眼裡面花花綠綠的票子，然後抽出一張一百，又小心翼翼放了回去，拿了幾張五塊十塊的，塞在自己的牛仔褲口袋裡。
那是多麼可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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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吸引了她注意力的是一個大花籃，為了展覽，暫時換成了假花，但是那老土的造型和飄揚的緞帶還是一下子就喚醒了沉睡在她心底藝培的日子。
曾經一個小小的花籃就是她們攻擊的武器，那時的攻守想來似乎幼稚的可笑，卻是如此真切。
「方若綺小姐在這裡嗎？請簽收一下，有您的花籃。」
那聲音仿佛還在，一抬頭，似還能看見蔡筱韻慍怒的臉，和一字一句的「方若綺，從今以後，我的課，你都不用上了。」
古芊菁打翻在地的指甲油的香氣似乎一直都在，從未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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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地擺放在架子上一張用薄膜封好的紙，上面寫著藝培01級學生方若綺詞曲創作的作業。
我看見五顏六色的票子在飛，飛到五顏六色的世界去，
我聽見歌舞生平的時代，歌唱著這個時候最好的監獄。
於是我大聲喊我不富裕，究竟藝培你想要我怎樣，
藝培藝培，一賠到底，讓我怎麼來怎麼滾回去。
那時的自己如此年少輕狂，唱著叛逆的音符肆無忌憚，仿佛只有自己的經歷才是苦難，仿佛只要自己想要就一定會得到。
那時的自己真是幼稚的可笑，卻也是真實的可笑。
當自己的聲音迴響在大街小巷，卻再也沒有了這份衝動和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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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迴圈播放的童靖陽看望歌迷的視頻，方若綺還是禁不住一戰，郝友乾不愧是精於收藏。連她第一次上鏡的這幕慘澹的視頻都能挖出來。
簡單的話，祝你早日恢復健康。
此刻聽來，卻是如此反諷。
童靖陽，我也祝你早日恢復健康。
☆☆☆☆☆☆☆☆☆☆☆☆☆☆☆☆☆☆☆☆☆☆☆☆☆☆☆☆☆
1000元特價的nokia，自己的第一部手機，方若綺靠近玻璃看著那磨得發白的邊邊角角，倍感親切。
這是蔡筱韻給的助學金，本來是參加EAMI面試的置裝費，在被周映彤三振出局後曾一度成為自己生活的全部來源。
誰能想到，那時落魄至此的小女孩，就在上個月，一通電話就讓周映彤全部資產減半。
紫色幽香依舊，手機已是文物，而自己早就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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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在一起的電線，會心一笑，不知道郝友乾花了多少心思問了多少當年的工作人員，才把這一段塵封的糗事也給折騰出來。
他不知道，他找來的這堆纏在一起的電線，並不只是她忍辱負重的過去那樣簡單，當參觀者讚歎天后成名前的不易之時，方若綺卻還是不可抑止的想起了那條走廊，那個背影，那縷煙。
詭異的場景，充滿了哥特風格的美麗畫面，一個蜷縮在髒兮兮的職工服裡的女工，看著這個蒼茫男人的背影，看著他的煙順著牆壁蔓延。
如果他們從來只是這樣相安無事，那麼後來的一切幸福與悲傷，是否可以不用像這團電線般，糾纏的再也解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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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上臺的吉它，當年就已經被灰塵沾滿了琴弦，如今更是只能作為古董來欣賞，誰知身價早已百倍。
可是所有人只能看到現在的吉它，卻聽不到那時的方若綺。
如此忐忑，卻又如此心安。第一次享受音樂，第一次渴望臺上的光輝。
「大家好，我叫做方若綺，今天是我初登臺的日子，希望——」
「希望有人記得。我叫方若綺。」
現在已經是無人不知的名字，但是為何，懷念的，還是從前那個獨自欣賞暗自彈唱的
無人記得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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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臺應急的腳本，方若綺當年全憑記憶救了甄紅一次。
她沒想到日後甄紅會如此不留情面的將自己拋棄，她更沒有想到日後自己會如此大方的原諒了她，讓她在自己的節目上無話可說只剩悲哀。
那字跡已經開始模糊，卻又如此清晰。
很多事情她都不曾想到。
可是卻發生了。
原來自己也是如此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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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培畢業禮上的長袍，當日從無名那裡落荒而逃，在門口轉手就把這象徵著她在藝培摸爬滾打六個月的長袍給賣了，而且賣了個不錯的價錢。
青蔥歲月，狼狽往事，當日如此怨天尤人，仿佛世界就會因此毀滅，如今卻可以一笑，笑那個不懂愁滋味的女孩，笑那個只因為沒有站在合照的中央就一肚子酸水的傻姑娘。
那麼一點點的挫折，和後來經歷的相比，真的微不足道。
如今來去空空，才是真的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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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道後第一段MV是在河邊拍攝的，那是自己清水芙蓉的模樣和「王瑞恩」的背影，那是一段連她自己都幾乎要相信的謊言，那是有關一個幸運的少女出道的童話。
看著愛似薄紗MV反復的播放，自己唱的是什麼完全聽不見，只看見河堤邊那一男一女如此美好。
就算是後來，她真的在那個夜晚將真正的王瑞恩拉到了那個河堤，重演了一邊這幕在她心目中上演了無數遍的場景，卻始終不再是這樣的美好如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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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飲料的模型放在那裡，
一杯淡綠色的獼猴桃汁，說不清是渾濁還是清澈的顏色，杯墊是一片枯葉，滿是淒涼的味道。
那是莫筱筠為自己推出的秋季特飲，那個時侯，還在為上榜為了不知所謂的搏上位而耿耿于懷，連一杯飲料的輸贏，都能影響心情。
真的不知自己現在雷打不動的堅強的心臟，是用什麼特殊方法煉製的。
為何還懷念那時的柔軟的心，至少有淚流淌，有血澎湃。
不似現在止水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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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上節目，記憶大考驗，自己和姐姐打了個平手。
如今再看，只需一遍，便可以將所有的答案記住，怎會像那時，心不在焉，任由回憶帶著自己撞得粉碎。
那是這麼多年後第一次見她，卻也是最後一次。
粉紅色自那以後鋪陳著自己的生命，籠罩了整整一年。
有關罪與罰，復仇與救贖，有關愛與恨，忘卻和懷念，
究竟是誰在考驗我們的記憶
是遊戲一場，還是終究逃不了的平局。
姐姐，我們都沒能得到他。
你找到了你可以止步的歸宿，我也有我的。
儘管都只是解脫，而不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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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款特別為了觸電而設計的晚禮服她還是會感覺到如有電流周身流竄。不知道郝友乾是怎麼神通廣大連這套禮服都能原封不動的還原，但是對於不知內情的參觀者來說，這的確是她出道後第一次被人廣泛知道的轉捩點。
季青平，這個男人，總是用極端的手段，來表達他極端的愛和理念。
如這套禮服，束縛著她，讓她生活在永無寧日的恐懼中，就算明知道沒有通電，也還是全身細胞都會緊張的不知所以。
童靖陽沒有說錯，只有永遠擺脫他，自己才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撇過頭去不再去看禮服，讓自己和過去，徹底斷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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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真集的封面，自己站在雪地上，清純無比，被搶拍的照片，居然可以捕捉到她最無防備的神采。
就是這個樣子，俘獲了季青平的心吧。
在自己唯一一個寫真集前駐足，方若綺試圖用季青平的眼睛來看自己。
為什麼會愛上這個麻煩的女人呢？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你，那個把我拋在臺上通電的你，還是此時看著我在雪地裡玩耍的你?
一個人究竟可以有多少面?
為什麼，你也好，林立翔也好，黎華也好，王瑞恩也好，都要讓我看到那麼多面？
留給我一個蒼白的側影，讓我一輩子沉醉，不好嗎？
就像我試圖留給你們的一樣。
可是，我終究還是失敗了，雪地上最簡單的一個表情，居然可以是我曾經的真心。
季青平，不論以前，不論之後，那一瞬間，我其實，可能是愛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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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招半式闖江湖的未刪節版DVD此刻看起來依舊是那麼精美，封面上有林立翔，有席若芸，有關古威，有林妮雯，有自己。
雖然人前人後經歷了那麼多明爭暗鬥，雖然經歷了那個永遠改變了她和季青平關係的耶誕節，雖然開始步入這個爾虞我詐的世界，但是至少此刻，這個記錄了她人生第一部戲的封面，卻可以那樣美好。
構圖，色彩，人物搭配，無一不充滿著美學色彩。
而這多像這之後她的日子，美麗的不可方物，背地裡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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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鐘，三個名字，她看著紐約客這一幕被捧為經典的鏡頭，看著那時站在自己左右兩邊的黎華和林立翔，曾經，那麼近，近到有了「如果」的可能。
可是，偏偏，到了最後，什麼都沒有發生。
一次爆炸，一個真相，一次毀容。陰謀交織，如今想來，那可能是自己最心力交瘁瀕臨崩潰的歲月，無力周旋，卻無法脫身。
若不是日後林立翔對自己的提攜，若不是日後由於季青平的計算失誤將她拱手讓給了Yogo和EAMI，可能自己，就真的毀了。
紐約客，人在異鄉，心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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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踏在蛇蠍女子唱片的櫥窗前，背叛的音樂聲再一次響起，白蛇爬過，留下濕潤的痕跡。
沒人知道這是首關於陰謀的曲子。
無關徐心寧，也無關黎華。
這本不是愛情，而是審判。
而今蛇蠍女子蛻皮成仙，成為眾人眼中不可高攀的神奇人物，還會有人相信她內心深處，曾經是如此掙扎如此無奈。
留給世人皆是幻相，與自己，則是黃連苦水，吞不得，吐不得，含在口中，一直苦著。
每次回味，依舊仍不住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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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曲獎最佳新人獎，應該是她第一座重要的獎盃，可是那一夜卻都是混亂。
當時黎華還在，衣冠楚楚的站著，微笑，小指的戒指反射著詭異的光芒。季青平和錢永富還在，明爭暗鬥，熱烈，一短一長的倒影蓋不住刀光劍影。
無奈，低著頭，不想去看那雙綠瞳，偏偏如今回想起來，都是那雙她沒有看到的綠。
綠的純粹，綠的著魔。
為何每個第一次，都是遺憾。
不完美中走來的自己，怎麼會，最終就成了完美。
大概上帝也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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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月光寶盒都被郝友乾搜集來，方若綺真要佩服一下，看到了盒子，仿佛就看見了王瑞恩，就聽見了黎華。
永遠不要比導演高明，只可惜，到了現在，也不知，誰才是自己的導演，只好自己做了那個最高明的人，成了最高明的戲子。
如今自己不需要月光寶盒來儲存自己的光輝了，如今自己已經可以光芒萬丈，如今舞臺在自己面前一馬平川。
可是如何才能喊停退場？
戲總要落幕，請給我個掩去身影的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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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節集體炮轟這一幕不可忽略的大戲也被完整的保存下來，標語，條幅，一片混亂。
那是所有利益衝突的外殼。
王瑞恩，黎華，季青平，無一例外的參與了這場製作。
現在看到，才能看透，這看似無序的騷亂，實際上縝密的部署和操作。
不怪任何人，只怪利益所趨不得不短兵相見，也許一切在那時就已經定下了基調，周旋名利場的女人，註定不會有真愛。
情人節，看清這個真相，多麼可悲，多麼可笑，也多麼可喜可賀，終於不再守著天真的信念和幻想過活，終於金戈鐵馬的開始征戰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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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歌後鐘湘的十字架自然是不能少，那本來就是郝友乾的藏品。如今物歸原主，買一送一，算是不吃虧的買賣。
方若綺從不後悔為了一齣戲將自己的一聲託付出去。
並非愛上了某人，只是那時，已無其他備選方案。
留給她的選項只有一個，所謂選擇只是過場。
以十字架作為自己歷史的結尾再好不過。
Hang every sin of mine，and leave the body rotten, the spirit redeemed.
審判我的罪惡，拋棄肉體，救贖靈魂。
自此，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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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能天王歸入方若綺名下早無懸念，各路相干不相干的人物上前鮮花擁抱，一片歌舞昇平的太平盛世。
天王繼續疲憊，王瑞恩依舊完美，關古威仍是不識愁滋味
童靖陽不在，林立翔不在，季青平也不在
塵埃落定，褪盡鉛華。
看著郝友乾玫瑰一束款款而來，毫不意外會看見戒指一枚，毫不意外會聽見履行約定之詞。
精明如斯，最後清算，真的分厘不差。
當然可以說不，如今世上，再沒人能強迫她方若綺說是。
當然可以轉身繼續歌唱繼續演戲繼續歌舞昇平，如今她終於是個自由身。
可是說不又怎樣，留下又怎樣。
生無可戀，死無可懼，當選擇已無了意義，自由只剩下橫橫豎豎十一畫而已。
就如此吧，還會有誰為你守著這血淚換來的天下，還會有誰為你記載一段歷史，
還會有誰在你不愛的世界來愛你？
將隨身攜帶的日記本交付出去，換一枚戒指。
這是我最後的歷史。
就讓它變成歷史吧。
每一句歌詞，每一句臺詞，每一支股票的資料。
都再與我無關。
還有那最後一頁，
每一句「我愛你」的長城。
長城盡頭是莽原，莽原深處是大地。你在那裡。不眠不休。無窮無盡。
二十四
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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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方若綺和郝友乾婚禮的前一天傳來了季青平進入看守所特別護理室的消息。
季青平竟然是以這種方式受到了大眾的最後一次注目。
這個無趣的新舊之年交替之際終於有了新聞。
媒體終於可以重現開張，網站終於可以賺點點擊率了。
皆大歡喜。
雖然方若綺不知，好幾億人關注一個愛滋病患者是怎麼死的到底有什麼樂趣。
聽到這個消息時，只是心裡不覺一沉。
失蹤了快兩個月的他，是否也在什麼地方，受著折磨。
而或是，早就先一步，解脫。
不敢深想這個問題，期待一覺醒來，就傳來季青平已經過世的消息。
有些殘忍，但是，唯有如此，才算是真的結束。
一整晚忐忑不安。行李悉數打包就緒準備運往郝友乾的豪宅。
這個有時可以很細心的男人卻沒有想到，這個宅邸，就是當年舉辦酒會的那座，而就是在那裡，方若綺第一次走進了季青平的世界。
這算是季青平的報復嗎？從此後，都要和第一次見他的回憶如影隨形。
其實只要和郝友乾知會一聲，他們便可以拿其他豪宅作為新婚之所，甚至叫郝友乾專門為自己蓋一座新的，怕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就要這樣逃一輩子嗎？
想了又想，拿起電話。
「理查，有件事，請你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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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不用我陪你一起？」理查面色仍是猶豫，畢竟明天就要到手的嬌妻此刻要去探望一個愛滋病晚期的危險人物，實在是不能不擔心。
「裡面有獄警，有監控錄影，他已經病入膏肓，感冒都會至他於死地，你還怕什麼？」
方若綺看了看明日就要成為自己丈夫的人。
「還是你不相信我？」
「我當然信你，自己小心。」
果然這句話最管用，方若綺一笑，走進去。
一片漆黑的走廊。
世態炎涼。
彼時走在權力之巔，此刻落入凡塵下三尺。
還差幾寸，就到了地獄去？
你為何還不肯放手？等著我來最後踩一腳嗎？
季青平，你為何一定要等著我來？
而我，為何，會來？
看著躺在病床上戴著手銬奄奄一息的男人，幾乎認不出這個兩個月未見的男人曾經叫季青平。暗斑已然攀爬到面目，憔悴，暗黃，整個人像是被脫皮去骨。
這就是愛滋病人最後的樣子？那麼陽，你現在，是否也是如此？
我披上最華麗的嫁衣，而你只剩這魔鬼都不稀罕的皮囊？
心抽緊。
「若綺。」
猶如亡靈的呼喚，氣息微薄，喃喃自語般漂浮在這封閉的空間。
方若綺站在外面，相隔如此之遠。
「過來，讓我看看你。」
方若綺只是不動，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方小姐，愛滋病毒是不會通過空氣傳染的，您放心。」一旁的醫護人員解釋道，「而且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起不來。」
「為什麼會這麼快？」
「一部分是因為傳染給他的人自己已是晚期，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已經失去生存意志，消極治療，所以會這麼快惡化。」
季青平。
你這樣驕傲的男人，竟然會主動放棄了治療。
「別穿防護服，就這樣進來。」
醫療人員看看方若綺，「這樣有可能會讓他感染，病情惡化。」
「是嗎？」方若綺回答說，「我看他現在就像迴光返照。」
既然是你選擇讓我結束你的生命，那我就再聽你一次，老闆。
方若綺推門而入，季青平試著起身，卻不能，於是苦笑。
「坐在我身旁。」
這個時候了，還是命令的口吻。
「我想抽根煙。」
「對你身體不好。」
安靜坐下，影子當了光，看不清他的臉，卻聽到了他的笑。
「好像什麼都沒變。」
「其實什麼都變了。」
方若綺靜默的說，這個失去了鬥志的男人，突然讓她感到悲哀。
如果說黎華的若即若離，王瑞恩始終的不信任，關古威的童稚無知，都曾讓她有過這樣或那樣的恐懼與怨恨，那麼季青平，無論是溫柔的，還是殘忍的，無論是老闆，還是對手，無論是近在身旁，還是遠在天涯，都是無邊無盡的恐懼和怨恨。
那不是他一人，那是方若綺，對這個世界最懵懂也是最深刻的認知。
如今不用怕了，卻還是怕。
原來可以走出很多人，逃不掉的，還是只有童靖陽和季青平。
「怎麼，我都這副樣子了，你還在怕我嗎？」
季青平問著，這個男人，為何就能像童靖陽一般，如此透徹的瞭解自己的內心？
「看來，我的確傷了你太深，」季青平斂住笑容，「但是我從不後悔。」
吞了口口水，方若綺慘澹一笑，「這就是你一直等著我來，要說的話？」
「誰說我在等著你！」
「這樣的精氣神，才像我記憶中那個無惡不作的季青平。」
……
「你恨我吧。」
「這還用說嗎？我的姐姐，我的經紀人，我的朋友，我的童靖陽，哪一個不是被你所害？」方若綺看著他那絲毫沒有畏懼的眼睛，「到了今日，你還是沒有絲毫的恐懼和悔恨，難道你不認為，如今的結局，是上天給你的懲罰？」
「什麼懲罰，什麼因果，不過是我敗給了童靖陽。」季青平手指動了動，方若綺一陣痙攣往後一閃，季青平又笑了。「你怕我吧。」
「怕。」方若綺閉上眼，「就算你死了，我也忘不了你的手，你的唇，你的眼睛，你的煙，你的每一次傷害，那就像電流，無時無刻不在我的周身亂竄。」
「很好。」季青平終於滿意的笑了。「這樣你就不會忘記我，很好。」
「如果這就是你愛的方式，季青平，我輸了，我愛不起。」方若綺坦然的說，「我曾問自己，就算沒有童靖陽，就算我通過了你的試探，就算後來的一切都不曾發生，我們在一起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而現在，即便是你要死了，我也不會對你撒謊，季青平，因為你是季青平，所以我們沒有相愛的可能。」
「因為我是季青平。」自嘲的笑了，「這是個多麼無懈可擊的理由。」
「其實有時候極端的恨會不會衍生出扭曲的愛呢？就像你極端的愛也衍生出了那麼扭曲的恨意。」方若綺低頭看自己的手，那無名指的位置，馬上就要套上不相干的戒指。
「你的婚禮是明天？」
「恩。」
「嫁給郝友乾那個乾巴老頭子？」
「恩。」
「你這樣，我死不瞑目。」
「那我們終於扯平了，我總算找到了，報復你的方式呢。」
如此慘白的微笑，逆光而來，季青平已經看不見。
若綺啊
什麼
我不會說對不起
我知道
那你走吧
季青平，我原諒你了，季青平
…
原諒。
走出來的一刹那陽光鋪滿臉。
原來解脫自己的方式，不是報復，而是原諒，如此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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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來季青平死訊的時候，方若綺正身著紅色旗袍，在他們初次見面的屋子裡，派著喜糖。
聽到的時候手顫了一下，卻沒有停下來。
歌舞昇平，一片祥和。
髮髻豎起，戒指圈住，立在丈夫一側，面若桃花，嫣然微笑。
半刻恍惚，又聽見童靖陽一聲進來，又看見季青平坐在沙發上抽煙，又是那一個小姑娘。
一幕一生，片刻永恆。
恍惚半刻，終究轉身重又寒暄。
心已百年，身已人妻。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08
二十五
C’est la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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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淅淅瀝瀝的下著，推門而進，走向吧台，傘靠在一旁，摘下墨鏡，微微一笑。
「老樣子。」
席若芸嫺熟的調著酒，方若綺很喜歡這樣看著席若芸，看的自己的心都靜了下來。
「來了？」
「嗯，他還沒到？」
「今天晚了一點，可能堵車。」
席若芸話音剛落，門開，一個清瘦的影閃了進來，背著吉它，見到方若綺，露出仍舊那麼孩子氣的微笑。
「大姐。」
「過來坐。」
習慣性的先把吉他擺在台邊，調整好話筒，看到台下客人寥寥，關古威舒了口氣，坐在方若綺身旁，一臉歉意的對席若芸說，「對不起，堵車。」
「猜到了，也看到了。」
水滴還在發梢，褲腿帶進一路浮水印，這個傻氣的大男孩，又把自己的雨傘讓給了吉他了吧。
「下雨嘛，坐公車的人就會多一些。」門一開，關古威脖子一涼，方若綺歎了口氣，摘下自己的高檔圍巾，不由分說將他嚴嚴實實的紮緊。
「還像個孩子，都快三十的人了。」
「大姐又是專門來聽我唱歌的？」關古威露出孩子般的興奮，「駐唱歌手關古威深感榮幸。」
一個是傳奇的天后，一個是昔日的歌神。
如今相坐一處，一個是已經過氣的駐唱歌手，一個是深居簡出的貴婦，一併走過了那個激情的年代，一併經歷了那史無前例的變革，如今薄酒一杯，小酌幾許，他撥弄吉他仍是不染一絲風塵，她側耳傾聽卻已繁花看盡。
「阿威的唱功依舊不減當年，每次聽的我都想落淚。」方若綺側身對席若芸一笑，「你可曾想過會有這樣一天，昔日歌神為你小小酒吧駐唱？」
「那時若這樣說，一定會被當作瘋子。」席若芸輕笑搖頭，「可惜現在這個浮躁的社會，連關古威這樣的歌者，也被潛規則拒之門外。」
「阿威不會就這樣消沉下去的。」
席若芸抬頭看方若綺，雖然已經身為人母，卻還是有著當年的自信和光輝，讓人沒有來的信任和依賴，「若是你還在就好了，若綺，這個你付出了一切建立起的新世界，又開始新的沉淪。」
遙想當年經紀人制度雨後春筍般異軍突起是多麼振奮人心，幾乎消滅了所有壟斷集團的弊病，而今，新的問題又出現了，新的潛規則，新的等級分化，新的掙扎與無奈。
只是，不再有個方若綺。
「沉沉浮浮，不過是自然規律，」方若綺露出坦然的笑容，「惡會有，善也會有，新的問題來了，新的變革也會來的。」
正說著，門又開了，黃衣藍發的青澀小子，愣愣的眼神卻有一種新生的力量。
「看，這不就來了嗎？」
席若芸低頭一笑，似已明白，「若綺，你真不再出山？」
「人老珠黃，紅顏不再，如今我只想相夫教子，圖個太平，沒有當年的氣力，重又來折騰一遍，那些事，就交給新的人來做吧。」
「金皓薰嗎？難能可貴的處子般的眼神呢，」席若芸收回空酒杯，看著他走向關古威，一來一往的交談，偶爾幾聲笑，「你叫他來的？看來阿威要熬出頭了。」
「用得著我親自出馬嗎？你可別忘了，這小子身邊能幹的小秘書，可是我的人。」
方若綺狡黠一笑，席若芸心領神會，「不愧是若綺，提攜後輩又如此不動聲色，果然還是放不下嗎？」
「放下，又談何容易。」
…
…
你還在找嗎？
…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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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幕上黎華仍舊那樣年輕，下巴的弧度依舊是一把彎刀，直直的勾進人的心裡去。
真是吃驚自己當年的定力，如此美色在前，居然只逍遙了一回。
真是可惜。
「你不會還在想著怎麼吃掉我吧。」
黎華耳邊低語，耳垂仍是不敵此般誘惑，一個激靈，方若綺莞爾，「好好看戲。」
「這戲有什麼好看的，不過如此，那些女人與你相比，還差得遠。」
黎華目光回落在螢幕上，「這個，倒是有幾分相似。」
依舊紅發，依舊白皙，多了一分高貴，少了一分靈氣，眸子堅定，卻也恐慌。
「是個新人，叫做蕭伊莉，和她一起，多多少少想起了你。」
「你又找到了新的擋箭牌了，黎華，」方若綺看著螢幕上楚楚動人的她，「只是這女孩看上去病怏怏的，不如我結實，你下手務必小心。」
黎華歎了口氣。
「若綺，你為何，就不能裝一回傻？」
「裝傻，又談何容易。」
…
…
你還在找嗎？
…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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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說服理查撤出所有在環球的股份，這下你就該放心了吧，王大哥。」
電話那頭，方若綺可以想像，王瑞恩如釋重負的舒了口氣。
「謝謝你，若綺，大宇宙欺人太甚，不拿回環球的全部資本，我不敢去硬碰。」
「贖買回了當年彩虹的股份，我也就不是你最大的股東了，王大哥，這下，我們能見面的機會是越來越少了。」
「其實我也很想找幾個舊時的夥伴聚一聚。」
「那時的人，有你，有我，有黎華，若芸可能不會來了吧，心寧在日本過的寧靜，也別去驚擾，映彤姐見面還是會尷尬，阿威倒是可以隨傳隨到——」
「每次一說到聚會，你總是這樣搪塞，若綺，很多事都過去了，很多人，已經可以坐下來把酒言歡。」
「過去，又談何容易。」
…
…
你還在找嗎？
…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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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一束粉色的花在墓前，陽光依舊溫暖，入秋寒未沾身，只是有些絲絲扣扣的涼意。
愜意如此，仿佛身在異國他鄉，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是在慈善院的墓地。
如今墓碑上已經清清楚楚寫明瞭，方佩琪。
而方佩琪基金會就設立在這裡，每年都有很多愛滋病的臨終病人來到這裡療養，雖然大多只是度過最後的日子而已。
這裡被稱為離天堂最近的地方，不僅是因為這裡提供的是臨終關懷，而且因為，這裡沒有歧視，只有溫暖。
姐姐，你曾說，老爺爺帶著老奶奶，找到了去天堂的路。
而我沒有老爺爺在身旁，於是只能自己來修一條路呢，你看，修的還好嗎？
轉身修女在身旁，仍是當初安慰自己的那一個，如今已經雙鬢斑白，依舊溫潤如玉的聲音。
「孩子，這麼多年了，還是沒有學會如何去忘記嗎？」
「我太愚鈍，也許這輩子，都學不會了。」
「忘記過去，才能看到未來。」
方若綺苦笑。
「忘記，又談何容易。」
…
…
你還在找嗎？
…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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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已經變成一種習慣。
每年深秋，風雨無阻，都會駕車飛馳在北海道的麥田邊。
帶足了一個月的水和食物，還有記憶。
漫無目的，卻仍是在尋找。
都說世界很小，可是要找到一個地方，一個人，一種感覺，卻又是那麼難。
可是卻放不下，裝不了傻，過不去，也忘記不了。
於是只能尋找，而不知在尋些什麼。
尋找他的屍骸嗎？還是尋找他的遺物？
或只是他的氣息他的味道他曾經存在的痕跡
也許，只是兩個人的記憶。
突然發現，開車在這人煙稀少的原野，可以想起很多原本忘卻的事來。
那一年，突然就想起，他編了一隻草戒，戴在她手上時的表情，金黃色的夕陽渲染著一切，她怎麼會忘了，他那麼純真的微笑。
又一年，突然就想起，大街上，燈光下，他第一次的表白，「我愛你呢，小姑娘」，每一字，都那麼生動漂浮在耳邊。
有一年，開著車，想起了拍情穿陰陽界的時候，他別有深意的說，人很少能夠一輩子隻愛一個人，生的人何苦執著於死的人。童靖陽啊童靖陽，你以為這樣簡單就能說服我嗎？
於是一年又一年，只是這樣漫無目的的懷念，尋找著，終究尋不到的結局。
也許沒有結局也會是一種幸福。
也許就一直這樣尋找下去。
無數人問起，若綺啊，還在找嗎？
嗯，還在找啊。
我還在找你，童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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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不知哪一年的哪一月，這是不知哪一片的麥田。
只知道深秋傍晚的光輝照耀著一切。
下車，吹吹風，麥田深處，一座小屋，孤單的稻草人，影子單薄。
環繞一周，門鎖著，問了一聲，也沒有回應。
也許只是又一處荒廢的民宅。
也許只是又一個孤獨守候的稻草人。
這一年，這一處，這一次，想起了這一句話。
稻草人不能陪你一生一世，因為它的心是空的，那裡有一把鑰匙，找到我的鑰匙。
不自覺手伸向稻草人的胸膛，手指觸摸到金屬的一刹那，不住的痙攣。
童靖陽，我在找你。
童靖陽，我在找你。
我在找你。
你也在等我。
等了這麼久，對不起，等了這麼久。
掏出鑰匙，狂奔向小屋的門，鑰匙插（百度）進聽到時間的齒輪終於開始轉動，仿佛還能看見那一張面龐轉身看著自己，綠色的眸子，說著
你終於來了啊？
推門的一刹那，金紅色衝破一切，身後莽原在燃燒，麥田層層掀起波浪。
我找到了你，終於。
眼淚在嘴邊微笑。
空無一人的小屋，只有桌面，一張白紙，寫著二字
進來。
方若琦和七大男主角的單線故事
無欲之果 1
作者有話要說：
沉浮單線故事是沉浮原故事中某個人物和方若綺故事的梳理，有部分新添加內容，但是大多數依託于原文，尤其是本篇。
因為番外發出時間和目錄順序不一致，所以轉載到這邊也和目錄不一致，請見諒。
＊
方若綺的葬禮這天來了很多人。
一些昔日的歌迷和影迷。幾張蒼老的男人和女人的臉。
還有大批郝友乾的關係圈子裡的人。
闊氣的靈堂，一代天後方若琦的大照片明豔照人，黑白兩色禁錮不住她昔日的榮光，哀樂聲聲人們耳邊迴旋的仍舊是她那黃鶯出谷的溫潤的歌聲。
郝友乾肅穆的立在一旁，兒孫們一字排好，頗有大家的氣派。
來賓也分寸拿捏的正是火候，一切都那麼和諧。
只是，他們不知，和靈堂相連的屍體儲藏間裡，一個依照方若琦遺囑安排的告別儀式正在悄然進行。
郝友乾知道那一邊是他走不進的世界。
那是她的世界。
那是她的沉浮。
那邊，有關古威撩撥的吉它，有席若雲的的謝謝，有王瑞恩一句願賭服輸，有黎華一句假若當初。
她靜靜地躺在棺木裡。
什麼都沒有再說。
心口放著一張泛黃的紙。
只二字，層層暈染。
進來。
×××××××××××××××××××××××××××××
一
1
童靖陽從來沒有記住他第一個男人的相貌。
據說，人的思維很奇妙，會選擇性的遺忘一些痛苦的回憶。他們並不是消失，而只是被裝在某一個盒子，堆積在充滿灰塵的記憶深處，每過一天就上一把鎖，層層疊疊鎖住了盒子裡的秘密。
後來，你已經記不清盒子裡裝的到底是什麼了，只能記住那一把把的鎖。
對於童靖陽來說，那些鎖，就是每一次洗澡時拍打在身上沸騰的水，那撲面而來的感覺，和那奔流而走的氣勢，讓他冥冥中相信，一切在肉體上不可名說的痛楚，都可以如水般流淌而去。
每一次出現在蒸汽鏡子中自己真實的臉，都是新生的自己。
這樣，他就可以不必那樣罪惡。
這之後有很多男人。曾經有一段時間，童靖陽已經不再奢求當個演員，那時的他，骨頭上寫滿的兩個字就是，男妓。
演藝圈，男藝人做出這種事來並不稀奇。
稀奇的是，別人都是以陪床為副業，他童靖陽，以此為主業。
幾乎任何一個小小的角色，每一個在舞臺上露臉的機會，背後都明碼標價著自己的軀體。
在他幾乎要不把自己當藝人看的時候，季青平出現了，在陰暗舞廳的一角，說，你跟著我吧。
「你給多少？」童靖陽記不清當時自己說這話時想著什麼，他只記得季青平掏出了一根劣質雪茄，很有派頭的抽了起來，煙氣撲在他臉上癢癢的，他說。
「我沒錢，不過，我可以讓你上位。」
「我也沒錢，我只剩這身皮囊。」童靖陽回答。
「藝人，還不就靠著這身皮囊，只是你這樣糟蹋自己，浪費。」
童靖陽於是跟他走了。
只因為他說這話時，語氣像個大老闆，只因為他抽著劣質雪茄，卻抽出了名貴雪茄的派頭。
2
身邊的男人發洩完自己的欲望已然沉沉睡去，每到這種時候，童靖陽都很想洗個熱水澡，坐在窗臺邊讀一讀自己喜歡的小說。
選擇了這條路一半是生活所迫，懵懂無知，等到發現錯的時候已經走了太遠。
另一半，是因為在那被現實鞭打的傷痕累累的時候，他仍舊還會有這樣一個稚嫩的願望。願有一天，這一切可以改變。
這世上從沒有救世主。
但是，總會有一些人，一些事，讓這個不著邊際的荒誕的世界，朝著一個更好的方向發展。
也許，自己從來都是個樂觀主義者。
回憶著幾天前遇到的那個大腹便便自信滿滿的男人，說，你跟著我吧。
那時的童靖陽不知，就因為這個人，和這句話，他的人生軌跡，可以從此不同。
3
上位並非如季青平所言那麼簡單，也並非童靖陽所遙想的那樣艱難。
他同樣是出賣肉體，卻開始賣的有價錢了。
他拍的第一支廣告，是季青平周旋了好幾周才爭取到的，一支男性內褲廣告。
拍攝現場，還有另一個小有名氣的三級片演員和他爭，那人看著他的眼神，仿佛在說，都是出來做的，何必爭得這麼厲害。
那個人，在現場，一句話沒說，就那樣把底褲脫了下來，在一片尖叫聲中，背轉向攝影機，說，拍吧。
他的屁股的確很性感，童靖陽看著卻一陣噁心。
看著底褲踩在他腳底下像一堆破布。
導演吞了吞口水，旁邊的投資商看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童靖陽在旁邊哼了一聲，說，你是賣褲衩不是賣肉的。
一句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童靖陽走進了鏡頭，擋在男人裸露的身子後面，正好用自己的底褲遮住了他的屁股，那種強烈的反差，讓攝影師在導演尚未喊開始，在男模尚未反應過來時，就兀自開始一陣連拍。
那是童靖陽第一支廣告。
後來在季青平成立了Sun以後，以影響形象為名，被徹底封存。
那卻是童靖陽在圈子中開始成名的第一次。
平面廣告中的童靖陽，裸露著大部分身子，只有最私隱的部位，牢牢地遮掩著，仿佛那就是他人生的底線。
他的臉年輕卻滄桑，眸子是祖母綠一樣的深不見底，那微微上揚的仿佛要微笑的冷峻表情，從色情的行列一步跨越到了高檔時尚。
後來的雜誌封面，後來的一匹狼的封號，都是從這裡而來的。
就是那時童靖陽第一次遇見王瑞恩。拍完廣告出來的時候看見那個比自己年長幾歲的男人不安的搓著手像是在等待末日審判。
「喂，別緊張，我剛和三級片演員拍了內褲廣告，你還會差到哪去。」童靖陽開玩笑的說，」再說你長得這麼純良。如果你不想拍，還來得及。」
「你怎麼知道我要拍什麼？」王瑞恩緊張的問，童靖陽笑了，「看你緊張成這個樣子，不是拍三級片就是性感寫真。」
王瑞恩忍了好半天，終於說，「我是拍寫真的。」
說的那樣認真，立誓要與三級片劃清界限，童靖陽又笑了，「這個行當，你不要天真的以為拍個寫真就算完了，像你條件這麼好的男人，沒幾天就被拐到床上去了，要不要我教教你怎麼把敏感部分避開—」
「滾開。你這個變態。」
王瑞恩咬牙切齒，童靖陽插兜看了看他，「弄清楚一點，我可不是有特殊癖好的人，也不是同性戀，你不領情就算了。」
本來是可以無所謂的就這樣離開，走出十幾分鐘的路程覺得不妥還是繞了回來。
回來後看到了預期的場面，幾個大漢圍著王瑞恩作野獸狀，為首的導演吐了口血。
當下心裡一沉，完了，這個小純良還讓人家見了血，這下子麻煩了。
不知道是什麼在作祟，童靖陽竟然就那樣靠在門框上邪獰的說：「放了他吧，我賠給你。」
王瑞恩愣住了，導演也愣住了。
那一日他走出旅館的大門，王瑞恩站在路邊，夜風中堅定地說：
記住我，我叫做王瑞恩，我欠你的，將來一定會還。
3
在季青平成立Sun的那天，在童靖陽成為季青平第一個也是當時唯一一個簽約藝人的那天，童靖陽和季青平做了。
做之前，兩個人還在平心靜氣的吃飯，吃到一半，童靖陽放下刀叉，說，「該做了吧。」
季青平擦了擦嘴，看看他，說，「可以。」
童靖陽突然說，「你有書嗎？做之前我想看看書」
季青平從西服內兜摸出支普通雪茄來，說，「書沒有，雪茄吧。」
於是童靖陽平生第一次抽雪茄，抽到自己狂流眼淚的時候，季青平拍拍他的肩，「不做可以，沒人逼你。」
童靖陽還在拼命抽，一邊抽一邊流淚一邊問，「不跟你做你會捧我嗎？」
季青平誠實的搖搖頭。童靖陽把雪茄丟在了地上，喝了口酒漱了漱口，說，「那就做。」
「怎麼等到今天？」季青平看著他的眼問。
「這話該我問你，怎麼會等到今天？」
「因為我不想和男妓童靖陽做，我想和藝人童靖陽做，我一手培養的大明星做。」季青平平靜的說，「我不挑男女的，我只看人，第一眼看到你，就想栽培你。」
「那我比較倒楣，男女都挑我，我沒的選。我和你做，做到有一天，我可以不用和你做也能做個人的時候，我就不做了。」
4
童靖陽自己也說不清，季青平對自己竟然是真心誠意的喜歡，自己究竟該慶倖，還是該悲哀。
如若只是玩物，如若只是交易，日後清算起來，也不會再有什麼糾葛。
可偏生季青平如此說，童靖陽，我把我珍貴的東西放在我貼身的項鍊的空殼裡，你知道我現在放進去的是什麼嗎？是一把鑰匙，鑰匙開的鎖，就是我的辦公桌上的那把，抽屜裡，是你的賣身契。
我只賣給了你身子啊，我又沒有賣出我的靈魂。
童靖陽原是想如此劃清界限的，可是自己都笑了，連肉都沒了，何來的精神的清白？
那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於是再不辯駁。
他在等待一個可以把他的人生拉回正軌的人。
袁佩琪出現在他生命中的時候，童靖陽知道，這個時候來了。
對此，季青平只是滿不在乎的哼了一聲，腦子中已經清晰的看到了自己下一個獵物。
看著辦公室牆壁上貼著的Ｄ－Ｍａｘ海報上的林立翔說，你看他怎麼樣？
童靖陽只是冷冷的說，我對男人，沒興趣。
5
很快的就和袁佩琪開始交往，似乎有一種先定的緣分，緊緊將兩人捆綁在一起。
袁佩琪，總是磕著瓜子，絲毫不理會童靖陽一遍遍聲明自己是個潔癖，依舊喜歡那樣靠在門口一邊哼著小調一邊吐著皮，外人看了以為他們是一對老夫老妻。
只不過，他們的關係，從來都見不得陽光。
他是Sun力捧的一哥，而她是EAMI最有前途的新人。
他們在一起的災難性後果，就和兩人一見面所產生的那四個字的化學反應一樣：電光火石。
她曾經戲謔這是因為他們共同擁有的那頭綠色頭髮。
他曾經歸咎於他們共同表裡不一的性格。
袁佩琪，一個應該是教養良好舉止優雅有些任性的千金大小姐，誰也不會想到，她會靠在門邊磕著瓜子看著童靖陽洗澡蠻不在乎的說，你真娘們。
童靖陽，一個應該是冷酷無情腹黑全殺異性的狼，卻其實喜歡坐在高高的梯子上翻著書本，喜歡躲在家中的某一個角落發呆，喜歡在霧氣騰騰的浴室搓個沒完沒了。
她每次都會吐著瓜子皮，說，你就那麼髒嗎？
說這話時童靖陽都會慢慢一抬臉，有時候站了好半天話不說一句，有時候沖出來把她打橫抱起然後直接扔在床上。
袁佩琪的前戲總是做的很足，從綿長的吻到最煽情的挑逗，仿佛就是在享受這個慢慢折磨男人的過程，但凡一到關鍵，總是會突然身體僵硬仿佛一具充氣娃娃，眼神呆滯，望著天花板，在童靖陽不可抑止的俯衝中，咬著嘴唇，從靈魂深處，戰慄出一聲，跑！快跑！
童靖陽從來沒問為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不願意提及的過往。
就像他也從來沒有告訴過她，他上過男人的床。
他努力的忘記，可惜到頭來，每次都從來後者的身上，和回憶，血淋淋的撞擊。
6
在童靖陽和袁佩琪打的火熱的時候季青平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花在了林立翔身上，這個桀驁不馴的小混混出身的林立翔，讓季青平花了不少功夫。
每一次童靖陽和林立翔在公司某處碰面時，閃過他頭腦中第一個念頭的就是，這傢伙和季青平做了沒？
林立翔總是滿不在乎的說著hello，不像一些新人那樣對他卑躬屈膝，也不像一些藝人那樣知道他的底細於是總是用怪異的眼神瞟著他。
林立翔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說，喂，童靖陽，你新歌不錯，喂，童靖陽，我歌友會你來捧場吧。
有時候童靖陽暗自期盼著季青平轉了性，不再好這一口。可當那個時候，他看著林立翔奪門而出紅著臉破口大駡「你他媽的變態！」，然後一頭撞在自己身上，他仰面而起求救又難堪的眼神，還有那欲言又止，童靖陽就全知道了。
季青平還是對林立翔下了手。
就在林立翔笑著對他說，「喂，童靖陽，我好像也挺喜歡袁佩琪的，咱們公平競爭吧。」的第二天。
童靖陽早已經忘記了被撞倒後自己說了什麼。只記得自己那過於平靜而了然的回答後，林立翔的一愣，和緊接著露出的不屑和憤怒。
沒錯，林立翔，我就是你的上家。
我自動自覺出賣了自己。
和比你口口聲聲罵著變態這個傢伙更無恥下流的人。
為了那些更不值當的原因。
做可以，要至少做的有點意義。
藝人本就風險投資者，區別只在於，有的人是靠家世，有的人是靠金錢，有的人是靠運氣，還有的人，和我一樣，靠的是皮囊。
我的記憶深處，那個潘朵拉的盒子上了層層疊疊的鎖，如果你打開，會看見著人世間所有的罪惡。
我埋葬著它，因此現在可以光鮮亮麗。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的鬧劇。
我就是這樣活過來的。在明白貞操為何物前就失去，在明白尊嚴值幾何前就賤賣，在明白信仰有幾分重前就拋棄，在明白愛情有多美好前就被剝奪。
我就是這樣，在知道抗爭兩個字怎樣寫前，就被壓榨的什麼都不剩。
在可以保護之前，就沒有任何可以保護的東西了。
我還活著，為何活著，也許只是因為沒有死去的原因。
我合上書，閉上眼，開著鎖，在所有的罪惡吞噬了我一百遍這腐臭的軀殼後，還記得那童話的最後一句說著。
潘朵拉盒子最後的一件禮物，是，希望。
活著
我等著一個讓我足夠去死的希望。
7
季青平沒有料想到林立翔會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新陳代謝的下游一旦被切斷，一切麻煩都湧回了上游。
終於在林立翔離開的某一天，季青平問了句，童靖陽，要不要回到我身邊？
童靖陽只是聳聳肩，說，不可能了。
季青平那樣蔑視的一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段時間都在做什麼？你和袁佩琪，到底怎麼回事？」
「我們相愛了。」
季青平連哼都沒有給他。相愛，這對於童靖陽這樣的出身來說，實在是太奢侈的字眼。
「只要袁佩琪在EAMI一天，你們就不可能。」季青平別有深意的看了眼他，「你是選擇自己了斷，還是要我出面澄清？」
童靖陽臉色驟變。「如果你告訴她我們的關係，我絕對會當第二個林立翔。」轉身離開，童靖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原來他以為可以逃離的夢魘，一直還在。
童靖陽從不願意給袁佩琪太多壓力。可他也知道，周映彤就如季青平一樣，是決不會就此放她一馬的。
「童靖陽，我今天和周映彤攤牌了。」袁佩琪說這話時正在拼命地從瓶底吸著飲料，發出了尖銳的空氣的爆鳴。
童靖陽看看眼前那麼柔弱卻又那麼固執的女子，搖搖頭，卻露出了欣賞的微笑，「佩琪，你好傻，其實我們就維持現在的關係，不是挺好。」
「有什麼好的。」袁佩琪瞟了他一眼，「我就是想天天在你身邊工作，就這麼簡單而已。」
「佩琪——」
「叫我袁佩琪。」
那個時侯，童靖陽從沒想過追根究底的問個清楚，還是季青平拍著一疊材料在他面前，說，「看看這就是你的袁佩琪，連姓都是假的。」
童靖陽翻開資料夾，引入眼簾的是她長直發時的青澀照片，照片旁邊是某女子中學的名字，下面寫著：
方佩琪 退學
「那又怎麼樣，不是什麼都沒有查出來，你該放心了吧。」
「就是這樣才可怕，這個女人，她在進演藝圈前的經歷是一片空白。」季青平敲打著桌面說，「你不可以碰她。」
「是因為她是周映彤的人，還是因為林立翔為了她拒絕了你讓你惱羞成怒？」
季青平清瀝的目光掃射過，他不寒而慄，卻依舊沒有退縮。
這一次，他要為自己的女人說些什麼了。
「我欠你的已經夠了。要麼是她來Sun，要麼是我去EAMI，你自己看著辦吧。」童靖陽很想揚長而去，但終究只是站在那裡，看著季青平一口又一口的抽煙。
「那就讓她過來吧。」季青平撣撣煙灰，「不過代價是，你要給我一億。」
一億？
童靖陽只能笑笑，因為這個數字太漫無邊際，反而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自己的情緒了。
「怎麼，覺得她不值這個價錢。」
「她當然值。」明知道是個圈套，童靖陽卻還是要跳。因為每一次袁佩琪都給他那樣一個強烈的感覺，感覺他是她最後的枯藤，如果他也斷了，她就會墮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為了這樣一個虛無縹緲的希望，為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讓他想要保護想要堅守的人，童靖陽看著圈套的邊際踩了一踩然後縱身一躍。
好。
8
季青平開始頻繁的和周映彤接觸，目的再簡單不過，就是為了挖角。
童靖陽從來沒有出面。只有置身事外，他才能繼續他一哥的位置光輝亮麗的給季青平賺錢，一點一點填補那個所謂一億的坑。
被季青平推向媒體明面當了替死鬼的是林立翔，他幾乎吸引走了所有的目光，使大眾的眼球都固定在D-Max解散上，看著它一步步從八卦變成了白紙黑字。
正所謂被X雙星替代了也好，校園團隊不再吃香也好，團隊內訌主唱單飛也好，總之沒有人猜出林立翔走的真正原因，是為了季青平。
正所謂謀求新的音樂領域也好，EAMI工作壓力太大也好，進Sun當一姐也好，總之沒有人猜出袁佩琪走的真正原因，是為了童靖陽。
一時間所有的矛頭都指向叛逃的林立翔和袁佩琪，媒體天天見到的都是關於跳槽挖角背叛的字眼。
這一切都是童靖陽沒有預料到的，這一切都是季青平早就預料到的。
這一切，將攀住童靖陽這顆枯藤的袁佩琪，再次拋到了風口浪尖。
終於有那麼一天，謠言，而或是真相傳播開來，雖然只是在這個小小的圈子裡。
童靖陽聽到關於袁佩琪那些所謂的身世的時候，袁佩琪已經在酒吧裡連喝了三天三夜，被送進醫院，診斷為，酒精中毒。
9
童靖陽並沒有馬上去醫院，他知道那些埋伏在袁佩琪醫院四周聞風而動的狗仔隊們已經擦亮了相機，這個時候去，只會讓早已脆弱不堪的袁佩琪多一條緋聞頭疼。
出現的照舊是林立翔，幾乎是迎著鎂光燈走進了醫院。
在遠處坐在車裡看著林立翔消失在醫院正門口的背影，童靖陽內心深處，竟然浮起的是一種說不出的嫉妒。
突然就笑了，突然就想像著袁佩琪在看見林立翔出現在門口陰影中脫口而出，靖陽，是你嗎？
突然看到林立翔臉上劃過的哀傷和故作堅強。
原來，自己，袁佩琪，林立翔，無論怎樣的糾纏，不過只是被牽線的木偶。
他們一直都是敬業的演員而已。
演出著早就寫好了臺詞規定了結局的人生大戲。
幾天以後，袁佩琪出院了，林立翔送她回來的。
此時的林立翔，已經被SUN掃地出門，處於一種只有名氣沒有人氣的尷尬境地，已然激不起狗仔八卦的興趣。
他們不知道的卻是，林立翔和袁佩琪推門而入把所有記者統統擋在外面的時候，童靖陽正坐在裡面的沙發上悠閒的看著《挪威的森林》，夕陽灑在半個頭上，正是袁佩琪喜歡的那種糜爛的金色。
就是那天晚上，林立翔來到了民歌餐廳，說，我要駐唱。
而那一天晚上，所有媒體的目光都聚焦在金曲獎上，一向耍酷的童靖陽缺席，並沒有引起誰的關注，大病初愈的袁佩琪缺席，也沒人懷疑。
畢竟，這不是他們的夜晚。他們的名字只是在大螢幕上一閃而過。
榮譽給了別人。配角們待在家裡，等待著黎明前最後的黑暗。
如果還有黎明。
10
一年多以後，傳出袁佩琪自殺消息的時候，很多人都認准，這和最開始季青平的出爾反爾有著直接關係。袁佩琪作為失敗的叛逃者，成為兩個陣營教育新人最生動的反面教材。
很多人以為是這樣，但是周映彤知道真相，季青平知道真相，童靖陽也知道真相。
其實說不的並不是季青平。
說不的是袁佩琪自己。
和童靖陽簽訂了價值一億的君子協定後，季青平果然頂著風口浪尖在爆出挖角和酒精中毒事件後依舊向袁佩琪伸出了橄欖枝。
撕碎了一紙合約的是袁佩琪。
連同童靖陽所有的心意。
「我不要。」
童靖陽看著近乎偏執的她，沒有說出有關那一億圓的一個字。
「不要就不要。」童靖陽簡簡單單的說，「我養著你。」
「我不要你養。」
「那你就自己養著自己，好好活著。」童靖陽說完這話，看到袁佩琪流下了無聲的兩道淚痕。
「那些關於我身世的謠言，你信嗎？」袁佩琪突然這麼問。
童靖陽幾乎沒有考慮，說，「信。但是我不介意。」
他以為她會笑的，可是沒有，袁佩琪只是那樣看著他，看著他，然後說：
還有些是你不知道的。
我想你也應該知道。
「什麼？」
「我染了愛滋病，是那次…我們…你明天去醫院做個檢查。」
…
「哈哈，袁佩琪，你說笑吧？」
「童靖陽，我現在像是在說笑嗎？」
「…你知道愛滋病是不治之症嗎？」
「我輟了學不代表連這個都不知道。我當然知道，我當然知道，我很怕，但是我更怕，已經傳給了你—」
「別說了。」
「靖陽，對不起，我—」
「別說了，什麼都別說了。」
…
…
第二天從醫院出來，袁佩琪苦笑的說，我想退出演藝圈。
童靖陽只是點了點頭。又說，醫生說了，好好配合治療，也能活個七八年。
袁佩琪忍住久久的一聲嗚咽，說，我要搬去聖心慈善院居住，你以後若是想見我，便來找我。
保重。
還有，別說對不起。
無欲之果 2
二
1
那次談話大概就是袁佩琪隱退的開始。
雖然她一直沒有公開說過。
那以後童靖陽總是在聖心慈善院見到她，
那以後他拼命地工作償還著那一個億的君子約定，
那以後近乎隱退的她和忙碌的他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
她不再吐一地瓜子狂妄的大笑
他不再強求她什麼。
一切這樣就好，一切這樣就好。
她曾在無數的傍晚坐在慈善院的臺階上說，如果我死了，你把我葬在這裡吧。
沒有說「傻瓜」，沒有說「閉嘴」，也沒有說「我不准」
童靖陽就這樣輕輕攬過了她的肩，說，好。
她輕輕閉上眼，說，我髒。
童靖陽也閉上眼，說，我也髒。
風拂面，入冬，兩個人單薄的溫暖，終究抵不過，這個嚴酷的世界。
2
袁佩琪的脾氣是一天比一天暴躁，三天不見他就疑神疑鬼，童靖陽更是連出國的case一律推掉，去慈善院看望她幾乎成了每日功課。
「你嫌我髒，你嫌我連累了你。」
「你多心了。」
童靖陽放下電話，袁佩琪居然在他上班期間打過來，看著季青平在一旁抽著煙看著自己，童靖陽聳聳肩，「女人。」
「我從不懷疑你會兌現那一億的約定，童靖陽，我只是不明白，為了這個女人，值得嗎？」季青平吐了口氣，「她會毀掉你的。」
童靖陽搖搖頭，「她拯救了我。」
沒錯，她給了我一個生的理由。
於是我所做的一切突然有了意義。
「女人。毀了你，也毀了林立翔。」季青平仍舊是那種含而不露卻讓人刻骨寒冷的語氣。
「林立翔和我不同，他本就不是這個出身，就算不是為了袁佩琪，他也不會跟了你。」
那天晚上，童靖陽去了民歌餐廳，沒有來得及見到林立翔的時候，就被大把大把的歌迷堵在門外，在鑽進車裡離開前，看到玻璃深處林立翔孤獨彈唱的身影，促使他在三更半夜給他打了個電話。
「還好嗎？」
「謝謝捧場。」
「希望沒給你添亂。」
「你還是照顧好你自己的亂攤子吧。」
「我，我一向不錯。」
「別騙我，像我這種閒人，可是經常去慈善院做義工的，什麼都知道。」
「你知道什麼？」
……
童靖陽，放手吧，你會毀掉袁佩琪的。
3
這句話在他腦中盤旋了整整一個月。
十一月金像獎再次與最佳男主角失之交臂後童靖陽那落寞的神情曾經讓多少fans心碎，然後她們不知，他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表情，是因為袁佩琪在他走紅地毯的時候打電話說
我真羡慕你，還能走紅地毯，請連我的份，一起走吧。
於是，那一天腳步格外沉重，每走一步，她的話就在耳邊盤旋。
究竟是袁佩琪在毀了我，還是我在毀了袁佩琪？
這是段變質的感情，一邊在自虐的給予，證明自己生存的價值，一邊在偏執的索取，寄生在別人的生活中。
童靖陽一直在想，一整晚。
為什麼會選擇在耶誕節這一天了斷，童靖陽也不知道。
也許是這一天所有成人都會心碎，因為知道聖誕老人的真面目，因為知道襪子的禮物來自何方，因為知道童話背後的真實。
這一天，他要給袁佩琪一個真實。
「佩琪，我們分手吧。我其實，已經不愛你。」
「你終於還是怪我了嗎？應該的——」
「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我髒，你該離開我，我一直在等你說分手，等的好辛苦。」
「我也髒，袁佩琪，但是我從來沒有因此而看低了自己，而不敢高攀你。你也應該如此。如果在一起，就是因為我們相愛，如果不愛了，就分手，和紅不紅，髒不髒，沒有關係。」
「還是說你喜歡上了別人？賈靜媛，許若仙，是Sun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不該撕了季青平的合約書，我該到你身旁啊，我這麼髒我還裝清高，我其實就該到你身旁啊！」
「佩琪，冷靜點。」
「我其實就該到你身旁，童靖陽。這樣，你就不會放手了吧。」
「我看你先冷靜一下吧。你已經不是我喜歡的那個袁佩琪了。」童靖陽安靜的起身，「我們的命運已經以這樣的方式聯在了一起，但是，僅僅是聯在了一起，而不是愛，你對我只是依賴，而我對你只是責任，佩琪，你我都知道，這不是我們想要的。」
童靖陽走了，他期待袁佩琪能明白。
袁佩琪不明白，她呆呆的做到了午夜十二點，然後在電子郵箱的黑名單中點擊了一個她好久不曾點擊過的名字。
我沒有可以依賴的人了。終於，沒有了。
我一直想要保護的你，不知道，可不可以讓我借一下肩膀。
妹妹，救救我。
妹妹，救我。
童靖陽走了。
方若綺來了。
4
連季青平都不理解為什麼童靖陽還是履行那個契約。
袁佩琪最終也沒有進入Sun。
兩個人正式分手的那天，童靖陽在季青平桌在上安靜的放下一張明細單，說，一千萬了。
季青平仰起頭，第一次覺得他是個男人。
真正的男人。
「一億給你以後，我們互不相欠。」
「雖然和你的初衷不同，但是我接受。童靖陽，你跟我做君子，我就跟你君子。你跟我做小人，我就小人，這點，你比我更清楚。」
童靖陽剛要轉身，季青平說，童靖陽，給你個生錢快的道，給我找個伴。
「男的還是女的。」
「林立翔那小子讓我對你們這些粗人沒了興致，可也別找個像賈靜媛一樣有胸無腦的。」
「你算我多少。」
「一千萬，在你的債裡扣。」
「我可保證不了你的品味。」童靖陽揚長而去。
5
「基於以上理由，我們希望你來擔任藝培的特聘老師。」蔡筱韻推了推眼鏡，童靖陽冷冰冰的說，「我通告很忙，沒法給你交代。」
「到時候葉婷婷會來——」
「誰來都和我沒有關係。」
童靖陽冷冰冰的起身。
「喂，靖陽，你好歹也是藝培的學生——」
「我可不覺得，我在這裡學到了什麼。」童靖陽擺擺手，「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督導。」
童靖陽雙手插兜快步走進玻璃電梯直達vip車庫，向下移動時看到葉婷婷正帶著一個綠頭髮的女孩快速走出去。
那個時侯，他還沒有注意到，站在她們身旁那個沒人注意的她。
她的名字叫做方若綺。
改變他一生的方若綺。
6
「你前一陣子去聖心慈善院次數太多了，狗子隊已經開始嗅上了，得拋給他們點什麼糧食。」季青平看著沉默不語的童靖陽，說，「我打算讓你去錄一期看望生病歌迷的節目，愛心大使童靖陽是聖心慈善院的常客，這就說的通了，怎麼樣？」
隨便。
童靖陽看了眼他說，「不過，最好給我找個女人，看著男人我說不出那些肉麻的話。」
季青平訕訕的笑笑，本來想說，你以前不就是那樣的人嗎，還是沒有說出來。
童靖陽，已經不是那個他一手扶持起來的童靖陽了。
他還上了一億的時候，他季青平不得不，親手做了他。在那之前，就讓他在抖擻一下所謂的傲骨飛翔一陣子吧。
第一次見到方若綺，她病病怏怏躺在窄小的宿舍一副不久就要升天的樣子。
雖然面對面離得那麼近，她的臉卻是那樣的模糊。和任何一個歌迷沒有什麼不同。只是一張白色一閃而過的臉。
脫口而出「這人是傻的嗎？」之後，他原本展現愛心的臺詞被縮減到只剩下一句。
「祝你早日恢復健康。」
要多傻氣有多傻氣。
而被他看望的女孩那尖銳的眼神和仿佛在說「你就裝吧。」的表情讓他從裡到外的一震。
有著這樣一雙眼睛的女孩一定有著不一樣的故事，只可惜，他現在已無心思，去讀別人的故事了。
7
若綺沒有想到自己的第一次相親是在病床上的。
打著點滴，流著鼻涕，恍恍惚惚看到莉莉拽著個男人進來，「若綺，好點了嗎？你看誰來了——」
若綺聽著朱莉興奮無比的聲，卻看不清他的臉。
頭暈目眩。
抓抓床單，若綺試圖翻個身，莉莉湊過來，「喂，怎麼你也表示一下吧。」
「坐。」
若綺沒有力氣搭理朱莉了，這個女人，真是會找時間。
「你喜歡看書？」男人說，「我也喜歡。」
「嗯。」
「你身體好一些了嗎？」這個男人的語氣就是沒有語氣，若綺就看見一個模模糊糊晃來晃去的影。
沉默。
「喂，我說這女人是癡呆嗎？」
就在若綺還沒來得及真的癡呆的時候，門口闖進來一群人，而或是一個人，若綺懷疑自己看到了重影。怎麼女生宿舍來的這麼多男人？還有——
攝像機？
正對著自己慘白的臉拍。
這可不是方若綺想像中的第一次上鏡。
這也不是方若綺想像中的第一次相親。
這更不是方若綺想像中的男人。
聽著耳邊響起聲來——
「這條還能湊合用嗎？」
「不行，都錄進去了，而且這畫面也——」
「怎麼搞的，多虧沒直播——」
方若綺重似回到了夢中，夢中的大雜燴，認識的不認識的，愛的恨的，念的忘的，悉數登場。
軟綿綿的躺下，方若綺覺得一身都是汗，裹在身上，很不舒服。
想透透氣，狹窄的醫務室都是人來人去，光陰交錯。
一場鬧劇的終結，是若綺又沉沉睡去。
醒來的時候，身邊只有關古威，坐在那裡，頭一會就耷拉了下來，猛地醒，然後又睡。反反復複幾次，若綺從被窩裡伸出腳，火熱的肌膚透在微涼的空氣中，輕輕夠著關古威搖擺的身。
「醒了，大姐。」
「醒了，阿威。」
阿威搓搓眼睛。「你覺得還好吧。」
「托你的福，還沒有凍死。」
「托我的福，大姐你上了電視。」
沉默。
方若綺懷疑自己還在做夢。只不過，這一次夢中只有關古威，只不過，這個關古威那麼真切。
「而且是和大明星噢——」
「你說點人話行嗎？」方若綺不耐煩的說，在關古威面前，她是越來越不淑女了。
「大姐真凶，鏡頭上那麼溫柔呢——」
關古威遞給方若綺手機，「我還專門下載了視頻，大姐，手機下載很貴的。」
「怎麼看？」
關古威吐吐舌頭，「忘了大姐沒手機。」靈巧的手指劈裡啪啦一頓亂點，方若綺的臉色一片煞白，比關古威的手機螢幕上的自己還要白。
手機處理視頻檔正在緩衝，只露出開始定格畫面，雖然被「請稍候」的字樣擋住了一部分，但是若綺還是能清楚的看到，那個俯下身來親切的看著自己的男人，那鼻子那眼，那臉型那嘴，還有那標誌性的頭髮。
藝人在身邊特別活動 看望生病歌迷
畫面開始後，一排晃動的字，然後男人以那種電視劇中若綺才見過的誇張姿勢俯視那時半昏迷狀態的自己，嘴角上揚，眸中帶著詭異的笑，冷笑。
不屑於裝一裝，而露出的啼笑皆非。
「祝你早日恢復健康。」
怕你再亂說話所以導演把所有臺詞都減短了嗎？
童靖陽。
8
方若綺習慣沿著走廊最邊緣的一條前行，身體不斷摩擦到冰冷的牆壁，卻能給她莫名的安全感。而每次轉角的時候，都是恐懼，因為不知道，轉角後出現的那一張臉，那一個聲音，會是怎樣。
於是習慣性在拐角處停下來，習慣的先伸出頭探望一下。
本以為會是個沒人的走廊，照舊是低低的天花板，照舊是黑黑的前路。低低黑黑的廊裡，卻有個人影。
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誰？」
聲音空空的回蕩，在冷颼颼的廊牆折射，延伸到不知哪個方向。
「誰？」
手在抖，要不是因為抱著紙盒子，方若綺幾乎要捂住臉。
從小就怕拐角，怕突然出現陌生的人陌生的聲音，怕發生未知的事。
所以沿著邊緣走，睡覺也喜歡緊緊靠著牆，仿佛身體的一部分跟沒有生命的冰冷的牆壁連在一起，就能傳導走她未知的恐懼。
一瞬間閃過綠色。
方若綺想起了古芊菁看著自己張狂的綠眸。
一瞬間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似乎在半睡半醒之間，曾被它呼喚過——
「瞎叫什麼。」
一瞬間方若綺抱著大大的紙盒，在張開的蓋子的交錯的縫隙，看到了那張她曾那麼近距離看過的臉。那雙綠眸，在陰暗的走廊像是詭秘綻放的光，讓她一瞬間皮膚都冰冷，腳下一軟，若綺整個人倚在牆上。
「小題大做。」
男人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抬腕看了看表，「時間到了，跟我進去。」
方若綺愣在那裡，看著他，看著他打開一扇小門——
「進來。」
後來很久，每一次噩夢的結尾，若綺都看到這扇門，這扇門在這幽暗的走廊獨自綻放，而那詭秘難測的男子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進來。」
他每次都是這樣。
很久很久，他們依舊如此。
他毫無理由地帶著她穿越一扇又一扇門，門背後，有撲面而來的鎂燈光，也有陌生男人的床。
方若綺從不知他會把自己引去了哪裡。
不知道那是天堂，還是天堂的倒影中的地獄。
她只知道，它們在人間的交集，就叫做演藝圈。
很多很多年，他給她一個背影，說著「進來。」
於是方若綺忐忑的負重前行，踏過了門檻，他從沒伸出手，只是說，進來。
於是她跨越。
在他身旁，童靖陽。
9
若綺走進了那道門，事後，她才知道，那扇門，只有童靖陽有鑰匙。
那是員工走廊和前面的放映廳之間的門。
一腳就從昏暗無人知的後場踏進了光鮮亮麗的前臺。
童靖陽，在若綺後來的回憶中，就是這扇神奇的門，就是這條捷徑。
要不是自己在最頹唐最低谷的時候闖入了他的禁區，也許後來的後來，他們便不會有那麼多的交集。
若綺從來都承認，她從一開始就是童靖陽世界無恥的入侵者。
耐心的解開纏在一起的電線，雖然每一條都有自己的顏色，但是彼此相互糾纏，竟是這樣的頑固。有時若綺以為找對了角度，用力一抽，一團電線只是更緊的抱在一起。
背靠冰冷的牆，坐在陰暗的走廊，若綺的頭有節奏的一次一次撞著牆壁，跟著門那邊隱隱傳來的鼓點。
門開了，似乎毫無徵兆，又似乎情理之中。
童靖陽看到方若綺像個織毛衣的大媽一樣坐在那裡，直直的看著她，一句話也沒說，側過身，沖著牆，點了一支煙。
詭異的場景，充滿了哥特風格的美麗畫面，一個蜷縮在髒兮兮的職工服裡的女工，看著這個蒼茫男人的背影，看著他的煙順著牆壁蔓延。
如果在小說中，他們應該會坐在一起，他會幫她一起解開電線，不，怎麼會是電線，太破壞了情趣，應該是坐在一起，有的沒的說著。然後男人會突然的強吻，說，「做我的女人吧，就這樣。」
可是現實中，他在她和牆之間，選擇了牆。他一個人默默抽煙。這是他們的第三面，他卻不記得，她是誰。
一個昏迷的歌迷，一個迷路的紙箱，還有一個拆著電線的小工。
若綺笑笑，就這樣相安無事，就這樣相忘，就這樣。
10
原以為這戲劇性的一天就這樣結束了，沒想到走出二頻門口，居然抬頭碰見朱莉。
「若綺！」
「噓——」
若綺臉一下子煞白，然後迅速把朱莉扯走，一直走到那條陰暗的幾乎沒人經過的走廊，那扇只有童靖陽知道的門前。
「你怎麼進來的！你居然進來了！」
「這有什麼奇怪的，」方若綺笑笑，「嶽行空只放出話來要我接不到主持和電視劇的通告，又沒有說，我不能來當臨時工。」
「若綺——」朱莉激動的牽起若綺的手，看著那上面留下的電線掉落的各色的漆，「藝培的高材生，居然來當臨時工？」
「有什麼辦法，只有臨時工不需要出示身份證原件。」若綺抽回手，低頭不看朱莉滿眼的憐憫，腳尖擺弄著散落在地板上的塵土，劃出個小圈，「你怎麼樣？」
「我今天看見童靖陽了！」朱莉果然瞬間就轉移了興趣，「他真的好帥，腦筋也好，反應也靈活，什麼綜藝節目都難不倒他！若綺，我好羡慕你，你那麼近距離地接觸過他啊！我只是在旁邊遠遠的看都心跳加速了，說實話，上次你暈過去是不是因為他太帥了！說！」
「上次那個什麼看望生病歌迷的節目不過是炒作，你沒聽見他那句『這女人是不是傻的』嗎？說實話，我連他長得什麼樣子都沒看清——」若綺捅捅朱莉氣鼓鼓的腮幫子，說，「再說，我從來也不是他的歌迷。」
「給我一杯白開水，檸檬C+，老牛，你沒聽過？」朱莉幾乎是在搖著若綺，若綺笑著搖搖頭，「也許在超市買東西的時候聽過一兩次，他是不是私下跟超市有合同，歌名都那麼怪的~」
這時，早班的鈴聲響起，「我今天早班，你呢？」
朱莉氣鼓鼓的說，「我不告訴你，你丫太沒品味。」
若綺挽起她的手臂，「等我一起走，我現在在宿舍開火，一個人吃不掉那麼多東西，我們就吃白開水煮老牛肉，配上檸檬C，好不？」
「還有，我現在叫齊若芳，別叫錯了。讓別人知道我就是岳導封殺的方若綺，我就要走人了，到時候，白水煮老牛肉都沒人給你做了。」
聲音漸遠。
陰暗的走廊，若綺一直倚靠的門開了，童靖陽把煙頭在門邊上擰滅。
「方若綺。」
第四次見面，終於記住了一個名字。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09
無欲之果 3
三
1
終於在小熊面前混出了名堂。
收拾好心情，走在陰暗的廊，腳步突然輕快。
方若綺。
一個激靈。若綺回頭看看自己走過的那個拐角，那條小走廊，那扇門，那個男人，叫著，方若綺？
沒錯，叫的就是你。
童靖陽，慢慢走出陰影，向她走來。這不是夢境，不是可笑的偶像劇，活生生的童靖陽，知道自己名字的童靖陽。
「我不知道你歌唱的如何，戲演的真不錯。」
「這又是什麼搞怪的節目嗎？」若綺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我該怎麼配合你，偶像？要不要再暈過去一次？」
真奇怪會是這樣的對話，他沒有明星的假面，她也沒有fans的身份，如此平等，竟然。童靖陽也被這話嚇了一跳，仔細端詳了一下方若綺，「白水老牛肉，味道還不錯？」
「你偷聽——」
「我是否該給你講清楚，那扇門附近，是我的地盤。」
方若綺本是想笑著說，對不起，我會注意，但是卻愣在那裡硬是說不出個什麼，仿佛在小熊面前的伶牙俐齒全部失靈。
「我不希望在這扇門附近再看到你。」
「憑——」
「憑我是永振每天花幾萬塊請來的主持人，而你不是。噢，對了，也許還會遇到，我今晚就要錄快問亂答。」
方若綺詫異的看著童靖陽，看著他雙手插兜，不屑的離去，看著他孤獨的踩出了一排鞋印。
後來，當她也是身經百戰的藝人的時候，才明白，在這些高牆阻隔的鋼筋大廈裡，其實沒有什麼，只有眼睛，只有耳朵，只有人。
2
「我叫——」
還沒說出口，對方大手一揮，「你去一號位。」
看來小熊的確打了招呼，只不過，方若綺有些疑惑，這與音訊助理，有什麼本質差別。
不都是跑來跑去，不都是看人眼色，不都是跟演戲唱歌拍廣告差距甚遠？
一晚若綺就領悟了，坐在後臺操作電腦，跟在前臺遞毛巾遞水，還是很不同的。在這裡，你可以看到每個人的動作和表情，就好像，一場鮮活上演的大戲。
童靖陽就坐在正對著一號機位的位置，從這個方向看去，光亮中只能看見高檔的衣，看不見那低檔的臉，一想到他沒有風度的偷聽，若綺恨不能劇本上安排他出醜。
假裝扶著機器，若綺瞟了好幾眼導播手中的「劇本」，還好，這個童靖陽今晚的名次是倒數第二，雖然沒敢安排他說什麼蠢話，但是似乎也不那麼風光。
可是眼前這一幕，和後來很多事情都讓方若綺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所有人都有劇本，而童靖陽，是一出荒誕劇。
沒有邏輯，沒有是非，沒有因由。
就像是他每一次得到金像獎時總會不合時宜的說一句「請支持國產影片」，還特意用英文再說一遍，把台下請來的好萊塢嘉賓氣得紳士風度全無。
這就是童靖陽。
在方若綺射來的光芒中的黑洞。
以永恆的「無」吸引著她這顆不知品質沒有恒量的物質。
明知道他們的碰撞是毀滅，有多少次，若綺仍舊想義無反顧。
如果生命的全部意義在於愛情，如果她的思維能像追星族那樣單純，也許她會在這樣的夜晚，看到這樣的童靖陽，夸父追日般落入情網。
但是，生活往往不止是這些，此時此刻，一手扶著攝像機，一手遮住燈光妄圖看清舞臺的中心，若綺滿腦想的都是，
有一天，我會站上去。
有一天，我會有準備好的劇本。
然後，有一天，我會有資本的站上去手拿劇本卻演著自己的戲，就像你一樣，童靖陽。
3
誰知轉身就被三振出局，再見到童靖陽，她已經被打回原形。
【師出同門，關古威竟為周映彤同門師弟！】
若綺把報紙平攤在地上，坐了上去，剛買的盒飯流出汁來，她隨手撕下一小塊報紙，擦擦，扔在一邊，安靜的後臺，走來一雙高檔皮鞋，若綺下意識往旁邊移了一下，皮鞋卻沒有動，抬頭，男人的下巴有些熟悉——
「喂，幾個月不見，怎麼乞丐成這樣子。」
童靖陽。
若綺舔舔嘴唇，裝出淡然的樣子來，指甲卻把塑膠飯盒都戳破了，汁淌了出來，空氣中頓時散發著食堂的味道。
「吃這種垃圾，方若綺，你還想不想在這個圈子裡混了？」
可笑，自從被永振開了之後，自己的伙食就直線下降，現在不到一個月的功夫，都瘦了快十斤了，這個男人，難道是瞎子嗎？
並且光天化日連個墨鏡都不戴出現在民歌餐廳的後臺？
他以為關古威的駐「廳」歌迷都是瞎子嗎？
「你要是窮的連墨鏡都買不起，我可以送你當生日禮物。」方若綺冷冷的說。
「你知道我生日？」
八卦莉莉的明星手冊上寫的一清二楚。
若綺沒有搭話，只是把盒飯整個用塑膠袋套上，站起來，用報紙再把塑膠袋包好，頭暈的厲害，童靖陽扶了一下，不經意碰到她的手，方若綺電鰻一樣甩開——
「擔心我會嫌棄你滿手豬油嗎？」
「是我不習慣和人有身體接觸。」
……
「你是處女？」
……
方若綺尷尬的眼神替她回答了一切，童靖陽輕哼了一聲，「我還以為姓林的早下手了，原來他還真是屬柳下惠的。」
「我跟他不熟。」
方若綺實話實說，又用眼神狠狠剜了一下童靖陽，「跟你就更不熟了。」
「不熟？那姓林的在我回國前幹嘛要千叮嚀萬囑咐叫我照應你？」
「林立翔他真的拜託你來照顧我？」
方若綺只希望這不要又是童靖陽的惡作劇，又或是什麼電臺的惡搞的節目，她已經玩不起了。
但是，那個只是和她有過幾面之緣的林立翔，怎麼會——難道，他喜歡自己？
搖搖頭，這不是偶像劇。
清醒一點，方若綺。
就在童靖陽要開口說話的時候，方若綺斬釘截鐵的問，「攝像機在哪裡？」
「什麼？」
「攝像機在哪裡？」
童靖陽狠狠的把腰間的手機摔在地上，在方若綺面前晃過的一瞬，她才看清，居然是個小鏡頭。
一瞬間，眼前都是張開的嘴，耳邊呼嘯而過都是笑聲——
推開所有人，方若綺沒命的奔跑，懷裡還抱著盒飯，油漬浸染著關古威的照片，一點一點模糊——
「喂！」
「我說，喂！」
「你到底要跑到哪裡呀！」
一把捉住她的手臂，有力的一拉，方若綺頭撞在牆上，童靖陽整個人壓過來，報紙夾帶著盒飯滾落到地上，油腥味道彌散在小巷子裡，方若綺聞到的，卻是林立翔那天晚上的香煙味道。
「這又是哪出戲？」方若綺再也忍不住，眼淚那麼自然而然的流淌，童靖陽雙手抵著牆，把她圈在其中，陰沉不語。
「對不起。」
「什麼？」
「對不起。」
童靖陽的眼神，那樣的清澈，和他張揚的綠發，那粗獷的外型，格格不入。
方若綺深呼吸一口氣，「我無法相信你，童靖陽。一個明星是不會無緣無故的這樣對一個普通人的，別忘了，我也曾經是——」
是什麼？她什麼都還沒有成為，就連說自己是個過氣明星都多餘，若綺停在那裡，慢慢蹲了下來，「究竟你們還要把我耍到什麼時候才甘心？要把我逼到什麼境地才滿意？」
這是童靖陽第六次見到方若綺。
第一次，他慰問歌迷，第二次，他給她指路，第三次，他背對著她抽煙。
若不是第四次聽到了她的話，也許他完全想不起，這個女人是誰。
第五次，他把她驅逐出境。然後，第六次，這個女人在自己面前潰不成軍。
童靖陽有時也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記憶出了偏差，眼前這個哭的像個兩歲的孩子的女人，就是那個隱姓埋名詭計多端爭求上位的女人嗎？那個說自己的歌是白水老牛肉的女人？
用皮鞋踢踢她，絲毫沒有憐惜，「喂，你是方若綺吧。就是永振那個齊若芳。」
若綺還沒來得及回答，門口已經喧囂一片，阿威的聲音那麼有穿透力，「大姐，大姐——」
街上的人都看向這邊，看見正當紅的偶像關古威在民歌餐廳門口大喊，童靖陽撇撇嘴，「他要是窮的連墨鏡都買不起，我可以送他當生日禮物。」
「不要搶我的臺詞。」
若綺話音剛落，被童靖陽突然一下子拉了起來，並不是手把手，而是童靖陽十分無禮的拉著她的衣服像是在超市挑著土豆——
「你文明點不行嗎？」
「是你說的，明星就不可能對你摟摟抱抱的。你要現實點——」童靖陽帶著方若綺從民歌餐廳後身穿了過去，一出巷口停著輛摩托車，滿大街都是那種型號。
「你的車？」
「怎麼，你還嫌我不夠招搖？」童靖陽扔給她一個摩托車帽，「快點——」
童靖陽，你說明星摟摟抱抱歌迷是偶像劇的狗血鏡頭，
難道，你現在帶著我飛馳在海邊大道，就不惡俗了嗎？
現實中，你不應該來追我，現實中，我應該一個人擠地鐵回家，現實中，我會在7-11買盒飯還要加收一毛錢的塑膠袋錢，於是我開始無限懷念那被你們攪亂的後臺午餐——
童靖陽，你偏不，你如此戲劇性的入駐了我的生活。
從此，我的故事，開始狗血，開始偶像劇，開始不再只是我自己的故事。
4
800平方米的越層別墅，卻有著500平的雙層圖書館，那些獎盃被堆在紙盒箱子裡放在門後，箱子上的大字是「康師傅牛肉麵」。
「康師傅牛肉麵？」若綺皺了一下眉頭，側著臉問童靖陽，他頭沒有回，只是說，「我有時候也吃統一一百。」
「你都不做飯的嗎？」若綺知道自己問的是個傻問題，哪有明星會自己下廚的，數不清的宴會和應酬，回到家裡大概就只想吃一碗泡面了吧。
「我一般是叫外賣的。」童靖陽的聲音回蕩在諾大的圖書館裡，若綺走近繞屋一周的書架，撫上古老質地的梯子，「你就坐在上面等著便當嗎？」
「當然不，你沒看見門上的字嗎？」
若綺這才回頭看了眼厚重的大門，門上的古老的木頭牌子上寫的是
Me Only
若綺嘴角揚起一個弧度，撥去被風吹的緊緊貼在額頭上的發，「那我豈不是打破了你的規矩？」
「你向來不都是如此嗎？」
童靖陽回眸，直直地看著她，「不速之客——」
若綺被他一句話帶回到永振那條狹窄的走廊裡，似乎那對牆而升的煙還在眼前繚繞。
「我總是闖入你的禁地。」
童靖陽哈哈大笑起來，若綺反問，你笑什麼，童靖陽只是搖頭，過了半天才說，方若綺，不知道你的禁地歡不歡迎我呢？
方若綺愣了一陣，然後整張臉瞬間燒紅，那帶著情色意味的詢問，在他撩撥的瞳色中，那樣聲聲入味，讓她從心底開始燥熱。
「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女人。」
「哪種女人？」
「無知的歌迷，瘋狂的追隨者，你勾一勾小指頭就自動爬上你的床的生物。」
方若綺清冷的目光射入童靖陽同樣清冷的瞳色之中，他眯了一下眼，十分嚴肅地問，方若綺，你真的是處子之身？
你想驗貨嗎？
脫口而出，然後是火辣辣的尷尬。
童靖陽就在她自我否定的時刻又是一陣張狂的大笑，邊笑邊向自己走來，方若綺全身繃緊，只覺得全身的溫度都集中在臉上了。童靖陽就在離她一米的地方站住了，他個子並不算高，方若綺略低著頭還能看到他起伏的胸膛，他並沒有心跳加速，也沒有任何進一步的動作，他們仿佛是等待決鬥的對手，都在等待掏槍的機會。
「我——」
同時開口，若綺語速還是比他快了一步，「我該走了。」
「沒有我送你出去，你以為你出的去嗎？」若綺只能看到他健壯的起伏的胸膛，「這可是明星紮堆的高級別墅區，你走出去不出三步就會被警衛捉住。」
方若綺沒好氣的瞟了他一眼，童靖陽居然說，「你是不是想說，住高級別墅區有什麼了不起，總有一天我也會住進來。」
方若綺徹底愣住了。
這個男人，總是能準確無誤地猜出她的想法。他只見過自己寥寥數面而已啊——而關古威，那個可氣可恨可悲的阿威，和自己想處了半年還是那樣的懵懂不知。
「方若綺，別傻傻站著不說話，」童靖陽笑著，「像被拔了牙的豹子一樣。」
「你叫我說什麼？」方若綺抬眼看看他，「說我想攀上你這根高枝變鳳凰嗎？」
童靖陽竟然點了點頭，「只不過我不過是你的梯子，你的高枝在別處。」
很久很久以後，方若綺才更加深刻的明白了童靖陽這一日所說的話，也終於明白，這個和自己並無交集的男人，為何會做了她的人梯。
因為，他在她的身上，尋找到了過去的自己。
5
「老闆，你要的那個人，我找到了。」童靖陽終於還是說了，說了後反而一切包袱都放下了。
如同捧著個值錢的寶貝，一舉砸碎了，也就不念想了。
「找了大半年，你可算是用了心了。」季青平並不急於要個結果，而是說，「你要是有同樣的耐心用在袁佩琪身上，她早就不折騰了。」
「我和袁佩琪已經分手了，都這麼久了，幹嘛還提。」
「只是好奇，你可不像個忘恩負義的人。」
「謝謝老闆謬贊了，我不就是個出來賣的，沒有那麼高覺悟。覺得累了，就分了，如此而已。」
「哼，你倒是比我還看的開。行。我要是有你這覺悟，興許早就不恨林立翔了，可惜，我就是小心眼。」季青平轉悠半天才回到正題上說，「那個女人叫什麼？」
方若綺。
恩。直接可以拿來出道的名字啊。
沒錯。她是當天後的材料，還請老闆您多多栽培。
你不是要我幹花錢捧你自己的小情人吧。
怎麼會，我們乾乾淨淨的。
季青平瞟了他一樣，那就見見吧。
6
「進來」。
童靖陽站在門邊，背對著她，猶如那日一樣。
當時是狹窄的廊，寂默無聲。如今是寬闊的道，人聲鼎沸。
不知為何，在若綺看來，似乎沒有分別。
因為這個男人還是依舊站在她身邊，什麼都不解釋，只一句，「進來」。
於是她推門而入。
雪茄的味道，屋子卻沒有繚繞的煙，他坐在那裡，沒有絲毫表情，身邊的女人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方若綺的眼不知道該停在哪裡。
「你先出去。」
男人的聲音很有磁性，是那種只需幾個字就能夠操縱一個人命運的聲音。
「坐。」
方若綺深呼吸一口氣，向前走去，身後童靖陽輕輕扣上了門，他沒有出去，這多少讓她放心了一些，畢竟，面前的男人噬人的目光，讓她多少有些不自在。
「你叫什麼名字？」
「方若綺。」她站在沙發旁，不知道是該坐在男人身邊好，還是坐在旁邊的小沙發上好，童靖陽這時候走上前來，坐在男人身邊，默默點頭示意若綺坐在旁邊的小沙發上，若綺這才坐了下來。
幾乎就是在坐的一瞬間沉了下去。
「童靖陽說你不錯。」男人吐著雪茄的煙氣，那是種令人迷醉的微香，不招人厭煩，反而很特別。
方若綺感激的看了一眼童靖陽，微笑，「我是藝培的畢業生。」
「跟林立翔同門啊——」男人眯起眼來，「藝培不錯，就是常灌輸些理想啊信念啊不切實際的想法，」男人雪茄放下，掏出一個銀光閃閃的夾子，雙指抽出一張名片來，童靖陽接過來，遞給方若綺。
由於光線問題，若綺一直沒看清名片上的字，等到接過來一看，才後知後覺的長大了嘴：
SUN
季青平
不可置信的抬頭看看童靖陽，又看看微笑不語洋洋得意的男人，他的傳聞有很多，與YOGO的錢永富一樣，大多半的傳聞都是關於女人的。
方若綺高高飛揚的心頃刻間回落到穀底。撒在臉上的笑容抽緊的那刻，童靖陽咳了兩聲，「她聲音很不錯的。」
季青平不語，若綺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無助地看著童靖陽，童靖陽卻避開她的目光，掏出手機兀自看著。
三個人的屋子，大的空曠，小的窒息。
「季先生，郝先生要致辭了，請您下去。」幸好有人解圍。
季青平頗有紳士風度的站了起來越過童靖陽與坐在那裡不能動彈的方若綺握了握手，「方小姐，希望下次能更深一步瞭解你，今天先談到這裡。」
沒有參加致辭，兩個人從後門匆匆離開，坐在童靖陽開滿冷氣的車上，若綺蜷成一團，八月盛夏，卻無比寒冷。
「你平常不是伶牙俐齒的，今天怎麼裝起淑女了？」
「喂——」
「你這個麻煩的女人！」
車猛地停了下來。方若綺縮在後座上，童靖陽扭過頭，車外不斷走過的燈光照得他的臉面部猙獰。
「今天這算什麼？」
方若綺覺得自己的底氣都被抽幹了，輕聲問。
「傻丫頭，這是簽約，不然還是什麼？」
「簽約？為什麼我會感覺是賣身？」
「其實不都是一回事，」童靖陽的眼神是那麼扭曲而落寞，像是個在墓地長大的孩子，在生的時代遭遇的都是死的糾纏，那樣的清澈又那樣的渾濁，「我以為你早就明白了。」
「我……」方若綺慢慢慢慢的說，「我沒有過男朋友——」
童靖陽重新開始啟動汽車，嗡嗡的聲中恩了一下，方若綺又說，
「我沒有經驗——」
「直接說你是處女不就好了，」童靖陽重新把車開起來，關上空調，搖下車窗，呼呼的夏風灌了進來。
「所以呢？」
「所以……」童靖陽突然沉默不語，方若綺也不語，兩個人一直尷尬到家裡，方若綺逃也似的鑽進了自己的房間。
這是她第一次反鎖了房間。
站在籠頭下，瀑布般的熱水澆在身上，騰起陣陣水氣，暈暈乎乎，若綺仿佛看見季青平的沒有表情的嚴肅的臉——
方若綺走回童靖陽別墅的門口時，整個人倒在了他懷裡。不知道是中暑還是傷風，整個人都軟綿綿的。
半睡半醒中，
仿佛聽見他說，若綺，你若是如此堅持，又何必往這個圈子裡闖。
仿佛聽見他說，若綺，你若是真的不想，也許，還是別的辦法。
仿佛聽見他說，若綺，我原本就是個墮落天使，為你開的門，為何要進來？
她聽見了很多，她聽見了靖陽。
儘管一去幾年，他，從來沒有承認過。
7
「最佳新人獎 關古威 風鐘 EAMI——」
若綺按住了下調鍵的手指遲遲沒有彈起來，電視右上方的台標就在12和13之間不停的跳換，童靖陽依舊舉著報紙，「就算這電視是白送的，你也不能這麼折騰它吧。謊言聽了一千遍也不會變成事實，反之同理。」
方若綺鬆手，起身，13台黎華的歌聲響遍這個屋子，不老的天王還在起舞，在若綺轉身走向落地窗的那刻，還在伴舞的簇擁下賣力的舞動著——
「年輕真好啊——」童靖陽放下了報紙，伸伸懶腰，「我們一把老骨頭還要在黎華拿到最佳歌手獎的時候陪笑，你們年紀輕輕就可以拿新人獎了。」
若綺轉身看看被沙發擋住了大半的童靖陽，聽到他沒有感情的聲音傳來，「直接把獎給他就是了，幹嘛要折騰我們去作陪——」
「連金曲獎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嗎？就和快問亂答一樣？」
童靖陽沒有回答。只是兩隻腳搭在桌上，歪著頭看著電視裡黎華的蹦蹦跳跳，跟著哼著旋律，若綺走過去擋住他的螢幕，像個賭氣的孩子，「回答我。」
童靖陽壞壞一笑，「憑什麼？」
「憑我是你的女人！」
死一般的沉寂。
方若綺說完就開始後悔。
童靖陽的臉色唰的陰沉。
「方若綺，從我的房子滾出去。」
聲音不大，被背後的電視機傳出的吵鬧的舞曲蓋住了大半，若綺打了個寒顫，空調正大馬力的吹著自己——
「滾出去。」
8
這是童靖陽第二次將她驅逐出境，這一次同樣不留情面。
仿佛她從沒坐過他的車，進過他的書房，從沒和他並排坐在一處喝咖啡，從沒安靜的面對面吃泡面。
仿佛他還是大明星童靖陽，而她還是無名小卒方若綺。
這一次，她連行李都沒有拿，就被童靖陽幾近粗暴的推了出去，門在面前轟然關上的時候，方若綺如夢初醒。一輛從她身邊飛馳而過的寶馬停了下來，慢慢倒車，「我認識她，她是我的助理，」甄紅推開車門，「上車。」
「謝謝你。」
坐在甄紅同樣豪華的別墅大廳裡，方若綺那樣局促不安，看著甄紅坐在大廳中央的360度豪華梳粧檯前慢慢的卸妝，好幾次都想說告辭。結果話到嘴邊，竟是句，謝謝你。
「童靖陽把你趕出來了？方若綺——」甄紅慢悠悠轉過身，「你記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雷區，你千萬別去踩，否則不死也半死不活了——」
「甄姐，你醉了吧。」
若是清醒怎麼會這樣的坦誠相待？
甄紅一眯眼，「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季青平還是我，你要想好。」
方若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把自己撿回家的甄紅，突然有點頭的衝動。而這個時候，突然響起的門鈴聲，「很久不見了。」
甄紅微笑。
「昨天不是剛錄過節目。」童靖陽依舊那麼特立獨行，頭朝著敞開的大門一點，門外是他的轎車。
「進來。」
還是那樣的一句，像是魔咒，若綺被那說不出的魄力牽引著，站了起來。
甄紅的笑容還掛在臉上，冰冷的目光看著童靖陽，無聲的挑戰。
若綺走了幾步，停下，甄紅果然說話了。
「想好了，這是條不歸路。」
這口吻，那麼像無名，充滿了惋惜，同時，還有嘲諷。
仿佛要拉自己一把，卻又想放手看看自己真的墮入懸崖粉身碎骨會是怎樣。
而童靖陽，就站在崖底，無聲的仰望，沒有許諾會接住她，也沒有張開雙臂。
只一句，進來。
卻讓她莫名的安心。
她想要這樣明明白白的死，也不去渾渾噩噩的生。於是她向前走去，走過童靖陽，坐進他的車，慢慢搖上車窗，不去看甄紅一眼，甄紅也在她把車窗全部搖上的刹那，嘴角抽動了一下。
童靖陽把門關了，在若綺面前，只留她一個人在車裡。
若綺把靠背向後調整了一下，兩隻腳仰在方向盤上，把音樂開到了最大聲，跟著哼唱，突然就更靠近了他一步——
而門這邊，童靖陽雙手插兜，開門見山地甩給甄紅一句話。
你負擔不起方若綺。
甄紅的臉色煞白，許久才說，你就能嗎？
童靖陽乾脆的搖搖頭，我不能，所以我要送她走。
甄紅笑笑，別以為她會領情，她高飛的那一天你什麼都沒了。
童靖陽也笑笑，我從來也沒有想要她。
有一種鳥是囚禁不住的，它們屬於天空。
既然他成不了她的空，至少可以做她羽翼未豐滿前的梯，他等待她揮翅的一瞬——
哪怕一走她就再不能回來。
開車把若綺送到了門口，若綺默契的下車離去，連個回頭都沒有，手機緊緊攥在手裡，童靖陽看看自己的手機螢幕，將方若綺的號碼，轉發給了季青平，然後，在前面打上了紅叉。
按下確定刪除的時候，他竟然也好久沒有鬆手，看著螢幕在刪除和確定的畫面中反復跳轉，突然就更靠近了她一步——
相遠的兩人第一次如此相近，這莫不就是，最大的諷刺。
9
再次把方若綺驅逐出境，沒有想到她又跑了回來。
來到大門前，取出手機，按下號碼。
「喂？」
「誰？」
「方若綺。」
「……」
「我知道是你，童靖陽，我在門口，你若不出來接我，我就一直站在這裡。」
「你不知道那些警衛最擅長的就是對付你這種耍賴的歌迷嗎？」
「我不是你的歌迷。」方若綺堅定無比的說，「而且你知道我不會離開。」
「……」
「你來幹什麼？」
「讓我進來！」
「方若綺！」
「我要進來！」
……
……
童靖陽狠狠甩上門的時候，回頭看看方若綺，剛想放下狠話，卻看見她眼底少有的光芒，一句話咽了下去，還有口水。
方若綺看著他，看著他。
「明晚我就要去見季青平了。」方若綺綻放了一個笑容。
「所以今晚請你要了我。」
方若綺想過很多種與這個男人赤裸相見的方式，甚至到了很具體的地步。在計程車上她一直想的是，應該先解扣子還是先解皮帶呢？應該是要脫鞋的吧，可是光著腳走到床那邊似乎不太雅觀，她可從沒指望童靖陽能抱著她過去。
很久以後她還在想，為何這種狗血情節從小說和電影中走進了生活，會變得毫無美感。沒有強吻，沒有打橫抱起，沒有她的手臂纏繞他的頸，沒有不可抑制的燥熱。
她就是那樣站在他面前，想的是，該不該先脫了鞋子。而童靖陽那麼看了她兩秒鐘，默默走到門口從垃圾桶裡撿出她的拖鞋——
「進來。」
這個男人從來都不解釋。
為何會是這樣？她積攢了很久被酒精點燃的衝動和情欲就在童靖陽的一根接一根的香煙中慢慢消磨。
不應該是如此，她本應該和他在床上翻滾，歡樂的不知所以，美妙的可以讓她在季青平的身下能夠用他的影子麻醉了自己——
「來找我尋求麻醉嗎？」童靖陽終於掐滅的香煙，「你真是個不知足的女人。」方若綺猛抬頭看見煙霧繚繞中這張她熟悉又陌生的臉，這個時而為她遮風擋雨時而又千里之外旁觀的男人，嘴唇慢慢顫抖，卻吐不出一個字——
「方若綺，我只問你一句，你愛我嗎？」
方若綺木然，只能呆呆看著童靖陽，完全沒有了半個鐘頭前大喊我要進來的氣勢了。
童靖陽重重地呼吸著，上上下下打量著被他一句話完全挫敗的女人，不屑地說，方若綺，難道我看錯你了嗎？
還是不能有任何反應。方若綺只是個旁觀的人偶。
「如果你是那種妄圖在我身上尋找安慰和麻醉的低俗女人，」童靖陽繼續他的攻勢，「那麼我真的看錯了你。」
「我不是——」
「那你愛我嗎？」
「我——」
「不愛我又為何上我的床？」
「我——」
「既然同樣是不愛，我和季青平對你來說有什麼分別？」
「我——」
「是不是因為我有一副好皮囊，所以你就可以給了我？那黎華呢？那林立翔呢？那演藝圈所有的男人呢？是不是你也可以上他們的床！是不是！」
「我…」
「是不是！」
「不是！」
方若綺霍地站了起來，低頭看看童靖陽，狠狠的說，「你這個男人，真讓我討厭！總有一天你會求我在你身邊，童靖陽。」
童靖陽仰望了她很久，微笑，「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方若綺。」
若綺，你可以為了夢想為了生存為了那無上的光輝出賣你的肉體。
但是，請不要因為空虛因為寂寞因為這條路太艱辛而草草出售了你的靈魂。
這句話童靖陽從來也沒有跟方若綺說過。
在方若綺拂袖而去的那刻，他就知道，她又是那個若綺了，而她，再也不會是他的若綺了。
10
她不知道為何走廊會那樣昏暗，睡意濛濛仿佛是上刑場，低著頭，手提包裡安靜的躺著簽約書，聽著男人的腳步聲停下，開門，進入，然後她抬頭——邁不動步子——
逃跑，方若綺，逃跑。
一個聲音在頭腦中聲嘶力竭，然後，空無一人的走廊突然在眼前幻化成那條小廊，那個男人的背影，漸漸明晰，青色的煙盤旋而上，星點的火墮落地上被踩滅，他說
進來
方若綺從空無一人的走廊進入了只有季青平的屋，看不見的淚流滿面，聽不見的說
童靖陽，謝謝你。
然後他的幻影擦肩而過，然後門在身後關緊。
季青平把控制門和燈光的遙控器扔在沙發上，松了松領帶，漫不經心的問
想著童靖陽嗎？
方若綺渾身一戰，猛抬起頭暴露了所有的心事。
「昨天你問我要他的號碼——」季青平把上萬元的西服上衣隨意扔在地上，好像在故意炫耀他的地位，「怎麼，聯繫上了？」
方若綺點點頭。
突然從他的笑意中感到了刺骨的寒意，突然明白了童靖陽為何會那樣的絕情——
方若綺，你是傻瓜嗎？居然問季青平童靖陽的電話號碼，在赴約的前一夜——
我們 沒有 怎樣
多希望我們會怎樣，可惜，從開始到結束，只有和童靖陽，我們從未怎樣。
無欲之果 4
四
1
就在他親手把方若綺送上了季青平的床的第二天清晨，在醫院，遇見了，她。
「童靖陽。」
童靖陽摘下眼鏡，在醫院看到她，並不意外，她更加的削瘦了，原本翠綠色的頭髮有些淩亂的捆成兩團，估計，就算不戴墨鏡，也不會有人認出她了。
「佩琪。」
童靖陽一眼瞟見她手中的就醫卡，名字一欄，袁字被狠狠的化掉，寫上了一個方字。
「過的還好嗎？」
「什麼樣子叫做好呢，童靖陽？」袁佩琪苦笑著，回問，「像你那個樣子就叫做好嗎？我知道你在跟古芊菁交往。」
「不是你想像的那個樣子。」童靖陽私下望瞭望，小心翼翼的說，「其實，都是季青平的計畫。」
「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我已經不是你的什麼人了，不是嗎？」袁佩琪幽怨的看著他，終於還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淚，「不是嗎？」
「我們都還有自己的未來，佩琪，不要就此放棄。」
「我們還有未來？」袁佩琪質問道，「你說我們還有未來！」
「別激動。」
「那你告訴我，我的未來是什麼！那你告訴我，你的未來又是什麼！那你告訴我，我奪走了你的未來，你為什麼不恨我啊！」
袁佩琪幾乎整個人倒在童靖陽身上。
童靖陽只能緊緊的抱著這個渾身顫抖的女人，什麼都說不出。
2
「我不能放棄袁佩琪。」童靖陽看著面前駕著二郎腿吞雲吐霧的季青平，「我要離開古芊菁。」
「離開？」季青平鼻子哼著氣，「你已經把古芊菁拿下了嗎？」
尖刻如此，童靖陽不得不矮了一頭的搖搖頭。
「我們的合約，你沒忘吧。」
再次搖頭。
「童靖陽，我已經對你很仁慈了，不要逼我。」季青平眼底閃過一絲寒光，「這個時侯不要挑戰我的脾氣，就算你給我找了個方若綺，也不代表你可以放肆了，懂嗎？」
「袁佩琪需要我。」
「她不需要你，她是依賴你，如果你不讓她自己走下去，她一輩子就站不起來。」季青平笑了笑，「我以為你早就想通了。」
「我們——」
「你們怎麼了？」
「沒，沒什麼。」
「多放點心思在古芊菁身上，她身邊還有個葉婷婷撐腰，足夠你對付了，不要想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季青平掐滅了煙。
「其他的，都交給我。」
3
放下刀叉，童靖陽看著古芊菁那麼高貴那麼自然地品嘗著紅酒，看看眼前自己的酒杯，早就被他糟蹋乾淨。
畢竟還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真是一場詭異的較量。
較量著彼此的耐心，誰都不肯先開口，牢記著那句，誰先愛，誰先錯，誰先傷。
童靖陽索性朝窗外看去，這個時侯，燈火如此燦爛。
方若綺，這個丫頭，這個時候，在想些什麼呢？
「今晚，和我回家吧。」
童靖陽說著，說著卻眼前浮現的是方若綺的臉。
不用看她，就知道，她會是怎樣自負的一笑，以一種勝利的姿態，尚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這一笑的時候，就被對方俘虜了。
「這麼早回家，太悶了吧，我們先去pub好了，靖陽。」
從童靖陽到靖陽，跨越的不僅僅是一個字。
靖陽握住了她的手，得到了猶如處女般的一個戰慄，微笑，溫柔的殘酷，「一切都聽你的。」
喧鬧的舞廳，五光十色的燈光，在牆上反復折射，印在男男女女的臉上，身上，心上。
就是這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那麼小，若綺後來想起，都不知，為何會聽見。
轉身，他在，伸手，說
初次見面，你好，我叫童靖陽。
4
方若綺在夢中無數次和他相逢，有無數個版本。
唯獨沒有這一個。
童靖陽，就是讓她永遠也猜不透的男人。
一米之外，紅男綠女，寒暄在心靈兩極。
「你好，我是個新人，我叫方若綺。」
方若綺將手伸進他套成的圈。
這也許就是他們最親密的動作。
「方妹妹，哎呀呀，這是我們SUN的當家小哥，童靖陽，外號，一匹狼。」高熊湊過來，「奇怪，小童子，你的女伴呢？今天是誰？」
方若綺心微微一顫。
「怎麼，pub也要帶女伴嗎？」
「方妹妹，你可不要小看了這匹狼，他可是男女通吃，吃人不吐骨頭——」
童靖陽狠狠瞪了一眼高熊，氣勢逼人，方若綺卻噗嗤笑了。
「幸會。」
童靖陽沒有再多給她懷舊的機會，大剌剌從人群中拉出了個嬌小的女孩來——
「介紹一下，這是我現在的女人。」
「童嫂好！敬禮！」
方若綺怔住了。
古芊菁。
幾個月不見，她還是那個樣子，張揚，霸道，明著損人，暗地使壞，隨時隨地都能撩撥起戰火。若綺轉身走到吧台，拿起一大杯不屬於自己的冰酒，然後徑直走了回來——
彭胡睜大了眼睛，高熊張開了嘴巴，童靖陽皺了皺眉頭，不少人看了過來——
方若綺，你個笨女人，你不會真的澆吧！
童靖陽的眼神如狼，發出警告，但是擋不住方若綺的大步流星，古芊菁唇抖了抖，想起方若綺當初接花籃的時候那個讓她把指甲油都打翻的微笑，想起老爸說過的，芊菁，那個方若綺，你不要招惹。
那麼一瞬，連方若綺自己都以為她會揚手澆了下去。
可是走到面前，在眾人還來不及做出百態的反應前，方若綺突然仰天，一飲而盡，冰到極致的酒垂直灌入喉管，在胃裡激蕩起火辣辣的回音，若綺抑制住要打出的嗝，幾乎是變音的說，「古小姐，我先幹為敬。」
童靖陽低頭，忍住笑，攬過古芊菁的腰，「走，我們去跳舞——」
方若綺拿著還在滴酒的大杯，看看彭胡的臉和高熊的嘴，「前輩，今天pub不是我買單吧？」
「公司記帳，公司記帳。」
「那好，我們去繼續喝。」
5
而後在某個方若綺和古芊菁都沒有注意的瞬間，他一把捉過了高熊在黑暗的角落狠狠地一拳。
「別讓我再聽到你這無恥的話。」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有了尊嚴。無論是怎樣，都不想讓她方若綺知道，他童靖陽原只是個男人的玩物。
就是不想讓方若綺知道。
突然間，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開始有尊嚴。
就是那天晚上突然接到了袁佩琪的電話。
「喂，靖陽，我今天，看見了一個人。」
「恩。」
「是一個我不想見到的人，是一個我一輩子都希望斷了關係的人，她卻來了，她還是來了——」
「佩琪，你在說些什麼啊。」
「我妹妹，她來了。」
「你有個妹妹嗎？」
「我曾經有個妹妹，她來了。怎麼辦？童靖陽，怎麼辦？」
「她是你的親人，這個時候，你該告訴她真相。不要再拒絕他人的好意了，佩琪，不要再傷害自己。」
「我說不出口。我是個這樣骯髒的姐姐——」
「沒有必要再繼續說下去了。我們為了這個話題，不知道吵過多少回。袁佩琪，我幫不了你，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
童靖陽扣下了電話，心口一陣撕痛。
過了這麼久，為什麼還這麼傷。
她為什麼就是不肯原諒自己，就是要不斷的提醒所有人，他們的傷。
讓一切都過去，不好嗎
讓彼此都沉醉在自欺欺人中，不好嗎
讓他忘記自己是童靖陽，不好嗎，不好嗎
在醫院她顫抖的身子仿佛還在懷中，那時遠時近的熱度，挽留卻終究挽留不住。
你要一個人走下去，佩琪。
我們都要堅強，佩琪。
我們的命運註定以這樣的方式捆綁在一起，所以，請不要問誰負了誰，誰連累了誰，誰傷害了誰。
最後的最後，我們的一切，都是要一起清算的。
7
To 靖陽
這幾個月，我想了很多，我想起我們最開始的快樂，我懷念那快樂。
你說的對，我要自己站起來，而我站起來，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了在你身邊，重新體味那快樂，靖陽，其實你從沒有離開我，從沒有放棄我。
離開的是我自己，放棄的也是我自己。
被命運擊敗的是我自己。
在我童年那個噩夢裡，就已經被擊敗了。
那些男人的臉，每一晚，都出現在我的夢裡，尤其是這幾個月，幾乎天天都在。
我顫抖著，我呼喊著，我祈求著。
可是沒人在，可是你不在。
為什麼沒有人救我。
為什麼我可以救了我的妹妹，卻沒有人可以救了我——
我一直不敢去看妹妹那張天真無邪的臉，我一直不敢去聽那個黃鶯般美好的聲音。妹妹的存在，仿佛就是一面鏡子，讓我看到了我的污穢。
於是，我也許始終也無法忘記，我曾經被輪奸的事實。
不管我是方佩琪，還是袁佩琪。
不管是我出走的當初，還是再見到了妹妹的現在。
原來，厭惡我的不是別人，是我自己。原來，逃離我的不是別人，是我自己。
妹妹她還是來了，來的不問理由，來的依舊清純拂面，來的依舊黃鶯出穀。
來的依舊如出世的鏡子，反射著我的污穢。
可是，在這骯髒的人面前，我頭一次發現，無路可逃的我，可以那樣面對自己，面對被摧毀在最初的自己。
這樣的我，我還要。
這樣的我，你還要嗎？
今天晚上淩晨開船，我們去日本好嗎？那些過去的我們都不能改變的，我再也不希求去改變了，只希望，剩下的日子，和你一起，死去。 佩琪。
信靜靜放在了童靖陽家門口的時候，季青平正在在隔壁的空屋。
這裡，是他剛剛為方若綺買下的宅邸，卻在不到幾分鐘前，接到了方若綺的電話。
毀約的電話。
200萬，那個女人就要走了，不知道，這一邊，他已然在她的名下，買入了2000萬的豪宅。
寬大的玻璃窗前，男人推了推眼鏡。
就是這個時候，袁佩琪進入了視線，放下了一封信。
粉色在燈光中那樣的扎眼。
方若綺已經泡湯了，童靖陽和古芊菁這個線，可不能再掉了。否則，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季青平悄然推開門，踱到童靖陽的門口，彎腰拾信。
推推眼鏡，詭異的光芒閃過。
拿出手機，撥通了古芊菁的號碼。
「古小姐，給你個建議，今晚上，你最好拔掉童靖陽家裡的電話。」
6
古芊菁拔掉了電話，童靖陽卻沒有碰她。
連個吻都沒有給她。
任她脫了衣服還是扔著枕頭
任她笑了還是哭了
任她求著還是罵著
他就是坐在窗臺上吸著煙，看著窗外，等著她睡了，才躺在床上，握住她的手。
對不起了，古芊菁。
有些東西我沒辦法給你。
那一天翻來覆去好久才睡過去，睡夢中一直重合著袁佩琪和方若綺的臉。
方若綺來電話的時候，他竟然驚起一身的冷汗。
「喂。」
「是你嗎？」
「等我。」
那邊一陣穿衣的聲音，然後一個聲音在背景中響起，陽，你幹嘛去？
乖啊，我去陽臺上透透氣。
「喂，你在吧？」一陣踉蹌的磕磕碰碰之聲後，童靖陽的聲音響起。
「古芊菁？」方若綺聽著自己的聲音那麼虛幻。
「你不會打電話來問這個的吧。」
「古芊菁？」方若綺整個人的感覺就像是走在馬路上被隕石砸中了頭，剛剛爬起來生死未卜又被雷劈了一樣。
「你難道要找她聽電話才甘心嗎？方若綺。」
「我對這裡真的毫無眷戀了。」
方若綺聽著自己的聲音流淌進電話，仿佛看見那振動的音符跳躍著。
「拜託你，讓我出去。」
「你在哪裡，出了什麼事？」
「我在哪裡不重要，童靖陽，讓我出去吧，讓我出去吧。」
「你不要走，我去找你。」
「不要，不要找我，不要讓我進來，」若綺忍住淚，越說越輕，「我不要進來——」
「好，那就不進來，若綺，你要我怎麼做？」
「借我200萬。」
「好。」
「就這樣？你不問問什麼嗎？」
「你會回答我嗎？」
方若綺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把你的帳號告訴我。」
「我沒有帳號，你明早，帶著現金，到季青平辦公室來，八點。」
「你真是個，不知足的，女人。」
7
淩晨
海風拂面，濕潤。
沒有他的身影。
袁佩琪看著東方沒有光亮的海面，猶如一塊柔軟的絲綢，等待包裹自己最卑微的靈魂。
童靖陽拔下了家裡的電話。
童靖陽拔去了她最後生的希望。
即使如此，為何她，還是愛著這個男人。
身子墮入海面的一瞬，從心底，會久久久久，回蕩著這一個名字。
靖陽。
8
一個人坐在SUN的大廳，安靜的看著電視，前臺小姐狐疑的看著她，又不敢輕易搭話。
童靖陽果然來了，很準時。
「香水？」方若綺一下子就分辨出這個男人身上的香水味道，「她送的？」
「真是個小資的女人，搞的我跟吃軟飯的一樣。」童靖陽滿不在乎的說。
「你們這又是在玩什麼花樣？」方若綺鼓起勇氣問。
童靖陽歪著頭，「我們可是真心相愛的。」
「你騙誰啊——」方若綺笑了，「算了，你不說就算了，反正這裡的一切都和我很快就沒有干係了。」
「作為你最大的債主，我有權問你一句，方若綺，我做錯了嗎？」童靖陽低頭，好久問了這麼一句。
「為何這麼問？」
「賣了身，賠了錢，怎麼看都是很不划算的買賣。」
「不，你沒有做錯，」方若綺淡淡的說，仿佛一夜間蒼老了很多，「不親自來看看這個世界，我一直都不會死心。你帶我來，讓我受傷，讓我痛，讓我終於肯放棄了，你沒做錯，你沒做錯。」
「你打算怎麼還錢啊？」
「你還真打算讓我還嗎？」
「廢話，那是兩百萬不是兩百塊。」
「可是給我打個折扣嗎？」
「那就一百九十九萬零九千吧。我為你一個黃毛丫頭贊助一千塊錢精神損失費，你也賺了。」
「那我謝謝你了。」
「方若綺——」
「嗯？」
「回去把膜補了，好好找個人嫁了吧。」
童靖陽站了起來，雙手插兜。方若綺仰視，看不清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表情。
低頭微笑不語。
初升的太陽打亮了窗，光暈照的她很聖潔。
童靖陽走開，若綺叫住。幹嘛去？
「取錢啊，你總不能讓我一路提著一黑皮箱過來吧——你坐著吧，吃過早餐了嗎？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地下一層有早餐供應——趁你還能免費吃就多吃點吧，以後要艱苦樸素早日還清錢。」
這個男人，自己都要走了，才話這麼多，這麼貧，平常裝的跟頭狼似的，其實還不就是只叫得歡的貴賓犬。
方若綺難得的笑了。
抬頭看看電視，正在播送早間娛樂新聞。
這曾是她夢想的，現在煎熬的，馬上要成為過去的世界——
突然，畫面定格在一張熟悉的臉上。
方若綺站了起來，走近電視機。
像是個畫家在琢磨一幅畫，輕皺的眉眼，專注地神情，童靖陽拿著支票回來的時候，看見這樣的若綺，在初晨中，光芒萬丈。
「看什麼呢？」
「我們上去。」
童靖陽看了她一眼，來不及看螢幕，就被她主動的一拉。
方若綺很討厭與人肌膚相親，仔細想想，這好像還是她第一次主動拉自己、童靖陽不知為何，心居然會猛烈的跳動了一下。
這女人就快走了，養個寵物都會不舍吧，何況是人。
童靖陽這樣麻痹自己。
9
推門。
季青平好像已經等了很久的樣子。
桌上的檔一摞摞的，但是面前，擺著方若綺白紙黑字的簽約書。
「來了？」
「嗯。」
「痛快點吧。」季青平很直白的說，「不要說那些沒用的話。」
方若綺直視季青平。
童靖陽緊攥著支票。
噗通一聲。
童靖陽手中的支票，飄飄悠悠，落了地。落在方若綺的面前。
手抽筋般顫抖著。
一瞬間的火山爆發，他卻得吞回心裡，只剩下翻江倒海的火山岩，密密麻麻覆蓋了他的心臟，沉重的幾乎不能再跳動——
他沒有看錯，季青平也沒有看錯。
方若綺，跪了下來。在季青平面前。
支票落地的刹那，說，老闆，我錯了，給我個機會吧。
季青平仰在老闆椅上不聲不響，上上下下打量這個跪在面前的女人。
她應該是驕傲的自負的不服輸的寧為玉碎的。
為何會這樣卑躬屈膝忍辱負重？
看看一旁慍怒的童靖陽，季青平開口。
「那就重新開始吧，若綺。」
然後又輕輕說，其實，我昨晚有點想你。
童靖陽鐵青著臉，方若綺閉上了眼，似乎在一點一點吞噬季青平這好似甜蜜的侮辱，然後說，我回來了，老闆，請你，多等我一些日子吧。
「童靖陽，你來是幹什麼的？」
「我求他來的。」方若綺搶著回答，「我求他提攜我，他剛剛同意。」
「這樣啊——」季青平笑了一聲，「很好呀，靖陽，前輩有培養新人的義務。你們好好交流一下，我不會虧待你們的。」
10
電梯裡，兩人不語。
童靖陽還是按下了暫停鍵，一瞬間，電梯停在兩層樓之間，緊急燈一閃一閃，攝影頭關閉。
「你他媽的搞什麼飛機！！！」
方若綺縮在角落裡，不語。
「你別給我來這套！」童靖陽狠狠踢了一腳門，「說話！」
我，不過是，利用了你。就這麼簡單。
方若綺一字一句。
「你以為我大腦是稻草做的！」
你不是嗎？
方若綺抬頭，笑，「你被我利用了，我不過是拉著你，來演戲呀——你說要捧我的，師兄。你可是在老闆面前沒反駁——」
「你別給我說些沒用的！你他媽的叫我怎麼反駁！叫我說，老闆！我來是替方若綺這丫頭片子贖身的！說，老闆，她臨時變卦，不能怪我！」
童靖陽在咆哮，像是嗜血的狼。
「你就是個傻瓜，童靖陽。」方若綺冷冷的說，「你應該知道我是個什麼女人，你早該知道，你早就知道，你心甘情願上當的，你活該。」
「夠了。」
童靖陽聲音很低沉，電梯又開始動了。
「你滾吧。」
方若綺顫抖著。
「滾，別逼我打女人。」
方若綺胡亂在某一層跌跌撞撞出去，與準備進電梯的人撞個滿懷，猶如被吸走了靈魂，聽不見，看不見，盲目的向前走。
真是美好的上午。
陽光很溫暖。
十月份，快要到賞楓葉的季節了？
今年，要去嗎？
「若綺，每年的十月，我們都要去看楓葉哦——」
她銀鈴般的聲音猶在耳邊，一回身，牆壁的電視上還在播著關於她的新聞，那定格的畫面上，她那樣笑著，仿佛回到了從前，她說，妹妹，等著我回來——
在一切粉色的夢幻尚未鋪天蓋地而來的時候，姐姐就是姐姐，一個在這世界上，可以見證她的存在的人，一個和她分享了一部分雙螺旋結構的人，一個不為任何不求任何的愛著她的人。
在她尚未被這人世間摧毀之前。
姐姐，如今我們都是傷痕累累，我們都是那樣的不乾不淨，你是否能允許我牽著你的手，我們一起回家呢？
你沒有回來，於是我來了。
我來了想要走，於是，你以這種方式留住我嗎？
我不走，別怕，我不走。
我留下來，救你。
眼淚啊，終於，一天一夜，終於，掉下來。
電視螢幕上，正播放著。
「知名藝人袁佩琪，於9月28日淩晨，在前往日本的輪船上，割腕自殺。」
無欲之果 5
五
1
這之後總是在躲著童靖陽，雖然在一家公司上班，卻比任何時候都生疏。
方若綺無法告訴他自己變卦的原因。
而童靖陽也沒有再搭理方若綺，連季青平安排他提攜新人，都被他一口回絕。
方若綺知道，這一次，童靖陽是真的生氣了。可是世界就是這麼小，居然能把所有人，湊在了一起。
彩虹的一號攝影棚，邊緣，看著童靖陽和古芊菁激吻，戲裡戲外，都那樣觸目驚心。從沙發滾到地上，男人抓破女人的衣，女人的指甲劃破男人的手，像是，燃燒的水草。
若綺眼神被點燃了，全身燥熱，方若綺幾乎能聞到古芊菁身上迷惑的香水味，像是罌粟，不知為何，突然想起那晚撥通電話的時候，她嬌嗔的一聲「陽」。
「卡！」
童靖陽很快從火辣的場景中全身而退，剩下古芊菁一個人欲火中燒，氣喘吁吁的從地上爬起來，正對上若綺的眼，那隨即綻開的勝利的微笑，像是一柄利刃，刺穿了若綺的心臟。
中途七繞八拐的走到候場區，口渴了想偷偷溜進誰的房間裡打杯水，傳來的卻是童靖陽和古芊菁的聲音。
「陽，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去外國過聖誕？人家從小到大年年都去的——」
「那你就去好了，我還有通告。」
「什麼通告嘛~比我還重要？」
「是比你重要。」
「真搞不懂，王金那個胖子怎麼會同意讓林立翔當第一男主角的。」
「大小姐，麻煩你小點聲。」
「怎麼，你怕隔牆有耳？第二劇組正在拍戲呢，誰還會過來？」
「我只是嫌你吵。」
方若綺幾乎笑出來，然後古芊菁一句話叫她心涼到底
「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袁佩琪——」
方若綺手一抖門吱呀的一響，想不到屋內童靖陽也同時把杯子掉在地上，聲音混在一起，竟然沒人發現異常。
「你知道她什麼？」
「哎呦，來興趣了？」
「你到底說不說了？」
古芊菁小指繞著童靖陽的頭髮，坐在他沙發的手位上，嘻嘻的笑著，「說啊，其實很簡單，袁佩琪她呀，其實是個野種，而且還是不良少女哦——你看她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骨子裡不知道多下賤！」
方若綺咬住牙齒，全部力量集中在手上不讓門移動，古芊菁那嘴角的曲線在她腦海中明晰，那些奚落過她的話一瞬間浮上腦海，然而，都比不上現在她那輕蔑的語氣和玩笑的口吻。
童靖陽低沉的聲音響起，卻不是為了方若綺辯護，而是說，「怎麼，你也不過知道這些皮毛，還吹噓的那樣誇張。」
「怎麼，你也知道她的身世啊？」古芊菁撇撇嘴，「我還以為季胖子就是因為她的身世不收她的呢，看來，是另有隱情啊——」
「為了個男人。」
「什麼？」
古芊菁和方若綺幾乎同時問，只是一個發聲，一個在心底。
「為了個男人，她愚蠢的挑戰周映彤，為了個男人，她愚蠢的投奔季青平，為了個男人，她愚蠢的成為犧牲品都不言不語，為了個男人，她愚蠢的自殺。我一直都不信一個人可以為了另一個人去死的，這情節太老套了，連偶像劇都不用了，不是嗎？」童靖陽握住古芊菁的手，古芊菁卻感覺到，他在和另一個女人講話，「這個男人，值得嗎？」
「值得，」古芊菁堅定地說，「我也會這麼做，但是不會笨到她那樣。袁佩琪她有什麼資本擁有這樣一個男人？好好賺她的退休金就好了，非要學我們這些上流社會的人一樣談情說愛，她以為這是誰都配的嗎？誰都玩的起的嗎？對了，靖陽，那個男人是誰啊？」
「我也想知道是誰，可能只有季青平看到過他的真面目。」
是的，只有季青平，看見過我那不堪的軟弱的曾經。
2
那之後不久童靖陽就接著去馬來西亞拍片的藉口出國就醫。不知所料，自己果然從攜帶期進入了愛滋病期。再次回來已經是金像獎，卻不期而遇同樣從國外回來的林立翔。
「好久不見了。」
「不去候場嗎？」林立翔從口袋裡摸出煙，童靖陽皺皺眉頭，「你自己做婊子，給我立什麼牌坊，你以為咱們是黎華那樣三從四德的人嗎？」
「哼，侯了二十多分鐘的場，不愧是天王。」林立翔說這話時，滿滿的諷刺，那不屑的眼神，是在方若綺面前，從來沒有展現過的。而童靖陽回應的默契的眼神，也從沒再若綺面前展露。
這是兩個有著共同的不願提及的過去的男人，一個剛剛闖入他們生命的無足輕重的女人，還不必看到他們傷疤深處血淋淋的肉。
「聽說你被方若綺耍了？」林立翔吐了口煙圈，童靖陽挑釁的眼神，質問著他，林立翔搖搖頭，「離開了不代表我什麼都不知道了。」
「你他媽的真讓人頭疼，怪不得季青平恨你恨到骨子裡。」
「哼，」林立翔玩味的說，「我可不像你，犧牲了自己的女人求個太平。」
「一，她不是我的女人。二，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太平。三，你老老實實去做你的奮鬥小青年吧，老子的事不用你操心。」
「哈，」林立翔把煙捅在牆上，留下個難看的黑影。「誰叫你把人家送進地獄，她死也要拉你這個墊背的。」
地獄嗎？
她要的不就是這個地獄嗎？
所以我讓她進來了。
不給她一點溫存的希望。
人間嗎？
她要的如果是人間的太平。
那麼我就讓她走。
不問理由。
這樣做，難道還不夠嗎？
你要的我給你，我總是比你更清楚你的心意。
方若綺。
為什麼背叛我，背叛我對你的判斷，背叛我對你的心意？
到底是什麼讓你要來？什麼讓你要走？又是什麼，讓你不惜背叛我也背叛了你自己的心意？
看著童靖陽陷入沉默，林立翔手指反復觸摸著那個留在牆壁上的疤痕。
「喂，好心提醒你，方若綺可能要出事。」
「她跟我沒關係。」
「別那麼著急劃清了界限，」林立翔看著他，仿佛能看穿他的思想，「待會你抱著她進醫院，總要講話的不是？」
「你別跟我來這套猜謎語。」
「剛才季青平把若綺支走，叫那兩個丫頭片子在麥克風上做了手腳——」
「媽的——」童靖陽撞著林立翔的肩膀沖向了前臺，林立翔看著他如風般而去的背影，無奈的搖搖頭，「怪只怪方若綺不信任我。」
沖到前臺邊上，燈光灑下來，不是舞臺的黃燈，而是全亮的白燈，方若綺手還連在麥克風上，在地上痙攣，黑色的禮服邊緣被高跟鞋勾住，整個人像是個畸形的胎兒。
季青平正抓著工作人員大喊，「你們怎麼搞的！為什麼會觸電！」
童靖陽也在問這個問題，方若綺你是白癡的嗎你他媽的握個麥克風都觸電你還唱個什麼歌！
放眼四周，拼命找尋著不導電的杆子，一把掀下立在一旁的杆子——
竹竿。後臺怎麼會有竹竿的？
童靖陽在沖出去前的萬分之一秒反應過來，矯捷的身手跳躍回來，沒有暴露在耀眼的白燈之下。唇邊揚起了弧度，轉身瞧瞧，一伸手抓過了看的戰戰兢兢的高雄，二話沒說直接推了出去，高雄拿著竹竿被一推，踉蹌到方若綺身邊，身子幾乎就要直接壓在她上面，也許真的是出於求生本能，這個經常被童靖陽諷刺為手腦不協調，面部不勻稱的高雄居然一下就把方若綺的手和麥克風挑開了。儘管他自己還是重心不穩摔在一邊，呆坐在地上好幾秒才喊著
媽媽呀 有電！
麥克風斷開的一瞬，早就沒電了。高雄還在鬼哭狼嚎，這幅照片，搶了X雙星的紅綠配，搶了黎華古芊菁的世紀擁抱，搶了三位女星的合唱一瞬，成為各大報紙的頭條。
照片上，方若綺在地上孤零零的一角，沒人看見，幕布後一側，季青平看著另一側的童靖陽，兩人雙眼中，那詭異的火光對射。
3
方若綺一夜成名，以如此雷人的方式，童靖陽看著她住進了自己的隔壁，感慨萬千。
不知為何被這個女人刷的團團轉，卻依舊忍不住要幫她。
難道真的是欠了她太多的債。
可是已經無暇去想，自己的病情一點都不能耽誤了。曾經把自己和佩琪一起吃的藥物放在慈善院保管，看來有必要留在身邊。
可是卻在慈善院以外見到了本應該足不出戶的方若綺。
在袁佩琪的小石碑前。
一瞬間一個閃念，全身痙攣。沖回家，打開電腦。
小心翼翼打開了袁佩琪的郵箱，嘗試著用自己的名字作為密碼，沒有想到真的可以點擊進去。
看到垃圾箱中的粉色電郵。
妹妹，救我。
輸送位址。
[email protected]
那一刻，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那一刻，來的來，去的去，留的留，走的走，都有了注解。
那一刻。
明白，此生，註定，無愛。
4
刷牙走神，一不小心就咬了舌頭，慌忙端著漱口水沖到窗邊，推開，迎面而來的寒風，伸出舌頭，不知是想更加麻木，還是想更加清醒。
抬頭，錯愕之中，洗手間窗子的對面，童靖陽裸著上半身，陽光灑了一臉，綠色的眸子，正向著自己的方向，慢慢，慢慢，轉動。
方若琪穿著花格子的毛巾睡衣，舉著刷牙水，呆呆的看著他。
這麼近。
住了快一個月，今天才發現，原來這麼近。
猛地把窗戶合上，用力太大把放在陽臺上的漱口杯碰撒，一地芳香的水，浮著泡沫。
童靖陽不自覺的笑了。
仿佛他還是少年，而她還是少女。
仿佛在陽光的街角轉身，被青春，迷惑了雙眼。
仿佛他們還可以剝離出一片未經污染的土壤，來澆灌幸福的花。
在這樣陽光充沛的冬日清晨，童靖陽推開窗，鼻子呼出了白氣，裸露的上身，精緻的肌肉，在天寒地凍中閃閃發亮，刺眼的光芒。
方若綺不可抑止的臉紅，可是腳步卻移不動。
慢慢慢慢，手指觸摸上窗縫，感覺到，夾縫中擠進來冷冷的風。
隔了窗，還是能聽見他的話，仿佛他的聲音，與自己的心臟在和旋，無論是在嘈雜的後臺，還是混亂的酒吧，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真真切切。
「看了你的新廣告，那款水晶唇膏，很適合你。」童靖陽的聲音無處不在，方若綺低著頭，抬頭，又低頭。
「怎麼，人紅了，連老朋友都不說話了，還是，季青平給你下了什麼限制令了？」
方若綺搖搖頭，半響，推開窗，「你不冷的嗎？」
「我喜歡看著自己身上騰起白霧，」童靖陽咧嘴笑了，「是不是有種升仙的感覺。」
「你這是自虐。」方若綺不動聲色。「童靖陽——」
「什麼？」
「你不是恨我的嗎？」
「不恨了。」
「你不是叫我滾嗎？」
「你這不是滾到我眼前了嗎？」
「童靖陽，你愛我嗎？」
……
……
方若綺就這麼站在一地漱口水中，冬日清晨的白光反射在唇上有種蒼茫的美感，一如，從萬年冰窟中取出的水晶。
童靖陽嘴唇在顫動，後來據他說，那只是冷的，沒錯，只是太冷了而已，而已。
方若綺始終沒有猜出他顫抖的唇拼出的是什麼。
當熱，可是，間接害死了你姐姐的我，你還能愛嗎？
沉默
空氣在那一刻不再傳播聲音，全世界都只剩下心跳，心跳，心跳。
「耶誕節可以一起吃個飯吧~」方若綺開口說。
「我要去看古芊菁。」童靖陽這幾個字倒是吐得快，方若綺笑了，對啊，她還胡思亂想什麼，他有他的古芊菁，自己也有季青平，這不是，很好了嗎？
至少這一年的聖誕夜，她不會孤單了。
「想要什麼聖誕禮物？」童靖陽伸手把住窗邊，關上前停留片刻，如此的問。
「我要——我要林立翔回來，你能辦得到？」
童靖陽一愣。
女人，你真是不知足。
5
童靖陽就這麼出現在林立翔面前的時候，林立翔著實嚇了一跳，戲謔的問：
「你改變戰術了？當年和佩琪一起的時候，都是幕後待著，這一次，怎麼跑到前線來了？」
「因為我時間不多了。」童靖陽快速說，不做任何解釋，「季青平派我接近古芊菁，拍席若雲接近你，這你都猜到了，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可是，你知道為什麼季青平派我勾引她嗎？那是因為，他知道古芊菁這種女人會被我吸引。」童靖陽的綠色眸子還在那酒吧的暗影中閃現，「怎麼樣，你回去復工，和席若芸繼續你們的勾當，我留在這裡，陪著古芊菁。」
「我為什麼要信你的話把千菁交給你？」林立翔笑著說，「上次把佩琪交給你——」
「這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童靖陽喝了口酒，說，「袁佩琪是我們的，古芊菁是你的。」
「可是她想要的是你。」林立翔也灌了一口酒。
「沒錯，想成全她嗎？」童靖陽看著林立翔慢慢攥緊了杯子，說，「我能給她一個你不能給的耶誕節。」
「為什麼我們總要在同一個女人身上糾纏。」林立翔苦笑。
「因為我們都是季青平的玩物，活該命該如此。」童靖陽沒有笑，只是喝酒。
林立翔推著行李走出機場時，寒風灌進了脖子，猶如那一天他聽完這句話時一樣寒冷。
飛機場。
林立翔從vip通道快速走著，打開手機，撥通了王金的號碼。
「喂，導演，我回來了。可以復工。」
隨即關閉了手機，兀自推著行李向前走著，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他最清楚。
不過是個交易。
6
「沒想到你會約我出來。」林立翔看著眼前的男子，不屑的笑笑。
「這話真傷人。」季青平看著林立翔不自在的臉，說，「去年的耶誕節咱們過的不是挺好。」
「你別噁心我。」
「噁心的事你都做了還怕人說。」季青平手指敲敲桌面，說，「放心，我已經對你沒興趣了。」
林立翔皺緊了眉頭，「他媽的有屁快放。」
「是方若綺。」
「你不用把你的新歡向我彙報。」林立翔一口一口吞著酒，說，「我對你的私人生活不感興趣。」
「可是我有興趣。」
「我看我們的談話可以到這裡結束了。」
「等等，」季青平猝不及防的說，「你和方若綺有沒有什麼？」
林立翔笑了，笑的像個孩子，「你丫的頭被門夾了是吧！」
「我要你，平安夜那天，去找她。」
林立翔不可置信的看著他，看著，看著，搖搖頭，說，季青平，你不會，愛上她了吧？
季青平不語。
林立翔大聲的笑，笑的整個酒吧都在看著他們，笑的自己的心肝脾肺腎五臟六腑跟著抽搐。
笑過了，林立翔抹掉了眼淚說。
好啊，你不要後悔，你這個男女通吃的變態！
季青平推推眼鏡，伸進自己的西服中去摸香煙，摸到的卻是早上那場初雪，方若綺被八卦記者照下的底片。玩弄了一會，季青平說，你還恨我吧，林立翔，所以你不惜一切，也要毀約，不擇手段的重新來過。
林立翔看著他半響，說，我不是童靖陽，我不會上你的床。讓我重來幾次，我都是當初的答案，你個死胖子。
季青平乾笑了兩聲。攥緊了底片，仿佛能攥緊了方若綺一樣。
潔白的黑色暗影。
7
「童靖陽，今天晚上林立翔會去找方若綺。」季青平不知為何會撥通了童靖陽的電話，仿佛這世上只有他可以明白自己在說什麼。
「如果…你會怎麼做？」
「說實話，我不知道。」
「別折磨所有人了，老闆。你折磨我一個還不夠嗎？」
「如果若綺在我身旁，你就自由了。」
「如果我留在你身旁可以換她自由，我無所謂。」
「別騙自己了，童靖陽。自從袁佩琪…你從來沒讓我碰過你。」
「如果你肯放了方若綺。」童靖陽的語氣聽不出一絲猶豫。
「如果你是一年前跟我說的，也許我會同意，可現在不行。」季青平也毫無猶豫。「因為你不是方若綺。」
……
「童靖陽，你自由了。」
平安夜，他站在黑影中，看到林立翔如約而至。
「我可不想做到一半看到你這個死胖子闖進來。」林立翔整整衣襟和他擦肩而過，「不過謝謝季老闆的厚禮。」
「她若不是自願你如果硬來——」
「我該說你自視太高呢，還是對我估價太低呢？」林立翔頭也沒回的往前走，「我可不是你啊，季老闆，我不需要那200萬，來綁住一個女人。」
8
方若綺正在裝點聖誕樹的時候，傳來的敲門聲。
開門，門外的男人，一身白雪，眼神深邃。
「聖誕快樂~」
不由分說把她擁入懷中。
竟然沒有推開的力量。
童靖陽，童靖陽，童靖陽。
聖誕老人駕著馴鹿拉的小車從你所在的歐洲大陸飛奔到我這亞細亞來了嗎？
被突然起來的不速之客緊緊抱住，方若綺沒有了拒絕的力量。
擁抱我，要我，去掉我身上關於季青平的印記。
「他叫我來陪你。」
……
「好的，立翔，那今晚你就留下來吧。」
這個耶誕節。童靖陽送給她一個林立翔。
只是，方若綺那是並不知，林立翔口中的他，是季青平。
他就在樓下。
他就在樓下。
那刻晚風吹滅了煙火，青煙點點，他的心，掏空了一般。
自嘲。
本就是建築在交易上的感情。是他太貪心了，要的太多，給了太多，捲入了太多。
這不是季青平。
扔掉了煙，腳底碾碎，轉身離開。
9
童靖陽痛苦的抱住頭，在飛機上看著一片一片黑色的雲朵撞了過來。
用若綺換自己的自由，上家與下家的交替。
童靖陽閉上眼，過眼的全部是若綺聽著自己說一聲進來，然後毫不猶豫的伸出手——
本以為可以帶她去天堂，誰知是推她進了地獄。
早知如此，她要來他便不該要她來。她要留就不該讓她留。
「先生，飛機上不可以開機——」
「你閃一邊去！」
求求你，方若綺，接電話，求你，給我個，救你的機會。
林立翔拔掉了電話線，轉身看著義無反顧的方若綺，喃喃，去掉我身上，所有季青平的痕跡。
於是歲月開始反向轉動，一路隻聽到磨合的痛苦的吱呀，他們來自於靈魂深處，最痛苦的嚎叫，混合在一起，竟然是流血的愉悅。
命運，將會再度給他們重逢的機會。
那時不會是在這樣無人問津的巷子冷漠的夜，那時他們都將光鮮亮麗，拖著腐臭的皮囊在鎂光燈下芬芳的擁抱。
是吧，小姑娘，我等著和你一起上浮到那人世的上端。
共同呼吸那高處的寒氣，共同俯視這凡世的陰影。
10
林立翔似乎不曾在她面前說謊。
從開始到現在，到很久很久的以後。
雖然，他是個由無數謊言編織起來的林立翔，但是，唯獨在她面前，他從不說謊。
他說過魔法在午夜消失。
於是果真如此。
在他送她到家門口的時候，季青平遠遠的看過來，眼神淒冷。
那一瞬間，方若綺幾乎想逃跑。
就像第一夜走在酒店長廊中的一樣。
就是這時，還是那一聲，進來，讓她不由自主的跨入了社區的大門。
而這不是幻聽，沒錯，這不是。
童靖陽站在門口。
這真是一幕聖誕驚魂夜。
不知道那些貌似沒有表情的門衛會在心底怎樣猜想。
一個方若綺，在林立翔，童靖陽和季青平的三點一線上徘徊。
「若綺。」季青平掐滅了煙。「不管他都跟你說了什麼，那都是圈套。」
方若綺抬頭看看季青平，竟然找不到一絲的憤怒。
果然，自己自視過高了嗎？
以為這出軌會給季青平沉重的打擊，沒有想到，他可以這樣平心靜氣的坐在自己家中的沙發上。
身邊，坐著不語的童靖陽。
一切，像是回到了原點。
交易的原點。
「若綺，你真的讓我太失望了。」
好久好久，季青平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季青平走了，童靖陽也走了。
走之前，他看著她，只說了一句話。
若綺，知道嗎？是林立翔打電話叫我們在門口等你的。
午夜，魔法消失，曾緊密擁抱狼的狽，猝不及防的，被狠狠咬了一口。
在童靖陽看不透的眼神和季青平離開的背影中。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10
無欲之果 6
六
1
背叛季青平的結果是災難性的，正在起步的事業遭到毀滅性的打擊。
去年這個時候，她正在收拾包裹，鬥志滿滿，青澀而稚嫩，全全沒有想到，一年後，會是這樣大起大落後的落魄。
關古威風風火火的去準備他的首場個人演唱會了，朱莉跑到韓國去拍節目，莫筱筠正式成為高明權的私人助理後沒有在去過民歌餐廳，而那個林立翔，在留下一個她解決不了的僵局後，拍拍屁股去了國外拍片。
古芊菁回來了。
開始和童靖陽頻繁的出雙入對。
賈靜媛promise的一期廣告招搖過市，發佈會上季青平的微笑那樣的遙遠。
仿佛一切都不曾和自己有過任何的干係。
仿佛十月的觸電和走紅只是上帝的冬眠。
如今一月，寒冷將過。
童靖陽敲開了她的門的清晨，方若綺正提著行李，準備離開。
2
「又要逃跑了嗎？方若綺？」
童靖陽雙手插兜，斜靠在門邊，清晨的寒氣和他一起撲面而來，方若綺看到了自己的呼吸。
「童靖陽，林立翔是你找回來的嗎？」
拜託你，不要告訴我，這個圈套，你也參與其中了。
「是——」
「什麼——」
「我跑到歐洲去找他，他媽的是叫他回來和你演戲的，不是上床的。」
慢慢，慢慢舒了口氣。
眼淚積聚在眼圈中，滿溢的湖水。
「又哭？」童靖陽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你這個沒大腦的女人，這怪得了誰呢？」
「太好了，」方若綺哽咽道，「太好了，你沒有和林立翔聯手騙我，這太好了——」
「死的也瞑目了是吧。」
方若綺破涕為笑，「讓我走的安心了。」
童靖陽一手撐住門，攔住了她的去路，「方若綺，你實在是個不知足的女人。」
「我要過什麼嗎？」
「你要來我帶你進來了。」
「我一輩子都感激你。」
「你要走我也放手過。」
「我也不會忘記。」
「你欠我一個答案，一個原因，你為什麼要來，又為什麼要走，為什麼再最後關頭，又食言。」童靖陽晶瑩的綠色眸子盯著她，「方若綺，給我個理由，我就放你，去林立翔那裡。」
理由嗎？
方若綺閉上眼，閃過姐姐沒有笑容的臉，聽著自己的聲音靜靜地流淌出來，「這都跟你沒有關係，童靖陽。」
童靖陽笑了，自嘲的笑了。指甲狠狠扣進了門板。若綺，果然，這是你最後的防線，你寧可離我而去，也不肯將這個秘密與我分享？那麼當你知道我就是你在找的人，又會怎樣？如果我這一次不放手，會如何？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把我攆走了嗎？」
「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不是嗎？」方若綺看著童靖陽，感覺身體中像是有另外一個聲音在說話，「你有你的古芊菁，我有我的季青平，就算我現在要投向林立翔，也都跟你沒有關係，不是嗎？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擦肩而過的路人罷了。」
路人？
他媽的我是路人？
童靖陽的眸子在方若綺眼中投射出的是一團詭異的綠火。
「這真的是你所想的嗎？方若綺？」
童靖陽胳膊垂了下來。
你是我唯一剩下的純明，靖陽，就如你為了帶我去雲之彼端而把我送上了別人的床，我也可以，靖陽，為了保護這最後的溫暖，而狠心的把你驅逐出，我骯髒的世界。
無論我牽的是季青平的手，還是林立翔的手，童靖陽，我的心，給你。
淚水翻飛，拉著行李，頭也不回。
擺手叫計程車。
「機場，謝謝。」
我給你播的種子不會開花。
但是，
它在大地的懷抱裡。
它在大地的懷抱裡。
3
從紐西蘭鎩羽而歸，季青平殘酷的告訴自己，兇手，竟然是自己想要投奔的林立翔。
什麼都沒有再說，直接飛回了他身邊。
下了飛機，還是有些耳鳴，一出機場，竟然有歌迷迎接，方若綺感激地看了眼季青平，這個男人，真是周到。
第二天報紙上紛紛出現了方若綺充電結束回國的消息，藝人親民、機場互動的感人畫面和文字充斥著版面，清純寶貝的頭銜隨之被國民偶像所代替，方若綺的歌迷數量以幾何倍數激增。
季青平甩出的媒體殺手鐧的威力不僅如此，當方若綺疲憊於周轉在各大鏡頭前講述著自己的「出國充電」經歷的時候，日曆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2月14日。這一天一早，方若綺一出門，便被鎂光燈追殺，一路嘈雜，只聽到王瑞恩的名字不絕於耳，正在狐疑之際，被人一把抓上了車，半驚半喜之間，方若綺拍拍胸脯問：
這是怎麼回事?
