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轉貼]
《(紅樓)絳珠無淚》作者：寒景柔【完結】
[打印本頁]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4:58
標題:
《(紅樓)絳珠無淚》作者：寒景柔【完結】
明明說不見外男就能平安過一生，又為何要被送到千里之外的榮國公府？別說賈家是娘舅家，既為不同姓氏，自是外人無疑，已不須再討論其他根由。
雖說自古以孝為天，卻未有叫女兒拋下親生父親去孝敬遠地外祖母的道理，若說沒女性長輩教養，日後將無人肯娶、半生不幸，孰不知世上還有多少從無長輩教養的女子，那些女孩難道真的都不幸福嗎！？
林妹妹的不幸結局，或許並非來自什麼還淚報恩、淚盡魂歸的玄幻情節，追根究底，仍得歸咎于父親林如海的迂腐與誤判，一個‘為母盡孝’的藉口、‘無女性長輩教導’的理由，讓他把親生女兒狠心送到那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生自滅，最後又不顧及獨女尚且年幼無依，就絲毫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任憑病重而逝，想來林海雖曾將林妹妹假充養子教導，到底還有著女兒不如兒子好的潛在意識，更因自己已近半百，恐無力再延續子嗣的悲劇懷著沉重壓力，心裡既愧對先祖也愧對亡妻，便索性來個‘眼不見為淨’罷了。
而今，林妹妹的靈魂已換了蕊，她是否還會像原來的林妹妹一樣心軟良善、不諳世事？面對可預知的未來，是否能從此堅強度日，無論如何孤立無援，也不會束手受縛、任人宰割？！
內容標籤：紅樓夢 古典名著 靈魂轉換 情有獨鍾
搜索關鍵字：主角：林黛玉（阮蓉） ┃ 配角：紅樓夢中各個可能出場的人物 ┃ 其它：紅樓，絳珠，林黛玉，寶玉，金陵十二金釵
[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16-6-18 13:25 編輯
]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4:59
☆、第一章 歸家
作者有話要說： 某柔開新坑囉，先說的是，此坑只能保證一定會填滿，但是不保證能日更，最多是一週二更，雖然某柔也很想∼∼遙望曾經日更的時光∼∼唉！！
因為某些緣由，某柔的心情一直調整不過來，但又捨不得這一塊園地，所以只得暫時委屈童鞋們了。
PS：聽說最近有某些孩紙對於林家的財產究竟有多少，最後何去何從，甚至於林家與賈家之間的地位到底平不平等之類的問題起了爭議，而某柔也正好有些小小想法，或許也正好和部份人應和，但不管如何…反正咱們已經無法向罪魁禍首驗證真相，說到底都是各說各話罷了，因此不必要再鑽尖這點微不足道的小事，童鞋們就閑來看看文圖個開心吧！！
一艘往南方的大船，透著將近西沉的餘暉，慢慢地行駛在平靜的河面上，因著恰巧是用晚飯的時間，所以除了幾個留守看顧的船員，整艘船上見不到什麼人影，不多久，原本寂靜無聲的走廊上突然遠遠響起一陣腳步聲，穿著碧綠色妝花褙子的少女手提著食盒，快步地走進某間艙房裡。
艙房裡一個倚在窗戶旁的女孩此時也聞聲回頭望了過來。
少女笑盈盈地走到桌旁放下食盒，又來到女孩身邊將她拉近身旁，順手合上窗戶，並且說道：“我就猜著姑娘該是已經起身，便先去廚房拿晚飯回來，姑娘趕緊吃了，回頭還有溫在爐上的藥要喝呢。”
“又不是什麼大病，喝哪門子的藥？妳把箱子裡的人參養榮丸拿來我吃就好了。”女孩眉頭微蹙，似不喜那藥裡的苦味，便有些不情願地推脫道。
“那怎麼成？喝藥也得對症的，人參養榮丸能治姑娘的舊疾，可治不了風寒，妳快別使性子了，林姑老爺還等著妳回去跟前盡孝，姑娘若先熬壞自己的身子，到時叫林姑老爺見了能心安嗎？”少女頗不贊同地反駁道。
“爹爹他…。”女孩輕輕咬下唇瓣，一副有苦難言的模樣，叫人好不忍心。
“姑娘且放寬心，林姑老爺吉人自有天相，等姑娘到家，必然會有好消息的。”少女柔聲寬慰道。
“是嗎？”女孩垂下眼簾，輕輕地、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
少女看著女孩的臉上一片淡漠，不似前些日子，總是獨自擔憂悲歎，默然垂淚，心下一松的同時，又覺得有些不對勁，但眼前的人明明還是那個人，讓她一時半刻間想不出哪裡不對勁，故也不再多想，只當女孩又回復到往日清冷不理人的性子罷了，此時，她盯著女孩用完飯後，立刻又收拾好桌上的碗筷，再次離開房間。
女孩看著少女走出去，突地一聲冷笑：“這一回去，若能夠在床前侍疾幾個月已然萬幸了，我…有什麼本事能留得住他那一條命？他們敢覬覦林府的財產，難道不是因為早猜到林如海已活不了多久嗎？”
沒人能想到這樣冷淡無情的話會從一個才九歲的小女孩口中說出來，甚至她議論的還是自己親生父親，不過雖說是親生父親，如今怕也只是針對她那具軀體而言了。
阮蓉，一個在二十一世紀時，已沉浮於社會大染缸十多年的女子，她看過別人如何用他們自己的容貌身體、花言巧語，輕鬆地得到寐以求的功成名就，但是…不管說她自卑也好，自尊也罷，她卻從來做不到用那些手段去謀求高位，所以即便已為公司賣命多年，始終只是公司裡的普通小職員，她隱約記得來到這裡之前，她才被另外幾個人拉去說要為一個近日剛高升的女人慶賀，那女人…還比她晚進公司好多年呢…算了！如今想再多也沒用，她莫名其妙成了眾所周知的林妹妹，也不曉得還有沒有回去的機會，而且就算能回去又如何？沒錢財沒姿色的她，最終結果也不會比林妹妹好到哪裡去。
不過這會兒卻是不會有人知道阮蓉的這番不敬之辭，包括剛才那個丫鬟，阮蓉知道那個丫鬟，她就是書中那個十分受林黛玉信任，敢於直諫主子的紫鵑，阮蓉並不覺得這樣的丫鬟有什麼好的，紫鵑敢那麼做，未必不是因為自恃著她是史老太君給林黛玉的丫鬟，自以為比旁人更高一等罷了，再說她真心對林黛玉好的話，就不會總在林黛玉面前提起賈寶玉，惹得林黛玉一顆小女兒心思越發沒有憑依了。
阮蓉來到這裡已經三天，又正好遇上憂思過重的林黛玉染了風寒，整日只能病懨懨地躺在床上被人伺候，她才沒有露出馬腳，她趁機慢慢融合林黛玉留下的那點記憶，再加上房間裡的佈置以及身下那種輕微的飄浮感，自然已經明白自己正在趕回揚州的路上，而能夠回去的原因，也恰恰是紅樓夢一書的起頭：林海病重，思女殷切，急召回歸。
因為林黛玉剛生病那時，行程已過了一半，船上沒有大夫，賈璉只得命人在下一個城市停靠了兩日，一方面延請大夫上船診治，一方面則是補足到揚州所需的日常物資，再次出發後，又因為顧及林黛玉的身子，所以一直沒有命船隻疾行趕路，可是現在的林黛玉變成了阮蓉，她前世雖不怎麼愛出門，卻也受不住在冬天裡還要對著水面上不時吹來的寒風，那種冰冷又陰濕的環境一點都不適合現在的她。
於是又過幾天之後，新生的林黛玉帶著仍有幾分蒼白的面容，讓紫鵑請來賈璉，向賈璉表達自己急欲見到父親的心意，希望能儘早回揚州為父親侍疾。
賈璉不疑，軟聲地安撫了幾句，便去向船家吩咐可以加快行駛的速度，不過雖已經感覺快了一點，但一行人仍然在河上過了數天才到達揚州。
林黛玉在船上整日只能靠發呆來打發日子，便忍不住也像原主一樣開始胡思亂想，只不過她沒有原主那麼單純，她的思考模式更傾向於陰謀論…。
從原主的記憶裡，林黛玉知道自己最常吃的藥除了人參養榮丸之外，還有一些時常換來換去，不知道對不對症的藥，所以吃完某地老大夫開的治風寒的藥之後，紫鵑又作主將離京之時一併帶上的藥熬了給林黛玉喝。
但是如今的林黛玉是什麼人？她雖然沒學過深奧的醫學知識，卻也知道什麼叫‘是藥三分毒’，一開始沒有拒絕紫鵑送上來的藥，只是因為那時候的她確實病得不輕，沒吃藥是好不快的，可是這會兒已經沒病沒痛，她怎麼可能還要吃那不知所為的藥？於是當下就拒絕紫鵑的‘好意’。
“姑娘怎麼能不吃藥？老太太交代過我要好好盯著妳吃藥，妳若是不吃，回頭讓老太太知道了，還不知怎麼責罰我呢。”紫鵑殷切地勸說道。
“妳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林黛玉堅持地搖搖頭，她早從記憶裡得知這次回揚州，王嬤嬤和雪雁因故都未跟來，同她一起的除了紫鵑，就僅有四個婆子並六個小丫頭，她可不相信紫鵑會壓不住那幾個人，況且她們又不能隨意進來房間，如何知曉她房裡的情況？
“那還是不成，我可不敢替姑娘瞞著，姑娘趕緊地把藥喝了吧。”紫鵑繃著臉，一副油鹽不進的態勢。
“好吧，好吧，我喝就是了。”林黛玉嘟了嘟嘴，不情不願地拿起碗，一口灌下，小臉頓時苦成一朵小菊花。
紫鵑立刻從一旁的盒子裡拿出一顆蜜餞給林黛玉含下，然後才彷佛松了口氣似地將空碗拿出去。
林黛玉無意間瞥見紫鵑吐氣的模樣，心裡莫名地飛快轉起許多奇怪的念頭：聽說原主從小吃藥的量和吃飯一樣多，就算有先天不足帶來的病症，也沒有始終養不回來的道理，原主的心思過重是一個問題，但她平日在榮國公府裡所吃所喝的那些東西真的都沒問題嗎？聽說在古代大宅院內，有許多東西分開使用並沒有什麼大問題，偏偏湊合在一起時，就可以殺人於無形之間。
還有林黛玉住進榮國公府之後，身旁最信任的人竟是從小在榮國公府長大的紫鵑，這樣的人說好是好，說不好也不好，雖說從原主的標準來看，紫鵑是個好的，但從她的標準來看，紫鵑卻是不好的，為什麼呢？因為真正為主子好的丫鬟不會任由別人說自己主子是個小性子的、尖酸刻薄的，可別跟她說是因為紫鵑無能為力才以致於如此，也不瞧瞧那些在大戶人家裡當差的奴僕，哪個不是心眼極多的？再退一步說，縱使紫鵑自己做不到，難道她不能去找鴛鴦？不能去找平兒？書中可是曾提過她們幾個大丫鬟素來交情甚好的。
所以林黛玉想到最後，反而覺得她不能全然信任紫鵑，畢竟紫鵑不是屬於林府的人，她是榮國公府的家生子，還是心中同樣想著要做賈寶玉姨娘的人，說句不好聽的，現在的紫鵑並不會為一個不能左右她生死的小女孩去質疑她的主家人，即使未來某一天她可能做到這一點，但或許那時候的林黛玉也只剩下一口氣了，到時候的她再怎麼懊悔不舍又有何意義？
因為這點突然生出的防備，接下來的幾日，林黛玉總會想許多理由拒絕喝藥，甚至支開紫鵑，然後把藥倒入窗外的河水中，假裝自己已經喝了藥，雖然那些方法十次也只有五六次成功，不過她想著這樣好歹可以死得慢一點…只是每次都要一邊注意紫鵑有沒有跑進來，一邊又要注意走道上有沒有人經過，還是挺折騰人的。
而且林黛玉每次想偷偷倒藥時，都只記得注意自己船上的人，卻沒有想到其他的地方，自然也沒想過這條河上不止她這一艘船，在將要接近揚州的時候，她坐的這艘船的側後方漸漸出現另一艘船的蹤跡，又因為對方始終不遠不近地與她這艘船有段距離，所以她倒藥入河的舉動都被那艘船上的人看見了。
當然如果偶一為之的話，興許別人還不會注意到她的舉動很奇怪，偏巧那幾天，林黛玉都選擇把藥倒掉的法子，又偏偏還全被對方看得一清二楚，這麼詭異的緣份如何能不讓對方想要瞭解個詳細？
因為這番緣由，當林黛玉終於踏上揚州那塊土地時，就引
來了她穿越後的第一朵桃花…或許也會是唯一的正桃花，當然這是拿像賈寶玉、薛蟠那類只想讓人敬而遠之的桃花比對出來的，不過林黛玉從沒想過做什麼招蜂引蝶的大事蹟，也不覺得自己是個穿越女就必然魅力無邊，可以讓那些老早把三妻四妾的觀念種進骨子裡的古代男人為她拋棄一片花海。
☆、第二章 林家
自古以來，江南一帶有水鄉之稱，處於其中的揚州當然也毫無例外地遍佈許多水道，大小碼頭更是不可數計。
林黛玉所乘的船隻直接停靠在離鹽運司最近的碼頭，而揚州林府的府邸自也是離這裡最近，林管家早早就派好幾個小廝在這裡守候，此刻見到要等的船隻已經靠泊，立刻有人飛奔回府通報，林管家一得到消息，親自領著府裡的小轎過來接人。
賈璉與林黛玉一行匆匆進了林府，只略淨洗過臉面及雙手，便直接去主院向父親林海請安。
林府主院掛著‘修身堂’的匾額，入內即是花廳，同時也是林海平日用以待客之所，向右繞過一處屏風，可見到一座小樓梯，由
此處往上走，能夠走到位在二樓的主人臥房。
此處必須說的是，因著南方的氣候屬多雨潮濕，要說人常年處在潮濕的環境中並不是什麼好事，故而南方建築多以樓房為主，而且房舍也不如北方的寬敞，不過因為林海在揚州好歹算得上手握實權之人，待遇自然不會比其他官吏差，單單一座主樓占的地方就已有五間寬、兩間深。
林黛玉剛走進臥房內，還來不及打量屋裡的情況，一股濃重的中藥味就冷不妨地沖進她的鼻子裡，一時間令她忍不住下意識地憋住呼吸，雖然短暫分了心思，卻也正好提醒她儘快往床的方向走去。
林海心裡惦記著將要歸家的女兒，原先沉重的病情突然就好轉許多，他剛剛聽得腳步聲傳來，已經迫不及待地撐著床沿想要起身迎接女兒，可惜病得久了，整個人難免顯得虛浮無力，肢體動作也跟著緩慢不少，等到他雙腳踏在地板上時，女兒早已來到跟前。
“爹爹，玉兒回來了！”林黛玉本以為自己見了原主的父親，肯定無法動容地掉眼淚，沒曾想剛一見到林海，她就立刻不受控制地淚流滿面，還不加思索地說出充滿孺慕之情的話語，想來應該是這個身體殘留的感情並未消失吧？所以才會讓她一見到思念的人，便不能自己地反應出這般的感情。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咳！咳！”林海激動地連咳好幾聲，等他喘過氣來，才抬頭看向林黛玉身後的賈璉，又道：“璉哥兒一路辛苦了。”
“侄兒不敢，老太太知道林姑老爺心裡念著林妹妹，所以再三交代侄兒，讓侄兒務必儘早送林妹妹回來，如今也算不負老太太所托了，老太太還說，請林姑老爺只管安心養病，待您病好了，再叫林妹妹回去便是。”賈璉連忙拱手回道。
“有勞岳母掛心了…你一路奔波至此，還是讓林管家先帶你去院子裡休息吧。”林海聽說賈母已允了讓女兒多陪他一陣子，心下一陣寬慰之餘，不免對賈璉又多了三分好臉色。
賈璉也知道林海父女久別重逢，肯定有不少話要說，便很客氣地又行了個大禮，然後隨林管家自去他要住的院子，至於林黛玉會不會在林海面前告狀什麼的，賈璉卻絲毫不擔心，因為他剛剛那麼一看也隱約猜著林海如此只是在拖時間而已，萬一林海真的死了，林黛玉就只能依靠他們賈家過日子，何況來時，二太太又交代他務必打聽一下林府到底還有多少財產，恐怕也是已經篤定會有這種結果，既是如此，他就大方一點隨他們父女去說好了，最好是一時忘我地不記得他的存在，他就能更容易打聽他想打聽到的事。
賈璉心裡越想，腳步越是輕快，直到進了林府給他準備的院子之後，他又想著難得來揚州一趟，不如先去玩耍一番，等林姑老爺病到腦子不清楚時，他再去趁機說幾句好聽話，所有林府的財產還不得手到擒來？他何苦要費心思去打聽？更何況這家裡兩個主子，一個病、一個小，到時都得靠他裡外打點，難道還能瞞著他弄走那些東西不成？就是外面那些鋪子田地之類也不是說消失就能消失的吧？賈璉如此一想，便心安理得地叫跟來的昭兒去打探一下這揚州城裡有哪些好吃好玩的地方。
昭兒一聽到主子的吩咐，立刻喜形於色地應和一聲，然後就跑出去了。
林海的臥房裡，賈璉走後，林海父女倆又是一陣哭訴，直到林海深感體力有些不支，才弱弱地讓林黛玉扶他躺下休息。
林黛玉有心想趁著賈璉尚未有所動作之前，先抓緊時間瞭解林府裡的情況，卻又覺得今天不是向原主父親坦白的時候，而且她也要想一想該怎麼做比較好，畢竟林海已經重病臥床多日，既然做主子的都無法全心管事了，府裡的那些奴僕心裡若沒有點想法，那才叫怪事，她想著防身的銀子必須留一點，安身立命的田地屋舍更不能少，至於那些下人就算了吧，人心難測，她不敢去賭那個萬一，還有也不能什麼都不留給賈家，只是她希望流到賈璉手裡的財產能儘量越少越好，若問她為什麼沒想過救林海…。
其實在她看來，林海已經病重到幾乎無法起身的情況，救或不救都沒有意義了，如果早來兩年，林黛玉覺得好歹還能爭取讓林海同意續弦，拚個子嗣什麼的，如今呢？怕是沒有好人家的姑娘會願意嫁給一個已經一腳踏進棺材的男人吧？便是有願意的，想也是心思不單純，若不幸給她招來個心思歹毒的繼母，自己最後會有什麼下場，那還用得著想嗎？
雖說不管怎麼選擇對她來說都是一個賭局，還是輸大於贏的賭局，但是她覺得比起將來被一個不知所謂的繼母以孝壓著一頭，那還不如把錢送給賈家，讓他們去蓋那座大觀園，而且選擇後者那條路，她也可以確定自己在林海死後的幾年裡，依舊能過著平靜富貴的日子。
父女倆因剛才已經哭過一場，此時也不過一坐一臥地在那裡發著愣，許久都沒有人再次出聲，林海久等不到女兒說話，以為她是累極了，便提起幾分精神，一臉關愛地勸著林黛玉先回房休息，等隔日再來陪他。
林黛玉看似不舍地看了林海一眼，才微微點下頭，起身說道：“爹爹好好歇息，玉兒明早再來侍奉爹爹。”
林海又忍不住咳了幾聲，手臂虛軟無力地擺了擺，卻沒再多說什麼。
林黛玉出了房門，按著記憶中的路線向走廊的其中一邊走去，過了一個小門再往前走去，正是連著後院小樓的兩條空中廊道之一，過了這條走廊正對的是後院的另一座小樓，同樣五間寬的房間，卻僅有一間半的深度，這裡是林黛玉亡母賈敏生前所居之處，可惜賈敏死後，這裡就被林海下令封閉不許再開門，樓下便是幾個姨娘通房的居所。
林海的幾個妾室早被嚴令不得隨意出房門行走，只是她們聽說今日大姑娘自京城回來，少不了要派人在門邊守候著她出現。
這不，林黛玉的身影才一出現在走廊這邊，便有兩個不知道是誰的貼身丫鬟直接從另一側的樓梯跑上來向林黛玉請安問好。
林黛玉見去路被兩個丫鬟擋住，臉上也不見顯出一絲氣惱，只是拉緊身上的氅衣，淡淡地問了一句：“妳們是哪處的丫鬟？”
這倆丫鬟，一個穿青綠色衣裙，一個穿著淡藍色褙子，倒也還知點禮數的連忙屈身請安回話，青綠色的那個自稱芙蓉，是陳姨娘屋裡的丫鬟，另一個淡藍色的□□雲，則是吳姨娘特地派來向大姑娘請安的。
書中曾說林海有姬妾數人，吳姨娘和陳姨娘便是唯二有正式名份的妾室，林黛玉對她們的來頭隱約有點印象，這兩個都跟隨林海身邊已有十多年之久，算是府裡的老人，一個原是林海婚前就伺候他的大丫鬟，婚後才提上來的，另一個是賈敏的貼身丫鬟，當初因賈敏過門兩年多，總不見有好消息，不得不在林老夫人不滿的目光下把她指給林海做姨娘，剩下幾個通房就是後來幾年又慢慢被提上來伺候林海的。
因為吳陳兩個人在林府的根基已算深厚，又有賈敏故意平衡兩人地位所給的名份，往日裡，她們便一向以林府半個主子自居，唯有在林海和賈敏面前才會比較小心謹慎，當年連看著才只有丁點大的大姑娘也不怎麼放在眼裡，不然不會選在林黛玉離家數年後又重回林府的頭一日，就敢指使丫鬟前來半路攔截，這裡面的用意若往深處琢磨，少不得要琢磨出許多來，卻不知道她們是真想來個下馬威，顯示自己地位的成份多一點呢？還是想探測林黛玉在賈府學了多少本事的意圖多一點？
林黛玉繃著臉，深深地把兩個丫鬟打量了幾眼，目光隨即轉到一樓那排透過欄杆細縫可以望見的幾個房間裡，這時候幾個房間的門都已經被人打開，林海的幾個妾室原本只是偷偷瞧著廊道這裡的情況，乍見林黛玉向她們看過去，這才連忙擺出笑容並行禮請安。
林黛玉又著重看了一眼正中央那兩間房間，自然也看到站在房門旁的人，她不著痕跡地輕嗤一聲，然後才回頭過來對兩個丫頭說道：“爹爹病重多時，免不了讓家裡這些人跟著掛心不已，兩位姨娘又是侍候爹爹多年，自然更會日日擔憂了，妳們且回去叫姨娘安心過日子吧，即便日後有什麼不妥，爹爹和我也不會委屈她們的。”
芙蓉春雲二人聽著這番話的語氣不對，又見林黛玉身後幾個丫鬟的氣勢似乎比她們還高了幾分，心下頓時十分害怕，連忙一臉惶恐地口稱不敢，垂首快步退到一旁，不敢再擋在林黛玉面前。
林黛玉見她們仍沒有離開的意思，也懶得再跟她們多說，逕自越過她們跟前，往另一邊的樓梯走下去，那裡有一座小橋，過橋再往前約二十來步，又見一座小巧的院子，那裡正是原主未離開林府之前所居住的地方。
紫鵑滿臉不快地走在林黛玉身後，卻在經過芙蓉和春雲面前時，特意停下腳步，狠狠地瞪了她們一眼，才又快步跟上林黛玉。
雖只那麼默不作聲的一眼，也足夠把這兩個從沒出過大門的丫頭給嚇得小心肝亂跳不停，不等林黛玉一行人全走進房間，她們就飛也似地奔下樓去找各自的主子去了。
☆、第三章 戒備
林黛玉住的小院子裡，正房也是一座三間寬的小樓，一樓是起居室，實際上沒多少用途，左右兩側各有一座樓梯可供上下樓，上樓直通二樓屋簷下的走廊，走廊為三面圍繞著二樓房間外邊的廊道，林黛玉上了樓，才剛跨進房門，立刻發現房間裡比她想像的還要乾淨齊整，顯然林府管家聽說她要回來的消息之後，很是花費一番心思打理，放眼望去，可有不少傢俱都是新的，只除了那張頗具紀念性的架子床。
林黛玉對於擱在進門左側那一角的架子床極有印象，那是當年原主被賈敏挪出來分院居住之時，特地找揚州最好的工匠做的，那時賈敏還曾取笑說等原主年紀大一點時，會再訂一架三進拔步床給她當嫁妝，似乎那時候連木材都看好了，賈敏跟原主說過是難得一見的上等黃梨木。
“唉！人死如燈滅…不說已不能再回到那時，日後也無誰人會操那份心了。”林黛玉輕歎一聲，狀似留戀不舍地在屋裡走過一遍，然後在一張靠著窗戶的貴妃榻上軟軟地側坐上去。
林黛玉的房間裡除了架子床，自然也少不了梳粧檯、洗臉盆架和衣櫃、琴架等等的傢俱，原主離家之前才六歲，只學過一年的字，因此她雖愛看書，卻因為初初識字，很多東西還看不懂，所以這屋裡也就沒有擺上多少書本，林黛玉正坐著的貴妃榻位置就在房間的最右邊，再往右邊看去還有一張琴架，挨著琴架不遠處，則是小書桌和一個不算大的書架，房間中央還有張小八仙桌並四張圓凳。
紫鵑很自覺地把屋裡屋外的地方全看過一圈後，才回來向林黛玉問道：“姑娘，這裡不知道由誰管事的，我們來都有一會兒功夫了，也不見有人來問幾句，我還想著找人燒水讓姑娘先沐浴一番呢，最好再吃點夜宵，晚上才能睡得安穩。”
“我記得以前內宅管事的是一個叫聞嬤嬤的，不曉得如今還是不是她管著，不然妳找個人去問問，另外，妳們幾人住的地方就在樓下的幾間廂房裡隨便選吧，我這裡不需要太多人伺候。”林黛玉認真地回憶一下後，方對紫鵑說道。
“剛離開榮國公府之前，老太太就特別交代我要好好照顧姑娘，我自然還是留在姑娘房裡才好，不需要去跟她們湊什麼熱鬧，而且我剛才已經去看過一遍，東西兩座廂房不過只有四間房間，還是讓春纖她們幾個人住得寬鬆一些，省得改明兒個又要埋怨。”紫鵑笑著回道。
“還是不必了，或者妳自己單住一間，讓她們六個小丫頭兩人住兩間，另外幾個婆子就叫人在下人房那裡安排一處住下，我們可是要在家裡待很久呢，怎麼好讓妳們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林黛玉搖搖頭，她不想讓紫鵑跟她住在同一間屋子裡，因為這麼一來，她若有什麼想瞞著紫鵑做的事也會變得不好執行。
“可是姑娘身邊總要有人伺候吧？若我不待在妳身邊，萬一有什麼需要也會一時半刻無人顧及的。”紫鵑自是百般不願地搖頭說道。
“我剛才已經說過我不需要嘛？！何況在自己家裡，會有多少事用得著妳們親自動手？就這麼說定了，妳趕緊叫人去找林管家問問內宅如今由誰管理，我先瞇一會兒，等熱水備好再叫我起來。”林黛玉露出一絲的不耐煩，可也不願與紫鵑多爭執，只是蹙眉不悅地翻過身子往另一邊側臥下去，然後閉起眼睛，一副很累很想睡覺的模樣。
紫鵑見林黛玉的語氣裡似乎隱約帶著一絲排斥的情緒，她忍不住緊抿住嘴巴，臉色也跟著黯淡了幾分，不知道心裡在思考些什麼，只是站在那裡一直盯著林黛玉的背部，也不像往日那樣殷勤關切，更不曾像平時那樣會急忙上前勸說林黛玉不要隨便躺著睡覺，又不知過了多久，才見她默默地深吸一口氣，然後轉身走出去。
林黛玉閉著眼睛，聽到紫鵑的腳步似已遠去，她才睜開眼睛，起身看向房門外，心想自己好像有些操之過及了，紫鵑說不定已經起了疑心，不然不會出現剛才那種不管不顧的行為，在原主的記憶裡，紫鵑可是對原主做任何事都喜歡干涉上一兩句話的，哪可能任由她這樣連張薄被子都沒有地躺著睡覺，只是真要把紫鵑留在身邊，她更不敢放心…該怎麼辦呢？
林黛玉不曉得的是，紫鵑對她先前時常不想喝藥的舉動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因為原主一向小性子、難伺候，紫鵑早就習慣並且學會忽視這些細微之處，不過紫鵑剛剛會出現那種奇怪反應卻也不是沒原因的，因為她突然想起離京之前，賈母曾特地交給她一件很重要任務…。
離行前，賈母曾將紫鵑叫過去，除了讓她好好照顧林黛玉之外，又額外交代她有機會就打聽一下林府內宅的大小事，包括有沒有什麼連林海也不知道的私房體己等等，叮囑她一一記下，並道明等過一陣子之後，她自會再派人去幫忙林黛玉處理那些東西，紫鵑雖然對賈母的舉動一知半解，但還是乖乖記下了賈母的話。
賈母大約已經猜出她那個次子媳婦王氏會有什麼打算，又不甘心全部的東西都讓王氏拿去，只得變著法子想分一杯羹，畢竟林如海擺明著快沒多少時日了，外面的事既然王氏已經讓賈璉負責處理，她也不好再派人去插手，幸虧及時想到還有後宅那一塊地方。
當初林黛玉上京之時，正值林府上下還未走出賈敏已然病逝的哀痛情緒，所以無人有心打理賈敏身後的那些財物，正好內宅之地也非賈璉一個外男能夠隨便進出的地方，她便鑽了這個空子，可惜因為原主一心急著要回揚州，最得用的賴大家的又分不開身，賈母一時半刻找不到其他信任的婆子陪林黛玉回來，便只得把這件事先交代給紫鵑去打前鋒，再等過幾日，賴大家的得了空，便讓她去揚州善後。
而剛剛那會兒，其實紫鵑心裡想的是為什麼林姑娘沒有去姑太太生前住的那間房間呢？前幾日在來的路上，她還在想到當初林姑娘上京並沒有攜帶半件她母親留下來的物品，便猜想姑太太身後留下的遺物應該都還在原來的地方，本以為林姑娘許久未歸家，回來之後最要緊的事情除了見林姑老爺，另外一件自然就是去姑太太生前住的房間走一走，正好她也能趁機瞭解一下那些東西放在哪裡，誰曾想半路上會遇到那兩個不長眼的丫鬟，一來二往地就把姑娘的心思打斷了，害她如今還得繼續等，也不知道林姑娘能不能記得要去姑太太屋裡瞧瞧，真是的…怎麼任務還沒開始就這般不順利？實在叫人氣憤極了！！
紫鵑因為心裡存著這件事情，竟然就失了平日那股機伶敏銳的眼力勁，還白白讓林黛玉心裡對她更添幾分防備。
要說林府的內宅管理其實還算嚴謹，雖說林海已病重多時，但好歹還有幾個積年的老管事，在他們的監督約束下，自然沒什麼人敢偷懶鬆懈。
因此，紫鵑剛走下樓來，還來不及叫小丫頭出去打探消息，一個像似管事的嬤嬤已經帶著幾個粗使婆子走進院門，十分客氣地向紫鵑行了半禮，說道：“老身本家姓聞，如今管著內宅的事務，聽說大姑娘已經回府，特地前來拜見，順道帶來幾個婆子，日後大姑娘和幾位姑娘或有什麼粗活直接吩咐她們就成了。”
“多謝嬤嬤想得周全，這次隨姑娘過來雖也帶了幾個婆子，可惜我們對這個府裡的情況都不熟悉，我還正想著要叫人去問問廚房和打水的地方在哪裡，妳就過來了，倒是讓我們少走許多冤枉路。”紫鵑笑臉相迎，一副極為平易近人的語氣。
往日在榮國公府裡，平日來往的都是差不多身份的人，紫鵑這般作為自然沒什麼問題，但她忘了現在的她們對林府眾人來說只是‘客’，對聞嬤嬤而言，又是晚輩身份，卻竟然大喇喇地受了聞嬤嬤的禮，還不曾回禮，似乎就有點不太妥當了。
不過聞嬤嬤只是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頭，隨即笑盈盈地道：“這兒是大姑娘的家，我們盼了許久才盼到大姑娘總算又回來府裡，哪裡還會委屈她？就不說往後，便是以前，那也是大夥兒擱在心尖上敬著的主子，妳們說是不是？”
聞嬤嬤身後幾個婆子忙不迭地同聲應和了幾句，接著其中一個婆子又主動催了一句：“聞嬤嬤不是要去見大姑娘？還不趕快去了，這麼久沒見她，也不知道長了多少，我們幾個先去抬熱水過來讓大姑娘洗澡，前兩日，林管家不是還特地吩咐買了上等的皂角回來？我家丫頭一直跟我說那味道極香，花樣又漂亮，央著我要跟大姑娘求賞她一點呢。”
“呿！大姑娘用的東西也是妳們能用的？還不趕快去做事！”聞嬤嬤看似嫌棄地斥了那婆子一句，隨即又回頭對紫鵑笑道：“我們府裡這些下人都是在南方土生土長的，沒見過大世面，還請幾位千萬別見怪，不知這位姑娘怎麼稱呼？”
“嬤嬤叫我紫鵑吧。”紫鵑回道。
“原來是紫鵑姑娘，我想上去看看姑娘，不知道方便嗎？”聞嬤嬤點點頭，然後又問道。
“我剛下樓時，姑娘才說她想睡一會兒呢，嬤嬤也曉得姑娘的身子一向不好，一路從京城奔波而來，又與林姑老爺說了好一會子的話，怕是沒精神和嬤嬤說話，不如等明日再請嬤嬤來見。”紫鵑一臉歉意地笑道。
“我不跟大姑娘多嘮叨，況且等等還要梳洗呢，若是睡下再叫起來洗澡，豈不是得著涼？既是曉得大姑娘身子不好，紫鵑姑娘就不該縱容她這般行事。”聞嬤嬤斂了斂笑容，似有些不悅地數落了幾句。
“我…我也是急著下樓來吩咐事情，一時忘了，不然還是請嬤嬤上樓看看吧。”紫鵑自從被賈母指給林黛玉做大丫鬟之後，已經許久沒有人敢對她這麼不客氣了，乍一聽聞嬤嬤的斥責，不由得小臉一紅，頓時手足無措地垂首解釋道。
聞嬤嬤心裡掛念幾年不見的小主子，況且還不知這個丫頭在小主子的心裡有多少地位，便也沒再咄咄逼人，只是用目光輕輕地掃過紫鵑一眼，然後錯身上了樓。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00
☆、第四章 敘舊
林黛玉的身子到底還是弱了點，本來只是想略歇一會兒，順便想想未來的路要怎麼走而已，沒想到才發呆一下子就恍恍惚惚地睡著了，還是剛上樓來的聞嬤嬤叫醒她的。
“大姑娘怎麼能在這裡睡下？如今還是春寒料峭之時，別一沒注意就凍壞了身子才好。”聞嬤嬤一進門就看到林黛玉合衣臥在窗戶下的貴妃榻上睡著了，忍不住心疼地趕忙從櫃子裡拿出一張薄被想替她蓋上，沒想到剛拉好被子，林黛玉也被她的舉動驚醒了，她見林黛玉醒來，不由自主地叨念了兩句。
“妳是…聞嬤嬤？”林黛玉看著眼前這位似曾相識的老嬤嬤，原主的記憶立刻浮現在腦海裡，她有些猶疑地喊了一聲。
“大姑娘還記得我是誰？”聞嬤嬤有些驚喜地盯著林黛玉的臉，不一會兒就開始摸摸手、摸摸身地打量起林黛玉，許久…憐惜地歎了一句：“怎麼看著好像沒比當初離家時長大多少？大姑娘一去京城也該有兩三年的光景吧？怎麼竟是一點肉都不長似的？”
“誰叫外祖母家的飯就是沒聞嬤嬤做的好吃，所以玉兒總是吃不下…。”林黛玉無法自製地對著聞嬤嬤撒起嬌來，眼淚也隨之落下臉頰。
“真的嗎？想當初我也是想隨大姑娘一起去的，可惜老爺說內宅的事沒人打理，他又不想放給兩個姨娘管事，非要我留下來幫忙，所以只好讓王嬤嬤陪妳去了，說到王嬤嬤…她怎麼沒有陪大姑娘回來？還有雪雁呢？大姑娘上京時就只帶了她們兩人，怎麼如今一個也沒跟在大姑娘身邊？那個…。”聞嬤嬤問了許多，說到這裡時，突然停下來看了一眼門外，確定門外無人後，又壓下聲音，繼續問道：“那個叫紫鵑的丫頭又是什麼來頭？為什麼大姑娘會帶她回來？”
林黛玉見聞嬤嬤一如原主印象中那樣地對她關愛，頓時有種說不定可以有個好幫手的感覺，但到底還是不敢透露太多，便斟酌著回道：“紫鵑原本是外祖母院子裡的丫頭，外祖母見雪雁好多事都不懂，所以把她撥到我身邊伺候我，至於王嬤嬤她…妳也知道她本來就是早年跟著母親陪嫁過來的陪房，我們府裡雖已沒有她的親人，可是榮國公府裡卻仍有不少往日與她有親或有舊的人，我又看著她年紀也大了，便索性把她留在京城養老，而雪雁嘛…卻是我們將出發之前，不知怎地扭傷了腳，我怕她禁不起折騰，才叫她不必隨我回來，留在京城裡，一方面可以好好養傷，一方面也替我看著我那塊小地方。”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她們離了府，便不知道好好照顧大姑娘，當年太太在的時候，對王嬤嬤那一家子多有敬重，不然也不會因為憐惜她那口子去得早，又沒有一兒半女，指了她做大姑娘的奶嬤嬤，說穿了，還不是看著主子的奶嬤嬤身份不一般，日後她若有什麼萬一，大姑娘念著這份情誼，自不會對她放任不管，可是畢竟主僕有別，若因此叫她忘記自己的身份，那就不妥了。”聞嬤嬤一臉了然地說道。
“怎麼會呢。”林黛玉聞言，雖是心裡一動，嘴上仍只是淺淺帶笑地敷衍過去了。
此時，幾個婆子抬著冒著熱氣的水桶進門，熟稔地往一座六扇屏風後面走去，接著一陣倒水聲傳來，不多久，婆子們又再次出來，其中一人笑盈盈地上前對林黛玉躬身說道：“熱水已經備好了，大姑娘趕緊地去泡一泡熱水，等梳洗完畢，正好可以上菜用膳。”
“哦！這位是…。”林黛玉愣怔一下，然後疑惑地看向聞嬤嬤。
“她姓邱，大姑娘喚她邱嬤嬤便是，邱嬤嬤是大廚房裡的管事嬤嬤，最拿手的就是做點心，大姑娘若有什麼想吃的糕點，只管跟她說一聲，她肯定能讓大姑娘滿意，不過呀！這個老婆子向來自大的很，總說這世上沒有她做不出來的點心，這口氣大的好幾回險險氣壞了府裡這些人不說，偏偏哪∼又還真沒有我們說得出，她做不出的糕點，想來大約也是我們見識不多的緣故，大姑娘在京裡應該也已見過不少新鮮事物，妳倒不妨試試看能不能把她給考倒了，好讓她瞧瞧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聞嬤嬤笑著解釋起領頭婆子的身份，聽她的語氣，似乎兩人交情甚好。
那位邱嬤嬤也正是先前在樓下玩笑說要替女兒討皂角的那個婆子，她雖是這兩年才調上來的廚房管事，卻並非第一次見林黛玉，只是因為原來的林黛玉沒有受過賈敏的刻意教導，不懂也不曾理會林家的內宅事務，所以府裡上下幾十個婆子丫鬟，她只認得那幾個常年在賈敏跟前伺候的婆子丫鬟，還有內宅總管事聞嬤嬤。
又不曉得什麼緣故，賈敏死後不久，原本伺候她的幾個丫鬟婆子就逐一請求脫籍出府，而林海大概也不想見到這些會引起他思念亡妻之心的下人，因而都二話不說地應允了，最後剩下王嬤嬤因是獨身一人，又是林黛玉的奶娘，所以才沒有離開林家，另外還有一個從賈府出來又沒離開林家的，正是先前提過的那位陳姨娘，呃…當然也是因為如今的她其實已經算是林家人，自然不能夠輕易離開。
雖說林黛玉此番帶來的都是榮國公府的人，聞嬤嬤不敢說百分之百信任，可也不敢隨意就斷了人家的工作，於是仍舊讓紫鵑和兩個小丫鬟伺候林黛玉沐浴更衣，又用了一頓豐盛的晚餐，當夜，林黛玉很早就歇下了。
因為沒有在船上那種晃來晃去的飄浮感，所以林黛玉睡得比前些日子更安穩許多，隔天一早起來的精神也就自然特別好。
林黛玉一用過早飯就直接來到林海房裡，剛好林海正準備要喝藥，她便上前主動說要伺候父親。
林海喝藥的動作非常緩慢，又似乎很難以下嚥的感覺，一小碗竟喝了近兩刻鐘才結束。
“林管家請的是哪位大夫來替爹爹看診？一般是多久會再問診一次？”林黛玉等林海喝過藥，又再次歇下之後，便來到門外廊下，向站在那裡的林管家打探道。
“老爺的病一直是請府城裡最好的余大夫來看診的，每隔三天，余大夫就會過來替老爺重新把脈開藥。”林管事遲疑了一會兒才回答林黛玉的問題。
“可曾請過其他大夫來看？”林黛玉心想最好的，未必是最適合的，哪怕只是拖延一下林海的病情，她也得多試幾回才好。
“其實…原先老爺的身子開始不對勁時，我就把府城裡能請來的大夫幾乎請遍了，卻是越看越不見起色，最後只有餘大夫開的藥能讓老爺看著有好一些，我才自作主張，直接請余大夫固定過來為老爺看診。”林管事有些無奈地低頭歎道。
“是嗎？”林黛玉心底微微一歎，看來林海的病真不是因為其他原因了…不過他和妻子的感情果真有那麼好？真是因為思念賈敏才日久成疾的嗎？
“爹爹怎麼不讓兩位姨娘在他身邊伺候呢？小廝們再怎麼懂事，總沒有女人家心細。”林黛玉想了一下，又問道。
“老爺不肯哪∼大姑娘不知，其實當初太太病重之後，老爺就不怎麼進那幾位姨娘的房裡，吳姨娘和陳姨娘聽說老爺生了病，有幾次派丫鬟來跟我說想過來伺候老爺，可是老爺都不曾應允，只令她們在自己屋裡安份地待著，也不允她們插手府裡的任何事，年前更有一次，吳姨娘向老爺請示說想去城外寺廟上香替老爺祈福，結果反被老爺斥了她一頓。”林管事苦笑地說道。
“那只能請余大夫盡力而為吧…。”林黛玉聽了林管家這番話，心裡的想法是林海真不打算管她這個女兒了？還是以為吳姨娘想去廟裡上香怕有什麼二心？
林黛玉納悶地搖搖頭，她想不明白林海真正的心思，只是從原主在榮國公府裡待了三年的情況來看，她不覺得吳姨娘如此求表現會得到什麼好處，妾就是妾，不會因為她表現好了，林海就會把她扶正，林海乃四代列侯、書香世家的貴族豪門出身，他做不出那種夫妾為妻的蠢事，那種傻事唯有賈雨村那種小門小戶，只認得‘背恩忘義’之理的小人才做的出來。
所以怎麼看，她都認為林海根本是不想活了，一個不想活的人要怎麼樣才能重燃生存的動力？林黛玉覺得自己一個非心理學本科出身的…果然…有些事不是不想做，而是她實在做不到那麼遠大高深的目標。
將近午時左右，賈璉才姍姍前來向林海問安，此時林海也是小睡起身，還讓小廝扶著他在屋裡走了一圈，剛坐回床邊又喝下兩口水而已。
賈璉見林海的氣色看起來好像不錯，還笑瞇瞇地恭喜林海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真不曉得這是什麼論調…然後又說什麼在京城多年，不曾見過揚州風景，打算趁機出去見識一番。
林海聞言，很大方地一開口就讓林管家取來一千兩的銀票給賈璉，叮囑賈璉暫且不必掛念他的病，一旦有事，他自會派人去尋他回來，讓他好好在揚州遊覽一番。
當時站在一旁的林黛玉見到這番景象，忍不住默默地垂下頭，暗自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心想這林海出手也未免太大方，難怪賈家人要看著眼紅手癢的，一千兩銀子哪！他不知道普通人家若能有一千兩就足夠寬裕地過上兩輩子了嗎？
☆、第五章 訪客
賈璉腳步輕快地帶著昭兒、隆兒走出林家大門，很是熟稔地直直往揚州府城裡最大的那間酒樓而去。
主僕三人一邊走，一邊還聽到昭兒用極為討好的語氣向賈璉說起他這兩日在街上打聽回來的最新消息，末了更貌似一臉垂涎地笑道：“二爺，這些天咱們雖然已走過不少好地方，但是要我說呀，揚州這裡可不止有像京城裡錦香院那種叫人銷魂的地兒，這江南一帶最具特色的就是那些泛於江河之上的畫舫，聽說那些畫舫上的姑娘個個國色天香、多才多藝，叫不少公子哥兒流連忘返，不知道二爺有沒有興趣去看看？要不我們等一下就尋艘畫舫，上船去瞧個新鮮？”
“呦？！才來多少日子，都學會咬文嚼字？不過去畫舫這事…嗯…不急！不急！我看哪！還是你再去打聽一下，看看哪艘畫舫上的姑娘模樣最為標緻，至於專長嘛…那什麼吟詩作詞的就免了，你也知道你二爺我肚子裡有多少墨水，所以呢，你只找那些唱曲唱得好或跳舞跳得美的，咱們輪流去欣賞個一兩回便是，反正時間多的是嘛。”賈璉聞言，早是忍不住眼睛為之一亮，恨不得立刻去瞧瞧那畫舫上的美人兒都長得什麼樣兒，偏偏面子上還要故作不是很在意地反問一句。
“哎！我哪裡不瞭解二爺您哪？我早替二爺打聽好了，確實有幾個娘們在這地方上頗有名氣，而且呀！如果二爺有幸瞧上哪個能令你滿意的姑娘，還可以直接叫她陪你在揚州多玩個幾天幾夜，反正又不花咱們的銀子…您說是吧？”昭兒連忙諂媚地補上一句。
隆兒見昭兒把賈璉逗得眉開眼笑的，忍不住潑了他一盆冷水：“什麼叫不花咱們的銀子？林姑老爺家的銀子怎地就不是咱們家的了？你敢哄著二爺胡亂灑銀子，小心回了京城，我到二奶奶面前告你一狀！”
“嘿！我還怕你不成？再說你跟著二爺，難道二爺會讓你看得著摸不著？你不也是幫兇？到時候我只消回一句，都是你拉扯著二爺說哪家姑娘好，二奶奶還能不反過來找你撒氣？！”昭兒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
“好了，好了！我們是見著有份，誰也不許回去亂說，況且林姑老爺那裡的情況還不好探個明白，這種不該提的話最好別說溜了嘴，萬一不小心傳到林姑老爺耳裡，惹起他的疑心，說不定會害咱們半文錢也拿不到，到時候若空手回去京城，可就不止你們二奶奶發火而已。”賈璉連忙喝止兩個小廝的鬥嘴，萬分戒備地約束道。
賈璉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兩個小子一眼，這些日子，他們主僕三人拿著林家給的錢，在揚州地面上已經好吃好玩了許多天，看起來好像就真的是送林黛玉回來，順便留下來等著再接林黛玉回賈家，又或者也考慮到林家的雜務會需要一個人來幫襯，所以他才一直留滯揚州，實際上卻如昭兒所透露的，他們來這裡是要盯住那一大筆已如他們囊中物的林家財產。
而賈璉這人哪，雖然文不成武不就，卻不表示他是個笨的，好歹還曉得他們賈家有意謀圖林家財產的念頭並不是可以大方搬上檯面的，既然上不得檯面，自然也不能四處宣揚，只能私下偷著來，所以必得隨時隨地謹言慎行，萬不能讓林家那位已經病重多日的姑老爺發現他們的打算。
而且賈璉也知道林海哪怕是病得動不了了，只要他還活著一天，不管自己想在林家做什麼小動作都不可能逃過他的耳目，因此選擇徐徐圖之最好，反正也不差這點時間嘛，像如今這般一邊每天無所事事、吃喝玩樂，一邊等著林海剩最後一口氣的那天到來，屆時他才能向林海提起賈母和王氏吩咐他說的那些事情。
賈璉自以為依目前的情況看來，林氏宗族裡如今是沒什麼人才也沒什麼勢力，不過幾個平頭百姓又是林姑老爺的遠親堂支，那些人自然不敢在榮國公府頭上動土，否則又怎會到現在還沒半個人過來林家插手過問事務？雖然不知道林姑老爺是不是還沒想到他這一脈可能斷絕的事實或者心中另有打算，反正他覺得啊∼不管林姑老爺最後做出什麼決定，願不願意把林妹妹的終身和所有財產託付給賈府，其實早就容不得林姑老爺還能有第二個選擇，除非他連唯一的女兒都不再關切了。
賈璉轉念又想，不過看起來林姑老爺似乎真的不心
疼自己的寶貝女兒？！不然哪裡會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唉！管人家怎麼想呢！他難得有機會來到揚州，自然要趁機飽覽揚州美景、美色，至於老太太交代要查清楚林家究竟有多少財產的事，不是還有以前敏姑奶奶帶來的那些人嗎？過兩天得了空再把那些人找來，叫他們趁著林姑老爺升天之前，把一些值錢的店鋪田地先轉移到榮國公府名下，不然等林姑老爺去了，可有不少東西得便宜給官府那些人，哼！左右都是要拿出去的東西，當然給做為林家親家的榮國公府最為名正言順，至於暫時還動不了的那些財產，等此間事了，他把林妹妹帶回京城之後，自然也能帶回去直接歸入榮國公府名下，不過這些瑣事眼下看著也不急，林姑老爺還有好幾口氣呢，總不能叫他跑去林姑老爺面前問人家啥時會咽氣吧？所以還是先等他玩過癮了再作打算。
賈璉主僕三人滿心只專注著討論這些日子在揚州的所見所為，竟也沒注意到與他們擦身而過的人群裡，有對主僕突然在他們身後停下腳步，其中貌似主人身份的少年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們一眼，接著又若無其事繼續前行，而他們走的方向似乎正好就是林家…。
那對默默回頭的主僕走了一小段路後，其中那名小廝才輕聲地在自家主子跟前說道：“七爺，剛剛那幾個人不就是前幾日咱們在碼頭上見到過的人？他們怎麼沒待在林家幫忙？而且聽他們剛說的，是不是有些太…。”
“你是說從京城來的那個賈璉和他的小廝？你昨日沒聽大爺二爺說的？榮寧兩府就是一片齷齪地兒，他會有那種心思實屬意料之中，只是…不曉得是他一個人的意思，還是其他人也是這麼盤算的。”少年輕嗤一聲，語氣裡充滿了不屑的意味，更對林家不可知的未來徒生幾分思忖。
主僕二人轉眼就來到林家大門，小廝上前敲開大門，並客氣地遞上名帖，門房讓他們等了一會兒，不久便請他們入內，一路來到修身堂一樓的花廳。
林管家站在門口，很是抱歉地向少年請安，並說道：“老爺聽說江七爺來訪，心裡甚是歡喜，可惜他房裡藥味濃重，怕唐突了貴客，不好讓您上去探望，只讓我在這裡等候，請江七爺暫且在這裡略坐片刻，待老爺梳理一番，便下樓與江七爺說話。”
“林大人何必那般多慮？我本就是來探病的，怎可還叫病人勞累折騰？更何況林大人與我有半師之分，便是叫我在跟前侍奉一二也屬應當應份的事。”少年連忙拱手回道。
“江七爺多禮了，只是老爺執意如此，我也沒法阻攔，您還請稍坐，老爺一會兒就下來。”林管事見少年語氣裡對自家老爺多有恭敬之意，心裡多少有些寬慰，心想一個外人倒比那個攀著親卻毫無作為的賈家二爺懂事許多，半師之分算不得多重，卻也能想著要侍奉長輩。
林管事很快地上了樓，又扶著林如海下樓來接待這位特地前來探望他的江家七爺。
江七爺一看到林如海就趕忙快步走來親自扶著林如海到椅子上坐下，還向林如海行了大禮，林如海似乎對這位江七爺也甚是欣賞，言語頗多關切之辭，兩人的話題大多圍繞在課業上頭，江七爺向林如海提出好些自己讀書時遇到的不解之題，林如海都細細地回答解說，直到江七爺見林如海面露疲乏之色，他才歉疚地起身想要告辭。
未料，林如海聽說江七爺只帶了一名小廝前來揚州，而且主僕二人目前是暫居於客棧之中，便提議叫他們主僕來林家作客數日再回去，江七爺推辭幾句之後，才盛情難卻地應了下來。
林管家聽說江七爺要留下來作客，自也不叫他又多此一舉地回去客棧，只讓他吩咐他的小廝領兩個下人去幫忙收拾行李過來便成，江七爺無奈又好笑地再三謙讓，然後才叫隨身小廝帶著林家的下人去客棧結帳並且取回行李，他自己則隨林管家吩咐帶路的人前去客院歇息。
“老爺，你怎麼突然想到留江七爺在府裡作客？”林管家覺得自家老爺這個時候根本不宜留人在府裡作客，他想著老爺也明白自己的情況，卻偏偏把江家七爺留下來了，肯定有什麼打算。
“我只是突然想起璉哥兒帶來的那封信，岳母在信裡又提起玉兒和賈寶玉的事…總覺得十分不妥，可惜因我如今這般情況，一時半刻想不出應對之道，故而只得先壓著未回信，又想著玉兒回來這些天了，竟也都不曾跟我提過那個賈寶玉的事，想來岳母說她與寶玉感情十分融洽的事未必有幾分真實…唉！玉兒這幾年不在家裡，對我也生分了。”林如海有些黯然地歎了一口氣，情緒顯得有些失落。
“老爺多慮了，大姑娘自回來後，日日不忘來向老爺問安，離去前還會偷偷向我詢問老爺一日三餐的起居用藥，只是大姑娘自己的身子骨似乎還跟以前一樣不太好，我聽我那口子說，大姑娘回來的這幾天，廚房裡也是三餐熬著她的藥，大姑娘心裡或許也是不希望老爺為她擔心，所以才什麼都沒說的吧。”林管事連忙安慰道。
“玉兒的身子…還是那麼不好嗎？不是說她在榮國公府裡吃的用的都是極好的？怎麼會……。”林如海半似狐疑地問了一句，心裡同時回想一下女兒每天來他這裡時，她臉上的神色如何。
☆、第六章 過渡
林如海一個人獨坐在桌邊，想來想去地想了半天，最後很失望地發現女兒的臉色似乎真的沒有像他原先認定的氣色紅潤、神采奕奕，他之前沒發現全是因為自己先入為主地覺得女兒在賈家肯定過得很好，身子骨和氣色想必也都已經被岳母調養到絕佳的狀態，如今看來，似乎不是如此？林如海第一次對自己打算身後把女兒託付給賈家的決定起了動搖之心。
林黛玉自然不曉得林如海那個看似迂腐的外表下，其實還是挺疼愛她
這個唯一的女兒，她只是意外林如海居然會在自己病得三天兩頭下不了床的時候，還留下一個外人在家裡作客，又因為那人是個不在書中出現的角色，所以心裡難免生出幾分好奇，便叫如今被以向紫鵑學習為藉口而調到身邊的丫鬟紫雲去跟她在廚房裡當差的母親，也就是林黛玉第一天回家，有幸在林黛玉跟前露過一回臉的邱嬤嬤打聽消息。
這個新來的紫雲比林黛玉大兩歲，就似當初和林黛玉一起到賈家的雪雁那般的年紀，卻是比那時候同樣只有十歲的雪雁聰明靈巧，聽說在家裡排行老麼，上頭有一兄一姐，平日在兄姐的愛護下，難免有不少小心思，但總的來說，仍然是個很單純的小姑娘，又因為在家裡當妹妹久了，總是處於被照顧的那一個，便多少有一點想翻身作主，自己也要當姐姐的小念頭，可惜家裡頭如今並沒有年紀比她小的，好不容易有了一個比她小的，偏偏正是剛回來家裡的小主子林黛玉。
紫雲聽說林黛玉向聞嬤嬤提起因為雪雁沒有回來，打算再挑一兩個府裡家生子出身的小丫頭去身邊伺候的時候，那時還叫小桃的紫雲就第一時間向母親要求說希望到林黛玉身邊伺候，又來到這裡之後，看到林黛玉不但年紀比她小，連身子骨也比她差多了，就忍不住把以前兄姐對待她的那一套全搬過來用上，只恨不能把林黛玉照顧到無微不至的地步。
林黛玉沒有阻止紫雲那一連串彷佛奪寵的舉動，畢竟紫雲是林家的家生子，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哪怕紫雲年紀再小，在林家的地盤上，紫鵑和那幾個賈家的婆子丫鬟仍得讓她三分，再者，林黛玉也有心讓其他人慢慢取代紫鵑那個‘唯一大丫鬟’的地位，等將來找到理由把把紫鵑‘還’回去給賈家時，賈母才不會以身邊無人妥貼伺候為藉口，拒絕她的歸還，繼續放這麼大一根釘子在她眼前晃來晃去。
