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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快穿囧事》作者:Fahrenheit【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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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15 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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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快穿囧事》作者:Fahrenheit【完結】
文案:
為救母而穿梭於紅樓世界的賈無憂,每次都要面對不同的人物,不同的任務,以及隨機的外掛。
人物,主角配角打醬油的,什麼都有。
任務,五花八門,正經的,不正經的,難度不等。
然而外掛……雖然外掛品質不凡,無奈畫風總是跑偏……偏就偏吧,管用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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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經常給人當爹,還是好爹。
男主言情,女主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1V1,HE。
內容標籤:紅樓夢 快穿
搜索關鍵字:主角:無憂 ┃ 配角:太長寫不下 ┃ 其它:紅樓夢,快穿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15 09:23
賈珍篇
賈無憂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半夢半醒之間總有人在他耳邊低語,一個說完不一會兒又換了一個,人來人往的腳步聲與話音混在一處,使得賈無憂越發煩躁,剛想一躍而起趕走這群「蒼蠅」,一聲淒厲慘叫傳來,直接把他「炸」得睜開了雙眼。
眼前……一個亮晶晶的螢幕占滿了他整個視野。
穿越對象:賈珍。
穿越目標:重振家業,恢復祖上榮光。族人能救則救,實在救不成……一切隨緣。
待看清光屏上那幾行字,賈無憂問了一句,「我只知道一個賈珍,紅樓夢裡甯國府的當家人。」好吧,硬要扯關係,賈珍還是他「本家」。
光屏的空白之處立即多了幾個字:就是他。
賈無憂那身處詭異處境之下仍算平靜的內心,終於被一萬隻神獸呼嘯而過,生生踐踏成了戈壁灘。
賈無憂此刻也只能揉揉太陽穴,定一定神,片刻之後他問,「如果不能讓我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就告訴我完成目標有何獎勵。」
光屏此刻又亮了幾分,「就是他」三個字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另外一行字,「完成全部任務可以實現你一個心願。」
「全部任務?也就是說這個任務只是其中之一了?」賈無憂想了想又問,「能讓死人複生?」
「不能直接復活你因意外去世的女友,但可以讓你身患絕症的母親痊癒。」
賈無憂再無猶豫,「成交。」
「明智的選擇。請抽取本輪助學大禮包。」
助學……這什麼鬼,但白給金手指就沒聽說誰會不要的。賈無憂往「點擊領取」那四個字上一戳……
「助學大禮包:我需要的,只是一個擁抱。通過肢體接觸,獲取他人心聲。意志越堅定,獲取心聲難度越大,需要的肢體接觸面積也越大。」
賈無憂咬著後槽牙道:「確實比沒有強。」
光憑上及時顯現出了一行字:「助你成功,加油。」然後整個光憑瞬間消失——頗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
平心而論,識人類金手指比科技類更好用,只是「應用」的時候有點讓人為難。因為後宅女人們的想法和心聲,知不知道也就那樣,那些權貴們的真實心思才是決定個人前程與家族命運的關鍵。
無奈賈珍本人生得風流倜儻,素日裡言行舉止在那兒擺著,跟權貴人物稍微親近些,探一探對方想法,萬一被當成送菊花的,哪裡說理去?
所以說這外掛未免太坑了。
不過抱怨歸抱怨,既然對方能讓他穿越,他也堅信對方的確有讓母親痊癒的能力。賈無憂想到這裡,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似乎還是他自己……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他就沒了意識。
賈無憂也不知道自己的意識,或者說是靈魂,如何進入賈珍的身體,他再次醒來便是讓枕邊的妖喬的女子「折騰」醒的。
這女子身穿橘色肚兜,披著件粉紅短襖,腕子上掛著只翠綠的鐲子,在昏黃的油燈下,襯得她肌膚潤澤有光。
據她說老爺魘著了,忽然大吼大叫把她唬得險些沒了魂兒。
女子撫著胸口,低聲討好道,「老爺可好些?不如請太醫來瞧一回?」眼見老爺望著她沒吭聲,女子又繼續道,「大奶奶入土為安,喪事已了,老爺正該多歇歇,養養精神。」
這女人叫佩鳳,是賈珍的姨娘之一。
睜眼看到她的第一眼,這兩個字就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無憂試著回憶往事,不僅是他自己還是賈珍的,全都……歷歷在目。
他擺了擺手,佩鳳立即閉口不言。
無憂躺回床上閉眼再仔細思量,原來秦可卿死後,賈珍哀痛過甚,喝酒嗑藥~縱~情~聲~色,三管齊下以求掃去哀思,果然如願把自己送上極樂……
於是賈珍殼子沒變,裡子卻換成了自己。
人貴有自知之明,無憂深知自己的脾性與賈珍相去甚遠,待在寧府之中,遲早得惹人懷疑——單就不停地收用男男女女,無憂敬謝不敏。只說現在剩下的妻妾小廝,他都消受不起。
而且佩鳳才十五六……還沒成年的少女,就算是白送或是倒貼,無憂都「吃」不下去。
思及此處,無憂側過頭盯著佩鳳看了一會兒,他忽然心有所感:如果他在這兒「胡來」,很可能再也回不去……
這感覺來得莫名,但越是莫名的直覺,就越該重視。
好在賈珍在自己的地盤上積威頗重,說一不二沒有問題,但下人陽奉陰違……也不稀奇。首先他得找機會翻翻寧府的家產。知己知彼之後,就得考慮重振家業。
在紅樓夢的世界裡,跟現代不同,富甲天下肯定不算「重振家業」。
紅樓夢還是初中看的,其中細節他忘得差不多,但大走向總是記得不差。算算時間,秦可卿下葬之後,沒多久就是元春封妃了。
借此機會……不如謀個缺,離了京城再說?
打定主意,無憂才安然睡去。他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上午九點……床對面的桌子上正好擺著台座鐘。
聽見床上的動靜,佩鳳和丫頭們趕忙過來,請安過後,佩鳳服侍無憂起身。丫頭們則端來了臉盆,拿了鵝胰和手巾。
賈珍也是自己洗臉漱口,無憂也照此辦理,只是他對賈珍的姬妾丫頭不感興趣,於是整個人看起來不止是冷淡,而且心情相當不好。
板著臉的老爺,大家都怕。這個時候,就算平素向來愛往老爺身邊湊的幾個「心大」的丫頭,都不敢上前捋虎鬚。
無憂梳洗過後,坐到羅漢床上,看著丫頭擺飯……從他起床到現在,還沒說過五個字以上的句子。
丫頭們見狀越發心虛——寧府上下……正如柳湘蓮所說,也就門口那倆石獅子還算乾淨。真狠心發作一次,誰都有把柄,還是現成的把柄,直接趕出府都不冤枉的那種。
寧府什麼情況,無憂這個局外人只會比一群小丫頭更明白,他此時懶得理會小人物:因為賈蓉聽說父親起身,前來請安了。
無憂比賈珍也小不了幾歲,白撿了這麼一個大兒子,只是見了賈蓉,他立時就頭疼了起來。
紅樓裡說賈蓉風流俊俏,這四個字讓他低估了這便宜兒子的外表:賈蓉面如冠玉,唇若塗脂,身材頎長……若不是雙目渾濁無神,當真是個出挑人物。
無憂瞧了賈蓉半晌,才道,「你倒是隨心。」
賈蓉垂手低頭,也不言語。
賈蓉此時身著一身寶藍色緞子外袍。
須知秦可卿剛下葬,按照禮法,連賈珍這個當公公的尚且要為兒媳婦服大功——無憂也的確身著麻衣,但賈蓉本該服齊衰,偏偏穿著一身常服跑到親爹眼前「亮相」……居然連面子都懶得做……
這小子絕對是個處於逆反期的,中二熊孩子。
無憂沖著便宜兒子招了招手,指指自己下手的椅子,「坐過來。」
賈蓉雙肩微微一縮,還是老實地走過來坐了下去。
無憂抬手便按在了賈蓉額頭:金手指效用驗證,就從你開始。
賈珍篇
看著父親伸到眼前的掌心,賈蓉明顯就是一個瑟縮,但他知道自己躲不掉,也逃不開,只得垂下眼生受。
「你要打我?!你想打就打吧。」這番心思幾乎賈蓉全寫在臉上,看得無憂直想笑:果然是個半大小子,還不大懂事。
話說回來,甯榮兩府的成年男子加在一處,竟然找不到一個合格的父親——子不教父之過,甯榮兩府一代不如一代,也是順理成章。
無憂一掌按在賈蓉額頭,原本以為會有大量無序且紛亂的思緒蜂擁闖入自己的腦海,然而……不知是不是賈蓉性子單純,且意志也不甚堅定的緣故,傳入無憂腦中的心緒乃是極為緩慢地出現。
「你打我啊,你罵我啊!」
「你這樣對我,你……算什麼父親!」
「我活著,誰都笑話,還有什麼臉面!」
三道心緒,就此迴圈……無憂忽然眼前一黑,他恍然了悟:這金手指也不能無限探查。
這小子雖然滿心無奈,不絕抱怨,甚至心中隱隱生起了些許憤恨,但他自己也許都沒料到,他對父親終究還是存了幾分期待。
也是,賈珍當眾令下人啐賈蓉一事還未發生,賈蓉的臉面暫時還沒被踩在腳底下。說白了,就是扭曲得不是太厲害,用對了方法,就還有救。
不過賈蓉給無憂的第一印象實在不好:嬌豔窈窕……總之就是娘兮兮的,不像個正經男人。心病要慢慢醫治,但外表改起來,見效很快。
倒不是無憂忽然「聖母病」發作,而是他猜測,只風光一世,後繼無人,終究算不得重振家業。賈蓉也是他繞不開的任務目標,由不得他不管。
思及此處,無憂緩緩收回手,「你沒發熱。」扭頭對邊上站著的清俊小廝道,「去請大夫來,給哥兒瞧瞧,開點安神湯,讓他好生歇幾天。」
賈蓉眼底全是血絲,一看就知道他內心也在煎熬。
小廝領命去了。
賈蓉神色微動,他囁嚅半天才低聲道,「老爺也要保重身子。」
無憂一擺手,「不礙的。橫豎我也沒費心沒費力。」
他老子跟平素有點不一樣……最起碼除了吩咐命令,父子倆能說上幾句話了。賈蓉把心一橫,「兒子聽說,賴升他們父子兩個又借機貪墨了許多。」頓了頓又低聲道,「老爺要大辦,他們自然要順著老爺的心思。兒子要瞧瞧帳冊,他推三阻四,說是都在嬸子那兒管著。」
秦可卿的喪事,那是賈珍親自請了鳳姐兒過來主持的。
甯府的大管家賴升向來只管奉承賈珍,卻不誤他暗中跟兄弟子侄一起中飽私囊……他們一家子貪墨的可是甯府的家業田產,作為將來要襲爵的嫡長子賈蓉能看的過忍得下,才是咄咄怪事。
另外,作為大管家,他也沒少揣測賈珍的心思,知道賈珍不把賈蓉特別放在心上,於是賴升言行難免帶出了幾分不敬重賈蓉的意思。
管不住~下~身,也管不住下人……無憂又不是賈珍,但為了重病的母親,這個黑鍋也是不得不背。
他倒不擔心在便宜兒子這兒洗白,畢竟賈蓉年紀小又傻白甜,相當好哄,真正頭疼的是如何抹平聖上那兒的糟糕印象——秦可卿的身世,就像是懸頂之劍,若無足夠功勳地位做底,聖上一旦發作,虛浮的寧府敗落無疑。
無憂便頷首道:「你先養好精神。」
賈蓉不掩失望之色,但在父親多年聲威威嚇之下,他性子也是綿軟慣了的。轉念一想,今日他老子跟他還是好聲好氣的說話,更沒少了關心,他也就沒話說了。
賈蓉的神色變化,無憂全看在眼裡,他暗笑賈蓉果然還是太年輕,「你養好精神再來留心這些庶務人手,」他刻意停頓片刻,直至賈蓉眼中放光,「你已然成了家,是該立業了。但正經做官領差事之前,不管是收拾還是收服手下,你都得自己琢磨出個章程。」
無憂的意思十分直白,賈蓉聽得分明:賴升再得用那也是個下人,而你是我兒子。你連賴升都收拾不了,那就閒話休提。
賈蓉把他的話聽進去了,無憂又道,「我只你一個兒子,在家胡鬧倒也罷了,出門切記顧忌些顏面。」
賈蓉垂下頭去,「兒子省得。」
總之賈蓉請安前和請安後狀態全然不同,他離了父親的書房,回去便換了衣裳,更老老實實等大夫上門,吃了湯藥卻不躺下休息,而是去找太太討要甯府的帳冊來看。
下午,無憂坐在書房聽得小廝稟報,點了點頭,便似笑非笑地望著眼前通風報信兒的小廝。
小廝一個激靈,直接跪了,「小的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無憂也不瞧他,只輕聲道,「連薔哥兒都得管榮府大管家叫『賴爺爺』,我不怪罪你。」
這話說得陰陽怪氣,小廝素知他家老爺愛翻臉,此時嚇得整個人都抖個不停,只磕頭道,「小的知錯,再也不敢了!」
賈蓉跟老爺告狀,屋裡伺候的小廝轉頭就給賴升透了口信兒。不過不止賈蓉敢告狀,賴升自然也能。
就看賴升這應對,就知道他是真心虛了。
老爺對先蓉大~奶~奶~如何,闔府上下哪個不知?即便如此,賴升在蓉大~奶~奶~的喪事上,照撈不誤。
不說憑無憂的性子,容不下這等面善心苦又心狠膽大的蛀蟲,只說以寧府如今的局面,正該收拾好家底,趁著元春封妃的時候,好生在聖上面前討個實缺。
文官需要功名,以賈珍這把年紀,再從秀才考起,就算能中進士,那時候也差不多該退休了。無憂仔細翻看了賈珍的記憶,幸好祖父賈代化和叔祖父賈代善在軍中仍有威望,故友尚未全部離世,恰好本朝這些年對外征戰不休,因此他從武為將,方是正道。
既然從武,勢必離家,無憂為了後繼有人,還得把賈蓉也帶在身邊。
因此賴升這個「二主子」委實留不得。幸好賈珍在府中積威甚重,賴升想魚死網破也是不能。
無憂想元春封妃之後便要忙著跑官,乾脆把賴升丟給賈蓉,讓這小子練練手也好。
無憂想到這裡,乾脆閉目養起神來:至於那小廝,他跪上一刻鐘,權作「多嘴」的懲罰。
那小廝沒得老爺吩咐,不敢動亦不敢開口,他汗如雨下,跪在原地胡思亂想得快要虛脫了。
卻說老爺書房裡沒了動靜,那小廝也出不得門,賴升在外面急得幾乎要團團轉。
一刻鐘之後還是沒有動靜,賴升抄起手邊鎮紙砸向自己兒子,「我就說大爺待蓉大~奶~奶與旁人不同,讓你收斂著些!」
賴升之子並不敢躲,只辯解道,「您還不是……一切照舊?」
賴升頓覺頹喪,「你且說實話,這回你收了多少?」
賴升之子之子比了個一。
這是……一千兩?!大爺給蓉哥兒弄個五品龍禁尉不過花了一千兩……賴升心知不妙,此番難以善了:他作為大管家能要脅大爺的,也就是大爺爬灰。可蓉大~奶~奶~人都沒了,也是死無對證——憑著一群下人若能指證了大爺,這甯府早就不能留在京城了!
賴升之子見狀抱住他父親的腿道:「兒子退還回去……」
「你以為退回去就萬事沒有了?」
賴升之子繼續道:「兒子跟太太身邊的丫頭銀蝶說得上話。」
太太身邊的丫頭你也敢……賴升一時無話可說。
就在那小廝已然跪了小半個時辰,無憂打算叫他起身的時候,門外小廝進門先規規矩矩行禮,甚至不敢偷瞄他那跪地不起的同伴,得了無憂的允許才敢出聲,「老爺,太太打發銀蝶來請老爺說話。」
不愧是甯府大管家,這麼快就能請動太太尤氏為他說情。想來他越是心虛,他犯下的事情就越大。賴升果然不除不行,只是……無憂也有些猶豫,不知道賴升對秦可卿的身世知道多少。還沒拿下官職,不得離京,無憂心說,自己的首個任務可別毀在這種小人物的手中。
今日已然探過賈蓉的心思,再借機查看賴升的真實念頭,只怕消耗不起:賴升終究比賈蓉更有城府。
至於在房中等老爺到來的尤氏,也十分不平靜:她無所出,家世也不值得一提,但她卻比處境相仿的榮府邢夫人說話更有分量,因為甯府大管家對她不曾陽奉陰違。
不過聽說自己的大丫頭銀蝶與賴升之子有首尾,尤氏也是一口悶氣堵在胸口,只是此時她能使喚的下人也沒幾個,銀蝶真是不得不保……
而賈蓉前來要帳冊也沒如願,他乾脆就沒走遠,只在抱廈裡等父親到來,笑看繼母與賴升如何交代!
賈珍篇
卻說賈蓉剛坐下,茶還沒喝完,他老子就到了。
也就是巧,賈蓉一心要收拾甯府大管家賴升,跟他「從天而降」的便宜老子不謀而合,不然事情未必會這般順利。
管家若是討好不了家中真正說話管用的大老爺,肯定做不久。賴升一直以來都把賈珍哄得很好,他在忐忑不安之餘,總覺得光憑蓉大~奶~奶喪事他中飽私囊這一條,老爺不至於發這麼大火……
究竟哪裡不對了呢?
無憂來到尤氏的屋子,就見賴升垂著手,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等在門口,他那個兒子站在他身後正偷瞄著自己。
話說,無憂也是刻意養足了精神才「姍姍來遲」,否則金手指用出人也暈了,未免「好看」了點。
反正無憂沒二話,在賴升父子的肩頭各按了一掌。得虧這父子倆正在琢磨他們總共從寧府撈了多少銀子,並預備著丟了差事乾脆回鄉做富家翁……無憂連審問都免了。
俗話說宰相門房七品官,甯府在賈代化還在的時候,威風還要勝過真宰相門第,更別說賴也不是門房,而是甯府大管家。
無憂整理了一下賴家父子的各種心思,發覺他們與隔壁榮府的兄弟侄子一起暗中聯繫賈雨村,沒少在老家強買強賣,如今賴家已然是老家一霸。
論威風派頭,比留在金陵的賈家其餘幾房更足。父母官見到賴家人,反而還得禮讓三分。
無憂心裡有數,讓尤氏迎進門來,剛剛坐下便吩咐丫頭把賈蓉也叫進門來。賴升父子頓覺不妙:他們都覺得這回一定是大爺告狀,才讓老爺怒火中燒!
尤氏倒還罷了,賴升父子可是徹底恨上了賈蓉。
賈蓉也是少年心性,他老子信他,管你一個管事怎麼想?賈蓉瞥了賴家父子一樣,此時臉上就差明晃晃地寫上:狗仗人勢的東西!
無憂坐在主位,把賈蓉與賴家父子的「眼神鬥法」卻看在眼裡,頓覺哭笑不得。看來他將來找了機會,請上戰場的時候說什麼也得把這個便宜兒子給帶上。
尤氏還不到三十,本該是最有風韻的年紀,此時也眉頭輕蹙,卻只能陪著笑給老爺上茶。
尤氏為了籠絡賴升這個大總管,花了不少心思和銀錢,如今使喚得還算順手,怎麼想得到老爺忽然就……發作起賴升來?她也在抱怨蓉哥兒有點多事,可反過來說賴升這些年也忒不把蓉哥兒放在眼裡。
縱然蓉哥兒外祖家一日不如一日,甚至已經舉家搬出京城,可蓉哥兒依舊是大爺的嫡長子。大爺渾起來六親不認,可一旦想起蓉哥兒這個兒子,還是給兒子撐了顏面……許是因為秦氏,老爺心生愧疚?
尤氏想到這裡,胃口隱隱抽痛,她咬了咬牙,給賴家父子使了眼色。
太太果然願意幫著說項,賴家父子頓時生起幾分希望。
無憂對這些小動作視而不見,指著自己下手的位子讓賈蓉坐下,旋即輕飄飄道,「賴家可有人身有功名?」
賴升的侄子賴尚榮倒是能科舉,至於功名,卻還遠呢。
賴升直接跪下回話道:「回老爺的話,自是沒有。」
無憂笑道:「那你家買那麼多地做什麼?還借著我的名頭?有人不想賣,你還找賈雨村收拾他?我卻不知道,我的侄兒們見著你哥哥和你,還得先行禮稱呼一聲『賴爺爺』?這麼算起來,我還比你們小一輩。我就想問問你,你們一大家子的富貴是靠著誰得來的?」
完了。
這是賴升第一個念頭:老爺發作果然不是為銀錢,而是奴大欺主。但凡有點氣性的主子,都容不得這個!
無憂繼續道:「把帳冊和鑰匙交出來,收拾收拾回鄉吧。趕緊把你家那檔子煩心事都收攏平了去。」
這已經是看在家生子的份兒上留了面子,否則打上一頓再趕出去,甚至報官,都不為過。
賴升父子一句話也說不出,磕了個頭便退出們去——那身影怎麼瞧怎麼狼狽。
賈蓉立時站起身來,美滋滋地給他爹親自到了杯茶:他以前不是沒告過狀,但他爹都不曾理會。這次也是忍無可忍,又告了一次……結果就成了。賴升父子全被趕出門去。
無憂笑了笑,「你也忒沉不住氣。」又對尤氏道,「你瞧瞧他。」
尤氏勉強笑道:「蓉哥兒還小呢。」
「不小了,」無憂意味深長道,「眼見著都得給他挑填房了。」此言一出,賈蓉與尤氏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賈蓉的媳婦就是將來的宗婦,而宗婦鮮少有長壽的不說,要求還很高。以賈蓉如今的樣子,高不成低不就,再按照紅樓軌跡給他挑個小透明胡氏做填房?無憂篤定,他真要這麼幹,任務必然判定失敗。
就連尤氏,如果上不得檯面,他也會想辦法再換個老婆。只不過他終究也是有所為有所不為:他的動力就是讓母親痊癒,步入紅樓世界,身邊每一個人都是活生生的,為救一人而害無數人,他還做不到。
無憂繼續道:「你掙出些名聲來,我再給你挑個媳婦,橫豎你也不缺人伺候。」
賈蓉又驚又喜:他老子的意思不是再給他捐官,而是要正經給他謀個差事!
「你讀書不成,那就從武吧。這些年北狄人不安生,西北又是你祖爺爺待過的地方,正好讓你過去漲漲本事。」
賈蓉聞言立時苦了臉。
「怎麼?怕吃苦?」無憂連續使用金手指,此時已經挺疲憊了,還強撐著柔言軟語十分不易,「你老子我也去,怕什麼。」
賈蓉一想,有親爹照應,雖然不得~自~由,但也至於輕易讓人欺負了去。再說能離開驚顫,好生「吹吹風」,他終究還是挺樂意的。於是他鄭重道:「兒子知道了,兒子都聽老爺的。」
賈蓉柔順又識時務,無憂心中滿意,臉上可不就帶出幾分,「好孩子。咱們家現在空有爵位,卻無官職,時日長了,萬貫家財也經不住這樣坐吃山空。」
尤氏大驚,「老爺也去?!這族中事務可……」
「不是還有你在家嗎?」賈代化也是長房長子,當著族長也不耽誤他做到一品大員京營節度使。
當著蓉哥兒有些話不好說,可看老爺一副欣慰的模樣,尤氏還是把話問出了口,「老爺,就這樣直接把賴家趕出門去?」
無憂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可知道他們父子做了什麼?大字不識的莊戶人拼著性命不要,進了衙門去狀告,這父子倆還用了我的名頭把此事壓了下去。仗勢欺人也就罷了,但在欺負也得給人留條性命。這種做事做絕的奴才,我也不敢使喚。」
尤氏語塞。
這一日他老子異常好說話,賈蓉膽子也大了幾分,不怕火上澆油,「咱們家的名聲沒準兒都讓這起子奴才敗壞了!」
無憂點了點頭,「做人正該留一線。一會兒我便寫封信,讓金陵那邊的縣令知府秉公辦理。過些日子要給我和蓉哥兒跑官,沒有留著把柄往人家手裡塞的道理。」
話已至此,尤氏就更不敢吭聲了。
尤氏向來順從賈珍,手段不缺但膽子不大。無憂對此很清楚:王熙鳳操辦了秦可卿的喪事,寧府正是風光富貴的時候。到了甯榮兩府同樣由盛轉衰之後,尤氏主持賈敬的喪事照樣井井有條。
由此可見,論才幹,尤氏也未必差上王熙鳳多少。多給她點信任,再給她當當靠山,偌大甯府她沒準兒也能挑起來。
要是挑不起來,就再想辦法唄。活人還能讓……那什麼憋死不成。
既然不想睡她,那就對她再好點兒吧。無憂想了想,又道,「大管事出缺,你挑個人頂上吧。」
尤氏先驚後喜,「老爺……這可使得?」
能自己安排管事,誰還管賴家父子!
「有什麼使不得的?」無憂看見賈蓉略顯失望的小臉,「蓉哥兒既然關心府中庶務,你也挑個管事提拔上來。」
賈蓉連忙點頭,「兒子記得了。」
這就是賈珍在府中素來說一不二的好處。不僅打發賴家父子十分痛快,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把新任管家的認命交給了尤氏和賈蓉。
無憂吩咐過後就回到平日裡起居的書房,修身養性去了。而滿足了願望的賈蓉這幾天也乖得不行,無憂冷眼瞧了些時日,覺得時候差不多,有些話該跟這個便宜兒子說說。
不如秦可卿的身世。翻看賈珍的記憶得知,賈蓉壓根不知道他這個媳婦是怎麼來的。以秦可卿擺在明處的出身,配給甯府嫡長孫,實在是太高攀了。
也就是秦可卿夠漂亮,賈蓉見到,對於秦可卿那身世也就「包容」過去了。
老子召見,賈蓉立時就來了:他爹給他點好臉,他這些日子就在家老實待著,甚至都沒有叫上兄弟們胡鬧。
無憂開門見山,「你去了的媳婦,身世非同一般。以後咱們父子做官為將,少不得攻訐,這件事也到了你該知道的時候。」
無憂也看過幾集劉心武說紅樓,老先生某些觀點還是挺靠譜,唯獨推測秦可卿乃是廢太子孤女一條,他真心沒法兒苟同:廢太子的女兒,也輪不到寧府來收養。說是前朝太子的遺孤還差不多……
事實上,無憂從賈珍的記憶裡得知,秦可卿是他們甯府故交的血脈,只可惜這位故交壞了事,本人身死,兄弟子侄流放,妻女則沒入教坊,教坊那地方……但凡剛烈點兒的都自盡了,秦可卿便是那位故交的骨血。
目前看來,應該是唯一的骨血,可惜秦可卿沒留下一兒半女,年紀輕輕地也去了。
賈珍也夠造孽的。無憂剛給賈蓉開了個頭,外面小廝忽然求見:賈璉來了,說是榮府政老爺有請。
無憂笑了,「瞧瞧,你這叔爺爺倒先按捺不住。」
賈蓉也不傻,「為著賴家的事兒?」
無憂頷首道:「不然呢。」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15 09:23
賈珍篇
賴家真正「發跡」是從賴嬤嬤伺候賈母多年,並深受信賴開始的。 而賴氏兄弟能分為擔任甯榮兩府的大管家,除了他們自身的才能本事,更要看在賈母的顏面上。
無憂將賴氏父子趕出甯府,賈母她老人家還沒說什麼——這也是個人老成精的老封君,絕不會落下干涉寧府庶務的話柄。
賈珍本人對這位老人家也有幾分敬意。
在無憂看來,賈母好歹不漠視人命,在榮府的「主子」之中十分難得。說來也挺好笑,不漠視人命居然能算得上好人了……
估計今日想跟他說說話,只是賈政一人的主意。
無憂向來是很「佩服」這位政老爺的,為子為夫為父全不合格,就連她女兒元春好不容易封妃之後,怎麼提攜都拉扯不上去……政老爺真是個十足的「人才」。
而且不親身打過交道,是不會想得到賣相不錯的政老爺內裡如此糊塗。
元春不曾封妃,他老子還是工部從五品員外郎,比不上賈珍這位世襲的三品將軍。就算元春封妃之後,賈政也只升了半級,從員外郎做到郎中,直到榮府徹底敗落,老人家的官職就再沒動過。
也不知道政老爺心中多年鬱結,不得志究竟占了其中幾分?
總之,頭回見到賈政,無憂看得出他氣色不好,眉頭也是皺著的。
侄兒賈珍作為宗子,縱然賈政比他輩分高,也不好擺什麼架子。
見面寒暄過幾句,主要就是問問兩家人各自的身體狀況,賈政自覺與珍哥兒向來說不到一處,便乾脆問起來,「賴家素來忠心,怎麼就忽然趕了出去?他老子娘幾十年的老臉也掛不住,昨兒到老太太那兒哭訴,哭得實在可憐。你……也忍心?」
無憂因為要借用元春這條門路,本打算給政老爺點面子,哪裡想得到賈政如此直白地「多管閒事」?
當下,他也不客氣了,「老太太可有吩咐?」
賈政一噎,「自是……沒有。」
無憂又問,「那叔叔可有什麼吩咐?賴嬤嬤是不是只說她兒子孫子一時糊塗,怎麼糊塗卻一概不提?」
其實昨天賴嬤嬤找到賈母告狀,賈母聽了幾句便聽出不對,直接讓賴嬤嬤下去洗臉了。一見老太太這般態度,賴嬤嬤立時有眼色地告退,轉頭去求王夫人,「偏巧」昨天賈政也在王夫人處——賴嬤嬤曾經照顧過賈政,因此在政老爺面前也極有臉面。
賴嬤嬤在賈政面前不止自己哭訴,還把兒子孫子一起叫來跪在賈政面前求情。而求情的內容,也正如無憂所言,就是乾巴巴說自家始終忠心,這回也只是一時糊塗,求政老爺饒過這一次。
「求政老爺饒過這一次」這話真真讓賈政無比舒坦……賈政在衙門做不得主,在家裡說話一樣分量有限。
難得有個這樣的機會,政老爺自然很樂意在宗子侄兒這兒彰顯一下族叔的「威風」。
無憂說賈政糊塗果然一點不冤枉他,單就耳根子忒軟,又任人唯親這兩條,他能一直做官,就是多虧了祖宗庇佑。
更別提原著裡明明白白寫他「不通庶務」,身在相當於農業部、水利部和交通部等數部合一的工部,居然不通庶務,無憂也只能「呵呵」了。
曹大的諷刺之意簡直力透紙背。
賈政尷尬了一會兒,終於覺得自己莽撞了。珍哥兒是侄兒,不是兒子,不可能任他打罵。回過神來,他還真好奇起來,賴家父子究竟緣何被趕出來。
無憂一一解答。
賈政再次沉吟不語。隔了一會兒,他才又問道,「當真不是他操辦蓉哥兒媳婦的喪事儉省了些,讓你不滿意的緣故?」
賈政的心思太好猜,都不值得使用金手指。
無憂立即冷笑道:「叔叔可是不信侄兒?可見賴家這起子人把侄兒說成什麼昏聵模樣了。」
這回賈政是真的掛不住了。珍哥兒胡鬧了這麼些年,連他老子亦管不住他,賈政本心是借此機會勸勸珍哥兒,讓他迷途知返也好,哪裡想得到自己弄得如此下不來台。
賈政本就嘴拙,被侄兒質問也說不出什麼……可不就再次冷了場。
無憂見狀便再次重申,「侄兒覺著,仗勢欺人倒也罷了,但終究得給人家留條活路。甭管做人還是做官,侄兒覺得都是一樣的道理,始終留一線。」
沒本事抄家滅族一鍋端之前,行事必須留點餘地。
賈珍固然混帳,除了自盡的秦可卿之外,目前為止還真沒逼死過人命。但賈政看好的賈雨村……可是為了幫著薛蟠脫罪,把人家馮淵一大家子都快趕盡殺絕了。須知薛蟠這個呆霸王尚且不曾這般狠毒。
要說人以類聚,賈政與賈雨村一樣狠辣,也是冤枉這位政老爺,他只是好糊弄而已。因此侄兒這番話他聽不出弦外之音,只覺萬分有理。
同時他以為這是侄兒特地給他臺階下,於是他神色稍緩,「正是這個理。」
無憂跟政老爺說話總共兩刻鐘,他就確認了一個無比糟心的結論:榮府對他重振家業而言,不止幫不上忙,反而一定會拖後腿。
罷了,本來他的任務目標裡也沒有強求他一定救助榮府。
原著之中雖然語焉不詳,但榮府幫著抄家奪爵的甄家隱匿家財確是板上釘釘,除此以外,榮府想必也受了王子騰與賈雨村的拖累,在元春死後榮府便陷入了家破人亡的境地。
話說,如果賈赦賈政兄弟倆在聖上那兒頗得臉面,榮府也不至於落得這麼淒慘的結局——按照曹雪芹本人的思路,賈政絕無可能按照高鶚續書的劇情僥倖脫罪。
回到甯府,賈蓉先迎了出來。
無憂笑道:「怎麼?擔心你老子吃虧不成?」
賈蓉低聲道:「哪能呢。」
無憂點了點頭,「那咱們接著說。」
眼見他老子無事,賈蓉也安了心,繼續坐在父親下手,聽他說起成年舊事。
無憂道:「你去了的媳婦,論真實出身也配得上你。」
秦可卿的親生父親,乃是壞事了的義忠王……的心腹愛將。義忠王身為宗室,縱然「壞了事」也只會落得圈禁終身,性命總歸無憂,但義忠王的心腹們就難以倖免了,尤其秦可卿之父還是個掌兵多年的大將。
說到這裡,賈蓉恍然大悟,但……立時心驚肉跳。
無憂繼續道:「他家畢竟跟咱家有多年的情分,咱們幫不上忙倒也罷了,但給他留點骨血也是正理。好在你那媳婦終究是個女子,咱們父子若能立下莫大戰功,也就是聖上睜一眼閉一眼的事兒,否則……後事難料。」
在他完全不知情的前提下,就跌進火坑了!賈蓉真是……不敢怒也不敢言。
無憂一掌就拍在便宜兒子肩上,聽得這小子心聲,忍俊不禁,「怕什麼。縱然出了事,你只說什麼都不知道,全推到我身上便是。」
賈蓉猛地抬頭:他心裡一下子就熱乎乎的……自打他媳婦沒了,他老子就像變了個人,終於變得像親爹了!
他忽然生起一個「奇妙」又沒良心的念頭,他那個媳婦兒沒得真是好!
收到賈蓉心情的回饋,無憂也頓覺奇妙:這是奪妻之恨,就這麼算了?轉念一想,賈蓉的性子本就不能以常理度之。再說古代君臣父子,規矩大過天,父永遠在妻之上。
原本他還以為得花費大力氣安撫收服賈蓉呢,結果……給點好臉這便宜兒子立時燦爛起來。好吧,自己第一個任務,難度不高才比較科學。
無憂乾脆吩咐道:「你回去歇歇,挑個好日子我帶你出去走走。」
他要出門借著四處逛逛散心的名頭,好生查查家底,金陵的鋪子田產隔得太遠,一時顧及不到,但京郊和直隸的產業決不能再由著這些蛀蟲糊弄過去——寧府帳目他已經看過了,但有些情況光看帳目可看不出來。
趕著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無憂沒有提前打招呼,便帶著兒子賈蓉以及一眾長隨小廝,「殺向」了寧府的產業——黑山村,也就是烏進孝當莊頭的地方。
如今正是剛剛播種的農忙時節,無憂他們到了地頭,果然不見烏進孝。他兒子戰戰兢兢地回話說,他老子下鄉去了。
無憂點了點頭:這還算像樣。他也不挑剔就在烏進孝家裡落了腳,等了足足半日才見到滿頭汗腳上還掛著泥的烏進孝跑來磕頭。
無憂趕緊把他叫起來,「也是閑來無事,跑過來瞧瞧。這時節正是你辛苦的時候,你且不必管我們,我們四處轉轉全當散心了。」
烏進孝畢竟不比賴升,他沒什麼需要心虛的地方,只是老爺二話不說削了賴升,他也多少有點心驚罷了。
不過眼見老爺神色,也不像是不滿意的模樣。而且老爺發了話……也只得如此。
無憂他們先在烏進孝家裡歇了一晚上,第二日一大早無憂便把賈蓉從被窩裡揪了起來,父子幾個出了鎮子就往村裡去。
他們走得算是大路,卻也塵土飛揚,無憂指著不遠處辛勞耕作的農戶,「你瞧瞧,可瞧得出些門道?」
賈蓉想了想,才答道,「兒子瞧著,略旱了些。」
豈止是略旱?後面烏進孝進京交租的時候,明確說過這些年年景不好。
寧府的男子都無官職,自然也無冰敬炭敬之說,佃租可是寧府收入的一大塊,無憂帶著賈蓉從武,怕是要數年不得回京,趁著自己還在,正好給這些農戶些福利,好讓他們努力耕種,多交點租子……
這一行人出現在田邊,早已吸引了不少農戶的注意。
無憂此時則道:「咱們爺們只靠從這些百姓口中奪食,都不夠丟人的。」
賈蓉立時精神一震,「兒子省得。」
賈珍篇
無憂打算親眼瞧瞧春播的情況,若真是旱得厲害,就出銀子打幾口井,再跟烏進孝商量,叫上莊子裡的老少得閒時修一修水渠和道路。
徵用莊戶修水渠和修路,莊戶都很甘願。聽烏進孝那小子的意思,不用老爺出工錢,只要管飯就夠這群老實的莊戶人念佛謝恩了。
最後烏進孝的兒子還誠心道:「老爺真是大善人。」
無憂自認仁善真算不上,不過是想要馬兒跑得快,就多喂草料罷了,順便搏個好點的名聲——總之都是惠而不費的招數。
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誰能不懂,只不過原先甯榮兩府的老少爺們和媳婦們都捨不得那筆銀子罷了。
便宜兒子就在身邊,無憂也無太多避諱,直接把這些道理說給他聽,最後還道,「一會兒等烏進孝過來,咱們爺倆當著這群百姓吩咐打井修水渠一事。你且瞧瞧那些百姓如何,順便當眾宣佈,也讓這些人做個見證,別把銀子撥下去,全進了旁人的口袋。」想了想又道,「烏進孝父子不僅盡職,也還沒丟了良心,旁人嘛,我就不知道了。」
前半段尚好,後半段聽得無憂身邊的長隨和小廝一個激靈。
話說,賈珍這群心腹手下多是家生子,其中更有不少人的親戚就住在莊子裡或是鎮子上。
無憂的確要敲打一下這批本事不大,野心不小的手下們,「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這群手下手底下騎射功夫都能看得過去,但大字卻識不了幾個,因此難免眼皮淺了點,大道理也聽不大懂。
所以無憂就是怎麼淺顯怎麼直白怎麼來,「老爺我得了前程,你們也才有前程。見天眼裡盯著農戶碗裡的那口吃的,老爺我都嫌丟人。要麼上官場,要麼上戰場,真正弄出個封妻蔭子,才不白活一場。」
賈蓉也沒說話,一直聽他老子說話:他老子對他和對付這群手下的語氣神色全然不同。
男人嘛,誰沒點雄心壯志?甯榮兩府的偌大家業,還不是兩位國公爺搏命掙出來的?這群小子的爺爺曾爺爺正是跟著兩位國公四處征戰,才攢下了豐厚的家底,吃喝不愁還能練武。
我怎麼就不能比爺爺曾爺爺更風光呢?
聽了老爺的話,幾人熱血上湧,立時就表了態;其餘幾個心眼兒多了些,覺得能安生過日子何必去掙命?
就這麼幾個手下,無憂隨便掃過去,就猜著了他們各自的心思。
他眯了眯眼,又道,「畢竟事關前程,你們都回去跟老子娘商量商量,願意的就接著跟著我;不願意的,也不為難,我在府裡另尋個差事給你。」
那幾個心眼兒多的聞言心裡立時就是「咯噔」一下:老爺的意思再明白不過。願意跟著他上戰場,老爺有功勞,他們也跟著沾上一份兒;若是不願意,那麼一家子老小說什麼也入不得老爺的眼了……
這幾個人就悔上了。
把數人的神色變換全看在眼裡,無憂擺了擺手,繼續吩咐道,「去把那邊上的幾個老人家給我請過來。」
他是想跟這些老人家說說話,問問莊子裡的真實情況。這些積年耕種的老人家對天氣收成的判斷,十分靠得住。
來了數位看著就憨厚的老人家,無憂細細問過莊子這些年的出產以及農戶的收入。聊過半日,他便已決定再莊子裡先打上幾眼井。
統共花不了幾百銀子……或者可以說不是他的銀子,他不心疼,但聲望他就笑納了。想到這裡,無憂情不自禁笑了起來。
賈蓉見狀連忙問道:「老爺為何這般開心?」
無憂笑而不語。
等回到住處,無憂才道,「瞧瞧你老子我身邊的這幾個長隨。不過嚇了嚇他們,便有幾個當即慫了,等想清楚得失又立時後了悔。這樣的人,沒必要做心腹了,上了陣你敢用他護衛打探消息?當你平時不得不用的時候,也得多留個心眼。」
賈蓉還是不明白他爹緣何而笑,但這番話很是中聽,賈蓉點頭不絕。
反正無憂只傳授識人用人的方法,至於便宜兒子真正要仰仗誰,他卻不肯多管。
無憂繼續道:「我上摺子請戰,咱們父子一個三品將軍,一個五品龍禁尉,必能撈個真正的將軍當當,到了這個品級如何需要親自沖在前面搏殺?我只是笑他們想不開罷了。」
賈蓉羞澀一笑,「兒子也是前些日子才想明白這個道理。」他卻是不好諷刺老子的手下大半都是畏首畏尾的牆頭草。
這父子一行人又在附近轉了幾天,還特地打聽了一回榮府那幾個莊子的收成,無憂才帶著手下回了京城,賈蓉則特地留下做那打井的「監工」。
約莫一個月後,賈蓉也回到京城,在外他還算繃得住——剛死了老婆,不好喜形於色,可回到家裡,難免在他老子跟前顯擺一二。
賈蓉黑了點,也壯了點,不復昔日窈窕風情,看著不像兔爺兒,反而有了點清俊少年郎的樣子。
總共打了四口井,其中三口水位都不低。莊子裡的老老少少立時就跪下磕頭,謝過老爺少爺的恩情。
賈蓉難得獨自且親身辦些實事。說白了他也是看在「他老子對這莊子十分看重,又對莊戶們十分可親」的面兒上,為了討好他說一不二的老子,也得用心辦事。
這一個月裡跟著工匠四處走動,選取打井的位置——出門在外,條件不怎麼樣,養尊處優的大老爺賈蓉也吃了些苦頭。
不過他都堅持下來了,到了一眾老少都跪下道謝的時候,賈蓉……只覺得這輩子從來沒有感覺這樣好過!
年過二十的甯府大少爺賈蓉終於明白自己這輩子該追求什麼了。
便宜兒子的蛻變無憂也看在眼裡,成就感也是杠杠的:子不教父之過。用對了法子,賈蓉顯出了點翩翩才俊的苗頭。
無憂含笑聽過,才拍拍賈蓉的肩膀:便宜兒子倒是始終表裡如一,由內而外的雀躍和滿足。
這個時候的賈蓉也最順眼。
話說養精蓄銳了好些日子,無憂終於確定這金手指最好一日使用三次以內,否則第二天起床腦袋能疼得動都不敢動。
到了初夏,這父子倆因為秦可卿之死至少「消停」了小半年。無憂心中算了算,也是時候跟賈珍昔日那些狐朋狗友說說話了。
話說自打無憂穿來,就沒怎麼踏進過~後~宅,就算是跟尤氏說話也是單純的說話——尤氏是填房,比賈珍年紀又小了好幾歲,就算她覺得老爺再不堪,也依舊希望老爺能多來她屋裡歇著。
可是這好幾個月過去,老爺還清心寡欲,尤氏在心裡簡直要把秦可卿罵死了:死都死了,還害人!
這會兒聽說老爺要宴請那些舊識,尤氏又擔心起來:上一回老爺也是吃了這幾人送的藥丸,好懸沒背過氣去……
尤氏壯了壯膽,打聽到老爺就在書房,便帶著銀蝶過去……勸一勸。
無憂見著尤氏第一眼,便問,「這小丫頭還跟著你呢。」
銀蝶立時就跪下了。
「這丫頭是不是苦苦求情,你看著不忍心,才留下了?」無憂歎道,「過些日子我要向聖上請戰。西北乃是曾祖父與祖父發跡之處,故地重遊……也是場佳話。」
尤氏面皮就跟火燒似的。銀蝶這種跟已然趕出府去的僕從有牽扯的丫頭,怎麼著也不能再跟沒事兒人一樣繼續做大丫頭。
尤氏果然太綿軟,無憂道,「人無信不立,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你且回去想想吧。」
勸說不成,反倒讓自家老爺教訓了一通。不管是遷怒也好,真正想通了也罷,尤氏回房就讓銀蝶去管漿洗,不用再在她跟前伺候。
銀蝶的老子娘聽說原本還想求情,可有心人提醒他們想想賴氏父子,以及老爺新近打發出去的長隨小廝……銀蝶一家子便服服帖帖,用心辦事,再不敢多嘴抱怨。
卻說無憂相邀,那些狐朋狗友幾乎一個不落的到訪。
這幾人倒是……人模狗樣,而且出乎無憂預料,他們的談吐舉止都挺「精英」的,至少符合各自的出身。
話說在賈珍的記憶裡,這哥幾個可是見面就先喝酒,然後就聚眾……「趴體」。在這樣黃~賭~毒一樣不缺的場合裡,「赤誠相見」的哥幾個大約也沒什麼機會展示各自的性情和見識。
而且,無憂預料的「憤世嫉俗」也一概沒有。
與無憂的驚訝類似,這哥幾個也驚訝于「珍哥兒居然想開了,要回歸正道不成」……因為無憂沒寒暄幾句,便表明了自己的目標:他要去西北。
他的目的與這哥幾個毫無矛盾,只是去西北吃沙苦則苦矣,但再回來履歷上可有添了重重一筆。
其中一人便道:「門路自然不是沒有。你要請戰,也不需再多花銀子,只是你跟你那堂妹說過沒有?」
此言一出,無憂越發好奇,他敬了此人一杯,「好哥哥,你聽說什麼了?」
「你那妹子可是入了聖上的眼,你沒聽說不成?若是她得了更好的前程,你再去西北品級自是會更高一點……」此人立時看出了些貓膩,「莫非隔壁……還想著獨佔?」
無憂似笑非笑道:「我這堂妹入宮,寧府也是出了些力氣……只是終歸親疏不同。」
其餘幾人聽說,紛紛感慨,「要說你那族叔也是小氣了些。」
無憂這回是真笑了。他反倒由此相信,他若是請戰,元春聽說就一定會為他說話,因為元春肯定想從娘家尋個指望得上的依仗。
賈珍篇
從幾位酒友口中得知了不少小道消息,無憂十分滿意。 這哥幾個也沒留宿,喝完酒便各自回家,各自找自己的小妾丫頭去了。
珍哥兒忽然上進起來,他們倒沒多想。這一點無憂也瞧得出來,為保萬一,他還特別摸了兩個兄弟……他們沒覺得今日的珍哥兒有什麼反常或是奇怪之處。
話說回來,賈珍在族叔和堂兄弟之間,手段見識也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別看這好像是在甯榮兩府裡矬子拔將軍,但賈珍拿得出手也是真的。
無憂安了心,在繼續教導賈蓉之餘,也逐步清理了甯府的管事僕從。
有金手指在身,尋錯處真是一挑一個準兒,但副作用就是……頻繁使用金手指,讓他在挺長一段時間內都顯得萎靡不振。
這可把尤氏和賈蓉急壞了。
這母子倆還居然想到了一處:老爺忽然轉變,不僅上進且清心寡欲,別是知道自己身子不成了吧?!
可憐尤氏不能沒了丈夫,賈蓉此刻也不能失去親爹,這二人便悄悄請了太醫上門。
見到眼熟的老大夫,無憂的驚訝不過一瞬,便咧嘴笑了。不過他也沒解釋,任由太醫診脈——能安住尤氏與賈蓉的心也好。
老太醫仔細瞧過,才下了結論:思慮太過,心氣不足。開了方子,老太子揣著銀子告辭。
尤氏守著無憂落了淚,「老爺可得保重身子。」
這哭得沒道理,我有沒事兒。無憂只得一掌按在尤氏的手背上,居然沒聽到任何心聲……無憂皺了眉,只得一把將尤氏攬在懷裡。尤氏又驚又喜,當著賈蓉,卻終究不好順勢貼在老爺胸前。
賈蓉本想跟老子說會兒話,見狀只得回避,「兒子……先告退。」
無憂笑道:「跑什麼。大白天的,我有這麼猴急?」一句話把尤氏和賈蓉全鬧了個大紅臉。
卻說,無憂窩在書房裡,除了養心養神,彌補金手指的消耗之外,更是手不釋卷,猛讀兵書。賈珍的書房裡不止有全套兵書,而且每本書的頁眉上都有賈演和賈代化的親筆批註。
俗話說藝不壓身,這才是祖宗傳下來最為珍貴的東西!
無憂如獲至寶!你不上戰場親自感受,很多東西絕對體會不到,無憂自認光讀兵書也只能紙上談兵。
無憂牽了嘴角道:「你們面皮倒是薄。」話音剛落,尤氏的心緒便一股腦兒地傳入他的腦海,害得他腦仁兒立時抽痛起來。
他無奈地按住太陽穴,略一思量,才知道尤氏居然擔心他太過沉迷秦氏,因為秦氏之死而心灰意冷……
賈珍本尊聽說秦可卿沒了,真是悲痛不已,真恨不得代她去世……之後還不是丫頭照睡,小妾照納,小廝照狎?
賈珍的王八蛋勁兒,無憂真是甘拜下風。尤氏跟賈珍也做了數年夫妻,賈珍什麼性子居然都不知道……他就更佩服了。
無憂沒好氣兒道:「我遞了請戰的摺子上去。」
原本他還怕寫摺子穿幫,沒想到自己的筆跡自動修正到跟賈珍一模一樣。
尤氏聞言也是喜憂參半:老爺不在家,她正經自在;老爺不在家,許多人……她怕是也壓不住。
賈蓉比尤氏知道得多,眼睛也不至於盯著~後~宅的一畝三分地,「老爺不等榮府元春姑姑好消息了?」
「你元春姑姑那兒,最多就是錦上添花,做不得雪中送炭。」無憂平靜道,「過不了幾天,就該有結果了。」
勳貴上進,聖上還是挺樂意看到的。甯榮兩府都與廢太子交好,如今先向聖上服軟,著力修復一下跟聖上的關係,再表示出一副願意跟長輩們一樣為國出力的意思,聖上一般不會再翻舊賬。
畢竟當年跟太子交好的勳貴世家為數眾多,聖上也做不到一刀切下去,徹底斷了這些人的前程。
聖上登基沒多久,上面頂著太上皇,正是千金買馬骨培養親信的時候,這個時候不上,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果然不到十天,無憂的摺子就批了下來。
不知是不是父子齊上陣打動了聖上,聖上御筆一批,直接給了個正五品的千總——品級倒在其次,千總是真正能領兵的「實缺」。至於賈蓉則在他老子手底下做了個百戶。
得了聖上的批復,無憂便帶著賈蓉一起,給以前的故交寫信,最起碼在啟程之前,把以前只有年節時才有往來的這些人家熟悉一下。
卻說無憂父子倆寫信都寫到了第二輪,榮府兩位老爺才……聽說珍哥兒和蓉哥兒得了官職。
這回依舊是賈璉前來相邀。賈璉進門先道喜,「珍大哥怎麼也不事先說一聲?」
無憂平靜道:「誰知道聖上就賞了臉。萬一求得不得,不是成了笑話。」
賈璉聞言連忙點頭,「也是。」自家事自己知,昔日太子被廢,甯榮兩府代字輩的長輩又都離世,自家自然得夾著尾巴過日子。
無憂面上雖然在笑,實則笑意一點都沒傳到眼底。他穿來之後不再弄什麼樂子許多的聚會,於是跟賈璉這個堂弟生疏不少。
自打秦可卿去了,寶玉也始終沒再來過寧府。正好落得個安靜。
難得兄弟說話,賈璉便問,「聽說大哥在莊子裡出銀子打了幾眼井?」
「是啊。你也聽說了。二弟平素不是不愛關心農事嗎?」
賈璉總覺得今日的堂兄很是陰陽怪氣,不過他還是實話實說,「弟弟是聽你弟媳嘀咕的。」他自覺他媳婦鳳姐兒在大哥面前也頗得臉面。
「聽說今年要旱,提早做些準備罷了。」無憂誠懇道,「磨刀不誤砍柴工。」就是你那二嬸和你媳婦捨不得……為點銀子都能要人命的王熙鳳會捨得幾百銀子打井修水渠。
賈璉沒接話,而是道,「我爹和二叔請大哥過去說話。大哥得了實缺,不是不該正經宴請一回?咱們兩府好久沒什麼大喜事兒了。」
無憂笑道:「不急。我這終究算不得大喜,大喜還在後面。五品千總可不值得~操~辦,讓旁人知道怕是會笑話咱們家眼皮子淺。」
賈璉一噎:今兒堂兄這是怎麼了?平素最愛熱鬧的不就是他嗎?
無憂依舊笑眯眯的,「走吧。兩位叔叔該等急了。」忽然想起,這事兒還沒跟郊外道觀裡的便宜老子賈敬說過……這位賈府唯一的正牌進士,透明成這樣也是奇跡。
根據賈珍的記憶,賈敬與廢太子私交不錯,太子壞事,賈敬便有眼色地辭官告老,把爵位傳給了兒子不算完,自己則乾脆跑到郊外道觀住著去了。
相比榮府那哥倆,賈敬已是難得的有擔當。所以無憂便琢磨著,他跟賈蓉離京,就把賈敬請回寧府主持大局,順便再把惜春再接回來。
甯府就算再「烏糟」,起碼已經停止作死了。
卻說無憂一路思量,賈璉跟他說話見他答話頗慢,就知道堂兄心中有事……轉念一想,堂兄父子兩個那是到前線掙命去,委實不適合慶祝。
於是到了榮府,無憂先去拜見賈母。老太太屋裡一眾嬸子弟媳,也是各懷心思。作陪的賈璉還主動為無憂解了幾次圍。無憂回過神來,也感慨賈璉心地當真不壞。
卻說賈赦愛~美~色~古~玩,無憂刻意把話題往這邊引,賈赦便知道這侄兒不願多說:上戰場啊……賈赦自然不會為難。
到了賈政這兒……政老爺本心也不是要折騰無憂,而是他是真嘴拙,嘮嘮叨叨說了半天總是說不到點兒上,無憂看著他都生了惻隱之心。
好歹賈政反復囑咐的就是注意安全,聽上峰指揮,不要胡亂行動……但是榮府曾經的故交,政老爺一個都沒為無憂引薦。
這一點不出無憂預料。林海薦了賈雨村,而賈政直接就把賈雨村歸入自己麾下。賈政護食,顯而易見,從這一點上看,賈政與王夫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從榮府出來,穿過幾道門便到了寧府,無憂老遠就瞧見尤氏和賈蓉都守在門邊翹首以盼……
無憂哭笑不得,「他們還能吃了我不成?瞎操心什麼!」
尤氏沒說什麼,賈蓉卻道,「老爺替兒子遮風擋雨,兒子都知道。」
賈璉也快三十的人,早早就捐了個同知,如今依舊沒補上缺,賈蓉今年剛二十,就因為老子出手,得了個正經說話算數的實缺。
無憂拍拍便宜兒子肩膀,心中還挺慶倖:這小子比寶玉強多了。
第二日,這父子倆早早啟程直奔玄真觀。
趕到地方,賈敬身著道袍,髮髻梳得一根髮絲都不亂。都快六十的人了,雙眼依舊明亮,整個人無比清爽——怎麼看就是個響噹噹的人物。
無憂和賈蓉上前見禮。
接過孫子捧來的清茶賈敬方不急不緩道:「你都是有兒子的人了,將來如何自己做主便是。」
無憂一聽,就直到老爺子心裡不舒坦:要不是您老在道觀裡不問府中事宜,我哪裡就這麼把您忘了。
無憂對這老爺子頗有敬意,最起碼夠擔當,是個漢子,於是他賠笑道,「兒子請父親回去主持大局。兒子那個媳婦是填房,鎮不住榮府的大大小小。」他為了讓賈敬動心,更是出了個狠招,「兒子聽說,元春要丫頭頗得聖上青眼。」
賈敬立時眯了眼。
「真成了貴人,娘家說什麼也得支持。花銷一起算,好處可就難說了。」無憂把昨晚到榮府面見二位叔叔的情形詳細說給了便宜老子,最後還特地道,「咱們家裡算上田產鋪面,也不過剩下十萬多的家底。兒子和蓉哥兒若是都不在家,兒子走得也不安心。」
賈敬輕哼一聲:這是什麼話!忒不吉利。
不過他也是做過族長的人物,二位堂弟各掃門前雪的脾氣哪裡瞧不出來?弄不好二位堂弟,尤其是二堂弟還在抱怨他拖累了榮府。因此兒子這番話他深以為然。
於是賈敬道:「也罷。」
出門的時候只有父子倆加精挑細選後的長隨,回家時就變成了爺孫三個。
賈敬回家的第二日便去榮府拜見賈母,之後跟兩位堂弟聊了聊。午飯之前,賈敬老爺子以一副「老子出門萬事擺平」的帥氣模樣歸來,賈蓉又得了老子一個眼色,他立時就上前拍起祖父的……馬~屁。
賈敬聽了幾句,才慢悠悠地點頭,「成了。這嘴皮子上的功夫糊弄你上峰足夠了。」
無憂笑道:「父親,蓉哥兒的上峰是我啊。」
賈敬一擺手,「蓉哥兒明兒去把你姑姑接回來。總住在榮府也不成樣子。」吩咐完,他便拉著無憂邁入書房。
這個時候能與寧府以家事相托的人家已然剩得不多,但終究還有那麼兩三家。賈敬對唯一的兒子也毫無保留。
橫豎準備工作已然做到最好,其餘的就要靠平時勤奮~操~練,臨陣時拼命……以及運道了。
卻說無憂帶著賈蓉在初秋時啟程,趕到西北時正遇上西北的第一場雪。而與此同時元春亦得封妃……
收到消息的無憂終於想起哪裡不對勁兒了:如今林海好像還沒死啊……因為他案上正放著巡鹽禦史林海寫給他的家信。
作者: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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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15 09:24
賈珍篇
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比起酷愛讀書出入離不得清客的賈政,正牌進士賈敬自然更對前科探花林海的胃口。
林海這個巡鹽禦史乃是太上皇欽點。聖上登基,當然要顧及太上皇,但什麼也攔不住聖上他……封賞有功親信。
鹽政肥得天下皆知,歷來都是聖上心腹所在。林海本有心求去,又因為多年離京,京中情形不甚熟悉,他不僅寫信問過了二位舅哥,也沒落下回府居住的賈敬。
書信一來一去,賈敬和林海頗有點「神交恨晚」的知己之心。話說回來,賈敬若是有心討好誰,總是一討好一個準兒。
賈敬以前總是埋頭煉丹,不問世事,忽然換成「積極與故交恢復往來,並一心為兒孫鋪路」的面孔,眾人在驚訝之餘多數都能理解。
比起寧府的波瀾不驚,榮府二老爺賈政這些日子心氣頗為不順。
女兒封妃帶來的狂喜勁頭一過去,賈政立即遲疑了起來:一般來說,任何一位妃嬪晉位元,聖上都會「恩典」一下她的娘家父兄。
元春這次可是得封貴妃,這恩典想來也該「過得去」?而且元春的長兄賈珠早夭,同母弟寶玉不曾及冠,那麼這份恩典也只會落在賈政身上。
然而與元春同時封妃的那幾位,她們的父兄已經先後進宮謝恩了!
政老爺性子沉穩倒是真的,但面對如此情況……他又不能進宮找聖上問個清楚,此時一貫的超然淡定也快裝不下去了。
事關切身利益,別說賈政忍不住,王夫人也破天荒地問起此事——以前她都是不過問朝中事的。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賈政剛想發作,但看王夫人一臉誠摯,還是把難聽的話悉數咽了下去。
王夫人想了想,還是低聲提醒道,「莫不是珍哥兒那個千總……」
有這半句話就夠了。
賈政明知道珍哥兒離京赴任還在元春封妃之前,縱然真是聖上心血來潮,拉個提前「推恩」,好處也該落在他這個當爹的身上,除非元春親自開口。
反正賈政絕不會承認聖上看不上他,而是過錯肯定在別人身上——不是我不成,而是我謙讓,才讓旁人摘了桃子!
如此跟自己說了幾回,賈政果然覺得好受了點。
對此,無憂早有預料。
他與賈政打過幾次交道,親身體會過這位政老爺的脾性,省得以後麻煩,他連原本走元春門路的心思都歇了,只是他拉著賈蓉早早離京也擋不住政老爺以恩人自居。
真要讓賈政跟無憂擺明車馬,討價還價,他又抹不開這個面子……反正政老爺在曹大筆下就是在無能為力與自欺欺人之中迎來了樹倒猢猻散的最後結局。
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雖然最後賈政什麼也沒說,但王夫人卻心氣難平。這位二太太也是做慣了「菩薩」,指桑駡槐惡語相向,她也做不出來,不過她有一位幹將內侄女……
此時正巧聖上下旨,許妃嬪來年正月裡回家省親。王夫人把鳳姐兒叫到跟前,除了吩咐一眾庶務,還特地「點醒」內侄女:元春封妃,寧府既然沾了光,就該……有所表示。
珍大哥哥父子不在家,若只有尤氏,拿捏起來自然不在話下,可偏偏寧府當家作主的敬老爺。
鳳姐兒向來是見人說人話的伶俐人,論眼光比王夫人可能還強上幾分:府中哪個本事大,哪個不能招惹,她心如明鏡。
面對敬老爺,鳳姐兒真是心裡發怵。
見內侄女面有難色,王夫人只得提醒道,「爺們兒的事兒,自有爺們兒去說。」
這卻是讓賈璉出面去討要好處了。
鳳姐兒也有小九九:璉二爺還是捐官,她當然想把這捐官變成實缺。平白無故的,為什麼要璉二爺出頭得罪人去?
二叔兼姑父與小叔子寶玉如今也沒從大姑奶奶封妃一事上撈得好處,正想借著這省親,甚至接駕一事,好生奉承一回……想來只有龍顏大悅,貴妃再從旁分說,才能有下一步的提拔。
他們王家也接過駕,之後……也沒如何。真正接駕後風光了好久的,只有璉二爺的親祖父以及隔壁府裡的伯祖父!
可見還是得看人。
鳳姐兒頓時覺得光靠銀錢奉承,也不大靠譜。何況她素來愛銀錢,修造如此龐大精緻的省親別墅也實在肉痛。
她正琢磨著如何作答,偏巧王夫人眼前最得用的陪房周瑞家的進來回話。
周瑞家的面帶喜色,但仔細一瞧便知道她笑得頗為勉強。她見禮後得了王夫人眼色,方笑道,「咱們姑老爺回京了。打發來回話的管事嬤嬤就等在外面呢。」
林海回京,勢必要把黛玉接回家裡去。
無論是黛玉還是惜春,借住在榮府時她們的父兄都給王夫人備了筆豐厚的謝禮。黛玉惜春若是繼續住著,年底她們的父兄又該繼續奉上大筆銀子。惜春家去王夫人攔不住,眼見這又要跑掉一個……
為了給親生女兒省親準備地方,榮府這會兒稍顯捉襟見肘,得此「噩耗」,王夫人聞言心裡就是「咯噔」一下。那慈眉善目的神色……險些破功。
姑媽的心思鳳姐兒自能猜著幾分。鳳姐兒絕對沒法像王夫人一樣:不惜動用全部家財,也要給丈夫,尤其是小兒子寶玉搏出份前程。
再說,鳳姐兒得昏頭成什麼樣才跳出來得罪姑父林海?
王夫人半天沒言語,鳳姐兒只得提醒道,「還不快請那嬤嬤進來說話?老太太那兒稟報了沒有?」
這些日子賈母身子覺得有些倦怠,正歇著午覺,因此林家來人也沒去打攪。
周瑞家的正要答話,外面大丫頭彩霞已經打著簾子請安,「薛姑娘來了。」
這個時候的寶釵可是正經的「財神」。素有「青雲志」的寶釵過來說話,也存著借元春待選入宮的心思。
於是林家的嬤嬤一口氣連王夫人、鳳姐兒和寶釵全都見著了:再細看王夫人的神色……這是遇見愁事兒了?
林海緣何飛速進京,在陛見的時候都不忘打發嬤嬤上榮府探望黛玉……當然是無憂的手筆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政老爺和王夫人「施恩」的姿態,就憑榮府僕從的大嘴巴,也很快便傳到了無憂耳朵裡。
無憂不怒反笑。這夫妻倆不開心,他就能開心一下。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把黛玉在榮府的處境添油加醋地寫給了林海。
林海的身子此時已經不大好了。但女兒有親外祖母和舅舅看顧,依舊吃虧受委屈,強烈地激發了林海的求生欲。
於是他不僅沒咽氣,還堅持著把巡鹽禦史一職交還給聖上,悄悄述職之後奉旨回京。聖上真是龍顏大悅,對知情知趣又才高八斗的林海自然另有任命。
從宮裡出來,已經得了聖上許諾,不如就任工部侍郎的林海回府梳洗,換去朝服便帶人直奔榮國府。
數年未見的女婿上門,賈母得到消息很是高興,但同樣稍有疑慮:女婿進京,怎麼人家上門她才知道呢?
卻說黛玉見到父親,立時落了淚。作陪的王夫人全程僵著臉,不過她素來少言寡語,賈母屋裡眾人的心思多落在林海身上,一時沒人理會。
林海拉著先哭後笑的女兒,與岳母閒聊了大半個時辰,才提出讓黛玉隨他家去。
父女天倫,哪有阻攔的道理?
林海帶女兒回家,趁著黛玉更衣的功夫,他把打小一直服侍女兒的雪雁叫到跟前盤問。雪雁年紀尚小,但自家姑娘在榮府未必吃虧,卻沒少受著風言風語她全看在眼裡,如今當著老爺,自是好一通抱怨。
林海聽完,半天沒言語。他知道他媳婦兒跟二嫂王氏始終不合,但卻沒想到這王氏能如此下作,黛玉若是跟他抱怨,只怕也沒法討回公道,因為每件事兒他提出來都是小題大做,更顯得他全無氣量。
林海膝下荒涼,年近半百隻此一女,自然珍愛至極。住在外祖家尚且如此,交托給旁人更是不靠譜,林海下定決心,說什麼也要撐到女兒成親,甚至見到女兒生兒育女他才能閉眼,對九泉之下的父母亡妻有個交代。
卻說黛玉縱然傾心於寶玉,也不至於是非不分,能和父親一起自然樂不得的。自打回了家,她覺得呼吸都順暢了幾分!
至於王夫人回房後,終於掩飾不住滿心的憂慮,靠坐在引枕上別說沒言語,就連動彈都沒有一下:她雖沒有苛待過黛玉,但她身邊那些捧高踩低的婆子丫頭對林姑娘略有慢待和嚼舌根,她也睜一眼閉一眼。
當時她還萬分暢快:小姑子在家時再怎麼萬千寵愛於一身,再怎麼瞧不上我這個當嫂子的,你的寶貝女兒還不是要落到我手裡?!喪母長女婚事必然艱難,想親上加親我就不讓你如意!
可隨著林海進京,美夢瞬間破滅。她倒不擔心林海為女兒出氣,她身在榮府,林海終究奈何不得,她真正心疼的是……林海不滿,自然沒法兒從林家「化緣」。
比王夫人更為不安的周瑞家的偷瞄了許久,見王夫人忽然垂下頭去,她唬得心口狂跳,「太太……可要叫大夫?」
那倒不至於。但王夫人終究還在藉口身子不爽利,在房裡歇了好幾天。直到賈政親自出面為妹夫接風洗塵,全家坐在一處吃個團圓飯的時候,王夫人就不得不出現了。
黛玉站在父親林海身後,面帶微笑——只不過回家住了幾天,便滋潤了不少。
這樣的黛玉自然惹得寶玉不時望過來,且眼中還異彩漣漣。
賈母把孫兒與外孫女的「眉目傳情」看在眼裡,越發覺得這是門好親。女婿又回了京,將來還能提攜寶玉,同時元春在宮外也有個臂助。
其實賈母比自己的兒子兒媳婦看得更清楚:兩個兒子若真是做官為將的材料,不用等到五十上下還得借著孫女兒封妃之勢晉上一級。
因此賈母招呼寶玉和黛玉一左一右坐在自己身邊。八仙桌上圍坐著其餘孫女兒,外加一個寶釵,邢夫人王夫人與李紈鳳姐兒一同為賈母以及一眾女孩兒們布菜。
李紈倒還罷了,鳳姐兒對黛玉卻是越發熱絡。
黛玉抿嘴一笑。回到家裡,父親教了她不少道理。遇見天生一雙勢利眼的,就任他去吧。
卻說黛玉父親回京,官職尚未公佈,寶釵已然覺察出榮府上下對黛玉的態度頓時一變。沒有母親在,交際上終歸差了一籌,但誰讓黛玉有個好父親?
寶釵得空便對黛玉笑道:「林妹妹似是豐潤了幾分。」
黛玉笑答:「自小吃慣的廚娘也跟著來了京城,難免有些貪嘴。卻讓寶姐姐笑話了不成?」
王夫人給賈母布菜的手都不由微微一滯。
鳳姐兒忙給黛玉夾了一筷子西湖醋魚,「且嘗嘗這個味兒合不合口?」
無憂在榮府很是安排了幾分耳目,給林海的接風宴上這點雞毛蒜皮他也聽得津津有味:配著嫩嫩的羊肉,十分下飯。
放下筷子,又略歇了一會兒,無憂坐回案前剛要提筆回信,親信便一溜煙兒地沖入帳中,大聲稟報道,「斥候回報,發現了北狄人的蹤跡。」
無憂立時起身,把筆一丟,「來得好。」
賈珍篇
卻說無憂和賈蓉來到西北大關駐紮已然小一年。 昔日抵達時正值秋末初冬,西北苦寒,這個時候已經下雪上凍,因此關內關外一片太平,全無戰事。
趁著這段時間,無憂在西北熟悉了一回:先認全了上峰下屬,再在營中「廝混」了足足三個月,才試著帶兵四處巡視。
像歷史上那些以少勝多的經典戰例,既然經典且被人津津樂道,反復拿出來點評分析,自然是……鮮少出現。
憑藉一場大戰從而青雲直上,也就賈蓉這個年紀還能當真。真正的戰功和威名都是靠著一點一滴積累而來。
因此他但凡帶兵出門,就要帶著賈蓉,只為磨一磨他的性子——因為每次出巡,平安無事未見敵蹤,那才是常態。
無憂身為穿越人士,在這個世界待了兩年多,依舊缺乏認同感,但他對賈敬和賈蓉卻生出了幾分「真情」,一個真拿他當兒子,一個真拿他當爹。這一點不用金手指他都感覺得到。
自打來了西北,便宜老子賈敬的書信就沒斷過,信中始終叮囑他留意身子,不要莽撞,同時把京中動向事無巨細地寫給他知曉。
尤其是林海進京之後,賈敬已然打聽出林海即將成為隔壁二老爺的上峰,但守口如瓶,什麼也跟榮府的兄弟兩個說。
在給兒子的信中,賈敬當然要盡興「吐」個痛快:賈政偏向王子騰,不識金鑲玉,又提醒無憂儘量跟林海交好——沒有交好的文臣,朝中諸多事宜都要「一抹黑」。
賈珍本人文采很一般,於是賈敬信中全然白話……無憂還把信拿給賈蓉看,賈蓉看了也笑了,「兒子也看得懂。」
總之祖孫三代雖然分隔兩地,但感情反倒深厚了不少。
反正該轉的轉了,該知道的知道了,無憂和賈蓉也適應了軍中生活,他覺得就該找機會拔劍出陣了……正瞌睡呢,北狄人就來送枕頭了!
無憂吩咐眾校尉準備,兩刻鐘的功夫便整軍完畢,在無憂一聲令下,列隊出營。
他統領一千多人,在仔細聽過校尉和斥候的回報之後,此番便帶走了一半人手,副官則領著剩下一半留守。
北狄人前來~騷~擾也多是幾十到幾百的小股騎兵——至於數千人的調動,想瞞得住關內守將和四處偵查的老練斥候,純屬開玩笑。
真要是好幾百人的「小股」精銳前來~騷~擾,無憂絕對不會自不量力地出頭迎戰——這回的目標就是四處遊蕩劫掠商隊的普通北狄騎兵,身上裝備乃是皮甲與鐵甲隨性穿插,數量目測大約四百,正適合無憂這樣「理論武裝完全就差實踐」的新手千總。
與北狄人短兵相接自然沒有二話——雙方都有信心能吃下彼此。無憂一揮手,身後騎兵兄弟立馬就沖了出去。
到了千總這個品級,自然無需沖在最前面,然而他下令出擊之後數息才想起來,便宜兒子也跟著沖了出去!
年紀小當真愛衝動。無憂剛想把這不省心的小子拎回來,抓著韁繩的手就讓副官給按住了。
無憂再側頭一瞧,其餘三四個校尉也一臉凝重地盯著自己,他只得妥協,「你們多瞧著點他。」
父子齊上陣,就沖這份破釜沉舟的豪氣,軍中諸將也是服氣。駐守邊關的中基層武將大多都沒什麼出身,遇到無憂這樣有爵位在身還如此平易好說話,更不胡亂指揮的上峰,他們是真心希望他能待得久一點——當然,無憂人緣不賴,也有金手指的一半功勞。
無憂聽勸,也不欲為難人,於是自己不動,眼看著兩位校尉帶著麾下幾十人上前去把賈蓉換下來。
怎知賈蓉殺得興起,不肯後退。那兩個校尉又不敢拉扯,只能盡力在他身邊清掃敵人。
而無憂也親眼見識了冷兵器時代究竟是怎麼打仗的:像什麼一招退敵,絕對是玄幻。現實場景就是兩大波人……與同僚配合的同時在膠著在纏鬥……
已然交戰,雙方的弓箭也都基本用不上,除非找准了人物。果然無憂登時眼皮子一跳:一道寒光直奔賈蓉而去。
千鈞一髮之際,賈蓉身側那個小校尉猛地一撲……賈蓉一個不防就此滾下馬去,而那小校尉的肩頭立時多了根羽箭。
天要亡我!
賈蓉不能死,他死了任務就完蛋了,我媽也懸了,還有我那個早早去世的青梅……無憂雙腿一夾馬肚子,連人帶馬猶如一道閃電飛速沖了出去。
無憂閃得太快,眾人誰都沒攔住——這個時候,大家也只能熱血沖腦,跟著無憂前沖救回賈蓉與那奮不顧身的小校尉。
無憂也是拼了,雙手持刀:誰擋在身前便是一刀揮去,也記不清自己揮了幾刀,反正他就是心頭火熱,腦子裡什麼都沒想,殺入重圍,又是蠻不講理地一陣揮砍。
直到周圍倒了好幾個,空出了好大一塊兒地。
他喘著粗氣,一把將已經倒在馬身上的小校尉拎到自己身後,至於賈蓉……他居然還彎腰下馬,旁若無人地將便宜兒子夾在腋下……動作一氣呵成,他此時忽然回神:誒,其他人呢?
他保持著夾著賈蓉的姿勢,終於發現了一個眼熟的,便瞪著這白著臉的副將,「你說,怎麼回事?!」
副將直接彎了腰,「將軍,您動了,北狄那邊的頭目自然也動了。結果您跟他剛打照面,就讓您一刀砍飛了他的腦袋,之後您又一連砍傷數人。北狄人除了咱們纏住的,別的差不多就……嚇跑了。」
無憂暗道僥倖。
他眨了眨眼,忽然發覺眼皮子發沉,伸手一抹:好麼,果然一手血。
他立即明白自己這副浴血殺神的模樣,必然十分瘮人。他深吸了口氣,「斥候留心左右,其餘打掃戰場。都動作麻利點兒。」
這一戰斬殺將近百人,在冷兵器時代這是值得往聖上那兒通報的捷報。
而那小校尉也並無大礙,賈蓉則磕了腦袋,睡了大半天才清醒過來。無憂估計這便宜兒子是腦震盪了……幸好看著沒有後遺症。
消息傳出去,聖上的獎賞不曾到來,賈敬老爺子先來信把無憂和賈蓉罵了個狗血噴頭:你們是要老子絕後嗎?
經此一戰,無憂意外發覺自己「剛猛有力」,乾脆就打定主意留在西北守關了:榮府那麼多是非,懶得招惹總還躲得起啊。
這一待,就是整整八年,他從五品千總一直做到了二品的守關大將。
期間賈蓉立功晉升後受命回京,面君後就讓聖上安排進了禁軍。
話說在西北這些年,無憂的身子越發不爽利,日日夜夜的積累,終於到了天氣一冷,他就難以~下~床的地步。
想想賈珍本人半生的縱~情~聲~色,他的身子骨已然虧虛,所以才在酒~色~藥三重效果下直接猝死魂飛天外。無憂潔身自好,注意保養,可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回京養老去了。
因為再不回去,就該埋骨西北了。
黛玉早已出嫁,而林海也已去世。至於寶玉則娶了他的寶姐姐……無憂前腳回到京城,第二日便傳出消息:元春薨了。
這個時候王子騰剛剛暴斃——實則是不得不死。甄家讓聖上下旨抄家,因為修建大觀園而傷筋動骨,捉襟見肘的榮府不得不也應承了甄家,幫著甄家隱匿了財產。
榮府一如他預料的那般作死,無憂本就說話費力,聽著便宜兒子的敘述,此時真是連個眼神都欠奉了。
甯榮兩府昔日都與廢太子親近,無憂穿來立即調轉船頭不惜用性命來向聖上投誠,而榮府卻沒有跟過來,因為他們覺得有了元春:不止舊事揭過,自家還能迎來一場真正的富貴。
結果就是……宮中內侍帶著侍衛們把榮府一眾老小全下了獄。
此時不管榮府死活,寧府上下會被人當做無情無義之輩……無憂心中冷笑,遞了摺子進宮求見聖上。
然而聖上尚未批復,無憂便知道這身子應該撐不下去了。
他把準備好的遺表交給賈蓉,當著便宜父親和兒子面兒依舊笑得出來,「情還是要求的。我一咽氣,你閉門守孝,任憑風吹雨打,咱們家自是安然不動。榮府終歸是自家親戚,婦孺放出來你就安置一番,但若是還貪心不足……直接打發回金陵去,不要心軟。」頓了頓又囑咐道,「多聽你祖父的話。」
賈蓉此時已是滿臉熱淚。賈敬頭髮近乎全白,根本說不出話。
無憂迷迷糊糊地望著一屋子悲戚之色的男男女女……頗感無奈,他現在挺想一個人靜靜,因為那個將他送來的神秘光憑似乎又出現了,卻因為屋裡屋外不安生而無法看清螢幕上的字跡。
他很想怒吼一聲「別吵」,怎料聲音不曾發出,整個人就像是從游泳池裡生生被人拎出來一樣。
「任務完成,恭喜。」
「哪裡。」無憂徹底放了心,沖著光屏笑道,「我自覺收穫很多。」他低頭看去,果不其然,自己的雙手與胸口以下全都是半透明狀態。
「你這樣說我很高興。你控制的賈珍死在了一個十分合適的時候,皇帝自然沒有生出太多忌憚。在賈珍死後,寧府老的老小的小,尤其小的還在禁軍中任職。至於秦可卿身世之事,皇帝念在君臣之情和你的功勞苦勞,也不會再追究。」
無憂笑道:「我就是這麼計畫的。說實話,其實我沒耐心以賈珍的身份活整整一輩子。賈珍死了,寧府局面就一片豁然開朗。忠心有功勞又無威脅的人家,皇帝必定會善待。」
光屏上迅速出現兩個字,「沒錯。」
「對了。」無憂問道,「我記得你說過,不能直接復活我那去世的女友?」
光屏這次不再語焉不詳,像是經過這次任務確認了他的能力一樣,相對坦誠了一些,「你們可以以其他方式相聚,不過這要看你的本事了。」
無憂還想繼續發問,光屏上立時彈出新的一行字,「繼續下一個任務吧。你任務完成得越多,你母親的狀況越好。」
無憂望向光屏上的影像:在一眾儀器包圍之下,他躺在病床上的母親神色平和,顯然痛楚緩解了不少。
「總之我不是白忙活一場就好。」無憂點了點頭,「好吧,下一個任務。」
「穿越對象:薛蟠。
穿越目標:體面的休妻。」
呆霸王啊……無憂想起精明聰慧的「寶姐姐」,沒準兒這次還是得「躲遠點」。誒,這回的金手指是什麼來著……
無憂就在此時失去了意識。
薛蟠篇
無憂再睜眼……眼前還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光屏……
他坐起身來,正好瞥見自己的右手:又白又細,手掌手背手指頭全都圓嘟嘟的。 對了,薛蟠好像就是個胖子,也是~黃~賭~毒樣樣都愛的個中老手。
無憂當賈珍的時候,壓根就沒正眼瞧過他,少了賈珍這個「大惡人」的指引,貌似那一世的薛蟠也要乖巧聽話許多。
想想也是造化弄人,哪裡想得到自己會成為這麼個都沒理會過的,繞了許多圈兒的親戚。
不過無憂的感慨最多一瞬,他沒忘記正事,特地拉了拉袖子,「要抽本期金手指了嗎?」
光屏上浮現一行字出來,「不為了等你抽取金手指,我何必亮上這麼久?」
這……面對的光屏好像是個人,這感覺十分強烈。在無憂的理解裡,人工智慧應該不至於能有這樣細微的情緒變化。
不過現在也不是細究這些的時候,無憂很有耐心,隨著任務的深入,他會知道更多的。
於是他抬手往光屏上一戳,指針停住……這回連五毛特效都欠奉,直接在光屏上顯出四個大字:望氣之術。
這個好。無憂笑了,「有望神棍啊。不過這回的目標只是休妻,簡直大材小用。」
光屏居然十分厚道地提醒了一句,「你可以把你經歷的世界想像成平行世界。而平行世界中的人物性格經歷也是有許多共同之處的。」
「你這是認真提醒我提早做功課的意思嗎?」
「以備不時之需。這兩次的金手指不算坑,以後……我告訴你,連我都不知道。」
一個光屏自稱「我」無憂笑不出來了,他一直很相信直覺:這份自來的熟稔豈非無因?於是無憂問道:「我們以前見過面嗎?」
光屏瞬間黑暗,並逐漸淡化,說是「逐漸」實則撐死用了兩秒就從無憂的視野中徹底消失不見。
「又跑了。」無憂抬手扶額,「有點頭疼。」然後就默默倒回床上,細細翻看起薛蟠的記憶了。
薛蟠的確不聰明,因此記憶也淩亂無比,遠遠不如賈珍條理分明。
東一榔頭西一棒子,記憶的條目往往上下之間毫無邏輯關係,無憂只能歎息一聲,繼續整理起來。
但一個人二十多年的記憶,也不是說整理就能整理得完的。無憂一直折騰到肚餓,便吩咐丫頭先打水再準備飯食。
那丫頭上前,端詳著無憂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大爺不去問問大~奶~奶?」
無憂閉目翻找了一會兒,才「想起」昨晚薛蟠與夏金桂又吵得不可開交,於是薛蟠乾脆來到書房安歇……正是因為與夏金桂鬥,不止文鬥更要武鬥,薛蟠挨了幾下,也沒留下什麼痕跡,只是喪氣又惱怒,加之疲憊,倒是難得的自己一人歇了……夜裡就這麼悄沒聲息地過去了。
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無憂輕描淡寫地道:「我去問你們大~奶~奶?這家裡竟是妻為夫綱不成?」
那丫頭立時跪了。
無憂又道:「不過拿了你們大~奶~奶幾兩銀子,便攛掇起我來。挺好。這會兒你就收拾了,去伺候你們大~奶~奶吧。」
丫頭淚水奪眶而出,身子往前一躥便抱住無憂小腿,「求大爺饒過這一次。」
「你不願服侍你~大~奶~奶?」無憂對吃裡扒外的僕人一直沒有好感,「你針線活兒不錯,那就去針線上人那兒打個下手吧。」旋即他猛一收腿,那丫頭一個踉蹌,險些後腦勺著地。
這丫頭跟著夏金桂和寶蟾欺負過香菱,絕非什麼「一時糊塗」的良善之輩。
無憂再不理會她,而是喚了另一位丫頭的名字,讓這丫頭進門伺候。他接過丫頭手裡的毛巾擦臉,地上那個丫頭仍舊失魂落魄地不曾離去。他便叫小廝進門把人叉了出去。
借著毛巾捂臉的功夫,無憂開啟了本次的金手指,望向那渾身無力的丫頭……周身氣機果然是淺紅色。
大約是他精神頭不夠好,目前這金手指只有初步功能:分辨一人身負的功德多寡。善,則周身氣機為綠色,惡,則為紅色,而大多數人善惡相仿,那麼氣機便是淺灰色。
上一任能探知真實心緒的金手指比這個更實用。
既然抽中了這個金手指,不如閑來無事就往道觀佛寺走走吧。須知在這個世界裡,不提天上的警幻仙子,就說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這二位,乃是得道高人無疑。
無憂這兒正心有所思,外間的丫頭婆子也各個提起了精神,外面守著的小廝們大氣都不敢喘。
今日大爺不同以往。
說起來,一個手下沾了人命官司的紈絝,豈有當真好欺負好脾氣的道理?!在外間守著的丫頭婆子們彼此對過眼神,頓時歇了往大~奶~奶那兒傳消息的心思。
話說夏金桂剛與薛蟠新婚,正是蜜裡調油也是她好生給薛蟠「立起規矩」的好時機。昨夜不歡而散,今早夏金桂便乾脆賴床不起,也不去給薛姨媽請安,而是吩咐寶蟾去請大夫,再借機把薛蟠叫來!
寶蟾領命,出去了一趟,大夫就快到了,可薛蟠卻沒請來。寶蟾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更仗著大爺待她與別個不同,便有心闖一闖書房。她剛大喇喇地踏入大爺外書房……的院門,就讓把門的小廝客客氣氣地「請」了出去。
無憂有言在先:大~奶~奶那邊的人一個不見。說這話的時候,無憂正站在院中,手裡握著柄精鋼長劍,十分熟絡地挽了個劍花。
在西北守關八年,無憂的手下功夫突飛猛進。十八般兵器……當然做不到樣樣接通,但常見兵器自然能上手比劃幾下,而且頗見幾分功力。
這不活動不知道,薛蟠竟是個練武的好苗子。想來從南到北四處行商,薛蟠不止身子健壯,手底下也是有些功夫的。他只是太慫,又不會靈活運用那些招式罷了。
他剛剛還特意找了鏡子,發現薛蟠雖然是個胖子,但是個英俊的胖子,畢竟有個絕色的妹妹,做哥哥的顏值雖差也差不到天差地別。
無憂來這兒又不是為了撩妹,外表他不在乎,但薛蟠的胖影響了身手,那這肥就不得不減。
卻說眾人看著大~爺把一杆~長~槍使得虎虎生風,不知為何就更哆嗦上了。
無憂正練著招,忽然聽得身後響起腳步聲,他冷哼一聲,長~槍循聲擲出,正好釘在……夏金桂的腳邊。
夏金桂與她身後的寶蟾齊齊臉色煞白,尤其是寶蟾不止額頭見汗,那汗水甚至順著太陽穴流了下來。
無憂見狀便開了「天眼」:這主僕兩個果然是淡紅色的氣機。他也不說話,就靜靜望著夏金桂與寶蟾兩個,那股子氣勢……真是震得夏金桂都說不出話,須知她可是來教訓薛蟠的。
無憂忽然抬腳,緩步走至夏金桂身前。夏金桂唬得向後一連退了三步,而寶蟾則讓她家姑娘頂了個踉蹌。
主僕倆的狼狽相,無憂就跟沒看見一樣。他只是握住那支插在地上的~長~槍,用力往上一提,勁風拂面,髮絲輕飄。
夏金桂不由瞪大了眼:這真是她家大~爺~嗎?
無憂手握~長~槍,平靜吩咐道,「還不請你們大~奶~奶回去?既然請了大夫,還不看著你們大~奶~奶回房歇著瞧病去。」
寶蟾打發人去請大夫,怎麼瞞得過住在外院書房的無憂?
等夏金桂被送回了屋,寶蟾已經提心吊膽上了,「奶~奶,院子裡守著的是大爺的婆子。」
無憂那~一~槍,毫無疑問震住了這對主僕:我舉手投足間就能取你們性命。
這會兒無論是夏金桂還是寶蟾哪裡還有什麼膽氣?主僕兩個只得坐在一處嘀咕:大~爺~今日怎麼忽然變了個人似的!
寶蟾想了想才小聲道:「大~爺~諢名是呆霸王。」呆是真的,原來霸王……八成也是真的。
夏金桂也不言語了。
這主僕倆極度欺軟怕硬,只要刹住了她們的膽氣,反而又異常守規矩。
午後,從榮府與王夫人閒話歸來的薛姨媽聽了寶釵的分說,一時又驚又喜又發愁。
喜的是兒子忽然開竅。愁的是這才成婚多久兒子兒媳居然就不合了,還是當著一眾下人的面兒狠狠下了兒媳婦的臉面。至於驚,純粹就是因為寶釵的一席話:哥哥像是換了個人……
寶釵總覺得此事怪異,她偷偷盯了哥哥良久,氣勢和言行完全不像是她哥哥,但那些習慣和小動作又與以前毫無差別。
寶釵想了半天還是沒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母親,不安之下她默默攥住了那只金鎖。
查抄過大觀園,寶釵自然離了蘅蕪苑,回家居住。無憂在院子中活動筋骨的時候,就已經瞥見寶釵身邊的小丫頭。
無憂深知自己毫無掩飾又異于往常的言行,落在這個聰慧的便宜妹妹眼睛裡耳朵裡,寶釵必會生疑。
生疑就生疑。反正他不信寶釵敢憑這些疑點就敢出頭告發哥哥。
事實也的確如此。
寶釵性子清冷,與親哥哥薛蟠固然有骨肉親情,但對於時常惹禍的哥哥也存了幾分埋怨,如今哥哥忽然「改好了」,她在遲疑之餘也不是不慶倖:若能一直如此,那也好呢。
於是無憂在來到薛姨媽房中,見到妹妹寶釵之際,他再次「瞧」了一眼:薛姨媽和寶釵都是灰色氣機的普通人。
使用過三次金手指,意料之中的頭疼果然襲來,無憂扶著額頭道,「讓太太妹妹擔心了,兒子沒事。」
薛姨媽正要勸勸兒子與兒媳婦好生相處,忽然一道木魚聲在眾人耳邊響起。
無憂依舊撫著額頭,卻面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大師既已來了,何不現身?昔日大師送我妹妹吉言,今日再見,足見大家緣分不淺。」
癩頭和尚果然顯出身形,沉默片刻方雙手合十道,「請施主同貧僧走上一遭。」
無憂輕笑道:「固所願也。」
薛姨媽已然驚得站起身來,而寶釵手中的金鎖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叮」……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15 09:25
薛蟠篇
夏金桂這個攪家精,縱有嬌豔容顏,豐厚嫁妝,一樣讓上上下下全都厭惡不已。
寶釵素來不是個愛計較愛得罪人的,也被逼得不得不跟夏金桂針鋒相對:看性格大變的哥哥三下五除二便嚇住了嫂子,寶釵焉能不舒爽?
縱然滿心遲疑,她也見不得親哥哥就這麼讓這和尚度化了!比起她哥哥這個半生的仰仗,鏨在金器上的幾句吉利話又算得了什麼?
她平素不愛出頭,但這回必須破例了——她娘此時眼睛都有點發直了,眼見著這口氣若是順不過,就得暈過去。
無憂見寶釵小臉先白後紅,眼神逐漸堅定,便出聲笑道,「稍安勿躁。我不過跟大師一見如故,出門去……談談佛法。」
說到這裡,他笑意更深:佛法他真不懂,聊聊微觀經濟學還湊合……
見哥哥態度輕鬆又親昵,寶釵更不放心了:哥哥你知不知道這大師要帶你去做什麼?
