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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積雨森林》作者：夜拾【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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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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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26 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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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積雨森林》作者：夜拾【完結】
文案：
狐狸會為了愛情不顧一切，這是我的母親
而我想要活得瀟灑，即使身在牢籠之中
——青木青桐
簡單說來，這是一個姑娘的成長史
遇到了某些人，被教導，被改變
然後成就自己的性格
懂得大義，但更在乎小我
這個世界的英雄太多，不差她一個
最重要的一句，請相信人性本善。
內容標籤：死神 靈異神怪 少年漫 花季雨季
搜索關鍵字：主角：青木青桐 ┃ 配角：市丸銀，死神眾 ┃ 其它：死神市丸銀BG同人
作者: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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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26 22:00
PART ONE
第1章 楔子
狐狸會為了愛情不顧一切，這是我的母親
而我想活得瀟灑，即使身在牢籠中
——青木青桐
第2章 chapter 1
這是一個悶熱的地下室。
嘶吼聲充斥於耳際。
戴著面具的黑衣男子附在棕發碧眸的女孩耳邊，拉大嗓門藉以壓過室內的喧囂聲：「青木，下一場你的對手是死神。」
女孩稚氣的臉上那對上挑的狐狸眼微微一抬：「知道了。」
悶熱的地下室裡，上演的是見不得光的生死格鬥。
屍魂界的死神是個高危的工作，從事這一職業的人在享受豐厚報酬的同時也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壓力來自人性深處對死亡本能的恐懼，以及對力量的渴望與追求。
為了防止扭曲，他們追求極端的刺激，日復一日的斬殺與戰鬥，讓他們不自覺地沉溺於血腥之中。
地下格鬥場應運而生。
靜靈庭對此睜隻眼閉隻眼，決策者們需要的是忠誠與高品質的戰鬥力，些微的瑕疵可以容忍，畢竟，不是每個死神都有貴族的教養。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亡，靜靈庭在允許地下格鬥場存在的同時提出要求，死神只能是觀眾，不能成為場上的選手。
但是，在鮮血的刺激下，很多死神按捺不住。地下格鬥場是營業性場所，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營業者將整個格鬥場以殺生石重建，並讓所有人戴上面具。
他們的代表這樣對靜靈庭中的決策者們解釋：「地下格鬥場允許觀眾給格鬥雙方下注，既然有賭博那就一定有輸贏，在亢奮的狀態下死神們很可能作出不明智的舉動，所以我們用殺生石封住所有人的靈壓，發生突發事件時工作人員才能控制住場面，畢竟死神的實力遠高於我們。」營業者頓了頓，留出時間讓聽他說話的上位者體會話語中暗藏著的對死神的讚揚。
片刻後他繼續：「至於面具，則是為了隱瞞身份，沒有靈壓，看不見容貌，即使有人想要在格鬥場外找和自己發生過爭執的人麻煩，也無從下手。」
決策者們接受了他的理由。
自此，地下格鬥場中的每一個人都戴上了相同的面具。無論是臺上的選手，還是台下的觀眾。
死神換下死霸裝，交納一定的費用就能上臺和自己看中的選手廝殺，更多的時候，是單方面的施虐。
如同經營者所說的，普通武夫很難與死神抗衡，即使是在沒有靈壓支援的情況下。
根據實力的差距，台下的觀眾很容易分辨出哪個是死神。但大家心照不宣地對此表示沉默，因為下一個上臺的，可能就是身為死神的自己，於人方便於己方便。
想必靜靈庭對此也是知情的，否則他們不會接受經營者們漏洞百出的話——每個死神都有不同的體格，不同的髮型發色，不同的膚色紋身等等具有特質的東西。真的想要尋仇，面具殺生石於事無補。
決策者們裝作不知情，地下格鬥場的潛規則便在他們的默許下形成了。
仿製獸欄的鐵條門緩緩拉升，棕發碧眸的女孩戴上面具，從黑暗的準備室裡走出來，踏上石階，進入格鬥場。
如果用現世人類的建築物來衡量，格鬥場的大小與八百米的標準田徑賽場相當，只不過是正圓形的。
格鬥場邊緣豎著百來隻火把，將灰白色的殺生石地面照得明亮異常。
從邊緣往外，是向下的斜坡，對著兩邊準備室的地方斜坡由臺階取代。
由格鬥場圓心射出射線，到達準備室獸門所在環面，亦能畫出一個完整的圓形。殺生石製成的高牆在這個圓形的邊緣拔地而起，將格鬥場地與觀眾席分隔開來。
戴著面具的女孩站在格鬥場東側，在她正對面，站在另一名選手，據說，是死神。
地下室的空氣凝滯了，仿佛暴風雨前的沉悶。
裁判大力敲響銅鑼，如一道驚雷，拉開暴雨的序幕。
格鬥場上的兩道身影在鑼聲響起的瞬間消失，在火光的照應下居然連殘影都沒有留下。
殺生石的高牆上斜拉出梯形觀眾席，隱藏在陰影中的觀眾們睜大面具後的眼睛，期待著精彩開場後的高潮。
然而，下一秒，女孩的身影出現在西側，另一人的身影慢一步出現在與之相對的東側，摔落在格鬥場的邊緣，順著臺階滾下去，撞在獸門上，發出一聲悶響。
結束。
裁判宣佈女孩獲勝。
賭桌上，壓在死神注上的不多籌碼立刻被莊家劃到另一邊。
「怎麼樣，信不信了？那個小妞只要碰上死神絕對不會輸！」身形魁梧的男人拍拍少年的肩膀，「而且肯定一上來就下殺手！」
有著柔順的銀紫色頭髮的少年偏了偏頭，隔著面具看不見他的表情，甚至面具上的眼洞後也是一片漆黑。
「哎呀呀，真是太不幸運了。」少年的嗓音柔軟，說話的時候帶著一種奇妙的捲舌，「第一次來就輸錢呢。」
他聳聳肩：「而且，什麼也沒看見啊。呐，那個女孩，也是死神嗎？」
「不是喲，」男人的聲音隔著面具顯得有些悶，他彎下腰附在少年耳邊，「青木青桐是從蠕蟲之巢來的。」
「呀呀，那還真是令人期待呢。」少年把臉轉向男人，詭異的笑臉面具和他的語氣出奇的合拍，「如果下次再有她的比賽，前輩要記得叫我來看喲。」
「我怎麼找你？」
「到五番隊，找三席市丸銀。」
第3章 chapter 2
蠕蟲之巢，靜靈庭的監獄。
位於護庭十三番隊二番隊的管轄範圍內，力求低調，不為人知，是藏汙納垢之所。
裡面的犯人以死神居多，也有部分流魂街上的人士。
和現實的監獄不同，蠕蟲之巢是個有進沒出的地方，所關押的犯人全部都是無期徒刑。
「憑什麼啊，」穿著二十八號囚服的老人白髮斑斑，語聲緩慢而沙啞，「第八層地獄都有監禁年限，憑什麼我們就要在這裡呆一輩子？」
囚服號的編碼是根據入獄先後來的，二十八號是現在所能見到的入獄最早的獄友。
棕發碧眸的女孩舔著棒棒糖，面無表情地說：「如果你能在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呆上幾千年還活著，那麼可以考慮在這裡犯事轉獄。」
她的聲音和同齡人一般無二，快速清脆，充滿活力。
只是配上那張稚嫩卻沒有表情的臉，顯得非常違和。
六百三十三號的高個男人說：「青木，棒棒糖分我一半。」
女孩乾脆地回絕道：「不要。我舔過了。」
男人說：「我不介意的。」
女孩說：「我介意。」
男人說：「我都不介意了你介意什麼？！」
女孩說：「我討厭和別人分享我佔有的東西。」她抬眼看著男人，「想要的話拿錢來買，我還有存貨。」
男人怒了：「不就是一根棒棒糖嗎？這麼小氣幹什麼？！」
青木青桐面無表情：「是啊，只是一根棒棒糖，你這麼執著幹什麼？一個大男人吃棒棒糖不害羞麼？和小女孩搶東西吃不害臊麼？」
「啊，對了，還有一句，」青木補充道，「斂財無罪。」
二十八號老人用僅剩的幾顆鬆動的牙齒緩緩地啃著從青木那裡買來的蘋果，緩慢且沒有起伏地說：「六三三，年輕人，別激動，蠕蟲之巢的規矩你又不是不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啊，更何況這是青木用性命換回來的啊。」
「沒這麼嚴重。」青木「哢吧」咬下一塊糖，「哢嚓哢嚓」地嚼起來，「配給我的對手都是死神裡的雜魚。」
六三三「哼」了一聲，斜一眼青木手上缺了一塊的棒棒糖，順著話題說下去：「那些傢夥啊，本事沒有，大錯不犯，對靜靈庭來說相當於吃乾飯的，那些壞心眼的頭頭估計早等著這種機會把他們清理掉了。」
「是啊，」二十八介面，歎息把本就緩慢的語調拖得更慢，「地下格鬥場明令禁止死神下場，下場的死神死了就死了，沒地方去討說法，靜靈庭這招借刀殺人用的很好啊。同時，地下格鬥場有了青木青桐這個不敗神話，上座率大大增加，一石二鳥啊。」
「我說你們，」青木舔了舔自己在棒棒糖上咬出的尖銳斷口，「把事情分析地這麼透徹生活會沒有樂趣的。」
「行行好吧，青木，」六三三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我們又不像你那麼能打，出不了蠕蟲之巢，只能靠這個來打發時間，分析就是我們最大的樂趣啊。」他已經忘了棒棒糖的話題，撇過去的視線沒有絲毫停留。
「我知道啊，」女孩應了一聲，「所以我不是在陪你們說話麼？還記不記的浦原喜助？」
「啊，牢頭啊——」二十八人老了，反應倒不慢，「他是我見過的最有趣的牢頭了，不過很久沒來了——」
「九年六個月又七天。」六三三迅速介面，這個無聊的男人每天寫流水帳日記，記錄無聊的瑣事，「他最後一次出現帶走了涅繭利。」
「這樣說的話，我們不也是有出去的可能性的？」二十八的語速突然加快，顯然興奮了起來。
青木接住他在一陣顫抖中掉落的半隻蘋果，再塞回老人手裡，「這話你在九年六個月又七天前也說過。」
這回換六三三興奮起來：「青木你原來也和我一樣記日子嗎？！」
青木青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剛剛才說過。」
蠕蟲之巢什麼樣的人都不缺，就缺正常人。
二十八號老人每天早中晚三遍重複「憑什麼」論調，以表達對自由的極度嚮往。六三三號強迫症患者事無巨細地記錄著每天的生活，日記本已經堆滿了他半個囚室。
而穿著一千一百八十四號囚服的青木青桐則是個面部神經癱患者。
「我會笑的哦。」面對六三三在日記中對她「面癱」的稱呼，女孩這樣說。
六三三立刻說：「那笑一個給我看看！」
二十八號烏龜公公——六三三在日記中給老人取的綽號，以和自己一貫形象不符的迅猛動作抬起頭死盯著青木的臉。
在兩道灼熱的目光注視下，青木淡定地捧著牢頭從現世淘來的小說，「我媽媽說，在發生了不幸的事情之後是不可笑的，這時的笑容是對死者的不尊重。」
女孩的表情有淺淺的波動，很快恢復一貫的漠然。
她說：「我是苦情復仇女主。」
六三三劈手奪過小說：「不要看瑪麗蘇！」
第4章 chapter 3
青木青桐揮了揮棒棒糖：「偏題了，我們在說浦原喜助，還有人記得嗎？」
「他不是升任十二番隊隊長了嗎？怎麼，殉職了？」六三三滿懷惡意地猜想。
「被靜靈庭驅逐了，流放現世。我在格鬥場裡聽見了幾句，說是進行了死神虛化實驗，弄殘了一批隊長副隊長，連四十六室都被震動了。」
「什麼是死神虛化？」六三三端起筆記本。
二十八踹了他一腳，緩慢的動作看似沒有殺傷力，倒下的六三三卻在地上撞出了一個坑：「年輕人，重點抓錯了，關鍵應該是為什麼犯了這麼大的事，判的只是流放而不是監丨禁或者極刑。」
六三三從坑裡爬出來，愛惜地拍拍筆記本上的灰，對自己被踹這一事實完全沒有反應：「這有什麼好討論的，肯定是被浦原喜助跑了唄。四十六室找不到人拉不下面子，所以弄了個什麼流放的罪名。」他鍥而不捨持之以恆地問，「什麼是死神虛化？」
「死神虛化，簡單地說就是把死神變成虛，以達到突破死神極限的目的。」
傳來一個沒有聽過的，帶著捲舌的柔軟嗓音。
二十八緩緩轉過頭,語調拖得長得不能再長：「咦，鮮魚啊——」
六三三尖叫：「啊啊！鮮魚啊！今天發生了大事件！」
青木青桐面無表情：「哦，是鮮魚啊。」
銀紫色頭髮的少年眯著眼睛，嘴角有大幅度的笑容，他困惑道：「什麼是鮮魚？」
二十八的詠歎調還沒結束，六三三在奮筆疾書，本著助人為樂的精神，青木青桐回答說：「鮮魚就是新人的意思。」
「為什麼要把新人稱作鮮魚？」少年好學寶寶式發問。
「因為蠕蟲之巢裡很少能吃到鮮魚——」青木上上下下打量了遍少年，面無表情地憂慮道，「要小心啊。」
六三三以作家的挑剔眼光掃了少年一眼：「漂亮的小傢夥，注意你的菊花。」
二十八結束了詠歎，側頭看了看少年身後的號碼：「三千七百三十五，號碼太長了，報名字。」
「我的名字嗎？市丸銀。」面容姣好的清秀少年如此說道。
六三三筆頭一頓，青木青桐抬了抬眼。二十八看了他們一眼，兩個後輩立刻垂下視線。
「這麼寫？」六三三把筆記本遞過去，指著上面「市丸銀」三個漢字。
「對，這就是我的名字。」市丸銀道，「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二十八道。
青木繼續舔棒棒糖。
六三三道：「真是個好名字。」
市丸銀似乎覺得有趣，問道：「哦？好在哪裡？」
六三三一下噎住。
「安靜地寫你的日記就行了，文人不需要太多話。」青木出來打圓場，接下來的話卻是不客氣的，「新人也少說兩句。」
「謹遵教誨，」市丸銀毫不在意地笑著，「今後請各位多多關照。」
二十八說：「哈哈，我老啦，帶不動孩子嘍。」
六三三奮筆疾書，不抬頭：「我是個文人。」
青木青桐說：「做保鏢，我要收錢的。」
市丸看著唯一沒有明確拒絕的青木，疑惑：「蠕蟲之巢裡要錢有用嗎？」
青木青桐看向身後兩個獄友：「喂，分析的時間到了。」
六三三合上筆記本，正襟危坐：「為了拉動屍魂界消費指數的增長，這是必須的。」
二十八歎道：「蠕蟲之巢裡賣的都是天價貨啊。」
六三三繼續：「和現世的監獄一樣，蠕蟲之巢裡也有『勞動改造』這種說法。打掃蠕蟲之巢的衛生，維修被損壞的囚室，或者是替現役死神做死霸裝，甚至是打造屍魂界的通用貨幣，都可以獲得一定報酬。」
青木青桐「哢吧哢吧」咬著棒棒糖：「工資和物價不成正比，如果想要買東西，那就要拼命幹活，蠕蟲之巢都是死囚，大量的廉價勞動力。」
六三三痛心疾首：「我想到了現世的富士康。」
青木青桐把他踹進另一個坑：「文人，不要玩穿越。」
六三三把本子護在胸口，灰頭土臉地爬出來：「總之，蠕蟲之巢就是個物價奇高的畸形小社會，錢是一定要的！」
「可我看三位似乎都很有錢啊，」市丸銀的視線在青木的棒棒糖和二十八的蘋果上停留了一下，「怎麼會這麼閑呢？不應該拼死地幹活嗎？」
「你是在詢問賺錢的訣竅嗎？」
「真討厭，被發現了呢。」
「說說也無所謂，」青木青桐指向二十八，「他是賣情報的。」
指向六三三：「賣小說。」
指自己：「打擂臺。」
六三三說：「想要在蠕蟲之巢存活下去，就必須要有一技之長。」
市丸銀笑著露出大概是苦惱的表情：「哎呀呀，這就是說我要有本領賺錢才能獲得各位的庇護嗎？」
「靜靈庭不需要弱者，這條在蠕蟲之巢也一樣適用。」青木青桐隨手丟掉棒棒糖杆，「現在有個賺錢的機會，你要不要去？」
二十八摸著青木的頭，像個慈祥的老爺爺：「哎呀，青木你真殘忍。」
青木面無表情地任二十八揉腦袋：「你和六三三才殘忍吧，拒絕得那麼乾脆。我可是很好心的給他指路了喲。」
「請問是什麼路呢？」
「術業有專攻。」六三三說，「青木指的路當然是打擂臺了。」
青木青桐把男人踹進第三個坑：「別在我面前掉書袋，文人，我是武夫，羡慕嫉妒恨。」
六三三爬出來說：「沒關係，我已經被你們踹習慣了。」
「那麼，你要去嗎？」青木青桐看著市丸銀，「蠕蟲之巢內部的擂臺賽？」
「當然。」漂亮的少年眯著眼，挑著唇角回答。
作者: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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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26 22:01
第5章 chapter 4
三人行帶著條鮮魚穿過蠕蟲之巢內部長長的石道，一路向下。
六三三在狹窄的通道裡對市丸說：「看到了嗎，這條石道可是我們自己挖出來的喲，多平整，待會兒你一定會有一種『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的感覺。」
青木青桐走在最前面，她說：「出去再踹你。」
穿過石道，一行人到達了一個類似地下格鬥場的地方，青木信守諾言一腳踹上六三三，後者沿著看臺滾了下去。
二十八說：「青木，你應該往石道裡面踹，這樣他可以在滾上去之後再滾下來。」
「下次我會注意的。」女孩這樣回答。
這邊的動靜引來了場內人員的注意。
「不是吧，青木，你讓小說作家來打擂臺？這個出場方式還真特別啊。」
「不是他，是這個。」青木青桐指了指市丸銀。
一瞬，場內的男人女人們雙眼都放出慘綠的狼光。
青木青桐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我想你要注意的不止是你的菊花。」
市丸銀回頭看她。
青木：「……你該不會想問我菊花是什麼吧？」
「我是想說，」市丸銀嘴角弧度不變，「菊花之外的，還是留給小青木吧。」
爬上來的六三三從袖袋中掏出破破爛爛的筆記本：「勁爆！一上來就告白嗎？！」
二十八慢悠悠地說：「這是求愛。」
青木青桐依舊面無表情：「嫩牛吃老草是不對的。我獄齡比你大。」
六三三悲憤道：「青木分明你也掉書袋！」
青木道：「我改編過了，不算。你是直接引用。」
「喂喂！要打就快下來！」格鬥場上，一個男人沖看臺上的四個人叫道。他身後排了長長一串人。
青木快速地對市丸說：「蠕蟲之巢的規矩，弱者優先。排第一個的是最弱的，你一個個打過去就行了，不用挑對手。覺得差不多了就停止，拒絕下一個，這裡不允許在打鬥中中途認輸。也不必逞強，我們算的是總積分。今天累了明天再打。」
「多謝。」銀紫發色的漂亮少年這樣說著，一步步走下臺階。
「下注下注，你們覺得他會贏嗎？」六三三興奮地問兩個獄友。
「你有聽我解釋嗎，小說家？」青木青桐看著他，「打到哪裡算贏？」
「第十個。」六三三補充。
「我壓他輸。」二十八說，「賭一個星期的情報。」
「我壓他贏。」青木說，「兩個蘋果。」
「我也壓他贏！」六三三加入，「籌碼是這個月的連載！」
「我拒絕。」二十八的語速提升到正常人的水準，「你一個月也寫不了一千字——不包括流水帳日記。」
「我也拒絕。」青木的理由有力，「莊家不能參加。」
六三三抱著筆記本蹲在角落裡畫圈圈：「你們看不起爬格子的，我討厭你們！」
「他靈感迸發了？」
「啊，不用管他，」老人的語速降了回去，「青木，你為什麼會壓他贏？一般的鮮魚打不到第十個人吧？」
「他不是一般的鮮魚。」
「哦？此話怎講？」
「他叫市丸銀。」青木青桐說，「還有，他笑得很變態。」
角落裡的六三三猛地竄到青木面前：「一個總是在笑，一個從來不笑！天造地設的一對啊！我從來沒在小說之外看見這麼完美的設定——啊啊啊——」
六三三亢奮聲音回蕩在狹窄的石道裡，叫聲彎彎繞繞極是銷魂。
青木收回腳：「這回我記得往石道裡踹了。」
二十八老學究似的點頭：「孺子可教也。」
蠕蟲之巢的格鬥場沒有充足的火把，據說因為建在山腹中，通風不良，點太多火把怕氧氣不夠。
監丨禁死神的囚牢是全封閉結構，不像另一個格鬥場那樣有大型的通風管。
微弱火光照應下，只看得見影影綽綽的人影，少年銀紫色的頭髮反光強烈，意外地好辨認。
第一個人沖上去，只一個交手就被撂倒，青木青桐聽見格鬥場上的少年向自己喊話：「小青木，這裡殺人犯不犯法？」
「不犯法，但是會被牢頭罵。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可能被帶到另一個格鬥場上，牢頭可以從中賺錢，你殺人就是壞他財路。」
「那就算了吧。」銀紫的反光微微一晃，看臺下立刻傳來第二道重物落地的聲音。
「我什麼都看不見。」滿身烏紫的六三三抽抽搭搭道。
「我突然想念起浦原喜助了。」青木青桐說。
「啊，他的確是個有趣的男人。」二十八介面，「真正能空手制服蠕蟲之巢裡所有人的牢頭就到他為止了，現在的牢頭根本管不了這裡的人。要不是鬼道眾的結界太厲害，蠕蟲之巢在九年前就應該集體越獄了。」
傳來第三個摔落的聲音。
「浦原喜助在的時候從不允許我上格鬥場。」青木青桐面無表情地說，「比我厲害的人多的是，可惜現在的牢頭制服不了他們，不敢把他們帶出去。」
「其實你應該感謝他。」六三三從抽風的文人模式中退出來，正正經經道，「如果不是他指點你一些格鬥技巧，你活不到現在。你當時可也是一條極漂亮的鮮魚啊。」
「他經常帶些糖果點心給我。我一直很感激他。」青木青桐的聲音沒有起伏，「但換了牢頭也沒什麼不好，我可以出去看看。」
「我以為你會為他被流放默哀三分鐘。」六三三說。
第四個人被摔出場。
「他是牢頭我是犯人，站在對立的立場上我怎麼會為他難過。頂多懷念一下。」
「話說回來，青木你到底犯了什麼事？」
第五個人落敗。
第六個人落敗。
……
第九個人落敗。
「今天就到這裡吧。」毫髮無傷的男孩揚起聲音，「各位明天見。」
「我輸了，記得來拿蘋果。」青木青桐面無表情，「關口你問我犯了什麼事，我的回答當然是——『我什麼也沒做』。」
說完女孩轉身鑽進了通道。
六三三猛地抓住二十八的胳膊，驚嚇道：「她她她喊我的名字了！我說錯話了嗎？！」
二十八不理他，扒開他的手搖搖晃晃地也鑽進石道：「呵呵，那我現在就要，蘋果。」
「小青木先走了嗎？」從格鬥台下來的市丸銀只看見六三三關口，於是問道。
六三三神經質地扭著破破爛爛的袖子：「都怪你沒打到第十個人，害她輸了兩個蘋果，小氣鬼生氣了，不肯理我！」
「可她臨走時最後一句話不是對你說的嗎，關口先生？」市丸銀笑眯眯地說，「推卸責任可不是好習慣喲。」
「她說話的時候你還在格鬥臺上吧，你的耳力到底有多好啊？！」六三三震驚了，「真是沒有最變態只有更變態！你五感發達到這種程度怎麼會被抓進來？」
「誰知道呢。」銀紫發色的少年依然端著一張笑臉，「我只對小青木的聲音敏感喲。」
說完市丸銀塌著肩膀進了石道，一副懶散模樣。
六三三跟在他身後，托著散架了的筆記本：「喂喂，少年，你不會對青木一見鍾情了吧？這種設定很俗啊非常俗！」
「小青木很漂亮啊。」
「她不僅是個蘿莉還是個面癱——啊啊啊——」
出口處，青木青桐再次踹飛了六三三，面無表情道：「我說過了，我會笑。」
「那，笑一個給我看看。」
第6章 chapter 5
「那，笑一個給我看看。」說這話的是市丸銀，青木青桐條件反射地伸腳一踹，市丸敏銳地躲過。
青木收腿的動作一滯，無波的眼神停在市丸銀臉上：「你是在調戲我，還是在挑釁我？」
「小青木說話真是不饒人啊。」市丸銀看似隨意地往後撤了一步，卻是站在了二十八身後，「我分明是在和你套近乎。」
二十八往旁邊讓了讓，不給市丸銀當擋箭牌。
青木青桐立刻出手，後撤半步積勢，隨即，前腳掌蹬地彈起，一拳頭砸向市丸銀：「我覺得你已經夠自來熟了。」
市丸銀靈活地躲過，身形柔軟到不可思議，空氣中留下一道弧形殘影：「我要和小青木打好關係啊，保鏢費可以看在熟人的份上打個折嗎？」
青木青桐並指成掌向市丸銀面門斜劈過去：「你的身手需要保鏢嗎？」
手刀斜下，鋒利而快速，空氣被劈開，發出清嘯聲，市丸銀微微睜眼，迅速地後仰，然而還是慢了一步。
幾縷銀紫色的髮絲緩緩地飄落。
「哎呀呀，」市丸銀摸著自己缺了一塊的劉海，「這要多久才能長好啊。」
「剃平頭吧，免費的。」青木青桐收了手，這樣說道。幾秒前勃發的殺氣收得一絲不剩。
「喂，看好。」棕發碧眸的女孩對市丸銀說。
少年聞聲投去視線，只見面無表情的女孩按伸出雙手食指住自己兩邊的嘴角向上一提——
二十八的身體明顯震了一下，語速超過正常人平均值：「這、這算是笑嗎？！」
六三三趴在通道口：「青木你是在搞笑嗎……」
市丸銀愣了一下，揚起笑臉也揚起尾音：「啊，我看見了喲，小青木。」
六三三躲到市丸身後，蹲下，捂臉：「好吧，一見鍾情就一見鍾情吧，我什麼也不說了，你們確實配——啊啊啊——」
「做的好。」青木青桐對市丸銀踹出的一腳表示讚賞。
「多謝誇獎。」市丸銀說，「關口先生也真是厲害呢，被踹這麼多次也完全沒有問題。」
「關口很結實。」二十八緩緩地說，「踹踹更健康，市丸少年不用客氣。」
「啊，我不會客氣的。」
青木頓了一下：「我該說承蒙惠顧嗎？」
二十八思考了一下：「可以。」
「你們——！！」六三三盪氣迴腸的淒厲喊聲從石道那頭飄飄渺渺地傳過來。
「我想我們一定又激發了他的寫作靈感。」青木青桐這樣說道。
二十八表示贊同：「這個月他的碼字計畫一定會超額完成的。」
市丸銀說：「關口先生的耳力相當不錯呢。」
青木青桐和二十八對視一眼，二十八說：「啊——」
青木說：「或許可以讓他到黑市上當人體沙包，賺賺外快。聽說最近的小說業界不怎麼景氣。」
不遠處傳來乾澀的搖鈴聲，沒營養的閒談到此結束。
二十八和青木，以及搖搖晃晃爬上來的關口都向鈴聲的發源地走去，市丸銀自然也跟了上去。
蠕蟲之巢裡穿著白色粗布囚服的犯人們都向同一個方向移動，市丸銀看在眼裡，感覺到一種壓抑的壯觀。
青木一行三人暢行無阻，走到人群聚集處，其他囚犯自覺讓路。
市丸銀就沒那麼幸運了，才靠近人群，就被一個個眼神不善的囚犯隔離在週邊。
銀紫發色少年唇角的弧度拉高幾分，安安穩穩地呆著，沒有任何舉動。
人群中央，青木青桐接過死神遞來的飯團，略一猶豫，想要第二個，身邊的老人操著沙啞的嗓音緩緩開口：「青木。」
收回已經伸出的手，青木青桐跟著兩名夥伴向外走去，人群自覺分出一條道路。待他們三人離開，接下來的人才走上前領取飯團，漫長的隊伍，嚴肅的紀律，猶如群居的獸群般，秩序井然。
經過市丸銀身邊，青木青桐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腳步沒有停留。
少年嘴角笑意不減，即使他領到的飯團裡只有白米，而青木三人手上的飯團隔著一段距離都能聞到肉香。
弱肉強食。
青木青桐吃完手上包著醬牛肉的豪華飯團後抬起眼，市丸銀才剛剛領到乾癟的白米飯團。
感受到投來的視線，市丸銀抬頭對矜持跪坐在巨大石塊上的女孩笑著揮了揮手，卻沒有走過去。青木青桐面無表情地看著少年在平地上隨意地坐下，開始吃鮮魚套餐——白米飯團。
二十八緩緩嚼著肉鬆餡的飯團，語調一如既往地緩慢：「青木，你過分地關注他了。」
「我會注意的。」青木這樣答道，「只是被剛剛浦原喜助的話題影響了。」
浦原喜助在的時候，對還是個孩子的她關照有加，大概也是出於這個原因，當時在蠕蟲之巢中已經佔有一席之地的二十八和六三三才會那麼快就接受她這個跟班。
而現在，青木青桐憑藉著自己的實力站在了這個牢籠的高處，浦原喜助也已經離開將近十年。
看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新人，青木的內心並不像表現的那麼平靜。
然而蠕蟲之巢的環境和浦原喜助在的時候比起來，已然是惡化了。她無法像二十八當時對自己那樣，隨手多拿個有陷的飯團喂飽跟班。
但是，比起當初的自己來，市丸銀絕對要強上許多。當初的自己別說打擂臺了，活下去都是個問題。
想到這裡，青木青桐心裡的一絲愧疚隨即消散了。
但一個疑問從腦海中冒出來，當初，浦原喜助為什麼會對她照顧有加？僅僅因為她是個孩子嗎？
第7章 chapter 6
「人換得很勤快啊。」六三三毫無預兆地在吃飯的時候冒出這句話來。
這是市丸銀進入蠕蟲之巢的第五天。
青木青桐不甚在意地望了眼被包圍在一片白色囚服中的兩抹黑，咽下嘴裡的食物：「死神是個高消耗的職業，換人沒什麼奇怪，送飯的死神也接其它任務。」
二十八看了她一眼：「保險起見，我去查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這個頻率太反常了。」
六三三說：「餓死事大，失節事小。」他盯著青木，「我改編過了，不是掉書袋，不許踹！」
蠕蟲之巢的人不會對送飯的死神出手，也就是說，這些死神是二番隊中實力相對最弱的，連這種層次的死神都迅速消耗著，代表著什麼？
外界是否又是一場天翻地覆？
如同六個多月前。
二十八的情報來源是被動的，他不問，外面的情報不會主動傳進來。在青木得知浦原喜助的事後，老先生才出去打探，結果令人大吃一驚。四楓院家，也沒落了。
即使沒有被從四大貴族中剔除，家主的行為也令他們蒙羞，再也抬不起頭來。
「那兩個不是二番隊的人。」一邊的少年開口道。
五天的時間，市丸銀挑了整個格鬥場，其中也有受傷，失敗，但他以驚人的速度成長，青木青桐甚至覺得他那些失敗都是故意的。
因自身經歷而對市丸產生的那一絲親近，被懷疑所取代。市丸銀，和送飯死神嘴裡漏出的五番隊三席的名字有著相同的發音。二十八的情報源不會傳遞靜靈庭的即時消息進來，浦原喜助已經成為過去，才被作為情報賣進來。
「哦？」六三三揚眉看向市丸，對於這個迅速上位的少年，蠕蟲之巢裡的人們普遍抱有敵意，信任更談不上，更別說在發現他有刻意靠近的意圖後。
什麼一見鍾情，六三三也就是嘴上說說，誰讓生活太過無聊，心裡卻是不信的，蠕蟲之巢裡，哪個人的行為沒有目的。
「他們是鬼道眾。」市丸銀揉掉手裡包飯團用的紙，笑著解釋，對若有似無的敵意視而不見，「仔細看他們站立的姿勢，不是一般死神微曲雙腿蓄勢待發的戒備姿態，而是內八字。」他點到為止。
青木青桐望向他，語氣無波：「你是死神？」
太過平板的語調，以至於市丸銀一瞬間分不清是問句還是陳述句。
少年拉開嘴角的弧度：「哎呀，小青木終於肯和我說話了呢。我是死神。」
「犯什麼事了？」
「我殺了我們隊的三席。」那個銀紫色頭髮的少年這樣說，光影交錯，那張笑臉一瞬間變得猙獰，「哎呀呀，本來是想和他打打玩玩的，誰知道他那麼弱，我一個不留神就把他殺了。副隊長覺得我太危險，就把我送到這兒來了。」
六三三緩緩開口，文人式的輕浮突然間一點不剩，他伸出手指抵著地面低頭說話的樣子，透出一種低調卻強大的威懾力：「一般來說，像你這樣擁有力量的人，不應該得到上頭的重視嗎？怎麼反而被扔到這裡來了？」
市丸銀依然笑著，仿佛對六三三的改變一無所覺：「哎呀，我們副隊長是個人道主義者，最討厭打打殺殺了。我是流魂街出身，他從一開始就不喜歡我。」
「假公濟私。」青木拋出個自己覺得不怎麼合適的成語，皺皺眉，「喂，文人，這種時候該說什麼來著？」
「哈哈，就是假公濟私啦，」六三三仰頭大笑，一瞬又回到沒心沒肺的荒唐小說家模樣，「有長進嘛，青木。」
幾乎是在六三三恢復正常，或者說戴上一貫面具的同時，市丸銀感到有人靠近。
回頭一看，是牢頭。
轉回頭，棕色頭髮的女孩已經把手裡剩下的大半個飯團三兩口嚼進去，含含糊糊道：「我出去了。」
「啊，一路走好。」二十八和六三三向女孩揮揮手。
「出去？」市丸銀看著被牢頭帶走的青木，嘴角的弧度似乎更大了。
「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出去，到另一個格鬥場蠕蟲之巢裡有專用穿界門。」六三三解決了晚飯，站起身來，「啊，我繼續爬格子去。」
「我去探探消息。」二十八也走了。
被單獨留下的市丸銀也不惱，笑嘻嘻地站起來：「那麼我繼續去格鬥場吧。」
纖瘦單薄的少年鑽入石道，輕飄飄如同鬼魅，又像是伺機而動的野獸潛行。
※
靜靈庭五番隊
這是蠕蟲之巢看不見的風景，最後一絲晚霞收束起來，夜空沉澱為墨藍的顏色，滿天星子閃閃爍爍，寧靜的，又遼闊自由。
「打擾一下。」一個大漢站在五番隊隊社前，對值夜的死神開口道。
「啊，你好，有什麼事嗎？」在副隊長藍染物右介的領導下，五番隊的隊士大多養成了溫和的性子。
「哦，我來找市丸銀三席。」
「很抱歉，真是不巧呢，市丸三席被藍染副隊長派出去執行長期任務了，沒個一年半載的回不來。」
「是這樣啊……」隸屬三番的的強壯死神有些失落，「等他回來大概就是副隊長了吧？不是我說，這小子升遷也太快了吧？」
「市丸三席很強啊。」值夜的死神笑得有些勉強，「對於一年就讀完了真央的他，我們就算嫉妒，也無法不服氣。」
「是這樣嗎……」大漢發出了無意義的話語，然後轉了個話題，「藍染副隊長什麼時候才能去掉那個副字？我可等著喝升遷酒呢。」
「大概等市丸三席回來就會正式任職，」提起藍染，值夜死神眼中滿是敬仰，「藍染副隊長的意思是在發生了那種事後，升遷酒席還是從簡吧，大概三席升副隊，副隊升正隊的酒席會一起辦。」
「真吝嗇，那我們不就要少吃一頓了嗎？在發生了那種事後，更應該多慶慶鼓舞士氣啊！」
「哈哈，說的是……」
第8章 chapter 7
青木青桐是被牢頭扛回來的。
穿界門就位於蠕蟲之巢的內部格鬥場中，牢頭的出現驚動了格鬥場上的囚犯，然後他們看到男人像是扔掉破麻袋一樣地把肩上的女孩丟在地上。
鮮血的味道突然濃厚起來。
穿著囚服的人們緩慢地圍住了地上小小的一團，牢頭則乘亂瞬步離開，於他，青木青桐不過是賺錢的工具，壞了死了都無所謂，蠕蟲之巢內有取之不盡的資源。
地上的女孩半邊身子都泡在血裡，有液體從飽和了的衣料中滲出來，漸漸染紅地面。
她半闔著眼睛，碧色的瞳孔仿佛會發光一般，在昏暗的地下室裡顯得異常明亮，於是周圍的人不敢輕舉妄動，他們看見她的胸口急促地起伏著，微微顫抖著的身體表明她仍然清醒著。
但是，那個平日裡兇悍無比的青木青桐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一枝被粗暴折下的花朵，柔弱沒有絲毫反抗的能力。
有人猶豫著向她伸出了手，青木猛然睜大眼睛，眸子光芒暴漲。
就在這可以說是千鈞一髮的時空，突然有個雲淡風輕聲音斜插丨進來：「需要幫忙嗎，小青木？」
少年的身影快如鬼魅，一瞬就從人群週邊出現在了包圍圈內部。
「帶我去關口那兒。」女孩眼中光芒微斂，聲音平穩無比，一點沒有失血後的虛弱，她緩緩從地上爬起來，除了因失血過度而無法克制的顫抖，她的動作相當平穩，仿佛剛剛被牢頭從肩上摔下去毫無反抗能力的人不是她。如果不是親眼看見她此刻的狼狽模樣，沒有人會想到她受了這麼重的傷。
市丸銀沒有多話，打橫抱起女孩走向石道，沒有人敢阻攔他，因為他現在站在這個格鬥場的頂端。
正一層以鬼道營造的光明傾瀉下來，市丸銀看見關口坐在角落裡奮筆疾書，少年喊了他一聲：「關口先生。」
聞聲抬起頭的男人神色平靜，似乎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幕，他利索地站起來，把筆和本子揣進袖袋，從市丸手上接過青木，一言不發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換手的瞬間，女孩身上的氣勢鬆懈了。
市丸銀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饒有興味地勾起嘴角，青木對他說，在蠕蟲之巢是沒有信任和幫助的，一切都要靠自己。
她說這話是委婉拒絕他再次提出的保鏢請求。
但如果真的沒有信任，幫助，只有在受苦受難時倒打一耙，現在他看見的，算是什麼？
另一頭，六三三關口在自己塞滿了文稿的房間裡翻出乾淨的繃帶，仔細檢查青木的傷勢後幫她包紮。
女孩傷得最重的是右臂，錯落重疊的傷口下幾乎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皮膚，伸手探一探可以知道裡面的骨頭也碎了，是的，碎了，不是斷了。
不過憑藉著蠕蟲之巢囚犯的變態恢復能力，十天半個月也能長好，至於手臂變不變形，留不留疤，則要看關口的技術以及財力——能否買到夾板和祛疤藥水。
作為蠕蟲之巢三大頭，錢的問題不需要擔心，常年書寫練就的靈活手指以及多年的經驗也給了關口技術上的保障。
他感到奇怪：「你這傷是被咬出來的？」
青木青桐閉著眼躺在關口的床上，低低地應了一聲，那樣的出血量，鐵打的人也受不來，除了右臂，她身上還有好幾條又深又長的口子。
「那傢夥沒有空身入場。」
格鬥場的規定，選手不能帶武器，青木這邊沒條件作弊，嚴格的賽檢也使其他人很難作弊。
「他把刀刃嵌在了牙縫裡。」青木青桐解釋道，屍魂界長相奇特的人很多，存在牙齒異常發達的人也不奇怪。
關口看著青木手上呈環狀的口子：「……你把手伸進他嘴裡幹什麼？」
青木青桐睜開眼睛，碧色的瞳孔裡流光溢彩。
關口的呼吸略頓了頓，不可否認，青木長得很漂亮，雖然年紀小還沒長開，但是一顰一笑間有種渾然天成的媚態，無端的吸引人。
六三三和二十八曾在青木不在的時候討論過，如果沒有被關進蠕蟲之巢，青木青桐長大後絕對是禍水。
所幸他關口對青木沒有那種意思。
女孩伸出左手，掰開了無法動彈的右手，破碎的銀光浸在血污裡。
關口小心翼翼地取出刀刃的碎片，臉上露出一個笑容。
「我把他打了個對穿，順便討了些福利。」青木青桐面無表情，語氣中卻帶了點得意，「交給你，關口。」
「好，」擁有在常人中算是魁梧體型的男人眼睛發亮，如同黑色冰冷的灰燼中突然竄出火星，「這次的傷藥費算我的。」
二十八打探的消息在三天后到達蠕蟲之巢。
遲暮的老人眼中如同燃燒般迸發出光芒——蠕蟲之巢週邊用鬼道編織的防禦結界破損了。
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洞，但因為結界非常精密，鬼道間環環相扣，所以修復起來並不容易。
相對的，想在這個時候打破它，不是沒有可能。
三六六立刻露出了躍躍欲試的表情，萎靡地縮在榻榻米上的青木也猛地直起身。
蠕蟲之巢裡的人形形色丨色，沒有一個正常，骨子裡的瘋狂是相通的，對自由瘋狂的渴望。
動作太猛扯動了傷口，疼痛如一個驚雷，讓過熱的頭腦稍稍平靜下來。
青木定了定神，問：「修復結界需要多少時間？」
二十八伸出一隻手：「還有五天。」
疼痛不屈不撓地盤踞在肉體上，青木的眼神黯淡了，五天內，她的傷好不了，在逃離途中死亡的幾率大得讓人絕望。
或許這五天她應當裝做一無所知地窩在房間裡養傷，對同伴們道一聲「一路走好」。
蠕蟲之巢裡物價奇高，但一日三餐是免費的，如果她想要活下去，留下來或許是更好的選擇。
逃出蠕蟲之巢，逃出二番隊的追捕，最後逃出靜靈庭躲入人跡罕至的流魂街七八十區，這才算越獄成功。
但是啊，有多少人能逃出護庭十三番的追捕，七八十區的生活條件或許連蠕蟲之巢也比不上。
越獄，何苦呢。
靜靈庭對逃犯從不手軟。
可是，心裡有另一個矛盾的聲音在叫囂，青木青桐在蠕蟲之巢裡也是活不長久的啊。
在商業運作利益至上的地下格鬥場裡，不敗神話也有過期的時候，到了那時候，自己的死期也就到了。
六三三把大手蓋在青木頭上，笑容溫暖而真摯：「放心吧，大叔會把你一起帶出去的，之後的路還要請你多多關照。」
二十八樂呵呵地說：「老爺爺我也是。」
青木覺得自己聽不懂他們的話。
當初浦原喜助把自己交到這兩個男人手裡，說是可以信任，但這兩個男人一再告誡她「不要相信別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現在他們告訴她，他們要把她這個拖後腿的一起帶走，不是矛盾了嗎？
難道她青木青桐對於他們來說不是「別人」？別開玩笑了。
這樣想著的女孩，眼眶不由一熱。
六三三的笑容忽轉惡劣，他大力揉著青木的腦袋：「啊哈哈，你居然信了？大叔我好傷心啊，這麼多年的教導都白費了嗎？我們之間是不會『日久生情』的啊，青木。」
二十八看准了時機插話進來：「察言觀色的能力有待提高。」
青木青桐面無表情，翻身把六三三踹進牆裡，站定後她依然是那個兇悍的姑娘：「調戲我是要付錢的！」
人字形的坑裡，六三三氣若遊絲：「我沒錢……只有小說……」
二十八道：「老生意了，賒帳吧。」
通常老先生的話就是最後的解決方法，青木青桐毫不猶豫地說：「好。」
然後反應過來，機械地扭頭：「……老生意？」
二十八咧嘴一笑，因牙齒鬆動而乾癟的嘴唇彎出一個弧度，這笑容和普通安享天倫的老人無異。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26 22:01
第9章 chapter 8
那一聲熟悉的，某個物體被踹的聲音響起時，市丸銀正在吃他柿子餡的特製飯團。
三天，少年身上紅紅紫紫的傷痕以蠕蟲之巢的水準全部消退，鞏固了格鬥場上的霸主地位後，投到他身上的目光由虎視眈眈變成了小小翼翼。
市丸銀對這樣的轉變感到高興。
就在少年想著剛剛那腳是不是小青木踹的時候，滿身石灰的六三三抱著錢袋一溜煙飄進商品販售區，身後非常文人氣質地拖著兩條抒情寬海帶淚。
市丸銀嘴角抽了抽。
片刻後，六三三抱著一匹做囚服用的白色麻布腳步沉重地走了出來。
行進途中他猶豫了下，走到市丸面前，表情嚴肅地問：「你到底想對青木做什麼？」
市丸銀揚起招牌笑容：「哎呀，我做的還不明顯嗎？我在追求她啊。」
六三三沉默許久，似乎是在判斷他話語的可信度。
高大的男人歎了口氣，抱著布匹重新邁開腳步：「跟我來。」
經過隔離大廳與生活區的石壁，兩人來到了住宿區。
所謂的房間不過是在山體裡砸出的一個個洞，和放置懸棺的石窟一般無二，所有生活用品都需要購買——包括門窗。
幾乎垂直的石壁上鑿有向上的石階，攀爬時必須手腳並用，極不方便。
住得越高，在蠕蟲之巢的地位就越低，能力也越弱。
偶爾會發生高處住戶失足摔死的事情。
因此住不到下部房間的囚犯大多選擇睡在吃飯的大廳裡。
市丸銀一開始分配到的房間在極高處，他也選擇了睡大廳。每天晚上，他看著將近兩千人緩慢移動著，把自己塞進白色山體上黑洞洞的凹陷裡。石壁上密密麻麻爬著人的場景讓他想到在滿是空洞的腐爛水果裡爬進爬出的軟體蟲。
蠕蟲之巢，少年想，真是貼切。
山體的最底端，有幾個洞特別大，像是打通了連在一起的四五個洞穴的樣子。
正中間相鄰的三個安裝了同樣的圓形移門，市丸銀知道這三個房間的主人便是青木青桐所在的三人組。
二十八居中，六三三在左，青木在右。
而青木右邊的房間，已在四天前易主，現任屋主是市丸銀。
六三三帶著市丸進了青木的房間。
二十八也在，他面前，青木青桐以僵硬的姿勢平躺在榻榻米上。
六三三關上了門，室內一下變得昏暗，只有桌上一點燭光明明滅滅，男人說：「她死了。」
市丸銀沒有說話，坐到二十八身邊，老人手裡捏著一塊棉布，正細細擦拭女孩身上斑駁的血漬。繃帶已經拆開，黑紅色的傷口散發出令人不快的腥臭味，半凝固的血液和著渾濁的膿水掛在傷口邊緣欲滴未滴。
少年伸出手去探女孩的頸動脈，毫無動靜，柔軟的肉體上殘留著些許餘溫。
市丸銀收回手指，嘴角沒了笑意，他突然低下頭去，用自己的嘴唇碰了碰青木的嘴唇——
進展太快，小說家六三三不承認那是吻。
男人手裡的布匹「嘭」一聲落在地上，他啞著嗓子問：「你你、你難道想要奸屍？！」
二十八抖了抖，室內的空氣也抖了抖。
市丸銀臉上的笑容回來了：「哎呀呀，這樣我才相信小青木真的死了啊。」
他轉過臉望向六三三，不變的笑容裡有某種鋒利的意味：「叫我來做什麼？不會單單是來見她最後一面吧？」
六三三在緊閉的門前盤腿坐下，如山的身影幾乎隔絕了外界射入的一切光線。
二十八點燃了第二根蠟燭，沒有風，燭焰卻搖搖晃晃。不時發出輕微的爆裂聲。
老人臉上的褶子在搖曳的燭光裡顯得格外深刻：「我有辦法讓她活過來，但我們需要你的説明。」
「需要我做什麼？」
「偷一件東西。」
「是什麼？」
「牢頭的辦公桌下，有一塊地磚是可以移動的，下面是個地下室，裡面藏著蠕蟲之巢裡所有囚犯的私人物品，找到二十八的櫃子，裡面有只標著『試驗品三號』的棕色瓶子。」二十八以一貫緩慢的語調陳述著，昏暗的室內，這聲音有催眠般的效果，「把它帶回來。」
市丸銀異常配合：「怎麼進牢頭的辦公室？」
「去蠕蟲之巢外的格鬥場前，牢頭會帶你去那裡簽契約。」
市丸銀站起來，少年單薄的身影總是給人一種輕飄飄的感覺。
「我明白了。」他說。
六三三依然堵著門：「還有兩點，一、只有在死後二十四小時內服藥才有效，你的時間是到明天的這個時候。二、青木死亡的消息不能傳出去，否則立刻會有人來收屍。」
「我明白了，」市丸銀說，「小青木是怎麼死的？」
六三三指了指青木手上在光影交錯下愈發可怖的傷口：「傷口感染，回來那天就不行了。」
「難怪這幾天都沒看見她呢，」少年柔軟的語調中透出無限惋惜，「我還想追她的說。」
六三三道：「把她救回來你可以繼續追。」
「小青木和關口先生關係好到讓人嫉妒，」市丸銀把話題越扯越遠，「受傷的她從我手上到關口先生手上的瞬間就放鬆了，啊對了，她剛才幹嘛踹你？」
「因為我調戲了她。」
市丸銀嘴角的弧度沒有絲毫改變：「啊啦，是這樣啊。」
屋裡的蠟燭瞬間熄滅，昏沉的空氣也於同時變得清明。
脖子上一緊，市丸銀毫不反抗地被壓倒在地。
視野穩定下來，少年看見被判死刑的女孩生機勃勃的臉。
青木青桐壓在市丸身上，一手掐在他的脖子：「市丸銀，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聰明又狡猾的傢夥。」
二十八站起來，繞過兩個孩子揪住六三三的領子怒吼，聲音如同獅子咆哮：「關口！」
六三三表情一片迷茫：「我、我哪裡露出馬腳了？」
市丸似乎看見青木額頭上冒出一個「井」字，女孩怒不可遏：「回來那天就不行了，我剛剛哪還有力氣踹你！」
六三三表情一片空白，二十八打開門把他扔出去：「青木，市丸銀交給你，我去收拾關口。」
老人走出去，回身拉上門，最後投向市丸的視線有著仿佛能把人刺穿的鋒利。
市丸銀心中一凜，臉上仍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哎呀呀，真可怕。」
青木沉默地俯視著他。
「關口先生的小說應該沒人看吧？」市丸說，「他到底是憑藉什麼獲得今天的地位的？」
「小青木你是怎麼做到的？剛剛可是真的沒有心跳了啊。」市丸的視線順著掐著自己脖子的手緩緩向上，沒有發黑腐爛的傷口，一塊塊黑色的血痂猙獰地覆蓋在因常年不見天日而格外白皙的手臂上。因為剛剛的動作，傷口掙裂，有新鮮的紅色血液蜿蜒而下，「呐，小青木，流血了。」
「不用你操心。」
「真令人傷心，我願意為你出生入死喲。」市丸笑著，一個用力翻身而起，把青木壓在身下，兩人半長的髮絲在空中交錯而過，一瞬，壓制與被壓制的關係顛倒了，「但在那之前，告訴我剛剛是怎麼回事。像我這種聰明又狡猾的傢夥，最討厭被蒙在鼓裡。」
青木依舊沉默，綠色的眼睛裡閃著冷然的光。
「劈啪」一聲，熄滅的蠟燭爆出一顆火星。
青木緩緩地張開嘴，鮮血淋漓的手指按上市丸的肩：「破道之一，沖。」
只發揮了十分之一力量的鬼道將少年向後彈出一小段距離，青木借機脫出市丸的禁錮。
她退到門前堵住唯一的出口：「你應該知道，蠕蟲之巢裡的人最討厭束縛。」
「市丸銀，認清形勢，你沒有提問題的權利，只能服從我們。」在生死場上鍛煉出的殺氣勃然爆發，即使沒有靈壓的支持，這份氣勢依然令人膽顫。
市丸銀抬了抬手指，又放下：「好，我合作。」
少年笑著，毫無懼意：「我相信有一天小青木會把秘密都告訴我的。」頓了頓，他補充道，「自願地。」
「蠕蟲之巢的結界破了，我們要找機會逃出去。」青木按住流血最厲害的一道傷口，「需要提高戰鬥力。」
「『我們』指誰？」
「明知故問。」
「打算拿其他囚犯怎麼辦？」
「我們會把消息放出去，他們負責製造混亂，至於能不能也逃出去，看他們自己的本事。」
「那我現在需要做什麼？」
「呆在我眼皮底下，不許亂跑。」
市丸銀偏了偏腦袋：「睡覺也要嗎？人家不好意思呢。」
青木青桐笑了。
狐狸眼微微眯起，嘴角拉出一個扁平的弧度，一瞬間，她稚氣的容顏麗得驚人，媚態橫生。
「如果你想要的話，可以試試。」她冷笑道。
「算了，我害羞。」市丸遺憾地塌下肩膀，「不過我總算信了一句話——」
「小青木你確實會笑。」
青木青桐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樣子，大概是受了剛剛那個笑容的影響，她的表情似乎不像從前那麼呆板了。
她說：「認識你之後，我發現笑容並不像我媽媽說的那麼有內涵，更多的時候不過也是張面具罷了。」
市丸不滿：「我的笑臉是真情流露。」
青木不買帳：「我看出來了，真虛假。」
第10章 chapter 9
偽裝成送飯死神進入蠕蟲之巢的鬼道眾以一頓飯一隊的速度更換著。
兩天后一個無聊的囚犯對此向穿著死霸裝的人員提出疑問。下一次飯點，送飯來的的仍是這三個。
結界的修復工作停滯了。
一切都按照二十八的計畫進行著，提問題的囚犯也是他安排的。
消息已然傳播開來。
在蠕蟲之巢度過了漫長年歲的囚犯們早已不是當初那些因一時衝動而犯下禍事的熱血青年，他們依舊懶散，頹廢地生活著，沒有一絲異樣。
編寫了失敗的詐死劇本的六三三整日窩在房間裡，連吃飯都不出現。
二十八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都坐在大廳的最高處，監視著每個人的一舉一動，把變數扼殺在萌芽之前。他在蠕蟲之巢中資歷最高，于囚犯中擁有一批忠心耿耿的手下。
忠心，兩個字和這個牢籠的教條背道而馳，但是請相信，在暴力的鎮壓以及利益的誘惑下，可以製造出商品化的「忠心」。
青木則呆在房間裡，重複著吃飯睡覺吃飯睡覺的單調迴圈，力求更快地養好傷。
市丸銀一直呆在青木身邊，真的是連睡覺的時候都不分開，不過大部分時間是青木在睡，市丸醒著。
二十八看了直搖頭，到底是誰在監視誰啊。
昏暗的房間裡，青木青桐面向牆壁睡著，市丸銀坐在離她稍遠些的地方，低著頭看自己的手指。
細微的藍色光芒盤旋在他蒼白的指尖上，沒過幾秒就消失了。
蠕蟲之巢的結界可以壓制囚犯的靈壓，因為有了破損，所以效果稍稍減弱些。
但，不足以使出鬼道。
在沒人注意的時候，少年臉上沒有平日裡的誇張笑容，他饒有興味地看著熟睡中的女孩。青木青桐不是死神——藍染調查過——卻用了鬼道。
聯想起兩天前女孩氣息全無的模樣，以及當時房間裡的詭異氛圍，市丸銀低聲道：「蠕蟲之巢裡，還真是藏龍臥虎呢。」
第四天的晚飯時間，送飯的人換了。
青木身上半數的傷口落了痂，露出粉紅色的嫩肉，餘下的血痂大多部分剝離了皮肉，危險地翹著角。
傷口癒合長新肉的時候通常很癢，女孩渾身散發出不爽的氣息，仿佛在說「別惹我」。
她伸出手接飯團，偽裝成死神的鬼道眾的視線不由地在她坑坑窪窪的右臂上停留了一下，青木當即一道目光掃過去，碧眸中的戾色讓鬼道眾心驚。
在鬼道眾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女孩把飯團拍在了他臉上。
青木身邊的六三三和市丸也在同一時間做了相同的動作，三名鬼道眾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拍暈。
二十八緩緩捏爛手中的飯團：「鬼道眾的白打果然沒有讓我們失望，夠爛。」
在他說話的時候，青木和關口已經扭斷了三個鬼道眾的脖子，一不做二不休，他們已經把自己的命押在了名為自由的賭盤上。
「動手！」二十八一聲令下，蠕蟲之巢的犯人們如同潮水般湧向緊閉的大門。
殺生石製成的厚重石門在囚犯們的全力衝擊下震動起來，顯現出散發著淡淡光澤的結界。
在距離地面兩米高的地方，有一塊地方的光芒特別黯淡，那便是結界的破損處，大小和練習鬼道用的靶子相當。
六三三掏出錢袋，從裡面抽出一把比錢袋長得多的木刀，二十八則掏出了市丸在青木房間裡見過的白色蠟燭「啪」一聲拍碎在木刀上。
蠟燭瞬間碎成了粉末，淡白色的塵埃漂浮在空中，一點點被木刀吸收。
詭異的畫面，市丸勾起嘴角。
二十八以緩慢的動作拍碎一根又一根蠟燭，隨著他的動作，老人額頭上冒出了汗珠。
被粉末包圍的木刀漸漸泛出金屬的光澤。
且不說詭異的蠟燭和容積大於體積的錢袋，光是那把木刀就讓市丸銀挑起了眉毛，蠕蟲之巢裡不販賣木材，更別說雕琢木刀用的刀具砂紙，關口手裡的刀做得非常精緻，和淺打相比，不同的只有材料。
砸門的囚犯們殺喊聲愈漸增強，蠕蟲之巢整個都震動起來，有小石塊從頭頂簌簌落下，六三三問：「會塌嗎？」
他手中握著的已然是一把閃著寒光的利刃。
青木沒有回答，接過六三三遞過的刀，猶豫了下，轉手遞給市丸，在震耳欲聾的嘶吼聲中，她的聲音很清晰：「只有一次機會。」
少年接過刀，驚覺連刀柄都是金屬質感的，手中沉甸甸的品質讓人無法相信它曾是一把輕飄飄的木刀。
有豐沛的靈壓環繞在刀身上。
「放心。」市丸揚著唇角沖出去，在人群週邊高高躍起，絲毫沒有減速地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刀刃以雷霆之勢插入結界破損處，刺進殺生石大門。
靈活的少年按住刀柄借力，把自己向上一拋，然後於空中轉身，沖刀柄補上一腳。
銀色的刀刃整個沒入石門。
刀身攜帶的靈壓震碎了結界破損處脆弱的光膜，光芒一片片剝離，露出了失去保護的殺生石大門。
而強大的物理攻擊使死氣沉沉的石頭表面佈滿龜裂。
市丸在門上輕輕一點腳尖，落回青木身邊。
兩千個囚犯爆發出更加高昂的叫喊聲，拳頭雨點般落在石門上，一聲悶響後，蠕蟲之巢內的空氣如夏夜暴雨前一般沉重，那感覺陌生又熟悉——
靈壓！
青木青桐猛地握拳，有青碧的光芒自指縫間噴射而出，下一秒，她整個人都浸在了青色的火焰中！
那樣強大的氣勢，壓過了蠕蟲之巢中正在恢復靈壓的每一個人。
在所有人都還來不及驚訝的時候，女孩已飛速地控制好了靈壓，棕色髮絲安靜地垂下來，一張臉上古井無波。
但市丸銀沒有錯過，剛才短暫的時間裡，女孩眼中出現的瘋狂與憤怒。
同時，他也注意到，二十八身上沒有任何變化，他根本沒有靈壓。
蠕蟲之巢的大門在兩千囚犯灌注了靈壓的拳頭下粉碎。
巨大的碎裂聲中，混戰開始。
三六六背起二十八混入人群，青木緊緊跟著。
碎石還沒落地，第一批囚犯已經沖了出去，等青木三人跨過原本是大門存在的那塊地方，守門的死神已經和先鋒隊纏上了。
蒙面的邢軍在稍遠處圍成一個半圓，堵住了四面的出口。
青木暫時沒空理他們，從腳邊倒下的死神手中抽出刀，先結果了這個直接被蠕蟲之巢內噴出的靈壓震暈的沒用傢夥，然後才回到小團隊中開路。
六三三飛起一腳，一個準備用鬼道攻擊的死神當即一口血噴出來，被踹飛，沿途壓倒了一批人，有死神，也有囚犯。
青木沖入缺口，沒有保留地釋放出靈壓，在眾人因突如其來的巨大壓力而停滯時，盡可能多的消滅前進路上的障礙。
手中的刀是已經認主的斬魄刀，沾上血之後傳來抗拒的力量。
青木把刀拋給六三三：「折了它。」
六三三雙手捏住刀刃一掰，輕輕鬆松把刀刃折斷，他把連著刀柄的那段遞還給青木：「主人都死了，還這麼倔，真是硬骨頭。」
誰都沒有在意斬魄刀折斷時發出的悲鳴。
青木用斷刀繼續結束著生命，死神的，囚犯的，一切阻礙她前進的生命，她在蠕蟲之巢呆了三十多年，對殺戮早已麻木。
她身上沾滿了血，有別人的，有自己的，敵眾我寡，怎麼可能不受傷。
蠕蟲之巢建在二番隊最深處的山裡，本著家醜不外揚的原則，在囚犯們衝破二番隊大門前，靜靈庭的警報不會響起。
但現任的二番隊隊員有幾個是知道蠕蟲之巢裡這群人的可怕的？在那些隊士眼裡，他們這些穿著白色囚服的人，不過是沒有靈魂的木偶罷了，空有一身武力，全然不懂得戰略，制服起來很容易。
盲目的自信無疑為青木等人的逃離增加了成功的可能性。
青木三人是第一批衝破死神包圍圈的，他們知道，面對邢軍沒有空子可鑽。
邢軍動作一致地首先向六三三發難，目標是他背上的二十八。
站在週邊的邢軍看得很清楚，拿刀的女孩受過訓練，靈壓奇高，不好對付。高大的男人擁有能徒手折斷斬魄刀的怪力，也不是小角色。但他背上的老人，幾次被戰鬥波及都是靠另外兩人的照顧才倖免於難。
沒有人深入的想一想為什麼青木和六三三會帶著一個累贅似的老人。
二十八咧嘴一笑，他手上拿著六三三折下的另一半刀刃：「不要小看老人家啊，年輕人。」他的話說的很慢，但話音落下時，以速度著稱的邢軍才剛剛近了他的身。
邢軍詫異地瞪大眼睛，沒有發現二十八手中的刀刃不見了。
稀薄的淡銀色光芒包圍了動作遲緩的邢軍——
第11章 chapter10
一番隊 隊長會議廳
「今年可真是多事之秋。」在等待總隊長到來的間隙，四番隊隊長卯之花烈嫺靜地垂著眼睛，低聲歎息道。
十三番隊隊長浮竹十四郎一臉不可置信：「蠕蟲之巢的囚犯集體越獄了？」
八番隊隊長攤攤手：「就差山老頭和碎蜂沒到了。」
聞言，浮竹收起驚訝是神情，苦笑，京樂這是變相地承認了他的話，二番隊隊長和總隊長一起最後出場，那麼這次會議二番隊便是主角，二番隊能出什麼事？
悠閒的晚餐時間裡爆發出的那一聲慘叫震驚了整個靜靈庭。
年輕的十三番隊隊長環顧會議廳，突然覺得好空曠，雖然涅繭利和東仙要補上了十二番隊和九番隊的空缺，三番隊、五番隊仍處在群龍無首的狀態。
那件事才過去半年，靜靈庭居然又迎來了這樣一場騷亂。
想到從前一直跟在四楓院夜一身後的那個小丫頭，浮竹十四郎有些心疼，但，人，總是要成長的啊。
總隊長到來後，涅繭利出列，在會議廳白色的牆上投放投影，內容是蠕蟲之巢囚犯們的影像資料。
重點總是放在前面，首先出現的是一個乾癟的老人，涅繭利做著說明：「囚犯二十八號，三水重工，在九百九十七年前使用流魂街居民做活體實驗。」
畫面跳轉，出現一個高大的男人。
「囚犯六百三十三號，關口勇，於三百年前殺死同隊六名死神。」
下一個出現的是個棕發碧眸的女孩。
卯之花忍不住低呼：「小孩子？！」
京樂和浮竹交換了一個詫異的眼神。
涅繭利繼續說：「囚犯一千一百八十四號，青木青桐，狐女。」
涅繭利伸出手指切畫面，浮竹趕忙打斷他：「等等，青木青桐犯了什麼罪？」
涅繭利看了眼總隊長，說：「不知道。」
接下來投射出的圖片，每一張上都有好幾個人，顯然前三個人是最重要的。
浮竹沒心思再聽下去，對前三人的介紹太簡略了，連罪行都語焉不詳。能逃出蠕蟲之巢，又受到總隊長的重視，這三人的能力絕對不弱，但他們這些隊長卻不被告知逃犯們的力量。
這種保密制度算什麼？讓手下的隊士去送死嗎？！
而且，狐女？這算是什麼罪？
在隊長們開會的同時，青木一行三人解決了最後一批邢軍。他們仍在二番隊範圍內，視野邊緣可以看見金色的隊舍屋頂。靜靈庭的警報拉響的時間比他們預計的提前。
二十八分析原因有二，一是一個囚犯恢復靈壓後再鮮血的刺激下發了狂，把一個死神從四肢開始切片，那個死神發出了極其淒慘以及響亮的叫聲。二是，四楓院夜一不在了。
青木青桐喘著粗氣靠在牆上，她渾身都是血，右臂痛得舉不起來，骨傷本來就很難痊癒，這下怕是又裂開了。
會不會留下後遺症，會不會有去不掉的疤，青木完全沒有考慮這些問題。如果能逃出靜靈庭，丟掉一條手臂也在所不惜。
她閉上眼睛靜靜感受，周圍沒有敵人，暫時安全——如果是她察覺不到的敵人，那她只有等死的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再不會有什麼不安全了。
然後女孩抬頭看天，一夜惡戰，此時已經是上午，明晃晃的藍天上浮著幾朵白雲，有風推著它們向某個方向漂移，再平凡不過的場景，在青木眼裡卻是那麼珍貴那麼美。
二十八把手按在她的肩上，墨色從他手掌下滲出，片刻後，青木身上的囚服已然和死霸裝無異。女孩整理了下衣領，六三三用白色的囚服布料趕工做出來的單衣便派上了用場，雖然面料上有差異，但襯在死霸裝下沒人會看出這些微的不同。
六三三從他那容積大於體積的錢袋中掏出兩卷乾淨的繃帶，幫狼狽不堪的同伴包紮。其實他挨的刀最多，但他身上的口子卻最少，銅皮鐵骨，六三三不僅有怪力，更有一身刀槍不入的鐵皮。
略做休整，三人在唯一做過死神的關口的帶領下進入下水道。
誰都沒有提到市丸銀。
靜靈庭的下水道是個龐大的系統，宛若地下迷宮。
通道頂部有鬼道照明，四面都用方形石塊砌起，規整異常，讓人不由聯想起靜靈庭嚴苛的制度。
通道的地面中間凹陷下去，是一條橫截面為矩形的水渠，流淌在其中的液體自然是渾濁的，青木雖然沒有潔癖，但也沒興趣多看一眼。
通道中的空氣算不上清新，但也不算糟糕，腳下的石頭地面乾淨得讓人驚訝。六三三說四番隊隊員會定期下來打掃。
「四番隊真辛苦。」青木語氣無波，聽不出是讚揚還是諷刺，一句話說出來似乎沒有任何意義。
六三三笑了兩聲：「哈哈，沒錯，相當辛苦，不僅要伺候生病受傷的大爺們，端茶送水，還要負責整個靜靈庭的衛生，必要的時候還會被當做虛的餌料丟出去。」
二十八緩緩開口：「浦原喜助開發出作為餌料的藥劑後就再沒有這種事情發生，時代不同了啊。」
青木配合著說下去：「可喜可賀。」
六三三愣了下：「喂喂，我說你們，尤其是身為女孩子的青木你，按照小說的一般套路來說，不應該可憐一下作為餌料犧牲的隊士嗎？」
「我為什麼要可憐死神？」青木淡淡開口，「關口你不是不喜歡瑪麗蘇嗎，我有必要裝聖母嗎？重複過許多次了，靜靈庭不需要弱者。」
死就死吧，和她有什麼關係？
「況且，你不是把他們都殺了嗎，關口？」
「殺了誰？」六三三茫然。
「把你當做餌料的那六個死神。」二十八道。
當時那也是個大事件，流魂街上議論不休，消息是最晚進入蠕蟲之巢的青木帶進來的。閒談時提起，當時的關口的表現沒有任何異常。
「……你、你們怎麼知道……我說過？」
「沒有。」青木回答道，「但是關口，我印象中的你絕不是同情心氾濫的老好人。」
男人只說過他殺了六個死神所以被關進來，但年長的二十八有老辣的眼光，青木也不笨。六三三一手龍飛鳳舞的字跡已足夠說明問題，他並不是一個優秀的小說家，編造的理由有時候讓人啼笑皆非，因為常年書寫所以手指異常靈巧，這和他優異的包紮技術有什麼關係？
只不過不拆穿罷了。
雖然原因不純，但既然已經承認是彼此的夥伴，蠕蟲之巢的人們，也是懂得包容的。
因為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拙劣謊言下的，是怎樣一份傷痛，痛到沒有力氣編織一個像樣的藉口。
藏在陰影中的傷口始終在流血。
或許曾經意氣風發想要建功立業，但殘酷的現實註定了他們只能是犧牲品。
這個世界上人有多少，英雄有多少，他們是不被記住的小人物，埋骨于英雄腳下，被踐踏成泥土鋪就道路。
都說人生而平等，但事實呢？
怎能不悲傷，怎能不憤怒，胸中的那腔熱血，冰冷了吧？
第12章 chapter11
二十八緩緩開口，沙啞的嗓音裡帶一絲蒼涼：「關口，重點是你既然有殺死死神的力量，怎麼會被當做誘餌？」
「我被當做餌料的時候確實很弱。」文人的不正經，強者的威壓統統不在，關口平靜地把右手衣袖卷到肩膀，肩膀下十公分，有一圈猙獰的縫合痕跡，「四番隊隊士普遍很弱，我就是弱者中的弱者。做餌料之前會被注射一針短時間內提高靈壓的藥劑，好讓餌料們活久一點，多吸引些虛。藥劑失效的時候，也就是我們的死期。」
「藥劑失效，我的這條胳膊被整個咬下來。」關口在手臂上比劃著，「那六個死神中的一個乘虛咬我低頭的那一瞬間，把它從後面剖開。托他的福，我的手臂完整的保留了下來。」
關口勇聲音平靜，然而二十八和青木都從這平靜裡聽出了一種死寂，男人繼續說著。
「砍了虛之後那個死神連個眼神都沒施捨給我，立刻沖向下一個目標。我倒在自己的和虛的混合血泊裡。我知道自己死定了，不用再忠心於靜靈庭，不用再旅行什麼死神的職責。於是我想——」煞氣在關口臉上一閃而過，「讓這群人都給我陪葬吧！我的命再不值錢，它也是我唯一的一條命啊！」
「然後，我暴走了。」關口以「就是這麼簡單」的輕鬆表情一攤雙手，「清醒過來時已經四十六室了，手臂也接了回去，看針腳是我自己弄的。」
「大概是體內殘留了虛的靈壓，我獲得了怪力和一身鐵皮。」關口拉下袖子，「二十八的事大家都知道，那麼青木你，到底是為什麼被關進蠕蟲之巢的？」
記得初見時，小小的女孩子戰戰兢兢像只受驚的兔子，怎麼看怎麼都沒有危險性。
「我確實什麼都沒做……」青木說到這裡卡住，不耐煩地一皺眉，「我先睡會兒，關口你守著。」
關口好脾氣地笑笑：「好的。」
等到青木陷入睡夢，呼吸平緩下來。關口悄悄挪到二十八身邊：「呐，三水，上次騙市丸銀時候說的那種可以讓死人復活的藥水是真的嗎？」
閉目假寐的老人渾濁地「哼」了一聲：「活過來的不過是個傀儡罷了，煉金術講究物質守恆，哪能真的把死人拽回來。我做了那麼多試驗都沒成功，不是我自誇，我做不出來的，別的煉金術師更不可能做出來。」
關口頓了下：「其實我很早就想問了，煉金到底是什麼東西？」
「說起來複雜，這是另一個時空的東西，我死後本來也不該出現在屍魂界的……實驗失敗誤打誤撞啊……」
我們因為不同的原因來到這個藏汙納垢的地方，能夠認識，互利互用，也算是緣分吧。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純潔乾淨的關係。就算我們永遠無法徹底的相信彼此，但只要不各懷鬼胎，一起走下去，又有什麼不可以。
連休息帶趕路，一行三人在底下迷宮裡走了一天半，沒有遇到任何人。關口移開頭頂一塊下水道蓋板，探頭一望：「還好，這幾百年來沒人改下水道的佈局，出來吧。」
青木在下面托著二十八，關口從上面把老人拉上去。隨後女孩也爬上地面。
濃重的暮色裡，白石街道兩邊是規規矩矩的圍牆屋舍，空空蕩蕩毫無人氣透出一股荒涼的味道。
「這是哪兒？」青木問。
「曾經的貴族居住區。」關口指了指側前方剝落了漆水的木質大門，「在我還是死神的時候就廢棄了。這附近有堵死的出口，憑我的力氣應該能撬開。」
自由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青木覺得自己的心跳變快了。
「出口在哪兒？」
「裡面。」關口帶頭往木門那兒走，「貴族有自己的專用通道，方便家裡的下人到流魂街上採買東西。」
走進吱呀作響的大門，三人在雜草叢生的前庭停頓了一下，片刻後青木和關口對視一眼，青木搖搖頭，關口了然頷首，他們都沒有感覺到附近有其他的靈壓。於是三人安心地分開找出口。
還是那句話，如果存在擁有他們察覺不到的靈壓的人存在，他們將會獲得另一種意義上的自由。
我們或許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他們的這種灑脫——
悍不畏死。
荒棄的庭院比想像中的更大，廢棄久了，那些驚心侍弄的花草都枯萎了，只留下一個扭曲的架子。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倒長得欣欣向榮。
青木推開面前的圓門，照例探測了一下靈壓——什麼都沒有。她抬腿邁進去。小徑上一隻花狸貓望她一眼，哧溜一聲鑽進雜草叢中。
一陣微風吹過，身後的門發出「吱吱呀呀」老朽的聲音。
一個人，從女孩正前方漆黑的屋子裡走出來。
夕陽正濃，銀髮男人臉上掛著一貫的溫雅笑容，碧色的眼睛裡有時間留下的滄桑與包容，他說：「好久不見，青桐。」
青木青桐僵在原地，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叫囂——死定了，她沒有發現他。死定了，就算是現在面對面，她還是感覺不大他的靈壓。
浮竹十四郎站在裡青木三四米遠的地方：「怎麼，不認識我了？」
青木青桐動了動嘴唇：「浮竹先生。」
她面無表情地吐出這四個字，突然向浮竹從過去，離弦的箭般又狠又快，在之前戰鬥中搶來的淺打已經被她握在手中，靈壓與殺氣從她的身體裡噴薄而出！
浮竹臉色一變，運起瞬步側身避開青木毫不留情的一擊。
攻擊過後，青木沒有停頓，落地的刹那運起瞬步，從院牆那一頭逃離。在躍至半空的時候青木抽空往回望了眼，浮竹還是躲避她剛才一擊的側身動作，但下一個瞬間，一隻手按上了她的肩膀，耳邊傳來隱忍的歎息：「青木，你不能走。」
身不由己地下墜，青木反手一刀，直砍向浮竹壓著她的手。男人立刻放手，還是慢了一步，手背上被劃開一道口子，血珠立刻蹦出來，有兩滴濺到了青木臉上，面無表情的女孩睫毛顫了顫。
浮竹沒有忽略這一細節：「青桐。」
兩人落地，女孩攻勢不停：「你不讓我走，就是讓我死，我不想死。」
「你不會死，我和京樂都知道你是無辜的。」
浮竹話音剛落，青木的靈壓陡然拔高，她大幅度的一揮刀，在身側劃過一個半圓，全然不顧身前空門打開，把刀舉過頭頂，雙手交握全力下劈：「可我還是在蠕蟲之巢呆了三十年！」
浮竹的話瞬間讓她明白了，為什麼浦原喜助會特別照顧她，因為浦原也知道她是無辜的。
灌注了青木青桐委屈與憤怒的一刀以摧枯拉朽的氣勢一往無前，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裂縫，直到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我想要自由。」青木第一次直視浮竹的眼睛，「所以我要打敗你，浮竹先生。」
記憶裡綠草如茵，三十年前這個女孩也對自己說過同樣的話——我要打敗你，浮竹先生。
她生機勃勃的碧色眸子裡是滿滿的倔強，總是上揚的嘴角往下拉著，小女孩生氣的樣子居然很是可愛。
一般懶散笑著的京樂春水丟掉手裡的草，說：「來，我先來給你練練手。」
而現在，他面前的女孩表情平靜，眼裡是空無一物的死寂。
浮竹十四郎歎了口氣：「青桐，你打不過我的。」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26 22:01
第13章 chapter12
古老的貴族宅邸結構複雜，分開走的二十八和六三三走到了一起，隨即他們感受到了青木突然爆發的靈壓，以及隨後出現的溫和，卻具有壓倒性力量的另一個靈壓。
兩人對視一眼，準備向青木所在的地方趕去，但他們沒有動。因為他們面前出現了一個人。
男人帶著斗笠披著花外袍系一條花腰帶，整個一吊兒郎當樣。他手裡還提著一壺酒，幾個包在油紙裡的小菜。
「唉，兩位也要喝一杯嗎？」男人懶洋洋地塌著肩，問道。
二十八緩緩道：「老頭子我來陪你喝一杯。」
三六六看他一眼，轉身走了。
「人多熱鬧，還有一位也留下吧。」京樂春水席地坐下，壓低的斗笠擋住了他太過清晰的眼神。
「沒興趣。」六三三腳步不停。
「這可不行。讓你們就這麼走了我沒法交差。」京樂春水揚手向六三三拋過一個酒盞。
六三三伸手接住，然後用力一捏，白色的粉末從他指間滑落：「我不喝酒，酒能傷身，京樂隊長也少喝點。」
「哦，你認識我，我倒不知道什麼時候這麼有名了。」京樂投去懶洋洋的眼神，瞳孔中反射出的光芒卻是無法掩飾的犀利，「讓我想想，我應該見過你——」
「你是……是……啊，對了，四番隊關口勇。」京樂一手平攤一手輕輕一錘，做恍然大悟狀。他面前的地上已經擺好了，一壺酒，三個酒碟，四個打開的紙包裡面是下酒菜。
話音未落，二十八首先發難，他抬起右腳向下重重一跺，腳下的地面立刻開裂，石塊接連翹起，直指京樂坐的地方。
京樂春水悠閒地拿起酒壺往自己手中的酒碟裡倒，兩腳發力抬起身體，身下的石板地面開裂翹起三十度，他再緩緩坐下，依然保持著閒散的坐姿。只是那四包菜灑的灑，掉的掉，蓋上層灰，已經不成樣子了。男人視線一掃而過：「可惜了，不過還好，酒沒灑，這可是我手裡青木居的最後一瓶存貨了。」
「青木居？」六三三站在不遠處沒動，「那你該和那邊的小姑娘喝去，她也姓青木。」
京樂完全不受另一頭動靜的影響：「不能妨礙那兩個師徒敘舊喲，」京樂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浮竹脾氣好，但也是會生氣的。」
「我倒不知道，敘舊會有這麼大動靜，說是仇人見面還差不多。」二十八語氣不變，平平緩緩。
「啊，現在說來，應該是敵人吧。」京樂舉起酒碟把酒水送進嘴裡。同一時間，他身後的院牆被凜冽的刀光斬斷，崩塌的巨響與塵埃裡，一道身影拔地而起，落在他身邊。
「喲，浮竹。」京樂懶洋洋地打招呼。
浮竹苦笑。
塵埃落下，青木青桐的身影漸漸清晰。依然是面無表情的刻板模樣，她積勢起刀，直沖向浮竹和京樂，全力以赴，毫不留情，有恩將仇報的卑鄙，有以卵擊石的孤勇。
二十八和六三三也在同時出手，浮竹和京樂處於兩面夾擊中。
靈壓碰撞的爆裂聲，摧枯拉朽的坍塌聲中，塵埃騰地而起，直沖到半空中。
浮竹和京樂灰頭土臉地站在下陷了許多的地面上，四周是一片廢墟，雖然破舊但依稀可見昨日輝煌的貴族宅邸蕩然無存，只剩斷壁殘垣。
「完了，等海燕回來咱們會被那小子罵死吧。」京樂苦著臉拍身上的灰。
浮竹看眼身邊的好友：「在被海燕罵之前你先會被……」男人說到一半忽然說不下去，那個總是偷聽隊長會議的女性已經不在了。
「好了好了。」京樂拍了拍浮竹的肩膀，安慰情緒低落的好友，「海燕應該是不會說什麼的，他雖然出生在這裡，但成長在流魂街，那小子對貴族的一套不是最反感了嗎。」
「不管怎麼說，」京樂環顧四周，「這個樣子大概可以交差了吧。」
※
青木一行三人在下水道裡奔跑著。
「有沒有受傷？」曾經的四番隊隊員問道。
「我很好。」二十八回答。
「青木？」
「沒有。」女孩一張臉上是一貫的沒表情，聲音平漠，那感覺和六三三回憶自己的死神生活時很相似，雜糅著憤怒與悲傷又依稀有著懷念。
餘下兩人識趣地沒有多話。
地面上，被剛剛的靈壓衝突吸引的大批死神正趕往廢棄的貴族區。京樂手裡還捏著那瓶酒：「要不要喝點？」
浮竹看他一眼，把酒瓶接過去，嘴不碰瓶口，斯文地喝了口：「不知道青桐會不會釀酒。」
「難說，她那時候年紀還小。」京樂大咧咧地把最後點酒灌進嘴裡，「不過配方總是知道的吧，畢竟是她是獨女，想來還不至於失傳。」
「啊呀呀，青桐長大了呢，有她母親的影子。」京樂把空了的酒瓶隨手一拋，清脆的碎裂聲隨即傳來。
浮竹略皺了皺眉：「只希望她不要重蹈她母親的覆轍。」
京樂笑：「這麼說，你認為三十年前，錯的是青木青樟？」
浮竹張嘴想要說什麼，死神大部隊到達了：「京樂隊長，浮竹隊長！」
「辛苦了。」京樂轉身招呼，浮竹定了定神，暫且擱下剛剛的話題。
地下，六三三認為已經跑了足夠遠的距離，決定停下休息。雖然浮竹和京樂都放了水，但他們三個卻是全力以赴的，尤其是青木，跑了這段路已經感到吃力了。吃力還不至於跑不動，畢竟沒到最後搏命的時刻，按戰略應當先保存體力。
坐下後六三三掏出不離身的錢袋，神奇地從中挖出了艾葉包著的飯團。蠕蟲之巢的伙食供稍大於求，得到結界破損的消息後，二十八稍微搜刮一下就有不錯的收穫，不過都是白米的沒餡。
出門在外，不對，逃亡在外不能太講究。六三三如是說。
三兒圍坐在一起啃飯團，六三三終於是耐不住寂寞開口了：「浮竹和京樂為什麼會在那裡？」
二十八說：「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為什麼會放水。」
六三三也疑惑：「如果是四楓院夜一，浦原喜助或者是平子真子，這三個人在成為隊長前就是出名的不服管教，他們放水我還能夠理解。但浮竹和京樂可是總隊長的真傳弟子啊。」
二十八一愣，因為他的動作太慢，這一愣的動作好像他吃飯團咬到了砂礫，牙齒被磕了一下，遲遲不肯咬第二下一樣，他茫然地問：「什麼是真傳？」
「親手教出來的徒弟，修真文裡的詞。」一直沒有出聲的青木解釋道，「別玩穿越，文人，不然我把你賣到富士康。」
六三三很氣憤：「青木你一句話穿了兩回！」
「負負得正，穿兩回相當於不穿。」青木咽下飯團。
二十八道：「徹底偏題了。」
「他們為什麼會放水——」青木思考了下，「因為他們還沒被靜靈庭徹底洗腦吧。」
第14章 chapter13
「我們面臨的形勢十分嚴峻。」吃完飯，六三三非常嚴肅地說。
青木嘴角一抽，不去看他那張越嚴肅越喜感的臉。
二十八手指一抖：「關口啊，你真的不是當官的料，親民一點啊同志。」
六三三卒鬱地抹了把臉，想他也生得方頭大耳的，怎麼每次都是這個效果。難道真的像青木說的那樣——因為他不是肥頭大耳？
「咳，言歸正傳。因為剛才的行動暴露了，貴族區那裡的出口咱們就別想了。剩下的路就只有混在死神隊伍裡從靜靈庭的四道大門出去。最好混是白道門，因為它面對流魂街一區最繁華的坊市。」 隨即他降低了聲音，像是自言自語，「貴族區的出口我可以弄開，但這四道大門被一層又一層的結界包裹著，根本不可能用暴力打開……嘖，要是我力氣再大點就好了。」
「現在的重點是怎麼混進死神的隊伍不被認出來。」青木總結道。
「這還不簡單。」六三三從錢袋裡掏出三張面餅一樣的東西，「二十八的人皮面具，不僅可以改變人的容貌，還能改變靈壓。真是居家旅行殺人放火的必備靈藥……啊不道具。」
青木已經懶得吐槽六三三的穿越問題了，穿穿更健康麼。
「怎麼混進去？這幾張可都是生面孔。」二十八展開人皮面具，一個老人，一個女孩，一個青年男人。
青木伸手戳了戳：「做得真好，摸上去真像皮膚。」
二十八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六三三不懷好意地笑著：「能不想麼，本來就是人皮做的嘛。品質守恆啊青木，改變之後的靈壓從哪裡來？當然是從被扒掉面皮的死人身上啦。」
抽筋扒皮。
青木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麼個詞語。在格鬥場上目睹了無數生死的她不會對一張人皮產生什麼不良反應。但六三三「扒掉面皮」的聲音一響起，她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那像是刻在靈魂深處世代傳承的恐懼，雖然有了面對的勇氣，但依然會覺得毛骨悚然。
可她為什麼怕？她不知道。
於是女孩搓搓手臂，問：「怎麼混進去？」
「等幾個番隊一起執行的大任務咯。」六三三一攤手，「找個視野好的地方安置下來，然後，等。」
尋找瞭望點的工作出乎意料地順利，靜靈庭大門邊因人流量大，且多是準備出任務或者出任務回來的死神，周邊的普通隊舍基本都變成了各色店鋪。
蠕蟲之巢出事，靜靈庭全線戒嚴，但仍有部分運氣好的逃了出去，畢竟沒有什麼防禦是十全十美的。流魂街上不時傳來相當不妙的消息，一隊隊死神接連出動，一時間人心惶惶，大門前的店鋪卻我行我素，人流量大增客流量也大，店裡人手不夠用，毫不猶豫地貼出了招工啟事。
點燃可以迷惑人心的蠟燭，青木和關口很容易地混進了一家提供食宿的酒鋪，他們自稱是在貴族家打零工的流魂街人士，現在工作結束了，希望多賺些錢，因最近不太平，也希望能在靜靈庭裡住一段時間，而貴族不提供住宿。
貼著人皮面具的關口靈壓微薄，搓著手低著頭，不好意思地笑著說自己和青木前來應聘的理由，那模樣完全是一個老實巴交的普通男人。
胖乎乎的老闆也是一臉憨厚相，在看見了關口的大力，爽快地讓他和長得還算端正的青木留下幫忙，二十八的身份是他們偷偷帶進來的爺爺，年紀大了一直呆在店主給他們住的房間裡不出去。
青木像每一個忐忑的流魂街人一樣，帶著摻雜著小心翼翼的好奇問店主：「老闆，你就不怕收的人是逃犯麼？」
店主哈哈一笑，頗有些指點江山的味道：「小姑娘，這裡是哪裡啊？靜靈庭白道門啊，死神全天沒間隙地巡邏，逃犯怎麼會到這裡來，不是找死嗎？就算他們來了，又怎麼會來應聘，不該都急著出去嗎？」
青木露出恍然大悟兼有崇拜的表情。心裡吐糟道，老闆是這個世界上最單純可愛的人了！
店主心滿意足地摸摸她的頭，從櫃檯上拿了本小冊子遞給她：「不管怎麼說，還是要小心點的，喏，這是比較危險的逃犯，碰到他們千萬小心。」
青木道謝接過冊子，封面上白底黑字分分明明——危險逃犯手冊。
翻開，女孩眼角一抽，二十八，關口，她，三張照片放在最前面。
他們三個自然用了化名，二十八是忘了自己名字的老爺爺，關口自稱阿品，青木則是豐月，把姓名第一個字拆開，問起來很好解釋，豐收之月。當然，基本上不會有人這麼無聊來問你為什麼取這麼個名字。
冊子上的人青木基本認識，一遍翻完，她沒有找到市丸銀。不知道他是已經死了，還是被遺漏，青木私心偏向第二點。至於他被漏掉的原因……猜測無能。
同時青木注意到，他們這些逃犯的來源標注的都是番隊的牢房而非蠕蟲之巢。這一點是女孩意料之中的。
契機求不得，只能等，青木安安心心端盤子，關口勤勤懇懇劈柴火，二十八老老實實呆在房間裡。
死神們在自己面前來來往往，青木不覺得緊張，一來她相信二十八的水準，二來，在店裡幹活這種事情對她來說並不陌生。