我怎麼知道。
方若綺看著面無表情的童靖陽，這還是回國後第一次見到他，雖然住在幾米之外，卻似乎分別了千里，十幾天前那她那句「一切都和你沒有關係」的後遺症，現在還在他臉上分明的顯現著。
「老闆在電視臺等你，抽不出身，我只負責運送。」
童靖陽解釋了幾句，自己笑笑，很是嘲諷，「我真是笨，你肯定不在乎。」
方若綺欲言又止。
車一路開進PSTV的VIP候車場，仍擋不住記者爬牆照相，那架勢仿佛發現方若綺是雙性人一般，至此，忙的渾天渾地的方若綺仍舊沒有想起來，這是個什麼日子。
不會是我和袁佩琪的關係暴露了吧……
方若綺皺皺眉。
還是說林立翔在紐西蘭又有什麼動作？
方若綺手指冰涼。
下車。
方若綺驚愕的看著童靖陽，「嗯？你不陪我進去？」
「這又不是永振，你也不再是齊若芳了。」童靖陽苦澀的笑意，讓方若綺從內到外抽緊，看著拿著對講機的工作人員沖出大樓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方若綺不由自主抓住了他的手，「你進來好嗎？」
「你真是個不知足的女人。」
往常他這樣說時口氣中都會有一絲笑意，但這一次，卻那樣的冰冷，方若綺放開了手，就是這一刹那，車門被從外拽開，一隻有力的手捉住她的胳膊，「方小姐，這邊走，快——」
這是一幅她在民歌餐廳看著大電視螢幕上經常見到的場景，大明星在一群人的前擁後護之下匆匆而過，對鏡頭慘澹的笑了一下，說，我什麼都不知道。
4
這之後他們很久都沒有再見面。
童靖陽為了他的一億在奔波，也為了看病而頻繁的往馬來西亞跑，而方若綺就在季青平的潛心安排下上演了車禍的大戲。
他們之間似乎就可以這樣結束，不會再有交集。
方若綺開始切實的忙碌起來。真正的大製作接踵而至。在季青平一步步的安排下，方若綺出演第一個女主角的電影，竟然是紐約客。
第一天的戲平平淡淡的拍完，回到酒店，方若綺翻開紅色的筆記本，在酒店昏暗的燈光下，縮在床的一角，寫下了第一筆。
紐約客，心得。
伸手去夠桌子，只摸到酒店的礦泉水。
笑笑，還以為回到了藝培，身邊坐著同樣在奮筆疾書的朱莉，兩個人中間的小桌上放著一盆白水煮老牛肉，在寫下了幾行後，摸索著夾一塊放入口中。
笑笑，還以為是在童靖陽的隔窗，抬頭看見他的影打在窗簾上，一呼吸都能聞到滿屋子的清潔劑的味道。
笑笑。在紐約的酒店，拿過十幾塊美元一瓶的礦泉水，擰開，一口氣灌下。
深呼吸，似乎有白水老牛肉的香氣，也似乎有，冬日清晨刷牙水的香味。
掉落在床上的本子翻到了最後一頁。
細密的小字寫著。
想你，靖陽。
下面是一行不同墨蹟組合在一起的：
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正…
原來，不見，只會讓我更想你。
5
其實不是有意，只是不知為何，每次到了最後，都只有他能幫助自己。
方若綺遇到了來自徐心寧搶戲的嚴峻挑戰，而眼前
最後還剩下一個電話號碼了。
手指顫抖了一下，撥通電話的一刻心跟著靜止，猛地放下聽筒，卻在放下的一瞬聽見了熟悉的一聲：喂，找誰！
我找你，童靖陽。
若綺看著聽筒，向下幾釐米就是掛斷，手不住的顫抖。
我找你，童靖陽。
心臟跟著猛跳。
我找你，童靖陽。
突然所有的壓力和委屈都想要噴薄而出，說好了，不再瓜葛，說好了，各自退一步，說好了，說好了，說好了——
從床上滑落到地板上，蹲坐著，摟住電話，聽到一遍遍，喂喂喂——
「怎麼回事！」
若綺笑了，還是那個壞脾氣的童靖陽呢。閉上眼，卻落下淚來。還是說不出那句反復在心中盤旋的「我找你，童靖陽。」
「瘋子！」
聲音直接沖進胸口。
我的心在和你的聲音共震。說好了不再糾葛，為什麼我還是會打給你。掛斷吧，靖陽，你先掛斷，這一次，不要讓我再做那個壞人了，你先掛斷，掛斷了我最後的念想，也許我們就真的可以斷了——
似乎都可以聽到他憤憤的掛斷電話的聲音。心臟可以感受到，幾千公里外的疼痛。
「若綺？」
一個激靈。聲音奔向心臟，迴圈，到每一個細胞，傳遞著那個熟悉的呼喚。
「若綺，是你嗎？」
吸一下鼻涕，摸一把眼淚，慢慢舉起話筒到耳旁，已經被自己的體溫溫暖。
「我找你，童靖陽。」
「你那是個什麼紐約時間啊！」
方若綺破題而笑。
「你怎麼知道是我？」難道真的有傳說中的心電感應？
「廢話。來電顯示上是紐約的電話，除了你，想不出誰有我的電話來。」
真是個現實的原因。
為什麼現實得卻可以如此甜蜜。
「我瓶頸了。」方若綺一股腦的說，「我是女主角，徐心寧是女配角，但是她比我演得好，怎麼辦？」
「這很正常。」
方若綺忍住笑，看著鐘錶快速的走，「別貧了，跟我說說怎麼辦才好？」
「你這女人，世俗功力的可以，沒事絕對不找我，一找我不是借錢，就是幫你突出重圍，現在連不會演戲也找我，你當我是你什麼人啊你！」
童靖陽嘴邊的壞笑，她似乎全部看的見。
「我說我是你的女人，你把我送給了季青平。你說你是我的男人，卻摟著古芊菁。」方若綺心酸的玩笑著，「就是這樣。」
「我可沒你這麼不要臉，從來都只有你說你是我的女人，我可沒說過我是你的男人。」童靖陽就是這麼直白，直白的讓方若綺也跟著智商變低。
「我就要上場了，先救了這場火，其他的以後再算成嗎？」方若綺不改她功利的本色，「今晚要拍的戲，前幾天徐心寧來試女配角的時候試演過，我演不出來她那種楚楚可憐的樣子來。」
「楚楚可憐那就不是你方若綺的長項。」
「什麼？」
「拼楚楚可憐你拼不過，就拼你最擅長的。」
「最擅長的？」
「沒錯，方若綺，拿出你拋棄我跑掉的感覺來，一次就過。」童靖陽的聲音中聽不出是個什麼情緒來。
「如果過了，我——」
「什麼都不用做，也不用再打電話告訴我。」童靖陽快速的說，「你是方若綺，從來都是要，沒有給，我習慣了。」
方若綺愣在那裡，原來，童靖陽，我們之間，從開始到現在，到未來，都是這樣的不平等的關係嗎？
我也在保護你，保護你的方式就是離開。我也在給你，給你的方式就是愛你，不讓你知道。
結果，你一直在給我，我卻什麼也沒有給你。
沒錯，這就是我方若綺。
我能給你的唯一，就是不給。
默默掛上了電話。
原來我愛你的方式，就是不愛。
6
方若綺幾乎是沖進攝影棚的，六月末紐約的星空下，清冷的風吹來，方若綺來了。
林立翔知道她不一樣了。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跟誰通了話，但是看到她眼中的自信，他舒了一口氣。
原本是他和黎華之間的較量，不知為何，演變成了方若綺和徐心寧之間的暗鬥。
斜眼看了眼在一旁仔細看著鏡頭畫面的徐心甯，林立翔甚至開始期待著方若綺會有怎樣的絕地反擊。
李恩光還是老好人的說，若綺，放輕鬆，正常來演就可以，不用想太多。
接而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上次告訴你的要活學活用，徐心寧演的你看到了吧？
方若綺大方的點點頭，明朗的說了一句，很不錯，但是我和她的詮釋方法不一樣。
先笑出聲的是黎華。
這是他第一次在戲外主動的抬眼看了一眼方若綺。
琥珀色的眸子突然間有了神采，如同獨孤求敗了太久終於看到一點希望。
那眼神似乎在說，讓我看看你怎麼樣，方若綺。
所有的目光都因為這一句話聚焦到方若綺身上。
其實這場戲很狗血，女主角在兩個男人中間左右為難，一個是她愛的，一個是愛她的。一邊是冒著血雨腥風因此不敢奢求愛情的黎華，一邊是守護在她身旁不離不棄的林立翔。
一閉上眼，左邊竟然是季青平，一個在娛樂圈中已經被榨光了良心不敢再相信別人不敢再被愛的季青平；右邊是童靖陽，一直默默守望只給不要單方面付出的童靖陽。
只是與劇情相反的是，左邊那個是愛她的，而右邊那個是她愛的。
但是與劇情相同的是，左邊那個是她的無可摘責的命運，而右邊那個是她的有緣無分。
最擅長的嗎？
方若綺睜開眼的那一瞬，臉上流淌的憂傷，靜靜的宣洩著，慢慢步入鏡頭，李恩光舉手示意。同時愣住的黎華和林立翔又同時回復了常態也跟著步入鏡頭，三個人，各懷心事，徐心寧，凝望著鏡頭。
開拍！
方若綺久久沒有動。黎華和林立翔只能相互對視，又幾乎同時看向了方若綺。
沒有動，完全不似徐心寧那樣左顧右盼驚慌失措讓所有人揪心。
她只是沒有動，甚至眼神都沒有聚焦到鏡頭。
可是李恩光並沒有喊卡。
黎華輕輕呼喚她的名字，任誰都以為這是在提醒方若綺入戲，可是他喊的卻是她戲中的名字Maggie，一聲柔似水，從他同樣哀愁的眸子中流淌出來，匯入了方若綺的眸子。
只是匯入，沒有交集。
「David。」
沒有再多的言語，很多人那一瞬，都聽成了黎華二字。
分不清，戲裡戲外，仿佛所有人都被納入了鏡頭。
林立翔這個時候呼喚了一聲，Maggie。同樣的深情款款，目光中沒有憂傷，只有凝望，這樣的眼神，方若綺太熟悉了，這眼神是童靖陽的，無論受了多少傷，無論說過多少次不再糾葛，仍是會投來這樣的眼神，還有那一句進來，給她一個遙遠距離的安心。
三個人，半分鐘，就只說了這三個名字。
所有人卻都屏住了呼吸。徐心寧揪住自己的發稍纏繞在小指，齒唇相切，眼神從鏡頭上一躍到了現場。
「不值得。」方若綺搖搖頭，笑了，她標準式的強顏歡笑，不知多少次出現在童靖陽面前。輕輕搖頭，居然流淚。
恰到好處又不聲張的淚水。一瞬間黎華和林立翔都被帶入，兩人幾乎同時伸手想要拂去她的眼淚，卻又在伸出手時同時縮了回來，尷尬的對望。
這三個人已經完全沒有了劇本。
臺詞也變得多餘，只剩下眼神的捕捉，呼吸的凝重，和方若綺喃喃的一遍一遍的，不值得。
是啊，不值得，多不值得。
季青平，你不值得為了我而去辛苦的試探，從一開始就不要對我抱有那麼高的期望，我們應該就只是床伴那樣簡單，何苦設計試探我，何苦傷了自己。何苦。
童靖陽，你不值得為了我一次次毫無保留的付出，從來都留一條灰暗的小路，伸出手，說進來，然後被我傷的累累，然後看著我相背而行，何必苦了自己，何必。
終於方若綺轉頭，先是看到了黎華，勾勒著季青平的臉，看見他血雨腥風過來仍舊不確定的眼神，然後轉向了林立翔，浮現出童靖陽的影子，看見他永遠在一米開外不離不棄的真愛。
然後就這樣吻了上去，吻住林立翔的那刻，林立翔幾乎踉蹌，幾乎出戲，幾乎要推開，然後自覺，然後站穩，然後雙手停留在空中，沒有抱住，也沒有離開。
「對不起。」方若綺留戀著他的吻，不是平安夜的沉淪，而是她自始至終也沒有得到的童靖陽的吻，那樣的纏綿，不屬於自己的纏綿。對不起，現在的我，沒有辦法愛你，我還有不得不墮落的理由，我不想看著你和我一起淪陷。
靖陽，一如我說，我們的愛情是無欲之果，它永遠在我的懷抱裡，在我的懷抱裡。
用力的推開林立翔，方若綺頭也不回的轉向了黎華，此時的天王正在用一種接近歡喜的態度迎接降至的愛情，卻在方若綺轉身的那一刹那眼神黯淡了下去，仿佛一瞬間便知道了自己並非她的真愛，只是她的所選。
天王的演技，真是爐火純青，那麼一瞬，方若綺竟真的看到了他背後浮現的季青平落寞的孩子的容顏。
「我們走吧。」
轉身離去，近乎是拖拉著黎華，反客為主，倔強，又決絕，留下的背影，如果童靖陽在，一定會想起，那日方若綺拉著行李去紐西蘭的背影。
就是此刻的模樣。
就是此刻了斷的心情。
劇本被反轉。男女主人公終於在一起，卻不是皆大歡喜的愛情。
李恩光愣了好久，然後微笑，點頭。
「過。」
7
自那以後，一切都上了正軌，爆炸的陰霾漸漸消散，七月的夏天沒由來的讓人心情舒暢。
如果不是方若綺執意要去看望古芊菁，她的好心情也許會一直保持到拍攝完畢。
方若綺自己也說不清楚是為了什麼來探望古芊菁，不是嘲笑，不是安慰，只是單純的，想來看看。
此時的古芊菁，雖然還插著導管，臉上纏著白布，但是神志已經清醒，聽力回復，只是精神，再也回不到之前的囂張了。
就連方若綺推門而入坐在椅子上，她都沒有反應，還是葉婷婷捧著鮮花進來的時候嚴厲卻低沉的說了句，病人要休息，請你出去。
「葉阿姨，你先出去。」
古芊菁的語氣還是那樣不招人喜歡的強硬，但是目光卻沒有神采。
只剩下她們兩個人，古芊菁才轉過頭，看著方若綺。
「聽說你當了女主角。」
「是的。」
不想要解釋，不想說是因為周映彤趕著復工沒有女演員了才臨時上馬，不想解釋，因為她什麼都不會相信。
果然，古芊菁笑了。
「方若綺，我只想知道，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是。」
不想要辯護，不想把季青平那見不得人的卑劣手段拿出來好說明自己的清白，說到底，這都是自己復仇計畫中的小插曲，願打願挨，某種程度上，的確是她方若綺炸飛了她古芊菁的美夢。
「你已經有了那麼多，為什麼還要這樣。」
方若綺一愣，這話從古芊菁口中說出來，荒唐的可笑。
不想要反駁。因為不知道該怎樣反駁一個徹頭徹尾的謬論。
「童靖陽我已經放棄了，為什麼還要這樣。」古芊菁眼神黯淡，方若綺不知為何突然開口，在無數個不想後，聽到童靖陽的名字，突然開口。
「是林立翔把你從他身邊帶走的，不是你放棄他的。」方若綺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說出了接下來的話，「如果你回去，他還會在你身邊，他就是那樣的男人。」
童靖陽，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要聽命于季青平接近古芊菁，但就像你成全我從不問理由，這一次，就讓我把你也送上別人的床，我不問理由。
儘管心痛。讓我也體驗一下你當初的心情。
這樣，我們是不是互相虧欠的就少了一些？
古芊菁笑了，笑得歇斯底里，幾乎要把臉上的繃帶笑斷。
「童靖陽他從來就沒有碰過我，他沒有碰過我，除了演戲，他連吻都沒有吻過我——」古芊菁大喊，「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會那樣就跟著林立翔去了歐洲？方若綺，是你，他突然出現在歐洲，不是為了我，居然是為了你，只因為你說了句，耶誕節想要林立翔回去！方若綺！」
用力擲了個枕頭，劈頭蓋臉砸到方若綺的臉，一瞬間窒息，一瞬間心都緊了。
那一天，姐姐死的晚上，在和童靖陽的電話中，明明聽到的是古芊菁的聲音。
難道，就這樣共枕，卻什麼也沒有發生。
這對於古芊菁來說，是多大的恥辱。
方若綺甚至開始同情她，同情這個自欺欺人裝出一副快活樣子的大小姐。
活了這麼多年，頭一次感覺，上天不是沒有懲罰，只是時間沒到。
古芊菁的懲罰到了。
不知道哪一天會是自己。
8
懲罰那天終於到了，執行者叫做天王黎華。
懲罰她對徐心寧的傷害，掐滅她最後一點對童靖陽的念想。
澄清關係的新聞招待會，黎華那樣巧妙的讓全場的記者滿席高呼一聲「你和黎華是不是要結婚了？
方若綺沒有給黎華任何發揮的機會，給了一個所有人最沒有意料到的答案。
對。
簡潔有力，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
對。黎華，你不是要我和你一起蹦極嗎？咱們就看看，不繫繩子跳下去，誰先粉身碎骨。
黎華不語，就是那樣看著她。
好久好久，在她耳邊說，早料到你會這麼說。
順著他帶著尾戒的小指看去，童靖陽站在烏壓壓的記者後面，壓低了帽子。
明明看不到他的眼，為何會看到了悲傷。
童靖陽離開的時候，方若綺沒有追上去，只是面對著無數的鎂光燈微笑，緊緊握著黎華的手。
那小指的尾戒，在她掌心摩擦，刻骨銘心的痛。
9
無數人微笑祝賀而或虛情假意而或冷嘲熱諷而或大腦缺氧信以為真誠的時候，方若綺都笑的悠然自得。
可當童靖陽也伸出手說「恭喜，攀上了黎華這棵大樹，今後的日子會好過一點」的時候，她卻笑的面部抽搐。
童靖陽依舊那樣置身事外。
就像他那樣平靜的看著林立翔搬進了她的家開始以經紀人身份和她同居一樣。
就像他那樣平靜的看著她宣佈要和黎華結婚一樣。
什麼都沒說。
什麼都說了。
我們之間其實什麼都沒有。童靖陽。我總期待著有些什麼。可是終了的時候，回憶我們之間，居然那樣單薄。
你置身事外，冷眼旁觀，任我我行我素，萬劫不復。
你什麼都不說，也是一種姿態。
方若綺握住了他伸來的手，卻說不出那一聲她重複了無數遍的謝謝。
「你真的無所謂？」
「當然有所謂——你和黎華在一起，對你百利而無一害，我替你高興。」童靖陽緊了緊手說，「這就是你想要的，若綺，相信你選擇的路，不要回頭。」
「這就是你想對我說的？」
「這就是我想對你說的。」
「童靖陽，要我再明白一點的告訴你嗎，我已經不是被你送上別人的床的那個方若綺，現在的方若綺紅了，現在的方若綺不需要再躲了再藏了，現在的方若綺可以幸福了——幸福，你——」
「現在的方若綺需要的是黎華。」
童靖陽抽回了手。這幾個月的診治都告訴他，他的病情在一步步惡化。「現在的方若綺還要往前走，現在的方若綺沒有回頭路，現在的方若綺，不是我童靖陽能夠愛的方若綺了。」
愛？
好陌生的字眼。
你愛我，童靖陽，為何我不知道？
你愛我？童靖陽！
方若綺只能看著他就這樣慢慢走到門口，掏出鑰匙，開門，然後轉身，那樣看著她，竟然是微笑的眼，來自心底的微笑，然後，關門。
關門。
多想沖上去砸門，喊道，我不愛他他不愛我，這樣的路你叫我怎麼向前？
多想沖上去哭訴，喊道，我愛你你愛我，這樣的路為什麼不能回頭！
可是，就如童靖陽所料，就如方若綺自己也明白的那樣，她只是那樣看著門關了。
10
再次見面時金曲獎頒獎禮，方若綺再次被黎華擺了一道。狠狠。
「最佳新人獎——方若綺——」
此時方若綺耳鳴的厲害，眼花的厲害，看不到也聽不到身左身右，分不清辨不明臺上台下。此後她是多麼想紀念一下這人生第一個獎盃，所有的記憶，卻只能定格在那個畫面。
坐在台下看客一般的童靖陽，突然走上來，走上來，從自己的懷中，捧出一個還溫熱的獎盃。
看著他故作冷漠的說，給。
怎麼會是他？！
方若綺向左望，黎華衣冠楚楚的站著，微笑，小指的戒指反射著詭異的光芒。向右看，兩個製作人還在明爭暗鬥，熱烈，一短一長的倒影蓋不住刀光劍影。
無奈，低著頭，不想去看那雙綠瞳，偏偏之後的日子回想起來，都是那雙她沒有看到的綠。
綠的純粹，綠的著魔。
後面的所有都變得模糊不清。
一直到坐回了車上，才被夜風吹回了少許的神智。
「現在你明白那種感覺了吧，想說說不出，承認不了，隔斷不了，念不了，忘不了，折磨你的感情。」黎華轉動著自己的戒指說，「看著童靖陽，痛嗎？」
低頭，心中一陣絞痛。
「徐心寧對於我來說就是這樣的存在。」黎華摸摸自己的耳垂說，「所以我不准你傷害她。」
「既然如此，為何不給她一個承諾。這才是她最想要的東西。」
黎華又閉上眼，說，「她想要的，就是我的幸福。我的幸福，就是做天王。而天王，註定不能是一個女人的，他是天下的女人的，他是全世界的。」
那就是光輝的極致嗎？
把自己給了全天下。
那就是我該走的路嗎？
走上至高無上的榮耀的祭台。
用自己微不足道的愛情
祭奠那沉甸甸的兩個字 天后。
季青平說，我會讓你紅的
林立翔說，若綺，你會紅的
錢永富說，你永遠也不會幸福
還有童靖陽沒有說但是她聽到的，還有她沒有看但是透過獎盃傳遞而來的，他說
我的幸福，是看著你幸福
你的幸福，是看著全世界幸福
因此離開就是堅守
因此無愛就是大愛
無欲之果 7
七
1
身體開始走下坡路是在方若綺開始奔波周旋於YOGO和Sun之間的時候，借著去馬來西亞拍片的藉口，童靖陽去療養院進行了一系列的集中治療。
可是，這頑症，就和他和她的愛情那樣，你可以改變過程，卻改變不了註定的結局。
曾有一段時間，每天瘋狂的想念，幾乎想要打電話給她，說，我愛你，可是我就快死了，能陪我過最後的日子嗎？
但是如果真的說出口，那就不是他童靖陽了。
後來想想，也許真的說出口，天后就不會是天后，而彼此，興許也沒有那麼多遺憾。
可是，霸道如他，還是自行替她做出了選擇，再見面，深秋，她正全情投入歐堡並購案。
那日，出了門，風有點緊，林立翔紳士風度的把自己的大衣脫下來披在了若綺身上，若綺不經意牽起了他的手——
此時，此地，一抬頭。
他站在那裡，說著，好久不見。
童靖陽。
所有爾虞我詐的心情灰飛煙滅，全部的心思重又被童靖陽三個字占滿。
三個月不見，在國內人氣暴跌因而跑到馬來西亞拍了個合拍片的童靖陽，被曬得整整黑了一層，也瘦了許多，棱角更加的分明了。
他走的是那樣突然，也沒有開通全球通的業務，每一次聽到關機的聲音，她的心裡總是空蕩蕩的。她周旋在一群男人之中，不為愛情，而為權利，疲於奔命，偶爾不那麼堅強，想要些慰藉的時候，他卻不曾在自己身邊。
是自己太貪心了，是自己太卑鄙了。
那樣拋開他去了紐西蘭，那樣公開了和黎華的關係，那樣堂而皇之的和林立翔同居，卻還希冀著這個男人一直在原地等她，在她累了想要停歇的時候，給一個肩膀。
可他並不是那樣一個愚蠢的男人。
可這並不是那樣一段韓劇的戀情。
跟她調情、給她披衣、帶她上床的男人，統統不是他。
多希望是他。
一路走了好遠，童靖陽過了足足有十分鐘才說。
「我就穿了這麼一件衣服，就不給你穿了啊。」
方若綺噗嗤一下笑了，這個男人，還是那麼直接。
停下來歪著頭看著他越發剛毅的臉，方若綺不知道給說些什麼才好，只是那樣看著。
「女人，太久沒看過男人了，花癡麼？」
「是啊，太久沒看到我的男人了。」
說完自己都樂了，童靖陽沒有說話，扭過頭走著。
「冷嗎？」
「有點。」
「有我在身邊還冷啊？」
「你又不是電磁爐。」
「你這女人說話越來越鄉村了。」
「你這個落跑到馬來西亞的臭男人還敢說我。」
「是是，你現在是麻雀脫毛要變鳳凰了，我從今開始要90度仰望你了！」
「我本來就是一鳳凰，飛到你的窩裡那是給你面子！」
「是是是，能被你踩在腳底下做墊腳石是我三生有幸——」
方若綺竟然沒有吭聲，童靖陽一轉頭，看見她眼淚嘩啦啦不停歇的往下淌，「喂，該哭的是我吧！你這算是惡人先告狀還是最毒婦人心啊——」
我愛你。
童靖陽，我愛你。
昏黃的路燈下，小風刮得緊。
方才還運籌帷幄的女人，頃刻之間，被感情的大軍佔領的高地，插上了大旗。
上面寫著三個大字，童靖陽。
還漂浮著馬來西亞充足的雨水和陽光的味道。
「丫頭。」童靖陽握住方若綺凍得發紫的手，「丫頭。」
「我愛你呢，你知道嗎？」方若綺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膀，像個羞澀的少女，「我愛你呢。好久不見。我愛你呢。」
……
「多虧你沒穿高跟鞋，要不然，我的肩膀，都不夠你依靠的了。」
童靖陽大力的把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肩上，肩膀上堅硬的扣子磨著她的臉。
好舒服。
「丫頭，我也愛你呀。」童靖陽撫摸著她的脖子，「我不管你是要和林立翔同居，還是要和黎華結婚。丫頭，我也愛你呀。」
其實不過一百天。
這之前，他們也什麼都沒有做過，沒有接吻，沒有牽手，沒有擁抱，沒有共進晚餐，沒有逛過公園，他沒給她買過花，她沒給他做過飯。
每天，就是互相那樣的看著，隔著兩扇窗子一條路。
呼吸著共同的空氣，沐浴著共同的陽光。
怎麼就跳過了那麼多步驟，說愛就愛了呢？
可是，一定要接了吻牽了手擁了抱吃了飯約了會才算是愛了嗎？
我們就那樣默契的約定好早上一起出現在衛生間面對面刷牙難道不是愛嗎？
我試過黎華的婚紗我上過林立翔的床。
我被季青平飼養。
我愛著童靖陽。
方若綺靠在他肩膀，聽著他心跳，愛著童靖陽。
此刻，只有此刻，緋聞，交易，報仇，爆炸，懷孕，欺騙，內鬼，競標，封殺，所有，一切，都可以不理不會。
此刻，只有此刻，她可以只記得，愛著一個男人，並且真的相信，這樣已足夠。
此刻，他也終於說出口，再不說，不知有沒有機會。醫生已經下了最後通牒，自己挺不過下一年了。
若綺，我挺不過下一年了。
讓我就這麼自私一次，對你說，我愛你呢，小姑娘。
在你知道你姐姐和我那一部分的故事前，在我把你帶去北海道前，在你飛向你的雲之彼端而我這個將無生命的稻草人只能守候前。
讓我自私一次，讓我放縱一次。
我愛你呢，小姑娘。
就算不能在一起，請記住，我愛你。
2
仿佛在懲罰他們彼此的表白，上蒼讓她猝不及防的撞向現實的牆，血流下來，不疼，只是回蕩著一個真相。
童靖陽，林立翔，都是季青平的玩物。
和自己一樣。
自欺欺人的倔強的離開林立翔搬進了黎華的豪宅，甚至在金像獎走紅地毯都無法直視林立翔的眼睛。典禮半途林立翔一出去，方若綺也緊跟著出去了，沖到陽臺上拉開窗子，拼命吸著冰冷的空氣。
「怎麼，這麼多天都沒接受事實嗎？」季青平微笑著跟方若綺打招呼，方若綺渾身一顫，「你想幹什麼？」
季青平推了推眼鏡，「我告訴你，我非除掉林立翔不可，我季青平，這輩子，還沒有這麼恨過一個人！」
揚長而去，方若綺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扶住身後的窗臺，呼吸不過來。
走廊裡安靜的很，所有人都在大廳裡，隨著一陣歡呼聲，方若綺知道，一定是林立翔上臺了，果然，聽著回蕩在走廊的聲音：
「感謝所有陪伴我重頭再來的朋友們，因為有你們，我知道，這個世界，尚有希望。感謝莫叔，感謝映彤姐，感謝公司所有的工作人員，感謝——」
方若綺一閉眼，林立翔要開始感謝古芊菁了吧，這個遠在歐洲的幸福女人，聽到的卻是，「感謝方若綺小姐，讓我學會了怎樣去信任一個人。」
狠狠地咬著下唇，眼淚沖刷著煙熏妝，一塌糊塗，捂住臉順著牆壁蹲了下來，哭聲順著手指縫流淌而出，哭的胸腔都抽痛。
不知不覺他已經站在她身旁，只看見那雙熟悉的鞋子她就知道是他，只看見那個熟悉的影子她就知道是他，只看見他卻聽不到他說一聲，她就知道是他。
是他。
每次都在她最狼狽的時候。
童靖陽蹲下來，伸出手，抹去了她黑色淚，看著哭花的臉，疼惜的擁進自己的懷抱。什麼都不說，只是那樣抱住已經跌坐在地上的方若綺。
「立翔會恨死我的，怎麼辦。」若綺終於抱住童靖陽，在他耳邊大聲的哭了出來，「我該怎麼辦。」
童靖陽閉上眼，剛才季青平在走廊說的話，他已經全部都聽到了。
卻什麼都反駁不了。
因為那些都是事實。
若綺，你還是知道了。
童靖陽聽著她在耳邊嬰兒般啜泣。
輕輕的摟住她，站起來，有那麼一股強烈的支持，童靖陽帶著方若綺走到門邊。
「進來。」
還是那麼簡單的一句。
童靖陽拉開門，推著方若綺站在門邊，看著光輝燦爛的舞臺上，林立翔正在賣力的載歌載舞。
「那是林立翔的舞臺，這一刻，無論走過怎樣的路，他都是快樂的。方若綺，這也是你的舞臺，所以，那一刻，也許只有一瞬間，請你一定要幸福，好嗎？」
「靖陽，你跟季青平之間，真的是那樣嗎？」
感覺到身後的男人點了點頭。
「靖陽，你那天說愛我，是真的嗎？」
再次點頭。
不知道為什麼，每一次看到林立翔，她都有一種排斥的逃避感，現在身後的童靖陽就正抱著自己，她卻感覺到全部的力量和溫暖。
林立翔也好，童靖陽也好，自己也好，和季青平怎樣都好，這一刻，這一瞬，至少她是和童靖陽在一起的。
至少這一刻，這一瞬，面前的舞臺，是自己的。
至少這一刻，這一瞬，她可以幸福。
「去補個妝吧，最佳女主角一定是你的，記得要面帶微笑，記得享受這一刻，好嗎？」
輕輕點點頭。
事到如今，她已經不敢回憶過去，也不敢去想未來。
她只能活在當下，她只有當下。
這天晚上，她可以幸福。
3
錢永富將簽了名字寫下了競標的競標單交給公證律師的那一瞬，方若綺終於長長舒了一口氣。
她知道，錢永富的競價是2億6千萬美元，因為她告訴他，EAMI已經靠內線知道了YOGO的出價，將競價從原先的2億4千五百萬提升到了2億7千萬美元。
錢永富坐在她身邊的時候面帶微笑的說，「方美人，我知道你大影后檔期緊，但是徐心寧那幾個case真的不能再拖了，二次違約賠償的更多啊——」
「一起都快終結了，你放心吧。」方若綺從包裡抽出墨鏡戴上。
轉身走出。
大門在身後轟然關閉的時候，她聽見遠遠傳來的一聲，「歐堡最後以2億6千萬美元由YOGO競標成功——」
扶扶墨鏡，方若綺直接上了童靖陽的摩托。
「船已經在碼頭等著了，若綺，走吧。」
「走吧。」
一個月後，人間蒸發的方若綺回來的時候，YOGO已經正式申請破產。
作為YOGO的簽約藝人，方若綺還是在YOGO被貼了封條的那天站在門口和那些她不必再強顏歡笑的同事們一起，靜靜地看著這個音樂甚至整個娛樂王國第三支力量的覆滅。
所有人都沒有站在方若綺身旁，所有人都知道，正是方若綺直接導致了YOGO所謂的「投資失誤」，正是方若綺的違約成為壓死了駱駝的最後一隻稻草。
關於方若綺這個蛇蠍女子的種種傳聞在她失蹤的一個月已經蔓延了好幾圈。
如今見到當事人，眾人反而是說不出來的平靜。
方若綺戴著墨鏡，穿著一襲黑裝，像是參加誰的葬禮。
一場她親自參與了六個月的葬禮。
埋葬的是YOGO，還有她的過去和未來。
新生的是天后，一紙EAMI的合約，還有她的當下。
錢永富的老婆吐了一口口水在她臉上的時候，她像一尊雕像一樣。
所有鏡頭都在捕捉這最後的畫面，而這也成了錢永富最後的新聞。
錢永富從她面前走過，說，你永遠也不會幸福。
這話幾個月前她曾聽過，當時心裡揪成一團。
現在聽來，卻全然是平靜。
我永遠也不會幸福。
我的幸福不在遙遠的永遠，因為我不知道，永遠有多遠。
永遠有多遠。
4
「進來。」
童靖陽伸出手，方若綺楞了一下，微微一笑。「你要帶我逃亡去哪裡？」
「去一個你姐姐也喜歡去的地方。」
方若綺的笑容僵在那裡。
還在垂死掙扎。方若綺聽著自己的聲音幾乎走音：「我姐姐——」
「沒錯，袁佩琪。」童靖陽一雙綠色的眸子像是燃燒的火焰，炙烤著她的神經。
本以為從拍賣會現場揚長而去可以讓自己暫時忘卻這凡塵的紛紛擾擾，沒有想到，原來只是進入了她更加不想面對的一段回憶。
「而或，」童靖陽摧毀了她最後反駁的可能，「我應該叫她為方佩琪呢？」
遊輪在海面上飄蕩著，陽光很好，方若綺在甲板上吹著海風，心情，卻和「愜意」二字，毫不沾邊。
這個時侯錢永富會是怎樣的氣急敗壞，這個時侯季青平會是怎樣的得意奸笑，這個時侯周映彤是怎樣不動聲色的坐收漁翁之利——
這個時侯方若綺什麼都想不到，滿腦子，又塞滿了姐姐的音容笑貌。
一閉眼，聽見好幾個月未曾聽見的那句「妹妹——快跑——」，一閉眼，又看見好幾個月未曾再見的那句，「妹妹，救我。」
上了船一路無語。
方若綺終究也沒有問童靖陽會帶她去哪裡。
炫耀的前臺，權欲的床，榮譽的頒獎典禮。
每一次「進來」，她都又向前走了一步。
只不過，這一次，她知道，向前走，不再是為了地位和榮耀，而是為了一個真相。
雖然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長久以來，對於林立翔都有那反復的不確定性，幾次想報復又猶豫不決。
現在看來，才恍惚明白，只因為，她找錯了人。
看著童靖陽的側影，看著那好看的鼻子好看的嘴，看著他慢慢慢慢向自己轉面而來，看著他微微顫抖的嘴唇終究沒有說出什麼。
童靖陽，我們的愛情，如果尚可叫做愛情，實在是我的最大的諷刺。愛上了自己的仇人，這莫不是，生活最大的狗血。
回憶我們之間，全都是追逐與逃避的片段，甚至串聯不成一個有頭有尾的故事。
是否就是這樣的曖昧不清這樣的閃躲才讓我們對彼此都還抱有一絲幻想？
是否就是這樣的突兀的愛情才可以在我們破碎的人生碎片中殘留？
是否就是因為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生，才會如此念著對方？
一直以來
我對你忽冷忽熱，你也對我若即若離。
我追逐你的時候，你向背而去。你像我狂奔而來，我卻又縮回殼裡。
終於，我們終於，誰也不躲了，誰也不藏了。
我們倉促的表白，沒有理由。
那一刻，我知道什麼不對了。
從我們都不再懼怕不再閃躲的那刻起，我們的殘喘的愛情，也就到了終點。
表白，是為了分手嗎？
就像從未開始，就先結束。
在船上，看著沉默不語的童靖陽，方若綺突然想通了一切。
興許是海面鹹濕的風，興許是無邊無際的無，讓她突然透徹。
和童靖陽的一切過往，突然梳理成線。
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是袁佩琪的妹妹，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摸爬滾打進入演藝圈為了什麼。
原來如此。
方若綺自嘲的笑笑。
看著方若綺肅穆的表情，童靖陽就已經明白，自己不需要再說些什麼。
有關袁佩琪，有關她的死，有關復仇，這一切，在方若綺心裡，早就了然。
能夠以這樣平靜的方式將最初的秘密大白於天下，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童靖陽呼吸著海風，胸腔裡都只是一片寧靜。
怎麼就忘記了，這是方若綺。
涅槃重生的鳳凰。
5
船到碼頭的時候，他伸手去扶她，她也並沒有拒絕，仿佛之前的對話，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我們去北海道。」童靖陽說，「那是佩琪最想去的地方。」
「那是姐姐，現在居住的地方。」方若綺淺淺一笑，「那是姐姐可以幸福的地方。」
開車經過一大片田野的時候，光影打在她的臉上，闌珊。
幽靜的小鎮，有著稻香的迷惑。
睡了幾天的榻榻米，覺得背也跟著硬了起來。吃了幾天的白飯，突然舌尖能嘗出飯粒的香味。
和童靖陽在一起的幾天，突然回到了十六七的年少。
於是天終於藍了，於是花終於開了。
於是心終於開始跳動了，在北海道陽光的午後。
在方若綺身邊的空位上，一直放著一個粉紅色的包裹。童靖陽一直沒有對此有什麼交代，而方若綺也一直沒有動。
那是潘朵拉的盒子，那是人世間的欲念，那是讓他們變回真是生活中的童靖陽和方若綺的魔咒。
那是姐姐的遺物。
只需要一瞥那粉紅色，方若綺就可以毫無理由的如此相信。
午後的陽光在粉紅色上炫舞，折射出的灰塵，忘情擁抱。
「我想下車。」若綺在路過一片田野時，突然這麼說，「我想下車。」
他們站在沒有路標的一大片田野前，黃色的一大片，那麼美，讓人窒息。
人是可以多麼微不足道。
方若綺狂奔著進入田野，像是一隻自由的鳥，童靖陽就那樣站在路邊，看著不知名的黃色野花大片的綻放，遠天的鳥聲吱吱呀呀，再遠處，是一片森林。
方若綺回身望著他，金色鍍身，那樣的聖潔，嫣然一笑，喊著，「進來——」
終於變成她來喊他了嗎？
童靖陽搖搖頭。
時代終究在變，從把方若綺介紹給季青平的那天前，他就預料到，這一天的到來。
這一天，它終於來了。
她終於可以不受束縛成為她想要做的那個人。
而他，也終於變成一顆廢棋要離開她的棋盤。
慢慢走入她的田野，慢慢站在她身旁，慢慢拉住她的手。
從午後到黃昏。
先是站著，然後坐著，最後，他們躺在一起，望著藍的極致的天。
「若綺，你最後悔什麼？」
「最後悔，愛上你。」
「若綺，你最不後悔什麼？」
「最不後悔，愛上你。」
天怎麼可以藍的如此極致。
人怎麼可以愛的如此純粹。
「那裡有一間木屋，車裡有水和食物。我們就在這裡待上幾天，好嗎？」若綺手一指小木屋，「這段時間，我們就是最平凡的一對夫妻，好嗎？我們什麼也不要問對方，什麼也不要問，我們只談愛情，好嗎？」
「若綺，你願意嫁給我嗎？」
童靖陽依舊躺著看天。
「我願意。」
日子是簡單而幸福的。
那是一種近似于亞當和夏娃般無知的幸福。
陪伴他們的只有一片廣袤的原野，還有一個孤單的稻草人，和遠天的大樹。
日子一天天近了。
兩個人都心照不宣。
離回到那個世界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水越來越少，食物也越來越少，他們欲求不滿，他們要被驅逐出伊甸園，他們要去往人間界。
潘朵拉的盒子總會打開。
上帝的懲罰是人類逃脫不了的命運。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你了，靖陽，你應該知道，是為了什麼。」
最後的一天，手牽手，他們並列躺在田野上。
「恩。」
「不單單是為了她。」若綺的聲音聽起來是如此的虛無縹緲。「也是為了我們自己。在這個沉沉浮浮的世界，也許我們的愛，從來都不是愛。」
「你要向上浮去，而我註定沉沒。謝謝你能給我這一個月，一切，都夠了，足夠了。」
聽著靖陽的話，若綺忍住眼淚。
「若綺，你看，那邊的兩個大樹。」
遠天，樹林中，有兩棵大樹最為茂密挺拔，遮掩著天空密密麻麻，而一隻疲於奔命的鳥，反復來往於兩棵大樹之間，成為那鬱鬱蔥蔥中，最亮的一筆。
有時候，鳥飛累了，回落在稻草人的肩膀上歇一歇，但是過不了多久，它又會重新起飛，繼續奔波於她的大樹之間。
「黎華和王瑞恩就是你的兩棵樹，若綺。所以不要猶豫，不管是為了誰，你都要堅強的往前走。」
「那你在哪裡？」
「我就在那裡。」
孤單的稻草人，佇立在夕陽中，長長的影子，劃破了一整片麥田。
「疲倦的時候，可以在它的肩膀上停留。但是每一次停留，都是為了下一次的飛走。」童靖陽苦澀的看著方若綺，「別哭，丫頭，自由的去飛吧，飛到你真正想去的地方去。」
原來，最懂我的，還是你，我的稻草人。
這一次，不為了地位，不為了榮耀，不為了復仇，這一次我飛走了，要飛去最高的地方，我要親手，摧毀舊的，建造新的。
那裡沒有陰謀，沒有眼淚，沒有權力，沒有黑幕。
那裡不再會有姐姐的眼淚，徐心寧的眼淚，錢永富的眼淚，林立翔的眼淚。
那裡，我的帝國，那裡，我的王朝。
這一次，我飛走，便不再留戀你。
我不會再停留在你的肩膀，不會再給你沒有指望的希望。
也不給自己，停下的機會。
我會一直飛，飛到雲之彼端，飛到你不必再擔心我摔下來的地方去，飛到一個，我們雖然無法擁抱，但是卻可以相望著幸福的地方去。
在這個沉浮的世界，我們終究無法相愛。
所以，請幫我，創造一個新的世界吧，儘管我知道，我們的愛，到那時，已往生。
6
方若綺是在YOGO正式宣佈破產的當天晚上打開粉紅色的盒子的。
裡面放著一封信，一封只有一半的信。
信的後一半她讀過，就是季青平當初拿出來欺騙她的那封。
現在想來真是幼稚，連開頭都沒看清就把林立翔當成了殺人兇手，演出了這長達一年的鬧劇。
還有很多粉紅色東西，粉紅色的髮夾，粉紅色的首飾，粉紅色的本子。
翻看第一頁，粉紅色螢光筆，寫著。
我最喜歡的粉紅色。
原來姐姐一直都喜歡粉紅色，是自己一廂情願誤讀著她。
真正的姐姐和她真正的生活她從來都不瞭解。
固執的報復，其實是對自己的懲罰嗎？
懲罰那個時候，自己逃走了。
「妹妹！快逃！」
小小的妹妹一身粉紅，猶豫著，還是，逃離了姐姐的視線。
多少年了，對姐姐的記憶，在這裡就自然的封堵，方若綺自嘲的笑笑。原來，她一直都沒有忘，也許比姐姐記得更深更牢。
她永遠記得那些野獸般的男人，就像沉浮世界中那磨滅了人性的行屍走肉。
她永遠記得他們把她拖進了狹窄陰暗的甬道，就像沉浮世界中那些通往罪惡和墮落的絕路。
她永遠記得她這抹最甜蜜的粉色，帶著所有新生的美好，在黑暗面前，倉皇失逃。
如同現在，她身不由己，出賣自己的底線，自欺欺人說這是命運。
可這不是命運。
她本可以改變一切，摧毀那些黑暗的扭曲的不合理的，催生那些新鮮的光明的充滿活力的。
兜兜轉轉一圈，所愛之人正式所恨之人，才讓她豁然明白。
原來討厭粉色的不是姐姐，而是自己。
原來她一直要懲罰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這一次，她不會再逃避了。
這麼多鮮血和眼淚換來了一雙飛翔的翅膀，就算早已罪惡加身，就算早已不堪重負，她也會拼盡全力去飛。
化為天邊的星，照亮那孤獨的稻草人，而那一整片，田野。
7
方若綺從日本回來脫胎換骨，童靖陽有時候告訴自己，終於可以光榮退役，這個小姑娘，已經有了可以依靠的人。看著她決絕的離開了季青平，走上了那條她自己的路。突然感到了自己在她身上最初的夢想正在一步步實現。
只是，還需要為她指明方向。
「黎華，能不能幫個忙，給若綺提個醒，告訴她她以前的那個小跟班成了Sun的新人。」
電話那頭，他聽得見黎華的笑意。
「童靖陽。你婆婆媽媽的性格什麼時候才能變一變，把心思把事業上放一放，影帝早該是你的。」
「我對那個沒興趣。」童靖陽急躁的說，」你幫是不幫。」
「幫。」黎華沒有了笑意，」我們互不相欠。」
「欠？你欠我什麼？」童靖陽一愣。
「那個宣佈我和若綺訂婚的記者招待會，若綺是被我套住的，還有頒獎禮，是我故意安排你給她頒獎——」
「行了，黎華，你怎麼也這麼婆媽。」童靖陽按下結束通話前，說，」一切拜託了。」
若綺不愧是若綺，行動力超常，很快就找來了。
她的身影出現在隔壁門口的一刻，他曾有那麼一股衝動，想要救她回來。
可是卻如此殘忍的明白，救她的人，不該是自己。
七個小矮人比不上王子的一吻。
公主醒來只看結果不看過程。
「王導，你欠我的人情，我總算想到怎麼還了。」童靖陽猶如掏出了秘密武器，一切如釋重負。
「你等了這麽多年，終於打了這個電話，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要欠著你。」王瑞恩也如釋重負。
「你放心，你一直都會是那個玉樹臨風的導演，絕對的王者。」童睛陽切入正題，」而你現在要為我做的，就是英雄救美，救下那個能與你匹敵的天后。」
「方若綺？」
「方若綺。」童睛陽說，」她就在我隔壁，被季青平威脅——」
說這話時，餘光撇到落地窗，隔壁，門開了。
「要快，我會從後面窗子跳進去，把範嘵愛救出來。」童睛陽來不及回答王瑞恩無數的疑問，直接撂下電話。
若綺，你的兩棵大樹，我都已經幫你找到了。
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所有。
8
此後她風生水起。在「情穿陰陽界」劇組與她重逢，她已經紅過了他。
方若綺被簇擁到童靖陽面前，兩人同時伸出手的一刻，都愣住了。
童靖陽無名指上還帶著草編的戒指。
那是有關北海道的記憶。
方若綺抽動了兩下嘴唇。
「真巧，又是和你搭戲。」
「是嗎？算起來，這是咱們第一次合作吧，方若綺。」
童靖陽還是一如既往的保持演藝圈一匹狼的冷峻。這樣的拒人與千里之外恰到好處的澄清了兩人的關係。
方若綺笑笑。
外人以為是緩和尷尬，他們卻明白。
這是默契的無奈與悲傷。
仔細算來，她和很多男人合作過，就是沒有和童靖陽真真正正的合作過一次。
他曾經在自己腳底下與古芊菁上演的激情戲早已是昨日黃花，如今回憶起來只會一笑。
情穿陰陽界，多麼不吉利的名字。
畢竟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能夠連連把黎華拖下馬的影帝了。
如今已經改朝換代。
真不明白他為何能放下身價不惜一切的賺錢。
而他向來不是貪財的男人。
「這次永振的年度大戲情穿陰陽界有幸邀請天後方若綺，和當紅小生童靖陽、冰山美人席若雲一起演繹這段淒美的愛情故事，各位，有什麼問題請儘管問——」
導演說完就把話筒推到了方若綺面前。
「天后是不是剛從月光寶盒的首映上跑過來啊——天王沒有陪你一起過來嗎？」
果然三句話不離天王，方若綺早有準備。
「黎華他向來是模範藝人，不像我草根出身，改不了趕場的毛病，給大家道歉了。」
「請媒體朋友回到情穿陰陽界的話題上來好嗎？」
導演終於出來解圍，方若綺感激的看了眼導演，才發現坐在導演另一側的童靖陽在不停的轉動草編的戒指。
——若綺，嫁給我吧。
——好。
此時此刻，她腦中居然會閃過如此不合時宜的畫面。
全神貫注聽著記者的問題，無奈仍然什麼都沒有聽到。
沉默了幾秒鐘，不知所措，熟悉的聲音響起。
「這個問題我比較感興趣，我來替方若綺回答。」
童靖陽。
不知為何會覺得心頭很悶，禮服幾乎束縛得她喘不過氣。
「剛才這位朋友問方若綺是否相信兩個人陰陽兩隔還會相愛一生——」童靖陽故意重複了一遍問題，方若綺默默感激。」就我而言，我認為這可能性微乎其微，人很少能夠一輩子隻愛一個人，生的人何苦執著於死的人。」
「但是我相信。」
方若綺輕聲輕語的打斷了童靖陽的話。
現場一片沉默。
兩個人隔著導演，彼此都只看臺下。
「看來我們兩位元主演還需要在拍戲過程中多多磨合啊，哈哈哈。若雲，你怎麼看的？」導演耍花腔將問題引給了一直沒有說話權的席若雲。
童靖陽和方若綺此時默契的趁著空擋相望。
童靖陽搖搖頭。
方若綺點點頭。
用生命注解的永恆是否能經得起滄海桑田。
此時你微笑著說相信不變。
此時我坦言說何必。
我們永遠也達不成一致，若綺，因為知道答案的時候，必將是陰陽兩界。
9
連方若綺自己都解釋不清楚為何會偏偏對於一代歌後鐘湘如此執著，抓緊時間跑到自己的小屋插上耳機繼續溫習鐘湘的歌曲，全然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直到一隻手摘下她一耳的耳機，她的視線才從寫滿了歌詞和筆記的日記本上抬起。
「靖陽。」
手不自覺的捂住日記本，生怕他會看到最後一頁那連綿不絕的長城。
「若綺，你最近很不對勁。」童靖陽以一種再中性不過的口吻，」全力投入給電影配音這種低級的工作，不像是你天后的風格。」
「這不是一部普通的電影。我有直覺，這部電影將會是我的代表作。」
「你騙不了我，若綺，不是因為這個電影，不是因為黎湘離，你會如此執著，是為了鐘湘對吧。」童靖陽靜靜的俯視著方若綺。
「鐘湘？我是很喜歡她的歌。我想重現她的傳奇。」
「鐘湘不僅僅是一代歌後，她還是古芊菁的母親，是周映彤的恩師，是超越了黎華和王瑞恩的不滅傳奇。」童靖陽一針見血的說，」你演好了鐘湘，就是打敗了鐘湘。打敗了鐘湘，也就打敗了他們，打敗了你的心魔。從一開始在藝培，你就把古芊菁當做競爭對手。後來，無論是在Sun，還是在Yogo，你的心一直都在EAMI，你努力想在周映彤面前證明自己，證明她當初拒絕了你是錯誤的。現在，雖然有了黎華和王瑞恩這兩個靠山，你卻還是有著野心要超越他們。所謂執著於這個通告，不如說是執著與你的夢想。」
方若綺呆若木雞的看著童靖陽。
很久了，幾乎忘了，就是這個男人一手將她救出冷凍的絕境，就是這個男人為她選擇了一條出道的捷徑，就是這個男人一路上小心翼翼的護航，就是這個男人指給她兩棵大樹。
他對她，從來都不是談情說愛那樣的簡單。
他對她，從來都看的透徹。
她的每一個心思，她該走的每一條路，她的每一個秘密，她所有的污穢和榮光。
甚至連她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那份近乎偏頗的執著，他都可以如此了然。
不愧是，最懂我的，男人。
方若綺一笑，摘下另一隻耳機。
「你說的都對。」
為了戰勝古芊菁，證明給周映彤，超越黎華和王瑞恩。
為了給自己一個相信自己的機會，
為了忘記那過去的我，渺小的我，悲哀的我，身不由主的我，成不了天后的我。
童靖陽多想走上前摟住這個此時如此脆弱的女人。
可是，不能，因為他們之間，不能有，不必有，也不該有任何情感的維繫。
他於是只是那樣插兜站著，如了無生氣的稻草人，旁觀著一切。
回到最開始的當初，
唯有這樣，才能最大限度的幫助她。
「你只不過是怕了，怕自己不夠優秀，怕別人失望。」童靖陽看著她，」但是，若綺，無論你是那個在床上病懨懨的偽歌迷，還是那個在走廊說著白水老牛肉的自大狂，我從沒懷疑過，你會成為天后。所以，你也不可以懷疑，因為你就是天后，只有這樣相信，你才會發光，才會站到你想去的最高點。如果你真的需要這樣一個機會擺脫古芊菁、周映彤還有黎華和王瑞恩帶給你的自卑與恐懼，否定與懷疑，那我會不計代價幫你。」
方若綺看著童靖陽堅定的綠色眸子，如同鬼火。
那真是最美麗的顏色，燃燒的如此純粹如此明麗。
一掃往昔那猶豫、彷徨和自卑。
方若綺不知何時也不知為何這雙眼睛會有了這樣的變化。
然而她卻知道。
他們又回到了故事的原點。
她仍舊是什麼都不顧一心向上攀爬的小姑娘。
而他依舊是那個可以狠心冷酷的將她帶上別人的床的男人。
他們曾經愛過，卻沒有擁有過彼此。
向前走之前，我們回到故事的最初抽絲撥繭，洗滌我們最初的罪惡，忘卻我們最初的自卑，原諒我們最初的過錯。
同時，也埋葬我們最初的相愛的可能。
10
這之後方若綺也在努力淡出他的生活，若非真的無路可走，她也不會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
「又來找我？」童靖陽斜倚在門口，看著方若綺歪頭一笑，暖春的微涼拂過，兩人似乎能同時聞到那一股久違的稻香。
「如你所料，我來找你，又是有事相求。」
「習慣了。」
童靖陽插兜轉身。
「進來。」
每每如此二字，依舊會心跳不已。
方若綺收斂起貪婪的心情，站在門口，說，不進了，這一次，只是公事。
「哦？」童靖陽轉身眯眼，」有那麼嚴重？」
「我剛從你隔壁出來。」
童靖陽霎時緊張，」你沒有怎樣吧？」
「你當我還是以前那個方若綺嗎？」故作堅強，拉開距離，方若綺試圖不讓自己在他面前繳械投降。」當然沒事，只不過是談判。」
「跟了黎華和王瑞恩那麼久，我相信現在的你，有這個能力。」童靖陽點點頭，」那麼，找我何用？」
「我要讓一代歌後鐘湘如期上映。」
「你真是個不知足的女人。」
久違的話引起不自覺的會心一笑，童靖陽仍是忍不住驚愕于方若綺愈加成熟自信的美麗，越是推開，才越是覺得她的美好，越是知道自己空空的臂彎裡，失去的是什麼。
低頭調整呼吸，童靖陽也需要拉回自己奔騰的情感神經。
「你和季青平交換了什麼，他肯為你讓路？」
不愧是童靖陽，一如往故的知我懂我，好在這世人不都如他這般明晰我的所念所想，否則我這天后還怎麼混下去？
想到這，方若綺不禁再次莞爾。
「你若是繼續這樣勾引我，正事就談不成了。節省一下你的表情，用在你的兩棵大樹身上吧。」童靖陽頓了一頓，」都到了今天，方若綺，你該不會傻到用身體來交換了吧。」
「你開的壞頭，浪費了我多少的時間和精力來糾正，」方若綺打趣道，」你放心，沒有你搗亂，我不會再拿自己交易。」
是啊，現在的方若綺有了很多，地位，名氣，智慧，膽量，人脈。而最重要的是她的信念。她已經可以不用自己的身體去交換。
這不正是他等待的一天嗎？
童靖陽笑笑。
「確定季青平會接受你的offer嗎？除了你的身體，我想不到有什麼誘惑會讓他此時倒戈——」
「季青平的方面我只能放手一搏，但是我有信心他會幫我。倒是王瑞恩那方面，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解決。」
「所以你來找我。」
「所以我來找你。記得我救小愛的時候，是你告訴王瑞恩的。」若綺看著他，」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我的人脈不必你的差，只不過我沒有你一樣的本事，可以使喚大名鼎鼎的王瑞恩。」
「只能說命運使然，讓我逮到王瑞恩的把柄。」童靖陽臉色陰沉，」上次他欠我的已經還清。」
「我知道這樣做有悖你的原則，可是能不能為了我和黎湘離，做一回小人？」
童靖陽聽著方若綺這樣說突然笑了。
「我已經為了你，做了不止一次小人。」
方若綺看著他的眼。
點頭。
點頭。
只有點頭。
「童靖陽，你這是什麼意思？」王瑞恩怒目圓睜。
「我想我口齒伶俐，導演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童靖陽，我一向認為你是個好漢，也對你曾經的…幫助感激在心，可是如果你認為我會就這樣被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脅，那麼你就大錯特錯了。」
「幫助真是個抽象的概念。」童靖陽不得不把事做絕，」我替你上了一次男人的床，王導，雖然我自己也承認那時的我和男妓無二。」
王瑞恩臉色發白。
「如果我放出鐘湘的醜聞，你是不是就會放出我當年的…」王瑞恩頓了一頓。
「可我真的不想看到那一幕的發生，畢竟，我也不想我的過去成為無聊的談資。」童靖陽坦誠的說，」可是沒辦法，王導，我只能這麼做。」
「為了方若綺嗎？」
「為什麼不是為了古芊菁？」童靖陽還想轉移視線，王瑞恩卻了然的一笑，」我真羡慕，你和方若綺。雖然，你們都不是我的人。」
「羡慕…」童靖陽閉幕看到原野之上鳥兒高飛，他這個稻草人迎著夕陽幸福無比。
「我也羡慕我自己。」
「童靖陽，我王瑞恩不會再用你拍戲了。」王瑞恩站起身。
「只有這一次，我答應你。」
不僅僅因為你我的過去，還因為我一生都無法渴及的如此的愛情。
童靖陽，這一次，你贏了。
無欲之果 8
八
1
一代歌後鐘湘如期上映，童靖陽知道方若綺終於擺脫了自己的恐懼，向前走了。
這之後，無論她身邊的是黎華，還是王瑞恩，或是郝友乾，都已和自己再無關係。
方若綺正朝著他無數遍在腦中構想的軌跡飛去，那華麗的天空，是他觸及不到的地方，他這個稻草人，只能在她疲憊的時候，讓她歇歇腳。
她一回國自然就成了媒體追逐的焦點，撲朔迷離的三角戀在巴黎這方土壤上更是暈染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飛機場被圍的水泄不通，方若綺要在前前後後八個保鏢的保護下才能保證自己的衣服不被扯爛。然後被糊裡糊塗塞進車裡的時候，才看見一簇熟悉的綠色頭髮從司機的帽子中支出來。
「天后，下次回來，請帶足一個足球隊的保鏢。」童靖陽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還有，這次租用保鏢的費用，找你的金山報銷去。」
方若綺本是想搜腸刮肚找幾句話回敬童靖陽的，但是看到他蠟黃色的面色和明顯疲憊的眼神，卻只剩下心疼。
「你帶我去哪裡。」
「別問，好好睡一覺吧。」
方若綺安安穩穩的睡過去，醒來時，車外已經是一片稻田。
「雖然比不上北海道，但是多多少少能夠讓你想起了那段日子是吧。」童靖陽說，」女人，別忘了，精神上，我們已經是夫妻。」
「為什麼不能是肉體。」
方若綺靠在童靖陽肩頭，」靖陽，為什麼不能是肉體，你是怕我太迷戀你的身體，忘記了自己的使命嗎？還是說，你還在在意——」
「女人，你太不知足。」童靖陽沒有再多做回答。
「如果我說我想要你，你給我嗎？」
方若綺輕輕捧住童靖陽的臉，「你給我嗎？」
童靖陽仔細看看方若綺的眼，好久好久。
「若綺，郝友乾向你求婚了是吧。」
有時候方若綺很恨童靖陽，恨他為何會如此瞭解自己。
於是自己總是赤裸裸，而他永遠是隔著一層面紗。
為何永遠是如此的不公平。
「若綺，別妄想用身體來逃避你必須面對的選擇，不管你是和黎華做了，還是和王瑞恩做了，還是和我做了，你都無法回避郝友乾的求婚，不是嗎？」
方若綺苦笑著，天邊的雲霞那樣的燦爛，心事一片魚肚白。
雖然知道此生終究會有遺憾，但作為一個女人，方若綺不是沒有想過，和黎華亦或是王瑞恩共度此生。
可是，到了最後，老天給她安排的，竟然是郝友乾。
「在答應他的求婚前，你是不是還想最後一搏，若綺，你還對黎華和王瑞恩有所期待？」
「身為女人，誰不希望一絕醒來身邊的人會是黎華或是王瑞恩，童靖陽，我又不是聖女。」
「可是，沒有辦法，你這只鳥太不聽話，不肯停在任何一顆大樹上，這可怎麼辦？」童靖陽看看躺在自己肩頭的那一頭紅發。」於是老天爺也沒有辦法，只能給你一大片原始森林，雖然長的駭人，但是足夠你折騰的。」
方若綺不禁莞爾。
「為什麼不是稻草人。」
「因為…稻草人沒有生命…因為，稻草人，沒辦法伴你一生一世。」
「童靖陽，你說的話，我是越來越不懂了。」
「有一天你會懂得，將來有一天，你會發現，稻草人是空心的。」
「那麼，空心的稻草人，你心裡空出的一塊，放的是什麼？」
「一把鑰匙，一把，你可以找到我的鑰匙。」
2
方若綺闖進Sun的時候，正是Sun六月份例會的時候，季青平看見方若綺將入場券拍在桌子上時，嘴裡叼著的香煙差點沒掉下來。
「席若雲，我是來邀請你作為演唱嘉賓參加我這個月底的演唱會的。」方若綺看著坐在一姐位置的一臉茫然的席若雲，」能不能請你代替徐心寧跟我合唱背叛。」
會議室死一般沉寂，第一個笑出聲的果然是童靖陽。
他的面色十分難看，方若綺不禁心有點疼，這個男人沒日沒夜的拼命工作，每次見到他都更加憔悴了一些，但是他的精神依舊是好的，聽到方若綺這個貌似不經過大腦思考的提議，率先打破了沉悶爽朗的笑了出來。
身經百戰的席若雲先師弟師妹們一步恢復了常態，優雅的問，「若綺，周映彤也同意了嗎？」
「我的演唱會，我自己做主。」方若綺一句話叫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EAMI只是和我有合約在身的唱片公司而已，連我遠在歐洲的經紀人都沒有過問，周映彤的意見，也只是意見而已。」
童靖陽看著方若綺如火的發色和如火的激情，讚賞的點了點頭。
女人，就知道你要開始你的大計畫了，只是沒有想到，這一次沒有勾心鬥角明爭暗鬥，這一次你選擇了如此直接的方式宣戰。
女人，不愧是我愛上的女人。
席若雲看了眼面如菜色的季青平，識趣的說，」唱片公司的意見對於歌手來說還是很重要的--」
「究竟你本人，想不想和我合唱？」方若綺毫不猶豫的打斷了席若雲的說辭，」我問的是你而已，不是季青平，不是Sun，不是你們整個集團，我只問的是你，席若雲。問你的是我一個人，方若綺。」
童靖陽歪著腦袋，方若綺的世界，那一副他從未妄想過的藍圖，漸漸清晰。
藩籬化為粉末隨風飄散。
那將是一個怎樣的自由世界。
3
方若綺的首次個人大型演唱會是轟動的，在六月末人潮湧動中，在訴說著一個時代不可磨滅的神話中。
這個時侯，周映彤坐在辦公室聽著方若綺的新專輯」這就是我」的小樣。
這個時侯，王瑞恩坐在家中看著一代歌後鐘湘白金DVD中方若綺的一顰一笑。
這個時侯，季青平坐在電視前看著席若雲走上台露出會心的微笑。
這個時侯，黎華坐在場邊休息看著從大洋那邊發來的手機報：一個新的時代到來了。
來到現場的不僅僅是席若雲一人，林妮雯、賈靜媛、甄紅來了，關古威、高明權、許若仙來了，賈志皓、溫寧珊來了。
不分公司不分陣營坐在一起，猶如一場最狂野的狂歡之夜。
這個時候，林立翔不在了，古芊菁不在了，徐心寧不在了。
正因為他們的不在，才成就了今天眾人的在。
正因為所有的殘缺，才成就了今天的圓滿。
不幸福的只有一人。
這是多麼大的幸福。
方若綺遠目而望，台下星光爍爍，如同銀河般美麗。
這繁華盡頭，你在哪裡。
我的童。
童靖陽看著藥物慢慢注入靜脈，山頂的風還是如此的涼意，雖然已是六月末的天氣。
市中心的體育場今夜如此沸騰，煙花四起，從那個女人矗立的頂峰處。
而今你終於在雲之彼端，而今我終於只剩下瞻仰。
可是卻如此幸福。
我配不上你，自我遇上你，便明白了這一點。
我對你的愛，你的支持，你的幫助，及不上季青平，及不上林立翔，及不上黎華王瑞恩，也及不上郝友乾。
也許你最大的失敗，不是你所有的苦難，而是這麼多男人你唯獨選擇了我來愛。
而我的你的愛，對於你來說，渺小的如此單薄，連掩蓋你的傷痛都不夠。
我多想不是如此卑微的一個人，多想從未墮落過自己的肉體，多想從未出賣過自己的靈魂，多想從沒有遇上你的姐姐，然後以如此玩笑的方式與她的命運緊緊相連。
我多想，可以一直這樣愛你，在一個你一手建立起的新世界。
可是，不是所有公主愛上的都是勇士，不是所有青蛙都會變成王子，我還是那個童靖陽，而你已不再是那個方若綺。
今夜我不在你身旁，也許對你來說，才是最好的結局。
星光如此燦爛，遠天處，有我微不足道的亮光。
而我希望你，看不見。
4
身體越來越差了，即便是在國內人氣已經被Sun連累著下跌，童靖陽依舊不敢冒險醫治，於是只能頻繁接下東南亞一些國家的通告，實際上是做些不起根本作用只能延緩生命的醫療而已。
醫生對自己說，童先生，您的病已從潛伏期進入愛滋病期，隨時都有感染的危險，一次小小的感冒都可能置你於死地，您是否要考慮一下住進隔離病房？
當然，即便是在東南亞這些欠發達國家，住進私人療養所的隔離病房也是價格不菲的。
醫生見童靖陽面露難色，心領神會，於是改口說，「當然，保持良好的心情和作息習慣，輔助一些藥物，病情也可能得到緩解。」
童靖陽只是一笑。面前的醫生可能並不知道，這個才二十多歲的男人銀行帳戶和固定資產總和已經奔九位元數位。
「醫生，如果我進隔離病房，有多長的壽命？」
「一般來說幾年到十幾年不等，每個個體都不一樣。」
「那如果用後一種方法呢？」
「依照您現在的情況，幾個月到幾年不等，但是，不是很樂觀。」
童靖陽看了看醫生，一笑，如鬼魅的綠色水藻蕩漾。
「那我選後一種。」
「那我幫您辦理一下陪護手續。」
「不必了，我只需要醫生您幫我找一個適合養病的地方，但是在那之前，我要先回國一次。」
5
童靖陽這最後一次回去本只是想完成那個君子之約，和方若綺平靜的說聲再見的。
沒有想到，一下飛機，居然接到了關古威數十個未接來電。
留言信箱一律是
救救大姐，大姐要被迫嫁給季青平了！
那時的童靖陽居然會微笑。
那時的童靖陽，最終，明白自己為何會回來。
這一切，原就是早就定好。
也許這就是老天，讓他苟延殘喘的最後意義。
他還是來了。
他總是對她說著進來，然而，每每，進來的總是他。
「靖陽，你又瘦了很多，難不成我是怡紅院的紅牌，你要拼死拼活為我贖身不成？」
方若綺的笑話並沒有緩解氣氛。
顯然童靖陽先前並不知情。
「你這個女人怎麼總是這樣麻煩。」童靖陽臉色憔悴，方若綺不敢詢問，卻滿眼的擔心，見狀，童靖陽安慰的撫上她的手，」聽好了，若綺，以後不要再這樣了，我總不能一輩子幫你收拾爛攤子。」
「我又沒有叫你來管。」
「你這丫頭，嘴還挺硬，別以為你是天后就可以裝的二五八萬。」
聽著童靖陽粗俗無比的評論，方若綺不禁放聲大笑。
「是啊，我又不是什麼偉(baidu)人，實在不該總是什麼新秩序新世界的掛在嘴邊，」方若綺的眼中終於流露出一絲難能的光亮，」季青平這樣一鬧反而好，我乾脆不飛了，雲彩上什麼都沒有，有什麼意思呢？我們…一起推出演藝圈好好過日子吧…」
胡鬧！
童靖陽幾乎要掀桌子，原本就不健康的臉色更加陰沉。暴風雨前的沉默，比季青平的威脅和郝友乾的靜默更加兇猛震懾。
方若綺徹底愣住了。
慢慢站起來。
「童靖陽。」
這回反倒是童靖陽坐了下來，方若綺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冷冷的說，」連你，也是一直在玩弄我的感情嗎？」
「也就你這麼蠢的女人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還是說你一直還喜歡著我的姐姐？」
「哼。」
童靖陽歪過臉看著窗外，看著倒映在窗上的方若綺的影子漸漸坐下。
「對不起，我又失態了。至少，告訴我原因。」
「我以為北海道的那一個月，你已經想透徹了。」童靖陽語氣終於緩和下來了，」你和我是不可能的，不要為自己找後路，這不是我認識的方若綺。這樣的方若綺，還不如當初那個帶著虛榮心向上爬的方若綺，不如那個為了給姐姐報仇用盡心思的方若綺。」
「為什麼你總是對我有那麼高的期望，你難道不知道，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一個好歸宿比什麼使命來的更加重要--」
可我不是你的歸宿。
如此簡單的決斷，方若綺不可置信的看著童靖陽。
她一向溫暖一向包容一向打落牙往自己肚子裡咽義無反顧幫助她的童靖陽。
為何在她終於要放手的一刻，告訴她，麥田裡的守望者，不是他？
那麼她這一步後退，註定是粉身碎骨嗎？
給這只疲憊的鳥留下的唯一的路，只有天空嗎？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在方若綺的質疑的眼神中，童靖陽只是搖頭，最後歎了口氣，」只有讓你永遠擺脫季青平，你才能獲得真正的幸福。」
方若綺一驚，一絲陰霾閃過，「你不是要做傻事吧？」
「怎麼會，也許這是我一生做的最聰明的事。」
「你要做什麼！」方若綺死死扣住童靖陽的雙手。
童靖陽笑了，清瘦的臉，疲憊的眼，突然間那樣遙遠，仿佛只有一鬆手，他就會走遠。
「靖陽，不要嚇我，我可以不和你在一起，反正不和你在一起，和季青平或是郝友乾對於我來說都無所謂了，靖陽，我不說傻話了，我還是你認識的方若綺，你千萬不要為了我做什麼傻事，好不好。」
童靖陽靜靜的看著她，如此美好的女子，為何自己卻是那樣的軟弱無力。
為什麼英雄救美永遠離他那麼遙遠。
為什麼他能給她的，永遠都不夠。
若綺，不知足的不是你，是我無法滿足你。
「我命由天不由我。」童靖陽慘澹一笑，」你放心，我不會一刀殺了他，那樣做，根本抵不上他對你姐姐和你做出的傷害。我會讓他名聲掃地，我會讓他再也配不上你。」
靖陽，你究竟又怎樣翻盤的殺手鐧，能讓那個最驕傲的男人深深地挫敗？
靖陽--
若綺，那個殺手鐧，就是我自己。
最後的對話無聲無息，眼神交匯，似已神通。
想要擁抱他的靈魂，這一次，方若綺才真的明白，怎樣叫做，力不從心。
他起身走了。
只是方若綺並不知道，他這一走，竟是永別。
6
匆匆見了若綺一面，一出咖啡店的大門，童靖陽就直接給各大媒體和季青平打了電話。
如約出現在季青平家門口，給足了媒體拍照的時間，然後走進。
說了那麼多次「進來」，想不到這一次，竟然是最後一次。
看見季青平脖子上掛的明晃晃的鏈子，童靖陽笑了。
「我們之間的君子約定。」童靖陽從懷中掏出還帶著體溫的最後一張支票，上面是一千萬。
「加上你向左看的這個房產，除去最初公司替我負的擔保金，所有加在一起，一億。」
「童靖陽，想不到這世上，最後還只有你一個人，肯把我當成君子來看。」
「笑話，季青平，我從沒有把你當做君子。可是我也不是君子。這一億，是我的贖身錢。從此，我和方若綺就自由了。」
「你撒謊，若綺她喜歡的是林立翔！」
「果真如此嗎？你難道就不好奇，為什麼若綺會主動逼走了林立翔？為什麼若綺會放棄了黎華和王瑞恩？數數她身邊的男人，你就從沒有懷疑過我嗎？」
童靖陽殘忍的一笑，季青平心臟上插入一把尖刀。
「我若得不到方若綺，你也別想得到。」季青平狠狠的說，「尤其是你，童靖陽，你這個被我玩弄的骯髒的人，方若綺不會喜歡你的，不會喜歡你。」
「別自欺欺人了，若綺她心裡喜歡的是我，也曾想嫁給郝友乾，我們是又骯髒又醜陋，可若綺她偏偏就喜歡我們不選擇你，你又能怎麼樣？季青平，這個時代，不再是你的了。」
如同最殘酷的審判，心碎成無數。
季青平靠在牆壁上，氣的嘴唇發白。
「實話告訴你，季青平，若綺她就在我的屋子裡在看著我們。」童靖陽冷靜的說，「她等我把錢交給你，我們就走了，再也不回來。」
「你妄想。」
童靖陽看著季青平，看著他野獸的蘇醒。
來吧，季青平，我知道你要反撲了。
我是你的末日審判，我是你的毒藥。
看你，要不要吞了我？
「我不會讓若綺跟你走。」
大力撕開窗簾，將童靖陽推向窗邊，用盡全力撕扯他的衣衫，如同最饑餓的野獸吞噬無辜的獵物。只是這時，瘋狂到失去理智的野獸，並沒有看到，獵物眼中那一抹釋然的光芒。
仿佛就是在等這一刻。
「我要讓若綺看看你是多麼懦弱多麼可悲的男人！我要讓她看到！我要讓她看到。」
對面窗簾似乎有點動靜，仿佛有人要拉開又掩上。
季青平像是得到了鼓勵般更加瘋狂的推讓著童靖陽。沒有絲毫的溫存，沒有絲毫的前戲。
而被蹂躪的一方，也早就沒有了力氣來反抗，那裸露的被擠壓到玻璃上的脊背，是那樣的削瘦，而那已經開始出現的暗斑，卻像是窗上的污痕，在季青平發狂的啃噬他的肌肉的時候，童靖陽只是那樣微笑著，如同自己是最偉大的演員，而這是他最後的舞臺。
鎂光燈從四面八方射來。
這一刻，他終於可以成為自己生命的主宰。
許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華麗的登場，也是最後的落幕。
一次又一次幾近宣洩的索取中，童靖陽只是攀住他的肉，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凡間眾生，那虛偽醜陋的一面，那蒼白無助的一面。
在季青平進來的時候。他終於全身而退。
握著從他脖子上拽下的項鍊。
那是人類最寶貴的東西。
那是恐懼，那是原罪。
那是沉浮的世界。
從黑夜到白晝，不知攻守了多少個回合。
就在季青平每次疑惑想要停下整理思路的時候，對面的屋子窗簾後晃動的人影，總是會讓他再一次拼了命的掠奪。
若綺，你看，你看，這就是你選擇的悲哀的無助的骯髒的男人。
他從來都是在我的下面，讓我玩弄，讓我擺佈，讓我捧到天上去，再重重摔下來。
若綺，你看，你看，你不能愛他。
你是我愛的女人，你為什麼愛的不是黎華不是王瑞恩而偏偏是這個讓我玩弄的男人？
是他在你面前偽裝的太好？那就讓我撕下他的面具
是你還沒有看清我們之間高低上下的關係？那我就讓你看個夠。
這場曠日持久的激戰，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結束。
當季青平終於仰臥在地面上，喃喃的問，若綺，為什麼
童靖陽摸索著穿上了衣服，摸索著走向玄關。
——童靖陽，對不起，我本不想這樣對你，是你逼我的。
童靖陽笑笑，手裡握緊鑰匙，頭也不回的說，
季青平，對不起，我本不想這樣對你，是你逼我的。
門外無數閃光燈在守候，童靖陽被撕扯的稀爛的衣服成了最華麗的戲服。
大門洞開著，讓媒體可以長驅直入看到那淩亂的屋子和幾乎全裸的季青平。
而此時才終於清醒的季青平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穿衣服，也不是跑進屋裡去，而是爬到了窗邊，戴回了眼鏡，看著對面的亮著燈的窗，和一直搖擺的影子。
他並不知道，隔壁的屋子裡，早就空無一人，一切都等著出售，而窗邊，童靖陽隨手支起的方若綺演唱會的人形海報，看著他們激戰了一夜。
這一夜，有風，有星，有走進的，有走出的。
只是沒有方若綺。
7
童靖陽就這樣讓媒體跟著自己一路回到了Sun。
當場銷毀了錄音帶，童靖陽只說，這是自己不堪的回憶。
足以讓一切人信服。
此時早報已經緊鑼密鼓的開印，而所有的攝像頭都對準了童靖陽一人。
此時，方若綺正從無夢中醒來，盯著空空的天花板發呆，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會是怎樣。
此時，她不知道，童靖陽正在為她，收拾最後一次爛攤子。
你這個不知足的女人，明白了嗎？以後自己要照顧好自己了。
想著這些，童靖陽淡定的說。
我已經是愛滋病晚期。
這是一個多麼華麗的結尾。
請不要安可。
因為演員已經結束了他最偉大的表演。
一切，在這個時候，就讓它結束吧。
散場
8
方若綺再沒能見上童靖陽一面，他華麗的退場，如同人間蒸發。
她只能行屍走肉的走著，不知去何處。
不知怎的就走到了聖心慈善院。無光，樹木猙獰，黑鴉片片飛過，如黑雲蓋頂，仿佛也知道，這世界正因為一極的坍塌瞬間滄海桑田。
方若綺也知道，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坐在談判桌前，守在股票大廳裡，甚至是沖到鏡頭前，然而，此時，卻什麼都做不出，只想安靜。
全世界安靜。
熟悉的小道，秋意正涼，緊了緊衣服，回首處，已看不見。
今日是入道兩周年呢，方若綺，你瞧，這個世界為你如此轟轟烈烈。
嘗試著對自己微笑，卻滑落唇邊仍是淚水兩行。
一閉眼耳邊留戀而過，你是傻的嗎？
睜眼還是那個蒼白無力的大特寫，邪獰的微笑掩蓋不住溫潤的柔情。
就像他牽著她的手走進了屋子，說著，進來。
就像他擁她入懷，說著，我愛你呢，小姑娘。
就像他轉身而去，說著，你真是個不知足的女人。
他的手指滑過，他的笑容明晰，他的眸子如炙熱的水草，糾纏著一如既往的火熱與冷靜。
仿佛此刻他就在身旁，陪她一路回到姐姐的原點。
墓碑前，姐姐的話此刻終於明晰。
那些過去的我們都不能改變的，我再也不希求去改變了，只希望，剩下的日子，和你一起，死去。
童靖陽，你可知，這也是我現在，最想對你說的話。
而你再一次棄我於這沉浮的海上，船兒如此單薄，你不怕我失足跌入這再也出不來的塵世嗎？
叫我如何放手而去？知道你在這世上某一個角落，就將要死去？
叫我如何高飛，如果腳底的莽原，已是野火一片？
叫我如何忘記你？
叫我此生，如何愛。
9
塵埃落定，褪盡鉛華。
看著郝友乾玫瑰一束款款而來，毫不意外會看見戒指一枚，毫不意外會聽見履行約定之詞。
精明如斯，最後清算，真的分厘不差。
當然可以說不，如今世上，再沒人能強迫她方若綺說是。
當然可以轉身繼續歌唱繼續演戲繼續歌舞昇平，如今她終於是個自由身。
可是說不又怎樣，留下又怎樣。
生無可戀，死無可懼，當選擇已無了意義，自由只剩下橫橫豎豎十一畫而已。
就如此吧，還會有誰為你守著這血淚換來的天下，還會有誰為你記載一段歷史，
還會有誰在你不愛的世界來愛你？
將隨身攜帶的日記本交付出去，換一枚戒指。
這是我最後的歷史。
就讓它變成歷史吧。
每一句歌詞，每一句臺詞，每一支股票的資料。
都再與我無關。
還有那最後一頁，
每一句「我愛你」的長城。
長城盡頭是莽原，莽原深處是大地。你在那裡。不眠不休。無窮無盡。
10
尋找已經變成一種習慣。
每年深秋，風雨無阻，都會駕車飛馳在北海道的麥田邊。
帶足了一個月的水和食物，還有記憶。
漫無目的，卻仍是在尋找。
都說世界很小，可是要找到一個地方，一個人，一種感覺，卻又是那麼難。
可是卻放不下，裝不了傻，過不去，也忘記不了。
於是只能尋找，而不知在尋些什麼。
尋找他的屍骸嗎？還是尋找他的遺物？
或只是他的氣息他的味道他曾經存在的痕跡
也許，只是兩個人的記憶。
突然發現，開車在這人煙稀少的原野，可以想起很多原本忘卻的事來。
那一年，突然就想起，他編了一隻草戒，戴在她手上時的表情，金黃色的夕陽渲染著一切，她怎麼會忘了，他那麼純真的微笑。
又一年，突然就想起，大街上，燈光下，他第一次的表白，「我愛你呢，小姑娘」，每一字，都那麼生動漂浮在耳邊。
有一年，開著車，想起了拍情穿陰陽界的時候，他別有深意的說，人很少能夠一輩子隻愛一個人，生的人何苦執著於死的人。童靖陽啊童靖陽，你以為這樣簡單就能說服我嗎？
於是一年又一年，只是這樣漫無目的的懷念，尋找著，終究尋不到的結局。
也許沒有結局也會是一種幸福。
也許就一直這樣尋找下去。
無數人問起，若綺啊，還在找嗎？
嗯，還在找啊。
我還在找你，童靖陽。
這是不知哪一年的哪一月，這是不知哪一片的麥田。
只知道深秋傍晚的光輝照耀著一切。
下車，吹吹風，麥田深處，一座小屋，孤單的稻草人，影子單薄。
環繞一周，門鎖著，問了一聲，也沒有回應。
也許只是又一處荒廢的民宅。
也許只是又一個孤獨守候的稻草人。
這一年，這一處，這一次，想起了這一句話。
稻草人不能陪你一生一世，因為它的心是空的，那裡有一把鑰匙，找到我的鑰匙。
不自覺手伸向稻草人的胸膛，手指觸摸到金屬的一刹那，不住的痙攣。
童靖陽，我在找你。
童靖陽，我在找你。
我在找你。
你也在等我。
等了這麼久，對不起，等了這麼久。
掏出鑰匙，狂奔向小屋的門，鑰匙插（百度）進聽到時間的齒輪終於開始轉動，仿佛還能看見那一張面龐轉身看著自己，綠色的眸子，說著
你終於來了啊？
推門的一刹那，金紅色衝破一切，身後莽原在燃燒，麥田層層掀起波浪。
我找到了你，終於。
眼淚在嘴邊微笑。
空無一人的小屋，只有桌面，一張白紙，寫著二字
進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11
願賭服輸 1
王瑞恩，是我遇到的男人中，最好的壞人，和最壞的好人。
——《方若綺回憶錄》
推開咖啡店的門，王瑞恩淡淡一掃，還是能第一眼，就從人群中認出她。
還是火紅的發，不帶一絲歲月銀色的光芒。
還是吹彈可破的皮膚，不見星點蒼老的痕跡。
走到跟前，她抬頭一笑，眼角畢竟還是有了些許的細紋。
「王大哥。」
王瑞恩抿嘴一笑，「若綺，一把年紀，還是孩子氣。」
「我們都返老還童了。」方若綺現在終於可以露出牙齒的大笑，不用顧忌自己的形象和周圍人的眼光。「可是我們還和從前一樣，爭的沒完。」
王瑞恩眼裡的餘光掃到方若綺手邊的書，封面是一片燦爛的原野，色彩濃重，帶著無限生機。
「真是可笑，都這把年紀，才突然覺得，活著，其實挺好。」王瑞恩感歎後從懷中掏出一本還帶著體溫的書，「借您吉言，果然是活一輩子鬥了一輩子，連七老八十寫回憶錄都偏偏要趕到一起出版，若綺，你這人，做事太不厚道。」
方若綺又是一陣大笑，將兩本回憶錄並排擺在一起。閉上眼，仿佛終於能看見，那一片春的河堤，風兒吹著，鳥兒唱著，她也唱著，然後，遇見了她的伯樂。
最後的最後，她們終於遇見了彼此，一如當年，所有人都相信的那樣。
我年輕時許做了很多錯事，但是我並不後悔，如果重活一遍，也許還是會那麼做。
可是，我知道，如果不是童靖陽，我此後的人生，會是另一個樣子。
——《王瑞恩回憶錄》
1
童靖陽第一次遇見王瑞恩的時候，兩個人都才剛剛出道，在同一個廣告公司坐在同一間屋子裡等待未知的命運。童靖陽被牽進去拍了人生第一支真正的廣告，內褲廣告。
拍完後自覺滿意，甚至有些飄飄然，出來的時候看見那個比自己年長幾歲的男人不安的搓著手像是在等待末日審判。
「喂，別緊張，我剛和三級片演員拍了內褲廣告，你還會差到哪去。」童靖陽開玩笑的說，」再說你長得這麼純良。」
王瑞恩抬眼，輪廓清晰的臉，棱角分明，一看就是個性情中人。
「如果你不想拍，還來得及。」
「你怎麼知道我要拍什麼？」王瑞恩緊張的問，童靖陽笑了，「看你緊張成這個樣子，不是拍三級片就是性感寫真。」
王瑞恩忍了好半天，終於說，「我是拍寫真的。」
說的那樣認真，立誓要與三級片劃清界限，童靖陽又笑了，「這個行當，你不要天真的以為拍個寫真就算完了，像你條件這麼好的男人，沒幾天就被拐到床上去了，要不要我教教你怎麼把敏感部分避開—」
「滾開。你這個變態。」
王瑞恩咬牙切齒，童靖陽插兜看了看他，「弄清楚一點，我可不是有特殊癖好的人，也不是同性戀，你不領情就算了。」
本來是可以無所謂的就這樣離開，走出十幾分鐘的路程覺得不妥還是繞了回來。
回來後看到了預期的場面，幾個大漢圍著王瑞恩作野獸狀，為首的導演吐了口血。
當下心裡一沉，完了，這個小純良還讓人家見了血，這下子麻煩了。
不知道是什麼在作祟，童靖陽竟然就那樣靠在門框上邪獰的說：「放了他吧，我賠給你。」
王瑞恩愣住了，導演也愣住了。
那一日他走出旅館的大門，王瑞恩站在路邊，夜風中堅定地說：
記住我，我叫做王瑞恩，我欠你的，將來一定會還。
其實王瑞恩本可以不用出來賣肉的，他本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科班出身，勤奮努力，無論是老師還是同學，都從沒想過王瑞恩這三個字可以和寫真集連在一起。
他自己也從沒想過。
如果不是大名鼎鼎的導演黎湘離突然找上門來，說，瑞恩，我是你的爺爺，也許，後來，他也絕不會成為坐霸一方江山的名導演。
可是，為何會是這個看上去如此慈眉善目的老人，這個對自己未來演藝事業起著至關重要作用的老人，這個和自己有骨血關係的老人，恰恰也是他唯一不能原諒的老人?