沒了哥哥,她的處境不會比黛玉強上多少。
寶釵緊盯著哥哥,閉口不言但緊攥著帕子的手青筋都冒了出來。
這樣子的寶釵可不多見。
無憂特地走到寶釵身邊,「放心。」他也沒多想,就習慣成自然地輕輕拍了下小姑娘的肩膀,忽然想起金手指換了,他自嘲一笑,「哥哥跟佛祖怕是沒什麼緣分,但咱們家,你我都跟這位大師緣分不淺。」
癩頭和尚竟然十分配合,低聲頌了句佛號,「施主說得極是。」
此時寶釵已經呆了——自打她懂事,從沒跟哥哥如此親昵。
無憂瞧寶釵這神色也能猜到怎麼回事,又再次拍了下寶釵的肩膀,「勸著點太太。」又對已經搖搖欲墜的薛姨媽道,「太太別急,兒子一會兒就回來。」
說完,就跟不知如何進門的癩頭和尚一起飄然而去……
兒子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薛姨媽身子一墜,就啞著嗓子喊了聲「寶釵,我苦命的……」就沒了下文。
寶釵立時叫人去請大夫,再吩咐這婆子丫頭把母親抬回房去……整個宅子一通忙亂,暫且不提,就說無憂與癩頭和尚一前一後走在京城的大街上。
無憂一路從權貴雲集的內城,走到富戶居多的南城,再到普通百姓生活的外城,再出了京城,就能見到路邊衣衫打著補丁且面有菜色的百姓……這就是「盛世無饑餒,何須耕織忙」啊。
按說從內城到京郊癩頭和尚暫住的破敗……小廟,走個大半日並不稀奇,可無憂居然不覺得累也不覺得餓。
這一路上除了所見所聞,也能琢磨點閒事兒,比如繼續整理薛蟠的記憶。
話說,薛蟠對自己的妹妹也不是沒看法:第一,她覺得妹妹太薄情;其二,就是妹妹看不起他。
寶釵外熱內冷是真,在金釧兒投井和柳湘蓮出家後的反應一直為人詬病……這一點無憂也不大喜歡。作為現代人不說多尊重生命,為點小事兒就逼死人,眼睜睜地看著人生命的逝去而無動於衷……他當賈珍的時候,在西北邊關待了八年,見過了流血犧牲,可在非出戰狀態時尚且做不到這兩條。
不過寶釵性子如此,也不必強求。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強求也未必有用就是。像這樣寶釵才華高會來事兒的人物,在職場上經常遇見。
這種人交往起來很舒服,是合作的好選擇,只是不太靠得住,沒法兒共患難罷了。不過這未免吹毛求疵,這世上能共患難之人本就稀少得可憐。
至於薛蟠為妹妹看不起自己耿耿於懷……一個光拖後腿的敗家紈絝居然還有臉嫌棄家人對待自己的態度,無憂內心只有兩個字:呵呵。
不過薛蟠這個人倒是難得的真性情,他很是同情死了的金釧兒和尤三姐,尤其為柳湘蓮出家而難過不已。
金釧兒和尤三姐有錯,但錯不致死。論起直接死因,前一個責任在寶玉,後一個則在柳湘蓮。
只是寶玉除了內疚緬懷,啥事兒沒有;柳湘蓮直接出了家……
對此無憂的想法也就一條:男人好色不算事兒,但你有膽做,就得有膽認。這也是他異常瞧不起賈政寶玉父子的根本原因。
走了大半路的神,無憂終於跟著癩頭和尚到了地方。
無憂打量了一下掉了漆的佛像,以及透光和屋頂和漏風的窗戶,他也歎道,「大師真是難得。」
癩頭和尚笑而不語。
無憂對著和尚客氣,那是因為開啟金手指,這位大和尚乃是他目前見過的唯一一個氣機深綠色,還綠得冒光的身負絕大功德之人——當然,人家周身冒著的是金光,不是綠光。
不知大和尚對他和氣是不是因為同樣的道理:大和尚也看出了點兒什麼。
無憂安然在露出茅草的蒲團上坐下,「大師無事不登三寶殿,還請以實相告。」
「施主多慮了。」癩頭和尚笑道,「貧僧只是請施主對弈一盤……」
話音剛落,無憂眼前便憑空多了個棋盤。他乾笑了一聲,「大師請吧。」他是個臭棋簍子,不過薛蟠也是。
以無憂的棋力,癩頭和尚居然還能跟他「纏鬥」大半個下午,無憂也不由肅然起敬。
當他大大方方地投子認負後,癩頭和尚方道,「施主性子沉穩,不會因偶然來此攪得天翻地覆,貧僧也就安心了。」
這和尚滿口大白話,無憂樂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既然來了,就做點問心無愧之事。」
二人相視一笑。
等無憂慢悠悠地走回家,太陽早已下山。他踏進自家大門,小廝老遠見到他,便一路小跑著沖進~內~宅報信兒。
聽說兒子無事歸來,薛姨媽一個挺身就坐了起來,還一疊聲地趕緊叫人把兒子請進來。
無憂進門就笑道:「兒子早說了沒事。」
薛姨媽已經雙目含淚,「那和尚對你妹妹有恩,且又靈驗,若真是要度了你去……那是要我的命啊!」
寶釵此刻也抹起淚來,身後香菱垂著頭跟塊木頭一樣在原地杵著。
房中眾人一時無言,想起自己那句「問心無愧」,無憂便問,「妹妹的婚事,母親可有章程?莫不是真要定了姨夫家的寶玉?」
寶釵登時鬧了個大紅臉,旋即又羞又怒,「哥哥又渾說什麼。」
「榮府上下全指望宮中貴妃,若有萬一……」無憂話只說一半,「不如尋個妥當的讀書人。寶玉又是姨媽的心肝……自小到大丫頭從來不缺,」他就不拿黛玉剜寶釵的心了,「哥哥卻不願意你吃這個苦。」
人家寶玉黛玉是真愛,婚後日子過成什麼樣人家求仁得仁。寶釵若是跟寶玉感情沒那麼深厚,嫁給寶玉求的是地位上更進一步,那麼寶玉真不是什麼好選擇,更不是唯一選擇。
薛姨媽聽這話心裡不快,可何嘗不知道兒子說得在理,「那是你姨媽,將來……」說到這裡,她自己也說不下去。眼前這是她的兒子女兒,只聽說後半生仰仗兒女的,從沒聽說過還能仰仗出嫁的姐姐!
無憂一笑,「做姨媽和做婆婆能一樣嗎?」
實際上無憂這番話真正動搖了寶釵:寶釵那是入宮待選不成,身邊男子也就寶玉還算「近在咫尺」,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商家女,想攀上官宦人家,本就萬分艱難。
來到京城,她何嘗沒到舅舅家走動?可也就是這些走動,讓她真正意識到自己想得個如意郎君,怕是還得看運氣……
跟姨媽幾年相處下來,她何嘗不知道王夫人是個什麼品性?她若嫁給寶玉,嫁妝必得豐厚得不得了!
寶釵一直不說話,薛姨媽都知道女兒讓兒子說動了……她立時不知如何是好。
無憂此時放下茶碗,忽然問外面守著的丫頭,「你們大~奶~奶不是聽說我讓個和尚帶走,便收拾起東西了嗎?如今天都黑了,你卻問她明早走不走?我給她備車。」
薛蟠篇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夏金桂只是見勢不妙,甚至不曾探聽到多少實情,就動了「早走早省心」的念頭。
夏金桂嫁妝十分豐厚,十幾萬兩銀子總是沒跑的。薛蟠若真是出家,夏金桂必會離了薛家再嫁。
憑她的姿色和嫁妝,不愁下家。只是這位被寡母百般溺愛長大的嬌女向來果斷,打定主意就立即著手行事,卻沒想到箱子一間屋子還沒收拾出來,大爺便安然歸來。
夏金桂聽到消息已是氣悶之極:今天上午剛剛吃到了大爺隨手一擲,此刻也沒有膽氣上前討個說法。
寶蟾則一直守著她家~奶~奶,見她家大~奶~奶臉色難看得驚人,自然一聲都不敢言語。
此時替無憂傳話的小廝恰好到了院門之外。
跟大~奶~奶打交道都有點怵頭,但大家更怕大爺。大~奶~奶頂死讓大家不痛快,但~大~爺是真能要命。
這小廝心緒漸定,見到寶蟾也打了千兒,隨後便把無憂的話複述了一回。
話音剛落,窗戶裡便傳來夏金桂的聲音,「你告訴他,我這就走!」這聲音頗為刺耳。
小廝連忙回去稟報,不一會兒他又回來了,面色略顯詭異,「大~爺~說了,走也不急於一時。」
就在夏金桂和寶蟾暗中一喜,都覺得大爺興許要服軟,怎料這小廝又道,「天黑出門若是出了事,大爺還得出面……大爺說他嫌麻煩。」
夏金桂主僕又沒了言語:京城入夜之後可是要宵禁的,這個時候除非有公務或是尋大夫,連走在路上都要讓更夫和侍衛盤問……
夏金桂立時冷靜了幾分:大爺這回似乎不同以往,以前二人吵吵鬧鬧實則真心捨不得她,她才能占得上風。怎料大爺忽然改了性子,她也無所適從了。
小廝偷瞄大~奶~奶的臉色,只覺回去可有得回話了。
第二日夏金桂也不提離府居住,無憂也當她不存在一樣繼續在院中練武,下午則在書房讀書。
晚飯前,寶釵特地尋來,拉著她哥哥對弈——哥哥的棋力果然跟以前一樣臭。只不過寶釵跟無憂纏鬥的時間要遠遠短于癩頭和尚……
如此一個月過去,無憂對鏡瞧去,終於對外表滿意了幾分:再無虛浮貪色模樣,整個人透著股子清爽與精幹。相由心生,此時無憂很容易搏得他人好感。
至於家中管事前來報帳,無憂則一甩手全推給了寶釵:能者多勞嘛。他當賈珍的時候都是完成任務的同時咽氣,更不願意頂著薛蟠的名頭長期生活。
卻說這一日,香菱在寶釵房裡幹嘔,請大夫一瞧,原來香菱竟是有喜了。可把薛姨媽喜得夠嗆,登時就張羅著要擺酒慶祝,被寶釵攔住才就此作罷。
無憂聽說,倒是不奇怪夏金桂為何要除香菱於後快:不僅是長相和性格,還有肚裡的孩子。
不過原著了貌似也提及薛蟠為了夏金桂和寶蟾冷落香菱,不過憑薛蟠那好~色~本性,相信他冷落香菱就此不睡人家,未免太天真。
不管男女,薛家也有了後繼之人。無憂就更沒心理壓力了。唯一有點出人意料的是,夏金桂一直都挺安靜。
無憂特地安排了好幾個人盯著夏金桂主僕:別的不說,下~毒~這主僕倆八成做得出。
卻說無憂修身養性在家中待了足足一個月,薛蟠的狐朋狗友還忍得住,但寶玉則下了帖子要來拜訪。
說起來,與寶玉年紀相仿,又曾經與他相得的那些少年已經逐漸開始領差使做正事,而寶玉除了跟丫頭們廝混,無聊之下也沒幾個能說話的同~性~友人,也就薛蟠經常「無事」,很容易約得來。
寶玉來了,拜見過薛姨媽,跟無憂打過招呼便要去探望寶釵……結果讓無憂攔住了。察覺到寶釵對寶玉並無死心塌地,也無認准了這個人的心思,無憂更直接更沒顧忌了,「寶玉也不小了,姨夫姨媽可對你的婚事有個章程沒有?」
寶玉聞言臉色驟變,婚事就是他的死穴,誰提誰都能挨他的臉色看,「哥哥倒是閑了。」說完抬腳就走。
可把薛姨媽弄個下不來台,等寶玉走後她埋怨起自己的兒子,「你怎麼能這麼不知禮?」
薛蟠本身說話就沒什麼顧忌,脾氣鬧起來真是什麼話都敢往外丟。無憂很喜歡拿薛蟠的脾氣做擋箭牌,「太太,您說寶玉可配得上妹妹?」
寶釵嫁寶玉那是別無選擇:榮府再沒落也是勳貴人家,寶玉也是官宦子弟,薛家這種商戶與榮府結親那是高攀,更別說寶玉性子柔和,在寶釵看來也相對好拿捏一些。
如果可以,薛姨媽寧願女兒也像寶琴一樣嫁給讀書人。
無憂笑了笑,「就說高門權貴家裡的嫡子可瞧得上咱們?」其實高門庶子仔細找找,還是能找個差不多的,但寶釵肯定不甘心,「要麼就去給人家當填房……看看甯府裡那二位,還有榮府的大太太,可都是填房,日子過得如何太太也見到了。別說什麼本事才幹,寧府裡那位尤大~奶~奶在捉襟見肘時還能操辦好敬老爺的喪事,又能如何?兒子覺著,寶釵給高門大戶做填房,日子未必比得上人家。倒不如尋個品行好家世一般的讀書人,人家金榜題名,妹妹也不負素日志向。」
雖然這個素日志向多少帶點諷刺之意,但薛姨媽肯定沒怎麼在意,寶釵聽說也未必有心計較。
無憂既然來了,就盡力做到問心無愧。對寶釵的看法先擱一邊兒,但黛玉寶釵不管哪一個,賈寶玉都配不上。放在現代,寶玉這種男人就適合談戀愛,不適合結婚。
其實寶釵就在里間坐著,哥哥的話全讓她聽進了耳朵裡。雖然聽著有點刺耳,但寶釵知道哥哥說得再在理不過。
無憂也往里間望瞭望,至始至終沒什麼太大動靜,便知道他的話沒白說。查抄大觀園,加上無憂阻攔寶玉探望以及那番對寶釵婚事的見解,使得薛姨媽與寶釵齊齊與榮府保持了些距離——王夫人看重寶釵,其中有多少是因為看重寶釵的嫁妝,薛姨媽也並非一點不知。
王夫人和鳳姐兒只以為查抄大觀園一事嚇到了寶釵,於是暫且沒有理會——其實也是榮府此時自顧不暇。
因為賈雨村被禦史參了,為了自辯和脫罪,賈雨村只不敢招惹王子騰,卻棄卒保車地把賈政薛蟠全牽扯上了。
賈二老爺身上的案子不必去管,但賈雨村在摺子上說當初他包庇薛蟠,也是因為薛蟠用銀錢半威脅半買通,他才「順水推舟」。
於是就在無憂在家練武的時候,一隊差役上門,拿了京兆尹批下的文書,來請薛蟠到衙門裡坐一坐。
薛姨媽果然又暈了。
寶釵再怎麼沉穩從容也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哥哥被差役帶走,雖然他哥哥始終淡然,但她雙腿發軟,腦子亂得連說話都斷斷續續。
薛府亂七八糟,無憂並不意外。薛蟠能誤殺馮淵還不當成一回事,薛姨媽這個當娘的難辭其咎。馮淵那是一條性命,薛府必定要為此付出代價。
無憂始終順從,跟著差役進了牢房,他往茅草上盤腿一座,又吩咐隔壁道,「大人來了叫我一聲,然後就閉目養神起來。」
薛家有銀子,因此無憂在牢中不僅沒吃虧,反倒頗為自在。等了約莫兩天,京兆尹才匆匆來遲。
薛蟠若非王子騰的外甥,也輪不到京兆尹親自「審問」。
無憂先拱了拱手,又坐回了茅草堆,開口便是,「大人可有愁事?」又忽然往前湊了湊,借著昏黃的油燈端詳了一番才道,「應在大人子嗣之上。大人……只有一個嫡子,自小聰穎,見識不凡,但不知為何就昏睡不醒,求醫問藥數日也不見效果。」無憂就此閉口不言。
京兆尹若非多年養氣,聽完這番話幾乎要跳起來。涉及唯一愛子,京兆尹也要假公濟私,放人還不敢,但找個乾淨點的地方說話真不算什麼。
京兆尹身冒綠光,尤其是頭頂……咳咳,雖然無憂好不容易忍住了笑,但也承認這位京兆尹絕對是位好官。既然是好官,那就幫人幫己吧。
至於馮淵那一條命,無憂覺得把薛家事安排好,替薛蟠做主把命還給人家還不夠,至少得再給上足夠的賠償。對薛家而言,能破財免災就是大幸!
從茅草堆換成圈椅,無憂的後座舒服了不少。無憂也不賣關子,一指頭輕點京兆尹的額頭,想了想便道,「令公子可是得了一塊美玉,才忽然昏迷不醒?大人只需問過令公子長隨小廝,把玉還回去便是,若是找不到送玉之人,盡可把玉送到京郊一所破廟之中——廟中有個癩頭和尚的破廟。」
京兆尹聽說急忙家去。隔了一天再見這位大人,果然見他滿面春風。
京兆尹先謝過無憂,「必有厚報。」
無憂擺了擺手,「還請大人秉公斷案。大人可知自己身負功德,才能讓令公子免卻此等殺劫。」
京兆尹神色一凜,旋即深深點了下頭。
一個月後,無憂知道了薛蟠的罪名,過失殺人,按律當判流放,但准贖。
薛家花費數萬銀子,終於讓無憂平安回府。因為有京兆尹照應,他竟是一點苦頭都沒吃。不過無憂無事,但賈雨村不管如何絞盡腦汁為自己脫罪,還是下了大獄。
他為了銀錢和往上爬,造孽太多,別忘了他亂判薛蟠這案子可是他初出茅廬的第一案。可想而知此人膽大後會做出什麼來。
卻說無憂回家沒見夏金桂,一問才知她早已回了娘家。無憂心中一笑,終於可以順理成章地和離了。
狀子遞到京兆尹那裡,這位大人迅速就判了。夏金桂拿到休書二話不說便回了老家。然後半年之內,夏家的鋪子便只剩下原本的一成。
京兆尹知道無憂神異之處,頗有結交之心。一來二去,倒是京兆尹公子有位好友動心,想要迎娶寶釵。
那家人官職不高,卻也有五品。賈政此時也不是五品郎中,而是賦閑在家了。
元春尚在,聖上終歸要給元春點顏面,否則就憑賈雨村下獄還動了刑,作為曾經的靠山賈政光去官都甩不掉麻煩。
不過榮府真正敗落還要在元春薨逝之後,無憂心知自己怕是看不到了。
香菱順利生了個兒子,無憂在迴光返照之際,特地囑咐她,「你父親尋你不得,已然出家……你有心盡可去尋找。你父親俗名甄士隱。」說完又看向寶釵,「你什麼都明白,我也不說了。你成了親,比以前熱乎了點,這就更好了。」
寶釵始終不知道哥哥做了什麼,才讓京兆尹對自家另眼看待。但家裡能支撐到現在,真是……成也哥哥敗也哥哥。此時聽他說了這麼一番話,寶釵淚如泉湧。
薛姨媽早已泣不成聲……
有個厲害的金手指卻沒做什麼大事,無憂覺得很滿意——因為他一點不願意頂著薛蟠的名頭建功立業,名垂青史!
望著再次出現的光屏,他終於松了口氣:下一次的任務目標是賈璉……這個真心能接受。
賈璉篇
賈璉在無憂的印象裡,好歹有幾分情義。 而賈璉的目標,也對得起無憂對他的看法:賈璉的目標就是護住巧姐兒。
為了母親以及能再見離世的女友而不停做任務的無憂,難得露出了一個由衷些的笑容,「他也是死後再審視自己的人生,才給出了這麼一個任務嗎?」
光屏上字跡緩緩浮現,「對。他對家人也挺寒心,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有善待自己唯一的骨肉。」
「失去之後才知道珍惜,大家都差不多。」
不管是賈珍還是薛蟠,都在死後醒悟,他們的目標也……挺有針對性還挺符合各自性格,但賈璉卻是三個人之中唯一一個只顧念兒女的。
無憂自覺做任務就好,儘量少和周圍人產生太多牽扯,尤其情債不能欠,否則……恐怕不止回不去這麼簡單。
薛蟠這一世他開了個天眼金手指,看得見人人的善惡,還因此救下一人性命,之後才過了一年,薛蟠的身子就衰弱得不像話,隨時都會咽氣。
是的,賈珍那一世身子是真的不行了,而薛蟠像是受了反噬一樣,病弱得完全不自然。
善惡終有報,以及洩露天機終受天譴,這兩句話他也是有了回切身感受。
也許自己需要點時間靜下來,調整一下。
除了能多看看寶釵——無憂天生性子冷,好惡也不輕易表露,其實薛蟠的生活真沒什麼可留戀的,富貴日子他穿越之前就享受到了。
但是賈珍那一世真的不一樣。他做到了守關大將,保家衛國建功立業全都觸手可得,尤其是麾下還有數萬將士,更有共過生死的一眾袍澤,無憂不是沒動過「搏一把」的心思。
雖然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這畢竟不是他人的人生,敗了就敗了,死了就死了,他盡可以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當時無憂深信,第一次任務就算失敗也有回轉的餘地。
不過他終究還是沒忍下心,讓賈敬和賈蓉祖孫倆受他牽連。
耐得住寂寞,忍得住誘惑……無憂閉目良久,才輕聲道,「不忘本心,做起來真不容易。」
「幸好你沒有。」那光屏上刷刷刷多出好些字,「如果真的付諸行動,我會放棄你,選擇下一個執行者。」
無憂眯了眼睛,「老闆都不喜歡不聽話的員工。」
「如果這個員工才能過人,也不是不能破例。我只是不能容許隨意破壞世界秩序的行為。」
無憂這回鄭重道:「我會量力而行。」
「賈珍那邊待了九年,薛蟠這裡待了一年,你可以休整一下,下一個任務準備好了再開始。」之後便貼心地給無憂看了他母親的身體狀況。
通過那些儀器上的資料,無憂知道母親的確在慢慢好轉。
無憂笑了笑,「開始吧。我沒事。」還關心執行者的精神狀態,他面對冷冰冰的光憑補了一句,「謝謝你。」
再次醒來,處境堪憂……因為無憂是直接被凍醒的。稍微翻看一下賈璉的記憶,無憂也無奈到笑了起來:此時甯榮兩府已然被查抄……賈家上下日子過得艱難,艱難到了無憂都忍不住自嘲的地步。
來得真是個好時候,哪怕再早一點擠出些銀子買些祭田呢。
對了金手指……無憂在忽然出現的光屏上隨手一點,一道金光閃現,無憂真恨不得自己什麼都沒看見,但那四個大字真是直接鏨到了他腦海裡:葵花寶典。
千萬別是笑傲裡面的葵花寶典,無憂把心一橫,翻開腦海裡那本金燦燦的小冊子……然而它就是笑傲裡的那一本,需要自宮才能修煉的那本。
「金手指可以不用嗎?」無憂還是抱著點希望的。
光屏再次出現,「賈璉也得到了這本秘笈,他雖然糾結但很珍視啊。如果,我是說如果,用在劫~獄~的時候不是很方便嗎?」
無憂很想咬著後槽牙,「我……有空再試試。但是……」他正色道,「別再試探我了,我不會亂來的。」
光屏亮了一下,像是在笑,隨後才逐漸消失。
話說,如今賈赦賈政賈珍與賈蓉全在獄中,寶玉和賈環住在旁邊的屋子裡,王夫人已經病倒了,寶釵和趙姨娘正在伺候。
至於尤氏和賈薔等寧府之人則在隔壁的小院子居住。
這會兒別說太醫,連個像樣的大夫過來診脈開藥,對現今的賈家而言都得咬一咬牙。
賈璉昨夜頭疼昏重,因為連日奔波染了風寒,半夜更是燒到了說起胡話。而無憂醒來的時候正聽見平兒和興兒商量:什麼時候再請個大夫給二爺瞧病。
如今滿打滿算只有百餘兩的銀子,哪裡夠全家上下的嚼用,更別說獄中的幾位老爺還等著打點……脫罪不用琢磨,好歹使銀子能讓他們少受點罪。
不過打點獄卒的銀子,眼下也拿不出來了。
這會兒聽見裡屋的動靜,平兒先撩簾子進門,撞上無憂的目光,她立時又驚又喜,「二爺醒了!」
聽見這一聲招呼,興兒也跟著進來,「二爺……」說著就抹起淚來,「可嚇死人了。」
無憂按了按眉頭,平兒已經上前替他按揉起來。見他不想說話,便遞個眼色,先讓興兒出去。
平兒按揉的動作不停,還柔聲道,「奶~奶~在後面帶著大姐兒說話呢。」
賈府老少如今擠在一個兩進的院子裡,女眷們都住後面,男人們自然在前面擠一擠。話說這院子還是當初賈璉預備安置外室的院子,最後尤二姐也無福消受……
話說黛玉離世,榮府終於能心安理得沒下林家的百萬家資,當然其中七八成都已經花在了元春身上,而今元春也已過世,也無人再能全力庇護賈家。
於是這百萬的銀子,可以說都打了水漂。
原本王夫人可是一心想要寶玉借著國舅之名科舉做官呢。
而無憂此時的想法也挺簡單:先賺錢。
王熙鳳沒聽取秦可卿的建議,賈家當然有不會抄沒的祭田,但數量很小,眼見著就到了該收租子的時候,儘管那點收成杯水車薪,可後院的女人全都已經計較上了。
邢夫人和王夫人還想著賣掉租子,換成銀子再去獄中以及衙門上打點。
王夫人管家也許是個好手,但稍微涉及一點朝政,她就抓瞎……事到如今她依舊不知道,或者不願意知道,甯榮兩府敗落的~導~火~索就是她幫著甄家藏匿了財產。
無憂想了想,扶著額頭緩緩坐起身來,「扶我去見二太太。」
平兒也沒多想:這些日子二爺回家來便經常發呆,話也說得極少。至於語氣冷淡……家裡出了這等大事,寶二爺和環三爺全不頂事,二爺便得一人撐起全家……待她冷淡些又算得了什麼。
她不計較,但苦悶和委屈交替襲上心頭,讓她眼眶發熱。
無憂瞧了平兒一眼,「想哭就哭,憋著更難受。」頓了頓,又有氣無力道,「我也想哭,只是想找個沒人的地方都難。」
平兒瞪大了眼,忽然破涕為笑。
這是個好姑娘。此時賈家早已散盡家僕,還肯跟來的,那都是寧願不要銀錢也要繼續伺候老爺太太們的真忠僕。
當然,這裡面肯定不包括賴大一家,周瑞一家子也早早離去,甚至都沒跟王夫人道別。
這還是王夫人想叫周瑞家的說話,寶釵瞞不過去道了實話,王夫人聽說立時就氣病了。
不過賈璉的賺錢大計也正應在這兩家子身上。賈府的帳冊正在衙門裡封存著,將來用些銀錢能再弄出來,到時候就讓全家瞧瞧這兩家子的好戲吧。
賈府上下都不知道,他們家養的大蛀蟲殺了吃肉,足夠數年吃穿不愁。
無憂會讓他們知道的。若是賈璉仍在,許是還要顧念「幾輩子的老臉」,但無憂不會。
二進的宅子能有多大,穿過一條走廊也就到了。
正房被邢王兩位夫人分作兩半,三個媳婦自然跟著各自的婆母居住。這會兒王夫人和王熙鳳姑侄倆因為私自放貸,嫁妝都被抄了;而李紈和寶釵的嫁妝倒是沒動,兩人手頭亦有不少體己。
因此王夫人再怎麼心急火燎心裡卻還有底。她希望兒媳婦出錢四處打點,能把賈政救出來,只是這話不好直接開口,在無憂到來之前,王夫人就是跟李紈與寶釵打著機鋒。
三人對話,無憂聽了幾耳朵……說實話他對貪婪又狠毒的王夫人向來沒有耐心。
雖然王夫人對親生兒女真是沒話說,但賈璉可不是王夫人親生。
再想起王夫人曾動過奪走長房爵位的心思,明明賈璉的魂魄已經離去,無憂仍能感受到內心殘留的那股子憤恨和不甘。
當然,女眷們都在,無憂不可能大聲質問,只是勉強向王夫人行禮後,才輕聲道,「嬸子,老爺和二叔的罪名頭一條便是隱匿甄家的銀錢。這至少是個抗旨不尊,按律,不判絞監候都是僥倖。」
王夫人良久沒有動靜,就在無憂以為她已經暈了過去,想要假惺惺地喊大夫的時候,王夫人猛地睜開眼,說話都在哆嗦,「果真如此?」她面向無憂,目光卻是落在兩個兒媳婦身上。
李紈與寶釵默默地點了下頭。
王夫人終於不言語了。
無憂又補上一刀,「若非北靜王念著與咱們家的交情,還有遠嫁的三妹妹,咱們一家子定要在大牢中團聚。」
王夫人立時落下淚來。
出事至今,她素來愛若珍寶的寶玉倒是經常過來看她,可正經主意一概沒有——其實在黛玉離世之後,寶玉就是一副心灰意冷,對什麼事兒都提不起興趣的模樣。
王夫人懊悔得不行。可現在的一家之主,是她的侄子。顯然她侄子根本不想聽她的。
無憂見狀便直接起身,他甚至都懶得掩飾,「嬸子保重身子,侄兒這就告辭了。弟妹可有空聊聊?」
寶釵的冷淡和務實,使她成為無憂的最佳合作夥伴。
寶釵想了想,便應允了。
二人站到走廊上,無憂身邊是平兒,而寶釵身邊則有鶯兒,都是值得信任之人,於是無憂直截了當道,「弟妹,咱們家這個樣子再經不起折騰。老爺和二叔,還有大哥哥都難逃流放,倒是蓉哥兒還能想想法子。不過不論如何,咱們都得想辦法再見老爺和二叔幾面。」
說到這裡,無憂忽然眼前一黑。
一段記憶忽然湧入腦海,原來為了各自的兒女,賈赦和賈政不約而同地攬下了所有罪責……難怪王夫人、賈璉和王熙鳳都能平安無事……
也許大半生的時間裡,他們兄弟都很不負責任,但在關鍵時刻又都甘願為兒女犧牲自己。
無憂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回過神來便是寶釵擔憂的神色,以及她身後正匆匆跑過來的王熙鳳。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15 09:25
賈璉篇
王子騰暴斃,王家落魄到幾乎居無定所,比賈家還大有不如。 要靠山靠山死了,要銀子沒銀子,要心腹都跑光了,王夫人和王熙鳳此時哪有一個還抖得起威風?
王熙鳳比王夫人瘦得更多,那是因為她除了放貸更包攬訴訟,裡外裡害死數條人命,雖然公公賈赦把所有的罪責都攬了過來,但王熙鳳也因此被多審問了幾回,更在牢中多「盤亙」了數日。
她再明白不過,如今除了賈璉,她再無一點依靠。因此聽說璉二爺起身,並到王夫人處說了些話,她也不顧身子不妥當,急匆匆地跑了出來。
寶釵見到一臉病氣,眼中卻帶著幾分期待與討好的表姐,心中也暗自歎了口氣:造化弄人。昔日八面玲瓏,光彩照人的表姐也落得這副模樣。
轉念一想,又自嘲起來,自己的處境又比她好上多少?嫁進門來便守起了活寡,哥哥如今也在牢中,母親不惜傾家蕩產也要把人救出來,也顧不上她,而她除了些銀錢傍身還剩下什麼?
鳳姐兒好歹還有巧姐兒,更有璉二爺可以依靠。
寶釵這般思量,難免心灰意冷,臉上自然而然地帶了幾分出來:原本還算平靜,此時已經添了些陰沉和愁苦。
鳳姐兒奔著賈璉而來,也沒得到預想的反應,腳步一絆便僵在了原地。
鳳姐兒平素要強,這回一副大風一吹就要倒可憐又可悲的模樣,無憂也動了惻隱之心:就算是賈璉對鳳姐兒又怨懟又憤恨,卻都沒把責任都推到他媳婦兒身上。修身齊家平天下,修身齊家都沒做到,賈璉也沒臉賴到女人身上。
翻開了賈璉的記憶,體會了下他的真實心情,無憂也語氣轉柔,「你病著就該好生歇著。閑了看好太太和巧姐兒就是,外面的事兒……我還能動彈。」說著,還伸出胳膊輕輕拉了下鳳姐兒的手——攥起來滿手骨頭。
無憂想了想,還是給了顆定心丸,「原先長安節度使雲光,已然下獄,既然你出得大牢,也不會再翻舊賬。旁的事,都是老爺擔下了。善惡終有報,你若是感激,就再要強些,養好身子把這個家看好。」
鳳姐兒含淚應下——哪裡還是那個大放厥詞,不怕陰司報應的霸道鳳姐兒?
重振家業,飛黃騰達實在太累,無憂不會費力不討好,但一大家子擠在一處,總不能因為他無能而餓死幾個——他可是說過要問心無愧的。
等身子養好,他定要為賈赦賈政奔波,另外也要尋個穩妥的差事,至於內宅庶務還是交給王熙鳳和寶釵管著。
而且巧姐兒總是王熙鳳親生,既然賈璉一心要做個好父親,還是讓巧姐兒讓親生母親養育長大吧。
無憂這才轉向寶釵,「這些日子辛苦弟妹了。」
寶釵勉強笑了一下,「二哥說得哪裡話。」
無憂這才鄭重道:「再過些日子,祭田收成該到了。為二位老爺和大哥哥他們打點所需,由我來想辦法,這筆收成還請弟妹看住了……總不能咱們一家老小斷了頓。」
現在邢夫人很老實,也認命了,偶爾酸上鳳姐兒幾句過過嘴癮也就罷了。無奈王夫人仍不死心,不想使銀子把賈政換出來,就是想辦法為寶玉謀個差事。
寶釵想到這裡,再次歎了口氣:有時候這人一旦糊塗孤拐起來,真是無論如何都拉不回來。
但大伯的拜託,寶釵當然得應下,「二哥放心。」
無憂笑了笑,「大嫂子和蘭哥兒那邊也關照些。咱們家現在少了一個都不成。」
寶釵自然聽得懂二哥的意思,平心而論大家都明白,賈家若想翻身,要麼指望眼前碩果僅存的璉二爺,要麼就等蘭哥兒長大。
蘭哥兒在寶釵看來,絕對是賈家目前才學最好的,性子也十分沉穩。只是二哥這意思是……讓她去大嫂和蘭哥兒那邊示好?
果然就聽無憂徐徐道:「銀錢不濟,蘭哥兒讀書卻不能斷了。嬸子身子不爽利,待她好些,我想辦法送蘭哥兒去官學。」
官學,以家裡這情形,沒銀子絕對進不去。大嫂不肯拿體己出來,怕也是在琢磨讓蘭哥兒入官學。
寶釵也感慨:二哥這紈絝公子在遭難後也立即井井有條起來……
無憂眼見寶釵聽了進去,便鄭重拱手,「有勞弟妹。」
寶釵連忙回了禮。眼見無事,便帶著鶯兒回轉。
無憂則對王熙鳳道:「到我房裡坐坐?」
這份生疏……險些讓王熙鳳再次落下淚來。
又哭……無憂就挺無奈:他對王熙鳳沒什麼特別感覺。
心狠手辣,草菅人命之輩他這輩子見得多了,遲早自食其果而已,他也但願王熙鳳能真正後悔了。
因為賈家也經不起什麼折騰。
卻說步入賈璉的那間屋子,無憂自然地坐到炕上,鳳姐兒也安靜地坐到他對面。
無憂想了想,才道,「咱們家當初就跟錯了人,萬幸有元春妹妹,再加上咱們家並無實權,因此聖上擦容下了。這才爵位家產盡失,倒也未必是壞事,聖上罰過二位老爺和大哥哥,氣也該小了,之後不管是從武還是從軍,不做到高位便是無礙。」
無憂翻了翻賈璉的記憶,又道,「賈史王薛,只剩史家風光依舊,雖說他們不與咱們往來,卻終究沒有坐視不理,實在不成你記著往史家求助。」
王熙鳳點了點頭,不過她立時就想到了另一個可能,「二爺難不成……」
無憂笑道:「我興許白天不在家而已。」
二人話說到這裡,興兒忽然來報,說是芸哥兒和他媳婦過來探望二爺和二~奶~奶。
無憂聽說,也不意外,「這世上雪中送炭的沒幾個,這兩個難得了。」
王熙鳳真是又驚又喜,同時還有點慚愧:當初她雖是提攜了賈芸和小紅兩個,但也不曾如何照顧,如今……她真沒想到。
王熙鳳心中感慨一時說不出話,無憂便對興兒道,「請他們兩個進來。」
這還不算完,賈芸和小紅剛進門,小紅拉著鳳姐兒抹淚,興兒又來稟報:表少爺來了!
這表少爺可不是鳳姐兒的兄弟,而是賈璉舅舅的兒子。
卻說賈璉生母張夫人去世,賈赦續娶之後,榮府長房便與張家逐漸斷了往來。而榮府敗了,也一點都沒牽連到張家。賈璉的親娘舅如今正是五品知府,聽說外甥遇了難事,便打發兒子進京探望,還送來五百兩銀子。
無憂心裡也是喜憂參半:人間自有真情。他剛剛摸著了積攢功德的邊兒,好歹知道親朋的善舉,哪怕是為賈璉而來,他也需要回報。
他思來想去,都不知如何報答人家比較妥當,成為天下武功第一人做什麼也都方便。他看著靜靜漂浮在腦海裡的葵花寶典,心說金手指不用白不用,不行就試試,反正不是自己的身子。
不過作為第一個需要~自~宮來完成任務的執行者,他的確……非常激動……激動得拿刀的手都在抖。
賈璉篇
當賈珍的時候,無憂在邊關守了八年。 親自上陣衝殺的次數雖然不多,但手下功夫相當過得去,哪怕殼子換做了賈璉,印在靈魂之中的技能也不至於完全失效才是。
無憂默念了足足半柱香的功夫:這不是我的身體,可握著匕首的那只手還是在不爭氣且不大受控制地顫抖。
可見賈璉本人很不情願。
又不是到了只有自宮做太監才能苟活的時候,賈璉當然不願意。
不過無憂還是要試一試,看看賈璉本人的意識能影響他到哪個地步。於是他手起刀落……匕首戳在了大腿根上。
眼見鮮血噴出老高,無憂真想對心中的賈璉說,還不如讓我切准地方呢。傷到大動脈,在這個時代能不能活,還是兩說。
關鍵時刻,光屏忽然出現,一明一滅地……根本就是哈哈大笑,片刻後又忽然消失。
之後,一片大號創可貼直接糊在了無憂的傷口上。
貼到血止,風寒未愈兼失血太多,無憂不免眼前發黑,一頭栽倒在床上,就此人事不知。
再醒來,發覺窗外太陽仍未落山,心裡驀地松了口氣:幸好沒驚動人。只是地上血跡有點棘手,怎料光屏簡直就是活雷鋒,忽然出現,直接丟下個小瓷瓶,就再次消失。
無憂撿起來一瞧,瓶身上貼著個標籤:化血液。他打開塞子聞了聞,再倒在手裡瞧了瞧……怎麼這麼像洗衣液?
他往地磚上的血跡上倒了幾滴,再拿了塊舊帕子搓了搓,可不就搓出泡沫來?果然就是洗衣液……
昏迷醒來,先不得不擦了回地,無憂也挺哭笑不得。好在這會兒家裡服侍的丫頭小廝沒有幾個,他這邊不招呼,也沒人過來查看。
卻說家裡這些日子得了不少銀子,便寬裕了一些,飯菜中有菜有肉,且那幾個病號都得了大夫貼心照看。
無憂舅家送來的五百兩全在他手裡攥著,王熙鳳和寶釵都沒打這筆銀子的主意——去大牢裡打點,看望二位老爺以及珍大爺父子就全靠這些銀錢。
就他現在這身板,進大牢探望萬一出不來了可咋辦?所以不管情不情願,無憂還是摸出來《葵花寶典》,仔細研讀起來。
萬一走火入魔而死,那也是好幾年後,把賈府佈置妥當了,再給巧姐兒說一門好親,他完成任務脫身而去,未必不好。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內功入門首先要練出氣感,無憂盤腿打坐了一整個下午,毫無氣感可言,倒是腰部以下的兩條腿徹底麻了。
不過氣感沒有,但胸腹暖意融融,甚至痛感微微消退——這絕對不是他的錯覺。以前聽說的那句話真沒說錯,修煉內功若是不舒坦,誰還肯沉迷於修煉呢?
再睜眼,無需鏡子,無憂都知道自己精神狀態為之一變,雙目也有神許多。
到了飯點兒,平兒前來,便是問二爺是不是跟二奶奶一起用飯。無憂正好帶著寶玉和賈環一起看看二位太太——無憂這個人斷不會給誰留下話柄。
順便一提,趙姨娘在抄家時為了護住自己那些體己,讓官兵踹了一腳,之後家中紛亂,也無人留心她,可她也無處可去。
這會兒也沒了爭持之心,老老實實地當著她的姨娘兼丫頭。
話說她也沒什麼可抱怨的,因為就連邢夫人、鳳姐兒和寶釵此時閑了,都得做些針線貼補家用……
賈環見大伯父親哥哥們先後被帶走,他也跟著哥哥們到大牢之中來了個「三日遊」,嚇得肝膽俱裂,此時還沒回神,倒是比寶玉更呆上幾分。
趙姨娘母子這對刺頭也安生了,無憂只覺得省了心,但願不是他高興得太早。
卻說無憂領著兩個弟弟去探望了二位夫人:邢夫人尚好,知道自己只能指望賈璉,言語之間頗為和氣,也沒什麼亂七八糟要求。
王夫人卻是拉住寶玉落淚不止。
若是不知情的外人瞧了,准得嘀咕賈璉這個侄子和寶釵這個兒媳婦苛待了王夫人。
無憂冷笑一聲:依稀記得以前的王夫人行事還沒有這麼沒章法,可見她腦子已是亂了。
寶釵素來好涵養,見姨媽這副模樣,也心裡膩歪。
李紈只垂眼不說話:小叔子前腳剛說要讓蘭哥兒入官學,後腳她就得罪人家?她這個婆婆也是,還以為自己是以前在府中說一不二的主母嗎。
只可惜王夫人這副滿腹委屈無處可講的神色,簡直是對牛彈琴。寶玉性子柔順,但在林妹妹一事上執著得讓人震驚。
沒錯,寶玉這是怨上他娘了。但對親生母親惡語相向,寶玉又實在做不出,不言不語便是極限。
心肝兒寶貝兒子無動於衷,王夫人心就冷了一半:她想著讓寶玉跟璉哥兒掙一掙這管家之權,怎料她哭了這半天,兒子只默默望著她,半句話都不講。
連個遞梯子的都沒有,王夫人也不知從何抱怨。
以前家裡沒銀子,吃力不討好的重擔王夫人自然捨不得放到兒子肩上,可此時親朋故舊先後送來了「心意」,王夫人焉能不心動?
外甥女黛玉百萬嫁妝她吞得心安理得,如何侄兒舅舅送來的幾百兩銀子她就拿不得了?這也就是她奈何不得她這個好兒媳婦寶釵,才出此下策,讓兒子寶玉出面討要一下,哪怕是用藥費這名頭來爭一爭呢?
她知道寶玉不喜寶釵,借機讓寶玉寶釵不合,再以「孝」字壓下來,更不怕寶釵不掏銀子。至於從璉哥兒手裡□□雖然有些難,但若是寶玉環兒蘭兒一同爭取,也不是不成,再說她只要財權,旁的還是讓璉哥兒繼續操持得好。
王夫人想得很美,其實她也知道不能事事如願,但這預想與現實差別忒大,哭到現在親生兒子都不理會她,她終於悲從中來,真痛哭起了。
本該吃飯的時候,王夫人又攪亂了大家的心情。
她算計來算計去,卻是忘了今非昔比,大家沒耐心總哄著一個拖後腿的二太太。寶玉也不是生帶異象,集全家希望於一身的靈慧公子。家都抄了,也沒見寶玉力挽狂瀾……今後也不用指望了。
更別忘了,王子騰已死,王家敗落得比賈家還不如,若非二老爺在獄中擔下了一切責任,不然二太太都得在大牢裡熬著,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
家裡不說所有人,但有七八成都認定了二太太和璉二奶奶拖累了全家。璉二奶奶知錯,安生下來,就顯得二太太有錯不改還矯□□多……
寶釵的大丫頭鶯兒可是讓王夫人嘔了個夠嗆,幾位~奶~奶挨個盡心盡意地伺候,還不知足!
明知道姑爺和姑娘感情一般,你這個做太太的簡直就見不得好!
她忍不住替她家姑娘解釋道:「大夫剛走,說太太憂思太過,最該靜養。」這話就是說王夫人純是心病,明知道自己是心病還在兒子這兒哭個不停。
寶玉終於抬了頭,「太太是該靜養。」言畢,他把手從王夫人手中抽出來,起身對著屋裡的無憂鄭重一揖,「謝二哥照顧。」又對李紈寶釵等人彎下身子,「也謝過嫂子與姐姐們,把太太伺候得極好。」
王夫人已然呆了,「太太是該靜養」一句就擊碎了王夫人對兒子的所有打算。
周瑞家的不告而別,身邊丫頭彩雲彩霞玉釧兒死的死,嫁人的嫁人,贖身的贖身,總之王夫人身邊半個心腹也無,而且現在照顧她的還是趙姨娘……
直到此時,王夫人終於意識到自己孤身一人,而且兒子在怨她,就是在怨她!一口氣沒上來,她身子一歪,栽倒在床上。
這回不是裝病,她是真暈了。
無憂把興兒叫了來。興兒領命,只得把走了沒多久的大夫又請了回來。
邢夫人坐在東次間裡,沖著鳳姐兒嘀咕了一聲,「這病又重了幾分?」
這些日子,鳳姐兒伏低做小慣了,此時也在暗地裡抱怨姑媽想不開,還浪費銀錢。
卻說大夫進了王夫人的屋子,有兒子兒媳婦看顧,無憂就不杵在那兒,轉頭進了鳳姐兒的屋子,平兒自然也跟了過來。
卻說這院子三間正房,邢王夫人各占一間,東西廂房自然住著鳳姐兒等妯娌三個。眼見二爺從王夫人屋子出來,鳳姐兒便向邢夫人告別,抬腳跟了過去。
無憂占了賈璉的殼子有好些天了,每天都跟鳳姐兒一起吃飯,飯後更要跟便宜閨女巧姐兒待上一會兒。
反正周圍人都覺著,二爺並非不怨二~奶~奶,不過是看在巧姐兒份上不會發作。
鳳姐兒也這是這樣想的,因此對女兒更是盡心。
沒了錦衣玉食,好歹衣食不愁,更多了父母的關住和疼愛,巧姐兒還小懂得不多,卻覺得現在比以前更好。
無憂剛踏進們,巧姐兒聽見動靜就跑了出來,仰著一張笑臉,沖著她的便宜爹揮動著小胳膊。
在無憂眼裡,巧姐兒比這家裡所有的女人都可愛。他彎腰就把這嬌俏軟萌的小丫頭抱在了懷裡。
無憂深愛的女友死了,之後也一直沒有新女伴,不管是尤氏還是鳳姐兒,他都認定這是旁人的媳婦,他對別人的女人沒興趣。最關鍵的是,招惹了不該招惹的,母親的病怎麼辦……
但對便宜閨女,他一點都沒有障礙。抱著巧姐兒,他還笑眯眯地親了小姑娘的臉蛋,心裡還在感慨,要是他有個這樣的閨女,絕對要星星不給月亮!
這會兒鳳姐兒也踏進門來,見父女兩個言笑晏晏,鳳姐兒臉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幾分。
卻說她還來不及說了幾句,平兒便急匆匆地跑了進來,說是保齡侯史大人有請……
無憂一聽這話,就知道二位老爺差不多定了罪,保齡侯史鼐這是要通知他此事,沒準兒還想安撫一下。
患難之際見人心,史鼐史鼎兄弟與賈府一直淡淡的,可賈府真出了事,兄弟倆竟都出了些力。
這份人情無憂也是記下了,這次任務如果報不得恩情,總還有下一次。
賈璉篇
無憂雖然心裡有數,但還是收斂了笑容。
鳳姐兒如今再不多嘴討巧,而是直接上前,打算把巧姐兒接到自己懷裡。
巧姐兒忽然道:「爹爹要出門?」
無憂不喜歡「老爺」和「父親」這種聽著就很生疏的稱呼,他就喜歡巧姐兒這樣的軟萌小姑娘管他叫爸爸。巧姐兒也聰明,無憂就提過一次,她就記住了。
此時小姑娘緊緊抱住無憂的脖子,「爹爹什麼時候回來?」
無憂親了親巧姐兒的小臉蛋,「爹爹一會兒就回來,巧姐兒想吃什麼點心?爹爹給你帶回來。」
巧姐兒趕忙道:「不要點心,就要爹爹早回來。」說完,還回親了她爹一下。
鳳姐兒剛想說巧姐兒要懂事,無憂卻一下子笑了開來,「爹爹為了你也會儘早趕回來的。」把巧姐兒交到王熙鳳手裡,還囑咐道,「你們先吃。」又揉揉巧姐兒的小腦袋,才回頭對興兒道,「咱們走。」
鳳姐兒摟著女兒,望著二爺逐漸遠去的身影,又明白了一件事兒:光靠巧姐兒,就足以拴住二爺的心。
卻說無憂回房換了件衣裳,又讓平兒重新給他梳了個頭,才帶著興兒一起趕往保齡侯府。
不得不說,賈史王薛這金陵四大家之中,史家兄弟絕對是最明智也最出色的。就看在賈王薛以及甄家四家全部敗落的時候,史家一門雙侯,兄弟倆依舊穩如泰山,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這兄弟倆絕對不止是早早站對了位置這麼簡單。
史鼐可是賈璉的長輩,拋開侯爺這身份不提,人家也是個正經的二品大員。
於是無憂恭恭敬敬地上門,門房也一點都不為難,通傳過後更是史家的大管家親自出來把賈璉迎進了史鼐的書房。
見禮後,史鼐先笑了,「賢侄氣色不錯。」
這要歸功於葵花寶典了。無憂歎息一聲,而後才鄭重道,「不瞞叔叔,聽您叫侄兒過府,侄兒這心裡的石頭可算落了地。」
史鼐點了點頭,「兩位世兄都是流放,甘肅與廣西,雖是一北一南,打點好了日子不算難過,安生待上幾年,就能用銀子贖罪。倒是珍哥兒和蓉哥兒艱難一些,發往軍台效力,但若是立下戰功,只怕起複得更快。」
聖上果然沒有斬盡殺絕之心。
雖說殺雞儆猴,但甯榮兩府加在一起撐死也就是一隻鵪鶉。
想想也是,甭管甯府還是榮府到後來都再無實權,想辦出點大事都是有心無力,甯府賈珍偷藏過秦可卿之外就剩光打嘴炮過癮,真論起來罪名還沒榮府二位老爺隱匿甄家財產大。
想到這裡,無憂心中大定,起身一揖到底,「多謝叔叔。」這裡面史鼐必定出力斡旋過,這結果比無憂預先得好上許多。
「多虧叔叔照應,剛被趕出來那會兒,全家上下驚魂不定,僕從走的走散的散還有趁火打劫的,若非叔叔出面,家裡的女眷以及侄兒的兄弟子侄們只怕難以撐過去。」
史鼐擺了擺手,「罷了。都是親戚,不說那些客套話。」這孩子倒是知恩,是不是報恩還得等等看。
以前只覺得這侄子紈絝作風,不堪造就,家裡糟了難,如今看來倒是沉穩有度。
史鼐便動了愛才之心。
聖上如何能信任六親不認,坐視親朋下獄問罪,卻問也不問的臣子?所以賈府史鼐一定要幫一把,但幫到哪個程度,端看剩下的賈家子弟值不值得。
於是史鼐又問,「今後賢侄可有打算?」
無憂登時精神一震:這是扶上驢還要送一程?
以前榮府跟史家真不算親近,反而因為王夫人和王熙鳳姑侄的關係與王子騰走得極近,所以王子騰一暴斃,榮府一個月內就倒了。
而抄家之後,史家對賈府的態度絕對不止於「厚道」二字。反倒是時常來榮府小住的史湘雲不僅沒見到人,連書信也沒見著一封——她嫁給了衛若蘭,聽說日子過得還不錯。
無憂對人情冷暖看得多了,感慨有限,但他想到這裡心口卻是不受控制的微微發熱——可見賈璉很不甘心,尤其是兩廂對比如此強烈之際。
無憂在心中自言自語:別太鑽牛角尖,得之勿喜,失之勿悲。賈璉比無憂小了好幾歲,一時看不開再尋常不過。
過了一會兒,心緒逐漸平靜,無憂覺得此時說話應該無礙,才小心道,「自然是先打點一番,護著二位老爺和大哥侄兒離京再說。之後自然是再尋個差事,」不掩面上苦澀之意,「家裡總得有些營生。」
賈府現在除了賈璉,就剩老弱病殘……史鼐很能體諒,「我如今擔著鑾儀衛使,鑾儀衛出缺,賢侄可有想法?」
如果甯榮兩府不敗落,或者祖父賈代善尚健在的話,自家兒孫若要從武,那麼從禁軍或是大內侍衛起步才是最好的。
原因很簡單,雖然禁軍和大內侍衛十分辛苦且品級極低,但能時不時地見到聖上。至於鑾儀衛比不上前面兩種,碰不碰得到聖上得看機緣,但終歸是個好機會。
無憂當然忙不迭地應了,那副先驚後喜也實實在在落在了史鼐眼裡。
話說史鼐算是比較和善的長輩,也不會接受給臉不要……
說實話,無憂沒想過再走仕途,至少沒想過這麼快就補缺做官。他只想找棵大樹罩住自家,然後老老實實做點生意,餘下的時間專心修練神功——強身健體之外還能滿足他的好奇心。
畢竟剛被抄過家,想起複好歹要等大哥他們戴罪立功,蘭哥兒年紀稍長得了功名再說,萬沒想到這便宜世叔這般給力!
既然好叔叔主動給他謀差使,無憂自然把自己的計畫稍微修正了一下,然後告知史鼐:無憂已經把做買賣改成了爭取做鑾儀衛的教頭。
賈府玉字輩賈珍和賈璉的騎射都很能看得過去,賈璉的底子……在當過賈珍的無憂看來,真心不比賈珍差上多少。
而史鼐聽說這侄子的志向,倒也來了興致。保齡侯武將出身,家裡自有能「比劃」一下的好地方。
無憂跟著史鼐來到這小校場,一點都不犯怵。他做了整整八年戍邊大將,手還沒生,再加上葵花寶典莫名提升的一點點協調性:他來了個一口氣十連射,箭箭紅心。尤其是這十支箭從正面看過去,箭尾的箭羽還組成了一個圓。
無憂這一手,把周圍的侍衛家丁徹底震住了。
史鼐眼前一亮。原本只想給這侄子一個八~九品的小官……或者稱為小吏更合適一點,如今他也改了主意:要不然直接給個把總試試?若是不成隊率也好啊。
不過這種官兒,得給聖上過目。想想這侄子的騎射功夫,史鼐對無憂的態度越發慈和。
卻說叔侄兩個言談甚歡,無憂更是讓保齡侯大管家親自送出門來。
興兒在門房擔驚受怕地等了好一會兒,見這陣仗也放了心,小跑著跟上他家二爺,「二爺,您要出仕了?」
無憂笑了,「你也懂出仕?」須知興兒根本認不得幾個字。
重點不是懂不懂出仕的意思,而是他問話二爺沒否認,興兒立即咧了嘴,喜笑顏開得就差手舞足蹈。
無憂看著興兒撒了會兒歡,才提醒道,「家去別亂說,一日沒拿到文書一日不可張揚。再說你家二爺縱然做官,也是微末小官,別得意忘形。」
這番話直說得興兒一個激靈。不知為啥,現在二爺時常笑眯眯的,卻是讓人……不敢不聽他的話。
回到家裡,太陽已然落山。
無憂衣裳都沒換,便直接進了內宅,給家裡那「小祖宗」一個交代。得到消息,鳳姐兒已然迎了出來,幫無憂脫去外衣,更遞了溫熱的手巾,「一直不肯吃飯,非要等二爺回來。」
此時巧姐兒已經躺在榻上睡著了。
看看時間,無憂覺得小姑娘這會兒睡下去晚上就睡不著,擦過手臉便把她抱在懷裡顛了顛,「巧姐兒,醒醒。」
巧姐兒「唔」了一聲,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嘀咕了一聲,「爹爹,好餓。」小腦袋一歪,似乎又要睡過去,偏巧小肚子此時不爭氣地一連「咕嚕」了好幾聲。
無憂大樂,「都餓了還睡?」
巧姐兒小臉都紅了,扭著小腦袋瓜,說什麼也不肯再給她爹來個正臉。
無憂邊笑邊勸女兒回心轉意,「爹爹說錯話了,巧姐兒怎麼是餓了呢?巧姐兒一定是想睡覺啦,那爹爹哄你睡覺再和你娘一起用飯,你看怎麼樣?」
巧姐兒猛地回頭,「爹爹壞。」小肚子又十分配合地「咕嚕」了一聲。
鳳姐兒此時已經和平兒一起擺好了飯菜:如今府裡比以前寬裕了些,也只能做到有菜有肉而已,茄鯗……這輩子也不知能不能再吃到。
無憂放下巧姐兒,讓孩子她娘給小姑娘洗過手臉,便又把小姑娘接過來放到自己腿上。
一家三口一同吃飯,飯後趁巧姐兒還清醒,無憂便教她認字讀書。等哄睡了巧姐兒,王熙鳳便眼巴巴地瞧著無憂。
說來也有趣,家裡兩對夫妻全都分居。
寶玉心如死灰,輕易不與寶釵見面。大約在他心裡,母親王夫人和表姐薛寶釵全是害死黛玉的幫兇,而……元兇他認定是他自己。
這陣子寶玉也時常坐在窗邊,默默讀著佛經。
而無憂為了巧姐兒,沒有休掉王熙鳳,但賈璉本人似乎並不高興——真正的璉二爺並沒有原諒王熙鳳。
賈璉再~好~色再愛胡鬧,也從沒謀害過人命。這一點也是賈璉的底線,因此他無論如何都看不過鳳姐兒視人命為兒戲:張金哥一對有情人,外加尤二姐和張華,只是張華命大……手染三人鮮血的鳳姐兒,怎麼都洗不白。
人命也是無憂的底線。
鳳姐兒再美,不管是無憂還是賈璉,都對蛇蠍美人,尤其是已經見識過本來面目的蛇蠍美人,完全沒有胃口。
他又不想替賈璉「教導」鳳姐兒。成年人三觀已然成型,他除了死死壓制鳳姐兒,讓她永遠沒法「得志便倡狂」就是。於是這家裡正經的管家~奶~奶只能是寶釵,無憂不會有換人的打算。
無憂想了想,還是有所交代,「過些日子,我帶著弟弟和蘭哥兒一起去探望下二位老爺並珍大哥哥父子,他們已經定了流放,至於是哪天,還要等史家叔叔的口信兒。」頓了頓又道,「你多瞧著點嬸子,別讓她再鬧騰。」
鳳姐兒鄭重點了頭。
在賈政流放離京之前,王夫人若是不認命,還會最後掙扎一下。
以前無憂沒打算再走仕途,自然把自家定位為升鬥小民,王夫人就算指使人弄出些閒話,譬如無憂苛待長輩,欺負孤兒寡母之類……但他一個光腳的哪裡還怕王夫人一樣光腳的?
說是坑,坑得也是將來要考取功名的蘭哥兒。
同時給街坊鄰居添點飯後談資……無憂可不甚在意。然而過些日子,無憂怕是得去鑾儀衛上任,就不顧忌官聲。
這跟他做賈珍那會兒可不一樣,當初他就是嫌榮府太亂,他根本收拾不來,寧可當個擺設似的族長也要乾脆遠遁避禍,結果榮府上下果然一路作死作到抄家奪爵。
這回他占了賈璉的殼子,為了巧姐兒不好抽身而去。王夫人也是越接觸越讓他心煩,固執、自私和無知……這三樣讓無憂下定決心準備點非常手段,原本他還想著給大家都留塊遮羞布的。
這邊無憂和王熙鳳正說話,卻不防正房裡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呼,「你這是……要剜了我的心啊……」
這聲音十分「走形」,可誰都聽得出這是王夫人發出的,毫無疑問。
無憂起身,「咱們去瞧瞧。」還不忘吩咐,「平兒守著巧姐兒。」
無憂與王熙鳳快步來到正房,不算小的一間屋子已經都快站不下。
王夫人歪倒在床上,胸口劇烈起伏,寶釵坐在床邊,默默抹著眼淚。至於寶玉則垂著眼,一臉平和,不知是不是錯覺,無憂只覺得寶玉胸前那塊寶玉似乎比平時明亮潤澤了幾分。
見家人幾乎悉數聚齊,寶玉才抬眼對著無憂道,「二哥哥,弟弟想出家。」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15 09:25
賈璉篇
意料之中的事兒,只是沒想到寶玉自己先提了出來。
無憂點了點頭,隔了一會兒才緩緩道,「自從黛玉沒了,你就鬱鬱寡歡,二哥都看在眼裡。」
黛玉這兩個字幾乎就是寶玉的逆鱗,但他在這一刻禁不住淚流滿面。
寶玉這一落淚,王夫人和寶釵更是痛哭出聲。
想起黛玉彌留的那段光景,李紈也忍不住用帕子擦起眼睛。
無憂也不說話,靜靜地等著寶玉他們宣洩情緒。他忽然感覺身後有人盯住他,回頭一瞧,卻是賈蘭。
無憂一胳膊就把賈蘭抄到自己身邊,摸摸他的腦袋,什麼話都沒說。賈蘭勉強擠出了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賈蘭對才思敏捷的二叔寶玉存著相當的敬意與好感,因此見他難過亦心有戚戚。同時在抄家之後,一人頂起全家生計的堂叔賈璉,亦是十分感激,更別提這叔叔說了要送他去官學。
能不能成都在其次,有這份心意他就知足了。
因此無憂摸了摸他的腦袋,賈蘭什麼話都沒說,也實在是不知該說些什麼。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無憂又聽見身後有細碎腳步聲,再次回頭看去:來人正是賈環。
賈環也許不學無術,但並非什麼都不明白。父親入獄,他和母親全要指望堂兄過活,再說銀錢又都掌握在新二嫂手中,他哪裡敢再不老實,或是耍什麼心機?
苦難使人成長,這話可不是白說的。反正賈環就是智商情商都有大幅增長的……那個典型。
眼見家中老少爺們悉數到齊,寶玉淚痕未幹,但似乎平靜了幾分,無憂才又道,「今兒我到保齡侯府走了一遭。咱們二位老爺,珍大哥哥父子流放已成定局,」寶玉出家當真無法挽回,他也不至於多惋惜,「聽二哥一句,好歹見一面再說。」
寶玉沉默良久,方應了聲「是」。
在場之人早都對賈赦賈政兄弟並賈珍賈蓉父子的將來有所猜測,親耳聞聽只是流放,不曾傷了性命,在慶倖之餘又難免悲從中來。
這家是真地敗了……好在大家尚有容身之所且衣食無憂。
「什麼!?」王夫人痛呼一聲,她此時也無法挑剔無憂他們不曾勸解寶玉,「老爺……我不信!」
這位昔日「菩薩」似的二太太,已經處在了崩潰的邊緣。也不奇怪她接受不了現實,哥哥丈夫和兒子全都離她遠去,一個個的都再也指望不上,她大半生的辛勞,尤其是處心積慮斂財,甚至不惜造孽——這些她自己都知道,儼然全成了笑話。
王夫人把臉貼在被褥上,哀嚎不止。
不止是她,連寶釵都覺得自己的婚事是個笑話,她此時也不想對王夫人「盡孝」,只是自顧自垂淚。
她哭得不僅僅她的婚事,更是觸景生情,為娘家未蔔的前程而心疼:賈家的爺們有了准信兒,但同在大牢中煎熬的親哥哥薛蟠仍未有定論,每天幾十上百的銀子花著……寶釵知道,失了靠山的娘家,非得家財耗盡才能救出哥哥……
寶釵也搖了搖頭,她這是白日做什麼夢,背著人命官司的哥哥最好的下場也是流放。
母親妻子一個哭得都快背過氣去,一個落淚落到說不出話,寶玉似乎無動於衷,「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半點怨不得別人。」他忽然冷笑一聲,揚長而去。
這刺激受得不是一般的大。寶玉以前大約也都是隱忍不發而已,一旦反抗起來……這酸爽滋味王夫人和寶釵最先領略了一番。
有寶玉開了個頭,被屋子裡女人「嚶嚶嚶」得頭疼的無憂也帶了鳳姐兒回了東廂房。
鳳姐兒察言觀色的段數本就極高,今晚聽了二爺所言,知道老爺們……興許都回不來了,全家上下真得全指望二爺的時候,發覺二爺已經很不耐煩,她就絕不會再抹淚,「還沒定準日子哪天去探望?」
無憂按著太陽穴道:「得聽史家叔叔的消息。」
刑部大牢不是能隨意出入的地方,在獄中見一次面,不僅好耗費銀子,更好花掉人情……其實在賈赦他們出獄前往流放之地的時候,也能再見,但為了多見一次,無憂不介意多花銀子。
對於果斷把兒媳婦和媳婦罪責全部攬在自己身上的二位老爺,無憂必然要替賈璉有所回報。
當然,為了讓他們不必流放奮而~造~反,這種事兒無憂肯定不會幹。
王熙鳳一時失神,片刻後才歎道:「這卻是想不到……」史家以前與甯榮兩府並不親近,跟王家甚至幾無往來,「抄家那會兒,也是北靜王親至,大嫂和弟妹的嫁妝才能保住。」
無憂道:「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說著又敲了敲太陽穴,「今年祭田的收成送來,再過些日子就有熱鬧瞧了。」
卻說賈家人口不少,如今甯榮兩府敗落,盯著這祭田收成的族人們總會跳出來鬧上一場:誰讓長房二房不止沒人做官,還要被發配充軍呢。
這也是大愁事!雖然如今日子還過得下去,那是最近多有親朋接濟的緣故,家裡的爺們到現在也沒個正經營生,更別提成了婚的寶玉還要出家。
鳳姐兒再要強也得屈從於生活,她也頓感無力,「二爺難不成還隨他們鬧?」說著又低聲抱怨了一句,「寶玉那兒二爺也不勸勸?」
她抱怨的不是二爺,而是寶玉。
無憂搖了搖頭,「隨他們去。」他巴不得族人跳出來,他好順水推舟地甩鍋,真以為賈家的族長還向以前一樣金貴?這鍋甩出去,想再丟回來就難了。
至於寶玉,無憂也說了實話,「勸不住的。當初嬸子心思不正,既挪動了黛玉的嫁妝,又不肯善待人家……一還一報罷了。」
無憂語氣平和,但聽在王熙鳳耳中不啻驚雷:一還一報,報應不爽……
無憂見王熙鳳出神,便悄聲離去,回他自己的屋子修煉「葵花」神功去了。
他也不知道賈璉這殼子是否是修煉奇才,但他就是自覺進境飛快,而且整個過程通身暖意融融,雖然依舊沒有所謂的氣感,但四肢百骸又酥又爽,險些讓人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自覺不過修煉了半個時辰,然而他再睜眼:天都亮了,而他自己似乎也不知道怎麼誤打誤撞地點亮了哪一條經脈。
無憂伸了個懶腰,才緩緩起身——吸取了之前的教訓,萬一因為腿麻再在床上摔個狗啃泥……他腿上可還貼著那塊大號創可貼呢。扯到傷口,還得再貼……
不過他真得贊一句光屏送他的大號創可貼,不僅止血防水,甚至在貼上之後幾乎痛感。須知他那一刀下去,創口頗深。
直到他雙腳落地,站直身子,終於確信剛才那不是什麼自作多情:自己不說脫胎換骨,但真地有哪裡不一樣了。
他原地跳了跳,頗有種身輕如燕的感覺。
正好今日無事,無憂用過飯便閉門繼續練功。
到了晚上,他不得不感歎:這他麼進境就跟開了掛一樣,連他都有點把持不住。難怪東方不敗、嶽不群和林平之寧願不做男人,也要堅持修煉葵花寶典。
不過在這兒實在修不出氣感,進而也無內力可言,無憂心道:那就安心練下去,兩~腿~之間也無需挨那兩刀吧?
等入了夜,安撫過巧姐兒,無憂想著出門試試自己的深淺。
到刑部大牢也就算了。那種守衛森嚴之地,萬一手潮讓人發現點端倪,壓根說不清楚。
於是無憂便想著到四處道觀佛寺轉一轉,畢竟是出家人逮個正著,也不會傷他性命。
卻說一身黑衣,迎著月光行走於房頂院牆之間的感覺,無憂實話實說:有點冷。
無憂先去了賈家停靈之地鐵檻寺:一派平和安寧,就是略顯破舊,人手也短了不少。
至於寺中棺木……莫說甯榮兩府罪過沒那麼大,聖上也幹不出絕戶事兒,就說榮府的老派~政~敵忠順王也不會為難寺裡這一排排棺材……
無憂轉了一圈兒,便改道直奔水月庵。
水月庵曾經是聚賭亂那個什麼之地,反正讓賈芹攪得一片狼藉,這次甯榮兩府倒楣,賈芹也到獄中待了幾天,才被放了出來。水月庵也因為這群破落流氓的離去,而終於再成清淨之地。
惜春在此,倒也安生。尤其看這小丫頭的氣色,說不上好看,但也沒差到哪裡去。
無憂便打算離開,怎料他剛走到水月庵前門處,就見前面有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正一路飛奔。
剛剛修煉有成的無憂還耳聰目明地聽見了些許動靜:悶哼……已經似乎是女子微弱的掙扎與喝罵之聲。
呵呵,那就再積次德吧。
無憂便循聲追了過去,但願別再有敵人接應,尤其人別太多,他這般想著已然~抽~出腰間長劍。然而……他做好惡戰的準備,卻見那兩個男子扛著個棉被卷,急匆匆地往空無一人的路上跑,遠處一輛寒酸又孤零零的馬車正停在一顆槐樹之下。
這兩個男子還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扛著那露出一抹青絲的棉被卷,無憂看著都替他們費勁兒。
大半夜的,又沒問清楚情況……雖然這情況已經沒什麼要詢問的了,無憂還是決心不造「殺孽」。於是他把腰間劍鞘攥在了左手裡,飛身下房,在半空中朝著那跑在後面的胖子兜頭劈了下去——他這還是怕慣用的右手一記奪命……
那胖子一聲都沒吭,就栽倒在地。畢竟是扛了個還在掙扎的大活人,失了重心,前面那瘦高個兒忽然一個踉蹌,眼見也要跌跤的時候,無憂反手一個橫砍,這位朝前一撲,也沒了動靜。
無憂收劍,先看那胖子——不認識,那瘦高個兒……卻是賈芹無疑。那麼這棉被卷裡的人,無憂也有了猜測。
把被子撩開一瞧,可不就是妙玉。
因為兩個銀賊先後倒地,妙玉也隨之摔在地上,幸好有棉被墊著,沒受什麼傷。此時她身著薄薄的裡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卻依舊冷靜,迎著月光看清救他之人,妙玉終於安心,只喊出一個「你」字就暈了過去。
無憂生怕沒了被子把人家姑娘凍著,於是他又原樣把人家卷回被子裡。一個人試著顛了顛,發覺完全扛得動……他便繼續行走在房頂和院牆之間把妙玉送回了水月庵:讓惜春照看妙玉他還稍微放心一點。
怎料就是這麼一小會兒,惜春的院子便多了個客人——寶玉。
寶玉自從跟全家攤牌之後,並不滿足於臨窗整日了讀佛經,而是來到鐵檻寺一待就是一整天……
不過剛剛他還在鐵檻寺誦經,這會兒與惜春說話大約是要告辭回府。無憂也沒什麼避諱,踹門而入——那是因為他雙手都抱著那個大棉被卷兒。
當然進門時還是把遮臉的圍巾卸了去,否則就該輪到寶玉與惜春驚魂未定。
即便如此,二人還是在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竟然還來了個異口同聲,「璉二哥!」
這會兒寶玉和惜春都還沒正式出家,所以該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出家之後肯定叫施主了。不過他們若真是叫得生分,只怕賈璉又得心痛。
橫豎妙玉已然昏過去了,反倒少添尷尬幾分。無憂喝著堂妹親手倒的香茶,把剛剛所見所聞一一說出。
已然寡淡了許多的寶玉的惜春也難免動容。若真是讓賈芹得逞,完全可以想見等待妙玉的將是什麼樣的淒苦且受辱的日子。
無憂讓寶玉與惜春安頓妙玉,他則放下喝了一半的熱茶,出門去看看被撂在石板路上吹寒風的賈芹,以及他的同夥如何。
到了地方,人影都沒見著,馬車也消失不見。
無憂暗道:還行,挺精明,賈芹想必也不敢回家……但願你別落在我手裡。
再次回到惜春院子,得知妙玉已由惜春妥當照顧,無憂道謝後便望向寶玉,「咱們兄弟聊一聊?」
寶玉沉默了片刻,方點頭應允。
兄弟倆從水月庵出來,緩步走向鐵檻寺。
兄弟倆這一路上都相伴無言,直到邁入鐵檻寺供奉神佛的大堂,無憂才問,「二弟,前塵往事可想起來了?」
寶玉默默解下胸前通靈寶玉,攥在手心,「斷斷續續,只想起一部分。」
無憂歎道:「難怪。」
寶玉抬眼道:「二哥有何教我?今日弟弟又遇見了那為我尋玉的大和尚,他說二哥與他有緣。」
無憂眨了眨眼,「的確有緣。這要從……前世說起。黛玉乃是絳珠仙子轉世,她欠你一世眼淚,如今也算恩怨兩消。」
寶玉再次長久不語,直到無憂都有些犯困,寶玉才又道,「我還是看不開,這才向神佛求個答案。」
自古至今,誰又能在「情」字上真地看得開?若能看透,放下,寶玉也離得道不遠。無憂輕聲道:「她解脫了,你若再看不開,豈不是又要帶累她一世?」
寶玉雙手合十,再不答言。
無憂亦不再勸,只在抬腳出門時提醒道,「出家之前,儘量多回家瞧瞧。」
寶玉終於點了頭,「弟弟省得。」
賈璉篇
水月庵裡住著兩個正值妙齡的漂亮姑娘,甯榮兩府又失了勢,很可能還要一蹶不振,打她們兩個主意的地痞流氓絕不在少數。
有道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無憂倒是不指望兩個小姑娘回報,他但求……心安。於是他都已經邁步出了門,又轉了回來,特地囑咐寶玉道,「二弟,既然你常來禮佛念經,就多照看一下她們兩個。」
寶玉痛快應下。
惜春再性子清冷,也不會不識好歹。畢竟幾個弱女子,對上孔武有力的壯年男子幾乎沒什麼辦法。
見兩位堂兄為她和妙玉有所安排,念了聲佛便誠懇道謝。
無憂看了看惜春,覺得這姑娘才是心灰意冷,而寶玉……他忍了又忍還是開口勸道,「哥哥不管你是不是求而不得,滿心愧疚才看破紅塵……」
寶玉輕笑道:「我可不是看破紅塵。」自嘲之意溢於言表。
無憂點了點頭,繼續道,「你要出家,哥哥不攔你。只是出家之後多行善事,積攢了足夠的功德,萬一下輩子就如願了呢。」
寶玉垂頭不語。
但無憂就是知道這番話總算沒白說,寶玉也確是聽了進去。
從水月庵出來,無憂也不急著回去,而是循著記憶摸黑來到了賈芸家中。
這會兒已然起了風,無憂翻過院牆,看見屋子裡依舊亮著燈,還是稍有驚訝:這大半夜的還不睡覺,究竟在琢磨些什麼。
可無憂到來不是要做壞事,於是他輕飄飄地落在地面,正經敲了敲房門。
屋裡立時響起了賈芸的聲音,「誰?」隨後門便開了。
無憂笑著點了點頭,「原來芸哥兒也是……漫漫長夜,無心睡眠啊。」他在看清賈芸身後面帶驚訝之色的賈薔,故意調侃了這麼一句。
話說賈薔也曾常年跟賈珍賈蓉父子鬼混,但他終究不曾謀財害命。無憂也當過賈珍,跟賈薔也打過數次交道,他知道這小子做事尚有底線。
不過隨著這個世界賈珍賈蓉父子齊齊入獄,賈薔跟賈芸親近起來,無憂倒是樂見其成:因為賈芸是族人之中難得的仗義厚道人。
賈芸值得託付,賈薔應該也不差,無憂也自覺來對了地方,找對了人,於是笑容就真誠了幾分。
雖然不知二叔夤夜到訪所為何事,賈芸還是先得把人請進來,而且他知道璉二叔手底下有點功夫,但……什麼時候身手這麼好了?他可記得前幾天璉二叔還病得起不來床。
賈薔跟賈芸完全想到了一處。這兄弟倆不由面面相覷。
無憂也不客套,坐下身來道,「我剛從水月庵出來。本來是想去瞧瞧夜不歸宿的寶玉,」這句純是瞎話,「卻讓我撞見賈芹勾結外人,要把咱們家姑娘弄出去,賣個好價錢。」
無憂這話一說出口,賈芸和賈薔都信了:他們再清楚不過,原先管著水月庵月錢的賈芹是個什麼玩意兒!
如今家裡糟了難,賈芹動了拐賣自家親人的心思……這小子的確做得出來!
無憂靜等賈芸和賈薔琢磨片刻,才繼續不慌不忙道,「咱們家雖說不如以前,可終究還沒淪落到灰溜溜地離開京城。」
賈芸和賈薔聞言齊齊抬頭:二人全都聽出了他們璉二叔的弦外之音。
賈芸驚喜道:「果然……二叔,差事定準了嗎?」
「定不定準不知道。」無憂笑了,看著目光灼灼盯著他瞧的兩個後生,「但凡有口飯吃,都沒有賤賣親戚的道理。」
賈芸和賈薔齊聲應是。
無憂又道:「你們住得不遠,芸哥兒薔哥兒找幾個信得過的兄弟,看好你們水月庵裡的住著的堂姑。將來珍大哥哥父子出來,必有說法的。」
如今甯府只剩尤氏與胡氏婆媳兩個,賈薔時不時地前去探望,也曾出銀子幫她們尋過大夫。當然,賈薔和賈芸更上門探望過賈璉,只不過那會兒賈璉病倒,無心說話,而無憂還沒穿來。
圖不圖回報尚且擱在一邊,只聽璉二叔此番言語,賈芸和賈薔便跟吃了定心丸一樣:牢裡的長輩們都無性命之憂,甚至過些年還能起複……這真是意外之喜!
無憂既然有心讓賈芸賈薔挑起族務,不先給畫個大餅調動一下積極性怎麼行?
這兩個小夥子的反應也委實讓他滿意,他還真動了到鑾儀衛任職之後,提攜一下這小哥倆的心思。
這兩個小夥子賣相都很不錯,至少進入鑾儀衛這個皇家儀仗隊外表肯定是合格的。若是他在這個世界也待不久,那總得對便宜家人們有所交代才是。
於是他又誠懇地補了一句,「便是我,也要給你們些交代。」
賈芸和賈薔再次對視一眼。
還是賈薔咬了牙,低聲道,「璉二叔可知道我們兩個為何夜裡不睡,非得坐在一處說話?」
無憂笑了,「咱們族裡的老人家們,眼見我們這邊日子過得不行了,牢裡還有好幾個無底洞,想著收回祭田,又不是一天兩天。」
實際上,賈璉本人也為這件事而氣得病更重了幾分。
無憂看得開,純是因為……事不關己,反正薄情貪婪又不要臉的……不是他的親人。
按理說,賈珍賈蓉父子入獄,族長之位要麼落到賈璉頭上,要麼就會「花落」賈薔——須知賈薔可是正經寧府,也就是賈家長子長房出身。
無憂便笑問,「薔哥兒有何打算?」
賈薔一個激靈,還是說出了心裡話,「侄兒聽二叔的意思。」
因此璉二叔很快便要領差使,族裡終究是誰做官,誰說話算數。沒有璉二叔的支持,這個族長做得也沒甚意思。
說句實話,即使賈家落魄了,賈薔也看不上那百多畝祭田。這小子手底下的私房頗為驚人,幾百兩的銀子卻是能拿得出手的。
賈薔要這個族長之位,九成九是為了長子長房的體面。
話說賈芸也覺得族裡的叔伯長輩們做得過了,以前都靠甯榮兩府過日子,如今就……翻臉不認人,可想想家裡的房子衣食有多少都出自甯榮兩府的照顧。
看這兩個小夥子一臉糾結之色,無憂又笑了,「不就是忘恩負義,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
賈薔把心一橫,乾脆問道,「二叔……能不能給個准信兒。」
「長子長房如今就剩了你一個,不是你還能是誰?」無憂也不再逗他,言畢起身又再次囑咐,「看好你們的堂姑,再讓賈芹得手,我就來找你們。」
賈薔與賈芸齊聲應是。
無憂從懷裡摸出一張銀票,塞回了芸哥兒手裡,「銀子是你嬸子收下的,家裡過得艱難,但還不至於找小輩張口。」
賈芸想推拒,結果不知璉二叔怎麼著往他胳膊上一點,他就使不上力,眼睜睜地看著璉二叔把銀票揣進了他懷裡。
把一切都看在眼裡的賈薔眼睛瞪得老大:二叔這功夫若是上了戰場,還愁沒有功勞?!
隨即兩個小子的眼神便熱切起來:璉二叔,求教侄兒兩招!
賈家起家靠的就是軍功,仔細論起來賈家的男子們對武藝的熱情都高於讀書。
無憂也沒賣關子,「好好替你們二叔我辦事,得閒了就教你們幾下。」
賈芸與賈薔大喜,連忙拜謝不提。
卻說這一晚上,過得當真無比充實。無憂回到家中,誰都沒有驚動,正要躺下安歇時,居然有人輕輕敲了他的房門。
興兒睡得沉,這點動靜大約鬧不醒這小子。
女眷們可是不會半夜上門打攪的,就算後面真出了事情也會有婆子丫頭大聲呼喊起來,於是無憂隨意披著件衣裳起身開了門。
站在門口的卻是賈環。
無憂看著這個庶出堂弟,輕聲問,「睡不著?想說說話?」
賈環忙不迭地點頭。
賈環進了門,興兒也終於醒了過來。
無憂吩咐道:「給三爺倒杯茶,你自去睡。」
興兒迷迷糊糊地起身,摸了摸水壺,隔著布套依舊熱乎,他便找了茶碗給賈環倒了水,又慢悠悠地走回外間,繼續倒頭就睡。
賈環見狀,也嘀咕了一句,「興兒竟是沒愁事。」
無憂似笑非笑,「除了走投無路的,興兒這等沒甚心機的反而保有一份赤子之心。」
被戳中心事,賈環立時說不出話來。
無憂又道:「弟弟可是聽說了什麼?剛才是不是也來過,發覺我不在屋裡?」
賈環連忙點頭,「聽說族裡的長輩們……想……想……」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對著親爹賈政告他嫡出二哥的狀,賈環倒是不磕巴,還一告一個准。真正要說起正事,他反倒囁嚅半天,不知如何開口了。
當然,這跟無憂是他堂兄,沒有養育庶出堂弟義務有相當的關係。惹急了堂兄,把他趕出家門,他也無可奈何……
哪怕寶玉一心出家,心灰意冷幾乎什麼都不顧,瞧著還是芝蘭玉樹,可賈環就是畏畏縮縮上不得檯面的模樣。也不怨賈政對寶玉寄予厚望,對賈環始終看不上眼。
「族裡想奪了祭田,咱們家裡又沒個正經營生,你怕咱們吃不上飯了吧。」無憂直接替賈環把心事說了出來,「二哥問你,你可有安身立命,養家糊口的本事?」
賈環心頭猛跳,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他整日裡憂心堂兄不肯再養活他們母子。榮府二房的產業全被罰沒,他親娘伺候了太太這麼久,可算徹底明白太太手裡什麼都沒剩下,只有寶釵和李紈各有嫁妝傍身,可是嫂子們的嫁妝他無論如何都謀算不到。
至於他那個遠嫁的親姐姐,只是最初送了信來,之後就沒了動靜……可見也是個指望不上的。
話說回來,賈環也是心眼兒忒多,但真作奸犯科,他又沒膽子。
看著眼前畏畏縮縮,明顯告密不成而擔驚受怕起來的賈環,無憂又覺得為難一個十幾歲的中二熊孩子毫無意義。
寶玉現在都沒成年,與其嫌棄甯榮兩府的小輩都沒擔當,不像男人,還不如問一問賈赦賈政還有賈珍,這三個混過官場見過世面的成年男子,哪個是合格的父親?
子不教父之過,這話無憂深以為然。
兒子看不順眼,都不帶細心教導的,橫豎就那麼一招:揍。甚至連為什麼揍兒子,都說不出個所以然。
無憂也沒什麼耐性帶孩子,更別提寶玉賈環還不是他自己的孩子。他斟酌了一下,覺得自己前腳勸寶玉行善積德,轉頭他就甩鍋,這也不大地道。
罷了,盡人事聽天命吧。
等他走了,給巧姐兒丟下一堆只會拖後腿的叔伯兄弟,他也不好意思說「保住巧姐」這任務完成得極好。
於是無憂鄭重道:「人無一技之長難以立足。想著謀算份產業,什麼也不用幹,花天酒地著也不耽誤收銀子……咱們家裡這麼想老爺們,如今都在牢裡。」
賈環愣了,愣得目瞪口呆,心裡只剩一個念頭:璉二哥這話你也敢說!片刻之後,賈環才回過味兒來,璉二哥說了又如何,誰能拿他怎麼樣?原來璉二哥竟是這種性子,以前……那是因為大伯在,所以沒顯露出來?
無憂懶得管賈環的真正心思,反正文不成,好歹讓他練練功夫,再不聽話想辦法給賈環丟進營裡,摔跟頭摔到痛摔到怕,遲早得懂點事兒。
無憂最後意有所指道:「族裡議事的時候,咱們一起去聽聽,聽聽長輩們對咱們如何安排,再聽聽你是不是能有別樣的驚喜。」
賈環失魂落魄地走了,回到自己的屋裡依舊心跳不止,好不容易太陽升起來,他忽然想起來祭田那事兒二哥沒給准信兒,他又如何跟讓他來探口風的族叔們交代?!
他本想拿些銀子的好處,再在族裡謀個管莊子的差事,照樣吃喝不愁,反而不用跟在榮府裡似的,四處看人眼色。
結果話還沒出口,就讓堂兄看穿了……
剛剛二哥那句誅心之言,要不要跟族叔說一聲?為此賈環輾轉反側,直到日上三竿,他乾脆坐起身來,不睡了!
賈環心裡有事,吃飯時再看見堂兄,就更不自在了。
無憂笑了笑,「這也值當一夜不眠?」話音剛落,就聽門外有人焦急問道,「我們二爺一夜未歸,煩請璉二爺出門找找……」
此時平兒的聲音也傳進屋裡來,「你且等著,我進去說。」
這聲音……無憂也想了起來,好像是襲人啊。這丫頭怎麼還沒出府嫁給蔣玉菡?
賈璉篇
也不怪無憂驚訝,因為便宜老爹賈赦那群鶯鶯燕燕,在抄家後,幾乎人人都有辦法換回了自己的身契,之後全都卷著個小包袱瀟瀟灑灑地走人了。
那些殷實的人家很樂意迎娶這樣給大戶人家做過姬妾通房的年輕女子:一來這樣的女子見過世面,二來她們通常都會算帳會管家,三來……相貌都挺不錯。
在無憂眼裡,襲人離府行情也不會差,何必非把著寶玉不放?
但凡眼睛不瞎,就看得出在黛玉去後,寶玉恨他自己,恨他娘,連寶釵都跟著沾包,別提襲人這個為王夫人出謀劃策,通風報信兒的通房大丫頭。
無憂覺得,寶玉固然沒擔當,但總算還顧念舊情,能這麼決絕拋家棄母,肯定是知道了昔日王夫人的所作所為。再擴展一下,大約襲人兩次三番打小報告,也讓寶玉知道了。
襲人還沒這個本事算計黛玉,但晴雯之死,襲人可是沒法兒撇清干係的。身邊人都這個德行,寶玉一個想不開就厭世出家,也不是說不過去。
無憂這一番思量不過數息,此時平兒正好進門來問,「二爺,寶二爺屋裡的襲人來了,您看?」是不是見一見。
無憂連筷子都沒放下,「不必了。寶玉在鐵檻寺,與水月庵裡跟惜春妹妹作伴,妙玉師父也在。」
平兒一驚,瞥了二爺身邊的環三爺一眼,便小聲問,「寶二爺當真要出家?」
無憂道:「誰說不是呢。」
二太太鬧了幾回,平兒便知道璉二爺對二房上下已經挺不耐煩,「這就打發了她去。」
縱然她跟襲人有些交情,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了。
其實哪裡需要平兒特地傳話,襲人站在屋外的門廊上已經把璉二爺的話聽了個滿耳。
襲人本就憔悴,如今璉二爺這番話更讓她臉面掛不住,但她就是得生受著。
以前有王夫人做靠山,還有寶玉的寵愛,襲人這個過了明路的通房也頗有幾分體面,但現在……襲人這麼精明如何不知二房大勢已去,但真坐以待斃又如何甘心?!
她打聽到寶玉的下落,說什麼也要過去勸一勸,盡己所能地試著讓寶玉回心轉意。
於是襲人聽完平兒的轉述,道過謝便匆匆走了。
賈環守著越發陰晴不定的堂兄,他在屋裡自然也坐不住,胡亂吃了幾口也告辭而去。
平兒過來收拾碗碟,還問,「二爺怎麼有心思跟環三爺一起用飯?」
無憂手裡正拿著本兵書慢慢翻看,聞言便答,「他跟前的小丫頭去拿飯菜,正巧讓興兒遇上了,據說一點肉星兒都無,我便叫他過來一起吃飯。」
平兒默然。
二爺病癒後,便跟以前不大一樣。雖說自打尤二姐沒了,二爺與二奶奶生了隙,但像現在二爺哪怕在家,午飯也不肯跟二奶奶一起用……這份不耐煩和不待見清清楚楚,弄得平兒也不敢輕易開口勸說。
雖然她就是二奶奶打發到前院來當貼心說客的。
無憂偏偏像是能看穿她心事一般,「你看好巧姐兒便是。橫豎每天都能見面……」頓了頓又直截了當道,「憑你二奶奶做下的事情,只被罰了嫁妝,你不覺得這懲罰太輕了?」
這話讓平兒怎麼答?她也只能垂頭接著收拾。
無憂有不少賈璉,也對此不會太過糾結,他只是不想讓王熙鳳誤會:以為伏低做小些日子,就跟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借著毫無芥蒂地過日子。
時不時地敲打乃是必須!不過也得留神,別敲打得過猛,一下子把鼓面敲破了。
既然襲人來了,無憂又問起來,「她怎麼沒出府?我記得她家裡還算殷實,很能過得去。」
平兒與襲人關係尚好,這事兒的內情她還真知道,「她老子娘能賣她頭一回,就能賣她第二次。原先沒亂動心思,也是指望她做了寶二爺的姨娘,正經能拉扯她們家裡。」
怎料天有不測風雲,二位老爺入獄的時候,家中紛亂至極,最初那段日子過得還不如襲人她家。襲人老子娘見狀,便有心把女兒接出來,再許個好人家。
平兒仔細想了想,才篤定道,「聽說是給個員外做填房,或者給縣太爺做姨娘……」
難怪。
甭管是員外還是縣太爺,總歸不如寶玉年輕俊俏。尤其寶玉這樣的好脾氣,這輩子襲人也再不會遇到第二個。
就是因為襲人對此心知肚明,才不肯離府而去。
無憂笑了,「這丫頭主意正。」
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就說肯把女兒嫁給戲子,就知道襲人爹娘是什麼樣的父母。這個時候給戲子做媳婦,很大可能就是夫妻一起賣~屁~股。
別嫌這話難聽,戲子在這個時代就是達官貴人的玩物,而玩物的媳婦……地位處境可想而知。
別忘了蔣玉菡他金主兒可是榮府的~政~敵忠順王。無論怎麼說,嫁給蔣玉菡,對襲人而言都稱不上是什麼好結局。
聽平兒話裡話外都對襲人十分同情,無憂把手裡的書放到眼前小幾上,笑容依舊,「能替她家二爺做主的丫頭姨娘,可真是了不得。」
按說王夫人也是管了半輩子的家,偏生對這麼個心大的丫頭還就滿意得不得了,早早升了月錢過了明路……無憂當年看紅樓的時候,就完全不能理解王夫人的心思,這主不主,僕不僕的,難怪榮府最後得不了一點好。
平兒聞言,身子一僵,「她也是個可憐人。」
「你還同病相憐了不成?」無憂笑道:「你不用多心,你跟她不一樣。」平兒沒有那麼多不切實際的野心,也沒動過替自家爺們換個合適管家奶奶的心思。
平兒五味雜陳,也只得低聲應了是。
卻說襲人從前院出來,稟明寶釵後,果然跑到鐵檻寺勸解寶玉……反正傍晚時分襲人獨自歸來,據平兒說,那面色比出門的時候更差上幾分。
後院裡女人們的心思,無憂說到底還是不怎麼在意。
他這幾天在家都是潛心練功,晚上再去後院跟鳳姐兒一起吃個晚飯,主要還是陪巧姐兒待上一個晚上。
平兒必然將他那日的一番話悉數說給了王熙鳳,鳳姐兒果然越發老實。
家宅不甯,何以治國平天下?無憂沒有治國平天下這麼大的志向,他只希望自己到鑾儀衛任職的時候,後院裡別有誰再不開眼地跳出來捅他刀子。
而商量出了主意的賈薔和賈芸也隔天一登門,兩個少年態度懇切,無憂也就隨便教了他們兩手。
卻說無憂自覺身法又略有進益的時候,族中也召集了在京的族人商議祭田的處置。
原本祭田的收成都是由族長賈珍收取,並統一分配給族人們。現在族人們爭搶的,也就是這個負責分配的位子。至於不再管祭田的空頭族長之位,倒是沒誰還真正感興趣。
別看這百多畝祭田無憂沒看在眼裡,但掌握了這些田產,也能做個不錯的富家翁,不怪其餘族人動心。
皇帝還有一二窮親戚呢,再說賈家其實也只有甯榮兩府這兩房人出息。
無憂就坐在椅子上看一群人唇槍舌劍,其實男人為了利益破口大駡的場面……也頗為精彩。嗯,後來……就該大打出手了。
果不其然。賈薔也是伶牙俐齒,說得數位族叔都臉紅脖子粗。
這會兒無憂必須得站出來了。
他原本只是笑眯眯地看著賈薔和賈芸學以致用,但這兩個小子沒吃虧,那就有人一直被打而後動了真火……就是動了真傢伙,這小子抄出了懷裡的匕首,雙目發紅就往賈薔胸口戳去。
見狀不妙,無憂一個閃身,單手捏住這小子的手腕,「過了。」而後就是一記精准的窩心腳。
都要害了賈薔性命,無憂腳下便沒如何留情。這一腳踹實了,對方立即暈了過去,連個慘呼都沒發得出來。
此人身子倒地,先是一聲悶響。而這小子的匕首脫手落在地上,又發出了清脆的一聲「叮」,廳裡的老少爺們自此全都如夢初醒。
尤其是賈薔,生生嚇出了一身冷汗。望著猶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現在自己身前的璉二叔,賈薔的目光都跟著火熱了起來。
賈芸嘴巴更快,「璉二叔沒事兒吧?」
無憂眯了眼,「既然爭不出所以然,還惱羞成怒欲要奪人性命,咱們……」他回頭望了賈薔和賈芸一眼,「報官吧。」
「不成!」
「賢侄有話好說!」
族人們果然坐不住了。
無憂卻慢悠悠地坐回位子,「那侄兒便聽聽叔叔們都有什麼好話。」
此時一直默然不語的寶玉忽然站起身來,「昔日上門謀好處求照拂,叔伯兄弟們一個都不曾落下,如今急著落井下石亦是不甘人後……只是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尺罷了。」
寶玉終究不能惡語相向,但他的意思還是挺明白的:你們做得初一,我們兄弟便做得十五,以後別再指望什麼親戚情分了!