這幾日，紫鵑一方面挑唆著林黛玉，問她怎麼不去看看賈敏生前住的地方，一方面又三不五時地在內宅裡打探林家有什麼擺設物什，甚至來歷、價值等等的都問得一清二楚，小動作多到她想無視都不行，只是這樣不把她、把林家放在眼裡的行為，若不是賈家某些人的授意，想來不過十一二歲的紫鵑還沒那個膽子敢這麼做，所以她也不想太快打草驚蛇，只是提醒聞嬤嬤暗中派幾個信任的婆子丫鬟輪流盯梢而已。
紫雲悄聲地溜進屋裡，匆匆看過屋裡內外幾眼，確定沒有其他丫鬟在附近之後，她才趨向林黛玉耳朵旁，說道：“大姑娘，我已經向我娘問過了，原來那位江七爺與咱們也是有點親戚關係的，他的一位叔祖母是咱們老太爺的庶妹，聽說江家的祖籍和我們林家一樣都在蘇州，不過早年江家祖先離家到淮安打拚天下，如今算來，已經在淮安經商數十年了，因為曾經想著要提升一下自家在地方上的地位，所以江七爺的曾祖父多方打聽評估的結果，最後不知怎地，居然相中當時還有爵位在身的林家，可是又因為那時兩家身份差距太大，所以才由他的次子娶了那位庶出的姑老太太，可惜不知道什麼緣故，兩家人也僅僅在一開始的那幾年走動頻繁些，後來就沒什麼往來了。”
“是嗎？那江家…做的是什麼行業？”林黛玉又好奇地追問一句。
“好像是淮安一帶的鹽商之一吧？不過好像也不僅僅賣鹽，他們好像還有賣些米糧雜什之類的貨物，我娘說咱們江南地帶最有利可圖的行業就是鹽業，可是就是因為利潤實在太驚人了，所以暗地裡的齷齪事也是數都數不清，又因為那些鹽商個個都是萬貫纏身，所以但凡出身鹽商之家的子弟，就難得有一兩個看起來還算正經有前途的。”紫雲有些懵懵懂懂地回道。
“呵！那照妳娘那番高深的見解看來，那位江七爺不會正好就是少數一兩個的其中之一吧？”林黛玉點點頭，一臉好笑地反問道。
“可不是嘛！聽說江七爺小小年紀就考中秀才，他曾經為求學問，獨身前來揚州，一待就是將近半年的時間，只為了向老爺請教課業上的問題，好像那時候也是住在咱們府裡的，後來他會去京城的學院讀書，也是老爺引薦他去的。”紫雲兩眼發光地連連點頭應道。
“是嗎？莫非江七爺打算棄商，改走仕途？”林黛玉默默地沉思起來，不知道這位江家七爺的品性如何？可惜她完全沒有可以參考的依據，還真是難辦呢…。
林黛玉早先就把原著裡的情節又想了一遍，她記得原著裡關於林黛玉回揚州侍疾的事都是草草帶過，字數占的篇幅連一章的一半都沒有，明白地說，她在這裡所面對的一切事務完全只能用兩眼抓瞎來形容，偏偏在賈家那邊完全無人可用且事事必須再三防備的情況下，她唯有趁著還在揚州的期間，儘快找到一兩個足以信任的人，將她想留下來的東西暗中託付，如此一來，等日後回到賈家的幾年裡，她就不必太過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江家七爺的出現對林黛玉來說，無疑是一道黑暗中的曙光，她想著林如海既然會留這個人下來，顯見心裡對此人是非常信任而且看重的，不過家裡世代經商…所謂‘無奸不成商’，一個商賈出身的子弟會特意來到揚州，以請教學問的理由接近身為巡鹽禦史的林如海，真的沒有其他目的嗎？雖說他們也算得上遠親…林黛玉只要再想到林如海多年來對賈家毫無戒備的盲目信任，她又覺得忐忑極了，深怕這會不會是林如海另一次錯誤的判斷？
林黛玉想了一下，又向紫雲打聽起那位江家七爺的名諱和他家裡情況之類的事情，可惜紫雲竟是一臉愧疚地搖搖頭，回道：“大姑娘問的那些事，我娘並沒有提到半點，可能她也不太清楚吧，再說客人的名諱本來就不容易知道的。”
“哦…。”林黛玉似乎有些失望地虛應了一聲。
“要不…我有空去偷偷打聽一下？反正江七爺會在府裡住一陣子呢，他只有帶一個小廝出門，又是個公子哥兒，林管家肯定還要多派些人去伺候的，不如讓我哥哥去問問好了，聽說林管家也點了他去伺候那位江七爺呢。”紫雲見林黛玉一臉黯然的模樣，頓時心生不忍，便小心地建議道。
“還是不要吧，人家好歹是來作客的，我這麼打聽人家的隱私本來就夠失禮了，萬一再被爹爹知道…不行！妳別去找妳哥哥，千萬不可自作主張。”林黛玉搖搖頭，決定一切順其自然就好，如果老天爺肯幫忙，她總會知道那位江七爺的人品樣貌是何處被父親看重。
紫雲一聽林黛玉沒要她繼續打探的意思，心裡雖有些小小的失望，不過小孩心性還很重的她剛轉過頭就忘記這檔子事了，反而問起從她進門到現在始終不見人影的紫鵑：“紫鵑姐姐怎地又不在了？上次是去找那個吳
姨娘說話，再上次是去尋二門上的鐘婆子，今兒個呢？又去找誰去了？”
“妳說呢？左右已經叫聞嬤嬤找人盯著了，不怕她翻出什麼浪花來。”林黛玉看了一眼房門口，語氣輕蔑地搖搖頭，心想這樣不知輕重的紫鵑真擔得起那個‘慧’字嗎？她怎麼看都覺得名不符實。
“我不明白，既然她想找以前太太從賈家帶來的人敘舊，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找呀，為什麼要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而且…我怎麼聽說好幾個以前先太太帶來的人偷偷地打聽著我們家在外頭有多少田莊鋪子？而且我娘還說那個先太太的侄子每天都要向林管家支好幾百兩銀子，然後就出門去了，直接將夜才回來，這樣真的可以嗎？
哥哥每次想跟爹爹拿點碎銀去買東西，都會被爹爹數落半天呢，說什麼賺錢是很辛苦的事，不能夠輕易隨便花用，可是怎麼璉二爺拿著老爺的銀子出去玩樂，居然能夠這麼不客氣呢？！”紫雲皺著眉頭把她回家同父母聊天得來的訊息轉述給林黛玉聽，心裡還想著她爹爹那天不經意說的“一個姓‘賈’的外人，居然敢這麼大搖大擺地花林家的錢，真是好不要臉！”，卻是想不明白原來錢也有姓氏的嗎？可是老爺好像也沒說什麼呀，唔∼∼∼想不懂！真是想不懂！！
“已經有賈家的人在打聽那些事了嗎？”林黛玉輕敲著手指，喃喃地說道。
林黛玉雖然已經回來了好幾天，可惜因為剛回來就又小病一場，所以她對林家現況的瞭解並沒有多少進展，只知道林如海除了在賈敏剛病逝那會兒讓兩個姨娘分攤過一些內宅事務，可是沒幾天功夫，林如海突然吩咐聞嬤嬤管理後院的事務，並且從那之後，林家後院的所有事就一直都由聞嬤嬤管理，不曾再讓她們二人插手過。
本來林黛玉也覺得不解，心想姨娘再上不得檯面，好歹也是半個主子，在府裡沒有正經女主子的情況下，讓姨娘幫忙打理也無可厚非，怎麼林家這兩個竟然連半點管理後宅的權利都沒有呢？
不過後來聽聞嬤嬤在言語中透露出來的意思，她才大約明白了，原來是陳吳兩人不知怎地動了貪念，居然打上賈敏身後物的主意，又不小心讓那時還沒對賈敏忘懷，仍對妻子病逝十分心痛的林如海發現了端倪，林如海一氣之下就奪了她們的管家權，只是林如海對她們到底還留有幾分情面，所以才沒有把她們送走，不然這會兒林黛玉也看不到她們了。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00
☆、第七章 坦白
果然當天晚上，林如海派小廝來請林黛玉過去主院用餐，說是今日留了一位客人要在家裡住幾日，讓她去見一見對方，林黛玉比江七爺還早到一小段時間，林如海便趁這時候跟她說明一些關於那位江七爺的事，她才總算知曉這位江七爺的名諱和一些經歷。
江恪，年方十四歲，家中排行第七，上頭有六位兄長，呃…當然並非都是他父親江大老爺所出，他嫡親的兄長只有排行最長及排行第五那兩位，其中江家五爺為庶出，而江二、江三乃江家三老爺所出，江四為江家二老爺的庶子，算起來才是與林家最有直接親戚關係的，還有一個排行第六的是江家四老爺的嫡子，江家祖籍江蘇蘇州，不過在江恪曾曾祖父那一代，他們這一支就離家到淮安安居經商，所以他自然也是自小就隨父母祖輩在山陽居住。
江恪在前年准備考童試之前，因為聽說林如海如今在揚州任職，所以就專程前來向林如海討教科考的經驗，順便問一些他往昔不曾得到確切答案的疑惑，僥倖考中秀才之後，又聽從林如海的建議，他並未循例入官學讀書，反而透過林如海的引薦，直接遠去京城的青山書院求學，由於以上種種緣由，江恪才會說他與林如海有半師之分。
江恪此次回來揚州本是例行的返鄉探親，不過因為聽家裡人提起，曾經指點過他學問，又助他進了青山學院讀書的林大人居然已經抱病多日不曾當職，思及往日的恩情，才會放棄與家人難得團聚的時間，趕來揚州探望林如海。
林如海父女倆剛說完話，就聽到外頭小廝請安的聲音，想是江恪已經從客院那裡過來了，兩人同時轉頭看向門外。
“林伯父，”江恪向林如海行禮問好之後，轉頭看向林黛玉，一臉莫名地道：“這位…就是林伯父的女兒吧？前年我來作客時，聽過這府裡的小廝提起，說府裡還有一位大姑娘，只是被外祖母接去了京城舅舅家教養，是嗎？”
林黛玉見江恪問起來，便起身向他行了一禮，卻是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位理論上可以稱為‘表哥’的人物。
“林姑娘若是不見外的話，不妨叫我‘七哥’吧，其實照我與林家的關係，我原該稱呼林伯父一聲‘表舅’的，不過先前顧慮林伯父的身份，怕他以為我是來胡亂認親的，所以才沒敢與林伯父直接論及彼此的親戚關係，林伯父不會責怪小侄吧？”江恪有些心虛、歉疚地說道。
“無妨，當時我也還處於喪妻之痛當中，若非正好你上門來向我討教學問，讓我分了心思，恐怕我還不知道要到幾時才能稍有振作，只可惜我這身子…唉！不說這些喪氣話，玉兒好不容易能回來與我團圓，你又正好上門做客，我想著總歸是親戚一場，怎麼也得認一認親，索性把你倆都叫過來一道用飯，往後你就叫我表舅吧，我喚你恪哥兒，玉兒喚你‘七哥’便是。”林如海似有些頹喪地擺擺手，一邊吩咐小廝擺桌，一邊向兩人解釋道。
“人家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只要爹爹好生調養些時日，必然可以恢復健康的。”林黛玉聽了林如海的話，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她一時琢磨不透，只能一臉擔憂地勸慰道。
林如海笑了笑，卻未曾響應林黛玉的話，只是親切地招呼她和江恪坐下吃飯，席間，林如海也只是勉強地吃了幾口就沒再動筷子了。
林黛玉和江恪見狀，當然也是覺得食不下嚥，不過匆匆吃過幾口，便讓人把飯菜又收了下去。
林黛玉知道那一桌飯菜的口味其實並不符合林如海如今的情況，想著等等還要私下吩咐林管家稍晚再另外準備幾樣清淡菜肴給林如海吃，要說連飯菜都吃不好，又怎麼可能把病養好？只是因為有江恪在場，她也不好直說太多。
許是因為林黛玉在場，所以江恪只是又略坐了一會兒，便向林如海行禮作別，先行回了客院。
林黛玉見江恪離開，立刻叫來小廝扶林如海回臥房休息，她看著林如海因為一時鬆懈便又重咳不止的模樣，終於忍不住對林如海發洩出心中思慮多日之事，言辭之間充滿怨懟的意味。
“爹爹是不是真心打算要棄玉兒而去？你這般折騰自己的身子，弄得不曉得哪裡就會撒手歸去，難道就沒有替玉兒著想過嗎？爹爹真的明白這兩三年來，女兒在外祖母家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你怎麼從來沒想過問問女兒在那裡有沒有受到委屈？”林黛玉順著原主身體的本能，淚眼盈眶地看著林如海，眼眸裡淨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為父怎麼會沒問過？不過岳母幾次來信都說妳和寶玉，還有她身邊三個表姐妹相處得極融洽，為父想著妳在妳外祖母家過得很好，心裡便放心不少，本來也想過再等上兩年就接妳回來住的，哪裡知道自己會突然病倒了，而且我這身子…連大夫都說大概撐不了許久，我便又想著，將來若有什麼萬一，好歹還有妳外祖母和兩個舅舅可以照應妳，為父從來沒想過不要自己的女兒…。”林如海忍著胸,口的不適，輕咳幾聲後，一臉愧疚無奈地道出自己心裡的想法。
林黛玉聽了林如海的一番話後，心裡是更加肯定這個便宜父親果然不怎麼可靠，到現在還想著把她這個女兒扔給賈家就沒問題了，她又忍不住冰冷冷地嗤笑一聲，然後再次開口控訴逼問道：“爹爹怕是被誰給誤導了吧？所以才會連捎封信或派個人來問我一句、看我一眼的事也省了，是嗎？
可是爹爹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一直以來，始終只有外祖母捎信給您，玉兒卻是一封信都不曾家來？那是因為玉兒根本不知道誰能替玉兒送這封信，也不敢向外祖母詢問，深怕外祖母覺得玉兒不懂事，又不想您既要為公事煩心，還為遠在外地的玉兒擔心，本來玉兒還盼著爹爹會因為擔心玉兒在外祖母家過得不好，又或者心裡多少會對玉兒無法在你身邊承歡膝下之事感到遺憾，那麼你就會想著怎麼才能早些將玉兒接回來陪你，可惜如今看來倒是玉兒想錯了…爹爹是不是以為榮國公府再不濟，總是玉兒的嫡親母舅家，他們不會虧待玉兒？！是不是以為玉兒的終身已有依靠，所以覺得就此撒手而去也無妨？！”
“為父怎麼可能從不曾捎信給妳？！為父還曾很傷心地想著妳是去了妳外祖母家和幾個表姐妹已經玩到忘我了，所以才總不記得要寫封信回來報平安，加上妳外祖母一再強調賈家上下待妳和他們那三個姑娘都是一樣的，我想著他們畢竟也是妳的親人，自也不好再多問…難道他們對妳不好嗎？他們怎麼欺負妳了？還有我派人送去的東西，妳難道都沒見過？”
林如海皺起眉頭，一臉愕然地看向林黛玉，似乎對林黛玉的那番話感到十分詫異，他明明每隔幾個月就會寫封信，並且派人帶上一車禮物送去京城給女兒的，為什麼女兒會說她從沒收到過半封信也沒見過他派去的人？！
“哪裡曾見過半點？什麼信呀、禮物的，半點也沒有，還有爹爹難道沒打聽過我那養在外祖母跟前的三個表姐妹都是什麼樣的身份？！
二姐姐是大舅舅名下庶出的姑娘，三妹妹是二舅舅的庶女，獨有四妹妹才是正經嫡出的，是甯國府珍哥哥的胞妹，可是女兒看著她們平時吃穿用度的份例也的確沒有任何不同，這般同等對待的規制，竟是叫女兒看不透外祖母這般舉動到底是高抬了庶出的二姐姐三姐姐，還是低賤了嫡出的四妹妹？再說女兒去到那裡之後，吃的用的與她們一樣倒是不假，但是女兒終究不姓‘賈’吧？又為什麼要在用度上也是與她們相同？堂堂一個國公府就是這樣的待客之道？爹爹究竟有沒有想明白其中的問題？”林黛玉面露一絲不屑地嗤笑道。
“這…。”林如海愣住了，其實他一直以為賈母在信裡頭所寫的多半是客套話，那麼說只是表示他們將林黛玉視如己出的意思，不過女兒畢竟是客居舅家，怎麼也不可能什麼都和他們賈家人一樣吧？虧得他那個岳母還總誇耀說她對兩個玉兒是如何如何的疼愛，從沒有誰高誰低之分，如今看來，恐怕也不是真的一樣吧？
林如海有點傻愣地看著林黛玉，心中百味雜陳，他從女兒的話裡已經知道女兒對他也不是不擔心的，也明白女兒自從回來後的這些時日裡，一直對他都是一副不近不遠的態度，原來真的是因為生氣他把她一個人丟到外祖母家去的事，又因為一直沒有收到他的任何消息，或是因為一回來就見到他病重的模樣，所以女兒才會覺得他打算對她不管不顧了嗎？
唉∼她又哪裡明白他心裡是如何替她打算的？本來榮寧兩府在京城裡的情況，他也耳聞一二，只是因為傳來傳去都是一些男人家的事，所以他才沒想那麼仔細，又覺得如果女兒能養在岳母跟前幾年，將來說親時的名聲也會好聽一點，更別說現在他這個情況，若是他有個什麼不測，女兒也有親人可以依靠…可是聽女兒的意思，難道岳母並不是真心對女兒好的？若果真如此，女兒日後的路豈不是難走了？可憐他這個身子不知道還有沒有痊癒的可能。
林如海沉默了片刻，心裡暗暗地琢磨著林黛玉的那番話，越想是越覺得不對勁，明明這兩三年裡，他每半年都會派人送信送東西去京城給女兒的，怎麼女兒竟會說她什麼也沒有收到過？
難道是自己府裡養出了白眼狼？又或者是…岳母根本不曾跟女兒提起？林如海對自己，對林管家管理下人的本事還是挺自信的，所以他心裡一陣疑惑之後，更傾向於是賈家的人隱瞞了他送去的信和東西，甚至很快就聯想到賈家的人敢那麼做，其中必然有賈母的意思，可是賈母為什麼不跟林黛玉提起半句？又她老人家故意打斷他們父女之間的關係，到底打算做什麼呢？
林如海微低著頭在那裡思索前因後果，忽然覺得過去以為很平常的某些事似乎莫名地出現許多矛盾之處，他有心想向女兒再追問詳細一點，卻是一抬頭就見到女兒眼眶泛紅，雙唇緊抿不放，一臉不甘地盯著他看，心底倏然一陣歎息，終究是不忍心讓女兒繼續說出那些在她心裡必然不會太美好的事情。
但是不問不表示不查，林如海軟言軟語地安慰了林黛玉幾句話之後，便讓她先回去歇息，隨即吩咐林管家先去向隨林黛玉過來的幾個婆子丫鬟打探口風，然後再決定要怎麼處理後續。
☆、第八章 偶遇
林黛玉緩緩地走下樓梯，望了一眼被她吩咐在樓下守候的紫鵑，逕自走出門外，接著又一拐彎，便往花園的方向而行，一直來到涼亭裡才停下腳步。
“姑娘剛剛看著沒吃幾口飯，要不要先回屋裡再吃點東西？或者我讓小丫頭把飯菜端來這裡？”紫鵑小心地開口試探道。
紫鵑可以知道自從回林家之後，林黛玉對她的態度就冷淡許多，但是她想半天也始終想不出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無奈之下，只好先尋以前賈敏帶來的一些賈家舊僕，將賈母交代她的事情轉達出去。
紫鵑原本以為賈敏嫁進林家十多年，她帶來的陪嫁應該多少也能掌握一些林家的私產，沒想到問了幾個人，得回的消息卻頗令她失望，並不是說沒有賈敏的陪嫁被安排到林家名下的產業裡做事，只是沒有幾個能獨當一面的，即便有本事夠強，能夠爬上管事地位的，管理的店鋪、莊子營利都還沒有賈敏自己的陪嫁莊子好，那些個產業就算搬到榮國公府名下，也沒有多少用處，更別說那些人根本沒有一個人知道林家究竟有多少家底。
“讓百香去廚房讓他們做四喜蒸餃和蟹粉湯包…順便多做一份送去客院給江七爺，我看他大概也跟我一樣沒吃多少東西。”林黛玉悄悄摸一下扁扁的肚皮，紫鵑不提起的話，她還真想不起不止自己光顧著跟林如海那個便宜爹嘔氣，氣到連肚子餓這件事都忘了不說，連帶地好像把客人也給怠慢了。
“哎！”紫鵑連忙轉身叫來站在不遠處的小丫鬟百香，把林黛玉的話又說了一遍，見百香匆匆離去，她又回頭對林黛玉說道：“我看著林姑老爺的病情似乎總不見有什麼起色，要不要再叫林管家去尋尋這江南一帶還有沒有其他大夫？”
“我有跟林管家提過這個建議，可是有名望又有本事的大夫也不是都很願意大老遠地出門看診，除非爹
爹親自上門求診…。”林黛玉說到這裡就停了下來，神色十分黯然。
古代的地方官員在老百姓的眼裡看起來好像個個都很偉大，在自己的地盤上可以作威作福、威風八方，可是實際上…他們並沒什麼自由可言，試想一下，古代地大物博、地廣人稀，不說別的地方，單單指揚州這一個地方，每個縣城之間的距離其實還是挺遠，任何兩個縣來回一趟都要幾天的功夫，古代的官員也沒什麼長假，即便是有什麼田假、授衣假等等的，其實也只不過是能在家裡多睡幾天而已，對很多人來說，絕對不夠回自個兒老家一趟，這也難怪很多人一旦做了官就是十多年不著家，不幸遇上了家裡長輩過世，也只能直接了當地辭官回鄉守孝，只有少數幾個幸運的（？）會被皇帝□□留任，因為君大於親嘛，
就是大家耳熟能詳的那些什麼朝廷與地方的官員勾結、收授賄賂之類的地下活動，地方上的官員也是要眼巴巴地等京城裡有人來了，才能想法子攀上一點關係，不然…誰曉得你哪根蔥、哪根蒜？！
林如海眼下的情況對林黛玉而言，其實非常叫她感到束
手無策，因為她雖然知道這個世界的大部份走向，但是她沒有自帶金手指，而且前世今生都沒學過醫術，也沒有逆天的空間寶物，唯一可想的法子是四處尋找名醫，替林如海求一次診治的機會，說不準運氣好就能遇上哪個能對症下藥的大夫。
不過是個人都知道這世上但凡名氣越大的人，端起的架子就越大，毛病也越多，即使真找到所謂的名醫，林家人想從那不知名的地方把對方請到揚州來替林如海看病也未必就那麼容易，人家若拒不出門，難道還能把人綁來不成？也不怕到時候對方開出要人命的方子！！當然也可以讓林如海拖著他那副要死不活的身子前去求診？可惜這裡有個很大的問題是，只要林如海一日沒有卸下巡鹽禦史這個官職之前，他就得待在揚州一日，哪兒也去不了，除非他不打算做官了，但是不想做官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巡鹽禦史在任何朝代都是一個極具重要性及敏感性的職位，因為它的官階雖只有小小的七品，但所掌握的權利卻是任何人…包括皇帝都眼紅的，所以皇帝必須要找一個自己能信任的人去擔這個職務，否則哪天自家財庫被人搬空了，皇帝卻還不知道就糗大了！！而林如海既然能坐上這個位置，自然就因為皇帝信任他，在皇權時代，被至高無上者信任的人，通常只有一個結局，叫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所以林如海死在任上的這個結果，顯然是必須的，難以改變的。
林黛玉和紫鵑在小涼亭裡等待小丫鬟送來晚餐，只是晚餐遲遲未到不說，林黛玉還意外地見到不請自來的吳姨娘，吳姨娘帶著上次她見過的那個丫鬟春雲，緩步向小涼亭走來。
“大姑娘怎麼在這裡坐著呢？妳的病好了？紫鵑，妳明知大姑娘身子不好，剛回來就又病了一場，怎麼還能慣著她胡來？妳不怕等回京之後，讓老太太知道了會責罰妳。”吳姨娘用一副關心倍至、親切可人的長輩語氣，狀似著惱地瞪了紫鵑一眼。
“我方才就勸過姑娘的，可是姑娘不聽呀！我還能怎麼辦？索性天氣也漸漸熱了，姑娘又不時常出門，偶爾出來走一走，透透氣也是好的。”紫鵑語焉不詳地回了一句。
“說的也是，大姑娘很不該見天兒地躲在屋子裡，沒事就出來走走多好？”吳姨娘笑瞇瞇地點頭附和道。
“多謝姨娘關心，玉兒已經感覺好很多了，正是因為在屋裡悶久了，所以才想著來花園裡走走，姨娘也是出來透氣的？”林黛玉笑了笑，輕淡淡地反問道。
“唉∼我確實是出來透氣的，老爺那個病一日拖過一日，偏偏總沒人可以給個准話，我曾經想去廟裡上個香，老爺又不答應，還把我罵了一頓，我就想不明白，以前太太不也是常這麼做嗎？每個月初一十五，太太只要無事就會去廟裡上香添油錢，表示一點心意…不過，我後來也想過，會不會是老爺覺得太太生前雖然萬分誠心禮佛，卻依舊沒能替他留下個子嗣不說，更是早早就被老天爺收了去，他心裡想著不甘心也不再相信仙佛能保佑凡人，所以才不准我去的？”吳姨娘重重地歎了口氣，然後看向林黛玉，極為憐憫地說道。
“哦……。”林黛玉淡
淡地虛應一句，長輩的事，做為晚輩的本就不好多嘴，她當然也不會跟著批評什麼，只是在心裡分了點心思索著吳姨娘今日這般明顯故意來堵她的舉動，其背後真正用意是什麼。
林黛玉一邊默默地打量著吳姨娘，一邊暗中琢磨紫雲這些日子替她打探到的消息：吳姨娘名叫月璃，原本是賈敏的陪嫁丫鬟，從小就開始侍候賈敏，可說極得賈敏信任，賈敏未把她開臉給林如海做姨娘之前，專門負責打理賈敏的衣裳首飾，後來她被抬成姨娘，那個工作就換成從二等丫鬟提上來的月瑤負責，因為陪嫁過來的幾個丫鬟畢竟已經相處過好些年，所以來到林家之後，很自然地就會抱成團，一起面對與原來那些林家奴僕之間的明爭暗鬥，因此吳姨娘與月瑤以及另一個管理賈敏私房的月瓊這三個人曾經往來非常密切。
紫雲還說，月瓊後來被賈敏放出去嫁給揚州當地一個家世普通的舉人，早些年就已經隨她丈夫去了四川任職，也不曾聽誰提過和她有往來，所以沒人知道她如今是什麼情景，而月瑤卻是賈敏死後才被放出去的，不過去向不知，邱嬤嬤倒是有猜測她可能去金陵投靠父母，因為據聞她的父母很多年前就回去金陵看守賈家老宅。
如此一分析下來，林黛玉立刻就明白到一件事，曾經做為賈敏大丫鬟的吳姨娘，顯然對賈敏的私房究竟幾何是很有概念的，所以這會兒她想做什麼呢？
林黛玉剛按下內心裡的那份狐疑，吳姨娘已經又再度開口道：“大姑娘剛回來就病了一場，想來也還不曾去替太太上柱香吧？當年，大姑娘讓老太太接去京城教養之後，老爺就命聞嬤嬤不許更動太太生前住的臥房，還不叫人進屋裡打掃，好歹是太太曾生過的東西，哪怕只能做為日後的一點念想，也好過就這麼擺在那裡蒙塵，大姑娘該去跟老爺求個情面，多少讓他允許妳再去看一看太太留下來的東西，按理說，那些也都是屬於大姑娘的。”
“吳姨娘怎麼知道我回來後沒去母親生前的住處走動過？因為爹爹說過那也是他如今唯一能懷念母親的地方，所以不願意讓其他人進去，只同意我避人耳目地進去走上一圈，所以在前天半夜裡，我就叫聞嬤嬤陪我去逛了一下子。”林黛玉一聽之後，立刻明白這番話裡藏著的就是吳姨娘真正的目的。
賈敏屋裡的擺設小對象有大半是以前從娘家陪嫁過來的，原主留下來的記憶裡顯示這兩年來，她在外祖母身邊時，已經好多次偷聽到那些婆子丫鬟議論著母親當年出嫁時的嫁妝有多豐厚…吳姨娘曾是母親的陪嫁丫鬟，想來也是心裡有數的，只要是個人，長年累月地面對那麼多閃閃發光的財帛，誰能沒有一絲心動？更別說從賈家出來的人，個個從骨子裡就透著一股貪,欲，只瞧瞧眼前的吳姨娘，再瞧瞧這幾日在各處蠢蠢欲動的那些賈家奴僕吧，他們真當林家上下都是傻子嗎？以為那些小動作沒人發現？
不過也是啦，原著裡，林黛玉只顧著擔心林如海的病，根本不會想到自己花錢養的下人會背叛自己，於是到最後，賈璉想要搬走整個林家，簡直就易如反掌，更別說賈母還用她的寶貝疙瘩哄住了林如海，讓林如海以為林家的一切反正是要給林黛玉做為嫁妝帶入賈家，早給晚給不都是給？所以乾脆一股腦兒地全丟給賈璉處理，林黛玉才會落得人財兩空的局面。
吳姨娘沒想到林黛玉給了她一個這麼勁爆的答案，她愕然地轉頭看了紫鵑一眼，發現紫鵑同樣一臉的驚愕莫名，心下疑猜：不是說大姑娘對紫鵑十分信任依賴嗎？怎麼會大姑娘半夜出了房門，紫鵑做為貼身丫鬟卻一點也不知情？莫非是大姑娘聽到什麼風聲，所以開始對榮國公府的人都起了疑心？若是這樣的話，那紫鵑還怎麼完成老太君的交代？
☆、第九章 江恪
江恪回到客院，才剛走進屋裡坐下，被他刻意留在院子裡的小廝也隨後跟著進來，略帶得意又興奮的語氣向江恪說道：“七爺，還真被你給猜中了，你前腳一走，前前後後就來了兩三撥人向我打聽你的事情，不過他們卻不知道自己的底也都被我套了出來。”
“哦？都來了些什麼人？”江恪從容地摸了摸桌上的茶杯。
小廝立刻會意地上前提起茶壺替主子倒了杯水，同時不忘繼續說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林大人這場病拖了太久的關係，其中一個人居然還是林府裡的家生子，好像叫林旺的，就問了七爺這次來拜訪大約幾時會離開，又說什麼七爺出門在外，只有我跟在你身邊，是不是有些太不符合身份了，人家璉二爺從京城遠道而來，不但帶了兩個貼身小廝，就是屋裡伺候的丫鬟婆子也有好幾個呢。”
“我們不過商賈之家，如何能跟人家那等公子哥兒比？他不知道璉二爺好歹也是個五品同知嗎？既是個官兒，當然要有點排場了。”江恪輕笑一聲，不以為意地道。
“說的倒是，不過這個官兒也太好作了！我聽他們說，那位璉二爺自從來到揚州之後，每天都是近午時分就出門，不到三更不會回來，花的還是林家的銀子，哎！這林大人是不是對每個來做客的親戚都一貫地出手大方？難怪都病成那樣了，還非得留七爺在這裡做客。”小廝半是不解半是鄙視地歎道。
“得了，主人家的事也是你能非議的？再說說還有什麼人來。”江恪瞪了小廝一眼，又把話題拉回正軌上。
小廝心虛地拍拍額頭，又接著道：“另兩撥人倒也奇了，說起來似乎都是林家先太太娘家的下人，打聽的事情也都差不多，就是問七爺和林大人是什麼關係，我留了點心眼，沒跟他們說二老太太是林大人姑祖母的事，只說了七爺曾經是林大人的學生，聽說他病了，特地前來探望的，那些人一聽說我們和林家沒什麼關係，個個看著松了一口氣似的，對我擺了個高高在上的臉色，然後就走了…不過我從其中一人嘴裡套出一點小道消息，聽說他們正在查探林家的財產呢，好像是受了賈家老太太的示意，說是一旦林大人死了，就讓他們想法子把林家的財產弄回賈家去。”
“原來如此，這麼一來倒也說明為什麼賈璉敢那麼膽大包天了…。”江恪瞇起雙眼，冷冷地下了一個結論：賈家派人送林黛玉回來侍疾只是明面上的‘善舉’，其實心裡打的是等林如海病死了，他們要第一時間接收林家的一切，所以賈璉才會一點都不在乎林如海的病情如何，甚至連替他奔走求醫的事也懶得做。
青山書院既是京城附近有名的書院，當然少不了來自京城的世家子弟就近求學，江恪前來揚州求教于林如海之時，正值賈敏病逝後不久，因為親眼見過林如海對亡妻如何地愛重，去了青山書院之後，他便不經意地多少會留意一下關於林如海的妻家－榮國公府的情況，卻沒想到從同窗那裡聽到的幾乎都是榮寧兩府的主子們如何荒誕不經、奢靡度日的‘豐功偉業’，當時他心裡就非常不明白林如海怎麼會把獨生女交給這樣的人家教養？
江恪一臉沉思地用手指輕輕敲著桌面，原本林家這些破事也輪不到他來插手，只是誰叫林如海不止與他有半師之分，他又好歹得稱人家一聲‘表舅’？再說他心裡怎麼就是放不下那幾天在船上看到的景象，他很想知道到底是面臨了哪種迫不得已的情況，才會逼得一個不到十歲的小丫頭要天天背著下人把自己吃的藥給倒了？
江恪又回想一下剛剛看到林黛玉的情況，總覺得那小丫頭給他的初次印象就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身上淡而不散的藥味，一看就知道是常年吃著藥過來的，可是…。
“安山，你這兩天想法子打聽一下林姑娘回來林家之後的情況。”江恪挑了挑眉，問道。
“打聽林姑娘的事嗎？不過我一個男人進不了內院呀，恐怕能打聽到的事也不多。”小廝安山皺著眉頭，一臉為難地回道。
“盡力而為吧！替我磨墨，我寫封信回去給父親，看他能不能說服嚴老前來揚州一趟…。”江恪臉色沉靜地道。
“請嚴老來？！可是嚴老不是只肯替本家的人看診？上次那個誰送了重禮上門求診，還沒摸到門口就被嚴老的徒弟給打了回去，說什麼上不得檯面的跳樑小丑也值得他師父親自出馬之類的，那可是大太太的親兄弟…七爺的親舅舅呢。”安山一臉怕怕地提醒了一句。
“話雖如此，不過林大人的身份畢竟與他們不同，嚴老曾經在太醫院任職過，應該曉得其中的輕重，便是他不明白，父親也必然會想法子說服嚴老的。”江恪抿抿嘴，似是一時想不到什麼好辦法，便打算先寫信回家去給江大老爺，讓他請江家常年供奉的一位老大夫過來替林如海父女診脈。
江家這位老大夫姓嚴，雖然一身醫術，可惜脾氣也有點大，據說是年少遊歷之時曾受江家恩惠，後來又入過太醫院任職，在太醫院沒待幾年就因為脾氣太差又不懂得一些潛規則，才會受人陷害而丟了差事，最後更因此差點走頭無路。
恰好江家老太爺打算給家族聘任一位專用的大夫，才讓他有一個後路可去，只是嚴老雖然同意留在江家當供奉，卻言明只願意診治江家本家的幾位主子，至於其他人，要嘛另找高明，要嘛等他教出徒弟來再說，他也不會看江家人的面子而替他們賣什麼人情，甚至還說過，無論誰非要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那他寧可遁入山林也不會繼續留在江家。
古代的醫術不發達，難得能請到一個醫術高明的家庭醫生，又比不得那至高無上的尊貴身份，當然只有低聲下氣的份兒了，所以江恪其實心裡沒多大把握能真的請動嚴老親自出馬，雖說嚴老如今已經帶出一兩個醫術不錯的弟子，他也可以直接叫他們過來，不過有時候，有些學問並不能從書上學來，而是需要經驗累積的，江恪隱隱覺得林如海的病情恐怕只有嚴老才能看得出一二。
不知過了多久，院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聲響，江恪示意安山出去瞧瞧，安山出去了一會兒，彷佛有幾個婆子的聲音又隨著安山的身影一塊兒進了屋裡。
“江七爺，大姑娘說你晚上陪我們家老爺吃的那一頓飯，想來也吃沒有多少，所以吩咐我們補送一份晚膳過來。”領頭的邱嬤嬤笑盈盈地向江恪行了個禮，然後解釋道。
“有勞林姑娘費心了。”江恪一邊說著，一邊看向婆子已經擺上桌面的菜色，果然全是剛剛做好的，他頓了一下，又問道：“林姑娘可是也用了飯菜？”
“那是自然的，大姑娘年紀小又身子弱，可經不起餓，不過因為不曉得江七爺如今的口味和上回來做客時有沒有一樣，所以只按照大姑娘的意思做了兩份，江七爺要是不喜歡的話，只管跟我說，我叫他們再做一份就是。”邱嬤嬤點頭回道。
“無妨，我一向不怎麼挑吃，你們也是略知一二的。”江恪笑了笑，讓安山送邱嬤嬤出去，只說等他家少爺吃完飯後，自會叫林管事派來院子裡侍候的人把殘羹碗盤送回大廚房去，順道又不經意地問了幾句話，然後就回來了。
“七爺，我剛剛又跟那幾個婆子打探了一下，聽說林姑娘回來後的隔天就又病了一回，直到昨天才好起來，這些日子裡，林姑娘用的藥大部份都是他們從京城來時一起帶來的，我還問她們，林姑娘是不是一直吃著藥，那個邱嬤嬤說，聽她小女兒說，林姑娘吃藥總是有時吃、有時不吃的，可是林姑娘身邊一個從賈家帶來的丫鬟每次都要費一番唇舌，苦口婆心地勸著林姑娘吃藥，還說是賈老太太交代的。”安山一進門，立刻又湊到江恪耳邊，把他才打探到的消息告訴江恪。
“哦？有沒有問她們為什麼不直接在這裡抓藥就好，還非得用從京城那頭帶來的？”江恪疑惑地反問一句。
“這我就沒問了，不過…有沒有可能是人家覺得京城裡什麼東西都好，就連藥材也必然比這裡賣的好，所以才要用京城裡帶來的？但也有可能是怕藥材放久了會壞掉。”安山撓撓頭，自顧自地猜測道。
“那就再針對這個方向打聽，像是林姑娘用的藥方子有沒有和她去京城前一樣，如果能拿到那些京城裡帶來的藥材最好，哪怕只有藥渣也成，回頭給吳師兄他們瞧瞧，看能不能看出什麼名堂來。”江恪覺得安山這回打探到的消息倒是正中下懷，他最想知道的可不正是林黛玉一直在吃的究竟是什麼藥？
“啊？七爺，你不會是打算管林姑娘的事吧？”安山一聽到主子的吩咐，立刻滿臉訝異地反問一句，顯然當初在船上時，他也是見過林黛玉偷偷倒藥的那一幕。
“有何不可？看如今這情況，恐怕日後林大人只會剩下林姑娘這一點血脈，于情於理，我都該幫上一點忙才是，何況你覺得林姑娘將來一個孤女，即便去了她舅舅家，難道就能有好日子過？”江恪覺得既然他已經知道賈家不安好心眼，再叫他眼睜睜看一個小丫頭陷入孤立無授的局面卻不出手相助，似乎有違他的良心。
當然…江恪可不會承認自己心裡已經莫名地對林黛玉生出一絲好感，所以才捨不得見她受罪，若叫旁人知道的話，人家會怎麼看他？會說他腦子有問題，居然會看上一個還未長開的小丫頭？還是會說他也是看上了林家的財產，只是因為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打算挾恩求報？前者聽起來顯得有些猥褻，老牛吃嫩草什麼的…其實他也只大小丫鬟五歲而已，好嗎？！後者聽起來也是絕不可能，畢竟江家並不缺錢，就算缺錢也還輪不到他來籌謀這種事。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00
☆、第十章 建言
賈璉聽說林家來了客人，還是隔天一早，留守的一個小廝告訴他，當時他只是摸摸下巴，蠻不在乎地問了一句：“知道是什麼來頭嗎？”
“打聽過了，只是個窮秀才而已，因為以前讓林姑老爺指點過幾回，大約是從哪裡聽說了林姑老爺病重在.床，所以特地來探望他的。”那小廝回道。
“窮秀才？林姑老爺是什麼樣的身份，能願意放下身段去指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還留人在家裡做客？別是你被誆了吧？對方姓啥名啥，有沒有打聽出來？”賈璉有些狐疑地看了小廝一眼，心想若真是個窮秀才，那倒不值得一提了，怕就怕對方是姑蘇林家派來探路的人，萬一讓對方鑽了空子就不好了。
“當然！他姓江，我聽他的小廝喊他七爺，想是家裡排行第七的，聽口音也是江南這一帶的人，這應該很正常吧？若不是本地人，哪家窮秀才有那能耐可以大老遠地跑來探病？更別說知道林姑老爺生病的事了。”小廝一副理所當然地應道。
“江家？唔……”賈璉在腦海裡翻了一下，前來揚州之前，他也大概瞭解過揚州幾個府、縣的政治勢力和世族分佈，再加上金陵那頭一些舊故這些年偶爾傳到京城的訊息，江南一帶如今任上的幾個官員裡好像沒有誰是姓江的…看來應該不是什麼大人物，想了一下，又問道：“你見過那個江七了？穿著怎麼樣？帶了多少人來？”
“見過一面，穿著很普通，還只帶了一個小廝，整個人看起來就寒酸的很，肯定不是什麼有錢人家的少爺。”那小廝十分肯定地回道。
“既然這樣，那就不必管他了，十有,八,九是哪個不知名的地兒跑來攀親沾故的不相與的人，林姑老爺樂意拿錢伺候他，咱們就隨他去吧，左右那兩個窮酸的也花不了幾兩銀子，你們還是趕緊地把二太太交代的那些事辦妥當了才是正經的。”賈璉聽著，直覺這個意外來客沒什麼威脅性，就很不上心地擺擺手，照例又叮囑一句要小子們調查林家家底的事，然後再次帶著兩個貼身小廝出門遊樂去了。
小廝輕快地應和一聲，順道一路送著賈璉主僕三人出去，這才又回頭招呼其他同伴，準備再到前兩日去過的幾個地方，繼續找那些個看起來呆呆的、好哄騙的林家下人套話。
紫鵑一早就來到林黛玉的臥房裡，只是這時的林黛玉還未醒來，她半遮半掩地湊到紫雲身邊，悄聲地問道：“妳這些天在這裡守夜，可見過姑娘半夜裡出去？”
“咦？！怎麼可能？！我怎麼不知道大姑娘半夜出門過？紫鵑姐姐是在懷疑我什麼嗎？妳該不會以為我都睡死了，所以沒聽到屋裡的動靜？我發誓，我可從沒有偷懶過哦！大姑娘叫喚時，我都是第一時間就進屋伺候的。”紫雲瞪圓了雙眼，恨恨地表示自己的清白。
“沒有嗎？可是昨晚姑娘明明……。”紫鵑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了一句，心裡也覺得前一天林黛玉的話很令人費解，若是她和聞嬤嬤真是半夜才去敏姑奶奶房裡，怎麼可能這一路上都沒有驚動到任何人呢？
“倒是前天一大早，聞嬤嬤就來找大姑娘，還帶她出去過一趟，但是大姑娘不讓我和百葉跟去，所以我不知道她們去了哪裡，而且她們也很快就回來啦。”紫雲像似忽然又想起似地補了一段話。
“一大早？那是多早？”紫鵑皺著眉頭，不死心地追問一句，她想能在她沒發現的時間點離開房間，那也只有可能是在卯時之前了？跟她們一起來的那幾個婆子丫鬟，都是差不多卯時初起就陸續有人起來，就算老的再怎麼老眼昏花，小的再怎麼眼力不好，也不至於看不到兩個大活人從眼前走過去吧？
“誰記得了那麼多？！反正就是一大早嘛！”紫雲有些不客氣地翻了翻白眼，不耐煩地回了一句後，聽到屋裡有聲音傳出來，她立刻拋下紫鵑，匆匆跑進屋裡。
那天晚上，紫鵑突然聽林黛玉對吳姨娘說她其實早已偷偷去賈敏屋裡看過之後，心裡就覺得非常酸澀難過，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她想著林姑娘果然不相信她了嗎？要不怎麼會連跟她提都不提一句，彷佛故意要避開她注意似地偷偷在半夜裡跑去敏姑奶奶的屋裡思念她逝世多年的母親？再說林姑娘那副孱弱的身子怎麼能受得住夜裡冰冷刺骨的寒風？不過剛剛聽紫雲那番話的意思，似乎林姑娘確實真的和聞嬤嬤單獨出去過…只是這樣一來，她就不能知道敏姑奶奶留下來的那些陪嫁物是不是在她生前住的地方了呀…
據賴嬤嬤以前叨念過的話，敏姑奶奶是老太太最疼愛的女兒，所以當年出嫁時，老太太可給她陪嫁了不少好東西，賴嬤嬤還透露出老太太的意思，主要是希望能把敏姑奶奶那些陪嫁先帶回賈家去，一來做為老太太思念女兒的一個憑依，二來也是想替林姑娘好好保管，免得將來給那起子小人貪了去，偏偏她如今什麼也沒能見著，不知道那些東西有沒有被林家的人變成他們自己的。
紫鵑咬住唇瓣，神色複雜地往屋內看了一眼，正好有小丫頭端水上來，她立刻換上一副親切可人的笑容，手腳俐落地接過小丫鬟手裡的水盆，同時說道：“今兒個由我和紫雲伺候姑娘就好，妳再叫上兩個人一起先去廚房把早飯端回來吧。”
那小丫頭似乎是剛當差沒多久的，平日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丫鬟們都有種只可仰望而不可親切的感覺，乍見如此平易近人的紫鵑，起先還有些驚慌失措，可又看到紫鵑表現出一副不容拒絕的態勢，她小心地微露一絲笑容，恭敬地謝過紫鵑之後，轉身很快地下了樓，接著招呼在院子裡的兩個小丫頭，三人一塊兒半跑半走地出了院子。
洗梳完畢，又用過早飯之後，林黛玉帶著紫鵑並兩個小丫頭一起去主院裡向林如海請安。
林黛玉到了林如海屋裡，卻發現江恪已經坐在床,前侍候林如海喝藥，她心裡有些訝異，老實說，她也料不准這個不在原著裡出現的江恪會不會對林家的未來有什麼影響，不過對方既然能夠連著數日，起早趕晚地在林如海跟前侍候，想來對林如海確實有幾分敬重，比起那個來了揚州之後就幾乎不見人影的正經親家晚輩好上不知幾倍。
“七哥今日又來的這般早？”林黛玉向林如海行禮問安之後，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江恪說道。
“林管家再三交代說表舅每日都得按時服藥，只是幾個小廝都粗手粗腳的，他年紀大了也有所不便，而我既然留下來了，自然要聊表一點心思才是，說起來伺候表舅的活兒總有許多地方是妹妹不方便做的，如今由我來做這些事不過正好而已。”江恪絲毫不介懷地笑道。
“那就多謝七哥了，爹爹今日可有覺得好些？”林黛玉有些心虛地點點頭，因為江恪的這番話說得在理，她一個女孩兒，雖說和林如海是父母，卻也確實不可能完全伺候到位，旁的不說，單是要像江恪剛剛那樣一邊扶著林如海，一邊喂他喝藥就做不到了，但是要叫幾個貼身小廝或林管家來做？好像…也有些怪怪的，果然這種時候就會覺得沒有兒子真是悲劇！！
“大概是能見到恪哥兒這麼貼心伺候我，這會兒似乎真有鬆快了幾分的感覺…為父並不是嫌棄玉兒，只是…唉！”林如海與江恪曾經相處過一段時日，對江恪的印象甚好，更別說這幾日，江恪的親力親為、關心倍至，在在讓他頭一回真正認識有無子嗣的差距，不過他也沒有迷糊到在女兒面前顯露出自己內心的那份遺憾，畢竟當初妻子病逝後，選擇不再續弦的人是他自己，不打算再娶也就等於放棄了這輩子會有兒子承歡膝下的機會，既然如此，又怎麼能夠在此時把那種不滿加諸于女兒身上？
“表舅…有沒有考慮過過繼的事？”江恪見狀，他略一遲疑之後，還是忍不住提出心中的疑惑。
“過繼？談何容易？！不說我林家支庶不盛，子孫有限，便是還有幾個族人在，也都是隔了數代的遠親旁支，他們自己尚且要擔心後繼無人，又怎麼可能舍個子嗣與我？便是真有人願意舍個兒子，我也得考慮對方的品性是否善良可靠，他和他原來的家人會不會替這個家帶來什麼麻煩…。”林如海搖搖頭，深感無力地歎道。
“是嗎？倒是小侄眼光淺薄了。”江恪有些失望地垂頭說道。
“其實爹爹可以慎重考慮一下，至於對方人品好不好的問題，這種話說到底也沒有誰能說的准吧？難道此時看起不錯的，未來就會一直很好嗎？我倒覺得未必吧？最重要的是，若爹爹名下有個兒子…好歹、好歹在百年之後，爹爹填前還能有個後輩為你上香祭拜。”林黛玉垂眸思考片刻，忽然開口說了一句驚人之語。
“玉兒？！”林如海驚訝地看向林黛玉，卻又似乎有些明白林黛玉為何會這麼說。
“妹妹說的是，人心難測，又有誰能保證自己幾十年都不會改變想法？再說表舅該考慮的是妹妹出嫁之前的這幾年，難道真的要全依靠榮國公府嗎？”江恪一臉惋惜地點點頭，又語帶不解地反問一句。
江恪因為聽到林黛玉竟也順著他的話，開始勸說自己的父親同意過繼子嗣，不由得對她有些另眼相看，且不管林黛玉心裡想的和她所說的一不一樣，但能說出這一番話，至少表明她不是不諳世事、不明事理的無知女娃，甚至她可能也想好若家裡真的多了一個‘親人’之時，她要如何與那個名義上的‘兄弟’相處。
江恪這兩天打探之下，很是奇妙地發現林如海似乎從未瞭解到賈家真正的面目，不曉得在京城眾多世家貴族的眼中，那榮甯兩府簡直就是一處臭氣沖天、污穢不堪的地兒，也幸虧林家的姑娘在那裡這些年沒染上那些習氣，只是他擔心不知其中內情的林如海會不會到了最後一刻，又不得不把唯一的女兒託付給賈家。
江恪如此一想就覺得自己似乎應該把一些實情適時地透露給林如海知道，就算日後真的只能有那個去處，好歹也能先想好怎麼保護好他僅剩的血脈。
☆、第十一章 頓悟
那一日，江恪的一席話很成功地再次挑起林如海對賈家的疑心，林如海轉念一想，又向林黛玉問起這兩年裡，她在賈家都做些什麼事，還有什麼日常學習，聽到林黛玉除去一大半因為身子不適只能在屋裡待著的時間之外，幾乎都是和賈家三春、賈寶玉一處嬉戲，比較像樣的學習僅僅是與賈珠之妻李紈一起學女紅而已，至於管理內宅之類的事務，賈母是一點也沒有教。
林黛玉最後還著重地說了一句：“二姐姐和三姐姐她們也沒有學，想來外祖母是覺得沒必要吧？”
沒必要？！什麼叫沒必要？？難道岳母打算讓玉兒去作妾嗎？正經人家裡也只有上不得檯面的妾室才不需要學習理家管事之道，不必擔負管理內宅的責任，因為那是一家主母才能做的事！！如此說來，岳母曾經口口聲聲保證必定會把玉兒許給寶玉，那又是怎麼回事？林如海內心波濤洶湧，一臉糾結地咬牙切齒了好一會兒，卻到底還算很有風度地沒把這些話說出口。
於是內心完全離淡定已經很遙遠的林如海隔天又叫人把聞嬤嬤請過來，準備讓她趁著自己還有一口氣在的時候，多少能教導一下林黛玉怎麼打理內宅家務，還順口說著要把賈敏的嫁妝先交給林黛玉，讓她學著怎麼看帳本，瞭解外面的民生情況。
只是一提到賈敏的嫁妝，聞嬤嬤突然臉色一變，有些遲疑地看了林如海，似乎有口難言的模樣。
“聞嬤嬤有什麼話就說吧。”林如海見狀，甚至不解地勸了一句。
“老爺不知曉…太太嫁妝裡原有的三間店鋪、兩座莊子已經有兩年不曾上交半分租子了，不久前，林管家又派林旺去其中金陵附近的一座莊子收租，結果林旺竟是空手而回，他說莊子上的管事只回了一句今年地裡依舊欠收，所以沒有租子可以繳，連作物也沒有半點。”聞嬤嬤暗歎一聲，無奈地回道。
“他們膽子也太大了吧！？這麼不把主家放在眼裡？”林黛玉未等林如海開口，就生氣地斥責道。
“大姑娘興許不太瞭解，像太太那樣名下莊子買在外地的，本來就很難約束他們的所作所為，像這樣貪瀆主子財物的人多了去，以前太太還在世之時，他們或許多少會忌憚一下，誰又能料到太太才一走，那些人就不把咱們當主子看待了，先前林管家還寫了信給京城兩間鋪子的管事，問他們租子的事，對方居然一句他們是賈家的人，不聽林家人的指揮，我估計他們店鋪裡的營收只怕都進了…。”聞嬤嬤說到一半，突然就停了下來，不過在場的人卻聽得出來，那些銀兩八成都是已經進了賈家某個人的口袋裡了。
“罷了！左右我林家也不在乎那點東西…玉兒身邊還有賈家的幾個丫頭在，我看這打理鋪子的事就先緩一緩好了，聞嬤嬤先教教玉兒一些內宅的事務，日後…再說吧。”林如海亦是眉頭緊皺，似乎對賈家的不喜又多了一層，只是畢竟是妻子的外家，又是玉兒的舅家，玉兒也不可能貿然與他們斷了連系，他該怎麼辦才好呢？
林黛玉倒是沒心思去管林如海心裡的糾結，總算熬到有理由可以名正言順地過問林家的情況，她怎麼能不好好把握？至於聞嬤嬤說賈敏名下幾處店鋪莊子，管事們集體叛變的事，她也覺得在意料之中，不過這可不是賈家獨有的情況，而且也無可避免，尤其是對京城裡的大戶人家來說，只是他們離開賈家好歹也一二十年了，居然還始終念念不忘賈家的顯赫富貴，真不知道該不該誇他們一句‘忠心耿耿’？
這日，林黛玉跟在聞嬤嬤身旁，聽她說一些家裡每天吃食用度的支出及怎麼看那些東西的好壞，突然福至心靈地向聞嬤嬤問了一句：“嬤嬤可知道母親以前那些陪嫁的身契都收在哪兒了？”
“呃？！大姑娘怎麼突然問起這件事？”聞嬤嬤愣了一下，隨即十分好奇地反問道。
“我是想到那天嬤嬤說的事，我在想那些管事在外面再怎麼張揚舞爪，始終都是林家的下人吧？昨天妳不是也說，任何大戶人家裡，不管是家生子還是外頭買來的奴僕，進了府都得簽一張身契嘛？既然如此，京城裡的管事為何說他們不是林家的人？難道他們的身契不在林家嗎？”林黛玉貌似不解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哎！這話還真叫姑娘說中了，可惜我們也不知道當年親家老太太是怎麼說服太太的，按理，既然是要給出嫁女兒的東西，萬萬沒有給了一半的，偏偏那時候據我所知，太太確實只有拿到兩間店鋪的地契，至於在店鋪裡做事的那幾個管事和夥計，他們的身契仍然留在賈家沒有交給太太，太太對這情況好像也很不以為意，咱們老太太似乎曾經問過太太為何不把幾個下人的身契一併帶來，太太回說反正京城裡有她娘家人在，身契若在他們手裡，萬一這些人不聽話的時候，他們也可以立刻處置不聽話的下人，不必再大老遠地派人來跟她商量。