非餐點的時候聽一起工作的女孩們聊聊八卦，頗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感覺。如果不是老闆無意中問道：「你和阿品打零工的是哪家貴族？為什麼會不提供住宿？就算是為了面子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把人趕回流魂街啊。」她幾乎就要不知今夕何夕了。
青木嗯嗯啊啊的混了過去，心想如果能在貴族家打零工就能拿到專用的出入通行證，還費得著在這兒混時間麼……
等等，通行證？
「為什麼我們不能去偷張通行證來？」當天晚上青木問兩個同伴。
二十八和關口同時露出了震驚的表情。為什麼他們都沒想到這個辦法？
因為他們是蠕蟲之巢頂端的強者，習慣於用暴力解決一切，不屑於用偷這種低劣的手段。又或者，是因為他們下意識地不想去偷吧。
二十八在煉金方面是實驗狂人，因用流魂街上活人做實驗而被關押，六三三則是因為殺了用他做餌的死神被監禁，青木青桐……浮竹和京樂都說她是無辜的。
這三個都不是大奸大惡之徒，但擁有絕對的力量，於是站在了蠕蟲之巢的頂端，反過來，或許正是因為他們擁有令人震悚的力量，所以雖然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卻依然被關進蠕蟲之巢。
然而，正是因為這份力量，他們可以免受牢籠底部爾虞我詐的影響，保持一份相對的單純。
但他們也不是什麼高風亮節的好人。
二十八說：「那就去偷吧。」
第15章 chapter14
通行證不一定得偷貴族的，像青木現在所在的酒樓也是有通行證的。但酒樓裡的兩張通行證都握在負責進貨的老夥計手裡，他們和守門死神都已相熟，進出檢查貨物時都會聊上兩句，就算二十八有辦法把他們變成那兩個老夥計，也有露餡的危險。偷貴族通行證的危險在於容易被貴族們的護院發現。
說幹就幹，三人決定入夜後到附近一家戰鬥力比較弱的下等貴族家裡走一趟，誰知青木卻從女孩們的閒聊中得知下等貴族們怕引狼入室，已經暫停了和流魂街的往來，四大貴族實力強橫，毫無顧忌地穿梭在流魂街各個角落，帶回大量物資轉賣給龜縮在家中的小家族，想必從中賺了不少。
六三三煩躁地拖長調子：「要不要這麼怕死啊——」
到四大貴族家中偷通行證，難度可想而知。
青木用皂角清洗剛洗完碗的手：「至少我不怕死。」
二十八和六三三沉默了一下，老爺子道：「那麼，隨便跟一個吧。」
白道門靠近流魂街一區坊市，大批的物資運送都從這道門走。靜靈庭貴族眾多，四大貴族只剩三個，運送物資的隊伍日夜不斷。或許前面逃出去的犯人就是湊的這個空子，青木看見運送物資的車輛檢查很嚴格，倒是沒有人核查運送人員。
入夜，青木三人摘下人皮面具恢復靈壓，離開暫時棲身的酒館，藏在附近的樹林裡。白道門前燈火通明，運輸隊伍停滯不前，每一隻箱子都被打開來檢查。
關口悄聲說：「嘖嘖，這規模都快趕上現世的物流了。」
他背上的二十八緩慢地用力地按下了他的腦袋，要求他保持安靜。
青木青桐緊緊盯著開始移動的隊伍，沒有注意六三三在說什麼。
很久以後，她親身到了現世，才知道在她剛離開蠕蟲之巢的這個時候，現世沒有所謂的瑪麗蘇，沒有富士康，沒有物流。
把她交給關口和三水的男人從文弱的青年變成鬍子拉碴的大叔：「關口勇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現在說這個也沒有意義了。」
現下，青木和關口安靜地跟著隊伍前進，隊伍為首的兩人靈壓很不錯——當然，比不過青木和關口。
隊伍蜿蜒走進貴族居住區，和青木三人曾去過的廢棄貴族區完全不同，夜幕下白燭長明，輝煌森嚴。
二十八沒有靈壓，在裡面容易被發現，關口肩膀一抬，老人順勢往上勾住樹枝，存在感就此消失在關口和青木的感知裡。
運輸隊伍在一扇黑色木門前停下，門前兩個火盆影影綽綽照亮門上雕刻的家徽。烏木門厚重，推開時沒有一絲聲響，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從裡面走出來，對隊伍領頭的兩個人點了下頭，後者恭恭敬敬地鞠躬回禮。
後面押送貨物的人員也跟著鞠躬。關口和青木趁他們注意力集中在管家身上的瞬間溜到車底翻身抓上車底橫木，手指搭上橫木的瞬間，青木眼尖地發現圓柱形的橫木上釘滿細小的黃銅鐵釘，電光火石間手掌下翻，兩手的拇指，食指，中指分別勾住兩邊共六顆鐵釘。著力點太小，手指上立刻感受到壓力。青木猛地咬住嘴唇，突兀的鈍痛止住了她下意識釋放靈壓的衝動。
另一邊的關口卻沒有忍住，下意識地釋放靈壓，青木心頭一炸，險些失手從車底掉下去。關口立刻意識到不對，迅速收攏靈壓。
抬起頭的眾人眼神都有些茫然，礙于管家在場不敢有多的動作，於是都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然而面對眾人的管家卻把所有人的表情收于眼底，平漠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進來吧。」
說完他退到門邊，讓車輛進入，領頭的兩個人把通行證交到他手裡，木質權杖叩擊的細小聲音撥動了兩個人的神經。
運輸車一輛接一輛地進入，就要經過管家身邊，青木青桐屏住了呼吸，手指又酸又痛止不住地顫抖，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青木緊緊咬住嘴唇。
「停下。」
車輛聽令停下，青木心裡直罵娘，怕什麼來什麼，她所在的那輛車正停在管家面前，前兩個車輪在門裡，後兩個在門外。
「你們都下去。」
周圍的人很疑惑，但猶豫不到一秒就乖乖離開，等級分明的貴族家庭裡，他們懂得服從。
等人都走光了，青木已經憋氣憋得滿臉通紅，手指的顫抖幅度也越來越大。
「做這等不光彩之事，閣下意欲何為？」沒讓青木等太久，管家接下來的一句話是，「破道之四，白雷。」
電弧的「劈啪」聲破空而去，青木在管家出手的瞬間就發現目標不是自己，當下更加用力地屏住呼吸，天知道她快到極限了。
排在最末端的一輛車上的貨物在白雷的威力下四下濺散，銅釘導電，人也導電，關口雖然及時撤手，還是被波及到，皮肉燒焦的味道在空氣中緩緩飄散。
管家的實力令人震驚。
關口好整以暇：「這是誰的府邸？」
「朽木。」
關口笑：「久仰大名。」
他笑著說：「我是來殺人的。」
然後，風動了。
毫不保留的殺招裡青木得以吸一口氣，手指已經無力支撐，她狠狠心把整個手掌附上去，抓住！
十指連心，那痛撕心裂肺，女孩臉部肌肉猛地一顫，表情帶出幾分猙獰。
躲在車底的青木沒有看見，關口的笑容有多複雜，了然，釋然，憤然，仿佛掙不開逃不脫的宿命。
「我叫關口勇，你們的檔案裡一定有我的名字。」一邊打著，關口一邊說著。
「久仰閣下大名。」管家說起話來依然是文縐縐的，但關口犀利的攻勢以讓他無法分心。放在袖帶中的通行證掉落在地，他沒有在意。
有人在意。
關口把戰局往另一邊引。青木鬆開雙手，從車底竄出來，撕了袖子上一塊布把兩張通行證一裹塞進懷裡，竄向來時的路。
朽木管家沒有發現，關口裝作沒發現。
逃犯的靈壓再次出現，靜靈庭大為震動。警鈴大作，大批死神邊集結邊趕路。
「在哪裡？」
「天哪，是朽木宅！」
跑到二十八藏身的樹下，青木停下腳步，老人從樹上跳下來，遞給她又一張人皮面具：「你背不動我，立刻出靜靈庭！」
三水重工的臉色第一次嚴肅起來，臉上的皺紋仿佛刀削石刻，沒有靈壓，他的氣勢卻實質般重如千鈞，他看著青木用鮮血淋漓的手掏出的兩塊乾淨通行證：「留一張在我們房間裡，這張面皮的靈壓夠你用了，快！」
追兵越發近了，青木只能貼上面具飛奔而去。陌生的靈壓如水般湧來，豐沛到讓青木心中不安。漸漸的不安感越來越強，隨即又升起一絲熟悉感。
青木的眼睛瞬間紅了——
……媽媽……這是她母親的靈壓！
二十八居然扒了她母親的皮！
一瞬間恨意幾乎壓倒了理智，下意識握拳的動作使得十指撕心裂肺的疼。疼痛使她稍稍冷靜下來，顫抖著把母親的臉撕下來，換上靈壓微弱的女孩的臉。
她已經到達了白道門前的酒館。
她看著自己的雙手，疼痛依舊，卻是沒有絲毫傷痕。流血疼痛，甚至潰爛腐化都在虛假的皮相之下。
品質守恆，二十八的製作人皮面具需要一個人的整張皮。
沒有驚動任何人——雖然他們都醒著縮在自己房間裡顫抖。回到房間，青木青桐把一塊通行證放在事先約定好的地方，然後毫不猶豫地下樓，走到白道門前。
警鈴聲還未停息，白道門前氣氛緊張，貴族的特權在這個時候凸顯出來，檢查運輸貨物車輛的程式沒有受到絲毫影響，速度依舊。
等在一邊的貴族雜役們感受著遠處激鬥的靈壓，絮絮叨叨地評頭論足。
貨物採辦日夜不止，等待出門的人也不少，青木前面就排在好幾個出去為貴族採辦新鮮食材的廚娘。
她沉默地站在隊伍裡，感受著關口的靈壓由強漸弱。
輪到她，守衛接過通行證，失聲道：「朽木？」
四下目光刷的聚集過來。
青木冷聲道：「有什麼問題嗎？難道因為幾個逃犯主人們就飯都不吃了嗎？」
聚集的目光嘩一下散開。
死神摸摸鼻子，把通行證還給青木：「請。」
青木冷著一張臉跨出大門。
流魂街的風撲面而來，自由。
而在朽木宅後門，死神哆哆嗦嗦的包圍圈裡，屍體堆積成的山上，滿身是血的朽木管家把斬魄刀從關口胸口拔出，而後不支地用刀尖抵住地面。
仰面倒下的關口眼中有著極淡的釋然與自嘲，到了這一步，還有什麼好在乎的呢，在乎了又有什麼用呢？不如放下吧，都放下吧。
「六百年前我沒死在姓朽木的手裡，今天還是死在了朽木手裡。」因半邊身體被白色物質包裹而顯得非常可怕的男人喃喃出聲，那聲音無辜無畏無所謂。
「我只是朽木家的管家，我不姓朽木。」拄著刀的朽木管家平靜地說道，「一路走好。」
不遠處的樹上，目睹了這一切的二十八閉上眼睛，心裡默道：一路走好。
白道門邊，青木後面一個人的通行證似乎有什麼問題，守衛不予放行。開門的巨人緩緩把門放下。石門徹底貼合地面的前一瞬間，關口勇的靈壓沉寂了。
青木閉了閉眼，低聲道——
「一路走好。」
第16章 chapter15
夜色將盡，青木在屋頂上跳丸般起落，她從懷裡掏出一隻和關口的差不多的錢袋，從中掏出一件灰色的粗麻衣，那顏色就像洗不乾淨的墨蹟——事實上也確實如此，然後換上她錢袋裡唯一的一張面具。
那是個容貌清秀的女孩，膚色營養不良似的黃中泛綠，靈壓中等。
一區圍繞靜靈庭建立，是流魂街八十區中唯一一個完整的環形，它和其它區域以水域隔絕，白色長橋連接兩端，其餘地方盡是碎石河灘。
青木青桐不不疾不徐地走在橋上，黎明時分空氣寒冷，呼吸間口鼻處氤氳起團團白霧。周圍行人大多裹著厚重的衣服，冬日的存在感因此而強烈起來。青木一襲單衣引得行人頻頻側目，那是好奇與嫉妒同時又有著敬畏。
那張泛著菜色的臉上的冷然表情透出高高在上的冷淡，讓人不由自主地躲閃目光。
自然也有看不順眼的。
一二區交界處人煙稀少，青木順著主幹道走居然也被人攔下來。
「唔，有靈壓很了不起麼？」痞子樣的男人頭上冒著熱氣，那是用靈壓生生逼出來的熱度。
青木看著他，沒有任何表示。
男人抬起手，靈壓凝聚成的光球漂浮在掌心上方，「要不要試試這個？」
青木側過頭，目光投入主幹道邊茂密的樹林裡。
男人還要說什麼，青木轉回視線，側身避開他繼續前行。男人定在原地沒有跟上去，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青筋迸起，神色猙獰，他動彈不得。
縛道之一，塞。
樹林深處，穿著黑色死霸裝的銀髮少年坐在樹上，挑著嘴角，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樹木枝葉繁茂，樹林幽暗，他眼底的光明亮。
女孩離開，男人被定在原地，他扭過頭望向連接一二區唯一的一座橋，低聲道：「再等你三天喲，小青木，不會死在裡面了吧……」
七天，青木到達了傳說中的八十區。
之所以用「傳說」這個詞，是因為從前青木只聽說過八十區而從沒到達過。
嚴冬，大雪降下，八十區的積雪及膝厚，汙穢與廝殺的痕跡都被掩埋。又是夜晚，青木蜷縮在古老樹木的枝椏間疲憊地閉上眼睛。從七十區開始死神絕跡，來自原住民的危險卻比死神更甚，她不得不摘下面具還原自己的靈壓。傷痕累累的雙手得不到休息，傷口到現在還在流血。
她縮在樹上閉眼休息，那模樣像是一隻在寒風中瑟縮的小獸。
自從進入蠕蟲之巢，青木就再也不做夢了，但這個寒冷的晚上，昔日夢境重入懷中。
夢裡有青翠的樹，溫潤的風，乳白色的霧靄填滿每一個空隙，視野盡頭影影綽綽矗立著紅色鳥居，再多的，卻是看不清了。
寧靜的夢境裡突然殺機四起，明亮天光倏忽不見，狂風卷著黑色羽毛呼嘯而起。
青木青桐猛地睜開眼睛。銀髮少年站在樹下對她笑著招手：「啊呀呀，小青木你也到這裡了呢。」
他從袖袋裡掏出在八十區格外珍貴的繃帶：「下來，我替你包紮。」
青木沒有拒絕。
「你上來，下麵雪太深了。」
市丸銀笑：「小青木果然爽快。」
少年從埋到膝蓋的雪裡跳起，一手拿著繃帶一手抓住樹幹，躍上了青木所在的分叉。
「手給我。」市丸銀這樣說著向女孩攤開手掌。青木手心向上把一隻手放上去。兩人的手同樣冰冷，乾燥的冬天，擦出了靜電。
青木的手微微向上一彈，市丸銀的手沒動，少年看著女孩掌心斑駁的血跡，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酒壺，對著青木晃了晃：「消毒。」
清澈的酒液帶著少年溫暖的體溫，散發出馥鬱的香氣，青木抽抽鼻子，面無表情道：「很痛。」
市丸銀倒酒的動作不停：「很沒說服力啊，小青木，你的手都沒抖。」
青木面不改色：「凍僵了。」
市丸銀：「真不科學，怎麼沒把痛覺神經也凍僵呢。」
血跡已經沖洗乾淨，市丸銀隨意扯過自己袖子一角把青木的手擦乾。
青木看著他的動作：「真不科學，用袖子擦之前的消毒還有什麼用。」
市丸銀炫耀般地把黑色的袖子垂在青木眼前：「很乾淨的喲，一點汙漬都沒有喲。」
「你整件衣服上都是黑色的汙漬啊，親。」
市丸銀收回手，拿起繃帶替青木包紮：「和小青木說話很有趣呢。」少年低聲笑了兩聲，其中的愉悅不知有幾分是真心，「剛剛是想稱我為『親愛的』嗎？不用害羞喲，我同意。」
親。
是六三三經常使用的稱呼，相當於你，聽得多了青木不知不覺便習慣了，偶爾也會無意識地用用。
女孩沒興趣和市丸銀解釋，只拋出硬邦邦的四個字：「自作多情。」
「是這樣嗎？」市丸銀也不在意，他好像對什麼都不在意，「對了，還有兩位呢？」
「關口死了……二十八不知道。」
「這樣嗎……」市丸銀給出可有可無的回答，冰冷的手指靈活地繞好繃帶，打了個結，「沒關係，小青木，你還有我喲。」
青木上上下下上上下下打量了市丸銀好幾遍：「我要你有什麼用？」
市丸銀拍拍手道：「我還是挺有用的。」
青木：「說這種話應該拍胸脯吧。」
市丸遺憾地攤開手：「我做那種動作只會顯得很沒說服力吧？」
沒營養的對話總能讓人不知不覺放鬆下來，青木冰封似的表情微微緩和：「你睡我睡？」
八十區缺水少食，唯獨危險多得讓人難以招架。
市丸銀說：「我們可以一起睡。」
青木一語雙關：「你想死嗎？」
他當然不想。
玩笑適可而止，市丸守夜，青木睡覺。
冬夜長而寂靜，市丸銀百無聊賴地在指尖點燃鬼道消磨時間，順便取暖。累極的女孩閉著眼睛，眉頭皺著睡得並不安穩。
青木從一開始就不信任市丸銀，在二十八掏出她母親的皮後幾乎變得風聲鶴唳起來。
在蠕蟲之巢的那些日子裡，她把二十八和六三三當做自己人，關於她母親的事情多少透露了些。
她也想過，相識三十年，她大半時間都在拖老人後腿，這些日子裡她的幼稚與固執早已表露無遺，只要二十八掏出面具——即使不是她母親的，她也一定會立刻離他遠遠的，再打擾不到他。可他沒有。
在最後的時刻老人才把面具拿出來，是不是為了刺激她，讓她忘卻心底僅剩的那一點點善意自己先走？
但無論如何，二十八扒了她母親的皮是事實，青木不可能不恨他。
可同時，二十八對她一路的關照也是事實，青木不可能不感激他。
矛盾的感情衝撞著，夢境裡演義出新的篇章。
她在白道門前守著，守了很久，久到肩頭堆滿積雪渾身冰涼。
朝霞初升，白道門隨之緩緩升起，石頭滾輪摩擦的聲音清晰在耳。老人佝僂的身影漸漸清晰，最終停在她面前。
心裡有恨有感激，雜糅在一起卻是委屈，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呢？你知不知道我其實是真的信任你啊？
夢裡時間模糊，她覺得自己和二十八對視了很久很久。
最終的最終，她對老人說：「回家吧，爺爺。」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層層壓抑下的真實在夢境裡還原，原來她的願望，是這樣的。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26 22:02
第17章 chapter16
青木是第一次到八十區，對這個死神都不怎麼敢來的地方很是好奇。市丸銀表示他也是，青木沒聽出他是在對哪一句「也是」。不過無所謂了，他們一起開始了……美其名曰，探險。
八十區很大，很荒涼，建築物極少，人也好幾天才能見到一個，而且一見面，用青木的話來說，便是不死不休——
血弧在半空中劃過，嘩一聲落在雪地上形成一個鮮紅的半月形，熱氣嫋嫋冒出來，積雪微微融化一些，半月的顏色變暗，熱氣消失。
又一道血弧甩在不遠處，青木把視線移過去，看它重複上面的步驟。
她面前的雪地已然被踩亂，橫一道豎一道的血跡也大半被踩花，兩道身影纏鬥其上，是市丸銀和一個不知名的瘋女人。
他們遇到的八十區人都瘋瘋癲癲，只要看見個人就提刀來砍，市丸銀為了證明自己有用把戰鬥全包。
不過這回開打之前他對青木可憐兮兮地抱怨了句：「我不打女人。」
青木道：「難道我就打了？我又不和她搶男人。」
市丸想了想：「我真的不認識她。」
青木緩緩地轉過頭看他：「證明給我看。」
「怎麼證明？」
「你說呢？」
「好吧。」市丸提著從前一個對手那裡拿來的刀向女人走去。
「小姐，我們沒有見過吧？」少年困惑地歪著頭。
瘋女人揚著刀沖過來：「去死！」
青木：「顯然你們有一腿。」
瘋女人：「去死！！」
市丸攔下半路改變目標向青木沖去的女人，說：「看吧，小青木，她不認同你的話呢。」
瘋女人：「去死！！！」
青木躲過賤過來的血花：「她不認同的是你。」
瘋女人：「去死！」
市丸銀俐落地在女人喉嚨上劃了一刀，鮮血噴湧而出。少年甩掉刀上的血珠，把對於他來說太大的刀架在肩上：「還是我們兩個說說話吧，加一個的效果很不好。」
「嗯。」青木無所謂地應了一聲，「只有一句臺詞的角色太沒存在感了。」
市丸銀默然，她分明很有存在感好麼：「……是沒有意義吧？」
青木看他一眼：「無所謂吧？」
「……有所謂吧？」
女人的存在自然是有意義的，至少，她讓青木和市丸無意義的對話進行不下去。
喉嚨鮮血噴湧的時候女人隨即雙腿跪地，此刻血量減少，她卻沒有倒下，反而緩緩站了起來。
青木和市丸同時看過去，少年沒有猶豫，足下一晃，運足力氣一刀砍去。
緩慢站起的女人以不可思議的靈巧動作躲開，市丸銀一刀砍在地上，碰一聲激起無數碎石雪花。
被鮮血染紅的雪花粘稠地掉落下來，青木低聲道：「她怎麼可能還活著……」
市丸銀剛剛一刀分明把她的脖子切開了四分之三，就靠一根頸椎連著身體和頭。
閃了神的青木動作毫不含糊，低頭躲過詭異女人的攻擊，右腳點地和她拉開距離，市丸銀補上。
然後兩人便纏鬥起來。
青木站在一邊看著，奇怪的地方已經很明顯了，女人被劃傷的地方過不了多久就會出現白色的物質，起先像是液體，隨後凝結起來覆住傷口。此刻的女人身上佈滿了東一道西一道的白色結痂，給人的感覺——
很像虛。
青木青桐想到了「死神虛化」這個詞。
面對動作越來越趨近獸類的女性，市丸銀終於搶得先機，但在他的攻擊傷到女性之前，女性自己先出了問題。
「砰——」
那具尚且保持著人形的軀體突然像裹在衣服裡的煙花似的炸開來，噴出的是白色細沙。
市丸銀腰身一扭避開撲來的白沙，退回青木身邊：「真奇怪。」
青木過了會兒才給出回應：「這附近有村莊。」
「嗯？你怎麼知道。」
青木抬了抬下巴示意白沙中保留下來的衣服：「她懷裡的宣紙是新的，一個人在路上不可能去做這種東西，撿到的概率也太小……不過她帶著宣紙做什麼？」
女孩好奇地邁出步子，市丸銀一把拉住她：「別去，如果沙子有毒呢？」
青木道：「我可以不碰到沙子就拿到紙。」
市丸銀不肯放開她：「不過就是兩張紙，沒有必要去冒險。」
雖然依舊笑著，但稍稍放平了語調的市丸銀說起話來竟有幾分不容反駁的霸氣。
青木突然問：「你一開始給我消毒的酒是哪裡來的？」
市丸語氣一挑：「哎呀呀，小青木你在懷疑我什麼呢，好傷心。我不知道村莊在哪裡，那酒是我從六十區一路帶過來的，都沒捨得喝。」
青木頓了頓：「其實我不覺得你是會喝酒的人。」
市丸笑：「什麼時候我們試試？」
青木挑起一邊的眉毛，平板的表情瞬間生動不少：「我是在泡在酒香裡長大的，你敢和我比？」
「話不可以說太滿喲。」市丸銀說了這句後忽然變了話題，「小青木你準備怎麼辦？一直呆在八十區？」
「先呆幾年，等風頭過了往前面走點。」女孩難道想起問問市丸，「你呢？」
「和你一樣，」市丸握著女孩的手腕沒有放開，「八十區的生活條件太差了點。」
青木點點頭：「可惜屍魂界的人都太長壽，我們至少得在這兒呆上三五十年。」
「恐怕還不止。」市丸道，「在這種地方，想想都單調得可怕。」無聊倒是不會，時常有架打。
少年笑著，銀紫色的頭髮映著雪後初晴的陽光顯得格外漂亮：「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找找那個村莊，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吧。」
女孩似乎興致缺缺，平聲道：「好。」
市丸也不去提醒她剛剛是誰急不可耐地想去拿那幾張宣紙，隨著迫不及待邁出腳步的女孩走向已經化為白沙的女性來時的方向。
他看著依舊在自己掌心的纖細手腕，嘴角揚起的弧度裡帶出幾分真實，這次的任務，似乎比預期的更有趣。
就在他這麼想著的時候青木突然停下了腳步：「你覺不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事？」
女孩的目光和他看的是同一個地方。
「可以放開我了嗎，市丸銀？」
「既然小青木這麼這麼客氣地提出來，那我——」
「——還是厚厚臉皮不要放吧。」
第18章 chapter17
陽光明媚，雪沒有再下，因為氣溫低，積雪結起來變得很硬，女人留下的腳印短時間內不會消失，除非有人故意破壞。
青木和市丸銀在及膝深的雪裡走了半天後，踩下去的腳印子便漸漸淺了，如今他們已經能在雪面上走了。
「有沒有覺得變冷了？」青木問。
「我們是在往北走，當然是越來越冷。」市丸銀籠著雙手一派悠閒，「這樣走下去不是辦法喲，小青木，再北一點可能連走獸都看不見了，到達村莊之前我們不被凍死也會被餓死。」
「那個女人能走過來，我們就能走過去。」
「但她和我們不一樣呀。」
青木停了下來。
市丸銀問：「怎麼，回去了？」
「不，用瞬步吧。」不過是無聊時找點事情做做，他們兩個之前一直是用走的。
市丸銀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正前方，一個小黑點正向他們這邊移動。
那東西速度很快，青木認了出來：「是……豬嗎？」
黑色的豬越跑越近，市丸看見了它的兩根獠牙：「野豬。」
野豬在他們前方五六米的地方停了下來，這個距離足夠青木和市丸看清它獠牙上掛著的新鮮菜葉了。
黑色的豬充滿敵意地瞪著兩人，蹄子不住刨地，雪地雖然堅硬，但架不住野豬體重大，還是凹陷下去一塊，野豬身後是一溜的小腳印。
「看來離村莊不遠了。」青木向市丸一伸手，「刀給我。」
市丸把刀遞過去，就看見青木瞬步沖出去，刀往下面一繞，一刀劃開了豬脖子。血刺地噴出來，帶著一股動物特有的騷腥味。野豬痛得大叫，沒頭沒腦地到處亂撞。
市丸銀道：「小青木，補一刀吧，給它個痛快。」
青木道：「野豬皮可以賣不少錢呢，別弄壞了。就是不知道這裡有沒有人收……算了，沒人收自己也能用。」
市丸銀好奇：「這一手是在蠕蟲之巢裡學的？」
「有時候會有這類的工作。」
「你做過？」
「嗯，技多不壓身。」這是關口勇灌輸給她的教條。
野豬撲騰得差不多了，倒在地上四蹄抽搐。
青木把刀扔回給市丸銀，少年穩穩接住，嘴上抱怨道：「這樣很危險啊，小青木。」
青木白了他一眼，踹了腳不再動彈的野豬，問市丸銀：「你扛得動它嗎？」
市丸想，即使扛得動也要說扛不動啊，不然苦力就自己一個了：「扛不動。」
青木點點頭，看上去毫不意外，她把野豬面朝下放好，讓它做出趴在地上的動作，然後把兩條後腿拉到一起，把自己一隻手上的繃帶扯下來紮住兩隻後蹄：「扛不動就拖唄，雪都結成冰了，很滑的。」
到頭來苦力還是自己。不過市丸銀做得心甘情願，藍染手下現在只有自己和東仙可以放心用，因為年紀小入夥晚，市丸銀雖然實力不俗，但常常還是做苦力的那個。跟在藍染身邊他暫時還不敢說什麼，幹活的時候很無聊。和東仙一起時，自己能開開玩笑，奈何對方是個悶葫蘆，更加無聊。
還是小青木好啊，等她入夥之後一起調戲東仙就更好了，嗯，最好還是在藍染面前，據他觀察，藍染雖然時而一副溫潤好人樣，時而一副危險反派樣，私下裡還是很樂意看戲的。
即使在他眼裡自己也是跳樑小丑的模樣，但這絲毫影響不了市丸銀自娛自樂的願望。
暢想著美好未來的市丸銀完全沒有意識到青木還沒有入夥，藍染為她準備的入夥測試才剛剛展開了冰山一角，結果如何還是個未知數。
但反過來講，被藍染看上的人，基本沒有選擇的權利。
「你在想什麼？」一路上市丸銀的話沒聽過，青木嫌他煩都沒理，這時候安靜下來，她反而覺得不習慣。話出口，她突然就切身體會了某句至理名言——人啊，就是賤。
市丸銀實話實說：「在想小青木真是個好人。」
莫名其妙地被發了好人卡的青木腦子一個短路思維瞬間跳出十萬八千里，心想野豬是清蒸紅燒還是燉了醃了油炸……
大概是青木看野豬的眼神太赤丨裸裸，市丸銀非常精准地接上話題：「小青木，你會做飯麼？」
「會。」
市丸銀感歎：「蠕蟲之巢真是個好地方。」
青木想說蠕蟲之巢裡沒有廚師培訓班，自己的手藝是家傳的，但想到絮絮叨叨又會牽扯出陳年舊事，覺得沒意思就由市丸銀誤會下去，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
兩人走了沒多久就看見了一座小村莊，木質房屋上堆滿了皚皚白雪，除了規模小一些，和一區的住宅區也沒什麼區別。
「沒想到八十區也有這種地方。」人們口耳相傳的八十區是人間煉獄，青木一路走來所見也確是如此，乍一見這略成規模的聚落不由感歎。
「不管是哪裡的人都要生存。」市丸銀在村口站住，淡淡道。
很少聽見少年說這麼正經的話，青木不由投去目光，明朗天光下少年嘴角弧度落下去兩分，一張臉居然透出些悲天憫人的感性。
他們面前的是一座空城。
冰淩懸掛在屋簷之下，籬笆門僵硬地張開一個弧度，街道兩邊散亂地丟著竹籃之類的生活用品，結了冰的積雪把它們半埋起來。這個村子像是被人們在慌亂中遺棄，可惜一切痕跡都被大雪掩埋。
青木問市丸：「你難道在同情這個村莊裡的人的遭遇？」
市丸銀回答：「不，我在同情我們自己，接下來我們要在八十區呆很長一段時間，這裡發生的事情未嘗不會發生在我們身上。」
很有道理。調查之前遇到的女人身上發生的事情變得比之前急迫了些。
只是聯繫之前市丸銀的表情，突然就有些喜感，青木微微彎了下嘴角。
她走進村子，推開最近的一扇門，屋裡很整潔，榻榻米上有薄薄一層灰，主人離開不會太久。青木到屋裡轉了一圈，市丸拖著豬等在門外。片刻後青木走了出來：「豬就扔門口，來給我搭把手。」
進門左手邊是廚房，青木徑直把市丸領了進去，灶膛裡已經燃起熊熊火焰，青木把放在廚房一角的木桶遞給市丸：「屋子後頭有井，打點水來。」
那木桶是把一端樹樁雕空做出來的，入手很有些分量，市丸銀抱怨道：「真重。」
「又不是誰家少爺，抱怨什麼呢。」青木正把廚房裡瓦罐的蓋子一個個揭開，看裡面是什麼東西，說到這裡突然一頓，眼前的少年真可以稱得上細皮嫩肉，「你該不會真是貴族吧？」
「流魂街出身平民一個。」市丸銀拎著桶往外走，青木見狀繼續低頭搗鼓瓦罐。
井水冬暖夏涼，青木把大半的水倒進鍋裡煮，剩下一小盆用來擰抹布。等她把廚房粗粗擦完一遍，鍋裡的水也開了。
盆裡的水已經不乾淨，青木指揮道：「去倒了，再打水來，把水缸裝滿。」
像大部分家庭主婦一樣，青木有著小小的潔癖，水缸要擦一遍才肯用。
市丸銀任勞任怨一手木盆，一手木桶走出去。等他打了桶水回來青木已經不在廚房。市丸銀站在門口看一眼，青木正在剝野豬的皮。一開始下刀有些生澀，漸漸好像找回感覺，動作越來越流暢。市丸看了兩眼後繼續打水。
打完水青木還沒弄完，市丸銀就蹲在一邊看。剛死不久的野豬還熱乎著，剝了皮後渾身冒著熱氣。
為了方便幹活，青木把另一隻手上的繃帶也解下來，系住和服的袖子。天氣很冷，她指尖泛著淺淺的紅，她手上的傷已經長好了，只留下淡淡的痕跡，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可她的右臂上卻佈滿了傷疤，坑坑窪窪。
「這些怎麼沒消掉？」
青木不在意地瞥一眼：「傷口大，癒合的時候裂開太多次，消不掉了。」說完又專心致志處理野豬。
皮刮完了就切肉。那動作熟練到瀟灑，遊刃有餘庖丁解牛。
「小青木以後一定會是個賢妻良母的。」市丸銀讚歎道。
「你也會是。」青木把拆出來的肉骨頭丟進市丸用沸水煮過的盆裡，頭也不抬回了一句。
「端進廚房裡去。」
「不，君子遠庖廚。」
「君子遠庖廚的意思是不忍殺生，不是說男人不進廚房。」青木說，「而且，你哪裡是君子了？賢妻？」
青木抬頭看著市丸銀，那目光平靜卻透出涼意，少年忽然意識到，賢妻良母四個字，對女孩來說可能有別樣的意義，不可隨意提及。
市丸銀抱起盆子往廚房走去，突然頓住腳步問道：「知道君子遠庖廚是不忍殺生的意思……小青木，難道你是貴族？」
青木頭也不抬：「在屍魂界，不是。」
第19章 chapter18
八十區之所以亂，和它離靜靈庭太遠脫不開關係。
正所謂天高皇帝遠，追求秩序的人拼了命想往數字小的區走，不想服從靜靈庭的卻往後面來。八十區自成體系，靜靈庭也懶得管，集權體系下總要有個發洩口，這和地下格鬥場的存在異曲同工。
八十區很大，占了屍魂界十分之一的面積，暴戾者有之，想安心過日子的人也是有的，兩者井水不犯河水，反正八十區夠大，也夠貧瘠，不存在直接衝突。
其他區的人之所以把八十區形容得那麼可怕，是因為他們只在八十區邊緣行走——雖然沒有直接衝突，但想平靜過日子的總是要讓一步，自然環境較好的邊緣地區讓給了暴力分子。
青木和市丸暫時在這個村莊停留下來，在青木推開第一扇門的屋子裡，他們找到了一本記錄詳細的帳本。其中大部分物品都來自另一個村莊，然而兩人不知道去那裡的路。
市丸銀說，這個村莊裡應該有八十區的地圖，畢竟他們不是茹毛飲血的原始人。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既然是村莊，那就一定有類似村長的存在。」而地圖，大概就在那兒吧。
青木站在村莊最大的那條路上，環顧四周，白雪覆蓋下所有房屋都是差不多模樣，分不出貧賤富貴。
村莊雖小，但兩個人想要在裡面找出一張地圖也是不小的工作量。
好在他們時間很多。
這期間，雪又下了起來。青木撐開窗子，讓微弱的天光透入漆黑的閣樓，然後一擦手指用捨棄詠唱的鬼道點燃放在窗臺上的半截蠟燭。她托著燭臺轉了身，照亮市丸銀所在的地方。兩片傾斜屋頂夾出的閣樓很小，裡面還堆著不少箱子，又站了兩個人，空間愈發逼仄，幾乎轉不開身。
少年正彎著腰，打開最上面一個木箱的蓋子。經年累月的灰塵在燭火天光下忽得騰起，隨即泛出一種陳舊的味道。
青木能看到的也只有這些了，少年的背影擋在她面前，她看不到箱子裡的內容。
「小青木，蠟燭給我。」燭光被自己的影子擋在，市丸向身後伸出手。
青木把燭臺遞過去，側身往窗戶後躲了躲，以免擋住外面的光。
窗外雪花密密地飄著，有幾片飛進來，在滿是灰塵的窗臺上留下深色的印子。青木把視線投遠，村落背後是茫茫遠山，白雪覆蓋下依稀可見濃重得近乎黑色的墨綠。這幾天很平靜，四周不聞人聲亦沒有犬吠豺鳴。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這麼一種孤遠的意境和前些日子的廝殺格格不入，平靜到讓人覺得不真實。
村子裡看不見活物，但有菜棚留下，大雪壓塌了它，又被野豬拱開，耐寒的蔬菜損失了一部分，凍壞了一部分，到底還留著些可以吃。廚房地窖裡存著大量醃菜，一頭野豬也夠他們兩個吃好些日子。
一切都是現成的，什麼都不用操心的。這樣的日子比之於她想像中的逃亡生活無疑是天堂。但青木並不滿足於這樣的日子，在她看來，這裡的寂靜何嘗不是一個牢籠。她不是離世的聖人，更願意投身於熙熙攘攘的俗世中。
市丸翻完了第一個箱子把燭臺遞還給青木，側頭時一瞥看見女孩被微弱光線勾勒成一個剪影。少年動作微微一頓，青木已經把燭臺接了過去。
「找到了嗎？」少年兩手空空，青木習慣性地一問。
「沒有。」市丸彎腰把箱子合上，想往別的地方疊卻找不到地方。
青木舉著燭臺坐在窗框上，晃晃腳：「放這裡。」
市丸看她一眼，那目光讓青木覺得有些莫名：「哎呀，真是好辦法呢。」
少年回身翻第二個箱子，卻沒再向青木討蠟燭。
女孩小心翼翼地踩上腳底的箱子，確定它可以承受自己體重後站直，把蠟燭舉過頭頂，這樣一來，市丸銀便不會再把光擋住。
等到天完全黑下來，蠟燭也正好燒完。雖然還勉勉強強能看見，但兩人都懶得再翻下去。回到暫居的房屋，青木進廚房準備晚餐，市丸坐在客廳裡，沒骨頭似的駝著背。
也沒什麼要準備的，把中午做的熱熱就行。
等待的時間裡，青木端了碟花生，用鬼道燙兩壺酒，和市丸對飲。
兩人喝酒很安靜，時不時碰個杯，落雪聲充滿其餘時間，偶爾有雪塊從屋頂滑落髮出「撲」的一聲。
所以當有規律的踩雪聲響起時，兩人聽得非常清晰。
青木放下手裡的杯子，拿起放在角落裡的刀潛到門口。市丸銀看她一眼，繼續喝酒。
腳步聲漸近，最終停在門口。長途跋涉後特有的粗重呼吸清晰可聞。青木所在的位置適合偷襲卻對內對外都是視覺死角。所以她轉頭向市丸投去詢問的目光。
市丸銀夾花生的動作停在半空中，臉上的笑意落下去，嘴微微張著，那表情類似于看見熟人的驚訝，卻又不止是驚訝，有些欣喜有些恐懼，更多則是不肯相信——
一瞬的表情太過複雜，青木的注意力被拉過去。
門外的人在這個時候沖了進來。
快得像道閃電般的人影沒有沖向在門外一眼就可以看見的市丸銀，反而沖向了角落裡存在感薄弱的青木。
青木正在走神，冷不防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反應慢了半拍，人就被撲倒了。沖過來的傢夥力量大的可怕，握著的刀脫手飛出。
那人打起來毫無章法，撲倒青木後張嘴就咬。混亂中青木看見來人有著一頭微卷的橘色頭髮，臉上、臉上是張虛的面具！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虛！擁有人形還會影藏靈壓！
大駭之下，青木完全沒有考慮到自己和虛的距離，直接一個赤火炮轟出去。條件發射的動作極快，市丸銀來不及阻止，青木的靈壓又高，雖然捨棄了詠唱，赤火炮的威力還是把虛給轟了出去。
火紅的光芒從半空中劃過，被擊中的身影穿破層層木牆，直飛到村莊外的雪地上！
市丸銀飛身跟過去，同時，虛的靈壓爆發出來，少年的身形猛地一僵。
虛在雪地上撲騰兩下緩緩站起來。
青木也找回刀站到了市丸身邊，空氣中有劣質顏料被燒焦的刺鼻味道，她手裡捏著一個凍僵了的饅頭。她看見少年總是眯著的眼睛睜開了，猩紅色的眸子微微顫抖著。
「你認識它？」站起來的虛和他們差不多身量，懷裡還剩下一個圓鼓鼓的饅頭，青木手上的饅頭就是剛剛從它身上掉下來的。
頗有些惡俗的搞笑味道，但青木笑不出來。
強烈的殺意猛地從少年身上爆發出來，青木為之一震，電光火時間市丸銀奪過她手上的刀直沖向幾步開外的虛。
如果是平日裡市丸銀給人的感覺像是只狡猾的狐狸，那麼現在，他完完全全像個毒蛇般冰冷的修羅。
青木感受到了市丸銀的憤怒。
盛怒下的市丸銀極其可怕，一刀捅進人形虛的胸膛，向右下方拉，直到腰側，然後向左一劃，再向上一提，直接把軀幹部位掏空。期間完全不顧虛已經刺進自己肩膀的利爪。
青木被市丸的殺氣所震懾，居然完全沒想到去幫把手。
虛的身軀轟然落地，手臂哢擦一聲折斷，連著手掌的那截插在市丸肩上。少年渾不在意地把斷臂從肩頭拔出，低聲道——
「我一點都不喜歡，不打招呼就開的玩笑。」
第20章 chapter19
地圖找到了。
另一座村莊在大山的那一頭，山路曲折，沒有地圖還真不容易走到那兒。
按照帳本上的收入明細，青木挑了些的東西放上獨輪車，讓市丸銀推著，帶去那個村莊。
積雪還很鬆軟，車子沒推多遠就陷進雪裡。把車抬出來後青木拿著地圖走在前面用靈壓鋪路。如果是以前，幹著鋪路的活，青木絕對會毫不客氣地坐上獨輪車讓市丸推自己。但現在她不敢，那個夜晚市丸銀的可怕讓她心生敬畏。
爆發過後，少年的笑意一如往常，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反而讓青木更加心驚。
市丸銀在後面推著車：「小青木，這些天對我怎麼這麼冷淡呢？」
青木換只手拿地圖：「天冷，凍僵了。」
市丸騰出一隻手沖青木的背影招了招：「讓我來溫暖你。」
青木回頭看他一眼，心想，用鮮血溫暖我麼？
什麼也沒說地轉回了頭。放出靈壓裹住身體禦寒。這浪費靈壓的做法是很不明智的，但卻是現在回答市丸的唯一方法。
市丸銀用可憐兮兮的語氣說著一針見血的話：「小青木你是在害怕我麼？哎呀呀不用擔心，我只對特別的虛那樣喲，別的時候我還是很善良的，看呐，我可是任勞任怨地做苦力呢。我還不是因為那只虛傷到了小青木才生氣的麼……」
青木終於在市丸銀的絮絮叨叨裡回了頭：「風大。」
市丸：「？」
「風大，說胡話更容易閃了舌頭。」
市丸銀從善如流：「我希望閃的是腰。」
青木迅速回道：「你閃腰的前提是爆菊。」
市丸：「哎呀呀，小青木，女孩子不可以說這樣的話喲！」
青木頓了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說完她快步走向一臉茫然樣的市丸銀，抬腳往他腰部踹去。市丸銀身體一折，往旁邊躲去，握住車把的手沒有鬆開，一按一拉，把自己的身體甩到車上，用自己的體重穩住獨木車，按著腰叫道：「閃了。」
青木毫不憐香惜玉：「滿足願望了吧，推車繼續走。」
些微的恐懼於無形中消磨，青木想，如果有一天和市丸銀面對面，自己也不是沒有一拼之力，不必害怕。而且現在，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接近自己，但至少他沒有站在自己的對立面。她，大概可以肆意些吧。
「那只虛，」青木問道，「長得和你的初戀情人一樣？」
市丸：「醜死了，一點都不一樣。」
青木想了想：「明白了，你的初戀是橘色卷髮的大波美人。」
市丸從車上跳下來，自覺的放出靈壓鋪路：「她比不上你喲，青木。」
青木深以為然的點點頭：「臉皮肯定沒我厚。」
說完她坐上了車，攤開地圖目視前方，指了指方向：「走吧。」
少年往上一抬車把，嘴角的笑意牽扯出幾分真實。
翻過大山，規模龐大的村莊出現在眼前，雖然地圖上已經標明，但親眼看到青木還是忍不住吸了口氣。誰能想到八十區居然規模有不亞於一區的聚落呢？再加上八十區比一區大了不知多少，在廣嫋天地的襯托下，這村落有一種遼闊的霸氣。
「恐怕靜靈庭都不知道這裡有這麼多人吧。」 青木歎到。
「是呢。」市丸銀應了聲，心裡想的是但藍染知道。
到了村口——或許已經不該稱它為村了，石砌的城牆有兩人高，青木從車上下來，守門的男人攔住了他們，先看了眼獨輪車上的東西，然後問他們：「從哪裡來的？」
青木從車上拿了塊醃好的野豬肉塞到男人手裡：「山那邊的村子。村子裡一個人都沒有，我們發現了地圖，就找過來了。」
賄賂的動作熟練非常，語氣也是老道，那張沒表情的臉顯得格外不和諧。守門男人嘴角抽了抽，視線在青木那張冰冷漂亮的臉上停留了下：「進去吧。」
隨後他歎了句：「又一個村子被滅了嗎……」語氣司空尋常，八十區人的冷淡，對生命的漠視在這一句話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青木和市丸對這句話都沒有反應。守門人反而有些好奇，這兩張稚氣的生面孔帶著小數字區養尊處優的精緻：「喂，你們知道一個村莊被滅後難道什麼感覺都沒有嗎？」
青木問：「該有什麼感覺？」
守門人噎了一下：「同情啊，好端端的人就那麼沒了，再不濟也有害怕啊，你們住的村子下麵說不定埋著一層又一層的死人啊。」
市丸銀漫不經心地笑著：「人又不是我們殺的，害怕什麼。」
青木看著守門人：「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那裡住過一段時間？」
面相憨厚的守門人撓撓頭發：「哈哈，小姑娘很警覺嘛，我隔三差五會去那裡一趟，和那個村的村長很熟，知道他把地圖藏得很好。我還一直笑他說地圖就該刻塊木板放在村口，可他就是不肯……哎……」
最後一聲歎息多多少少透出了些失落。
守門人話鋒一轉：「對了，還沒問你們呢，你們是準備在我們村裡常住，還是換了東西就走？」
「住一段時間，至少等雪停了再走。」青木回答。
「那我還要多問一句，你們是什麼關係？」守門人視線在兩人臉上轉了一圈，「八十區不比小數字區，房屋很緊張，如果你們不是那種關係的話會被分到不同的家庭裡。」
青木再次看向守門人：「八十區，這麼注重禮教嗎？」
守門人有些窘迫：「哈哈，當然不是了，不過八十區很少見到你這樣的姑娘。」
青木微微皺了眉，市丸銀笑道：「就是那種關係，我是她男人。」
「就你那小身板也好意思自稱男人？」青木撇了撇嘴。
「我會長高的喲，小青木。」獨輪車擱在地上，市丸銀左手叉腰，右手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畫著圈，「而且就算是現在，我也比你高，力氣也比你大。」
青木視線微抬，看著比自己高半個頭的市丸銀，眼神裡明明白白地寫著不爽。
市丸銀抬起車把：「走啦，小青木，女孩子太爭強好勝就不可愛了喲。而且這種事情有什麼好爭的……」
兩人漸行漸遠，守門人低頭沉思：「對嘛，女孩子就是要小鳥依人一點才好，那小子說的很有道理……等等，我好像忘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他之前說的是什麼來著……男人……他是她的男人？他們才多大啊，就是那種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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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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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26 22:02
第21章 chapter20
融入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根據周圍鄰居的熱情程度這個過程可快可慢。
這個巨大的村落集中了八十區九成的人口，住房緊張是事實，但如果你自己有能力蓋，那就完全沒問題了。而青木和市丸正巧是有這個能力的。
所謂適者生存，有能力的人總是更具吸引力。村裡的其他地方如何青木不知道，反正在她和市丸蓋的屋子周圍的鄰居都是很熱情的。
屋子沒蓋完之前他們輪流請兩個孩子到自己家裡，管吃管住。房子蓋完之後還送來不少生活必須品。
市丸銀一張笑臉八面玲瓏，青木冷著臉也沒誰說她。反正該說的場面話，市丸銀都說了。
和周圍的人熟悉起來後，走動也多了，青木時常做些小點心四處送送，市丸這才發現青木有著極好的手藝。
周圍的鄰居都說，青木雖然不怎麼會說話，但手藝好，心腸也好，是個實在人。
「你不會說話嗎？」市丸銀很不認同，「你實在嗎？」
「和你比起來差多了。」青木從蒸籠裡端出麵點，「看我手裡的饅頭，多實在。」
市丸：「……哎喲，真是不會說話呢。」
偶爾有一天市丸和青木沒下限的對話被過路的鄰居聽到了，鄰居說：「市丸啊，少說兩句吧，都把好好一姑娘教壞了。」說完人就走了。
市丸銀很委屈：「為什麼是我教壞你？」
青木：「沒聽見人家說嗎，因為我長得好。」
市丸更委屈了：「難道我長得不好嗎？」
青木：「你長得比較誠實，很對得起你的人品。」
冬雪消融，春暖花開。日漸溫暖的氣溫不僅帶來了連綿的降水，還有——流感。
八十區這個和平的村莊裡，大部分的人靈壓並不高，抵抗力也相應差了點。
守門人橫須賀守臣覺得奇怪：「這麼多年了，分明都該習慣了，怎麼今年這麼厲害呢？」
窗外天色陰沉，雨不停地下著，青木在村長家裡幫忙熬薑湯，輪空的守門人過來湊熱鬧。
幾個月相處下來，村裡人都看出了些門道，那個勤勤懇懇長相憨厚的守門人大概是看上青木青桐了。旁敲側擊的打聽下，他們也知道了青木和市丸不過是同路關係。這下，橫須賀有恃無恐起來，有事沒事就在青木面前晃悠，也不管市丸在不在。
等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市丸看青木的眼光裡滿滿都是揶揄：「不如就嫁了吧？這裡的生活挺不錯的喲。」
青木不為所動：「等風頭過了，我就會走。」
「什麼時候才算是風頭過呢？」市丸銀老神在在地捧著茶杯，「我們在這裡收不到外面的消息，蠕蟲之巢那麼大的事情，你覺得靜靈庭會善罷甘休嗎？尤其是你，小青木。我們說要走的時候還不知道八十區裡居然有這樣的地方，現在你在這裡住了這麼長時間，想法難道沒有一點點改變嗎？」
青木看著市丸：「你的想法改變了？」
市丸笑：「我無所謂，聽你的。」
「我不會留。」
市丸依舊笑著：「那就有些麻煩了呢，橫須賀君怎辦？他整天在屋子外面晃悠，你不煩我煩啊。不如，你嫁給我吧？」
青木抬頭定定地看著市丸銀，燈光下，眼尾上挑狐狸眼裡流光溢彩，少年心中忽地一突，然後他聽見女孩用一貫的平漠語調說：「不划算，你有初戀情人了，我還沒有呢。」
「哎呀呀，我不就是你的初戀情人麼？」
「我不要別人啃過的老菜皮。」
市丸銀一擊手掌，一句話把自己從話題中摘出去：「所以你不接受橫須賀？」
青木斜眼看他：「你怎麼知道他是老菜皮？」瞬間又把市丸拖下水，「你啃過？難道說……橫須賀是拿我做幌子，實則是在看你？」
「我喜歡的是大波美女。」
「比如誰那樣的？」
「比如——」市丸一愣，「小青木，隨便套話是不好的，莫非你在吃醋？」
「難道你沒吃嗎？」青木淡淡道，「為了消毒，最近好多菜裡都放了醋。」
市丸銀托著下巴：「要是再有人說小青木不會說話，那一定是耳朵聾了。」
頭疼腦熱的人一天天增多，起先大家都沒當回事，感冒麼，總是要傳染的，一批好了，一批倒下，等最後一批病人復原，這個季節也就過去了。
也有人熬不過去，死後空蕩蕩的衣服裡留下一把白粉，捏住衣角一包挖個坑埋了，連火化都不用。一個人就這麼輕飄飄的沒了，活著的人拍平土包，日子該怎麼過繼續怎麼過。
路過的時候青木稍稍慢下腳步，市丸問：「怎麼？可憐他們？」
「不是。」青木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疑惑，「屍魂界人死後會化為靈子消失。但我在格鬥場上看見，死神大多能留個全屍下來，我覺得這大概和和靈壓高低有關。可我從來沒見過哪個人死後會留下一抔白灰……你還記得我們來的路上遇到的那個女人嗎？」
市丸銀肩上扛著鋤頭：「記得，但我不認為她得的是流感。」
「那麼，你說，這裡的人，會不會得的……也不是流感呢？」
市丸銀低下頭，臉上的笑容因為角度關係顯得有幾分陰暗：「管他呢，和我們有關係嗎？」
他們的靈壓決定了他們是這個村莊裡最不可能被傳染的人。
病情傳播迅速，村裡人臉上都染上愁容。病倒的人太多，生活漸漸周轉不過來，有一天，一群女人聚在一群洗衣服，其中一個突然把手上的濕衣服砸進水裡：「哎，你們有沒有發現，被傳染的都是出去幹活的男人！他們分明是村裡身體素質最好的一批人啊！」
「對啊！」有人變了臉色，「我家那口子就是回來之後覺得不舒服的，現在還躺在床上呢！」
一群女人哄得炸開，青木聽著，說的都是差不多的話題。
「大叔他，」青木扯了扯第一個說自家男人病了的女人的衣袖，她和這位上了年紀的婦人還算比較熟，「病了多久了？」
「有十來二十天了吧。」
有一個人說了這麼一句話，其餘人也都往這方面走，說出來後居然家裡的男性都病了不短時間了。
「作孽喲，這次的流感怎麼這麼厲害。」大家哀歎，「男人都頂不住啊。」
一片哀歎裡，青木的平靜的聲音突兀得詭異，她問：「男人都頂不住……家裡的女眷卻沒有被傳染嗎？」
一瞬間，場面安靜了。
面面相覷的女人們眼中是茫然和驚恐。
村口的喧鬧聲就在這時傳來，十幾個男人飛奔回來，為首的是銀紫色頭髮的少年，他背上背著比自己高大許多的一個男人。有眼尖的認出來了：「是村長！」
一群女人丟下手裡的活計，從離村口不遠的洗衣池跑向村口。
一群人聚集在村口。
當值的橫須賀守臣也從守門的小屋裡出來：「出什麼事了？」
「幹著活，村長突然暈倒了。」市丸銀把背上的人放在橫須賀抱出來的毯子上，昏迷中的男人臉色潮紅，眉頭緊鎖，「恐怕他前幾天就不舒服了，一直硬撐著。」
「難道就沒一個人發現嗎？！」橫須賀咆哮道，他和村長關係很好。
剛剛說話的市丸銀，現在這話當然是對著他吼，少年神色不變：「這幾天，有誰的臉色是好的？」
橫須賀一噎。
毯子上的男人突然從喉嚨裡發出嘶啞的叫聲，橫須賀一把抓住他的手：「羽田……」
話音未落，橫須賀握著的那只手嘩的散成了沙。
一瞬寂靜。
先前死去的人都是在睡夢中靜靜地走的，雖然心裡知道是怎麼回事，但親眼看見——
女性們猛然爆發出尖叫。男人們也呆了。
一道身影從人群裡擠出來，青木把毯子一裹卷起羽田村長留下的白沙，拿起樹在牆角的鋤頭：「我去把他埋了，你們立刻去洗澡。」
她也沒指明「你們」是誰，比較堅強的女人反應過來，快速地告訴男人們她們剛剛討論出的問題。
「我來吧。」
青木正挖著坑，一道憨直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是橫須賀。
女孩的聲音是一貫的冷淡：「謝謝，不用，快去洗澡吧。」
「我沒有出去——」橫須賀向前走了兩步，一邊說道。
青木猛地回頭，一字一頓：「去洗澡。」
忽然她的視線一偏，眼神瞬間鋒利起來：「你也一樣！」
橫須賀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無聲無息站在那裡的，正是市丸銀。
市丸銀攤手聳肩：「好吧好吧，既然小青木不需要我的幫忙，那我就不自討沒趣了。」
橫須賀不悅地皺眉，市丸銀是說他在自討沒趣嗎？
少年的話還沒有完：「真是的，對我一點都不溫柔，好羡慕橫須賀君喲。」
那不是溫柔，是生疏！
橫須賀怒氣衝衝地瞪著市丸銀，少年笑著看他，那笑容在男人眼裡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市丸銀又往上拉了拉嘴角，然後轉身離開。
青木拄著鋤頭站在挖了一半的坑邊：「橫須賀先生，你，以前，」她停頓了下，「和市丸銀有過節？」
橫須賀壓下火氣，看了青木一眼，隨即轉身離開：「沒有過節，只是看不慣他而已。我去洗澡。」
市丸銀走了，橫須賀也走了。再沒有其他人的墳場裡，青木挑了下嘴角，突然綻放的嫵媚裡帶著諷刺以及危險：「我問的，可是『以前』啊……」
第22章 chapter21
男人們洗澡，女人們用沸水消毒衣服。溫暖的春天在嫋嫋的水霧裡透出幾分危險感。
青木也不敢閑著，衣服被褥全拿出去曬。市丸穿著幹活的衣服被她很乾脆地扔掉了。
「小青木你好敗家。」洗完澡，頭髮濕淋淋的少年穿著嶄新的衣服這麼說，「用不著這麼緊張，就算真的會被傳染，我們也是最後兩個。」
「在這種時候總不能表現地格格不入吧。」青木把能曬的東西都曬出去之後便坐了下來，臉上看不出絲毫的緊張——話說回來，能從她臉上看出的情緒實在是少之又少。
「橫須賀守臣是死神。」青木突然這麼說。
市丸銀微微一愣：「你怎麼知道？」
「他認識你。」
市丸一攤手：「可我不認識他。」
「我不相信。」
有一種名為直覺的東西主導著青木，她本能地覺得剛剛市丸和橫須賀充滿敵意的那眼對視，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原因。她刻意在「以前」這個詞的前後停頓，橫須賀卻完全沒有反應，是在盛怒之下沒有注意，還是因為憤怒腦子不清楚而忘了掩飾？
橫須賀守臣憨直溫厚，很得人心。這樣的人，會因為她對兩人不同的態度而驟然翻臉嗎？她和市丸是同路人，現在甚至住在一起，關係比對其他人親厚些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村莊裡的人也有刻薄的，看見她和市丸銀在一起，時常當著橫須賀的面嘲笑他。那時候他的是什麼表現？一笑而過罷了，至多不過板板臉。
那麼，當著她的面，橫須賀怎麼會自毀形象，露出一點即燃的憤怒呢？
——如果他真的喜歡她的話。
思索不過是一瞬間的事，眼前的市丸銀耷拉著嘴角：「小青木，為什麼不相信我呢？靜靈庭人那麼多，我不可能每一個都認識啊。」
「那你認識誰？」
「沒多少啦，五番隊副隊長藍染物右介算是比較熟的，還有九番隊的東仙要因為任務關係見過幾次。主要就是這兩個人啦，他們身邊的人我也多多少少有點印象。」
「你是因為殺了你們隊三席才被關進蠕蟲之巢的？」
「對。」
「是藍染把你丟進去的？」
市丸銀一愣：「咦，為什麼你認為藍染是我的副隊長，我沒說過吧。」
「雖然我不是死神，但在蠕蟲之巢裡面呆了那麼久了，多少也知道點，把一個死神關進蠕蟲之巢不是一個副隊長能說了算的。你進來前，正好是浦原喜助叛變的時間，靜靈庭大亂，恰好有空子可鑽，副隊長代正隊長職，職權上的不明確又是一個空子。」
「是不是呢？五番隊三席，市丸銀？」
市丸銀笑：「為什麼小青木你覺得我是五番隊三席的那個市丸銀呢？難道不能是同名同姓嗎？」
「五番隊三席的那個市丸銀，」青木意味深長地頓了頓，「原來五番隊三席真的叫市丸銀啊。」
「你和藍染熟悉，如果你不是他們隊裡的三席，任憑誰碰到兩個同名同姓的人都會說幾句吧？以你的個性，怎麼會不提起他呢？」
「為什麼我要提起無關的人呢？」市丸托著下巴，「要知道五番隊的市丸銀可比我有名多了，我提起他不是自討沒趣嗎？」
屋外響起穿透力極強的號角。那是要求集合的意思。在村裡住了這麼些日子，零零碎碎的資訊都從閒談中得到。
青木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走吧。」
在逃亡途中，她和二十八、六三三雖然從來沒有提到過市丸銀，但並沒有忘記他。蠕蟲之巢的人無聊慣了，養成了追根究底的習慣，在牢裡兩個男人分析這個分析那個，出來之後一時改不掉這個習慣。他們在廢棄貴族區突圍失敗，于白道門前生活了段時間，不管是哪個世界哪個時代，酒樓總是消息流通最頻繁的地方。
——五番隊三席市丸銀被派出去公幹了，回來之後估計要升副隊了。
這個話題幾乎每天都有人討論。
青木可以很自然地接上去問：「市丸銀，一直聽大人們說到呢，他很厲害嗎？是個什麼樣子的人？」
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誰吃飽了撐著用假話騙她呢？
蠕蟲之巢的市丸銀，就是五番隊三席市丸銀。至於為什麼外出的他跑會到蠕蟲之巢裡來公幹，青木就不知道了，便是二十八這個萬事通也理不出頭緒。
但是，逃犯通緝手冊上沒有他的名字，或者再往前推，自靜靈庭成立便存在的蠕蟲之巢在他到來後不久就發生了結界破損這種大問題。
怎麼看都不是巧合。
市丸銀是藍染物右介一手提拔起來的。
藍染和這些事絕脫不了幹係。
為什麼市丸銀要來接近他們，尤其是青木，這種問題青木青桐猜不出答案，但因為市丸銀的介入她確實得以從蠕蟲之巢脫身。不管少年是何目的，反正對她暫時無害，那就不追究了。
青木青桐沒有信任過市丸銀。他現在死活不肯承認自己是五番隊三席，更讓女孩警惕。
廣場上，聚集起來的都是還沒被傳染的人，村長死了，主持會議的是最得人心的橫須賀守臣。
「沒有咳嗽流涕，只是渾身發熱，又酸又痛。看護的人沒有一個被傳染，這怎麼可能是流感！」
底下竊竊私語：「那是什麼？」
「是瘟疫。」橫須賀沉聲說。
一片譁然：「怎麼會？這裡從來沒有發生過瘟疫！」
「吃的喝的都和以前一樣，是哪裡出了問題？」
「哎……哎哎！山那邊的村子不是滅村了麼？！會不會是……？！」
「什麼？！不是因為屠村麼？！」
「屠村？！那不就是瘟疫的源頭了嗎？！」
話題的連接雖然有些問題，但廣場上的視線卻漸漸集中到兩個人身上——青木青桐和市丸銀。
「可是，他們沒有被傳染啊……」
臺上的橫須賀高喝一聲：「市丸銀！說，是不是你做了什麼？！同樣是出去幹活，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沒有出事？！」
因為疾病，出去幹活的男人已經換了一批又一批，只有市丸銀，始終站在隊伍裡。
人們滿懷敵意的視線，統統忽略了青木，全部投到市丸銀身上。
第23章 chapter22
市丸銀臉上依舊掛著懶洋洋的笑意：「因為我靈壓高啊。」
立刻有人反駁：「羽田村長的靈壓在出去的人中是數一數二的，為什麼靈壓比他低的我沒事，反而是他出事了？」
「因為他強撐著，不肯休息。」市丸銀輕飄飄的說。
橫須賀道：「你這是什麼語氣！」
市丸銀略低下頭：「實話實說而已。」
滿不在乎的樣子激怒了周圍了人。漸漸被擠出包圍圈的青木這時才意識到她和市丸對於這個村莊來說是外來者。
沒有人注意她，青木青桐轉身離開。
因為廣場上在開會，挨挨擠擠的房屋間窄窄的路上空空蕩蕩，除了少數病到神志不清的人身邊留著照料的人，其餘大部分病人都是自己躺在家裡。
青木從不離身的錢袋裡掏出靈壓中等的面具戴上，影藏起靈壓，身體往旁邊一傾就悄無聲息地滑入了一戶人家。村裡房屋的結構大同小異，青木很容易就找到了睡著人的房間。房門虛掩著，一股醇厚的陳醋味道透過門縫飄出來。房裡傳來粗重均勻的呼吸聲，青木透過門縫注意著裡面的動靜，一邊緩緩地推開移門。
等拉開容一個人進入的空間，青木側身進入，同時從懷裡掏出匕首。
「縛道之一，塞。」
她輕聲說出詠唱，平和的鬼道沒有驚醒沉睡的人。
明晃晃的匕首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卻在接觸到皮膚的瞬間停止了。
因為女孩發現房間裡居然放著把鋤頭，保護的很好，扁頭上是乾淨漂亮又鋒利的銀色。
她收起匕首，撤銷鬼道，然後拿起牆角的鋤頭，用力砸向病床上的男人！
血，濺了出來。
男人因突然的疼痛而猛然驚醒，尖叫卻被一隻手捂住。他瞪出來的眼球上倒映出一個瘦小女孩的身影，不是村裡的任何一個人。
可陌生女孩臉上的表情，卻讓他覺得熟悉……然而，他無法再思考下去。
青木捂著男人的嘴，順帶制住他掙紮的動作，視線始終沒有離開男人的傷口。鮮血汩汩流淌，隨即漸漸減緩，褐色的血痂以不正常的速度凝結起來，隨後從上面滲出白色的粘稠液體——
女孩心裡一松。
就在這個當口，男人的掙紮猛地激烈起來，青木甚至能感覺到手掌下男人的牙齒正在伸長。
恐懼與噁心讓青木的動作慢了一拍，她被男人狠狠甩了出去，砰一聲撞上衣櫃。衣櫃門在這一撞擊下破損，衣服襪子夾雜著木屑兜頭兜腦地打下來。
巨大的響動引起了周圍鄰居的注意，「出什麼事了？」女性們特有的高音響起，「怎麼回事？」
男人邁出兩步擋住了青木逃離的路線。女孩眼睛一眯，手肘向後狠命一撞，直接打通隔板，然後腳掌在地上一蹭，把自己往後送去。
房間隔板外就是客廳，鄰居家的主婦已經走了進來，看見青木尖叫道：「你是什麼人？！」
剛剛撞出的洞又受到了衝擊，傷口被白色物質完全包裹住的男人從裡面走出來。
鄰居家的主婦隔著瘦小的青木看的清清楚楚，駭得連尖叫都忘記了。
青木直接繞過她奔出屋子，附近另外幾個留守的女性被尖叫吸引過來，後面有臥病在家被吵醒的男人們大聲急切的詢問，運起了瞬步的青木並沒有進入他們的視線。
一聲尖叫。
兩聲尖叫。
一片尖叫！
青木瞬步繞著村莊跑了圈，收回人皮面具再次出現在廣場上時正好跟在了沖向尖叫發源地的大部隊的後端。
先前被瘟疫刺激到的人們在尖叫聲中幾乎要崩斷了神經，沒人注意到青木消失了再出現——除了一個人——
「你剛剛去哪裡了？」在隊伍中邊跑邊環顧四周的市丸銀一看見青木，立刻靠過來低聲問道。
青木道：「茅廁。」
市丸銀：「……」
很快。橫須賀帶著村民們跑到了出事的地方。
身上佈滿白色結痂的男人們正無所顧忌地砍殺著留下來照看他們的婦人們！
那邊是用膝蓋把人抵在牆上用草耙一下下戳。
這邊是用放在爐子上裝醋的滾燙盆子一下下砸。
還有些手邊沒有東西，直接用牙咬手撕。
鮮血四濺，內臟拉拉雜雜地被牽扯出來。空氣中有陳醋的香味，有鮮血的腥甜味，有內臟的腥臭味。
身上濺滿鮮血，白色結痂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的男人們動作一致地轉頭看向來人。
因死亡而停止的尖叫，在新的生命到達這修羅場時掀起新的高丨潮！青木幾乎想要捂住耳朵。
參加會議的都是沒有感染的人，沒有感染的基本都是女人，她們尖叫著往回跑，最前面的橫須賀不能跑，守門人是這群人中武力值最高的。
但，橫須賀守臣往後退了一步。
身後傳來一股力量，男人不由自主地向前沖去。
少年柔軟的聲音讓他不寒而慄：「履行你的職責吧，守門人。」
橫須賀身不由己地沖到了男人們中間，又驚又怒：「市丸銀！」隨即他抽出腰間的刀，「四散飛濺吧，落霞流金！」
這是青木第一次看見斬魄刀始解，那如朝陽般輝煌的光芒在人體間穿梭，帶出一道道血弧，隨即而來的是不成人聲的嘶吼，華美，血腥，殘忍，讓她連眨眼都不能。
鋪滿鮮血的地面上又覆上一層白沙，愈發顯得骯髒不堪。殺光男人後，橫須賀提著刀給不知道有沒有徹底斷氣的女人們都在心口補上一刀。
青木用一種了然，習以為常，又不是非常瞭解的口氣問：「哦？這些人也會虛化？」
橫須賀喘著氣，他剛剛的消耗很大：「被咬了嘛。怎麼，市丸沒——」說到這裡男人猛地轉過頭，狹窄的道路上青木和市丸並肩站在，少年無辜地說：「橫須賀桑，我什麼都沒對小青木說過喲，你怎麼自己就說出來了呢？」
隨即少年轉頭看向青木：「呐，小青木，一開始的動靜是你鬧出來的吧？」
青木青桐看著他，卻是答非所問——
「我記得，你好像也被這種虛傷過吧？」
第24章 chapter23
「我有我的辦法。」市丸銀動了動在雪夜差點被洞穿的肩膀，「也要多謝橫須賀前輩手下留情呢。」
橫須賀憨厚的臉上露出刻薄的表情：「哼，我不過是想要看看你對藍染大人的忠誠程度，會因為一個女人誤事的人不值得他的信任。」
青木青桐表情微微一動。
橫須賀看見了，說：「青桐，你也看見了，當時市丸銀可是丟下受傷的你毫不猶豫地追出去了，他不值得你信任，到我這邊來吧。」
「你該稱我為青木，我們還沒熟到能彼此以名相稱的地步。」青木的話一點都不客氣，「你用虛試探市丸的時候，藍染在嗎？」
「這種事情哪用得著藍染大人在場。」橫須賀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一個小孩子，哪裡當得起藍染大人那樣器重。」
橫須賀的最後一句話毫不掩飾地表達出了他針對市丸銀的原因，無論是貶低少年，還是拉攏青木，都是因為市丸銀還是個小孩子，卻得到了藍染的器重。
「說白了你就是嫉妒。」青木說，「恐怕你口中的藍染大人沒讓你這樣試探他吧？你自作主張不怕藍染生氣嗎？」
橫須賀眉毛一豎：「你是鐵了心要站在市丸銀那邊了？」
市丸銀的視線越過橫須賀，投向他的身後，笑著喊了聲：「藍染副隊長，」拖長的尾音再往上一翹，「您怎麼會來這裡？」
從陰影中走出來的男人不再掩飾自己的靈壓，強大的力量讓青木瞬間眩暈了一下。
橫須賀守臣單腿跪地，恭恭敬敬地喊道：「藍染大人！」
來人一身黑色的死霸裝隨著靈壓的外泄微微鼓動，褐色頭髮下一副中規中矩的粗框眼鏡讓他看上去像個溫雅的私塾老師。
他沒有看橫須賀，越過他走向市丸銀，開口的聲音也是溫和的：「守臣，我交給你的任務是什麼？」
橫須賀猛地一抖，藍染已經站在了市丸銀身邊，男人惶恐且急切地開口：「市丸銀才剛剛入夥，我想為藍染大人——」
藍染用溫和的聲音打斷他：「我問你任務。」
橫須賀臉漲得通紅：「……配合市丸銀。」
「是銀讓你用長得像松本亂菊的虛攻擊他的嗎？」藍染聲音溫和，問出的問題卻咄咄逼人，他解下腰間兩把斬魄刀的一把，遞給了市丸銀。
青木看見橫須賀通紅的臉憋得醬紫，男人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沒……沒有……」
「銀，交給你了。」藍染溫溫道。隨即他轉頭望向青木，市丸銀領命上前。
「啊，對了，等一下。」藍染看著青木突然開口，「剛才我聽說，銀你為了虛丟下了受傷的青桐，不如把這個機會讓給她當做賠罪吧。」
市丸銀回頭詢問：「小青木？」
青木青桐還在看著藍染，男人臉上是溫雅的笑意，鏡片後眼瞼微微壓下半掩住瞳仁，那模樣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威脅。藍染強大的靈壓包圍著她，青木知道，自己沒有選擇，她收回視線不去計較稱呼問題，走向市丸，接過他手裡的斬魄刀。
一直安靜跪著的橫須賀在青木走到他面前揚刀下砍的瞬間猛地抬起頭，靈壓排山倒海地撲向青木！早有準備的女孩的動作一點都沒有被影響，在橫須賀放出靈壓的同時，她也釋放靈壓抵抗，周身包裹著一層淡淡青芒，轉瞬就把橫須賀壓制下去。
靈壓碰撞造成的風暴裡，少年的聲音幽幽響起——
「射殺吧，神槍。」
手起，刀落。
手中的刀刃突然伸長，從橫須賀額頭刺入，後腦刺出。鮮血和腦漿向後帶出，青木身上乾乾淨淨。
等橫須賀的靈壓徹底消失，青木手裡名為神槍的斬魄刀縮回了原狀，比一般斬魄刀短了一截，完全離開了橫須賀的腦袋。
青木看了看刀刃上紅紅白白的殘留物，反手一拋，物歸原主。
市丸大呼小叫：「說過了的喲，這樣很危險啊，小青木！」
藍染靜靜地笑著，站在一邊，顯得對市丸銀很是放任。
男人問：「青桐，你為什麼要殺他？」
市丸銀臉上的神色突然斂了下，像是擔心，但青木沒有太在意，市丸銀真的會擔心她？
「他野心太大。」青木這樣回答，「而且，我和市丸銀比較熟。」言下之意是橫須賀於公於私都該死。
女孩反問：「難道藍染副隊長想留下他嗎？」
藍染溫和地笑著：「青桐，你多慮了，我只是隨口一問。」
市丸銀在這個時候恰到好處地插話進來：「藍染副隊長，這個村裡剩下的人怎麼辦？」
「殺了。」藍染用溫和的語氣說著一點都不溫和的話，理所當然的模樣讓人背後的汗毛根根豎起。
市丸銀撿起橫須賀的刀遞給青木：「走吧，小青木。」
這一瞬間，青木相信市丸銀是為了讓她離開藍染而這麼做的。
但藍染說：「不用了。」
「這段時間你和青桐都辛苦了，這種小事就我來吧。」
青木的腦子飛速旋轉，藍染的意思是交給手下的都不是小事咯？收攏人心的手法還真是拙略呢。不過，拙略又如何呢？她還能嘲笑他嗎？在尊貴的死神副隊長的身份，以及，絕對的力量之下。
思考間，藍染始解了斬魄刀：「碎裂吧，鏡花水月。」
霧氣彌漫，依稀能聽見水聲。青木全神戒備。
沒有人注意，市丸銀微微沉下了臉。
過了片刻，藍染收起斬魄刀，笑問：「感覺如何？」
青木頓了下，實事求是道：「感覺雲裡霧裡。」
藍染意味深長地一笑。
村子裡已經沒有絲毫生氣，青木索性提出自己的猜測：「山那邊的村子也是被你們殺光的？」
「沒錯。」藍染回答，「不過，青桐，以後，就不是『你們』了，而是我們。」
一句話，青木從中聽出了藍染強大的控制欲，如果剛剛她不殺不服管教的橫須賀，她今後的處境恐怕就難說了。
青木默默一點頭，繼續問：「一開始的女人也是你們準備的？」
「是喲。」這回回答的是市丸銀。
青木看著他，回到那時候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為什麼她懷裡帶著宣紙？」
市丸啞了下，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藍染輕笑一聲：「因為我是書法老師。」
青木默然，藍染副隊長，難道你不覺得八十區的人帶著宣紙很奇怪嗎？你是多想證明自己的存在啊？
作者: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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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26 22:03
第25章 chapter24
收起斬魄刀，藍染沒多做停留，立刻往靜靈庭趕。青木和市丸留下處理屍體，八十區廝殺不斷，藍染使用鏡花水月的能力讓剩下的老弱婦孺自相殘殺，這部分屍體沒必要理會。但之前散成沙的那些死者卻需要仔細處理，不留下一點蛛絲馬跡，俗話說小心駛得萬年船，藍染的計畫雖然不需要萬年，但他所圖實在不小。
青木青桐知道，藍染這回出現主要是為了立威，為他自己立威，也為市丸銀立威，橫須賀守臣是自己湊上去的工具。
男人的離開讓青木青桐松了口氣，看著市丸銀的笑臉，女孩實在是很難敬畏起來。
她還記得殺橫須賀的時候，少年喊出始解語後手中斬魄刀傳來的興奮的戰慄——他在享受殺戮。即使藍染把處決權交給青木，市丸銀仍是變著法的要手刃仇人。
那暗含在戰慄中的殺意與快意差一點就讓青木無法維持表情。
青木青桐機械地下著鏟子，把墳地裡埋著，變成白沙的屍體挖出來。她想，市丸銀對松本亂菊的感情真是深啊。
把白沙聚集到一處，看著市丸點燃火把將之付之一炬，青木淡淡地開口：「浦原喜助，其實沒有參與死神虛化的實驗吧？」
「他雖然沒有參與，但做的事也差不多了。」市丸銀把火把扔進熊熊燃燒的火堆，「浦原喜助製造了崩玉。崩玉是一種可以幫助死神突破極限的物質。」
「你們為了得到崩玉嫁禍於他？」
「我們確實想要得到崩玉，但沒有想要嫁禍，藍染副隊長也是很厲害的喲，他在幾名正副隊長身上做死神虛化的實驗，正好這幾名死神和浦原的關係不錯，浦原喜助就自己沖進來了。」
「如果浦原喜助沒有沖進來替你們頂缸，你們要怎麼收場？」青木看著市丸，「根本都是計畫好的吧。」
市丸銀沉默了一下：「小青木，太聰明可不是件好事喲。」
青木側開臉：「這都是明擺著的事實好麼。我一點都不聰明，完全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地拉我入夥。」
市丸銀笑了笑：「因為藍染喜歡小孩子，尤其是有能力又恨死神的小孩子。」
「因為小孩子好控制嗎？」青木對後半句話不置可否，她問，「你恨死神？」
市丸銀的臉映著火光，顯出一種不正常的瑰麗，他同樣沒有正面回答：「我一入隊就殺了隊裡的三席，你說我恨不恨？」
「你恨不恨死神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你有軟肋在藍染手裡。」
市丸銀沉默了很久，久到青木以為他不會就這個話題接著說下去。少年的聲音罕見地帶了些滄桑：「亂菊她，也快成為死神了。」
銀紫發色的少年接著說：「不管我們恨不恨死神，也不管有沒有把柄抓在藍染手上。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我們都無法回頭了。」
少年單薄的身影映著火光，在漸漸濃重的暮色裡半明半暗，青木不知怎得就從他身上看出了那麼一份破釜沉舟的氣勢。
不成功便成仁，不管他們是不是願意這麼做。
青木的聲音有點空洞：「我給藍染做事，他能給我什麼？」
「力量。」這回市丸銀回答地毫不猶豫，「實現願望的力量。」
青木哂笑：「我覺得我們的力量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他幹嘛不找些力量弱些的，不會更好控制嗎？」
市丸銀回答：「有一句話叫做朽木不可雕。我們現在擁有的，不是力量，而是天分。」語氣裡微微有些自嘲。
青木轉頭看他：「市丸銀，」她習慣連名帶姓地叫他，似乎這樣就能顯得他們很生疏，「從剛剛的話裡可以看出，你對藍染很不忠心呢。你不怕我去告發你嗎？」
市丸銀輕鬆道：「彼此彼此，小青木。我在藍染心裡的地位，到現在為止還比你高那麼一點。」少年學著青木的口氣，沒有對藍染用敬稱。
「而且，像我這種把要求放在明面上的人，不比那些表面上恭恭敬敬，底下卻一肚子壞水的人更容易贏得信任嗎？」
青木突然反應過來，市丸銀是在教她該怎樣面對藍染。不過這話她沒說出口，她知道一旦對著市丸銀講這種正經的話，對方一定會用不著調的回答來寒磣你。
有些人就是這樣，寧願扮演壞人的角色，被別人唾棄，見不得別人對他好。
即使他內心善良，柔軟到一塌糊塗。
如果誰對他真心實意了，那他還回去的就是死心塌地。
市丸銀的那個誰，是松本亂菊。
青木青桐心裡有點酸，自嘲一笑，怎麼就沒人這麼對她呢。
「小青木。」市丸銀叫她，她用目光詢問。
「你剛剛笑了，可是那個笑一點都不好看喲。換個笑法吧。」
看吧，多彆扭的溫柔。
感激的話就放在心底吧，青木冷著臉：「總比你一直掛在臉上的假笑好看。」
市丸銀唇角弧度不變：「說過了喲，我的笑臉是真情流露。」
「我也回答過的，真虛偽。」
※
夏至。
依照藍染的安排，青木青桐呆在流魂街三十區，那裡是五番隊負責巡邏的地方，副隊長代正隊的藍染想在那裡藏一個逃犯不是問題。
「我可以保證所有死神都認不出你來，但我無法保證流魂街居民不認識你。」在決定讓青木和市丸離開八十區時，藍染再次出現在他們面前，「所以還是要委屈青桐別讓其他人看見自己。」
青木很好奇他怎麼做到讓死神都認不出他，但沒有問出來，只是點了點頭。
交代市丸銀過一個月回靜靈庭，藍染和上次一樣來去匆匆地走了。
青木扯住市丸問：「他怎麼讓死神都認不出我來？」
市丸銀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你覺得他的斬魄刀的能力是什麼？」
青木回憶起村莊裡自相殘殺的慘狀：「迷惑人心？」
「聰明。」市丸銀誇獎道，「準確來說是絕對催眠。」接著他詳細向青木解釋了鏡花水月的能力。
青木的反應和市丸銀料想的很不一樣：「一把刀，這種能力，真是太憋屈了。」
市丸銀托著下巴的手一滑：「哪裡憋屈了？兵不血刃啊！不覺得很厲害嗎？」
「這種花裡胡哨的能力沒必要依附在刀上，刀，不就該直接用來攻擊麼。」青木固執己見。
市丸銀無奈道：「小青木，十一番隊很適合你。」
藍染決定讓青木進入真央靈術院學習，然後進入護庭十三番。在瞭解了鏡花水月的能力後青木覺得這實行起來很容易。雖然她不是很明白藍染用意何在——讓她接受系統教學麼？
市丸銀用手指關節叩了叩桌子，拉回青木的注意力：「新名字考慮得如何了？」
進入靜靈庭當然要換個新名字。
「土禦門……」報出姓氏時青木沒有任何猶豫，她接著頓了下，伸手在桌上劃下母親的名字，「樟。」
「土禦門？」市丸銀挑起一邊的眉毛，一旦遇上感興趣的事情，他通常會做出這種表情，「陰陽師安倍家族的分支？」
「是。」
「為什麼？」
「我父親姓這個。」青木看著市丸銀的表情就知道他接下去要問什麼了，「我從母姓。因為我出生的時候父親已經死了。」
這並不能解釋什麼，市丸銀想，除非青木一族勢力壓過土禦門，但市丸銀的記憶中沒有任何一個比土禦門強大的家族是姓青木的。
不過少年並沒有就這個話題多說什麼，他笑著道：「土禦門麼，青木你果然是不折不扣的貴族呢。」
PART TWO
第26章 chapter25
藍染在三十區準備了間處於死神聚集地帶，帶庭院的大宅子，讓青木住在裡面，一日三餐由他安排的死神送來。
這就是他保證青木青桐不被流魂街居民認出來的辦法。三十區，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原住民和死神的關係很緊張。不會有人閑著沒事幹來這塊兒地方串門。
藍染為青木準備的伙食是豐盛的，偌大的庭院也足夠青木活動。但這並不能改變她類似軟禁的事實。只有一個人的宅邸裡安靜得可怕，青木用長時間的睡眠來消磨時間，日復一日，睡夢中的那片充滿霧靄的青蒼森林讓她感到安全。
她以土禦門樟的身份生活在一群死神中間，不知道藍染對她是怎樣定位的，周圍的死神都對她非常客氣，有時候怕她寂寞，甚至三五成群地結伴來找她聊天。談到靜靈庭的事情也絲毫不避諱——
藍染副隊長帶回了青木青桐的屍體。
聽見這樣的消息，青木青桐的第一個反應不是藍染真是厲害，不是他膽子真大，而是自己在周圍這群死神眼裡到底長什麼樣。
這種問題問不出口，她微微有些苦惱，走了神。
下一個消息把她的思緒帶回。
藍染將升任五番隊隊長，市丸銀升任五番隊副隊長。
然後眾人很有默契地轉過頭來，曖昧地看著青木：「恭喜喲，土禦門。」
青木很茫然：「恭喜我什麼？」
死神們笑著：「不管藍染副隊長……啊不對，現在該叫藍染隊長了，為什麼看上你，他的升遷對你來說都是有利無害。」
聊天的時候肯定有酒，有人喝高了，滿面通紅：「哎，這不一定，升遷後眼界高了也不一定是好事。」
席上熱鬧的氣氛忽的一滯，青木從話和氣氛中明白了什麼，抬眼看向說話的人，立刻有人把剛剛說話的人架走，陪笑道：「抱歉抱歉，別往心裡去啊，他醉了。」
青木青桐沒有說話，也沒有阻止那人離開。她習慣性的面無表情，看在一眾死神眼裡，分不出是被戳破的尷尬還是被誤會的憤怒。
女孩看著死神們四下游走的目光，知道他們偏向前者多些。
聚會不歡而散，有兩個女性死神帶著些微的後怕想要留下來幫青木打掃聚會後留下的狼藉，青木不怎麼客氣地用一句平板的「不用了」拒絕了她們。
打掃完後已是月上中天，青木看著月光下水樣的木地板愣愣出神。
市丸銀說，他們擁有的不是力量，而是天分。青木認可這句話，在藍染面前她什麼都不是。所以她選擇臣服。她打心底裡敬畏藍染，不敢反對他的安排，即使因此失去自己好不容易的來的自由也不敢抱怨。
她在三十區已經待了差不多兩個月，每一天都過得戰戰兢兢。青木以為，藍染的手下都是像他那樣不動聲色的人，誰知道，竟然只是這個程度。她覺得自己真是可笑。
都怪市丸銀給了她先入為主的印象。
青木背著月光一撇嘴，難得露出孩子氣的表情。
身後透入月光的窗戶突然傳來動靜，青木猛地回頭。若不是地上出現了影子，她根本發現不了那細微的靈壓，是市丸銀。
銀色頭髮的少年身形飄忽，在月光下更顯鬼魅。他從窗戶翻進來，臉上是他標誌性的笑容：「喲，小青木，被金屋藏嬌的感覺如何？」
青木面無表情：「藏的是誰的嬌？」
市丸銀露出深思的表情仔細打量青木的臉：「小青木，你是覺得藍染太老了，所以不高興麼？沒關係喲，可以算是我的嬌。」
青木只覺得額角猛地一跳，自離開蠕蟲之巢就再沒做過的動作下意識地就做了出來——她從地上彈起，一腳踹向市丸銀：「什麼叫做算是？你覺得我巴不得，我很願意嗎？」
大概是太久沒有看到這個動作，市丸的反應有點慢，他本是盤腿坐在地上的，動作慢了拍，胸口的死霸裝被青木腳尖帶起的風劃拉了個大口子。
市丸銀覺得胸口一涼，低頭，愣了下，不止是死霸裝，連貼身的白色裡衣也沒能倖免於難。他伸手扯了下衣服，捏住被刮開口子，抬頭一看，青木那張本就缺少表情的臉更加僵硬了，月光下她白的不像話的臉上浮起了極淺的紅暈。
少年突然就覺得心情很好：「小青木，你害羞了嗎？」說著他放下了捏著口子的手，比常人蒼白兩分的膚色在黑色死霸裝的承托下分外顯眼。
「我知道，你不願意，一點都不巴不得。」市丸銀正好站在窗戶邊，他一躍坐上去，懸空的兩隻腳腳踝相交，好不愜意，「你是迫不及待。」
青木板著臉沒有說話，一抬腿踹過去。市丸銀雙手一撐窗臺，淩空一翻，落到室內。
他們身後光滑的木質地板在月光的照耀下忠實地刻下了他們的身影，少女的柔韌，少年的矯捷都被記錄，轉瞬即逝的那道剪影，無疑是漂亮的。
落地後市丸銀屈腿緩衝，隨即順勢坐下。青木也收回腿，盤坐在市丸銀對面。
「你來幹什麼？」女孩問。
「後天我和藍染的升職儀式一起辦，會很熱鬧，你要不要來玩？」在青木面前，市丸銀不再對藍染用敬稱。
「我能進靜靈庭？」
「有什麼不能的，到時候要請很多人，誰知道誰是誰。」市丸銀說，「還有鏡花水月嘛。」
說到這個，青木倒是想起了之前的疑惑：「我在你們眼裡，現在是什麼樣的？」