寶玉肯說實話得罪人,已是意外之喜。不過這孩子話裡話外的意思,真不像看破紅塵,而是怨氣深重。
無憂心中感慨,卻也立即順著寶玉的話往下說,「今兒你們是真要拿走這百多畝祭田?要拿也不是不成。」
賈薔與賈芸也默默站到無憂身後,與他們相好的一眾兄弟也跟了過來,至於寶玉壓根就沒坐下。
此時賈環也忽然道:「四叔,那銀子我不要了,侄兒不能昧了良心為點銀子敗壞璉二哥的名聲。」
卻說賈環口中的四叔給賈環銀子,那是想讓賈環打探點消息,看看能不能利用一下榮府長房二房的不合弄點好處,卻沒讓賈環真去敗壞賈璉的名聲。
這污水兜頭潑來,這位四叔指著賈環「你」了好半天,卻沒有「你」出個下文。
話說,王夫人乃是嬸母,對賈璉並無養育之恩,還因為私自放貸和隱秘甄家家產而拖累了全家……同時王夫人有兒子更有孫子,這種情況下,王夫人就算親自出面首告賈璉苛待嬸母,官府都未必受理,因為道理上根本站不住腳!
賈璉照顧王夫人那是情分,絕非本分。
而且名聲這東西……一榮全族俱榮那是未必,但一損全族跟著遭殃保准沒錯!
因為賈赦賈政全在牢中,族人頓感仕途無望,經商在幾年內只怕也十分艱難,人心浮動之下族人們這才動了瓜分族產,撈一點算一點的心思。
無憂其實很樂意破財免災:把祭田交出去,與族中做個清清楚楚的交割,同時大家也立下字據,長房與二房一起「自立門戶」,才是無憂真正目標。
這就跟分家出去單過的意思一樣,無憂看這意思,百多畝祭田足夠族老們做出決定了,現在的長房和二房對賈家其他人而言,純是拖累。
於是族老們商議了一天,終於找著無憂的意思,拿走祭田同時立了字據,又找人做了見證,還特地到官府備了案……
卻說無憂請來當見證的,正是保齡侯史鼎。而史鼎出現,賈家的族老們面面相覷,十個人裡有九個都後了悔。
無奈文書已經寫下,後悔也實在來不及。
這個時候,族老們也算明白長房二房仍有底蘊和後勁兒,就算別把長房二房徹底得罪,這答應好的事情也得辦下去。
總之無憂「得勝」而歸,連王熙鳳都特地恭喜無憂,「二爺自此可少了許多心事。」
至於後院西面那邊正房裡住著的王夫人又是氣得不打一出來,她難得見到兒子,滿心委屈又忍不住抱怨,「你跟你璉二哥胡鬧什麼?沒了祭田,咱們怎麼辦……」
寶玉不答,只是望了寶釵一眼,片刻後才低聲說道,「太太不用管這些。您安生養病便是心疼兒子了。」
若非為了助二哥一臂之力,他也不會從鐵檻寺回來。寶玉有感而發,「兒子這一輩子都很懦弱,許多話不敢說,許多事不敢做。如今咱們家裡全靠二哥一人支撐……他有忌諱,我卻不怕。」
這話一個難聽的字都沒有,卻讓王夫人和寶釵聽了個透心涼。
她們以為寶玉回家來正是回心轉意,尤其是王夫人還想好生誇一誇出門去勸解兒子的襲人呢……
寶玉看著王夫人與寶釵,忽然笑了:他這一輩子似乎都沒堅定過,所以她們都不信他出家的主意已定,再無轉圜餘地。
不過寶玉終究什麼都沒說,靜靜地看了會兒王夫人和寶釵,直到她們兩個越發不安起來,才起身揚長而去。在門廊裡見到滿心期盼的襲人,寶玉微微搖了搖頭,「現世報。你不要再等了,白費功夫而已。」
之後他便回了鐵檻寺。
無憂聽說,也沒二話:處於中二叛逆期的少年,還是摯愛去世,深受打擊的叛逆少年……那就隨他去吧。
又過了三天,史鼐打發了管家上門,告訴無憂第二天可去探監。
原本無憂還真動過闖一闖刑部大牢的主意,但轉念一想,冒著殺頭的危險去就賈赦和賈政?這買賣忒不划算。
仔細翻看了一回賈璉的記憶,無憂知道賈璉對父親有敬意有感激,但他們父子情分依舊……就那麼回事兒。
第二日,無憂起了個大早,收拾妥當更帶了十余張銀票,才踏入刑部大牢。
散出去幾張銀票,他終於得以坐到賈赦的對面。幾個獄卒收了好處自然站得遠遠的,方便父子倆說些體己話。
賈赦雙目佈滿血絲,面色蒼白……無憂反復把眼前的便宜父親跟賈璉記憶之中的那個人做對比,良久之後無數感慨只得化作一句話,「您可還好?」
好在看起來,賈赦沒受過什麼大刑,身上沒有傷口,衣衫也算整齊。
賈赦聲音很低,「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你可知道忠順王為何要置咱家於死地?」
無憂不由瞪大了眼睛,「咱們家裡難道有他的把柄不成?」
賈赦鄭重點頭,「太子行事越發狂悖,那是因為忠順王咋東宮飲食之中做了許多年的手腳。」
能讓人常年服用之後精神異常的藥物,無憂只知道五石散。而且忠順王府把手伸進了東宮,只靠他們一家就能做到這種地步,無憂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這裡面水也忒深了!捲進這場陰謀大案裡面,甯榮兩府一敗塗地真是……一點都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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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15 09:27
賈璉篇
也就是說,甯榮兩府敗落,忠順王必定出了大力。
畢竟是曾經的~政~敵,要不落井下石,無憂反倒要懷疑如此仁厚的忠順王如何平安活到今天。
無憂余光掃向大門處靜等的獄卒,心知這等人物對各類秘密最無好奇之心——因為有了好奇心的獄卒……墳頭蒿草都得半人高了。
他望向賈赦,低聲道,「父親可還有囑咐?」
兒子知曉了這麼大的秘密,居然連個表情變化都無,賈赦頓時自我懷疑上了:他似乎看錯了兒子?
當年老國公爺尚在的時候,便發覺太子不對勁兒,但那時老國公爺年歲已高,許多事情有心無力,但這份懷疑他終究還是告訴了兩個兒子。
賈赦賈政兄弟仕途中斷,除了能力本事的確有限之外,忠順王亦是「功不可沒」。
賈赦恨了忠順王小半輩子,卻對他無可奈何,鬱鬱不得志便縱情~聲~色,如今……這份怨恨他只能告訴兒子,希望兒子能替他好生出一口惡氣。
於是賈赦繼續道:「咱們家貴妃進宮之後,應是拿到了些證據,忠順王知道之後不敢輕舉妄動,但貴妃薨了,那證據卻不知所蹤。」
無憂回憶了一番,「兒子記得跟著貴妃入宮的丫頭叫抱琴,是咱們家的家生子。」
「那一家子早就不知所蹤了。」
「看來是早就遇害了。」這個時代逃奴不是鬧著玩的,既有本事把抱琴一家子偷偷送出來,還不如……直接一了百了呢。
賈赦頗為認同,「反正你記著防著忠順王就是。」
這會兒忠順王剛好病了,長子又讓聖上派去了邊關,無心為難賈家,但過些日子忠順王精神頭足了,一個氣不順,可能就又想起讓他不痛快多年的賈家。
對此無憂也不怎麼害怕:可以理解為藝高人膽大,或是無知者無畏。
與賈赦說了好一會兒話,無憂才問起隔壁一直沉默不語的二叔賈政和堂兄賈珍。
賈政的狀態要比他哥哥好一些,而且開口便是在關心自己的兒女,對王夫人乾脆一句沒問。
至於賈珍,唯一的兒子就躺在他身邊,問過尤氏胡氏也就閉口不言。
願賭服輸,賈赦他們幾個都做到了這一點。
無憂想著他們發配離京的時候,遲早會見到全部家人,因此祭田換自由一事也無需隱瞞,更隱瞞不住。
無憂說完,賈政長歎一聲,卻無話可說。賈赦很是直白,「早就知道他們忘恩負義。」
無憂點了點頭,又對賈珍道,「族長依舊落在長子長房,也就是薔哥兒身上。」
賈珍聞言,點了點頭,「苦了二弟。將來……」他苦笑一聲,「還有將來的話,必有厚報。」
「弟弟做這些難道是指望哥哥報答?」無憂也不客氣,「家裡爺們倒是省心,唯獨女眷們各懷心思。」他想了想又把寶玉執意出家,賈環勾結外人但終究迷途知返兩件事告訴了賈政。
政二老爺沉默良久,雙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眼眶也有些發紅,「罷了,隨他們去。」
無憂可不會報喜不報憂,見賈政尚能承受,他便把王夫人這些日子的言行和盤托出。
賈政果然大怒,「她敢!拿筆來,我要休了她!」
家裡再經不起任何折騰,寶玉指望不上,可家裡還有個年幼但出息的孫子賈蘭……為了這個孫子,賈政也會行非常之舉。
為了家族兒孫,他連自己都能犧牲,自然也不怕多犧牲一個媳婦。
無憂聞言先驚後喜:他穿來以後都沒休了王熙鳳……政老爺您這番氣性又是何必……
轉念一想,大約身在刑部,賈政算是徹底知道王夫人背著他幾十年來在榮府的所作所為,今天無憂的一番實話實說,到賈政這兒可不就成了火上澆油。
能有個足夠壓死王夫人的殺手鐧,無憂怎麼會拒絕?得了政老爺一封親筆休書,親手疊好後,無憂又道,「幾位保重,到時候我帶著弟弟們一起再來探望。」
刑部大牢那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無憂此番能探監,也是保齡侯史鼐說項的結果。
從大牢裡出來,無憂也得先去向這位史家叔叔道謝。無憂思量了一回,覺得賈赦賈政兄弟倆保守了半輩子的秘密,最好跟北靜王透點口風。
昔日北靜王與甯榮二位國公交情極好,在賈代善還活著的時候,北靜王府乾脆就跟甯榮兩府結了盟,而且北靜王府與忠順王府也始終不睦。
只是賈代化賈代善兄弟故去之後,甯榮兩府再無值得北靜王府平等相待的人物,這才略有疏遠。
至於看起來跟北靜王水溶關係不錯的寶玉,就不用提了。寶玉對水溶而言,也就是個玩伴,北靜王府的正經事,寶玉一概不知道。
寶玉這次鬧著出家,水溶那邊不就沒有動靜?大約在水溶看來,天真純淨也得有個限度吧。
卻說無憂邊走邊思量,進了家門,別說一家子老小都等著他回家,就連賈薔賈芸亦在座。
無憂也是言簡意賅,「兩位老爺並珍大哥哥父子還好,瞧著身上沒什麼要緊的傷,這些日子似乎也沒受什麼委屈。等他們離京的時候,大家還能見上一面。」他故意瞥了王夫人一眼,「想去告狀,也得先養好身子再說,嬸子您說是不是?」
全家上下沒人不知道王夫人還在謀劃奪走璉哥兒的管家之權,實際上整個家的吃穿用度乃至於人手都是寶釵操辦的,王夫人要搶奪的也不是這個管家之權,而是……財權。
她就是想把璉哥兒手裡那幾百兩銀子要到自己手裡捏著。
賈赦與賈政不在,王夫人便是家中的長輩……至於邢夫人,王夫人這麼多年都沒把這個妯娌放在眼裡,如今她娘家雖然倒了,但論見識本事,邢夫人如何跟她相提並論?
再說了璉哥兒又不是邢夫人親生,此時邢夫人哪裡抖得起威風?
於是每次家人齊聚,王夫人都要試著鬧上一回,萬一以老賣老,挨不過面子璉哥兒就把銀子交給她了呢?
在她印象裡,璉哥兒仍舊是那個好說話好糊弄的侄子。
無憂不說話,賈薔賈芸也就默默看起熱鬧;而李紈寶釵更是各掃門前雪的性子,也閉口不言;邢夫人又不介意多看看王夫人的樂子;唯獨鳳姐兒面子上掛不住,想要拉一拉嬸子兼姑媽,卻讓平兒一把給扯住了。
二爺對平兒十分看重,鳳姐兒又心虛弱勢自然不敢拿大。論識時務,王熙鳳真是遠勝她那個姑媽。
王夫人喊了半天的苦,叫了半天的屈,卻無人理會,她哼哼唧唧的聲音也逐漸低了下去。
話說無憂似乎能理解:執掌數十年國公府財權的王夫人,對銀子的執著和渴求,可能到了病態的地步。尤其是兒子兒媳,一個指望不上,一個控制不住,王夫人便只能靠著手攥銀子來求心安。
榮府敗落,擺在明面上的罪過,一是私藏甄家家產,二是私自放貸逼死人命,這兩樣都有王夫人「一大筆」,極度刺激之下,王夫人會刻意遺忘自己的過錯,甚至遺忘部分現實,在她心裡她可能依舊是那個執掌生殺大權的……貴妃之母……
王夫人顯然已經半瘋了,無憂倒覺得她要是徹底瘋了更讓大家省心。
對付這樣的女人,手段粗暴一些,他也毫無心理壓力——王夫人手裡也有不少條人命。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無憂從懷裡摸出了張箋紙,他緩緩把疊得整齊的箋紙展開……
箋紙上白紙黑字,那字還很大。屋子又小,大家坐得密,因此不用費勁兒就能看得清楚,尤其是王熙鳳匆匆掃過一眼便倒吸了一口涼氣。
王熙鳳識字不多,但那個明晃晃的「休」字無論如何也錯不過。而且這個字幾乎像是一座大山,瞬間便壓到了她的胸口。
她只覺天旋地轉,呼吸都漸漸費力,得虧平兒眼疾手快,把她徹底扶穩,才沒栽倒在地。
至於王夫人乾脆兩眼一翻,暈了過去。以前她暈厥那是做戲居多,但這次真是一下子就不省人事。
因為王夫人比王熙鳳識字多,她不僅看懂了那頁箋紙,更認出了那是她家老爺的筆跡……
眼見王夫人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法兒作威作福,哪怕要繼續伺候她的趙姨娘都喜形於色。
賈環沒他娘這般欣喜,他雖然在族人議事時將功折過,璉二哥也沒說過要把他趕出去,但他終究不安:璉二哥對他那日言行始終沒個准話兒。
如今親見這張休書,賈環心裡明白:如果璉二哥願意,他能以各種法子把人趕出去,還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璉二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陰沉有謀算了?
這張薄紙的震懾作用,無憂還算滿意,他把箋紙收了起來之後,才抬頭對寶釵道,「請個大夫來給太太瞧瞧。」頓了頓他又誠懇道,「踏踏實實過日子,大家都相安無事不好嗎?」
他這話純是說給李紈和寶釵聽的。這兩個女人都不能小瞧,她們其中哪一個都有本事按住王夫人,不讓她生事,端看她們兩個樂不樂意。
但問題是她倆是賈璉的堂嫂和堂弟妹!吃著他喝著他,還要養出看熱鬧不怕事大的白眼狼不成?
無憂也不怕落個斤斤計較的名聲,他鄭重道,「祭田的出息已經徹底交出去了,如今咱們家裡的花銷用的是我舅舅送來的那筆銀子。」
說白了,無憂要到鑾儀衛做官,又跟族中做了切割,以後的日子會越發充裕,他不介意養幾個閒人,但閒人對他這個衣食父母就必須有對待衣食父母的態度。
為了加深印象,無憂又補了一刀,「我像是冤大頭嗎?」這話卻是看著賈薔和賈芸兩個問的。
璉二叔若是冤大頭……那被他踹得不省人事的族弟何處喊冤?
賈芸更有深切感受:以前就是太顧及面子,才吃了許多暗虧。像璉二叔這樣占住道理,再將一切擺在明處,誰又能說出什麼來?
「該說的都說完了,」無憂輕聲道,「好日子還在後面,可誰要是不甘寂寞,惹出事情,勿謂言之不預。」
李紈和寶釵都不會離開,無憂很有把握。李紈是個寡婦,帶著個小兒子,身上又有數千銀子的家產,若真搬出去,那絕對讓人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至於寶釵……處境就更艱難了。薛蟠也在獄中,但薛姨媽花費無數,也沒見到什麼轉機,反而整個薛家要讓薛蟠徹底拖累,據說薛蝌忙前忙後……但也不大抱希望。薛家那邊已經有舍了薛姨媽薛蟠母子的心思,那麼寶釵除了待在賈家,也是無處可去。
無憂的要求也不高:你們吃用我的沒關係,但得盡心盡力地給我打工。相信以李紈和寶釵之精明,有些話也不必說盡。
安排妥當,無憂扭頭出門,賈薔和賈芸連忙跟著出去。賈環起身在原地轉了一圈,也快步追了過去——他還得再跟璉二哥好生解釋一回,再誠心認錯悔過才成啊!
寶玉見兄弟侄子齊齊出門,他雙手合十,微微一笑,扭頭便踏入了內室。望著面色如紙的王夫人,寶玉輕聲問道,「太太覺得如何?」
王夫人終究不是嬌弱的小姑子,相反她身子的底子非常好。剛才她的確是真暈,但蘇醒也只花了十幾息。
她此刻有氣無力,「頭暈。」說著,便再次落下淚來。
此時李紈、寶釵、襲人與趙姨娘也都進了屋,寶玉當著這些女眷們歎道,「兒子真傻。想想姑父故去,百萬家產全落進了咱們家的口袋,好幾年前咱們家便是吃著林妹妹的,花著林妹妹的,甚至宮中大姐姐也是靠著這筆銀錢才站穩腳跟的吧?太太,兒子只想問您一句,既然咱們動了林妹妹的嫁妝,您為何不肯多善待她呢?就因為昔日姑母與您不合嗎?」
來了!
王夫人不是沒想過有朝一日兒子會跟她翻舊賬:因為她忽然發現,自己百般謀劃,還是低估了黛玉在兒子心中的位置。
但王夫人對此底氣十足,「我又如何沒好生待她?」
寶玉怒極反笑,「太太也是常念禮佛之人,既然做了惡事虧心事,連說句實話的膽子都沒了?」
寶釵預感不妙:在去了的黛玉這兒毫不讓步,太太……您這是要逼寶玉與您決裂不成?
此時的寶玉,絕不是能拿孝道壓制得了的!
可惜寶釵阻攔的話尚未出口,寶玉已然起身,他看著王夫人就像是陌生人,「璉二哥說太太許是魔怔了,二哥果然沒說錯。」言畢,起身出門。
屋裡一時落針可聞。片刻過後,李紈和寶釵才發現,王夫人果然又暈了。
卻說無憂緩步走至前院,賈薔和賈芸恰好跟了上來。無憂壓根沒理會賈環,而是跟前幾天一樣,先教賈薔與賈芸練拳。
賈環看著一個堂兄加兩個侄子出拳踢腿,那帶起的掌風刮到他臉上,都火辣辣的痛。賈環……一直膽小怕挨揍。
顯而易見,讓他那個身陷囹圄的老子打一頓至多趴床上養上幾日,可吃了現在堂兄的全力一拳,賈環自知未必有命在。
賈環臉色越發難看,無憂便知道這小子算是徹底被嚇住了。嚇住的孩子才老實聽話。這邊無憂剛要說話,就見寶玉面色微紅——一看就知道是氣的,而非動了~春~意……
無憂福至心靈,「盡人事聽天命吧。」
寶玉忽然站定,凝重道,「借二哥吉言。」言畢,抬腳便出了家門。
不一會兒,善解人意的平兒便出來給無憂他們幾人複述剛剛西邊正房裡的幾番針鋒相對。
無憂聽了十分感慨:再怎麼著,寶玉虐起王夫人都比他給力……得多。他始終不懂王夫人,你說你謀算了一輩子,就謀得個夫離子散?王夫人溺愛寶玉,怎麼就不想著成全一下兒子的心願?
雖說事不關己,無憂還是可憐起寶玉來。
卻說無憂又練了小半個月的功夫,覺得又有點進境,便想著探一探忠順王府……想到就做,每天夜裡他都往忠順王府走上一趟,一連三天下來,好歹先把王府的侍衛巡邏路線摸了個差不多。
下一步就是往忠順王起居的院子湊,又花了三天,無憂就能蹲在忠順王書房的房頂上了,但也只是蹲上那麼一小會兒,因為王府侍衛十分盡責,待得久了八成就要被發現。
說起來哪家沒點秘密,無憂爬牆頭蹲房頂聽壁腳……三樣一樣不缺,終於發現忠順王書房裡有幾個暗格。
這些暗格要麼全都有用,要麼就是有故布疑陣的嫌疑。直接摸到書房裡去未免難度太高,無憂便找准了個機會,把從王爺書房裡出來的一個心腹管家敲暈在了牆角。
無憂從此人袖子摸出了封帶著蠟封的密信:等了好幾天總算不是一無所獲,於是無憂輕飄飄地從忠順王府出來,在幾個小巷的牆頭騰挪,準備上房抄近路回家時,他……忽然發覺氣氛不對。於是他當即站定,「諸位,可有何教我?」
話音剛落,無憂便見四個端著~手~駑瞄著他的黑衣人齊齊現身。
駑啊……至少忠順王還沒這個本事調動持駑的衛士來……跟蹤他。
無憂修煉葵花寶典,的確會時不時燥熱一下,但與此同時對危機的感應也出類拔萃到……有點不科學。
至少眼前這四個人對他並無殺意,他感覺得出來。他想了想,沖著自己左側的那顆大樹的樹冠處問,「聖上的人?」
一陣窸窣作響,那樹冠中果然鑽出一個黑衣人。這人還算客氣,「請公子跟我們走一趟。」
無憂沒帶面巾,就是以本來面目示人……這種偷入王府還偷得坦坦蕩蕩的模樣,就是容易讓人相信,無憂不是什麼窮凶極惡的壞人。
不過無憂依舊是被蒙了眼,被綁了胳膊起來,還讓黑衣人扛在肩上,弄回了……反正是京城的某一處宅院。
賈璉篇
畢竟練過了葵花寶典,雖然沒宮過就是二把刀,但……依稀的方位感還是很不錯的。
無憂大致能夠感覺到自己來到了京城北面……也就是皇城北面的一處院落。
話說這路上也有段插曲。
無憂是被綁了雙臂,蒙了眼睛,腦袋沖下,被一位健壯的小哥背著走了約莫半刻鐘,無憂終於忍不住了。
他輕聲道:「大兄弟咱們打個商量啊。你扛我要麼換個姿勢,要麼就把你的佩刀換個地方……這一路上我讓刀鞘打臉,都快打腫了。就算你們打算大刑伺候,好歹也到了地方再說?」
此言一出,無憂頓覺四周的呼吸聲都變了。
這幾位精銳衛士也是當真尷尬:他們知道無憂是誰,甚至知道無憂蹲守忠順王府的目的。
要是聖上有心處置此人,直接下令,幾箭出去紮成篩子不就了結了?要求活捉並把人往他們接頭的地方帶,顯然聖上沒打算對這位二公子如何,至少在問話之前不打算把人家怎麼樣。
見過了這位二公子的身手,這兄弟幾個還頗為佩服呢,當然也沒想過為難人家。
這哥幾個低聲商量了一下,最後改成二人一起扛著無憂趕路。
橫豎忠順王府離他們的目的地不遠,靠著雙腿不過兩刻鐘走到的地方……反正無憂雙腳著地,心裡也安生了不少。
而後他就被摘了眼罩,整個人又被綁在了一把椅子上。
那蒙著面的小頭目撂下一句「你等著」,便一溜煙兒似的沒了影。
無憂暗中試了下——現在沒有鋼索和碳纖維,掙脫這皮繩不算事兒,但掙脫之後就得面對外面幾十個近戰遠端組成的精銳……無憂很有自知自明,打不過就認慫,自然得老老實實地待著。
等一會兒聖上到來,也會先開口鬆綁的。
話說無憂展現出的武藝足以讓聖上欣賞,但遠還沒到聖上會忌憚的地步,再說聖上的身手還挺不錯的。
只是他此時莫名通身燥熱……多年清心寡欲下來,他自信自己的定力也是男人之中一頂一的。
他先是想起葵花寶典的副作用終於顯現了,可仔細一琢磨就覺得不對,葵花在這個時代根本練不出內功,而無內功如何引出「欲~念~焚~身」?
就算因為用力過度而有點反應,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讓他險些把持不住。
面子節操的什麼的,面對聖上基本可以不要,於是無憂大聲呼救,「我懷裡那封信不對勁兒!從忠順王府裡順出來的信!」
剛才出門的那位小兄弟立馬出現在門口,無憂還能提醒他,「戴著手套拿!離臉遠點兒!」
須知無憂掏信的時候也是戴著手套,揣懷裡也是隔著裡衣,他還能中招,可見這玩意兒主要還是靠著吸入來起效。
無憂這會兒臉紅脖子粗,額頭還亮晶晶的,下~半~身……該有的反應一概不缺,就這樣他還能冷靜道,「把信拿走之後別忘了告訴我信上寫的什麼,還有,煩勞兄弟你給我弄盆涼水來。」
再缺心眼兒也知道這信上的藥是幹什麼用的!
這小哥答應得極為痛快,「公子你等著啊!」
數息之後,一盆冷水兜頭澆下,無憂覺得自己……大概要飛升了……現在可是冬天啊!
聖上到來之時,見到的是猶如落湯雞一般,但雙目晶亮的無憂。
聖上也是戎馬半生的人物,什麼慘狀狼狽相沒見過,從心腹口中聽說始末,看向無憂的目光也溫和了好幾分,「愛卿這是……」回頭望向心腹,「還不快給賈愛卿鬆綁?」
無憂當賈珍那會兒,對聖上有些瞭解:這位陛下頗為愛才,又因為半生從軍,性子不扭曲不陰沉,一心抱他的大腿不必擔心狡兔死走狗烹,只要別功高蓋了主。
當年聖上新繼位,立足不穩,上面有個不甘於放權的親爹太上皇,下面還有一堆處心積慮把他掀下來的兄弟,聖上無奈之下自然要行千金買馬骨之計。
無憂接手賈珍時,便是趕上了那個好時候。哪怕甯府跟著太子失勢後才轉投陛下,依然得了信任,因此無憂對這位陛下多少存了點親近,說話也就不那麼「規矩」。
聖上的心腹幫他鬆綁,無憂便「蹬鼻子上臉」道,「還請陛下允臣換件衣裳。」
聖上都一口一個「愛卿」招呼他,他還自稱「草民」做什麼?這回要是再趕上「千金買馬骨」,他肯定從了啊。
這個要求十分合理,聖上笑著點了頭。
擦乾淨冷水,無憂也徹底平復了下來,再重新理了理頭髮,換了衣服,無憂來到聖上身前,先大禮參拜,「臣賈……璉見過陛下。」
他還差點嘴順,說成「賈珍」……
聖上笑道:「愛卿平身。」也不跟無憂客套,而是開門見山,「愛卿如何到忠順王府做了數日樑上君子?」
無憂以實相告,「臣前些日子到刑部大牢中探監,家父給臣解了多年疑惑,為何忠順王府一直揪著臣一家子不放。據說昔日廢太子狂悖,與忠順王府有些干係。忠順王一直懷疑,臣祖父握有證據,並在過世後交給了家父。」
聖上忽然笑了,「其實愛卿手中並無證據?」
無憂理直氣壯道:「若是在臣手中,能由著忠順王逍遙至今?」
聖上大笑,「你倒是實誠。」
無憂趕緊道:「臣曾祖便是軍功起家,家學淵源,臣也不會繞彎子。」
通過~下~藥搞掉了太子,無憂不信只有忠順王一家子參與了此事,忠順王也沒有這樣能在東宮暢通無阻的手段。
他敢這樣跟聖上挑明,也是因為忠順王這一系人最初也不是聖上的人。
正好比半路出家和帶藝拜師,都有點不為人知的秘密。尤其這個能讓人越發狂亂暴躁的~秘~藥,一早交出來還好,到了這個時候讓別人挑明,聖上疑心病必然發作:能給昔日的太子~下~藥,萬一他們一時不如意一個想不開,也對朕下手了呢?
不得不說,無憂摸准了聖上的心思。憑他自己搞掉忠順王,也只有~暗~殺一途,但借力打力嘛……就全交給聖上了。
聖上沉默片刻,忽然道,「愛卿可知道那封信上寫了什麼?」
無憂搖了搖頭:賈璉的精明,是相對他那些兄弟們而言,放在外面尤其是官場,這性子其實……還是比較憨實的。賈璉本人也未必怕聖上,那純是因為這小子沒想那麼多。
練武之人,本來也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心思。賈璉這個角色設定如此,無憂就得努力演下去,撐死將來加個粗中有細,但搶答和揣摩聖上心思什麼的,目前還是算了吧。
聖上果然替他解開了謎底,「是打發人打聽一番,史愛卿幫你謀了個什麼官位。」
無憂大喇喇道:「忠順王真是亡我家之心不死。」
聖上越發覺得這小子有趣,「你史家表叔打算為你謀個鑾儀衛裡的差事,摺子都已經送上來了。朕瞧著,鑾儀衛不適合你。」
無憂立即瞪大了眼睛,「這官職飛了我們全家吃什麼」的沮喪與震驚之情都快寫在臉上了。
聖上便不再賣關子,「你回家收拾收拾,後天到禁軍報到吧。」
無憂一怔,旋即回過味兒來,再次大禮拜謝,聲音都透著興奮,「謝聖上恩典!」得了聖上一句「平身」,無憂一個趔趄,險些在聖上跟前來個狗啃泥。
這個……不是演技,而是他的腿真的麻了。
無憂得了聖上金口玉言,這就成了那幾位扛他過來的兄弟們的「自己人」,因此回家也不必再蒙眼,而是放他自行離去。
無憂走了,聖上的心腹才建言道,「提審賈赦與賈政之時,兄弟倆倒是守口如瓶。」
聖上輕聲道:「誰知道來提審他們的,有沒有忠順王府的人?忠順王做了這麼些年的大功臣,越發目中無人了。再過些年,是不是朕也不放在他們眼中了?」
忠順王府能屹立不倒,那是因為他背後站著太上皇!
以忠順王為首的這些老臣子面對聖上也全無敬畏之心,聖上忍了許久,眼見著太上皇快要不成了,他也終於忍到了極限。
不管什麼時候,投效都是得考慮大背景的。
如果不是算准了這就是個好時機,無憂也不會在此時出面,引起聖上的注意。
不過目的圓滿達成,無憂回家時雙腿都是……軟的。畢竟是面君加陷害一位親王,一個玩不好就小命休矣。任務失敗不算什麼,但親娘還在另一個世界等著他,因為他疏忽不得,事事都是三思而後行。
卻說璉二爺徹夜未歸,王夫人那邊不知道也就罷了,但鳳姐兒和平兒卻為此擔心了整個晚上。
床裡面睡著巧姐兒,這主僕兩個躺在一處,睜著眼睛一直捱到天明……而後她們終於聽見了開門聲。
說也奇怪,無憂擔驚受怕且展示了一整個晚上的演技,回來後最想見的……就是便宜閨女巧姐兒。
他此刻面色並不好看,可閃身進門時,巧姐兒已經猛地坐起身來,沖著門邊的黑影就嘟囔起來,「爹爹?抱抱?」
無憂的心立時就化得不成樣子,他也不管目光灼灼甚至眼眶含淚的鳳姐兒與平兒,徑直來到床邊抱起巧姐兒,「你怎麼知道是爹爹呀?」
巧姐兒還迷糊,小腦袋歪倒無憂身上就不動了,「唔?就是爹爹呀。」
無憂抱著便宜閨女就在這屋裡歇下來:這一夜真是身心俱疲。只有守著便宜閨女他才不用想那麼多,只要安心休息就好。
卻說,無憂再醒來已恢復了精神奕奕。
他直接告訴鳳姐兒和平兒,「明天我要去禁軍報到。旁的話,你們不用多說,且等著瞧吧。」
鳳姐兒和平兒大喜過望暫且不提……禁軍之中哪怕官兒再小,那也是在聖上眼皮子底下!家裡起複在望。
然而無憂前去報導,便發覺他竟成了忠順王嫡長孫的上司……想也知道,無憂麾下這百多個小子,有大半都讓忠順王這嫡長孫收買了。
果然皇帝沒一個好東西。
賈璉篇
如果無憂是正版賈璉,那麼定會借著這個天賜的好機會一心上進,建功立業。
但無憂不會,他怕麻煩,超額完成任務有什麼福利嗎?光屏提都沒提過。
再說就家裡剩下的那群女眷……的德行,有幾個對賈璉一片真心的?
無憂不介意被人說是睚眥必報,只是他篤信善惡有報。
半生作惡,只不過家裡出了個出息的賈璉,就能安安生生地做個誥命或是富貴太太,借著這股子東風雞犬升天,哪有這種好事兒?
就說王夫人和王熙鳳姑侄倆,不因夫離子散而死於貧病交加,已經夠便宜她們了。她們若是還能過得好,讓她們手底下的冤魂何處說理?
因此無憂即使來了禁軍做把總,只想平安,不打算掐尖兒出頭,因此忠順王嫡長孫這副擺明瞭「老子就要拖你後腿,直到你狼狽不已自行去職」的態度,對他基本沒用。
話說忠順王的嫡長孫要折騰賈璉,但絕不會把他自己也捎帶進去。於是無憂這個光腳的,還真不怕忠順王長孫這個穿鞋的。
既然不謀求升職,無憂這個禁軍裡的把總只需震懾住宵小:他沒耐性慢慢收攏麾下的真心……他只要一路揍過去就好,哪用管你們是不是真心服氣?
拿了忠順王府的銀子,就得吃我的棍棒。
新官上任,面對忠順王嫡長孫示意之下一眾跟班躍躍欲試,要給無憂下馬威,無憂笑得純良極了,「既然咱們兄弟要守衛皇城,守護聖上,老子初來乍到,那就先試試兄弟們的身手。」
忠順王長孫一聽:正合吾意,賈璉果然一如他打探的那樣,時不時地缺個心眼兒。
這要是來個兄弟揍得他求饒,這個把總還能當得下去?
順帶一提,忠順王這位長孫正好是把總麾下的司官,從七品——忠順王全家都不敢嫌棄這官兒小,因為禁軍每一個的職位都得聖上親自點頭。
哪怕襲了爵的宗室子弟,起步的官職也不過六七品,當然這裡指的是實缺。忠順王長孫得知聖上將他選入禁軍,開始可是很興奮的。
然而今天當賈璉站在他面前,他就跟挨了一巴掌似的,面上帶著笑心裡……根本就是惱羞成怒,恨不得手下那幫子兄弟誰收不住手,給這位新上司來個一了百了……
雖然他也知道這事兒也就是想想而已。
片刻之後,望著賈璉腳邊「玉~體~橫~陳」哎呦不絕的幾個兄弟——這幾人都是好勇鬥狠聞名的,忠順王長孫猶如被掐了脖子的公雞,滿心的話全卡在嗓子眼兒,上不去下不來。
無憂接連放倒五六個,其實有些氣喘。但他一點都不擔心其餘人得了忠順王長孫的眼色一哄而上——這就成炸營了,固然他得不了好,但其餘人不知道還能活下去幾個。
畢竟剛入軍營,這群小子就讓各自的隊長在拳頭和棍棒之下背會了七禁令五十四斬的軍法。
無憂很是滿意手底下這幾百小子一臉震驚的模樣,他想了想,還是腳下留情,沒在地上趴著的這幾個臉上再踩一踩……雖然若是讓這幾個得了逞,他臉上指定得挨上幾下。
好歹是上峰,不好第一面就留下心胸狹窄的印象。
於是他笑了笑,「你們平時都是怎麼~操~練的?是吃不飽還是練得不夠?」
有地上連翻滾起身都不能幾個狠茬兒做背景,無憂這一笑在一眾小子看來,有點猙獰。
反正最初上任的這兩個月,無憂都在教屬下做人的過程中度過。當然,他也不是不受傷,身上沒挨上幾下狠的,但顯然他的屬下們傷得更重。
讓無憂吃痛的小子們一準兒三天就難從床上爬起來。
而且正值冬季,除了練兵也沒太多事兒做,正好靠著活動筋骨的功夫大家彼此暖和一下。
只是如此一來,無憂回家之後,話就更少了。白天在禁軍大營又要拼演技,又要比耐力,真是身心的雙重疲憊。
除了待巧姐兒一如往昔,無憂比以前沒耐性多了。
但他再嫌麻煩,休沐時他第一時間便拜訪了史鼐,從這位史家叔叔這兒聽說了兩位老爺以及珍大哥哥父子的近況。
不知是不是聖上看他還算順眼,牢裡的老爺們離京的日子被改到了開春之後,不管北上還是南下,路途上應該舒坦不少,而且隨著無憂入得禁軍,牢裡老爺們的日子也過得更好了一些。
謝過史鼐,無憂又給賈璉的舅家寫了家信:以前前途未蔔,不好拖累人家。如今看著日子逐漸滋潤起來,能幫的忙他一定盡力。
年底禁軍出缺的時候,他推薦了舅舅的小兒子。聖上准了,於是賈璉的這位表弟也親身體會到了表哥「親熱的對待」。
挨了一頓打之後,這小子深刻地發現了自己身手的不足。他跟無憂那些手下差不多,從多少有點輕視——畢竟璉二爺最初的名聲真不怎麼樣,到真心敬佩。
就算無憂手下之中不少人都收了忠順王府的銀子,但這不影響承認他們的把總十分厲害:軍中就是這樣直接,誰強就服誰。誰讓那個把嘴硬的,到現在臉上的青紫還沒褪下去?
這時忠順王長孫想拿銀子讓人去敗壞無憂,已經沒什麼人肯接這個茬兒。忠順王長孫氣得要命,只得另想法子。
於是營中便難得的和氣了起來。
話說少了後顧之憂,且底氣漸足的無憂,面對堆到面前的家事他只會處置得簡~單~粗~暴。譬如鳳姐兒兄弟王仁上門耍賴要銀子的時候,無憂親手把他揍了個抱頭鼠竄。
王仁在家裡養了三天才能走路,跑了之後也就再不敢在他在家的時候上門。
在禁軍頗有些閒錢,無憂又厚著臉皮請動史家叔叔幫著說和,最後花了一千兩銀子把蓉哥兒從牢裡救了出來。
蓉哥兒只要就是受他爹牽連,以及做過秦可卿的丈夫,有些事兒說不清。如今無憂手裡有銀子,又得了聖上賞識,還有史鼐的面子,因此花了個友情價就把蓉哥兒贖了回來。
畢竟當過賈珍,無憂對賈蓉還有點「慈父之心」,更知道這小子絕非無可救藥。他叫著賈薔賈芸並族裡的子侄們一起把賈蓉抬回了家。
無憂拿了五十兩銀子讓賈薔去給小輩們分一分:這裡面也包含他們守著水月庵的賞錢,而後讓尤氏和胡氏過來照顧賈蓉,卻不許賈蓉家去。
因為尤氏和胡氏的日子過得很是艱難。
無憂想著再攢點錢,買個三進的大院子,讓蓉哥兒能跟著他住。等蓉哥兒傷好,無憂再上陣教一教這小子「做人的道理」,又有賈薔賈芸幫襯,他就真不用憂心家裡和族裡的雞毛蒜皮了。
說起族人……族中其他叔伯兄弟,臉皮厚的已然上門修復關係,那臉皮薄的也不敢再亂說話。這群人還暗地裡嘀咕:得虧沒把璉二爺得罪到家。人家這麼快便入了禁軍,別是咱們族中商議奪祭田的時候便有了譜吧?
至於寶玉……寶玉這一個多月裡始終沒回家,而是吃住全在鐵檻寺。無憂猜測,寶玉大約就是想送過父親,便正式剃度出家。
休沐時,無憂抱著巧姐兒四處閒逛,倒也沒少到鐵檻寺和水月庵轉轉,自然也能跟寶玉惜春妙玉他們說說話。
話說,從寶玉最近的隻言片語,無憂便猜到寶玉應是憶起了神瑛侍者些許舊事,因此才會對王夫人、寶釵以及襲人越發冷淡。
絳珠仙子還了神瑛侍者一世淚水,而醒悟的神瑛侍者又要賠上半生孤寂,下輩子絳珠仙子是不是又得再還上些什麼……好吧,你們開心就好。
無憂無力勸解,還是提醒道,「出家之前最好把你媳婦和那通房安置妥當。」
寶玉雙手合十,輕聲道,「弟弟省得。我這一生也就這樣,不好拖累她們兩個。」
無憂又問,「二嬸你打算怎麼辦?」
自打他到禁軍上任,王夫人終於消停了,事實是不管她甘不甘願消停,她兩個兒媳婦是絕對不許她再胡鬧。
寶玉也很果斷,「有蘭哥兒在。蘭哥兒讓大嫂教導得很好,不會像我糊塗一生,一點主意都沒有。」
無憂扶了額頭,「算我倒楣。」還是得養著王夫人並李紈寶釵她們。
王夫人和李紈母子倒也罷了,橫豎甩不開趕不走。他能眼睜睜看著王夫人自食其果,卻不能坐視李紈母子因此吃糠咽菜備受欺淩。
誰讓他早早就承諾,送蘭哥兒讀書去?賈家真正起複,估計還得看在賈蘭身上。
但寶釵……無憂篤定寶釵不會和離,因為和離她無處可去。聽說薛蟠的案子也要判了:死罪可贖,散盡家財之後也是流放——畢竟身在禁軍,如今很是有人樂意給他透露些消息。
憑薛蟠的性子,應該是回不來了。到時候寶釵帶著嫁妝和離回娘家,奉養寡母之際就能讓人把那點子家底謀算空了。
預料到自己結局的寶釵,趨利避害之下必然不肯離了賈府。最起碼無憂不是什麼王八蛋,對她這個弟媳沒有半點非分之想。
平心而論,無憂很樂意養著寶釵這個一流大管家,這能讓他免卻不少麻煩事。
寶玉此時忽然機靈了一把,「弟弟多謝二哥。等蘭哥兒來,我會跟他好生說道。」
無憂長歎一聲,「你要是早點想明白……又何至於此生遺憾,再難彌補?」
寶玉不答,只是面上苦澀哀痛,不言自明。
兄弟倆說完話,無憂去惜春處帶回巧姐兒——聽說賈芸賈薔果然一如允諾的那般,每日裡都有自家兄弟護著水月庵,無憂又和惜春妙玉閒聊幾句,才抱著巧姐兒,父女倆一同回家。
可惜他還沒下馬踏進家門,就讓從街角沖出,徑直撲了過來的騎士嚇了一跳。
無憂懷裡還有寶貝閨女,想也不想又是一發成名絕技窩心腳——練葵花就是好,柔韌度匪夷所思,什麼高難動作都做得來,偏偏還能做得賞心悅目。
小夥子挨了一下,卻沒挨實,他跌落在地的時候一把摘掉了頭盔,焦急道,「老爺不好了!忠順王府造反,聖上下令要咱們營前去王府拿人,兄弟們就等您回去主持大局呢。」
不怪這群小子心裡發虛,吃了忠順王府不少銀子,此時忠順王府事發,他們能不能將功折過,可不都等無憂過去拿個主意。
什麼話不用多問,無憂就知道這群拿了銀子的臭小子還做著白日夢,想把忠順王長孫從~造~反之中摘出來!
無憂當即又是一腳,冷聲道,「膽子不小你們!聖旨已下,還敢僥倖?!你們還想拖累全家不成?」
卻說跑來送信的這個小夥子也是無憂麾下那群人的小頭目之一,還是個腦子十分靈活的小頭目,聽了上司所言,頓時就是一身冷汗,幾乎能把身上的鎧甲都捂出鏽來。
此時他猛地回神,比起性命臉面算個屁,他就在無憂家門口五體投地,「求老爺指條活路!」
無憂又想踹他,「什麼活路?!趕緊回營裡,省得讓不知情的其餘禁軍兄弟把咱們包了餃子!」
這時候不表態,不跟忠順王府劃清界限,是要找死嗎?
這小子聽說,人立即傻了。
無憂把巧姐兒交給聽見動靜匆匆跑出門來的平兒,「看好巧姐兒。」言畢,抬手一鞭抽在馬上,連人帶馬立即疾馳而去。
那小夥子連頭盔都忘了撿,還是在平兒提醒之下,才揣起頭盔,也上馬追著無憂跑遠。
巧姐兒在平兒懷裡,還望著父親遠去的背影,篤定道,「出大事了。」平兒還為巧姐兒懂事而欣慰,怎料這小祖宗又補了半句,「不然爹爹不會丟下我的。」
無憂對巧姐兒百般疼愛,全家都看在眼裡,如今連寶釵見到這小祖宗都得陪著笑。
平兒哭笑不得,「巧姐兒說得是。」
巧姐兒點了點頭,「咱們回去,我要等爹爹回來。」
卻說無憂一路狂奔——得虧他腰上的吊牌足以說明他的身份,否則早讓巡城的給攔了下來,回到營中……守著門的幾個小子居然就吵了起來,不打算放他進來。
無憂下馬站定,那跑去報信兒的小子已經連滾帶爬的到了他身後……這小子一路上已經徹底想明白,冷靜了下來,此時見此情景,那冷汗唰地又下來了。
無憂還有空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才氣沉丹田大聲道,「你們是禁軍,吃聖上的糧,拿聖上的銀子,要守衛聖上的禁軍。你們他~娘~的,誰給你們膽子敢抗旨不尊?你們要護著的好大人是不是參與了造反,那要聖上明斷!不用你們說了算!聖上聖明燭照,不會冤枉了好人!」
一番話說完,把門的幾個小校也停止了爭執。
無憂忽然把聲音放低,但獨特的發聲方法足夠營內大多數小子們聽清,「抗旨是什麼結果你們可想過?自己沒命不算還要賠上一家子!你們這死守著大門,連我都不讓進,你們是想讓其他的禁軍兄弟領旨之後過來把你們團團圍住,用箭駑一一射死不成?」頓了頓,他又推心置腹道,「你們好好用你們不多的腦漿子想一想,你們越是護著他,聖上便越不能容下他,甚至也不會容下你們!什麼時候禁軍敢不聽聖上的話!」
講大道理這群糙漢子聽不懂。
但無憂這番話立即打動了營裡的小子們——這也是他拳腳相加差不多整個冬天的結果,小子們信了把總的拳頭,自然也信了把總的嘴巴……
片刻之後,營裡那幾個小頭目齊齊出面,身後就跟著面如薄紙的忠順王長孫。
無憂也沒廢話,「聽說你爹在邊關造反了。」仔細一想,忠順王長子如今的官位,可不就是無憂當賈珍時做的那守關大將?「先綁起來,對大家都好。」
忠順王長孫長歎一聲,「是。」很順從地讓兄弟們給他五花大綁,還自嘲道,「我爹不止我一個兒子。」
其實從聖上盯住忠順王府,並在這幾個月裡憑著蛛絲馬跡尋到當年害了太子的~秘~藥,忠順王府的結局就註定了。
這裡無憂懷揣密信中了招,讓聖上深信忠順王府擁有多種~秘~藥,也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對聖上而言,臥榻邊上豈容他人酣睡?
忠順王長子在邊關造反,不幹無憂的事兒,此時他要帶著一眾兄弟將功折過,把忠順王府徹底拿下。
無憂手底下正好滿員,戰兵四百四,吃了大半個冬天的拳腳,小子們身手都有了長進。
忠順王府在京城,府中府衛大約五百,但是退伍老兵組成的家丁也有幾百。這是在京城,能放箭卻不能放火……
無憂主動領了進入忠順王府肉搏的差事:他手底下的小子們不能將功折過,他這個把總也做到頭了。
全家都指著他吃飯,這個差事真心不能丟。
無憂不是不知道任務艱巨,但他也不得不動用真功夫——此時出現在他腦海裡的便是巧姐兒燒餅一樣圓圓的小臉兒。
好吧,為了閨女,爹爹拼了!
卻說禁軍同僚們頂著箭雨,用巨木撞開王府大門,無憂便當先沖了進去。幾乎是接地的一瞬間,無憂便砍倒了三個,
身邊空出一小片地,立時讓他手底下的小子們齊齊擠了上來。不管這群小子在這兩個多月裡對他有幾分真心,但此時大家只能守望相助,把自己的後背交給弟兄!
無憂這些日子修煉不輟,身手比不得武俠小說裡的高手,卻也足夠他鶴立雞群。
問題他手底下了結的人命忒多,神射手就找准了他。
他剛剛放倒一個,忽然後背一股涼意直沖腦頂,他想也不想拎了身邊的小兄弟打了個滾,一下子鑽進了王府的……花叢,嗯,後面還有個茅房。
他們身子剛閃開,一支長箭便釘在他們原先待著的地方。
無憂手裡那小子剛剛殺得起勁,再看清情況,冷汗就下來了。連拎著他領子的無憂都覺得手上潮乎。
無憂定睛一瞧,樂了:這小子就是剛才給他報信兒的那個,怪不得冷汗就是多。
此刻殺進王府的絕不止無憂這一營人,因此四處都是禁軍與府衛家丁們纏鬥,無憂帶著這小子躲進茅房,又等了一會兒,便從茅房門口總共截下十來個自家弟兄。
無憂道:「忠順王府我熟,忠順王老東西此時應該在他書房的密道裡。將功折過,封妻蔭子在此一舉,你們敢不敢跟我搏一場?」
這還有哪個不肯應?
卻說禁軍這邊主要是想殺入王府~後~宅正院,忠順王一般就在那裡起居。事發時又是飯點兒,因此忠順王在後宅的可能性很大……
而且目前為止也沒得著活口,沒有忠順王準確所在的消息,大家也只能按常理推測。
無憂卻覺得……自己果然沒白在忠順王府當樑上君子。
因為摸到書房很容易:此時書房這兒已然清了場,禁軍兄弟們搜了三四個來回,一無所獲便繼續強攻~後~宅。
無憂踏入書房,仔細感受了一下,在淩亂的書房角落聽到了似有似無的呼吸聲。他很有把握,除了他這個有葵花加持的奇人,別人根本聽不見這些微的動靜。
無關對錯,只關乎利益。
無憂歎了一聲,抄起屋裡的紅木書案擋在自己和幾位兄弟身前,悄悄走到那呼吸聲發出的地方,他用從兄弟手裡搶來的長~槍,猛地捅了過去。
就跟捅了馬蜂窩似的,只聽「砰」的一聲,表面的磚石脫落,隨後便是數十支羽箭迎面而來。
無憂眼疾手快,箭枝一個不少地……全紮在了書案上。這書案是紅木的,都能入木三分,足見這機關的威力。
無憂也不管兄弟們的劫後餘生的驚喜之色,而是沖著忽然出現的黑漆漆洞口道,「王爺請吧。您自己出來,還能給您留個體面。」
話雖如此,無憂遞了個眼色,手底下兄弟便撲了上去:這完全就是不想給忠順王留面子的意思。
最後無憂還找補了一句,「卸了他下巴,別讓他服毒!哥幾個前程全在這老東西身上!」
片刻之後,忠順王的四肢落在四個兄弟的手裡,下巴脫臼,話都說不清,只冷冰冰地盯著無憂瞧。
無憂也不怕他,「王爺有話跟聖上說去。否則那些不該聽的,我們聽了去,聖上不自在了可怎麼辦?」
兄弟們對自家把總簡直服氣……都快到了崇拜的地步,目光交流之下立即達成了共識:操,看咱們璉二爺這心眼兒!反正心眼兒再多,咱們跟著他不吃虧!
先後把忠順王和忠順王的長孫「交公」,又對禁軍統領交代了一番始末,聖上聽了統領的稟報,便特許無憂先回家歇著……
卻說無憂此時身上的皮肉傷剛剛包紮好,看著很是唬人,實則壓根沒動根本。
反正也沒他事兒了,無憂還是不會掐尖兒出頭,就安心等著論功行賞時再在聖上面前打一晃就是。
除掉忠順王祖孫兩個,牢裡的老爺們必定睡得更安穩。
回到家裡,無憂頓覺氣氛不對。鳳姐兒和平兒都在抹淚,而邢夫人、李紈和寶釵也青著一張臉。見到無憂四處包著繃帶的模樣,就更是沒人敢說話。
賈蓉身子還弱,卻立即起身道,「都什麼時候,還想瞞著?二叔,巧姐兒不見了,不見之前巧姐兒跟她舅舅王仁在一處。」
無憂抄起個茶壺就猛地砸在鳳姐兒跟前,「你還有臉哭?若是巧姐兒有個好歹,你那兄弟別想活命。」旋即問向賈蓉和寶釵,「命人去找了沒有?」
這一天裡無憂手底下不知添了多少人命,正是戾氣煞氣深重的時候,一個控制不住可不就發了火。
他深吸口氣,想了想今日正是收拾忠順王府,京城宵禁,王仁帶著巧姐兒也出不了城。
「叫上咱們家裡還能喘氣兒的爺們,給我四處去找,我不信王仁在族裡小輩們這兒,沒個相熟的。」又吩咐賈蓉道,「蓉哥兒去叫薔哥兒芸哥兒過來,你拿著我的帖子去跟京兆尹府上說一聲,老子剛立功回來,就丟了閨女,沒這個道理!」
無憂發號施令過後,越想越不痛快,猛地起身便再次出門。
鳳姐兒此刻真是哽咽得說不出話,平兒也不知該勸些什麼才好。
豈料無憂剛踏出大門,就見月光之下,寶玉舉著個燈籠,懷裡……正抱著淚汪汪的巧姐兒。
而寶玉身後正是拄著拐杖的蓉哥兒,惜春,妙玉,以及族裡幾個素來跟薔哥兒芸哥兒走得近的子侄。
無憂見狀,頓時感慨萬千:一飲一啄,豈非前定?
寶玉念了聲佛,「二哥哥,咱們進去說話。」
無憂點了點頭,神色立時舒緩下來,從寶玉懷中接過巧姐兒,再仔細看了看,小丫頭似乎除了驚嚇並無他傷,也就徹底安了心。
原來這一日無憂帶著巧姐兒離去,賈芹便又偷偷摸摸來到了水月庵……自然讓蹲守在此的兄弟們一起捉住。
賈芹曾經要拐賣妙玉,此事定要到族中說道說道。
縱是出家人也講究個心念暢達,於是寶玉便帶著惜春妙玉和兄弟侄子們一起綁著賈芹,想要找族老們以及族長賈薔討個說法。
結果在賈芹家門外,還撞見了王仁。王仁鬼鬼祟祟的模樣,讓寶玉立時做主,「拿下他!」
王仁見勢不妙,立時就跑。
寶玉順手就把手裡的燈籠砸了過去,燈落人倒,燈籠撿起來一瞧,沒壞照樣能用,而王仁則腦袋開花,暈了過去。
此時屋裡忽然又響起稚嫩的嗚嗚聲,寶玉他們沖進門一瞧,就見巧姐兒正被綁住手腳捂著嘴,塞在角落裡。
說到這裡,寶玉頗為不好意思,念了聲佛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既然來了,寶玉今晚便住下。跟蘭哥兒談了半宿,第二日寶玉一臉釋然,蘭哥兒卻面帶不舍之色。
至於王夫人,寶玉見都沒見。
王仁和賈芹都讓賈蓉帶著無憂的帖子,送入了衙門。至少都得判個流放——須知在現代,拐賣也是死刑妥妥的。
無憂養了三天,便得了旨意面君,從大殿裡出來他已然升了五品守備……這火箭一般的升遷速度,讓無憂知道自己六年內都別想再擢升了,對他而言五品真的盡夠了。
開春後,無憂頂著五品烏紗,帶著家人一起去送別賈赦賈政以及賈珍三人。親人見面,賈赦和賈政無比欣慰,只說一切都交給無憂,他們安心。
至於賈珍難得和顏悅色地拉著賈蓉囑咐了好久,大意就是好生跟著你叔叔過日子。
之後親人之間都上前見了面,囑咐幾句,唯獨王夫人,賈政理都沒理。
大勢已去,王夫人身子搖搖欲墜卻只能含著淚,一句話也說不出。
而鳳姐兒雖然站在無憂身邊,但夫妻之間全無交流,落在賈赦眼中,也就是暗歎一聲: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不過他自己也是應了這句話,就別說旁人了。兒孫自有兒孫福,隨他們去吧。
這一場送別拖了許久,邊上的差役也不見焦急之色。他們收了銀子,而且父親叔父堂兄有罪在身,無憂卻能安生做官,還在禁軍……這只能用聖上欣賞甚至是厚愛來解釋。
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無憂也心知肚明,這輩子他就只能在聖上眼皮子底下混了,不用琢磨外任……他這身功夫正經入了聖上的眼,自然有得必有失。
不過身在禁軍,狐假虎威也足夠一家子安生,甚至風光度日。
送走了父親,寶玉等來了癩頭和尚,果斷剃度出家。而送走了親哥哥薛蟠之後,寶釵便給母親在賈府旁邊買了個小院子居住。寶釵不肯和離,只願等著寶玉回心轉意的那一天,無憂和寶玉自然也隨她去。
至於襲人,終究在爹娘和兄弟的勸說下,嫁給了從忠順王府全身而退的蔣玉菡——原因無他,蔣玉菡乃是一眾求娶襲人的男子之中,出手最為大方的……
襲人爹娘自然屬意他。
能從忠順王府全身而退,蔣玉菡必然有新的大靠山……
反正自己的人生自己選,不管你是站著趴著還是跪著總得走完。無憂抱著巧姐兒,自始至終看著家中女人們來來去去,都沒勸上哪怕一句話。
卻說某日無憂在酒席過後,認得了個落第的舉子,此人談吐不凡,無憂頓時眼前一亮,又聽說他想要在京中再留三年以備下一科,無憂見狀立即把他「扣下」,請他教蘭哥兒讀書。
蘭哥兒有了好老師,李紈也默默從嫁妝中拿了銀子出來奉養王夫人。
無憂見狀只對蘭哥兒提了一句,「你娘再如此行事,怕是會寒了旁人的心。」
賈蘭正色道:「二叔的恩情,侄兒記在心上。母親終歸……婦道人家,想不得那麼遠。」他能說母親說到這個程度也是極限了。
無憂一擺手,「我是要你報恩的?叔叔沒旁的想法,只求別再來人拖咱們家後腿。你若是覺得二叔對你不錯,不如多照應下你巧姐兒妹妹。」
賈蘭鄭重應是。
卻說無憂在這裡一直逗留到巧姐兒出嫁——巧姐兒嫁給了賈蘭的同科,一個青年才俊,正是賈蘭本人牽線搭橋。
有賈蘭照應,無憂走得很是安心。
再睜眼,熟悉的光屏出現在眼前,無憂輕歎一聲,「這輩子真夠累的。」
光屏上立時浮現出一行字,「前兩次任務,你都嫌麻煩,沒有這次完成得完美。你看……」
無憂再次見到了母親,而依舊是儀器環繞之下的母親忽然睜開了眼……無憂果斷道:「下次任務是什麼?我現在幹勁兒十足!」
光屏上出現了個大笑臉,而後……無憂笑不出來了。
「穿越對象:賈赦。
穿越目標:摸一次大寶。」
「這是要逼著我~造~反?」無憂都想爆~粗~口了。亂世的話,無憂也就順水推舟了,問題是聖上他……堪稱明君。
光屏解釋道:「那倒不用,你摸到了就好。」
無憂深吸口氣,「我現在寄希望于我的金手指了……」
光屏上又多了個笑臉,「那希望你不要太失望。」
無憂頓感不詳,轉輪上指針一停:功德醫療系統。
這又是啥?!
「耗功德治病唄。一看就明白嘛。」光屏還有心思調侃無憂,「不過你穿過去那會兒赦老爺身上的功德可是負的喲……」
媽~的!無憂一陣眩暈,合著啟用系統還得先做陣子好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15 09:28
賈赦篇
前一刻還是兒子,下一秒就成了老子。
這段穿越旅程,別的不敢說,無憂自覺演技一定突飛猛進。
他來的時候就是仰面躺在炕上,等魂魄徹底附體之後,動也沒動就閉著眼睛翻看起赦老爺的記憶。
這時候赦老爺剛剛四十,正該意氣風發……不對,讓忠順王指使幾個禦史參了,剛剛丟官還不到一年。
花了大半天的功夫,大致翻看過赦老爺的記憶,無憂斷定:這位老爺大齡中二未愈,且因為幼年缺了父親教導,目前連叛逆病也沒好利索……看看赦老爺給出的目標就知道他所言非虛。
上一輪裡,賈赦和賈政挺身而出,擔下所有罪責的情形,無憂還記得好好的。不僅如此,牢中的二位老爺也沒給無憂添過半點麻煩。無憂對這兄弟倆總是存了幾分敬意。
也正是這點敬意打底,無憂才沒破口大駡。
賈赦因為仕途無望而破罐破摔,沉迷於~酒~色古玩,無憂也跟著頭疼:自暴自棄個屁啊!這會兒你老爹賈代善沒走多少年,還不至於人走茶涼,忠順王府勢大又如何,混到今天忠順王府就沒有一個跟他勢力相仿的政敵了?就算那個政敵不好「勾引」,還不能想法子讓聖上對付了他?
好吧,赦老爺一生幾乎都是順風順水,這輩子最大的跟頭就是讓忠順王一刀砍斷了仕途……這也是不少錦衣玉食的子弟通病,一跟頭摔下去就很難再爬起來。
糾結半天,無憂就是對觸及大寶這件目標……沒有頭緒。造~反~不是不可以,但身負神醫系統的他想完成這個過程,至少要二三十年,無憂哪有這份耐心——他穿越至今耗時最長的賈珍,前後不過十年。
「老爺可醒了?」一個嬌俏,看著只得十二三歲的小丫頭進得門來,上前就要抱住無憂胳膊。
無憂正滿腦子官司,哪有憐香惜玉之心?他眼皮都沒抬,「滾。」
這小丫頭臉色一白,旋即捂住臉跑了出去。
十二三的丫頭就能近前伺候?剛給巧姐做了□□年的好爸爸,他轉不過彎兒來,也就越發沒好氣兒。
實在是赦老爺房裡這群鶯鶯燕燕,十個裡有九個半都是主動爬床,剩下那半個還是半推半就。
現代為了錢權名利而投懷送抱的男男女女,無憂看過太多,未必對這種人有多瞧不起,但不會珍惜卻是肯定的。
再說年紀小,就知道往他懷裡紮,未必什麼都不懂。
趕走個丫頭,換來一個時辰的清淨時間,無憂靠在榻上,注意力挪到了腦海裡那金燦燦的功德醫療系統之上。
從文字到按鈕都挺晃眼,每一處都透著無比囂張的土豪氣息,這玩意兒……能治病救人?但光屏給出的金手指從來都是說明與效用完全一致,這一次應該也不例外。
無憂心說我先仔細看看說明。
點開這系統,便是一個十分簡潔的搜索欄,下面則列出了許多常見病的名稱,後面跟著一個金燦燦的數字。
一看便知,這是治療這疾病需要花費的功德點數。
無憂點開系統右上角的小問號,果然彈出一個詳細的說明,原來給他人看病,病症後面的數字那是基礎扣除數,真正消耗的功德值還需要乘以一個因數,至於計算這個因數的公式,無憂一連翻了五頁依舊沒翻到底……
總之,就是救助普通人,扣除的功德差不多就是病症後面的基礎值,一旦要治療貴人,那消耗就會遠超想像……想治好病入膏肓的皇帝,那消耗無憂可能根本付不起。
實際上,這也挺合理,就是不支援他靠著系統給皇帝續命罷了。
無憂無比懷念上一次的葵花寶典。雖然拿到葵花寶典的時候,無憂以為光屏在玩他,但實際上那個金手指分外實際也分外好用。
看過說明,無憂就關心起自己,也就是赦老爺的功德值,左下角一瞄,紅色的負二十三。
無憂長出了一口氣。畢竟他當薛蟠時已經做過一次真神棍,對功德有所瞭解:正負五十之內全都是小善小惡的普通人。若是害人性命扣二百,而故意至死一下子就沒了五百——當然,作為軍人殺敵則有另外一套計算規矩。
總之,看赦老爺這點功德,就知道他目前為止傷天害理的事情一樣都沒幹過,否則就賈赦憑把親生女兒嫁給孫紹祖這一條,恐怕就得先扣下兩百。
功德為負,因此系統現在無法啟用。無憂立即琢磨做點什麼好事兒攢點功德,然後試試這系統的靈驗程度。
要說他來得時機挺不錯。此時賈珠尚在,賈璉新婚,元春則剛剛入宮……無憂怕麻煩,加上上一輪對蘭哥兒印象很好,他便打算試試系統的機會用在賈珠身上。
無憂想到就做,起身順便從鏡子裡瞥了一眼:不得不說,還沒被~酒~色掏空身子的赦老爺……很是一表人才。
既然要做神醫,出色的賣相總是必不可少。
無憂邁步出門,就在剛剛讓他呵斥的丫頭正抹著淚——演技浮誇,紅著眼睛還在偷瞄他。
無憂瞥了一眼便收回視線,難不成自己上前去安撫?
於是他平靜道:「既然受了委屈,」他說到這裡,刻意頓了頓,「不如找賴大拿些銀子,乾脆家去吧,不用再回來了。」
那丫頭一怔,而後便是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求老爺不要趕秋桐走。」
秋桐?聽著耳熟,無憂馬上想了起來,這不是原著裡賈赦賞給賈璉的丫頭嗎?
那就更不能留了。
無憂望向門邊站著的通房,也是這屋裡的大丫頭疊翠,「秋桐是幾等丫頭,你就這麼放她進來伺候?」
疊翠滿心委屈無處去說:讓秋桐過來伺候的是老爺您啊。
無憂此時正好從賈赦的記憶中找到此事,他立即道,「罷了,把她送還給她老子娘。十二三歲就來屋裡伺候,成何體統?」
這個時候賈赦的節操還沒全部丟掉,要裝起正經君子,也有大把人相信。
疊翠應下,無憂徑直出門,先到邢夫人那兒瞧瞧。他對邢夫人喜歡不起來:一個眼裡只有銀錢又怯弱的女人別說他,賈赦都無話可說,即使邢夫人頗有姿色。
無憂過去,看望邢夫人是假,去看看迎春才是正經。沒辦法,他好爸爸有點當上癮,而且身負功德醫療系統,儘量做個好父親總歸沒有壞處。
聽說老爺到來,邢夫人喜得什麼似的,連忙起身親自把無憂迎進門來。
無憂吃了盞茶,聽邢夫人絮絮叨叨家中瑣事,個中摻雜了些許對賈母以及王夫人的不滿,無憂笑道,「既然你不樂意,何不說給她們聽?」
邢夫人一噎,本能地覺得今日老爺不大對:以往說老太太偏心,老爺不忿,但其實這話總是能說到老爺心裡的,今天怎麼就……
無憂又問,「迎春呢?」這時的迎春可還沒跟著一眾姐妹與賈母一同居住。
邢夫人連忙吩咐丫頭去把迎春叫來。
這個時候的迎春才十歲出頭,已經讓邢夫人養得跟麵團似的,身上衣飾也太簡單了些——須知上一輪裡,無憂剛入禁軍,家裡還不那麼趁手,平兒都比迎春此時打扮得更體面。
這便宜閨女的用度顯然被人克扣了!
無憂直皺眉,伸手把行過禮的迎春拉到跟前,「你年紀輕輕的,打扮得這麼素淨做什麼?」又看向邢夫人,「你是這麼教導迎春的?」他此時也是有意發作,一次壓住了邢夫人,讓她跟上一輪一樣安生過日子最省事兒,「盼我死不成?」
這話太重了!
於是這屋裡從邢夫人到一眾丫頭齊齊起身,邢夫人更是滿面羞紅,「老爺這是哪裡話?」
迎春也嚇得夠嗆,只是這小丫頭的反應就是……嚇得什麼話也說不出……有心想求饒,無奈嘴拙,顫巍巍地伸出小手想往她父親這邊湊,到半截兒又自己止住。
感受到這份孺慕之情,無憂也暗歎了一聲:可憐的小姑娘。
那就接著當好爸爸唄。無憂順勢就把迎春攬在了懷裡,「你老子我膝下只你一個姑娘。」又對著邢夫人來了一番誅心之言,「你是填房,對璉哥兒那兒不親近倒也罷了,迎春這樣一個丫頭又能礙你什麼事兒?」
邢夫人簡直無地自容。
偏巧屋漏還逢連夜雨,王善保家的也是沒眼色,一路招呼「太太有喜事兒」,邢夫人屋裡的丫頭想阻止都來不及。
無憂聽見,便道,「讓她進來,我也聽聽究竟有什麼喜事。」
王善保家的一聽老爺的聲音,便知不妙,進門趕緊行禮,而後瞥了眼面色難看的邢夫人,「回老爺的話,並沒什麼,都是些小事兒。」
「那你說說這小事兒。」無憂拍了拍懷裡迎春的小手,「讓迎春也聽聽。」
本來這是無憂隨口一提,卻歪打正著,王善保家的心虛之下直接跪了,「奴才家裡的侄子瞧上了大姑娘跟前的丫頭……」
無憂是個老爺們,穿越至今對後宅裡的彎彎繞繞也不是特別清楚,但是……一個管家婆子的侄子怎麼看上他便宜閨女身邊的大丫頭的?!
無憂立時惱了,面上卻沒帶出來。他點了點頭,「不錯。你那侄子手眼通天,我連我姑娘跟前的大丫頭都沒見著過。」又再次看向依舊站著的邢夫人,「你的陪房眼光不賴。」
說完,無憂便起身,牽著迎春的小手道,「這些日子你跟著父親住。叫你的丫頭收拾一下,我要親眼瞧瞧你的衣衫和首飾。」
邢夫人幾乎要軟倒在地,無憂想了想還是道,「你若想留些體面,不如仔細想想今後該如何行事。」
休妻也很麻煩……他又不是賈赦本人,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邢夫人不知無憂心中底線,只以為自己再不悔改,老爺只怕真要休妻……克扣庶出女兒的月錢用度,縱容陪房謀算女兒跟前伺候的丫頭,兩件事加在一處,最起碼她得安心禮上足足一年的佛……
無憂前腳帶著迎春出門,邢夫人後腳便扯了帕子痛哭起來。
卻說這世上興許有不透風的牆,但榮府長房顯然沒什麼秘密。
鳳姐兒只憑隻言片語,便知道邢夫人今日吃了大虧,且很長一段時間裡都再難抖起威風,她難免幸災樂禍,只是高興在心裡,也沒表露在外罷了。
於是傍晚,賈璉回來,鳳姐兒便對他更熱切更周到幾分。
飯後,賈璉聽說自己那不著調的老爹竟然心血來潮,要親自撫養迎春,也是吃了一驚,「老爺這是怎麼了?」
話說賈赦自從丟官,行事很是有些隨心所欲。不過既然要親自撫養妹妹迎春,那也只能由著他去。
只是迎春從邢夫人那兒搬出來,每月的用度鳳姐兒自然要補到公爹的賬上。這算是個討好公公的機會,鳳姐兒想了想便在第二日早早去探望了迎春。
說是住在一處,其實迎春也只是在無憂院子邊上的小院裡暫住。好在那小院子東西都是齊全的,不齊全自然也有鳳姐兒補足。
有親爹撐腰,迎春笑起來,嘴巴都能咧得比以前大上一點。
而無憂打算帶著迎春向賈母請安的時候,忽然發現系統左下角的功德值發生了變化,從負二十三變成了正五。
無憂得出了兩條結論:功德值日結,改變一個丫頭的命運,在沒救下性命的前提下,功德值收穫……聊勝於無。
他順便瞄了眼五點功德值能治什麼病:嗯,還挺實惠,可以去除不超過一掌長的傷口發炎。
而後他又不由自主地憂慮上了,照這麼算這一輪他究竟要待多久!
等等,太子不是中了忠順王府的~秘~藥才越發瘋癲嗎?這會兒正好太子還沒被廢……雖然也快了,但走太子這邊摸大寶,總歸是個法子。
還有林家,甯榮兩府都是太~子~党,賈代善把女兒嫁給林海,八成林家對太子也是頗為友善甚至親近。
有富餘功德值拉林家一把,也是條不錯的引薦之路:一個空頭一等將軍和管著鹽務的帝王心腹,哪個說話在太子跟前更管用,不言自明啊。
那麼問題來了,功德值要怎麼賺?
依稀記得這幾年南方要發大水,無憂便下了決心,不如帶著女兒兒子回金陵,到時候施粥舍藥能賺多少……成敗便在此一舉!
賈赦篇
目標已定,無憂便坐在書房裡翻看醫書。
讀書人之中有不少都粗通醫理,看得懂脈案,甚至還能對方子上藥材配伍說出些門道。基本上,這個水準也就是無憂的目標了。
用系統治病,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功德消病痛除,所以該有的掩護必須要有。
甯榮兩府說到底都是武將的兒子,從性子到才學都挺糙,一旦無憂真潛心讀書,連賈母聽說都嚇了一跳。
無憂讀書,手裡不閑著,右手記點筆記小抄,左手就摟著迎春,順口也給她講一講。
說白了,迎春的懦弱絕非天生,而是沒人疼愛才任人欺負。
無憂天天帶著她,一連五天下去,小姑娘別說笑容多了,說話也敢揚著頭。就連賈母要問問長子起居,也是鳳姐兒領命,先等在無憂書房外面,親自把迎春接到賈母院中說話。
迎春幾天之間就像是換了個人,面對賈母的問話,柔聲作答,「父親這些日子一直在房裡讀書,多是醫術,閑了也教孫女兒些道理。」
讓迎春稱呼父親,也是無憂的主意。
無憂振振有詞,教導過迎春,「你是我生的,跟那群丫頭婆子一樣稱呼我,像什麼樣子!」
迎春比上一輪的巧姐兒還單純好哄,無憂說什麼她信什麼。跑到賈母跟前,這小姑娘也是實話實說。
賈母本心裡也更喜歡能自己立得住的孩子,同時老太太年紀大了,更在意骨肉親情,見長子忽然「大徹大悟」,精心教育起孫女,她只有高興的份兒。
「好好好。好孩子。」老太太這個好孩子也不知是究竟說誰,「你老子都教你些什麼?」
「認字和……醫理。」
賈母奇道:「這是從何說起?」
卻說無憂在房中坐了一會兒,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便起身到賈母院中把迎春接回來,順便提一提回南之事。
大老爺到來,丫頭們打簾子倒水一氣呵成,無憂行了禮坐在賈母下手,先沖迎春招招手。
「你不在,連個磨墨的都沒了。」
迎春笑眯眯地湊到父親身邊,讓她老子一胳膊就給環到懷裡了。
賈母笑了,「怎麼想起教導二丫頭了?」
無憂不會給邢夫人遮醜,「兒子就是一時想起來,有日子沒見這丫頭。在她屋裡,迎春的衣裳首飾簡直不成樣子。既然她不會養孩子,那兒子自己來。橫豎兒子不會偷拿親女兒的珠釵。」
賈母立時沒了笑容,「小門小戶……就是眼皮子淺。你那屋裡也該找個可心的好生收拾收拾。」
我沒聽錯?這是親娘讓兒子娶二房?
赦老爺得多冤?找對了法子,親娘都勸你再挑個伶俐人把院子裡大小事務全挑起來。
無憂替赦老爺感慨一下,話鋒一轉,「母親,兒子想了些時日,想著……乾脆回南邊。」
賈母眉頭一皺,「哪裡就這麼厲害。」
這句話說得語焉不詳,但無憂聽得明白,賈母對兒子丟官的緣由一清二楚。實際上正是如此,賈母這種嫁入國公府自重孫媳婦做起,一路坐上老祖宗寶座的人精,外事縱然知之不詳,卻也對自家~政~敵一清二楚。
無憂心說這就簡單了,「兒子這官兒怎麼丟的,母親也是知道的。橫豎他們家正得勢,兒子在京城想補缺都難。不如回金陵,金陵那邊空缺多,甄家又在,不說山高皇帝遠,也方便做些手段。」
賈母半天沒有言語,「讓我想想。」
無憂點頭道:「是。」又閒話一會兒,無憂領著迎春回去。
賈母讓長子說出了一番心事,第二天邢夫人趕來伺候的時候,賈母想起她苛待迎春,立時也沒了好臉兒。
王夫人從鳳姐兒那兒聽了幾耳朵熱鬧,自然也笑而不語,就看邢夫人臊得臉色通紅。
不過王夫人高興得不合時宜,妯娌兩個正伺候賈母,李紈和鳳姐兒也笑盈盈地陪著說話,賈母跟前的丫頭匆匆來報,那小臉上寫滿了焦急,「老太太,二位太太,二位~奶~奶,珠大爺受了傷,人已經抬回來了。」
王夫人和李紈聞言色變,鳳姐兒趕緊追問,「傷到哪兒了?怎麼傷的?」
還是賈母果斷道:「問也問不出好歹來,一起去瞧瞧。」說著便攥住了丫頭遞來的拐杖。
賈珠是吃了點酒,半途從馬上跌了下來,腿先著地,其次是後臀,皮肉傷加骨裂……但腰部以上一點事兒都沒有。
賈珠剛讓小廝長隨抬進書房,腿上的傷口就拿個帕子簡單包著,他忍著痛人卻很清醒,來不及說什麼,就讓家裡一眾女眷們團團圍上。
聽說賈珠房裡的「盛景」,無憂樂了,也就沒去湊這個熱鬧,只讓賈璉和迎春代他過去探望一下。
賈珠這是小傷,賈璉帶著妹妹回來就道,「請了大夫,傷口已經包上了,興許有些骨裂,但並不妨事。」
無憂點了點頭,賈珠看來沒死在這件事兒上。
話說,賈珠還在的時候,寶玉依舊是那個備受寵愛的寶貝,但家裡大多數人還是把希望寄託在賈珠身上。
賈珠的學問,甯府正經的進士老爺賈敬都親口誇過。
賈珠也的確沒讓家人們失望,十四中了秀才,二十出頭又中了舉,如今在京城常與同窗們唱和,比他老子那個假學士靠譜多了。
說起賈珠,無憂便想著教教便宜兒子賈璉「做人的道理」,既然要到時候在南邊賑災,就乾脆放手,把庶務全交給賈璉,讓他見識一下民間疾苦,再親手處置民事,看看能不能讓他觸動,由心到身,知恥而後勇。
仔細想想,如此鍛煉,賈璉成才的可能也挺大的。
背著功德系統而來,無憂自然要盡力對得起本心,拉那些值得拉的子侄親戚們一把。至於一路作死從無悔改的那幾位,還是隨她們自在去。
臨睡前還逗了會兒迎春——這小丫頭還是木了點,不如巧姐兒有趣,無憂才安心睡去。
第二天……就不好了。
賈珠不好了。賈珠夜裡燒了一宿,請了大夫來下了猛藥,燒也沒退下去。
王夫人和李紈急得不行。素來超然的賈政也到兒子屋裡親自瞧過,他除了苦著臉,什麼辦法都沒有。
古人也有常識,知道聰明的娘更容易生出聰明娃,高燒久了腦子也會燒壞……等等,賈珠最寶貝的還就是那顆腦袋。
無憂從丫頭口中聽說,二房那邊幾乎亂作一團,瞄了眼系統左下角那可憐兮兮的綠色的五,心說盡人事知天命吧:有賈珠在,他回了金陵也不擔心二房瞎折騰。他一點也不願意沒了這個好幫手。
無憂趕去二房賈珠房中,太陽都已經落山,整整燒了一個一個晚上加整個白天,賈珠已然不省人事。
藥也逐漸灌不下去,只能在屋裡燒上火盆,隔一會兒便用烈酒給賈珠擦身,但擦過一會兒,賈珠便恢復通身熱得燙手。
無憂親自上前試了試,估計得有四十度。再燒下去,確實要出事。
他想了想,便對賈政道,「這些日子翻看醫術,倒是偶有所得,尋了個退熱的方子,不如姑且一試?」
賈珠可能不到藥石罔顧的份兒上,但王夫人心都亂了,她聽了無憂所言便扯著賈政道,「老爺!」
賈政胡亂地點頭:政老爺有時就是這麼沒主意。
無憂寫了方子:感謝光屏!他在繼承穿越物件的記憶的同時,還全盤手下了對方的各種小動作包括筆跡。
保險起見,兩個大夫,其中一個還是相熟的太醫,看了眼方子後也覺得頗為精妙。
藥很快煎好,無憂看著李紈親手把藥往賈珠口中灌……撐死灌進去三分之一。
無憂搖了搖頭,坐在賈珠身邊,一把撩起被子,仔細看著賈珠受傷的那條腿。光看露在繃帶外面的皮膚都腫得發亮。
無憂默默道:真是對症。於是他再次看向賈政夫妻,「怎麼也不讓大夫再處置下傷口?」
李紈忙道:「這已是收拾過的,抹了藥也不管事兒,就腫成了這副模樣。」
無憂凝重道:「洗傷口,重新上藥,珠哥兒高燒便是這傷口鬧的!」
這道理大家都懂啊,但這個時候除了指望賈珠自己挺過去,實在方法不多。
無憂其實就是想借著重新處理傷口的功夫,開啟金手指,不然手一按炎症消,傳出去他也就沒了自由。
隨著繃帶打開,無憂一瞧:果然這傷口清洗得還算及時。
見著已經聚了些膿水的傷口……隨著大夫動手放膿水,無憂在腦子裡點開了金手指,在消炎那個條目上一按,出了個……進度條,邊上還有個雙分隔號的按鈕。
這個實在太給力!
可惜他高興得太早了。進度條走過百分之二十,就停了下來,因為無憂那點功德值歸了零,系統裡那些條目也瞬間變灰。
奸商啊!
但無憂仔細觀察,賈珠傷口在放膿之後,比剛剛消了點腫……在場眾人必定把這點好轉全歸因於放掉膿水。
可以說是立竿見影,收拾好了傷口賈珠竟然呼吸都不再那麼急促。
無憂默默回房,立即憂鬱上了:他越發覺得前路漫漫……
救個普通的自家子侄都這麼費勁——順便一提,賈珠也是普通人,小善小惡的普通人,等到他去救太子或是救皇帝的時候,得攢上多少功德才成?
其實也不是沒有好消息……無憂再睡醒,就聽說賈珠已然清醒,他福至心靈趕緊往系統裡瞄了一眼,左下角從零已經變成了綠色的二十。
以病養病原來也行得通!無憂剛想梳洗後再看看這便宜侄子,哪裡想得到他那點子功德瞬間又變成了五,負的。
這怎麼過山車一樣!無憂立即再打開系統說明,終於在很靠後的地方,看到了幾條補充說明,子不教父之過,兒女的善會給父母分成,兒女為惡,同理。
無憂幾乎是立即就想起來:王熙鳳又放貸脅迫百姓了不成!純放貸哪裡能有功德得失?
他坐起身,便大喝道,「璉哥兒,把你媳婦兒給我帶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賈珠中舉是我加的。
賈珠活著,男主幹什麼都輕鬆,所以珠大爺在這個故事裡不會掛,而且有精彩助攻。
國子監那是啥地方,打個不恰當的比喻,就是Q大和B大合體,外加部分中央D校功能,能讓這種地方的校長看重,選為乘龍快婿,賈珠肯定不是一般人。
PS,下一更在明晚,肥章,爭取把賈赦的故事完結掉。下一個故事要麼是想造反的老爺,要麼就是一心一意只要林妹妹好的寶玉。
賈赦篇
這會兒賈敏還在世,賈璉和王熙鳳剛新婚,至於巧姐兒更是都還沒成型呢。
家裡老爹素來說一不二,賈璉聽見老爹的吩咐也挺忐忑,卻有心護著新婚正如膠似漆的媳婦兒,「放心,有我呢。」
王熙鳳勉強笑了一下,「且聽老爺有什麼話說,是不是要讓二爺出門辦差。」她嘴上這麼回答,其實心裡已經猜著:別是她公公知道了吧?
嫁進來,她便跟著姑媽一起管著國公府中饋,捏著全府上下的月錢,乾脆就借銀子生銀子得了——萬一有個一二不妥當,一張帖子遞過去,京兆尹還能不給她家面子?
放貸一事,她不大心虛,但拿了月錢銀子被抓個正著,說不得讓二爺求個情。想到這裡,鳳姐兒笑得越發明媚,「走吧。」
這小倆口根本對他們老爹換了個芯兒一無所覺,也就毫無危機感可言,哪裡能想到他們將面對一個有意拆散他倆的赦老爺?
赦老爺本人不大著調也不大靠譜,但對兒女還是講些情分的,但換來的這個芯子……一心完成任務的無憂,絕對沒有赦老爺那麼好說話。
卻說賈璉和王熙鳳踏入書房拜見後,先偷瞄了老爺的臉色,賈璉還好,鳳姐兒心頭只剩兩個字:壞了。
無憂也沒興致跟他倆寒暄,開門見山道,「璉哥兒媳婦你嫁過來,這府裡可是短過你的月銀用度?」
鳳姐兒心說:果不其然。但此時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回答,「回老爺的話,嫁來一切都好,二爺也……」
無憂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只問家裡短沒短你的用度。」
這會兒的鳳姐兒可不是上一輪那脊骨都被打碎的落魄鳳凰。若是她不能與賈璉和離,那麼無憂總得先壓住她,「你只答這一條就是。」
賈璉再遲鈍此時也聽出不對,連忙求情道,「敢問老爺,鳳姐兒哪裡惹老爺生氣,兒子這就教導她,求老爺保重身子不要計較。」
真交給他教導,小夫妻倆回房一通顛龍倒鳳,自然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看著賈璉,無憂也不生氣:這傻小子。能被媳婦和手底下的大管家糊弄了好些年,豈有不天真輕信之理?
「我只問你媳婦一句話,你媳婦不肯回答不說,你倒先護起短來。我養了個好兒子。」
賈璉聽這話不像,可他老子偏偏面帶微笑……他也只能雙膝一軟,直接跪在老爺面前,「兒子知錯。」
無憂還真不知道年輕時的賈璉這麼柔順,反正不是自己的兒子不心疼,摔幾個跟頭對賈璉也有好處。他便任由賈璉跪著,吩咐外間守著丫頭道,「去把賴大叫來。」
鳳姐兒此時頭皮發麻,若是公爹不想大動干戈,只想教導了幾句,絕不至於把榮府大管家賴大就叫來。
她連忙道:「自是不曾。」
趕緊傳個消息,讓平兒早早去向王夫人報信兒!王熙鳳深信公爹此舉直指嬸子兼姑媽的管家之權。
無憂忽然笑了——正值不惑之年,還沒破罐破摔的赦老爺皮相也是一流,「挪用府中銀錢放印子?璉哥兒媳婦就這麼缺錢使?這是嫁過來,府中太窮逼你不得已為之,還是在娘家已經早就做慣了?」
這幾個問題哪個都沒法兒回答!王熙鳳小臉又紅又白,瞧著煞是可憐。
而賈璉聞言一怔,回頭便盯住了王熙鳳。
無憂完全不擔心沒有證據:旺兒夫婦兩個就是現成的人證。而且王熙鳳手底下只有平兒品行難得,其餘的全是慫貨。
他也不急,只等小廝去把賴大叫來。這陣仗若是還驚動不了賈母和王夫人,他把姓倒過來寫。
賴大聽說二爺和二~奶~奶全讓大老爺叫到了書房,自己也要過去,立刻打發心腹跑到二太太那兒求援……自家事自己知,什麼事兒都揪出來,這個大管家必然做到頭了。
不過總歸在榮府做了多年管事僕人之中的第一人,賴大邁入大老爺書房時整個人依舊沉穩……相當繃得住。
無憂上一輪裡剛進了禁軍,就一張帖子送過去,把賴大一家子上上下下全塞進了牢裡,最後從他家抄出十多萬銀子,又把賴家兄弟倆連著他們的兒子一起發配從軍,才徹底出了這口氣,這一次他收拾起賴家一樣輕車熟路。
無憂放下茶盞,輕聲問道,「你哪一天把月錢銀子撥給內宅裡的二~奶~奶的?」
賴大直接跪下了。這個時候榮府還遠遠不是二房一家獨大的局面,剛去官一年的大老爺身上威勢不減。
鳳姐兒並王夫人靠的就是時間差來掙錢。
賴大也沒掙扎,就把實情說了。鳳姐兒的小臉又白了幾分,而賈璉則神情變換,十分精彩。
年輕人果然沉不住氣。無憂聽了點了點頭,心說王夫人怎麼還沒搬救兵來。
卻說此時賈珠剛清醒……神智清楚的那種清醒,雙目有神,只是說話有氣無力。
他正跟床邊的母親和媳婦解釋,「傷處還是一蹦一蹦的,許是又出膿水了。」餘光掃過一個小丫頭一個勁兒地往門裡瞧。
家裡的丫頭還不至於沒規矩到這個份兒上,賈珠心知這是出事了。
那丫頭李紈不認得,但王夫人卻越瞧越眼熟,叫過來細細一問,王夫人素來的慈祥面具猛地裂了個縫,好在眼前還有長子長媳,心頭生起的那股子邪火還是不好宣之於口。
可無需多言,賈珠一見母親的臉色就知道她在憂心與氣憤什麼:母親必是想著大老爺必然是再次盯住了中饋!
賈珠卻覺得……未必。
原因很簡單:不是時候。
真要奪回管家之前,伯父怎麼也得娶個良家出身卻有手段的二房再說,不然這個時候拿回內~宅~財權又要交給誰管理?邢夫人嗎?還是母親的侄女王熙鳳?
前者根本挑不起這擔子,賈珠不信伯父不知道;後者……那奪不奪回財權又有什麼差別?