為何害死我的父母？為何剝奪我全部的幸福？
為何你是黎湘離，我最崇拜的導演，我親愛的爺爺，也是我唯一不能原諒的仇人？
為何？為何？
王瑞恩沒有想到的是，離開電影圈子逃避爺爺，所要面對的是無法維繫的生活和三流演員的命運，所有面對的是不得不賣肉的他那麼不恥的勾當。
這一次有了童靖陽，下一次呢？下下次呢？是否，總有一天，自己會走上不歸路？
站在酒店外等著童靖陽出來的有風的晚上，王瑞恩想了很多。
第二天，出現在永振等待試鏡的時候，王瑞恩逼迫自己忘記那曾經永不拍電視劇的誓言。一部星座系列金牛座裡的小小配角，對於高材生畢業的他來說，真的是小菜一碟。
可是卻沒有通過。
導演說，抱歉，你的氣質，只適合演主角。
讓人啼笑皆非的答案。就在王瑞恩轉身要離開的時候，一直背對著他的沙發椅轉了過來，琥珀色邪魅的眼神頃刻包裹著狼狽不堪的他，幾乎是玩笑的口吻說：「那就讓他試試主角吧。」
那個人，就是剛才藝培畢業風頭正好的當紅小生，他的名字，叫做黎華。
2
明白這可能是自己最後的機會，王瑞恩一絲不敢懈怠，幾十頁的臺詞每一字沒一句都做了批註和修改，尤其是結尾處男主角和女主角分手的高潮部分，更是給出來十幾種演繹方法。
當黎華以那麼隨意的口吻說，我倒是覺得，你不出鏡，效果是最好的。
那一天，王瑞恩在永振小小的資料室和黎華討論了很久很久。
很多人並不知道，在王瑞恩還是個演員的時候，黎華，就已經是他的導演了。
很多人並不知道。
包括後來，那個和他們每一個人都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方若綺。
大概是在三年後黎華獲得藝能天王稱號前的那個金像獎上稱帝的，那一晚，黎湘離就坐在第一排，燈光掃射的時候，他清清楚楚看著爺爺的眼，說，我要退居幕後當導演。
這話是說給他聽的。
黎湘離知道，王瑞恩知道。
黎華眯起了眼，微笑，不語。
而這時，離方若綺和她那讓他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河邊偶遇」，只有不過幾天罷了。
3
做了導演的第一步就是選擇了sun和yogo的陣營，原因很簡單，只是因為，爺爺在另一個陣營。有時候，老天早就在冥冥之中為我們做好了選擇。
也許是基因作怪，也許是天道酬勤，當王瑞恩這三個字和導演碰撞到了一起，頃刻產生了連他自己也沒有料想到的化學反應。
終日忙碌，國內國外的亂跑。
然後有一天，不知在何處的酒店，洗澡出來，灌了口啤酒，打開電視，映入眼簾的是春天的河堤，芳草萋萋，少女的草帽顏色那樣絢麗，如清風襲來，而她含著笑意望去的方向，男人的背影，似有幾分相似。
MTV 方若綺 愛似薄紗
方若綺並沒有猜錯。
他的確正在某個片場廢寢忘食的工作，看到無聊的小新人靠此上位皺一下眉頭。
的確回到酒店洗個澡開電視看到鋪天蓋地的關於那段河邊相遇的故事。
的確花一點時間打個電話問問彩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的確這樣說著：
——哦，sun的新人，名字忘了。沾沾你的仙氣做做秀罷了。
——下次提前支會一聲。
可是她不知道，其實王瑞恩見到她的第一面，就記住了她的名字。
我曾多少次夢裡夢到我們初次見面的情節，只是每一次都是不一樣的。
因為，那也只出現在我的夢裡罷了。
——《方若綺回憶錄》
4
在各大媒體輪番討論方若綺將要出爐的單曲「愛似薄紗」24小時後，方若綺本人才拿到了這首歌的歌譜，上面還滿是修改的痕跡，一看就是趕工的作品。
十分普通的詞，十分大眾的曲。
方若綺自我安慰著，總算不是翻唱外國歌曲，至少算是原創。
「歌唱得如何不要緊，主要是看包裝——」
在空氣混濁的麵包車裡化妝師和髮型師在同步開工，嫺熟的手法彌補了汽車顛簸的不足，混合著皮革和儀器味道的封閉空間裡，若綺猶如在破爛工廠等待最後加工的玩偶，擺上了貨架後開始沒有來的光鮮亮麗，微笑著推銷自己，「大家好，我叫芭比。」
然後是盲目的追捧。
車門開了，幾乎是淡妝的走出了車，藍色的長裙一如鄰家少女，唯一的道具是一頂草帽。
河邊，微風吹著。
不知名的野花，蔓延著整片河堤，吹送著虛假的春天的味道。
「我以為你會借機炒些話題。」
「話題當然要有。」季青平不急不慢的說，「跟古芊菁玩抄襲怎麼比得上和王大導演傳緋聞呢？」
方若綺扶住草帽順著他看的方向轉身而去，河岸邊，一個背影酷似王瑞恩的臨時模特躺在那裡。仿佛是被燒掉的腳本涅磐重生為現實。
就是這樣，後來很多時候，方若綺會錯亂的以為，自己真的是那個在河邊被王瑞恩相中的幸運少女，就像她一度真的相信自己是清純寶貝方若綺一樣。
5
再次有所交集已經是來年的情人節。從紐西蘭鎩羽而歸迎接自己的卻是鋪天蓋地的王瑞恩。
這一天一早，方若綺一出門，便被鎂光燈追殺，一路嘈雜，只聽到王瑞恩的名字不絕於耳。被童靖陽護送到了電視臺，車門被從外拽開，一隻有力的手捉住她的胳膊，「方小姐，這邊走，快——」
這是一幅她在民歌餐廳看著大電視螢幕上經常見到的場景，大明星在一群人的前擁後護之下匆匆而過，對鏡頭慘澹的笑了一下，說，我什麼都不知道。
沒有想到這次會輪到了自己。
當被推擠著幾乎窒息的時候，話筒推到嘴邊，耳邊轟鳴著，請問你和王瑞恩是情侶關係嗎？方若綺只能同樣慘澹的一笑，回答說，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只還記得林立翔突然出現在我門口，我只還記得季青平坐在我對面抽著煙說，若綺，你太讓我失望了，我只還記得童靖陽垂下的手臂，那句「一切都和你沒有關係」回蕩在空氣中，我只還記得紐西蘭機場的大雨，我只還記得一路美好的景色。
然後季青平出現，然後真相浮出水面，然後我又回到了這裡，然後我又開始成為鎂光燈下的寵兒，然後我編織著一個又一個出國充電的謊言，然後我被扔在了這裡。
王瑞恩？哼，他是誰。
不要讓我已經錯亂不堪的生活更加斑駁了，好嗎？
為什麼這樣問？
我不知道你們在放什麼屁。
6
起因只是王瑞恩的一個電話。
據說，在外地拍片的王瑞恩同志，在2月14日淩晨，給身處明星社區的方若綺同志打了個電話，而電話的內容就是：
節日快樂，若綺~
剛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方若綺自己都被感動了。
所以當一年後的2月14日，王瑞恩真的在淩晨打電話來，說出這一摸一樣的臺詞的時候，方若綺幾乎以為，這一切都是一場show。
隨著滿場的吃驚狀的臉和誇張的WO~，方若綺無奈的仍只是笑笑，這一早上，除了笑，她幾乎什麼沒有做。
等到滿場響起了愛似薄紗的主旋律的時候，方若綺和所有人一起轉身過去看大螢幕上的MV，看到河邊的那個熟悉的陌生人的背影，沉醉在這出沒有男主角，也沒有女主角的虛假愛情之中。
因為一切始於想像，而後來的一切，有些時候，也變得亦真亦幻難說的清楚，那些發生過，而哪些，其實從未發生。
願賭服輸 2
方若綺是我最欣賞的女演員。
——《王瑞恩回憶錄》
7
王瑞恩從沒想過第一次上門邀約方若綺會是這樣的回應。
「方若綺，有信心演一個一夜老去的女人嗎？」
自信的男人，敲開了門，不理會開門的是一臉懵懂的林立翔，兀自說，「要不要考慮一下我的新片，月光寶盒。」
笑一下，皺個眉，方若綺在林立翔反應過來前，說。
等你很久了。導演。
我不怕性感寫真集哦。
仿佛已經認識了很久。
有時候王瑞恩在想，也許不是先遇到了黎華，自己和會方若綺，很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可是不能，因為，從一開始，她眼中狡黠的光芒就告訴給他，他們註定要在這一盤賭局裡，風生水起，相鬥一生。
8
其實方若綺是個悟性很高的女人，只是不如黎華那樣看的透徹。
不如黎華那樣的瞭解他。
抄起劇本大步流星走過去，湊到鏡頭前仔細揣摩，歪著頭，方若綺卻始終看不透王瑞恩到底不滿意在哪裡。
王瑞恩從不是個將心事外露的男人。方若綺若是猜不到，便永遠成了謎。
「先去休息，若綺。」
簡單撂下個話，王瑞恩筆直走向攝影棚裡的桌子前，立而不語。
多想問句」你到底在想什麼？」，卻又沒有勇氣問出來。
王瑞恩於自己，還是那個不著邊際的遙遠的存在。
他們從沒有河邊相遇，從沒有外界曾經流傳的流言蜚語，也從沒有過所謂的思想的碰撞。
最後仍舊只能向黎華求救。
「你能猜得出，王導演現在到底不滿意什麼嗎？」
黎華那樣妖孽的一笑。
「月光寶盒。」
方若綺先是一愣，電影名字，有什麼意義嗎？突然間頓悟，回頭看去攝影棚的方向，王瑞恩的目光，的的確確是聚焦在那張桌子上，更準確地說，是那個」月光寶盒」上。
把天王天后折騰回來補戲，還一遍遍重來，就是為了一個道具嗎？
這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啊。
而能看透他心思的黎華又是怎樣的可怕。
「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的？」
「第一眼看到道具盒子。」黎華漫不經心的回答。
「為什麼一開始不說？」方若綺開始覺得自己終究是嫩了一些，還離天王的假想敵相去甚遠。
「為什麼要說呢？若綺，有一條真理，你要明白，在片場，導演最大，想太平，就永遠不要顯得自己比導演高明。」黎華露出深層不露的微笑，讓方若綺呆若木雞。
曾經以為天王只不過是個腐朽的皮囊。
原來那也只是冰山一角。
靠的越近，才發現，離的越遠。
「王導演他究竟想要什麼樣的月光寶盒？」
「我又不是王瑞恩。」
「那你怎麼知道那不是他要的盒子？」
「呵呵，因為那個盒子，太不『王瑞恩』了。」
太不王瑞恩了？
若綺笑了。
那就找個王瑞恩式的。
9
幾天以後，當方若綺捧著一個樸實無華的木盒子出現在王瑞恩面前的時候，王瑞恩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現了笑容。
雖然這件事在月光寶盒的首映典禮上，被演繹成了導演主動要求方若綺尋找月光寶盒的雙贏版本，雖然這個普通的木盒子被演繹成了」有緣人才能開啟的神奇盒子」，雖然這件事從頭到尾，黎華這個真正的導演，始終也沒有露面。
方若綺用一個盒子，就收穫了一部讓她從紐約客的瓶頸中走出來的代表作，和一個」王大哥」。
後來的首映禮上，黎華這樣問，若綺，你怎麼知道，王瑞恩式的盒子是什麼樣的？
若綺笑而不語。
月光寶盒，就和王瑞恩一樣。
表面上褪盡鉛華，內裡，卻要人捧一把榮光。
低調和榮譽他都要。
婊子偏要立貞節牌坊。
可是，那時她尚不知，這座牌坊，不是為她方若綺而立。
我始終不知童靖陽和王瑞恩究竟有怎樣的過往。但是這個過往，救了我，和很多人。
——《方若綺回憶錄》
10
王瑞恩沒有想過事隔多年童靖陽會突然來討債。
「王導，你欠我的人情，我總算想到怎麼還了。」童靖陽猶如掏出了秘密武器，一切如釋重負。
「你等了這麽多年，終於打了這個電話，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要欠著你。」王瑞恩也如釋重負。
「你放心，你一直都會是那個玉樹臨風的導演，絕對的王者。」童睛陽切入正題，」而你現在要為我做的，就是英雄救美，救下那個能與你匹敵的天后。」
「方若綺？」
「方若綺。」童睛陽說，」她就在我隔壁，被季青平威脅——」
說這話時，餘光撇到落地窗，隔壁，門開了。
「要快，我會從後面窗子跳進去，把範嘵愛救出來。」童睛陽來不及回答王瑞恩無數的疑問，直接撂下電話。
11
王瑞恩的英雄救美是方若綺從沒有奢望過的。
更沒有想過，它開始于一句簡單有力的「鬧劇就到此為止。」
轉過身，方若綺睜大了雙眼。
門口的男人，不是關古威，不是童靖陽，不是黎華，不是她窮盡腦汁能夠想到的一切男人。
而是一個從頭至尾都和她沒有交集的男人。
王瑞恩。
同樣震驚的還有季青平。
「季老闆，我剛剛買下SUN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來救世，就是要你來拍攝這種無聊下流的東西嗎？」王瑞恩大步流星的走過去，漂亮的把手機投入一旁的魚缸之中，然後轉身，」如果SUN今年投資的那幾部片子你還想做下去，就不要再玩這種把戲。」
王瑞恩說這話時洋溢著那樣的自信，那一刻方若綺和季青平不得不相信他擁有這樣的實力。即便是到了後來王瑞恩收購了喬亞和彩虹成立全球影業的那天，方若綺記住的，仍舊是他今夜的這股霸氣。
「剛剛有人已經把範曉愛接走了。」王瑞恩看著季青平，一副王者的風範，」解約金我想方小姐不介意墊付，希望我們日後還能合作愉快。」
方若綺被王瑞恩的大衣包裹著推著走出大門時，猛地看見童靖陽正抱著範曉愛開站在自家的門口，回頭，他什麼都沒有說，黑暗中，只有他的綠眸如此閃亮。
12
坐在有著淡淡古龍水味道的車裡，不知道該開口和他說些什麼，一開口一句「導演。」卻被王瑞恩打回，」叫王大哥。」
「王大哥，謝謝。」
車猛地停了下來。
「方若綺，聽好，今天幫你，是為了還童靖陽一個人情。如果再讓我看到你如此作踐自己的身子，不要說是合作，我會讓你在這個圈子沒有立足之地。」
作風強硬的男人，如木頭盒子一般棱角分明。
可裡面，該是多麼的寂寞和空虛，期待著能綻放光芒，卻害怕，打開也只是平庸。
方若綺點點頭，忍住眼淚。
路兩邊的暗色的樹木，讓她又想起麥田。
靖陽說過，成功的秘訣，就是在這兩棵大樹中平衡。
關古威再明淨，童靖陽再深情，卻幫不了她任何。
還是黎華告訴了她範曉愛的下落，還是王瑞恩以強硬的手段挽回了她走上老路的命運。
這就是強者的天下嗎？
可以不愛，卻不能沒有。
方若綺挽住正在開車的王瑞恩的手臂。
「我們去河邊，好嗎？」
不知道為什麼，方若綺此時這無禮的要求，王瑞恩竟然不能說不。
河邊，那樣黑，水波閃著詭異的白光，荒蕪的河堤，一月的白露。
「明星志願，永遠陪著我~」
按照方若綺提供的劇本，她此時哼著小調走來，王瑞恩躺在冰冷的河堤上，好不容易挺直了腰叫住了她。
「等等——你想進演藝圈嗎？」
「你是誰？….我不拍性感寫真集哦！」
多麼白癡的劇本，卻感動的她落淚。
她終於在河邊邂逅了命中註定的王瑞恩。
她終於開始以天之驕女的身份踏入演藝圈。
從此不再囚禁於噩夢之中。
鳥兒要高飛，我的樹，給我一個支架，讓我飛吧。
方若綺坐在返程的車中，顛簸的昏昏欲睡。
「瘋丫頭，這下滿意了吧。」
王瑞恩說話開始有了笑意。
「以後你可千萬別做導演，你的本子，實在爛的可以。」
「王大哥，有了這次邂逅，我就是你拐進演藝圈的方若綺了。」方若綺說著，」我不會再看低自己，作踐自己，因為我是王瑞恩看中的人。」
「所以，請你不要讓別人再有作踐我的機會了，好嗎？」方若綺此時是如此通徹的瞭解這個自負的男人全部的心理。
月光寶盒打開的一瞬，終於有光芒發出來。
因為我住了進去。
王大哥，讓我進入你的心裡。
我們可以不相愛。
但是你是我堅不可摧的殼，而我將是你，最大的榮耀。
可惜，方若綺最終也沒有能成為他的榮耀，正如他在最關鍵的時候，卻沒能成為她的殼一樣。
一盤局，卻是兩邊。
曾想像著重疊，卻只是想像而已。
將方若綺納入我的復仇計畫，是我最明智的決定和最失敗的選擇。
——《王瑞恩回憶錄》
13
「你真的決定好了，要把方若綺拉進來？」
「黎華，你這是什麼意思？」王瑞恩很想打馬虎眼，卻得到了黎華如此透徹的一笑，頃刻一切原屬於他自己的陰謀被曝光。
「現在的方若綺鬥志還不夠。」黎華兀自說著，「她是那種，只有你把她逼到絕境，才會爆發潛力的女人。」
「你倒是很瞭解她。」
「說到女人，很抱歉，我的確比你擅長。」黎華看著王瑞恩吃味笑了出來，「我們可以生活在同一屋簷下的。」
「隨便你怎麼操作，我無所謂，我還是會按照我的方式去做。」
「很好，按照你的方式，她才不會起疑心，這丫頭，遠比你想的聰明，而我，就去當那個雙面間諜好了。」
不過幾日，便逮住了個機會。
「人物傳記本來就是吃力不討好的片種，黎導是受了王瑞恩太大的壓力才鋌而走險，演鐘湘的演員長得不像尚有情可原，但是直接挑戰一代歌後的歌曲卻是大忌，你現在接下這個燙手山芋，等同於自毀前程。」
黎華句句在理，方若綺卻一句都聽不進去。
「我唱的，和鐘湘，真的就相差那麼遠？」
「不是你唱的不如她好，是你錯過了她的年代。要知道，沒有什麼，比死亡更經典。只有用生命注解的，才能是永恆。」黎華看著方若綺，無情的擊碎她的美夢，」這樣的經典，這樣的永恆，是你用天賦和努力超越不了的。你只不過會成為這個失敗電影的替罪羊而已。」
「你既然早就明白，為何要出演男主角？」方若綺反問的一瞬間，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腦際，問出的時候她幾乎要嘲笑自己的可笑。
「你是打算毀了這部戲，對不對？」
黎華沒有立刻回答，方若綺突然感覺這個和自己幾秒鐘前還談笑風生的男人是如此的陌生和遙遠。
「為什麼？」
「黎湘離已經是過去式了，如今，是王瑞恩的時代。」黎華現實的可怕。」我只是順應潮流。」
「是王瑞恩求你的？」
「若綺，有些男人之間的交易，全憑默契而已，這一點，只有你擁有了這樣的男人，才會明白其中的奧妙。」
黎華真一句假一句的說著，看著這個執拗的姑娘漸漸燃燒起來的鬥志，還是一如往昔露出深不見底的微笑。
14
不同于黎華的心理戰，王瑞恩仍舊按照他執著而簡單的做事方式，推行著他的理念，所以，當黎華數次看到王瑞恩的車停在民歌餐廳外時，只能無奈搖頭，這個傢伙太直接了，直接到，反而讓人猜不透。
停在黎華車的旁邊，很熟悉的車子車窗搖下，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
「等你好久了，忘記我們的約會了嗎？」
黎華會意的搖頭笑笑，推了把若綺，」看來，今晚我做不了護花使者了。」
方若綺早就料到王瑞恩會來，只是沒想到，他來的如此迅速。
走近，彎腰，微笑。
「王大哥，你什麼時候約的我？」
「不就是剛剛。」
說的如此自信，只可能是王瑞恩了。
方若綺繞到另一側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位，沖黎華點點頭。
車子開走了，黎華縮了縮脖子，二月天，夜還真是有些涼。
坐在車中，方若綺有的沒的說些白天的趣事，但是巧妙地回避著有關黎湘離的話題。
王瑞恩卻斂住方才打趣的表情，一言不發的開車，車子一路沖到了河邊。
熄火。
「若綺，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裡對吧。」
方若綺一愣，點頭。
「如果真的是那樣就好了。」王瑞恩緩緩說，」如果真的是那樣，你現在，已經是我的女人。」
接下來的一瞬，王瑞恩那樣猝不及防的吻上來，吻的如二月夜，濕潤，冰冷。
唇與唇的摩擦卻讓她恐懼到骨子裡，仿佛知道，他的一吻，並不只是一吻。他要的不是她的愛，而是服從。
這種恐怖的控制欲，幾乎與黎導如出一轍，一個大膽的想法閃過腦海。
王瑞恩曾經設想過方若綺會在這一吻後說出各種話來，唯獨這一句是他沒有料想到的。
「你是黎湘離的後人？」
王瑞恩的眸子一瞬間被淹沒，若綺說不出那是什麼滋味，有幾分恐懼，有幾分迷茫，有幾分羞赧。
若綺笑了，她明知道這個微笑只能更加刺激面前的男人，她還是忍不住笑了。
原來強勢如王瑞恩，擁有不可匹敵的電影江山和絕對正面的口碑，仍會在某個陰暗的小角落，被那個無助的自己、懦弱的自己、自卑的自己、成不了王者的自己挫敗。
原來糾結於至高無上的榮譽，被最初的陰暗回憶窮追猛打的不止她方若綺，還有他王瑞恩。
原來不是王瑞恩在河邊撿到了方若綺，而是方若綺在河邊撿到了王瑞恩。
握住他有些發抖的手，方若綺平靜的說，」王大哥，也許現在還不是告訴我全部故事的時候，我可以等。」
「在那之前，可不可以，不要接黎湘離的片子。」
「你明知道答案，你明知道我不是可以被一個吻俘虜的女人，更何況，你的吻，沒有任何意義。」方若綺看著王瑞恩，」就像此時我徒勞的安慰或是虛假的承諾，對你來說，也沒有任何意義。」
「就算是報答我救過你一次也不行？」
「那不是你還給童靖陽的情分，怎麼也在我的頭上。」
王瑞恩看看方若綺，手指撫摸著她的臉頰一路鑽進她柔軟的紅色的發。」你和童靖陽是？」
「什麼都不是。」
「那黎華？」
「什麼都不是。」
「那我？」
「還不敵他們。」
王瑞恩終於笑了，」那我還有上升空間。」
方若綺抽回自己的手，」等到你肯告訴我你的故事，也許我們就可以有什麼了。」
可是那一天從來也沒有到來。
月光寶盒從未在她面前開啟。
15
三個人無可避免的談判終於還是開始了，而不出黎華所料，王瑞恩強勢而直接的進攻方式，得到的只是方若綺的奮起反抗。
「聽說你們要來，我特意準備了本子，省的上門去。」
王瑞恩也是個爽快的人，直接把砝碼摔在了他們面前。
愛在花開的季節。
大師級製作團隊，巴黎全程取景，國際電影節內定開幕影片。
無論從哪一個方面來看，都絕對超過紐約客和月光寶盒，更不用說一開機就遭遇換角風波的一代歌後鐘湘。
「三月開機，我只要你們整一個月的時間，如何？」
王瑞恩笑的如此大尾巴狼，黎華和方若綺相視一笑。
三月，正是一代歌後鐘湘結尾關鍵的一個月，定小樣，宣傳，首映式，哪一個少得了他們？更何況他們是這部文藝電影唯一可以期待的票房保證。
「瑞恩，做的這麼明顯，不像你。」
黎華推回了劇本，如此乾脆，著實讓方若綺小吃了一驚。這個口口聲聲說要毀掉一代歌後鐘湘的男人，什麼時候轉投了自己的陣營？
若綺微微一笑，」王大哥，我的答案想必你已經知道了，如果你誠心和我們合作的話，就把日子向後推一個月，配合我們的檔期。」
「若綺，我的答案想必你也早就知道了，這片子只可能在三月開機，就要你們這一個三月份，成與不成，就看你們一句話，我王瑞恩的片子，不愁找不到男女主角。」
「王瑞恩、黎華、方若綺——」若綺笑笑，」這樣的鐵三角你捨得為了鬥氣就放棄了嗎？」
「不成就不成。」王瑞恩也收回方若綺面前的本子，我要的只是你一個態度。」
「王大哥，這種拉幫結派所謂陣營的東西，我會親手終結了它，希望你可以想的明白。」方若綺聳聳肩，」期待下一次合作愉快。」
「看來若綺的態度相當明確。」黎華暗笑。」瑞恩，這次你碰到軟硬不吃的了，這樣的女人，才是天后，不是嗎？」
「天后。」王瑞恩點點頭，」是啊，天后。」
屢戰屢敗的王瑞恩終於還是把最這些陰謀的執行交給了黎華。而這個走在演藝圈之巔多年的男人，也的確不負重托。
一個多月後，當黎湘離終於被黎華拖下馬後，愛在花開的季節如數開播。
只不過，誰也沒有想到，那會是一次改變三個人命運的巴黎之旅。
也許這輩子我只有一件事不能原諒王瑞恩，不是因為黎華，而是因為黎湘離。
——《方若綺回憶錄》
16
黎華終於上馬了。
談判之後事情起了微妙的變化，黎華開始對一代歌後鐘湘的case用心起來，在若綺疲于應付『情穿陰陽界』的拍攝和『問天』後期包裝的時候，他主動承擔起了」調研」工作。那些原本由方若綺承擔的搜集當年的影像資料以及拜訪鐘湘朋友的差事漸漸轉移到他身上。
常常方若綺一進劇組，就已經有幾十頁的A4紙整整齊齊擺放在桌子上了。
黎華不僅僅是個花架子，除了一副好皮囊，背後的努力與艱辛又有誰會知道。就像現在，眾人口口聲聲叫著她天后，怎曾惦念兩年前她是如何落魄。
對此，方若綺從沒有說過感謝。
所有的報答，只能是全力以赴拍好電影，做出個樣子給王瑞恩看看。
方若綺不愁王瑞恩看不見，因為那之後，每天晚上，王瑞恩都會親自開車來接她。
人前只知他是對方若綺大獻殷勤，人後卻不知他實際上只是想看看一代歌後鐘湘的拍攝進度。一個老練的導演，在拍攝現場轉一圈就能對這部電影有了七八分的瞭解。
王瑞恩天天來轉，也從側面暗示給方若綺，這部片子正向著很好的方向發展，好到自負如王瑞恩也寢食難安天天驅車來探個究竟。
這些方若綺當然也沒有說。
這些年，她學會的最受用的一課，就是不說。
在這場博弈之中，方若綺小心翼翼的在黎華和王瑞恩的默契和暗戰中平衡，如同平衡木選手，不僅外人看的心驚肉跳，自己也七上八下，每次騰空都不知會不會一失足成千古恨，每一步都功敗垂成。
每一次漂亮的落步，給以最明媚的微笑，麻痹了別人也麻痹了自己，仿佛可以暫時忘記這是一次拿自己性命和榮譽去賭注的演出。
但是方若綺沒有想到的是，黎華和王瑞恩，遠不是平衡那麼簡單。
當在黎華的暗示王瑞恩的默許下，情人節災難的回憶，是方若綺出道以來嘗到的最大的苦頭。
17
【黎華拋棄老情人尋新歡 紐約客驚天情變大揭秘】
【爆炸原是另有內情 警方重新介入調查】
【現代版名利場 天后成名路上冤魂多】
【後門入學橫刀奪愛 清純寶貝國民偶像真實嘴臉令人不寒而慄】
晚報的新聞幾乎是和大揭秘同步的，方若綺不得不佩服季青平這次做的漂亮。
回到家打開電視，所有的娛樂台都在轉播大揭秘，這個情人節註定是方若綺的。
晚間新聞的男主播那富有磁性的聲音回蕩在冰冷的空屋，電視螢幕上自己的照片如同通緝犯般一直掛在一旁。
「剛剛播出的大揭秘情人節特別節目在短短一個小時內引起軒然大波，方若綺本人和她遠在海外早已退出演藝圈的經紀人都聯繫不上，但是方若綺這三個字已經成為情人節點擊率最高的名字。她在黎華和徐心寧的戀愛長跑中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紐約客爆炸門事件和她榮登女主角究竟有什麼關係？方若綺口口聲聲的『閨中密友』毀容女星古某究竟是否被她所害？昔日的清純寶貝究竟是蛇蠍女子還是情場高手？這些我們都不得而知，就像她馬上要出的新專輯『問天』一樣，這些傳聞究竟是真是假，大概只有方若綺本人和老天爺知道！公道自在人心，下面請聽本台記者發回的報導——」
「大家晚上好，今晚註定是一個不眠的情人節。現在我就在喬亞影業的門口為你做現場報導，現在人群已經將喬亞門口團團圍住，我們來聽一聽大眾對今晚揭秘門的看法。」
「明星都是這樣的拉，見怪不怪啦，都是炒作了，大家都不要去看她的電影，不要買她的專輯，就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她根本沒有資格演鐘湘，她把人家女兒害的那麼慘，誰知道那個炸彈是不是她放的！這種女人就是什麼都做得出來！」
「還我天王啦！方若綺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
…
…
「現在方若綺的後援隊也趕到喬亞現場聲援，他們和在場抵制方若綺的人群發生了衝突，現場十分混亂——」
…
…
「消息人士稱，方若綺不僅在感情生活方面很混亂，在財務方面也有污點，YOGO收購歐堡後資金運轉不力倒閉一事她也脫不掉干係——」
…
…
「民眾現在聚集在正在拍攝一代歌後鐘湘的民歌餐廳，舉著『方若綺滾蛋』的牌子，劇組成員被圍堵幾個小時不能出來，女主角換回席若雲的可能性很大。」
…
…
「揭秘門波及校園，藝培內部學生鬥毆影響惡劣。起因于藝培已經簽下方若綺和關古威為特聘老師，支持方若綺的學生們貼出了沒有方若綺就罷課的口號——」
…
…
「從駐守在黎華半山豪宅的記者那裡得知，方若綺上節目後直接回到那裡，大門緊鎖，外線電話關閉，我們無從得知她現在的心情，也許對於她來說，這是噩夢214，但是對於很多喜歡她的歌迷影迷來說，則是更大的噩夢。被牽扯其中的黎華目前沒有回家，兩人是否會就此在情人節分手——」
…
…
方若綺坐在沙發前，螢幕上花花綠綠。
手機調成震動，一刻未停。
像是一部馬達，轟隆隆捏過心臟，麻痹。
龜裂，無雨，風乾，飄散。
午夜十二點降至。公主變回灰姑娘。
自己，是不是從天后變回了方若綺？
看著手機上的鐘的秒針一點一點邁向情人節最後的光輝，突然震動，顯示：
王瑞恩。
不知道為什麼，也許只是習慣，居然按下了通話鍵。
節日快樂，方若綺。
那一刻，終於不能抑制，淚如雨下。
18
方若綺後來的日子也在檢討，情人節事件後突然的順境本應該引起她的警覺的，可是沒有。
如果她能早一些發現那是王瑞恩給自己下的圈套，也許自己就不會成為氣死黎湘離的幫兇。
可惜她沒有，她沒有明白為何在那個時侯黎湘離會挺身而出為她撐腰。
有很多事情，就這樣過去，個中的故事，從未被記載。
就像方若綺，也是在多年後，讀了王瑞恩的自傳，才明白了王瑞恩是黎湘離孫子的事實，才明白了王瑞恩一如既往的恨意和黎湘離毫無條件的愛是為何。
只可惜這段恩怨情仇，她從能未涉足。
就如她和王瑞恩，從始至終，都談著一場沒有主角的虛幻式的戀愛。
那只是，對於生命中眾多的不完美，他們給彼此的一次自圓其說。
願賭服輸 3
其實我的復仇計畫更加的華麗，如果不是因為有人勸我見好就收，也許，我就會就此墮入修羅界無法回來。
——《王瑞恩訪談錄》
19
王瑞恩等待在停車場，走來了黎華。
搖下車窗，王瑞恩抬頭看了看還穿著戲服的黎華，」不好好拍戲，你跑這幹嗎？」
「不好好導戲，你跑這幹嗎？」
「我也想導戲，只不過我的男女主角都跑到這裡來了，我有什麼辦法。」
「哼。」黎華露出洞悉一切的笑容，」看過球賽嗎？」
「沒興趣。」
「知道什麼才是對對手最殘忍的？」黎華看看王瑞恩，」不是你壓倒性的勝利，而是故意放水讓對方總抱有一絲希望，然後最後一球把比分逆轉，讓對方一輩子遺憾。」
「想不到你是籃球的行家。」
「籃球我不行，也就研究研究保齡球，不像你，雖然不上場，卻把所有的戰術，都用到這裡來了。」
「我聽不懂你說什麼。」王瑞恩露出男人默契的微笑。
「教練，最後一記是否還要我這個mvp球員出馬，是這樣的話，你最好早點告訴我戰術，否則，這場比賽，很可能會朝著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發展去。」
王瑞恩把住方向盤，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那個時候到了，你自然會知道。」
「不要玩過火，我還不想，被五罰下場。」
黎華轉身走了，王瑞恩揉揉太陽穴，黎華實在是太精明的男人，他一個想法剛剛在腦子裡形成，他就已經心領神會。
黎華，你叫我收手了嗎？是怕方若綺會察覺？還是怕我會變成一味報復的野獸？
那好，遊戲到此結束。
20「王大哥，為什麼幫我。」
方若綺上車見到王瑞恩的第一面就這樣問，用的不是問句，而是陳述句。
王瑞恩開啟了發動機，」你說什麼？」
「前幾天那個電話，我以為，是個玩笑。」方若綺看看他，」不是我不相信你，只因為那麼巧，一年前，就有這樣的緋聞，說你情人節給我打電話——」
「我正是看了去年的新聞，今年才如法炮製的，怎樣，告我剽竊嗎？」
「當然不會，只是不知，在那樣混亂的情形下，你怎麼有這個心情。」
「那我該是什麼心情？」
王瑞恩這樣問，方若綺笑了。
指望著這樣的男人會悲傷著她的悲傷，喜悅著她的喜悅，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就像你要還原河邊相遇一樣，我也只是想還原一下情人節電話而已。」王瑞恩車開的平穩，語氣那樣中立，」我們之間流傳著那麼多故事，可笑的是你我兩人卻從不知情，不是太虧了？我就是要把所有緋聞都變成現實。」
說的如此霸道。
方若綺看看窗外，萬家燈火，她卻如此寂寞，身邊的男人，即使伸出了援手，卻仍舊和她相隔如此之遠。形同陌路。
「發生了那天那樣的事，圈裡人都知道，只有周映彤、黎湘離這樣分量的人才能救我。周映彤的偶像被侵犯，她不生吞活剝了我已經是我的僥倖，我一向不敢期望。而黎導雖然認可我，卻絕對不是會為了我的私事出馬的人，他不將我掃地出門就已經是開恩，這時候站出來挺我，應該是受人之托吧。能夠讓黎導站出來的人，只有你，對不對。你和你那不能告訴我的秘密，救了我。」
王瑞恩點頭表示默認，聽著方若綺又是那一句陳述句。
「為什麼幫我。」
「因為，我愛你。」
王瑞恩依舊那個速度開著車，方若綺依舊那個方向看著窗外。
你已經連敷衍都覺得費事了嗎？王大哥？說出個我聽著想哭你說著想笑的最不可能的答案。
徹底斷了我繼續深究的心思。
那我也就糊糊塗塗領旨謝恩了吧，唱完這出大戲，皇帝拂袖而去，我這個奴才討了賞錢尚不知趣還在問「皇帝為什麼打賞我？」
堂上說了，莫問莫問。
再追問下去只會成為笑柄，甚至討了無妄之災。
方若綺應該再所問一句的，因為她忘了，王瑞恩畢竟不是那個只憑一時喜歡就打賞的皇帝老子。
他是最謹慎也最貪婪的投資者，所有的投入，無論是事業還是情感，都想著十倍百倍的產出。
今日方若綺逃過的劫難，他日償還的是，黎湘離的命。
21
若綺：
看到這封信，意味著我已經不在了。
我委託黎華帶信給你，雖然他站在瑞恩一方，想必不會拂了我這個將死之人的面子，所以把信交給他，我是萬般放心的。
其實，聰明如你，應該早就明白，這一切，都是瑞恩給我布下的局。
鐘湘的故事我很早就想重拍，卻一直放不下那些舊事，怕給她帶去不必要的驚擾，要不是瑞恩說要和我拿一部片子決勝負，我也斷不會拍她的故事。
我早就清楚，無論勝負，這都會是我黎湘離最後的一部片子，這個故事是我欠鐘湘的，我該在我最後的時候，補償上。
其實我本不該告訴你一切的真相，因為我相信瑞恩和你也許會有一段很美好的未來。可是，今天上午和你談過，我發現，瑞恩無法給你你想要的那個新世界，因為瑞恩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他只會帶你走入歧途，所以，在我最後的時日，我想告訴你，離開他吧。
你已經可以開始你自己的生活。
我沒能等到你的全天下。
但是我相信，它一定會來。
最後，無論瑞恩做錯了什麼，請原諒他。
黎湘離。
在那一天晚上，回到黎華的別墅，方若綺從黎華含而不露的微笑中，聽到了黎導的死訊。
黎導死了，心臟病，醫生說情況雖然不穩定，但是若非收到強烈刺激，病人也不會如此毫無徵兆的離去。
而那個「刺激」，
就是王瑞恩。
從黎華的微笑中，方若綺明白，這一切，是早就安排好的劇情。
所謂鐘湘，所謂選角，所謂爆料，所謂黎湘離出人意料的出手相救，所謂這突然的撒手人寰。
一切一切，幕後的導演，都是王瑞恩。
自己和黎華，才是這出大戲中的男女主角。
這齣戲，叫做黎湘離之死。
結局如此順理成章，方若綺連反駁的氣力都沒有。
「所以說，這一切，都只是王瑞恩要氣死黎湘離的賭局嗎？」看了信，方若綺只剩下平靜。
「而且，這一切，我一直都知道。」黎華琥珀色的眸子仍然那樣動人，卻是那樣冷酷到無情。
「為什麼，你們要這樣做？」
「王瑞恩的原因，我不知道，也沒有興趣知道。」黎華說的時候那樣不夾帶私人情感，仿佛在談著一個通告的籌碼，「我的原因，早就跟你說過，王瑞恩的時代來了，而我就是這個時候唯一的男主角。我們是最強的聯盟，如果有你，若綺，我們一起，就可以創造一個新的時代，超越EAMI,SUN,YOGO三足鼎立的新的朝代。」
「於是你就這樣犧牲了黎湘離的性命。」
「任何朝代的更迭，總是會有犧牲。」黎華轉身倒酒，紅色的液體月光下晶瑩如血。
「選角也是安排好的？王瑞恩爭取你我只是給我做戲？」
「只有你的全情投入，才能保證一代歌後鐘湘的成功，這一點，我和他，從來沒有懷疑。席若雲做的很出色，她很好的挑起了你的鬥志，恭喜你，你所演出的鐘湘，和她本身一樣，是一個經典。」
「季青平的爆料，也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你不得不承認，這很好的將大眾的注意力吸引到了這部乾巴巴的傳記電影上。其實，若綺，你該想得到，Sun如今這麼落魄的境地，若不是有王瑞恩的默許，季青平怎麼會有膽公開針對你？」
「那麼黎湘離的義無反顧的支持，想必也是王瑞恩的功勞了？」
「這個嘛，雖然我不知道他們什麼關係，但是黎湘離對於王瑞恩向來是言聽計從，想必只要他一句話，黎湘離拿命挺你，也不成問題。」
「最後這一招，恕我愚昧，能否勞您解釋給我聽？黎湘離究竟是…怎麼走的…」
「這就好比籃球賽，真正的毀滅性一擊，不是大比分的懸殊，而是最後一分的反轉。王瑞恩一路給黎湘離開路，讓一代歌後鐘湘賺夠了話題和人氣，最後的一刻，也就是今天，在醫院，黎湘離導演得知了很不幸的消息，那就是，你們的，哦，不，我們的電影根本無法上映。」
…
…
就在她去藝培上課和看望無名的這幾個小時，錯過了王瑞恩親自導演的大戲最高潮的一幕。
方若綺從來都不知道王瑞恩究竟了黎湘離說了什麼，使一切反轉。
多年以後，從王瑞恩的自傳中，她才多少猜出了端倪。
而那一直是她永遠想逃避的溫柔的王大哥，最殘酷而真實的一面。
黎湘離去世的那天下午。
王瑞恩來到醫院探望，說。
親愛的爺爺，抱歉，一代歌後鐘湘不能上映了。
否則，鐘湘當年吸食毒品自殺的新聞，就會和電影一同上檔。
這一回，是我贏了。
當然，這一切，方若綺從不知情。
因此，想要原諒，卻無奈，無從談起。
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明白，王大哥不是我的歸宿。
——《方若綺回憶錄》
22
離黎導逝去已經一周，『一代歌後鐘湘』也如王瑞恩所願突然被叫停，各大影院紛紛撤下其預告片，而王瑞恩的新片」愛情的顏色」則在這個時候浮出水面，成為各大影院的救星，其中的新人混小子和範曉愛，以及已經退居二線的藝人林妮雯和賈靜媛悉數出鏡。
方若綺不得不為王瑞恩的幾近完美的表現鼓掌致意，就在所有人都認為Sun氣數已盡，將全部注意力都聚焦在這一部由天王天后領軍話題不斷的」一代歌後鐘湘」的時候，王瑞恩已令人瞠目結舌的反轉證明給世人，他是這場博弈的贏家。
不愧是黎華願意追隨的男人，不愧是連季青平都要買帳的男人，不愧是她選中的男人。
成者王侯敗者寇，今時今日，方若綺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腦袋一熱憑有一腔正義的懵懂少女了。她已經懂得怎樣審時度勢怎樣花最少的力氣達到自己的目標。
女人也不只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王瑞恩和黎湘離博弈的結束，只是他和方若綺智鬥的開始。
方若綺無意為黎湘離報仇雪恨，那實在是太過天真的想法，她也無心和王瑞恩公開作對，畢竟他於她而言仍舊是利大於弊。
23
兩人再次見面，已然是四月，就在愚人節那一天，又是王瑞恩，將三個人的命運聯繫在了一起。當」愛在花開的季節」的劇本送到他們手上的時候，方若綺和黎華第一時間互通了電話。
「你也拿到本子了？」
驚人的一致，不需要答案。
第二天三個人就坐著私人飛機飛去了巴黎，給娛記一個緩衝的機會都沒有。
飛機上兩人坐在一處，各自表情嚴肅的看著劇本，王瑞恩端著三杯茶走來，劈頭蓋臉的一句：
「你們分居了是吧。」
黎華修長的指頭停在紙面上，方若綺抬頭看看俯瞰自己的王瑞恩，輕輕給了個鼻音。
「那麼，若綺，做我的女朋友吧。」
這回換成方若綺目光聚焦在劇本上，而黎華抬頭眯著眼看看王瑞恩。
「王導，什麼意思？以你今天的地位，不需要這種緋聞造勢了吧。」
「我從不需要靠女人來造勢，黎華。」王瑞恩遞給他一杯茶，然後坐在方若綺對面，一手一個茶杯，相對著，冒著芬芳的熱氣。
「怎麼樣，若綺，要不要考慮一下？我不著急。」
「王瑞恩，方若綺現在還是我的女人，沒有我說分手，她就一直是我的女人。」黎華搶先替她做了回答。
「黎華，你總算要和我搶一回了，我以為，你會一直披著那層狐狸皮呢。」王瑞恩笑著說，」很好，我們來公平競爭吧，看看誰先繳械投降。」
方若綺看看這兩個男人的戰爭，不知為何，卻那樣明白，這是一場從始至終都和自己無關的戰爭。
24
「若綺，看天空！」
「不，若綺，看湖水！」
「若綺，側臉沖向一號機。」
「正臉好一些。」
「穿紅色上鏡。」
「你瘋了吧，明明是藍色比較好。」
「這場最後由若綺結尾。」
「我倒是覺得我來說最後一句比較好。」
…
…
如同兩個大男孩之間永無休止的拉鋸戰。
在這個無拘無束的巴黎。
沒有媒體，沒有緋聞，一切只關乎電影，關乎兩個男人的愚蠢的自尊。
方若綺時常托著下巴看著他們扯皮，偶爾啜一口香茗，偶爾插上耳機聽一會法語的歌曲。
在巴黎街頭，看著兩個如此俊美的男人為了不知什麼原因大眼瞪小眼，那一幕，竟然會是如此賞心悅目。
這是兩個如此不同的男人。
一個出道至今乾淨的如一張白紙沒有絲毫的負面新聞，一個緋聞女友以百計」無法給與承諾的男人」似乎已是他的偏號。
一個術業有專攻求精求深，一個涉獵面積廣泛求大求博。
一個堅持原則永永遠遠只遵從自己的道路，一個經歷無數風浪早已圓滑於世見風使舵。
一個是她的」初戀」，一個是她的」未婚夫」。
兩個她不懂的男人。
這只鳥，有時候很累，奔波於兩棵大樹之間，突然，也許只有那麼放縱的一瞬，突然，想飛回到稻草人的肩膀，歇歇腳。
「我入圍了金鐘獎。」方若綺向王瑞恩提出回國一周的要求時，王瑞恩還在一時不停的和黎華爭論方若綺究竟是誰的女人。
而方若綺本人要離開了竟然也渾然不知。
其實有些事，如果當事人不知情，反而會更好。
——《王瑞恩回憶錄》
25
鑰匙插進門孔，扭動，推開，激情過後的味道，彌漫著整間屋子。
兩個赤裸的男人抱在一起，酣睡。
在原本應該空著的方若綺的房間。
方若綺笑了。
靜靜的退了出去。
這一切，突然都有了原因。
黎華永遠給不起的承諾，王瑞恩永遠的御用男主角，月光寶盒的秘密，Megan的砝碼，有關方若綺的沒有女主角的爭戰。
究竟在這場大戲中，徐心甯，黎湘離，還有自己，都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還曾以為黎華會對自己日久生情。
還曾以為王瑞恩會和自己假戲真做。
回憶其過去種種，只有無盡的自嘲。
26
一切都回不去了。
第二天黎華和王瑞恩歡天喜地的在巴黎的飛機場接她，殊不知，面容憔悴的方若綺實則已經在飛機場待了整整二十四個小時。
把飛機票根撕得粉碎丟進垃圾箱，把昨日清晨的一幕永埋心底，方若綺可以笑得如此燦爛。
但是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回不到他傾倒眾生唯獨在她面前疲憊而真實的從前。
回不到他將醉的不省人事的她扔進浴缸的那晚。
回不到他和她舉杯相慶真真假假的彼時。
回不到他擁她入眠的沉淪之夜。
回不到她卑劣的導演著河邊相遇的從前。
回不到他沖進來救她的那晚。
回不到他低笑著說尚有上升空間的彼時。
回不到他說著」節日快樂，若綺」的放縱之夜。
她曾以為總有一天自己會愛上他們。
她曾以為總有一天他們也會愛上自己。
這一路就算沒有童靖陽，她至少可以找一個替身。
但是雖然和黎華做了，卻仍舊那麼遙遠。
但是雖然和王瑞恩相遇了，他卻終究沒有告訴自己那個身世之謎。
在她的路上，關古威笑著離開，林立翔哭著離開，而童靖陽一直站在一米開外的地方，說。
我不夠優秀。
若綺，你值得更好的人。
靖陽，我按照你說的做了，我找到了黎華和王瑞恩。
我努力過了，我和他們鬥智鬥勇，我努力闖入他們獨孤求敗的世界，我讓自己成為他們眼中不俗的女子，我讓他們另眼相看——
可是，我沒有辦法讓他們愛上我。
也許這就是我的路。
老天爺斷絕了我最後情愛的替身。
剝奪了我精神的愛戀，又驅逐了我肉體的歡愉。
情，性，愛
不過是沉浮路上一個又一個溫柔的陷阱。
如今我血跡斑斑。
27
從國內回來的方若綺幾乎是全情投入到工作中，閒暇時間是看見她不停地打電話上網，在本子上記錄個不停，不再和黎華吃晚飯，也不再坐著王瑞恩的車兜風了。
這讓黎華和王瑞恩虛與委蛇的爭鬥變的沒有意義。
「若綺，要不要一起吃個晚飯？」
「我已經叫莉玲準備了晚飯。」方若綺一笑，」難得酒店房間有配套的廚房，不要浪費。」
「那我過來吃，我準備了上好的紅酒——」琥珀色的光芒被方若綺悉數返回，」不必了，明天還有早戲，我要背臺詞。」
決絕的關上門，不給自己動搖的機會，方若綺可以想像出門外的黎華怔住的樣子，也可以想像的出他內心是多麼的懊惱，和，好奇。
配合著黎華，王瑞恩的來電適時響起，方若綺接起電話一口氣的說:
「王大哥，我不想吃飯不想潛水不想去海邊不想看電影。」
沉默好久。
「我只是想提醒你…明早有早戲，不要玩的太晚——我是說和黎華——」
王大哥，你是在擔心我，還是在擔心黎華？
王大哥，自從我成為了黎華的未婚妻，你就突然躍入我的視野，愚鈍如我，現在才明白，原來你一直在乎的不是我，等待的不是我，連曖昧和挑逗給的也不是我。
只是這些，王大哥，我已經不知該怎樣說出口。
請給我留一些尊嚴。
請讓我忘卻這情愛糾葛的世界。我知道，我的生命中，還會有更重要的東西。
在我找到它實現它之前，讓我暫時停留在你們給我營造的泡沫愛情中。
太陽先不要升起。
因為我還想多做一會夢。
苦笑，沖著電話筒，說，「不放心你可以來查房，我們不在一起。」
電話那段又是一陣沉默。
「若綺，我愛你。」
「好吧，那我也愛你。」
…
…
一晚上都在和股票作戰，大清早起來避免不了的熊貓眼，用代言的眼霜塗抹了好幾層，咽下一片乾癟的麵包片，方若綺扯過個披肩就沖了出去。
五六點，懸崖邊，俯瞰大海，身在一大片薰衣草田之中，東方剛剛魚肚白，黎華溫柔的將西裝披在她肩頭，柔情攻勢卻被靜靜看著劇本的方若綺一個不言不語就化解了。王瑞恩看了眼黎華，又看了眼方若綺，」你們兩個，過來一下。」
「你們倆是怎麼回事？尤其是你，若綺，這幾天情緒很不對，是回國發生什麼事情了？」
「沒有，導演，你多心了。」
「如果是因為我說要和黎華公開競爭給你帶來了困擾，我很抱歉，但是這只是我的真心而已，如果因此讓你和黎華有什麼不愉快，影響了情緒，那是我絕對不允許的事情。」
「王導，我和若綺都是專業演員，不會因為兒女私情耽誤工作的。」黎華依舊那麼溫柔體貼的關懷備至，王瑞恩依舊那麼追求完美的公正無私，方若綺一聳肩，可惜不是舊時人。
「就像黎華所說的，我不會耽誤工作，戲裡我們會是最完美的情人。」
撂下一句話，方若綺淡淡一笑，」不用擔心我的感覺，我們三個人一開始，就不是被情感維繫在一起的，不是嗎？」
王瑞恩和黎華同時一愣。
在他們的注目禮之中，方若綺優雅大方的走回了懸崖邊，海風吹來，鹹濕。
這是一場苦情戲。
黎華飾演的畫家要向方若綺飾演的音樂家說，他在國內已有家室。
這一切在巴黎的甜蜜邂逅，只是南柯一夢。
劇本上王瑞恩寫著四個字，似淚非淚。
不知為何，方若綺卻可以體會的這樣明白。
鏡頭剛一對準，眼淚就已經在眼眶裡打轉，就是遲遲落不下來。
看著近處黎華那尖尖的下巴和琥珀的眼，看著中間那一大片盛開的那樣美好的薰衣草田，看著遠處王瑞恩堅毅的棱角分明的臉——
一瞬間和女主角同一個節拍同一種呼吸。
身後就是懸崖，卻不能就這麼跳下去。
為了從來都不是自己的愛戀粉身碎骨。
這是連電影都不稀罕的橋段，更何況，是發生在她一代天後方若綺的坎坷命運裡。
縱使有再多美好，到頭來，卻沒一樣是我的。
如果情愛就是生命，那我已經死了百次。
這次醒來，於是不再倦意，可惜我，這一次醒來，清醒的，再也睡不去。
無夢的人生，好涼意。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11
願賭服輸 4
我不知道打掉了孩子是在報復誰，只知道，那時擺脫這段記憶的渴求是如此迫切，從頭到尾，我都已經感覺不到疼痛。
——《方若綺回憶錄》
28
王瑞恩走進辦公室看見方若綺坐在自己的旋轉椅上看報紙的時候，雙手比作一個相框，很想把這個女人的一顰一笑都記載進自己的鏡頭。
這是件完美的藝術品。
「若綺，怎麼不好好休息。」王瑞恩笑意盎然，方若綺放下報紙，」王大哥，你也知道我懷孕的事了?」
「恩，黎華告訴了我。」
「不難過嗎？」王瑞恩聽到這一問先是一愣，然後大笑，」這有什麼好難過的？」
「因為我，懷的是，黎華的孩子。」方若綺重重的強調了一下黎華二字，見王瑞恩神態自若，不徐不疾的說，」當然，總不會是我的孩子。」
方若綺也笑了。」王大哥，你若不當導演，一定會是比黎華還優秀的演員。」
「黎華若是不當演員，也會是比我優秀的導演。」
方若綺看著王瑞恩稱讚黎華時眼神自然流露出的喜悅，暗自嘲笑自己妄稱善於察言觀色，居然到了這步田地才瞧出端倪。
「這個孩子我不會要。」
「什麼？！」王瑞恩臉色變化的那樣迅速，方若綺噗嗤一笑，」因為你呀，王大哥。」
「若綺，不要開玩笑了，你和黎華才是一對，是我不好，不該介入——」
「不，是我不好——」
方若綺一字一頓的說。
是我不該介入。
可是這又能怎麼辦，我要走的那條路，必然會遭遇你們，我要的天下，也是你們要爭奪的天下。我們必是強強對抗，這是一開始就決定的命運，只不過，這樣的聯盟，卻是我所沒有想到的。
可是，不要妄想你們可以將我拉入你們的聯盟。
因為，我們從不是一路。
之前種種的假風虛凰也好，真心萌動也好，利益當前，不可不明說細掰。既然你們還要裝傻，那麼這個破壞了一片鼓舞生平的人，就由我來當。
想著這些，方若綺微笑的看著王瑞恩，重複了一遍。
「介入你們並非我所想，實在是利益趨同不得不往一處擠。」
王瑞恩舔舔嘴唇，方若綺不經意想起月光寶盒來，啞然失笑。婊子還要立牌坊，清清白白的身和不能為世人所知的私情，他竟是一樣都不肯放。
男人，究竟可以貪婪到什麼地步。
29
「我知道黎華為何會選擇這個時候讓我懷上他的孩子，是因為你們已經發現，我不是你們的同路，而我的路，註定會在不久的將來，與你們衝突。王大哥，黎華說過，片子只有一個導演，誰都不要比導演高明。我知道，這世上只能有一條路，一種模式，一個秩序，就算幾家分羹，也都是在維持這一個秩序，不能走到路外面去，誰都不能。」
「若綺，和我們走在一起，對你未必是件壞事。」王瑞恩終於露出方若綺期待的嚴肅表情，」與其自己撞的頭破血流，不如坐享其成。」
「YOGO滅了，還會有新的YOGO，Sun倒閉了，也會有新的Sun，就連最後EAMI都倒了，還是會有新的EAMI。換的只是名字而已，這個世界，還是會這樣下去，而你，黎華，我，就是這個所謂的新世界的新的三權分立，這就是你們想要帶我去的世界，是嗎？」
「我們會做的更好。」
「好的只是統治者，而不是制度。周映彤、季青平、錢永富哪一個不是心智過人抱負滿滿，結果，不都還是變成了欲望的傀儡、潛規則的維護者。」方若綺撫摸著自己的小腹，」這樣孕育的新生，只是新的人，重複著舊的故事。這不是我想要的新生，這不是你們能給我的孩子。」
若綺——
在王瑞恩驚叫一聲的時候，血跡已經從方若綺的小腿向下靜靜流淌。
她那樣筆直的佇立在那裡，就如同一尊雕像。
神聖的似乎沒有浸染任何凡塵。
這才是完美的藝術。
王瑞恩愣在原地，有那麼半分鐘，他竟然動彈不得。
直到看著方若綺如天鵝般優雅的傾倒，那一瞬，他竟然想說一聲
對不起。
然而這一聲他沒有說出口。
因為這一聲方若綺聽不到。
不到一周兩次昏厥，這一次，怕又是要引起媒體的廣泛追逐。
看著樓外已經圍的水泄不通的媒體，料想是方若綺早就打好招呼的，這個女人，這一次，真的拿出命來拼。
為的只是向自己，向黎華，向這個世界，說一聲。
我不要。
殊不知，說」不」，有時需要更大的勇氣。
30再次與黎華、王瑞恩見面是五月末」愛在花開的季節」首映禮上，儘管小產之後醫生囑咐不讓吹風，若綺還是一身露背晚禮服，手工製作，鑲滿了鑽石。在音樂廳門口看見黎華的樸素的黑色禮服後，方若綺莞爾。
他終於不再配合她來著裝。
一切終於在這個五月結束。
花沒有開，薰衣草只是遙遠的記憶，於是這份或許在某日可能萌生的愛，也只是來日不經意間的浮生猜想。
如果我們怎樣，又會怎樣。
可惜那永遠是跟在」如果」二字後面，沒能實現的過往。
「若綺，你瘦了呢。」黎華彬彬有禮的伸出胳膊，方若綺優雅大方的捥過，如同他們仍是昨日的他們，如同分手只是一個傳聞。
「你氣色不錯，最近搬回老宅子住了是吧。」
「恩，一個人住，總覺得空蕩蕩的。」
「女主角落荒而逃了，這麼大的舞臺，有些浪費。」若綺餘光掃過天王那張似乎永遠都不會老去的臉，」我正在籌備個人演唱會，如果你--」
「我接下了一個好萊塢的通告，抱歉。」
沒關係。
真的，沒關係。
方若綺微笑著和黎華並排走在一起。
黎華，怪我嗎？打掉了你的孩子。
這句話盤旋在口腔中最終也沒能形成氣流。看見音樂廳的二層露臺上王瑞恩一襲白衣從高處俯視眾生，而自己和黎華以那樣王者的氣派緩緩攀爬，當三個人站在一處，整個音樂廳頓時成了一片鎂光燈的殿堂，方若綺左擁右抱，臉上的神情那樣陶醉而迷人。
全天下，大概沒有比她更幸福的女人。
「王大哥，謝謝你，黎華，謝謝你。」方若綺低眉一笑。」謝謝你們給我自由。」
黎華沒有作聲，王瑞恩輕聲說，」從今後，各為其道，因為對手是你，就算敗了，我願賭服輸。」
方若綺感覺到兩個男人攬住自己腰肢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不過你沒有贏的機會。」
王瑞恩說著這話時，眼神堅定的望向黎華。
那一刻，方若綺竟會相信，他們也許真的是幸福的。
我和方若綺實在有很多相像之處。
——《王瑞恩回憶錄》
31
方若綺來試鏡是誰都沒有想到的。
王瑞恩讓她現場演繹也是誰都沒有想到的。
當他說著，「不是明星志願，而是我隨意想起來的一幕，一個妻子剛剛得知丈夫有了外遇，而恰逢丈夫回家，妻子把丈夫關在門外，當然，臺詞我早就記不住了，你自己發揮。」，其實，他撒了個謊。
那時星座系列金牛座，他和黎華相識的一齣戲。
怎麼會不記得。
字裡行間寫下了那麼多回憶，沒有想到，方若綺可以重現。
方若綺看了眼身在的小屋，」那扇門。」
「恩。需要我搭戲嗎？」
「不用，導演，這齣戲，不需要男主角。」
32
這是一個只有她的舞臺，燈光閃亮，一切準備就緒。
台下是等待著她證明自己的觀眾，挑剔而偏執。
台邊是等待著她證明自己的導演，最追求完美的男人。
一瞬間，不知道該怎樣表達。只是記憶深處一個久遠的回憶慢慢清晰起來。
那還是她在永振實習的時候，那還是她如饑似渴躲在資料室閱讀存檔的時候。
有這麼一幕戲，名字已經忘了，然而她卻還記得，看到了存檔的劇本上寫滿了整張紙的筆記，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也培養起在劇本上做功課的習慣，甚至隨身帶著日記本記錄下一切的靈感和迷惑。也許那就是她的起點，今日所有的榮耀並不只是運氣和肉體交易那樣簡單。
這些，也許才是她該傳遞給新人們的，也許才是她交給她們最受用的一課。
沒有一句臺詞，她只是開始慢慢抽泣，欲哭無淚，卻那樣痛徹心扉。
慢慢走到門邊，坐了下來，手慢慢敷上門，親吻著冰冷的門把。
一下，兩下，三下，終於在王瑞恩喊卡前的一秒鐘，一滴需要靜心捕捉的眼淚，悄無聲息的流了下來。
全場掌聲。
王瑞恩露出驚訝的笑容。
方若綺坐在原地，記憶深處那筆跡漸漸清晰。
那是王瑞恩的筆跡。
原來，那麼久之前，他們就已經以這種方式，完成了兩代藝人的傳遞。
33
「這幾個月過的還好嗎？還是那麼活躍啊。」王瑞恩攪拌著咖啡。
「有催命鬼一樣的導演，我們做演員的，也只能拼命了。」方若綺決意不提劇本筆跡的事，過去就過去了，提起來，這時候，只會憑添尷尬。
「黎華在國外發展的很好，剛剛拍完一部，緊接著又是一部，明星志願我本來想找他來拍，但是他婉拒了，現在，既然你接下了女主角，他是更不會來接了--」
「他還在介意孩子的事。」
「畢竟那是他的孩子，也可能是唯一的孩子。」
若綺動了動嘴唇，但是最終也沒有說出」徐心寧」三個字。
「我還是希望有機會和他再合作，就像和你一樣，導演。無論我們的立場是多麼不同，你和黎華，永遠是我最欣賞的合作夥伴。」
「我本是下定決心不再用你，若綺，但是今天又一次被你的演技征服了。」
方若綺聳聳肩。
他只不過是被自己年少的記憶征服了，看著方若綺完美的重現了他過去的詮釋，那股年少的衝動，被再次喚醒。
「可惜，也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合作了，導演。」
王瑞恩攪動勺子的手猛的停下，」終於準備相夫教子了嗎？那個人是季青平，還是郝友乾，還是哪個煙霧彈後面的神秘客？」
方若綺無奈的笑了。
「說實話，王大哥，我也尚不知道。在那之前，我只想按部就班的生活，把我該做的事情做好，包括，好好地出演這部電影，為我們的合作畫下一個完美的句點。」
「若綺，你又叫我王大哥了。」王瑞恩看著她，」其實，我和黎華，都希望你能幸福。」
願賭服輸，這是王大哥讓我最感動的一句話。
——《方若琦回憶錄》
34
9月2日早八點，股票大廳被迫關閉停止交易。
9月2日早九點，黎華召開記者招待會宣佈單方面和EAMI解約。
9月2日早十點，方若綺正式和EAMI解約。
9月2日十一點，王瑞恩收購彩虹並贖買Sun破產資產。
9月2日十二點，周映彤，方若綺，王瑞恩，黎華坐在歐堡會議室，天下由此重新劃分勢力。
目光掃過周映彤別在胸前的紫色小花，仿佛那記得那最開始居高臨下不留情面的紫色幽香。
目光掃過黎華尾戒處的空空如也，仿佛還記得那段爾虞我詐假戲真做同一屋簷下的歲月。
目光掃過王瑞恩一成不變的綠色西裝，仿佛還記得那個似真似幻的初遇，那河堤的野花，絢爛奪目。
如今坐在一處，指點江山，劃歸版圖。
周映彤用謹慎的目光，看著這三個晚輩，不知和誰才是盟軍，王瑞恩和黎華的聯盟固然佔有絕對優勢，而方若綺有辦法一夜之間讓EAMI資產削減一半也實在不敢小覷。
「映彤，你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黎華先開了口，「以為YOGO和Sun倒了，你就能一人做大嗎？我告訴你，不可能。」
依舊張狂，依舊放肆，周映彤卻是不住點頭，再無往日氣勢上蓋他一頭的威風。
「Sun的勢力你們盡可以收走，Yogo的部分我也可以歸還給方若綺。從此我們依舊三分天下和平相處，如何?」
先笑出聲的是王瑞恩。
「周總，憑你的智商，應該知道，以我和黎華的實力，絕對不是只想要三分之一。」
周映彤皺眉，「你們想和我們分庭對抗？」
「也應該換你嘗嘗內外夾擊夾縫中求生存的感覺了，映彤。」黎華笑著說，「你一人做大這麼多年，該是改朝換代的時候了，若是走運，方若綺可能願意和你共同擁有這二分之一的天下。」
「我不願意。」
方若綺終於開口了。
「我不願意和她共用二分之一，也不願和你們共用三分之一。」
王瑞恩看著方若綺，黎華笑著說，「若綺，你的胃口，比我們的都大。」
「我要的不是全天下。」方若綺看了看他們，「這個世界，不應該是少數人的蛋糕，我們何德何能，能用這沾滿血的刀子瓜分？」
「演舞臺劇嗎？」黎華哼了一聲，「若綺，你還是那樣的天真。」
「若綺，你應該知道，你所憧憬的那種世界，是不會來到的。」王瑞恩盯著方若綺，「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是嗎？」
方若綺笑了笑，「但是我倒是很想試一試。」
「拿什麼試？」
「股票。」
方若綺翻開隨身的紅色日記本，取代了歌譜和臺詞，本子上是密密麻麻的數位。「這半年，我已經用不同的帳戶，買入了EAMI和Sun在各個領域所有項目的股票，昨夜EAMI股價突然暴跌，只是個實驗，如果你們現在走出去，就會看到，收購了Sun破產資本的你們，突然間會出現數十億的負資產，以彩虹原本的業績來說，無疑直接破產。」
「方若綺，你故意放著Sun的資產不收購，就是在等著我們來收購嗎？」
「沒錯，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已經是你們最大的債主和股東。」方若綺微笑著看著王瑞恩和黎華，「我們只是戲子，做戲子的從不該以為自己就是臺上扮演的君王，有些生意場上的事，任憑我們怎麼折騰，也抵不過這專業的玩家。」
「郝友乾是你的軍師？」
「其實，我們口口聲聲所謂的這片天下，只不過是小小的演藝圈，那些所謂的爭鬥，在真正的商家眼裡，就像孩子的家家酒一樣可笑，難道，你們就沒有累的時候？」方若綺坦然的說，「一日如十年，沒有人比我們，更知道，撐起這個小小的圈子，有多麼苦多麼難，既然如此，為何不多少做一些事情，讓後來人，可以舒坦一些？難道一定要拿眼淚和良心當做祭品，這個光鮮亮麗的祭台，才有了存在的價值嗎？」
方若綺看看幾人，「你們不過就是做音樂的，拍電影的，演戲的，唱歌的。我也是。一切，本可以不這麼複雜。」
不會有袁佩琪，不會有古芊菁，不會有徐心寧，不會有林立翔，不會有錢永富。
也不會有，童靖陽。
有人說戰爭是為了永遠沒有戰爭。
那麼我們鬥了這麼久，是否該有個美滿的結局。
即便是建立在金錢鑄就的鐵權之上，我希望，這罪惡之鼎燃起的是自由的火焰。
層層罪惡後我來到權力的頂端，不是為了更多，而是為了一無所有。
35
從Sun垮臺到演藝圈這一場聲勢浩大的革命，僅僅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表面上是周映彤、王瑞恩和黎華這些舉足輕重的關鍵型人物站出來說話，實際上，都是郝友乾的資金在無形中推動著一切。
歷史從不是少數人的歷史。
物質是變革的前提。
情這個字在整個社會面前實在微不足道，唯有金錢和權力，才是摧毀和重建的根本。
日後，在金像獎頒獎禮上，王瑞恩如此對方若綺說。
若綺，祝賀你，你終於等來了你要的時代。我一直以為你所擁有的武器只是信念和感情，但是最後這一招，真的讓我，大開眼界。若綺，我願賭服輸。
方若綺笑著接過了獎盃。
一路靠著愛情、親情、友情的維繫走過來，一路靠著信念、欲望、權力攀爬，最後，終於超越了情感，超越了欲念。
雲之彼端，如此絢爛。
高高舉起獎盃，一代歌後鐘湘傳奇終於被超越。
新的時代，終於來了。
36
多年以後，方若綺將當年彩虹的股份悉數歸還給王瑞恩，在他最需要和大宇宙一較高下的時候給了他最有力的支持。
而那時，她早已置身度外，不再問圈裡的事。
那些她所帶來的新時代的新的問題，就由新的人來解決吧。
她提前謝幕了。
而每年情人節，王瑞恩依舊會打來電話說，節日快樂，若綺。
沒有你在，我獨孤求敗呢。
方若綺會回憶起那個河邊的初遇，宛若還是少女，風兒過了，鳥兒還在唱著。
王大哥，我還想聽一次那句——
低沉的笑聲。
若綺，如果敗給的人是你，我願賭服輸。
END
沒有主角的初戀 1
1
「聽話，阿威，不要耍小孩子脾氣了。」方若綺看著丈夫日理萬機的忙著業務，不覺感歎這世上為何有人會未老先衰，有人永遠也長不大。
「大姐，我我覺得我現在這個樣子挺好的。」
「挺好個頭啊挺好，你這叫做挺好嗎？！我現在一開電視看到你拍的那些爛電視劇就想砸電視！」
「大姐你有身家嘛！隨便拿幾台電視出來砸啦！」
「關！古！威！」
….
「啊，爸爸，你看媽媽好嚇人…」
「若綺，孩子面前你還是注意影響。」
….
「關古威，今天我必須見你一面，時間地點你來定，就兩個小時後藝培見吧！」
「喂喂喂！晚飯還沒吃啊——」
方若綺不留情面的把電話扣了，抬頭看見孩子一邊一個縮在爸爸的懷裡，試圖發揮當年影后的威力給孩子們出水芙蓉的假笑一個，心頭卻都是阿威那張讓人看了就想抽的笑臉，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眉頭倒是皺的更緊了。
郝友乾打開電視，正是關古威主演的肥皂劇，扶了扶眼鏡，「偶爾在工作之餘看看這種片子也是可以放鬆神經的。」
方若綺沒好氣的瞪了一眼丈夫，郝友乾灰溜溜的說。
臉上有皺紋可以打羊胎素，心裡有皺紋可沒辦法了，快去快回，晚上我們還要參加慈善晚會。
2
事先和蔡曉韻通了電話，如今她已經是藝培的全全老闆，只不過她已經不親自搭理了，很多事情都交給了當年在Sun混的風生水起人脈網廣闊的混小子出面處理。
當年方若綺出面為Sun的閒散藝人找到了下家，憑著這層恩惠，不用蔡曉韻打招呼，混小子也自然把藝培騰出來給方若綺使用。
車經過門口的時候，她仿佛還能看見十幾年前那個拉著拉杆箱硬著頭皮走進來的女孩，被高級汽車濺起的泥水噴了一褲腿。
那是多麼久遠的回憶了。
「阿威到的話，麻煩叫他去老教室。」
方若綺在門口囑咐了混小子幾句，把車泊好。
如今藝培已經不是專業學校，而是類似于進修班的補習學校，進入藝培也不需要報名面試，交了錢就可以上課，實在是惠及了很多沒有門路的普通學員。
今天混小子特意提前關門，整所校園都有著說不出的寧靜，走到老教室，推開門，這麼多年了，連地毯都沒有換一換，方若綺還能很清楚的記得哪裡曾經被打翻了指甲水，而那些花籃當初又被她藏在了何處。
還有倒數第五排。
夕陽灑進來，暈染開記憶，如此洪水猛獸，不由分說將她吞噬。
3 初遇
方若綺早就料想到，藝培是個等級鮮明的地方，但是，她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是上層的那個。
當她低調地和朱莉從大講堂的後門走進來的時候，一下子就看到了在第二排vip區諾大的名牌：方若綺 01級。
但是她不動神色的一排一排找過去，直到朱莉在倒數第五排坐下了，她還佯裝沒有找到自己的座位。和朱莉同排的一個男生，在她故意伸長了脖子向裡面探去的時候，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和煦的聲音猶如三月破寒的陽光，讓若綺覺得過於灼熱。
「還沒找到座位嗎？我幫你吧∼」
幾乎融化了她的殼。
如果不是這個時候，古芊菁一陣旋風的從前門大搖大擺的走進來，引起一片追逐的目光，她幾乎就要卸下所有的防備。
她來到這裡不是談情說愛建設革命友誼的，她來到這裡，說得通俗一點，就是為了鹹魚翻身。
「方若綺，你的座位在這裡噢∼」
嬌嬌弱弱的一聲，卻貫穿了整個房間，方若綺的目光一下落在朱莉身上，看到她抽動的嘴角，和眼底閃過的上當受騙的神情。
這個時候，朱莉一定在想，你丫偽裝的好，明明是vip學員，還裝什麼特困生！
方若綺又不經意間掃過了那個男生的臉，稚氣又陽光，沒有一絲表情的變化，仿佛古芊菁從沒走進來，也從沒這樣喊過一聲一樣，若綺暗自瞟了一眼他的名牌。
關古威 01級
沒有主角的初戀 2
4
「大姐！愣什麼神！」
一抬頭，方若綺看見關古威站在門口，記憶中那張如陽光板青澀而炙熱的臉已經不再，他早就不戴著那千年不變的藍色針織帽子了，紅色的頭髮露出來，反而顯得蒼老了很多，棱角愈加分明，已然是個中年男人。
這也是理所當然，自己都是兩個孩子的媽了，阿威也老了。
一張口不知說些什麼，看到阿威露出豁然的微笑，手裡拎起塑膠口袋，「就知道你也沒吃飯，一起吃吧，炸雞塊，不輸給當年的食堂哦！」
雞塊啊，我們的緣分，就是從雞塊開始的。
方若綺不自覺的笑了，關古威一愣，方若綺說，「食堂沒了，可是你還在。就算你什麼都沒有了，還有大姐在——
有姐在的一天，就有你威風的一天。」
5 雞塊
上午照本宣科地開學典禮後，午飯時，沒有一個人坐在方若綺選擇的角落的餐桌。方若綺大概是惟一一個在普通食堂用餐的vip學員，就算坐在角落裡，也招來無數的目光。
一直辛勤做著筆記的朱莉姍姍來遲，還拉著那個陽光小男孩問個不停，看到方若綺投來的求救的目光後，滿臉的笑容頃刻凝固，默默不語的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方若綺低下頭，不知為何，鼻子竟然會一酸。
好像又回到了高中被欺負的日子，只是那時，她知道，挺過了三年，一切都會好起來。
而現在，她不確定，這種被孤立的日子，會不會有個盡頭。
「哇，難得，你居然沒去享受高級牛排啊！」
一抬頭，模糊的視線裡是一抹晃悠悠的藍色，柔軟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輕的跳動。
關古威。
坐在她對面，筷子伸到她的盤子裡，說，「哇，大姐，好命啊∼這麼多炸雞！」
「你喜歡就都拿去吧。」方若綺脫口而出，看見對方臉色一變，敏感的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在關古威看來，這會不會是高人一等的vip學員的施捨？
果然，關古威開口說：「不愧是——」
方若綺幾乎懷疑自己的聽力，因為關古威給了她一個明媚的微笑，「不愧是藝培出品，隨時對地都要保持體形嗎？大姐，就憑這，你能紅！」
一邊說一邊直接把方若綺面前堆滿了炸雞的盤子移到自己面前，還像是撿到寶貝一樣的笑著。看得方若綺如此的羡慕。
她一上午看過的都是疑問的眼，憤怒的眼，酸溜溜的眼，就連方才打飯的時候，食堂的師傅看見她佩帶的胸卡上那明晃晃的vip字樣，都給了她那麼諷刺的眼，還沒等她開口，已經端出來一大盤準備好的食物，畢恭畢敬又很有些反諷的說，「這是vip午餐，沒想到真的還會有vip學員光臨我們的食堂啊∼」
在這林林總總的眼色後，關古威的明澈，顯的是多麼可貴。
終於有這麼一個人，可以讓她放下了戒備，不用字斟句酌，不用小心提防了嗎？
大姐。如果自己真的有這樣一個可以貼心的弟弟，那該有多好啊。
方若綺溫柔的說，「阿威，以後，我就是你的姐姐。你記住，有姐在的一天，就有你威風的一天。」
這些話多年後方若綺仍舊記得，只是關古威早就忘了。方若綺還記得，是因為，這個時侯，滿嘴雞塊的關古威孩子般眯起了眼，讓方若綺這輩子第一次感覺到，缺失的親人的溫暖。
6
「吃晚飯要消化一下！」
「可是要消化也不用靠這種方式吧？」
「你敢忤逆大姐我的話？叫你唱你就唱！再不唱太陽都下山了！」
「太陽已經下山了…」
「是誰當年閑著沒事就把我往這裡拽？阿威，我跟你說，出來混，一切都是要還的。」
「好啦，大姐你不要把我當成你的孩子管，我唱就是了——」阿威看著空蕩蕩的音樂教室正中間方若綺端坐在一把椅子上，面目表情那麼像當年的無名老師。
如今無名老師已經住進了養老院，雖然其實他並沒有那麼老。
可能是他孤獨的太久了，終於開始想找個伴了吧。
關古威遲疑了一下，不知為何會比進錄音棚都緊張，而方若綺就那麼看著她，那眼神，有期待，也有責備。
好久好久，聽見空氣中浮動著一個聲音，說，阿威，你不該放棄你的音樂夢想。
還記得那夢想最初的樣子嗎？
方若綺什麼都沒說，關古威卻聽見了，真真切切。
7 最初的夢想
推開門，整間教室就只有無名和關古威在，各式的樂器倒是擺了一排。
關古威抱著吉它，像是尊維也納美少年的雕塑，方若綺仿佛一瞬間被帶到了某個充滿了藝術氣息的異國廣場，而一旁沉默不語的無語似乎就是畫面永恆的老人，淡淡的水彩沖刷出深沉的味道。
有那麼一刻，方若綺真的願意相信，這個圈子，是有藝術存在的。
但是這樣的一刻，那樣短暫。
她推開了這扇門，只是為了告別。
「人全了，開始吧。」
無名向若綺點點頭，若綺咂舌，「怎麼，只有我們倆？」
無名再點點頭，「開始彈吧。」
於是關古威開始彈吉它，若綺聽過很多人彈，邊彈邊唱，在莫叔的餐廳。
但是眼前這個叫做關古威的男孩，這個每天中午跑過來搶她的雞塊的男孩，這個少一根筋還恭喜她開花店的男孩，這個因為選中了這門課高興的手舞足蹈的男孩，這個唯一和她說話的男孩，這個叫關古威的男孩。
他彈奏著。
仿佛是在她的靈魂她的血液裡。
這一刻，方若綺明白了這個男孩來到這裡的原因，也明白了他以後要走的路。
他什麼都不需要唱出來，只是一個前奏，就夠了。
無名在他開口唱的那一瞬，舉手示停。
關古威詫異，問，「我哪裡彈錯了嗎？我還沒開始唱呢！」
無名笑笑，「夠了，到這裡就足夠了，你可以不用來上課了，我給你通過。」關古威卻沒有露出他一貫的笑容，沒有若綺想像中高呼著「阿沙力」然後蹦起來。
他是認真的，認真的對待音樂，認真的對待做音樂的自己，於是那麼孩子氣的問：「為什麼給我通過？你還沒有聽我唱——」
若綺走過去，按住他兀自要撥動琴弦的手。「阿威，把你的第一首歌，留給你認為重要的時刻重要的人吧。」
無名看看方若綺，半響，說。「你叫什麼來著？」
「方若綺。」
若綺回頭看看無名，鞠了一躬，「老師，抱歉，我要退課了。」
這回關古威才回復了常態，反抓住若綺的手，「大姐，為什麼呀！無名老師很好的！」
「你想轉到別的課去？」無名會意的咳了兩聲。「我給你寫個條子——」
「不必了，我不轉到別的課去。我不上選修課了。」方若綺看著無名的手抖了一下，深呼吸一口氣說，「我負擔不起。」
負擔不起。多簡單的四個字。
若綺如果能在第一天走向vip學員位子的那刻，就開誠佈公的說，對不起，我是助學生，我負擔不起，一切該會有多麼簡單。
古芊菁那可笑的花籃的把戲，還有蔡筱韻對自己根深蒂固的誤會，都會不言自明。
可是偏偏，她逆風而行，不肯承認自己沒有抗擊狂風的衣。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自己有一雙能看透皇帝新衣的眼，而懵然間低頭，發現自己就正穿著那件新衣。招搖過市。
何必又何苦。
在一個無欲無求的老人和一個天真的孩子面前，她終於承認了。
沒錯，她負擔不起。
也許，正是關古威的一個前奏，撥動了她的心弦，使得那層層的偽裝震出個小口，她終於可以看清自己流血的心。
她愛的不是藝術，是錢。她要的不是舞臺，是一種新的生活。
在無名和關古威面前，方若綺覺得自己這那樣的渺小，渺小到，連說出我負擔不起，都覺得玷污了他們的耳朵。
關古威愣了好久，好久說了一句，「大姐，你可是vip學員啊！你開玩笑吧！」
但是無名說得卻是，「你還想上我的課嗎？」
方若綺愣了一下，不知為何會脫口而出，「想。」
無名笑笑，「那就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我一個機會，證明你是熱愛音樂，愛這個舞臺的。」
他幾乎能讀懂她，讀懂她的自尊與自卑，讀懂她的失敗與偉大。
「作業，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若綺諾諾的說，「我不會任何樂器。」
無名說，「沒關係，清唱吧。」
若綺又說，「我也看不懂五線譜。」
無名又說，「沒關係，想到哪唱到哪。」
若綺剛要再說，看見無名的眼神，那種清澈是她一度只能在關古威眼中看到的，於是舒了一口氣，說，「這是我的作業，老師。」
我看見五顏六色的票子在飛，飛到五顏六色的世界去，
我聽見歌舞生平的時代，歌唱著這個時候最好的監獄。
於是我大聲喊我不富裕，究竟藝培你想要我怎樣，
藝培藝培，一賠到底，讓我怎麼來怎麼滾回去。
唱畢，關古威張大了嘴巴，無名卻大笑。
那種笑聲，在他以後的日子回憶起來，是十幾年都沒有過的。
「孩子，你放心，以後你若是成名了，這首歌我們都不會說出去的。」無名轉向關古威，「你說是不是！」
「沒錯，大姐，我發誓。」關古威添添嘴唇，「為了大姐能嫁出去，我絕對不說！」
可是他們並沒有守約，幾年之後，在郝友乾為她舉辦的個展上，觀眾還是看到了那時已經是天后的方若綺這個最初的青澀模樣。不過這已是後話。此時的方若綺，還執著於一兩個發音，一如出水芙蓉。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12
沒有主角的初戀 3
8
「還記得你當初要把第一首歌留給小愛的心情嗎？」方若綺走過去，面對著這個始終和憂傷掛不上邊的大男孩，不知為何，此刻卻覺得憂傷。
一個男孩的老去，是上帝的玩笑。
「可惜，小愛，最終還是離開了我。」
「阿威，重要的不是最後的結果，而是當時，你對她的心情。」方若綺看著阿威，手指插進他柔軟的紅發，「這種感情，曾經讓我那麼吃味，可惜你都不知道。」
「大姐…你不是到現在才說暗戀我吧。」
阿威不自在的說。
「其實，我也說不清楚，那算不算暗戀呢，還是說，因為你這個主角一直沒有入戲，所以我的初戀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流產了。」
阿威抓住方若琦的手，然後不好意思的放開了，「大姐，對不起，這還是怪怪的。」
「當然怪怪的，因為我是你的大姐啊，傻瓜。」
9 情人節
每天上午上課，按時收花，如果正逢是蔡筱韻的課，她便躲在寢室翻一翻劇本賞析，反正那個中年婦女一次性把半學期的講稿都印出來了。
中午一成不變的把雞塊分給關古威，然後去花店收前一天的花錢，在小花園轉一會，有時候聽著關古威彈著吉它在草地上睡個覺，但是若綺從來不准關古威唱出來，按照他們的約定，那是留給他最特別的人的。下午就跑到無名老師那裡。前兩個小時，關古威會去別的課堂，這兩個小時無名會不厭其煩的糾正若綺的發音，把唱歌當作一門外語那樣一點一點糾正，而阿威參與進來的那兩個小時，若綺會在一旁靜靜聽著阿威的新曲，提出一點建議，往往她覺得不順耳的地方，經過了修改，都會有全然不同的效果。
從情人節這一天到白色情人節，一個月，似乎被抽空了一樣，當阿威把已經快要融化的巧克力塞到她手裡的時候，若綺還在懵懂地以為，這是遲到的情人節禮物。
直到朱莉點醒夢中人地說，我說方若綺，你情人節送人家禮物了嗎？
恍然大悟。
第二天中午，若綺主動把雞塊全部給了關古威，在朱莉的一頓關於有異性沒人性的冷嘲熱諷後，關古威終於像個沉不住氣的大男孩一樣，羞澀地爭辯。
「我那是友情巧克力，你說是不是，大姐？」
方若綺沒有抬頭，把裝滿雞塊的盤子推給他，「快吃吧，哪來那麼多說道。你們這些被日本文化侵染的人啊∼又不是玩電腦遊戲。」
朱莉白了白眼，「你大姐好嚴肅。」
關古威一叉子插進雞塊裡，「沒錯。完全沒有生活情調。大姐，你這樣是不行的，形體課分再高，也是個人見人怕的巫女啊！」
巫女？若綺剛要往嘴裡送飯，嘴巴張得好大，「你就不會用一些好聽的詞彙嗎？譬如說小魔女之類的？」
「小魔女啊——」阿威嘻嘻地笑，雞塊亂噴，「不好意思，此名已經註冊，大姐還是當藝培第一巫女吧。」
「你的女朋友嗎？」漫不經心的口吻，若綺抬眼看見阿威的一絲慌亂，這樣子她再熟悉不過，在民歌餐廳待了那麼久，墜入愛河的人任何一個小動作都逃脫不了她的眼。
「不是，只是鄰居。」
關古威又開始把話題往雞塊上扯，「今天雞塊好像沒放鹽。」
似乎若綺和他的交集，只有無名和雞塊了。
回到寢室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若綺躺在床上，連鞋都懶的脫。
似乎今天發生了什麼，但是已筋疲力盡，她沒有氣力去想了。
很久以後，當若綺第一次見到了範曉愛的時候，才回想起那個模糊的白色情人節，以及一切從那時就開始埋下的伏筆。
10
關古威和方若綺來到了屋外的草地上，恰好還是三月，風卻不似往昔的冷。
關古威打哈哈道，大姐，你看地球變暖的真厲害，十幾年前那次，我可是要凍死了。
「這話應該是我說的吧，關古威同學。」方若綺眼中閃過殺氣，關古威知趣的倒退了三米。
「你知道我就是因為那一次和你看什麼鬼星星回宿舍發梢到暈倒麼？」
「…要不是那樣，你也沒機會遇到童靖陽…」
…
意識到自己踩了方若綺的雷區，關古威知趣噤聲，方若綺愣了幾秒，狠狠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這麼說，還得謝謝你。」
「那當然。」關古威冒著虛汗，假假的笑了兩聲。
方若綺突然感到心裡一股暖流，原來那個夜晚，是他們彼此都沒有忘記的回憶。
11 星夜
「大姐大姐。」關古威一下了課就奔進屋子，「你練得怎麼樣了？」
一臉孩子的興奮，若綺看著他滿面的韶光，木然的說，「不就那樣嘍。」
「我來檢查大姐的功課，就彈一首你最拿手的曲子吧！」
無名看著兩人，拿起了衣服，「別忘了關窗，你們先練吧。」方若綺目送老師離去後，狠狠地瞪了關古威一眼，「你想幹什麼？好不容易老師他今天肯多指導我一會——」
「不是說好我來輔導你嗎？」
「我說過？」
關古威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跑上前來，彎腰，一手握住吉它，一手握住她的手，輕輕地撥弄琴弦，一點一滴，如三月微寒風中吹來的花香，無蹤無影無痕。
若綺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任是誰，在一個俊朗的大男孩如此親昵的動作下，怕也會心跳不已。
「你真的沒有男朋友？」
朱莉的聲音，眼前是關古威清秀的臉。搖搖頭，瞎想些什麼呢。
「大姐——」
「嗯？」
「彈錯了。」
沉默。
若綺咽了口口水，「那該怎樣彈？」
「這個我也說不好，每次想到哪裡就彈到了哪裡。」阿威站起來，撓撓頭，「比如說，很憂傷的歌，我就會想著星星——比如說，很歡快的歌，我就會想著星星——」
「等等，猩猩？你都是在動物園尋找靈感的？」
「哎呀，大姐，你真是沒有情調，是天上的星星。」阿威嚴肅的看著若綺，「大姐，看來我要帶你實地體驗一下。」
三月看星空。這事，其實一點也不浪漫。
首先，很冷，冷得方若綺好幾次想說我們回去吧，大姐身子骨不比你，結果因為牙齒一直打顫，沒有說出來。
其次，很冷。關古威的笑話，很冷。方若綺聽著關古威扯著那些有的沒的天的地的笑話只能暗自感歎三年就是一個代溝。
最後，很冷。關古威的吉它，很冷。清冷的琴聲，那麼淒涼，不知道為什麼，若綺想起的不是電視劇中女主角腦海中那一片薰衣草田，那一片陽光海岸，或是巴黎浪漫的街頭。她想起的是小時候在狹小的屋子裡寫作業，屋外的大雨霹靂嘩啦地下，有一個吹著嗩呐挨家挨戶乞討的人，站在傾盆大雨中沖著天高昂的吹著嗩呐——那聲音，很冷，冷得就如現在一般。
這不能怪若綺，畢竟她對薰衣草的概念僅限於促銷裝薰衣草味道的潔膚露，對於大海的概念則是從民歌餐廳後廚端出來的海鮮，至於巴黎，巴黎在她的牆上，一幅剪自雜誌的畫，為的是擋住一隻蚊子的血跡。
我不是個浪漫的人，阿威。我不愛你的吉它，不愛。
我討厭在根本沒有星星的夜，和你坐在冷的三月寒風中，聽著這把我不愛的吉它彈給這個不浪漫的人。
而且是那麼好的琴聲。
若綺顫抖的嘴角咧不出一個微笑。
阿威，沒有唱歌。如他和若綺約定的那樣，沒有遇到那個人之前，都不要唱歌。
於是，阿威沒有唱歌。
於是，若綺只聽到嗩呐。
衝破雨聲，劃過寒冷，在她的血液中融化。
沒有主角的初戀 4
12
兩個人就那麼自然躺在草地上，星星終於閃過了天頭，阿威開始輕輕哼唱小曲，雖然身邊沒有吉他，方若綺依舊能聽見他細長的手指在那幾根琴弦上輕輕按下去。
這樣一雙手曾經給她做了那麼多筆跡，這樣一雙手不知厭煩的握著她的手從零開始學起。
也是這樣一雙手曾經把那扇她渴望一步登天的門不留情面的關上，留出一條縫隙，看見他陽光的微笑。
「阿威，其實到了今天，我才能真正原諒你當初的背叛。」
「大姐，你還真是記仇啊。」
「我是個不知足的女人嘛，從來都是要，沒有給，你卻偏偏搶去了我最想要的東西，你說我怎麼會不生氣呢？」
「大姐，其實到了今天我也不太明白，你幾個唱片公司跳來跳去再幹什麼…」
「阿威，有些事，你還是糊塗一點的好。就像你當初背叛我的時候一樣，糊裡糊塗，最好。」
13 背叛
推開門，若綺首先看見的是無名躲避的眼，然後是阿威一個緊緊地擁抱，「大姐，太好了，無名老師說要幫我介紹實習工作！」
越過阿威的肩膀若綺看著無名，口袋裡的推薦表和一信封的錢那麼沉重，「真的？那實在是太好了，大姐真的為你高興。」
至少現在不用因為要去EAMI實習而有負罪感了。若綺舒了口氣，裝作無心的說，「大姐我也找到實習工作了——」
阿威又抱上來，「太好了，大姐，你去什麼地方？」
「秘密。」
阿威撓撓頭，「大姐，你和無名老師怎麼一個樣子，神神秘秘的——」
「先不說這個，大姐請你吃好吃的，怎麼樣？」若綺試圖捕捉無名的眼神，卻被他搶先一步說，「這頓我請。」
「若綺，舒服了嗎？」
「老師，我沒有不舒服啊。」
「你看到林立翔臉色都白了。」
「只是有點別拗，上次他還是明星。」若綺安坐在沙發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新來的服務生畢恭畢敬的問「需要加點水嗎？」，竟會帶給她莫名的滿足。
和不安。
這一天，若綺都是不安的。
不安於自己的順境，不安於自己的鹹魚翻身。
並非不喜歡，而是怕失去。
「若綺，你真的準備好，進演藝圈，走這條路了嗎？我今天看到曉韻，跟她建議過讓你留校當老師。」無名看看若綺毫無反應的臉，「她沒跟你說是吧~」
「嗯？」若綺回過神來，「老師，你說什麼？」
「沒什麼，明天去哪裡實習？」
「只是去面試，還不一定過呢。」若綺笑笑，「過了我情你吃飯。」
無名不語，看著林立翔和關古威的二重疊影。
「若綺，其實，一開始，我們有很多事情看不透，如同你看著立翔，覺得他苦，阿威卻覺得他幸福，因為他擁有自己的舞臺歌唱。」
「阿威不過是個孩子嘛——」
「你也不過是個孩子。」無名搖搖頭，「不要強迫自己去做大人的事。」
「老師，我不懂你想說什麼。」
「林立翔，關古威，這不過是這個圈子正常的新陳代謝，今天他笑，明天他哭，哭哭笑笑其實不過如此。若綺，你還沒準備好，你還看不透。」
「那麼，阿威他又能看透多少？」若綺皺皺眉頭。
「他什麼都看不透，所以幸福。你看透了幾分，所以會痛苦。」
「老師，你醉了。」
桌上是兩杯檸檬汁，但是，老師，你醉了。
否則就是我醉了。
若綺那一天始終也沒說出來，阿威，我明天要去你嚮往的EAMI了。
若綺那一天夢到的都是，自己坐在林立翔的位子上唱歌，看著台下的人默然的過，這時阿威真摯的眼沖入畫面，說
大姐，我明天要去你嚮往的EAMI了
不行，EAMI是我的。不行，阿威你是我的，你不能比我優秀，你不能比我好。你要坐在倒數第五排，你要求我給你我不吃的雞塊，你要為我唱歌——
你要讓我在你身上尋找唯一的優越感。
你不能在我落寞的歌聲中說，大姐，我去了EAMI——不能
於是若綺無數次的驚醒，看著枕邊的名片，才長長長長舒了一口氣。
躺下，冷汗，脊背都是冰涼的。
名片被撮成一團，飄到地上，若綺耳邊響著周映彤的話，抱歉，你不符合我們公司所要求的氣質——
然後，與現在正笑著和周映彤一起走出辦公室的男人四眸相對。
阿威。
阿威。
居然是你，為何是你。
果然是你。
「大姐，怎麼，你也來了？無名老師叫你來的？」
一臉無知的幸福。
像四月盛開的櫻花般燦爛。飛過若綺的眼。
「你——」若綺咬了咬唇，「你——」
「你們先聊吧，阿威，別忘了常過來看看，說不定有適合你的專輯。」
周映彤面無表情的從方若綺身邊擦肩而過，仿佛，她們半個小時前根本沒有見過。
比被拒之門外更痛苦的，莫過於站在這個整日膜拜跟隨自己的小弟弟面前，祝福，卻只能說一個字。
你。
阿威撓撓頭，「嘿嘿，大姐，不只實習那麼簡單噢~曉彤姐要簽我呢！嘻嘻——」
若綺笑不出一聲，耳邊迴響的都是半個小時前那個對話。
——為什麼？是因為EAMI從不收新人嗎？
——這只是一個因素，方小姐，其實，我對你略有所知，你的導師，你稱為無名的老師，是我出道時的經紀人——他說你和關古威是他最出色的兩個學生——
——我不懂。
——他說，你還沒準備好進演藝圈，他給我的推薦名單上，只有關古威的名字，所以，抱歉。
——我不信。
「大姐，你怎麼了？大姐？」
「我不信。」
「啊？」
「我不信。」
「大姐——」
「我最信任的兩個人，拋棄了我。我不信。」方若綺盯著阿威，「你信嗎？」
「大姐，我，無名老師他——」
「不要再叫我大姐。」方若綺眼淚終於掉了下來，「不要叫我大姐。」
「你是怎麼了？」
「沒有怎麼，面試失敗了而已。我總會找到屬於我的地方。」
「喲，若綺來了，昨晚玩得不錯吧！」
「謝謝莫叔，果然還是回家的感覺好。」
「那以後一定要多回來看看。」
「我也正有這個打算呢，我在藝培是第一名噢——」
「哦——」
「老師推薦我去很多地方，可是我就想來這裡，幫莫叔的忙——」
「若綺——」
「放心，我只是實習，不會開高價的~」
「若綺啊，這個，不是你不好，只不過我們的駐唱歌手已經滿了。」
「昨天曉筠還說少一個的——」
「不就是昨天，這事還真的謝謝你，你帶來的那個關古威，還真是不錯——」
……
「大姐，這個雞塊就給我吧——」
「大姐，你改過的譜子就是不一樣——」
「大姐，你請我吃飯吧——」
「大姐，你看我幫你記的筆記——」
「大姐，你怎麼能門門都A的？」
「大姐，你和童靖陽一起特別般配——」
「大姐——」
「大姐——」
不要再叫了。
求你，關古威，不要叫了。
不要讓我找回了自尊，又拿走。
不要讓我有了底線，又潰退。
不要讓我愛上了音樂，又失聰。
不要讓我看過了星星，又告訴我，那只是你施捨我的永夜。
全部都拿走，什麼都不要留。
沒有大姐，也沒有不安
沒有得，就沒有失。
這個世界，什麼都沒有變
我還是我
我只是我
其它 什麼都沒有
14
看著阿威被自己帶進了死胡同，方若綺笑了笑，「好了啊，鬱悶什麼，那其實是我和周映彤之間的事，和你無關，你只不過命好了一點，不過老天有眼，不是讓你現在走揹運了嗎？」
方若綺一拍關古威的頭，「你真是的，你那個經紀人還玩這套泡沫戰術，你大姐十幾年前就不稀罕的東西了——」
「我能怎麼辦——」
「喂，拿出點骨氣來，這還是當初那個風風火火出道羨煞旁人的關古威了麼！」
「我哪裡有風風火火——」
「你以為誰出道都能碰上周映彤那麼好的製作人，高明權那麼大牌的師兄提攜麼？」
「和大姐你後來比起來還差的遠呢。」
「你小子，你就不知道大姐吃了多少苦。」
「你有從來沒給我機會知道。」
「你——」方若綺看著關古威那清澈的眼神，歎了口氣，「我不忍心了。就算放出看到你在臺上那麼風光，我恨不能咬死你，我也還是不忍心看到你一頭栽進這個世界中來。」
15 Debut
當若綺故意等到八點鐘才邁進民歌餐廳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出現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人身人海，好像當年林立翔當紅的時候一樣。
學生模樣的女孩們穿梭擁抱，場景熱鬧的猶如歌友會——
還是若綺眼花，舞臺上真的掛著橫幅。
高明權歌友會。
一瞬間若綺想起了花籃上惡俗的紅絲帶，飄著，飄著，飄到了臺上。反胃。
一瞬間耳邊閃過高明權那一節節毫無內容的vip課，冰冷。
一瞬間看到橫幅上不起眼的地方四個字母 EAMI，凝固。
一瞬間，關古威抱著吉他的影在後臺一角一閃而過。
面前又跑過成群的女孩，整齊的學生服，整齊的笑。
服務員端著盤擠來擠去，似乎還聽得到莫叔憨厚又興奮的喊著——
大家盡興。
如此狂歡，怎能不盡興？
想退出一步，卻被打開的大門更多的人湧進更深處，被人流湊擁著向前，失去了重心，沒有方向。燈紅酒綠，一片喧囂。
於是，她把自己放逐于人群。
於是，跟著叫，跟著喊，跟著舉手投降，跟著笑到流淚。
融為一體。
終於到了關古威上場。
方若綺就是為了這一刻而來的。
看著這個曾經趴在自己跟前撒嬌，和自己那麼親密無間的關古威，還是那微笑那眉眼，那陽光的氣質，試圖照進自己的暗影，站在臺上，作為高明權特別介紹出場的師弟，作為EAMI有史以來簽約的第一個新人，作為「為歌壇帶來清新活力的新生代偶像」。
曾是那麼近，一起歌唱一起看星
於是那麼遠，臺上台下。
你終於要唱了嗎？終於出現了那個特殊的人了？終於到了這個特別的時刻？
而且，不是我？
從來，不是我。
自作多情啊，從來都是我一廂情願，以為看了星星唱了歌，你就不只是我的小弟，而我就不是你的大姐了。
若綺明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可是眼淚還是不經意的流。
在這人潮湧動中，在撕心裂肺的喊叫和淚水中，沒人看得出這有什麼不同。
在阿威開始唱第一句的時候，當那明澈的聲音卷起一屋子興歎時，當若綺似乎已經聽到了很久的聲終於在吉它中併發出來的那刻，若綺終於周旋到門邊，推門，如此冰涼的夜。
比三月那個星夜還要冰冷。
順著路邊走，大大的落地窗，投射的是屋裡的一片花火和窗外形影相弔。
16
「大姐，總讓你糗我，你也有糗事好不好，難道你不記得那次你給那個嶽行空的助理跳舞，是誰不顧你螃蟹式的反抗把你救出水火的？我看郝友乾給你辦的個展上，應該把這段加進去！」
「你敢！」
「為什麼不敢？」
「你欠我的，你由著古芊菁瞎鬧，聯合起來騙我，要不是我戳穿了童靖陽身上有攝像頭，你不知多得意！」
「那也正是因為如此你才住進童靖陽那裡的啊！說到底我是你們的紅娘！」
「娘你個頭啊！」
「大姐你怎麼就跟我這麼粗俗啊！」
「因為你是我小弟啊！」
「哦——你你你——天天使喚我，搬東搬西——」
「不就一次，小氣鬼。」
17 搬家
快到七月，動一動就要開始流汗。雖然行李不多，但是一個人折騰，總還是經常會坐下來發呆。筱筠還在餐廳忙碌著，朱莉值晚班，關古威還在培訓，而林立翔去了她遙不可及的國外，和童靖陽一樣，再度從她的生活中，回到了唱片裡，回到了螢幕上。
坐在行李堆上發呆，看著遠天處入鏡的人…
方若綺一下子笑了出來，火燒雲的背景中，阿威戴著不搭調的墨鏡和還印著藝培字樣的大背心，背上還是那把吉它，這是黑社會＋民工＋音樂小青年的混搭風嗎？
「這一堆！」
阿威聽話的抱起了若綺塞不進拉杆箱的一大包零碎物件，探出頭的居然是衛生巾。阿威看了好半天，若綺站在來，拍拍灰，「怎麼了，今天才發現大姐性別女嗎？」
「沒有啊——」阿威還是看看那包用了一半的衛生巾，說，「今天聽和我一起錄歌的人說，她要拍衛生巾廣告，我還在想，這可怎麼拍呀。」
「還不都是那樣，蹦蹦跳跳，說句什麼不側漏之類的。」方若綺拉起拉杆箱，看看阿威，阿威也看看她，「大姐，你拍過啦？這麼有經驗？」
若綺本是想說句「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之類的話，但是看看他，只是說，「就算有贈品你也用不著啊∼」
此刻關古威還是那樣無憂的笑著，走過了女校還特別燦爛的說，大姐，我們得繞小道，這裡有我的粉絲團，被認出來我就得扔下你的行李撒腿就跑了。
若綺多想說一句，你敢！但是說出口的還是，那我們就繞道吧。
究竟阿威，你要我拿你怎麼辦？
若綺歎口氣，拉著拉杆箱，在他身邊，寂寞前行。
沒有主角的初戀 5
18
「其實大姐，我有時跟懷念咱們一起在民歌餐廳駐唱的日子。」
關古威突然沒由來的冒出一句，方若綺沒好氣的說，「有什麼好懷念的，你唱你的，我唱我的，你唱黃金段，我夜半歌聲，向來都沒有交集。」
「哎呦，你這個藝能天后怎麼這麼計較啊！」
「你這個歌神當初確實沒有給我好臉色啊！」
「你可是我一直都很尊敬的大姐啊！」
「你還知道我是大姐啊！」
「究竟我駐唱的時候怎麼得罪了大姐你了，你這麼多年都念念不忘。」
「自己想去。」
「哎呀，告訴我——」
19 駐唱
一片安可聲，若綺寬容的笑，「阿威，你還是再唱一首吧，我這樣出去，也會被轟下臺。」
時針已經指向了十一點。
離關古威下臺方若綺上臺的十點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
可是座無虛席的民歌餐廳還是回蕩著關古威的名字。
筱筠甚至在門口打出了「排行榜冠軍關古威歌迷見面會」的條幅。若綺一個人坐在高高低低的紙盒箱子上發呆，還是習慣性握著啤酒的頸。
筱筠神秘的閃了進來，以為她是來開導自己，若綺脫口而出，「我沒事，讓他繼續唱吧！」
「那個——若綺啊，爸說想給阿威找個可以休息的地方，我們打算把這裡臨時整修一下搞個休息室什麼的——師傅現在過來看樣，正好阿威在嘛∼順便就定下來要添些什麼用具，刷什麼漆之類的…」
「我明白了。」若綺簡簡單單的說，站在來，還是有點頭暈。
走到口，看了眼拿著漂亮本子穿著粉刷工衣服的中年漢子，八成為女兒來要關古威的簽名吧…
看來，再想在這裡看到立翔灌冰凍啤酒是不可能了，就像再想看到阿威笑著要雞塊一樣。
有些事，過去就是過去了。
有些人，變了就是變了。
就像阿威，又去了前臺，歌迷的熱情，讓他徹底忘了他的話，「大姐，我去叫他們安靜，你一會就能上臺了——」
那麼，關古威，我怎麼還聽見的是震耳欲聾的你的名字？
那麼，關古威，我怎麼還聽見的是連綿不絕的你的歌聲？
別傻了，你已經停不下來。你會不斷的開歌友會，開見面會，開演唱會。你會不斷地發片，不斷地奔波於各個場館，不斷地離我這個平民百姓的生活遠去。
最終，你將徹底變成封面上的二維照片。
變成我拿來炫耀的回憶。
我能怎麼辦！
媽的！
我能怎麼辦！
若綺砸了吉它，就在民歌餐廳門口。
七月中旬，天氣悶熱。
中暑。
20
「時間到，想不出來吧，仰臥起坐一百個。」
「大姐，你饒了我吧，你看小弟我從來都不是真的要搶你的威風的。」
「對對對，因為你玉樹臨風天生麗質難自棄。」
「可是我不是也遭報應了麼，現在接演一堆肥皂劇。」
「這還算你有點自知之明。」方若綺終於笑了，阿威也跟著笑。
「笑的真傻，你知道麼，這麼多年，我第一次覺得你笑的特溫暖的，就是我的初登臺，儘管，你這個傻瓜被人用了都不知道。」
「啊？」
21 首演
方若綺的初登臺定在了熱鬧的購物中心，與阿威登臺的民歌餐廳，是那樣相同的喧鬧，又是那樣不同。阿威是去唱歌的，而自己是來幹嗎的？
其實自己也不知。
總之不是來唱歌的。
方若綺站在不高的臺上只是覺得頭暈，安靜的場子裡聽見哢嚓卡擦的聲音，人們圍擁著，遠遠近近都站滿了停下腳步的人，交頭接耳，喃喃聲一直在耳邊作響。
商場的一個角落裡爆發了一個尖銳的聲音：
快看！是關古威！
隨之一片澎湃之聲，若綺心裡一緊，雖然只有幾天沒見，卻仿佛已相隔百年。上次見面，在民歌餐廳，他正在慶祝拿到最佳新人獎，那麼燦爛的笑容，驅逐了所有的酒精和黑夜。
然而她還是在他的陽光中沉淪了。
阿威，我是大姐。
阿威，我不是你的那個大姐了。
此時此刻，不再有被他的光芒刺痛的感覺，此時此刻，若綺心裡都是羞愧。
季青平冰冷的目光射過去，射穿了擁上去的人群，關古威還是那樣童稚無知的笑著，用力朝若綺擺手，破穀之聲傳過來：
大姐——我來捧場了——
季青平不動聲色，內心卻是翻江倒海。不愧是周映彤，逆轉局勢在一瞬之間。關古威的到來，搶去了方若綺的全部風頭，關古威的一聲大姐，粉碎了關於王瑞恩一切的臆想。真有這個女人的！
若綺卻微笑著，不是那種經常性的僵在臉上的微笑，不是那種防衛性的掛出來的微笑，而是，微笑而已。
「關古威是我的同窗，也是我的朋友。」方若綺對著話筒說，說的時候，一些攝像頭轉過來，但是隨即又轉過去捕捉關古威的表情。
不難想像，第二天的頭條，一定是「新人王不忘同窗情，商場神秘現身助威」，而她方若綺的名字，也許就在小字中的某一行一閃而過。
那一天，他們就在簇擁的歌迷和記者中遠遠的對望著，若綺多麼想請他上臺了唱一曲，作為同窗，作為朋友，作為不是大姐的大姐和還是小弟的小弟。
但是沒有，在季青平慍怒的氣場中，方若綺毫無前兆的開始清唱「愛似薄紗」，而在眾人還楞在那裡的時候，關古威帶頭喊了一聲：
大姐！你太棒了！
於是，第二天的新聞，雖然還是以關古威為主角，但是至少在正文快要結束的時候，寫著：
清唱著愛似薄紗的清純寶貝方若綺，是繼陽光偶像關古威後，樂壇吹來的又一股新鮮之風。
這篇文章若綺做成了剪報，那句話，用水筆標記上，每次看到，都會有一種，淺淺的滿足。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12
沒有主角的初戀 6
22
「哎呀，糟了，我都忘了還要參加慈善晚宴——」方若綺連滾帶爬的折騰起來，「你先回去，我過兩天再傳召你。」
關古威撇撇嘴，「你當我是什麼人啊。」
「你是我小弟，我是你大姐，這是鐵定的事實，你別忘圖改變，你的事我管定了，你回去閉門思過，想解約就解約，不解約就冷凍著，大姐我忙我我的事自然會去找你。」
「…」
「阿威，放心好了，大姐混到今天，就是因為有了想要保護的人啊，你也是其中一個。收拾好你的死人臉，回去好好寫歌，別的你比不過我，這方面，我對你有信心。」
23 保護
「抱歉啊，阿威，今晚我去不了了。」
「什麼啊！大姐！這可是你的party啊！」
「我知道啊，所以才說抱歉，」若綺停了一秒鐘，說，「阿威，今天謝謝你來捧場。」
「這要感謝映彤姐，本來今天要去拍MTV的，她從來不准我們請假，今天卻格外開恩了！大姐——你看，她其實還是欣賞你的——」
方若綺腦海中浮過周映彤那雙沒有任何言語的眼，那名片似有還無的香氣似乎從來沒有淡去，那次讓她終生無法釋懷的「背叛」依舊疼著，若綺卻張口說：
阿威，謝謝你能來。阿威，我唱的好嗎？
關古威一愣，方若綺似乎能想像出電話那邊他的表情，「不好就直說，像在藝培那樣。」
「大姐唱得進步多了，只不過歌曲有點——嘿嘿，大姐，要不要我給你寫首歌。」
「不要。」斬釘截鐵。不要趟進我這灘渾水中來，就在周映彤為你搭建的仙境中快樂無憂吧，不要走過來，不要看清我，和我所在的這個混濁不堪的世界。
若綺終於明白了無名為何在推薦名單上只寫了關古威的名字。
有些人，註定去天堂。有些人，註定去地獄。
無名只不過以一個智者的身份，提前告訴了她，這個殘酷的答案。
她依舊恨。
卻不再恨無名關古威，也不很周映彤季青平。
她恨這不見底的深海，和它漫無邊際的規則。
她從不妄圖救世。
她只是個單薄的女人，在沉淪後，開始有了想要保護的東西。
「阿威，記得我說過嗎？有大姐一天飯吃，你就不會餓著。」
「炸雞嘛，我當然記得。」
「阿威，我沒有忘記我說的話。」方若綺按下了通話結束鍵。
請你也不要忘了。
就算有一天，站在你面前的女人，已經不是你的大姐。
24
慈善晚會還是遲到，最為補償，方若綺在家裡盡職盡責的當了半個月的家庭主婦。而關古威也真是聽話，果然被那個小丑經紀人給冷凍了。
「若綺，關古威的新聞出來好久了，你怎麼也沒個動靜。」郝友乾抖抖報紙。
「我要有什麼動靜？」
「怎麼，你這個小弟的事情你不是一向都大包大攬的，有什麼難處，我也可以——」
「理查，這件事，我想我還可以應付，不需要你出手，別忘了，我們都退出了。除非，你想我複出麼？」
郝友乾繼續看報紙不語，答案很明顯。
方若綺一笑，郝友乾能給她的，阿威從來也給不了，而阿威曾經給過她的，郝友乾，也永遠無法替代。
25 珍惜
方若綺渾渾噩噩走著。
諷刺，紅的跨越了電視螢幕的每一台，卻在大街上毫無遮掩的走著，沒人認出來。
諷刺，走來走去，這個城市，仍舊只有民歌餐廳一個地方可以去。
推門而入，竟然聽到了他的歌聲，已經太久沒有聽到了，久到，似乎那個聲音，來自她的前世。
聲音戛然而止，她恍惚中似乎看到他向自己跑來，那個熟悉的不染一絲塵埃的孩子，伸出遠比她寬厚的雙臂，一下子把幾乎要跌倒的她擁入懷中。
「大姐，你不是住院了嗎？怎麼出來亂跑？」
這一聲大姐，真的好溫暖。
方若綺其實沒有昏倒，她只是很想，在這個久違的不染塵埃的懷抱中，找尋她，已不再的安息之所。
不知是被誰連抱帶扯的運到vip休息室，這間屋子，掛滿了關古威和林立翔的海報，但是門背後，還有自己愛似薄紗專輯的封面，她那樣悠然的在河邊走著，對著那個只有背影的「王瑞恩」微笑，如三月春風。
被一路抬到沙發上前，方若綺的眼，都沒有離開那張海報。仿佛那真的是她曾經清純的年少。
「來，若綺，喝點水吧。」
方若綺接過莫筱筠遞過來的高腳杯，根本沒有細看那是個什麼造型什麼賣相，一口氣喝了下去，關古威一邊打趣道，「大姐，你怎麼還是這麼不淑女啊~電擊了一下都沒變聰明。」
方若綺還像在藝培一樣，對關古威投去肆無忌憚的一瞪，「才幾天沒見，你膽子長了不少！」
「叫你大姐你真把自己當大姐頭了！」
「你一日是我的小弟，終生就是我的小弟了，誰叫你當初吃了我那麼多雞塊，不用還的嗎?」
「還！只要大姐別讓我拿出個200萬來就行。」
在她不在的日子裡，發生了許許多多她不知道的故事。而今，就算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駐足，卻不知，面前的戲碼，演到了哪裡。
曾經莫筱筠是她一人的，關古威也是她一人的，如今他們和高明權，林立翔融成了一體，那是個，她一腳踏出來就沒有辦法再回去的世界。
有時候她仍在暗自羡慕關古威，羡慕他出淤泥而不染，羡慕他站在榮光之中卻能進能退。他可以在頒獎禮上接過最佳新人獎，也可以在民歌餐廳繼續著他平易近人的駐唱。那是一種，多麼榮辱不驚的生活，完美的好像童話故事。
而她從來不是可以讀童話的孩子。
而這裡，也不再是她可以玷污的世界。
「筱筠，其實這次來只是想告訴你，也麻煩你轉告莫叔，我工作開始多了，可能不能再駐唱了。」
莫筱筠的表情，是她熟悉的糾葛，又是她陌生的，只因為在那酸溜溜的表情背後，她塗著護手霜的手拉住若綺冰冷的手，溫情的說，「若綺，你要照顧好自己。」
這句話，後來方若綺想起，可能是她拋卻一切過往，一心一意朝海底沉去的轉折。
我會好好的。
為了埋藏在心底我曾真正在乎過的你們。
為了消失在眼中曾真正在乎過我的你們。
26
「小愛。」
「若綺姐？不是剛在慈善晚會上見過，你怎麼親自跑過來了？還是你先生——」
「不是生意的事，你回國一趟不容易，不要讓生意的事煩了自己。」
「其實，要是生意的事還好說，若綺姐，你是為了阿威來的吧。」
「小愛，你比以前可是聰明多了，果然從商了，頭腦就是不一樣了。」
「還不是若綺姐給我做了個好榜樣，談戀愛和結婚果然不同嘛。」范曉愛看看方若綺，訕訕的笑了。
方若綺看著她，已經想不起來，當初她在自己身旁那個青澀的模樣。
27 王子和公主
「你已經從藝培畢業好久了吧。」在等著其他劇組成員來的時候，方若綺在自己的化妝間裡，細細打量眼前的小助手。
「我還有好多要和若綺姐學的呢！」
方若綺低頭一笑。
「聽說你還是這一屆藝培的明星學員啊，怎麼，甘心在我身邊做個小助手嗎？」
女孩不好意思的一低頭，「其實藝培畢業禮那天，我想邀請若綺姐去的，但是若綺姐實在是太忙了——」
方若綺擺擺手，「那種典禮，我還是不去了吧，有關古威親自頒給你獎盃，是不是樂得不行？」
小助手突然笑了，「他？我才不稀罕呢——」
好不容易挨到一個休息日，立翔不在，沒有通告，方若綺推開了民歌餐廳大門的時候，莫筱筠正在和高明權打情罵俏，見到許久不見的方若綺，兩個人當場愣在了那裡。
愣住的還有方若綺。
不是因為台下喝著同一杯果汁的莫筱筠和高明權，而是臺上正在彈唱的關古威和——
「你怎麼在這裡？」
方若綺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難看。
只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看著她仍舊是一臉清純盎然的朝氣小跑過來，方若綺忍住了揚手給她一個巴掌的衝動。
「若綺姐——」
方若綺從來沒有意識到她的聲音是如此甜美，要不是剛才在關古威的吉他聲中聽到了她不完整的兩句歌詞，她幾乎快要忘記眼前的這個女孩就是藝培今年的明星學員。
跟在自己身旁快要一年的小助手，范曉愛。
——關古威親自給你頒獎很興奮吧？
——他！我才不稀罕呢……
方若綺開始痛恨自己背臺詞背出的強大記憶力，幾天前在彩虹的化粧室她來不及問的那句此刻清晰的迴響。看來，已經不需要什麼答案。
關古威一反常態沒有像往常那樣飛蛾撲火般而來。
關古威也沒有口口聲聲叫著大姐。
關古威就那麼站在臺上，吉他還掛在身上，仿佛還在等待範曉愛上臺一同演出。
嘴角抽動了兩下，方若綺嘲笑自己的後知後覺。
小魔女範曉愛，阿威的紅顏知己，阿威的第一個聽眾，阿威不能跟她分享的秘密。
感覺像是被奪走了珍貴的東西，心裡隱隱的痛。
不是被情人背叛，不是被朋友拋棄，那種感覺，更像是爸爸牽著女兒的手走上了長長的教堂的紅地毯，要親手把女兒交付到另一個男人手裡。
割捨。
知道從此，他不再屬於她方若綺。也許，從來就沒有屬於過她方若綺。
沒有擁有，何來失去？
方若綺勉強自己笑笑，說，小愛，你和阿威是認識的？
看著小愛臉頰不可抑止的一紅，聽著她說，「哎呦，這輩子被他纏上，真是我的悲哀。」
玩笑的口吻，阿威在臺上撓撓頭，帽子歪在一側，一點都不像個歌王。
人生願永如初遇，他微笑如斯，向背而去，留下個清清白白的影，而她卻再回不去，最開始的模樣。
原來失去的不是阿威，而是歲月，而是心情，而是自己。
懊惱也好，嫉妒也罷，不為別人，只為自己。
「我和阿威從小就認識啦！鄰居啦！」範曉愛大聲笑著說。
……
——大姐，你這樣是不行的，形體課分再高，也是個人見人怕的巫女啊！
——你就不會用一些好聽的詞彙嗎？譬如說小魔女之類的？
——你的女朋友嗎？
——不是，只是鄰居
……
「他總是沒事找我去看星星！積累什麼鬼屁靈感！」範曉愛大聲笑著說。
……
——很憂傷的歌，我就會想著星星——比如說，很歡快的歌，我就會想著星星
——等等，猩猩？你都是在動物園尋找靈感的？
——哎呀，大姐，你真是沒有情調，是天上的星星。大姐，看來我要帶你實地體驗一下。
……
「還有他第一次上臺演出，哎呦，你不知道哎，非要我來聽，人那麼多，擠死我了！在家裡唱不就好了！我又不是第一次聽他唱！」範曉愛大聲笑著說。
……
——阿威，把你的第一首歌，留給你認為重要的時刻重要的人吧。
…….