太太都這麼說了，老太太也不好意思再問下去呀，萬一被人家誤會怎麼辦？再說，便是我們都明白其中必有問題，可是這種話不好說呀，說多了，難免會讓太太覺得我們在挑撥離間，呃…大姑娘…應該不會這麼想吧？”聞嬤嬤大吐一番苦水之後，忽然會意到聽她訴苦的林黛玉可是在賈家住了幾年的，怕林黛玉聽了她這番話會心裡不舒服。
“怎麼會？不過我覺得既然不是林家的人，那就隨他們去吧。”但願那些人能撐到賈家倒的那天，然後一起被打包出去…林黛玉如是想道。
“大姑娘放心吧，咱們林家數代單傳，幾十年累積下來的財物不知凡幾，確實用不著把那兩間小鋪子看在眼裡，只是可惜…。”聞嬤嬤想到林家後輩只余林黛玉一人，一個子息不豐的人家，就是有再多的錢財又有什麼用？
“嬤嬤不必擔心，林家的香火必能一直傳承下去，就算不能說服父親同意過繼一個子嗣，也可以等日後讓我自己的孩子繼承林家的香火呀。”林黛玉似乎聽懂了聞嬤嬤話裡的遺憾，她忍不住安慰道。
“大姑娘真的願意…。”聞嬤嬤眼睛一亮，這個法子聽起來雖然有些不實際，不過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呀！如此一來，林家的香火就有人可以延續下去了。
“我也是這麼一想而
已，可真要做起來，未必容易…。”林黛玉猛一回神，發現自己說的太順口了，這個時代裡，誰家不把兒子當成寶？哪怕那是她自己生下來的，如果未來夫家不同意，她大概也沒辦法讓自己的兒子供奉林家香火吧？
“那有何難？！只要咱們事前把條件說清楚了，總有人願意接受的，再不成…大姑娘可以招婿呀！對！沒錯，這個方法才是最合適的，不說林家香火可以延續下去，大姑娘也不必因為沒有娘家人撐腰而要看婆家臉色。”聞嬤嬤有種突然又發現好方法的興奮感。
“嬤嬤呀∼∼咱們好像越說越遠了？”林黛玉抽搐一下嘴角，然後大歎一聲，心想這種事就算可行，那也得等上好多年之後了，再說，難道招婿就沒有問題了嗎？恐怕未必吧。
“哎？！哎！我怎麼跟大姑娘說起這些混話來了？不說了，不說了。”聞嬤嬤拍拍額頭，不好意思地又繼續她們先前未盡的話題。
只是主僕倆這一小段意外的對話也讓在門外佇候的紫鵑驚呆了：“林姑娘要招婿？！莫非林姑娘打算讓寶玉進林家的門？這如何是好？！老太太肯定不同意的，寶玉可是賈家的希望呢，老太太和二太太都盼著寶玉成才，將來把榮國公府發揚光大呢。”
紫鵑越想越不是事兒，便琢磨著把林黛玉的心思傳給外院的賈璉知曉，讓他趕緊地寫信回京告知賈母，彷佛深怕慢了一步，這事就會成定局，她卻是不明白賈母哪可能捨得這樣委屈自己的心肝兒？這麼做只會讓賈母厭惡林黛玉而已。
若是林黛玉曉得紫鵑會做出如此‘給力’的舉動，她一定會為她點上三十二個贊，甚至會考慮等將來賈家被抄之時，暗地裡幫襯紫鵑一把。
不過紫鵑的‘好心’來到賈璉就受到阻礙了。
原本，賈璉聽說林家‘疑似’打算招婿，這第一個挑中的物件就是賈寶玉時，心裡還頗不以為然，覺得林如海是病到腦子秀鬥了，不然怎麼敢動老太太的鳳凰蛋？結果身旁的昭兒橫空飛來一句：“要是寶二爺成了林姑老爺的上門女婿，那咱們榮國公府以後怎麼辦？！”
賈璉聞言，心裡一頓，隨即一陣怒氣衝天，破口罵道：“榮國公府的以後關他啥事？！榮國公府可是你家爺的東西，幾時變成他的了？！難道賈家少了他一個就倒了不成？”
“唉唷！我的好二爺，這話不是你們常掛在嘴邊嗎？老太太不是總說咱們賈家能不能恢復以前的繁榮昌盛，可全靠寶二爺將來的大造化了。”昭兒一臉委屈地反駁道。
“話可不能這麼說，大老爺的爵位以後可是由二爺繼承的，關他寶二爺什麼事兒？除非老太太沒想過讓二爺繼承爵位。”隆兒嘟嘟嘴，鄙夷地睨了昭兒一眼。
賈璉頓時感到一陣恍然，可不正是如此！！老太太見天兒就說寶玉是有大造化的人，可是依他們家的地位來看，不需科考進仕的寶玉想有大造化也只有謀榮國公府爵位一途了，不過若真是那樣、若真是那樣，日後榮國公府還有他一席之地嗎？
賈璉果斷地不淡定了……。
☆、第十二章 改變
江恪一早按著既定的行程踏出客院，準備前去林如海那裡侍疾，沒想到剛走沒幾步路，就被人給攔住了…。
“你就是那個這幾天頂著林姑老爺弟子的名頭，整天在他面前晃悠的小子？”賈璉難得起了個大早，就只為了來見見這個已經聽說好多天，卻一直沒想到來一探盧山真面目的某家落魄少爺。
是的，賈璉那日聽說林如海有可能替林黛玉招婿，又把前幾天聽說有少年來到林家做客的事想了起來，兩件事就直接串成一件事，直覺認定林如海把這名少年留在家裡的原因，只怕正是為了考察他是否可以成為林家女婿，至於自己家裡那個鳳凰蛋？賈璉不必問都能想得到，家裡的長輩們絕不可能同意這種荒謬的事。
不過賈璉這會兒要做的卻是打算提高鳳凰蛋入贅林家的成功率，首先，自然是嚇退任何附合條件，並且可能被林如海考慮在內的可疑人士，所以此時的他才會自以為聰明地跑來找江恪。
“請問閣下是？”江恪瞧著眼前人似乎有些熟悉，在腦海裡略略地思索了一下，立刻就曉得來人的身份，只是表面仍裝作茫然不知的樣子。
“我是榮國公府的賈璉，你在這裡也住了好幾天，難道沒聽他們提過林妹妹外祖家來人的事嗎？不過想想也是…不曉得從哪裡冒出來的渾小子，看起來是長的人模人樣沒錯，可惜想攀上林姑老爺，恐怕你還得問問我們賈家同不同意。”賈璉一臉鄙棄地上下打量著江恪，語帶諷刺地說道。
“原來是璉二爺，久仰大名了，不過我聽不太明白，我什麼時候說過想要攀附林姑老爺這樣的話？”江恪先是客氣地拱一拱手，隨即一臉納悶地反問一句。
“哧！你以為你不說就沒人看得出來？若沒那個心思，你一個外人，又是來做客的，怎麼天天往林姑老爺跟前湊？不就是因為某種圖謀嗎？而且我還真是小看你了，才來不過幾日，就能說動林姑老爺考慮招贅的事…當真令人佩服！佩服！”賈璉又是一陣含沙射影地嗤笑道。
“璉二爺怕是誤會了，為林大人侍疾只是我做為弟子的一點孝心，好歹林大人也為我指點過不少迷津，再者…我為人晚輩，侍候長輩本是份內之事，說什麼圖謀不圖謀的，璉二爺無緣無故污蔑在下的清白，難道就是一個世家子弟的度量？還是說你自己不肯做的事，還見不得別人做了？”江恪挑了挑眉，心下了然之後，便很不客氣地反諷道。
“你！”賈璉聞言，也不知是羞愧還是惱怒，只見他氣呼呼地抬起手指向江恪，許久，才平息了怒火，又道：“說吧！你要拿到多少錢才肯離開這裡？”
“這得看璉二爺打算花的是賈家的銀子還是林家的銀子。”江恪輕描淡寫地回道。
“花誰的銀子不是都一樣？！難不成你想獅子大開口？”賈璉咬牙切齒地瞪著江恪。
“原來在璉二爺心裡，賈家和林家是一樣的啊∼？”江恪微不可見地翹起嘴角，意有所指地點點頭。
賈璉張了張嘴，總覺得江恪的話有什麼地方讓他感到違和，可是一下子又想不到哪裡不對勁，最後只能漲紅著臉，落荒似地跑走了。
江恪看著賈璉匆匆離去的背影，輕笑一聲：“敢情這賈家人早把林家的一切當成囊中物了？要不然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
江恪搖搖頭，又抬頭看了一眼天色，然後快步走向主院，至於那個在他眼裡已成了傻逼二貨的賈璉說的那些奇怪的話，他是一點也沒放在心上，只除了‘招贅’那兩個字悄悄地在他心裡留下一點痕跡。
林黛玉來到林如海房裡請安時，猛然見到屋內多出一個按理不太可能在這個時候出現的人，驚愕地差點滑了一腳，又不由自主地轉頭看向身後…其實她本來是想去看看外面的太陽，今天是不是打從西邊出來了，幸虧看到站立門口的紫雲，才讓她及時冷靜下來，沒做出什麼糗事。
“璉二哥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你不是說要趁機看遍揚州的美景嗎？”林黛玉忍下心中的狐疑，淡淡地向賈璉問了聲好，然後一副‘很關心’地語氣，問道。
“呃∼揚州景色再美，我也不能忘了正經差事嘛！而且這新鮮勁兒也有過去的時候，林妹妹就別取笑我了。”賈璉尷尬地訕笑道。
“說的也是。”林黛玉彷佛一臉了然地點點頭。
“妹妹回來已有幾日，可曾寫過信回京給老太太和寶玉了？當初送林妹妹回來揚州，時間上本就急迫不少，連年節都是在路上過的，不說老太太最是疼愛林妹妹，就是寶玉也是素來喜愛和妹妹一塊玩耍，幾個月不見，心裡不曉得多想念妳呢。”賈璉笑了笑，又狀似無意地提起賈母和賈寶玉。
“瞧璉二哥說那什麼話？寶玉身邊還缺姐姐妹妹陪他玩耍嗎？平日裡待我好，不過是因為我不會約束他罷了，只他也不細想，我一個外人有什麼立場去作這種容易招惹是非的事，老太太疼我是一回事，可我終究得要回來爹爹身邊的，何苦費那心神？”林黛玉聞言，倏然繃起小臉，義正詞嚴地回道。
“可、可是老太太明明就有意思要……。”賈璉微微愣怔一下，總覺得林黛玉的反應好像與他原先設想的不一樣，他有些心虛地側頭看向林如海和江恪，目光忍不住在江恪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璉哥兒既然沒打算再出門，正好這兩日再與我說說大舅兄和二舅兄的事，恪哥兒，你就先回去歇著吧。”林如海猛然打斷賈璉尚未出口的話，抬頭看了江恪一眼，說道。
“那小侄先告退了。”江恪也沒多說什麼，微微拱手一揖，便從容地轉身離開。
“既然爹爹和璉二哥有話要談，我也不打擾你們了，今天璉二哥在家，我還得叫人去通知廚房一聲，璉二哥是要回去吃呢，還是留下來陪爹爹？”林黛玉像是沒發現賈璉的窘迫似的，笑盈盈地對二人說道。
“自然是回院子去吃了！林姑老爺還病著呢，怎麼好太過勞累？”賈璉不等林如海開口，便連忙揚聲回了一句。
“哦！我明白了，爹爹，玉兒先回去了，等等再叫人送茶點上來，你和璉二哥慢慢聊。”林黛玉依然是一臉笑容，緩緩地向二人行禮過後，也是小碎步地出了房門。
賈璉一臉忐忑不安地搓著雙手，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裡等候林如海開口說話，心裡卻是不停地想著：林姑老爺是不是知道他去找江家小子的麻煩？難不成已經從中間發現了什麼？所以這會兒先找他興師問罪來著？！他要不乾脆老實招供算了？否則剛才聽著林妹妹的意思，好像對寶玉也不是真的有多在意，說不定林姑老爺考慮招婿的時候，根本就不曾想過寶玉這個人選呢，一大早就那麼衝動，倒是他白費一番功夫了。
賈璉的猜想雖離事實很有距，不過也差不多摸著邊了，林如海確實有心想試一試賈璉的態度，想著如果能扳得正，日後說不定可以護持女兒一些，畢竟他早些年在京城之時，好歹也是看著賈璉長大的，曉得這小子雖然沒多大的本事，又是風流好色的脾性，總歸本質並不太壞，若有人能好好引導，興許還能有點前途，可惜大舅子那人…呃∼或許那股風流勁兒也是一種遺傳吧？
林如海默默地盯著這個妻家的子侄好半晌功夫，才悠悠地開口道：“坐吧！我正想著你來揚州已經四處渾玩了好些時間，還不知道哪日才知道收斂心思呢，不過才一個半月的時間就能曉得安份下來，倒也算不錯了。”
賈璉頓時有種淚流滿面的羞慚感，心想，林姑老爺果然也沒那麼好心腸，說什麼銀子隨便他花，讓他放心去玩！敢情是在這裡等著他呢！！
“侄兒不敢瞞林姑老爺，你也曉得侄兒從小到大就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公子哥兒，如今除了替二太太整天裡裡外外，像沒頭蒼蠅似地跑跑腿兒，其實也沒有別的出路好走，誰叫侄兒就沒寶玉那種命呢？連我娶的那位夫人都比我在榮國公府有份量！那些小眼薄皮的下人沒幾個不怕她的，但是她只聽二夫人的話，連我這個爺的話都不大愛聽。”賈璉越說越覺得心裡萬分委屈，明明是正經八百的榮國公府繼承人，可是在那個府裡的地位，連鳳姐兒那個婆娘都還不如呢。
“是嗎？”林如海對於王鳳熙的為人處事卻是瞭解不深，因為賈璉娶親後不久，他就受當今欽點出任巡鹽禦史，江南與京城之間距離甚遠，有關各自府內消息的傳遞自不如當初兩家都在京城時的便利。
賈璉見林如海明顯一臉狐疑的神色，心知他是不相信自己說的話，心裡一橫，索性把素日裡，榮國公府內的事隨意撿出幾樣說了，尤其是關於那個只愛佳人不愛江山…錯了，是只知吃喝玩樂，不知讀書上進，卻整天頂著一個‘賈家未來棟樑’頭銜裝瘋賣傻的賈寶玉，他是有啥說啥，一點也沒考慮到自身以科考而得已入仕的林如海聽到這種話時，心裡會有多糾結：岳母不是總說賈寶玉那個孩子很聰明，日後出將入相不在話下，一個隻知在內宅和姐妹們嬉戲的男子如何能做到這一點？難道要靠女人上位嗎？林如海琢磨了半天，忽然想起那個早年被賈家人送入宮裡當宮女的大侄女賈元春，他瞬間頓悟了…。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01
☆、第十三章 意外
最後，賈璉還是在林如海那裡待到午後才出來，只是若有心人一瞧，多少能夠瞧出賈璉走回客院的腳步有些漂浮不定，臉上若隱若現地帶著一股喜不自禁的紅光。
可不是件天大的喜事？因為賈璉主動‘坦白’賈家的真正目的，林如海自然要‘從寬’處置帶罪立功的人，雖說這個真正主事的不是賈璉，於是在林如海分析完賈家如今似乎已漸顯寅支卯糧的情勢之後，便以將會給賈璉一筆‘起家銀兩’為諾，然後讓賈璉簽下幾條‘不平等條款’，最終目的只是希望林黛玉尚未出嫁之前的那幾年可以在榮國公府裡過得平安順遂一些。
當然，林如海沒說的是，大夫上次來診療時，言語間已透露出他病情沉痾，只怕時日無多的訊息，他眼下最要緊的是抓緊時間安排一切後事，好讓才十歲的女兒能夠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而賈璉，雖說是從小就享受榮華富貴，一路風光無限直到如今的世家子弟，沒見有做過什麼豐功偉業，卻也不是沒有半點眼光的庸俗之輩，至少賈璉很清楚地知道賈家從來不是他能說一不二的地方，哪怕自己頂著長房嫡子的身份，那又如何？沒見他父親明明是才真正繼承爵位的人，只因為一個‘孝’字，不得不被迫遷到那個偏僻的舊花園，把正院讓給僅僅五品官身卻受老太太偏愛的二叔一房人住嗎？還別說未來的事更沒有什麼準確了，萬一哪天真有個什麼‘意外’，他能不能繼承得了父親的爵位還是未知數，眼前既然有人願意支持他，讓他有機會出去另闖一片天地，而對方所求的也不過是他舉手之間就能辦到的事，他何樂而不為？
林黛玉也不曉得林如海私下又做了這些事，她只聽說賈璉在府裡不過才安份兩日，便再次故態復萌，略帶不屑地撇一撇嘴角之後，就不予理會了。
又過半個月有餘，林黛玉從特地前來稟報的婆子口中聽說江家又來了人，這次來的還是她那個什麼姑祖母的嫡親孫子，也就是說這回來的是真正有點血緣關係的正牌表哥了？
林黛玉因沒聽到林如海讓她去主院見客的消息，想著興許又要像上次江恪初來時一樣辦個小宴，就只是聽過便忘卻了，也不曾注意到婆子說的江家表哥還帶了一名大夫入府的消息。
嚴老年輕時走過不少地方，又在皇宮裡見過不少隱私，雖說在江家那等比其他大戶人家來說，算是相對平和一點的地方待了不少年，卻絲毫不妨礙他剛一見到林如海之時，就已能看出林如海的病不是普通的病症。
嚴老也不等幾個人敘完舊什麼的，只是把老臉一繃，喊著林家的小廝立刻把林如海請回床,上去歇好。
小廝們一時反應不及，心裡還想著這個老人家怎麼一來就喧賓奪主似地指揮起他們來了？只是不等他們向主子請示，就見主子很是乖覺地自己走進臥房。
嚴老讓自家徒弟拉了張椅子，然後在床,邊坐下，嚴肅地替林如海把了把脈，良久，他才極慎重地開口道：“林大人這症狀看起來不像是病啊…不過…。”
“不像是病？嚴老可看准了？”邊上那位帶嚴老前來的年青人著急地關切道。
“四哥別急，嚴老向來不誇大，他既說林表舅的病有問題，那就肯定不假。”江恪在一旁勸慰了一句。
江家四爺，單名一個軒，父親正是林家當年嫁到江家的那名庶出姑奶奶獨子的兒子，雖是庶出，但因為二房多年來只得此一子，所以幾年前，總算放棄再懷上一胎的二太太蘇氏乾脆把江軒記到名下充作嫡子，當然這其中也有因為江軒生母早逝，他很小就養在蘇氏跟前的緣故，蘇氏待他雖不比自己親生的女兒好上多少，但比起其他同為庶出的江家後輩來說，那個待遇也已經高出一大截了。
子息稀少的問題，江家在江大老爺這一輩裡就僅只江家二房才有這種情況，所以江家的庶出兒子自然也不止江軒一個人，不過在其他幾個庶出子並沒有江軒這麼好運氣的比對之下，心性本就純良的江軒少不得要對蘇氏感恩在懷。
“我這不是著急嘛，祖母先前還很傷心地對我和父親說過，林家已經數代單傳不說，偏偏來到林表舅這一輩，更是只剩下一個小丫頭，當初聽說你來向林表舅請教學問，卻不敢表明身份，她不知道就念叨過多少次，說是若非她只是個不受重視的庶女，又是個沒本事的婦道人家，咱們家和林家不至於生疏到如今連認個親都得顧慮再三…我聽說林表舅的外家也派了子侄輩的人來，怎麼不見人在這屋裡伺候？”江軒微皺起眉頭，把屋裡環顧了一圈，語氣略帶不滿地道。
“二叔祖母又說那些做什麼？二叔祖不是跟她解釋過那並不是她的問題？唉！算了！有些事也不是咱們小輩能說的，嚴老，可曾看出林表舅的情況如何？”江恪抿一抿嘴，卻是沒有多加批評。
“看是看出來了…確實不是病，而是一種慢性毒，林大人能夠拖到現在還沒死，想來一直替你診治的那名大夫也是個醫術高超的。”嚴老臉色平淡地回道。
“毒？！什麼樣的毒？能解嗎？”林如海聞言，頓時也覺得萬分詫異，他自認身邊的人都是極可靠的，怎麼可能讓人有機會害他？何況他向來與人無怨無仇，誰要害他？
“若早幾年發現，倒是還有機會，不過此時想要解毒嘛…卻是有些遲了。”嚴老摸摸鬍子，惋惜地歎了一聲。
“嚴老的意思是，林表舅體內的毒已經很多年了？”江恪似有些會意地反問一句。
“若換一種說法，其實只要對方不間斷地給你吃下這種藥，你說不準還可以多活好些年，但我剛剛把過脈後的感覺，似乎對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下手，所以這毒性也慢慢地被激發出來。”嚴老想了一下後，才點頭解釋道
“可是…不太可能吧？”江恪心裡一頓，他不確定嚴老所謂的‘一段時間’是多久，但是就他的瞭解，林家有大變動的時候，不正是林表舅的夫人賈氏病逝的時候嗎？總不會是…。
“嚴老能看得出林表舅是中毒，怎麼會解不了這種毒呢？”江軒卻是不很明白地向嚴老追問一句。
“這種毒…其實我也不曾親眼見聞，只知它應是出自前朝宮中的禁藥，我任職太醫那時，曾聽幾名老太醫在討論一些脈案舊例時，順口提起前朝有不少後宮妃子都中過一種毒，此種毒說是毒又不像毒，只知久服能使女子無法懷孕，會被人察覺的原因是因為那時幾個位份頗高的妃嬪先後得病薨逝，皇帝深怕後宮裡有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出現，下旨命太醫們詳查，於是才被人發現那種東西，我想…林大人膝下空虛，莫非也是因此毒所致？可惜…當時的太醫們只找到殘缺的藥方，許久也沒人研究出真正的解藥，後來連那份殘缺的藥方都失落了，是以如今想解毒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嚴老大約也覺得自己長久以來無所不能的招牌被動搖了，所以才發揮他少有的耐心，仔細地向眾人解釋道。
“既然無法可解，還是請嚴老能不能想法子為我多拖延些時日？我兒尚幼…我總得替她安排好一切。”林如海原就知道自己的日子可能不多，所以聽過嚴老的話之後，他也很快就調適好自己的心情，示意小廝扶他起身,下,床，然後躬身長揖，恭敬地向嚴老請求道。
“你是你說那獨生女兒？我聽說她也是個藥罐子？要不要我也順便替她瞧瞧？畢竟她未來的日子還長得很。”一向我行我素、主從分明的嚴老竟是難得地仁慈了一回，居然主動說出可以為林黛玉診脈的話。
“嚴老既然提出來了，晚輩豈有不允的？長順，派人去請大姑娘過來，不過等等還請先別跟小女說起我的病…我不想她這麼早就曉得這個壞消息。”林如海面帶喜色地對嚴老又是一揖，轉頭向門外吩咐一句之後，又十分誠懇地對嚴老及江軒兄弟說道。
江軒與江恪一臉憂色地互看一眼，才勉為其難地點頭應允，嚴老雖不曾開口回應，但眾人也知他未必會多言。
嚴老趁著林家大姑娘未到之前，為林如海再仔細地把了一次脈，然後寫下一張藥方，叮囑林如海可按此方按時服藥，若無意外，應可再延壽幾個月的時間。
林如海不再贅言，只是感激地又對嚴老道謝不止。
一旁的江軒也好奇地向江恪打聽起那個不曾謀面的林家表妹是個什麼樣脾性的姑娘，可惜江恪雖在林家住了也有一兩個月，但實際上也僅僅在林黛玉每日早晚前來主院請安時才會見到面，平常兩人根本沒有私下見面的機會。
不過江恪也沒忘記把他曾經懷疑林黛玉常日服用的藥可能有問題的事提了兩句，想是希望待會兒能讓嚴老也過目一下，畢竟那時候他讓暗一拿到的藥方，問過揚州和鄰近縣城的幾名大夫之後，竟是沒一個人看出其中有什麼問題，就連拿出去的藥渣給他們看過了，得到的結果也是藥材成份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第十四章 分析
林黛玉又一次看到從主院過來的婆子，這次卻是林如海請她去主院見一見到訪的客人，她有些愣怔地看了一眼天色，心想，又還不到吃晚飯的時間，怎麼就急著讓她去見那個什麼表哥的？難道是因為這個表哥和他們血緣比較親近的關係，所以便宜爹也大小眼了？！林黛玉帶著紫雲，一邊在心裡嘀咕著，一邊往主院而去。
林黛玉原以為既然是見客，客人應該在樓下的小花廳才是，可是那名婆子卻領著她們穿過空廊，直接向林如海的臥房走去，讓林黛玉感覺像是她那個便宜爹身體難道又出什麼岔子了？
“爹爹∼？”林黛玉一進門就感受到好幾道目光投注過來，讓她不得不僵著身體向林如海請安，然後一臉疑惑地看著林如海。
“玉兒，快先見過嚴老，嚴老是江家供奉多年的大夫，恪哥兒特地請他來替為父治病的，還有這位是江四爺，他便是妳姑祖母的孫子，妳可隨恪哥兒一般叫他四哥。”林如海將林黛玉喚到跟前，對她安撫般地笑一笑，然後介紹了嚴老和江軒的身份。
“玉兒見過嚴老，見過江四哥。”林黛玉從善如流，乖巧地對兩人福身請安問好。
“模樣倒是極好，過來讓我瞧瞧。”嚴老略帶審視地把林黛玉打量了幾眼，接著才臉色柔和地笑道。
林黛玉惶惑地看了林如海一眼，見林如海鼓勵地點頭微笑，她才慢慢地往嚴老跟前走去。
嚴老指著不遠處的椅子要林黛玉坐下，又有知情的婆子早拿了迎枕出來放好，林黛玉看到迎枕，她才明白林如海這麼早就讓人叫她過來，原是還求了嚴老順道替她把脈看診，想來這位江家費心供奉的大夫應當醫術了得，不然江恪也不敢專程把人請來揚州。
眾人心神皆專注在為林黛玉把脈的嚴老身上，許久，只見嚴老彷佛微松一口氣般地收回了手，然後說道：“還好，只是天生體虛氣弱之症，仔細調養個幾年就沒問題了。”
“如此仍得勞煩嚴老開個適合的方子。”林如海糾結的心猛然大大地鬆懈下來，連忙再對嚴老請求道。
“嗯。”嚴老拿起一旁的紙筆，一陣書寫之後，同樣交給了林如海，接著又道：“左右主家最近也無啥大事，大老爺已經允許我可以在林家多住些時日，力求讓林大人的病早日好轉。”
林如海聞言大喜，他也正愁著嚴老不曉得能多留幾日呢，沒想到江家人倒是挺貼心的，竟然早就想到這一恁，還直接就先同意了讓嚴老留下來替他治病。
“林表舅，小侄也要留下來，祖母可是吩咐過我要守著您，等到您病好了才能回去呢。”江軒跟著附和了一句。
“那也沒什麼，不過還是要派人回去報信才好，怎麼也不能讓她老人家心裡一直牽掛著晚輩的事，林管家，吩咐人再收拾出一個清靜的院子給嚴老住，軒哥兒暫且和恪哥兒住在一處，無妨吧，恪哥兒那個客院還是挺大的。”林如海連連點頭笑道。
“我一會兒就讓同安回去報信，順便看嚴老有沒有什麼需要再帶過來的東西，可以讓他回頭一併帶上。”江軒趕忙應和道。
“爹爹，嚴老，兩位哥哥，若沒其他事，玉兒就先過去廚房看看，嚴老和江四哥既要在這裡住上幾日，吃食上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可以直接吩咐人去交代一聲，大廚房裡的幾個廚子手藝都是挺好的。”林黛玉覺得自己佇在幾個大男人之間，總有些突兀的不協調感，便尋了個理由向幾人告退，離去前也沒忘記自己如今掌家的責任，很是恭敬地對嚴老和江軒說道。
“林姑娘真是懂事的孩子，既然妳都特地提醒了，那我也不客氣了，益兒，你隨林姑娘去一趟大廚房，把為師平日的習慣跟他們說一說。”嚴老笑瞇瞇地說道。
“我什麼也不挑，就不必再派個人一起過去了。”江軒雖然心裡很驚訝于林黛玉小小年紀居然也能當家作主了，但面上仍是一副好哥哥的親切模樣。
林黛玉對江軒點一下，表示自己有聽到他的話之後，便轉身走出去，嚴老身邊的那個小童子也跟著她一道離開。
林黛玉走後不久，嚴老又向林如海打探道：“不知這段時間裡替林大人治病的是哪位大夫，一般都何時來府裡看診？我想著或許能與他在醫術上交流一二。”
“嚴老客氣了，余大夫是仁和堂的大夫，因為我的情況特殊，所以就與他商議好只需每隔三日入府替我把脈診治或重新開方即可，雖然他昨天才來過而已，不過嚴老既然提出此等要求…今日時候已經不早了，不若明天再派人請他過來一趟，您看如何？”林如海心裡暗自琢磨一下後，便向嚴老說道。
“無所謂，不過也不必強求，人家既是坐堂看診的大夫，好歹也是要養家活口的，總不好讓人家因為我這點小事就耽誤了他自己的事。”嚴老略加思考之後，卻是如此回了一句。
只是能有一身優良醫術的好大夫，從來不會錯過任何可以使自己技術更加精進的機會，而余大夫正是這樣專精於醫術的一個人，不然也不會願意每隔幾天就犧牲大半天的功夫，只為了來林家替林如海治那個莫名其妙的病，說坦白一點，還不是因為林如海的病讓余大夫覺得有點挑戰性，所以當他聽說林家有一位能看出林如海病因的老大夫之後，便二話不說地跑來了。
林管家為嚴老安排的院子離江家兄弟倆住的客院也不遠，唯一不同的是，它離主院稍遠，還隔著一片小竹林，因此就顯得比其他院子清幽許多。
那位余大夫到來之後，江恪和江軒也吩咐人帶上先前存下的一些東西，隨後跟了過來，江恪只用簡單的幾句話就把他心中的疑惑不解說明，同時把物證一併呈露在兩位大夫面前。
余大夫先是看了一眼紙上的內容，又仔細地捏一捏那些已經幹掉的藥渣，面帶疑惑地道：“林姑娘幼時未離揚州之前，我便為她診治過幾回，那時就斷出她有不足之症，可惜這種先天體虛的情況，以緩補之宜，故而只開一劑人參養榮丸的方子，令她按時服用即可，前些日子知曉她回府時，我還曾順口問過一句她如今的狀況，知道京城裡的太醫也替她診斷過病情，依舊用的是人參養榮丸，便沒再多問了。”
“那就是了，不過有些細微之處從藥渣裡是看不出來的，恐怕還得再觀察一段時間，至於余大夫說的人參養榮丸…七爺若能拿到手的話，便最好也拿來讓我們瞧瞧，畢竟依余大夫所言，恐怕那才是林姑娘最常服用的藥物。”嚴老也是隨後揉搓了一下藥渣，心裡似有所感地對江恪提出這樣的要求。
“人參養榮丸？我倒是沒注意到還有那種藥。”江恪愣了一下，他記得暗一查到的情況裡，似乎只知道林黛玉光每天要喝的藥就已經有好幾種方子，卻不曾發現到她還有吃藥丸。
“看這幾張藥方的內容，顯然都沒有什麼問題，而那人參養榮丸的配方也是固定的十四味藥材，再怎麼樣也不可能相去多遠，但是藥材本身好不好同樣很重要，可惜所有的藥材都有一個缺點，就是一旦製成丸劑，一般人便不容易看出好壞，若被有心人拿了劣品充良品製成藥劑，長久服用之後，就不是治病而是害人了。”嚴老看著江恪像似不明白他的意思，便又耐心地解釋道。
“嚴老說的沒錯，藥材存放不易，尤其像咱們江南一帶向以水鄉著稱，天氣多雨而陰濕，故而各家藥鋪對於怎麼保存買進來的藥材總有他們不為人知的法子。”余大夫微笑著點頭附和道。
“這我大約曉得一些，像我們府裡的藥材一向都有嚴老和他的弟子們負責採買打點，這些年來，多少家族裡的子弟看著那份差事可能帶來的莫大好處眼紅，三番兩次地在大伯父面前搧風點火，為的就是能分一杯羮，可惜嚴老的威嚴在咱們府裡從來是無人能擋，所以直到如今，還不曾有誰如願的。”江軒一臉了然地笑道。
“哼！那幾個眼皮子淺的東西，那些藥材都是要治病救人的，可不是讓他們私飽中囊的玩物，真叫讓他們插手管事，誰能保證買回來的藥材沒有問題？一旦藥材出了問題，不說你們吃上再多次的藥都治不了病，便是哪個運氣不好吃死了，那也是意料中之事。”嚴老輕哼一聲，想是非常鄙棄大家族裡難以避免的一些亂象，也幸虧江家大老爺是個不糊塗還能鎮得住場子的，不像有些大戶人家只知道擺闊充面子，家裡啥事都丟給那些慣會偷天換日的旁支子弟或下人做，最後還被那些心術不正的人蒙蔽了雙目卻猶不自知。
江恪和江軒聽著嚴老的話，非常心虛地互看了一眼，卻沒人敢回話，不過自家裡的齷齪事唯自家人知，曾經江家上一代人最自豪的就是他們的兄友弟恭、同心協力，然而不知從何時，又是從何人開始，江恪他們這一輩的子弟竟然有人生出某種奇怪的心思，自以為是地覺得自己也是個有本事、能當家作主的人，於是當他們再望著那龐大豐厚的家財時，就紛紛忍不住在暗地裡露出貪婪的目光，也時不時地變著法子想要從裡面挖出一點東西來。
甚至已經有人開始想著要不要乾脆唆使家主分家算了？畢竟江家幾代人一直都住在一個屋簷下，按照家族規矩，哪怕他們做到死，所得來的一切也只能是公中的，與他們個人毫無關係，如果能分出去的話呢？自己的家還不是自己說了算？
☆、第十五章 迷茫
江恪請余大夫把人參養榮丸的藥方重新寫過一份，嚴老又做了一些調整之後，江怪便去余大夫坐堂的醫館，花了兩倍的價請他們緊急制出一批保證安全無虞的新藥丸，然後他才讓暗二拿著這些新藥去換下林黛玉原先服用的舊藥，暗二取回人參養榮丸的速度很快，不過一日的功夫，一小瓶約餘十來顆藥丸就已經送到嚴老及余大夫兩人手中。
嚴老和余大夫仔細地把藥丸檢查又檢查，最後總算得出結論：“這些藥丸裡肯定有某一味藥材是已經不能用的卻被拿來做成藥丸，可惜因為所有藥材都是已經熬制過的，如今也無法斷定是哪一味藥材。”
“藥丸裡有不能用的藥材？這些藥丸都是林姑娘從榮國公府帶回來的，這麼說來…難道賈家真的那般狼子野心，不但對林表舅下了那麼多年的暗手，如今連個小女娃都不肯放過了？”江軒氣憤地質疑道。
“林大人雖已無爵位在身，可是林家先輩那四代列侯的身份，能夠嫁進他們家作當家主母的，哪個沒有足以襯托身份的豐厚嫁妝陪嫁進門？那些嫁妝幾十年累積下來也是不小的數目，誰能不看著眼紅？便是不說前面四代主母的嫁妝，我聽說賈氏當年出嫁亦是十裡紅妝，令京城中人津津樂道許久。”嚴老到底人老成精，他看到林家的情況，再聯想到一些京城裡的面貌，很快就明白其中緣由地歎了一聲。
“所以說到底還是為了錢？不行！這件事得想辦法讓林姑娘知道，否則縱使現在人在林家是生命無虞了，但是她總歸會有可能再回去賈家吧，到時候還不是要落入人家的陷阱？除非我們能找到治好林表舅所中之毒的解藥。”江恪搖搖頭，無奈地道。
“替林大人解毒的事到底還是有些困難，我與嚴老也不過這兩日才著手研究這種毒，嚴老所知的藥方子記載不完全，而林大人身上所中的毒很明顯也是被改過的，究竟□□被改掉或添加哪些藥材，我們誰也不知道，單要找出新製成的配方已是一個不小的挑戰，何況還要再研究出解藥？依林大人目前的情況來看，他怕是等不到那個時候。”余大夫非常直白地戳破江恪兄弟倆心中最後的一絲希望。
“這藥丸有問題的事到底也不能瞞著林大人，畢竟他求我替他多延續一段時間，為的也是林丫頭，不若我先跟林大人商議一下，如果能讓林丫頭也知道一點林大人的病情就更好了，我這兩天想著無論林大人還有多少日子，她都該明白些事理才好，不然哪怕我們能想到辦法讓她不必再去賈家寄人籬下，卻也不可能護著她一輩子吧？”嚴老飛快皺一下眉頭，然後對江恪說道。
“雖說林姑娘並非不明事理的孩子，但是我以前做這些事都是瞞著她去做的，我有些擔心如果突然跟她說起這些真相，不曉得她會不會懷疑我們心思不純？”江恪略帶感激地點一下頭，忽然又擔憂地反問一句。
“你也說過你會注意到她身上的那些細微之處並非毫無根據，屆時我自會向她說明的，況且我們又不是想要害她，如何能牽扯到什麼心思不純上頭？”嚴老卻是十分不以為然地回道。
又過了幾天，嚴老果然向林黛玉直言說明關於林如海的病因、現狀，還說出她目前所服的人參養榮丸也因為藥材的問題而變成一種□□，好在發現得早，他已經叫人重新制一批藥丸，還叮囑她不可再用榮國公府裡的藥。
林黛玉聽聞自己每天在服用的人參養榮丸竟是有問題的，她倒是沒有嚴老等人想像中的意外，大概是因為原著的批註裡就點明出來，賈家的藥材採買人不是個手腳乾淨的，唔…她想不起來了…只記得好像是某個旁支子弟負責的？管它的！反正等日後重回賈家，她絕對輕易不敢使用榮國公府出品的藥，就算是全頭全尾的藥也一樣半點不入口。
林黛玉想到這裡，她突然靈光一閃，某人久病不愈，最後還是病逝了，莫非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造成的，而非後世人以為其中什麼政治陰謀所致？！
這一日，忽然從京城傳來一個消息，讓林黛玉第一次感覺到原來紅樓夢的劇情一直在無聲無息地前進中…。
“嬤嬤說的可是真的？甯國公府的蓉大奶奶沒了？…我記得我回來之前還聽說她的病已經好轉許多呢。”林黛玉臉上一陣詫異，彷佛她當真不曾知道會有這個結果似的。
“前院那裡傳來的消息，好像還是璉二爺的夫人特地叫人捎來的口信，我聽榮國公府來的那幾個婆子丫鬟提過這位蓉大奶奶，據說是個極伶俐能幹的夫人，連親家母都很是疼愛她，總說她是重孫媳婦中第一得意之人，想來那些下人應當不敢拿這種詛咒主人家生死的假消息做文章，何況還是從京城特意傳到這兒來的消息呢。”聞嬤嬤略遲疑了一下，似乎也不敢很肯定地回道。
“哦…也對。”林黛玉似是而非地點點頭，心裡卻想，賈家人一向挺會作死的，未必不會隨口斷人生死，不過秦可卿死亡本來就是既定的結局，自然不會有假。
秦可卿既死，林黛玉免不了暗暗估算起賈元春封妃的日子，她記得那個時間應該是在秦可卿的法事做完且出了殯之後的事，不過再算算這消息從京城傳到這裡的時間，那麼…大概也不出這半年內的時間了。
怎麼辦呢？林黛玉無奈地歎一口氣，便宜爹爹的情況在嚴老和余大夫的共同努力下，看起來確實延緩了許多，但是嚴老也已經向她表明那是一種無藥可解的毒，不！其實並不算無藥可解，□□本身也可以看作解藥之一，只是因為他們不知道下毒的人是誰，更不知道□□的完整配方，而且嚴老還說即使以毒攻毒也非根本解決之道，所以才會說無解。
賈璉看似依然每天早出晚歸，不過據瞭解，最近賈璉可都是帶著一臉春風回來的，重點是…身上居然沒有發現什麼脂粉味，也就是說，他出去的那段時間裡，並不是去風花雪月裡鬼混，而是在做別的什麼大事，但是…那人能闖出什麼名堂？賈璉怎麼看都不像是那種會浪子回頭的人物，莫非…還真是被她這只蝴蝶給搧回去正途了不成？
林黛玉僅僅苦惱幾日，就決定先不管賈璉是否真的浪子回頭了，如今要緊的是，賈元春即將封妃，隨之而來的就是省親建園的大事，她還沒想到怎麼說服林如海把銀子藏好呢，畢竟別人眼裡看到的都是林如海已經康復有望，林家暫且無顧之憂，她又該如何去跟對方說‘你再沒幾個月就要掛了！還不趕緊把那堆惹人眼紅的財產處理掉，難道想等著送給別人隨便花嗎？賈家可是等著拿你的錢去蓋大園子’？！除非她的腦袋被門縫夾了才可能做出傻逼的事！！
還有之前也提過要過繼子嗣的事，林黛玉恍惚聽過林如海吩咐林家的二管事回姑蘇去查訪林氏宗族裡有沒有適合人選，但同樣遲遲沒有下文，難道姑蘇林家真的已經人少到連根毛都找不著了嗎？！
話說姑蘇林家到底還有沒有林如海的族人，答案自然是有的，哪怕只是小貓兩三隻也算有人，不是？偏偏能夠符合林如海所要求的…始終求而不可得…。
臨近八月末時，興許是為了應對原著裡所說的，林如海乃九月初病逝的歷史，林如海的病情突然轉急，嚴老和余大夫日日為他把脈數回，藥方的內容更是千變萬化，有時候上午才開的新藥方，晚上又立刻換上另一帖配方不同的，僅在短短半個月裡，林家的銀兩就如同流水般地往外流出去，直到林如海跨過那道坎之後，林家家產雖說少不到一半，但也去了十有三、四。
林黛玉全副心思都放在林如海可能隨時會咽氣的這件事上頭，自然就注意不到這個情況，她一直等到嚴老說出：“林大人的情況總算是穩定下來了，不過逃得過初一，未必躲得了十五，林姑娘還是得有心理準備才好…。”
“玉兒…明白，這些日子辛苦嚴老和余大夫了。”林黛玉一雙手掩在袖子裡，緊緊地握了握，她說不出自己的感覺，雖然一開始來到這裡時，她總想著自己大約不會太在乎林如海的生死，曾經以為林如海並不是真心在乎自己的女兒，但是幾個月的相處下來，她卻隱約能夠瞭解到林如海對林黛玉的關切或許算不上百分之百，畢竟連現代人都免除不了重男輕女的觀念，何況一個土生土長的古人？若依這個時代人們的標準，林如海也算很疼愛林黛玉這個獨生女了。
再者，從姑蘇回來的林茂也沒有空手而回，他帶回了姑蘇林氏家族的意思，如果林如海真的沒救了，他們是要派幾個人過來接受林如海名下遺產的，還有姑蘇祖宅尚存放了一些幾代主母的舊物，也要取回帳本核對。
林黛玉坐在窗子旁，眉頭深鎖，她已經把紫雲打聽來的消息反復思索了數日，卻不敢下斷言猜測，到底是林茂真的沒有提到與她有關的事呢？還是姑蘇林家的族人從來就沒把她放在眼裡，竟然沒有半句提到怎麼安置她的話，再想到那日她特地去林如海書房裡找出來的律法，真心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做為林如海的親生女，她居然一毛錢也拿不到？！據說前朝時，戶絕女還能拿到兄弟一半的財產呢，到了本朝之後，卻不知為何改了律法，戶絕之女是什麼都拿不到，父母留下來的遺產皆歸宗族所有。
林黛玉想到最後，又似乎有些明白了林如海為什麼在賈敏死後，自己又決定不續弦時，會將林黛玉送去榮國公府，因為他以為榮國公府既是林黛玉的娘舅家，不過內裡再怎麼敗壞，只要他們有點顧忌那個國公府的名聲，怎麼都不會對這個可憐的孤女太壞，他哪裡能想到林黛玉的敏感多思會害了她自己？又哪裡想到他與賈母私下的協議，不過幾年就被賈政一家子給破壞殆盡了？
林黛玉心裡千頭萬緒，又不由得幽幽一歎：幸好現在的林如海似乎已經少了幾分將榮國公府當成女兒唯一依靠的心思，前段日子還吩咐聞嬤嬤把賈敏留下來的嫁妝全數交到她手上，只是聞嬤嬤先前曾提過的那幾個莊子店鋪，因為管事們明顯已經出現吃裡扒外的舉動，林黛玉也不打算留下來了，雖然他們的賣身契不在自己手上，她動不了他們分毫，但好在當初賈母給賈敏的幾張地契都是真的，所以…賣不了人，她賣掉店鋪莊子總可以吧？至於那些蛀蟲管事？自然就哪裡來、哪裡去囉∼難不成她還要養著他們嗎？！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01
☆、第十六章 家常
古人雲：靠山山倒，靠人人老，靠自己最好，這句話一點也不假，林黛玉有時也會想，如果原著裡的林黛玉能夠稍稍爭氣一點，不要只把賈寶玉當成她唯一的依靠，能夠想法子在賈母死掉之前把自己先安穩地嫁出去的話，興許就沒有年華早逝這回事了，至於還淚報恩？呵∼想當神瑛使者以靈河之水灌溉絳珠仙草，好像也沒拿命來灌吧？絳珠仙子下凡報恩，也只說要她一生所有的淚還他罷了，也沒說要拿命去還呀！憑什麼偏偏成了要賠上一條命？！
只是人一生的淚該有多少，這世上又有誰能說出個子丑寅卯？更別說她雖然是穿進了林黛玉的身體，取代了林黛玉的身份，卻已不是原來那個絳珠仙子，她自然不需要替絳珠仙子還淚，所以看到假寶玉就想掉淚這種事，從今爾後也不可能再發生，那她還用得著多想什麼有的沒的嗎？自然是不需要！！
林黛玉想通這個關鍵點之後，雙肩頓時感到輕快許多，要知道她起初最擔心的正是她會不會因為自己變成林黛玉之後，連帶地還得替原主灌溉之恩給還了，若是那樣，她不還得跟那個鳳凰蛋牽扯不清？古代社會又是最注重女子名聲的，她可不敢保證自己有那麼好運能遇到一個腦子清楚的男人，老實說…她還真想不出紅樓夢裡有哪幾個是腦子清楚的，不過如今看來倒真是她多心了…絳珠仙子與神瑛使者的事總歸只是他們倆之間的‘私事’，和她這個不小心穿越過來的第三者有何關係？
若說因為占了原主的身體及身份，所以必須替她在林如海跟前盡一份孝道，這個因果，林黛玉還可以認為理所當然，就算還要她日後去榮國公府代賈敏及原主盡一點為人晚輩的心意，她同樣認為無可厚非，但也僅此而已，至於其他的？那就很抱歉了，除了以上所提的那些事之外的人生依舊是她自己的人生，跟任何人的前世都毫無關係。
賈璉這日回到林家，毫無意外地聽到那個在他心裡已經升級為可敬可佩的林家姑老爺又留了人在家裡做客，呃…聽說也是姓江？是江家那小子的兄長？！還有個老人家！！
賈璉整個人都不好了∼∼難道林姑老爺已經決定要招江家那小子為贅婿了嗎？不然怎麼連對方的長輩都被請來家裡了？！可是那日與林姑老爺閒聊時，他並未透露出那個意思啊？難道只是誆他的？
賈璉想來想去，他決定還是去跟林如海談一談林妹妹的人生歸宿，畢竟林家也是數代列侯嘛，平白弄個招婿的事兒出來，多丟人？！而且老太太又來信問起寶玉和林妹妹結親的事，他也得給個交代不是？
賈璉這天又特地留在府裡，直到近午時分才去了林如海的院子，本想著這個時候，江家來的幾個應該不會在那裡，只是剛一進門，立刻有幾對眼睛同時向他望過來，倒把他暗暗地嚇了一大跳，他略略一頓，再次抬頭挺胸地進了屋裡。
“林姑老爺安好。”賈璉頂著幾道鋒芒，故作鎮定地向林如海請了安，然後一副迷惑地看了看眾人。
“璉哥兒還沒見過嚴老和軒哥兒吧？”林如海看到賈璉在打量其他人，便笑瞇瞇地說道。
“兩位安好，不知道兩位是什麼來路？聽說你們已經在府裡待了幾日，林姑老爺病體尚未痊癒，還要費心招呼兩位，似乎不是很好？兩位公子看著也是讀書人，難道連這點道理也不懂嗎？有什麼大事非要選在主人家不方便的時候上門打擾？”賈璉無視了林如海這個主人家，很是不滿地責問起嚴老和江家兄弟三人。
“璉哥兒不可無禮，上次忘了跟你說，江家的二老太太正是自林家出嫁的女兒，按理，玉兒是要叫恪哥兒和軒哥兒一聲表哥的，嚴老也是軒哥兒他們請來替我治病的大夫。”林如海的聲音隱隱冷了幾分，語氣也帶上一絲不悅。
“什麼表哥？誰知道是真是假？林姑老爺，侄兒明白您心裡著急林妹妹日後的事，可是有些大事也不該太草率就做下決定，尤其是關於林妹妹的終身大事，老太太一直希望能把兩個玉湊成一對呢，您若要一意孤行，老太太會很傷心的。”賈璉直覺林如海果然是在誆他，明明就沒聽說林家還有什麼親戚往來的，怎地突然冒出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表哥？
“你在說什麼胡話呢？！這種事也能當著客人的面說？簡直不知所謂！”林如海眉頭緊蹙，沉聲喝斥了一句。
“侄兒是好心提醒林姑老爺，就算您想讓林妹妹招婿，但是您可曾想過姑蘇的林家人會不會同意？林妹妹年紀尚幼，便要正式成親也還得再過幾年，您能保證這幾年之內，對方都不會生出別的心思嗎？老太太說過寶玉和林妹妺年紀相當，倘若日後林妹妹嫁進榮國公府，她也能護著一二，自然比那些不知根底的人好些，不是嗎？”賈璉斜睨著江恪，意有所指地回道。
“是誰在造謠生事！？我幾時說過要替玉兒招婿了？我明明只提過要過繼子嗣…罷了！我林家的事自有我林家人打理，無須你來指手畫腳的，若無事的話，你先出去吧。”林如海臉色很不好地對賈璉擺擺手，一副趕人的模樣。
“什麼？！過繼？！那也不成啊！老太太一定不希望…。”賈璉剛語氣急促地說了幾個字，隨即被林如海給打斷：“璉哥兒莫非是希望我收回前些日子說過的話？”
“當、當然不是…侄兒、侄兒…。”賈璉連忙縮了縮脖子，他也不想惹惱林姑老爺，可是他擔心等回去京城，要是老太太知道他搞砸了寶玉的婚事，還不曉得要怎麼責駡他呢。
“林大人消消氣，你的身體可禁不起你這般情緒起伏，我記得林夫人的娘家好像是姓賈？哦！就是京城的榮國公府，對吧？這位公子既稱林大人一聲姑老爺，想必就是賈家人了？說起來，先榮公在世時，也與我有過些許往來，所以對於府上的情況，我也略有耳聞，可惜這些年已久不在京城走動，也不曉得如今的榮國公府還是不是我以前知道的那個模樣，而且我聽說過榮國公夫人素來就最偏愛小兒子，每每出門與那些夫人們聚會時，總會在人前埋怨說她那個大兒子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但是眾人皆知先榮國公的長子從小養在先榮國公夫人膝下，曾經也是個伶俐聰明的孩子，所以有人猜測是不是因為某些緣由…才讓身為母親的人不斷在外頭敗壞自己兒子的名聲，不過我想著榮公有先榮公的護持，且又承襲了爵位，如今應是已在朝中一展長才，不會真像榮國公夫人所說的那樣吧？”嚴老滿臉笑容，看似輕描細寫，實則冷諷熱嘲地說道。
“大老爺整日只是遊手好閒，沉迷古玩，幾時和朝廷沾上邊了？嚴…老怕是記錯了吧？如今我們榮國公府裡真正有官職的只有老爺和我而已。”賈璉說著這句話的時候，還忍不住抬頭挺胸，隱隱有絲驕傲的模樣。
“哦？原來老榮公的長子是你的大伯？”嚴老自以為明白地點頭應道。
“不、不是…大老爺是我父親。”賈璉聞言，不由得心虛地半低下頭，心裡有種意味不明的感覺飛閃而過。
“那就怪了，明明是你父親，你為何是稱他‘大老爺’而不是‘老爺’？難道如今京城裡的規矩也和以前不一樣了嗎？”嚴老又一臉不解地反問一句。
“那是…那是…。”賈璉愣住了，對呀！？為什麼府裡裡都稱父親是大老爺，二叔是老爺？不是該叫二老爺才對嗎？難道是因為他們已經不算住在榮國公府裡了？可是…父親不是承爵之人嗎？為什麼沒能住在榮國公府裡？到底哪裡不對勁？他怎麼想都好像有種不協調的感覺？
“嚴老不明白，他們府裡興許走的是南方的規矩，譬如拿我們江家來說，昔日曾祖父、曾祖母還在世的時候，離正院最近最大的那個院子也是我祖父一家子住著的，那時候曾祖父的姨娘總抱怨說那個院子該是三叔祖住的，畢竟三叔祖才是曾祖父的麼子，我原先也不明白，後來問過幾個朋友，方明白這江南一帶的規矩便是如此，年長的兒子都是先分出去住，只留下小兒子在身邊盡孝，待長輩離世之後，長子才會正式接掌家業。”江軒倒是很好心地為眾人說了這麼一段江南風俗。
可惜林黛玉此時不在場，不然她真要大歎一聲：原來賈政竊住榮禧堂的行為也能用這種說辭來為他自己正名嗎？真是大開眼界了！！敢情後世人對這件事批評那麼多年，還都是冤枉了人家？
“這種規矩，我確實曾聽旁人說過一點，只不曉得賈家已入京多年，竟然還保有這種習俗。”林如海挑了挑眉，貌似了然地應和道。
“林姑老爺不知道，平日裡老太太總愛提起賈家當年在金陵的盛況，而且金陵的祖宅仍在，每隔一段時間又有祖宅的家人上京稟事，她老人家念舊，會堅持守著這種規矩也是可想而知的事。”賈璉默默地擦一擦額角看不見的汗，然後訕笑道。
江恪在一旁看著兄長及嚴老一前一後地讓賈璉吃了不少虧，忍不住暗笑不止，心想讓你胡言亂語，敗壞林姑娘名聲，還想把那個不知長進的賈寶玉和林姑娘湊在一塊兒，當人家都不知道那傢伙是什麼貨色嗎？
是的，好歹已經過去幾個月的時間，江恪也查清楚了那個賈家人口口聲聲說是賈家未來希望的賈寶玉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只會在內宅和姐妹們廝混，見天兒風花雪月的人，聽說還非常看不起如他這般苦讀四書五經，只求能一官半職的讀書人，就是不曉得那些經商買賣的人是否也同樣被他嗤之以鼻？他想了許久，還真想像不出像賈寶玉這樣不通俗務的人若有朝一日失去榮國公府那個牌匾的保護，他還能活得了多久？
☆、第十七章 林煜
且說林如海欲從林家族人內尋找品行端正、謙和聰穎的小男孩過繼一事，不久也傳回了江家大宅這裡。
江二老太太林氏聽到這個消息，腦海裡隱約閃過一道亮光，只是一下子又抓不住這個看似很重要的消息，直到一日午後，有門外婆子來報：“老太太，楓樹巷的那位老太太登門造訪，問您有沒有空見上一見？”
“哎？！快請！快請！”林氏慌忙地喊道。
門外婆子應和一聲，便又退了出去，不多時，一個穿著一身已經洗到發白的棉衣的佝僂老婦人緩緩地走進來。
“老身見過老太太。”老婦人巍巔巔地想要跪拜下去。
林氏連忙叫一旁的丫鬟將人扶住，然後說道：“老姐姐這是做啥？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妳我一同情如姐妹，哪裡需要行這等大禮？”
“蒙老太太抬舉，老身卻不敢忘本。”老婦人客氣地回了一句，只是隨之而來的卻是一聲比一聲還重的咳嗽聲。
“老姐姐這是怎麼了？看著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林氏聽著這聲音，又免不了多看了老婦人幾眼，才發現她的臉色極為蒼白，幾乎不見半點血色。
“前些日子受了點風寒…今兒個好了些，便來見老太太了。”老婦人勉強地牽起嘴角，笑道。
“看過大夫沒有？要不要我讓人來瞧瞧？”林氏眉頭緊皺，她是真心憐憫眼前的老婦人。
這位老婦人本家姓陶，她與林氏曾是閨中好友，林氏未出嫁前，她便已嫁給林家宗族裡的一名旁支子弟，所以即使血緣關係已然淡薄，但在名義上，林氏還是得叫她一聲堂嫂。