「在我眼裡，小青木你還是原來的樣子。」市丸銀聳聳肩，愛莫能助，「但我相信，在別的死神眼裡，你也是很漂亮的。」
青木沒有接這個茬：「你們請八番隊隊長京樂春水，十三番隊隊長浮竹十四郎嗎？」
「帖子肯定會發。京樂春水沒有意外回來，浮竹身體不好很難說。」
「那我還是不去了吧。京樂在我很難混過去。」
「雖然京樂很細緻，但也不至於認出一個和自己只交過一次手的人，難道你們以前認識？」市丸銀這樣說著，青木卻覺得他早已有答案。
「我的瞬步是京樂教的，鬼道是浮竹教的。」青木青桐答道。
市丸銀在青木回答的時候一直盯著她的臉，少年想從她臉上找出某些蛛絲馬跡，可惜的是，女孩平板的表情沒有絲毫改變。
沒有悲傷，沒有憤怒，沒有懷念，什麼都沒有。
她好像對自己的過去已然無感，但有誰能真正放下曾經？
市丸銀語調安靜，他問：「浮竹和京樂水準如何？」
青木緩緩地揚起嘴角，那笑容是市丸從沒見過的溫和，但襯托著他剛剛想著的東西，這個從沒有過的驚豔笑容竟是有些挑釁的意味。
「就我看見的藍染，是打不過他們的。」
第27章 chapter26
「但他們已經老了，而藍染還在成長。」市丸銀思考了會兒，用這句話結尾，然後他笑眯眯地看著青木，「小青木，幫我補衣服吧。」
青木青桐不上當：「你隨便問人借一件就行了，周圍都是你們五番隊的死神，我相信市丸銀副隊長還是有這個面子的。」
市丸銀為難道：「我該怎麼解釋這道口子呢……從你這裡出去後。」
你完全可以不說是從我這裡出去的，你不肯說，不會有人敢問的。青木心裡憤憤地想，
嘴上說：「你和藍染兄弟鬩牆？」
市丸銀嘴角一抽，這姑娘拿自己開起玩笑來一點不手軟，嘴上說的是：「你覺得，我和藍染的年紀，合適『兄弟』這個詞麼？」
青木挑眉，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父子？原來你嫌棄藍染年紀大啊。」
市丸銀笑：「怎麼會呢？我不過只是把藍染大人當做父親般尊重。」
言罷他不再在這個沒有意義的問題上停留，窗外傳來打更的聲音，市丸銀站起來：「我差不多該走了，不然天亮前沒法趕回靜靈庭。」
「期待在靜靈庭看到你喲，小青木。」少年用上挑的語氣表達出自己邀請的意思。
青木有些動搖，她問：「藍染的意思呢？」
市丸銀一隻腳踩在窗臺上，手撐著窗框，身體懸空維持著微妙的平衡，他背著月光眯著眼睛笑：「他不會反對我們多聯絡聯絡感情的。再見。」
沖青木揮了揮手，市丸銀消失在月色中。
少年靈壓消失不見，青木起身關上窗子。室內一下子黑了下來，炎熱的夏季，無法流通的空氣顯得沉悶。
市丸銀的最後一句話告訴青木，少年是自己來的，而不是藍染授意。
那麼他是出於什麼心態來邀請青木的呢？因為熱鬧好玩，想要讓朋友一起參與嗎？
這是個合理的解釋。但想到「朋友」這個詞青木覺得有些……荒唐。
女孩想，自己和市丸銀如果能成為朋友，那她和沒見過面的松本亂菊一定是閨蜜。青木周圍的死神有普通的五番隊隊員，也有為藍染賣命的，青木從後者口中得知，市丸銀是唯一一個自己找上藍染的。女孩雖然不知道少年為什麼替藍染做事，但光是出發動機他們兩個就截然不同，那麼目的，也不可能相同。市丸銀有松本亂菊，他不為人知的目的是明確的。而青木，她只是想離開，離開蠕蟲之巢，離開靜靈庭，離開屍魂界——她想去現世看看，看看母親口中的家鄉。跟隨藍染，成為死神到現世出任務是比較方便的途徑。不跟從藍染也不是完全沒辦法去現世。
所以青木是迫不得已，她知道，如果自己不服從，結果只有一個死。
第二天一早，死神聚居區突然熱鬧起來。這些天習慣了睡懶覺的青木迷迷糊糊地在榻榻米上滾了兩圈，挪到窗戶底下。陽光從為了透氣而掀開的窗戶縫裡明晃晃的透進來，照得迷迷糊糊的青木更加睜不開眼。耳朵在嘈雜的聲音裡捕捉到斷斷續續的話，真央靈術院低年級的優等生們來這裡歷練。
低年級的院生們還沒有斬殺虛的能力，不能像高年級那樣進行虛狩。三十區沒什麼虛比較安全，但平民與死神之間的衝突卻是存在的——想必歷練的就是這個吧。
得到想要的消息，青木閉著眼睛兩圈滾回去，抱著枕頭接著在榻榻米上滾著翻身，直到遠離窗戶的角落。她把頭往枕頭裡一埋，繼續睡。
因為室外太過吵鬧，青木始終處於半夢半醒間，等外面的聲音消弱下去，她一個回籠覺醒來已經過了中午。
她晃晃悠悠洗漱好之後就前往客廳，那裡已經放著準備好的豐盛食物，一共兩個託盤，早餐午餐都在。
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的青木隨便掃了眼，視線停在了一邊一堆書上。自下而上由大到小整齊摞著，顯然是為她準備的。
青木伸手拿了最上面那本。
《鬼道大全——外編》
女孩頓了頓，抽出最下面的那本最大的——《屍魂界簡史》
青木放下又厚又大的《屍魂界簡史》，翻了翻《高級鬼道——外編》，裡面果然夾著張字條。
土禦門樟啟
近幾日真靈院低年級生將在三十區進行實習，外出不便，希望你能利用這段時間為將來的學習做些準備。
藍染字
不愧是書法老師，墨色飽滿的字蒼勁有力，規整中帶一分溫潤。字如其人，可惜不是真實的那個人。
挑喜歡的菜色吃飽，青木抱著書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用讀書代替睡覺來消磨時光。等她從《屍魂界簡史》中抬起頭來，窗外已是一片墨色。
二十八是情報販子，收集了不知多少屍魂界的故事，受他的影響，青木知道的也不少，厚厚一本書，她一個下午就看完了。
出去歷練的院生們都回來了。吵吵嚷嚷交流著這一天的所見所聞。青木房間裡沒有點燈，她靠著窗臺上透過窗戶縫隙往外看。自己所在宅邸的庭院裡三三兩兩的院生圍著幾個死神在說著什麼。
藍染不讓她出去，防的就是這些院生吧。低年級，不一定有機會見到他的始解。
想到這一點的青木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既然藍染無法保證能夠催眠全部的院生，那麼他怎麼讓她進入真央？
這該是藍染煩惱的問題。
窗外聲音漸漸稀疏，辛苦了一天的院生們回去休息。幾乎每年都會迎來這麼一批人的死神們笑談兩句自己的當年，也按照自己的生活習慣安靜下來。
青木青桐早晨起得太晚，這會兒一點都不困。
從窗外吹進來的風很粘稠，有大雨前的徵兆。女孩把窗戶撐到最大，戶外照明用的火把徹夜不息，青木靠著這氤氳的光線看《鬼道大全——外編》。
不像一般鬼道有著韻律十足的詠唱，這本書上的鬼道都是無聲無息的，完全依靠使用者對靈壓的精確控制。
書中大半的鬼道都是攻擊用的，只占小部分的防禦鬼道青木也很難在現在練習。光線不明，練習不能，青木便只是草草翻翻，紙上談兵是沒有用的。
意興闌珊的女孩快速翻著書，反倒某一頁時手指頓了下，半眯著的眼睛微微睜大，終於有個可以現在就練習的了——
——鏡門
能將一切外部攻擊反彈回去的高等結界，不過卻很容易從內部破壞。
青木站起來，關上窗戶，走出房間，伸出手掌對著大開的房門練習。
不成功，不成功，不成功，失敗，失敗，再失敗。走廊盡頭的窗戶透出有些壓抑的日光，隱隱約約的光線勾勒出青木耐心練習的身影。女孩的脾氣是有些倔的，只有好強不氣餒的人才能在蠕蟲之巢生存下去。支撐殘酷又黑暗的牢籠生活的卻是這樣的，可以稱得上是積極的態度。
這個世界並非黑白分明，是非對錯的判斷標準從不唯一。
就如同青木青桐對死神的態度，死神殺了她的母親。但青木認為，為了父親的死而向只不過是奉命行事的死神報仇的母親青木青樟並不占理。
但死神確實讓女孩失去了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青木不可能對死神心無芥蒂。
可是，歸根結底，她，不恨死神。
第28章 chapter27
清晨時分，青木青桐終於成功做出了第一個鏡門。精神的高度集中加上大量的靈壓消耗讓女孩非常疲憊，她回到房間關上門，幾乎是一躺下就睡著了。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是傍晚，天空的顏色是深沉的鐵銹紅，隱隱約約的悶雷聲從天際傳來。青木一覺睡醒只覺得渾身濕噠噠黏糊糊，熱得不行。
女孩把蓋住脖子的頭髮撩起來抓在手裡，徑直往浴室走去。
沒有熱水，青木懶得燒，竹管把屋後的溪水引來，清涼的溪水直接沖到身上頓時讓女孩打了個激靈。徹底清醒的同時，耳邊的聲音也清晰起來。
水流聲，越來越響的雷聲，爭吵聲。
真央的學生和流魂街居民起了衝突，這些來流魂街歷練的優等生中間自然不會有貴族，但既然是優等生，那麼在真央必然是被老師們捧在手心裡的。聽他們話裡的意思，昨天一天他們一再忍讓，三十區的平民們卻以為他們是軟柿子，今天準備好了來找茬。
怎麼個準備法？
爛菜葉，臭雞蛋，小石子。
一群穿的破破爛爛的小孩子把這些東西往他們頭上丟。
院生們呵斥，甚至恐嚇，那些小孩依然是笑嘻嘻地不停手。隨後，被砸了一身汙穢的院生們動了手，再之後見血了。連靈壓都沒有的小孩子們哪是他們這些未來精英的對手。
院生們的聲音惱火又懊惱，他們為小孩子的行為而憤怒，又覺得自己不該動手。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裡能撐船。他們和流魂街不是一個層次的，和他們動手簡直是自掉身價，可是他們又忍不下這口氣。
聽他們訴苦的死神閑閑地說，誰讓你們一開始對他們客氣了？誰讓你們開始的時候忍了？平民和死神的矛盾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以為你們的忍耐能給他們一個好印象，從而使他們改變對死神的整體看法？太天真了。
我們什麼都改變不了。
我們以靜靈庭為榮，在靜靈庭外我們便是它的代表。平民對我們的挑釁就是對靜靈庭的挑釁。一旦遭遇，立刻可以反擊，用靈壓壓垮他們，讓他們知道什麼是實力什麼叫害怕。
你們對流魂街平民而言，就如同你們的貴族同學對你們而言，是無法改變的高人一等。
院生們沉默了，在真央就算是最迂腐的老師也不會把這話說得這麼直白。院生的沉默是憤憤不平的。
死神的聲音依然是老樣子，要學會接受現實，小子們。貴族的驕傲幾乎都是建立在矜持的傲慢上，看看朽木家。誰教你們要親民的？看看志波家，親民的結果是什麼？
院生們繼續沉默，沉默中有種兔死狐悲的唏噓。給人的感覺仿佛他們一瞬便從熱血青年成長為老于世故的成年人。
青木洗好了澡，安靜地擦乾身體。沒有了水聲，沒有了說話聲，只剩下雷聲的空間裡壓抑地可怕。
死神的話很是偏頗。
青木安靜地垂下眼睛。
被關進蠕蟲之巢前，她曾經到過三十區，跟著青木居的活計來送酒。三十區的貧富差異很大，有錢人能從一區一車車地買酒——青木不明白這樣的人為什麼還要留在三十區。窮人家真正是過著食不果腹的生活。
院生們說攻擊他們的小孩穿的破破爛爛，那他們怎麼會用臭雞蛋，爛菜葉去扔他們？臭雞蛋先不管，爛菜葉對這些孩子們來說可是充饑的食物啊——就算他們沒有靈壓不需要進食，轉手也能賣幾個錢，有些進賬。
青木懷疑，那些小孩子和現在開導院生們的死神都是一早就安排好的。聽死神的話裡音，來這裡歷練的院生都是流魂街出身。
流魂街出身的孩子對他們生長地方即使深惡痛絕也有抹不去的歸屬感，真央學生中的等級分明更加深了這種感覺，他們會下意識地包容流魂街的種種。這樣的行為不符靜靈庭的鐵血作風。
死神們要教會他們的後輩們殘忍，他們，也是這麼被教導過來的。
來訴苦卻感覺被教訓了的院生們漸漸散去，青木從浴室走回房間，暗沉沉的月光合著照明的火光透過過道旁的條窗照進來，在地板上打下一格格規整的影子。
青木有些恍惚，千姿百態個性萬千的死神們在她腦海中的印象突然變得和這些影子一樣，機械的，規整的，雷同的。
經過洗腦般教育的他們，心中只有靜靈庭的他們。
青木在這一刻有些慶倖自己遇到了藍染。
回到房間，青木從二十八給她的錢袋裡拿出一件洗到掉色的舊衣服，換上後再戴上離開一區時用的面具，變成一臉菜色的陌生女孩。
做完這一切她從壁櫥裡拖出被子，團成圓柱形塞在夏天蓋的薄毯下麵，造成有人在睡覺的假像。
隨後她大大方方走出房間，關上門之後把整個房間籠罩在鏡門裡面。
既然被誤以為是金屋藏嬌了，那就藏得徹底些吧。
今天她睡了整個白天也沒人來問一句，顯然是上次聚會不歡而散的結果。聚會上的都是普通五番隊員，他們不來，替藍染賣命的更會給她獨處的空間。市丸銀說的後天就是明天，升職儀式藍染和市丸都不可能缺席。沒有人能拆穿她的偽裝。
三十區上死神聚居區的警戒力度比靜靈庭松了太多，能躲過靜靈庭視線的青木很輕鬆地從聚居區裡跑了出去，手上甚至還拿著把傘。
跑出一段距離，青木看見頭頂墨色的天空上劃過閃電，隨即轟隆隆的雷聲緊跟而來，青木「嘩」一聲撐開了傘。
下一秒，雨珠劈裡啪啦砸在了傘面上。
暴雨中，青木撐著傘散步，顯出十二分的悠閒姿態。依附了藍染，不用在逃亡，她終於可以稍稍享受一下自由，雖然周圍沒有任何稱得上是景色的東西，雖然下著大雨，但她依然維持著好心情。
心情很好的青木在發現前面有一隊巡邏的院生時沒有躲避，反而迎了上去。缺乏經驗的學生們出門時沒帶雨具，這時只能淋著。青木的心情有多好，他們的心情就有多糟。
這一位說：「真是的，昨天也是差不多的天氣，我今天就沒帶傘，怎麼就下雨了，真是混蛋啊！」
另一位問：「要不要找個地方避雨？」
這一位暴躁道：「開什麼玩笑？！避雨？任務怎麼辦？我們是來試練的，這麼一點雨就受不了了嗎？」
三人小組的最後一名勸道：「好啦好啦。」
青木迎面走去，三人止住話頭，警惕地看著她，待看清來人是個兩手空空的瘦小女孩子時松了口氣，交接班時他們自然聽說了白日裡同學的遭遇。
青木壓低傘面，從傘沿下打量他們，兩男一女，都年輕的可以。
那個女孩——青木把傘抬高了點——
橘色卷髮的，大波美女。
青木停下了腳步。三個人剛放下的警戒立刻提了起來。
「你幹什麼？」剛剛第一個開口的男生往前邁了一步，橫眉怒目。
青木不為所動，她的視線停留在那個雖然狼狽卻仍顯風韻的女孩身上：「松本亂菊。」
三人都是一愣，松本猶豫地伸出手指指著自己：「你認識我？」
青木面不改色地說著慌：「我們以前見過。」
松本仔細打量著青木，清秀的女孩很是瘦弱，一張菜色的臉然人提不起看第二眼的興趣，是很容易淹沒在人群中的長相。細看之下確實有幾分熟悉感。
「抱歉，我不太記得了，你叫……」
看松本的樣子顯然是相信了，青木在心裡歎一句大眾臉果然好用，面上依然不動聲色：「那時候我沒來得及告訴你我的名字，我是樟。」這樣說著，青木把手裡的傘輕輕往上一推，手指向前一帶。十八股竹傘便飄到了松本面前。松本下意識地接住。
「你們用吧，反正我淋習慣了。」大雨，青木身上瞬間濕透，女孩帶著淡淡的挖苦開口，像極了流魂街平民對死神的口氣。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26 22:03
第29章 chapter28
如果六三三還在，這個時候他一定會蹦出來說，情敵見面，不發生些什麼真是太不科學了！
作者表示，她是崇尚科學的好公民。
於是之後的劇情是這樣的——
站在最前面的那個男生立刻火了：「你什麼意思？！」
青木側開臉：「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男生的表情非常憤怒，隊裡的另一位元男生神色畏縮，視線瞥一眼顯然是隊長的男生，又瞥一眼松本手裡的傘。
在兩個男生都沒有動作前，松本拿著傘上前一步，遮住了青木頭頂的天空，她拉起青木的手讓她握著傘柄：「樟，謝謝你。但不需要。」
松本的微笑明豔，濕淋淋的劉海下鉛色眸子友善，卻有著堅硬的光澤。
青木定定看了她一眼，接過傘轉身走了。看著市丸銀面上的人情她已經送出去，對方接不接受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身後傳來男生壓低了卻仍能讓人聽清的抱怨：「真是的，什麼人啊！」
另一個男生怯懦的聲音響起：「人家是好心，她比白天的那群人好多了……」
第一個男生不耐煩地打斷他：「想要避雨你自己找地方去！導師那裡我會幫你瞞著的，別在我面前碎碎念，我看見你就覺得煩！」
松本的聲音透著無奈：「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吧——」她還要再說什麼，卻因青木突然的轉身停頓了下。
面色青黃的女孩抬高傘面，斜飛的雨水打在她臉上，順著不怎麼耐看的臉部曲線滑下來。她的視線直直投向他們這裡，松本心裡一緊，「對不起——」她以為青木是因為他們的話而生氣。
青木沒讓她說完，平漠的語調中透出毫不掩飾的諷刺：「真央的優等生就這種素質？」她手上的動作飛快，倏忽間被合上的竹傘發出清脆的「啪」一聲，滯留的雨水在半空中旋轉出一個透明的圓形。收成一束的雨傘從圓的中心激射而出，直沖向神色各異的院生三人組——擦過他們的鬢角發尾，刺入雨夜蒙昧的黑暗。
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在身後炸響！
夜幕下蠢蠢欲動的陰影瞬間活躍起來！
暗色的觸手射出，其上白色的倒刺閃著森然的光。
松本和暴躁男生在吃驚的同時不忘向兩邊躍出，雖然動作狼狽，但好歹躲了開來。
怯懦男生在驚駭中完全無法動彈，被觸手穿胸而過，立時沒了生機。
刺穿了一個人之後觸手沒有滿足，一顫一抖，扭成S型向兩邊一掃，落地不穩的松本和暴躁男都被波及。觸手在橫向運動的同時最前端毫不停息，直直刺向最前方的青木。
戴著面具的女孩靈壓受到限制，無法正面迎擊。好在瞬步依賴的是技巧步法而非靈壓。她身形一矮，閃了開去。
一聲暴喝從半空中傳來，銀色的刀刃反射出鋒利的光。暴躁男雙手握刀揚過頭頂，全力下劈。他眼中只有殺死了同伴的觸手，完全沒有顧及自己全身都是的破綻。
松本幾乎破音的驚叫聲從另一邊爆發出來：「小心！」
破空聲呼嘯而至，第二條觸手！
暴躁男的刀刃才嵌進第一條觸手，他便已被貫穿。
找不到青木，穿著人的兩條觸手四處亂掃，同時第三，第四，第五，第六——不計取數的粗壯觸手密密麻麻地從黑暗中射出來。
在第一條觸手出現時便掛了彩的松本狼狽地四處閃避，不時被觸手上的倒刺刮到，沒多久渾身都是血淋淋的傷口。鮮血的味道刺激了那些觸手，一窩蜂地向松本湧來。
松本亂菊絕望了。
但在她首先感受到的不是被刺穿的痛楚，而是後頸的銳擊。
青木接住被自己打暈的松本，在千鈞一髮的時刻從觸手的包圍中消失。
她其實已經瞬步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趕回來，只是因為心裡一個突兀得有些荒唐的衝動——別讓松本亂菊死在自己眼前，至少別在市丸銀升職的這一晚。
她不想後悔，所以她回來了。
打暈松本是不想讓她看著自己從京樂那裡學到的，比院生優秀得多的瞬步。
扛著一個人，青木的速度依然很快，但靈壓的消耗飛速提升。她目的明確地向死神聚居區跑去，根本沒空回頭。
身後的動靜大的像是天塌地陷，沒有回頭的青木沒有看見，隨著她的前進，緊追不捨的觸手把本體從黑暗中拔了出來。上小下大，像座小山似的黑影。觸手從它的底端伸出來，散在四周，追著青木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幾個呼吸的時間，青木便趕到了死神聚居的地方，駐守的大批死神被驚動，警鈴大作。
「天呐，那是什麼？」
「哇啊——」
驚叫聲，抽冷氣聲，始解聲，鬼道詠唱聲，慘叫聲。紛紛雜雜，青木抽空回望一眼，不由也吸了口氣冷氣，那麼多觸手，那麼大的虛，那麼多的死神都擋不住它！
心念電轉。青木抬手解開設下的鏡門，把松本塞進自己的房間，然後自己沖出去，再次結上鏡門。
高級鬼道，瞬間把她的靈壓抽到見底。
女孩身形一晃，抬手覆上臉，手指已經做出扯面具的動作，青木忽然想起一件事——
青木青桐已經死了，藍染把她的屍體帶了回去。
這裡還有沒被鏡花水月催眠的低年級院生。
鏡門是她用這個身體的靈壓結的，摘下面具後恐怕會失效。
太多的顧慮，青木的動作停滯了。
追著她的觸手立時趕上，靈壓甚至不足以支撐瞬步的青木在失去先機的情況下狼狽非常。連被觸手擊碎的木板屑都能在她身上留下見血的口子。
粗壯的觸手瘋狂地擠進房間外狹窄的走廊，鏡門在撞擊下泛出讓人心寒的光芒。
青木凝聚最後的靈壓打穿腳下的地板，任由自己合著碎木從二樓跌落。
懷裡還有一張母親靈壓強大的面具，但青木已經沒有機會換上它。現在這個身體的靈壓告罄，能不能躲過這些觸手已經有了不用懷疑的答案——不可能。
下墜是一個瞬間的事，多年的生死場經歷把青木的思維訓練地更快。
她想，是死在這裡，還是暴露身份後死在藍染手上合算？後者吧，自己對他有用，應該還有活命的機會。
為了一個衝動把自己置於如此險地是不是後悔了？
後悔有用嗎？算了吧。
好在上天還算眷顧青木，又或許好人有好報這句話是真的。在青木落地之前，在女孩把手覆上臉前，她聽見了一個聲音——
「碎裂吧，鏡花水月。」
第30章 chapter29
朝青木砸下來的觸手夢遊似的一緩，青木咬牙往旁邊一翻，從二樓掉到一樓，沒有靈壓的保護，她胸口氣血翻湧。
觸手危險地掛在一樓的天花板上，青木沒能躲過鋒利的倒刺，身上臉上被劃拉出好幾道口子。眉角傷口的血流進眼睛，半邊視野被染紅。青木趴在地上嘔出一口血。
觸手在緩緩垂下，鏡花水月沒能完全止住它的動作。想到這裡所有的人都被催眠了，青木想扯掉面具，但她又不想把人皮面具暴露給藍染，再次猶豫了。
這一晚上她猶豫的次數真是多得可怕。女孩感受著向後腦壓下的風，苦笑，而且每次都是在這種不該猶豫的時候。
上天仿佛想把三十年來對青木的眷顧一次性用完，又一次給予了她幸運。一道銀光截斷了觸手。銀髮少年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托住掉下來的半截觸手往旁邊一扔。
青木放鬆下來，想解除鏡門，卻發現自己一絲力氣也使不出來，乾脆躺在地上裝屍體。
市丸在她身邊蹲下，疑問句裡帶著篤定：「小青木？」
在一區到二區唯一的交界處等待青木的時候，少年見過眼前這張臉，這個其貌不揚的女孩是他無聊的等待時光中不多的亮色之一。市丸銀沒能在交界處等到青木，他在八十區找到女孩，青木是怎麼躲過他的視線到達那裡的，市丸銀一直不解。
現在，答案找到了。
青木沒有辯解，乾脆地拉下了面具，自己的靈壓充盈四肢百骸，胸口的窒悶感立時一輕，身上臉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手上的那張面具卻裂開了一道道口子。
樓上的鏡門在這個時候碎裂。
青木這時才明白過來，既然她能夠在戴著面具的情況下解開用自身靈壓設下的鏡門，那拿下面具，用面具的靈壓設的鏡門也不會破碎。除非，這張面具毀了。
她倒是真不知道人皮面具還能替戴著它的人承擔傷害。她想，幸好沒戴媽媽的面具。
市丸銀仰著頭，語氣是真真切切的疑惑：「……亂菊？」
鏡門破碎，松本的靈壓泄了出來，青木答道：「是。她沒事。」
無需過多言語，市丸愣了下，輕聲道：「謝謝。」
青木從地上爬起來，把破破爛爛的人皮面具塞進懷裡：「我救了你的大美人，你幫我保守秘密。」
市丸銀沒骨頭似的拄著刀，語氣回復了一貫的漫不經心：「就像我的美人藏不了，你的秘密也保不住。」
她無法解釋自己的靈壓為什麼會突然出現，用陌生靈壓築起的鏡門，本該在巡邏的松本，都是破綻。
只能說實話。
藍染的到來使形勢逆轉，節節敗退的虛發出嘶啞的叫聲。被斬斷的觸手飛得漫天都是，小山般的黑影聳動，竟是在往後退。
市丸銀站在被觸手壓毀成廢墟的那一半房屋殘骸上，手中的斬魄刀伸展：「射殺吧，神槍。」
跟著他爬上來的青木完全無法看清刀刃到底伸了多遠，只見身邊的市丸銀手腕輕抖，臉上的笑容很是愜意。遠處的刀鋒隨之劃出，青木看不清薄而鋒利的刀刃到底做了怎樣的動作，從虛小山似的身軀上飆出的血液粗壯得像是瀑布，她看得真真切切。
青木忽然就想到了蠕蟲之巢地下格鬥場裡的市丸銀，那時候少年臉上也是這種笑容，初看時覺得虛假，熟悉市丸銀後卻能從中看出一種愉快來。殺戮的愉悅。
青木青桐的思維突然跳躍了下，她覺得自己救松本的衝動和當時想替市丸銀拿飯團的衝動給她的感覺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蠕蟲之巢裡有二十八和六三三約束著她。現在他們不在了，她便犯了錯，把自己弄得很狼狽。
之前她聽見死神和院生們的對話，覺得靜靈庭太機械，太不近人情。可現在看看自己，稍微心軟些就是這個結局，人差點沒救下來不說，自己的秘密也守不住，她一點都不想把二十八的存在暴露給藍染。
還不如，當做沒看見呢。青木看著天際慢慢浮起的白光，回憶著這一晚的經歷，在發現院生三人組的時候，自己應該避開的。
雨還在下，死神們站在雨裡，臉上是敬佩欽慕的神色。藍染在場，青木收斂了些，站在原地仔細打量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死神，那死神眼中倒映出漫天的水花，翻滾的浪花把黑色的觸手絞斷，斷口鋒利，像是被斬魄刀一刀割裂。透明的水花中浸出鮮紅色，被虛的血污染的了的浪花散開，落在地上變成一灘髒水，觸手濕淋淋的散佈其中。
青木轉頭看藍染。她也看不清藍染究竟是怎樣動作的。靈壓把隊長羽織吹得鼓起來，男人似是閒庭信步，所過之處觸手紛紛砸落。
頗有幾分瀟灑的意味。
再看市丸，手腕輕抖，遠處的血一股股噴出來，不是觸手能夠比擬的濃重腥臭味漸漸傳了過來。
終於，藍染斬斷了最後一根觸手，市丸手臂大幅度一揮，虛的身體猛地一顫，然後自上而下化為靈子消失，接著，滿地的觸手也化成一顆顆幽幽綠芒上升消失。
空氣中的血腥味濃到讓人作嘔，青木捏住了鼻子。從生死存亡的緊張中緩過神來的院生們哆哆嗦嗦地握著刀，又哭又笑，終於意識到自己呼吸著的是怎樣的空氣，有人忍不住彎下腰吐了起來，之前的表情還維持在臉上，真是，怎一個扭曲了得。
安撫了眾人，藍染帶著市丸銀和青木走進了因為有鏡門保護而倖存下來的房間，在這之前，市丸銀已經把松本安頓到了別處。
青木最後一個進門，她回身關門，第一個開口：「你們怎麼會來？不是有升職儀式嗎？」
市丸銀坐在藍染下手，笑眯眯道：「有福同享，怕小青木你一個人獨守空閨太寂寞，藍染隊長特地來為你周圍的人催眠喲。」
「不過青桐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厲害，你的突然出現把我嚇了一跳。」藍染語氣平和，話題不可避免地到了這裡，「可以告訴我是怎麼做到的嗎？」
青木把手伸進袖袋，掏出準備好的面具，是她在白道門附近用的那張，她低頭把面具戴上，在抬頭時已經換了個人，聲音靈壓，甚至體型發色統統不一樣：「就是這樣。」
藍染動容：「可以給我看看嗎？」
青木摘下面具遞過去，藍染刻意放出的靈壓淹沒的她和市丸的存在，這一來一回的靈壓變化不會被人發現。
「還有其它的嗎？」藍染輕輕摩挲著面具，抬眼看著青木，倒是沒有問她是從哪裡得到的這種東西。
青木平靜地回望藍染：「沒有了，沒有別的人的了。」
之前碎掉的那張已化為灰燼。
而青木青樟，不是別的人。
第31章 chapter30
一個星期後，藍染把面具還給了青木，男人臉上的笑容幾乎稱得上慈祥，青木毛骨悚然。
藍染把面具遞給她，說：「試試吧，我想你會喜歡的。」
在男人掩蓋一切的靈壓下，青木戴上了面具，感覺和之前沒有什麼不同。
藍染微微一笑，側身讓開，他身後的一面鏡子映出了青木的臉。不是白道門邊那個平凡的小女孩，不同于松本的明麗，不同於青木的妖豔，這是一張素淨清秀的臉，配上青木冷冰冰的表情，居然很是端莊。
「感覺如何？」
青木實話實說：「很漂亮。怎麼做到的？」
女孩很不喜歡藍染臉上的笑容，分明是個反派，卻比誰都像好人。
「三水重工不是這裡的人，雖然做著情報收集的工作，但有些東西還是會忽略。比如說，畫皮。」
一周前，藍染沒有問她面具從哪兒來，她一點都不覺得這樣就把藍染和二十八隔離了，現在，這一刻到來，青木心情意外地平靜：「你怎麼找到他的？」
青木沒有說，二十八不是不知道畫皮，而是製作面具時便是準備做大眾臉——他們從沒放棄過出逃的希望。
青木從格鬥場帶回違反規定的對手帶上場的刀刃的金屬碎片，六三三用毛筆寫日記積累下半個房間的木頭筆桿。市丸銀破開結界的那把刀就是這麼一點點積累下來的。
「這種面具是死在蠕蟲之巢裡的一個死囚。」藍染淡淡道，「三水臉上的那張也是。」
死於蠕蟲之巢的囚犯千千萬萬，其中的老年男性也不是個小數目。藍染說的卻很是輕鬆。青木以為，藍染是真的輕鬆，不是在她面前故作姿態。
「在哪裡找到他的？」
藍染微微壓下眼瞼，唇角不變的笑意帶上兩分危險感：「在靜靈庭，埋葬關口勇的地方。」
青木睫毛一抖，問出的話是：「有人埋葬六——關口勇？」
「是朽木家的管家，」青木的問題有些出乎藍染意料，男人挑了下眉，溫厚老好人的形象終於被打破，他唇角的笑意突然就不那麼虛假了，「六百年前，關口殺死的死神裡有一名姓朽木。」
「那朽木家不該視關口為仇人嗎？」青木不解。
「是。」藍染微笑著，笑容溫厚，青木卻從他的話裡聽出了諷刺的味道，「但現在靜靈庭承認那時讓四番隊隊員做餌料的行為是錯誤的，是靜靈庭歷史上的一大汙點。當年申請餌料的就是作為隊長的朽木，朽木家於是認為他也是錯誤的，因為自身的錯誤而送命，便沒有仇人的說法。朽木家，真是個非常有趣的家族。」
藍染整了整表情，讓神色沉下去些：「也有死者為大的意思在吧。」
青木的話又出現了跳躍：「朽木家和靜靈庭是什麼關係？」
這回藍染露出了滿意的神色：「朽木是四大貴族之首，傳說他們在四十六室中佔有不止一個席位。還有一個傳言，現任朽木家家主，六番隊隊長朽木銀嶺已經內定為四十六室一員，只等朽木白哉接任他現在的職務了。」
青木想到了什麼，略微猶豫了下：「我記得，朽木白哉是他的孫子吧？」
「是。」
「那他爸爸呢？」
藍染微笑著看著她。
青木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關口殺的那個朽木難道是……？」
看著青木微變的臉色，藍染的笑容擴大了些：「當然不是。關口殺的那個是朽木家的邊緣人物，不過朽木家的人個個優秀，邊緣人物也當上了小分隊隊長呢。」
青木突然發覺藍染對朽木家很有意見。也很惡趣味。
「朽木白哉的父親死在一場和虛圈的戰鬥中，也算保全了朽木家的體面和榮耀。」
「聽你的意思，朽木白哉的父親實力不怎麼樣？」
「是，從一開始就沒準備把家主之位傳給他，否則也不會讓他參與那次戰爭。」藍染加了句，「對了，你的老師，浮竹和京樂都參與了。」
青木頓了下，心想自己又不可能去問他們關於那場戰爭的事情，不想再談這個話題就直說嘛，她又不可能纏著他問——或許可以去問問市丸銀？
女孩揭下面具，利索地換了話題，沒有忘記敬稱：「藍染大人，你這次來找我還有別的事嗎？」
「本來我在為怎麼安排你進真央為難，現在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了。」藍染道，「收拾一下和我一起回一區，準備參加靜靈庭的考試吧。」
三十區的死神聚居區被虛破壞，現在青木住在八十區被屠滅的村莊。那些化作白灰的村民們連屍體都沒留下，沒有腐爛，沒有白蛆，沒有時疫，整個區域死一般的寂靜，夏日繁茂蒼翠的山林裡傳不出一聲鳥鳴。
菜田都已荒廢，曾經稱得上繁榮的景象在人去樓空後迅速蕭條。她現在吃的用的都是來時一起帶過來的。
那頭野豬是藍染故意放進來的嗎？
這才是八十區的真顏嗎？
太過安靜，青木晚上反而睡不踏實。她還記得初到八十區，路過第一個村莊，她在冬天的雪裡也過過個無聲的夜晚。
為什麼那時能睡好呢？
因為有市丸銀在。
我們總是在不知不覺中熟悉一個人，在熟悉一個人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地付出信任，最終難捨難分。
青木沒什麼可收拾的，戴上面具跟在藍染身後。
可能終其一生，她也不會再踏入這塊地方。和市丸銀有關的記憶忽然漫上來，蠕蟲之巢的大廳裡她初見那個漂亮的少年，地下格鬥場上少年銀紫的髮絲劃出好看的弧度，他的強大讓她心生警惕，昏暗的房間裡，她在他的身側沉睡，逃亡的那一天，她把唯一的武器交到他手上——不得不的信任，說到底，還是信任。
青木青桐信任市丸銀，雖然他接近她是有目的的。
回想她救下松本後少年那聲「謝謝」，是不是市丸銀也信任著青木青桐呢？
青木青桐幫市丸銀救人，青木青桐信任市丸銀，青木青桐在這一刻發現她已經把市丸銀當做朋友了。
這絕不是個好的發現。
有藍染走在前面，一路暢通無阻，青木看著男人羽織上的「五」字——
靜靈庭，真央，松本亂菊。
第32章 chapter31
青木沒可能遇上松本。
真央很大，不同年級的教室距離很遠，就算是同一個年級，不同班的學生也很難見到面。
不過，青木抬頭看著真央門口黑壓壓一片人頭，心想自己現在不用考慮松本，自己能不能考進真央還是個問題。
話說回來，就算遇到了又怎樣呢？松本不可能認出她，「樟」並不是個少見的名字。再退一步，認出來了又如何呢？她打暈了松本，不該松本知道的事，她一件都不知道。青木根本沒有必要這麼在意那個橘發女孩。她只是好奇松本哪裡特殊，讓市丸銀對她那麼不同——
青木抿了抿嘴，她絕對沒有一點點的吃醋的意思，她才不喜歡市丸呢！
真央只開了一扇小小的邊門，有穿著黑色死霸裝的死神站在門邊核對考生身份把人一個個放進去。
因為一次只能過一個人，真央門外的人群移動緩慢，青木聽見不遠處有人帶著抱怨的口氣閒聊：「好慢啊。」
他的同伴回到：「習慣就好，我已經是第三次來考了。」
「呵呵，這麼一說我倒希望更慢些了，著急總比失望好。你的靈壓比我高那麼多都過不了，我來也只能碰碰運氣。」
「我是理論不過關，死記硬背的東西我怎麼都記不住。」同伴的聲音裡帶著深深的無奈，「真羡慕那些貴族，能直接入學。」
這一位安慰同伴也安慰自己：「但貴族從小開始就要接受各種各樣的訓練，雖然他們吃的穿的比我們好，但壓力也大。雖然能直接進入真央，但也需要參加排名考試。進了真央如果比不過我們這些平民，估計會很不好過吧。」
同伴笑一聲：「也是。」
青木微微轉過頭，用餘光瞥了眼說話的兩個人，兩人的穿著乾淨整齊，衣服料子不算上乘，卻都是新的，想必是流魂街小數字區大戶人家的孩子，日子過得不錯，不用忍饑挨餓。否則不會這樣看貴族的生活。
不同的生活背景給了人看問題的不同角度。
富裕過也潦倒過的青木根本不願廢那個腦子去揣測貴族的生活。
聽見兩人的話她微微有些恍惚，和母親在一區生活時，她也是這樣想過，她以為這是理性的，不偏激的想法。就像她深愛又敬佩著的漂亮母親，雖然丈夫被死神殺死，但仍能對到店裡來的死神們客客氣氣，她一直對青木說：「殺死你父親的不是這些死神中的任何一個，我們不能把恨意發洩到他們身上，他們之中，有很多好人。」說這話的時候，青木青樟的笑容很溫暖，神色平靜慈愛。那時候，她已經把青木交給浮竹和京樂教導。
現在回想起來，青木為兩名隊長肯教導自己這麼一個平民感到吃驚，不由猜想母親和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協議。可現在三個當事人一個已經永遠的離開了，剩下兩個她躲著還來不及。
青木隨著人流挪到了門口，把身份證明遞給守門的死神，死神看了一下，放她進去。
一進門，一道熟悉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吐出的名字卻是陌生的：「土禦門。」
上挑的尾音昭示著主人的好心情，又像是不懷好意。
青木反應不慢，聞聲回頭：「市丸銀。」
第一門是筆試，考場還封著，大批的考生聚集在真央大門後的廣場上，發現戴著副隊長臂章的少年主動和新進來的考生打招呼，心裡都有些吃驚。隨即又發現那個考生是個漂亮女生，且對副隊長說話時語氣一點都不客氣，不由竊竊私語起來。
市丸銀完全不管周圍人的反應，依然笑眯眯地和青木說話：「好好考喲，五番隊裡替你留著席位呢。」
短短一句話對在場的其他考生不啻于晴天霹靂，真央學生在畢業前能被靜靈庭內定就已經非常不得了了，這個女孩連入學考試都沒參加卻已經確定是席管了？一時間看向青木的眼光都很是不善。
市丸銀接著說：「筆試好好考就行了，實踐我是考官，會給你滿分喲。」
少年笑容燦爛：「現在裡考試還有段時間，可以在真央裡轉轉，只要不進考場，隨你幹什麼都行。」
這一句話很是寵溺，卻把青木置於非常危險的地步。
考官集合，市丸銀離開了。被他的幾句話炸得呆愣的考生群裡起了些微的騷動。
有人不懷好意地輕笑一聲：「幹什麼都可以吧？」
離青木近的考生都往後退去，剛剛出聲的少年從人群中走出來，他身上的衣服質地非常好，可是明顯是舊的。這樣的著裝揭示了他的身份，沒有特權的下等貴族，非常尷尬的地位。這樣的身份的人，通常非為三種，一種碌碌無為得過且過，一種憋著口氣想出人頭地，還有一種憤世嫉俗看誰都不順眼。
眼前的人是第三種。
「讓我看看你的實踐能不能得滿分。」他解下腰間自帶的竹刀，招呼都不打就開始進攻，熟練的動作帶出淩厲的氣勢，周圍稚嫩的考生們發出抽冷氣的聲音——真強！
然而這種程度在青木眼裡卻是不夠看的，她敬畏的唯有隊長級的人物。
雖然靈壓被封，面對這樣的攻擊青木連眼都不眨一下，並指成刀，身形一晃就躲開了少年的刀鋒，同時手掌下劈，擊中人體上非常脆弱的後頸——這也是掌刀最常攻擊、最容易得手的地方。
少年「撲」一聲臉朝下倒地，周圍再次傳來抽氣聲，有人結結巴巴地說：「剛剛那個女孩用的，是不是瞬步？」
青木看向說話的人，後者接受到她的視線居然露出受驚的表情往後退了一大步，他身後的人被結結實實踩了一腳，吃痛地發出低嘶。
青木並沒有嚇他的意思，看見對方的反應愣了下，很坦誠地回答：「是。」
下一個聲音從警戒線後的考場前響起：「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那是個精神矍鑠的白髮老人，圍著一條看上去非常昂貴的圍巾，頭髮用很奇特的發飾固定，他背著手，身形挺拔如松，精光內斂的眼睛緊緊盯著青木。
青木和他對視一瞬便敗下陣來，垂下視線，眼中只有他白色羽織的一角，女孩的語氣是恭敬的：「土禦門樟，朽木隊長。」
四大貴族之首，朽木家家主，六番隊隊長，在場的人不認識他才叫奇怪。
青木話音落下，朽木銀嶺開口：「土禦門樟，實踐成績，滿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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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26 22:04
第33章 chapter32
兩天后的晚上，市丸銀約青木出去吃飯。
流魂街一區熱鬧酒樓的精緻包間裡，市丸銀從懷裡拖出幾張紙：「排名出來了喲，恭喜。」
手抄的名單上，青木青桐排在第一個，女孩視線往下一掃，第二名，朽木白哉。
青木神色淡淡：「真的假的？朽木白哉沒考過我？」
「真的喲，總考官朽木隊長給了你實踐成績滿分呢。別人打死也趕不上。」市丸銀把酒倒進兩個酒杯，將其中一個推到青木面前，「會喝吧？」
「真央入學考試的總考官居然是靜靈庭的朽木隊長，我不相信這裡面沒有藍染的功勞。」青木端起酒杯，「你出現說那些話也是故意的吧？」
「小青木，你太高看我們了，」市丸銀笑眯眯道，在沒有旁人的時候，他還是喊她的原名，「朽木隊長不是我們能左右的。先是浦原和一系列隊長出事，後是蠕蟲之巢出事。總隊長很惱火，雖然有所懷疑，但一點頭緒都沒有，只能沒目的的加強警戒。」
「今年是朽木白哉上真央的日子，出了這麼多事，朽木家很是緊張。朽木老爺子會親自跑一趟我們也沒想到。朽木家現任當家年紀大了，嚴肅是嚴肅了些，卻不至於不通人情世故。藍染隊長對他提了一下土禦門樟，我再喊一聲土禦門樟，他不介意賣個人情。」
「當然，」市丸銀舉起酒杯和青木碰了碰，「如果小青木實力不夠的話，朽木隊長也沒法賣這個人情，藍染隊長更會臉上無光。說到底這個成績是小青木你自己爭取來的。」
「為什麼要讓我進真央？」
「因為朽木白哉，好好觀察他。」市丸銀做了個掃興的表情，「吃飯的時候談公事真掃興。不過，在你觀察他之前，他恐怕已經在觀察你了，第一名的土禦門小姐。」
青木夾了筷下酒菜：「朽木隊長給他評了多少分？」
市丸銀笑：「朽木家是很嚴肅的一個家族，為了避嫌，朽木銀嶺避開了朽木白哉的考試，筆試試卷密封批改，絕對公平。」
青木一臉的無所謂：「朽木隊長的孫子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就算朽木銀嶺不在，剩下的考官們也不敢給朽木白哉不好的分數。
「話不能這麼說，滿分不是誰都敢打的。」市丸銀道，「朽木白哉確實很不錯。」
青木這才想起眼前的少年也是考官：「就算賣藍染給面子，也不用給我打滿分吧？」
「誰知道他為什麼要給你打滿分呢。」市丸銀歪著頭，挑著眼尾意味深長地看著青木。
「趁這個機會好好玩玩朽木白哉，至今為止只有四楓院夜一有這個殊榮呢。」
青木正想著今天的市丸銀真正經呢，銀髮少年立刻露出原形——不，回想起他看松本的眼神，這不正不經的樣子，其實也是偽裝吧？
女孩同樣不正不經地拖長尾音：「四楓院夜一是禦姐，禦姐愛玩小正太，那麼朽木白哉就是小正太。你也是小正太，反推，那麼藍染是怪大叔？他……玩過你嗎？」
市丸銀也不惱：「我和朽木白哉不一樣喲，小正太也分很多種，他是被玩的，我是去玩的。」
你對松本可不是玩玩。青木想，雖然四楓院夜一對朽木白哉的玩玩也不是那種淺薄的意思。
青木腹誹著沒說話，市丸接著說下去：「小正太配小蘿莉才是王道啊，小、青、木。」少年把「小青木」三個字說得又響又長，尤其在「小」字上加了重音。
青木面無表情地頂著張清心寡欲的冷美人臉：「我才不是小蘿莉。」
「唉喲，這種句式不是小蘿莉標誌性的傲嬌語氣嘛。」市丸銀笑得好不得意，「用這樣的臉說著這樣的話真是把傲嬌的精髓發揮到了極致啊。」
「不，我沒有加語氣詞，那個句式的精髓在於語氣詞的使用……」青木頓了下，「你好像每句話都加了？」
市丸銀忽然產生了一種無力感，他更希望青木一腳踹過來，他都已經做好準備了。可現在，他被反調戲了？雖然，好像不是第一次，但這次的感覺意外的不爽呢。
市丸銀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他把酒杯放回桌上，空手托腮：「傲嬌，是驕傲反過來。所以呢，到底是誰傲嬌，只要看看位置就知道了。」
青木一時間沒明白過來，只是直覺地認為，這句話，似乎很沒節操。
在青木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市丸銀動了。女孩只覺一股大力壓上自己肩膀人不由自主地往後倒。
「身嬌體柔易推倒。」市丸銀按著青木的肩膀把她按在地上，覺得青木臉上的面具真是礙眼，不過他還沒魯莽到伸手去揭。
「一比一，蠕蟲之巢裡是我撲倒你的。」青木臉上表情很淡，聲音卻帶上了幾分咬牙切齒。
「二比零。那回我反撲成功。」
聽見市丸銀的話，青木這才想起反撲。市丸銀早有準備，卻忘了現在不是在沒有靈壓的蠕蟲之巢。
沒有壓制住青木的市丸銀在背部著地之前蓄勢，被壓下後立刻也放出自己的靈壓，奮力往旁邊翻，力求再把青木壓在下麵。
流魂街一區生意很好的酒樓，包間怎麼會大，翻了兩個身當即撞上隔門，隔門怎麼經得起撞，砰一聲倒了下來。
市丸銀和青木翻到了走廊上。
到底女孩臉皮比較薄，一驚之下忘了掙紮。市丸銀順利地把她壓在身下，老神在在地問：「現在位置確定了吧。」
笑眯眯的少年離她那麼近，吐息吹動她的額發。青木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一動不敢動。
寂靜的走廊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真是，真是不知廉恥！」
青木和市丸同時扭過頭，隔著少年銀紫色的髮絲，女孩看見了一個長相精緻的黑髮少年，一張臉乍紅乍白。好像他們和他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
市丸銀笑著：「朽木君，你打擾到我們了呢。」
第34章 chapter33
在這種時候應該做何反應呢？跳起來扇市丸銀一個巴掌然後逃跑嗎？
青木的視線落在朽木白哉身後做目瞪口呆神情的藍染身上，再看看他身邊不動聲色的朽木隊長，最終收回視線對市丸銀說：「起來。」平漠的語調配上她那張清冷的臉，有幾分惱怒的意思。
市丸銀看了看她：「也對呢，這種事情不能在大庭廣眾下做。」
少年站了起來，順手把青木從地上拉起來。藍染這才回過神，對兩位朽木道歉道：「很抱歉，都是在下管教不嚴。」
朽木隊長說：「沒什麼，年輕人就該有點活力。不過偶爾也要克制克制。」
朽木白哉的臉色更難看了。
青木拍拍衣服上的灰，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表情，落落大方地向兩位隊長一位貴族少年行了個禮：「我先告辭了。」
因為剛剛的尷尬，朽木隊長也不挽留，點點頭道：「不送。」
市丸銀看著青木的背影，向藍染請示：「我送她一程？」
藍染苦惱似的微微皺眉：「記得道歉。」
市丸銀一低頭：「是。」
青木腳程很快，市丸趕上她時，人已經在大街上。一區的街道比八十區村莊裡的寬敞許多，也規整許多。在多年的使用中被磨得光滑的石板路透過薄薄的草鞋把曝曬了一天積累下來的熱量傳遞上來。
市丸銀跟上來，她也什麼表示，淡淡看了他一眼：「飯沒吃成，換個地方？」
少年把手背在腦後：「好。」
大概是為了避開死神，青木腳步不急，卻是往一區偏僻的地方走去。周圍人煙漸漸稀少。夏夜的涼意越來越明顯。青木和市丸一路上沒有說話，偶爾安靜地走走感覺也是不錯的。
「這裡是？」
青木帶市丸走到了一二區交界處的正對面，一邊是相對後面區域繁榮，相對靜靈庭周圍一圈地區蕭條的商業街，一邊是茫茫水域。
女孩的腳步沒有絲毫猶豫，就像這條路她已經走了千百遍。
「試試這裡。」青木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酒居前，木質的招牌在很是骯髒，根本看不出酒家的名字，「我小時候最常來這家，不過那時候這裡不是這個樣子。」
說完她撩起深色的簾子走了進去，市丸銀再次抬頭看了眼木質招牌，跟了進去。
酒居裡三三兩兩坐著客人，大多是些上了年紀的男人，靈壓很是微弱，他們穿著粗布短打，顯然是幹力氣活的。
幹力氣活的無論在哪個區都是底層居民，消費能力不會高，但他們胃口大，人數多，自然有酒家專做他們的生意，就算打出口號價廉物美，物也美不到哪裡去，畢竟一分價錢一分貨。
青木有一搭沒一搭地挑著碗裡的麵條，看上去對碗裡的東西一點都不滿意。
人皮面具只能蓋住皮膚，就算改變了眼睛的形狀也改變不了眸色，市丸銀覺得，青木那對碧眸裡，仿佛醞釀著風暴，沉得很。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從懷裡掏出一塊穿著黑色繩子的青色勾玉：「二十八給你的。」
青木抬手接過，勾玉上染著少年的體溫，很溫暖，不知是不是關係的原因，勾玉中心仿佛有一團凝固的火焰。
「二十八在哪裡？」青木問。
因為市丸銀身上的死霸裝，店裡的人坐得離他們很遠，青木不擔心自己的話會被他們聽到。
市丸銀也同樣沒有顧慮：「在虛圈。」
青木一愣，暫時忘記了心事，眼中的陰沉消退：「虛圈？在那裡幹什麼？」
少年微微挑眉，神色生動，轉移了青木的注意力他有些得意，卻沒有細想為什麼得意。
「建城堡。」市丸銀晃著手裡的茶杯，裡面苦澀的茶水泛著泡沫，他沒興趣喝，「煉金術很好用，能直接把沙子壓縮變成牆壁。」
「你們怎麼說服他入夥的？」擁有近乎逆天的煉金技藝，還有什麼能讓二十八動心？老人雖然沒有靈壓，但他的特質的強大可以保證他不被藍染壓制。
「他想回家。」市丸銀看著青木，「藍染提供給他做這方面實驗的材料，保證沒人打擾他，只要二十八幹完分內的工作。」市丸銀重複道，「他想要回家，小青木，你能理解的吧？」
青木捏著筷子的手一緊，脆弱的竹筷發出「哢噠」一聲，細小的聲音淹沒在男人們粗魯的吃飯聲中。
女孩喃喃道：「我知道。」
二十八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老人說他終於知道死後的世界真實存在，恐怕他上不了天堂，但即使是地獄，也好過這裡。
那是一份與生俱來的歸屬感，融於血液，紮根靈魂。所謂故鄉在離開後的長久思念中變得神聖美好。
但有個詞叫做物事全非，沒有什麼永恆不變。當你真正回到闊別已久的家鄉，能不能找到親切感還得兩說。
不再有家人等待的故地，沒法稱之為家。
又有所謂的物是人非，而她眼前的物，也和記憶中的不同了。
青木居三個字已被歲月掩蓋，誰還記得它曾經紅遍屍魂界的佳釀。每個月都要踩在凳子上擦一次的木頭牌匾變得漆黑骯髒。曾經人聲鼎沸的酒樓變成了專做勞工生意的便宜菜館——
經營青木居的人，不再姓青木了。
心裡早有準備，親眼看見的時候還是覺得悵然若失，尤其是在發現自己店鋪果然被不討喜的鄰居吃下後。
好在生活充實，沒有太多時間給青木青桐去傷春悲秋，真央開學了。
那裡有個有趣的人等著她去接近——就像市丸銀曾經對她做的那樣——朽木白哉。
藍染沒有妄想拉攏朽木一族，只是想瞭解下任朽木家主的行為模式，從小開始熟悉，無疑是最穩妥的。
第35章 chapter34
真央靈術院，夏。
無論你是不是貴族，不論你資質高低。所有新生的開學第一課都是一樣的，動員大會，精英一班的講臺上加一句「你們該做得更好」，二班三班則是「你們不比一班差」。
兩句話的區別潛意識裡已經點名了客觀存在的優劣差異，縱觀靜靈庭歷史，除了真央建立前那批被山本一手帶起來的隊長們，其餘後進隊長都是從一班畢業的精英，代表人物京樂春水，浮竹十四郎。
「還要排除十一番隊。」市丸銀補充道。
喧嘩聲在耳邊復蘇。校場上人山人海，藍染物右介為真央低年級院生表演始解，他心愛的副官市丸銀隨同前來，第一件事便是把青木從人群中拖出去，帶到視野開闊的死神專席上。
青木的臉皮厚慣了，對周圍的竊竊私語完全免疫。但看見同在死神席上穿著院生服的朽木白哉時仍忍不住氣悶，為什麼沒人吐槽他呢，身份什麼的最討厭了。
朽木白哉感受到視線轉頭看了她一眼，倨傲地點下頭打個招呼，看見她身邊的市丸銀，當即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青木不明不白：「市丸銀，你什麼時候得罪他了？」
「我昨天晚上第一見到他。之後我可一直和小……樟你在一起喲，我哪有空去得罪他？」這是市丸銀第一次差點叫破青木的名字。
錯誤在所難免，青木沒有在意：「你總是沒由來地招人恨。」
市丸銀道：「愛之深恨之切？你也恨嗎？」
他們都沒有意識到，為什麼第一次口誤偏偏發生在需要開始長久使用化名的第一天。潛意識裡拒絕長久地改變稱呼，怕真實的對方就此淹沒在虛假的身份中，怕最後回歸的人自己不再熟悉。
青木青桐於市丸銀，並不像女孩自己以為的那樣無足輕重。內裡柔軟的少年，不會僅僅對一個人溫柔。只不過先來後到，松本亂菊對他來說最是重要，重要到讓他忘記了「朋友」在心裡的分量和其他人到底有什麼不同。
青木和市丸的聲音沒有刻意壓低。死神席上的人聽力都不錯。少年話音剛落，朽木白哉響亮地哼了一聲，一臉看不慣。
沒皮沒臉的調戲，對恪守禮節的貴族來說是對耳朵的侮辱。因為反感市丸銀，朽木白哉對青木的印象也不好，只是礙於她是個女孩不好發作，又因她成績好才禮節性地勉強自己打個招呼。
——他卻不想想自己和四楓院夜一在一起時哪裡像個矜持的貴族了。
那段稱得上少年時代最愉快的時光，因四楓院夜一的叛逃，被尚不成熟的朽木白哉引為恥辱，連同她授予自己的瞬步一起被封存了。
直到經歷過人世種種，在誓言與心意間彷徨，最終明確方向，成就自己的道，回頭看看，最恥辱的卻是當時自己偏激極端的心情。
可無論存在多少缺陷，多不成熟，少年時代的陽光都是最燦爛的。
青木和市丸之間也是如此。
死神席上青木側過頭和市丸銀咬耳朵，夏日微風中女孩的髮絲拂上少年臉頰：「呐，朽木白哉那樣的，才是真正的傲嬌吧？」
多年之後，他們的對話雖然依舊如此，但兩人對視的時候，眼底總是沉澱著一份艱澀。少年時代的不信任，妨礙不到心無城府的玩笑話。時過境遷後，他們可以信任彼此，卻再也沒辦法無所顧忌地開玩笑。那種對待易碎貴重物品的小心翼翼，想要說服自己和對方仍是以前的關係，卻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的無力心情，便是滄桑吧。
市丸回答：「嗯，你還需努力。」
青木看著他，勾了勾嘴角：「抱歉然你失望了。」
市丸銀非常遺憾現在青木戴著面具。
場上的氣氛進入高丨潮，空蕩蕩的死神專席上，朽木白哉微微向前探出身子，也是全神貫注的模樣。
藍染的始解是真央的保留節目，已成慣例，對低年級的學生來說早了些，並沒有太大助益。但想到這一屆新生中有六番隊隊長之孫朽木白哉，藍染本人看好的土禦門樟，大家對這次提前的表演也不驚訝。
權利階層們彼此送送人情，和這兩個特殊學生同屆的普通人就當沾了光，背地裡的諷刺不少，真正介意的，卻沒幾個。
始解是一個瞬間的事，催眠也在瞬間完成。收回斬魄刀，藍染詳細地講解了始解的注意事項，流利的表達，睿智的語言，無怪乎他在真央人氣之高。有備而來的院生們刷刷記著筆記，青木也是如此，朽木白哉卻是疏忽了沒帶紙筆。
「沒事，我待會兒借你抄。」青木看見朽木白哉著急上火又礙於面子不敢開口的模樣不由好笑。
「不，不用了。」朽木白哉又羞又惱。小孩子總是想得多，小事也計較，再加上朽木白哉和同齡孩子很少接觸，又一個勁地用自己尚不瞭解的成人要求來規範自己，想法更是複雜了，他想土禦門肯借他筆記是個好人，自己卻因為市丸銀的緣故討厭她，真是太不應該了。自己居然沒帶紙筆，落後於眾人，真是太恥辱了。
或許，其中還有不著調的四楓院夜一的深刻影響。
嘴硬的孩子。青木想，有必要麼？
於是她說：「難不成要我幫你抄，朽木少爺？」上挑的尾音表達出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貴族們赤丨裸裸的鄙視。
朽木白哉怒道：「不用！回教室後把你的筆記給我就行了。」
青木聳聳肩：「好。」
朽木白哉覺得，這個長相端正，行為不端正的女生確實有點討厭，自己沒有對不起她。
市丸銀酸溜溜道：「樟，你對朽木少爺真熱情，對我也熱情點行不行？」
青木道：「兩個人之間，只要有一個熱情就行了。」
朽木白哉臉紅了，又是羞憤，又是氣憤：「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青木淡定道：「朋友。」
朽木一噎，更怒了：「昨天你們都那樣了，還是朋友？！」
市丸銀在微微一愣後歪樓道：「當然是朋友了，朋友之間也有小打小鬧嘛。」
朽木白哉的表情像是他的世界觀被顛覆了一樣：「你們……是在打架？」
市丸銀一臉無邪：「是呀，朽木君想到哪裡去了？真不純潔。」
青木很不厚道的笑了一聲。
市丸銀繼續說：「就算是朽木君想得那樣，也必須是建立在朋友的基礎上嘛。」
涉世未深的朽木大少爺在兩人的夾擊下大敗而歸。
散場，院生們往各自的教室走去。
青木青桐和市丸銀走在最後面。女孩若有所思：「朋友？」
市丸銀的笑容是從未有過的真實燦爛：「是呀，朋友。」
誤打誤撞，歪打正著。少年終於發現，青木青桐於他，是朋友。
第36章 chapter35
真央新生，學的都是些理論知識。入學考試是預熱，過不了這關的沒法跟上真央的教學進度。
精英一班尤其如此。一天課下來，青木青桐覺得自己的腦子運轉過度，都冒焦味了。
吃完晚飯還有自習，青木耷拉著眼皮把書墊在臉下，懶洋洋地趴著。習慣了三十區的頹廢生活，青木對現在的高強度學習很不習慣，尤其是在她確實不會，不得不學的情況下。課堂上的內容在幾天內就趕超了積年累月積累下來的知識，女孩表示她有點捨不得。
「像什麼樣子，坐好！」
厚厚的硬皮書突然抵上她的脊樑，青木不得不挺起腰。側過頭，朽木白哉在她身側坐下。脊背筆直，肩膀後張，一絲疲態都沒有。
青木問：「你不累嗎？」
少年這樣回答：「習慣了。」
青木攤開書，一手撐著下巴，勉勉強強地把注意力投注上去：「難以想像你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朽木白哉也攤開書，書本平放在桌上，兩手從書頁騎縫處往外壓，直至書頁平順，優雅又一絲不苟的動作，和身邊的青木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不管我過的是什麼日子，你如果想在一班生存下去，就該改改你的習慣。」
精英一班，不是習慣了矜持姿態的貴族，便是鬥志滿滿的平民，懶洋洋的青木是個異數。流魂街出身的她，和死神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基礎有，綜合來說卻不如貴族，有很多人都等著看她的好戲，入學考試第一名算什麼？次次第一才有說服力。
作為同桌，朽木白哉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她。雖然少年比其他人更在意自己爺爺給出的實踐滿分。
真央上課都在階梯教室，座位不按身高，按入學成績排。
青木撇撇嘴：「我又不要討好他們，管他們怎麼看我。」
朽木白哉的視線黏在書上：「實力不是強大唯一的標準，交際能力也很重要。」
青木耷拉著眼皮：「朽木少爺，交際能力從你嘴裡說出來，我真覺得違和。」
「對誰都一視同仁，這就是我的交際手段。」朽木白哉回道。
死神專席上那個容易炸毛，帶點幼稚的少年仿佛曇花一現，之後日子裡的朽木白哉迅速向冷漠過度。偶爾被不知高低的院生挑釁時，他忍無可忍的怒火只蘊在眼中，板著臉毫無行動。他微微抬著下巴面無表情的樣子嚇退了不少人。
第一貴族的威儀是融在骨子裡的，一個小小少年做出來毫不違和。
朽木白哉的處世之道是恪守規則，大公無私。這樣的人不好親近，也沒人會招惹。拒絕了一切人情往來，就算出了大事，也能獨善其身。但，太孤傲，在他跌入低谷時也不會有人主動伸手幫一幫，畢竟平時沒有積累。
朽木白哉有孤傲的資本，四大貴族之首和靜靈庭休戚相關，誰都能窮途末路，唯獨它不會。
青木笑笑，戴上面具後，她的笑容多了起來：「一視同仁，朽木少爺，你不覺得你和我說的有點多嗎？」
「你是我認定的對手。」
朽木白哉的視線依然在書上，沒看見青木的笑容，說出口的話卻把女孩嚇了一跳。
「我想知道到底是怎樣的程度，能夠讓朽木隊長給出滿分這樣的高評價。」
青木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能低頭看書，托朽木白哉的福，倒是真的看進去了些。
什麼認定的對手。青木有些諷刺地想，說是宿命的敵人也可以喲。正義和邪惡，靜靈庭和虛圈。
藍染的計畫青木到現在都不清楚，只能半蒙半猜，二十八在虛圈建造宮殿，是在為藍染離開靜靈庭做準備吧。
晚自習結束，青木合上書向宿舍走去。和朽木白哉鞠躬告別時一低頭看見少年眼下淡淡的青色。
他很努力，即使基礎比流魂街出身的學生，甚至其它貴族都要紮實，少年也沒有絲毫鬆懈。
是不是一鬆懈就會覺得愧對門楣？愧對長輩的諄諄教誨？
青木猜測著。
其實，她三十年前也曾為了進入真央而徹夜苦讀，所以這回在三十區沒怎麼好好看書也能考到第一，否則就算有二十八給她的積累也達不到這個成績，青木青桐從來不是天才。
三十年前，她擔心著如果考不上真央怎麼向母親以及兩位老師交代。誰知在她報名考試之前青木青樟就出事了，真央之行不了了之，她更因連坐被關入蠕蟲之巢。
但經歷過的擔憂與焦慮留在了她的記憶裡。
現在她在真央，那時的感覺很容易地被翻了出來。然而牢獄之災橫隔其中，青木無法體會到焦慮之後如願以償的狂喜。她連進入真央的目的都變了。
沒有喜悅，沒有動力，得過且過。
青木青桐和朽木白哉站在兩個極端上。
一邊是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一邊是有太多要守護的。一邊懶洋洋，一邊勤懇懇。
卻都有那麼些歇斯底里的味道。
青木並不喜歡回憶過去，今晚卻不知怎的一再想到以前的事。
熄燈後她躺在榻榻米上，回憶朽木白哉的動向，去粗取精，準備幾天後向藍染報告。
擔當通訊員的是比地獄蝶更輕盈更無聲無息的市丸銀。青木有點期待他的到來了，那個銀紫色頭髮笑容輕佻的少年在時，她的思維總能走到無厘頭的道路上，哪裡還會想到那麼多的煩心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26 22:04
第37章 chapter36
轉眼三年。
青木習慣了一班的節奏，雖然無法保持第一，但成績從未跌出年級前十。朽木白哉的冷漠已經基本成型，就算是和與他同組了三年的青木說話時語氣也是冷的。青木報告給藍染的事情都是雞毛蒜皮，教室，練習室，圖書館，食堂，宿舍，朽木白哉的腳步幾乎沒有邁出過這幾個地方。生活單調地讓跟蹤他的青木忍不住開小差，在櫻花樹濃密枝葉的掩護下，青木時常是一覺醒來睜開眼睛，朽木白哉還在他剛剛在的地方，該幹嘛幹嘛。周圍空地上卻多了不少女生，三五成群低聲討論著課業上的問題，模樣美好。
三年的時光，少年漸漸長開，眉眼輪廓越發英挺。日漸豐滿的少女們春心萌動。
青木很好奇市丸銀現在長成什麼樣子了，三番隊隊長的位置至今空著，藍染有意讓市丸上位，沒有背景的少年要抓緊時機建功立業，任務忙得根本來不了真央。通訊員換成了藍染的其他手下，隱藏功夫沒市丸銀好，只能時常換人。有一次來的居然是九番隊隊長東仙要，嚴肅到讓青木渾身難受的一個人。
周圍同學們的模樣都在改變，反觀青木，卻和三年前一模一樣，人皮面具還沒有高端到能隨著佩戴者的成長而成長。倒是有不少女生來問她是怎麼保養的。
看著朽木白哉的訓練已經進入尾聲，青木找了個沒人注意的空擋瞬步溜回教室，一班的學生們太變態，她的瞬步已經不夠看，不小心一點很容易被人發現行蹤。雖說圍觀朽木白哉的人不少，但青木還是覺得丟不起這個臉。
訓練室裡，朽木白哉把木刀放回原處，再將一邊配給院生的淺打系在腰間，低年級院生還沒有拔刀的權利，但為了培養和斬魄刀的默契，淺打一早發下。朽木白哉抬眼看了看窗外，不出意外地看見了一群女生。
同組女孩調侃的話語在耳邊響起：「每天圍觀女生的數量增減直觀地反映出朽木少爺魅力值的變化。呐，朽木，做個試驗怎麼樣？今天多開口說說話，看明天人是多了還是少了。」
朽木白哉惜字如金。
朽木白哉在變聲。
少年肯定女孩說出上面一番話是基於第二個原因，她從來不是個溫婉的人。土禦門樟長了張大家閨秀的臉，卻是一副痞子做派，這是一班公認的。
有人說：「說不定土禦門樟會是第二個京樂春水。」
那人說這話的時候朽木白哉和名為土禦門樟的女孩都在，因為對組員的熟悉，朽木沒有忽略女孩一瞬的愣怔，透出些不可思議，透出些震驚不敢相信。
一瞬之後，土禦門樟一巴掌拍上桌子：「喂，我和那個猥瑣大叔哪裡像了？」
說話人笑：「是啊是啊，採花和倒採花有本質上的不同。」
這玩笑開得委實太過，太粗俗。
剛剛開始長大的小夥子們總喜歡講些黃段子，似乎這樣就可以證明自己是個大人了。土禦門一貫的大大咧咧讓少年想都沒想就把話說出了口。
土禦門樟說話帶著痞子氣。
土禦門樟說話不多，所以才讓人印象深刻。
被惹到的女孩直接動手，拳頭直往少年臉上招呼。
少年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已經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拳。等他反應過來，土禦門已經被朽木白哉拖開了。
「夠了。」兩邊都有錯，朽木一句話結束了這場還沒正式開始的鬥毆。在真央，尤其是教室裡打架，其後果是嚴重的，「不想被開除就停手。」
土禦門看了看少年迅速腫起來的臉，什麼都沒說離開了教室，周身氣息平靜，沒有一點點的憤怒，也沒有一點點的遺憾。
那張沒有表情的臉，有些讓人害怕。
眾人這時才意識到，土禦門樟雖然漂亮，但是很少笑。表情的缺失被她偶爾幾句大尺度的調侃掩蓋。其實，女孩並不是個好相處的人啊。
後來朽木問她怎麼走得那麼乾脆。
女孩回答：「恪守規矩的朽木白哉就站在我身邊，這架能打起來麼？打不起總得留個紀念吧，打臉什麼的最過癮了。」
拳頭陷進柔軟臉頰的觸感非常解氣，就算少年臉上的傷在修習治療術的同學的幫助下很快治癒，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計較又精明。
聽了女孩的解釋，朽木白哉在土禦門樟的腦袋上打下這樣的標籤。她不肯吃虧，總能保持頭腦清醒，做出對自己有利的決定。至於她的行為在別人看來有沒有意義，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土禦門的行為沒有給男生留下實質性的傷害，可以稱之為沒有意義，但她的行為給別人留下了此人不好欺負的印象，對她日後的生活影響頗大，又是有意義的。
就如朽木白哉在周身築起冷漠的牆，來保護自己一樣。
冷淡少年走出訓練室，附近的學生只敢偷偷摸摸地把視線暗暗地投到他身上，沒一個敢來搭話。
春末夏初，暖風溫和地拂上臉頰。朽木白哉的下一站是教室，他要去找土禦門，拉上那個懶散的女孩一起進行訓練，下周要到流魂街去歷練，十八區，沒多大可能遇到虛，但考慮到突發情況，同組隊員的默契度訓練不能落下。
土禦門樟坐在窗邊，碎金般的陽光灑了她一身，女孩背著窗子略側著身，擋住過分燦爛的陽光，用自己的影子蓋住書頁。她在讀書，畫面安靜美好。
朽木白哉徑直走過去，抽出女孩手裡的書翻過來看封面——《靜靈庭十大不可思議事件》
少年嘴角一抽，這種書到底是從哪裡找來的？現世有還差不多，為什麼屍魂界也會有這種書？
土禦門是考試前突擊複習大軍的一員，平時從不看正經書，朽木白哉對此不出聲地表示鄙視，女孩已經習慣了他抽書的動作。
「這是你家管家上次給你送衣服來時順道捎給我的。」土禦門樟適時解釋道。
大概因為是朽木白哉的搭檔吧，朽木家的管家來給自家少爺送東西的時候通常也會給土禦門帶點小東西。
青木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殺了六三三又安葬了他的男人，只能頂著土禦門的臉學朽木家少爺做面癱狀。
一開始女孩為這些小東西誠惶誠恐，後來卻釋然了，想到自己背後有藍染市丸銀撐腰，和朽木家的距離似乎不那麼大了。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青木完全沒有。
真像她對市丸說的那樣，臉皮厚啊。
第38章 chapter37
市丸銀回來了。
在青木前往十八區的前一天晚上。少年和月光一起，輕盈地落在了女孩宿舍的窗臺上。
「喲，小青木。」市丸銀揚起手，沖女孩打招呼，「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青木微微眯眼，背著月光的少年像只漂亮的鬼魅。三年高強度的任務，讓他瘦了很多，臉上再也看不見少年時代的嬰兒肥。同時他也長高了，從窗戶躍進後站起身來，投下的影子細細長長。
市丸銀唇角弧度柔軟：「三年，真好奇現在的小青木長成什麼樣子了呢。」這樣說著，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男人把手覆上了青木的臉，人皮面具的觸感那麼真實，帶著生命的溫暖和柔軟。
被市丸的到來驚醒的青木還有些迷糊，三年，她對市丸銀的靈壓已經有些陌生了。直達少年冰涼的手接觸到她的臉，女孩才徹底驚醒，因真央的安逸生活而昏昏欲睡的警覺也同時清醒。
藍染派來傳遞資訊的死神因為隱藏能力不夠，是乘著公幹的機會私下和她接觸，從不半夜出現在她的寢室。
現下市丸把手放在她的臉上，她卻連躲避的動作都沒有——如果他摸的不是她的臉，用的不是手呢？
利刃刮開脖子之後，她是沒有機會再來想這些的。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聯想？因為少年在深夜從視窗躍入摸了她的臉？不，那是因為，在青木青桐的潛意識裡，市丸銀等同於危險。
青木撇開臉，半垂著眸子：「三年的野人生活，你學會了很多嘛。」在市丸銀面前，她就是不肯好好說話，「三年歷練，你變強了」偏偏要用這種扭曲的話語表達。
市丸銀聽懂了。他笑眯眯地說：「不變厲害些會被野人吃掉喲。」
青木立刻說：「所以你變厲害了去吃野人麼？」
「不是喲。」市丸銀的表情微微變了，笑容中帶著一種危險的蠱惑，「真正的強者，是馴服野人，讓他們按自己的口味替自己找食物的那類。」
青木眨了眨眼，端莊的臉上是單純的茫然，唯一屬於女孩自己的碧色眸子裡卻透出幾分狡黠。她是震驚的，但多年蠕蟲之巢生活的本能還在，她不會把震驚表露在臉上。青木青桐不笑，但不是面癱，神色的改變無法控制，為了保護自己，不同開端的表情總是走向同一個終點。
「你來幹嗎？」青木收起表情，「朽木少爺的彙報前幾天才做過。」
市丸銀放下晾在半空中的手，露出受傷的表情：「人家想你了嘛，一回來就來看你，都還沒去見藍染大人呢。」
青木一愣，隨即咬牙：「你想害死我嗎？」
市丸銀大幅度地揮手：「藍染大人不會在意的，他會支持我和小青木搞好關係的。」
死霸裝寬大，少年動起來沒骨頭似的半邊身體都在晃，衣襟被扯開些，白色的月光照亮白色的皮膚，凹凸不平的深色疤痕格外醒目。
青木伸手把少年衣襟扯開些，一個指節寬的血痂出現在眼前，傷口兩端隱在衣襟後面，青木不方便看。
「野人生活留給你的紀念？」青木挑眉。
「嗯。」少年應了聲，隨即身體微微一顫，因為女孩的手指輕輕撫上了那道傷口。
青木低頭看著傷口，市丸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感覺到女孩身上氣息專注。
「很強大的虛。」良久，青木道，聲線有一絲顫抖，「在哪裡遇到的？」
「虛圈。」
青木收回手指，少年的體溫和他手的溫度一樣，比常人低了些：「和藍染一起去的？」話出口，青木突然意識到市丸不稱藍染為「隊長」了，「……虛圈的建設很成功？」
「是，小青木很敏銳呢。」市丸攏了攏衣服。
青木看著他的動作，不懷好意道：「害羞了？」
市丸銀動作一頓：「真不淑女呢——」他伸出兩手扣住兩邊的衣襟，「要仔細看看嗎？」
青木挑釁道：「仔細看看？那該扯開的不是衣襟而是腰帶吧？」
市丸銀笑嘻嘻：「啊啦啦，這進展是不是太快了？」
青木思考了下：「那還是先脫上衣吧。」
市丸癟癟嘴：「不要，感覺我很吃虧。」
然而他話音未落，女孩就撲了上來，和服衣襟大開，整個胸膛再無遮掩。
除了脖子那一塊，傷口縱橫交錯，幾乎找不到一塊完整的皮膚。黑色的血痂，蒼白的膚色，是那般觸目驚心的對比。
青木壓在市丸身上，語氣無波：「如果不是這樣，你還不能從虛圈回來吧？」
「不，是我堅持。藍染大人還是很體恤下屬的。」市丸銀頓了頓，「呐，小青木，我學會卍解了。」
在血與火的洗禮之下，於窮途末路之時，絕處逢生。
青木手肘撐底，往旁邊一側，盤腿坐起。市丸銀也爬起來，整理衣服。
室內一時寂靜。
沒有說恭喜，沒有覺得嫉妒，沒有問值得嗎。對方選擇的道路，青木一個外人沒有插嘴的餘地。人生來孤獨，即使途中彼此扶持幫助，最終的路還是得依靠自己走下去。
她的問題是這樣的：「為什麼不想讓我看見你身上的傷？」
市丸銀臉上的笑容依舊玩世不恭：「怕嚇到你咯，如果小青木哭鼻子我會很難辦的。」
青木從鼻子裡「嗤」了一聲，扭過頭不看他。
「如果說實話，」少年挑了挑嘴角，「只是下意識的行為而已。」
是逞強還是怕對方擔心，市丸銀自己都說不清楚。青木青桐，這個表面堅硬內裡柔軟的姑娘，會為自己擔心嗎？少年沒有把握。他看見她的心裡有二十八和六三三的身影，有浮竹京樂的模樣，還有她最摯愛的母親。藍染進不去，他市丸銀，會在那裡留下痕跡嗎——
還是算了吧。別害人了。他選擇的道路，凶多吉少。
「對了，青木。」市丸銀露出一個不知怎麼形容的笑容，「你知道你們到十八區去幹什麼嗎？」
「對院生保密的內容，我怎麼可能知道。」青木嗤之以鼻。
「我知道喲，」市丸銀笑容中的趣味變濃了，「是小青木你的強項，野外生存。」
女孩還在想自己四大科目中最拿手的是哪項，少年給出的答案讓她當機一秒：「……什麼？」
「野外生存。」市丸銀笑道，「很對症下藥不是嗎？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爺小姐們體驗下生活的艱苦。」
青木青桐一臉空白：「你有沒有一種從熱血漫穿越到種田文的感覺？」
市丸銀頭上劃下三條黑線：「……穿越的是你吧。」
他拍拍女孩的肩：「好好幹吧。我會帶驚喜給你的。」說完，少年從窗戶離開了。沒有給青木詢問的機會。
第39章 chapter38
第二天，一班的院生們到達十八區，聽見導師宣佈的試練內容時，一張張臉上的表情可謂精彩。一班自然不全是貴族，來自流魂街的院生們一臉哭笑不得，貴族們則是形形色色的呆愣表情。
青木看自己的搭檔，少年是標誌性的面無表情：「朽木少爺，你嘗試過這種生活麼？」
朽木白哉看她一眼，背起分發下來的包袱，一言不發向進行實踐的山林走去。青木聳聳肩，跟了上去，心裡發出無意義的感歎，屍魂界真是大啊，不管是哪個區，都擁有望不到邊的森林。
她回憶起自己的夢，夢裡的充滿霧氣的森林和屍魂界的似乎總有那麼些不一樣。青木歪了歪頭，是因為是夢所以才不一樣嗎？
時常重複的夢境，總讓人放不下。
越往裡走，樹木越茂密，頭頂透不下陽光，腳底盤虯臥龍的粗壯樹根上覆滿青苔，濕濕滑滑，散發出微微的腐爛味道。
青木青桐覺得，生活在這裡的活物恐怕大多有毒。帶著潮腥的空氣讓她想起了三十區的那只虛，如果當時她靈壓全開，應當有一拼之力。但如果遇到的是在市丸銀身上留下傷痕的那只虛，她只有死路一條。
所以那時她才會控制不住語氣裡的顫抖，青木這樣對自己解釋。
朽木白哉一馬當先，其他學生也不好意思磨蹭，紛紛背著包袱跟著走進林子。沒人敢走到朽木白哉前面去，青木跟在朽木身後兩步的地方，離少年太近，沒人和她搭話。
未知前路，初入此處的學生們多少有些興奮。一路細細碎碎說著話，到了後來，走得深了，竊竊私語幾乎都是抱怨。青木借著一個攀登的動作往後側了下頭，背著白色包裹的院生們踩著她和朽木的腳印路徑統一地走來，頗有幾分行軍的模樣。
腳用力向下蹬，踩著攀附在岩石上的樹根，青木的腦袋探上了差不多兩米的一道山岩，這樣的距離足夠她伸手扒住岩石上方的植物根系把自己拉上去，她轉移重心騰出左手，右手上的疤太滲人，不管怎麼說青木都是女生，雖然有人皮面具，她仍拒絕在必要之外的時候使用右手。
朽木白哉抓住了她抬起的左手，把女孩拉了上去。接觸的瞬間，青木有一瞬的僵硬。朽木白哉看她一眼，依然一句話也沒有。
沒有目的地，不趕時間。那麼瞬步和強跳躍都不會用到，因為它們都需要靈壓的支援，雖然微末，但導師們一再強調，就是這些微末的靈壓，在關鍵時刻可以救命，所以，靈壓的運用，能省則省。
初出茅廬的院生們，徹底貫徹老師們指導的理論。
因為朽木的動作，青木在爬上山岩後停頓了下，思考著自己是不是也應該拉一把後來的人。然而就在她猶豫的時候，少年已經走出了很遠，顯然他不準備幫助其他人。山岩下已經傳來窸窸窣窣的攀登聲，青木咬了下嘴唇，跑幾步跟上了少年。
朽木白哉突兀地開了口：「其他組都是兩男一女或三名都為男性，不用擔心。」
他在解釋。因為人數關係，朽木白哉和青木這一組只有兩人。
「我不是那麼善良的人。」青木淡淡道。
「那麼以後少多管閒事。」朽木白哉聲音平漠，「走吧。」
青木腳下停了停，依然保持在朽木白哉身後兩步的距離。
真央給他們的任務是在這片山林中生活兩個月。青木搓了搓手上因為剛剛攀爬而沾上的爛泥巴，想起昨晚市丸銀離開後用一次性地獄蝶帶給她的一句話——小青木，我知道你手藝好，但別白白便宜朽木白哉喲。你只需要觀察他，不需要拉攏他。
真是任性又孩子氣，和他成長了不少的模樣分外不搭。
青木緊緊背包帶，白色的背帶上立刻留下了黑色的手印，她歎口氣，靜靈庭算什麼怪品味，不是黑的就是白的，不能用用中間色嗎，這麼極端這做什麼。
有好手藝為什麼不用呢？委屈別人的同時還要委屈自己的胃。要知道真正的老饕可是會吃會做的。
越靠近山頂，地形越是陡峭，樹木因此漸漸稀疏，空氣也乾爽起來。
兩棵老松合抱，濃密的松針撐開在粗壯的枝幹之上，形成了個類似鳥巢的結構。
這裡已經是最靠近山頂的地方了。朽木白哉對著圍合成一個圈的枝幹伸出手：「縛道之三十七，吊星。」
靈子墊張開在圓圈中空的地方，足夠兩個人躺下。
青木也伸出手，向著兩棵樹的週邊：「縛道之二十六，曲光。」
青色的靈壓繞樹一周，空氣隨之扭曲，平靜下來後，兩棵樹消失在眼前。
山很高，路不好走，朽木白哉和青木一隊和後面的大部隊拉開了距離，佈置完鬼道後第二批人還沒有出現。
「我去找水源。」青木拍拍手上幹得差不多的泥巴，向朽木詢問道。
朽木白哉點了下頭：「我去找吃的。」
他們是從背陰坡上來的，陰冷潮濕的樹林裡都是些不討喜的爬行動物，現在只能去向陽坡碰碰運氣。
幼年居住在水邊的青木對需水性植物很熟悉，沒費多大功夫就找到了水源。自加入藍染的隊伍後，她的運氣一直不錯。
洗乾淨手，從包裹裡拿出水囊，在上游裝滿，然後一邊往回走一邊用小刀在沿路的樹木上刻下指示標誌，她懶得一個個引路過來。雖然朽木白哉說不要多管閒事，但圈出來給他們訓練的場地就這麼大，兩個月的時間，小組和小組之間必定會有交流。
「說不定，一班的真正領袖會在這兩個月裡選出來。」青木低聲自言自語。
朽木白哉的家世無疑是最好的，成績也一流。敬畏者有之，愛慕者有之，但還無法說他得人心，他距離眾人實在太遠。
想到少年對自己伸出的手，青木挑了挑眉：「真是，和市丸銀一樣彆扭的傢夥啊。」
第40章 chapter39
青木拎著囊水晃悠回去的時候，朽木白哉已經在了。少年收穫頗豐，兩隻灰色的野兔，一隻色彩斑斕的山雞。因為常年在山上跑，看上去挺瘦小。
「找到水源了？」朽木白哉問道。
「是的。」青木看了看附近開始安營紮寨的其他院生們，轉身用砍了截樹幹，劈開露出白色內裡，把鬼道附著在匕首上刻下「水→」的字樣。
被破道燒黑的字跡很是清晰，青木扛起簡易指示牌往人群比較集中的地方一插。周圍人紛紛看過來，朽木白哉也跟了過來，他順著箭頭看去，不遠處形狀奇怪樹上有相同的道標，少年拿出自己的水囊，向那裡走去。
青木走回去拎起朽木白哉打回來的小東西，再次向水源進發。她要用大量的水清洗晚餐材料，用水囊一次次運回去不現實。
清冷的黑髮少年單膝著地，蹲在溪邊汲水，黃昏的光被粼粼的水面反射，照亮他的臉，精緻卻冰涼的五官被染上一層暖色，真是難得的風景。
山風溫暖，是春天。
女孩想到的事情卻很煞風景，她記得包裡有好幾種藥物，腦海裡冒出這麼幾個詞——春天，山林，疾病。
她要做的事情也很煞風景。
青木放下已經死去卻猶帶體溫的小動物，用鬼道把河畔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掏空做成簡易的——可以說是鍋也可以說是盆，隨即在下面架上鬼道加熱，然後用水囊運水倒入石頭容器。
等待水沸騰的時間裡，青木先處理了兔子，雞拔毛怎麼可以不在沸水裡過一遍。
女孩想鬼道真方便啊，省了劈柴點火的功夫。她想，怪不得浮竹教她的第一個鬼道就是蒼火墜，真是切實考慮到了她酒家女的身份。
那段時間無疑是愉快的，京樂浮竹於她，就如同四楓院夜一于朽木白哉。被教導被耍著玩，同時，無疑也是被寵愛著的。
水開了。青木拎著雞腳把野雞泡進去。拿著水囊來打水的院生們好奇的看著。把雞拎出來，女孩麻利地動手拔毛，些微的腥臭味合著熱氣一起散開，雞毛落了滿地，圍觀的學生們稍稍退後了些。
那時候，仿佛連陽光都比現在燦爛幾分。拔雞毛這種工作可以當做遊戲來做，玩膩了，可以丟下，自然會有人來替你收拾爛攤子。作為孩子，她有任性的權利，有偷懶的權利，沒有人會為此責怪她。
後來呢，後來啊，一切都變了。
她什麼都可以做，包括那些年歲裡理解的錯誤事。唯獨，她不可以再任性，不可以再嬌氣。
拔好雞毛，青木把野雞開膛破肚，然後連著剝好的兔子一起放到溪邊，一隻只清洗。
「打水去上游。」她對附近的院生們說。
一班的學生們是貴族，三年的院生生活，把他們身上的貴族病削減殆盡，看什麼都不順眼的時代早已過去。
有人在她身邊蹲下，影子打在她身上。
朽木白哉拿起還沒清洗一隻野雞，學著青木的動作洗起來。