「我上藝培之前，他還總是來學校找我，自以為跟個大明星似的拽的不行，我那些同學還真是給他面子，若綺姐。你可要多多打擊一下他的威風！」
……
——大姐，我們得繞小道，這裡有我的粉絲團，被認出來我就得扔下你的行李撒腿就跑了。
——那我們就繞道吧。
…….
回憶層層疊疊密不透風。
在範曉愛發自內心的大笑聲中，遠處莫筱筠還在和她的高明權親昵著，身邊關古威如同帶著女朋友見家長般惶恐不安，心靈深處那些快要被遺忘的黑白回憶，此刻突然光鮮無比。
曾經以為那是她最痛苦的回憶，等到真的變成了回憶，卻發現，那也是她最珍惜的回憶。
雖然她從不是女主角。
雖然結局永遠和她所希冀的背道而馳。
雖然王子忘記了小美人魚，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但是泡沫在眼光下綻放，破碎，華麗的珠光，折射出，那有關陽光的溫暖回憶。
屬於她的溫暖回憶。
28
「小愛，我也曾幫過你，你也曾幫過我，再說我們這些年來國內國外都見過不少次，我一次都沒有談起阿威，是為了你考慮。」
「這當然，若綺姐，你是這麼厲害的女人，若是想怎樣，我又能如何呢？」
「小愛，你真的不能出手幫阿威一次？」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的先生可不像郝先生，他連童靖陽都能忍這麼多年，一個阿威，什麼都不算。」
「小愛，看來我是找錯了人。」
「若綺姐，只有這件事，我想努力讓它過去。」範曉愛微笑說，「而你也一樣，有些事，是不是也該過去了呢？」
沒有主角的初戀 7
29
過了幾天接到了關古威的電話，叫苦連天的說，「大姐，我都要被凍死了，到底你有什麼好計謀啊！」
「解約吧。」
「什麼？」
「乖孩子，解約三個字嚇到你了？也對，你不想我，當年就跳來跳去，你這個三好學生是沒違紀過，可是凡事都有第一次嘛。」
「然後呢？」
「然後當然你自己走下去，難道叫我在理查公司給你安排個位置？」
方若綺聽到關古威執拗的扣下了電話，歎了口氣，阿威，不給你的刺激，你是不會走出去的。剛剛擔心自己語氣太重，這邊關古威電話又打來，照例是陽光明媚。
「大姐，你不是只有到秋天才更年期嗎？我給你個機會收回剛才的話哦。」
「什麼更年期啊，你想死是吧。」
「童靖陽嘛，你每個秋天是不都會去找他。」
「…」
「我第一次知道，還挺吃驚的，但是沒有想到，大姐你可以等這麼多年。」
30 坦白
「阿威，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小熊老師，小熊老師，這位是——」
小熊訕訕的笑了，」若綺，我怎麼會不認識鼎鼎大名的小天王關古威呢~」
阿威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若綺推推阿威，」小天王，一起錄音，承蒙多多照顧了。這次有小熊老師幫咱們把關，希望咱們合唱的曲目能夠成為合輯中的冠軍作品噢！」
阿威臉一紅，撓撓頭，」大姐，別開我的玩笑了，只要不墊底就成。」
方若綺哪裡會不懂得關古威所指的是什麼意思，人氣小天王關古威出道一年多來風調雨順，可就在EAMI全線飄紅的如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瓶頸，新出的民歌專輯」老牛」在天王黎華的王牌專輯」落塵塵落」和方若綺的冠軍專輯」沒有你，好心痛」的左右夾擊下慘澹收場，成為繼林立翔，古芊菁離開後EAMI爆出的第三大冷門損失。
一年一度的EAMI全明星合輯中的主打歌曲本應該是天王天后連袂，可周映彤突然殺出新招，來了個公司內部大比拼，聲勢浩大的要給排名前三的歌曲」頒獎」。
其中專門安排方若綺和關古威合唱，顯然是為了捧小關一把。
方若綺對於關古威的好命已經習以為常，她只是從未想過，此時能幫關古威一把的，竟然是自己。
人生是怎樣一個奇妙的排列組合。
「『希望者的天空』可是我為你量身打造的勵志歌曲，其中，看，這一段是你的solo，是一段吉他彈唱，特別適合你——」方若綺纖纖細指劃過那被她畫的猶如鬼符的歌譜，認真地說，」小熊老師專門修改了高潮這一部分的編曲，你看——」
關古威徹底看呆了。
身邊的方若綺，仿佛還是當年那個全A成績，幾個月就從不識五線譜到能夠自己寫歌，總是像大姐一樣罩著自己的方若綺。
壓低了帽沿，關古威還是如往年一樣舉手插話，」大姐，我可以說我好佩服你嗎？」
「可以，但是中午雞腿沒你的份。」
方若綺脫口而出這句話時，尚未反應過來，是錄音室外的小熊抬頭看了眼她，方若綺才恍然大悟。
不知不覺，兩年前的對白，如此自然的流淌出來。
不知是重又入戲，還是從未出戲。
那無數個一起唱歌一起切磋的黃昏串聯成一段段金色的回憶，那晚去的暮色和無名臉上的光芒，那三月初寒的星夜和一把老吉他。
往事就這樣襲來，猝不及防。
將她打翻在地。
眼淚暈開了墨蹟的時候，關古威仍如年少般驚慌失措的喊，」大姐，你怎麼了！」
「大姐沒事。」
方若綺笑著看關古威，卻只剩一片朦朧的藍。
「對不起。」方若綺試圖掩飾自己的脆弱，笑著說，」第一次錄音就——」
就是這個時候，關古威輕輕擁抱住她，全然不顧錄音室外的小熊和其他工作人員，以一顆赤子般一塵不染的心，小心翼翼的承接著她顫抖的靈魂。
「大姐，你想哭就哭出來。」
這還是方若綺第一次當眾痛哭失聲，歌譜扔在地上，她這個一向只是微笑的天后卻那樣孩子氣的哭著。
無論是怎樣的逆境怎樣的傾軋怎樣的痛苦她都不曾這樣的哭過。如今，幾句對白，一段往事，卻讓她在這個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不必知道的大男孩懷裡哭得暢快淋漓。
哭到嗓子沙啞的時候，方若綺失聲在關古威耳邊說。
靖陽。
簡簡單單的兩字，如最猛烈的電流，穿過關古威的身。
方若綺揚起不成樣子的臉，兩道黑色的淚痕，如同詭異的娃娃。
猛地推開關古威，手背擦去淚水，不肯去看錄音室外那群早已經看呆的工作人員，方若綺此刻只想的是。
阿威，他，聽到了？
阿威那永遠也不會欺騙人的眼神，給了她最肯定的答案。
方若綺聳聳肩，小聲說，」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小愛。」
阿威點點頭，露出孩子偷聽到大人談話般的竊笑。
31
「哇塞，你那次很可怕，也不讓我叫你大姐了，嚇得我半死，我還以為你要殺人滅口。」
電話那邊關古威照例是神經大條的打哈哈，童靖陽這三個字在無數人口中都變成了「他」，只有關古威可以嬉皮笑臉的說出這三個音節。
方若綺揉揉太陽穴。
「你有完沒完，我跟你說，這一次你再死纏爛打，我就不認你這個弟弟，你也不要叫我大姐了。」
「又來這招？」關古威好久說，「這一次，又是為什麼？」
因為，這一次，我幫不了你，阿威，只有你自己才能幫自己。
32 狠心
「映彤姐，我想要出名有很多種方法，不必靠腳踩兩隻船這種沒有含金量的新聞來炒熱自己。」一席話說的關古威瞪大了眼睛。
周映彤坐了下來，雙手捂住茶杯，」你是個聰明的女孩，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我不介入你的私人感情問題，但是請你不要對自己的師兄弟下手，難道你給我攆走了一個林立翔還不夠嗎？如果黎華和關古威因為你——」
「我會負全責。」
方若綺轉身離開。
她從沒希冀過黎華會維護她什麼，他頂多只是蜻蜓點水，連個漣漪都不會有。
她也從沒指望過關古威能幫上什麼忙，從頭至尾，這個傢伙，只會給她添麻煩。
然後還大姐大姐地叫個沒完，用那種受傷的無辜眼神掃射著她。
讓她剛剛硬下的心又軟了下去。
就如現在。
明知道她剛剛被扣了頂男女關係不正的大帽子，卻還是那樣肆無忌憚的跟在她身後，」大姐，映彤姐是誤會了，你等等，我們一起去澄清。」
「關古威。」
方若綺那樣突然的站住，嚴肅地叫了他的全名。
「大姐。」
「我上輩子欠你的，這輩子不知能不能都還清，請你高抬貴手，別再追債了。我真的還不起了。」方若綺不肯回頭去看關古威的眼睛，她知道那一定是受傷的眸子。
可是她受的傷，又有誰能看得見？
方若綺咬咬嘴唇。
「這不是氣話，關古威。你不是個孩子了，別再給別人添亂了。」方若綺最後狠狠心，」如果你真的還當我是大姐，就不要再叫我大姐。」
轉過頭，方若綺堅定的看著他，」那個你在藝陪認識的大姐早就就死了，現在請叫我方若綺。」
「若綺。」
聽著這個熟悉的稱呼從這個陌生的聲音中發出來，方若綺露出了職業的微笑。
這一天下午的錄音很順暢。一開始小熊還擔心上午發生的事情會影響兩人的情緒，可是事實證明，他們不愧是金曲獎的兩位得主，專業得令人佩服。
晚上錄音結束，關古威也只是笑著問問，若綺，一起吃飯嗎？
方若綺腦中還是不免走過他曾經的說法，大姐，打牙祭？
看來要學著適應的不僅僅是他。方若綺輕輕搖頭，」改天吧，今晚我和黎華有約。」
關古威象徵性的點點頭。
他真的是學乖了，按照往常，會不會沒大腦的問一句，大姐，你不是喜歡童靖陽嗎？
可是他沒有。
方若綺不知為何，總感覺，這一天，不僅」大姐」死了。
阿威也死了。
33
「是不是因為小愛啊？大姐？」
方若綺耳朵豎了起來。
「小愛給我打來電話道歉。」關古威哈哈笑著說，「大姐，你真是的，如果你不方便幫，就不用理我了，叫你四處去找人，我——」
「我才沒有四處去找人，這是上流社會闊太太們的正常交流。」
「大姐你就死撐著吧。」
「你真的活膩了是吧。」
「沒有啊，我想通了，生活日此美好，就算被人拋棄，被人雪藏，我也要堅強的活下去。」
…
「大姐沒有拋棄你，無論是狠心也好，賭氣也罷，都是為了你好。」
「我知道，誰叫我是你欲罷不能的初戀呢？」
…
34 初戀
「誰要你來管！」
死一般沉寂。
這還是範嘵愛第一次對方若綺大聲。
對於她來說，方若綺幾乎是神一樣的存在，如此風光，如此美麗，所有男人都愛著她，所有鎂光燈都聚焦在她身上——
走在她身邊，儘管自己是藝培的明星學院，卻永遠只是個陪襯。
「是你把我弄回來的？若綺姐？」範嘵愛問著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是我。」方若綺正視著她的目光。
「為什麼？為什麼毀掉我唯一的機會？」範嘵愛咬住下唇，」難道你還不夠風光嗎？難道你就不能施捨給我一點點光亮？」
方若綺的腦袋嗡一下的充血。
關古威終於開口了。
「曉愛，這件事，不怪大姐，是我不想讓你進Sun。」
「跟你沒關係，阿威。」方若綺斬釘截鐵的說，」曉愛，是我，如果你怨也好，恨也罷，都沖著我來。」
「我不懂，若綺姐，你不是這樣一個人啊，為什麼你要踩我，難道我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新人也會擋了你的道嗎？還是因為阿威！」
「你說什麼？」
「因為阿威喜歡的是我對不對？你一直喜歡阿威是吧！我跟在你身邊那麼久都沒看你有過男朋友，是不是因為阿威！」
方若綺指尖冰冷。
關古威握住她的手，」大姐，別聽她胡說——」
「沒錯，是因為阿威。」
方若綺笑了。
「沒錯，是因為阿威。」閉上眼，仿佛還能聽見三月微寒的星夜，他說，我的第一首歌，要唱歌最喜歡的人，而那個人，從來不是自己，」誰讓，我是阿威的，大姐。」
範嘵愛楞住了，關古威也愣住了。
還有些不能說也不必說的原因。
因為知道，範嘵愛要走的這條路，是一條怎樣的路。
因為知道，阿威要面對的生活，是怎樣的生活。
不想再有一個方若綺和童睛陽。
如此簡單的原因。
35
「若綺姐，你都五六年沒有找過我了——」
「你業務忙嘛。」
「瞎忙。」
「忙的值，這些年你跟著金老先生，現在又幫他兒子，我果然當初沒有選錯人。」
「跟誰都不如在若綺姐身邊一年學的多。」
「恩，長進了，嘴也變甜了。」
「甜也沒用，我們那個小老闆啊，整個一木魚腦袋。」
「原來是小妮子春心動矣，醉翁之意不在酒。」方若綺攔住小秘書要辯解的話，「先不談這個，今天來有正經事。」
小秘書再熟悉不過方若綺正經起來的眼神了，於是也跟著正經的問，「若綺姐不是要複出吧？」
「是複出，但不是我，是關古威。」
「被钜子——」
「沒錯。」
「翱翔天際現在還不能跟钜子鬥啊。」
「沒要你鬥，你就幫我告訴你的小老闆，阿威回到pub駐唱就可以了。每週六。」方若綺還是那麼雷厲風行，「能不能請回大神就看他的表現了，看在我給他介紹的芬芬還算表現出色的份上，他該信我的。」
「那當然，那可是歌神關古威，再加上有若綺姐的保票。那就是有了全天下的保票啊。」
36 全天下
…. 和阿威在民歌餐廳喝酒，聽到「問天」依舊是排行榜的冠軍，聽到「情穿陰陽界」尚未殺青就已經被安排上了黃金檔，聽到「一代歌後鐘湘」已經被內定為某國際知名電影節的開幕電影，聽到很多，卻感覺像是聽別人的故事。
因為黎湘離導演身體多有不適，難得可以偷得浮生半夜閑，卻只有一個最開始的阿威還可以陪著自己喝喝小酒，想想身邊如雲的男人，最終還是這個不是自己男人的男人，陪著這個最失敗的女人，解酒消著這無所謂的愁。
「大姐，我有時候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喜歡的不是…他嗎？為什麼還和黎華還有王瑞恩那麼…曖昧？」
「阿威，你真傻。」方若綺酌著小酒。
「我不傻，我喜歡小愛，小愛也喜歡我，所以我們在一起，儘管她現在當不成像你一樣的大明星了，但是她還有我。」
「所以說你傻啊，阿威，你以為愛情這種東西，是什麼人都能消費得起的嗎？」
「愛情當然不是消費，因為愛情不是物品啊！如果你那愛情去交換，那不是連自己都出賣了嗎？」
「阿威，傻弟弟，你難道不知道，大姐走到今天，不靠別的，出賣的就是自己嗎？」
…
「大姐，你醉了。」
「我沒醉，我比任何時候都清醒。你以為我是傻子嗎？林妮雯、賈靜媛、席若雲連連被曝光，轉移了媒體的視線，能為我放這種消息的，還會有誰？可是又能怎樣呢？我們已經註定了是有緣無分，我們已經註定了兩條路上的人，我們註定，不能成為像你一樣的，幸福的傻子。」
「大姐，其實，是你不想。」
方若綺看看難得認真的關古威，笑了笑，喝了口酒，沒有回答。
是的，是我不想。
也許是因為我還在介懷他上了很多男人的床。
也許是因為我還在糾葛他間接的害死了我的姐姐。
也許是因為我還在埋怨她沒有足夠的能力陪伴著我一路向前。
也許只是因為我不想，走到今天，我不想，就這樣歸隱山林。我不想，就這樣急流勇退。
走到今天，我要如和他約好的一樣，不回頭，不後悔，不留戀，飛到他希望我飛到的頂端，俯瞰那些曾鄙視我踩踏我的人，然後不言報復，只是一笑。
讓他們知道，這個世界的秩序，要由我重新書寫。
可是，阿威，這不是你這樣一個幸福的傻子該走進的世界。
就因為想要保護你這樣的傻子，想要看到你這樣的幸福，我可以精明於世，拋棄所有的底線，忘卻幸福這個字眼。
所以，阿威，我是不想，不想只沉淪於一個情愛的世界，辜負那些人那些心血那些淚水那些期待。
我早已不是一個人的方若綺。
我會成為全天下。
37
雨淅淅瀝瀝的下著，推門而進，走向吧台，傘靠在一旁，摘下墨鏡，微微一笑。
「老樣子。」
席若芸嫺熟的調著酒，方若綺很喜歡這樣看著席若芸，看的自己的心都靜了下來。
「來了？」
「嗯，他還沒到？」
「今天晚了一點，可能堵車。」
席若芸話音剛落，門開，一個清瘦的影閃了進來，背著吉它，見到方若綺，露出仍舊那麼孩子氣的微笑。
「大姐。」
「過來坐。」
習慣性的先把吉他擺在台邊，調整好話筒，看到台下客人寥寥，關古威舒了口氣，坐在方若綺身旁，一臉歉意的對席若芸說，「對不起，堵車。」
「猜到了，也看到了。」
水滴還在發梢，褲腿帶進一路浮水印，這個傻氣的大男孩，又把自己的雨傘讓給了吉他了吧。
「下雨嘛，坐公車的人就會多一些。」門一開，關古威脖子一涼，方若綺歎了口氣，摘下自己的高檔圍巾，不由分說將他嚴嚴實實的紮緊。
「還像個孩子，都快三十的人了。」
「大姐又是專門來聽我唱歌的？」關古威露出孩子般的興奮，「駐唱歌手關古威深感榮幸。」
一個是傳奇的天后，一個是昔日的歌神。
如今相坐一處，一個是已經過氣的駐唱歌手，一個是深居簡出的貴婦，一併走過了那個激情的年代，一併經歷了那史無前例的變革，如今薄酒一杯，小酌幾許，他撥弄吉他仍是不染一絲風塵，她側耳傾聽卻已繁花看盡。
「阿威的唱功依舊不減當年，每次聽的我都想落淚。」方若綺側身對席若芸一笑，「你可曾想過會有這樣一天，昔日歌神為你小小酒吧駐唱？」
「那時若這樣說，一定會被當作瘋子。」席若芸輕笑搖頭，「可惜現在這個浮躁的社會，連關古威這樣的歌者，也被潛規則拒之門外。」
「阿威不會就這樣消沉下去的。」
席若芸抬頭看方若綺，雖然已經身為人母，卻還是有著當年的自信和光輝，讓人沒有來的信任和依賴，「若是你還在就好了，若綺，這個你付出了一切建立起的新世界，又開始新的沉淪。」
遙想當年經紀人制度雨後春筍般異軍突起是多麼振奮人心，幾乎消滅了所有壟斷集團的弊病，而今，新的問題又出現了，新的潛規則，新的等級分化，新的掙扎與無奈。
只是，不再有個方若綺。
「沉沉浮浮，不過是自然規律，」方若綺露出坦然的笑容，「惡會有，善也會有，新的問題來了，新的變革也會來的。」
正說著，門又開了，黃衣藍發的青澀小子，愣愣的眼神卻有一種新生的力量。
「看，這不就來了嗎？」
席若芸低頭一笑，似已明白，「若綺，你真不再出山？」
「人老珠黃，紅顏不再，如今我只想相夫教子，圖個太平，沒有當年的氣力，重又來折騰一遍，那些事，就交給新的人來做吧。」
「金皓薰嗎？難能可貴的處子般的眼神呢，」席若芸收回空酒杯，看著他走向關古威，一來一往的交談，偶爾幾聲笑，「你叫他來的？看來阿威要熬出頭了。」
「用得著我親自出馬嗎？你可別忘了，這小子身邊能幹的小秘書，可是我的人。」
方若綺狡黠一笑，席若芸心領神會，「不愧是若綺，提攜後輩又如此不動聲色，果然還是放不下嗎？」
「放下，又談何容易。」
…
…
你還在找嗎？
…
…
嗯。
38
——大姐，我能以初戀的身份說一句，你可以不找了嗎
——阿威，那你可以不唱下去了嗎
——…不能
——我也是一樣
——那如果有一天，我是說有一天，你找到了他，又怎麼樣
——我不知道
——那如果有一天，我是說有一天，你決定不找了，又怎麼樣
——我也不知道
——那如果有一天，我是說有一天，你發現如果沒有童靖陽，其實你是愛的我又如何
——我還是不知道
——大姐你更年期已經過了，現在直接老年癡呆了
——阿威，其實我們
——我明白，你的初戀，我不在場
這到底是一場沒有主角的初戀。
END
贏家 1
對於方若綺來說，郝友乾出現在2002年的歲末，她糾結於YOGO股票之時，股票大廳中他氣派的走過來，卻笑的謙卑，「我是郝友乾，大家都叫我理查。」
對於郝友乾來說，方若綺出現在2001年初秋，在他高朋滿座的私家聚會上，她和童靖陽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從頭至尾都沒有看他一眼。
有句話叫做，誰先愛，誰很輸。
後來的後來，當郝友乾向非富即貴的朋友們唏噓和嬌妻的往事時，總是打哈哈的說，我第一眼見到她就繳械了，完敗。
這個時侯方若綺只是安靜的坐在一處喝著紅酒，酒杯裡倒映著這座城市的燈光，闌珊。
聚會結束，自會有僕人打掃一切，女主人只需翩翩起身，挽過丈夫的手臂，作微笑狀。
每每這時，那曾經屬於天后的光輝，會讓郝友乾想起，她那曾經無尚的榮光。
他一向是個收藏家，而方若綺，就是他收藏的最好的寶貝。
以退為進，以守為攻，他總是謙卑的笑著，似乎什麼都沒要，卻什麼都得到了。
而方若綺總會無奈的笑笑，說，理查，其實，你才是最後的贏家。
2002年7月 歐堡投資案前夕
「方小姐，請等等。」
「你是——」方若綺扶了扶墨鏡，接近午夜的股票交易VIP廳，一個面向蒼老的男人，笑容可掬，捧著禮品盒子。
「我是郝友乾，大家都叫我理查。」
臉色頓時煞白，怎麼會忘了這樣一個人物。
第一次見季青平，就是在他舉辦的舞會上。
只是那個時候，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季青平身上，而忘記了舞會的主角。
逐漸成名後，也參加了他舉辦的大小酒會畫展，記憶中只記得他每每被閃爍的男男女女們遺忘在角落中，總是謙卑的微笑，適時說兩句話，也全然引不起眾人的注意。
在這種場合，她身邊的男人不是林立翔就是黎華，根本沒有機會讓他走到一米之內。
訕訕的笑著，目光停留在那個漂亮的禮品盒子上，「郝老闆對股票也很有研究嗎？」
「哈哈，當然，這個股票大廳就是我的…」郝友乾話說的很自信，語氣卻依舊謙卑，「方小姐要是也對股票感興趣，鄙人願意——」
「我哪裡懂得股票，只是公司要競標歐堡，做藝人的跟著老闆瞎折騰，來看看歐堡的走勢。」方若綺還是很樂意聽聽這位專家的見解的，但是看到那個豔俗的禮品盒又想要逃跑。
「方小姐，這是鄙人準備的小小禮物。」
果然，方若綺目光才短暫停留在那反光的包裝紙上，郝友乾就湊了上來，笑意盎然的說，「這是金鏈子，方小姐戴著它參加金像獎頒獎禮最合適不過了。」
方若綺覺得自己的頭皮都笑的發麻。
接，還是不接。
方若綺並不知道，這一伸手，收穫的，是來日一整片天下。
2002年10月 金像獎第二天
「方小姐，呵呵，恭喜你獲得最佳女主角，這是鄙人一點點禮物，請笑納。」
方若綺正被童靖陽和林立翔的秘密震得不知東南西北的時候，郝友乾又是這樣不挑時間地點人物事件的出現，仍舊是捧著個俗不可耐的盒子，仍舊看不出方若綺的心情。
「郝老闆，我有點…不舒服…我先回去了。」方若綺看到郝友乾臉上掛上了習慣性的受傷的表情，心又軟了下來，」但是，謝謝你的禮物。」
接過禮物的一瞬間，他臉上孩子般的笑容，突然給她一種久違的感動。
如此成功的一個商人，究竟是精明到家，還是幼稚之極，可是一次又一次，讓她摘下面具，變回那個最初的方若綺。
「方小姐，在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方若綺皺起了眉，果然，得寸進尺了嗎？沒有想到，這個緊張的搓著手的男人說的竟是：
朋友都叫我理查，方小姐，能不能，也叫我一聲理查。
叫，還是不叫。
方若綺並不知道，這一聲理查，回應的，是來日無盡的歡呼和掌聲。
2002年11月 歐堡競標前夕
「方小姐，今天又來看股票了嗎？怎麼樣，有相中的股票嗎？」
也許這就是緣分，不知為何，每次來到股票交易大廳，總能碰上郝友乾和他的禮品盒子。
他的品味也在慢慢的改變，他的說辭已經不那樣刻板。
他有時候也嘗試著叫兩聲若綺，但是就猶如動物伸出觸角般猛地收回，生生又被打回」方小姐」的原形。
「是啊，不知道歐堡的前途怎麼樣呢？公司資金不是很夠，在鼓勵大家參股競投，想郝老闆給點專業的意見。」
「方小姐，等等，再等等。」這還是郝友乾第一次流露出他商人本性的一面，讓她看到了這幅謙恭的外表下那精於算計的心。」這個時候YOGO競投歐堡必定會破產的，方小姐不如等到破產後再大批量買入，利潤至少是現在投入的三倍。」
方若綺愣住了。
她那些對付錢永富的心思竟然全都被郝友乾看的清清楚楚。
「方小姐放心，我只是個生意人，不會插手方小姐公司的私事，給您一點意見，僅僅是因為我們是朋友。」
是，還是不是。
方若綺不知道，這一個「是」，扭轉了她今後的道路。
2003年三月 一代歌後鐘湘上映前夕
「理查，我知道我如此要求，的確強人所難。」
解決了季青平和王瑞恩，方若綺最後打通了郝友乾的電話。
那是一個隻為她一個人設定的電話號碼。
財大氣粗的人就是有這樣浪費的特權。
外人瞧見了還只說是浪漫。
「方小姐，怎麼會，從情人節開始，我就等著你的電話了。」
「理查，抱歉，我那天實在是——」
「方小姐，我明白，我很有自知之明。」
「不是那樣的，理查，我不是那樣功利的女人，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只是和你做朋友，不要你的任何幫助——」
「方小姐，別開玩笑了，如果你真是無求於我，最開始，也不會接受我的禮物了，不是嗎？」
說到底，他才是最精明最透徹的男人。
「理查，一代歌後鐘湘這部片子一定要紅，這次請你一定要幫我。」
「方小姐，從頭到尾，我也沒有說過不幫。但是，我只是個商人，我不會做沒有產出的投入。」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產出。」
方若綺閉上眼，結果，到了最後，還是自己的身體，成了最後的籌碼。
這到底與和季青平合作，有什麼區別？
難道這就是她要的世界？
「不，方小姐，你不明白。」郝友乾的聲音依舊那樣溫柔而謙卑。「外人都說我只是想娶個漂亮的女明星回家，但是你們都錯了，女明星千千萬，可我不是誰都看得上。」
「理查，不要再說了，我已經明白了你的意思。」
「你真的明白嗎？方小姐？我要的，是你的一輩子。」
給，還是不給。
這是一個方若綺也不知道的答案。
2003年3月 黎湘離追悼日清晨
周日一天天的臨近，所有人都在等待著，等待著黎湘離追悼會的這一天晚上，方若綺究竟能做出什麼來。
季青平在等，王瑞恩在等，童靖陽在等。
周映彤在等，黎華在等，無名在等。
連遠在歐洲的嶽行空和林立翔也都在等。
等這一天，看看方若綺是怎樣翻雲覆雨，逆轉乾坤。
將這樣一部已經沒有炒作價值的文藝片拱手送上各大院線的榜首。
這一天來了。
隨著早七點的晨間新聞。
隨著播報員甜美的聲音。
「經歷了種種風波幾乎要難產的黎湘離導演的辭世之作『一代歌後鐘湘』終於要在今晚和各外見面，就在今早，我們得到一個驚人的消息，那就是方若綺在民歌餐廳拍攝期間，曾經有幸遇到了鐘湘本人！」
螢幕上出現了一位元五十歲左右的老婦的照片，穿著和當年鐘湘一樣的花色旗袍。
「經過專家比對，證明這位自稱方若綺歌迷頻繁出入民歌餐廳的婦人就是當年突然退出演藝圈的歌後鐘湘！而方若綺在劇中所佩戴的銀色十字架也正是鐘湘本人所贈。」
放大的銀色十字架出現在螢幕上。背面刻著注明的」一代歌後」四個字，另有專家的鑒定書，稱十字架至少有30年的歷史，並非贗品。
「鐘湘本人今晚會不會出現在首映現場我們還不得而知，但是能夠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再見這位傳奇人物，相信99元的電影票價還是花的值得——」
安靜的看著早間播報，方若綺看看手機震動起來，來電顯示是」郝友乾」。
「方小姐，您看到早間播報了嗎？哈哈，怎麼樣，反響還不錯吧。」
「謝謝郝老闆相助，要不是您的銀色十字架，我想也不會有這麼好的反響。」
「哪裡哪裡，收集名人藏品一向是鄙人的愛好，先前在酒會和畫展有機會和方小姐聊上幾句，才發現我們興趣相投的很啊，這次能夠幫上忙是鄙人的榮幸。」
2003年3月 黎湘離追悼日傍晚
周日晚上，方若綺穿著鐘湘的花色旗袍，乘坐著特製的舊式馬車，繞城一周最後來到首映禮舉辦的大劇院。
還沒有一部電影選在舉辦金像獎的大劇院舉行首映禮。
更沒有一部電影會在導演駕鶴西去，主創人員只有一人到場的情況下請來最豪華的主持人陣容和最龐大的媒體參與。
更不用說全城免費首映的這種近乎扔錢的做法了。
這等奢華，這種氣魄，似乎宣誓著一切與錢無關。
可是一切都和錢有關。
方若綺翩然下車和眾人揮手示意的時候，看到再一次被掩蓋在星光之外的謙恭的笑著的郝友乾，露出最燦爛的笑容。
「投資人，我們一起進去好嗎？」
突破重重防線，方若綺挽過郝友乾的手臂，舉止大方得體，郝友乾卻僵硬的如同乾屍，四下目光不知道該落在何處，方若綺附在他耳邊說，」理查，別緊張，今晚是你給我的，和我一起享受吧。」
郝友乾愣住了，看看身邊如鐘湘一般神聖的方若綺，終於邁出了蒼老的一步。
2003年3月 黎湘離追悼日晚上
絢爛的歌舞，大氣磅礴的演出，將鐘湘一生最有代表性的幾個場景完全重現了出來，而沒有其他主創人員助陣，反而使方若綺這個女主角一枝獨秀，成為絕對的亮點，整晚超過30套專門定制的旗袍和晚禮服，猶如一場盛大的時裝秀，而變換的燈和的場景，更是讓人猶如觀看音樂劇一般過癮。
就算沒有鐘湘本人出席，這一場盛大的首映禮，也足以博得掌聲和歡呼。
更何況，早有一批分散於各大主流媒體的寫手，在或是金錢利誘或是採訪天后的機會面前，自動請纓的來歌功頌德。
午夜來臨，萬籟俱寂，一代歌後鐘湘由「夜晚哭泣的眼睛」閃亮開場。
淺吟低唱，無限風流。
方若綺專注的看著大螢幕，知道，這個時侯，郝友乾也在專注的看著自己。
她從來都知道光靠著一個單純的信念就想收穫全天下是癡人說夢。
只不過沒有想到，有了物質的支持，一切可以如此水到渠成。
黑暗的放映廳有一道堅定的燈光射過來。
可以看到空氣中飛舞的浮沉。
但是投射到幕布上，只剩下光鮮亮麗的影子。
這就是她天下的開場。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13
贏家 2
2003年5月 愛在花開的季節首映禮
再次與黎華、王瑞恩見面是五月末」愛在花開的季節」首映禮上，儘管小產之後醫生囑咐不讓吹風，若綺還是一身露背晚禮服，手工製作，鑲滿了鑽石。在音樂廳門口看見黎華的樸素的黑色禮服後，方若綺莞爾。
他終於不再配合她來著裝。
一切終於在這個五月結束。
看見音樂廳的二層露臺上王瑞恩一襲白衣從高處俯視眾生，而自己和黎華以那樣王者的氣派緩緩攀爬，當三個人站在一處，整個音樂廳頓時成了一片鎂光燈的殿堂，方若綺左擁右抱，臉上的神情那樣陶醉而迷人。
全天下，大概沒有比她更幸福的女人。
「王大哥，謝謝你，黎華，謝謝你。」方若綺低眉一笑。」謝謝你們給我自由。」
黎華沒有作聲，王瑞恩輕聲說，」從今後，各為其道，因為對手是你，就算敗了，我願賭服輸。」
方若綺感覺到兩個男人攬住自己腰肢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不過你沒有贏的機會。」
王瑞恩說著這話時，眼神堅定的望向黎華。
如果是這兩個男人聯手，單憑自己和那微不足道的信念，的確沒有贏的機會。
想到這裡，方若綺突然覺得，昨天下定決心給郝友乾的那通電話，似乎值得。
「理查，我答應你的條件。但是，你的資金必須讓我無條件支配，還有，等我半年。」
攤牌是需要資本的，打破一個舊的秩序從來都不是靠說說就可以的。
當郝友乾和他無可比擬的資金實力以及單純的願望出現在方若綺面前時，方若綺甚至覺得，自己錯過了童靖陽錯過了季青平錯過了林立翔錯過了黎華真的是命運使然。
很多年後，當郝友乾仍舊喜歡問她是否後悔嫁給他時，她依舊可以坦然於心的回答。
嫁給你，是我的幸運。
沒錯，郝友乾，如果沒有你，我所有的雄心壯志都只是雄心壯志而已，我也只不過是一代天後方若綺，而那個無極的美滿世界，雖然仍舊有很多不完美，但是我卻已經知足的世界，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來臨。
所以，你的出現，是我的幸運，而我們的結合，是這個時代的幸運。
也許我從來沒有愛上你。
但是我從不後悔嫁給你。
2003年7月 季青平求婚風波後
「理查，我們可以談談嗎？事情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樣。」
聽到理查的單線電話自動轉到了留言信箱，方若綺歎了口氣。
這個心靈脆弱的男人終於還是被季青平那一句強勢的求婚給擊垮了。
大概在他心目中，自己和那些利用他的錢然後又拍拍屁股走人的女人無二吧。
莉玲一路小跑給坐在寶馬轎車裡的方若綺塞進一份新鮮出爐的明星晚報，首頁果然被自己的大幅照片給占了一半，那些她剛剛出道時的青澀照片和成名伊始和季青平的合照被一一翻了出來。
【方黎分手原是天后劈腿，背後情人終於浮出水面】
【季青平當眾求婚，方若綺笑意滿滿】
【天后成名路上的肉體交易和真情流露】
方若綺看著專業媒體人士和粉絲團包括一些」不便透露姓名」的圈內人士的一篇篇評論，眼前竟然不斷會閃他們的第一夜。
他的大手直至現在還在她最隱秘的地方揉搓著，讓她無處可藏。
為防止郝友乾一聲不響的撤出所有方若綺投資項目的資金，當晚回到家方若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沖到電腦前查看股票行情。
還好，自己借郝友乾的資金投資的股票並沒有出現大規模跌價的局面。
郝友乾終於還是給了自己一次機會。
2003年年末 天下重新洗牌
淩晨終於打開了手機，留言簿裡已經爆滿，看著一個個熟悉的名字，見到了黎華二字，突地停住。
按下播放鍵。
若綺，你還不能倒下，因為，我們之間的戰鬥，此刻才剛剛開始。
無奈一笑，這個男人，果然在這天地驟變的時刻，果斷神速的殺回了戰場，他和王瑞恩已經金戈鐵馬準備迎戰，而自己，還在墓碑前抱著死去的記憶空流淚。
將留言簿裡所有的留言一律刪除，方若綺篤定此刻郝友乾的單線必定為她開著，鈴聲響起的一瞬就被接起，「若綺，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我被推到這前線已經好久，踏著白骨鮮血而來，聽著廝殺嚎叫而來。我的心被眼淚浸透，又被仇恨炙烤，如今已是不再跳動，我的微笑從此定格，再無其它表情，我的全部這一刻準備好了死亡，而於你們，則是新生。
在方若綺的一聲命令下，莉玲、範曉愛、無名、郝友乾從四個帳戶分別撤資，EAMI公司涉及到的所有產業頃刻陷入一片混亂，等到周映彤從自己的美夢中被人喚醒，EAMI的資產已經降到了先前的一半——
2003年年末 藝能天王頒獎禮拉票期
伴隨著初冬而來的是三年一屆的藝能天王評選，入圍的三位分別是上一屆藝能天王得主黎華、重新起步的林立翔和無可爭議的新生代之後方若綺。由於林立翔本人聲明退出國內演藝界，藝能天王之爭就落到了黎華和方若綺身上。
在這個本該最樸實無華的季節，卻即將上演這樣一個萬眾矚目無上榮耀加身的盛典。
可是無論是黎華，還是方若綺，都對這一個結果，並不在意了。
一些他們真正在意的，早已不再。
一些他們真正能得到的，早已入懷。
如今加冕，只是作秀，博得台下一樂，燈光滅，個人還要忙活個人的事情去。
雖然本人並不在意，但他們身邊的人卻忙個不停。
黎華其實是個疲憊的男人，獨孤求敗多年，反而對名利都已看開，他只是盡職盡責的扮演著王者的角色，而真正在乎他是否稱王的是他身邊的王瑞恩。
說是虛榮也好，自尊也罷，王瑞恩無論什麼都要追求完美，就連敗給郝友乾無可比擬的資本和商業頭腦，他也還要氣勢淩人的說，方若綺，因為敗給了你，我願賭服輸。
有時候方若綺會想，在這樣一個世界中，還能矢志不移的推行自己的原則，維護自我的尊嚴，追求根本不存在的完美，這本身，就是個奇跡了。
而幫助方若綺不停張羅的自然是郝友乾，不知一直冷靜旁觀的他為何會突然如此積極，相對于王瑞恩舉辦黎華電影專題巡展和動用媒體的宣傳手段，郝友乾的手筆可謂是豪邁，居然租用了一整層的博物館，來舉辦方若綺的私人展覽。
如同先前的智鬥一樣，這一次藝能天王的拉票戰，仍是以郝友乾壓倒式的勝出。
所以說，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一切的意識形態歸根結底來源於物質。
演藝界紛紛轉舵，方美人終身歸屬似乎逐漸明朗。
而對此，方若綺只是一笑了之。
仿佛這一切都早已與她無關。
方若綺的個人展覽在一片歌舞昇平中開展，而方若綺本人在首展剪綵後即匆匆離去，陪伴她離開的當然是郝友乾。
兩個人的關係已然是不言自明。
對此，正在被嚴加管理整頓的媒體自然不敢太歲頭上動土，而絕大多數藝人都對方若綺推行的新制度感恩戴德，流言蜚語止於利益關係。方若綺之前如此五彩斑斕的緋聞史此刻突然變成非黑即白的單色調，而郝友乾，和他的股票，和他的資產，和他笑到了最後的姿態，一併進入人們的視野。
這一次，圈了圈外，人前人後，所有人都有這一種預感。
郝友乾如此的商人，是不會長久流連於演藝圈的，他和方若綺的結合，不是他的到來，而是方若綺的離去。
於是，這一場連續一個月的個展，和方若綺聲勢浩大的迴圈演唱會，也成了她告別演藝圈的徵兆。
所有人都知道，都只是不說。
方若綺自己也知道，也只是不說。
不是因為要逃避，實在只是，到了今日，留與走，已無分別。
2003年末 方若綺個人展覽期
盛大的藝能天王頒獎盛典前夕，個展終於結束了它宣傳的使命，而在這個時候，郝友乾為方若綺這個主人公安排了一場只有她一人的專場。
這個男人的心思，並不都如他挑選的禮物那般惡俗。
投入最少，收穫最多，精明于斯，方若綺這才看清，她曾想敷衍了事未曾多給一分心思的男人，才是這場遊戲最後的贏家。
「理查，你真的不陪我進去？」方若綺狐疑的看著郝友乾，才發現，自己原來根本不瞭解他，他縝密的心思和一流的頭腦，懂得以靜制動，懂得以退為進，冷眼旁觀著這男男女女的爭戰，然後在最後幾敗俱傷的時候坐收漁翁之利。
「我就不進去了，你好好逛逛吧，這都是我用心收集來的，你肯定會喜歡的，我想你需要一些空間，我就在外面等你，等你準備好了出來，就會看到我。」
方若綺一愣。
笑了。
生命真是圓滿的圈，那時她懵懂的闖入，只因為他說了句進來，如今她滄桑的離開，等她的男人，原是眼前這個。
「我不會讓你等的太久。」一語雙關，方若綺嫣然而笑，「等我。」
推門走進一個人空空的大廳，暖氣盎然，冬天被關在門外，掛著大衣，縷縷碎發，仰面，一路走來。
我的歷史。
2003年12月31日 藝能天王盛典當天
藝能天王歸入方若綺名下早無懸念，各路相干不相干的人物上前鮮花擁抱，一片歌舞昇平的太平盛世。
天王繼續疲憊，王瑞恩依舊完美，關古威仍是不識愁滋味
童靖陽不在，林立翔不在，季青平也不在
塵埃落定，褪盡鉛華。
看著郝友乾玫瑰一束款款而來，毫不意外會看見戒指一枚，毫不意外會聽見履行約定之詞。
精明如斯，最後清算，真的分厘不差。
當然可以說不，如今世上，再沒人能強迫她方若綺說是。
當然可以轉身繼續歌唱繼續演戲繼續歌舞昇平，如今她終於是個自由身。
可是說不又怎樣，留下又怎樣。
生無可戀，死無可懼，當選擇已無了意義，自由只剩下橫橫豎豎十一畫而已。
就如此吧，還會有誰為你守著這血淚換來的天下，還會有誰為你記載一段歷史，
還會有誰在你不愛的世界來愛你？
將隨身攜帶的日記本交付出去，換一枚戒指。
這是我最後的歷史。
就讓它變成歷史吧。
每一句歌詞，每一句臺詞，每一支股票的資料。
都再與我無關。
還有那最後一頁，
每一句「我愛你」的長城。
長城盡頭是莽原，莽原深處是大地。你在那裡。不眠不休。無窮無盡。
2004年初 婚禮前一天
就在方若綺和郝友乾婚禮的前一天傳來了季青平進入看守所特別護理室的消息。
季青平竟然是以這種方式受到了大眾的最後一次注目。
這個無趣的新舊之年交替之際終於有了新聞。
媒體終於可以重現開張，網站終於可以賺點點擊率了。
皆大歡喜。
雖然方若綺不知，好幾億人關注一個愛滋病患者是怎麼死的到底有什麼樂趣。
聽到這個消息時，只是心裡不覺一沉。
失蹤了快兩個月的他，是否也在什麼地方，受著折磨。
而或是，早就先一步，解脫。
不敢深想這個問題，期待一覺醒來，就傳來季青平已經過世的消息。
有些殘忍，但是，唯有如此，才算是真的結束。
一整晚忐忑不安。行李悉數打包就緒準備運往郝友乾的豪宅。
這個有時可以很細心的男人卻沒有想到，這個宅邸，就是當年舉辦酒會的那座，而就是在那裡，方若綺第一次走進了季青平的世界。
這算是季青平的報復嗎？從此後，都要和第一次見他的回憶如影隨形。
其實只要和郝友乾知會一聲，他們便可以拿其他豪宅作為新婚之所，甚至叫郝友乾專門為自己蓋一座新的，怕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就要這樣逃一輩子嗎？
想了又想，拿起電話。
「理查，有件事，請你幫忙。」
「你確定不用我陪你一起？」理查面色仍是猶豫，畢竟明天就要到手的嬌妻此刻要去探望一個愛滋病晚期的危險人物，實在是不能不擔心。
「裡面有獄警，有監控錄影，他已經病入膏肓，感冒都會至他於死地，你還怕什麼？」
方若綺看了看明日就要成為自己丈夫的人。
「還是你不相信我？」
「我當然信你，自己小心。」
果然這句話最管用，方若綺一笑，走進去。
2004年初 婚禮當天
傳來季青平死訊的時候，方若綺正身著紅色旗袍，在他們初次見面的屋子裡，派著喜糖。
聽到的時候手顫了一下，卻沒有停下來。
歌舞昇平，一片祥和。
髮髻豎起，戒指圈住，立在丈夫一側，面若桃花，嫣然微笑。
半刻恍惚，又聽見童靖陽一聲進來，又看見季青平坐在沙發上抽煙，又是那一個小姑娘。
一幕一生，片刻永恆。
恍惚半刻，終究轉身重又寒暄。
心已百年，身已人妻。
贏家 3
2004年以後的日子
每年深秋的一個月，方若綺都會駕車出去，什麼都不說，如人間蒸發了一般。
對此，方若綺從沒有給過解釋，而郝友乾也從來沒有問過。
很多人都這樣問過方若綺，這麼多年了，還在找嗎？
精明如郝友乾，同一屋簷下生活多載，他卻從沒有問過。
第一年，方若綺不言不語的走了，然後不聲不響的回來，郝友乾只是看了看推門而入一個月不見的妻子，說，回來了？
第二年，方若綺不言不語的走了，然後不聲不響的回來，郝友乾正舉辦著聚會，將灰頭灰臉的方若綺擁到樓上去換衣服，而那件禮服，竟然比原來的尺寸故意做小了幾分，郝友乾只是說，你果然瘦了。
第三年，方若綺不言不語的走了，然後不聲不響的回來，郝友乾眯著眼說，若綺，耶誕節去歐洲好嗎？我們，也該有個孩子了吧。
然後不知道是哪一年開始，這個季節一到，郝友乾會自動自覺攬過一切事情，孩子的作業簽名，零花錢發放，連同家裡大小事宜事無巨細通通接手。
然後不知道是哪一年開始，這個季節一到，方若綺的帳戶會多了幾十萬，梳粧檯上，會準備好一張飛往日本的機票。
在那邊的目的地，有一輛車等著她，準備好一個月的食糧，還有日本郊區的地圖和未來幾天的天氣預報清單。
有多少個年頭方若綺已然不記得，尋找只是一種習慣。
風塵僕僕會拉，也開始習慣有他和孩子守候。他抬頭眼神溫潤，謙卑的微笑，和孩子們打成一團，喊著，我輸了我輸了。
可是你贏得卻是這樣精彩。
那一天以後的日子
不知是哪一年的哪一天，方若綺回來了，推門而入，面如桃花。
郝友乾照例只是淡淡一句，回來了？
方若綺看了看老去的丈夫，一笑。
理查，明年這個時侯，一起帶著孩子們去看楓葉吧。
郝友乾心領神會的點點頭，眼神濕潤，卻只是點頭說，一切，都聽你的吧。誰叫我早就在你面前一敗塗地了呢？
輕輕摟住丈夫的頭，手指糾纏這發梢，眼前那片揮之不去的原野漸漸模糊。
——我終於還是敗給你了呢。
——若綺啊，歡迎回家。
END
假若當初 1
1
有很多時候我會問自己，假若當初，又如何。
後來我發現，這些根本不存在的假若，大多數，都是跟那個男人有關，
那個我一直不知道，我是否曾經愛上過，而他又是否可能愛上我的男人，
黎華。
後來我們常常見面，沒有了年輕時候的計較和尷尬，那時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孩子又有了他們的孩子，那時黎華已經和瑞恩，幸福而平靜的生活了許多年。
後來的時候，我們回憶起從前的歲月，回憶起我們命運被無限聯繫然後又猛然被切斷的兩年，然後我們終於可以釋然的微笑，過濾一切歲月的疤痕，只剩下甜美的回憶。
然而，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始終不能放下那一句「假若當初」，如靖陽所說，我果然是個，不知足的女人。
*******************************************
前些天有雜誌想要做娛樂圈50周年100件大事的採訪，其中就有若綺流產的事件，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仍舊執著的認為，這是她退出演藝圈嫁給郝友乾，也是我退出演藝圈公佈自己和王瑞恩關係的最根本的原因。
如果在幾十年前，我也許會直接把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青給轟出去。
可是我現在已經沒有了氣力。
若綺說我常常顯得很疲憊，可是現在，我是真的疲憊了。
於是我只是照舊我的微笑不語，而對面的記者無奈之下問了句，黎華先生，假若沒有王瑞恩，當初您是否能夠了方若綺走到一起呢？
假若，當初。
可惜，我的人生中從來就沒有這四個字。
方若綺的人生，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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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綺的五十大壽上，黎華和王瑞恩才第一次攜手出席，以往都是以各種藉口，避免同時露面。
方若綺知道，黎華是一直在為王瑞恩著想，畢竟導演的生命力要比演員多出很多，黎華在三十歲風光退休，而王瑞恩一直忙碌到六十多歲，才以一本回憶錄，正式結束了自己的藝術生涯。
過去了那麼多年，黎華和王瑞恩的出席還是占盡了壽宴的風頭，對此，方若綺已經能真正釋然的微笑，而黎華也終究能真正釋然的承認。
儘管，他在十幾年前息影的時候就公佈了自己和王瑞恩的關係，但是似乎到了此時，他們才終於一起走到了鎂光燈下。
此時，他已經不再年輕，新聞的頭條，不再是「天王黎華竟是同性戀」，而是「世界名導王瑞恩原是斷臂」。
他終於走到了王瑞恩的幕後了，這莫不就是他為他付出的所有？
于此，在丈夫的身旁，方若綺只是舉杯安然的微笑，看著眼前走近的兩個男子。
假若，當初
也許三個人的人生軌跡，都會不同。
2
在接到姐姐的那封郵件以前，我一直都是個不關心演藝圈是非的人，也許就是因為知道姐姐在那個圈子裡，我於是刻意在逃避。
但就是這樣，早在我在民歌餐廳打工的時候，「黎華」這兩個字還是無處不在，他出現在餐廳門口的海報上，出現在電視機的螢幕中，出現在每一對男男女女的嘴裡。
可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的觀察這個男人，是在那個午夜，我站在菱形街風吹過的街角，打出了關於古芊菁身世秘密電話的時候。
那時候，黎華俯瞰著我，在一副招搖的廣告版上，下巴的弧度，堪稱完美。
這樣的男人，不需要有什麼演技和歌喉，只需要存在著，就是資本。
那時的我一直沒有敢妄想，會有一天走進他的生活。
更沒有想到，我們人生的軌跡，會以那樣壯烈的方式，合併，然後奔向兩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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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方若綺出現之前，一直扮演著我和王瑞恩的擋箭牌的女人是徐心寧。
她比我和王瑞恩資格都還要老一些，嚴格說來，她大抵上算得上和周映彤蔡曉韻一個時期的人物。
所以當她對我說「黎華，我愛你，我知道你會有很多女人，但是只要我是其中最特別的一個就夠了」的時候，我的心，真的為她跳動了一回。
可那也許只是感動，或是愧疚吧。
就像日後我對若綺的感情一樣。
後來和若綺閒聊起心寧的時候，她曾問我，為什麼那麼多女人選擇了徐心寧。
其實，也許只是因為，徐心寧在那個時候出現了而已。
就像後來，若綺毫無徵兆的闖入每一個人的生活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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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第一次見面是在金像獎的頒獎典禮上。在Sun那些暖場藝人和搞怪主持人的轟炸後。
若綺不可抑止的打了個哈氣，就在她最還來不及合攏的瞬間，滿場突然一片旋風，螢幕上出現了三個最佳女配角的照片，在大腦空白的瞬間，在一旁敬業的候場了二十多分鐘的黎華上場了，紫色的西裝，沒有紮領帶，微開的領口，一顆鑽石在燈光下閃爍。
他漂亮的像個女人。
這是方若綺看到活人版的黎華後第一個反應。
他的聲音也很好聽。
這是方若綺聽到現場版發音後的第一個反應。
所以當以後的以後，黎華站在她一釐米之外俯身問了一句，你愛我什麼？方若綺回憶起這個哈氣中的模糊印象，只能一聳肩，給了個最保險的答案。
我愛你的神秘氣質。
神秘嗎？
從他從螢幕上從唱片中從夢境裡化身為真實的那刻，那個叫做神秘的名詞，就隨之死去了。
可惜聰明謹慎如天王，卻被她這樣一個謊話騙到。
不過，那已經是她離天后只有一步之遙的而後了。
3
有誰不曾希望一覺醒來身邊躺著的是黎華，至少我對於這個男人，肉體上的需求大於精神上的依戀。
我還能記得第一次近距離的看著他，就是在那猩紅色的窗簾後。透過那細密的紋理，看到猩紅色斑駁的臉。
我曾經仰望了很久的臉，在藝培那條長長的廊，他從她手裡接過明星學員的獎盃，兩個人在一起，那樣的聖潔。
此刻卻相互扒光著衣服像是兩頭野獸。
黎華和徐心寧。
黎華白皙的皮膚在燈光下閃亮，透過猩紅色的簾子，看到一片血色，混雜著情欲，撲面而來。
我居然有了反應。
偷窺？還是意淫？
自己都不敢多想。
被季青平開發的身體，突然很想要這個男子。
童靖陽劈頭蓋臉的聲音在耳邊轟隆隆響起，方若綺，是不是有一副好皮囊，你誰的床都可以上？
難道自己內心深處，竟然是如此放蕩如此野性如此渴望被眼前這個野獸般修長富有彈性的男性軀體所擁有嗎？
徐心寧斷斷續續的呻吟聲抵觸到我靈魂的深處。
看到黎華和徐心寧這對璧人在自己面前上演限制級的一幕，除了自嘲自己的運氣外，還有那一份蠢蠢欲動的心情，混雜著羞愧和內疚，短短幾分鐘，從裡到外，從靈到肉，都被仔細勒索審問了一番。
黎華，從最開始的開始，我對他，就有一種肉欲的渴求。
在他面前，我始終是個膚淺的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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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到若綺，是在紐約客的現場，她在我斜對面，還有些新人的緊張和急於表現自己的熱情。
我知道她在看我，我也知道，她想引起我的注意，又裝作漫不經心。
可是她又有什麼不一樣。
偶爾一抬眼，她像雕像一樣坐在那裡，悠閒的姿態，猶如在巴黎香榭麗大街啜著咖啡般，這種悠閒的神情，讓我羡慕。有多久沒有好好休息一天了，就那麼一天，什麼工作都沒有，一個人可以無憂無慮的走在大街上，可以混跡人群喝一口咖啡，可以半價買一張電影片看一場文藝的小電影，在火鍋店和多年不見的好友敘敘舊，喝點小酒。
可惜不能，行程已然排到了三年以後，走在大街上前前後後要八個保鏢，喝咖啡只能喝自己代言的苦澀藍山，看電影必定是自己的首映式，火鍋店嗎？實在太沒有品味了，我怎麼可以去那種老百姓紮堆的地方？
再說，早已沒有朋友可以敘舊。
我的世界，早就已經，只有粉絲和緋聞女友。
這兩樣，都是一夜，就可能蕩然無存的東西。
是的，不是人，只是東西。
而自己，連東西都不如。
於是疲憊成了理所當然。總要積攢出一些心情和力量來微笑，來撒謊，來寒暄，來天王。
於是，我只能不敬業的，在備場的時候，疲憊一下。
對著若綺微笑了一下，也許不是對她，而是對她身後那一片恬靜的海市蜃樓，那飄著咖啡香的香榭麗大街，那種他沒有的也無法習慣的平淡生活。
她一愣，輕輕頷首。
嘴角一個抽動，一閃而過的念頭。
又是一個膚淺的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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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黎華出場的確氣派，全場起立鼓掌，氣勢非凡，但他寫在臉上的疲憊和倦意，阻礙了一切一見鍾情的可能。
他沒有壞笑，沒有眉目傳情，沒有絲毫的言語，如同一個跑龍套的小演員，坐在場邊的椅子上發呆，聽著小助手在耳邊念著劇本，遠遠看去好像在打盹一樣。
不免有些失望。
那天頒獎禮看到的天王雖然中規中矩了一些，但是畢竟還有著鑽石的光輝。
更何況她還在後臺看到過這個男人的背面全裸，那白皙修長的不像男人的腿至今還在眼前晃。
這怎麼可能會是眼前萎靡不振不聲不響坐在一旁的男子？
那些關於他的光鮮亮麗的記憶被抹去。
方若綺卻輕鬆地笑了。
所謂天王天后，不過是光鮮的衣和枯萎的殼，一縷搖搖晃晃的魂魄，在自己的空洞裡四處撞壁。
4
我第一次看到黎華開始覺得渾身發冷，是在紐約客爆炸門事件後，和周映彤迅雷不及掩耳的善後相比，黎華更像是個事不關己的任性的孩子，全然沒有我先前想像的統籌天下的天王氣派。
後來我才明白，那是因為他看的太透，又看的太開。在我們還執迷不悟的時候，他已經從局中全身而退成為第一個觀眾。
那一次，他對著可視電話那一旁哭的梨花帶雨的徐心寧說，「沒事，我沒事，你哭什麼。你看我上半身不是挺好，少了我戲怎麼拍的成？」
我那時尚參不透他為何要在這風口浪尖忤逆周映彤的意思，聽說第二天國內的媒體就蹦出來一條「天王痛哭流涕哀歎紐約客夭折」的新聞，而周映彤在黎華的病床前瞪了他足足一分鐘然後雷厲風行的轉身而去。
留下他一個人雙腳吊在半空中詭異的大笑。
也許我從那時就該有這樣的自覺，黎華，不是我可以降伏的野獸。
可惜，那時我仍舊是個天真的自以為全天下都可以成為我的小女孩。
包括黎華在內。
從這點意義上說，得不到黎華，也許是我後來走上無極世界這條路上，最重要的推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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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心寧說到底也只是個女人罷了，她曾說過希望做我最特別的女人，而我從那時就知道她要的更多。
而我給不起。
我和心甯也許曾有過一段真心的你情我願，可是這段感情，還是經不住世俗的標準，她終究還是像我追問我給不了的承諾。
當她出現在紐約，出現在我面前，我就知道，我們之間，連露水夫妻，都再無可能。
她楚楚可憐的說是和林立翔做了交易，一切和我無關，在戲裡戲外，都絕對不會給我添麻煩。可是我看得出來她戲裡戲外都在和方若綺較勁。
有時候我不得不佩服女人的偽裝，心寧可以在我面前哭腔的說，「你給不了我承諾，是不是因為你愛上了別人，是方若綺？」
然後第二天，她又可以人畜無傷的出現在方若綺面前落落大方。
有時我又不得不佩服女人的直覺，心寧在我和方若綺尚無任何交集的時候，就可以那樣明瞭的說，「黎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為了這個女人，我也不知道在你心中我們誰更好，我只知道，她在你的生命中，會扮演比我更重要的角色。」
那次戲，戲裡，是若綺贏了，戲外，仍舊是心寧更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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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上，徐心寧正穿著自己的戲服演著那場在黎華和林立翔之間左右為難的戲。
無辜的眼神和憔悴的樣子讓人疼惜。
也許是旅途勞累和她多年的經驗幫了忙吧，臺詞從她口中說出來幾乎是一遍過，李恩光連連點頭，連方若綺站在一旁都沒有注意。
「David，Matt，你們不要吵了好嗎？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不要為了我這樣一個女人害得你們反目成仇，我不配。」徐心甯先是看看黎華又看看林立翔，茫然失措的表情入木三分。
李恩光不自覺的微笑讓方若綺恐懼，徐心寧就站在那裡，以女主角的姿態，大方的走過來，說，「我會好好配合你的。」
「不敢當。」
方若綺遲遲才握緊了她伸出的手。回想起自己那本日記上，不少的註腳，都是關於徐心寧的，她那細膩的表情和毫不做作的對白曾讓她揣摩了好幾個夜晚。如今，她學習的偶像就站在面前，無處不在的壓力頃刻襲來。
握手，眼神落在林立翔眼中，看不到一絲的懷疑和反對，果然，徐心寧的加入，已經被默許了嗎？
是因為黎華嗎？
在這個佈景中，只有黎華仍舊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高高在上，完全猜不透，他想的是什麼。
又一次在童靖陽的點播下殺回戰場。
六月末紐約的星空下，清冷的風吹來，方若綺來了。
李恩光還是老好人的說，若綺，放輕鬆，正常來演就可以，不用想太多。
接而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上次告訴你的要活學活用，徐心寧演的你看到了吧？
方若綺大方的點點頭，明朗的說了一句，很不錯，但是我和她的詮釋方法不一樣。
先笑出聲的是黎華。
這是他第一次在戲外主動的抬眼看了一眼方若綺。
琥珀色的眸子突然間有了神采，如同獨孤求敗了太久終於看到一點希望。
那眼神似乎在說，讓我看看你怎麼樣，方若綺。
所有的目光都因為這一句話聚焦到方若綺身上。
其實這場戲很狗血，女主角在兩個男人中間左右為難，一個是她愛的，一個是愛她的。一邊是冒著血雨腥風因此不敢奢求愛情的黎華，一邊是守護在她身旁不離不棄的林立翔。
最擅長的嗎？
方若綺睜開眼的那一瞬，臉上流淌的憂傷，靜靜的宣洩著，慢慢步入鏡頭，李恩光舉手示意。同時愣住的黎華和林立翔又同時回復了常態也跟著步入鏡頭，三個人，各懷心事，徐心寧，凝望著鏡頭。
開拍！
方若綺久久沒有動。黎華和林立翔只能相互對視，又幾乎同時看向了方若綺。
沒有動，完全不似徐心寧那樣左顧右盼驚慌失措讓所有人揪心。
她只是沒有動，甚至眼神都沒有聚焦到鏡頭。
可是李恩光並沒有喊卡。
黎華輕輕呼喚她的名字，任誰都以為這是在提醒方若綺入戲，可是他喊的卻是她戲中的名字Maggie，一聲柔似水，從他同樣哀愁的眸子中流淌出來，匯入了方若綺的眸子。
只是匯入，沒有交集。
「David。」
沒有再多的言語，很多人那一瞬，都聽成了黎華二字。
分不清，戲裡戲外，仿佛所有人都被納入了鏡頭。
林立翔這個時候呼喚了一聲，Maggie。同樣的深情款款，目光中沒有憂傷，只有凝望，這樣的眼神，方若綺太熟悉了，這眼神是童靖陽的，無論受了多少傷，無論說過多少次不再糾葛，仍是會投來這樣的眼神，還有那一句進來，給她一個遙遠距離的安心。
三個人，半分鐘，就只說了這三個名字。
所有人卻都屏住了呼吸。徐心寧揪住自己的發稍纏繞在小指，齒唇相切，眼神從鏡頭上一躍到了現場。
「不值得。」方若綺搖搖頭，笑了，她標準式的強顏歡笑，不知多少次出現在童靖陽面前。輕輕搖頭，居然流淚。
恰到好處又不聲張的淚水。一瞬間黎華和林立翔都被帶入，兩人幾乎同時伸手想要拂去她的眼淚，卻又在伸出手時同時縮了回來，尷尬的對望。
這三個人已經完全沒有了劇本。
臺詞也變得多餘，只剩下眼神的捕捉，呼吸的凝重，和方若綺喃喃的一遍一遍的，不值得。
終於方若綺轉頭，先是看到了黎華，勾勒著季青平的臉，看見他血雨腥風過來仍舊不確定的眼神，然後轉向了林立翔，浮現出童靖陽的影子，看見他永遠在一米開外不離不棄的真愛。
然後就這樣吻了上去，吻住林立翔的那刻，林立翔幾乎踉蹌，幾乎出戲，幾乎要推開，然後自覺，然後站穩，然後雙手停留在空中，沒有抱住，也沒有離開。
「對不起。」方若綺留戀著他的吻，不是平安夜的沉淪，而是她自始至終也沒有得到的童靖陽的吻，那樣的纏綿，不屬於自己的纏綿。
天王的演技，真是爐火純青，那麼一瞬，方若綺竟真的看到了他背後浮現的季青平落寞的孩子的容顏。
「我們走吧。」
轉身離去，近乎是拖拉著黎華，反客為主，倔強，又決絕，留下的背影，如果童靖陽在，一定會想起，那日方若綺拉著行李去紐西蘭的背影。
就是此刻的模樣。
就是此刻了斷的心情。
劇本被反轉。男女主人公終於在一起，卻不是皆大歡喜的愛情。
李恩光愣了好久，然後微笑，點頭。
「過。」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14
假若當初 2
5
我和黎華就是從紐約客開始走在了一起的，剛開始是假鳳虛凰，後來是各取所需。
我依稀還記得那一次從紐約回來，下了飛機是撲面而來的鎂光燈，本以為會是關於爆炸的追問，沒有想到，所有話筒遞到面前問的都是：
請問你和黎華是情侶關係嗎？
身後風度翩翩的黎華，已經掃去了在飛機上滿臉的倦色，一臉職業的微笑，不厭煩的重複著那句老生常談。
「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這句話就像最猛烈的催化劑，將機場現場媒體所有的想像潛能都激發了出來，我只能一聳肩，這種時候，盡職的選擇當鴕鳥，只是在一層又一層的保鏢的護衛下，沖出了包圍。
對此。黎華已經見怪不怪。我知道，這是製片方和投資人有意安排的緋聞。一切不過是炒作，等到紐約客一上映，所有的緋聞都會隨之煙消雲散。
黎華對此已然習慣，並且沒有絲毫顧及我感受的意思，上了車便收斂起先前一副謙謙君子風流倜儻的樣子，不顧形象兀自倒頭就睡。
連一句最簡單的話都沒有，那時的我看著車外流連而過的風景，突然感覺到這個離開了兩個月的城市是這樣的陌生。
拐彎處迎面而來進入視野的電影宣傳海報，我和黎華相互依靠猶如兩隻最為優雅的白天鵝。這個時候，林立翔和徐心甯都已經成為我們身後的背景。
那時，我開始走在天王的足跡裡進入光鮮亮麗的攝影棚，看著眾人人畜無傷的面孔可以轉身揮手自然微笑。
那天，黎華破格說了很多。
他說「爆炸對於我來說，是一件壞事，也是一件好事，壞事自然不必說，我在病床上躺了一個多月，生日那天也沒有辦法回來和大家聚聚——」
他說「當然，這也是一件好事，告訴我要珍惜生命，珍惜身邊重要的人。」
他說了很多，我不知怎樣接招。還是徐心寧說得好，愛上黎華的人要學會怎樣愛的寂寞和被愛的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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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紙上第一次出現若綺是YOGO新一代一姐的說法時，心甯那樣平靜的跟我說，怎樣，黎華，我說過若綺不是個普通的女人。
那一刻我幾乎想沖出去把方若綺推進太平洋。
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個讓我把所有私生活都曝光在媒體前的女人的爭鬥，我需要的是一個花花公子的形象和一片讓媒體永遠也猜不透我心思的煙幕。
這一點徐心寧做的很好，她小心翼翼的保持著和每一個女人的距離，從不會喧賓奪主，而方若綺，始終是年輕氣盛了一些。
我不輕易發怒，但是把我惹怒的人，通常的下場都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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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綺，不如再順便看看婚紗好了。」
一句話讓整個包場都靜了下來。
幸好店主把整個場子都清空，要不然，不知道現場會亂成什麼樣子。
方若綺呆若木雞的看著眼前做戲比做人認真的男人，那琥珀色流連而過自己有些發抖的身，仿佛暫態間鍍了一層金讓她光芒萬丈尊貴無比。
店主低頭一個偷笑，然後說，請兩位慢慢挑吧。
方若綺就勢只能硬著頭皮和黎華進入定制婚紗的小廳，一路上掃射而來的目光不斷，層層疊疊讓她呼吸不過來。
壓低到最小聲，方若綺撥弄著一件件婚紗，「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黎華仍舊是那樣一站，歪著腦袋，給眾人一個挺拔的背影，給方若綺一副懈怠的欠扁的表情。
「外面你安排了記者吧。」
「這種新聞，還需要安排記者嗎，總會有人說出去的。」
「你去開個記者招待會好了！」方若綺恨恨的說。
「公開的哪有偷偷摸摸來的轟動。」黎華假意幫著方若綺參謀婚紗，外人看來真是甜蜜無比。
「為了給電影造勢，還是為了金曲獎？」方若綺咬咬嘴唇，「我自認沒有招惹過你。」
「你真是個膚淺的女人。」黎華的手握住她的手的一瞬，她不由自主還是羞紅了臉，惹來黎華的嘲弄，「是不是覺得這樣做就會讓我注意到你？」
「我聽不懂你說什麼。」方若綺揚起滿臉笑意，配合著自己方才羞澀現在憤怒的紅色臉頰，不給門外偷看的店員一點點借題發揮的機會。
「徐心寧。」黎華脫口而出這三個字的時候，方若綺著實吃了一驚。
抬眼的一瞬，瞥見了這個男人難得認真和慍怒的一面，聽著他的聲音如最低沉的暴風雨敲打著海面，說，我不知道你是為了我還是為了當YOGO的一姐，但是你最好離徐心寧遠一點。
說完黎華無比溫柔的搭上方若綺的肩膀，大聲說，既然沒有合適的，那就算了，反正我們還有很長時間準備——
店員一股腦跑光，消息不脛而走。
那個時侯，方若綺就可以想像得出，林立翔第二天看到鋪天蓋地的新聞報導的時候，會是什麼表情。
端坐在鎂光燈前，方若綺早就料到，黎華就是有那個本事，打聽到她穿什麼衣服，然後故意穿成情侶裝來混淆視聽。
他會握住她的手單方面表態公開情侶關係嗎？
他會黯然神傷讓所有女人都想抱在懷裡哄一哄嗎？
總之，正反派在這出大戲一開場就已經定好。
她方若綺太自不量力，非要趟這趟渾水，接這個棘手的活。
自作孽，不可活。
和黎華對戲，註定天生炮灰。
在黎華已然露出勝利表情的那刻，在記者如約而至賓客滿席高呼一聲「你和黎華是不是要結婚了？」的這時，方若綺沒有給黎華任何發揮的機會，給了一個所有人最沒有意料到的答案。
對。
簡潔有力，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
對。黎華，你不是要我和你一起蹦極嗎？咱們就看看，不繫繩子跳下去，誰先粉身碎骨。
黎華不語，就是那樣看著她。
好久好久，在她耳邊說，早料到你會這麼說。
順著他帶著尾戒的小指看去，童靖陽站在烏壓壓的記者後面，壓低了帽子。
明明看不到他的眼，為何會看到了悲傷。
童靖陽離開的時候，方若綺沒有追上去，只是面對著無數的鎂光燈微笑，緊緊握著黎華的手。
那小指的尾戒，在她掌心摩擦，刻骨銘心的痛。
6
那一次的金曲獎，我還是穿著黎華為我選定的香檳色的晚禮服去了，如黎華所說，我就像是一條死魚。
「那你還叫我買？」
「我是嫌老闆娘話太多。」黎華在豪華的加長版轎車裡閉目養神，而我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說，「先祝賀你得獎。」
「獎給了阿威。」
黎華不痛不癢的說著，我壓制住自己的驚愕，在天王面前終究要學會見怪不怪。
「阿威，是周映彤的意思嗎？」
「也是我的意思。」簡單的一句，挑明瞭自己的身份，他黎華可不是一般的小蝦米，他是EAMI的定海神針。
「那可真是可惜了，我還期待著和你一起合影呢。」
「當然有機會，頒獎嘉賓就是我。」黎華照樣是不睜開眼的說，「琥珀色的流光映襯著香檳色的浮華——好一曲浮世繪——」
「你還真是有雅致。」
「不才我正是個文人。」
哼。
互相不屑的兩人，各自佔據著一半地盤。儘管彼此都知道，騎虎難下的我們，要那樣親密的挽手走過紅地毯，相親相愛，扭捏作勢。
一切都是一場遊戲，你有選項可選，但是聰明的，還是跟著攻略吧。
因為，人生它可經不起三番五次的重新讀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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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的金曲獎我實在記不清細節，只能記得在我的安排下童靖陽上臺給若綺頒獎時她那幾乎扭曲的表情。
日後我和若綺回憶起這個片段時，她還會無限感慨的說，早知道我不是個好人，而我也會反擊道，誰叫你動了徐心寧，於是我也動了你的童靖陽。
那時的若綺已經知道心寧在我和王瑞恩之間扮演的角色，那時的她一笑，了然於心的說，那不一樣，童靖陽于我，徐心甯於你，那不一樣。
不知為何，這麼多年過去了，明知道我們之間從無可能，每次看到若綺提到童靖陽時的眸子，我內心深處還是會不自在。
不知是羡慕，還是嫉妒。
年輕時我很坦率，以為感情這東西沒勁的很，三下五除二可以黑白是非分的清清楚楚。
後來也許真是老了，反而不如年輕時看的開，總是想著我負了心寧和若綺，或是，其實我也愛著她們這樣不知所謂的問題。
也許正是因為知道到了這個年紀的我已經得不到答案，所以才回頭去想這個問題吧。
也許因為我終於開始為自己打算，因為我已經年邁。
年輕的我，一時衝動，把自己給了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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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的頒獎禮對於方若綺來說是一片混亂。
一直到坐回了車上，才被夜風吹回了少許的神智。
「不是說好是你的嗎？」
「我的確是頒獎嘉賓啊，只不過是給關古威頒獎而已——」
「你故意的吧。」方若綺苦笑著，「哪有組委會會安排提名者頒獎的？」
「當然有這樣的組委會，如果你是組委會會長的話。」黎華笑的那樣俯瞰蒼生，這個時侯，方若綺才看出，這個總是在她身旁疲憊不堪昏昏欲睡裝的三好五好的模範天王那令人寒到骨子裡的一面。
怎麼忘了，這世上沒有與生俱來的天王。
她方若綺吃的苦受的罪，他十倍百倍的嘗過。
她方若綺的背景和身家，他十倍百倍的擁有。
她方若綺只能為了想保護的人傷害一個。
他黎華可以為了想保護的人傷害天下。
只要他願意。
「現在你明白那種感覺了吧，想說說不出，承認不了，隔斷不了，念不了，忘不了，折磨你的感情。」黎華轉動著自己的戒指說，「看著童靖陽，痛嗎？」
低頭，心中一陣絞痛。
「徐心寧對於我來說就是這樣的存在。」黎華摸摸自己的耳垂說，「所以我不准你傷害她。」
「既然如此，為何不給她一個承諾。這才是她最想要的東西。」
黎華又閉上眼，說，「她想要的，就是我的幸福。我的幸福，就是做天王。而天王，註定不能是一個女人的，他是天下的女人的，他是全世界的。」
那就是光輝的極致嗎？
把自己給了全天下。
7
儘管後來我知道徐心寧也只不過是黎華和王瑞恩的幌子，每一次見到黎華，我還是會忍不住回想起心寧來。
也許遠在日本的她，不知道黎華和瑞恩的事情，才是最好。
可能她後來也知道了，不知她看著孩子會有怎樣的想法，也許她已經釋然。
這些我都不知，我只記得，那天晚上，我和黎華，是怎樣有心無意的一拍即合，把心寧送上了遠離我們的路。
「心寧懷孕了。」那晚我以這樣波瀾不驚的口吻博得頭籌，雖然沒有對上那抹琥珀色的眸子，卻感覺得到，他氣息些許的紊亂。
「你放心，我會好好處理。」
無可奈何的一笑。這個時侯，天王還在完美的演繹著自己的緋聞男友。
「你應該陪在她身邊，而不是我。」突然握住了黎華的手，那修長的手指，在我手心間猛地一個反彈，卻沒有繼續反抗。
「你去吧，媒體這邊，我應付的來。」
黎華終究還是笑了笑，搖搖頭，「去了也沒有意義。」
「給不了答案嗎？無法說出那句，把孩子做了吧，是嗎？」我能感覺到黎華手指尖傳遞來的微微的戰慄，「我來幫你說。」
「你來？」黎華嘲笑而後是嚴肅的反問，「你來？」
「也許你是真的不信，不過，徐心寧是我方若綺最好的朋友。」
只不過，我方若綺並不是她最好的朋友，不過，你不用知道。
「怎麼說，才會不傷害她？」黎華此刻緊張的就像是個孩子，讓我不忍去破壞這難得一見的真摯又純真的表情。
「把你的戒指給我。」不等黎華回應，取下了他的尾戒，「看到這代表著單身的戒指，她會明白一切的，我們都是很聰明的女人。」終於放開了他的手，「我們可都是，黎華的女人。」
「若綺，謝謝你。」黎華看著那枚尾戒，「如果不是以這種方式遇上你，也許我會對你更好——是我害了你——」
不，黎華，錯的不是我們，而是時間地點人物事件。
我們的命運註定以這樣的方式捆綁在一起，所以，請不要問誰負了誰，誰連累了誰，誰傷害了誰。
最後的最後，我們的一切，都是要一起清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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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意識到方若綺不是個簡單的女人，說這話的心寧已經遠走他鄉。
那時我的心情不是憤怒，不是難過，而是興奮。
王瑞恩曾擔心我們之間少了徐心寧這個最好的盾牌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而我當時告訴他，雖然沒有了徐心寧，但是有了方若綺，這並不是吃虧的買賣。
很多年後我終於可以開誠佈公的告訴若綺，若綺還是會板著臉說句，你們男人。
若綺是個不平凡的女人，但是和絕大多數男人相比，她仍舊是心軟了一些。
她總說感情不是她要的全部，但事實上，她這一輩子，從來沒有脫離開感情。
徐心寧走後，若綺她責無旁貸的，成為她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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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第一次看黎華和王瑞恩做戲。
黎華大步流星的走進來，彎下腰，在方若綺身邊結結實實的一吻，一股濃郁的古龍水的味道。
「又去打保齡球了吧。」
方若綺的回答讓他不禁莞爾，「你怎麼知道？」
「為了掩蓋汗水的味道才噴香水的吧，」方若綺推開黎華，「就像你當著這個小姑娘才跟我親熱，我對於你來說，就是個除臭劑是嗎？」
歪著頭看著天王的臉色煞白，而他身後那個花癡的小助手臉色通紅，真是相映成趣。
「好了——」方若綺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真高興能再次跟你合作，我該叫你，緋聞男友還是未婚夫來著？」伸出手，黎華笑了，輕輕搖了搖。
「與未來影后合作是我的榮幸。」
紳士般彎腰親吻了她的手，在他一彎腰的瞬間，王瑞恩出現了，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說，「黎華，方若綺，去第一化粧室上戲了——」
方若綺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就臉紅。
也許僅僅是因為在王瑞恩面前被黎華吻了手背。
也許僅僅是因為在王瑞恩眼中看到了手足無措的自己。
還是黎華老練。
「瑞恩，我們都有自己的化粧室，用不著集體到第一化粧室——」
「Megan來了。」
王瑞恩簡簡單單摔下一句話。
黎華沒聲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王瑞恩和黎華之間的風生水起是方若綺踏不進的領域。此時她只是這兩個王者身邊的一個路人甲。
對峙了幾分鐘，方若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在門口的小助手已經占盡地利先逃了出去，只剩下方若綺在黎華和王瑞恩面前那看著他們大眼瞪小眼。
「Megan是誰？」
方若綺終於還是硬著頭皮問了出來。
「享譽國際的化妝師。」
回答的是王瑞恩，但是卻是說給黎華聽。
「喬亞那邊是什麼片子？」
「黎湘離的一代歌後鐘湘。」
回答的是黎華，但是卻是說給王瑞恩聽。
原來是王瑞恩用國際化妝師為砝碼在爭取黎華辭演一代歌後鐘湘嗎？
方若綺笑笑，真是兩個孩子。
「Megan還在第一化粧室等著——」方若綺找了個最快的方式結束這場不可能輕易結束的較量，王瑞恩讚賞的看看方若綺，「沒錯，先上妝再說。」
「工作優先。」黎華頷首。
若綺很久以後才明白，那一天從黎華踏進屋子開始，他就上戲了。
黎華這個男人，實在是走在她前面太多步，有時候他的計謀和圈套她要等到多年後想起，才會明白一二。
也只是一二而已。
8
和黎華穩定關係後上過不少次節目，每一次都用另一個謊話來圓上一次的謊話。
而黎華他總是胸有成竹遊刃有餘。
在一期「我和國民偶像在一起」的節目中，和我坐在同一輛大巴的劇組人員還被請去現場做嘉賓，那時的我正在和黎華正在轟轟烈烈的鬧緋聞，而這位嘉賓很給面子的對著大家說，大巴停下的時候，黎華站在場地中央迎接我。
事實上，車門開的時候，只有一個彪悍的男人，指揮著說，大家都搭把手，把架子弄下來~
後來我經常笑著說，把所有我的節目總結起來，就是一部「世界上最美麗的謊言」。
可是當時，無數的鎂光燈前，我只能微笑說，在那個午後紐約燦爛的陽光中，他款款而來，我頃刻沉淪。
然後場下坐的觀眾，眼中都寫滿了羡慕，於是，我在他們眼中沉淪，終於可以忘記，這一切都只是謊言。
就像沒有河邊的王瑞恩，沒有D-Max的林立翔，沒有翩翩而來的黎華。
原來我最擅長的不是唱歌演戲，而是編劇。
編著一出沒有男主角的獨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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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瑞恩起初並不同意我拿方若綺來做盾牌。
我一開始以為他是惜才，被若綺的天賦所吸引，後來以為他是愛上了若綺。
可是瑞恩的理由，在我當時看起來很可笑，後來卻成為事實的理由是，方若綺，會成為我和瑞恩打造的演藝圈路上最大的阻礙。
可是我那時還是那麼做了，因為我知道，那個時侯，能夠幫瑞恩完成他復仇計畫的人，也只有方若綺了。
縱使後來她真的成為了我們功虧一簣的元兇，我也只當這是她的報復罷了。
其實我和若綺，不能走在一起，都只是因為，我們之間，全部都是交易，沒有愛。
就像她最開始，和我談歐堡交易案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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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進黎華的豪華坐騎被堵在大馬路中央，黎華不耐煩的敲打著方向盤，方若綺很想知道此時若是搖下車窗被百無聊賴的行人們賭個正著，她和黎華能否毫髮無傷的到達彩虹？
明知道這樣想是愚蠢的，就算黎華有這份閒心，她也沒有這個膽量挑戰王瑞恩。
這個男人，愛電影勝過一切。
任何人任何事，似乎都不能引起他的興趣。
方若綺自認為自己已經是個工作狂了，但是相比于王瑞恩，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黎華，歐堡的事考慮的如何了？周映彤是否讓你參股？」
黎華被這沒頭沒尾的問題嚇了一跳，手直接按在喇叭上發出尖銳的鳴聲。不過天王就是天王，調整表情的速度比刹車還快，習慣性的轉動一下小指，明知道那裡已經沒有戒指，黎華眼睛依舊盯著前方，說，「你也想投資嗎？」
「我掙得這點錢，還不夠給自己贖身的。」方若綺老老實實的回答，「林立翔幫我墊付給季青平的那筆違約金，遲早也要還的。」
「你收入囊中的數目，賠償幾百萬的違約金，應該是綽綽有餘吧。」黎華並不上套，於是方若綺語氣一轉，「夠是夠了，可是要做你的女人，行頭怎麼少得了，哪一樣不花錢哪。我這也未嘗不是長遠投資，等到你娶我的那一天，連本帶利就一併賺回來了。」
黎華冷笑兩聲，「那我還是推薦你投資歐堡吧，我這種人，只會讓女人賠的傾家蕩產。」
「我看周映彤可是富得流油。」方若綺滿不在乎的口吻，黎華瞟了她一眼，說，「我們可是純粹的上下級關係。」
方若綺不再搭話，只是開始看窗外的風景。
她知道一切不能操之過急，尤其是對付像黎華這樣的男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博弈。
尤其是早就預料到，在他身上，她必將是無功而返。
「怎麼遲到這麼久！」
王瑞恩果然震怒了，黎華不言不語，還是若綺攬過了一切，說，「都怪我，是我叫黎華幫我挑選參加下周金像獎的禮服。」
「方若綺——」
若綺看著這個嚴肅的男人嘴唇一點點張開，她已經準備好青天白日的被他狠k一頓，沒有想到，聽到的卻是，「恭喜你。」
王瑞恩似乎面目表情有了那麼一點點的鬆散，然後又秉著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也對黎華說了句，「也恭喜你，黎華。」
黎華脫下大衣，微微一點頭，順手接過了方若綺的大衣，一併拿給了他的助手。
「我的那個助手最近也要忙著出道了，所以——」方若綺訕訕的解釋著，黎華卻扭過頭跟王瑞恩說，「開機吧，導演。」
有時候，方若綺真的懷疑，黎華愛王瑞恩都勝過愛自己。就像王瑞恩愛電影勝過愛一切那樣簡單明瞭。
結果那時一時玩笑的想法，卻成了最終的事實。
假若當初 3
9
阿威一直對黎華印象不錯，這個孩子，總是以最明淨的心來想事情。
他每次反駁我的時候，總是拿他送酒醉的我去黎華那裡為例。
他說那晚黎華包裹著全身，戴著大大的墨鏡，樣子搞笑得可以。
他說黎華和藹的解釋著「沒辦法，低調嘛。」
但他沒有說黎華耐著性子解釋完，一拉車門，直接打橫抱起我。
但他沒說黎華用腳踹上車門，說「走好，不送。」
但他不知道黎華把我直接扔進浴缸，用花灑對準我的臉，劈頭蓋臉的冷水沖下來的時候，我結結實實打了個寒戰，像個螃蟹式的亂爬，樣子狼狽的可以。
但他不知道黎華只是哼了一聲，把花灑扔在她身邊，大力關上門，進入自己的房間，沒事人一般的睡覺去了。
第二天，我流著鼻涕病怏怏的出現在片場時，黎華還假惺惺的慰問著，「若綺，要不要休息一天，我陪你去看醫生吧，我醫院還有熟人呢。」
但是我由此如願以償的住進了黎華的家，只不過是他那棟招搖的山底別墅。
入住的過程簡直就是電視臺的現場直播，使一度冷卻的方黎戀再度升溫，成為我們參加金像獎前的最好宣傳手段。
我和黎華，總是在外人眼中如此般配，轟轟烈烈。
可是，其實只有我們自己知道，我們其實從無交集，流水一般，過了，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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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綺很快就達到了徐心甯的水準，但是離瑞恩的要求，還有一段距離。
月光寶盒現場，瑞恩陰著臉走開，我就想起他前一晚的話說，你要拉方若綺參與到我的計畫中去？她行不行的？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方若綺能行，她只是需要一些點撥。
而她一直是個聰明的人，知道尋求幫助，譬如她那時，就找到了我。
「在和導演較勁嗎？」
「不，做戲給你看。」
「可笑，戲裡戲外臺上台下我們都被捆綁在一起，有什麼好做戲的？」方若綺不以為然地回答，「再說，你那副要死不活的嘴臉我又不是沒有見過。」
「現在不同了，現在你是天后了。」
「別鬧了，黎華，你知道我有幾斤幾兩重。」
「若綺，我承認，這一次，是我看走了眼。不過，從今天起，你就是我最大的競爭對手，我會在你面前，展現我最好的一面。」
「那你豈不要累死？」
「累死總比閑死好。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興奮過了。」
「這話讓外人聽到多容易誤會。」方若綺臉一紅，「還是說這樣的誤會也是你向我宣戰的一部分？」
「學會利用媒體，方若綺，這是你成為我合格的對手的第一關。」
「這算是栽培提攜你的敵人嗎？」
「我只想讓你儘快成長起來，成長到，可以讓我的生活不這麼無趣的那一天。」
「那就讓我看一看，把我列為假想敵的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吧。你能猜得出，王導演現在到底不滿意什麼嗎？」
「月光寶盒。」
「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的？」
「第一眼看到道具盒子。」我故作漫不經心的回答。其實，瑞恩的想法，我又怎麼會不懂。
「為什麼一開始不說？」
「為什麼要說呢？若綺，有一條真理，你要明白，在片場，導演最大，想太平，就永遠不要顯得自己比導演高明。」
「王導演他究竟想要什麼樣的月光寶盒？」
「我又不是王瑞恩。」
「那你怎麼知道那不是他要的盒子？」
「呵呵，因為那個盒子，太不『王瑞恩』了。」
幾天以後，當方若綺捧著一個樸實無華的木盒子出現在王瑞恩面前的時候，王瑞恩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現了笑容。
雖然這件事在月光寶盒的首映典禮上，被演繹成了導演主動要求方若綺尋找月光寶盒的雙贏版本，雖然這個普通的木盒子被演繹成了」有緣人才能開啟的神奇盒子」，雖然這件事從頭到尾，我這個真正的導演，始終也沒有露面。
後來的首映禮上，我這樣問，若綺，你怎麼知道，王瑞恩式的盒子是什麼樣的？
若綺笑而不語。
我也跟著一起心領神會的笑。在鎂光燈下是多麼默契的一對。
「方若綺，怎麼不回答了。」
「黎華，不是你說的，我這個小演員，怎麼敢在你的大戲裡，顯得比你這個導演還高明。」
至此，若綺完全出師了。
一個盒子，讓我收穫了方若綺。
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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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ers，若綺，月光寶盒總算殺青了。」黎華舉杯而慶，白天的小插曲，早就忘記了。
方若綺已經習慣。
誰叫他是天王。
於是他就有了以自我為中心的權力。
「cheers。」方若綺輕輕捧杯，抿了一小口，」我對紅酒不太懂，你要多教教我。」
「紅酒如女人，大多數男人對此都是不懂裝懂。」黎華高深的說。
「而你是行家嗎？」方若綺逼近一步，黎華再次如她所料退後了一步，」是行家，所以不妄加評論。」
「真是失望，本來以為能聽到天王的親口點評。」
「方若綺，你是不是最好的酒我不敢說，但是你絕對是最難品的酒，這樣的酒，才有滋味。那些毛孩子，怎麼能明白呢？」
方若綺一笑。
他是在說關古威。
「不懂酒的人可以去喝橙汁。」
「只怕他的那個橙，就要變質了。」
方若綺猛抬頭，」曉愛怎麼了？」
黎華輕描淡寫的回答，」你忙的連電視都不看吧，若綺，範曉愛可是季青平的新寵。」
頭嗡的一聲，怪不得，一向喜歡在阿威身邊打轉的她，居然沒有來看他錄音。
是她大意了。
季青平，這個可怕的男人。
接通了關古威的電話，是在鈴聲響了十幾聲之後。
關古威睡意濛濛的聲音傳來，」喂，大姐——嗯，若綺——」
「沒工夫說這個，阿威，曉愛的事怎麼不告訴我！」
「大姐，嗯，若綺，是曉愛囑咐的。她說你和季青平有過節，怕你阻攔她加入Sun——」
「有過節？哼，她這個丫頭片子懂個屁！」
若綺在電話一頭爆粗口，把關古威一下子嚇得睡意全無。
「大姐，若綺，唉，隨便吧，到底怎麼了？」
「曉愛現在住在哪裡，我們要趕快找到她，晚了就來不及了!」方若綺緊緊攥著電話線。
「我也不知道，她說不想靠我幫忙，什麼都沒告訴我呀！」
直接把電話掛斷，方若綺知道，這又是季青平的」指點」。
幼稚如曉愛，怎麼逃得出他的手心。
思量再三，卻還是撥不出那個電話號碼。關古威的電話頻繁的打來，擾的她心煩。
就是此時，一轉身，黎華站在門口。
「我是來通知你一聲，我要拔電話線了。」黎華說的如此沒有面目表情，完全視方若綺焦慮的表情為無物。
「打擾你睡覺了，深感抱歉。」方若綺早已經學會不去爭辯。
裝可憐一向都不是她的特長。
「你不是就要找個範曉愛嘛，簡單，她現在就住在你明星社區的房子裡，只是大概鑰匙已經換了。」
方若綺呆呆的看著黎華。
「謝謝。」
「你放心，你沒到，季青平是不會動手的。」黎華洞徹一切的丟下句話，拋給她車鑰匙。
「明天還要趕通告，一早還回來。」
黎華，總是讓她意想不到。
10
後來到了我和黎華可以無話不談的時候，一代歌後鐘湘，仍舊是我努力回避的話題。我不想說在這個陰謀中，黎華和王瑞恩誰才是主導，我也不知道我該恨誰。
於是我索性不提。可是每一次和黎華談到無語時我總會想起我被捲入這個無底黑洞的開始，那是我暈倒後醒來，在醫院，看到黎華。他站在窗前透過百葉窗，琥珀色的眸子在射進來的夕陽的金紅中幾乎鬼魅。
「你太不注意身體了，若綺。」
「最近太累了而已，怎麼勞煩天王親自跑了一趟。」
「問問你那個沒有大腦的弟弟吧。暈倒在公司不直接送到醫院卻送到我的影友會去，他太有才了。還是這本來就是你教的？」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利用一切機會出名的。」
「知道明天的頭條是什麼嗎？天后墮胎。」他那樣冷靜的說，」或是絕症。」
仿佛還怕我不夠生氣似的，他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最悲慘的就是愛滋病，我也要受牽連。」
「我們又沒——」我臉估計當時已經紅了，「等等，哪怕我們真的那個了，我也根本沒有病！」
「好啦，不要那樣大聲叫，別人聽到了還以為我是性冷感。我的想像力永遠比不上媒體，你要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未來幾天你將會成為全國人民茶餘飯後消食的談資。」
「我可不能幹躺在醫院裡。電視劇下周開拍，唱片開始收歌，我還要去民歌餐廳找感覺——」
「等等，民歌餐廳？你該不會是接下一代歌後鐘湘的case吧。」
他當時露出少有的肅穆，而我並不知道我已經是他的獵物，被他牽著走進了陰謀的中心。「只是席若雲的配音而已。想必男主角被你收入囊中了吧。」
「若綺，你不能接這個case。」
「為什麼？」
「這case會毀了你的。正好你病倒了，我去和映彤說——」
「為什麼？我不懂。」
「人物傳記本來就是吃力不討好的片種，黎導是受了王瑞恩太大的壓力才鋌而走險，演鐘湘的演員長得不像尚有情可原，但是直接挑戰一代歌後的歌曲卻是大忌，你現在接下這個燙手山芋，等同於自毀前程。」
「我唱的，和鐘湘，真的就相差那麼遠？」
「不是你唱的不如她好，是你錯過了她的年代。要知道，沒有什麼，比死亡更經典。只有用生命注解的，才能是永恆。這樣的經典，這樣的永恆，是你用天賦和努力超越不了的。你只不過會成為這個失敗電影的替罪羊而已。」
「你既然早就明白，為何要出演男主角？你是打算毀了這部戲，對不對？」
他沒有立刻回答，我突然感覺這個和自己幾秒鐘前還談笑風生的男人是如此的陌生和遙遠。
「為什麼？」
「黎湘離已經是過去式了，如今，是王瑞恩的時代。」黎華現實的可怕。」我只是順應潮流。」
「是王瑞恩求你的？」
「若綺，有些男人之間的交易，全憑默契而已，這一點，只有你擁有了這樣的男人，才會明白其中的奧妙。」
棲身雙樹，突然感到寒冷。
是你太陰森，還是我太單薄。
或是，我們終不是一路。
黎華是對的，幾年後，國內影壇成為王瑞恩一人獨秀的舞臺。
依仗所謂男人的默契，黎華仍舊以他御用男主角的身份，繼續著天王的不老神話。
而那樣的世界，與此時的我，已再無干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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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偶爾，若綺也會若有若無的問起，一代歌後鐘湘的事件中，我扮演了一個什麼角色。
我知道我的答案她早就知道，我也知道這個答案只會傷害我們之間的感情，在這個塵埃落定的時候，我選擇不說。
於是若綺也可以不再問。
其實瑞恩對於若綺是欣賞的，而我對若綺是瞭解的，儘管他欣賞的不敵童靖陽，而我瞭解的也不如童靖陽。
我知道若綺是個喜歡絕地反擊的人，越是打擊她，她就越會激發潛力。
於是我選擇在那樣的時間地點，出面阻止她參加一代歌後鐘湘的劇組，而如我所料，她只是更加全情投入的參加了而已。
若綺其實不算是個精明的女人。
這樣的女人，利用之余，我曾問過是否有愛上她的可能。
這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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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你，若綺，拿下金星獎最上鏡獎。」
「雖然多餘，但是還是恭喜你，黎華，最佳模特獎。獲獎的是婚紗還是鑽戒的廣告？」
「我也沒記住。」
兩人交杯的同時相視而笑。
這半年兩人合作的廣告足有十幾個，雙雙斬獲金星獎早就是意料之中的的事，在兩人通告都很多的此時，能這樣坐在客廳喝一杯酒已經算是不小的慶祝。
「我明天會過去彩虹拿分紅，你要一起來嗎？」黎華喝一口酒又恢復了工作的狀態，」月光寶盒的精裝版DVD也要上市了，我正好可以幫你拿一份。」
「鐘湘的戲是晚上的，我想白天可以抽空和你一起過去。」方若綺堅定地拒絕著他的好意，」你放心，我和王瑞恩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水火不容。」
「水火不容？我看你們是水火交融吧。」
「你不會是吃醋了吧。」方若綺看著黎華皺了一下眉頭，」別總是皺眉，容易出皺紋。」
含了半口酒在口中的黎華嗆得厲害，按摩著眼角他猝不及防的說，」你和林立翔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嗎？」
「都過去了，提他幹嘛。」方若綺放下酒杯，站了起來，」我先回房睡了，你也早點歇著吧，明天我再call你。」
黎華拉住她的手，眼角上挑無限魅惑。」一起睡吧，若綺。」
方若綺甩開他的手，「滾一邊去。」
是不是所有和她同居的人不知不覺都會變成戀人未滿的狀態？先是林立翔，再是黎華，前仆後繼成為她說不清道不明的死黨，是她該檢討一下魅力不夠，還是他們該檢討一下定力十足？
從精神到肉體，她和黎華都有很遙遠的路要走。
莫名其妙被綁定在一起的兩人，就算真的想要曖昧想要假戲真做，卻早就沒有了那份神秘感，戲裡戲外臺上台下抬頭不見低頭見，一接吻就會自然的想臺詞，眼神曖昧當下條件反射會尋找鎂光燈。
談情說愛已非生理本能而是一技之長，這樣的關係會不會有些悲哀？
方若綺回到屋子坐在床上還是一直在想，她知道，被他晾在客廳獨自喝酒的黎華肯定也在想著同樣的問題。
拉開門的一瞬，方若綺篤定黎華會站在門口。果然，他那樣玉樹臨風的站在門口，看著她。
只不過，是站在他自己的門口。
「過時不售，明天趁早。」黎華舉杯微笑，倦意攀爬，他卻依舊挺拔，就算在家裡，他也要保持那樣虛偽的鬥志嗎？
方若綺開始懷念那個在車裡無視她的存在呼呼大睡的黎華。
那樣真實的黎華。
輕輕點頭，說，晚安。
好吧，晚安。
其實我拉開門，說的也就是這一句。
除了這句，我們之間，還能有些什麼，當我們如此洞悉彼此的一切，當我們都知道自己不可能為對方放棄所有，當我們都已經忘記了怎樣去初戀。
愛情早就死了，我們只是兩個人，住在一起，見面點頭，離開，說晚安。
11
我和黎華常常相互揶揄的話題就是，我們是多麼自視過高的兩個人，都以為對方在萬千的人中只會愛上自己，自己卻要擺出一副不屑的嘴臉來。
而正是這樣的彆扭，讓我們後來回想起來，才覺得那麼可笑和可愛。
譬如說那一次情人節前，我走出錄音棚卻意外看見黎華正坐在休息區看報紙，眼睛溜了我一眼，「走吧。」
「若綺姐真幸福啊，你們好事將近了吧！」工作人員曖昧的眼神四處飄散，這等vip待遇確實也讓我受寵若驚。
坐上黎華的車，我才收斂起小女人幸福無比的表情。
「情人節將至，你又有什麼把戲。」
「我等了一個小時，就等來這麼一句話嗎？」黎華片刻揶揄後開始回歸正題，「情人節我向你求婚如何？」
「那我是否該答應呢？」我也是一副討論劇本的架勢，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陷在皮椅裡，看著窗外千篇一律的風景。
「答不答應都轟動，看你更喜歡哪個了，考慮到我男人的自尊，當然是希望你答應。」
黎華也十分專業的回答著。
「情人節難道就沒有別的節目可想的嗎？」我又調整了一下姿勢，有些不自在的說，「結婚這種事我可沒興趣反復投資。」
「女人。」
黎華一笑，我揶揄道。
「買入你這種根本沒心思定下來的股票，肯定會跌破發行價的，我底子薄，還經不起這麼大考驗。」
「那就三角戀吧，保留項目，方便操作，人選也現成，直接把童靖陽拿出來炒一炒。」
「幹他什麼事，別添亂。」
「你們果然有點什麼。我就知道。」
「繞了這麼個大圈子就是為了八卦，真是閑的可以。求婚和三角戀就免了，我的時間和精力也只夠參加個舞會之類的。」
這段對話我和黎華竟然多年後還都記得，一字一句重演起來不禁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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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恩當面向若綺提出「愛在花開的季節」被拒後，終於肯聽聽我的意見，用我的方法來報仇了。談判之後事情起了微妙的變化，我開始對一代歌後鐘湘的case用心起來，在若綺疲于應付『情穿陰陽界』的拍攝和『問天』後期包裝的時候，主動承擔起了」調研」工作。那些原本由方若綺承擔的搜集當年的影像資料以及拜訪鐘湘朋友的差事漸漸轉移到我身上。
常常若綺一進劇組，就已經有幾十頁的A4紙整整齊齊擺放在桌子上了。
對此，方若綺從沒有說過感謝。
所有的報答，只能是全力以赴拍好電影。
這正是我所要看到的。
我報仇的方針很簡單，爬得越高，跌的越慘。
方若綺的全情投入，只不過是把這座空中閣樓建的越來越高而已。
而我輕輕撤走地基的一塊木頭，這個大廈，就會轟然倒塌，帶著黎湘離的心血，和方若綺無極的虛幻世界。
那麼在那之前，就讓我再做最後的一次完美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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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節並沒有像黎華和方若綺規劃的那般順利，大揭秘的某頭又一次指向了方若綺。
「我還在想我的那些緋聞八卦上一次都說的乾淨了呢，這次來大概又是老生常談，沒想到大揭秘真是與時俱進呢，把我緋聞男友的清單全部更新了。」
一番話說的台下觀眾會心大笑，卻不是嘲笑，反而讓臺上的主持人很是尷尬，小x一捂臉裝清純狀，「哎呀，若綺姐這是說的哪裡的話，只不過天后是有名的花魁，身邊的男人也確實是多了些吧。」
「花魁？不知道我在兩位眼中，是賣藝不賣身的，還是賣身的那種呢？」
方若綺如此坦然的應對，除了現場一陣驚歎聲，相信坐在電視機前的觀眾也會從沙發上掉下來吧？
兩姐妹同時瞪大了眼睛，方若綺會這樣應答實在出乎她們的意料。此時說是」賣藝不賣身」就會讓她們自己顯得跟傻瓜一樣，若是回答」賣身」似乎又格調太低，顯得她們太沒素質。
陷入如此境地，兩姐妹還是第一次，兩人只能大眼瞪小眼。
「方若綺是賣藝給全國觀眾，賣身給我嘍~」
黎華這一句話和恰到好處的登場讓大小X幾乎想要給他跪下來拜一拜了。
方若綺頗為欣賞的看著黎華，今夜他果然不會缺戲，並且又如此完美的搭配她的穿著，一襲休閒的紫色西裝，胸口的白色方巾和方若綺的銀色胸針交相輝映。
手臂看似無意實則有心的搭在方若綺肩後，親密的伏在她耳邊說，」若綺，上戲為何不等我，難道我不配做你的男主角嗎？」
「我一人能行。」
黎華握住她的手，」兩個人更好。」
黎華的出場和而後王瑞恩那一句「若綺，節日快樂」曾讓方若綺又多了幾分棲身兩樹的幻想，而她不知，這一場鬧劇，正是在黎華和王瑞恩的默許下進行的。
王牌導演和天才演員的場子裡，任方若綺如何掙扎，也只是越陷越深。
12
我的確陷入黎華和王瑞恩給我布下的甜蜜陷阱無法自拔過，那時我甚至有過那樣天真的想法，一直在想到底和誰才更加合適一些。
其實，這一開始就是個偽命題，因為他們，從未出現在備選答案中。
可是每次回想起那段被兩個人爭搶的日子，我的虛榮心，時至今日仍舊會滿溢。這也算是一個日後美好的回憶。
我還記得那時，黎華一如既往的攔住我的去路，「方若綺，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斜著腦袋，琥珀色的氣壓下，悶熱，明明只是二月末，每一次看見這樣的黎華，我總是覺得身處熾熱的八月，所有的細胞都被吸幹了水分。
「我明早要去藝培報導，打算備備課。」我一笑，得到的答案卻是，「有時間坐著王瑞恩的跑車兜風，卻沒時間和我吃個便飯嗎？」
我還記得那是，一出藝培的大樓，王瑞恩和黎華兩個人就都從豪華轎車中沖了出來，一個風流倜儻，一個成熟穩重，真是讓人口水滿地流。夕陽西下中兩個被鍍金的帝王，幾乎以同樣的速度坐過來，同樣的蠻橫，同樣的自負。
「若綺，我來接你，跟我走。」
我還記得我當時公主一般的，兩隻手優雅的伸向兩個男人，一人一隻，兩人同時愣住。
「別告訴我你們都愛我，叫我選擇，因為我知道你們都不愛我。」
我那時如此驕傲。
我很懷念那時懵懂不知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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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黎湘離死後一代歌後鐘湘無法上映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我以為若綺會大哭大鬧或是退出圈子。
我以為，我以為。
我和瑞恩舉杯相慶的時候，瑞恩接到了童靖陽的電話，回來時臉色很不好，只是說。
方若綺要反擊了。
我怎麼忘了，是我告訴瑞恩，這個女人，最擅長的就是背水一戰，絕地反擊。
瑞恩釋然的說，仇已經報了，這個天下，就算分她一杯羹，我也不介意，你呢？
可我知道，她不會只貪圖一杯羹，她要的那個虛無縹緲的無極世界，離我，離瑞恩，都是那樣的遙遠。
當我對瑞恩說，瑞恩，如果我想給若綺一個孩子，你會怎樣。
瑞恩只是怔怔的看了我好久。
最後，點了點頭。
其實男人，被逼到最後，用的手段，也不過是那麼幾招罷了。
沒什麼新鮮。
****************************************************
「方若綺，高竿。」
進門開燈，黎華舉杯相慶。
狡黠如二人，已經不需要寒暄，方若綺接過酒杯，一飲而盡，「今晚你若在場，片子起碼會多賣一成。」
「我怎麼會那麼不識趣，搶了你的獨角戲。方若綺，這一次，做的漂亮。不愧是——」
黎華站起來，牽起她的手。
在他強大而溫暖的懷中起舞，怎能不沉醉。
方若綺的世界一片暈眩，窗外的星星點點從眼前不斷閃過。耳邊他的呼吸時重時輕，那樣撩人，仿佛究竟可以通過呼吸進入血液，仿佛醉意可以通過眼神沉澱心裡。
「若綺，你是我的未婚妻，記得嗎？」
「這段日子，不記得你，似乎是你。」方若綺面頰混燙。「酒裡需下藥了嗎？」
「有我在，還需要藥嗎？」
酒裡沒有藥，是我先吃的藥。
我要迷倒了自己，以防我會在最後一刻，神智太過清醒，推開了你，黎華。
讓我給彼此最後的一次機會。
肉體的結合如果無法挽回精神的分離，那麼今夜
在我們的開始是我們的結束
醒來的時候腰酸背痛，黎華果然是個極佳的床伴，能夠每天早上一醒來就看見這張秀色可餐的臉，實在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方若綺伸手按下了電視遙控開關。
電視卻沒有播出她想要看到的晨間新聞，而是錄影帶。
那是一部很久之前的片子。
主演是黎華和徐心寧。
時間停留在片子結束時的，大大的」終」字。
昨夜，在她下定決心服了安眠藥走進屋前，黎華就是看著這一幕久久沉醉嗎？
方若綺笑了，黎華醒了。
同時看著黑色的螢幕。
終。
「真是不吉利，一大早上，看到的第一個字，竟然是THE END。」方若綺白皙的腿伸出被窩，腳趾觸地的一瞬間還是有些涼。
黎華拉住她的手，吻如雨下，卻同樣冰冷。
「黎華，和一個你不愛的人做，你不覺得噁心嗎？」
「我習慣了。」黎華的琥珀色如此悲傷如此慵懶如此無情。