陶氏婚後也沒過幾年好日子，先是丈夫因病去世，她獨力拉拔獨子長大成人，未料兒子也是個不長命的，某日出去作工之時，竟意外落水身故，當時，她的媳婦已有兩三個月身孕，可憐因思念丈夫，拖到七,八月就早產，婦人產子本就有許多難關要過，是以陶氏的媳婦也僅僅陪了兒子不到半年就撒手歸天。
這個陶氏從某種角度看來也算得上是另一位劉姥姥了，她眼看著祖孫倆的日子快要過不下去，族裡頭能幫得上的人又沒幾個，恰巧一日想起遠嫁外地的昔日閨密，便索性帶著不到一歲大的孫子，借了些許盤纏，然後大膽地前來淮安向林氏請求收留，也正好那時的林氏又想起久不曾謀面的家人，就一時心軟地將陶氏留下來。
陶氏也沒有因此拿翹，她婉拒林氏讓她住在大宅子裡的好意，只是向林氏求了一個輕巧又能養活他們祖孫倆的工作，然後在離江家大宅不遠處的巷子裡租一間房子，從此定居下來，除去偶爾進來探訪林氏，說些家常話，就不曾再提什麼要求。
三年前，林氏一時心血來潮，順口要陶氏有空帶他孫子進來給她瞧瞧，她才得已見過那個叫林煜的孫子幾回，看著林煜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她有心提攜，便向江二老爺提了一句，江二老爺也是見過了本人，覺得是個好苗子，於是允他進江家的族學裡讀書，連待遇都和其他孩子一樣，林氏偶爾問上一兩句那孩子的近況，只要聽到林煜被夫子誇讚了，林氏也不忘順手賞個吃食或筆墨之類的東西給林煜，表示稱許之意，而陶氏每次收到東西又會特地再過來感謝一回，如此一來二往之余，林氏也對陶氏的印象越來越好。
不過這一回，一向少求于人的陶氏明顯就是有求而來的模樣，不由得讓林氏心裡生出幾絲詫異，只是臉上仍舊不動聲色地與陶氏閒話家常。
“不…不必了，不瞞老太太說，老身今日來是有事想要請求老太太的。”陶氏彎著身子，語氣裡似乎夾著幾分不安。
“哦？妳說說看，要是我能做得到的，定然不會拒絕。”林氏不由自主地坐直身子，語調軟和地說道。
“夫人也知道煜哥兒那孩子在您家的族學裡一向學得好，夫人總說再過兩年去考童試，定然可以考得上，煜哥兒孝順，聽得夫人誇讚，就不忘說要替他奶奶掙個誥命，可惜老身這副身子…老身自己曉得再拖怕也是沒幾年了，若不是心裡放不下那孩子。”陶氏說著說著，一股水氣蒙住了視線。
“唉！老姐姐快別這麼說…我懂妳的意思，不過煜哥兒今年也十二歲了，妳再熬也不過幾年的時間，哪裡就熬不過去了？可不要自己嚇唬自己才好。”林氏連忙勸道。
“我、我是真不敢多想，我只求老太太，萬一哪天我不在了，請您能多看顧煜哥兒一些，想當初他有那機會可以入學讀書，也是您的善心所致，我不求別的，只求讓他能平平順順地考個功名，有份差事就足夠了。”陶氏此時已是忍不住輕聲啜泣起來。
“這哪算什麼請求？別說只是考個功名了，就是扶持他作官也沒什麼，如今大房的恪哥兒也要走仕途一路，日後總也要有人互相幫襯的，江家幾個小輩裡，只有恪哥兒一個有本事考取功名的，若能再多煜哥兒一個人，他們還會不上趕著幫忙？這事兒不用妳太操心，二老爺前段時間還跟我說起，他想著要不要收煜哥兒做義子…哎？！對了！”林氏說到這裡，突然眼神一亮，臉上露出一陣狂喜。
“老太太？”陶氏見林氏的臉色忽然來個大轉變，她有些轉不過彎，愣愣地盯著林氏。
“老姐姐，今日妳來也算討個巧了，前些日子，我才聽說我哥哥那一房如今只剩個丫頭了，所以我那侄子有心想找個合適的人過繼…老姐姐，妳也知道香火子嗣對家族來說是多麼重要的事，”林氏彷佛有些為難又有些愧疚地說道。
“…老太太的意思是…莫非是想要…。”陶氏不瞭解林氏口中所說的她哥哥那一房的情況，只是隱約有個答案浮現在腦海裡。
“老姐姐應該記得我父親原先身上的爵位本來已是到頭了，後來蒙聖人恩典才又襲了一代，到我侄子那一代已無爵位在身，可虧得我那侄子爭氣，憑著科考也謀得一官半職，可惜…可惜人生無常啊，他這會兒也是日子不多了，就只求能有個子嗣繼承香火而已，雖說我這輩子從沒見過我那侄子，可是想到哥哥的香火就這麼斷了，我心裡也會覺得不舍…。”林氏一臉婉惜、痛心地歎道。
“老太太不必難過，這許是我們林家的運道不好，家族子弟才會一年比一年凋零，煜哥兒也是我們家的獨苗了，我實在是…。”陶氏哪裡聽不出林氏話裡的意思？可是她也捨不得呀！
“聽說我那侄子是個厚道的，原先他也想過替女兒招婿，可是老姐姐想想看，這年頭肯做上門女婿的，能有幾個是好的？何況還有一筆為數不小的遺產…煜哥兒是個好孩子，想來不會虧待妹妹的。”林氏委婉地說了一句。
“讓我想想吧，煜哥兒也未必願意呢。”陶氏心裡何嘗不明白這個機會？一個能讓孫子少走許多路、少吃許多苦的機會？可是縱然都是林家人…到底還有些不同啊…。
林氏也沒真的期望陶氏立馬就答應下來，若是陶氏立刻就應好，她反而還要替那未曾謀面的侄子和侄孫女擔憂呢，所以聽到陶氏已經願意退一步了，她就沒再繼續多說，不過招呼著丫鬟婆子張羅東西讓陶氏帶回去的語氣裡依舊透出幾分歡快。
林煜回到家裡，就看到病了好幾天的奶奶垂頭喪氣地坐在桌邊，連他回來了也彷佛不曾查察似地發著呆。
“奶奶？”林煜又發現他的奶奶身上穿的是平日去江家時才會穿上的衣服，眉頭不經意地皺了一下。
“哎？！你回來了，唉唷！我還沒做飯呢！你再等會兒啊！奶奶這就去做飯。”陶氏聽到孫子的叫喚聲，這才如大夢初醒般地回過神來，又看了看天色，然後急忙忙地起身要去廚房做飯。
“奶奶，妳還病著呢，飯菜我自己會做，妳不要多勞累了。”林煜連忙拉住陶氏，有些無奈地歎道。
“哦…可是…你不用讀書嗎？這點小事，奶奶還做得來，你先回房看書吧。”陶氏語氣很堅持地說道。
“奶奶！妳今天去江家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林煜見陶氏的情緒分明不在狀況內，忍不住就追問起來。
“能、能有什麼事？”陶氏有些慌亂地應道。
“若沒事，奶奶為什麼坐在客廳裡發呆？是不是他們拿什麼事來為難妳了？”林煜話才出口，自己又覺得似乎不太可能，江家裡雖不是人人都看得起他們，但也不至於當面給人難堪，更別說江家的二老太太對奶奶一向很好，有她在，誰敢為難奶奶？
“這事……也是我自己強求了，怨不得人家。”陶氏幽幽地歎一口氣，到底還是沒有瞞著林煜，畢竟林煜年紀再小，還是他們這個家的主心骨，又是攸關他人生的大事，她怎麼也不敢瞞著他。
“奶奶說的是人…該不是叫林海吧？還是林如海？”林煜臉上閃過一絲愕然，彷佛發現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一樣。
“大、大概吧？老太太那一支很久前就搬去京城了，老太太因為侍奉先前的老侯夫人回姑蘇養了好幾年的病，我和她才會熟悉的，京城的事也就隱約聽人家說起幾句，記得當年那位林探花中榜的時候，還回蘇州祭祖過呢，曾經那麼風光的人，誰知道呀…唉！”陶氏大約也是因為被林氏勾起了回憶，林煜沒回家前，她就隱約想起不少年輕時的舊事。
“如果是他的話…其實我過繼過去也沒什麼不好。”不但能有筆財產讓他日後不必為生活煩憂，還能找機會救林妹妹一把，何樂而不為？！
是了，這個林煜原來也是個穿越過來的呢，只是他的運氣…似乎沒有林黛玉好，一來就吃了不少年頭的苦日子，雖說很是明白這年頭想出人頭地，不是靠經商就是靠科考，偏偏他對做買賣沒興趣，最多就是做到守成而已，可惜家徒四壁的林家讓他連守成都做不到，最後只剩讀書還能有點出路了，這也是他如今會這麼拚命念書的原因。
只是林煜從來沒想到自己來的地方是個紅樓夢的世界，他穿來的時候，正好陶氏來到淮安定居，過去的十一年裡，他沒聽過什麼林家、賈家的事蹟，就是什麼金陵四大家，對他來說也是個遙不可及的世界，怎麼沒想到在突然之間，他竟和林如海有了那麼點千絲萬縷的關係？
☆、第十八章 不解
過繼這種事對現代人而言大概就跟領養差不多，所以林煜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何況如今還有個可以幫助那個可憐林妹妹的機會，他更不願意錯過了，倒不是他心疼或愛慕林妹妹什麼的，他只是討厭賈寶玉拿自己那張皮相哄騙眾多無知少女，看似一片真心向明月，卻不知若一朝出了事情之後，反而整個人就跟軟腳蝦一樣，叫對方只能人明月照溝渠！！
且不說賈寶玉這個人身上的穢氣是誰沾上誰倒楣，就說林黛玉和薛寶釵這兩個的結局真真是讓人明白了什麼叫‘賠了夫人又折兵’！林煜有時候會想那個什麼金陵十二釵的排序是不是按著誰在賈寶玉身上浪費的青春多來排的？不然怎麼偏偏就是賠錢賠心賠最多的那兩個可憐女子排在前頭？又怎麼偏偏那些沒得個好下場的女子都和賈寶玉有關係？
林煜心中突生的那一股為紅樓女子抱不平的心情，陶氏自然是無法得知，她只聽到孫子說願意過繼給別人家的時候，只覺得眼前忽然一片黑暗，整個人晃呀晃地險險要晃到地上去。
“煜哥兒說的是真的嗎？你真願意過繼給那位林大人？你是不是…是不是心裡怨著奶奶？”陶氏覺得心被人擰成一團，捏呀捏的，疼的不得了。
“奶奶想到哪去了？！孫子哪裡怨過您？您是孫子心中最最敬愛的奶奶了，孫子只是聽到您說的那些話，心裡覺得那位林大人有些叫人同情罷了！而且您剛才還說他唯一的女兒今年才十歲呢，若不是為了女兒，他也未必願意把自己的財產送給一個根底不知的外人吧？再說啦，江二老太太不是也提過他其實曾經有派人回去蘇州物色人選的？如果當年您沒帶孫子來到淮安討生活，您就敢保證孫子不會被林大人看中？還有呀！您想想一個不過十歲，從小就住在深宅大院裡的丫頭又能懂什麼人情世故？要是林大人真的不在，她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奶奶一向最心軟了，難得您聽到這樣的事，還會狠心地不去猜想她將來會怎麼被人欺負？”林煜雖然有時腦子不怎麼靈光，但好歹跟陶氏相依為命多年，多少知道陶氏的罩門在哪裡，便好聲好氣地跟她解釋了一大篇，當然…重點都是林黛玉日後沒爹沒娘的會很可憐，如今只是剛好遇到他這個也是沒爹沒娘的，兩人才有緣份可以做成兄妹罷了。
“你也知道我最聽不得這種事的…可是咱們家也只剩下你這脈香火了，怎麼可以…。”陶氏心酸地、糾結地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孫子說的沒錯，因為自己的孫子打小就沒爹娘疼愛，所以她對有相同處境的孩子特別有感觸，總覺得孫子好歹還有她這個奶奶，可是有些人呢，失了親爹親娘就夠可憐了，偏偏還連個可以依靠的親人也沒有，萬一再不幸點，說不定連長大的機會都沒有了。
“奶奶，這也不是沒法子可想的呀∼。”林煜聽到陶氏這麼說，就曉得她心裡有些贊成了，至於自家香火的事？這…本來就很難說吧？！連他自己都不敢百分之百保證自己將來娶了妻子就一定能生出兒子。
“不過也不對呀∼我記得老太太說過那林大人的外家在京城也是極體面的人家，聽說可是國公府呢！為什麼他不把他女兒託付給娘舅家？那不是比找個子嗣過繼更好？”陶氏想到這兒又覺得迷糊了。
“奶奶，那怎麼能一樣？若是把人託付給親戚，對方也不過多擔一份教養的責任而已，可是我覺得林大人在意的重點是他死後的財產吧？按律，林大人沒有子嗣，他若死了，那些財產可就沒有林家大姑娘的份了，官府必定會從林氏宗族的子弟裡找一個人去繼承那些財產，到時候對方願意養著林家大姑娘嗎？看著林大人找了許久都找不到合意人選，可以想見日後那些人也不會願意白養一個閒人，幾年後還要多費一副嫁妝把人安安穩穩地嫁出去。”林煜又笑著解釋道。
“奶奶就是個粗人，哪裡懂得那些？只是既然拿了人家的錢財，哪裡就能不管人家留下來的姑娘？這太沒道理了！而且這會兒林大人都回蘇州亂了一遭了，難道族長他們沒有想法？”陶氏在蘇州也待了大半輩子，林家那些人的嘴臉，她能不瞭解？那些貪心的人肯放任這麼大一筆銀兩飛走嗎？
“自然不可能沒有想法，只是…或許因為林大人還在，所以誰也不好提出來，畢竟林大人那一支已經許久不在蘇州，族長對他的約束力不夠，而且如今林家餘下的人和林大人的血緣關係都已經超出四代，又有林大人那個外家壓制的關係，所以宗族裡的人不敢妄動也是有的，但是若人死了之後呢？林家大姑娘一個小女兒家能頂得住那些豺狼虎豹？這時候就算她的外祖家再想以權勢壓人都未必能護得周全。”林煜義正詞嚴地說道。
“聽起來確實是挺可憐的，要不…你想想有沒有什麼兩邊都好的法子？”陶氏想起當年自己帶著幾個月大的孫子，也是差點讓一些有心人給欺淩了去，何況一個女娃兒？萬一遇到個心狠的，那可怎麼辦好？
“我想…不如過個幾天，奶奶再去跟二老太太說，說您同意這件事，叫她安排我和林大人先見上一面再談，說來說去，到底也只是咱們自以為是的想法，林大人還未必看得上我這個笨的呢。”林煜想了想，便向陶氏說道。
“胡說！我的孫子哪裡比別人差了？！好啦！這事我過兩天再找老太太說去，不管結果怎麼樣，總歸是咱們盡過心意了，就像你說的，這麼大的事還得看林大人答不答應呢。”陶氏心想倒也是，他們們在這裡說了半天，其實那個林大人指不定連她孫子是圓的扁的都不曉得呢，她瞎操什麼心？！簡直是…老糊塗了！
又過幾天，陶氏再次來到江家見江二老太太，並向她說起如果林如海真心中意林煜的話，她就同意將林煜過繼給對方，當然這個前提是林如海願意。
江二老太太聞言，微帶感傷地歎了一口氣：“虧得妳肯鬆口答應這件事，今早恪哥兒剛派人回來說林大人的病情怕是又要不好了，我才想著要叫軒哥兒再去侍候幾天，盡一盡做晚輩的孝心，既然妳說了，我看就讓軒哥兒帶著他一道去吧，無論有沒有結果，好歹那也是他的長輩。”
“怎麼會…原來林大人的情況竟是那麼兇險嗎？”陶氏不免一陣擔憂，說不出心裡到底是不是盼著林如海能否中意林煜為他的繼子。
此時已是十一月左右，林如海的生命雖說有幸跨過書中所言的那個日子，但林黛玉還是從林如海越來越常陷入昏迷的情況看出來，這不過是在拖延時間而已，哪怕江恪已經替他們找出當初下毒的真凶，但那又如何？病已入膏肓，連神仙都難救了，如今唯一支持著林如海的只剩一絲放不下女兒的執念。
同一個時候的京城，賈元春仍舊被皇帝冊封了那個詭異的封號－賢德妃，據說榮國公府眾人欣喜若狂，消息傳來林家時，賈璉也是與有榮焉般地在幾人面前揚揚得意好多日，結果被嚴老一番冷嘲熱諷之後，又很快地安份了下來。
林黛玉也記得原著裡，因為這個時候的林如海早已病逝，並且由她和賈璉送靈回蘇州，如果沒有估算錯誤的話，他們應該是在回京城的路上了，可是她卻還在這裡眼睜睜地看著林如海的生命慢慢流逝。
除了日日湯藥侍奉，她也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做些什麼事…哦！也不算無事可做，江恪查出吳姨娘就是下毒害林如海的人，她立刻就很不客氣地把人送進官府了，妾為奴，奴害主可是大罪，所以吳姨娘的事根本用不著她糾結太多，至於吳姨娘口口聲聲說什麼那些事都是賈敏示意她做的？賈敏都死那麼久了，現在說這些有用嗎？！
接著，林黛玉又在林管家和關嬤嬤的協助下，直接把府裡的奴僕打發了一大半，只留下幾個日後可能會帶去京城老宅的人，林黛玉既然預先知道賈家會敗落，當然沒道理不先替自己找個窩，難道還等著日後流落街頭？
賈璉這些天也沒敢再出去瞎混，非常有心地守在林如海屋裡，林黛玉微微挑了挑眉，心想這個賈璉還不算太糊塗，曉得這種時候是該正經一點的，嗯…雖然他自己說過他出去都是去做正經事的，林黛玉也聽紫雲說賈璉在這裡偷偷買下好幾間鋪子，準備大展身手，而那些貨源還是江軒暗中牽的線，照她那位江家四表哥的說辭是：這小子看著油頭粉面的，卻還算可造之材，所以可憐他一把而已，不過要是賠了錢…那可不算他的。
幾個人在這樣日漸淒迷的日子裡，意外地又迎來一位新客人，恰好正是上面說的那位江家四表哥帶來的人，而且這位客人的身份十分特殊，竟然就是他們林家的遠親？！不是說江家和林家已經沒有往來了嗎？怎麼會突然冒出一個林家人，還是江家人帶過來的？
林黛玉心裡不由得對這位名叫林煜的小少年感到十分戒備和疑惑，這個人還是為了林如海子嗣繼承之事才來的嗎？可是這個人為什麼會在江家出現？當初二管事去到蘇州時，未曾從林氏宗族裡找到符合條件的人，反而江家竟然不費半點功夫就找到了？難道其中有什麼問題嗎？想想…從江恪出現之後，好像江家對他們父女的幫助比賈璉還多，但是她似乎從來沒懷疑過為什麼江家的人肯這樣幫忙他們父女？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01
☆、第十九章 接受
林煜千算萬算，卻是沒有算到陶氏才去江家透露可以考慮他過繼到林如海名下的意思而已，隔天就在往揚州的路上了，幸虧這一路過去還要兩三天的時間，倒也夠他好好地調整一下情緒，等到了林家時，出現在林如海父女面前的就是一個冷靜穩重的小少年。
但是這些人卻沒人知道林煜看似平靜呆板的外表下，竟是對早已耳熟能詳多年…今日才第一次見到真容的林黛玉暗生了幾分欣賞和…呃∼訝異（？）：‘不是說林妹妹是個嬌弱單純的小姑娘嗎？還以為一來就會看到一個除了哭…還是哭的小丫頭呢！沒想到這丫頭倒是挺沉著的嘛，要不是眼眶還泛著紅…呵呵∼。’
不說林煜心裡的想法如何，林黛玉對於這個莫名出現的人物更是心存幾分懷疑，因此從對方一進門，她就一直注意著對方的一舉一動，無意間也把林煜眼中飛快閃過的那一絲詫異給捕捉到了。
‘這人為什麼看到我就一臉詫異？難道有什麼地方不對嗎？’林黛玉默默地垂下頭走到一旁，然後借著眼角餘光，偷偷地往江恪和嚴老他們兩人那頭看了一眼，發現江恪看到林煜出現時，似乎也是愣怔一下，然後就走上前去，似乎真是與林煜認識的。
“阿煜怎麼也來了？”江恪雖然是雙眼看著林煜，但問話的物件明顯是帶人來的江軒。
“還不是因為林表舅想過繼子嗣的事傳了回去，奶奶想起阿煜也是林氏族人，她想著畢竟是咱們家看著長大的娃兒，且不說讀書資質的好壞，至少品性是過得了關的，所以就叫我帶來讓林表舅過過眼，便是林表舅看的不滿意，必要時候也能頂一下場面。”江軒解釋道。
“原來如此，是了！我怎麼忘記阿煜也是林家子弟，不然林表舅就不必浪費那麼多時間了。”江恪一陣恍然之後，又有些懊惱地敲敲自己的頭。
“成不成還得林表舅說了算，只是…”江軒頓了一下，卻是有些為難的模樣。
說起來還真怪不得江軒會覺得為難，因為他來到林家的這個時間點，林如海剛剛喝過藥睡下而已，一旁有兩名大夫盯著，誰敢不知死活地去打擾病人的安寧？即使讓林如海看一眼這子嗣候選人的事也是大事…。
“一個小娃兒頂得了多大的事？品性好壞也不是你們幾個人兩三句話就能決定的，江四爺，你這事會不會辦的太草率了？”賈璉不等其他人有什麼反應，他第一個表示了不贊成的意見，畢竟這林如海要過繼子嗣對他們賈家來說也是有很大的影響。
“阿煜從小就在江家長大，為什麼我們不能評斷？！”江軒揚起下巴，理直氣壯地回了一句。
“在你們江家長大的？那你怎麼能說他是林家的子弟？別是隨便找個人來唬弄林姑老爺，然後想把林家財產變成你們家的吧？我可是在這裡跟你們說明白了，有我賈璉在這裡，你們想圖謀林家的財產，那絕對是作夢！你們可別忘了賈家在宮裡還有位賢德妃娘娘，榮國公府好歹也是皇親國戚，哪裡由得你們這般胡作非為？！”賈璉氣呼呼地跳著腳，就怕這些人壞了大事。
“什麼皇親國戚？！你又把皇后娘娘的娘家放在何處？難不成你們榮國公府裡，那些大老爺的姨娘通房，她們的父母家人，你們也都是當成親戚一般地往來？我倒不知道原來榮國公府的主子們都這麼大度。”嚴老很不客氣地堵了回去。
“那、那怎麼能一樣？！皇宮裡的娘娘們可都是貴人，嚴老怎麼可以拿那些下賤的奴僕來跟貴人們相比？”賈璉有些慌亂地回道。
“哪裡不一樣？不都是妾？！”嚴老吹鬍子瞪眼地反駁回去。
賈璉還要再爭論的時候，林管家卻適時地插了一句話進來：“嚴老，幾位爺，老爺睡醒了，請你們進去說話呢。”
“爹爹怎麼這麼早就醒了？”林黛玉驚訝地問了一句，她記得林如海喝過藥之後，至少都要睡上半個時辰的。
“呃…。”林管家的目光在幾位爺的身上掃了一圈，雖然沒有明言，不過那態度卻實實在在地表明瞭…這些人的說話聲太大聲了，怎麼能不把他家老爺吵醒？畢竟老爺的臥房就在樓上而已。
“咳！那個…我跟余大夫就不上去，左右林老爺如今的情況也是…。”嚴老有些尷尬地摸摸鬍子，然後抬頭挺胸…轉身往門外走去，好像剛剛跟幾個小輩爭吵的人不是他似的。
“我先上去瞧瞧爹爹。”林黛玉不經意地抽搐一下嘴角，這位老人家還真是…不過要是沒有他老人家時不時地挫一挫賈璉的驕傲，只怕賈璉還真會因為賈元春封妃的事而忘乎所以了，可惜壓得了一時，壓不了一世…。
林如海拖著虛弱的身子側臥.床,邊，因為自己的情況一日壞過一日，而安置女兒日後生活的事還遲遲找不到其他法子解決，只要一想到女兒還得回去賈家，又不知道賈家人將會如何欺淩女兒，他心裡就越發憂心忡忡，這般雙重憂思交織的情況下，才導致了他的病情加速惡化。
“軒哥兒來了？姑姑她老人家還好吧？”林如海看到江軒時，他弱弱地笑問一句。
“奶奶很擔心林表舅的情況，我出門之前，她還數落我說不該突然跑了回去，萬一你有什麼事，七弟總沒有我有辦法處理。”江軒無聲地抿住嘴巴，然後澀澀地回了一句。
“姑姑的好意我明白，不過我這裡不是還有璉哥兒嗎？況且你自己的差事也不能放下不管。”林如海很能理解地笑了笑。
“就是，就是，林姑老爺的事就是我們賈家的事，我哪裡能不盡心盡力？”賈璉連忙點頭應道。
此時，林煜和林黛玉兩人同時在心裡嗤笑一聲：是唷？盡心盡力地挖走林家的財產嗎？
“我剛才恍惚聽到樓下挺熱鬧的，是發生什麼事情嗎？”林如海沒有回應賈璉的話，只是又看了眾人一眼，目光似有些疑惑地在一個他不認識的少年身上頓了一下，然後才問道。
“林表舅，我這次過來還帶了一個人，他也是林表舅的族侄，只是好多年前就離開蘇州，去到淮安投靠我們，奶奶聽說你有意尋一繼子，覺得他應該可以勝任，所以讓我帶他來讓你看看，如果你還覺得不妥也無妨，讓他盡一盡子侄輩的孝心就成了。”江軒看了林煜一眼，便向林如海坦白道。
“哦？是這位小哥兒？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了？”林如海聞言，這才更仔細地打量起林煜，林氏宗族的族譜，他早讓派去的人抄了一份回來，因為支脈不多，倒是對族譜有哪些人名有點印象。
“小侄林煜見過海堂伯，小侄今年十二歲了。”林煜大步上前，二話不說地跪下磕了個頭。
“林煜？誰替你取的名字？”林如海把這個名字在心裡琢磨了一會兒後，又問道。
“奶奶說，是她當年將要離開蘇州之前，拜託族長替小侄取了好記上族譜的。”林煜恭敬地回道。
“是了，你是林澤的孩子，對吧？你們那一支好像也只剩下你一人了，你若…你奶奶不擔心嗎？”林如海點點頭，顯然是知道林煜這個名字的。
“奶奶自然是擔心的，只是有個男丁總好過…再說小侄以為自己沒准以後運氣好，能得兩個子嗣呢，所以小侄想…想…。”林煜心虛地低著頭，背上頂著幾個人探究的目光，心裡覺得壓力頗大，可是他卻沒想過隱瞞林如海半點自己的心思。
“我明白…林家一向支脈不盛…不過單憑你肯對我坦白自己的小心思，我便願意相信你是個值得託付大事的人，然而過繼之事也非兩三天就能辦妥的，你說你家中還有奶奶？不如接她過來，這事先與她詳議過後，再著人去請族長與幾位長輩過來，不然我這身子也無法…。”林如海歎了一口氣，本來過繼子嗣這等大事應該是要回去蘇州，然後召集族中眾人在宗祠裡見證這件事，可惜他的身子已經不允許他再走這一趟路了，只能折中請族中有名望之人過來主持。
“林姑老爺，你不再考慮一下？不能只憑一面之緣就認定這小子可信吧？你也要多為林妹妹著想啊！”賈璉著急地出聲阻止道。
“我…咳！咳！”林如海忽然暈眩了一下，他無力地擺擺手，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爹爹還是先休息吧，若有什麼事可以等江四哥派人把老奶奶請來之後再商量。”林黛玉並沒有多加勸說，因為她覺得眼前的林如海大約已經有種‘病急亂投醫’的意味，反正她也不怕吃什麼悶虧，倒不如順著林如海一點，當是為原主盡孝心了。
“林妹妹，這可是大事…萬一…。”賈璉眉頭緊蹙，心想要不要趕緊寫信回京求救？
林黛玉只是默默地盯著賈璉，直到賈璉受不了她的目光，不得不隨江恪他們一塊出了房門為止。
林黛玉等到賈璉和江恪他們幾個人都出去之後，才又回到床,前，柔聲地對林如海說道：“爹爹不必擔心女兒，便是那個林煜真有旁的心思，女兒也不會怕他，左右不過舍掉錢財和性命罷了，絕不會叫爹爹蒙羞的。”
“玉兒在胡說什麼？！為父也知道這件事決定的草率了些，但是剛剛看那孩子目光清澈，舉止端正，想來應該不是如同賈寶玉那般不求上進之人，只待為父再與他相處個幾日，總能指點他一二，假使他悟性夠好，自有為我林家光耀門楣的一日，如若不然，也要叫他能夠好好為妳守住一份家業，不讓它們輕易被旁人奪去。”林如海輕輕摸著女兒的頭，慈愛地說道。
“爹爹…。”林黛玉只覺得又是一陣鼻酸，原著中寥寥無幾的描述，在她這裡卻是切切實實數個月的煎熬，林如海或許也明白自己不該就這麼拋下女兒不管，只是很多時候…人算不如天算…。
☆、第二十章 曝露
林如海知道自己離油枯燈盡的日子已經不遠了，所以一切的手續都辦得很快，從請來陶氏，與她商量過繼的事，到派人回蘇州請來族長及幾位長輩，最後由賈璉出面，陪同林家的族長回去將林煜的名字從原來的那一支改到林如海的名下，前後不足兩個月的時間。
年節將近之時，林如海與準備回江家的嚴老單獨在房裡密談過幾回，其間還數次喚江恪與江軒入內一同說話，賈璉看著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秘密兩個字，心裡難免有些好奇心，卻始終不敢多問一句，因為他這會兒已經曉得江家在江南一帶也算是個商賈世家，日後自己能不能靠揚州這幾間鋪子賺進大筆的私房錢，恐怕還得仰賴江家的多方協助，所以即使明白林如海在謀劃的事可能會與賈母一直以來的意願大相徑庭，他也權當作毫不知情，每天照舊上街晃個兩圈才回林家。
新年過後的某一日，林如海將林黛玉喚進屋裡，親手交與她一個小木盒，對她說道：“我已經把咱們家財產的四分之一送給族裡，另外四分之三的一半…我會交給賈璉，名義上就算是讓他回去交給妳外祖母保管，待妳日後成親之時，作為妳的嫁妝，但是…這裡面是剩下那一半裡的三分之一，由妳好好藏起來，作為以防萬一之用，其餘的，我會交給煜哥兒。”
“玉兒知道了。”林黛玉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林如海明知道賈母那些人的想法不單純，卻還是留了大部份的財產給榮國公府，只是心裡估算了一下，雖說那一部份可能已沒有書上所謂的數百萬之資，不過也足夠還她過去與未來在賈家所受的那些恩惠了吧？若是日後那些人再來跟她談什麼養育之恩，她可是絕對不予理會的。
“咱們家在京城還有一座宅子，我想著家裡有一些老人早就沒有自己的家可回，倒不如讓他們到京城的老宅住下，順便打理宅子，畢竟日後妳和煜哥兒總是要回家的，總不能連幾個伺候起居的下人都沒有，再說林管家和聞嬤嬤他們幾個都會進京，有他們替你們看著，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林如海的話說得很慢，這一串話說完之後，臉色就顯得十分蒼白，氣息也非常不穩。
“爹爹先歇一會兒吧，玉兒明白您的意思，您放心，我與大哥哥相處了這些日子下來，可以看得出大哥哥為人的確是極好的，想來，他日後定會好好照顧家裡留下來的那幾位老人家，不會叫他們孤苦無依的。”林黛玉倒是知道林如海對還留在林家的幾個奴僕也是極有感情的，他擔心她和林煜不曉得這些老人的好處，故而趁此時又著重地交代了幾句。
其實不必林如海提醒，林黛玉也是會好好安排留下來的下人，她先前就瞭解過林家所有奴僕的情況，所以知道如今還留在林家的人之中並非全都是一直服侍著林家數代主子的家生子，其中有一部份是從小買進府裡，早就不知道自己外面還有沒有家人，又因為當初林黛玉清理那些手腳不乾淨的奴僕之時，這幾個人正好是她覺得還算值得信任，日後可以善加利用的人，才叫他們逃過了發賣的命運。
林如海與林黛玉說過體己話之後，又叫來林煜，與他私下說了幾句話，林如海對林煜告知的內容裡，主要還透露一個他與江家已經說定的重要大事，就是林黛玉與江恪的親事。
當林煜聽到林如海竟把林黛玉許給江恪的消息時，簡直只能用目瞪口呆來形容了，因為在這之前，他曾經在心裡偷偷設想過好多次萬一賈母堅決要把兩個玉配在一起的時候，他該怎麼解決這個難題的，也曾很憂心地想過自己不曉得能不能打敗賈母那個大ＢＯＳＳ，還有賈寶玉那個小ＢＯＳＳ，想了許多，卻從沒想到林如海會直接掐死那個結果的可能性。
林煜雖然很訝異這樣的結果，但是他更意外的是林如海的作法很顯然地表示他沒有自己原先以為的那麼相信賈家，而且如今這樣的結果也很好，因為可以讓他直接省下不少煩心事，要知道他其實是一點也不想浪費時間在某群完全聽不懂人話的非正常人物上頭。
既然林如海這個比任何人都最有權利決定林黛玉終身大事的人已經和江家說定了親事，而且還把能證明兩人婚約的書信都交到他手上，那麼將來不管賈母再怎麼不願接受這個事實，他和林黛玉也能憑著這封書信堵死賈母，讓她無法用任何藉口推翻林如海的決定，當然，除非她敢不顧顏面地做出敗壞林黛玉名聲的舉動，又或者江恪自己不爭氣，作死被賈家人抓住把柄，那自然又是兩說了。
但是換個角度想，賈家從上至賈母到下至合府奴僕，似乎都早就認定賈寶玉才是榮國府未來的中流抵柱，單單沖著這一點，賈母應該…不會想不開地讓賈寶玉娶一個名聲敗壞的當家主母吧？即使賈母因為某些因素而同意，那個死要面子的王氏還不見得答應呢，到時候這對婆媳若打起擂臺來，木石前盟分裂也是必然的結局，所以仔細一想之後，這一層顧慮倒是可以省略不提了。
至於第二個可能性嘛，林煜按照自己這些年來對江怪的瞭解，他可以肯定江恪從來就不是那種會自己作死的人，而且從大家族裡出來的子弟也沒幾個真的純真善良，即使像江恪這樣看似從小被寵到大的公子哥兒，其實一點也不似眾人表面上看到的那麼溫和無害，說白了就是腹黑！！他敢說江恪絕對早就知道賈家那些人在打些什麼主意，暫且不表態只是因為他們還沒犯到他頭上，可是萬一那些人哪天不長眼，不小心把江恪惹火了…那就…呵呵！
林煜不敢確定江恪是不是真心喜歡林黛玉，又或者只是看在林如海的面子上，所以才同意這樁親事，雖然古代社會裡，因為種種緣故以致于丈夫比妻子大上許多歲的情況非常常見，可那也是基於男子年紀很大了，懂得疼惜小妻子的情況下。
可是江恪自己都算是個半大孩子呢，又因為江家上下都知道他日後必定要走科考入仕這條路的，所以江家大夫人一直沒有替兒子安排什麼通房，深怕他因此分了心思，於是乎就知道…江恪長到這麼大了，其實還是個…咳！！這樣從不近女色的少年，心裡對女子究竟是什麼想法，林煜想了好多天之後，也不得不承認他真心無法猜到答案是什麼，甚至忍不住有些擔心這樣的江恪真的知道怎麼疼愛嬌弱的林妹妹嗎？即使如今的林黛玉在他眼裡看起來似乎也沒想像中嬌弱…。
春日將近之時，林如海終於脫離病痛，溘然而逝，賈璉自以為得了林家的大多數財產，心想回京之後也能交代得過去了，所以協助林煜打理林如海喪禮的事也做得十分盡心盡力。
接替林如海職務的官員在年前就已經到任了，乃是一位謝姓的世家子弟，京城人士，這個謝家在京城的地位雖不屬四王八公之列，但真論起來，卻也不輸他們多少，據這位謝大人本人所透露出來的訊息，好像他年輕時候與林如海的交情亦是頗為深厚，因此在林如海死後，揚州官場上那些往來人事還多虧他的出面相助，才沒墮了林家的名聲，而且幾日下來，謝大人對林煜的表現也非常地認可，私下與友人都要忍不住稱讚一句：林如海認人眼光精准，倒是真為自己找來一個很不錯的子嗣，日後有這小子，還怕林家不能發揚光大嗎？甚至在林煜與林黛玉要送靈柩回蘇州之時，他還允諾林煜要是去了京城之後，但凡有什麼事需要找人幫忙的，可以儘管到京城謝家去求助，他已經寫信回京給自家兄長，讓他們有機會多加照應他們兄妹。
林如海入殮後，林黛玉一連幾日獨自跪立在靈堂前，心裡不斷地回想著這幾個月裡與林如海相處的情況，也總算明白林如海深藏於心底那份不亞於任何人的慈父之愛，她忍不住後悔自己當初怎麼會決定不救下父親一命呢？即使她早就從嚴老口中得知林如海中毒已深，根本無藥可救，可是心裡還是覺得很自責。
“妹妹不要傷心了，想來父親也捨不得妳這麼折騰自己的身子骨。”這幾天，林煜一直都陪著林黛玉，自是看得出林黛玉那張聽聞嬤嬤說好不容易才養出肉的小臉又瘦了一大半，便有些疼心地勸了一句。
“哥哥不必管我，我只哭這麼幾天…哭夠了，以後就再也不哭了。”林黛玉回頭看了林煜一眼，語帶哽咽地搖頭回道。
“怎麼可能再也不會哭？不是說下凡還淚的嗎？這會兒賈寶玉又不在…。”林煜撓撓頭，下意識地脫口嘟嚷道。
“哥哥說什麼呢？！我哭不哭跟寶玉有什麼關係？”林黛玉聞言，立刻覺得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好幾拍，只是臉上還強作不懂地蹙眉問道。
“沒有！沒有！我什麼也沒說，妳哭就哭吧，只要別把…哎！我真是！”林煜說到一半，發現自己又說錯話了，連忙打了自己一巴掌，然後喪氣地低下頭。
“哥哥大概也是因為傷心，一時迷了心神，才會說起胡話來吧？”林黛玉雖也跟著低下頭，還默默地給林煜一個臺階下來，但是心裡已經很肯定林煜與她一樣都是現世穿越而來的人，只是不知道林煜當初同意過繼到林如海名下，難道是因為林家的家產？
倒不怪林黛玉會如此猜想，要知道熟悉紅樓夢情節的人少有不知林如海的財產極為豐厚，連一向自恃世家子弟出身的賈璉在多年之後依舊沒有忘記他們賈家從林家拿走了多少財產，可惜如今大事已定，就算知道林煜當初同意認林如海為父的目的不純，她也不能改變結果了，幸虧從林煜這幾個月的表現裡可以看出他不是某種滿心思要走,種,馬,路,線的人，想來日後也未必就不能依靠一二。
☆、第二十一章 姑蘇
林煜自那天不小心說錯話之後，就一連好幾天都過得提心吊膽的，直到一行人踏上回蘇州的路途，林煜發現林黛玉根本半點都沒有意思再問起那天在靈堂上發生的事，他才稍稍放下心來，不過為什麼他要擔心林黛玉的追問呢？其實連他也不知道，只是覺得心裡總有種惴惴不安的感覺，想來想去，最後他也只能開解自己說：不過就是擔心林妹妹那麼聰明的人，會不會從他說的話裡頭發現他有什麼地方和別人不一樣而已？！難道還會以為對方和自己一樣不成？！好歹他也是從嬰兒時代就穿越過來的人，原主的奶奶都沒發現他的秘密了，別人更不可能發現了！
真不知道如果林煜曉得他此時的猜測已經離真相只差一步之遙的話，會不會覺得想要哭著奪門而逃？可惜林煜註定沒有第二條路走了，不說他現在和林黛玉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就算哪日知道了林黛玉和他一樣是穿越人士，他也不會沒用到承認自己比一個女子還弱…居然被一點小事嚇的想要逃跑…。
從揚州到蘇州的距離並不遠，不過幾天功夫，林煜與林黛玉等人就到了林氏宗族的地界上，因著過繼林煜的那個時候，林如海也同時允諾了不少財產送給林氏宗族，故而在林如海去世之後，蘇州林家也有派了幾個人前去弔唁，此時自然也是陪同回來蘇州，整個林氏宗族都沒有因為林如海的財產問題而興起半點波浪。
賈璉身為林如海的外家，又是極有份量的人物，為了壓場面，他一直全程跟著林煜和林黛玉，直到林如海的葬禮結束，只是在何時前往京城的這件事上頭，三個人第一次有了分歧。
在林如海還未咽氣之前，京城的賈家就曾不止一次派人到揚州找賈璉，雖說賈璉始終沒有透露半點消息，但從他越發顯得著急不安的神情裡，林煜和林黛玉兩人就約略猜想到賈家因賈元春省親而決定建大觀園的那一段劇情好像已經開始了？
因為林如海的病比原著裡的時間還多拖延了半年多的時間，名下也有了一個可以承繼香火的繼子－林煜，賈璉不想太早回去面對責難，才會明知道京城將有更好的差事要做，卻遲遲不敢提出要先行回京的事，只是這時間越拖就叫他心急如焚，恨不能馬上回京，可是林黛玉卻不肯了，她說希望能在蘇州待滿三年再回京城。
賈璉哪裡能同意？！當初林如海過繼林煜的事，他雖然偷偷瞞了下來，可是賈家人前前後後來過多少次？難道他們都不會打聽嗎？京城裡的賈母在聽說女婿居然沒問過她就自作主張地過繼了一名子嗣之後，就立刻寫來一封措詞非常不客氣的信給林如海，還著重提出了要讓賈寶玉和林黛玉結親的事，不過林如海僅僅掃了幾眼就丟到一旁，根本沒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賈母久等不到消息，又有派了賴大家的過來，卻被林管家一句老爺病重給拒之門外，賴大家又不能對林黛玉透露半句，最後又灰頭土臉地回了京城。
賈家最後一次來人，便是向賈璉透露出賈母要求他必須將林黛玉帶回京城的訊息，只是賈母為什麼非要林黛玉再進榮國公府？賈璉不必費心猜想也知道無非是為了賈寶玉和林黛玉的親事。
可惜賈璉並不知道林如海已經把林黛玉的親事定下，否則只怕他會更不敢回去榮國公府了，不過因為親事剛定下不久，江恪便已經重回書院繼續求學，林煜又一直謹記著林如海的交代，始終沒在賈家人的面前露出半點馬腳，甚至連林黛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已經名花有主。
所以林黛玉不打算回京城的原因自然也很單純，她只是還不想去榮國公府應付黑心加偏心的賈母和王氏，也不想跟那個嘴上喊著心疼姑娘們卻行為下流齷齪，沒有半點責任心的賈寶玉虛與委蛇，說句不好聽的，有些人不要名聲那是對方自己的選擇，她卻不能不替林如海、替林家著想，也得讓那些人明白林家的姑娘並非可以隨意任人拿捏的。
“林妹妹一定要隨我回去京城，至於為林姑老爺守靈的事交給煜哥兒就成了，妳一個小姑娘家哪裡能忍得住那種苦？再說，老太太沒看到我把妳平安地帶回去，到時候還不知道會怎麼責怪我呢。”賈璉苦口婆心地再三央求。
“是呀！姑娘，妳都一年多沒有回榮國公府了，老太太和寶玉不曉得會有多想念妳，而且林姑老爺都已經入土為安了，餘下的瑣事自有林大爺和林管家他們會打理，我們還是早些回京去吧。”早就想著要回去京城的紫鵑也跟著勸說道。
“既然你們那麼想回京城，那就先回去好啦，反正我已經打定主意留下來，紫鵑也跟著璉二哥回去吧，我這裡有紫雲、有聞嬤嬤，不需要太多人伺候。”林黛玉繃著臉，看也不看紫鵑一眼地說道。
“姑娘，我不回去，紫雲年紀小，做事哪有我仔細妥當？而且我是老太太給姑娘的丫鬟，老太太沒發話要我回去，我不能回去的。”紫鵑瞪大雙眼，滿臉驚愕地反駁道。
“我不要了不行嗎？！妳本來就不是我的丫鬟，賣身契不在我這裡也不在林家，自然沒有一直跟著我吃苦受罪的道理，況且賴大家的也把雪雁送回來了，她在榮國公府待了一年多，時常跟在幾位姐姐身邊，學到東西必然不會比妳差到哪裡去，只有一點好的是她本是我林家人，我用著也安心一些了，璉二哥不必再勸我了，等你回京之後，可以坦白和老太太說，等我為父親守滿三年孝期之後，自然會再進榮國公府，到她老人家跟前為母盡孝，她若覺得我的作法令她不滿，我也沒無話可說了，畢竟我姓林不姓賈，往日雖在舅舅家住了幾年，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如今萬沒再去寄人籬下的道理。”林黛玉擺擺手，一副不願再多說的模樣。
“璉二哥別再說了吧，父親既然認我為子，我就是妹妹的兄長，就有照顧妹妹的義務，再說奶奶的出身雖不過小門小戶，在別人眼裡看來，規矩上難免有些不夠周全，入不得榮國公府的眼，但好歹已受過父親生前所托，自然也會好好照顧我和妹妹，又退一步說，如今的林家已非昔日侯門公爵之列，拿得出手的就是幾代累積的書香門風罷了，可也不是毫無出路可言，我相信只要我多努力一點，有朝一日考取功名，妹妹還怕不能尋一門相當的親事嗎？至於攀權附貴的想法，我們可不敢想，那也不是我們該想的。”林煜匆匆踏入房門，有些不客氣地對賈璉說道。
賈璉聽到林煜這番話，心知他是話中有話、意有所指，欲言又止地看了林黛玉一眼，可惜林黛玉卻是點點頭，同時還附和一句：“哥哥說的極是，我們有陶奶奶照顧，還怕會吃不飽、穿不暖嗎？而且玉兒也不打算日後嫁進什麼高門大戶之內，但求有個知冷知熱的人相伴一生就夠了。”
“林妹妹不過這點簡單的要求，難道寶玉他還能…。”賈璉一時情急，忍不住脫口而出。
“璉二哥，你也知道妹妹年紀還小，人情世故還不夠瞭解，有些話可不好在她面前隨便亂說。”林煜立刻厲聲打斷賈璉的話，對於賈家這些人時常在言語裡透露出林黛玉和賈寶玉好像情份很不一般的意思，已經叫他十分火大了，偏偏礙于兩家親戚的情面又顧及林黛玉的臉面，總不好直接挑明瞭解釋，三番兩次下來，他只覺得心裡實在有夠鬱悶！！
“瞧你小小年紀就如此伶牙俐齒，我真擔心林姑老爺會不會看走了眼，你一心攔阻我帶林妹妹回京，難道是想把持住林妹妹，好叫我們賈家忌憚你不成？！告許你，你也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賈璉氣極敗壞地瞪視著林煜，他打從心裡覺得這個林煜不但不會看人臉色，還非常不知好歹，也不想想如今林如海已經不在了，兩個小孩子擁著偌大的家產，日後如果沒有榮國公府這個親戚給他們作依仗，那些林家族人還不知要怎麼暗中給他們兄妹倆使絆子呢，這臭小子…才過繼到林家幾個月而已，真的就以為整個林家都是他囊中物了？居然敢對他甩臉子？！
“璉二哥說的什麼話？大哥哥是爹爹的兒子，是玉兒的兄長，他關心妹妹，捨不得妹妹離開身邊，難道也有錯嗎？老太太總說她最是疼愛玉兒，又怎麼捨得逼玉兒離開林家，離開兄長的身邊？莫不是老太太曾說的話都是在哄騙玉兒？璉二哥更是不該，明知道父親剛去世不久，玉兒尚在熱孝之中，本就不該輕易離家遠去，你卻還要拿那種話來為難大哥哥，這又當如何解釋？”林黛玉沉著臉，冷冷地反駁道。
“林妹妹不要誤會，老太太怎麼可能會騙妳呢？她也是擔心妳不能好好照顧自己呀！若去了榮國公府，上有老太太和老爺太太的關心照顧，下有眾多婆子丫鬟細心伺候，怎麼也比待在這裡強多了。”賈璉忽地背脊一陣涼意，心道一聲不好，林家妹妹怎地會懷疑起老太太心懷不軌呢？老太太想要把兩個玉湊在一起，也是為了林妹妹將來著想呀！何況林姑老爺生前既然把大半家產交給他，難道不是已經變相允諾林妹妹和寶玉兩人婚事的意思在裡頭？
此次的勸說不歡而散之後，賈璉又勸了兩三次，但林黛玉就是不同意隨賈璉回京，眼看著賈家已經又數次派人來催賈璉回去，賈璉不得已，只好先行回京，臨走前，那個整日在耳邊念叨著寶玉昔日有多麼體貼姑娘，姑娘不該如此心狠薄情云云的紫鵑也被林黛玉強硬地塞給賈璉一併帶回去了。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02
☆、第二十二章 賈家
賈璉風塵僕僕地回到榮國公府，才剛換過一身衣服，夫妻倆還沒說上一句話呢，賈母院的人就來請他過去說話，王熙鳳已有一年半不見賈璉，雖說從小廝和幾次往來的家下人那裡知道他在揚州的時候還算安份，但丈夫不在身旁的感覺總是有些缺憾，只是長輩召喚又不能不從，只得一臉擔憂地跟在丈夫身後也一道去了賈母院。
賈母坐在榻上，一張老臉陰沉沉地望著某處，聽到門外小丫鬟向賈璉請安的聲音，她也不曾挪動半點，對賈璉夫婦倆的問安更是有種充耳不聞的冷淡。
不多久，王氏、邢氏和三春等人也過來了，屋裡多了幾絲人聲，賈母才將目光放到賈璉身上，冷冷地問道：“說說這一年半的時間，你在林家都做了些什麼事，為什麼林如海過繼子嗣這麼大的事，先前都沒有半點消息傳回來，你是真的毫不知情嗎？”
“老太太，孫兒一開始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啊，那個林煜去到林家才兩三天功夫，林姑老爺和林家的族老們就已經辦妥過繼的手續，孫兒根本來不及攔阻，還被誆去蘇州走了一趟，替他們當了一回擋箭牌呢，孫兒若是提早知道林姑老爺會做出這種事，哪裡能不趕緊告訴老太太？”賈璉一副極為懊惱地哭訴道。
“是嗎？林如海好歹也是聰明人，怎會做出這麼糊塗的事？連對方的根底都不知曉就把偌大的家業交給他，還有我的玉兒呢？玉兒為何沒跟你一道回來？那個林家小子不過十來歲的孩子，能知道怎麼照顧體弱多病的玉兒？”賈母敲敲手裡的拐杖，語氣更加不滿了。
王氏在一旁低垂著頭，默默地聽著賈母在那裡數落賈璉的無能，心裡不屑地哼了一聲，對於賈母的一廂情願著實十分不滿，然而畢竟是婆母，她也不敢頂嘴就是了，不過見到賈璉此番回京並沒有把林黛玉帶回來，她心裡還是覺得挺高興的，因為這樣一來，就沒人可以破壞薛寶釵和賈寶玉的事了。
在賈母房裡的眾人都知道，年初那時，派去揚州的人回來後，便已經說了林家姑老爺從族中挑選了一個男孩過繼到名下的事，還記得老太太聽到消息的時候，當下就很生氣地砸壞了幾個杯子，還直嚷著林如海擺明瞭不信任她，看不起榮國公府，要不然怎麼會寧可找一個不知來路的外人繼承家業，也不肯答應兩個玉的親事，這是認定了她的寶玉撐不起林家的門面嗎？！
“老太太可別氣壞身子，林妹妹說了等她替林姑老爺守完三年孝，便會立刻回來老太太身邊孝順您，而且孫兒猜著，那林煜初來乍到，想必林妹妹也不怎麼相信他，才會忍痛推遲了回來的時間，老太太要是不放心，大可再派幾個人去蘇州照顧林妹妹。”賈璉見老太太已經快要怒火濤天，連忙又低聲下氣地解釋道。
“自然是該這麼做的，蘇州再好，總比不上京城繁華，雖說是為父守孝，可也不能委屈了自己。”賈母聽了這番話，臉色果然稍有緩和一些，只見她淡淡地點頭應道。
“老太太若派了人去，不會又被林妹妹送回來吧？”坐在一旁，一直盯著門外看的賈探春卻是忽然冒出一句話來。
“林妹妹一向最聽老太太的話，怎麼可能拒絕老太太的好意？”王熙鳳卻是不以為然地反駁道。
“怎麼不可能？她不是把紫鵑送回來了嗎？”賈探春伸手指向門外，撇了撇嘴角。
頓時，眾人齊齊地看向門外，只見紫鵑一副怯怯的模樣，委屈地站在廊下，頭都快垂到地板上了，賈母立刻驚愕地追問道：“咦？！璉哥兒，這是怎麼回事？！紫鵑不是應該在玉兒身邊伺候著玉兒嗎？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這…林妹妹說，因為雪雁已經回到她身邊，又有她回去後重新提上來的丫鬟，所以就不敢留紫鵑下來，畢竟…畢竟紫鵑本來也就只是老太太暫時指派給她的人，她覺得她既然決定要留在蘇州待上一段時間，紫鵑的身契不在她手上，日後若有個什麼好歹，她也無法作主，所以才叫孫兒把人帶回來。”賈璉縮了縮脖子，心虛地解釋道。
“玉兒什麼時候也計較起這種事來了？難道是紫鵑做了什麼讓她心裡不痛快的事？把那丫頭叫進來，我好生問問…這裡已經沒什麼事，你們該忙的就自忙去吧。”賈母心裡一頓，忽然想起她好像曾經吩咐過紫鵑打探林家後宅裡的一些事情，莫非是這丫頭自作主張過了頭，被玉兒以為她手腳不乾淨，所以被玉兒一氣之下給遣送回來了？
賈母曾經眼饞過林家東西的事自然不可能讓幾個小輩知道，所以一想到可能是這個緣故，便立刻讓王氏妯娌和三春、李紈等人先行離開，然後才仔細向紫鵑盤問起她在林家的情況。
虧得林黛玉初回林家時，就已經對紫鵑表現出不信任的態度，所以紫鵑一直被有意無意地半軟禁在林家後院裡，吳姨娘還沒被賣出去時，她好歹還有一個去處可以走動，吳姨娘被發賣之後，她就只能每天待在林黛玉的院子裡，林黛玉每天去正院裡侍疾，也少有會帶她一道過去的。
賈母一開始還滿心期待紫鵑會有什麼好消息告訴她，可是聽來聽去，最後才發現紫鵑的話裡頭並沒有多少可用的消息，既沒有查出賈敏的嫁妝是不是還安在，有很多事情也不如賈璉剛剛所說的詳細，譬如那個跟他們差不多時間去到林家的江恪以及後來的江軒、嚴老，紫鵑也只是聽說過林家裡頭曾經出現過這幾個人，卻不曾正面看過對方的模樣，更別說知道對方的來歷了。
賈母眉頭緊蹙，也沒有耐心等紫鵑說完剩下的話，便很失望地揮揮手，說道：“算了，不必再說了，既然玉兒不需要妳，妳也用不著再回去她那裡了，以後妳就留在院子裡繼續做二等丫頭吧。”
“是，謝謝老太太。”紫鵑一臉感激地連連磕頭謝道。
賈母又擺擺手讓紫鵑出去，她斜斜地靠在羅漢榻的一角，默默地琢磨著賈璉今日所說的話，賈璉口中所稱的嚴老，據說任職過太醫院太醫，她心想會不會是那個人？那個十多年前救過聖上一命的人，若是他的話，這江家的人插手林家家務事，其中有沒有上頭的意思在內？