思及此處,賈珠給他媳婦遞了個眼色,「攙著太太。」目送母親和媳婦匆匆出門,他看了看自己的傷腿,叫了丫頭去請大夫。好歹讓大夫給他收拾下傷口,估計一會兒他也得出面。
王夫人要告狀,自然要告到賈母跟前。
賈母也不大高興,剛聽說珠哥兒醒來,老太太想去瞧瞧,兒媳婦先來告狀……當然,王夫人只說賴大家的跑她這兒求情,旁的事情也不知道。
結果沒過多久,賴嬤嬤也來了,進門沒有半句冤枉,只說做錯了事,任老太太老爺責罰。
賈母屋裡能上演的幾出戲,無憂有所預料:對於私心雖有,但更多的還是全家前程的老太太,說服起來並不艱難。
因此他氣定神閑地等著老太太那邊打發人過來相請。
又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賈母跟前的大丫頭果然前來,請無憂過去說話。
無憂緩緩起身,叫上兒子兒媳婦以及賴大,「咱們走吧。」
就這個態度……王熙鳳和賴大就明白,今日絕無可能善了。
話說無憂他們一行人步行到了賈母的院子,進門一瞧,不僅王夫人婆媳,賴嬤嬤在,甚至賈政也在座……二老爺純是過來請安,恰巧碰上了而已。
無憂聽說,微微一笑:好一個「恰巧」。
彼此見禮後,賈母先問,「這是從何說起?怎麼就憑白鬧了起來?」
無憂笑道:「鬧了起來?」他掃視了下屋中眾人,「這是從何說起?兒子只說聽說有人打著咱們家旗號在外放印子。這種事兒兒子聽說也就算了,偏偏這回傷了人,兒子就不能不問上一句。用自家的嫁妝,兒子撐死就是勸一勸,只是挪用咱們家的月例銀子,兒子不能不問一問了。」
賈母那目光立時就落到了王夫人與王熙鳳姑侄兩個身上。
賈政本意是想勸一勸,聽大哥一說,瞪住王夫人一句話都說不出。
無憂繼續道:「都是一家人,兒子也就照實說了。忠順王如今正得聖心,兒子做官這麼多年功勞不敢說,總歸都能得個中平的考評,可這官兒說丟就丟。沒有把柄尚且要尋個錯處,更別提這明擺著的。」
屋裡無人說話。
無憂輕聲道:「珠哥兒天賦不凡,京裡這麼多人家的子孫,憑自己的真本事能二十出頭便中了舉的能有幾個?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在春闈之前便記一筆,何其冤枉?咱們家真是沒這百十兩銀子就不過日子了?」
他捏七寸捏得極准:誰攔了珠哥兒前程,賈母都能親手把那人撕個粉碎!
王夫人和王熙鳳幼年都在金陵長大,頗有些無法無天沒見識,進了京行事囂張依舊,只不過輕易不招惹比甯榮兩府更威風的人家,於是就……「魚肉」起百姓了。
可京城這是什麼地方,天子腳下,豈有秘密可言?
此時王夫人和王熙鳳誰也不敢喊一聲冤枉,涉及長子前程,王夫人甚至狠狠剜了一眼王熙鳳。
只是姑侄倆動作比較隱蔽,但瞞不過耳聰目明的無憂。他看向系統裡的功德值,又多負了幾點,心說旺兒在外收拾那欠銀子的百姓肯定還沒停手……
鳳姐兒人都被他拘著這麼久,還不改初衷,也真不愧是脂粉裡的英雄,就可惜這份狠勁兒完全用錯了地方。
此時賈珠也拄著拐杖進門拜見,最後在他老子的下手坐了。大家各懷心思,竟是都沒怎麼問起他的身子。
成年兒孫連著他們的媳婦「濟濟一堂」——只差了邢夫人一個,不過邢夫人在不在大家都不在乎,賈母沉思片刻,終於抬頭問向無憂,「老大,你說怎麼辦?」但願長子真地別是她想像的那般……
無憂平靜道:「弟妹和璉哥兒媳婦不適合再管家了。」
在場眾人足足有八成都暗道了一聲「果然」!誰知無憂大喘氣,又輕飄飄地來了一句,「兒子瞧著不如交給珠哥兒媳婦。」
李紈大驚,先「啊」了一聲,旋即道,「媳婦兒不成……」
無憂笑道:「哪有還沒接手試試,先說自己不成的。我跟你公公都老了,」說著指了指自己鬢邊白髮,「瞧瞧,自從丟官兒我這白頭發長的……這個家總要交到你們手裡,我跟你公公心甘情願給你們鋪路。」
賈政此時還沒被打擊得徹底失了上進之心,他大哥這番話卻讓他無話可說。
賈珠像是新認識了他這大伯似的。賈璉一時都沒回過味兒來,看著自己老子眼睛都快轉不動。
賈母聽了也是心中暖融融的,再看長子便分外慈愛,「都依你。」
有賈母拍板兒,李紈定要擔起管家的擔子,王夫人和王熙鳳被~奪~權也再無挽回餘地。
只是無憂今日的任務也只完成一半,還有剩下一半……也是大戲。
就在賴嬤嬤和賴大齊齊松了口氣:換個管家的主子而已,他們照舊……無憂忽然道:「老太太,忠順王門下新近升了禮部堂官,珠哥兒也要早早做些準備才好。」禮部最大也最重要的一部分權責便是掌管各類考試,「對了,兒子也是奇怪,珠哥兒如何就摔了這一下。」
賈珠面露為難之色。
無憂樂了:還真有內情啊?當然趕緊推上一把,「都是一家子,你還怕什麼?」
賈珠道:「在摔著腿之前,我便覺得有人跟著。」
此言一出,屋裡不知多少人都在吸氣。
無憂點了點頭,「跟我知道的差不多。賴大,我且問你,洩露珠哥兒行蹤,能從忠順王府拿著多少銀子?你那十幾萬兩的身家……可見忠順王待你不薄。」
只聽「砰」的一聲,賴嬤嬤已然兩眼一翻,暈倒在地。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15 09:28
賈赦篇
從武多年有個壞處:就是不耐煩循循善誘,一個不對付就想直接出手。
上一輪背負葵花神功的無憂就花了好幾天才適應:如今眼力依舊但身手不再,因此除非萬不得已,還是得儘量用「吐沫星子」來解決問題。
於是趁著丫頭婆子把賴嬤嬤抬出去的功夫,無憂要了盞茶慢慢潤著喉嚨。
滿屋子裡也只有他氣定神閑,其他人……都跟挨了耳光子似的。
賴家人伺候過賈代善,但能得此大臉面——賴大做起榮府大管家,其子賴尚榮還能做官,八成是因為賴嬤嬤深得賈母信任。
這樣的人家做出這樣的事兒,賈母最先掛不住臉,嘴唇都顫了起來——純是氣的。
無憂一瞧:壞了,老太太別因此中風!他連忙伸手,攙著老太太胳膊,「是兒子惹您生氣了。」
賈母囁嚅了一回,才慢慢吐字,「現在不說,這一家子還要哄咱們到什麼時候?」
無憂一聽:還行,老太太腦子很清楚。
像是專門為了驗證無憂的心思,賈母又堅定道,「這一家子不能留了。」
此時賴大還跪在地上,等著賈母並兩位老爺最後的決斷,聞聽賈母開口,連忙五體投地,磕頭如搗蒜,「求老太太!求二位老爺!看在奴才一家子伺候這麼些年的份兒上……」
賴大額頭鮮血淋漓,屋裡還有女眷,賈政面有不忍之色,「別磕了,有話好生說。」
他咬死了沒吐口,說個「寬恕」之類。背主的奴才若是輕易饒了,那這府裡的下人誰都敢背主撈點好處,再乞求寬恕。
賈政可不會糊塗到這份兒上。
賴大見找好說話的二老爺求援無果,心亂如麻之際猛地望向王夫人,「求二太太!不求別的,只求活命!」
賴大看過來的時候,王夫人就心知不妙。昔日為了能管好這個家,王夫人很是花了些心思,拿了些好處收攏賴大。
而早年王夫人行事還不夠縝密,些許小手段賴大全都看在眼裡。
賴大也是被逼急了,性命攸關,他反而越發口不擇言,「二太太可還記得二老爺房裡的梅香?」
無憂饒有興趣地翻找起賈赦的記憶,果然很快就找到了這麼個人:梅香曾是賈政的通房丫頭。
話說憑趙姨娘言行,賈政如何寵愛多年,還跟她生了一兒一女?絕不是趙姨娘肚子爭氣可以解釋的。
趙姨娘無憂見過,不管是上一輪還是這一輪,都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跟電視劇裡的趙姨娘不同,她本人非常漂亮,漂亮到……有錢任性,且嘴也夠挑的賈赦屋裡那群鶯鶯燕燕,竟沒一個比得上她。
而梅香比趙姨娘更標緻,不論氣質,相貌只比黛玉寶釵略遜一場,而且梅香還性子溫婉。
她若是還在,那也輪不到趙姨娘出頭。也正是因為她威脅太大,王夫人早早把人給打發了出去。
話說這個梅香和趙姨娘都是當年賈政的祖母指過來的,而賈赦幼年便是在這位祖母身邊長大,而賈政跟著母親賈母。
因此賈母偏心也在所難免,好在老太太比賈赦賈政兄弟的祖母強得多:大事兒上都過得去。
給賈政指下嬌豔的丫頭,只為耽誤賈政前程時,好似都忘了賈政也是她孫子。對於這樣偏心偏到腦子都有問題的老太太,無憂也是無話可說。
無憂思緒飄得稍微有點遠,但賴大這話說出來,屋裡幾人也不曾動容,甚至包括賈政。
正經的當家太太打發個通房,打發也就打發了。賈政固然心裡不樂意,但這不是能盤詰王夫人的理由。
王夫人已經向外間守著的丫頭婆子使了一會兒眼色:讓她們弄走賴大。
偏偏無憂聽得興起,一個手勢便使得丫頭婆子不敢上前。
賈母也不理會兒媳婦央求的目光,她贊同長子,有心聽聽賴大究竟還知道些什麼。
白爆了個料,賴大並不氣餒,又道,「二太太奉承王公公,不知老太太和兩位老爺可知道?!」
無憂悚然一驚,然而心裡則是樂開了花:這賴家還真有料。上一輪裡他只是把賴家人連著自己的帖子一起,讓賈蓉送到了京兆尹手中。
之後他壓根就沒再見這一大家子,甚至連口供都沒過問,只是聽說了這家子的罪名和結局,後來又收下他家抄沒的部分銀錢而已——那也有數萬之巨。
想想京兆尹那雁過拔毛扒皮削肉的尿性,無憂知道這幾萬銀子撐死是賴家家產的三分之一。當然,不能讓京兆尹以及他的屬下白忙活,畢竟沒有他們,銀子不能拿得這麼痛快省心。
如今無憂就後悔上了:早知道上一輪就聽聽賴家人都怎麼說了。
話說奉承太監……自古至今還從來沒聽說不用銀子能奉承得了的!
而屋裡除了無憂,從賈母到賈政賈珠賈璉幾個全都面色凝重。
原因很簡單,宮中姓王的太監雖多,但值得國公府去奉承的也就那麼一位。那就是貴妃的心腹大太監。
中宮沒了多年,如今正是貴妃執掌宮務。大家都能理解王夫人為女兒元春而用了大筆銀子打點,但求到王公公份兒上……須知貴妃母子跟太子不合,幾乎都到了要挑明的地步——偏偏甯榮兩府都是堅~貞~的「太~子~黨」。
這事兒若是讓太子知道,都不知該怎麼解釋,才能挽回太子之心!賈政的臉色鐵青。
挪用府中月銀,足以讓王夫人和王熙鳳失勢,那這件事……足夠王夫人進佛堂,數年不得出門。
不管是過去還是將來,榮府都容不得一個在不知會府中男人的前提下,自行替全家決定命運的管家太太。
王夫人對此一清二楚,她指著賴大說不出話,而後身子一軟也歪倒在地。
無憂依舊在津津有味地看熱鬧,還不忘點評一下:王夫人和王熙鳳這姑侄倆膽大妄為,還真是一脈相承。
再說貴妃母子也不是最後的勝利者啊……雖然等元春封妃,王夫人又能自在一段時日,不過能給賈政,尤其是賈珠提個醒也是很重要的。
這一天真可謂精彩紛呈。
賈母終究還是氣著了,胸口悶痛得說不了話,無憂和賈政趕緊請了太醫。
施針加喝藥,賈母總算緩過點精神。無憂正要裝模作樣地作陪侍母病,賈政便央求道,「今兒還是弟弟來吧,大哥明兒再照看母親。」
無憂猜得到賈政要向賈母請罪,人家母子兩個也有體己話說。
他又不是真賈赦,不會為此有半點不舒坦。不過他還是看了眼老太太,得了一個應允的眼神,又瞧著老太太確實沒大礙,才「拎」著賈璉和徹底蔫了的王熙鳳回了自家的院子。
在書房裡坐定,無憂先打發了過來打聽消息的邢夫人,又吩咐王熙鳳,「璉哥兒媳婦今兒可知道錯了?」
王熙鳳服軟的速度當真一流,垂頭道,「兒媳知錯。」
姑媽自身難保,就算回娘家向伯父王子騰告狀道委屈,都不會得到一點支持:因為她伯父王子騰亦是支持太子!
無憂道:「你這些日子不要出門,修身養□□。當然,你願意回娘家說道說道,也隨你。」
公爹陰陽怪氣起來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王熙鳳只能認了:她十分看不起邢夫人,尚且不會跟她頂嘴。
「兒媳省得。」言畢她便在無憂和賈璉的眼色下,自行告退。
回到自己那院子,平兒已然迎了出來,臉色也很難看,「剛二門上的嫂子來傳話,說是旺兒那兩口子已然讓大老爺派人拿住了。」
王熙鳳無可奈何,「我知道……又能如何?」旋即坐下死死按住自己的眉心,姑媽這次真是難了……
她好歹知道,比起偷偷結交貴妃心腹,挪用公中銀子放印子都是小事一樁!
卻說無憂則在書房裡教導賈璉——他本來就是三十出頭的人了,再加上經歷過三種人生的二十多年,教導二十來歲的賈璉簡直輕而易舉。
王熙鳳告退後,無憂特地晾了賈璉一會兒,給他點時間再琢磨一回。
就在這便宜兒子抬頭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無憂一個重錘就砸了下來,「老子只你一個嫡子,老子手裡的全部家業將來也都是你的,你呢,媳婦知人知面不知心,手下哄你你也一無所覺……」他盯著賈璉,「臊得慌嗎?」
賈璉讓他爹說得簡直無地自容,「兒子沒用……這就去收拾那起子欺主的奴才!」
無憂垂了眼,「我刻意讓你琢磨這麼久,你就想起要收拾奴才?」
系統裡功德值忽然變成了正十……果然引人步入正道,也有獎勵啊。於是他越發來勁兒,「今日之事,你嬸子惹出來的大事,木已成舟,如果都交給你,你該如何處置?可有章程?」
「兒子會上門求見太子,分說清楚,並向太子好生賠不是。」
這孩子果然年輕……無憂擺了擺手,「太子是你想見就見的?一旦誤會了,咱們也許沒機會解釋清楚。」
賈璉如遭雷擊:他真沒想過這一茬!
無憂乾脆徹底擊碎了他這番僥倖與隱隱的優越感,「咱們家不同以往。你祖父沒了,太子對咱們家自然少了份依仗和敬重。可咱們跟了太子,調不得頭,本身貴妃就不待見咱們,別忘了還有忠順王府始終虎視眈眈。」
賈璉沉默良久,當道了聲「是」。
無憂趁熱打鐵道:「過些日子我要回南邊。」
賈璉雙眸一亮,「山高皇帝遠!」
無憂點了點頭,「正是這個道理。」
當晚,王夫人也徹底修身養性起來,只不過王熙鳳能在自己的院子活動,王夫人則只限于院子裡的那一處佛堂……
功德值回到正數,無憂便試著給賈母和賈珠都治了一下,發覺他們病痛消除,自己還小賺了一點,總共花費二十點功德,最終轉會三十五點……基本上他可以不用藥而徹底治好感冒了……
就憑這積攢速度還想治太子或者治皇帝……趕緊回南方,找個沒太多探子的地方大展拳腳才是正經!
無憂趕緊把摺子遞了上去,至於留在京中的弟弟那一房,他管不著了,實際上也無需他擔心。
賈珠找了機會登門道謝,對聰明人就沒必要太多話了。賈珠承情就好,再說只要賈珠不早夭,他的承諾比他爹要管用且值錢多了。
無憂之所以這麼說,還是因為賈珠的功德水準,從最初的灰色逐漸往淺綠的方向轉化:綠色為善,紅為惡。
而無憂的摺子很快就被聖上批復,他迅速收拾了行禮,帶著兒子兒媳一起乘船回金陵。結果還在半路上,無憂便看出王熙鳳有孕在身——醫療系統診斷無需耗費功德,十分方便,
無憂頗為無奈,因為小夫妻倆這一胎正是在船上懷上的。
因為鳳姐兒有孕,只得放慢趕路的速度。
等到了金陵都過了快兩個月……而在運河的碼頭上,無憂見到了意料之外的家人:賈敏,還帶著她一雙兒女……紅樓裡黛玉本來有個弟弟,只是沒能長大。
據說林海在休沐後也會過來相聚。
無憂一眼掃過去,就知道賈敏也有病:她就是生孩子生出來的毛病。至於黛玉和黛玉那弟弟,都是一模一樣的天生不足。
有親妹子照應並打前陣,無憂這一家子順順當當地住進了榮府在金陵的老宅。
賈敏還要接著忙前忙後,操持給哥哥一家子的洗塵宴——誰讓邢夫人指望不上,王熙鳳還懷孕了。結果讓無憂一把按在了椅子上,「妹子,你這身子是能累得了的?」
賈敏被哥哥責備,其實還挺高興,因為哥哥很是在意她,「不過些許瑣事,哪裡就累著了?」
無憂看著自己系統裡寄存的三十五點功德「鉅款」,要求道,「伸手,我給你把脈。」
賈敏奇道:「哥哥這是賦閑在家還琢磨了醫術不成?」
無憂笑道:「正是如此。誰治誰知道。」這便宜妹子性子活潑,相貌昳麗,一來二去就親近起來。
賈敏大大方方地伸了胳膊,「亂治我可是不依的。」
無憂權衡了一下,先花費二十點功德,調理了一下妹子的……月經不調……因為他只夠幹這個,然而這也只讓治療的進度條前進了大約五分之一。
無憂心道:反正怎麼都不夠就是。假惺惺地摸過脈,他還真開了個像模像樣的方子,有系統提供點參考,再加上點發揮,炮製這種方子其實最簡單了。
賈敏也是久病成醫的人物,瞄了眼方子,還道,「大哥竟然不是哄我。」說著,就把方子揣了起來,「一會兒就試試。」
無憂給妹子一家治病,本就是他的打算之一:第一,林海不死,能量巨大,這是有望入閣,少說也是官居一品的人物,將來必定用得上;第二,主動鞍前馬後,考慮周到的妹妹,他也該有所回報。
在他心裡,賈敏僅僅位列巧姐兒之後,成為他在賈家第二喜歡的……親人。
數日後,林海果然來了,無憂與他隨口聊了聊京中形勢,二人對太子都頗為惋惜。
林海不明白太子緣何變化巨大,而經歷了上一輪的無憂卻知道……這是忠順王下藥,且下藥成功而已。
夏末,無憂和林海齊齊焦頭爛額起來:錢塘江洪水,淹了五六個縣,又因為接連的暴雨沖刷,幾場泥石流下來——泥石流倒是沒傷到人,卻把路給弄斷了……
這不對!這場大水甚至不是發生在今年!
不過機會來了,無憂覺得趕緊治病救人賺功德才是正經,然而他剛跟金陵城中的故舊商量好,他跟兒子賈璉已然出發,前去施粥送藥賑濟災民的時候,林海給他來了封信:太子南下,親來救災。
無憂心說妹夫你這信來晚了:因為他眼前額頭破了個口子,腳踝腫得像個饅頭,正蜷成一團不時抽~動~的明黃身影,不是太子還能是誰?
而且太子這副模樣,無憂不靠系統,越看越覺得……這有點像是~毒~癮~發作啊……
賈赦篇
太子今年「芳齡」三十二,正值男人最好的年華,此時抽得跟篩糠似的,臉也扭曲得不成樣子,但無憂清楚地看到太子眉心那一點金色。
嗯,有什麼不懂的,就仔細看系統說明。
這一點金乃是身負國運的證明。
系統裡可是說了:不保證身負國運的皇子就一定能坐上那張龍椅,但至少證明這位殿下頗為愛民,做過不少對民生有益之舉。其人品行亦比較過關,恩將仇報,傷天害理之事基本沒做過。
不過這醫療系統總歸不是神棍系統,能看他人與自己的功德,善惡和氣運,卻不像神棍系統一般能進一步推算出那功德和氣運的來源和去向。
畢竟醫療系統,不該再肖想自行車的。
看過系統裡的說明,無憂也下定決心拉太子一把:若非腦揣金手指,太子的「病」在這個時代,根本無解。因為他不僅僅是上癮的問題,肝腎功能已然受損。
咳咳,同為男人,無憂倒是很能理解,太子為何明知進獻出來的藥丸不對勁兒,卻要執意服用至今。
太子十九大婚,到現在總共得了兩庶子兩庶女,太子妃則給他生下一兒一女,可只有太子妃的女兒活到了今天,還病病歪歪的。
對於一位儲君而言,三十多了還沒兒子,絕對是致命弱點!與此同時,他那群兄弟光是嫡子們都能大的帶小的一起學騎射了。
太子難免壓力山大,就得尋求點能讓他輕鬆下身心,再有點「意外驚喜」的玩意兒。這藥丸就「應運而生」了。
想想風靡魏晉時代的五石散吧,那玩意兒為啥最初讓人趨之若鶩?因為……它有~壯~陽效果。
這藥丸跟五石散異曲同工,但毒性更大:隱藏在驚喜「效果」背後的是迅速上癮以及致人精神狂躁。
無憂想清楚來龍去脈,便問向伺候太子的太監,「殿下如此這般多久了?」
這太監姓陸,正是太子的心腹,據說非常忠心且頭腦靈活:文臣武將總有改換門第的機會,但從沒聽說自小一直伺候的貼身太監換了主子還能有命在的。
因此無憂相信他是一心為太子好。
這太監也是疾病亂投醫,榮府大爺從他老子那會兒便支持太子,信他總比找那些來路不明的大夫強。
於是急出一嘴燎泡的太監輕聲細語道:「到河南的時候殿下就不對了,發現那帶來的藥……不對。」
這是賑災!搞砸了聖上再偏心都不會再護著太子。無憂隨口道:「這是對太子出狠手。他們忍不住了。」
奪嫡本來就是你死我活。這道理陸公公懂,但他仍難免咬牙切齒,「您瞧著……殿下如何?」
無憂果斷道:「能治。」
見屋裡太子一眾親信幾乎是齊齊微露喜色,無憂趕緊再補上一句,「但殿下得吃些苦頭,在下先把弄醒,之後煩勞公公跟殿下說明。」
隨後無憂寫了個方子。陸公公端著這頁紙親自出門吩咐人去熬藥,實則找隨行且信得過的太醫驗證去了。
無憂的方子基礎都來自系統,怎麼能讓凡人看出問題來?他氣定神閑地等了兩刻鐘,陸公公果然端著冒著熱氣的湯藥回來了。
無憂對著陸公公道:「給殿下灌下去……還是請公公動手吧,在下笨手笨腳萬一弄傷太子也說不清楚。」
這個時候肯為太子醫治,就很是「患難之際見真情」了,陸公公也不是不講道理不感恩的渾人。他責無旁貸,叫上自己的小徒弟,二人一起使力,一個撬著太子的嘴巴,另一個就往太子嘴裡灌藥汁。
無憂暗笑不已:太子生得俊俏,因嗑藥而面色蒼白身材清瘦,毒~癮~發作竟然還不減半分美感。
想起同款美男子的妹夫,就不奇怪太子與林海交情不凡——沒錯,太子的心腹們能找上門來治病,都是因為林海的推薦。
等藥灌了下去,無憂在太子額頭、雙手以及腳踝全綴滿了銀針,再點擊系統中的條目,耗費功德……於是在眾人眼中,就是針下病除,太子就這樣悠悠轉醒。
其實~毒~癮~發作時太子是半夢半醒,此時則是徹底清醒:雖然雙目佈滿血絲,可十分有神。
屋裡的親信們見狀各個都笑了出來,個別還落下淚來。
太子扶著陸公公的手坐起身來,定睛瞧了無憂許久,抬頭想扶額,卻正好碰到了額上的一團「刺兒」,「果然非得是故人才肯援手。」說著他擠出一個笑容,指著自己的額頭問,「賈大人,我這兒腦門上可還有空地兒?」
醒來先調侃了自己一回。太子這性子若是不扭曲的話,怎麼會不討人喜歡?也正是這個原因,他的兄弟們才非要置他於死地。因為他活著,兄弟們誰都沒戲!
無憂心說老子可不想在這兒再待上個七八年,盡可能速戰速決吧。無憂便起身鄭重行了個禮。
太子見狀立即明白對方有要緊的話要說。示意過心腹們盯緊四周,太子也正襟危坐,「無須多禮,賈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
陸公公本有心讓太子先休息一會兒,無奈被太子一個眼神逼退,只得站在太子身後老實聽著。
無憂正好開口打消太子心腹們的顧慮,「殿下只要不拔針,能清醒上許久,期間也不會再想著用那勞什子藥丸。」
太子聞言一點不惱,「果然瞞不過你。」
無憂笑道:「臣給您把了多久的脈?冷汗都流了好幾碗,才敢給您寫方子下針,若不清楚殿下的病症就亂來……豈不是拿全家性命玩笑?」
太子點頭道:「無需顧忌,盡可實話實說,讓我也有個準備。」他緩緩點頭時,銀針隨之顫動,真是分外喜感。
無憂聽出了太子的決心:這位 「你想我死,那我也得拉你墊背」的意思簡直昭然若揭。
他當然以實相告,「您必定知道這藥丸問題極大,可您一時半會兒捨不得它。下面都是在下的推測,信不信,信多少都由您。」
他十分坦然,一點都沒有擔心事後被滅口。
「在吃著藥丸之前您的肝腎便有所虧虛。」這是相對婉轉的說法,其實意思就是:嗑藥之前你就中毒生不出娃來了,吃了這個藥丸就病得更重了。
太子這種當了三十年儲君,渾身心眼兒的人物自然立時就聽懂了。
無憂欣賞著太子的黑臉,繼續道,「您當初的太醫八成有點私心,或者家裡有把柄讓旁人捏著。」
太子的臉更黑了,能威脅太醫,可見對方手段和威勢。
無憂一句話就把周身陰風刺骨太子又拉回了春意融融的花園,「微臣就是給您提個醒。總之您這身子肯定養得回來,只是但凡涉及身子,您都得聽臣的。」
太子想也不想,「一事不煩二主,你能救我一回,必能救我第二回,我這身子就交給您了。」
他還特地用了個「您」字,不過無憂聽著這話略覺異樣。從太子這邊出來,無憂叫上在外面等著的便宜兒子一起回他們暫住的院子。
無憂看似一切盡在把握,實際上在動用金手指的時候心裡一直砰砰跳:施粥舍藥,一路上總共為他賺得六百多功德,給太子壓制~毒~癮,讓他迅速清醒,這兩條……耗光了他全部存貨!
剛剛就在功德見底,而太子仍無清醒徵兆時,無憂機智地暫停了壓制~毒~癮的選項,剩餘那幾十功德耗光之前太子果然睜開了眼睛……最後甚至十分仁慈地給他剩了五點……
當真好險!
不過連續穿了這麼多回,無憂演技越發純屬,此時大約除了他自己誰都看不出他的心思。父子一同回家,賈璉才悄聲道,「看老爺您出來,兒子這心裡的石頭才落了地。」
這些日子賈璉很令無憂滿意。
你得承認,有些人沒能成才,那是因為他們欠缺一個成才……或者說出門長見識増手段的機會。
賈璉在這段時間,學會了太多門道:比如施粥時要看著他們下米,可以用陳米但不許用黴泌,粥要夠稠,別弄出雜糧湯來,他甚至暗中買了一批鹹菜和幹魚加在粥中——雨水不停,許多食物不便保存,因此賈璉給出的價錢合適,許多商人也就順水推舟。
如果不指望賈璉光宗耀祖,無憂覺得只要他不恃強淩弱,不輕易讓人哄騙,已然足夠。
說實話,賈璉無論才學心機還是手段,都不如賈珍賈珠兩多。無憂不是小夥子的親爹,因此儘量順其自然,不要強求。
不過父子這段相處,賈璉倒跟他親近不少,也肯主動說些心裡話,比如剛剛和現在……
「老爺半天沒出來,兒子都快坐立不安,嚇死了。」
無憂拍了拍他的肩,「那是太子。太子看不上沒本事的,但真有才學他必定敬上幾分。你小子就這麼不信你老子?」
給人當爹也能當上癮,無憂自嘲一句,又對賈璉道,「太子好了,咱們家少不得也是三代富貴,可這也是險招。」他眨了眨眼,「出手的那位,咱們家還有人奉承過呢。」
「果然是貴……」賈璉立時住了嘴,就算是自己家也得防著隔牆有耳。嬸子投靠貴妃,賴大背主都是前車之鑒!
卻說父子倆一起坐到書房,正說著話小廝來報,姑太太帶著表姑娘表少爺來了。吃了無憂的方子,實則是吃了無憂的功德,身子大幅好轉的林海和賈敏都對無憂無比感激。
林海不得擅離職守,賈敏卻是沒少過來探望,還總是幫忙,不論是出銀子還是出力。
話說甯榮兩府千不好萬不好,總有一條讓人挑不出毛病:賈家的子孫,男的俊女的靚,哪個的外表都是公認的養眼。
賈敏現在哪裡像是三十多歲,兩個孩子的娘?連她自己都覺得如今的容貌氣色不比新婚那會兒差多少,「大哥這是從殿下那兒回來?」
無憂一把將黛玉攬在懷裡,「我就知道你鬼心眼兒多。」又吩咐丫頭把惜春叫來——既然是帶出來長本事見世面,自然兒女平等,賈璉來了,惜春自然也在。
不一會兒惜春過來來了,這小丫頭近朱者赤,最近對醫術分外感興趣。惜春來時手裡還捏著本醫書打算向父親求解呢。
無憂笑駡,「這小書呆子,你姑媽妹妹弟弟來了。」
等彼此行完禮,無憂一手一個漂亮小姑娘,最後乾脆讓黛玉和惜春一人占了他一條腿。
賈敏則攬著自己的小兒子,也不避諱孩子們,「救得好自是哥哥的功勞,」她低聲道,「救不好……咱們也是有退路的。」
無憂應道:「我知道。不過太子的確有救,咱們花了這麼多心思,何必前功盡棄?再說太子這性子並不會虧待功臣。」
賈敏鄭重道:「可不就是這個道理。」
坐在父親下手的賈璉暗道:虧我還怨了姑父姑媽一下,原來如此嗎……
不過獲得豐厚的回報之前……總得有風險。
就在無憂第二天帶著兒子和一眾長隨繼續去拜望故友,實則為太子治病——此時太子的儀仗還在山東,知道太子已經到了浙江的人不多,無憂當然得掩人耳目一下。
半路上,一箭直沖他咽喉射來,他一個俯身躲過,旋即下馬,讓馬屁圍成個圈兒,他們這些人則躲在中間……過程中自然有人受傷,賈璉腿上中了一箭,無憂自己虎口上也多了個大口子。
刺殺永遠都是一擊不中立即遠遁,這可是城中官道且遭了水災,如今負責治安的可是守軍……果然二十餘人的輕騎小隊須臾即至。
那些人在離去時還不忘冷嘲熱諷一下,「讓你多管閒事,只不過註定回天乏術。」
無憂對此只想給對方兩個字,「呵呵。」咱走著瞧。
上一輪他都沒對忠順王動過殺心,這一次似乎有點淡定不成了。
賈赦篇
這聲音無憂記得:忠順王那寶貝嫡長子是也。
忠順王葷素不忌,但似乎還是更偏向男人一點兒,反正他兒女不多,不是生下來一大堆但沒幾個活下來那種,而是真生得少,活下來的就更少。
於是乎每個孩子,他都挺寶貝。能讓他嫡長子親自上陣,無憂是不是該感到榮幸?
上一輪裡忠順王父子倆應該是圈禁到死,結局比他們親手拉下來的太子強不了多少。這一次,無憂正好站在太子這一邊,于情於理都不能讓他們如此「長壽」。
剛剛那場襲殺真不是試探,而是的的確確想要他的性命——無憂穿越至今,手底下人命壓根數不清,絕對不會在此事上判斷錯誤。
想清楚這些不過一瞬,無憂從隨身的藥箱裡撿了塊白布包住手,就命驚魂初定的隨從們按住賈璉的傷腿。
賈璉也是真命大:這一箭紮進大腿裡,沒傷到骨頭,也沒碰到大動脈與大靜脈,唯一棘手的地方在於距離大腿~根~兒太近了。
這傷找個靠譜點兒的大夫就能處理,他不打算耗費功德,於是對帶著軍士前來,已然下馬的小校道,「煩勞你找幾位小兄弟把我兒搬到個乾淨的地方,再叫個大夫來。」
他也是不得已,因為隨從們基本都帶傷,別再為搬賈璉再搬出些事情來。至於太子那邊……他總覺得未必就安生。
雖然這些日子災民都快把城中塞滿,但這裡畢竟是杭州城,再亂終歸有序。那帶著二十來個手下的小校把賈璉抬到了一處客棧,又欣喜地收了無憂的「好處費」才行禮告辭。
不一會兒賈敏便帶著個擅長外傷的大夫匆匆趕來,無憂這就起身要走,賈璉忽然探身一把抓住了無憂的胳膊,「老爺等等,兒子有話……要說。」
腿上的長箭剛剛讓大夫取下,賈璉又是疼又是失血,臉上幾無血色,「兒子……有個外室。」
他就知道!這便宜兒子什麼麻煩事兒都能擔起來,但愛往自己屋里拉人這一條,一時半會兒根本戒不掉。
好在自己的功德值沒有過山車,無憂覺得事情不至於不能挽回——自從邢夫人和王熙鳳讓他留在金陵,且派忠心的老僕看管,他的功德值無論增減都很穩健。
體諒哥哥有要事在身,賈敏便直接道,「這事情交給我,大哥你忙你的去。」
賈璉咬著牙不肯放手,拉著他老子道,「兒子在枕邊許是說過,老爺遇到了貴人,正給貴人診治……」
無憂依舊沒有發火,「預料之中。橫豎咱們父子,太太和你媳婦四個,總會有人犯錯,人家等的便是這個時候。只是不要再犯……否則老子打斷你的腿。」
賈璉頓時一個激靈,「兒子知錯,再也不敢了!」
無憂便拜託妹妹賈敏,「妹子瞧著點這個不省心的侄子吧。我估計咱們這回全須全尾的回去,璉哥兒那外室只怕也要鬧上一場。」
賈敏應道:「都交給我。我不要她的命,卻也要削掉她一層皮!」
這才是將門虎女該有的模樣。無憂占了妹子下妹子的「便宜」,拉住賈敏的手道,「哥哥我這陣子只能忙那一頭,其餘內內外外就有勞妹妹了,將來……」
賈敏忙道:「一家子骨肉,大哥不要說這些生分話。」
無憂瞥了賈璉一眼,「這小子不聽話你只管收拾,連他媳婦若是跟著鬧,你也不要客氣。」
賈敏點了點頭,「大哥放心,我有章程。」
無憂這才收拾一番,換了小路再去「拜訪」太子。結果距離那大宅子還老遠呢,無憂他們一行人就讓陸公公領著侍衛親自接著了。
看見無憂手上的傷口,陸公公忙道,「連累您了。」
無憂擺了擺手,「公公何出此言?咱們還是趕緊去瞧瞧殿下。」
陸公公囁嚅了一下,「殿下前半夜歇得好,後半夜卻是有些不安生。」
無憂點了點頭。
因為確實歇了好幾個時辰,即使後半夜折騰了些,太子的精神也很不錯。
無憂進門,還不曾行禮,太子先對他彎腰一揖,抬頭笑道,「謝過賈兄。」
榮府長房從賈赦到賈璉,都有股子爽直的粗糙感。無憂只要把准這一點就夠了,他趕忙大禮回敬,而後低聲道,「殿下,您這樣在下可真心虛。」
太子歎道:「我前些日子也忒喜怒無常了……我是真心謝你。昔日忠順王不過是救駕那數千人中的一個,父皇已然令他榮寵至今。賈兄救了我的命,怎麼連個謝禮都受不得。」
無憂聞言立即道:「殿下,您別怪我多嘴多舌管得多。眼下您就該趁著儀仗還在山東的時候趕緊養好身子,到時候把賑災修路的事兒都辦得漂漂亮亮。」
太子點頭道:「是我想左了。」
我去,居然都能順著我說話……太子這涵養不一般啊。無憂知道太子其實是想借著這些話把忠順王和貴妃那邊的牽扯,給他說一說的。
不過現在治病要緊啊。
因為一直都施粥舍藥,無憂每日裡都有功德入帳,他就憑著這些功德給太子療傷,反正有多少的功德治多少的病。
診療之際,太子的「瘋病癲病」竟沒再犯過。
無憂給他治病除了開藥就是裝模作樣地上銀針,因為占不住嘴,這兩個人就沒少閒扯。
太子也是花了點心思摸清了甯榮兩府那點子足夠豐富旁人茶餘飯後的破事兒,特地一樣一樣說給無憂聽。
「你那弟妹吃齋念佛似乎心也不誠,使人回娘家告狀。」
無憂心道:太子也夠八卦的。王子騰此時還跟著太子混呢,能替糊塗妹妹出頭才有鬼。他也是算准了王子騰不敢,才一擊就把王夫人按進泥地裡。
「你那侄女如今在貴妃宮中。」
「羊入虎口。」無憂答道,一針紮進太子的腦門上,「殿下,我心裡是想讓這丫頭找個可心的嫁了。」
太子笑道:「就依卿所言。」他又道,「你二弟把你家那背主的奴才送官了。」
無憂應道:「正該如此。」賴家的結局估計比上一輪還慘。
如此半個月過去,太子的癮頭已經壓下去七八成,剩下的主要任務就是補肝補腎,無憂想省點功德,便建議太子另尋良醫調養,結果太子不依……
太子說了,「旁人我信不過。」
這半月裡太子也不是光窩在宅子裡養身體,而是隨手佈置了一個局……反正無憂得到消息的時候,就是忠順王長子在泥石流沖毀的路上……失蹤,再找到的時候他和二三心腹全跌在山腳,兩條腿全斷了。
雖然不至於將來站不起來,但行動自如這四個字與忠順王的兒子已是無緣,如果無憂不出手的話。
太子挺狠……這還不如給忠順王長子個痛快,難怪他的兄弟們非要置他於死地。
至於賈璉那外室,在賈敏出手時果然連點水花都沒翻出來,王熙鳳知道姑媽的厲害,眼見璉二爺被收拾了一通,她勉強出了氣,再加上肚裡還有個小的,也儘量老實不生事端……她已經知道姑媽向伯父王子騰告狀無果。
卻說太子儀仗終於「姍姍來遲」,太子也正式露面,主管起賑災事宜。
前前後後花在太子身上的功德足有三千多,眼見太子「上崗」先摘了幾個貪官的烏紗,無憂也只能感慨不過是多年儲君,底氣果然足。
前前後後在江南,太子待了足足半年,待大水退去,他甚至把來年開春的種子農具都安排人準備,才準備回京。
然而計畫總是趕不上變化。無憂回到金陵的家裡難得悠閒度日,還沒超過半個月,大半夜就讓陸公公親自叫了起來:貴妃母子逼宮了。
太子表現越好,威望越足,貴妃母子就越不安,眼見太子病癒,這母子倆也知道遲早事發,若不再搏上一把,那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跟著太子瘋狂趕路,還得護著太子的身子,無憂看著系統裡的功德剩餘,又有點憂傷。想起自己的任務,無憂便跟太子道,「臣希望跟您進宮,也看看聖上的情況。」
現在想想,沒准忠順王手裡的~秘~藥也是出自貴妃。貴妃娘家曾在西南~主~政~多年,手裡有些奇妙的藥方一點不稀奇,而忠順王也在西南待過好些年。
太子應了。無憂現在的身份就是個神醫,還是深得太子信任的神醫,他不說太子也想把他隨身攜帶,走哪兒帶到哪兒。
平心而論,貴妃母子真不是梟雄的料兒,若不是捏住了聖上的性命,且太子不在,京中無人主持大局,早讓禁軍剁成肉餡了。
無憂跟在太子身邊,親眼見他跟六皇子多次密談——六皇子就是前幾輪裡在太子被廢,皇子奪嫡亂鬥中脫穎而出的真龍天子。
這位對無憂也算頗為賞識,不過太子在,這位殿下要麼是攝政王要麼是大將軍王……跟他一樣體會下別樣人生也挺不錯?
無憂在胡思亂想之際,宮門被破,六皇子帶人拿住了貴妃母子——貴妃自盡了,她的兒子還沒來得及咽下毒酒就讓親兄弟按在了地上,還歇了下巴,又死扣他的喉嚨,使他不得不吐了出來。
太子則帶著群臣以及無憂去見聖上。
聖上此時已不能言,看見最愛的兒子趕來,面露欣慰之色,同時指著案上的大寶,目光又落在太子身上。
這意思是個人都懂,聖上讓太子繼位。然而就在太監向大寶伸手之際,無憂大喝一聲,「住手!」
太子也趕忙道:「聽他的!」
無憂微有動容:這信任這夠了不起的。不過,我這就打算走了。
他緩緩走至案前,親手摸了摸那金黃色,入手溫潤無比的玉璽,再回頭對太子道,「殿下,大寶您至少放上七天再親手觸碰。」
無憂默默長出一口氣:任務完成。而後在系統裡找了個中毒的選項對自己用了:是的,治療系統眾多條目之下亦有坑人的選項。
坑別人准得扣功德,坑自己嘛……花費比較少而已。
無憂當夜便在宮中咽下了最後一口氣。而太子守著他漸涼的身體整整坐了一夜。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15 09:29
賈代善篇
圓滿完成任務,無憂恢復魂魄狀態,迎面就是光屏碩大的紅字,還鑲著金邊:恭喜你!
交道打多了,言談越發隨意,無憂笑道,「我就是一俗人,最關心獎勵到沒到位。 」
光屏上迅速劃過一行字,「你要是冷心冷意六親不認,我肯定不敢錄用你。」
光屏上緩緩映出無憂母親現在的狀況:無憂親娘雖然還是不大說得出話,但眼神已然十分靈動。
無憂看完便輕鬆道:「苦肉計一次也值了。」
用系統~服~毒,雖然簡單便捷,但肉體的痛苦也是要親自體驗……也就是穿越的年頭夠多,經歷夠豐富,他本人也夠堅定,不然因為太痛而堅持不下去半截兒改主意,也不是不可能。
光屏上忽然多了個笑臉,隨後便是好長一段字,「好吧,佩服你。賈赦本人心滿意足地投胎去了,但是……我建議你還是看看你走之後的情況。」
字跡消失,畫面一閃。
彌留之際,無憂神智依舊清醒,他知道太子至少守了他半夜。至於他都咽氣了,太子還對著他幹坐著,坐到雙目通紅,就始料未及了。
這眼神和狀態怎麼看怎麼不對,幸虧魂魄狀態的他沒有雞皮疙瘩。
話說,這個時代葷素不忌的紈絝子弟太多了:就說甯榮兩府裡賈珍、賈璉和寶玉都是雙插,只不過這哥仨對女人的興趣都遠遠大於男人。
按說太子不例外也沒什麼,風氣如此。
可無憂分明記得治病時,他與太子處得來是真的,但彼此並沒有半點不對的地方,無論眼神還是動作。
得虧任務結束了,不然准得醞釀出份孽緣,他也有得頭疼。這就是他一直儘量任務速戰速決的根本原因,相處得太久,感情變了味兒……他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始終堅持最初的願望。
光屏也知道無憂生出了點「劫後餘生」之感,卻依舊知無不言,「你在跟著太子進宮之前寫了幾封信,太子一一都拿到手,每封信還都看了好幾遍。」
當時,玉璽的確是塗了□□,但絕對沒到摸了就咽氣的地步。無憂純粹是借題發揮了一下。
傳位之際,能觸摸到大寶之人要麼是聖上,要麼就是太子,這二位身子骨都不怎麼樣,不管哪位摸著了,貴妃都完成了她的復仇。
無憂的算盤也打得很好:太子覺得無憂替他而死,心存愧疚,最後能善待迎春就成。
他事先留下的信裡寫得很清楚,先請妹妹一家照看下迎春,如果誰要奇貨可居打算把迎春賣個高價,就請妹妹賈敏進宮求太子。
至於賈璉這便宜兒子,無需無憂替他費心。府裡是否其他人想踩著他的屍首往上爬,撿個大便宜,無憂也一點都不擔心:他離京之後甯榮兩府的動靜那還是太子主動告訴他的,他覺得太子知道的恐怕比賈敏還多。
然而太子在無憂離去後的反應,無憂也覺得過了,甚至通身都覺得燒得慌:賈赦以國公禮下葬不提,賈璉也沒有降等襲爵。
於是賈璉和王熙鳳抬頭挺胸地住進了榮禧堂。
太子此時甚至還沒繼位呢——聖上臥床不起,太子正是實際上的君主,大事全由他做主,小事兒他想做主,誰也攔不了他。
對於甯榮兩府那點子破事兒門清的太子叫來了六皇子,直接點了鴛鴦譜:等年紀到了,便讓六皇子的庶出次子迎娶迎春。
自此迎春至少是個國公夫人,甚至還能夢想一下郡王妃。
而六皇子也應得極為痛快。無憂阻止他人,手捧大寶中毒之時,他就在場。
這時太子連迎春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等賈赦出殯的時候,太子更是親至,特地把迎春叫到眼前說話,都沒委託太子妃出面照看。
無憂還在信裡白紙黑字地寫著,他信不過他那個糊塗的填房。於是覲見太子時,迎春是讓祖母和姑媽領著上前的。
在光屏上看到太子初見迎春的眼神,無憂就只剩搖頭了:沒辦法,迎春長得很像她老子!
光屏還挺關心他,「你還好吧?」
無憂道:「他要是改主意,納了迎春,我才會整個人都不好了。」太子節操還在,也算沒白救他一次。
光屏又刷出一行字來,「反正都過去了。只說這位~執~政比他那個六弟還強一點。你做了正確的選擇,所以你賺到了點氣運。就是將來遭遇意外,你受致命傷的幾率很低。」
無憂聽了挺高興,「我回到我本人的身體後也能生效?」
光屏上飄過一行金字,「什麼時候都生效,只要你別亂造孽。好了,你是需要靜一靜還是繼續下一個任務?」
「繼續吧。」無憂道,「哪裡還不能靜一靜了?」
光屏上浮現出兩行字,「穿越對象:賈代善。穿越目標:不聽話,就捶死這群不肖子。」
無憂樂了,「這沒難度啊。」他很清楚,賈代善的本意是讓家族後繼有人,並非讓他痛下殺手。
「賈代善本人不求子孫一定光宗耀祖,跟賈珍執意要當大官重振家業不同。在子女幼年時,他在邊關鎮守,等功成名就交兵權回京城之後,女兒依舊怎麼看怎麼可愛,但兒子們變化得他快不認識了。」光屏居然主動介紹起了基本情況,「反正讓他能在兒孫之中找到個能看得過眼的,任務就算完成。」
無憂問道:「賈珠和賈蘭這父子倆還不成?」這父子倆考功名全不費事兒,真心難得了。
「賈代善是武將。」
「懂了。」無憂笑道,「我從賈璉,賈赦到賈代善,兒子,老子,爺爺一路這就升上來了。」
光屏直接丟下一句,「沒準兒下次你又得當孫子了。」
無憂樂得更開心,「咱們開始吧。」這語氣也忒似曾相識。
光屏一閃,旋即壓縮凝聚成一條亮線,無憂眼前一花,再睜眼……就到了地方。
不知是不是穿越過多次,靈魂也得到進化,反正無憂自覺接受記憶越發迅速:他知道了現在的時間和地點,自己家,上午。
無憂緩緩坐起身子,正打算下床,這一動彈不要緊,他驚覺兩條腿覺得麻得幾乎不能挪動!
這是賈代善記憶裡「有點小傷」?國公爺本人當真硬漢。
屋裡這點動靜,自然惹來了外間守著的小廝,這小廝一臉忠厚相,卻極有眼力勁兒,遞上拐杖之際還問,「國公爺感覺如何?」
無憂接過拐杖,「不怎麼樣。」
這小廝忙道:「要不咱們還是換個大夫再瞧瞧?」
這小夥子雖是小廝打扮,實際上卻是賈代善從軍中帶回的親兵——沒錯,榮國公賈代善如今在梨香院靜養,裡外伺候的沒有丫頭,都是他的心腹親兵。
就看這作風,不難理解賈代善本人為何在一眾兒孫之中一個都看不上。他覺得這群小子全是……不睡女人的時候,下面那玩意兒全縮回肚子裡了。
換成後世的說法,那就是「全~他~媽~是娘炮」……
嗯,無憂也覺得國公爺眼光不凡,說得很是在理。
別忘了容貌精緻的寶玉,可是兒孫之中最像他祖父賈代善的,然而國公爺這脾氣……當然比起隔壁的堂哥賈代化,賈代善尚算好說話的。
這哥倆向來崇尚棍棒之下出孝子,打來打去,兒子的逆反心理先揍出來了,擔當和本事全打沒了。
無憂不由想起:昨天賈代善剛把長子賈赦打得起不來床,因為這小子翹課出去和狐朋狗友吃酒。不僅如此,賈代善還一怒之下,斷了賈赦的用度,也就是徹底切了他的零花錢。
問題是賈赦這會兒已然成婚,還一點面子都不留。難怪這兒子在老子死後遇到了挫折,不思奮起反而開始破罐破摔。
無憂長歎一聲:我也是給人當爹操心上癮,下次還真得當次孫子換一換心情。不過在此之前,先能自如邁腿走路再說。
卻說無憂正試著用拐杖在屋裡行走的功夫,賈敏跑了來,「父親!」
無憂正練得一臉汗,冷不丁被賈敏小丫頭撲過來抱住胳膊,他下盤用力一沉,好懸沒連著賈敏一起後座著地。
賈敏立時看出不對,「父親您的腿……」
賈代善面對女兒,從來都實話實說。無憂便道,「離好還遠呢。你來給你哥求情不成?」
賈敏跟她大嫂處得不錯,不為大哥也得為大嫂說上幾句,「大嫂正害喜,您打了大哥,我看她比大哥難受多了。看在嫂子份兒上,父親您解了大哥的禁足,也……別再罰他們院子的月錢了吧?」
竟是因為嫂子而過來求情……無憂捏了捏便宜閨女的臉蛋,「虧你想得出。」
賈敏對兩個嫂子態度實在差得太多。
賈赦的原配張氏出身書香門第,而王家的女孩兒別說讀書,就連字都沒認上幾個。
賈敏則有父母疼愛,有正經的先生教她四書五經,乃至她學問比兩個哥哥都強,對王夫人這個嫂子多少有點看不起。
於是王夫人暗恨賈敏也不稀奇。
女兒求情,這個面子一定要給,誰讓賈代善和無憂都偏心女孩兒呢。
無憂鬆口道:「不許你大哥出門,但月錢照給。」
賈敏也舒了口氣,「女兒一會兒就跟母親說去。」
無憂想了想,賈代善不是要讓兒孫在武藝或者兵事上有所建樹嗎?那他就先把賈赦和賈政練一練,之後跟隔壁賈代化商量一下,把這幾個小子一起丟進大營裡去。
這時候的賈代善完全可以把兒子塞進禁軍:能學得東西夠多,還在他這個當爹的眼皮底下。但無憂不會這麼做,他有意讓兩個便宜兒子多吃點苦頭。
於是他對攙著他胳膊的賈敏道:「把你二哥叫來。」使喚漂亮閨女那是有癮的。
賈敏不肯鬆手,直接吩咐站在牆角都不敢大喘氣的大丫頭,「把二哥請來。」
卻說梨香院內外都是親兵。這群小子上過戰場,人人手上都有人命,他們的舉止氣質年輕丫頭性子稍微軟和一點都受不了。
除了這群親兵,這些丫頭們更怕自家國公爺。此時得了自家姑娘的吩咐,這丫頭如蒙大赦,轉身就走得沒影兒了。
不一會兒賈政便來了。
無憂不耐煩循循善誘,至少在便宜兒子摔大跟頭之前不會,「過些日子,你去京郊大營學點本事去。」
賈政大驚,旋即只得應下,「是。兒子省得。」
無憂笑道:「你是不是還想讀書?政哥兒,我且問你,你自覺自己天賦如何?」
當然是……非常一般了。妹妹半天讀書,半天學女紅都能把他比下去。再有甯府的敬大哥做比較,賈政此時還不虛偽,純粹是個老實孩子,「兒子既比不過敬大哥哥,也比不過妹妹。」
無語點了點頭,「咱們家的功勞都是在戰場上得來的,你讀書天賦差了些,不若試著走走咱們家,尤其是你老子我的老路。我在,還能為你們保駕護航。若是你一心讀書做官,想護住你,得煩勞咱們家親戚。」
父親給了兩個選擇,賈政也不是特別固執有主見之人,聽父親這麼說果然動心,「兒子想試一試。」
無憂笑了,「你每天卯初過來,我先教你幾招。」
賈敏忽然問道:「女兒能……也過來看看嗎?」
無憂摟著賈敏的肩膀,「你樂意來,我還能攔你不成?」
下午太醫前來施針,果然針下腿痛……上一輪他把別人紮成刺蝟,這一次變成刺蝟的就成了他。
有了真實的身體,再想起太子那個眼神,無憂還是有點彆扭。
晚上,史氏過來與他一起用飯。
對於丈夫決定兩個兒子棄文從武,史氏的態度十分明確,「能讓他們結實些也好,省得連狐朋狗友都打不過。」
於是,無憂在家養了七八天,次子賈政每天做操,賈赦也能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聖上召見。
無奈他只能帶著拐杖入了宮。
一進聖上的書房,他餘光掃到了一大一小兩個明黃色身影,無憂只能感慨一聲:這怎麼還陰魂不散了?
他當然能猜著聖上叫他來幹啥:教太子用兵之道唄。
賈代善篇
少年時代的太子依舊是個細長條兒,大約正值春風得意,父慈子孝之際,太子雙目清亮,遠不是上一輪那個疲憊、痛苦、陰鬱又扭曲的而立之年的男子可以相比。
聖上笑眯眯地看著太子給新老師行禮,等太子坐回他下手,才向稍微有點不安的無憂道,「愛卿的腿感覺如何?」
不安也是裝出來的。給太子當老師,受太子一禮那是名正言順,但當著護犢子的聖上,你不能表現得太坦然。
無憂道:「比剛回京時好太多了,勞聖上掛念。」
給他施針的就是聖上親自指派的太醫,他初時沒覺得這太醫「手藝」如何,幾天過去卻覺得這大夫很不一般。
賈代善的膝蓋,依照無憂判斷,擱在現代大夫沒準兒就得建議換一對兒鈦合金的。現在能讓太醫治得基本活動不受限,簡直要感謝上蒼。
只是絕對不能勞累,因此平時無憂都拿著拐杖:走路多少輕鬆一點,同時打兒子也十分順手。
不過太子瞥了眼無憂身旁的拐杖,向父皇建議道,「這些日子,不若先請老師講講邊關故事。」
太子的目光挪開得極快,還生怕看多了有損新老師的自尊心。
無憂樂了:是個體貼人。
不管是守關大將,還是禁軍將領,無憂都親自做過許多年,再加上賈代善遺留的記憶和經驗,教導太子綽綽有餘。
從宮裡出來,無憂坐轎回府,府裡也是一派平靜。
跟許多年後元春封妃那會兒的榮府完全不同:只聽說來了個太監,府中上下便唬得不行,壓根不知是福是禍。賈代善在或者不在,榮國府就像兩個人家。
直奔榮禧堂,得到消息的史氏已然迎了出來。仔細打量過無憂的臉色,史氏才問,「都看不出是好事兒壞事兒。」
無憂笑道:「是個苦差事,但做好了咱們家至少能保住兩代富貴。」
史氏反應很快,「難不成……教導東宮?」
無憂丟開拐杖,在史氏和丫頭的攙扶下靠到了榻上,把腿伸直放平,「瞧瞧,現在伸直了也不痛了,」他又笑道,「我本打算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在家教導兒孫。聖上這是看不下去了。」
老爺還不滿五十,哪裡就真安心回京養老了?但是朝中事,她向來不輕易過問。
史氏便道:「說起兒孫,老大家的這些日子像是能多吃些東西。」
賈赦原配張氏容貌也就是略有姿色那一檔。說起來,張氏剛嫁過來,大約對夫家尤其是夫婿很是滿意——賈赦長得真是沒話說。
只是婚後不過三個月,賈赦就故態復萌:賈赦乃是賈代善之母,老國公夫人教養長大。隔代親導致溺愛太過,賈赦要什麼,他祖母便給什麼。賈赦都到了弱冠之年,還跟孩子似的……任性。
張氏出身書香門第,丈夫不上進自然要勸說,一來二去賈赦逆反的脾氣上來,也就不怎麼進張氏的院子,閑著沒事便跟狐朋狗友四處玩樂。
可他老子賈代善自邊關歸來,賈赦的好日子也就到了頭。等無憂穿來,延續了賈代善的手段:不聽話就打。
打得賈赦這陣子不管傷好沒好,也不敢隨意出門。悶在家裡,能做什麼呢?他沒摸書本也沒碰刀槍,剛睡了幾天通房,就又讓老子拎出來打了一頓。
於是賈赦這些日子特別老實,他媳婦張氏看在眼裡,似乎連孕期反應,諸如害口,煩躁之類都煙消雲散了。
話說這個大兒媳婦也是史氏自己挑的,她很希望長子夫婦倆能好生過日子。
無憂穿來帶著任務,當然巴不得他們過得好,「老大家的煩了悶了,就讓親家太太過來陪著說說話。」
史氏笑道:「這還用你提醒?」
等無憂腿腳好了一些,能出入自家的校場——順便一提,榮府北面修建大觀園的那片地,現在正是個小校場,供百來人~做~操,練騎射可是盡夠的。
父親騰出手來,賈赦也只能哼哧哼哧地被父親拘在校場之中,被父親的親兵心腹反復操練。
天天挨打,賈赦怎麼也得挨出點心得來。無憂看來看去,倒覺得賈赦在應對上頗有天賦。
話說,無憂親身體驗過的金手指也不盡相同,像是神棍和醫療系統,都是完成任務下一輪「徹底了無痕跡」,但穿成賈璉時得到的葵花寶典不一樣,即使是現在,無憂也能想起大半的內容。
上一輪裡,他也嘗試過,但進境跟賈璉那會兒壓根沒法比。這一次,他又偷偷試了試,發覺進境比上一輪強多了……
簡而言之,賈代善和賈璉祖孫倆應是根骨不錯,賈赦就沒遺傳到親爹的這份天賦,但顯然他絕非一無是處。
因材施教啊……無憂都能看出的優點,他不信賈代善會看不出。
只是可惜賈代善本人不太有耐心,而且回京後常年病痛只會讓他越發暴躁,長子偏偏又因為祖母溺愛而有個漫長的中二叛逆期……相對于便宜長子來說,二兒子賈政要聽話得多。
於是他就稍微循序漸進一些,不讓賈政上來先挨揍。
之後的大半年他都是隔天給太子講故事,其餘的時間看兒子們挨打以及越來越流暢的還手。
大概聖上還是覺得心腹愛將太清閒,把在家養雙腿的無憂又丟進了京郊大營,同時特地讓他帶太子上陣感受一下。
既然去最為精銳的京郊大營為將,無憂就把兩個兒子都順手塞進去了。大營中故舊頗多,他特地打過招呼,讓兩個兒子見識一下軍中的真正生活。
無憂原話如此:「老子在外刀頭舔血,他們在家安安穩穩裡吃酒聽曲兒睡女人……怎麼著也得讓他們知道老子吃了什麼苦!」
當然,兒子們摔了跟頭,他要立即進行心理輔導。便宜兒子好收拾,但太子就讓人為難了:聖上希望太子能親自感受一下戰場。這話在不同場合,聖上提了兩回。
每次提起,太子的眼睛還能十分配合地晶晶亮。
你要是個女孩子,還管我叫爸爸……我應該很樂意地答應下來。
無憂腹誹一句:倒也覺得太子實在是太想向他父皇看齊,成為一個自律、沉穩又閑明的君主。
不過太子還沒大婚,不過前世初中生的年紀,太一板一眼,無憂看他也覺得……人生大概少了太多樂趣。
這種對自己要求過於嚴格的人物,一旦發覺自己無法達成既定目標,就會劍走偏鋒……上一輪裡他會嗑藥從性格上也是有跡可循的。
他認真思量了一下,帶太子到關外撒個環兒,他得付出多大代價。
然而他壓根不用想太多,在無憂帶著太子和兩個兒子在大關內巡視時,北狄人來犯……
按說已然入了冬,邊關便幾乎無戰事。畢竟在秋末就開始飄雪的大關內關,踩著沒過腳踝的積雪出兵,對雙方而言……一點都不會有趣。
當然了,草原上若干北狄部落若是沒飯吃,也會選擇集結到大關附近搶~劫~商隊。
這一次也不例外,而且這次求救的商隊還是先皇后娘家的,規模頗大,隨行的護衛也很多,否則哪還能及時送出消息,于情于理大營都該派出精銳前去接應。
這種事兒無憂在當賈珍的時候已經做熟了。只不過這次帶著太子就稍微麻煩一點兒,不過有五千騎兵精銳隨行,完全可以靠著人多欺負人少給太子展示一下的肉搏作戰。
出了大關,放出斥候,不一會兒探子便回報,說是約莫有兩千輕騎迅速靠近。
無憂這才對太子道:「殿下?」
話哪裡用得著說盡?太子再傻也知道這番~劫~掠商隊和出關~遇~襲全是奔著他來的?
出門帶了五千人,這不是秘密,估計過不了一會兒,對方的援兵也就該到了。太子此時只是真心期待,那被堵在半路上的商隊確實存在,也確實是舅家的商隊……
無憂看太子的表情就知道這少年正經歷著輕度三觀重塑,再往後看看,兩個年輕氣盛的兒子卻是一派躍躍欲試……
賈赦和賈政兄弟哪裡就真地甘於平庸,甚至頂著「無能」和「虎父犬子」的帽子過一輩子?
無憂樂了:咱們這就手底下見真章吧。他緊握手中長刀,直指前方,「全軍聽令,隨我沖!」
騎兵對騎兵,尤其是距離已經很近的情況下,弓箭效用不大,而是純靠……硬杠。
然而就在無憂沖在最前,兩個兒子全在他左手邊之際,他身後把太子團團包圍的親衛之中忽然殺出一位,揮刀直砍向太子。
無憂嗓子一緊,眼疾手快右手拎起太子往自己懷裡一揣——多虧又修煉了半年多葵花,力氣頗為驚人,尤其是爆發力……這不在關鍵時刻就頂了大用!
無憂心裡百轉千回,不耽誤他護住太子之後就是反手一劃……
話說救急真的只在一瞬,此時那群親衛也齊齊回過味兒來,長刀齊出,那刺客連人帶馬全成了肉泥。
可別忘了此時他們即將與同樣呼嘯而至的北狄騎兵接陣,賈赦與賈政毫不猶豫擋在了父親和太子身前:哪個出了事兒,這哥倆心裡都清楚,那真是沒啥活路了!
無憂有兒子和一眾親衛抵擋,他側過身就把太子護住,身後的兄弟蜂擁而至徹底擋住北狄人的進攻之前,他小腿上挨了一飛刀……
除他以外,兄弟們陣亡二十,包括他兩個便宜兒子在內的其餘精銳約有百來人受了點輕傷,就是撒藥包一包不會有什麼後患的皮肉之傷。
當然,這跟對方突襲不成,並不戀戰,而是立即遠遁的策略有關。
雖然無憂又得養傷,但再救了次太子,還是很賺的:他自己就不說了,兩個兒子全撈到了軍功,更是因此簡在帝心。
聖上和太子都很感激,而此事的幕後黑手也不歸無憂來找尋。
卻說開春之後,賈赦的媳婦張氏給他添了個胖小子,而賈政的婚事也該議一議了。
此時王家果然找上門來,大約是看出賈政也頗有青年才俊的苗頭,十分上趕著打算結親。
王家的女孩兒,榮府還真是「消受」不起。
即使王家打算給出萬分豐厚的嫁妝,無憂還是讓媳婦史氏把他家的姑娘婉拒。另尋了故交之女做他的二兒媳婦。
整個過程賈政沒有一點不滿:即使王家姑娘親自出面,他也不為所動。對了,王夫人年輕時容色嬌豔,亦是遠近聞名的一枝花。
原本王家曾打算把她送入宮中:無奈聖上素來偏愛知書達理的女子,而皇子們又跟自家姑娘年紀差了些。
拒了王家,無憂神清氣爽。
又過了幾年,到了賈敏該說親的時候,無憂又想繼續拆官配,無奈……跟王姑娘一樣主動出擊的林海俘獲了寶貝閨女的芳心。
才子兼美男子總是殺傷力巨大,無憂不得不服。
無憂也煞是心痛:他歷來偏愛女孩兒!可百般嬌寵的女孩兒……就是脾氣大,動不動就不聽話……但那又怎麼辦?他這個養了多年便宜閨女的二手爹,依舊拗不過女兒。
他只能告訴賈敏,「林家單傳好幾代,你嫁過去若是子嗣不易,怕是要吃虧……」頓了頓他還是道,「忍不下去就回家來,你永遠是父親的心肝兒!」
一番話說得賈敏淚盈於睫,而史氏也忍不住用帕子抹起了眼睛。
聽說岳父這番話的林海居然一生不曾納妾……至少無憂在世時如此。小夫妻倆還是跟上一輪一樣,生了一兒一女。
只是黛玉仍是那個黛玉,寶玉也仍是那個寶玉,雙方全都父母雙全,且沒有王夫人更沒有薛姨媽,這對兒門當戶對情投意合的「小冤家」居然早早許了親。
看得無憂也得感慨命運的奇妙。最後他無病無災地離世,兒女不說多麼出挑,但守住家業都有富餘。
然而就在無憂魂魄離體,準備等光屏出現結算任務獎勵的時候,太子又來了。
連著兩輪都有太子來弔喪……雖然明知這一世的太子純粹是因為救命之恩而前來,無憂還是搖了搖頭,乾脆向光屏要求道,「下一次任務不見他成不成?」
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除了親情,與任務世界之中的重要人物牽扯太深不是好事。
光屏也很痛快,「那去當孫子,幹嗎?」
賈寶玉篇
無憂笑道:「說得就像我沒當過孫子似的。」
光屏問:「賈寶玉如何?」
「我是挑挑揀揀矯情人?」無憂笑容不減,「我想看看我媽。」
光屏還解釋了一下,「這次任務簡單,就沒給你金手指,但你的葵花寶典記憶也不曾收回,這樣你就能比領取金手指完成任務藥稍微多賺一點。」
無憂點了點頭,「別看賈代善是國公,其實亂七八糟的要求全都沒有。他憑著自己的真本事封妻蔭子,卻比較體諒人。」
本尊的記憶和情緒其實對無憂頗有影響,賈璉那會兒是最明顯的,到了賈赦那一輪無憂就懂得壓制本尊的情緒,到了賈代善這兒卻幾乎沒給他添過任何麻煩。
光屏畫面一轉,便顯出無憂母親現在的狀況:氣色比以前更好,更多的變化就沒有了。
能逐漸好轉,無憂就很滿足了:親娘畢竟是身染絕症。
光屏也恰好給出全新的任務目標:賈寶玉,只要林妹妹好。
「真含糊。」無憂立即看出了問題,「怎麼才叫好?如願以償跟林妹妹成婚,還是只要與林妹妹心意相通就算好?他要是還想兒女雙全,再給林妹妹掙個一品誥命……不是不行,但得明確說出來。難不成我在做,他在看?成與不成,全在他一念之間?」
「對極了。」
寶玉不愧是天界仙人下凡,真棒!
往往目標不明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所求……之人最難伺候。辛辛苦苦幾十年,回來人家一個「不滿意」就能打發,無憂扶額,「這活兒能不接嗎?」
光屏卻在蠱惑他,「可任務獎勵很豐厚,你真不再考慮一下?完成的話你母親能大幅好轉。畢竟人家曾是天上的仙君,再爛的仙君也是仙君,報酬比那些功成名就位極人臣之輩要多,且多得多。倒不是特地說誰的好話,賈寶玉相當慷慨。哎呀,你完成任務,我也是有好處的!你……不覺得我越來越話嘮了嗎?」
看著眼前光屏上密密麻麻好幾行字,無憂樂了,「看出來了。」從很早以前就有了猜測,如今漸漸驗證,他真的很開心,「好吧,為了你……和我媽,我也得拼了。」
光屏靜默了一下,而後上面冒出兩個金邊大字:走了!
討厭!他果然認出我來了!
光屏的反應無憂不知道,因為他眼前恢復光明之際,就認出了眼前面目猙獰的王夫人。之後王夫人更是抬手一耳光,破口大駡,「下作的小娼婦!好好的……」
無憂剛「回魂兒」,身體還有些僵硬,因此沒能攔住王夫人那一巴掌,但王夫人的喝罵他聽見了,就不能不有所表示,他按著太陽穴道,「太太念佛這麼多年,何必口出惡言。」他穿了這麼多次,對王夫人的印象也是越累計越糟糕。
當然,作為男人,他絕不會把榮府敗落的責任推到女人身上。但是王夫人的陰狠和貪婪,也實在讓他記憶深刻。
關鍵是她不但狠,還蠢。
這次難得近距離接觸她,無憂又不得不承認,王夫人過得並不如意,這一點從她的面容上輕而易舉就能看出來。
尤其是聽到無憂這一句「勸解」,王夫人的臉立時就白了,「你怎麼唔……」
她大約想說違逆或者忤逆,但這會兒屋裡還好幾個丫頭婆子,教導兒子時這「違逆」和「忤逆」,兩個詞兒那是絕對不能出口的!
否則不僅會毀了兒子名聲,更徹底絕了母子之情。
王夫人的心思不難猜,無憂可是連聖上太子都能哄得住……榮府之中讓他看不透的早就沒幾個了。
不過穿成賈璉和賈赦的時候,他願意拼一下演技,但成為寶玉……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隱忍:好吧,這會兒寶玉的年紀剛小學畢業,懦弱好騙也不稀奇。
但就憑寶玉這脾氣性子,想自己做主迎娶黛玉那真是做夢呢。
他笑了笑,「兒子便是跟這『下作的小娼婦』聊了好些話,太太亦是這小娼婦的主子。兒子還勸太太口下留德。」
這番話說出來,屋裡立時靜了下來,連喘息聲幾乎都聽不見。
王夫人撫著胸口,兩眼一翻就往後倒下了……本就坐在榻上,再怎麼歪倒還是靠在榻上。
無憂抬手在王夫人手腕和手指上各點了一下,王夫人便立即睜開了眼睛。
王夫人抓起榻上的枕頭便往寶玉身上砸,「滾!」
這也是氣昏頭了。
這話倒是頭一次聽王夫人說。無憂緩緩起身,還行了禮才慢慢出門,走了幾步,回頭一瞧金釧兒還在原地跪著。
無憂對她道:「還不過來?」
金釧兒不敢動,無憂又道,「也是我先撩撥你,留在屋裡你是要接著氣太太不成?」
金釧兒這才木呆呆地跟了出來。
無憂看著她道:「過些日子,我把你從太太屋裡要來。咱們走吧。」
這會兒別說王夫人,就連王夫人院子裡上上下下的丫頭婆子都看出寶二爺……好像換了個人,但那又如何?
無憂走在前面,腦子卻在琢磨原著裡後續的情節是什麼:似乎是寶玉因為金釧兒跳井和蔣玉菡有往來而挨了賈政一頓暴揍?
不管怎麼樣,金釧兒應是救下來了。
甭管是古代現代,勾搭一下男人就得死,還只是用言語勾搭……那也是太過分了。不然王夫人聽說金釧兒自盡又何必內疚又後怕?
他邊想邊往大觀園裡的怡紅院走,金釧兒心裡那是火燒火燎,偏偏此時她也沒什麼主意,也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橫豎寶二爺沒有撂下她不管。
走了沒一會兒……就下雨了。
金釧兒忙道:「二爺且在涼亭裡等等,我去拿把傘。」
無憂搖頭道:「不必麻煩,快走幾步也就是了。」
二人趕到怡紅院的時候,雨已經下得大了,怡紅院又不知為何居然大門緊閉。
無憂想了半天也沒想起這是哪一段,直到襲人笑盈盈地出來開門,見到他還大笑不止。
想起來了,這是襲人挨窩心腳那一出?
無憂忍不住搖了搖頭,歎息道,「怎麼是你來開門?」
他這都快落湯雞了,襲人還能當笑話彎腰拍手……這就是怡紅院裡行事妥帖,眼裡只有一個主子的丫頭第一人。
他邁步進門,吩咐襲人道,「幫著金釧兒收拾收拾,過些日子我要從太太那兒把金釧兒討要過來。」
襲人那笑容立時就僵在了臉上。而挨了雨澆的金釧兒此刻也凍得瑟瑟發抖。
無憂問道:「還站著做什麼?快去。」言畢,自己先進了屋。
晴雯樂得見襲人吃癟,但卻也不至於沒眼色到院子裡要新來個大丫頭而無動於衷;至於麝月想得就更多了……這院子想走襲人這條路的平頭正臉丫頭兩隻手未必數得清,竟然就讓旁人占了先!
卻說無憂踏入房門,自己換起衣裳,不許丫頭們搭把手,只讓她們預備熱水毛巾……
在知道光屏後坐著的是誰,他也慶倖自己從沒踏錯過一步,現在嘛,就更不敢「頂風~作~案」了。
晴雯終歸是膽子大些,拿著手巾遞過去,「這是怎麼說的?」
晴雯長得真好,又是老太太指過來的。無憂暗道:不怪這丫頭心高氣傲。
說起來,無憂覺得怡紅院裡丫頭不像丫頭,少爺不像少爺,這裡又得記寶玉「一功」。
能平等寬和的對待這些年輕姑娘,自然是仁厚之舉,但你沒有足夠的能力和威信長久得維持住這份相對平等的關係的時候,那就是害了這些姑娘:寵愛太過,讓她們眼高手低,不知天高地厚,怡紅院裡除了小紅,就沒誰能有個安穩度日的結局。
可反過來說,寶玉若真能想清楚這裡面的道理,他又必定不能心存那份赤子之心。
這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無憂望著晴雯似笑非笑道:「我在太太房裡逗了金釧兒幾句,太太醒了,就把我趕了出來。金釧兒也是因我得過,我總不能不管她。」
晴雯點了點頭,「也是。」然後就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了。
這反應有點出乎無憂預料。
反倒是正巧站到門口的襲人聽得呆了,片刻後她回過神兒來道,「二爺該去給太太賠不是,怎麼這就……跑回來了?」
這種我一心為你好,凡事兒都幫你出主意,甚至替你做主的丫頭……
王夫人就瞧不出榮府這麼多丫頭,就數襲人心大?還是想著留下頗有手段心機的襲人,等將來兒媳婦進門,好讓兒子的妻妾打起擂臺,王夫人作為婆婆少不得調停,從而高高端坐?
思及此處,對於王夫人的宅鬥思路……無憂也挺佩服的,他笑對襲人,「既然如此,你替我到太太那兒賠個不是去?」
他也不記得襲人此時月錢漲沒漲。他便又添了一句,「橫豎你也常往太太那兒去。」
說著他便扶了額:寶玉這身體有點怪。他甯心靜氣感受了一番,猛然……發現了一塊頑石懸浮於半空之中。然而這塊玉是在體內,卻究竟在身體裡的那一處他感受不出。
無憂一把抓住胸前的靈通寶玉,很暖和不燒手:他能穿來,幸虧寶玉本尊是同意了的,否則怕是真得出大岔子。
此時他不至於思維混亂,但記憶上總覺得有些模糊。也就是說,他收下的寶玉記憶似乎不全。
他自有心事,可剛剛那番話一出口,屋裡頓時又靜得落針可聞。
晴雯和麝月齊齊望向襲人,而襲人根本就抬不起頭來。
然而無憂攥著玉,攥著攥著腦子裡猛地轟鳴一聲,他險些摔倒,打了個踉蹌重又站穩,腦子裡便多了個「氣運系統」。
跟那個醫療系統的介面完全一樣,只是題目換了幾個字——我說,這也忒省事兒了喂,連換個範本都懶得來嗎?
「愛要不要。」腦海中飄過這麼一行字,無憂也啞了火,只是這玩意兒比當時當薛蟠那會兒的金手指,又有什麼不同?好歹多點功能,我也做了這麼多工……
他點開系統,眼前頓時視野驟變:屋裡的丫頭們身上齊齊罩了層薄霧,五顏六色時刻變換。
無憂第一個感受就是:眼花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15 09:29
賈寶玉篇
無憂立時被逼退,意識回到系統裡翻看起說明。
然而說明旁邊就有一個碩大的按鈕,上面寫著足足三行字,導致這個按鈕已然有存在感:固本培元,使用系統前請先打造一雙氪金狗眼。
果然,被識破了,乾脆就不裝了啊。
無憂心情極好,哪怕成為寶玉萬分憋屈,也心情……極好。再看看系統裡那一片片灰色的條目,什麼算命括弧算將相,算命括弧算帝王……反正不同身份條目也是分開的,只有一個條目是點亮的,那就是算命括弧算凡人……
所以我能看清這群丫頭身邊的五光十色?
不用細想,無憂就理解給達官貴人算命和給平頭百姓批命的消耗肯定不一樣。
估計細讀說明說要點時間,他點了系統題目邊上的雙分隔號按鈕,再看丫頭們果然就不再雲霧繚繞。
他眯了眯眼,剛才那一下真是淚水都要奪眶而出,「襲人你怎麼不動?」
是的,他就是在針對襲人。
王夫人是寶玉的親媽,拿一堆規矩框制住她的言行就是了,終究也不能對她如何,但襲人……這種自作聰明同時還總打小報告的大丫頭,無憂真是不能忍了。
無憂當賈璉那會兒,寶玉本人都忍不了她。
話說無憂對襲人印象最深的兩件事就是,聽到寶玉對黛玉訴衷腸,擔心寶玉對黛玉發乎情不能止乎禮,然後跑去找王夫人告狀,晴雯之死她也脫不開干係;然後就是……嫁給蔣玉菡。
打小報告也就算了,這也是為人奴僕的求生之道。
但襲人你明明就是個爬床的通房,還好意思擔心寶玉與黛玉私下裡行齷齪之事?整部紅樓多少人物,也就是寶玉和黛玉是傾心相愛。
這種當眾下襲人的臉面,晴雯和麝月全驚呆了,外間的二等丫頭也傻了。
大家都知道:基本上從今天起,襲人這個一等大丫頭就很難名副其實了。
寶二爺的不待見簡直溢於言表。丫頭們難免想得多些:這……襲人去了,別是金釧兒頂上吧?
襲人終於忍不住,她似乎有點崩潰,雙膝著地,「二爺說得是哪裡話?我……」
被寶二爺徹底揭了底的感受,她臉頰火燙,雙手卻冰涼,腦袋裡也是嗡嗡作響,幾乎不能思考。然而她就是想不明白,為何寶二爺會忽然發作!
無憂平靜道:「你是個癡心的丫頭。只是這份癡,有多少是癡在了太太身上,又有多少是癡在了我身上?終究是你知我不知。」
此言一出,丫頭們就更是震驚得說不出話:寶二爺這是怎麼了?想起二爺是從二太太房裡回來,還帶著個金釧兒……難不成二太太與二爺……
母子鬧彆扭,丫頭們那是避之不及,誰也不敢往前湊,也沒人敢在寶二爺氣頭上給襲人求情。
無憂正趁著屋裡安靜,幾個丫頭各懷心思,襲人又還跪著,他靠在榻上翻看起系統說明。
說明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如果說功德系統是結果,顯示的是當前這個人行善為惡的總帳的話,那麼氣運系統就是告訴你原因了。
因為有這麼一句話,無憂深以為然:性格決定命運。
通過氣運系統能看清一個人的品行,毫無疑問正直公正之人總是善行比惡事多得多。
他仔細對照了一下,就剛才看到的晴雯和襲人的情況而言,晴雯太孤高,孤高到了不切實際,典型的小姐身子丫頭命,偏偏晴雯還不認命,總要走出個不同尋常的前程;至於襲人倒是柔順了,也十分認命,但此人過於自私,她幾乎所有的決定出發點都是為了她自己,卻又曉得給自己的行為配個說得出口的遮羞布。
有意思的是,襲人以前並非如此。她是從被爹娘賣入榮府後深受刺激,才生出要為一定她自己活著的心思。
很准啊。
然而二人身邊那些變化不休的光彩便是她們身上糾纏的因果,以及一大堆……她們未來的命運。每人身上那根最亮的彩條,就是她們將來最可能的結局。
更有意思的是,無憂需要通過引導或者直接改變他人的命運來給自己賺取氣運,開啟系統的其他強力功能,比如算命……比如短時間削去他人氣運。
前面那個弄好了真心吃喝不愁,還地位超然:口含靈玉出生,結果是個超級神棍,聖上在放心之餘也會盡力善待幾分。
但後面那個,實在是萬分兇殘。
氣運這玩意兒一般人看不到摸不著,但是沒了氣運或者氣運降到了很低的水準,那麼上街都有可能因為踩到小石子而暴斃當場……
顯而易見,這是超級大招,能不用就不用。
大致看過系統,無憂心裡有了譜。既然要賺取氣運,那就從改變身邊人命運做起唄。眼前這倆丫頭不就是現成的嗎?
無憂同時有點惋惜:給王夫人打小報告也不是能名正言順攆人的道理。因為系統說了,順理成章地改變他人命運,賺到的氣運才最多。
於是他擺了擺手,「襲人你且起來,好生想想究竟該怎麼伺候人吧。」
丫頭們聞言又無所適從:明明寶二爺都想攆襲人出去,怎麼又忽然改了主意?
襲人默默起身,此時晴雯忽然道,「怎麼也是伺候了二爺這麼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太太關心二爺,叫襲人過去難不成她還能不回話?」
無憂笑了,「你倒是有點俠氣。」可惜你不知道襲人做了什麼,「你襲人姐姐可是沒喊過一聲冤枉,只怕咱們私下裡說得體己話,我跟黛玉妹妹,跟寶姐姐閒聊,她都扭頭告訴了太太。」
真是夠雞毛蒜皮的……無憂搖了搖頭,可為了引導一下晴雯,這些話又不能不說。
晴雯語塞,而襲人那小臉更白了幾分。
其實關鍵之處也不是襲人找王夫人告密,而是作為通房背著少爺投靠了太太……換成現代的話說,襲人遭遇了信任危機。
讓無憂點撥之後,晴雯終於意識到了。
襲人自己更是心知肚明,所以才心慌膽顫到身子木了,走路都踉蹌:若是沒有奇招讓寶二爺回心轉意,不說這輩子怎麼樣,但她在榮府裡算是完了。
過了一會兒,金釧兒換好衣裳,便來屋裡求見寶二爺。
原來王夫人打發金釧兒她娘過來接她回去,金釧兒也是精明,還知道跑來求寶玉相護。
無憂當然要護著她,這也是氣運!蒼蠅再小也是肉。要是沒扯著金釧兒回怡紅院,估計他連系統都打不開。
「把金釧兒她娘叫進來。」
婆子能踏入怡紅院也是新鮮事兒。金釧兒她娘心裡明白:寶二爺果然是……不知怎麼就……性子大變。
金釧兒她娘彎著腰低著頭,說要把金釧兒領回家,無憂聽了便道,「金釧兒留下。」
金釧兒她娘面露難色。
無憂微微一笑,「怎麼我說話不管事兒?難不成我屋裡的事兒還得請媽媽做主不成?」
這話就是他故意說給王夫人聽的。
跟寶二爺頂牛,金釧兒她娘當真不敢,見事不可為,也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金釧兒松了口氣,怡紅院裡的丫頭也似乎是頭回認識寶二爺一樣。
然而無憂正在怡紅院裡默默規劃賺取氣運大計——可憐的寶二爺在家裡基本做不得主,先撈這第一桶金就得從身邊丫頭下手。因為他的氪金狗眼都還沒練成……
而王夫人徹夜難眠,聽了金釧兒她娘的回話,更讓王夫人心頭猛跳:她總擔心寶貝兒子是不是撞邪了,可想起兒子胸前那塊通靈寶玉……自打降生至今雖見得一二神異之處,卻也不如何神異。難不成……
王夫人頓時不知是福是禍,只攥著串佛珠低聲念誦起來。
第二日正是端陽節,難得兄弟姐妹們都聚在一處坐坐。
王夫人臉色很難看,不過大多數人都看不出,鳳姐兒也知道了昨日金釧兒之事,此時絕對不敢亂觸苗頭。
寶釵淡淡的……對於非任務目標,無憂都能做到徹底無視。
至於黛玉……無憂穿了這麼多次就沒見過幾次黛玉,上一回賈代善咽氣的時候黛玉才六歲……
不管是寶玉,還是無憂本人都更愛黛玉,寶玉那是因為真愛,無憂則是因為真愛的青梅就是清瘦略帶病態的這一款。
無憂自己也承認稍微生了點移情作用,他對黛玉明顯更親近更貼心……在座的是個人都瞧得出。
黛玉也感受得到,她就……開心了起來。
無憂微側著頭,眼裡只有黛玉一個人的身影,他甚至都沒怎麼說話。
而他心裡也是感慨萬千:寶玉真是太年輕。
讓黛玉開懷,別那麼敏感的法子真是超級簡單,你讓她覺得你心裡只有她一個就行了。
寶玉本就生得招蜂引蝶,自己又不自覺地到處撩妹子,擱現代稍微自尊自愛點的姑娘都得賞個耳光,就此一刀兩斷……
不過無憂特地試了試,他能看到寶釵身周迷霧,以及其中轉動不停的各色光芒,他及時扭頭才避免再次眼花的下場,而黛玉這兒他就什麼都看不見。
也就是說,黛玉當真不是凡人:果然仙草不愧是仙草。
這頓飯氣氛詭異,姐妹們坐坐也就散了。
散席後無憂特地留下無憂說話。
母子對坐,王夫人一時卻不知從何開口。
無憂忽然笑了,「太太別怕。」他捏了捏胸前的通靈寶玉,那玉就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忽然閃動了幾下。
屋裡立時冷了幾分,王夫人也脊背發涼,她大驚失色,嘴巴都合不上:她眼中的寶玉身周陡然金光四射,把她的雙眼直接刺出淚來。
氣運系統直指職業神棍,自然搭配了幾個能取信於人的小戲法。
無憂收回手,依舊笑盈盈地望著王夫人。
只等到王夫人抹乾淨淚滴,逐漸恢復平靜,無憂才道,「勞太太擔心。兒子絕非中邪,只不過見到了一些旁人見不到的東西。」想了想,又道,「兒子做什麼,總不會害了咱們家。」
然後他就忍不住開了天眼……不對,系統,他也能看到王夫人身周的霧氣和光芒。
簡而言之,別看王夫人身上有誥命,她依舊是個凡人命。
但是無憂稍微用系統說明對照了一下,王夫人居然稍微比襲人好一點。王夫人跟襲人一樣,也是主意大,又自以為是,但王夫人卻沒有襲人那麼自私。
她對兒女倒是一番真心實意。只要兒女好,她倒是能吃點虧受點委屈。
無憂歎了一聲,覺得王夫人其實不算什麼難事兒,真正不好勸說的……是賈政。寶玉與寶釵成婚,乃是王夫人一己促成,這話聽聽也就算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賈寶玉的婚事賈政若不點頭,王夫人再有本事只怕下聘這一關都過不去。
而那時候賈政答應寶釵作兒媳婦,原因也很簡單,無非一句話,那時的榮府太窮了。
回到怡紅院,無憂正在書房看書,晴雯失手跌了柄扇子。
無憂沒理她,不一會兒黛玉進來了,他立即笑道,「正想著你呢,可巧就來了。」
黛玉進門還看了眼,才問,「怎麼不見襲人?」
「我讓她先思過,平日裡就做女紅,這屋裡不用她伺候。」
黛玉驚訝道:「這是怎麼了?」
無憂把黛玉拉到身邊坐下,也不含糊道,「心忒大,不好留著。」
黛玉心中一動,卻也不再問。
無憂正要開口,便有丫頭傳話,說是薛大爺請。無憂擺了擺手,「不去。」又對黛玉道,「不去沾染那邊的腥膻。」
黛玉大奇,「這是悟了什麼?」
無憂大樂:可不就是大徹大悟?我雖然不是寶玉,但寶玉正看著你我呢。
賈寶玉篇
無憂是覺得既然真愛,總要坦誠相待,這會兒兩人氣氛極好,不如就把實話說了:當然無憂知道,不能把寶玉魂兒都不在了告訴黛玉,但把金手指好歹跟人家提一提唄。
他剛要開口,系統題目上方先飄出一個對話方塊,框裡刷出了一個「不」字。
無憂反應夠快,好奇問道:「寶玉?神瑛侍者?你不願意此時就直言相告?」
「是我。先……不要告訴黛玉。」
無憂能感受到對方的遲疑,也挺能理解他的:心願不能實現,只能假借他人之手。
面對黛玉,這番實情寶玉的確說不出口,同時也擔心黛玉深受打擊就此香消玉殞。
賈璉那一輪裡,賈璉本人的情緒能直接作用到身體上,這一回無憂不知是不是自己靈魂越發強大的關係,寶玉縱然不願意也不能給他暫用的殼子造成什麼麻煩。
寶玉好歹也是他的客戶,還是個能提供大量報酬的客戶。無憂很願意尊重客戶的意見。
於是從系統裡出來,無憂又把話題轉回了襲人身上。
正好屋裡有晴雯、麝月服侍,外間更有個金釧兒守著,無憂就對黛玉解釋道,「襲人幾次三番跑去太太們說話倒也罷了,畢竟太太不放心我……也是有的。」
說完無憂自己也暗笑:每每提起王夫人他話裡話外那股子嘲諷之意總也去不掉。
黛玉卻沒覺得如何,「襲人可是外祖母指過來的。」
能在外祖母和二舅母兩邊都得意的丫頭,可是不容易。
無憂笑了笑,「連咱們府裡的姑娘她都能大喇喇地點評一番,我也沒攆了去,只是不放在跟前伺候而已。」
襲人可不只是點評了列位姑娘,甚至連二奶奶的人選她都想干涉一回。在原著裡,也就是寶玉本尊所經歷的那一輪回裡,襲人還成功了。
黛玉點了點頭,瞧了瞧屋裡晴雯她們幾個,便知道寶玉把這幾個大丫頭全敲打著了。同時她也很費解:寶玉待這些丫頭向來寬和,怎麼忽然就……但他待我也比往日不同。
黛玉一時也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黛玉揣著心事走了,無憂則接著看書。
他一個工科生實在拍馬都趕不上寶玉的文采詩才,就更說跟黛玉相比。他如今看書臨陣磨槍,也就是希望到時候說起典故他別一頭霧水就好。
同時又感慨,再附贈一個搜尋引擎多好。想法一出,系統裡又刷出個對話方塊:想得美。
無憂本就是為了勾她說話,目標達成自然心滿意足。
有寶玉的魂魄和女友一起盯著看,無憂也沒什麼不適:誰又不是活在他人的目光之中?更何況他的思維和想法,無論是客戶還是女友都不知道。
他早已經確認過了。
傍晚,王夫人把他叫了過去,告訴他金釧兒已經劃到了怡紅院。做一等丫頭還是二等丫頭,都看無憂的心意。
寶貝兒子已經展現了神異之處,一個丫頭而已,王夫人又如何會放在心上?她也不會為此而讓兒子心中一直不快。
襲人亦是同理……這丫頭今兒已經過來求情,結果王夫人直接把她擋了出去。
無憂捏著那塊寶玉,金色的光彩從玉石表面不停流動,更還在他指尖繞了許久才回到玉石之中。
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玩意兒,因為只要啟動氣運系統,正經給人算命的時候就會有這等異象。
給王夫人算命,基本無消耗,而且這位太太此生若不大徹大悟且做下惠及百人以上的大善事,都免不掉孤苦後半生。
其實這事兒不難,只要心甘情願地在鬧災時施粥送藥,或者修條路修座橋就足夠了。
但這些銀子王夫人捨不得,有趣的是她卻捨得花上幾百上千的銀子,在寺廟之中點上長明燈祈願。
所以說善惡終有報,不用怨天尤人。
屋裡也沒別人,王夫人看得心潮翻湧:兒子當真不是……凡人。
對身帶異象的兒子低頭,愛子如命的王夫人一點遲疑都沒有。她甚至主動告訴無憂,「襲人這丫頭年紀大了,心也大了。」
前些日子您還覺得她特別懂事吧?