方若綺輕輕在他額頭吻了一下。
「我多想拯救你，可惜，我沒有那個能力。」
黎華愣了一下，拄著頭，下巴的弧度是那樣好看。
「不要把自己當成上帝，方若綺。因為這世界從來都不是為你一個人造的。」
「當然，這世界，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方若綺笑著說，」這一點，我比你，更明白。」
於是，無論我們怎麼努力，也無法愛上對方了，是吧。
多可惜，我還很迷戀你的琥珀的瞳和深深的疲憊。
多可惜，我們，就算如此努力的擁抱在一起，夢醒了，留給我們的，還是那一個
終。
還有別人在等著我的回答，所以，我不能再欺騙你也欺騙我自己了。
「黎華，我們分手吧。」
假若當初 4
13
我那時是如此純粹的想要收穫一份愛，可以讓我依靠，可是黎華只是給了我一顆種子，等它生根發芽，來禁錮我。
如果說黎湘離是我于王瑞恩永遠不能釋懷的回憶，那麼這個孩子，就是我和黎華彼此最大的心病。
尤其是在我知道了他和瑞恩的關係之後。
那幾後成為一種恥辱的符號。
後來，我也承認，若不是在得知他們那樣的關係後懷上了黎華的孩子，我也許也不會做出那樣過激的行為。
可是當前一秒王瑞恩還在飛往巴黎的飛機上說著「若綺，做我的女朋友吧。」，而後一秒他卻和黎華相擁入睡，我那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和情感底線，被徹底摧毀。
黎華永遠給不起的承諾，王瑞恩永遠的御用男主角，月光寶盒的秘密，Megan的砝碼，有關自己的這場沒有女主角的爭戰。
究竟在這場大戲中，徐心甯，黎湘離，還有自己，都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還曾以為黎華會對自己日久生情。
還曾以為王瑞恩會和自己假戲真做。
回憶其過去種種，只有無盡的自嘲。
投降的是我，繳械的是我，被嘲笑的是我，該自嘲的是我，不自量力的是我，自作多情的也是我。
我以為你們都愛我，在我口口聲聲說著你們都不愛我的時候。
我以為我的故事中所有的男人都會只愛我一人。
可是，關古威有著小愛，他的歌只唱給她。
可是，林立翔有著芊菁，他為她遠走歐洲。
可是，你們有彼此，你們將我像小丑一樣耍弄，作為引誘彼此上鉤的砝碼。
這場愛情的周旋中，我算什麼，我是什麼。
我以為我擁有整片森林。
夢醒了，原來是荒野一片。
後來我還是會在這樣的夢裡驚醒，在我已經釋然的接受這兩個男人在一起的時候，我仍然在這樣絕望的孤寂中驚醒。
有些傷痛，縱使忘記了，那痛，其實也一直還在。
從未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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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先一步察覺到若綺態度的變化，在瑞恩找到我問「若綺怎麼了」的時候，我的心裡，某個地方，已經有了答案。
但是我不敢承認。
我和瑞恩的秘密，從沒告訴過任何人，而今若綺知道了。
我知道她知道了。
從她站在懸崖邊的薰衣草田開始。
那時我甚至有那樣卑鄙的想法，想她那樣縱身一躍。
若綺受不了真相，我也受不了。
原來一直逃避的是我們自己。
我也曾想過很多種補救手法，我也曾想過也許有了孩子我們就還有希望。
我，瑞恩，若綺，這個古怪的三角關係，可以就這樣相安無事的繼續下去。
可是，若綺她說了不，以那樣一種決絕的方式。
過了很久，我才終於能夠原諒她，因為原諒她之前，我要先原諒自己。
因為我的逃避和陰謀，害死了一條生命，斷絕了一種可能。
是若綺一次又一次逼我面對，讓我可以走到王瑞恩身邊，昂首挺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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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與黎華、王瑞恩見面是五月末」愛在花開的季節」首映禮上，儘管小產之後醫生囑咐不讓吹風，若綺還是一身露背晚禮服，手工製作，鑲滿了鑽石。在音樂廳門口看見黎華的樸素的黑色禮服後，方若綺莞爾。
他終於不再配合她來著裝。
一切終於在這個五月結束。
花沒有開，薰衣草只是遙遠的記憶，於是這份或許在某日可能萌生的愛，也只是來日不經意間的浮生猜想。
如果我們怎樣，又會怎樣。
可惜那永遠是跟在」如果」二字後面，沒能實現的過往。
「若綺，你瘦了呢。」黎華彬彬有禮的伸出胳膊，方若綺優雅大方的捥過，如同他們仍是昨日的他們，如同分手只是一個傳聞。
「你氣色不錯，最近搬回老宅子住了是吧。」
「恩，一個人住，總覺得空蕩蕩的。」
「女主角落荒而逃了，這麼大的舞臺，有些浪費。」若綺餘光掃過天王那張似乎永遠都不會老去的臉，」我正在籌備個人演唱會，如果你--」
「我接下了一個好萊塢的通告，抱歉。」
沒關係。
真的，沒關係。
方若綺微笑著和黎華並排走在一起。
黎華，怪我嗎？打掉了你的孩子。
這句話盤旋在口腔中最終也沒能形成氣流。看見音樂廳的二層露臺上王瑞恩一襲白衣從高處俯視眾生，而自己和黎華以那樣王者的氣派緩緩攀爬，當三個人站在一處，整個音樂廳頓時成了一片鎂光燈的殿堂，方若綺左擁右抱，臉上的神情那樣陶醉而迷人。
全天下，大概沒有比她更幸福的女人。
「王大哥，謝謝你，黎華，謝謝你。」方若綺低眉一笑。」謝謝你們給我自由。」
黎華沒有作聲，王瑞恩輕聲說，」從今後，各為其道，因為對手是你，就算敗了，我願賭服輸。」
方若綺感覺到兩個男人攬住自己腰肢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不過你沒有贏的機會。」
王瑞恩說著這話時，眼神堅定的望向黎華。
那一刻，若綺能夠相信，他們是幸福的。
14
王瑞恩曾經打動我的一通電話是那句節日快樂，而黎華則是後來，我得知了靖陽那件事後，他的一句
「若綺，你還不能倒下，因為，我們之間的戰鬥，此刻才剛剛開始。」
那時我才意識到我該做什麼，這是黎華這個對手，對我最大的尊敬。
我被推到這前線已經好久，踏著白骨鮮血而來，聽著廝殺嚎叫而來。我的心被眼淚浸透，又被仇恨炙烤，如今已是不再跳動，我的微笑從此定格，再無其它表情，我的全部這一刻準備好了死亡，而於你們，則是新生。
來日黎華也說過，正是因為這無極的世界，讓他可以放下一起坦承的走到王瑞恩身旁。
他因此謝了我。
我們之間，有交易，有利用，有陰謀，有算計，有仇恨，也有欣賞和尊敬，也有欲望和愛。
只是少了這一次，他的謝謝。
那個時侯，我終於釋懷，我做的一切，靖陽做的一切，有了這一聲謝謝，我已經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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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三十而立的那年宣佈息影，在我的記者發佈會上，我說了。
王瑞恩是我的愛人。
我早就預想到了後果，我早就預想到了這對我們不可逆轉的影響。
我沒有預料到，這個時候，她來了。
大腹便便，又要人母。
那個傳奇中的一代天後方若綺。
那個和我，和瑞恩，都有這千絲萬縷關係的女人。
這個時侯不知為何我會想起心寧的那句話。「她在你的生命中，會扮演比我更重要的角色。」
她說，這世上，沒有人會比我，因為他們的關係，受到更多的傷害，可是，最終，我選擇了退出，祝福。人不會只愛上一個人，可是如果能和你最初愛上的人走到一起，那是多好的一件事。我不能做到，我希望，黎華和瑞恩，可以做到。請你們，連我的那份，一起做到。請大家，連我的那份，一起祝福。
這麼多年了，那是我第一次在戲外，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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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又出差了。」
「瑞恩也是，忙。」
「怎麼感覺像是兩個怨婦坐在一起。」
「若綺，不要忘了，你也上過我的床。」
「還好，最後我爬了下來。」
「假若當初你沒有拒絕我，假若當初我沒有負了你，假若當初我們在瑞恩和靖陽出現前就認識了彼此，又會怎樣。」
琥珀色的炫目，依舊那麼完美的弧度，人間得見此妖孽，已不枉一遭，還能怎樣。
若綺笑笑。
那不過只是，假若當初。
THE END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15
極致 1
作者有話要說：方季篇完全來自正文，無任何添加內容，請自願選擇閱讀
愛到極致是重生還是毀滅？
一
「進來」。
童靖陽站在門邊，背對著她，猶如那日一樣。
當時是狹窄的廊，寂默無聲。如今是寬闊的道，人聲鼎沸。
不知為何，在若綺看來，似乎沒有分別。
因為這個男人還是依舊站在她身邊，什麼都不解釋，只一句，「進來」。
於是她推門而入。
雪茄的味道，屋子卻沒有繚繞的煙，他坐在那裡，沒有絲毫表情，身邊的女人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方若綺的眼不知道該停在哪裡。
「你先出去。」
男人的聲音很有磁性，是那種只需幾個字就能夠操縱一個人命運的聲音。方若綺剛準備退後，腰間卻撫上了童靖陽的手，有力的支撐著她。
男人身邊的女人款款而起，目不斜視地向屋外走去，與童靖陽擦肩而過時，露出了讓人匪夷所思的微笑——
方若綺沒有深究。
多時之後，當她從那個男人身邊起身，與新來的女孩擦肩而過的時候，也是這樣望向了不動聲色的童靖陽，並露出了同樣的微笑。
新陳代謝，不過如此。無名早就這樣說過。只不過，此時的若綺，還沒有看透。她滿眼都是男人嚴肅的臉，和指間的雪茄。
「坐。」
方若綺深呼吸一口氣，向前走去，身後童靖陽輕輕扣上了門，他沒有出去，這多少讓她放心了一些，畢竟，面前的男人噬人的目光，讓她多少有些不自在。
「你叫什麼名字？」
「方若綺。」她站在沙發旁，不知道是該坐在男人身邊好，還是坐在旁邊的小沙發上好，童靖陽這時候走上前來，坐在男人身邊，默默點頭示意若綺坐在旁邊的小沙發上，若綺這才坐了下來。
幾乎就是在坐的一瞬間沉了下去。
「童靖陽說你不錯。」男人吐著雪茄的煙氣，那是種令人迷醉的微香，不招人厭煩，反而很特別。
方若綺感激的看了一眼童靖陽，微笑，「我是藝培的畢業生。」
「跟林立翔同門啊——」男人眯起眼來，「藝培不錯，就是常灌輸些理想啊信念啊不切實際的想法，」男人雪茄放下，掏出一個銀光閃閃的夾子，雙指抽出一張名片來，童靖陽接過來，遞給方若綺。
由於光線問題，若綺一直沒看清名片上的字，等到接過來一看，才後知後覺的長大了嘴：
SUN
季青平
不可置信的抬頭看看童靖陽，又看看微笑不語洋洋得意的男人，他的傳聞有很多，與YOGO的錢永富一樣，大多半的傳聞都是關於女人的。
方若綺高高飛揚的心頃刻間回落到穀底。撒在臉上的笑容抽緊的那刻，童靖陽咳了兩聲，「她聲音很不錯的。」
季青平不語，若綺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無助地看著童靖陽，童靖陽卻避開她的目光，掏出手機兀自看著。
三個人的屋子，大的空曠，小的窒息。
「季先生，郝先生要致辭了，請您下去。」幸好有人解圍。
季青平頗有紳士風度的站了起來越過童靖陽與坐在那裡不能動彈的方若綺握了握手，「方小姐，希望下次能更深一步瞭解你，今天先談到這裡。」
二
記得那天午後一推開民歌餐廳的大門，嶽行空的助理出現在門口。
那也許就是自己罪惡的原點。
整整7個月後，仍舊是午後，推開門，陌生的男人站在那裡。
「方小姐，可以出發了嗎？」
圈子中對季青平的評價有很多，其實，在後來的方若綺看來，那些只不過是皮毛而已。這個白手起家的男人，遠遠不是個只會說「多去練練舞」的胖子那樣簡單。
此刻的方若綺穿著他親自挑選的晚禮服，在他親自安排的化妝師的巧手擺弄下，成了他親自招待的坐上客。
兩人的大廳，高雅的氣氛，幾個小時的精心準備，若不是童靖陽曾經那麼露骨的點撥，若綺真的要以為，這是個趣味高雅的有權人士的一次晚宴——
當然不是那樣簡單。
若綺努力避開他攝人的眼，專心致志吃著高級的法國大餐。可是高級的盤子邊緣印出的還是他扭曲的臉，若綺突然很想用叉子叉碎了它，可是叉子落下只不過叉進了牛排。
「上次說過，我對你很有興趣。」季青平的一語雙關讓若綺一個激靈，抬頭，如此近的看著這個權力中心的男人，他的確不夠英俊瀟灑，和任何一個方若綺在地鐵中馬路上商場裡看過的男人沒什麼分別。如果不是在這樣令人作惡的前提下相識，而是一次無傷大雅的相親，也許她還能擠出個做秀的微笑。
但是現在若綺滿腦子想的都是。
我要和他上床了。
這個陌生的男人。
這個沒有愛的男人。
這個操縱著我人生的男人。
其實，方若綺可以接受季青平的胖，季青平的醜，季青平的冷眼，但她無法默認季青平對自己無以復加的控制力，她無法忍受的是這種交易。
童靖陽說的沒錯，自己不過是在尋找麻痹和替代。如果真的要把自己給一個不愛的男人，哪個女人會希望醒來看見的是季青平。
很多人說做黎華的女人是悲慘的。
方若綺不禁冷笑，不知足的女人，身邊的男人是黎華，還想怎樣？
叉子在牛排上叉了又叉，方若綺沒有接過季青平的話。
「怕我嗎？」季青平突然問，要不是因為那是88元一小瓶的高級礦泉水，若綺肯定一口水噴出來了。
「有人說過你像個孩子嗎？」
有人，無名。方若綺咬咬下唇。但是他不要求我和他上床。可是他背叛了我。所以你們一樣的可惡。
若綺大腦飛速運轉，面容只剩微笑。
「漂亮寶貝方若綺，」季青平若有所思地看看她，自信的口吻讓她羡慕，「九月新人，sun全力打造——」季青平突然捉住了她的手，「怎麼樣？」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嗎？
方若綺覺得自己就像個插個草標站在農貿市場待售的貨物。
季青平的手是溫暖的，要麼就是自己的手太冰涼，他沒有什麼太無理的動作，甚至談不上非禮，但是若綺的靈魂，像是被搜刮了一百遍一樣。
單薄，疼。
「漂亮寶貝嗎？」方若綺淡淡的說，算是一種反駁，「那不是形容徐心寧的？」
季青平冷笑了兩聲，「那清純寶貝怎樣呢？」
清純？清純估計是和自己最不靠邊的詞彙了，他真是豬腦嗎？
第二天各大媒體競相報導清純寶貝方若綺出道的新聞時，方若綺開始嘲笑自己才是人形豬腦的一個。季青平很聰明，他從來都不是電影中的典型反派，那種有頭無腦，只會見風使舵忘恩負義的小人。
他會很有風度地為她拉開椅子。他會頭頭是道的給他講紅酒和白酒的知識，他會很細心的看到她對著3分熟的牛排皺眉頭不動聲色的給她換成8分熟的——
當然，他也還是那個被無數人唾駡的死肥豬，他也還是棄林立翔於不顧的黑心鬼，他也還是那個要自己貞節的男人。
有時候真的很難說清楚一個人是好還是壞，季青平給她方若綺的是無數個棱面——
如果一切都像她面前這紙合約一樣簡單就好了。白紙黑字，方若綺，Sun簽約藝人，一年之內發行兩張唱片，然後後面跟了一個她從來沒有想像過的數字，200萬。
一瞬間身價200萬。
她每晚駐唱不過200塊。
一夜就換了一萬夜嗎？
這是怎樣的等式？
方若綺不禁自嘲，原來自己這麼值錢。
看著簽名處的空白，方若綺不合時宜的想起，很久以前在書店站著看書的日子，看到的一句話。
拿我的空白，換你的空白。
簽上名字的那刻，於是知道，墨汁浸染了再也不回來的清白，大西洋的門開啟，海面。
夏末，正無風。
乾澀無淚。
三
季青平在身邊睡著，輕輕地打鼾，還記得他從自己身上爬下來的時候說，果然體力不如從前，要多去練練舞。
要是外界知道他的這句口頭禪還有這層涵義，不知道會有何感想。
自己當時笑了。
一笑下身就跟著痛，從皮膚到血液，痛在一處。
季青平沒有回應方若綺的笑，滾到一邊，拉上被子，然後給她一個脊背。
多想麻醉自己這是童靖陽這是林立翔這是黎華這是關古威這是這是——
這是季青平。
從噩夢中爬出來佔有了自己的季青平。
從此，睡著醒著，都在噩夢之中。
她不知道為何走廊會那樣昏暗，睡意濛濛仿佛是上刑場，低著頭，手提包裡安靜的躺著簽約書，聽著男人的腳步聲停下，開門，進入，然後她抬頭——邁不動步子——
逃跑，方若綺，逃跑。
一個聲音在頭腦中聲嘶力竭，然後，空無一人的走廊突然在眼前幻化成那條小廊，那個男人的背影，漸漸明晰，青色的煙盤旋而上，星點的火墮落地上被踩滅，他說
進來
方若綺從空無一人的走廊進入了只有季青平的屋，看不見的淚流滿面，聽不見的說
童靖陽，謝謝你。
然後他的幻影擦肩而過，然後門在身後關緊。
季青平把控制門和燈光的遙控器扔在沙發上，松了松領帶，漫不經心的問
想著童靖陽嗎？
方若綺渾身一戰，猛抬起頭暴露了所有的心事。
「昨天你問我要他的號碼——」季青平把上萬元的西服上衣隨意扔在地上，好像在故意炫耀他的地位，「怎麼，聯繫上了？」
方若綺點點頭。
突然從他的笑意中感到了刺骨的寒意，突然明白了童靖陽為何會那樣的絕情——
方若綺，你是傻瓜嗎？居然問季青平童靖陽的電話號碼，在赴約的前一夜——
我們 沒有 怎樣
方若綺伸手去解自己的扣子，季青平走過來，握住她的手，「讓我來。」
怎樣解開扣子，怎樣一層層脫下了所有衣衫，怎樣看著他陌生的手伸向自己的後背，解開文胸的鐵鉤——
自己胸前突然間放鬆，然後是抽緊的恐怖——
一瞬間一切變成現實，她卻只能原地站立，手裡緊緊抓著手提包。
季青平看了她的裸體，露出了欣賞的神情，「下午洗過了吧。」
點頭，然後被牽著，到床邊。
他笨拙的爬上去，把被子推到下面，若綺戰戰兢兢的跪了上去，自己的姿勢，一定像頭母豬一樣難看。
這一夜，本是她最不願記起的一夜，偏偏每一個細節，都在她的餘生千百次的上演，絞痛著每一根神經。
他是怎樣在自己還沒有躺好的時候就湊上來，是怎樣撫上自己赤裸的身，那並不粗糙卻像是利刃滑過的手指，在自己的每一寸肌膚上留下了看不見的疤痕。
觸摸後還有吻。幾乎忘了，這還是她的初吻，在她緊緊夾住大腿的錯亂之間，那吻在她胸前在她臉頰在她耳際翻滾，然後在唇上停留，然後又順著小腹滑下——
若綺顧不得全身的顫抖，錯落之間，只發現這是自己的初吻，停留了一秒的初吻，和後面無愛的機械運動混為一談的只剩情欲的初吻——
然後在她還在糾纏哪一個吻的片刻，身上明顯增加的體重，讓她兢噩地幾乎要起身，卻正對上他的眼，眼中的自己，單薄脆弱的可笑。
呼吸起伏，方若綺靜止了幾秒，全身的神經繃緊，怕一動會是驚濤駭浪。
季青平的呼吸更加的沉重而急促，像是個心臟病發的病人，在垂死掙扎，若綺甚至想要抱住他的頭，說，沒事，沒事
就在她調整姿勢伸出雙臂的一瞬，男人的重量自由落體，撕痛，方若綺每次閉眼想起，總會感歎，這個詞，用的多麼的精妙——
忍住了一聲，自然而然的抱住了他，一片空白，沒有比自己高上多少的季青平此刻頭也才剛剛好在她胸前，滿嘴的熱氣呼在她身上讓她更加的胸悶氣短，抱著這個男人起伏，若綺想起了坐在公車靠在玻璃上的節奏，想起來擁擠的地鐵深處看見明暗相間的隧道，想起在火車上平躺的顛簸，想起了關古威彈著吉他的手，想起了童靖陽抽煙的脊背上的一聳一聳，想起了林立翔在民歌餐廳後臺「嘣」的開了啤酒瓶，想起了這幾個月仿佛一輩子的顛簸起伏——
其實，不都是這樣，男人和女人，相擁，抵觸，試探，一次次進攻和防禦，看誰先失守陣地——每一次摩擦，每一次糾葛，每一次聲嘶力竭，每一次汗如雨下，原來，這最猥瑣最不恥的勾當才是最原始最本質的動作——
貫穿一生的攻防，赤裸裸，醜陋並愉悅，疼痛並快樂，自殘式的傾巢而動，然後是毫無目的只剩下枯燥節奏的索取，索取，索取，攻，攻，攻，然後是失去意識只剩下本能的防守，防守，防守，受，受，受。
最後一下釋放了全部的欲望與罪惡，全部的快樂與滿足，全部的要與不要——
人類的父體，便是這樣餞行著生存法則強取豪奪的精子，
人類的母體，便是企圖把所有軟弱的美好的事物囊於體內的卵細胞——
早知道生命就是在這樣的罪惡和美好的混合中誕生，為何一方執迷不悟的要，而一方徒勞無功的守——這場永遠兩敗俱傷的拉鋸戰，從肉體到靈魂，究竟有什麼意義？
在季青平幾乎崩潰的釋放出他全部的權力和欲望的時候，方若綺毫無保留的照單全收了——
處子之身究竟為何？那層膜又會怎樣？難道只有眼淚嘶喊與鮮血才能證明清白，而究竟想要守護什麼？
方若綺不知道別人會有怎樣的答案，對於自己，這是一次權力的交接——罪惡和美好首次衝擊混合，然後她知道，新的若綺，在他釋放的一刻，出生。
這一天，2001年9月1日的清晨。
夏過秋至，開始涼了。
極致 2
四
理所當然的出道了。
在各大媒體輪番討論她將要出爐的單曲「愛似薄紗」24小時後，方若綺本人才拿到了這首歌的歌譜，上面還滿是修改的痕跡，一看就是趕工的作品。
十分普通的詞，十分大眾的曲。
方若綺自我安慰著，總算不是翻唱外國歌曲，至少算是原創。
「歌唱得如何不要緊，主要是看包裝——」
方若綺關上錄音棚的門前，聽見季青平這句話，然後sun的推廣部經理舉著古芊菁那盤專輯比比劃劃著，封面上是她穿著緊身的性感太空服漂浮在空中的樣子。
這副經典的封面出現在各大音像店的門窗上，銀色海報在陽光下特別耀眼。早聽關古威說過這個女人唱的一般，但是完美的編曲和花哨的包裝還是把專輯推向了大賣的行列——
方若綺把心思收回來，努力想像著這裡是民歌餐廳的高臺，下面都是各自吃飯的客人，無人關注的時候，愛似薄紗，看不清，留不住。
她自知不是一鳴驚人的歌手，這首歌也不是能讓她一炮而紅的歌曲，但是，卻不自覺地違反了季青平那句包裝哲學，她居然，很認真地唱了。
儘管她在這浮淺的歌詞中找不到任何共鳴，仿佛仍是在駐唱著別人的故事。
儘管她在這無人關注的小小錄音棚中不是焦點，仿佛面對的仍是來往匆匆的食客。
她卻無比認真地唱了，在每一句豔俗的歌詞中尋找著自己的感覺。
試唱了一段後窗外的混音師豎起了大拇指。雖然知道這只是通行的手勢，但是若綺心中還是騰起了點點的滿足感。
推門而出，季青平正翻看著古芊菁的CD歌詞冊，頭也沒朝向她，只是說，「歌詞都記住了？」
「嗯。」
「你們先把第一段的小樣做出來聽聽，若綺，我們去拍MTV。」
「可是我還沒有錄完歌曲——」
「時間緊迫，後天我就要把歌交給電臺去打榜。他們做小樣的工夫，先把MTV拍了再說。你直接說話，嘴形對上就可以了，其他的可以後期製作——」
一系列全新的感念，若綺只有點頭的份。
第一天的工作，竟然是這樣的忙碌，漫無目的的實實在在的忙碌。
沒有一個工作人員停下來和她寒暄，仿佛她從來就是這裡的一員。
在空氣混濁的麵包車裡化妝師和髮型師在同步開工，嫺熟的手法彌補了汽車顛簸的不足，混合著皮革和儀器味道的封閉空間裡，若綺猶如在破爛工廠等待最後加工的玩偶，擺上了貨架後開始沒有來的光鮮亮麗，微笑著推銷自己，「大家好，我叫芭比。」
然後是盲目的追捧。
車門開了，若綺原以為會是科技大樓，然後自己也被套在緊身的銀色太空服中，模仿一番，製造些抄襲的話題。
可是沒有。
她幾乎是淡妝的走出了車，藍色的長裙一如鄰家少女，唯一的道具是一頂草帽。
河邊，微風吹著。
不知名的野花，蔓延著整片河堤，吹送著虛假的春天的味道。
「我還以為你相中了古芊菁那個封面——」
「那是不錯，不過不適合你。」季青平又抽起了雪茄，「你可是清純寶貝，打扮成那副樣子會砸了我的招牌。」
原來這個男人，在乎的根本不是她的感受和審美，而是他為她訂下的形象，而是她對公司的影響。
也難怪，在商言商，季青平若是真的像外界傳說的那樣頭腦發熱毫無能力，怎麼會躋身這幕後的權力俱樂部之中？
「我以為你會借機炒些話題。」
「話題當然要有。」季青平不急不慢的說，「跟古芊菁玩抄襲怎麼比得上和王大導演傳緋聞呢？」
方若綺扶住草帽順著他看的方向轉身而去，河岸邊，一個背影酷似王瑞恩的臨時模特躺在那裡。仿佛是被燒掉的腳本涅磐重生為現實。
就是這樣，後來很多時候，方若綺會錯亂的以為，自己真的是那個在河邊被王瑞恩相中的幸運少女，就像她一度真的相信自己是清純寶貝方若綺一樣。
五
方若綺的初登臺定在了熱鬧的購物中心，與阿威登臺的民歌餐廳，是那樣相同的喧鬧，又是那樣不同。阿威是去唱歌的，而自己是來幹嗎的？
其實自己也不知。
總之不是來唱歌的。
季青平走進後臺，「緊張嗎？」
「還好——」若綺深呼吸，聽到外面似乎有人喊著她的名字，手心開始流汗。
「你聲音還不錯，不用緊張。」季青平握住她的手，不經意的溫柔著實把若綺嚇了一跳，半響才找了個話題。
「一會媒體問起來，我應該怎麼說？」
「直說，」季青平老謀深算的說，「我和他之間沒有什麼，請大家不要問與音樂無關的問題。」
「就這樣？」
「若綺，人都是好奇的動物，你說的越少，想知道的人就越多。」
若綺點點頭，季青平的手胖胖的，軟軟的，觸感很好，和晚上的那雙手完全不同。抬頭看看這個本是一想到就厭惡的男人，她卻畸形地感覺到一種力量。
「有我在下面坐鎮，他們不敢亂來，你只要好好唱，別亂說話，其它的都不用管。」
「好。」
若綺思量半天還是沒有說出謝謝來。
季青平在她的思量中紳士般帶她出場，仿佛又變回了她第一面見到的季青平，「各位，方若綺小姐加盟SUN唱片公司，對於我和我們公司，當然，對於方小姐本人來說，都是值得慶祝的事情——」
方若綺站在不高的臺上只是覺得頭暈，安靜的場子裡聽見哢嚓卡擦的聲音，人們圍擁著，遠遠近近都站滿了停下腳步的人，交頭接耳，喃喃聲一直在耳邊作響。
她想自己的笑容一定很僵硬，緊緊地握著老闆的手，眼睛不知應該飄向哪裡——
「請問方小姐真的是王瑞恩導演發掘的嗎？」
果然，一上來就直奔主題，若綺還是愣了一下，不知為何，在甄紅面前對答如流的她，卻在這陌生的人陌生的鏡頭前驚慌失措。
季青平捏了捏她的手，方若綺如大夢初醒，脫口而出：我們在河邊——
季青平瞪了她一眼，方若綺話撂倒一半，「對不起，我不能回答與音樂無關的問題。」
「方小姐真是家教森嚴啊——」
有人解圍，方若綺放開了季青平的手，臉開始燒起來，季青平打哈哈到，「大家別欺負新人啊——我們的清純寶貝可是很愛害羞的——」
周圍一群烏鴉的笑聲，方若綺恨不能找個地縫鑽下去。
就是在她低頭的刹那，商場的一個角落裡爆發了一個尖銳的聲音：
快看！是關古威！
隨之一片澎湃之聲，若綺心裡一緊，雖然只有幾天沒見，卻仿佛已相隔百年。上次見面，在民歌餐廳，他正在慶祝拿到最佳新人獎，那麼燦爛的笑容，驅逐了所有的酒精和黑夜。
然而她還是在他的陽光中沉淪了。
此時此刻，不再有被他的光芒刺痛的感覺，此時此刻，若綺心裡都是羞愧。
季青平冰冷的目光射過去，射穿了擁上去的人群，關古威還是那樣童稚無知的笑著，用力朝若綺擺手，破穀之聲傳過來：
大姐——我來捧場了——
季青平不動聲色，內心卻是翻江倒海。不愧是周映彤，逆轉局勢在一瞬之間。關古威的到來，搶去了方若綺的全部風頭，關古威的一聲大姐，粉碎了關於王瑞恩一切的臆想。真有這個女人的！
若綺卻微笑著，不是那種經常性的僵在臉上的微笑，不是那種防衛性的掛出來的微笑，而是，微笑而已。
「關古威是我的同窗，也是我的朋友。」方若綺對著話筒說，說的時候，一些攝像頭轉過來，但是隨即又轉過去捕捉關古威的表情。
不難想像，第二天的頭條，一定是「新人王不忘同窗情，商場神秘現身助威」，而她方若綺的名字，也許就在小字中的某一行一閃而過。
那一天，他們就在簇擁的歌迷和記者中遠遠的對望著，若綺多麼想請他上臺了唱一曲，作為同窗，作為朋友，作為不是大姐的大姐和還是小弟的小弟。
但是沒有，在季青平慍怒的氣場中，方若綺毫無前兆的開始清唱「愛似薄紗」，而在眾人還楞在那裡的時候，關古威帶頭喊了一聲：
大姐！你太棒了！
「今天晚上不要去民歌餐廳了。」季青平一直皺著眉頭，從上午一直到傍晚。若綺歎了口氣，雖然一開始就猜到了，但是心裡還是忍不住失望。
「不是我小氣，」季青平瞟了眼她，「你現在去會鬧緋聞的。」
「與阿威鬧緋聞，不是正可以賺點人氣。」
季青平用餐布擦了擦嘴，從西服口袋裡摸出雪茄，「鬧緋聞這種事，吃虧的總是女方。」若綺停下來，慢慢說，「那為何要把王導演扯進來——」
「大眾用腳趾頭也能想出來，你和王導那檔子事純屬八卦，」季青平不客氣地說。「你想攀上他這根高枝，還差的遠呢~關古威不一樣，你們很容易就被亂寫一通了，要小心。」
說罷摸出打火機。
「你可以不抽嗎？」
「不喜歡煙味?」
「對你身體不好。」方若綺低眉低眼的看了眼季青平。
六
「下一年，我們主要目標是要把我們的新人推出去，包括賈靜雯，許若仙和——」季青平頓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說，「方若綺。」
方若綺坐在長條桌最盡頭的一角，不敢抬頭。
這是SUN的年度大會，為下一年的工作做出安排，除了在外拍戲的藝人，所有簽約歌手都必須參加，從童靖陽這個一哥，但方若綺這只菜鳥，都不得不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甚至那些已經有了經紀公司的藝人，也不得不服從SUN的統一安排。
幾年之後，新生的經紀人制度瓦解了唱片製作人勢力集團的格局，藝人獲得了最大程度的自由，但是同時，這種集體作戰的模式也不在了，每個人都在為自己打算，不會再有高明權特別介紹師弟關古威出道，也不再有像現在這樣的統一佈局了。
「前輩歌手要提攜新人，賈靜雯還是由馬智文負責，彩虹那邊要說好了，不要演反派，我看翻拍那個什麼武俠劇裡有個公主的角色還不錯，馬智文你去跟導演建議一下。許若仙下個檔開始和X雙星一起主持節目，你們要多給她點話講，不要什麼都自己說光了。」
眾藝人坐在那裡，無論是老人，還是新人，都低著頭，沒有一人有回應。
「方若綺，唱片效果不是太好，這也不能完全怪她，明年還是要積極準備下一個專輯。電影電視劇嘛——」季青平朝向方若綺的方向，手指在桌面敲了敲，「童靖陽，你帶帶她。」
方若綺猛抬頭，不可置信的看著季青平，他又開始佈置其它工作，但是眼睛還是看著她，寒氣刺骨，童靖陽突然高聲，「找別人去。」
這下所有人都抬頭了，無數目光聚焦在她身上，灼出洞來。
方若綺唇抖了抖，「前輩忙的話——」
「沒什麼忙的，」童靖陽揚在椅子上，頑劣不羈的說，「只不過不想帶你。還有，不要叫那麼親熱，我們又不熟。」
方若綺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季青平乾咳了一下，「既然你忙，那就換成林妮雯吧，她現在在外地拍戲，回頭馬智文你見到她跟她說一聲。」
馬智文低沉的聲音響起，我們又不是一個劇組的。
季青平不懷好意的一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幹什麼。
馬智文不再言語，沒好氣的看了眼方若綺，回答說，見了面再說吧。
方若綺如坐針氈，似乎自己變成了最不受歡迎的那個人。
童靖陽也好，馬智文也罷，周邊這些故意不去瞧她的藝人，有名的，沒名的，都在無聲的恥笑她。
灰頭灰臉的走出了會議室，方若綺看著童靖陽遠去的背影，這時季青平大手縛上她的肩頭，「若綺啊，別在意，這小子就是沒人管他架子大了，你有一天超過了他一樣可以這麼對他∼」
「說實話，老闆，我能紅嗎？」
「當然，紅只是個時間問題，你要耐心。」
「你能等我到那個時候嗎？」
「什麼意思？」季青平警覺的回頭看看會議室，又張望了一下走廊，低聲說，「回去再說。」
「大家都知道了，沒什麼好藏的，老闆。」方若綺盯著他的眼，忍住淚，說，「大家不知道的是，我也不知道的是，老闆，你可以等我多久？」
「你還真是麻煩。」季青平捏捏鼻子，「你不是聽到什麼閒言閒語了吧。」
「沒有，」方若綺搖搖頭，「沒有，沒有……」
一整天都渾渾噩噩，晚上竟不自主地走到了pub去，突然很想再宿醉一次，吐得一塌糊塗。
「方小姐，請進。」
服務生透過貓眼看到她，恭敬的開門。
高熊說的不錯，這裡果然是不受外界干擾的內部PUB，來得都是圈內人士和非富即貴的vip會員，進來外面的事都不要想，出去裡面的事情也不要記住。
一切都可以不用太認真，一切都是遊戲一場。
方若綺坐在吧台邊，「來一杯上次我喝的那種酒。」
「方小姐，對不起，血紅瑪麗是要先付款的——」
「你怕我不給錢？」
「不是這個意思，如果您不是簽單的話，我們要先收費的，小姐——」
「拿去刷。」
方若綺扔給他一張卡，這張卡是拿到合同後的第二天拿到的，她還沒來得及刷刷試試。說實話，兩百萬，加上專輯的簽約金和比例分紅，那是一筆她連想想都覺得困難的數字。
「對不起，方小姐，您這張卡，是張空卡。」
方若綺坐在那裡，不可置信的看著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方小姐，血紅瑪麗您還要嗎？」侍者禮貌地把卡推到方若綺面前，畢恭畢敬地問。
「兩杯，一杯給她，一杯給我。」
方若綺回頭，紫色的身影，眼熟卻不記得的女子。
「賈小姐——您稍等——」
「帳記在我頭上。」女人坐在方若綺身邊，扭頭，罌粟般的微笑，一抹看不透的光灑下來。
「你——」
「賈靜雯，開會的時候坐你左手邊第三個，你那個角度，看不到我。」
「哦，不好意思，我沒看過太多電影電視，沒認出來——」
「我只是個半紅不紅的新人而已。」賈靜雯側面的弧線很漂亮，像是希臘雕像，尖尖的下巴，收緊，突然間，若綺腦中閃過了一幅看板。
那時她還是民歌餐廳的服務生，就是在那個看板下，她在電話亭給藝培打通了那個電話。
當時和她一起的，正是不老的天王，黎華，她認識的為數不多的藝人。
曾記得那時她還感歎過，這年頭，原來都時興這種狐狸臉。
「今年一月，我好像看過你的廣告。」
「和黎華那副？」賈靜雯把調好的一杯血紅瑪麗推到她面前，「代言香水，是我的代表作。」
「你和黎華很配。」方若綺吞了口酒。
賈靜雯皺了皺眉，「喝酒不能這樣喝，要一口一口。」
「是嗎？」方若綺學著淺吟了一口，發現，慢慢的喝，猶如淩遲，蔓延的漫長的痛苦催磨著意志。
「那是我最當紅的時候。」賈靜雯安靜的說，那神情，就像是一個垂垂老矣的婦人在講述年輕時代的故事。
「先是和天王一起代言，然後是獲得軍中情人，我以為這就算紅了。」賈靜雯的語氣中蔓延著方若綺看不見卻讀的懂的悲哀。
「後來呢？」
「其實也沒有怎樣，」賈靜雯慢慢的說，如同她慢慢的品嘗她的酒，「褪去了新人的光環，變成了可有可無的存在。拍些廣告，演些無關痛癢的小角色，上些吵吵鬧鬧的節目，參加些有的沒的頒獎禮。」
「其實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方若綺，等到你的這一天來臨的時候，你就會知道，這不好，這一點也不好。」賈靜雯看看她，「你總會明白的。」
「我……其實不明白你說的話。」方若綺心頭爬上陰影，卻佯裝什麼都沒有發生。
「你總會明白的。」
賈靜雯拿起酒杯在她面前走過——
那一瞬。方若綺總算想起了她是誰。
那一天，她和她擦肩而過，化了濃妝，穿著禮服。怪不得今晚淡妝休閒衣裳的樣子那麼陌生，又透著隱約的熟悉——
她就是那晚離開季青平的女子。
在方若綺走進了季青平的世界時，向背而出的女子。
她的前世，她的上家。
那個低頭不語玩著手機然後起身面無表情然後擦肩然後冷豔的微笑的女子。
原來，她叫做賈靜雯。
「等等，」方若綺追了上去，「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因為，」賈靜雯沒有回頭，「我要謝謝你，讓我終於擺脫了那個男人。」
「為什麼是張空卡？」方若綺極力控制自己的聲音，在渾濁的背景音符中分辨他的回答。
「從零做起，就跟你一樣。」
若綺自嘲的笑笑，「那200萬呢？我手裡有合約。」
「我也有合約，」季青平低沉的聲音穿透著手機，「合約上寫得很清楚，簽約2年，簽約金200萬，前提是，你得先幫公司掙回你的簽約金，那筆錢，才會到賬。」
「簽約時你並沒有說這一條。」
「若綺啊，這是行規，我總不能做賠本的買賣吧∼」季青平的語氣再溫柔不過，若綺咬牙切齒，「你這是變相欺詐，我可以告你的。」
「你剛來，我還沒向你介紹SUN精良的法律顧問團，我建議你，要去告前，先去諮詢一下，當然，你是公司的藝人，他們不會收諮詢費的。」
「你好卑鄙。」
「我從沒有逼你。」
「至少我的唱片還有收入——」
「小姐，不要天真了，你以為我那一句唱片賣的不好，只是說著玩的嘛？」季青平冷笑了一下，「賠進去的那部分錢，還是我掏自己腰包付的，方若綺，你可以沒有感恩之心，但是至少要有自知之明。」
渾身上下不住的顫抖。
方若綺猶如在陽光充足的公車總站的柏油馬路上一樣，幾度要昏倒。
眼前閃過袁佩琪的臉。
還有那抹粉色。
「如果解約，我要賠多少。」
「看在我們的交情上，我可以只算公司的損失，兩百萬。」
太陽穴在一鼓一鼓，「我賠給你。」
方若綺任性的掛掉了電話，捂住胸口，抬眼，賈靜雯坐在角落裡向她舉杯，嘴角詭異的笑容讓她心寒。
方若綺踉蹌的走過去。
「我和老闆攤牌了。」
賈靜雯仰頭大口吞下了血紅瑪麗，紅色的汁液像是方若綺乾枯的血。
「一個月。」
「什麼？」
「其實季青平是個念舊的人，他可以等你一年或是更久，」賈靜雯冷靜的說，「可是你，把他逼到了一個月。」
方若綺手中的玻璃杯落地，剩下的少量液體順著橫著的杯沿流淌出來。
杯子居然沒有碎。
「你是故意來找我的？你在給我下套？」方若綺努力控制自己的聲音。
「方若綺，」賈靜雯眼底閃過光芒，「你可以沒有感恩之心，但是至少要有自知之明。」
後來，方若綺聽說，季青平對他的每一個女人，都說過這話。
說這句話，就猶如下了打入冷宮的判決書。
只不過，方若綺，是第一個自己找上門來逼他說這句話的人。
後來，方若綺才明白，她總是自己給自己，下了死刑書。
七
一個人坐在SUN的大廳，安靜的看著電視，前臺小姐狐疑的看著她，又不敢輕易搭話。
童靖陽果然來了，很準時。
「看什麼呢？」
「我們上去。」
童靖陽看了她一眼，來不及看螢幕，就被她主動的一拉。
方若綺很討厭與人肌膚相親，仔細想想，這好像還是她第一次主動拉自己、童靖陽不知為何，心居然會猛烈的跳動了一下。
這女人就快走了，養個寵物都會不舍吧，何況是人。
童靖陽這樣麻痹自己。
推門。
季青平好像已經等了很久的樣子。
桌上的檔一摞摞的，但是面前，擺著方若綺白紙黑字的簽約書。
「來了？」
「嗯。」
「痛快點吧。」季青平很直白的說，「不要說那些沒用的話。」
方若綺直視季青平。
童靖陽緊攥著支票。
噗通一聲。
童靖陽手中的支票，飄飄悠悠，落了地。落在方若綺的面前。
手抽筋般顫抖著。
一瞬間的火山爆發，他卻得吞回心裡，只剩下翻江倒海的火山岩，密密麻麻覆蓋了他的心臟，沉重的幾乎不能再跳動——
他沒有看錯，季青平也沒有看錯。
方若綺，跪了下來。在季青平面前。
支票落地的刹那，說，老闆，我錯了，給我個機會吧。
季青平仰在老闆椅上不聲不響，上上下下打量這個跪在面前的女人。
她應該是驕傲的自負的不服輸的寧為玉碎的。
為何會這樣卑躬屈膝忍辱負重？
看看一旁慍怒的童靖陽，季青平開口。
「那就重新開始吧，若綺。」
然後又輕輕說，其實，我昨晚有點想你。
童靖陽鐵青著臉，方若綺閉上了眼，似乎在一點一點吞噬季青平這好似甜蜜的侮辱，然後說，我回來了，老闆，請你，多等我一些日子吧。
「童靖陽，你來是幹什麼的？」
「我求他來的。」方若綺搶著回答，「我求他提攜我，他剛剛同意。」
「這樣啊——」季青平笑了一聲，「很好呀，靖陽，前輩有培養新人的義務。你們好好交流一下，我不會虧待你們的。」
八
季青平躺在那裡看著她。
他已經和她一起失眠很多天了，方若綺不知道，自己有一個習慣，有心事又一個人發呆的時候，頭會一下一下有節奏的叩擊枕頭。
這個習慣，後來他無意中和她說起，讓方若綺一下子想起來，最初的那條走廊，她拆著那些電線的時候，頭一下下叩擊牆壁。
童靖陽沒有發現，方若綺自己也沒有發現，季青平卻發現了。有時候，這個男人的細心，讓若綺有些懼怕。
季青平從來只是看著方若綺裸露在寒夜中的酮體，月色好的時候，灑她一身。她真的從不知，自己是多麼美麗的女子。她與他見過的女人有那麼多不同。
她很少化妝，對衣服首飾要求的也很少，絲毫沒有那些女人，攀龍附鳳後無止盡的開始物質的追究。
她不喜歡舞會聚餐，不喜歡抛頭露面，季青平去參加各種各樣的活動的時候，她總是以避嫌為由，躲進小書店裡。
她從來不對自己的事業有怎樣的要求，沒有暗示過要當女主角，專輯賣的不好也沒有吵鬧，那天說了一句想上記憶大考驗，著實嚇了他一跳，立馬去辦了，結果她只是淡淡的說了句，周日又不能休息了。
這個女人，眼神充滿鬥志，舉手投足之間都是讓人致命的危險氣息，她本應該是為了榮光不顧一切向上攀爬的女人，從他見到她第一面，就這樣認為。
可是她卻並非他想像中那樣堅強那樣決絕那樣不顧一切。
是他看錯了嗎？
他以為她需要的就是金錢，地位，名氣。
這些是他可以給她的一切。
這些是她會甘心委身給自己的原因。
可是，為何她又在得到了這些的時候說要離開。她不留情面的在電話那端說出要走的那刻，他心裡竟然片刻間升騰起別樣的感覺。
他的世界只有驅逐沒有離開。
他更加不懂的是她為何又在最後關頭改變了主意。她跪下時他掃過童靖陽的臉，便知道，她並非在做戲，他季青平真的險些失去了她。
那一跪，季青平才明白，這個女人不知不覺中已經走進了自己的生活。除非他先厭倦想要放手，否則，他不會再讓她逃了。
沒人能帶走他的一部分，如果方若綺已經變成了自己的一部分，那她就要永永遠遠的屬於自己。
季青平看著站在窗前的方若綺，竟然有了男人的反應，看著那麼純潔那麼美好那麼堅強那麼脆弱那麼讓他捉摸不透卻不能放手的女人。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男人，一個希望有女人愛他的男人。而不是簡單的交歡，如同簽合約一樣機械冰冷。
可方若綺，你到底想要什麼，我該怎樣，才能讓你滿足？
站在窗前凝思的方若綺不知，身後的那個男人，身體火熱，頭腦清醒，正在潛意識中，無數次的無數次的要著她，千百次的追問，她要的是什麼。
九
季青平躺在床上氣喘吁吁，方若綺第一次沒有背身過去，而是躺在他的肩膀處，長髮纏繞著男人汗津津的胸膛，手指在他心臟處輕輕劃著圈，隨著那尚未平復的跳到起伏。
「你今晚，」季青平平復著呼吸，「真是主動啊——」
若綺什麼都沒有解釋，只是在他胸口不停的劃著圈，指甲劃破皮屑，給他帶來莫名的快感。
捉住她不安分的手，季青平格外清醒的說，「你有什麼事求我？」
方若綺聽著這個男人的心跳，像是唱歌般，「我想紅。」
季青平放開她的手去翻床頭櫃，找出雪茄，若綺噤噤鼻子，「還是要抽嗎？」
「要不要試試？」
「我不要。」
「為什麼？」
「心都已經黑透了，我不想連肺也都是黑的。」若綺漫不經心的說著，季青平正吸了口氣嗆到後發出詭異的笑聲，被若綺壓住的肩膀抖了抖，胳膊一攔，抱住她，「你知不知道你是多可人的傢伙？」
「讓我紅吧，老闆。」方若綺認認真真的說，季青平吐了口煙圈，「發生了什麼事？」
「嗯？」
「前幾天還鬧著要走，現在又投懷送抱。我要一個理由。」季青平雖然不戴眼鏡跟瞎子一樣，但是那寒光那樣清瀝的從他不大的眼睛中射出來，若綺聽著自己的心跳和他的在賽跑，最後歎了口氣。
「袁佩琪是我的姐姐。」
整根雪茄掉在地上，把地毯燙出個洞，季青平坐起來，甩著拖鞋撲滅了火，顫顫的肉在向背的月光中像是層層疊疊的山巒。
「方佩琪。方若綺。」
季青平喃喃道，若綺坐了起來，按住他的肩頭，「你果然認識我姐姐，告訴我，她怎麼死的？」
像是魔咒，迴響在無聲的屋，不知那層層疊疊的山巒後，那張臉，是怎樣的表情。
「你在玩火。」
「也是你點燃的，你們點燃的。」方若綺擁住他的後背，豐滿的胸部緊密的貼著他的背，季青平無可抑制的一陣悸動，一翻身把她壓住，「你勾引我？」
「我姐姐怎麼死的？」
不理會若綺的話，像是第一次要去了她一樣，季青平猛地沖下來，若綺在他懷中無力的顛簸，每一寸肌膚都緊密的貼合，呼吸似乎都在同步。
我…姐姐…姐姐…怎麼死的…死的…告訴我…啊…告訴我…我姐姐…她為了誰…那人是誰…誰…誰…啊…誰——
高潮不過一瞬，那一瞬季青平狠狠的向下沖去，若綺卻感覺像是被拋向了高空，與天花板是如此的接近，與天空是如此的接近，在那攀沿到天堂的小路上，她嗎？是她嗎？姐姐，是誰？你回頭，你告訴我，是誰啊——是誰——
季青平蜷著身子離開了她的身，聽著那詠歎調般的聲音迴響著，是誰是誰是誰——
其實屋子裡安靜的很。在他沖向地獄的刹那，她去了天堂。
他們都在急促的呼吸，像是兩條，暴露在空氣中的魚。
除了呼吸，除了呼吸，什麼也沒有。
季青平始終也沒有給她個答案，只是摸索著找到的她的手，在如此淒冷的夜，摸索到她的溫度，那離天堂一寸之遙的溫度。
手指相扣。若綺曾經以為，季青平是個從沒有承諾的男人。
他也許從沒兌現那紙合約，作為一個商人。但是，他卻兌現了這心手相連的契約，作為一個男人。
極致 3
十
推開車門，向前邁出步子的時候，方若綺險些被自己的禮裙絆倒，這襲黑色的晚禮服，其實樣式很老套，用季青平的話來說，一開始，一切都要play safe。一根從鞋上而起繞過裙邊蔓延過腰際然後掛在她手腕上的鏈子，卻是那樣詭異的設計。季青平的審美，方若綺一向不敢恭維。
季青平扶住她，「微笑。」
方若綺收斂起一臉的尷尬，一抬頭，迎面而來的鎂光燈，險些閉上了眼睛。
「閉眼睛是大忌。」季青平在車上的話她還記得，於是強迫自己適應這強烈的光芒，和不絕於耳的哢哢聲，儘管她知道，大多數的燈光都是給季青平的，她不過是他身邊的一個女人。
但是這也就足夠了，有幾個新人可以祈求剛出道一個月就在金像獎上獻唱呢？
挽著季青平的手，方若綺笑的很敬業。
走在前面的是席若芸，標誌性的紫色禮服高雅亮麗，不愧是Sun名至實歸的一姐，她身邊衣冠楚楚的男人的背影，看起來很是眼熟，若綺盯著這背影看了片刻，脫口而出：
林立翔——
說完捂住嘴，可還是引起了季青平的注意，他皺了皺眉頭，牽著她向前走去，筆直地走向了停下來接受路邊記者訪問的林立翔。
「季老闆來了，季老闆，季老闆，請問您對旗下一姐席若芸和林立翔交往有什麼看法嗎？」
季青平推了推眼鏡，看了看比自己高出一頭的俊男美女，手緊緊的攥著，方若綺不得不緊緊咬住嘴唇才沒有叫出來。
「有這麼一回事嗎？我看只是宣傳手段吧，彩虹的新戲嘛~那個叫，對了，一招半式闖江湖，哎，對了，若綺，你不是也在出演了，怎麼樣？」
自然而然把話題扯到了方若綺身上，一瞬間好多鏡頭都對準了方若綺。
「大家想知道的話，一定要去電影院自己一探究竟呀~」方若綺滴水不漏的回答讓季青平很是得意，對著一幫記者說，「我們的清純寶貝可是從不說謊的呀，大家就不要亂猜了。」
轉身，林立翔已經牽著席若芸的手走向簽名版，作為最佳男女主角的有力競爭者，他們簽名的地方是白板的正中心，留出的位置用金線圈了起來。
有一天，那個空白會由自己填滿。方若綺遙望著，那個時候，她就可以有人脈找到那個男人，也有手腕摧毀那個男人了。
「方小姐，請談談對於即將搬出的金像獎的預測吧~」
事先早就料到這種問題了，季青平也早囑咐過，要給個模糊的答案，譬如說「大家都很優秀~」「得獎並不重要，我覺得能參與其中就是肯定。」這種說了和沒說一樣的廢話。
方若綺整理出微笑，以最漂亮的側面弧線上鏡，然後堅定地說。
獲獎的會是林立翔。
頓時一片哢嚓之聲，季青平訕訕的笑了笑，「小孩子就是喜歡玩，大家不要在意，若綺昨天還說支持童靖陽呢，女人還真是善變啊~~」
「我希望林立翔先生能獲獎，」方若綺沒有理會季青平逐漸縮緊的手，「我和你們打賭哦~」
走過白板，看到最佳男女主角的六個空白都被填滿了，那些閃爍的名字，像是遠天繁星，若綺根本聽不到季青平低聲的說，若綺，不要再多說話了。
對不起，老闆，我不是你的玩偶。
你也不是，我唯一的梯，而或是鉛石。
你還無法左右我的沉浮。
十一
進入會場，那些她只在電視上見過的璀璨的人物們蓬勃的出現在眼前，讓她目不暇接。走過高明權走過徐心甯走過甄紅走過溫甯珊，方若綺一直保持著榮辱不驚的微笑，仿佛早就是其中的一份子，而心中卻還是不免像小女生一樣澎湃，他們的嘴唇在動，他們的眼睛看過來，他們和自己擦身，他們在和她微笑。
「若綺，不要發呆。」季青平低聲提醒到，「不要說太多話，我們去座位上坐。」
方若綺走向前兩排，屈身進入，一排排高級座椅上貼著那一個個她在雜誌上唱片上才看到的名字，心裡像是有一面小鼓在敲，她坐在季青平的右手邊，而她的右手邊，是高明權。
「興奮嗎？」
「嗯。」
若綺雖然沒有說出來，但她眼中的光芒告訴季青平，她也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罷了。也是個喜歡prada包包Dior香水的女孩子罷了。方才她冒失的回答造成的不快一掃而去，季青平翹起了二郎腿，「怎麼樣，沒後悔吧？」
「我喜歡這裡。」方若綺點點頭，「謝謝。」
「一會你就要站在那裡唱歌了，別緊張，這些傢伙和你沒什麼兩樣，也都是這樣過來的。」季青平說這話時，有一種俯瞰全域的優越感。若綺迎合的說了句，真好。
兩個字讓季青平飄飄然。
方若綺低下頭笑了。
十二
沖到前臺邊上，燈光灑下來，不是舞臺的黃燈，而是全亮的白燈，方若綺手還連在麥克風上，在地上痙攣，黑色的禮服邊緣被高跟鞋勾住，整個人像是個畸形的胎兒。
季青平正抓著工作人員大喊，「你們怎麼搞的！為什麼會觸電！」
童靖陽也在問這個問題，方若綺你是白癡的嗎你他媽的握個麥克風都觸電你還唱個什麼歌！
放眼四周，拼命找尋著不導電的杆子，一把掀下立在一旁的杆子——
竹竿。後臺怎麼會有竹竿的？
童靖陽在沖出去前的萬分之一秒反應過來，矯捷的身手跳躍回來，沒有暴露在耀眼的白燈之下。唇邊揚起了弧度，轉身瞧瞧，一伸手抓過了看的戰戰兢兢的高雄，二話沒說直接推了出去，高雄拿著竹竿被一推，踉蹌到方若綺身邊，身子幾乎就要直接壓在她上面，也許真的是出於求生本能，這個經常被童靖陽諷刺為手腦不協調，面部不勻稱的高雄居然一下就把方若綺的手和麥克風挑開了。儘管他自己還是重心不穩摔在一邊，呆坐在地上好幾秒才喊著
媽媽呀 有電！
麥克風斷開的一瞬，早就沒電了。高雄還在鬼哭狼嚎，這幅照片，搶了X雙星的紅綠配，搶了黎華古芊菁的世紀擁抱，搶了三位女星的合唱一瞬，成為各大報紙的頭條。
照片上，方若綺在地上孤零零的一角，沒人看見，幕布後一側，季青平看著另一側的童靖陽，兩人雙眼中，那詭異的火光對射。
十三
醒來的時候，是半夜，窗簾遮住了星光。不知為何，眼前閃過的，竟是猩紅色情欲的畫面，仿佛一切都停留在那個瞬間。
然後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眼睛終於適應了黑暗。
模糊的記憶片段一點一點侵犯腦中的城池。
…….
「這一次金像獎頒獎典禮，我們有三位藝人入圍。恭喜童靖陽，席若芸和馬智文。主持人和嘉賓主持是X雙星和彭胡高雄，好好表現。另外，我們的新人方若綺，有一個獻唱的機會——」
……
「新人要play safe，還是選擇黑色的禮服好。」
「可是，這禮服設計的好奇怪，為什麼會有一條鏈子從高跟鞋一直連到裙邊繞到這裡然後綁在手上呢？」
「這麼設計當然是有道理的，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
……
「若綺，我知道你穿這禮服愛摔跤，下車的時候要小心，無論怎樣都要保持微笑。還有，不要把這條鏈子拿下來，這可是精髓所在。」
……
「我去後臺準備了，老闆。」
「好，注意不要摔倒，還有，唱歌的時候要握緊話筒，這樣發聲才大。」
「可是這條鏈子有些礙事。」
「它的妙用，你自然會明白。」
……
「方若綺，麥克風有問題。千萬不要碰麥克風。」
…….
床硬的狠，被子也很薄，方若綺緊了緊被子，翻身向季青平尋找溫度，身邊卻是空空，猛地挺身坐了起來，在黑暗中她看不見那老式的掛鐘，那放著古董的架子，而是一面慘白的牆。
身邊的床頭櫃，一支燈泡突出來，連個燈罩都沒有，若綺摸索著在牆上尋找開關，觸摸到的瞬間，卻是沒有原因的痙攣，手指久久沒有按下去。
觸電。
沒錯，記憶的終點，林立翔話的尾音，是觸電，那般真實的感覺，每一根頭髮都在傳遞著電流，從麥克風，到她手腕的鏈子，到腳上的鞋，再到麥克風豎立的地板——
她觸電了。
這是在拍電影嗎？
她觸電了？
在幾千現場觀眾和明星面前？在幾萬電視觀眾面前？
痙攣中看見那抹綠色的俯衝，還有季青平微笑的眼。
這麼設計當然是有道理的，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
不要把這條鏈子拿下來，這可是精髓所在——
它的妙用，你自然會明白——
手指按下開關一半，方若綺氣都不敢喘，未知的恐懼，有誰在嗎？我在哪裡？
聲音卡在喉嚨處卻出不來，仿佛那會讓開關震動而連接了那條導線。
這一晚，在不知誰的硬床板上，方若綺伸著胳膊，手指沒敢離開開關，一直到天亮。
一直到門開了，男人走過她瞪著雙眼的面前，大力一扯拉開了窗簾。陽光射進來，照亮了這沒有傢俱地上都是灰塵和腳印的空房間。
男人扭過頭看看方若綺伸著手按著開關像只實驗動物，笑著說，
「放心吧，這房子電閘還沒開。」
然後，還是滿眼的冰冷的笑意。「你說多可恨，又是EAMI的黎華和葉婷婷獲獎，你可要多多努力，成為我們的王牌啊，若綺。」
說這話時他那樣風輕雲淡。
仿佛她根本沒有觸電一樣。
「這是你一手安排的？」
方若綺仍然沒有鬆手，冰冷的語氣猶如屋子冰冷的空氣。
「雖然出了點差錯，但是一如我所料，你成名了，方若綺。」
恭喜你。
一股電流在她靈魂深處亂竄。
在這冰冷的早晨空置的房間，在這個叫做季青平的男人面前，燒焦了她的一切，表面上，卻是那樣，光滑的，沒有一絲痕跡。
沒有一絲痕跡。
十四
「Sun 已經正式起訴暗黑之服的設計者，目前方若綺仍在家中療養，季青平表示，屆時她是否能出庭還需觀察。方若綺委託她的伯樂季青平向歌迷影迷的慰問表示感謝。」
「因為禮服門事件迅速走紅的方若綺身價飆升，近日追夢廣告陳淑燕表示她將取代袁佩琪成為日本著名首飾品牌promise的中國區代言人——」
「明年情人節上映的武俠愛情大片一招半式闖江湖的導演王金表示，雖然方若綺身體不適暫時不能工作，但是劇組不會考慮換人。幾位主演都表示方若綺是潛力巨大，認真努力的新人，一致支持劇組和投資方的決定。」
「禮服門事件的視頻雖然被有關部門叫停傳播，但是仍然在一些門戶網站上成為點擊率最高的視頻。有關專家呼籲相關法令出臺——」
方若綺披著披肩喝著咖啡，手機電池放在桌上，身後是忙碌的搬家工人。
幾個小時前，這台超大的液晶電視剛剛搬進新家，在方若綺的任性要求下，從客廳搬進了臥室，方若綺就坐在紙殼箱子上，裹著大披肩，喝著陪護人員買來的咖啡，從娛樂頻道轉向經濟與法，再到新聞熱點點評，幾乎都是自己的新聞。
季青平說的沒錯，她，真的驗證了一夜成名。雖然不是以她想要的方式。
身後傳來那個男人的聲音。
「不用我囑咐了吧。」
「季老闆放心，為您做事這麼多年，道理我們都懂。」
這些來來往往的藍衣工人的確是訓練有素。他們視方若綺這個風口浪尖上的新聞女主角為空氣，埋頭幹活，常常讓若綺產生幻覺，以為自己還是民歌餐廳的服務生，然後這些人是在粉刷民歌餐廳的vip休息室。
「若綺，」季青平滿意的塞給工頭一個信封，然後轉身走到方若綺身後，「四五天了，該出去了，正好讓他們來收拾一下你的臥室。」
所謂出去，不就是季青平和她方若綺，苦心積慮等待的那個曝光的時刻？
「就這副樣子？」
方若綺的黑眼圈和暗淡的皮膚，十足一個被摧殘的高三學生。
「這樣才有可信度。」季青平雙手按住她的肩膀。頭低在她頭側，看著娛樂新聞中女主持人大聲的說著「記者們在方若綺居住的明星社區外駐守了很多天——」畫面切到一輛熟悉的汽車開出大門揚長而去，好多記者跟在後面跑著，若綺為他們不值。
那不是童靖陽的車嗎？
那不是童靖陽居住的社區嗎？
若綺舔了舔嘴唇，「我在這裡？」手指指向電視中畫面的背景，季青平笑笑，「記住，若綺，對外要說，你已經在這裡住了好幾個月了。」
是啊，好歹也是新聞頭條的人物了，總不能說這兩個月她在和季青平同居吧。
但是自己醒來的空房，居然就在童靖陽的隔壁，自己成了他的鄰居，這一點，同樣是她無法理解的。
這算是，季青平的試探嗎？
他果然還在介意童靖陽，即使他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們之間，什麼也沒有。
被季青平帶著走出大門的時候，方若綺在夾縫中看到了那個總是攔下她的警衛，那人臉微微一紅，然後故作鎮定的走上前來說，「方小姐，這邊。」
方若綺虛弱的回應了一聲，麻煩你了。
這個警衛心裡一定在盤算著她和童靖陽的關係，好在他已經對這種混亂的男女關係見怪不怪了，就隨他去猜測吧，她現在可是供他一家老小吃飯的財神爺。
心裡雖然堅定，腳下還是很軟，加上大大的披肩，顯得大病初愈的方若綺特別嬌小，成群的鎂光燈湊過來，若非是在頒獎禮的紅地毯經受過考驗，方若綺真的會被晃瞎了眼。
一切話都是季青平說的，等著開記者招待會，不要打擾病人休息云云。
方若綺不覺好笑，若是真的不想被打擾，就不要從大門走了，一聽這話就是說給電視機前的懵懂粉絲聽的，而非這些扛著攝像機身經百戰的記者。所以當他們不依不饒的堵死了她的去路七嘴八舌提問的時候，方若綺特別落落大方特別美麗動人的回答著
「我感謝這場意外，因為這場意外，才讓我知道，有這麼多關心我的人。」
這句話並不都是假的。沒錯，我感謝這場「意外」，讓我這個小白丁，一下子成了家喻戶曉的熱門人物，手機報上劃線的名字，網站首頁的點擊頭條，每個藝人出席任何場合都回避不了的問題。
黎華，這個她沒有面對面見過一次的男人，那樣儒雅風度的側著頭，美麗的弧線在鏡頭中毫不失真，「我希望她能儘早康復，回到我們中間來。」
仿佛她從來就是「他們」中的一個人。
席若芸，這個她沒講過一句話的當家師姐，也不失水準的表示，欣賞她這個新人，只是那淡然的微笑，讓多少人一目了然她的言不由衷。
最讓方若綺意外的要數王瑞恩了，這個她沒見過面沒說過話的「河邊伯樂」，身在海外還發來祝福短信。天知道，那個時侯，方若綺早已經把手機電池摳出來了。
季青平那樣膽大包天的謊言，卻有無數的人幫他圓。
方若綺都不知道該慶倖，還是悲哀。
十五
「你知道嗎？其實我們在生活中有意無意都在充當著導體，我們的思維運作，本身就是電流的傳遞，人的身體——」
方若綺木然的聽著面前眉清目秀的醫生講著不知東南西北的話，總結下來就是一句。
她觸電實屬正常。
這個小醫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白皙的臉微微低著，方若綺只能看到那兩片薄薄的唇在起承轉合。
「歐醫生，我已經明白了。」禮貌的打斷他，方若綺縮回了被他握住的手腕。在這個房間裡摞著一堆英文書籍的小醫生，幹嘛要把脈？一看到這動作，方若綺閃過的對白就是：
我沒事吧？大夫。
恭喜夫人，您有喜了。
這可是最五雷轟頂的話了。方若綺想都不敢想自己會為季青平生孩子。除了第一夜，她都十分小心做好保護工作，把一切希望都壓在避孕套上寫著的「97%預防率」。
「不好意思，方小姐。」醫生掏出懷錶來，讓方若綺幾乎以為，這個小青年生活在錯亂的電影世界中。「您回去多休息就好了，嗯，我期待您的作品。」
什麼？
方若綺猛地抬頭，正撞上小醫生那雙清澈的眼。「你說什麼？」
「人體是一種導體——」
「往後往後——」
「您回去好好休息——」
「往後！」
「……我期待你的作品……」
「你期待？」方若綺沒由來的一股怒火，沒理由的灑在這個懵懂不知的小醫生頭上，仿佛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平都被這一課稻草給勾了出來，她就是那只躺在沙漠中再也無法負重的駱駝。
「你憑什麼這麼說！」一拍桌子方若綺站了起來，虎視眈眈的看著仰角仰視自己的這張年輕而乾淨的臉，在反光的鏡片中看到自己蒼白的影，卻底氣十足的朝著他噴射怨恨。
「你聽過我的歌嗎？哪一回你不是一邊拉著女朋友的手說說笑笑一邊瞄上我兩眼，別以為餐廳燈光暗我就看不出來你眼睛裡的齷齪！你看過我的戲嗎？我戲還沒上映就算上映也是個第三女主角，你敢說你從電影院裡走出來還記得我說過了什麼！你期待什麼你不知道就不要敷衍我你們一個個就知道這仨字連在一起叫方若綺你們根本不知道我是個活生生的人！你們就關心我在河邊遇見了誰是誰的同學是誰的情婦是誰的私生女，你們就關係我磕毒了沒有亂性了沒有走私國寶了沒有！我是什麼？嗯？你期待我什麼？」
「方小姐……」
方若綺眼淚刷出兩道痕跡，扭過頭推門而出看見坐在那裡的季青平，他什麼也沒回應，方若綺知道他什麼都聽到了。
還好這是黃昏的明星私人醫院。否則他季青平怎能這樣明目張膽的坐在走廊的長椅等著她？
從西服兜裡掏出錢包，方若綺淚眼朦朧根本看不到他掏了多少錢，只看見他走進去門也沒關，留給她一個花花的毫無品味可言的西服背影。
「若綺她情緒不太穩定。」
季青平將鈔票放在醫生的桌子上，在小年輕想要站起來的時候按著他坐了下去。「你年輕有為，珍惜自己的前程，回生醫院是個好醫院，以後我們的藝人還請你多照顧。」
季青平畢竟是老練，幾句話說的小青年臉一陣紅一陣白，方若綺朦朦朧朧中看著他走過來，擦肩而過，「明天去彩虹拍戲。」
慍怒的聲音，但是畢竟還沒有爆發。
「方若綺啊，問問你自己想要什麼。」季青平的聲音還在耳邊，「這筆錢，從你的電影分紅中扣除。」
他走了，方若綺一個人在夕陽的紅光中站了好久。
無理取鬧，自作自受。
她本不是這樣情緒化這樣衝動的人。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15
極致 4
十六
方若綺的處女作一招半式闖江湖因為林立翔的突然離開無限期擱置。
「戲那邊沒有動靜了，接個廣告吧，正好在正式接手promise前，你也應該鍛煉一下。」季青平看看方若綺，說，「拍電影不過兩個月，有的電影卻要兩年才上映，若綺啊，有些事不能著急。」
「我知道。」
若綺看看全副武裝的自己在車的後視鏡中的模樣，像是個麻袋。自從搬到明星社區，和季青平約會，越來越像偷情。
「我早就警告過席若芸，這倔強的傢伙就是不聽勸。」季青平冷笑著，方若綺這才搭話，「為什麼林立翔違約，違約金要席若芸來承擔？」
「她自找的，也好，交學費。」季青平眼中噴火，若綺緊了緊安全帶，聽著自己的口水咽了下去，「什麼意思？」
「這角色本來是黎華來演，你知道吧？」季青平開誠佈公的說，「可是席若芸她點名讓林立翔演，你說，這林立翔，還真有本事，席若芸這樣的冰山，都被他拿下了。」
「你是在說，林立翔在利用席若芸？」方若綺眼前閃過那條民歌餐廳的後巷，那個男人，靜靜地一個人，抽著煙。他是這樣的男人。只是那時她太無知。他是這樣的男人。
他若無其事的在片場和席若芸握著手，仿佛初遇。
他風度翩翩帶著她走紅地毯，讓所有人都以為這是炒作。
他戲裡戲外對她假戲真做，連掃地的大媽都知道他們是一對。
然後 就是這個時候 他走了 去歐洲 度假
方若綺鼻子突然一酸
為了 那個從沒跟她多講過一句話的席若芸
為了 那個走上前跟古芊菁說了句「方若綺大病初愈，身體不好，你多擔待。」的席若芸。
「席若芸要賠多少？」
「200萬。」
又是這個著了魔的數字。
「這麼多嗎？」
「我可沒逼她，是她自己偏要相信那個叛徒。」季青平口氣降到絕對零度，「不惜拿自己整整一年的花紅擔保，擔保我這部戲用了那小子不會出事。可是，你知道嗎？我就知道會出事。」
方若綺猛地一顫，反問道，「你早就知道？」
「林立翔，他闖進我的地盤，手裡肯定帶著屠刀。」季青平笑著看看一臉錯愕的方若綺，包裹的像個粽子。
「於是你就坐等著他搗亂，坐等著席若芸被騙嗎？你就這麼看著？什麼都不做？」方若綺緊了緊身上的衣，「於是她又是你的女人，被你栓的緊緊？」
回想起那天晚上酒吧裡的賈靜媛，明知道結果，什麼都沒說，坐等著看她和季青平一拍兩散。
回想起劇組裡的林妮雯，明知道結果，什麼都沒說，坐等著戲被束之高閣。
回想起自欺欺人的席若芸，明知道結果，什麼都沒說，坐等著林立翔的叛逃。
方若綺突然明白，明白這群女人。
賈靜媛想要一個答案，證明她的下家，比她還要傻。
林妮雯想要一個答案，證明她的不爭，才是贏家。
席若芸也在找這個答案，用200萬，證明，林立翔騙了她。
什麼都不做，就是什麼都做了。
這群女人在拿自己賭注，因為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權力都是她身邊這個男人的。這個面對她的質問，只是說，「若綺，要不要把車裡的暖氣開大點？」的男人。
搖頭。
「天冷，我冷。」
用天使的血祭奠了魔鬼的欲望，林立翔，實在是個愚蠢的教徒。
而自己，會不會，也在用別人的鮮血和眼淚，成全了，惡人的魔咒？
原來，利用，報復，心機算盡。
還是掌權者，來清算最後的帳單。
十七
22號正式回到片場的那天，是初雪，才在一片片處女地上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若綺或多或少明白了男人所謂的處女情結。
疼惜這一片純潔，卻用自己的污穢去玷污第一筆，從此，便打上了自己的印記，即使雪化了，這曾經的純白，也永遠封存在自己的記憶之中。
自己莫不就是季青平靈魂上的初雪？自己究竟何德何能，居然能覆蓋了季青平這片腐敗的黑土，給了他一個不切實際的白。
這一天季青平親自開車送她來劇組，她在雪地上踩腳印，他就在一旁看著，寵溺的神情，開始讓所有人相信，這不是簡單的包養，而是愛情。
儘管這愛情，只萌生在季青平的世界。
「林立翔回來了，你居然會高興。」方若綺沿著自己的腳印原路返回，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戲重新開拍你這麼高興，我就算討厭那個傢伙也無所謂了。」
方若綺愣在原地。
雙手張開，紅發從透紅的臉頰邊滑落，遠處傳來哢嚓一聲，季青平扭過頭，八卦記者皮笑肉不笑，季青平陰沉著臉走過去。
「底片多少錢？」
「這不是季老闆嗎？」八卦記者不可思議的看看兩個人，「該不會是你們倆——」
從西服口袋拿出支票刷刷刷幾筆，記者看了眼把相機直接給了他，方若綺站在一旁，便知道他給的不是小數目。
記者走了，方若綺冷冷的說，這筆錢，不會又從我的花紅裡扣吧？
季青平一笑，算是給你的聖誕禮物了。
快要聖誕了，沒錯，收禮物的季節。
季青平給了自己一個尚可去糟蹋的名聲，叫做清純寶貝方若綺。
24號當天，若綺受到了很多禮物。
先是一大早關古威風塵僕僕的跑過來，丟給她一張樂譜。
再是席若雲悄悄放在她梳粧檯上一張卡片，簡約的文字，只有兩字，謝謝。
下午時候，朱莉送來最近版明星手冊，順便接著探望方若綺之名大搖大擺的在彩虹轉了一圈。
收工時分，莫筱筠一通電話說，她成為了高明權的私人助理。
然後季青平，在高級的餐廳，突然拿出張照片來，正是她當日在雪地中被記者搶拍的那副，居然，那麼有神采，居然，那麼美麗。
原來，她在季青平面前，也是可以這樣的美麗的。
「寫真集的封面，如何？」
「你捨得我脫？」
「寫真集也有很多種。」
「好，你沒問題我怎樣都好。」
「若綺，你該不是以為，跟了我，自己的身子就髒了吧？」
「……怎麼會……」
於是季青平送給了她一個日後狂賣一百多萬的寫真集當做聖誕禮物。
但是，這一晚，季青平給她最大的聖誕禮物，莫過於沒有在她這裡過夜。
能夠一個人享受個平安夜，不愁吃穿，不愁第二天醒來沒有了工作，不愁流落街頭，這樣平和的平安夜，在她方若綺的人生中，還是第一次。
十八
這是她第一次刻骨銘心的感受到季青平的愛，而這樣的愛，讓她膽戰心驚。
所以當林立翔出現在她的門口，她幾乎要相信這是上帝的旨意。
請拜託你抹去了我身上季青平的印記。
那一夜是狂放的，讓方若綺第一次相信，沒有了季青平，自己仍舊可以是方若綺。
第二個白天是放肆的，她和這個陌生的男人幾乎無話不談。
林立翔似乎不曾在她面前說謊。
從開始到現在，到很久很久的以後。
雖然，他是個由無數謊言編織起來的林立翔，但是，唯獨在她面前，他從不說謊。
他說過魔法在午夜消失。
於是果真如此。
在他送她到家門口的時候，季青平遠遠的看過來，眼神淒冷。
那一瞬間，方若綺幾乎想逃跑。
就像第一夜走在酒店長廊中的一樣。
就是這時，還是那一聲，進來，讓她不由自主的跨入了社區的大門。
而這不是幻聽，沒錯，這不是。
童靖陽站在門口。
這真是一幕聖誕驚魂夜。
不知道那些貌似沒有表情的門衛會在心底怎樣猜想。
一個方若綺，在林立翔，童靖陽和季青平的三點一線上徘徊。
「若綺。」季青平掐滅了煙。「不管他都跟你說了什麼，那都是圈套。」
方若綺抬頭看看季青平，竟然找不到一絲的憤怒。
果然，自己自視過高了嗎？
以為這出軌會給季青平沉重的打擊，沒有想到，他可以這樣平心靜氣的坐在自己家中的沙發上。
身邊，坐著不語的童靖陽。
一切，像是回到了原點。
交易的原點。
「若綺，你真的讓我太失望了。」
好久好久，季青平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季青平走了，童靖陽也走了。
走之前，他看著她，只說了一句話。
若綺，知道嗎？是林立翔打電話叫我們在門口等你的。
那時的方若綺尚不知，這一切都是季青平的試探。
她只能去承受，那結果。
極致的愛遭到了背叛，結果是重生？還是毀滅？
十九
接下來的一個月，季青平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來彩虹探班，也沒有來她的家。
心神不寧，連連NG，一口一個方美人的王金，也開始擺出撲克牌的臉孔。
不僅是方若綺發揮失常。
席若芸和林立翔的對手戲，沒有一次是不NG的。
整個劇組拍攝都停滯下來，一片愁雲慘澹，只有一旁看笑話的林妮雯，臉上還神采十足。
這部戲就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結束了，正迎合了電影的名字，一招半式闖江湖，結果就是刀光劍影防不勝防有去無還。
殺青晚宴上，方若綺幾次想沖到林立翔的身邊問，你騙了我嗎？
結果，都在席若芸的愁雲慘澹的凝視中無果而終。
直到，所有的燈光一閃，大門開了。
幕後老闆季青平登場，挽著的，是那抹嬌媚的紫色，方若綺曾仰視的狐狸臉。
賈靜媛。
方若綺臉色煞白。
看著他們款款而來，王金眼中閃過光芒，迎合著走上前去，「季老闆，太好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
隨之所有人都圍了上去，所有人。
除了站在一邊詭秘微笑的林立翔。
方若綺端著酒杯的手垂了下來，酒水流淌而下，浸染了她的白裙。
抬頭，望向林立翔。他還是那樣的微笑著。
人畜無傷。
「尊重廠商的意見，賈靜媛將代替方若綺成為Promise的亞洲區代言人。」
聽著大廳中央傳過來的聲音，方若綺緩緩走近林立翔，「為什麼要害我？」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才走到今天這步，這世界上如果只有一個人能明白，那就是你，可你為什麼要害我？」
「我沒有害你。」
「是你打電話給季青平的？」
「沒錯。」
「你這樣做難道不是害我？」
「我是在幫你，若綺。」
「幫我？這就是你幫我的方式？」方若綺手指一指遠處被鎂光燈和人群包圍的中心。
「我幫你離開季青平。」
離開？季青平？
方若綺愣在原地。
「離開他吧，若綺，就像我一樣，這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什麼是對你最好的，那就是離開季青平。」
離開季青平。
離開我的兩百萬，我的第一次，我的有苦有淚也有榮光的四個月？
離開我的季青平？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季青平已經成為自己的天了，所有的痛苦掙扎，所有的光輝榮耀，都是他的光投在自己身上的影。
「你好好想一想吧，若綺，離開他，你的發展，才會更大。」林立翔舉杯。「更何況，似乎這裡，也沒有你的位置了。」
方若綺轉身看去，一片燈光之中，那個男人眼中，已經沒有了，自己的影子。
一如她手中的杯子，流幹了血液，只剩下了空氣。
二十
提著行李走出紐西蘭的機場時，正在下大雨。
方若綺提著沉甸甸的行李，才意識到，這是一次冒失的投奔。
她的英語僅限於高中水準，紐西蘭強烈的英音幾乎讓她懷疑自己從來沒有學過英語。
走的匆忙，手機也沒有開通全球通的業務。
勉強認得路牌，拉著行李走出了機場。
仰面而來的大雨，真是極度配合了她此時的心情。
當停在外面一輛不起眼的小車搖下了車窗的時候，方若綺幾乎以為這是在演戲。
怎麼會，
林立翔，
摘下了墨鏡，沖著她微笑，聲音衝破了雨水，「若綺，來了？」
整理好心情，若綺走進了大雨，走近了車，林立翔指指後面，車屁股翹了起來，他沒有絲毫出來幫忙的意思，若綺拽著行李走到了車尾，幾乎是把行李扔進了後備箱，抹了把臉上流淌下的雨水，小步跑到車邊，拽開了車門，像是搭順風車的落魄路人。
路人。
其實他們才是路人。
林立翔。
方若綺喝上一口熱水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廣袤的紐西蘭，零星的房子點綴在縱橫幾千里美的讓人窒息的風景上。
但是寒冷讓她沒有任何心思欣賞。
漸黑的天和瓢潑的雨在車窗上重刷出一道道的斑斕。
南半球的夏天，卻是這樣的寒冷。
一路無語。
一直到坐在林立翔簡陋的小屋暗紅色的沙發上捧著熱水的茶杯時，方若綺才說了句，謝謝。
這是個不會照顧人的男人，這是個不會獻殷勤的男人，這是個理智永遠大於情感的男人。
這是個可以和季青平抗衡的男人。
這是將她所有的退路斬斷的男人。
「他打電話來，說你過來了。」林立翔關上小屋的門，「明天我就帶你去片場，片場離這裡，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你口中的他，是童靖陽嗎？」方若綺輕聲問。
林立翔看看她，「不是他難道會是季青平嗎？」
「上次你敲開我的門，也是這樣說的。」方若綺抬頭，「你說，他叫你來陪我，那個他，也是童靖陽嗎？」
「那個他——」林立翔看看她，玩味的說，「是季青平。」
看到若綺捧著杯子的手明顯的抖了一下，林立翔笑了，「童靖陽來找過我，季青平也來找過我，都是為了你，方若綺。」
方若綺放下了水杯，「他們說了什麼？」
「童靖陽勸我回去複戲。季青平嘛，要我來陪你。」
方若綺腦中一閃而過季青平坐在那裡抽著煙看著她的模樣，渾身都是冰冷的。
「還不明白嗎？方若綺？騙你的人不是我，一開始，就是季青平。」林立翔走過來拿起杯子，走向放著暖瓶的桌台，一邊倒滿了熱水一邊說，「那一晚上，季青平就在樓下。」
他就在樓下。
他就在樓下。
看著她饑不擇食的投入了一個陌生男人的懷抱。
興許踩滅了煙，興許一直都在仰視她的小窗，直到，燈光熄滅。
方若綺啞然笑了。
怎麼會忘了，自己身邊的男人是季青平啊~他怎麼會在平安夜突然不聲不響的離去？他怎麼會如此的被動讓她有一夜偷換的機會？他怎麼會那樣無助的站在家門口等著林立翔送她回去？
「這算是他的試探嗎？」
林立翔啜了口熱水。
「方若綺，你只要記住一點就可以了，我和童靖陽，從頭至尾，都沒有跟你說過一句謊話。如果你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推你下去的人，那一定是季青平。」
……
不管他都跟你說了什麼，那都是圈套。
…….
如果你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推你下去的人，那一定是季青平。
…….
到底誰說的，才是真話？
方若綺是真的糊塗了。
「借我電話——」
「要打給童靖陽嗎？」
「你怎麼知道——」
「他知道的，不比你多。」林立翔像是什麼都猜透了一樣，「你還是要把他牽扯進來？」
方若綺站了起來又坐了下去。
「既然斷了，就斷得乾脆一點吧。」林立翔走過來坐在沙發的扶手上扶上了若綺的肩頭，「走出來了就不要再回頭。」
「為什麼要我？」方若綺冷笑道，「我對你來說，對你背後的那個人來說，有什麼價值？」
「你是我們扳倒季青平最好的砝碼。」
林立翔清瀝的目光直直的望向了方若綺。
「我？」
林立翔看著懵懂不知的方若綺，繼續喝著熱水，從喉嚨到胃都是暖洋洋的。
方若綺，你不知，季青平已經愛上你了嗎？
這就是你最大的砝碼。
二十一
放下電話，季青平眉頭擰成一團，賈靜媛在一旁兀自看著自己手機上的小說，知趣的不去搭話，聽著季青平的呼吸越來越沉重，她才偷偷用眼角瞟一眼這個男人，看他松了松領帶，香腸嘴一張一合像是缺氧的魚。
「出去。」
賈靜媛知趣的走了。
季青平揉揉太陽穴，童靖陽幾秒鐘前言簡意賅的電話中那不帶任何語氣的聲音，說，方若綺去了紐西蘭。
她還是投奔了林立翔。
是自己逼得太緊了？還是他們不僅僅是一夜情那樣的簡單？
季青平從口袋裡摸索出一隻雪茄。
點燃。
她的聲音環繞在四周。
少抽點，對身體不好。
她對自己，到底有沒有過一點點的真心。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呢？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心裡有別的男人。他似乎在每一夜纏綿深處總是會聽到她在最沒有防備的刹那喊出別人的名字。
雖然她從沒有。
一開始他以為是童靖陽。
於是安排他帶她出道，安排他們成為鄰居，在後臺放了跟竹竿看看童靖陽是怎樣去救她——
後來浮出水面的是林立翔。
從她走紅的那夜，紅地毯上她對著鎂光燈說希望得獎的會是林立翔開始。
在初雪的那天，他若無其事的說，林立翔回來你這麼開心，我也就開心了。
結果她沒有任何的反駁。
果然，林立翔是她心底的那個人？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居然開始揣摩這個女人的心理了。迎合她的喜好，一點一點僭越自己的原則。
他有了致命傷，叫做方若綺。
這是不能被允許的。
非黑即白，她方若綺，一定要在兩邊做出個了斷。
平安夜，他站在黑影中，看到林立翔如約而至。
「我可不想做到一半看到你這個死胖子闖進來。」林立翔整整衣襟和他擦肩而過，「不過謝謝季老闆的厚禮。」
「她若不是自願你如果硬來——」
「我該說你自視太高呢，還是對我估價太低呢？」林立翔頭也沒回的往前走，「我可不是你啊，季老闆，我不需要那200萬，來綁住一個女人。」
季青平一口煙吸進食道裡，嗆出眼淚來。
他並不知道林立翔是巧妙的利用了童靖陽征服了方若綺。
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站在那裡，他看到燈滅了。
那刻晚風吹滅了煙火，青煙點點，他的心，掏空了一般。
自嘲。
本就是建築在交易上的感情。是他太貪心了，要的太多，給了太多，捲入了太多。
這不是季青平。
所以，當他接到第二天林立翔耀武揚威的電話，叫他到樓下接人時，他能夠那樣平靜的轉而打電話給了童靖陽，「林立翔送若綺回來了，我們去門口迎接吧。」
「給她個解釋的機會——」
他毫不留情面的把童靖陽的電話掛掉了。
不能解釋，沒有解釋。
只有結果，過程忽略。
背叛就是背叛，方若綺投奔了林立翔。
一切就是這樣黑白分明。
沒有什麼談感情周旋的餘地。
這才是他季青平。
沒有弱點沒有致命傷的季青平。
二十二
攪拌著咖啡，若綺看看窗外林立翔在認真的對戲，而面前的季青平，玩弄著打火機。
「只要你肯回來，我就原諒你。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不要當我是三歲的孩子，老闆，你不是這樣的人。你會恨我一輩子。」
「原來我在你心目中就是這樣的小人嗎？」
「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看林立翔的眼神，那種精神上淩遲的眼神，那就是對待背叛者的宣判，不是嗎？我，立翔，沒有分別。」
「如果你跟了林立翔會後悔的。」
「我不怕和他一起，重新來過。」
「不是指你的事業，若綺，是你的姐姐。」
「什麼？」
「你要找的男人，他其實一直就在你的身旁，對你一直都關愛有加，難道你就從沒懷疑過，為何他獨獨對你那樣好嗎？」
林立翔？
我以為我們只是命運相同罷了。
還有別的原因嗎？
一瞬間，林立翔在所有觸及袁佩琪的時候那種欲言又止的表情和閃躲的神態一幕幕重播在方若綺眼前，猶如放電影一般，揮之不去。
方若綺想要開口反駁，上下唇起合，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林立翔和季青平，究竟她應該相信哪一個？
看著方若綺不定的神情，季青平歎了口氣，「不信我的話？若綺，他們兩個人同時被封殺，這並不是巧合。還記得我說過那個袁佩琪犯下的致命的錯誤嗎？那就是，她愚蠢的愛上了林立翔。」
——為了個男人，她愚蠢的挑戰周映彤，為了個男人，她愚蠢的投奔季青平，為了個男人，她愚蠢的成為犧牲品都不言不語，為了個男人，她愚蠢的自殺。
——我也想知道是誰，可能只有季青平看到過他的真面目。
童靖陽說過的話流連而過，方若綺看著眼前又開始默默抽煙的季青平，心中的天平開始傾斜。
她可以不相信季青平，也可以不相信林立翔，可是，這世上唯一值得她全心全意相信的男人，她怎麼可以不信？
「我姐姐她究竟為什麼自殺？」
「那個時侯，林立翔這小子，正在糾纏著席若雲。」季青平從西服口袋裡摸索出一個信封，「給你。」
粉紅色的信封。
方若綺覺得整個大腦都在缺血。
顫抖的手打開了信封。
「今天晚上淩晨開船，我們去日本好嗎？那些過去的我們都不能改變的，我再也不希求去改變了，只希望，剩下的日子，和你一起，死去。 佩琪。」
姐姐的字體。眼淚一滴一滴掉落在信封上。
若綺把信放在心口，對不起，姐姐，對不起，我太自私了，我只記得自己的事業和感情，我忘記了替你報仇的誓言，我忘記了留下來的原因，對不起，對不起。
「你可以問一問那天晚上林立翔在哪裡，問過之後，再做決定吧，我在飛機場等你。」
9月28日淩晨？
林立翔翹翹眉毛，問這個幹嘛？若綺，季胖子又跟你說什麼了？這還要備案嗎？
立翔，不要開玩笑，告訴我，那天晚上，你在幹什麼？
拜託，三個多月前的事情了，我怎麼還會記得？
我來提醒你一下，就是，袁佩琪自殺的前一天晚上，你在幹什麼？
林立翔愣住了，沉思半刻，他說。
得知袁佩琪自殺消息的那個早晨，我，在和，席若雲一起。
是這樣的嗎？
方若綺聽到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
若雲她還趴在我的肩頭哭了好久。不過若綺，我和若雲之間的事，不會妨礙我們——
你知道她要走嗎？林立翔。
意識到方若綺開始稱呼他的全名，林立翔試圖握緊她的肩頭，而她卻逃脫了，眼神依舊堅定，「你知道她要走？」
「你究竟是什麼人？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我——」方若綺淚光閃閃，「我只是她的粉絲而已。」
「粉絲。」林立翔看著她，說，「那麼抱歉了，關於她要走的原因，恕我不能告訴你。」
不能嗎？還是不敢？
你這個，殺死我姐姐的罪魁禍首。在看到她新聞的第二天清晨，還能安慰著席若雲，輕哄著「別哭」。
扭頭走了。
這一回連行李也沒有拿。
她知道季青平那裡肯定什麼都準備好了。
包括這個殘酷的答案。
這是他贏取她回來唯一的砝碼。
但是他贏了
一切，由此，逆轉。
極致 5
二十三
接下來的一個月方若綺整個人感覺就像五馬分屍，手頭總是有三四個通告，天天在PSTV和創意之間奔波，而季青平為她專門配的麵包車，也已經變成了集睡覺，吃飯，化妝卸妝，給手機充電和觀看八卦新聞為一體的多功能車，幾乎成了方若綺的第二個家。
就如在藝培一帆風順之際她的深覺不安一樣，轉而關古威和無名的「背叛」讓她墜入穀底。
此時平步青雲迅速走紅，通告接二連三，不知會有怎樣她無法料及的厄運在四伏等待，張開血盆大口將她吞噬呢？
方若綺總是隱約在這血盆大口中看到季青平的影子。
她那天賜的看穿皇帝新衣的眼總是這樣的不留情面。
在孤兒院培養起來的謹慎敏感的性格更加推波助瀾，讓她心魂不定。
不對，這一切都不對。
她在這歌舞昇平中敏銳的嗅到了風雨飄搖的氣息。
如同將死之人的迴光返照。
——如果有一天你萬劫不復，推你下去的人，那一定是季青平。
林立翔的話總是在她腦中揮之不去，如同最古老的魔咒，她知道總有一天會應驗，只是不知道是何時何地。
這樣的猜疑和等待是痛苦的。
每一次看著季青平格外柔和的眼，每一次聽著他各位溫柔的話，都會讓她陷入無比的不安和痛苦中。這不是她認識的季青平，不是那個和她開誠佈公的季青平。
果然如她所料。季青平和她再不可能重來，從她背棄叛逃開始，那個曾經讓她多少可以坦誠相待的季青平，就被她親手殺死了。
她懷念那個上臺前會握緊她的手的季青平，那個會提醒她不要和關古威鬧緋聞的季青平，那個買下八卦記者照片的季青平，那個真的曾為她切身考慮打點一切的季青平。
而不是現在這個，溫柔似水笑如燦花卻讓無窮無止的緋聞和通告吞噬她的季青平。
他曾是她的男人和老闆。現在卻是她的老闆和男人。
方若綺苦澀的笑了，在顛簸的車上，手裡還拿著廣告企劃，小助手的眼神還在自己身上飄來飄去，化妝師拿著眼影從前面搖搖晃晃的走過來。
「閉眼。」
方若綺閉上了眼。
一片漆黑。
揮之不去。
季青平。
血流遍地。
二十四
「回來了嗎？」
方若綺還沒來及的關上門，就看見季青平坐在自己的客廳裡，抽著雪茄，落地窗對面，童靖陽站在那裡，慢慢，慢慢，拉上了自己的窗簾。
「哦。」方若綺脫下自己的鞋子，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看來林立翔對你還真不錯，你就那樣從紐西蘭跑回來，他都沒有計較。」
「你是在吃醋嗎？」
方若綺聲音不大，但是此話一出，整間屋子都出奇的安靜，方若綺直直地看著季青平，抿了抿嘴唇，只聽見自己的心跳。
季青平掐滅了煙，一放手把煙頭拋在了地上，看著它把地毯燙出一個洞來，發出難聞的味道。「你值得我吃醋嗎？」
「不值得嗎？」方若綺無路可退，反而是抬頭勇敢的向前走去，「如果你不是吃醋，為什麼要關注我的一舉一動，為什麼總是對我和林立翔耿耿於懷？」
季青平看著方若綺大步流星向自己走過來，反而坐著不動，方若綺一下子把他面前茶几上所有的東西都推到了地上，然後一屁股坐了上去，她的鼻尖和季青平的眼睛，只有幾毫米的距離。
「若綺，不要激動。」
「相信我，我從來沒有這樣冷靜。」
很多年以後，有的評論家這樣評價方若綺。
她是一抹水。在被岩石撞得粉碎後，就升騰成一把火焰。
花籃上的彩帶讓她坦然，古芊菁的離開讓她奮起，關古威的背叛讓她忍辱負重，姐姐的死讓她留下，觸電讓她追逐榮耀——
泡沫又怎樣，我不怕，你來吧，讓我摔得粉身碎骨後看看你是怎樣俯瞰我的屍骸的。
來吧，季青平。
季青平笑了，向後揚去，留下個呼吸的距離給彼此。
「是留在我身邊，還是林立翔身邊，是留在一個你不愛的人身邊，還是去愛的人身邊，你自己選。」季青平把這個棘手的問題丟給她。
方若綺臉色煞白，從沒想過，季青平會在這兜兜轉轉後，如此的開誠佈公。
只不過，季青平，你錯了。
你並非我不愛的人，
林立翔也並非我愛的人。
而且，你錯了，我不會為了愛來選擇，你忘了嗎？我是方若綺，如果愛是我的主宰，我一開始就不會走進你的世界了。
方若綺笑了，我留下來。
季青平看著她，不怕我讓你從天上掉到地下去？
方若綺平靜的說，從我選擇這條路開始，就沒打算，能去天堂了。
季青平推推眼鏡，方若綺啊，想不到，我還是沒有真正認識你。
認識真正的我嗎？季青平，你知道誰真的認識我瞭解我？就是你身後，剛才拉上了窗簾的那個男人，那個把我一手送上你的床的男人。
一個被我傷了心的男人。
唯一懂我的男人。
看著方若綺一陣沉默，季青平先開口，我看，我們的關係，還是回到交易的關係上比較好。
方若綺反問，我們不是嗎？
季青平呼吸重了起來，對我來說，曾經不是，對你來說，一直都是。
方若綺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季青平不留給自己迴旋的餘地，快速的說，從今以後，我不會再來找你，我們，就只是老闆和員工的關係。
方若綺脫口而出，那你留著我還有什麼意義？
是啊，有什麼意義。
一開始，她放在交易上的砝碼，不就是自己這幅皮囊嗎？
他現在要繼續他們的交易，卻不要她的抵押品了，那他要什麼？她要給什麼？她能給什麼？
「你當然有意義，我要你去林立翔身邊。」季青平此話一說，方若綺整個人顫抖了一下。
「什麼？」
「我要去林立翔身邊。」季青平語氣不變的說，「做我的線人。」
「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想，錢永富已經派人跟你說過了吧，關於泡沫戰術的事。」季青平冷笑道，「我叫你下去，十個林立翔都撈不上來你。弄臭了的名聲，神仙都救不回來。大眾，從來都不是懂得原諒和憐憫的動物。」
「你想怎麼對林立翔？」方若綺從季青平的眼神中，看到捕捉獵物的興奮。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問題。」
怎麼樣，考慮一下吧，你不必要，拿自己的前程，去換那個你仇人的前程，不是嗎？
季青平清瀝的聲音迴響在大廳裡。
方若綺自嘲的笑笑，沒錯，自己不是信誓旦旦要懲罰林立翔的嗎？
現在，由季青平出手，不是一樣嗎？
她的靈魂早就低價出售了，從她決定留下來的那一刻開始，就覺悟了，她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不需要什麼貞節牌坊。
考慮一下吧。
仔細擦拭著姐姐的小墓碑，四月的天氣開始明媚，萬物復蘇的季節，實在不是緬懷故人的最佳時機。
沉浸在無限悲傷中，方若綺還是因為這周遭恬靜而生氣勃勃的景象心情舒緩了很多。
姐姐，你看，你睡在這樣一個美好的地方。
你幸福嗎？
若綺把耳朵貼在石碑上，輕聲說，如果你幸福，請告訴我吧，讓我可以放心了。
過了一會，若綺起身，眼底浸滿了悲傷。
果然，你等我來救你呢，姐姐。
等著我來懲罰，那些傷害你的人呢，姐姐。
我聽到了你的聲音了，我聽到你的怨恨了，我聽到你了。
轉身離去的時候，美好的陽光撒了一身，清晨的輕快音符從指縫間穿梭而去，心尖都清涼了起來。
在這交錯的美好與罪惡中，方若綺走出了聖心慈善院。
門口處，掏出手機。
「老闆…就按你說的，做吧。」
二十五
「他已經不相信我了呢。」
方若綺放下咖啡杯，看著面前不動聲色的季青平，「怎麼辦？」
「如果那麼容易就相信了你，那他就不是林立翔了。」季青平笑著回答。
「這事都要怪你，如果你不是來紐西蘭找我，我就不會那麼早和他攤牌。」方若綺不留情面的說，有時候她實在是想不通，最近這段時間季青平所做的一切。
如果他一直都未曾真的原諒她，為何要一路追到紐西蘭，為何要告訴她事情的真相，為何要追她回來？
如果他原諒了她，為何要使泡沫戰術，為何要劃清界限，為何要她去林立翔身邊做線人？
這個男人，究竟在策劃怎樣的陰謀？
遺憾的是，她明知道這是個萬劫不復的深淵，卻不得不跳進去。
只因為深淵下面，有她要的東西。
「我不能再拖了。」方若綺直話直說，「我的泡沫就要破了，你知道，我也知道，這一切都維持不了多久了，在那之前，我必須要出來，我必須要出來。」
季青平滿意的笑笑。「你能這麼明確自己的目標，這很好，這才是我最開始認識的那個方若綺，這才是能做天后的方若綺。」
「你一定有辦法的，是吧。」方若綺知道季青平不是那種順其自然的男人，他一定早就想到了對策，只不過在等她上門來問而已。
「對策是有的，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膽量。」
「比觸電和上大揭秘還要不堪嗎？」方若綺給自己壯膽。
「以前受傷的都只有你自己，這會受傷的是別人，你做的到嗎？」
季青平斜著頭看著方若綺，「你做得到嗎？」
傷害別人？
方若綺愣住了。
鬼使神差的點頭，只不過她萬萬想不到的是，季青平所說的傷害，不僅僅是內心，還有肉體。
「那好，我要你開車去撞林立翔的妹妹林芬芬。」
二十六
「阿寬大概會被判個幾個月。」手下畢恭畢敬的向季青平報告著，無視著方若綺這個，踩了油門的罪魁禍首。「當然警方也懷疑阿寬不是司機，拿出一堆什麼試驗資料，不過當場的小孩子都說看見的是阿寬，所以——」
季青平擺擺手，手下知趣的退了下去。「若綺，臉色不好，今天早點休息。明天還要應付媒體。」
媒體？
你就不怕被識破嗎？
想想都後怕。
那麼拙劣的手法。
那個叫做阿寬的男人從副駕駛位這邊的車門而出，居然都沒有人注意。
亂哄哄的場面，還有誰會注意。
小孩子門亂糟糟一團，方若綺掙扎著爬到了後座，放下了隔板，像是個，等待謊言被識破的罪犯。
等待了半天，只聽見前面的車門開了，看見小女孩的粉色小襪子。
林芬芬的粉色小襪子。
那一刻她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
這就是一出最拙劣的戲，沒有想到，沒有人來揭穿騙局。
也許只是她多想了。不過就是，人群湧動的歌友會外場，一個小姑娘被急刹車停在面前的車嚇了一跳崴了腳而已。
司機態度很好，當場送小女孩去醫院。
小女孩因禍得福，得到了方若綺姐姐的親自探望。
皆大歡喜。
一切就如，第二天鋪天蓋地的新聞報導一樣。
「對自己這齣戲還滿意嗎？老闆？」方若綺掩上了門。
這個咖啡廳位於pub的地下一層，是少數vip成員碰頭的地方，也成了日後季青平召見方若綺的地點之一。
「這麼好的演技，你不去拍電影，可惜了。」季青平遞給她手中的劇本，方若綺暗自好笑，也不知是誰，當初給她接了那麼多臭名遠揚的電視劇。
紐約客。
「動作片，男主角是黎華。」季青平十指交叉，食指有節奏的敲打著，他還是帶著她方若綺的習慣，果然，有一些事情，不是那樣簡單就過去的。
「喬亞，李恩光，出國拍攝。」方若綺並不著急翻開劇本，而是目光停留在季青平眼神的深處，「我不認為周映彤會把這個case交給我。」
「不儘然。」季青平又是習慣性的在西服口袋裡摸著煙，「事在人為。」
「打算搞合拍？」
季青平搖搖頭。
「現在的你最好和我劃清界限，出國拍攝是最好的機會。」季青平終於摸到了煙，打火機火苗攢起來，在方若綺眼神中燃燒。
吸了口煙氣，季青平在煙灰缸裡彈彈煙灰。
「林立翔會幫你去遊說，周映彤肯定不會放。既然如此，只好製造些意外了。」
意外？
又是意外？
還要有什麼意外？
方若綺心都懸了起來。
「你又要做什麼？還是又要我做什麼？」
季青平微笑的說。
「你就以學習為藉口，一路跟到紐約，其他的，我來安排。」季青平看著面前有些驚慌的方若綺，「你這麼聰明，機會到的時候，我相信你會抓的住。」
「條件呢？」方若綺是很聰明，聰明到，季青平給了她一寸，她就知道，他想要一尺。
季青平被自己的煙嗆到，咳了好幾聲。
「我要你想辦法搞垮女配角。」
「女配角是誰？」
「到時候你會知道。」
二十七
「老闆，就是這個人。」手下撂下了這麼一句話，就退了出去。季青平扶了扶眼鏡，目光打量著面前憨厚的笑著的男人。
「你就是紐約客的場務？什麼時候動身？」季青平從西服內兜裡摸出一張卡，丟在桌子上。
「下個星期就走了，季老闆找我有什麼吩咐？」
「你和爆破師關係怎麼樣？」季青平手指敲打著卡片，卡片的金燦燦的光澤反射在他的眼鏡上，一片紙醉金迷。
「不怎麼樣。」
「和劇組人員呢？」
「有些一起做過事，怎麼——」
「很好。」季青平把卡片推向他，抬頭看，「我要你做的事很簡單。」季青平扔給他一份手稿，三個大字「紐約客」那樣的醒目。
場務一驚。這是連他這個劇組人員都沒有拿到手的劇本。驚愕之間，季青平的聲音響起，「劇本是怎麼弄來的你不要管，翻到第十三頁。」
場務手忙腳亂的翻到十三頁，迅速的流覽過內容，正是小木屋的爆破戲。
「通常這種戲都是怎麼拍的？」
「通常….這個…就是準備些乾冰啊煙霧彈啊什麼的，然後等過戲後再補拍爆破戲，最後合成。」場務支支吾吾的說。
「很好。」
「那你要我？」場務看著眼前這個矮小的男人站了起來，鼻息越來越重。
「葉婷婷拍第一幕的時候，支開她，直接進第二幕。」
場務低頭去看劇本，舔了一下嘴唇，「古芊菁那幕？」
「沒錯，古芊菁那幕。」
「你要幹什麼？」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季青平拍拍他的肩膀，順手把金卡插進他的口袋，「我等著，事成之後會把密碼發到你手機。」
場務吞了口口水。「就這樣？」
「就這樣。」季青平說，「只不過換一個場次而已，就這麼簡單。要確保，爆破這場戲，要古芊菁先進屋。」
場務狐疑的看著面前的男子，撓了撓頭，「好，我不會犯法吧？」
「怎麼會？」季青平哈哈大笑。「不過是個nice的建議而已。」
「老闆，已經安排好，爆破師會把補戲的炸藥放在小木屋裡，到放煙霧彈的時候就點燃。」
「有沒有說威力怎麼樣。」季青平吸了口雪茄，翹著二郎腿，屋子裡放著愛似薄紗。
「應該不會有性命危險，給了那傢伙100萬，他自己也要待在那屋子裡，不會出人命的。」手下路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恩。」季青平只是簡單的應允了一下。
「不會被特效總監發現吧。」
「對方說了，特效總監是個沒事喜歡待在李恩光旁邊邀寵的人，這種髒累差的活，他是不會親自插手的。」
「他說他說，你他媽的知不知道他做不做的！到時候跑了人了你小子負責？」季青平臉陰沉下來。
「他人已經在紐約了，等一會下了飛機，我就打電話確認，老闆。」
「對了，叫他順便注意下，別炸了自己人。」
「自己人？」
季青平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
爆破師看著第一排方若綺微笑著正在給小夥子簽名，壓低了聲音在最後一排的儀器堆裡，說，「您放心，我一下車就去運機器，到時候會直接把東西裝好，不管是誰用那個木屋拍戲都會炸的。」
「離那個紅頭髮的遠點。」
爆破師一愣，抬頭一看，紅頭髮？「您是說方——」
「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要嚷嚷。」季青平聲音低的幾乎無法分辨。
「好的，季老闆，一切聽您吩咐。」
二十八
紐約客爆炸門，讓方若綺第一次當上了女主角，與天王黎華和風頭正勁的林立翔演對手戲。
就是這三個人，成為一年半以後藝能大賞上的三位候選。
只是那時，剛剛步入正軌的方若綺正接受著來自徐心甯最嚴峻的挑戰。
方若綺幾乎是沖進攝影棚的，六月末紐約的星空下，清冷的風吹來，方若綺來了。
林立翔知道她不一樣了。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跟誰通了話，但是看到她眼中的自信，他舒了一口氣。
原本是他和黎華之間的較量，不知為何，演變成了方若綺和徐心寧之間的暗鬥。
斜眼看了眼在一旁仔細看著鏡頭畫面的徐心甯，林立翔甚至開始期待著方若綺會有怎樣的絕地反擊。
李恩光還是老好人的說，若綺，放輕鬆，正常來演就可以，不用想太多。
接而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上次告訴你的要活學活用，徐心寧演的你看到了吧？
方若綺大方的點點頭，明朗的說了一句，很不錯，但是我和她的詮釋方法不一樣。
先笑出聲的是黎華。
這是他第一次在戲外主動的抬眼看了一眼方若綺。
琥珀色的眸子突然間有了神采，如同獨孤求敗了太久終於看到一點希望。
那眼神似乎在說，讓我看看你怎麼樣，方若綺。
所有的目光都因為這一句話聚焦到方若綺身上。
其實這場戲很狗血，女主角在兩個男人中間左右為難，一個是她愛的，一個是愛她的。一邊是冒著血雨腥風因此不敢奢求愛情的黎華，一邊是守護在她身旁不離不棄的林立翔。
一閉上眼，左邊竟然是季青平，一個在娛樂圈中已經被榨光了良心不敢再相信別人不敢再被愛的季青平；右邊是童靖陽，一直默默守望只給不要單方面付出的童靖陽。
只是與劇情相反的是，左邊那個是愛她的，而右邊那個是她愛的。
但是與劇情相同的是，左邊那個是她的無可摘責的命運，而右邊那個是她的有緣無分。
最擅長的嗎？
方若綺睜開眼的那一瞬，臉上流淌的憂傷，靜靜的宣洩著，慢慢步入鏡頭，李恩光舉手示意。同時愣住的黎華和林立翔又同時回復了常態也跟著步入鏡頭，三個人，各懷心事，徐心寧，凝望著鏡頭。
開拍！
方若綺久久沒有動。黎華和林立翔只能相互對視，又幾乎同時看向了方若綺。
沒有動，完全不似徐心寧那樣左顧右盼驚慌失措讓所有人揪心。
她只是沒有動，甚至眼神都沒有聚焦到鏡頭。
可是李恩光並沒有喊卡。
黎華輕輕呼喚她的名字，任誰都以為這是在提醒方若綺入戲，可是他喊的卻是她戲中的名字Maggie，一聲柔似水，從他同樣哀愁的眸子中流淌出來，匯入了方若綺的眸子。
只是匯入，沒有交集。
「David。」
沒有再多的言語，很多人那一瞬，都聽成了黎華二字。
分不清，戲裡戲外，仿佛所有人都被納入了鏡頭。
林立翔這個時候呼喚了一聲，Maggie。同樣的深情款款，目光中沒有憂傷，只有凝望，這樣的眼神，方若綺太熟悉了，這眼神是童靖陽的，無論受了多少傷，無論說過多少次不再糾葛，仍是會投來這樣的眼神，還有那一句進來，給她一個遙遠距離的安心。
三個人，半分鐘，就只說了這三個名字。
所有人卻都屏住了呼吸。徐心寧揪住自己的發稍纏繞在小指，齒唇相切，眼神從鏡頭上一躍到了現場。
「不值得。」方若綺搖搖頭，笑了，她標準式的強顏歡笑，不知多少次出現在童靖陽面前。輕輕搖頭，居然流淚。
恰到好處又不聲張的淚水。一瞬間黎華和林立翔都被帶入，兩人幾乎同時伸手想要拂去她的眼淚，卻又在伸出手時同時縮了回來，尷尬的對望。
這三個人已經完全沒有了劇本。
臺詞也變得多餘，只剩下眼神的捕捉，呼吸的凝重，和方若綺喃喃的一遍一遍的，不值得。
是啊，不值得，多不值得。
季青平，你不值得為了我而去辛苦的試探，從一開始就不要對我抱有那麼高的期望，我們應該就只是床伴那樣簡單，何苦設計試探我，何苦傷了自己。何苦。
童靖陽，你不值得為了我一次次毫無保留的付出，從來都留一條灰暗的小路，伸出手，說進來，然後被我傷的累累，然後看著我相背而行，何必苦了自己，何必。
終於方若綺轉頭，先是看到了黎華，勾勒著季青平的臉，看見他血雨腥風過來仍舊不確定的眼神，然後轉向了林立翔，浮現出童靖陽的影子，看見他永遠在一米開外不離不棄的真愛。
然後就這樣吻了上去，吻住林立翔的那刻，林立翔幾乎踉蹌，幾乎出戲，幾乎要推開，然後自覺，然後站穩，然後雙手停留在空中，沒有抱住，也沒有離開。
「對不起。」方若綺留戀著他的吻，不是平安夜的沉淪，而是她自始至終也沒有得到的童靖陽的吻，那樣的纏綿，不屬於自己的纏綿。對不起，現在的我，沒有辦法愛你，我還有不得不墮落的理由，我不想看著你和我一起淪陷。
靖陽，一如我說，我們的愛情是無欲之果，它永遠在我的懷抱裡，在我的懷抱裡。
用力的推開林立翔，方若綺頭也不回的轉向了黎華，此時的天王正在用一種接近歡喜的態度迎接降至的愛情，卻在方若綺轉身的那一刹那眼神黯淡了下去，仿佛一瞬間便知道了自己並非她的真愛，只是她的所選。
天王的演技，真是爐火純青，那麼一瞬，方若綺竟真的看到了他背後浮現的季青平落寞的孩子的容顏。
「我們走吧。」
轉身離去，近乎是拖拉著黎華，反客為主，倔強，又決絕，留下的背影，如果童靖陽在，一定會想起，那日方若綺拉著行李去紐西蘭的背影。
就是此刻的模樣。
就是此刻了斷的心情。
劇本被反轉。男女主人公終於在一起，卻不是皆大歡喜的愛情。
李恩光愣了好久，然後微笑，點頭。
「過。」
二十九
「我們大概能成為好朋友吧。」方若綺問著徐心寧也問著自己。
「只要你願意。」徐心寧還是那樣波瀾不驚的樣子。
兩個人相伴回屋子休息。雖不多言語，卻十分相投。
只是方若綺不知道，她這個難得交到的好朋友，只有這一路的緣分。
推開房門，剛想說進來坐坐，方若綺突然抽緊了呼吸，呼啦的進去轉身關門，抵住了門對徐心寧說，屋子亂，不好意思，下次請你進來坐。
徐心寧笑了，我不怕。
方若綺幾乎要哭，我怕。
仿佛能看到那個嬌小的直率女子聳聳肩離開，方若綺長長舒了一口氣。
我怕。我真怕。
回身，陰暗的房間，一個黑影坐在沙發上，雪茄的青煙慢慢飄起，流連成她曾經最熟悉的風景。
「你怎麼在這？」
「這麼快就交到了新朋友。」男人笑了，笑得方若綺毛骨悚然。
「你想怎麼樣，季青平。」
終於露出了好久不見的臉，季青平向前探身彈彈煙灰，「古芊菁她還好吧。」
說這話時滿是嘲諷。
「你不是達到了目的嗎？」方若綺不想再聽到一切有關於爆炸的事情，偏偏季青平馬上就提及，「葉婷婷倒是躲的夠遠的。」
「炸掉古芊菁是為了讓我當女主角？」方若綺終於問出了長久以來的疑問，「為什麼是古芊菁，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你自己你要去整她？」
季青平彈彈煙灰，笑了，「若綺，這件事，你完全搞錯了。」
「不是這個樣子嗎？」方若綺努力鎮定自己的情緒。
「炸了葉婷婷古芊菁就會成為主角，但是你知道炸了古芊菁葉婷婷會因為內疚辭去主角，一切你早就安排好了是吧。我說錯了嗎？」
季青平看看她。
「答對了一半。」
又是一半。
她永遠只能看到一半。
如果真的又看到一半那該有多好，她就不用聽到那更加黑暗的另一半。
「炸古芊菁不炸葉婷婷你是對了，這點你還算聰明。另一半的是，我叫你對付的人，不是古芊菁。」
什麼？
什麼！
什麼…
我只說了女配角，沒有說是古芊菁啊，若綺，你完全搞錯了我交給你的任務。
她似乎已經聽不見季青平的話了。
卻偏偏這樣清晰。
我從一開始，叫你去對付的人就是，紐約客的女配角，徐心寧。
三十
「你叫我做的事我已經都做了。」方若綺坐在車裡，在一片彌漫的雪茄味道中，說，「把東西給我。」
「給你？」男人邪魅的一笑，「那可是你我，一輩子的約定。」
沒有導演喊卡，這齣戲，導演在車裡。
熟悉的雪茄味道，漫溢，並不刺鼻，反而有種讓人沉迷的誘惑。