賈母的雙手握了握…然後又鬆開來，林如海到底是不是真的因病而死，她心裡略有猜疑，可又不敢亂下定論，女兒賈敏嫁進林家之後做過些什麼事，她不是不知道，有好些見不得人的東西還是他們尚在京城時，她派人悄悄送去給賈敏用的，也不曉得那個嚴老究竟有沒有看出什麼不同來，當年若不是他看出聖上身中奇毒，現在會是誰坐在那個位置上，還不好說呢，偏偏這幾個去到林家住了大半的主子下人竟對這件事看不出半點異常，顯見林如海對府中事務的掌控度比她想像的還高深許多…不過林如海會悶不吭聲地過繼子嗣，未必不是因為心中懷疑自己生的那場莫名其妙的病是賈家對他暗中下手，吳姨娘被發賣後就不知去向…怕是凶多吉少了，幸虧她當初沒有親自過問這件事，倒是可以推脫一二。
賈璉和王熙鳳攜手一起回到小院，兩人別後許久才又得以重聚，自是在坑上膩歪了好一陣子，賈璉卻突然想起他還沒把從林家帶回來的那筆鉅款交給老太太呢。
“二爺這是怎麼了，該不會是在揚州有了新歡，所以見不得我這個舊人了？”王熙鳳見賈璉突然站了起來，立時有些酸溜溜地問道。
“哎！妳別瞎想，我是突然想起還有件事沒稟報給老太太知道，所以著急了一下，妳在這裡等著，我去去就回來，等我回來之後…。”賈璉一臉曖昧地看著妻子，又在她臉上滑了兩圈，這才意猶未盡地再次走出房門。
王熙鳳聽著賈璉大聲呼喊著幾名小廝，似乎在吩咐他們搬什麼東西出院子，她心頭一動，眼珠溜了幾圈，接著把平兒叫進屋裡，問道：“二爺今日回來都帶了些什麼東西，妳去看過沒有？”
“二爺沒開口，我哪敢自作主張？只敢在一旁看了一眼，二爺帶回來十多口的大箱子，看上去還都挺沉的樣子，不過這會兒全又搬走了，聽說是要去老太太那裡…咦？二爹沒跟奶奶提起嗎？”平兒回道。
“才回來就被老太太叫了去，我們還沒說上幾句話呢，妳去找昭兒問問看，二爺那些東西是哪來的。”王熙鳳頓了頓，略顯尷尬地吩咐一句。
“知道了，二爺和奶奶一年多不見，也算是‘小別勝新歡’了，一時顧不上旁事也是有的。”平兒輕聲一笑，匆匆拋下一句話後，就飛快地跑出去。
“哧！這個平兒，虧妳跑得快，回頭看我怎麼罰妳！”王熙鳳俏臉剎時一紅，羞惱地對著平兒逐漸遠去的背影喊道。
賈璉帶著好幾口大箱子又一次前去賈母院的消息，很快就被府裡不少人知曉。
王氏坐在自己屋裡，恨恨地揉著帕子，直覺賈璉是故意的，故意不想讓她知道他從林家帶了什麼東西回來，明明當初是她交代的，萬一林家姑老爺有什麼意外的話，讓他一定要把林家的東西弄到手裡才好，如今那小子是辦成了差事沒錯，可是好東西卻沒有被送到她手上，因為林黛玉沒有回來，賈璉想要討好那個老太婆，所以全送到她那裡去了，真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
☆、第二十三章 庸人
話說，在房內深思的賈母沒料到賈璉會去而複返，甚至還帶來一大堆看著就知道價值不菲的東西，只是聽他說著那些東西都是林家多年來的珍藏，林如海很慎重地將之交給賈璉，希望他帶回賈家保管。
賈母聽著賈璉的話，頓時覺得一陣神清氣爽，她暗笑自己果真是年紀大了，不過一點小事就胡亂捕風捉影，看樣子，林如海真是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曾被人下過毒，更沒懷疑到賈家會有人對他不利，若是知道的話，憑他的氣性，應該不會還把這麼多珍貴的東西託付給賈家保管，如此想來，林如海會過繼子嗣大約不過是文人骨子裡的一點執念罷了，與那些後宅陰私根本扯不上關係。
“林姑老爺把這些東西交給你時，有沒有誰在一旁聽你們說？還有他可曾說過日後這些東西要還給誰？”賈母想了一下後，又問道。
“老太太，林姑老爺並沒說得太仔細，他那時候已經病得重了，說話還斷斷續續的，只說這些東西由咱們保管，至於以後該怎麼處理，老太太自然心中有數。”賈璉有些心虛地撓撓頭，略帶敷衍地回道。
“哦？難道他打算留給玉兒當嫁妝用？這是暗示我們，他不反對玉兒嫁給寶玉的事了？”賈母瞇起雙眼打量著那一箱箱的物品，有些狐疑地喃喃自語道。
賈璉抬頭瞅了賈母一眼，見她並不是在對他說話，便也不敢多嘴，只是垂手等著賈母的示意。
“他把這些東西都交給了你，難道就沒有留下什麼東西給那個孩子？”賈母突然又想到什麼似地問道。
“聽說林姑老爺留下的幾個莊子和幾十畝良田，還有蘇州和京城裡各一處四進的宅子以及幾十箱的書籍，如今全都已經歸到林煜名下了。”賈璉回道。
“那玉兒呢？難道他沒有留下半點東西給玉兒？！”賈母目光灼灼地盯著賈璉，她可不信林黛玉身為林如海的獨女，林如海會不留一些防身的銀兩給林黛玉。
“聽紫鵑說，林姑老爺好像留了五萬兩的銀子給林妹妹，哦！還有敏姑姑的嫁妝，林姑老爺說過那是一定要留給妹妹的，所有東西也已經放在孫兒帶回來的箱籠裡了。”賈璉連忙說道。
“林姑老爺有心了，鴛鴦，找幾個嘴巴嚴的婆子把這些東西抬進庫房裡。”賈母聽說女兒的嫁妝也都收歸在賈璉帶回來的那堆物品裡頭，便認定林如海是在藉此暗示他已經同意兩個玉的婚事，只是因為現在林黛玉還小又要守孝，婚約的事不好太早公諸於世罷了。
既然兩個玉的婚事已經沒有問題，對賈母來說，等於心裡最要緊的一樁心事已經了結，至於其他的人或事就不在她關注的範圍之內了。
賈璉見賈母看到他從林家帶回來的東西之後，心情似乎好轉了許多，忍不住暗松一口氣，只是那口氣才落到心底…又猛地飛了上來，他低垂著頭，默默地暗叫一聲：糟了！！這些東西本來是太太吩咐他要帶回來的，沒想到他因為一時緊張，居然一股腦兒地全送到老太太這裡來了，回頭他該拿什麼去向太太交差？
正在賈璉思索著要怎麼應付王氏那頭的時候，一個紅色身影倏地沖進門，還伴隨著喊叫賈母的聲音。
“老太太，我聽說有好多車子從碼頭上來我們府裡，是不是林妹妹回來了？！”賈寶玉原是上街去找朋友玩耍，因為聽到路人八卦地討論著今日在碼頭旁停著一艘大船，還來了許多板車從大船上拉出一箱箱的東西下船，也不知道裡面裝是什麼好東西，還聽說那群人走的方向正是往榮國公府的方向，他猛然想起不久前才聽說賈璉從蘇州將要回京的消息，就急匆匆地趕回府裡，便是想著若賈璉回來了，必然會把林黛玉帶回來才是。
“別急！別急！玉兒這次沒有回來，她說要留在蘇州替你姑父守孝呢。”賈母抱著賈寶玉，慈愛地拍拍他的背，同時說道。
“什麼？！璉二哥…璉二哥為何不把林妹妹帶回來？她一個人在蘇州怎麼過得了日子？你趕緊再去蘇州把林妹妹帶回來吧！”賈寶玉一驚，剛要質問為何賈璉沒把林黛玉帶回來時，就發現賈璉正站在一旁，便走上前去，拉著賈璉的袖子，連聲喊道。
“寶玉別擔心，林妹妹有哥哥陪她，自然不是一個人待在蘇州。”賈璉訕笑著回道。
“你騙人！林姑父只有林妹妹一個女兒，哪來什麼哥哥？老太太，妳再派人去接林妹妹回來，好不好？好不好？寶玉求妳了∼。”賈寶玉不敢置信地回頭又膩在賈母懷裡，不停地央求著賈母。
趁著賈寶玉在賈母跟前鬧騰不休的時候，賈璉便趕緊地向賈母告辭離去，至於賈寶玉口口聲聲說要賈母再派人去接林黛玉回來的事？賈璉想著只要別再叫他出什麼遠門，不管誰去都無所謂。
賈母也確實有心再叫個妥當的人去接林黛玉回來，偏偏這個時建省親別院的事已經進入最忙碌的時段，不說賈璉漸漸騰不出空來，便是府裡幾個得用的管事婆子同樣都沒得個空閒，這件事只好這麼耽擱下來，等到賈母再想起來時，卻是三年將要過去的時候了。
不說賈璉把林家的東西交給賈母之後，有多長的時間不敢獨自面對王氏，就說王氏得知她心心念念的那些好東西如今都被收藏在賈母的庫房裡，省親別院建好之後，她三天兩頭地變著法子向賈母喊窮。
賈母想著大孫女在宮裡過得也不容易，一時心軟，就答應讓王氏去她的庫房裡挑選合用的東西擺到省親別院裡去，說是到時候娘娘回來看了也有臉面。
王氏得了賈母的話，也毫不客氣地一下子就挑選了近十口箱子的東西出來，只是這些東西有多少是真正擺到省親別院裡…也只有王氏自己心裡有數了。
省親別院依舊占去了榮寧兩府大半的後花園及下人房等地方，大觀樓、怡紅院、稻香村等等的院子也是照樣一個不落地出現了。
不過因為少了一個林黛玉，如今賈寶玉的身邊自然是薛寶釵一枝獨秀，就連史湘雲都被比了下去，史湘雲因為自己的本事總不如薛寶釵好，時常氣得躲起來發脾氣不說，甚至慢慢地連賈家也不愛來了。
榮國公府裡發生的這些事，遠在蘇州的林黛玉自然是不曉得的，因為守孝再加上年紀小的緣故，她和林煜自賈璉離開後，就一直都待在家裡不曾外出，更不曾主動接近住在附近的林氏族，一切日常所需均由隨他們回來的幾個婆子丫鬟負責打理。
林煜打算出孝後的那一年參加童試，所以老早就把林如海生前留下來的一些筆記和書籍整理好，放到那佔據了兩面牆的書櫃上，準備好好學習一番，他想…不過是八股文嘛，即使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沒事就多背一點總沒錯的。
可憐林煜這個娃，因為比林黛玉早來這個世界好多年，早就明白穿越人士們動不動就發明這個、發明那個的雄心壯志，其實是在自尋死路，要知道那些東西很多都不是尋常物品，如果弄的好自然皆大歡喜，弄不好就成了邪門歪道，輕則被左鄰右舍當成妖怪，結局自是少不了要火燒水淹，重則引起上位者的注意，那就是把人關進小黑屋裡，先榨幹了所有價值之後，再來個五馬分屍…反正都是要死就對了，林煜想來想去，總覺得自己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可不是為了給別人當怪物看或是替別人作牛作馬，死而後已的，所以才決定還是循規蹈矩的過日子吧！不過…有時候看著陶氏為了生存勞心勞力，他也難免有種不甘心，總覺得如果自己膽子再壯實一點，或許陶氏就不必那麼辛苦？
可惜畢竟不是初生之犢了，即使心裡認為懦弱不好，林煜卻還是很難踏出那一步，也虧得他年紀尚幼，便是什麼都不做，亦無人覺得他有什麼異常…說起來，也不知道到底是誰說過古代人腦子不靈光，不懂得轉彎的？說這些話的人難道忘記‘拐彎抹角’這四個字正是在古代社會發揚光大的嗎？若不然，看看那些作官的，他們多懂得利用文言文罵人呀？！罵人不帶髒字說的就是官場上的某夥人！還有南來北往的那些什麼連鎖店、專門店之類的大小店鋪，又是誰說古人完全不懂的？別人家什麼情況，他是不清楚啦，可是他卻知道江家在江南一帶，光是糧行就有幾十家，貨物來源都是同一個地方，如果這還不叫連鎖店，那什麼才叫連鎖店？！
林煜自認論起商場上的心狠手辣，他是做不到像那些商人那樣為點利潤不擇手段，不過做個安份守己的公務員，對他來說還是很容易的，雖說前期的廝殺很是辛苦，後期若沒有本事找到一個有力的靠山，也是一輩子與大官無緣，可是林如海死前曾跟他說了不少官場上的事，還說讓他只要跟著江恪的腳步走，就不會出大錯，還說江恪那個人將來的成就必不可小看，林黛玉若嫁給江恪，也算給他綁了一個助力…他才不需要林妹妹替他找什麼助力呢，幸好林如海沒說只要有榮國公府在就可以萬事無憂，不然哪∼他才真的要憂慘了！
☆、第二十四章 傷離
臘月的蘇州雖然有些冷，偶爾也會下雪，但比起北方還是溫暖許多。
林家內，如今就只有兩個旁人眼中不過半大孩子的林煜與林黛玉是主人，偏偏這兩個人都有沒打算或不敢讓別人知曉的秘密，所以除去當初從揚州帶過來的十來個下人，便不曾再買人進府，但是就這些人也讓他們覺得日子真是奢侈，林黛玉先前經歷過一段身邊有七八個婆子丫鬟圍繞的日子，倒還不覺得有什麼，可是兩輩子沒當過有錢人，若不是自己一時碰上好運，過繼到林如海名下，只怕也與此無緣的林煜卻著實彆扭好一陣子，賈璉還好幾次取笑他沒點樣子，平白毀掉林家的書香門面，幸而林煜也算爭氣，只憑以前在江家見過的一點皮毛，硬著頭皮熬過了那段時間。
其實林煜的想法是，自己再怎麼不爭氣也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就被林妹妹小看了，不然以後她怎麼相信他這個哥哥可以保護她？總不成有了哥哥，還叫林妹妹被那塊假石頭騙了感情吧？！如此一想之後，林煜就慢慢地改變自己原先的一些性格，爾後在仕途上雖然還是多有顧慮，不夠大氣，但也不至於畏首畏尾地叫底下人看成軟杮子欺負。
林黛玉自然也把林煜對她的呵護關切都看在眼裡，明白這位仁兄大約前世就是個黛玉粉，好不容易穿越一回，還有幸成為林黛玉的哥哥，少不了要可勁地把妹妹往骨子裡疼愛了，不過即使明白林煜不會害她，她仍然不打算告訴林煜她的秘密。
前一日剛下過一場雪，趁著難得的好天氣，林黛玉令紫雲和雪雁準備好火爐和茶點，午飯過後，便披上氅衣，心情愉悅地去了園子的水榭裡看書，整個人懶洋洋地側靠在欄杆上，第二杯熱茶剛進了肚子裡，不遠處就有人影匆匆而來。
“這麼冷的天兒，玉兒怎不在屋裡歇著？”林煜剛溫過一回書本，就聽小廝長安說大姑娘正在園子裡賞花，心想這會兒都什麼季節了，除去幾棵臘梅和幾株茶花，哪裡還有花可賞？！別是因為去不了京城，心裡思念那塊假石頭了！
“下了幾天雪，一直窩在房裡，早覺得全身不自在了，今天難得太陽出來，自然要出來曬一曬，去去黴氣，哥哥來了正好，不如陪我坐坐吧！雪雁，快給哥哥倒杯茶，哥哥，你看看雪融之後的梅花，看起來是不是特別鮮豔？我想著要不要等等讓人摘些下來做點心。”林黛玉笑瞇瞇地邀請林煜坐下來一道賞景。
“妳開心就好，左右在我們自個兒家裡，不會有人說三道四的。”林煜對於林黛玉的要求從來沒有說不好的，甚至這會兒已經直接轉頭叫遠處幾個閑著沒事做的婆子去摘花了。
“謝謝哥哥！”林黛玉看了因為主子的命令開始忙碌的婆子們一眼，很是真誠地向林煜道謝。
“跟哥哥還說什麼謝謝？便是我不提，難道他們也敢不聽妳的嗎？畢竟妳才是…。”林煜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總覺得這一切本來就是林黛玉的，他不過是個半途□□來的外人。
“我才是什麼？爹爹既然認下哥哥這個兒子，哥哥就是林家的繼承人，再說玉兒早晚都要出嫁，若是沒有哥哥，以後這些東西也是要落到別人手裡，所以哥哥根本不必顧忌什麼。”林黛玉微微一笑，毫無芥蒂地為林煜開解了一番。
“是這樣沒錯啦∼可是…。”林煜明白林黛玉的性情並不像書中所形容的尖酸刻薄小性兒，她只是不愛搭理俗事罷了，他想…要是日後若有機會去賈府，再叫他聽到誰說這樣的話，他非跟那人翻臉不可，他的妹妹這麼可愛，哪裡小氣了？！
“前日我還想著哥哥這些日子的作為越來越像是從小就生活在林家的名門公子，心中頗有種爹爹後繼有人的欣慰，怎麼這會兒你又這般不幹不脆的呢？”林黛玉取笑道。
“我哪裡有！便是能力再不濟，我也不會墮了林家的名聲！只是在妹妹面前…多少有些不一樣嘛。”林煜大聲地反駁一句後，又羞愧地紅了臉，低聲解釋道。
“哪裡不一樣？人說‘長兄如父，長嫂如母’，玉兒既已稱你一聲哥哥，自然就是已經認同你、敬重你，便是日後哪家閨秀有幸作了玉兒的嫂子，玉兒也會一樣敬重她。”林黛玉略略斂起笑容，端正地說道。
“哥哥明白了，哥哥以後再不會如此了。”林煜自動忽略了林黛玉說的後半句話，這將來要娶什麼樣的姑娘，當還真沒曾好好想過呢，相較於這個年代普遍都是不到二十就已經娶親生子的習俗，他卻覺得等到二十之後再考慮還不算太晚，唔…他才十二歲呢，不急！不急！
只是轉頭一想，林黛玉今年十歲，再過五年就及笄了，而那個江恪到那時候也已經二十有餘，他才十七歲…妹妹若要出嫁，家裡沒有女主人主持大事好像不太妥當？就是不曉得江恪肯不肯多等三年？況且妹妹身子骨弱，本來就該多等個兩年再成親比較適宜嘛。
林煜悶聲不響地發著愣，倒忘了身邊還有個林黛玉，林黛玉也不管林煜此時如何地天馬行空，只是見他不說話，便也隨意地捧起桌子上的書，繼續慢慢地翻看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寒風吹來，林煜冷不防地抖了幾下，這才回過神，見天色已然不早了，便勸道：“妹妹還是早些回院子去吧，自家的風景哪天不能看的？倒是妳若不小心著涼，那就不好了。”
“好，哥哥先回，我讓人收拾一下就回去。”林黛玉放下書本，乖巧地點頭應道。
林煜見伺候林黛玉的幾個丫鬟婆子已經著手收拾東西，心知林黛玉確實不會趁著他先行離開不知後事，偷偷又待著不走，這才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自賈璉離開之後，林煜就有些提心吊膽的，深怕賈母見林黛玉沒有回去，又會派人來強接林黛玉進榮國公府，到時候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擋得住，卻沒想到他左等右等，從夏天等到冬日，從雪花紛飛等到春暖花開，竟都不見賈家有人上門，這才略松了一口氣，只是他的心情似乎也沒有因為賈家無人上門就愉悅多少。
當初，林如海認下林煜為子的時候，應允了林煜依舊能為陶氏養老送終，所以陶氏自然就跟著林煜兄妹一起回到蘇州，原本林煜還以為陶氏不再需要面對生活壓力，應該可以多過幾年享福日子，誰知道這好日子才過一年多而已，陶氏還是倒下去了。
“奶奶，妳要快點好起來，妳還答應過要替孫兒相看媳婦呢，可千萬不能食言，您以前教過孫兒不可輕易失信於人，難道您忘了嗎？”林煜與陶氏相依為命那麼多年，又是嫡親的祖孫，情誼自然比剛認作父親就去世的林如海更加深厚，他此時跪在陶氏,床,前，一邊細心地喂陶氏喝藥，一邊不舍地低聲啜泣道。
“傻孩子∼奶奶已經老了…生老病死本來就是人生無常之事，咳！咳！連我自己都做不得主的，只是奶奶也捨不得…捨不得你呀∼。”陶氏神色疲憊，語氣飄忽不定地說道。
“奶奶…。”林煜心裡哪能不明白這些道理，可是他仍舊覺得心裡難過的不能自己。
“煜哥兒記得呀！你已經是林大人的兒子，以後一定要好好讀書，光大林大人家的門楣，如果…也別忘了你故去多年的父母，大姑娘是個乖巧的好孩子，你要多加照顧她，知道嗎？”陶氏喘了一會兒氣，又不忘叮囑孫子要努力讀書上進，要好好對待林黛玉。
林煜連連點頭回道：“孫兒明白，奶奶放心吧，孫兒一定會努力讀書求取功名，也會對妹妹很好、很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陶氏聽到林煜的允諾之後，便彷佛感到安心似地緩緩閉上眼睛。
林煜見陶氏好像睡著了，也不敢再出聲打擾，輕輕替陶氏蓋上被子之後，便悄悄地踏出房門。
“哥哥，陶奶奶還好吧？”林黛玉走來，正好看到林煜從屋裡出來，趕忙關切地問了一句。
“嗯！奶奶…畢竟年紀大了，以前我們過的又是那樣的日子…大夫也說她的身體早敗壞得不成樣了，即便想將養也是很難恢復過來，都是我粗心大意，滿心高興著奶奶終於可以過好日子了，卻從沒想過她的身子能不能熬得住…。”林煜淚流滿面地對林黛玉說出心中的懊悔。
“哥哥不必記掛心上，陶奶奶是個慈善的長輩，她一定早就知道自己的身體熬不了多久，又擔心哥哥會胡思亂想，會為她擔憂，所以才沒有對哥哥坦白的，我們如今能做的只是趁著她還活著的時候，讓她覺得開心一點，這樣才是做人晚輩的孝心。”林黛玉柔聲地勸解道。
林煜聞言，心裡頗覺是個正理，既然人免不了生老病死，就算他再捨不得陶氏，也不能整天愁眉苦臉，讓陶氏走的不安心呀…。
於是林煜小心藏起傷心的情緒，偶爾在照料陶氏之時，還會說些能讓陶氏心情開懷的瑣事，林黛玉也時常陪伴陶氏說話，對於陶氏的飲食、湯藥更是仔細再仔細。
某個秋日午後，陶氏面容平靜地在孫子的說話聲中離開了人世。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02
☆、第二十五章 過渡
林煜為陶氏舉辦了一場低調而體面的葬禮之後，林黛玉突然想起他們已經為林如海守了兩年的孝，如今陶氏又去世了，那林煜不還得再繼續為陶氏守孝？她擔心林煜會因為要突如其來的孝期而誤了童試的考期，很是擔心地向聞嬤嬤打探，聞嬤嬤卻說林煜既已是林如海的兒子，陶氏的身份就僅是他一位遠房祖母罷了，還是已出五服的那種親戚關係，從禮法上而言，林煜可以不必為陶氏守孝。
只是眾人均知林煜畢竟受了陶氏多年的養育之恩，若說不想為陶氏守孝，似乎也說不過去，對林煜的名聲也不好，幸而孫兒為祖父母守孝也不過一年的光景，陶氏的一年孝期又正好卡在林如海的三年孝期之中，所以算起來，對林煜兩年後參加童試的事情並無多大的影響。
林黛玉明白這點之後，才覺得稍稍松了一口氣，只是心裡不太放心，便又寫信去給江恪，想著還是問一問這個時空的科考與她知道的有沒有什麼不同，省得萬一有個閃失，林煜想要考取功名的事又得拖上好幾年。
林黛玉和林煜在蘇州為林如海守孝的這段期間裡，江大夫人曾幾次派身邊的婆子上門探望。
領頭的是從年輕時候就在江大夫人身邊伺候，後來又嫁了江家管事的胡姓嬤嬤，那位胡嬤嬤可能是受過江大夫人的叮囑，所以每次見到林黛玉的時候，面上總帶著幾分客氣和些許不太合諧的打量…。
林黛玉看不明白胡嬤嬤的作為有什麼含意，只是從每次都比前一次稍好一點的禮物上可以隱約感覺到江家的人似乎非常喜歡他們？但是為什麼呢？！林黛玉想破頭也想不出來緣由，最後只能將之歸因於大約是江二老太太與陶氏兩人情誼深厚，所以對方才愛屋及烏地對他們好吧？
林黛玉自然是想不到江家如此作為，全是出於她與江恪之間的婚約，因為當初林如海匆匆與江家訂下親事之前，江大夫人並未見過林黛玉的面，僅僅從小兒子口中聽過幾句形容林黛玉面貌、性情的話，知道小兒子對人家的影響似乎還不錯而已，至於婚事的訂定都是由江大老爺作主，她就是想反對也無從反對起，本來還想著可以找機會見一見未來的小兒媳婦，沒曾想她尚且來不及付諸行動，林如海就撒手歸天了，害得她只找了個機會先在林如海的葬禮匆匆瞅上一眼，連正經話都沒曾說上一句。
後來，江大夫人聽說林黛玉在她的外祖母家住過幾年，還叫人去京城打聽了一下，卻聽說那個叫榮國公府的，還有隔壁的甯國公府，名聲都非常不好，江大夫人聽了一耳朵之後，心裡就慌了，她想，這怎麼得了？江家雖是個商賈出身，可也沒道理娶個沒教養的姑娘回來做媳婦，更何況她的恪哥兒還是要走仕途的，那個林家丫頭在榮國公府住過幾年，會不會已經學到那些人的習性？萬一這日後娶進了門，憑她那副絕色的容貌…唉呀呀！真是太不妙了！
幸好蘇州離淮安不算太遠，於是江大夫人很聰明地想到，如今林家姑娘尚在孝期之中，她作為長輩雖不好三番兩次上門打擾，但是不表示她不能派人關心呀！而且假使對方有什麼不好的品性，在她面前也肯定不敢表現出來，倒不如派個婆子去打探一二，若那丫頭真是個好的，她自然不在乎對方已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女，反正不是還有個林煜嘛？可是如果林家姑娘小小年紀就品性不端，那她拚了命也要她家老爺退了這門親，哪怕叫別人說她嫌貧愛富，她也無所謂。
江家人有什麼奇怪的想法，林黛玉自然不會曉得，但早知道有婚約一事的林煜卻已經猜到一點點，只是他並不擔心江家人會不喜歡林黛玉，他覺得他的妹妹這麼聰明懂事，又這麼善良美麗，那些人要是不知道她的好，肯定是他們眼瞎了！！林煜打從心底非常認同這一條信念…。
不過…林煜既然有著現代人的靈魂，對於男女之間的往來自然是抱持著在禮儀的底線上可以適度的開放一下，還認為婚前若有機會培養一下感情，倒也不算壞事。
江恪在知道他們兄妹已經回到蘇州之後，不久就寫來一封慰問的信，信裡頭還不曉得是有意或是無意地問起了林黛玉的近況，林煜略略思考了一下，便把信轉給林黛玉看，還跟她說，如果她閑著沒事做，也可以寫幾句話回給江恪，反正夾在他的信裡面，別人看不出來的，當然像那種：就算不小心看出來也沒事，因為你們已經是未婚夫妻了嘛之類的話，林煜可不會說得太明白，因為…雖然他允許江恪和妹妹有書信往來，可是不表示他允許妹妹太快把心思放在外男身上。
林黛玉對於林煜的想法也不太瞭解，她只以為林煜擔心她會像原著裡一樣把心思全放在賈寶玉身上，於是偷偷找來與兩人比較熟悉的江恪，經由信件往來分散她的心神，也從未想到會有其他的可能性。
起初的半年裡，兩人竟就互通了兩次信件，不過因為林黛玉覺得她和江恪之間的信件往來不多，內容裡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情呀愛呀的字眼，所以到了第二年之後，又演變成她會單獨寫信給江恪，並不曾再透過林煜的手，沒想到因為這樣…林煜反而誤以為是林黛玉的觀念太保守了，所以才不願意繼續寫信給江恪…。
當然這中間還有點詭異的情況，就是…雖然親愛的妹妹已經不寫信給江恪了，可是江恪依然會偶爾尋一些京城裡的小玩意兒送來給妹妹解悶，對此，林煜表示非常滿意，覺得江恪果然是有把妹妹放在心上，不但不在意妹妹的冷落，還對她加倍的好，想來日後也會很疼愛妹妹…所以說，這果然是個很美麗的誤會，也不知道被誆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林如海死後，林煜才正式接手林家的家業，不過在林如海生前，他就已經將自己如何安排名下所有財產的事都告知了林煜，還言明如果日後賈家再做出什麼對他們兄妹不利的事，林煜便可以不再認這門親戚。
林煜也從林如海口中得知，林如海身上所中的毒，應是賈母從金陵甄家那裡得來的，畢竟賈母再有本事也不如甄家宮中有人，那種毒既是宮闈秘藥，又豈是區區國公夫人能夠拿到手的？只是甄家為什麼要幫賈母，這其中緣故卻是不得而知了。
林黛玉把原本賈敏留下的那兩間位於京城的鋪子送給了賈璉，只說那幾個管事夥計太刁鑽了，她人微言輕管不動，只能交還榮國公府處理，賈璉不知其真意，還樂呵呵地當成自己的私產收下來。
不過林煜為了能得知賈家裡發生的事，沒多久還是透過江軒的幫忙，在京城裡置辦了一間酒樓，這還是江軒知曉他的打算才提出來的建議，林煜思索了前世的記憶，也覺得深以為然，畢竟電視上、小說裡都是這麼描述的嘛，打聽消息，哪裡也沒有酒樓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方便，而且江軒替他找的那個掌櫃也挺會來事的，甚至暗中示意自家廚房的人勾,搭…不對！是結識了幾個賈家裡負責採買的奴僕，平日裡有意無意地打探消息，賈家下人向來都是嘴上沒門，根本不必花費多少心思就可以知道很多賈家內宅的齷齪事。
於是林煜對那一年賈元春回鄉省親的盛況知之甚詳，還知道省親結束之後沒多久，果然還是如同原著裡所寫的那樣，賈元春令賈家三春與賈寶玉等人入住大觀園，不過因為這次沒有林黛玉，所以□□館就被史湘雲占去了，其餘眾人卻是不變，賈寶玉住進了怡紅院，賈迎春住綴錦樓，賈探春住秋爽齋，薛寶釵依舊選中園子裡最偏僻的蘅蕪苑，而書中原該由林黛玉擬名的幾處場景，卻是讓薛寶釵全數包攬了。
“唉呀！林妹妹的□□館怎麼被史湘雲占了？那以後…呿！這樣不是剛好？！以後那個老…要是想叫妹妹再住進賈家，我就可以說賈家已經沒院子給妹妹住了，難道她還敢叫妹妹跟別人擠在一起不成？”林煜當時看過京中來信，還曾自言自語地如此說道。
林煜自己琢磨了許久，最後也沒跟林黛玉說起賈元春省親的事，更別說後來那什麼賈寶玉和襲人之間的二三事，薛寶釵因為進宮失敗不得不跟史湘雲爭奪寶二奶奶的事，諸如此類的事太多，林煜覺得比原著裡寫的還要精彩，也更加叫他不願意把嬌弱的妹再送進那個骯髒之地。
可惜，這一日終究還是來臨了。
林如海去世二年多之後，不知道哪個不知好歹的傢伙突然在賈母面前多嘴說了一句：不知林姑娘如今過得可好？讓她想起那個還住在蘇州，孤身一人為父守孝的外孫女，加上賈寶玉對林黛玉的癡也跟著死灰復燃了，他顧不得賈母勸說林黛玉還未守完孝，還不能離開蘇州，就一再苦苦哀求賈母必須立刻將林黛玉接回家，最後愛孫心切的賈母只得派了賴大家的以及一干婆子小廝奔向蘇州而來，準備接守孝結束的林黛玉回榮國公府。
☆、第二十六章 洩露
林煜接到京中急信，匆匆流覽過後，就忍不住爆出一聲粗話，心想這賈母和賈寶玉果然夠纏人，還以為總算能夠擺脫他們了呢！沒料到如今突然又想起要接林黛玉過去了，真當他的妹妹是他們的玩具呀？！
林煜氣的在書房裡繞了好幾圈才冷靜下來，接著默默地思考一會兒，最後決定，身為好哥哥的他應該先給妹妹提點幾句，否則她這回一去榮國公府，少不了得住上一陣子方能脫身出來，而他一個呃…小男人，又不是那塊假石頭，不可能跟著妹妹進人家的內宅廝混，可是想到那個面善心惡的王氏，他也擔心她會像上次一樣暗中下藥陷害妹妹，若是妹妹不小心又著了道，那該怎麼辦？！
“玉兒！玉兒！哥哥有個壞消息要告訴妳！”林煜飛也似地沖進林黛玉的院子裡，在吼完這一句後，立刻收穫詫異的目光無數枚，讓他頓時像快乾枯的小草，一下子就蔫了下來，接著一臉心虛地縮起脖子，慢慢地又向門外退出去，只是快要衝出去之前，還不忘再丟下一句話：“玉兒！哥哥有些話想跟妳說，我先到小花廳等妳，妳記得要過來找我啊！”
林黛玉看著林煜突然跑進門又匆匆地跑出去，她一時措手不及，呆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然後疑惑地向一旁的雪雁問道：“妳家大爺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受了什麼刺激不成？”
“我也不知道…不過大爺剛剛好像說有話要同姑娘說呢，要不姑娘親自去問問？”雪雁一頭霧水地聳了聳肩，她覺得她家大爺只有窩在書房裡看書的時候是正常的，遇到她家姑娘的時候是最不正常的，不過見自家姑娘好像並不反感大爺這麼偶爾失常的模樣，甚至還會因此心情變得十分愉快，既然主子覺得開心，她們做丫鬟的當然要選擇順著主子的心意，再說有些事情其實也是看著看著就習慣了。
林煜在小花廳裡走來走去，明明沒過去多少時間，他卻覺得好像已等了很久很久…。
“哥哥？”林黛玉站在門邊看著在屋裡繞著圈圈的某人，有些哭笑不得地喊了一聲。
“唉！玉兒，妳來了，先坐下，先坐下。”林煜聽到聲音，這才停下來，連聲招呼道。
林黛玉依言坐到桌邊，無奈地看向林煜，問道：“哥哥說有壞消息要告訴我？”
“是呀！是呀！就是那個賈家…呃∼我是說妳外祖母…可能過一陣子會派人來蘇州接妳去京城。”林煜剛開了口，發現自己的語氣有些不對勁，又停了一下，才看似一臉淡定地說道。
“哦！我想他們也沒可能那麼容易死心，哥哥就只是要跟我說這件事？不過你怎麼知道的？難道是賈家的人已經到蘇州了？”林黛玉從知道林煜也是穿越者且不是那種三觀不正的投機者之後，便從來不過問他怎麼打理林家在外的事務，自然也不知道他有自己的管道可以提早知道賈家的動向。
“唔…我在京城置了一間酒樓，那個…就在賈家那條大街的附近，他們三不五時會回報一些賈家的消息，所以我才能提早知道的。”林煜有些心虛地解釋道。
“那你知道賈家派了誰來接我嗎？”林黛玉點頭表示明白之後，又問道。
“還不知道，可能要過兩天吧，張掌櫃傳給我的消息也只是聽說賈寶玉好像一直吵著要史老太君派人接妳回去，估算著史老太君肯定不用幾天就會被說動…玉兒，那畢竟是妳的娘舅家，我也不能總攔著不讓妳去，不過做哥哥總得叮嚀妳幾句話。”林煜搖搖頭，心想他好像真的急過頭了？不過就他對原著的瞭解，賈家肯定百分之百會派人來接林黛玉去的，他也不算胡亂猜測。
“哥哥想說什麼？”林黛玉大約猜得到林煜想要說什麼話，不過她還是很有耐心地回應了一句。
“我是想說，妹妹已經十二歲了，按照一些大戶人家裡的規矩，這時候也該為妳相看人家的，聽說那個賈家的寶玉如今跟家裡的那些姐妹都住在那個什麼大觀園裡，雖說不是同一個院子，卻也仍然算在內宅之中，不說史老太君心裡怎麼盤算，只說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子，該懂的人事早都該懂了，有些事情便是長輩不提，自己也該有所警覺才是，偏偏這個賈寶玉也不知道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等妹妹去到賈家之後，千萬記得別跟那塊石頭太接近啊！要知道妳也是有婚約的人了…萬一有什麼壞名聲傳到夫家人耳裡，那就不好了。”林煜見林黛玉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他便開始嘮叨起來，越說還越有些忘我了，最後竟把婚約的事給說溜了嘴。
“等、等一下！哥哥剛剛最後一句話說的是什麼意思，我聽不太懂，你能不能再說一遍？”林黛玉抬起手，猛地打斷了林煜的話。
“啊？！最後一句？我最後一句說了啥來者？”林煜一臉茫然地看著林黛玉，半晌之後，他懊惱地拍拍自己的後腦勺：“唉唷！我怎麼把這件事說出來了？！”
“哥哥…。”林黛玉的臉色更添了幾分無奈，她輕輕地喊了一聲。
“唉∼∼本來還想多瞞一兩年的，真是可惜…哥哥坦白跟妳說就是了。”林煜心情非常沮喪地回道。
雖然江恪這兩年用行動表示了他對未婚妻子的重視，江家那邊也是時有往來，不過林煜私心裡還是覺得該保留一點退路，尤其是聽說今年秋天，江恪已經確定要正式上場應試了，這正式科舉可不同于他明年要參加的童試，那是真真正正地打開仕途之路的一把鑰匙，而且他還聽說江恪不知怎地和三皇子攀上了交情，按照某些話本裡的套路，這上位者想要拉攏他認可的對方，最常用的方法就是結親。
林煜本來打算等守完孝就告訴林黛玉，她和江恪已有婚約的事，但是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他就決定再多等兩年，待林黛玉及笄之後，如果江家和那時肯定已踏入仕途的江恪都還願意承認這門親事的話，他才要跟林黛玉提起這件事，只是沒想到…唉∼∼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
“嗯？”林黛玉側著頭，在心裡把林煜的話又想了一遍，隨即明白林煜口中的婚約並非林煜背著她，私下與旁人所定的，既不是林煜…那只有已經去世的林如海了？
林黛玉不太肯定原著裡林如海是不是曾在生前就訂下她的親事，嗯…前世，曾聽到某些人探究林家那些家產的最後去向時，就曾經假設過其實林如海在沒死之前就與賈母有過某種協議，關於林黛玉和賈寶玉兩人的親事，甚至可能在林黛玉面前透露過一點訊息，所以後來林黛玉回賈家時才會有一種微妙的表現，只是那些人還說什麼賈母因為後來還是扛不過王氏的一意孤行，所以覺得對不起林黛玉，甚至不敢面對她，這一點，林黛玉卻是怎麼也看不出來…賈母若真心疼愛林黛玉，在那種情況下，她不是應該好好開解林黛玉嗎？可是她什麼也沒做，還始終冷眼默許王氏和王熙鳳的作為，任由林黛玉孤伶伶地死在□□館內，說到底…也是因為林黛玉在賈母眼中已經沒有半點價值了吧？
林黛玉心裡的念頭飛閃而過，臉上卻依舊淡然平靜地看著林煜，問道：“你不會想告訴我，那個跟我有婚約的人就是江七哥吧？”
“咦？！妳怎麼知道？我有表現得那麼明顯嗎？！”林煜一臉驚愕地反問一句。
“哥哥當我是傻子嗎？這三年來，哥哥默許江恪寫信、送東西給我的時候，可沒剛剛批評賈寶玉那樣，說什麼希望我們別太過親近之類的話，還有江家前後送來那麼多禮物，幾乎都是指名要給我的，還有呀！那個胡嬤嬤的來歷，我以前就聽江七哥提過一次，他說胡嬤嬤可是他娘親江大太太身邊的得力助手，每次她和幾個婆子來了之後，總是要在我跟前晃個兩三天才肯回去，若說沒有帶著目的而來，誰信？不過∼你別看她們好像個個挺人精似的模樣，只是這麼一回兩回，也是多少會漏出點馬腳，所以你也不用想著拿什麼江二老太太與我們家或是和陶奶奶之間的那點情份來搪塞我，江二老太太再是有個輩份擱在那裡，江家內宅裡能作主的人可不是她，哥哥應該也注意到了吧？江家每次送來的東西裡，可是有好些不是江二老太太能夠拿得出來的。”林黛玉不等林煜繼續解釋，便擺擺手，很是了然地回道。
“原來如此啊∼∼難怪妹妹都不敢亂動江家送來的東西，不過…妹妹是不是生氣了？氣哥哥沒有早點跟妳說這件事？”林煜恍然大悟之後，又有些小心翼翼地探問道。
“我為何要生氣？但凡有點身份的大家族，對於後輩的終事大事多半都是比較小心謹慎的，更何況…其實等到哪天要挑嫂子的時候，我也會像他們這麼做，甚至可能更嚴格，有句話說：‘娶妻娶賢’，如今我們林家傳宗接代的擔子全落在哥哥一個人身上，哥哥自然要仔細找個賢淑有智慧的女子來承擔起林家主母的責任，只是…哥哥也不能為了什麼子嗣的事就任意胡來才好。”林黛玉可以理解大家族的一些潛規則，既然林如海生前已經定下這門親事，那麼除非將來江家反悔退婚，不然她嫁進江家也等於板上釘釘的事了。
“我看起來像是那種人嗎？！玉兒放心吧！我還沒那麼糊塗呢，我一定會找到一個各方面條件都是最適合的女子，然後才將之娶進林家門。”林煜鼓起臉頰，急急地撇清自己，表示他絕對會是很純情、很專一的男人，絕對不會貪戀女,色！
☆、第二十七章 賈家
賈母院的上房裡，雖是已過了請安的時間，但王氏和邢氏仍安份地佇立在賈母的側邊，賈迎春三人和薛寶釵坐在兩邊的椅子上，幾個人臉上都帶著淡淡的笑容，賈寶玉則是毫無耐心地扯著賈母的衣袖，不依不饒地喊道：“老太太，妳不是說林妹妹今日就會回來嗎？都快到午時了，怎麼還沒不見人影？可有派人去碼頭接她？”
“有！有！有！怎麼會沒有派人去？還是我讓你璉二哥親自去接的呢，想是應該就到了，我們再等一等吧。”賈母拍拍賈寶玉的手,臂，很有耐心地哄道。
不多久，外面傳來一陣喧鬧聲，隱約還聽到有人喊著：‘林姑娘回來了！’，待那陣聲響由遠而近之後，便感覺到廊下的小丫鬟們正手忙腳亂地打起簾櫳，接著幾個丫鬟婆子擁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走了進來。
“玉兒見過老太太，老太太這些年可安好？”林黛玉一進門便逕自來到賈母跟前行了大禮。
聽到賈母滿臉笑意地連聲說好之後，林黛玉又起身轉向王氏和邢氏兩人的方向，也恭敬地向兩位舅母行禮問安。
話說林黛玉進榮國公府之前，賈璉便暗暗向她透露過賈母吩咐了讓所有人請過安後都不必離開，只等她回去之後，直接就能見上一見，林黛玉一進門又憑著原主留下的淡淡印象，自然是很快就分辨出在場幾個人的身份。
只是因她故意忽略了坐在賈母身邊的賈寶玉，還讓賈寶玉心裡莫名地生出一絲委屈感：“林妹妹才幾年沒有回來，便忘記我了嗎？進門這麼久也不見妳向我問聲好，就只記得老太太和太太她們。”
“寶二哥說笑了，玉兒哪裡敢忘記你？只是一時之間見的人太多，禮行得匆促，倒叫寶二哥誤會了。”林黛玉雖然不喜歡賈寶玉，卻也沒打算得罪賈母和王氏，自然不會當著她們的面給賈寶玉，便裝聾作啞地佯言自己一時沒注意到賈寶玉。
“可不是，玉兒以前就和寶玉感情最好，又怎麼可能輕易忘記寶玉？玉兒過來讓我瞧瞧…”賈母狀似滿意地笑了笑，然後將林黛玉拉到跟前，像平日對賈寶玉那樣把她.摟.在懷裡，細細地打量一番後，皺著眉說道：“看著好像瘦了點？當初我就說應該接妳回來住的，妳偏偏要留在蘇州守孝，身邊沒個長輩照料，那些個下人還會盡心盡力嗎？對了！我聽說姑老爺過繼了一個男孩？玉兒快跟我說說，你們相處的還好嗎？他沒欺負妳吧？不知道他可有隨妳回京來？”
林黛玉很不適應地輕,扭,一下,身,子，趁著賈母問話時，裝作一副要恭敬回話的模樣，飛快從她懷裡掙,脫,出來，微微站定之後，才回道：“老太太放心吧，哥哥待玉兒極好，可惜剛一出孝，他就要準備童試，所以沒有跟玉兒一起過來拜見老太太，哥哥說等來年他考中之後，到時必定入京來向老太太請安。”
“哦？那孩子還是塊讀書的料？是姑老爺生前的意思嗎？”賈母微微一愣，她還真沒想到林如海過繼來的那孩子竟是個能讀書的，不過她轉思一想又覺得其實那個孩子若真有本事也是件好事，中了科舉，再拉攏一些林姑老爺生前的關係，這高官厚祿指日可待，如此一來，玉兒要嫁給寶玉，在身份上就不必屈降一等了，畢竟寶玉是個有造化的，將來前途大有可為，婚配的物件若沒有相當的身份地位，又怎能足以匹配？
賈母倒是不敢想娶什麼公主、郡主的，她好歹也曾伺候過貴人幾年，哪裡不知道那些皇家出身的女子從來都是不好相與的，她才捨不得她的寶貝孫子去向人彎腰屈膝、伏低做小，所以只能很委屈地把目標放在像林黛玉這樣同為貴族世家出身的女孩兒。
賈母本來也覺得挺惋惜的，想到昔日林姑老爺還在的時候，她根本不必擔心林黛玉身份夠不夠的問題，可是如今玉兒成了一介孤女，喪父失母又身無橫產，若還想要做寶玉的正妻嘛…確實顯得有些不夠資格，但是一來心疼她是女兒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脈，捨不得讓她嫁到別人家去，二來則想著林姑老爺生前在官場上的人脈也有不少，雖說眼下已經被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子截了胡，但是只要她把林黛玉留在榮國公府裡，那些人少不得還是會賣她和榮國公府幾分面子，這對賈寶玉的將來也是大有好處。
林黛玉卻是不知賈母此時心中所想，不過就算知道了，怕也不過嗤笑一聲‘癡人作夢’，隨即拋諸腦後，置若罔聞，因為她終究不是原來的林黛玉，不會把心思放在一個早知道其為人處事無一可靠的賈寶玉身上，更別說她已經名花有主了，嗯…那傢伙好像還不知道她會來京城？不知道哥哥會不會跟他說？可惜呀！即使兩個人的距離變得好像比以前更近了，他們還是見不上一面。
林黛玉微抬起頭，還來不及回應賈母的話，又見一群人從門外走進來，當中一名少婦錦衣繡襖，不是王熙鳳還會有誰？
王熙鳳一進門，笑瞇瞇地向賈母道了聲安之後，便轉頭對林黛玉笑道：“聽說林妹妹要回來，我一大早就費盡心思讓廚房準備一桌豐盛的宴席，不過妳這麼些年沒回來，我也不知道妳的口味變了沒，妳可別又像昔日一般挑嘴哪！”
“璉二嫂嫂快別這麼說，以前是玉兒年幼不懂事，現在自然不敢這般了。”林黛玉連忙一臉惶恐地回道。
“老太太，要不要叫人擺席？都快午時了呢。”王熙鳳不置可否地掃了林黛玉一眼，又回過頭來，討好地向賈母探詢道。
“自然，玉兒一路奔波，應該早就餓了，趕緊用過飯，也好讓她能歇息一會兒。”賈母點點頭，回道。
王熙鳳輕快地應和一聲，隨即吩咐一名婆子出去喊人準備擺飯，賈探春悄悄地拉了拉林黛玉的衣角，用眼神暗示她先到一邊坐下，林黛玉默默地點頭道謝，然後就坐到薛寶釵身邊的空位上。
薛寶釵見林黛玉居然會選擇坐到她身邊，心裡暗暗詫異了一下，只是想到母親說過自家姨媽與她婆婆史老太君之間的暗中較量，一時不敢像平日對待榮國公府內其他人那樣地對林黛玉刻意討好，只是儀態端莊地坐在那裡，讓一旁暗中觀察兩人的王氏忍不住默默地感歎一聲…還是她的眼光好，寶玉的媳婦就得要像寶丫頭這樣有大家風範的姑娘才行，瞧瞧那個林丫頭一副小家子氣的模樣，真不知道老太太怎麼想的，看那樣子似乎是還沒放棄讓寶玉娶林丫頭的感覺，哼！她才不會同意呢，若老太太還硬是要把寶玉和林丫頭湊在一起，大不了她進宮求娘娘下旨賜婚，她就不相信老太太敢不遵從娘娘的意思！
林黛玉垂下眼簾，默不作聲地瞄了薛寶釵一眼，明明印象中的薛寶釵也算是個八面玲瓏的俏佳人，怎麼今日表現得跟悶葫蘆似的，竟都不主動找她說話？話說回來，不知道那個所謂金玉良緣的傳言是不是在榮國公府裡傳開了？還是因為少了她這個競爭者，所以王氏倆姐妹也懶得多此一舉？
午飯過後，賈母自是沒忘記好心地讓林黛玉可以先去歇息，只不過……。
“老太太，如今大觀園裡的院子都有人住了，這一時半刻還真不知道該把林妹妹安排在哪兒，我剛剛進前門還想著要問妳的意思，沒曾想見到林妹妹之後，一時歡喜，倒忘了這件事。”王熙鳳一臉歉意地向賈母解釋道。
“老太太，我剛剛回來，不想離妳太遠，不如在這附近尋個小院子給我住就行了。”
“不要，不要！老太太，林妹妹可以去住□□館啊！反正雲妹妹也是隔個幾天才會來住上一陣子，等下次她來的時候，妳叫她另尋地方住就是了，林妹妹要長久住在我們家的，怎麼也不能委屈林妹妹才是。”賈寶玉第一個不同意，他早想過林黛玉比史湘雲更適合住在□□館那樣的地方，只是當初史湘雲一開口就說□□館是她的，那時林黛玉又不在賈家，他才沒有反對，但是如今林黛玉來了，換成史湘雲不在跟前，他自然要替林黛玉爭取一二。
“這…。”賈母聽了賈寶玉的話，心裡不禁有些意動，不過史湘雲也是她看好的孫媳婦之一，一時之間便有些難以抉擇。
“既然是雲妹妹的地方，我怎好意占了去？老太太且依我一回吧，若是哪日雲妹妹來了，咱們先問過她，若她不要那個地兒了，我再搬去還不遲。”林黛玉早想過怎麼應對這個問題，自然很容易就能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日後史湘雲會不會讓出□□館？林黛玉敢打一百二十個包票地說：史湘雲死也不會讓出來的！
最後在林黛玉的堅持下，賈母只得叫王熙鳳找人把臨近她院子的一處單進小院整理妥當，讓林黛玉和她帶來的幾個丫鬟住在那裡，只是還有些不甘地說等史湘雲來了，一定會勸她把□□館挪出來給林黛玉住。
林黛玉一行人進了小院子，紫雲雪雁幾個還沒來得及把行李打開，將物品拿出來擺放，礙眼的賈寶玉就已經準備要像平日去其他院子的時候一樣，大搖大擺地走進去小院子裡，只是林黛玉帶來的幾個人可不比榮國公府裡的那些下人，她們不但不會巴結賈寶玉，還很不客氣地直接把賈寶玉和隨他一道過來的襲人、茜雪等人攔在門外，當著他們的面，‘砰！’一聲地把院門關上、鎖上，完全不管賈寶玉在門外如何跳腳，幾個丫鬟如何地替主子抱不平。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03
☆、第二十八章 閑議
紫雲一邊收拾行李，一邊聽著外面的喊叫聲，許久，才頗覺不可思議地皺起眉頭，問道：“京城裡的貴族公子都是這等作風嗎？怎麼那個規矩看起來比咱們大爺差了不止一星半點的，還有我剛剛看著親家老太太她們對這位寶二爺的態度，好像不覺得他這種舉動有什麼不對的樣子？”
“妳可別拿大爺跟他比，沒的降低了大爺的品格，這位寶二爺在這個府裡就是個誰也不能招惹的主兒，還有他身邊那個穿黃色比甲的丫鬟，妳也得留意一點兒，要知道她可是寶二爺院子裡的第一人，而且啊…。”雪雁在榮國公府裡待得比林黛玉稍久一點，對於某些事情自是早已了然於心，不過因為覺得與她無關，所以回到林黛玉身邊後，並不曾主動多說什麼，偏偏如今乍見到賈寶玉的行徑與幾年前相比，竟是毫無半點長進，她心裡忍不住透露出一絲失望的情緒，這才差點脫口說出賈寶玉與襲人之間那層還沒多少人發現的關係。
“而且什麼？！妳怎不說了？快跟我說呀！”紫雲見雪雁話說到一半就不說了，不由得著急地催促道。
“我可不敢汙了姑娘的耳朵，還是別說的好。”雪雁搖搖頭，堅決不肯再說下去。
“紫雲就別再問了，左右不過是襲人已被默許為寶二哥的准姨娘，而且兩人還已有了不可告人之事罷了。”林黛玉抬頭，神色平淡地掃了雪雁一眼，語氣清冷地道。
“姑娘怎會知道？！”雪雁一臉驚訝地看向林黛玉，心想…難道她曾經不小心透露過？不然姑娘怎麼會知道這種事？總不會是她說了夢話吧？她不記得自己有這毛病呀…。
紫雲同樣一副震驚不已的表情，要說她甫一入府當差就被安排到林黛玉身邊，環境單純、日子平順，但耐不住小時候接觸過的都是一些愛討論八卦的婦道人家，像那個什麼某某家的小姐與落魄才子不可說的二三事啦，或者某家公子哥兒身邊總要有幾個漂亮風…呃∼的丫鬟才不覺得人生無趣等等的閒言閒語，紫雲可沒少聽進耳朵裡，只是她分明記得先太太在生前之時，最愛說些榮國公府的人一向最重規矩、守禮儀，誰也不敢仗著身份恃強淩弱之類的話…原來那些都是騙人的啊？！
“聞嬤嬤雖沒跟著我來榮國公府，但是也沒少提點過我該注意的事情，方才我見襲人舉手投足之間表現出來的感覺，分明已非…她是寶二哥身邊最得寵的丫鬟，寶二哥又是正值血氣方剛的少年，二舅母未必沒想過要安排伺候的人，如今襲人仍未過明路，想是擔心老太太那邊會有不滿吧？不過那些事與我們也沒有關係，妳們心裡有數便好，切莫做出什麼叫人誤解的事來。”林黛玉輕笑一聲，不以為意地解釋道。
“我就說嘛，怎麼聞嬤嬤一點也不擔心姑娘來了賈家之後會被人欺負，原來是早教過姑娘要怎麼防備啦。”紫雲聞言，頓時間，彷佛恍然大悟般地開心笑道。
“唉∼要是知道姑娘能夠猜到他們那些破事，我早就跟姑娘說明白了，不過姑娘只猜中一部份，卻不知道實際上自姑娘回去揚州不久之後，襲人和寶二爺就已經…那時候的二太太只怕根本都沒想到襲人的心那麼大，不過我覺得…是不是應該再去暗中打聽打聽？畢竟許久沒來這榮國公府了，也不知道如今又是個什麼情況。”雪雁微微皺著眉頭，略思索片刻之後，才坦承她以前留在榮國公府時不小心發現的一些事，更主動提出要去打聽如今榮國公府究竟是什麼情況。
雪雁從來就不是真的愚笨，她只是比較懂得明哲保身而已，否則初到榮國公府之時，她不會選擇默默地把大丫鬟的位置讓給紫鵑，林黛玉也記得原著中，林黛玉病死之後，雪雁似乎依然留在賈家生活，並沒有被王氏藉故發賣，可見她也有她聰明的地方，只是她剛回到林黛玉身邊那時，林黛玉曾感覺到雪雁對她的忠心不足，還想過將她調離身邊，不過後來想想，雪雁在榮國公府也有幾年時間，賣身契又是在她手裡，比起生死由不得自己拿捏的紫鵑來說，自然更加好用一點，於是才轉而想法子穩住且提高雪雁對她的忠誠度，然後便有了如今處處懂得為林黛玉打算的雪雁。