青木微微一愣，她實在沒想到朽木少爺會主動做這種事情。朽木白哉淡淡地看她一眼，手下動作不停，仿佛在說她大驚小怪。
青木偷偷環顧四周，周圍的院生們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吃驚神色。
突然，大地晃動了。
——我會帶驚喜給你的。
市丸銀的話出現在腦海中，青木崩起神經。朽木白哉單膝著地穩住身體，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周圍的院生們抽冷氣的有之，尖叫的倒是沒有，他們是真央精英中的精英，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能維持必要的冷靜。
一瞬的緊張過後青木反而放鬆下來，既然和市丸銀有關，就算不是靜靈庭授意的給院生的考驗，對自己來說危險也是不大的。
晃動漸漸停止，除了石頭容器裡的髒水溢出了些外，再無其他影響。
朽木白哉皺著眉站起身來，視線往四周一掃：「帶上東西回去，以後背包不要離身。」
「是。」
「好的。」
院生們稀稀拉拉地應著，轉身往回趕。
青木草草把東西洗好，和等在一邊的朽木瞬步回去。水源地到營地的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夠幾句對話。
青木說：「朽木少爺真有領袖氣質呢。」
朽木白哉冷淡道：「任何人說出正確的話都不會被反駁。」
青木不贊同：「我所認為的領袖氣質，是在大家都不知道該做什麼的時候，做些什麼，哪怕只是說一句話，哪怕那句正確的話很廉價。」
朽木道：「你很會說話。」
青木道：「不敢當。」
營地的情況比水源地嚴重得多，一條裂縫橫陳地上，好些院生圍在那一臂寬，深不見底的裂縫周圍往裡看。
青木的臉色微微變了，她發現了一個極狗血極讓人煩躁的事實，她的包掉下去了，裂縫穿過了她用鬼道隱藏起來的兩棵老松之間的土地，剛剛處理獵物的時候，她嫌背包重，把它靠著樹幹放在了鬼道包圍圈裡面。
包裡有乾糧，藥品，以及換洗衣服。要用的時候，缺了哪樣都夠讓人受的。
地裂的縫隙很長，和青木有相同遭遇的還有好幾個，他們第一時間通知了組員。和他們不同，青木什麼都沒有和朽木白哉說。她認為自己可以解決的問題儘量不要借他人之手，人情往來牽絆太多，她不是藍染，能遊刃有餘地利用，她自認為不是個具有團隊精神的人，沒有幫助別人的打算，就自覺些別去尋求別人的幫助吧。
有人拿了顆石子丟進裂縫，周圍的學生們很默契地保持了安靜。石子掉落途中磕在岩石上的聲音清晰地傳來，隨著石子越落越深，聲音越來越小，始終沒有聽到到底的聲音。
「難道一直裂到山底下了？」有人問。
其餘人笑笑，不以為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屍魂界也有著莫測的力量，擁有靈力，將成為死神的他們，不必對此感到恐懼。
為了防止意外，院生們一起動手，用樹枝樹幹在裂縫上搭簡易的棧道。青木撿他們砍來卻用不到的細小樹枝燃起了篝火。朽木白哉在一邊看了會兒，轉身把大家打到的獵物都搜羅過來。
青木看他：「一起烤掉嗎？」
朽木白哉簡潔地點了下頭，拿起那堆獵物中沒處理乾淨的向水源地走去。
等眾人把棧道搭好，牢牢固定住兩頭，青木負責的篝火這邊已經是香氣四溢，烤好的食物被她按人數分成等分，放在清洗過的大片葉子上。看院生們忙活完了，她把葉片一卷，和朽木一起將食物一份份遞出去。
院生們就著水囊裡的水洗了手，迫不及待地展開葉片吃起來。
「有沒有野炊的感覺？」
「有啊，這次歷練真是……意外地讓人驚喜。」
「沒想到土禦門的手藝這麼好。」
「哈哈，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朽木少主會為我下廚。」
最後一句話有著玩笑的意味，說話人和其他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望向朽木白哉。還在分發食物的少年毫無表示，倒是正在接過他手裡食物的女性院生緊張地顫了一下。
另一邊的青木出聲道：「朽木白哉雖然嚴肅了些，但還是挺好相處的。」
作為不好相處的人之一，作為朽木白哉的小組成員，這話似乎很沒說服力，於是青木加了句：「說白了，就是悶騷。」
黑髮少年一言不發，淡淡看了青木一眼，後者回了個不常見的嬉皮笑臉的表情。
這是最好的默認。
雖然氣氛沒有什麼明顯的改變，但這一刻青木感覺到，現在的精英一班，前所未有的友善團結。
居然這麼簡單，一次勞動，一頓飯，一句玩笑，就可以提高凝聚力。青木咬著屬於自己的食物，心裡生出淡淡的嘲諷感，可同時，她也被感動。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26 22:06
第41章 chapter40
接下來一段日子過得很是平靜。除了來時的潮濕森林，院生們把實踐範圍內的其他地方全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麼危險。
倒是流魂街出身的學生在路上找到了幾種可以入口的野菜，算是意外之喜。當然也有貴族躍躍欲試，拔了灰灰白白笨笨傻傻似乎很安全的蘑菇回來，煮了湯喝結果拉肚子的事情發生。背包裡有治腹瀉的藥，再加上真央學生的身體素質都不錯，一天就緩了過來。
「下次做飯一定要帶上土禦門他們幾個，」拉一天肚子的院生苦笑著，自嘲道，「在這方面我們完全是白癡。」
「我和蘑菇不是很熟。」正煮著野菜湯的青木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她身邊幾個同樣流魂街出身的院生們也在準備食物，其中一個大聲道：「沒事，我和蘑菇一家都很熟。」
「那以後就麻煩你和蘑菇君們打交道了。」貴族忍笑道。
「包在我身上。」那人不可一世地挑起眉。
貴族的傲慢，平民的自卑，在歷練過程中瑣碎的日常生活裡抹消。人無完人，每個人都有自己存在的價值與意義。平民們在戰鬥方面略遜天資豐厚貴族一籌，貴族們在生活常識上比平民差一截。遠征隊伍裡，兩者缺一不可。
換洗衣服已經洗過一輪。青木掉了包的窘境被有心人發現，幾個女院生給她湊了一套出來。不感動是假的，防備心再重，青木也無法想出這些陌生的貴族少女能通過這種途徑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
同時，因為裂縫穿過了老松，朽木白哉和青木的營地算是報廢，篝火大餐後，本來按小組分的露營地重新按男女生分成兩塊。青木跟著女生睡。有時半夜因不習慣邊上有人而驚醒，下意識做出攻擊動作，雖然及時止住卻不可避免的弄醒對方後，睡眼朦朧的女孩迷糊地問「怎麼了」的模樣看著青木眼裡也別有滋味。
蠕蟲之巢裡的教導，八十區的孤立，讓青木眼中的世界蒙上一層灰色。然而我們無法否認，這個世界，是彩色的。
很多時候，觀念的改變不需要重大事件，一個笑容也可能是契機，一句話說不定就能改變人的一生。
改變不是突然的，潤物細無聲般的潛移默化。
青木習慣了每天和流魂街出身的幾個同學一起準備整個班級的晚餐，偶然指導下貴族們慘不忍睹的手藝。
朽木白哉學什麼都是最快的，手藝能看之後，他單獨準備了口鍋，遠離人群，自己做自己的。已經抱成一團的學生們對他的行為頗有微詞，等朽木白哉把東西做出來，再沒人說話了。貴族們出來前多多少少都從家裡帶了東西，吃的用的。
但是，天呐，為什麼朽木少爺會帶著辣醬？那火紅的一鍋真的可以吃嗎？
朽木白哉神話般高高在上的形象突然間真實起來。
青木青桐在目瞪口呆的同時忍不住想笑。
「等等，你們看。」有人驚訝出聲，「這縫變大了。」
地面上，簡易棧道兩頭有些微的鬆動，仔細的人怕發生危險，檢查哪裡出了問題，這才發現裂縫已然擴大，兩邊鬆動的岩石泥土已經固定不住木釘。
朽木白哉道：「拆了。」
做棧道時他們砍樹枝在長度上留了很大的餘量，現下把木條挪開，呈現在眼前的裂縫居然有一米多寬。有風自下而上吹來。
「這也是實踐的內容嗎？」看著可以讓人通過的裂縫，有人問道。
青木說：「我不認為這條裂縫是人為形成的。」
「這麼一條縫在營地裡真是讓人不放心。」兩個月的時間才過去了十天，裂縫卻已經擴張到了能輕易吞下人的寬度。
「那，換地方如何？」
從潮濕的背陰面出來後，他們在此安營紮寨，於日後的探索中，院生們發現能夠作為營地的不止這一處，不過懶得挪地方。
「真的不下去看看嗎？說不定會有驚喜呢。」
不同的意見出現了。
「如果塌方呢？這麼窄，逃都來不及。」
「可以把縫挖大嘛。」
「有必要嗎——」
院生們的視線，投向了朽木白哉。少年冷淡依舊，說出的話中規中矩：「搬營地。」他望了眼黝黑的縫隙，「下不下去，投票決定。」
作為搭檔的青木很自然地擔任了唱票的工作，結果顯示少年心性，想冒險的人占了多數。於是行動起來。二三十番的破道輪番上陣，擴大縫隙的同時，幾乎削平了山頭。
青木正想著「這樣真的沒問題嗎」，鬼道轟擊的聲音停止了。
「下麵是個山洞。」站在坑底的人向上喊著。
青木青桐和朽木白哉對視一眼，當先躍入。他們的戰鬥力是最強的。山洞似乎很高，在黑暗中下落，青木在掌心點亮照明鬼道，真央的學習總是有好處的，她不用再拿破道來照明。
朽木白哉比動作比青木慢一步，卻更勝一籌，他掌心不斷冒出白色光球，將他們經過的道路點亮。
落地。
腳下是堅硬的石板，四周寬廣，他們努力攀爬山居然是中空的。青木把一個青色的照明鬼道直直往上送，這是約定好的信號——沒有危險，可以下來。
先落地的兩人釋放出靈壓四處查探，想來山頂上的裂縫是山體內基不穩，才因地動而裂開。
靈壓四處掃蕩，平地上找不到出口。青木突發奇想，把靈壓覆蓋的範圍往上抬了抬，在離地……不，應該說離底十米的地方，青木找到了被樹木和亂石封住的出口。
這時候，其他院生陸陸續續下來了，沿路點亮的鬼道把漆黑的山洞照得亮如白晝。空曠高聳的山洞呈現在眼前，各類植物的根莖攀附在岩壁上，在鬼道的照耀下可以看見根莖下露出的岩石上刀削斧刻的痕跡。被亂石塞住的拱形出口也因石頭的顏色差異分明地呈現在眾人眼前。
呈不規則圓形的地面中央堆著一堆碎石塊，看上面的裂紋，似是年久日常自然碎裂。青木青桐抬起視線轉頭看出口對面的山岩，那上面坑坑窪窪的全是洞。灰塵，泥土，植物根莖填塞其中，看不清洞到底有多深。
青木向那裡走去。
朽木注意到她的動靜，問道：「去哪裡？」
青木指指山壁：「有點好奇。」
如果中間的那塊岩石還樹立著，這個地方，多像蠕蟲之巢的縮小版。
※
苔蘚濕滑，佈滿洞穴的山壁似乎位於背陰位置，摸上去潮嗒嗒的，青木運起瞬步，踩著樹幹躍到了最低的一個洞穴裡，向對面一望，正好和出口處於同一個水平面上。她掏出匕首砍斷擋在洞穴前的植物，點亮鬼道走了進去。
常年被植物封住的洞穴裡彌漫著腐爛的氣味，暗綠色的苔蘚佈滿了整個洞穴，顯然這個地方被廢棄不是一天兩天。洞穴裡有石床石桌，都是連著底鑿出的四方形，洞穴不大，一眼望到底。青木走了出來。
朽木白哉仰頭問道：「怎麼樣？」
青木回答：「清理一下可以住人。」
朽木白哉連同周圍院生都是一愣。
青木補充道：「裡面是個房間的樣子，沒有危險。」她伸出手指向對面被堵塞的出口，「把那個弄開，看看通向哪裡怎麼樣？」
「好。」
山壁上佈滿植物，攀爬起來並不困難，到了洞口附近，院生們控制力道，小心翼翼地用鬼道鑿石頭。
青木從另一邊的岩壁下來，對面已經沒有她的位置了。
朽木白哉對此沒有一點熱情，他問青木：「是什麼引起了你的興趣？」在山頂的時候，青木顯得對裂縫下的秘密興致缺缺，投的是反對票。
女孩自然不可能實話實說，她反問朽木：「當了死神之後可以退出不當嗎？」
少年思索了下：「我沒聽說過。」
青木其實是想打探朽木白哉知不知道蠕蟲之巢的存在，很多死神是進入之後才知道有這麼個地方的。朽木家的少爺會不會提前知道？青木沒法從他給出的答案中得出結論。
話出口青木就後悔了，就算朽木白哉知道，自己也不能說「因為這個地方像蠕蟲之巢，所以我很好奇。」
「除了死神之外，我不覺得有人有能耐把一座山掏空，那邊又是房間的樣子。那這裡會不會是隱退的死神們的隱居地呢？」她自然地接上了剛剛的問題。這句話，也不算是憑空捏造，蠕蟲之巢，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不正是一部分死神們的隱居地麼？
「誰會在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隱居。」朽木白哉冷淡的聲音裡帶著淡淡的嗤嘲。
「打通了。」拱形出口處射入天光，攀在附近的院生們從那裡爬了出去，給其餘想上去看看的院生們騰出地方。
「咦咦，這地方我們不是經過的嗎？」
「都差不多，我沒印象了。」
「絕對經過過，我就是在這裡采的蘑菇。」
「啊，我看見蘑菇了。」
爬到一半的一個少年興奮了：「來來來，讓我上，我去見見蘑菇一家。」
在他前面的院生們靈活地給他讓出一條路。
少年蹭蹭地爬上去：「我來了我——你們……」
興奮的聲音頓了下，轉向濃濃的疑惑。
還沒爬上去的院生們臉上笑容一滯，等著下文，然而山洞外再無動靜，安靜地有些滲人。
朽木白哉皺了皺眉：「我上去看看。」
「我也去。」青木立刻跟上。
院生們已然把朽木白哉當做領袖，雖然在青木看了朽木白哉沒做什麼就贏得了這樣的地位有些不可思議。
山洞外，是普通的山林景色，陽光斜射，不遠處的樹蔭下長著幾朵蘑菇。第一批爬上來的院生連同蘑菇達人都站在洞口外幾米處，茫然四顧，嘴唇開合似乎在大聲呼喊什麼，青木這邊卻完全聽不見聲音。
朽木白哉緊走幾步就要過去，青木一把拉住他。
少年皺著眉回頭看她。
女孩的臉色有些複雜：「這些人都是從這裡走出去才變成那樣的，你就這樣走過去恐怕也會中招。」
很有說服力。
「我從上面的出口上去。」朽木白哉反應很快。
「那我在這裡看著。你帶一半人上去，剩下的人在這裡陪我。」
「好。」朽木白哉說著轉向洞內，向下躍去前他突然回頭——
「別怕。」
少年如是說。
視野被岩石佔據之前，看見的女孩錯愕的臉。
青木走兩步站到洞口，看著少年在底下分工部署，兼帶安慰不明情況的院生。話不多，但字字有力。
朽木白哉帶著一半院生順著植物根系瞬步往上，遇上青木的視線，微微點了下頭。剩下的一半院生來到了青木身邊。他們的目光都投向前方，看著像是在演默劇的同伴們。
也有人大叫著想和對面的人對話，但就像這邊聽不見對面的人的聲音，那邊對這裡發出的聲音也沒有反應。
青木看著對面人伸手對著這裡在半空中摸索，甚至投出鬼道。
可鬼道無聲無息地在半路消失，就像半路上橫隔著另一個空間一樣。
青木撿起一塊石頭，往那邊對面扔去，結果在半路被彈回來。
「怎麼會這樣。」
「分明，」青木茫然道，「分明人可以過去的。」
一開始，她以為是鏡花水月，要朽木白哉留下一半人，這樣自己混在人堆裡很安全。少年卻對她說「別怕」。準備在必要時候推人出去的青木心裡一下不是滋味。
而現在，她真的有些六神無主了，這是鏡花水月嗎？女孩否定道，不是所有事情都和藍染有關的。
這是市丸銀給的驚喜嗎？不會，理由同上。
那麼，這到底是什麼？
朽木白哉帶著人以最快速度下山，遠遠就聽見了先前離開山洞的院生們的聲音。
「朽木！」感受到靈壓，幾人迎了上來。
「怎麼回事？」
「我也說不清。」來人苦笑，「你看。」
本因存在洞口的地方是實心的山體，被鬼道轟擊後留下幾個坑。朽木伸手按在坑上，一手土渣。
「你們過來的時候有什麼——」朽木刻板的表情突然龜裂，他猛地扭頭看自己放在土坑上的手。掌心下不再是粗糙的泥土質感，而是溫暖細膩的皮膚。
他猛地抽回手，一隻手從土裡冒出來，然後縮了回去。
「土禦門……」是她的靈壓。
蘑菇達人一臉驚悚：「我剛剛也是這麼出來的嗎？」
「沒注意，一轉頭你就在這裡了。」
另一邊，青木剛把手抽回來，身後山體便開始晃動。女孩立刻意識到自己闖禍了，山洞開始坍塌，山體外沿滾落大塊岩石，別無選擇，青木招呼剩下的一半院生從唯一的路出去。
朽木白哉所在的那邊山體也開始顫動，沖出來的院生們逃過了一場石頭雨，又迎來一場新的。
密密麻麻滾落的石塊拉開了院生們和山體的距離。但抵擋著碎石的院生們沒有一個肯離開躲到相對安全的遠處去。
因為，土禦門樟還沒有出來。
她出不來。
那層東西把她擋了回去。
第42章 chapter41
就在院生們躲避碎石的時候，結界從天而降。死神對院生的救助從沒這麼及時過。
銀髮少年站在圍住滑坡山體的四方形結界一角，居高臨下地看著狼狽的院生們：「突發情況，暫停全部活動，請各位到出口處集中。」
「還有一個人沒出來——」有心急的人喊道。
「我知道。」市丸銀打斷他，「我們一直在看著你們。現在，各位請回吧。」
少年柔軟的語調帶著成竹在胸的平靜，自知實力有限的院生們出於對上級的服從離開了。在院生們身影全部消失之後，市丸銀的嘴角微微往下落了些。
「市丸副隊長？」維持著結界的死神向他請示下一步動作。
「剛剛離開的院生裡面，有朽木白哉嗎？」市丸銀問。
死神們都是一愣。
少年接著說：「我剛剛看見他沖進去了。」他抬起蒼白的手指指了指結界後堆得很厚的碎石塊，「把結界撤了。」
死神們額頭上幾乎立刻見了汗，一班有六十多名學生，一個個看自然顧不過來，朽木白哉是重中之重，由級別最高的市丸銀盯著。但如果朽木白哉真的出了事，他們肯定會被連帶責任。市丸銀話音未落，他們已經手忙腳亂地撤了結界。
碎石轟然滾落。
「你怎麼進來的？」
「用走的。」
「為什麼要進來？」
「你是我的搭檔。」
「……外面怎麼樣了？」
「死神來了，很及時。」少年頓了下，「我看見了市丸銀。」
青木青桐靠在岩石上，朽木白哉緊貼著她。他們現在位於兩塊岩石夾出的三角中，暫時沒有危險。因為怕再次引起坍塌，他們不敢亂動。
「我不明白。」青木青桐說，「既然死神已經來了，為什麼你還要衝進來？我們好像沒那麼熟吧？」
「朽木家的人不會丟下同伴獨自逃脫。」朽木白哉的回答一板一眼，「這和熟不熟沒關係。」少年有些疑惑，「你聽見我剛剛說的話了嗎？市丸銀來了。」
「聽見了啊。」青木好笑道，「他是死神，肯定是接了任務來做安全工作的。又不是為了我。」
「哎，朽木，我覺得你越來越死板了。又不是在戰場上，只是塌個方而已，這麼嚴肅做什麼？還說什麼逃脫……」
「這是一種習慣，和時機沒關係。」
「真是不習慣。」她和朽木白哉是兩個世界的人。
「怎麼樣才算熟？」朽木白哉突然問道。
青木愣了愣：「問這個幹嘛？」
「如果熟悉的定義是你和市丸銀的相處方式，那恐怕世上沒幾個人能稱得上熟。」
「熟悉有很多種相處模式，我和市丸銀只是其中一種。」青木覺得腦子有些糊塗，想不明白朽木白哉為什麼會挑起這個話題，心裡隱隱有些逃避。然後忽然間靈感一閃，「你，是不是不知道該怎麼對別人好？」
朽木白哉猶豫了下：「可以這麼說。」他難得多話，「我該怎麼表達？難道說『你願意和我做朋友』嗎？太幼稚了吧。但如果不說，又怎麼傳達我想要結交的願望？我想要交朋友，但不願意為了朋友徇私，那麼我可以為朋友做什麼？交了我這個朋友還有什麼意義？」
「為什麼不能這麼說？」黑暗中，青木的聲音裡帶著淡淡的笑意，「『願意和我交朋友嗎』是一句正式又直接的話。直線球比拐彎抹角的方式可以省去許多麻煩。作為朽木家的下任家主，你的身份便是你朋友的一大倚仗，就算你不徇私……你的朋友也可以獲得很多便利。你沒有必要太為別人著想，你是不同的，朽木，只要你想要朋友，你就可以被前呼後擁——」
「那不是真正的朋友。」
「……所以，你養成了現在這樣的性子？」青木微微側頭，黑暗裡，只看得見朽木白哉模糊的輪廓。
那不是真正的朋友。
朽木白哉其實都懂。青木有些汗顏，他提起這個話題不是因為茫然無所頭緒，不是為了聽青木的意見，而只是為了傾訴。青木對朽木白哉的印象始終停留在第一次見到的暴躁貴族上，即使日後他表現地再沉著，女孩仍是有些看不起他的。在青木的認知中，生活優渥的貴族們，始終是長不大的孩子——就像曾經被保護在母親羽翼下的她一樣。
她錯了。就像她自己所說的那樣，朽木白哉是不同的。
「那麼，你就霸氣些，把『願意和我做朋友嗎』換成『願意跟隨我嗎』，雖然有些紈絝的意思，但從你朽木嘴裡說出來絕對莊重有力。」青木對自己暫時改不了的說教語氣感到抱歉，「在長時間的相處下，你一定可以分辨出哪些是真正為你著想，把你當做領袖的，那時候，你再把他們當做朋友，我相信，他們會感受到你的心意。」
「長時間，多長？」
「因人而異吧，我不清楚。」
「三年，足夠嗎？」
「……什麼？」
「土禦門樟，你感受到我的心意了嗎？我一直把你當做朋友。」
朽木家不會無緣無故給少爺的搭檔捎帶伴手禮。
朽木銀嶺給出的滿分讓土禦門樟從一開始就進入了朽木白哉的視線。三年，朽木白哉一天天沉默下來，土禦門活躍依舊，女孩的存在無疑為少年的生活增添了亮色。因為土禦門是他的搭檔，也因為她背後的藍染人緣極好，放假回家，朽木銀嶺在詢問朽木白哉課業的時候也總會帶著問句土禦門樟怎樣。女孩又確實優秀，不負朽木銀嶺給出的成績。
「白哉，你現在比以前沉穩多了，這很好，但年輕人這樣容易變得死氣沉沉，多和別人交流交流，比如土禦門。」
這便是認可了。
「藍染隊長不方便去真央，你就替他給土禦門帶點東西吧。」
然後，便有了進一步的交流。
爺爺的用意朽木白哉不是不明白，多少帶了些功利色彩，但他一點不排斥和那個看似冷淡實則古怪精靈的女孩接觸。
朽木白哉不笨，生於貴族之家的他不會是個頭腦簡單的人。看吧，話題終於走到了他想要的終點。
青木青桐滯了下，低聲地，緩緩地說：「我也把你當做朋友。但——」
「我什麼也不能為你做。」她在最後的句子上投注了十二分的認真，她不可能因為朽木白哉的一句話把藍染的計畫全盤托出，只能以此來告誡一無所知的少年。青木知道這句話不會產生什麼作用，但說出來，她可以給自己找個藉口，換得良心上的一點安寧。
在黑暗中生活久了，那些微的光明總是格外動人。那麼多諳熟爾虞我詐的人因此踏上萬劫不復的道路。因為松本亂菊，市丸銀是一個。
青木不想成為他之後的第二個。所以朽木白哉接下來的話讓她分外難受。
少年的聲音裡帶著少見的輕快，仿佛一瞬間回到了第一次見面是那個不懂得掩飾感情的單純小孩：「我不需要你做什麼。」
第43章 chapter42
「土禦門樟，你感受到我的心意了嗎？我一直把你當做朋友。」
「我也把你當做朋友。但——我什麼也不能為你做。」
銀髮少年覆在岩石上的指尖微微一顫。他用摑趾追雀捕捉到兩人的靈壓，沒想到隔著厚厚的岩石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青木說到「但」的時候，市丸銀微微睜開了眼，猩紅色的眸子裡閃過的不止是警惕。少年很意外自己沒有因此產生哪怕一點點的殺意。
他想，哎呀呀，真是不得了呢，小青木的任務開展得意外順利。
他想，哎，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喲。
少年隱藏靈壓的能力極強，岩石後的兩人完全沒有發現他的存在。市丸銀第一次為此感到懊惱，他為自己的感受奇怪，他從來不是個樂於為別人著想的傢夥，為什麼會在意自己的出現會不會讓青木尷尬？
市丸銀很少有想不明白的時候，每當這種時刻來臨，他都格外的警惕。少年慶倖自己把跟來的死神都支走去照看其他院生了——他們不希望因為朽木白哉而被牽連，市丸銀則嫌他們礙事。
習慣了步步為營的銀髮少年拿不准接下來該怎麼行動。
另一邊則因為各懷心事而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長時間的沉默後，女孩的聲音響了起來——
「市丸銀，你在外面嗎？」
銀髮少年一愣，退後幾步，揚起聲音喊道：「樟？是你嗎？」
立刻有回應：「我在這裡！」
市丸銀緊走幾步上前，再次伸手探查岩石結構：「往後面退一點，我把你弄出來。」說著他抽出了斬魄刀，向著早已計算好的地方砍去。
青木的抱怨聲夾雜在岩石滾落的聲音中：「哪有地方給我退……」
岩石滾落，兩人的身影出現在市丸銀眼前。因為突然見光，在黑暗中呆了不短時間的兩人都下意識地閉了眼。
市丸銀注意到朽木白哉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擋在了青木前面。青木則完全沒有一般人因環境突然改變而後撤的動作——雖然，她身後的確沒有地方給她退。
於是在市丸銀眼裡，朽木白哉的動作顯得非常多餘。心裡生出淡淡的嘲諷感，少年臉上的神色卻是不同的，像是茫然，又像是感慨。
表情的變化只有一瞬間，恰巧被勉強睜眼的青木看見，女孩對危險的警惕程度比朽木白哉高了不少，畢竟生活環境不同。
看見市丸銀的表情，又看見朽木白哉動作，青木在心裡下了結論，市丸銀一定是想到了松本亂菊。
朽木白哉適應光線後，第一句話就是：「你應該用摑趾追雀。」青木和市丸銀互相喊話在他看來實在是傻透了。
市丸銀笑嘻嘻地回答：「哎呀，一想到樟被困在裡面我就六神無主了，鬼道什麼的全部忘了喲。朽木君應該在沖進去之前提醒我的。」
後一句話粗聽有著調侃的意味，細細分辨則有責怪朽木不顧一切沖進亂石如雨下的危險地方的意思。
仿佛是怕朽木聽不懂，市丸銀接著說：「再想到朽木少爺也被困在裡面我更是緊張地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幸好你們困在一個地方。」市丸銀聳聳肩，「好了，走吧，你們的同學都在等著呢。」
言畢市丸銀先一步領路，朽木白哉和青木青桐跟了上去。走著走著，青木看了眼身邊的朽木，又看了看前面的市丸，緊走兩步伸出一隻手戳了戳少年的背：「幫個忙。」
「嗯？」市丸銀回過頭。
青木把另一隻手伸出來，手腕處無力地耷拉著：「脫臼了，幫我接上去。」
市丸銀伸手利索地一推，「哢嗒」一聲後，青木動了動手腕：「多謝。」從始至終兩人都是若無其事的淡然模樣。
一旁看著的朽木白哉也是不以為意的樣子，他不再是三年前那個咋咋呼呼的孩子了，「那種關係」的男女之間，大驚小怪的噓寒問暖不是必須的。
集合處院生們等來了完好無損的兩名同伴，死神們也松了口氣，出了事的山被封起來，院生的試煉在有限的平地上繼續進行，可謂皆大歡喜。
死神們繼續隱入暗中，兩撥人分開前，在院生們的起哄下，青木和市丸銀走到了相對偏僻的地方進行告別。
十天的相處下來，青木和其它院生之間的隔閡早已消失，年輕人都愛起哄，這一幕是可以想像的。雖然朽木白哉為了青木沖入險境，但院生們都不認為他們有走到一起的可能，因為家世。
角落裡的兩人的對話和精力過剩的院生們想像的截然不同。
青木問：「這就是你準備的驚喜？」
「怎麼可能。」市丸銀也不賣關子，「我們準備的不過是幾隻虛而已。馬上會有另一隊人來調查山洞的事。」在市丸銀——美其名曰——營救青木和朽木的時候，其他死神向院生們詢問的情況，山洞的詭異情況已經被上報。
「幾番隊？」
「這種事情當然得找技術開發局，十二番隊。」
「五番隊不參加嗎？」藍染會放過這種事情？
「唔，」市丸銀靠近了青木些，附在她耳邊輕聲說，「今晚我會偷偷去一趟。」
青木想了想：「我恐怕溜不出來。」
「這可不行。」市丸耳語道，少年吐出的氣息拂動了女孩耳邊的髮絲，然而女孩對少年類似的輕佻已經習慣，不躲不避，「小青木你是最熟悉情況的，沒有你我們一個晚上來不及。」
青木抬眼：「藍染也會來？」
「當然，還有新上任的九番隊隊長，不然誰把儀器搬過來。」
青木頓了下：「『新上任』是多餘的，別把無所謂的敵意表現地這麼明顯好嗎……那麼晚上見。」
市丸銀笑：「晚上見。」
「忘了問了，你手腕還疼嗎？」拉開距離，少年突然問了這麼一句話。
詫異于少年的問題，青木甩了甩手腕道：「說實話，你手勁太大了，我被你捏的比較痛。」
市丸銀一臉無辜：「沒辦法，遠征隊裡都是些糙漢子，突然面對嬌滴滴的小姑娘我激動了。」
青木一頭黑線：「你確定你話裡的邏輯沒問題？不應該是習慣了大力氣一時收不住麼？」
「無所謂啦，既然小青木手疼，那我就讓『在任上』的九番隊隊長帶些膏藥來吧。」
第44章 chapter43
夜晚很快到來，藍染一行人如約而至。
出現在院生面前的只有九番隊隊長東仙要，明面上是來加強警戒，同時安撫受驚院生。沒有人員傷亡，年輕的院生們並沒有受到多大驚嚇，如今被隊長級別的人安撫倒是受寵若驚了。
東仙走後不久，青木藉口尿遁。來到市丸銀走後才圈定出來的如廁場所，全知全能的藍染果然已經帶著人等在那兒了。
周圍的環境一點都不能讓人產生美妙的聯想，看見站在藍染身後穿著女子院生服的人後，青木感覺非常不妙。
市丸銀說：「小青木，這是你的替身。」
青木問：「他和我哪裡像了？」
沒錯，是「他」，穿著女子院生服的是個瘦小的男人。
那人表情呆板，開口的第一句話就驗證了青木不好的預感，他說：「我一直以為讓我扮的女人是個平胸，原來不是啊。」
青木：「……」這絕對是故意的吧？既然是模仿她，怎麼可能沒見過她長什麼樣子？
市丸銀：「看吧，多像啊。」
一班六十多名學生，同時有生理需求的人自然有，然而她們統一地繞過了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男人們，走向遠處。青木知道這是因為藍染使用了鏡花水月的能力。於是她問：「我可以揍他一頓嗎？」
藍染沒回答。一臉呆滯的男人說：「這怎麼行？你下手沒輕沒重的，打殘了我怎麼幹活？要是朽木白哉對我做些什麼我該怎麼辦？」
青木一口氣噎在喉嚨裡，上不去下不來。朽木白哉對你做什麼是你活該，等等，朽木白哉為什麼會對你做什麼？你是我呀！朽木白哉怎麼會對你做什麼——
不對，不管怎麼說都很不對！
藍染淡淡出聲：「青木，你如廁的時間夠久了。」
「那我先回去了。」男人代入感極強地鞠躬告別。
青木完全說不出話來。
「我們也該走了。」說著從懷裡掏出一盒膏藥，「銀，路上用沒問題吧。」
「只要小青木配合就沒有問題。」市丸銀回答道。
有問題，很有問題，到底該怎麼一邊瞬步一邊上藥？市丸銀是在整她吧？！
一行四人跑了起來，有藍染的鏡花水月在，他們毫無顧忌。市丸銀拉著青木受傷的手，用冰冷的指尖挑起清涼的藥膏附在青木手腕上。他的指尖在青木皮膚上輕輕塗抹，意外地平穩溫柔，卻帶起了女孩的絲絲戰慄。
市丸銀問：「還疼嗎，小青木？」
青木道：「……感覺很肉麻。」
市丸銀看著她：「哎呀，不得了，這可沒藥醫，是絕症呢。」
青木：「沒事，不是所有絕症都會死人的。面癱也治不了。」
市丸銀臉上笑容不變：「哎呀，小青木還在想剛剛的那個男人嗎？我知道你們氣場契合，但別老是想他，我會吃醋的。」
「你分明知道我說的不是他。」
「絕對不可能是我呀，你看我的笑臉多生動。」市丸銀繼續裝傻，「難道是朽木白哉？不行喲，策反他太困難了。話說回來，小青木你確定面癱不是指你自己嗎？」
大前提，男人等於面癱；
小前提，面癱等於青木；
結論，男人等於青木。
多想了一步的青木青桐徹底炸毛：「鬼才和那個毒舌禁欲男像！朽木白哉會對他做什麼？他會對朽木白哉做什麼才對吧！讓他睡在女生堆裡真的沒問題嗎？」
市丸銀淡定地塗完藥膏：「小青木，你的邏輯真的沒問題嗎？」
大前提，男人會對朽木白哉做什麼；
小前提，男人會對有女生有不軌行為；
號外，做什麼等於不軌行為；
結論，朽木白哉等於女生。
青木抽回手，捂臉：「讓我靜一靜，我的腦子被你捏成一團漿糊了。」
市丸銀無辜：「我捏的是你的手。」
「到了。」從始至終都作為聽眾的藍染突然發話。
吵吵鬧鬧間，一行人已經到達了山體坍塌留下的廢墟中。
碎石塊踩在腳下會有細小的滾動。哢噠哢噠的聲音完全沒有驚動市丸銀安排在一邊的死神。青木雖然說過作為斬魄刀，鏡花水月的能力很憋屈，但不可否認，這能力都是逆天的。
「不用顧慮，放手幹吧。」藍染的話，顯然是說給第一次跟著出來活動的青木聽的，「指出結界的位置。」
青木驚訝地發現男人手裡不知何時握了刀，鋒利的刀刃倒映著月光，明晃晃地讓人睜不開眼。
閉眼再睜開，青木發現自己站在了完好無損的山體底端。女孩抬腿往山上走，沒有人的營地，營地中一米來寬的裂縫出現在眼前。
「藍染隊長……」青木遲疑地說，「知道的真清楚。」
「我一點都不清楚，」藍染說，「我們現在都在你的幻覺裡，我只是引導出了你經歷過的真實。」
這種被窺探的感覺讓青木不快，但她什麼也沒有說，懶得說，不敢說。
倒是藍染帶著歉意開口：「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這麼做的。」作為領導者，他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很不容易。
青木眨了眨眼，語氣算不上多友好：「我相信藍染隊長。」
一邊的市丸銀笑：「哎呀呀，要是什麼時候小青木對我說話嘴也能這麼甜，我大概可以含笑九泉了。」
青木盯著他：「我什麼都不做你也可以達成你的願望……面癱沒得治。」
少年在為女孩解圍，她的不尊重讓東仙要身上的氣息變了。然而青木青桐是那樣鋒芒畢露的一個人，不管有多恐懼，也學不會服從。
市丸銀眼裡的青木青桐，是個很矛盾的人，怕死，卻驕傲。這不是一組好的對比，但卻是青木青桐的特殊所在。
其實，市丸銀想，如果往好處想，也可以說她灑脫不羈。
四人順著縫隙往下，背後靈般無聲無息的東仙要一路放出照明鬼道。
市丸銀對青木說：「面癱說不定能治哦。」
等到女孩回頭看他，少年才繼續說下去：「如果你能讓朽木白哉笑一笑，我就讓你看看我正經時候的表情。」
青木青桐愣了下：「為什麼不是讓我笑一笑，這個難度比較小。」
「哎呀，我正經的表情可是很金貴的喲。」市丸銀笑得不正不經，「小青木你這是承認你也面癱嗎？這話很有些投懷送抱的味道呢。」
青木青桐挑了下眉：「我投懷送抱你要嗎？」
市丸銀把聲音擰地一波三折：「怎麼會不要呢，小青木可是大美人喲。」
「我很好奇現在小青木你長成什麼樣子了呢。」市丸銀唇角弧度柔軟，微微歪著頭是好奇的模樣，「正好現在有鏡花水月可以蹭，藍染隊長，我可以揭小青木的面具嗎？」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26 22:06
第45章 chapter44
藍染頷首：「如果青桐不介意的話。」
青木想了下：「我介意，我吃虧了，我自己看不到。」
市丸銀看她一眼，如果是為了強調自己吃虧的話，她該說「只有我看不到」。然而她只說「我自己看不到」，是顧慮到雙目失明的東仙嗎？
少年說：「可以借藍染隊長的眼鏡用一下。」
藍染微笑著，摘下自己的眼鏡遞過來。沒有了眼鏡的掩飾，男人身上的氣勢突然發生了變化，溫和無害的老好人氣場一點不剩，全是鋒利。他微微壓著眼瞼，棕色眸子似是漫不經心地眯著，配合著他唇角挑起的弧度，整個人顯得那麼——霸氣。
青木青桐在自己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後退了一步，這是對危險本能的回避，她被藍染所震懾，八十區見到的男人，尚且不是這樣的。
讓市丸銀滿身瘡痍的虛圈之行，顯然也增強了藍染的力量。
市丸銀站在青木和藍染中間，伸手接過眼鏡：「小青木，不用不好意思喲，藍染大人是很大方的，」他對藍染的稱呼微妙地改變了，「但要小心別打碎了，會很麻煩。」
然後他轉過身：「呐，是你自己摘下面具，還是我來？」
青木自覺地把手覆上了臉，二十八的面具，只有佩戴者本人才能摘下來，市丸銀他們顯然不知道這一點，看來老人對藍染一行還是有所保留的。
就在她揭下面具的那一瞬間，在市丸銀還沒來得及看清她的臉的瞬間，蒼青色的火焰拔地而起，把女孩包圍起來。離她最近的市丸銀猛地睜眼，想也沒想就沖進火焰中，令他略感意外的是，居然是青木主動抓住了他，女孩手上的力道有些控制不住，讓他感到疼痛。他抬眼，隔著耀眼的火光，他只看得見青木碧色的眸子裡滿滿的驚愕——
「……媽媽？」
像是反向播放花朵綻放的瞬間，火焰向中間收攏，最終消失不見。藍染和東仙周圍的景象變了，他們又回到了碎石堆上。
「藍染大人？」雖然因為目盲不受鏡花水月影響，但東仙顯然有自己的方法知曉藍染他們的行動，這從他剛剛在山道中點燃鬼道可以看出。
「又一個幻境，我們被趕出來了呢。」藍染興致盎然地拉長尾音，「青木青桐，真是有意思。」
火光明豔，卻並不灼熱，感覺很是溫柔，像是在對待一件珍寶。
等青碧色的火焰熄滅，市丸銀髮現自己站在一片森林中，這是一片符合所有人美好想像的森林，乾淨，漂亮，青碧的葉片，深褐的枝幹，沒有腐敗的味道，空氣中唯有清新。樹林間氤氳著濃稠的白霧，給人的感覺卻是濕潤的恰到好處，霧雖濃，林子裡卻並不陰暗，甚至可以稱得上明媚，一束束金色的陽光在乳白的空氣裡留下鮮明的痕跡。
手上一松。
側頭，看見的是女孩飛掠出去的身影，長時間戴著人皮面具，沒有好好打理本身，一摘下，褐色的髮絲已然蓋到了腰際。
市丸銀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抓住，然而褐色的髮絲柔順地不可思議，無一例外地從指縫中漏了出去。
市丸銀呆了半晌：「……這不科學。」
青木青桐在這片夢境中的森林裡飛奔，果不其然看見了紅色的鳥居。和夢中不同的是，鳥居不再隱於迷霧中，連鳥居下的路面上嵌著的石子也歷歷可數。
夢境中一切都是無聲的，但在這裡，什麼都是鮮活真實的。
鳥居上坐著個穿著神主服飾的年輕男人，晃蕩著雙腿，很愜意的樣子。鳥居下，身穿巫女服的銀髮女子仰頭向上喊著：「土禦門大人，你這麼是對高天原的大不敬，會被懲罰的，給我下來！」
鳥居上的男子老神在在地回答：「狐妖穿巫女服就沒事了嗎？你們不該是對頭嗎？青木你都沒被懲罰，顯然高天原的神仙們是不會為難供奉著他們的我的。」
視角突然變了，青木青桐一瞬站在了銀髮女子的身邊。男人的臉清晰非常，英俊的卻是陌生。土禦門笑意盈盈地看著銀髮女子，有幸福有嚮往有調侃，很少有人的笑容這麼生動，青木青桐想，自己不會忘記這樣的笑容。身邊銀髮女子的面容始終看不清，但女孩已然有了把握。
她說：「媽媽？」
然後有一隻溫暖的手覆上了她的頭頂：「看，這就是你的父親。」
幻境之中，青木無法動彈，只聽見青木青樟熟悉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我把記憶留在了到達屍魂界的第一站。我想讓你知道，又捨不得讓你知道，我希望我的女兒能平平靜靜過完一生。」
「這個山洞外我設下了幻術，狐狸的幻術是與生俱來，無人能比的——啊，對了，我恐怕一直沒對你說過吧？你的母親是一隻狐狸，才不是什麼有靈力的普通人。和我相比，出生在土禦門家，靈力卓絕的你的父親，才是個普通人。」
「普通人……是不幸的。」
場景轉換。
漆黑的樹林中，土禦門狼狽的奔跑著，身後有大批人追趕著，鬼道的光撕裂四周的黑暗，照亮土禦門滿是血漬的白色狩衣。
男人跑得很艱難，懷裡卻抱著一隻白色的九尾狐，狐狸的腹部圓鼓鼓的，閉著的眼睛周圍濕潤一片。
黑夜裡，鳥居矗立著，像一片深色的剪影，說不出的肅穆。土禦門用一道符把懷裡的狐狸平穩地送到鳥居後，神社前的黑暗裡突然伸出一隻白色的手。銀髮白衣，長相妖豔，和青木青樟有八分相似的漂亮男人從黑暗中顯出身影。他接住了狐狸，清冷冷對鳥居外的男人開口：「你可以躲進來。」
喘著粗氣的男人苦笑：「多謝。但他們不會放棄的。只有我的死才能換來他們母子平安。」
追隨的腳步聲近了，土禦門再次邁開腳步，只是這一次他的奔跑明顯力不從心，不知是故意，還是真的沒力氣了。
銀髮白衣的男人抱著白色的狐狸站在鳥居後面，從鳥居前經過的死神們沒有向他們投去一個眼神。
「這就是狐狸的幻術，任何人都看不破。」
詭異的，是那個男人對青木青桐開口解釋，他用清冷冷的碧色眸子注視著女孩，「你母親醒來後追去了屍魂界，可惜你的父親在現世時就已經死去了。殺了你父親的——」他抬起手，定格的畫面，「就是他。」
那形容瘋狂的臉青木很熟悉——涅繭利。蠕蟲之巢最危險的犯人之一，和二十八很談得來。看見自己的時候，他笑得毛骨悚然又意味深長。
男子冷清的表情微微一動：「你帶了人進來？」
言畢，不等青木反應，他一拂袖子，把青木送回了一開始的迷霧森林。
磅礴的靈壓撲面而來，市丸銀解放了神槍正肆無忌憚的大肆破壞。
「你在做什麼？」
「當然是找小青木咯。」聽見聲音，市丸銀立刻收起刀，轉頭看見青木，愣了楞，「哎呀，小青木果然長成大美人了。」
青木挑挑眉：「藍染的眼鏡呢？」
市丸銀把手伸進衣襟，頓住：「總覺得這張臉讓小青木你看見，我就吃虧了呢。」
周圍的場景開始崩壞，不多時，藍染和東仙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青木抽出一直捏在手心的面具戴上。
藍染問：「有什麼奇遇嗎？」
青木淡淡道：「看見了母親留給我的一些東西。」她接下來的話無疑是藍染想要的，「知道了是哪個死神該死。」
第46章 chapter45
青木青桐從來沒有直接表達過對死神的怨恨，雖然這份恨意是藍染一行人所默認的。女孩說話的時候語氣平淡，卻讓人從心底生出一絲涼意。
青木完全沒有對父親的記憶。只有擁有過後的失去才能讓人痛徹心扉。她的恨很大程度上不是因為父親的死，而是因為之後一系列的發展，母親的死亡，蠕蟲之巢三十年的壓抑生活。如果一開始涅繭利沒有殺死自己的父親，她現在就不會在這裡。
這份恨不濃烈，甚至淺薄得稱不上這麼嚴重的詞，有些委屈有些不甘，然後想要始作俑者付出代價，於是女孩對自己說——有機會的話，殺了他。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
輕飄飄，淡淡然。
蠕蟲之巢的叢林法則影響著她，青木青樟的決絕影響著她，殺人，並不是多麼難以接受的事情。
涅繭利為什麼會追捕自己的父親，他為什麼會被關進蠕蟲之巢，問題的原因青木想自己去尋找，不得不承認，為此，她必須借助藍染的力量。
青木青樟是狐狸，青木青桐之前並不知曉，聽說的時候感情上卻也沒有什麼波動。
她不知道自己被關進蠕蟲之巢的理由是狐女，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因為母親殺了死神連坐進去的。
回過頭想想，靜靈庭關押青木青桐的理由，實在是匪夷所思。
青木說：「我想進靜靈庭。」
藍染微微一笑：「朽木隊長想招你進六番隊，他特地來和我打過招呼。」
「為什麼？」青木呆了呆，「因為朽木白哉？」
「聽說，」藍染接過市丸遞過去的眼鏡，「他和你很談得來。」
市丸銀驚訝道：「咦，真的嗎？我怎麼不知道？」
藍染道：「因為有傳言說你和他不對盤。」
青木覺得有點不妙，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為什麼？」
「紅顏禍水。」藍染微笑著說，笑容裡恰到好處地帶了幾分看好戲的神情，「死神們都是很八卦的，尤其是女死神協會。朽木白哉是萬眾矚目的明日新星，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她們的眼睛。銀是百年一遇的天才，時刻被注視著。而你，和他們兩個都關係匪淺。銀一直在外面出任務，有人傳說是因為你投入了朽木吧懷抱，市丸傷心欲絕遠走他鄉。現在他回來了，接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護衛一班，於是又有人說市丸銀外出歷練後有了足夠的資本，準備挽回美人芳心。」
「我和市丸還好理解，畢竟一開始他在真央說了那種話，但我和朽木是怎麼扯上的？因為同組？」
「不，因為朽木白哉總是給你帶禮物。」
「……完全被曲解了，分明是朽木隊長賄賂我的禮物。」
「哎呀，還真敢說呢賄賂……」市丸說著尖刻的話，卻仿佛是為了襯托出下一句，「小青木，你的意思是，你我之間，並不是曲解咯？」
青木點點頭：「嗯，我一直很敢說。你我之間是什麼關係，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不是嗎？分明是你一直在誤導大家。」也誤導我。
火燒到自己身上，市丸銀顧左右而言他：「我覺得現在和小青木的關係就很不錯。」
青木翻了白眼，回歸正常表情後望向藍染：「藍染隊長答應朽木隊長了嗎？」
藍染頗為遺憾地攤手：「作為一個後輩，尤其是欠了前輩人人情的後輩，我是無法拒絕的。」
——那還真是抱歉，讓您背上人情債。
青木毫無誠意地想到。
藍染下一句是：「等銀當上三番隊隊長後就讓他把你調過去吧，朽木隊長不會拒絕後輩小小的要求的。」
在聽了藍染剛剛一長段的狗血三角故事後，青木的思維不可控制地也往那個方面去了：「如果那個時候六番隊隊長已經換成朽木白哉了呢？」
藍染沉思道：「這樣的話還真有點不好辦了呢……」
市丸銀狠狠戳中關鍵：「小青木，難道你和朽木白哉之間真的有什麼嗎？」
「當然沒有。」青木立刻反駁，「你和他不是不對盤麼，稍微做一下對才符合事物的發展規律。」
市丸銀向青木微微欠身：「借你吉言。」
「啪啪——」
藍染拍了兩下手，把談話引向正題：「青桐，你說你在山洞中看見了你母親留給你的東西？」
「是的，」青木沒準備隱瞞，「我母親青木青樟為了被死神殺死的父親從現實追到屍魂界，這是是她到達屍魂界後的第一個落腳點，她在這裡給我留下了些東西。」
「從現世追到屍魂界？」藍染露出些詫異的表情，「這可真不容易，你父母的感情一定非常好。」
「我想是的，雖然我沒見過我的父親，但既然母親可以為了給父親報仇而棄我於不顧，想必感情非常非常深吧。」
青木語氣平靜，聽不出半點埋怨，但市丸銀忍不住投去了視線。
藍染的問話還在繼續：「為什麼你母親會把記憶留在這裡？她知道你以後一定會回來嗎？」
「我想只是巧合。」青木說，「母親在記憶裡說拿不准該不該把那些事告訴我，山洞外又設有掩飾的結界，如果不是地震讓山體從頂部開裂，我大概一輩子也不會發現這裡的秘密吧。」
「還有一點令我在意。」青木接著說，「這個山洞，很像蠕蟲之巢。」
「我也注意到了。」藍染說，他話鋒一轉，「天快亮了，青桐你先回去吧。」
「好。」看來藍染對扮演自己的那個男人也不是很放心，女孩不死心地問，「現在，我可以揍他一頓了嗎？」
藍染寵溺地笑笑：「銀，你陪她一起去。」
「是。」市丸把手抱在腦後，懶洋洋地應道。
青木挑了挑唇，這意思，是只要不弄死就隨意是吧？
第47章 chapter46
行刑地點依然是在很不妙的如廁點，不過這次的不妙很應景。
青木青桐從男人的院生服上撕了塊布塞住他的嘴，然後七八個低階縛道疊加上去，保證男人在短時間內無法掙脫。
然後，女孩開始了單方面的毆打。
真央教給她斬殺虛的技巧。地下格鬥場讓她學會殺人的技巧。蠕蟲之巢則教會她如何打人能打痛人，卻不打死人。
臉，四肢，後背，隨意下手。後腦，太陽穴，頸部，腹部，下陰，都要避開。
男人完全無力反抗，他的長項在模仿，其餘一切都弱得很。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沒有哪個男人心甘情願去扮演一個女性。
等發洩得差不多了，青木停下手，地上的男人已經腫了不止一圈。市丸銀從暗處走出來：「真是殘忍呢。」
少年彎下腰把昏迷不醒的男人扛在肩上：「假期見，小青木。」
「假期見。」青木轉身往營地走去，結束試煉後，院生們會迎來一個七天的小長假。
山地被封，平地上的院生們接下來的生活可謂風平浪靜，過得人昏昏欲睡，以青木為首的流魂街居民的好手藝成了唯一能讓他們振奮的因素。市丸銀準備的虛在試煉的最後階段放出來，讓安逸慣了的院生們好一陣慌亂。連青木都被嚇了一跳，她以為市丸告訴了自己後，這項計畫就胎死腹中了。
好在有朽木白哉。
少年似乎一直在等這麼一刻。在虛的靈壓出現的那一瞬間，在連同青木在內的其他院生都呆住的瞬間，朽木白哉的身影如同一道閃電拔地而起，瞬間消失在眾人面前。
「好厲害的瞬步！」
一聲驚歎，青木終於反應過來，放下手中的炒勺大吼一聲：「戒嚴！」
作為廚藝最好的院生，作為朽木白哉的搭檔，青木青桐在不知不覺間也有了那麼些領導者的氣勢。
訓練有素的一班學生迅速行動起來，青木青桐瞬步追著自己搭檔的靈壓趕去。
「沒想到土禦門的瞬步也這麼厲害……」身後傳來少年式的感歎。
青木追上朽木白哉沒花多少時間，少年正和一隻攻擊力強悍的虛纏鬥著。不過這裡所謂的強悍，不過是對院生而言。
青木青桐立刻釋放鬼道輔助，紅色的光球在虛身上炸開。虛顯然不是什麼聰明的生物，受創後馬上轉移了注意力。小組配合為的就是這個效果，朽木白哉趁虛不注意繞道它背後，破開了它的腦袋。
其它院生的進程也相當順利，第一次虛狩是為了增加信心，難度不會大。
只是，等他們出了一身汗處理掉所有虛之後，被遺忘在火上的食物也變成了鍋裡的焦炭一塊。
「反正是最後幾天了，把包裡的乾糧拿出來吃吧。」大廚青木無奈攤手。從一開始就是吃的野味，分發的乾糧一點沒動。
院生們沒本法，只好拿出保質期超長，味道超差的乾糧就著白水嚼起來。
吃完後青木去收拾那幾隻鍋，女孩在溪邊刷鍋，朽木白哉在一邊用懷紙擦斬魄刀，見過血的刀刃，顯得更加鋒利了些。
這時候青木回憶起三年前在流魂街三十區遇到的那隊院生，他們的行程中沒有安排練手的虛，想想當時自己遠遠高於他們的感知力，再對比如今自己在班級中只能勉強算優秀的成績。青木的腦海中只有兩個字——差距。
接下來的幾天，院生們全神戒備，死神們沒讓他們失望，時不時放兩隻虛進來，而且，都是在吃飯時間。
在幾次做飯被打斷後，青木犯懶了，反正也不剩幾天了，就吃吃乾糧撐過去吧。院生們當然要抱怨，唉聲歎氣中朽木白哉說——
「訓練結束之後到流魂街上聚餐吧。」朽木白哉掃過眾人的臉色，似乎有些不習慣說這樣的話，眼神轉得很快，「我請客。」
※
穿著便裝的青木青桐抬頭看著面前的酒居，二樓窗口，蘑菇君正沖她招手：「土禦門，這裡這裡。」
青木腳步頓了下，蘑菇君的原名叫什麼來著？算了，反正現在大家都叫他蘑菇君了。
這家酒居就是青木考完真央後，市丸銀約她出來吃飯的那家，二樓原本全是隔間，現下移動隔板被拆除，變成一個完整的大廳。一張張熟悉的臉圍坐在幾張紅漆長條桌前，桌上放滿了各色菜肴——一看就不像是流魂街能夠做出來的菜肴。
蘑菇君在人群裡沖青木招了招手，得到女孩回應後，一邊向她走來，一邊指向某張空位。
青木側頭看去，空位旁坐著朽木白哉。
「雖然有很多人坐過那張位置，但沒一個人能坐久的說。」蘑菇君笑道，他臉上有兩抹紅暈，人看上去有些醉了，「土禦門你不愧是我們班級的榜眼，第一名的氣勢只有你能承受地住啊。」
「萬年老二有什麼好的，而且我也不是啊……」青木撇了撇嘴，進而勸道，「少喝點。」
「嗨嗨，知道了。」蘑菇君滿不在乎地應了兩聲，又回到了原先的那堆人裡玩去了。
青木在朽木身邊的蒲團上屈膝坐下，伸手給自己倒了杯酒，先轉了轉酒盞就著店內的燈光看了看酒液的成色，隨後抿了一口：「好味道。」
「櫻花酒。」朽木白哉開口，「我家釀的。」
「名字意外的直白簡潔呢。」青木挑了挑眉。朽木家幾代當家的斬魄刀能力都和櫻花有關，高貴風雅，確實很適合四大貴族之首的朽木家。朽木家釀櫻花酒，倒也不讓人奇怪。
「你意外的會喝酒。」朽木白哉回了一句。
青木夾了塊生魚片，咽下去後才開口：「這也是朽木家做的吧？為什麼要把地址定在這裡？」
「這裡是離真央最近的一家酒居。讓你們都到我家去一來不方便，二來你們恐怕會覺得壓抑。」少年抿了口酒，神色依然冷淡。
「真細心。」青木揚起了個意外的笑容，「我還以為朽木少爺永遠不會在人際交往這方面下工夫呢。」
朽木白哉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過了好一會兒，他低聲說：「那要看對誰。」
少年的聲音太小，如果不是青木熟悉朽木的性格一直等著他說話，這句話她也不會聽見。
對陌生的人，對熟悉的人，對不齒的人，對認可的人。朽木白哉說他的處事原則是不偏不倚，但他不是神，怎麼可能做到絕對的公正。對於他所認可的同伴——看，他為他們開闢了這麼一方熱鬧的天地，流魂街或者貴族，朽木白哉在這點上倒是真的做到了同等看待。
很多事情不需要說出來，你做了，大家都看見，放在心裡，即使沒有語言上的回饋。
人是複雜的，我們很難用幾個詞語來概括，我們只能說，因為朽木白哉是這種人，所以，他的同學們把他當做首領。
「朽木，你其實挺喜歡熱鬧的吧？」青木這樣問，她眯著眼睛笑著，有狡黠的神色透出來。
朽木白哉很少看見她笑，也很少聽見她這麼正經地喊自己的名字。
「你就當我醉了吧。別生氣啊。」清醒的女孩這樣說著，眯著的眼睛裡有明亮的光暈，她忽然揚起聲音，「呐呐，怎麼沒人來勸朽木少爺酒？這不科學，今天分明是他做東，應該把他灌趴下才對吧？」
「土禦門——」
「我們想啊，可是不敢嘛。」蘑菇君已經醉了，不怕死地打斷了朽木的話，也多虧他，氣氛才沒有冷下去。
「有什麼不敢的。」青木撐著頭，清醒著的人卻偏偏做出醉態，她把自己和朽木的酒杯斟滿，碰了碰，「幹。」
女孩仰起頭把喝了酒，倒轉酒杯示意。
朽木白哉握著滿滿的酒杯猶豫了下，一仰頭，效仿青木的動作，喝幹後翻過酒杯。然後他給自己再倒上一杯，敬向全班。
他倒轉酒杯的動作帶著某種說不出的氣勢，讓受了敬酒的學生們集體靜了靜，然後，氣氛掀上了高丨潮。
青木看見朽木的嘴角微微翹了翹，於是她也笑：「放心吧，朽木少爺，你喝醉了我會負責送你回去的。」
朽木白哉略一挑眉：「是你喜歡熱鬧吧，把我拖下水。」
青木不置可否，朽木也沒空再追問，第一輪敬酒的人已經來了。
院生們給朽木敬酒的同時沒有忘記給青木也敬上一杯，一來她和朽木坐得近，二來是敬酒她提出的。
酒一杯杯喝下肚去，桌上的菜肴一點點減少。朽木偶爾看青木兩眼，女孩始終是那副介於醒與醉之間的迷糊狀態，迷迷糊糊的眯著眼，嘴角始終帶著笑意。
「你很高興？」
「是的，我很高興。」
她眼裡溫軟明亮的光暈讓人問不出為什麼。她像是沉浸在宴席的愉悅裡，又像是借著這份愉悅在看過去。
散席的時候，九成九的人都醉了，互相扶持著歪歪扭扭地往真央走，醉成這副模樣，還是等醒了酒再回家吧。
「你還好嗎？」青木看著作為主人留到最後走的朽木白哉微微有些打晃的步子，想著是不是要扶一把。
「我沒事。」視野在輕微地旋轉在，朽木白哉微微眯著眼睛，面目稍有些模糊的女孩的臉上是一貫的冷淡表情，「你喝的也不少吧？」
「嗯。」青木猶豫了下還是扶住了朽木的一側胳膊。
「我的酒，已經醒了。」
第48章 chapter47
進入真央首先看見的是教學樓，然後是一片花園綠地，在通往院生宿舍的橋上青木和朽木告別，兩人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片刻後，朽木白哉的身影消失在男生宿舍樓門口，青木卻再次出現在橋上。女孩回頭看了眼朽木消失的方向，然後踏著月光走出了真央，看門人仿佛看不見她似的，在女孩從自己面前經過時木頭人樣沒有任何動作。
真央附近的酒居裡，還有朽木家的人在收拾殘局。市丸銀就那樣堂而皇之地靠在一樓大門邊的柱子上。
「喲，小青木。不睡一覺再來嗎？」他懶洋洋地沖青木打招呼，沒有用土禦門這個虛假的名字，「就算是觀光，虛圈也不是什麼舒服的地方喲。」
這樣說著，市丸銀略一挺身，從門柱上移開重心，迎向青木。
「二十八的宮殿還沒造好麼？」青木跟著領先她半步的市丸向某個方向走去，「如果真的準備讓我睡一覺，幹嘛要半夜集合？」
市丸銀笑道：「哎呀呀，本來明天也可以啦，但今天朽木君居然請客喝酒……嘛，總覺得早點把你們拆開比較好。」
「他是請客吃飯不是請客喝酒，你的那串省略號是什麼意思？我看見上面佈滿了邪惡的黑氣。」
市丸銀做無辜狀攤手：「省略號當然是省略一些大家心知肚明的東西。至於邪惡的黑氣……小青木這是你隨口加上去的吧。」
青木青桐看了市丸銀一眼：「你今天怎麼這樣嚴肅，黑氣什麼的需要較真嗎，顯然是我加上去的。」
市丸銀撓撓下巴：「嚴肅不至於，吃醋是一定的。小青木和朽木坐得很近呢，回去的時候還扶著他喲。」
青木猛地扭頭盯著他：「你一直跟著我？」
市丸銀笑得有恃無恐：「哎呀，小青木沒發現嗎？」隨即他微微低下頭，陰影把他的笑容切割地別有深意，「不過也難怪，畢竟前半段時間藍染隊長也在嘛。」
「他說了什麼，或者我做什麼不該做的了嗎？」
「沒有喲。」空曠的野地上突兀地樹立著穿界門，市丸銀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藍染隊長對你和朽木的互動很滿意。」
「我以後會注意的。」青木應了聲。
隨即兩人步入黑暗的斷界，誰都沒有說話。這樣的安靜在青木和市丸之間很少見。
當虛圈慘白的月光照射在身上，腳底感覺到虛圈沙漠特有的柔軟觸感，一路的沉默才被打破。
「觀光？」青木拖著調子發出疑問。
「觀光。」市丸銀肯定道，「虛是虛圈的特產怎麼可以錯過。」
青木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夾道歡迎的各種虛：「這些土特產，都是給我的麼？」
市丸銀點點頭，腳下的動作已經在往旁邊撤：「禮尚往來，虛圈的土特產送出去，屍魂界說不定會還一份禮。」
青木反應很快：「你想讓我借此練成斬魄刀始解？」
「是藍染大人的意思。」市丸銀退到了一邊，在自己面前建起鬼道，隔離戰場，「當然，小青木不用擔心，必要的時候我會出手的。」
青木扯下面具，感受著自己的靈壓：「你之前提議讓我睡一覺是什麼意思？」
「等久了虛會自相殘殺，小青木養精蓄銳之後要對付的虛數量反而會減少。」市丸銀在鬼道後說著話，「但是，吞噬了同伴的虛能力也增強了，你睡不睡覺要付出的勞動其實差不多。」
「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提出來？」青木壓低身體前躍出去，腳下的細沙向後拋出一個半月形。
市丸銀清楚地看到青木因不適應流質的地面微微晃了下，虛的利爪擦著她的肩頭掠過去，少年挑著唇角，心想，這樣也好，至少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不是在真正的實戰裡。
他調整了下姿勢，金屬細微的摩擦聲驚動了他，少年這才發現他的手一直按在神槍上，刀柄的涼意順著皮膚往上，一直深入手指末端，浸入骨頭。
市丸銀緩緩地把手移開，換做環胸的姿勢，他看著青木在虛之間左右騰挪，地面的白沙騰起半人高，女孩的動作大開大合，很有氣勢，破綻卻極小。然而虛的數量太多，刮擦碰傷在所難免，紅色的血液滲透白色的院生服格外醒目。及腰的髮絲隨著她的動作飛散在空中，映著慘白的月光仿佛在發光一般。
很漂亮。
市丸銀收回目光，嗯，動作很漂亮，小青木很強喲，不用擔心。
不用杞人憂天的一直做著拔刀的準備。
他這時才想起回答青木剛剛的問題：「雖然提議很沒用，但總要給你選擇的權利嘛。」
青木揮刀劈開一隻虛，沒好氣道：「那真是謝謝你了。」
虛很多，也只是多而已。
真央三年的訓練讓青木本身已經很高的靈壓又提高不少，人皮面具不會隨歲月變化，土禦門樟的靈壓也一直維持在進入真央時的水準，那時令人豔羨的靈壓到現在也不過如此，雖然成績仍在班級前列，但很多真央導師看她的眼神已經帶上了「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悲哀。
正因如此，朽木白哉準備的那頓飯才顯得格外珍貴，它帶來的單純的歡笑，是青木之前，以後，都很難得到的。
就是這麼一分神，青木沒來的及讓虛在落地前就靈子化，巨大沉重的軀體掉在沙地上，白沙騰起兩三米高，震動沿著地面傳出去很遠，流動的沙粒一波波向外漾開，看上去漂亮的同時讓人覺得有些違和。
「嘖，這麼一大幅枯山水——」白沙落下，在地面勾勒出規整的環狀，青木低聲吐槽，這時，地面再次震動起來。
腳下的沙子向一處陷落，青木的腳陷在沙裡，被旋轉落下的沙子吸著，根本拔不出來。周圍剩餘的虛也被波及，歪歪倒倒，卻不忘憑著本能伸長爪子去夠青木。女孩一邊躲避虛，一邊抽空往虛身上砍幾刀，一邊還要維持腳下的平衡，一心三用，她向市丸銀求助：「這也是虛圈的土特產嗎？」
少年在回話之前已經到達了她的身邊，解放神槍幹掉周圍所有的雜碎，少年一把握著青木的手臂，緊緊的。他回答說：「是的喲，大虛之森歡迎您。」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26 22:07
第49章 chapter48
「這就是大虛之森？」青木看看周圍白色的樹木，再抬頭看一眼頭頂——漆黑一片，流沙不見蹤影，完全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裡掉下來的。
「沒錯。只有運氣足夠好的人才能進來喲。」市丸銀抖著衣服，沙子源源不斷地從寬大的死霸裝裡瀉出來，白沙隨著少年的動作騰起來，落下的動作緩慢優雅，像是融化在水中的墨。
然而，現在看似輕飄飄的流沙聚集起足夠的數量後擁有誰都無法抗衡的萬鈞之力，如果下落的時候市丸沒有死死拉住青木，他們兩個絕對會被螺旋狀的流沙沖散。
「哪裡有大虛？」黑色天幕白色樹林，被不知源於何處的光芒照亮的這片空間安靜地不像話。
「看運氣。」市丸銀道，「有時候一掉下來就落在大虛堆裡，有時候要走好遠才能遇到。」
「不過，既然叫做大虛之森，一旦遇到可不是一隻兩隻喲。」市丸銀好心情地揚著嘴角。幾句話的時間，遠處傳來了動靜，市丸銀迎著那裡走去。青木緊了緊手裡握著的刀，跟著走去，她沒有見過大虛，多少有些緊張。
在流魂街八十區青木見到過虛化後的，有靈力的人類，在三十區她遇到了觸手滿天飛，小山般巨大的虛，按理說她應對虛已經有了足夠的經驗，在自身強大靈壓的支撐下，大虛不足以讓她緊張。
但是，無論是八十區還是三十區，面對虛的時候她都不是獨自一人，甚至可以說，她只是個旁觀者。可現在，青木看著市丸的背影，他大概會插著手站在一旁看著吧。
市丸銀說他在必要的時候會出手。
這話沒有給青木絲毫安慰。她一點都不想讓少年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雖然他已經看得夠多了。
想像自己在大虛的圍攻下節節敗退，少年抱著手臂站在一旁，臉上笑容不變——這種畫面無由地讓人煩躁。
青木青桐不是輸不起的人，但這一次——
走在前面的的少年回過頭來，隔著幾叢白色的樹木，已經可以看見大虛移動緩慢的身影。市丸銀臉上的笑容像是邀請一般。
青木深吸一口氣，握緊刀瞬步越過市丸沖向大虛群。
斬魄刀下砍時感覺非常滯澀，大虛黑色斗篷般的身體意外的有韌性，刀刃有種陷進去拔不出來的感覺。大虛，顧名思義非常龐大，青木很難夠到它的後腦，只能儘量在它身上製造傷口，以消磨它的力量。
和大虛比起來，斬魄刀就像根小牙籤。
青木在心裡吐槽。手上的動作不敢停，大虛的動作確實慢，但她對虛的殺傷力更可憐。
受靈壓波動影響，大虛們都向青木圍攏，呆滯的生物們對被青木死命砍殺的同類視而不見，只是伸出白骨森森的巨大手掌，緩緩向青木拍去。
大虛動作緩慢，但架不住它們數量多，手掌密密麻麻地壓下來，青木不得不躲避。之前她試過了，她捨棄詠唱的鬼道幾乎無法對大虛造成傷害。鬼道詠唱拖拖拉拉時間長，還會引發虛閃，還是斬魄刀最直接有效。
可她不會始解，殺傷力大打折扣。
好羡慕市丸銀的神槍，一伸一縮撂倒一大片。
還是這句話，她不會始解，只覺得市丸打起架來好輕鬆。青木始終不認同戰鬥這個詞，戰鬥太偉大，死神和虛之間的打打鬧鬧當不得戰鬥。
戰鬥，輝煌又悲涼，不僅要有刀光劍影的支撐，在背後還應當有一份大義充當靈魂。
什麼是大義？
想到這裡的女孩緩緩地挑了唇角，眼睛微微下拉，表情裡牽扯出兩分歇斯底里，她才不知道什麼大義，能成就小我就不錯了。她又不是什麼高尚的人，不需要去懂什麼大義，什麼野心。這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對錯，這一方不可饒恕的野心，在另一方的立場上就成了振奮人心的大義。
就像靜靈庭和藍染，屍魂界和虛圈。
青木斂去笑意，總覺得自己想到了些不得了的東西呢。不過自己好像把虛想得太複雜了些。她踩著一隻虛的手臂靈活地跳上另一隻虛的腦袋，雙手握刀向下刺去，仿佛用木刀劈石頭，大虛的腦袋堅硬無比，虎口劇震，青木幾乎是把全身的靈壓都灌在了刀上，才讓刀鋒順利下行。
「啪、啪、啪。」
單薄的鼓掌聲在地下森林裡回蕩。
「恭喜，打到第一隻大虛，質的飛躍。」少年的聲音輕飄飄地從風裡傳來。
青木喘了口氣，迎向第二隻。
第一隻虛在她眼前消散時，青木想到了朽木白哉。
外表嚴肅冰冷，內裡細緻溫柔，行事完全遵循貴族守則的這個少年，在多年以後，恐怕會成為靜靈庭大義的代表吧。
那時候，她青木青桐會在哪裡呢？
青木高高躍起，單手拿刀，手腕一抖，刀刃劃過半個圓弧，借著慣性下劈，大虛的面具破開，沒有血，巨大的軀體一點點化成黑色的靈子消失。
會在哪裡呢？
紅色的虛閃在大虛的面具前成型，被火光映紅臉頰的女孩沒有絲毫畏懼，揚手送去鬼道，兩者相撞爆炸，氣流將女孩和虛向兩邊推開。沉積在地面的薄薄一層白沙揚起來，整個空間都變得模糊。
處於明顯的優勢，可他心裡有不祥的預感。
煙塵漸漸落下，市丸銀看見青木依然靈活地跳躍在大虛之間，一回生兩回熟，她砍殺大虛的動作越來越熟練，效率越來越高。
然後，就像突破了某個臨界點，她斬魄刀上包裹著的青色靈壓燃燒了起來。青木的動作因為這一突變頓了頓，然後她把刀自左上向右下一揮，藍色的火焰自刀刃躥出，附著在遇到的虛身上，轟然燃燒！
火焰中的虛越縮越小，直至化為灰燼。盛放的火焰中心，青木青桐轉過身來，表情茫然無辜：「這就是我的始解？」
疑問句，市丸銀愣了一下：「哎呀，這我可不知道，是小青木你的始解喲。」
青木反應遲鈍，看上去有些迷迷糊糊：「所以說，這是我的始解？」她抬起仍在燃燒的斬魄刀，碧眸映著青色的火焰：「感覺意外地溫暖呢。」
市丸銀不記得自己聽見過青木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回想起來虛圈前的情景，銀髮少年試探地問：「小青木，你是不是醉了？」
青木愣了半晌：「……是有點迷糊。」
……真不知該做什麼表情才好。
市丸銀向一臉迷茫的青木走去：「我的肩膀可以借你靠一下喲。」
如果是平時的話，青木一定會毫不留情地吐糟，可現在她乖乖地垂下視線看了看市丸銀的肩膀，然後向市丸走近一步。
再然後，她腿一軟，倒了下去。
市丸銀在青木倒地前接住了她，懷裡的女孩平緩地呼吸著，竟是睡著了。
「真的醉了？」市丸銀騰出一隻手戳了戳青木的臉，女孩沒有反應。
似乎覺得有趣，市丸嘴角的弧度拉高兩分。
細微的脆響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哢擦——」
青木的刀，斷了。
第50章 chapter49
霧氣彌漫的黑夜裡，神社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白中略帶一絲青色。
青木青桐抬腳邁上最後一級階梯，越過鳥居。
「你的東西，拿走吧。」
紅色的鳥居消失在身後的瞬間，畫面切換了，青木青桐站在了某間密室內，四周黑暗，看不見牆壁，但逼仄的壓抑感強烈非常。房間中央是一座四方形石柱，石柱上端平整的切面上端放著一隻瓷盆，粗糙的素色陶瓷上用黑色顏料勾勒出複雜的花紋。
厚重的瓷盆中，有一束燃燒著的蒼藍色的火焰。
用清涼涼的語氣說出剛剛那句話的男人從黑暗中顯出身形，白衣白髮，碧色的眸子亮的像是會發光。
男人話音落下，那團火焰像是聽懂了一樣，飛向青木，女孩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捧住，潛意識裡，她認為這是非常珍貴的東西。火焰在她掌心懸了一會兒，漸漸熄滅。同時，青木感到一股暖流從掌心流向全身，很舒服。
「好好保管。」
看上去冷冰冰的男人說話時的語氣也是冷的。
青木沒有回答他，反問道：「你是誰？」
男人頓了下，抬起他那雙無波的眸子望過來，青木對上他冰冷的視線，猛地一驚。
※
「醒了？」青木一睜開眼睛，就看見市丸銀放大的臉，「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你的斬魄刀斷了，好不容易始解了居然遇到這種問題，真是太不幸了。」不知是不是錯覺，少年幸災樂禍的語氣裡似乎藏著幾分真切的惋惜。
青木撐著發脹的腦袋坐起身來，她直接睡在了石板上，雖然石板平整，但依然腰酸背痛：「沒多大關係，斷了的刀還是能用的。」青木看了眼市丸放在她身邊的從中間斷開的刀刃，頓了一下，「剛剛那個不是始解。」
市丸銀露出意外的神色：「為什麼這麼說？」
「不是說始解斬魄刀的時候會聽見刀魂的聲音嗎？我這裡完全沒有這個環節。」
市丸銀歪了歪頭：「可剛剛的現象該怎麼解釋呢？沒有始解的斬魄刀不可能有那種威力，難道說小青木你是把某種鬼道附著上去了嗎？」
青木緩緩地搖了搖頭，看上去還有些迷糊。
市丸銀看著青木難得木愣愣的樣子，覺得很是愉悅，心裡有什麼東西微微鬆動：「我說，小青木你不是誇口很能喝的嗎？朽木家的櫻花酒果汁似的，怎麼就把你給放倒了？」
「誰說我醉了——」青木愣了下，眼神清醒了不少，「我做什麼奇怪的事了嗎？」
市丸銀挑了下眉，意識到女孩恐怕有一段時間意識是空白的：「哎呀，小青木你記得多少？」
「我記得我一直在砍虛，刀上突然出現藍色的火焰，然後——」
然後她開始做夢，紅色的鳥居，白色的男人，藍色的火焰沒入她的身體——「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然後，小青木用刀上的火焰一招消滅了大虛群。」市丸銀笑得別有深意，「神勇非常，讓我為之傾倒了喲。」
青木撇撇嘴：「真可惜，你現在站起來了。」
「哎呀，我可不能一直倒著，因為小青木倒下了。」市丸十指交叉，笑眯眯地用手背撐著臉，「還有然後喲，睡著的小青木好像做夢了，突然抓著我的手，再然後——」
他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下。
青木覺得市丸銀很有可能借這個機會耍自己玩，可自己確實做夢了，無法理直氣壯地否定他。
「然後，你吻了我。」
女孩木著一張臉炸毛：「怎麼可能。」
「沒有什麼不可能。」市丸銀攤手，「我知道這種話小青木不會相信，但事實就是事實，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們的嘴唇確實曾經碰到了一起喲。」
因為市丸銀這句話，青木想到了蠕蟲之巢裡自己裝死時少年和自己「嘴唇碰到一起」的畫面。突然間就有種物是人非的滄桑感。
「蠕蟲之巢的結界破損和藍染有關係嗎？」
市丸銀看著青木，翹著嘴角，答了一句：「是。」
「藍染大人的強大讓我為之傾倒了喲。」青木感歎似的拖長了調子。
「不要說口不對心的話，」市丸帶著些說教的口吻道，「你是想逼著東仙拔刀嗎？用這種語氣。」
少年握著刀柄，斷刀刀刃向下，將淺打遞給青木：「不用急著否定，說不定就是始解呢，我相信小青木是特別的喲，斬魄刀可不是這麼容易斷的東西。」
青木接過刀，愣了下吐出一句話：「你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
「當然是誇獎，一般來說，斬魄刀折斷的話死神也會受到影響，但小青木你完全沒事。」市丸銀攏著手站在一邊，「說不定刀刃的折斷是你斬魄刀覺醒的一個階段。加油吧，工作還沒完成呢。」
「難道我要把大虛之森裡所有的大虛都砍掉麼？」青木閉了閉眼，大虛群已經在感知範圍內，用幾次瞬步就能遇上，「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市丸銀含糊地回答道。
青木定定看了他一眼，少年臉上是自己熟悉的戲謔笑容，但青木總覺得，市丸銀的狀態有些奇怪。不正不經的人突然正經起來讓人很不習慣。
可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問。青木轉回頭，瞬步向大虛群奔去。
市丸銀遠遠地跟在後面。
再次面對大虛，青木心中不再惶惑。她再次閉了閉眼，發動鬼道之前的那片黑暗裡，有一束明亮的蒼藍火焰。
用發動鬼道的方法，青木順利地把火焰覆上了斷刀，旺盛跳躍的火焰補全了折斷的刀刃，青木舉刀，揮下——
※
「青梧大人，您要出去嗎？」神社裡，正在掃地的孩子恭敬地彎下腰，向白衣白髮的男人行禮。
「好好看家。」男人冷淡地點了點頭，撐開手中紅色的竹傘，踏著乾淨的石子路走出神社，大紅的鳥居外，赫然是一片霧氣彌漫的青色森林。
青木青梧撐著傘走出森林，經過鬧市，最終到達一家不起眼的小商店門前，他在屋簷下收起傘，規規矩矩地敲了三下門：「在下來討杯茶喝，浦原先生。」
店內立刻傳來聲響：「哎呀呀，稀客啊稀客。」
店門從裡面拉開，帶著白綠條帽子的男人探出頭來：「快請進。」
青木青梧低身行了一禮，將雨豎在門邊，在玄關處脫下木屐，鞋頭朝外放好，然後才踩上木質地板，循規蹈矩到讓人拘謹。
浦原喜助早已習慣，大大咧咧往內室的蒲團上一坐，用腳把給客人的蒲團拖到對面，中間放上一套茶具：「有口福了，青木君的茶藝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啊。」
青木青梧也熟悉浦原喜助的為人，坐下後熟門熟路開始泡茶。
等待水沸的間隙，浦原喜助開口問道：「我可以認為，你這次來代表著青桐出什麼事了嗎？」搖著小扇子的男人把臉藏在帽檐下的陰影裡，語氣不復一開始的輕浮。
青木青梧平穩地往茶壺上澆沸水，語氣冷淡仿佛事不關己：「她成年了。」
浦原喜助抬起頭，眼睛瞪得很大，做出誇張的了然表情：「哦哦，原來如此，替我帶一句『生日快樂』了嗎？」
青木青梧沒有回答，默默把一杯茶推到浦原面前，男人拿起茶杯在手中轉了轉，然後喝了一口，發出滿足的歎息聲：「嘛，沒帶到也無所謂，到時候我自己補上祝福吧。」
第51章 chapter50
大虛之森裡，生存著的不僅是大虛。
青木從乾枯的白色樹幹的斷口處爬起來，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緊緊盯著眼前的虛，這是一隻非常漂亮的虛，有著豹子的形態，線條流暢的白色的身體蘊含著難以形容的爆發力，細長的尾巴彎成優雅的弧度，像是挑釁，又像是威脅。
剛剛青木砍著大虛，沒怎麼注意周圍的情況，等注意到已經來不及，被它一尾巴掃飛。
嘖，真丟臉。
青木憤憤地吐掉嘴裡的血沫，緩緩直起身體，因為及時用靈壓護住了內臟，受傷並不嚴重。
像是亞丘卡斯級別的虛距離她十米，在青木和虛之間的地面上有一道深深的刻痕，銀色的光芒從中拔出。
市丸銀及時出手阻止了虛對青木的追擊。
神槍縮回正常長短，市丸銀的身影也出現在了青木身前一步的地方。少年一邊注意著虛的動作，一邊微微側回頭，問道：「還好嗎？」
青木站直身體，雙手握刀置於身前，壓低下盤，斷刃上再次燃起藍色的火焰：「沒問題。」
市丸銀的靈壓在一點點提高，緩慢卻鎮定的過程透露出格外的慎重感覺，他以一貫的輕佻口吻帶著笑意說道：「小青木，小心點，別死了喲。」
說完市丸銀直接沖了出去，根本沒給青木反應的時間。
青木愣了下，有意想打破緊張的氛圍：「就算前兩句都是三個字，也不是排比句！」
市丸銀笑笑：「我可沒有關口先生那麼好的文采。」神槍砍下的同時刀刃伸長，在少年提升到一定程度的靈壓的支撐下，這簡單直接的一擊有著摧枯拉朽的氣勢。
虛反應敏捷，用不亞于瞬步的速度躲開，神槍伸長可以覆蓋更大的範圍，但它伸長的速度有限，存在躲避的空隙。
青木把自身的瞬步速度提升到極致，在虛躲開市丸攻擊的時候把它納入自己的攻擊範圍，蒼藍色火焰如同水蛇一樣飛竄出去，纏在了虛的身上。蛇形火焰有繩索的性質，將虛捆綁起來，打破它的平衡，讓它的躲避和攻擊都不得實施。隨即火焰的性質發揮出來，瘋狂的爆炸把虛完全吞沒。
兩人沒有因為一擊成功而掉以輕心，青木退到安全距離，市丸右手握著神槍，刀背架在左手小臂上，側身對著那一團火焰，左肩下壓，刀尖指著火焰中影影綽綽的影子。
虛的靈壓消失了。
青木微微皺眉，是被自己和市丸的靈壓掩蓋了嗎？她不認為能讓市丸說出「不要死喲」的虛能這麼容易被消滅。
她騰出一隻手做了個向後拉的動作，不肯熄滅的蒼藍色火焰便飛回來，沒入她的掌心。
做完這個動作青木自己愣了下，像是身體有自己的意識，對火焰的應用居然如此得心應手。
虛沒有讓青木失望，它周身圍繞著類似大虛反膜的半透明物質，不過是藍色的。類似結界的結構遮罩了虛的靈壓。
結界中的虛，只不過是表皮上稍稍有些燒焦的痕跡，幾乎可以說是毫髮無損。
藍色的結界在青木撤銷火焰的瞬間破碎，這讓女孩有些後悔，晚些撤銷火焰，說不定就能重傷虛了。
結界破碎的瞬間，市丸動了，神槍再次伸長。有了上一次經驗的虛向青木的反方向跳出。
市丸銀轉動手腕，神槍刀刃斜切，追趕著虛，把它的後路封死。青木幫不上忙，呆在原地沒動。
虛被神槍脅迫向某一個方向逃竄。大虛之森裡比虛更多的是樹，神槍撞上樹，雖然可以不費力地把它們斬斷，速度卻不可避免的慢了下來。加之斬魄刀的刀刃是不可彎曲的，在以市丸銀為圓心，繞著跑了大半圈的虛終於擺脫了神槍，後腿在樹幹上一蹬，沖向市丸。
市丸銀一邊收回神槍，一邊瞬步後退，臉上表情不見絲毫緊張。
一直沒有動靜的青木這時輕輕地，清晰地吐出話語：「破道之十二，伏火。」
沖向市丸銀的虛的身影在半空停滯了，線狀化的靈壓編織成網路，牢牢纏住俯衝而下的虛。
市丸銀臉上的笑容拉大，快速後退的動作沒有任何過渡就停住，後腳跟邊浮起一層白沙，他兩腳前後開叉，用腰部的力量一扭身子，把斬魄刀大力刺出——
「射殺吧，神槍。」
少年再次吐出始解語以加大力量。
同時，青木驅動伏火進行攻擊。
被困在靈壓網中的虛被銳利的刀刃直接刺穿，銀白的刀刃從虛的後背透出，帶出一股噴湧的血流。
終於見紅，市丸松了一口氣，雖然少年知道這點傷不足以讓虛，但至少有了說話的心情：「哎呀，和小青木的配合意外默契呢。」
聽見市丸的話，青木緊繃的神經也鬆懈了：「用的不都是真央的基本模式麼……咳……」一放鬆，身體上被壓抑的損傷成倍地反應出來，她之前畢竟是被虛打到吐血了。
「哎呀呀，真是糟糕，還撐得住嗎？」市丸的聲音裡沒有絲毫笑意，柔軟的語調帶著讓人詫異的關切。
青木很不習慣，她吐掉喉嚨裡泛上的血沫：「嘖，難道我可以說『接下來就交給你』嗎？」
市丸聳聳肩，用欲蓋彌彰的誇張語氣說道：「當然不可以，沒有小青木的配合我會死喲。」
「你嘴裡的『死』字一點都沒有它該有的緊迫感。」青木低聲道。
市丸銀默默看了青木一眼，伸手收回神槍，青木的鬼道已經失效，虛的身體被收縮的神槍帶著在地上拖了一段距離，白色地面上留下一道鮮明的紅色血跡。
虛沒有死。
青木點燃火焰，持刀躍到虛身邊，沒有猶豫地下刀劈去——斬草除根。
然而，被擋住了。
重傷的虛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抬起前爪擋住了青木帶著火焰的刀刃，焦糊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然而青木的刀鋒再也無法刺入分毫。同時，強大到可怕的靈壓從虛的身體裡迸發出來。
青木瞳孔猛地一縮，想要跳開。然而，斷刀如同黏在虛身上一樣，怎麼也拔不出來。青木不傻，她立刻放開了刀柄。可就是這一瞬的延後，虛的尾巴已經掃了過來，青木來不及躲避。
戰鬥中的青木維持著最高水準的靈壓防護，但是這次的攻擊比上次強大太多，青木被擊中的瞬間就噴出了一口血，眼前猛地一黑，意識瞬間抽離。
等青木回過神來，知覺從指尖恢復，她首先意識到自己兩手空空，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被擊中的時候已經放開刀了嗎？手裡沒有武器好不安。
然後她覺得痛，渾身都痛，痛得呼吸困難。她在地下格鬥場受過那麼多次傷，加起來都沒現在痛。
無法順暢地呼吸，青木猛烈地咳嗽起來，粘稠的液體阻塞在喉嚨裡，在呼吸的間隙帶來刺癢感，於是咳嗽加劇，血一口口噴出來。狹窄模糊的視線被生理性的淚水模糊，她看見自己咳出的血裡夾雜著褐色的碎片。
啊，傷到內臟了。
青木很奇怪自己在這種時候居然還有空想這個。
然後，她終於看見了環在自己腰上的手臂。
少年的吐息貼在耳後：「撐住哦，小青木。」
市丸銀的的聲音前所未有的低沉，青木猜想這時候的他一定不是笑著的，可惜她連轉頭的力氣都沒有。
市丸銀單手用力，把懷裡的女孩靠著粗壯的白色樹幹放下，讓她順著樹幹滑坐下去。他往前走了兩步，像是守護一樣擋在青木身前。
「沒有你我會死的喲，小青木。」少年的聲音低沉柔軟，句末尾音上挑，矛盾的因素綜合在一起卻意外和諧，他背對著女孩，「記得待會兒來給它致命一擊喲。」
第52章 chapter51
「死神？」
虛發出了低沉沙啞的聲音，仿佛嗓子裡揉進了一把虛圈的白沙。