季青平上下打量方若綺，目光停留在她的鑽表上，一笑，嘴裡還叼著雪茄，說話也含糊不清，「還真是出息了，所以說，EAMI捧人還是有一手的。」
「老闆，我再說一遍，你交代我的我已經做完——」方若綺又一次被打斷，但看季青平皺著眉說，「你和林立翔上床了沒有？」
方若綺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說話。」
「沒。」
話說的很心虛，但卻不是因為撒謊，而是不知道季青平又想做些什麼，由內而外的恐慌。
「和黎華呢？」
「沒。」
方若綺回答著，已然感覺不到羞辱，只是恐懼。
季青平吐了個煙圈出來，說，「開始想男人了吧。」方若綺自己的聲音都顫抖了，「你什麼意思？」
「放心，我不要你現在回來，我們現在還是單純的——」
季青平指指自己，又指指方若綺，說，「老闆與員工的關係而已。」
「我不是那個意思。」方若綺內心深處甚至希望回到他情婦的身份，總比日夜內疚惶恐不安的好，但是季青平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笑著說，「看你這副樣子，明明就是想男人了，那我就成全你。」
方若綺咬著嘴唇，不敢呼吸，像是死囚，等著一聲槍響。
「去勾引錢永富，然後在林立翔和黎華中隨便選一個，我要YOGO和EAMI互相掐。」季青平看著方若綺煞白的臉，聽著她說，我做不到，然後哈哈大笑，笑的那樣低級而下流，「若綺，別小看你自己，你在床上，也是天后。」
「我做不到。」方若綺堅定地搖搖頭，「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季青平，我們之間完了，我告訴你，完了。」
倘若之前我對你還有著些許的疼惜。
在我變成你的武器的那刻，就已經耗盡了。
「你做得到，方若綺」季青平很少這樣直呼她的名字，這讓她渾身上下打了個寒戰，「車你開了，藥你換了，你還有什麼好顧及的？」
「季青平，」方若綺也很少這樣直稱他的名字，但是季青平沒有任何意外，擺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來，「你想告訴誰都可以，你告訴林立翔吧，你告訴徐心寧吧，告訴媒體吧，我不怕。」
「你怕。」
季青平看著方若綺徒勞的掙扎，看著她的臉在無血色，堅定地說「你怕，若綺，你怕，事到如今，你不能不怕了。」
事到如今，榮光加深，事到如今，功敗垂成至此一瞬，事到如今，墮落已成定局，區別的只有，留下廢墟還是全部淪陷。
方若綺閉上眼，姐姐的眼，林芬芬的眼，林立翔的眼，古芊菁的眼，徐心寧的眼，一時間全部混亂。疑問的眼，失望的眼，憤怒的眼，悲哀的眼，了無生氣的眼，一時間全部浮現。
睜開眼，她多想睡醒在午後藝培小小的音樂教室，無人的時光她在一個人撥動尚未純熟的吉他。
可是睜開眼，季青平堅定地告訴自己，你怕。
我怕。
我怕失去，不僅僅是榮光，還有我身邊的人。還有我最後的情感支柱。還有我騙來的信任和友誼。還有，我活下去的理由。
「老闆，我只想要和林立翔有個了斷，請你放了我吧。」
方若綺眼神至哀，而季青平抽動了兩下嘴角，久久久久，突出了一口雪茄的煙，噴在她臉上，迷霧一般。
「若綺，你和林立翔之間，不再只有你姐姐，還有我，若綺，還有我。」季青平狠狠的說，「這從來都不是你的報復，是我的，是我的，你是我的工具而已，懂嗎？」
呆滯的點點頭，如同被催眠。
季青平看著一步步被自己毀滅的方若綺，突然想抱緊她說，我想要你，但是你不屬於我的世界，突然想附在她耳邊說，我想要你，所以要讓你跟我一樣的墮落。
突然想在她心裡說一句，我想要你，於是，我要先毀滅你。
三十一
「老闆，我想離開林立翔。」
「怎麼，被識破了？」季青平抖了抖煙灰，「在這種搞垮YOGO的關鍵時期，你給我頂住了，千萬不能讓林立翔溜了。」
「不是，不是林立翔，是我，我，不想…不想報復了——」
季青平看著方若綺，乾笑了幾聲，不大，不刺耳，也不誇張，似乎是在自嘲。
「林立翔和我想像中的不一樣，我想，他和姐姐，也許有著怎樣的隱情——」方若綺看著倒映在季青平鏡片中小小的自己，越說越沒有底氣。
「嚷嚷著要報復的人是你，嚷嚷著要上位要紅的人也是你，現在，我把你送到了林立翔身邊，我把你捧紅了，你跟我來這套？」
季青平把煙扔在在地上，用腳狠狠的踩滅，「晚了。」
方若綺愣愣的看著季青平，好久好久，才說，「老闆，不看在理上，只看在情分上，你放了我這一次，好嗎？」
「方若綺，聽過一個詞嗎，叫做，作繭自縛。」
笑一下，皺個眉，一夜老去。
不想變成鏡子中冷血的自己，卻發現，吸管已經乾癟，大門轟然關閉，上面只寫著四個字：
作繭自縛。
從錢永富那裡出來，方若綺直接奔往Pub，見到季青平的時候，包裡還塞著一堆通告亂成一團。季青平推給方若綺一杯酒，方若綺看都沒看一飲而盡。
「不怕我下藥嗎？」
「下了藥又怎麼樣？你說一句『陪我一夜』，我敢不聽嗎？」方若綺躲開季青平伸來的手，「一切都按照你說的做了。」
「錢永富那個小子信了嗎？」
季青平丟給方若綺一支煙，方若綺猶豫了一下，還是借著季青平的火，點燃了，猛地一抽，嗆得眼淚直流。季青平溫柔的拍了拍她的後背。
「習慣了就好了。」季青平雙關的說著，「習慣了就不難過了。」
可還是很難過。
方若綺吸了一下鼻子，仰起臉，說不出的滄桑。
季青平心疼的看著眼前的方若綺，和一年前他初見她時，完全不一樣了。
方若綺已經被他毀了。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一種畸形的快感，這快感比每一次在床上要她都強烈。
已經半年沒有碰過她，身體已經脫離了當初難熬的想念，但是精神上，他卻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希望獨佔她——
溫柔的拍著她的後背，說，「你已經沒有退路了，你也不想林立翔難過吧，我再瞭解那個小子不過了，看上去一根筋，其實是個性情中人，就是因為你救了他妹妹這麼簡單，他就願意真心的信任你，哎呦，我都不敢想像他知道了真相會怎麼樣——」
「別說了。」
方若綺猛地又吸了一口煙。
「好，回到正題，錢永富那個小子信你嗎？」
方若綺帶著濃濃的香草的味道，「剛開始試探了一下，我說要兩倍簽約金，他就放心了。」
季青平滿意的笑著。「不愧是若綺，想的真周到，換成是我，有人願意白白收拾徐心寧的爛攤子我也不信。」
「那是因為你和錢永富是一丘之貉。」方若綺不留情面的回答，季青平反而笑了，「沒錯，所以這個圈子，有我沒他，有他沒我，我們倆只能留一個，和周映彤鬥。」
「我也按照你的吩咐，勸他不要撤資了，我只是不明白，YOGO已經不可能冒這麼大風險投標歐堡了，你還叫我去遊說錢永富有什麼用？」
「若綺，記得我當初叫你去勾引錢永富和黎華然後讓他們爭得你死我活嗎？」季青平絲毫不忌諱的說，「後來我發現我走錯了路，他們都不是會為了女人掙得你死我活的人，你看看徐心寧的下場就知道了。」方若綺只有點頭的份。「論事業，他們也不可能正面起衝突，相安無事這麼多年了，都有彼此的底線。想叫他們互相掐，那就只有一個誘餌，錢。」
「投資歐堡那筆錢？」
「那可是個大數目呢，我估計，要整個YOGO的資產。」
季青平興奮地奪過了若綺手中快滅掉的煙接著抽，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你要做的事很簡單，就像我先前告訴你的那樣，表現出很痛恨周映彤的樣子來，叫錢永富替你報復。」
「這個我已經說了，下一步呢，我該怎麼跟錢永富說？」
「就說，你知道歐堡的競標底線和EAMI的競標價，叫他不斷哄抬標價最後撒手，讓周映彤吃個啞巴虧多付個幾千萬。」
「我該怎麼去套EAMI的競標價？」方若綺看著季青平陰險的笑著，「你在林立翔身邊待了那麼久為了什麼？」
做內鬼。
這個最開始的目的，似乎已經被她遺忘了很久。
「就算是如此，周映彤只不過被套去個幾千萬，你的目的遠非如此吧。」儘量把話題從林立翔身上引走，方若綺先麻痹自己不去考慮林立翔的問題。
「精妙的就在這裡，你要報給錢永富一個EAMI的假價，誘使YOGO的競標高於EMAI，如此一來YOGO就會中標，然後等著被宣判破產。而周映彤，一路來肯定不甘心會打通很多關係，卻萬萬沒想到我們會知道她的價，看著YOGO這個爛腳簍子奪標，也夠我們樂一樂了，不是嗎？」
季青平舉杯，方若綺卻無法歡慶。
「你要把所有徐心寧的通告都接下來，拖到YOGO中標後，在YOGO最需要資金周轉的時候，突然大批量違約…雙管齊下，錢永富就算有黎華王瑞恩雙天王護體他都無力回天了，更何況，他身邊可以依靠的就只有你這個內鬼方若綺。」
三十二
「老闆，立翔給話了，2億4千5百萬，周映彤的價。」方若綺推推墨鏡，「會上下浮動一千萬左右。」
季青平吐了口煙，「你跟林立翔那小子什麼都說了？」
「說了一些，不是全部。」
「若綺，知道什麼是內鬼嗎?」季青平嘲笑的說，「你現在全都說了，還內個鬼啊！」
「做內鬼套話也好，開誠佈公合作也好，只要能達到最後的結果不就好了，你就非要我在林立翔面前聲敗名劣才開心嗎？」方若綺提高了自己的音量，「還是你要我永遠在林立翔面前抬不起頭來，好一輩子受你擺佈？」
季青平猛地將自己手中的杯子朝門砸了過去，犀利的玻璃破碎的聲音一層層回蕩在屋子裡。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我根本就不愛林立翔！」
「方若綺！」
「所以你不必拿他洩憤！」
「方若綺！」
「不是嗎？你那麽恨他，不僅僅是因為跳槽吧！是因為他和我有了一夜情是吧！」
「你夠了！」
「你愛我，是吧。」方若綺的聲音突然從高亢降落回平靜，悄然流淌著憂傷。
「…」
「季青平，我根本沒有愛過林立翔。我也根本沒有恨過林立翔。所以，請你不要再把我們倆捆綁在一起了。」方若綺平靜的說，「放他自由吧。」
「我辦不到。」季青平也不再怒吼，而是看著方若綺，一字一頓的說，「不為你姐姐，不為你，僅僅因為他是林立翔，我也辦不到——」
方若綺幾乎是屏住呼吸聽他說。
「他是我的人。」季青平邪惡的笑著說，「就像童靖陽一樣。——就像你一樣！」
季青平摸上她的身，林立翔在她耳邊呼吸，童靖陽輕聲說，丫頭，我也愛你。
方若綺什麼都看不見了，什麼都聽不見了。
所有的愛恨情仇是非曲直都隨著地基的粉碎而轟然倒塌。
一片廢墟。
連哭的氣力都沒有，
連求救的念頭都不剩。
該怎麼恨，該怎麼愛。
如果我們只是，一群赤裸裸群交的野獸。
三十三
林立翔一出去，方若綺也緊跟著出去了，沖到陽臺上拉開窗子，拼命吸著冰冷的空氣。
「怎麼，這麼多天都沒接受事實嗎？」季青平微笑著跟方若綺打招呼，方若綺渾身一顫，「你想幹什麼？」
「若綺，你就那麼怕我嗎？」季青平看著她，「我和他們的事兒，早在和你一起之前。我是怎麼對你的，你自己明白。彆扭的只是你自己，想不開的也是你自己。做決定的也只能是你自己，你好好想好吧。」
「如果我說我要你永遠消失在我的生命裡，這能實現嗎？」方若綺一字一頓的說。
「不能，就像你永遠也忘不了林立翔，就像你永遠也忘不了林立翔是我的人，」季青平說，「我也永遠忘不了你，我也永遠不會放手，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這就是你所謂的選擇的權利嗎？」方若綺一笑，「你給我的選擇，就是不給我選擇的權利。」
「誰叫你是我季青平看中的女人。」
「那天我對你說，我從沒愛過林立翔，也從沒愛過林立翔，這是真的。」方若綺抬起頭，看著季青平肌肉有些抽搐的臉，「可是我從沒對你說過，我愛過你，也恨過你，季青平。」
「方若綺，你是在保護林立翔嗎？你以為你編出這些話來騙我，就能讓林立翔遠離這所有事情嗎？」
季青平推了推眼鏡，「欲蓋彌彰，我告訴你，我非除掉林立翔不可，我季青平，這輩子，還沒有這麼恨過一個人！」
揚長而去，方若綺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扶住身後的窗臺，呼吸不過來。
走廊裡安靜的很，所有人都在大廳裡，隨著一陣歡呼聲，方若綺知道，一定是林立翔上臺了，果然，聽著回蕩在走廊的聲音：
「感謝所有陪伴我重頭再來的朋友們，因為有你們，我知道，這個世界，尚有希望。感謝莫叔，感謝映彤姐，感謝公司所有的工作人員，感謝——」
方若綺一閉眼，林立翔要開始感謝古芊菁了吧，這個遠在歐洲的幸福女人，聽到的卻是，「感謝方若綺小姐，讓我學會了怎樣去信任一個人。」
狠狠地咬著下唇，眼淚沖刷著煙熏妝，一塌糊塗，捂住臉順著牆壁蹲了下來，哭聲順著手指縫流淌而出，哭的胸腔都抽痛。
不知不覺他已經站在她身旁，只看見那雙熟悉的鞋子她就知道是他，只看見那個熟悉的影子她就知道是他，只看見他卻聽不到他說一聲，她就知道是他。
是他。
每次都在她最狼狽的時候。
童靖陽蹲下來，伸出手，抹去了她黑色淚，看著哭花的臉，疼惜的擁進自己的懷抱。什麼都不說，只是那樣抱住已經跌坐在地上的方若綺。
「立翔會恨死我的，怎麼辦。」若綺終於抱住童靖陽，在他耳邊大聲的哭了出來，「我該怎麼辦。」
童靖陽閉上眼，剛才季青平在走廊說的話，他已經全部都聽到了。
卻什麼都反駁不了。
因為那些都是事實。
若綺，你還是知道了。
童靖陽聽著她在耳邊嬰兒般啜泣。
輕輕的摟住她，站起來，有那麼一股強烈的支持，童靖陽帶著方若綺走到門邊。
「進來。」
還是那麼簡單的一句。
童靖陽拉開門，推著方若綺站在門邊，看著光輝燦爛的舞臺上，林立翔正在賣力的載歌載舞。
「那是林立翔的舞臺，這一刻，無論走過怎樣的路，他都是快樂的。方若綺，這也是你的舞臺，所以，那一刻，也許只有一瞬間，請你一定要幸福，好嗎？」
「靖陽，你跟季青平之間，真的是那樣嗎？」
感覺到身後的男人點了點頭。
「靖陽，你那天說愛我，是真的嗎？」
再次點頭。
不知道為什麼，每一次看到林立翔，她都有一種排斥的逃避感，現在身後的童靖陽就正抱著自己，她卻感覺到全部的力量和溫暖。
林立翔也好，童靖陽也好，自己也好，和季青平怎樣都好，這一刻，這一瞬，至少她是和童靖陽在一起的。
至少這一刻，這一瞬，面前的舞臺，是自己的。
至少這一刻，這一瞬，她可以幸福。
「去補個妝吧，最佳女主角一定是你的，記得要面帶微笑，記得享受這一刻，好嗎？」
輕輕點點頭。
事到如今，她已經不敢回憶過去，也不敢去想未來。
她只能活在當下，她只有當下。
這天晚上，她可以幸福。
三十四
一切都在悄無聲息的朝著某一個方向衍變著，耗磨著方若綺全部的耐心。
最先難耐不住的，居然是季青平。
迫于YOGO關門大吉後Sun的生存壓力，這個一向有備無患的男人，第一次向方若綺露出了他的軟肋。
放下他打來的電話，若綺冷笑了一聲。
季青平，終於有了這麼一天嗎？在你先穩不住出招的瞬間，主動權，就開始向我靠攏了。
我再不是，你可以隨意操縱的方若綺了。
而你也再不是那個我曾經依賴的季青平了。
你毀了我姐姐，毀了立翔，毀了靖陽。
你毀了我的所有。
在你可以毀掉我之前，讓我一次，將一切反轉。
失約三次後，季青平開始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方若綺總是以各種各樣的工作來回避和他的會面，連電話都是講不到兩句就匆匆掛掉。
YOGO是如他所願垮臺了，但是如果毀掉YOGO的代價就是放棄方若綺，那麼他寧可讓一切回到原點。
他懷念那個偏執而脆弱、徒勞掙扎但最終還是被他擺佈的小女人。
而不是現在這個和他漸行漸遠的女人。
「我知道你平安夜沒有通告，出來見我，否則，後果自負。」
方若綺連電話也沒有接，他準備了好久的臺詞，竟然只是進入了留言信箱。
果然，在她失蹤那一個月發生了什麼嗎？
本來以為金像獎頒獎禮那一晚他可以徹底把她摧毀，碎成粉末，灑在自己的骨頭上，沒有想到，她居然就這麼涅槃重生了。
他妄想囚住的小鳥，原來，是一隻鳳凰嗎？
搖搖頭，這個想法實在太荒謬了。她不過是個事業正得意以為有了新靠山就可以為所欲為的丫頭片子罷了。
僅是如此而已。
而已。
反復搓著的手心已經浸了幾層汗。季青平盯著電話機，第一次後悔，將她逼得太緊。
如果一切若永如初見，若一直用溫柔的陷阱禁錮著她自由的靈魂，是否就不會走到今天的局面？
那雙扼住她脖子的手，究竟是太緊，還是太松？
收網的時候到了，卻不知道，魚兒是否早已缺氧而死，成為他食之無謂的死魚；而或是早就掙脫了，只剩給他一個殘破的網。
事到如今，一切已經不是捕魚者說的算了。
這讓他恐懼。
恐懼中度過十二月。
恐懼中挨到平安夜。
恐懼中到了午夜，卻沒有任何回音。
要麼一拍兩散，要麼玉石俱焚。
季青平顫抖著播出了方若綺的電話號碼。
既然得不到，只能毀滅了。
方若綺掐算的正好，季青平打來電話時，她正在古芊菁的小花園裡，充當著不受歡迎的不速之客，悠然的喝著下午茶。
將手機調到外放，方若綺看看屏住了呼吸的林立翔和古芊菁，還有來回走著突然停下的葉婷婷和嶽行空。
「如果你們想聽完整個故事，就不要發出聲音。」方若綺按下了通話鍵，聽到季青平破口大駡，「方若綺！你人在哪裡！」
「歐洲。」方若綺那樣平淡的回答。
「你難道沒有聽到我的留言嘛！！！！」
「當然聽到了，就是不想見你，所以到歐洲散心。」方若綺故意撩撥著他的情緒，「我沒有義務赴約。」
「方若綺，你翅膀硬了想飛是吧！我不管你是跟黎華上了床也好，還是和林立翔真的有一腿，你別天真的以為周映彤就會真的接納你！你是我的人，派你去林立翔身邊，還是錢永富身邊，都是我說的算，聽到了嗎？你是我的！」
林立翔猛地一顫，方若綺抬頭把手指放在嘴邊，示意他不要發出聲響。
「在林立翔身邊做內鬼也好，還是整垮YOGO也好，我都完成了義務。」方若綺將自己的全部底線都抖落出來，開始了絕地反擊。「我們的合約到此結束，我不再虧欠你。請你不要在騷擾我——」
「你休想！」季青平惡狠狠的回答，方若綺故意響亮的一笑，「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很多事情，已經不是你說的算了，懂嗎？」
這每一句話，每一步棋，都是她在北海道悠然的下午一遍遍在腦中彩排過的。
那個在她知道了真相後，能做出的唯一的思考。
之前種種已經讓她不堪重荷，而姐姐的真實死因終究成為了那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本以為自己會再度陷入復仇和傷害的循環往復中去，可當童靖陽那樣毫無掩飾的將自己推向了血淋淋的真實，這一刻痛的快要報廢的心，突然平靜下來。
他喊著進來，卻將她推向了局外。
推離了這自我毀滅的無盡鏈條。
跨越了愛與恨的悖論，突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全域。
突然明白，消除罪孽的最好辦法，不是隱瞞，而是坦白。
突然明白，她可以原諒童靖陽，因為她終於可以先原諒自己。
這就是她反轉的武器，可惜，季青平還是不明白。
「方若綺，林芬芬的事沒個完。不想進監獄的話，你就老老實實給我從歐洲滾回來。」
季青平的聲音如今聽起來是那樣的聲嘶力竭。
「我的確開車撞了林芬芬——」拋出這最後的雙刃劍，在林立翔面前，在他從錯愕到憤怒的眼神中，方若綺堅定地解剖著自己的靈魂，她是一個最虔誠的教民，向上帝懺悔著全部的罪惡，不求一個寬恕，但求一個解脫。「可那頂多是意外事故，憑我現在的關係，你以為我會那麼輕易被收進去嗎？」
「方若綺，別忘了，你的電話留言。」季青平終於亮出了底牌。「你親口說的，給我準備車，和林芬芬放學的時間。」
「那是你吩咐我做的，車是你安排的，歌友會也是你安排的，連替死鬼都是你找的，我做的，只不過是踩下了油門。」方若綺在林立翔一半是海洋一半是火焰的眼神中平靜的說著，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還有頒獎禮的觸電，還有紐約的炸彈，還有徐心寧的出走，還有YOGO破產，所有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劃的，我只不過是你控制的傀儡！」
「對，沒錯，就算統統是我做的，法院上，大家聽到的也只是你那個電話錄音！你有什麼證據拉我下水！」
……
季青平屏住了呼吸，平安夜的午夜是如此黑暗，整個城市在狂歡後陷入一片死寂，而遙遠電話的那段，他聽見夾雜著歐洲野玫瑰和炫目陽光味道的回答：
現在不就有了嗎？
如此鬼魅，如此低沉，纏繞著他的心，然後通電，狠狠一抽，冒著青煙。
方若綺，方若綺，方若綺。
顫抖著按下了結束通話，鏡片反射著這個陰暗城市最後的燈光。
極致 6
三十五
開著黎華的車飛馳在午夜無人的路，方若綺滿腦都是季青平那雙在自己身上恣意遊走的粗糙的大手，滿耳都是他的嚎叫。
而她只能旁觀。
這就是他的報復嗎？
來到那她再熟悉不過的房子前，方若綺還是停了下來，幾次舉手按門鈴都沒有力氣。
仿佛知道，一旦踏進去，就一腳邁回了以前的生活。
那個她放棄了林立翔的友情、姐姐的親情和童靖陽的愛情才走出的世界。
為了範曉愛，值嗎？
誰知道她是不是也如當初的自己心甘情願的墮落沉淪？
可是眼前晃過了關古威的臉，可是耳邊飄過了他一聲聲的大姐。
毀了範曉愛，就是毀了關古威。
毀了她殘存不多的清白的回憶。
手指按下門鈴，愛似薄紗的旋律而起，仿佛在嘲笑方若綺，一切又回到原點。
門開了，他站在門口。
「你終於來了。」
「我是來要人的，你出個價吧。」
方若綺故作鎮定的說，那眼鏡片反射的寒光仍然讓她心寒。
「進來還是走，你自己決定。」季青平轉身而去，剩她一人天人交戰。
「小愛——」
方若綺喊了一聲，在空蕩的屋子四處撞壁。
「別喊了，她早服安眠藥睡下了。」季青平推推眼鏡，坐在沙發上，」我料想，她不會想聽到今天我們的談話內容。」
「你對她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做什麼。」季青平哼了一聲，」方若綺，你要站在那麼遠的地方跟我說話才放心嗎？我又不是野獸。」
方若綺慢慢走了進來，卻仍是開著門。
「你不是野獸，是蟑螂，才幾天就又死灰復燃，是我太小看了你。」
「不打起精神，怎麼對的起SUN上上下下的員工，EAMI可真是托了你福，把YOGO的市場搶走了八分，害得我這把老骨頭要折騰新人才能賺點點擊率。」
「曉愛和混小子不是很火嗎？」
「他們只不過是搭了大眾審美疲勞的順風車，過不了幾天，所有的目光就又圍繞在你和黎華身邊了，若綺，你說我怎麼能不眼紅。我辛辛苦苦栽下的種子澆的水，花讓錢永富捧去了，果子又讓周映彤吃了個乾淨。」
「你是想一人換一人。」方若綺一語道破，季青平鼓掌致意。
「你開什麼國際玩笑。」方若綺變了臉色，」天后換小新人，你以為我還是那個被你耍的團團轉的方若綺嗎？」
「不行也就算了。」季青平起身，」雖然我對死豬一樣的女人不感興趣，但是難得今晚興致高，倒是可以腦子裡想著你，隨便跟小女孩玩一玩。」
「你站住！」
方若綺從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可以如此尖銳如此淒厲。
季青平站住，轉身，」還是說，合同的事改天慢慢談，今晚你就可以一人換一人。」
方若綺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突然，在大亮的燈光下，在敞開門的屋子中，痛快的開始脫衣服，衣服滑落肩頭的一瞬，季青平不可抑制的吞了口口水。
方若綺出落得越發有女人味了。連脫衣服的姿勢都是那麼誘惑。那種氣憤至極已經麻木的臉，如同希臘雕像一般經典。
「停下。」季青平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你就站在那裡，不要動。」
燈光絢爛猶如鎂光燈，方若綺竟然可以對著季青平的手機攝像頭露出職業性的微笑。
微笑已經成為一種職業，她原來竟是賣笑為生。
攝像鏡頭把這個半遮半掩的酮體仔細走了一邊，那反射著燈光的健康的肌膚和卸了妝依舊明亮動人的臉，幾乎是完美。
季青平看著手機中的女人，不禁問自己，這個女人，就是童靖陽領進門的方若綺？
就在他放下手機放在桌子上向她走近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了聲。
「鬧劇就到此為止。」
轉過身，方若綺睜大了雙眼。
門口的男人，不是關古威，不是童靖陽，不是黎華，不是她窮盡腦汁能夠想到的一切男人。
而是一個從頭至尾都和她沒有交集的男人。
王瑞恩。
同樣震驚的還有季青平。
「季老闆，我剛剛買下SUN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來救世，就是要你來拍攝這種無聊下流的東西嗎？」王瑞恩大步流星的走過去，漂亮的把手機投入一旁的魚缸之中，然後轉身，」如果SUN今年投資的那幾部片子你還想做下去，就不要再玩這種把戲。」
王瑞恩說這話時洋溢著那樣的自信，那一刻方若綺和季青平不得不相信他擁有這樣的實力。即便是到了後來王瑞恩收購了喬亞和彩虹成立全球影業的那天，方若綺記住的，仍舊是他今夜的這股霸氣。
三十六
情人節大揭秘上被季青平完全的挫敗。
面對一個接一個的抖包袱，她卻什麼都反駁不了。
因為這都是事實。
她在為她過去的幼稚和懦弱買單。
看著站在旁門邊上季青平淡然的微笑，大大的雪茄夾在兩指之中沒有點燃。
看著黎華默不作聲的坐在那裡，看著大螢幕不斷切換的照片，報導，採訪。
耳邊姐妹倆的聲音流連而過，她已經不知道她們在說些什麼，只感覺又一次血盆大口將她吞噬。
被她埋葬了很久很久的無力感又再次襲來，而她只能強忍著微笑。
今夜，是如此完敗。
敲門，季青平打了個寒戰，豎起了身子，整理好衣服。
「進來。」
雪茄嫋嫋，透過青煙卻不是他期待的一簇紅發。
童靖陽徑直走上前，從夾克衫裡掏出信封。
「這一筆，500萬。」
季青平看看信封裡探出頭的支票，點點頭，摸過信封。
「你還了總共是8340萬，童靖陽，你這都是怎麼掙來的，不會是又做起以前那些買賣吧。」
「如果靠賣身，我早就換上這一億了，何苦等到今天。」童靖陽看著他，」要受你的擺佈。」
「袁佩琪早就沒了，你還債還得這麼辛苦，為了什麼呀？」季青平有些蔑視的看著他，」什麼通告都接，給多少都幹，拼死拼活，還一匹狼，明明就是一隻驢。」
「我的理由你永遠也不會懂的。」童靖陽說，」因為你和我本就不是一路人。」
「如果我和你是一路人，今天也不會是我坐在這裡你給我賺錢了。」季青平得意的說，」這就是我們的差別。」
「放在以前，我無論有多討厭你，但還佩服你手段夠高杆，可是最近你做的那件事，真不光彩。」童靖陽看看敞開的門，」剛才以為進來的會是方若綺吧，看見是我，失望了？」
季青平像是惡作劇失敗的孩子，所有懊惱都寫在了臉上。
「你給我滾出去。」
「老闆，方若綺已經復工了，你等不來她，不要等了。」童靖陽了然的說，」她是不會回頭了。」
「滾！」
童靖陽揚長而去，季青平雪茄狠狠摔向落地窗。
斑駁的陽光撲面，讓他恍惚。
空蕩蕩的門口，她不曾出現。
這一次，她是真的不回頭了。
再沒有什麼可以挽回她了？
季青平看著滅掉的雪茄，最後一縷碎煙，攀爬著記憶，想起了青澀的坐在他面前不安的方若綺，想起走進屋子脫下衣服惶恐卻堅定的方若綺，想起了在他身下沉浮卻沒有哭泣的方若綺，想起了在他面前轟然跪下的方若綺，想起了那個無助的彷徨的左右為難的每一次努力掙脫終究會回歸他懷抱的方若綺——
她本是美麗的沒有靈魂的木偶，是他一點點給了她血與肉。
他本是用盡全力來愛她的，為何到了最後每一次愛的嘗試只會將她推遠——
這一次，她沒有哭泣，她沒有憤怒，她沒有報復，她什麼都沒做。
這一次，她只是回去復工了。
她已經不是他的方若綺。
這個事實，比她所有的反抗所有的報復都來得兇猛來的可怕。
他寧願她恨他，也不願這樣，看著她，默然遠去，仿佛從未相遇。
三十七
那時的方若綺不知，季青平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王瑞恩報復計畫的一個序曲。
當一代歌後鐘湘不能上映的時候，方若綺自己也不知，竟會回來來找這個男人幫忙。
「我以為我們再不會見面了。」季青平照例點燃了雪茄，方若綺看看整潔的房間，這裡曾是她寄居的殼，現在季青平搬了進來，一切仍舊按照她離開時佈置著。
季青平無論使用過多少卑鄙的手段，至少，他是曾經真心愛過自己的。
為此，在這個時候，方若綺願意拿這個」曾經」賭一賭。
「我來是想和你合作。」方若綺面無懼色，完全處於和季青平平等的談判地位，那一股天然的氣勢，讓季青平驚愕。
她在以他無法估計的速度成長著，與黎華和王瑞恩走在一起的女人，已經不是昨日的少女。
「說說條件吧。」季青平拿出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
「你也知道一代歌後鐘湘不能上映，」方若綺看著季青平，」我不知道王瑞恩為何這麼做，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是我知道，他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是不是，季青平？」
「倘若是禁映，興許我還有些門路，可這是黎導的遺囑中說不讓片子上映，難道我能刨地三尺把黎導挖出來改遺囑不成？」
「我大體猜得出黎導這麼做的難處。」
憑著對這個故事的瞭解，方若綺早就猜到，能讓黎導死前留下這個痛心疾首的決定的原因就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維護鐘湘。
無論王瑞恩到底拿什麼威脅黎導，那個籌碼，一定和鐘湘有關。
這對於王瑞恩來說是一場勝券在握的博弈，對於方若綺，卻是破釜沉舟的拼死一搏。
傾盡所有砝碼，甚至坐在她最不願意面對的季青平面前，她也認了。
無論如何，一代歌後鐘湘必須如期上映。
無論如何，這個難關，她一定要過。
「如果我能解決黎導的難處，那麼你是否能幫助我安排影片如期上映？」方若綺鎮定的說，季青平吐出的煙圈拂面，照例是有些鄙視的冷笑。
「電影市場份額就那麼大，一代歌後鐘湘的片檔已經被愛情的顏色占了，你憑什麼會以為，我會撤下愛情的顏色來給你的片子讓位？」季青平看著方若綺栗色的眸子閃爍，清澈又渾濁。
「就憑我求你。」
「你求我？」季青平看看她。」像是你當初跪在我面前求我再給你一次機會？還是像那次你在我面前寬衣解帶求我放過範曉愛？方若綺，你求我，每次卻都是為了別人，我真該為你偉大的情操鼓鼓掌。」
「當然，拋去情分不講，我依舊可以給你你想要的好處。」方若綺胸有成竹的說，」我可以擔保你的將來。」
季青平笑了，剛開始笑的張狂，笑的把自己的煙都吞進了肚子裡，然後笑的竟然有些淒涼，如同自嘲般，清瀝的笑聲盤旋在空氣中，方若綺坐在這正中間。
「想必你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你只是王瑞恩的一顆棋子，等到EAMI也被他擊垮，他就會獨吞這個天下，你不會真的天真的以為，這個男人的世界可以分你一杯羹吧。」
季青平斂住了笑容。
「而且如果你不幫我這一次，季青平，我就會完全投向王瑞恩。雖然我們之間不一定會有愛情，但是我相信我會是他最好的聯盟。到那個時候，我可以向你保證，這個圈子，將再無你立足之地。」
方若綺的表情如此柔和，聲音如此甜美，用詞卻犀利如此，令季青平竟有那麼一瞬間打起了寒戰。
為什麼一無所有的她，會說出如此霸氣如此自信的話來，仿佛她已經坐擁全天下。
「其實，你說的對，我大可不必為了一個死去的老頭和王瑞恩對抗，這樣對我是百害而無一利。假如我在這個時候乖乖投誠，絆倒你的機會可以用月來計算，我既可以報姐姐的仇，又可以解自己的心病，何樂而不為？所以你大可當我現在是一時意氣用事，正義感膨脹，給你一個可以好好利用的機會。季青平，雖然我很恨你，但是我一向佩服你審時度勢的的能力，希望你不要抹殺我對你最後的一點的肯定。」
季青平看看方若綺，舔了舔嘴唇。
「如果我幫你安排電影空檔，我能得到什麼？」
方若綺一笑，」王瑞恩若是追究，我會一併扛下，不會說你的分毫，除此之外，我會保住Sun，就算EAMI被吞掉，我也可以保證你和你的Sun不會垮臺。」
方若綺說的如此信心滿滿，季青平歪著頭看著眼前這個跟自己談條件的女人，覺得她是那樣的陌生。
「我不知道你離開我，居然可以成長的這麼快。」季青平突然歎了口氣，」這卻令我更加堅信，當初選擇你，沒有錯。」
方若綺腦袋嗡的一下。
「若綺，我不要你保住我和Sun。我要你。」
季青平說出這話的時候，雪茄的星火漸漸滅去，屋子光陰浮動，似永晝和白夜的較量。
方若綺能夠看到季青平的喉結在蠕動，甚至能夠感到冰冷的空氣中那霎時間蔓延的燥熱。
「如果我說我這一次幫你唯一的條件就是要你再度回到我身邊來，你可願意？」
方若綺從未料到季青平那香腸一樣的嘴唇一張一合竟能說出如此溫潤的話語。時光仿佛倒流到最初，他給她的溫柔，曾經掩蓋了她的雙眼。
「你應該知道，我是真的愛你。」
方若綺輕輕搖頭。
「季青平。我相信你是真的愛我，可就是因為這樣，我不能回到你身邊。不是因為你對我和我姐姐做出的一切，也不是因為你的外表，只是因為，你愛我太深，而這種愛，我不需要。」方若綺看著他，一字一頓，」你的這種愛會束縛我到達我想去的地方，季青平，我不再是，你的方若綺。從前不是，現在不是，將來，也再無可能。如果你認真考慮了我提出的條件，我會遵守我的承諾，其他的，對不起，我不能同意。」
季青平看著方若綺的影子從身邊一掠而過，那細長的光影如細線纏緊自己的心，在關門的一刹那蹦斷。
抱住頭，季青平，愚蠢的季青平。
你怎麼偏偏，會動了真心。
又偏偏為何，是這個世界上，你最不可能得到的女人。
抬頭，血絲滿布雙眼。
詭計與威脅，溫柔與懇求，悉數無用。
我的卑鄙和柔情，你全都不理。
如是這樣，便成全了你，做一筆交易。
但是，我要你知道，交易的代價，方若綺，可遠比你想像的慘重。
三十八
那以後的方若綺以一種他無法想像的速度成長著。
方若綺闖進Sun的時候，正是Sun六月份例會的時候，季青平看見方若綺將入場券拍在桌子上時，嘴裡叼著的香煙差點沒掉下來。
「席若雲，我是來邀請你作為演唱嘉賓參加我這個月底的演唱會的。」方若綺看著坐在一姐位置的一臉茫然的席若雲，」能不能請你代替徐心寧跟我合唱背叛。」
會議室死一般沉寂，第一個笑出聲的果然是童靖陽。
他的面色十分難看，方若綺不禁心有點疼，這個男人沒日沒夜的拼命工作，每次見到他都更加憔悴了一些，但是他的精神依舊是好的，聽到方若綺這個貌似不經過大腦思考的提議，率先打破了沉悶爽朗的笑了出來。
身經百戰的席若雲先師弟師妹們一步恢復了常態，優雅的問，」若綺，周映彤也同意了嗎？」
「我的演唱會，我自己做主。」方若綺一句話叫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EAMI只是和我有合約在身的唱片公司而已，連我遠在歐洲的經紀人都沒有過問，周映彤的意見，也只是意見而已。」
童靖陽看著方若綺如火的發色和如火的激情，讚賞的點了點頭。
女人，就知道你要開始你的大計畫了，只是沒有想到，這一次沒有勾心鬥角明爭暗鬥，這一次你選擇了如此直接的方式宣戰。
女人，不愧是我愛上的女人。
席若雲看了眼面如菜色的季青平，識趣的說，」唱片公司的意見對於歌手來說還是很重要的--」
「究竟你本人，想不想和我合唱？」方若綺毫不猶豫的打斷了席若雲的說辭，」我問的是你而已，不是季青平，不是Sun，不是你們整個集團，我只問的是你，席若雲。問你的是我一個人，方若綺。」
一個人對一個人嗎？
含而不露如席若雲都不禁露出了掩藏不住的興奮。
一個人的歌唱嗎？一個人的選擇嗎？
四下開始小聲討論起來，無數目光射向了嘴唇顫動但是說不出一個字的席若雲，還有面帶微笑氣勢逼人的方若綺。
季青平終於掐滅了煙。
「方若綺，可以跟你私下談一談嗎？」
「我看不必了，季青平，因為我的演唱會不需要邀請你來助陣。」方若綺一笑，」當然，希望有機會，可以錄製你的唱片。」
又是一陣譁然。
童靖陽歪著腦袋，方若綺的世界，那一副他從未妄想過的藍圖，漸漸清晰。
藩籬化為粉末隨風飄散。
那將是一個怎樣的自由世界。
演唱會給EAMI和方若綺本人都帶來了巨大的商業利益，而一手承辦演唱會的郝友乾也自然是收益不錯。
然而，演唱會帶來的不僅是滾滾的鈔票，還有著一些微妙的變化，它們如觸摸不到的微風，卻無處不去。
「我想參加許若仙新專輯的mtv拍攝工作。」Sun的新人惠妹這樣和季青平說著的時候，EAMI的辦公室裡，一向乖巧甚至沒有什麼自己想法的許若仙也正在對周映彤說，」映彤姐，我想邀請惠妹來拍攝新專輯主打歌曲的mtv。」
在將各自的藝人或者搪塞或者直接轟出辦公室後，季青平第一次撥通了周映彤的辦公室電話。
「周映彤，管好你的藝人。」
「這話應該我是我對你說的。」
「如果你管不了方若綺，不如給我來管。」
「季青平，只怕現在的方若綺，已經不是你當初可以輕易操縱的小姑娘了。」
「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是嗎？季青平，難道你沒有發現，你培養出了一個怪物，現在她開始要吞噬這個世界了。」
「把她還給我。」
「抱歉，我不能，因為方若綺，從來沒有把她自己給我。」
撂下電話，季青平揉揉太陽穴，從項鍊中拿出一把小鑰匙，打開抽屜，裡面躺著一個小小的電話錄音帶。
裡面記錄著方若綺的原罪。
那是一頭野獸的胚胎。
總說要親手毀滅了方若綺，可是每一次一到動真格的時候，他卻都忘不了她那一夜溫柔如水的抱住自己，說的那句，幫幫我。
就是這樣讓她一路走遠終於走到了他無法觸及的地方。
終於這樣讓她一路成長直到成長到他無法喚回的人。
也不是沒有想過放手，但是放手，卻不是說來那樣的簡單。
方若綺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她的智慧，她的膽量，她的信念，她的恨意，她的愛情。全部都該是他的。
全部。
一點都不能留給別人。
而走到這一步，全部擁有她的方式，竟只剩下一樣，和她一起玉石俱焚。
什麼新世界，新秩序，什麼信念夢想追求。
他只想得到她，她不給。
代價慘重，就如他曾發誓的那樣，代價慘重。
三十九
「能夠參加母校的這一盛事當然是很榮幸的，這裡可以提前告訴大家，我已經買下了藝培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不久會就會正式成為藝培的董事會主席，當然，這都要歸功於這段時間的投資有方，還要多多謝謝我的良師益友郝友乾先生。」
這還是方若綺第一次在空開場合談起郝友乾，這也是為了給未來鋪路。
大眾對於方黎戀一向給予充分理解，但是方郝戀卻百分之百會和女明星榜上大款畫上等號。所以潛移默化為給大眾些心理暗示和準備，也是方若綺現在就得開始準備的功課。
隨著一陣哢嚓哢嚓，方若綺繼續看似無意實則有心的說：」我將盡一個學姐和老師以及他們未來董事長的本分，幫助他們在演藝圈尋找到合適自己的位置，做自己想做的工作，可以最大程度的自由選擇，發揮每個人的特長。」
「方天后會不會太理想主義了一些？」
「理想主義？沒錯，這的確是有些不著邊際，也的確很難實現，但是我願意嘗試。」方若綺笑容可掬，顯然已經是以長輩的身份自居，不知為何，明知道她說的多只是一時感慨，眾人卻不知不覺願意去相信她所描述的一切。
「小愛學姐，若綺學姐好帥啊，好希望能夠被她提攜呢。」
新一期的明星學員以崇拜的目光看著方若綺，範曉愛靜靜的看著方若綺，說，」如果是若綺姐，也許夢想真的能夠成為現實。」
「小愛學姐，別怪我八卦哦，聽說你的男朋友關古威學長，是若綺學姐的同窗好友哦--」
「阿威？若綺姐哪裡是我和阿威這種人能夠匹配上的？你這種八卦，太沒水準了。」
範曉愛已經能夠一笑了之。
突然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全身的血液都隨之凝固。
「你在這裡等著，如果記者散開了，記得纏住若綺姐，不要讓她離開。」範曉愛一邊快速離開一邊撥通了阿威的電話。
「喂，阿威，我現在在藝培，沒錯，我看見了季青平。我不是瞎緊張，季青平的眼神不太對，我--」
「我馬上過去，你先看好了大姐。」
範曉愛扣下電話，腦中浮現出自己打了若綺姐一巴掌後，她鎮靜的說，我只是想救你而已。
事到如今，她依舊不知方若綺是怎樣救了自己，但是後來從童靖陽那裡聽說了若綺姐已經在季青平面前寬衣解帶，范曉愛心中一直都是愧疚的，卻不是該怎樣表達。
也許是因為堅強如若綺姐，根本不需要她的道歉。
看著前方季青平轉過了拐角，範曉愛跟了上去，卻是一拐角，正是藝培的大廳前，而方若綺正被媒體圍著從另一個方向移動過來。
不知為何，季青平進入大廳的背影，那樣陰暗。
要發生什麼事了。
範曉愛雖不知是什麼事，但是要發生什麼事了。
阿威趕不及，通知其他人也趕不及。
要趕不及了嗎？
範曉愛多想就這樣擋在方若綺面前阻止她不要進去。
可是在如此多的媒體面前料想若綺姐也只會強顏歡笑騎虎難下。
究竟該怎麼做？
範曉愛只能撥通了手機。
期待若綺姐並沒有換號碼。
但是若綺姐並沒有接電話的舉動，果然，她還是換號碼了嗎？
失望的放下電話，突然看見她舉起了手機，那會是誰？
心裡已經隱約知道了答案。
方若綺的笑容僵在唇邊。
「若綺，我就在裡面等你。」
儀態萬千步入會場，方若綺和眾媒體的腳步同一時間停下，講臺上季青平瀟灑的雙手插兜，叼著雪茄，答錄機的殼開著像是一張大嘴。
方若綺的目光落在那一盤磁帶上。
那是什麼，她最清楚不過。
給我準備車，還有林芬芬放學的時間。
縱使在法庭上會因為證詞模糊而無法定罪，若是在媒體面前公開，她辛辛苦苦經營的天后形象，將毀於一旦。
雖然手中也有季青平的把柄，但是自己卻不是當初那個一無所有於是一無所懼的方若綺了。
還有很多事等她來做。
還有很長的路等她來走。
牽掛的多了，於是也就有了致命的弱點。
而已經臨近一無所有的季青平，反而，無懈可擊。
季青平的眼神告訴她，方若綺，這一次，我們玩真的。
呼吸頓時沉重起來。
看著季青平伸出一根手指慢慢把卡帶送進機器，看著那肥胖的手指慢慢的按下了播放。
那一瞬，整個舞臺的燈光暗下來，強光落在她和他身上，他們最後的一次對峙。而他勝利的砝碼，竟然只是因為他已經輸的沒有可以再輸的東西。
慘白的兩張臉，回憶當初，彼此都在詢問，這就是我們恩愛情仇糾糾纏纏達到的終點嗎？
在鳥兒離雲之彼端只有一米陽光的距離的時候，
你如此絕望的抱住了我的腿，用你全部的氣力和靈魂妄圖把我拉回你的地面。
掙扎的撲騰幾下翅膀，卻感到，如此的力不從心。
這種空虛，已經消失了多久？
這種恐懼，已經遺忘了多久？
這個方若綺，已經埋葬了多久？
如今你掘墳三尺，只為了我一具腐爛的身，和淒冷的骨。
這就是你愛我的極限。
一切都這樣毀了。
我所有的所有。
血，淚，汗，良心，智慧，信念。
仇恨和愛情。
一切都這樣毀了。
方若綺閉上了雙眼，卻聽到了歌聲。
稚嫩，宛若新生。
當初蒼白的自己，膽怯的自己，虛榮的自己，可笑的自己。
竟能夠體會這樣一路陪著自己走來的季青平的心情。
「這是方若綺第一次進錄音棚的樣帶。」季青平按下了暫停鍵，」在今天這個有紀念價值的日子，我帶來和大家分享。」
緊繃的心突地放開，大口的空氣湧進，醉氧。
方若綺只能聽見耳邊不斷的聲音響起，天后，上去合照一張吧。
跌跌撞撞來到他身旁，一切如初見，季青平如同鼓勵她初登臺那樣溫柔的握住她的手。
「別怕，若綺，有我在。」
方若綺看看這個矮個子的男人，眼中狡黠的光芒許久未見。
「嫁給我吧。」
聲音不大，剛好夠整個禮堂挺清楚。
黑夜還是白晝，分不清。
「否則，下一次播出的就不只是這盤錄音帶。」
聲音很大，震耳欲聾，卻只有方若綺一人能聽的清楚。
這世界，最後，仍舊是，只剩她一人。
四十
「理查，我們可以談談嗎？事情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樣。」
聽到理查的單線電話自動轉到了留言信箱，方若綺歎了口氣。
這個心靈脆弱的男人終於還是被季青平那一句強勢的求婚給擊垮了。
大概在他心目中，自己和那些利用他的錢然後又拍拍屁股走人的女人無二吧。
莉玲一路小跑給坐在寶馬轎車裡的方若綺塞進一份新鮮出爐的明星晚報，首頁果然被自己的大幅照片給占了一半，那些她剛剛出道時的青澀照片和成名伊始和季青平的合照被一一翻了出來。
【方黎分手原是天后劈腿，背後情人終於浮出水面】
【季青平當眾求婚，方若綺笑意滿滿】
【天后成名路上的肉體交易和真情流露】
方若綺看著專業媒體人士和粉絲團包括一些」不便透露姓名」的圈內人士的一篇篇評論，眼前竟然不斷會閃他們的第一夜。
他的大手直至現在還在她最隱秘的地方揉搓著，讓她無處可藏。
不知道周映彤看到了報導會不會暗自得意，不知道此時黎華和王瑞恩臉上的表情如何，不知郝友乾內心之中會是怎樣的悔不當初，還有，童靖陽。
她一直都信他會識破一切詭計。
可是又希望，他可以如外人一般愚鈍，好可以不用為了她而傷痕累累。
不忍心。
不忍心。
靖陽，我已經成長到足夠堅強，請你千萬不要再為我做出什麼傻事來。
我承受不起。
將報紙疊好放入皮包，方若綺調整了一下反光鏡，看見自己大大的太陽眼鏡，就像。
最開始太陽的黑影。
放下咖啡杯，在這PUB的地下室裡，外界的喧鬧似乎與她已無關。
季青平翹著二郎腿，依舊是夾著根雪茄。
「少抽點，對身體不好。」
仿佛中間的日子從他們之間被抽空，一切都沒有變。
季青平全身心的呼吸著沒有變的空氣沒有變的味道。
這種熟悉的感覺讓他感到安全，已經好久沒有過的安全感。
「若綺，你是知道我的，這麼長時間了，我都由著你胡鬧，你該看得出我的心意。」季青平小心翼翼的逼近方若綺，」要不是你逼我逼得太緊，我也不想你這樣難做--」
手敷上她冰冷的手，卻等來的是堅決的抽離。
「我來是想問句，你真的，準備好和我一起消失在這個圈子了嗎？」
「時至今日，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損失更多的是你不是我。」季青平訕訕的縮回手，」我一向不認為你是會逃走的女人，為什麼不留下來，和我進行一場窮盡一生的對決呢？我保證，我是個很好的對弈者，你不會覺得厭煩。」
「我不是為了爭名奪利忍受這麼多苦難的，對於和你對弈，我絲毫不感興趣。」方若綺輕輕的說，」不過，在我還有資本這樣說的時候，我想說，老闆，如果擊垮我對你來說真的是最大的勝利，那麼恭喜你，你贏了。這場賭局，我退出。」
「方若綺！」
「把錄音帶交給媒體也好，法院也好，我都不在乎。」方若綺輕輕起身，」那盤錄音帶，我已經毀了，那是段我努力想忘卻的回憶，如果放不下的是你，那麼，就毀了我吧。」
方若綺轉身要走，季青平捉住她的手腕。
「你會後悔的。」
「沒錯，我後悔，但不是後悔在我的自由和使命中我還是選擇了前者，而是後悔我是如此的自不量力要走到這一步才頓悟，而是後悔這一路上我傷害了這麼多人結果還是一無所獲。我後悔，在最開始的開始，走進了你的屋子。」
「若綺…」
「請你不要讓我在惶惶不可終日中活下去了，拜託你，一次性，將我毀滅。」方若綺臉色蒼白，」徹徹底底，不要給我任何反撲的希望，讓我從此，消失。」
不。
不是這樣的，若綺。
我不想你消失。
我不想你從此離開我的世界。
不，這不是我要的。
季青平臉色通紅，雪茄被狠狠摔到了門邊，握住方若綺的手力度突然加大，猛地把她撲到在地，如野獸般跨坐在她的身上，撕扯，扇打，瘋狂。
而方若綺只是任由他發洩所有，如被抽離了生命的娃娃，直愣愣的盯著天花板。
就如初夜，毫無感覺，只是空殼。
只是男女的角逐，只是矛與盾的攻守。
只是生命給予自己無法解開的謎團。
季青平停下來，喘著氣，閉上眼，想要吻方若綺的嘴，卻遲遲吻不下去。
「我不會讓你走，方若綺，你想得美，我不會放你走，你一直都是我的，一直都是。」
四十一
季青平給了她兩個月的時間。
到9月1日，她出道滿兩年的日子，她就必須做出選擇。
如同三個月的死緩。
方若綺又過起了往日的生活，照樣是在忙不停蹄的工作和研究股市中過活，每一天都是以小時為單位度過的。照樣是一次又一次打破演藝圈的潛規則，邀請另一陣營的藝人一起錄歌一起拍廣告，惹得周映彤想要安慰誇獎她幾句都說不出。照樣是為了大眾而活著，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被媒體用放大鏡和哈哈鏡放在報紙上、雜誌上、電視上、網路上。照樣是完美的詮釋著天后這兩個字，仿佛所有有關她的一切都是幸福而喜悅的。
只是偶爾媒體還是會追問那個沒有了下文的求婚時，方若綺會不自覺的皺一下眉頭，然後頗有技巧的搪塞過去改變話題，心中卻止不住倒數計時。
她是個不久就要上死刑台的囚犯，除了微笑，還能怎樣。
唯一讓她欣慰的就是從季青平的求婚開始，童靖陽一直沒有出面，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聽Sun的一些藝人說起，他好像在東南亞的一些國家頻繁的接著通告，也和她一樣超負荷的工作，仿佛被誰宣判了死刑。
果然，他們總是以這樣詭異的方式在心電感應嗎？
再次見到季青平、童靖陽和郝友乾是在八月份的金曲獎頒獎禮。
金曲獎最佳歌手入圍者只有方若綺一人在場，並且無論是銷量還是樂評上來說，方若綺的」夜晚哭泣的眼睛」都要遠遠勝於林立翔和徐心寧的專輯。
這是個承上啟下的時代。
也是個青黃不接的時代。
而方若綺就是這個幸運和不幸時代的主旋律。
因此，八月份的金曲獎似乎已不是為了那座獎盃而來，而是為了那總歸會來的見面。
穿著莊重內斂的黑色晚禮服，方若綺出現在紅地毯的一瞬間便是群情高潮，兩岸的所有燈光和呼喊聲都頃刻歡悅起來，仿佛這只是兩個月前那氣勢恢宏的個人演唱會的續篇。
一個人形單影隻走向了簽名板，新人並不熟悉，老人已然不在。
這是個怎樣孤單的時代。
然後身後響起一小片呼聲和唏噓。
轉身，季青平仍舊執著的堅守著他的陣營，領著浩浩蕩蕩的Sun大軍走來，仿佛出席奧運會的開幕式般立場分明。
且還是那樣等級分明，走在季青平身後的依舊是一哥一姐童靖陽和席若雲，而他們帶領的分別是入圍新人獎的混小子和惠妹。
一切宛如她剛剛加入Sun的時候，圍坐的圓桌，實則把一切高低上下都說的明明白白。
避開童靖陽憔悴的瞳，方若綺在季青平有機會來到自己面前之前搶先一步走到一旁做親民狀破格主動接受媒體採訪。
季青平一邊簽著名一邊溜著方若綺背對自己黑色的沉甸甸的背影，而一旁的童靖陽眼圈發黑面色發黃無精打采的樣子，神采不再。
感覺到身後這兩個男人的目光，方若綺心裡有一面鼓在猛捶。
倒數十天，一切定局。
自由和童靖陽向左，信仰和季青平向右。
可曾有一條中間的路？
在無數男人身邊兜兜轉轉，到頭來，仍舊是這個古老的選擇。
待季青平的大軍浩浩蕩蕩而過，周映彤領軍的壓軸陣營緩緩登場，接收了部分Yogo藝人的EAMI無疑是笑到最後的王者，而選擇獨自走紅地毯的就只有EAMI物質和精神的雙重台柱方若綺。
不熟悉的老人和新人們紛紛向她點頭致意，連周映彤也頗給她面子，在鎂光燈前和她合影留念，把中心的主角位置悉數留給方若綺。
如果維持這兩極的局面，無論主人是誰，對方若綺來說都是有利的。
可惜，就如童靖陽所說，她從來都是個，不知足的女人。
位置又一次給方若綺開了命運的玩笑，左邊是季青平，右邊是郝友乾。
好在已經身經百戰，百戰成鋼，看到如此可笑的安排，方若綺只是一愣，然後收起裙擺，安然坐下。
「若綺，還有十天。」季青平坐下第一句話。
大概他每一天都在撕日曆吧。
就和自己一樣，心情卻截然相反。
看看另一邊明明什麼都聽到了卻什麼都沒說的郝友乾，方若綺第一次覺得，在她認識的男人之中，也許最讀不懂的，恰恰就是表面上最寬容最謙和的郝友乾。
他們只是台前的戲子，而他才是台後的老闆。
台前的腥風血雨驚濤駭浪，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場戲，聰明如他，從來不涉足太深，只是抱膝觀看，希望得了戲子的笑，而忽略她掩面背身的眼淚。
季青平的問又一次在耳邊響起，為什麼是他，為什麼是他。
也許，當初選擇了郝友乾，也是一種形式的逃避。
只是，倔強如季青平，無論如何都不肯放她走，讓這個最愜意的結局，變得如此遙遠。
一切如她人生的縮影，起身，上臺，燈光，掌聲，下臺。
沉沉浮浮，不過如此。
早已習慣，毫無新意，似一日又一日的迴圈。坐下細想，突然有狂奔到海角天涯的衝動，一切一切，從此可以再無牽掛，無所謂求，無所謂選，為所謂快樂和悲傷。
重新活過一次，也未嘗不可。
當自己靈魂轉移，而或是失憶。
可是，人生，為何不能時時刻刻充滿這樣的狗血。
狂奔到天涯海角，可惜，天涯與海角，也只在一時狂想裡。
燈光滅，起身，沿著原路返回，退場的路，永遠比來時，又黯淡了幾分。
唯一不變的
身邊人群熙攘，仍舊是形只影單。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16
極致 7
四十二
9月1日，鑽進車裡，方若綺將鑰匙插進孔中轉動的一刻，突然全身都有一張被炸裂的感覺，燥熱，龜裂，粉碎。
可是清涼如九月秋晨，愜意的微風從半開的車窗逸入，一切都完美如初。
不知為何會心慌。
卻知道，這心慌不是為了即將和季青平見面。
開車走在大街上看到路邊的報刊亭滿目都是季青平和童靖陽的照片，心裡一沉，卻沒辦法下車一探究竟，堵車之中，十字街頭露天廣場的偌大的顯示幕猛地進入視野，這一次那招搖的大字總算是足夠清晰的引入眼簾。
【季青平童靖陽原是斷臂，演藝圈深水炸彈一波千層浪】
顯示幕上捕捉到的季青平的臉仿佛一日老去，倉皇躲避人群的眼此刻如此無助。
不知為何，也知道這樣想太無良心，看到這樣狼狽的季青平，方若綺卻想放聲大笑。
你又一次做到了。
只是，為何又是犧牲了自己？
童靖陽，你好傻。
看來這個時侯去明星社區已無可能，自己的到來只會讓事情更加複雜化，不知道狗急跳牆的季青平會不會破罐子破摔把錄音帶放出來，開車趨向EAMI的方若綺不免有些擔心。
一向謹慎如童靖陽，怎麼會沒有想到這最後一種可能性。
季青平，他真的可能被這樣程度的報導擊垮嗎？
車離EAMI百米遠就再也無法前行，媒體一窩蜂湧向方若綺的小車，暗色的玻璃外閃光燈此起彼伏，蔚為壯觀。方若綺輕歎一口氣，推開車門，眺望著莉玲正一路小跑而來，身後跟著幾個保安。
短兵相接，在他們到達自己身邊之間，怕是躲不過這一場媒體轟炸了。
無數的話筒擠方若綺面前，花花綠綠只能看見滿眼的台標，滿耳嘈雜之聲辨不出東南西北，架勢比起方若綺情人節遭集體炮轟有過之而無不及。
「對不起，我什麼都不知道。」
再也微笑不出來，方若綺只能實話實說。
「誰能告訴我這都是怎麼一回事？」
可是不能，媒體不是教書先生先做好備課再來，他們如虎如狼只想要從她天后的口中摳出第一手的新聞，一點點用詞不慎都會被無限放大成為網路搜索的關鍵字。
看出無可收穫，方若綺只能選擇緘默，步履艱辛的移向前來保駕護航的工作人員，暗自埋怨自己沒有雇傭貼身保鏢。
總算平安進入EAMI，大門一關整個世界都寧靜了，怪異的氣氛蔓延，周映彤走來，面色沉重，說，若綺，車在後門等你，直接去回生醫院做個全身檢查。
全身檢查？莫非我已經神經錯亂？
方若綺想笑卻笑不出來。
「有這個必要嗎？」
「若綺，我問你，」周映彤竟然不顧大廳觀眾幾百雙眼睛的注視說，」你和童靖陽有沒有發生過關係？」
不知為何卻是無盡的羞辱感。
開口閉口，舔舔嘴唇，只能搖頭，話是一句也說不出。
「那麼季青平？」
大腦像要炸開一樣，若不是周映彤問這句話時那樣認真，方若綺真的想要直接說解約二字。
只是輕輕點點頭。
幾乎不容易看的出來，周映彤卻倒吸一口冷氣，說，」最後一次是什麼時候？」
調整呼吸，避開目光，方若綺艱難說出，加入EAMI前。
仿佛聽到無數人長舒了一口氣，周映彤點點頭，」這就好，我以為季青平求婚以來，你們已經同居，如果不是這樣還好。」
方若綺冷冷回復，我可以走了？盤問結束了？
「保險起見，你還是做一回檢查，不僅是你，所有人都要做。」周映彤說著，甚至有些興奮，」當然，大概回生醫院已經被Sun的藝人占滿了。」
「這到底都是什麼意思？」
「你難道沒有看今早的新聞嗎？」
今早一直都在忐忑要和季青平見面的事情，哪有心情聽新聞，方若綺淡淡的說，」如果你是指他們搞斷背的事--」
「Sun從此完了，若綺，我們EAMI的時代來臨了。」周映彤滿眼抑制不住的亮光。
「不過是斷背傳聞，先前也有過席若雲同性戀的傳聞，又沒有怎樣。」回應方若綺的是周映彤的一句，」打開電視給她看看。」
大廳正中央的掛壁電視被開啟，所有頻道都在播著同樣的畫面，童靖陽昨晚進入隔壁屋子，今早才出來的兩張照片閃過，然後是一張不堪入目的兩個男人在窗邊裸身的曖昧照片。
雖然被處理過，但是方若綺再熟悉不過，那兩個男人是誰。
只是童靖陽的身子，和記憶中相比，瘦了那麼多。
這一次他做的破釜沉舟，真的拿自己的一切在拼了。
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激怒了那樣冷靜的季青平，讓他會如此盲目的報復甚至連窗簾都忘記拉上。
那也許是他永遠不會說的秘密。
就在方若綺想要轉身離開的時候，電視上卻轉換到童靖陽最後一次出現在媒體前接受訪問的片段。
「作為Sun的藝人，我已經被老闆淩(百度)辱多時，而這一次，就是我最後的報復。」
時間凝固，聲音迴響在大廳，握在手中播出了童靖陽號碼的手機砸向地面。
「我已經是愛滋病晚期。」
四十三
如約出現在季青平家門口，給足了媒體拍照的時間，然後走進。
說了那麼多次「進來」，想不到這一次，竟然是最後一次。
看見季青平脖子上掛的明晃晃的鏈子，童靖陽笑了。
季青平，敗就敗在，太過戀舊。
那裡面，是你最寶貴的東西嗎？
如若那樣，我已經知道，那會是什麼。
「我們之間的君子約定。」童靖陽從懷中掏出還帶著體溫的最後一張支票，上面是一千萬。
「加上你向左看的這個房產，除去最初公司替我負的擔保金，所有加在一起，一億。」
「童靖陽，想不到這世上，最後還只有你一個人，肯把我當成君子來看。」
「笑話，季青平，我從沒有把你當做君子。可是我也不是君子。這一億，是我的贖身錢。從此，我們什麼都不欠，什麼都不欠。」
「你要走？」
「不是一個人。」
「你說什麼？」
「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我和方若綺，我們從開始，到現在，到很久很久以後，都是天設地造的一對。我會帶她走的，季青平，從此，我們就自由了。」
「你撒謊，若綺她喜歡的是林立翔！」
「果真如此嗎？你難道就不好奇，為什麼若綺會主動逼走了林立翔？為什麼若綺會放棄了黎華和王瑞恩？數數她身邊的男人，你就從沒有懷疑過我嗎？」
童靖陽殘忍的一笑，季青平心臟上插入一把尖刀，如同看著自己最喜愛的玩具，奪取了最愛的人所有的寵愛。
童靖陽，你我原本是井水犯不著河水，為何要在我離幸福如此近的時候，跳出來告訴我事實的真相？
「我若得不到方若綺，你也別想得到。」季青平狠狠的說，「尤其是你，童靖陽，你這個被我玩弄的骯髒的人，方若綺不會喜歡你的，不會喜歡你。」
「別自欺欺人了，若綺她心裡喜歡的是我，也曾想嫁給郝友乾，我們是又骯髒又醜陋，可若綺她偏偏就喜歡我們不選擇你，你又能怎麼樣？季青平，這個時代，不再是你的了。」
如同最殘酷的審判，心碎成無數。
季青平靠在牆壁上，氣的嘴唇發白。
「實話告訴你，季青平，若綺她就在我的屋子裡在看著我們。」童靖陽冷靜的說，「她等我把錢交給你，我們就走了，再也不回來。」
「你妄想。」
童靖陽看著季青平，看著他野獸的蘇醒。
來吧，季青平，我知道你要反撲了。
我是你的末日審判，我是你的毒藥。
看你，要不要吞了我？
「我不會讓若綺跟你走。」
大力撕開窗簾，將童靖陽推向窗邊，用盡全力撕扯他的衣衫，如同最饑餓的野獸吞噬無辜的獵物。只是這時，瘋狂到失去理智的野獸，並沒有看到，獵物眼中那一抹釋然的光芒。
仿佛就是在等這一刻。
「我要讓若綺看看你是多麼懦弱多麼可悲的男人！我要讓她看到！我要讓她看到。」
對面窗簾似乎有點動靜，仿佛有人要拉開又掩上。
季青平像是得到了鼓勵般更加瘋狂的推讓著童靖陽。沒有絲毫的溫存，沒有絲毫的前戲。
而被蹂躪的一方，也早就沒有了力氣來反抗，那裸露的被擠壓到玻璃上的脊背，是那樣的削瘦，而那已經開始出現的暗斑，卻像是窗上的污痕，在季青平發狂的啃噬他的肌肉的時候，童靖陽只是那樣微笑著，如同自己是最偉大的演員，而這是他最後的舞臺。
鎂光燈從四面八方射來。
這一刻，他終於可以成為自己生命的主宰。
許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華麗的登場，也是最後的落幕。
一次又一次幾近宣洩的索取中，童靖陽只是攀住他的肉，以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凡間眾生，那虛偽醜陋的一面，那蒼白無助的一面。
在季青平進來的時候。他終於全身而退。
握著從他脖子上拽下的項鍊。
那是人類最寶貴的東西。
那是恐懼，那是原罪。
那是沉浮的世界。
從黑夜到白晝，不知攻守了多少個回合。
就在季青平每次疑惑想要停下整理思路的時候，對面的屋子窗簾後晃動的人影，總是會讓他再一次拼了命的掠奪。
若綺，你看，你看，這就是你選擇的悲哀的無助的骯髒的男人。
他從來都是在我的下面，讓我玩弄，讓我擺佈，讓我捧到天上去，再重重摔下來。
若綺，你看，你看，你不能愛他。
你是我愛的女人，你為什麼愛的不是黎華不是王瑞恩而偏偏是這個讓我玩弄的男人？
是他在你面前偽裝的太好？那就讓我撕下他的面具
是你還沒有看清我們之間高低上下的關係？那我就讓你看個夠。
這場曠日持久的激戰，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結束。
當季青平終於仰臥在地面上，喃喃的問，若綺，為什麼
童靖陽摸索著穿上了衣服，摸索著走向玄關。
——童靖陽，對不起，我本不想這樣對你，是你逼我的。
童靖陽笑笑，手裡握緊鑰匙，頭也不回的說，
季青平，對不起，我本不想這樣對你，是你逼我的。
門外無數閃光燈在守候，童靖陽被撕扯的稀爛的衣服成了最華麗的戲服。
大門洞開著，讓媒體可以長驅直入看到那淩亂的屋子和幾乎全裸的季青平。
而此時才終於清醒的季青平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穿衣服，也不是跑進屋裡去，而是爬到了窗邊，戴回了眼鏡，看著對面的亮著燈的窗，和一直搖擺的影子。
他並不知道，隔壁的屋子裡，早就空無一人，一切都等著出售，而窗邊，童靖陽隨手支起的方若綺演唱會的人形海報，看著他們激戰了一夜。
這一夜，有風，有星，有走進的，有走出的。
只是沒有方若綺。
四十四
翻雲覆雨只在一瞬間，就在周映彤要求方若綺進行全面身體檢查後一個小時，Sun的旗下藝人紛紛倒戈，這一天報紙的印刷量是平日的三倍，季青平騷擾女明星云云，一手遮天暗箱操作云云，和黑社會來往緊密云云，到了出晚報的時候，大標題已經變成了：
Sun全面崩盤，EAMI時代到來。
而此時的方若綺，仍只是在媒體的無限轟炸中，行屍走肉的接受了檢查，腦袋什麼都進不去，全全只是，童靖陽。
晚上八點，季青平在被迫接受身體檢查後終於收到了法院的傳票。據說，季青平被員警帶走時面如土灰，衣服罩住了手銬，行人圍觀倒喝彩，砸雞蛋，吐口水，而領頭的不乏Sun自己的員工。
這些只是據說，因為這個時候，方若綺終於趁著媒體被大規模吸引到季青平那邊去的空擋，得一清淨。
就在方若綺和郝友乾婚禮的前一天傳來了季青平進入看守所特別護理室的消息。
季青平竟然是以這種方式受到了大眾的最後一次注目。
這個無趣的新舊之年交替之際終於有了新聞。
媒體終於可以重現開張，網站終於可以賺點點擊率了。
皆大歡喜。
雖然方若綺不知，好幾億人關注一個愛滋病患者是怎麼死的到底有什麼樂趣。
聽到這個消息時，只是心裡不覺一沉。
失蹤了快兩個月的他，是否也在什麼地方，受著折磨。
而或是，早就先一步，解脫。
不敢深想這個問題，期待一覺醒來，就傳來季青平已經過世的消息。
有些殘忍，但是，唯有如此，才算是真的結束。
一整晚忐忑不安。行李悉數打包就緒準備運往郝友乾的豪宅。
這個有時可以很細心的男人卻沒有想到，這個宅邸，就是當年舉辦酒會的那座，而就是在那裡，方若綺第一次走進了季青平的世界。
這算是季青平的報復嗎？從此後，都要和第一次見他的回憶如影隨形。
其實只要和郝友乾知會一聲，他們便可以拿其他豪宅作為新婚之所，甚至叫郝友乾專門為自己蓋一座新的，怕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是就要這樣逃一輩子嗎？
想了又想，拿起電話。
「理查，有件事，請你幫忙。」
四十五
「你確定不用我陪你一起？」理查面色仍是猶豫，畢竟明天就要到手的嬌妻此刻要去探望一個愛滋病晚期的危險人物，實在是不能不擔心。
「裡面有獄警，有監控錄影，他已經病入膏肓，感冒都會至他於死地，你還怕什麼？」
方若綺看了看明日就要成為自己丈夫的人。
「還是你不相信我？」
「我當然信你，自己小心。」
果然這句話最管用，方若綺一笑，走進去。
一片漆黑的走廊。
世態炎涼。
彼時走在權力之巔，此刻落入凡塵下三尺。
還差幾寸，就到了地獄去？
你為何還不肯放手？等著我來最後踩一腳嗎？
季青平，你為何一定要等著我來？
而我，為何，會來？
看著躺在病床上戴著手銬奄奄一息的男人，幾乎認不出這個兩個月未見的男人曾經叫季青平。暗斑已然攀爬到面目，憔悴，暗黃，整個人像是被脫皮去骨。
這就是愛滋病人最後的樣子？那麼陽，你現在，是否也是如此？
我披上最華麗的嫁衣，而你只剩這魔鬼都不稀罕的皮囊？
心抽緊。
「若綺。」
猶如亡靈的呼喚，氣息微薄，喃喃自語般漂浮在這封閉的空間。
方若綺站在外面，相隔如此之遠。
「過來，讓我看看你。」
方若綺只是不動，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方小姐，愛滋病毒是不會通過空氣傳染的，您放心。」一旁的醫護人員解釋道，「而且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起不來。」
「為什麼會這麼快？」
「一部分是因為傳染給他的人自己已是晚期，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已經失去生存意志，消極治療，所以會這麼快惡化。」
季青平。
你這樣驕傲的男人，竟然會主動放棄了治療。
「別穿防護服，就這樣進來。」
醫療人員看看方若綺，「這樣有可能會讓他感染，病情惡化。」
「是嗎？」方若綺回答說，「我看他現在就像迴光返照。」
既然是你選擇讓我結束你的生命，那我就再聽你一次，老闆。
方若綺推門而入，季青平試著起身，卻不能，於是苦笑。
「坐在我身旁。」
這個時候了，還是命令的口吻。
「我想抽根煙。」
「對你身體不好。」
安靜坐下，影子當了光，看不清他的臉，卻聽到了他的笑。
「好像什麼都沒變。」
「其實什麼都變了。」
方若綺靜默的說，這個失去了鬥志的男人，突然讓她感到悲哀。
如果說黎華的若即若離，王瑞恩始終的不信任，關古威的童稚無知，都曾讓她有過這樣或那樣的恐懼與怨恨，那麼季青平，無論是溫柔的，還是殘忍的，無論是老闆，還是對手，無論是近在身旁，還是遠在天涯，都是無邊無盡的恐懼和怨恨。
那不是他一人，那是方若綺，對這個世界最懵懂也是最深刻的認知。
如今不用怕了，卻還是怕。
原來可以走出很多人，逃不掉的，還是只有童靖陽和季青平。
「怎麼，我都這副樣子了，你還在怕我嗎？」
季青平問著，這個男人，為何就能像童靖陽一般，如此透徹的瞭解自己的內心？
「看來，我的確傷了你太深，」季青平斂住笑容，「但是我從不後悔。」
吞了口口水，方若綺慘澹一笑，「這就是你一直等著我來，要說的話？」
「誰說我在等著你！」
「這樣的精氣神，才像我記憶中那個無惡不作的季青平。」
……
「你恨我吧。」
「這還用說嗎？我的姐姐，我的經紀人，我的朋友，我的童靖陽，哪一個不是被你所害？」方若綺看著他那絲毫沒有畏懼的眼睛，「到了今日，你還是沒有絲毫的恐懼和悔恨，難道你不認為，如今的結局，是上天給你的懲罰？」
「什麼懲罰，什麼因果，不過是我敗給了童靖陽。」季青平手指動了動，方若綺一陣痙攣往後一閃，季青平又笑了。「你怕我吧。」
「怕。」方若綺閉上眼，「就算你死了，我也忘不了你的手，你的唇，你的眼睛，你的煙，你的每一次傷害，那就像電流，無時無刻不在我的周身亂竄。」
「很好。」季青平終於滿意的笑了。「這樣你就不會忘記我，很好。」
「如果這就是你愛的方式，季青平，我輸了，我愛不起。」方若綺坦然的說，「我曾問自己，就算沒有童靖陽，就算我通過了你的試探，就算後來的一切都不曾發生，我們在一起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而現在，即便是你要死了，我也不會對你撒謊，季青平，因為你是季青平，所以我們沒有相愛的可能。」
「因為我是季青平。」自嘲的笑了，「這是個多麼無懈可擊的理由。」
「其實有時候極端的恨會不會衍生出扭曲的愛呢？就像你極端的愛也衍生出了那麼扭曲的恨意。」方若綺低頭看自己的手，那無名指的位置，馬上就要套上不相干的戒指。
「你的婚禮是明天？」
「恩。」
「嫁給郝友乾那個乾巴老頭子？」
「恩。」
「你這樣，我死不瞑目。」
「那我們終於扯平了，我總算找到了，報復你的方式呢。」
如此慘白的微笑，逆光而來，季青平已經看不見。
若綺啊
什麼
我不會說對不起
我知道
那你走吧
季青平，我原諒你了，季青平
…
原諒。
走出來的一刹那陽光鋪滿臉。
原來解脫自己的方式，不是報復，而是原諒，如此簡單。
傳來季青平死訊的時候，方若綺正身著紅色旗袍，在他們初次見面的屋子裡，派著喜糖。
聽到的時候手顫了一下，卻沒有停下來。
歌舞昇平，一片祥和。
髮髻豎起，戒指圈住，立在丈夫一側，面若桃花，嫣然微笑。
半刻恍惚，又聽見童靖陽一聲進來，又看見季青平坐在沙發上抽煙，又是那一個小姑娘。
一幕一生，片刻永恆。
恍惚半刻，終究轉身重又寒暄。
心已百年，身已人妻。
戀人未滿 1
1
林立翔先方若綺幾年去世，死在歐洲，骨灰和古芊菁一併灑在他們的玫瑰園裡。
他們終生沒有子女，所有積蓄都捐獻給了慈善機構。
方若綺是從林芬芬那裡得知這個消息的，那時她已經是個老太婆，而林芬芬也早就隱退了。
她們本都再和這個圈子沒有瓜葛，彼此來往的也不多。
可是因為這個男人的死，卻接通了一通跨越了十幾年的電話。
「若綺姐，我是芬芬。我想見你。」
這是十幾年前方若綺告訴當年車禍真相給她聽後，林芬芬第一次打電話給她。
「我哥有些遺物要給你。」
2
不知為為何去見林芬芬成了一件歷史使命，這麼多年子孫滿堂很多事都能放開的方若綺，卻仿佛回到了青澀無知風雲變幻的那三年。
竟然會找到當年的那些記憶。
朱莉的那本明星手冊，連夾頁中都寫滿了自己的筆跡。
翻到林立翔那一頁，赫然寫的是，林立翔，Red，D-max駐唱，樂隊解散後離開Sun加入EMAI，2002年末赴海外發展，2003年獲得藝能天王提名，2004年開始投身舞臺劇——
這本明星手冊就更新到了這裡。
2004年後發生的事，再和她，也和他，無關。
風月相關的兩年，當年的狼和狽，如今見面不相識，如今，是否還會都彼此惦念，感歎，這是上蒼的一次試煉，而結果，出人意料，又是意料之中。
戀人未滿。
3
方若綺第一次見到林立翔實在民歌餐廳。那時他還是D-max最當紅的主唱。他成名後回來獻唱，被圍的水泄不通的餐廳深處閃過一張年輕帥氣的臉，可是，若綺還沒有辦法把這張臉和牆上懸掛的D-max海報上駐唱的Red聯繫在一起。
風光無限的校園樂隊，被音樂泰斗季青平相中而順利出道，無論是在藝培還是民歌餐廳都載譽而歸的天之驕子。
那時的他，在遠天處是她遙不可及的企望。
可是她不知，所有人腳下的雲都會化雨，而再次聽到他的消息時，是從朱莉無聊的八卦中。
「D－max解散？！」
她停下來，「林立翔那個D－max嗎？」
朱莉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原來方若綺喜歡林立翔這口的，趕快記下來。」
若綺笑笑。「喜歡林立翔的多到數不清，記我幹嘛！我只是——沒有想到——」
朱莉檯燈都打開了，記錄的筆停下，腳丫子踹踹若綺的床，「快說啊∼別釣我胃口∼」
「沒什麼，以前在一個餐廳打工，見過他一面，那時他正當紅，沒想到這麼快就——」
「演藝圈不就是個這樣的地方嘛∼所以才需要我們這些幕後工作者時時更新，與時俱進，不能錯過蛛絲馬跡！」
朱莉兀自說開去，方若綺心卻很亂。
這天夢得一塌糊塗，一會是綠色西裝，一會是滾動的保齡球，一會阿威在唱歌，轉身是林立翔下臺的黯然，然後筱筠在笑，轉而又變成了朱莉的臉。
殊不知，這一幕，不久後成為現實。
推開民歌餐廳的大門，若綺愣住了，那個她熟悉的臺上，唱歌的，居然是，
林立翔。
他唱著，下麵的人說說笑笑，吃吃喝喝。
他唱著，若綺聽不清他唱些什麼，只想起了從前，他出現在這裡，人群湧動，遠處露出的一影——那是——臺上的男子嗎？
那怎會是臺上的男子！
曉筠抱住了若綺的時候，若綺開口問，臺上的，不是林立翔吧！
曉筠又露出那種隱藏的吃味，擠出個大方的笑，還帶著一點驕傲，「怎麼樣？他唱的還行吧？」
「他怎麼會在這裡駐唱？」
「噢，他失業了，老爸請他回來的。」
一句，那麼風輕雲淡，好似林立翔那段紅的發紫的歲月，那來餐廳轉一圈都好似王妃省親一般隆重的日子，被這麼一句話，一筆帶過。
那是林立翔用自己血淋淋的經驗，第一次向方若綺展示了這個世界的，沉浮。
4
「芬芬。」
方若綺拉開椅子坐在她對面，林芬芬還穿著黑色的套裝，胳膊上還纏著白布，久久久久，說了句。
「這是我哥哥要我給你的。」
推來一本日記，是和她那本紅色的日記一個款式，只不過是藍色的。
一藍一紅，本可以如此契合。
就像他們當初，也可以那樣完美的相互映照。
「這是他的遺物，扉頁上寫明瞭——」
林芬芬起身走了。
方若綺知道，她和她哥哥一樣，無論她方若綺曾經怎麼幫過他們，又怎麼悔過，都無法彌補那一個車禍的謊言。
因為可以信賴的人太少了，信了，便是全心全意，無論是當初的林立翔，還是那個跟屁蟲一樣的小歌迷林芬芬。
方若綺已經可以坦然接受，都一把年紀，還有什麼可以傷感的呢？
翻開藍色日記本的扉頁，墨水的顏色已經有些化開，看來真的很有些年頭了。
寫著，給若綺。
最終還是叫我一聲若綺麼，立翔。
你是我的狼，我是你的狽。
我們都如此明晰的知道對方要什麼，對方的要害和弱點。
我們是對方最堅固的盾，也是刺向對方最鋒利的刀。
我們彼此隱瞞過，傷害過，最後一切都不了了之，灰飛煙滅。
但是最後的最後，你還肯叫我一聲若綺。
於是我等了五十年，終於可以解脫。
5
我第一次見到你，若綺，是在民歌餐廳外的巷子裡。
轉彎，你深深吸了口氣，看見我，寂寞著。抽煙。
星火一點點，在深巷裡，隨著我沉重的呼吸，沉浮。
聽見你的腳步，從你身邊匆匆擦身而過，留下青煙一縷。
「林——立——翔——」
小小的聲，仿佛只說給自己。
我停住的腳步，你沒有聽到。
我回眸，你也沒有看到。
而你的淚流滿面，我卻看得真切。
多想對你說，沉沉浮浮不過如此，你不要看得太重。
話到嘴邊，笑，若綺，若真是如此，為何我還要躲在這寂寞的小巷抽著無人知的煙？
那時我突有一種預感，預感到，命運，將會再度給我們重逢的機會。
那時不會是在這樣無人問津的巷子冷漠的夜，那時我們都將光鮮亮麗，拖著腐臭的皮囊在鎂光燈下芬芳的擁抱。
是吧，小姑娘，我等著和你一起上浮到那人世的上端。
共同呼吸那高處的寒氣，共同俯視這凡世的陰影。
——林立翔日記本
6
看了那一段文字，若綺合上日記本，午後的陽光剛剛好，如此溫暖。
微笑，想起第一次和他說話。
那是被嶽行空的經理耍了以後，還是在那條後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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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是被誰扶起來的，又是誰給她披上了一件衣服，她都一片混亂，總之自己跌跌撞撞出了門口全身酸痛的時候，男人的腳步聲又追了上來。
「別跟著我。」
若綺壓制著自己的怒火，一步一步狼狽地走，可後面還是有聲音跟著。停下，頭也不回，「關古威，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你搶走了我的一切，毀了我的機會還以為你自己是救世主嗎？你最好在我面前永遠消失，否則——否則——」
「不好意思。」
方若綺驚駭的轉頭，幾乎是在和上次同一條巷子口，又是他，林立翔。
「我的衣服——」
方若綺低頭，身上披著的男式外套，臉頓時紅了，「對對不起——」
林立翔走上前來接過外套，沒說什麼，連個眼神都沒給她，轉身就要走。若綺開口：
等等，林立翔。
回頭，林立翔看著眼前頭髮亂掉，一瘸一拐的方若綺，看著她淚眼婆娑，他卻沒有半分表情。
我可以叫你red嗎？
「不可以。」
簡單的回答，似乎是在和空氣說話。
「我想知道，你這幾個月，是怎麼過來的？」
「這位小姐，」林立翔抽了抽鼻子，把衣服披上，「這不是偶像劇，我也沒有義務告訴你這些。」
方若綺覺得整個人又被重重的擊倒在地，全身的疼痛都加倍。「我需要一些過來人的安慰，我快要挺不過來了。」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這是你自己的選擇，誰也沒有逼你。」林立翔咳了兩聲，「包括關古威。他沒有義務幫你，不要亂發脾氣。」
方若綺怔怔的看著林立翔，看著這個異常冷靜的男人，看著他不動聲色的眼神，看著他黑夜中仍然輪廓分明的臉。
後來，當他成為了她的經紀人的時候，就是憑著這一夜他的印記，她逃脫了他一個又一個溫柔陷阱。
他是個多麼好的經紀人，可以帶她飛去巔峰。
而他又是多麼冷酷清醒的男人，一旦跨越了界限，你就會被他拋回穀底。
方若綺慶倖他們的相遇是在這個他沒有戴面具的此時，
因而，他們可以那樣完美的合作
卻終究沒有成為，戀人。
7
若綺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選擇在難得的周日晚八點來到了民歌餐廳。
周日，晚八點到十點，民歌餐廳不成文的規定，是最當紅的駐唱歌手上臺的時間。
推開門的一刹那，若綺腦海中閃過了林立翔那個冷漠的佇立，和阿威和煦的眼。
這是個冷酷與溫柔的極致。
不知現在，到底哪一個是民歌餐廳的王牌，是寶刀不老的林立翔，還是旭日東昇的關古威？
推開門，意外的，臺上竟空無一人，若綺慢慢把門帶上，沿著捷徑，拐到了後臺，與前臺相比，這裡實在是很簡陋，幾個空紙箱堆在一起，是高高低低的椅，一張已經薰黃的白色塑膠桌，讓若綺懷疑它撐不住上面的啤酒桶，幾瓶廉價的啤酒，歪歪斜斜插在冰水裡，那個男人，手裡正握著其中的一個，大拇指抵住蓋子邊緣，用力——
若綺一向認為，男人開瓶子的動作特別性感，配上「噗——」的一聲悶響，總能撩撥起她內心的情欲。
「還不上臺？」
男人轉過頭，「是你，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男人仰起頭來往喉嚨裡倒啤酒，嘴裡瓶蓋還有個距離，酒水卻一滴不灑的傾入口中，看著方若綺站在一旁發出驚歎的聲音，男人抹了抹嘴，「以前拍廣告的時候練出來的。」
後來，當方若綺成為可以自由出入廣告公司的紅人的時候，她特別拜託工作人員，替她找到了這個廣告的樣帶，看著林立翔一傾而盡的瀟灑，想起他在那個六月民歌餐廳的後臺說，「為了這個動作，我一天喝了29瓶啤酒。」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艱辛故事，也有屬於自己的幸運。
似乎林立翔的存在就是為了證明前者，而阿威的存在就是後者。
就在林立翔看著方若綺，鎮定的說29這個數字的時候，前臺傳來一陣不小的歡呼。
方若綺看著他又灌了一口，然後看他轉身，聽他說，「怎麼，不去前面打個招呼？」
「週末八點檔換成了阿威嗎？」
這個大男孩，總是這樣的幸運。
讓若綺是這樣赤裸裸的忌妒，卻無法真的恨他。
「已經有兩周了，」林立翔放下空瓶，「看來你真的很久沒來了。」
「上次你把我罵個狗血噴頭後，我就沒來過了。」若綺挑釁般看著他，「怎麼，今天施捨給我這麼長時間，原來你也想逃避嗎？」
林立翔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只是拿起斜靠在紙盒巷子邊的吉它，慢慢走向了出口。
在紙盒箱子重重疊疊的影子裡，走的斑駁。
破門而出。
若綺裹緊了身上的衣，明明是燥熱，骨子裡卻沒由來的冷。
門口還站著他。
「林立翔？你不是早走了？」
「我的確要走了。」
「嗯？」
「去外國拍戲，可能要好幾個月。」
「原來筱筠說你要走——是這個意思——」若綺不知道為何，居然真的很高興，不知為何。
仿佛林立翔的向上走和阿威的向上走，是完全的不同。
可是又有什麼不同，跟自己沒什麼關係，明天還是要回去當臨時工。
「我走了，阿威也走了，我想他們會缺人。」林立翔簡短的說，「來民歌餐廳吧，當臨時工不是長久之計。」
方若綺那不常見的真心的喜悅被暫態冰凍，整個人石化一般，看著林立翔，很久很久，「你怎麼知道？」
「我畢竟有些朋友不是？」
很久以後，當立翔已經成為了她經紀人的時候，方若綺才知道，林立翔的這個朋友，就是那個對她不屑一顧，甚至冷嘲熱諷的臭男人。
童靖陽。
方若綺從那時就開始相信，並且從未懷疑，這輩子遇上了童靖陽和林立翔，是她方若綺所有的不幸中，最大的幸運。
8
那是出道後第一次拍電影。
男人是頂替黎華的無名氏甲。
女人是Sun的當家花旦席若芸。
第二男主角是寫著EAMI新人的無名氏乙。
第二女主角是在出浴和脫衣之間不斷切換的林妮雯。
然後，角落處，寫著她方若綺的名字，不知是哪個粗心的人，還把她的名字，打成了方若琪。
她是個和男女主角從頭到尾都沒什麼交集的人，不過是第二男主角的青梅竹馬，一個可有可無的路人甲，一個只有不到十句話的花瓶，一個人情，一個出鏡機會。
還不如林妮雯呢，起碼人家好歹也是男主角的紅顏知己。
哎呀呀，方若綺，你實在是不知足，人家林妮雯都混了這麼多年了，沒脫的只剩一身皮了，跟她比，你實在不講究——
方若綺正在自我說服的時候，煙霧繚繞中，一個男人走了過來，那麼熟悉的感覺，那個綽綽的影。
他在距她一米的地方停下，煙霧繚繞看不清彼此的臉，但是若綺早已看清了他是誰，幾個月沒見，他又滄桑了一些。
「你還是進了Sun。」
若綺點頭，抬頭看著他模糊的臉。
「又見面了，最近好嗎？林立翔。」
9
她第一次違背了季青平的意思，也是為了林立翔。
十月金像獎，她獻唱，走上紅地毯，挽著季青平的手，笑的很敬業。
走在前面的是席若芸，標誌性的紫色禮服高雅亮麗，不愧是Sun名至實歸的一姐，她身邊衣冠楚楚的男人的背影，看起來很是眼熟，若綺盯著這背影看了片刻，脫口而出：
林立翔——
說完捂住嘴，可還是引起了季青平的注意，他皺了皺眉頭，牽著她向前走去，筆直地走向了停下來接受路邊記者訪問的林立翔。
「季老闆來了，季老闆，季老闆，請問您對旗下一姐席若芸和林立翔交往有什麼看法嗎？」
季青平推了推眼鏡，看了看比自己高出一頭的俊男美女，手緊緊的攥著，方若綺不得不緊緊咬住嘴唇才沒有叫出來。
「有這麼一回事嗎？我看只是宣傳手段吧，彩虹的新戲嘛~那個叫，對了，一招半式闖江湖，哎，對了，若綺，你不是也在出演了，怎麼樣？」
自然而然把話題扯到了方若綺身上，一瞬間好多鏡頭都對準了方若綺。
「大家想知道的話，一定要去電影院自己一探究竟呀~」方若綺滴水不漏的回答讓季青平很是得意，對著一幫記者說，「我們的清純寶貝可是從不說謊的呀，大家就不要亂猜了。」
轉身，林立翔已經牽著席若芸的手走向簽名版，作為最佳男女主角的有力競爭者，他們簽名的地方是白板的正中心，留出的位置用金線圈了起來。
有一天，那個空白會由自己填滿。方若綺遙望著，那個時候，她就可以有人脈找到那個男人，也有手腕摧毀那個男人了。
「方小姐，請談談對於即將搬出的金像獎的預測吧~」
事先早就料到這種問題了，季青平也早囑咐過，要給個模糊的答案，譬如說「大家都很優秀~」「得獎並不重要，我覺得能參與其中就是肯定。」這種說了和沒說一樣的廢話。
方若綺整理出微笑，以最漂亮的側面弧線上鏡，然後堅定地說。
獲獎的會是林立翔。
頓時一片哢嚓之聲，季青平訕訕的笑了笑，「小孩子就是喜歡玩，大家不要在意，若綺昨天還說支持童靖陽呢，女人還真是善變啊~~」
「我希望林立翔先生能獲獎，」方若綺沒有理會季青平逐漸縮緊的手，「我和你們打賭哦~」
那時，她並沒有看到，季青平眼中的，刺骨的寒光。
10
今天我在金像獎頒獎禮看見你，若綺，不出所料，你果然被季青平算計。
我早該猜到。
我是你的上家，他的手段，他的目的，我最該清楚。
可是我沒有去救你，我把一切留給了童靖陽。
因為我沒有辦法扮演如此的角色。
我的任務是和席若芸玩無間道，就像童靖陽和古芊菁玩的貓鼠遊戲一般。
我們都是這個棋局上別人的玩物，該走該停，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現在你也來了，作為一顆棋子，不知你何時過河，何時將軍。
若綺，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這道理，你何時會懂。
——林立翔日記本
戀人未滿 2
二
1
「方若綺這丫頭怎麼了，被電擊了基因重組了嗎？」王金摘下毛線手套抹了把汗，正碰巧古芊菁走過，哼了一聲，「導演啊，別為了個小配角生氣，哦，對不起，是第三女主角~」
「古千金，你來的正好，昨天有一幕還得重拍，你看你就要二號攝影棚怎麼樣？」王金笑眯眯的說，古芊菁的臉上足足掛了三寸的霜。「你才是腦袋被電擊了吧，從來都是我們劇組用一號她們用二號，憑什麼換啊！」
「你看，他們劇組也很重要不是，正巧方若綺狀態好，一鼓作氣節約成本嘛！把佈景從一號折騰到二號去——」
「她狀態好怎麼了！呸呸，她有狀態嘛她！」古芊菁生氣到了極點的時候就開始口不擇言的罵人。王金咳了兩聲，這邊席若芸優雅的走過來，「導演，演員到齊了，可以演了嗎？」
王金微笑的對古芊菁說，「大小姐，當我什麼都沒說，過兩天再補那場好了~」
「不，我就要今天補！我就要在第一攝影棚補！」
誰都聽得出來古芊菁在無理取鬧，她這個在電影中很早就死掉的女主角一直以來都只是在彩虹閒逛纏著童靖陽罷了。
林立翔聞聲也走了過來，低眼看了眼她，又看了看不動聲色的席若芸，「我們先去那邊休息下。」典型的回避問題拖延時間，方若綺在角落裡冷眼旁觀。
這是時候站出來挑戰古芊菁的人，無疑是自取滅亡。
若她還是昨天那個和歐凱文大呼小叫的方若綺，說不定會走過去狠狠扇她一個嘴巴，就像當初她在嶽行空面前那樣驕傲自大的威脅一樣。
想想真是幼稚。
基因重組嗎？她只是找到了自己的基因罷了。那個跟袁佩琪分享了雙螺旋結構的基因，本身，就是沉睡的野獸的基因。
能夠如此冷靜如此深藏不露的站在一旁，仿佛此事與自己毫無關係。就算是季青平到了現場，恐怕也就是做到如此了吧。
方若綺冷眼旁觀古芊菁對自己開炮。
半響，還是席若芸重又走了過來，走過方若綺，飄過淡淡的葵花香，輕聲輕氣，還是那句話。
「導演，可以開始了嗎？」
王金面如菜色的看看席若芸，再看看古芊菁，這並稱為演藝圈兩大美女的人，他可是一個都惹不起，一邊是嶽行空的寶貝千金，一邊是sun的當家花旦，得罪了誰，他王金都要滾蛋。
席若芸抬眼看了看古芊菁，簡簡單單的說了句，「方若綺大病初愈，身體不好，你多擔待。」
方若綺站在遠處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說什麼，光影下席若芸的影子很淡，而此時出來的林立翔，站在方若綺旁邊，擺出的是同一副觀望的姿態。
「你不去幫幫你女友嗎？」若綺輕輕問。
「你不幫自己說說話嗎？」林立翔反唇相譏。
「你真冷血，不愧是林立翔。」
「你進步也不小，方若綺。」
兩人看了對方一眼，一眼中古芊菁拂袖而去。
2
誰也沒有想到古芊菁用來報復她和席若芸的殺手鐧是林立翔。
突然離組，給一招半式闖江湖帶來了致命性的打擊。
「多久了？」
「一周多了。」若綺的聲音剛落，席若芸的聲音響起，「是九天十一個小時。」
「911嗎？果然是不吉利呢~」林妮雯慵懶的打了個哈欠，方若綺試圖對她微笑，但是皺緊的眉，怎樣也舒展不開。
「席美人，還是聯繫不上他嗎？」
王金照舊是搓著手哈著氣進來了，席若芸搖搖頭，王金訕訕笑著，「他不會是跑到外國去給你買求婚戒指了吧！」
這笑話真的一點都不高明。
林立翔走了，消失了，在劇組快要進入拍攝尾聲積極準備上新年檔的時候。
古芊菁前往歐洲的同一天。
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樣的巧合，實在是給這一幫再現實不過的人，沒有任何發揮的空間。
「如果林立翔再不回來，我們可以找他要違約金的吧！」林妮雯調節氣氛的話，也沒有比王金高明多少。
他們一個提醒著席若芸她的地下情人林立翔可能正在歐洲和古芊菁浪漫著，另一個則提醒了她，她要為林立翔付巨額的違約金。
「違約金我會付的。」席若芸淡然的說。
「席美人，我可沒有這樣的意思！」王金憨態可掬的笑著，「季老闆可是會心疼的~」
心疼？方若綺清清楚楚看到席若芸嘴邊揚起的嘲笑的弧度和轉身離去。
3
「我早就警告過席若芸，這倔強的傢伙就是不聽勸。」季青平冷笑著，方若綺這才搭話，「為什麼林立翔違約，違約金要席若芸來承擔？」
「她自找的，也好，交學費。」季青平眼中噴火，若綺緊了緊安全帶，聽著自己的口水咽了下去，「什麼意思？」
「這角色本來是黎華來演，你知道吧？」季青平開誠佈公的說，「可是席若芸她點名讓林立翔演，你說，這林立翔，還真有本事，席若芸這樣的冰山，都被他拿下了。」
「你是在說，林立翔在利用席若芸？」方若綺眼前閃過那條民歌餐廳的後巷，那個男人，靜靜地一個人，抽著煙。他是這樣的男人。只是那時她太無知。他是這樣的男人。
他若無其事的在片場和席若芸握著手，仿佛初遇。
他風度翩翩帶著她走紅地毯，讓所有人都以為這是炒作。
他戲裡戲外對她假戲真做，連掃地的大媽都知道他們是一對。
然後 就是這個時候 他走了 去歐洲 度假
方若綺鼻子突然一酸
為了 那個從沒跟她多講過一句話的席若芸
為了 那個走上前跟古芊菁說了句「方若綺大病初愈，身體不好，你多擔待。」的席若芸。
「席若芸要賠多少？」
「200萬。」
又是這個著了魔的數字。
「這麼多嗎？」
「我可沒逼她，是她自己偏要相信那個叛徒。」季青平口氣降到絕對零度，「不惜拿自己整整一年的花紅擔保，擔保我這部戲用了那小子不會出事。可是，你知道嗎？我就知道會出事。」
方若綺猛地一顫，反問道，「你早就知道？」
「林立翔，他闖進我的地盤，手裡肯定帶著屠刀。」季青平笑著看看一臉錯愕的方若綺，包裹的像個粽子。
「於是你就坐等著他搗亂，坐等著席若芸被騙嗎？你就這麼看著？什麼都不做？」方若綺緊了緊身上的衣，「於是她又是你的女人，被你栓的緊緊？」
回想起那天晚上酒吧裡的賈靜媛，明知道結果，什麼都沒說，坐等著看她和季青平一拍兩散。
回想起劇組裡的林妮雯，明知道結果，什麼都沒說，坐等著戲被束之高閣。
回想起自欺欺人的席若芸，明知道結果，什麼都沒說，坐等著林立翔的叛逃。
方若綺突然明白，明白這群女人。
賈靜媛想要一個答案，證明她的下家，比她還要傻。
林妮雯想要一個答案，證明她的不爭，才是贏家。
席若芸也在找這個答案，用200萬，證明，林立翔騙了她。
什麼都不做，就是什麼都做了。
這群女人在拿自己賭注，因為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權力都是她身邊這個男人的。這個面對她的質問，只是說，「若綺，要不要把車裡的暖氣開大點？」的男人。
搖頭。
「天冷，我冷。」
用天使的血祭奠了魔鬼的欲望，林立翔，實在是個愚蠢的教徒。
而自己，會不會，也在用別人的鮮血和眼淚，成全了，惡人的魔咒？
原來，利用，報復，心機算盡。
還是掌權者，來清算最後的帳單。
4
12月20日，正在挑選聖誕禮物的時候，方若綺接到了電話。
一招半式闖江湖復工了。
林立翔回來了。
方若綺不知道童靖陽究竟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她只知道林立翔回來了。
這就夠了。
可是就是因為這個簡簡單單的事實，平安夜。
卻讓一切改變。
那是一個讓她膽戰心驚的聖誕前夕，初雪的那天，季青平那一刹那閃過的真心，卻讓她陷入無窮無盡的恐慌。
本以為只是肉體交易，為何會變成了靈魂的索取？
難道這一生，都要給了這個讓她觸電讓她恐慌的男人？
童靖陽，我該怎麼辦？
方若綺這樣問的時候，門鈴響了。
開門，門外的男人，一身白雪，眼神深邃。
「聖誕快樂~」
不由分說把她擁入懷中。
竟然沒有推開的力量。
童靖陽，童靖陽，童靖陽。
聖誕老人駕著馴鹿拉的小車從你所在的歐洲大陸飛奔到我這亞細亞來了嗎？
被突然起來的不速之客緊緊抱住，方若綺沒有了拒絕的力量。
擁抱我，要我，去掉我身上關於季青平的印記。
「他叫我來陪你。」
……
「好的，立翔，那今晚你就留下來吧。」
5
我也不知道我為何會這麼做了，小姑娘，我只知道我並不愛你。
也許是在報復季青平，想看看他重視的你在我懷裡時他的表情。
也許是在報復童靖陽，想體味當年承諾過一輩子愛著佩琪的他看著你投入我懷裡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
也許是報復我自己，我曾妄自試圖愛的古芊菁，現在卻欣然接受了童靖陽在他身邊，而不是我，我也需要一個發洩。
總之，我來了，錯誤的時間地點，和錯誤的人。
我知道，從此你和季青平、童靖陽的關係再不相同。
這是我想看到的，卻是後來，我最不想回憶的。
——林立翔日記本
6
「早安。」
方若綺靠在紅木的床頭板上，看著這個男人手持一杯牛奶走過來，水珠順著精緻的胸膛躺下來，像是在民歌餐廳後臺，順著啤酒瓶子流淌下來的冰水，充滿著燈紅酒綠深處的情欲。
「早。」
方若綺接過了牛奶，還是溫熱的，林立翔指指微波爐，「速成的，等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歐洲喝鮮奶。」
「你就是為了鮮奶跑去了歐洲嗎？」
這個問題實在是問的有些晚了。
在昨夜墮落在他的懷抱裡的那刻，她就應該問這些了。
然而，昨夜是平安夜，不是嗎？
自己，可以偶爾給自己一份禮物的，不是嗎？
林立翔一顆一顆系上了襯衫上的紐扣，沒有作答，方若綺喝了口牛奶，絲滑的口感順著喉嚨流淌到胃裡去。「不願意澄清也就算了。」
「沒有什麼好澄清的，」林立翔用力扯扯襯衫，系上腰帶，「就和你想像的一樣。」
方若綺雙手捧著牛奶，看著眼前的男子，那麼陌生。
這是那個在民歌餐廳的後巷和她擦肩而過，在後臺走出了她的視野，離開前還介紹她去駐唱的林立翔嗎？
半年，重新回到前臺的男人，究竟褪了幾層衣衫？蛻了幾層皮囊？
是否和她一樣，在萬劫不復中涅槃重生？
「你認識袁佩琪嗎？」
不知道為何會如此坦言，也許只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方若綺看著他摸索著腰帶細孔的手明顯的抖了一下，渾濁而清澈的眼睛望向了自己，「你認識她？」
「你呢？」
「我嘛……」
林立翔用力把針刺進孔裡，一如昨夜，充滿了發洩的要與奪，一瞬間方若綺開始臉紅，昨夜的激戰，似乎今晨才一幕幕重播。
「今天想去哪裡？」
「什麼？」
「24小時服務。」林立翔笑著說，「魔法到今天午夜消失。」
「就像你給古芊菁的一樣？」
方若綺仰面微笑。
「怎麼，耶誕節，你就是想來河邊坐坐嗎？」
林立翔看著身旁的女子，似乎從民歌餐廳的後巷中走出來擦肩而過，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情。現在的她，少了一分戾氣，多了一分智慧。
「我第一張專輯的封面，就是在這裡拍攝的。」方若綺淡淡的說，「不是什麼暢銷專輯，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季青平挺有辦法的，那個男模，背影真的挺像王瑞恩。」
方若綺像是意料之中的，沒有轉過頭看著她，也沒有大呼小叫，只是歎了口氣，「果然，所有人都知道這其中的勾當。」
「若綺，見得多了，你也就慢慢習慣了。」
「我有時候在想，你說，如果我真是那個在河邊遇上了王瑞恩的幸運少女，那該有多好。」方若綺此時才轉過頭看看身邊的男人，「就像那個在音樂祭上被季青平相中的學生樂隊D-Max。」
林立翔看看方若綺，好久才說，「其實，那也都是騙人的而已。」
不知道為何會如此坦言，也許只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
林立翔握住了方若綺的手，「其實我只是個小混混罷了，根本不是什麼三好學生，也從來沒組織過什麼樂隊，音樂祭？那種東西，我從來沒聽說過。」
「我其實是個孤兒。」
「你知道嗎？D-Max那幫人，都是我進了錄音棚才見到的。當時正興團體，於是季青平就一手捏造了根本不存在的學生團體。」
「我在民歌餐廳坐了兩年的服務生，端茶倒水的那種。」
「樂隊解散了，我高興都來不及了。」
「我為了能進這個圈子，把第一次，給了季青平。」
兩人沒有任何交集的各自說著各自的故事，那些最污穢的最深藏的秘密，一句一句沒有交集的各自吐露著。
兩個人看著彼此，仿佛第一次找到了，骯髒不恥的同類，就如昨夜，兩個生銹的齒輪居然緊緊地咬合在一起。
於是歲月開始反向轉動，一路隻聽到磨合的痛苦的吱呀，猶如昨夜，他們來自於靈魂深處，最痛苦的嚎叫，混合在一起，竟然是流血的愉悅。
林立翔看著身邊的方若綺，終於沉淪到自己的身旁，想起了第一面的青澀，和當時那一閃而過的念頭：
命運，將會再度給他們重逢的機會。
那時不會是在這樣無人問津的巷子冷漠的夜，那時他們都將光鮮亮麗，拖著腐臭的皮囊在鎂光燈下芬芳的擁抱。
是吧，小姑娘，我等著和你一起上浮到那人世的上端。
共同呼吸那高處的寒氣，共同俯視這凡世的陰影。
於是。
這一刻。
終於來了嗎？
7
林立翔似乎不曾在她面前說謊。
從開始到現在，到很久很久的以後。
雖然，他是個由無數謊言編織起來的林立翔，但是，唯獨在她面前，他從不說謊。
他說過魔法在午夜消失。
於是果真如此。
在他送她到家門口的時候，季青平遠遠的看過來，眼神淒冷。
那一瞬間，方若綺幾乎想逃跑。
就像第一夜走在酒店長廊中的一樣。
就是這時，還是那一聲，進來，讓她不由自主的跨入了社區的大門。
而這不是幻聽，沒錯，這不是。
童靖陽站在門口。
這真是一幕聖誕驚魂夜。
不知道那些貌似沒有表情的門衛會在心底怎樣猜想。
一個方若綺，在林立翔，童靖陽和季青平的三點一線上徘徊。
「若綺。」季青平掐滅了煙。「不管他都跟你說了什麼，那都是圈套。」
方若綺抬頭看看季青平，竟然找不到一絲的憤怒。
果然，自己自視過高了嗎？
以為這出軌會給季青平沉重的打擊，沒有想到，他可以這樣平心靜氣的坐在自己家中的沙發上。
身邊，坐著不語的童靖陽。
一切，像是回到了原點。
交易的原點。
「若綺，你真的讓我太失望了。」
好久好久，季青平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季青平走了，童靖陽也走了。
走之前，他看著她，只說了一句話。
若綺，知道嗎？是林立翔打電話叫我們在門口等你的。
午夜，魔法消失，曾緊密擁抱狼的狽，猝不及防的，被狠狠咬了一口。
在童靖陽看不透的眼神和季青平離開的背影中。
8
接下來的一個月，季青平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來彩虹探班，也沒有來她的家。
心神不寧，連連NG，一口一個方美人的王金，也開始擺出撲克牌的臉孔。
不僅是方若綺發揮失常。
席若芸和林立翔的對手戲，沒有一次是不NG的。
整個劇組拍攝都停滯下來，一片愁雲慘澹，只有一旁看笑話的林妮雯，臉上還神采十足。
這部戲就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結束了，正迎合了電影的名字，一招半式闖江湖，結果就是刀光劍影防不勝防有去無還。
殺青晚宴上，方若綺幾次想沖到林立翔的身邊問，你騙了我嗎？
結果，都在席若芸的愁雲慘澹的凝視中無果而終。
直到，所有的燈光一閃，大門開了。
幕後老闆季青平登場，挽著的，是那抹嬌媚的紫色，方若綺曾仰視的狐狸臉。
賈靜媛。
方若綺臉色煞白。
看著他們款款而來，王金眼中閃過光芒，迎合著走上前去，「季老闆，太好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
隨之所有人都圍了上去，所有人。
除了站在一邊詭秘微笑的林立翔。
方若綺端著酒杯的手垂了下來，酒水流淌而下，浸染了她的白裙。
抬頭，望向林立翔。他還是那樣的微笑著。
人畜無傷。
「尊重廠商的意見，賈靜媛將代替方若綺成為Promise的亞洲區代言人。」
聽著大廳中央傳過來的聲音，方若綺緩緩走近林立翔，「為什麼要害我？」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才走到今天這步，這世界上如果只有一個人能明白，那就是你，可你為什麼要害我？」
「我沒有害你。」
「是你打電話給季青平的？」
「沒錯。」
「你這樣做難道不是害我？」
「我是在幫你，若綺。」
「幫我？這就是你幫我的方式？」方若綺手指一指遠處被鎂光燈和人群包圍的中心。
「我幫你離開季青平。」
離開？季青平？
方若綺愣在原地。
「離開他吧，若綺，就像我一樣，這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什麼是對你最好的，那就是離開季青平。」
離開季青平。
離開我的兩百萬，我的第一次，我的有苦有淚也有榮光的四個月？
離開我的季青平？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季青平已經成為自己的天了，所有的痛苦掙扎，所有的光輝榮耀，都是他的光投在自己身上的影。
「你好好想一想吧，若綺，離開他，你的發展，才會更大。」林立翔舉杯。「更何況，似乎這裡，也沒有你的位置了。」
方若綺轉身看去，一片燈光之中，那個男人眼中，已經沒有了，自己的影子。
一如她手中的杯子，流幹了血液，只剩下了空氣。
9
提著行李走出紐西蘭的機場時，正在下大雨。
方若綺提著沉甸甸的行李，才意識到，這是一次冒失的投奔。
她的英語僅限於高中水準，紐西蘭強烈的英音幾乎讓她懷疑自己從來沒有學過英語。
走的匆忙，手機也沒有開通全球通的業務。
勉強認得路牌，拉著行李走出了機場。
仰面而來的大雨，真是極度配合了她此時的心情。
當停在外面一輛不起眼的小車搖下了車窗的時候，方若綺幾乎以為這是在演戲。
怎麼會，
林立翔，
摘下了墨鏡，沖著她微笑，聲音衝破了雨水，「若綺，來了？」
整理好心情，若綺走進了大雨，走近了車，林立翔指指後面，車屁股翹了起來，他沒有絲毫出來幫忙的意思，若綺拽著行李走到了車尾，幾乎是把行李扔進了後備箱，抹了把臉上流淌下的雨水，小步跑到車邊，拽開了車門，像是搭順風車的落魄路人。
路人。
其實他們才是路人。
林立翔。
方若綺喝上一口熱水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廣袤的紐西蘭，零星的房子點綴在縱橫幾千里美的讓人窒息的風景上。
但是寒冷讓她沒有任何心思欣賞。
漸黑的天和瓢潑的雨在車窗上重刷出一道道的斑斕。
南半球的夏天，卻是這樣的寒冷。
一路無語。
一直到坐在林立翔簡陋的小屋暗紅色的沙發上捧著熱水的茶杯時，方若綺才說了句，謝謝。
這是個不會照顧人的男人，這是個不會獻殷勤的男人，這是個理智永遠大於情感的男人。
這是個可以和季青平抗衡的男人。
這是將她所有的退路斬斷的男人。
「他打電話來，說你過來了。」林立翔關上小屋的門，「明天我就帶你去片場，片場離這裡，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你口中的他，是童靖陽嗎？」方若綺輕聲問。
林立翔看看她，「不是他難道會是季青平嗎？」
「上次你敲開我的門，也是這樣說的。」方若綺抬頭，「你說，他叫你來陪我，那個他，也是童靖陽嗎？」
「那個他——」林立翔看看她，玩味的說，「是季青平。」
看到若綺捧著杯子的手明顯的抖了一下，林立翔笑了，「童靖陽來找過我，季青平也來找過我，都是為了你，方若綺。」
方若綺放下了水杯，「他們說了什麼？」
「童靖陽勸我回去複戲。季青平嘛，要我來陪你。」
方若綺腦中一閃而過季青平坐在那裡抽著煙看著她的模樣，渾身都是冰冷的。
「還不明白嗎？方若綺？騙你的人不是我，一開始，就是季青平。」林立翔走過來拿起杯子，走向放著暖瓶的桌台，一邊倒滿了熱水一邊說，「那一晚上，季青平就在樓下。」
他就在樓下。
他就在樓下。
看著她饑不擇食的投入了一個陌生男人的懷抱。
興許踩滅了煙，興許一直都在仰視她的小窗，直到，燈光熄滅。
方若綺啞然笑了。
怎麼會忘了，自己身邊的男人是季青平啊~他怎麼會在平安夜突然不聲不響的離去？他怎麼會如此的被動讓她有一夜偷換的機會？他怎麼會那樣無助的站在家門口等著林立翔送她回去？
「這算是他的試探嗎？」
林立翔啜了口熱水。
「方若綺，你只要記住一點就可以了，我和童靖陽，從頭至尾，都沒有跟你說過一句謊話。如果你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推你下去的人，那一定是季青平。」
……
不管他都跟你說了什麼，那都是圈套。
…….
如果你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推你下去的人，那一定是季青平。
…….