“哥哥說過，榮寧兩府的那些下人向來口無遮攔，便是主子們的事，他們照樣隨口就傳了出去，我想妳不必太刻意也能打聽得到，不過我們畢竟只是客居此處，凡事還得小心為上，千萬不能讓我二舅母抓到什麼把柄。”林黛玉不反對雪雁的打算，不過有個虎視眈眈的王氏在那裡盯著，她也不忘提醒雪雁小心行事。
“這我知道，我本來就沒打算親自出馬，姑娘忘記江大太太特地派來給你使喚的兩個婆子嗎？那個蘇嬤嬤懂得些許藥理，而余嬤嬤最擅長的就是套話了，大爺說了，江大太太肯定也知道榮國公府這個地兒不是什麼好地方，所以才會專門叫她們來保護姑娘，所以我只需告訴余嬤嬤，這榮國公府的各個院子裡比較體面的婆子丫鬟是哪幾個就成了，其餘的事，她自會辦得妥妥當當的。”雪雁笑瞇瞇地回道。
“哎？！我竟是一時忘了兩位嬤嬤的存在…能被江大太太重用的人，那本事肯定不容小覷，要是她們不介意的話，妳們倒不妨也找機會向她們多多學習。”林黛玉讓雪雁一提醒，倒是想起了這檔子事。
江大太太會知道林黛玉將要到榮國公府住上一陣子的事，其實還是林黛玉在知道自己竟然和江恪有婚約之後，主動派人告知的，她這麼做也是有她的考慮，賈家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她不相信江家的人半點不知，更何況婆婆這種生物，向來就愛挑媳婦的刺，所以她很好奇江大太太如果知道她還得去榮國公府住上幾年，不曉得對方會怎麼想？
沒想到江大太太倒是個妙人，只是送來兩個看上去極精明的嬤嬤，又直言到時候兩位嬤嬤可以陪同林黛玉一起進榮國公府，伺候林黛玉的日常起居，其餘的廢話，那是多半個字也沒有。
林黛玉至今都沒曾問過那兩位嬤嬤到底有什麼本事，這可能和她們甚少主動到林黛玉面前晃來晃去也有點關係，不過來京城的一路上，紫雲和雪雁似乎與兩人相處不錯的樣子，因此雪雁會知道兩位嬤嬤的本事各是什麼，林黛玉倒不覺得有太大的意外。
“姑娘不知道吧？蘇嬤嬤何止懂藥理而已，她的廚藝挺好的呢！嗯∼比我娘還好！”紫雲做為廚房管事嬤嬤的女兒，那刁嘴的程度可不輸那些吃貨，蘇嬤嬤的廚藝能被她稱讚，顯然真的很不錯。
“那有什麼用？！咱們的院子就這麼丁點大，又沒有小廚房，難道妳還想叫蘇嬤嬤去大廚房跟榮國公府的人搶差事做？”雪雁雙手一攤，一臉惋惜地說道。
“說的也是！我們在林家的時候，姑娘的院子裡也沒有小廚房，不過我們家又不大，從院子到廚房走一回用不了多少時間，可是這裡呢？我一進門就發現這裡挺大的，剛剛我注意了一下，她們端到親家老太太房裡的飯菜都有些涼了，姑娘的身子骨又不好，若還只能吃那些快涼掉的飯菜，是不是不太好？”紫雪很是擔憂地說道。
“妳才知道？！不過以前姑娘同老太太住在上房裡，吃食上哪能要求與旁人不同？所以每餐飯菜總是吃的不多，就是有時夜裡覺得餓了，還得選擇忍下來，就怕驚擾了別人，叫人說些不好聽的話，那時候的姑娘明明還在長身子呢，哪裡可以只吃那麼點東西？偏偏王嬤嬤從不關心不說，連老太太也是…如今既然有了小院子，要不姑娘跟老太太說一說，看能不能給我們弄個小廚房？”雪雁清楚林黛玉的口味一向清淡，便是在榮國公府住過幾年也沒有改變，這次再來榮國公府，看著好像又將有要住上幾年的趨勢，她就忍不住把這個想法提出來。
“還是算了吧，雖然我一直不習慣這裡的吃食，可也沒像以前一樣處處挑剔了，至少我剛剛吃下的東西並沒比在家裡的時候少，習慣也不是改不過來的，再不然，等明年哥哥搬來京城之後，我們再找理由回家去住不就成了？畢竟不是自己家，若是要求太多的話，誰知道那些人又會傳出什麼閒言閒語？”林黛玉卻是不想自找麻煩，因為那麼做的話，難保王氏不會又傳出什麼她嬌氣難伺候的話來，畢竟薛寶釵她們可沒有這等待遇。
雪雁聽到林黛玉並不贊成她的建議時，心裡自是不免有點小小的失落，不過突然又眼神一亮，她意會到自家姑娘說了一句最重要的話，就是她家大爺如果不出意外，明年應該也會來到京城，甚至可能就直接定居京城了，她聽聞嬤嬤說過林家在京城的宅子可不比蘇州的宅子小，雖說大爺好像還要進書院求學什麼的，不見得能夠時常在家，但好歹那是她們的家啊！林家的主子只有姑娘和大爺兩個人而已，就像在蘇州的時候一樣，姑娘只要開口，還不是想要什麼就有什麼？那她幹嘛在意眼前這點小挫折啊？榮國公府的食物不好，大不了回林家去就是了嘛！嗯！就是這樣！
林黛玉瞅著雪雁臉上的表情，一會兒失望，一會兒開心的，她好笑地搖搖頭，隨口丟下一句她要去午休了，剩下的雜事全由著她們兩個人決定就好，便什麼也不管地轉身進了內間。
賈赦與賈政雖是長輩，但也是男子，所以林黛玉不過在稍晚之時，派蘇嬤嬤和雪雁送了禮物過去，並沒有親自前去拜見，他們二人也就各自回了一句讓林黛玉安心住下，再無他話。
因為大觀園離主院並不算近，賈迎春她們也就沒有天天大老遠地來向賈母請安，獨獨一個薛寶釵…大概是見賈寶玉總愛往主宅跑，她竟然也天天如影隨形般地掐著點出現，久而久之，大家就曉得，只要見到賈寶玉來了，不用一盞茶的功夫，定然就會看到薛寶釵跟著出現，雖說薛寶釵每次都能想到不同的理由來解釋她為何總能那麼‘剛剛好’地跟著賈寶玉過來，可惜有些事…唔∼其實大家早就心照不宣了。
林黛玉住在榮國公府的日子裡，若是忽略那個三不五時想摸進院子裡找林黛玉的賈寶玉不提，倒還真沒多少煩心事，因為原主本來跟三春之間就算不上親密無間，換句話說，就是無話可聊，以前雖然時常會坐在同一間屋子裡，她們也是各作各事的時候居多，如今既然都不住在一起了，平常能夠聚在一起的機會自然更少，再說，三春早看出這次回來後的林黛玉似乎比小時候的林黛玉還難以親近，尤其是對賈寶玉的態度，更是用‘疏離’二字不足以形容，便也識趣地一直不曾主動到林黛玉的院子裡做客，林黛玉發現這個狀況，心想這簡直太合她心意了，畢竟她本來就沒想要和三春培養什麼姐妹情，她還擔心說萬一她們太過熱情的話，她可能會覺得很傷腦筯呢，如今這般不是正好？
☆、第二十九章 湘雲
賈寶玉鬧了十來天之後，總算是發現到林黛玉對他的態度竟然比以前更加疏離許多，心下一陣失落之餘，想起了好久沒見到的史湘雲，於是又去找賈母，鬧著要接史湘雲過來玩耍。
史湘雲好幾天前便聽說林黛玉已經守完父孝，如今又被接回去榮國公府住下，她立刻提心吊膽了起來，以前只是覺著林黛玉比她還多一個作官的父親，所以總是對著旁人擺出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樣，如今她和自己一樣是無父無母的孤女了，也不像她這樣至少還有叔父嬸嬸可以依靠，想來應該不敢再擺出那個高高在上的架子了吧？不過再想著賈寶玉那個見了姐姐便忘了妹妹的脾性，心裡到底還是覺得放心不下，又不敢主動向嬸嬸開口說出想去榮國公府的事，只好天天叫丫鬟去門口走上幾圈，就盼著賈母什麼時候會派人接她到榮國公府。
這日，史湘雲聽說賈母派人過來，已經去了嬸嬸那裡說話，便知道是來接她進榮國公府的，懷著無比雀躍的心情，耐著心聽完嬸嬸的叮囑，才一出史家大門，整個心就已經飛進了榮國公府裡。
“嬤嬤，我聽說林家姑娘又住了府裡，可是真的？”史湘雲在往榮國公府的路上，狀似無意地向隨行的婆子問了一句。
“可不是？而且老太太待林姑娘可好了！因為捨不得她住太遠，還特地撥一個小院子給她住，害的我們二爺為了見林姑娘一面，只能成天往宅子裡跑，好幾次還聽他嘴裡念著，早知道就該把雲妹妹的瀟,湘,館給林姑娘留著才對。”那婆子順口回道。
“瀟,湘,館是我家姑娘的院子，寶二爺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說要給林姑娘住？”一旁的翠縷很不服氣地反駁道。
“哎呀！聽說老太太也是這麼勸寶二爺的，還說除非史大姑娘答應讓出瀟,湘,館，否則誰都不能搶了史大姑娘的院子，史大姑娘又不是不知道寶二爺一向最心疼妳們這些姐姐妹妹，平素也是和妳最為親近，啥好事都忘不了有妳一份，他怎麼可能捨得委屈姑娘？說到底也是那麼一提罷了，待史大姑娘一會兒到府裡之後，尋個機會與寶二爺說上兩句好聽的，我敢保證哪∼寶二爺改明兒就不會再提這件事了。”婆子只是一副無所謂地笑道。
“瀟,湘,館才多大的一個院子，也值得她搶？她怎麼不說要寶姐姐的蘅蕪院？其實就是見我好欺負罷了！”史湘雲嘟著小嘴，又忍不住對林黛玉暗恨幾分，心想雖說瀟,湘,館那個小院子在名義上是她的，不過從眾人搬進大觀園的那天開始算起也就只住了一年多而已，她卻還得回史家應付叔叔嬸嬸他們，根本不可能天天住在這裡，所以實際上，她也就住了幾個月不到，哼！那個林黛玉一回來就想搶走她的地方，那怎麼可以？！這樣不識相的丫頭…等哪天若逮到了機會，她一定要讓林黛玉知道她史湘雲也不是好惹的。
“姑娘別生氣，那婆子說的沒錯，只要哄住了寶二爺，任誰也不能搶走咱們的院子。”翠縷勸慰道。
史湘雲抿著嘴想了一會兒後，便很也是認同地點點頭，她也是被氣糊塗了，怎麼沒有想到二哥哥向來最見不得她們這些姐姐妹妹不開心，他也許是那時在當下覺得林黛玉沒地方住，才會想到這一恁，不過等她過去之後，二哥哥肯定不會真的開口替林黛玉向她索要瀟,湘,館，畢竟她還住在那裡嘛！不過便是說了也不打緊，她只需哭一哭、鬧一鬧，二哥哥就必然不會再說什麼要她讓出瀟,湘,館的話，這一樁事自然也能順勢揭過去，想明白這其中關鍵之後，史湘雲頓時覺得稍稍寬心一點。
林黛玉默不作聲地坐在薛寶釵的旁邊，上頭依舊是賈母懷裡攏著賈寶玉，對面則是賈迎春三人，王氏、邢氏幾人一早請過安就各自回去了，連王熙鳳也忙著要去處理府裡的事務，只留下幾個小輩在賈母跟前陪伴。
“林妹妹也到老太太身邊坐吧，我想跟妳說說話兒。”賈寶玉見到嬌柔可人的林黛玉，先前對她的幾分不悅埋怨一下子又忘得一乾二淨，只想著怎麼才能和水做似的林妹妹再親近一點呢？
“不了，我坐在這裡就好，左右還有寶姐姐呢，寶二哥能跟我說的多半也是一些之乎者也的話題，雖說我往日在蘇州，好歹見過幾次哥哥認真讀書的模樣，卻是當然不懂得那些你曰我曰的。”林黛玉嘴角微微一翹，一副好像賈寶玉平日多麼認真讀書，所以能說的也只有四書五經之類的話題，與她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什麼之乎者也的？我才不看那些祿蠹們看的庸書，林妹妹若當初肯跟著璉二哥回來就好了，至少不會像現在這般，不過跟著一個隻會讀書的呆子生活幾年，不說沒了往日的靈氣，便是出門子與我們說話玩耍也都不願意了，說起來，妳院子裡那倆婆子著實令人厭惡極了，我每次想去找妳說話聊天，她們總把我擋在門外，說什麼她家姑娘的房門不能讓外人隨意進去，難道我在林妹妹眼裡成了外人了嗎？林妹妹等回去後，可要好好教訓她們，再不然便乾脆叫璉二嫂子把她們賣出去得了，我們府裡又不缺那兩個無所事事的老貨，幹嘛把她們留在林妹妹身邊，讓林妹妹連出個門都不成？老太太，妳覺得我說的對不對？那些老貨跟死魚眼一般，一點都不討人喜歡。”賈寶玉聽到林黛玉的話，心裡的不快便直接顯現在臉上，連要求賈母賣掉林黛玉身邊兩位嬤嬤的話都說出來了。
“玉兒剛回來沒多少時日，咱們家規矩又比林家大得多，想來妳還是不適應吧？下人再能幹也還是個下人，怎麼能作得了主子的主？寶玉也別跟你林妹妹生氣，她定是不曉得你去找她玩耍，要不…從明日起，我就叫她每日午後去找你聊天，你說好不好？”賈母不著痕跡地睨了林黛玉一眼，又耐著性子哄賈寶玉，再三答應他，一定會交代林黛玉多去園子裡陪他聊天玩樂。
賈寶玉聽了這番話，自是喜孜孜地連連點頭稱好，偏偏林黛玉依舊悶聲不響地一句話都不曾應和賈母，一時之間，叫賈母有種下不了臺的感覺，目光也微帶冷意地盯著林黛玉。
林黛玉剛感覺到賈母的目光匆匆掃過來，她就已經垂下頭，默默地打量著對面的某根椅子腳，絲毫不打算欣賞賈寶玉如何無理取鬧的模樣，至於賈母對賈寶玉說的那些要她去陪賈寶玉玩樂的話？呵∼當她還是隨人拿捏的原主？又不是什麼小貓小狗，只因賈寶玉一句不開心，她便得犧牲自己去討好那顆鳳凰蛋？她還偏偏就不順著他們的意，看看賈母能拿她如何？！
林黛玉正暗自撇著嘴在那裡胡思亂想之時，一旁的薛寶釵突然出聲笑道：“寶玉也太貪心了，有我們幾個人陪著你還不夠嗎？你明知道林妹妹身子骨不好，尋常不能走遠，你還總鬧她作啥？要知道從林妹妹住的小院子到你的怡紅院可也是一段不短的路程。”
“我哪有！？以前林妹妹雖然也時常身子不舒服，但沒事的時候，還是會陪我們聊天作詩的，哪像如今…除去向老太太請安的時間，她幾乎連院子門都不踏出來了。”賈寶玉不滿地反駁道。
“寶哥哥整天出門閒逛，還嫌怎樣不好？若像我們只能窩在宅子裡的又該如何？”賈探春雖然心裡不喜林黛玉的目下無塵、清高疏離，但是她與薛寶釵又一向親近的很，此時明知這麼一說也有間接幫了林黛玉一把的嫌疑，但還是忍不住附和薛寶釵的話。
賈寶玉不依，還想再爭辯下去，偏偏此時已有婆子來說，史大姑娘來了，於是幾人只得停下來，同時看向門外去。
史湘雲進門就看到幾乎所有人都在這裡等她，自覺倍受賈家人重視，臉上笑容頓時濃得快化不開來，歡喜地向賈母奔了過去，一邊還不忘甜膩膩地喊道：“老太，雲兒可想妳了！還以為妳把雲兒忘了呢！”
“妳這丫頭還是這麼調皮！”賈母笑瞇瞇地將史湘雲拉近身旁，正好與賈寶玉一人據著賈母的一邊。
史湘雲見賈母待她似乎真比待林黛玉好上幾分，眼珠兒往幾個姑娘的方向一溜，望著林黛玉時，還故意停頓了一會兒，那目光裡隱隱含著幾分得意與挑釁，只是可惜了…林黛玉彷佛無所覺一般，臉色絲毫沒有變化，這讓史湘雲又莫名地感到一陣洩氣。
“我哪有？！”史湘雲鼓起臉頰，懊惱地嗔了一句後，隨即又若無其事般地轉頭看向林黛玉，接著道：“我上次來時，林姐姐還沒在這兒，竟是不曉得妳幾時回京的？居然回來也不知好叫老太太派個人接我過來與妳見見。”
“我又不是什麼尊貴人兒，還值得雲妹妹特地過來一趟？況且我也是客居此處，哪裡就敢勞師動眾的？況且我素來知道寶二哥心裡有雲妹妹，他只要幾天沒見妳，必然會吵著老太太接妳過來，我也是曉得無須等太久就能見到妳，自然不會多此一舉。”林黛玉從容不迫地回了話，言語間也是毫不客氣地將了史湘雲一軍。
“林妹妹，妳誤會了，我對妳們的心都是一樣的，尤其是妳、妳…。”賈寶玉一聽，頓然有種恍然大悟之感，心想，林妹妹自回來之後就總不理我，竟是因為誤會我心裡比較喜歡雲妹妹的緣故嗎？！她怎能對我有這樣的誤會？明明我心裡只有她而已啊！
“我知道寶二哥心疼我如今無父無母，怕會處處討不了，便不免要多關切一點，不過我還有哥哥在呢，總歸是吃不到虧的，請寶二哥不必再為我多費心思，老太太，玉兒身子不適，如今既已與雲妹妹見過面了，玉兒想先回去休息，就不和大家繼續閒聊了。”林黛玉冷冷地打斷賈寶玉的話，把賈寶玉的心思硬生生地轉了一個圈，然後逕自向賈母拜別，轉身走了出去。
☆、第三十章 疏離
第三十章疏離
眾人就這麼看著林黛玉的背影遠去，直到看不見了，史湘雲滿心的憤懣，臉上故作極為委屈地對賈母說道：“林姐姐是不是討厭我了？不然怎麼我才進來一會兒而已，她就說她身子不舒服？”
“別瞎想，玉兒大概是真的累了，只不過…她在蘇州一人當家作主了三年，乍然回到這裡，又有我這個老婆子和她兩個舅母約束著，心裡不痛快總是難免的，也怪我當初心軟，只覺得她既然有那份孝心，我也不好攔著，便沒有強接她回來，才會造成如今這般處境。”賈母滿臉的懊悔，好像林黛玉如今這樣目中無人的態度全是她太過縱容的結果，可是誰也不知她心裡正歡喜地盼著，但願林黛玉能一直是這個脾性，如此一來，便無人敢娶她為妻，等過幾年之後，女孩兒家的年歲大了，到時是圓是扁還不得任她揉搓？
賈母還很坦然地自我安慰了一番，她認為自己也是真心為外孫女著想的，雖說當年林姑老爺交到他們手上的東西，因著後來為娘娘蓋省親別院的緣故，早已經用掉一大半去了，日後想再拿出來還給林家，怕是不知道怎麼還才好，不過她可以讓外孫女嫁進賈家來呀！兩個玉自小一塊長大，情份自比不得旁人，便是作不得正室，有她這個外祖母在，一個二房貴妾的位置也是跑不掉的，屆時，她只消解釋說那些財產本就是林姑老爺生前要給女兒的嫁妝，即便林家那個過繼的哥兒想討回去，也是無理可說了。
賈母越想越覺得自己打算的實在太完美了，只是卻又突然想到如今林黛玉那個院子裡伺候的婆子丫鬟竟沒有一個自己人，實在有些不太好，便對底下幾個小輩說道：“你們也不必陪著我了，回園子裡玩耍去吧！雲兒難得過來，叫廚房整治一桌上好的菜色送去，隨你們愛怎麼玩怎麼鬧都好。”
“好呀！我還要趕緊回瀟,湘,館看看，別幾天沒住就一團黴氣了。”史湘雲開心地連連點頭附和了一句。
賈寶玉聽到‘瀟,湘,館’三個字，心裡便記起先前還提過想說服史湘雲把院子讓給林黛玉住的事，只是不等他開口，史湘雲已經拉著賈探春向賈母拜別，三步作兩步地跑出去了。
薛寶釵慢了幾步，側頭見賈寶玉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心思一動，猜測是為了瀟,湘,館的事，便悄悄地靠近賈寶玉身邊，低聲勸了一句：“寶兄弟還是別跟雲妹妹提起那件事吧，剛剛你也瞧見的，她兩人正不對付著呢，若再被你不懂事的胡亂一提，難保雲妹妹不會真惱上了林妹妹，如此一來，日後你要她們倆怎麼相處？我們姐姐妹妹能夠在一起也是種緣份，切莫因這點小事起了嫌隙才好。”
“可是林妹妹住的那麼遠，我們想找她玩耍總不方便，妳沒瞧她也不來找咱們說話了，我猜想她是不是因為如今與我們不住在一起，彷佛不是一個圈子裡的人了，便打心眼裡覺得和我們有了疏離，我才想讓她也進園子裡住。”賈寶玉心裡感到莫名的委屈，明明他是一心為了林妹妹著，為什麼到最後反而兩邊不是人呢？
“其實也不必非得要那個院子，我那裡地方夠大，林妹妹若真想到園子裡住，我那裡分一半給她也盡夠了，不過我看著林妹妹似乎不是很想住進園子裡，你既有心為她想，也該尊重她的意思才對。”薛寶釵沉默了一會兒後，又接著勸道。
“是嗎？”賈寶玉並不笨，他略思索片刻後，心裡也覺得薛寶釵的話不假，只得失望地不再提這件事了。
賈母見幾個小輩都離開後，便對鴛鴦吩咐道：“去叫紫鵑那丫頭進來，我有話跟她說。”
鴛鴦應了一聲，走了出去之後，沒多久又進來，身後跟著的正是兩年多前隨賈璉回來，如今還在賈母院裡當差的紫鵑。
紫鵑進門，向賈母請過安後，便跪在那裡低著頭不敢多話，耳邊只聽見賈母的聲音：“剛剛寶玉說他去林丫頭的院子，被幾個婆子擋在院門外許多次，我才想起林丫頭幾年沒回來，這府裡的人情往來怕早就生疏不少，寶玉會遇上那等事端，必是因她身邊又沒個妥貼的自家人幫襯的緣故，倒也是我一時疏忽了，只不過這事總不好另煩他人，想來想去，還是仍由妳去最好，妳以為呢？”
“既是老太太吩咐，紫鵑必定像昔日一般用心伺候林姑娘的。”紫鵑哪裡會有不願的理？畢竟在賈母院裡，她只能做個二等丫鬟，想要再往上爬，且不說還不知道要多久時間，便是有機會，如她一樣的二等丫鬟可有好幾個呢，誰知道能不能輪得上她？但若去到林家姑娘身邊就不一樣了，想到之前老太太調她過去，林姑娘和雪雁她們不就是看在她是長輩所賜的份上，才把這大丫鬟的位置讓出來？如今再回去的話，自然還是一樣的結果，更何況等到日後…。
紫鵑一邊期待著日後那可以預見的光明前程，一邊向賈母磕頭表示自己的忠心耿耿，只不曉得這份忠心到底對誰多一點？
“那就等明日，林丫頭來我這裡請問時，我再把妳撥到她身邊，妳也只需像以前那般行事便可，林丫頭身邊的幾個婆子丫鬟倒不用太在意，她們再刁鑽精明又如何？這裡可不是他們林家，還由不得她們胡作非為。”賈母又看似隨意地叮囑了一番。
“紫鵑明白。”紫鵑會意，連忙垂首應道。
賈母心裡想著後快就能往林黛玉屋裡塞進一個自己人，日後也不怕林黛玉背著自己做什麼麼娥子的事，便覺得心情突然好了起來，只是她沒料到林黛玉居然會在隔日一早就派雪雁來告了病假，而且接下來一連幾天都不曾至賈母上房請安，不說塞個丫鬟過去了，連之前說要林黛玉陪賈寶玉玩樂的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很不甘心的賈母只得在第三天就直接把紫鵑派了過去，可是林黛玉卻僅僅一句她身邊伺候的人手已經足夠，不想再多人手，就把紫鵑退回來，這麼打人臉面的舉動，讓親自帶著紫鵑過去的鴛鴦一時之間頗覺沒臉極了。
只是林黛玉並不在意自己會不會得罪了鴛鴦，在她眼裡，鴛鴦能依仗的不過賈母一人罷了，若哪日賈母駕鶴西歸之後，鴛鴦在賈家的處境不會比她這個寄人籬下的孤女好到哪裡去，更何況鴛鴦也是從來沒把她放在眼裡，待薛寶釵還比她好上幾分，雖說這其中也有因為薛寶釵比她懂得做人處事的緣故，但是既然人人都說林黛玉和賈寶玉同為賈母心尖上的人，怎麼做為最瞭解賈母心思的鴛鴦反而是這樣的作為呢？
林黛玉不相信鴛鴦心裡沒想過為自己找退路，偏偏後來會落到那等下場，恐怕也是因為被賈赦嚇到了吧？到底在誰才是榮國公府真正主子的這一點上頭，她認識的比任何人都清楚許多。
林黛玉回到小院子裡，剛進了上房，蘇、余兩位嬤嬤也隨後跟著進門，紫雲從一直溫著的小爐子上端出一碗甜粥，送到林黛玉跟前，連聲催促道：“姑娘先喝點粥吧。”
林黛玉一邊點點頭，一邊拿眼看著門邊兩位跟門神似的嬤嬤，心知她們大約是有什麼話想說，只是看紫雲端了粥過來，便一時不敢開口而已。
“嬤嬤有話就直說吧，妳們也知道我一向不擺什麼架子的。”林黛玉兩三口地喝完甜粥，抿了抿嘴，便對蘇余兩人直言道。
“既然姑娘這麼說，那老奴就直言了，這一陣子，老奴在這榮國公府裡也算混熟了，只是府裡上,上,下,下的作風還真是叫老奴大開眼界，原以為公侯之家，再怎麼不濟也總歸還懂得些規矩，沒曾想老奴冷眼看了幾日，真真是混亂的叫人難以忍受。”余嬤嬤首先開了口，只見她一臉鄙夷地邊說邊皺眉頭。
“可不是，老奴和余大姐也是江家的家生子，一家數代都伺候著江家的主子們，老實說，我們也從不敢自認有那麼大的臉面，更沒有那麼大的膽量，但是這府裡的老僕人卻是…怪道大太太當初會指我們過來，還再三吩咐我們要小心仔細地護著姑娘，別讓那起小人平白壞了姑娘的名聲，老奴在江家待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幾個不分是非善惡，還暗中編派主子、客人不是的，偏偏這個府裡，光那樣的人就占去了一大半，剩下的也好不到哪兒去，俱是膽小怕事之輩罷了。”蘇嬤嬤卻是擔憂甚於憤恨，總覺得自家主僕這幾人在賈家的日子恐怕不會多好過。
“其實他們這般作風礙不到我們什麼，不過就是讓他們辦事時要多費點銀錢而已，反正我們又不在這裡長居久住，只能客隨主便了，他們當家作主的人都不在意這等瑣事，難道我們還能越過主人家不成？至於名聲好壞…只要妳們上頭的幾位主子肯相信我的清白，旁人說再多也無濟於事。”林黛玉篤定自己不會再走原主的路，也相信蘇餘二人不是會胡亂挑撥的人，不過她仍舊特地說了這麼一句話，自是有為自己澄清的意思在內，她刻意與賈寶玉疏離的作為，更是明白地表示了自己與薛寶釵、賈家三春等人是不一樣的。
林黛玉心裡很明白，原著裡，賈迎春之所以被賈赦用五千兩賣給孫紹祖為妻，賈探春之為救敗落的賈家而和親遠嫁，賈惜春之為保自身而不得不選擇出家為尼，說到底都是因為她們從小就與賈寶玉廝混在一塊兒，毫不顧忌男女大妨，又任憑賈寶玉將她們閨閣內不該外傳的詩作隨意流傳于外人之手，最後導致名聲盡失，無人願上門求娶的結果。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03
☆、第三十一章 無懼
蘇余兩位嬤嬤在雪雁的從旁協助之下，果然收益良多，不過到底也如蘇嬤嬤所說的那般，她們能得知許多在別人家裡必定都要藏著掩著，除了親信之外，誰也不能輕易發現的齷齪事，還真是全仰賴了榮國公府裡有太多不知何謂守口如瓶的下人們。
兩位嬤嬤顧忌著林黛玉如今尚未及笄，對於榮國公府裡的事也就只揀些能夠說的事或者不好說太直白但能夠稍加修飾的事告訴給林黛玉知曉，而其中便包括了林黛玉前世已耳熟能詳的‘魔魘事件’。
“那一佛一道倒是奇人，老奴聽說姑娘小時候，家裡也曾有這樣的人物過府，是嗎？”蘇嬤嬤說完這件事之後，還很是好奇地反問了一句。
“那件事我倒真有點印象，那時候我剛被安排到姑娘屋裡伺候，忽然一日有一名癩頭和尚上門，說是要渡化姑娘出家，老爺夫人盼了多年才得姑娘一女，哪裡可能捨得姑娘出家？後來他們們便說要姑娘此生總不許見哭聲，不可見外姓親友之人，方得平安一世，只是嬤嬤也瞧見了，但凡在世為人，有誰真能絲毫不聽哭聲、不見親友的？更何況如今姑娘寄居賈家，這賈家可不就一宅子外姓人？”雪雁對此比其他人還瞭解許多，便當下向眾人細細說道。
“那種玄之又玄的事可信可不信，或許我在那位大師的眼裡還算不上什麼極要緊的人物，所以才只得了那麼一次因緣，只是他所謂的平安一世，這‘平安’二字的標準總歸是各有各的想法，又哪裡能說出真正的好壞？便如我這般父母情份淡薄者，對很多人來說，難道不算是一種不圓滿？甚至若有心想嫁進富貴人家之中，對方少不得要對無父無母這一項多有微言…。”林黛玉微微垂著頭，語氣平淡地說道。
“姑娘千萬別多想，大太太對姑娘的印象可是極好的，對於林大人生前所為也是極為贊佩，旁的不說，單單林大人肯竭盡心力為姑娘和大爺謀劃將來一事，她便覺得感同身受，同樣是為人父母的，疼愛是一回事，教養又是一回事，就拿七爺來說吧，七爺雖是大太太的麼子，不過江家歷代延續下來的家風，其中最最要緊的一條就是不能溺愛、縱容兒女，是以當初七爺從江南遠至京城求學之時，可都是他自個兒從頭打點到尾的，大太太縱使心疼擔憂，可是她也曉得這是小兒子獨當一面的開始，故而未曾插手半分，妳也瞧見了，如今的七爺，雖說未到及冠之齡，可誰又敢說他是個只知讀書、不通俗務的公子哥兒？便是家裡其他幾位沒有選擇仕途的爺們，他們都是剛足十五歲就離開學堂，一一被派到店鋪裡從學徒做起，若沒有熬個幾年資歷，直到能有本事管理一家店鋪，大老爺他們也絕不輕易撥出產業讓小爺們自己出去打理的。”蘇嬤嬤誤以為林黛玉是擔心自己底氣不足，怕被未來公婆看輕了去，便連忙拉七扯八地安慰著林黛玉。
“是嗎？我還以為江家的哥哥們就和寶玉一樣，不是在學堂裡瞎混，就是整天無所事事，等成了親之後，家裡才隨意撥下幾間店鋪給他們管理分紅。”林黛玉對江家的事並不曾多加瞭解，便以為有錢人家的孩子都是從小,嬌,養,長,大,的，哪知江家的長輩竟會捨得讓孩子吃苦。
“怎麼可能？！我們江家的家務事也是時候讓姑娘明白一些了，不過畢竟能說的事太多，只怕這一時半刻也說不完，不若等哪天得了空，老奴姐妹倆再好好與姑娘細說一番便是，卻不知如今姑娘打算怎麼應付明日的事呢？”余嬤嬤笑了笑，適時地停了有關江家的話題，又重新說起賈母說要林黛玉每日下午去園子裡陪賈寶玉玩的事情。
林黛玉想著余嬤嬤大概覺得她會對自己的外祖母一家有所顧慮，所以才把這個問題丟她自己想，她也明白這種事若僅僅一句不去，怕賈母不會輕輕死心，於是她想了一會兒之後，便下了個決定：“明日一早就讓雪雁去老太太那裡替我告個假，就說我夜裡受了涼，生病了，可能需要休養幾日才行，老太太心疼寶二哥，定然不敢再說要我去陪寶二哥，怕會過了病氣。”
“這成嗎？萬一她叫大夫來看怎麼辦？”蘇嬤嬤覺得這個方法不怎麼好，而且哪有人自己咒自己生病的？
“我覺得這個方法可行，往日姑娘在這裡住的時候，也是時常身子不舒服，通常不過歇息幾日而已，他們才不會為了姑娘特意去請什麼大夫呢，若真的請來大夫，又怎會看不出姑娘曾經吃的那些藥有問題？”雪雁撇撇嘴角，她回去林家不久，便從紫雲那裡知曉了自家姑娘原先在賈家配的藥都有問題，故而有此一說。
“原來如此？我還覺得奇怪呢，這幾天打聽消息的時候，就聽說這府裡的主子們若有什麼病痛，一貫都是請一位王姓太醫來看的，我便想，既有本事當上太醫，自身醫術肯定不差的，怎麼會連姑娘吃的藥有問題都看不出來？當初嚴老回去時，聽說還跟大太老爺幾人感歎過，說是如今太醫院的水準真是比不往他當年了，不然怎麼會連病人的藥有沒有問題都看不出來？敢情不是沒看出來，而是根本沒機會看？”余嬤嬤一臉訝異地歎道。
“我看不是不願意請大夫，是不敢請大夫吧？怕是有人擔心萬一被來診脈的大夫看出什麼好歹，他們的名聲就完了。”一旁的紫雲憤憤不平地說道。
“或許紫雲說的沒錯，哎！都怪我以前年幼無知，又沒經過什麼大世面，才會被他們唬了過去，難怪王嬤嬤也是不吭聲呢！說不定她早知道這其中的貓膩了。”雪雁震驚了一下，隨即懊惱地附和起紫雲的話。
“好啦，好啦，妳也不必自責，當初誰又會想到…唉∼算了吧！如今有蘇嬤嬤和余嬤嬤在我身邊為我把關，我好歹可以安心一些，只待再熬上幾個月，等哥哥來了京城，我們便能回去了。”林黛玉好笑地拍拍雪雁的手背，臉上絲毫不見半點責怪之色。
雪雁豈不知林黛玉從來沒有怪過她從前的伺候不力，但是她曾經沉迷于榮國公府如何富貴奢華的心早就跳脫出來了，現在的她放眼所見的都是榮國公府如何的腐敗不堪，便是昔日她以為很是善解人意的寶二爺，如今在她眼中就是個濫情無情的紈絝子弟，還是個想要毀她家姑娘名節的壞人。
蘇嬤嬤和余嬤嬤兩人見林黛玉似乎主意已定，也曉得她們再想其他理由都未必有這個理由好用，便沒再多勸，只是心裡想著年輕人到底膽量大些，才會對這種事沒點顧忌，少不得日後要慢慢地導正方為正理。
這也是兩位嬤嬤不曉得此林黛玉已非彼林黛玉，因此心裡多少還存著萬一真如當年那位大師所言，那這位林家大姑娘，未來的七奶奶會不會是個命不長的？！雖說她們不擔心將來七爺沒了林家大姑娘這個媳婦就娶不到門當戶對的妻子，但多少總會有點影響吧？大太太不是說官家姑娘的氣性難免比平常人家的姑娘還大一點，還說她見了那麼多官家出身的女孩兒，也就林家大姑娘沒有什麼高傲的性子而已？
當然林黛玉沒有官家小姐架子的這一點，兩位嬤嬤還是打從心底認同的，但可不表示她們能認同林黛玉對自身生死的不在意，所以從這天之後，蘇嬤嬤和余嬤嬤一想到就會念念有詞地勸說林黛玉要尊敬菩薩，不能拿神佛之事開玩笑云云，也幸虧林黛玉不是真的完全不信神佛的人，所以她還肯真心誠意地懺悔自己的無心之過（？），於是兩位嬤嬤不過念叨一陣子之後，就還是放了她一馬。
隔日，雪雁依著林黛玉的吩咐去了賈母上房告假，隨後，主僕幾人就在院子裡窩著，只有蘇嬤嬤和余嬤嬤輪流領著小丫鬟去大廚房領飯菜時才會出門，蘇嬤嬤還不死心地冷眼看了兩日，卻見賈家果真無人為林黛玉請來大夫，心裡對這個榮國公府可謂失望透頂，還想著這樣的人家日後不曉得會不會為他家七爺和七奶奶帶來什麼禍患呢？
若是林黛玉知曉蘇嬤嬤曾有過這樣的想法，定然會真誠地贊上一句：果然是有遠見解老人家！！
賈寶玉因為史湘雲來到賈府之後就纏他纏的緊，因此連好幾日都沒能得空去找林黛玉，最多就是在賈母那裡鬧了一兩次，不過賈母也是用林黛玉身子不好，怕過了病氣，便把賈寶玉要求去見林黛玉的事給駁回了。
林黛玉一心想著能躲幾天是幾天，等到有合適的理由，她再銷假出勤還不遲，不過幾日之後，余嬤嬤突然自外頭帶回來一個消息，林黛玉一聽便知道又是原著裡一個很重要的情節，就是－金釧兒被王氏趕出賈府了！！
雖說已經不記得原著的這段發生在何時，不過因著這件事又牽扯出來的一連串大小事件讓賈寶玉吃了一個大苦頭的情節，林黛玉倒是有點印象，於是她很壞心地繼續窩了幾天…接著又等來金釧兒跳井的消息，林黛玉便知道她也該康復並且去向賈母請安了。
☆、第三十二章 看戲
林黛玉讓紫雲找個機伶的小丫頭出去打探，叮囑只要聽到賈寶玉被賈政召見的消息時，便要儘快回來稟報，果然到了第四日的下午，那個小丫頭就溜進門來向紫雲說：“紫雲姐姐，寶二爺被叫去前院啦！”
“知道了，喏！這些銅板給妳，可得仔細收著了，我進去跟姑娘稟報。”紫雲手裡摸出幾個銅板給小丫頭，然後轉身進了屋裡。
林黛玉一聽到賈寶玉已被叫去前院，便連忙說道：“快替我換衣服，我要去老太太那裡。”
“都晌午了，姑娘去老太太那裡做啥？”雪雁不解地反問了一句。
“我已經病了那麼多天，也該去跟老太太報個平安嘛。”林黛玉笑瞇瞇地回道。
“是嗎？”雪雁一臉糾結地為林黛玉更衣梳頭，可是她怎麼看都不覺得自家姑娘真是只是為了去‘報平安’而已…。
林黛玉為能趕早一步去賈母上房，差點連閨秀形象都不顧了，呃∼雖說如今的她平日裡也沒多少形象可言…。
到了賈母上房這裡，賈母正瞇著眼在榻上小憩，聽說林黛玉來了，她緩緩睜開眼睛，態度不是很熱絡地看了一眼，問道：“玉兒怎麼跑來了？身子可是大好了？”
“托老太太的福，玉兒已經好多啦，這不，我一覺得身子俐索了，便趕忙來向老太太問安，就怕老太太心裡掛記玉兒。”林黛玉毫不以為意地向賈母道了安。
“是嗎？我還當妳已經長大，再不需要我這老婆子對妳指手劃腳的…連我指給妳的丫鬟也不信任了。”賈母看了鴛鴦一眼，又冷冷地道。
“玉兒哪敢？！只是…只是紫鵑那個丫鬟，玉兒卻萬不敢再放到身邊使喚的，還請老太太見諒。”林黛玉一副有口難開的模樣，倒是把賈母的心弄了個七上八下。
“怎樣地不敢再使喚她？凡事總有個前因後果吧？當初妳一聲不響地就把人丟給璉哥兒帶回來，不說書信，連個口信也沒有，璉哥兒是一問三不知，紫鵑更不消說了，只說是妳讓她回來的，至於為什麼回來，她也不清楚，如今既然提起了這檔子事，妳倒是和我說說，究竟是何緣故，叫妳不願再讓紫鵑到妳身邊伺候？”賈母面上一副公平公正的神色，其實心裡也起了疑慮，她原先詢問過紫鵑時，也是知道林黛玉似乎真的不曾懷疑過紫鵑是不是做了什麼錯事，只是如同賈璉說的那樣，純粹不想用著一個身契不在自己手裡的人而已，可是如今林黛玉又這般吞吞吐吐的模樣，讓她由不得不多想一些，想著是不是林黛玉其實早就知道紫鵑打算要做什麼事，只是還來不及做，所以並沒有給林家的人留下什麼把柄，但是也因為沒有真憑實據，以致于林黛玉只是不想再用紫鵑而已。
賈母正這般猜測的同時，果然就聽林黛玉接著說道：“其實…玉兒也不太清楚，是爹爹生前交代過玉兒，爹爹交代玉兒往後不能太過信任紫鵑，還暗示紫鵑自隨玉兒回去之後，就和吳姨娘走的很近，想是他怕紫鵑會對玉兒起什麼壞心思，所以才那麼說的吧？”
“吳姨娘？”賈母一時之間想不起林黛玉口中所稱的吳姨娘是何許人物。
“吳姨娘是娘親原先的貼身丫鬟，不過玉兒不記得她叫什麼名字了，只記得後來被爹爹叫林管家賣到別處去了。”林黛玉怯怯地抬起頭，又解釋了吳姨娘的身份。
“是嗎？”賈母突感一陣不安地眉頭緊皺，敏兒陪嫁的丫鬟也就那麼幾個，但是真正有經手某些事的也只有其中一兩人…果然林姑老爺在生前真的有什麼發現了？也不對…自己原先也有過懷疑，但又覺得林老爺畢竟把林家的財產大半交給了璉哥兒，若他生前真有過這層顧慮，應該不可能還願意相信賈家才是。
賈母想了半天，最終竟只得出一個結論：都是因為紫鵑自個兒辦事不力，才會連累主子們擔心受怕，回頭還是將之調到別處去比較妥當。
賈母當然也還沒忘記要在林黛玉身邊放個自己人的事情，只是就當她準備看看自己身邊幾個丫頭，誰比較適合的時候，屋外突然傳來一陣驚恐著急的聲音：“老太太，不好了！不好了！老爺不知為著什麼事，剛剛把寶二爺叫去大罵了一頓，如今寶二爺正被關在老爺書房裡挨打呢！老太太快點去救寶二爺呀！”
“什麼？！這個逆子！他敢打我的寶玉？！鴛鴦，快點！我們快過去瞧瞧！”賈母聞言，頓時氣急敗壞地吩咐鴛鴦快扶著她去賈政的外書房。
林黛玉見賈母急匆匆地跑出去了，她忍不住暗暗地松一口氣，接著裝出一副非常擔心的模樣，跟在賈母身後也跑出院門，不過她並沒打算和賈母一起去賈政那裡救悲催的賈寶玉，她一直走到岔路上，才有點糾結地想了一下，然後轉頭又回了賈母的院子裡。
沒多久，薛姨媽和薛寶釵、史湘雲幾人似乎也聽到了消息，只因她們是女眷，不能直接去前院打探，所以就全都往賈母院子裡來等候，不一會兒功夫，賈母上房裡就塞滿了近一半的人。
因著那幾人像似沒見到林黛玉般，一心向著門口張望，個個心急如焚，只有心情分明極好的林黛玉拿著手帕掩住了鼻口，默默地低著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知道賈寶玉挨打的消息，已經忍不住哭起來了。
只有林黛玉自己曉得她是費了多大的功夫才把快飛揚上去的嘴角給壓平下來，畢竟怎麼也不好讓別人發現她並沒有在關心賈寶玉是不是傷的如何嚴重，而是存心在看人笑話的，其實她大可以回去躲起來偷笑，可是賈寶玉挨打呀∼∼這是多麼難得一見的畫面？即使一個小少年的那處地方沒多少看頭，不過能夠親眼見到經典的一幕，哪怕知道這個苦頭對賈寶玉的品性不會有任何改變，但是她還是很想說，這種心情真的不能用‘愉悅’兩個字就足以形容的。
賈母親自出馬救孫，以孝為先的賈政當然不敢說不放人，所以林黛玉剛收拾好臉上的表情，又挪了一個不顯眼的角落之後，就見一群媳婦丫鬟抬著一張長凳子匆匆地跑進屋裡，而那個整個人趴在長凳上頭，一路喊疼喊著回來的不是賈寶玉還會是誰？！
眾人七手腳地把賈寶玉抬上了榻之後，又是這個拿水，那個拿扇地忙碌了半天，一切混亂便如原著中所述。
林黛玉伸長脖子瞅了賈寶玉一眼，只見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甚是可憐的模樣，一邊的賈探春、史湘雲也是心疼地直抹眼淚，賈母細細地看過了傷勢，才又吩咐眾人小心地把賈寶玉送回怡紅院去。
林黛玉倒是沒有去怡紅院，能在賈母這裡表示一下關切之意已經算得上仁至義盡了，若還跟著去男人的房間，又算是個什麼事兒？所以她趁著大夥兒送賈寶玉回去的一陣混亂中，便順勢溜回了小院子。
進了小院子的上房，紫雲立刻忍不住幸災樂禍地大笑道：“這一次，那位寶二爺可算是吃大虧啦！被二舅老爺打成那個樣子，我看沒兩三個月時間是下不了地了。”
“寶二爺挨打的原因可是因為前一陣子的事？老奴隱約聽聞有人告密，說是寶二爺和前些日子被二舅太太趕出去的那個叫金釧兒的丫鬟發生了不清不白的事，才逼得那丫頭跳井自殺，又說那個什麼王府的一個戲子也跟寶二爺有關係？人家今日還找上門來要人，這、這都是些什麼事呀？！”余嬤嬤不過出去繞了一圈，就把真相打聽到了七,八分，只是因為這個結果與前兩日從王氏院子裡傳出來的說法相去太多，所以余嬤嬤覺得有些不太能理解。
“我也不懂呀，什麼王府的戲子？我倒不知道寶二哥在外頭有和什麼人走的近，但是金釧兒的事可以理解一二，畢竟寶二哥連自己院子裡的人都不曾放過，未必不會把手伸到二舅母的院子裡去，我們也不是沒見過金釧兒，印象中似乎不是個很懂得收斂的丫鬟，保不准她真的生出歪心思，勾引了寶二哥，可惜不小心被二舅母發現了，二舅母大概不希望傳出什麼不好的流言，又不想繼續留著金釧兒在身邊當差，所以才把金釧兒趕出去的。”林黛玉看似很苦惱地想了一會兒，才解釋道。
“雖說把人趕了出去，不過金釧兒的妹妹好像還在府裡吧？顯然二舅太太也沒真斷了對方家的出路，那丫頭又何苦想不開呢？”蘇嬤嬤一時之間也有些迷糊，大概是江家少能遇到敢爬爺們床的丫鬟，又或者江家主母對於背主下人的責罰更加嚴重，所以在她們眼裡看來，只是把人放出去也算一種恩澤了。
“兩位嬤嬤不覺得在榮國公府裡，只要能夠做為主子身邊的一等丫鬟，她們的待遇都比外頭那些小戶人家的姑娘還好上許多嗎？”雪雁突然反問了一句。
其實不止在榮國公府裡，任何有點身份地位的大戶人家裡，但凡能夠做為主子身邊的大丫鬟，哪個不是過的如同千金小姐似的生活？雖說自己還要伺候主子，但不必輪值的時候，都是由二等、三等丫鬟伺候著，還不提主子的賞賜，她們也能拿的比其他人更多一些，還有出了主子的院子之後，她們又是代表著主子的臉面，那些身份不夠的下人，誰敢不敬上幾分？
☆、第三十三章 冷待
蘇嬤嬤和余嬤嬤都是江家的家生子，即便不全是從小在江家內宅裡打滾的，但是那種身份上的差距，她們也都很明瞭，因此，雪雁不過提了一句，兩位嬤嬤便立刻露出一絲了然的神色。
尤其是家中有父兄在外面打理店鋪的余嬤嬤，她瞭解的事情可就更多了：“這話倒是不假，我以前在江南時就聽說過不少主子無端,淩,辱,奴僕的例子，但這一兩個月看下來，卻發現榮國公府的太太小姐們對府裡的下人實在非常寬容，旁的不提，只說幾個頗得主子器重的大丫鬟，她們日常吃穿用度並不比自家主子差到哪兒去，幾位姑娘的脾氣也是溫順柔和，只除了那位三姑娘…這動輒打罵下人的舊事也不曾聽誰遇到，原本以為能夠遇上像姑娘這般好脾性的，便已經是莫大的造化，倒不曾想過榮國公府的主子們都是這樣對待下人的，只不過老奴也得勸姑娘一句，有時候主子太過好性子的話，很容易讓底下人忘記自己的身份。”
余嬤嬤最後那段話卻是隱約地暗示著賈母和王氏身邊幾個大丫鬟平日見到林黛玉之時，似乎總會不經意地露出幾分不敬重的感覺，可是她們對薛寶釵和史湘雲又極為親熱，同樣是暫住在賈家的客人，沒道理有親疏遠近之分，更何況林黛玉與賈家人之間的血緣關係比起那兩人還要親近一點，何以那些丫鬟婆子卻對三人有如此大的差別待遇？難道是以為他們林家無人依靠嗎？
“總歸不是自家的人，若與她們計較的話，未免太過掉價，反正嬤嬤不也是沒把她們放在心上？”林黛玉搖搖頭，不在意地笑道。
“咱們自己不放在心上是一回事，但莫名被幾個小丫頭看輕了又是另一回事，不過就像姑娘說的，畢竟不是自家人，即便想要找回場子，也不能不顧忌主人家的臉面，不是嗎？”蘇嬤嬤點點頭，只那一番話裡的語氣猶存些許不忿。
林黛玉無奈地輕笑一聲，貌似不經意地掃過紫雲和雪雁兩人的方向，兩個丫頭接收到林黛玉的暗示，立刻撒嬌似地地一人拉著一位嬤嬤的手臂，一邊喊著她們正好有哪些問題想要問嬤嬤，又一邊哄著嬤嬤別老想著那些小人的行徑，沒得惱了自個兒，樂了別人等等，果然就把兩位嬤嬤哄的心情立刻愉悅許多。
賈寶玉臥床休養，倒是叫林黛玉的日子一下子清靜了許多，不過聽說賈寶玉每天想到就會念一次：林妹妹怎地都不來看我？她是不是生氣了？等等的剖白之言，所以一向慣做好人的薛寶釵就不得不忍著心痛來尋林黛玉和她一塊去探望賈寶玉的情況，只是林黛玉也不想和薛寶釵太過親近，所以每每見了人來就很乾脆地拒絕了對方的好意。
賈母也曾有幾次因為同樣的理由派人來叫林黛玉去探望賈寶玉，遇到這種情況時，林黛玉倒是很給面子地當面應下，只是等來的人離開之後，她就總會‘不湊巧’地又哪裡不舒服了，然後很不得已只能派出紫雲或雪雁去怡紅院走個過場的態度。
約是中秋過後不久，林黛玉聽聞賈政仍是點了學差，即將遠行赴任，可惜這一回，賈寶玉因為棒瘡未愈，所以不曾親送賈政離府，只有賈璉帶著幾個賈家後輩子弟一起送至灑淚亭。
賈政離家後不到一個月，賈寶玉才被賈母允許可以‘出關’，因沒了賈政在家裡拘著他讀書，他倒是樂得不象話，整個大觀園都快被他踩翻了，又因為史湘雲在中秋之前就已經被史家人接了回去，沒人和他一起瘋，他便搖頭歎氣地喊著日子真是無聊！
賈寶玉日子無聊了，林黛玉就麻煩了，如今只要林黛玉去到賈母上房請安，賈寶玉便會拉著她的手，死纏著不允許她離開，有好幾次還被拉著到大觀園裡去跟賈家三春一起玩耍，林黛玉不敢真的每次都拿生病避開，只好忍了又忍。
曾有一次忍不了了，她只好向賈母告了病假，誰知道當天賈寶玉就突然跑來，硬要衝進院子裡不說，還一邊大罵著蘇余兩位嬤嬤是不知好歹的老貨，說什麼林妹妹的身子總是不好，一定是她們害的，又說她們故意不叫人探望林妹妹，是不是想要害林妹妹云云，最後事情自然是鬧到賈母和王氏那裡去，不止把賈母和王氏都引來了小院子，連王熙鳳也親自跑來關切一番。
賈母向來是個精明的，她不過這麼一瞧，就瞧出了林黛玉是假病，當下雖沒有明說什麼不好聽的話，但從她十分冷淡的態度上卻也已表示了她對林黛玉這番不識抬舉的作為非常不滿。
王氏更是冷諷熱嘲地拿話擠兌了好幾天，只差沒明說：‘妳一個小孤女憑什麼欺負我的寶玉？寶玉肯對妳好，那是看得起妳，妳還不知感恩？！’
而榮國公府的下人們許是也受了王氏的示意，對於小院子的待遇突然就降了好幾個檔次不說，甚至還常常不小心地‘忘記’替林黛玉主僕們準備飯菜，林黛玉索性也不與那些小人爭執，讓雪雁等人去大廚房時就帶上幾十個銅板，有了錢，還怕沒有好吃好喝的？
這一日，雪雁紅著眼眶走進來，把食盒往桌上重重一放，便氣惱地說道：“真是太過份了！每次都只肯給我們一些半冷不熱的飯菜也就罷了，今天居然還有那不長眼的婆子跟我說什麼不過是個在賈家白吃白喝的親家姑娘，哪有資格跟太太奶奶們一樣吃好的喝熱的？實在是…。”
“誰說的？！我們沒給銀子嗎？！還有呀！當年璉二爺離開時，可是從老爺手裡拿走了一兩百萬的銀子，難道他們不知道嗎！？那些錢都足夠讓我們這幾個人好吃好喝幾十輩子了！”紫雲生氣地質問道。
“我今天忘記帶錢去嘛！誰知道那些人就翻臉不認了…。”雪雁極委屈地回道。
“算了∼！再忍幾天吧，如今已進了臘月，如果不出意外，哥哥應該也快來到京城，哥哥一定會很快就接我們回家的。”林黛玉心裡也挺愧疚的，她們幾個人住在內宅，輕易出不得大門，只能靠榮國公府的那些人幫忙張羅吃的用的，她也沒想到才多久而已，王氏和王熙鳳就這麼明目張膽地欺負人了，賈母也故作不知此事，說來說去不就是因為她沒給賈寶玉好臉色看鬧的？倒是連累了雪雁幾人陪她受罪。
“嗯！回家！這種地方再也不能待了！”紫雲恨恨地點頭附和道。
林黛玉看著雪雁心不甘情不願地打開食盒，準備將飯菜拿出來擺放，突然一個小丫頭進來說道：“姑娘，薛姑娘來啦，說要見姑娘呢。”
“寶姐姐？她這時候來做什麼？”林黛玉不解地愣了一下，便讓小丫頭把人請進來。
“顰丫頭，怎麼還沒吃飯？”薛寶釵原是帶著笑意走進來，卻在看到桌上的菜色之後，略略地繃住了臉頰，問道。
“今日雪雁去的晚，所以才遲了些，寶姐姐找我有事？”林黛玉並不曾多言，只是反問一句。
“我說妳和寶兄弟要鬧到什麼時候？但凡他有點不是，冷上幾日也夠了，可我瞧了許久，似乎自妳從蘇州回來之後，就總一副極不待見他的模樣，難道說只是幾年不見，兩人便生疏至此嗎？”薛寶釵今日顯然是要來當說客的，卻不曉得她這番作為是真心還是假意？
“寶姐姐怎麼說的？我和寶二哥雖有小時候相處過幾年的情份，但總歸只是姑表兄妹而已，有些事情該有所顧忌才是，往日裡，寶姐姐常與我們說姑娘家要循規蹈矩，要守貞持靜，難道我如今這般也不對嗎？”林黛玉一臉疑惑地問道。
“我當然不是那個意思…只不過寶兄弟又算不得外人…豈能與他太過疏離…更何況他一向這些姐姐妹妹慣常那般，哪裡就懂得什麼有的沒的心思。”薛寶釵臉上閃過一陣尷尬，連想要解釋也顯得沒有半點底氣的模樣。
“妳說的這些話，我自然也曉得，可是哥哥不相信呀！他已經有好幾次告誡過我說，但凡那些男男女女會成天廝混在一起的，就算起先沒發生什麼事，最後也容易變得有什麼事…更何況人言可畏。”林黛玉羞慚地低頭反駁道。
薛寶釵一聽，果然是無話可說了，她要怎麼說？說寶玉仍然心思純潔，不懂得什麼男女,情,事？那襲人的事又該如何解釋？還是說他對她們僅有兄妹之情，並無男女之愛？可是媽媽不久前才跟她提過希望她能嫁給寶玉呢！若寶玉與她沒有那種情份，那她還能嫁給他嗎？若是嫁了，那日後她又要如何自處？更別說寶玉對林妹妹分明就是有那種意思。
“妹妹身子骨不好，怎能吃這些粗糙的東西，等等我讓鶯兒去幫妳重新要一份飯菜過來吧。”薛寶釵既然對賈寶玉的事無法自圓其說，只能找別的事讓自己下臺，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便好心地提議道。
“不必了，待會兒我讓雪雁用小爐子熱一下就好。”林黛玉婉轉地謝過薛寶釵，她可不想明天又聽到新的流言，什麼好心的寶姑娘拿錢為林姑娘打點飯食之類的…她還沒窮到差那幾文錢…。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04
☆、第三十四章 入京
林煜雖知道如今的林妹妹已不是原書中那個弱不禁風、孤單無依的林黛玉，可是榮國公府在他心裡，依舊是狼虎賊窩的最佳代名詞，於是在好不容易熬過鄉試之後，他便立刻吩咐家裡人打點行李，希望能在過年前趕到京城，去解救親愛的林妹妹。
只是沒想到這年頭的人際關係比之現代一點也不遑多讓，因著先前守孝三年之故，許多考試根本趕不及應考，林煜因為不想再多三年的等待時間，便斷然選擇了參加鄉試之前的那次錄遺，當然啦，林如海雖然已逝，但他曾是前朝探花又擔任過重要職務的名頭在蘇州還是很有用的，憑著林如海之子的身份，林煜自沒有受到太多刁難，甚至在九月放榜之後，許多地方上的小官員得到林煜這回名次還挺不錯的消息，便或多或少地各自送禮上門恭賀。
為了這些禮尚往來，讓林煜原本打算九月底就出發的行程，硬是拖延了一個月，直到十月末才匆匆出發，也幸好他料知自己沒能那麼容易脫身，早早讓幾個人先入京整理宅子，預備他到時就能馬上去接林黛玉回家。
林煜抵達京城時，距離過年只剩十來天的功夫，他心裡雖然很想馬上就去榮國公府將林黛玉接回林家，卻也知道不能太過急切，哪怕已經從側面曉得了妹妹在榮國公府裡似乎受到不小的委屈…。
“林管家，你先派人去榮國公府遞帖子，說我後日會過府拜訪史老太君和兩位舅老爺，還有…多帶點禮物去，別叫人小看了我們林家。”林煜不曉得宅鬥怎麼玩，他只知道一個準則叫：錢多的才是大爺，不過他也沒打算變成賈家眼中的肥羊，所以最後只暗示了林管家把他們從蘇州帶的土產多拿一些去賈家，反正那些東西也不值多少錢。