市丸銀帶著危險的笑容面對著它，靈壓再次提升了一個臺階：「是喲。」少年閃電般的出手，神槍大力貫出，手上的動作快得一片模糊。
青木靠在樹幹上，努力平復喘息，在真央學到的一點治療術用在自己身上，見效緩慢。視線始終模糊，別說市丸手上的動作，青木連他怎麼移動都看不清。之前的戰鬥，市丸銀有所保留，是為了訓練她嗎？
他說「死」，是為了變向地激勵她嗎？如果是這樣，為什麼要把話說得那麼輕飄飄的？
青木扯動嘴角苦笑，重傷之下，她不清楚自己的動作成功了沒有。市丸銀，是個沒有緊張感的人吧，讓他正正經經地說出「死」字真是太困難了，三年來，跟在朽木白哉身邊，耳濡目染他的一板一眼，忘了市丸銀的秉性。
真得說一句好久不見。
青木挺起後背，嘗試著把重心從樹幹上移開，在她生存的世界裡，她沒有說「接下來都交給你」的資格。
仿佛一場大夢醒來，從真央到虛圈。
治療術初見成效，青木半靠在樹上用目光搜尋自己的斷刀。
從流魂街到蠕蟲之巢，從蠕蟲之巢到流魂街，過去的一切都顯得不真實，唯有此刻的傷痛是清晰的。
青木心裡突然間升起如同頓悟般的清明，她其實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追求，所以才想要無所事事的自由。幼年時的溫暖太短暫，她在塑性期毀壞，變得麻木。
但是。
朽木白哉對她說別害怕。
市丸銀對她說撐下去。
截然不同的語氣給她同樣的震動，讓她在最真實的，當下的傷痛裡眼眶發澀。
那麼，即使自己的某個部分遭受過無法修補的毀壞，在走過這段歷程後自己也能夠向完整、正確的方向靠近些吧。
轟隆的巨響帶著劇烈的震動，將好不容易站起來的青木甩了回去。
市丸銀從碎裂的岩石堆中爬起來，袖子撕裂了的死霸裝掛在身上。身上只看見些擦傷，但他爬起來的時候突兀地頓了頓，少年沒有看青木，卻仿佛一直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別著急喲，小青木。再休息會兒，還沒到你出手的時候。」
青木扶著樹幹緩緩站起來，治療術維持運轉，這使她周身散發出一層淡淡的光芒，微微泛綠的白光，和她夢中的神社很相似，可惜青木沒有注意到。
女孩走到自己被擊飛的地方，用腳尖挑起地上的斷刀，用略顯僵硬的動作抓住刀柄，她現在很難彎腰，痛。
「發大招前要先做熱身運動。」她這樣回應市丸銀的話。
「哎哎？小青木真的準備出手麼？給我個英雄救美的機會嘛。」市丸銀站在原地，沒有主動進行攻擊，只是眯著眼睛看著虛。
虛摸不清市丸銀的虛實，同樣沒有主動進攻。穿透它的刀傷仍在滴血，它卻毫不在意。
青木知道市丸銀想借對話拖時間蓄力，於是配合著說下去。在真央，別人認為她是冷淡的，因為她不怎麼說話，但和市丸銀插科打諢是呼吸一樣容易的事。
「你哪裡像個英雄了。」她嗤之以鼻。
「不是英雄也能救美。」市丸銀聳聳肩，不著痕跡地把左手移到肋下，「我總比癩蛤蟆好點。」
話音未落，虛動了。
同時，青木也動了，火光以繁盛的姿態從她掌心躥出，貼著地面燃燒成一道牆，直沖虛而去。
虛的動作實在太快了，青木的火沒能追上它。市丸銀握著神槍正面迎敵，可惜動作沒有之前那麼流暢。被因疼痛而越發兇猛的虛壓制住。
市丸銀力不從心地被虛向後頂去，草鞋在地面上劃出兩道焦黑的痕跡。青木想要追上去，但身體的疼痛阻止了她的腳步。
轟一聲巨響，是市丸銀砸進了樹叢裡，煙塵四起的倒塌中，虛扭過頭來，望向青木，仿佛在說，輪到你了。
青木微微垂下眼瞼，殘留著沒擦乾淨的血跡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虛從中讀出了似曾相識的危險感。
——是了，和被自己打倒的，那個總是笑著的男人給自己的感覺很相似。
不把受傷的同伴放在心上——雖然他們確實出手營救彼此，不把受傷的自己放在心上，眼裡只有它這個敵人。
漂亮的虛緩緩甩了甩尾巴，這不就和虛一樣了嗎？但為什麼，自己總覺得他們之間體現出來的無感和虛之間的無情天差地別呢？
是因為他們是死神嗎？
虛對自己的這個答案並不滿意，但思維相對混沌的它沒有辦法進行下一步思考。它帶著突如其來的暴躁感開始攻擊。
青色的火焰擴張開來，太過劇烈的燃燒讓周圍的空氣都扭曲起來。虛並不害怕，它已經領教過火焰的威力，不過如此而已。
虛一往無前地沖向青木，隔著扭曲的空氣，耷拉著眼睛的女孩呈現出一種漫不經心的慵懶，這不應該出現在她臉上，因為片刻前，她的面無表情是認真而慎重的。虛把這一改變歸結為源於空氣扭曲的錯覺。
它的爪子已經觸到火焰，就要刺入火焰後女孩的身體。
就是這個時候，虛的腦海裡不由自主地出現了一個聲音——啊啊，真美啊，漂亮的像是假的一樣，她。
虛矯捷的身影從火焰中躍出，把破碎的藍色光芒帶到空中，它鋒利的爪子自上而下掠過，女孩的身影如同紙片般被撕裂。
然而那些彩色的碎片變成更小的紙屑，一點點消失在空氣中。
虛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它猛地扭過頭，另一邊的火焰後，兩道身影正攙扶著離開。虛眯起眼睛，後腿蹬地，追了過去。
※
青木彎下腰再次咳嗽起來，黑紅的血液很快在她面前聚成一灘。
虛已經走遠到連靈壓都感受不到，女孩這才收起了火焰。她放出火焰的方式和以前一樣，只是這一次使用火焰仿佛要把她全身的力氣都抽幹一樣。她只能勉力維持，根本沒空去想為什麼那只虛一碰到火焰就逃走了。
身體裡有什麼東西在劇烈衝撞想要突圍而出，青木難受地連叫都叫不出。
市丸銀呢？青木啪一聲倒在自己的血泊裡。他沒那麼容易死吧？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倒塌的樹叢中傳出了聲音，不多時，滿身傷痕的少年蹣跚地走來，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哎呀，小青木，你真的給了它致命一擊麼？好厲害喲。」
他走到青木面前，卻是用意外溫柔的動作把女孩背在了背上。
青木很想說，你自己都走不穩了，還想著背我？太高估自己了吧。
可她現在一句話都說不出，心底有聲音無法忽視，這一次，沒有被丟下，居然，沒有被市丸銀丟下。
青木的意識漸漸模糊，市丸銀卻聒噪起來。
少年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撐住喲，小青木。虛圈的旅行才剛剛開始，你連虛夜宮都沒參觀呢。二十八在你那裡等你喲。」
背上女孩的靈壓就像是即將熄滅的火焰一般閃爍不定，市丸銀心裡生出了一種茫然的惶恐。
那時候，他看見青木和朽木家的少爺走在無人的街道上，女孩扶住酒醉少年的胳膊，伸手的動作那麼自然，自然到讓他心裡不舒服，好像要失去什麼一般。
市丸銀搖搖晃晃地走著，向早已知曉的大虛之森的出口，他絮絮叨叨地說著——
「呐，小青木，偶爾也給點回應啦，唱獨角戲，讓人覺得好悲哀啊。」
少年的聲音，那麼寂寞。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26 22:07
第53章 chapter52
青木青桐又做夢了。
女孩置身漆黑的密室，不同於上次的壓抑，這次她感到安全。白色的男人沒有出現，密室裡安靜地讓人產生輕微的耳鳴。
她為什麼會感到安全，是因為火焰融入了自己的身體嗎？
這樣想著的女孩突然發現，此刻的她，就是那團火焰。
置身于石台之上。
※
這是一間實驗室，金屬桌子上密密麻麻地放著各類器械，整齊的擺放透出有條不紊的氣勢。牆上嵌滿了顯示幕，全天候播放著。
此時，實驗室已經熄燈，顯示器投射出的白慘慘的光顯得很是陰森。
顯示器前有個黑影，小小的，卻不是瘦弱的那種小。
青木一睜開眼睛看見這樣的畫面，還以為自己仍在睡夢裡。但她微微動了下身體，渾身的刺痛立刻讓她意識到這是現實。青木夜視良好，此刻已經勉強能夠看清顯示器前一動不動的人影，她試探地喊了聲：「二十八？」
影子動了下，渾濁地應了一聲：「棒棒糖在你手邊的櫃子上，自己拿著吃。」
青木從狹窄的床上撐起身子，隨手從堆成小山的棒棒糖裡拿了一根，她剝開糖果紙把糖塞進嘴裡，嘟囔道：「什麼味道？柿子？」
「嗯，市丸銀喜歡的。」劈裡啪啦幾聲，像是二十八在操作鍵盤，老人沒有回頭，緊緊盯著顯示器，青木也投去目光，規整排列的顯示器在二十八的操作下變成了大螢幕的組成部分，某個畫面被投射到整面牆上。
豹子形態的虛在沙漠上奔跑，姿態矯健優美，市丸銀在它身上留下的傷口已經看不見絲毫痕跡。它頭頂的月亮以緩慢而有韻律的節奏飄移，青木以月亮為參照物，推算出虛的速度比起和自己看見的又上了一個臺階。
女孩沒有就虛發表言論，她問：「市丸銀呢？」
二十八緩緩道：「在他自己房間裡。」
青木聞言點點頭，在二十八身邊的椅子上坐下，渾身的繃帶限制了她，讓她的動作有些僵硬。女孩和老人一起看螢幕上的虛在沙漠上奔跑，捕殺其它的虛，吞噬他們，然後變得更加強大。良久沉默後，青木開口問道：「我出去一趟。」
二十八緩慢地點了點頭，在女孩推門離開的時候說了一句：「青木，現在不是在蠕蟲之巢裡的時候了，變通些。」
青木青桐腳步頓了下，她不明白老人為什麼說這樣的話，中規中矩回答道：「我覺得我一直是很圓滑的。」
她拉上實驗室的門，將走廊上的光線隔絕在外。
走廊高聳，沒有窗，顯得逼仄。青木用摑趾追雀找到市丸銀的所在，然後慢慢走過去。名為虛夜宮的建築出乎意料的巨大，青木甚至有些擔心這建築會把二十八榨幹，但她剛剛看見的老人，目光炯炯，比幾年前更有精神。
是離開了蠕蟲之巢的原因嗎？女孩有些漫無目的地想，可惜六三三沒能出來。
青木抬手敲了敲門，市丸銀的靈壓從後面傳出來。
「請進，小青木。不用這麼客氣喲。」青木剛剛把敲門的手放下，市丸銀就從裡面打開了門。
青木打量了下市丸，實話實說：「你看上去真慘。」
市丸銀挑了挑眉：「你不一樣被包成木乃伊了。」少年側過身引著女孩走進房間。
青木再次不客氣地開口：「一點生活氣息都沒有，就一張床。」
市丸銀道：「最近流行簡約風。小青木，你落伍了。」
「不過居然不是和風，真令人驚訝。」青木自來熟地坐在了床沿上，嘴裡還叼著從二十八那裡拿來的棒棒糖。
「都說了，與時俱進。」市丸銀從床墊下掏出一個細長的包裹遞給青木，「二十八讓我給你的。」
「他為什麼不直接給我。」青木接過包裹，沒話找話，不直接給她，自然是不方便。意料之中，細長包裹中的是一把斬魄刀。
市丸銀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把火焰覆上去。小心別把我的床燒了，這可是我唯一的家當啊。」
青木白了市丸一眼，乖乖照做。
火焰在刀刃上燃燒起來的瞬間，刀柄的形狀發生了變化，淺打統一樣式的刀柄變成了鏤空的菱形，以四個火焰形狀的花紋和刀身連接。
「模仿始解的斬魄刀。」市丸銀適時給出解釋，「二十八真是個天才呢。」
「這是做什麼？」青木不明白。
市丸銀無奈攤手，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坐到了床上，現在以一個相當愜意的姿勢靠在床頭上：「小青木，你的火焰不是鬼道不是始解，你想把它放在什麼位置上？別忘了，你現在，是死神。」
少年直白地說出為青木考慮的話來，女孩一時有些愣怔，二十八說的變通，是指市丸銀嗎？蠕蟲之巢裡的敵視，變成了現在私下傳遞物件的信任。
這樣的改變是如何發生的呢？青木想不出也懶得問。反正，老人總是對的。這樣的變化讓她心中竊喜。
腦海中一個聲音說，總是不用自欺欺人了。
「在東仙和藍染大人面前，一定要小心喲。」市丸銀習慣性地在藍染的名字後面加上了敬稱，語氣裡卻沒有尊敬的意思，「一旦露陷，我和二十八都會倒楣。」
「為什麼？」青木覺得今天自己格外的無知。
「啊，」市丸銀露出突然想起什麼的表情，「小青木你還不知道吧，你為什麼會被關進蠕蟲之巢，殺死死神的是你母親，和你完全沒關係不是嗎？」
「但你是狐狸和陰陽師的孩子。」市丸銀突然睜開了眼睛，猩紅色的眸子襯著銀色劉海，顯得格外肅殺，「是非常好的研究材料呢。」
「小青木，你要記住，藍染物右介，比靜靈庭裡活躍著的科學家們，更加極端和殘忍。」
第54章 chapter53
青木青桐坦然收下了斬魄刀以及二十八和市丸銀的包庇。
有些時候，她表現地像個孩子，因為二十八一句話，她就可以放下防備，把你當做自己人，坦然地接受你對她的好。這其實很矛盾。一開始，二十八教導她不要信任別人，她聽從了，聽從，正是信任的表現。
那不是信任。
多年後的青木青桐這樣解釋，那是依賴。
沒有點名主語的話仿佛帶著曖昧。可惜那個時候已經沒有人會開玩笑似的問一句——依賴？依賴的是市丸銀嗎？
現在，青木青桐剛拆完繃帶換好藥。
虛夜宮裡只有二十八一個熟人在——市丸銀暫且不考慮，餘下的可以信任的都是些介於死神和虛之間的怪物，統統被關在籠子裡。青木沒有什麼避諱，讓二十八幫她包紮。女孩雪白的胴體赤裸著，已經有了女性的美妙弧度，二十八手上的動作很穩，青木也全然沒有尷尬的表現。
「聽藍染說，他是在六三三的墳頭找到你的？」
昏暗的實驗室裡，青木的聲音平緩響起。
二十八以他一貫的緩慢語調回答：「沒錯。我在流魂街上聽說六三三死前有虛化的現象，有點在意，就回去看看。遇到了對同一件事情感到好奇的藍染。」
「六三三虛化？」青木的聲音略帶一絲詫異，「是因為他被虛咬過嗎？」
「沒錯。簡單的說是被虛體內的一種毒素感染了，命大沒死，但有後遺症。」二十八熟練地把繃帶頭撕成兩半，打了個結。結束包紮，老人把衣服披在青木肩上。
「藍染怎麼說服你替他做事的？」
「互相利用而已。」二十八緩緩說道，視線再次投到了巨大的監視屏上，「他要打通到王鍵的路，我要打通回家的路，兩者並不矛盾。」
青木動作利索地系好腰帶，瞬間揭過話題：「棒棒糖有沒有不是柿子味的？」
「你找找，沒有的話大概是被來實驗室幫忙的人順手拿了吃掉了吧。」二十八眼神不動，伸手從側後方儀器堆裡精准地拿起一隻茶杯，看也不看就喝了口，「柿子味的防盜效果最好。」
青木托起放著二十八特質傷藥的託盤，抓了一把柿子的棒棒糖堆在上面，然後往門外走去。
二十八緩緩地規勸：「少吃點糖，當心蛀牙。」
「我不喜歡柿子。」青木低頭推開實驗室的門，就著走廊上的光看了看託盤上用同一種顏色的糖果紙包著的棒棒糖，「給喜歡的人去，還禮。」青木用這句話表示，她收到二十八轉交的斬魄刀了。
二十八分了個眼神給她：「應該的。」
叩叩叩。
規矩的三下叩門。
青木端著託盤等在門外。
市丸銀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距離感：「請進。」
青木手裡端著託盤，用肩膀抵開門。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混雜著血腥氣的藥味。銀髮少年盤腿坐在床上，身前是一堆帶血的繃帶。新的繃帶還沒包紮好，一條白色從鬆鬆垮垮掩著的衣襟裡露出來，剩下的半卷繃帶被市丸銀捏在手裡。
「你來的真不是時候。」市丸銀語氣裡微微帶著責怪。
青木的視線大咧咧往市丸銀胸前一掃：「又不是沒有看過。」
市丸銀眯著眼睛，語氣愉悅：「怎麼覺得我們兩個的角色顛倒了呢？」
青木小心地把託盤放在床上，拿起一根棒棒糖剝開糖紙：「可能作者想把這文寫成女尊。」
「……小青木，有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
「因為我喜歡的棒棒糖裡混進了奇怪的口味。」青木把剝好的棒棒糖塞進了市丸銀嘴裡，「乖，我來給你包紮。」
市丸銀順從地背過身，把手裡的繃帶交給青木，然後脫下上衣，他嘴裡含著糖，說話含糊不清：「是我喜歡的口味呢，小青木真溫柔。」
「……一般在我上面那句話之後，不應該抱怨我把你當成垃圾桶嗎？」
「這兩句話不矛盾。為什麼要捨棄積極的選擇消極的呢？」
「你什麼時候變成積極向上的好好先生了？」
「嘛，是小青木你一直沒發現。」
女孩突然沉默了，室內一時只有繃帶摩擦的細碎聲音，青木過了很久才再次開口：「我確實很遲鈍。很多事情都發現不了，想不通。」
市丸銀捏著棒棒糖杆把甜膩膩的小圓球從嘴裡拿出來，他仿佛有把握知道女孩在煩惱什麼，清晰地開口：「是在想二十八為什麼會投靠藍染嗎？投靠這個詞不準確呢，不過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吧。」
青木手上的動作頓了下，市丸銀知道他猜對了。於是少年繼續說下去：「小青木你在意的就那麼幾個人，結合你最近遇到的，很好猜到是誰讓你煩惱。」市丸銀先解釋了下為什麼他會猜中，「二十八會在這裡只是因為藍染給了他一個安靜的研究空間。他想要回家，非常想，葉落歸根。」
「別想得太複雜，不是每個人的每一次行動都是經過精密計算的。」少年捏著棒棒糖盤腿坐在床上，滿身繃帶卻是極其閒適的模樣，「活的瀟灑點也沒關係喲，小青木。」
平時沒個正形的少年說教起來頭頭是道，柔軟的語調讓人很容易把他的話記到心裡去。難得溫和的口氣帶著蠱惑的感覺。
青木終於問出了從一開始見到市丸時就想問的話：「你怎麼了？」
怎麼了？
「誰知道呢。」少年把糖塞進嘴裡，顯然不打算好好回答，「快點包紮，小青木。虛圈的晚上很冷。」
在沒有窗戶的封閉房間裡，青木忍不住吐槽：「虛圈有白天嗎？」
市丸銀含糊地笑一聲敷衍過去。
怎麼了，他也想問自己。對青木青桐的關注已經過頭了，他卻停不下來。女孩不自覺地靠近自己，仿佛被什麼吸引一樣，彆彆扭扭地呆在自己身邊。
市丸銀覺得很溫暖，就像是走夜路時有人陪伴。他害怕失去。
「小青木，」市丸銀開口問，「走路沒問題吧？」
「我不是被人用輪椅推過來的——」青木惡趣味地在繃帶末端打了個蝴蝶結，位置在市丸銀脖子右下邊，不會被衣服完全遮住「幹嘛問這種問題？」
「雖然結果差強人意。但試煉好歹結束了，接下來的時間我帶你到虛圈各處玩玩吧。來一趟不好好看看風景，感覺很可惜呢。虛圈，不是誰都可以來的喲。」
「虛圈除了沙漠還有什麼可看的，大虛之森我可不想再去了。」青木把用過的藥水收回託盤，棒棒糖撒在市丸銀床上，「我暈過去之後發生了什麼？我記得我清醒的時候，你的傷沒這麼嚴重。」
糖因為口腔的熱度融化，滿嘴都是甜膩膩的味道，市丸銀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們現在不是平安地到達這裡了嗎？」
青木沒有深究：「出發的時候記得到二十八的實驗室叫我。」
第55章 chapter54
虛圈永遠是夜晚，很冷，比起八十區的冬天也不逞多讓。
二十八的實驗室裡儲備有厚實的棉質斗篷，青木離開的時候順手拿了兩件。市丸銀倚在實驗室門口等她，看見她手裡的東西開口道：「哎呀，斗篷什麼的不頂用的喲，冷的話到我懷裡來就行了嘛。」
青木裹上斗篷，嫌棄道：「你體溫還沒我高。」
可能是因為受傷失血的原因，市丸銀的體溫一直很低。幫他包紮的途中，青木好幾次想把自己的手覆在他背上。
「溫差小，散熱慢。等你在虛圈的冷風裡吹一吹，就會覺得我是個優秀的熱源了。」市丸銀說。
青木把手裡剩下的一件斗篷扔到市丸腦袋上：「實踐出真知，到時候再說。」
捧著茶杯盯著監視器的二十八緩緩地對他們說：「打情罵俏出門左拐，謝謝。」
青木看了眼監視屏前動也不動的二十八，出門左拐，走過虛夜宮長而狹窄的走廊，虛圈的大門出現在眼前。
市丸銀晃晃悠悠跟在她身後，鬆鬆垮垮披著的斗篷像是飄啊飄的幽靈：「老人家的話不能全信喲，審美觀很不一樣。虛圈可不是個談情說愛的好地方。」
「我覺得你微妙地扭曲了關鍵字。」，青木在合起的大門上輕輕一推，兩扇門便緩緩地向外打開，「虛圈不是，那哪裡才算是好地方？」
市丸銀居然認真地想了想：「屍魂界的真央吧。」
青木回頭看他一眼。
市丸銀笑著：「小青木要不要試一下？朽木白哉是個不錯的攻略對象喲。但要小心陷進去。」
青木頓了會兒：「如果我現在不在這裡的話，會考慮考慮你的建議。」
市丸銀說：「但如果你現在不在這裡的話，是聽不到我的建議的。」
青木避開了這個話題：「你說的風景呢，在哪裡？」
市丸銀快走兩步越過青木：「跟我來。」
他一邊帶路一邊對青木說：「不過小青木你居然真的思考可行性了呢，果然是到少女懷春的年紀了麼？」
青木用腳尖挑起一撮沙子往市丸背上潑去：「嘴上沒毛的傢夥裝什麼成熟，那種大叔口氣算什麼呀。」
「哎呀，小青木，話不能說死喲。你怎麼知道我沒鬍子呢？我有的喲是剃掉了喲。」
青木想像著市丸長鬍子的樣子以及他刮鬍子的畫面，表情微微一變，走路的動作也有一瞬間顯得僵硬，隨即她連著刀鞘把腰間的斬魄刀抽出來，挑起大片的沙子往市丸身上潑去：「你就耍我吧！」
市丸銀往前跳著躲開，笑著回過頭：「唉喲，小青木你居然真的認真想了，最近你怎麼這麼較真呢？讀書讀傻了嗎？」
「市丸銀你給我去死一死！」青木不顧身上的傷，瞬步沖向市丸。少年哎呀哎呀叫著，也瞬步跑起來。
忘記一切煩惱，無所顧忌地奔跑，猛烈的風把他們的衣袍向後掀起，天地無垠遼闊。那感覺，就像飛翔。
市丸銀沒有忘記他要做什麼，一段時間後，他停下了腳步。
「看，虛圈一景。」市丸銀站在斷崖上，沙子下面是同色的白色岩石。
斷崖下，原本空無物的荒蕪沙漠裡突然出現了成片的黑色石塊。那些大大小小黑得發亮的石頭散落在白色的沙漠裡將地平線切割出尖銳的弧度。
突兀，蒼涼，震撼。
高處狂風凜冽，風向時刻變化。青木及腰的長髮顯得礙事，女孩熟練地留出一縷頭髮用嘴含住，雙手草草梳理頭髮後攏起來，然後把那縷頭髮當發繩用，挽了個髮髻。
市丸銀側眼看她：「有種狂野的美。」
青木活動了下手指，讓十指關節依次發出哢噠聲：「多謝誇獎，很應景吧。」然後她一拳轟向市丸銀的臉。
站在懸崖邊的少年後退一小步，用巧勁接下了女孩沒認真用力的拳頭：「在這裡嬉戲打鬧是很危險的喲，小青木。」
「如果你因為掉下去腦袋磕在石頭上而死，我會幫你買張彩票。」青木嘴上這樣說著，手卻是收了回來。
虛圈一直是安靜的，但這裡的安靜很不尋常，空氣裡靈子濃度異常的高，呼吸間都能感受到淡淡的威壓。
市丸銀伸手指向某一個方向：「那裡有一隻即將進化為瓦斯托得的亞丘卡斯。」
「你是帶我來看石頭，還是虛？」
「運氣好的話可以看見虛。因為級別高，那只虛的智力也相對很高，已經形成了個性，它很懶，不會主動進攻，只要不挑釁，我們就是安全的。」市丸銀攏起雙手，「不覺得選這裡作為巢穴的那只虛品味很不錯嗎？」
青木靜靜地看了會兒風景：「審美上存在種族差異。這麼大的地方，不會覺得寂寞嗎？」
市丸銀笑：「理論課沒好好聽吧？虛沒有心，哪裡會知道寂寞。」
青木反問：「既然沒有心，又怎麼會有性格？」
市丸銀愣了下：「這問題該問二十八。」
「就這一個地方可看嗎？有沒有下一個？」青木不再糾結於這個話題。
「那繼續走吧。」
市丸銀轉過身，青木跟在他身後，黑色石林被他們丟在身後。
虛圈能看的風景很多。
在平坦的沙漠上有拔地而起的活火山。
火山口不斷噴吐出的火山灰使周圍一大片區域都變得渾濁，靠近火山的沙子上結了一層薄薄的火山岩，人踩上去即刻碎裂，哢擦聲響中灰白色的沙子從裂縫中湧入。
兩人攀上火山口，青木探身下望，市丸銀一邊說著「掉下去骨灰都沒法撈上來」，一邊握住了女孩的手。青木驚訝的發現，少年的手確實比自己溫暖，從指尖到掌心，蒼白的皮膚下，傳遞出持久的溫度。
火山口夾雜著石灰的熱風吹得人睜不開眼，模糊的視線裡，金紅色的岩漿粘稠地沸騰著，吐著泡泡，好像有生命一般。
虛圈有樹。某片地區，伸出地面的樹丫特別密集，不知為什麼聚合起來靈子棲息在樹枝上，一閃一閃，像是螢火蟲。
還有聲勢浩大的流沙瀑布，還有常年存在的海市蜃樓……
每一個地方，市丸和青木都沒有長久地停留。他們不停地走，時而市丸銀走在前面，時而市丸指導方向，讓青木走在前面。
是誰說的，旅行的意義在於行走。
永恆的夜空下，在行走中，時間的概念變得模糊，或許只有半天，或許他們已經把七天全部用完。
虛夜宮出現在他們面前。
「旅行結束，回家咯。」市丸銀鬆開青木的手，彎曲指關節叩上虛夜宮的大門，沉重的石門以輕盈的姿態在他們面前緩緩滑開。
市丸銀走進去，發現女孩沒有跟上來，於是回頭以眼神詢問。
銀色的月光下，頭髮略顯淩亂的漂亮女孩鬧彆扭似的扭著腦袋，她說——
「雖然有些矯情。但我還是想說，虛圈很漂亮，我很開心。市丸銀，謝謝。」
第56章 chapter55
離開虛圈的時候，在二十八特質傷藥的輔助下，青木身上的傷已經完全癒合。她戴上面具回屍魂界，市丸銀則留在虛圈。作為藍染的下屬，他的行動比起青木來自由許多。市丸給青木送行，穿界門外，少年依舊是輕佻的模樣，沒骨頭似的把背部彎成無傷大雅的懶散弧度：「藍染大人說，打不過亞丘卡斯是不行的喲。」
青木這時才想起來：「當時你為什麼不用卐解？」
漆黑的穿界門外，少年臉色顯得暗啞，他說：「小青木，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才剛剛學會卐解，不是想用它就能用的。」
「那麼，加油。」沒什麼好說的，青木和市丸道別，「再見。」
「再見。」市丸銀向青木揮了揮手，「你也要加油哦，始解。」假的終究是假的，二十八技術再好，也有露餡的一天。
已經踏入斷界的青木聞言腳步一頓，轉過頭來，悶了半晌：「不炫耀會死嗎，市丸銀。」
「你都用肯定句了，我還怎麼回答。」市丸銀無辜攤手，「人家是在關心你啊，小青木，你的反應真令人傷心。」
「關心就不用了。等我畢業，請我吃頓飯吧。」
「不該是你請我吃飯嗎？」市丸銀習慣性地揮揮手，看著女孩走遠的身影，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市丸和青木都清晰地察覺到，有什麼東西已經改變了，但他們心照不宣地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維持某種危險的平衡。
回到真央，共同經歷了試煉的院生們在七天的小小離別後顯得對再聚非常高興，連帶對假期結束的失落感也被沖淡。
在虛狩練手後，斬魄刀始解的訓練被提上日程。
能否練成斬魄刀始解，決定著院生以怎樣的姿態進入護庭十三番，是隨機分配的基層隊士，還是搶手的精英。可以說練習始解是院生時代的第一等大事。
始解是寶貴的財富，不容他人窺探。死神們不過問同僚的始解能力，就像不詢問女性年齡一樣。
不成文的規定從護庭十三番流傳到真央，為了讓院生專心練習始解，不為外物分心，校方決定於開始時給予私密保護。真央開設了單人的始解練習室，每個練習室外面都有特殊鬼道保護。
始解具有危險性，鬼道在防止外人進入的同時也監視著內部練習者的狀況，一旦練習者靈壓異常，鬼道會向管理練習室的導師們發出警報。
青木伸出手指在眼前那層神奇的薄膜上戳了一下，指尖觸感堅硬，薄膜上卻出現了柔軟的漣漪狀波紋。
這層東西的精密與高端使它嚴格來說已經不屬於鬼道或者結界的範疇。它是人工產物，發明它的人，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是浦原喜助。
收回手，青木走進內室。
她腰間的斬魄刀維持著淺打的狀態，因為不知道房間的鬼道是根據什麼來監控練習生的始解，青木不敢放出火焰，她只是按照課上老師說的方法將靈壓注入。一番努力下來，完全沒有成效。
女孩對始解並不熱心，她希望能把練習始解的時間用在控制火焰的練習上。青木心裡隱隱有預感，她的始解之路絕不會一帆風順，因為她獲得了別人沒有的火焰。品質守恆，沒道理什麼都讓她佔便宜。
沒有像大部分院生那樣在始解練習上傾注大量精力，青木在練習室裡呆了半天就離開了。守在練習場入口處的老師抬眼看了她一眼。青木恭敬回禮，出於禮貌，老師也微微點了下頭。被老師視線裡傳達出的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弄得有點尷尬，青木在外借登記表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借走了一隻鬼道觸發器。
斬魄刀始解需要感悟，困在一個小房間裡太局限，於是就有了外借這麼一項服務。青木拿著沉甸甸的黑色匣子，心想為了培育接班人，靜靈庭也算是嘔心瀝血了啊。然後她又想，浦原喜助真是個天才。
拿著觸發器來到食堂，青木點了餐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吃飯。
初夏時節，溫暖的天氣中漸漸帶了絲燥熱，偶爾能聽見兩聲蟬鳴。外出郊遊的最好的季節就要過去了啊，青木帶著些頹廢感這樣想到，她的旅行，相當勞心勞力啊。
就在青木思維發散之際，一道影子落在了她面前。女孩抬頭一看，是朽木白哉。
記得以前說過，真央很大，各年級不在一起上課，那麼自然，他們常去的食堂也不會是同一個。此時雖然是飯點，但因為練習始解的關係，食堂裡沒幾個人。像青木這樣不上勁的傢夥到底是少數。
朽木白哉是認真的好學生。
青木很吃驚：「啊呀，朽木少爺，難道你已經練成始解了？」
朽木白哉把食盤放在桌上：「沒有。」他停頓了一下，「我在五號訓練場練習。」
五號訓練場，真央最大的一個訓練場，甚至涵蓋了幾座不算小的山，在單人練習室出現之前，是練習始解的最佳場所。
現在，不願意被練習室束縛的學生們也大多往那裡去。
聞言，青木的視線往朽木身上掃去，少年隨身的物品只有一把淺打：「你沒用遮罩鬼道？」
朽木白哉淡聲道：「我的始解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青木一點不顯得吃驚：「有這種心態一定能很快練成始解，加油。」
「借你吉言。」朽木白哉略低了下頭，一板一眼讓人有些受不了，卻恰恰體現了貴族的教養，「你進行得怎麼樣了？」
青木看了看放在一邊的鬼道觸發器：「下午準備去第五練習場碰碰運氣。」
「以這種心態練習始解很難成功。」
「朽木少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尖刻了？」青木半真半假地塌下嘴角，隨即又一臉無所謂，「我是打算順其自然啦。反正我從來不是天才，晚點練成，甚至練不成都沒關係吧？這樣說來，朽木你真是辛苦呢。」
朽木白哉以微妙的視線看了青木一眼，問了個完全出乎女孩預料的問題：「這個假期你是和市丸銀一起過的？」
青木一愣，實話實說：「是。怎麼了？」
朽木微不可查地嘖了一下：「說話的樣子和他越來越像了。」他自發地補充道，「因為家裡的原因，和他打過幾次交道。」僅憑青木知道的，他和市丸在三年前唯一的一次接觸，朽木是無法做出這樣的判斷的。
青木只覺得心臟猛地一跳，臉上還是無所謂的樣子：「那還真是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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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時間:
2016-5-26 22:07
第57章 chapter56
就這樣風平浪靜地過了幾個月，天氣炎熱到了讓人不想出門的程度。
已經有幾名院生練成了始解，朽木白哉不在其中，深感壓力的少年越發沉默了，幾乎所有時間都呆在五號訓練場。
青木的始解也毫無頭緒，但她比朽木淡定地多，對於火焰的運用她漸漸摸到了門道，女孩有自信，只要不面對藍染，她就可以用火焰當做始解蒙混過關。
「蘑菇君，再來一碗冰。」青木把手裡的便當盒遞給真名已經沒人叫的少年。
好脾氣的流魂街少年把便當盒接過去，從身邊的木桶裡又舀了一碗出來：「真是的，我是什麼時候和食物結下不解之緣的啊。」
「冥冥中自有天意。」青木身邊挖著冰吃的另一個少年故作高深道。
道場裡，一群人席地而坐。本因悶熱的室內卻意外的涼爽，這全要歸功於蘑菇少年，他的斬魄刀是冰雪系的。在座的除了青木，都是已經練成始解的佼佼者，同時也是不懼怕別人知道自己始解能力的磊落者。
他們借了個道場相約切磋，青木偶然路過，然後興沖沖地加入。
土禦門樟穩占年級前十，她的斬術出力頗多，練習中的院生們自然願意讓她加入。一開始為了照顧青木不會始解，院生們進行的是純粹的斬術對抗。在全部敗北後有毛躁的人在半途始解了斬魄刀——依然輸給了女孩。
因練成始解而產生的或多或少的自然，因為這一打擊全然熄滅。
青木接過最上層澆了蜂糖的冰，放入保溫便當盒的最下層，然後蓋上飯盒蓋：「回見，我去給朽木少爺送飯。」
「真是的，」蘑菇君說，「你都快成他保姆了，不該好好考慮下自己的始解嗎？」靜靈庭尊重強者，真央也是，對於不用始解就能打敗他們的，不會始解的青木，眾院生都有很可惜，天賦被浪費了的感覺。
青木提著飯盒站起來：「冥冥中自有天意，始解這種東西，急不來。」
「這麼說也沒錯。但是——」話題突然拐了個彎，直奔向奇怪的地方，「冰和壽司一起吃真的沒問題嗎？不會鬧肚子嗎？」
青木看了說話的人一眼：「我給他準備了醬湯。」
「等他吃完飯，冰都化了吧。」
青木眨了眨眼，像是終於明白了，又像是在說『啊，果然是這麼想的，上當了』：「冰是我吃的。看著他吃我不饞麼，總要嚼點什麼東西吧。」
「……」
「……呵呵，還真像土禦門會做的事呢。」
「真是的，各位，請為我的斬魄刀默哀三分鐘。」
「阿門——」
「……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
「不，我覺得這段話的邏輯整個的不對……」
青木微微彎了下嘴角，伴著不知所云的對話離開了道場。
順著靈壓找過去，青木看見了朽木白哉的身影。炎炎夏日，少年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渾身濕透，傳遞出來的靈壓有強弩之末的感覺。
青木站在樹蔭下，把便當盒放在地上打開：「朽木少爺，該吃飯了。」
朽木白哉胡亂地抹了把頭上的汗，走了過來。他已經習慣青木每天來送飯了。
青木坐在樹蔭下吃著冰，朽木白哉和她分享同一片樹蔭，壽司的微弱味道傳遞到女孩鼻尖。
每次送飯來都會出現的思考過程再次冒出來。
送飯，青木認為自己這種人是不該做這種事情的。但她有充足的理由這麼做，一來，在藍染的表率下，她得扮演好人的角色。二來，她是朽木的搭檔，如果朽木出事——比如說很不符合他風格的餓暈之類——第一個被問責的就會是她青木，不，土禦門樟，這就違背了第一條。最後一點，朽木白哉說把她當成朋友，就算是不情不願，就算是假裝，她也必須回應他。
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在練習反問語氣，不情不願嗎？假裝嗎？真的不情願嗎？真的是假裝嗎？
青木狠狠把金屬勺子插入結在一起的冰。心裡的反問，是她一直重複送飯理由的原因。
二十八一定會嘲笑她吧。女孩這樣想。
※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青木在晚上的夢裡見到了二十八。老人背對著她，漸漸走遠，夢中的女孩不可抑制的恐慌，他要去哪裡？要離開了嗎？自己要變成一個人了嗎？
夢裡的青木站在原地，看著老人越走越遠，最終被未知的黑暗吞噬。她沒有試著去挽留，她，二十八，三六六，是熟人，但，不是以羈絆束縛彼此腳步的友人。
他們之間的關係，灑脫中帶著悲涼。
夢到這裡中斷。
青木睜開眼就看見市丸銀從敞開的窗子裡翻進來。
少年渾身是傷，鮮血一滴滴落在白色的榻榻米上，市丸銀把一個小小的布製錢袋丟給青木，輕佻的聲音透出無法隱藏的虛弱：「小青木，幫我包紮。」
青木把手探進有二十八標誌的錢袋，果然摸到了繃帶和傷藥。她的錢袋是不離身的，六三三也是，二十八同樣不例外。受夢境的影響，醒來看見的又是這種畫面，青木的心情很糟糕：「你怎麼弄成這樣了？二十八人呢？」
「說來話長，」市丸銀沒力氣似的塌著腰，「小青木，設鏡門。」
青木立刻把房間包圍在鏡門中，市丸銀不再花力氣隱藏靈壓，長長出了一口氣：「二十八走了，回他的世界去了。」
少年頓了頓，靠在牆上，同時打量了下青木，女孩表現得很平靜，他於是接著說下去：「我的傷嘛，還記得那只亞丘卡斯嗎？它引來的另一隻虛打擾了二十八，我替他擋了擋。然後二十八就把他的錢袋給我了。」
「你從虛圈跑到屍魂界來找我包紮？」青木手上力道控制不住，刺啦把繃帶扯斷了，「你就不怕失血過多死在路上？」
「有想見『小青木』這個信念支撐著我怎麼可能死在半路上呢？」市丸的聲音越發虛弱了。青木看著榻榻米上大片的血跡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虛圈沒有可以信任的人，」市丸把頭擱在青木肩上，不意外地感到女孩身體一僵，少年唇角的弧度柔和，帶著幾分依賴，但青木看不見。市丸的聲音近乎耳語，「突然間覺得好無助。然後，我就想到小青木你了，小青木是可以信任的呀。」
青木嘴上不依不饒：「你這種自信是哪裡來的？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扔出去？」但她的身體卻放鬆下來，安穩地讓少年靠著。
「不信喲。小青木是好人。」
「……我不要好人卡。」
「那，換個方式？」市丸銀這樣說著，把身體的重量從青木身上移開。
女孩看著他坐都坐不穩的樣子很是膽戰心驚：「等我幫你包紮好了再——」
青木倏地瞪大眼睛。
嘴唇上傳來柔軟的觸感，溫度有點低。少年的臉離她那麼近，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發梢上半幹血跡的濕潤。
視野有限，青木只看得見少年的一雙眼睛，沒有了平日裡尖銳的弧度，微微彎著的樣子很是溫柔好看。
市丸銀伸出舌頭在青木唇上舔了舔，女孩猛地驚醒，觸電般地把他推開。
咚一聲，市丸銀仰面倒在了地上：「哎呀，這下終於沒有遺憾了。」
「小青木，」他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的微弱下去，「接吻的時候要閉著眼睛喲。」
市丸銀靈壓一變，微弱到幾乎感覺不到，青木手忙腳亂地湊過去，生怕他下一秒就變成靈子消失，失血過多的少年終於是撐不住昏迷了。
混蛋，親完了就暈，太不負責了吧？！
混蛋，話說完了就暈，都不給我反駁的機會，太過分了吧？！
混蛋，兩句話就把二十八的事帶過去，太討厭了吧？！
混蛋，連朽木白哉都在打趣我和你了，
混蛋……
混蛋，就算是八卦裡的關係，我也不想變寡婦，
混蛋……
有那麼多話還沒來得及說。
那麼多，本該趁著這個機會說出的話。
那麼多，只能趁著這個機會說出來的話。
她粗魯地幫市丸銀止血，她想，反正你暈過去了不知道痛。
青木向後扯著嘴角，眼前卻是模糊，她帶著哭腔說：「混蛋，我一點都不想知道哭笑不得的意思啊。」
第58章 chapter57
是誰說女孩的嘴唇是甜的，完全不對呐，淡淡的根本沒味道。
昏迷前的市丸銀這樣想。
但，感覺真的不錯呢。
希望下次睜眼的時候，能立刻看到她。
他失望了。
夏日的陽光透過窗紙照射進來，有著令人眩暈的亮度。
緊閉著窗戶的房間略微有點悶，窗臺上還點著支蠟燭，估計是昨天晚上就點著的一直亮到現在。市丸銀向左邊側身，支起手想要坐起來，胳膊卻使不上力，倒了回去。
沒有人在他脊背接觸堅硬的榻榻米時扶住他，沒有人在這個時候打開門說一句「你醒了。」
只有他一個人的房間仿佛在嘲笑他的衝動，居然帶著滿身的傷跑來了真央。
但他躺在這裡感到安心，心情是難得的平靜……好吧，稍微有點失落。
市丸銀不後悔，他不想把自己虛弱的一面暴露給虛圈那些必定會被滅口的人，他更不想跑到護庭十三番，到藍染面前搖尾乞憐。
「肚子餓了啊，小青木，回來做飯給我吃啦。」少年抬起手臂，壓在一突一突脹痛的額頭上，迷迷糊糊地低聲喊道。
眯著眼睛盯著天花板的少年沒有看見，窗臺上蠟燭的燭焰晃了一下。
※
青木青桐把便當盒放在樹蔭下，對著走過來的朽木白哉說：「我今天有事，先走一步了。」
朽木不疑有他：「始解加油。」
「嗯。」青木笑笑，用不知怎樣的心態說了句，「今天我終於有事了。」
市丸銀昏迷了三天，一度高燒。她膽戰心驚又不敢向別人求助，在人前還得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離開虛圈時二十八給了她一盒十二根蠟燭，得知老人已經離開後，青木本打算把這些蠟燭收藏起來，但她不敢讓市丸銀離開自己的視線，可她是真央的學生，得上課。於是她不得不點亮二十八的蠟燭，附加天挺空羅，讓房間裡的聲音反方向傳遞過來。
她心疼蠟燭，但也只是心疼，沒有覺得不值得。
回去做飯自然是不可能的。青木在食堂買了粥和兩個清淡的小菜，小心躲開院生們的視線回到了宿舍。
拉開門，正對上市丸銀的目光。
懸了三天的心就這麼放了下來，青木放下食盒，從壁櫥裡拿出幾個靠墊扶市丸坐起來，然後拖過一邊的小幾把粥和菜端出來。
她舀了勺粥送到市丸嘴邊。少年往後躲了躲，困惑地偏頭：「小青木？」
青木挑了挑眉：「你知道三天前的晚上你留下的血跡我擦了多久嗎？如果你把粥灑在被子上我不保證我不會揍你。所以，還是我來喂你吧。」
市丸銀湊上去乖乖吃掉了勺裡的粥，嫌棄道：「沒味道。」
青木用手背貼了貼市丸的額頭：「是你的問題，還在發燒呢。」
「不過，發著燒居然會覺得餓，真神奇啊，市丸。」
因為發燒而迷迷糊糊的市丸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你怎麼知道我餓了？」
一進門就顧著餵食的青木終於想起了窗臺上的蠟燭，趕緊吹滅：「二十八的功勞。」
市丸銀蜷起一條腿，架著手肘托腦袋：「話說回來，這是小青木你的被子吧？」
「……你想說什麼？」
「這算是同床共枕了吧？」
青木手裡的半截蠟燭直接飛了出去，啪嗒打在市丸銀腦門上。市丸銀光榮中彈，後仰倒地，背後厚厚的靠墊給了他緩衝，完全不覺疼痛。傷口被拉扯的刺癢在少年的一笑中被忽略。女孩因緊張而略顯僵硬的表情讓他覺得愉悅，市丸銀壓制靈壓，仰面倒在地上裝死。
青木惡趣味到底，伸出手指在市丸沒受傷的脖子上輕輕地撓：「喂，粥要涼了。」
市丸銀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維持住了嘴角的弧度。
青木心裡沒底，表面上卻鎮定地很：「又暈了？那我把你粥吃了喲？」
市丸銀依然沒反應。
青木頓了會兒，直接伸手按上了市丸的頸動脈，手指下，血管有規律地跳動著。市丸銀卻依然閉著眼睛，像是小孩子鬧脾氣一樣。
青木覺得很無奈，三天的擔心化作一股疲憊襲上心頭：「是真暈了，還是裝暈？如果是後者的話你想幹什麼呢？想看我驚慌失措的表情嗎？」
女孩的猜測準確，市丸卻不敢在這個時候睜開眼睛。
「或者想聽我慌不擇言說些什麼嗎？那很抱歉，該說的，在三天前你昏迷的時候我就說完了。」
青木扶著市丸，把他背後的靠背抽掉讓他躺平，然後給少年蓋上被子。市丸銀任由青木擺佈，閉著眼睛感覺不是一般的窘迫。
「粥我就放這裡了，如果你醒來的時候它還熱著的話就把它吃了吧，不許弄到被子上。」
市丸想，這麼說的小青木，是已經確定他是在裝了吧。為什麼不揭穿他呢？揭穿他吧，這樣他能好受點。
可青木沒有，她離開了宿舍。
「如果你想聽到的是這個的話，我可以告訴你，我在乎你，市丸銀。所以，現在我有點生氣呢。」
隨後是輕輕的合門聲。
市丸銀睜開眼睛，靜靜地盤腿坐起來，木幾在他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少年托住裝粥的碗壁，卻沒有把它拿起來，他沒有一點胃口。失血，發燒，長時間沒有進食，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端穩碗，粥散發出的熱量透過碗壁傳遞到掌心。少年拖著長調子喃喃自語：「真糟糕，玩笑開過了呢。」
她說她生氣了，用非常平靜的語調，而不是一腳踹過來。
「難辦了呢。」市丸銀放開碗，轉身去找青木丟過來的半截蠟燭，似乎它可以把自己的話傳給青木。
該說什麼呢？市丸躺在地上，揚起蠟燭對著光看。白色的蠟可以透光，能看見中央的燭芯。市丸看著蠟燭思考著，盯得久了，他突然發現，蠟燭裡有很熟悉的藍色——青木靈壓的色澤。
※
另一頭，離開了宿舍的青木沒有別的去處，老老實實到單人間裡練習始解。始解有兩種方式，一種是通過不斷的物理練習，增強和斬魄刀的契合度。另一種方式是坐禪，進入自己的精神世界，直接和刀魂交流，這種方法因同樣適用於卍解的練習，危險性非常高，朽木白哉都不敢嘗試，老老實實在五號訓練場做枯燥的斬擊訓練。
青木沒心情進行體力勞動，進入練習室後盤腿坐下。進入精神世界是很困難的事，青木不得其門而入，只是閉上眼睛放空大腦發呆，說高雅點，就是冥想。這麼做的結果便是她迷迷糊糊覺得自己處在一片混沌的黑暗裡。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裡青木都快要把自己的存在給忘了的時候，市丸銀的聲音響了起來。
「小青木，聽得見嗎？」
「嘛，聽不聽得見都無所謂啦。反正這話我只說一遍，實在是太肉麻了。」
「別生氣了嘛。我之所以會那麼做，是因為——」
「——我也在乎你啊。」
肉麻的話少年說過很多，嬉皮笑臉地。青木不以為意。
這一次，市丸銀柔軟的聲音裡依舊摻雜著輕佻的笑意，但——
青木睫毛猛地一顫。
黑暗中倏地亮起一束藍色的火焰。
第59章 chapter58
青色火焰從一束分裂為兩束，然後是三束，四束，五束……直至燒盡整片黑暗。冥想的混沌褪去，青木非常清醒地看著火焰在黑暗的底部低低舔舐，而後濃重的黑暗像一張紙般被燒毀，露出其後的色彩斑斕。
森林，陽光，霧，鳥居。
再熟悉不過的場景。
同樣熟悉的銀髮少年曲腿蹲在鳥居上，看上去心情很不錯，他沖女孩招手：「喲，小青木。」
青木抬頭看他，對於這座神社她本能地敬畏：「以這麼不雅的姿勢蹲在鳥居上，不怕遭天譴嗎，下來。」
市丸銀眯著眼睛笑：「小青木都沒事，我怎麼都不會出事吧？」
青木撇撇嘴，認同了市丸的話，低頭扯了下身上的巫女服：「是啊是啊，但你給我下來啊，好歹是——」
青木頓住，困惑地偏了偏頭，好歹是什麼？
好像有什麼不對。
困惑中，她看見市丸從高高的鳥居頂上栽了下來。
青木想嘲笑他，但話還沒出口，女孩看見少年身下殷開大團血跡，調侃的話語生生卡住。她就那樣僵在原地。
市丸銀自己緩緩坐了起來，身上的傷口猙獰恐怖。他張嘴念出了鬼道詠唱，青木一個字都沒聽清，然後不知名的鬼道把她甩進了鳥居後面。她的背磕在神社臺階上，生疼。
不——
青木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把這個字喊出來，但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沖向了市丸。
然而，被擋住了，鳥居前落下顏色淺淡的結界，強勢地把兩人隔絕開來。
市丸銀在結界外對她笑，笑容溫柔繾綣。青木的視線模糊起來，結界外少年的臉也模糊起來，像是市丸銀，像是陌生的英俊男性，又像是朽木白哉。
面目模糊的人聲音也是模糊的，偏偏青木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照顧好自己。」
這便是訣別了。
結界外，光芒大盛，粉白刺目的光吞沒了少年的身影，那一瞬，他的臉是清晰的——朽木白哉。
※
「喂，醒醒，醒醒！」
臉上傳來不算輕的拍打。
青木艱難地睜開眼睛，入目是練習室的值班老師。
「老師……」青木張了張嘴，意外地發現說話非常吃力。隨後她才發覺自己滿身的冷汗。
「竟然敢嘗試坐禪，你不要命了嗎？」老師用嚴厲的語調斥責道，「有上進心是好事，但要量力而行，手高眼低是大忌！」
「很抱歉。」青木恭敬地低下頭，表面上是乖乖認錯的好學生，心裡卻仍在想著剛剛的夢。
「下不為例。始解訓練暫停吧，你今天先回去休息。」不是熟悉的學生，老師也沒有多說，「站得起來嗎？要不要通知你組員來接你？」
「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青木扶著牆站起來，腿軟得和麵條似的，青木要花很大力氣才能讓兩條腿不抖。
「別逞強啦。」傳來拖長的無奈聲音。青木被一雙手扶住。
女孩轉過頭：「蘑菇君？」
老師奇怪地看了少年一眼。
「……渡邊隆……土禦門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名字了？」
「真抱歉……渡邊君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你不是已經練成始解了嗎？」青木問道，把身體的重量交了部分在渡邊手上。
渡邊翻了個白眼：「替朽木少爺跑腿，你沒把便當盒帶走。」
青木慢慢地挪動雙腿往外走：「你跑他那裡去幹什麼？」
「那群吃貨們又找我來做冰，」在離老師足夠遠後渡邊才壓低聲音回答，「我看看時間差不多就給你送一份去。結果你不在，朽木說你肯能在這裡，我就過來了，順帶拿來了便當盒。」
「冰呢？」青木垂下視線看著渡邊挎在手臂上的木盒子。
「……你是吃貨嗎，都這樣了還要吃冰，回去睡覺啦！」渡邊鄙視地看著青木，「話說，我背你吧，你這樣要走到何年馬月才能到宿舍啊，女生宿舍我可上不去哦，你得自己爬樓。」
這個時候的女生宿舍是沒人的。青木的宿舍在五樓。
女孩乖乖地趴在了渡邊背上。
「要是有人來接我就好了。」青木爬到一樓半就不得不停下休息，她靠著轉角處卒鬱地嘟囔，「完全爬不動啊。」
「雖然我來接你了，但我現在背不動你呀，小青木。」
青木彎著腰，維持著低頭喘息的姿勢：「如果現在便當盒在我手裡的話我一定把它扔你頭上去。」
「別這樣，對待病號不能這麼殘忍。」
「病號不好好待在病床上，不是找抽是什麼？」青木抬起頭看著從樓梯上走下來的市丸，不滿地眯著眼睛。
「小青木關心我我是很高興啦。但是——」市丸抄著手站在青木面前，「你這是怎麼了？連鏡門都產生了令人不安的波動喲。」
居然到了這種程度麼……青木扶著牆直起腰：「還不是因為你說了不符合人物形象的話，都讓我走火入魔了。」
「我們的世界裡有走火入魔這個設定嗎？小青木你小說看瘋魔了吧。」市丸向一步一停的女孩伸出手，「雖然沒法背你，但拉一把還是可以的。」
青木的視線從少年的臉上移到他骨骼分明的手上，這樣看了一眼之後，她把手覆了上去。
市丸隨即收攏手指，把青木異常冰冷的手握住，然後給予一個牽引力，青木被拖著走。
上到二樓，市丸回過頭：「還是我背你吧。你把全身的重量都給我拖了吧，太不客氣了。」
「你以為我願意嗎……」女孩一字一頓，聲音幾近破碎。說了句話一分神，青木體內不受控制的靈壓針一樣透體而出。
就如同咳嗽，一旦放鬆警惕讓它響起了第一聲，就無法停止了。
市丸銀眼神一緊，猛地拽住青木把她拖進最近的一間無人的宿舍，同時從懷中掏出一物——二十八的錢袋。他從裡面掏出了一件黑色的斗篷，然後把自己和青木一起裹住。
青木努力控制著靈壓，但仍有絲絲縷縷的藍色從她身體裡射出來，有些甚至帶著火焰的形狀。青木咬牙切齒道：「這算是什麼該死的設定？」
「靈壓暴走。」市丸銀放出自己的靈壓疏導青木的，「恭喜你獲得體驗機會一次。」
大概是疼痛難以忍受，青木完全軟了下來，全靠市丸支撐著，她顯然還在抑制著靈壓，不停地發著抖，從喉嚨裡發出的聲音粗嘎：「會被發現的，你。」
「不這樣做你會死哦。砰一聲暴開來。」市丸銀的額頭上滲出了汗水，衣服沒有遮擋住的白色繃帶上也漸漸氤開紅色，他的聲音也不輕鬆，語調卻裝作無所謂，「放心，這斗篷可以完全隔絕靈壓，浦原出品，品質保證。」
青木沒有回答，她緊緊攥著市丸死霸裝的袖子，閉著眼睛死死壓制體內的火焰。經過多次練習馴服的火焰再次爆發出野性，比在虛圈時更甚，不僅想要把青木榨幹，還想把她燒成灰。
不知過了多久，體內的躁動才平息下來。
青木迷迷糊糊已經半昏迷。市丸把青木用斗篷一裹，打橫抱上了五樓的宿舍。
設下鏡門，市丸把青木從斗篷裡解出來，塞進被窩。遊離在昏迷和清醒間，且愈發想前者靠近的女孩下意識地拉著市丸的袖子。
市丸銀用另一隻手輕輕撫著青木的腦袋：「放心睡吧，我在。」
他不知道自己的話能不能傳達給青木，但他現在能做的也只有這個。
過了一會兒，女孩鬆開了手。
第60章 chapter59
青木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市丸裹著黑色的斗篷靠在牆上，駝著背低著頭的樣子毫無生氣。
此時的青木已經沒什麼大問題，體內亂竄的靈壓只剩幾小撮，在青木的忍受範圍之內。她從被子裡爬出來，差點就伸手去探市丸的呼吸了。
青木起來的動作驚醒了市丸，少年略微抬起頭，視線裡是女孩有些蒼白的臉：「看上去你沒事了嘛。」他低聲病懨懨道，「兩個病號碰一起什麼的最討厭了。」
青木解開市丸身上胡亂裹著的斗篷，把自己也裹進去，她知道，市丸之所以披上斗篷，是因為沒有餘力控制靈壓了。黑色的斗篷上雖然看不出什麼來，但觸感是濕的。
市丸銀的傷勢是因為自己才加重的。
這一認知讓女孩手足無措。她靠著手上的感覺從二十八的錢袋裡摸出繃帶。
為什麼要對我好呢？為什麼要在乎我呢？
青木不明白。
就像她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在意市丸銀一樣。
「你的語氣好傲嬌。」青木這樣說。
「難得向小青木撒撒嬌嘛。」這回換市丸銀渾身無力地耷拉在青木身上，「輕點，好痛。」
「我已經很輕了。」青木焦躁道，深吸口氣，她緩下語氣，「忍一忍，沒辦法的。」
市丸很乖地嗯了一聲，用軟軟的語調，真的是在撒嬌。
過了半晌，他說：「哎呀，被人關心的感覺真好。」
那些溫暖的關懷就如同冬夜裡摟抱著彼此取暖，加諸於肉體的難以忍受的艱難困苦被強勢地忽略。仿佛帶著宗教性偏激的崇高與純潔，在黑暗中開出白色的花。
他笑，煞風景地加了句：「是不是呀，小青木？」
青木忙著手上個動作，沒回答。
市丸銀自己接了上去：「默認了？害羞了？」
青木纏完繃帶，往市丸身上扔自己會的幾個基礎治療鬼道：「市丸病號，你的精神怎麼這麼好？」
「因為我的精神超脫於肉體——騙你的。因為小青木在啊。」
青木從斗篷裡退出來，給市丸裹好：「餓了嗎？」
「困了。」
「那就睡吧。」
「走不動，小青木抱我？」
「背，扛，扶，選一種。或者在地上滾一滾。」
市丸歎口氣：「我還是自己來吧。」
青木看他一眼，像扶著學走路的小孩那樣從背後扶住市丸的兩肋：「就這樣吧。」
安頓市丸睡下，青木把鏡門換成自己的。被窩裡的少年翻了個身調整了個舒適的睡姿：「昨天朽木白哉來過。」
「嗯？然後呢？」
「在宿舍樓下傻站了會兒，什麼也沒幹就回去了。」市丸說，「擔心的話不會托個女生來看看嗎。」
「如果他那麼做了，我們會很麻煩吧。」既然老師讓她休息，青木就索性偷懶了，盤腿坐在窗邊翻書。
如果一定要給她的行為加上個積極的定義，我們可以說她是在守著市丸。
「說的是呢。」市丸可有可無地應了句，然後便不再出聲。
青木看了眼快速沉入睡眠的少年，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翻著的書——《治療鬼道選集》。
嘛，就當一下實驗品吧，市丸銀。就你的傷勢，不會有更壞的結果了。
疼痛如附骨之疽不屈不撓地盤踞在身體上，市丸銀睡得很不踏實，精神非常疲憊，肉體卻阻止自己好好休息。好不容易睡著了，又被疼痛從夢境裡拖出來，迷迷糊糊，沉沉浮浮，半夢半醒間，似乎總能看到自己身體上覆蓋著一層淡淡的螢綠色光芒。
治療鬼道麼？看顏色似乎挺高階的。
誰會在自己身上這樣浪費靈壓？
心裡其實已經有了答案，但糊塗的思維給不出那個名字。
身體忠實地給出反應，疼痛感漸漸弱了下去。
等市丸銀徹底清醒過來，時間已經從清晨到了傍晚。
青木青桐側身躺在他身邊，好像覺得寒冷一樣蜷縮成一團。時值盛夏，但在陰涼的宿舍樓裡睡覺不蓋被子睡覺也是會著涼的。
時值盛夏，多餘的被子都被收了起來。
市丸銀彎著嘴角，兩個病號碰一起，有時候也不那麼討厭。
少年掀開被子，把青木也蓋住。
睡夢中覺得冷的姑娘下意識地往熱的地方靠，最終貼上了市丸的胸膛。
撕裂的傷口在觸碰下已經沒有多大的疼痛感，市丸銀伸手環住女孩，低聲道：「辛苦了。」他知道她聽不見。
他很好奇青木醒來後發現自己在他懷裡會是什麼表情——大概，又是面無表情的震驚吧。
睡到半夜，青木的靈壓突然紊亂了。市丸銀被驚醒，隨後青木也醒了過來，女孩醒來看見市丸近在咫尺的臉，沒有絲毫不適感，開口說了一句話：「朽木白哉的始解恐怕會出問題。」
市丸：「……小青木？你醒著嗎？」
青木青桐坐起身來，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和市丸的曖昧姿勢：「我前幾天做了個夢，夢見二十八走了。醒來後你就出現了，告訴我二十八回了他的世界。而現在，我做夢夢見朽木白哉被一片粉白色的光吞噬，聯繫實際想想，只能是始解出了問題。」
市丸銀沒有起身，支起手撐著腦袋：「在你剛到虛圈的時候，二十八就已經做好離開的準備了，所以才讓我轉交斬魄刀。他怕他離開的時候你還沒醒。」少年用這樣的話否定女孩的夢境和現實的聯繫。
青木的注意力果然被引開：「那他為什麼沒走？」
「大概是想再看你幾眼吧。」
他們不會為彼此停留腳步，不代表心中沒有不舍。
市丸靜靜等著青木回神：「說到二十八還有一件事，他送你的那塊玉別摘下來。」
青木下意識地捂上心口，二十八給她的玉她一直貼身戴著，早就被她的體溫浸透了：「我知道了。」
就在這個無話可說的時刻，遠處傳來了感覺暴烈的靈壓。
青木猛地向靈壓傳來的方向扭過頭，市丸則是挑眉看青木：「朽木白哉……靈壓暴走了？」
「小青木，你什麼時候有了預知的能力了？」少年挑著眉，臉上神色晦暗，「去吧，不要讓其他人捷足先登了。」
青木頓了下才回答：「以我現在的靈壓壓制不住他。」
「那就把你的面具摘下來，朽木白哉已經見過鏡花水月的始解了。」市丸坐了起來。
「但新入學的院生沒見過，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一萬我沒辦法，萬一我還是能幫你兜著的。」市丸銀輕輕推了下青木，「快去吧。」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26 22:07
第61章 chapter60
櫻花？
五號訓練場，和青木想像中的很不一樣。被朽木白哉暴烈靈壓籠罩著的範圍裡，飄散著櫻花花瓣，粉白色的花瓣邊緣仿佛帶著柔和的白色光芒。
青木下意識地伸手去接了片花瓣，就在花瓣碰到掌心的瞬間，尖銳的疼痛傳遞到了大腦。青木手掌一側，讓花瓣從手上滑下去，花瓣劃過的地方，赫然出現了一道刀傷。青木沒管傷口冒出的血，一側身抽出斬魄刀，覆上火焰。瞬間，脫力感席捲全身，身體因此猛地一晃，眼前暫態一黑。但隨即，青木緩了過來，連之前身體裡不安分的靈壓也平靜下來，整個人都輕鬆了。
斬魄刀上的火焰熄滅了。
一束青色的火苗浮在半空中，在青木身前一尺的地方。
在夢中納入身體的火焰於現實中現出真身。
火苗泛出一圈光暈，將青木包裹於其中，紛飛的花瓣在碰到光暈的時候被彈開，花雨中，青木得以暢通前行。
青木鬼使神差地伸手戳了下火焰，不燙很溫暖，火焰顫了兩下，飛到青木伸直手臂也夠不到的地方，有種嗔怪的意思在。拉開距離的同時，光暈圈也擴大，始終保護著青木。女孩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莫名覺得這火焰像只傲嬌的小寵物。
收回心思，青木往朽木白哉所在的地方趕去。等到隱約能看見朽木身影的時候，漂浮在空中的火焰乖順地融入了刀刃，光暈同時消失。青木無保留地釋放靈壓彈開花瓣，然後舉刀，像市丸對自己做的那樣，用自己的靈壓將朽木白哉不受控制的靈壓匯出。
青色的火光沖向花瓣最密集處。
花瓣被沖散，朽木的身影變得清晰，雙膝跪地的少年雙手撐地，硬是不肯讓自己倒下去，他一隻手上緊緊握著只剩刀柄的斬魄刀。
青色火焰接二連三地沖進去，花瓣無法聚集，隨著靈壓的匯出一點點消散。
柔軟的花瓣柔軟的火焰，相交時卻有金戈之聲。
朽木白哉不受控制的靈壓暴烈，要吞噬一切。青木無保留放出的靈壓同樣強悍，兩者相撞擊形成了的足以摧垮樹木的疾風。
靜謐的夜晚，這樣的聲勢想不引人注意都難。早在朽木白哉出現異常時就開始趕來的老師們此刻圍在花瓣覆蓋的範圍邊緣，盯著裡面的每一個動靜，他們樂意看到院生間的互相幫助，同時，如果青木成功的話，真央將出現一個能夠壓制靈壓暴走的院生，這是可遇不可求的榮耀。
危險性不可避免，冒險是必要的。
在青木確定失敗之前，他們不會出手。
青木沒有給他們出手的機會。在導空朽木體內的靈壓之後，她還能站著，甚至周身的靈壓依然穩定。
真央的土禦門樟是個靈壓不見長進的中流學生，她此刻的表現顯然顛覆了她之前的形象。只有一個理由能解釋這樣的現象，她之前一直有所保留。
朽木白哉看著青木，用了肯定語氣：「你練成了始解。」
青木看著他，他手上的斬魄刀恢復了正常的形狀，刀刃閃著寒光：「你也是，恭喜。」
四周的老師都沒有上來，光明正大的聽著他們的對話，青木覺得這畫面很諷刺。
之前朽木白哉雖然處於靈壓暴走的狀態，但他的意識很清醒，自然察覺了青木不同尋常的強大靈壓：「為什麼要一直壓制著靈壓？」
青木刀背向下，把刀架在肩膀上，偏了偏頭道：「因為我想混日子啊。」
包圍圈裡，年齡最大的老師眼中忽的閃過一道光。
朽木白哉說：「我不認為土禦門是這麼不上進的人。」
青木挑挑眉：「你太看得起我了，朽木君。我怕死，死神的工作很危險呢。」這樣說著的女孩，讓人覺得沒有一絲誠意。卻也不讓人討厭。
最年長的老師微微挑了下眉，年輕女孩的模樣，讓他想到了真央第一屆學生中的某個人，京樂春水。
朽木白哉聲音冷淡：「那你現在為什麼出現在這裡？這樣一來你以前的隱瞞不都白費了嗎？」
「死神的工作有風險，但是啊，認識朽木白哉才是我這輩子最有風險的事。」青木把斬魄刀收回刀鞘，「既然遇上了，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不是你說的嗎，我們是朋友。」
二十八說，變通些。
市丸銀說，活的瀟灑些。
她青木青桐，不因被一張面具所束縛，她的天空，不因被無關人的野望所局限。
這個世界上，有關心她的人，有她關心的人。
如果結局註定是背叛，那就在現在，補償全部的真誠吧。
青木青桐沒有所謂的目標，是個隨波逐流的人。
蠕蟲之巢，藍染物右介。
在結束之後，在開始之前，就讓她按自己的心意活吧。
因為，她切實的，感受到了溫暖。
「蘑菇君，把人背回去睡覺啦。」青木向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渡邊招呼道。
還穿著睡袍的渡邊打著哈欠走過來：「你們兩個出事能不能稍微隔開點時間？弄得人心力憔悴啊。」
「那還真是對不起了。」青木無甚誠意地說，「要不我改天請你吃冰。」
「土禦門你夠了……」
被渡邊背起來的朽木白哉看著青木：「土禦門，你變了。」
渡邊笑著：「是往好的方面。」
青木彎了彎嘴角，沒有回話。
她的肩膀上仿佛還能感受到市丸的那輕輕一推。
但等她回到宿舍，窗戶敞開的房間裡，已經沒有人了。
第62章 chapter61
肩膀上仿佛還能感受到市丸的輕輕一推。但等青木回到宿舍，窗戶大開的房間裡，已經沒有了少年的身影。
市丸受傷瞞不過藍染，滯留太久對彼此都沒好處，再者，市丸在靜靈庭可以得到更好的治療。
就算是按自己的心意活，也有條底線不能越過，活，他們必須活著啊。
練成了始解，青木反而比以前忙碌起來。大概是被她混日子的發言刺激到，朽木白哉每天拉她一起訓練。朽木少爺的訓練量是可怕的，青木根本沒力氣去考慮保留實力之類的問題，在和朽木的對戰中完全是不經大腦的本能反應，就算是這樣，實戰經驗豐富的青木也占不了先。
休息的時候青木抱怨搭檔：「朽木少爺你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朽木白哉非常犀利地反擊道：「說出這種話的你絕對不是什麼香什麼玉。」
「朽木少爺你被人奪舍了嗎？」
「奪舍是什麼……你最近在看什麼書？」
「道家典籍，朽木管家從現世淘來的。」
「我不記得他去過現世。」
「……不要計較這種小細節。」
「有看閒書的時候，不如看看鬼道大全，就快考試了。」
青木望天：「我的鬼道還可以啊，最弱的治療系最近也提高了不少。」女孩在心中雙手合十一鞠躬，衷心感謝市丸銀先生。
朽木看青木一眼，眼裡是明明白白的不相信。
青木撇一撇嘴，不理他。難道還要她展示給他看嗎？那前提是兩人互毆弄得滿身傷，多費力啊，她才不呢！
上課，訓練，考試。
時間在無休止的重複中度過，一眨眼，便臨近畢業。
作為一班的精英，已經獲得斬魄刀的院生們得到了到現世進行虛狩的機會。
低矮的和式房屋間偶爾冒出兩棟西洋建築，電線杆拖著黑色的電線雜雜拉拉切割著天空。
院生虛狩，死神會設立結界，排除人類的影響。
月色下，空無一人的町鎮一角，粉色的櫻花花瓣夾雜的青色的火苗飛竄，無風自動，那畫面既詭異又華麗。
虛在前面奔跑，櫻花和火焰追在後面。狹窄的石頭街道，一道身影擋在了虛的必經之路上。
「彌散吧，海霧。」
那道身影吐出這樣的話語，白色的冰霜從他刀尖開始凍結，一路延伸，將虛從腳底開始凍結。然後那道身影高高躍起，將凍結的虛從頭頂劈開，冰磚散落一地，迅速融化，水漬化作靈子升騰而起，消失在夜空中。
朽木白哉和青木青桐的身影分別落在石板道兩邊的屋頂上。
渡邊隆收起刀：「哎呀，第一次虛狩這麼輕鬆啊。果然得選對上司麼。」
朽木白哉平板道：「我們是組員，彼此地位相當。」
青木道：「那也是和我，你是隊長，整個虛狩隊伍的隊長喲。」
渡邊做了個邀請的手勢：「那麼地位相當的土禦門同學，我們來合作一次吧。」
青木點點頭：「請多指教，地位相當的渡邊君。」
朽木沒有參加他們的對話，和渡邊交換了位置。
青木和渡邊作為副手去找虛，和朽木拉開了距離。
少年偷偷對青木說：「這兩年朽木的話越來越少了，沒問題嗎？青木你開導開導他嘛，不要憋出個病來。」
青木很有自覺：「我開導他一定會適得其反。」
渡邊一噎：「確實……」
青木接著說下去：「放心吧，以我對他的瞭解，朽木白哉就是座休眠火山，壓力積累到一定程度，總會迎來爆發的那一天，不用擔心。」
渡邊輕微吐槽：「雖然覺得你和他不是一個頻道的人，你對他的瞭解很值得懷疑。但休眠火山……感覺意外的貼切呢。」
青木嚴重吐槽：「你的話有四分之三是廢話。」
「土禦門你太過分了。」渡邊很受傷，揮刀送出一道冰霧把虛從角落裡逼出來。
青木的火焰隨即追過去，把虛往朽木的方向趕，粉色的光芒一閃，櫻花花瓣散落，虛一頭沖進去，被擊殺。
花瓣狀的刀刃沾上血跡顯出一種殘忍的美感。
渡邊搓搓手臂：「絕對不想被朽木白哉追殺，太痛了。」
話音未落，朽木白哉已經瞬步到了青木身邊：「換你。」
渡邊投給青木一個泫然欲泣的表情，青木回以陽光燦爛的笑容：「我去去就來。」
這回的虛是被火焰吞噬的，連渣都沒留。
站在結界外觀測的死神對這三個院生們做點評：「這種程度的虛完全不夠他們練手用啊。」
他的同僚站在一邊：「一班的虛狩不都是這樣嗎？尤其裡面還有個朽木白哉，那可是未來的六番隊隊長啊。」
伴隨著死神們的評價，這次虛狩順利完成。再之後的，便是真央畢業生選拔大賽了。
全年級大混鬥。
青木這麼對市丸形容這次真央生活中最重要的考試。
先是筆試，然後是抽籤式的擂臺賽。最後綜合兩者成績排出名次，年級前五十將在護庭十三番的隊長面前進行最終的比試。
年級前五十，一班的學生占了三十多個名額。
朽木第一，渡邊第七，青木十五。女孩絲毫不覺害臊，感歎到：「真央果然藏龍臥虎啊。」
渡邊反拿筷子敲了下青木的腦袋：「說這話你不怕引起公憤麼。」他已然對青木的臉皮絕望，作為一班的佼佼者被其他班級學生趕超沒有絲毫慚愧。
年級前五十，一班占了三十多個名額，還有二十多人沒有入圍，這話從側面否定了這些人。
青木揉揉被敲的地方：「我不就在你們面前說說嘛。」
四年級按斬魄刀始解與否重新分組，青木和朽木所在的組裡加入了渡邊隆這一號人物。
後來渡邊有時會想，朽木白哉的沉默，或許和自己有些關係，畢竟自己的波長和土禦門更為契合。而那個清傲少年可以說說話的物件，一直不多。
前來觀戰的隊長是以下兩位，六番隊隊長朽木銀嶺，他的到來無疑是因為孫子朽木白哉。
八番隊隊長京樂春水，這位是每屆必到。
五番隊隊長藍染物右介因為公務在身無法達到，派副官市丸銀前往。
兩名隊長一名副官，這算是非常隆重的了。
其餘番隊也都派了席位靠前的席管前往。
在場下等候的青木調侃朽木白哉：「這樣的陣勢，都是來看朽木少爺你的吧。」
朽木白哉看了眼臺上的朽木銀嶺沒有回答。一邊的渡邊嗆回去：「也可能是來看你的喲，土禦門大美人。」
朽木打斷道：「安靜。」
開場的鼓聲敲響了。
渡邊伸出拳頭：「來，旗開得勝。」
朽木和青木伸出拳頭三人對擊：「旗開得勝。」
第63章 chapter62
五十名院生，兩兩對戰共二十五組。真央中心廣場上開設五個場地，同時進行比賽。淘汰賽採用抽籤制，可以說是絕對公正。
淘汰制的比賽，呈現出兩種走向，一邊是一級級往上，一邊是一級級往下，直到徹底淘汰。
渡邊隆下場時名次定格在二十五，正當中。
朽木白哉一往無前，土禦門樟的名次也在不斷上升中。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強項弱項，渡邊不擅長打鬥，但理論知識連朽木白哉都自愧不如，青木青桐則正相反，她的筆試成績讓渡邊忍不住說：「你根本沒背吧。」但她的武力值——
「最後別是土禦門和朽木對上啊……」觀眾席上的少年憂心忡忡道。
比賽從清晨持續到傍晚，越晚被淘汰的學生經歷的比賽場次越多，體力消耗非常嚴重。下午的比賽雖然在技巧上比上午的好看許多，但大多顯出了些強弩之末的狼狽感覺。
看了一天的死神們也到了有些坐不住的時候了，京樂向朽木銀嶺搭話：「朽木隊長，有沒有中意的？在白哉之外。」
「渡邊隆，土禦門樟。」朽木隊長不假思索地吐出了這兩個名字。嚴謹和認真是朽木家代代相傳的優良品質，六番隊隊長，認真地看了每一場比賽，記下了自己中意的院生的名字——不假他們人之手的記下了他們的名字。
「啊啊，渡邊是二十五名的那個男生吧。」京樂思考了下才做出恍然的神色，雖然是一副不確定的神情，給出的定位卻是精准的。
朽木微微頷首：「他是可造之材。」
「唔，」京樂壓了壓斗笠，半掩的眼神透出幾分不正不經的神色：「嘛，我還是對小姑娘比較有興趣。」
一邊的市丸插話進來：「哎呀，京樂隊長這麼說我壓力很大喲。」
京樂投去不懷好意的眼神：「真是的，年輕人不要太貪心，有一個就夠了嘛。」
市丸故意曲解京樂的意思：「這可不行，朋友一個怎麼夠呢。京樂隊長也不是只和浮竹隊長談得來嘛。」
兩句話的時間，最後一組人站上了台。
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隊長們關注了的渡邊毫無形象地捂臉：「天呐，真的是朽木對上土禦門，太慘了。」
京樂春水發出驚歎聲：「喲呀喲呀，」隨即他招呼身邊的朽木和市丸，「呐，兩位……」
臺上的兩個人面無表情地等著裁判敲開場鑼，誰都不知道他們心裡在想什麼。會不會因為是多年的搭檔而下不了手；或者，分出勝負後，真央的最強組合會不會因此決裂；又或者，兩人間的關係會不會因此出現某種改變。
就在眾人各種想像時，主席臺上三名地位最高的死神似乎商量好了什麼。帶著副官臂章的銀髮少年走了下來，對發令導師交代了兩句，隨後踏上了兩名院生所在的比賽場地。
一時間，所有的視線都被銀髮少年吸引過去。
市丸走到兩人中間，站的位置靠近青木一些，在微妙的氣氛下，這些微的誤差透出十二分的曖昧。
朽木白哉看著市丸，青木同樣如此。
市丸銀一手輕輕搭著斬魄刀：「出於種種原因。」他嫌麻煩似的一句帶過，望向場下觀眾的視線移到朽木白哉身上：「由我來做你的對手，朽木君。」少年公事公辦地轉向青木：「麻煩土禦門同學在台下稍候。」
在導師、死神面前，青木也對市丸表現出了應有的尊重，她低頭行一禮：「是。」
渡邊坐在第一排，身邊的兩張空位是留給另兩位組員的，青木走過去坐下：「辛苦了蘑菇君。」
渡邊擺擺手：「沒有你們辛苦。」他仔細看著青木的神色，「這種發展到底是喜是憂呢……」
青木看著臺上，淡淡道：「不用被朽木白哉追殺我很高興。」
「他不會追殺你……」意識到女孩在用自己以前說過的話吐槽自己，渡邊無力捂臉，「你難道一點都不緊張嗎？朽木對上市丸。」
「院生對死神，結果已經註定了吧？朽木會輸。」青木臉色古井無波，「讓市丸動手，能更直接地看見朽木的極限。嘖，朽木隊長還真是不心疼自己的孫子呢。」
渡邊不怕死地打趣：「你心疼了？」
青木把視線從臺上收回，白了渡邊一眼：「待會我也得和市丸打，不是心疼，是同病相憐。」
這個時候，市丸動了。
他稍稍壓制了些靈壓，解放斬魄刀：「射殺吧，神槍。」
朽木白哉在同時把斬魄刀豎在胸前：「散落吧，千本櫻。」
「一上來就始解嗎？市丸副隊長完全不留情呢。」渡邊苦笑，同時瞥了眼青木，女孩依然是標誌性的面無表情，然而她緊盯著臺上的兩人，眼睛專注地幾乎在發光。
渡邊體貼地安慰：「放心吧，我相信市丸副隊長下手有分寸。」
青木像是被渡邊突然出聲嚇了一跳，小幅度轉頭的動作很猛：「啊……我知道。」女孩眼神閃爍，讓渡邊有些不解，但少年沒有深究，轉頭去看比賽。
看見市丸和朽木解放了斬魄刀面對面站著，青木想，他們終有一天會真正的，刀刃相見。
此刻，臺上兩人都還沒有進攻。
神槍維持著短刀的模樣被市丸摁著刀背。千本櫻則在朽木身邊緩緩盤旋。銀髮少年像是終於看清了什麼，唇角保持著一貫的弧度，開口道：「小心咯，朽木君。」
朽木白哉眼神一緊，身邊花瓣盤旋的速度明顯加快。
市丸銀挑著唇角，把壓著神槍的手移開，立刻，短刀伸長了。同時，市丸握著刀柄的手飛快地動起來，前後左右，讓人眼花繚亂，只看得見道道殘影。
櫻花花瓣飛舞的速度再次提升，朽木白哉仿佛被一團粉色的霧氣包圍，銀色的光芒撞擊在上面，迸出金色的火花。
防禦成功，粉色霧氣中分出一股花瓣卷向市丸銀，市丸銀神槍往後一拉，刀刃伸縮，將櫻花花瓣一片片擊落。
千百片花瓣，一把刀，統統擊落不過是瞬間的事。
渡邊失聲喊了出來：「怎麼可能——！」
市丸空著的另一隻手也沒閑著，對著花瓣防禦圈就是一個捨棄詠唱的鬼道：「破道之五十八，闐嵐。」
高級鬼道的使用讓市丸的靈壓有些控制不住，外泄的強大靈壓雖然只有一個瞬間還是讓場下的院生們震悚：「這就是副隊長級別的實力嗎？！」
巨大的旋風團劈向粉色花霧，朽木白哉臉色一變，抽身往外一閃，速度之快讓京樂春水都微微睜大了眼睛：「哦呀，那不是——」他吞下了後半句話。
是四楓院夜一的步法。
青木在院生們此起彼伏的驚叫中靜靜想道。
藍染讓她接近朽木白哉，前期工作做得很充分，青木對朽木和四楓院的瓜葛一清二楚。女孩想，連一直不肯用的瞬步都使出來了，是被逼急了吧。
遲遲不散的旋風卷著朽木沒來得及收走的花瓣沖向了觀眾席。眾人還沒意識到危險，盯著臺上的青木卻感受到了有兩道目光投到了自己身上，甚至連投出鬼道的手都沒放下的市丸也微微向自己這裡偏過了頭。
青木眼睛一眯，靈壓暴漲：「縛道之八十一，斷空。」
風團以萬鈞之力撞上了瞬間展開的防禦牆，撞擊的鈍響久久回蕩在半空。場上的比試一時暫停。風團消散，幾片花瓣緩緩飄落，朽木白哉把它們收了回去。
京樂春水笑著說：「多虧土禦門反應及時。市丸副隊長，稍微控制一下。」
「抱歉抱歉，」市丸銀撓著後腦勺，「被朽木君逼急了呢。」
少年笑著望向臉色很不好的朽木白哉：「朽木君，很厲害呢。」
隨即他又轉向青木：「土禦門同學也是呢。多虧了你，免了我一頓罵。為了表示感謝，待會請你吃飯如何？」
青木面沉如水：「敬謝不敏。」
市丸銀的那團風，是故意往觀眾席的方向丟的。
第64章 chapter63
——如果朽木沒有及時躲開的話會被自己的斬魄刀傷到吧？這樣的話也太難看了吧。
——市丸副隊長的招數真是陰狠呢。
——但是，這樣以後朽木君就能找到提升的方向了吧……那個始終年級第一的朽木君。
傳來細碎的討論聲，青木只當沒聽見。她胸口的起伏略有些急促，捨棄詠唱的高階鬼道，在沒有準備的時候用出來，還是有些勉強。
市丸銀的破道一點沒摻水，她差點擋不住。
如果擋不住，難看的就是她了。
說朽木能找到前進方向的聲音，說市丸陰狠的聲音，都會來說自己吧，說土禦門有同學愛，說土禦門不自量力。
這樣的聯想讓人很不快。
市丸借鬼道向兩位隊長展示青木的實力，他讓她稍等不是讓她休息，可惜青木沒發覺這裡面隱晦的含義。
市丸的行動想必是得到兩位隊長首肯的，否則朽木和京樂沒理由在那時候看自己。
無論是可能出現的對自己的評論，還是隊長階層對自己的考核，都讓青木覺得很不愉快。即使兩者都不含惡意。
大概是在臨近畢業這一個特殊的時間點上，出乎意料的事情更能影響人的心情吧。青木這樣解釋自己情緒的突然失控。
「你沒事吧。」渡邊看著一臉冰冷的青木。女孩緩了神色，應了聲沒事。
少年緩和氣氛地笑道：「雖然讓人受了點驚嚇，但土禦門你六番隊是進定了，恭喜。」渡邊是敏銳的，他看出了市丸的用意。
「如果我沒擋住呢？」青木找了個自己相當不屑的理由來反駁，「如果我擋不住，就算是隊長的速度，也不能保證沒有院生受傷吧？」
渡邊笑笑，沒有說「因為他們相信你一定能擋下」這種公式的客套話。他說：「因為在隊長們眼裡，你比我們身後的那些院生更有價值。所以啊，你必須要擋下，才對得起我們的犧牲。」
因為你更有能力，因為你立於眾人之上。所以你有義務保護好他們。
崇尚強者的靜靈庭，同樣秉持著這樣的教條。畢竟，精英只是少數。
青木扭過頭看著渡邊，語氣調侃：「前半句說的是我們身後的那些院生，後半句裡怎麼你也犧牲了？」
渡邊哈哈笑著：「想跟著沾點光啊，被發現就沒辦法啦。」
青木盯著渡邊看了兩秒，平靜的視線卻讓渡邊的臉微微發燙，她說：「以後我還要你罩著呢，蘑菇君。不許偷懶啊。」
渡邊慌忙移開視線：「我從來都是認真的好學生啊，哪像你死都不願意背書。」
「有你背就夠了嘛。」青木打著哈哈，把視線重新投向臺上。
朽木白哉已經打了一天，早已是疲憊不堪，市丸銀則是坐了一天，好不容易能舒展舒展筋骨，再加上一個是初出茅廬的院生，一個是身經百戰的副隊，高下立現。
雖然有了防備不再被鬼道困擾，朽木白哉的攻擊始終近不了市丸銀的身，銀髮少年的刀速快得驚人，漸漸削弱了朽木白哉的防禦。
圍繞在朽木白哉身邊的紅霧一點點減淡，黑髮少年忽然收回了所有用於攻擊的花瓣，然後瞬步後退，同時將防禦用的花瓣也收起來，銀色的刀刃回歸刀柄。
在市丸的刀刃因他突然的後退而觸不到他的瞬間，朽木白哉把手按上了刀背：「破道之十一，綴雷電。」
銀色的光芒從他掌心射出，粘覆在金屬的刀刃上，在電流傳導到刀柄前，刀刃化作粉色櫻花花瓣散開，飛速旋轉的花雨夾雜著銀色的閃光，沖向市丸銀刺來的刀刃。
一瞬，市丸銀睜開了眼睛。猩紅光芒一閃而逝，青木沒有錯過。市丸銀居然也被朽木逼到了牆角。
然而銀髮少年的動作不慌不忙。
市丸銀完全不在意地將神槍刺入，無數花瓣在銀色刀刃上乒乒乓乓擊打出數不清的火花，粘附在其上的電流傳導到了神槍上。電流順著伸長的刀刃直沖向市丸銀。
而神槍仍在伸長，少年居然在和電流比速度！
朽木白哉沒有躲，粉色的花瓣全力拋出，細小的刀刃撕裂空氣使場上全是尖嘯聲，他同樣在和市丸比速度！
粉色的花瓣，白色的電流，銀色的刀刃，大風，尖嘯，場下的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眨眼地看！
叮——
極清脆，極清晰的一個聲音。
壓倒性的靈壓讓一切都靜止了一瞬。
粉色的花瓣失去動力飄落，落地前被朽木白哉收回。
貼著黑髮少年耳朵擦過去的銀色刀刃在半空中頓了下，收回。
京樂春水花外袍的衣擺靜靜垂落。
八番隊隊長壓著帽檐，他用一根手指打歪了神槍前進的軌跡。
「哎呀哎呀，真是讓人熱血沸騰的戰鬥呢。」男人以毫無幹勁卻意外親和的聲音說，「但點到為止。」
「誰贏了？」渡邊問，這才是院生們關心的問題。
「平手。」青木長長吐出一口氣，她這時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了起來。
如果京樂不動手，市丸銀的刀會直接刺穿朽木白哉的腦袋，而之所以京樂用一根手指就能擾亂神槍的軌跡，是因為綴雷電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當時的市丸已經握不住刀了，他沒有餘力應對隨後襲來的千本櫻。
京樂春水把伸出的手縮回衣袖裡，一副和事老的樣子：「朽木君辛苦了，市丸副隊長也是。都下去休息休息吧。」他微微抬起頭，露出被斗笠遮住的眼睛，「觀看了剛剛一戰鬥，我也被點燃了呢。土禦門同學介意和我這個糟老頭過上兩招嗎？」