到底誰說的，才是真話？
方若綺是真的糊塗了。
「為什麼要我？」方若綺冷笑道，「我對你來說，對你背後的那個人來說，有什麼價值？」
「你是我們扳倒季青平最好的砝碼。」
林立翔清瀝的目光直直的望向了方若綺。
「我？」
林立翔看著懵懂不知的方若綺，繼續喝著熱水，從喉嚨到胃都是暖洋洋的。
方若綺，你不知，季青平已經愛上你了嗎？
這就是你最大的砝碼。
10
開車在清晨的紐西蘭，看著飛身而過的湖光山色，方若綺第一次感覺自己是這樣的渺小，她所有的愛恨情仇，在這廣袤的大地上，膚淺的留不下任何足跡。
「我很喜歡在這樣的地方開著車，漫無邊際，沒個盡頭，只是向前開而已。」林立翔的話猝不及防的響起，方若綺收回注視著窗外的目光，「是不是在這樣的地方，會生活的幸福一些呢？」
「等你功成名就後，就可以在這裡買一間小屋子，在森林深處，在湖邊，或是在一望無際的高原邊上。」林立翔開始輕快地哼起了歌曲，起初方若綺並沒有在意，但是在他輕輕的模糊地唱了句「我的愛是你的紗」的時候，她愣住了。
愛似薄紗。
林立翔看著鏡中方若綺欣喜的表情，笑了。
到底還是個小丫頭呢。
沒想到在他留神的瞬間，方若綺也開始唱了起來，林立翔嘴角的弧度咧的更大了，原來是他的歌，沒想到從方若綺的嘴裡唱出來，別有一番味道。
「這麼老的歌你都還知道。」
「其實你駐唱的時候每一首歌我都記得。」方若綺安靜的坐在後排，側頭去開窗外飛過的KIWI鳥，這種鳥在全世界幾近滅絕，卻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得以繁衍，讓人不得不讚歎，生命的瑰麗和偉大。
是不是那些美好的東西從來就未曾滅絕，它們在某個美好的地方，也在悄悄地繁衍生息呢？
方若綺再次笑了。
林立翔看著鏡中的她，笑的，真的很好看。
「片場到了。」
林立翔拔下了鑰匙。
「是部中新合拍的文藝片——」
「流浪者手記。」
「嗯？」林立翔推開車門看著站在外面面帶微笑的方若綺，「你怎麼知道的？」
「昨天在茶几上看到了你的臺詞。」
「那是我隨手抄的一張紙而已。」林立翔關上了車門，半信半疑的看看她。「你該不會是偷看了我的電腦吧。」
「我像是那樣無聊的人嗎？」方若綺不動聲色的笑著說，「雖然只有幾句臺詞而已，但是我認識男女主角的名字，我讀過這本小說。」
林立翔不好意思的回答說，「是我孤陋寡聞了。我都不知道它還是根據小說改編的。」
「你們這種大明星全部精力都在背劇本和應酬上了。哪還有時間來讀書。那不過是我這種閒人的消遣罷了。」方若綺落落大方的圓場，林立翔看著她眼中的狡黠，一手搭在她的肩頭說，方若綺，我還真是小看了你。
聞著身邊這個女人身上自然的香氣，林立翔突然有點明白，那個身邊女人無數的季青平，為何會愛上了這個方若綺。
她真是個了不得的女人。
握住方若綺肩頭的手重了幾分，方若綺警覺的側眼看了他一眼，看他詭異的笑容和不可揣測的神色，感覺到，自己像是走進了另一個黑洞。
「林立翔？」
「嗯？」
「你還沒有告訴我，關於袁佩琪——」
「你為什麼對她格外感興趣呢？」
……
……
「曾在慈善院有過一面之緣。」方若綺不知為何可以在季青平面前坦誠，卻在林立翔面前不由自主的撒謊，「看到她自殺的新聞，很震驚。」
「她是個好女人。」林立翔一邊帶著她疾走著一邊卻慢慢的說著，「也是個可憐的女人。」
「可憐——」方若綺感受到林立翔放在她肩頭的手力度開始飄忽不定，「和你同命相連嗎？」
「…….」林立翔沒有回答，只是苦澀的笑了一下，方若綺愣住了，在他眼圈裡盤旋的，莫非是眼淚嗎？
他認識姐姐，不僅如此，他和她的叛逃，她的死，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直覺這樣告訴若綺，若綺卻不敢依靠著直覺。
凝望著林立翔，突然他停下了，方若綺幾乎向前踉蹌了一步，要不是他有力的握住了他的肩頭，方若綺一定會一跤摔了出去。
幸好不是這樣，否則，她一仰頭，又要以仰望的姿勢，看到這個她又愧疚又憤恨的男人。
嘴唇顫抖著，方若綺所有的血液都向頭上沖，感覺不到林立翔的手勁，仿佛軀殼已經被掏空。
「若綺。」
方若綺看著他走來，嘴唇顫抖，卻始終發不出那三個字。
季青平。
攪拌著咖啡，若綺看看窗外林立翔在認真的對戲，而面前的季青平，玩弄著打火機。
「只要你肯回來，我就原諒你。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不要當我是三歲的孩子，老闆，你不是這樣的人。你會恨我一輩子。」
「原來我在你心目中就是這樣的小人嗎？」
「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看林立翔的眼神，那種精神上淩遲的眼神，那就是對待背叛者的宣判，不是嗎？我，立翔，沒有分別。」
「如果你跟了林立翔會後悔的。」
「我不怕和他一起，重新來過。」
「不是指你的事業，若綺，是你的姐姐。」
「什麼？」
「你要找的男人，他其實一直就在你的身旁，對你一直都關愛有加，難道你就從沒懷疑過，為何他獨獨對你那樣好嗎？」
林立翔？
我以為我們只是命運相同罷了。
還有別的原因嗎？
一瞬間，林立翔在所有觸及袁佩琪的時候那種欲言又止的表情和閃躲的神態一幕幕重播在方若綺眼前，猶如放電影一般，揮之不去。
方若綺想要開口反駁，上下唇起合，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林立翔和季青平，究竟她應該相信哪一個？
看著方若綺不定的神情，季青平歎了口氣，「不信我的話？若綺，他們兩個人同時被封殺，這並不是巧合。還記得我說過那個袁佩琪犯下的致命的錯誤嗎？那就是，她愚蠢的愛上了林立翔。」
——為了個男人，她愚蠢的挑戰周映彤，為了個男人，她愚蠢的投奔季青平，為了個男人，她愚蠢的成為犧牲品都不言不語，為了個男人，她愚蠢的自殺。
——我也想知道是誰，可能只有季青平看到過他的真面目。
童靖陽說過的話流連而過，方若綺看著眼前又開始默默抽煙的季青平，心中的天平開始傾斜。
她可以不相信季青平，也可以不相信林立翔，可是，這世上唯一值得她全心全意相信的男人，她怎麼可以不信？
「我姐姐她究竟為什麼自殺？」
「那個時侯，林立翔這小子，正在糾纏著席若雲。」季青平從西服口袋裡摸索出一個信封，「給你。」
粉紅色的信封。
方若綺覺得整個大腦都在缺血。
顫抖的手打開了信封。
「今天晚上淩晨開船，我們去日本好嗎？那些過去的我們都不能改變的，我再也不希求去改變了，只希望，剩下的日子，和你一起，死去。 佩琪。」
姐姐的字體。眼淚一滴一滴掉落在信封上。
若綺把信放在心口，對不起，姐姐，對不起，我太自私了，我只記得自己的事業和感情，我忘記了替你報仇的誓言，我忘記了留下來的原因，對不起，對不起。
「你可以問一問那天晚上林立翔在哪裡，問過之後，再做決定吧，我在飛機場等你。」
9月28日淩晨？
林立翔翹翹眉毛，問這個幹嘛？若綺，季胖子又跟你說什麼了？這還要備案嗎？
立翔，不要開玩笑，告訴我，那天晚上，你在幹什麼？
拜託，三個多月前的事情了，我怎麼還會記得？
我來提醒你一下，就是，袁佩琪自殺的前一天晚上，你在幹什麼？
林立翔愣住了，沉思半刻，他說。
得知袁佩琪自殺消息的那個早晨，我，在和，席若雲一起。
是這樣的嗎？
方若綺聽到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
若雲她還趴在我的肩頭哭了好久。不過若綺，我和若雲之間的事，不會妨礙我們——
你知道她要走嗎？林立翔。
意識到方若綺開始稱呼他的全名，林立翔試圖握緊她的肩頭，而她卻逃脫了，眼神依舊堅定，「你知道她要走？」
「你究竟是什麼人？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我——」方若綺淚光閃閃，「我只是她的粉絲而已。」
「粉絲。」林立翔看著她，說，「那麼抱歉了，關於她要走的原因，恕我不能告訴你。」
不能嗎？還是不敢？
你這個，殺死我姐姐的罪魁禍首。在看到她新聞的第二天清晨，還能安慰著席若雲，輕哄著「別哭」。
扭頭走了。
這一回連行李也沒有拿。
她知道季青平那裡肯定什麼都準備好了。
包括這個殘酷的答案。
這是他贏取她回來唯一的砝碼。
但是他贏了
一切，由此，逆轉。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17
戀人未滿 3
三
1
經歷了泡沫危機，她也開始借助於酒精的力量。
推門而入，後半夜，依舊喧囂，方若綺縷縷頭髮，坐在吧臺上，感覺還是有不斷地目光看過來。「刷卡可以嗎？」
「方小姐，您太客氣了，直接記帳就可以了。」
服務生的態度真是180度大轉變。
所以說，浮名也是有好處的，不是嗎？
啤酒紅酒白酒雞尾酒
Waiter端來什麼她通通往自己的喉嚨裡面倒。
耳邊的聲音越來越遙遠，自己的身體也越來越不像自己的。
錯落之間，一隻手捉住自己的胳膊。
方若綺有意識之前，還是看到了他的臉。
林立翔，你他媽的別理我。
醒來時已經是豔陽高照。
粉色的溫暖小屋，從天棚垂下來星星之類的擺設，一看就知道，這是個小女孩的房間。
牆上貼著海報。
愛似薄紗。
方若綺看著自己陌生的臉，倍感溫暖。
推門而入，林立翔端著白粥，放在桌上，沒有喂她吃的意思。
肚子真的餓了，昨天一晚上就沒有吃東西。
方若綺顧不得和林立翔劃清界限，挪了過去，開始狼吞虎嚥，林立翔站在一旁看著。
「你家？」
「我妹妹的房間。」
方若綺看到了他臉上轉瞬即逝的溫柔和寵溺。
「多大了？」
「還是個孩子呢。」林立翔看看牆上的海報，方若綺鬼使神差的說，「是啊，收集我的海報，肯定還是個盲目追星的孩子呢。」
真不知道怎麼就這樣脫口而出了。這詭異的場面和對話離那個紐西蘭不歡而散的記憶處處脫軌。
林立翔笑了。「沒錯，她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天天在我耳朵邊上念叨著方姐姐，所以你的歌，我倒著都能唱。」
看著他無限溫柔的表情，方若綺口中含著粥，洋溢著溫暖的味道，心卻在，一點一點，一點一點，收緊。
原來你也不是不懂溫柔，原來你也有那種和一個人相依為命的感覺嗎？
立翔，我們就像是鏡面的兩邊，我從不懷疑，你是最理解我的那個人。然而為何，卻是你，也有一個妹妹的你，懂得我全部的快樂和悲傷的你，要成為我不得不審判的罪人？
也許這只是你的無心之失，也許這是命運的捉弄，也許，也許，也許，有太多的也許。
我也想給你一個逃離的機會。
可是，我不能，
這世上，只剩下我一人，能夠為她報仇了，你明白嗎？
如果連我也忘記了她，忘記了恨，那麼，她就真的死了，一點痕跡都沒了，你知道嗎？
方若綺嚼著口裡的粥，嘗不出是什麼味道。
「我看了你最近的作品，真是差的可以。」
方若綺抬頭，突然感到自己心臟跳得猛烈。林立翔也看出她的不對來，收斂了一下語氣，說，「從數量上來說還是很可觀的。」
不是的，不是作品不好讓我難過。我還沒有那麼理想主義。
是這背後的泡沫。
是主宰我的那個人想要把我推下懸崖。
我無處可去。
也許你是唯一還願意幫我一把的人，立翔。可是，為什麼會這樣，你是我這世上，唯一不願去投奔的人。
我追逐名譽的目的就是為了懲罰你。
現在卻要你來幫我達到這個目的。
這莫不就是，最大的反諷？
2
方若綺出現在喬亞片場的時候，從工作人員到明星們都愣住了。
這一天的方若綺格外青春靚麗，白皙的皮膚，紅潤的臉頰，一頭色澤明快的紅色卷髮，就像是個洋娃娃。白色的小禮服，富有彈性的小腿露在外面，輕快地移動著的步伐。
林立翔和溫寧珊在5號攝影棚擁抱的炫目燈光中，看到了這樣的方若綺款款而來。完全不是，他在平安夜破門而入時那個孤獨女人，完全不是，他在紐西蘭大雨中帶回家的落魄女人，完全不是，他從酒吧拽出來的墮落女人。眼前的女人，仿佛新生，仿佛還是個，剛從大學畢業的清純女子，讓人疼惜。
林立翔收斂了一時間的驚愕，完美的說出了自己的臺詞，「你終於準備好了和我在一起嗎？」
場外的方若綺頷首，林立翔回之以自然地微笑，導演喊卡，稱這是林立翔整部電影，最到位的表情。
在林立翔的休息室裡翻看著他的劇本，全然不顧門外接踵而至的驚異眼神，那些聲聲入耳的小聲議論。
「那是不最近很紅的那個方若綺嗎？」
「聽說她和很多男人都有一腿？」
「什麼呀，那都是幌子，我告訴你吧，我有朋友在王瑞恩身邊做事的，他們早就是情侶了~」
「真的假的，那方若綺還這麼明目張膽的來找林立翔？」
「這就不懂了吧，這就是這女人的厲害之處啊~」
「大揭秘上說她有戀父情節呢，王瑞恩和林立翔都那麼年輕啊，我看他們肯定滿足不了她的，她背後肯定還有別的大老闆！」
方若綺纖纖細指翻過劇本，唇邊掛著誰也讀不懂的微笑。
林立翔走進來，關上了門，靠在門邊，摸出煙，一種罌粟的味道，蔓延開來。
「你來做什麼？」
「投奔你啊。」
林立翔不屑的笑了，「如果你真的想要投奔我，在紐西蘭，你就不會走。」
方若綺低頭一抿嘴，「那是我太孩子氣了。」
林立翔看著她，「你是袁佩琪什麼人，為什麼那麼關心她的事。」
「跟你說了，我只是她的歌迷罷了，」方若綺鎮定的說，「某種程度上說，我進入演藝圈就是為了追尋她的足跡。」
我沒有撒謊，我來這裡，就是為了她。
可是林立翔並不知道這句話的另一層意思，他只是搖了搖頭，這個很難真的看透的女人，可以只是這樣的單純嗎？
「我要考慮一下。」
3
「他已經不相信我了呢。」
方若綺放下咖啡杯，看著面前不動聲色的季青平，「怎麼辦？」
「如果那麼容易就相信了你，那他就不是林立翔了。」季青平笑著回答。
「這事都要怪你，如果你不是來紐西蘭找我，我就不會那麼早和他攤牌。」方若綺不留情面的說，有時候她實在是想不通，最近這段時間季青平所做的一切。
如果他一直都未曾真的原諒她，為何要一路追到紐西蘭，為何要告訴她事情的真相，為何要追她回來？
如果他原諒了她，為何要使泡沫戰術，為何要劃清界限，為何要她去林立翔身邊做線人？
這個男人，究竟在策劃怎樣的陰謀？
遺憾的是，她明知道這是個萬劫不復的深淵，卻不得不跳進去。
只因為深淵下面，有她要的東西。
「我不能再拖了。」方若綺直話直說，「我的泡沫就要破了，你知道，我也知道，這一切都維持不了多久了，在那之前，我必須要出來，我必須要出來。」
季青平滿意的笑笑。「你能這麼明確自己的目標，這很好，這才是我最開始認識的那個方若綺，這才是能做天后的方若綺。」
「你一定有辦法的，是吧。」方若綺知道季青平不是那種順其自然的男人，他一定早就想到了對策，只不過在等她上門來問而已。
「對策是有的，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膽量。」
「比觸電和上大揭秘還要不堪嗎？」方若綺給自己壯膽。
「以前受傷的都只有你自己，這會受傷的是別人，你做的到嗎？」
季青平斜著頭看著方若綺，「你做得到嗎？」
傷害別人？
方若綺愣住了。
鬼使神差的點頭，只不過她萬萬想不到的是，季青平所說的傷害，不僅僅是內心，還有肉體。
「那好，我要你開車去撞林立翔的妹妹林芬芬。」
4
「你怎麼來了？」林立翔開門的時候只穿了一件浴袍，方若綺沒有絲毫迴旋的意思，徑直走進去。
「方便我坐坐嗎？」
「你不是自己進來了嗎？」
林立翔關上門，看看牆上掛著的鐘。
「如果你半個小時能結束的話。」
「等人？」
「席若芸。」
林立翔看著方若綺臉上微妙的表情變化，一笑。「你是愛上了我，還是愛上了席若芸，為什麼每次說起她，你都不對勁？」
方若綺不做解釋，她不想讓這個精明的男人，知道自己和袁佩琪的事情，一點線索也不能給。
「我以為你和她關係很好呢。」林立翔見她不做解釋，繼續問，「聽說你是為了替她解圍，才拜託童靖陽叫我回來的。」
「沒錯。兩百萬對誰來說都不是個小數目。」方若綺故意避開不談席若芸。林立翔反而更加緊咬住不放，「那只是對你而言，對若雲來說，不過是一年的花紅罷了。」
「她損失的不只是錢而已，還有對你的心意。」方若綺實在是不願意談起這段來，每次想到林立翔的離開和季青平的袖手旁觀，她就心寒。
「心意嘛~」林立翔還是那樣的笑著，「她在這個行當這麼久了，什麼事都經歷過了，心意這東西，感情這東西，早就沒有了。」
「不，她有的。」方若綺抬起頭，眼神清澈。
席若芸那張耶誕節卡片上簡單的兩字，謝謝，蘊含了一切，包括，對林立翔的心意。
不要因為你沒有了感情沒有心意，就以這樣的想法來揣測別人。
方若綺想這樣說，卻沒有說出口，畢竟今天來是來投誠而非吵架的。
「不說這個了，反正她一會要來的，你們自己談吧，我今天來，主要是談上次那件事。」方若綺站了一會，決定還是不要坐下，她希望能速戰速決。
「什麼事？」
林立翔故意裝糊塗給方若綺打響了警示燈，他果然在為她憤然離開紐西蘭而耿耿於懷。「立翔，請你做我的經紀人吧。」
林立翔不緊不慢的說，「別開玩笑了，若綺，我可是從來沒有做過經紀人啊。」
「你不是把自己的事業經營的有聲有色嗎？正好我也想換個公司換換環境。」方若綺這一回答成為了日後林立翔和方若綺強強聯手的官方說法，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林立翔巧妙的把地點從自己的家換成了民歌餐廳，而把說話人從方若綺變成了莫叔。
因此，這成了兩個惺惺相惜的駐唱歌手互相扶持的一段佳話。
當然，這還是後話。
「若綺，在我知道你離開我的真正原因之前，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一旦我成了你的經紀人，就意味著我們從此就上了同一條船了，我不得不謹慎。」
「謝謝你對我如此開誠佈公。」方若綺覺得自己在林立翔面前是如此的渺小，這個男人真的從未對自己撒謊，如果不是因為姐姐的緣故，她就算是放棄自己的事業，也不會選擇對他下手的。
「我要怎麼證明自己呢？」方若綺覺得自己的問題很傻，林立翔卻一臉認真的說，「我想只有時間能夠說明問題。」
時間，我最沒有的就是時間。
我那岌岌可危的泡沫，不知道在哪一刻，就會華麗的破滅。
到時候，即使你接受我，我對你而言，也在沒有用處了，不是嗎？
難道你一定要逼我走那條路嗎？
傷害別人，也傷害自己？
方若綺悲哀的看著林立翔，林立翔剛要說些什麼，門鈴響了。
「她來了。」
方若綺平靜的說。
「放心，她不會誤會的。」方若綺苦笑著去開門，門外站的居然是，古芊菁。
「林——」
古芊菁在看到方若綺的一瞬臉色煞白。方若綺先整理好的思緒，說，「又見面了。」
古芊菁的眼神直接穿越過方若綺射進了屋子裡，方若綺漫不經心的說，「你們聊吧。」
「別走。」
古芊菁一把捉住她的手腕，狠狠的往牆上一摔，指著林立翔的鼻子問，「立翔，你那麼匆忙的離開就是為了她嗎？」
「這個嘛…」林立翔無奈的說，「的確是這樣。」
這話雖是事實，但是太容易讓人誤會了，方若綺本來想解釋的，突然看到古芊菁扭曲的臉，覺得有趣，於是也跟著模糊地說，「要立翔他在耶誕節趕回來，真是過分了，是我不對。」
「你今晚所謂的有事就是要見她？」古芊菁直接無視方若綺的話而質問林立翔。
「不，是要見席若芸。」林立翔的實話實說讓古大小姐的臉更綠了一層。
「林立翔，你是耍我是吧。我早聽說你是個玩世不恭的浪子，專門傷女人的心。」古芊菁冷笑了一下，方若綺不客氣的說，「就算他是，也跟你沒什麼關係吧，你不是童靖陽的女人嗎？」
「什麼時候輪到你多嘴？」
「方若綺是我的客人，你才是不速之客。」林立翔有力的挽住方若綺的腰，方若綺頓時感到無窮的力量。
單純是為了得到這樣一個男人的扶持，方若綺也願意投奔他。如果一切在開始就這樣的簡單該有多好。方若綺別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古芊菁聲音都走音了。
「你們這對狗男女。」
「大小姐，這不是你家，說話請注意些。」林立翔搶在方若綺前面說。「我跟誰在一起，我喜歡和誰在一起，這都跟你無關。」
「不知道袁佩琪在地底下，聽到這話會不會哭呢。」
林立翔和方若綺的臉色同時變了。
林立翔又是搶在她前面說，「你說什麼？」
「曾經海誓山盟，轉眼就勾搭上了別人，袁佩琪死不瞑目呢，下次你們鬼混的時候，小心她的亡靈在看著你們。」
古芊菁轉身要走，這會換成方若綺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再說一遍。」
「小心她的亡靈——」
「她怎麼會死不瞑目？她怎麼會怪我？她怎麼會？」
「哼。」古芊菁最不該的就是說了這句，「興許她不會怪你呢，你們兩個野種，本就是一類。」
啪。
林立翔又是搶在方若綺前面，給了她一個耳光。
「滾。」
方若綺整個人愣住了，看著古芊菁捂住臉跑走，看到席若芸被狠狠撞了一下，聽到她說。
我又錯過了什麼嗎？
主角悉數登場。席若芸，你沒錯過什麼。
錯過了一切故事的人，是我。
是我這個，不稱職的妹妹。是我。
5
「你沒事吧？」
半夜接到了席若芸的電話，方若綺很是意外，儘管這個時候，她還完全沒有辦法入睡。
「立翔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席若芸的聲音聽起來那樣的平靜安寧，像是一曲催眠曲。
「我和他沒什麼。」
「我知道。」
「謝謝你相信我。」方若綺不知道自己在解釋什麼。也許，她不是在和席若芸解釋，而是在和自己的姐姐解釋，解釋，她並沒有試圖搶走她愛的男人，恰恰相反，她要替她懲罰他。
「從你把他從歐洲叫回來的那一天開始，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敵人。」席若芸平和的說，「同是一邊的人，請恕我直言，和林立翔走的太近，對你不好。」
那你呢？陷入感情無法自拔了嗎？
「林立翔不是那樣容易上當的人，你不要試圖挑戰他的智商。」席若芸過來人一般的說，「他可是誰的帳都不賣的，即使是古芊菁，他自己一方的人，不還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嗎？」
「那是因為古芊菁她說起了袁佩琪。」
方若綺突然靈光一現，席若芸也應該知道姐姐和林立翔的事情吧？如果連古芊菁這個新人都知道，摸爬滾打這麼長時間，又曾經和林立翔是一家公司的席若芸，應該知道的更清楚吧？
「你太天真了。」席若芸的回答讓她的心一沉，「林立翔不是那種，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出手打另一個女人的男人。」
林立翔，永遠理智大於情感。
「明知道他是如此的男人，你還是要飛蛾撲火嗎？」方若綺慢慢的說，「儘管他那樣對你，你還是要留在他身邊？」
席若芸，離開他，不要像我姐姐一樣，不要。
「我真不想和你說實話，但是，今晚我去找他的目的，是為了道歉。」
「道歉？」
「道歉。」席若芸平靜的說，「為我僭越了自己的原則而道歉。我本以為我可以把持的住，沒有想到，還是——」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長久以來，這兩邊，就在無休無止的相互試探。童靖陽靠近古芊菁，我靠近林立翔，都是如此。」席若芸娓娓道來，像是在講述一段和自己無關的回憶。「這是季青平偏愛使用的招數。可惜被他識破了，於是他走了，去了歐洲，順便從童靖陽身邊帶走了古芊菁。有時候，我不得不佩服他。」
都是假的嗎？
童靖陽邪獰的說，這是我的女人。
席若芸那樣動情的，挽著他的臂走過星光大道。
都只是試探和欺騙嗎？
一瞬間，林立翔的話響在了耳邊。
——她在這個行當這麼久了，什麼事都經歷過了，心意這東西，感情這東西，早就沒有了。
林立翔早就看透了一切，席若芸早就看透了一切。
他們只是不說而已。
他們在玩著更高級的遊戲。
原來自己才是那個一直看不透的人。
愚蠢的跟著叫好的觀眾，圍觀看戲的路人甲。
季青平的話清醒的回蕩在耳邊。
若綺，林立翔是不會那麼容易上當的。
想要博取他的信任，你必須要破釜沉舟。
林芬芬就是他唯一的軟肋，你必須，要在她身上下賭注。
若綺，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我看的出來，立翔他還在考驗你。」席若芸的聲音這個時候響起，「真希望你會是那個，讓他全心全意相信的人。」
「為什麼是我？」
「也許是因為，他心底還願意相信，你的清白。」
笑了，真傻。
如此精明的林立翔，居然會相信，我渾濁的清白。
這就是命運在幫我懲罰你嗎？林立翔。
讓你看清了所有女人，唯獨對我判斷失誤？
這就是，季青平不惜使用泡沫戰術也要逼我就範的理由？
一邊在推，一邊在拉。
一切，不由我。
結束了和席若芸的通話，方若綺轉而接通了季青平的號碼。
轉入了語音信箱。方若綺說。
給我準備車。
還有林芬芬放學的時間。
6
「方若綺小姐，你放心吧，這小女孩沒有事，只不過被從上坡滑下來的車刮傷了一下。」
「我看她都打上了石膏了。」方若綺憂心忡忡的說。
「她是過於驚嚇，自己跌倒了，一點小骨折，小孩子康復的很快的。」
「……歐醫生，不知道，我能不能幫她付一下醫藥費呢？」
「……方小姐，其實，你不用——她哥哥——」歐醫生話還沒有說完，方若綺搶先說，「我想幫她付了這筆錢，畢竟，她是為了看我的歌友會才出了意外。」
歐醫生推推眼鏡，臉一紅，「好吧，方小姐，您真是個好人。」
好人。
方若綺苦澀的一笑。
仿佛是聽到了死囚對劊子手說，你殺的真溫柔。
「這件事，還拜託你，不要說出去。」
快速走在醫院的走廊裡，還是禁不住有人指指點點，方若綺扶著太陽眼鏡，心中滿是羞愧。
拐角處與迎面跑來的男人狠狠撞了一下，眼鏡被撞飛，抬頭，林立翔。
理所當然。
「真巧。」
準備了好久的臺詞，這麼輕這麼輕的聲音說出來，可是林立翔完全沒有時間消化，連眼鏡都沒有撿起來，就向前跑去。
「真巧。」方若綺看著他跑遠的背影，彎腰撿起了墨鏡。「你來的時間，與我們算的，分秒不差呢。」
日後，有時候林立翔會問起，方若綺就會講述著，她是怎樣得知了小歌迷受傷的消息，又是怎樣臨時叫停歌友會前往醫院探望的，林立翔總會滿眼笑意。
方若綺於是總想找一副太陽眼鏡，把自己遮掩起來。
不是他太耀眼，而是她太陰暗。
由於第一天林芬芬在睡覺沒有來得及拍照，第二天，為了配合媒體，方若綺又再次跑去了病房，在無數鎂光燈的照耀下，親切的慰問了這個她一腳油門送進醫院的小姑娘。
在門口看見林立翔時，還那樣的清純詫異的問。
咦，又是你，真巧。
然後等待著那個理所當然的答案。她是我妹妹。
然後說出了最後一句臺詞。
我開始不得不相信命運了。
7
「芬芬。醫生說你今天就可以回家靜養了，高興嗎？」
「不高興。」
「為什麼？」
「回家了就不能天天見到方姐姐了。」
林立翔抬頭看了眼一旁溫柔的笑著的方若綺，低頭哄著妹妹說，「方姐姐還有跟多工作，你難道不想聽到她的新專輯不想看到她的電影了嗎？」
林立翔大概只有對自己的妹妹，才會顯露出這樣難得的溫柔吧。
在被現實挫敗的傷痕累累後，只有親情，還可以讓他相信並呵護。
方若綺無聲的把自己的手搭在林芬芬瘦小的肩膀上，疼惜的說，「姐姐還會來經常看你的，芬芬，聽哥哥的話，好嗎？」
林芬芬點點頭。
抬頭，正對上林立翔的眼睛，充滿了感激，和信任。
那一刻她本該是快樂的，不知為何，卻想流淚
我會保護你。
民歌餐廳，猝不及防。林立翔這樣對方若綺說。
仿佛從這個五月，到上個五月，是個完美的契合。中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她只是做了一場大夢。
一切又回到上一個五月五日。眾人歡呼著高明權的歌友會，關古威初登臺那聲天籟終於沖進了她的耳膜，推門而出，走過巷子，他在，抽著煙，背對著她。
他們擦身，他們而過。
他就是這個時候，說，我會保護你。
於是公主找到了王子。
於是中間的十二個月仿佛都沒有存在過。
沒有童靖陽，沒有季青平，沒有說不清的誰欠了誰。
如果一切就是這樣的簡單，那該有多好。
可惜，她始終無法麻痹自己。
那個五月，他向背而去，終究沒有挽留她。
那個五月，她向背而去，終究沒有邂逅他。
那個五月，他還只是民歌餐廳潦倒駐唱的過氣藝人。
那個五月，她還只是苟且偷生向上攀爬的芸芸眾生。
那個五月，他們第一次見面，然後各自走開。
全然不知，再見面，下個五月，一切都不同了。
五月五日，始終是個，值得人銘記的日子。
8
沒有個破繭而出的理由。
因此，林立翔徘徊了這麼久。
他看不透方若綺，他說不出，她的世俗和清高，她的堅強和脆弱，她的卑鄙和善良。就像他看不透說不出自己一樣。
這樣的認知，讓他惶恐。
她不想依靠任何人。
從平安夜他擁抱著她沉睡的那刻，就已經明白。
糊塗的跟著自己墮落並非是空虛，相反，是太滿了，是季青平給她的愛太滿了。滿的讓她，恐懼。
她就是這樣一個特別的女人。
擁有的時候就開始想著失去。
好運的時候就開始等待厄運。
越是被愛，越是恐慌。
越是得到，越是排斥。
仿佛認定，一切都不屬於她，一切終將離她而去。
他抱著她沉淪，聽著她喃喃自語。
抹去我的痕跡。
抹去我的痕跡。
方若綺的話在耳邊此起彼伏，季青平方才自卑又懊惱的眼神回現。
林立翔於是知道，她和季青平之間，不再是皮肉關係那樣的簡單。
林立翔於是知道，她和季青平，都在試圖讓彼此回到簡單的皮肉關係。
這是兩個，總是想得到，卻更加怕失去的孩子。
互相猜忌，互相背叛，互相傷害。
而他，不介意成為他們彼此攻擊又彼此防守的矛與盾。
他本是想以這樣局外人的身份看著他們自相殘殺。
沒有想到，還是被卷了進去。
是向前走一步給自己最後一次相信一個人的機會，還是退守住自己的底線緊緊鎖住自己殼。
方若綺所說所做，反復不定，讓他無法破繭成蝶。
直到她來探望芬芬。
在她並不知道芬芬是他妹妹的情況下。
於是，終於有了，向前走一步的理由。
9
我始終無法忘記當時知道你救了芬芬的時候，我內心的狂喜。
就如後來，我知道這一切都是謊言時，我無法抑制的憤怒。
可是怎麼可能有人比我更瞭解你，瞭解你的身不由己，瞭解你的進退兩難。
可是，我始終沒有童靖陽愛你，我只能選擇退出。
在無法在面對你的時候，逃避。
是因為我們愛的不夠深？還是因為我們一直都沒有相愛過?
我不知道，若綺。
你需要知道，當你看到這本日記時，我已經離開你，也無需擔心你看到時我會再次尷尬和無所適從。
若綺，我原諒你。
在你原諒自己之後的幾十年後，我終於原諒你。
——林立翔日記本
10
這個世界，究竟是怎樣。
荒誕劇寫進了歷史。
罪沒有了罰。
救贖成了時尚。
泡沫毀滅前，用最後的良心，換取了一個男人的信任。
於是一開始的開始，就說不清，到底誰更加的無辜，誰更加的罪惡。
於是在結束的結束，也道不明，倒是誰負了誰，又是誰成就了誰。
於是，方若綺什麼都不想了。
因和果，善與惡，愛與恨，對與錯
原來是至親。
就像袁佩琪和方若綺。
就像林立翔和林芬芬。
互克互生。
「我會保護你。」
林立翔灌了口啤酒，那邊民歌餐廳的臺上，高明權正在為莫筱筠，深情款款的演唱歌曲。莫叔望過來，點點頭，下個節目，就是林立翔，在下個節目，就是方若綺。
皆大歡喜的夜晚，沒有誰是不快樂的。
方若綺刮了下身邊吸著果汁的芬芬的鼻子，寵溺的說，
——「芬芬。醫生說你今天就可以回家靜養了，高興嗎？」
高興。
戀人未滿 4
1
再次走進周映彤那間整潔芬芳的辦公室，恰是一年之後。
她的桌子上，還是那盒名片，紫色淡雅的芬芳。
那揮之不去的香味，多少次出現在夢裡，讓方若綺心悸不已。
再次三個人坐在一起，已是九個月後。
林立翔坐在她們之間，猶如童靖陽坐在她和季青平之間。
林立翔反復搓手的動作，竟然和童靖陽，如出一轍。
還記得周映彤上次距她於門外之時，那淡淡的微笑和解釋。那個時侯，她曾天真的把自己的逆境，全部歸咎于無名的落井下石。現在看來，的確是自己高看了自己。
所以，謙卑的微笑，從方到圓，收斂了全部的棱角。
「謝謝您幫我墊付違約金。」
周映彤啜了口香茗，悠然的說，「你該謝謝立翔，他替你付的。」
感激的看了眼一邊有些局促的林立翔，方若綺朗聲說，「我會以我的成績來回報兩位的。」
周映彤還只是流連在她的香茶的氣味裡，仿佛沒有聽見方若綺說什麼。
若是一年前，她大概會大聲的重複一邊吧，可是現在，她只是抿嘴淺笑，也低下頭，用力的呼吸了一下，手中茶杯的味道。
她不懂茶。
她聞出的都是潮濕的陰謀。
走出辦公室，方若綺才覺得肩膀鬆弛下來，轉而給了林立翔一個明媚的微笑，「謝謝你。」
「本來就是我提出邀約，應該是我感謝你。」林立翔又在打官腔，方若綺聳聳肩，「當初你點名要我是看在季青平對我尚有一絲感情，而今，恐怕，我們——」
林立翔拍怕她的肩，「別想那麼多了，若綺。」
回想起幾天前在季青平辦公室的一幕。
那是一個，若非要幫若綺解約，他一輩子都不想再踏進的地方。
摔在他桌上兩百萬，林立翔從沒感覺到這麼解氣。
季青平還是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讓人看了就像朝著他矮塌的鼻子揍一拳，林立翔整整西服，「方若綺跟我了，不要再找她。」
「為了個婊子，值得嗎？」
季青平眼底的寒光，依舊懾人。
林立翔笑了。他果然還是那樣心胸狹窄的人，對於背叛他的人，不留一絲情面。
就像當初他對待自己一樣。
「你是否應該檢討一下為何你身邊的人都要離你而去。」林立翔壓低了聲音，「合約呢？」
季青平平靜的從抽屜中取出了合約書。
「你該讓她多去練練舞，這對她有好處。」
「立翔？」方若綺推推他，林立翔晃過神來。「怎麼，在想季青平嗎？」
「你怎麼知道？」
「因為，他說起你時，和你想到他的時候，都是那樣令人戰慄的眼神。」方若綺溫柔的笑意讓他溫暖，「這是你們之間的戰爭嗎？」
「你總喜歡這樣揣測別人嗎？」
「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習慣了看別人眼色，揣摩別人的心思。」方若綺曾對他那樣的坦言，還好，她保留了關於姐姐的那一道防線。
「我在想，你在那傢伙身邊，吃了不少的苦吧。」
「其實，他對我，很好。」
方若綺一閉眼就能想起季青平給她的第一個任務。
「除了袁佩琪，其他的事，不要對林立翔有任何隱瞞。」
於是她就照直說了，雖然不明就裡的人聽來，會把這當成假話，但是難得林立翔居然頷首，說，「他對你，真的還算是不錯。」
看著林立翔眼神中對自己又多了一分信任，方若綺心中，竟然是說不出的苦楚。
2
機場，焦灼的等待。
林立翔在和周映彤通著電話，同行的工作人員都在用審視的眼神看著自己。方若綺佯裝什麼都沒有看到。
作為藝人，懂得如何選擇性失明和失聰，已然成為本能。
「果然還是不行嗎？一個小角色也可以。」
林立翔提高了聲音，方若綺照舊佯裝不知，心底卻明白林立翔仍在為自己周旋。看著他閃躲了一下眼神，「信號不好，稍等。」林立翔向門口走去。
方若綺暗自嘲笑自己。
真是辛苦了經紀人，為了幫自己上位，要如此卑微。就算是到了信號好的地方，聽到的，也只能是更加清晰的答案。
不行。
林立翔聽到的，她看到了。
在空氣中撲面而來。
除了佯裝不知，除了微笑，什麼都做不了。心，卻是異樣的平靜。
在林立翔伸手去抓vip候車室大門的扶手的時候，門從外推開了。
無數的鎂光燈的哢嚓和錯雜的提問。
只聽到了明晃晃黎華的名字。
果然，紐約客還是黎華的紐約客，就算他依照大牌的慣例早就坐著公司的私家飛機飛往了紐約，留下的眾人也還是要幫他擦屁股。
「請問這次紐約客還會延續李恩光導演一貫的風格嗎？為何不再使用他的御用主演馬智文呢？」
——廢話，李恩光當然會首先考慮自己這邊的藝人，所謂御用，無非是幌子。
方若綺暗自回答。
「黎華為何會和緋聞女友同台亮相呢？公司出於何種考慮讓她當了女配角呢？」
——不知你說的是黎華的哪個緋聞女友呢？至於女配角，這就是周映彤的高明之處了，男女主角的假戲真做，總不如三個人一場戲來的過癮。
方若綺低頭暗笑。
「林立翔和黎華飆戲會有壓力嗎？」
——壓力？不過是各取所得罷了。
終究是誰也沒有回答。
藝人與媒體終究是要鬥智鬥勇。正如此時，門開一瞬林立翔還皺著眉一副厭惡的表情，面對著鎂光燈臉上卻升騰起最自然的笑容，簡直就是容光煥發，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我期待著和黎華飆戲，但是我想黎華更期待和兩位美女對戲~」
完美的答案，給了一點，又留了一點，媒體會暗自得意的分析他的話外有話，卻不知，這正是眼前微笑的林立翔想要達到的效果。
所以說，攝影棚練就不出影帝影后，真正的戲骨，都是在鎂光燈的洗禮下煉成的。
方若綺此時的心思已經不在林立翔的妙語連珠上了，她只看到光芒耀眼的深處，林立翔彬彬有禮的一伸手——
兩個女人款款而入。
見面，恍如隔世。
方若綺無聲的站起，走進來的女人看到她也不約而同的愣住。
三人的世界，光影交錯。
一切歸零。
一切莫不是反諷。
跌跌撞撞回到故事的原點。
當初，一個是明晃晃的蔑視，一個是赤裸裸的無視。
在她方若綺還是個遲到的新丁的當初。
在她方若綺已經模糊了記憶的當初。
如今，一個是含而不露的點頭微笑，一個是欲說還休的緊促雙眉。
在她方若綺終於攀爬到她們身邊的如今。
在她方若綺褪盡鉛華的如今。
如今的第三者方若綺什麼都沒做。
一如當初，她們那樣無謂的走過。
葉婷婷，古芊菁，方若綺。
藝培大廳。2001年1月
葉婷婷，古芊菁，方若綺。
VIP候機室，2002年5月
命運起承轉合，紛紛擾擾，居然也是這樣，平平靜靜的開場和結尾，全然不顧，中間驚心動魄轟轟烈烈的過程。
世界真寧靜。
3
方若綺沒有告訴任何人，這是她第一次坐頭等艙。
要不是因為林立翔堅持要她過來坐，她肯定會坐在經濟艙。
她很享受和工作人員一起擠在後面的經濟艙，看著窗外的雲彩發呆，聽著mp3，打打瞌睡。
可是現在，她要舉止優雅的坐著，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流覽menu，在聽著葉婷婷和古芊菁點了她聽也沒聽過的酒後，小聲說著。
橙汁，謝謝。
古芊菁鄙夷的一笑。
方若綺側過頭去靠在林立翔肩頭，隨即聽見古芊菁支起的腳觸到前面的擋板哎呦了一聲。
有時候方若綺會覺的她真的很可憐。
原始森林可容不得腦容量這麼小的動物生存。如果不是有她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老爸撐腰，她早就被吞噬的一乾二淨了吧。
不屑於跟她較勁，因此多少次萌生了放她一馬的念頭，但是沒有想到，這一次，想除掉她的居然會是季青平。
他這麼做是為了她還是自己？
方若綺想不明白。
古芊菁不過是EAMI給嶽行空做的人情，過不了多久就會自然凋亡，放著那麼多對Sun有威脅的人不做掉，反而是挑中了這個頭腦簡單的大小姐，方若綺安靜的躺在林立翔肩頭上，頭腦卻在不停地運轉。
林立翔也睡得心安理得。
他點的礦泉水放在小桌上，水面起起伏伏。
她點的橙汁放在小桌上，金黃色的驚濤駭浪。
他們照舊是聽著mp3，發呆，相依而睡，就和在經濟艙一樣。
完全不理會看著高級時尚雜誌，喝著不知名的洋酒的葉古二人。
人和人的界限，有時候，就是這樣的明顯。
無論怎麼紅，她也還是那個服務生出身的孤兒，而他也依舊是那個小混混而已。
這就是他們與生俱來的等級。
方若綺也好，林立翔也罷，都懶得去掙扎去掩飾，懶得靠攏那個所謂的上流社會。
飛機也許分頭等艙和經濟艙。
人也許分三六九等。
我們都不可以選擇坐在那裡，都不可以選擇生為何人。
卻可以，選擇蒙頭睡大覺，選擇成為怎樣的人。
這也大概就是，人的卑微和偉大。
下了飛機迎接他們的是早一批到達的製作班底，兩位副導演和電影中最重要的動作指導和特技師和葉婷婷，古芊菁，林立翔依次握手，方若綺自覺地閃到了經濟艙中的小嘍囉團隊之中，就像當初在藝培畢業禮上，她知趣的閃人一樣。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
4
不可否認經過這一年多的實地培訓古芊菁的演技有所長進。
亦或是眼前這個為她量身定做的女配角角色實在太過本色演出，歇斯底里，其實頭腦空空。
最容易被傷害的人，讓眾人失去了挑釁的成就感。更何況，她身後還有個老爸。
方若綺看著古芊菁在自己面前賣力的演出著，突然想到，這個女人的身世，應該不是只有自己知道吧。
她不過是誤打誤撞，有多少人，深陷其中。
發現了季青平陰謀的林立翔，將古芊菁帶離了童靖陽身邊，會知道些什麼嗎？
單純只為了保護同門師妹？還是收到嶽行空的囑託？
看來要扳倒古芊菁，光靠自己的猜想還不行，還需要林立翔的幫忙。
於是，在林立翔走向休息室的片刻，若綺也不動聲色的跟了上去。
林立翔關上門的刹那，方若綺用手抵住了門。
林立翔誦了聳肩膀，讓她進來，反手插了門。
「找我有事？」
「來看看我的經紀人。」
「可別來這套，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真是的，你就不能玩一把委婉？」
方若綺不再玩太極，直奔主題的說，「你知道古芊菁的身世嗎？」
林立翔剛拿起水杯喝了口水，雖然沒有電視上經常演的那樣一口噴出來，但是嗆到了是真的。
「真是的，你就不能玩一把委婉？」
方若綺笑了。
「誰叫我們倆這麼像，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吧？」
林立翔點點頭。「你不會是藏在我身邊的spy吧。」
方若綺初聽到這話後背一陣涼，一瞬間察言觀色認定這只是玩笑後打馬虎眼的說，「這世上本沒有偵探，只是謎題太多了，於是就有了偵探。」
「我怎麼這麼倒楣，就這麼點秘密，全都對你說了。」林立翔無奈的撓撓頭。方若綺笑的更燦爛。
不，立翔，你還有一個最大的秘密沒有告訴我。
我也有一個最大的秘密沒有告訴你。
我們在唯一的交集上，還是無法坦白。
就是這一個不坦白，就註定了你我是披著朋友外衣的敵人，微笑擁抱後終究還是會相互傷害，不是嗎？
方若綺笑的那麼燦爛，林立翔也低著頭笑了。
「上了我的船，你就不可能下的去了。如果有一天你背叛我，我說不定會殺了你。就算這樣，你還是要知道我所知的一切嗎？」林立翔笑著說這話的時候，看不出一絲的玩笑意味。
方若綺幾乎沒有猶豫，「我說不定會在你殺了我之前殺了你呢，你說呢？」
林立翔和方若綺相視而笑，彼此都是認真的。
天生一對。
5
「若綺，周映彤是不會讓你動她的，別妄想了，你還是賺取周映彤的信任，比較重要些。」林立翔點了根煙，「也實際些。」
方若綺木然的點點頭。
季青平，不是我不想，實在是，你的目標定的太高了。
「獲取周映彤的信任，就要做出點成績來。」林立翔吸了口氣，方若綺搶過他的煙，自己吸了一口，嗆得不輕，流出眼淚來。
「在季青平身邊那麼久都沒習慣煙味嗎？」林立翔拍著她的後背，方若綺繼續的流淚，一邊流淚一邊說，「我看周映彤沒有讓我唱歌的意思。」
「她不讓你唱，季青平也不會再給你機會，路只剩下一條，去YOGO。」林立翔認真的說，「等我一拍完這戲，就去和錢永富溝通。」
「我轉投了周映彤，立翔，你以為錢永富會簽我嗎？這一簽，可就是兩年。」
林立翔笑了。
「有我在的話，他就一定會要你。有你在的話，不到一年，YOGO就完了。」
林立翔從不對方若綺撒謊。
幾個月後，當方若綺親眼看著YOGO的大門打上了封條，錢永富從自己面前走過，那閃過的她讀不懂的釋然，永永遠遠印記在了腦中。
「這是個機會，若綺。」林立翔覆上她肩頭的時候，方若綺觸電一般，看著玻璃窗內尚未蘇醒的古芊菁，方若綺感覺到窒息。
「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吧。」方若綺手靜靜地從玻璃窗上滑落。「他們還躺在裡面，怎麼還會有人有心思——」
「別傻了，方若綺。」林立翔從口袋了摸出煙來，被她一把奪過來在地上踩了幾腳。林立翔一笑，「你怎麼了？」
「我該問你們怎麼了吧。」方若綺感覺到眼前這個男人的冰冷。「難道你就一點都不為他們擔心嗎？」
「你放心，黎華瘸不了，古芊菁也死不了，就算他們要瘸要死，也得先經過周映彤同意，她是不會讓他們來破壞這部戲的。」林立翔的口吻，讓方若綺深深恐懼。
十幾個小時前，他們還一起在謀劃，十幾個小時後，方若綺才發覺自己多數只是臆想，而林立翔則是說到做到。
沒有絲毫迴旋的餘地。
這種男人若是相信一個女人，會為了她全心全意的付出。
如若背叛，將是怎樣的萬劫不復？
方若綺頭一次覺得，林立翔本質上，與季青平如出一轍。
就像童靖陽所說，她方若綺還只是迷惑于男人的皮囊而已。
拔去了那層皮，她投靠的兩個男人竟然是平分秋色的令人發寒。
如果讓林立翔這個男人知道自己就是開車撞他妹妹的罪魁禍首，他也許真的會，一刀捅死自己吧。
抱著雙臂，方若綺感覺很冷。
看著古芊菁全身包裹著躺在那裡，突然覺得，自己就躺在那裡，聽著聲音呼嘯而去。浮光掠影間，失去了所有。
「真的換人，也不會是我。」
「你錯了，你才是最佳人選。」林立翔手指有節奏的敲打著玻璃，「周映彤想把這件事的曝光率降到最低，她是不會輕易從國內再調人過來的，可是戲總是要拍，總要有一個女主角和我搭戲不是？」
林立翔的微笑，此時，竟如此真切的與季青平的笑重合在一起。
——既然如此，只好製造些意外了。
——你就以學習為藉口，一路跟到紐約，其他的，我來安排。
——你這麼聰明，機會到的時候，我相信你會抓的住。
季青平的聲音，眼前卻是林立翔的臉。
眩暈。
6
「提前這麼多天收拾行李，沒出過遠門嗎？」林立翔看著方若綺彎著腰整理著行李。
「我喜歡有備無患。」方若綺有的沒的回了一句。
「你帶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去幹嗎？真是沒見過世面。」林立翔依靠在門口看著方若綺塞著各種各樣的東西，旅行箱張著大口在嚎叫。
「帶書嗎？飛機上哪有功夫看這個？」林立翔順手拿起她放在床上的一個紅色封面樸素的日記本，在方若綺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前翻開。
密密麻麻的樂譜和逐字逐句對劇本的分析，甚至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做了note。
方若綺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搶了回來，扔進旅行箱。
林立翔搖搖頭，笑了。「你寫的？」
「在藝培留下的習慣，一年多了，走到哪裡都帶著。」
「真不愧是全A的學生。」
方若綺不理會他，繼續裝著行李。林立翔點了根煙，煙氣漂浮在兩人周圍，蔓延開來。
「若綺，放心，你會紅的。」
方若綺笑笑。什麼都沒有說。
方若綺不知道，林立翔就是從那天起開始記日記，用一本相同款式的藍色日記本。
可是她一直沒有看到，直到他離開的那一天。
7
「你看若綺演的有板有眼的吧。」林立翔來不及卸妝就奔到周映彤跟前，周映彤翻看著酒店的雜誌，說了一句，「沒看。」
「映彤姐，你為什麼對她總是——」
「我看是你昏了頭吧。」周映彤不冷不熱的說，「那個把你一聲不響拋在紐西蘭跟著季青平走了的女人，你還是要相信她。」
「她可是救了我妹妹。」
「別說的那麼誇張，不過就是看望了一下，付了點錢，說不定媒體都是她自己找來的。」
周映彤老道的說著。
大部分她都說對了，除了，媒體是季青平找來的而已。
林立翔撇撇嘴，「你要是拿出對古芊菁一半的心給若綺，她會比古芊菁紅兩倍。」
「我寧願養只富貴貓在身邊，也不像調教只野老虎。」周映彤翻著雜誌，劈裡啪啦的聲音。林立翔陸出興奮的表情，「映彤姐，我們打個賭，若綺她會成為EAMI的台柱的，比什麼古芊菁關古威的都紅！你信不信，你給她個機會。」
「不就是錄唱片，為了趕八月的金曲獎是吧。我看不用了，能獲獎的話，愛似薄紗也能獲獎。不能獲獎的話，就算給她唱夜晚哭泣的眼睛她也不行。」
「她當然不能跟鐘湘比。」林立翔隨嘴說了一句，周映彤挖了他一眼。
「我打算讓她去簽YOGO。」林立翔不動神色的笑著，周映彤心領神會。半響，說。
「沒事回去休息，就你這麼一個能演戲的別累到了。」
8
「怎麼，今天你好像特別緊張啊。」林立翔看看疲憊的躺在床上的方若綺，「一天都提不起精神來，錢永富也說你狀態不好。」
「兩邊開工，有些累。」
林立翔坐在床邊，「芬芬昨天打過電話，我告訴她你要出新專輯了，主打歌下周就在國內打榜，她特別高興，都在她們學校傳開了。」
方若綺仰面看著天花板，嘴角微笑了一下。
「是在為晚上那場戲擔心？」林立翔還是問了出來。
明知道，卻還是問了。
「你也看到那天徐心寧的試戲了，我沒辦法超越她。」方若綺呆滯的看著天花板，「她那種楚楚動人的眼神，我做不出來。」
林立翔拍了一下她的大腿，「你做得到，若綺，相信自己。」
我也想相信，可是怎麼相信。
我已經不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方若綺，我有很多事情會怕。
因為我開始擁有。
「我想打個電話。」
林立翔知趣的離開，「半個小時後到準備室化妝。」
9
方若綺幾乎是沖進攝影棚的，六月末紐約的星空下，清冷的風吹來，方若綺來了。
林立翔知道她不一樣了。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跟誰通了話，但是看到她眼中的自信，他舒了一口氣。
原本是他和黎華之間的較量，不知為何，演變成了方若綺和徐心寧之間的暗鬥。
斜眼看了眼在一旁仔細看著鏡頭畫面的徐心甯，林立翔甚至開始期待著方若綺會有怎樣的絕地反擊。
李恩光還是老好人的說，若綺，放輕鬆，正常來演就可以，不用想太多。
接而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上次告訴你的要活學活用，徐心寧演的你看到了吧？
方若綺大方的點點頭，明朗的說了一句，很不錯，但是我和她的詮釋方法不一樣。
先笑出聲的是黎華。
這是他第一次在戲外主動的抬眼看了一眼方若綺。
琥珀色的眸子突然間有了神采，如同獨孤求敗了太久終於看到一點希望。
那眼神似乎在說，讓我看看你怎麼樣，方若綺。
所有的目光都因為這一句話聚焦到方若綺身上。
其實這場戲很狗血，女主角在兩個男人中間左右為難，一個是她愛的，一個是愛她的。一邊是冒著血雨腥風因此不敢奢求愛情的黎華，一邊是守護在她身旁不離不棄的林立翔。
一閉上眼，左邊竟然是季青平，一個在娛樂圈中已經被榨光了良心不敢再相信別人不敢再被愛的季青平；右邊是童靖陽，一直默默守望只給不要單方面付出的童靖陽。
只是與劇情相反的是，左邊那個是愛她的，而右邊那個是她愛的。
但是與劇情相同的是，左邊那個是她的無可摘責的命運，而右邊那個是她的有緣無分。
最擅長的嗎？
方若綺睜開眼的那一瞬，臉上流淌的憂傷，靜靜的宣洩著，慢慢步入鏡頭，李恩光舉手示意。同時愣住的黎華和林立翔又同時回復了常態也跟著步入鏡頭，三個人，各懷心事，徐心寧，凝望著鏡頭。
開拍！
方若綺久久沒有動。黎華和林立翔只能相互對視，又幾乎同時看向了方若綺。
沒有動，完全不似徐心寧那樣左顧右盼驚慌失措讓所有人揪心。
她只是沒有動，甚至眼神都沒有聚焦到鏡頭。
可是李恩光並沒有喊卡。
黎華輕輕呼喚她的名字，任誰都以為這是在提醒方若綺入戲，可是他喊的卻是她戲中的名字Maggie，一聲柔似水，從他同樣哀愁的眸子中流淌出來，匯入了方若綺的眸子。
只是匯入，沒有交集。
「David。」
沒有再多的言語，很多人那一瞬，都聽成了黎華二字。
分不清，戲裡戲外，仿佛所有人都被納入了鏡頭。
林立翔這個時候呼喚了一聲，Maggie。同樣的深情款款，目光中沒有憂傷，只有凝望，這樣的眼神，方若綺太熟悉了，這眼神是童靖陽的，無論受了多少傷，無論說過多少次不再糾葛，仍是會投來這樣的眼神，還有那一句進來，給她一個遙遠距離的安心。
三個人，半分鐘，就只說了這三個名字。
所有人卻都屏住了呼吸。徐心寧揪住自己的發稍纏繞在小指，齒唇相切，眼神從鏡頭上一躍到了現場。
「不值得。」方若綺搖搖頭，笑了，她標準式的強顏歡笑，不知多少次出現在童靖陽面前。輕輕搖頭，居然流淚。
恰到好處又不聲張的淚水。一瞬間黎華和林立翔都被帶入，兩人幾乎同時伸手想要拂去她的眼淚，卻又在伸出手時同時縮了回來，尷尬的對望。
這三個人已經完全沒有了劇本。
臺詞也變得多餘，只剩下眼神的捕捉，呼吸的凝重，和方若綺喃喃的一遍一遍的，不值得。
是啊，不值得，多不值得。
季青平，你不值得為了我而去辛苦的試探，從一開始就不要對我抱有那麼高的期望，我們應該就只是床伴那樣簡單，何苦設計試探我，何苦傷了自己。何苦。
童靖陽，你不值得為了我一次次毫無保留的付出，從來都留一條灰暗的小路，伸出手，說進來，然後被我傷的累累，然後看著我相背而行，何必苦了自己，何必。
終於方若綺轉頭，先是看到了黎華，勾勒著季青平的臉，看見他血雨腥風過來仍舊不確定的眼神，然後轉向了林立翔，浮現出童靖陽的影子，看見他永遠在一米開外不離不棄的真愛。
然後就這樣吻了上去，吻住林立翔的那刻，林立翔幾乎踉蹌，幾乎出戲，幾乎要推開，然後自覺，然後站穩，然後雙手停留在空中，沒有抱住，也沒有離開。
「對不起。」方若綺留戀著他的吻，不是平安夜的沉淪，而是她自始至終也沒有得到的童靖陽的吻，那樣的纏綿，不屬於自己的纏綿。對不起，現在的我，沒有辦法愛你，我還有不得不墮落的理由，我不想看著你和我一起淪陷。
靖陽，一如我說，我們的愛情是無欲之果，它永遠在我的懷抱裡，在我的懷抱裡。
用力的推開林立翔，方若綺頭也不回的轉向了黎華，此時的天王正在用一種接近歡喜的態度迎接降至的愛情，卻在方若綺轉身的那一刹那眼神黯淡了下去，仿佛一瞬間便知道了自己並非她的真愛，只是她的所選。
天王的演技，真是爐火純青，那麼一瞬，方若綺竟真的看到了他背後浮現的季青平落寞的孩子的容顏。
「我們走吧。」
轉身離去，近乎是拖拉著黎華，反客為主，倔強，又決絕，留下的背影，如果童靖陽在，一定會想起，那日方若綺拉著行李去紐西蘭的背影。
就是此刻的模樣。
就是此刻了斷的心情。
劇本被反轉。男女主人公終於在一起，卻不是皆大歡喜的愛情。
李恩光愣了好久，然後微笑，點頭。
「過。」
10
【飛上枝頭變鳳凰，方若綺近日與黎華秘密牽手逛婚紗店】
【地下戀情曝光，黎華方若綺上演假戲真做】
【比黑幫更黑幫，黑社會老大黎華用戒指囚禁記者方若綺】
【某女星毀容後慘遭拋棄，男人和好朋友私奔】
林立翔把報紙拍在她面前的時候，方若綺正在一口一口的吃早飯。
看來，觸碰了他最後一根神經的新聞，果然是古芊菁那條慘遭拋棄的生拉硬拽的頭條。方若綺聳聳肩，「這事你最清楚，我和古芊菁可從來都算不上是朋友。」
「這肯定不是映彤姐的意思，我去問問。」
方若綺連忙站起來按住經紀人的肩膀，「別去問。」
「為什麼?」
怎麼問。
問出黎華陷害她是為了徐心寧，問出她靠近徐心寧是受了季青平指使，問出她這個白眼狼是潛伏在偉大的經紀人身邊最狼心狗肺的臥底。
不僅啞巴可以吃黃連。
有太多秘密的人，就算吃了砒霜也得自己扛著。
方若綺迅速調整好表情，說，我不想你和映彤姐翻臉。這件事，是我和黎華的私事，和公司無關。
林立翔看了她一眼，看著她摸著凳子坐下，問，你有事瞞著我？
「就像你和古芊菁一樣，我和黎華，也有點事。」
方若綺繼續喝著豆漿，「吃早飯吧，不吃早飯容易得膽結石。」
「別光喝稀的，吃點幹的。」
林立翔把報紙圈成團往公事包裡一塞，「我會幫你——」
「立翔，餡餅是大蔥的，一會記者招待會，會有味道的。」方若綺輕快地站起來，抹了抹嘴，對著牆上的大鏡子捋了捋頭髮，和林立翔擦肩而過，「這事我自己能處理。」
「我相信你。」
林立翔沒有挽留她，而是說，我相信你。
「謝謝。」
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方若綺才憋出這一句話。
笑笑，這一環接一環的罪惡，源頭就在，你不該信我。
戀人未滿 5
1
方若綺一開始以為她和林立翔只是單純的相互利用，卻不料，變成了他不斷地給，和她不斷地要。
憑藉紐約客，和戀人黎華、經紀人林立翔和好朋友徐心甯一起入圍金像獎。
得了金曲獎趁熱打鐵，由錢永富親自操刀的「沒有你，好心痛」還沒上架就已經被各大音像店預定空了，傳聞已經在加制第二批。
然後在國外拍戲拍了很久突然回國發展的前影帝王瑞恩終於「想」起了這個他在河邊撿到的少女，鑄就了一段千古佳話。
林立翔不得不放下自己的一部分工作，專門處理方若綺的通告。自打王大導演上門邀約的消息傳出後，廣告商、節目組、邀請主持的、參加晚會的、剪綵的前仆後繼。
並且都繼承了王導的光榮傳統，一律沖著開門的林立翔連珠炮的說，方小姐，能不能請你——
林立翔苦笑道，改天，改名字叫方小姐好了。
說這話時，有些酸，眼神卻是透亮的，那眼神，總讓方若綺感覺頭皮發麻，於是裝出忙於吃早餐看雜誌的樣子來。
「若綺，看到你成長到這樣子，我真——高興。」林立翔此時的智商為零，「高興。」
「立翔，和你在一起，有一點讓我很舒服，就是，感覺自己智商特別高。」方若綺吸著果汁，拼命地吸，把吸管都吸成了窄窄的一條。
「你就貧吧。」
…
立翔，什麼時候？
啊，什麼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我們之間，變成現在這種關係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啊！
…
還記得一夜情嗎，立翔？
你不會是——
我不會再和你做了。
真打擊我，出名了，就把經紀人踢下床了是嗎？
我不會再和你做了，立翔，那是對你的玷污。
…若綺…
怎麼？
是我不好，我居然利用你來報復季青平，對不起。
立翔…
你不是問我們的關係什麼時候變了嗎？我可以告訴你，從你把你的事業，你自己，全心全意交給我來搭理的那天起，興許我之前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但是現在，我會用我最大的誠心，來經營你的事業——
別說了，立翔，別說了。我快，呼吸不過來了——
方若綺從那狹窄的吸管中試圖吮吸到最後的一絲甜意，卻是乾癟的空氣。
那條通道，已經被她堵死。
就算發現喝下去的不是毒藥而是蜂蜜，卻只能看著，永永遠遠也得不到了。
2
「老闆，我想離開林立翔。」
「怎麼，被識破了？」季青平抖了抖煙灰，「在這種搞垮YOGO的關鍵時期，你給我頂住了，千萬不能讓林立翔溜了。」
「不是，不是林立翔，是我，我，不想…不想報復了——」
季青平看著方若綺，乾笑了幾聲，不大，不刺耳，也不誇張，似乎是在自嘲。
「林立翔和我想像中的不一樣，我想，他和姐姐，也許有著怎樣的隱情——」方若綺看著倒映在季青平鏡片中小小的自己，越說越沒有底氣。
「嚷嚷著要報復的人是你，嚷嚷著要上位要紅的人也是你，現在，我把你送到了林立翔身邊，我把你捧紅了，你跟我來這套？」
季青平把煙扔在在地上，用腳狠狠的踩滅，「晚了。」
方若綺愣愣的看著季青平，好久好久，才說，「老闆，不看在理上，只看在情分上，你放了我這一次，好嗎？」
「方若綺，聽過一個詞嗎，叫做，作繭自縛。」
笑一下，皺個眉，一夜老去。
不想變成鏡子中冷血的自己，卻發現，吸管已經乾癟，大門轟然關閉，上面只寫著四個字：
作繭自縛。
3
Megan給黎華上完妝後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桌面上跟正在給自己念戲的小助手說，「喂，給我弄杯咖啡去——」
小助手看看方若綺，方若綺小聲說，去吧，快去快回。
黎華看著鏡子裡面自己老爺爺的扮相，長長的手指流連在鏡面，明明是聽到了，卻打算束手旁觀到底。方若綺心底嘲笑了一聲，他對徐心寧算是情至義盡，不也只是暗地裡幫襯她而已，表面上是絕對不會出手的。
王瑞恩正在和攝影師激烈的討論應該從一號位還是二號位切入鏡頭，他這種工作狂，也不會為了這種小事分心吧。
她方若綺從來就沒指望過誰來幫她一把，從前，現在，將來。
就是這個時候，耳邊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她還要給若綺說戲，你喝什麼咖啡，我去幫你打。」
低著頭一直不敢抬。一旁黎華還在對著鏡子照個不停，王瑞恩還在跟攝影師說個不停，這個忙碌的化粧室，只有這個男人，突然出現，一隻手插在她和Megan之間。
「林立翔？好久不見。」Megan露出欣喜的表情，看來林立翔在國外拍戲那段時間給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方若綺埋著頭，吩咐這助手，「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
林立翔已經拿過了Megan塞給助手的杯子，「若綺，要不要喝點什麼？」
不用抬頭都可以想像得到他此時明媚的表情。
為什麼，這個曾經那麼精於算計疑慮重重的男人會在自己面前如此不設防？
被林立翔當做自己人是她的最大的幸運，是他最大的不幸。
「方若綺是吧，」Megan因為這才注意到她，「能讓林立翔信任的女人，還真是不多。」
「老師，我們上妝吧？」方若綺仰起臉，忍住一瞬間想哭的衝動。
但是，當林立翔捧著好幾杯咖啡回來的時候，她還是忍不出哭了出來，那個時侯，她只是撒謊說，是因為沾假髮太疼了而已。
季青平舉杯，方若綺卻無法歡慶。
「你要把所有徐心寧的通告都接下來，拖到YOGO中標後，在YOGO最需要資金周轉的時候，突然大批量違約…雙管齊下，錢永富就算有黎華王瑞恩雙天王護體他都無力回天了，更何況，他身邊可以依靠的就只有你這個內鬼方若綺。」
聽著這貌似讚美的話，方若綺心中一陣翻滾，浮現出錢永富孩子般如釋重負的表情來，心尖還是會一痛。
可是所有的疼痛都被林立翔震怒的表情所替代了。
4
那一晚夢中，夢到林立翔捧著咖啡進來，全都潑在了她的臉上，火辣辣的疼，還漂浮著詭異的濃香，然後她坐在異國他鄉開滿玫瑰的小花園，等待著他每週來看望她——
驚醒，夢中，她竟然與古芊菁重疊在了一起。
果然一樣卑鄙的人有一樣可悲的下場嗎？
躡手躡腳走出房間，舉手想要叩響林立翔的房門，卻還是直接推開了。
他不鎖門。
他是如此信任自己。
一路走到床邊，摸上他的床，撫上那具她曾經忘情過一夜的軀體，幾天前那句「我不會再和你做了」如今看起來像是玩笑。
林立翔觸電般驚醒，看見方若綺嬰兒般蜷曲的身，月光下一切如此美好。
「我很累，立翔，抱我。」方若綺環住了他的腰。
「若綺，你只是…太累了。」
林立翔想要推開她，卻發現，自己已經有了反應，男人果真是下半身的動物嗎？林立翔不自覺開始臉紅。
手指慢慢劃過他的大腿，方若綺呵一口氣在他身上，等著男女之間的化學反應。
「我知道你愛古芊菁。」
「若綺——」
「我不介意你心裡有她，就像你也知道，我心裡，也有別的男人。但是你和我都知道，我們愛的人，都被我們傷的很深，都不可能回到我們身邊了，是吧。我很累，立翔，你也很累吧，我們，能不能，相互慰藉——」
一夜情後，他們都沒有再和別人發生過關係。
這是一種怎樣的肉體的默契。
在精神相離如此之遠的時候。
「你可以不去想那個男人了嗎？」
說這話時，林立翔已經無法抑制的撫上了方若綺白皙的肩膀，粗糙的手指在她的鎖骨上劃過，她輕輕的叫了一聲。
「天王一向大度。」方若綺淺淺的咬了一口他的腰，林立翔翻身將她抽了上來壓倒在下，撥開睡衣前仍舊問了句。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黎華。
方若綺不給自己任何後退的機會，狠狠，狠狠，抱住了林立翔。
那一夜，他們在一起昏天暗地，不知道是原始的本能的發洩，還是真的是太累了，兩顆如此孤單的靈魂，囚禁在一起，終於經不住誘惑。
對於林立翔，這更像是一種，忘記古芊菁的自欺欺人的儀式。
而對於方若綺而言，顯然有更多的意義。
譬如說作為對欺騙林立翔的一種肉體的償還。
譬如說，作為繼續欺騙他的，第一步。
為了不讓你知道事實的真相，我終於要開始扮演內鬼的角色了，立翔。
請原諒我，在傷害你和欺騙你之中，我還是選擇了欺騙。
如果有一天，你質問我，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如果有一天，我回答說，因為我不想失去你。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也許你什麼也不會問，也許我什麼也不會答。
我們，只是，形同，陌路。
就像平安夜我們罪孽的開始。
就像今夜我們貞潔的結束。
5
方若綺相信命中註定。有些事強求不來。
方若綺也相信因果迴圈。冥冥中一切環環相扣。
譬如說在十月的早晨還留著林立翔體溫的床上醒來，發現人已不再。
林立翔又飛去了歐洲。
翻身盯著天花板，無奈的笑了，扯上一半的衣衫，回憶著林立翔的味道，可是卻沒有任何記憶。她和林立翔之間，所有的肌膚之親都有如一場饕餮盛宴。
激情過後，片甲不留。
中午的時候，林立翔從歐洲飛了回來，盡職盡責的跑到了彩虹的現場，給若綺交代通告。
「『沒有你，好心痛』要進入尾聲，另外，所有徐心寧的case也都接洽好了，可以隨時開拍。」
發生過那一夜後，他們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各自過著各自的生活，將對方只當成一夜的床伴，方若綺可以看著林立翔臉不變色心不跳，林立翔也可以專情於他的通告記錄簿顯得格外的專業。
「立翔，我目前想把所有精力放在月光寶盒上，唱片和徐心寧的通告，都往後放——」
「你可要注意違約期啊——」
「不是都到12月初才到期嗎？放心，月光寶盒在這個月末就可以殺青了。」方若綺儘量使自己的語氣顯得中庸，不讓林立翔察覺到一絲異樣。
12月1日，歐堡競標。到時候，一切就都完結了。
因此每一次走進YOGO的大門，方若綺都有一種不知何日就要永遠說再見的心情。
當了短短兩個月的一姐，不得不親手毀了這個給了她無限榮譽的王國，心裡難免會有一點割捨不掉的感覺。
尤其是每一天看到錢永富感恩戴德的看著自己，殷勤不已的樣子，她心頭，仍舊沉重。
「方美人，你放心，這回一定讓EAMI吃個大虧，讓周映彤賠個幾千萬甚至上億。」
「錢老闆，一切就都仰仗你了。我也一定會按約定，做好我的本分的。」
這麼說著謊話時，方若綺還能夠笑出來。
笑的自己都覺得清純無比。
「立翔，現在EAMI和YOGO都想掙歐堡這塊肥肉，你說這會不會是整垮YOGO的一個好時機呢？」
吃著高檔的西餐，慶祝兩人入圍金像獎的時候，方若綺突然說了這麼句不搭調的話，讓林立翔一口紅酒吐在了餐巾上。
「服務生，給這位元先生換一個餐巾。」
服務員拿來餐巾的同時，還不忘了順便沾點小便宜，「方小姐，林先生，我是你們的忠實影迷，能不能——」
「我們正在吃飯。」方若綺不溫不火的說，「一切飯後再說好嗎？」
服務員訕訕的走開，方若綺將餐巾遞給目瞪口呆的林立翔，說，「看什麼，鋪好吧。」
「我當年遇到的小野貓，如今已經是山中之王了。」林立翔搖頭晃腦的說，「沒什麼，我就是感慨一下。在黎華身邊你別的沒學會，耍大牌倒是見長。」
「我這不是努力從國民偶像向全能天后轉型嗎？適當有些負面緋聞，拉遠一下和fans的距離，反而會有很好的效果呢。」方若綺差了一塊牛排在口裡，「要留給他們一定的崇拜和追捧的距離。」
林立翔不言不語，只管往自己口中塞鵝肝醬。
「立翔，說正經事，歐堡那件事，我需要你幫忙。」
林立翔依舊是沒有作答。
「我需要EAMI的競價。」
林立翔抬起頭，瞟了她一眼，低頭。「這種機密的事，我怎麼會知道，你去問黎華好了。」
「如果黎華肯告訴我，我還用得著找你嗎？」方若綺開誠佈公的說。
「你要幹什麼？」
「我要洩露給YOGO。」方若綺從季青平吩咐下來任務開始，就一直在尋找一個雙贏的辦法，既完成季青平的任務，又能最小程度的傷害林立翔的利益。思量再三，得出的結論就是，向林立翔攤牌。
「EAMI不是想整垮YOGO嗎？你不是也說過，有我在，YOGO就完了嗎？」
方若綺用叉子慢慢挑開牛排的筋，「現在正是好機會，錢永富已經進了我的圈套，現在只要你肯透露給我一個競價，我保證，YOGO會關門大吉。」
林立翔把所有的紅酒一飲而盡，紅著臉，湊近她說，「你憑什麼就認為黎華不會告訴你而我會？」
「因為——」方若綺慢慢的說，「你是林立翔啊。」
這算是什麼鬼屁答案。
立翔笑了。
這他媽的真是讓他可以暗爽一陣的答案。
6
「老闆，立翔給話了，2億4千5百萬，周映彤的價。」方若綺推推墨鏡，「會上下浮動一千萬左右。」
季青平吐了口煙，「你跟林立翔那小子什麼都說了？」
「說了一些，不是全部。」
「若綺，知道什麼是內鬼嗎?」季青平嘲笑的說，「你現在全都說了，還內個鬼啊！」
「做內鬼套話也好，開誠佈公合作也好，只要能達到最後的結果不就好了，你就非要我在林立翔面前聲敗名劣才開心嗎？」方若綺提高了自己的音量，「還是你要我永遠在林立翔面前抬不起頭來，好一輩子受你擺佈？」
季青平猛地將自己手中的杯子朝門砸了過去，犀利的玻璃破碎的聲音一層層回蕩在屋子裡。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我根本就不愛林立翔！」
「方若綺！」
「所以你不必拿他洩憤！」
「方若綺！」
「不是嗎？你那麽恨他，不僅僅是因為跳槽吧！是因為他和我有了一夜情是吧！」
「你夠了！」
「你愛我，是吧。」方若綺的聲音突然從高亢降落回平靜，悄然流淌著憂傷。
「…」
「季青平，我根本沒有愛過林立翔。我也根本沒有恨過林立翔。所以，請你不要再把我們倆捆綁在一起了。」方若綺平靜的說，「放他自由吧。」
「我辦不到。」季青平也不再怒吼，而是看著方若綺，一字一頓的說，「不為你姐姐，不為你，僅僅因為他是林立翔，我也辦不到——」
方若綺幾乎是屏住呼吸聽他說。
「他是我的人。」季青平邪惡的笑著說，「就像童靖陽一樣。——就像你一樣！」
季青平摸上她的身，林立翔在她耳邊呼吸，童靖陽輕聲說，丫頭，我也愛你。
方若綺什麼都看不見了，什麼都聽不見了。
所有的愛恨情仇是非曲直都隨著地基的粉碎而轟然倒塌。
一片廢墟。
連哭的氣力都沒有，
連求救的念頭都不剩。
該怎麼恨，該怎麼愛。
如果我們只是，一群赤裸裸群交的野獸。
7
從pub裡走出來開始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緊了緊身上的大衣，若綺徘徊在民歌餐廳外，透過落地窗，看見不知名的駐唱歌手，聽著不知名的曲子。
馬上就是金像獎了，她又可以披上光鮮的外衣，和那些風流翩翩的男人一起走過紅地毯，享受這人世間的浮華了。
只是，眼前閃過的童靖陽和林立翔的臉，卻讓她不敢直視。
並非厭惡，也非鄙視，只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一想到季青平那雙撫摸過自己身子的手也同樣一寸寸撫摸過他們，一想著季青平也同樣將自己的欲望釋放在他們身上，方若綺覺得自己的血液都是冰冷的。
怎麼會，為什麼偏偏是這兩個男人！
被季青平玩弄的，為什麼會是他們！
通告跟的緊，又要來返與歐洲的林立翔還沒來得及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接踵而至的已經到了金像獎。
真不想在走上金像獎的紅地毯時才有機會對閃躲的若綺說，「我做錯什麼了嗎？若綺？為什麼搬出去？為什麼不接電話？」
兩人一同轉身簽名的時候，林立翔靠過來問，若綺只是淡淡的說，「沒什麼，我們該轉身了，面帶微笑吧。」
眼神不經意流連上林立翔的臉，方若綺還是抑制不住自己想到季青平的嘴唇曾經落在這張男人氣的五官分明的臉上，頓時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慌亂的轉身，微笑，擺手。
也許真的是上帝的安排，第二次走進舉行金像獎頒獎禮的大劇院，自己的座位已經從當年的後排變成了最顯耀的第一排，而她的左邊坐的是黎華，右邊坐的是林立翔，獨缺徐心寧的王牌陣容。
「若綺，是YOGO有什麼變故嗎？還是映彤姐說了什麼了？難道是季青平又來騷擾你，還是童靖陽他——」林立翔抓住一切機會靠近方若綺。
「什麼都沒有，你不要瞎猜。」方若綺心虛的說，「只不過在競拍前，我得去黎華那裡住一陣子，這只是我計畫的一部分，你不要操心了。」
「這樣嗎？」林立翔握住她的手，「若綺，YOGO一倒，我就和映彤姐說，把你簽進EAMI，你放心。」
方若綺坐的僵硬，看著臺上的黎華將最佳女配角的獎盃頒給了自家的師妹許若仙，看著徐心寧的照片的位置是一副黑圖，看著黎華風度翩翩擁抱著亭亭玉立的女人優雅的微笑，沒有因為徐心寧的缺席表露出絲毫的不快。
台下，他可以為了她動用天王的資本。臺上，他只為自己。
一切悲劇，不是因為他不愛徐心寧，而是因為他更愛自己。
「葉婷婷回來給最佳男配角頒獎，古芊菁怎麼辦，她不會鬧嗎？」
「我本來是想說服她來參加，親手把獎盃頒給我的，只可惜，她不肯來。」
「換成是我，我也不肯來，這是一個只有傷心回憶的地方，越是光輝燦爛，就越是醜陋不堪。」方若綺淡然的說。
「若綺，有我這個王牌經濟人在，你的未來，會越來越好。」林立翔自信滿滿的說。
「我相信。」方若綺咬了咬嘴唇，「只是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福氣，等到那一天。」
林立翔錯愕的看著他，方若綺一推他，「該去後臺備場了，立翔，這點你要多學學黎華。」
8
林立翔一出去，方若綺也緊跟著出去了，沖到陽臺上拉開窗子，拼命吸著冰冷的空氣。
「怎麼，這麼多天都沒接受事實嗎？」季青平微笑著跟方若綺打招呼，方若綺渾身一顫，「你想幹什麼？」
「若綺，你就那麼怕我嗎？」季青平看著她，「我和他們的事兒，早在和你一起之前。我是怎麼對你的，你自己明白。彆扭的只是你自己，想不開的也是你自己。做決定的也只能是你自己，你好好想好吧。」
「如果我說我要你永遠消失在我的生命裡，這能實現嗎？」方若綺一字一頓的說。
「不能，就像你永遠也忘不了林立翔，就像你永遠也忘不了林立翔是我的人，」季青平說，「我也永遠忘不了你，我也永遠不會放手，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這就是你所謂的選擇的權利嗎？」方若綺一笑，「你給我的選擇，就是不給我選擇的權利。」
「誰叫你是我季青平看中的女人。」
「那天我對你說，我從沒愛過林立翔，也從沒愛過林立翔，這是真的。」方若綺抬起頭，看著季青平肌肉有些抽搐的臉，「可是我從沒對你說過，我愛過你，也恨過你，季青平。」
「方若綺，你是在保護林立翔嗎？你以為你編出這些話來騙我，就能讓林立翔遠離這所有事情嗎？」
季青平推了推眼鏡，「欲蓋彌彰，我告訴你，我非除掉林立翔不可，我季青平，這輩子，還沒有這麼恨過一個人！」
揚長而去，方若綺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扶住身後的窗臺，呼吸不過來。
走廊裡安靜的很，所有人都在大廳裡，隨著一陣歡呼聲，方若綺知道，一定是林立翔上臺了，果然，聽著回蕩在走廊的聲音：
「感謝所有陪伴我重頭再來的朋友們，因為有你們，我知道，這個世界，尚有希望。感謝莫叔，感謝映彤姐，感謝公司所有的工作人員，感謝——」
方若綺一閉眼，林立翔要開始感謝古芊菁了吧，這個遠在歐洲的幸福女人，聽到的卻是，「感謝方若綺小姐，讓我學會了怎樣去信任一個人。」
狠狠地咬著下唇，眼淚沖刷著煙熏妝，一塌糊塗，捂住臉順著牆壁蹲了下來，哭聲順著手指縫流淌而出，哭的胸腔都抽痛。
不知不覺他已經站在她身旁，只看見那雙熟悉的鞋子她就知道是他，只看見那個熟悉的影子她就知道是他，只看見他卻聽不到他說一聲，她就知道是他。
是他。
每次都在她最狼狽的時候。
童靖陽蹲下來，伸出手，抹去了她黑色淚，看著哭花的臉，疼惜的擁進自己的懷抱。什麼都不說，只是那樣抱住已經跌坐在地上的方若綺。
「立翔會恨死我的，怎麼辦。」若綺終於抱住童靖陽，在他耳邊大聲的哭了出來，「我該怎麼辦。」
童靖陽閉上眼，剛才季青平在走廊說的話，他已經全部都聽到了。
卻什麼都反駁不了。
因為那些都是事實。
若綺，你還是知道了。
童靖陽聽著她在耳邊嬰兒般啜泣。
輕輕的摟住她，站起來，有那麼一股強烈的支持，童靖陽帶著方若綺走到門邊。
「進來。」
還是那麼簡單的一句。
童靖陽拉開門，推著方若綺站在門邊，看著光輝燦爛的舞臺上，林立翔正在賣力的載歌載舞。
「那是林立翔的舞臺，這一刻，無論走過怎樣的路，他都是快樂的。方若綺，這也是你的舞臺，所以，那一刻，也許只有一瞬間，請你一定要幸福，好嗎？」
「靖陽，你跟季青平之間，真的是那樣嗎？」
感覺到身後的男人點了點頭。
「靖陽，你那天說愛我，是真的嗎？」
再次點頭。
不知道為什麼，每一次看到林立翔，她都有一種排斥的逃避感，現在身後的童靖陽就正抱著自己，她卻感覺到全部的力量和溫暖。
林立翔也好，童靖陽也好，自己也好，和季青平怎樣都好，這一刻，這一瞬，至少她是和童靖陽在一起的。
至少這一刻，這一瞬，面前的舞臺，是自己的。
至少這一刻，這一瞬，她可以幸福。
「去補個妝吧，最佳女主角一定是你的，記得要面帶微笑，記得享受這一刻，好嗎？」
輕輕點點頭。
事到如今，她已經不敢回憶過去，也不敢去想未來。
她只能活在當下，她只有當下。
這天晚上，她可以幸福。
9
方若綺掐算的正好，季青平打來電話時，她正在古芊菁的小花園裡，充當著不受歡迎的不速之客，悠然的喝著下午茶。
將手機調到外放，方若綺看看屏住了呼吸的林立翔和古芊菁，還有來回走著突然停下的葉婷婷和嶽行空。
「如果你們想聽完整個故事，就不要發出聲音。」方若綺按下了通話鍵，聽到季青平破口大駡，「方若綺！你人在哪裡！」
「歐洲。」方若綺那樣平淡的回答。
「你難道沒有聽到我的留言嘛！！！！」
「當然聽到了，就是不想見你，所以到歐洲散心。」方若綺故意撩撥著他的情緒，「我沒有義務赴約。」
「方若綺，你翅膀硬了想飛是吧！我不管你是跟黎華上了床也好，還是和林立翔真的有一腿，你別天真的以為周映彤就會真的接納你！你是我的人，派你去林立翔身邊，還是錢永富身邊，都是我說的算，聽到了嗎？你是我的！」
林立翔猛地一顫，方若綺抬頭把手指放在嘴邊，示意他不要發出聲響。
「在林立翔身邊做內鬼也好，還是整垮YOGO也好，我都完成了義務。」方若綺將自己的全部底線都抖落出來，開始了絕地反擊。「我們的合約到此結束，我不再虧欠你。請你不要在騷擾我——」
「你休想！」季青平惡狠狠的回答，方若綺故意響亮的一笑，「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很多事情，已經不是你說的算了，懂嗎？」
這每一句話，每一步棋，都是她在北海道悠然的下午一遍遍在腦中彩排過的。
那個在她知道了真相後，能做出的唯一的思考。
之前種種已經讓她不堪重荷，而姐姐的真實死因終究成為了那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本以為自己會再度陷入復仇和傷害的循環往復中去，可當童靖陽那樣毫無掩飾的將自己推向了血淋淋的真實，這一刻痛的快要報廢的心，突然平靜下來。
他喊著進來，卻將她推向了局外。
推離了這自我毀滅的無盡鏈條。
跨越了愛與恨的悖論，突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全域。
突然明白，消除罪孽的最好辦法，不是隱瞞，而是坦白。
突然明白，她可以原諒童靖陽，因為她終於可以先原諒自己。
這就是她反轉的武器，可惜，季青平還是不明白。
「方若綺，林芬芬的事沒個完。不想進監獄的話，你就老老實實給我從歐洲滾回來。」
季青平的聲音如今聽起來是那樣的聲嘶力竭。
「我的確開車撞了林芬芬——」拋出這最後的雙刃劍，在林立翔面前，在他從錯愕到憤怒的眼神中，方若綺堅定地解剖著自己的靈魂，她是一個最虔誠的教民，向上帝懺悔著全部的罪惡，不求一個寬恕，但求一個解脫。「可那頂多是意外事故，憑我現在的關係，你以為我會那麼輕易被收進去嗎？」
「方若綺，別忘了，你的電話留言。」季青平終於亮出了底牌。「你親口說的，給我準備車，和林芬芬放學的時間。」
「那是你吩咐我做的，車是你安排的，歌友會也是你安排的，連替死鬼都是你找的，我做的，只不過是踩下了油門。」方若綺在林立翔一半是海洋一半是火焰的眼神中平靜的說著，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還有頒獎禮的觸電，還有紐約的炸彈，還有徐心寧的出走，還有YOGO破產，所有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劃的，我只不過是你控制的傀儡！」
「對，沒錯，就算統統是我做的，法院上，大家聽到的也只是你那個電話錄音！你有什麼證據拉我下水！」
……
季青平屏住了呼吸，平安夜的午夜是如此黑暗，整個城市在狂歡後陷入一片死寂，而遙遠電話的那段，他聽見夾雜著歐洲野玫瑰和炫目陽光味道的回答：
現在不就有了嗎？
如此鬼魅，如此低沉，纏繞著他的心，然後通電，狠狠一抽，冒著青煙。
方若綺，方若綺，方若綺。
顫抖著按下了結束通話，鏡片反射著這個陰暗城市最後的燈光。
聽著電話那一側響起了長長的忙音，方若綺短短的歎了一下，抬頭，微笑，「一切都結束了。」
輕快地將連在手機上的電話機中的錄音磁帶取出，方若綺看看已經愣住的幾個人，說，「就像我先前保證過的那樣，錄音帶我會交給你們處理。」
把錄音帶推給林立翔，方若綺目不斜視的說，「這是對我，也是對季青平的審判書。也是我唯一能做的補償。」
古芊菁發出了奇怪的笑聲，乾癟的像是乾枯了千年的木乃伊。
「方若綺，你究竟在想什麼，你就算現在就是我面前自殺，也你彌補不了你所做的一切。」
「古芊菁，我從沒想過要彌補你什麼。」方若綺說的是那樣坦然，「所謂補償，不過是對你的同情和憐憫，可那不是彌補，我從不虧欠你什麼。」
古芊菁傷痕累累的臉抽搐了幾下。
「在這個行當混，成者王侯敗者寇，你早就該有這個準備，如果你要怪，就怪你那個盲目寵溺你的養父，和用與生俱來的光環把你囚禁起來的媽吧。」
岳行空和葉婷婷站在一旁，手不住的抖，嘴唇也在抖，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
轉面向林立翔，方若綺擠出一個微笑，「立翔，我們只是互相利用而已，各為其主，本就沒有什麼對與錯。區別只在，我還是勝你一籌。我不會為了芬芬的事情再內疚了，也不會再逃避或是欺騙了。如今想起來，這段日子我走過的反反復複曲折的路，實在是自找而已。」伸出手，方若綺看著他，「握手言和，前怨不計，如何？」
林立翔伸出手——
響亮的一記耳光。
火辣辣的痛，如玫瑰的刺劃過臉頰。
方若綺低下了頭。
「你終於內疚了嗎？你這個婊子。」林立翔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
為什麼，為什麼是你方若綺？為什麼在我終於可以放縱自己去相信一次的時候，你要用這樣直白的方式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玩笑一場？
你讓我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林立翔內心翻滾而來一陣又一陣的抽痛。
方若綺，不要再那樣一副理所當然波瀾不驚的樣子，我要你的痛心疾首，我要你的跪地求饒，我要你的辯解，我要你身不由己的理由——
可是方若綺什麼都沒有說。
只是那樣看著他，默默。
沒有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些我曾經糾葛不開的過往，上位，姐姐，復仇，一切一切，都不是什麼理由。
真正的原因只不過就是，我蠢，我懦弱，我被利用，我被擺佈，我成了兇器。
在這個戰場上，我的刀刃劃破你的心臟，鮮血流下來的時候，我不想再用無謂的眼淚和花言巧語來掩飾自己的罪惡了。
我傷了你，用你的鮮血擦亮了自己。
如果要怨，只能怨我自己，如童年一樣，在那一隻只惡魔之手面前，選擇了落荒而逃。
現在，傷害已註定，說一切已無用。我只能站在這裡，等你審判，我只能站在這裡。
這一次，我不會再逃避。
看著方若綺突然清澈的眸子，看著她豁然的微笑，林立翔知道，他所等待的那個答案，連同他的那個方若綺，是永遠不可能有了。
破繭化蝶，她已經不需要自己的信任和原諒活下去。
她不是請求他原諒的。
她只是想要一個了斷。
原來，他一直都把她當成自己的影子而已。認可她，信任她，不過是給自己一個理由，認可這樣卑微的自己，信任這樣無力的自己。
有著這樣一個努力向上攀爬的她在身邊，重頭來過的路，似乎就多了一個陪伴。
究竟是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原來不再是方若綺依賴他林立翔，而是他林立翔依賴她方若綺。
現在她破釜沉舟背水一戰，拋棄了一切糾葛走上了生命的另一條軌跡。
而他已經疲憊的不想和她同行了。
林立翔閉上眼，仿佛還是在那個狹窄的巷口，他們擦身而過，
轉身，他曾發誓，有一天，要和她擁抱著俯瞰這塵世的浮華。
可是，小姑娘。我們終究要分開了。
從上一個平安夜，到這一個平安夜。
命運兜兜轉轉，至此圓滿。
把錄音帶推到方若綺面前，林立翔終於開口。
「若綺，向前走吧。」
方若綺收起了磁帶，看著這歐洲小花園裡那樣幸福而寧靜生活的四個人，這已然是一個，她陌生的世界。
走出花園的那瞬，聽到林立翔說。
我會在你身後看著你離開。不要回頭。還有——
不要說再見。
此時此刻，如此解脫。淚水還是滑落了下來，向前大步走去的時候，陽光如此溫暖。
那是方若綺此生，最後一次見到林立翔。
10
記憶隨著日記本翻到了最後一頁。
最後一頁寫在林立翔死去前不久。
原來雖然沒有再相見，彼此卻都沒有忘卻一分。
那只能隨著死亡消失，而今，林立翔先行解脫了，留下了一行話。
小姑娘，我們曾一起上浮到那人世的上端。
共同呼吸那高處的寒氣
共同俯視這凡世的陰影。
如果下輩子我不是林立翔，你也不是方若綺
如果下輩子我沒有我的芊菁，你沒有你的靖陽
也許我們會相愛。
END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18
配角們的番外故事
明星志願訪談錄
作者有話要說：
從本番外開始小配角們的和正文無關的番外故事
本採訪對於明星志願玩家來說可讀性更大 巧妙地把文章和遊戲設定連在了一起 希望大家喜歡
＊
記：方小姐您好，還是我應該改稱郝夫人？
方：叫我方小姐就好。
記：方小姐，很多藝人結婚後退出演藝圈都選擇寫回憶錄，這一次您卻投資開發遊戲，是出於什麼考慮呢?
方：回憶錄我將來也會寫，但是現在我最想做的就是推出一款以我個人經歷為藍本的遊戲，算是對自己這三年來的一個總結。原因嘛，很簡單啊，因為人生，不就是一場遊戲。
記：這次負責研發遊戲的大宇公司之前也以周映彤為女主角推出過一款DOS系統的遊戲，您是否因此選擇和他們合作呢？
方：軟體這方面我不是專家，而且這款遊戲在我進入演藝圈前就推出了，說實話，我真的沒有什麼評價。不過時代在進步，我們現在要做的這款遊戲是2D的，說不定將來還能做3D。
記：那款名為明星志願的遊戲雖然不曾透露主角是誰，但是大家紛紛猜測就是周映彤出道時的經紀人，也是您在藝培的老師。這一次，您是否還會採取經紀人視角呢？
方：經紀人視角和藝人視角其實都是很不錯的嘗試，因為聯繫不上立翔，所以這款遊戲暫時還是以我的視角吧，呵呵，以後如果有機會可能會推出以立翔的視角的姐妹篇。
記：明星志願遊戲中還出現了蔡筱韻、徐心甯、高明權、林妮雯和袁佩琪等藝人的名字，因此還惹來官司，這一次，方小姐會採取什麼樣的方式還原演藝圈呢？
方：這一次，我們還是爭取用演藝圈中的真人真事，但是會經過本人同意和藝人隱私保護條例的允許。遊戲畢竟不是生活，當然會做一些藝術處理，我們已經請來了最權威的法律顧問，儘量避免類似的官司。
記：根據網上的投票結果，遊戲中可以發展感情結局的男藝人共有六個：黎華、王瑞恩、童靖陽、關古威、林立翔和高明權——
方：這一點公司已經集體討論過了，高明權已經成家立業，我們會在遊戲中安排他和莫筱筠婚禮的情節，所以抱歉了，大家是看不到我和高明權的感情結局的。而六個感情路線嘛，也太多了一些…
記：聽說有計劃縮減成四個？
方：會保留黎華和王瑞恩，立翔已經退出演藝圈，我想大家如果想YY我們，倒是可以等到出姐妹篇的時候，說不定你安裝了以我為視角的遊戲的正版盤，再安裝以立翔為視角的姐妹盤，就可以得到額外附送的我和立翔感情結局。
記：這算是捆綁銷售嗎？
方：呵呵，算是促銷吧，屆時立翔身邊那麼多鶯鶯燕燕，估計玩家早把我忘在腦後了。
記：那麼四位男主角是黎華、王瑞恩、關古威和童靖陽嗎？
方：黎華和王大哥怎麼說也算是我的緋聞男友，被我拖下水是天經地義，請大家放過阿威和童靖陽吧，因為我們…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
記：方小姐？
方：啊？
記：方小姐？您沒事吧？
方：沒事，繼續吧。
記：請問餘下的兩位男主角人選定下來了嗎？
方：為了最大程度的貼合現實，可能會把理查也列進去，雖然我知道，他可能不受歡迎呢，但是，怎麼說，現實生活中，我最後還是和他走到了一起，這次姑且違背大眾的意願吧。而另一位，我們打算安排一個非演藝圈的角色進去，也許就是給我看病的醫生也說不定。
記：這款遊戲最大的亮點莫過於最大程度的還原演藝圈的真實事件，那麼目前定下來哪些情節了呢？
方：你這是在逼我劇透哦~~其實就像大家都知道的那樣，遊戲的一開始…我會哼著曲子，在河邊遇到了王大哥，遊戲畫面會真實還原當時的情景…我就是這樣，進入了演藝圈啊…
記：方小姐？
方：沒什麼，這是個簡單的戀愛養成遊戲，而這樣的開場，不是最恰當不過的嗎？
記：哦，是，是…
方：還有很多情節啦，像是我在民歌餐廳駐唱，關古威的風鐘，還有我在那裡碰到了鐘湘，月光寶盒，很多很多。
記：有一些敏感的事件，也會考慮加進去嗎？
方：…當然，像是紐約客的爆炸，還有徐心寧的離開，林芬芬出車禍，這些都會以各種方式出現在遊戲中，當然，是做了一些處理的。
記：據說黎湘離導演在遊戲中可以不死，有這個說法嗎？
方：黎湘離導演啊，在遊戲中，是促成我和王大哥的重要人物——當然，這只是遊戲而已，真是生活中是不可能那麼幸運的。具體要怎樣做，還是留到遊戲中去體驗吧。
記：像是袁佩琪自殺，您的流產，還有童靖陽愛滋病和季青平雙性戀等話題，是否——
方：這只是遊戲，輕鬆的遊戲，大家只需要看到那些勵志的成長過程和美麗的愛情故事就可以了，有些過於沉重的話題，留在生活中就好了。
記：遊戲仍舊以明星志願來命名嗎？是否考慮了新的名字？
方：這款遊戲本來就是接在明星志願之後，內容上也有所聯繫，所以省去那麼多麻煩，就叫做明星志願2就好了，說不定以後還會有新的故事新的遊戲，明星志願3、4、5…一直會做下去，只是，那時候遊戲的主角就不是我了吧，我可能只是一個過客了。
記：遊戲的時間長度是三年又是出於什麼考慮呢？
方：因為我從接觸這個圈子到封頂藝能天王正好是一個三年，所以一個遊戲的時間長度也就定為三年。
記：玩過一個三年還可以有一個新的三年？
方：現實中有很多遺憾，而在遊戲中，可以無數次重來，可以和那麼多人相愛，可以嘗試那麼多種可能性，這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
記：遊戲總會有秘笈吧？方小姐能不能偷偷透露出來？
方：這個嘛…可以透露給你，但是不能發表出去哦，要等到遊戲官方網站公佈。
記：當然當然。
方：CHEAT。
記：為什麼會用這個字元？
方：大概是…連電腦程式都知道，想要一步登天、什麼都擁有，其實只是個謊言吧…很貼切，不是嗎？
記：聽說開發組還特別給您設計了一隻寵物，和NPG諧音，叫做NP雞，方小姐本人對這只寵物有什麼想法嗎？
方：…粉色吧…
記：粉色的雞嗎？好奇怪的設定啊…
方：因為啊…
粉色，是我最喜歡的顏色啊。
王者（王黎bl） 上
作者有話要說：為死去的同伴默哀...
A1
據說黎華一落地就用他那琥珀色的眸子震倒了一片護士。
據說黎華在嬰兒房裡就不屑一哭來吸引眾人的目光。
據說黎華從幼稚園開始從來就沒斷過情書。
黎華是一妖孽，不拋到演藝圈那個妖怪橫行的世界，實在可惜。
於是高中的某一堂物理課，黎華一覺醒來老師正講著兩個小球相撞的時候，他霍的站了起來，然後瀟灑的走了出去。
據說，物理老師只是無力的扶了扶眼鏡，說了句，真帥。
當然，這只是據說。
實際上黎華是個怎樣的人，誰都不知道。
他的故事，開始於半途輟學進入藝培。
A2
王瑞恩的童年毫無爭議。
儘管在孤兒院長大，儘管自己的身世絕對不比一部小說簡單，王瑞恩卻能把一切都簡單化。
非黑即白，這條定律，他就能努力不懈的讓它實現。
老師們都覺得他會是社會的棟樑，在研究室觀察一下幹細胞云云。
最後進入演藝圈這個大染缸，以他那一身從不妥協的白，是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沒有想到的。
進入演藝圈的理由也很簡單，只是因為，考大學的前一天，孤兒院院長老淚縱橫的說，能看你上大學，你父母一定很驕傲，他們都是演藝圈中摸爬滾打過來的，一直都希望你會過上這種平凡但是幸福的生活。
王瑞恩沒有走進高考考場。
這個決定就和日後他做的很多決定一樣，你無法說得清是非對錯，但是至少可以說一聲，這決定，做的真堅決。
他的故事，開始於在考場前轉了一圈離去。
B1
在藝培一帆風順不到一個月就被李恩光相中進入喬亞。
就算先前沒有任何演藝圈的經驗，黎華也知道，這是凡人所不能及的幸運。
傾倒眾生的皮囊，和誰也猜不透的想法，讓他這個不染塵世的底色，成了演藝圈最好的畫布。
什麼人都可以在上面抹一色，他只是不在乎的笑笑。仿佛這個世界從來都與他無關。
年輕時像是一種玩世不恭，成名後被冠以傲慢的帽子，而登頂天王多年，逐漸演變成疲倦。
變化的是周圍人看他的眼光，對此，黎華從不辯解，無論是事業上的毫不費力的風聲水起，還是感情上有來有往的無法承諾。
他從不缺少緋聞，他從不缺少榮耀。
有時一覺醒來，還是會感到媒體周而復始的陳詞濫調就如物理課上兩個小球相撞一般無聊。
可是，他卻沒有插兜瀟灑而去。
因為就連離開，都沒有了興致。
B2
王瑞恩的出道也可以用風調雨順來形容，雖然沒有突然就榮光加身，但是從演技速成班畢業的王瑞恩還是很快就得到了自己的第一個角色。
而且是在大螢幕。
王瑞恩是個很死心眼的人，認准的事情，無論對錯，都只有執行。
不知道為何認定了大螢幕是高尚藝術而小螢幕是休閒娛樂，本來在電視劇上更有市場的他毅然決然的就投身了電影。
明明只是個新人，卻好像已經是做點江山的大牌一樣。
所謂氣勢，並不是拿小保姆出氣，或是要求有自己的房車和化妝間。
從開始，這些可以顯示地位的副產品，就和王瑞恩這三個字掛不上邊。
他可以排隊上公共廁所，他可以和很多群眾演員擠在一起上妝，但是當他拍著劇本和導演叫囂臺詞的時候，導演總是會被他渾然天成的氣勢震懾，然後裝著膽子吼一句，你他媽是誰！
我叫王瑞恩。
C1
黎華有很多女人。
有些是露水情人，從上床到下床只不過是酒精加上生理需要。
有些是包月床伴，有限期內隨傳隨到，一旦過了保質期就直接拖進回收站清空。
還有些是從床伴升級為朋友，從相互慰藉到了相互利用，從肉體角逐到了靈魂交手。
還有一個，比朋友終究多了一點。
當黎華第一次見到徐心寧的時候，徐心寧已經是出道多年的當紅藝人。
藝培畢業禮上留下了他們經典的一張照片，照片上黎華輕輕環抱徐心甯，看上去金童玉女完美無瑕。
誰也不知道，當天晚上，徐心寧就上了黎華的床。
而那時，出道不久的他還住在租的屋子裡。
很久以後，黎華將屋子買下來作為自己靈魂最後的棲息地。
那裡很少有人來過，徐心寧是第一個女人。
方若綺是最後一個女人。
C2
感情方面王瑞恩完全是一張白紙。
外表俊朗正直不阿的新好男人並非沒有市場，但是無論哪只鶯鶯燕燕撞上他這顆高級硬木都只有無功而返。
有人說他性冷感，有人說他沒有情調。
「你是個王者，可惜還沒有坐到王位上去。」
第一個和他這麼說的女人叫做席若芸。
其實他們可以有無限的可能性，如果不是在確定關係前，席若芸和盤托出自己拍了性感寫真的話。
王瑞恩什麼也沒有交代就走了。
自那以後席若芸從沒有再向其他人說起過性感寫真集，說起王瑞恩。一直到很後來的後來，方若綺幫她拿回來底片以後，她才松了一口氣，仿佛不再虧欠王瑞恩，不再虧欠自己。
「瑞恩，你知道嗎？你是我的良心呢。」
當席若芸開了pub19後，王瑞恩不時會來喝口小酒。
那時一切都已經歸於平淡。
只是王瑞恩不知道，19，那是席若芸拍攝性感寫真集的青澀年齡。
只是他不知道，那曾經，離相愛只有一米之遙的無限可能。
D1
黎華第一次見到王瑞恩是在電視臺的一間狹小的辦公室裡。
為了躲避要求簽名的工作人員，黎華半途闖入正準備接受面試的考場，徑直走到角落。
「喂，你坐到那邊去。」
面試官驚愕之余黎華已經伸手把住椅背，執拗的讓人想笑。
真是個被寵壞的孩子。
但是也是個再也無欲無求的孩子，搶到了轉椅，只是面朝角落安靜養神，對這個屋子將要發生的一切再不關心。
很多人來了又走了。
然後王瑞恩來了，他被拒絕的理由竟然是，「對不起，你的氣質，只適合演主角。」
黎華笑了，什麼人，居然這麼牛，只能演主角。
「那就讓他試試主角吧。」
回頭，看見一張棱角分明的臉，有著和自己同樣執拗的眼，卻充滿了被打壓後奮起的堅定。
而那些，都是黎華，自打出生就被剝奪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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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瑞恩第一次真正記住黎華是在永振的資料室。
說實話，那個為他爭取到男主角的邪魅男子的臉一直都是模模糊糊的在念頭的夾縫中不時的冒出來。
直到真人突然出現在眼前，第一次不再玩世不恭的笑，而是隨意的說著。
我倒是覺得，你不出鏡，效果是最好的。
一語驚醒夢中人。
那一天，王瑞恩在永振小小的資料室和黎華討論了很久很久。
很多人並不知道，在王瑞恩還是個演員的時候，黎華，就已經是他的導演了。
很多人並不知道。
包括後來，那個和他們每一個人都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方若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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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黎華是個很狠心的男人，和女人分手的時候，總是一張支票一通電話。
然後若無其事的出現在當事人面前，片子照拍唱片照錄，仿佛一切都從未發生。歪著頭托著下巴琥珀色的光輝依舊燦爛，那副樣子，仍舊能讓對方想入非非，為了那無窮小的可能性自虐個無窮無盡。
很多人到他喜歡的保齡球館蹲點，很多人為了他去學弗拉明戈。
很多人為他做了很多事，可是他仿佛從不上心。
他對女人的不認真和對工作超常的投入似乎是兩個極端。於是，演藝圈就出現了這樣一個怪物，一個最讓人不齒的花花公子和一個最讓人敬佩的天王。
其實黎華並不是工作狂，至少以王瑞恩的標準來說，他還差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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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瑞恩是個工作狂，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對任何細節都追求完美。
唯一能達到他的標準的也許只有黎華一個人。
儘管王瑞恩不知道，就是因為他的完美和執著，才讓一切都無所謂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黎華在工作中一反常態的盡職盡責。
他從不是為了獎盃和物質，他只是為了得到王瑞恩的認可，就像他們最開始在永振的資料室開始的那樣。
本是無心的建議，得到的是王瑞恩如孩童般的歡呼雀躍，那眸子中最純真的一閃，讓他第一次萌生的想要守候的念頭。
然而這是一個太狂野的想法，就算是離經叛道如黎華，也無法直接說出口。
因為物件是王瑞恩，這個非黑即白非曲即直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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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華一直等到王瑞恩封帝那天晚上才借著醉酒進行了表白。
地點在他那個不對外開放的原始的小屋裡。
「喂，王瑞恩，你終於做到了，我一直都看好你。」
「黎華，你醉了，這種話從你嘴裡說出來，真是難得。」
王瑞恩收拾著啤酒瓶，冷不防撞到了這個看起來很孱弱而疲勞的男人，沒想到他就像一隻野貓返祖一樣暫態間變成了老虎，露出閃著亮光的利牙時，那股野獸原始的欲望，鋪天蓋地而來。
儘管，那只是一個吻，夾雜著雪花牌啤酒的味道和梔子花味道的唇膏。
王瑞恩愣在原地，手裡還夾著啤酒瓶子的頸子，然後看著面前面若桃花無限風流的男人從自己面前慢慢的滑落到沙發上，嘴裡喃喃著。
王瑞恩，我喜歡。
皺了皺眉毛，這種事情，他從沒敢想過。儘管他早就知道，黎華對於自己來說，早就不是一個勢均力敵的夥伴那樣簡單。
可是他從來沒敢想過。
黎華啊黎華，這就是你征服了那麼多女人的招數嗎？
可是，我可不是等著你來征服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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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瑞恩不久後就給了黎華回應。
就在兩個月後黎華封頂藝能天王的那晚。
就在黎華開著玩笑說，這個時侯，是不是該有人給我獻花求婚的?