林管家帶人拉上一小半車的禮物來到榮國公府，可沒想到守門的人連門都不讓他進去不說，還對著他身後的那堆乾貨猛翻白眼，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樣，差點沒把林管家給氣壞了。
“從林姑娘家裡來的人？怎麼就帶了這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看著果然是窮了吧？難怪如今只能在我們榮國公府裡白吃白喝，雖說幾個人費不了多少銀子，可日後的話呢？總不會…老太太以前再怎麼疼愛四姑奶奶，可是也不能這般行事啊。”一個老婆子走出來，剛好聽到門房在詢問林管家的身份和來意，便有面帶鄙夷地說道。
“嬤嬤莫怪，我們和大爺一路趕到京城，因才到幾日，所以凡事準備的不甚周全，大爺又極為思念姑娘，很想早點知道姑娘在外祖母家過得安好與否，所以只好先拿些從蘇州帶來的土產充數，這…妳看這些乾貨雖然不怎麼起眼，可也是在蘇州很難買到的上好貨色。”林管事心中雖氣，可是還算修養不錯地彎腰向對方賠笑道。
“罷了，你也別為難人啦，把東西搬搬進去，我去跟鴛鴦姑娘說一聲，好讓林姑娘知道她家裡送東西來了。”那婆子也不知道是誰，不過聽起來在榮國公府裡似乎有些地位，至少她指使得動守門的幾個人。
門房邊上的幾個下人一聽，這才互相吆喝一聲，然後出去把車上的東西搬進門內。
林管家見狀，又連忙將帖子遞到那婆子面前，說道：“這是大爺的名帖，他說後日便親自來拜見史老太君和兩位舅老爺。”
“知道啦，交給我就成了。”婆子不耐煩地接過林管家手上的帖子，然後像趕蒼蠅似地催著林管家快些離開。
林管家離開後，那名婆子才轉身往內院走去，這名婆子原來正是單大良的媳婦，有稱單大良家的，也有稱單大娘，因是榮國公府裡的老人，在幾位主子跟前也有些體面，想要壓制那幾個門房也不是什麼難事，今日她從大觀園那頭過來，正要去王熙鳳那裡回稟事務，這才撞上了林管家來訪的事。
單大娘自然也沒能直接進得賈母的院子，她只是趁著稟事的當頭，順便提起這件插曲，同時也把名帖轉交給王熙鳳，至於對方會不會如實交給賈母，她就管不著了。
王熙鳳雖然看不起一個半路過繼進林家、血統算不得純正的小子，但想著林黛玉如今尚得賈母的眼緣，便也不敢輕慢，又打發了幾個前來稟事的婆子之後，她便帶上林煜的名帖往賈母去。
賈母聽說林如海的嗣子居然不聲不響地已經來到京城，又聽說林家來人上門時只帶了些不值錢的土產，心裡不由得冷哼一聲。
“不是說林姑老爺還留了不少田莊店鋪給他，怎麼就寒酸至此？不會是想來咱們家打秋風吧？”聞訊而來的王氏早就等在一旁，聽了王熙風的轉述，很不客氣地冷笑道。
“他既然要來拜訪，咱們總不能將人拒之門外，好歹要為玉兒留些臉面。”賈母興致淡淡地說道。
“聽說是因為想念林妹妹呢，老太太，妳說他會不會想帶林妹妹回去？”王熙鳳心思細膩，很快就想到這一層。
“玉兒在咱們這裡住得好好的，還回去做什麼？他一個半大小子能懂多少事兒？何況他擔著玉兒兄長的名頭，誰曉得心裡會不會打什麼壞主意？玉兒若留在榮國公府，總歸還有我這個外祖母護著她。”賈母心裡還沒放棄兩個玉的事，自然也不願意讓林黛玉就這麼離開賈家。
“管他打什麼主意，我們還會怕他不成？！只是我曉得老太太一向心善，不過就擔心老太太哪天養出只白眼狼來，林丫頭看著實在不像是個懂得感恩的人，別的不說，只說她和寶玉之間好了，前些日子，寶玉被老爺打傷了身子，在,床,上一躺就是幾十天的時間，我聽襲人說，林丫頭前後只去看過寶玉兩回，唉∼枉費寶玉昔日那般對她掏心掏肺的好，結果呢？也不過爾爾罷了，何況她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日後若有個好歹，林家小子會不會倒打一耙，冤枉我們沒有好好照顧林丫頭？哪怕我們明知道她本來就是那副虛弱的模樣，可是外人不知道呀！”王氏再不喜歡林黛玉，可也不能接受林黛玉故意忽視自己寶貝兒子的態度，於是就一臉憤憤不平地說道。
“太太也說林妹妹自己的身子骨本來就不好，人一旦生病，誰不是虛弱得彷佛風吹就會倒似的模樣，這種時候若還要硬撐著身子，鬧那些你想我了就來看看我、我想你了便去瞧瞧你的戲碼，誰曉得會不會又有別的意外發生？不過說起來，林妹妹身體不好也怪不得她，不是嗎？”王熙鳳貌似憐憫地勸慰賈母婆媳倆。
“妳是不是巴望著玉兒在我們家裡真出個什麼好歹？她又不曾礙著妳什麼，妳一個當人舅母的，做啥非得這麼咒她？！反正我就是不放心林家那個小子，讓玉兒跟他回去吃苦受罪，我捨不得…。”賈母一副好像被王氏氣得說不出話來了，實際上，她此時的心情也有點糾結，總覺得王氏說的那一番話似乎也沒什麼錯，林丫頭那個身子骨確實太虛弱了，誰知道將來會不會有礙子嗣的延續？只是自己年輕時候好歹也生了兩兒一女，偏偏唯一的女兒卻是體弱多思的，林丫頭與她母親都是一個樣兒…。
賈母想到這裡就有些不淡定了，她擔心她和王氏之間的爭鬥萬一害得寶玉的子嗣斷送，那可就不是心痛兩個字能解決的，畢竟王氏雖然在寶玉的婚事上與她始終沒有達到共識，卻不表示她會胡亂為寶玉物色物件，看看兩個人選，雖同樣要長年依賴著藥丸，可是薛家那丫頭偏偏就比林丫頭健壯一點點∼∼何況…本來她屬意林丫頭的其中一個原因，也是看中林家姑老爺既能坐上巡鹽禦史那個看似官階不高，實則權勢頗重的位置，必是頗受聖上信任，想來日後重回京城任職也是早晚之事，若等到他回來那時，少不得能授任一個高官之位，林姑老爺做了高官，林氏宗族又已無有能力的後輩可以提拔，林姑老爺自然要把身為半子的寶玉提拔上去，只要寶玉得到林姑老爺的提拔，他們賈家還怕沒有再次榮盛的機會嗎？
當然賈母為了這一點念頭也是計了很久，當年賈敏出嫁之前，她拿出從甄家人那裡得來的前朝秘藥，騙賈敏說是可以防止姨娘們生下子嗣的藥，讓她找機會給林如海服用，還故意叮囑她用量不需太多，只要幾日用上一回便已足夠，因此，婚後的賈敏才會在每每知道林如海打算去哪個姨娘房裡過夜之前，先安排人送甜湯、點心給他，至於藥…就下在那些食物裡面，可惜對母親太過信任的賈敏卻不知道自己的母親也打算斷了她的子嗣，而下手的人正是後來成了林如海姨娘之一的吳姨娘。
儘管成親十多年都未有子嗣，但賈敏還是有幸生下了林黛玉，爾後又拚死拚活地為林家生下那個早夭的長子，當時她以為從此便有子萬事足，卻不知道在母體已不宜生育的情況下生出來的孩子註定活不長久，所以她的兒子只養三年就走了，相對健康一點的林黛玉倒是多活了十來年，但仍舊避不開年華早逝的結局。
其實，賈母原本的計畫是打算拖到賈敏有一定年紀之後，她再說服賈敏過繼賈家的子弟到林家去，以便將來順理成章地把林家一切變成賈家的，反正賈家人多，不缺一個容易受她掌控的小子，哪怕日後改成林姓，他還是賈家的子弟，賈母根本不在乎。
後來賈寶玉出生了，又接著林黛玉出生了，賈母的計畫又因為那個銜玉而生的孫子改變了，當然如果賈敏沒有生下林黛玉，說不定她還會想辦法讓賈敏去過繼個女兒到名下，等到及笄之後，再將之許給賈寶玉，林黛玉的出生只是讓賈母覺得這個計畫中的一點缺陷變得更完美而已。
但是如今那個曾經像肥肉一塊的林家，不止大半的家產都已被賈家收為囊中物，剩下的那一點看似也被半路過繼的嗣子敗得差不多了，林黛玉又有什麼可以被重視的？賈母還肯對林黛玉付出一點關愛，不過是因為她是賈寶玉心裡比較重視的人罷了，可是賈寶玉心裡喜愛的姐姐妹妹何其多？多不多林黛玉這一個妹妹有差別嗎？
☆、第三十五章 拜訪
林煜用過早飯，便急匆匆地帶著兩三名小廝往榮國公府去，沒曾想來到榮國公府後，對方沒開正門也就算了…畢竟他是個小老百姓嘛，可是連兩邊角門也不給走又是個什麼意思？！
榮國公府的門房只是隨便喚來一名小廝，令他將林煜一行人引至後門，光這一段就走了快半個時辰，走到林煜都忍不住想要冒火，可是想到林黛玉或許正在等著他來，便只能隱忍下來。
輾轉了許久，林煜才來到後院裡的一個偏門，他心裡還自我安慰地想道，這原著裡，劉姥姥一進榮國公府時，大約也是這麼折騰的吧？！人家雖沒看到王氏，但好歹也見到了有名的鳳辣子，最後還滿載而歸，就不知道他能不能順利把妹妹接回去呢？
又站了一段時間，才看到一個婆子仰著脖子，趾高氣揚地對林煜說道：“老太太這會兒有空了，進來吧！”然後轉身就走，也不管林煜有沒有跟上。
林煜快步跟上對方，卻還聽到那婆子喃喃自語地道：“幸虧看起來挺人模人樣的，不然還不得汙了姑娘們的眼？真不曉得老太太幹嘛要費神見這個破落戶。”
林煜不好在別人的地盤上撒野，只能在心裡默默地輕呵兩聲，這一路上，他只是偶爾拿眼角瞄著兩旁的景色，並不曾抬頭張望四周，不過僅僅這冰山一小角也已經足夠讓他對榮國公府裡如何的奢華心裡有數了。
看似淡定的林煜剛一踏進賈母院的上房，卻頓生一種很想問候對方祖宗十八代的念頭…。
賈母房裡，除了身為主人的賈母之外，王氏、邢氏、李紈三個妯娌婆媳也在，當然少不了貌美如花的賈氏三春以及不曉得算不算來湊熱鬧的薛家母女，另外，從不知四書五經為何物的賈寶玉也膩歪似地坐在賈母身邊，唯獨不見林黛玉的身影。
“小子林煜見過史老太君。”林煜雖然猜得出這麼大的陣仗裡邊都有些什麼人，但是做為一個土到掉渣的林家嗣子，他一個都不認得也是正常的，至於為什麼知道賈母嘛……誰叫她是這裡面最老的一位？！
“你就是林姑老爺生前過繼到名下的那個孩子？”賈母語氣淡淡的，絲毫聽不出到底高興還是不高興。
“看起來和林丫頭倒真有兩三分相似，兄妹倆若站在一塊的話，恐怕誰也想不到他們竟不是一個爹娘生的。”邢氏難得地中肯了一回，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出賈母和王氏彷佛對林煜有些不喜的緣故。
“這就表示他們果真有兄妹之緣，不然林姑老爺當初不會挑中他過繼至名下，林姑老爺去得急，想是來不及跟你細說賈家的情況，你大概連這屋裡頭的幾個人都不曉得吧？”賈母輕輕地掃過邢氏一眼，然後對林煜說道。
“倒也不是，妹妹常跟小侄說起史老太君對她的疼愛，所以剛剛小侄一進門就立刻認出了您的身份，不過再一細想，自然可以知道這兩位應該就是榮國公府的大太太和太太了，與小侄年紀相差無幾的幾位姑娘，便是妹妹的表姐妹們了？”林煜笑容可掬地拱手回道。
“那我呢？！我呢？！林妹妹沒有跟你提起過我嗎？”賈寶玉一直仔細地聽著，卻發現林煜從頭到尾都沒提到他，很是心急地追問道。
“咦？這位公子…不好意思，小侄以為妹妹在榮國公府寄住時，一向只居於內宅之中，自然不可能與什麼男孩太過親近，又聽說公侯之家，宅第規矩最是嚴謹，男女大防更甚一般平民百姓，便覺得妹妹不曾提起任何男子之名也是很正常的事，怎麼這位公子卻要問這樣的問題呢？還有……為什麼小侄來這麼久了，都不曾見到妹妹？是不是妹妹又病倒了？”林煜當然知道眼前這個急著刷存在感的人就是賈寶玉，只是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他還真沒見過胭脂粉氣味這麼重的公子哥兒，所以下意識地就覺得一陣厭惡，語氣上也顯得有些不快。
“林妹妹生病了？我怎麼不知道？我要去看林妹妹！”賈寶玉一臉關切地起身往外沖出去，幾個婆子丫鬟拉都來不及拉。
“史老太君，小侄…可是眼花了？還是耳背了？為什麼貴府的公子居然會當著客人的面跑出去？而且聽起來似乎是要去我妹妹那裡？難道身為嫡親外祖母的妳，平日就是這麼疼愛玉兒的？！”林煜又不傻，不用想也知道賈寶玉肯定是跑去找林黛玉去了，只是當著他這個兄長的面，這樣做真的沒問題嗎？！
“真是胡鬧！還不叫人把寶玉帶回來，順便讓玉兒也過來一趟，說她哥哥來拜訪了。”賈母面色一沉，隨即對王氏怒斥道。
“原來弄了半天，我們都知道林家大爺來了，卻只有林丫頭還不知道嗎？”邢氏又莫名其妙地飄來一句。
賈母立刻惡狠狠地瞪了邢氏一眼，原來她還真不打算讓林黛玉和林煜見面，又正好今日林黛玉身邊的雪雁來說林黛玉身體抱恙，不方便過來請安，她也就順水推舟地當作忘了這件事，想著這林家小子和林黛玉不過兄妹之名，他們未必真的感情多好，興許那人只是想來打秋風，並不會注意到林黛玉沒有出現。
誰想到，林煜不但一進門就發現林黛玉沒來，還因為賈寶玉的不懂事，又趁機當眾給她一個沒臉，雖說這裡沒有什麼外人，卻都是小輩，說賈寶玉不好就等於在說自己不好的賈母心裡越想越生氣，原先以為挺不錯的一門親事，她突然覺得若攀上林家小子這麼個不長眼的親家，對他們賈家來說，未必是好事…。
林黛玉側臥在軟榻上，無聊地翻著話本子，突然被外頭一陣急切的呼喊聲給驚嚇到∼∼。
“寶二爺又跑來了！”紫雲一臉厭惡地瞪了門外一眼。
“讓他喊吧！反正這種事怎麼蓋也蓋不住。”林黛玉越來越覺得還是趕緊回林家的好，不然被賈寶玉這麼三天兩頭胡攪蠻纏下去，就算原本清白的也變得不清不楚了。
林黛玉明白，就算江家人再怎麼大度，瞭解她的身不由己，但是外面人卻未必曉得，誰知道那些風言風語會不會歷經時日之後，無形地影響到江家人對她的觀感？一旦觀感不好了，她再怎麼做都是錯的，一個怎麼做都是錯的媳婦在婆家裡能討得了好？別說什麼‘日久見人心’，林黛玉從來就不相信那種神話。
沒多久，賈寶玉的叫喊聲似乎漸漸平息了，又一會兒敲門聲再次傳來，這一回因為那聲音聽起來正常多了，所以守門的小丫鬟才開了門，只見賈母院裡的琥珀站在門外，說道：“林家大爺來我們府裡了，老太太讓林姑娘過去見見。”
“林家大爺？！唉呀！多謝姐姐轉告，我立刻去跟姑娘說。”那小丫鬟也是林黛玉從林家帶來的人，一聽到林家大爺幾個字，立馬就想到她們家的大爺，開心地向琥珀道了幾聲謝，然後飛快關上門，進去稟報好消息去了。
林黛玉聽說林煜竟然來了榮國公府，她也愣怔一下，這幾個月沒消沒息地怎麼突然就出現了？！不過詫異歸托異，她還是趕緊地換了衣服，前去賈母院見林煜。
“哥哥，你幾時來京城的？怎麼來之前也不派人說一聲呢？”林黛玉一進門就興奮地快步走到林煜跟前，連聲問道。
“怎麼沒派人來說？我前天就讓林管家來過一趟，還把我特地從蘇州帶來的上等乾貨分了一大半給他帶來的，妳難道不知道嗎？”林煜一臉驚訝地問著林黛玉，同時還狀似疑惑地側頭往王氏、王熙鳳等人那頭瞄了一眼。
“有嗎？我還真不曉得呢。”林黛玉嘟著小嘴，雙眼充滿了納悶。
林煜和林黛玉這兩人的身體雖只有一點點的血緣關係，但耐不住他們都是穿越來的，對於怎麼坑人最好的這種默契，可謂直達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同步率，連事先約定都不需要，僅僅這麼一搭一唱地說了幾句，就已經足夠叫在場幾個當家主母都下不了臺了。
“林妹妹不知道也是正常的，這兩日，妳都待在院子裡不曾出門，所以才沒聽到消息，我可是前日就跟老太太說起了，還有那些乾貨也好好地收在庫房裡，等著過年時可以大辦幾桌酒菜呢。”王熙鳳從容地解釋了一番，只是她忘了…林黛玉不出門，難道就不該派人去說一聲嗎？更別說今早雪雁才來過賈母院呢。
可惜王熙鳳一心想要扭轉過來也幾乎快要成功的氣氛又被某個缺心眼兒的給破壞了，賈寶玉剛見到許久不見的林黛玉，正高興地上前想要拉她一起到賈母身邊，沒想到林黛玉卻越過了他，一路去到那個今日才見第一面，卻無端讓他反感的小子面前，還扯著對方的衣袖撒嬌，頓時醋意橫生，氣衝衝地跑過去將林黛玉的手臂一扯，對著林煜喊道：“不許你離林妹妹那麼近！你又不是林妹妹真正的兄長，怎麼可以和她那麼接近？”
林黛玉瞇起雙眼，默默地瞅著自己被抓住的手，不過片刻，她用力地甩開手，嗤笑反諷道：“寶二哥好生奇怪，平日你和二姐姐、三妹妹她們幾個不也是這麼相處的嗎？怎麼到我這裡就不行？寶二哥也只是我的表兄，難道你這般抓著我的手倒無所謂了？”
賈母見狀，心裡的怒氣終於滿到頂點了，一向最重視臉面的她，今日卻被林家兄妹再三打臉，可謂‘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若再忍下去，這榮國公府的名聲都要被她牽累了！！
☆、第三十六章 針鋒
王氏不等賈母想出怎麼反駁，她率先開口道：“林丫頭這是什麼意思？！妳可不要隨便給我們寶玉扣帽子，誰不知道寶玉待妳們都是一樣的好，更從沒有對誰有過什麼逾距，他們之間有的自小玩到大的情份罷了，真不知妳怎麼會這麼想？不過也是…以前妳就不怎麼喜歡和探丫頭她們相處，去了江南幾年回來之後，更是像個孤寡人似的，終日躲在屋裡子不出來見人，我們就是想教導妳一些為人處理的道理也無從著手，林丫頭擔心我們帶累了妳的名聲，如今看來，我還更怕妳會教壞我們寶玉呢。”
“王氏！”賈母斥喝了一聲。
“老太太別怪我說話難聽，平日裡我也是最和善不過的了，但今日林丫頭說的可是寶玉，寶玉是什麼樣的人，想來沒有人比老太太更清楚的，難道妳忍心讓一個…這樣胡說八道嗎？”王氏指著林黛玉，氣憤不已地反問了一句。
“夠了！”賈母又瞪了王氏一眼，然後轉頭看向林黛玉，一臉愧疚地歎道：“玉兒，我不知道到底是誰教了妳那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若真要怪也只怪我對妳的關心不夠，但是怎麼說，我們都是為妳好的，不管妳這位哥哥對妳是什麼樣的態度，寶玉的話卻沒有說錯，妳們只是名義上的兄妹關係，就連寶玉也比他與妳更親近一些，你們兄妹之間相處還是該保持一點距離才好。”
“玉兒多謝老太太關心，但是玉兒終究並非賈家人，不可能一輩子依靠老太太，況且玉兒相信爹爹的眼光，也相信哥哥不會傷害玉兒。”比起榮國公府這樣的狼穴虎窩，林黛玉還是寧願相信曾經同在一個世界生活過的林煜。
甚至因為賈家人那幾句有意無意的話，林黛玉還真的悄悄地深思起某些問題，她覺得若不是林如海生前就定下她和江恪的親事，其實和林煜這個老鄉湊成一對也沒什麼不好的，她還覺得當年林如海應該把林煜認成女婿才對，反正都出五服了嘛，在宗族禮法上已經不算亂倫，再說…古代還有舅舅娶侄女的呢，那又算什麼？！
“難道林妹妹打算跟妳哥哥回去嗎？不行！我不同意！老太太，咱們別讓林妹妹走，好不好？！”賈寶玉驚慌失措地回頭向賈母哀求道。
“妹妹是我林家人，為什麼不能回去？本來我今日來就是打算接妹妹回去的，單憑你們剛剛那些話，我已經不敢放心地把妹妹留在這裡，賈家公子看著與我也一般大的模樣，卻仍在內宅廝混不說，還想反過頭來把污水潑到我身上，這種事，我萬萬不能忍受！紫雲，妳趕緊地回去叫她們把東西收拾好了，我們一會兒就回去。”林煜沒心思和這些人扯東扯西的，他如今也還用不著在意名聲這種東西，況且名聲再好又如何？名聲重要，卻也比不上有命留著、有錢花著重要。
“是！大爺。”紫雲高興地應了一聲，立刻轉身跑出去，瞎子都看得出這個丫頭有多麼著緊著能回林家的事。
林煜當然也看懂了紫雲的舉動，他冷哼一聲，疏離淡漠地看向眾人，因為一進門不久就把氣氛弄得劍拔弩張的，所以賈氏三春和薛家母女幾個也不敢輕易插嘴，只是各自在臉上顯現出或多或少的擔憂和惱怒罷了。
“既然哥哥來接玉兒回去了，玉兒便先在這裡向老太太和大舅母、二舅母拜別…。”林黛玉緩緩地吐一口氣，總算可以閃人了…這麼個怪異的地方和一群思想奇葩的人，她真心想不懂怎麼還會有那麼多自以為智商高人一等的喜歡自投羅網？若是真不得不依附賈家門戶的話也就罷了，偏偏其中還有更多是打著‘姻親關係不能隨便斷’的藉口。
林黛玉覺得自己大概就是屬於那種沒心沒肺、感情淡薄的人，什麼親情、友情、愛情，如果不是對等付出的，她從來都不會多花一分心思，明明對方都把妳踩在腳底了，若沒有本事倒也罷，為什麼明明有本事了還要自討苦吃？所謂親人，也只有在對方也當妳是親人時才有用吧？為什麼非要顧忌著外人的看法？外人是什麼東西？是供你吃還是供你穿了？為什麼要擔心他們怎麼想？更別說這個世界上最多的人是那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人，只要你沒礙了人家的生存之路，誰會管你家的破事？！
就像四王八公這樣，像金陵四大家那樣，或像江南甄家那樣的，他們又何嘗真正在乎那些閒言閒語了？若真的在意名聲的話，四王八公不會縱容家人在外面橫行霸道，江南甄家也不會想著怎麼把坐在龍椅上的人變成‘自己人’了。
“你們這就要走了？老爺還沒見過林大爺呢。”邢氏這唯恐天下不亂的又突然□□來一句話。
“小侄初到京城，如今又年關將近，事多繁忙，還是改日再來向大舅老爺和二舅老爺請安吧。”林煜不怎麼熱絡地拱一拱手，回道。
“老爺政務纏身，他也沒像大老爺那麼多閑功夫能見你。”王氏不屑地瞟了邢氏一眼，心想，她家老爺那天也聽說林家長子將來府裡拜訪的消息，卻沒說要見他一面，今日更是早早就出門訪友了，可見得對這個林家嗣子是看不上眼的，她既知這般，又怎麼可能還自討沒趣？
“哦！”林煜點點頭表示明白了，心想要不是世俗規矩所定，他才不會在遞帖拜見的時候還捎帶上那兩個人呢，何況他進來這麼久了，賈母幾個人也只顧著跟他耍嘴皮子置氣，什麼禮儀規矩的，通通沒放在眼裡，既然人家都不在意了，他在意個啥？
“林妹妹，妳別走嘛，若是我哪裡做錯了，妳跟我說，我一定改！只要妳別走∼∼。”賈寶玉直覺林黛玉這麼一離開就不像以前那樣，雖然不能常見到面，但好歹都在一個宅子裡，他多少還能知道一點對方的事，更何況他還有滿腔的情意來不及對她表達呢，她怎麼能走呢？！
“寶二哥還是別說了，玉兒總歸要回家的，雖然家裡很多地方比不上榮國公府，卻是玉兒的家。”林黛玉退了兩步，垂下頭，彷佛極其抱歉地回道。
“榮國公府不就是林妹妹的家嗎？為什麼妳一直說回家？老太太明明告訴過我說，妳以後會長久住在這裡的，難道老太太騙我不成？”賈寶玉有些茫然若失地轉頭看向賈母，反問道。
“寶玉過來，我當然沒有騙你，玉兒只是去和他哥哥住一陣子，很快就會回來的。”賈母不願被孫子質疑，只得好言好語地將寶玉哄住。
“史老太君，有些話可不能胡亂說出口，寶二爺又不是三歲小孩，難道連小侄都已經明白的事，他還會不懂嗎？今日妹妹隨我回家，那便是真的回家了，日後再到榮國公府拜訪，就只是單純地來向長輩們請安問安，再說，我們宅子離這裡不過幾條大街而已，也沒遠到非得住上幾天的地步，所以留住什麼的更是不必麻煩了。”林煜輕笑一聲，很不客氣地說道。
“哥哥別說了，老太太哪有別的意思？她不過心疼玉兒要離開而已。”林黛玉故作惱怒地扯了扯林煜的袖子，用著雖然小但也足夠屋裡眾人聽到的聲音說道。
“我說林姐姐…妳真的要回林家嗎？看起來這位林家哥哥也不是什麼好性子的人，瞧瞧不過來這半天的功夫，他就把老太太和太太都氣了一回，又一直挑著寶二哥的錯處，我們真擔心妳回去之後，一人孤掌難鳴，萬一受了什麼委屈，老太太也鞭長莫及啊∼。”賈探春終於看不下去地跳出來說道。
“怎麼會？哥哥只是說話比較直接而已，他才不會欺負我呢，在蘇州的時候，哥哥對我可好了，我從來不跟妳們說在蘇州的事，卻不表示那些事情就不曾存在，所以三妹妹也不必勸我，我今日定是要隨哥哥回家的。”林黛玉說話時的眉頭微蹙，還露出一副你們都不瞭解的表情。
賈母和王氏的表情高深莫測，投射在林黛玉身上的目光也讓林黛玉很不舒服，偏偏她又不知道怎麼脫離這種情況，直到門上的櫳簾再次掀起，雪雁進來說林黛玉的行李已經打點好了，這才讓林黛玉暗松一口氣。
林煜也意識到自己在這裡好像待得太久了，本來他一個外男嘛，只需來向賈母行過禮就可以去找賈政或賈赦說話的，誰知道一進門就遇上一堆亂七八糟的事，而且顯然這府裡唯二的男性長輩都沒有要見他的意思，他樂的不去和他們套近乎，不過跟一群女人在這裡打口水戰這種事，他也同樣不想再經歷一次。
林煜匆匆向賈母等人拱手一揖，便說要出去替林黛玉安排車子搬運行李，然後就快步離開了。
林黛玉也沒有多留，她再次向眾人一一拜別，無視賈寶玉一臉依依不捨的模樣，也無視賈探春的憤恨眼神，還有薛寶釵眼底快壓制不住的歡喜，是了，林黛玉離開賈家這件事對薛寶釵來說，那絕對是大大的好事，更何況，剛剛林煜在話語裡已經隱約表示了林黛玉不會嫁進賈家的訊息，雖然她不知道林煜有什麼底氣敢否決這件事，但並不妨礙她心裡偷偷地樂著。
林煜帶著林黛玉，就在賈家眾人各種帶著複雜情緒的目光中離開了，林管家早得過林煜的吩咐，使人租來兩輛小車在…還是那個後門…外頭等候，蘇嬤嬤和余嬤嬤已早一步帶著原班人馬把行李搬上車，其實林黛玉重回賈家之時，本就沒帶多少東西，加上因為賈母這幾個月著實惱了她，也沒給過什麼好東西，所以這次離開簡直可以說是怎麼來又怎麼走…。
回去的路上，紫雲就等不及地向坐在車邊的林煜訴苦，一直說那榮國公府裡的人如何如何欺負她家姑娘，還有那個寶二爺又如何如何地不懂規矩，整天想往姑娘的屋裡鑽。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04
☆、第三十七章 回家
林煜和林黛玉一前一後地踏入林家大門時，隱約可以感覺到身後那一群人都大大地吐了一口氣，可見得他們在榮國公府壓抑地多深了。
林煜親自送林黛玉到二門上，只見聞嬤嬤正在那裡眺首張望，瞧著林黛玉一行人走近了，她才笑顏逐開地迎上前來，說道：“我還在擔心親家老太太會不會不肯放姑娘回來呢，幸好！幸好！那親家老太太沒為難大爺吧？”
“誰說沒為難？！何止為難而已！簡直就亂成一團了！”餘怒未消的紫雲急匆匆地插話道。
“真的嗎！？親家老太太都說了些什麼？”聞嬤嬤擔憂地追問道。
“算不得什麼大事，嬤嬤先帶玉兒進屋梳洗吧，再叫廚房那裡午飯多加點菜，紫雲一路上跟我訴苦好幾遍，說她們這幾天在榮國公府都沒吃到什麼像樣的飯菜。”林煜只是勸著聞嬤嬤先帶林黛玉主僕回院子歇息。
“怎麼回事？榮國公府的人欺負妳們了？”聞嬤嬤聞言，不由得眉頭緊蹙，堂堂一個國公府居然敢苛刻客人的飯食，不怕這種事傳揚出去會丟了他們的臉面！不過話說回來…賈家在京城還有什麼好名聲嗎？
林黛玉拉著聞嬤嬤的手臂，用著些許哄騙和討好的語氣，說道：“聞嬤嬤，紫雲都那麼說啦，妳還狠心不先讓我們吃頓熱菜熱飯嗎？反正我們已經回來了，這種追根究底的事也不急於一時呀！我可是快餓壞了，早上到現在只喝過一碗棗兒熬的江米粥，真是想念邱大娘的手藝啊∼∼。”
“對吔！姑娘，我能不能去找我娘說話？好久沒見到她啦，我也挺想她的。”紫雲一聽到林黛玉提起她母親，便立刻問了一句。
“去吧！去吧！別打擾邱大娘遲了我們的午飯，不然回來被她們圍堵，我可不會救妳的。”林黛玉和聞嬤嬤並肩向內院走著，聽到紫雲的問話，她只是隨意地擺擺手，讓紫雲自去找她母親去了。
林煜替林黛玉安排的院子是個小二進院，第一進準備給蘇余兩位嬤嬤和幾個粗使婆子丫鬟住的，林黛玉和兩個一等丫鬟、四個二等丫鬟則住在第二進內的房間，這裡可比賈母撥給林黛玉住的那個院子大了一倍，不過就林黛玉所知，其實如今史湘雲住的那個瀟,湘,館也沒有她在榮國公府住的院子大，所以她始終覺得在原著裡，林黛玉的待遇一點都不好，明明是個病身子，卻被安排住在水邊的小院子，前後加起來也不過三間正房、兩間小退步房，丁點大的地方要住進那麼多個婆子丫鬟，比起其他院子的景況，可謂非常窘困，難怪那些人都不肯甘心待在瀟,湘,館,裡。
林黛玉來到院子時，幾個粗使婆子就已經準備好熱水，只等主人使用，林黛玉讓雪雁也先去休息一會兒，另叫了兩個二等丫鬟春曉和夏令留在她這裡伺候更衣。
直到午時過了很久，林黛玉才一副吃飽喝足、神清氣爽地踏出院門，身上披著一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皮裡的鶴氅，帶上雪帽，留下雪雁在屋裡整理東西，只帶了秋雨和冬至出了自個兒的院子，然後往林煜住的院子而去。
林黛玉與林煜雖不習慣古人那種喜愛附庸風雅的風氣，不過每座宅子都是由許多小院一個連著一個的，若院子沒有個名字的話，平日要使喚人作事時也確實不好使喚，所以林黛玉和林煜的院子就分別取了‘行露院’和‘黍離院’的名字。
“哥哥，我可以進來嗎？”林黛玉問過林煜身邊的小廝，知道他這個時候多半會在外書房讀書，索性就不叫小廝通傳，自己直接來了書房門外，然後站在那裡偷偷地往裡面瞧。
“進來吧，這裡又沒什麼看不得的。”林煜笑了笑，外書房是以前林如海就使用過的，因為也有招待客人的功用，所以隱蔽性並不高，四周除了放書的那面牆之外，一概都是高大透亮的門窗。
“哥哥還沒告訴我，鄉試考得如何？”林黛玉知道林煜和她一樣，除了大略知道紅樓夢的劇情之外，就只有記憶力比尋常人稍好一些，其餘的什麼金手指也沒有，所以在蘇州守孝的那三年，林煜幾乎用來苦讀四書五經，虧得林如海把以前的筆記保存的不錯，又有江恪時不時地送來一些最近的時事和朝政動向，好歹讓他這個也受過不少年考試荼毒的少年有了足夠的底氣。
“還不錯，僥倖中了九十三名，妳也知道江南一向是科舉出仕的重要地帶，所以錄取的名額也比較多，不過七哥說我這樣的名次拿到春闈的話，可能就有些不夠看，建議我可以像他一樣，先入書院再用功三年，三年後必然可以高中。”林煜笑了笑，從容地回道。
“那哥哥準備去哪裡？去江七哥現在求學的那個書院嗎？還是去國子監？”林黛玉想了半天，能想到的也只有這兩個地方。
“國子監就算了吧！那地方跟世家大族裡的族學差不多，學不到什麼扎實的學問，之前七哥就已經跟我說好，到時讓我也去他那個書院裡求學，他說因為我是父親的孩子，所以山長一聽到是父親的孩子要去他們那裡讀書，很快就同意了，只叫我自己找個時間直接去書院便可，我打算等過完年就去，只是到時候…妳一個人在家沒問題嗎？”林煜擔心賈家的人會不會看著他不在，又來騷擾林黛玉。
“怕什麼？大不了不出門就是了，這年頭，哪怕只是住在街兩頭的親戚，也有終年見不著面的，內宅女眷嘛，誰會沒事就出門去？”林黛玉毫不在意地回道。
“妳以為妳不出門就沒事嗎？如果賈家的人來呢？妳見是不見？”林煜搖搖頭，心想林黛玉想得太簡單了，那些人若是那麼好打發倒也好辦，怕只怕他們跟橡皮糖一樣，一旦黏住就丟不開了。
“能見的就見見，不能見的就抱病咩！正好可以叫外頭的人瞧瞧賈家人是什麼德性！對了！林管家送一車子乾貨上門是誰的主意？！怎麼能想到這麼妙的點子！現在整個賈家上下大概都在笑哥哥有多麼沒出息了，給親戚家送禮，居然只送那種不起眼的東西。”林黛玉忽然想起林煜在賈家時，好像說過這麼一件事，只是她當時也沒有多想其中的問題點。
“送乾貨怎麼了？我可是很有誠意的，四哥以前就說過，南方的乾貨拉到北方來賣，少說也能翻個三四倍的價錢，何況我帶的那些還是精挑細選過的，蘇州賣一斤一兩的，在京城可以賣上一斤十兩，哪裡就配不上他們的身份了！？不然他們想要我送什麼？金銀珠寶？還是文房四寶？可惜前一樣我是完全都不懂行情，後一樣是送去他們家也沒人會用，何苦來哉？倒不如送些實用點的。”林煜理直氣壯地回道。
“所以我才說哥哥送的禮可真絕啊！明明是書香世家，卻把自己弄成莊稼人家…真真是…不過我聽說前些日子，二舅母有個連宗的親戚送來好多瓜果菜蔬，說是感謝去年璉二奶奶好心幫襯了他們一家子，便送了自家今年收成的東西給他們享用，同樣是送這些看著不值錢的東西，偏偏人家的待遇就比你好多啦，不但讓老太太留宿了一夜，還雜七雜八地帶回去不少吃的用的，可是你呢？兩手空空，只帶一個我回來。”林黛玉說的正是二進榮國公府的劉姥姥。
“那位親戚…不會是姓劉吧？！”林煜嘴角一抽，喃喃地問了一句。
“不曉得∼唔…那天老太太在大觀園裡請那位親戚吃酒席，我只坐一會兒就先離開了，只聽說那位老太太也是個妙人，可惜呀…。”林黛玉無奈地歎一口氣，王板兒家多虧那個肯捨下臉面討好賈家的劉姥姥，不然哪有日後翻身的機會？
劉姥姥的言語舉止或許很粗俗，但她愛護兒孫的心確是最真切的，而且她的眼光長遠又懂得知足感恩，比起現下那些明明吃穿用度樣樣也不缺，卻又非要事事斤斤計較到底的老人家好多了。
“哧！可惜什麼？沒准人家覺得咱們的日子才難過呢！也不對，應該覺得榮國公府的日子難過，吃頓飯還要折騰這折騰那的，最後究竟吃到了什麼味道，有幾個真的曉得？而且每道菜都又油又膩的，全靠一招‘吃得少’才沒養出一群豬，不過雖然身材不怎麼像，可是腦子卻很像，比豬還不靈活。”林煜嗤笑道。
“哥哥也太不厚道了！怎麼可以那樣說人家？其實她們腦子可靈活了，不然也不會總想一些有的沒的。”林黛玉撇撇嘴角，心想王氏腦子不靈活？王熙鳳腦子不靈活？要是腦子笨的話，也不會想到放印子錢了…不過她的便宜爹生前不是給過賈璉一筆錢，讓賈璉好生經營一門生意嗎？難道賈璉連那點錢都捨不得拿出來幫忙王熙鳳？
“對了，哥哥可知道璉二哥在揚州的鋪子現在生意如何了？”林黛玉想到便開口問了這件事。
“我怎麼會知道？咱們自家的店鋪，我都沒空插手了，又哪裡管得著別人家的？妳若想問，不如問問忠叔，如今京城和蘇州的鋪子都是他管著的。”林煜回道。
“哦！算了！我也只是突然想到而已，因為之前在榮國公府曾隱約聽起誰說他們的月錢已經遲了許久沒發下去，我想璉二哥只顧著自己有私房錢，卻不管璉二嫂子管家的艱苦…不過這也不該我關心的事，當我沒問吧！”林黛玉想了一下，便興致缺缺地搖搖頭。
“有這樣的事？！”林煜心裡立刻就想到好像有這麼一段王熙鳳放印子的事，只是可惜現在的他還不能管這種會要人命的事。
☆、第三十八章 相對
林煜突然憶起王熙鳳放印子錢一事，又曉得這不是他能夠插手的事，便把這件事大略地寫了封信給京郊的江恪，只因為他記得江恪好像跟他提過有人在暗中收集四王八公的罪證，還說林家與賈家畢竟是姻親，日後若上頭的人要清算這些世族大家的話，即使林如海生前已經為朝廷立下不少功勞，卻未必就能使林家不被牽連其中，所以他才偷偷勸告林煜若有什麼立功的機會，最好要即時把握，反正有他可以幫忙傳遞消息，用不著林煜親自出面。
林煜看在江恪是未來妹婿的份上，還是願意相信他幾分的，而且這件事情說出去之後，對方若問起他怎麼知道的，他也可以說是林黛玉不小心發現的…話說回來，他怎麼覺得林黛玉有時候說話的那個語氣有點…怪怪的？
林煜搖搖頭，好笑地想，可能是因為他的穿越才造成如今林妹妹的性情和書裡寫的有很大的不同吧？畢竟書裡的林妹妹可是直接回了賈家，也沒管過什麼家務事，不像他的妹妹好歹在蘇州還管過幾年家務事，或許是這個緣故，所以林妹妹才會特別注意到賈家月錢發放的異常？嘖嘖！雖然從正常的角度來看，林黛玉懂得持家有道是好事，可是以另一個角度來看，從不食人間煙火的飄飄仙子掉落成天天要為俗事煩惱的平庸凡女，這種差距甚大的變化讓他有種深深的罪惡感…。
除夕前一日，賈母還派人來叫林黛玉去榮國公府過年，林黛玉自然是婉拒了，沒得自個兒有家，卻去別人家裡過新年的，雖說林家如今不過只她和林煜兩個人而已，比起那種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的，顯得冷清許多，但怎麼也比一個人好些，不是嗎？何況還有一群婆子丫鬟陪著，聞嬤嬤與她雖是主僕，可是因著聞嬤嬤多年來對林家的忠心，林黛玉打心裡很是願意把她當成自家人，其他幾個老僕也是如此。
元宵節的前兩日，江恪還特地向書院請了幾天假，帶上江大太太送到他那裡去的年禮，專程來到林家拜訪。
“我聽說你把林姑娘從榮國公府接回來了？”江恪沒提林煜跟他說的那些事，卻是很關心林黛玉的近況。
“可不是？！那府裡哪是人待的地方？我一個妹子好不容易養到白白胖胖的，才去那裡住幾個月而已，又瘦了一大半，還說什麼貴族世家呢！連我以前過的日子都不如。”林煜氣憤地說道。
“趁早離開也好，不然林姑娘的名聲真要被帶累了。”江恪喝了口熱茶，全身頓時感到一陣暖和。
“怎麼？！是不是賈家又傳出了什麼事兒？”林煜覺得江恪是話中有話，便好奇地追問道。
“前幾日，書院裡的同窗不知從何處拿了幾首詩詞要我們大家評鑒，因著有人覺得那詩作得不錯，便好奇多問幾句，才知道那些詩竟是出自榮國公府裡幾個女眷之手，雖說並非原稿，然而閨中女子之作流傳到外頭被眾多男人品頭論足的，總歸不是好事。”江恪歎氣地說道。
“不會…裡面也有我妹妹的詩吧？！”林煜沒見過林黛玉作詩，不過他卻記得原著裡，林黛玉和薛寶釵的詩作可是不相上下的，既然其他人的詩作已經流傳出去了，自然少不了這兩人的。
“這種事，我一個外男哪裡能知道？只聽說那些詩作都是榮國公府幾位姑娘因為無聊建了一個什麼海棠詩社，於開社之時所寫的，有詠海棠的，也有詠秋菊的，落名用的也是各自的別號，有秋爽居士、有蘅蕪君，還有個什麼怡紅公子的。”江恪輕笑一聲，甚是坦蕩地回道。
“哦！”林煜聽了，默默地松一口氣，幸好！幸好！沒有‘瀟,湘,妃,子’這個別號，呃？！對吼！妹妹又沒住進瀟,湘,館，自然也用不上那個別號了，不過他記得如今那個地方是史湘雲住的，怎麼史湘雲也沒用？嗯…大概是氣質不符合吧？就他知道的消息看來，史湘雲雖然不是女漢子，可是跟‘愛哭包’三個字也沾不上邊，她占住瀟,湘,館，不過圖一個離賈寶玉住的怡紅院比較近而已。
“林姑娘已經知道婚約的事了？”江恪又突然問了一句。
“呃∼∼其實我本來還想多瞞一陣子，可惜一不小心就……不過看她好像也沒什麼不滿的樣子，應該是已經接受這件事了吧？”林煜脖子一縮，心虛地訕笑道。
“我能見見她嗎？”江恪與林黛玉雖然相處不久，卻也曉得這位姑娘並非沒有主見，不過對太多事情都不夠投入而已，可是他以為既然註定兩人要結成夫妻，有些事就不能得過且過，哪怕那足以讓她成為一個非常合格的當家主母，但這並不等於她就是最合格的妻子。
“當然可以啦！反正有我在嘛，你們又是未婚夫妻，自然沒什麼踰不踰矩的問題。”林煜說著，便讓門外小廝去請林黛玉過來外書房。
“可是我想和林姑娘‘單獨’說幾句話…。”江恪特別強調了‘單獨’兩個字。
“這…那∼好吧！我先去隔壁坐坐，等你們說完話，我再回來。”林煜看似糾結地想了想，他畢竟不是極度保守的古代人，而且門外還有小廝丫鬟守著，說不上是真正的獨處，再說小倆口有悄悄話想說也是很正常的事，他若不通融倒顯得不夠大方了，而且日後去了書院，他還得靠學長撐腰呢…於是只能無奈地起身往門外走去，不過又好像還是有些不甘心地一步、兩步、一步、兩步慢慢磨磳著，等他走到門邊時，剛好…林黛玉也來了。
“哥哥要去哪裡？”林黛玉來到外書房近處時，就已經看到林煜動作彆扭地往外走出來，然後在門外停了很久，頗覺好笑地問道。
“我∼我去隔壁喝茶！吃點心！妳和江七哥聊聊，記得中午讓廚房再加幾道菜。”林煜說完話，轉身就往臨近外書房旁那間平時給小廝煮茶水的小房間鑽了進去。
“………？！”林黛玉呆呆地看著林煜‘落跑’的身影，只覺得無言極了，又過好一會兒，她才轉身走進外書房。
“江七哥怎麼有空來？書院這幾天休息嗎？”林黛玉不太明瞭書院的作息情況，見到江恪居然有空上門拜訪，還以為是書院也有休新年假期。
江恪從林黛玉走近外書房時，就已經看見她了，三年未見，已經十四歲的林黛玉比之當年更加俏麗婀娜，用風姿綽約、蛾眉曼睩那樣的字詞來形容也不為，他倒不曾料想到林黛玉長開之後，竟出落地如此國色天姿，難怪賈家那個小子明明身邊已有幾位美麗的女子，卻仍對她念念不忘，幸虧他早早就將她定了下來，不然這般美好的女子豈不便宜那個沒出息的小子？
江恪閃了閃神，發現林黛玉只是一臉疑惑地看著他，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想著林煜初次在京城過年，還聽說妳也回來了，所以特地向恩師請了幾日假過來看看你們，順便跟林煜說一些書院裡的情況。”
“哦！那哥哥還派人叫我來是…？”林黛玉貌似了然地點點頭，隨即又覺得不對，既然他們有事要談，那還找她來做什麼？幫忙倒茶的嗎？！
“是我讓他找妳來的，我…。”江恪糾結地想了一下，他是該直接表明好呢？還是探探口風就好？
“嗯？江七哥有話跟我說？若是的話，就不妨直說吧，哪怕是…我也能夠接受。”林黛玉側過頭，見江恪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她以她前世見過的種種情況暗自分析了一下，便覺得江恪此時的反應大概…或許是想改變注意了？他可能有點點∼不太滿意他們之間的婚約了？其實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畢竟他們有半年多的時間，連封信都沒有互相往來過了，而她又是住在榮國公府那樣名聲臭大街的地方，呵∼江恪想反悔也不是什麼意外之事。
“我聽母親在家書中提起，妳已經知道妳我婚約之事…我、我想問問妳心裡可有不喜？”江恪罕見地羞紅了耳尖，只是聽得林黛玉的反問，他只能鼓起勇氣，直接地表明道。
“那江七哥呢？江七哥可滿意這樁婚事，或者說…可滿意我？”林黛玉沒有回答，只是反問了同樣的一個問題。
“怎麼可能不滿意？！妳該不會是以為…沒有！沒有！我對這件事並沒有半點不滿，我還擔心妳心裡不喜歡呢…。”江恪一臉驚慌地連連擺手，極力地表達自己的無辜。
“既然沒有，為什麼要這麼問？是不是江七哥在外頭聽到了什麼閒言閒語，所以心生誤解？”林黛玉記起在榮國公府時，她曾聽賈探春無意間埋怨過賈寶玉把她們在詩社上寫的詩作拿出去供人抄錄，不過因為她從頭到尾只參加過一次開社，當時所寫的詩作也直接帶了回去，沒有留在那裡給賈寶玉有機會拿出去外頭，所以自然就沒有放在心上了，不過…難道江恪已經看過那些詩詞？甚至誤以為其中也有她作的詩，所以心裡覺得不高興嗎？
☆、第三十九章 無題
“我雖是個讀書人，卻非迂腐不知變通之輩，平日那些坊間流傳的話本，我閑來無事也會翻閱一二，況且小時候也沒少聽大姐姐說那些公子佳人的傳奇，我以為…大約像妳這般大的姑娘家都會嚮往那樣的人生吧？雖然母親總說那種想法不切實際，只有不懂事的人才會相信，不過我倒覺得未必不切實際，所以‘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真真假假端看各人作為罷了。”江恪羞澀地輕咳一聲，緩緩地道出自己的想法。
“江七哥到底想說什麼呢？我實在是聽不太懂。”林黛玉微微一笑，故作茫然地問道。
“我、我聽說榮國公府的賈寶玉對姑娘們最是溫柔小意，還說過什麼‘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那樣的傻話，林姑娘花容月貌，肯定能入得他眼的，可是他那人也不過能說會說罷了，遇事卻毫無半點擔當，於姑娘家們絕不是個良人，林姑娘可千萬別盡信他的花言巧語才好，而且咱們婚事早已定下，我又從不曾心生反悔之意，所以如果林姑娘真的喜歡聽那些哄人的好話，只要妳稍稍暗示一下，我也會盡力配合的…。”江恪說著這番話時，耳根子已經不由自主地紅成一片。
“噗哧！”林黛玉這會兒總算是反應過來了，原來這傢伙還真的擔心她會被賈寶玉拐去呀？！所以他就想出這種奇怪的辦法嗎？他們又不是剛剛認識的人了，雖然她是半年前才知道兩人之間竟然有婚約，這幾年裡的書信往來，江恪在字裡行間偶爾也有流露出幾分心思，她在當下雖曾察覺到，卻沒有往那個地方去想太多，那時候大概也覺得一切順其自然便好，畢竟這個年代有多少夫妻的第一次見面都在新婚之夜，那種用一兩個時辰的時間與陌生人互相熟悉進而坦承相對的事，她有時候想想也會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如果可以的話，她當然希望找個熟悉的人共渡一生。
有時候林黛玉也會覺得可惜她和林煜已經是兄妹了，不然林煜倒是不錯的人選，而除去林煜之外，還能算得上熟悉又適合的男子就只剩江恪和賈寶玉二人了。
但是賈寶玉這個人絕對不在林黛玉的考慮範圍內，哪怕林如海已經把錢送給他家花光光了，不過對林黛玉來說，那本來就不是她的錢，她又沒有因此變得窮困潦倒，所以一點也不會放在心上。
至於江恪呢？林黛玉在不知道婚約以前，她就覺得這人有家世、有才華，拿到現代的話，就是有前途的潛力股，再者，故且不論江恪將來能不能做大官、賺大錢，但是就少近女色、潔身自愛這一項優點，林黛玉真心覺得頗合她心意，加上那段時間偶爾與江家人的接觸，她又覺得江家的幾位長輩（重點是江大太太－江恪的親娘）看起來似乎頗為開明和善的模樣，她還真心有過如果對方對她有意，她也不反對的念頭。
當然如今意外得到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若說林黛玉心裡不開心，那絕對是騙人的，不過她覺得自己好歹要有一點姑娘家的矜持嘛，於是就沒有太歡喜的表現，於是又因為表現得太過矜持了，才讓林煜等人誤以為林黛玉可能心裡並不是很想接受這門親事…。
“我不是在說笑，真的！書院裡也有幾個世家子弟最擅長哄女孩子了，他們說…越是喜歡的越要哄著，這樣才叫體貼，那個∼如果妳有想聽的話，妳就找話本叫人送來給我，我就會明白了。”江恪又飛快說了一段話，然後起身走到窗戶邊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又回頭說道：“我想說的暫時就是這些事，旁的等日後再提吧，我們已花費不少時間，還是趕緊地讓林煜回來吧，不然等等指不定他又要多想了。”
“哥哥不會的，哥哥是個光明磊落之人，怎麼可能胡思亂想？”林黛玉不以為意地笑道。
林黛玉雖這麼想著，可是顯然某人不怎麼與她心意相通，因為她話才剛說完，就聽到門外驚叫一聲：“大爺，你蹲在這裡做什麼？！”
林煜被人撞破行徑，不得已，只能一臉羞憤地站起來，然後回頭對著來人罵道：“沒事喊個什麼勁兒？！平日我是怎麼教你們的？穩重！穩重！你懂不懂？！算了！算了！知道你年紀輕不懂事，下次給我注意一點，別給你家大爺丟臉，聽見了沒有？！”
“知道了！大爺…。”這個悲催的娃可不是別人，而是平日跟在林煜身邊的書童之一－石硯，只見他可憐兮兮地站在那裡不敢回嘴，眼角還不停地往書房裡飄去…。
“去去去！去廚房看看飯菜準備好了沒，還有跟林管家說一聲，七哥要在咱們家住幾天，讓他派人先整理個院子，呃…就晨風院好了，離我那裡近。”林煜向石硯吩咐之時，突然停頓一下，又順口指定了江恪住的地方，這個晨風院離黍離院比較近是不假，但是如果要去林黛玉住的院子就一定要經過黍離院前那條小路…。
“哥哥…。”林黛玉略帶懊惱地對林煜喊了一句，又不著痕跡地瞪了他一眼。
“嘿！嘿！我可沒有偷聽你們說話，只是剛剛坐在小房間裡，那裡通風不太好，我覺得有點悶了，所以才出來走走而已…真的！我可沒聽到七哥說什麼賈寶玉說過‘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作的骨肉’，不過我好像聽人說那句話還有後半段？那後面好像是什麼…哦！說他見了女兒就清爽，見了男子就覺濁臭逼人，哼！他當別人都是笨蛋嗎？！他要真的尊重那些清白女子的話，又怎麼還天天在內宅裡廝混？難不成他自宮了？！照我看哪！他才是那等污染女子清白的泥，還什麼溫柔體貼、憐香惜玉，其實是厚顏無恥、色,中,餓,鬼！妹妹，妳可千萬不能相信那種男人說的話，知道嗎？”林煜一開始還再三澄清自己什麼也沒聽到，只沒一會兒就憤憤不平地數落起賈寶玉那等以疼惜憐愛為皮的急色行徑。
“……。”林黛玉已經不知要說什麼好了，林煜這馬腳一露，她還能不曉得她和江恪的對話早被聽得差不多了？不過看在他也是因為關心她，她就大度不計較了。
一旁的江恪見林煜還準備長篇大論下去，也怕林黛玉等等惱羞成怒，只得悄無聲息地跺到林煜身後，同時不輕不重地咳了幾聲，這才讓正處慷慨激昂之中的林煜回過神來，於是某人哀怨地發現自己又失言了…。
“大後天是元宵節，你們要不要上街去逛逛？京城裡的元宵廟會一向都很熱鬧的。”江恪面不改色地提出了一個建議。
“上街看廟會？我也能出門嗎？”林黛玉為林如海守孝三年期間，可是做足了乖寶寶的形象，然而她也不是真正的宅女，哪有可能不想出門玩玩的？偏偏去到榮國公府之後，她又發現那個府裡的女眷比她更宅…除了偶爾會有人來拜訪賈母之外，她們竟是從不曾出門過，那種內宅女眷沒事就會出門參加宴會，認識好姐妹的事，她始終未在賈府裡聽聞，但這也不排除外面的人根本不願意和名聲敗壞的賈家人扯上交情有關。
“未婚姑娘們一年到頭能出門的機會也不過那麼幾次，怎地就不能出去了？正好書院裡幾個住在京城的同窗也會上街走走，他們其中幾個的府裡也有與林姑娘年紀相仿的姑娘，屆時通知他們把各自家裡的妹妹都帶上了，讓妳們可以作伴。”江恪笑道。
“那好！我在榮國公府的時候，為了不想跟賈家人牽扯太深，將來被她們纏上，所以平時總是不敢跟賈家那三個人說太多話，弄到最後，我都快誤以為自己是不是個啞巴了。”林黛玉開心地點頭應道。
“看廟會呀？好是好，不過到時候得多帶些人跟著妳，不然我怕街上的人太多，萬一跟旁人衝撞上就不好了。”林煜也很有興趣去看看，不過想到那種人潮多的地方也是是非多的地方，他記得原著裡的香菱不正是在元宵節的時候被人販子抱走的？雖然三歲和十三歲不能同一而論，可是他家妹子比香菱漂亮了不知幾百倍，未必那些人不會使些下,流,手段把人弄去。