因朽木和市丸戰鬥結束，氣氛稍稍鬆動的會場再次凍結，靜的落針可聞。
或震驚，或嫉妒，或是等著看好戲，形形色色的目光投注到女孩的身上。渡邊擔憂地看著身邊的夥伴。
板著臉的朽木白哉，笑著的市丸銀，目光銳利的朽木銀嶺，平易懶散的京樂春水，統統都看著青木。
隊長的邀請就是命令，哪有拒絕的可能。
青木和京樂對視片刻，女孩恭敬地彎下腰，九十度鞠躬：「請多多指教。」她平靜的聲音裡，透出十二分的鄭重。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26 22:08
第65章 chapter64
土禦門樟。
土禦門，樟。
京樂春水一開始注意那個長相端莊的姑娘是因為她是朽木白哉的搭檔，朽木銀嶺特意向藍染開口，已經定下的六番隊隊員。
京樂知道朽木隊長這麼做是為了朽木白哉，四楓院夜一出事後，那個少年突然的沉默地令人擔心。他很好奇，土禦門樟是怎麼讓朽木白哉區別對待的。
然而看著看著，他的注意到轉移了。京樂仿佛在她的身上看見了另一個女孩的影子——青木青桐。
土禦門戰鬥的動作中有京樂和浮竹教導的影子，而京樂和浮竹只共同教導過一個人，青木青桐。
青木青桐的父親姓土禦門，母親名字中有樟這個字。
是巧合嗎？太過了吧。
不是巧合嗎？他親眼看見了青木青桐的屍體，面容姣好的女孩胸口的致命傷是鏡花水月留下的。溫雅的男人帶回她的屍體時表情悲憫，京樂卻莫名感到寒冷。
京樂春水，有些排斥藍染物右介。
男人把眼睛藏在陰影裡，靜靜注視著女孩一步步走上台來。
端莊的姑娘姿態嫻雅，和大咧咧的青木青桐完全不像，可她看京樂的眼神不是一個院生對初次見面的隊長應該有的。
「我認識青木青桐。」土禦門在臺上站定，開口就是這麼一句話。
朽木銀嶺不動如山，市丸銀微微坐正了身子，朽木白哉猛地抬起頭。
京樂春水抬了下帽檐：「哦？」
「她經常來我家送酒。」青木面不改色的說著謊，臉上微微流露出的悵然和懷念卻是真實的，「可惜，她死了。」
京樂春水的下一句話是這樣：「你來當死神是為了給她報仇嗎？」
青木青桐笑了笑，在能夠看見女孩真實面目的市丸眼中，她微微的笑容是從沒有過的單純燦爛。青木按上刀柄：「等我能打過你的時候再考慮那種事情吧。就算要為好友報仇，也得等自己實力足夠了才行。更何況，我懷念的是她家的酒。」
女孩右手抽出斬魄刀，伸出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壓住刀背從刀柄往刀尖緩緩抹過去，青色的火焰順著她手指在刀上點燃。
「展開翅膀吧，亞鷗。」
覆蓋著青色火焰的斬魄刀，確實像一支翅膀。
只有一支翅膀，是飛不起來的啊。
京樂也抽出了斬魄刀。
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段對話——
「喂，京樂桑，什麼時候給我看看你和浮竹先生的始解嘛。」明朗的女童聲帶著撒嬌。
他躺在樹蔭下，用斗笠遮住漏下的陽光，懶洋洋道：「這個嘛，等你從真央畢業吧。現在給你看的話，你會被我們始解後的靈壓嚇哭哦。」
「開什麼玩笑。浮竹先生說我現在的靈壓都可以媲美死神了。」女孩憤憤地踹著懶洋洋的男人。
「喂喂，淑女淑女，別做這種動作。」京樂往旁邊挪了挪，依舊懶洋洋地躺在草地上，「死神擁有的可不止是靈壓……哎呀，我答應給你看還不行嘛，等你從真央畢業也就幾年啦。別踹啦，老腰要斷掉了啊。」
沒想到，再也沒有機會給她看了。
「花風絮亂、花神啼鳴，天風繁亂、天魔嗤笑；花天狂骨。」
男人解放了斬魄刀。
靈壓在他周圍形成漩渦，刮起地面的浮塵，讓人睜不開眼。
青木及腰的頭髮嘩地飛起來。視線被髮絲阻隔，女孩晦暗地眯了下眼，然後她一把握住頭髮，斬魄刀刀背貼著脖子劃了半個圈。
她鬆開手，褐色的髮絲被靈壓形成的風呼地刮走。
她又變回了市丸銀第一次看見的那個短髮模樣。
然而，畢竟是回不去了，就像青木那張愈發精緻的臉，就算修回了短髮，給人的感覺已經不同了。
觀賽的人都愣住了，一為京樂解放斬魄刀的行為，一為青木截斷頭髮的行為。他們意識到，臺上兩人，不僅僅是為比賽而在比賽。
這是比朽木和市丸的對戰更有看點的一場比賽。臺上的兩人還沒開打，台下的氣氛已經沸騰。
渡邊終於回了神：「啊啊，土禦門她說出始解語了。」
亞鷗，あおい，青。
真是貼切的名字呢。
浮塵散開，青木壓低身體沖向京樂，眼瞼略略壓著，眼裡已是一片肅殺。她在真央從沒有這麼認真過。
青色的火焰被風壓著往後飄，也不知青木是怎麼動作的，火焰從刀尖分成兩道，隨著風向後彎曲，在青木身前形成一道弧形防禦。
青木壓著身子沖過去，只到站著的京樂的腰的高度。男人雙刀相交，從頭頂往斜下輕輕一劈——「嶄鬼。」
看似輕飄飄的斬擊有著極其強大的威力，青木不得不側身躲避。圍繞著她的火焰一側被截斷了。
和斬魄刀失去聯繫的火焰迅速熄滅。青木沒去補充缺失的那一段，膝蓋一彎，借勢躍高，在躲避斬擊的同時揮刀下砍。
火焰從刀尖噴吐而出，帶著刀勢向下壓去。京樂瞬步躲避，青木一瞬失去了對手的蹤跡。
青木略微皺眉，不滿地想道，真是的，還沒有出師啊。
斬擊落在了石質比試臺上，居然把半個檯面轟塌。
青木吃了一驚，她絕對沒有使那麼大的力氣。吃驚的女孩落到地面，石台崩塌的灰塵裡，京樂顯出了身形，男人似乎是踮了腳尖，比青木高了半個身子，他迅速地揮下一刀。
青木矮下身子，從刀和地面的夾縫中欺身靠近，身後，不應該有那麼大力量的刀落下了。
逼近了京樂的青木伸出手，以為她要用鬼道的京樂手背向外推出，進行防禦，誰知手卻被女孩抓住了。
煙塵中，京樂看見女孩勾了下嘴角，那笑容讓男人想到了在自己身邊坐了一天的銀髮副官，銳利，狡猾，卻不讓人討厭。
男人也笑了，刻意把動作拖緩一拍，任由小姑娘壓著他的手翻身上躍。千鈞一髮之際，京樂猛地一個使力，推開了青木。
青色的火焰貼著他的臉頰落了下來。斗笠直接被劈出了一個缺口。
男人猛地一低頭，用慣性摘下著了火的斗笠，他瞬步側身，手肘一抬，托住斗笠往觀眾席一送：「渡邊君，幫忙滅火。」
渡邊隆手忙腳亂地接住飄向自己的斗笠：「我我，我？」
朽木白哉在他腦袋上拍了下讓他回神：「沒錯。」
渡邊一邊用鬼道滅火，一邊委屈道：「會被打笨的，朽木。不要學土禦門！」
臺上，摘了斗笠的京樂一改頹廢的模樣，顯得很精神，他顯然也很愉快，眼睛亮得像是在發光：「小把戲被看穿了呢。那麼來點直接的吧——」
「——不精獨樂。」
如螺旋一般旋轉的風從花天狂骨的刀身釋放出來，沖向青木。
青木不得不原地向上躍起躲避，她習慣性釋放的斬擊沒有剛剛那種誇張的效果了。
「輪到我來使把戲了。」青木在落地的同時說道。
她把刀上的火焰引到左手，場下響起了明顯的抽氣聲。
但當然，她沒有被火焰傷到。女孩對著左手的火焰吹了口氣，火焰猛地一搖，幾個小火團飛快沖向京樂——停在距他眼睛一尺的地方。
京樂的動作連同視線一起，詭異的定住了。
有心人注意到，臺上的女孩在同時力竭似的微微晃了下。
小火團燃燒著，青木熄滅了刀上的火焰，瞬步進攻。就在銀色刀刃架在京樂脖子上的前一秒。男人動了，他彎曲食指和拇指，扣住了刀刃。
小火團發出啪一聲爆鳴，熄滅。
青木如同遭受重擊一般，身體猛然一傾。
京樂用另一隻手扶著了她，花天狂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他收回了刀鞘。
——師父到底是師父啊。
輸了的青木沒有絲毫不服氣。
激烈戰鬥結束的很平靜。
「幻覺系的刀麼？這一系的刀向來很難控制，在熟練掌握前不能貿然使用哦。」
「多謝指點。冒昧問一句，京樂隊長看見了什麼？是愉快的回憶嗎？」
「這個嘛……秘密喲。」
第66章 chapter65
在全年級大比後不久，靜靈庭各番隊的錄取函雪片般地飄到了院生手上。
青木不出所料地被六番隊錄取。那些因為她理論成績而頗有微詞的聲音，在目睹了她和京樂的對戰後消失了。賽場上土禦門樟展現出來的實力，是朽木白哉都沒能想像到的。
對此少年很是不滿：「你和我練習時根本沒有認真是嗎？」
青木表示她很無辜：「情況不一樣。和你練習的時候，都是持久戰，而京樂隊長是我最後一個對手，沒有後顧之憂，靈壓全消耗光也沒關係。」
和他們一起來領錄取函的渡邊隆把話題引開：「土禦門，市丸副隊長請你吃飯了嗎？」
青木合上在渡邊的起哄下打開的錄取函：「怎麼可能，他就是隨口一說。」她的視線落在了渡邊手裡的錄取函上，「你去哪裡？」
渡邊聳聳肩，撕開統一的信封：「誰知道。」
錄取函輕輕往外一抽，一番隊的隊徽露了出來。
三人組出現了短暫的呆滯。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青木，她拍著渡邊的肩膀，臉上是明顯的驚歎表情：「好厲害。一番隊的隊士基本都是從其它番隊過去的佼佼者啊。」
朽木白哉也道：「恭喜。」
渡邊還沒回過神來，他的成績並沒有好到這個地步：「怎麼可能？難道是因為我幫京樂隊長撲滅了斗笠上的火嗎？」少年的思考非常無厘頭。青木卻認同了：「那你得好好謝謝我，請客吃飯吧。」
朽木白哉難得附和：「雖然我不認同這個理由。但渡邊你進了一番隊確實該請一頓。」
連朽木白哉都發話了，渡邊這頓飯是逃不掉了，有了真央發給優秀學生的獎金，他也完全不用為囊中羞澀發愁。
接連幾天，渡邊都在忙著請客的事情，同學們自然是一個個口頭通知，邀請導師們需要正式邀請函，是朽木幫著寫了帖子。
渡邊列名單，朽木寫字，青木把帖子吹幹裝進信封。看著朽木寫字的少年滿足地歎息：「哎，朽木少爺幫我謄帖子，多有面子啊。」
「為了報答他，酒水就用朽木家的櫻花酒如何？」青木說。
「如果朽木少爺肯給個友情價的話，不然我買不起啊。」少年笑著。
酒席上用的酒水到底是哪種要到開宴那天才能知曉。
幫完渡邊的忙，朽木就從真央消失回了朽木家，似乎是入隊前還有什麼事要交代。青木整理好了自己的東西無所事事地在真央閒逛，偶爾遇到低年級的學生，會被恭敬地叫一聲「前輩」。時移物異，她已經從不允許隨便離開真央的院生變成等著進入護庭十三番的准死神了。
某天實在閑的無聊，她試著用天挺空羅聯繫市丸銀：「有空嗎？出來一起喝酒嗎？」
少年的回話也是用天挺空羅傳過來的：「稍微有點事呢，抱歉了，小青木。」
沒有地獄蝶使用權限的准死神再次使用了天挺空羅：「沒事。」是她突發奇想。
真央對於拿到了錄取通知書的院生不再設置門禁，不需要因錄取番隊不理想而奔走的青木換下院生服，晃悠著走到了流魂街。
從東走到西，太陽也貼在了地平線上，肚子餓了。青木想了想，走向了一區邊緣的某家小店。
和幾年前比起來，一區邊緣臨水的商業街顯得更加蕭條了。曾經名為「青木居」的酒家，青木帶著市丸來吃過一次飯的那家小店，更加破敗昏暗。暗沉沉的大堂裡彌漫著煙草和飯菜混合的難聞味道。規模卻是擴大了，周圍又有幾家店鋪被吃了下來。
青木仔細看了下牆上掛著的功能表，點了碗烏冬面，點餐台後坐著的老闆娘盯著青木看了好一會兒。青木面無表情地靜靜回視，保險起見，離開真央前，她帶上了土禦門的面具。女孩不擔心這個曾經的鄰居會認出自己。
是老闆娘先移開了目光。
一區邊緣人際罕至，生意冷清的小店裡都是些幹粗活的男人。纖細的女孩子坐在裡面顯得格格不入，但她沒有顯出任何不適應和不自然，周圍的人在看了她一會後紛紛失去了興趣，繼續自己的事情，吃飯，聊天。
男人能聊些什麼，一群男人能聊些什麼，一群幹粗活的糙漢子在一起能聊些什麼，猜猜都能知道。嫌工錢低，罵靜靈庭不作為，隔壁家的姑娘不肯嫁給自己，一條街外的小混混身邊又換了個女人。
日色已暮，幾杯酒下肚，領頭樣的男人招呼老闆娘：「阿娟，陪我們來喝一杯。」周圍的男人跟著起哄。
老闆娘帶著略顯市儈的笑容繞過大堂裡在桌子，走到男人所在的那一桌。男人們已經給她讓出了個位置。
顯然是熟客，老闆娘坐了下來，接過杯子一飲而盡，笑道：「哎呀，今天怎麼想到找我喝酒了？」
「想你了嘛。」男人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給老闆娘夾了筷下酒菜。
老闆娘拿起桌上不知是誰的筷子，把菜夾了吃，熟絡道：「這幾天干嘛去了？」
青木吃完面，沒有興趣聽他們談下去，起身離開。
她的鄰居不是什麼壞人，也不是什麼好人。不做缺德的事，也不為善。在青木幼年時模糊的記憶裡，她和母親曾經落魄過，這個鄰居對她們冷嘲熱諷，落井下石。她們開了青木居後生活漸漸好了，鄰居對她們的態度也漸漸好了。
油滑。這樣的人會活的很好，看看她越來越大的店面就知道了。
青木不喜歡這種人，小時候總是往母親身後一躲。而現在，如果讓她和鄰居說話，她也可以毫不勉強地露出親切的表情吧。
哎哎，一不小心變成討厭的大人了呢。
PART THREE
第67章 chapter66
渡邊的酒席規模盛大，成為了他們這一屆院生在真央時代最後的狂歡。
席散之後，青木穿上了死霸裝。
不知是誰在酒宴上說的一句話讓青木印象很深——看見了嗎，渡邊隆身邊圍繞著相當一群人呐。那個流魂街出身，資質平平的學生。
這便是他能進入一番隊的原因。對院生的考核，不止局限在書面和格鬥台。
※
換上死霸裝，將斬魄刀系在腰側。最為流魂街來是院生，青木是沒有所謂家當的，打包了兩件貼身衣物就離開了宿舍樓。
朽木白哉等在樓下，身穿黑色死霸裝的少年顯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冰冷。
感受到青木靈壓的少年略微側過頭望向女孩，青木微微一笑，道：「走吧。」
以錄取函為證明，朽木和青木暢通無阻地到達了六番隊。金瓦白牆的隊舍樓下已經聚集了不少新入隊的死神，分了幾條隊伍排著。老死神們正檢查他們的錄取函，讓後輩們在花名冊上簽到，分發宿舍牌。
整個場面顯得忙碌又秩序井然。
朽木白哉挑了條隊跟上去，青木排在他身後。
朽木白哉側回頭：「緊張？」
青木的回答很含糊：「啊，到底是六番隊嘛。」
朽木白哉看了她一眼，回過了頭。雖然什麼都沒說，動作裡卻隱隱有種保護的姿態。
青木青桐在他背後歪了歪頭，心裡歎道：哇，好多死神啊。
她的父母都死在死神手上，但她實在提不起對死神的仇恨來。什麼為了給父母報仇而潛入靜靈庭，離她實在太遠。
青木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父親的死於她沒有太大的感覺，甚至連失落都不明顯。因為她在屍魂界出生，周圍都是些殘缺不全的家庭。
母親的死讓青木感到徹骨的悲傷，但在仇恨發芽之前，她被關進了蠕蟲之巢，嚴酷的生存環境讓她沒時間傷春悲秋。等到她有能力贏得思考發呆的時候時，她已經在二十八和六三三的教導下變得麻木而堅硬了。
死去的人，就死去了吧。重要的是自己得活著。為了報仇把自己的命搭進去，太傻了吧。已經死去的人，會因此而感謝你嗎？
此時，這個和死神有著血海深仇的女孩站在這裡，只是單純地感慨：哇，好多死神。
從蠕蟲之巢出逃的路上，在三十區停留的時候，青木見過許多死神，但此刻的感覺顯然是不同的，因為她也是其中一員，自然，是個藏在其中的異類。
隊伍緩緩前進，因為很有秩序倒也不覺得等了多久。
青木注意到負責簽到的死神在打開朽木錄取函後明顯抖了抖：「朽、朽木白哉？」
朽木白哉清冷地應了聲：「是。」
死神看朽木的眼神很奇特，有好奇有敬畏還有些青木說不上來的東西，綜合起來讓他整個人都帶著一種滑稽的拘謹。死神遞過毛筆，聲音還算鎮靜：「在這裡簽個名字。」
朽木彎下腰簽字，執筆的手很穩，柔軟的黑色髮絲從他耳後滑下來。青木伸手拉了拉自己的發梢，和京樂一戰後她去修了下慘不忍睹的頭髮，結果更短了，剛剛蓋過耳朵。配著土禦門的皮，說不出的違和——難怪一區的老闆娘會盯著她看。
果然，輪到青木時，死神的視線也定了一下，不過沒多說什麼，動作利索地走完程式。青木私心覺得自己這裡的動作比其他人快得多，大概是因為朽木白哉等在一邊吧。
各自到宿舍安置好行禮，兩人再次碰頭，共同前往議事廳。
距離入隊儀式還有一段時間，大廳裡的人三三兩兩聊著天，神情中有興奮有緊張，聲音都刻意壓低。
青木跟著朽木在某處站定，少年沒有開口的意思，青木也懶得找話題，靜靜等待儀式開始。
不多時，朽木銀嶺在副官的陪同下步入大廳，強大卻不具壓迫性的靈壓暫態充滿整個空間。新晉死神們在一愣後慌亂起來，他們還都散亂地站著，根本沒有排成隊伍。
朽木銀嶺在這個時候開口：「無需慌張，隊內無需拘禮。」老人頓了頓，「隊外嘛，前輩們會告訴你們該如何做的。」
每個隊長都是護短的，嚴肅的老人臉上線條柔和，以這樣的話開場。
入隊儀式在出乎意料的輕鬆氛圍中結束，直到最後，新人們都沒把隊伍排起來。
雖然朽木隊長表現得出乎意料的平易近人，但老隊士們對新人們依然要求嚴格，六番隊尊嚴不容踐踏，六番隊隊士素質必須優良。
沒有徇私，沒有特權。朽木白哉和其它新人們一起負責番隊的衛生工作，每天天不亮就起來打掃，打掃結束後到訓練場進行例行訓練。之後有任務的話，前輩們會分批帶人出去，沒任務可以休息，當然，如果你願意，訓練場是開放給所有人的。
空閒的時候，朽木白哉自然泡在了訓練場。青木則沒那麼積極，沒事就睡睡覺，她的火焰訓練也是不能在人前進行的。
不知是偶然還是刻意，朽木白哉和青木負責同一片區域。薄暮時分看見朽木白哉眼睛下面淡青色的陰影，青木有時候會忍不住想一個手刀敲暈他，用得著這麼拼命嗎？就算是隊長的孫子，也沒必要事事第一啊。
朽木隊長還真是不心疼呢。
眼不見為淨，青木申請了靜靈庭內巡邏的任務。因為是三班倒的任務，很少有人主動申請，青木的申請沒有懸念地通過了。
本著新人要多歷練多吃苦的原則，青木的班次被安排在了晚上。照顧她是女孩子，青木負責的範圍在靜靈庭晚上人比較多的酒館附近。
日暮時分上工，總會遇到那麼個不務正業的隊長。
「土禦門醬，請你吃團子喲。」京樂春水坐在窗邊，向外招手。
「是酒釀團子吧。吃了會被罵的。」青木靠著窗口看了看京樂桌上的東西。
「隊長請客，沒人敢說什麼的。」
「不，執行任務期間無論如何都不能沾和酒有關的東西。這是總隊長定下的死規定。」青木平聲道。
「嘛，其實不用這麼認真的啦……」京樂這樣說著，卻是揮手招來了服務員把團子打包，然後男人把紙包往青木手裡一塞，「不過既然土禦門醬要守規矩，就只能等會兒再吃了。順便一提，團子冷了之後別有一番風味。」
青木看了看手裡的紙包，又看了看起身結帳的京樂，喊住了他：「京樂隊長，偶爾也要有點隊長的威嚴啊，太親民會鎮不住場子的。」
京樂背朝著她把手舉起來來揮揮：「這個就不用小姑娘你擔心啦。」
「是是，是屬下多管閒事了，京樂隊長各種請便。」青木把紙包揣進懷裡，目送京樂離開。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這個擁有絕對實力的男人，都很難讓人敬畏地起來。
※
離開了酒居的京樂沒有回八番隊，他晃悠著去了十三番隊。
天色已經擦黑，十三番隊的隊士們對不請自來的八番隊隊長見怪不怪。披著花袍子的男人一路走到了十三番隊隊長室雨乾堂。
因身體病弱而把居室和辦公室合在一處的白髮男人果然在裡面，兢兢業業處理著隊伍。
京樂盤腿坐下：「我說浮竹啊，你完全沒必要親自處理這些東西嘛，海燕不是能幹地很嘛。」
白髮男人露出無奈的神情，擱下了手裡的筆：「別提了，我今天又一次被他拒絕了。」
「還是不願意做副隊長？嘛，不是副隊長也可以幫忙啊，反正大家都清楚副隊長的位置是給他留著的。」京樂摘下斗笠，翻開倒扣著的茶杯給自己倒了杯茶。
浮竹向後折了折腰，舒展下筋骨。看上去是準備暫時從隊務中抽身出來。他仔細看了看好友的表情：「遇到什麼好事了？從真央回來之後你好像一直很愉快。」他猜測道，「和那個叫土禦門樟的小姑娘有關？」
就算是隊長階層，大部分人也沒見過幾次京樂的始解。
京樂喝了口茶，沒有正面回答，他問：「浮竹，有興趣再收個徒弟嗎？」
第68章 chapter67
然後，終於迎來了入隊以來的第一次正式任務。
十五人隊伍，新人占三分之一，朽木銀嶺隊長親自壓陣。
虛喜歡晚上，因為虛圈恒夜。隊舍前照明用的火把不知使用的是什麼燃料，明亮得不像話，青木可以清楚地看見每個人臉上的表情，緊張的，興奮的，躍躍欲試，帶著些想要展示自己的，羞愧的功利神色。
千姿百態。
神色冷峻的少年不動如山，入隊幾個月來朽木白哉迅速地消瘦下去，少年臉上殘留的嬰兒肥徹底消失，成年人的威嚴開始在他身上顯現出來。
青木主動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朽木回禮道。
自從青木接下了巡邏的任務，他們再也沒見過面。乍然相逢，已然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人已經到齊，朽木銀嶺背著手站在隊伍最前面：「跟上。」
隊長發動瞬步，一行人立刻跟上。
盛夏已經過去，漸近秋日的天氣，晚上很是涼快，在夜色中前行的隊伍中，卻有人滿頭大汗。朽木銀嶺沒有遷就院生，瞬步非常快，只能勉強保證老隊員跟上。朽木白哉有四楓院夜一的瞬步在身，壓力很小，脖子後卻也是汗濕了。青木的瞬步是京樂教導的，底子也相當不錯，此時顯得比其他人輕鬆些。
身後傳來粗重的呼吸聲，青木想，體力這樣消耗下去，到了目的地還有力氣砍虛嗎？朽木隊長根本沒想讓新人實戰吧，只是想借此機會然新隊士們認清實力差距，然後，循序漸進。
在隊伍出現脫節時，兩名老隊士放慢了速度，留在跑不動的院生後面押尾。
朽木白哉卻加快了速度，補上了其中一名老隊士空出的位置。
青木回頭看了看，又看了看前面空出一個位置的隊形——是要自己補上去嗎？
就在她這樣想的時候，朽木白哉回過了頭，視線明明確確對上青木。女孩緊趕兩步補上空缺，然後再次回頭，隊伍的尾巴已經看不見了。
這是讓她和朽木加入砍虛隊伍的意思嗎？
朽木銀嶺突然停下腳步往旁邊一掠，緊跟在他身後的老隊士仍往前沖。虛的靈壓已經非常明顯。
在老隊士的帶領下，隊伍沖出了樹林。
視野一下子變得開闊明亮。空地上，三名死神正和將近十頭虛對戰，虛的數量太多，級別也不低，至少和真央虛狩時所用的虛不可同日而語。三名死神無法消滅虛群，只能盡力拖延，等待救援隊伍的到達。三名死神身上已經全是口子了，但他們不能退，因為他們身後是個村莊。青木所在的角度正好能看見村民們正從村子的另一個出口逃離。
帶隊的老死神半開玩笑地對青木和朽木說：「放開手腳去試試，不過別指望我們會來救你們。」
說完老隊士們就越過兩個孩子加入戰鬥，青木下意識地回頭，朽木銀嶺隱藏在樹林間，完全看不見身影。
「散落吧，千本櫻。」頭髮微微汗濕的少年站定，始解斬魄刀，粉色的花瓣飄散而出。
青木拔出刀沒有覆上火焰——天知道她有多討厭說始解語，假的，太做作。
她將靈壓注入刀中，瞬步不停，以一腳為軸心大幅度側身，另一隻腳在地上一點，腳尖一碾地面，整個人便貼著地面弧線拋出。青木反手握刀，刀刃切入虛下部的身體，鮮血順著刀刃的軌跡在青木身後噴出。
而虛的上半部，已然被千本櫻籠罩，青木才離開虛，一場血雨便紛紛揚揚灑下來。
身後虛高漲的靈壓就像是被撲滅的火焰般猛然降低，青木知道他們成功了。頭也沒回沖向第二隻虛。
地面上，黑色身影鬼魅般穿梭，青色靈壓伴著刀鋒的銀色閃電般遊走。半空中，粉色花瓣盤旋，黑髮少年持刀立在一旁，風把他的衣袍吹得鼓脹。
村子的另一頭，銀髮少年蹲在邊緣房屋的屋頂上，隱藏起自己的靈壓默默看著。
有死神站在房屋下，小聲地喊著：「市丸副隊長，稍微離遠一點吧。」
轄區交界處的戰鬥，最是尷尬。
銀髮少年一動不動：「哎呀，朽木隊長也在喲，要是這個時候不見人，可能會被扣個巡守不利的帽子喲。」
這話也沒錯，但看著別人戰鬥，自個兒卻閑著吹風，不覺得很彆扭嗎……
「這裡有我就夠了，你去別的地方巡邏吧。」市丸說道。
「啊，是。」死神如蒙大赦，又有些奇怪，最喜歡捉弄人的市丸副隊長這回怎麼這麼體貼了？是因為朽木隊長在所以收斂了嗎？
很快，五番隊和六番隊相交的轄區邊緣就只剩市丸一個人，少年在風裡弟弟念叨：「真是的，怎麼想都覺得不快呢，看見這種畫面。」
「啊啊，要快點加油成為三番隊隊長，把小青木搶過來呢。和她一起戰鬥什麼的……」少年撓了撓頭，一頭銀髮在風裡變得亂糟糟的，「看上去就覺得很過癮啊。」
要變強，不能讓聯手的戰鬥都以失敗告終。
要變強，不想再表現出無力的一面。
「唔，我也是個佔有欲很強的人呢。」這樣說著的少年，從屋頂上消失了。
戰鬥結束。
滿頭大汗的青木收回刀，向朽木走去。少年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你偷懶。」
青木愣：「哈？」
「沒用始解。」實踐的意義，就在於磨練，對於新隊士來說，始解的練習無疑是最重要的。
青木反駁道：「你才偷懶。站著動都不動。」
周圍響起沒忍住的「噗嗤」竊笑聲。
朽木白哉嘴角微微一抽，轉過身不說話，他爺爺正從樹影裡走出來。
「大家辛苦了。」他先對所有人表達慰問，然後轉向參加了戰鬥的兩名新人，「做得不錯。」
朽木白哉和土禦門樟的表現都讓他滿意，不愧是真央的優等生。
女孩敢於開孫子玩笑這點也讓他很滿意，少年人，老氣橫秋可不行。
朽木白哉和土禦門樟默契的配合是戰鬥安全的一道保險鎖，經過這次的親眼所見，朽木銀嶺對自己孫子終於可以放心些了。
但是啊，土禦門樟是在是太優秀了，初次出任務毫不緊張，砍虛的技巧爐火純青，新手對血的恐懼一點都沒有出現在她身上。
她太優秀了。
這不是一個真央畢業生可以擁有的素質啊。
朽木銀嶺的視線並沒有在青木身上停留，但他的心思還停留在女孩身上。
他看見，這道保險鎖本身，存在危險。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26 22:08
第69章 chapter68
五番隊藍染隊長和六番隊新晉隊士土禦門樟的關係在多方打聽下終於顯現出了完整的輪廓。
女孩目睹了藍染擊殺逃犯青木青桐的過程，沉浸在重逢喜悅中的土禦門被這一變故驚呆了，溫柔的男人感到愧疚，進行安慰的時候得知了女孩的名字。後來一次日常任務中，藍染再次遇到土禦門——那時候男人還是副隊長——從虛的口中將女孩救下。和屍魂界每日上演的故事一樣，女孩在虛的襲擊中失去了家人，無依無靠，很是可憐。之前的那份愧疚中又增添了幾分憐惜，當時的五番隊副隊長幫這個靈壓不俗的女孩辦理了進入真央的手續。
真央入學考試前，無家可歸的女孩在藍染的安排下住在五番隊在三十區的坉所。這樣一來，土禦門出入真央時展示出的瞬步就得到瞭解釋。
她在戰鬥一往無前的血性，是源于家人被虛吞噬後，對虛產生的恨意吧。
朽木銀嶺聽了親信收集來的情報後，這樣安慰自己。
青木則從市丸聽到了詳細的二次轉述，包括朽木隊長對自己懷疑釋疑的全過程。
「以後要小心點喲，別露出馬腳，小青木。」市丸銀淺淺抿了口酒，橙色燈光在他銀紫的頭髮上留下一圈溫暖的光暈。
進入六番隊後的第一休息日，市丸銀請客吃飯。
「真央大比欠下的那頓，小青木你還記得嗎？」
「原來不是隨口一說的麼……」
「我是這麼沒信用的人嗎？就算那次不算，藍染隊長也讓我代他請你吃一頓，慶祝你進入六番隊。」
隊長請平隊士吃飯，不是一個番隊，容易讓人說三道四。雖然市丸銀的地位也差不了多少，但他和青木一般年紀。
「所以，你打算兩頓並一頓請了？」
「嘛，吃頓奢侈點的如何？」
坐在市丸對面的青木把生魚片往醬油裡一滾，不沾芥末，直接放進嘴裡，滿足地眯著眼睛：「說著讓我小心，你卻一點都不小心呢，市丸副隊長。是不是該換個名字稱呼我？」
「這裡絕對安全喲。」市丸請客的地方是京樂最喜歡的那家酒居，因為時常招待隊長的緣故，二樓包間外設有結界，保證包間的私密性，「如果不能保證安全，我怎麼敢把我們打探到的消息在這裡告訴你呢。」
「不都是八卦麼。」青木撇撇嘴，把筷子伸向下一塊生魚片。
「就算是八卦，也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啊。」市丸銀眯著眼睛笑，「話說最近朽木少爺有什麼動靜嗎？」
「掃地，訓練，出任務。」青木道，「勤奮地可怕啊。」
「大概是因為感受到壓力了吧。」
「隊長的孫子……」青木念叨了這麼一句，頓了頓，轉而問道，「你什麼時候能當上三番隊隊長？」
「哎呀，小青木你這麼問好像我當三番隊隊長是板上釘釘的事了，我會臉紅的喲。」市丸這樣說著，沒有一絲害羞的意思，「差不多還有一年吧，我還得跟在藍染身邊學些處理隊務的技巧。」
隊長，不是光有戰鬥力就行的，要壓住一個番隊將近千名死神，領導能力也非常重要。
市丸銀這種吊兒郎當的樣子真的可以麼？青木很是懷疑。
不過她只是說：「你前後兩句話之間的邏輯是被吃掉了嗎？」
市丸沒有回答這個：「你很期待我當上三番隊隊長？」
「是啊，到時候記得把我從六番隊弄過去，這樣我就不用再幹監視朽木白哉的活了。」
「如果藍染隊長不同意呢？」市丸銀難得沒開什麼玩笑，直接點到關鍵。
青木用筷子戳著醬油碟裡的生魚片：「辦法你想，大不了這頓飯我請。」
市丸銀抬手撐住腦袋，紅漆筷子還夾在手上，就貼在耳邊，深紅與銀紫，顏色搭配意外的好看，青木的視線不由在上面頓了下。
少年微微向前傾身：「看來你很討厭這份工作呢，為什麼？覺得無聊，還是因為覺得卑鄙？」
青木垂下眼睛，把沾滿醬油的生魚片夾起來：「厭煩了，這麼多年了。」
這麼多年了，朽木白哉從一個無關的陌生人變成了熟悉的組員、隊友。
都這麼多年了，既覺得無聊，又覺得卑鄙。
市丸銀抬起腦袋，木筷繞著手指轉了圈，輕輕拍在筷架上。他往後靠在矮背椅上，笑道：「這頓飯還是我請吧，小青木記得欠我一個人情就好了。」
進入靜靈庭之後，監視朽木白哉已經沒什麼意義了，到處都是藍染的眼線。市丸銀第一次耍滑頭耍到青木頭上。
女孩沒有露出感激的神色，但語氣輕快了些：「話說在前面，就算欠了人情，我也不一定會替你做事。」
「這種話該放到以後說。」市丸銀無所謂地笑笑。
※
如同市丸銀想當隊長就得跟著隊長身邊熟悉隊長的工作。
在六番隊，想當席官也是需要資歷的，從來沒有一入隊就當席官的說法。
在新入隊隊士熟悉死神工作後，六番隊裡掀起了訓練的高丨潮，席管選拔賽就在眼前了。
青木晃蕩著雙腿坐在訓練場邊緣的臺階上，對身邊串門來的渡邊隆說：「新入隊的死神又不能參加，他們起個什麼勁？」
「你是在拐著彎的吐糟朽木嗎？」幾個月不見，消瘦不少的渡邊斜她一眼，「明年就輪到我們了，早做準備總是好的吧，何況有這個氛圍在。像你這樣沒幹勁的人可不多啊，要知道這裡是六番隊，多少人想進來都進不了呢。」
青木打著哈哈：「大概就是因為進來的時候太容易了，我一點都不懂得珍惜。不過如果沒有我這種人，你這趟就白跑了，都沒人招待。」
「唉喲，別挖苦我，我會回禮的，什麼時候到一番隊來，我帶你參觀參觀。」
「敬謝不敏。一番隊那麼嚴肅的地方，我可不想去。」青木看了看渡邊，「如果你不是一番隊的隊士，想進六番隊也沒這麼容易。」
護庭十三番番隊門禁鬆緊不同，一番隊是最難進的，六番隊也不是想參觀就能參觀的。不過說是參觀，有很多地方青木也沒法帶渡邊去。
「話所回來，你怎麼瘦成這樣了？一番隊壓榨新隊士很厲害嗎？」青木問，「好幾次聚會都沒能把你約出來。」進入靜靈庭後，一班同小組的組員都聚過幾次，青木這一組是個例外。
「不是壓榨啦，」渡邊苦笑，卻又有樂在其中的心甘情願，「被總隊長操練地欲仙欲死啊。」
「真厲害，直接面聖啊。」青木發出單純的感慨。
「總隊長雖然嚴厲，但對隊士還是不錯的。」渡邊站起身來，「我得回去了。土禦門你也加把油吧，等明年的席官選拔賽結束，我請你們吃一頓，算是對這幾次的賠禮。」
青木也站起來，送渡邊回去：「這麼說來總隊長有意讓你當席官咯？真是可怕啊。確實該請一頓。」
「哈哈，我會盡力的。說不定明年朽木就成副隊長了呢。」
「那再吃一頓。」
「所以話又繞回來了，土禦門你也加油啊，別把你那頓飯欠太久。」
「一番隊的蘑菇君這麼直接地討飯吃真的可以嗎？」已經到了六番隊大門，青木向渡邊揮手告別，「我等著明年的那頓飯喲。」
「我記著呢，再見。」
青木站在門前目送渡邊離開，少年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
這一天，忙於訓練的朽木白哉始終沒有出現。
後來回想起來，青木在這一刻就該明白的，他們三個，終將走上不同的道路。
第70章 chapter69
席官選拔賽。
挑戰賽，一局定勝負，挑戰成功的隊士不一定能躍升到被他打敗的死神的席位，畢竟高位席官的工作需要經驗，但被打敗的席官席位一定會下降。
這是很不光彩的事，沒人想被打敗，所以各番隊各席位的隊士都狠著勁訓練。當然，因為絕對的實力差距，十席以上的席官是很難超越的。
挑戰單個數字席官的人不少，但大多是為了看看自己到了什麼程度，而不是為了打敗對手。這一類的挑戰賽同時可以展現番隊高席位隊士的實力，可以稱之為表演賽，是允許各番隊觀戰的。
青木沒法參賽，便到處看比賽。
不知出於什麼心態，她首先去了十三番隊，臺上纖細的女性五席只一招就撂倒了體積是她三倍的壯漢。然後是八番隊，三席一邊說著「麻煩死了」，一邊躲閃對手的攻擊，等對方一輪攻擊結束，氣力不繼的時候，迅速橫腿一掃，把站在擂臺邊緣的隊士踹下了台。
看完了這兩個番隊的比賽，她才回了六番隊，一眼看見朽木白哉坐在看臺位置最好的地方。
隔著看比賽的人山人海，青木懶得擠過去。
藍染讓人捎了口信來，對朽木白哉的監視不用繼續了。
無論是明面上，還是青木單方面的暗地裡，她都和朽木白哉拉開了距離。日漸生疏的過程讓青木感到愉快，因為在這個距離上，她可以單純地把朽木白哉當朋友看。
來六番隊觀戰的人實在太多，青木是身高還不能讓她俯瞰眾生。看不見比賽只看得見一個個人頭的女孩聳聳肩離開了自己的番隊。她邊走邊從懷裡掏出時刻表，查找這個時間還有哪個番隊也在進行比賽。
手指貼著紙張一路往下——頓住——
五番隊
手指頓了下後繼續往下掠，到底後再上行。確定沒有其他番隊的比賽，青木這才向五番隊走去。
有溫潤如玉的藍染隊長在，五番隊的觀眾席一定也是爆滿的狀態。有心作弊的女孩解除了對靈壓些微壓制，讓人在一定距離外也能輕易感知她的存在。
「土禦門醬。」
等青木走到五番隊大門前，期待中的聲音果然響起了，銀髮少年靠在大門邊沖她招手。
青木看見周圍幾小群人的步伐在市丸開口後突然加快，明白少年已經等了她一會兒，時間足夠過往死神糾結下要不要搭訕。
本就不錯的心情更好了。
青木唇角微微向上挽起了個弧度。
市丸銀卻塌下了肩，一臉遺憾：「真可惜，我的比賽剛剛結束了。」
好心情的青木安慰道：「沒關係，我總有機會看見市丸副隊長戰鬥的英姿的。」
「哎呀，可我等不及想聽到你的誇獎呢。」
兩人的聲音都壓得很低，到底還有些羞恥心，不想讓旁人聽見這樣沒臉沒皮的對話。但在別人眼裡，他們切切私語的樣子實在是親密。
市丸銀帶著青木繞過人群到達五番隊留給自己隊士的席位。副隊長帶路，誰敢攔著，在市丸的示意下，青木坐在了視野最好的那塊區域，銀髮少年也在她身邊坐下。
各番隊的席管選拔賽大同小異，青木看了三個隊的，新鮮勁已經過去了。做到副隊長的市丸銀，對這比賽自然更沒有興趣了。
看了會兒，市丸銀貼近青木說：「打到五席無壓力哦。」
「我？」青木側眼看他。
「沒錯。」
女孩沉吟了下：「你是副隊長，將要升任隊長的副隊長。」
市丸銀眯著眼睛笑：「哎呀呀，土禦門君野心真大呢。」
少年的尾音被突然拔高的喝彩聲淹沒，臺上挑戰三席的隊士用刀鞘抽中了對手的臉頰。
市丸銀不怎麼感興趣地收回視線：「呐，小青木，」他把對女孩的稱呼藏在呼喝聲中，「找個地方打一場如何？」
青木看了眼天色：「現在？去哪兒？」
「席管選拔賽期間門禁應該不嚴吧。」市丸銀站起身來，頗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覺，「跟我來。」
青木跟在他身後：「有什麼好著急的，我又跑不了。」
「嘛，及時行樂。過了今天說不定就沒這個興致了。」市丸銀領著青木往外走。
夕陽斜照，靜靈庭的街道上幾乎沒有人。市丸銀帶著青木越走越偏僻。等到某條岔路口時女孩驚訝出聲：「貴族區？」
市丸銀調侃道：「哎呀呀，小青木很會透過現象看本質嘛，能從這荒敗的景色中看出它曾經的繁榮真不容易。」
「我曾經在這裡和浮竹打了一架——」青木頓了下，扭頭看市丸，「你不知道？」
市丸反應過來：「蠕蟲之巢出事的那段時間？我外出公幹嘛，當然不知道靜靈庭裡發生的事。」
少年繼續道：「藍染應該知道吧，這裡一片地方已經完全成為他的基地了。在這種偏僻的地方動手腳是很容易的。」
市丸銀推開一扇半掩的門，熟門熟路地在貴族宅邸複雜的小徑上走著。不知繞了多久，開闊的平地出現在眼前。
「沒有人帶路永遠找不到的秘密訓練場。」市丸向場地中間走去，「據說是運用了太極八卦的原理加上鬼道的混淆。藍染親口說，除非是浦原喜助，沒人會發現這個地方。」
青木在中心點附近停下腳步：「你們對浦原喜助的評價真高。」
市丸在青木對面站定：「是我們喲。」
青木說：「但我不知道來這裡的路。」
市丸銀抽出斬魄刀：「這次以後你就知道了——」
「——射殺吧，神槍。」
青木沒有拔刀，靈壓猛然升高，整個人都沐浴在青色的光芒中。
銀色刀刃破開空氣，青木壓下身體，腳步開叉，一錯，地面浮塵揚起，半空中唯餘幾點青色火星，女孩消失在空氣中。
市丸銀笑：「哎呀呀。」
第71章 chapter70
完全不見蹤影。
旁觀了青木和京樂對戰的少年想自己恐怕已經陷入幻境了。只是不知道現實中的自己現在是不是和當時的京樂一樣呆在了原地。
當時京樂大概是識破了幻境，幻境，自然是有破綻的。
銀髮少年把斬魄刀收回正常的長短，刀尖向外，手心貼著刀背蓄勢待發。
破綻。
他眯著眼看著毫無改變的場景，除了少了個人，破綻，在哪裡呢？
收回刀刃，環顧四周，不過是一個瞬間的事情。
面前傳來破空之聲，市丸抬手將斬魄刀刺出。
刀刃相交之聲響起，鐵器相擊的滯澀感從刀刃傳遞到掌心。貼著刀刃相交摩擦出火花的那條線，場景被撕裂開來。透過撕裂開的那道縫隙，市丸銀看見了幾縷棕色的髮絲，以及青木青桐的碧色眼睛。
女孩眸色很沉，連視線都沒對上，市丸就知道她很認真。
暴露出現實的縫隙迅速閉合，處於被動的市丸銀等著女孩的下一次攻擊，他說：「還說我心急，小青木你分明也很期待啊。」
青木青桐把黏在發梢上的半透明火焰彈開：「當然啦，看了一天的比賽早就熱血沸騰了。」
她的聲音在市丸銀聽來仿佛是從四面八方響起的。
青木看見目光沒有焦距的少年神色愜意，全然沒有處於被動的緊張：「看來小青木這些日子有好好訓練呢。」
「耳濡目染。」女孩垂下視線看刀尖透明的火焰，「在六番隊很難偷懶。」
「而且，我很想知道，我到底到什麼程度了。」
「被小青木當做參照標準，感覺很榮幸啊。」這樣說著的少年抬起壓在刀背上的手，把拉成線狀的靈壓絡橫在身前，然後他用刀尖黏住中點，拉扯出另一條靈絡，神槍伸縮，迅速在市丸銀四周織起一張網。
破道之十二，伏火。
將靈壓線狀化，捕捉並攻擊敵人。
青木沒有動。
在鬼道完成前，市丸銀的注意力集中在不被鬼道保護的後背，偷襲沒有意義。倒不如等他完成後正面攻擊。
市丸銀對鬼道的運用確實是抵抗幻覺的一個好辦法，但前提是幻覺的施予者只能從一個地方發動攻擊。
「太天真了。」
知根知底，青木沒有用斬魄刀掩飾。火焰直接從她的手心裡冒出來，長長一道火繩漂浮在半空中。青木做了個甩鞭子的動作，火繩便真的如同鞭子般打著弧纏上了市丸周身的鬼道。
爆炸，圍繞著少年炸開。
市丸銀臉色微微一變，躍出作繭自縛的包圍圈，臉上又恢復了一貫的笑容：「這不公平，小青木對我的能力知根知底，我卻對小青木一無所知。」
青木徹底放棄了斬魄刀，直接用火焰進行攻擊，揮舞著青色的火焰鞭子：「你一定知道我變強了。」
她變強了。對火焰的運用更加得心應手。她控制著特質的透明火焰，讓對手半陷入幻覺——製造讓對手完全迷失的幻覺對自身的負荷太大，結果會像她對戰京樂時那樣後繼無力。
幻境的不完全使得攻擊在一靠近對方一定距離內會被對方察覺。青木知道縮短這一距離便是今後自己訓練的方向。此刻，她只能和市丸銀比速度。這顯然是無法成功的，神槍的優勢就在於速度。
或者，拖成持久戰，消磨市丸銀的注意力，太過集中的精神很容易讓人覺得疲勞。這一條路需要強大的靈壓支撐。
不同于和朽木白哉的對戰，此刻的市丸銀毫無保留，釋放出的靈壓不亞於隊長級別。雖然青木同樣不再掩飾自己的靈壓，但她的強大畢竟還沒達到那種程度。
這將會是一場漫長的戰鬥。
是她的靈壓先耗盡，還是市丸銀的注意力先崩潰——
「讓我們來看看，到底是誰贏吧。」
※
一年後。
六番隊席官選拔賽賽場。
鴉雀無聲。
臺上挺拔的清冷少年卓然而立。他的對面，六番隊副隊長已然無力支撐，倒趴在地上。
那是壓倒性的勝利。
入隊一年專心訓練默默無聞朽木白哉，以這樣的方式走入人們視線。
台下，青木青桐第一個開始鼓掌。
啪，啪，啪。
緩慢又清晰的掌聲具有煽動性，隨後潮水般的掌聲將整個比賽場淹沒。
在藍染的要求下，青木挑戰六番隊十席，並將其打敗。
一年前，青木和市丸對戰結束，兩個人都形容狼狽。就在這個時候藍染出現了，笑得莫測。
看見那樣的笑容，青木心裡猛然一涼，如果藍染看見了整個過程，她的火焰和斬魄刀的秘密就全暴露了。
二十八給她斬魄刀是用來瞞一般死神的，她根本不該在藍染面前始解，更別說用火焰。
——在東仙和藍染大人面前，一定要小心喲。一旦露陷，我和二十八都會倒楣。
——小青木，你要記住，藍染物右介，比靜靈庭裡活躍著的科學家們，更加極端和殘忍。
市丸銀對她說過的話在腦海中迴響，青木不知道哪句話讓她覺得更糟糕。
可藍染什麼都沒說，似笑非笑。
最終是市丸開口把氣氛導回了正常方向。
不知為什麼，這一次，藍染的表情讓青木感到恐慌。這天以後她瘋了一樣拼命訓練。被她拉來陪練的渡邊問為什麼，她回答：「不這樣的話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沒底。」
這就是被抓住把柄的感覺，被動，恐懼。
青木說不清自己在怕些什麼，到底是怕藍染把自己殺掉做實驗做標本，還是怕市丸倒楣。
她只是清楚的意識到實力的重要，只要有一天她超越不了藍染，她就無法安心。可超越藍染，是癡人說夢吧。於是她只能訓練。
沒日沒夜的訓練裡，青木不知道市丸那邊是怎樣的狀態，她意識到自己在那個少年身邊容易放鬆警惕，太糟糕了，她連累了他，不管這連累的結果有沒有，會不會顯現。
她整整一年沒敢見市丸，對藍染的命令從沒有過的言聽計從。
一年，靜靈庭迎來了又一批院生，青木這一屆畢業生獲准參加席官選拔賽。
最終的結果是這樣的，打敗了六番隊十席的土禦門樟升任第十三席席官；總隊長青眼相加的渡邊隆升任一番隊十席，而朽木白哉躍居六番隊三席。
講信用的蘑菇君在任命書頒發的當天就請兩個老同學吃了飯，席間笑言土禦門厚積薄發，總是不用他們等太久。
這頓飯後不久，朽木白哉給他們下了帖子——成年禮。
一瞬，青木明白了少年在過去的一年中為什麼要那麼努力。為了給自己一份生辰禮物，為了那一份榮光，為了不負朽木這個姓氏。
第72章 chapter71
朽木家的櫻花酒喝了不少，但這是青木第一次進朽木家的宅邸。
靜靈庭貴族的成年禮，與會的多是死神，死神也沒什麼衣服可換的，一身黑漆漆的死霸裝就來了。當然也有貴族，華麗的和服在一片黑中格外醒目。
青木青桐是跟著渡邊隆一起來的，一年沒日沒夜的訓練不僅讓她和市丸銀失去了聯繫，連同六番隊的人都變得更陌生了。同期入隊的院生已經組成了自己的小圈子，青木也不好意思跟著不熟悉的老隊士來。唯一可以厚厚臉皮求同行的朽木白哉偏偏是主角。
交友不慎。
和渡邊同行的不止青木一個，是一大批，混在說說笑笑的人群中，青木想還不如自己一個人來呢。
就在這個時候渡邊開口了：「土禦門怎麼不說話？被朽木傳染了嗎？」
青木回神，一年的訓練還不足以摩鈍她的舌頭：「偷懶唄。說話要動腦，聽著就好了，多輕鬆。」
這樣的回答比起她在真央時的溫和了不少。
渡邊還沒來得及接話，一道柔軟的嗓音回答道：「哎呀，這懶可偷不得喲。」
路過的銀髮少年在說話的同時伸手抓住了青木，因為女孩在他出聲的瞬間居然做出了後退的動作：「真是的，鬧彆扭也夠久了吧。」
「渡邊君，我把人帶走了喲。」市丸笑眯眯地說。
渡邊隆哪敢阻攔：「請隨意。」
「我沒有鬧彆扭。」青木乾巴巴道。
「那你為什麼躲著我呢？一年了喲。」市丸銀語氣輕飄飄的，但手沒有鬆開。
「我只是想專心訓練。」女孩虛著眼睛不肯和少年對視。
市丸銀笑：「哦，我會讓你不專心嗎？」
青木突然轉回眼神眯眼盯著市丸：「不對啊，什麼躲著你，這一年你有找過我嗎？」
銀髮少年終於鬆開了手：「我只是體諒下你嗎。」
青木挑眉：「體諒？那你不就是知道我為什麼躲著你了嗎，還問什麼。」
龐大的東西不一定會改變人，出逃蠕蟲之巢沒能改變青木的囂張，藍染什麼都沒說的一個笑容卻讓她感到了恐懼，一直謹小慎微到現在，並且在一定時間內將繼續下去。
細小的東西更容易擊中人。
因為愧疚而無法面對，所以青木才躲著市丸，這是不敢面對結果的不負責的逃避。這種懦弱青木怎麼會對市丸挑明，更何況他還是當事人。
她沒臉說他卻知道。青木也知道市丸知道。在市丸面不改色地和藍染打招呼，故意轉開話題的時候，青木就清楚市丸猜到了她在顧忌什麼。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有了這種心有靈犀般的默契。
青木沒臉說，市丸銀同樣不好意思把安慰說出口。
——沒關係喲，小青木，即使被連累了我也不怪你。
這種話市丸銀光是想想就覺得雞皮疙瘩。
這不是青木青桐第一次躲他，上一次是在流魂街，在他用殘忍的手法殺了橫須賀放出的，偽裝成松本的虛後。
但這一次的情況顯然是不同的，少年實在想不出解決的辦法，只能把它放著。
順其自然吧，總有一天他們會回到之前的狀態的。
結果一等就是一年。
事實證明，男生的耐心是有限的，市丸銀忍不住去逮青木了。
一逮一個准。
市丸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然後他想到自己就算因為這個笑了也沒人看得出來，少年忍不住笑出了聲。
走在他旁邊的青木側過頭：「你在腦補什麼？」
「不，不是腦補。」少年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意，「只是覺得——啊，又有人能這樣和我說話了，真好啊。」
青木往旁邊邁了一步：「你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附身了嗎，市丸銀？」
「與其做這種猜測，還不如說我有雙重人格來得現實。」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朽木宅大門口，張燈結綵的宅邸稱不上富麗堂皇，卻有種沉著的貴氣在。
青木和市丸掏出了請帖，順利進入。副隊長級別的市丸的座位和青木的隔得很遠。少年問：「要不要和我坐一起？想必位置不錯的喲。」
青木回答：「我還不想找死。」
市丸銀也就那麼一說，並不勉強：「散席後等我一下。」他跟了一句，「話說土禦門同學的交際面很窄呢，多交點朋友吧。」
青木的回答壓得低低的：「非我族類。」
任性的抱怨卻換來市丸銀心照不宣的笑容。
非我族類，太明晰的暗語。在藍染手下，和周圍的人確實不是一個陣營。
沒錯喲，確實有些有關藍染的事情要轉達給你，市丸再次說道：「記得等我。」
青木點了點頭。
隨即兩人走向各自的座位。
路上少年突然意識到，如果沒有藍染的命令，自己今天恐怕不會故意去找青木吧，啊啊，市丸銀，也是懦弱的呢。
座位的安排完全按照身份等級，隊長一個區域，副隊長一個區，席官一個區，平隊士……很難有平隊士得到邀請吧。如果真的有，那也是因為他貴族的身份，自然換上正裝坐在貴族區。
可謂是簡單粗暴的分區，卻帶來了實際上的方便。每個階層都有每個階層熱衷的話題。
一場酒宴，談話不可能一直圍繞在朽木白哉身上。隊長們在閒談中提到了市丸銀。最近一年，藍染一直把市丸帶在身邊，其用意非常明顯，他想把少年培養成一名隊長。
而現在，空缺的隊長席位只剩三番隊。藍染光明正大的做法雖然有些顯眼過頭，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煩。
京樂春水首先發話：「很少看見藍染隊長這麼關照一個人呢。」
藍染溫和地笑道：「銀很有才能，我怕在我手裡埋沒了他。」他微微苦笑，適當地表現出坦誠，「說實話，我覺得我駕馭不了他。」
在座的隊長都露出了些許詫異的神色。
「哎哎，藍染隊長，你這話……」
市丸銀有能力是好事，但藍染這麼說，卻顯得現在還是副隊長的少年已經有些不服從他這個隊長的意思了。
這可不是好事。
男人笑得溫雅而無奈，不著痕跡地為今後市丸和自己的對立埋著伏筆。
深夜的靜靈庭，一輪孤月之下，市丸和青木走在荒無人煙的廢棄貴族區，一年前他們切磋時留下的痕跡還沒有被抹去，深深的嵌在地面牆上。
月光下，市丸銀周身籠著一層溫和的光暈，少年問：「就像我剛剛說的那樣，到了一定的時候，我和藍染會成為對立的兩方，東仙貫徹他的正義保持中立，完全和靜靈庭一個步調。小青木，你準備站在哪邊？」
青木沒有直接回答：「只有選項沒有友情提示嗎？」
市丸銀想了想：「東仙那邊無疑是最保險的，藍染因為個人魅力追隨者很多，稍微過激點也不會被孤立，而我這邊，藍染的對立面嘛……小青木你說呢？」
「前途堪憂。」青木下了定義，「我的選擇早就明瞭了，我不是說過嗎，等你當上三番隊長，把我從六番隊弄出去。朽木隊長不會不給後輩面子。」
「真是的，既然早就決定了，」市丸銀裝出委屈的樣子，絲毫沒有不滿的意思，「那還要什麼友情提示。」
「我只是覺得，能有這麼個人和我說話……」女孩話語未盡，聲音卻散了，不再說下去。
市丸帶著點調侃接上：「『真好啊』嗎？」
青木給了他一個鄙夷的眼神，隨後轉過了身，轉身前她臉上的柔和表情是市丸銀從沒見過的。
月光下，驚鴻一瞥。
——不是真好啊，笨蛋。
——是真幸福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26 22:09
第73章 chapter72
朽木家酒宴散席時，青木和京樂打了個照面，微醺的男人揚起手和青木打招呼：「喲，土禦門醬。」
女孩頷首回禮：「京樂隊長。」接著她轉向京樂身邊的白髮男人，「浮竹隊長。」
「你好。」溫和的男人微笑著回禮，他帶著探究和好奇的目光讓青木覺得奇怪，但女孩沒有多想，因為市丸銀從兩人身後轉了出來，同時他們所處的出口位置不便於長時間停留。於是打了個招呼就分開了。京樂的聲音遙遙傳過來：「肯不肯賞光和我喝次酒啊，土禦門醬，還有市丸副隊長？」
市丸和青木一同轉身，少年開口回答：「當然當然，恭敬不如從命嘛。」
因為想著藍染的事，青木沒有把這對話放在心上。
沒想到京樂卻是認真的。
看著桌上的下酒菜，再看看手裡的果汁，最後視線落在喝得歡快的兩大一小三個男人身上。
青木忍不住吐槽：「京樂隊長，說好的酒呢？」
在室內也不肯摘下斗笠的男人抬了抬帽檐，正巧一個服務生來，京樂望向她手裡的託盤，隨即笑道：「這不來了麼。」
端上桌的是京樂請青木吃過一次的點心。男人懶洋洋道：「酒呢就讓市丸副隊長代你喝吧，現在我還只敢請你吃酒釀點心啊小姑娘，酒等你大大再說吧，土禦門醬。」
青木一瞬覺得京樂這句話槽點太多弄得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牙尖嘴利的姑娘吃了個悶虧。
市丸銀笑著瞥了一眼過來，轉回視線對京樂說：「啊呀呀，喝兩人份的酒，京樂隊長這是想把我灌醉嗎？」
京樂還沒回答，青木忍不住了：「我……小姑娘……」
京樂懶洋洋地笑，浮竹包容的笑，青木再次噎住，在這兩個人面前她還真沒辦法反駁說自己不是個小姑娘。
於是她調轉槍頭：「市丸銀像大人嗎？他不也只是個小鬼嗎？」
「小子和丫頭是不同的。」京樂懶洋洋拋出一句，給市丸銀空了的杯子裡續上酒，「男人喝酒要從小練氣，這樣長大後喝起酒來才有男子氣概。姑娘麼……會喝酒幹什麼呀，醉酒的樣子可不一定好看喲。」
青木繼續，一旦開了口，話語的能力便回來了：「就算這是個道理，」她犀利地吐槽道，「為什麼要他替我喝？」
隔著青木的問題，慢慢品完了杯中酒的市丸銀對京樂的話做出回應：「不管土禦門醬醉酒是什麼模樣，我都不會嫌棄喲。」
京樂接在市丸的話下麵回答青木：「看吧，理由自己出來了。」
青木產生了一直被自己人拆臺的深深的無力感……等等，為什麼下意識就把市丸歸為自己人了？作為自己老師的京樂和浮竹才是自己人吧！
還沒來得及為自己人標籤的轉移而感歎什麼，青木聽見浮竹這麼說——
「京樂，市丸是想讓你饒土禦門一杯酒呢。」溫厚的男人說起話來也是狡黠的，他從側面附和好友，浮竹感歎道「藍染隊長也說市丸和土禦門關係很好呢。」
或許男人這話只是無意，或許男人這話是在試探，不管怎樣，青木和市丸都警覺起來。少年笑著轉移話題：「浮竹隊長已經喝了不少了吧？沒問題嗎？」
浮竹笑笑，不答話。京樂可有可無地「唔」了一聲，聲音裡帶著幸災樂禍：「監督的人不在，讓他喝點吧。」
市丸想了想，把酒杯放在青木面前：「京樂隊長，轉過頭去。」
京樂抽了下嘴角，把酒杯移回市丸面前：「我坐在這兒呢。」
「監督的人看不見和不在不是一個效果嗎。」市丸端起酒杯喝掉裡面的酒，笑道。
「就像考試作弊監考老師沒看見一樣。」青木附議。
這邏輯絕對有問題。京樂隊長這樣想道，但一時找不出問題所在，只能懶洋洋的無奈地說：「不行就是不行。」
藍染的名字在談話中一閃而過，不著痕跡地被避開了。
市丸銀是正確的，即使浮竹那句話只是單純的感歎，但凡事總有引因。兩個孩子所不知道的是，朽木白哉的生辰宴上，隊長席上，京樂和藍染關於市丸銀的對話不僅僅停留在實力和馴服方面。輕鬆的酒宴背景下，話題不自覺地帶上了些八卦的性質。
京樂問：「好像市丸和土禦門的關係很不錯？」
藍染依然是一臉溫和的笑：「是啊。」
京樂猶豫了下：「那那個叫松本的小姑娘呢？」
藍染一愣，臉上的笑容裡多了些東西：「好像沒什麼聯繫了。」
溫潤男子笑容中多出的不知名的東西，讓京樂春水毛骨悚然，是的，毛骨悚然。
這天，在京樂的監督下，青木最終也沒能喝上酒，不知是因為酒釀點心吃多了，還是氣悶的，女孩臉頰微微有些泛紅。
已經是過了門禁時間的晚上，市丸送青木回去，因為京樂事先替他們給各自的隊長打過招呼，兩個孩子不用擔心受罰，路上走得很悠哉。
靜靈庭太大，死神那麼多，還是顯得空曠。
青木用手背貼在發紅的臉頰降溫，半真半假地走得搖搖晃晃。市丸抄著手走在她身邊，配合著把步子放得很慢。
走著走著，少年突然出聲：「還有半年，現在我已經在考察階段了。」
青木看他一眼，沒有一點驚訝：「記得到時候把我弄過去。」
市丸寵溺地笑——雖說他怎麼笑都差不多：「好，耐心地等我半年喲。」
青木踩著醉酒的步伐，眼神卻是清醒的：「你那是什麼表情，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有個人能改變他的表情，有個人能看出他表情的改變，這真的不錯。
這感覺就像美酒讓人沉溺，市丸銀一盆冷水澆下去：「藍染交代的事情，不要忘記了。」
青木沒什麼表情，眼神輕輕飄開：「知道。」
入隊一年的隊士，任務大多是巡街。
死神虛化的實驗因為浦原喜助的叛逃被推上風口浪尖，一度暫停，現在是時候重新開始了。實驗停滯的時期裡，藍染一干人等不斷完善理論，改進配方。現在，虛化餘波未止，實驗無法實施在死神身上，另一方面，藍染也想試驗改良配方的效力，覺得從身強力壯靈壓尚可的平民下手。
接受了巡街任務的青木很適合充當物色實驗人選的角色。
消息同樣是在朽木白哉生辰那天晚上傳達的，青木沒有異議的接受了。她能有什麼異議呢，都已經上了這條船，裝好人太多餘了。
第74章 chapter73
我不過是把人交給他們而已。
反正我沒看見這些人是怎麼死。
青木青桐用靈壓收集器偷偷記錄下初入流魂街的一名健壯男性的靈壓。綁人的事有別人來做，她只需要把資源回饋上去就行了。
朽木白哉躍升三席，巡街的任務自然不再做了，六番隊人員精簡，暫時找不到人來頂他的位置。作為他搭檔的青木便一個人巡街，這為她替藍染做事提供了很大的便利。青木主動爭取了下，以十三席席官的身份表示巡街這種任務不需要兩個人，因為真的沒法調出人手，隊裡同意了，但為了安全起見，把原本巡查偏遠街區的青木調到了主要幹道——
人口密集的地方啊。
青木心裡暗暗感歎，總覺得隊裡調不出人手和藍染有關係。
升為三席的朽木白哉忙得不見人影，進入隊長考察期的市丸銀暫時從藍染的陰謀中抽身出去，一番隊的渡邊更是見不到。
一年任隊士的任務就是巡街，為了替藍染辦事，青木故意避開同僚，不知不覺中，她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又是在不知不覺中，半年的時間過去了。
穿著白色羽織的市丸銀出現在她面前。
青木把匆忙中掩在袖子裡的靈壓收集器光明正大地拿出來塞進懷裡放好，然後才面無表情地對市丸打招呼：「喲。」
本來就站得離青木很近，替她遮擋藏收集器動作的市丸銀上前一步，更靠近青木，笑嘻嘻地低下頭，青木這時才發覺，眼前的少年已經比自己高了不止一個頭，記得第一次見面是自己和他差不多高，甚至隱隱是有優勢的。
市丸銀湊近青木後連珠炮似的吐出一串話：「哎呀呀，土禦門醬怎麼這麼冷淡呢？難不成是驚訝到說不出話了嗎？」
「聽說這半年來土禦門醬越來越不合群了呢，我很擔心呢。」
「我一直在關注你喲，感動吧？」
青木終於能插進話去：「市丸銀，你腦子被驢踢了嗎？」
他們所在的街角剛好沒人，市丸銀這個隊長的出現沒有造成轟動，這時候市丸銀直接張開了結界，覆上曲光。
市丸銀回答道：「嗯，既然小青木這麼說，那麼就是咯。」
青木一愣，市丸俯下頭來，同時伸出手指一托青木下巴讓她仰起頭。
少年手指冰冷，嘴唇溫涼。
在青木整個人還處於呆滯狀態中時，市丸撬開了青木的嘴把舌頭伸了進去。
軟綿綿濕噠噠滑膩膩。
青木渾身一抖，猛地抬起膝蓋一頂。
察覺到青木的動作，市丸銀身體一僵，瞬間後躍退開。
「小青木，你怎麼能這樣呢。」男人顯得後怕又委屈，「哪裡學來的？」
青木放下腿，抬起手背擦了下嘴：「女死神協會，防狼三式。」
「我不是狼。」
青木看著他始終掛在臉上的笑容：「那好，你是狐狸。」
市丸銀反駁：「你才是。」
青木一噎。
市丸伸手撤去結界，表情稍微正經了些：「巡街什麼時候結束？」
青木抬頭看了看：「快了，還有一刻鐘。」
市丸也抬頭看了看天，好奇道：「你怎麼能看得那麼精准，血統原因？」
青木翻了個白眼：「我看的不是天色，是前面酒樓二樓視窗鎮店的西洋鐘。」
市丸銀一點不尷尬：「啊呀呀，半年沒來，流魂街居然有這麼大的改變呢。土禦門醬，交了任務後我請你吃飯喲。」
「去哪兒吃？」
「京樂隊長最喜歡的那家酒樓，我定了包間。」市丸銀笑眯眯道，「記得要帶恭喜我升任隊長的禮物哦。」
青木很認真的點頭：「好。」
她的認真讓市丸感到不妙。
結果晚飯時青木拿出了一包柿子幹：「不用謝，我知道你對這玩意兒情有獨鍾。」
市丸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無奈地笑著曲起指關節敲著檯面，把這一話題揭過去：「這半年過得怎麼樣？」
「做了九十八件壞事過得很充實很刺激。」
市丸銀敲桌子的手指一頓：「啊啊，真是努力呢。」明白了女孩話中意思的少年這樣說道，「不過也差不多該結束了。」
「已經結束了。」
半年，將近一百人，這個數字已經是極限了，繼續下去恐怕會引起注意。在來酒樓之前，青木把靈壓收集器交了出去，今天是她最後一次使用這玩意兒。這麼一想，市丸銀這頓飯真是好湊巧。
「那這頓飯也可以用來慶祝小青木金盆洗手咯。」銀紫頭髮的少年仿佛知道女孩在想什麼，撕了塊柿子幹放進嘴裡：「唔，味道不錯——藍染大人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呢。」
咽下嘴裡的東西，市丸撚了撚手指上沾著的糖霜：「小青木你也知道的吧，靜靈庭裡轉番隊通常代表著大幅度升遷。你現在是十三席，一旦轉番隊將進入前十席。而前十席……」
青木接著他的話說下去：「很少變動。」
「好感動啊，」她面無表情地說，「你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呢。」
市丸銀舔著手指上的糖霜：「哎呀呀，感動了小青木我也覺得好感動呢。」
青木吐槽：「我一點都不覺得你感動了。」
「感動這種東西被看出來就不值錢了嘛。」市丸銀看著青木笑，笑容一如既往不露聲色，「小青木也沒把感動放在臉上嘛。」
棕色頭髮的女孩挑了挑嘴角，半年來的離群索居讓這一動作顯得生澀僵硬，卻無損於它的驚豔。
半年，就像市丸銀迅速地拔高了身量，青木也長開了。
我們已經沒法稱他們為男孩女孩，甚至連少男少女也不再合適，現在的他們，已經是青澀的大人了。
隨著青木的笑容，市丸銀嘴角的弧度也微微改變了，一瞬，兩人表情恢復正常，面無表情地繼續面無表情，笑得不露聲色的繼續戴著笑容的面具。
然而那相視而笑的瞬間裡，空氣中似乎猛然綻放出了某種能夠擊中人心的溫暖，雖然短暫，卻真實地仿佛能夠觸摸。
市丸銀撐著下巴：「呐，小青木，為了轉番隊，加入遠征隊吧。」
遠征隊，建功立業的捷徑，同時也是死亡率最高的部隊。
青木沒有猶豫：「好。回來後三番隊給我什麼席位？」
她自信自己不會死在遠征中。半年，她沒有放鬆訓練，汗水濕透死霸裝，冷風吹得人微微顫慄的感覺讓她覺得安心，不足為外人道的安心。
「是副隊長喲，小青木。」已經得叫做男人的傢夥笑得蠱惑。
「這還真是——」青木愣了下，扭開視線，「讓人充滿幹勁啊。」
「是吧是吧，我也這麼認為呢。」銀紫色頭髮的男人小幅度地點了兩下頭，笑眯眯的表情裡有種饜足的意味，「我等你喲，小青木。」
第75章 chapter74
遠征隊，遠征，有多遠？去哪裡？
——是虛圈哦。
當上的隊長的男人不改本色，挑著眉毛和尾音，向上伸著手指輕輕畫圈。
每次回憶起男人的這副樣子，青木腦海裡總會冒出這句話——
——賣萌可恥。
加入遠征隊是個人行為，通過入隊考核後拿著證明到所在番隊請假就可以。
遠征隊裡有熟人，朽木白哉，渡邊隆。
遠征隊的隊長是一番隊的老隊士，渡邊似乎和他有點交情，分小組前和隊長說了幾句，真央一班的三人小組重聚了。
三人都沒問彼此為什麼要參加遠征，是為了歷練還是為了升職？無論是作為朋友還是作為同學，這都不是一個可以輕易問出口的問題。
穿界門在眼前打開，遠征隊二十一人步入其中，作為隊長的一番隊老隊士走在第一個用靈壓鋪路。淡金色的光芒在他腳下延伸，漆黑的斷界因此顯得不那麼壓抑了。
通往虛圈的斷界青木走過，和市丸銀一起，兩人一路拌嘴，這回的行程，顯然沉悶了，除了細不可聞的腳步聲，再沒有其他聲音。
面對未知的緊張，不知能否活著回去的恐懼，糅合在一起成為遠征隊基調的沉肅。能通過遠征隊入隊測試的死神都是死神中的佼佼者，遠征隊其高的死亡率如同詛咒般緊緊套在每個人身上，無論你從多少場戰役中生還，無論你靈壓多高多天才，都無法成為你活命的資本。
然而青木感覺不到緊張，更無所謂恐懼。
所謂一回生兩回熟，她去過虛圈，遇到過亞丘卡斯，雖然結果是自己重傷，但無疑那時候她就有能力從亞丘卡斯級別的虛手中活下去。
青木青桐可以毫不猶豫地說，她比在場的死神都強。因為她比他們奸詐。
即使是在真央為了靈壓暴走的朽木白哉揭下面具，青木依然壓制著自己的靈壓，當時或許有面具的限制慣性殘留，讓青木在無意識中沒有暴露。但在目睹了市丸和朽木白哉的對戰後，女孩對靈壓的控制便是有意的了。
當時，因為使用高級鬼道，市丸銀對靈壓的壓制鬆動了，外泄的威壓引得在場學生震驚。但瞭解他真實實力的青木知道，他鬆動的壓制後，還有一層壓制在。
實力，夠用便好，符合當下的身份便可以了。
平日裡習慣隱藏靈壓，也是出於這層考慮，用慣性回避危險。
明哲保身。
戰場是提升實力的最好地方，現在的朽木白哉還有些不夠看，青木猜想這大概是朽木隊長狠心把孫子往遠征隊裡丟的原因，無論老人健朗與否，他都已經老了，繼承人的培養迫在眉睫。
青木如今的實力大多拜地下格鬥場的經驗所賜，有吃老本的味道，她知道有朝一日朽木白哉會徹底超越她，這樣的認知反而讓青木提不起幹勁，就讓朽木多超過她一點吧，那麼到最後那一刻——
青木青桐沒有想下去。
當腳底踩上虛圈的沙漠，離開前市丸銀的關照在耳邊響起——
「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現在走不開，小青木你自己小心。」男人以這句話開頭，「遠征隊的路線避開了虛夜宮和高等虛的活動範圍，如果沒那麼運氣好地掉進大虛之森，憑你的實力橫著走也沒問題。」
青木微哂：「你越是這麼說我越覺得會出問題。」
市丸銀挑著眉笑：「出問題的話倒楣的是你啊，小青木，你要負責善後喲。」
她一點都不想善後。
虛圈環境嚴酷，遠征隊二十一人統一行動，他們的任務是掃清前進道路上遇到的虛，從根源減少虛的數量——青木對這種說法持懷疑態度——直到走完規定的路線，到達另一個穿界門。
走完這條路需要一個半到兩個月的時間，遠征隊隊員隨身攜帶的只有乾糧和一隻技術開發局出產的收集水分的行軍壺，連件換洗衣服都沒有。出於最後一個原因，本就不多的高階女性死神即使升遷困難，也很少有人會選擇加入遠征隊。青木的出現讓許多人側目，目光所含有的大多不是什麼好的意思。
殘酷的遠征隊，連帶著人心也是殘酷的，沒有人會因為你是新人而照顧你，沒有人因為你席位高而尊敬你，一切憑實力說話。如果能活著回去，遠征中的一切矛盾都要忘記，這是遠征隊一貫的傳統，當然，也沒有人會倚仗這個為所欲為。
路線圖人手一份，隊長走在第一個。
不多時，在他們前進的路上，荒蕪一片的沙漠中冒出了大量的虛，想必都是被死神的靈壓吸引過來的。
不像現實或屍魂界那樣破開天空的誇張，虛圈的虛只不過是從沙子裡鑽出來，從遠處跑過來，但因為數量多，場面不可謂不壯觀。
虛一出現，二十一人的隊伍迅速按基本的三人小組組合好，分散開進行戰鬥。
朽木，渡邊，青木三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解放了斬魄刀，虛的數量決定了他們沒法像虛狩那樣兩人掩護一人主戰，三人全部正面對敵。
首先是渡邊用海霧凍住虛，虛的數量太多沒法完全凍住，只能拖延腳步，青木的火焰隨即裹上去，專挑虛身上沒被凍住的地方下手，朽木白哉的花瓣最後壓軸，將又被冰凍又被火燒的虛徹底絞成碎片。
三人大範圍攻擊的能力給了他們很大的優勢。
戰鬥開始後青木甚至還能和渡邊聊天：「冰雪系的刀不能造出冰刀冰劍什麼的嗎？為什麼只是凍住？」
渡邊苦笑：「我的斬魄刀是霧啊，能凍住已經很不錯了，冰刀冰劍，要求太高了吧！」
青木的話不只是閒聊，優勢只是暫時的，渡邊的拖延抵不過虛的數量，戰鬥開始後沒多久，虛已經近到面前，冰凍延遲不再有效果，三人無法再站在原地，不得不直接舉刀砍殺。
青色的火焰，白色的霧，粉色的花瓣，銀色刀光。死神的喊叫聲，鬼道的詠唱聲，虛的嘶吼聲。夾雜著血雨紛紛落下。
虛圈是虛的天下，虛死後屍體存留的時間比在屍魂界現世要長很多。
白色的沙漠被染成骯髒的紅色，虛的臟器滿地都是，死神的斷臂殘骸，亦是。
這不是實力懸殊的一場戰鬥，這只是一場持久戰，源源不斷的虛，源源不斷被消耗的體力。
到了最後，與其說是在戰鬥，不如說是在掙紮。
這不過是他們在虛圈的第一次戰鬥而已。
死亡人數：二
受傷人數：十九
死霸裝被血液和汗水濕透，青木撩起沉甸甸濕噠噠的布料查看胳膊上的傷口。她聽見背後有人小聲地問：「你後悔了嗎？」
被問的人沒有回答，只有壓抑的寂靜一路蔓延。
女孩用牙咬住繃帶的一端準備給自己包紮，一隻手伸過來扯下了她咬著的那一端。那是一隻骨骼分明的修長的手，那是一隻和青木的死霸裝一樣被血和汗染得烏七八糟的手，只有指尖被吝嗇地擦洗乾淨。
虛圈，水是珍貴的。
朽木白哉拿著繃帶給青木包紮，渡邊站在一邊看：「這種時候出個聲嘛，土禦門。既然你和朽木少爺都已經洗過手了，那我就不浪費水了，喏，喝吧。」少年說著把水壺遞過去，青木不客氣地接過。
渡邊笑嘻嘻地等待被包紮：「哎呀，能被朽木少爺服侍真是三生有幸呢。」
青木看著掩不住疲憊卻依然揚著溫暖笑臉的少年：「你手髒，要我喂你吃東西嗎？」
渡邊隆笑著打哈哈：「這個不行喲，有傷風化。幫我撕開包裝就行了。」
朽木白哉幫青木包紮好後轉身幫渡邊包紮，青木從包裡掏出食物給渡邊撕開：「蘑菇君，我越來越覺得，認識你真不錯。」
即使在虛圈的永夜之下，太陽依然存在。
就算是另一個世界的旁觀者，我也被你的光芒感染。
第76章 chapter75
半個月，遠征隊的人死了一半，包括隊長，指揮權轉移到了渡邊手裡——沒錯，是渡邊，不是朽木白哉。能力並不出眾的少年身上莫名有種讓人信服的氣質在，青木把它稱為一番隊的王八之氣。
當然她沒把這個別稱說出口，只是心裡想想自娛自樂。
半月個，遠征隊倖存下來的每一個都是灰頭土臉的，雖然有渡邊不予餘力地調節氣氛，但總基調依然沉悶，死亡，食物匱乏，無休止的戰鬥，他們完全無法好好休息，精神上的壓抑已經到了危險的境地。
隊裡大多數的人都瘦了好大一圈，被血和汗泡得骯髒不堪的死霸裝掛在身上顯得空蕩蕩的。
唯一讓人感到欣慰的是，近幾天沒有人死亡，存活下來的他們似乎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生活，疲勞使思維麻木，但身體已經能慣性地做出反應。
遠征隊裡的人漸漸發現，最不被看好的土禦門樟是他們這群人中適應力最強的，不僅身體適應了，連精神也迅速適應，在短暫的疲憊期後，眼睛重又煥發出光彩。在笑容漸漸顯得力不從心的渡邊的襯托下，精神回漲的青木顯得很突兀。
然而沒有人有力氣思考些什麼，他們只剩下暗自腹誹，為什麼這種好事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力氣了。
砍殺，戰鬥，血肉橫飛，幾乎所有人都覺得自己像是行屍走肉，但沒有人放下自己手裡的刀。
砍虛砍到麻木，手下的動作已經不需要思索，完全是機械的，不需要技術的勞動只是體力活，隊士們以為遠征隊會這樣走到終點，然而——
他們終究是遇上了砍不動的虛。
青木看著那只眼熟的藍色豹子，磨了磨後槽牙，到底沒有衝動地沖上去。眼前的虛已經是亞丘卡斯的巔峰級別，才幾年功夫，它居然進化了那麼多。
青木擔心虛會認出自己，但漂亮的豹子視線在他們十個人身上掃了一圈，沒有對她表現出什麼不同。
是不記得了，還是中了鏡花水月？
青木祈禱是後一種，這樣她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因為高級別虛的出現，沙漠上的小虛都跑得遠遠的，卻不徹底離開，蹲在一邊虎視眈眈，似乎想坐收漁利。
死神這邊也出現了短暫的停滯，虛沒有進攻，第一次遇上這種級別的虛他們也不敢貿然出手。
青木撇撇嘴，把大家都想問卻不好意思問的問題問出了口：「撤退還是進攻？」她刻意回避了「逃」這個詞。
作為決策者的渡邊一點沒有假惺惺地做姿態，當機立斷：「撤！」
話音剛落，在半個月中培養出十足默契的十個人同時瞬步沿著既定路線奔跑。
他們不是沒有一拼之力，但為了一隻虛折損人手太不合算，越是高級的虛越難離開虛圈，他們沒必要和它打。但這種落跑的行為顯然是不光彩的，也只有渡邊隆能毫不猶豫地做出這樣的決定了吧，這就是這個少年的魅力所在啊。
遠征隊隊員的瞬步都是出類拔萃的，他們只用了兩步就躍到了小虛們遠遠圍坐的地方，最前方的兩名隊士手起刀落劈開道路。夾在中間的青木這時候回過頭，藍色的虛動了，虛圈沙漠上白煙一閃，被砍殺的小虛噴起的血花還沒落地，那只虛，已近在咫尺。
好像慢鏡頭播放，青木抬起刀格擋，她清晰地看見鋒利地斬魄刀刀刃只能在虛的身上劃下淺淺一道印子，似乎感受到疼痛，虛的視線轉向了她，然而它依然維持著奔跑的動作，前腿落下，平整的沙漠表面濺起水花狀的沙粒，它扭頭，張開嘴，咬住，一頓再一仰，是個撕扯的動作——
屬於死神的鮮紅色血液噴湧而出，和被斬殺小虛的血同時落地。
痛呼聲打破了慢鏡頭般的動作，虛如一道殘影劃出青木視線，它叼走了一名死神的腿。
渡邊大吼一聲：「散開！」
少年眼中有痛色一閃而過，大家都知道，被咬的那名死神沒救了。
失去了腿的死神痛呼著跌倒在地上，沒人去救他，斷了一條腿，大量的失血能不能救回來還是個問題，就算救回來了，在接下來的行程中他也只會是個累贅，他們分不出精力去照顧他，還不如，讓他痛快些。
這是已死亡的隊長臨終時以自身為例給他們上的最後一課，有關尊嚴，權衡利弊，理性到失去人性。
十人分不同方向逃竄，每兩三人保持相對較近的距離，以保證互相照應。
死神們不敢跑太遠，沙漠中很難辨別方向，偏離了正確道路幾乎就等於死。
青木，渡邊，朽木三人跑出一段距離後停下腳步，身後除了自己的腳印空蕩蕩別無他物，虛追的不是他們。
他們不敢說幸運，因為自己的幸運是建立在別人的不幸上的。
彼此相隔一段距離的三人以渡邊為中心集合。
就在他們想要喘一口氣的時候，一股沉重而不祥的靈壓包圍了他們。
三人幾乎無法辨別出靈壓的來源，它太過強大，在感受到的時候完全沒有遠近強弱的漸變。
青木瞳孔一縮，拽著兩個同伴向一邊沖了出去。青木的瞬步是很不錯的，一步就邁出了相當可觀的距離，但黑色虛閃落下時，三人依然被氣浪掀翻了。
青木被卷著翻了好幾個跟鬥，才堪堪停住，她無聲地呻吟了下，按住血氣翻湧的胸口，匍匐在地上沒有站起來，膝蓋卻微微曲著，讓腳尖點著地面，是隨時可以瞬步沖出去的動作。
她該感謝市丸銀，帶她在虛圈逛了一圈，提前了領略了瓦史陶德級別的虛的靈壓。
被黑色虛閃震起的浮沙過了好一會兒才盤旋著落下，霧騰騰的沙幕後逐漸顯現出虛的身影，已經擁有了人形軀幹的虛背後有一對黑色的大翅膀，看形狀像是蝙蝠的，覆蓋整張臉的白色面具在頭頂處伸出兩根犄角，黑洞洞的眼眶下有綠色的線條，像是詭異的淚痕。
同時，青木也找到了被震飛的兩個同伴的身影。
他們現在離地圖上給出的道路已經有一段距離了，虛正好站在了他們往回跑的方向上。是繼續往未知的沙漠中跑，還是和虛幹一架？
這兩者的生還率是差不多的。
「散落吧，千本櫻。」朽木白哉清晰地吐出始解語，語調中少年的清脆一點不剩，沉地很，沉肅，沉穩。
他不害怕，不恐懼。
「彌散吧，海霧。」渡邊隆的聲音帶著灑脫的笑意，輕飄飄不著痕跡又重如千鈞。
青木的聲音裡什麼都沒有：「展開翅膀吧，亞鷗。」
衝突爆發前凝滯的對峙中，渡邊忽然這麼問青木：「呐，土禦門，你為自己自豪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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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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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26 22:09
第77章 chapter76
你為自己自豪過嗎？你感到驕傲嗎？
你享受過戰鬥嗎？
瓦史陶德是怎麼一個級別，看它的虛閃就知道，三個人加起來戰勝它的可能性都是渺茫的。
沒有選擇下的戰鬥，居然讓兩個少年興奮起來。
這就是所謂的熱血吧，一次次被打倒，一次次站起來，一次次衝破自己的極限，血脈噴張。
反應最快的那個姑娘始終冷淡，對一切都漠漠然。
渡邊覺得他們強迫了她選擇。
如果他們不在，土禦門能夠有第三種選擇，順利地擺脫虛回去吧？渡邊一瞬這麼想，下一瞬又覺得自己高估了同伴。雖然他從沒見過土禦門歇斯底里，但她並不那麼出眾。
土禦門樟像個懶洋洋的謎。
渡邊想讓這個謎真實些。
青木自然沒有回答渡邊那個沒頭沒腦的問題，看了渡邊一眼，直接沖向了虛。青色的火焰在半空中拖出長長一道軌跡，還未消散時朽木白哉的櫻花緊跟著撲了上去。
渡邊彎了彎嘴角，跟著沖上去。
毫不保留的，搏命一般的攻擊讓虛一時忙亂，但它的皮膚銅牆鐵壁一般刀槍不入。
躲閃與攻擊中，他們打鬥的場地拖過了很長的距離。
沒有人注意到。
打著打著，青木漸漸覺得已經成為本能的，對靈壓的壓制鬆動了，刀起刀落，大開大合的動作仿佛有某種迷幻的效果讓人癲狂。她好想，不顧一切的，用真正的實力，大打一場。
就在她爆發的前一瞬，第四把刀插了進來。
隨後，第五個人投出的鬼道在虛身上炸開。
青木三人組得以喘息，然而就是這一個停頓，讓渡邊直接坐在了地上——脫力了。
他們完全是憋著一口氣在打。
青木用刀支地，堪堪穩住身子，回頭一看，包括自己三個人在內，周圍一共七名死神。
其中一個人說：「終於找到你們了，我們來幫忙了喲。」
他發出了不怕死的豪言壯語。
另一個人半拖著渡邊把他移到人群後面去：「對了，看看我們發現了什麼。」他把渡邊放下，伸手一指。
白色的建築寂然聳立在天地交際處。
青木瞳孔猛地一縮，連身上的靈壓都忍不住一抖——虛夜宮。
虛也往那裡看去，帶著一身正在迅速癒合的淺淺傷口，它向那裡緩步走去。
死神們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直到虛變成微不可見的一個小黑點，才有人過來扶青木和朽木。
青木還沒從虛夜宮給她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扶她的男人的一句話又讓她愣在了當場。
那個男人在她耳邊低聲說：「被發現了啊，青桐，怎麼辦？」
青木帶著幾乎把自己凍住的恐懼抬起頭，扶住自己的哪裡是自己以為的遠征隊隊士，分明是披著隊長羽織的藍染惣右介。
青木背後的朽木察覺到了女孩的不正常，疑惑地喊了聲：「土禦門？」
青木被這一聲喊回了魂，從嗓子裡憋出了一個字：「虛——」
扶著她的溫潤男人溫和而了然地揚起嘴角。
下一秒，死神們腳下的沙漠沸騰起來，無數虛從沙子裡冒出頭。
措手不及，死神們連刀都沒來得及舉起來，虛的爪子就已經紮進了他們的血肉。
死神們的慌亂和惱怒難以用語言形容，朽木白哉在反客為主擊殺了最靠近自己的虛後一抬頭
——黑色頭髮的女孩背後一道傷口幾乎把她刺穿，血液不要命的噴出來，她背對著他，直直倒了下去。
剛剛去扶她的那個男性死神一臉沒反應過來的震驚表情，傻傻看著女孩倒下，一動不動，似乎連自己身處險境都忘了。
少年喉嚨裡壓著野獸般的咆哮，千本櫻爆炸似的散開，不復優美，以狂亂的姿態肆意絞殺。
朽木白哉向土禦門走過去，他不知道自己走得是快還是慢。他看見渡邊從另一頭跌跌撞撞地沖過來，丟掉了手裡的刀雙手按住土禦門背上的傷口徒勞地替她止血。
到底是不同的，他們可以丟下斷了腿的死神，卻沒法看著土禦門在面前倒下，到底是，親疏有別。
從來沒有說過你對我有多重要，但為了救你我們可以把等同於生命的斬魄刀都丟在一旁。
渡邊終於想起用治療鬼道。朽木白哉終於快要走到土禦門身旁。
腦後傳來破風之聲，朽木白哉及時收回千本櫻格擋，卡啦一聲脆響，失去了光澤的半截斷刃擦著他的耳朵落下，那是失去了主人的一把斬魄刀——被握在別人手裡。
朽木白哉轉過身，看見了一張臉，棕發碧眸，妖嬈不可方物，水光瀲灩的眸子似嘲似諷，深處卻沉澱著讓人不忍直視的悲涼。
朽木白哉大力往外推刀，格開兩人距離，攻擊他的年輕女性被迫後退了一定距離，少年卻只是往後移了半隻腳的位置，然而就是這短短的距離，讓他的鞋底在地面上磨出了煙。
輕盈後退的女性安穩停住，她的視線在朽木白哉腳下停留了一下，唇角弧度譏諷：「嘖嘖，腳很痛的吧。」她頓一下，視線越過朽木白哉，落在他身後頭也不抬的渡邊和生死不知的女孩身上，「她是你的同伴吧？對你很重要？」
朽木白哉完全沒有理會她的問題，沉聲問：「你是誰？」
年輕女性眯了眯上挑的狐狸眼，神色一時間讓人看不明白：「嘛，我曾經在屍魂界也算個名人來著——」她斜眼看著朽木白哉，骯髒的單衣絲毫無損她的妖嬈風華：「我還以為你會知道我呢。」
她說：「我叫青木青桐。」
朽木白哉不為所動：「青木青桐已經死了。」
青木嗤笑一聲：「隨你信不信。」
然後她動了。毫不花哨的白打，狠戾得不像樣，朽木白哉根本招架不住，完全找不到空隙使用自己優勢的鬼道。
然後他倒下了。
渡邊隆只覺得眼前一空，那些虛仿佛有意給青木青桐空出了場地。
少年的手握住刀，卻連揮刀的機會都沒有，他只來得及看見斷刃在空中留下的，明亮到不可思議的，仿佛燃燒的銀光。隨即，意識遠去。
不過片刻，場上只剩兩個人還清醒地站著。
青木面無表情地搬開渡邊，把他護在身下的死神翻開，一件破破爛爛的死霸裝被那個死神壓在身下，青木把它拿起來，抖抖穿上。
被渡邊和朽木誤認為是土禦門樟的，其實是個粗壯的男性，青木在虛出現時把他扯過來替自己挨了一下。
藍染慢悠悠地鼓掌：「精彩。」
沒被殺死的虛陸陸續續鑽回了沙子裡，藍染說：「我回去把救援隊帶來，稍等。」