就在黎華還沒來得及看清楚王瑞恩表情的時候，王瑞恩直接把他從煩亂的後臺挾持到停車場，打包上車，一路狂飆，進門拉好窗簾，然後轉身說:
我們做吧。
黎華愣了。
愣住後是依舊罪孽深重的一笑。
「你確定要被我壓？」
王瑞恩走上前來，一掃當年在廣告公司的青澀不安，堅定地說，「先說清楚，和我交往，我在上你在下，從今以後，都是如此。」
從此，王瑞恩的時代來了。
王者（王黎bl）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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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華曾經有過很多女人，圈裡圈外，十個手指頭都數不過來。
可是男人就只有一個，雖然是被壓的那個，但是至少有一點他很滿足，那就是，王瑞恩所有的男人加上女人就只需一根手指就可以了。
那就是他黎華。
其實，這就足夠了。他從來都對這個世界要求的不多，現在他想要的男人只有自己一個伴侶，從精神到肉體，還需要什麼呢？
天王黎華，其實要求的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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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瑞恩從來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愛上一個女人的可能性。
因為還沒有嘗試過，自己的生命中就闖入了一個黎華，他似乎什麼都不要求，卻偏偏占去了所有，他似乎從不需要保護，卻是最脆弱的一個，他似乎在演藝圈可以頂天立地，但是他卻知道，他只是滄海一粟，需要自己狠狠狠狠的拉緊，才不會隨波逐流而去。
他一出生什麼就都有了，也就什麼都沒有了。
而他就是要守護這樣的全部的有和沒有。
這種守候也許是漫長而熬人的，可誰叫他是王瑞恩，他是這樣有耐性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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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初兩人確定關係幾周以後平靜的坐下來進行談判。
談判的結果就是保持現有關係不變，不對外宣佈，連一點端倪都不能有。直到兩人都退出圈子為止。
可是，要在這個圈子裡保持一段關係不被發現是多麼困難的事。
黎華不出意外的走著煙霧彈的模式，只不過，從一堆到了一個。
最終選擇了最初的徐心寧，只因為一個原因，因為徐心寧是唯一一個，主動提出分手的女人。
後來，當同樣被他選作煙霧彈的方若綺主動提出了分手的時候，黎華不得不感歎道，做他和王瑞恩遮光布的女人，都是這樣有性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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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黎華真真假假的緋聞戰術不同，王瑞恩走的依舊是他的老路，沒有人懷疑工作狂的王瑞恩在刻意隱瞞什麼。
用黎華的話來說，蠢小孩自有天佑。王瑞恩不需要做任何多餘的事情，只要繼續做他自己就好了。
有時候王瑞恩在感情方面的直來直往和神經大條讓黎華無法理喻。
最初和王瑞恩在一起的時候，他只是和女人們做做樣子，就算是和自己的「正牌女友」，也只是保持著有規律的床伴關係而已。
而對此，王瑞恩似乎並不介意，而在意的，是黎華。
「王瑞恩，你真的不在意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剛從別的女人那裡過來？」
「王瑞恩，你當我是什麼。」
王瑞恩只會從一疊厚厚的研究黎湘離的檔中抬起頭，說句，愛人嘍。
真是青紅皂白的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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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華知道王瑞恩心頭最重要的始終是報仇。
於是開始放任自己，開始回到先前那種放逆的生活狀態中去，不知道是在向王瑞恩示威，還是在懲罰自己的墮落。
十月頒獎禮，王瑞恩和黎華作為雙影帝出席，彼此卻隔著各不相干的一馬人。
王瑞恩的眼睛始終停留在黎湘離入圍的每一部作品上，從來落不到自己身上。
不知是賭氣，還是覺得無聊，他只有早早去後臺候場，看著燈紅酒綠一片歌舞昇平中，王瑞恩那樣的泰然自若，仿佛從沒看到自己。
心裡真不是滋味。
於是中場休息特地拉著徐心寧從他面前大搖大擺的走過去，推開休息室的門的時候，他只是壓低了聲音說了句，什麼都別問，跟我做。
於是野獸般撕扯對方的衣服。
於是全憑一股怨念在驅逐著自己的身體。
王瑞恩，我是何時這樣沒有了自己全部淪陷的呢？
在我抱著徐心寧卻還是想著你的現在？
當然，黎華並不知道猩紅色的窗簾後方若綺正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這一場不雅的劇碼。
他只聽到周映彤的一句「黎華，別玩了。」
而又有誰知道，這一場遊戲的輸贏，才是他最關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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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華上臺風光無限的時候，周映彤對王瑞恩點頭表示感謝。
「黎華喜歡瞎折騰，讓您見笑。」
王瑞恩一笑，連周映彤都猜不出他在想什麼。
「天王和徐心寧什麼關係大家都知道，只是他這樣不分時間地點的宣洩感情，太孩子氣了。」
周映彤點點頭，欽佩的看著王瑞恩，看著這個王者般的男人，不愧是最專業最工作狂的帝王。
她哪裡知道，此時王瑞恩，生平第一次內心翻江倒海。
當他看到黎華拽著徐心寧進入休息室的那刻，當那一聲關門聲那樣透徹的迴響在耳邊，他居然想沖進去，而他還是沒有，只是第一時間找到了周映彤。
什麼時候，允許自己在復仇之外有了這樣多的感情負擔？
而對方還是那個孩子氣的天王黎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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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華不知道徐心寧從什麼時候開始對自己的期望不再只是床伴的。
也許在自己身邊的女人的保質期只能是一個月，徐心寧的感情在一年後才變質已經是成績可嘉。
可惜他不能給任何女人承諾，因為，他喜歡的是一個不能給他承諾的男人。
這莫不就是老天對他的懲罰。
女人的心眼總是很小，在一次次的暗示被黎華輕易粉碎後，徐心寧終於開始像一切女人那樣開始了那所謂的小計畫。而那些在黎華看來，不過是小菜一碟。
有時太過透徹，卻要裝作糊塗，最是困難，尤其是對黎華來說。
所以當紐約客爆炸後錢永富第一時間通過徐心寧探聽劇組損失虛實的時候，他只能玩命的大笑。就當做是爆炸把腦子炸殘了吧。
那一天，所有人，包括那時他尚未注意到的爭上位的新人方若綺，都只看到了這一幕。
徐心寧一邊的可視電話上哭的梨花帶雨。
「這邊也聽不到什麼消息，你們的戲怎麼樣了？」
黎華心想錢永富這老小子就等著這句話了，於是順水推舟，「少了我戲怎麼拍的成？」
聽說第二天國內的媒體就蹦出來一條「天王痛哭流涕哀歎紐約客夭折」的新聞。
周映彤在黎華的病床前瞪了他足足一分鐘然後雷厲風行的轉身而去。
留下黎華一個人雙腳吊在半空中詭異的大笑。
誰都不知道黎華在笑著什麼。
幾天後，當徐心寧出現在劇組出任女配角的時候，黎華以那樣了然的眼神看著徐心寧，看的她只能別過頭去，以那樣美好自信的姿態，走向了那時彷徨不安的女主角方若綺。
「我會好好配合你的。」
「不敢當。」
在這個佈景中，只有黎華仍舊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高高在上，完全猜不透，他想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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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很久，王瑞恩才從黎華口中，聽到了戲謔版本的爆炸案，和兩個女人的明爭暗鬥。
「瑞恩，方若綺就是你在尋找的那個殺手鐧。」
黎華的最終結論落在此處。
「這一次，我批准你，去追她吧。」
「追到了又如何？」
「你不是想打敗黎湘離嗎？方若綺會在其中扮演最重要的棋子。」
只有這時，黎華眼中閃過的近乎殘忍的狡黠，才提醒王瑞恩，他也是這個遊戲最開始的王者。
很多時候，他沒有出場，只是因為遊戲不夠檔次，他已經不屑去玩。
「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徐心寧前一秒還以為我和方若綺有什麼，千里迢迢跑來，後一秒又和方若綺打成一片，像是親姐妹一樣，真是搞不清楚她們。」
黎華搖搖頭，「沒有我，這些女人，你怎麼玩的起。」
王瑞恩嗆了一口酒，說，「沒錯。我的感情，大概只夠一個人。」
——是我？
——是你。
有時候最後的對白都是無聲的，就像國畫最妙的一筆是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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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孕了。」
徐心寧乾癟的聲音傳遞過來，黎華全身都一冷。
不是沒有想過回早晚被女人下這樣的一刀，只是沒有想到這個人會是徐心寧。
遮光布成為媒體追逐的焦點，煙霧彈散去了神秘的本質，留著還有什麼用？
娶她嗎？日後如何脫身？
只能照例給不了承諾。
徐心寧走了，黎華竟然是解脫。也許離開自己這樣的男人，帶著屬於自己的憧憬和美好的回憶，永遠不必知道事情的真相，才是對她最好的結局。
有時候，黎華會想，知道了一切的方若綺，比起徐心寧來，是更加悲哀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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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瑞恩一向不關心黎華的私事，徐心寧的來了又走，方若綺的出現，以及那可以讓所有人掉下巴的毫無徵兆的訂婚。
黎華從不和自己商量，也許知道，他不會給他任何的建議。
他們都只是為了對方的事業鞠躬盡瘁，而對於感情，仿佛是互不相干。
也許就是這樣特殊的男人之間的維繫，才能讓這見不得光的感覺，持續了那麼久。
在仔細觀察方若綺若干時候後，王瑞恩終於決定聽取黎華的提議，將方若綺納入自己的復仇版圖。
他們終日談論的話題，終於有了一個交點，方若綺。
儘管她本人，對於自己參演的這一場鬧劇，從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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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一向的分工，黎華仍舊負責前臺的華麗演出，把後臺留給王瑞恩。
同一屋簷下的若即若離，台前臺後的假戲真做，他太明白，方若綺這樣的女人要的是什麼。
各取所需，互相利用。
他從來都不是個心軟的男人。
當完成了華麗的復仇大戲中她早就設定好的角色，他曾經想用一張支票和一通電話將一切挑明。
而方若綺的絕地反擊改變了一切。
那一晚，黎華和了很多酒，想了很多事。
最後的最後，看著自己和徐心寧拍攝的那部電影，電影的導演是，王瑞恩。
腦中看著徐心寧，卻能看到鏡頭外的王瑞恩的每個舉手投足。
瑞恩，除了復仇，你還要什麼，天下嗎？
那麼我就成全你。
我不惜拿我自己來祭祀方若綺，如果我能纏住她向上的野心，你是否就能夠光輝的登頂？
瑞恩，你成為王者，我便在我的世界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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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綺在自己面前血流成河笑的卻燦若夏花。
這一幕在王瑞恩腦中久久不去。
很長時間，每次一舉起鏡頭，就會不自覺出現這個場景。
決絕的就像黎華一個樣子。固執，自我傷害，讓人心疼。
方若綺進醫院的那刻，他看看匆忙趕來的黎華面無血色，只是在燈光觸及不到的拐角，溫柔的環住他說。
這不是你的錯。黎華。
我知道你這麼做是為了我。
那是黎華第一次哭，仿佛變回了那一個孩子。
「黎華，你真傻，以後無論做什麼，我們都一起做決定，不要再傷害別人，也別傷害自己，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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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華再也沒能和方若綺合作。
起初是無法面對，不知是被那一個夭折的小生命打擊的體無完膚，還是被和自己同樣決絕而極端的方若綺挑去了那根傲慢的骨頭。
後來終於可以走出來，方若綺卻已經退出了這個她辛苦創立的新天下。
他們都沒能成為王者，因為方若綺的天下，沒有王者，而是每個人。
而這樣的每個人的世界，突然讓黎華發現，是如此幸福的。
那也許也是他一直在尋找的世界。
一個不需要他去發光發熱，不需要他去鶴立雞群的世界。
他終於可以放下一切，只為了一個人活著了。
這樣的世界，他曾經懷疑過，因為得不到甚至想親手斷送的世界。
原來一直在害怕在逃避的人是他。
原來太想得到又怕失去，所以才表現的那樣頹廢無謂，那樣不屑一顧，那樣疲憊而放浪。
現在，有關世界有關幸福有關王瑞恩。
世界可以非黑即白，就像他可以，真的可以，只愛一個人，無關男女，並且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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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華早他一步退出演藝圈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沒有想到，黎華並沒有逼他一起走，也沒有傻傻的等，而是瀟灑的去環球旅行。
一直以瀟灑自我標榜的黎華，終於做了一回黎華。
他離開的日子，生活突然少了點什麼。
拍電影，獲獎，和大宇宙鬥法，突然都沒有了意義。
仿佛沒有了觀眾，導演變成了最後的旁觀者。這才明白，這一輩子，都在做什麼。
為了逃避年輕時代幾乎拍性感寫真的往事，他偏執到只聽到席若芸說了句她拍過性感寫真就拂袖而去。
為了逃避爺爺給自己和父母造成的傷害，他只能靠報復他的念頭一路堅強的走下去。
為了逃避和黎華這衝破世俗的感情，他只能一再壓抑自己的感情每每都讓黎華做那個主動的人。
原來一直在害怕在逃避的人是他。
原來太想得到又怕失去，所以才表現的那樣偏執那樣唯一，任何的可能性都在出生的那刻就被抹殺。
現在，有關世界有關幸福有關黎華。
世界也可以有著多種可能性，就像他可以，真的可以，面對黎華，承認自己愛的地老天荒。
N
這世界上有N種人，有N種可能。
他們不過是其中的一種人，名字叫做王者。
他們不過是曾經都嚮往著一種可能，名字叫做天下。
他們沒能成為王者，沒能坐擁天下，但是命運給了他們另一種身份，另一個結局。
很難說的清楚哪個更好，只是，這個，還不錯吧。
王瑞恩追隨黎華退出演藝圈，雙雙都正是三十而立之年。
如君所約，他們往後的故事，開始於這裡。
THE END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19
鈡湘 1
Part 1
第一次見到你的那年，我才剛剛進入這個圈子，雖然我那時已經是個三十出頭的人了，不再是個不懂世事的愣頭青，在這個圈子裡，我還是四處碰壁。
混了一年多都暗無天日，跑跑龍套做做場務，當時，真的想就這樣放棄了，也許寫劇本拍電影對於我來說也只能是白日做夢了。
如果不是見到你。
那是電影的殺青酒會上，你來了，風姿綽綽，明明只有二十幾歲，卻顯得那樣沉穩和高貴，仿佛女王一般。
那時還沒有如今這樣健全的經紀人體制而或是唱片公司，那時演戲的尚且只能糊口更不用說唱歌的。那時的歌手只是在一個又一個酒吧和活動中串場，就像舊時的歌女一樣。
你生在那時，長在那時，卻如此不同，那晚，你一出場就氣質不凡，連我這個邊角料的小演員都能一下子感覺到你不是個平凡的女人。
是的，你不是個平凡的女人。
那時距離你說「我會成為全天下」還有十年。
可是，那時我就預感到，你是個不平凡的女人。
你從我面前走過，看了眼我的胸卡，上面是三個那樣不值一提的字，嶽行空。
然後你對我笑了，那般明媚，日後我電影中如花似玉那麼多女人，卻沒有一個可以像你這樣笑到我的骨子裡去。
你說，嶽行空，這是一個好名字，你不要辜負了這樣好的名字，總有一天，所有人都會知道。
那時我什麼都不是，那一晚你被封殺。
可是，你那樣自信的跟我說，有一天，所有人都會知道我們。
不知為何，我卻能那樣的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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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記得第一次上臺，那是剛從科班畢業的我簽下十年賣身契後第一單工作。
我是個投機取巧的人，因為是科班出身，於是不願意走很多人走過的那條從酒吧駐唱開始的演藝之路，而是一紙合約把自己賣給了那時剛剛起步的演藝公司。
那是一條用自由鋪就的成名的捷徑。
沒有想到邁出第一步就被深深挫敗，那時我站在臺上手足無措，聽著台下呼天搶地的在呼喚著「鈡湘」。
而不是正在唱歌的我，葉婷婷。
很多年後，當我的唱片大賣，當我成了一姐，當我問鼎金像獎，我都無法擺脫那初登臺時陰暗潮濕的回憶。
似乎你給我那顆種子，一直在生根發芽，開花結果，束縛著我一生無法自拔。
我始終是那樣放不開的女人，而你是那般瀟灑的來，那般瀟灑的去，全然不像個圈子裡的人。
那日下臺，我渾身顫抖的問老闆，鈡湘是誰，老闆一聳肩，說，是個不自量力的歌女，前幾天電影殺青酒會把香檳揚在了大老闆的臉上，玩完了。
可是從台下的觀眾那發自內心的呼聲，我知道，你很快就會回來的。
只是我沒有想到，你回來的時候，成了我同門的師妹。
儘管無論從哪一方面看，你都更像我的師姐。
你說，婷婷，我們一起努力吧，我們會成為這個圈子的主旋律，我們會改變這一切。
我不知你為何能那樣樂觀和自信。而我向來是個沒有什麼抱負的女人。
我只能虛假的回應你，笑著說，好，我們一起走吧。
卻料不到，後來，只是我一個人，在你開闢的路上，孤獨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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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打工了十幾年的演藝公司後，在國外經紀人制度的啟蒙下，我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自己開始創業。
綺麗之夢。
最初只有我的學妹周映彤一個人肯賞臉加盟，而我知道她的加盟，也不過是因為那時的歌手地位很低，她不願去酒吧駐唱自貶身價罷了。
後來我簽了蔡曉韻和林妮雯，她們來了又走了，後來我簽了高明權和徐心寧，他們也來了又走了。
始終沒有走的只有映彤。
她沒有走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這個圈子，尚無她可以去的地方，她的心比天高，就像當時最紅的藝人鈡湘一樣。
於是我總是勸映彤，就算有一天可以做到鈡湘那樣，不還是要找個歸宿，女人，不要太強勢的好。
她表面上什麼都不反駁，可我知道，她骨子裡，嚮往的是鈡湘一般的榮光，可是她不知道，當我還在原先的演藝公司打雜的時候，就認識鈡湘了，不僅如此，她受的苦，吃的虧，我都知道，她的起起落落，浮浮沉沉，我都看在眼裡。
而我並不希望映彤，也走上那條路。
可是映彤還是去了，她提出解約的時候，我的公司只剩下她這最後一個藝人。
不是因為我經營的不好，只是突然間我看透了，這些走了又來了，不過是前仆後繼的新陳代謝。
也許我是累了，在剛剛四十的那年，我退休了。
退休前我做了最後一件事，那就是幫助當時四處碰壁的映彤，認識了正在事業頂端的鈡湘。
如我和鈡湘所約，映彤一直都不知此事。
一直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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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是周映彤嗎？」
「你是——」
「我是鈡湘。」
多少年了，我還是會想起那通改變了我命運的電話。
那時我多麼年輕氣盛，綺麗之夢已經不能滿足我出來闖天下的野心，於是我還是衝破了那個溫室，頭破血流。
鈡湘一直也沒有告訴我為何在最開始的開始會找到我，她只說，那個人說的沒錯，你和我，有一樣的眼神。
那個人是誰，當時的我並不關心，這麼多年過去，我終於想起了最初的這句話，可是鈡湘已經不在了，帶著這個永久的遺憾。
其實鈡湘並未長我很多歲，只是不知為何，我視她為母親一般，無論是在最開始艱辛的起步，還是後來混的小有名氣的時候，鈡湘一直都在我前面。
還記得我們一起探討沃爾夫的小說《到燈塔去》，在那部意識流的小說裡，我一直都不知道，燈塔究竟在哪裡，那又是什麼，那是我們永遠也找不到的希望嗎？還是永遠離我們一米之外的幻想？
有時候我會覺得，鈡湘於我，就像那一座燈塔，遙遠的指引著，我永遠也上不了岸。
我從沒想過燈塔也會有熄滅的一天。
我從沒想過我這葉小舟也會變成巨輪。
當我承載著更多人的希望和理想向前走的時候，鈡湘被我漸漸的拋在身後了，模糊，不見。
然後多年後我醒來，已經會聽見那句
我是鈡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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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嶽行空一個人開始闖蕩後我才發現這世界有多麼殘酷。
遠遠比伺候大小姐來的殘酷的多。
後來他也有來找過我，為了那次不愉快的事件道歉。他說，我是鈡湘囑咐過要照顧的孩子，不應該就那樣把我攆走。
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嶽行空和鈡湘到底是怎樣的關係，為什麼我在車裡放她的音樂會讓他勃然大怒，又為何過了幾年他會回來找我。
可是我那時正是個叛逆的年齡，有著點年輕的資本來任意妄為，所以我拒絕了。
我拒絕了嶽行空也拒絕了他背後那個早已死去多年的鈡湘。
後來，無論有多苦多累，我也都不會再提起這個名字，無論是面對季青平還是周映彤，我也都沒有再提起鈡湘。
我知道我只是鈡湘扶助孤兒計畫中的幸運兒，她的光環一開始就不屬於我。
我知道我的人生，只能靠自己。
只能信自己。
只有自己。
就像當年白手起家無依無靠闖出一片世界的鈡湘一樣。
鈡湘 2
Part 2
「對不起，行空，我要先走了——」鈡湘猶豫了半刻才說，「我也不知道下次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再見面，我們再聯繫吧，好嗎？」
「好。」
嶽行空什麼都沒有再說，只是看著鈡湘匆匆離去的背影。
從將近一年的封殺中解凍出來，鈡湘比之前還要火，那張一直都沒能錄完的專輯，被重新封包上市一下子就奪得了排行榜的頭籌。
她也從酒吧歌手變成真正的藝人了。
而他只是從跑龍套的升級為導演助理而已，他們之間的差距，仍然那麼大。
重要的是，他一直都知道，鈡湘能夠重新回到這個舞臺，是因為一個男人。
而那個男人，鈡湘從沒說起過，他也就從未問過，他只是她的藍顏知己，而已，而已。
搖搖頭，看看表，葉婷婷又是一刻不差的來了。
看著桌上那杯動也沒動過的橙汁，葉婷婷淑女的坐下，問，鈡湘剛走？
嶽行空點點頭。
其實什麼都不用解釋，他對鈡湘的心思，葉婷婷對他的心思。
說出來反而會更複雜，於是就一直這樣模糊著。
「你怎麼樣，最近好好嗎？」
「突然多出來個鈡湘這樣的師妹，我老闆都要樂死了，怎麼會不好。」葉婷婷打趣說，「要不然我怎麼會這麼閑，大中午的跑來陪你聊天。」
「大明星光臨，我怎麼擔待的起。」嶽行空一笑，「招待不周，多多包涵。你想喝點什麼？」
「不用麻煩了，就這杯好了。」葉婷婷話裡有話的說，「我不介意喝她不要的東西。」
嶽行空看了看眼前大姐閨秀般端莊的葉婷婷，心裡突然很不是滋味，「婷婷，別等了，你現在條件這麼好，該往前走。」
葉婷婷看著嶽行空，「你知道，有些人，是放不下的，我不像鈡湘，可以為了她的事業放棄那麼多。」
甚至是放棄你。
可惜葉婷婷還是不能如鈡湘一般，把什麼都說出口。
多少次她都在想，如果能老老實實說出一切，是不是下半生，就不會一直那樣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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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綺麗之夢是不錯的經濟公司，但是它現在的規模還不足以吸引我。」鈡湘客客氣氣的回絕了面前的男人，「我們是老朋友了，你不介意我說實話吧。」
「怎麼會，只是蔡曉韻和林妮雯都跳槽了，最近公司多了幾張板凳，你又剛剛和你的公司解約。」男人推了推眼鏡，「鈡湘，演藝公司不適合你，你為什麼不考慮走經濟公司這條路呢，這在國外很普遍，請專人幫你打理，就不會被老闆克扣那麼多——」
鈡湘舉手示意，「我知道你的意思，這也是我的意思，壟斷公司這種模式不會長久，但是，在想當長的一段過渡期，它還是會存在的，而且，不幸的是，我們這些藝人都無法摘則的會成為這樣的體制的一部分。」
男人抿了抿嘴，「如果你肯支持經紀人這種新興的制度——」
「像你這麼善於打理的人，綺麗之夢卻只能維持現在的局面，我實在不認為我能扭轉什麼，至少現在的我，還不能。」
鈡湘看看失望的男人，說，「我們不談這些沉重的話題了，你也知道我是個務實的女人，理想主義那一套在我身上行不通的。」男人笑笑，「沒錯，你是從最底層摸爬滾打上來的，你一向知道現實是怎樣的。」
「鈡湘，從上次封殺都現在，已經過去多久了？有五年了？」
「五年七個月二十三天。」
「不愧是你，記得這麼清楚。」
「那是我最慘重的教訓，我怎麼會輕易就忘了。」
「我以為你不會向現實低頭。」
「錯，不是低頭，是曲線救國。」鈡湘淡然的說，「當初我一杯酒潑在那個大老闆臉上，誰知道現在反過來要靠他上位，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很無恥的女人？」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我無話好說，只是，多年的朋友，只想奉勸你一句，一切小心，切勿張揚，因為你選擇的後盾，說不定也會變成長矛，在最關鍵的時候給你一刀。」
「我相信我想看到的那個天下總有一天會來，就算被傷的體無完膚，我也會堅持著看到那一天來，為了那一天，我付出什麼，都無所謂。」
「你是個瘋狂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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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約你出來喝酒，不會給你添麻煩吧，婷婷。」鈡湘看著面前風姿卓越的女人，說，「不愧是演藝公司捧出來的一姐，真有那種風範。」
「要不是你兩年前和老闆鬧翻退出，怎麼會輪到我來做一姐。」葉婷婷內斂的笑笑。
「你和行空，喜事快到了吧，他不是說處女作一上映就迎娶你？」
「希望如此，你也知道，為了說服老闆讓我接拍他的電影，我又簽了多少不平等條約。不過，我知道這一切都值得。」葉婷婷笑了，「我對他有信心。」
「恭喜你，這對你來說，是最好的。」
鈡湘發自內心的笑了，「對我們每一個人來說，都是最好的。」
「封殺，複出，和演繹公司簽約，解約單幹，鈡湘，我真佩服你。」葉婷婷放下酒杯，「但凡我經歷了你的一半日子，就會發瘋了，可是你，現在可是名副其實的一代歌後了，滿大街放的都是你的夜晚哭泣的眼睛。」
「不知道我還可以這樣風光多久，大概不會很久了。」鈡湘吞了一口酒，「婷婷，我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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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好孩子要怎麼辦了嗎？」葉婷婷看著懷中的嬰兒哭個不停，「你不會真的狠心要把她送到孤兒院去吧。」
「我現在這種身份實在不能帶個孩子，瞞了這麼大半年已經大費周折，現在要繼續為了這個孩子瞞下去，我實在是——」
「那就承認吧，鈡湘，她是你的骨肉啊。」
「婷婷，你還是太年輕了，到了我這個年紀的女人，已經沒有資本了，更何況這個孩子，來的也不光彩，如果大眾知道，她的父親就是當初被我潑酒的那個大老闆，我還怎麼出來混啊。」
「那你為什麼還要留下這個孩子啊。」葉婷婷無奈的說。
鈡湘沉默了好久。
「只有這一次，是我心軟，那個男人，想用孩子綁住我，他成功了。」
「既然他給不了你承諾，為什麼還要用這種卑鄙的手段。」葉婷婷咬住下唇。
「這不是什麼感情交易，而是權利的戰爭，我和演藝公司解約以來，他一直想投資這個圈子，接著我的名聲，也辦個演藝公司，他是對的，這個市場剛剛開發，來日會大有利益可圖。可是，我不想，我不想成為這種壟斷集團中的跳樑小丑。」
「鈡湘——」
「事已至此，我打算成立愛心孤兒扶助基金，挑選幾個孤兒，從小培養他們，然後我的芊菁，也就放在他們中間好了。」
「沒有一個家，對孩子成長很不好的。」
「可是，我給不了她的，就是一個家。」
鈡湘苦笑，我只是個女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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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空，你開玩笑吧。」那一刻，葉婷婷的血液都冰冷了。「什麼叫你對不起我？」
「我感謝你幫我完成我的電影夢，婷婷，但是，我沒辦法娶你。」
「我知道你喜歡的是誰，我不介意，我可以等，可是，你要讓我等的有點尊嚴。」
「婷婷。如果我說，我要收養芊菁，你能接受嗎？」
葉婷婷笑了。
從鈡湘決定生下這個孩子的那天，她就已經預見了今天的結局。
「鈡湘不是已經為她設立了愛心孤兒基金——」
「可是她需要一個家，一個爸爸。」嶽行空堅定地說，「我想，總有一天，鈡湘會疲倦的，那個時侯，如果我可以給她一個家——」
「嶽行空，你真可悲。」
為什麼，你和我，都要愛的如此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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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完孩子後鈡湘風光無限的複出了，對此媒體只知她是工作疲勞過度去環球旅行了。
古某人也很知趣的沒有再提孩子的事情，一心想要進軍娛樂圈的他還不急於和她魚死網破。
一切都那樣歌舞昇平。
葉婷婷也終於要奔向而立之年，古芊菁一天天長大，而她在一天天變老。
嶽行空開始出名，導演的風流債無人問津，眾人只知道他有個隨母姓的女兒。
綺麗之夢不溫不火的又辦了幾年，林妮雯蔡曉韻走了以後又有了徐心甯和高明權，始終沒有變的是和綺麗之夢一樣不溫不火的周映彤。
藝人的地位隨著演藝圈商業化體制的成熟水漲船高，藝人二字也逐漸被明星兩字代替，鈡湘逐漸成為這個時代的符號，已經往四十奔的這個女人在所有人心目中還一如當年那般朝氣蓬勃蓄勢待發。
在她的帶動下，原本一家獨大的演藝公司逐漸收攏不住勢力日益強大的藝人，名角紛紛效仿鈡湘自立門戶，不知不覺就開始形成了各自的陣營。
這就是日後兩大陣營三分天下最開始的雛形。
這時，離鈡湘說「我會成為全天下」只有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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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盤點演藝圈最轟動的記者發佈會的時候，方若綺和黎華先後退出演藝圈的發佈會，永遠排在鈡湘之後。
在那個網路尚無的年代，鈡湘的那個發佈會視頻卻很廣泛的傳播開來，她那句劃時代的「我會成為全天下」，和她的歌聲她的人一樣，成為不朽。
那天，嶽行空帶著她才三歲的小女兒古芊菁坐在台下，看著鈡湘以那種指點江山的氣勢，那時葉婷婷作為她曾經的師姐而後步她的後塵和演藝公司解約的代表人物坐在第一排。而被鈡湘提攜逐漸擺脫花瓶形象的周映彤坐在最後一排。
那時風頭正勁的葉婷婷尚不知，她就是自己日後的老闆。
那一天，無名正式將綺麗之夢轉手出去，專心做周映彤一個人的經紀人。
那一天，所有人都被鈡湘提出的演藝圈新風貌的宏偉藍圖深深感染著，似乎離那個幾近完美的國度只有一扇門的距離。
那時，每個人都如此相信著鈡湘，和她的新世界，就如出生懵懂的嬰孩，尚無塵世的惡念，一切都可以那樣簡單。
當不久後鈡湘吸毒的傳聞在小圈子裡流傳開來的時候，才有人意識到，這個世界，向上看有天堂，向下看也有地獄。
第一個看到地獄的人，是周映彤。這時，她只有25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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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錢拿走，我不稀罕。」周映彤要狠狠克制住自己，才能不一杯水潑過去，而對面的男人似乎能看透她在想什麼，一笑，「你果然你鈡湘聰明，上次我對她說這話時，被她潑了水。」
視鈡湘為偶像的周映彤，怎會不知他所指的十年前的那個事件，正是那件事，讓剛出道的鈡湘就經歷了封殺事件。
「你認為鈡湘是個女神是吧，其實我被她潑了水後，也是這麼看的。」男人慢悠悠的說，「那個時侯，我還記得她說，我不是歌女，我是藝人，你知道麼，她說這話時有多麼迷人。」
周映彤厭惡的撇過頭。
「你出道也有五六年了，我看你的資質很不錯，但是需要有人挺你才能紅。」
「鈡湘會挺我。」
「沒錯，可你知道誰在挺鈡湘？就是我。」
周映彤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被抽緊。
「周小姐，既然我們早就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為何還有走鈡湘這個中間步驟?你和我合作，這會是雙贏。」
…..
「你想怎麼樣？」
「我會成立一個娛樂集團，從唱片公司到電影公司到廣告到電視臺，環環相扣，當然，外界並不知道它們之間的關係。而你，會是我們這個集團力捧的一姐，而後還會是CEO，怎麼樣？」
「做你的傀儡？」周映彤笑了，「我以為你給我錢就已經夠愚蠢了，沒想到你會跟我又說了這些，可惜，你的這些理念，和我的不同。」
「我看，是和鈡湘的不同吧。」男人一語道破。「她那套新世界的理論，只是理論而已，現實中，你早晚會發現，這個圈子走的還是我這條路，與其等它自然形成，不如占儘先機，周小姐，我是個生意人，你可以相信我的投資眼光。」
「你的投資可能是好的，可是你的人讓我厭惡，對不起，我看我們沒有必要再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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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鈡湘，你怎麼樣了？」
接到鈡湘毒癮發作自殘被送進私人療養所的消息，周映彤第一時間趕到，而面色枯黃已無神采的鈡湘，只是說。
「姓古的那個人找你了？」
「嗯。」周映彤點了點頭。
「他跟你說了他那些投資計畫了？」鈡湘苦笑，「看來他也看得出我沒有什麼壓榨的價值了，在物色替代品。」
「你放心，我不會就範的，我可是你的繼承人。」
「映彤，其實，做我們這行外表風光，卻有很多不為人知的辛酸，你大概也知道了，我這次是為什麼進的療養所。」
「這不是什麼絕症，會治好的。」周映彤握住了她的手。
「毒品是他給我下的。」
鈡湘平靜的像講述別人的故事。「他察覺到無論是婚姻還是孩子都無法束縛我，於是用了這樣下三濫的手段。他知道我這一次沒有辦法反擊。」
「鈡湘…」
「不知是不是我太天真，我以為只憑我自己的能力和信念，就能改變些什麼，其實，也許是我自己太自不量力，映彤，你的經紀人是個好人，他說的對，你不要走上我的老路上去，做一個平凡的女人吧。」
….
….
那天晚上周映彤就預感到有什麼不對，但是她沒有預感到，她會是最後一個和鈡湘說話的人。
鈡湘毒癮發作自殺，經搶救，無效，第二天淩晨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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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鈡湘的遺願，她生前的全部資產被平分四份，一份用來開辦了藝人培訓學院，也就是日後培養了黎華席若雲童靖陽方若綺等諸多大牌藝人的明星學校，當然，還有鈡湘自己的女兒古芊菁。一份用來自助孤兒扶貧計畫中的孩子們，這其中就有日後大紅大紫的林立翔。一份用來留給了嶽行空，而岳行空利用這筆資金拍攝了俠客系列，一躍成為一線頂尖導演。最後一份留給了周映彤，也就是EAMI起家的本錢。
但是大眾並不知道鈡湘發作毒癮自殺的事實，在嶽行空和無名等人的積極遊走下，這件事的傳播僅限於演藝圈權利俱樂部的少數人之中，這其中也包括了日後為她拍攝了自傳的黎湘離。
鈡湘沒有葬禮，她的骨灰被埋葬到藝培的地基下，日後按照圖紙去尋找，正在一個不起眼的音樂教室的下方，就是在這裡，關古威和方若綺開始了他們的音樂夢想。
鈡湘死的並沒有轟轟烈烈，可是十五年後，成長起來的新一代，卻和她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很多年以後，當葉婷婷和嶽行空陪伴著古芊菁和林立翔在歐洲定居時，還是會感覺到，鈡湘她其實一直都在。
她從未離開。
鈡湘 3
Part 3
「爸，我要去藝培嘛，那個學校也算是咱們家開的，為什麼不讓我去！」
古芊菁聽到了嶽行空再一次的拒絕，直接打開窗戶把電話扔了出去。
她已經18歲，在國外眾多的女子學校輾轉多年，本來應該按照她老爸給她鋪好的路直接結婚生子，繼承家產的，可是不知為何，她骨子中卻有著自己也說不清的倔強，不到演藝圈去闖一闖她就是不甘心。
可是那個地方究竟有什麼好的，她也說不清楚，只是覺得那裡才是屬於她的地方。
嶽行空聽到電話被強行掛了，歎了口氣，吩咐助手，「打個電話回家問問，千萬不要讓芊菁亂跑。」
助理也歎了一口氣，這麼多年了，只要是個這個寶貝女兒有關，岳行空總會是陣腳大亂，就算是在外地拍片也心神不定，一旁等待上戲的葉婷婷終於還是走了過來。
「孩子大了，有些事不是由你說了算。」
「都是我們太寵著她了。」嶽行空搖搖頭，「要不我去和蔡曉韻說說，叫芊菁過去玩幾個月，然後把她送到周映彤那裡看著，有映彤管著她，我才比較放心。」
葉婷婷眉毛一皺，嶽行空撓撓頭，「我不是說你不好，你就是對她太好了，她不聽你的。再說，你現在是這邊的一姐，沒有那個時間天天看著她。」
「我還能當幾年的一姐啊，都四十好幾的人了。」葉婷婷歎了口氣，「我又沒有孩子，芊菁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樣。」
嶽行空知道她話裡有話，但是還是一如既往的裝傻。
「但是還是要給她點事情做，這樣她才不會給我添麻煩，入學考試還是要的，只是——」
「你放心，這麼多年了，流言雖然有，但是都是圈子裡內部傳一傳，不會影響芊菁的，」葉婷婷一笑，「有我這個影后保駕護航，你可以放心。」
「我怎麼會不放心，當年她把芊菁託付給了你。」
葉婷婷點點頭。
鈡湘辭世前見她的最後一通電話還記得，那時她半開玩笑的說，婷婷，如果我真的不行了，芊菁就拜託給你了。
其實那只是一句戲言，而她卻一直當做承諾。
那天拍完自己的最後一場戲葉婷婷就坐飛機飛了回去，在嶽行空的宅子門口絲毫不意外聽見砸東西的聲音，調整好微笑推門而入。
「芊菁，好好準備一下，下個月，阿姨帶你去參加藝培的面試。」
那是2000年1月。
後來的故事，從這裡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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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你是說我連駐唱歌手都不如？」
古芊菁居高臨下的看著眼前一臉漠然的紅發女子，一眼就看出她這一身行頭不過200塊。如此窮酸的女人也敢來藝培面試？
這個世界瘋了嗎？
於是明明知道先前她那句「你就別糟蹋莫叔的店了，駐唱歌手也是要本錢的。」指的不是自己，古芊菁還是想上前挑釁一下。
方若綺抬頭，入眼的女子有著招搖的綠色頭髮，墨綠色的眸子撒發出詭異的光來，兩個淺淺的酒窩浸滿的是沉沉的驕傲，那種高人一等，寫在骨頭上的優越感，透過她曼妙身姿的緊身衣四面八方的彌散開來。
「對不起，不是說你。」
「想走？沒那麼容易。」
方若綺直視眼前的女子，她瞬間的氣勢竟讓古芊菁一口氣憋回了剛想說的話，筱筠也上下打量著她，突然來了一句。
「你不是岳行空導演的女兒？」
「沒錯！」
古芊菁像是被打了氣的氣球，連影子都膨脹了幾分，張揚的氣勢把四周的目光全全吸引來，伸手推了方若綺一下，正碰在被筱筠紮上的傷口上。
若綺一個趔趄，雖然沒有叫出聲音來，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痛苦的表情不是裝出來的，古芊菁故作鎮定的說，「裝什麼！你要是想裝可憐騙錢的話，本小姐多的是！你張口說就是了，裝什麼裝！」
「喂！」筱筠除了這一聲，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很有氣勢的喂了一聲，更讓女孩氣焰囂張，「怎麼，還來個幫忙的？一唱一和？你們這些賤骨頭！」
方若綺犀利的目光利刃般射去，攥緊的拳頭幾乎就要隨著揮出去——
「你們在幹什麼？」
聲音不大，卻很有震懾力，古芊菁一扭臉笑容滿面，「葉阿姨，您這麼快就換好衣服了？我爸他一會就到。」挽過葉婷婷的手臂古芊菁驕傲的想著自己總算是扳回一局，一直到了外面才放開。
葉婷婷點了一下她的額頭，「怎麼，有事就是葉阿姨，沒事就是『別煩我，一邊去』，你當我是什麼人啊。」
「哎呦~~你怎麼這麼見外啊，我現在叫您一聲阿姨你都不樂意了，難道讓我叫你媽啊。」
一句話把葉婷婷給憋了回去。
這孩子，除了與生俱來的自信和執拗，其他的地方，真的一點也不像鈡湘。
也許是隨了她那個無良的爸爸。
想那麼多幹嘛，那個人已經破產自殺了很久了，現在的古芊菁，不過是嶽行空的女兒。
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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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行空，我是蔡曉韻，我們這裡收到了一個電話留言，你有必要聽聽。」
半夜被叫起，嶽行空本來昏昏沉沉的大腦被接下來轉入的電話留言刺骨的驚醒。
「喂，我是上個月錯過了面試的學生，我知道了古芊菁的那個秘密。」
馬上叫來了助手。「明天你去藝培一趟，蔡主任會給你一個學生的檔案，幫我找到她。」
「然後？」
「沒有然後，我說，沒有然後。」
嶽行空面如蠟色。
不能有然後，他堅守了十五年的秘密，不能有任何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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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空，我看你是太過敏感了，不過是個電話留言，說不定只是個敲詐而已。」葉婷婷安慰著嶽行空，他卻猛的搖頭，「前腳芊菁剛進入社會，後腳就來了這樣一通電話，婷婷，這不會是巧合。」
「是不是巧合，等著你的助手回來不就知道了？」
就是這時，助手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回來了。「老闆，搞定了，對方只不過是個女招待而已，沒什麼大不了，不過就是想要點獎學金去藝培而已。」
嶽行空鐵青著臉問。「她都說什麼了？有關…那個秘密？」
「啊？她什麼都沒說啊…她只是說能進藝培就不會洩露秘密了~」
「混帳，你腦袋放在鞋子裡了？這叫什麼，叫此地無銀三百兩！這就叫解決了？難道你要讓她敲詐我一輩子！」
助手嚇得面如土色，最後灰頭灰臉的走了。
日後，他在民歌餐廳捉弄過方若綺，又在後來的情人節大揭秘節目上作證。那些都是源於此時這最開始的怨恨。
但這都是以後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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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行空第一次見到方若綺是在她被古芊菁捉弄後，把她接回家來療養除了表示姿態以外，其實是想見一見她本人。
圈子裡知道這個傳言的人大有人在，她一無背景二無資本的跳出來宣戰，反而叫他不安心。
知道芊菁是鈡湘的私生女事小，倘若知道一代歌後已經早不在人世間，不知這個風平浪靜的演藝圈，又會有怎樣的波瀾。
「嶽行空？」
方若綺醒來後第一句話在他意料之中，特意用沉穩的語氣回應：「你是方若綺。」
「岳導演，謝謝你照顧我。」
嶽行空大手一揮，「直奔主題吧，方若綺，下個片子中給你安排個角色怎麼樣？」
方若綺愣住了，像個學生一樣傻傻的問，「我可以嗎？」
嶽行空一笑，「你進藝培的時候，怎麼沒這麼問？」
這一笑，這簡單的興許在別人看來毫無意義的一笑，卻深深刺痛了方若綺。
「你考慮一下。」嶽行空簡單的說，似乎就是在跟一個藝人談的口吻，但是，若綺知道自己不是藝人。在導演眼中，她也不是。
她只不過是憑空冒出來威脅他的毛丫頭，被他的寶貝女兒凍個半死幾乎喪命，所以可以在這裡求他施捨個角兒的拼命向上爬的新人。
把她方若綺當什麼了？
冷冷的一笑，掀開被子，腳觸地，還有些虛弱，「導演，謝謝你的好意，我看不必考慮了。我先走了。」
走到門口，就像所有的電影中演的那樣，嶽行空開口說話。
方若綺瘦弱的肩膀顫抖了一下。
「你說你知道我女兒的秘密，我一直在懷疑這話的可信度。」嶽行空說，「但是秘書回來說，你看上去不像是撒謊，你是個很有心機的人。我沒有工夫去考證，於是很草率的就答應了你的要求，現在看來，是我判斷錯誤。」
縝密的分析，像是導演在給演員說戲。
可惜方若綺不是他嶽行空的演員，她不會按照他的方式演繹。
「導演，如果你以為我是在危言聳聽，如果你以為我並不知道古芊菁的秘密的話，我勸您，還是不要挑戰我的好，因為，除非基因檢查可以做假，否則我猜不出來你有什麼辦法可以——」
「方小姐！」
嚴厲的聲音，方若綺嘴角上揚，果然，被我猜中了，原本只是我編造的謊話，卻以這種方式變成了現實，這是上天給的機會？還是她方若綺賭中的頭獎？
「岳導演，我只想好好在藝培完成我的學業。我感謝你給我的機會。」方若綺歎了口氣，「你們的家事，我並不想多嘴，只希望，您『女兒』能高抬貴手不要再跟我做對了。」
女兒兩字重重地敲在嶽行空心上，他抽動的嘴角，是方若綺沒有看見的。
方若綺不知道，她自以為的這次大度，將她推入了一個新人的地獄。
假如她佯裝什麼都不知道，好意的接受了這個角色，假如她沒有看破並大膽挑破了這層禁忌之紙，即如她再隱忍古芊菁半個月，等到她離開藝培正式出道——
那麼她就會和古芊菁一樣，成為走出藝培最早的人，
那麼她就會提前7個月出道。
而不是被岳行空封殺。
在以後的很多年，方若綺總結自己的成功與失敗時，也承認，那是她年少輕狂，犯下的第一個錯誤。
一個後來她不得不以更多的淪陷來彌補的罪惡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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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的教室，斜斜的光影，一個四十多歲卻格外蒼老的男人，聽著少女彈奏的吱呀，任思緒逆向流淌著。
「映彤，你不適合彈吉它，不如學點鋼琴。」
「映彤，你其實更適合做幕後，要不要嘗試一下自己創作？」
「映彤，氣質是你的本錢，要好好利用。」
如今這些苦口婆心的話都已經應驗，可是當年笑著不言不語的女子已然忘記了那個為她鋪路的男人。
這便是演藝圈，這便是生活。
對他，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對她，他不過是一紙合同。
她是他經常想起的過去，而他已經是她模糊夢的彼端。
多年後，當她被現實打磨掉光芒，也許就會想起生活的樣子，想起身邊真實的人。
就像多年前她剛出道時那樣樸實無華地笑著，笑著。
就像她當年在這裡在鈡湘的骸骨之上放聲歌唱，那麼悠揚。
鈡湘走了，還有周映彤，可是現在方若綺來了，映彤，你的位置，又在哪裡？
在給EAMI的實習生推薦上，無名掂量了很久，最終只寫上了方若綺的名字，猶豫半天，才給好久未曾聯繫的周映彤打出了電話，那一邊，她明顯一愣，然後波瀾不驚的說：
你推薦的人，我向來放心。
「這次專門打電話給你，不是為了這個關古威，而是為了一個叫做方若綺的女孩。映彤，她有著和你一樣的眼神，你要小心。」
周映彤放下電話，想起當年那句，你和鈡湘有著一樣的眼神。
事隔多年，卻仍如此真切。
自己最終也沒能走上鈡湘希冀的那條路。而現在打拼出的世界，究竟是否是她所說的天下？
「你不要走上我的老路上去，做一個平凡的女人吧。」
方若綺出現了，雖然那時周映彤和她尚未謀面，卻不知為何有那樣一股強烈的衝動，想把她永遠的放逐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之外。
不該再有人，和自己有著一樣的眼神，和鈡湘有著同樣的眼神，因為，到頭來，只有她們自己知道，這樣的眼神背後的代價多麼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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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門，若綺首先看見的是無名躲避的眼，然後是阿威一個緊緊地擁抱，「大姐，太好了，無名老師說要幫我介紹實習工作！」
越過阿威的肩膀若綺看著無名，口袋裡的推薦表和一信封的錢那麼沉重，「真的？那實在是太好了，大姐真的為你高興。」
至少現在不用因為要去EAMI實習而有負罪感了。若綺舒了口氣，裝作無心的說，「大姐我也找到實習工作了——」
阿威又抱上來，「太好了，大姐，你去什麼地方？」
「秘密。」
阿威撓撓頭，「大姐，你和無名老師怎麼一個樣子，神神秘秘的——」
「先不說這個，大姐請你吃好吃的，怎麼樣？」若綺試圖捕捉無名的眼神，卻被他搶先一步說，「這頓我請。」
「若綺，你真的準備好，進演藝圈，走這條路了嗎？我今天看到筱韻，跟她建議過讓你留校當老師。」無名看看若綺毫無反應的臉，「她沒跟你說是吧~」
「嗯？」若綺回過神來，「老師，你說什麼？」
「沒什麼，明天去哪裡實習？」
「只是去面試，還不一定過呢。」若綺笑笑，「過了我請你吃飯。」
無名不語，看著林立翔和關古威的二重疊影。
「若綺，其實，一開始，我們有很多事情看不透，如同你看著立翔，覺得他苦，阿威卻覺得他幸福，因為他擁有自己的舞臺歌唱。」
「阿威不過是個孩子嘛——」
「你也不過是個孩子。」無名搖搖頭，「不要強迫自己去做大人的事。」
「老師，我不懂你想說什麼。」
「林立翔，關古威，這不過是這個圈子正常的新陳代謝，今天他笑，明天他哭，哭哭笑笑其實不過如此。若綺，你還沒準備好，你還看不透。」
「那麼，阿威他又能看透多少？」若綺皺皺眉頭。
「他什麼都看不透，所以幸福。你看透了幾分，所以會痛苦。」
「老師，你醉了。」
桌上是兩杯檸檬汁，但是，老師，你醉了。
否則就是我醉了。
方若綺多年後才明白，當時以為自己什麼都是對的，什麼都看的最為透徹，可是到頭來，那時的無名，那時的周映彤，早就把自己看透，並試圖改寫這註定沉浮的人生軌跡。
可是就如鈡湘和周映彤頭破血流的來，任是什麼都阻擋不了她進來的宿命。
就算沒有嶽行空的封殺，沒有周映彤的拒絕，沒有無名的背叛，
沒有童靖陽的「進來」
有些事，早已註定。
改變的只是過程，而非結局。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19
鈡湘 4
很久以後方若綺才從林立翔口中得知了古芊菁的身世之謎。
難怪，所有人但在袒護古芊菁，袒護她的身世。
從岳行空到蔡筱韻到高明權到葉婷婷到周映彤到黎華到林立翔。
其實答案曾多少次擺在自己眼前。
岳行空當年和鐘湘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早已不再新鮮。
周映彤得到鐘湘的賞識在演藝圈平步青雲也早已不是新聞。
童靖陽處心積慮的靠近，林立翔毅然決然的挺身相救。
此時，全部有了答案。
回想起當初那個菱形街風吹過的街頭，自己在午夜的電話亭撥通了藝培的電話，脫口而出不加思索的說，我知道古芊菁的秘密。
那是一種近似乎於本能的謊言。
方若綺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撒了這樣的慌。
也許，在冥冥之中，就註定了，她以最無知的年少，觸碰了這個圈子最深埋的疤痕。
眼前晃過了嶽行空變形扭曲的臉，晃過了他助手嘲笑的眼，晃過了甄紅一瞬間揚起的唇，晃過了童靖陽無奈的歎息。
在林立翔說出了那句，古芊菁是鐘湘的女兒後，方若綺整整愣了一分鐘。
本以為是勝券在握，反而全盤皆輸。
原來從開始到結束，掌握主動權的，一直是古芊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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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聽說那個方若綺會跟著去紐約。」嶽行空喝著紅酒，葉婷婷搖晃著自己的酒杯。「你不是一向放心把她交給我的嗎？」
嶽行空抬眼看了她一眼。「這次不一樣，這次有那個麻煩的女人。」
葉婷婷放下酒杯。「方若綺，那個林立翔剛剛簽過來的新人嘛。你為什麼這麼在意她？」
「她大概知道了古芊菁的秘密。」嶽行空面色沉重，「記得我一年前放話封殺的那個藝培的女學生嗎？就是她。她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芊菁的身世。」
「我看你是過慮了。」葉婷婷手覆上他的手，「這個圈子有不少人知道——」
「她不一樣。她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的時候，就敢拿這事威脅我，讓我資助她上藝培。」
葉婷婷縮回了手，「這麼說，她是會拿這事繼續威脅你是嗎？」
「我也不知道。」嶽行空仰頭又喝了一口酒，「陰魂不散，不知道會從哪裡冒出來。如果她有絲毫靠近古芊菁的意思——」
「我知道怎麼做。」葉婷婷埋頭喝酒，「別忘了，鐘湘是把她交付給我，不是你。」
嶽行空小聲嘀咕了一句。「你辛苦了。」
葉婷婷扭頭聽著身邊的樂隊彈奏著鐘湘的經典名曲「夜晚哭泣的眼睛」，假裝什麼也沒有聽到。
「行空，我們落地了，恩，正在往劇組走，對，還沒有見到李恩光，沒錯，好，我會替你向他問好。」
葉婷婷沖著古芊菁微笑，嘴型在說，你爸爸。
古芊菁坐在林立翔旁邊塗著指甲，就是上次在歐洲度假的時候他稱讚好看的那款紫色的指甲油。
葉婷婷重又對著電話說，「芊菁有點暈車，沒事，你別緊張，對，就是累的，恩，好的，她就不跟你講了，好。」
突然一陣沉默，林立翔假寐中豎起了耳朵，聽到了男性的不清楚的聲音說著一個綺字。
「放心。」葉婷婷笑的千嬌百媚，「我知道怎麼做。」
放下電話，古芊菁才愛搭不理的說，「葉阿姨，你什麼時候跟我爸領證啊？」也不顧滿車的人豎起的耳朵。
說的那麼大聲，似乎就是為了讓身邊昏昏欲睡的男人睜一下眼。
「小孩子，別瞎說。」葉婷婷不自在的環視了一周。
車快速平穩的開著。
車裡散發著淡淡的指甲油的香氣。
醞釀著甜蜜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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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映彤在國內得知紐約客爆炸門的時候，所有的血氣都湧上了腦子，聽著電話那邊林立翔的陳述，心裡卻是不能抑制的翻滾。
「古芊菁，傷的重嗎？」
「加護病房，還沒有蘇醒。」
好久，才恢復了大腦的正常運轉，周映彤呼了一口氣，「我馬上過來，還有，你要表現的正常些，不，要冷漠些，不要讓任何人看出你和她…的關係。明白嗎？在我來之前，一切都不能出錯。」
爆炸發生十二小時後，周映彤來了。
走的時候來不及收拾，只帶了一個單薄的手提包。
夜晚的風還是有些緊，周映彤高挑的身材顯得那麼弱不禁風。誰會想到，就是這樣一個女人，會在得知事故的幾分鐘之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壓制住了媒體。
又有誰會想得到，她下達了一個所有人都駭然的命令。
繼續拍戲。
黎華還躺在病房，兩隻腿打著厚厚的石膏。古芊菁還躺在手術室裡，生死未知。
葉婷婷還七魂丟了六魄找不到北。李恩光不停地在聯繫劇組人員的家屬。
就是這個時候，周映彤來了，單薄的衣衫，只一個手袋，縷縷頭髮，沒有任何的慰問和眼淚，只一句，簡單的，「繼續拍戲。」
然後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補充了一句。
「所有人在戲完工之前都不要回國。」
在周映彤掃射過來的目光中，方若綺隱在了林立翔的影子中。
這個女人，讓她恐懼。
「黎華和古芊菁都不能再拍了。」還是李恩光最先回復了常態，以一種專業的口吻說，「劇組人員可以在本地重新招募，但是男主角和女配角都不在了，是不是考慮換人？」
周映彤看了看林立翔，堅定地說。
「先拍林立翔的戲，我來之前已經和醫生聯繫過，黎華的腿傷不到兩個月就可以下地了。」周映彤說話的語氣就像是談論股票，又像是在下棋，思維縝密，沒有任何的慌亂。
李恩光從助手手中接過了還沾著血跡的劇本，看了一看，說，「林立翔的戲份大多數是跟女主角的，的確可以先拍，不過——」
眾人的目光轉到了葉婷婷身上，只見她臉色依舊煞白，似乎一直都沒聽見大家在說些什麼。
「她不是沒受傷嗎？」周映彤皺了眉頭。
「精神上受了刺激吧。」李恩光擋住了周映彤射向葉婷婷淒冷的目光。「那場戲，本來應該是她進去的。」
是的，那本應該是葉婷婷的戲。
男女主角在木屋裡發現了定時炸彈。
然後女主角跑出去叫人。這個時侯，女配角沖了進來，和男主角一陣撕扯。
在炸彈爆炸，硝煙彌漫的刹那，男主角英雄救美。
本應該是這樣。要不是自己的腳被小了一號的鞋子擠了一上午，要不是身邊那個貼心的場務說，「婷婷姐，你先去揉揉腳吧，可以先進第二場，反正爆破都是後來補上的。」，要不是，要不是——
可是事情它就是這樣一環接一環的發生了。
她眼睜睜的看著屋子在自己面前倒塌。看見人橫著飛出來。看見騰起的煙與此時青蔥的草原如此不搭調。
看不見古芊菁。
鈡湘離開前那最後一通電話，說，婷婷，幫我照顧芊菁。
嶽行空囑託的話，說，婷婷，這次跟方若綺在一起，要特別照顧好芊菁。
我沒有照顧好她。
葉婷婷不斷地顫抖。
李恩光紳士般的上前把自己的衣服搭在她身上，轉身看看威而不怒的周映彤，「我看還是停拍吧，婷婷她——」
「換人。」
周映彤中性的口吻讓人聽不出任何的感情來，仿佛就像是在年終總結上說一句，現在開始開會。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葉婷婷居然點點頭，一瞬間方若綺感覺到她是那麼的蒼老。
點點頭，葉婷婷疲憊的說。
是該換人的時候了。
周映彤避開她的眼神。
換人嗎？
看來，EAMI一姐的寶座，應該換個人來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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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婷，希望你能理解我這麼做的苦衷，鈡湘的天下我傾盡全力才幫她守住，不能有任何閃失，而且，你也應該遠離這個地方了——」
「映彤，我們都是一起從那個時候走過來的人，我怎麼會不知道你的想法。我已經決定和行空一起帶著芊菁去歐洲定居，時代變了，映彤，不僅是我的時代過去了，你的時代也要過去了，到那個時候，看的輕一些。」
葉婷婷最後說。
「你得承認，鈡湘要的天下，你沒能做到，可是有的人，可能會代替你做到。」
周映彤愣住了。
「如果那個時候來了，我會沒有遺憾的離開。」
鈡湘 5
方若綺推門而入的時候，關古威不好意思的站了起來，「大姐，恩，若綺，我們的歌第一哦。」
看看周映彤臉上複雜的表情，方若綺含而不露的笑了一下。
「老闆要發獎金嗎？」
「獎勵自然會有，這次叫你們兩個來，是為了下一步的合作。」
周映彤對著二人點點頭，」坐。」
方若綺的眼睛最後還是停留在那紫色的名片上。
那記憶之初的紫色，總是讓她無法介懷。
周映彤說著什麼她似乎都聽不清楚，直到一個名字躍過耳邊。
鐘湘。
猛抬頭。
「要拍鐘湘的傳紀片？」
方若綺瞪大了眼睛，關古威也精神起來，」阿沙力，不會是我們都有份演吧！」
周映彤對於二人的反應很滿意。
公司上下都知道，一般公司是拜關公，EAMI是拜鐘湘。
鐘湘等同於神明，這也就是古芊菁當年如此風光的原因。
想到這裡，方若綺眼神又暗淡下來。」映彤姐如果是想讓我去找立翔和古芊菁回來，就不必說了——」
「就算他們肯回來，我也不會讓古芊菁演，」周映彤說，」我和導演是一個意思，要儘量保護鐘湘的隱私。」
「請問導演是——」
「黎湘離導演。」
又是一記強拳，狠狠擊中了方若綺。
為何要在和王瑞恩關係發展的如此微妙的此時，出現如此棘手的一號人物。
從月光寶盒王瑞恩搶佔黎華就可以看得出，他和黎湘離處在一個多麼對立的局面。
可是，一代歌後鐘湘，酒吧駐唱歌手心目中永遠的女神。
就算能演一個她身邊的路人甲也好，就算在她唱歌的時候能伴伴舞也好——
這還是出道以來頭一遭，她如此渴望一個角色，如此渴望。
更何況，縱覽如今演藝圈，演戲唱歌俱佳又有人氣的女星，非她方若綺莫屬。
抬頭看著周映彤，方若綺眼神晶瑩。
「我——」
「阿威，黎導已經選中你來扮演男二號，鐘湘的音樂製作人和知己，至於方若綺——」
關古威已然向她投來羡慕的眼神。
「黎導希望你可以為鐘湘配音。」
……
「黎導已經看中席若雲，但是她並非酒吧歌手出身，拿捏鐘湘的歌不是很準確，我向黎導推薦了你，黎導也聽過你的一些歌曲，如果你沒有意見——」
「我沒有意見。」
不能演她的人，能唱她的歌，也夠了。
方若綺仿佛又回到了藝培，一個微不足道的機會都能讓她滿足。
這種熱切的渴望，只和藝術有關，已經消失在她生命中太久太久。
即使這樣做會破環她和王瑞恩剛剛建立起來的維繫，她也要放手一搏。
看著方若綺這樣的眼神，周映彤不知為何，竟會很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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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方若綺自己都解釋不清楚為何會偏偏對於這個通告如此執著，等到沒有自己戲份的時候，她會抓緊時間跑到自己的小屋插上耳機繼續溫習鐘湘的歌曲，全然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直到一隻手摘下她一耳的耳機，她的視線才從寫滿了歌詞和筆記的日記本上抬起。
「靖陽。」
「若綺，你最近很不對勁。」童靖陽以一種再中性不過的口吻，「全力投入給電影配音這種低級的工作，不像是你天后的風格。」
「這不是一部普通的電影。我有直覺，這部電影將會是我的代表作。」
「你騙不了我，若綺，不是因為這個電影，不是因為黎湘離，你會如此執著，是為了鐘湘對吧。」童靖陽靜靜的俯視著方若綺。
「鐘湘？我是很喜歡她的歌。我想重現她的傳奇。」
「鐘湘不僅僅是一代歌後，她還是古芊菁的母親，是周映彤的恩師，是超越了黎華和王瑞恩的不滅傳奇。」童靖陽一針見血的說，「你演好了鐘湘，就是打敗了鐘湘。打敗了鐘湘，也就打敗了他們，打敗了你的心魔。從一開始在藝培，你就把古芊菁當做競爭對手。後來，無論是在Sun，還是在Yogo，你的心一直都在EAMI，你努力想在周映彤面前證明自己，證明她當初拒絕了你是錯誤的。現在，雖然有了黎華和王瑞恩這兩個靠山，你卻還是有著野心要超越他們。所謂執著於這個通告，不如說是執著與你的夢想。」
方若綺呆若木雞的看著童靖陽。
他對她，從來都看的透徹。
她的每一個心思，她該走的每一條路，她的每一個秘密，她所有的污穢和榮光。
甚至連她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那份近乎偏頗的執著，他都可以如此了然。
不愧是，最懂我的，男人。
方若綺一笑，摘下另一隻耳機。
「你說的都對。」
為了戰勝古芊菁，證明給周映彤，超越黎華和王瑞恩。
為了給自己一個相信自己的機會，
為了忘記那過去的我，渺小的我，悲哀的我，身不由主的我，成不了天后的我。
童靖陽多想走上前摟住這個此時如此脆弱的女人。
可是，不能，因為他們之間，不能有，不必有，也不該有任何情感的維繫。
他於是只是那樣插兜站著，如了無生氣的稻草人，旁觀著一切。
回到最開始的當初，
唯有這樣，才能最大限度的幫助她。
「你只不過是怕了，怕自己不夠優秀，怕別人失望。」童靖陽看著她，「但是，若綺，無論你是那個在床上病懨懨的偽歌迷，還是那個在走廊說著白水老牛肉的自大狂，我從沒懷疑過，你會成為天后。所以，你也不可以懷疑，因為你就是天后，只有這樣相信，你才會發光，才會站到你想去的最高點。如果你真的需要這樣一個機會擺脫古芊菁、周映彤還有黎華和王瑞恩帶給你的自卑與恐懼，否定與懷疑，那我會不計代價幫你。」
方若綺看著童靖陽堅定的綠色眸子，如同鬼火。
那真是最美麗的顏色，燃燒的如此純粹如此明麗。
一掃往昔那猶豫、彷徨和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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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席若雲是有意還是無心，這一晚狀態極差，除了穿上旗袍和這酒吧有著說不出的契合，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和導演的要求背道而馳。
連黎華都不禁在她耳邊說，我只是要你毀了這個劇，不是要你自我毀滅。
其實只有席若雲才清楚，是什麼讓自己如此失常，是因為方若綺一直看著自己的眼神，仿佛在說：
你沒有更高的追求嗎？
在這樣的挫敗感中，一直沉默不語的黎導演終於喊停。
「你們說說，鐘湘最大的特色是什麼？」
口氣猶如藝培的老師，嚴謹的就像學者。
「完美。」
「不斷超越。」
「實力。」
「自信。」
一個個答案響起來，關古威一聲」歌唱得好！」讓大家都不禁莞爾，黎導的嚴肅表情卻讓氣氛又回降了幾度。
「信念。」
方若綺輕輕說出來的時候，眾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她身上。
儀態大方的走出來，氣勢震懾全場。
「鐘湘有的是信念，一種舍我其誰的信念，要走到頂峰的信念，要改變這扭曲的世界還以正常秩序的信念，而不是歌曲是否走紅，不是出場費有多高而已。」
「你就是給鐘湘配音的方若綺？」黎導點點頭，」聲音太甜美，長相太陽光，和鐘湘相差太遠——」
「但是我有她的信念。」方若綺看著黎導，絲毫不畏懼，」給我個機會，我會向你證明，鐘湘，只有我能演。」
在黎華的微笑和眾人的無語中，方若綺不帶妝的上了台，那樣熟練的走向陪伴她駐唱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話筒，清瀝的聲音回蕩，如此震盪人的靈魂。
夜晚哭泣的眼晴。
鐘湘的經典名曲。
方若綺的聲音的確是和鐘湘相差很多，鐘湘的聲音是低沉醇厚的，如釀了多年的酒，勾起回憶的味道，而方若綺的聲音是空靈的，像是層層上升的氣流，飛到雲之彼端，帶著衝破枷鎖的力量。
相差如此之遠的兩個聲音，不知為何，會一高一低一深一淺的迴響在在場每個人的耳邊。
如此契合，如此共鳴。
仿佛鐘湘走了那麼多年，就是在等有個人再重新唱起。
而這個人，就是方若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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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節大揭秘對於每個人來說都無疑是一個重磅炸彈。
放下方若綺不談，第一時間看到新聞的周映彤幾乎要直接和季青平拍板，可是這時，卻來了通越洋電話。
「映彤，你的時代結束了，放手吧，讓他們自己去解決，我們都老了，不是嗎？」
葉婷婷的聲音，這時聽來，如此飄忽。
「我不認為現在的方若綺有能力扭轉局面，我不能坐在這裡看到他們對鈡湘和芊菁品頭論足說三道四。」
「當局者迷，映彤，其實，我們在這邊都不介意了，你又何必那樣執著，芊菁被狗仔隊拍照的時候，我們就知道國內出事了，可是，你知道芊菁她說什麼嗎，她說，不知道有沒有把我拍的好看些——」
周映彤笑了，只有在這個時候，那個大小姐的行事作風才會顯得如此可愛。
「這一次，是對方若綺的試煉，是很久很久以前，鈡湘留給她的試煉。所以，我們都不要插手，就看看她是怎樣成為全天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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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想像不到方若綺會在2月15日就復工，仍舊是按部就班的工作，上午電視劇，下午唱片，晚上電影。
圍追堵截的狗仔隊浩浩蕩蕩，她卻沒有眼淚，也沒有微笑，她什麼都沒有，一切表情掩蓋在大大的墨鏡之下。
EAMI那邊，周映彤的確是因為鐘湘被牽扯進去很是生氣，『問天』也向後推遲半個月發行，但就是這時黎湘離提出要和EAMI合作出方若綺的翻唱專輯兼電影原聲帶「夜晚哭泣的眼睛」，像是救命稻草拯救了方若綺。
至於一代歌後鐘湘劇組和黎湘離，更是以她本人都沒有料想到的誠意，對她表示了全力的支持。雖然被圍攻一晚，第二天方若綺硬著頭皮走進民歌餐廳時，迎接她的居然是準備就緒的拍攝團隊和黎湘離的一句，「解決得不錯，若綺，專心拍戲。」
對於這背後發生的種種，這些早在她來之前的故事，方若綺都不知道。
而她也無需知道。
那些事那些人只屬於那個時代，而那不是，方若綺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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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代歌後鐘湘」的殺青是在醫院中度過的，當看到越發清瘦的黎湘離撕扯出一個勉強的微笑給她時，推門而進的方若綺幾乎眼淚奪目而出。
「若綺啊，來了，坐，坐在這。」黎湘離如她的親爺爺一般，滿臉慈祥的光輝，「還是你惦記我。」
方若綺無限感慨的看了看冷清的病房，三五人群在陽臺喝酒閒聊，卻不見一向準時的黎華和王瑞恩的身影。
「別瞧了，他們都沒有來。」黎湘離像是洞察一切的說道。
「他們不會來了。」黎湘離握住方若綺的手說，「不要怪他們。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孩子你，你這麼倔強，就像當年的鐘湘一樣。不肯向世俗低頭，非要分個是非黑白，非要一人扛起那麼重的擔子，非要和全演藝圈的人做對。」
方若綺抬起頭，「這才是我所尊敬的鐘湘，這才是人們無法忘懷的鐘湘。這才是黎導您想要重現的鐘湘。」
「可是，電影的結尾是悲劇的，她走了，她也沒有辦法改變這個世界，我這把老骨頭至今時今日，才敢放下一切來記錄她人生那麼短暫的一段。」
「她不是為情而走的嗎？我想，她是幸福的。」
「離鐘湘最近的你，也許該知道故事真正的結局，鐘湘沒有走，她這樣一個想要改變這個世界的女人，怎麼會輕易地放下她的責任一走了之？所謂淡出演藝圈相夫教子，不過是一個搪塞媒體的謊言。」黎湘離摩挲著方若綺的手，「她死了。」
她死了。
方若綺一時語塞。
眸子中倒映著黎導風燭殘年的影，聽著他的聲音在耳邊迴旋，她死了。
「她死了？」
「死的並不光彩，因為毒癮發作自殺而終。」黎湘離看著方若綺，「她也是個凡人，凡人總會犯錯誤，她也犯過錯誤，就是不甘於受人擺佈，不甘於向這個世界低頭。所以，孩子，我不希望你走她的老路。」
方若綺還想問什麼，卻一瞬間什麼都明白了。
遠如鐘湘，近如自己，不都是走到了最高的榮耀處，卻仍就被枷鎖牢牢綁住。
錢，性，毒品，政治。
無非如此。
「黎導，知道她葬在什麼地方了嗎？我想去拜祭一下。」良久，方若綺只能說出如此一句。
「她其實一直都在離你不遠的地方。藝培偏翼的音樂教室的地基下面，就是她沉睡的地方。」
方若綺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一瞬間笑了。
故事兜兜轉轉，一切回到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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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翼的音樂教室是她一直以來的禁區，那裡有生疤的回憶，浮動著暗黑色的血，輕輕觸碰都會裂開無數毛細血管，如同龜裂的大地，吸幹她最後的淚水。
她以為她此生都不會再來。
她以為她此生都不會再見到那個人。
推門而入，他還在，兩年的時光留給他的是更多的白髮，這個不到五十的男人卻如此蒼老。
直到此時，方若綺才深深感到，歲月無情的力量。
任是誰都攔不住。
「老師。」
無名彈著吉他的手沒有停下，傍晚的夕陽正好，金燦燦一片，將他鍍成古希臘的雕塑。
「老師，大姐來看你了，你不是總問我她的情況嗎？」關古威走上前，無名抬眼看了他一眼，說，「你先出去，我要和她談談。」
「我知道你今天為什麼來。」
是無名先打開了話匣子。
「我從不知自己站在鐘湘的骸骨之上。」方若綺也頗為開門見山。
「藝培是嶽行空投資建的，其實，就是為了找個理由買斷鐘湘骸骨所在地的地皮，好讓她可以安靜的睡在地下，不被後來人叨擾。」
「老師，你是守墓人嗎？」
「鐘湘最不喜歡陳規，能聽見學生們的歌聲和樂曲，就是對她最大的紀念。」無名看看若綺，「第一個在這裡用這種方式懷念她的，就是映彤，那時，我還是她的經紀人，我就陪著她，在這裡秘密集訓，她不知道，她念念不忘的伯樂，就睡在她腳下，看著她慢慢長大，走上了後來的路。」
「我知道映彤姐對鐘湘的感情很深，她如此挑剔精明的一個人，唯獨對古芊菁放縱呵護，關於鐘湘，一星一點都不允許外人玷污。」方若綺看看腳下的木質地板，「雖然她走的路未必是鐘湘想要看到的，但是她和鐘湘的羈絆，卻是我佩服的。」
「映彤並非你所想像的那樣鐵石心腸，也並非是季青平那種追逐名利的市儈小人。映彤的手段雖然惡劣無情，但是她的最終目的，卻和鐘湘，和你，是一樣的。」
無名終於停下了撩撥吉他的手，屋子歸於寧靜，金色漸漸被紅色淹沒，血色殘陽，在這盡頭，方若綺似乎能看到，無名所說的，那條路。
「創造一個新的秩序。」
無名微笑著說。「你們都想成為全天下。」
方若綺愣住了。
沒有想到，被她埋藏在心底最深的想法，那個支持她一路披荊斬棘的動力之源，居然就這樣被簡單的點破。
「鐘湘的方法很簡單幼稚，她以她的名氣和實力，直接向世界宣戰，可是，敗得血本無歸。映彤看到了，於是她走了另一條路，一條爾虞我詐的爭鬥之路，不擇手段的消滅所有的敵人，這未必是鐘湘想要看到的，卻也是映彤自己的選擇。」
方若綺點點頭。
YOGO滅了，Sun也離去日不遠。她的路，雖然走在一片荊棘之中，卻以如此執著的方式，通到那一片neverland。
「你一直在問我為何沒有推薦你。」無名的眸子是那樣的深邃，「我說我在保護映彤，而你卻一直不理解。」
「因為老師的話對於那時的我來說是那樣可笑。」方若綺回答說，「可是現在，我有些懂了。」
「你懂了什麼？」
「也許冥冥中註定我們都要朝著那一個方向飛去，老師你是怕我，會變成另一個周映彤，而我們，會為了那一個全天下，而兩敗俱傷。」
「你果然是我最聰明的學生，」無名點點頭，「我早就說過，你走的路，會比阿威曲折，卻也會更遠，只是我當時並未察覺，你會走得這樣遠，也並未猜到，和你開誠佈公的這一天，會來的這麼早。如果可以，我真想你繼續恨我一個人，而不是，看清這一切的真相。」
方若綺點點頭。
雖然從未設想過，那條通往全天下的路，究竟要怎樣走，但是，和她有不同理念卻爭奪同一片天的周映彤，註定會成為自己最後的敵人。而那，將是無名，將是鐘湘，將是整個演藝圈，所最不願意見到的。
自己會成為另一個周映彤嗎？
方若綺從沒這樣想過。
不是不曾，而是不敢。
這半年逐漸脫離季青平的掌控後，方若綺或多或少的會從自己身上，看到了周映彤的影子。越來越精明於世，越來越無情冷漠，越來越大的權利和越來越多的手腕，將那些走在榮耀之巔的男人，當成自己的踏板。
她雖不想承認，但是她卻正向著那個方向前進。
如果是重合的軌跡，那麼有一個周映彤就夠了，為何上天又要生來個方若綺？
低頭，淺笑。
「老師，也許我的出現，不是為了摧毀周映彤，也不是為了成為周映彤，而是為了拯救她。」
這會終於換成無名愣住了。
「老師，在周映彤的這條路上，你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是我的林立翔嗎？還是季青平，還是黎華，還是王瑞恩？」
無名無語。
「若綺，你說的那句沒錯，我不是你的老師，因為無論是從前的你，還是現在的你，我都教不了什麼。」
「老師，你教了我識譜，你教了唱歌，你教了我在絕望之中的希望。」
那不是我。
那是鐘湘。
夜色降至，月色愈朧。無名的表情漸漸看不清，但是他的答案，卻如此清晰的迴響在不大的音樂教室。
「若綺，你相信有保佑一說嗎？我信了，我相信你會帶來鐘湘所希冀的新秩序，我相信你會走出一條了映彤不一樣的路，我相信你，所以，請你也不要再懷疑，你會成為全天下，請你帶我去看看，你所帶來的，新世界吧。」
「老師…謝謝你相信我，還有，原諒我。」
無名看著她，沒有回答。
我們從來都是互不相欠。
所謂原諒，卻是無從談起。
鈡湘 6
離黎導逝去已經一周，『一代歌後鐘湘』也如王瑞恩所願突然被叫停，各大影院紛紛撤下其預告片，而王瑞恩的新片」愛情的顏色」則在這個時候浮出水面，成為各大影院的救星，方若綺不得不為王瑞恩的幾近完美的表現鼓掌致意，他是這場博弈的贏家。
無論如何，一代歌後鐘湘必須如期上映。
無論如何，這個難關，她一定要過。
「如果我能解決黎導的難處，那麼你是否能幫助我安排影片如期上映？」方若綺鎮定的說，季青平吐出的煙圈拂面，照例是有些鄙視的冷笑。
「電影市場份額就那麼大，一代歌後鐘湘的片檔已經被愛情的顏色占了，你憑什麼會以為，我會撤下愛情的顏色來給你的片子讓位？」季青平看著方若綺栗色的眸子閃爍，清澈又渾濁。
「想必你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你只是王瑞恩的一顆棋子，等到EAMI也被他擊垮，他就會獨吞這個天下，你不會真的天真的以為，這個男人的世界可以分你一杯羹吧。」
季青平斂住了笑容。
「而且如果你不幫我這一次，季青平，我就會完全投向王瑞恩。雖然我們之間不一定會有愛情，但是我相信我會是他最好的聯盟。到那個時候，我可以向你保證，這個圈子，將再無你立足之地。」
方若綺的表情如此柔和，聲音如此甜美，用詞卻犀利如此，令季青平竟有那麼一瞬間打起了寒戰。
為什麼一無所有的她，會說出如此霸氣如此自信的話來，仿佛她已經坐擁全天下。
「如果我幫你安排電影空檔，我能得到什麼？」
方若綺一笑，「王瑞恩若是追究，我會一併扛下，不會說你的分毫，除此之外，我會保住Sun，就算EAMI被吞掉，我也可以保證你和你的Sun不會垮臺。」
方若綺說的如此信心滿滿，季青平歪著頭看著眼前這個跟自己談條件的女人，覺得她是那樣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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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一天天的臨近，所有人都在等待著，等待著黎湘離追悼會的這一天晚上，方若綺究竟能做出什麼來。
季青平在等，王瑞恩在等，童靖陽在等。
周映彤在等，黎華在等，無名在等。
連遠在歐洲的嶽行空和林立翔也都在等。
等這一天，看看方若綺是怎樣翻雲覆雨，逆轉乾坤。
將這樣一部已經沒有炒作價值的文藝片拱手送上各大院線的榜首。
這一天來了。
隨著早七點的晨間新聞。
隨著播報員甜美的聲音。
「經歷了種種風波幾乎要難產的黎湘離導演的辭世之作『一代歌後鐘湘』終於要在今晚和各外見面，就在今早，我們得到一個驚人的消息，那就是方若綺在民歌餐廳拍攝期間，曾經有幸遇到了鐘湘本人！」
螢幕上出現了一位元五十歲左右的老婦的照片，穿著和當年鐘湘一樣的花色旗袍。
「經過專家比對，證明這位自稱方若綺歌迷頻繁出入民歌餐廳的婦人就是當年突然退出演藝圈的歌後鐘湘！而方若綺在劇中所佩戴的銀色十字架也正是鐘湘本人所贈。」
放大的銀色十字架出現在螢幕上。背面刻著注明的「一代歌後」四個字，另有專家的鑒定書，稱十字架至少有30年的歷史，並非贗品。
「鐘湘本人今晚會不會出現在首映現場我們還不得而知，但是能夠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再見這位傳奇人物，相信99元的電影票價還是花的值得——」
周日晚上，方若綺穿著鐘湘的花色旗袍，乘坐著特製的舊式馬車，繞城一周最後來到首映禮舉辦的大劇院。
還沒有一部電影選在舉辦金像獎的大劇院舉行首映禮。
更沒有一部電影會在導演駕鶴西去，主創人員只有一人到場的情況下請來最豪華的主持人陣容和最龐大的媒體參與。
更不用說全城免費首映的這種近乎扔錢的做法了。
這等奢華，這種氣魄，似乎宣誓著一切與錢無關。
可是一切都和錢有關。
方若綺翩然下車和眾人揮手示意的時候，看到再一次被掩蓋在星光之外的謙恭的笑著的郝友乾，露出最燦爛的笑容。
絢爛的歌舞，大氣磅礴的演出，將鐘湘一生最有代表性的幾個場景完全重現了出來，而沒有其他主創人員助陣，反而使方若綺這個女主角一枝獨秀，成為絕對的亮點，整晚超過30套專門定制的旗袍和晚禮服，猶如一場盛大的時裝秀，而變換的燈和的場景，更是讓人猶如觀看音樂劇一般過癮。
就算沒有鐘湘本人出席，這一場盛大的首映禮，也足以博得掌聲和歡呼。
更何況，早有一批分散於各大主流媒體的寫手，在或是金錢利誘或是採訪天后的機會面前，自動請纓的來歌功頌德。
午夜來臨，萬籟俱寂，一代歌後鐘湘由「夜晚哭泣的眼睛」閃亮開場。
淺吟低唱，無限風流。
她從來都知道光靠著一個單純的信念就想收穫全天下是癡人說夢。
只不過沒有想到，有了物質的支持，一切可以如此水到渠成。
黑暗的放映廳有一道堅定的燈光射過來。
可以看到空氣中飛舞的浮沉。
但是投射到幕布上，只剩下光鮮亮麗的影子。
這就是她天下的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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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映彤笑了，」方若綺，你不覺得，現在就自立門戶，有點太早了嗎？」
搖了搖頭。
「進入Sun也好，留在EAMI也好，或者自己做老闆，都只能和一家唱片公司簽約，只能選擇一個陣營，只能和自己陣營的人合作，只能為自己的陣營賣命，就算和對方陣營發生了關係，大多數也只是利用和挖角，這樣的暗箱操作，映彤姐，是你的路，而且，你走的很出色，在這條路上，沒有人能超越你。」
周映彤看著方若綺，不知為何，突然看到了鐘湘，不知為何，突然聽到她說過的那句話。
我會成為全天下。
終於有人要為你實現那遙不可及癡人說夢的願望了嗎？
而那個人，並不是我。
周映彤咬了咬嘴唇。
「現在，你要離開這條路了，是吧。」
「沒錯，我不願再看到這樣分成陣營的世界，我的世界，不是周映彤季青平錢永富，也不是黎華王瑞恩方若綺，我的世界，是每個人，是所有人，是全天下。」
我會成為全天下。
而所有人，都會是那一片全天下。
周映彤閉上眼。
這就是黎華你和她分手的原因嗎？
這就是季青平對你又愛又恨的原因嗎？
這就是無名老師對我說」我想保護你可是無能為力因為方若綺她來了」的原因嗎？
終於明白為何我無法擁有全天下。
因為，天下不是一個人的。
我們策馬揚鞭分割的天下，只為創造一個穩定的兩極或三極的世界。
而方若綺。
你選擇了另一個世界。
那個世界就叫做
無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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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日早八點，股票大廳被迫關閉停止交易。
9月2日早九點，黎華召開記者招待會宣佈單方面和EAMI解約。
9月2日早十點，方若綺正式和EAMI解約。
9月2日十一點，王瑞恩收購彩虹並贖買Sun破產資產。
9月2日十二點，周映彤，方若綺，王瑞恩，黎華坐在歐堡會議室，天下由此重新劃分勢力。
目光掃過周映彤別在胸前的紫色小花，仿佛那記得那最開始居高臨下不留情面的紫色幽香。
目光掃過黎華尾戒處的空空如也，仿佛還記得那段爾虞我詐假戲真做同一屋簷下的歲月。
目光掃過王瑞恩一成不變的綠色西裝，仿佛還記得那個似真似幻的初遇，那河堤的野花，絢爛奪目。
如今坐在一處，指點江山，劃歸版圖。
周映彤用謹慎的目光，看著這三個晚輩，不知和誰才是盟軍，王瑞恩和黎華的聯盟固然佔有絕對優勢，而方若綺有辦法一夜之間讓EAMI資產削減一半也實在不敢小覷。
「映彤，你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黎華先開了口，「以為YOGO和Sun倒了，你就能一人做大嗎？我告訴你，不可能。」
依舊張狂，依舊放肆，周映彤卻是不住點頭，再無往日氣勢上蓋他一頭的威風。
「Sun的勢力你們盡可以收走，Yogo的部分我也可以歸還給方若綺。從此我們依舊三分天下和平相處，如何?」
先笑出聲的是王瑞恩。
「周總，憑你的智商，應該知道，以我和黎華的實力，絕對不是只想要三分之一。」
周映彤皺眉，「你們想和我們分庭對抗？」
「也應該換你嘗嘗內外夾擊夾縫中求生存的感覺了，映彤。」黎華笑著說，「你一人做大這麼多年，該是改朝換代的時候了，若是走運，方若綺可能願意和你共同擁有這二分之一的天下。」
「我不願意。」
方若綺終於開口了。
「我不願意和她共用二分之一，也不願和你們共用三分之一。」
王瑞恩看著方若綺，黎華笑著說，「若綺，你的胃口，比我們的都大。」
「我要的不是全天下。」方若綺看了看他們，「這個世界，不應該是少數人的蛋糕，我們何德何能，能用這沾滿血的刀子瓜分？」
「演舞臺劇嗎？」黎華哼了一聲，「若綺，你還是那樣的天真。」
「若綺，你應該知道，你所憧憬的那種世界，是不會來到的。」王瑞恩盯著方若綺，「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是嗎？」
方若綺笑了笑，「但是我倒是很想試一試。」
「拿什麼試？」
「股票。」
方若綺翻開隨身的紅色日記本，取代了歌譜和臺詞，本子上是密密麻麻的數位。「這半年，我已經用不同的帳戶，買入了EAMI和Sun在各個領域所有項目的股票，昨夜EAMI股價突然暴跌，只是個實驗，如果你們現在走出去，就會看到，收購了Sun破產資本的你們，突然間會出現數十億的負資產，以彩虹原本的業績來說，無疑直接破產。」
「方若綺，你故意放著Sun的資產不收購，就是在等著我們來收購嗎？」
「沒錯，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已經是你們最大的債主和股東。」方若綺微笑著看著王瑞恩和黎華，「我們只是戲子，做戲子的從不該以為自己就是臺上扮演的君王，有些生意場上的事，任憑我們怎麼折騰，也抵不過這專業的玩家。」
「郝友乾是你的軍師？」
「其實，我們口口聲聲所謂的這片天下，只不過是小小的演藝圈，那些所謂的爭鬥，在真正的商家眼裡，就像孩子的家家酒一樣可笑，難道，你們就沒有累的時候？」方若綺坦然的說，「一日如十年，沒有人比我們，更知道，撐起這個小小的圈子，有多麼苦多麼難，既然如此，為何不多少做一些事情，讓後來人，可以舒坦一些？難道一定要拿眼淚和良心當做祭品，這個光鮮亮麗的祭台，才有了存在的價值嗎？」
方若綺看看幾人，「你們不過就是做音樂的，拍電影的，演戲的，唱歌的。我也是。一切，本可以不這麼複雜。」
不會有袁佩琪，不會有古芊菁，不會有徐心寧，不會有林立翔，不會有錢永富。
也不會有，童靖陽。
有人說戰爭是為了永遠沒有戰爭。
那麼我們鬥了這麼久，是否該有個美滿的結局。
即便是建立在金錢鑄就的鐵權之上，我希望，這罪惡之鼎燃起的是自由的火焰。
層層罪惡後我來到權力的頂端，不是為了更多，而是為了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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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以後，和唱片公司簽長約將變成歷史，藝人們可以根據自己的時間和喜好來接洽唱片，電影，電視劇，廣告，只要你有才華，有信心，有毅力。」
「藝人們有自由選擇經紀人的權力，不會再被唱片製作人和導演制約，經紀人和藝人屬於平等的合約關係，而不是上下級的制約關係。」
「演藝人協會將專門設立上訪處，處理經紀人和藝人的糾紛，出現任何經紀人或者製作人強迫藝人接戲、出演裸戲、強迫肉體交易、引誘吸毒以及其他犯罪行為的，都將經上訪處仲裁後交由審判機關處理。」
「今後將建立起相應的藝人隱私保護措施，對媒體的進一步限制也是給藝人更好的生存空間的前提條件——」
當這些話通過電視圖像和廣播電流四通八達的奔走於這個城市，方若綺職業化的笑容和甜美的聲音是那樣舒心，如同初冬的第一場雪掩埋了黑暗了太久的大地。
世界一片潔白。
很多人只是以為，方若綺是作為代言人推廣演藝界改革而已，而不知，這個劇本的每一字，都是她用血淚寫成的。
用別人的血和自己的淚。
從Sun垮臺到演藝圈這一場聲勢浩大的革命，僅僅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表面上是周映彤、王瑞恩和黎華這些舉足輕重的關鍵型人物站出來說話，實際上，都是郝友乾的資金在無形中推動著一切。
歷史從不是少數人的歷史。
物質是變革的前提。
情這個字在整個社會面前實在微不足道，唯有金錢和權力，才是摧毀和重建的根本。
日後，在金像獎頒獎禮上，王瑞恩如此對方若綺說。
若綺，祝賀你，你終於等來了你要的時代。我一直以為你所擁有的武器只是信念和感情，但是最後這一招，真的讓我，大開眼界。若綺，我願賭服輸。
方若綺笑著接過了獎盃。
一路靠著愛情、親情、友情的維繫走過來，一路靠著信念、欲望、權力攀爬，最後，終於超越了情感，超越了欲念。
雲之彼端，如此絢爛。
高高舉起獎盃，一代歌後鐘湘傳奇終於被超越。
新的時代，終於來了。
END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20
北海道的雪 上
1
北海道的暴風雪並不多，偏偏一來到這個城市就遇到一次。
那時她還是大腹便便，拉著行李箱，叩響了一家小客棧的門。
開門的女人是典型的日本婦女，彎腰鞠躬，頭一直扣到了腰部以下，雖然徐心寧並不會講幾句日本話，但還是從牙縫裡擠了一句「謝謝」。
這樣的大雪天，這樣陌生的城市，卻是這個客棧，讓她有了歸屬感。
她決定在這裡把孩子生下來。
這裡不再有過去的回憶，不再有大明星徐心甯，不再有季青平的耳目，不再有一切。
雪化了春來了，孩子出生，是個女孩。
春去了冬又來了，她將所有的積蓄拿出來買下了小客棧。
她打算在這裡定居。
小客棧生意一直都說不上好，但是還可以維持她們母女的生活。
徐心甯和女兒一起學習日語，很少講中文，即使是無意中哼了幾句歌，一看見小女兒，就會停下來一笑。
她的生活整個慢了下來，她甚至無法去想像自己以前那疲於奔命的生活。
那樣的波蕩起放，仿佛只要錯過了一天，就會錯過了一件事，一段情，一個人。
如今這樣的安寧，每一天只是前一天的重複，單調，卻心安理得。
客棧是在鄉下，能收到的頻道不多，電視臺做推廣活動的那一天，徐心甯拒絕開通中文頻道。
她只是笑著說，來到這裡，不想再想起那些遙遠的事情。
對方以為她是在指客人，可是她其實是在指自己。
離開五年，就算在那邊，她也早就離開了人們的記憶，更何況是在北海道偏僻的鄉下。她以為，所有的一切就此塵封。
她以為。
有些轟動的消息還是可以跨越國界的。
譬如剛買下客棧時，方若綺聲勢浩大的演唱會，連日本也有轉播。
再譬如說，這天早上打開電視，又一次看到那個男人，身邊的小女兒天真的用日語說，這個叔叔好帥啊。
徐心寧看著電視螢幕上他那迷人的下巴的弧度和琥珀色的眸子，看著那筆挺的華貴的紫色西裝和略略張開的領口，用中文說。
那是你的爸爸。
小女孩只是嘻嘻的笑著，徐心寧一陣悲傷，伸手剛要關掉電視，卻發現鏡頭上揚，記者會開始，赫然寫著
天王退出娛樂圈記者招待會。
她按住開關的手指顫抖了一下，心裡卻是再也抑制不住的翻江倒海。
這個男人，居然退出了他摯愛的世界。是為了誰？方若綺嗎？
果然，她才是值得他守候的女人。
內心幾乎絕望的疼痛，好久沒有流下的淚水卻是再也止不住，和服一層又一層包裹的她喘不上氣來，終於空氣中綻放了第一聲嗚咽。
為何到了今天，我還是會在意你和誰在一起，黎華。
第一次看見這個神一樣的男子，是在藝培的畢業典禮上，她作為上一屆的明星學員回來頒獎時，已經是功成名就最當紅的大明星。
她是幸運的，在進入藝培之前就早已簽入了經紀公司，一路風調雨順，是周映彤蔡曉韻高明權這一代人中成名最早走紅最快的。
因此她有資本飄飄然，直到她見到了那個男人。
琥珀的誘惑，玩世不恭的說，做我的女人吧，徐心寧。
其實她不相信一見鍾情，她只知道，她渴望這個男子，黎華。
那天晚上他們就跨越了徐心寧一直以來以為要很久才能跨越的界限，可是得到了，反而更加的空虛。
每一次這個男人疲憊的眼神和悄然的抽身而去，都讓她心疼和不安。
她知道自己只是他的一個過客，互相取暖，狼狽為奸。
她知道他停不住，他會走下去，遠遠地走在她前面，然後她追逐的精疲力竭，她跌倒，也許再也爬不起來，也許爬起來渾身是傷再也不想向前走。
而他連回頭看看都會吝嗇。
所以，在他向前跑去的時候，她拽住他的衣角，輕聲說，我們分手吧，黎華。
至少這樣，事後有人再問起來，她可以問心無愧的說，當初是她先甩了他。
眼神和思緒都飄回到電視螢幕上，女兒拽拽衣角說是要撒尿，留戀的看了眼那個讓她無限懷念的男人，她抱起女兒向後走去。
走出去的時候，黎華正風輕雲淡的說，王瑞恩是我的戀人。
2
徐心寧等在露天的廁所外面，鄉下的空氣很好，風吹來很是舒服。
她也不知道自己從前為何會喜歡流連於城市的浮華，也許不是因為那樣的機緣，她也不會再次在夜店裡遇到黎華，不會斥責著趕走他身邊不知所謂的女人，不會在他半醉半醒之間賭氣說「如果你一定要找個女人，就找我吧，不要侮辱了你的品味。」
然後她也不會莫名其妙成為黎華身邊那個最重要的女人。
所謂重要，並非最愛，而是最需要。
只是到了現在，她也不知，她到底在黎華的生命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他身邊來來往往的女人很多，她是最固定的一個。就是這樣的詭異的關係，讓她從不敢奢求太多。
那年十月，她依稀記得，黎華第一次玩過了火，和她在休息室上演了野獸的戰爭。她從來不知這個男人的高潮和低谷在哪裡，只是盲目的被他帶著一路向前，無論是在床上還是他的生命中。
如此的被動。無數次的問自己，究竟是他的誰。然而，兩個人都給不出答案。
如今，仿佛才覺得，不是他給不起承諾，而是那個承諾，他從沒有想過給她。
那個人是方若綺。
看著女兒提著褲子笨拙的走出來，徐心寧愛憐的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小鼻子，抱住了她。
「媽媽抱你去午睡好嗎？」徐心寧用日語問她，女兒卻是擲地有聲的一句中文
媽媽，我愛你。
一瞬間眼淚盈眶。更加緊的抱住了女兒，「我也愛你。」
抱著女兒回到大堂，遠遠地看見電視螢幕上記著前仆後繼一片騷動，日語的大標題臨時打在了下面
黎華的情人終於浮出水面！！！驚天大醜聞！！！
徐心寧一笑，方若綺退出演藝圈嫁入豪門的消息她還是不免聽到過，如今恐怕是又一次不得安生。但是如果對方是那個叫做方若琦的女人，她相信她可以解決。
第一次見到方若綺是在郝友乾家的公共廁所裡，不巧，正讓她趕上了她與甄紅的唇槍舌戰，依稀記得當時順手幫了一下那個栗色頭髮大眼睛的小姑娘，原本只是因為不喜歡甄紅而已，沒有想到，當時那個小姑娘日後會成為比甄紅比自己甚至比黎華還要厲害的角色。
後來在錢永富和林立翔的交易下，去了紐約，在那裡見到她第一次發光的一面。
那時自己對黎華追的正緊，那時那個男人已經有了要逃離的念頭。
那時方若綺出現了，漁翁得利。
「你給不了我承諾，是不是因為你愛上了別人，是方若綺？」
自己黎華只是皺眉卻沒有回答她還記得，自己當時和方若綺較勁的衝動她也還記得。
然後還記得，當時自己幾乎明澈一切的預言
「黎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為了這個女人，我也不知道在你心中我們誰更好，我只知道，她在你的生命中，會扮演比我更重要的角色。」
如今，時光荏苒，終於應驗。
徐心甯抱著女兒，看著螢幕上大門打開，日語的大標題跟進的很快——
黎華的情人就要登場了！！！
然後，是王瑞恩。
北海道的雪 下
3
幾乎要把女兒掉下來，徐心寧咬住下唇，「睡覺去。」
小孩的直覺很准，乖乖的從媽媽身上趴下來蹣跚的走了出去，看著女兒走遠的背影，徐心寧捂住了臉
天啊，我究竟生了什麼啊。
這麼多年支撐她的唯一的信念，就這麼頃刻之間坍塌了。本以為就算得不到他的人，可以為他生一個孩子，也是好的。
可是，現在，這個孩子，似乎只是她這麼多年自欺欺人被人利用的悲哀的見證。
鄉下進城的公車每週只有一次，偏偏，就是這個下午。
徐心寧果斷的買了一張車票，在車站等車的時候，滿眼飛過的還是王瑞恩推門而入黎華翩翩走上前然後兩個人站在一起幸福的樣子。
為何上天要讓他們幸福！
幾乎是沖上了車，手提電話已經播了出去，準備聯繫在城裡的朋友幫自己買最快的一班航班飛回去。
雖然不知道現在這個時候回去還能挽回什麼，摧毀什麼。
只是，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憤怒，所有的猜疑，這一刻，終於爆發。
黎華，你騙得我好苦，而我為什麼要躲在遠方讓你自由快樂？！
電話通了，公車也啟動了，移動電視上切入了黎華記者會的畫面，方若綺來了。
她來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仍舊美麗動人，還多了一份成熟的韻味。
她，也和自己一般，被黎華當做擋箭牌，遮掩他與王瑞恩不能為人所知的…
關係
那絕不是愛情，徐心寧猛搖頭，那絕不是愛情。
電話機那邊朋友已經在講話，徐心寧能聽見的只是方若綺的話。
「這世上，沒有人會比我，因為他們的關係，受到更多的傷害，可是，最終，我選擇了退出，祝福。人不會只愛上一個人，可是如果能和你最初愛上的人走到一起，那是多好的一件事。我不能做到，我希望，黎華和瑞恩，可以做到。請你們，連我的那份，一起做到。請大家，連我的那份，一起祝福。」
按下了結束通話鍵，徐心寧找了最近的一站下車。徒步走回客棧已經是傍晚，雪花飄下來，徐心寧突然想起，天氣預報說，這一夜有暴風雪。
本來也是飛不成的。
叩門。幾年前的記憶突然就回到眼前，那時她是多麼堅強，身懷六甲，拖著全部家當，走在這北海道的鄉下。
只有一個信念，為了孩子，要好好活下去。
那時的自己是多麼幸福。
來應門的還是當年給她開門的日本女人，把她的店盤過去後她也一直還在店裡幫忙。
鞠躬依舊頭會低到腰部以下。
「您回來了，小姐還睡著，要叫醒她嗎？」
進屋，小暖爐還開著，暖洋洋的，孩子還睡著，臉蛋紅撲撲的。
她挽起頭髮，擄起袖子，抱起了女兒。
用中文說
我們一起睡吧，我也愛你。
淚水擦在紅撲撲的臉蛋上，也是暖暖的。
4
這之後大概沒有幾年，在北海道遇見了方若綺。
仿佛只有她的來到，才能讓故事真正的結局。
那時她風塵僕僕的在尋找著她的麥田，卻不期遇到了徐心寧。
那一刻，兩個命運相投的女人，卻是相視一笑，再無多餘的言語。
第二年，她又回來了。這一次，帶來了一封信。
徐心寧不用猜也知道信裡寫的是什麼，把信推向了一邊，泰然自若的說
我不恨你，我只恨命運。
方若綺看看她，說，我不恨命運，只恨我自己。
徐心寧握住了她的手，不要難為了自己，若綺。
那時她的眼很純淨，像是北海道的雪。
化了，於是有了春天。
女兒這時正遠遠地跑來，用中文大聲喊著
我愛你。
小人物賈志皓的幸福生活
賈志皓，男一名，年方五八，喪偶，續弦申請中，被女兒無限次駁回。
後經過某秘密交易，終允。
此為後話。
——《小人物日誌》
「女兒，上次介紹給你認識的那個郭阿姨你真的不喜歡嗎？」
「不喜歡不喜歡不喜歡。」
女兒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機，電視機上正播放著電影《追憶似水流年》的首映禮。
「那上上次那個張老師其實人也不錯——」
「爸，你就死了這條賊心吧，除非你娶得是一代天後方若琦，否則我說什麼都不答應。」女兒無比花癡的說，「啊，王瑞恩年輕的時候真是一隻梨花壓海棠啊——」
「是一隻海棠壓梨花才對。」賈志皓搖了搖頭，繼續埋頭吃飯。
「什麼梨花？」
「梨花，黎華。」賈志皓盯著飯菜發呆，「這是爸爸這一代的明星，你不知道。」
「他有王瑞恩帥有王瑞恩有名麼？」女兒喃喃道，「啊！我想起來了，是搶走了萬千少女心目中最偉大的王瑞恩導演的那個又老又醜的男人對吧！！！！！！！！！！！！！！！」
賈志皓一口湯噴了出來，「又老又醜？女兒，你這話放在三十年前，會被群毆至死的。」
「我可不相信你的審美，老爸你又不追星的。」女兒繼續感歎著，「不過話說回來，前兩天看那個什麼五十年回顧，評選出這五十年最偉大的一百位藝人，竟然有二十多都是2000年上下呢，千禧年果然是不一樣啊，我要是生在那個年代就好了——」
賈志皓沉默了。是啊，生在那個年代，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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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們YOGO新簽下的帥哥，賈志皓！」錢永富笑得很猥瑣，「這可是我們YOGO第一位帥哥啊，你看看這麼多美女環繞，是不是很幸福啊？」
「幸福幸福。」
賈志皓點點頭，一抬頭就看見自己的空位旁左邊是一位頭頂上頂著一朵太陽花的溫柔女子，右邊是頭頂上頂著一朵蝴蝶結的冷豔女子。揉揉眼，沒錯，是溫甯珊和徐心寧！
第一次看到真人的賈志皓突然感覺到了兩個字，幸福。
溫甯珊看著賈志皓眼睛都直了，噗哧笑了。而徐心寧只是冷冰冰的說，快點開會，一會還要趕通告。
儘管這並不是一個理想的開場，對於賈志皓這個半路出家已經奔三的人來說，可以進入演藝圈，這如同人生重新活過一遍一樣。
從此，他就在不是默默無聞的小人物賈志皓了，他會成為大人物，就像溫甯珊和徐心寧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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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看，這個人是誰哦？」
女兒扔給他一張鐳射卡片，鐳射卡片上的女人有些變形，但是賈志皓仍是快速的說，「徐心寧。」
「徐心寧？」女兒仔細看了一下，「長得不差嘛，看來除了方若琦，你們那個時代也還有其他長得漂亮的女人嘛！」
「那是自然。」賈志皓閉上眼還覺得那些面孔如此真切。「真人比卡片上的漂亮。」
「說的你好像見過本人一樣，你一個平凡的勞動人民，裝什麼非富即貴啊！」
「……」賈志皓看看女兒，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爸爸也曾經不平凡過啊。」
「我才不信。」女兒一屁股坐在了對面的沙發，「你長得不帥，又沒有錢，有誰會捧你。」
「我們那個時候，不像現在這麼功利。」賈志皓想了一想，「當然也是有潛規則的，只是不像現在競爭這麼激烈。」
「爸，說你是豆包吧你就非得把餡給抖出來。我告訴你，你不要妄想赤化了我，我是死都不會同意你第二春的，除非，你讓我和王瑞恩吃飯，和方若琦喝下午茶，然後，和這個徐心寧秉燭夜聊——」
賈志皓搖了搖頭。
這個孩子啊，真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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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不出意外最佳男配角就是你了。」
錢永富拍怕他的肩膀，「熬了這麼久，公司在你身上下了不少力，你說你面向不錯，為人也正派，怎麼會一直紅不起來呢？這次你拿了獎，好好的露一把臉，非得紅了不可！」
「是。」賈志皓緊張的汗水把致謝詞都浸濕了，從高明權手裡把最佳男配角搶過來，錢永富可沒少和周映彤交涉。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那一屆金像獎的所有風頭都讓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搶去了。
她叫方若琦。
後來再見到她，是在電視劇中，那時他們都不走運，仿佛金像獎有什麼魔咒，讓他們都陷入了所謂的泡沫危機。
區別是，方若琦走了出去，而他沒有。
曾有一時，她是外星人，他是怪獸，他們穿著無比奇異的戲服拍著垃圾電視劇，然後，再見面，他徹底淪為不入流的二線藝人，而她以一姐的身份，入駐YOGO。
迴旋樓梯上，他低頭看她，逆光，看不清她的表情。
而她也一開始並沒有認出他，那時他瘦了些，剪了頭髮。
只是那下巴的弧度，她還有些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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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煩死了，我都說不去了——」
「這次不是去見我的相親對象，是見朋友而已。」
「先是朋友，然後就變成物件了唄，你這個貧下中農意識，以為我不知道！」
「是男性朋友，我跟你說——」
「是，老爸你也曾經輝煌過，我跟你說，所有的父母都喜歡在孩子面前這樣吹的。」
「那你就當幫老爸舊夢重溫，好吧。」
賈志皓笑了，「我已經很久沒有聯繫他們了，難得他們還記得我。」
「我靠」女兒一聽老爸這麼悲慘的說，立刻轉了立場，「我老爸年輕的時候可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啊！記得那是必須的，老爸別怕，我幫你壯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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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GO解散那天，賈志皓就站在人群中，看著錢永富遠去的背影，才終於明白。
一切都結束了。
有的藝人轉投了其他公司，有的不紅不白的單幹了幾年，而他，第二天就按照報紙上的招聘啟事去公司面試，面試到最後，才有人不經意的問
喂，你是不是拍過電視劇的，有點眼熟？
其實就在一年前，他還是金像獎最佳男配角。他還和一代天後方若琦配戲，他還和溫甯珊徐心寧是同門。
那時，他只是接受現實的說，是，不過那都不重要了。我只是小人物賈志皓。
××××××××××××××××××××××××××××××××××
「我是賈志皓。」
「我當然記得。」
女兒目瞪口呆的看著和老爸熱烈擁抱的男人，王瑞恩。
這實在是始料未及。
她的想像力的只是設想老爸所謂的朋友會是大老闆或是什麼知名教授。
但是沒有想到，是活蹦亂跳的王瑞恩。
「轉行了嗎？志皓，我還記得你當年在我電影裡的表現，很不錯。」
「是啊，當年YOGO倒閉了後，我就到公司做事了。」賈志皓笑笑。「不過王導的電影，我是一直在看，這是我的女兒，她天天嘴裡念叨您。」
然後，她就莫名其妙的坐在了王瑞恩身邊，和 「追憶似水年華」劇組吃飯。
老爸。
你太牛×了。
××××××××××××××××××××××××××××××××××
「我聽志皓說，你要求和我喝下午茶，才肯讓他找女朋友是嗎？」
這事過去不久，一個豔陽高照的下午，在女兒的公司一樓的咖啡廳，方若琦微笑著說，「這裡的下午茶不錯，因為我和店老闆合影，今天這頓可以免單哦，他真是好人。」
女兒感覺四面八方的路人的目光直直的射向自己。
此刻的心情只有兩個字，舒暢。
「其實你應該學著去瞭解你爸爸。」方若琦喝了口咖啡，真是高貴的不可名狀，「我今天來是因為我某種程度上欠了你爸爸的，一直想說句對不起，可惜這麼多年一直沒能聯繫上他，今天通過瑞恩能聯繫到你，也是很不錯的。」
「欠了我們家老鬼——」女兒捂住嘴，「我是說，老爸——」
「因為我的緣故，YOGO才會破產，你爸爸才轉行，否則，他今天也會是個功成名就的演員了吧，也許你不知道，他是2001年金像獎最佳男配角。」
囧。
老爸，你真的太牛×××××××了。
××××××××××××××××××××××××××
然後某個被「人為」拉了電閘的夜晚，賈志皓點著跟蠟燭就走進了正在發飆的女兒的房間。
「電話隨時進來，注意時間，可是國際長途。」
「喂，我是徐心甯，方若琦通知我要我和你秉燭夜談，我已經關燈了，你呢。」
「呃——」
「想談點什麼？」
女兒開始相信老爸所說的一切都是真話，只差最後一個需要核實，「你們那個年代是不是有個叫做黎華的？據說很帥？」
死一般的沉默，一直坐在門外的沙發上偷聽的賈志皓跌下了沙發。
「沒錯，很帥。」
徐心寧半響才終於說，「帥到——連我這種女人都甘心情願為他生孩子——」
「他不是著名的小受麼…」
屋外又傳來水果盤掉在地上的聲音。
「對啊，可是這也不能抵擋女人們對他瘋狂的愛戀。」徐心寧終於笑了，坦然放下了一切，「我只是不幸中彈負傷的一個。」
「徐阿姨，您可真逗，這不會都是我那死鬼老爸做的扣吧？」
「聽我說，孩子，你爸爸雖然不是什麼大人物，但是他也有曾經輝煌的時候，而且，他也還有幸福的權利，對麼？」
於是說每一個小人物都曾經輝煌過，每一個小人物也都免不了落魄。
重要的是，小人物的幸福生活一直在繼續。
這是賈志皓的故事，也是很多人的故事。
女兒放下電話，大聲說。
「老爸。別忘了做婚前公證！我的房貸還指望你來還呢！」
END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4-17 20:20
等待
1
周映彤生在一個青黃不接的年代，上有一代歌後鈡湘，下有一代天後方若綺。
這樣的周映彤，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只是被當做音樂屆的常青樹而已，很少有人想過她作為藝人的一面。
這並不能怪大眾喜新厭舊，因為周映彤在走紅之後不到一年就退居幕後，成為專職的音樂製作人，進而成為了演藝圈當權者。
對於周映彤的資料，只是記載著，她是音樂世家出身，教育良好，很早就進入師兄的經濟公司，後被鈡湘提拔，脫離經紀人體制單飛，一炮而紅。
周映彤此後的歷史，隨著鈡湘的離去，一起消失的乾乾淨淨。
直到兩年後周映彤以EAMI龍首的姿態高調回歸，演藝圈兩大陣營初步形成。
而這其中沒有資料記載的兩年，成為一段，很少有人知道的空白。
2
儀態優雅的步入咖啡廳，男人吞雲吐霧，神態自若的看著款款而來的女人。
「坐」
周映彤，這個鈡湘死後最有希望接替她寶座的女人。
有著和鈡湘一樣的衝勁和決絕，不同的是，她仍舊還堅守著她那所謂的原則。
「聽說你打算拿鈡湘留給你的那四分之一的遺產開公司？」
男人開門見山。
周映彤忍住滿肚子的疑問，面前的男人，古芊菁的生父，把鈡湘玩弄於鼓掌之中的男人，想知道她的動向簡直是易如反掌。
「你想怎麼樣？」
「很簡單，我想注資。」
「古老闆，我想我們上次談的已經夠清楚了。你和我不是一路人，不該混到一起去。」
「如果你因為我和鈡湘的關係有所顧忌，我想說你大可不必，你們這個圈子的女人不都是如此，就算清清白白，在外界眼裡也早就污穢不堪了——清高？哼，我看還是鈔票比較實際。」
周映彤厭惡的轉過頭，對面的大樓上鈡湘的廣告還在，仿佛她還在注視著她。
她死前的話尤然在耳
「不知是不是我太天真，我以為只憑我自己的能力和信念，就能改變些什麼，其實，也許是我自己太自不量力，映彤，你的經紀人是個好人，他說的對，你不要走上我的老路上去，做一個平凡的女人吧。」
「我考慮考慮。」
男人露出理所當然的邪惡的微笑，而周映彤再沒有說一句話。
3
「師兄，我要開公司了，你來幫我吧。」
「你是看中了我的人脈，還是看重了我的經驗？」他那時已經改名叫做無名，在外，只是個大勢已去的落魄的經紀人而已。
「我用你，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害我。」周映彤顯得如此疲憊，無名點點頭，「不會害你不等於就會幫你，你要走的這條路會最終扭曲了你善良的一面，我不願看到。」
「鈡湘不想昧著她的良心，她想靠自己的實力，結果就是這個下場，都現在，我連她的骨灰在哪裡都不知道。既然如此，我只能走另一條路。這是為了將來，不會有人再走。」
「映彤，我知道你一向都不是只想唱歌那樣簡單，我知道你的抱負比很多男人都要大。所以，我不會勸你留下，我只希望在你以後的日子，做一些決定的時候，還會有所猶豫，這就夠了。千萬不要變成第二個古老闆。」
「師兄，你打算——」
「鈡湘的遺產中有一部分拿來辦學校，我會留下來當老師。遇到合適的人，我就會推薦給你。無論你要怎麼辦你的公司，和誰一起做，總是需要藝人的。想好公司叫做什麼名字了嗎？」
EAMI Eve & Adam Memory Inn
亞當和夏娃的時光旅館。
無名愣住了。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4
「你好，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我叫周映彤。」
男孩一愣，「你怎麼——」
「除了名字你還想知道什麼，我的電話嗎？」
「我想你誤會了，我看到你的校徽，我們是一個學校的。」
「對不起。」
周映彤紅了臉，「你知道，這種小酒館——」
「我明白，很多搭訕的人。」男孩一笑，「不能怪你，我確實比你大好多，我是半路殺回來讀書的，浪子回頭。」
周映彤輕輕舉杯，「金不換。」
「你是學音樂的？」男孩看了看她放在桌上的教材，「想過以後酒館裡放著是你自己的音樂嗎？」
「不敢想。」
「騙人。」
周映彤一愣，還沒有人敢這麼對她說話。
「為什麼？」
「我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個很有野心的女人。」
還只是第一面，就如此明晰我今後的道路，這以後，叫我怎麼和你在一起。
5
那一面後無名很久都沒有見到她，把鈡湘的骨灰灑在藝培的地基裡，不知算不算有什麼象徵意義。
此時他已經是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而周映彤還只是不到三十的韶華。
他越來越老，而她越來越年輕。
她從當紅藝人到EAMI龍首華美變身，而他從資深經紀人到默默無聞的老師。
兩人的生命軌跡曾有過一釐米的交集，然後沿著兩個方向奔騰而去。
再次看見她她的公司已經很有起色，她也正式轉投幕後，不再唱歌了。
而那時藝培第一批學員剛剛畢業，她來出席。
就在側翼的音樂教室，鈡湘的骸骨之上，她為他再次放聲歌唱。
那時她不知，她離鈡湘，其實已經那麼近了。
她不知，她唱完，說，你還好嗎？
他點點頭。
她看了他一眼，問，還記得夏娃和亞當的時光旅館嗎？
他點點頭。
她最後微笑，我和古老闆同居了。
他點點頭。
時光旅館，留的住時間，留不住人。
你來了，我走了。
其實，早就看透。
等待
6
周映彤是用什麼方法扳倒古老闆的，這件事一直都沒有人知道。
事實上，外界一直都不知道這個古老闆的存在，一切都是周映彤在拋投露臉。
他自殺的消息傳出來時，周映彤正在主持金曲獎，見到媒體只是嫣然一笑
「他曾是我們考慮的合作夥伴，不過我們及時查出他的資金管道有問題，停止了合作計畫，所以EAMI完全沒有牽扯到這位古老闆的案子中去，謝謝大家的關心。」
那天晚上，無名打來電話，只說了一句
當亞當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園的時候，他們相擁著墮落。
人間失散了很多年，終於找到彼此，因為亞當一直記著，夏娃是他的骨頭，而他是夏娃的良心。
周映彤在電話那一邊無聲流淚。
我回不去了。
可是我會一直記得，我是你的一根肋骨，而你是我的良心。
7
周映彤成為了權力的中心。
她可以憑自己的意願就操控一個人的命運。
而或林立翔，而或黎華，而或袁佩琪，而或關古威。
然後，終於有一個人不受控制，就像無名在最開始的開始警告她的那樣。
「映彤，我在她的眼睛裡看到了你。」
周映彤也在方若綺身上看到了鈡湘，看到了自己。
為了同一個目的，走著不同的路。
經歷著不同的男人，掙扎著不同的命運。
當方若綺的時代無法避免的降臨的時候，周映彤良久只看著自己帝國的大招牌
EAMI
已經忘卻了這個名字，太久太久。
8
周映彤去找無名的時候，無名已經不在了。
藝培已經改制，一切都不再相同。
時光旅館，留的住時間，留不住人。
你來了，我走了。
其實，早就看透。
周映彤不是個淒淒艾艾的女人，找不到他，她只是平靜的回來繼續做她的音樂。
EAMI失去了以前壟斷公司的職能，褪盡鉛華，變成單純的唱片公司。
經紀人制度再度復蘇，可是當初那個最好的經紀人，已經不再。
沒人知道他。
真正看開的人，都是無名的，他們隨時間來了，隨時間去了。
然後她這個凡夫俗子，再也找不到。
你在哪裡，我的良心。
9
當年的那個小酒館早就拆了。
周映彤五十歲退休後，就開了一間小酒館，名字就叫 Eve & Adam Memory Inn。
紀念那再也回不來的時光。
每一次門推開，有人進來，周映彤都會低著頭，說
我叫周映彤。
有一些還記得她的人，以為她是懷念過去的榮光。
可是他們不知道，這一句，和它背後的故事。
夜深人靜的時候，周映彤還會想起他的那句
當亞當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園的時候，他們相擁著墮落。
人間失散了很多年，終於找到彼此，因為亞當一直記著，
夏娃是他的骨頭，而他是夏娃的良心。
於是可以一直等下去，她是個執著的女人。
她知道總有一天可以等到他。為了哪一個「終於」，為了那一個「記著」。
有些人，一直在找。
有些人，一直在等。
沒人知道，她們放棄過什麼。
也沒人知道，她們得到了什麼。
也沒人知道，這是否，都值得。
不知道，所以，只能，一直的，一直的，等下去。
十年
「我出去了。」方若綺帶上門前聽到理查說了句，「今晚還有酒會，早點回來。」
方若綺那一聲「嗯」掩蓋在關門聲中。
這麼多年過去了，現在的方若綺出門，卻還是要時時刻刻戴著墨鏡，保護工作照當年正當紅的時候是一樣不少。
區別在於，現在已經不會有誰來告訴她要怎麼做了，沒有季青平，沒有周映彤，沒有林立翔。
誰都沒有。
十年過去了，很多人不在，很多故事不在，很多情懷不在。
當年那些舊日相識，如今就只有王瑞恩還一枝獨秀，馬智文因為賭債上過一次版面，甄紅靠著親戚蕭伊莉勉強能露一兩回臉，阿威簽入了翱翔天際後照舊是不溫不火，和林芬芬組了團體人氣上卻竟然敵不過這個晚輩。
這就是演藝圈。
十字路口，停車，看著人來來往往，繼續著他們的生活。
遙想當年，這個地方，仰面，看板上，是她，是黎華，是席若芸，是關古威，是鐘湘。
如今，面孔仍舊美豔奪目，卻不是昨日那個。
打開車裡的收音機，流行榜上的聲音竟然一個都不熟悉。
欣慰的是，印象中那個刺蝟頭的小夥子旗下的藝人，似乎都在榜上，看來自己當年撮合，把阿威和芬芬送進翱翔天際是明智的選擇。
那個傻裡傻氣的男人，明明都已經奔三的人了，卻總是那樣的純真而執著，逆著所有演藝圈的潛規則而上，不惜為了曾經背叛過他的SD兄弟和賀總叫板——
那時她曾經很關注這些話題，因為這些都讓她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如今看來，已經褪盡鉛華，無所謂誰欠了誰，誰對誰錯。
現在自己看金浩薰，大概就和當年無名和周映彤看待自己一樣吧。
其實已經清晰的看清了前方的軌跡，卻知道，這條路只有當事人自己走下去，只能自己走下去，於是選擇守望。
有了這樣心情的方若綺，才算是真正退出了這個沉浮的世界。
推門而入，席若芸抬起頭。
「你來了。」
「恩，來了。」方若綺掃視一圈，似乎沒有狗仔隊的樣子，放心摘下墨鏡，走向吧台，席若芸退給她一杯雞尾酒。
「今晚還有酒會。」方若綺抱歉一笑，「給我一杯橙汁就好。」
席若芸將雞尾酒隨手推到一邊，動手為方若綺做果汁，這時阿威也來了，「大姐，你又早到了！」
「以前養成的習慣，出門總是把粉絲圍堵的時間算進去。」方若綺松了松肩膀，「阿威，你好歹是個藝人，怎麼不戴墨鏡。」
「我？我還希望有人跑過來圍堵呢！」阿威有些苦澀的說，「現在的粉絲和狗仔，全部精力放在芬芬身上了，我樂得清靜。」
方若綺聽著這酸溜溜的話，不以為然的說，「可以了，阿威，你看看十年前那些人，現在就只有你還活躍著，如果這是一場馬拉松，你可以說是笑到了最後。」
「大姐，別逗了，你也知道，演藝圈一向都是百米賽跑。」關古威攬過雞尾酒一飲而盡，席若芸看了他一眼，說，「這杯要記在你賬上，皓薰來了要他報銷。」
「別，別，皓薰那麼婆婆媽媽的——」
「你說誰婆媽。」
所以說，pub19從來都不缺明星。這邊，金皓薰帶著林芬芬和桑禾蓓兩個紅極一時的女星駕到，方若綺心頭一涼，這下子，狗仔隊也要聞風而來了。
這就意味著自己要撤退了。
「芬芬，你和我來。」方若綺看了眼入道好幾年仍舊走loli路線的林芬芬，把阿威推給了金皓薰，「皓薰，我把阿威交還給你——」
天后的話，誰敢不聽，林芬芬乖溜溜的和方若綺上車，不過還是晚了一步，狗仔隊儼然已經進入了視線——
而方若綺的車還停在對面。
「芬芬，準備好了嗎？」方若綺的神情絲毫不像個當媽的人，拎起高跟鞋方若綺高昂的喊了一聲：「跑——」
「跑到哪裡去啊！」
拉風的法拉利穩穩的停在面前，車窗搖下，露出那琥珀色誘人的眸子，「上車——」
就這樣，退休天王帶著退休天后和當紅藝人林芬芬風馳而去。
車上，林芬芬看到黎華還是覺得有些彆扭，在他公開自己的同性戀身份之前，他可是除了大哥之外她最喜歡的男藝人啊！
方若綺也看出了林芬芬的不自在，忍住打聽王瑞恩近況的話，轉而問，「黎華，你最近又去哪裡玩了？」
黎華退休後遠離這個紛擾的圈子去周遊各國，實在是逍遙的可以。
「剛從巴黎回來，以前拍戲出外景，都沒有好好逛過這個城市，你知道麼，懸崖邊的薰衣草還在，讓我想起——」
愛在花開的季節。
「聽說那部戲要改拍電視劇了，」方若綺沒有絲毫的不自在，「原聲帶是小熊負責的，他還在詢問我的意見。」
「有什麼好詢問的，有什麼能超越你和我的組合嗎？」黎華依舊那樣的自信，「又有誰可以超越瑞恩。」
林芬芬輕輕咳了一聲，半響說，翻拍若綺姐那個角色的——是我——
黎華毫不客氣的說，「這圈子真的沒人了，起碼要找個像歐怡青那樣的來拍嘛。」
方若綺笑了，這個黎華，仍舊是遍地留情，卻都不是愛情。
好在那個歐怡青已經回去了她的歐洲，否則不知又要上幾次頭條——哦，不對，現在的黎華已經不是當年的他了。
就像現在的自己已經不是當年的自己。
「送我和芬芬到聖心慈善院。」
黎華聽到這話握住方向盤的手不經意還是打了一下滑，「好。」
下車的時候，黎華探出頭，說，若綺，你還好嗎？
方若綺一愣，隨即點點頭，陽光正好，溫暖宜人。
黎華也笑了，說，我下一個目的地是紐約，希望這一次不要被炸到，若綺點點頭，你放心，以你現在的名氣，就算被炸飛了也不會有報導的。
兩人默契的一點頭，告別，下一次見面，又不知何時。
牽著林芬芬的手，方若綺來到了姐姐的墓碑前，仔細的擦拭了墓碑後，說，「芬芬，今天是我宣佈退出演藝圈十周年的日子。」
「我知道，哥前幾天打電話來，說若綺姐你退出快十年了。」
「難得他還記得。」
「若綺姐，當年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為什麼你不肯見哥，哥也不肯回國呢？」
方若綺抬頭望天，真藍，真好，深呼吸一口氣。
十年了。沒有什麼是放不下的。
「我今天找你，就是為了告訴你，芬芬，當年開車撞到你的人，是我。」
林芬芬瞪大了雙眼跟水兵月一樣，可惜這不是卡通這是現實。
「我是故意的。」方若綺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要提起季青平，畢竟是死去的人了，沒有必要再去追債。「為了上位。你出道這麼久，有些事也經歷過了，我相信現在的你能懂。」
林芬芬放開了方若綺的手。
「當然，我不要求你原諒我。而我也知道，你會和你哥哥一樣，就這樣離我而去，但是，我欠你一個真相，和一句對不起。」
林芬芬走了，當時方若綺就感覺，這個表面上還是個孩子的女孩，內心卻早就像大人一樣成熟，而她這一走，也許再也不回來。
而她早也已經準備好接受這樣的結局。
只是她不知，林芬芬下一次主動找她，已經是幾十年後，而那也僅僅是因為，林立翔的故去。
這當然也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沒有汽車代步，方若綺也樂得散個步，離晚上的酒會還早，而自己也早在藝人時代就養成了快速化妝的絕招，所以可以悠哉悠哉。
悠哉悠哉的結果，就是走在大街上會平白無故撞上了衛亞和紗雪這一對璧人和瘋狂圍堵他們的粉絲。
方若綺暗自歎了一聲，這些孩子真是不給金皓薰省心，居然跑到公園約會，害的她也跟著一路跑。
一把年紀了，還要和狗仔隊比腳力，真是怨念。
可是一看瓷娃娃一樣的紗雪和無比無辜表情的衛亞，方若綺想要以老賣老教訓他們的心情也被浮雲了。
被狗仔隊追偏了原來的路線，方若綺只好在街區中穿行，眼看天色愈晚，方若綺開始考慮要不要打個電話——
就是這個時候，耳邊飛來一句「我一定要進演藝圈——」，一個倔強的女孩從面前飛一樣的跑了過去，扭頭一看，卻是熟悉的一家，印象中這家還有個帥氣的年輕人，做生意其實絲毫不遜于理查。
「杜家的小姐…」方若綺看著這個女孩漸遠的背影，突然靈機一動，電話簿上的名字從理查移到了金皓薰，「喂，皓薰，有個孩子推薦給你。」
「天后啊，我們已經沒有空位了呀——」
「她不會甘心給你打工的，不過，你作為前輩，可以提攜一下她嘛。」方若綺笑著說，「隨後我調查清楚，會把她的資訊告訴你。」
「天后啊，你為什麼不親自出面啊？」
「我呀——」方若綺笑著說，「我還有酒會要參加啊——」
「天后，你又是這樣的藉口——」
「為了答謝我，你是否該派車來接我一下呢？」
「你又迷路啦？」
「這要多謝你那些寶貝藝人呢。」方若綺抬腕看表，「我在——」
「小方，上車！」
方若綺扣上電話，看著紅色摩托上全副武裝的姚子奇，只有這個大男孩，敢叫自己小方。
「摩托車？」
「As Always——」姚子奇一甩頭，洋溢著青春的魅力。方若綺看了看這輛摩托車，說，曾有人對我說過，他已經夠拉風了，不需要這麼炫的摩托了，這點，姚子奇，你還要多學學。
跨上摩托車，看著面前男人的後背，突然想起了他。
而每次想起他的時候，就是該回家的時候了。
那裡有她的老公孩子，有酒會有朋友，有來有往，有來世有往生。
夜風來自海，不再有麥田的氣味。
十年過去了，還會再有十年了。
過去的過去了，來日也會變成過去。
這便是沉浮過後，褪盡鉛華的尾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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