只是我得在襲人身上賺「積分」,不能這就攆走她。無憂笑道:「正該敲打敲打,讓她知道些分寸。她就降成二等丫頭,金釧兒提到一等吧。」
王夫人一聽,以為兒子還是捨不得襲人這個丫頭——她可不知道襲人已經自己把自己混成了通房。
怡紅院裡王夫人又不止襲人一個耳報神,她知道金釧兒到了怡紅院,寶玉也不曾另眼相待。既然不是生了私情,興許兒子留下金釧兒就是有什麼說法呢。
怡紅院丫頭的變動,王夫人等無憂回去便叫來鳳姐兒吩咐了一回。
這安排,鳳姐兒也是糊裡糊塗:這是怎麼說的?事先一點徵兆都沒有。
從王夫人院裡出來,無憂便去探望賈母。
把「神異之處」,也就是算命時的狀況向老太太一展示,老太太也喜得念了佛……不過無憂卻算不了賈母的命,因為老太太不是「凡人」。
回到怡紅院再檢查系統,無憂發現自己多了點氣運——來自金釧兒。可見今日他徹底折服了王夫人,讓這位二太太決定不再為難曾經的大丫頭,金釧兒的命數自然就此改變。
無憂對以後如何賺取氣運,也是有了把握。
除了看書抱佛腳,無憂閒暇時間都用來修煉葵花——寶玉這白斬雞身材,他真忍不下去。同時他相信女友肯定是走了後門,葵花的記憶始終不曾抹去,他占著這大便宜也挺……心安理得。
如此相安無事地過了一天,史湘雲來了。
黛玉寶釵湘雲她們姐妹說話,無憂就坐在一邊,也不搭話,始終笑眯眯地望著黛玉。
一來二去,寶釵便發覺了異樣:以往寶玉可不單單只盯著黛玉!今兒她們說話,寶玉甚至連多看雲兒一次都不曾!
從賈母處出來,無憂更是親自把黛玉送回瀟湘館,才回轉怡紅院。至於其他姐妹,只能撈著個道別而已。
寶釵此時還不至於非寶玉不可,但終究動了心,同時也在寶玉這邊費了些功夫……察覺有異,她總得弄清這是怎麼回事。
正巧這一日賈雨村來了,無憂到賈政書房待客,寶釵便做客怡紅院。
這會兒襲人已然不能在正房裡伺候,寶姑娘尋到廂房,她趕忙放下手裡的繡活,起身相迎。
襲人「失寵」才幾天,在怡紅院中便已十分難熬。
襲人降成了二等丫頭,寶釵縱然不知,進了怡紅院也能看出端倪。
襲人求告王夫人不得,便把心思放到寶釵身上——她也有點疾病亂投醫了。
寶釵開口也是先問襲人手裡的繡活,「好個精巧的樣子!」
襲人勉強笑笑:現在她也只能靠做活來挽回二爺心意。
寶釵端詳了一會兒,如何瞧不出襲人面上的苦澀,正打算問上幾句,就聽外面丫頭說話,原來湘雲和黛玉也來了。
黛玉這兩天心定了不少,卻還是對那個金麒麟的下落有點好奇,出門時遇到湘雲可不就結伴到怡紅院坐坐。
無憂帶著金釧兒直接略過了薔薇架子下那一段,金麒麟依舊在書房裡擱著,湘雲來怡紅院自然也不是為了麒麟而來,而是聽說寶釵來怡紅院,她也跟過來說說話,順便把準備送襲人她們幾個的戒指帶過來。
大家見禮之後,襲人忙道,「二爺前些日子得了個金麒麟,也不知道跟沒跟姑娘提?」
「什麼金麒麟?」湘雲聞言好奇道:「襲人姐姐就在二爺跟前,怎麼就不知道了?」
這可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襲人面上有點僵硬,還是笑道,「這些日子我都在廂房裡做活兒。」頓了頓又道,「我們二爺沒提?那就是還在書房裡收著,等姑娘來時再說呢。」
這裡唯一知道始末的黛玉聽了,也沒說話:她都知道襲人和寶玉生分了,有什麼話她親自問寶玉便是。
屋裡的寶釵也是七巧玲瓏心,察覺氣氛越發不對,立時笑道,「雲兒,前些日子聽說你大喜呀。」
湘雲臉上一紅。她還想為自己給寶玉做的扇套討個說法——她精心做的東西,怎麼就讓黛玉剪了?此時面紅耳赤,她也問不出口。
與此同時,賈政書房裡的無憂正百無聊賴,聽賈雨村吹捧賈府,同時自我標榜。
賈寶玉不懂,但無憂卻看得分明:賈雨村得以授官,不僅靠著賈府引薦,同時還拿了賈府數千銀子的「安家費」。元春封妃,賈雨村也因此得了不少好處,甚至比賈政得到的還多。
只不過這位做到五品的「凡人」老爺此時不僅更偏向王子騰,還時不時地給忠順王府送點消息。
然而在工部待了許多年的賈政,一樣是個「凡人」,對此一無所知。
誰給你帽子,你對誰忠心。賈雨村這一點都做不到,說他「有奶便是娘」都是侮辱——他這吃了奶,可沒叫過娘。而且此人在民政上全無建樹,所以這位最後的結局便是離了大牢,老無所依,貧病交加。
看透了賈雨村,無憂臉上自然而然地帶出幾分冷笑。
賈雨村做官多年,唾面自乾神功都快能修成了,吃個冷笑又算得什麼?
但賈政看得十分礙眼,等賈雨村告辭,他就立時發作,「你成什麼樣子!禮數教養學到哪裡去了?!」
無憂起身,微微一笑,「老太太和太太果然什麼都沒跟老爺說啊。」
這……怎麼回事!賈政吃了一驚,「你胡說什麼?什麼沒跟我說?」
無憂伸出根手指在唇邊一豎,「噓。」
賈政也不知為什麼,身子猶如墜入寒潭,寒毛直豎,同時胸膛發緊,片刻之下他幾乎都喘不過氣。
無憂就望著賈政,約莫三十息過後,他才上前幾步,在賈政面前擺了下手。
賈政堅信自己絕不是眼花:寶玉掌心一道金光閃過。而寶玉下一句話更讓他驚出一身冷汗,「老爺,那東西走了。」
賈政徹底呆了。
無憂心裡已經樂開了花:政老爺果然膽子小。
他剛剛便是用系統技能試著削去「凡人」的一點氣運。
氣運驟然降低對誰來說都是件很危險的事兒。對於那些天生能預知危險的人,比如賈政,削去點氣運,他能敏感地察覺不對,同時心驚肉跳到話說不出,身子也……幾乎不能動彈。
簡而言之,賈政比想像中更好哄騙。
「老爺不妨查查賈雨村這陣子如何為官……將來惹了麻煩牽扯到咱們家,甚至牽扯到貴妃,可是不妙。」
賈政完全回不了神。
無憂從賈政書房揚長而去,一路走一路琢磨:怎麼憑白又多了點氣運,這是誰給的?
賈寶玉篇
有道是書到用時……方恨忘得早。 這段劇情無憂實在是想不起來。
無憂從賈政書房裡出來,一路走一路琢磨:元春封妃之後甯榮兩府很是過了一陣安生日子:些許煩惱也不在話下。
賈政身為「國舅」而沒能升任與國舅相符的品級有些鬱悶;寶玉似乎是……在煩惱究竟是跟這個妹妹好還是跟那個姐姐好吧?
正應了那句少年不知愁滋味,等再回首時自然無比懷念這段時光了。
回到怡紅院,無憂一瞧,居然黛玉、寶釵和湘雲三個都在,還在襲人待著的廂房裡說話。
幾個人裡也只有黛玉還算平和,寶釵和湘雲的臉色都有點怪。
見他回來,彼此先見禮,無憂才道,「咱們到書房裡說話。」說著,就自然而然地望向黛玉,「我那兒還有貴妃賜下來的好茶,味道淡,正合適你吃。」
絕對稱不上沒禮貌,但寶玉這幾天都是旁若無人,無論目光還是心思全都落在黛玉身上,寶釵越發篤定自己的猜想:二人必是有了什麼約定。
心思落空,寶釵有點不甘心,但也僅此而已,她家還不至於非寶玉這個女婿不可。
但是襲人臉色就更難看了。
這個丫頭很愛推己及人,二爺對黛玉這麼好,別是……這說不得又得往太太那兒跑一趟!
襲人臉色驟變,寶釵可不會為她出頭,但讓她伺候過好幾年的湘雲就看不過去了。
她便問:「二哥哥怎麼把襲人姐姐打發到廂房裡做活兒?」
無憂笑道:「那當然是因為她犯了錯呀。」
湘雲一怔,旋即又問,「什麼錯?」
襲人此時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然而整齊的石磚地,想要地縫也難,她只想讓湘雲不要再問。
無憂果然還是留了點面子,「你可以問你的襲人姐姐啊。」頓了頓又提醒道,「咱們熟,也就罷了。以後湘雲妹妹可千萬不要過問爺們屋裡丫頭的升降和去留,只要那男人不是你夫婿。」
湘雲的臉立時紅得幾乎要滴下血來。
無憂對女孩子都比較寬容,之所以言語一點不饒人還是寶玉本尊的要求。
寶玉對榮府敗落後湘雲袖手而生了怨——恨倒不至於,於是便要求無憂不要客氣,教一教湘雲分寸。
湘雲畢竟在榮府住了好些年,在榮府落魄之後不曾出面的確過了點……但據光屏青梅所說,如果賈家被趕出京城,那麼在寶玉與家人南下之前,湘雲會親自來送盤纏。
無憂當賈璉的那一輪,賈家始終沒有被趕出京城,於是湘雲也就沒出手襄助。
因為湘雲的丈夫衛若蘭與賈府分屬不同的派系,而這兩個派系還曾多有齟齬,為避嫌不出面很正常。
再說那會兒賈府又不是活不下去,更有好幾個能喘氣的爺們,指望表姑娘報恩接濟算怎麼回事兒?再後來無憂頂著賈璉的殼子進了禁軍,就更不能再胡亂結交攀關係,於是跟湘雲徹底沒了什麼聯繫。
無憂想勸說寶玉恩怨太分明,活著也累,卻還是遵照寶玉的意思對湘雲說了點重話。
湘雲可不就下不來台了?
無憂估計若再抓著不放,湘雲就能當場落淚。甚至連黛玉也覺得不妥,雖然無憂剛剛那番話道理上無可指摘。
為了她連湘雲都落了不是,襲人的心也涼了半截。
無憂不搭理襲人,而是比了手勢,「請。」
湘雲起身勉強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說著帶著翠縷就出了門。
其實無憂還挺喜歡湘雲這個直性子,有啥說啥相處起來多輕鬆。只是沒了爹娘的孩子總是分外敏感。可正是沒了爹娘護著,才該早點懂事。
當然,這話也適用於黛玉。
黛玉此時還道:「你前兒得著的金麒麟怎麼不給雲兒?」
無憂奇道:「什麼金麒麟?」他是真的沒想起來。
這個態度黛玉在莫名舒坦之餘,也生出幾分好奇,「你既然巴巴地拿了,怎麼轉頭又忘了?」
我對各色首飾配飾不感興趣啊!制胭脂膏子我都不會,也不想學會……
無憂這才想起來,好像是與湘雲那金麒麟成對兒的玩意兒?相信一兩個配飾能決定姻緣,也是搞笑。
他便笑道:「沒放在心上,可不就忘了。」
黛玉笑了,「我可記著你這話。」
卻說寶釵坐著聽了半天,半句話也插不進去;襲人則是壓根不敢搭話……就在這一刻,未來的一對兒「難妻難妾」,一個乾脆改了主意,而另一個則要一條路走到黑。
卻說無憂和黛玉到書房說話,寶釵依舊跟了過去。三人閒聊了幾句,小廝便來傳話,說是二老爺叫二爺到書房去。
話說等兒子走了,賈政也是越琢磨越不安,趕緊回後宅找媳婦王夫人說話。
子不語怪力亂神,在政老爺這兒也就是不立即就提起「怪力亂神」罷了。「寶玉這幾天跟平常有些不同?」
王夫人一聽便有了猜測,「是。老爺可是瞧見了什麼?」
是寶玉瞧見了什麼,又不是我親眼所見!
賈政無端心虛,定了定神才輕聲道,「我就瞧見寶玉掌心……金光一閃。他還說果然老太太和太太沒跟老爺說……」
可不就是!但這種神異之事誰會先告訴你?!
王夫人也平靜不下來,「寶玉也沒細說,我卻是親眼瞧見道道金光從那塊生來便帶著的寶玉竄出來,繞著他的手鑽來轉去,看得我險些眼花。」
夫妻倆說了自己的親眼所見,全都對得上……二人齊齊沉默。
賈政想了半天才道:「寶玉只怕來頭不小。」別是什麼大德大賢,或者幹催生仙人托生吧?
王夫人巴不得自己的親生兒子不是一般人,她深信老爺亦同,「誰說不是?總歸咱們沒白疼他。以前那副樣子別是沒想起……舊事吧?」
兒子來頭太大,尤其是已然顯出大本事。夫妻倆立時就膽顫心虛,不敢再逼迫於他。
所以無憂說要換丫頭,王夫人聽了;無憂嚇唬賈政,賈政甚至都不敢仔細回想。
夫妻倆還要再說話,忠順王長府官來了。
無憂這邊還跟黛玉有說有笑,小廝過來相請,黛玉不知為何平添不安之感,她忽然蹦出一句,「小心。」
無憂笑了,「不用擔心。」忠順王府他已經「玩倒」兩次了,也不差這第三次。
寶釵自始至終冷眼看著,她猛然發現寶玉忽然就不再畏懼姨夫。而這個氣定神閑的寶玉……
寶釵今兒就一副有心事的模樣,無憂也顧不上,跟黛玉告別便又往賈政的書房去。
忠順王府的長府官依舊是一副氣勢洶洶興師問罪的模樣,賈政也依舊唯唯諾諾,時刻讓人家牽著鼻子走。
好歹還記得兒子不同以往,在弄不清楚兒子真正的來頭,也沒看清兒子真正的本事之前,賈政不想也不能再對他隨意呵斥。
等到無憂不慌不忙地到來,對氣色不善的長府官見禮後,便坐到了賈政的下手。
賈政眼睛不瞎,雖然讓這長府官逼問又驚又怒,但看了寶玉從容的模樣,也只得儘量平和道,「你與那琪官究竟認不認得?」
無憂點頭道:「認得啊。」
那長府官冷笑道:「既然如此,還請公子告知他的下落,若是人就在府中,不如乾脆請他出來見一面?也省得我們辛苦。」
賈政聞言臉色越發難看。
無憂笑問:「那敢問大人,可有王爺的手諭?亦或是官府文書?我竟不知我榮國府只要大人隨口一句話就得告知旁人下落或是……讓你想找人就找人?」
長府官一噎,旋即道,「若沒得證據哪裡敢找上門來?」他是不敢回答那句「有沒有手諭和文書」的,果斷把所有的事情全吐了出來,「公子莫要撇開干係,顧左右而言他,只問那汗巾子如何到了公子手中?」
無憂笑了:心說你就想用這一條拿捏吧?他搖了搖頭,「大人既知那紅汗巾子,想必也知道那汗巾子正經來路?他國晉上的東西,哪年哪月哪日賜給了誰,總是有據可查的?」
長府官立時不言語了。
無憂哪裡就肯放過他了?
這段劇情他終於有點印象,貌似賈政和寶玉父子表現得都很慫啊,哪裡像是宮中貴妃的父親和弟弟?
身為外戚不止沒欺負人,反倒讓人上門欺負了。無憂心中感慨,面上卻不肯饒過這長府官,「大人可見知一知二也知三,不過看我榮國府好欺負才找上門?既然如此說不得要找聖上討個公道,訴一訴冤屈。」
長府官立時起身,「在下回去再查一查,冤枉了公子也是有的。」
無憂依舊坐得穩,「琪官不止在忠順王府處奉承,既然能名滿京城,總歸有些門路,我還是提醒大人一句,萬事須得給自己留條後路,否則昔日做下的虧心事說不定就找上門來。」
長府官一個激靈,連賈政都看得出此人身子猛地一顫。
長府官類似于大領導的秘書,很多見不得光的事項都要由此人辦理。忠順王府本身就立身不正,於是虧心事做得就特別多。
無憂這話當真戳中了長府官的心事,他甚至連話都再說不上,便匆匆告辭而去。
賈政幾乎看得目瞪口呆……寶玉怎麼忽然這麼伶俐且難對付了?
無憂看著賈政這副樣子,想起上一輪裡有他這個當爹的教導,這二兒子不說多麼出色,好歹不慫,算是有擔當也有膽色,而今差別忒大,他就沒客氣,「老爺,這長府官口中提起的汗巾子,乃是北靜王所贈。幾個王府之間又不是一派和氣,他不過是惹不起北靜王才拿咱們家出氣。可他自己何嘗不心虛了,提起貴妃和北靜王,他就得乖乖告辭……說起來,不過是狐假虎威,老虎來了咱們敬他也就罷了,一隻狐狸……梟首拔皮,我且看那只老虎怎麼說。」
他這番話意思再明白不過:你膽子特麼太小了,小到他這個當兒子的都忍不下。
賈政臉頰通紅,「放……」忽然想起寶玉今非昔比,且此時他這個兒子正攥著那塊寶玉把玩,那個「肆」字他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這個兒子他管不了了……今日他已然退縮,以後就再難擺父親的威風了。「罷了。」賈政無力地擺了擺手。
無憂笑了,「兒子告退。」而後就從賈政的書房裡出來,看得賈政那一堆門客也吃驚不已。
無憂感受到背後的視線,刻意停步,笑眯眯地望瞭望那群門客:榮府之中不僅有賴大一家子給忠順王府傳消息,賈政的門客之中亦有不少吃裡扒外之輩。
不過賈政書房裡確實沒什麼要緊的東西,被人偷了也沒什麼大不了。
回到怡紅院,麝月便低聲道,「襲人往太太院子裡去了。」話說怡紅院上下的丫頭們如今不僅看不懂她們寶二爺,連帶著也看不懂襲人了。
無憂笑了笑,「隨她去。」襲人應該是依稀知道點寶玉與蔣玉菡的情意,但真的只是一點兒。
半個時辰之後,襲人回來了。
無憂再次開啟系統,從襲人身上果然看到了一個全新的因果光芒:她果然還是跑到王夫人處,暗指寶玉黛玉情分不同尋常,已經有了點「名聲有損」的苗頭。
別說丫頭們了,寶玉本尊也越發看不懂襲人,想挽回不是該集中精力討好我嗎?為什麼總想著借外力讓我就犯?
無憂言簡意賅,「因為她覺得你在榮府做不得主。」
寶玉沉默良久,才再次在系統裡刷出個對話方塊,「果然百般寵愛全都虛的……」
別鑽牛角尖兒啊。無憂勸解道:「她們是真心疼愛你,但是你知道再疼愛你,也不代表會主動給你權利。」
寶玉不再說話。
無憂歎息一聲:成年人的世界有時候就是這麼噁心。
他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勸解,但他現在終於可以處置襲人了。
書房裡,一等丫頭二等丫頭齊聚——把人都叫齊了,省得說他不教而誅。
無憂就坐在椅子上,看著坐在下手凳子上的襲人,問道,「跟太太說了什麼,不妨也拿那些話勸勸我?」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15 09:30
賈寶玉篇
無憂道:「我一直以為你是難得的明白人。可你還是想不透你在伺候誰,該為誰著想,該聽誰的話。」
這要不是襲人找的是王夫人,背主的鍋可就扛定了。
襲人也知道今日難以善了,把心一橫雙膝一沉,就跪在了無憂眼前。
她先磕了頭,才挺直身子道,「服侍了二爺這麼多年,自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二爺也漸大了,成日裡不讀書不應酬,就在姑娘們身邊廝混……將來可怎麼著?我去找太太,也是想勸太太……再說,先蓉大~奶~奶的兄弟,和琪官……二爺再不要給這些人花心思。」
這一番話說得在場的大丫頭目光閃動,心中戚戚。
果然厲害。
可惜托生成了丫頭,還到了日薄西山的榮國府,若是在哪家王府,搏個得寵的姨娘身份不在話下。
一直都在旁聽的寶玉忽然道:「原來她是這麼看我的。也是……我靠不住,顰兒正是我害死的。」
借著系統與寶玉溝通,靠的是文字。然而看不到表情,聽不出語氣也不影響無憂感覺到寶玉內心的悲涼和懊悔。
「你打算怎麼處置你這個枕邊人?」
當然,若非寶玉乃是仙人轉生,能給出豐厚的報酬,無憂也不會這麼客氣:大客戶總有大客戶的待遇嘛。
「給些銀子打發了吧。」寶玉的心灰意冷簡直撲面而來。
無憂暗道:襲人看得真准。寶玉的確多情溫柔耳根軟好掌控,唯獨黛玉是他的逆鱗。
襲人深知自己無論跟寶玉多情意綿綿,多情深義重,也敵不過黛玉一根小指頭。為了她自己的將來,襲人也不會讓黛玉平平安安地當成寶二~奶~奶。
不過省得以後對付賈政和王夫人「大客戶」忽然心軟,無憂趁機打起預防針,「你可想過,襲人再怎麼樣也就是個丫頭?你總不會以為你的婚事她真能做得幾分主吧。怨天尤人沒關係,誰還有想抱怨的時候?最起碼你得『尤』對人才是。」
寶玉依舊沉默。不過無憂覺得他肯定聽進去了,看賈璉那一輪裡寶玉的反應,他也是個恩怨分明的人物。
交流完畢,無憂面對依舊挺直著身子的襲人,「你看黛玉和寶釵哪個當二~奶~奶合適?」
此言一出,屋裡丫頭們無不動容。
無憂又補了一刀,「你這些年不就是在琢磨這些?可憐我的好太太,連大丫頭謀劃到了這一步,只以為這丫頭暗合了她的心思,還得贊一聲好。」
遮羞布掉落,野心就此顯露於眾人之前,襲人終於垂下腦袋,指甲都已經紮進掌心,又忽然抬起頭,臉上淚跡未幹,「二爺,我哪裡有這份膽子!」
無憂笑而不語。
敲打襲人不要緊,連屋裡人都收拾不了,寶二爺就真不算爺們了——其實大家已經猜著襲人這次非走不可,但二爺連太太都捎帶上了,大家可不又震得目瞪口呆。
其實無憂這風格大家也實在是消受不起:這根本都不是委婉不委婉的問題!而是率直到了……撕破臉皮的地步。
賈政王夫人又不是他的爹媽,他並不在乎他們夫婦的感受,而且這夫妻倆才是榮府破敗的根源,裡子早就讓他們丟光了,既然如此還留什麼面子?
以榮府現在的情況而言,最該大破大立。
無憂把丫頭們的神色看在眼裡,沒事兒人一樣地吩咐麝月秋紋,「姐妹一場,你們幫著她收拾行李,麝月到太太那兒討來身契,再給她一百兩銀子,也不讓她白伺候一場。」又望向淚落不止的襲人,「家去就嫁個好人家。」
話說回來,嫁個殷實的士紳之子,總比將來不得不委身蔣玉菡強啊。
襲人忽然問道:「二爺怎麼變了?就這一兩日裡!」她本想說二爺你是不是撞邪了。
無憂彎下腰,盯住襲人的通紅的雙眸,「你是我娘啊,還是我媳婦啊?我為什麼什麼事兒都要跟你說,還讓你拿個主意?你是個丫頭,將來做了姨娘又如何……你真該好好看看咱們府裡的姨娘都是怎麼過日子的。」
襲人終於語塞。
無憂擺了擺手,「帶下去吧。」望著系統裡多出的那點氣運,他欣慰至極,終於能給官員算命了……哪怕只有一次!
傍晚時分,襲人的哥哥花自芳得了消息,親自接了妹妹回家。
在此之前,王夫人便已經得了消息:兒子把襲人打發了出去。對此她只是輕歎一聲,終究什麼都沒說。
畢竟兒子跟以前不一樣了。忠順王府長府官到來,兒子在老爺書房裡與對方一番交鋒,王夫人也聽了幾耳朵:老爺尚且蔫得沒話說,她就更不用提了。
反過來說這才像是要做大事的樣子,再怎麼樣寶玉也是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王夫人頓時心中鬆快,看著眼前的菩薩都越發慈眉善目起來。
卻說府中大小事兒都瞞不過老太太,更別提無憂有意讓老人家知道。
史氏可是目前無憂這麼多便宜媳婦裡讓他生不出惡感的唯一一個:史氏是個很合格的國公夫人。
身為賈代善的上一輪,兩個兒子不說成才,好歹也沒墜了國公府威風。
至於女兒賈敏更是招人疼,無憂就看出史氏一個勁兒偏心閨女,連帶著對外孫外孫女比對正經孫子孫女好上許多。
再說上一輪無憂接手的殼子本來有點問題,雙腿受過寒,為了療傷而傷了腎水,史氏可都沒抱怨過。
襲人在王夫人跟前剖白,以及暗指寶黛情意好得過分終究得出事兒的那番話,若是讓賈母聽見,老太太真能活撕了襲人:一張嘴想連我的孫子孫女一起詆毀齊了嗎?
老太太有個靠著戰功不降等襲爵的丈夫,哪裡能對賈政這種慫出一片天的行事方式欣賞有加?
如今好不容易心肝兒一樣的孫子成了器,老太太幾乎毫不猶豫地丟開了兒子。
打發了襲人,無憂就讓賈母叫到了跟前。
賈母居然就直接問,「可有打算?可都想好了?」
無憂道:「孫兒這樣的,從文從武都不成,卻也沒誰能欺負得了。」這也是頭一次賈母以這種語氣對孫兒說話。
賈母沉吟半晌方道:「倒也罷了。」
寶玉這身本事皇家會敬著,自然也會防著。能做國師,卻不能為官為將。賈母想了個透徹,便又問,「咱家……你瞧著如何?」
無憂情知老太太想問什麼,他也不賣關子,「二位老爺命數一般。二位太太甚至還不如兩位老爺。」
賈母聽了輕歎一聲,又多問了一句,「你若是搭把手呢?」
「這已經是孫兒搭把手的結果。不然怕是要顛沛流離,孤苦半生。除非她們痛改前非……老太太最清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貴妃呢?」
無憂不答。
賈母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若是貴妃生下個小皇子,就算看在這小皇子份兒上,聖上也不會為難自家。
「橫豎咱們家都要靠你們姐弟支撐。」
無憂這才點了點頭,「孫兒說什麼也得等蘭哥兒成才。」
賈母輕聲道:「果然是蘭哥兒。」
無憂回到怡紅院,看了看座鐘,發覺都八點多了,便讓晴雯去跑個腿兒:告訴黛玉他回來了,不要擔心。
第二天,寶釵和湘雲也知道了襲人離府,湘雲讓無憂噎了個夠嗆,此時依舊訕訕的,尤其是得知襲人因為在太太跟前搬弄姑娘們的是非,她就更沒話可說。
襲人的性子和她想像得不一樣,哪個才是真正的襲人?
倒是寶釵比湘雲知道的多得多:她又不是非寶玉不可,然而當對方真地表明對她並無念想,一門心思全在黛玉身上,她有些不甘心和不自在。
而且寶玉忽然變得就對兒女情長不感興趣。寶釵內心十分矛盾:原本的寶玉不上進但好說話,現在的寶玉手腕不凡可也讓人捉摸不定。
於是寶釵滿腹心事,湘雲木呆呆的,二人倒是意外默契,都是想了大半天也沒個結果,但黛玉卻和無憂有說有笑。
午後,這小型座談會也就散了,大家各回各人的院子午休,無憂則收到了北靜王的回帖。
此時北靜王已然從衙門歸來,回到了王府,無憂正可以登門拜訪。
話說身負氣運系統,也不是讓無憂親自到天橋,立個幡子,擺攤算卦,而是儘量攢多了氣運好給貴人批命——這才符合批一次撈一筆的相師真諦。
想讓自己的本事迅速「上達天聽」,自然要選對門路,北靜王府在目前看來應是最好的。
踏入北靜王的書房,見禮後北靜王便問,「聽說忠順王打發人去尋你晦氣了?」
無憂笑了笑:後期也是賈政與王夫人夫婦太作死,北靜王才丟開不管。現在北靜王還是很有派系頭目的氣度,自家人出了事他不說一定出手出氣,但總歸是要親自過問的。
「橫豎就是打聽琪官的下落。」無憂擺了擺手,「不妨事。」
北靜王端詳了無憂一番,又笑,「當真是和以前不同了。」說著目光便落在了無憂胸前那塊靈玉上,「果然此物不凡?」
無憂特地解下通靈寶玉給北靜王把玩。北靜王也不客氣,可就是看來看去只覺得是塊好玉,神異之處一點未見。
無憂把玉拿在手裡,小戲法一啟動,北靜王見狀也驚訝得合不攏嘴,「怎麼回事?」
無憂道:「老王妃是不是身子不妥當?能請王爺帶我去請個安,順便……」他捏著寶玉道,「盡點心意?」
北靜王一怔,「好。」隨後又忽然道,「若是老王妃你能幫著瞧瞧……不如也幫那一位看看。」
「那一位?」無憂心道,可千萬別是「怎麼又是你」的那一位。
北靜王道:「就是你們榮府的老東家,廢太子。」
我就知道……無憂點了頭,「還請王爺帶路。」
賈寶玉篇
不過跟太子……哦,榮府上下真正稱得起與廢太子親厚的,也只有賈代善一人。
賈代善咽氣後,眼高於頂的太子看不上賈代善的兒孫,於是榮府基本上沒再從太子這兒得到什麼好處,而每年的節禮卻次次不能少。
縱然無憂和賈代善都跟太子處得來,也得承認太子依舊不是什麼好東西。
話說,無憂估計北靜王早已投入今上的麾下,這會兒還提起廢太子,也是顧念舊情了——沒有皇帝不喜歡重情重義的臣子。
而廢太子的毛病,無憂更是心知肚明:毒~癮~犯了,光靠氣運系統可挽救不了啊。
只不過北靜王提了要求,無憂不能不接,因為他是來展示本事,然後抱大腿的……但什麼時候肯給廢太子瞧瞧,他應該能說得算。
跟著北靜王前往內宅,就見老王妃正靠在榻上,面色憔悴且蒼白。老王妃見到無憂還稍稍吃了一驚——老王妃顯然見到寶玉的面容,就勾起了往事。
賈代善與老北靜王私交極好,上一輪裡兩對夫妻時常走動,因此老北靜王王妃與他,或者說賈代善也相當熟稔——畢竟上一輪裡無憂的人際關係全承自賈代善,自己並沒有自行發展。
寶玉長得極像賈代善,老王妃正在病中難免多愁善感,見到故人就稍微激動了一下,拉著無憂的手道,「多大了,讀什麼書?」又勉強一笑,「我跟你祖父祖母乃是老相識,你不要拘束。你祖父是個難得的人物,如今見了你……國公也是後繼有人。」
這番話說得北靜王都在點頭。
顯然水溶認同的不是那句「不要拘束」。
而後老王妃眼眶微紅。
好吧,賈代善正是京中大姑娘小媳婦的夢中情人……之一。
無憂只得坐在老王妃的身前,一邊點頭一邊感慨:寶玉算什麼,他祖父賈代善才是真正的萬人迷。
提起故人,老王妃也是難得精神了一些。無憂稍等了一會兒,便給北靜王遞了個眼色。
水溶會意,對母親道,「寶兄弟得異人傳授了些本事……」對親娘撒謊,水溶略有羞澀,扭頭又看向無憂。
這一副連謊都沒圓好的模樣……無憂輕歎道:「老王妃,您不用動彈,我好好替您看看。」
憑無憂現在的「積蓄」,給北靜王算命暫且不用想,但給北靜王她娘「相一相」總還是夠用的。
北靜王很緊張:他們母子關係很好。
作為他父母的老來子,雖然備受寵愛,但無奈親爹去得早,孤兒寡母能守住王府家業,期間不知吃了多少苦,如今他終於站穩腳跟,想好生孝敬母親的時候,怎麼也不能「子欲養而親不在」。
無憂手攥寶玉,開啟系統……給老王妃算命,果然夠用。無憂手中寶玉金光縈繞,水溶看得目不轉睛。而老王妃見狀也是一驚,卻不露聲色。
然而看清楚老王妃悶悶不樂,飲食不思的原因,無憂也只能歎上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
眼見無憂這臉色,水溶那顆心啊,猛地往下一沉。
好在他還沉得住氣,又跟老王妃聊了一會兒,才跟無憂一起告辭而去。老王妃則望著無憂的身影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她忽然問道,「他手裡的美玉,便是他下生時帶下來的那塊?」
大丫頭笑道:「可不就是。」
畢竟寶玉生帶異象,當時在京中也傳了個沸沸揚揚。原本以為必是大才大德大賢托生,結果大家冷眼看下來,十幾年過去……橫看豎看寶玉都是個紈絝。
靈玉金光閃爍,老王妃深信自己還沒老眼昏花:沒想到寶玉的天賦在這裡!想想屋裡大丫頭們的反應,再想想兒子剛剛那目光……若是國公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尤其是這孩子一進門,恍惚之間她還以為國公與史家姐姐又來看她了。
老王妃旋即一笑:自家事自己知,她倒是挺願意寶玉能勸勸兒子。
回到水溶的書房,無憂輕啜了口茶潤喉,才道,「老王妃為王爺的終身大事發愁。」
水溶皺了眉,卻不言語。
北靜王比寶玉大上幾歲,幾年前成了親,結果不到兩年王妃難產,一屍兩命。
這事兒差點沒把老王妃心疼死,水溶也心中怏怏過了兩年多,如今該再娶繼室,他卻像是存了心思,老王妃挑了好幾個,他都不肯點頭。
紅樓裡有不少影射康雍乾朝局的情節,但這兒的皇帝終究與清代皇帝不同,他們只管給宗室和自家親戚指婚。
像北靜王這樣的異姓王成親,想求個旨意,還是娶嫁的兩家人私底下商量好再找聖上要恩典。
初娶由父母,續娶由自己——這規矩無憂也不知有沒有,但就他看來似乎說得通。
賈赦的原配就是門當戶對的大家小姐,續娶邢夫人……品行才幹擱一邊,邢夫人也是個響噹噹的美人,只是日子過得不順暢,鮮花也逐漸枯萎乾癟而已。
推「他」及人,無憂便問,「難不成王爺已心有所屬?」
你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神色可疑……我就當你認同了。從系統裡看,相對水溶「做點什麼」的條目全都是灰色的。
因此無憂不敢胡來:頂著醫療系統,人他敢瞎治;但手握氣運系統絕對不敢勉強為之。
不過紅樓系列穿有個隱形的好處,那就是一脈相承,雖然每次更換任務物件難免一窮二白,但他以前收集的所有「小道消息」依舊管用。
他想了想便問:「王爺莫非是取中了廢太子……之女?」
林海與太子同型同款,無憂親眼為證。林海生了個閨女叫林黛玉,太子他親閨女,無憂並沒見過……但完全可以想像。
被戳破心事,水溶竟光棍兒道,「廢太子膝下只此一女,我與她一見如故。」
兄弟懂你!
即使寶釵的脾氣我不是很喜歡,但我依舊很愛看她。這一輪了更是見到了大名鼎鼎的黛玉,兩個絕色加數位美人兒,我大飽眼福之餘,也很能理解寶玉沉浸在富貴鄉多情塚裡樂不思蜀啊!
於是無憂道:「王爺可跟郡主提過?」
水溶扶額道:「正是不知如何說起。我虧欠她良多!此番要迎娶她,又是繼室,又容易當成趁火打劫……」他越是越琢磨情緒越低落,「我不想她這般看我!」
無憂連忙道:「什麼趁火打劫?」這信息量有點大。廢太子還能翻身不成?
話說廢太子連著老婆姬妾一起被關著,他那義忠王的封號還是太上皇親自給的……這滿滿的諷刺意味是個人都聽得出,所以北靜王府和榮國府這種曾經與太子十分親近的人家寧可叫廢太子,也不會用義忠王這個稱呼。
水溶歎道:「太上皇和聖上有意讓廢太子離宮。」
無憂道:「那也是從一個牢籠轉向另一個牢籠。」
「話是如此,」水溶低聲道,「離了宮終究自在一些,咱們這樣的舊人也儘量能多看顧。我若是此時提起婚事,她許是要懷疑我居心不良,畢竟廢太子離宮總要有人牽頭上摺子,朝上得有人支持。」
只有北靜王府還有餘力照顧廢太子一家子吧……榮國府已經半死不活了,無憂心道:王爺也真是給我留面子。
以前想要迎娶廢太子之女,聖上興許會多想。現在麼,水溶主動站出來,聖上大約還會覺得替他免了樁心事。
因為廢太子之女等於沒有娘家。比起娶權貴世家或是官宦之女,水溶娶這位郡主,當然聖上更安心。
無憂便勸道:「王爺何不開誠佈公地跟郡主聊一聊?」眼見北靜王為情所困還是挺新鮮的。他可沒忽略掉廢太子之女雖然受封郡主,可也跟她爹她娘關在一處。而水溶居然能跟她經常往來……足見北靜王府的底蘊——別管這倆人是暗中見面,還是書信傳情。
想起心事重重的老王妃,無憂又道,「王爺不妨跟老王妃提一提?老王妃沒準兒能給王爺個意外之喜呢。」
本來自己的心意再拖一拖,就真瞞不過母妃,借此開誠佈公好好聊聊……水溶點了點頭,「說得很是。」
縱然母親不情願,他也該對母親說實話。
無憂看水溶的神情也能讀懂水溶不是有了愛人不要親娘的糊塗人。
看看時候差不多,無憂也就告辭了。回到榮府,聽說賈母正歇著,賈政不在家,無憂就到王夫人的院子轉一圈兒。
他剛進門就見寶釵面色微紅。而寶釵始終不瞧他,且略坐了一會兒便走了。
無憂頓時心生不妙,「太太跟寶姐姐說些什麼?」
給老王妃看完,可還有富裕,算一算王夫人這點因果簡直不要太容易。
話說王夫人覺察出兒子這些日子性情驟變,剛強自立的同時便不好控制……王夫人是不會拿兒子怎麼樣的,所以她便把心思轉向了拿捏將來的兒媳上。
可是寶玉究竟更喜歡黛玉還是寶釵,榮府上下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王夫人知道直接跟兒子提起婚事,怕是要碰一鼻子灰……
以前兒子懦弱,現在她很擔心兒子翻臉。就看他如何收拾襲人,以及對付忠順王府的長府官,王夫人就覺得「硬來」也許不是不成,終究會傷了母子情分。
於是她今兒便探了探寶釵的口風——她知道妹妹家裡也是這個外甥女寶釵做主。
話說金釧兒沒死,只是走了個襲人,王夫人反倒越發看重寶釵。
無憂用系統不過一息,便看出了端倪,「太太在為兒子的婚事謀劃?」
王夫人一驚,轉念便覺得掩飾也沒意思,畢竟兒子那玉通靈,兒子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她便道:「你年紀不小了,還能成日裡跟姐妹們廝混在院子裡?定親事還早,但相看卻不能晚了。」
無憂懶得跟王夫人打機鋒,「太太取中寶釵了吧?前幾次進宮也對貴妃說了好些話,貴妃這幾次賜下的東西才這麼戳人心。」
既然瞞不過王夫人也就認了,「我瞧你們姐弟兩個情分終究不同尋常。」
無憂冷笑了一聲,「我卻是看不懂母親了。滿京城裡稍微講究點臉面的勳貴人家,太太可見過哪位老爺太太給嫡子挑個商戶媳婦的?」
王夫人就怕兒子說出這種話,她忙道,「那是你表姐!」
無憂嘴角挑得更高,「貴妃不會看不見這個,她也能讓太太說動……想必太太也不是取中寶姐姐……太太不如直說,貴妃那裡還缺多少進項?吞掉了姑父給林妹妹的嫁妝,太太便謀劃起寶姐姐的嫁妝了?對了,太太放的印子錢可是也出了事?」
王夫人所有的情緒全都僵在了臉上。
看著面如金紙,搖搖欲墜的王夫人,無憂還是那個感想: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他又輕聲道:「正是因為太太總是這樣行事,你才會老無所依,須知一個人犯下的罪孽未必最先報應到自己身上啊。」說完,他揚長而去。
王夫人已然直接栽倒在炕上,先是落淚,之後便用帕子按住嘴大哭不已。
無憂昔日的看法一點都沒變過:賈政和王夫人怎麼不知道私藏甄家家產是重罪,那為何還要頂風作案?絕不僅僅是王夫人糊塗且無法無天能解釋的,因為榮府已經窮到了必須吞下這筆銀子的地步!
想想元春暴斃一事,他還沒親身經歷過呢。當賈璉那會兒……賈璉本人真是啥也不知道,而他接手後也沒刻意追查——身在禁軍打聽宮闈舊事,那絕對是不要命。
而賈赦和賈政雖然一力擔下罪責,但宮中隱秘他們要知道何至於一敗塗地?
無憂忽然福至心靈:元春必是捲進了一場大~陰~謀,而且此時元春必定深陷其中,之後還把整個榮府都拖了進來。
至於這場~陰~謀……他總還覺得八成跟廢太子有關。
賈寶玉篇
據無憂所知,現在元春這貴妃還是很實在的,就是說她有實權,也經常協助皇后處置宮務。
王夫人因此沾沾自喜,但無憂沒法兒跟這位二太太一樣樂觀,他怎麼看怎麼覺得元春撐死就是個大管家,類似榮府裡的鳳姐兒。
偏偏王夫人看得透自己的侄女兼侄媳婦卻看不透身在宮中的元春。
元春若真是十分有顏面,深得聖上愛重,沒道理一點都不拉扯娘家。若是有機會的話,無憂很樂意進宮勸一勸這個便宜姐姐。
可惜在北靜王府也沒能展示什麼大手段,不然請北靜王安排一下,見過廢太子之後再見一面元春……也更順理成章一點兒。
無憂邊走邊琢磨,回到怡紅院,丫頭們也沒人上前打攪:剛剛趕走襲人,提拔了金釧兒,連二太太也只能順著二爺的心意……二爺終究是不一樣了。
怡紅院本就不缺明眼人。
至於心眼沒那麼多的晴雯,你若不撩撥她,她是不會厚著臉皮湊過來的。
看著正低頭做活兒,院子裡最為耀眼的大丫頭,無憂搖了搖頭:小姐身子丫頭命,如之奈何?
閑來無事,無憂不會四處閒逛,而是閉門看書,實則還分了一半兒心神在默默修煉神功。寶玉的底子不僅跟賈璉沒得比,連賈赦也比不上。
他也不求什麼身輕如燕,只求換季別輕易病倒就成。
這邊他剛放下書本,想活動活動手腳,麝月撩起簾子就進來了,「二爺,老爺有請。」
估計這是給王夫人出氣來了?
哭一時總比哭一世強。可歎王夫人捧在手裡怕化了的寶貝兒子,一生的願望也與她無關。
兒子養成這樣,還不如不養。等滿足了寶玉的願望,無憂一樣會果斷抽身而去。榮府到時候只剩賈蘭頗為出息,可再想起王夫人在賈璉那一輪裡沒善待李紈母子兩個,所得到的待遇……只能說種什麼因得什麼果。
反正他一直對賈政與王夫人夫婦不曾看重賈蘭而費解。
也不怪他總是在趕路時胡思亂想,實在是因為從大觀園裡的怡紅院走到賈政的書房得走上好一會兒。
其實賈政回家後見到雙目紅腫的王夫人,大吃了一驚。
王夫人屋裡的大丫頭彩雲彩霞語焉不詳,王夫人則乾脆守口如瓶,問不出所以然來,賈政直接出了門,結果迎面就撞見了賈環……
金釧兒沒死,賈環再不能說寶玉~逼~煎,但跟彩雲彩霞關係匪淺的他還是知道惹哭王夫人的正是他的好二哥。
正好父親正面帶怒氣,賈環也沒添油加醋,把「二哥出來後太太便哭得泣不成聲」說了出來。這話實在沒有什麼添油加醋的餘地——總不能說寶玉逼~煎~王夫人吧?他要是敢這麼說,八成得先撲倒在盛怒之下的賈政……棍下。
貌似原著裡賈政怒揍寶玉那一段,也是這個節奏啊。
無憂開啟了系統,基本沒什麼耗費,就查出了前因後果。他行禮後就大大方方坐在賈政下手,目光落在鞋尖,總之就是一派氣定神閑。
賈政也是個可憐人,在外面就沒有威風的時候,好不容易元春封妃,政老爺想著揚眉吐氣一把,卻如何想得到沒過多久上司同僚乃至親戚們對他仍舊是那個不冷不熱的態度。
因此他回家後才不能容忍子女一絲一毫地違拗。
這份專斷倒是承自了父親賈代善,可他又沒有父親那樣的魄力和膽量,於是他這個老爺在榮府無論如何也都是不尷不尬。
無憂算是看透了他。
過了一會兒,政老爺自己那股子怒氣便漸漸散了:他終於想起兒子今非昔比。
無憂見他神色舒緩,便道,「兒子今天拜訪了北靜王,還見到了老王妃。」
這遞過來的梯子賈政不得不下,他點了點頭,「王爺可好?老王妃可好?」
「老王妃精神頭差了些,卻是為了王爺的婚事煩惱。」
「哦?」賈政立時來了精神。探春年紀漸大,縱然做不得填房,能做個側妃也好。不若過些日子著人打探一番?
無憂眨了眨眼。
此時寶玉終於忍不住又在系統中刷出了個對話方塊,「他是不是賣女兒上癮了?!
戰功起家的甯榮兩府時至今日居然要依靠一個女子支撐,怎麼就不以為恥!」
政老爺不過露了一點苗頭,就已經看得出來他真正的心思,可見寶玉察言觀色進境飛快。
所以說人情世故這東西未必學不會,還是看你樂不樂意委屈自己好好學。
只是……我這還當爹當習慣了不成!
無憂自嘲一笑,又跟寶玉道,「估計是想把探春送入北靜王府。不過女兒接連為妾,榮府以後的名聲就再也立不起來了。」
「我怎麼不知道!」說完寶玉又癟了,就算父親再賣個妹妹又如何?實際上他就是無能為力。
等了半天仍是沉默,無憂便笑,「瞧我的。」
無憂這邊抬頭瞥了眼賈政,「老爺,王爺心有所屬。」
賈政又「哦」一聲,「說來聽聽。」
無憂也不用給北靜王保密,「廢……義忠王之女。」萬一促成此事,他又能賺上一大波氣運。依稀記得賈璉那一輪,北靜王的填房可不是宗室。
賈政一聽,手一哆嗦,直接碰掉了幾上的茶碗。
然而無憂看得分明,賈政身上因果光芒一閃,他立時抓准了機會,尋根一探:好麼,原來太子倒臺榮府還真摻了一手!
曾經榮府還沒敗落的時候,給過太子不少孝敬,甚至也替太子收拾過一些人,更因為榮府在金陵的勢力而掩蓋了些事情……這些事情榮府樣樣都記了下來,在太子被廢前夕交給了昔日的六皇子,如今的聖上。
想來元春這個妃位,便是聖上的酬謝。
當看清這一根脈絡,無憂腦中轟鳴,他險些暈了過去,等再回過神,發現自己雙手死死抵住太陽穴,而神腦袋疼得幾乎無法動彈。
賈政一臉憂色,「怎麼回事?」
無憂稍一側頭,身子控制不住往邊上一歪,而後就是兩道細細的血線從鼻子底下猛地竄了下來。
賈政這回真是嚇著了。當下也不講究,連忙命人去請大夫,並讓幾個小廝把兒子抬到了書房里間的床上。
無憂疼得再厲害,話還是能說的,「老爺,反噬……兒子可還答應了北靜王要去看望一下宮中的義忠王。」
賈政聞言神色一凜:果然與太子有關的事情,都該繞著走嗎?提起廢太子,他可不是不心虛。
而系統中的寶玉又急忙發了話,「痛得厲害嗎?你完全不必如此。」
無憂痛得不想回復,心裡卻是哭笑不得:原本他打消賈政賣女的計畫不是這樣的!他完全不用苦肉計。
只是他就是照實說了,寶玉也不信。
話說,相處過一段時間,無憂挺喜歡寶玉的。這是他穿梭至今,遇到的唯一一個表裡如一的純善之人。他能感覺到,寶玉對他是真心關切。
等無憂徹底緩過勁兒來,都是晚上了。
他腦袋不動,光身子轉:就見晴雯和麝月全守在他身邊。
無憂看過來,麝月便笑道,「二爺醒了?可要潤潤喉嚨?」
晴雯見無憂雙目清亮,也道,「老爺命人把二爺送了回來。老太太和太太全來看過了。」
無憂不敢點頭,而是直接吩咐,「既然如此,你去跑一趟,告訴老太太和太太我沒事了。」頓了頓又補了一句,「為家裡吃點苦不算什麼。」
晴雯領命去了。
麝月卻不明白二爺怎麼為家裡吃虧而弄成這樣……偏偏太醫說二爺是心神大損啊……
打發了丫頭,無憂才驚覺:系統裡的氣運所剩無幾!
涉及~國~運……好吧,確切的說是涉及太子,消耗實在恐怖。他跟北靜王還說好一個月內給廢太子瞧瞧去呢。
好比手裡沒糧心慌慌啊……這可怎麼辦?
然而天不遂人願,三天后無憂已經徹底養好,而北靜王接他進宮探望太子的馬車已經停在榮府門口。
這三天裡無憂唯一的進項就是稍微扭轉探春人生的那一點進賬,比金釧兒和襲人都稍微多一點,但也只是一點。
想想也是,紅樓十二釵裡貌似只有改變黛玉的命運能稍微多掙一些,畢竟黛玉不是凡人,至於其他的女孩子若是身負濃厚氣運,能被歸在「薄命司」裡?
北靜王親自來接,無憂跟賈母和王夫人打過招呼,便上車坐到北靜王身邊。
水溶仔細打量過無憂的氣色,才問,「聽說你前些日子身子不爽利了?」
無憂笑道:「窺探天機,哪有不付出代價的。」
水溶想了想低聲道:「咱們這次入宮,聖上也會留心。」
聖上不批,能大搖大擺進宮探望義忠王,也就是廢太子不成?
之後聽北靜王粗略介紹,無憂一點都不意外廢太子如今雖然徹底瘋癲,但手中還有讓聖上惦記的「大事情」。
得虧他現在是神棍,北靜王和聖上都抱著姑且信之的態度對待。畢竟寶玉生帶異象,而一個有家有業,勳貴出身的神棍,可比那些閑雲野鶴的出家人好控制多了。
卻說廢太子如今單獨住在東宮邊上的一處宮室。他的家眷住得也不遠,只與廢太子隔了條小路。
因此有聖上心腹太監引路,北靜王與無憂齊齊前來探望,根本瞞不過廢太子的妻兒。
前太子妃與廢太子之女甚至親自招待……只是似乎不大信任無憂而已。
無憂則站在廢太子對面。
說實話隔了一個輪回再見,他差點沒認出這人曾經是意氣風發,容貌氣度名動京城的太子。
無憂看過禁毒紀錄片:嗑藥到了晚期,無法可救的時候,基本上就是皮包骨的骷髏。廢太子也沒比這個情況好多少。
然而即便如此,太子手腳也被牢牢綁在了椅子上。
無憂回頭問向北靜王……身邊的大太監,「能鬆開嗎?」
說起來綁住廢太子不是怕他傷人,而是怕他自殘……大太監也沒猶豫,吩咐身邊的內侍迅速解開了繩索。
無憂稍微彎下腰,輕聲招呼道,「殿下?」
廢太子忽然翻了下眼皮,二人目光正好對上,廢太子猛地一撲……太監們眼皮一跳:要壞事!正要一哄而上,怎料廢太子一把抱住無憂的腰身,「師傅!他們欺負我!我好想你!」
寶玉長得極像祖父賈代善,這事兒在場眾人全都知道。而賈代善又是廢太子當年的騎射師傅,相處了許多年,情分相當深厚,這事兒大家也都知道……
因此眾人雖然一時都險些驚掉了下巴,但仔細一想似乎又不是不能理解。
然而無憂跟大家想得完全不同。他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清晰地感受到太子被這一拍猛地又抬了頭。
無憂當賈代善的時候就愛拍太子的肩膀……預想成真,無憂殺入系統,「瀟瀟,我知道你在。」
光屏唰地一下就亮了,「我在呢。」
無憂松了口氣,「你別告訴我太子也重生了就成。」
「沒有重生。」光屏一閃,「氣運系統總是牽扯一大堆破事兒……太子嗑藥是要出幻覺的,而這些幻覺雖都是片段,或許荒誕不經,可也有真實影射過去現在和未來啊。」
真好!無憂頓感無力。從系統裡出來的無憂把心一橫,再次試探了一句,「麻煩大了。」
廢太子果然遲疑道:「師傅,什麼麻煩大了?」
無憂此時唯一的希望就是:千萬別是你真的認出了我。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15 09:30
賈寶玉篇
廢太子看到的過去現在和未來的片段,不知有沒有前世今生……賈代善那一輪,不客氣地說,無憂自覺自己就是太子的二爹。
而廢太子撲過來高喊「師傅」,無憂也是無力:我果然連一點違和感都沒有。但前提是現在的廢太子四十來歲,還已經瘦得脫了形,無憂則頂著寶玉十五、六美貌少年的殼子。
這場景詭異得一眾在場人士都不大說得出話來。
還是北靜王自覺跟寶玉最熟悉,醞釀了一下才問,「如何?你瞧著如何?」
這屋裡所有人事先都已經知道寶玉身帶宿慧,能借著通靈寶玉看到不同尋常的東西。畢竟在這個時代,人們更願意相信瘋癲屬於撞邪的一種。
無憂聞言沒答話,只是低聲問向廢太子,「殿下,您今年多大了?」
廢太子疑惑地看了看他,「二十五……二十六?」說著,他把額前亂七八糟的頭髮扒拉到了腦後,露出了傷疤星星點點的額頭。
無憂立時一個激靈:從當賈珍那時第一次親手殺敵至今,他很久都沒這麼失態過了。
因為上一輪裡賈代善正是太子二十五歲的時候咽氣的——他還幫賈代善本尊多活了三年。
無憂扛不住又回系統找瀟瀟去了,萬幸系統內交流什麼都不消耗。
「廢太子理智尚在,就不犯病了?」
光屏一閃,「氣運系統從不坑人。你走了他就會犯病的。」
無憂從系統裡出來,扶著廢太子的胳膊,把這位輕飄飄的殿下又扶回了座位上——他特地把人扶到了另一把椅子上。
這些年下來,眾人也是頭一次見到廢太子雙目有神,而且是有神了這麼久。
無憂其實還是挺好奇廢太子現在的心情,不過氣運積蓄見底,要是不想當眾在噴著鼻血暈倒一次,就得……來日方長。
反正不知廢太子究竟想了些什麼,隔了好一會兒,他才望向自己唯一活到現在的女兒,「你也長這麼大了。」
郡主忍不住撲到廢太子腿邊,流淚不止,「父王!」
廢太子用乾枯的手輕輕拍了拍女兒的肩頭,又對他媳婦招了招手,「這麼多年辛苦你了。」
前太子妃忍不住也淚奔了。
廢太子又望向北靜王,「聽說你想娶我女兒?」
北靜王大禮參拜,「是。」
「好。」廢太子道,「我答應你。好好待我女兒,不然我不惜這條爛命也要讓你陪葬。」
北靜王忙道:「小婿不敢!小王對郡主乃是真心。」
小郡主眼眶裡還含著淚,小臉紅得簡直要滴血。前太子妃也是欣慰不已。
無憂在一邊暗道:瞧瞧這順杆爬的速度!
他剛微微露了點笑意就又迎上了廢太子的目光,無憂很是坦然,只要廢太子不知道曾經有一個賈赦也是他就行。
說起來那一輪裡的太子讓他稍微心虛。
而賈代善那一輪裡的太子,他們師徒情誼沒有半點不對勁兒。說句自誇的話,上一輪裡太子對他比對太子親爹都親厚一些。
光屏此時又是一閃,「沒錯。你完全可以大言不慚,『好好跟爸爸說話』。」
「簡直說到了我心裡!」無憂大喜,不愧是瀟瀟,就是懂我!
離了系統,無憂默默站在一邊,看完了一場久別重逢相認……到托孤的戲碼。
這沒什麼可意外的,廢太子的身體狀況,大家都明白。
廢太子自己也明白。
他抬頭望向聖上的心腹太監,「我難得清醒一會兒。六弟想問那東西的下落……我只能告訴你,不在我手裡。昔日,便是忠順王給我送了那稀奇的好藥。之後好些年,他都和昔日的貴妃聯手施為。太子衛率攻打東門的時候,我腦子已經壞了。」他指指自己的太陽穴,「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回去告訴六弟,防人之心不可無。」
總之這一段話信息量又是好大。
廢太子疲憊地歎了口氣,再次望向無憂,「師傅叫醒了我,這段日子我想跟師傅敘一敘舊,六弟不會不許吧。」
那太監連忙躬身,表示一定向聖上稟報。
一刻鐘之後,廢太子終於道,「我也乏了。」
前太子妃和郡主還戀戀不捨。無憂此時忽然上前,抬手在廢太子背上用指尖連刺幾下。
雖然沒了醫療系統,但他還記得點醫療系統的常識,比如緩解疼痛的穴位。若是他功夫再好一點,效果也更好。
無奈他練了些時日,寶玉的身體素質也就是普通少年的水準。
不過這也已經很不錯了。廢太子緊攥的拳頭緩緩鬆開,額頭的冒起青筋也逐漸平復下去。
無憂提醒道:「還不趕緊伺候殿下歇下。」
從廢太子的宮室出來,太子妃和郡主當眾便是齊齊一禮。無憂自然不能幹站著,也回了禮。
甭管他是不是小輩,半個救命之恩也值得這二位正經拜謝——他治好太子那一輪,太子道謝時可都沒猶豫。
無憂和北靜王稍微等了一會兒,果然等來了聖上召見的口諭。
聖上也是無憂的老相識了。相較於他那一眾心眼兒比針孔還小的兄弟,這位聖上好歹心擺得平,又不屑於落井下石。
端坐在龍椅上的聖上此時也在思量:北靜王的婚事他早就看好,既然二哥也親口允了,他這就下旨指婚。
至於顯出幾分神異之處的賈寶玉,聖上只覺得榮國公這個孫子大約懂點針灸,能喚醒二哥,這個好相貌才是關鍵。
然後這念頭剛剛閃過,他就……自打臉了……
無憂捏著胸前靈玉,而靈玉金光氤氳——聖上、北靜王與聖上那心腹太監眼睛都有點發直。
話說無憂也沒想到成全北靜王與太子之女的回報來得這樣快:顯然,剛剛聖上便已經決定指婚。
看看系統裡剩餘的氣運,以及猛地亮起來的「算命括弧帝王」,無憂暗道:今兒我就暴發戶一回!
然後他隨手在聖上身邊挑了根比較纖細的因果之光,細細一查:他終於知道聖上想從廢太子那兒得知什麼了。
那玩意兒他還仔細摸過……
這一輪裡貴妃母子依舊一個死,一個關,只是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又在大寶上動了腦筋。
但這些跟他都沒什麼關係……想完他……也自打臉了……
因為瀟瀟立即道:「找回大寶會活得額外獎勵,讓伯母好得更快不說,以後你的任務也會再多得到些好處。」
在聖上他們幾人眼中,寶玉手中那塊靈玉越發閃亮。
而聖上直等到那玉光芒散盡,才問,「愛卿看到了什麼?」
這就愛卿了……聖上的確是個自來熟,至少在口頭上是。
無憂輕歎一聲,旋即拜倒在聖上眼前,「草民有罪。」無官無職的寶玉若是順著聖上的口氣稱「臣」,那絕對脫不開一個妄自尊大的評語。
聖上一聽,立即明白賈寶玉那是當真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他忙道:「愛卿何罪之有?但講無妨。」
無憂假惺惺地瞥了眼四周。據他的瞭解,聖上是個很相信直覺的人,一般情況下用人不疑。不管是賈珍還是賈璉那輪都驗證了這一點。
果然,聖上便道:「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無憂低聲道:「下落存疑的重寶,聖上盡可從忠順王府查起。」不管怎麼樣,先習慣性地坑忠順王府一次再說,何況忠順王府本來也不無辜。
重寶……看來這寶玉還真是有些不同之處。聖上一點也不意外忠順王府當年插了手,「二哥也這麼說,看來是了。」
話說,無憂已經明確地看到了那因果光芒的另一端直指聖上的二皇子。對於一個皇子來說,能握有失蹤數年的玉璽絕對是致命的誘惑。
一個不小心就跌進另一個奪嫡漩渦,這真是……富貴險中求。只是讓青梅激勵了一下,無憂依舊沒什麼幹勁兒。原因很簡單,豬隊友太多!
在他沒徹底掌控榮國府之前,肯定不往火坑邊上靠。
只是當初說好的,要讓林妹妹幸福呢?天地良心,他找上北靜王只是想繞過元春,讓聖上開口指個婚而已。
除了無憂眼裡只有黛玉這一條,就屬聖上指婚最能給黛玉安全感了。
無憂想得一多,臉上就露了行跡。當然,這也是他故意的——寶玉自始至終從容有度,不管是面對廢太子還是聖上,那怎麼能成呢?
只能說無憂早就頗能揣摩聖意。
這會兒聖上的確在審視他。
十五、六的少年能扮一扮祖父,哄一哄廢太子估計也就是極限了。這孩子看到了那些東西,這會兒又不安起來,聖上越想越釋然。
而聖上一高興,無憂就被恩准去見一見親姐姐元春。而北靜王則留下,跟聖上說一說他的婚事。
有聖上的太監引路,無憂來到了元春的鳳藻宮。
無憂的氪金狗眼修煉進度已經到了百分之八十,聖上太子不能在開啟系統的同時直視,但一個妃子卻是無妨的。
果不其然,整個鳳藻宮都是灰濛濛的。
踏進元春的書房,元春看無憂行了禮便幾乎迫不及待地把他攬進懷裡,「終於進益了!」
說著便落下淚來。
無憂任由她抱著,橫豎閑著也是閑著,系統裡氣運還有點剩餘,便給這便宜姐姐看一看。
這一看不要緊,他也吃了一驚,「貴妃有喜了?」
元春一怔,雙目猛地睜大的那種。隔了好一會兒她才道:「不要亂說!」
無憂只能讓靈玉再閃了閃。
元春果然再次沉默,過了一會兒她才道,「卻是想不到了……」而後她又哭了。
這倒是喜極而泣。元春怎麼會不期待懷上聖上的兒女?只是跟了聖上五、六年都沒有動靜,她都差不多死心了。
元春哭了一回,宮女們則陪著說了好多奉承話。這會兒太醫也來了,一診脈,可不就是喜脈?只不過月份尚短,上一次的平安脈便沒診出來。
元春的大丫頭抱琴也笑道:「寶二爺一來,就有好事。」
無憂笑了笑,只低聲說了一句話,「貴妃,甄家送的藥別再吃了……查出來就是滔天大禍。」
元春的笑容陡然一僵。
賈寶玉篇
相較於重心逐漸往北,甚至闔家遷至京中生活的賈史王薛四家,一直紮根于江南的甄家才是當之無愧的地頭蛇。
元春身帶賈史王三家血脈,自然在最初得到了三家的鼎力支持。
尤其是王家和史家都沒有年紀合適或是性格合適的女孩兒的時候。
你得承認,王家雖然不會教導女兒,但王子騰看女孩兒的眼光一點問題都沒有。就王熙鳳這性子,進了宮也是屍骨無存的命:眼皮子太淺,天生沒有大局觀。
至於史家畢竟是昔日太史令之後,一直是真清高自持。所以最後賈王薛加上甄家四家悉數敗落,唯有史家風光更勝往昔。
好了,這有點扯遠了,就是甄家沒有合適的女孩子入宮,便乾脆襄助起元春。
平心而論,除了指使不動的史家,和常年不在京城的王子騰,對元春而言還就是甄家最為好用。
甄家這些年送銀子送人手,更搜集一些藥方甚至成藥送入宮中。當然,毒~藥~肯定進不了宮——元春這個貴妃可不是上一代幾乎在~後~宮一手遮天的貴妃。
元春沉吟片刻,給抱琴使了個眼色。抱琴會意,不一會兒這屋裡就不剩幾個人了。
比起打著自己小九九的甄家,顯然親弟弟更為可靠,尤其是現在她肚裡還多了個小的。元春輕聲道:「南面衣飾吃喝都比北邊精緻。保養的丸藥也是,他們進來的幾樣,我吃著都好。」
無憂繼續一針見血,「現在呢?」
元春搖了搖頭,想起按照自家的規矩,弟弟早已知人事,「烏髮和……細膚的藥丸吃得最多。」
這個細膚若是細膩的是臉上的皮膚,元春壓根不會刻意遲疑一下。
所以究竟細緻的是哪裡的皮膚……還用細說嗎?
無憂為了驗證自己的看法,又開啟了先系統:元春整個人依舊灰濛濛的,唯有小腹處帶著點金光。但這點金光就像清風吹拂之下的蠟燭火苗,時刻都可能熄滅。
他又挑出一道裹在元春小腹處的因果光芒,「那藥丸有問題。」毒倒沒有,但附帶避孕的效果。
元春望著金光熠熠的那塊寶玉,以及同樣身染光芒的弟弟,一下子就信了,「甄家,好得很!」
甄家確實不冤枉,他們家有私心:畢竟甄應嘉的閨女也快及笄,可以參選了。但把這藥的效果加重,還順順當當送進宮來,這麼久都沒出事,卻不是甄家的手段了。
元春冷笑道:「明明以前跟我說得好好的,給娘娘添個幫手,一切唯娘娘馬首是瞻。」聖上如今只活下來三個兒子,女兒一個都無……誰不知道聖上極為看重子嗣。
若是這藥的作用被旁人發現,她當真是……百口莫辯!
想到這裡元春又道:「多虧寶玉提醒,也是姐姐這些年過得太順遂。」
無憂笑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話固然偏頗,但總有可取之處。」
元春萬分感慨,「果然跟以前不一樣了!」
無憂又道:「貴妃是不是為了酬謝甄家,內務府裡幾樣宮中專供的物件都換成了甄家的人?」原本這些生意都是歸薛家的。而在薛家之前,管著內務府銀錢的便是忠順王府的門人。
元春何等精明,聽弟弟引出薛家,便問,「可有不妥?」
無憂只道:「貴妃耳根子……對太太未免太軟了。」他對元春也就是這個態度。他如今也就奉承下聖上,其餘人已經沒什麼討好的必要。
「薛家丫頭自是配不上你!」元春笑道,「那是以前。你繞一堆圈子還不是就想說這個?」
無憂正色道:「貴妃知道臣弟有些不同尋常。我這樣的人最講究因果功德,貴妃能有今時今日,不知太太背地裡挪用了表妹黛玉的嫁妝,而貴妃和太太卻不曾想著回報她,因此貴妃這一胎並不穩當。臣弟也不怕說這麼一句,人欠下的東西總歸要還,若是不情願就且瞧著吧。」
元春臉都快腫了,半天都不言語。
無憂就平靜地望著她。
當真今非昔比啊。不是因為弟弟得了聖上青眼,而是看在弟弟這身神異的本事上,元春真不想與弟弟起什麼爭執。
元春艱難道:「你說得是。」弟弟的意思元春聽懂了,正是聽懂了,她才有些不寒而慄。
也就是說如果她不「還帳」,寶玉就有本事讓她不得不還。
被弟弟~逼~迫了一次,元春最先是惱火,可沒過一會兒又是竊喜:若不這樣,哪裡立得住?!
天地良心,她以前最擔心弟弟性子軟,為人所趁。
元春是聰明人,響鼓不用重錘。為了保住肚中的孩子,她也不會亂來,而是萬事小心不行險。
從宮中出來,回到榮國府,賈政親自把無憂迎進了賈母的院子。
進門一瞧,不止賈母,連大老爺賈赦,堂兄賈珍和賈璉都在座,而幾位太太~奶~奶全都不在。
大家見禮後各自坐下,無憂也不賣關子,「我先入宮見了義忠王。義忠王神智仍在,為北靜王與郡主訂了親,便休息了。」
賈璉驚道:「竟是真的?」廢太子瘋癲到了必須綁起來,真不是什麼秘密。能讓這位恢復神智……他立時盯住無憂胸前那塊寶玉。
賈政卻越琢磨越不對勁兒,太子被廢圈禁的時候,他可是為了向新君投誠,交了不少東西上去,此時聽說兒子救好了太子難免心虛,於是便道,「為何不早與我們商量?」
無憂輕笑一聲,「當時北靜王親自來接,父親為何不說話?兒子進了宮便有聖上跟前的太總管領路,之後又蒙聖上召見,再之後兒子更是見到了貴妃。」
賈政被噎得半句話都說不出。
無憂喚醒廢太子,那是由北靜王引薦,最後聖上點頭的事兒。別忘了,元春就是靠著榮府掌握的廢太子作惡的證據才得到妃位,她還不是淡然依舊。
成王敗寇,廢太子再也翻不得身,她的貴妃之位是聖上給的,元春知道聖上怎麼會因此亂翻舊賬?
賈赦賈璉父子倒還罷了,他們想不透就不亂說話。而在座的賈珍更是難得的明白人:政二叔這是因為寶玉氣勢把他壓過去而不甘心呢!政二叔想立威,但同時又知道寶玉終究不是見了老子就跟個瑟瑟發抖的那個鵪鶉了。
又想擺出老子的譜,又得給兒子留些顏面,這個度政二叔把握不好啊。
大約看無憂始終平和的臉色越發礙眼,賈政忽地熱血沖頭,「放肆!」
賈母厲聲道:「住口!」
賈政一個激靈,不說話了。
賈母越看這個兒子就越是失望。
往北靜王府走了一圈兒,今日更是和這位王爺一同進宮,還面君見貴妃,老太太已經敏銳地意識到孫兒最起碼是入了聖上的眼,之後有北靜王和貴妃一同推上一把,或許不能做不得將相,卻能地位超然,保得闔府平安,甚至稱得上是風光!
這樣的孫兒,不好好護著捧著,竟還有人出頭為難他?誰敢來,我老婆子就先扇上一耳刮子,哪怕出頭的是親兒子。
賈政懵了,多少年都不曾這樣當眾被母親呵斥。
無憂一點都不幸災樂禍:這情商……難怪一輩子止步五品。
想想元春連甄家都提攜,卻沒拉扯下親生父親……元春也是不容易。她肚裡的孩子一定盡力保下來,萬一還能再收穫一筆不菲的氣運呢?
無憂算盤正打得精,賈母忽然招手,把他叫到自己身邊。
老太太不搭理兒子賈政,關切問道,「你且細說說。聖上可有吩咐?」
「聖上並沒其他吩咐。孫兒能看到些因果,並給人些提醒,絕非什麼通天之力。」無憂這番話的意思哪怕賈政都聽明白了,這種適度的能力反倒能讓聖上欣賞卻不會忌憚。
無憂又繼續道:「孫兒又見到了貴妃……貴妃有喜了。」
賈母聞言立時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
賈赦賈政等人也喜形於色,無憂立即給他們糊了一巴掌,說出了甄家送去的藥丸有異。
話說甄應嘉很會來事兒,甯榮兩府的老少爺們都跟他處得還行。聽得這位故交先捅了自家一刀,賈赦他們臉色越發難看:甄應嘉早就謀劃著把他自己的女兒送入貴妃宮中,這事兒他們還樂見其成過!
該說的都說了,無憂便打算撤了。他現在盡力打造一副超然的姿態,少過問點「俗事」對大家都好。
無憂正要起身告辭,讓賈赦他們閉門商量對應之策,聖上打發來榮府報信兒的太監到了。
無憂忽悠聖上和北靜王的時候,這個的太監就在場。
對於能看出命數,並能出言提醒一二的「小神仙」,這位公公自然和氣,「寶二公子,義忠王說了,請您明日午後進宮一敘。若您得空,奴婢就來府上接您?」
無憂笑道:「那勞煩公公了。」旋即一個眼色過去,自有管家……其實就是賴大,連忙把備好的銀票遞了上去。
這內侍笑眯眯地接了。
不管府內有多少夫妻暢談了整整一夜,無憂睡得極沉,第二日太監來接的時候,他便精神奕奕。
元春懷了孩子,但這個孩子未必能保住,因此沒有氣運收穫,但無憂驚喜地發現因為賈政和王夫人不再打寶釵的主意,他立時獲得了不少「閒錢」……
身有氣運心不慌,無憂入宮後直奔廢太子住處。見禮後,廢太子還笑道,「師傅今日心情不壞。」
說著廢太子擺了擺手,對周圍值守的內侍道,「你們下去吧,我精神頭還不錯。」
無憂依舊是不敢直視廢太子,不過開著氪金狗眼隨意掃了下正魚貫而出的內侍,他也是不服不行:這些人裡除了一個是聖上的人,其餘……全都依舊忠於廢太子。
廢太子此時靠在榻上,上半截身子沐浴在陽光下,「師傅又看出了什麼來?嗯,」他輕哼一聲,「遇上我這麼個主人,也是命不好。」
好吧。廢太子果然十分清醒:他知道他的手下依舊忠心。
無憂其實蠻想裝一下糊塗,「王爺,您的師傅正是草民的祖父……」
廢太子立即打斷了他,「師傅,你知道你那句漏了陷?你一上來就叫我『殿下』。不管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您都只會稱呼我『殿下』。」
無憂毫不猶豫殺回系統,「瀟瀟,說好的他只能看到片段呢?」
面對前來興師問罪的男友,瀟瀟舉重若輕,「他當然只看到了片段,而且絕對沒有重生!但他有把支離破碎的片段自行歸納,並整理成一部邏輯自洽連續劇的本事,我又有什麼辦法?」
從系統裡鎩羽而歸,無憂只想接著裝糊塗。
廢太子怎麼肯放過他,他輕聲道,「師傅,我已經病入膏肓,這些日子怕就是迴光返照,幸好師傅在,我能在死前多清醒些時日。弟子這輩子糊塗瘋癲的時候太多了,就想做個明白鬼,您就不能應下嗎?」
你還撒嬌了!殿下,您都四十了……
無憂愁得扶了額。
廢太子笑了:沒否認就是默認。只是人啊,不能太得意,他正樂著,忽然骨髓裡猛地抽痛,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蜷縮起來,他立時知道:完了,又來了!
無憂輕歎一聲,十指並用,依次點在了廢太子幾處要穴上:他全身幾乎皮包骨,找穴位不要太容易。
痛苦立時緩解,廢太子不由自主從喉間溢出了一聲,「娘……」
無憂正給他點按,一時真沒聽清,「啊?」
隔了好一會兒,廢太子才又低聲道,「師傅像我娘。」他也覺得特別詫異,但這份感覺一點錯都沒有!
無憂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心裡腹誹不已:你娘在生你的時候就沒了!
他也是越琢磨就越不對味兒,越琢磨越想不通:我上一輪裡那麼仔細的教導你……我怎麼就成你娘了?!
他有點惱火還有點惋惜,只能找瀟瀟傾訴,「我就不明白了,我怎麼就當媽了!」
「你是容易給你這種感覺啊。」光屏上飛速劃過字跡,「你還記得咱們高中的時候,你是班長,咱們去春遊,你把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亂七八糟的雜事也都處理妥當,又貼心又細心……當時我就想這『保姆』當男朋友不錯。正好你追我,我下定決心就是你了。」
無憂沉默良久,才又說道,「你這一勸我更難受了啊。我那時候簡直就像老媽子,整天伺候那群惹禍精,哪裡好了。」其實被女友誇獎,他還是很開心的。
「太子沒娘啊。我跟你說,你教導兒子,比如上一輪裡的賈赦和賈政,就是拎過來按腿上,啪啪狂揍,揍完給人家提上褲子,就讓人家反省哪裡錯了,之後你再總結發言告訴人家今後怎麼改以及不許再犯。對於女孩兒,你就是『爸爸聽你的』和『你要什麼爸爸都給你』。而你對待太子就是介於二者之間……所以你別怪他多想。年少時的太子也是響噹噹的中性美,你也沒辦法對他太嚴厲,是吧?」
說不過瀟瀟,無憂只能丟盔卸甲地撤了。又被青梅刺激了一次的他忍不住當著廢太子又歎息一聲。
廢太子倒是已經緩過勁兒來,見狀自然是誤會了,他正色問道,「師傅又瞧見了什麼?」他也不等無憂回答,而是主動和盤托出,「師傅可是已經知道大寶讓二皇子私藏了?其實二皇子不是我六弟的兒子。」
聖上正是太上皇的第六子,廢太子的六弟。
而聖上三子,長子為皇后所出,次子也就是二皇子生母是賢妃,至於三子,就是在賈赦那一輪裡迎娶了惜春的那位。
二皇子的身世無憂想知道的話,一點不難,只是他「家底」不多,如非必要不會去追查罷了。
依稀記得聖上與賢妃還是難得的恩愛,這難不成就是你問我愛你有多深,一頂綠帽代表我的心?
廢太子又誠懇道:「師傅,這件事太棘手,省得將來燒到你身上,我在咽氣前定把此事揭開。」
無憂展示給所有人看的就是探知因果,實則系統還有扭轉因果的能力,打個比方,給皇帝延壽一樣做得到,只不過氣運消耗非常恐怖而已。
他望著廢太子,心念一動,「忠順王府那邊若是瞞不下去,定會把黑鍋甩到殿下頭上。」
廢太子又笑了,「他們必然會說二皇子是我的兒子。」旋即又自嘲道,「我若是生得出兒子,哪裡輪得到他們……」你方唱罷我登場?
卻說這師徒兩個正說話,乾清宮裡的聖上臉色陰沉得都能滴下水來。
忠順王府在投誠之前,在宮中便有極多的暗子,這麼多年下來聖上已經清理了許多,然而昨日之事亦算機密,今日一個曾經管過宮中藥材的太監暴斃了。
這太監就死在聖上眼皮子底下。更讓他惱火的是,他的好兒子們似乎都動了點小手段——須知聖上今年剛滿四十!
賈寶玉篇
卻說無憂穿越這麼多回,並不曾親身經歷數年之前的那場奪嫡大亂鬥……當賈赦那會兒稍微沾了點邊兒,他還速度且主動領盒飯退散了。
因此許多事情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能從廢太子這兒得到些一手資料,無憂自是求之不得。可惜廢太子到了熬日子的時候,每天能說話的時候有限。
從開始昏昏欲睡的廢太子這邊告辭,無憂又讓聖上的心腹大太監請到了乾清宮。
無憂現在就是能人異士之中的異士——自古至今異士不知留下了多少傳說,卻唯獨沒有異士坐上皇位。
聖上向來相信他自己的直覺,而且他直覺自始至終不曾出錯,便直接問道,「愛卿,你姐姐她肚裡那個,你瞧著如何?」
無憂一怔:這也能直接問?轉念一想,又樂了,自己這是想多了。聖上的意思應該是元春肚裡這一胎能不能保得下來。
知道自己兒女太少,那是有人故意為之,由不得聖上不問一句求個心安。
想到這裡,無憂不由哂笑:想必甄家的那點子手腳,聖上已然知道了。
其實元春都沒想過能一直瞞得過聖上,只要別讓聖上誤會是她同旁人勾結,有心不生育就好。
她思來想去還是趁著有孕,聖上親來看她的時候照實說了,還把弟弟的意思挑了能說的告訴了聖上——比如這一胎可能不是那麼穩妥,雖然太醫沒瞧出任何問題。
聖上本就挺喜歡元春的,當初就算賈家告發廢太子有功,賞個嬪位也說得過去,但他就是直接封了妃——無奈賈府實在太作死,之後一次次地打皇帝的臉,終於讓聖上忍無可忍把這一家子哄出了京城。
此時無憂依舊是實話實說,「臣惶恐,不甚妥當。」
聖上搖了搖頭,「果然。」頓了頓又問,「將來呢?」
這個將來就不再是問孩子身體如何,而是前程了。
無憂也夠實在,「怕是難說。」這裡的「難說」其實就是乾脆的「沒戲」兩個字。
聖上如何聽不出來,於是他好奇道,「你眼裡的朕,還有朕那些兄弟兒子都是什麼樣子的?」
知道自己這回搭載了氣運系統,無憂就想過有朝一日被問到這個問題他該怎麼回答。
「聖上在臣眼中與在旁人眼中也沒什麼不同,您就是身上多盤著條五爪金龍。」
這話把聖上拍得很舒坦。他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無憂繼續道:「諸位王爺和皇子們身上也會多多少少有點光暈環繞,只是能化成龍型的微乎其微。這些光暈便是氣運所化,多做于國于民有益之事自然也有助於氣運。」
這話就更合乎聖上的心意了:什麼天命註定?還是得看個人修行。當然現在聖上還不至於問無憂誰才是繼任之君,萬一問出一個「還沒生出來」的答案,這多尷尬……
若是能看到聖上所想,無憂一定得贊上一句:這直覺實在了得!真命天子的確還沒生出來呢。
從聖上這兒出來,無憂又到元春那兒坐了坐。
自打弟弟開竅,元春就很樂意跟弟弟商量正經事,「我把你說的那些稟告了聖上。」
無憂點頭道:「應該的。」
又來了!就是這種順理成章的態度和語氣。元春對此生起了幾分隱憂:這態度她倒沒什麼,但聖上如何一直容得下?若是一直不知道敬畏,將來又怎麼輔佐她肚裡這個?
只是想要跟弟弟懇談,念頭一出,元春不知為何又生起退縮之心。
元春的心思無憂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他也懶得理會:我能不能待到你兒子讀書時還是兩說呢。
從宮中出來回到府中,自然又是另一番光景。在沉得住氣這一條上,王夫人和元春簡直不像母女。
不過關切女兒也是人之常情,更別說元春懷的是龍胎。
可惜無詔不得入宮探望,幸好寶玉能在宮中行走,因此王夫任聽說兒子回府,便迫不及待地把兒子叫到跟前——這時候賈政還沒從衙門回來。
王夫人直接問道:「娘娘如何?」
「自是心情不壞,肚裡的孩子也好。」無憂答道,「只是宮中這些日子不大安生,聖上想必還有安排,太太想進宮探望,還得稍安勿躁。」
話說王夫人除了放印子,更收了甄家不少好處,這些銀錢大半都送入了宮中,而甄家又險些害得貴妃不得有孕……王夫人想起這些自己都一言難盡,被兒子提點了一句,她也臊得慌便不再提。
王夫人是凡人命,對無憂來說屬於隨便查看的那一類,他用系統瞧了瞧,發覺王夫人對他的話還挺上心,已經著手把外面的本錢都收回來,不再繼續放貸。
貌似還有救,那倒不是王夫人忽然心善,而是她怕了……
不管她是發自內心地處事公正,還是純粹是被逼得必須公正,總歸結果不差。無憂便道:「太太,兒子不瞞您,在兒子眼裡咱們一家子都沒什麼好下場。」
話一出口,王夫人悚然而驚,片刻後連忙吩咐外面守著大丫頭出去盯著,不許人進來。
無憂繼續道:「太太,咱們家過日子的開銷也適當削一削,這會兒回頭兒子自會跟貴妃與老太太說明,不用太太出頭。兒子問上一句,太太覺得老爺前程如何?」
就是知道丈夫不頂用,王夫人才把心思全都用在了兒女身上!不過這雖然是大實話,若是寶玉不曾身帶神異,王夫人也必會大發雷霆。可現在她也只是臉色蒼白不說話。
「咱們家德行有虧,因此氣運都不成。貴妃縱然有孕,也不甚穩妥。太太若是在意貴妃的體面和國公府聲望,有些事兒就別再做了,行善積德最起碼對貴妃母子有好處……金山銀山如何比得過將來有位王爺看顧。」
其實這兩天王夫人細想自己數年所為,也是心虛得不成——不是愧疚,只是心虛。
聽了兒子的話,她也下定決心做些正經買賣,不過府中虧空……想起兒子幾乎能看透人心的本事,她也不用繞彎子,「當真寶釵不成?」
兒子要迎娶黛玉,她就是心氣不順!
「太太就這麼願意給兒子挑個商戶女?」
王夫人這見錢眼開的毛病怕是一輩子也改不了了。王夫人這樣品性除了對親生兒女,對旁人又有幾分真心?她取中寶釵又哪裡是真疼愛寶釵,不過是圖寶釵賢慧,嫁妝豐厚又極好拿捏罷了。
不嫁寶玉,寶釵最起碼不至於守上一輩子活寡。
王夫人果然語塞。
無憂起身告辭,路上還在琢磨王夫人總算聽勸,至於那個不聽勸的二嫂子說不得他得親自削掉她那四處亂伸的爪子——聽說元春有孕,王熙鳳似乎有了變本加厲的跡象。
離了王夫人的院子,聽說賈母午覺睡醒,無憂自然也要去賈母院子坐一坐。
老太太可說是府中唯一的明白人,聽說孫兒開竅後這幾日一直「敲打拿捏」親生母親,老太太自然看出來什麼。
「難不成你舅舅哪裡不妥當?」
無憂點了點頭,「我舅舅不僅站得太早,還站錯了。若還是像如今這般親近,將來咱們就算有皇子看顧,一樣要吃大虧。」
賈母頓時沉默,良久方道,「哪裡說不通,你就找我來。」
這兩天連著王府和宮中兩處跑,難免冷落了黛玉。
無憂回到怡紅院,讓麝月先去打聽黛玉在做什麼,知道她並無要事,便換了衣裳前去探望她。
無憂踏入瀟湘館時,黛玉正靠在窗邊的貴妃榻上,見無憂到來起身笑道,「累不累?」
無憂也笑,「動嘴皮子而已,但心累。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心裡不知得掂量多少回。」
黛玉點頭道:「我想也是。」
無憂鄭重道:「多往宮裡跑幾次,萬一討得貴人歡心,給你我賜婚,你也不用再憂心了。」
黛玉雙目瞪大,就呆呆地望著無憂,良久後落下兩行淚來。
無憂看著黛玉,也不知該喜該悲,他能幫著寶玉實現願望,說出寶玉沒能說出口的話,就是極限,之後……親密的舉動,比如擁抱,他絕對不敢做。
而寶玉在沉默半天之後終於系統中鄭重道了兩個字:多謝。
黛玉正抹淚,紫鵑聽見動靜從門口露了個腦袋,黛玉一扭頭,「沒你的事。」語氣卻是嬌嗔無比。
紫鵑立即溜了。
黛玉低頭擦了好一會兒淚,才再抬頭道,「雖然很像,但你不是他。寶玉……他還好嗎?」
果然該說不愧是絳珠仙子嗎?
雖然無憂並沒刻意掩飾,但這才過了幾天?短暫的相處就掉了馬甲,他忍不住在心裡讚歎。
他也是穿越熟手了,這麼多次裡只有史氏察覺了點異樣,但卻沒生出太多疑問——這還是賈代善與史氏夫婦朝夕相伴且感情深厚的緣故。像尤氏、邢夫人和夏金桂這樣的人,怎麼會在乎丈夫是不是換了芯兒?
無憂看著黛玉這個樣子,頓感不妙,但又覺得她似乎放下重擔頗有解脫之意,於是又開口道,「寶玉活了一輩子,死後魂魄不散,但又不能借屍還魂逆轉前生,便只能讓我……搭把手。我對你說的話,都是他的授意,更是他的真心。」
黛玉低聲道:「我想也是。不知為什麼,我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眉宇間的愁怨濃得化不開。
無憂越發看不下去,回了系統就召喚起了女友,「瀟瀟,你有法子讓他倆說說話嗎?」
光屏一閃,「那你得在系統裡背債,要多在這兒待上好些年。」
「行啊。」
「說好了啊,咱倆一人一半。」
「你還要掏一半?」
「不然你真要在這兒待上半輩子?咱們就一人一半說定了……不過你樂意幫助這一對兒……朕心甚慰。」
無憂立即道:「謝主隆恩。」
從系統裡出來,無憂按照瀟瀟「指示」,抬起一根手指輕點在黛玉額頭。黛玉眼眶含淚,卻驟現驚喜之色。
他聽不見寶玉與黛玉交流,但他能跟瀟瀟嘀咕,「我怎麼覺得了卻心事,黛玉會去得更早。」
光屏上再次映出一行字,「人家姑娘本來就是為報恩才下凡,早死早超生,少受點罪有什麼不好。」
無憂直點頭,「正是這個理。」
「爹娘愛人悉數都沒了,了卻心事哪裡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老太太倒是待黛玉有幾分真心,但終究不能和家族前程相提並論。再說神瑛和絳珠歸位才方便你完成任務……提醒你啊,這次可不是讓黛玉好就能抽身而去,咱倆可都欠著氣運的賬,你得踏踏實實算好幾年的命!」
無憂笑著承認:「他倆不在倒真是方便。」
從本心來說,他並不願意看到王夫人他們最終靠著元春母子而風光依舊,或者更勝以前。無奈大客戶寶玉在場,總歸不好做得太絕。
卻說裡外兩對兒小情人交流許多,各自有了主意,黛玉也想「長痛不如短痛」,熬過這些年便隨寶玉而去。
這還是寶玉好說歹說不許黛玉糟蹋身子,他都一直在邊上看著。
了卻了一番心事,無憂回到怡紅院便收到了北靜王的帖子:喚醒廢太子,北靜王得以抱得美人歸,水溶把無憂看成了大媒,這不就送了帖子來要正經謝上無憂一回。
等無憂微醺歸來,瀟湘館裡的黛玉已然睡下。
無憂還特地提醒寶玉,「你們打算相聚的時候,一定提前告訴我,免得措手不及。」
寶玉也是感慨無限,「我本希望她能好好活著……」
無憂接話道:「無奈人家根本不聽你的,你怎麼勸也勸不住?」
寶玉萬分理解,「果然是同道中人。」
之後過了幾天安生日子,無憂又用心修煉了一下內功,打算出門收拾給王熙鳳放印子錢的旺兒,剛換過衣裳就讓登門的內侍拉住了。
這位公公一頭汗,「義忠王要不行了,想見您。」
無憂也很驚訝:他推算過廢太子的壽數,也就兩三個月的事兒,但決不至於這兩天就咽氣。
於是他立即問道:「怎麼回事?難不成中招了?」
內侍邊走邊道:「誰說不是?」
這位二公子神異不凡,聖上說過橫豎瞞不住,直接實話實說就好。
沒見到廢太子,推算不易,無憂沒辦法計較消耗:原來是要揭穿聖上那頂綠帽,可是元春為何也在其中……插了一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15 09:31
賈寶玉篇
因為元春跟賢妃與二皇子母子很不對付!
皇后自打生了大皇子身子骨一直不大好,養病時宮務就交給元春與賢妃。
順便一提,三皇子的生母雖然也是妃,但情形跟雜號將軍有點類似,品級有了,基本沒什麼實權。因此三皇子母子雖然小透明,但日子過得卻很舒坦。
兒子跟元春差不多大,靠著一路苦熬才封妃的賢妃,如何心平氣和地跟元春相處?
敢趁著當時還是王爺的聖上在外征戰的功夫送出一頂綠帽,賢妃能是認命服輸的人?
更別提他親兒子還拿到了在數年前宮變時遺失的大寶!
因此賢妃一直認定,這就是天命所在。
就賢妃母子這點心思,無憂不用開外掛就能摸個清楚。
話說,當年廢太子舉兵攻打宮城的時候,現在的賢妃,昔日的六皇子側妃趁亂與走至末路的貴妃搭上了線,順便也跟忠順王府有了「交情」。
雖然大家不會明說,但一致認為若無當時的貴妃母子苦苦相逼,連有礙子嗣的~禁~藥都用了出去,廢太子決不至於鋌而走險。
關鍵是當年的聖上,現在的太上皇也這麼想。
這點來龍去脈沒花費什麼,隨便在他們身上揪了道因果光芒,無憂就查了個清楚。
因為成全了北靜王與太子之女,無憂有了點「家底」,不過為了讓寶黛「心靈交流」,他在系統裡一下子負了五百點氣運。
好在那點子家底和欠帳是分開計算的,由他決定什麼時候轉帳,只是欠帳不消他就沒法離開。
一路他跟著內侍趕到宮中,又直接被帶到了廢太子的寢宮。
廢太子靠在榻上,面白如紙。聖上則坐在他身邊,那臉色足夠做出一整套表情包。
這哥倆此時此刻還牽著手。
這哥倆……又兄弟情深了一回。無憂看得出廢太子剛剛是在托孤。
賈赦那一輪裡,太子登基,善待且重用了他六弟;如今六皇子為皇,對他落魄的二哥也挺不賴。
話說回來,太上皇一大堆兒子裡也就廢太子和六皇子二人氣量不錯——當然,這也跟這二位都擅長用兵,底氣比較足有著直接關係。
卻說聖上與廢太子見無憂進門,聖上一點都不「矜持」,「愛卿快給我二哥瞧瞧。」
聖上心急得連「朕」都忘了。
廢太子認出了師傅的真身,自然百般信任。但聖上的信任也不是無緣無故,他其實暗地裡也做了許多功課。
在這個世界裡,有張道士這樣靠著情商就能混得風生水起的出家人,也有跛足道人和癩頭和尚這樣身負真神通的高人。
顯而易見,聖上身邊這兩種人都有。無憂一番牛刀小試,聖上最初也是將信將疑,親自問過身邊真正的得道高人,得到的回答皆是「跟腳非凡,功力深厚」。
聖上這才欣慰地「從了」。因此今日發覺他二哥恐怕要不行了,便立即派人把無憂請進宮來。
這個時候,他也顧不上對無憂的本事保密了。
此時,無憂正攥著寶玉,整個人都罩上了團光暈,
在聖上與廢太子,以及在場的心腹眼中,無憂這次遠比以往更閃亮。
二十息之後,無憂身上的光芒逐漸暗淡,他面向聖上,垂眼苦笑道,「聖上與王爺是在考驗微臣?」頓了頓又低聲道,「王爺又折了壽。」
這哪裡還用多說?廢太子再次中毒——雖然發現得及時,基本救了回來,當然是因為廢太子要揭破聖上二皇子身世而遭遇滅口罷了。如果無憂不出手干預的話,廢太子也的確是死在了這上頭。
廢太子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而聖上的臉色則更陰沉了幾分:又在他眼皮子底下動手!