青木看著被自己打傷昏迷的死神們，笑了笑：「確實得等一下。」
女孩身後是輪巨大的蒼白色月亮，月亮的剪影裡，躍起了虛的身影，鐮刀狀的前肢高高拋起，向青木的頭頂落下——
嘩——
再豔紅的血液，在蒼白月色的映襯下，都不過是道流線型的黑色剪影。
第78章 chapter77
「你是翻窗翻上癮了嗎？」
深夜，披著黑色斗篷的銀髮男人熟練地翻進了四番隊病房，迎接他的是這麼一句話。
打開窗戶透進的月光，因男人的進入暗了下，床上的姑娘因此醒來，說話間帶著濃濃的困倦。因為傷口在背上，青木只能委屈地趴著。
「不覺得翻窗更有情調嗎？」市丸銀悄無聲息地落地，抬手一道結界蓋住病房，「開玩笑的，早上公務繁忙抽不出時間來，晚上大搖大擺地進四番隊不太合適。」
「哎呦，你居然會開玩笑。」青木半張臉埋在枕頭裡，閉著眼睛，聲音悶悶的。
市丸銀抄著手看著背朝天的姑娘，病房溫暖，青木沒蓋被子。男人忽然伸手掀開青木的衣服下擺。因為怕勒痛她，腰帶鬆鬆垮垮地幾乎像是沒系。
「你幹嘛——」感受到市丸的動作，青木猛地抬起身子回頭，不幸扯到了傷口，疼得渾身一抖。
市丸銀一隻手撩著青木衣服下擺，一隻手尷尬地懸空，他不知道她傷口的具體位置，不敢壓住她。病號服下，女孩的整個背部都裹在繃帶裡，白色的布條一直沒入褲腰。青木倒回床上，繃帶上緩緩滲出血跡。血液描繪出傷口的形狀，狹長一條，從左肩往下，一直到腰部。
傷藥裡有助眠的成分，青木這下徹底被痛醒：「看夠了嗎？」
市丸鬆手放下衣擺：「相當嚴重啊。」
「不嚴重會昏迷兩天嗎。」青木幾乎想翻白眼。
「為什麼不用鏡花水月？」市丸銀沒接青木的口，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離開虛圈之前，青木不躲不避，硬生生挨了某只虛一下。
青木頓了下：「不想老是活在鏡花水月裡，我沒把握我能把受傷裝像。」
「就算對藍染沒信心，對自己也要有點信心啊。小青木，在蠕蟲之巢裡你裝死都很像呢。」市丸銀蹲在床邊和青木平視，「難道你是想用自殘抹消愧疚感嗎？太天真啦，小青木，不可能的。」
青木對上男人的視線：「啊拉，這麼說你幹過？很有經驗的樣子哈。」
市丸銀索性趴在床沿上和青木臉對臉：「今天的小青木渾身帶刺呢，怪不得渡邊隆求到我那裡，說要想辦法安慰安慰你。他說你渾身上下沒一個地方是對勁的。」
「是起床氣。」青木又眯起了眼睛，「渡邊不會那麼說的。」
「哎哎，小青木對渡邊君真是瞭解呢，我吃醋了喲。」
「你是吃錯藥了吧——他們怎麼樣了？」終於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他們是誰不言而喻。
市丸銀頓了下：「渡邊勉強能走動，回一番隊修養了。朽木白哉還下不了床，逞強走動，被卯之花隊長訓了一頓。當然，最慘的還是你，差點被劈成兩半。」
青木看著市丸，市丸挑眉回望，末了，男人問：「你下手的時候沒有留情對吧？」
「一點沒有。」青木這麼回答。
朽木和渡邊的傷必須重，否則這戲演不下去，青木青桐是恨著死神的，不可能下手輕。
「我只給他們留了一口氣。」青木語氣平靜，「給我說說後續。」
「藍染帶人把失去意識的你們救回來，同時處理掉假扮土禦門樟的那個男人，剩下的人送入四番隊，這樣你們從虛圈回靜靈庭就少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混進隊伍回到屍魂界，又神不知鬼不覺逃走了的青木青桐。」
「遠征隊隊士醒來後報告青木青桐似乎擁有控制虛的能力，這樣一來，所有人都認為虛圈的人工建築和她有關。現在，重要的不是研究那棟建築，而是搜索潛逃於屍魂界的青木。當然，他們不可能找到。」
市丸銀聳了聳肩：「我承認，這是個混淆視聽的好辦法。但是，小青木，不是有更輕鬆的辦法嗎——把遠征隊隊士都殺了。」
「朽木白哉是六番隊隊長的孫子，是四大貴族之首朽木家的下一任家主，渡邊隆是總隊長看中的人，這兩個人同時出事，靜靈庭會善罷甘休嗎？後患無窮啊。市丸銀，我不信你沒想到。」
「我想到的是，」市丸銀笑了笑，「小青木你捨不得殺他們。」
青木譏諷地翹了翹嘴角：「為了替藍染做事，你會殺了松本亂菊嗎？」
在市丸銀的印象裡，這是青木第一次明確地提到松本亂菊，男人不由一愣，隨即苦笑：「哎呀，小青木是想吵場架來發洩嗎？抱歉咯，我捨不得和小青木吵呢。」
青木轉過頭不看他：「那就快走，不想看見你。」哪裡是捨不得和她吵架，分明是捨不得把松本亂菊拖進來。女孩承認，自己心裡有點酸。
但她哪有立場吃松本的醋。
背後的疼痛漸漸被藥效吞噬，青木迷迷糊糊又想睡了，她破罐破摔放鬆警惕，忽然覺得死一死也沒什麼，大概……會很輕鬆吧。
青木承認她頹廢了她消極了，拜託了，原諒她吧，這是她第一次向自己人揮刀，那滋味真不好受。
第一次，她第一次對自己感到厭惡了，第一次，她發現自己沒有自己想像地那麼容易接受藍染的世界觀。
放鬆了警惕的青木完全感覺不到市丸銀的存在，迷迷糊糊半夢半醒。
市丸銀沒有走。
「叫我走我就走，太掉價了吧。」市丸銀彎著嘴角，玩似的撩起青木散在枕頭上的髮絲。
「小青木，別這樣，渡邊可是拜託我把你哄回來呢，我也答應了。」逆著髮絲，市丸撫上了青木的頭，溫溫的把手蓋青木頭上。
「別這樣啊，小青木，你一頹廢，連帶著我也覺得堅持不下去了呢。」市丸銀知道青木就是再怎麼放鬆警惕也不會在這種情況下睡著。
他的這句話，是他曖昧的，最大的攤牌。
果然，青木悶悶地回話了：「那你準備怎麼讓我振作起來？」
「這個嘛——」男人投在牆上的影子再次變短，「用一個好夢怎麼樣？」
銀紫色頭髮的男人側躺在床上，一隻手穿過青木的胳膊下麵托著她讓她也側過身，男人精幹瘦長的手臂虛環過青木後背，撐住她另一側肩膀，在不牽動青木傷口的前提下抱住了她。
男人的動作不可謂不溫柔。
青木把頭埋在市丸懷裡，聲音震動了男人的胸腔，她悶悶地抱怨：「太瘦了啊，市丸銀，硌得慌。」
男人在誰也看不見的地方展開誰都不曾見過的笑容：「阿拉拉，那就麻煩小青木傷好了以後多做幾頓飯給我吃吧。」
窗外的月光冰涼，室內，影子融合成溫柔的弧度，漆黑的夜裡，他們用體溫溫暖彼此。
第79章 chapter78
四番隊的治療效果顯著，沒幾天青木就能靠著軟墊坐起來了。
此時，明晃晃的日光下，京樂隊長前來探病，和他一起來的不是浮竹，是個黑頭發的年輕男人。
看見那男人的瞬間，青木腦海中冒出了這麼個想法，如果說渡邊隆是溫暖的小太陽，那麼這個有著漂亮倒睫毛的男人就是溫暖得無以復加的大太陽，光芒耀眼。
大太陽居然在京樂出聲前開口：「哦，這就是土禦門樟麼，果然聞名不如見面，大美人啊。」
京樂往他的膝蓋窩一頂：「矜持點啊，志波三席。」
不矜持的志波三席在京樂隊長的一頂之下差點五體投地。
遇上京樂，青木總覺得自己吐槽不能，她中規中矩地請兩人坐下。
「我代浮竹隊長向你問好，土禦門君。」志波海燕把果籃放在桌子上，規規矩矩說道。
青木低了下頭：「承蒙掛念，替我轉達對浮竹隊長的問候。」她停頓了一下，「浮竹隊長又生病了嗎？」
「哈哈哈，」志波海燕撓著後腦勺，苦笑，「我們隊長的病弱果然已經盡人皆知了嗎。」
「浮竹隊長更出名的是他的好脾氣。」青木打開京樂直接放在她手上的紙包，裡面果然是團子，女孩咬了口，「不是酒釀的。」
「四番隊裡禁止飲酒，豆沙的也是不錯的喲。」男人一句話帶過，「今天海燕過來，不僅是帶句問候喲。」
「也是來認識一下以後一起工作的同僚。」志波海燕笑哈哈的神色正經下來，那模樣完全是個可靠的大哥哥，「以後請多多指教，三番隊副隊長，土禦門樟。」
青木一愣。
京樂調侃道：「哎呀，這是高興到傻掉了嗎？」
女孩不可思議道：「這麼快？」
從六番隊到三番隊，再到副隊長職位，看著是簡單的兩步，但其中要走的程式卻是非常複雜的，靜靈庭什麼時候效率這麼高了。
回過神來，女孩向志波海燕道：「我才得請志波副隊長多多指教。」素有天才之名的男人一再拒絕當副隊長的事蹟和浮竹的溫厚一樣，在靜靈庭廣為流傳。
雖然不知道他這次怎麼就同意了，但在副隊長任命書下來前來看她，顯然是一種親近的表現。和志波海燕交好，佔便宜的是青木。
這樣的認知讓青木有些不安。
京樂和志波海燕坐了沒多久就離開了，理由是還要去探望浮竹。離開時，懶洋洋的八番隊隊長狀似無意地留下了這麼句話：「土禦門醬，你隊長對你很好呢。」
結合之前的對話，這個隊長顯然指的是市丸銀。
兩個男人離開，幫她帶上了門，青木往嘴裡塞著味道不錯的團子。
甜膩膩的團子吃多了會口渴，青木動作利索地下床倒水，如果忽略她挺得僵直的脊背，完全像是沒受傷一樣。
就在這個時候，病房門再次被推開了。
她的隊長走進了房間，銀紫色頭髮的男人進門後從果籃裡撈了個蘋果：「朽木白哉來過了？」
青木捧著水杯坐回床上：「沒有。志波海燕送的。」她看了眼哢擦哢擦啃蘋果啃地歡暢的男人，「你不是只吃柿子嗎？」
「怎麼可能，會營養不良的。」市丸銀坐拖過椅子坐在床邊，「志波君來幹什麼，你們沒交情吧？小青木的魅力難道已經大到可以吸引陌生人了？」
「魅力，」青木一個字一個字憋出來，「不就是用來吸引陌生人的嗎……」
她換了個話題：「我已經是三番隊的副隊長了？」
市丸銀好心情地回答：「是的喲，小青木你現在已經是我的人了喲。」
青木深吸一口氣，把吐槽的欲望壓下去，有正經的事要問，她不想讓話題走歪：「怎麼會這麼快？難道不要傳喚我問話什麼的嗎？」
「那種小事，我都幫你搞定了。小青木養傷要緊，要知道現在三番隊人手嚴重不足呢。」市丸銀抬手把蘋果核扔進垃圾桶，「但不管怎麼說，空降副隊長會有很多人不服，小青木要好好準備挫挫他們。」
男人伸出兩根手指在青木面前晃晃：「兩個月後是又一輪席官選拔賽，無論有多少人挑戰你都不許輸。」
應景地做出正經神色的男人放鬆了表情：「話說如果你能和志波副隊長混熟也是很不錯的呢，我一直入不了他的眼啊。」
男人神色中帶著自嘲，青木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市丸銀自顧自說下去：「他和朽木白哉關係很好，你說，會是朽木白哉拜託他照看一下你的嗎？」
「他是和京樂隊長一起來的，浮竹隊長關照他比較有可能。朽木白哉那種性格……」青木無意識地轉著手裡的水杯，很認真在思考，然後突然反應過來，「你和朽木白哉有仇嗎？」
市丸銀無辜地攤手：「為什麼這麼說？」
青木頓了下：「大概是我想多了吧。」
市丸銀接著青木的話說：「雖然沒有仇，但大概永遠沒法成為朋友吧，氣場不和。所以啊，」男人拖出了長長的感歎調，「小青木你的存在很重要呢。」
青木「嗯」了聲：「要我把朽木白哉介紹給你嗎？」
說完這話女孩朝天翻了個白眼，真糟糕，不知不覺話題還是偏了啊。
她生硬地把話題扯回來：「我的問題還沒問呢。為什麼我升職會這麼快？太反常了吧。」
「因為青木青桐啊。」男人在果籃裡挑挑揀揀，「她現在是靜靈庭首要通緝犯。」
「蠕蟲之巢越獄事件中，土禦門樟不僅僅是目擊了藍染副隊長擊殺青木青桐，她給青木青桐提供了庇護。」
「逃犯手冊在小數位區大量發放，到土禦門所在的三十區已經沒幾本了，土禦門給青木的庇護是在不知她是逃犯的情況下，不知者無罪。但有這一前科在，靜靈庭會放過土禦門樟嗎？」
青木回答道：「當然不會。」
「所以要找個人緊緊盯著她呀。」市丸銀笑眯眯道，「正巧我提交了讓土禦門樟做三番隊副隊長的申請書。」男人剝開手裡的橘子，「順理成章。」
「這樣我們以後想幹嘛就能幹嘛了，不用擔心別人了呢，真方便。」男人補充道。
市丸銀話說得曖昧，青木自動過濾：「真諷刺。」
監督者本身不站在監督者的立場上，監督變成了掩護，藍染更加可以為所欲為了。
「呐，小青木。」市丸銀依然是笑嘻嘻的表情，但青木知道他現在是正經而認真的，「混淆視聽的方法是你想出來的，當時你就已經預料到現在這種情況了嗎？」
青木面無表情地接過市丸遞過去的橘子瓣：「如果我預料到，還要問嗎？」
她微諷：「我又不是藍染——一切盡在掌握中。」
第80章 chapter79
——土禦門醬，你隊長對你很好呢。
——難道不要傳喚我問話什麼的嗎？
——那種小事，我都幫你搞定了。
土禦門樟是為青木青桐提供了庇護的人，怎麼可能不受到傳訊？市丸銀把傳訊幫她擋下來的，怎麼可能是小事。
市丸銀走後青木表情冷淡，只是一再一再回想起男人說話時輕飄飄的樣子，嘴角上揚，漫不經心的模樣，市丸銀，其實也是個溫柔的人呢。
檔案已經移交三番隊，青木出院後還是先回了六番隊。
迎面而來的全是恭喜的聲音，真真假假，青木平板著表情一一回應。她沒有見到她想見的那個人，準確的說，是朽木白哉不肯見她。刻板又誠實的人找的藉口讓人啼笑皆非。
但青木笑不出來。
升遷，自然是要請酒席的。
朽木白哉卻接了任務跑到現世去了。
席間渡邊半是解釋半是替朽木開脫地說：「他覺得對不起你，不敢見你啊。」
「他哪裡對不起我了？」
「在遠征隊的時候看著你在眼前倒下——我知道你要說這不關他的事，說實話我也這麼認為，否則我現在也不好意思出現在你面前了——但有些人，一出生就高於常人，他們從小就知道自己背負的比別人多，同時也承認並接受自己肩上的分量，或許，也引以為傲吧。所以啊，不要用我們的價值觀去衡量他們，勸說是沒有用的。他們生來就是要走聖人的道路的。」
「所以……你沒有勸他？」
「重點歪了喂。」渡邊苦笑，「除了師長，同輩的人裡，也只有你能勸勸他了吧？說到底，你還是沒認識到你的重要性啊，土禦門醬。」
——小青木你的存在很重要呢。
青木筷子一頓：「我不覺得我有什麼特別的。」
渡邊斜斜看了她一眼：「或許，你的特別就在於你從來不覺得自己多麼重要吧。」
一開始他看見這個姑娘，清冷隨性地仿佛不食人間煙火，和什麼都隔著一層，而現在，多少血肉豐滿了些。
「如果一定要個能接受的理由的話，大概是因為你和他相處時間最長吧，我畢竟是後來才加入的，和朽木的關係沒有你和他那麼熟。」
青木的聲音拖得很長：「相處最久啊——」她的聲音在渡邊聽起來是懷念，只是少年不知道，女孩沒說出來的後半句是——但我一開始接近他的目的就不單純啊。
她問心有愧。
朽木白哉於她已經不是那個陌生的，假裝沉穩實則毛躁的衝動小子。他真真實實地活在她所經過的日子裡。如同朽木白哉假裝的沉穩在年歲裡變成了真沉穩，把他當成假朋友真目標的青木也把他當做了真正的朋友。
她問心有愧，不僅是對朽木白哉。
即使是為了讓他們活下來，她到底是給了他們一刀。
青木裝作不經意道：「呐，蘑菇君，你的傷怎麼樣了？」
渡邊一愣，揉了揉後脖子：「早沒問題了，青木青桐為了能混在隊伍裡回到屍魂界沒有下殺手。倒是你，好全了嗎？」
青木無所謂道：「皮外傷而已，只是看著嚇人。」
她垂下眼神夾菜，談話一時中斷。
渡邊自言自語：「不過青木青桐是怎麼跑到虛圈去的呢？那段時間並沒有組建遠征隊啊……」
青木睫毛一顫，到底沒敢接話。
她直覺自己現在開口恐怕圓不了謊會越弄越糟，渡邊會從中發現破綻。
後來，事實證明，她的直覺準確得……太糟糕了。
告別六番隊轉入三番隊，系上副隊長臂章的青木跟在市丸銀身後學習各類技巧。
土禦門樟無疑是漂亮的，三番隊隊士大多會多看她幾眼。漂亮的女性副隊長臉上帶著大病初愈的蒼白，經過兩個月也不見好轉。
當市丸銀從青木手上接過席官選拔賽的挑戰名單時，男人著實驚訝了：「哎呀呀，小青木人氣爆棚喲，連二十多席的都想和你過兩招呢。」
「你是在諷刺我嗎？」二十多席都敢挑戰副隊長，這對她來說可不是一個好消息。
「怎麼會，我想表達的是小青木的長相果然很柔弱很讓人有保護欲呢。」市丸銀把名單當扇子輕輕晃著。
無人敢窺探的隊長室裡，市丸銀一口一個小青木叫的有恃無恐。
「最後一句話說反了吧，市丸隊長。」青木從市丸手裡把紙抽走，坐在副隊長辦公桌後開始謄寫。
「不過最近小青木的臉色確實很差呢，傷不是都好了嗎？連疤都沒有留下呢。」市丸銀提筆改隊長公務，就連青木都不得不承認，市丸是個好隊長，把一切處理地井井有條，該說，不愧是天才嗎……
青木平板答道：「不是傷的原因。」
市丸批完一份檔把筆一甩，湊到青木辦公桌前：「啊拉，這麼說就是我的原因咯？」
青木沉穩地寫完筆下的一捺，抬頭：「如果你願意這麼認為的話，那好吧。」
「小青木的字很漂亮呢，」市丸銀話鋒一轉，「要不這樣吧，這周的休息日我們到流魂街上去一趟，我幫你買點……叫什麼來著——胭脂？」
「不用了，」青木依然平穩地寫著字，「把你批機密文件用的朱砂往我臉上塗塗就行了。」
市丸銀看了看隊長桌上的那盒東西：「你是想讓隊士們都認為我在欺負你嗎？」
「不錯啊，不是嗎。」
「小青木你欺負我，我受傷了……」市丸銀捂心做痛苦狀。
青木頭也不抬。
市丸銀無奈：「哎呀，小青木，別這樣，看在我這麼賣力表演的份上至少笑一笑嘛，雖然晚上我們做的事見不得人，但你這麼消沉讓我覺得大晴天都沒有陽光呢。」
——說到底，你還是沒認識到你的重要性啊……
青木從紙上抬起筆尖，依然低著頭：「我向來是不笑的。」
市丸坐在青木對面，趴在桌子上輕輕呼氣吹幹字跡，女孩的髮絲也被吹動，絲絲縷縷飄起來又落下，市丸銀說：「那我要求福利，對我笑一個吧。」
市丸銀趴在桌上，仰著臉看青木，青木低著頭，視線落在男人蓋住眼睛的劉海上。
良久，青木青桐拿著桌上的紙往隊長席上一坐，提起市丸的筆繼續抄名單。
趴在副隊長桌上的三番隊隊長大人捂著嘴無聲地笑，他聳動著肩膀，哎呀呀，小青木這是害羞了呀。
一大進步，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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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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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26 22:09
第81章 chapter80
無論市丸和青木晚上到底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無論三番隊副隊長的臉色有多糟糕，席官選拔賽如期而至。
按照慣例，對席位最高的副隊長的挑戰是壓軸戲，又因為三番隊正副隊長全是新官上任，為了考察他們的能力，三番隊副隊長的那場挑戰賽安排在傍晚，其他番隊的挑戰賽全部結束以後。
副隊長是隊長選擇的，青木的輸贏不僅關係到她自身，還關係到把她從六番隊挖過來的市丸銀。
然而銀紫色頭髮的男人依然是那副吊兒郎當樣：「雖然之前說過不能輸，但真的輸了也沒關係，不要緊張。反正我才是三番隊隊長，最後職位的升降還不是我說了算嘛。」天才般的男人在短短一年時間裡已經坐穩了隊長的位置。
青木的回應簡短直接：「太難看了。」
說完這話，身量瘦長的女孩走上了擂臺。
夕陽下，市丸銀懶洋洋地托著下巴，他輕聲說：「加油啊，小青木。我還是很希望你贏的喲。」男人的視線，始終跟隨著女孩的背影。
高席位席官的挑戰賽即表演賽，沒有公平可言，低席位席官輪番上場，車輪戰對戰高席位。
到了青木這裡，這不公平尤其嚴重。因為她之前兩個月表現出來的蒼白的弱不禁風的模樣，再加上市丸銀對她照顧有加，別說是外出帶隊戰鬥，根本是時刻不讓她離開自己，三番隊的隊士普遍認為她是個花瓶副隊長。
他們所敬愛的市丸隊長……哎，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副隊長是個花瓶。
提出挑戰副隊長申請的居然有四十幾人。雖然市丸銀以席位，被挑戰次數等等理由否決了一批人，留下來的依然有十幾個。
由上至下，三席至五席全在名單上。這些在隊裡有地位受尊重的老隊士們，即使被否決了也上下疏通，硬是把自己的名字又加了進去。
市丸銀不是不理解他們的心理，誰都希望自己有強有力的領導者，尤其是對番隊有了感情的這些高席位的老隊士。
但是，想到他們不滿的對像是青木青桐，市丸銀心裡，也很不滿呢。
想到這裡市丸銀撚了撚手指，指尖上似乎還殘留著帶著香味的細膩粉末——好吧，男人也對自己能做出這種事來感到驚奇——他真的去買了胭脂。
今天早晨，擂臺賽開始前，他關上隊長室的門，把青木按在牆上，硬是給她塗了上去。為了不讓姑娘亂動，他甚至用上了鬼道——真是的，他怎麼會做這種事呢？
是因為女孩的臉色實在是太糟糕了吧。
好在他手藝不錯，好在青木沒一轉身就擦掉。
夕陽與胭脂共同作用，青木的臉色看上去不錯。融於血液的媚色從一舉一動中透出，雖然看見的不是那張臉，第一個上臺的，席位最低的挑戰者還是愣了愣，就是這麼一愣神的功夫，他人已經到了台下。
直到屁股著地，死神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失敗了。
臺上的女性垂眸看了他一眼，確認他沒什麼大事，平聲道：「下一個。」
不輕不重，無波無動的聲音，傳遞出一種說不出的霸氣。
三番隊的隊士們仿佛這時才想起來，這是副隊長啊，要其它番隊至少兩名副隊長同意推薦才能上任的——
——副隊長。
沒有始解，沒有鬼道，甚至沒有拔刀。
不管對方的攻擊多緊密，不管對手的動作多老道，臺上那個纖細到仿佛一陣風就能折斷她的姑娘總能找到破綻，用收在刀鞘裡的斬魄刀狠狠一抽，把人送下臺去。
三番隊的副隊長，以這樣的方式，把兩個月來隊士對她的不尊重統統還回去。
那些不服氣，那些看不清，統統像被水澆滅的火焰，刺一聲冒了股煙，連渣也不剩。
隊長寵她是有原因的啊，這樣的力量。
臺上，青木青桐望向市丸銀。
男人托著下巴沒骨頭似的窩在椅子裡。他臉上的笑容，即使是最不瞭解他的隊士也能看出來，是與平日裡不同的。
——你為自己自豪過嗎？你感到驕傲嗎？
在與市丸銀視線相交的時間裡，從心底升騰出的那股暖流，那讓人想仰首挺胸的衝動，便是渡邊所說的那種東西吧。
她感受到了，自豪，以及，驕傲。
※
洗完臉，青木撐住洗臉台，鏡子忠實地照出她的臉，慘白慘白。市丸銀給她的那盒胭脂就放在不遠處，青木從鏡子裡瞥了一眼，不感興趣地收回目光。
又酸又脹又痛。
青木抬手撐住後腰，仿佛渾身的骨頭都在冒酸水，那種不嚴重卻無法忽視的不適感讓她沒法好好休息。偏偏因為和市丸銀在一塊，常常被藍染半夜派出去幹活。休息不夠怎麼臉色怎麼可能好。
身體的不舒服從兩個月前就開始了。在遠征隊的傷癒之後漸漸顯現，從四番隊離開時感覺已經很明顯，但出院體檢顯示她的身體很健康，當時她以為這種不適是傷了元氣的表現，畢竟是差點把她劈成兩半的重傷。
但這麼久了，不適竟然還沒有消退。
難道是後遺症？可能性很大啊。
青木不由想到了浮竹，她一點都不想在這個方面向師父靠攏。
身體不適，但青木不想去四番隊。一來身體的難受還沒到不能忍受的程度，因為這點問題去看病青木覺得矯情。二來，她很難在市丸銀不知道的情況下跑一趟四番隊。
骨頭酸脹痛，特別是尾椎那一塊。
被問起來實在尷尬，男人不著調的調侃她可以輕鬆回擊。
但是現在，青木青桐的視線再次落在那盒做工精良的胭脂上，男人的調侃，不止是調侃了。她不想透過那些輕鬆的東西看見後面彆彆扭扭的深刻溫柔。
說白了，市丸銀關心她，所以青木更不想讓他擔心。
身後突然有了動靜，青木從鏡子裡看見背後敞開的窗戶裡躍進了一個人影。
「我說，市丸隊長你就不能走門嗎？」
「哎呀呀，就算是隊長也不能在半夜光明正大地走進女隊士宿舍樓啊。」落地後，市丸銀轉身關上了窗。
青木配合著吹滅蠟燭，以免影子暴露市丸的存在，嘴上說：「哎喲喲，原來市丸隊長知道不能隨便進女隊士的宿舍樓啊。」她問，「你來幹嘛？」
市丸銀抄著手笑嘻嘻到：「難得不是壞事喲，泡溫泉去。收拾一下沐浴用品吧，小青木。」
「……你看著我收拾？」
顯然，青木也不認為大半夜跑去泡溫泉有什麼問題——哎哎，市丸隊長，好好一個姑娘就這樣被你帶壞了。
市丸銀天真無邪不明所以地說：「有什麼關係嗎？」男人嘴角一勾，表情瞬間變幻，「反正我沒什麼沒看過了嘛。」
青木刷地一甩手裡的浴巾直抽向男人的臉。
進入三番隊，市丸銀第一次翻她窗戶的時候，她正從浴桶裡站起來，該死的是浴巾放在了床上。
這就解釋了市丸銀為什麼會知道青木背上沒留疤。
市丸銀邊躲浴巾邊討饒：「打人不打臉啊打人不打臉。」
青木手上使了個巧勁把浴巾收回來，折成規整的四方形——收回櫃子裡。
「泡溫泉的地方沒有沐浴用品提供？」青木背靠著櫃子，「我想就算是市丸隊長也沒那個閒情逸致半夜溜出靜靈庭跑到山裡泡野泉吧。」
市丸銀聳肩攤手：「真可惜，就差一點點了啊。」男人笑得有恃無恐，「不過小青木一開始居然毫不懷疑呢，這麼相信我？」
「只是沒料到你這麼無聊。」
「好啦好啦。」市丸銀輕輕拍手，妥協似的結束這場沒營養的對話，「該走咯，泡完回來好好睡一覺。明天休息日，睡到自然醒喲。」
第82章 chapter81
還是京樂最喜歡的那家酒居。住宿部後有一片天然溫泉池。因為經常接待隊長的緣故，酒居裡的侍應生都有相當的素質。
對於大半夜帶著女性副隊長到達的市丸銀，侍應生們沒有露出任何不該有的表情。
把身體泡進有些燙的溫泉裡，微微的刺痛感很快從皮膚傳遞到身體深處，骨頭裡的不適感仿佛被點燃的火柴，刺啦冒了束火焰後化成無關痛癢的灰燼。
青木舒服地長長吐出一口氣。
「啊拉，看來土禦門醬很享受嘛。」木質隔板後傳來市丸銀的聲音，在溫泉蒸騰的水汽中，市丸銀的聲音仿佛也變得濕漉漉的。
「很舒服。」青木後仰腦袋，把後腦勺抵在隔板上，溫泉池池水相通，男女浴區就靠這塊隔板擋著。
上一次泡溫泉的記憶已經久遠到模糊了，青木在水中舒展身體，愜意眯著的碧色眸子裡映著天上一輪圓月。
秋天。
青木煞風景地想，自己骨頭裡的不舒服難道是風濕？
難道市丸銀沒唧唧歪歪說什麼，靜謐的夜色中只有微弱的水流聲。
過來一會兒傳來男人的聲音：「別泡太久了。」
隨後傳來他從水中站起的聲音。
被熱乎乎的溫泉泡得有些睡意的青木含含糊糊應了聲「嗯」，扶著蓋在額頭上的毛巾把腦袋從木隔板上挪開。她低頭把毛巾頂在腦袋上，視線自然下落，水面波動不大，倒影還算清晰，石燈籠，月亮，還有她。
看著自己的倒影，青木青桐猛地瞪大眼睛。
「土禦門醬？」
「啊，我就出來。」女孩若無其事地應了聲，站起來，嘩啦一聲擊碎水中影像。
泡完溫泉後通常會覺得餓。
青木換了浴袍回到房間，發現矮幾上放著幾盤精緻的食物，頭髮還濕著的男人曲著一條腿自斟自飲，他背後是圓形的木窗，明月青松嵌在其中，仿佛最精緻的浮世繪。
哎呀呀，青木心想，秀色可餐。
「回來了。」市丸銀轉頭看青木，「哎呀呀，面若桃李，秀色可餐。」
青木在矮幾另一邊坐下：「被搶臺詞了，不高興。」
市丸銀給青木倒上一杯酒：「那就來做些讓人高興的事吧。」
青木舉起酒杯和市丸碰了下：「好主意。」
年輕女性放下空了的酒杯，市丸提起酒壺給她滿上。
在男人有進一步動作前，青木倒拿筷子，筷尾抵著市丸銀的下巴往上一抬：「美人，給爺笑個。」
她斜拉起唇角，臉上的笑容真切，倜儻，又嫵媚。
市丸銀把酒壺在桌上放好：「我對小青木笑得還少嗎？」和包間一樣，房間裡也有保密用的結界，市丸銀對青木的稱呼變了回去。
男人笑眯眯道：「求福利。」
話音未落，青木只覺得筷子那頭一輕，對面的男人突然消失。
下一個瞬間，眼前溫暖的燭光被陰影覆蓋，陰影來臨之前，男人微濕銀紫的髮絲在空中劃過的弧線顯得格外漂亮。
唇上傳來溫軟的觸感，青木拿著筷子的手就那麼僵在空中。
她很清醒，她沒有推開他。
男人因此受到鼓勵，伸出舌尖撬開了青木的雙唇。
細微的戰慄電流般地從頭頂瀉下席捲全身，青木緩緩的把筷子在手裡轉了半圈，用大拇指把它們扣在掌心。
然後她試探著環住了男人。
小心翼翼的輕輕的觸碰讓市丸銀笑出了聲，短促的笑聲之後男人的動作忽然變猛烈。
青木不得不仰起頭來，喉嚨中發出模糊的悶哼聲。一隻微涼的手托住了她的後腦，濕頭髮貼在脖子上的感覺一點都不舒服，但青木已經無暇顧忌。
市丸銀狂風暴雨似的瘋狂掠奪讓她連喘息的空間都沒有。不知不覺間她的雙手已經緊緊環住了男人的腰，紅漆筷子落地的聲音誰都沒有聽見。
市丸銀托著青木後腦那只手的胳膊卡著青木的一邊肩膀，另一隻手從青木另一邊的胳膊下麵穿過，環住了她整個背部。男人就這樣把青木死死固定住，揉在自己胸前懷裡。
市丸銀一步步往前逼，青木後仰的幅度越來越大，終於重心不穩，帶著市丸銀一起倒在地上。
男人的手橫在她背後，著地的時候背上沒有絲毫痛楚。
青木突然間往上輕輕一頂——她開始回應。
他們緊貼彼此，口舌相交。
親吻愈演愈烈最後不自覺帶上了撕咬的動作。
仿佛天塌地陷也無法分開他們，仿佛下一秒便是海嘯山崩。
一個吻，那麼激烈，仿佛要把自己一生的熱情都付出。
一個吻，那麼長久，仿佛要把自己全部的勇氣耗盡。
纏綿，長久，劇烈，純粹。
他們在這一個吻裡寄託彼此的真心。
我喜歡你。
我愛你。
他們誰都不敢說出這樣的話，因為太溫暖。
溫暖到足以融化他們。
但是他們，還想要在冰冷的黑暗中活下去啊。
化彼此的存在為光芒，照亮腳下的路，讓己身不至墜入深淵。
市丸銀鬆開了青木。
碧色眸子蓄著滿滿的水霧，就要溢出來，青木青桐劇烈的喘息著。市丸銀俯下丨身，用舌尖把青木眼角的水珠挑掉。
「哎呀呀，小青木的眼淚是甜的呢。」男人的聲音裡也夾雜著細微短促的喘息，他注視著近在咫尺的女孩——不，不該再稱她為女孩了，她和他一樣，已然長大——的臉，「小青木，真是……真的是非常漂亮啊。」
「彼此彼此。」
青木鬆開摟著市丸的手，把男人往外一推，市丸銀順勢躺在了青木身邊。
「真是的，怎麼能用漂亮來形容男人呢。」市丸銀半真半假地抱怨，「要說威武雄壯才對。」
「好吧，威武雄壯的市丸銀隊長，你太瘦啦，我硌得慌。」青木扯住市丸銀貼著自己胳膊的那邊袖子，側轉身把臉埋在男人肩膀。
浴袍寬大，幾乎完全遮住了青木的臉，更何況她還有意這麼做。
她閉著眼睛。
沒有被遮住的一線睫毛濕潤，市丸銀知道她哭了。
男人也側轉身，勾住青木的腰，假裝什麼也沒看到。
「確實是很愉快的事吧？」
「嗯。」回答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市丸銀已經可以感到肩膀那塊的布料濕了。
「喜極而泣了啊，我都。」
仿佛可以什麼都不用害怕，天塌下來也有他撐著。
削瘦的男人有著寬闊的肩膀，那麼可靠。
可靠到讓她恐慌。
滿月之夜，映在溫泉水面上的她的影子，不是她在鏡中看到的模樣。
第83章 chapter82
青木青桐一日不落網，靜靈庭對她的搜捕一日不停止，土禦門樟一日不得自由。
三番隊隊長市丸銀把他的副隊系在身邊，是對靜靈庭給予他的任務的最好答覆。即使兩人的關係不那麼單純，但至少他和青木青桐沒有接觸不是嗎？
積極些想的話，正因為他和她的關係不單純，他才更會千方百計地阻止土禦門和青木再次產生聯繫。畢竟，市丸銀是站在靜靈庭這邊的隊長啊。
同樣作為隊長的京樂和浮竹這些日子卻不怎麼好過。
青木青桐一度被確定死亡，她的死而復生在小範圍內造成了極大的轟動。靜靈庭不僅追捕她，還詳細地調查她，青木青桐的兩位老師自然是逃不過的。
這兩名隊長在蠕蟲之巢事件前都不知道青木青桐被收押，原因是他們激烈反對對殺死了死神的青木青樟處以死刑。
有這樣的前車之鑒，總隊長認為他的這兩個愛徒不是沒有包庇青木青桐的可能。
於是這些天京樂春水很無奈，總有二番隊的人在暗中跟著他。煩躁中跑到十三番隊去找浮竹喝茶，卻發現那裡也有二番隊員藏在暗處。
說實話，二番隊隊員怎麼看得住隊長級別的人物，總隊長不過是想借此給他們以警告。
——山老頭，真是的啊……
暗自腹誹的京樂春水晃悠著走在靜靈庭的主幹道上，正巧看見土禦門樟迎面走來。
抱著一疊文件的女性看見他後先是點頭行禮，然後徑直向他走來。
「京樂隊長這是，」年輕的女性用一種兼有疑惑和幸災樂禍的表情看著他，「心情不好嗎？」
京樂從斗笠下看了她一眼：「沒錯呐，土禦門醬是不是該為此請我喝一杯？」
新上任的三番隊副隊長眯了眯眼：「哦呀，京樂隊長終於允許我喝酒了嗎？」
「是啊是啊，」京樂看著她笑，「終於等到小姑娘長成大姑娘了。」他語氣中無意透出了些許滄桑，青木知道他是想到了自己唯一的徒弟，二番隊隊員的存在瞞不過她的眼睛。
「我也想和京樂隊長喝一杯啊。」青木掂了掂懷裡的檔，「可惜現在不行。要不，京樂隊長到三番隊坐坐？」
京樂春水想了想：「如果市丸隊長不介意的話。」
「他哪敢介意，小毛頭隊長一個。」
「喂喂，這麼說自己的隊長真的沒問題嗎……」京樂失笑，「不過，這樣我就放心了呢，看來土禦門醬沒有被欺負。」
兩人並肩向三番隊走去。
二番隊隊員沒有進入三番隊。
如果他跟了進去，就表示對三番隊隊長的不信任，是一種挑釁。
在別的番隊裡，如果京樂春水做了什麼出格的事，那將是那個番隊隊長的責任。
踏入三番隊大門，京樂春水長舒一口氣：「啊，一身輕鬆。」
青木裝傻：「京樂隊長這是在說什麼呢，我聽不懂。」
京樂春水跟著裝，板著臉裝正經：「聽不懂就對了，這是八番隊隊長的秘密。」
青木一臉憧憬地抬頭看他：「啊，隊長的秘密啊——」她撇撇嘴，轉瞬變了表情，「沒興趣。」
京樂春水抄著雙手：「這就帶我去見市丸隊長嗎？」
「隊長不在，親力親為帶隊出去了。」青木帶著京樂向隊長室走去，「我們可以趁這個機會偷他的酒喝。」
京樂春水又說了一遍他曾經說過的話：「土禦門醬，你的隊長對你很好呢。」
他沒想到會得到回應，青木聲音很輕，但足夠京樂聽清了：「確實。」
京樂春水不由一愣，他轉頭看身邊的年輕女性，三番隊副隊長神色如常，男人沒法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任何東西。
然後他不由地彎了彎嘴角，真是的，一個兩個都是看不透的人物，後生可畏啊。
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身邊的女性開口了：「京樂隊長你在想什麼，笑得真奸詐。」
他們已經到達了三番隊隊長室。
青木把檔放在隊長桌上，此時從櫃子裡拿了酒出來。
是陳釀。
京樂春水抿了口，滿足地歎一聲，然後又遺憾地「哎」一聲：「我這輩子喝過的最好的酒，是青木居的，可惜啊，再也喝不到了。」
青木也抿了口酒：「我也喜歡她家的酒。」她頓了下，「你和浮竹隊長教導過她？」
京樂也不問她怎麼知道的，自己猜了句：「市丸隊長告訴你的？嘛，沒錯。」
「為什麼……兩名隊長會去教導流魂街的一個小姑娘？」
「因為當時不像現在這樣看似太平，是真的太平啊。」男人這麼回答,「青木居老闆娘免費提供酒水，讓我們教她女兒幾招防身。」
「那小姑娘真是可愛啊。」京樂臉上露出的笑容帶著微醺的味道，發自內心的愉快與懷念從中透出，現在看來卻是那樣蒼涼，時過境遷的蒼涼。
青木從隊長桌左手邊的第一個抽屜裡掏出了包柿子幹，權且充當下酒菜。覆蓋著白色糖霜的扁圓形果脯甜的不像話，但再甜，也掩蓋不了柿子本身帶著的澀味。
「青木青桐的運氣真好，能得到兩名隊長的教導。」青木的表情完全是個事不關己的陌生人，只因為面前的京樂是當事人而顯得有那麼些小心翼翼，「但京樂隊長不是說那時候很太平嗎？那為什麼還要教她防身術？青木居是在一區的啊。」她補充道，「雖然我是因為青木青桐時常來我家送酒才和她認識，但青木居其實並不缺送酒的人手啊，壯丁多的是。」
「做母親的總想替孩子多準備準備……」京樂這麼說著苦笑了下，「我和浮竹當時是這麼想到，現在回頭看看當時青木青樟已經在為自己的身後事做準備了吧。」
「青木青樟不是個盡職的母親，但至少不是不負責。」男人這麼總結道，「扯遠了，你說青木青桐幸運，但她童年之後的日子可不那麼幸福啊。」
脫離了二番隊隊士的監視，京樂的話音裡帶上了些主觀感情。
青木聽了出來：「如果京樂隊長遇上了她會放她一馬？」
京樂直言不諱：「可現在山老頭不肯給我這個機會啊。」
年輕的女性彎了彎嘴角：「她能逃得了一次，就能逃得了第二次。」
京樂斜眼看她：「你在真央可不是這麼對我說的喲，你說你和她關係一般般啊。」
「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我敢說我和她關係很鐵嗎？事實上也確實只是一般朋友。」青木的回答滴水不漏，「從京樂隊長的話裡，我完全找不到她進蠕蟲之巢的理由。」
談話告一段落，市丸銀仿佛是掐著點回來的，男人的靈壓遠遠傳來。
京樂站起身：「那我先告辭了，離開的時候順便和市丸隊長打個招呼。」
青木起身相送，嘴上不饒人：「這麼說感覺京樂隊長你很不待見他啊。」
「那是當然的啊，看見他我就覺得我真的老了啊。」京樂走出隊長室，回頭對青木笑道，「土禦門醬就別送了，讓市丸隊長看見我拐跑了他的小美人可不好呢。」
「怎麼看也是我拐跑了你吧，色大叔隊長。」青木這樣說著，恭敬地彎下腰行禮。
京樂春水點頭回禮。
這世界上的人形形色色，有那麼一種人，看似不著調，卻意外可靠。
京樂春水是。
市丸銀也是。
第84章 chapter83
「今晚也辛苦你了。」
「能為市丸銀大人效勞是我的榮幸。」
青木背靠著拉門，聽見室內傳出這樣的對話。
隨即，銀紫頭髮的男人從他的寢室中走出來，他寢室內的那名死神九十度鞠躬恭送他離開。
月色昏暗的深夜裡，市丸銀招呼青木道：「走吧，幹活去。」
隔絕靈壓的斗篷經過改良，能把人的身影也隱藏起來。
穿著這樣斗篷的兩個人在靜靈庭的屋頂上奔跑。藍染的實驗室藏在舊貴族區，不走快點一晚的時間當真不夠。
來到被層層結界包圍著的實驗室，青木解下了斗篷，她熟練地拿起搭在椅子上的絲帶把死霸裝寬大的袖子系起來。
面前的實驗室和虛夜宮裡二十八的實驗室差不多，唯一的區別大概是桌上的瓶瓶罐罐的擺放要整齊地多。
「哎呀哎呀，每次來到這裡都會覺得十二番隊很不夠看呢。」在只有自己和青木在場的時候，市丸銀常常以這句話開場。
青木從一排試管中取出一根，對著光核對標籤，然後拿起一根針筒，這次轉頭對市丸說：「如果十二番隊也能做這種實驗，它的設備絕對不會比這裡差。」
十二番隊的現任隊長是科學狂人，青木可以肯定，他比藍染更熱衷於人體實驗，他沒有藍染那麼明確的目標，做實驗完全是……愛好，狂熱的愛好。
殺死了青木父親的死神，就是涅繭利。這也是他被關進蠕蟲之巢的原因。
因為這一點，青木對靜靈庭的是非觀產生了些信心。
宅邸能體現出主人的品味，吃飽了沒事幹的貴族們大多有些惡趣味，牢房是必不可少的，牢房裡也必須有各種刑具。
被藍染當做實驗材料的人按體質優劣，被圈養在不同的牢房裡。活在鏡花水月中的他們，已經全然是行屍走肉了。
市丸銀從某一牢房中帶出此次用於實驗的壯漢，把他帶到單獨的房間裡，青木已經做好了注射的準備。
女性動作熟練地把針筒中的液體注射進不知反抗的男人體內，市丸銀舉著錄影機在一邊拍——錄影機，二十八留下的東西。
注射完畢，青木退到市丸身邊，攝像機畫面上只留下一個呆滯男人的身影。
漸漸的，木偶似的男人不安地動了起來，他動作的幅度越來越大，逐漸變成掙紮，掙紮越來越劇烈，捆在他身上的縛道發出了強烈的光芒。
市丸銀直接從錄影機的取景框裡看著，他說：「差不多了。」
話音剛落，男人兀地張大了嘴，白色的半液體從他嘴裡湧出，隨即他的眼，耳，鼻也流出了相似的物質。
因為痛苦，男人表情猙獰。
市丸銀問：「小青木，你可以不看喲，這可不是適合姑娘家的畫面。」
「你每次都來這麼一句不覺得煩嗎？」
「沒辦法啊，誰讓小青木每次到這個時候臉色都很難看呢。」這句話，卻是第一次說。
青木看他一眼：「我在努力適應中。」她不能退，誰知道以後會面對什麼。
兩句話的時間，男人不再掙紮，白色的物質把他整個包住，在體表凝結。無論是外表還是靈壓，都已經是虛的了。
不知該作何歸屬的怪物用白色面具下漆黑的眼睛盯著市丸銀和青木青桐。它輕輕一掙，縛道即刻斷裂。
市丸銀往後退了一步，青木上前。
兩人同時開始動作，市丸退到一半時，青木往前跨的步子也才邁到一半。男人突然伸手把女性拉回來：「你拿著攝像機，我來。」
言畢也不等青木回答，直接把機器放到了青木手裡，然後往前一竄。
虛開始攻擊。市丸銀抽刀格擋，並不主動進攻。
市丸銀的實力遠勝於虛，一旦他不主動進攻，打鬥就沒完沒了了。一段時間後，虛化作了白沙。
青木看了看錄影機上的顯示：「五分鐘。」
將近一百名平民幾乎已經完全消耗在實驗中，維持虛的姿態的時間平均五分鐘。
市丸銀收回刀：「大概不會有突破了吧。」
「接下來要在死神身上試驗了吧？」這樣說著的青木，關閉了錄影機。
※
京樂春水請土禦門樟喝酒，說是還上次的禮，同時也是兌現幾年前的承諾。
京樂大叔是個念舊的人，想邀請和上次完全一樣的客人。但當時的少年副隊長如今已經成為了隊長，抽不開身。浮竹又臥病在床，他的這個願望註定無法實現了。
最終，酒席上一共有三個人，京樂春水，土禦門樟，志波海燕。
因為受傷時的探病和工作上的接觸，青木和十三番隊的副隊長還算是比較熟悉的。幾杯酒下肚，三人漸漸放開，氣氛中若有若無的拘束感消失了。
志波海燕道：「土禦門醬，下次喝酒出來喝酒麻煩你問朽木白哉討兩壺櫻花酒吧。」
朽木白哉一直忙著出任務，最近正副隊長階層在為他升任副隊長走手續。相應的，青木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見過他了。
志波海燕活有這麼一說，正是出於這個原因。朽木白哉和土禦門樟的事情他有所耳聞，聽說後只有一個感覺，朽木白哉這小子，真是太彆扭了。
「我才不要因為這種事開口。」青木嫌棄道，「又不是買不到。」
志波海燕一臉悵然：「買啊，要花錢的啊……」
京樂突然笑了笑，好奇地問一臉無辜的男人：「聽說你跑到朽木家偷酒喝，被抓住了？」
「是啊，」志波海燕抱頭趴在桌上，「朽木管家對我說『志波君，別在開這種玩笑了』，真是顏面掃地啊。」
青木幸災樂禍落井下石：「志波副隊長，你到底有多做賊心虛失了水準，才會被一個管家抓包？」
十三番隊副隊長把頭埋得更低了：「身正不怕影子歪，我的影子歪了才會被發現的啊啊。」末了，他終於發現不對，「等等，槽點錯了吧？！為什麼沒人譴責我偷酒的行為？」
京樂春水樂呵呵的笑：「年輕人嘛，就是要這樣才有活力。」
「而且朽木管家不是說了嗎，這種程度的……」青木頓了下，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志波海燕的行為，索性略過，「只是個玩笑而已。這麼想被批評，你是受虐狂嗎，志波副隊長？」
志波海燕捂臉：「土禦門副隊長，你為什麼會這麼毒舌……」
京樂春水笑著打哈哈：「好了好了，要不這樣吧，咱們來劃酒拳，輸了的人負責想辦法弄兩瓶櫻花酒來。」
黑色頭髮的大男孩哀嚎：「別這樣，我運氣向來很差啊啊啊！」可他沒有反對。
青木青桐面無表情：「一言為定。」
京樂春水撓撓臉頰：「哎呀呀，怎麼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呢……」
預感成真。輸的是京樂春水。
抱怨著「人老被人欺」的八番隊隊長在幾天後把一瓶酒送到了青木手上，「拿人的手短，吃人的最短。你拿了我的東西，喝了朽木家的酒。朽木白哉的副隊長任命書就由你送去吧。」
長者笑容溫暖，他背後是明晃晃的陽光。
青木說：「好」。
她想到了大太陽志波小太陽渡邊，還有冰山似的朽木。
她想到了蒼白的月亮，冰冷的實驗室，嘶吼著的無辜的在她手裡死去的人們。
她想到了她的隊長，她的隊長用冰冷的手把她扯到身後，拉開她和不人不虛的怪物的距離。
多溫暖啊，這個世界。
多幸福啊，她。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26 22:09
第85章 chapter84
該感歎歲月如梭。
青木青桐和志波海燕一起把副隊長任命書送到朽木白哉面前。褪去了少年青澀的男人棱角分明，一身冷冰冰的氣勢足夠讓人望而卻步。
朽木白哉按規矩向兩名前輩行了一禮，接過任命書，簡單的任命儀式就算完成了。
志波海燕公式化的死板表情立刻生動起來，笑容燦爛地幾乎要融化：「恭喜啦，白哉。」
朽木對男人直呼其名沒有異議，顯然交情不錯：「多謝。」
青木接在志波後面：「恭喜。」
女性的冷清和志波海燕的熱情形成鮮明的對比，朽木白哉給出的反應是一樣的：「多謝。」
如果不是回禮後兩人的一眼對視，十三番隊的副隊長幾乎要以為這兩人已經把同窗之誼忘了個乾淨。
爽朗笑著的男人撓了撓鼻子，有代溝了啊，後輩們的溝通方式他這個老人看不懂了。
於是志波海燕拍拍膝蓋站了起來：「我先走一步了，你們慢聊。」
青木微微笑了笑：「出了這麼久的任務有什麼收穫嗎？」
朽木白哉聞言頓了頓，顯然是想到了什麼，但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土禦門，你變了很多。」
且不說這中規中矩的話題，光是土禦門會挑起話頭就足夠讓人驚訝了。
如果是以前的話……想到這裡的朽木白哉難得地彎了下嘴角，以前，哪會有這樣的場景。
歲月如梭。
他們已經從真央院生一躍成為副隊長。
「朽木君也變了很多啊。」青木這樣回話，手指無意識地扣著桌面。
火山般的男人真正冷卻下來，內心的火焰化為堅硬的核，源源不斷地傳遞出厚重的能量。
這樣的轉變，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然後他們才猛然驚覺，居然已經過了這麼長時間了。
從遠征結束到今天，正好是十年整。
青木青桐和朽木白哉整整十年沒有見過面。
初見時毛躁的小子長成了冷冰冰的英俊男人，曾經涼薄的女孩卻日漸溫和從容。
「把渡邊也叫出來聚聚吧。」她提議。
朽木白哉點了頭。
過去的十年中，青木和渡邊的聯繫雖少卻沒有斷過，三人組中只有朽木白哉脫了出去。
青木和朽木已經是副隊長級別，渡邊依然是五席，而且在一段時間內不會升遷。他對青木提過，一番隊五席以上都已經步入了卍解的級別，成為死神的時間也長得足以成為靜靈庭大部分人的前輩。
「所以說，我現在最關鍵的就是磨時間啊。」舉著酒杯的男人這樣對兩個朋友說，「前途無亮。」
「一番隊的五席是多少人一生都不可觸及的高度，你這麼說不怕咬到舌頭嗎？」即使棱角圓潤不少，放鬆的時候，青木說話還是老樣子。
「在你們面前才說說嘛，」渡邊笑嘻嘻地撓頭，「你們的升遷速度讓人眼紅啊。」
從普通隊士到副隊長，不過十餘年。
努力和實力固然是最重要的，但無法否認，朽木和青木的升遷都有其他因素在，朽木家繼承人，逃犯的包庇者。
前者因為家族光輝，後者則因為前科的陰影。
十年，青木青桐沒有找到，搜索幾乎已經結束，對土禦門樟的監視仍然繼續著。
浮竹和京樂身邊的二番隊員早就消失了，青木為此抱怨：「總隊長偏心徒弟偏心得太明顯了。」
她最主要的監視者市丸銀捂著心口：「好傷心，小青木嫌棄我了嗎？」
「嗯，看多了，不覺得帥了。」青木埋頭寫著檔，一個眼神也不給。
「這是承認我很帥了？」市丸銀滿血復活，「謝謝誇獎。」
青木小小翻了個白眼，不理他。
隨著年齡的增長，這個男人的臉皮也越長越厚了。
重聚的酒席上自然是挑好的說，三人都對背後的隱情心知肚明，卻只提表面的積極。
有了渡邊的加入，永遠不會冷場。話題從哪家的酒好喝莫名扯到了斬魄刀的分類。
「為什麼會有鬼道系的刀呢？」渡邊表示不解，「既然已經有了鬼道，鬼道系的刀不就多此一舉了嗎？而且被歸為鬼道系的斬魄刀都是沒有直接攻擊的能力的，最終還是要用砍的……那麼，鬼道這種特性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不需要鬼道詠唱。
這是青木腦海中首先冒出來的想法，但她立刻否定了自己，能夠始解斬魄刀的死神，捨棄詠唱的鬼道威力也是不差的，何況斬魄刀的特性只有一種，鬼道卻品種繁多。
「我覺得，鬼道系是直攻系的一個分支。」朽木白哉言簡意賅，「如同其它系別，種種特性都是為最後的斬擊起輔助作用。」男人的臉色微微柔和了些，「就像三人小組中的鬼道輔助。」
渡邊點點頭，看著手裡的酒杯：「一起都是為了最後斬下那一刀嗎……」
青木和朽木對視一眼，渡邊有什麼沒說出來，不方便說出來。
和朽木，渡邊小聚過後，青木心裡滋味有些複雜，高興，但又覺得滄桑。結果便是她覺得酒沒喝夠。
巧合地像是有鬼，市丸銀坐在柿子樹上，晃著酒杯問她：「小青木，要不要來一杯？」
他身邊的樹杈上架著只灰不溜秋的酒罈，上面還沾著泥。
青木走到柿子樹下低頭一看，果然有個坑：「挖坑不埋……」
市丸銀在樹上低頭笑眯眯地看她：「啊啊呀，不要在意這種小事。新酒釀成，要不要來一杯？」
「一年不到能有什麼好味道。」青木嫌棄道。
柿子樹下的酒罈是她埋下去的，三壇，多了埋不下，也太引人注目。
她是青木居老闆的女兒，自然知道京樂念念不忘的酒怎麼釀。
青木居，玉鉤藤，一拍開泥封便是十裡酒香。
十裡的酒香要用十年來釀，這一年都不到的才剛剛有點味道，實在沒法讓青木提起興致。
女性想了想，對市丸招招手：「呐，我請你喝酒，去不去？」
市丸銀頓了下，柿子樹下的女性此刻的表情，和一年前她埋下酒罈時抱怨「可惜不是桃花樹」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的猶豫不過瞬間，男人抱著酒罈從樹上跳下來，封上壇口把它重新埋進坑裡，填土，踏平：「恭敬不如從命。」
第86章 chapter85
深夜，流魂街一區臨水的商業街萬籟俱寂。兩道身影無聲地翻進某一間鋪子，沒有驚動任何人。
披著改良後能夠把身影也隱藏起來的斗篷的青木和市丸銀站在青木居的大堂裡，大堂點餐臺上亮著一豆燭光，隱約勾勒出大堂內桌椅的輪廓。二樓客房內的鼾聲清晰可聞，連床鋪的吱呀聲都沒逃過兩人的耳朵。
青木支起結界，挪開了大廳正中的桌椅，然後，抽出斬魄刀斜插丨進腳下的地面。斬魄刀鋒利，泥土夯實的地面就像是豆腐般沒有絲毫阻力。
青木插刀的時候帶著八分小心，沒插太深，三刀後青木用力一挑，掘出大塊泥土。市丸銀看見，最深處的切面下似乎埋了什麼東西。
青木收回刀，蹲下身子用手撥開泥土，紅色的酒封從中露出來，本應鮮豔的顏色因長時間不見天日變得暗沉。青木沿著泥封向兩邊撥土，動作可稱得上小心翼翼，不多時，大半個酒罈從土裡露了出來。
酒罈肚大口小，底部也是往裡收的，女性雙手托著把它捧了出來。
褐色的罎子表面覆蓋著一層泥土，但依然可以看出它漂亮厚重的釉色，很少有人家用這麼好的罎子釀酒。
「哎呀呀，看上去很了不起呢。」市丸銀看著青木細細擦著罎子外面的泥，這樣評價道，「相當貴重。」
「這是青木居最好，最陳的一壺玉鉤藤，和我的年紀一樣。」青木手下動作輕柔，嘴上裝著漫不經心——這已然成了習慣，仿佛什麼也不在乎——但她顯然不是。
「本來是準備做我嫁妝的。」青木完成了手上的工作，鋥亮的酒罈漂亮得像是工藝品，「但現在我成了土禦門樟，估計是用不到了吧。那就喝了吧。」
青木瞥一眼市丸：「把坑埋上。」
市丸銀沒說什麼，低頭幹活。
把大堂恢復原狀，青木在河邊洗了手，兩人過了橋到達二區的樹林。
半透明的蒼青色火光從青木身上逸散而出，飛向不知名的遠處，火焰拖著長長的尾巴，燃燒空氣蒸騰出的白色霧靄久久不散，和晚霜混合在一起沉積在樹林裡。
月光氤氳而下，朦朦朧朧的亮光籠罩著濕潤的樹林，那景色，和青木夢中的如出一轍。
「你做了什麼？」市丸問。
「製造了個幻境，防止外人進來。」青木解釋道。言畢她拍開了泥封。
瞬間，酒香四溢。
市丸銀從沒聞過這樣的酒香，醇厚有如實質，冷冷的香，不辣，卻烈。
青木從好久沒用的錢袋中掏出兩隻白瓷酒盞，覆蓋著冰裂紋和偏藍色的釉彩，在朦朧月光下瑩瑩有光，顯然也不是凡品。
她提著壇口倒酒，姿勢瀟灑老練，淡綠的酒液澄澈，配上冰裂紋的杯子尤其好看。
市丸接過青木遞來的酒盞：「小青木準備得很充分呢。」
「好歹是我的女兒紅，不隆重點不是吃虧了嗎？」說著她把酒盞往嘴邊送。
「等等。」市丸銀阻止了她，男人的笑容在朦朧月光下異樣柔軟，「女兒紅不是這麼喝的。」
銀紫色頭髮的男人把自己手上的酒盞遞到青木面前，拿酒盞那只手的胳膊往外抬起，他手腕一抬，把酒盞向上托了下，是個邀請的動作。
青木垂眸看了嘴邊的酒盞，又抬頭看了眼市丸，碧眸無波卻是一笑，她拿著酒盞繞過市丸的胳膊把自己手中的酒拖到男人嘴邊。
交杯。
冰冷的酒液醇香而烈，裹挾著熱量淌過喉嚨，胃裡厚重妥帖。
低垂眉眼的女子嘴唇輕輕銜著酒盞邊緣，對這樣的動作多少有些緊張。銀紫頭髮的男人卻全然無謂，挑著視線看近在咫尺的青木的臉，他嘴角不落的笑意只不過細微地改變了弧度，就變得磊落瀟灑，又溫柔繾綣。
可惜低著頭的青木沒能看見。
他們交杯，喝她的母親為她備下的嫁妝。
已然足夠明晰。
只不過誰也沒有捅破語言上的那層窗戶紙而已。
※
接下來的日子平靜地不像話。
即使實驗在繼續，即使用於實驗的死神的死亡都被潑汙到尚未歸案的青木青桐身上。
但有什麼關係呢？她現在是土禦門樟。
渡邊隆停留在五席的位置上，朽木白哉晉升隊長，家主的責任也落在了他肩上，偶爾見面不過是相互點個頭。京樂春水隔三差五找她喝酒，浮竹始終是溫和的模樣。大大咧咧的志波海燕娶到了溫柔而強大的三席，漂亮女性從此被稱為志波都。
土禦門樟和一眾熟人在志波海燕的婚宴上灌新郎酒，灌得志波海燕直討饒，臉上的笑容卻停不下。
她有那麼多熟悉的人，她熟悉那麼多善良美好的人。她想和他們保持距離，但是，做不到。
仿佛沉浸在酒香之中，黑和白的邊界模糊，她一直擔憂著的，突然間不真實起來。
下雪的天氣，走在靜靈庭無人的道路上，身前的男人會突然回過來拉她的手，溫涼乾燥的掌心給予她溫暖。
多希望，多希望永遠這麼過下去。
然而，平靜的日子從來長久不了。
朽木白哉要娶妻了。可以說是規行矩步的貴族之首要娶一名身體羸弱，沒有靈壓的流魂街女子。
貴族家事不容他人置喙，青木也無心打聽。
高牆裡的戰爭最終以朽木白哉的勝利告終，喜帖雪花一樣從朽木宅飛出去。即使不同意，即使強烈反對，為了顏面，朽木家的老人們不得不端出笑臉，做出喜慶的樣子。
青木在會議上看到朽木白哉，男人身形挺拔，挺拔到僵直，仿佛肩上有千鈞重量，卻固執地不肯顯出一點點疲態。他是那樣固執又堅強的男人。
散會時朽木和青木擦肩而過，青木對男人說了一句極短的話：「辛苦了，恭喜。」
朽木白哉腳步一頓，回答同樣簡短：「多謝。」他投向青木的視線溫和，轉向青木身邊的男人後眼神瞬間鋒利。
市丸銀只是笑，一如既往地笑。
朽木向青木點了下頭，大步走開。市丸親昵地攬住青木的肩膀，聲音不高不低：「真是的，朽木隊長都是有家室的人了，還關心你幹嘛？」
青木打開男人的手，正副隊長會議，看著他們的人太多：「你人品不可靠，我前途堪憂。」
此時的市丸銀，和藍染已經勢同水火。
棕色頭髮的女子看見一抹亮橙迅速消失，視線不著痕跡地遊移了下。
始終有根刺梗在心間，青木放不下，不敢問出口。
第87章 chapter86
朽木白哉的婚禮極盡奢華，家主的顏面，家族的顏面不容有失，賓客盈門的人聲鼎沸裡全是恭喜的吉祥話，然而真心實意的有幾個呢？
流魂街出身的新娘無父無母，甚至連姓氏都沒有一個，給父母敬酒的時候該怎麼辦呢？
很多人都抱著看笑話的心思。
身份不夠的貴族可以通過過繼來提高身份，但對於一個流魂街出身的女子，誰原願意趟這趟渾水。這人情雖大，卻只能賣給朽木白哉一個人，不是賣給整個朽木家。
抱著齷齪心思的人註定要失望了，新娘長輩的位置上坐著一位端莊的女子，氣勢神韻比起朽木白哉的母親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令青木在意的是，朽木白哉的母親對這位便宜親家似乎有些畏懼，而且，這兩位長得有點像。
青木總覺得新娘長輩位上的女性有點眼熟。
正巧四大貴族之一的志波家家主坐在她身邊——朽木家的座位安排和以前一樣簡單粗暴——一眾副隊長們坐在一起。青木和志波海燕交好，就坐了相鄰的位置。
青木問志波：「新娘的家長是哪位？有點眼熟呢。」
志波海燕顯得很自豪：「我們隊五席。」
青木一愣，良久才反應過來，這是她進入護庭十三番後第一年，看的那場席官選拔賽裡給她留下印象的那名女性死神：「她是貴族？」
「大貴族，」志波強調地拖長語調，又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朽木白哉的母親是她的表姐。」
「十三番隊真是藏龍臥虎。」青木一臉驚訝，並沒有接著問什麼，貴族家事，一團亂麻。她身邊的這位志波也逃不過。
十番隊隊長是志波分家家主志波一心，同為死神的主家家主的志波海燕常被拿來和他做比較，副隊長一職的他顯然差了截，又因主家的原因很是尷尬。大大咧咧的男人看似毫不在意，但青木總覺得他其實是在乎的，大概覺得煩吧，索性想混日子，所以才一再拒絕浮竹，至於他最終為什麼還是接受了副隊長這個職務，青木便不知道其中的緣由了。
無關的事情不去想，轉眼間平平靜靜又過去了五年。
婚禮上驚鴻一瞥的美麗新娘化作一撮白灰，深埋在朽木大宅前的櫻花樹下。英挺的男人更加冰冷了，隱隱有種死寂的味道。
和婚禮的熱鬧不同，來參加緋真葬禮的只有寥寥幾個人。場面寂靜肅穆，壓抑非常，黑髮男人站在櫻花樹下，不說不動地看著那塊墓碑，良久。
渡邊扯了扯青木的袖子，把聲音憋在嗓子裡：「你去勸勸？」
青木壓低聲音回道：「……我怎麼勸？」
且不說她真的不知道怎麼勸，妻子才過世，她一個女性去勸也不怎麼合適，長大之後，各種各樣的顧慮便多了。
青木動了動嘴角，伸腳輕輕踹了下渡邊。渡邊苦哈哈地看了青木一眼，硬著頭皮走了上去。
朽木白哉沒讓他們為難，渡邊勸了兩句就回身帶著客人們回屋。
前來弔唁的客人們吃了頓豆腐飯就陸續走了，青木和渡邊比他們晚了會兒走。
初春，空氣裡帶著寒意。從朽木宅出來後渡邊就很沒形象地籠著袖子，唉聲歎氣：「好歹緋真還給朽木留了個念想。」
露琪亞。
緋真想要找回來的妹妹。
渡邊和青木不時能接到流魂街上的任務，成為了隊長的朽木白哉等閒不能離開靜靈庭，尋找的事情，他拜託了兩個朋友。
青木可有可無地嗯了聲，歎口氣：「怎麼找，看見小姑娘就問『你是露琪亞』嗎？朽木他自己不可能不找，卻還拜託我們幫忙找，恐怕因為緋真的事情，家裡面有些不服了吧。」
渡邊看她一眼：「知道了又能怎麼樣，我們完全幫不上忙。說實話，我當時就不怎麼同樣朽木白哉娶緋真，不過沒說出來罷了……難得任性一次，卻是這麼個結果。」
青木頓了好久：「這五年朽木不會是把一輩子的笑臉都用掉了吧……還是快點想辦法幫他把妹妹找到吧。」
渡邊笑：「你太慣著他啦，他會越走越艱難的。」
青木翻了個白眼：「是誰說朽木白哉勸不動的？」
渡邊笑笑，不再接話。
那個固執的男人一旦決定便不容改變，因為在決定之前他深思熟慮過，他深情卻不盲目，因為理智，所以堅持。
時間是最好的遺忘劑，幾乎已經沒有人記得青木青桐了，對土禦門樟的監視也松了不少，隱在暗處的二番隊員不知何時全部消失，只有市丸銀抱怨時不時要編謊話去糊弄總隊長，勞心勞力。
接了任務帶隊到流魂街的青木用餘光觀察著身邊走過的女孩，既然是血親，靈絡必然相似，她用當年替藍染物色實驗人選的方法幫朽木白哉找他家小姑娘，沒一會兒就覺得腦袋突突的疼。
不得已她只能停止抓取靈絡。自遠征傷癒，她的身體一直不太好，一開始泡泡溫泉能把骨頭裡的酸痛壓下去，現在卻是不管用了。
忍著忍著，久而久之也習慣了。
她這回是奉命帶新隊員出來歷練，把隊伍帶到虛出沒的地方便和當初的朽木銀嶺一樣往樹影裡一躲。
去年三席四席同時在任務中犧牲，五席往上提了一級，三席至今空缺。市丸銀說隊裡現有席官中暫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想提拔新人，讓青木幫忙看看。
在確定新隊士們招架不了後，青木拔刀切菜剁瓜一樣解決了剩下的幾隻虛，心道，市丸隊長，我也找不到有潛力的，值得提拔的人啊。
回隊後她對市丸銀說了，男人這麼回答：「那就去真央一趟吧。」
是又一屆院生畢業的時候了。
青木點點頭：「什麼時候？」
副隊長觀戰要遞交申請，她得提起準備。
「哎呀，小青木你誤會了，是我帶著你去。你只需要站在我身後替我狀勢就行了，其他的就交給我吧。」男人說著捏了下青木的臉，指尖的觸感在這幾年裡變得很熟悉，「小青木皮膚真好呢，要是不化妝就更好了。」
「嘖，不能浪費市丸隊長送我的胭脂嘛。」青木抬手揉了揉被捏過的地方。
市丸撚了撚指尖，一盒胭脂能用這麼多年？他笑笑，沒有揭穿。
說不在意是假的，青木的虛弱他看著眼裡，卻毫無辦法，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第88章 chapter87
真央大比，隊長帶著副隊長一起觀戰通常表達這麼個意思——哎呀呀，不好意思啦，我隊裡很缺人呐，好苗子大家不要和我搶喲。
寒暄總還是要的，每屆必到的京樂春水對市丸說：「市丸隊長這回把土禦門醬也帶來了嘛。」
和京樂一樣，市丸銀也愛湊熱鬧，成為隊長後每屆必到。
銀紫頭髮的男人笑眯眯道：「最近隊裡事情很多，土禦門醬辛苦了，我帶她出來放鬆放鬆。」
話音未落，一隻小蜜柑從後面飛來，擊中男人的後腦勺。坐在第二排的青木聲音清冷：「那就拜託市丸隊長不要借著買柿子幹的理由一整天不見人影。」雖然，市丸銀從不曾把公務下壓給她，但一整天找不到隊長總有些不方便。
市丸銀回過頭：「哎呀，一天不見我就這麼想我嗎？」
回答他的是擊中他門面的一顆葡萄。
市丸銀拿過一邊的毛巾擦臉上的葡萄汁：「在院生面前好歹給我留點面子啊，副隊長醬。」
「我在為市丸隊長塑造平易近人的形象，要知道您這張臉長得……很不能讓人安心。」
京樂春水在一旁笑：「市丸隊長和土禦門副隊長感情很好呢。」他有些羡慕，隊長和副隊長之間的互動，在平子真子那批隊長出事後猛然就淡了。
市丸銀回道：「因為我們很早就認識了嘛，熟能生巧。」
京樂：「……」最後四個字是什麼意思？
青木：「……」她覺得還是不要問最後四個字是什麼意思比較好。
在詭異的沉默中，院生大比開始了。
天才不是年年有，這一期的院生即使是一班也表現平平。
年年來的京樂自然無所謂，笑呵呵的和陪在一邊的老師寒暄，打著缺人手旗號的市丸收了一批人，也不見不滿意。
「市丸隊長，」和老師說著話的京樂回頭喊了聲市丸，「有沒有興趣下場指導指導前三甲？記得你還是副隊長的時候在這裡和朽木隊長打過一次，我到現在還記得很清楚呢。」
「那次京樂隊長也下場了吧，對手——」市丸拍拍青木的肩膀，「副隊長醬，還記得嗎？」
青木答道：「記憶猶新。」
一邊的老師見他們把話題扯遠了有些著急，卻不敢厚著臉皮開口。
市丸銀笑笑：「副隊長醬，和我一起下去吧，讓三個孩子一起上。」
這次的前三甲正巧是同一個小組的三名成員。
青木跟著下去，嘴上道：「市丸隊長你這是欺負人麼？」
「我是這麼壞心眼的人嗎？」市丸傷心地問，「我這不是想告訴他們團隊的重要性嗎？當年你所在的小組號稱真央歷史上的最強小組，但你們可沒把前三甲包下來喲。」
每一個組員都鋒芒畢露，小組的凝聚力通常不會強。
市丸銀此舉可以說是用心良苦，充分體現出了一名前輩的眼界。但青木總覺得哪裡不對：「你是在影射朽木白哉，還是在吐槽我和渡邊？」
「我哪敢。」市丸銀領先青木兩步，站在主攻的位置上。三人隊形兩人無法成行，青木站在他正後方。
市丸對面的三個孩子正嚴陣以待，眼中有緊張，更多的是興奮。
銀紫頭髮的男人悠閒地站著。眾目睽睽之下，青木站得端正。
這樣的搭配讓人覺得，正副隊長一起出場原來是這個樣子啊，好帥好霸氣，氣場好強大。
面對強敵，三個少年幾乎是同時沖了上來，解放了斬魄刀一齊攻擊。
市丸銀回頭看了眼青木，仿佛在說「看吧，果然是這樣吧。」
青木和他對了個眼神，用院生程度的瞬步往一邊移動。
三個少年注意到了青木，但他們沒有立刻採取行動，一瞬間的猶豫，被青木從旁邊投來的鬼道轟了個正著。
不得已，他們跳開躲避，被迫轉移重點，分出兩人攻擊青木。
但兩人幾乎還沒邁出腳步，就被市丸銀的鬼道截住了。沖向市丸銀的主攻在同一時間被青木的鬼道截住。
第二次躲避比第一次忙亂地多，鬼道的硝煙還沒散盡。男人柔軟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啊拉，抓到了哦。」
勝負已分。
銀紫色頭髮的男人半彎著腰，手指抵住了主攻的喉嚨。
他問被自己制住的少年：「我記得你是第二名對嗎？」
少年僵硬著身體答道：「是。」
市丸銀繼續問：「你是隊長？」
「沒錯。」
青木看著面向自己的第一、三名：「別失了平常心。」
最為助攻，他們沒有在第一時間阻止自己，導致了之後的節節敗退。
把靈壓壓制在院生水平，沒有始解，甚至沒有拔刀，正副隊長輕鬆勝出。
青木說了一句便不再言語，她把點睛之筆留給市丸銀。
男人以一貫的笑容開口，語調和他在隊中動員大會上使用的一樣，柔軟依舊，卻極具渲染力和說服力：「記住了，護庭十三番是一個團體，不是逞英雄的地方，實力固然重要，但團結才是核心，認清自己的位置，別被榮譽沖昏了頭腦。」
三名院生站成一排，臉上滿是愧疚的神色，他們心悅誠服地向市丸和青木九十度鞠躬：「多謝指教！」
兩人彎腰回禮，在一片掌聲中走下比試台，青木把聲音藏在掌聲裡：「市丸隊長，我突然發覺，道貌岸然這個詞真是太適合你了。」
「土禦門副隊長，五十步笑百步是不好的。」市丸銀好心情地頂回去。
青木瞥了市丸一眼，懶洋洋道：「這年頭的小孩子真是太好忽悠了。」
市丸一頂高帽子扣過去：「都像你這麼聰明我還活不活。」
掌聲中，院生聽不到他們的對話，不代表隊長級別的京樂聽不到，帶著斗笠的男人說：「別在我面前打情罵俏，大叔我看著好辛酸。」
京樂隊長是個讓人敬畏不起來的隊長，青木越級直接對話：「既然如此，那我們就陪大叔你去借酒澆愁吧。」
京樂撇撇嘴：「我不會對你說『謝謝』的喲，土禦門副隊長。」
青木看他一眼：「不用謝。」
不管嘴上怎麼說，京樂最後還是帶著兩個後輩去了他最喜歡的酒居。期間青木有事離開了會兒，帶著三分酒意的京樂對市丸說：「市丸隊長真的很寵土禦門呢。」
「京樂隊長不也是嗎。」市丸銀把球拋回去。
「因為我受過她的恩惠啊。托她的福，我不僅擺脫了煩心二番隊隊士，還喝到了酒。」
「啊，這樣嗎？那我是因為對不起她啊。監視她的任務到現在還沒有撤銷呢。」
兩個男人以明面上的理由搪塞對方，誰都不相信誰，卻都做出信服的樣子。
然後青木回來了。
市丸銀把盤子往青木那裡推了推：「你的生魚片。」
寵著，那就寵著吧。
立場相反，意志相左的人也無所謂，一起寵著她吧。反正這樣大家都高興。
誰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能過多久呢？
肆意些吧。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26 22:10
第89章 chapter88
朽木緋真的妹妹朽木露琪亞在朽木白哉的庇護下，跳過了畢業考試和真央大比直接進入護庭十三番，任職於浮竹十四郎麾下。
小姑娘是被渡邊隆找到的，一番隊五席人緣極好，女孩進入真央後，真央的老師第一時間通知了他。
露琪亞。
當渡邊帶著青木到女孩所在的教室外偷偷觀察時，他們無法不震驚，那個女孩和故去的朽木夫人實在是太像了。
震驚過後，渡邊問：「怎麼辦？」
青木抿了抿嘴唇：「先壓著，看看再說。」
誰知道這個女孩品性如何，就憑她那張臉，朽木白哉恐怕便會什麼都不顧得去完成亡妻遺願了吧。
渡邊沒有異議：「真央這邊我有辦法壓著，只希望朽木隊長別突發奇想到真央來考察。」
「隊裡的事家裡的事已經夠他焦頭爛額了，這點你就別擔心了。」
經過整個院生時代的觀察，青木和渡邊確定著姑娘令人滿意，這才把消息透露給朽木白哉派出去的人。
就像他們預料的那樣，朽木白哉在看見露琪亞後立刻決定收她為義妹。並動用特權，迅速把她送入靜靈庭，放在自己身邊照看。
如今，已經是朽木露琪亞進入護庭十三番的第二個年頭。小姑娘靈壓不錯，在新隊士裡能排的上號，但並不出眾，被朽木白哉庇護著的女孩沒有遭遇過大風浪，成績自然有限。
吉良伊鶴，雛森桃，阿散井戀次。
青木隨手在紙上寫下這三個名字，然後把最後一個名字劃掉。
藍染需要棋子，在這一屆的院生虛狩上動了手腳，和市丸一起，以及時趕到的英雄姿態把他們救下。
立場相對的兩名隊長在利益沒衝突的時候配合默契，展現出的實力折服了在場的所有院生——而且，當時的市丸銀莫名其妙地穿著五番隊副隊長的服裝，仿佛要澄清自己對藍染的敵意並不是因為藍染曾經是自己必須服從的上級——這略顯詭異的出場在一段時間能成為了死神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當然，這些事和被救下了的院生們沒有關係。
被藍染安慰的雛森桃隨後便把五番隊作為自己的目標，阿散井戀次也被藍染招入麾下，吉良伊鶴則被市丸銀看中。
兩年後的今天，藍染放棄了阿散井，將他送到十一番隊。雛森桃心裡滿滿都是藍染隊長，正一步步往上爬。
市丸銀把吉良一腳踹到了四番隊，要他好好學習治療術，理由是死神任務危險但沒法每次出任務都配備四番隊員。而吉良對靈壓的控制細緻，很適合學習治療術。
很冠冕堂皇的理由。
市丸銀私下是這麼對青木說的：「在成為四番隊隊長之前，卯之花烈是十一番隊第一任隊長，八千流，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她的戰鬥力可是很高的，否則怎麼能撐起四番隊。吉良在她手下，學得到的不會只有治療術。」銀紫頭髮的男人坐在隊長椅上，神情高深莫測，「卯之花隊長應當明白我的用意吧，這麼一想有點不安呢。」
吉良伊鶴在四番隊做事，檔案卻依然留在三番隊，等他學成，四番隊得把人送回來。這種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也只有現在溫和到沒脾氣的卯之花烈才會做了吧。
把寫了三人名字的紙揉掉，青木開始批副隊長負責的檔。
深秋，隊長室裡燒了炭火，很溫暖，長年面色蒼白的女子臉上難得有了點血色。擦乾淨胭脂，別有一番風情。
隊長室的門被人規規矩矩扣了三下，門外的的靈壓是熟悉的。
青木整了整披在身上的棉袍，然後開口：「請進。」
推門進來的是吉良伊鶴，金髮少年在四番隊呆久了也染上了四番隊特有的溫潤氣質。
因為是熟人，青木開口便是調侃：「哎呀，幾天不見，吉良君變得更帥了嘛。」
托著藥盤子的少年立刻紅了臉：「土禦門副隊長真是……喝藥吧。」
青木端起那碗溫度適中的藥汁灌下去，口腔中殘留下濃重的苦味，女子眉頭都沒皺一下：「讓別人送來就行了，吉良君用不著自己跑一趟啊。」青木伸手從糖罐裡捏出顆金平糖透進嘴裡，女死神協會不著調的福利，對她來說卻是大有用處。
吉良把藥碗收回去，恭順地低垂眉眼：「是市丸隊長特意關照的，要好好照顧土禦門副隊長喝藥。」
青木不肯放過他：「我吃藥一直很乖，幹嘛還要找人盯著。吉良君……你對市丸隊長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嗎？」
吉良倉促間一抬頭，對上女性微微眯起的眼睛，燭光落在她眼中拉成狹長而明亮的鋒利光暈，讓人沒有來心慌——好吧，對於吉良伊鶴來說，是有由來的。
少年局促地摳著託盤凸出的邊緣：「……上次和四番隊同僚抱怨浮竹隊長不肯好好吃藥的時候被市丸隊長聽到了。」
「禍水東引是不對的喲少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青木也沒太過為難吉良，開正經人的玩笑一點意思都沒有，她從整齊的檔堆裡抽出一封邀請函遞給吉良，「志波一心隊長給你下的帖子，是十番隊三席日番谷冬獅郎的生辰，記得要去。」
「我會去的。」金髮少年放下託盤，雙手接過請帖，表情欣喜。
開正經人的玩笑很無趣，但看見可愛的後輩總忍不住要調丨戲，青木欠扁地開口：「是個和雛森拉近距離的好機會，好好把握喲。」
吉良一張臉通紅：「土、土禦門副隊長！」
青木一臉正經地沖他揮手：「啊拉啊拉，吉良君去忙吧，我就不送啦。」
老實的男孩好不容易憋出一句反駁：「別學市丸隊長！」
「啊拉啊拉，」某個男人發出了和青木相同的語氣詞，施施然開門進來，「我好像聽到有人在背後說我壞話呢。」
「市、市丸隊長？！」走路無聲無息，又習慣隱藏靈壓的隊長著實讓吉良受到了驚嚇。
「哪是在說你壞話，分明是在誇你好吧。」青木揮手讓吉良出去，再加個市丸銀他絕對會被消遣死。金髮少年匆匆行了個禮，落荒而逃。
禮數周全的少年走時沒忘了把門帶上。
沒有第三個人的隊長室裡，三番隊隊長動作熟練地把自家副隊長撈到懷裡，嗅嗅，嫌棄道：「一股藥味。」
青木用胳膊肘頂他：「那就離我遠點。」
市丸在青木脖子邊蹭蹭：「哎呀，這不是給喝藥很乖的小青木喂點糖麼。」
青木依然用胳膊肘頂他：「隊長大人的糖衣炮彈我消受不起喲，又有什麼勞心勞力的活要我幹了？」
「最近身體怎麼樣？」
「就這樣。」
已經習慣了的不舒服，青木早已不當回事，之所以會開始吃藥，是因為某次志波海燕拖浮竹去複查時青木正好在旁邊。病怏怏的三番隊副隊長被愛管閒事的十三番隊副隊長順手稍了過去。
四番隊給青木下的診斷和她料想的差不多，底子弱，舊傷傷了根本，日久天長漸漸顯了出來。開的都是些可有可無的補藥。
因為有浮竹十四郎這個先例在，青木知道自己再怎麼反抗也反抗不了四番隊隊長，於是乖乖吃藥。
吃了幾天藥，市丸銀突然像抱小屁孩一樣把青木架在胳膊上顛了顛：「咦，好像長了點肉了嘛。」
雙腳懸空的青木不得不抱著男人的脖子保持平衡，卻還不老實地踹抱著自己的，更加不老實的男人：「隊長啊，你的節操掉一地了啊喂！」
市丸銀又顛了顛手臂：「那我就把小青木的也弄掉吧，待會兒一起撿。」
自那以後，市丸銀時不時就要抱上一回，青木從一開始的反抗變為習慣，她有時候會想，自己這算是逆來順受麼？
但她貪戀男人懷裡的溫度。
第90章 chapter89
吉良伊鶴學成歸隊，任勞任怨的少年依然每天幫副隊長煎了藥送過去監督她喝掉。但是在他看來，土禦門副隊長的身體沒有任何起色，那種羸弱的姿態已經和她懶散的性子混在了一起，密不可分。美則美矣，但，以這樣的身體支撐在副隊長任上，真的沒有問題嗎？
資歷深的隊士老神在在地回答他：「你是沒見過副隊長出手。」
他很快就有機會見到了。
市丸銀問青木身體，因為需要副隊長帶隊出去公幹。近期藍染的改造虛折損了不少死神，一番隊下達命令，外出公幹要有高席位席官帶隊。
為了不引人懷疑，他們三番隊也必須和改造虛打上一場。改造虛，普通死神沒有招架之力，市丸銀已經做好了犧牲隊士的準備，但——
男人抱著青木貼在她耳邊說：「吉良不能死。」
青木沒什麼表情：「知道了。」
深秋，大雨。
天色昏沉。
水汽充沛的空氣裡，滿是鮮血的味道。
青木拎著吉良的領子把他從徒勞的治療中喚回來：「別浪費力氣。」她的話殘忍不近人情，在死亡中失了神的少年倉皇抬頭，大雨中，被雨水沖刷地格外瘦削的女性筆挺地像一杆槍，鋒利毫不動搖。
少年在四番隊見過死亡，鮮血淋漓奄奄一息，然而在四番隊見過再多的死亡也比不上在現場感受到的衝擊的萬分之一。
「都給我站起來。不想死就跟上我的腳步。」並不是呼號式的口氣，聲聲漸強同樣有說服力。
然後吉良伊鶴看見了，蒼藍火焰刺破雨幕，利刃般斬斷低迷士氣的延續。
手起，刀落，鮮血四濺。
一出手便是致命一擊。
立刻有老隊士跟上去，補刀將虛徹底殺死。
龐然大物轟然倒下，化為靈子消失，整個隊伍因此活了過來。
虛不止一隻，蒼青火焰源源不斷，所過之處帶起串串血花，一隊黑衣服的死神跟在後面，嘶吼著斬下手中利刃，仿佛發洩，又仿佛有無盡的力量要找個出口。
不知何時，金髮少年成了跟在青木身後的第一人，他手裡的斬魄刀已然變了模樣，青木抽空回頭看了眼：「哎呀，真是適合三番隊的斬魄刀呢。」
薄臉皮的少年又害羞了：「土禦門副隊長——？」他的話音中途變調，眼前女子的臉色蒼白的可怕。
青木借著微弱的身高優勢摸了下吉良的腦袋：「放心，在把虛砍完前我不會倒下的。」
不知是不是因為情勢緊張，神經繃得太過，少年居然反吐槽了：「說這樣的話，怎麼可能讓人放心。」
青木意外地看他一眼：「難道要我說『接下來就交給你』嗎？先把三席拿下吧少年，現在隊裡能吐槽我的暫時還只有我打不過的市丸隊長喲。」
不換氣地說著長句，青木手下不停，不過片刻功夫，場上的虛已經少了一大半。
青木向後看了眼，心裡不像嘴上那麼輕鬆，憑他們剩下的這些人，想把這裡的虛全部消滅可不容易。
只希望救援隊伍能及時趕到，做戲什麼的，把自己賠進去就不好了，他們現在已經夠狼狽了。
痛，渾身都痛，雨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痛。
青木的動作越發狠戾，身後的隊士幾乎都要跟不上了。
仿佛生銹了的機器，聲勢浩大下折損著自身，下一秒就要崩潰。但她真的撐住了，像她說的那樣，一直一直沒有倒下。
到了後來青木已經分不清了，自己的堅持，到底是為了完成市丸銀的囑咐，還是因為副隊長的責任。
身後有那麼一群人跟著，感覺真的不錯啊。她模模糊糊地這樣想。
深秋，天氣很冷，雨更冷。手腳都被凍僵，劇烈的運動絲毫暖不回來，青木的動作漸漸粗糙。
「射殺吧，神槍。」
銀光，冰冷而肅殺。
閃電般破空而來，擦著青木臉頰將她面前的虛一劈兩半。
青木立刻後退，反應不及的吉良被腥臭的血濺了個滿臉滿身，他聽見副隊長慢悠悠地調侃：「吉良君，反應不夠快喲。」
吉良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啊拉，土禦門醬沒給我留什麼呢，這些年的文書工作一點都沒把你變溫柔呢。」輕佻的男聲這樣說。
「頁數太多很煩躁，既然隊長你來了，我可以撂挑子了嗎？」
這話有些不對，因為援助到來壓力大減的吉良回頭看去，語氣如常是女性幾乎是全靠著扶在她腰上的那支胳膊才能勉強站立。
銀髮男人低低地「嗯」了一聲，依舊是柔軟上挑的語調，深淺不知。
然後纖細的黑色身影立時倒了下去。市丸銀手臂一緊，把她摟到懷裡。
察覺到吉良的視線，市丸銀對少年說：「還不是三席的吉良君，你暫時還沒有偷懶的特權喲。」
吉良伊鶴極為無語地扭回頭，投身戰鬥中。
然而少年的嘴角卻微微挑起，有這樣的隊長，這樣的副隊長，是一種幸運不是麼？
等吉良跟著後援隊把虛滅乾淨後到市丸身邊集合，立刻陷入了和周圍人一樣的黑線狀態中。
他們親愛的隊長，仗著人高馬大，把他們的副隊長夾在胳膊下麵，問題是，他們的副隊長雖然瘦了點，但長得不矮……畫面實在是太違和了……
沉默半晌，一個老隊士顫巍巍地開口：「市丸隊長，你是準備這樣帶著土禦門副隊長回去嗎？」
市丸銀答：「嗯。」
「……她醒過來一定會殺了你的。」有人道出了大家的心聲。
「不用擔心，她打不過我。」市丸銀好心情地回答。
吉良突然產生了一種其實市丸隊長一直都在感覺，他隨即否定自己，這必然是正副隊長之間的默契。
「打不過你，她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甩你冷臉的。」老隊士在做最後的努力。
「她一直都冷著張臉啊……」市丸銀苦惱似的說，「我還想看她變變表情呢。」
男人環顧了圈表情緊張的部下們，笑道：「嘛，開個玩笑啦，都這麼嚴肅幹什麼？」說著，他把青木背在背上，語氣一整，「回去了。」
※
青木又做夢了，潮濕的森林裡，飄浮著的不是霧氣而是青色火焰，火焰飄蕩在中空依附在樹上燃燒。
這第一次青木在夢裡清晰地有自我的認知，她低下頭看自己的手，瑩瑩有光。袖子是白色的，袖口用粗線穿著條狀花紋，隱隱露出大紅色的裡襯。
巫女服？青木疑惑地想。
漂浮在周圍的火焰落在青木身上，水一般暈開，在她身上燃燒。
劇烈的痛感忽然回攏，青木渾身一個激靈，卻依然在夢中，將醒未醒時分，視線朦朧，黑暗從四周壓包圍過來，殘餘一線光明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個白衣白髮的男人，男人眼神極淡，黑暗徹底蓋住視線前，青木看見男人動了動嘴，沒有聲音的四個字——
青木青桐。
第91章 chapter90
青木是自己走回三番隊的，她在中途醒來，沒好意思賴在市丸背上——雖然男人盛情挽留。
回到三番對隊不久她就開始發燒，先是高燒，兩碗藥就壓了下去，但低燒反反復複，一直不退，市丸銀索性給她放了假。
十席以上席官都有自己的院落，無事一身輕的三番隊副隊長整日窩在自己的小院子裡，吃吃睡睡，過得挺愜意。
吉良伊鶴每天給她送藥，看副隊長的臉色似乎是沒什麼大礙，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想這樣偷懶沒問題嗎？
土禦門樟的工作，越級下放給了他。
隊長對他的提攜由此可見一斑，吉良自然不會說累，但多少有些惶恐。
「土禦門副隊長，一番隊五席渡邊隆找你，現在在大廳。」這一天吉良給青木送藥時帶來了這麼個消息。
青木把空碗遞回去：「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渡邊隆表現地很奇怪，支支吾吾說有要事商量，請求青木允許他晚上到她房間裡去。這一請求唐突地很，青木雖然覺得不妥，但這是渡邊第一次求人，男人又是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耍賴模樣。天氣陰冷，青木不想在冷冰冰的大廳裡呆太久，點頭同意了。
夜裡下了雨，青木開著門沒有點燈。渡邊的請求不合規矩，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來。市丸銀不在隊裡，和東仙一起出去幹活了，青木也沒向他報備。
雨越下越大，渡邊隆遲到了很久。渾身濕透的男人失魂落魄，他進門的第一句話是：「志波海燕死了。」
他按住了青木放在桌上的斬魄刀：「他遇上的虛能夠吞噬死神的斬魄刀。」
青木眼皮一跳，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志波海燕……死了？」
渡邊轉頭看青木，手還按在青木的刀上：「對，他的妻子也死了。」
窗外月光慘澹，勾勒出渡邊清瘦的輪廓，眉眼深邃的男人表情嚴肅非常，他靜靜地看著青木。
原本懶洋洋地半倚在靠墊上的女性直起腰坐正，視線落在男人按著自己刀的手上：「你發現了什麼嗎？」
「我發現了，」渡邊忽然笑開，笑容自嘲又譏諷，帶著歇斯底里的味道，「我發現了什麼？」他近乎不可遏制地要笑出聲。
青木站了起來。
「我發現了什麼，我可以說我發現最近這些虛都是藍染一手創造出來的嗎？」
月光分明暗淡，男人的眼睛卻亮得驚人，亮的，瘋狂，「市丸銀和藍染是一夥的，東仙隊長也是其中一員。」
「土禦門你，也是嗎？」
渡邊隆抽出青木的斬魄刀，將刀鋒對準曾經的朋友。
一個問句，仿佛是渡邊最後的救命稻草，青木卻把它變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平靜地答：「我是。」
她問：「你怎麼發現的？」
渡邊這時候也平靜下來，對準青木的刀尖一絲顫動也沒有。女性好像對此感到驚奇一樣，一直盯著刀尖看，不肯和男人對上視線。
「這次三番隊出任務折損了不少隊士，一番隊很重視，我負責調查，例行詢問的過程中有一個人有點不對勁——當然，他的口供非常完美，只是我直覺不對勁罷了。」渡邊笑了笑，「因為已經死了太多人，我採取了非常手段。」
男人毫無隱瞞：「我的斬魄刀，能誘導人說出真話。」
海霧，大海上白茫茫一片的霧氣，誘人迷航之物。
「非常見不得人的能力，但很有用。」渡邊頗為自嘲。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來找我？直接帶人來抓就行了。」青木依然冷靜。
早在渡邊問為什麼會有鬼道系的刀時她就該察覺的，哪有不能製造冰刺的冰雪系。
「靜靈庭現在千瘡百孔，即使表面上一片平靜，但浦原喜助那批隊長離開帶來的動盪並沒有過去。現在又牽扯了三名隊長，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總隊長的鐵血手腕在靜靈庭創建之初無堅不摧，但到現在，不一定適用了。」渡邊靜靜地看著青木，「而且，我也是自私的。」
「我所捕獲的那個隊員只知道三名隊長，不知道你。我私心裡，還是希望你能否認。」
「如果我否認了，你信嗎？」青木反問。
渡邊沉默了很久：「我不信。」
青木終於把目光從刀尖上移開，直視渡邊：「如果我否認了，你也信了。接下來你準備怎麼做？」
無法實現的假設，說說也無妨。
「我會讓你去找朽木，通過朽木找到現在任職於中央四十六室的前六番隊隊長，我相信他們會有辦法的。」
青木繼續問：「為什麼不直接去找朽木？」
「找了朽木的話，今天來夜訪的就不是我一個人了。」
他們願意相信她，她卻無法給他們機會。
殘忍二字，說的就是這個吧。
信任和背叛，正義和邪惡。
站在不同立場上的兩人開誠佈公時心平氣和，仿佛，不過是他們所經歷過的真央歲月中一次無關痛癢的小組討論罷了。
青木青桐安靜地說：「我不想死。」
渡邊隆說：「我同樣不想。」
話音未落，結界拔地而起包圍了青木的起居室，同時渡邊手中的斬魄刀已經換成了自己的海霧，白色霧氣彌漫，銀色刀刃隱不可見，連同渡邊的身影也消失。
「你是想活捉我，讓我作為證人將功贖罪嗎？」霧氣中，青木找不到自己的斬魄刀，她根本沒有找。
渡邊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青木說：「我不想死。」
蒼藍火焰噴薄而出，將霧氣吞噬地乾乾淨淨，瞬間，藍色的火蛇盤在了渡邊的脖子上。
結界還在，房間裡的形勢陡然逆轉。
渡邊看著腳下毫無反應的斬魄刀，苦笑：「我一點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死神不碰斬魄刀就能始解了。」
青木看著渡邊一字一句道：「斬魄刀對我來說一直都是擺設。我不想死，作為人證我也不覺得我能活下去。」
「因為我是被靜靈庭關在籠子裡的實驗品，現在我逃了出來。」
她說：「我是青木青桐。」
渡邊臉上呈現出片刻的空白，片刻後他露出了然的笑容，自嘲滲透進他每一個表情：「鏡花水月嗎……」
男人突然間就釋然了：「你給了我一刀，給了我一條命，現在你收回去吧。」
青木的聲音很平靜，仿佛不過是在真央課堂上回答老師的一個簡單問題：「我下不了手。」
「其實我是個奸詐的人。」脖子上的火蛇溫暖，渡邊的笑容同樣溫和：「之所以我會今天來，是因為你在病中。」他看著臉色蒼白的女子神情坦蕩，「我以為我能很容易得手，但是我低估了你。」
「在死前可以滿足我一個願望嗎？」渡邊問，「我想見藍染。我想聽他親口告訴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青木看了他片刻。
「好。」
※
他想要突破死神的極限，他想要創建另一個王鍵，他想要成為萬人之上的王。
「總的說來，不過就是野心罷了。」棕色頭髮的男人用平和的語氣說著。
托渡邊的福，和市丸單線聯繫的青木終於知道藍染想做的事情的完整輪廓，不驚訝是不可能的。
「要加入我們嗎？我們很需要渡邊君這樣的人呢。」藍染提出了邀請。
這是渡邊活命的唯一機會。
荒廢貴族區裡，明知不可能，青木還是把視線投向了渡邊。
男人爽朗地笑：「多謝藍染隊長美意，但，我有我的大義。道不同不相為謀。」他拔出了斬魄刀，「彌散吧，海霧。」
白色霧氣流淌，在場三人的身影都被掩蓋。
藍染聲音溫雅，規勸道：「渡邊君，席官和隊長的差距是絕對的，我認為你現在的行為有失考慮。」
「同樣是幻覺系的刀，我想我有一拼之力。」渡邊隆的聲音雲淡風輕，那是將生死拋於腦後的平靜。
青木把手按在斬魄刀上，周身燃起一圈火焰。在三番隊是她就發現，只要放出火焰，海霧對她的迷惑作用就會消失。
而現在，她發現，她隱約能看到鏡花水月。
渡邊開始攻擊。無聲無息隱藏在霧氣中的招式有著萬鈞之力，藍染從容不迫地站在霧靄之中，在渡邊的刀尖接觸到自己胸膛的時候，閃電般伸出兩指，夾住了刀刃。
狂風呼嘯而起，以藍染為中心。霧氣瞬間被沖散，雙手持刀的渡邊無法再把刀推進一絲一毫。
絕對的實力差距。
渡邊扯開嘴角，笑得從容：「好歹，我試過了。」
下一瞬，藍染的斬魄刀刺進了他身體。
在鏡花水月從渡邊身體裡拔.出來之前，在藍染兩隻手沒有空閒的時候，青木動了。
銀白刀刃帶著蒼青火焰以常人所不能及的速度和力量狠狠砍向藍染！
鮮血四濺。
還滴著血的斬魄刀格住了青木的刀，渡邊隆倒在了他們腳下，男人的血在地上暈開，染紅了青木的鞋襪。
和渡邊一樣，她的刀被擋下後再無法推進，但比渡邊成功的是，她在藍染手臂上留下了一道不淺的口子。
藍染語氣驚訝：「青桐，你這是做什麼？」
地上，渡邊隆瞳孔迅速擴散，即使是卯之花也無法把他救回來了。
青木用一如既往的平淡聲音說：「我忍不住，看見朋友死在眼前，我做不到無動於衷。」
藍染用略帶悲憫的眼神看著青木：「青桐，你讓我失望了，在充斥著刀鋒色澤的靜靈庭歷練這麼多年，你的心，反而變柔軟了。」
男人問：「你這麼做，想過銀嗎？」
青木緩緩地揚起嘴角：「沒關係，他現在不在。我也難得任性一次。你會原諒我的對吧，藍染隊長？」
藍染點頭，溫和道：「自然，青桐一直都很乖巧。」
第92章 chapter91
棕色頭髮的男人刀尖輕輕一挑，把青木推開。
女子在後退的過程中垂了下眼，渡邊隆，死了。
「青桐，你通過這樣的舉動想要得到什麼？你應該知道，你和我之間，同樣存在無法逾越的差距。」
身體的不適仿佛被這一句話點燃，面色蒼白的女子笑容卻是坦蕩：「求死而已。」
「渡邊隆讓我明白，我總有一天會做出今天這樣的舉動。與其在之後的日子裡糾結於心，倒不如趁這個機會，早早了結。」
「我永遠無法趕上你。但我同樣操縱幻覺，也有一拼之力。」
蒼青色的火焰沖天而起，填滿整個庭院，搖曳的火光中，空氣扭曲，漸漸有不屬於這裡的畫面呈現出來，深碧樹冠遮天蔽日，深棕枝幹盤虯臥龍，大紅色的鳥居於其中露出一角。
藍染瞳孔微微一縮，仿佛有某種龐大的力量掙紮著想要從虛無的畫面中突圍而出。
是藍染先出手攻擊，鏡花水月解放，不該落空的攻擊被躲開了。藍染一驚，用讚歎的語氣說道：「哎呀，青桐，看來我不得不殺了你呢。」
回答他的是奔湧而至的火焰，青木緩緩道：「那藍染隊長要快些才好，我沒有體力支撐持久戰呢。」
她的每一招，都是拼上全部力量和整個生命的最後一擊。
聲勢浩大的戰鬥，因為堅固結界的存在，不為外人所知。
這一場戰鬥持久地出乎意料，直到東方泛白才分出了勝負。
藍染的刀刃穿過了青木的身體，他能感受到漸漸微弱的心跳順著刀刃傳遞到手上。
青木已經沒有力氣站立，全身的重量都掛在透體而過的那把刀上，傷口因此被扯得更大，但她已經感覺不到痛。
「……真可惜……」
藍染的刀刺穿她的同時斬斷了她脖子上的繩，二十八留給她的勾玉掉在地上碎了，裡面凝固的小小火焰在她腳邊一閃而滅。
「……真……可惜……」她都保存了那麼久了，還是沒能，到最後。
青色的光芒從女子身上逸散而出，緩緩地開始燃燒，漸漸的，青木全身都沐浴在火焰之中，太過明亮，藍染不得不眯起眼。他已經看不見女子的身影，只覺得刀上的重量越來越輕。
他用欣賞的口吻說道：「靈子化麼？真是漂亮啊……」
最終的最終，他的刀上，只剩下一件破損的死霸裝。
太陽，升了起來。光滿萬丈，是雨後初晴的天氣。
靜靈庭，三番隊。
吉良伊鶴一早煎了藥給土禦門副隊長送去，高位死神居住的區域和普通隊舍不同，很空曠，只聽得見他一個人的腳步聲。
大雨過後，精心修剪過的庭院植物顯得格外漂亮，濕漉漉的石子地面反著光。
昨日的血腥仿佛已經被大雨沖洗乾淨，陽光明媚，又是新的一天。
少年有些擔心，昨晚，十三番隊副隊長志波海燕和他的妻子志波都一起殉職，而志波副隊長和土禦門副隊長關係不錯。
浮竹隊長已經倒下了，希望土禦門副隊長不要也這樣。高位死神習慣隱藏靈壓，雖然在轉個彎就是土禦門起居室，吉良依然無法窺得土禦門的靈壓。
少年在心裡感歎副隊長隱藏靈壓能力的高超，暗暗下決心要好好努力。
「啊，隊長……」走到土禦門起居室門口，吉良意外地發現門開著，銀紫頭髮的男人站在門口，吉良意識到了不對勁，小心翼翼地開口，「隊長？我來給土禦門副隊長送藥……」這樣說著的少年探頭往裡看。
然後，他手裡的託盤再端不住。
藥碗滑下，落地碎裂，黑糊糊的藥汁給他和不知站了多久的男人的襪套染上骯髒的顏色。入口適中的溫度，染在皮膚上卻是燙的。
腦海中有無數的念頭賓士而過，最後拉成一片什麼也不是的白色。
少年看見，榻榻米上，被子下面，沒有人，卻夾著一件白色單衣。
斬魄刀好好地放在一邊，木質刀鞘顏色暗沉。
銀紫色頭髮的男人終於回神，開口聲音沙啞，像是一夜沒睡：「真是……不和我說一聲就——」
市丸銀說道這裡突然停住，語氣又無奈又惆悵：「嘛，吉良你就再加把勁吧，別補什麼三席的空缺了，直接把目標改成副隊長吧。」
男人揉了揉少年的腦袋，轉身走了：「身邊突然少了個人，真是不習慣呢……」
吉良伊鶴突然眼眶發澀，他的隊長失去了一貫的笑容，輕飄飄的背影看上去孤獨又無助。然而，仿佛有某種脆弱的信念支撐著他，他的脊背挺得筆直。
揉了他腦袋的隊長一往無前，可對他做這樣動作的人卻不會再出現。
那些在調侃與戲弄中透露出的善良與溫暖，那些不著痕跡的關懷與扶持——再不會有。
死亡。
紅著眼眶蹲下.身子收拾滿地殘渣的少年，切切實實感受到了它的重量。
※
現世，空座近郊。
稻荷神社。
棕色頭髮的小傢夥在長長石道的入口處探頭探腦。自青梧大人一反常態地沖進去後已經過了好一會兒，他又好奇又不安，偷偷跟了下來。
青梧大人一定是去石室了。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去石室一探究竟，但他修為太低，連石道都走不到底，陰森森的地下石道好可怕，他要不先上去吧嗚嗚。
就在他這麼想著的時候，白衣白髮的男人出現在了石道盡頭。他的懷裡……小傢夥好奇得伸長脖子——抱著一團火？
蒼青色，他們青木一族的聖火，但火焰中，似乎隱隱有個人形？
片刻，青木青梧已經走到了他面前，用冷清的聲音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咿——」男人冷冷的嗓音讓小傢夥瞬間炸毛，他視線慌亂地四處亂撞，「咦？這是誰？」
青木青梧的懷裡抱著的，確實是個人。
男人聞言低下頭。
小傢夥一邊做出好奇的樣子盯著他懷裡的人，一邊在心裡慶倖——噢耶！成功轉移話題！
下一秒，他震驚的沒有辦法想任何事情。
青木青梧懷裡的女子穿著一件破爛的單衣，單衣上滿是血跡，胸口是一道致命傷。
包裹著她的火焰突然像受了刺激一般瘋狂向那道傷口湧去，然後，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連衣服上的血跡都被吸回去。
就好像這是不允許發生的事，有人強行把時間倒了回去。
半透明的藍色火焰溫和地覆蓋在毫髮無傷的女性身上，隨即仿佛受到重力作用向下流瀉。
火焰順著她的頭髮淌下，將她棕色的頭髮染成純白。
火焰順著她的衣角淌下，在尾椎凝聚成尾巴的形狀。
火焰做成的尾巴輕柔地垂下，真實地仿佛有毛茸茸的觸感。
一條。
兩條。
第二條尾巴出現了一會兒變淡消失。
第一條尾巴和其餘火焰一直到女性睜開眼睛才緩緩熄滅。
青木青梧用他那雙和懷裡女子極其相似的眼睛注視著她，清涼涼開口：「歡迎回家，青木青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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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時間:
2016-5-26 22:10
第93章 chapter92
「歡迎光臨。」
「我替青木青梧來拿傘。」
小小雜貨店深處光線昏暗的地方，形容懶散的男人抬起了頭，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店門口，身材修長的女性逆光站著，冬日的陽光打亮她的輪廓，將如瀑的白髮染上一圈金邊。
「哎呀呀，」浦原喜助拖著鞋走了過來，「嘩」一聲展開小摺扇遮住半張臉，視線上上下下來來回回在女性身上掃，「哎呀哎呀，青桐，你怎麼長變樣了呢？」
青木面無表情地回敬過去：「彼此彼此，你也長變樣了，牢頭。」
鬍子拉碴的浦原啪一聲合上摺扇，神色正經又得意：「現在要稱呼我為浦原店長。」
青木挑剔地掃了眼狹小的店鋪：「看得出來，你過得很滋潤。」她話鋒一轉，「四楓院夜一終於肯跟你過了？」
浦原很好奇：「蠕蟲之巢裡到底是怎麼八卦我們兩個的？」
穿著白色神官狩衣的女子自顧自穿行在貨架間的狹窄走道上：「不記得了。」
浦原也不追問，像陪顧客選商品的老闆那樣跟在青木身後。
他拿起貨架上的一本小冊子：「我想這個你會喜歡的。」
青木伸手接過去，打開，是空座町地圖。
「恭喜你願望達成。」
她一直想要自由，蠕蟲之巢裡每個人都想要自由，她無疑是幸運的。
青木青桐翻了下地圖，把它插回了貨架：「我不會迷路。」
「啊拉，仔細看看喲，」浦原店長熱情地推銷產品，他伸手輸了點靈壓近地圖，「它可以幫助你避開死神喲。」
吸收了靈壓的地圖上出現數個紅色小點，結合浦原的話青木自然知道這代表什麼，她接過來：「浦原喜助一如既往地喜歡弄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呢。」
浦原笑：「哎呀呀，很有用不是嗎？」
青木又伸手拿了一罐鐵盒裝的硬糖：「結帳。」
浦原看著青木手裡的糖果嘖嘖稱奇：「這麼多年了，青桐你對糖果的愛始終如一呢。」
「給青苗帶的。」
「啊，那個小傢夥啊。」浦原點點頭，「上次他還對我抱怨說自己的名字不好聽來著。」
青木毒舌道：「沒叫青菜就該慶倖了。」
浦原歎息：「青桐你說話一如既往的犀利，不怕嫁不出去嗎？」
「這是我父輩該操心的事情，浦原你的心已經這麼蒼老了嗎？」
浦原眼角略抽了抽：「你有意識到你把你舅舅青木青梧也吐槽了嗎？」
男人看著眼前表情毫無波動的女性，神色略正了些：「願意和我說說這些年靜靈庭都發生了什麼嗎？」
青木青桐頓了下，問：「你想知道什麼？」
※
靜靈庭三番隊
土禦門樟不是在執行任務的途中死亡的，沒有資格進行隊葬。
死神大多無父無母，出意外死亡，大多是關係比較好的同僚幫忙張羅後事，辦個小小的私人葬禮。
隊長級別的死神能夠在靜靈庭置辦自己的宅邸，為了休息時也能有個去處。
市丸銀自然也有。
他把青木的靈堂設在了自己不大不小的宅子裡。
頭三，停七，前來弔唁的人絡繹不絕。
所謂蓋棺定論，喪禮上的來客折射出死者的生平，土禦門樟的身後事風光無比。
朽木白哉，京樂春水，浮竹十四郎，三名隊長到席，三番隊隊士，八番隊隊士，十三番隊隊士，六番隊隊士……
有交情的人都來走上一遭。
市丸銀站在靈台一側按禮節向來客鞠躬回禮。男人恍然驚覺，冷淡的姑娘居然認識了這麼多人，和這麼多人交好。
他莫名地想，到自己死的那天，會有這麼多人來嗎？或者，自己根本連葬禮都不會有吧。
土禦門樟，或者說青木青桐，活得比他成功得多。
沒有人的深夜，市丸銀獨自給青木守靈。他回想起白日裡來客投來的視線，帶著安撫以及悲憫。
他把青木青桐的靈堂設在自己家裡，無疑是在宣示自己和副隊非同一般的親密。可是，她死了。
像是覺得無聊，又像是因為沒人監督而懈懶下來，男人燒了把紙錢後就離開了靈堂。
他回到臥室點燃油燈，小小的一豆燈光驅散不了冬夜的寒意。市丸銀就著昏暗的燈光拉開抽屜，漆黑狹窄的空間裡，有什麼東西反光銳利。
男人拾起一塊對著光看，深青色的半透明物質很是堅硬，那是勾玉的碎片。
二十八一再關照青木要帶著它，其中必有深意。
斷面銳利的勾玉碎片折射了燭光，在牆上投下異常明亮的光斑，仿佛是希望的一點光亮。
——我相信，你沒有死。青木青桐。
※
「怎麼青木家的女人都這麼苦情。」金色眼睛的黑貓開口吐出了人類的語言。
青木青桐和浦原喜助坐下不久，它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浦原身邊。男人在給青木泡茶的同時，沒忘了給貓倒上一杯牛奶。
等青木說完，貓說了上面的話。
白髮女性一點都不局促，面無表情，聲音平淡地回答：「我又沒為了市丸銀去死，哪裡苦情了？」
「暗戀他那麼久卻沒把他撲倒，虧了。」黑貓舔舔爪子。
青木面不改色：「我和他睡過了。」
浦原黑線：「喂喂，你們是不是忘了還有我這個男人在？」
青木疑惑：「難道浦原店長有隱疾嗎？」
黑貓道：「他沒有。」
浦原嘴角抽搐：「夜一桑……」
青木看了眼浦原又看了眼黑貓，站起來拿了青木青梧的紅色竹傘，走向店門口，是離開的意思：「人獸，太重口了。」
走出店門，冬日的陽光撒在身上，傳遞微微的暖意，青木按上了胸口，那裡藍染留下的刀傷永遠不會癒合，青木一族的神奇火焰維持著她的生命——才不是暗戀。
她向浦原和夜一講述藍染實驗的進度，靜靈庭各番隊人事變遷，他們離開後屍魂界發生的所謂大事。
她沒有刻意隱藏，也無意特意提及，精明的人很容易發現了她和市丸的親密。但怎麼會是暗戀呢。
那沒有說出口卻彼此明瞭的心意，那在每一個細小動作中傳遞的溫情，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他們，才會明白。
那些在陽光下肆意活著的人，不會懂。
很抱歉，沒有和你說再見，很抱歉，做出了這樣的事。
但，我不後悔。
因為，我和母親不同，愛情，不可能是我人生的全部。
像關口勇，像三水重工，像渡邊隆，我有我無法放棄的目標，必須恪守的大義。
第94章 chapter93
不久後迎來新年。
除夕夜，稻荷神社迎來了祭祀的人類。
辭舊迎新的撞鐘聲裡，人們向主殿中的神龕虔誠跪拜。
在神龕的後面，人類目力不可及之處，另一個次元和現實交界處的大門打開了。
青木青桐穿著隆重的禮服，祭出火焰。蒼青色火焰燃燒，向後延展，勾勒出樹木的輪廓。嫋嫋香煙中，燃燒著的森林中出現了一雙雙眼睛。或大或小，棕色的幼狐，銀白色大狐狸，出現在枝葉掩映間。
維持著人形的只有青木青桐，青木青梧，青木青苗三人。
青木青桐站在最前方，她面前是頂禮膜拜的人群，身後是接受供奉的族人。青木青梧站在她側後方，安靜垂著眉眼，燭光照耀下，他冷淡的表情似乎都變得柔和了些。
青木青苗同樣一襲華麗正裝，被青木牽著手站在最前面。
人類無形的祝禱傳入青色火焰照亮的範圍，成為實質性的光，螢火蟲一般漂浮於空中，最後落在每一個青木族人身上。
狐狸或者人形，每一名青木都被柔和的光芒包裹著，絲絲暖意滲入皮膚，身體中仿佛有某種玄妙的力量滋長。
青木一族從高天原遷移至此，身體裡流著神的血脈。他們和保護稻田的妖狐不同，屬於神族，因此更依賴人類的供奉。
雖然不至於離開了人類就活不下去，但這畢竟是隨著血脈傳遞下來的傳統。
就如同青木所持有的火焰一樣，不是必須，卻受重視。
華服女性若有所感地回頭。
她看見青木青梧身上的光芒與其他人都不相同。
青木青桐平靜地移開視線，被門框禁錮起來的那一小片天空，泛起了黎明的顏色。
這一刻的屍魂界，同樣是新年。
靜靈庭張燈結綵。
仿佛為了掃去初冬時的陰霾，這一次的年過得格外熱鬧。
喧嘩的酒肆，熱鬧的隊舍，被淡化了的上下級關係。黑色衣服的隊士，白色羽織的隊長紮堆兒玩鬧，一醉方休。
吉良伊鶴的酒量不怎麼樣，但作為新上任的三番隊副隊長有很多推不掉的勸酒。沒一會兒清秀的少年就臉紅脖子粗，坐都坐不穩了。
市丸銀斜眼看他，看不過地把他一把拎起來，說了幾句場面話拖著爛泥一般的少年離開了幾個番隊合開的酒席。
初冬那會兒死了太多人，各番隊單獨過年怕睹物思人，於是有高位席官犧牲的幾個番隊一起在流魂街上包了個酒樓辦宴席。
並不是交往密切的番隊，酒席上需要思考人情應對，雖然拘束，但是真的沒時間去想那死去了的人們。
志波海燕，志波都。
土禦門樟。
以及據說死在外出任務中的渡邊隆。
拖著吉良走在冷清的路上。寒風一吹，幾分輕飄飄的酒意立刻消失，市丸銀想。今年最可憐的不是那些死去的人，而是不得不在家族中周旋，失去了所有親密朋友，孤家寡人的朽木白哉。
市丸銀知道自己這麼想是在幸災樂禍，很惡劣。
但有什麼關係呢，他和朽木隊長向來不對盤。
男人把金髮少年拖回房間，細心地幫他脫了外套，把人塞進被窩。而後關門離開。
柿子樹掉光了葉子，沒有了香噴噴的柿子，但它腳下埋著的酒在時間的作用下愈發醇厚。市丸銀挖坑的動作很熟練，三壇酒還剩下兩壇，他把青木的斬魄刀埋在了第三壇酒的地方。他相信，如果哪個姑娘沒死，如果她回來，一定不會忘了這個地方。
剩下的兩壇酒一壇是滿的，另一壇只剩一半，市丸銀用帶來的酒壺把酒裝走，甩幹酒罈裡殘留的液體，將一遝紙塞了進去。然後封口填土。
男人提留著酒壺回到自己的屋子，自斟自飲。
並沒有多悲傷，也覺得自己行為做作。心裡像是有個疙瘩，又像是空虛無聊到了極致，男人一時間除了喝酒什麼也不想做。
酒香馥鬱，存了足夠長的時間有了火焰一樣的質感。
沒有下酒菜的市丸銀不一會兒就迷糊起來，他打開窗子，可惜寒風吹不走酒意，反而讓人更糊塗。
半夢半醒間，天亮了。男人睜開眼，看見窗外一片蔥綠。他走出去，棕色頭髮的女性拿著水壺在澆水，精緻的花圃裡，零星冒出了幾點粉嫩的花骨朵。
女性轉過頭，定定地看著他，初春的暖風裡，有白色的蝴蝶飛過視野。
青木青桐問：「是我夢見了你，還是你夢見了我？」
第95章 chapter94
左臉頰鼓起來，右臉頰鼓起來，頭上的耳朵冒出來。
青木青桐眨眨眼，伸手捏了捏青木青苗不自知地露出的狐狸耳朵。
棕發碧眸的小傢夥下意識地躲開，抖抖耳朵，睜著水汪汪的眼睛不解地看著眼前的白髮女子。
青木青桐安撫地摸摸他的腦袋：「真可愛。」
被最漂亮的族長誇獎了，青木青苗的耳朵受驚般的豎起來，小臉一紅，唔，該怎麼回應呢……
他為難地低下頭，看見自己抱著的鐵皮糖罐，猶豫了下，遞出去：「唔，吃糖。」
青木失笑，這似乎是自己買給他的吧？
「不用了，這裡面沒我喜歡的味道。」說著這樣的話，青木體會到了長輩的感覺，分明，按輩分來看，他們是同輩的啊。
聽了青木的回答，小傢夥沒有進一步客氣，抱著糖罐挑挑揀揀邊吃邊玩不亦樂乎，頭上的狐狸耳朵隨著他的動作一抖一抖，很是可愛。
青木青桐靜靜地看著他，最終一把把他的兩隻耳朵都蓋住，提醒到：「青梧大人來了，耳朵收起來。」
青木青苗一個激靈，女性手心裡軟綿綿的觸感隨即消失。
白衣白髮的男人走進和室，淡淡掃了眼滿嘴糖漬惴惴不安的小傢夥，又看了眼表情平淡，把手從青苗頭上收回的女性。
「看來你們相處的不錯。」
青木青苗立刻狗腿道：「我很喜歡族長大人。」
青木青桐略微起了起雞皮疙瘩，再次把手按上青苗的腦袋：「手感很好。」
青木青梧移開視線，向另一邊的隔扇走去：「在下不打擾了，你們繼續。」
等男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隔扇後面，同輩份的兩名青木同時松了口氣。
小的那只弱弱開口：「族長大人也害怕青梧大人嗎？」
大的那只回答：「不是害怕，只是沒由來地覺得必須尊重，必須非常非常尊重。」
她不敢不在他的名字後面加大人這樣的敬稱，女性始終覺得，男人站在一個她需要仰望的位置上。
夕陽斜拉而下，青木盯著地板上長長的影子看了兩秒，問青苗：「出去玩嗎？」
小傢夥猛地點頭。
於是大的那只抱著小的那只踩著屋頂離開了神社。
稻荷神社前確實有森林，但和青木夢中的那片比起來完全不夠看。
青木抱著青苗來到空座町市區，在屋頂上行走，藍色火光把他們包圍起來，隔絕了一切窺探的視線。
青苗在絮絮叨叨的抱怨，說因為修為不夠，青梧大人始終不讓他離開神社。
小傢夥拙略地拍著馬屁，說，族長最好了，肯給他買糖，肯帶他出來玩。
青木想像那個冷清的男人帶著個聒噪小孩逛街的樣子，只覺得詭異。
她帶著青苗四處閒逛，小傢夥很興奮，青木的反應卻很淡。
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明明自己曾經那麼渴望這片天空，現在行走於其下卻一點都不覺得開心。
她同樣覺得奇怪，被火焰選中的主人便是青木一族的族長，她的母親不是，她的舅舅不是，她的父輩沒一個人是，為什麼她會被選中？分明她是血統不純的混血，雖然生性懶散的青木族人不屑于就此產生爭端，但這是事實。
是因為混合了陰陽師和妖狐一族血液的她格外強大的原因嗎？
說不通。
青木青樟和青木青梧比起她來絕對只強不弱。
母親死亡失去了機會，但舅舅還在啊。
猛地，青木青苗揪住了她的頭髮，哇哇大叫：「啊啊啊啊，怪物！有怪物！」
「別怕。」青木平靜答道，換單手抱青苗，騰出手解救自己的頭髮。
是虛。
離得很遠，而且，已經有死神趕過去了。
抱著瑟瑟發抖的小傢夥，青木近乎惡趣味地往虛的方向瞬步趕去：「有我在，不會出事的——也不止有我在。」
兩名駐守現世的死神手起刀落，虛立刻被消滅，骯髒的血液卻留了下來。
「記住了，那怪物是虛，穿黑衣服的是死神，以後遇見了一定要繞著走。」
青木青苗點頭如搗蒜：「回去吧。」
他是被嚇著了。
自那以後，青木出門很少再帶上青苗。小傢夥也不再時常吵嚷著要出門。
青木青梧把一切看在眼裡，什麼也不說。可每每對視，青木覺得自己完全被他看穿。
族長對於青木一族來說是種信仰，青木青桐自動把信仰替換成了擺設。沒有所謂的義務，她便懶得整日呆在神社裡，因為無所事事的時候，會不自覺地想這想那。
不帶小孩子，她隨時可以出門。
某年某日某個夜晚，她在大雨中四處亂逛，看見了某一幕。
黑色的虛胸口的洞被不知被什麼東西堵住，十番隊隊長奮力與之戰鬥。
沒有靈力的人類在雨聲中安睡，無人注意到這聲勢浩大的一場戰鬥。
駐守空座的兩名死神已經死亡，唯一的觀眾是撐開了青色結界的青木青桐。
戰鬥中的志波一心沒有發覺，他身後的天空撕開了，他的同僚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背後。
然後，藍染揮下了刀。
青木青桐睫毛一顫。
幻術是狐狸的天生技能，從高天原遷徙至此的青木一族對此的運用更是爐火純青。
所有的掩飾在她眼中都無所遁形，她清楚地地看見了那三個男人。
藍染惣右介，東仙要。
市丸銀。
他們沒有發現她。他們依然是她記憶中的樣子。
青木沒有看下去，轉身走了。
自此，青木再沒有夜遊過。
她窩在神社裡懶洋洋的渡日，那模樣讓青木青苗不解：「族長大人，為什麼不出去了？空座町沒有你喜歡的口味的糖嗎？」
小傢夥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想吃糖了。
青木青桐看著小傢夥期待的眼神，終是敗下陣來：「下次出門的時候給你帶。」
她覺得自己很沒出息，年少時的鋒芒一點不剩。
躲躲藏藏，日子過得很沒意思。
她覺得愧疚，就算她站在正義這方。她的搖擺讓太多的人受到傷害。
青木青桐看著屋簷外枝椏下漏下的一角天空，她已經沒有力氣去爭取些什麼了。
可躲不過的終究躲不過。
她到浦原的店裡買糖，遇見了朽木露琪亞。成熟了不少的小姑娘似乎有急事，匆匆從店裡奔了出去，自然沒認出把自己偽裝成人類的青木。
浦原搖著扇子：「哎呀呀，青桐你上次來我店裡是多少年前了？你再不出現我都要以為你比青梧早一步成仙了呢。」
青木拿了幾盒糖：「結帳。」
她回避的態度太明顯，浦原笑笑沒說什麼。
下一次見面是浦原主動找她，男人神情嚴肅，帶了絲為難：「藍染一行人取得了崩玉叛逃屍魂界。為了阻止他，靜靈庭必須和我們聯手，我想請你跑一趟屍魂界，爭取主動。」
他逼著她面對。
青木青桐沒有猶豫太長時間：「好。」
浦原松了一口氣：「是以青木青桐還是以土禦門樟的身份回去你自己選擇，反正有我罩著，這兩個身份都不會有問題。」
「有你罩著……」青木彎了下嘴角，「知道了，牢頭。」
「就青木青桐吧。」
總不能一輩子就這麼消沉下去，去做個了斷吧。
第96章 chapter95
青木青桐帶來了浦原喜助製造的通訊工具。
考慮到她和十二番隊現任隊長的關係，總隊長讓她把東西交給一名中間隊士。
在藍染叛逃的情況下，似乎一切罪行都可以既往不咎。曾經全屍魂界通緝的犯人青木青桐受到了隊長的招待。
京樂春水帶著青木到了酒居，浮竹十四郎陪在一邊。
席間滴水不漏的男人和青木拉著家常，說這麼多年喝不到青木居的酒真是痛苦。
青木一瞬想到了三番隊柿子樹下埋著的那幾壇釀給京樂的酒，可她現在卻不怎麼樂意把酒送出去了。於是她默默地抿了口酒水，沒做聲。
她的表情維持的那麼好，連京樂也沒有察覺她腦袋裡已經轉過了一個念想。
兩名長者以為青木因多年的囚犯生涯對靜靈庭心存隔閡，便也沒怎麼在意她的沉默。
浦原喜助的通訊工具安裝需要時間，青木暫時在靜靈庭住下，晚上睡覺的地方是十三番隊客房。
十三番隊待客禮數周全，青木便回以相應的禮貌。客人很好相處，死神們的警惕心便低了。青木半夜溜出去的時候甚至連結界都沒用上。
靜靈庭和她記憶中的樣子已經有些不一樣了，隊長叛逃的影響還在，淡淡的蒼涼和苦澀回蕩在空氣中，然而白牆明瓦的世界整體格調是欣欣向榮的，是因為隊長階層注入了新鮮血液，年紀輕抗打擊能力強，還是因為黑崎一護一行人潛移默化的影響？
京樂春水和她說了很多，這些年來靜靈庭的變遷，旅禍入侵藍染叛逃的始末，以及她的朋友土禦門樟。
男人絕口不提蠕蟲之巢，也不問她這些年過得怎樣。
他只是說：「青桐，你長大了。」
那帶著淡淡滄桑和欣慰的眼神，是屬於長者的。他只說不問，是希望青木遠離這一切安安穩穩地活下去吧。畢竟，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沒有必要被牽扯進來。
在進入三番隊前，青木撐起了結界。
可惜了，她已經被牽扯進來了。
也許我們應該相信有命運，冥冥之中已經決定了你未來的路。
青木青桐自出生前便和靜靈庭產生了聯繫，她母親給了她生命，也決定了她的命運。
周身包圍著淡藍色火光的女子熟門熟路地走進三番隊。與靜靈庭積極向上的大環境相比，這個失去了隊長的番隊無疑是消除的。
青木徑直走到柿子樹下，驅動火焰開始挖，青色的火焰就像是可以完全的刀刃，輕鬆地挖出來截面光滑的坑來。
成為族長之後，青木對火焰的操控更上一個臺階，她連腰都不用彎，驅使著火焰把酒罈上的土掃了個乾乾淨淨。
三壇酒剩了兩壇，原本埋著第三個酒罈的地方埋著一個長方形的木盒子。
光看盒子的形狀，青木就猜到裡面放著的是什麼了。
身後有腳步聲，青木沒有躲閃，反而卸下了結界，她低身從坑裡把盒子拖出來，一邊用不高不低的平淡聲音問：「給土禦門樟立衣冠塚的時候，沒把斬魄刀埋下去嗎？」
白髮女性用大拇指抵著刀鍔把刀推出來一段，二十八的手筆，在多年後重新出鞘，鋒利依然。
冷光照亮女子碧色的眸子，緩緩移向來人的視線仿佛在空中拖出了青碧的光芒。
金色頭髮的年輕男人短暫愣怔，但作為副隊長，吉良伊鶴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可他的手才按上斬魄刀刀柄，那邊白髮女子已經吐出了始解語——
——「翱翔吧，亞鷗。」
已經拔出斬魄刀準備攻擊的男人立時愣住，表情在敵視和震驚中微妙地凝固住。
半透明的青色火焰在這個空當已經繞著兩人轉了一圈，製造出堅固的結界。
吉良伊鶴是被頭上的重量喚回神的。
白色頭髮的女性近在咫尺，踮著腳尖有些吃力地摸著他的頭：「哎哎，吉良你長太高了……怎麼頭髮也變硬了呢。」
吉良洩氣似的一笑，那表情像是要哭出來：「我的頭髮一直是這個樣子，是土禦門副隊長你記錯了吧。」
青木收回了手：「那就是我記錯了吧。」
明明是陌生的一張臉，表情卻是吉良熟悉的，男人看見陌生的女性笑了：「見到熟人的感覺，比我想像中的好呢。」
雲淡風輕的笑容，把死而復生久別重逢的轟轟烈烈全部扼殺。她的表現仿佛不過是出了趟遠門回來，遇著熟人聊天。
吉良伊鶴幾乎以為自己在夢中。
女性從柿子樹下的坑裡抱出一壇酒，兩手一翻，兩個酒盞憑空出現。她拍開泥封，瞬間，酒香四溢。
吉良伊鶴好奇地看過去，他喜歡喝酒，自認喝過很多酒，卻從來沒有喝過這麼香的酒。
青木給吉良倒了盞，嫌棄道：「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當初那個羞澀可愛的少年變成了老酒鬼了。」
吉良神色自然，甚至帶了點淡淡的揶揄：「那一定是被土禦門副隊長帶壞的。」
青木很不淑女的嘖了一聲：「市丸銀把一個乖孩子教壞了。」
吉良整個人都頓了下，苦笑：「如果土禦門副隊長能早點回來的話，市丸隊長恐怕也不會走到那一步了。」
青木扯了下嘴角：「連松本亂菊都沒能勸住他，我能起到什麼作用。」
吉良晃著酒盞，一輪明月扭曲著，他仿佛是經過了深思熟慮：「我覺得，市丸隊長對松本小姐有情義。可如果說愛，那是對你啊，土禦門副隊長。」
青木給自己滿上酒，以無所謂的口氣說道：「我可已經死了，如果浦原喜助不平反，我怎麼回來？」
她看似順著吉良的話在說，但實際上已經把話題扭向了另一個方向。
「那時候發生了什麼？」吉良問，事後他回想起來，也覺得土禦門的死很蹊蹺。
青木伸手把領子往下拉了拉，吉良臉一紅，神色卻極其嚴肅。
青木鎖骨下方一寸處，有道刀傷，看走勢穿過了心臟。在四番隊幹過的吉良知道，這樣的傷是救不回來的。
「藍染砍的。」青木言簡意賅，「我背叛了他們。」
做夢一般的重逢瞬間切入殘酷的現實。
「本來準備誰也不告訴的。」青木抬手抹了抹臉，「但看見你後我想，憑什麼就我一個人糾結啊。」那語氣，像個委屈又任性的小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以為我死了，我活的好好著呢。」
吉良像嚇傻了般無意識地輕輕叫了聲：「……青木青桐。」
青木點點頭：「嗯。」
隨即她站起身，拿起坑裡的另一個酒罈：「我還有些事沒辦完，剩下的酒便宜你了。如果喝不完的話，就給京樂隊長送些去吧，畢竟是給他釀的。」
吉良瞬間覺得壓力山大。
他到底該不該繼續喝下去？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青木連同結界一起消失。
懷裡的酒罈輕得很，隨著青木的移動裡面傳來細微的沙沙聲，是紙張。
回到客房，青木點了燈看，一張張紙上密密麻麻全是名字，那是藍染手下的棋子，如今成了棄子。
市丸銀就這麼堂而皇之地把名單留了下來。青木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
紙張是按番隊裝訂好的，三番隊的格外薄，青木翻開，裡面只有兩個名字，市丸銀，土禦門樟。
靜靈庭的隊長都是護短的，市丸銀包庇了自己麾下的死神。
青木心裡有些感動，男人總是在關鍵的時候顯示出他的溫柔可靠。
她把空了的酒罈往空中一拋，青色火焰緊跟躍起，在落地前把陶瓷的酒罈燒的渣也不剩。
青木青桐把名單收了起來，無論市丸銀為什麼留下這份東西，她都不會把它們全部交出去。她不想遠在虛圈的市丸銀因為這份名單遭受無妄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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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5-26 22:11
第97章 chapter96
浦原喜助的通訊工具已經安裝地差不多，在離開屍魂界的前一個晚上，青木溜進了朽木家大宅。副隊長任上，她跟著志波海燕沒少幹這種事，不過這回她的目標不是酒窖，而是朽木白哉的起居室。
青色火焰漂浮在半空中，把六番隊臥底的名單從窗戶底下送進去。
青木的注意力全在移動中的紙張上，冷不丁一股靈壓在背後冒出來。
「散落吧，千本櫻。」
伴隨著男人低沉的嗓音，粉色的花瓣鋪天蓋地地向她湧來。
結界只能隱藏她的身影，無法阻擋攻擊。千本櫻大範圍的攻擊沒有死角。青木當機立斷，放棄結界，祭出火焰擋下攻擊。
青紅光芒相交，錚錚有聲。
一擊之後朽木白哉收回千本櫻，銀色的刀刃橫在青木脖子上，女性眼都不眨一下，料定他不會下手一般。
「朽木大人，出什麼事了？！」被靈壓驚動的家僕從四面八方趕來。朽木白哉看眼毫無反抗的銀髮女子，收了刀，把她推進內室，拉上隔扇阻擋眾人視線。冷聲道：「沒什麼，都回去吧。」
底下眾人不敢有異議，統統應道：「是。」
等人散去，朽木白哉才走進內室，女性隱藏靈壓的技巧非常高超，他完全感覺不到她的存在——當然，剛剛也是。
黑暗中，白髮女性的眼睛閃著光：「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直覺。」
看不清表情的黑暗裡，朽木白哉卻能猜到面前那個人一定面無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她毫不客氣地說：「這答案真是太不靠譜了。」
朽木白哉反擊：「至少比你靠譜，土禦門。」
淡青色火光漾開，覆蓋和室，青木一搓手指彈出一點火焰點燃了室內的蠟燭，女子的形象瞬間清晰起來：「是青木青桐。」
「會偷偷溜進我家的，我認識的只剩一個土禦門樟。」黑髮男人拿起櫃子上的名單。
青木適時解釋：「這是藍染安插在六番隊臥底的名單。」
四大貴族中現在僅有朽木家依然佔據著隊長的位置，他們領導的六番隊和其它番隊不同，奸細的存在對他們影響更大。她給他提個醒，這也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事了。
「得饒人處且饒人。」青木說「我相信現在的朽木隊長會懂吧。」
「八番隊和十三番隊呢？」朽木白哉問。女性深夜潛入，顯然不打算把名單公佈於眾。
「就是我交給他們了，那兩名隊長也不會看吧。」青木淡淡答道。
「你沒死。」
朽木白哉突兀地轉移了話題，語氣平板地讓青木分不出到底是疑問句還是陳述句。
「我活得好好的。」青木最終這樣答道。
她在說謊。藍染給她留下的那道傷口始終沒有癒合，火焰不可思議地把切開的血肉粘合在一起，維持著她的生命。
她以一條尾巴的代價換來了呼吸和心跳，但因為分尾的失敗，她對幻術的操控始終差那麼一點。
她本身是幻術的絕緣體，她可以破解藍染施加於自身的幻術，可以看穿鏡花水月，卻無法幫助別人看穿，更別提戰勝藍染了。所謂戰鬥，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而她，也沒有和藍染拼個不死不休的必要。
青木青桐不是死神，和靜靈庭無關，不過是青木一族的族長。
朽木白哉打開了門，送客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那就好好的活下去。」男人用這句話告別。
青木走出兩步，折回來抱了下男人：「保重。」
她有預感，這將是她最後一次踏足屍魂界。
月色清冷，朽木白哉看著女性走入夜色，消失在青色火光之中。隨後他轉身回房，神色無波無動，氣息平穩，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第二天一早，青木在京樂和浮竹的目送下離開了屍魂界。
在女性行走在漆黑的斷界中時，從來不曾被光明眷顧的虛圈，藍染正和市丸銀對話。
棕色頭髮的男人摘掉眼鏡，眸中厲色再無遮攔。銀紫頭髮的男人和他對視，臉上的笑容一如在屍魂界時那樣。
藍染惣右介說：「銀，要麻煩你跑趟腿了。」
市丸銀微微躬了下身：「去哪裡？」
「現世。」
他們下一步的目標是空座町，去現世在情理之中。但藍染嘴角挑起的弧度顯示事情並不這麼簡單。
於是市丸銀問：「是去做什麼呢？」
藍染揚起語調：「看過西方神話嗎？知不知道普羅米修士？」
市丸銀想了想：「哎呀呀，藍染隊長太為難人了，我知道宙斯就不錯了，他是誰？」
「為人類盜取火種的一位神祗。」藍染的目光落在存放崩玉的石臺上，「銀，」他注視著自己的部下，視線溫和又信任，同時卻沒有掩飾其中透出的威壓，「我需要你去盜取點亮我們光明未來的火種。」
「雖然有些殘忍，但銀你是最合適的人選。」藍染這樣說著，市丸有不好的預感，不過他依然維持著笑容，藍染不急不緩地繼續下去，「火種在空座町近郊稻荷神社內，你看見就會認出的。」
火種，火，火焰。
青木。
青木青桐。
晚些時候，維持著笑容的男人緩步走在斷界裡，他面上笑得雲淡風輕，腳下鋪出的道路平整，但邊緣銳利。
殘忍？藍染惣右介還知道什麼是殘忍嗎？他市丸銀都快忘了啊。
他要去盜取——不，是搶走青木一族最重要的東西。
青木青桐已經死了。
一直希望女性仍活在某處的男人于這一刻改變了想法，沒有人能從藍染手中逃脫，青木青桐已經死了，她不會看見他接下來做的事情。
※
消停了很久的青木青苗又嚷著要出去。
從屍魂界回來，青木青桐放下了些什麼，卻體會到了另一種沉重。心情不好的時候，有個會賣萌的開心果在身邊很重要。回到稻荷神社，青木都沒坐一坐，就抱著青苗出了門。
青木路上走得不快，這時已經是黃昏，所謂的逢魔時刻。
無數的魑魅魍魎從各個地方冒出來，走在街上匯成河流一般壯觀又龐大的隊伍。
無論是死神還是這個時代擁有靈力的人類，他們都看不見這些。
百鬼夜行。
從黃昏時刻開始聚集，到夜晚正式成型，終止于不可知的某處。
處在人類和妖怪夾縫中的青木無法跟著走到盡頭。
青木青苗很興奮，從青木的懷裡跳下去，戳戳這邊缺了口的碗，拉拉那邊狸貓的尾巴。
被打擾的小妖怪一驚一乍地往旁邊跳著躲開，卻不敢反抗。
懵懂的小狐狸不知道，他身上的血脈有多強大。
青木跟著青苗混在隊伍裡，被一波波湧入的小妖怪推著往前走，小傢夥玩得愉快，她也不介意看看自己到底能走多遠。
她牽起青苗的一隻手：「別走丟了。」
血統純正的青苗可以走到盡頭，但她不行。百鬼夜行的終點有什麼青木不知道，她得在自己無法前進的第一時間拉回青苗。
小傢夥沒想這麼多，高高興興地拉著青木的手往前走，空著的那只手不時逗弄夠得到的小妖怪。
就在青苗想要把一隻納豆小僧抓起來的時候，青木手上一個使勁，把小傢夥抱了起來。
「該回去了。」女性聲音冷清，敏感的小狐狸從中聽出了不一樣的嚴肅。
他順著青木的視線看過去。
稻荷神社方向的上空，籠罩的團團墨色烏雲。
頓了一秒，青苗頭髮都炸起來——
「——嚶嚶嚶嚶！虛！」
第98章 chapter97
市丸銀站著沒動。
各種各樣的虛從他身後天空的裂縫中爬出來，沖向神社。
鳥居前的森林早已被破壞得不成樣子，滿地狼藉，煙塵漫天中，男人乾淨整潔。
市丸銀對面站著個男人，男人站在紅色鳥居後面，隔在兩人之間的除了折斷的樹木還有一道青色的結界。
大量的虛同時撞上去，鏡面般的結界漾出水紋，波動脫離結界，在空中掉落的時候是火焰的形狀。
市丸銀挑著嘴角開口：「看來沒錯了，」他很客氣地開口，「可以把火焰交給我嗎？免得我繼續破壞環境了。」
青木青梧沒有回答，表情古井無波。夜幕之下，他身後亮起一雙雙滿懷敵意的碧色獸瞳。
白髮男人不為所動的樣子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中，市丸銀突然焦躁了。
沒有招呼，男人解放了斬魄刀——
「射殺吧，神槍。」
在大量的虛的衝擊下，結界已經疲弱，他的攻擊是致命的。
神槍直指青木青梧，結界像一層紙般輕易地被戳破了。
白衣白髮的男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同一時間，沒有了結界的阻礙，虛潮水般湧進了神社。青木青梧身後的獸瞳騷動起來，一隻只或大或小的狐狸從黑暗中躍出，和虛絞在一起。
手中拿著紅色竹傘的男人依然沒動。
一切都是在瞬間發生的。
磅礴而熟悉的靈壓從天而降。
青色的火焰以神社主殿為中心，輻散射出，虛完全沒有抵抗能力，在被火舌吞沒的瞬間灰飛煙滅。
炙熱火焰舔舐，市丸釋放靈壓抵擋。
兩股靈壓相撞，卷起的氣流將樹木的斷枝向市丸身後的方向吹飛，同時狐狸們也被卷到相對安全的內部。
青木青梧靜立不動。
刀刃上傳來一股大力，隨即是刀鋒插入泥土的感覺。
「嘖，你是想把神社的地基切斷嗎，市丸銀？」青木青桐按著青苗的腦袋一托一拋，小傢夥在空中翻了個滾，被青木青梧穩穩接住。
落地後，青苗把自己藏在青梧身後，白髮男人依然什麼表情都沒有——就像是個無關的局外人。
事實上，確實沒有人能插入市丸銀和青木青桐之間。
白髮女性一襲白緞紅襯的狩衣，站在青木一族的最前面。
銀髮男人一身純白袍子，他身後是蠢蠢欲動的虛。
那樣針鋒相對，劍拔弩張的場面，卻有種奇異的默契與懷念在。
市丸銀收回神槍，直接把斬魄刀插回刀鞘：「哎呀，小青木。」
青木青苗從青木青梧身後探出頭來，是在叫他嗎？他是在場最小的那個。
嗚嗚，那個銀色頭髮的男人笑得好討厭。
小傢夥猛地把腦袋縮了回去。
市丸銀注意到他的動作，偏偏頭，伸手一指，用好奇又無辜的語氣問青木青桐：「那個是你的兒子——小小青木？」
青木回答可謂犀利：「我不記得和你滾過床單。」
聽到這個回答，市丸銀笑得愉快。
青木問：「你來這裡幹什麼？」
市丸銀答：「奉藍染之命來拿青木一族的火焰。」
「拿？」一隻銀色的狐狸舔著爪子上的血跡，用尖細的聲音說，血跡被一層層舔去，它爪子鋒利地幾乎能反光，「大言不慚。」
青木記得，除夕時，是這只狐狸幫自己梳了適合族長正裝的複雜髮髻。狐狸的人形是符合人類一切想像的妖嬈，和她外放美麗一樣鮮明的，是她對青木青桐表達的善意，「加油喲，年輕的族長醬。」
青木青桐問：「只要火焰？」
市丸銀點頭：「我們不貪心。」
只要拿到火焰，他們便不再打擾青木一族所在的神社。
藍染城府雖深，卻是言而有信的。
青木於是說：「火焰在我手裡，我跟你走。」
市丸銀滿意地一點頭，揮手讓虛退回去。
銀色狐狸炸毛：「幹嘛答應他啊！雖然火焰對於我們一族很雞肋，但也沒理由便宜這小子！」
青木青桐語氣清淡：「虛太多，我們硬拼不過。」
「可以使詐啊！狐狸不是最狡猾了嗎！」
青木青桐彎了下唇角，說出這種話的狐狸會狡猾嗎？她平淡道：「再狡猾，也狡猾不過人類。」
銀毛狐狸沒聲了。它之所以會說上面的話，也是因為大局已定，族長的意志，沒有人會違抗。無條件服從族長是他們的本能，從這一點來看，狐狸，卻是不是狡猾的生物，至少他們青木一族不是。
大局已定。
青木青梧突然開口：「你會死。」
「哦，是嗎？」青木青桐無所謂道，人已經向市丸銀走去，「青梧大人，如果還有下一次，就張開結界把族地轉移吧。」
青木青梧的強大不容質疑，他的結界可以製造出一個新的次元，青木一族可以在其中不受外界幹擾自在生活。
青木青桐用自己一條命換族人留在現世的機會，即使紅塵多紛擾，即使青木青梧製造出的那是世界是世外桃源。
可與世隔絕的本身便是種禁錮。
她嘗過禁錮的滋味，沒必要讓別人跟著一起品嘗。
青木青桐走到市丸銀面前，銀髮男人手指一劃打開斷界，白髮女性回頭對青木青梧說：「辛苦了。」
這一刻，她看見了男人周身籠罩著的淡淡金光，青木青桐詫異地微微睜大眼睛。
青木青梧低身行一禮，眼神無波無動卻透徹非常。
不貪不憫，無悲無喜，心靜如一潭死水，他已然登仙。
青木青桐一笑，轉頭跟市丸離開。
她知道青木青梧和一眾族人都在目送她的離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青木青梧眼中，她的身上也泛起了淡淡的光芒。
火焰選擇她做族長是有原因的。
青木青樟為了丈夫義無反顧地沖進屍魂界，她專情而又絕情，為了一個男人放棄了家族。
青木青梧是不為所動的旁觀者，涼薄地記錄歷史，他的存在象徵青木一族的延續。
而，青木青桐，她在塵世中翻滾，失去了母親那樣不顧一切的熱情和勇氣，她變得無情而堅硬，但無法做到舅舅那樣始終的客觀冷靜。
她活得最真實，切實地知道什麼是責任。
生性散漫，個性鮮明的狐狸們，沒有比她更適合當族長的了。
無論平日裡是什麼樣子，在關鍵的時候，她能做出符合這個世界所謂正確的決定。
同時，因為經歷過信任，背叛，以及死亡。
她知道什麼樣的犧牲才是值得的。
一旦失去火焰，藍染給她留下的刀傷就會漸漸崩裂，簡單來說，就是青木青梧的那句話——她會死。
但也沒所謂了。
如果什麼也沒發生的話，她早該死在地下格鬥場裡了。
她不會回到現世見到家人，她不會認識朽木白哉渡邊隆，她不會遇上市丸銀。
青木青桐看著身前男人的背影，氣息平靜。無論是她還是他，仿佛都沒有受到青木青梧那句話的影響。
夠久了。
她想。
被禁錮得夠久了。
先是蠕蟲之巢，後是藍染。
漸漸她發覺禁錮自己的不是這些外物而是自己的心。
既然，心臟上的那道傷口即將崩裂。
那麼，給我解脫吧。
第99章 chapter98
黑色的虛圈，白色的宮殿。
狹長而高的通道裡，腳步聲回蕩。
市丸銀替青木推開門，熟悉的靈壓傾瀉而出，藍染已經在等他們了。
「真是暌違許久，青桐。」男人慵懶地坐著，一手支著撐頭，居高臨下地俯視，威壓充斥著整個大廳。
青木青桐微微揚著頭，平靜地回視藍染的目光，唇角笑意若有若無，冷豔不可方物：「我也沒想過會再次見到您，藍染大人。」
市丸銀按著刀柄站在一旁，脊背彎出一個無傷大雅的弧度，他微微低著頭，過長的劉海下只看得見他嘴角不變的弧度。
他還記得，少年時，那個倔強的女孩在藍染的名字後加敬稱是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甚至差點逼得東仙拔刀相向。
而現在，敬稱流暢地從她嘴裡滑出，青木青桐，卻擁有了不輸於藍染的氣勢。
真是，男人在心裡感歎，真是光陰荏苒啊。
「我讓銀去取火焰，」藍染笑意略顯意外，「沒想到他把你給帶來了。」
青木彎了彎嘴角，一束火焰出現在她胸前，蒼藍的顏色比藍染和市丸見過的更純粹，「你要的。」
火焰的倒影跳躍在藍染的眼中，男人嘴角笑意不變：「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束火焰嗎？」
青木和市丸沒有回答，藍染也不期待他們的回答，自顧自說下去：「青木一族有神的血脈，雖然傳到你們這一代已經稀薄得近乎沒有，不過聊勝於無。」藍染不疾不徐地說，「你們一族的火焰從最初傳承至今，是最接近神的東西——且不說這些虛幻的東西，單就它從歷代族長那裡汲取的力量，這麼多年累積下來也是不容忽視的。」
「有了它，創建王鍵將事半功倍。」藍染的解釋到此結束。
青木直言：「拿去吧。」
藍染溫和地笑著：「對於這樣珍貴的東西，要做好萬全的準備才行。在這段時間裡，請青木族長屈尊在虛夜宮停留一段時間，有什麼需要，直接和銀說。」
市丸銀彎腰伸手：「請。」
青木對藍染一躬身：「告辭了。」
藍染客氣地笑：「不送。」
三人間禮數周到，完美到虛假。
「你的房間就在我隔壁，有事隨時叫我。」在白色走廊中繞了好一會兒，市丸銀把青木帶到了一個房間，客套地說。
青木沒表情地點點頭，反應同樣客套：「多謝。」說著就往房間裡走。
市丸銀伸手拉住她，公式化的客套消失，他用青木熟悉的語調酸溜溜地問：「小青木，久別重逢這麼冷淡怎麼可以。」
青木聯繫來之前的對話，緩緩地轉過視線，定定地看著市丸：「我不想和你滾床單。」
市丸銀探頭看了看房間裡白慘慘的臥具：「我也不想，條件太差了。」
他伸出手指繞著青木一縷頭髮，把青木按在牆上：「不過，這樣總可以吧？」
男人吻住了她，帶一種類似迫不及待的粗糙。市丸銀動作很重，青木後腦磕在牆上，不由悶哼一聲。
這一聲卻愉悅了市丸，青木聽見了他幸災樂禍的笑聲。男人的手倒是體貼地蓋住了她的後腦。
從一開始就激烈的吻隨著進展愈發無法收拾。
青木不自覺地揪住了市丸的衣襟，指甲刮擦著男人的皮膚讓男人一陣陣顫慄。
順從本能，市丸銀扶著青木後腦的手慢慢下移，從頭到後頸，然後是肩膀，滑下去的動作像是順著頭髮的撫摸，青木覺得很舒服。
長時間的深吻，讓青木略顯蒼白的皮膚泛起粉色，從臉頰到脖頸。市丸銀的吻隨之下移，青木快要軟掉，喉嚨中發出不可抑制的呻吟。
市丸動作往下，她沒法再揪著他的衣襟，換而勾住他的肩膀，幾乎把整個人的重量都掛在了他身上。
市丸的動作仿佛在她身上通了電，青木咬著嘴唇抑制難耐的聲音，身體細微而持續的顫抖卻抑制不住。
「別……別這樣……」衣襟被扯開，濕潤溫暖的觸感入侵，青木忍不住求饒，話出口她臉更紅了，假面具團中某個偽高中生塞給她的成人讀物中的畫面不合時宜地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也，不能說是不合時宜。
「太為難人了，小青木。」市丸銀的聲音帶著喘息。他摟著青木進了房間，抵上門——有腳步聲漸近漸強。
在男人關門沒空對她做什麼的瞬間，青木推開了市丸。
無奈腿軟，慣性之下踉蹌著往後倒，市丸銀「呵」一聲笑出來，伸手撈她。
那笑容無負無擔，明媚到晃眼。
可惜市丸銀也沒能站穩，被青木一起帶倒了。
歐式房間裡鋪著長絨地毯，兩人倒下不覺疼痛，甚至連聲音都細微。震動沿著地面傳出，門外的腳步聲突然停頓，然後漸行漸遠。
青木眯著眼睛：「很熟悉的靈壓。」
市丸銀道：「是烏爾奇奧拉，破面中很有眼色的一個。」
青木看著市丸近在咫尺的臉：「那只藍色的豹子還在嗎？」
「在，」市丸半趴在青木身上不起來，不時啄啄女性的側臉，「第六十刃，葛力姆喬。和四刃烏爾奇奧拉關係不錯。」
男人常年蒼白的臉上覆著一層薄紅，唇角弧度中真實的愉快藏也藏不住。
青木偏頭躲開男人的動作，卻在市丸銀消停後主動湊上去親了親。
「好久不見，你倒是沒變。」女性臉上綻開愉快而溫和的笑容，和她平日裡冷冰冰的樣子判若兩人。
市丸銀笑：「你倒是變了不少。」
青木點點頭：「死過一次了麼。」她一句帶過，「我回了趟屍魂界，你藏在酒罈子裡的東西我只給朽木白哉看了。」
「這怎麼可以，我給你的情書怎麼能給別人看呢，尤其還是朽木白哉。」市丸銀抱怨道，懲罰似的對著青木的脖子吹氣。
因為癢，青木往旁邊躲：「你的情書太有新意，我要找個聰明人翻譯翻譯。」
「話說，」青木用手頂著市丸不老實的腦袋，有意無意隔絕了男人的視線，「土禦門樟死後立了衣冠塚，為什麼斬魄刀沒有埋進棺材？」
「埋了啊，怎麼沒埋。」男人的語氣理所當然，「不過沒和衣服埋在一起而已。不是有人連骨灰都分兩處埋嗎。」
「那真不好意思。」青木收回手，站了起來，「我把它挖出來了。」
市丸跟著站起來，視線在青木腰間一掃：「哦，怎麼沒帶著？」
「分兩處埋了麼。」
一處屍魂界，一處稻荷神社。
都是她系根之處。
卻，都不是她的歸處。
第100章 chapter99
蒼青色的火焰懸浮在半空中，青木伸出手指逗弄。那火焰被撓到癢處一樣抖動，細小的火星落下來。藍瑩瑩的小火星落在白色的桌子上沒有熄滅，青木把它們掃到一塊兒塞進蠟燭芯。
對著光，半透明的白色蠟燭中有一線幽藍，和二十八特質的蠟燭一模一樣。
當初在蠕蟲之巢，老人在製作蠟燭前確實收集了青木的靈壓，不過沒有現在這麼容易，純度也沒這麼高。
市丸銀給了青木一本二十八的手記，銀紫頭髮的男人用玩笑的語調說著內容嚴肅的話：「二十八藏在錢袋裡的，藍染不知道喲。」
老人的話寫得很模糊，但和他一起生活過的青木在細細辨認後知道他表達的是什麼。品質守恆，能夠營造幻覺的蠟燭必須有製造幻覺的元素，青木的靈壓便是這元素。他創造跨界通道的方法也記錄其中，深奧的話語，高深的公式，青木挑其中自己能看懂的，居然連成了完整的句子，他給她的勾玉，同樣具有跨界的功能，介質是她的火焰，在她生命垂危時能直接把她送到能給予她庇護的神社中。
青木問市丸銀有沒有看過這本手記，拐彎抹角地打探他有沒有看出勾玉的奧秘。答案是他看過手記，卻什麼也沒看出來。
市丸銀沒有必要說謊。
於是青木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果二十八想要創造王鍵，恐怕會比藍染更早成功。
表裡不一的男人正在為奪取青木的火焰做準備，青木想到這裡不由產生了微微的嘲諷心理。
市丸銀向她講述藍染從朽木露琪亞體內取出崩玉的過程，青木聽完抓的重點是：「浦原喜助的技術啊——」
她拖長語調，意有所指。
市丸銀笑得無奈：「小青木，你能有一點『身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自覺嗎？」
「虛夜宮的屋簷那麼高，我哪用得著低頭。」青木端起紅茶喝了一口，仿佛要從每一個細節表達和屍魂界徹底決裂的意思，虛夜宮的布制完全是歐式的。
虛夜宮的屋頂下，有虛假的藍天虛假的風。
閑來無事，市丸請青木喝下午茶。
「把火焰取出來後就放我回去嗎？」青木問。
「大概吧。」市丸銀回答，「小青木這麼急著走真讓我傷心。」
青木道：「你又不會帶我私奔，我留下來幹什麼，看藍染毀滅空座町？我吃飽了撐著。」
市丸銀不知在想什麼，沉默了一會兒，用故作輕鬆的語氣問：「小青木，失去了火焰後你真的會死嗎？」
「誰不會死。」青木無所謂道，「不過死得早些罷了。」
市丸銀又沉默了，良久，他終是沒忍住：「多早？」
青木這才看向他，動了動嘴唇沒發出聲音，最後出口的話像是歎息：「不會是立刻的。」
她想了想，像是下定決心般，靠近市丸低聲說：「我覺得，藍染不會成功。」
她的預感應驗了不止一次，市丸銀知道，藍染不知道。
市丸笑：「借你吉言。」
過了會兒，青木問：「虛圈的風景還在嗎？」
市丸銀會意：「當然在。我帶你出去走走。」
虛圈一如往昔的荒涼，黑色的石林還在，白色的樹叢還在，噴著黑煙的火山口還在。天地無垠廣闊，藍染視線能觸及的只有虛夜宮附近那片狹窄空間。
誰都不是萬能的，誰都做不到全知全能。
市丸銀也覺得，藍染很難成功。從來都是邪不勝正，而他們走的道路，恰巧是這個世界定義的所謂邪惡。
「你為什麼要跟著藍染？」青木問了她一直想問卻沒問的問題。
「我說我是為了接近他殺了他，你信嗎？」市丸銀道，不等回答他飛快地接下去，「一開始的目的到如今已經模糊了。當初非做不可的事，現在看來只是執念。但如果不把它完成，就感覺整個生命都沒有意義。」
他大無畏地往前，走過一段道路後，熱情和衝動消磨殆盡，然而前進已經成了習慣，堅持變成執念，他已然停不下來。
「突然覺得很對不起你呢，小青木。」
是誰消磨了他的熱情和衝勁，是誰在終點前讓他看見了溫暖的港灣。
是誰讓他初心不復，卻一聲不吭地離開。讓他在茫然中無所適從，只能順著既定的軌道渾渾噩噩走下去。
「話說回來，小青木你也有對不起我的地方呢。」
青木看著他，漂亮女性的白髮被風吹起，在虛圈白色的月光下仿佛會發光。
「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既然我們都對不起對方，那就扯平吧。」
扯不平，她死了一次獲得新生，他卻沒有這個機會。
「我把玉鉤藤的配方給你吧，想喝自己能釀。」她能和他在一起多久，離開後能活多久，還有沒有見面的可能，誰知道。
如果他能長久地活下去，請千萬，別忘了她。
小小的心思，大大的自私。
幾十年不曾相見，他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從來沒有模糊過。
熟稔的話語偽裝著平靜，青木不會告訴市丸銀她有多高興能再次和他在一起。
青木想，她是愛上這個叫市丸銀的男人了。
愛得不可自拔。
然而，她不是青木青樟，不可能不顧一切地跟她走。
而市丸銀也不是那個一心只有稻荷神社的土禦門神主，他不會為她停下腳步。
想要結局，要等到千帆過盡塵埃落定。青木不知道自己等不等得起。
長大成人後，行進速度比少年時代快不少，徒步行走，只半天就繞回了虛夜宮。
男人突然興致勃勃地說：「小青木，我們來滾床單吧。」
青木斷然拒絕：「不要。」
市丸銀很受傷：「為什麼，分明是小青木先提出來的。」
青木笑，帶著孩子式的調皮：「哎呀，沒辦法，誰讓你長得不那麼可靠呢。」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5-26 22:11
第101章 chapter100
幾天的時間，藍染在準備工作做好了。
市丸銀陪著青木再一次來到大廳。
「準備好了嗎，青桐？」藍染問。
青木看著他仿佛包裹在透明液體中的右手：「請隨意。」
「我會儘量不讓青桐感到痛苦的。」這樣說著的藍染，將右手插丨進了青木的胸膛，然後迅速拉出。
不痛，但異物進入的感覺讓青木呼吸一窒，藍染動作迅速，迅速的動作從來都不是輕巧的，青木被往後一慣。
不算大的衝擊青木不費力地止住，在她還沒站穩的時候，藍染把手抽出去了——同時抽出了火焰。
仿佛又一次被斬魄刀穿心而過，突兀鋒利地疼痛讓青木眼前一黑，向前撲倒。
「啊，真抱歉，還是讓青桐痛苦了。」
眼前的黑暗還沒散去，青木聽見藍染這麼說，語氣中的抱歉極其真誠。
「小青木？」
有一道手臂橫在腰間，肌肉僵硬讓她很不舒服。
她聽見衣料摩擦的細微響動，市丸和藍染不出聲的交流了什麼，然後橫在腰間的那只胳膊動了。青木被市丸銀抱起來帶出大廳。
離開大廳後不久，青木就緩了過來，胸口的疼痛不再劇烈，微弱卻持久，時時刻刻提醒著她傷口的存在。
青木什麼也沒說，抱住市丸銀的脖子把頭埋在他的肩膀上。
市丸銀身體一僵，同樣一句話沒有。
說什麼呢？怎麼安慰？
和火焰一同被取走的，還有青木的靈壓。
市丸一路抱著青木，穿過長長的走廊直到他們連在一起的房間。感受著肩膀上濕潤的吐息，市丸銀歎口氣，進了自己的房間。
「難過的話，就哭出來吧。」歎息般的語調，帶著無奈和憐惜。
男人語調中一貫的柔軟上挑配和他現在說話的語氣，滿滿都是寵溺。
青木顫抖著顫抖著就哭了出來。壓抑在嗓子裡的嗚咽就貼在市丸銀耳邊，被他一分不落地收入耳中。
男人抱著青木坐到床上，哄小孩子一樣拍著她的背，笨拙地不知道怎麼安慰：「別哭了……呐，別哭了，小青木。」
然後他肩膀上猛然一痛，青木咬了他：「是你叫我哭的啊，混蛋！」
市丸銀抽抽嘴角，好脾氣道：「好好，我錯了。」
青木把頭從市丸肩膀上移開，伸手擦眼淚。
肩膀上濕漉漉的，又空又涼，連帶著心裡也又空又涼，市丸銀偷偷側過頭看青木。白髮女性用一隻手的手背抵著鼻子，像是在堵鼻涕，另一隻手胡亂地抹著臉上的眼淚，雖然狼狽，倒也可愛。
市丸銀摸出手帕遞過去：「唔，沒把鼻涕抹我肩膀上吧？」他的話是連著的，完全不給青木回答的機會，「抹了也沒關係，我不嫌棄你喲。」
青木用帕子捂著鼻子，市丸伸手去抹她臉上殘留的眼淚，青木一顫，不知怎麼的，因為市丸銀一句話止住的眼淚，又因為男人這一個動作冒了出來。
青木掙紮了一下，避開市丸銀的手，擦完鼻涕，手帕一折，抬起手背擦眼淚，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眼淚汪汪的姑娘轉過頭，哭迷糊了一樣扭扭捏捏不清不楚地說了句：「……再給你戳一下。」
市丸銀笑了，伸手捏了捏青木的臉，面前的女子，與其說是面無表情，不如說是一臉茫然。
她面無表情地流著眼淚，無辜又無助。
在市丸銀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之前，他的嘴唇已經貼在了青木臉上。
有一瞬間，市丸銀沒動，青木也沒動，就那麼讓市丸銀貼著。
下一個瞬間，青木眼中的景物刷一下拉過，最終定格在蒼白的天花板上。接下來她看見男人的臉，市丸銀氣息不穩：「我可以認為你是在邀請我嗎，小青木？」
青木睜著眼睛看了他會兒，然後把眼睛閉上，眼淚從眼角滑落沒入髮際，她勾住市丸的脖子：「我怕。」
犧牲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容易，事前準備再怎麼充分，在被奪走一切之後恐慌依然無法抑制，失去了火焰和靈壓，失去了力量的自己如何去維持所謂的尊嚴，苟延殘喘，她討厭這個詞。
市丸銀的回答一如所有人想像的那樣：「沒事，有我在。」
他吻著青木的眼角，細細碎碎一路往下。男人甚至感到慶倖，失去了靈壓的姑娘，除了跟在他身邊，再沒有別的選擇。
青木任由市丸在身上動作，哭泣後略顯急促的喘息和被市丸帶起的戰慄混在一起。她本能地纏上市丸，生澀地回應。
狐族媚色渾然天成，即使是第一次，也足夠銷魂。
然而市丸銀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嗯？」青木發出疑問的聲音，下一瞬卻「嘶」一聲痛呼出聲，「別碰。」
「這是什麼？」男人的手指輕輕滑過青木胸口，豐盈的曲線之間有一道狹窄的傷口，他一碰，青木就痛得往後躲。抬起手指，可以看見指腹染上的一線紅色。
「明知故問。」青木小心翼翼躲開市丸的手指，攏了攏衣襟。
曖昧的氣氛因這個變故消失殆盡，市丸銀像是開玩笑，又像是真的感到害怕：「如果繼續滾下去，小青木會在中途死掉嗎？」
青木把自己從市丸銀身下拖出來：「這要看你水準如何。」
「嘛，我想我很難溫柔起來喲。」市丸銀這麼說著，從床上撐起身子。
「呐，」在兩人的距離還沒被拉開前，青木抬腿蹭了蹭市丸兩腿之間的某個部位，「需要幫忙嗎？」
「不用了。」市丸銀站在床邊整理衣服，道貌岸然的說。
青木仰面躺在床上，衣衫淩亂，她用手背壓著額頭眯著眼睛懶洋洋的笑，手掌的陰影蓋住了她眼中的黯然。
市丸銀走了，青木趴在床上繼續哭。
這一天，她仿佛要把一輩子的眼淚都哭光。
※
接下來的日子市丸銀對她一如往常，仿佛那一天無疾而終的曖昧沒有發生過。
青木整日窩在市丸銀的房間裡，失去了靈壓，她連吃飯都不用。
但每到餐點，銀紫頭髮的男人總會端著豐盛的食物回來和她一起吃，戲謔調侃和過去的那些年歲中的沒有兩樣。
青木同樣表現平常，只是她愈發蒼白的臉色，昭示著時間和生命的流逝。
胸口的傷痕即使不觸碰也會持續出血。常常一覺醒來胸口便是一大片濕漉漉的紅色。
血液的流失讓她更加的不精神，連警覺都無法保持。某日她從睡夢中迷迷糊糊的醒來，感到已經麻木的胸口被輕輕觸碰著。
市丸銀拿著帕子一下一下按在她的傷口上，吸去不斷流出的血液。
青木抓住了他的手。男人僵了僵，抬起頭時還是那張笑臉：「吵醒你了？」
失血讓青木手腳冰涼，從市丸銀手腕上傳遞過來的溫度讓她覺得很舒服，女性不怎麼清晰地問：「你不是說過不嫌我髒的麼？」
市丸銀的表情有一瞬的龜裂，但此時的青木已經抓不住這轉瞬即逝的改變了，他用一如往常的輕佻語氣說：「我沒有。」
睡意濃重，青木迷迷糊糊地說：「別管它了，睡吧。」
說著她往市丸銀懷裡蹭了蹭，把頭埋在男人的肩窩，呼吸平微弱，幾乎是立刻陷入了沉睡。
市丸銀僵了會兒，把帕子攥在手心，伸出手臂環住青木。
他想緊緊地擁住她，卻覺得會弄碎她，只能更緊地握拳。
掌心的帕子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帶著微弱體溫的濡濕刺激著男人每一根神經。
高窗透進虛圈冰涼的月光，男人塌著嘴角睜著眼，那表情複雜。
他有多享受青木對他的依賴，就有多擔心失去她。
男人把青木留在身邊，說是禁錮也不為過。他盡一切努力，做一切嘗試想治好她的傷。
各種各樣的湯藥一碗碗灌下去，青木從不反抗。她撒嬌似的賴在男人懷裡，表情饜足。
血緣是種奇妙的東西，在完成了自己的責任之後，青木和她的母親一樣，不顧一切，想呆在一個男人身邊。
市丸銀抱著青木，動作不可謂不溫柔。懷裡的女性前所未有的漂亮，那是燃燒著生命的美。
市丸銀知道，一切都是徒勞。
青木青桐就要死了。
蒼白得不像話的女性徘徊在清醒和昏迷之間，她聲音低而虛弱：「我想回家。」
市丸銀抱著她，良久沉默。
他不想放她走。
在失而復得之後，他奢望著天長地久。
——奢望。
最後的最後，銀紫色頭髮的男人低聲說：「好。」
至少，我們好好的擁抱過，好好的，相愛過。
第102章 chapter101
青木青苗的小腦瓜裡有個很深奧的命題，他覺得自己是個矛盾的人。明明很敬畏青木青梧，卻總忍不住跑到他的房間裡去睡覺。
尤其是在可親可愛的族長大人被笑得很討厭的壞男人帶走以後。
深秋，天黑得很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狐狸們早早準備睡覺。青木青苗抱著自己的被褥，在白髮男人的刻意無視下，熟練地在青木青梧的臥榻邊鋪好自己的床，然後麻溜地鑽進去睡覺。
在小傢夥躺下後，青木青梧吹滅了蠟燭，也躺下休息。他默許著，縱容著這個孩子。
小小少年不知憂愁，躺下沒多久就進入了夢鄉。
他夢見了家門前的那片森林，黎明時分，森林將醒未醒，霧氣繚繞。
「走啦，摘蘋果去。」慵懶而冷清的女聲從背後傳來，穿著白色狩衣的青木青桐挎著籃子走來。
「族長大人！」小傢夥聞聲回頭，飛撲過去抱住青木，一不小心就紅眼眶。
青木聲音疑惑：「這是怎麼了？做噩夢了嗎？」
青木青苗一愣，他不知道自己突然的傷感是哪裡來的，胡亂點點頭。
青木把小東西從身上扒下來，改為牽著手：「大清早的不要掃興，是你嚷著要出來的。」
青木青苗緊張地點點頭，不能掃興，要是族長一個不高興轉頭回去他就沒法玩了。
蒼翠的森林中藏著的蘋果樹結出了紅色的果子，在一片青蔥中格外醒目，夜露未散，蘋果上的小水珠在稀薄的晨光裡亮閃閃的。
「看上去好好吃！」青木青苗歡呼一聲，哼哧哼哧爬上高得不像話的蘋果樹。他坐在樹丫上，摘下一隻蘋果，他低頭找青木，卻只看見一片青色的樹冠——他坐在森林中最高的那顆樹上。
小傢夥感到恐慌，他喊道：「族長大人？」
青木的聲音清晰地傳來：「怎麼了？」
聽見聲音，青木青苗放下了心，他大聲地喊著問：「我摘到蘋果了，扔下來給你可以嗎？」
青木青桐回答：「你先嘗一口看甜不甜，不熟的話我們下次再來。」
族長大人真聰明！
小傢夥這麼想，哢擦一聲咬了口蘋果，又脆又甜。
然而這個時候，世界陡然黑暗。
青木青苗捏著蘋果不知所措，在他驚慌前，讓他安心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願你一生平安，青木青苗。」
一隻手撫上他的頭頂，他看見族長的笑臉，小傢夥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只知道青木一族最漂亮的那只狐狸笑得前所未有的好看，連同是狐狸的他都被驚豔了。
那是一切都結束之後，再無負擔的笑容，那是長輩對後輩不知覺的關愛。
青木青苗太小，他不懂。
青木青苗沒有意識到手裡的蘋果消失了。
他看見族長攤開手心，捧出團火焰交到他手上。
「生日快樂。」
手掌上的那團火焰沒入身體，短暫停息後，席捲全身。
蒼藍色的火焰中，青木青苗意識模糊，他聽見了自己骨骼拔節的聲音，他知道自己不自覺變回了狐狸形態，尾椎又酸又疼，這是在長尾巴了。
純種的狐狸在成年後便會轉換形態，分尾，他們的人形會在一夕之間長大。
青木青桐是混血，她的成長要緩慢地多，分尾也更困難。
火焰熄滅，青木青苗又自動變成了人形。
他的個體一下子從青木的腰部竄到了青木的肩膀。
青木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加油吧，族長大人。」
「等等。」已經是少年模樣的青木青苗仿佛明白了什麼，急急扯住青木的袖子，「你要去哪裡？」
「我啊，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黑暗中出現了光，光從青木身上發出，從遙遠的盡頭亮起，最終彙聚成一條長河。
「我去的，是比百鬼夜行的終點更深處的地方。」
※
青木青苗猛然驚醒。
一抬頭，青木青梧舉著燭臺站在他面前，男人清冷的碧色眸子裡有著洞悉一切的光。
少年抱著男人的腿「哇」一聲哭出來：「族長大人……族長大人死了……」
「青木一族的族長不會死亡。」男人的一句話讓少年猛地抬起頭，然而他的下一句話瞬間熄滅了少年眼中是希望，「現在你是族長。」
青木青梧的目光穿過窗櫺，投向某個方向：「青木一族的現任族長，和我一起去接青木青桐回家吧。」
銀紫頭髮的男人，站在鳥居外面。
他臉上掛著笑意，卻再沒有人比他更適合失魂落魄這個詞語。
看見他懷裡抱著的人，青木青苗瞬間炸了：「混蛋——！」
仿佛是本能，蒼青色的火焰從他身體裡爆發出來，氣勢萬鈞地沖向市丸銀。
失了魂的男人神色一動，快被火焰吞噬的人姿態悠閒，懷念：「哎呀，真是熟悉的顏色呢。」
在火焰傷到市丸銀以前，青木青梧抬起手臂一揮袖子，火焰瞬間熄滅。
「多謝閣下將我族先任族長送回。」青木青梧走上前，從市丸銀手裡接過青木。
銀髮男人抱著青木背轉身往回走，經過青木青苗身邊時不輕不重地說了去：「回去了。」
青木青苗不敢反抗，紅著眼睛，狠狠瞪了眼市丸轉身離開。
市丸銀站在原地看著他們離開，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才緩緩的轉身，離開。
男人回到虛圈，被告知藍染在等他，市丸銀端著沒有破綻的笑臉前去。
藍染溫和地問：「去哪裡了，銀？」
市丸銀如實回答：「把青木青桐的屍體送回青木一族的族地。」
藍染敲擊著檯面的手指一頓：「青桐，死了？」
他用詫異又震驚的眼神久久看著市丸，像是不相信，又像是想從男人臉上找出些什麼。
市丸銀笑著，笑容裡什麼也沒有：「是的，她死了。」
藍染惋惜地歎了口氣：「銀，你會因此恨我嗎？」
市丸銀說：「想成就霸業，犧牲是不可避免的。」他說，「我以為她很早之前就死了，能再次見到她，已經很滿足了。」
滿足。
和她相處的時光仿佛在夢裡。
地下格鬥場中驚鴻一瞥，決定了她的一生。
說起來，他到現在才發現，青木青桐，是因為他才被拖入藍染的陰謀的。
如果早知道是這個結果。
如果早知道會害死她。
如果早知道會愛上她。
他寧可，從一開始就沒有遇見她。
他和她一起在蠕蟲之巢裡生活，他和她一起逃亡，他和她一起被八十區的人打趣，他和她一起在靜靈庭工作。他和她一起在深夜中奔跑，他和她一起遠行。
打打鬧鬧嘻嘻笑笑，他們的關係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市丸銀不知道。
他知道的只是，即使明知這份感情是飲鴆止渴，就算給他一次機會，他依然甘之如飴。
並，感恩戴德。
藍染的表情於惋惜中帶著比往常更勝一籌的野心勃勃：「真是麻煩呢，青桐留下的火焰熄滅了，這和她的死應該有關吧。真難辦，遠古神祗的庇佑啊……」
庇佑？
市丸銀覺得好笑又諷刺。
你的神仙祖先保佑你了嗎，青木青桐？
※
在市丸銀的感知裡，接下來的日子，驚心動魄又渾渾噩噩。
就像青木青桐預言的那樣，藍染沒有成功。
不管藍染準備多充分，不管崩玉的能力多逆天，不管死神和破面的實力差距有多大。
邪不勝正，他失敗了。
而他市丸銀，同樣失敗了。
生命流逝的感覺迅猛而劇烈，連疼痛都被忽略。
他看見松本亂菊哭泣的臉，男人想，自己想留住的，一個都沒能留住。
意識漸漸模糊，松本亂菊的臉已經看不清了，市丸銀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不管是責任，還是執念，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他都可以放下了。
黑暗一點點壓下來，市丸銀輕輕彎起了嘴角，那是如釋重負的笑容。
人類死後，到達屍魂界，那麼死神死後，會去往哪裡？
重新恢復意識的市丸銀站在一片黑暗中，悠閒地籠著雙手。他的靈壓消失不見，他滿身的瘡痍也消失不見。
有一點光從側後方亮起，白色的朦朧的光。
那是白紙燈籠被挑在烏木杆上，執燈的手穩定。白衣白髮的男人從黑暗中走來，帶來光明。
微弱的光線點亮這一片黑暗，市丸銀看見面前是一條夾在茂盛竹林間的小徑，小徑兩邊漂浮著的燈籠，次第亮起橙白色的光。
青木青梧提著燈籠走到市丸面前：「我送你一程。」
市丸銀表現得很得體，微一彎腰：「多謝。」
兩人一前一後踏上小徑，充斥在耳邊的全是竹葉的沙沙聲，聽不見腳步聲，市丸銀低頭，竟是完全看不見路，可腳下微濕泥土的觸感真實。
銀紫頭髮的男人不動聲色，挑著嘴角繼續走下去。
燈籠的光只能照亮前後一小圈地方，四周黑暗籠罩，竹林高密，看不到盡頭。時間的流逝在這略顯詭譎的環境中變得模糊，市丸走得很耐心。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走到了竹林盡頭。
竹林的盡頭是片空地，空地上有張精緻的白色石桌，面對面放在兩張石凳。
桌上有一壺酒，兩隻酒盞。
青木青梧把燈籠插在燈座裡，燈籠的光芒正好能照亮石凳以內的範圍。
白衣白髮的男人向市丸銀躬身行了一禮：「我就送到這裡，請閣下暫且在此地等候，接下來的路，會有人陪你走。」
市丸銀還是那句話：「多謝。」
青木青梧離開，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裡。
市丸銀翻開一隻酒盞給自己倒了杯酒，嗅嗅，沒有任何味道。
男人笑，一口喝幹，口腔中彌漫馥鬱的酒香，那酒香熟悉。
市丸銀一愣，依然是笑，笑著給另一隻酒盞也斟上酒。
他拿自己的酒盞碰了碰另一隻，說：「乾杯。」
男人舉起酒盞送到嘴角，垂著視線。冷不防一個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我還沒到，你這是在和誰乾杯？」
有人走入了燈籠照亮的小小範圍中，白髮碧眸，她挑著眉：「莫非，不是我？」
市丸銀笑：「怎麼會呢？我這不是因為被你丟下了嘛……乾杯——」
「——小青木。」
青木青桐眯著眼睛不信任似的看著眼前的男人，最終拿起酒盞和男人碰了碰：「乾杯。」
白色狩衣上銀線勾勒的花紋反射著光。青木青桐提起燈籠：「走吧。接下來的路，我陪你走。」
偏冷色的燈籠光一瞬間變得溫暖，暖橘色的光一波波泛開，描繪出熙熙攘攘的勝景，恍如人世間每一個熱鬧的夜市，攤販，浴衣，遊人。店鋪簷角的燭火暈成一團軟軟的橙。
人群從他們身邊穿梭而過，市丸銀站在青木身邊。
「哎呀，」他說，他牽起女子的手，「可千萬別走散了。」
「這條路有多長？」他問。
青木青桐笑了，溫軟而饜足的笑意綻放在她唇角，傾國傾城。
「你想有多長，就有多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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