話說聖上如今頭頂上還有座大山,太上皇。只不過太上皇已然糊塗,情況比清醒前的廢太子沒好上幾分。
也正是因為太上皇健在,哪怕他都老糊塗了,聖上依舊不能徹底掌握後宮——聽著是不是很諷刺,天下百萬雄兵盡在聖上手中,可他卻連自己家裡都做不得主。
至於聖上什麼時候收回家中大權的?無憂當賈璉的那一次他正好趕上了,也就是忠順王府倒臺的那一刻……別忘了那時候元春已然薨逝,王子騰暴斃,榮府也被抄沒。
說白了這就是一場皇家老中青三代的□□大亂鬥,而且延續了許多年,即使無憂身負超級外掛,話說多了一樣是個死。
於是他就站定,再不開口——那倒也不至於,但就是問一句答一句而已。
聖上很惱火,但也不會沖著無憂發洩,眼見高人不想多說,便揮了揮手,「去見一見你姐姐,一會兒再召你說話。」
無憂行禮告退。
跟著聖上的內侍前往鳳藻宮,一路上來來往往的內侍女官,拿金手指掃過,各個五顏六色,甚至有人背後能有三四個「主子」。
無憂搖了搖頭,暗歎這些人在這場風波過後還有幾個留得全屍在。
廢太子居住的宮室距離東宮不遠,而元春的鳳藻宮也在東路,因此很快就到了地方。
進門先見禮,領路的內侍回去覆命。在元春的示意下,屋裡只留下抱琴一個人伺候,元春終於拉著無憂坐下,「聖上那邊怎麼說?」
氣運系統的妙處就是想知道前因後果壓根兒不算事兒!
比如這次,就是執掌宮務的元春早就發現賢妃要對廢太子對手,而一直裝作不知道,甚至還讓自己那些身處關鍵之處的心腹也都裝不知道。
紅樓這個世界除非無憂載入醫療系統,不然根本就沒有那麼多不科學的神妙藥物。如今廢太子這身子骨,別說給他下點沖克的藥物,只要讓他消化不良幾次就能要命,真相還很難查得出來。
然而賢妃為了一擊斃命,硬是用了~毒~藥,慢性的那種。廢太子吃了兩口,讓心腹發現不對。
廢太子常年重病,飯食味道不能重,但他本人的味覺已經快沒了。因此加在飲食之中的~藥~物,他嘗不出來,但心腹仔細嘗卻能嘗出點端倪。
無憂難得多說了許多話,把內情全都解釋了一遍,最後道,「貴妃這又是何苦?這個時候裝不知道聖上能信?」
就是聖上絕對不能信元春才心驚膽戰!她肚裡有個孩子,為了這個孩子能出生,她說什麼都得掀翻賢妃,這才推了這麼一把。
女人間的小手段聖上一般都懶得理會,但這次涉及到了廢太子,元春也沒想到賢妃就真敢~下~毒!於是這事兒說什麼也遮掩不下去了。
元春忙問:「寶玉,你看?」說著輕撫著依舊平坦的小腹。
無憂歎道:「貴妃,恕臣直言,您……用了人家的嫁妝卻不給人家一個公道,能得個皇子真是意外之喜。人啊,須得該放手時就放手,也別擔心一時放開的東西就拿不回來。」想了想,他也直接交了底,「林妹妹來頭不小,人家前世可不是凡人。」
元春大驚,「什麼?」旋即垂頭不語,心頭一陣狂跳。
無憂也不著急:他可不是寶玉,他的前程和命運又不由元春說了算。還是那句話,你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態度。
弟弟變得……她越發不認識了。
元春也是精明人,甭管她是不是覺著弟弟太傲,太不知天高地厚,無奈她現在就站在弟弟的屋簷底下,而且弟弟性子再有問題也比伯父父親強多了,好歹指望得上!
於是她果斷道,「姐姐都聽你的。」
無憂幽幽一笑,陽光照在他臉上,隨著他表情微變而忽然明滅不斷變換,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元春險些以為自己眼花了。
無憂搖了搖頭,「貴妃,如果您還想挽回,就好生護著廢太子,他多活一天對您就有一天的好處。即使他現在落魄得心腹都沒剩下幾個,仍舊是曾經民望所歸的儲君。再說您看顧他,聖上只以為您在愧疚在賠罪,不會多想別的。」
元春重重地點了點頭。
無憂又添了一句,「貴妃別小看他。百足之蟲還死而不僵呢,別忘了這位還差點成了真龍。」
黛玉沒了爹娘,王夫人就敢放心欺負人家,別提吃人嘴短了,連給黛玉吃個燕窩都不大樂意;太子被廢,元春也忘了曾經娘家因為這位而風光,覺得這樣的人當舍則舍。
見風使陀倒沒什麼,落井下石也沒什麼,爭權奪利時這種事屢見不鮮,但問題是見風使陀害不弄張遮羞布,讓所有人覺得這一家子薄情寡義……就太影響人脈了。
甯榮兩府的問題都是不在意這種「小細節」,之後自然一敗塗地。
與元春談妥,無憂坐了沒一會兒又讓聖上派人來叫走了。望著弟弟遠去的背影,元春難免喜憂參半。
再次回到聖上身邊,廢太子已然歇下,聖上就在他二哥的書房裡跟無憂說話。
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用繞彎子,聖上便問,「忠順王府出手沒?」
無憂眨了眨眼:聖上果然會抓主要矛盾!
不過事實肯定要讓他失望了,他攥著胸前寶玉答道,「推了一把,但沒正經插手,而且現在他們的人全都收手,還掃完尾了。」
聖上你再怎麼詳查,也只能追查到賢妃的人手身上。
後面這半句不用明說聖上也聽得出來。
他也歎道:「這都沒勾出來,二哥白受次罪。」
這一群狐狸……就算知道忠順王一直「不安於室」,想懲治他們也得講證據。無憂點了點頭,「幸好王爺受創不重。」
聖上又問,「二哥壽數怎麼樣,愛卿你儘管照實說。」
無憂答道:「別再受創,能撐到郡主成婚。今年……肯定是熬不完的。」
說起廢太子要掛,無憂撐死有點遺憾,但卻不難過:沒準兒下一輪又見面了,還是不帶輪回記憶片段的……分別又不是永別,他也哀傷不起來啊。
得到答案,聖上放無憂出宮。
坐在馬車裡,無憂打開系統,仔細查看這一天裡的入帳:有他插手,廢太子能多活半年。別小看這幾乎是苟延殘喘的半年——他可沒忽悠元春,能延長廢太子的壽命,收穫相當大。
救下金釧兒,無憂得到了不到十點氣運,為廢太子延壽半年他得到了七十多,成全了北靜王的婚事賺了五十多……所以說想速度還債,主意還得往權貴這邊打。
就是不知道寶黛這一對兒能給他多少好處了,其實留在這個世界慢慢還債也無所謂,只要能讓媽媽好得更多。
無憂正滿懷期待,忽然馬車外傳來的呵斥聲有點耳熟。
「知道你得罪的是誰?!我們榮府讓你家破人亡不過一句話的事兒!」
無憂連忙撩開車窗的簾子,就見一個家丁模樣的男子正踩著一個頭上身上全是泥土的男子後背,王熙鳳的心腹旺兒正站在邊上,得意洋洋地看著。
無憂讓車夫停車,親自下車。
旺兒見到他,立時就慫了,彎腰行禮道,「見過寶二爺。」
無憂怒極反笑,「替璉二嫂子放印子錢也就罷了,居然追債追到了大街上。」以前旺兒可沒這麼囂張,最多就是把人堵在沒人的小巷盡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看著跟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沒什麼區別。
旺兒一聲都不敢言語,心裡暗暗稱奇:什麼時候寶二爺這麼厲害了?因為往宮裡跑上幾次,讓貴妃娘娘教導的緣故嗎?
卻說無憂的本事,甯榮兩府的爺們全都知道,王夫人也清楚點~內~情,但作為管家~奶~奶的王熙鳳卻連點皮毛都沒摸到。
王熙鳳的心腹們那就更不用提了。
無憂對付小人物向來沒耐心,回頭到馬車兩邊護送的侍衛們道,「治家不嚴,讓幾位兄弟見笑了。煩勞幾位大哥,幫在下抓住這刁奴。」
送無憂回家的內侍和侍衛們都是知道無憂本事的。舉手之勞他們自然不會推辭。
旺兒起初還要掙扎,但真正瞥見侍衛腰間長刀時他立即就站住不動——那是宮中的制式長刀!他不僅不敢再動彈,更是閉緊嘴,任這些人把他五花大綁。至於他的小嘍囉在吃了幾記拳腳以後也老老實實地被困成了粽子。
無憂看旺兒這模樣,一點都不介意讓他「死個明白」,「不過是賴大讓你做戲,你還真就聽了。」
旺兒目瞪口呆,同時身子一軟,栽倒在地。
帶著著一堆粽子回府,無憂先命趕來的麝月拿銀子酬謝這些內侍和侍衛,自己則攥著繩子的一頭,把旺兒他們幾個硬生生地拖進了內宅……他直奔王熙鳳的院子。
可見溫和的手段一點不適合榮府。
修煉了半個月的葵花寶典,招式沒什麼感覺,但無憂已經很是有把子力氣。尤其這會兒旺兒心亂如麻也不敢反抗。他不敢反抗,狗腿子們就更不敢亂來。
鳳姐兒老遠就得到了消息,眼見寶玉還真敢上門,手裡還牽著她的心腹,王熙鳳臉都氣紅了,剛要開口質問,得到消息的賈璉忽然出現。
賈璉驚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有賈璉出面,鳳姐兒也暫時按捺下怒意。
無憂二話不說,一指頭點在了堂兄的額頭。
寶玉與黛玉靈魂交流,無憂和瀟瀟一共花費了一千氣運,而把前因後果通過這種方式傳給賈璉,只要二十點。
不過考慮到救下金釧兒也就賺了十點,值不值……也不好說。
新世界的大門緩緩打開,賈璉整個人都有點恍惚,而在腦海中看清王熙鳳的所作所為,他猛地抬頭,死死瞪住王熙鳳,吩咐邊上的丫頭婆子道,「把你們奶奶關起來!」
王熙鳳明白自己放印子錢一事今日瞞不過去,卻不知道她收銀子草菅人命之事賈璉也悉數知曉。
於是她大怒道:「二爺,你要關我總得給個說法!」
賈璉氣得說話都結巴了,「你……竟……竟能……」
無憂笑道:「嫂子為了銀子,拿二哥的帖子狐假虎威,害了多少人命,弟弟一時都數不清。只不過嫂子若想指望王子騰回來幫你撐腰……只怕要失望,王子騰能不能全須全尾的回來尚且兩說。順便一提,今日把旺兒他們幾個綁回來的,正是聖上身邊的公公和侍衛。」
王子騰是寶玉的舅舅,無憂此時直呼其名都沒人顧得上計較。
別說王熙鳳已然聽傻了,連賈璉的雙腿全軟了。
無憂歎道:「本想慢慢告訴你們的。既然話趕話至此,我就直說了,賴大拿了忠順王府的銀子不知多少年了。你們也別太指望貴妃,貴妃今日過後肯定要交出宮務的。」
院子裡這會兒足足站了十好幾口子,卻……鴉雀無聲。
賈寶玉篇
鳳姐兒的確是個鬚眉英雄,但只限於內宅。
她對官場規矩幾乎一無所知,也缺少敬畏,從而行事隨心所欲,結果給榮府惹下禍事,又沒有相應消災的本事。
簡而言之,就是她一點都不覺得放印子錢和包攬訴訟算什麼大事,她現在畏懼也只是聽說旺兒是讓聖上的侍衛綁回來的而已。
別看賈璉不大聰明,但最起碼知道輕重。
比如他明白甯榮兩府最大的靠山就是宮中貴妃,而貴妃的依仗也是帝王的寵愛和信任,並非他們這些娘家叔伯兄弟!
而二嬸和自己媳婦能在府中執掌中饋,除了才幹,更重要的就是有王子騰給她們做靠山。
偏偏堂弟寶玉當眾說起王子騰未必能平安歸來……賈璉胸口陣陣發緊。然而他還沒醞釀出下一句話,王夫人便帶著陪房和丫頭出現在他面前。
卻說寶玉從宮中回府,居然扯著旺兒他們幾個,還一路直奔鳳姐兒的院子……王夫人城府比鳳姐兒深,她第一個念頭就是:說了早早收手結果鳳姐兒不聽話!還讓聖上的人給收拾收尾。
貴妃娘娘有孕,居然都沒召見她進宮探望,想也知道必有~內~情,再加上今日之事,貴妃只怕處境更糟!
想到這裡,王夫人幾乎要怨死鳳姐兒了。本來也是,她再疼鳳姐兒,又怎麼能跟親閨女元春相提並論?!
王夫人趕到的時候恰好聽到無憂那句「王子騰能不能全須全尾地歸來尚且兩說」,王夫人身子猛地一晃,得虧彩雲和周瑞家的一齊伸手把她拉住。
饒是如此,王夫人也站住,定了好一會兒神,才又快走幾步在侄兒和兒子面前現出身形。
王夫人指著王熙鳳道:「先閉門思過去!」
王熙鳳剛剛敢鬧,真是憑著血氣之勇……以及以前在府裡威風慣了,這會兒理智回籠想清楚來龍去脈,額頭早見了汗,聽嬸子兼姑媽讓她先回避,當然趕緊順著梯子下來,帶著平兒扭頭跑了。
癱倒在地的旺兒絕望地合上了眼睛:不會再有人救他,審問時他只能……什麼都說了!
鳳姐兒溜了,無憂面無表情道,「到老太太那兒再細說。」這也就是他三番五次讓聖上召進宮中,有了讓他狐假虎威的底氣,不然他說話這府裡誰又當真。
幾人來到賈母房中,行禮後依次坐下,賈赦賈政以及賈珍聞訊也先後到了。
這也不是講究沉不沉得住氣的時候,賈珍落座便問,「弟弟那邊可有准信兒?」
無憂垂眼輕聲道:「義忠王有要緊的話要跟聖上說,而後就莫名病重。」
這是心虛的那位一發狠要下~毒~滅口了!
賈家幾個爺們對視一眼,瞬間便達成了共識。
無憂一點都不客氣,更沒給大家思量的功夫,直接道,「貴妃管著宮務,那位出手貴妃必能察覺到點端倪,不過貴妃當時什麼也沒說。」
話一出口,在場眾人齊齊面露震驚之色。無憂恰到好處地又補上了一句,「幸虧貴妃有孕,因此聖上處罰也不會罰得太重。」
大家誰也松不下這口氣。
果然無憂又繼續道:「之後自是得安心養胎。」頓了頓又來了一刀直紮幾位老爺少爺的心窩,「忠順王府又出手了,那一家子亡我之心不死。」
賈赦直接拍了茶几,「他們敢!若是……」
賈母不見喜怒,只是輕飄飄地望向長子,「你們父親去了這麼多年,他們當然敢。」我卻是沒能養下好兒子,只能仰仗孫兒孫女。
思及此處,老太太難免心情低落。
反正該說的都說了,無憂自覺進入看戲模式,靜等賈家的男人們商量出個主意來。
此次廢太子再次出事,忠順王府屹立依舊,貴妃吃了虧,在小皇子降生之前全家都得夾著尾巴過日子。
賈家的男人們,平心而論,都有把柄可抓,鬧出來傷筋動骨不至於,卻足夠灰頭土臉。將來小皇子出生長大,知道有這麼一群爛名聲,還拖後腿的母族親戚,因此不跟母族親近,不就……雞飛蛋打了?!
不說別的,算上修院子,這些年往宮裡先後送了幾十萬兩銀子,若換不來一個好前程,哪個甘心?
於是這群男人商量一通,先要嚴懲王熙鳳。
王熙鳳何等厲害,可惜在這群老爺們眼裡依舊是個軟柿子。她的管家之權沒了,還得在家裡閉門思過至少半年,至於之後能不能出門應酬,還得看之後的風聲。
賈赦等人議定,賈政壓了半天的不滿終於再也按捺不住,問向無憂,「既然在路上遇到,你為何不遮掩一二?」
主要也是無憂氣定神閑的模樣真讓他來氣。
無憂輕歎一聲,旋即看了眼老太太才答道,「我若是帶了旺兒回來,還能跟大義滅親沾個邊,若是讓巡城禦史發現,老爺只怕現在正寫告罪摺子。老爺知道旺兒和賴大都拿過忠順王府的銀子嗎?」
賈政大驚失色。賈赦賈璉先是一怔,而後臉色通紅。賈珍不知想起什麼,忽然冷笑了一聲,卻什麼都沒說。
無憂故作驚訝,「難不成老爺之前不知道?他們在咱們府裡若沒安插幾個像樣的釘子,兒子拿條個汗巾子,忠順王府的長府官如何就知道了?對了,」他也不理賈政那青白交加的臉色,又轉向賈珍,「珍大哥哥,蓉哥兒那媳婦的身世,得想辦法除掉那點子首尾,否則鬧騰出來貴妃那邊又得吃掛落。還有,珍大哥哥與那些朋友吃酒時的胡言亂語也有人一一記了下來,正等著找一個好時候用上。」
賈珍終於神色驟變。一直靜聽的老太太也忍不住垂頭長歎。
無憂點了點頭,「現在收拾還來得及,以後可就難說了。」
賈珍忽然問道:「弟弟究竟能看到什麼?」
無憂笑了,「過去現在未來,付出足夠壽數,就能知曉。」他指著自己的臉,「珍大哥哥,知道弟弟為什麼性子忽然就這樣了?就是因為看到太多不該看到的事情。」
賈政猛地抬頭,「莫非……將來也……」
無憂當然聽得懂政老爺的未盡之意,別說他,滿屋子就沒人聽不懂,此時所有人的耳朵全豎了起來。
無憂搖了搖頭,「真要硬算,兒子只能立斃當場。不過咱們家可沒這份氣運,能好生維護住如今的風光已然不易。老爺,貪心乃是大忌。」
賈政這個人……心裡只有家族。如果能確認真龍天子,捨棄為妃的女兒也沒問題,所以在前幾輪裡他能在家裡一敗塗地的時候他捨棄自己,挺身攬下所有罪過。
這種人可敬,但更多的還是可憐又可恨。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眾人各有心事地先後告辭。無憂留下來安撫了下賈母,「總之現在還不晚。」
老太太低聲問,「你看的是咱們家徹底敗了散了?」
無憂不答。
賈母忽然落了淚,「我就知道,那命數哪裡能輕易看得出!只苦了你!」果然……孫兒付出的是壽數!
無憂笑了,「孫兒還是能活上好些年的。」
她的寶貝孫兒和外孫女兒……全都天不假年……賈母一時心疼得險些要昏死過去。
無憂見勢不妙,趕緊招呼鴛鴦去請大夫。
太醫來了,仔細診過脈,告訴眾人:老太太只是難過,引發心悸,並無大礙。
無憂哭笑不得,「您別嚇孫兒。」
黛玉守在賈母床邊,「您可要喝水潤潤喉?」自從跟寶玉本人交流過,黛玉心事已了,身子未見得好了多少,但整個人都不復哀愁之態,而是開朗許多。
孫兒外孫女都在眼前,賈母一手拉住一個,「以後你們兩個都活得順順心心,我就滿意了。」
這其實就是默許寶黛兩個的情意和婚事。
無憂萬沒想到……無心插柳柳成蔭。如果賈母堅持,賈政和王夫人還真不能也不敢反抗。
賈母睡下了,把黛玉送回瀟湘館,無憂回到怡紅院,就見寶釵玉湘雲前來做客——剛剛在老太太屋中議事,以及之後老太太不舒坦,這兩件事都沒傳出賈母的院子。
黛玉在,也是因為她來給賈母請安正好遇上罷了。
話說寶釵心思細密:姨媽本來對她十分熱絡,卻不知為何忽然淡了幾分。
在金陵一家有女百家求的薛家女來到京城,跟著姨媽和舅媽走動了幾次,寶釵那份心高氣傲至少消磨掉了八成。
京城這地方,天上掉下塊磚頭都有可能砸著個權貴。寶釵這份身世在京城根本嫁不到像樣的人家,除非她肯做妾或是填房。
思來想去,寶玉真是難得的夫婿好人選。只是薛姨媽和寶釵都存了心思,也不會主動挑明。原本襲人在,還能當個擋箭牌,經常走動也有說法,可現在……寶釵想跟寶玉來往只能叫上湘雲。
無憂其實還挺欣賞寶釵的:現實的姑娘總能活得更好,而且比起黛玉,寶釵也更主動,更敢追求夢想。
不過寶玉寶釵註定有緣無分,無憂想著要不乾脆打消這姑娘的心思?這麼一想,他臉上的神情就更淡上幾分。
無憂懶懶的,寶釵頓時就發覺了。於是她跟湘雲略坐了坐也就回去了。
晚上,無憂就聽親自跑來的璉二哥親口告訴他,「賴大一家子已經全被鎖起來了。」
第二日,無憂又在聖上的內侍與侍衛環繞之下進宮見廢太子去了。
吐了大半天,廢太子臉上都快冒黑氣了。
廢太子有氣無力,側過頭對著就坐在他身邊的無憂道,「師傅,我手裡還有些人。等我咽氣了,他們就奉你為主,你……看好我那丫頭,我就這點骨血……怎麼也都不放心。」
原本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被廢太子硬是要求,才坐到床邊的無憂很是無奈,「您想得太多了,您還有半年多的時間。」這份信任,讓無憂相當感動,果然是人心換人心。
廢太子笑了,「我估計也差不多。師傅,我那丫頭大婚時,你保著我親自過去看她出嫁吧。」
無憂點頭道:「這個自然。」
廢太子合上眼,又道,「師傅好像不難過。想來應是咱們師徒緣分未盡以後還有再見的時候……」
無憂抬手在廢太子額上幾處大穴點按幾下,見他皺起的眉頭舒緩下來,才道,「禍害六千年,下次別再中招了。」
廢太子猛地仰起臉,露了個笑容,「好。」
兒子乖啊……無憂也樂了:總給人當爹,這感覺其實並不賴。
然而無憂回到榮府,寶玉忽然向他道別,「我們要走了……謝謝!」而後就沒了動靜。
無憂邊往瀟湘館走邊敲瀟瀟,「別是黛玉……」說好的提前跟我說一聲呢?就這麼提前說啊!
然而這一路都沒有回應。
沖進瀟湘館,坐在床邊的黛玉忽然轉過頭來,午後的陽光照在她臉上,無憂頓悟:就這麼悄無聲息的,芯兒就換了!
賈寶玉篇
屋裡此時就他們兩個——紫鵑在寶二爺來找她們姑娘的時候,總是有眼色地主動推開。
換了芯兒的黛玉望著無憂,輕聲笑道,「欠了五百氣運,不努力可不行呀。」
無憂直接撲了過去,「瀟瀟!」
「哢」的一聲過後,無憂撲倒在瀟瀟的腿上再也不敢動彈。瀟瀟揉了揉險些錯環的肩膀,簡直哭笑不得,「不知道黛玉的身子堪比嬌花嗎?」
無憂不接這茬兒,傻笑了好一會兒終於心情平復了點,「難怪能跟寶玉一樣,毫無掛念地離開,合著是有人接手啊。」
「寶玉交給你的任務是要黛玉好,所以只要黛玉自己覺得行,寶玉也一定說好。所以任務你已經完成了。」
「於是咱們還留在這兒,都是因為要還債嗎?」
瀟瀟反問道:「不然呢?」
說起欠帳,無憂道,「想想救下廢太子也不過進賬幾十,任重道遠,」他抱著瀟瀟的腰身不肯撒手,「但有你陪著,我怎麼就覺得這麼開心。你以前怎麼不穿個人來陪我?」
這就是對他好點,他就蹬鼻子上臉了。
不過瀟瀟還是笑著解釋,「以前有機會讓我借殼的,都是男人啊。你受得了?」
無憂猛地抬頭,認真想了半天,才道,「如果是你,關了燈我可以試試。」
話剛出口,就挨了一頓揍……不過以黛玉的身子骨,就算是狂捶,又能捶出什麼效果?
無憂也是邊挨打邊呵呵傻笑,根本就是甘之如飴。
打鬧一會兒兩個人都面紅心跳。
算起來二人也是久別重逢,可一場大鬧迅速消弭了距離……即便如此,該說的依舊不能省。
瀟瀟解釋道:「你沒有足夠業績,我就不能借殼。再說我們管理員也有一大堆要求和考核保准,仔細想想,竟然是當年四處穿梭的時候最輕鬆。」
無憂也不驚訝,笑嘻嘻道,「那麼,咱們先來一場辦公室戀愛?」他是個業務員,瀟瀟就相當於他的上司。
既然瀟瀟來了,他一下子就不急著走了。不過他也放不下病中的親媽,「我媽怎麼樣了?寶玉的報酬付了沒有?」
「應該能偶爾坐起身來了吧。現在沒法兒展示給你看。」
無憂由衷道:「不愧是仙人,就是大方。」
瀟瀟一笑,「誰說不是。他要是不大方,就不給你接這個活兒了。」
晚上,無憂捂著砰砰亂跳的胸口緩步回到怡紅院。他周身發散出的無形粉紅之氣,讓怡紅院裡的丫頭婆子全都感覺得到寶二爺心情極好。
明知寶二爺是從表姑娘那兒回來,丫頭婆子心知肚明,卻沒誰再敢嚼舌根——襲人是怎麼被趕出去的,大家可都還記著呢。
其實無憂也不是一點遺憾都無:瀟瀟擔心影響不好,把他趕出來了,否則他……絕對要死皮賴臉地留宿。黛玉和湘雲還沒起床,寶玉都能踏進屋裡去,他守著瀟瀟睡覺又算得了什麼?
只是他不在意自己用誰的殼子「辦事兒」,但瀟瀟應該沒這麼心寬。想到這一點他也笑自己又粗心了。
這一晚上,也是他穿越到這個世界以來睡得最沉的一個晚上。
話說,無憂不管穿到誰身上都儘量避免影響他人的姻緣,尤其是女孩子們,因為他完成任務遲早要走。
這回成為群美環繞的寶玉,他就更是堅持與女孩子們都保持距離,尤其是瀟瀟這一次可在邊上看著呢!
無憂這種態度在寶釵玉湘雲看來,就是寶玉忽然就冷淡了下來,沒有任何先兆。除了與黛玉照舊親厚,對其他人都快到了不假辭色,連個正眼都罕見的地步。
寶釵思來想去,覺得關鍵應是在寶玉入宮這件事兒上。她不是見不得寶黛成婚,但寶釵自覺總得再爭取一下才甘心。
於是聽說寶玉在家,午後寶釵便又來做客。此時,無憂正和瀟瀟對坐喝茶閒談。
然而坐下沒多久,寶釵便發覺……黛玉跟平時不大一樣。如此悠然又爽朗自信的黛玉……除了婚事已定,寶釵想不出別的理由。
寶釵實在是有點一廂情願了。
要知道,榮府眼見著大廈將傾,而且寶玉在京中的「行情」也相當不怎麼樣,除了寶釵別無選擇的時候,賈政和王夫人這才為寶玉迎娶了寶釵。
可現在無憂有金手指在身,王夫人哪怕還偏向寶釵,但元春和賈政八成已經把無憂附體的寶玉「奇貨可居」上了。
這天正好賈政休沐,他特地和王夫人一同用了午飯,更趁著午後的好時光跟他媳婦說說話。
管不了兒子,政老爺有惱火也有無奈,但同時兒子出息他又很驕傲。有個能輕易出入宮廷的兒子,什麼事兒都能提早知道提早做出應對,自家威風八面不好說,但總不至於像以前一樣整日裡戰戰兢兢——哪怕元春封妃之後都是如此。
而此番王熙鳳惹了麻煩,雖然沒把王夫人直接牽扯上,但個中隱情賈政也能猜著個七八分。他媳婦愛財,他真不是知道一天兩天。
王夫人這兩天一直很心虛。不僅為放印子錢事發而擔心,更擔心親哥哥王子騰的下場:寶玉自打開竅,就從沒危言聳聽過!
賈政看著因為心事重重而臉色蒼白的王夫人,不由心軟,「宮裡娘娘在,咱們無需憂心。」
但為了點銀子,懷著孕的女兒要被聖上訓斥,想起這個王夫人就心疼不已,「總歸是我太貪心,害娘娘丟了差事。」
雖然夫妻倆都明白元春交出宮務的原因,不是這個。
太上皇、聖上、廢太子以及聖上的兒子們……光宮裡這就多少位主子?哪個伺候差了,都得出事。
賈政越琢磨就越後怕:當初怎麼就答應甄家,讓甄家的姑娘年紀到了進宮呢。而且寶玉那句「王子騰不能全須全尾回來」又是什麼意思?!
對王子騰,賈政也是心情複雜:有依仗有防備。好歹自家也是國公門第,讓他事事跟在王子騰身後,樣樣都聽王子騰指揮,他如何樂意?
人啊,一想得多,就不大想說話了。賈政滿腹心事不好宣之於口,最後只得道,「寶玉的婚事你別多管。」說完便起身去書房了。
留下王夫人心中疑惑:明明像是許多話要說,怎麼就虎頭蛇尾了?
可是元春不會給母親也來個「虎頭蛇尾」——三天后,王夫人應詔進宮見到了女兒。
元春氣色不錯,因為聖上頗為看重這一胎,這幾天每天都來看望,雖然未必留宿。
雖然自己失手,娘家也不省心,但終究不用擔心今後,只要她能順順利利地生下這個孩子,元春自然心境平和。
面對母親,元春要更輕鬆一些,雙手輕輕按在小腹上,「寶玉給瞧過了,說是兒子。」
王夫人此刻笑容發自真心,「娘娘福運綿長,好事兒還在後面呢。」
元春笑了笑:她做女官的時候,想著能坐上一宮主位也就滿足了;等真成了一宮之主,又想著能懷龍胎;懷了龍胎又想著……所以人的野心啊,真是毫無止境。
不過弟弟已經說得很清楚,這一胎不是真命天子。也不知為什麼,元春就是對弟弟的話深信不疑。而且她還篤信:弟弟已然為她改了命,但要得再多,反受其咎!
元春這番心意若是讓無憂知道,他只會欣慰自己果然沒看錯人,更沒白費功夫。
王夫人興沖沖地進宮,回來時……怎麼看都不像是喜事盈門,而是有點強顏歡笑的意思。
因為元春沒怎麼客氣,好生「勸說」了一回貪財的母親:為了點銀子,貴妃娘家僕從當街威脅百姓,這能是好名聲?
王夫人也是又羞又惱:要銀子的時候娘娘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而無憂這回有瀟瀟作陪,繼續在榮府看戲。王夫人生悶氣,他倆看在眼裡也頗覺好笑:這就不痛快了?
話說橫豎閑著沒事兒,兩個人就閉門商量,究竟能從哪個「金主」身上再挖出氣運收入來。
忠順王府若是因此早早滅了,無憂應該能收上幾十點;王子騰比原著裡更早死,也能撈上一點。
不得不說,王子騰當真是個人物。
首先賈史王薛四家親厚,不僅僅因為大家是同鄉,更因為四家的~政~治立場一致或是十分相近。
最初賈家和王家都是力挺廢太子,不過「事有不遂」之際王子騰見機最快,轉投另一位靠山,在自己安全之後又提醒賈家趕緊向真龍表忠心。
不過再怎麼聰敏機警,王子騰也「貳其主」了,聖上用他卻不信他。再說王子騰跟忠順王府也有過不少接觸,雖然可能是虛與委蛇,但萬一也有真心呢?
無憂和瀟瀟都覺得將來王子騰暴斃,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幾十年過來,政~治~立場始終正確的就剩史家了……想起昔日史家叔叔的援手,無憂打算在這一輪裡回報一下。
不過現在史鼎史鼐兄弟都不在京城,想聊聊也得等他們回來,至於湘雲……瀟瀟發話了,「這就是個父母雙亡的傻丫頭,誰還沒個中二期?」
無憂驚奇道:「你喜歡湘雲?」說著上下打量起瀟瀟,「我怎麼一直不知道。」
瀟瀟抬手一巴掌,直接糊到了無憂胸口,「我的意思是,讓想法子讓衛若蘭和史湘雲提早見上一面。我跟你說,湘雲性子彆扭,就得靠情郎來糾正。她的心飄向衛若蘭,不就不會再總往你這兒湊了嘛。」
無憂頓感冤枉,「總愛往我這兒湊的是寶釵,湘雲那都是跟著來的。」他要是聽不出瀟瀟話裡那些微的醋味兒,哪還好意思自稱瀟瀟的竹馬?
竹馬的反應,瀟瀟尚算滿意。
說起寶釵的姻緣,真是老大難。要不是寶釵作為女主之一,為她找個好姻緣,必有大量氣運入帳,二人也不會多管閒事——順帶一提,無憂的氣運收入,瀟瀟能拿到二成「分紅」。
無憂和瀟瀟對寶釵的看法幾乎一致:長得真漂亮!情商智商雙高,是個標準賢內助,但……大難臨頭各自飛的時候,大約也不會死守一棵歪脖子樹。
這種人在職場上太多了,京裡那些權貴人家的太太~奶~奶們也多是這種性情,想必入得大宅門,寶釵也能過得不錯。
無憂和瀟瀟搜腸刮肚,憑著記憶想人名,什麼馮紫英陳也俊等等,從頭到尾捋了一遍,都沒找到個合適的人選。
最後兩人放棄了:這份氣運能掙就掙,不能掙拉倒。實在不行,就請廢太子出面「拉個皮條」。入宮就別想了,能進王府,寶釵應該也能如魚得水。
二人商量畢,瀟瀟忍了許久,終於憋不住一陣狂咳。
無憂嚇了一跳,旋即想起這是黛玉的殼子,又是心疼又是無奈,「你用誰的殼子我都能找到你,何苦非得黛玉不可?」
瀟瀟就著無憂的手喝了口水,好不容易壓住咳意,又對紫鵑使了個眼色,等大丫頭退下,她才輕聲道,「本尊不情願,咱們可進不來。再說哪有那麼多挑選餘地?」
穿來穿去,的確穿不出歸屬感,但驅殼受傷,他這個芯兒也一樣感受得到痛苦。想必瀟瀟亦是同理。
所以還是得速戰速決。如果廝守的代價是一方始終痛苦……那還是算了吧。無憂自問沒有這麼自私。
瀟瀟咳得雙頰通紅,忽然微抬起頭,「好了,我知道你疼我。」
這默契……無憂樂了,「你就看我的吧。」
第二天,消停了好幾天的廢太子又把無憂請進了宮。
無憂見禮後就仔細打量了一番,「殿下氣色還看得。」
廢太子笑道:「因為我心情好啊,師傅。」說著,把手邊小桌上的信箋遞給了無憂。
無憂接過,匆匆一掃,也樂了,「王子騰重病?」再「掐指一算」,哦,王子騰過不了多久就該病退了。而後他就在系統裡看到了二十點入帳。
話說賢妃一定是堅信廢太子找聖上說話,是要揭破她兒子二皇子的身世,以及二皇子找到了失蹤的玉璽。
然而她出手之後,廢太子沒死……然後這麼多天過去也沒有下文……
賢妃在廢太子這兒的釘子全被拔除,反正將錯就錯,就把似乎知情的那幾個也一口氣都除了吧。王子騰可不就中招了。其實忠順王府這兩天也不安生,只不過忠順王老狐狸向來謹慎,賢妃動手他只是傷筋沒動骨。
原本想直接把賢妃母子一鍋端的聖上看樂了:省了朕的事兒,於是他耐下性子看了數天的好戲。
廢太子失勢良久,消息沒聖上這麼靈通,可晚了兩三天也知道了前因後果。狗咬狗他也看得很開心,心氣兒夠足,湯藥又對症,可不就見好了。
廢太子此時乾脆道:「賢妃讓她娘家滅口。王子騰太愛見風使舵,當年若非他忽然投向忠順王府,我還能多堅持一會兒呢。」
「他要是不換主子,王家應該剩不下幾個人吧。」
廢太子聽了也只是笑,「這話也就師傅您敢說。」頓了頓又自嘲道,「其實都是我太自大。」
無憂誠懇道:「也不儘然。不過您若是育有嫡子,自然又是另一番情形。」
廢太子擺了擺手,「這輩子不想了,下輩子吧。」
無憂鄭重道:「下輩子一定會的。」說好話,給人家留點希望,惠而不費嘛。
可無憂是神棍,還是曾經教導了廢太子很多年的師傅,廢太子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無憂不知道廢太子的心事,想起寶釵的姻緣,便直言相告,「就是我那便宜娘的外甥女,皇商薛家的丫頭。這丫頭長得極好,原本她父親想送她入宮,不過未能如願。這丫頭素有大志向,您看能不能讓她給哪位宗室做個側妃填房一類。」
廢太子望著無憂問道:「可是成全了她,對師傅的功法有助益?」
無憂一拍手,「正是如此。」
廢太子道:「容我想想。看在師傅的面子上,給這丫頭找個憐香惜玉的明白人吧。」
這敢情好!這也是無憂為什麼壓根就沒想走元春那條路的原因。寶釵哪裡想到幾天裡,寶玉和黛玉就幫她決定了前程。
兩天后,平郡王府的太妃打發人到薛家,跟薛姨媽說起有心納寶釵做側妃的時候,薛姨媽母女兩個如墜夢裡,還……摸不著頭腦。
說實話,寶釵對寶玉有情,但同時很清楚寶玉絕非良配,她只是沒有更好的選擇罷了。如今能進郡王府做側妃,寶釵自己也是樂意的,更別提平郡王三十出頭,也是生得一表人才。
無憂和瀟瀟都很欣賞寶釵這一點,一點不矯情。
聽說寶釵的婚事已定,王夫人心裡特別不是滋味,但那又如何?隨著王熙鳳閉門思過,王子騰被抬回家中,並且直言準備上摺子致仕,王夫人最後的那點底氣也要煙消雲散了。
如今她只能指望兒女。偏偏一雙兒女她哪個都說不動,更管不了。
轉眼又是半個月過去,無憂閑來無事指著給寶釵鴛鴦譜賺來的四十點氣運感慨,「白期待了,才這麼點。」
瀟瀟還笑他,「你一句話賺來四十點,還不知足?!」
無憂還沒想好如何反駁,表示自己也是花了許多精力才……就又被太監請進了宮中。
你得承認有些事兒,聖上只是懶得追究,真要認真起來沒有他查不出的~秘~密。比如這一回,就是那塊玉璽……露餡了。
無憂此來就是看看這玉璽是不是真貨。廢太子在他趕來之前,也仔細瞧了一回,有點不大確定,總是覺得那感覺不對……
須知廢太子也是個特別相信自己感覺的人。他可是憑感覺認出了自己前世的師傅……
無憂跑來一瞧,二皇子正跪在聖上腳邊,而廢太子靠在榻上,面色凝重地望著一坐一跪的父子倆。
無憂心說他們這是把我當測謊儀了?
他忽然心念一動,開啟系統,系統提示他查清二皇子身後因果需要一百點氣運。無憂一咬牙……查了。
看清始末,他忍不住微微一笑。
在聖上與廢太子等人眼中,無憂忽然整個人都冒起金光,隨即眼角鼻下淌出道道血絲。
「二皇子是聖上的親骨肉。」無憂說完,便是仰面一倒。
「師傅!」廢太子一下子從榻上摔了下去,這才想起自己走不動路,便大喝道,「快喊太醫!」
聖上也呆了:我只記得二哥就一個師傅,去了的榮國公賈代善!操!難不成……
無憂暈倒純是裝的,本人神智清醒至極,聽見廢太子反應,心中暗罵:真是智商感人!我這馬甲掉的……簡直驚天動地。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15 09:32
賈寶玉篇
印象裡,太子不嗑藥的時候,智商掉線……好像就這麼一次。 太子對他這個師傅的滿腔情意,倒是真真的。
而且掉馬這件事兒,次數多了,就跟蝨子多了不咬一樣,他也懶得愁了。
無憂早就算計好了:他倒下的地方鋪有厚實的毯子。為了做戲做全套,摔出點傷在所難免卻不能真摔出大毛病。
後背有幾處地方肯定摔青了。
他胡思亂想之際,身子已經讓兩個內侍輕手輕腳地抬到了榻上——沒錯,就是廢太子特地騰出的地方。
廢太子不僅果斷騰出地方,還在內侍的攙扶下守到了無憂的身邊。
雖然閉著眼睛,但屋中情形無憂依舊能依仗「心眼」看得清清楚楚。
聖上的震驚之色逐漸散去,但欲言又止的模樣,讓無憂看著都想笑:聖上確實很有人情味兒。
聖上此時有一大堆的問題頂在嘴邊,不過看他二哥心焦的模樣,他果斷閉住了嘴——他跟他二哥也很有幾分真情意。
他二哥剩不了幾天活頭,他不想用皇帝的身份來壓人。
再說賈愛卿的情形看著也很不妙,七竅裡四竅冒血,硬說無損壽數……他真的不能信……可想而知,推衍命數究竟得付出什麼代價。
快死的,他不想為難,這不省人事的,他一樣不打算折騰。
趁著二哥不搭理他而且大家都在等太醫的功夫,聖上終於想起了依舊跪在地上不敢動彈的二兒子。
說起來自從私藏玉璽被父皇發現,一直心亂如麻的二皇子,此時跪在父皇跟前依舊魂不守舍。
在聽到父皇最近最為信重的「神棍」篤定自己就是父皇親生子的時候,他心中驀地一松,身子一軟,然而他還沒來得及癱軟在地,神棍先暈過去了……
這會兒場面……不亂,但不知道多少人心裡亂七八糟……二皇子手足無措,卻還有空關心別人:只不過父皇不發話,他只能繼續跪著,哪裡想到他爹這個時候正好想起了他。
聖上對著二皇子招了下手,似笑非笑,「你以為你不是朕的兒子?」
其實聽見他是父皇親骨肉這句話,二皇子就知道性命保住了,那些鋌而走險拼死一搏的念頭也都跟著煙消雲散。
因此二皇子膝行至他父皇腳邊,磕頭道,「兒子知罪。」
一瞧這態度,聖上也點了點頭,「回頭再問你。」
好歹綠帽子沒扣實,聖上也不是不慶倖,然而他就是沒讓二皇子起身。
此時內侍領著太醫匆匆趕來,太醫余光掃到一坐一跪的父子倆,規規矩矩行禮後就當什麼都沒看見,專心為無憂診治。
「裝神弄鬼」在系統裡有一大堆選項,各個消耗都超低,瞞過太醫那是很簡單的事兒,哪怕這太醫專給帝后看病也是一樣。
不過他繼續閉目養神,直到內侍端來一碗湯藥……無憂直接被「嗆醒了」。他坐起身的時候,五官都是抽搐的:這藥忒苦了啊!
他只想先要口水喝。
廢太子的聲音已然響起,「水!」可憐廢太子這身體狀況連端水雙手都在顫抖,不過嘴巴不抖就是,「師傅……」
無憂看著自己濕了好大一片的袖子,歎道,「王爺,微臣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廢太子終於覺得有點尷尬,「那就好。」情急之下他脫口而出,把師傅身份暴露了……想想在場的聖上與二皇子,圓謊也太難了。
無憂本就打算將計就計,把實話撿能說的都說一遍,於是翻身下榻,稍微有點晃悠地給聖上拱手一禮,「聖上恕臣失儀,臣有話要說。不過在此之前,請聖上給微臣弄點東西吃。」
聖上樂了,「准。」
「驗明正身」的二皇子就被他爹轟走了。出了大門,他才忽然想起廢太子,也就是他二伯,怎麼會管榮府二房二公子叫「師傅」?!
無憂要是知道這位殿下發射弧這麼長,一定不奇怪他~造~反不成。
狂塞了三碟子點心的無憂覺得戲演到這份兒上也就差不多,該揭開謎底了。
首先他承認他有賈代善的記憶,但也有寶玉的記憶。所以他究竟算是哪一個,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此言一出,聖上與廢太子表現都十分淡定。
無憂暗中給二位點了個贊:我這都用上「借屍還魂梗」,二位還心平氣和呢。
說起來聖上與廢太子這哥倆也是如出一轍的心大,他倆還真不覺得會有「天降妖孽毀我江山」,而是「有神棍解惑,實在方便」呀。
眼見對於自己的身份,聖上與廢太子都沒什麼特別的反應,無憂便繼續道,「我手中這塊靈玉能助我推衍他人命數,不過看過去最准,看未來……實在不好說,而且壽數折損忒多,微臣不大捨得。」
果然如此。聖上面露了然之色:肯定是推算他家老二的命數時涉及了將來,不然何至於七竅之中四竅出血?
不過好奇之下,聖上還是把寶玉要到手中把玩了一下,實在沒看出什麼神異之處。
無憂拿回寶玉,就往胸前一掛,話題直指二皇子,「二皇子就是聖上親子,賢妃也沒做……什麼對不起聖上之事。但是有人就想讓她誤會,想讓她心虛,並以此威脅賢妃……好多年。聖上,王爺,謊話說一千遍就有人信了。」
頓了頓,無憂又道,「那玉璽不是真的。微臣口鼻出血便是因此而來,微臣追查真正大寶所在,才受了傷。」
聖上果然追問,「那究竟在何處?」
無憂笑道:「聖上心知肚明,還需再問。」又特地解釋了一下,「臣再多說,只怕又得昏了。」
實話、暗示與示弱交相輝映,果然聖上和廢太子如他所料的那般,沒有再追問下去。
無憂讓內侍送回榮府,瀟瀟也剛剛回府沒多久,正跟湘雲和探春姐妹們嘰嘰咕咕呢。
話說二人早就商量好,要讓史湘雲早早見上衛若蘭一面,無憂進宮去了,那麼領路創造機會的活兒就交給了瀟瀟。
瀟瀟可不是黛玉,安於在家閉門讀書。女孩子在這個時候的確不自由,但也不至於連出門透透氣長輩都不許的地步。
黛玉以前不出門,那是因為她從來不曾有過這種要求。瀟瀟頂著黛玉的殼子央求賈母,前後不用半刻鐘,賈母便讓賈璉帶妹妹們出門逛逛。
除了待嫁的寶釵——婚事定下,寶釵便搬出了大觀園。瀟瀟湘雲加三春,總共五位姑娘坐了兩輛馬車一同出門。
在外「偶遇」,賈璉先跟衛若蘭兄弟幾個打招呼。
衛若蘭聽說賈璉帶妹妹們出來逛逛,忽然心中一動,不知為何就不想錯過某個妹妹。回過味兒來的衛若蘭也嚇了一跳,不過他決心跟從心聲,便乾脆提出一起吃個飯。
京裡人家幾乎家家都能靠著姻親攀上點關係,湘雲和三春叫衛若蘭一聲表哥一點問題都沒有。
衛若蘭和史湘雲就這麼早早相見。
衛若蘭還拿出了那個金麒麟,自然讓湘雲芳心萌動——那金麒麟,還是瀟瀟提前一天讓衛若蘭「剛好」撿到的。
瀟瀟這一趟純是成全湘雲和衛若蘭,誰知陪著衛若蘭的發小對探春一見鍾情,而探春對對方也有幾分好感……這驚喜來得好突然!
對於能賺氣運還帳的好事兒,瀟瀟自然來者不拒。她也是從業務員一路勤勤懇懇升職到管理員,當然十足敬業。
只不過對方出身將門,探春這個庶女配人家的嫡子……好在對方並非出身長房,父親的品級也不高,即便如此這婚事也得讓無憂從宮裡借把手。
卻說聽說無憂被橫著抬了回來,女孩子趕緊組團準備前去探望一番。
瀟瀟沒有系統加持,但透視一下無憂的身體卻不在話下:無憂這演技越發精湛,尤其是在裝病上別有天賦。
黛玉聽說寶玉受創,能是什麼反應?肯定得落淚。瀟瀟捏著帕子,雙目通紅,一直等到賈母等長輩看過無憂之後,才得到二人相處的機會。
如今屋裡就剩他倆,無憂才笑道,「眼睛擦得疼不疼?」
瀟瀟把帕子收了,「還成吧。」
無憂趕緊就把今日所作所為和盤托出,「我覺得改變二皇子的人生也能小賺一筆。據說很多年以後聖上知道真相,冤枉了親兒子,還為此很是後悔。」
「忠順王府早早倒臺也有入帳。」瀟瀟點了點頭,「今兒湘雲和衛若蘭相見,還幫探春挑了門過得去的婚事,也算沒白忙一場。」
無憂道:「看來探春婚事也得煩勞廢太子再幫把手。」
瀟瀟提醒道:「這次倒是可以找元春。」
二人說了會兒話,晴雯來報:寶釵前來探望。
話說寶釵的夫婿平郡王跟廢太子始終交好,哪怕廢太子被廢被圈,依舊有所往來。
平郡王原配給他生了個兒子,而後就早早去了,現在王府裡管家的續娶的王妃,出身一般……但也是三品官的嫡女。
平王妃嫁入王府足足五年,只生了一個閨女,平郡王三十多歲的人了,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可把老王妃給急壞了。
老王妃早就放話出去,要給兒子挑個側妃。然而平王是個很「挑嘴」的人,普通人家的女孩兒他看不上,真正有才有貌的女孩子大多出身不錯——這樣的女孩子有幾個樂意做小?
就在這「高不成低不就」的尷尬時刻,廢太子給平王薦了寶釵。平王找機會見了寶釵一面,印象很好,薛家又極樂意與王府結親,於是這婚事一拍即合。
平王看在廢太子面子上,更是直接為寶釵許下側妃之位。
眼見快要走投無路,怎知柳暗花明……寶釵對自己的婚事自然也很是滿意。而且寶釵很清楚誰出手才為自己謀下了這段姻緣。
這不她聽說寶玉從宮中歸來,便趕緊過來探望。結果走到一半兒聽說寶二爺受傷,立時進退兩難,寶釵想了想還是決定過來見上寶玉一面。
來到怡紅院,不僅見到寶玉,更見到守在寶玉身邊的黛玉,寶釵都沒了別的想法,先關心過寶玉的身體,便鄭重道謝。
如果跟寶釵沒有利益之爭,她為人處世真地很難挑出毛病。話說無憂和瀟瀟都覺得他們可以給女孩子們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但之後怎麼走就憑個人本事。
寶釵告辭,無憂發現系統裡又多了十點氣運,他驚訝道,「給報酬還漸進式呢?」
瀟瀟撐著下巴道:「應該是寶釵嫁過去日子過得還不錯,但也說不上極好,終究有意難平的地方。她要是能扶正,至少能入帳五十。」
無憂感慨道:「其實我以為她不大願意做側室。我當薛蟠那會兒,把她嫁給了一個青年才俊。」
瀟瀟搖了搖頭,「黛玉代表理想,寶釵就代表現實呀。寶釵小姑娘年紀輕輕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還能始終堅定不移,這就挺了不起的了。我這個年紀時還中二腦殘著呢。」話匣子一打開,她便繼續說出自己的看法,「寶釵她爹早就想送她入宮,憑薛家的家底兒,會認定女兒一入宮就能做正宮娘娘?所以她不可能排斥做側室。你想啊,寶釵為了寶二奶奶的位置,都能一定程度上討好襲人,如今遇見這麼個改變家族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她為什麼不樂意?但是……」瀟瀟篤定道,「探春應該不願意做妾。」
估計探春寧願嫁個普通人都不會做妾。
無憂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再進宮就跟元春提一句,她肚子有孩子,雖然不再管宮務,但點個鴛鴦譜還是沒問題的。」
之後的日子,無憂在「養病之餘」還偶爾進宮跟廢太子閒聊,而聖上也沒再讓他算命——說起來,聖上本就有一個調查方向,在無憂肯定了他的方向之後,聖上自然堅定不移,也不用無憂再插手了。
在這期間賢妃和二皇子全閉門思過,聖上更以王子騰遇襲為名,狠削了賢妃的娘家,然而王子騰頓覺出氣之後他的致仕摺子也讓聖上批准了……
對王家而言,這真是個噩耗。不提王府哀嚎聲一片,榮府裡王夫人和王熙鳳姑侄兩個話就更少了。
賈政對此喜憂參半……一直以來朝堂上的許多主意都是王子騰給他出的,王子騰倒了,賈政在有點手足無措之餘心中又多了幾分隱隱的快意。
賈政混了大半輩子的官場,可惜演技不過關,他那點心思全讓無憂和瀟瀟看在眼裡。他倆便商量:不行就讓賈政退下來吧,再讓賈璉出去闖蕩一下?
賈政繼續圍觀,無憂和瀟瀟不會收穫半點氣運,而賈璉則不然——賈璉再~好~色,終究還有點節操,不會草菅人命也不會恃強淩弱。
瀟瀟出了主意,「不如讓衛若蘭把賈璉拉到戰場上遛一遛?」
這可真是個好主意。賈璉有戰功,他們就有收入。其實甯榮兩府加在一處,才能手段最出色的當屬賈珍,可無憂和瀟瀟誰都不敢讓賈珍為官。
他倆有預感,賈珍為官,一定能見識到什麼是倒扣氣運。
話說二人作伴,日子過得極快。
就在元春出面後,探春的婚事也定了下下來……只是礙於寶玉不曾定親,探春之事只是兩家達成了一致,卻不曾張揚。
這時廢太子之女也順利出嫁。這個時候無憂身邊多了幾個廢太子送來的管事,無憂打算等自己也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把這些人手全轉給郡主,如今的北靜王妃。
因此時不時地讓北靜王妃認個眼熟,就很必要。
半年後,北靜王妃有孕,寶釵出嫁,無憂和瀟瀟從前者身上掙得了五十點,後者……只收穫了五點……加上賢妃和二皇子斷斷續續的收入,兩個人的欠帳已經還了七成多。
只等元春生產和忠順王府倒臺的「報酬」到來,二人就可以開開心心地離開。
不過在朝夕相處的溫柔鄉里不願意出來的無憂也有擔憂,「你不會經常跟我一起做任務吧?」
瀟瀟笑道:「這次是特例。」
無憂趴到瀟瀟腿上,聲音也跟著低落了下來,「我就知道。」
瀟瀟揉著無憂的臉,「努力升職。」
無憂眨了眨眼,「嗯。」
在元春生子之前,廢太子去了。無憂趕上了這位「老相識」的最後一面。
廢太子跟聖上,妻子女兒女婿都各有交代後,最後的一點時間都交給了無憂。
「師傅,你送我一程。」
無憂對廢太子而言,意味著那份美好的希望。這一點兩個人都明白。
廢太子去了,無憂和瀟瀟這趟旅程也即將走到終點。元春生下一位小皇子,且母子均安之後又半年,太上皇也去了,就在同一天裡,聖上的暗衛從忠順王府起出了「消失已久」的大寶……
忠順王府辯無可辯……實際上大寶之前並沒有藏在忠順王府。這件事只能說明這位王爺也被他背後的同盟們一起放棄了。
又過了三個月,賈璉上了戰場,無憂在一次出遊之後不知所蹤,瀟瀟則在榮府平靜地離開。
賈珠篇
有葵花神功加持的無憂,以一敵百那是瞎扯,但是繞開榮府的小廝和長隨確實不在話下。
他沒有在還完債之後立時脫離寶玉的身體,也是為了求個明白:自打他穿過來,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全都不見了蹤影。
誠然,這二位每次出現都是救寶玉於水火,但無憂覺得自己都占了寶玉的身體,這二位也依舊一聲不吭……他還是有點好奇的。
想起薛蟠那一輪裡癩頭和尚的友善態度,無憂覺得八成他問就能有相應的答覆。說來也巧,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此時就在京郊。
無憂甩開礙事的僕從就直接找了過去。
和尚和道士都是真正有道行的高人,面對無憂,居然吐起了苦水……
「只要有仙人下凡,就得我們兜著。能有人搭把手,何樂而不為?神瑛侍者還算事兒少好伺候的……」
不要以為仙界沒有公主病自戀狂,攤上這麼個主兒,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都有放棄修行的心思。
無憂跟著二位聊了一天,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而瀟瀟再次坐回了那塊光屏後面,她戀戀不捨也是溢於言表,「下次不能總陪著你了……因為我不止你一個小弟。」
無憂此時是純魂體狀態,否則真要捶胸頓足,「好歹你也說一句我是你最愛的小弟。」
「好吧,最愛的小弟,你最讓我省心了。不過你也上點心,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查崗……」
無憂很冤枉,「當寶玉時我都清心寡欲把持得住,還有誰能讓我破例?」
主要是寶玉身邊有黛玉寶釵環繞,他都能只欣賞而不往心裡去,這一點瀟瀟也很滿意。
於是她正經道:「好好做任務吧,為了伯母,也為了你我。」
無憂笑道:「領命。」
瀟瀟給無憂看了眼母親的狀況,收到寶玉的報酬,無憂他娘已經能坐起來一小會兒了。
無憂看到此情此景,果然又多了幾分幹勁兒。否則一直穿來穿去,沒有明確的目標,很容易穿出心理問題。
瀟瀟過來人,知道適時調節一下男友的心情和心態。
這番心意,無憂自然也感受得到,「我沒事。你要是能多陪陪我就更好了。」能治好母親的病,又能和心愛的青梅重逢,無憂兩個最大的心願都在慢慢達成,他的確沒有不滿。
至於你說接連穿越的疲憊?高薪的工作都累,所以無憂都不抱怨。
發覺男友的心態不錯,瀟瀟也心安,當下也不囉嗦,直接發佈了新任務,「這回穿越的物件是賈珠,他想多活五年。」
「聽著還好啊。」賈家的聰明人,比如賈代善、賈珍和賈珠,提出的要求也各個靠譜,沒有什麼太為難人的。
瀟瀟道:「本來就是。像是邢夫人希望能生子,並繼承爵位的任務,我就沒給你接。」
無憂眯眼笑了,「知道你疼我。」
再睜眼,無憂便覺得身上無處不痛。
想來他也不會來到賈珠幼年時,於是他費力地抬起手,入目的是一雙枯瘦的手,他不用腦子都知道賈珠這會兒已經差不多快咽氣了。
而身子骨不成,直接讓他精神不濟。這才多久,無憂便感到許久都不曾體會過的身心俱疲。
萬幸嬌嬌一路放水,葵花寶典依舊能想起來大半,無憂連金手指都沒精力打開,而是閉門默默練起內功,不求幾天之內能下床走路,但求能有力氣清楚地說上一段話。
此番練功,又不是閉關衝破瓶頸不許旁人打攪的那種,因此無憂雖然受殼子拖累而稍有昏沉,但對周遭的動靜依舊能有所感應。
比如現在,就是外間丫頭低聲招呼,「見過大~奶~奶。」而後便是輕輕的腳步聲,最終停到他的跟前,在之後便是壓抑的低聲啜泣。
加上那句「大~奶~奶」,無憂便知道沒驚動太多人跑到他眼前哭的……是李紈了。
年紀輕輕即將守寡,兒子走路都不利索,她不哭才怪。
無憂對李紈說不上喜歡,但也說不上討厭:這位大~奶~奶太各掃門前雪了,無憂身負這麼多系統,也知道「天道好還」這句話可是真真的,見死不救落井下石基本都會報應到自己身上。
上一輪裡無憂閑來無事,還給李紈推算過。反正李紈也是凡人命格,推算起來沒什麼消耗。
話說,李紈在兒子出息之後,總算可以揚眉吐氣,然而好景不長,沒多久賈蘭便英年早逝,李紈在榮府憋著口悶氣,結果那一生仍舊不比她婆婆和妯娌強上多少,還是一場空。
這回遇上這樣的「媳婦」,無憂便打定主意,他的話李紈若聽得進去,他就拉上一把,若是不以為然……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就隨她去吧。
只是賈蘭,無憂一定要帶在身邊好生教導。他有預感,若是把賈蘭培養出來,成就只會比賈代善略遜,卻足夠讓甯榮兩府繼續風光一代人了。
想到這裡,無憂緩緩轉過頭,「別哭了,讓我歇一會兒。」
李紈嚇了一跳:這連著幾天大爺不僅話說不出,甚至連藥都灌不下了……現在這……難不成是迴光返照?
這麼一想,李紈就更想哭了。
無憂也預料到李紈的反應,但此時他真地再說不出話,於是乾脆眼不見心不煩。
李紈大概守著他「嚶嚶嚶」了半夜,最後撐不住趴在他身邊……與其說睡過去,不如說是昏過去。
別管李紈這人品性如何,這一刻她對賈珠的真心無須懷疑。
卻說無憂心無旁騖地練了一整夜的內功——論武學天賦,賈璉最好,賈珠最差,但勤奮了一晚上,的確足夠無憂完整地說上幾句話,甚至再喝點米湯了。
灌飽了米湯,稍微有點力氣,他驚訝發現金手指居然因為精力不足而無法啟動……究竟是什麼金手指還□□力?
這天早上,闔府上下都知道珠大爺能稍微坐起身,進些稀粥了……當然,絕大多數人都不覺得珠大爺這是好了,而是迴光返照。
但這些人裡肯定不包括賈母,王夫人和李紈。
王夫人得到消息欣喜地念了聲佛,旋即帶著丫頭們直奔長子的院子:她總要親眼看看才安心。
半路上,王夫人就讓賈母身上的大丫頭截住了。這丫頭請王夫人稍微等等,老太太這就到了。
賈母與王夫人婆媳兩個一起來到賈珠的院子,李紈雙目含淚,臉龐都哭腫了卻笑盈盈地挽住丈夫的胳膊。
眼見太婆婆與婆婆到來,她才連忙鬆手起身,招待二位長輩。
都是熟人,無憂早知道如何應對,何況現在他也沒什麼心思想別的,能走能動再說。
於是勉強擠出個笑容,又努力點了點頭,換來賈母和王夫人四行清淚——其實他能說話,只是不想說而已。
已經被太醫判定,可以準備後事的賈珠硬撐了三天……居然可以在攙扶之下稍微坐一會兒了……
這個時候,賈政也過來探望。
連著看了好幾世,無憂都覺得政老爺夠淡漠的。
王夫人千不好萬不好對兒女是真上心,賈政就不算是個負責任的父親了:他向來覺得指望得上就稍微多說上幾句話,其餘時候都是自己找樂子,鮮少想起教導關心兒女。
因此無憂有精力說話都懶得理他。
不過政老爺對賈珠和寶玉,差別很大——最起碼賈政跟賈珠說話,是一個成年人對待另一個成年人的樣子。
賈政說話,無憂一耳朵進一耳朵出,加上他那副有氣無力的模樣,賈政讓無憂好生將養,之後就走了。
又過了七八天,無憂能自己坐起身的時候,他發覺自己腦海中的金手指終於點亮了。等他點開一瞧,就樂了:金手指開啟,先冒出來四個帶著金光的紅字,紅娘系統。
我是男的,月老系統不行嗎?無憂邊腹誹邊讀起系統說明。總而言之,這回的金手指就是通過牽紅線來給自己療傷並換得壽命,但只限於治療他自己,延長他自己的壽命。
這金手指可有點弱啊……
不過任務本身就不難,無憂覺得這回完全可以當度假:畢竟該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又不用救榮府也不用~造~反,所以真沒什麼壓力。
然而……現實又把他的臉打腫了。
無憂好不容易能靠在榻上,手裡端著本書,另一手攬著便宜兒子賈蘭的時候,他房裡的大丫頭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進來稟報:大~爺,太……太子……殿下要……見……您!
無憂動都沒動,心說這有完沒完啊?這回又是記起來多少前世經歷?
他可不信「太子聽說榮府二房長子重病,忽然想起曾經的交情特地登門探病」這種破理由。
大丫頭無論如何沒想到她家~大~爺壓根沒有反應——連蘭哥兒都翻轉著小身子,打算坐起身了。
可借這大丫頭一個膽子,她也不敢動手拉扯大爺。
撐死半炷香的功夫,陣陣腳步聲傳來,還有內侍引路特有的擊掌敲擊聲,無憂把賈蘭放下地,正好在明黃色身影出現在眼前,他才作勢掙扎著要下地行禮……
然而他剛剛挪動了下雙腿,就讓快步沖過來的太子一把按在了榻上。
清晰的「哢」一聲傳來,太子那驚喜之色完全僵在了他臉上。
脫……脫臼了……
太子聲音極輕,「師傅?」
無憂爽快地送他一記白眼,而後腦袋一歪,徹底疼暈了過去。
賈珠篇
這身子太弱了!比金手指弱多了!無憂這還是第一次嫌棄殼子。
他壓根沒能昏過去多久,因為在太醫把他肩膀復位的時候,又疼醒了。
然而一睜眼,就讓那好大一坨金黃擋住了他大半視線,無憂也很無奈,「殿下。」這兩個字出口,也是他的極限了。
也正是這承認身份一般的「殿下」二字,讓太子咧了嘴。立時他又想起他一露面就把師傅傷了,那份尷尬就凝在了臉上。
無憂眼前模糊,但不妨礙他通過太子的神情變換猜中人家的心思。
太子興沖沖地……讓珠哥兒疼暈過去又疼醒過來,賈母王夫人以及李紈都心疼壞了,可惜對著這位又不能討個說法。
至於賈赦和賈政?這二位在太子跟前話還沒說幾句,都已經滿頭虛汗了。
太子不大看得起對這二位老爺,若不是看在師傅的面子上,讓他和顏悅色地跟賈赦賈政說話都是難事。
他的注意力也都在無憂身上,掃了眼依舊在忙活的太醫:若不給個說話……今兒咱沒完!
話說太子非守在珠哥兒跟前,賈母等人雖然驚異但也不好說什麼。
王夫人和李紈只覺得珠哥兒入了太子的眼,婆媳兩個心中甚為得意,唯有賈母心有隱憂:太子葷素不拘啊!
不是她老婆子自誇,她的孫兒個個俊秀,一表人才。太子看上不稀奇,她擔心的是太子究竟是為什麼而看上!
屋裡眾人各懷心事,太醫和他的小助手卻是心無旁騖,一心治病。
太醫院的太醫們自然也分三六九等,給帝后、太子看病的,必然是真正的杏林高手。太子這回就是把專給他瞧病的太醫拎了過來,醫治水準肯定比榮府原本給賈珠看病的那位強多了。
太醫仔細診過脈,又問起賈政幾句賈珠的病情,然而賈政答得……反正不大對得上。旁人聽著總覺得賈政似乎已經破罐破摔,對長子的身體不再抱什麼希望。
實際上並非如此,賈政性子冷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但遇到他無法解決的人或事,第一反應就是逃避。要說他壓根不在意賈珠的生死,那也忒冤枉他。
不過以賈政素來的才學品行,太子不會有那個功夫看清他究竟是個什麼人。
因此太子聽得心頭火起:你怎麼能這麼對我師傅……不對,你怎麼這樣待你兒子?!不孝不慈簡直都占全了!
我吃錯藥時尚不能望你項背!
賈母和王夫人也難掩失望之色:連蘭哥兒都曉得守著他爹,不肯走開。你這個當親爹的……若讓珠哥兒知道,得多傷心?
賈赦也是凡事兒不走心的主兒,但親兒子快死了……他自問還不做不到他弟弟這樣淡然。賈璉就更直接了:大哥你好可憐……
過了一刻鐘,無憂還是沒緩過勁兒,依舊說不出話來。
太醫沒法子只得詢問起王夫人和李紈——這婆媳兩個站在屏風後面答話,可就不是一問三不知,而是事無巨細問什麼答什麼。
在太醫篤定賈珠並非迴光返照之後,王夫人和李紈幾乎要喜極而泣——這還是太子在場,她們兩個不大敢哭的緣故。
屋裡全是人,無憂給太子遞了好幾次眼色,這傢伙後知後覺終於意識到他師傅的異樣……當了許多年的師徒,好歹也有點默契。
太子知道他師傅趕人了:今日來得突兀,回宮還得想想該怎麼圓謊。反正師傅果然也跟來了,那就不用急於一時。
師傅教導兒子十多年,沒等兒子報答就去世了,兒子感念師傅恩情,便想善待師傅的子孫——可師傅的兒子們實在拉扯不起來,那心思就用在師傅的孫兒們身上吧。
聽說師傅的長孫病入膏肓,兒子便帶了太醫過去瞧瞧……果然原本的大夫醫術不精,險些害了人命!
太子回宮後就是這麼跟他老子解釋的……完全合情合理,聖上還因為太子念舊情而頗覺欣慰。
聖上同樣是個父親,雖然他上位時可能把兄弟砍的砍,削的削,最後剩不下幾個全須全尾的,卻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們重蹈覆轍,簡而言之,就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不過這樣的聖上對於不那麼薄情的兒子,也總抱著幾分寬容之心。更何況此時,聖上對太子依舊疼愛且欣賞有加,唯一的愁事就是:臭小子還不給我生個乖孫!
從他爹的書房裡出來,太子也有些失神:對他父皇,有敬有愛亦有怨……恨還說不上,但已經有點那個意思了。
他能記得前世之事,因此對待父皇依舊尊敬,但畏懼沒了,真心也剩不下多少了。開啟宿慧,太子思來想去,似乎也就這麼一點壞處。
太子回到東宮時,已然從感懷狀態之中徹底脫離,經歷過如此多的磨難,太子心境今非昔比。他還能笑吟吟地拉住太子妃邊走邊琢磨:今日再見師傅便能讓他竊喜一陣……當浮一大白!
卻說晚上他跟太子妃小酌之際,身子忽然一麻,從尾椎開始□□順著頸椎一路沖到腦頂,而四肢也微微震顫起來……
癮頭又犯了!
好在太子記得,這個時候的自己應該還有得救。
太子妃跟太子自打成婚就沒紅過臉,而且她清楚太子為了求子用了幾種虎狼之藥,如今身子已然受損,無奈她又勸不住……
眼見太子發病,她直接吩咐內侍扶穩太子,迅速回到太子妃的寢殿。
榮府裡閉目養神的無憂不知道太子正靠著意志力,硬扛過這一波發作,他現在除了腦子真是渾身難受,但依舊硬挺著不肯睡去,那是因為他有話要問。
瀟瀟有言在先,不會再時刻陪著他。在開啟紅娘系統後,裡面那個疑難問答的按鈕在大多數時候也是灰色的。
這會兒忽然點亮,無憂深知……過了這村,再找這店就不知得是什麼時候了。
「瀟瀟,你在不在?」
在無憂眼前頓時彈出一個光屏,依舊是熟悉的字體熟悉的行間距,「剛回來,怎麼了?」
無憂便關心道:「累不累?」
「還好。要是沒事兒我休息一會兒,醒來咱們再說話。」
無憂立時心疼起來,「你趕緊睡覺去吧。」
「有話就問,省得我睡都睡不安穩。」瀟瀟還在後面綴了一個「你好煩」的表情。
無憂趕緊問道:「太子什麼時候重生的?」
瀟瀟幾乎是立即就給出了答案,「就今天。他剛回魂兒就找內侍打聽榮府的情況,問完就滿懷希望地跑來榮府找人。」
無憂聽了就笑,「這孩子……他只要不是想起當年賈赦那一輪的故事,就沒什麼。」
瀟瀟也笑,「放心,當我是死人呢?我會保護好你的……貞~操噠。」
無憂回復了一句,「呵呵噠。」就退出了系統。
無憂喝過藥,沾枕頭就著,這一夜睡得無比安生。
太子可就煎熬了,身體上的痛苦還在其次,關鍵是強壓那股子……說是邪念好像不對,欲~念~好像也不對的勁頭兒,太子就根本不住控制狂奔的思緒……前世種種經歷一一在眼前閃過,他從頭至尾都咬牙切齒。
太子妃眼見丈夫五官扭曲,蜷作一團,通身輕顫,更是猶如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裡外都讓他自己的汗水濕了個透。
太子妃無法給丈夫緩解痛苦,她也不能喊太醫,便把手送進丈夫的手裡……數個時辰裡讓太子捏出無數青紫,太子妃都一聲沒吭。
折騰了大半夜,太子神智回籠,但全身上下酸痛無比,真是一指頭都不想動。他奮力翻了個身,就把他媳婦連胳膊帶手一起壓在了身子底下。
太子妃這時終於忍不住了,「哎呀」了一聲。
屋裡點著燈——東宮不會為了省銀子而就擺上一兩盞燈,太子低頭一瞧,發覺他媳婦的手都花了。
太子也心疼上了,聲音暗啞,「這又是何必?」說著,輕輕拉住媳婦的手,「給我個枕頭不就完事了。」
太子妃卻正色道:「我早就說忠順王不安好心,給您的藥吃不得!」
太子也不惱,「極是。好在還不至於不能回頭,就是……艱難一點。」說著一個探身,抱住了太子妃,「咱們生個兒子,就能免卻許多煩心事。」
太子妃面皮微紅,「老不正經。」實則對丈夫的話再認同不過。
清早起來,太子頂著對兒黑眼圈上朝,但周身卻洋溢著「我很爽」的味道。
的群臣略覺驚異,聖上倒是笑了:兒子這是為了生兒子拼命了不成?
唯有已經半隱退,把人脈和差事都逐漸交給兒子的忠順王覺得很不對勁兒。可是服用過那藥的人沒有一個能「逃得出來」,太子也用了小半年,身子也差不多毀了……他們的目的也算是達成了。
太子穩得住又如何?聖上不會把皇位傳給沒兒子的兒子的。
半個時辰之後,內侍宣佈退朝,忠順王帶著兒子慢慢往宮外走,對身後太子意味深長的目光一無所覺。
太子在大殿之外多站了一會兒,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六皇子輕輕走到他二哥身邊,「二哥想什麼呢?」
太子轉頭看向他六弟,他能怨恨父皇,卻說什麼對六弟都生不起一點厭惡之心……摸著良心說,這個弟弟從沒對不起他過。
於是太子破天荒地來了句大實話,「琢磨怎麼報復他。」
六皇子居然還點了點頭,「二哥,弟弟想了許久,」兄弟倆邊走邊低聲說話,「這父子倆絕對沒安好心。」說著聲音更輕,「他們請弟弟吃酒,還送美人陪酒,最後甚至連助興的藥丸都備好了。弟弟聽說忠順王在西南待了許多年,很是弄了些咱們沒聽過的玩意兒……」
六皇子要打小報告,一方面他跟他二哥的確說得來也合得來,另外就是自己培養出的幾個心腹都中了忠順王的美人計,弄得家宅不寧,操~練~時紛紛出錯,六皇子也動了肝火。
因此聽見太子對忠順王府不滿,他就誠懇勸上幾句。
太子都快聽傻了:我上輩子究竟有多糊塗!哪怕多跟弟弟聊聊呢!他越想就越蠢蠢欲動……想給自己來一嘴巴。
師傅前世就說讓我別再犯傻了……這不僅僅是先見之明吧?
六皇子眼見太子從一臉平和陡然變成生吞了蒼蠅的模樣……他就微微垂首,不再說話。六皇子可不想火上澆油,然後引火~燒~身。
太子醞釀了一小會兒,心情稍微平復,還是照實說了,「二哥我不僅收下了忠順王送來的美人,還吃了他給的藥。」
太醫看過,說是沒問題的藥。
六皇子只得勸道:「橫豎是個女人,鬧不出圈兒。」
太子拍拍六皇子的肩膀,「弟弟的恩情,二哥記下了。」
其實這個時候忠順王表面上還是站在他這個太子這邊的,他六弟卻能看出忠順王險惡居心,難怪能笑到最後。
六皇子心裡也吃了一驚:我就是順嘴一說,怎麼就算得上恩情了?
今天聖上散朝後要召見老臣,太子無需作陪,正好有時間正好跟六弟好生聊聊。哥倆肩並肩有說有笑地奔向東宮,貴妃在宮中得到消息,又咬了牙:好不容易讓太子跟幾個兄弟都鬧了一場,怎麼老六又湊過去了!
太子發現了「新大陸」,無憂這邊就毫無驚喜可言。
拖著個連說話都費勁兒的身子目前真是做不了什麼,他一個人練功又悶得不行,於是就讓元春過來相陪。
這時的元春才十三歲,能舉著本書給四歲的寶玉和一歲的蘭哥兒講故事……
無憂看著三個擠在一處的小腦袋,上面全掛著笑,他便想不讓元春進宮,給她安排個門當戶對的親事,能不能從紅娘系統中獲得獎勵。
有話就問,他紮進系統研究了一下,似乎的確可行。無憂自認為有他在,不送女孩子進宮效果更好。
嗯,等再見太子,就讓他把元春的名字從進宮的名單上劃下去就是,再給元春選個好夫婿。
上一輪裡,太子被廢,只能被圈在宮中一樣幫他牽了好幾次紅線,這次也是……二回熟了。
這回任務真心簡單,只可惜身體原因無時無刻都在痛,這點太不爽。
無憂想得正美呢,此時忽然大丫頭遞進來個帖子。無憂展開一看,樂了:太子邀他到六皇子府上一敘。
太子若是再來榮府的確太扎眼,而六皇子府上就好多了:賈代善在世時,不僅指導太子,也教導過六皇子。
不過在此之前,無憂一點沒逼著屋裡的元春,問向那丫頭,「這帖子誰給你的。」
大丫頭答了個二等管事的名字。
想必這管事就是太子安插在榮府的信使了。
卻說當晚,無憂讓小廝和長隨攙扶著踏入六皇子府。當他出現,太子甚至都等不到無憂裝模作樣地行禮,趁著六皇子跑去出恭的時候,拉住他的手道,「師傅,幫我。」
這簡直就是太子版本的「爸爸,給我買這個」,無憂頓覺養娃不易。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15 09:33
賈珠篇
無憂當賈代善的那一輪,跟養兒子一樣帶大了太子;而上一輪裡想起前世之前,太子可是賈代善本人教導的,不知為什麼,太子看過「記憶碎片」之後有些混淆,似乎把兩輪裡發生的舊事混為一談,就認准了也認死了他這個師傅。
不過這也沒啥大不了,將錯就錯得就是。
只是太子抓著他央求,無憂無奈,輕聲道,「殿下,臣這回身子骨不成。」在太子臉色一變的時候,扯出個笑容來,「您都快把臣拉扯散架了……」
太子連忙放手,尷尬一笑。他不是忘了師傅身子不好,而是真沒想到能不好成這個程度。
太子自己總是他自己,而師傅的魂魄卻會附身在他家孫兒身上,太子想不明白為什麼,乾脆就不想了,反正知道是師傅就成。
無憂倒了會兒氣,才道,「我總是要幫著您的。您讓我先養一養啊。」
太子看著他師傅,片刻之後才回過味兒來:師傅能附身,那是因為原本的寶玉和賈珠……都死了……吧。
師傅難不成就剩了一抹幽魂?時機到了就附身?他可記得賈寶玉生來神異,但長大後與尋常紈絝無甚差別,而師傅占了賈寶玉的身子,反而真的顯出了「神異」之處。
師傅果然不同尋常……那麼師傅頂著這副快咽氣的殼子,是不是也能一直陪著他?
太子越琢磨越覺得有道理。
無憂不知太子此時腦洞大開,還猜得雖不中亦不遠也,他現在就在「蓄力」,等一會兒跟六皇子也聊一聊。
人跟人都是處出來的,太子和這位六皇子,無憂都很有好感。只是六皇子……就算出大號掉坑裡也用不了這麼久。
這分明是特地消失不見,讓他和太子好生敘敘舊。
無憂樂了,有氣無力道,「殿下,您叫我來,只是咱們兩個說話?」
「六弟遁了,咱們先說。」太子面對師傅特別實誠,「今兒六弟勸我對忠順王多留點心,後來他跟我告狀,他幾個看好的年輕人都中了忠順王府的美人計!」想到這裡太子忍不住破口大駡,若干髒字過後,才忿忿不平道,「忠順王明面上還是我這邊兒的,幸虧六弟多個心眼兒,不然我們兄弟遲早也得反目。」
無憂一直是歪在椅子上的,聽到這裡他想稍微坐直一點。
太子嘴巴不停,見到無憂這上身微微「抽~動」,他立時親自扶住無憂上身,「師傅要坐起來?」
無憂借著太子的胳膊好不容易坐直了,才道,「而且壞事忠順王府做了,黑鍋卻是殿下來背。」
「我說怎麼有那麼多人莫名其妙恨上我了,」說著,太子也笑了,那笑容裡真是說不盡的嘲諷,「其實誰讓我是儲君?沒有忠順王府,也有孝順王府之類,總歸也差不了什麼。」
無憂默然:他不是不想說,而是這口氣就是上不來。他一頭紮進系統,「能預知點數嗎?」
恰好瀟瀟剛睡醒,「我看看。」瞬間碩大光屏上又閃出一個字,「行。」
有後臺就是爽!無憂道:「有啥條件沒有?」
瀟瀟道:「你幫元春點個鴛鴦譜就成,但得點個合適的。上一輪裡元春倒是生了男孩,不過她依舊不長壽,不到四十就沒了,兒子又小,最後讓皇帝抱到繼後跟前教導去了。這小皇子對甯榮兩府都不親近,賈家人又時不時地小作一下,甯榮兩府最後仍是一場空。雖然沒抄家奪爵,但在京中徹底淪為小透明了。」
無憂知道瀟瀟的意思,「那一家子根都歪了,讓他們靠著皇子飛黃騰達才沒天理。你不用擔心我會覺得百忙一場而失望沮喪。比起這些外人,我只擔心你。既然你是我上司,小的……現在跟您混,你好我才好。」
瀟瀟隔了片刻才回答,「你嘴倒是越來越甜。」
被瀟瀟從系統裡踹出來,無憂立即覺得精氣神完全不同。
他變化大到連太子都看了個分明,太子先是驚喜,旋即又覺得不對,「師傅,你別為了這一時痛快,獻出重要的……」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我那兒有好藥,咱慢慢養著,你不要心急。」
無憂已經能靠自己緩緩坐直身子,「但是老臣是個暴脾氣,忍不住了。臣在都快該入土的年紀,也就是雙腿不大聽使喚,腰身以上還是好人一樣。」
太子在他面前有時就是個孩子,白撿個兒子這說話真沒錯。穿梭這麼多次,他都懶得計算自己活了多少年,給太子當爹一點不虧心。
太子看著無憂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既然師傅心裡有數,就依師傅的意思辦。」
無憂頷首笑道:「殿下放心,我有分寸。」頓了頓又道,「我現在就要找您求個恩典。」
太子聽了也笑,「不是又讓我點鴛鴦譜吧?」
「太子一猜就中。」
「點過鴛鴦譜師傅能好得快一點?」
無憂再次拍手,「殿下英明。」
「師傅請說。」太子好奇道,「難不成是為了師傅的孫女?」
無憂點頭道:「我不想再讓她進宮了。一輩子擔驚受怕也沒有個好結局。」
太子便果斷道:「好。回頭我給太子妃說一聲,若是能提早把人從單子上劃下去最好,不過如今宮務都在貴妃手裡,不成的話就讓太子妃把你孫女要到東宮,待上一兩年再給她指婚便是。」
太子還記得師傅這孫女跟他六弟處得還不錯,更給六弟生了個兒子……不過六弟不缺知心人,更不缺樂意給他生兒子的女人。
不過他有意問問師傅能「看到」多少,「這丫頭最後如何了?」
「生了兒子,自己身子不爭氣,兒子也歸了別人養。」這簡直就是甯榮兩府只想靠著女人和女人的肚皮「上進」的標準結局。做不到三品以上的京官,基本沒什麼機會到接觸皇子,就算這皇子是自己的外孫也一樣。
「竹籃打水一場空啊。」太子還安撫他師傅,「師傅不如把小輩拎到身邊自己教導。」
無憂真要說話,門外終於有了說話聲,六皇子「姍姍」歸來。
無憂要起身請安,六皇子趕緊把人扶住了:無憂現在雖然不像是等著咽氣的樣子,卻是一看便知是大病初愈。
六皇子不會強求一個重病之人施全禮。太子二哥來找他喝酒,特地點名要邀請賈珠到來,而且二人還說了這麼些話,六皇子也意識到賈珠此人恐有不凡之處。
於是六皇子稍側過頭,向他二哥遞了個眼色,那意思就是:這傢伙二哥你究竟是怎麼個章程,趕緊告訴弟弟。
太子直接用行動回答了他:太子望向了無憂。
一文一武,哥倆又看彼此都很對眼,聯手再合適不過。
能省我多少心啊……無憂從來不跟自己過不去:為了證明自己而搞個什麼挑戰。為了親媽他也是穩字當先。再看瀟瀟接下的任務,也沒有哪個要逼他搏命。俗話說聽人勸吃飽飯,聽老婆的話就好。
於是三個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都笑了起來。
尤其是無憂對太子絲毫都無諂媚逢迎之意,落在六皇子眼中,又是另一番計較。
六皇子覺得賈珠挺有意思,就算是二十出頭的世家子,面對兩位皇子能毫不露怯,也算難得。難不成此人就是二哥隱于人後的高參不成?
話說六皇子向來都有自知之明,一個好幾年都能塌心在在軍中和邊疆撈軍功的皇子,回到京城固然讓父皇看重,但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在官場沒什麼人脈,自然也就十分軟弱無力。
那些高官尤其是老臣,面上恭敬,實則都不怎麼看好六皇子:這念頭做事的永遠都鬥不過玩人的。
六皇子回京說什麼也得給自己的手下們提一提官職和品級……多次碰壁,甚至還讓忠順王用下作的美人計算計之後,六皇子也把心一橫就倒向他二哥了——六皇子是個直脾氣,玩不來待價而沽。
如果是「重生」之前的太子,恐怕還得再掂量掂量,拿捏拿捏,甚至還會試一試弟弟是不是心誠,現在嗎……當然就跟以前不一樣了。
於是六皇子露了點意思,就得到了他高傲二哥的熱切回應,六皇子都有受寵若驚,
過了一會兒,六皇子的幾個心腹愛將也準時到來。無憂一瞧,有幾位在賈珍那一輪裡還跟他薄有交情。
酒桌上,無憂只看不怎麼說話,六皇子那幾個心腹注意力也大多在太子身上。
晚上,無憂還是太子派人送回榮府的。
聽說珠哥兒剛能坐起來,就出門應酬,賈政本想發作,但長子素有主意,等他知道是太子讓人來請的時候,就更無話可說。
無憂回到自己的屋裡,正準備洗洗睡了,王夫人忽然來了。
李紈把她婆婆迎進門,無憂只得又把衣裳穿起來,跟賈珠他娘說話。
王夫人疼愛賈珠也是發自真心,「你剛好一點就出門,太子可是有話要問。不過瞧著……」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比早上好多了,果然還是得出門走動。」
她想不通太子有什麼話急著問她的珠哥兒,不過她一個婦道人家顯然不會在這個事兒上非得較真兒,「太子那邊可有吩咐?」
無憂翻看了一下賈政本人的記憶,才知道賈政此時求到太子跟前……想從工部換到戶部去。
話說之所以忠順王非得用非常手段——這個手段很不上檯面,因此就算在太子被廢之後,也不見忠順王因此居功自傲,太子正常的時候的確很不一般。
太子在戶部和吏部都很有幾個自己人。有幾個是聖上當初撥給他的,但更多人則是太子自己發展過來的。
賈政自覺也是太子的自己人,他在工部帶了十來年,沒有功勞亦有苦勞,值得換一換地方了。
但是他又面子薄,不願意在長子剛回來便匆匆跑過來打聽,也是派了他媳婦過來探望。
賈政的心思,無憂想得通透。
這位政老爺明明讀權錢十分熱衷,卻因為常年不得志而裝出一副不耐煩庶務,清靜無為並寄情於山水的超脫樣子。其實他心裡因為懷才不遇而鬱悶了許多年。
可他不遇的原因的……是因為他無才啊。
說心裡話,無憂覺得就算他自己捨得臉面,以師傅的身份央求太子,太子會讓賈政調到戶部,但賈政只怕不用等抄家就會下獄。
面對王夫人殷切的眼神,無憂扶著額頭道,「朝堂之事太子如何會跟兒子說起?兒子倒是替元春問了問。太子有意讓元春入宮後到東宮……」
王夫人聽到這裡已經笑了起來。
無憂故意一個大喘氣,「跟著太子妃,過幾年為元春挑門好親事。」
這怎麼能行?!元春是該做娘娘的!
王夫人這兩句話堵在嘴邊,根本吐不出來,因為長子似笑非笑,那點子嘲諷之意刺得王夫人面皮微痛。
無憂還不屑于為難女人,他只是儘量柔和,「時候不早了,太太早些安歇,兒子這也就睡了。」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太太有兒子,何必非得在女兒身上打主意。」
王夫人不傻,聽得出這話的好歹,於是她喜憂參半地走了。
從頭聽到尾的李紈只有暗暗解氣的份兒。李紈其實不大看得起婆婆王夫人,書香門第出身的才女畢竟看不上字都沒認全的半文盲婆婆,更何況這婆母行事又不大氣……
李紈再怎麼做出一副嫺熟的模樣,也不會喜歡婆婆總往丈夫身邊安排丫頭,還是已經年紀不小的嬌俏丫頭。
她生了蘭哥兒,婆婆似乎變本加厲,又塞了人過來,結果沒過多久大爺便染了風寒險些一病不起,這才消停了些。
李紈有心事,哪怕她微垂著頭,無憂也瞧得出來,「太太那兒敷衍一下就得了,別讓她總把手往咱們院子裡伸。」
李紈聞言猛地抬頭,大驚之下只「啊」了一聲。
無憂忍不住笑出了聲:他幾乎看到了李紈心裡呼嘯而過的神獸群。他笑夠了,才拉著李紈在他身邊坐下,「祖父當年掌兵十萬,咱們家裡焉能沒有聖上的耳目?聖上能看重家裡都整治不妥當的臣子?咱們家裡什麼樣子,聖上知道了,太子能一無所知?可憐老爺連自己為何不受聖上和太子待見都不清楚。」
李紈依舊震驚,「大爺,您怎麼說話這利索了?」
無憂逗她道:「因為太子給我了一劑靈丹妙藥。」
李紈不救人,可也沒害過人。總比有些心如蛇蠍的女人強多了,因此無憂對她態度也挺不錯,「太太弄來的丫頭誰知道背後有幾個主子。你尋個錯處,都趕出去吧。太太那邊有我。其實太太當年很是因為姨娘通房吃了許多暗虧,如今有了兒媳婦反倒不能體諒做媳婦時的苦處。」
這話太貼心了。李紈才不會勸誡丈夫,說這番話離經叛道。反正李紈高興了好一會兒,卻因為擔心丈夫撐不住,不敢往他身上倚靠。
無憂等了一會兒,便主動問起,「蘭哥兒睡了沒有?」
李紈瞄了眼角落的座鐘,「沒有呢。大爺要跟蘭哥兒說說話?」
賈蘭冷漠,跟爹死得太早,祖父祖母又不怎麼上心有直接關係。
現在的賈蘭可不是無憂上一輪裡跟誰都繃著小臉的嚴肅小傢伙,而是……見人就笑傻乎乎的胖小子。
雖然還不是很懂事,但父親病重好幾天都沒抱他,他也知道害怕,等無憂穿過來,小傢伙立即就精神起來,像個一歲多對什麼都好奇的小男孩兒了。
無憂喜歡女孩兒,男孩兒……湊合逗一逗吧。
連著好幾天都沒法兒說話,他也憋得難受,乾脆摟著賈蘭給他講起故事。
等賈蘭睡著,他才把便宜兒子交給李紈。
之後,無憂繼續養病,最起碼甩開攙扶的小廝,能用拐杖行走。元春和寶玉姐弟倆也每天都來探望。
寶玉在賈母和賈政王夫人跟前依舊得寵,也顯出幾分混世大魔王的模樣,但闔府上下都覺得說起飛黃騰達還得看珠大爺。
元春顯然也十分信任親哥哥。
能在全無援手的情況下在宮中出人頭地,元春的才幹見識自不一般。無憂也不覺得元春小二能有所欺瞞,便把他的打算和太子的允諾告訴了她。
元春果然沒辜負無憂一番苦心。如果能選擇,國公府的千金大小姐一點也不願意做妾,哪怕是給皇帝做妾。
尤其是元春聽說哥哥討得了太子的恩典,自有一番見解。小姑娘嫣然一笑,「到了東宮才好。妹妹就指望大哥哥啦。」
一個無意往太子身邊湊,同時又是太子幕僚妹妹的女官,太子妃如何會為難?還非得善待不可!
兄妹倆言談甚歡,王夫人卻在屋裡生著悶氣。卻說自從讓長子噎了回來,王夫人連著好幾天沒睡好。
她倒是有心跟兒子繃著臉,結果長子完全不搭她的話茬。
其實兒子攀上太子,王夫人焉有不喜之理?太子不願意提攜老爺,而只看重兒子,王夫人也不失望:女人靠丈夫還是靠兒子,哪個更穩妥還用說嗎?
結果不僅她沒等來兒子的安撫,還得到了兒媳婦把兩個丫頭打發出去的消息。那兩個丫頭也是實心眼,一起跑到她這兒求情……
兒子已然成婚,當娘的還要往兒子院子裡安排人……這事兒傳出去可換不來好名聲。告到老太太那裡去,她也落不得好。
無憂冷眼瞧了幾天:王夫人不說害怕長子,卻絕對不敢像對待寶玉那般對待賈珠。
於是在無憂又讓太子拉出門說話歸來,便把當日他跟李紈說過的那番話——就是家裡依舊有聖上的耳目,說給了王夫人。
王夫人的反應也十分對得起無憂的期待……王夫人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王夫人挪動公中銀兩到外面放印子錢,真是從她管家那會兒就開始了。更別提她害過賈政的幾個通房,手沾人命,能不心虛?
王夫人病倒,賈政連忙從外書房趕了回來,賈母得到消息也親自過來探望。
賈政問起無憂王夫人緣何暈倒,無憂照實說了。
賈政的臉色也異常難看,他脫口而出,「那元春更該進宮!」此言一出,他也立時後悔了。
無憂也知道賈政這話未必真心,但他情急之下只蹦了這麼個餿主意出來,可見聖上和太子眼光……非常好!賈政甚至真不適合混官場。
賈母此時不說話,只是長歎一聲:次子這反應,老太太極是失望。
無憂扶著賈母坐下,對賈政道,「想入宮得先走通貴妃的門路。」貴妃母子跟太子都快勢不兩立了,「老爺對此可有章程?」
實際上元春成為女官之後,也是跟了六皇子,不是跟了聖上。
無憂眼見賈政面色微紅,他又問,「老爺為何覺得咱們送上元春,聖上就得寬宥咱們?」你把皇帝想成什麼了。
這話真是撕掉了賈政的面皮。
而且別看無憂說話難聽,偏偏賈政發作不得。
發覺珠哥兒與太子經常往來,賈母是篤定,賈政是不甘心但也隱隱覺得……這個家將來要靠珠哥兒了。
之後趕來的大夫給王夫人施針,一刻鐘之中王夫人悠悠醒來。
無憂對她道:「如果咱們家犯了錯,太太這邊就是罪責之一,現在聖上可沒打算罰咱們家。」
這時王子騰還沒發達,元春也沒封妃,王夫人自然更也沒抖起來,二房也不是整個榮府的中心……
稍微嚇唬一下,王夫人就能暈過去,並後怕不已。
這個樣子的王夫人,無憂看得順眼多了:人總該有所敬畏,更應該有所為有所不為。
而無憂在榮府中的言行傳到了太子耳中,太子還暗地裡當笑話說給太子妃。
太子妃覺得……賈珠雖然說得在理但這個人有點……太傲了。
太子見媳婦這個表情,特地解釋道,「賈珠不同尋常,他跟我情分也不同尋常。你只要記著他那些話沒有半分不妥。」
師傅看得不爽,教訓兒子和兒媳婦……這已經夠溫柔了。
太子妃雖然不解,卻還是記下了這番話。卻說三個月後,元春進宮待選,果然讓太子妃要到了東宮。
當晚,無憂被「樑上君子」從被窩里拉了出來。
黑衣人見面就跪下了,無憂二話不說,連衣裳都沒穿,「太子在哪兒,咱們走!」
邊趕路無憂邊嘀咕,真不給我省心。
然而見到太子……無憂找瀟瀟確認了一下,才配了生理鹽水給太子硬生生灌了下去——也就是~粗~暴式洗胃。
太子吐了好一會兒,整個人趴在榻上,「師傅,我狼狽的時候你都見全了。」
無憂拍拍太子的額頭,「我就這操~心~的命,能怎麼辦?養個你這樣的徒弟也忒不省心。」
太子就眯著眼睛笑,也不說話。
賈珠篇
太子就是喝酒太多,又吃了不好消化的食物——可太子的貼身侍衛們不知道,以為太子再次中~招,尤其太子捂著胃口還一個勁兒地要讓賈珠過來,侍衛們當然得聽命照辦。
話說太子這真是小毛病,若是讓太醫來瞧,就是開些養腸胃的湯藥慢慢調養幾天而已。可無憂沒這個耐性:吐出來一了百了。
太醫哪裡不知道催吐這法子最好?可誰敢讓太子吃上這麼大苦頭?
無憂敢,而且幹了之後太子還能笑得出來,謝意更是溢於言表。
這都半夜了,太子臉色差了點,但眼睛依舊晶亮晶亮。
他雙手按在自己太陽穴上,又撒嬌道,「師傅,我難受。」
都吐了好幾回,身上還有些微酒氣,無憂不跟他計較,只是替他點按幾下頭上的穴位,「殿下為了應酬未免太拼了。」
賈珠這破身子骨,不過是按揉幾下居然就累了……須知他自打穿過了足足養了三個多月。
「拼什麼?」太子眯著眼睛道,「是老傢伙們不肯放過我。忠順王那老東西好像挺想試探一下,我是不是還在用他給的生子□□。」
太子縱然住在宮中,也不是他爹養在籠中的金絲雀,出入的確得多點「手續」,但還算自由。
從賈珠匆匆趕來,二話不說就粗暴地給太子催吐開始,就一直進入看戲模式的六皇子都沒什麼機會說話,聽到「生子□□」四個字,頓覺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麼特別了不起的東西!
忠順王從西南歸來,帶了不少西南特有的方子和草藥,這老傢伙也是老謀深算,不給旁人成藥,而是直接給出方子,配成什麼樣,你是不是願意吃,他表面上都不管的。
太子酒後控制力略弱——他重生前後最為信任的三個人,其中兩個都在手邊,最後那一個是太子妃,他抹了把臉道,「你二哥我原先還有兒有女,」能不能活到成年兩說,但以前真不至於生都生不出,「在宮裡住久了就生不出孩子了。」
六皇子聞言也不勸解,而是……直白道,「貴妃管著宮務,二哥你在宮裡能得好?那娘們……」六皇子立時住口,「她沒在宮裡毒死你,只不過你出了事,父皇絕對饒不了她。」
無憂起身,仔細看,實際是聞了一下:六皇子身上果然也有酒氣……原來如此啊。
反正他看熱鬧不嫌事大,而且酒後的這兄弟倆也……越發可愛。
太子一拍手,「誰說不是!但……」他又沮喪起來,「沒有證據,父皇不信!唉,二哥我沒孩子心裡不得勁,忠順王那幾個藥方送人之後,好多人都說見效,我也就打算吃點試試。」
六皇子道:「結果方子拿過來,太醫說沒問題,二哥你放心吃……是不是?」
那個藥若是毒到一目了然,忠順王府早就不復存在了。
太子面皮微紅,「剛開始吃著很見效,我就吃得有點多。」
想來也是,忠順王獻來的方子,太子肯定給不止一個太醫看過:方子裡導致上癮和傷身的部分必定藥性不強,相對于大量的補益與壯陽的效果,沒有太大妨礙。
但架不住吃得太多。忠順王再和貴妃勾結,貴妃再給東宮預備點促進上癮的東西……太子就越陷越深,好在現在還爬得出來。
無憂正琢磨著,忽然看見太子左腿一蜷,右腿一抽,兩隻手幾乎是同時握起拳來。
這是癮頭犯了?無憂見狀不妙,趕緊招呼太子的心腹內侍,「把殿下綁起來。」
曾經他還是賈代善的時候,拎過太子的領子,也曾把太子夾在過腋下,這一次……他殼子不給力,只能用個巧勁兒,以膝蓋先壓制住太子的腰,又對內侍喝道,「床單!」
床單到手,他便以嫺熟的手法把太子弄成了個蠶繭:只露出肩膀和腦袋在外面。他邊綁還邊安撫眾人,「你們別怕,都算我的。」
話說,賈赦小時候是個妥妥的熊孩子。
無憂給他當爹的時候,光暴揍效果都不行了,後來他便發明了「床單裹娃」戰~術,把纏成蠶寶寶一樣的便宜兒子往床上一丟,一晾晾一天,給水不給飯,再放出來臭小子能老實好些天……
這法子用在太子身上,也……有奇效。
無憂看著不能動彈的太子,暗地裡簡直樂開了花。
太子什麼「毛病」,貼身伺候的內侍和侍衛如何不知?本來他們想去找太子妃討主意,但大這半夜裡,太子喝得來了興致在兄弟家留宿,這說得過去;太子妃出宮作陪……沒有好理由啊!
話說太子神智仍在,眼睜睜地看著師傅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料理好了。然後他渾身沒一塊兒地方好受,還能對著師傅笑一笑,就是這笑比哭更難看。
無憂會意,「我守著殿下。」
太子閉上眼就在床上自行煎熬去了。
不小心再次看戲的六皇子,在無憂歪倒在椅子上喘息的時候,才問,「這是怎麼回事?」
無憂小聲道:「就是您看到的這麼回事。」想聲音大?他沒力氣。
六皇子沉默半晌才又問,「我那幾個剛進京的小將大約保不住了吧?」
無憂道:「王爺無需過於擔憂。畢竟給太子的藥,和給您麾下的藥……藥效必然不同。」
這話最在理不過!
我手底下的可造之材如何能跟二哥相提並論?他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居然為這個,我還稍微慶倖了一下。」
無憂醞釀了一下,看床裡貼牆的蠶寶寶閉著眼哼唧,他放下帳子,又對六皇子道,「王爺,煩勞您給我弄個貴妃榻……今兒我只能叨擾了。」
六皇子不廢話,弄來了兩張貴妃榻,二人並排熬著,身上搭床薄被,與無憂一起守著太子,還因為睡不著而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無憂沒有刻意隱瞞什麼,只不過是沒直接承認自己是賈代善罷了。
這個身份問題,他不想讓榮府上下知道,一來賈赦和賈政知道了,必然有恃無恐,二來,他不在在意王夫人的感受,卻不能不考慮賈母。
丈夫占了孫子的身子,她該哭還是該笑?哪個都不對,哪個又似乎都有道理。
六皇子畢竟不如太子天生腦洞大,只是覺得賈珠頗似故人,想想榮府能有個銜玉而生的子孫,為何不能還有個開啟宿慧的後輩?
想想榮國公一世英武,兩個兒子卻不大像樣,幸好到了孫子輩算是後繼有人。
六皇子便問:「養好身子可想好了去處?」又主動道,「西北大營我還說得上話。」
無憂指了指自己,「我只求能多活幾天,仕途不敢奢望。」
他的任務可就只是多活五年而已,飛黃騰達重振家業,都不在計畫之內,所以在仕途上幾乎可以稱得上無欲無求。
六皇子可沒喝高,他還能分得清真心還是假意:目前為止,他第一次見到二十來歲就對仕途真心沒興趣的年輕人……
於是六皇子咧嘴一笑,「你倒是跟旁人不一樣。」
無憂穿越了這麼多次,從以前被本尊殘留的情緒影響,到現在完全碾壓殼子裡殘餘的意識,可見他……說是魂力也好,精神力也罷,有了不少長進。
而且他還發現,他說話很容易讓人信服:不止在榮府幾乎同吃,就算面對六皇子依然有效。當然,他跟忠順王說「你現在投誠,太子一定跟你一笑泯恩仇」,忠順王必須不信。
無憂這副不冷不熱,不卑不亢的態度,終於引起了六皇子的注意。
連提攜都不熱切,六皇子便有意考校一下。可無憂身為賈珍、賈璉和賈代善的經歷還沒忘呢,別提六皇子現在才二十多歲……
於是六皇子對無憂的態度在經過半個晚上,就不再是「引起注意」,而是「二哥眼光沒話說,這是大賢啊」……
賈源賈代善兄弟加在一起鎮守西北將近五十年,無論是用兵還是用人,總有些心得留給兒孫,賈赦賈政兄弟不成才,到了賈代善的孫子輩立即就不一樣了。
話說六皇子一點都不懷疑,也實在是賈珠本人在幼年便有天才之名:不足弱冠之年便能憑真本事真才學中了舉人。
二人說得投機,一沒留神,窗外已然透出幾絲晨光。屋裡亮了幾分,二人才發覺太子正透過帳子眼巴巴地望著他倆。
無憂趕緊把太子松了開來,還遞了胳膊過去。
結果太子看著無憂伸來的手,輕歎了一聲。
六皇子忍不住笑了,「你還要扶我二哥?非得兩個人一起跌了不可。」
無憂摸了摸鼻子,「習慣了。」
太子也是渾身無力,抓著六弟的手站起身來,「聽二位聊了大半夜,連那股子撓心撓肺的難受勁兒……都不那麼難捱了。」
六皇子顯然看出了什麼,但什麼都沒問,卻不是全當沒事兒人,要置身事外的模樣。
反過來說,受貴妃和忠順王聯合暗算而生不出孩子,更為斷了那害人的藥而吃苦頭,這兩件事二哥都不瞞他,絕不僅僅是接納他這個弟弟的意思。
陪了太子與六皇子許久,無憂也要回府去了。今天過後,他也成了六皇子府上的座上賓。
回到榮府無憂二話不說,回屋倒頭就睡。賈政正要出門去衙門,見到長子歸來,真是……糾結不已:他知道昨晚請走兒子的是太子的侍衛!而且長子又是從六皇子府上歸來。
望著兒子雖帶病容卻依舊俊俏的容貌,賈政很擔心兒子他……是……以色……侍人……他想不下去,叫上長隨就跑出了門。
無憂一看賈政那張欲言又止的臉就知道這位老爺在琢磨什麼:這也是賈政的思維定式,自己無才,就覺得旁人也是靠著裙帶關係上位,而總是把才能這個最大也最正當的理由丟在一邊。
其實賈母早先也覺得太子忽然親近珠哥兒到了讓人詫異的地步。可冷眼看了幾天,老太太已然相信太子是取中自家珠哥兒的才學,她也徹底放下了那「亂七八糟」的擔心。
可賈政似乎就是只願意相信他看到的。賈代善那輪裡稍顯膽小卻不失赤子之心的二兒子,究竟去哪裡了啊……
自從穿成老長輩賈代善,無憂現在看誰都自動帶入親爸爸模式。他打著哈欠,緩步回房的時候還抓空紮進系統裡問瀟瀟,「什麼時候咱們也生一個?」
瀟瀟唰地甩出四個字:等你升職。於是無憂現在超有幹勁兒!
卻說無憂一覺睡到中午,跟李紈一起用飯,之後擺弄了一會兒蘭哥兒,便拉著老婆孩子再次補覺。
他再醒來,都到了掌燈的時候。
此時瀟瀟也在系統裡提醒他,「給元春點個好姻緣,只夠賈珠的身體延續大約一年的壽命,其餘那四年你得再加把勁兒。寶玉黛玉寶釵和湘雲的年紀都忒小,就不用打他們的主意了。」
無憂當時就說,「可惜了。」
黛玉、寶釵和湘雲作為最重要的三釵,為她們逆天改命總是收穫不菲。
無憂跟瀟瀟說話,落在李紈眼裡,就是大爺在打盹失神,她等了一會兒才問,「大爺可要擺飯?」
無憂聞言便笑,「好啊。今天除了吃就是睡。」
李紈也笑,「大爺覺得如何?」
「舒服。」無憂稍微活動了下肩膀,「只是這樣的日子不會太多。」
大爺心情不壞,李紈決定趁熱打鐵,「下午舅媽來了。」
李紈口中的舅媽說的是王子騰之妻,李夫人。
舅媽雖然也姓李,但跟李紈娘家一點關係都沒。
現在的王子騰可不知道自己能官居一品,還是個盡可能與人為善的三品官。明年開春,他便該進京述職,為了前程便把妻子先打發回京城,儘早四處走動一下,哪怕打聽出點風聲也好。
不過王家有個家學淵源,就是勢力且薄情。
話說無憂跟太子交好,消息稍微靈通一點的人家已經都知道,畢竟無憂與太子往來沒避人。但是見面之後如何相處,又聊了什麼他們卻不知道了。
往東宮書房和六皇子府書房安插探子,即使是聖上也沒辦到。
李夫人猜測,太子必然取中了賈珠的才學——只要賈珠能活著參考,中進士不是難事。再說榮國公賈代善又教過太子,太子顧念舊日師徒情誼從而特別高看賈珠一眼,也是順理成章。
因此賈珠怎麼看怎麼前途光明,但有個大前提,就是賈珠能活著啊,還得一直活著!
李夫人不看好賈珠的壽數,於是無憂穿來前後高夫人都沒上門探望:她不想在已經死定了的人身上浪費精力。
轉眼三個月過去,無憂不僅從床上爬起來,還與太子六皇子經常往來,直到昨天直接留宿六皇子府……高夫人終於再也繃不住,前來拉關係說好話了……帶了張十分豐厚的禮單。
王夫人與這個嫂子關係並不怎麼好,再說嫂子行事她也看不上,因此禮物和奉承話悉數笑納,但是李夫人想去看望下珠哥兒,不行。
王夫人也有計較,珠哥兒說讓元春去東宮,結果一點波折都沒就辦成了。看太子對珠哥兒器重的樣子……將來好著呢,何必非得頂著個「送女入宮求提攜」的名頭?
李夫人眼見大姑子態度堅決,情知讓對方回心轉意也不在這一回,便想著有機會遇見珠哥兒一次,跟他好生說道說道才是正理。
回家之後,還得讓老爺給珠哥兒寫封信才是。李夫人頗為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大姑子和珠哥兒跟前沒什麼臉面。
話說在王子騰發跡之前,王家就是個金陵當地望族的水準,跟兩府三國公,連續兩代都官居一品的賈家根本沒得比。
王子騰迎娶的妻子李夫人也是當地望族出身,她固然跟著丈夫一路水漲船高,但進京與權門世家的各路誥命往來,她只能盡力討好,言行上也不是那麼有底氣,更何況在珠哥兒這事兒上他的確犯了大錯。
為此王子騰已經來信訓了她一次了。
因為無憂那番關於王夫人的貼心話,李紈對丈夫多添了幾分親近之心。說句心裡話,對於這個舅媽,李紈也實在是看不上,「這是臨陣抱佛腳呢。」
大爺能經常見到太子,也能跟太子說得上話。要不是投靠無門,說不定這個時候已經有人要跟大爺毛遂自薦了。
無憂笑道:「跟她計較什麼?她說話又不頂用。」
李紈頷首道:「大爺說得是。」
其實無憂有點奇怪,李紈明明跟賈珠感情不錯,但不知為何就是……肢體上似乎不那麼親近,靠近一些就是極限。
這舉動跟他當賈璉時,鳳姐兒自然而然地靠近丈夫完全不同,李紈總有點……想要敬而遠之的感覺,而這種感覺跟賈赦和邢夫人那種感情不睦又有明顯不同。
無憂一時好奇,便仔細翻看起賈珠的記憶……而後就忍不住笑了開來,扭頭就跟瀟瀟嘀咕,「我說呢,原來技術不成,還覺得媳婦冷感。」
瀟瀟假意嫌棄道:「看你幸災樂禍的醜惡嘴臉!」
無憂又問,「瀟瀟,你覺得我咋樣?」
瀟瀟先刷了個碩大無比的「呵呵噠」,最後才誠懇道,「你要不不成,咱倆剛勾搭那會兒拌嘴掐架,我能忍了?」
無憂心滿意足地從系統裡出來,再看李紈就忍不住帶了幾分憐憫,「不管是太太還是舅媽那邊你都不用出頭,推給我就好。只要老太太那邊你伺候好了,你就是首功。」
李紈驚疑道:「啊?」
「太子和貴妃母子都要勢不兩立了。」無憂也好奇道,「你回娘家,岳父都不透點口風?」
李紈前天剛從娘家回來。把嫡女嫁給嫡子,兩家一般情況下都是想正經結盟做親戚的。
想起他爹娘告訴她的小道消息,李紈還是決定實話實說,「舅媽這些日子忙得腳不沾地,也不都是為了舅舅的前程四處打探。」
意料之中,無利不起早這話是白說的嗎?
無憂便問,「怎麼說?」
「我聽說,舅媽想把她娘家侄女嫁給太子妃娘家侄兒。」
這彎兒繞的……無憂直白道:「他們家還真敢想。」
「誰說不是?舅媽這邊的侄女是嫡出,他們看上的那位……是庶出。」
「這諂媚得忒明顯。」無憂直樂,「還不如妄想那自家閨女往東宮裡塞呢。」
這隨意的語氣!
李紈不放心,又試著問了一句,「我估摸著,舅媽就想走通大爺的門路牽個線,要是好呢,就進東宮,要麼不成,還能退而求其次。」
無憂笑得嘴都咧開了,「貪心不足蛇吞象。」
自從太子「蘇醒」,他和太子妃的東宮守得跟鐵桶一樣,現在的貴妃可送不進人去。聖上日理萬機,怎麼會閑著沒事兒給兒子指側室。
所以說現在想給太子做側室,必須得太子首肯才成,至於太子妃……太子妃跟太子感情不錯,她也不是那種想不開到主動給丈夫挑人的「大度正室」。
無憂繼續道:「讓我拉皮條?可真敢想啊。」
李紈深以為然,「這不是成不成全看大爺的嗎?」
「明明成不成全得看太子的。回頭一定把這事兒說給太子聽一聽。」
太子沒癲狂之前,行情是真的好。太子生得好,又偏好美人,但不至於下作到強人所難。於是無憂又問,「舅媽這侄女長得不錯?」
李紈笑道:「豈止是不錯。否則……」
「何至於就有待價而沽的信心。」無憂忽然福至心靈,「不會吧?」
李紈忙問,「怎麼了?」
「想起點別的,回頭得問問太子。」無憂擺了擺手,「不是什麼大不了的。」
才怪!
四處找「鴛鴦」準備下手的無憂再次跟太子「接頭」……太子白天不耽誤政務,晚上還要跟時不時發作的~毒~癮作鬥爭,整個人顯得有些疲憊。
見到三天沒見的師傅,太子一杯酒下肚就吐起了苦水,「父皇以為我是想……專心生孩子才看著氣色不振。我媳婦還讓貴妃叫過去敲打了一頓,誰讓父皇有言在先!得虧父皇覺得我心情急迫情有可原。」
太子側室們生育的兒女到現在已經悉數陣亡,只有太子妃所生的女兒碩果僅存,其實單就這一點看來,就知道貴妃手段不凡,但太子妃防守起來也是滴水不漏。
想讓太子妃對嫡出庶出一碗水端平?
無憂是個男人,幾乎沒看過宅鬥小說,都不會如此天真。
只不過這話說出來有挑撥太子與太子妃關係的嫌疑,無憂拍拍太子的肩膀,「將錯就錯,您不解釋才好。」
太子贊同無比,「師傅放心,我知道哪個值得信任。最近……倒是越來越不……頻繁了。」太子連打了兩個嗝兒,而後就眼巴巴地看著師傅笑得趴在在桌子上。
無憂好不容易再坐直身子,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撫著胃口,「殿下,您害得臣都快喘不過氣了。」
太子先是默默無語,之後便給無憂拍了拍後背,「慢慢笑。」
這二人的互動,把太子的心腹大太監都看呆了……
等笑夠了,無憂才正色道,「殿下,臣這身子骨不成,春闈只怕豎著進門,橫著出來……臣這次也就能陪您說說話。」
太子一怔,旋即低聲道,「您能陪我,我就慶倖不已,再不敢奢求別的。」
無憂相信太子這番話發自真心,他聲音極低,「總歸咱們師徒緣分未盡便是。」
太子鄭重點頭。
「對了,臣那舅舅……就是王子騰,他媳婦想把侄女往您身邊送。」
太子一下子就皺了眉,「王子騰的內侄女?怎麼莫名耳熟呢?」
這會兒正好帶上兩個「新歡」愛將的六皇子匆匆趕來,師徒兩個都暫且丟開此事。
太子接受六皇子以及兩位少年將軍的感激,無憂……就坐一邊看熱鬧。
六皇子為自己麾下,其實也是為了自己而碰壁之後,這次終於投靠對了根……真大腿。
一個蘿蔔一個坑,官位都是有數的。
六皇子麾下這幾人的確該升一升,但架不住他們前面還有好些人排隊等補缺——尤其這些人都是花了真金白銀的「老爺」。
有時候皇子的面子真不如那一遝子銀票,可就在太子蘇醒以及六皇子表明態度之後,在聖上與閣老和兵部高官坐在一起商量人事之際,同樣在場的太子就發動了「偏心~大~法」。
身為太子憑什麼不能給自己人撈點好處?
六皇子說不上話那是因為他多年遠離京城,但太子不一樣。別說太子手裡攢了不少臣子的人情和把柄,足夠換來好處,而且……想太子說話不算話,聖上也得答應!
太子的理由也很正當:沒地方安置六弟是你們說的——成婚的皇子時一定要有個正經差事的,而且必須有實權。
當時管著兵部的閣老不願意空降來個六皇子分這杯羹,便把六皇子丟到邊關硬說是歷練一番。
太子的意思就是好幾年下來人家力氣出了血也流了,該給好處你們又縮了?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六弟可是父皇的兒子,孤的親弟弟!
當天六皇子暗中遞了個名單上來,結果很快便收到了兵部的文書,他的麾下大多都按功勞升職,只不過有人留任有人調任罷了。
當然,如果六皇子不來投靠,太子看在前世情意不至於不給弟弟出氣,但肯定不會像這次這樣重拳出擊。
太子在聖上面前大戰閣老和尚書的英姿,無憂通過瀟瀟看了場現場直播。
小情侶兩個當時就感慨,不奇怪忠順王和貴妃聯手一眾宗室以及勳貴世家,非要把太子拖下來。
相對于太子,貴妃所出的兒子,也就是三皇子就好控制得多,而且……只能將來就算坐上那個位置,也依舊得仰仗這些扶助他一路往上爬的宗室世家們。
簡而言之,三皇子若是上位,就註定了臣強君弱的格局,這當然正是忠順王他們那一眾老狐狸所期望看到的。
所以說若沒有動機,誰非得冒著掉腦袋的風險跟太子對著幹?而太子越出色越鋒芒畢露,聖上就越喜歡,而這些權臣們就越不高興。
可這些宗室和世家搞掉了太子,也讓聖上徹底看透了他的老臣們,最後脫穎而出的就成了六皇子。
無憂單手撐著下巴,看著太子他們幾個說話,自己一點都不在乎地走了神。
而在六皇子眼裡,賈珠這個二哥的心腹幕僚實在是夠特立獨行,但此人見識也實在了不得。他在想,再回西北的時候,能不能將賈珠從二哥那兒暫時借過來用一用?
無憂不知道六皇子正打他的主意,只是聽到六皇子問他們剛剛在聊些什麼,也就照實說了。
無憂穿梭許多次也不會記得一個小姑娘的下場,可太子又分明是有點印象的。可見這姑娘在前幾輪裡肯定還是一頭紮進了宗室或者權臣這個圈子。
六皇子聽說便笑道:「他家啊……我都知道他家有個美人兒。聽說貴妃娘家哥哥打發人過去走動了。」
太子扭頭望了無憂一眼,無憂便知道太子想起來了。
等酒席散了,無憂準備回府,跟太子道別時,才聽太子道,「那女人是我那好三弟的心尖兒。這麼一看,王子騰以前也是早有所準備,兩手準備。」
所以以前王子騰半截兒就轉換門庭了。無憂聽了點了點頭,心說這輩子王子騰算是完了。
不過……無憂低聲問,「這鴛鴦譜您看怎麼點合適?」
太子笑了笑,「怎麼?還想一女許多家?」
無憂還是公允道:「他們現在還是偏向您的。」李夫人她娘家應該還沒有往貴妃那邊偏的意思,但在太子這兒碰壁,結果就難說了。
太子道:「我當然要圓了他們好幾世的姻緣啊……」
就聽那咬牙切齒的尾音,就知道太子又生氣了。
然而隱約聽到了一聲提示,無憂進系統一看:居然多了點點數,夠他活上三個月了。
原來成全人家也有收穫?無憂就越發惋惜寶玉和黛玉年紀忒小,不然有這一筆就足夠圓滿完成任務了。
眼見無憂面露遺憾之色,太子心裡「咯噔」一下,卻還笑道,「莫非師傅捨不得?」
想想也是,師傅向來護短。
「我捨不得個屁!路都是自己走的,也沒見人家不樂意。」無憂不知太子心中所想,他只是單純的有感而發,跟太子十分熟悉的結果就是他跟太子說閒話也沒什麼顧忌,「像元春似的,明白地表現出來,她國公府的大小姐不願意為妾,反正我是不會強求她。」
榮府的爺們慫,也有慫的好處,他們很好說服,也很容易屈服。無憂連當了兩次孫子,還不是縱橫榮府?甚至連賈珍就能彈壓得住。
太子立時便問,「師傅,」太子的內侍和侍衛都站得隔了三四十步遠,「你這次……」他斟酌了下措辭,最終還是選擇了最直白的方式,「你有什麼願望嗎?」
無憂笑了,「您能坐上那個位子,老臣好回家混吃等死……嗯,含飴弄孫,看著他們別再把我重孫輩弄廢了便是。對了,有機會老臣想去趟江南。」
曾經在很久以前,太子還是個相對純真的少年,就有這麼一個疑問,究竟有沒有人不因為他的出身地位逢迎討好他,只是單純與他投緣?
現在他有了答案。
太子沉默良久,才笑道,「想女兒了?」略一回憶,又道,「要不我想轍把林海調回京城?」
這時的林海也是貨真價實的~太~子~黨。
無憂道:「那就太好了。」
回家後,無憂睡得可香了,太子倒是輾轉了半夜:一個真心為我好的人,我該怎麼回報他?
他瞎琢磨了半個晚上,然後就抱著太子妃迷迷糊糊睡著了,第二天一早才在太子妃的提醒下想起來:哎喲,昨晚睡得好沉,都沒功夫犯病。
就在王子騰之妻李夫人還在四處走動的時候,貴妃下了一道旨意,李夫人的侄女就進了三皇子的~後~院。
王子騰知道此事連罵媳婦的心情都沒了,他想留京主要還是得奉承太子:一個外甥女元春在東宮,而一個內侄女則在三皇子身邊。
如果王子騰是權臣,這叫勉強能稱作雙保險,但他現在是個不高不低的三品官,這就是想左右逢源,如果自己沒顯露過人之處,結果就是兩邊全都不待見他。
王子騰對此也是心知肚明。這回不管他甘不甘願,也得向甯榮兩府求助了。
賈政權衡了一下,還是想幫一幫——王夫人已經為此央求了他好幾次。
賈赦和賈珍可就沒這麼熱絡:娶了王子騰之妹的,也只有賈政而已。而且這些年裡,王子騰已然有了另立門戶的心思。
以甯榮兩府爺們的驕傲,不會挽回一個王子騰這樣存著另攀高枝的故交之心。再說王子騰現在的品級,也不值得甯榮兩府力保。
於是這次家庭會議不歡而散,全程看熱鬧的無憂剛邁步出了書房,就讓賈珍和賈璉拉住了。
三人一起來到賈璉的書房,落座上茶,被兄弟兩個關心過身體之後,無憂便知道戲肉終於來了。
賈珍放下茶碗,鄭重問,「珠兄弟怎麼看?」珠哥兒卻是王子騰親外甥,他怎麼也得親口跟珠哥兒討個主意才好。
王夫人之所以不去求親兒子珠哥兒,而是盡力去勸賈政搭把手,也是覺得在珠哥兒這裡會碰壁。
想到這裡,賈珍還是得為自己解釋幾句,「幫不幫的倒在其次,只是用得著就貼上來,用不上就丟一邊,也忒難看。」
「巧了。」無憂笑了,「我也這麼想。」
賈珍暗中松了口氣:以前珠哥兒都是這般氣勢非凡了?他跟太子交好也是莫名其妙。外面也曾有不少風言風語,說是榮府把兄妹倆全都送給了太子。可實際上珠哥兒若真是以色侍太子,那六皇子對珠哥兒也欣賞有加又怎麼說?
六皇子可在諸多皇子之中極為潔身自好,而且出了名的愛才,不然他不至於為了麾下幾個出身平平的小將討個「公道」——賈珍雖然不在朝中為官,但論起消息靈通,都是賈赦賈政不能相比的。
賈珍知道得越多,就對賈珠這個弟弟另眼相看:珠哥兒無官無職,身上就有個舉人功名,全家上下真有本事「直達聖聽」的就他一個。
無憂又道:「會鑽營又不是壞事,咱們家就是吃虧在太老實,不過老實人有老實人的好處,咱們的言行上面都會看在眼裡。」
賈珍賈璉一同點頭。
無憂忽然想起來……這個時候賈蓉還沒成婚呢,於是他立即問,「珍大哥,蓉哥兒的婚事你怎麼打算?」
賈珍道:「倒是有幾個人選。」
無憂想了想,便出了主意,「這樣吧,蓉哥兒年紀也不小了,不如讓他跟著我出門四處看看。他的婚事……珍大哥,我提前問你一句,若是,」他往東一指,「指個媳婦,你可樂意?」
無憂的原則一直都是力所能及範圍內,值得幫一把的就拉上一手。
蓉哥兒是個好孩子。以前那幾輪都是這孩子已然長歪,很難再救回來,這一次就乾脆帶在身邊,反正他當爹當習慣了,順手的事兒。
另外也算憐憫秦可卿一回,好好的姑娘別再讓賈珍糟蹋了。
賈珍當然樂意得不得了:兒子的前程不用再操心!賈璉倒是有點可惜,卻也能理解堂兄的心思:帶個小輩方便使喚啊。
卻說無憂回到自己房裡,李紈喜滋滋地迎了出來。
李夫人那侄女首選目標是太子以及太子妃娘家的子侄,這次「得償所願」終於不再來叨擾,李紈也不用再到王夫人跟前一起陪客——李夫人愛打聽消息,李紈父親又是國子監祭酒,每次見面總是被問東問西,李紈焉能不煩?
無憂也笑,「能安生過幾天日子也不容易。」他在書房沒翻上幾頁書,賈蓉便跑來報導了。
十五六的蓉哥兒面上沒有半點苦逼相,聽他老子說堂叔要帶他見世面——去見太子和六皇子,蓉哥兒別提多興奮,因此面對無憂時也無比恭敬。
自此以後,蓉哥兒便成了無憂身邊的小管家。無憂跟太子與六皇子見面說話,蓉哥兒就在外面跟兩位皇子的心腹一起守著,一來二去也聽說了不少「趣事」。
無憂帶著賈蓉走動了幾次,太子便主動問,「這個也沒成婚?」
無憂道:「是啊,殿下隨便給找個踏實的明白姑娘就好。作為謝禮,殿下稍微提攜這姑娘的娘家便是。」
太子大樂,「你這是賴上我了?」六皇子也在,因此他就沒一口一個「師傅」。
六皇子早就見怪不怪:有時,他都覺得比起他這個正經兄弟,二哥跟賈珠才更像是一家人。聽聽,這什麼破事兒都能推給二哥,二哥還興沖沖地接下了。
話說甭管多忙,只要親口答應師傅的事兒,一定特別上心。
太子妃也見得多了,從而徹底麻木。幸虧太子和賈珠見面,總有旁人在,而且好幾個月了,兩個人一直「清清白白」。每次見過賈珠,太子的心情總是不錯,癮頭也不再頻繁發作,太子妃決定……裝不知道,同時善待賈元春。
賈元春的確是個聰明姑娘,親近她這個太子妃,卻儘量遠著太子。這樣的姑娘,太子不提照顧,太子妃也會拿出幾分真心教導一下。
卻說一個月之後,太子還真給賈蓉挑了個媳婦:太子衛率副統領的長女。
賈蓉是甯府長房長子,他的媳婦就是將來的宗婦,沒點才智和手段的女孩子根本無法勝任。
說起挑選這個姑娘的緣由,太子跟無憂解釋道,「以前……這是我六弟心腹愛將的填房,咱們這次是橫刀奪愛了。」
無憂拍手道:「奪得好。」就看賈蓉跟人家姑娘來不來電了。無憂為了完成任務,免不了拉郎配,但他不會枉顧兩個當事人的願望。
事實證明無憂也是白擔心了。
他挑了個酒樓,跟太子在包廂裡高座,看著賈蓉與人家姑娘,以及姑娘的哥哥「偶遇」。
果不其然,彼此都很滿意。女孩子出身才學品行都很好,還有幾分姿色,可……驚鴻一瞥之下,將來的夫婿竟然遠超她想像的……俊朗……女孩子臉都紅了。
賈蓉本就對這婚事十分情願,女孩子的長相也超出了他的期待,他也……臉紅了。
其實,女方家裡對這門婚事原本略有微詞的,不過真正見過賈蓉,心裡就平衡了。
因為跟著堂叔見了世面,賈蓉不說脫胎換骨,但氣質上有了不小變化:連太子和六皇子都能抬頭不見低頭見,這個俊俏的少年哪裡還能怯場?
沒了畏懼之心,談吐舉止就很能看了。再加上外表和出身,賈蓉可是妥妥的才俊相,消息傳回來,女孩子的爹媽自然痛痛快快地認了這女婿。
話說,看著一對兒小男女彼此有意,太子還調侃無憂,「師傅可真會帶孩子。」
無憂道:「當然。臣這幾輩子親手帶出來最得意的那個,就坐在臣身邊。」
太子就不說話了,抬手一杯酒……一口悶了。
不過無憂卻知道太子其實挺高興的,於是他趁熱打鐵道,「殿下,臣也要好好誇誇您。您都逼得那群老傢伙非得出邪門歪道才能扳下來,因為正經跟您鬥法,他們打不過。」
太子頓時喜憂參半,「最後我還是中招了……」
「一計不成再出陰招,您得防備這個。前世也是聖上發現您不對勁兒,才真正正視起那些老臣們的陰毒心思。他們已經讓聖上壓制了一輩子,將來總是想要舒展舒展筋骨的。」
太子點了點頭,旋即自嘲一笑,「師傅,教我學問武藝的可不止您一個,但只有您一直為我著想。」
太子這番話無憂也不覺得肉麻:他說的是實情嘛。君權臣權可是永恆的矛盾,太子的其餘老師也是臣子,當然要自發維護他們那個集團的利益。無憂跟他們都不一樣,他跟誰合得來就相著誰。
回到榮府,無憂在泡澡的時候打開系統一查,立時樂了:給賈蓉解決了終身大事,居然加了一年的壽命。
瀟瀟又來解惑,「這門婚事指得好,因為他倆很合得來,將來更是差不了。元春那邊你催催太子唄……我發覺你這便宜兒子很擅長當紅娘。」
無憂太贊同了,「他比我合適這活兒!你看這任務我基本上全都推給他了啊。」
「所以說人啊……還是得多做點好事兒。」
「是,這回我完全可以坐享其成。」無憂稍微有點遺憾,「要是你能陪在我身邊就更圓滿了。」
「你以為我不想?想願望成真,拿業績說話。」
「哦。」
兩個人正打打鬧鬧,無憂發覺自己又多了筆「收入」……一查來源,居然源自秦可卿。
話說這一輪裡賈蓉親娘多活了十來年,前幾年才撒手西去。賈蓉如今說親因為他守孝滿三年;賈珍覺得沒了老婆反而自在,於是也裝模作樣地為了正妻三年沒續娶,這一次陰差陽錯,他居然打算讓秦可卿做填房。
不提秦可卿真正的身世,就說一個一直依附寧府的小官養女,能給甯府大老爺做填房,也是高攀了。
賈珍也不過三十多歲,又生得一表人才,在大多數人看來,這是門好親。
系統顯然也這麼認為。賈珍固然王八蛋,對秦可卿也是有幾分真情意的,沒準兒這一輪裡秦可卿就有本事讓賈珍稍微收斂呢。
再說無憂也不是死人。既然這次要做月老,而且秦可卿這婚事與他有關,只要他在一天,就得包管「售後」。
如果說不服賈珍,他還可以揍服他。體力不成,但無憂的戰鬥技巧深刻在記憶裡,這幾十年下來越發有點真正高手的大巧不工,卻十分高效。
話說賈珍與賈蓉父子先後成親……肯定是賈珍先來,娶了秦可卿之後正好忙活賈蓉的婚事,誰讓賈蓉的岳家分量不同。
這門婚事是他們榮府的珠大爺煩勞太子指來的,據說成婚當天太子這個大媒都會到場……這也是賈珍急著迎娶秦可卿的原因之一。
於是在一年的時間內,寧府添了兩位女主人:秦可卿比她兒媳婦還小一歲……不過兩個明白人相處得很不錯。
第二年夏天,長江在汛期又發了水,京杭運河與長江交叉的部分簡直損傷慘重。
太子領命,要南下賑災,他不僅要了六弟作陪,更要帶上無憂,而這個時候太子妃剛查出有孕……
太子也是聰明,立即通過六弟想六弟的生母德妃娘娘求援。也就是德妃死得早,不然在前幾輪裡貴妃不會那麼得意,六皇子也不至於憋氣了那麼年。
為了親兒子的前程,德妃也是責無旁貸。太子在帶人離京時尚算安心。
等太子儀仗到了河南,無憂終於把六皇子拉到身邊,將忠順王以及貴妃的各路明槍暗箭的陰招大致跟六皇子說了一遍。
六皇子反應極快,「莫非……這就要鋌而走險?」
「亂民都是現成的,不說別人,就說忠順王就曾在西南鎮守多年,貴妃娘家又不是沒出過正經的大將,如今還不到人走茶涼的地步……這些都加在一處,王爺覺得如何?」
前幾輪裡,不過四五年之後聖上就退位了。能收拾掉忠順王那一批人也算是一了百了。之所以選在此時發作,那是因為無憂若是忠順王也會抓緊機會,再搏上一回——難不成所有的算計都失算之後,坐等太子上臺大清算?因為太子與忠順王這群人鬥了多年,聖上光看見寶貝兒子過得不容易,哪裡讓聖上有半點危機感?
無憂這番話顯然完全說服了六皇子。
等太子儀仗過了長江,進了金陵境內,已經能看到拖兒帶女往城裡跑的災民。
太子進城連夜召見官員,定下視察堤壩的日子,然而就在某天太子心血來潮離開金陵城去看一看災民暫居的窩棚和粥場之際,天降暴雨,太子與緊隨太子的三千精兵全都被堵在了一處小鎮子裡。
這個鎮子遭災不重,房舍大多能住。帶著三千精兵的太子到來,當地士紳連忙讓出了自家的宅院,而大雨一下都是大半天,入了夜太子在屋裡正泡腳,無憂直接闖了進來,「殿下,不對勁兒,我要去探一探。」
六皇子也沖了進來,一見這仗勢,也不隱瞞,「斥候放出去一直沒回來。」
無憂點了點頭,「給我預備戰甲,我帶人出去瞧瞧,蓉哥兒跟我去。二位元先等我的消息。」
瀟瀟說了,這次忠順王他們下了血本,而金陵那批勳貴不支持卻也不反對,總之就是默默圍觀卻不肯主動給太子提個醒。
所以說太子早年收了這幫人的銀子卻沒給人家好臉,終於得到了報應。
太子猛地起身,光腳站在地上,「師傅!不行!」
無憂眉頭都沒皺上一下:一次掉馬叫意外,次次掉馬就是日常了。
六皇子卻再次把下巴掉到了腳面上:目瞪口呆的神情足足維持了數息,他才回過味兒來似的,問了一句,「師傅?榮國公?」
無憂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二位元等等老臣的消息。」
太子直接就把懷裡的權杖交了過來,「都靠師傅了。」太子也曾領過兵,但在這種時候他更是信任他的師傅。
六皇子可不是上一輪裡那位戎馬半生的帝王,面對一個借屍還魂且經驗豐富的老帥兼大將,他也直接分出一半親兵跟著無憂出去看看。
無憂甚至殼子不給力,本想調集精銳直擊,擒賊先擒王就是——沒錯,這次帶兵前來行刺的正是「老相識」,忠順王的長子外加貴妃娘家的一個擅長兵事的族人。
話說刺殺太子,若是洩露,就是掉腦袋的事兒,忠順王這邊若不拿出誠意,不押上個夠分量的「肉票」,誰肯出力出錢出兵跟他幹?
因此忠順王長子親來,就在意料之中了:帶著三千精兵的太子,不是排除百來人的刺客團就能解決得掉的。
有瀟瀟幫忙,無憂選准了方向,便來了場奇襲。
無憂當賈珍、賈璉和賈代善的那三輪,無論個人戰鬥力,還是用兵領兵練兵都極有心得。然而頂著瓢潑大雨,直擊對方的「指揮部」,無憂在成功捉拿忠順王長子的時候,肩上還是中了一箭。
這一箭帶毒。
換個健康的殼子,養上些時日也就罷了,可賈珠的身體顯然撐不住。
眼見要完蛋,無憂直接紮進系統找瀟瀟去了,「怎麼辦?沒完成任務。」
「沒什麼大事。」瀟瀟還安撫他道,「賈珠多活這五年也不過是為了媳婦孩子前途謀劃,你再次救了太子,太子能不照顧好整個榮府?因此賈珠挺滿意的,他願意交付報酬,不過作為回報,我得給他點好處,那麼你……也得接下一個稍微棘手的任務。你趕緊跟太子交代下遺言吧,你這便宜兒子都快要哭死了。」
無憂徹底放心,「他難過個啥,遲早再見。」
從系統裡出來,無憂說話已經頗為費力,而太子和六皇子一起守在他床前。
無憂心說交代「遺言」還是得言簡意賅,「殿下,您女兒和北靜王……」
太子眼圈已然紅了,「都答應,我答應,我什麼都答應!」
六皇子也是難受,有心勸解一下,但又無從勸起。
無憂奮力拍了拍太子的手背——他是想拍,但在太子這兒卻是想鴻毛一樣輕輕拂過……
無憂望著太子的眼睛道:「殿下替我照顧我女兒,還有蓉哥兒和蘭哥兒,其他人……過得去就成。」
太子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無憂忽然擠出個笑容,「咱們師徒緣分未盡,您……不必哀傷。」這句話幾乎只有太子一個人聽得到。
這也是無憂在本輪裡說出的最後一句話。
之後他就被瀟瀟踹到了新任務裡。
這次……他穿成了賈政,至於任務……他徹底無語:欲成仙?這是什麼意思?想成仙的也是賈敬,不是賈政吧?!
無憂撫著額頭,心說果然一次沒完全完成任務,下一個就立即微妙起來,不過沒看到金手指說難度也為時尚早,而瀟瀟則告訴他正在給他載入金手指,讓他稍安勿躁。
無憂拿起桌上的莊子,隨便翻了兩頁,就聽小廝小跑著進來,「老爺,太子到了!現在……現在……直奔珠大爺的院子……」
我去!不是我想像得那樣吧?
瀟瀟冷靜地刷出一行字,「就是你想像的那樣。」
無憂衣裳都沒換,快步來到賈珠的院子,此時賈赦、賈珍賈璉已然齊聚,他是來得最晚的。
而那個明黃色的身影正緊緊抓著賈珠細瘦的手,邊上站著有點無所適從的太醫——對了,上一輪裡就是這位大夫給他調養的身子。
無憂扭頭看向賈珍,賈珍會意,搖了搖頭。
太子忽然扭過頭,冷冷盯著無憂道,「長子病入膏肓竟不聞不問?」
無憂忍不住輕咳兩聲,就在太子越發不耐煩且臉色越發難看的時候,他輕聲道,「殿下,別來無恙。」
甯榮兩府上下都是管太子叫太子,唯有無憂一直稱呼太子為殿下。
太子那神情立時僵在了臉色,先紅又白再紅……
瀟瀟在還未完全搭建好的系統裡已然笑開了花,「師徒深情的小船說翻就翻,哈哈哈哈哈。」
賈政篇
瀟瀟笑夠了,還特地提醒,「你為這便宜兒子而死,他那時的精神狀態可就有點不穩當。 」
無憂點頭,「一目了然。」
太子要是不動容,問題才大。
瀟瀟又道:「我用管理員許可權給你查查……」片刻之後,她問,「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你只要別告訴我好壞消息其實是一個就成。」
「那當然不能夠。平行世界嘛,你懂得,上一輪裡你離開之後,太子登基做了皇帝,是位貨真價實的明君,但對權門世家以及宗室殺伐過重……」
無憂秒懂,「你的意思是他有點……入魔跡象?」
「就是這個意思。比起上幾輪,太子變得暴躁不少,八成也不會再像以前那麼溫柔?」
這話無憂不贊同,「說得好像他以前脾氣很好似的。他還沒到直進安定醫院的地步吧?」
瀟瀟刷了個占滿整個光憑的大笑臉出來,「必須沒有。」
無憂松了口氣,「然後呢?」
「好消息是,他應該沒有想起你當賈赦那一輪裡的所作所為。」
想起當時太子那眼神,無憂現在都略有不安,「他那會兒眼神不大對。」
「所以這一回你盡可安心,你們依舊是亦師亦友的純潔關係。」
無憂翻了個白眼,他知道瀟瀟看得到,「我跟他什麼時候不純潔了?」
本來就沒啥,不然瀟瀟能這麼輕鬆地調侃?笑夠了,瀟瀟正經道,「我說也是。你們兩個老爺們,哪就跟小說裡一樣,說愛就愛了。再說你以為我是擺設嗎?」
無憂也道:「彌補賈珠,你自掏的腰包?」對瀟瀟不用道謝,直接用行動回報才是。
畢竟是青梅竹馬,重逢之後默契也分毫不減,瀟瀟道,「我剛才跟賈政討價還價一下,成仙我都木有辦到,他要是還堅持,我就讓他洗洗睡了。」
無憂贊同極了,「不慣他這個臭脾氣……既然不是那材料,就老老實實混吃等死,偏偏還志向遠大。」賈政要是個膽大,明智且堅定的人物,榮府何至於走到抄家那一步?
瀟瀟樂道,「聽你的,不讓步。」說著又刷出個大大的笑臉,「你該出去啦,別再冷落你的便宜兒子。」
從系統裡出來,無憂眼見太子目光還是直愣愣地落在自己臉上,他又輕咳一聲,「殿下?」無憂仔細端詳了下:嗯,好歹臉色恢復了一點。太子這疲憊又興奮,再頂著對黑眼圈兒的臉……這風采簡直更勝往昔。
此時邢、王兩位夫人扶著賈母來到外面,丫頭婆子們不能上前,還是賈母吩咐賴大進來稟報。
等到賴大彎腰彎到額頭都快觸地了,太子才好似回過神來一樣,他揮了揮手,「孤是來探病,不必再攪了老人家。」
這是他不想見老太太和太太們的意思了。賴大行禮後便退出去傳話……就這麼一小會兒,賴大已是滿頭汗。
等賴大出門,太子才忽然想起來:這老封君是師傅他老婆,我是不是態度忒不好了?
無憂哪裡想得到太子在這兒糾結上了?他前踏一步,在太子眼前晃了晃手,「醒醒啊,臣跟您有好多話要說。」
二老爺……今兒這是怎麼了?!
話說,賈政的本性如何不好說,但表達在外的永遠是個古板大家長的形象,合不合格另說因此無憂穿了賈政之後,幾乎一出場甯榮兩府的爺們就都看出不對勁兒了,而且幾乎全都生起幾分憂懼之心。
太子最近有點喜怒無常,賈珍他們幾個真怕二老爺臨時「抽風」惹急了太子。畢竟剛剛太子那話……任誰聽了都是在找由頭發作的樣子。
屋裡一時落針可聞,然而太子上前,一把抓住無憂的胳膊,快步出了門。眾人因為「應付不來這突發狀況」而一臉懵逼,片刻後便一頭霧水地面面相覷起來。
話說太子拉住無憂一路快走,邊走他還邊回頭,「師傅,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無憂目光落在太子抓著他的手上,還笑話他,「您這是要帶我私奔不成?」
太子腳步一頓,也笑了,「咱們找個地方好好說說話。師傅,」他低聲道,「我可想你了。」
無憂一怔,旋即也柔聲道,「老臣在呢。」
太子這陣子吃藥而吃得陰晴不定,他的心腹們,比如跟著來到榮府的太監和侍衛們見到太子異于常人的舉動,多少都有點心理準備,這些人這會兒正落下十來步的距離,緊緊跟著他們。
無憂讓太子拉著往前走,回頭看著這幾個苦逼兮兮的大小兄弟,尤其裡面有好幾個熟面孔——太子被廢,被圈禁在宮中時,他們依舊守在太子身邊。
於是無憂便提議道,「撿地兒不如撞地兒,殿下就去我……書房吧。」
太子道:「好。」
無憂抖了下胳膊,「殿下,臣不跑。」
太子這才鬆開了手,乾笑一聲,「情急之下,什麼都沒想。」
二人直奔賈政書房,路上無憂又道,「既然您都帶了太醫來,就幫珠哥兒瞧一瞧吧。那也是臣的孫子,親爹不疼,祖父總得心疼一下。」
無憂大約能想到,有瀟瀟的補償,賈珠能多活幾年,但究竟是幾年,就看賈珠自己的造化了。
太子回頭看向身後的內侍,「讓陳太醫給賈珠好生瞧瞧。」
太子的心腹太監領命,心裡卻在嘀咕:剛才您見著賈珠一副即將咽氣,神志不清的模樣,簡直怒火滔天,恨不得立即讓賈珠他爹謝罪,這會兒真見著賈珠他爹,您怎麼又把賈珠丟一邊了?
只不過這太監口風甚嚴,有疑問也不會輕易開口。
卻說無憂親自帶路,把太子引進書房。
太子露面,可把一眾在榮府混飯吃的清客嚇著了,不過旋即這幫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便躍躍欲試起來。
無憂焉能看不見這起子小人眼中的熊熊烈火?
他一句話就斷了他們的念想,「各位從賴大那兒每人領上一百銀子,當做儀程,諸位另尋恩主吧。我也就不追究各位究竟都往忠順王府傳過多少次話遞過多少消息了。」
別說這些清客,連不遠處站著的賴大也僵在原地。
無憂瞄了賴大一眼,「你也回去好好想想,一會兒太子回宮後,你該跟我說些什麼。」
賴大幾乎是失魂落魄地逃了。
清客們表面上奉賈政為主,實際上全聽賴大吩咐:如今他們的「主心骨」潰敗逃離,他們自然也灰溜溜地跟著賴大跑了。
然而他們這番舉動,更坐實了賴大背主狂妄的罪名。
這一切太子都盡收眼底,他激動的心緒也漸漸穩定下來,還能念叨無憂,「這樣的刁奴早該懲治,如此一來忠順王不就也知道師傅性情大變了?」
無憂捋鬍子的時候,不小心拽了根長須下來,疼得一咧嘴,「殿下怕嗎?」
老子弄不死他!太子笑而不語。
無憂拍了拍下太子的肩膀,總之一切盡在不言中——生為賈家人也有不少好處,不僅容貌上佳,個頭也一直都讓無憂很滿意。
太子不矮,無奈賈家人都太高。於是無憂無論怎麼穿,想拍太子……就拍太子。
被拍得舒坦的太子笑眯眯地跟著他師傅進屋,落座。
無憂率先摒退左右,外間也不留人:他直接把小廝丫頭全都趕進了廂房。太子也讓內侍和侍衛全到院子裡的長廊處等著去。
眼見太子現在神志清醒,雙眸晶亮……心腹太監領命而去,不過心裡依舊在嘀咕:差點以為榮府二老爺給他家太子下了咒!這是多少年了,他居然見到了和顏悅色的太子!
「閒雜人等」一概「撤離」,挺大的屋裡就剩師徒兩個,無憂先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之後,才再給太子也倒了一杯。
太子還道:「師傅也忒小心了。」
無憂擺了擺手,「是我不信我這傻兒子。任用多年,還信賴有加的大管家最先投遞,這要是我,早沒臉做官了。」
「師傅有事,弟子服其勞。今晚我就替師傅除了他吧。」
「莫急。」無憂一笑,「殿下找個會審案的好生收拾下賴大,必有意外之喜。」
太子聞言便笑,「意外之喜?那可真好。」
無憂直接坐在了太子對面,輕鬆道,「臣一閉眼一睜眼,就成了臣這不成器的二兒子。正巧小廝來報說是您來了,我趕緊跑過去,結果您正興師問罪……」
太子面皮微紅,顯然心情一點也不平靜,「上輩子您走了之後沒過幾年,我便登基了。只不過終究傷了點根本,四十多歲身子就不成了。我媳婦先後生了兩個兒子,有六弟輔政,我媳婦也看著,我咽氣也咽得安心。萬沒想到再一睜眼,居然回到了……現在。」
太子堅信,這是老天爺讓他彌補人生缺憾。憶起幾世恩情以及交情,恍惚過後再次神情堅定,他鄭重問道,「師傅這回有什麼心願?」
穿了這麼多次都能相隨相伴,無憂怎麼都得給太子一個說法,於是他把實情稍微修改,跟太子解釋道,「殿下身負國運民望,您又是賢能之人,若是執念深重自能輪回重生;但臣……可不行,為了保證魂魄完整,必得用心助人撈取功德。」
太子聽了微微一笑:這與他猜測的幾無差別。
師傅手持靈玉看命批命那一回倒也罷了,畢竟賈寶玉銜玉而生得天獨厚,占了孫子的殼子也算白撿個便宜;但上一世裡,若無要緊的好處,以師傅怕麻煩的性子,怎麼還非得讓他出面,幫點鴛鴦譜?
想起前世,太子難免「晴轉陰」,「是我拖累了您。」
無憂笑道:「那您可得好好報答我。這次老臣爭取多活些年,就想壽終正寢了。」
這算哪門子要求?
太子忍不住激動道:「我欠師傅你的太多,你總得讓我回報。」
「有您在,甯榮兩府就倒不了,老臣也不會絕後,這還不是天大的回報?不然就憑臣這兒孫們的脾氣和腦袋瓜,臣墳前的蒿草都得有半人高了。」
若無太子看顧,他死後兒孫就得落魄到都不能及時給他掃墓祭奠了。
無憂本是隨口一說,卻正好戳中太子的心事。前世,每逢忌日,太子都是親自祭奠,每次還都要在牌位之前上香,並默默坐上好一會兒。
只不過這些話太子不會提起。
憶起往事,太子便生硬地轉移了話題,「我把您女兒女婿弄到了京城,不過夫妻倆去得還是早了些,我給你孫兒和外孫女指了婚,婚後聽說小倆口日子過得不錯。」
無憂點頭道:「我就不放心我那閨女和外孫女。」
太子笑道:「我怎麼不知道師傅疼哪個?我親眼所見,師傅對兒子像是撿來的,只有女兒才是親生的。」
無憂撫掌笑道:「殿下,老臣的兒子都是來討債的,只有閨女貼心。臭小子們小時候就淘氣,等長大了,心也大了,開口就是要銀子要人手要地盤……哪像閨女,就算要銀子,好歹也知道關心她爹心情好不好,問問她爹樂不樂意給。」
太子前世亦是二子一女,對這話感觸極深,大贊道,「肺腑之言!」
於是太子再見闊別將近二十年的師傅,沒敘上幾句舊,更沒對朝中局勢有什麼商量,而是二人坐下來聊了大半個下午的兒女經。
眼見快到飯點兒,無憂還是狠下心把眼巴巴等他說一塊喝個小酒的太子轟跑了。太子戀戀不捨,一步三回頭地出了榮國公府,他一指自己的心腹內侍和侍衛隊長,「替我多留心。」
無憂回到書房,無比欣慰:做了小二十年的皇帝,太子依舊是那個他親自教導出來,仍不失赤子之心的……好孩子。
瀟瀟聽了就笑,「他要是對不起你的教導和疼愛,你也不會甘心捨命救他……你又不是願意找虐的人。比起我給你載入的系統,果然是你自己培養出來的金手指太子最合意。」
瀟瀟最是一針見血。
這個「捨命」固然是打了折扣的,但在咽氣時身體經受的痛苦,無憂可是體會到了百分百。無憂道:「那是,就算知道不會死,我也怕死啊。」他話鋒一轉,「看你這話,我有不祥的預感。」
「你的預感很正確,」瀟瀟歎道,「政老爺鬆口了。他也不是非要成仙不可,但卻要求頂著他的名頭在某一領域裡做到極致。」
這一看就是瀟瀟的說法。
無憂自行閱讀理解出了政老爺的真意,「讀書科舉入翰林院,讓聖上或是太子因學識而賞識,一步步地……從翰林學士走到禮部尚書,甚至入閣,最好再給下一位太子做老師?」
瀟瀟先是刷出一個「麼麼噠」,旋即心悅誠服,「不愧是給政老爺當過親爹的。」
無憂輕鬆道:「不用完全照辦,別看他要求多,實際上他的心理底線並不高。」
瀟瀟就笑,「反正你自己看著辦唄。」
她還解釋了下前因後果,「賈珠不是想多活五年嗎?你只用他的殼子過了兩年多,所以我把差額補給他,同時你在他近親之中挑一個物件,再成全一下。不過我看得過眼的任務,差不多都給你接完了,於是……情不情願也只能挑中政老爺了。」
「放心。」無憂仔細想了一會兒,才忽然對瀟瀟道,「我媽人已經醒了,眼看著將來生活自理不成問題。幾輪以前,我就不那麼擔心了……瀟瀟,我現在還耐心認真做任務,都是為了……我想跟你回家結婚……」
無憂話說出口,全部心神便都集中在眼前的光屏上,心裡……也不是不忐忑。
瀟瀟沉默許久,才刷出一行字來,「你這是求婚?也忒沒誠意,戒指就不提了,連下跪都沒有。」
瀟瀟這反應……無憂笑了:瀟瀟大約是激動得有點語無倫次,而且她越是開心就越要故意挑毛病,實際心裡滿意得不得了。
而且她所謂的毛病,一聽就能揭穿,於是無憂當即笑眯眯問道,「等我回去,不管是單膝還是雙膝,又或者打著滾跪都行……總之都聽你的,只要你答應。」
「好吧。」
無憂大喜,「你答應了?!」
「當初,你把我認出來,唉,」瀟瀟心裡道,這大概就是真愛了,「我真是高興壞了。不過,」她話鋒一轉,「在咱們老家,我可是個植物人。」
無憂立即道:「那我就更得努力做任務。」
瀟瀟呵呵一笑,「喏,你的金手指……我盡力了真的。」說完,光屏一暗。她這舉動簡直像是……故意裝死,或者落荒而逃。
實際上,瀟瀟在光屏的另一邊已經臉紅心跳到必須停下來,冷靜一下。
無憂則靠在榻上,手裡拿著莊子,擋著半邊臉,可嘴裡已經輕輕哼起小曲兒:如果可以,他很想真正面對面向瀟瀟求婚,而且求婚成功還要抱抱親親……嗯,最好能一起睡……
可惜條件不允許。而且,這麼多年了,瀟瀟臉皮還是薄……
無憂略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到賈母院中說話。別說賈母,就連賈赦賈珍,以及邢王二位夫人都想知道太子究竟跟二老爺說了些什麼,可他們又知道縱然問了也未必能得到答案。
總歸二老爺不會做對家裡有害的事兒。
無憂果然只是道:「有太子派來的太醫照看,珠哥兒必能大好。」
王夫人微垂著頭,幾乎抑制不住嘴角上挑:老爺和珠哥兒都得了太子青眼,她焉能不喜。
賈母卻沒這樣樂觀,「太子有心了。」
無憂看著王夫人,平靜道,「太子問我,咱們家是不是缺銀子使?國公門第,府裡的太太~奶~奶怎麼還讓下人放起印子錢?」
這也是京城頭一份:旁人家裡也有靠放貸賺利息的,但人家都是讓投靠自家的商戶或者地頭蛇出面。
屋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目光全都落到了王夫人身上。王夫人這腦袋也再抬不起來了。
次次都要處理王夫人和王熙鳳這檔子破事兒,無憂也煩得不行:如今越發懶得考慮這姑侄倆感受,而是要簡單直接地把這兩個一舉打進泥地裡。
太子再次重生,王子騰必然得不了好,沒有娘家撐腰,王夫人也只能消停。不過王熙鳳是個管家的好手,收拾服帖了,繼續為榮府風險光和熱吧。
何況現在時候尚早,王熙鳳還沒機會包攬訴訟,坑害人命。
卻說屋裡眾人回過味兒來,又齊齊心生詫異:二老爺今兒這是怎麼了?除了對待兒子,二老爺什麼時候會如此強硬又不留情面?大家又轉念一想,恐怕太子剛剛說話不大好聽,二老爺如此作為也是情有可原。
不過太子拉住二老爺轉頭就走……又是幾個意思啊?
一時之間屋裡眾人各懷心思,尤其是賈母已然決心要壓下二兒媳婦:老太太太清楚她二兒子的脾氣了,府裡的庶務向來不願意插手,今兒會破例開口,只怕太子讓他頗為難堪。
賈母頓時對次子生出幾分憐惜——四十出頭的賈政還沒斷絕前程,自然沒讓賈母徹底失望。
從賈母這兒出來,無憂又到賈珠的屋裡瞧了瞧。
見賈珠睡得安穩,無憂又給李紈打個預防針:榮府中饋很快就要交給她主理,王熙鳳給她打下手。
李紈想了想,還是問出了口,「鳳哥兒是長房媳婦……」
無憂答道:「她指使下人挪用府中月錢在外面放貸,沒奪了她管家之權,也是怕你驟然接手,讓她,還有你婆婆坑了。」
李紈大驚:公爹這話都讓她沒法接了。
無憂也不在乎李紈怎麼看他,「辛苦你了,府裡上上下下的吃喝用度都落在你身上。若是你婆婆給你使絆子,儘管來找我。」
李紈只能應是。
回到書房,無憂剛坐下就聽小廝低聲道,二太太請二老爺過去說話……
偏巧此時系統提醒他載入完畢,無憂立即起身,打算跟王夫人來一場「速戰速決」。
王夫人嫁過來二十多年,積攢的一切幾乎都在這下午的一小會兒裡煙消雲散:裡子面子全沒了。
她此時連丈夫賈政一起恨上了:至於真正的罪魁禍首太子,她實在是……不敢恨。
無憂見到王夫人那張稍微扭曲的臉,輕歎一聲,「你和侄媳婦一起放印子錢,最多就是丟人,榮府上下有些沒臉,終究不傷筋動骨……關鍵是你哥哥惹怒了太子。因此我不能再讓你執掌府中中饋,也不能許你在出門抛頭露面,侄媳婦那邊也是一樣。」
王夫人哭都哭不出來,隔了好一會兒,就在無憂打算回書房好好看看系統說明之際,王夫人忽然哀嚎一聲,「何至於此?我娘家嫂子前幾日還四處走動!」
前幾日太子不是沒重生?無憂暗笑一聲:經過這麼多次輪回,他相信太子的實力。這一輪回他要清閒一點……畢竟到了可以安心享受豐碩果實的時候了。
無憂也不理會,又道,「元春的名字我想法子從冊子上撤回來,你不要管了。」
這倒罷了。王夫人一心指望兒子給她掙臉面掙誥命,但卻沒太指望女兒——至少現在不指望元春。
聽說母親這邊動靜不對,元春帶著抱琴過來探望,正好碰見從王夫人房中出來的無憂。
看見元春,無憂便想起幼年時的賈敏……給人做了這麼多次便宜爹,無憂最喜歡巧姐兒和賈敏,這兩個丫頭都是又活潑又貼心,元春就相對更嚴肅也更繃著一點——這也沒辦法,誰讓這丫頭的親爹娘一個都指望不上?
無憂想到這裡也溫柔起來,「你不用進宮待選了。」
元春聞言立即破功,幾乎是瞬間小姑娘的眉眼就都鮮活了起來,她情不自禁笑了起來,數息後才意識到……自己的以往形象,又……羞惱了起來,低聲囁嚅道,「女兒……不是……」
我沒有對爹娘不滿,能不進宮我就是有點高興……而已!
無憂忍不住抱住小姑娘,還在懷裡顛了顛。
十三歲的大姑娘又怎樣?還不是個黃毛丫頭?要是再小一點,無憂就能多抱一抱了……他無比期待瀟瀟給他生個閨女!
元春此時已經傻了……但讓父親抱住,這感覺一點也不壞,就是臉上有點燒。
無憂放下便宜閨女,「跟你母親說過話,就到父親那兒坐坐吧。」因此他抓空掃了眼腦中系統,說明沒工夫細看,但那碩大的「為人師表系統」實在沒辦法錯過。
這回真要用心帶徒弟了:太子必須有個位置,其餘的……賈珠、元春、探春這三個聰慧的孩子也是白撿的。
這任務不難啊……無憂越想越爽:這回真要輕輕鬆松混吃等死了,這麼有空的時候當然要膩乎老婆啊。
說瀟瀟,瀟瀟就來召喚他。
瀟瀟把他拉進系統,就刷出幾行粗體字,「都怨你,弄得我臉紅心跳,把正經事都忘了!」
無憂就笑,「對,都是我的錯。」
瀟瀟「哼」了一下,才道,「你穿成賈政,就是我答應補償賈珠的一部分,因此賈政的願望你看著辦就成,不完成他也不能怎麼樣。你這次的報酬,其實也不是賈政掏的。」
「不付款,就不是客戶。」
瀟瀟道:「沒錯。當然,發不出工資的活兒我不給接的……所以這次的報酬實際上是你的新系統提供的。」
「為人師表的那個?」
「對,你先看看說明吧。」
為人師表系統說明平平無奇,就是提供教材,要無憂讓選定的學生通過考試,成績越好,通過率越高,報酬就越高。
因為賈政本人的殼子身體素質相當不錯,系統也不提供什麼關於壽命的修正,但它……白送一個科學計算器,以及各類公式的演算法大全。
無憂還贊道:「這個不錯。賈政不是在工部任職嗎?我就做次好人,讓他盡職盡責幾年吧。」
對於不通庶務的政老爺而言,在對自然科學素養以及實幹能力要求最高的工部混了幾乎一輩子,不知道經受過多少次的打擊和折磨,內心又是何等煎熬。
從這個角度上看,聖上也是個壞心眼:給賈政授官,就是斷了他的科舉之路。
文官非翰林出身,基本做不高,除非是宗室。
瀟瀟道:「你看賈寶玉都只是因為賈政教育方式十分粗暴而怕他,卻沒看出對父親有什麼尊敬之心。」
這一點無憂也認同極了,「父母總要給兒女做個榜樣。賈政自己都在衙門裡混日子,又不肯對兒女悉心教導,卻整日裡做夢望子成龍,連王夫人都比他稱職,好歹知道疼愛子女,也會摟錢給兒女花。」
瀟瀟一眼看透本質,「你想要娃了吧?」
無憂坦白道:「我想你給我生個娃。當了這麼次親爹,差不多練好手了,咱們的孩子我肯定親自帶著。」
「就你?不把孩子溺愛壞了就成。」瀟瀟話鋒一轉,「咱們都努力拼一波業績,等我積分夠了,差不多就能醒了,咱們一起回去結婚生娃。」
無憂大喜,「好!」
瀟瀟的光屏熄滅,無憂還在回味……暢想了下瀟瀟抱著親閨女,而閨女還用軟糯的聲音管他叫爸爸,他就無比蕩漾。
好吧,這都是以後的事兒,照瀟瀟的話,先刷上一波業績才有以後。
無憂便打開了系統,打算仔細研究一下,正好元春就在手邊,先從教這丫頭開始……然而他看清教材的清單,整個人就不好了。
無憂覺得他需要退出來,在屋裡靜靜待一會兒冷靜一下。
因為系統裡科目大半帶著「大學」二字做開頭,大學物理,大學化學,大學英語,高等數學,宏觀經濟學,微觀經濟學……等等。
這毫無緩衝,直接大學教程……這不是在難為土著,這是在難為他這個任務人!
無憂醞釀了一下情緒,終於再次回到系統裡,試著跟系統討價還價,「我身處封建時代農耕社會,咱能不能讓教材符合時代水準?」
能給出報酬的系統果然挺人性化,無憂話說出口,清單上的科目立時刷新,變成了物理(大學水準)……
他點開一瞧,果然刪掉了量子物理部分的知識,不過光是伽利略和牛頓創立經典物理學的東西就夠他的便宜兒女喝一壺了……
他思來想去,覺得宏微觀經濟學都可以交給太子。統治者不懂經濟,等於禍害天下。太子邊學邊實踐,沒準兒能讓他有意外之喜。
也就是說,保底依舊要靠太子。至於便宜兒女,他要先弄套摸底考題出來,既然當了爹,最起碼也得比他們親爹稱職一點,得試著因材施教。
於是無憂一頭紮進系統,挨個條目點開細看,果然找到了適合不同階段和水準的摸底考試試卷——現成的,看著跟這時候的書冊紙張質地以及字體風格相。
從系統裡得到這些東西,什麼也不耗費。
可憐元春剛從母親那兒出來,來到父親書房,就被塞了一手考卷。無憂是想試試元春有沒有數理天賦。
面對一臉詫異的元春,無憂笑道,「別整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悶在屋裡做針線,無論男女都該讀書,之後再行萬里路。走得遠了不好說,但京城周邊乃至直隸,父親都帶你去逛一逛。」
送自家的女孩子入宮,在大多數像樣點的人家而言,雖說是體面,也都認同對女孩兒而言這是種犧牲。
元春只覺得她爹實在補償她,可又忽然想起來,太子就喜歡博學的女子!她的神情又是一僵。
無憂跟元春不熟,但基本的心思還是瞧得出的,「都說了不讓你入宮,東宮也在宮裡。」他指指元春眼前的試卷,「看看這些題目,你會不會做。」
元春便垂下頭仔細看起題目,然而她這一低頭,小腦袋瓜就再沒抬起來,直到賈珠到來。
畢竟拿到了瀟瀟給與的補償,賈珠雖然並不記得所謂前世之事,卻在醒來後神志清醒。在聽李紈說起太子到來,且二老爺與太子懇談良久之後,他在床上就躺不住,硬要過來見一見父親。
賈珠讓兩個小廝攙扶著,剛一進門,就見他爹跟元春坐在一處,一起盯著桌上的薄紙……也不知在思量什麼。
見禮後,賈珠終於得窺那張薄紙的真容,然而一見之下他就立即被紙上的東西迷住了……
無憂一看就樂了:賈珠和元春都很好學。有三個人通過期末考,他對系統也算有個交代。
於是父子三個一起吃了飯……是的,自從拿到了那張試卷,賈珠莫名精神奕奕起來。
無憂知道這是瀟瀟補償的作用,但其他人只覺得珠大爺一心向學。難得珠大爺病了許久,居然一沾學問就這麼精神,眾人想勸卻勸不出口。
經過一晚上的題海洗禮,無憂認定,賈珠天資不凡,元春亦可堪造就。臨睡前,賈政的小廝又慌慌張張地跑來,說話上氣不接下氣,「老爺不好了!賴爺爺……賴總管讓太子的侍衛帶走了。」
無憂微微一笑,「老爺我哪裡不好了?」
小廝噎了個正著,再偷看老爺臉色,立時就跪了下去再不言語。
無憂又添了一句,「以後咱們府裡就沒有什麼賴總管了。去問問老太太歇了沒,若是沒歇,就把珍哥兒請來,再請大哥和璉哥兒,一起到老太太那兒去,我有話說。」
賴大被帶走,榮府上下,包括寧府老少都心生不安——別忘了,寧府的大管家也姓賴。
無憂當著一家子說話算數的老少爺們,把忠順王府與太子的恩怨簡單說了說,又故意提起王子騰曾經投靠忠順王……他把話說完,屋子裡又是一片靜寂。
他沒心思在欣賞眾人神情,回房的路上也一直在琢磨如何開班教學。
第二日一早,太子打發人過來,給無憂送來賴大的口供。
無憂這天正好休沐,便把口供稍稍整理,給自家的兄弟子侄一人抄了一份。卻說賴家不僅為前程,早就跟忠順王府眉來眼去,更關鍵的是作為大管家,他對甯榮兩府的爺們瞭若指掌,包括這些人做下的虧心事。
於是收到這口供的賈赦賈珍等人也是一身冷汗,並果斷出手,自己給自己擦起~屁~股。
甯榮兩府命運如何,無憂當真不關心,但見賈赦賈珍他們知道敬畏,果然……天無絕人之路。至於賈政的門客們,在賴大「杳無音信」之後他們便一個個地……溜了。
話說這幾天裡,無憂白天去衙門,回家就給兒女準備題目,看他們做完便給他們講解,耐心程度遠超高價家教老師。
幾天過去,就在無憂略覺口乾舌燥之際,他終於收到了太子的帖子,可以出門鬆快鬆快去了。
數日不見,無憂送了見面禮:宏微觀經濟學教材……
太子回到東宮,翻看這幾本大部頭,也徹底沉迷了進去。
卻說這一回任務的確輕鬆,無憂只累身不累心。
重生後的太子掌握了忠順王和王子騰他們足夠的把柄,循序漸進也好,一擊致命也罷……反正忠順王府一直在走下坡路,至於王子騰則一直在西南為官,直到無憂完成任務離開世界也沒能回到京城。
至於通過系統考試的學生,除了首席愛徒太子之外,還有賈珠、元春、探春以及跟著爹娘一起回京居住的黛玉。
寶玉的化學考了個光輝的五十九,可惜系統一板一眼,一分都不肯撩上去。
從賈政的殼子裡解脫,無憂通過瀟瀟的光屏,見到親媽已然能自主坐住,還能跟大夫護士簡單交談,只是她徹底清醒的第一句便是在問無憂。
而無憂本人的身體則在家裡呼呼大睡……總體而言,無憂母親身體急劇好轉都集中在兩天之內。
瀟瀟此時更是笑道:「做完下一個任務,你就能回去跟伯母團聚一下。」
無憂接話道:「然後跟你結婚。」
「那你可就得超額完成任務了。」
無憂點了點頭,「瞧好吧。」
再次擁有殼子的感覺……這一次也稱得上糟糕,雖然比賈珠那會兒強一點。
無憂緩緩坐起身來,先翻看起原主的記憶:他這次穿成了賈敬,跟著幾位道士一起向聖上獻丹。
賈敬就是在償丹的時候一口氣沒上來,直接讓無憂占了殼子——他能穿過來,就意味著賈敬跟瀟瀟已經達成了協定。
無憂捏了捏眉心,又揉了揉太陽穴,眼前忽然光屏一閃,上面飄過一行大字,「你先觀察下環境,有驚喜……」
無憂眉頭一挑,再一抬頭一個黑影就遮住了他的視線,而後……喉嚨就被一把狠狠掐住,他立即就喘不上氣。
「你要毒死孤?」
這是太子的聲音……但是喉嚨被卡,他發不了聲。但是,他有「無邊外掛」。
他扭頭就去問瀟瀟,「太子重生了沒?」
「重生了有一陣子了。」
無憂誠懇道:「那這次……他混得略慘啊。」
太子沒等到什麼動靜——他卻忘了卡脖子如何說得出話,越發煩躁,「不說話?」旋即雙手收緊。
無憂的殼子也沒力氣,他便通過瀟瀟直接在太子腦海裡印了兩個字出來:殿下。
太子猛地鬆手。
無憂一下子跌落在地,後腦勺著地,發出了一聲悶響。腦後也忒熱乎了,這肯定出血了!臭小子敢這麼對我!
老子白疼你了,無憂就這樣糾結地暈了過去。
太子神情扭曲,看著落地後便毫不動彈的……這個人,他冷聲道,「讓你再丟下我!」
可他足足等了幾十息,依舊沒等來任何回應,他終於大驚失色,上前扳著無憂肩膀,隨手在腦後一摸:一手鮮血……
太子尖叫出聲,「太醫!太醫!」他雙目通紅,淚水已經順著臉頰滾了下來,而他自己完全不知道。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15 09:33
賈敬篇
無憂靈魂離體,並非因為賈敬殼子受傷過重,而是……他直接讓瀟瀟拉了回來。
瀟瀟解釋道:「這個殼子底子不好,有毒癮不說,器官還衰弱得厲害。咱們做任務也有福利的,哪怕給你個弱雞殼子,比如賈珠那一次,最起碼要能保證神智,還得四肢俱全,能走能動,或者說能靠著當時的醫療水準治療到能跑能跳的地步。因此我得先幫你修復一下……嗯,這一次……也比較棘手。賈敬給出的報酬非常驚人,他要求改天換日,並且甯府再次成為從龍功臣。」
「就是換個皇帝唄。」無憂笑道,「甯府賈敬和賈珍父子倆看著一個比一個不著調,實則各個都心懷……家業。不像榮府的男人們,都只顧自己開心。」
瀟瀟心不在焉,隨口道,「志向遠大有什麼用,他們玩砸了於是拖累全家。」
想想也是,就憑榮府上下的本事,包括他們惹禍的本事,距離抄家奪爵還差著好些道行呢。
丟官丟誥命,並灰溜溜離開京城回金陵生活……這都在情理之中,但罰沒家產還真不至於。再怎麼樣,賈代化與賈代善的功勞都在那兒擺著,聖上不好太冷了勳貴老臣之心。
但最後甯榮兩府一併被抄,男人們悉數下獄且最終判了流放,可見寧府必是做了挑動統治者神經的大事。
無憂做過賈珍,當然最是清楚:即便作為族長,賈珍也知之不詳。於是他便道:「對此我很是好奇。穿了這麼多次,實在不知道的事情已然不多了。」
瀟瀟答道:「一會兒回到賈敬的殼子裡不就謎底揭開了?」
無憂就是要拉著瀟瀟說話,至於說什麼內容他並不在意,「賈敬的記憶必然主觀,你說的才叫客觀。」
瀟瀟沒法子,只得道,「據說是他懷疑他爹賈代化的死……有蹊蹺,查來查去,親爹的死沒查出什麼問題,但挖出點別的大事,先皇后,也就是太子他親媽,死得才有問題。」
「太子母族跟太子一直不親近,果然有特殊原因。」無憂點了點頭。
太子在生不出娃的時候,其母族已然淪落到二三流世家的水準,但再落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想幫忙還是能提供許多助力的。
然而這一家子比起太子妃娘家,一直都特別「醬油」,到了太子微露癲狂之兆,這一家子就乾脆不往太子身邊湊。
而且太子也從來不提起他的舅舅們,無憂越想越覺得,皇后娘家比他想像得知道更多□□。
「這一次,我全程圍觀,所以你,」瀟瀟再次刷了個麼麼噠的表情,「一定要圓滿完成任務!結婚錢和以後的奶粉錢全都靠你了。呵呵,你不是想咱們膩乎嗎?這次膩乎個夠。」
無憂一抹額頭,樂了,「你這麼一說,我幹勁十足!」說完,他就讓瀟瀟「踹」得再次「歸位」。他還沒來得及翻看賈敬的記憶,先讓蠻不講理地主動打開的系統嚇了一跳。
懲治龍傲天系統……這什麼鬼?!
這一驚直接讓他清醒過來,眼皮子抖了抖緩緩睜開,映入眼簾的便是紅著眼睛的太子。
瀟瀟就笑,「這是剛哭過。」
無憂也有點不是滋味,「這看著是病更重了。」
「豈止。好好安慰一下吧,平心而論,太子的綜合執政能力比他六弟高。太子和六皇子別的不說,都是做實事勝於玩人心的明君,更對得起勤政愛民四個字。」
「他要不是還有點節操和底線,我能這麼多次拉扯他。我說,這懲治龍傲天系統讓我有了不祥的預感。」
瀟瀟鄭重道:「就是你想像得那樣。你們哪次給你的任務會破壞整個世界的穩定了?」
無憂沒立即回答,而是看起賈敬的記憶,果然粗粗一掃,就發覺了異常。
太子行二,前面大哥早夭。三皇子乃是貴妃所生,一直與太子奪嫡。
目前龍椅上坐著的是先帝的八皇子,這位在前面幾輪裡可都是早夭的命,而且這位八皇子還跟六皇子同母。
這似曾相識的劇情……無憂也是心大,笑問,「這是被人穿了?」
「明擺著啊!」瀟瀟無奈道,「雖然你也是外來人士穿過去,但你想想給你的金手指有幾個破壞平衡?」
的確如此。
無論是穿越物件交與的任務,還是金手指的功能,都是在不影響世界大框架之下的修修補補或者錦上添花。
瀟瀟此時又道:「原則上,每個大背景下的平行世界都是交給一個任務人來完成。如果遇上從其他地方偶然到來的穿越者,只要對方也不做破壞世界平衡的事情,我們不干涉。如果穿越者對世界有益,比如推動科技發展,或者提升百姓生活指數之類的,我們還樂見其成呢。」
無憂應道:「都叫懲治龍傲天系統了,還能猜不到這龍傲天做了什麼。」
「十二釵全收集也就算了,順昌逆亡倒也罷了,畢竟統治者實際上都這個德行,但是一路砍人又不用心在內政上,外敵入侵又一路慫慫慫……這還能忍?」
無憂不贊同了,「這也配叫龍傲天?」
「好吧……」瀟瀟也承認道,「龍傲天們再怎麼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大多都是頗有氣節血性的。這位穿成八皇子的龍傲天,也帶了個系統,超級兌換系統,類似於位元面買賣的玩意兒。」
「這系統聽著就厲害。我就詫異,帶著這麼猛的金手指,為什麼也畏懼外敵?」
「因為他志得意滿想去關外撈軍功啊。結果一時冒進,陷入敵人包圍圈,最後還是讓他親哥六皇子救了回來。因為丟人的一面讓六皇子看了個正著,於是他得勢到登基,這好幾年裡,六皇子只回京過一次。連向來偏愛小兒子的德妃都生出不滿,然後德妃就讓這傢伙軟禁了……」
「難怪都要專門出個系統懲治他。」無憂歎了一聲,「這特忒忘恩負義了。」完全可以想像,為什麼瀟瀟這邊一定要出手。
瀟瀟果然又解釋道:「乍得富貴,心態失衡的時候又挨了個迎頭痛擊,性格必定要發生點變化,其實也不是沒給他機會,只是他的轉變讓我們這邊完全不能接受。」
「聽著可夠艱巨的。所以完成之後,你就能歸位元,『組織』上還給咱們婚假了嗎?」
「不僅如此,你還能升職呢……跟我一樣,能帶小弟的職位。」
為了老婆、親媽和將來的孩子,拼了。
又被激勵了一次,無憂注意力終於轉回太子身上……嗯,確切的說,太子現在也不再是太子了,應該叫義忠王。六皇子常年駐守邊關,得了個封號,義恭王。
從封號看來,如今的龍傲天陛下看來對兩個便宜哥哥真是「期待」深厚:忠和恭啊……
而只管眨眼,卻一聲不吭的師傅,讓義忠王心中忐忑,他略帶哽咽,「你倒是說句話!打我罵我都使得!」
無憂指指自己喉嚨,又比劃了一下紙筆。
義忠王連忙命人遞上紙筆,而太醫和內侍都識趣地往門邊悄聲挪動。
無憂接過紙筆,在紙上寫道,「真能打?」
義忠王無語。而後便把心一橫,挺直上半身,「你……您打吧。」
無憂一瞧:這孩子上道啊。就沖這傻徒弟對他的態度……這孩子縱然扭曲,也依舊有救。於是他下筆寫道:背過去。
義忠王默默轉過身去。無憂抬腳沖著義忠王的腰身就是一下:這力量算計得很好,能讓他身子晃動,卻遠遠不夠讓他來個狗啃泥。
義忠汪吃了個結實的,還稍微扭過頭來,「要是沒撒氣,可以再來。」
無憂翻了個白眼,在紙上寫道:真不讓人省心。
義忠王見狀嘿嘿笑了起來,「你又來了,我就輕鬆了。」
無憂又寫:臣就這操心的命。臣現在腦子有點亂,您說說如今的情況。
義忠王立時收起笑意,起身坐到無憂床邊,深吸一口氣道,「我現在也是如墜夢中,有些摸不著頭腦。我和六弟全都輸得莫名其妙,起初我還以為是你占了我那弟弟的身子……」
無憂一笑,提筆寫道:誤會我有機會也會跟你搶皇位,你失望了沒有?
話說回來,任務做到現在,無憂比以前更在意「不忘初心」和「問心無愧」這兩條。
義忠王連忙辯解:「就是因為這個,我才篤定你不是他!」他倒是越說越委屈,低聲道,「皇帝都做了兩回,說厭倦肯定不是,但更不是不生捨棄,讓給我心服口服之人,也沒什麼。」
無憂又寫:真心話?
義忠王鄭重點頭。
瀟瀟忽然道:「你問他,這次讓他六弟做皇帝,他願不願意?」
無憂對著義忠王,也是什麼都敢問,於是他照著瀟瀟的問話寫了下來。
義忠王遲疑了一下,旋即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道,「也行。六弟無論如何也比八弟強。照這樣下去,老穆家的江山也撐不了幾年了。」
瀟瀟又在提醒無憂,「看看你那個新系統吧。」
無憂進去一瞧,果然系統刷新了,名字還是那個名字,但忽然多了一個金色的任務條,上面一行字言簡意賅:發現可用新員工,由當前任務人考核。考核通過,獎勵豐厚。
無憂驚了,「這?」
「你要是能收了他,他就是你第一個小弟,啊不,下屬。」
無憂道:「這……怎麼還拉人入夥啊?」
瀟瀟不滿意了,「怎麼說話呢!你知道『組織』上要求多高?!最起碼的一條就是喜歡錢權沒問題,但不能過於貪戀錢權,而且對於體驗不同的人生抱有相當興趣。你說這次穿來的龍傲天,當了皇子就把持不住,這種人絕對不行!」
「是是是,我錯了……我就隨口一說。陛下您不要生氣。」連著好幾個嘆號,足夠說明瀟瀟此刻一點都不平靜的心情。
瀟瀟肯定對開~後~宮又沒真有兩把刷子的龍傲天……深惡痛絕。
跟瀟瀟聊了一會兒,無憂自然又冷落了義忠王。
師傅不說話,義忠王前太子殿下也不知道師傅在琢磨什麼,只是低聲繼續念叨,「師傅,榮府裡賈政的女兒跟了八弟,所以整個榮府都是我八弟的人了,倒是寧府一直不樂意『歸附』,你……賈敬這才和一群道士過來獻丹,試丹過後……當然就是我有心要謀逆了。」
跟已然靠著女兒元春轉換門庭的榮府不一樣,寧府一直都是□□……前□□。
無憂又寫:你現在還能自如活動,手裡必有皇帝忌憚的東西。
義忠王勉強一笑,「因為我跟六弟關係好。」
所以說手裡有兵底氣粗。無憂點了點頭,於是他便主動寫道,閑來無事幫你練點兵吧。
義忠王忙道:「師傅身體要緊。」但其實心裡舒爽得不得了。
無憂也需要點時間,因此他那個寶貝系統現在還只有題目工作列,其他的部分似乎還在展開……
義忠王便把賈珍賈蓉父子倆一起照顧……師傅這身份轉變,義忠王也有些糾結:估計看到自己兒孫的樣子,已經氣得不行了……
等義忠王離開,無憂靠在引枕上,仔細翻看賈敬的記憶:越看越驚訝……
這位龍陛下不僅收了元春,還收了寶釵,黛玉純是死得早,沒來得及下手;湘雲則是嫁得早,龍陛下好歹沒能做到奪□□女這一步,不過等衛若蘭戰死,就不好說了。
寶玉也因為黛玉去世而乾脆地出家了。
元春還因為勸阻陛下納黛玉而失了聖心……不過元春、寶釵都是妃位……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至少現在的榮府比以前更興旺:賈政已是三品,賈璉把五品的捐官變成了實職。
反倒作為族長的賈珍除了爵位,什麼都沒剩下。甯榮兩府也處在決裂的邊緣……
無憂看到這裡,也不由笑了一聲:挺有意思。
賈敬篇
龍傲天穿來得還挺早,至少在賈蓉迎娶秦可卿之前。
秦可卿之美,只要看過紅樓就知道,不比寶釵黛玉差,更兼有二者之長處。再說彼時秦可卿不過小官養女,這位龍傲天把這樣出身的小姑娘留在自己身邊實在不是事兒。
誰讓八皇子生母是德妃呢?那是在皇后死後能跟在宮中貴妃「硬杠」的猛人。就算德妃死後,貴妃在~後~宮幾乎一手遮天,當時的皇帝依舊對六皇子關愛有加,還有事兒沒事兒地懷念一下德妃。
這懷念的頻率只比皇后,也就是便宜徒弟的親媽差上一點。
不過秦可卿也許是天生不長命,進宮後沒多幾年香消玉殞……賈敬的記憶裡壓根就沒有這個本該存在的孫媳婦。
這個世界裡的秦可卿命運也是無憂敲了瀟瀟,才知道的。
裡裡外外穿了這麼多次,秦可卿就沒過過什麼好日子,哪怕給賈珍當填房那一次也是一言難盡。薄命司的十二釵果然不是憑白說的。
沒有秦可卿,賈珍就沒爬灰,賈珍跟賈蓉父子關係有些生硬,但終究不至於只差一步就要決裂——反正比甯榮兩府關係親密多了。
賈敬本人雖然不得不出家,但對兒孫也算關心,因此賈珍和賈蓉聽說老爺進宮獻丹,不知怎麼現在居然到了義忠王府上,也是嚇了一大跳。
他們家跟前太子已經許多年沒有交情了!
話說太子被廢,先讓先帝勒令閉門思過了好些日子,然後就在宮外為他修建王府。先帝甚至都沒來得及給這個兒子準備封號,就忽然駕崩,貴妃母子也趁勢控制住內廷,並與外臣勾結,最終把貴妃所出的三皇子送上了帝位。
然而三皇子位子還沒坐熱,就讓兄弟們帶著兵給趕了下來,最後撿到「大便宜」的可不就是八皇子,也就是那位龍傲天陛下。
原因很簡單,身帶兌換系統的龍傲天陛下網路了一大票臣子,包括文官武將,這些人都因為利益而與八皇子綁在了一處,自然也支援八皇子登基。
而八皇子坐上皇位,就要大肆封賞,前太子與六皇子在先帝駕崩之後對抗貴妃母子都有大功勞在身,因此他也只能給兩個哥哥加封。
又因為他的二哥和六哥都有若干軍中大將支援,至六哥在西北坐鎮多年且直接握有兵權,新君只能無奈地給兩個哥哥一定程度的實權,於是無憂這個便宜徒弟的太子位子沒了,但在新君登基之初過得比前幾輪都更舒坦一點。
之後自然就是冷暖自知了……任何一個皇帝在上位之後,都不想留著身為嫡長子且極有威望和手段的哥哥在自己眼前晃悠。
便宜徒弟自然比以前更暴躁易怒,更心黑手辣,無憂也並不奇怪賈珍與賈蓉到來後,對義忠王略帶懷疑。
無憂此刻當然要給徒弟說幾句好話,便抬手寫道,「多虧王爺相救,不然……老命休矣。」
賈蓉一撇嘴,也不顧這是義忠王府,趁著只有祖孫三個,小聲嘀咕道,「這又是用得著咱們家了吧?誰知道他是不是想讓祖父您當擋箭牌?」
甯榮兩府的小輩裡無憂最喜歡賈蓉。別看他在家裡十足紈絝,但卻是個不缺血性,聽勸又肯吃苦的孩子。
於是無憂在賈蓉的額頭上敲了一下,又寫,「咱們家還有什麼值得義忠王指望的?都快是空殼子了,再不搏上一場,難不成還灰溜溜地離京回金陵去?」
賈敬在不得不出家之前,對兒子和孫子都挺親昵,因此這番舉動讓賈珍賈蓉父子先驚後喜……
賈珍急切道:「父親您……想開了?」
無憂略一思量,才知道賈珍意指賈敬跟著一眾道士進宮獻丹之舉……實際上他們也不敢直接獻毒丹——這也忒如此查出來。他們準備的是補益加上癮的「好藥」,基本上就是當年忠順王那個路數。
賈敬甚至為了讓聖上上當,不惜犧牲自身親自嘗丹。可惜他吞下的丹丸,經過龍傲天加料,真正成了毒丹,不過卻不是~劇~毒——畢竟賈敬若是明知獻上一丹殞命的丹藥,何必又當眾主動試丹?
可憐賈敬身子虛弱,這一顆丹藥下肚還是……歸天,無憂也因此穿了過來。
這就是資訊不對等的劣勢,賈敬他們完全想不到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對手。
當然情況也沒有那麼糟,想把龍傲天就皇位上轟下去,靠堂堂正正用兵即可。
龍傲天似乎太倚靠系統,但他也不能兌換出足夠數量和威力的熱~武~器,否則當初在關外何至於陷入重圍?
而且此人在內政上殊無建樹,創造出利益全由權門世家獨佔,之後越發壯大的世家們必然進一步擠壓寒門士子官員,當上升之路徹底堵死,權門越發不在意百姓死活的時候,這個朝代也就快要謝幕了——參見明代末期。
便宜徒弟早早就看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有「老穆家的江山要完」之類的斷言。
無憂稍微擰了擰身子,又低頭繼續寫,「府裡家丁們還有幾個手下過得去?」
賈珍一臉凝重。
無憂輕笑一下,接著寫,「就知道讓你敗光了。做不得官,你的心思便全在玩女人上了。」
賈珍直接跪了,很想反駁終究不敢:先心灰意冷的明明是父親您。咱們家越不著調,上面不是越安心……這還是您說的呢。
賈蓉看看他爹,在看看祖父喉嚨處的紅印子……他只以為這是祖父進宮一趟帶回來的傷……當下縮了肩膀,死活不敢給親爹求情。
話說當年賈代化在世的時候,就是狠揍兒子,但疼愛孫兒,到了賈敬這裡也完全一樣,對賈珍相對嚴厲,但很偏疼賈蓉。
無憂稍微試探一下,便知道賈珍對親生父親也心存敬意,於是又在紙上寫下吩咐,「珍哥兒回家去,好生清理一回,把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手都弄走,也不必再給榮府留什麼面子。別忘了你妹子。蓉哥兒留下來照顧我。」
賈珍驚訝道:「您不回去?」
無憂提筆刷刷又是一行字,「在王府裡最安全。聖上總不會到王府拿人。」
賈珍勉強道:「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
「瞧著吧,等義忠王佈置下來,咱們要跟著義忠王一起去西北投奔義恭王。」無憂似笑非笑,又在紙上添了幾筆,「兒子,你甘心?」
新君身邊不知圍了多少能臣世家,但這些人之中絕不包括自家!
這時候縮了慫了,以後的日子只會更艱難,根本不是回鄉就能瞭解的。昔日自家能爬上來,路上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到了自家離京,還怕沒人落井下石?!
想到這裡,賈珍終於低下頭去,「都聽父親的。」
祖孫三個商量好,賈珍果然獨自回府,把賈蓉留了下來,至於行禮自有寧府下人送過來。
卻說賈珍剛走,義忠王便跑來接檔。
不得不說,師傅再次出現,義忠王心中大定:他師傅依舊是那個師傅,但感覺上卻略有不同……對此他很是好奇,同時分離許久,他也想跟師傅多聊聊。
無憂跟便宜徒弟說話,便把賈蓉趕到外間和內侍一起守著去,他則當著便宜徒弟的面兒轉換字跡——對著便宜徒弟,他用賈代善的筆跡,至於面對賈珍賈蓉父子的時候,他則換成了賈敬的。
這是穿越福利之一:可以完全繼承穿越物件的習慣,小動作和筆跡都包括在這個習慣之內。
「你怎麼又回來了。」
義忠王道:「不放心。」
他對師傅向來貼心:昔日賈代化可是跟師傅一直較勁,只是無論官職還是爵位都比不過師傅,唯獨一點,子孫上真是勝出師傅太多。
估摸著師傅心裡也難受上了。義忠王便巴巴地跑來,想安撫一下。
他哪裡想得到無憂正因為這回不用背上榮府這個大包袱而欣慰死了。
偏偏無憂沒事兒人的表現,讓義忠王心疼壞了:師傅這是強顏歡笑呢。
無憂笑著寫道:有什麼不放心?臣先歇上幾天,之後就幫殿下練一練府衛。橫豎咱們得離京,否則留在這裡沒有好處不說,還讓您六弟顧慮頗多。
六皇子,也就是這一回的義恭王善兵事,但內政稍弱,他二哥正好相反。所以兄弟兩個互為補充,而且哥倆經歷了好幾次輪回,感情始終不錯。
除了無憂這個師傅,一直陪伴左右的媳婦,對義忠王而言就屬六弟值得信任和真心相待。
倒是無憂太熟悉這便宜徒弟了,他來完成任務也是要收取報酬,只是這報酬不用便宜徒弟掏腰包,這孩子自然總是一副「師傅我欠你越來越多,不知道怎麼報答你」的神情。
於是無憂乾脆提了要求:到時候您再賞我個國公當當?
義忠王看著紙面上那行字就變了臉,「你真是我師傅!我想著最低也得封個異姓王,再配上鐵券丹書。」
無憂正色道:「後面那個可不成。家裡那些孩子什麼德行,老臣最是清楚。沒吃過苦,一朝得勢怕是把持不住。尤其是臣家裡兒孫都不會娶媳婦,也不會善待媳婦更不會教導媳婦,一旦男人上了戰場,剩下女人孩子在家,幾年過後再回來,孩子們就全廢了。老臣吃足了這個苦頭……老臣何嘗沒有私心?但是此次都為他們收拾爛攤子,臣也心累。」
看著師傅激動之下洋洋灑灑寫了這麼多字,義忠王也無法不動容,「都聽您安排。」
安排好無憂,義忠王心事重重地回了~後~宅。
義忠王妃迎了出來,一掃丈夫的臉色,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賈敬那邊還是太棘手?」
從王妃這兒,也就是前幾輪裡的太子妃看來,庇護曾經的心腹舊臣那是必須之舉。不然人心散了,自家本就處於劣勢,那麼也就沒有以後了。
不得不說,義忠王娶了這個媳婦,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王妃說服了娘家,於是出了幾員大將且在軍中說話管用的人家依舊站在太子身後,至少嫡支都還支援著義忠王。
話說義忠王這次「蘇醒」得很早,又沒吃過忠順王的「靈藥」,幾世的感情積累下來,對他媳婦極好。
倒未必是後院裡只他媳婦一人,但側室不過三四人……這還都是他醒來之前剩下的,不過沒人升為側妃,且他的兒女,三兒一女全都是他媳婦所生。
也正是因為這一條,他媳婦才不遺餘力地支持丈夫。此刻眼見丈夫一副苦惱的神情,自是心疼,「為難是一時的,橫豎那一位暫時也不能拿咱們如何。他倒是拉攏了一批人支持他,可支援他的人越多,他要考慮的也越多。」
義忠王摟住他媳婦,「他處境未必比咱們強。」
誰說不是?龍傲天此時也在懊惱,情況跟他想像得不一樣:他本該霸氣側漏,一言九鼎的!就是因為冒進而生了怯弱之心,在最初便沒想著抓緊兵權,現在後悔……也晚了,但應該還不太晚。
反正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無憂該吃飯吃飯,該養傷養傷,雖然因為便宜徒弟那一掐,而導致他吞咽困難,但那也只是皮外傷,敷上藥養養就好,而為了研製最後毫無用處的上癮藥,賈敬毀了大半的元氣也靠著瀟瀟補回來大半……
因此無憂就是看著慘,實際……活蹦亂跳一點問題都沒有。為了展示他的手段——六弟不在,義忠王害無憂掉馬的本事就徹底消失,因此王府上下都對賈敬留下頗為詫異,無憂打算先從蓉哥兒下手。
賈蓉體質不錯,無憂便先教他幾招葵花的招式。
這裡不是武俠世界,招式的效果在於一擊制敵,招招見血……美觀完全不在考慮之內。
於是在小院子裡,無憂拄著拐杖連著三天指導賈蓉練招……府裡上下所有人都被這祖孫驚動了。
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偏偏義忠王府裡內行多於外行,而那些外行也都虛心聽取內行的見解……
無憂指導蓉哥兒修煉招式的時候,小院子四處都站滿了前來「圍觀」的大小府衛統領頭目,以及貼身保護義忠王夫婦的暗衛隊長和手底下頗有功夫的內侍們。
當然,這些人都是經過義忠王允許之後才敢在工作時間跑來觀摩。而且義忠王本人就站在某處視野極好的走廊裡,笑眯眯地看著師傅指導賈蓉。
同時他手邊還有一大一小兩個小子……義忠王三子還在繈褓裡呢。
無憂此時忽然搖了搖頭,握住手杖的一端,一字一頓道,「蓉哥兒,小心了。」
經過幾天的治療,無憂已經能說話,就是完全恢復還得需要幾天。其實他也能用系統瞬間治傷,但他目前一點也不表現得太神奇。
別忘了目前為止,連龍傲天都沒暴露他的金手指,無憂怎麼能比他還沉不住氣?
但是……為了儘早徹底收攏王府上下,尤其是府衛們的心,無憂在不暴露金手指的前提下……必須好好裝個逼。
話說,超乎無憂的預料,賈敬的根骨天賦只比賈璉稍差一點,也是個練武的好苗子:身體骨骼強度,肌肉力量和肢體協調性都非常好。
因此在賈蓉手持長~槍~往前一戳的時候,無憂忽然出手,一個側移便來到了賈蓉右手邊,手杖輕輕一敲一點,便完全阻住了賈蓉這一招。
而賈蓉~長~槍~脫手,整個人卻好像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賈蓉剛才的動作,就是軍中步卒最為標準的~長~槍~前刺動作,而這套動作的弱點,在場眾人各個心知肚明,但因為手持~長~槍~的步卒在出戰時弱點都有自己同僚的身體遮擋,弱點也就不足以成為弱點。
真正讓在場諸人瞳孔皺縮的……還是無憂那個完全看不出半點門道的側移。就連動態視覺極為出色的幾位元王府侍衛頭領也摸不著頭腦,甚至說是一點線索都看不出來。
這個逼似乎及格了。瀟瀟還敲邊鼓,「給你六十分,以後還有驕傲的餘地。」
無憂心中滿意,但面上沒露上半點,而是扭頭望向便宜徒弟,「殿下,這可是臣壓箱底的絕技,您要不要來學一學?」
眾人目光齊刷刷地聚到義忠王身上。
義忠王也很震驚:這絕對是保命絕招!
師傅要教我?只是以前為何不教?轉念一想,師傅雙腿不利於行,演示不出來,沒人相信這效果,還教個屁!之後那幾世估計也是同樣的道理。
不得不說便宜徒弟又真相了。無憂前面穿過的那幾位,根骨不行,根本做不出這種動作。無法親自演示就等於毫無說服力。
再說這些招式也不是當時的任務必須,無憂也就主動「忽略」了。
這會兒義忠王已經領著兩個娃,緩步走至無憂身前。內侍剛要過來接下兩位小王爺,義忠王直接做了個停步的手勢,他按著兩個兒子的肩膀,面對無憂鄭重吩咐兩個兒子道,「叫……老師傅。」
這稱呼讓無憂險些繃不住笑場。
兩個小蘿蔔頭又很乖巧,齊齊躬身,「老師傅。」
無憂笑道:「兩位小王爺好。」卻是應下了這個稱呼。不過無憂肯定不會再給徒弟養娃,自己娃自己養,再說他這次任務完成就該回家結婚生孩子,沒空再管便宜徒弟的事兒了。
義忠王見師傅應下,立即眉開眼笑……他這表現又讓自己的屬下吃了一驚。
在場之人就算再遲鈍,也看出他們王爺對賈敬非同一般:根本不僅僅限於賞識,更有親近、信任甚至於依賴之意……
這就有點了不得了。可是前幾天王爺從宮裡回來,還非要置賈敬於死地呢。
義忠王此時也把兩個兒子交給內侍暫時照看。
眾人的心思無憂此時不大在意,他就要當眾指點徒弟幾下。
這個側移需要點巧勁,同時需要技巧以及……天賦。依照無憂的瞭解,年輕時的太子做得到,現在嘛,努努力應該也行。
不過在一切之前,無憂總得先試試便宜徒弟現在的身手。
義忠王從賈蓉手邊接過木質~長~槍,無憂還是手攥手杖。
師徒兩個對視一眼,義忠王抬手猛刺無憂右鍵,無憂微微一笑,再次側移,待義忠王目光尋過來,無憂手杖的一端已經輕輕點在他的左肩上。
義忠王先收了手,大笑道,「名不虛傳,寶刀未老。」
無憂也不客套,站到義忠王身後,直接用手杖一端輕點義忠王小腿,「這裡用力,一條腿用力,殿下,您往前跳一跳。」
眾人聞言立時豎起耳朵,開啟打小抄模式。
經過半個下午的特訓,義忠王已經能成功地側向快速移動,但是挪動得不夠遠,也夠……像無憂這樣毫無先兆。
不過義忠王的特訓結果,顯然證明了一件讓在場眾人心潮澎湃的事實:那側移神技大家都能學!
於是賈蓉攙著無憂,在義忠王親自的帶領之下,一起用晚飯去了。
賈蓉從下午開始就是一直星星眼望著無憂,而義忠王就更聰明了,「你還有更壓箱底絕技嗎?」
無憂就笑,「明擺著啊。只是不是誰都能學會。回頭我再教您點馬上技巧……」旋即正色道,「等咱們離京的時候必會用得著。」
義忠王緩緩點了點頭,旋即咧開嘴,「你最疼我了。」
這種話無憂聽得多了,都免疫了,還順口來了一句,「你這孩子。」
話說回來,就算義忠王親爹都未必對二兒子如此親昵。
賈蓉卻被祖父和王爺的對話驚出一身冷汗:不是說義忠王男女不拘嗎?可這怎麼回事……我祖父都五十多了!
賈蓉越發不安,可強忍著不說話,只仔細觀察祖父和王爺的舉止言行……又一點都沒看出「男歡男愛」的情意。
賈蓉難免多想:祖父以前跟王府就有深厚交情不成?可從沒聽祖父提起過啊。
須知當初先皇后過世時,家裡雖沒插手但也坐視……一直都擔心知道實情的義忠王秋後算帳,再收拾自家……
然而看著情況,義忠王大概不會……為難自家吧……
賈蓉這俊秀少年嘀咕了好一會兒,終於引起了瀟瀟的注意。她總是對「漂亮的男孩子」多點關注,於是又在系統裡打斷無憂,「管管你的小孫子啊,我已經用他截出一整套表情包啦。」為了證明她自己的話,光屏上唰地閃出賈蓉愁眉不展的頭像,瀟瀟還配了幾個大字:憂傷,祖父不理我。
旋即又意猶未盡地換了張,賈蓉垂眼扁嘴,配上的字幕是,委屈,嚶嚶嚶。
無憂當時就笑噴了。
瀟瀟此時又道:「這些天為了給你調試系統,忙死了,都懶得管你。」
無憂立即道:「沒有你陪,好孤獨寂寞。」
「呸。」瀟瀟刷出好幾行大字,「我看你挺滋潤的。」說完又解釋,「這回的系統,主旨就是對你的幫助不會亞于龍傲天那個兌換系統。當然,你要是不那麼利慾薰心,肯定還有……政~策傾斜。」
從還沒完工的系統裡出來,無憂也忍不住滿臉笑意。
義忠王頗為好奇,放下酒盅問道,「想什麼?這麼開心。」
無憂抬手捏了捏賈蓉的肩膀,「這孩子備受冷落,不知胡思亂想什麼呢。」頓了頓,對上一臉委屈……跟瀟瀟那個表情一模一樣的賈蓉,他忍不住笑得露了大牙,「估計是在擔心家裡的前景,怕您算帳吧?」
義忠王直接道:「這是擔得哪門子心?」有師傅在,我又能對甯府榮府怎麼樣?
賈蓉偷瞄無憂,無憂笑道,「你怕什麼?殿下該知道的都知道……你有話就問。」
看祖父和王爺言談甚歡的樣子,賈蓉把心一橫,「當年先皇后薨逝,我聽父親是,我們像是沒說實話。」
義忠王點了點頭,「那件事兒啊……」活了好幾次的義忠王怎麼不知道母后的死因?
無憂聽了也不免好奇,因為先皇后的死因賈敬的記憶裡居然沒有!他便道:「願聞其詳。」
賈蓉立即瞪大了眼睛。
義忠王卻理解得不得了,因此師傅沒插手當然不知道啊。
「母后嫁給父皇多年無子,母后的娘家便有心再送女入宮。母后也沒法子,只得讓妹妹也入宮,不過沒過多久我這姨母便香消玉殞,母后娘家抱怨母后沒好生照顧我那小姨母,偏巧昔日忠順王求娶我這小姨母而不得……之後我母后生下我之後失於調養,纏綿病榻些時日也便去了。」義忠王頓了頓,很是無奈,「母后娘家大約以為姨母之死與母后有關,覺得母后過於涼薄,於是母后在貴妃不懷好意地四處挑唆之際,母后娘家沒替她出面,甚至還盼著母后過世好再往宮中送個女孩子。」
甯府其實就是在貴妃暗算皇后的時候,沒吱聲而已。尤其是寧府什麼都知道,更知道皇后那個妹妹實際上是貴妃算計至死,也沒去幫著皇后到皇后娘家那邊解釋一下。
賈蓉聽了義忠王的話整個人都有點傻:連寧府的過錯都提也不提……王爺您對祖父究竟是什麼意思啊!
不提賈蓉心驚膽戰,無憂則忍不住「讚歎」,「這眼皮子淺的,我也得服。」
瀟瀟則在系統裡嘀咕,「這狗血我喜歡!不過要說忠順王因為你便宜徒弟的姨媽,而針對你徒弟,得多傻白甜!」
以忠順王為代表的一眾勳貴世家,與太子作對,純粹就是因為看得出太子登基,不僅不會很把他們這些老臣子看在眼裡,更一定會削減他們這些人的勢力。
無憂也歎道:「所以這次他們都站到龍傲天那邊去了。」龍傲天手裡沒兵,想不聽話都不行啊。
「可惜了。」無憂搖了搖頭,「他要是個盡職盡責的龍傲天,咱們也不必辛苦了。」
瀟瀟補了一句,「沒辛苦,沒獎金。」
無憂心服口服,「好的,小的考慮不周。」
話說無憂在王府裡住得舒坦。
榮府都快要炸鍋了!
接到元春傳出來的消息,王夫人氣得咬牙切齒:甯府大老爺居然就不顧兄弟親戚,就這麼亂來!
考慮到甯府是長子長房,榮府是不是……應該自立門戶了?王夫人下定決心,得好生勸勸丈夫了。
話說元春得到的消息是賈敬入宮獻丹,然而這丹藥有問題,不過也是害己,聖上這邊什麼事兒也沒有,而且聖上也一點不想追究。
因此王夫人只說氣惱還不擔憂,若說真正的心事也是在郊外出家的心肝兒寶玉。
不過寶玉作為貴妃親弟,賢妃表弟——這個賢妃也就是寶釵,想出家沒哪個寺廟道觀敢傻愣愣地收留,而是用了帶發修行的名義在寺中禮佛。
兒子還小,終有回心轉意的一天。王夫人並不心急,除了抱怨黛玉害了她兒子之外,竟不捨得怎麼責駡兒子。
此時出門看望寶玉的管事已經回來,王夫人問過兒子飲食起居,便由襲人扶著,直奔丈夫賈政的書房。
賈政也知道了賈敬的所作所為,暗歎果然朽木不可雕,卻終究看在兄弟一場的面子上沒有多說半句。
上朝時聖上也是一字沒提,賈政也安下心來,這時王夫人過來提起此事,他難免惱火,「焉能如此,敬大哥並沒做出什麼,聖上尚不曾追究,咱們先急吼吼地為難他,成什麼樣子?!」
王夫人一聽這話不好,也就不言語了。
賈政忍不住又教導了一句,「咱們行事涼薄,又有什麼好處?」
王夫人終於忍不住道:「那也不許他將來拖累咱們娘娘!這從宮裡出來也不回府,住在義忠王府算是怎麼回事?!」親女兒是貴妃,外甥女是賢妃,還有個親哥哥官居一品,王夫人在榮府縱然不好橫著走,也不差什麼了。只不過她不願意跟丈夫硬頂罷了。
你還別說,這話還真說到了賈政心坎兒上。皇后與聖上成婚將近十年,依舊一無所出。
偏生此事賈政的心腹小廝一路小跑著過來,「大喜大喜呀老爺,」發現王夫人也在,立時在外面停住腳步,「宮裡傳來消息,咱們貴妃娘娘有喜啦。」
賈政果然大喜,王夫人則乾脆喜極而泣。
此時賈政終於下定決心:這時榮府的確容不下任何污點……他得想法子把寧府的祖孫三個都打發出京城,遠一點大家都安心!
於是他吩咐道:「把大哥和璉哥兒都請來。」
賈敬篇
話說數年之前,聖上有意讓黛玉入宮,賈政在和王夫人商量過後,打算瞞著賈母把黛玉送過去,未料賈母固然常年不理會家中庶務,手頭依舊有忠心的丫頭婆子,此事自然沒瞞住。
老太太用拐杖敲了一通兒子,並怒吼,「想把黛玉送進宮去,除非老婆子死了!」
可惜這話應驗得太快,老太太因為此番急火攻心而病倒在床上,聖上那邊又催了一回,賈政和王夫人便再次想著速戰速決……
然而黛玉知曉二舅和二舅母的心思,直接香消玉殞而去,寶玉無法勸阻父母,更無力抵抗聖意……陷入自我否定之際,賈母聽說黛玉去世一口氣沒上來,也走了。
當然,聖上看上黛玉,想把十二釵之首收入~後~宮,並未必賈政夫婦……都是瞞著元春做下的。
而把賈政夫婦著這些日子所作所為告訴元春的……正是無論如何都看不下去的賈璉。
瀟瀟介紹前情提要的時候,還點評了一句,「賈璉難得的有良心。寶玉在這種時候依舊沒轉過彎兒來,依舊在逃避。」
當賈璉那一回,無憂對寶玉的看法大為改觀,於是也替這位神瑛侍者說話,「轉變也是需要過程的。畢竟那個時候衝突的是皇權、孝道和愛情,十幾歲的小屁孩能做出正確的反應才有鬼。他們又不是咱們,對皇權沒那麼多敬畏。」
瀟瀟笑道:「你就喜歡你這正直的樣子,麼麼噠。」
「我就喜歡你欣賞這麼正直的我,麼麼噠。」
小倆口「互相吹捧」過後,瀟瀟繼續給無憂「科普」這世界在無憂穿來前的各種故事。瀟瀟詳略得當,條理清晰,比無憂自己翻看賈敬的記憶更省事簡便。
而且賈敬這個人對於雞毛蒜皮很不感興趣,對於榮府接連賣女求榮,更是看不上。龍傲天陛下有心「制霸」十二釵,自然也對惜春感興趣,結果讓賈敬一口回絕。
好吧,想遠了,無憂繼續靜下心看瀟瀟刷屏。
話說元春在知曉自己親爹媽要把黛玉也送入宮中……給自己作伴,立時大怒,旋即又生了無邊悲哀。
抱琴在邊上不知如何勸解:二老爺和二太太不說幫襯娘娘,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後腿。
元春心疼胸悶直到晚上也不曾緩解。
聖上得信特地跑來探望。而元春還就跟聖上翻臉了,「聖上是不是要把臣妾的姐妹一起扯進來,出嫁前世姐妹,出嫁後還是『姐妹』?!」
有了元春也在肖想其餘三春的聖上被戳中的心事,理虧的他也只能安撫,「沒有的事兒。」還禍水東引,「都是賢妃跟朕說,榮府裡還有個妹妹國色天香。」
實際上,寶釵再「賢慧」也說不出這種話。除非是聖上強要,不然寶釵真不至於淪落到主動拉皮條的份兒上。
這話元春自然也不信,不過好歹聖上送來了個臺階,她語氣也不再激烈,「臣妾所有姐妹一同入宮,臣妾成了什麼人?姐妹們共侍一夫,對聖上又是什麼好名聲不成?」
你還別說,寶釵姿色比元春更好,但聖上還就更喜歡元春。
寶釵入宮時志得意滿,可眼睜睜看著因為元春,賈政升任光祿寺卿,賈璉也沾光成為兵部車馬司員外郎,而自己就算封妃,成為一宮之主,母親也沒得著正經的誥命,她哥哥依舊是個掛名皇商……
唯一的好處就是哥哥薛蟠惹是生非的時候,看在她這個賢妃的面子上,好歹有人向母親通風報信兒了。
事實就是,入宮之前,薛家要仰仗榮府;入宮之後,寶釵依舊要跟著元春。在沒生兒子之前,多不甘不滿也沒用!
寶釵想清楚這一切,也盡力心平氣和起來,哪怕是裝的,也要裝得足夠好。
而聖上從元春宮中出來,依舊心懷愧疚,於是特地讓寶釵去勸勸她表姐……種~馬~的確是龍傲天們的固有屬性,但龍傲天們大多對自己的~後~宮挺不錯的。
寶釵果然在第二天專門探望元春。
元春對這個表妹也挺不錯,見面後也忍不住吐吐苦水。
寶釵聽說姨夫和姨媽上趕著要把黛玉送入宮中,也驚得目瞪口呆:表姐元春可是姨夫姨媽的親女兒吧?這巴不得女兒被分寵……她真是看不懂姨夫和姨媽了!
一看寶釵這反應,元春便篤定寶釵一定不是在聖上跟前提起黛玉的那一個。元春下定決心,要壓一壓她父親了。得讓他明白,他有今時今日靠的是誰!
元春正強打精神要把母親王夫人召進宮中好生說道說道,消息傳來:老祖宗賈母沒了。
元春忍不住大哭:她怎麼不知道祖母八成是讓自己爹娘氣死的。壞消息又不止這一個,聽說寶玉心灰意冷到寺中修行,元春對抱琴道,「丁憂得好,我不想見他們。」
抱琴看著自家娘娘通紅著的雙目,默默點了點頭。
而賈政此時正嚇得手都在哆嗦:氣死了親生母親,這名聲傳出去,一家子都得徹底完蛋!
王夫人披麻戴孝,抹著眼淚之際看出來老爺的擔憂,自然勸道,「咱們有娘娘呢。」
無憂聽到這裡,真忍不住了,「這夫妻倆以前還沒這麼利慾薰心啊。」
瀟瀟卻一點都不意外,「財帛都能動人心,權勢移人智,難道還說不通嗎?這夫妻倆都是一旦得勢就輕易把持不住的性子,也是什麼鍋配什麼蓋了。」
「曾經那個為了妻女,而站出來把罪責全攬在自己身上的賈政;曾經那個為了兒子寶玉,哪怕不合自己心意,也要讓兒子舒坦的王夫人……在這個世界你都找不到了呀。」瀟瀟歎道,「反倒元春和寶釵有些出人意料了。」
無憂奇道:「從何說起?」
「三年丁憂之後,元春倒是讓他爹官復原職,但給賈璉提了一級,在此之前賈璉才從六品。寶釵則給她哥哥說了門親事,找了個出身平平但十分靠譜的嫂子,還把家裡的財產,給她娘留下足夠的用度之後,都交給新嫂子處置,更給她嫂子準備了幾十長隨,都是退伍的老兵。寶釵可是有言在先,薛蟠若是胡鬧,儘管揍,有她在,她哥哥別想翻天。」
無憂也服氣,「都是難得的明白人。」
「兩個妃子尚且沒有恃寵而驕……這可都是所謂頭髮長見識短的女孩子。」瀟瀟笑道,「而且現在她們都有孕在身。榮府裡賈政正開會,打算把寧府祖孫三個全都打發出京城呢,省得礙事更礙眼。」
無憂冷笑道:「憑賈政做得到?」
瀟瀟也笑,「必須做不到,得元春樂意才成。然而元春真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她不知道堂叔賈敬在丹藥裡下藥,龍傲天陛下將計就計反下藥,可這藥吃下去也不怎麼樣,你穿過來之後這才幾天就活蹦亂跳了?身上最重的傷還是你便宜徒弟弄出來的……」
「這就是事實勝於雄辯,聖上想發作都沒由頭,所以也只能算了。我猜,王夫人察覺到女兒對她的生分,但並不如何擔心,畢竟親母女,女兒也沒法胳膊肘往外拐。」
瀟瀟笑道:「王夫人也忒小瞧她閨女了。」
於是發生在榮府裡的密談,無憂關心的時間都沒超過三十息,就丟到了一邊。
想也知道元春很清楚自己父親的真實水準,光祿寺這種掌管朝廷祭祀和宮中筵席的衙門,很適合她的父親,掛名有個品級就好,不用他插手。
反倒賈璉都有個實實在在的官職,兵部車馬司員外郎縱然不那麼熱門,也是有實權,說話管用的位子。
卻說賈政叫來哥哥賈赦和侄兒賈璉一起商議,賈赦不置可否,賈璉則明確地……表示不同意。
賈政猶豫了一下,還是打算出門打聽打聽。政老爺以前做什麼,大多都有貴妃默許,於是他無往而不利,這一回只靠他自己,還是要把堂兄弟一家子一起送出京城,在元春沒露出意思來之前……沒人應他。
賈政這就碰了壁。而王夫人見狀——元春此時不大樂意見她,只能到哥哥家裡打聽消息。
王子騰如今不需要王夫人傳話也能進宮與貴妃聯絡,對於妹子的要求,合理的他就應下,不合理的他就不理會。
這一次也是……王子騰不理會,於是王子騰之妻客客氣氣地招待,之後就是什麼都不應。王夫人憋著火去找妹妹薛姨媽,而薛姨媽現在就指望女兒過日子,雖然不想得罪姐姐,更不想給女兒惹麻煩。
榮府這點動靜,瀟瀟全都轉告給無憂。
無憂當笑話看之餘,繼續在義忠王府操練便宜徒弟和便宜孫子。單論根骨,義忠王和賈蓉相差仿佛,但說起悟性,賈蓉想趕上義忠王只能回爐再造了。
所以五天的時間,義忠王差不多學會了,能在無憂面前側移來側移去地顯擺的時候,賈蓉還在鍛煉小腿用力的技巧。
要說賈蓉自始至終都是走一根筋的剛猛路線,這種要求極高技巧的絕招,他練起來真是相當費事兒。
無憂趁沒人的時候,還問便宜徒弟,「你幾歲了?」
義忠王露出了八顆潔白的牙齒,「師傅在,我就是很高興。」
無憂眨巴了下眼睛,「嗯,我也挺高興的。」
瀟瀟又忍不住笑了,「我怎麼恍惚看見了正在搖動的毛尾巴?」
她之所以「心大」,也是相信自己選中的男人,反正一切都在她眼皮子底下。事實也果然沒讓她失望。
這會兒她就在美滋滋地琢磨:不愧是青梅竹馬……我眼光可真好!
無憂教完徒弟,就開始指導王府裡的各路統領:說是指導,其實就是他動手,這群人挨揍。眾人再詫異賈敬如何有這等身手之餘,也對這位正經的進士心生敬意。
義忠王則在算計如何讓聖上把他打發回封地。他的封地綜合條件當然不怎麼樣,地盤倒是大,但山多地少,而且山也是窮山……就是山上都是光禿禿,沒什麼樹的那種。
沒銀子也就沒法養兵,這種地方把前太子二哥丟過去,聖上還是挺放心的。他也不願意總看著這個二哥帶著一群臣子上朝,與支持自己的那群人動不動就舌戰。
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義忠王的封地距離義恭王駐守的西北大營距離不算遠。不過,這兩地中間隔著的地盤正是皇后娘家的「自留地」。
於是把二哥弄走也是眼不見心不煩了,而且有皇后娘家看著,也不用過於擔心。
在龍傲天陛下看來,因為積分太少而不能換來熱武器,但冷~兵~器~和鎧甲可不用愁。
於是義忠王在連上三道摺子請歸封地之後,聖上終於好似「捨不得但又攔不住一心離開的哥哥」的模樣恩准了。
沒有義忠王這個二哥的掣肘,龍傲天陛下也能集中心神,通過利益交換,或者出點陰招,從他身後那幫子老狐狸那裡挖點兵權出來。
說老實話,登基至今,龍傲天陛下倒是通過恩威並施,收攏了禁軍……他好歹睡覺能比較踏實,但京郊大營依舊山頭林立。
當然抗命這種事不會有,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肯定免不了。元春獻計道:「投其所好。」
於是皇后便時不時召見將軍們的媳婦和女兒。閒聊之餘,也打聽到了各位將軍大致的喜好,同時皇后還給聖上挑了幾個將門所出的女孩子。
元春和寶釵都有孕在身,對於皇后這種拉人分寵的主意也沒什麼太好辦法。相比寶釵,元春更想得開一些,「反正皇子公主也不會從皇后肚子裡爬出來。」
話說義忠王這一次就藩,自然要把師傅一家子全都順走……
賈政在得知堂兄一家子都跟著義忠王離京後,認為這是媳婦王夫人回娘家向王子騰問計起了效,於是他好生感謝了一通他媳婦。
王夫人自然是笑而不語:她也猜不到過程,不過結果很滿意。畢竟當時哥哥也沒有直接拒絕,萬一又改了主意,幫了她家的忙呢……
而宮中的元春聽說此事,良久才歎了一聲,「兩種準備也好。」
抱琴聽得心驚肉跳:這是從何說起?!
跟著便宜徒弟一家子離京,路上無憂閑來無事,繼續折騰賈蓉,順便看賈珍四處鑽營——須知義忠王的侍衛們跟能混日子的守備軍完全不同。絕對不是賈珍四處示好就能換來些要緊消息的地方——他這個示好就是典型的賈珍風格,吃酒之後聚眾那個啥亂。
顯而易見,賈珍對義忠王這位前太子的印象還停留在前幾輪太子沒蘇醒的水準上。
說實話,無憂看著賈珍的言行都覺得十分礙眼,估計眾人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忍住不發作。
於是無憂也得給這個不安生的兒子找點兒事做。
賈珍的武藝天賦非常一般,這裡的天賦專指氣感和肢體平衡能力,但勝在體質不錯,且悟性也不錯。
賈蓉已經在走剛猛路線,期間夾雜了少量技巧;到了賈珍這兒,就是技巧多,純粹用力的地方要稍微少一點。
相比乖巧的賈蓉,賈珍的鬼心眼比較多。知道他爹有意消耗他的精力,也便暫且安生下來,只是練招時有些出工不出力。
無憂忍了幾天,終於在一眾經過他指點的侍衛們眼前,狠狠把賈珍揍了一通:賈珍當時不僅無法起身,連哀嚎的力氣居然都沒有。
無憂按著賈珍的後腦勺,笑眯眯對他道,「事不過三。老子有孫兒,不介意打廢了你。」
賈珍從尾椎到腦頂,一股涼氣猛地就躥了上來:他直覺告訴他,他老子是認真的。
無憂這套教子方針,顯然特別投那群「粗人」武將的心思。
路上這段小插曲過後,大家順順利利來到了義忠王的封地境內:大約相當於~天~朝的甘肅與陝西交接的地方。
此時無憂的金手指系統也完全打開,得以一窺真容了。
然而點開系統,無憂又樂了:系統的第一條要求就是,龍傲天不動用他的系統,這個系統也不會開啟,當然醫治任務者的傷病除外。
比如這段日子,龍傲天拿兌換系統裡的不少名劍名刀和寶馬,很是拉高了數位將軍的好感,那麼無憂這邊也能用類似的道具來拉攏人心。
無憂轉頭就跟瀟瀟嘀咕,「我還以為龍傲天陛下得派人過來~暗~殺幾波呢。」
「別逗了,龍傲天陛下現在手裡能有多少能征善戰又聽話的將軍?能有一次就了不得了。賈敬的任務說起來很好完成,但你要給系統個滿意的說話,實際上得……」
無憂跟瀟瀟幾乎是異口同聲,「清洗掉那些腐朽的蛀蟲權門世家。」
當然,這個所謂的「同聲」,就是無憂話音跟光屏上字體出現完全同步。
所以說這一次真心要開~殺~戒了……
然而龍傲天陛下的注意力不在義忠王身上,但忠順王卻是欲除義忠王而後快的——不過這老爺子也回封地養老去了,因此「應對」來得稍遲。
於是就在大~部~隊在驛館暫歇的時候,一群黑衣輕騎忽然出現,目測足有數百人。
輕騎就不用防備沖陣,他們的甲胄都不全,但是……這群人手裡有強弓和手駑……
幾乎是斥候高呼「敵襲」聲剛起,義忠王乘坐的馬車已然被紮成了刺蝟,而且圍著馬車的護衛也被紮倒了一片。
此時義忠王本人的確不在馬車之中,但他就在那群已經被射倒的侍衛們身後不遠處。只要再來一輪~齊~射,無憂估計這個任務的評分要瘋狂下降了。
實話實說,在沒有特殊系統加持之下,無憂弓射的準頭非常一般,然而他果斷從系統裡兌出了一把連射~駑~機……
在他身邊的眾人看來,這位曾經的進士和道士老爺,翻開自己的行李箱,取出一把看似是~駑~機的玩意兒,翻身上馬一路沖出,在「砰砰砰」陣陣悶響過後,黑衣騎士也倒了一片。
無憂大吼一聲,「沖啊!」
這群人沒上過戰場,果然太呆了……
然而他也忘了,他手裡捧著的~弩~機,十分厚重,足有他半個人高,而且怎麼看都是分量不凡的東西……大家腦子有點混亂,在一路~反~殺那群騎士之際,還有人分心瞎琢磨:那是怎麼拿起來的喂!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15 09:34
賈敬篇
駑~機~這玩意兒射速快,射程還過得去,經常安裝在城頭和瞭望堡的牆頭上,當小股敵人前來進犯時,駑~機~相當好用。 不過這個時代的駑機因為材料缺陷,不能連射太長時間,否則重要部件就會變形甚至斷裂。
總之,這玩意兒不比紅衣~大~炮昂貴,但更嬌貴。
不過龍傲天陛下在他的系統裡兌換了若干優等品——也就是能長期使用,不必太花費心思維修的那種,暗中架設在宮中。
這位龍傲天陛下掌兵用兵可能不行,但用各類武器修築和加固自己的「老巢」,這一條做得還不錯。
他也是免得重蹈「先帝咽氣之後,讓貴妃母子聯絡宮中部分侍衛直接撿個便宜」的覆轍。
於是無憂能從他的系統中兌換出同等品質水準的~駑~機。
不過既然是固定在牆頭城頭的東西,用兩隻人肉胳膊端得穩穩的,還能掃倒一片——這東西的重量可想而知。
便宜徒弟都震驚了!
師傅又練成哪樣神功了?師傅一直以來也不是猛漢啊!跟著師傅學側移的時候,他就有所預感了:這跟那些話本裡縱橫天下的高人……有點相似。
只是義忠王這心思一閃而逝,他正血氣上頭:自從一夢再回過去,這世界跟自己想像得完全不同!
他和六弟以前無往而不利,但這次敗在了僥倖活下來的八弟身上……也小瞧了這個脾氣溫厚的八弟,竟有那麼多人在那時出頭支持他,包括宗室中許多說話頗有分量的老人家!
然而一次忍就得次次忍,忍忍忍,他忍了這麼久,都不得不離京回封地蟄伏,居然還有人不肯放過他,非要跟他不死方休!
這一次他不忍了。於是他拍馬上前。
無憂掃倒了前排黑衣騎士,並在他一聲怒吼之後,義忠王的侍衛們沖上前去,跟那群黑衣人廝殺起來。
這群騎兵刺客目的是擊殺義忠王,死了前排十幾個袍澤,還不至於讓他們退縮。
據無憂所知,冷兵器時代傷亡一半士氣仍不崩潰,兵士也不四散的,就是鐵軍之中的鐵軍,當然戚家軍這種戰至最後一人的……例外。
無憂低頭望著手裡這支碩~大~的駑機,都沒意識到他剛剛舉動對眾人的衝擊——賈敬是個徹頭徹尾的文官,就算在王府中~操~練人,展示的也是他的技巧,眾人也傾向於「這位老爺果然家學淵源,跟他老爹那兒學了許多妙招」。
賈代化跟賈代善一樣,也是個出名的馬上將軍,手裡的功夫也相當不錯。
瀟瀟倒是看了出來,不過對於這種他人對無憂無傷大雅的看法,她也不會提醒無憂。她真正發聲是因為……
「快看看你便宜徒弟!」
無憂抬頭,就見不省心的徒弟一騎絕塵地沖了出去。
這傻徒弟騎術非同一般,他又騎著當下有數的名駒,他真要上前親身搏殺,如果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還真是……不容易把他攔下來。
都輪到王爺親自上陣了……這說出去忒難聽啊,又不是生死一搏的時候。
無憂把~駑~機隨手一扔,揮鞭打馬就追了過去,還不忘再大吼一聲,「跟著我!」
其實,大家都覺得先帝疼愛嫡出的二兒子,然而先帝給作了太子的二兒子挑選的太子衛率的確多是青年才俊,但……都沒怎麼上過戰場。
而且文官師傅多,武將師傅也只有賈代善一個。先帝對二兒子在疼愛之餘諸多防備,明眼人都瞧得出來。
因此從太子衛率改建而來的義忠王府府衛看著……十分美好,然而真正「狹路相逢」,不是說他們沒有搏殺的勇氣,而是……幹啥都有點慢半拍,包括他們的統領在內,基本跟初上戰陣的新兵蛋子一個反應。
真想改天換地……也是任重道遠。
瀟瀟忍不住道:「所以這一次你那傻徒弟沒你還是不行。」
無憂歎道:「養兒真累!」跟媳婦閒扯,也不耽誤他攥著長刀就帶頭沖了上去。
前太子義忠王的肉搏水準十分能看,他馬又快,對方甚至還沒怎麼回過神,就被他兜頭一刀,送入了黃泉地府。
唰唰唰連著五刀,刀刀斃命,然而義忠王此時也已經呼哧亂喘,還是無憂及時帶人殺到,替他解圍。
以多打少,在還有個挺靠譜的指揮官的前提下,結果也沒啥懸念。
因為義忠王已然出手,無憂便沒請他回去「幹看著」,而是守著他一起殺敵。然而越看無憂就越發皺眉:義忠王揮刀一通狂剁,剁完就喘上幾口氣,再上前剁……如此迴圈。
顯然他在發洩鬱氣和怒氣。
無憂幾次輪回,掌兵時間加在一起也有二三十年,對滿地的屍體尚算不得視若無睹,更對鞭屍毫無興趣……看著便宜徒弟這副紅眼猛揮刀的模樣,他心說是得下狠手矯正一下。
瀟瀟也道:「挫折不僅讓人成長,也能讓人扭曲。其實你不出場,憑這兄弟倆也是能挽回他們穆家的江山,但過程就忒漫長了。咱們『組織』上可沒這份耐心,換個人來引導他,又不能保證療效。」
無憂對此毫無異議,「熟人畢竟好辦事。」
話說義忠王手底下這群兵蛋子不止上陣打仗反應慢——好消息是他們並非畏懼,不敢對敵。但戰勝之後打掃戰場,無憂看著都覺得亂七八糟。
他再次拍拍便宜徒弟的肩膀,直拍得徒弟肩甲砰砰響,跟戰場上鳴金敲鼓……效果有點類似,吸引了大多數人的注意力,無憂先跟徒弟打聲招呼,「臣過去看看。」
剛剛還有點神遊天外的義忠王,被師傅拍得回神,再看扶著樹狂吐的幾個軍法官以及步履蹣跚的幕僚……一時也很無語。
他倒是保證自己的手下都忠心,不過前幾次經歷都沒有過真正廝殺的機會,見狀……真是一言難盡。
無憂回頭一瞧,此時賈珍和賈蓉依舊緊緊跟在他身後。便宜兒子和便宜孫子此時臉色一個賽一個的難看,尤其是賈蓉攥著韁繩的手也微微顫抖。
不過這爺倆不管是手中長刀還是鎧甲上都帶著血,無憂心中頗為寬慰。
無憂上前,提醒幾個統領帶人收拾戰場,死了的埋了,重傷的補刀之後再埋,輕傷的則綁起來準備審問,無憂叫過義忠王府的大總管,讓他帶著吐過的文官們一一記下功勞……實在是便宜徒弟的大部分幕僚還在後面的馬車上沒有及時趕過來。
因為他們這一撥人為殺敵已經沖出了好幾裡地。
就在無憂帶著兵士們開始刨坑的時候,義忠王妃終於跟一眾幕僚「姍姍來遲」。
此時地上的血跡和屍首還沒收拾乾淨,雖然是夜間,但由於眾人都高舉火把方便幹活……一覽無餘之下,無憂很明顯地看到王妃面色一滯。
這反應不愧是有天賦做皇后的女人。
回神的義忠王趕忙拉住他媳婦,「你怎麼也來了?」
王妃知道丈夫一片好意,便低聲道,「不放心你。」
而等這一大堆「瑣事」都處置完,已經深夜,此時當地守軍也得到消息,將軍與副將悉數趕來。
無憂在便宜徒弟打發掉這些人之後,才建議道,「殿下該從義恭王那兒借點人手。」
便宜徒弟應了。
剩下那半夜,無憂便拉著一眾大小頭目喝點小酒:初上戰陣,歸來之後肯定是要開導或者宣洩一下情緒的。本來軍中若有老兵,無憂壓根不用為此操心。
安撫過一眾統領頭目,無憂便回了驛館之中自己那間小屋,還沒躺下,便宜徒弟又上門了。
義忠王雙目血絲,怎麼看心情都不太好,他也坦誠道,「睡不下,心裡不安生,想跟師傅說說話。」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兒,無憂和瀟瀟一致認定,便宜徒弟若是主動找來,那說明……他還有救——龍傲天陛下就是因為不在意百姓死活而讓「組~織」乾脆放棄。相較於外來者,「組~織」對土著也更有耐心。
無憂等徒弟坐下,才笑著道,「殿下就是心思太重了,像臣一樣把人生當做……嗯,一場郊遊便是。臣比不上殿下,臣每次附體都附上不同之人,一樣樂呵呵的。」
義忠王咧了嘴,「師傅說的是。倒是我一直拖師傅的後腿,若是沒有我,師傅是不是早就遊歷去了。」
他身上扛著任務呢!
就算要行走四方,也要拉上瀟瀟。不過此時無憂還是點了下頭,「京城……老臣有點待得厭煩了。兒孫成器自然好,不成器那也是他們的命,這麼多次過來,臣對他們就更不耐煩了。」
義忠王也不得不服,「師傅痛快。」
無憂這就不接茬了,開導也得循序漸進,於是他就問,「臣請殿下向義恭王求助,殿下就一點都不擔心?」
「擔心什麼?六弟往我這兒摻沙子?」義忠王這次笑得真誠多了,「六弟的心胸比我還強,再說摻就摻唄,再說皇帝也當了,階下囚也做過,起起伏伏的……師傅您說咱們下次又該是什麼處境?」
無憂也笑,「你這心也是大。」
義忠王道:「弟子素來心大。分內事我也會好好做,還有今天一時沒收住,以後我會好生克制,師傅不用擔心。縱然真有克制不得的那一天……就有勞師傅攔住我了。反正你收拾弟子我不在話下。」
無憂趕緊諮詢瀟瀟,「你看著狀態行不行?」
「聽得懂人話就行。而且怎麼看都挺聽勸。」
「這要求真夠低的。」
「因此剛才的評估,你這徒弟在理智上得分很高,所以沒問題。」
話說經過這次「插曲」,眾人終於順順當當的抵達義忠王在西北的王府。
義忠王不善兵事,但卻是個種田高手,他老婆種田的水準不亞於他的同時,算帳水準還要勝過幾分。
無憂就再次「上陣」,替徒弟操練起那群府衛——本朝的規矩,王府府衛大約有一萬五千人,但每位藩王的財力水準不盡相同,有能除掉這一萬五還能養下私兵的能力,有的……連正經府衛都穿得破破爛爛。
義忠王肯定是前者。
他平安到達封地之後,本就心向「正統嫡出」的那群文人也先後來投,這些人裡真正有手段的不算太多,但也足夠給王府添磚加瓦。
除此以外,接到二哥密信的義恭王也派出百來個精銳,包括一位經驗豐富的副將,以及數十基層~軍~官,類似伍長、什長,甚至連隊率都給了幾個。
這些人若是到來,無憂練兵不知要剩下多少功夫,然而……不出所料,扮作商隊護衛的這些精銳,在路過皇后娘家的地盤時被盯上了。
話說義忠王剛入住王府,就往周邊派出了若干探子。正巧這次前來報告的還是入畫她哥哥,入畫他哥進門時發現他妹子入畫也在外面坐著,他就知道大姑娘惜春也在屋裡,於是一路走進里間腦袋都不敢抬。
無憂素來對女孩子十分疼愛,惜春自然也跟著父兄一起來到西北。只是這次她就不是什麼小透明了。
話說賈珍和尤氏對惜春如此漠視,還不是因為賈敬本就對這個庶出女兒沒正眼瞧過?但無憂可不是賈敬本人,他每天都要把惜春叫到身邊說說話。
而且他不會放任賈珍胡來,而見過親爹的「真本事」之後賈珍自然服服帖帖:來到西北賈珍本想笑納個侍妾,被無憂知道便是一通狂揍,看得尤氏和賈蓉都十分痛快。尤氏心情舒暢,自然對惜春更為上心。
這時在屋裡端茶倒水漲學問的正是惜春和賈蓉兩個。聽完入畫他哥的稟報,無憂便起身吩咐,「蓉哥兒跟我走上一趟。」
他跟義忠王打了聲招呼,便帶著自己的數百親兵加上蓉哥兒一起奔向義恭王友情支援的被扣之處。
說實話,皇帝的掌控力不行,那麼權門士族抬頭,在家鄉成為土皇帝……這事兒實在常見。就連宗室皇親們覺得聖上「好說話」,也會在封地弄出個小王國出來。
從這個角度說,義忠王和義恭王兄弟倆也是……順應潮流。
分久必合的大勢無法避免,無憂也只能盡力在義忠王與義恭王聯手奪天下的時候讓他們少早點殺孽便是。
卻說皇后她娘家扣住這支看著就不是善茬的商隊也不是一點準備都沒有,這一家子都覺得該防備義恭王,而且他們也不想過於得罪手握重兵的義恭王,都想好該如何交涉的時候,卻怎麼也不會想到素來文弱的義忠王會專門派人來……搶人。
突襲之下,那擺設級別的數十看守立即繳械投降,而被扣的那群兄弟也像是有個主心骨,抄起傢伙就跟著上。
這就看出這群漢子都是老兵了,因為他們連個懵逼的時間都沒有……
無憂來此之前就找府衛統領借了一百多匹馬,這回把全員都拉上……揚長而去。
負責那群守衛的管事看著一片狼藉的小院,以及橫豎七八倒在地上直哎喲的兄弟們,也是欲哭無淚。
從出門到回返,一共花去兩天。無憂半路上猛然發現這一百多口子的頭目,似乎是熟人:他當賈璉時,把他扛到聖上面前的那位。
六皇子成了義恭王,這小哥沖上一線,這才多少年就升到了副將……是個人才。
於是把這群人安排到了那還不足五千的府衛之中,無憂也有意教了他們幾招。在這種時候,傳授獨門保命或者絕殺的招式,都是大恩。
於是這百來號老兵各個服帖聽指揮。而親去劫人,皇后她娘家……屁都沒放。
無憂就在練兵徵兵之中過了好久的安生日子。隨著系統逐漸完善,無憂能在系統裡看到龍傲天陛下的全部採購兌換記錄。
那位陛下常年購買大量的盔甲和冷兵器,這都沒什麼,關鍵是他發現那位陛下曾經花費大量的黃金訂購了一根左手小拇指。
龍傲天陛下的金手指兌換原則十分容易理解,文明級別察覺越大,價格就越昂貴,武器的價格係數就更是翻倍。比如以現在這個時代來購買鐳射槍,全國一整年的稅收都不夠換來半把。
小手指這種高科技義肢,雖然依舊貴得咋舌,好歹在能接受的範圍之內。
無憂有話就問,「這怎麼回事?」
「龍傲天當年冒進讓敵軍圍住了,雖然他哥來得及時,但也沒了根小手指頭。」
無憂懂了:要是戰場上丟點「部件」,大勝的話那是男子的榮光……可惜情況正相反。也就是義恭王以及他部下嘴嚴罷了。
對於大多數而言,陛下當年的確是冒進了,可也因此擊殺了一支斥候小隊。第一次上戰場便有斬獲,已然值得誇讚。
瀟瀟解釋道:「他用兌換出來的精緻盔甲和~兵~器找權門世家賺銀子,就這麼跟小倉鼠搬家似的,折騰了好多年才把義肢的欠帳還了,現在終於能強化自己的親衛,至於京郊大營那邊就算更換了鎧甲武器也不知道便宜了誰。」
無憂點頭道:「所以說眼界太小坐不穩皇位的。」
於是無憂便默默看著義忠王做主種田,義恭王努力練兵,而無憂的系統也能兌換上等甲胄和~武~器,他也沒藏私。
義忠王早知道師傅神異,他什麼也沒問。連帶著義忠王妃和義恭王也沒問過一句。
按照「高築牆,廣積糧」的方針過了六七年,期間還把惜春嫁給了義忠王妃的族弟。
其實原本王妃是打算給自己的侄子做媒的,怎料丈夫直接來了一句「輩分不對」,再加上王妃曾經偶然聽見丈夫稱呼賈敬為「師傅」,她便隱隱有了猜測。
要說王妃也是心大的主兒:她知道丈夫跟逝去的師傅賈代善感情極深,真是沾了什麼神神鬼鬼的,反正也是丈夫的師傅,這麼多年都沒見一點壞心,光看見極力幫襯他們了。
別說王妃,就連義恭王也一樣,有他自己的猜測。
不過這位在前面幾輪裡已經充分證明他的氣度和用人不疑,無憂也不怕他們要把自己綁到架子上兜頭澆狗血。
然而安然的日子即將終結……因為大家終於等來了機會。
龍傲天陛下一直用鎧甲和武器換來金銀,固然「養肥」了自己,同時也養肥了臣子的野心。不過龍傲天陛下一直以自己的禁軍裝備自豪,他相信硬碰硬的時候,一敗塗地的絕對不是自己。
趁機殺雞給猴看,正好給那些老傢伙們點顏色。
可惜這位陛下還是天真了一點。因為他迎來的,不是一兩個「土財主」或者說「暴發戶」的猛攻,而是有人出頭之後,應者四起。
天下一下子就亂了,這位目前來說依舊很年輕的陛下立時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其實他的系統能兌換糧食,而且價格十分公道,但是手頭銀錢能支撐十萬禁軍多久的嚼用?!
他眼前唯一的出路就是以戰養戰,他就算再慫也知道這次若是再退縮豈止是……地位不保。
看皇后娘家素來的言行,就知道這一家子靠不住;至於元春……她和寶釵都生下了男孩兒,但若聖上皇位不保,有兒子又有什麼用?
跟還是有些家底的皇后娘家不同,元春很清楚自己父親的水準。自從甯府的伯父舉家離京之後,和自家就差不多斷了往來,這一次……也只有伯父家才是自家的後路,唯一的後路。
元春早說做人留一線,無奈她爹一直信心滿滿。此時……賈政自然也傻了眼。
眼見就要兵臨城下,榮府上下一片愁雲慘澹,寶釵頗有先見之明,早早打發哥哥薛蟠離京行商,此時更是打發人給哥哥送了消息,可兩個月過去也沒有任何回饋……寶釵心涼與心驚的程度一點不亞於元春。就在元春與寶釵心事重重之際,聖上的大將王子騰忽然去世……
這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哪怕是皇帝都無法與全天下為敵,更何況還不是個多英明神武的皇帝。
就在足足三撥人加在一起十余萬人堵在京城城門外,而京郊大營始終沒有任何動靜的時候,義忠王與義恭王兄弟帶著鎮守西北雄關十餘年的西北軍……入關東進了。
西北軍不僅是~正~規~軍,更是精銳之師,這些年吃飽喝足又勤奮操練,對付那些烏合之眾不在話下。而那些真正手裡有殺手鐧的王爺們,也不會跟義忠王和義恭王兄弟拼盡底牌。
比起皇位,他們對聖上手裡能無限生出物件的東西更感興趣。
而換得諸位兄弟不再明晃晃地覬覦皇位,並讓他們知難而退,兄弟倆帶來的十五萬的精銳,傷亡了大約三萬。
這十五萬精銳自然不包括輔兵,而這傷亡的三萬……亦是同理。
而在宮中的龍傲天還在嘗試著最後一次努力,就在義忠王與義恭王兄弟一起出現要跟好八弟聊一聊的時候,無憂眼尖,就見龍傲然小手指指尖銀光一閃。
無憂一個前撲就把身前便宜徒弟按在地上,一道光束擦著他的頭皮在他們身後的牆上留下了一個洞。
無憂心說你要是「有話好好說」,我還打算把你送回老家去……如今看來,還是自生自滅吧。
無憂站起身來,而那位陛下已然讓兩位哥哥的侍衛們一擁而上,死死壓在地上壓根動彈不得。
而系統裡此時也多了個選項:關機。這個關機說的就是關掉龍傲天手裡的系統。
「任務完成!」瀟瀟刷出來的這個字都是鑲著金邊的。
無憂也大喜過望,「終於……了了心事!」
從系統裡出來,無憂一把拉起便宜徒弟,卻發現徒弟眼神不對。
義忠王盯住無憂問道:「師傅……給我治病的賈赦,為了大寶而死那一回,是不是也是你!?」
任務完成,無憂毫無牽掛,心態也無比輕鬆:這要是擱在以前,他肯定無比頭疼!
「就是我。不然誰有那個本事救您?」
義忠王狠命揉了揉臉,半天沒說出話來。
無憂便笑問,「這是撞了下腦袋,開竅了?」他拍拍徒弟的肩膀,「我的確有點來頭,不過您遲早跟我有同樣的來頭,」系統已經給出提示,他便宜徒弟考核合格,順利成為他的同事兼下屬,在徒弟在這個世界壽命終結後生效,「臣……也是想跟您告別。」
義忠王又搓了把臉,「咱們還是會再見吧?」
正是因為知道依舊要再會,所以義忠王害算把持得住——這種恩人、摯友、父親、母親以及老師的身份完全合一,義忠王心裡有點亂,滋味嘛……酸爽得一言難盡。
於是他也哭笑不得,「原來都是你……一直都是你……」
無憂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們緣分不淺。」
因為便宜徒弟入職成功,瀟瀟已經拿到了豐厚的一筆「獎金」,夫妻倆終於能得償所願,回老家幸福地結婚去。無憂再迫不及待,對徒弟終究還是有點耐心。
反而便宜徒弟比較貼心,「師傅心情這麼好……那就此別過吧。」
「你這是苦笑?」無憂目視站在邊上瞠目結舌的義恭王,「我覺得您該給您弟弟一個好解釋。」說完便附在徒弟耳邊道,「過些年我來接你,你會變得跟我一樣。」
義忠王大驚,而伴隨了他許多次輪回的授業恩師,就這麼憑空在他眼前消失了……
義恭王喃喃道:「果然他跟八弟……是一樣的人……」
而臉貼地面的龍傲天忽然撕心裂肺地喊道:「不,不要拋下我!」
當陽光已然透過窗簾的縫隙落到床上躺著的人身上,坐在窗邊的護士慢慢起身,輕輕拉開窗簾,而就在此時砰地一聲,房門應聲而開。
小護士急忙道:「現在不是探望……」看清出現在門口的身影,她這話也就說不下去。
來人一身合體西裝,手捧鮮花,自打門開目光就落在病床上那人的身上。
小護士有點於心不忍,回頭望向床上那一直對外界毫無反應的年輕女子……而後就瞪大了眼睛。
床上那位正用細瘦的手緩慢且堅定的拿下了呼吸機……
女子與男子四目相對,默契一笑。小護士忽然覺得這兩人的笑容比窗外的陽光更耀眼。
支線一
升職之後的無憂也開始像瀟瀟當初那樣,帶起新人,自己則不用再親自做任務。 工作間歇,還能偷偷能媳婦抽空閒扯上幾句。
原本兩個婚後還想過一段二人世界,無奈計畫趕不上變化……瀟瀟懷孕了。
「組~織」一樣允許女員工休產假,瀟瀟婚前一直都是工作狂,攢下許多假期,所以她乾脆就打了報告享受去了。
老婆清閒,那就老公受累。無憂把瀟瀟手底下的任務和下屬也順手接過來暫管……不過,總有些任務,就是報酬和付出不成正比的那種,下屬不願接,那麼上司為了刷任務通過率就……不得不上了。
因為瀟瀟休假去了,無憂就得多賺奶粉錢,「組~織」的評優那是一定要拿到手:評優之後可是能在自己生活的世界拿到現金獎勵的,還……非常豐厚。
無憂看了看任務說明,給瀟瀟打聲招呼,就自己親自上陣。
畢竟升了職,搭載的金手指也跟以前完全不是一個等級。以前好不好用,適不適用都得看臉,現在就怎麼讓你任務順暢怎麼來。
這次的任務就是穿成蔣玉菡,無憂在襲人懷中醒來……心情十分糟糕……
他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往兩腿之間……靠後的地方摸了一把,摸完心情就更糟糕了。
好在蔣玉菡的願望也是找忠順王報復。無憂總算相信這傢伙的確不是虐來虐去還被虐出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來……無論如何都不大想拉上一把的那種。
無憂這些動作已經足夠驚醒襲人,而襲人對於每天安撫丈夫也做得習慣,丈夫待她也是溫柔小意,然而此刻襲人剛對上丈夫的視線,就知道哪裡不對勁兒了!
丈夫看她殊無情意。
無憂不大喜歡襲人,但也不會惡語相向,他只是交代出門一趟,套上衣衫就走得沒了影兒,甚至連臉都懶得洗。
無憂做任務只想速戰速決,無關人等的心情不在他考慮範圍之內。
於是他點開系統,載入了天下高手的項目,都沒管因為過度使用金手指而被扣下點數——他專為任務通過率而來,任務的評分都在其次。
忠順王府無憂輕車熟路,直接翻過牆頭沖了進去,他都沒避人。
忠順王府的侍衛和家丁們先是嚇了一跳,而後便是面帶譏笑:原來是蔣玉菡。而無憂隨手就搶過了侍衛頭目手裡的長刀,輕描淡寫地就把在場十來人全收拾到了「五體投地」,而此時這群人的笑容還僵在臉上呢。
無憂連話都懶得說,哪裡還有空管這群人心思如何?反正他搶到了趁手的長刀……一路就闖了進去。
身負「天下高手」金手指加成,無憂只要沒被堵在死角,自然安全無礙。他身影挪動,幾乎在已經趴下的眾人眼中留下道道殘影,此時忠順王長子也被揍得站不起來,見此情景好歹還知道扯著嗓子嚎一聲,「父王,快逃!」
這時真不是講究面子的時候!府裡出動的上百侍衛和百余家丁已然全部歇菜,雖然看著蔣玉菡並無「要命」的意思,但面對父王誰敢保證他也不要父王的性命……
畢竟父王怎麼折騰人家,他們又不是不曾耳聞!
聽到兒子的……慘叫似的提醒,忠順王也沒猶豫,徑直往書房裡的暗道裡跑。聽見身後厚實的石門落下的聲音,忠順王驀地松了口氣。
然而「砰」的一聲巨響,地道裡的眾人不約而同齊齊望向那發生聲響的石門。眾人驚駭地發現,一個白皙的拳頭就……穿石而過……
「跑不掉的。」蔣玉菡的聲音從門外傳過來,聽起來很是暗啞。
最後忠順王被無憂拎著領子從暗道裡拖出來,並丟在書房地上,好一陣拳打腳踢……忠順王在自以為要歸天的時候暈了過去。
「單槍匹馬」挑翻忠順王府無憂渾身舒坦,他還不急不緩地在忠順王的書房裡寫下一封放棄書:把蔣玉菡積攢的千餘銀子都贈給襲人,並讓她自行改嫁。
做完這一切,無憂事了拂衣去,自己可以撤了,但為防止哪位穿回蔣玉菡的身子落得了不利境地,無憂頂著蔣玉菡的殼子找跛足道人出家去了。
來來回回穿了這麼多次,「組~織」裡的員工跟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都成了關係戶,彼此都再好說話不過……
無憂盤腿坐在道觀的大殿之中,在系統裡點下了「下一個任務」。
下一個任務……正是忠順王交與的,他要太子一敗塗地。
無憂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個「太子」指的是誰?其實他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忠順王死活不肯放過的「太子」還有哪個?
等「進駐」了忠順王的「殼子」,無憂都忍不住痛呼出聲……翻看過忠順王的記憶,無憂也徹底無語了:他接手的就說剛被自己揍過的忠順王!
早知道的話……照舊得下狠手,因為蔣玉菡本人對無憂很滿意……
好在無憂有金手指,還是主管專用的金手指,他只要壓抑住痛覺就行,滿身皮肉傷還是不用瞬間抹去……不然簡直沒法兒解釋。
順便一提,他作為蔣玉菡有如神助地橫挑忠順王府,之後便成仙了似的,杳無蹤跡……這事兒自然驚動了聖上,但聖上聽說倒是幸災樂禍好一陣……
現在坐在龍椅上那位,就是昔日的六皇子。廢太子也就是義忠王依舊被圈在宮中。
按說一路都下來,廢太子是這個結局已經可以滿意了,何必非得按照忠順王的意思非得弄死廢太子不可?
再仔細翻看一回忠順王的記憶,忠順王成名之後每一次碰壁大約都跟廢太子有關……無憂好像能理解又不能理解:這心眼兒略小,而且真正阻擋他的,分明是皇權,把鍋甩到廢太子身上還不是因為自知不能對抗皇權?
無憂越剖析這個人就越覺得沒意思:混官場一定得想開點,今兒還是仇敵,明天就為了利而握手言和,這種事兒史書上又不鮮見。
不過無憂再怎麼腹誹,還是得完成忠順王的心願:好在他就只說「太子」,沒指定哪位太子。
於是他果斷寫了封摺子,請聖上立太子……而他舉薦的太子人選正是皇后所出的嫡長子。
只是這位一直身子骨就不算好,但眼見著也要成婚了,這個時候若是不封,反而是大問題。
無憂的舉動聖上喜不喜歡還不好說,但皇后十分高興。無憂和忠順王妃一起進宮面君時,皇后跟王妃說話便是和顏悅色極了。
無憂呢,抽空又做了「牆頭飛人」,熟門熟路地摸到了曾經的徒弟所在的宮室。
神兵天降的無憂,險些吃了廢太子一拳……不用系統檢查,也知道命不久矣。無憂挑著眉頭低聲道:「殿下?」
廢太子啥特殊反應都沒有。系統早就告訴無憂,這裡的太子什麼都不知道,反正不是穿了好多次的那個靈魂。
無憂也不再打攪,想著讓他平靜地走完這次人生路就好。
一個月後,聖上果然下旨,將自己體弱的嫡長子立為太子。
然後無憂就在王府裡養花種草……府裡上下都驚異于王爺忽然轉了性,但……王爺素來陰晴不定又沒誰敢上前問一問。
總之無憂就自娛自樂地活了三年多,聖上的嫡長子太子就……撒手人寰。平心而論,這位本就身子骨不行,身為太子事務又煩又雜又多,他就是累死的。
沒過多久,廢太子也平靜地走完了一生。無憂這次的任務字面上已經完全完成。
而忠順王本人不滿意,無憂毫不客氣,「為了你傷害無辜之人,你也配?」然後就不管他了。
任務這東西也是自動生效,以忠順王的品行,就算讓他滿意他也不會多付獎勵的,再說無憂做任務向來講究一個問心無愧,忠順王那麼點獎勵讓他違背一直以來的原則……根本沒戲。
看到忠順王委託任務那一欄閃過「通過」二字,無憂繼續下一個任務……為兒女拼命賺奶粉錢的爸爸,其工作熱情可見一斑。
下一個任務是柳湘蓮的委託。
柳湘蓮的願望也很靠譜……他希望尤三姐別再因為婚事不成而自盡。
無憂一看,這事兒好辦。然而鑽進對方的殼子才發現……好麼,柳湘蓮已經把家傳寶劍送出去了。
平心而論,柳湘蓮大約還是不大樂意迎娶尤三姐,哪怕在知道她性子剛烈的前提下。
無憂搓了搓下巴,怎麼想怎麼覺得尤三姐和蔣玉菡……挺合適的。蔣玉菡這個人別看柔順,其實是個典型的外柔內剛的人物,尤三姐有些叛逆,但到底心眼兒……還不大夠用。
知道母親和姐姐不靠譜,還任由她們一頭往火坑裡紮,好歹拉上尤氏擋一擋啊。對此,無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個時代女人比現代更為艱難,但若是不琢磨錦衣玉食,也不至於沒活路。而且尤三姐固然美豔,又沒到走到街上就能惹人強搶的地步。
無憂想來想去,還是打算簡單粗暴。他先把賈珍狠揍了一頓,讓他無論是色~心還是色~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有。
同時又約了賈璉,讓他安排自己與尤三姐見上一面。
面見尤三姐,無憂直接問道,「姑娘看上我哪裡?」
尤三姐肯定是個顏控,而且這個時代難有機會朝夕相處談戀愛,你說尤三姐喜歡柳湘蓮哪裡呢……
尤三姐那小臉真是先紅又白。
無憂微微一笑,「既然彼此都不瞭解,那咱們不如相處著試試看。」他還是挺有把我尤三姐不會看上他。
尤三姐喜歡的浪子型的「高冷」之花!而無憂在她眼裡必然太過「世俗」。
實際上真的相處起來,尤三姐還真地有點失望。無憂是個過來人,察言觀色一段時間覺得時機差不多,便提出「咱們無需勉強」。
尤三姐還真是是個痛快人,就像她當初能痛快地自刎一樣。跟著無憂,尤三姐也被洗了好多次腦,覺得女人最該自立,否則別說男人要糟蹋,女人也看不上這樣的姐妹。
此時在無憂的幫助下,尤三姐已經開了個小鋪子,售賣繡品。
而後成為老闆的尤三姐都沒那麼多空閒搭理無憂,於是尤三姐主動退回了柳湘蓮的家傳寶劍……
你看看,有了事業男人算哪根蔥……尤三姐充分地證明了這一點。
圓滿完成了柳湘蓮的任務,無憂剛想繼續的時候,瀟瀟發來消息:產檢去。
無憂周身散發著粉紅泡泡找上司請了假,扶著「老佛爺」到了醫院,夫妻倆得知瀟瀟肚裡的是個小姑娘。
無憂特別開心:老子給人當了這麼多年便宜爸爸,終於有個自己的可愛小丫頭了!
瀟瀟也很開心,看著已經圍著她轉圈圈,且嘴巴完全合不攏的老公,她側頭在無憂的臉上親了一下,又順便咬了一口。
無憂捂著臉,故作震驚之色,對著瀟瀟的肚子道,「閨女,爸爸委屈,你媽媽欺負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瀟瀟的肚皮輕輕顫了一下。
無憂遲疑地望向瀟瀟。
瀟瀟歎道:「說是胎動未免有點早,但我覺得有感覺。」她抬手就在無憂臉上掐了一把,「就你事兒多。」
閨女踹我反正你不疼。
支線二
跟老婆膩乎完,無憂繼續刻苦的加班刷評價之旅。
這一次……他算是明白為啥這任務沒人接了。因為任務目標是王夫人,她希望寶玉能成才。
男穿女真是……為了老婆孩子節操可以先丟一邊去。
然而無憂選了個好時機傳過來……剛生完寶玉,下半身整個濕漉漉……雖然上身也因為出汗而沒什麼地方是幹的,但這種筋疲力盡的感覺……太「奇妙」了啊。
不過在此之前,無憂先得把寶玉嘴裡那「萬惡之源」摳出來!
他急忙招呼,「把孩子給我看看。」
此時產婆都沒發覺什麼異樣,正要洗一洗裹起來給外面的老爺瞧瞧,聽見太太這般要求,自然把孩子抱了回來。
無憂給人當爹,都是能跑能跳的小傢伙,對於這種完全不能反抗的粉色的肉團子,一時情急也沒啥憐愛之心,趁著側身抱娃的功夫,就用手指頭把小傢伙口裡的寶玉撬了出來,還順手壓在自己的後座底下……
剛生產的完的腰部以下……無憂這動彈弄得他眼淚都下來了……
產婆和丫頭見狀趕緊勸解,「太太這是欣喜呢。」
無憂啞著嗓子道:「誰說不是。」模仿王夫人……這跨度忒大,他還是少說話吧。反正寶玉在自己這兒,生來不帶神異的男孩兒再怎麼受寵,也寵不過原本那個寶貝蛋。
其實王夫人嬌養出一個在她面前都唯唯諾諾的兒子,還真指望寶玉以後能光耀門楣封妻蔭子?榮府天生出挑的,就賈珠和元春兄妹兩個,這兄妹倆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主意正,王夫人說話他們也是撿著聽。
反正無憂來完成任務,本質上並不在乎王夫人是否真正滿意。
寶玉被摳了寶玉出來,小傢伙只扁了扁嘴,唔了兩聲,就沒再吭氣了。只看這一點,寶玉其實是個皮實又好脾氣的孩子……
所以還是子不教父之過。
聽說得到消息的賈母賈政等人已然齊齊聚在外面,無憂這才讓產婆把寶玉交了出去,而看到太太小動作的大丫頭神色稍有不對,就讓無憂瞧見了。
無憂又痛又累,渾身上下想動又不能動,還得瞪上丫頭一眼:他有百分百把握這丫頭其實沒看見什麼,只是從他的動作上得出這事兒不宜張揚而已。
而後無憂終於放心睡了一覺,因為是產房肯定親人們都進不來,然而只有賈珠和元春在外間問過,賈母也問過一句,賈政不僅沒見著人也不主動過問一下媳婦的身體……好吧,就算賈母再問詢的時候賈政就在她身邊……無憂作為一個漢子都覺得很是過分。
他還沒親身生娃,只是體會一下生完的感受……那種無助感真是難以言喻,而丈夫還表現得如此冷淡,想來王夫人扭曲也不是找不到原因的。
反正瀟瀟生孩子的時候,他已經決心全程陪護做牛做馬……
無憂又不是王夫人基本得到什麼待遇都不在乎,他完全可以靠主管級金手指瞬間恢復,但……王夫人給出的報酬都不夠這一次修復的消耗。
又睡了一覺起來該吃點東西,無憂喝著沒味道的湯湯水水,隨口就問,「老爺過來瞧過沒?」
當然沒有啊,大爺賈珠和大姑娘元春又過來打聽了一回。
這兩個倒真是親生的,其實無憂始終不理解王夫人放著明顯靠譜又勤奮的嫡長孫不去疼愛,反而非要為了虛無縹緲的「生帶神異」而溺愛寶玉……
沒了嘴裡的寶玉,寶玉就是個長相精緻的小男孩兒……無憂隨口就給這孩子起了「寶玉」做乳名,因為小傢伙皮膚確實白皙細膩。
無憂比較偏疼元春,對賈珠也算關愛,但對寶玉也不至於疼不起來,但真是能一碗水端平了——畢竟不是親媽,這些做起來對他而言又不難。
無憂又不搭理賈政,完全不在乎政老爺心往哪邊偏,以政老爺手底下的銀錢和資源,就算偏向了一方,又能給那一方帶來多少好處都是兩說。
而且此時賈珠尚在,少去光環的寶玉,無論受寵程度還是受器重程度都比不過他哥。
耐心帶了五六年孩子,賈珠也娶了親,元春入宮的事情讓無憂攪黃了——他這副尊榮就不想去打攪便宜徒弟了,實際上通過自帶的金手指,現在的太子是擁有無數輪回記憶的太子。
寶玉呢,脖子上仍然掛著那塊寶玉,但卻不愛往丫頭堆裡紮……無憂有點煩躁,縱然知道執行任務和老家那塊的時間流速完全不一致,卻還是忍不住想念起老婆和還沒出生的閨女。
他只好刷系統,看他人完成任務後的吐槽貼子打發無聊時光——是的,組織裡的員工有個專門吐苦水的地方。
刷帖子刷累了,無憂又翻看起分配到他和瀟瀟這邊待完成任務的列表,這一刷果然有新發現:王子騰居然也有委託,而且此君的希望也不離譜,善終而已。
他和他妹子王夫人的任務一直掛著乏人問津,絕不是因為他倆在紅樓裡是反派,也不是任務毫無操作餘地……而是這兄妹倆實在是……太摳兒了!那報酬給的……
這麼說吧,無憂在圍著賈家人做過一大堆任務,除了基本一毛不拔的賈政之外,其他人給與的報酬都稱得上不錯,尤其是賈敬,堪稱豐厚,要麼小夫妻倆怎麼能做完任務就回家結婚生娃去了?連薛蟠也足夠捨得啊。
不過嘀咕歸嘀咕,無憂現在不在乎報酬,作為主管他現在關心的是任務完成率,於是他在系統裡一通操作,把這兄妹倆的任務做了個捆綁,在點下確定的那一瞬,他從王夫人的驅殼裡直接脫離。
就在榮府裡一片哭嚎聲響起,與「二太太沒了」的報喪聲交相輝映之際,距離榮府不遠的王家書房,王子騰,也就是再次魂穿的無憂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王子騰這個人……太一言難盡,手段眼光都堪稱一時俊彥,但……問題就在這個「但」上,王子騰太愛改弦更張了。
翻看過此君記憶,三姓家奴都不足以評價他了。先投靠甯榮兩府是,隨後攀上了太子,隨後又覺得大皇子勢頭不錯,在之後便是在忠順王引誘之下心甘情願地「從了」,又順著忠順王站到了貴妃母子,也就是三皇子麾下。
試想一下,這個毫無節操可言的上司,哪個靠得住的下屬願意真心投靠?於是王子騰沒有鐵杆,也沒什麼像樣的心腹,於是明明官居一品居然身邊除了趨炎附勢的小人再無稍有氣節之人?
也就是說王子騰一個一品高官居然連個正經的~朋~黨都撐不起來,於是無論大皇子、太子還是忠順王這些人沒一個真正看得上他。
最後他在三皇子遭遇挫折,顯出幾分動搖之意後就讓貴妃派人……送他歸西了。
王子騰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要是不那麼搖擺不定,也不至於讓人說殺就殺,弄了個暴斃最後連個替他討個說法的朋友都沒有。
不過到了無憂這兒,這些都不是事兒。他可以屁顛屁顛地去找便宜徒弟,而且此時王子騰正跟忠順王處於「熱戀期」,可以弄點可信的「小道消息」出來!以後當然就不行了。
不過無憂也不大在乎。
至於再見太子,實在太容易了,他都不用費力翻皇宮的牆頭,第二天去上朝就行了。
此時還沒被廢,估計以後也廢不掉了。眼見便宜徒弟越發沉穩平和,無憂還是頗為自得:自家有子初長成嘛。
散朝後,無憂主動追上太子……好在他是一品大員,不然內侍非得把他「請」回去不可。
知道跟著太子那幾個素來嘴嚴,無憂直接招呼,「殿下。」
太子猛地回頭,眼前一亮。
無憂可不止是招呼了一聲,而是趁著太子停步的功夫快步上前在人家肩膀上拍了拍。
叫太子為殿下的,根本數不勝數,但喊完這一聲還要拍拍他的肩膀……就只有他師傅一個。
太子大喜過望,「師傅!」說完就拉著無憂去東宮敘舊。
那臉色轉變得……讓他的侍衛內侍都沒反應過來。
無憂還有空回頭對著他們友善地笑笑:畢竟畫風驟變,這群忠心的漢子心裡也委實不安。
哪裡想得到他這一笑,這群漢子因為想得更多,就更不安了。
被拖著來到太子的書房,太子兜頭就問,「您來了多久了?」
無憂答道:「有些時日了。」
「我說呢,賈元春沒入宮我就覺得不對了,仔仔細細把甯榮兩府查了好幾遍,沒看出哪個有什麼不同,卻沒想到師傅到了王家。」
無憂心道:最初穿成王夫人,我怎麼會主動來找你?
太子抒發過好一通懷念之情,倒是不打算再讓師傅做牛做馬,於是乾脆問道,「師傅這次的任務是什麼?」
無憂實話實話,「別暴斃就成。」
太子聞言,忍不住幸災樂禍,「王子騰暴斃,也是活該。」
無憂一擺手,「就要不暴斃而已。要不是為了見您,我都打算上摺子請辭,回王子騰老家養老去。」
太子一聽:這主意不錯啊!權勢說扔就扔,這一點他無比佩服師傅。而無憂也沒「辜負」他的期盼,跟太子打過招呼就真地上表請辭。
其實無憂心裡清楚,若無便宜徒弟在,王子騰唯一的活路就在史家兄弟身上。不過徒弟在,就不用煩勞人家了——史家兄弟從在很早以前就是六皇子的心腹了。
便宜徒弟過得好壞另說,但六皇子自始至終都很滋潤的。
所以無憂就沒替史家兄弟擔心過,他的立場相對于忠心六皇子的史家兄弟也有點微妙,於是就乾脆把君子之交貫徹到底。
說起來賈史王薛四家,唯一可交的就是史家兄弟。
卻說無憂去官回家,榮府又是一陣哀嚎,自打二太太沒了,就覺著跟王家這門親戚得疏遠不少,結果還沒想好如何繼續親厚,王子騰還就辭官了!
然而辭官之後的王子騰……怎麼反倒得了太子青眼?而且閑來無事也不回金陵,在家裡忽然起了興致要帶孩子!薛蟠寶釵自不必說,連賈珠元春和寶玉這兄弟三個,舅兄王子騰也十分關心。
賈政想不出所以然了,更不信舅兄對自家兒女起了什麼歹意……慢半拍的賈政在賈母的提醒下才回過味兒來:怕孩子的娘沒了,後娘進門苛待他們三個?
此時趙姨娘正為了提作正經二房而精神奕奕地……手段百出,只是在大多數眼裡那是笑料百出。
王熙鳳因為姑母去世和大伯辭官而老實不少,她想了想乾脆把親哥哥王仁也哄到了大伯那兒。
大的大小的小,從幼稚園老師直到大學教師,一概兼任的無憂也來了興趣:將來他也是要教育親閨女的。
卻說安安穩穩地活了十多年,無憂終於要再次離開,太子……此時已經是陛下親自來送上一程。
他坐在無憂床邊低聲問:「師傅什麼時候接我就職?」這些年裡無憂給徒弟科普了許多加入組織必須掌握的知識。即將面對全新的世界和全新的人生,便宜徒弟很是躍躍欲試。
無憂努力睜眼,落在旁人眼裡就是在翻白眼,「下一輪。」說完他就因為完成任務而離開。
至於下一個任務無憂自然在系統裡看到了……男穿女他可沒癮,這一次要穿元春,總比穿成王夫人還稍微不那麼難受一點。
元春的願望也很簡單:娘家別再被抄家。有便宜徒弟相隨,這……有難度可言?可是想起自己的驅殼,無憂不想跟徒弟想認……
可不承認也不行,因為六皇子挑選側室就在眼前……元春本人是讓六皇子親自挑中,無憂知道元春的長相實在是太合六皇子的眼緣了!
比起讓徒弟笑話,無憂更不想入了六皇子的眼!
哪怕太子妃誤會,無憂也得硬著頭皮上了……這一次他故技重施,翻牆翻進了東宮。
這次的太子依舊是他那個便宜徒弟,只差賈敬那一輪記憶的便宜徒弟。眼見一個容色不凡的女官忽然神兵天降,太子心中震驚但面上……就是一副「你能跑到孤面前,實在引起了孤的注意」的欠揍模樣。
也就無憂覺得他欠揍,天下人包括聖上都很吃太子狂霸酷拽這一套。
無憂平靜道:「殿下。這次你不幫忙,咱們師徒樂子就大了。」
「噗……」太子直接趴下了。足足笑了一炷香的功夫都沒能爬起來。
讓這傻徒弟笑得無憂的耐心也不剩什麼,他聲音依舊平和,「殿下,老臣縱然女兒身也一樣能教導您的武藝騎射。」
難道他這樣威脅太子,太子就怕了嗎?怎麼可能?太子最起碼知道師傅不大高興,他立即就努力收斂,「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要是他說話不那麼因為忍笑而斷斷續續,無憂很樂意相信徒弟的真誠。
不過怎麼說這個任務也就師徒相見時超有亮點,之後……無憂也懶得出宮,乾脆就以「秘書」之名待在徒弟的東宮做起女官。
在便宜徒弟再次登基的時候,任務也主動完成。無憂前腳跟徒弟告別,後腳就點開系統,忽然出現在了另一個世界線上已然彌留的徒弟床邊。
這個世界就是無憂做賈敬的那個,在他離開之後,他的好徒弟做了一輩子風光無比的攝政王。
無憂出現時便問,「感覺如何?」
他徒弟緩緩轉過頭來,望著眼前半透明的身影,「原來師傅您長這樣。」
無憂點了點頭,「以後我不僅是你的師傅,還是你的引路人和……上司。現在,你該入職了。」說著他就憑空在徒弟額頭點了一下。
義忠王立時就把那些缺失的若干記憶,一股腦全都恢復了。他相當興奮,面對全新的事物,很少有人能不好奇,更何況組織提供的任務不僅有趣新奇……還很實惠啊!
偏巧此時瀟瀟告訴他,女兒踹了她一腳,無憂一把抓過來,就把徒弟的靈魂拎在手裡再輕車熟路地往腋下一夾……
無憂心急回家,而徒弟還在哇哇不絕,「師傅,你怎麼總這麼~粗~暴!」
作者有話要說: 到此完結……我個人覺得還蠻圓滿的。太子番外作為彩蛋送給大家。反正太子跟他師傅的不解之緣全都起始於「什麼?你不按理出牌?好吧,你成功引起了孤的注意」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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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番外
作為太子,每天遇到的人都對他「有所求」。
最開始,太子對此很是洋洋得意。但……越來越多的人出現、圍繞在他周圍,依舊有求於他,或者說從他身上謀利的時候,他忽然厭惡起了這樣虛偽的嘴臉。
太子為什麼會留意賈赦,就是因為在這個人身上他看不到太多欲念和要求,至少這個人沒打算從他這個太子身上得到什麼。
這太矛盾了。
無欲無求一心向善,只為給他解毒療傷……這種人太子自打降生就沒見過!就算是那些真德高望重的出家人,也多少希望能弘揚佛法或是道法。
對於一個不瞭解也想不通的人,太子自然而然對他產生了興趣。多番觀察之下,太子都有點失去信心:莫非他還真就什麼也不求?
等了又等,太子終於等來了賈赦的「要求」,他摸到了大寶而後中毒代他而死,而且死時如此釋然……
太子已經跟賈赦相處許久,二人又頗能說得來,太子素來看人極准,他知道自己……絕不是單方面覺得對方合得來,可這個人就是能這麼灑脫地離去,什麼都不牽掛。
當時他不明白世界上居然還有這種人……他就不期待他的回報嗎?
等他再遇此人,這個人已經成了他的師傅,他也是很久之後才知道師傅的本名叫賈無憂。
他師傅性子爽朗又可親……你不能說他對權勢毫無興趣,他也一直表現得很上進,又十分看重兒女,更看重他這個親手教導長大的徒弟,但太子就是覺得總有那麼一刻,他這個師傅對這一切並不特別在意。
但是他師傅性子又一點都不冷漠,他的關切都是發自真心,而那份不在意也一樣……發自真心。
太子那時還很年輕,信任師傅之余還把自己的感覺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他師傅笑了笑,「很敏銳。不過年輕人想這麼有的沒有……還不如跟我活動活動筋骨。」說完,他師傅就跟他約在了校場。
那天晚上回到東宮,他可是讓宮女搓了一晚上的腿,好打散淤青……過了好些年,師傅壽數到了,跟他這個唯一的徒弟告別時,他發覺他師傅似乎又不怎麼留戀。
之後他……萬萬想不到自己能親身體會什麼叫「人生如夢」。
每一次都在自己不同的階段醒來,擁有和前生完全不一樣的境遇,還幾乎每次都要師傅陪伴……只可惜師傅每次附身的對象都不一樣。
對於每次都一心陪伴輔佐毫無其他心思的師傅,太子就越發信賴且依賴起來,他在心裡一直覺得比起父皇,師傅才更像親爹,當然也像摯友……
偶爾為他忍不住多嘮叨幾句……太子聽在耳朵裡,又覺得師傅給他當娘也不賴。
人生在世,第一次完全信賴一個人,感覺還真不賴。唯獨……認錯了師傅,總是特別尷尬,太子也十分內疚:簡直對不起師傅!
可惜他沒有地縫可以鑽,說好的要好好報答師傅,結果報答不怎麼樣,還險些讓師傅落于不利境地……得虧六弟素來心大。
不過太子也腹誹:但誰又能想到師傅您每次附身都不重樣!最過分的是,附身的一直是男人,難不成還心生厭倦,換了口味……居然還附身在了親孫女身上……
不過看師傅也沒什麼好氣兒,他自然不會哪壺不開提哪壺。就看在師傅陪了他這麼久,輔佐了他這麼多次,讓他始終得償心願……好歹閉嘴讓師傅開心點,他還做得到。
終於……也不知道是不是時機到了,師傅肯為他解惑:他和師傅為何一直「輪回不停」。
聽完師傅的解釋,他第一個想法是……他沒有想法,人當時就傻了。
現在再回憶起那時的表情,他也忍不住嘴角微挑。
至於困惑他好多次輪回的疑問,師傅為什麼看起來在意又不甚在意……他現在也有了答案。
眼前師傅正咧著嘴,抱著剛出生的小師妹扭腰晃啊晃,而師娘則靠坐在床上,笑眯眯地看著他。
他揚了揚手裡的袋子,「飯買回來了,看看合不合口?」
作者:
星文明
時間:
2017-4-1 14:49
輕鬆的文~
還好這篇是正常bg文(雖然女主角的存在感不高~~話說~最後主角他媽媽到底好了沒?)
我看到一半一職很擔心太子會不會變成黑化cp
得到力量之後把主角帶走的哪種
還好是正常文
這篇很和我胃口~沒有那種為了寫到第3代所以拖的超長看得很煩
小短篇輕鬆可以隨便看
作者:
psychopath
時間:
2017-6-20 13:04
太子真的很有成為cp的潛質,不過bg也不錯,女主不令人討厭,紅樓小故事很好,不過越來越粗暴地完成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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