“也不必一定要在大街上跟人擠來擠去的，我知道在大街附近有間不錯的酒樓，因為正好臨街，所以每逢特殊節日，那裡的二樓、三樓都只開放給女眷使用，等等善才去尋人的時候，順便叫他繞過去訂間雅間不就成了？”江恪到底也算在京城混過幾年，所以這裡有什麼門道，他多少知道一點。
“那就好，不過這種時候去酒樓訂位置，想來要價也不低，等等讓林管家先拿一百兩給善才，免得萬一銀子不夠，到時候別說是雅間了，只怕連張桌子都訂不到。”林煜倒是很瞭解那種商人的心態，不趁這種時候大賺一筆，還等什麼時候？所以坐地起價是必然的。
江恪是商家之子，自然明白林煜的意思，只是拿林家的錢去花，還是討好自己的未婚妻，此舉似乎不甚妥當，於是當下拒絕了林煜的好意，林煜料知江恪的心意，便也沒有再說什麼。
三人隨後到小花廳用午飯，之後林黛玉就先離開了，只留下林煜和江恪重回到外書房裡討論課業。
如今林煜和江恪兩人在仕途上地位可說是相等的，唯一不同的是江恪已經準備今年下場參加春闈，而林煜卻還要再等上三年，因此林煜不敢太過打擾江恪，只略略問了幾個存惑已久的疑問，就派人送江恪回晨風院去休息，他想人家肯百忙之中為林妹妹撥空來這麼一趟，到底也算是有心之人，他為了林妹妹能夠早一日誥封加身，自然不能做那等沒眼色的事。
江恪身邊的善才在午後就出去了一趟，回來卻說他們相邀的同窗之中早已有人在酒樓內訂下雅間，所以讓江恪不必多花一筆，只管屆時與他們共用一處便可。
江恪只問過一句是誰訂的雅間之後，便沒再多問了。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04
☆、第四十章 姻緣
江恪在青山書院待了四年多，三年前的春闈，江恪本也有心想下場試試，不過一來因著正好遇上林家那檔子事，二來書院山長覺得他的底子還不夠扎實，建議他不必急於一時，於是才又延了三年。
在這幾年之間，江恪有幸認識了兩三個出自王公之府的世家子弟，其中便有一位是忠肅親王的次子趙惠，二十加冠那年，恩師賜字為仲寧，爾後，江恪等友人便皆以字稱之，另兩人則是一等伯牛繼宗之子牛善，字叔恩及南陽公主之子程懷安，字廣衡。
趙惠為庶出，母為忠肅親王側妃羅氏，羅氏為忠肅王生育有一子一女，子為趙惠，女即趙惠之妹－趙華，今年六月將滿十五歲，至今尚未許婚，聽趙惠的意思，因為他爹在當今上位之後就非常低調又安份守己，皇帝對他們王府的印象還算不錯，所以他母妃說等妹妹大婚之時，指不定還能撈個縣主的封號。
趙惠還說別看這個爵位好像不怎麼起眼，但從先皇在位至今，真正能夠得到冊封的算起來尚不足二十人，要知道把所有王府裡那些已出閣、未出閣的姑娘們加起來少說也有幾十人呢，其中單單庶出的就占了一大半以上，若不夠得寵的話，誰耐煩去費這個心思？！
此時的林黛玉坐在驢車裡，滿心思在琢磨著前一日，江恪好不容易尋得一個機會，特地跟她說的那幾句話，失眠想大半夜，總算是琢磨出江恪的想法，卻不知道那個念頭是僅僅江恪自己想到的，還是早就與趙惠商量好的。
忠肅親王在原著裡並沒有出現過，但林黛玉明白，書裡沒有出現的人不表示現實裡就不會出現，而她偏偏已經活在一個真實的紅樓夢裡，自然也會遇到許多書裡沒有的人物。
江恪的想法並不能琢磨，就連林黛玉自己也知道，雖說林家四代封爵，既是鐘鼎之家，亦是書香之族，可惜的是，無論曾經的年代有多麼輝煌，那畢竟已是過去式了，如今她和林煜的身後沒有強而有力的靠山也是事實，更別說還有一個隨時可能扯後腿的姻親－賈家，因此他們很需要找另外一門比賈家更強大且靠譜的姻親，一則壓制賈家，一則鎮攝外人，林黛玉自己是不用說了，她與江恪早有婚約，自然不可能隨意毀約，可是還有林煜呀！林煜前途可期，若能再找個願助他一臂之力的外家，不說他日後仕途一帆風順，就是賈家也不敢隨意拿捏他。
而忠肅親王府顯然是江恪在明白這些關鍵點又深思熟慮之後，才替他們找到覺得應該是對林家來說最有利的一門未來姻親，不過也是僅僅眼下有這種想法罷了，畢竟林煜和那個趙華是否有夫妻之緣還不一定呢，若有，自然是皆大歡喜，若無，他們也強求不得。
林煜一行人出門的時候，剛是申時正左右，這會兒雖還看不到燭光點點的花燈，不過大街兩旁的小販、行人卻早已絡繹不絕，不說林煜看得眼花撩亂，便是林黛玉待在車子裡，也有好幾次忍不住想要掀起簾子一探究竟。
等來到酒樓之後，江恪著小廝去詢問了一下，才知道他那幾個同窗早來好一會兒了，他們幾個反是最後到的，店小二殷勤地引他們來到三樓雅間，得了幾十文賞錢，便笑瞇瞇地離開了。
“子續可算來了！我們還當你要放我們鴿子呢。”一名穿著寶藍色卍字紋箭袖的男子笑嘻嘻走上前來迎接。
“我哪裡知道你們會來的這麼早？要知道的話，自然不敢讓你們久等。”江恪這話說起來看似非常客套，實則語氣裡充滿了親善熱絡之意。
“這兩位便是子續提過的林家兄妹吧？舍妹這會兒就在隔壁和她另一位閨中好友坐著，林姑娘可去與她們熟悉一番，何嬤嬤，還不趕緊地帶林姑娘過去三姑娘那裡。”此時又另一名隱約透著貴氣，穿著絳紫色白狐腋箭袖的男子隨後也走過來，彷佛不著痕跡地打量了林煜兄妹倆幾眼後，便對一旁守著的婆子吩咐道。
那婆子聽了男子的話，立時就上前來，恭敬地領著林黛玉進到另一邊的套間內。
林黛玉一踏進門內，窗戶邊坐著的兩位少女同時轉過頭來，其中一人還像在審視什麼似的不錯眼地看著林黛玉向她們走過去。
“兩位姐姐安好，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林黛玉客氣向兩名少女行禮請安。
“果真是個天仙似的人物，難怪子續見天兒地巴望著想早日成家立業。”身穿茜色茶花穿蝶刻絲小襖的少女嘟起小嘴，有些不服氣地說著酸溜溜的話，看起來似乎與江恪是認識的，興許對江恪還有些傾慕之心。
她身旁那個穿著月白色繡紅梅袖襖的少女微皺起眉頭，略帶警告意味地說道：“如姐姐胡說什麼呢？可別嚇著林家妹妹。”
“我還沒說什麼呢，妳倒偏袒起人家來了。”那被稱為如姐姐的少女撇撇嘴角，有些不甘不願地轉過頭，拿起茶杯輕啜，不再理會她們。
“坐吧，二哥跟我說過，今日子續哥哥會帶人過來，也跟我說了幾句你們兄妹的事，讓我務必要好好招待妳，我記得妳還小我一歲呢，妳就叫我一聲華姐姐吧，如姐姐是我娘親嫡親哥哥的女兒，妳同我一般喚她如姐姐便成。”趙華親切地讓林黛玉在她身邊坐下，還一臉笑盈盈地說道。
林黛玉聽了之後，自然不忘,起,身,重新向兩人見禮，同時很有禮貌地喚了一聲：“華姐姐、如姐姐。”
羅欣如看似不甚熱絡地回頭睨了林黛玉一眼，隨即又撇頭看向窗外，不過林黛玉並沒有感覺她身上有傳來任何惡意，倒是彆扭的意味非常濃厚…。
趙華大概也習慣了羅欣如的性子，所以並不怎麼放在眼裡，只是一臉歡喜地拉著林黛玉，說道：“我們王府裡雖然姐姐妹妹不少，不過能談得來的卻不多，我是真心希望今日能多交一個朋友的，若有什麼叫妹妹心裡不自在的，還請妹妹千萬別放在心上。”
“怎麼會？！我也不是愛拐彎抹角的人，坦白說，我剛剛進來第一眼看見兩位姐姐的時候，就覺得挺喜歡妳們的，既是喜歡的朋友，又哪裡會有什麼不自在呢？”林黛玉很是真誠地回道。
“真的嗎？！能聽到妹妹這麼說，我真的好開心。”趙華笑顏逐開地握著林黛玉的手，全身上下發散著無法掩藏的喜悅。
趙華就像個標準大家閨秀，一舉一動都是中規中矩的，因此哪怕此時心裡早已歡喜異常，可是表面上依舊能夠保持住那副端莊規矩的儀態，讓林黛玉不免感到有些惴惴不安…話說，林煜雖然平時看著正經八百的樣子，其實私底下還是挺…傻缺，她也不知道趙華在沒人看得見的地方是不是同樣這麼講究規矩，若是的話？那日子真能過得長久嗎？！而且還是在這種妻家地位明顯高出婆家許多的情況下。
“聽說榮國公府的老太君是林妹妹的外祖母，妳還在他們府上住過一陣子，不知是真是假？”羅欣如突然故作無意地問了一句。
“娘親病逝之後，外祖母憐憫玉兒年幼，所以將玉兒接去住了兩三年，後來爹爹不幸跟著病倒，我趕回揚州侍疾，後來爹爹去逝，我便與哥哥一道回蘇州為爹爹守孝，去歲出孝之後，外祖母突然又派人來接，我才再去榮國公府暫住了幾個月，順道等著哥哥考完府試前來京城，如姐姐怎地問起此事？”林黛玉心知羅欣如的問話絕非無意為之，只怕是過去聽了太多閒言閒語，今日特來打抱不平的。
“我還聽說那座大觀園內的關係亂著呢，林妹妹在榮國公府的時候，該不會也是住在那裡頭的吧？”羅欣如見林黛玉一副坦蕩蕩的模樣，心底不由得生出幾分心虛。
“當然不是，玉兒畢竟只是客居外祖母家，那大觀園算起來卻是主人家主要的起居之所，玉兒哪能隨便占了人家的地方？更何況那園子裡的幾個小院早就各有各的主人了。”林黛玉從容地淡笑道。
“哦…我還以為…原來我誤會妳啦，哎呀！妳可不能怪我！我一直以為…以為…。”羅欣如抿了抿嘴巴，臉色似乎比剛剛軟和了幾分。
“說什麼怪不怪的？內宅之事本就不得外傳，如姐姐不明究理也是正常的，我也聽哥哥說過賈家在外面的名聲不好，而榮國公府又是我的娘舅家，總歸斷不了牽扯的。”林黛玉無奈地回道。
“我就說林妹妹和賈家那些人肯定不同，妳偏不信，瞧吧！丟人現眼了吧？！”趙華見羅欣如因為林黛玉的態度和言辭而隱約露出幾分懨懨之色，還很不容氣地取笑道。
“哼！誰曉得妳是真心明白林妹妹的為人還是因為某些緣故才偏袒她的？”羅欣如因為突然變得底氣不足，所以只敢低著頭，喃喃地反駁一句。
趙華飛快地側頭瞪了羅欣如一眼，又有些無措地瞄向林黛玉一眼，在發現林黛玉對羅欣如的話似乎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之後，她才暗松一口氣，接著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隔著男女賓客的那道碧紗櫥，漸漸地出了神。
趙華已經十五歲了，這個年紀換在哪戶人家裡，都是已經議定親事，甚至早就出嫁的，不過這也不是誰的錯，忠肅王妃除了自己名下的一兒一女之外，對於其他庶出子女都是盡力地一碗水端平，從來不肯虧待他們一點，也不會故意誤了他們的前程。
例如趙華的同胞兄長，不說他可以自由地到青山書院求學，去年更是娶了安國公的次女為妻，夫妻倆人琴瑟和鳴，叫多少人暗地裡都不得不稱選忠肅王妃是個好嫡母，連第四、第五兩個庶女的婚事也都早就順利議定，只等她們及笄之後，隨時就可以看好日子出嫁。
在這裡之所以說‘隨時’，正是因為排行第三的趙華至今還找不到婆家…連忠肅王妃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明明是最乖巧的一個女兒，怎麼遇上議親的時候，總會有許多意外出現？第一次是相中的那戶人家的孩子一日出門遊玩，竟然不明不白地跌下自己所騎的馬，還跌斷了腿，所以對方就直接認定是這門親事不妥之故，第二次是對方聽說父母要為他相看妻室，便莫名其妙反對了很久，最後才不得不坦承自己早有意中人，又因為那位姑娘與他家好像也算門當戶對，作長輩的只好順了兒子的心意，第三次呢…還好，這次是因為對方身邊不清不楚的丫頭太多了，所以趙華自己拒絕的。
總而言之，因為種種理由，趙華的婚事只能一再拖延至今，可是女子的年華有限，底下又有幾個妹妹將要出嫁，根本無法讓她拖太久，正巧，趙惠這幾年從江恪那裡聽到不少有關林煜的事，一開始只覺得林煜這個人草根般地長到十多歲，居然就遇上天上掉下大餡餅，讓他一躍成為林家的嗣子，這要是沒有莫大的福氣，怕也沒有這種機緣，再等到他發現自家妹子的姻緣居然莫名出現阻礙，雖不怎麼信神明的他，也不得不由自主地想著…是不是需要一個有極佳運勢的人來湊對兒，才能讓妹妹順利出嫁？！於是林煜兩個字就這麼地跳進他的腦海裡了。
☆、第四十一章 過渡
不過趙華畢竟是皇室之女，就算再沒得挑也不能隨隨便便就找個小夥子嫁了，雖說林煜已有秀才之名，眼前看來，似乎前途可期，但實際上到底相貌如何、人品如何，才學又優秀至何種地步，卻不是單憑一個人的幾句話就能下定論的，更何況趙惠還知道林煜是江恪的未來大舅子，未必不會替他說許多好話。
所以這一次見面，趙惠和趙華兄妹倆心裡各自有一把尺，既要衡量趙華與林煜有沒有那個緣份，還要衡量林煜值不值得成為他們的一份子，想當初，江恪也是被這幾個人評頭論足了很久一段時日，才終於打進他們這個世家子弟的圈子內，而林煜呢？其實在場三個人的心裡是頗為期待的。
江恪拉著林煜進了這頭雅間，將在座三人與林煜互相介紹之後，林煜只覺得心中一陣感歎：果然什麼樣的環境養什麼樣的人，從王府裡出來的公子哥兒就算穿得再平凡，也掩不住那一身貴氣。
這放眼望去，可不是如此嗎！？原來那吩咐人領林黛玉去套間內的正是趙華的哥哥趙惠，另二人坐在左右兩旁，隱隱有以他為首的態勢，當然也是他們身份地位不等之故。
牛善和程懷安的身份頂了天也不過是世家貴族之後，而趙惠卻是正經八百的皇室宗親，而且在成婚前，皇上就封了他一個鎮國公的爵位，比起還是白身的牛善和靠著母親的面子才得到侯爵之位的程懷安，自然高出不止一個等級，不過他們對趙惠的尊崇，想是不止這一個原因而已。
“既然今日與我們有緣認識，不久之後又將成為同窗，你自不必過份拘謹，該怎麼說怎麼做就怎麼說怎麼做，反正我們平日也是直來直往慣的，畢竟身份地位擺在那兒，若凡事還要顧忌許多，那簡直沒法子說話了。”牛善端起杯子，首先向林煜釋出善意。
“多謝…呃∼牛大哥…。”林煜忐忑不安地頓了一下，這才用了一個客氣又生疏的稱謂。
“哎！哎！別叫我大哥，我們這裡幾個人裡頭，算起來得屬廣衡的年紀最長，叔恩次之，我和子續是一般大，不過…偏巧還又長了他兩三個月而已。”牛善連連搖手笑道。
“誰年紀最長又有什麼差別？左右林煜最小是肯定的了。”程懷安介面說了一句。
“我等均是以平輩之禮相稱，不過林煜尚未及弱冠，自是無字可用，我們便稱你一聲阿煜吧，你看如何？”趙惠說道。
“一個稱呼而已，趙大哥覺得順口就好。”林煜無所謂地點頭應道。
“這叫法倒是不錯，可惜我一向叫名字叫慣了，竟是沒想到這麼細微之處，只知道家裡的長輩們都叫他煜哥兒，上頭幾位哥哥則是叫他林家小弟…沒辦法，同樣那個理由，誰叫他是最小的，平時有他和我們兄弟幾位在一起玩耍，我才總算有個可以壓住一頭的人。”江恪笑哈哈地附和了趙惠的意思。
男人聚會談的話題自不會是一些胭脂水粉、首飾佩件的事，他們多半傾向於關切朝廷走勢或文學風向，尤其是像江恪他們這些日後要走上仕途的人，最是注意朝廷裡有沒有什麼可能影響他們前途的事發生。
不說原非政治世家出身的江恪，趙惠作為皇室一員，對於某些消息比之牛善、程懷安還要靈通許多，此時，他就正與幾人說起宮裡的事。
“聽說年前之時，甄太妃突然傳出身子抱恙的消息，我猜想皇上大概已經準備動手做一些事情了。”趙惠如是說道。
“皇上是想動甄家？可是…難道皇上不怕太上皇因此而不滿嗎？”程懷安狐疑地反問一句。
“這些年下來，皇上在前朝的根基已經非常穩固了，太上皇再怎麼生氣，如今也動不得皇上半毫，頂多只能耍耍嘴皮子而已，既然動不了皇上，皇上又怎會怕他？”趙惠輕笑道。
“難怪我家老頭子突然說打算遞摺子辭官了，想來皇上要動的應該不止甄家而已吧？”牛善皺著眉頭，惴惴地說道。
“他懂得急流勇退也是好事，別像有些人傻傻的，禍到臨頭了，還不知死活地瞎蹦躂。”趙惠說著話的同時，還往林煜那裡瞥了一眼。
“你是說…。”程懷安看懂了趙惠的眼神，他也不由自主地往林煜那裡看過去。
“怎、怎麼了？！”林煜雖然沒有強烈的政治敏感度，可是他好歹也知道賈家早晚要倒的，而且四王八公都會倒，最先倒的就是那個甄家，所以一聽到幾人說起這件事之時，心裡頓時有些七上八下的，此時再看到他們竟然一個二個地都向他看過來，立刻又感到一陣惶惑不安…。
“我記得林家和賈家是姻親？林姑娘先前還在賈家住過一陣子？看起來你們兩家在林姑娘的母親賈氏死後也沒有生疏多少嘛。”趙惠神色淡淡地問道。
“誰說的？！我和妹妹巴不得沒這門親戚呢！只是…總歸是妹妹的嫡親外祖母，他們之間的血脈關係如何能說斷就斷？”林煜急急地反駁一聲後，又無奈地歎一口氣。
“哧！即使是親兄弟也還會鬩牆呢，不過是外祖母與外孫女的關係而已，有什麼好畏懼的？再說誰不知道那史老太君一向偏心的緊？心偏到連規矩都不顧了，我可不信林姑娘在史老太君心裡的地位能比那一家子人高。”牛善家和賈家是世交，賈家裡的是非，他倒是瞭解地比旁人多一些。
“唉∼可不是就這麼偏心眼兒？偏到可以把孫子當孫女養在內宅，一個大男人養得比姑娘家還水嫩嬌弱，我都快自歎弗如了。”林煜狀似一臉羞愧地回道。
“噗！”程懷安猛地噴出一口水，只見他拿巾子擦了擦嘴，才道：“這話說的太誇張了吧？！那位寶二爺我也見過一兩回，沒你說的那麼嬌弱啊？好歹還會騎馬呢。”
“十五六歲的人了，還整天膩在祖母懷裡撒嬌賣乖，這樣算不上嬌弱？！他會騎馬又怎麼了？難道你們沒聽說過姑娘們之中也有會騎馬能射箭的？”林煜撇撇嘴角，滿臉鄙視地道。
“呃…。”趙惠對林煜的反駁只能無言以對，因為就他所知，隔壁現在可不正坐著一位騎術好，射箭也好的姑娘…羅欣如，雖說那位姑娘是比較特別一點，明明是書香之族的羅家，偏偏出了一個尚武的羅勇，而羅勇…就是羅欣如她老爹，不但羅欣如懂得這些事，許多武將世家裡的姑娘也懂得一二，所以他還真不敢說沒見過那樣的姑娘。
“雖說誇大了點，但賈寶玉如今住在那什麼大觀園裡，又有幾個堂姐妹表姐妹同住在一處，只要到了夜裡，園子大門一關，那裡就等於閒人勿進，說他是居於內宅也不為過。”牛善笑道。
“所以我妹妹聰明，自始至終就沒進園子裡住過，要是誰敢說她一句不是，我也敢翻臉不認人。”林煜揚起下巴，眼角瞥向江恪，似乎有幾分警告意味。
“原來還是個知道疼妹妹的呢，行！就沖著你這一句話，若日後林姑娘有什麼好歹，不必你主動開口，我們也會幫你出頭。”趙惠聽到林煜這一番話，頓時有了一種找到同道中人的感覺…其實就是同為妹控的感覺…。
眾人相談甚歡地閒聊許久，不知不覺間竟已到夜幕西垂之時，趙惠作主點了幾道菜，幾個人少不得大飽口福一番，隨後程懷安就建議道：“既然一年一次的元宵燈會，若不上街看看就太可惜了，再說幾位姑娘說不定也想要一兩盞漂亮的花燈呢。”
趙惠等人點頭附和，於是叫了套間裡的趙華幾人，叮囑她們戴上帷帽，五個大男人護著三個小女人，周圍又圍上一圈婆子小廝，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上街去了。
元宵燈會上最多的節目是什麼？不用說，當然就是猜燈謎啦，而且古代的猜燈謎也是一種學問，書沒讀到那個水準，哪怕想破腦袋子也未必想得出答案來，所以趙惠趁著眾人爭相猜燈謎的時候，也算間接地考校了林煜的學問，當然結果也還算讓他滿意，不過他最滿意的是林煜的規矩禮儀不錯，沒有他想像中可能會出現的暴發戶氣勢，雖然有時候好像恍惚間會有種怪怪的感覺…。
林煜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別人眼中的‘准妹婿’，只知道身邊跟著兩個陌生的姑娘，渾身老覺得不自在，而且其中一個人的目光還時不時地往他這裡飄過來，害得他一路上一直努力地想著自己是不是什麼時候得罪過誰了？！難不成她們之中的誰曾經女扮男裝上街玩耍被他遇見過？
林煜不記得原著裡有過女扮男裝經驗的史湘雲，他只記得但凡穿越文裡都少不了女主角女扮男裝闖天下的情節…。
一行人把燈會繞了一圈之後，就在大街上直接互相辭別，各自打道回府，臨走前，趙惠還順口問起江恪要不要去他府裡住幾天，不過江恪貌似敬謝不敏地婉拒了，後來林黛玉才知道，原來據說某個趙惠妻子的堂妹，在江恪初次去鎮國公府時，無意中撞見了他，爾後竟就一心傾慕於他，又因聽聞江恪尚未娶妻，幾次求著堂姐，希望堂姐夫替他們牽線保媒，趙惠早就知道江恪是有婚約的人，自然不可能答應，那名堂妹吵了幾日就被送回娘家，畢竟也沒有娘家人在堂姐夫家裡久住的，不是嗎？而且聽說那名堂妹家裡沒多久就替她定了親，還是遠在京城千里之外的，大約也是不想得罪趙惠或者忠肅親王府之故。
雖說也就不幸遇見那麼一次意外，江恪卻不敢保證再有下一次時，對方有那個女人那麼好打發，尤其趙惠那府裡會往來的總少不了一些皇親國戚，所以他便很少再去鎮國公府了。
☆、第四十二章 無禮
林煜和林黛玉回到家裡，林管家便過來向林煜說道：“親家老太太派了幾個婆子過來，說是老太太許久不見大姑娘，非常想念大姑娘，也不知道大姑娘回府後過得可好，便想請大姑娘過去讓她瞧瞧。”
“瞧什麼瞧？！年初二蘇嬤嬤去送年禮的時候，不是跟她說過大姑娘身子抱恙嗎？就是因為天寒地凍，我不肯叫她出門，才只叫人送了禮物上榮國公府賠罪，偏偏她做一個嫡親外祖母的，至今沒派個人來關心一下不說，如今還想著玉兒抱病上門給她瞧瞧？虧得玉兒不是大病呢，不然豈非讓她找著機會抹黑我不懂得照料玉兒？”林煜橫眉怒目，剛剛上街閒逛的歡樂一下子無影無蹤，心裡腹腓著：賈家人真是會看時機給人找不痛快！
林管家無力地抽動一下嘴角，他真心不想說的是，大姑娘那所謂的‘生病了’，其實不過正好年初二早晨無意間多咳兩聲被大爺聽見而已，大爺便說不許她出門了，原本準備好那天要去榮國公府向親家長輩們拜年的事，也叫大爺直接給免了，只把年禮又加重兩分，讓蘇嬤嬤帶著幾個婆子過去罷了。
不過蘇嬤嬤回來時還同眾人說，賈母對於林黛玉抱恙的事是一句話也沒多問，就光顧著哄她身邊那個什麼寶二爺的，而且寶二爺還一口一句‘怎不見林妹妹過來，只來個老婆子做什麼？那個林家大爺是不是把林妹妹關起來了？果然祿蠹就是祿蠹，偏要學那些勞什子的讀書人守著那些死規矩。’，那一番話可把蘇嬤嬤給氣壞了，只差沒回對方一句：有本事把這些話跟你老子說去！
林黛玉同樣有種想撫額的衝動，不過她到底比林煜冷靜多了，所以並沒有做出那樣的行為，只是輕飄飄地回了一句：“既然老太太都派人來了，又是大過年的，我一個做晚輩的若不去問候一聲，總歸對我家的名聲不好，還是明日去一趟吧。”
林煜聽了，便順口反問一句：“那我跟妳一起去？”
“算了吧，人家怕是打從心底就沒認你這個親戚，你去做什麼？與其去那裡浪費時間，還不如在家裡同江七哥一起多研習研習課業。”林黛玉卻是不贊同地搖頭拒絕了。
是了，賈母派人來時，只說讓林黛玉去榮國公府，卻從頭到尾也沒提過林煜半句，想來是根本沒承認過林煜的身份。
“阿煜，林姑娘在榮國公府住了那麼久，至今還能獨善其身，顯見她的本事並不似她的柔弱外表一般的無用，再說，林姑娘去了那裡，頂多就是待在史老太君那裡或者內院裡，難道你還要學寶二爺的行徑，像他一樣賴在人家的內院裡不成？”江恪在一旁暗自好笑地勸了林煜幾句。
“七哥∼你是家中幼子，這種為弟妹操心的感覺，你不會懂的∼∼。”林煜一臉幽怨地歎了一聲，心想，他就是想讓可憐的林妹妹遠離賈家那群極品，他容易嗎？！容易嗎？！偏偏那該死的血緣關係永遠都割捨不斷。
“是、嗎！？那你就我什麼都沒說好了。”江恪緊繃著臉，咬牙切齒地回了一句，只覺得林煜根本是明晃晃地在炫耀！炫耀他有美麗可人、溫柔體貼的妹妹，哼！不過沒關係，頂多再兩年，他的好妹妹就會成為自己的妻子，到時候就換他眼紅自己了！！
虧得林黛玉不曉得江恪此時的心理活動，要不然肯定會感歎一句：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任何腦子再正常的人跟二貨做朋友，早晚總會有被帶歪的一天…。
第二天午後，林黛玉才出門前往榮國公府，一行人來到榮國公府的角門外，因她們總共就坐了一輛簡樸的驢車，所以大門門房的語氣顯得頗不耐煩，若非報信的婆子一開始就言明來的是林黛玉，只怕對方還不肯前去報信。
不過即使如此，林黛玉還未到賈母院子裡之前，也已經有好些人從林黛玉的一身簡便的衣裳認定林黛玉自回去林家之後的日子肯定沒有在賈家過得好，還紛紛猜想著林黛玉會不會一來又不走了。
“玉兒來給老太太請安了。”林黛玉讓雪雁替她脫下了披在身上的氅衣，她今日可是特地叫紫雲給她尋一套最普通的衣裳穿出門的，鬧得紫雲還碎念了許久，什麼去人家家裡怎麼可以穿的這麼樸素啦，明明又沒生病，幹嘛老咒自己身子不好啦，還有就是說賈家又不是什麼好地方，她家姑娘做啥沒事還要主動上門被人家欺負等等的，然後一面嘟著小嘴，一面目送林黛玉出門…。
沒錯，因為今天的紫雲實在太吵了，所以很不幸地被林黛玉點為留守的人，林黛玉就只帶著雪雁和兩個小丫鬟，還有餘嬤嬤跟兩個粗使婆子，左右已不是什麼官家的女兒了，自然用不上像王熙鳳那樣動輒一二十人圍繞的大排場，可又畢竟身為內宅女子，不能沒有人相陪左右，所以她才帶上身邊這幾個人，想著這樣的人數應該也算很有份量了吧？而且最後真正能跟著她進到賈母屋裡的也只有雪雁和余嬤嬤而已。
偏偏只是這樣也有人覺得看不過眼呢，這不…林黛玉剛一踏進賈母院的上房，只見王夫人一連瞅了林黛玉身後的雪雁和余嬤嬤好幾眼，然後擺出一副真心為侄女著想的嘴臉，酸溜溜地說道：“唉唷！我說玉丫頭呀！林姑老爺都走多少年了，誰不知道如今林家的情況可不比從前風光，雖說養幾個婆子丫鬟花費不了多少銀兩，但經年累月地攢下來，好歹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不是嗎？妳做妹妹的，怎麼也該替林家哥兒打算打算吧？瞧妳這個排場大的…還真是絲毫不輸我們家幾個丫頭。”
“二舅母說的正是，玉兒也覺得家裡已經大不如前，總是養著一群人太過浪費，尤其是玉兒身邊就有十來個人，哪一個不用吃飯穿衣的？可惜哥哥對這方面難得地非常堅持己見，他認為玉兒怎麼說都是公侯世家之女、書快論壇之後，哪裡就真是什麼平民老百姓了？便是撐不起太過奢華氣派的門面，也不能隨便到連一兩個丫鬟都帶不出門。”林黛玉無視王夫人語氣裡的酸味，只是笑瞇瞇地回道。
賈母眼角瞄了王夫人一眼，語氣淡淡地說道：“話雖如此，但今非昔比，確實有些銀子是不該花的，要不然……就從我這兒撥一兩個丫頭去伺候妳，一樣算我這裡的人，如此一來，既不用妳多花一份例錢，出門時該有的臉面也有了。”
“老太太的美意，玉兒只能心領啦，畢竟除了例錢之外，還有一年四季的衣物用度和每日的吃喝開銷要支出，那也是一筆銀兩吧？而且林家不過玉兒和哥哥兩個主子，一向沒什麼機會打賞下人，不像在這裡，丫鬟婆子們每日總有幾件事得替主子跑腿，辦了事就有賞錢可拿，不知道多美呢！可是若真把老太太這裡的人撥到玉兒身邊伺候的話，她們少了這些機會，玉兒真怕日後她們會埋怨玉兒苛刻她們。”林黛玉側著頭，貌似很認真地想一下之後，便一臉惋惜地推辭了賈母的好意。
賈母眉頭微皺，她最不喜歡被人家反駁了，頓時就想開口訓斥林黛玉，偏巧在此時，賈寶玉從門外飛奔入內，一邊還急匆匆地喊著：“老太太，我聽說林妹妹來了，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瞧，玉兒不是坐在那裡嗎？”賈母見到賈寶玉，自然又是另一種模樣，要說有多和善就有多和善。
“林妹妹，妳怎麼一走就不回來呢？我可想妳啦！今日回來便不走了吧？”賈寶玉轉過頭，果然見到林黛玉，便立刻上走，作勢要拉林黛玉的手。
林黛玉微微一退，險險錯開了賈寶玉的一雙魔爪，然後淺淺笑道：“玉兒只是來向老太太請個安罷了，前些日子身子不適，沒能親自來向老太太和兩位舅母拜年，所以今日才專程過來補上，等等向她們拜了年之後，自然還得回家的。”
“還回去？！作啥還回去，別回去了！妳要是不喜歡住那個小院子，不如就進園子住吧！看要去哪個院子住，隨便妳開口，我相信二妹妹三妹妹她們肯定都非常歡迎妳的。”賈寶玉著急地勸說道。
“寶二哥別開玩笑了，玉兒又不是無家可歸之人，怎地能老是寄住在這裡？何況幾位姐妹住的地方都不算大，再多住一個玉兒，那成什麼樣子了？何況也不能叫外人知道了，笑話榮國公府偌大的地兒，連個客人住的正經院子都挪不出來。”林黛玉微斂了斂笑容，一本正經地回道。
“可、可是我不想妳走嘛！姐妹們玩在一起不好嗎？為什麼要回去林家呢？我聽她們說，林家如今沒人了，就妳一個人住著，哪裡好玩了？”賈寶玉一副懊惱不解地道。
“什麼叫我們林家沒人了？我不是人？哥哥不是人？爹爹雖然不在，可不表示林家就沒人了，寶二哥居然會說出這種話，真是好沒道理！”林黛玉還真沒想到賈寶玉這麼給力，不費功夫地就她有了一個辭行的藉口，她立刻抓住機會，一臉氣憤地順著賈寶玉的話，怒氣衝衝地反駁道。
“玉丫頭有什麼好生氣的？寶玉的話也沒錯呀！若非林姑老爺臨死前找來那個嗣子，林家可不就等於沒人了？畢竟姑娘家再好也是沒用的。”邢夫人彷佛終於找到表現的機會似的，涼涼地插了一句話。
“老大家的！妳不說話，沒人拿妳當啞巴！”賈母警告似地敲敲拐杖，又橫了邢氏一眼。
賈母想息事寧人，偏偏林黛玉沒這麼打算，只見她紅了眼眶，一副受了莫大委屈似的抬頭看向賈母，哽咽道：“老太太，玉兒知道前些日子沒來向您請安拜年，是玉兒的錯，可、可是也不能這般左一句右一句地說林家沒人，哪怕當初爹爹沒有過繼哥哥，難道玉兒就沒用了嗎？！想來…這府裡總歸沒個人是真心對待玉兒的，否則又怎會…罷了！今日既已見過老太太，知道老太太,安好便好，玉兒…玉兒不打擾了。”
林黛玉話一說完，立刻起身向賈母又行了一個大禮，然後匆匆地轉身跑出去，也不管賈寶玉在她身後如何急切喊叫著讓她不要走。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05
☆、第四十三章 後續
賈母看著林黛玉來不過半個時辰，只因賈寶玉給了她一個藉口，讓她得以有理由匆促離去，想也知道今日的林黛玉並沒有多少真心來看望自己這個外祖母，接著又想到如今林家的境況早已敗落，若非自己有心想拉拔她一把，又哪裡需要費這些心神，偏偏她還不領情，處處反駁自己，於是心裡更加覺得林黛玉太不識好歹。
“終究是我沒盡心教好玉兒，如今她才會連最起碼的是非曲直都不懂得分辨，不過寶玉也不該那樣說話，誰告訴你林家無人了？”賈母狀似無奈地歎一口氣，然後對仍在場的眾人說道。
賈寶玉似有些心虛地回道：“難道不是這般嗎？敏姑姑死了，林姑丈也死了，他們也就林妹妹一個女兒，林妹妹若留在咱們家，林家不就半個人了嗎？那叫什麼林煜的，不過頂著林妹妹兄長的名頭罷了，又不是敏姑姑和林姑丈親生的，自然算不得林家的人啦。”
瞧瞧這廝說的…真不曉得哪學來的歪理，賈寶玉年年跟著長輩們到族祠上香祭拜，卻不知道自古以來所重視的香火傳承，血緣關係固然很重要的，卻並非首要條件，畢竟若身後無人上香祭拜，誰又能管得了誰是誰的後代子孫？
“老太太快別這麼說，誰不知道玉兒那丫頭自小就孤僻，咱們府裡有幾個人有法子跟她多說上兩句話的？別說妳我不能，就連一向最多話的鳳姐兒都做不到，更何況有些事情可不光是一句盡不盡心的問題。”王夫人對賈寶玉不置可否，只是忙不迭地安慰著賈母，偏偏一番話裡頭還處處暗示著賈母，林黛玉是個多麼地不受教的娃。
“好了！妳也是夠小家子氣的，玉兒身子骨一向虛弱，身邊多幾個婆子丫鬟伺候著又怎麼了？便是林家付不起幾個人的月例，難道咱們家也付不起？府裡多的是吃閒飯的傢伙，得了空叫鳳姐兒尋幾個伶俐的送去林家伺候玉兒，也好叫我安心一些。”賈母想了又想，決定還是找幾個人去林黛玉身邊盯著比較妥當，雖說那日婆子去過林家回來，個個都繪影繪聲地跟她說林家看起來多麼貧瘠荒涼，可是她總覺得林黛玉或者林煜手裡恐怕還有不少林如海留下來的家產，絕非他們表面上看起來的窮困。
“哎！知道了。”王夫人當下只是隨口敷衍了一句，不過賈母尚在氣頭上，便也沒聽出來，自然不知王夫人離開她的院子之後，便不曾再跟誰提起這件事，就連如今掌家的王熙鳳也不知道賈母吩咐過這麼一件事。
其實王夫人的反應也不難理解，因為她本來就是視錢如命的人，自然不可能真的讓領著賈家月例的人去伺候一個外人，以前是林黛玉住在賈家，沒辦法躲開，只能捏著鼻子受了，可是這會兒林黛玉又不住這裡，她有沒有派人去林家伺候那個病秧子，賈母也不可能知道，就算不小心知道了，她也不怕被責駡，反正到那時候頂多回一句：林大姑娘不接受，便能輕而易舉地把事情揭過去。
於是一個原本可以放眼線到林家的大好機會，只因為王夫人的短見就這麼不了了之，又因為此舉無意間省去林黛玉和林煜日後還要浪費時間與精神清理內宅的功夫，倒也算難得地做了一件好事。
話說，林黛玉在賈母房裡聽到賈寶玉看似無意間脫口而出的幾句話，若說她心裡毫不介意，那是絕不可能的，因為她明白在原著裡，賈家眾人正是看准了林家已無人，或者說林如海這一支血脈已絕，不管他們做什麼事都不會有人為林黛玉出頭，所以才敢那般作賤林黛玉，不止毀她名聲，更奪她性命。
可是如今林如海已過繼林煜為他這一脈傳延香火，而且林煜怎麼說也是出自林氏宗族的子弟，賈寶玉怎還敢輕易胡言亂語？說到底，還不是他們沒想過承認林煜的身份，可是賈家的人承不承認林煜又如何？這總歸是林家的家務事，並非他賈家的家務事，只看當初林如海從未想過向賈母探詢過繼子嗣的事，她便已明白賈母和賈赦賈政根本插手不了這件事。
如今林家有林煜就等於有了當家作主之人，若賈家仍想著可以用如同書裡那樣的法子來作賤她和林家，那也未免太沒腦子了，不說未必能傷不了她，還給她送來日後能與賈家疏離關係的理由。
林黛玉進了大門，才到半路上，就見林煜匆匆趕來，見了她，便問：“怎麼這麼快就回來？去還沒兩個時辰呢，他們欺負妳了！？”
“還是別說那些氣人的事，日後榮國公府裡只需逢年過節去一趟便好，其他時候誰來請都不去了！”林黛玉深吸一口氣，把賈寶玉怎麼說他們林家的話重複了一遍後，又如是說道。
“什麼叫林家沒人？三叔祖不是林家人？泳堂叔、沖堂伯不是林家人，雖然算一算也就那麼十來個人，可好歹也是同個林家祖先呀！再說，人多了不起嗎？養不起又有什麼用？！”林煜在蘇州守孝三年，卻非跟姑娘家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何況林家就剩幾隻小貓了，想跟他們混熟還不容易？自然是一開口就能說出幾個長輩、同輩的名諱。
“可惜都是白身，人家才看不在眼裡，算了，反正就先這麼辦吧！也不必拿其他理由搪塞，只說家裡沒女主子，過不久你又要去書院了，家裡大小事還得我張羅，走不開也是應當的。”林黛玉攏了攏氅衣，歎氣地說道。
“哦！對了，昨日與我們去賞燈的趙三姑娘派人送了幾個糖蒸酥酪，說是他們王府裡的廚子今日得了新鮮牛奶，特地為府裡幾個主子做的，她吃的不錯，又吩咐廚子另做好些個送過來，說是讓咱們嘗嘗鮮，我和七哥都吃過了，確實挺好吃的，還讓人送五個去妳院子放著，妳得記得趁早給吃了，趙三姑娘可是再三交代過，那東西不經放。”林煜想來想去，好像暫時也只能這樣，便轉身要走，剛一回頭又突然想到似地再次轉過來對林黛玉說道。
“酥酪？我知道了。”林黛玉當然知道那種酥酪，其實就是現代的乳酪，這年頭沒有冰箱那種產物，很多食物無法長久存放，所以頂多只能吃到自然放涼的酥酪，而吃不到冰沁入心的乳酪。
兄妹話完家常，這才各自回到院子去，林煜那裡還有江恪這個客人，只聽說二十那天，兩人就要一道前往青山書院，江恪是去做最後的努力，而林煜的路才正要開始，至於前日見到的那幾個人呢？聽說年前就有各自的長輩替他們在朝中謀了份差事，所以已經向書院告知日後不會再去讀書了。
趙華送來的五個酥酪，林黛玉自己吃掉一個，一個叫紫雲和雪雁兩人分食，余嬤嬤和蘇嬤嬤因為年長，所以林黛玉各給了她們一個，不過蘇嬤嬤說她吃不得這乳製品，所以□□曉夏令她們四個分了，最後的那一個，林黛玉便叫小丫頭送去給聞嬤嬤嘗鮮。
不久，林煜與江恪連袂前往青山書院，不過江恪留下安山仍在林家，吩咐他儘快在京城裡找個長久落腳之地，想來是盤算好未來的路子了。
又不到幾日，淮安江家再次來人，這次來的目的是為了送林黛玉的生辰賀禮，來的人依舊是江大太太身邊最得用的胡嬤嬤，胡嬤嬤也是上了歲數的人，居然還親自遠來京城，倒叫林黛玉心裡十分過意不去。
“嬤嬤不是有兩個兒子媳婦嗎？隨便叫哪個人來辦這差事，不是同樣能把事情辦得妥貼，妳又何必還要千里跋涉的？”林黛玉令小丫鬟送上了熱呼呼的茶點，一臉關切地問道。
“這不是沒事兒做嗎？夫人院子裡的要緊差事前幾個月都交給曉月她們去了，原本也是想著總算可以回家含飴弄孫的，可是啊∼不過才將將歇兩個月而已，我就覺得全身哪兒都不自在，過年時去夫人那裡請安，夫人順口說起要送賀禮來京城給林姑娘，我便自薦前來了，其實夫人和我家那倆小子也是不肯的，只是拗不過我這把老骨頭罷了。”胡嬤嬤笑道。
“胡嬤嬤既然難得來京城，要不就多留一陣子吧？反正妳已經卸下差事，又不必急著回去，就把此行當成是遠行度假也不錯，而且江七哥下個月要應考了，總得有個人在身邊，我本來還想著要不要讓蘇嬤嬤或余嬤嬤去，否則只有安山和善才兩個小廝，平日叫他們在書房裡伺候筆墨還成，可是說到吃食穿衣那方面的事，怕就不夠細心了。”林黛玉也不矯情地把自己對江恪的關心讓胡嬤嬤知曉。
胡嬤嬤也是看著江恪長大的眾多長輩之一，又是早把林黛玉當成未來的江家七奶奶看待，甫一聽到林黛玉這番話，心裡哪有不開心的呢？在她心裡，這可不正是小倆口一條心的最佳證明？老人家嘛∼有幾個不想看到年輕人甜蜜和樂的？呃…不想看到的也有啦，只是那種可能因為某方面不太健全，所以見不得人家好的就另當別論了。
胡嬤嬤待再問過這春闈的日子和時間長短，也覺得林黛玉的建議可行，恰好此時安山已尋到一處三進小院，而且不近不遠地就在林家宅第的後面那條大街上，不走大路的話，竟也不過兩三百步的路途而已，胡嬤嬤當下拍板，領著送禮前來的一眾婆子小廝車夫，便直接去到那處院子落腳，沒兩日，江恪也從書院回來，開始了他為期一個月的苦讀日子。
☆、第四十四章 過渡
林黛玉的生辰，做為未來婆家的江家都不忘遠道送禮前來，偏偏就只有那個近在眼前的娘舅家，直到生日都過去幾天了，依舊半點消息也無，更別說什麼禮物了，原著裡頭，那些賈家的主子丫鬟們亦是沒半個人記得林黛玉的生日，說直白一點，就連嫡親外祖母也不曾放在心上呢，何況又隔了一層的那些人？
所幸林黛玉一來是早料到會有這種結果，二來是巴不得賈家人永遠別上門的好，因此並未曾放在心上，可惜…人生中總有那麼幾個極品人物是真心想甩也甩不掉的。
林黛玉腦海中曾經一閃而過的兩大事件，在這一年的年頭都發生了，一件是後宮某太妃薨逝，另一件便是賈敬賓天，其間種種細節與原著相去無幾，總歸不過少了個林黛玉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宮裡那位病逝的太妃並非旁人，而是出自金陵甄家的女兒，所以此番甄太妃因病薨逝，似乎讓不少人看到了某種徵兆，尤其是甄太妃未死之前還剛剛召見過甄家大太太，就是不曉得甄太妃可有警戒過甄大太太幾句，又或者根本覺得皇帝撼動不了他們甄家。
因皇帝已敕諭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之內均不得筵宴音樂，這可就苦了那些整天只能靠大宴小宴打發日子的貴族世家們，不過明面上做不得的事，卻不代表私底不能偷著來，更沒說不能互相拜訪做客，於是乎，已經在王府內無所事事數日的趙華便乾脆來了林家做客。
“華姐姐怎麼有空來妹妹這裡？”林黛玉對趙華的突然到訪也甚感意外，畢竟貴族圈子裡一向重視交際禮節，再怎麼熟悉的親朋好友同樣都要先遞帖子告知之後，才會擇日上門。
“對不起啊∼我實在是悶壞了，才會匆匆忙忙地出門，只想著可以透透氣兒，卻沒想到先通知妳一聲。”趙華一臉歉意地吐吐舌頭。
“沒去如姐姐那裡？”林黛玉順口又問了一句，心想羅欣如與趙華的交情比她更深厚，趙華應該會先去羅家才是。
“我才不敢去羅家，羅家內宅裡的女孩兒可不比王府少，如妹妹家和其他兩房又尚未分家，妳不知道呀∼每次我去找如姐姐說話，總沒一次能夠清靜的，其他幾房的姑娘和那些旁支的女孩兒，老是一個兩個地找藉口來套近乎，以前哥哥未娶時，她們看著那個正房的位置，個個眼紅的不得了，如今娶了嫂嫂，嫡出的姑娘們是放棄了，可是還有幾個旁支的不肯死心，她們也不想想看，若我哥哥有心要娶個羅家女的話，會等到如今嗎？就連娘親都沒想過叫哥哥娶羅家的姑娘。”趙惠撇撇嘴角，一臉鄙棄地回道。
“羅家…不好嗎？”林黛玉心裡有些疑惑不解地問道。
“唉！也說不上好不好，只是妳知道的，但凡傳承過幾代的世家大族，就沒有誰家敢保證自家裡個個都上進的，羅家也是如此，大舅舅那個三等將軍的爵位到他那一代也已經到頭，不會再承襲下去了，偏偏幾個表哥都還不知道好歹，個個文不成武不就，只知道玩樂，二舅舅那一家子更別說啦，不管嫡出庶出都是女兒，至今沒有半個兒子，這些年二舅母給二舅舅塞了一屋子姨娘丫頭，還是一樣的結果，過年時去看過他們，那時看著二舅母，像是已經放棄子嗣的事，而三舅舅倒是不錯，當年他眼光放得長遠，早早棄文轉武，如今不大不小是個五品武將，不比大舅舅的五品同知差，而如姐姐的未來夫婿就是三舅舅一個同僚的兒子，五表哥聽說也進了軍營歷練，應該是已經打算好要繼承三舅舅的衣缽。”趙華一提起羅家，那是一點不漏地全說了，絲毫沒有把林黛玉當成外人的意思。
“是嗎？那如姐姐她…。”林黛玉還真是沒想到羅欣如比趙華大了一歲，卻尚未婚嫁的問題，呃∼沒辦法，雖說已經來這裡好幾年了，可她潛意識裡仍然覺得女孩子不必太早嫁人。
“原先說好今年九月成親的，只是沒想到會遇上國喪，聽說兩家已經談妥把婚期延到明年開春去了，好像是壓著國喪一過就會過門的。”趙華側著頭想了一下後，說道。
“哦！”說到別人家的親事，林黛玉忽地想起江恪不是說過有意把林煜和趙華湊成一對兒嗎？可是好像後來就沒消息了？難道趙惠看過林煜之後，覺得不入他的眼？嗯…這也不是不可能，畢竟人家是皇親貴胄，而如今林家的地位不過比普通人家好一點罷了，說到底還是平民老百姓，除非等將來林煜中了舉，不然…呵呵∼。
不止林黛玉想到了這檔子事，連趙華也彷佛心有靈犀般的，那話尾剛落下，她心裡也是想到幾日前，她的母親羅側妃才將她找去談話，說的正是她的親事問題，因為實在是先前失敗太多次了，誰也不敢說下次能不能成功，卻偏偏這次自己親兒子提出來的物件，家世地位委實太低了一點，就算對方人品才學都不錯，她還是會擔心女兒受到委屈。
不過在元宵節第一次見面那時，趙華已經對林煜留下很好的印象，又側面打聽到林煜對女色似乎有點潔癖，身邊除了未留頭的小丫頭和上了歲數的婆子，就沒有半個年紀相仿的丫鬟，心裡更是滿意極了，便對母親直言願意接受這門親事，爾後又是一番兜兜轉轉的，如今這風聲也才剛傳到忠肅王妃那裡而已，又因為趙惠透露了林煜有心待科舉後再談婚嫁之事，所以忠肅王妃與忠肅王爺商量過之後，也覺得再觀察一陣子，忠肅王爺的想法子，要是林煜能夠中舉的話，他自然不吝于替林煜在吏部那裡說幾句話，叫他們給他尋個好職缺，如此一來，三女兒嫁給他也不至於感到太委屈，何況林煜還有個曾是上皇跟前紅人的父親林如海呢，哪怕那人已經不在了，可是有些影響力依舊殘存著。
兩人突然都安靜下來之後，竟也沒人再主動開口，直到紫雲過來詢問要不要用午飯，林黛玉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趙華說道：“華姐姐，我這一時半刻也不知道家裡還有什麼好材料，只吩咐了她們挑最好的做上來，待會兒華姐姐可別嫌棄我們家的菜色太過粗糙呀！”
“怎麼會？！我絕對不會嫌棄的，林妹妹放心吧。”趙華連忙搖手回道。
林家的菜色當然不如王府的精緻，更是及不上賈府的一半，不過卻是勝在清淡雅致，單單其中那道火腿鮮筍湯就叫趙華獨自喝了兩大碗，飯後還有種意猶未盡之感。
接近傍晚之時，趙華原本打算告辭回府了，只是不知怎地，心中突生一種依依不捨，便索性派人回去王府向王妃和羅側妃告知一聲之後，回頭又帶來幾件貼身物品，然後很乾脆地在林家一住就是兩三日。
林黛玉倒不覺得趙華的舉動有何不妥，因為在前世的時候，她也有過和女性朋友出去遊玩之時，兩個人為了省錢而同住一房的經驗，況且趙華又沒和她搶房間，人家只是住了隔壁的院子而已。
雖是國喪，但這一年的會試並沒有延期，所以當大隊人馬從先陵回來後不久，會試、殿試也先後放榜了，江恪這回的成績雖比鄉試那時好上許多，可惜仍然沒搶到頭三名，只有考到二甲第二名，據瞭解，這個名次很有機會被選入翰林院，然後再拚三年…。
不過被林黛玉好言好語留下來的胡嬤嬤倒沒想那麼多，大概江家眾人也早就明白江恪若走上了仕途之路，未來人生將會少掉許多自由，不管在京城或是在其他地方任職，都是註定要有好幾年時間無法父母親人相聚，所以她只是帶著林黛玉先前備下要給江家眾人的禮物和江恪已然高中的消息，非常瀟灑地離開了京城。
五月時，青山書院放大假，林煜立刻奔回京城，只因為他太想家…當然也想林妹妹了，最重要的是，書院的伙食真心沒有家裡的好，雖然沒有一兩銀子一個的鴿子蛋，但是有天然無毒的雞蛋，他好想念邱嬤嬤做的蛋羹∼∼∼。
林黛玉看著風塵僕僕而歸的林煜，不經意地脫口問道：“哥哥怎麼瘦了？！你可別總顧著讀書，卻忘了好好照顧自己的身子。”
“我哪裡有啊？！只是書院裡的條件再好，那飯菜總也不是家裡的味道，我一時不習慣嘛。”林煜一臉委屈地解釋道。
“書院的伙食不好？可我怎麼聽說那裡的廚房三不五時還能端出幾盅燕窩來呢，哥哥沒吃過？還是他們的伙食也分了三六九等不成？”林黛玉不解地反問一句。
“哎！那種事到了哪兒不都一樣？有銀子使，廚房裡什麼貨色也能端出來，只是我不想把銀子花在上頭罷了。”林煜擺擺手，說道。
林黛玉只覺得無奈又好笑地噗哧一聲，接著說道：“得了！得了！幸好我算著你也差不多要放長假了，昨日就叫林管家多備些新鮮蔬果，等等讓邱嬤嬤替你做一桌子好菜，讓你解解饞。”
林煜聞言，頓時眼神一亮，連忙點頭應道：“那我先回院子沐浴梳洗一番，出來可就要吃一頓好吃的。”
林黛玉笑著點點頭，又看著林煜三步作兩步地回了院子去。
☆、第四十五章 登門
這世上有一句話叫做：好了瘡疤忘了疼’，用這幾個字來形容賈寶玉的情況，那真是貼切地不能再貼切了。
因著賈母、王夫人等均大多隨著京中眾位誥命夫人奉甄太妃靈柩至孝慈縣入陵，哪怕還留下尤氏打理內宅，又有薛姨媽照管幾個小輩，但素來隨性的賈寶玉又哪裡她們能約束、敢約束的？於是由賈寶玉領頭的玩樂小隊伍非常歡快地在大觀園裡鬧騰了一個月有餘。
這一日恰是賈寶玉生辰，三春和薛寶釵一眾姐妹為賈寶玉慶生，一夥人沒形沒象地瘋到了深夜才各自散去。
賈寶玉半個身,子,挨著,床,邊，由著襲人為他更衣梳頭，心中卻無來由地一陣惆悵，猛然歎道：“唉！要是林妹妹也能在這裡就好了，今日我生日，林妹妹卻沒能來為我慶生，真是好可惜…襲人，妳說，她是不是忘記我啦？而且為什麼她始終不願意在榮國公府住下來呢？和姐妹幾個人像以前那樣天天坐在一處寫詩玩耍，豈不快活？她卻非要一個人留在那個冷冷清清的地方。”
襲人心頭一滯，她想不透林姑娘分明就對寶玉從未有過半點好臉色，為什麼寶玉心裡還始終惦記著林姑娘，那份上心的勁頭連身邊幾個姑娘都要退上一步，更別說她一個小小丫鬟了…哪怕兩人關係已經不一般，可又如何呢？她如今依舊妾身未明…襲人越想越覺得心酸，只是表面上還是一派親切溫柔地笑道：“林姑娘肯定是因為捨不得林大爺吧？畢竟他們兄妹倆不是打小一起長大的，相處時間不長，林姑娘好不容易有個哥哥，自然心裡就更偏重哥哥一些。”
“那才不是林妹妹的哥哥，老太太早就說過了，那只是個身份不明的林家小子，林姑老爺雖把他過繼到名下，要他替林家傳承香火，咱們家卻是不必認的，而且他也不是敏姑姑的孩子，林妹妹做啥那麼在乎他呀？！”賈寶玉一想到林黛玉身邊有個來路不明的男子，還與林黛玉關係菲薄，他越想越覺得心裡不痛快。
“說的也是，林姑娘和林大爺畢竟只是名義上的兄妹…不過我聽說那位林大爺可是個讀書人，上次匆匆看了一眼，覺得他看起來好像也挺忠厚老實的，想來不是那種會刻意為難林姑娘的人，不然林姑娘怎麼可能願意為了林大爺留在林家？”襲人先是一副頗為擔憂惋歎的模樣，很快又語氣一轉，為林家兄妹說起了好話。
“可是我總覺得不放心…不如還是找一天時間去林家看看林妹妹吧！？嗯！就這麼決定了！”賈寶玉想了一下，立刻很開心地下了這個決定。
“只有寶玉你一個人，恐怕未必能見到林姑娘，我看最好請寶姑娘她們幾個人一道去，省得到時被人拒之門外。”襲人倒是沒忘記先前林黛玉住在榮國公府時，賈寶玉從來就不曾成功踏進林黛玉那個小院子的歷史，連忙好心地建議一句。
不過賈寶玉卻是沒有多想，只是笑瞇瞇地點頭應道：“還是襲人想得周到，寶姐姐和三妹妹她們也很久沒見林妹妹了，肯定和我一樣想念林妹妹，明日我就找她們問問去。”
隔天，賈寶玉興沖沖地去找了三春和薛寶釵，可惜三春興趣缺缺不說，薛寶釵還苦口婆心地勸道：“如今尚在國喪期間，外頭可沒幾個人敢四處串門子的，何況老太太和太太臨行也是再三交代要咱們安份一些，我看你還是多等個幾日吧！好歹等老太太她們回來了再說，左右老太太也不會攔著不許你去看林妹妹。”
“可是…。”賈寶玉猶不甘心地想著要乾脆自己去算了！反正他想出門，也沒人敢擋著他。
“二哥哥就停歇兩日吧，林家如今可不比以往，就算有個什麼差池叫旁人曉得了，縱使咱們擔待得起，他們卻未必承受得住，你這般莽撞，難道是想害了林妹妹？”賈探春眼明手快地拉住將將要轉身離去的賈寶玉，順著薛寶釵的話也勸了幾句。
賈寶玉見幾個姐妹都勸他不要去見林黛玉，心裡惱極了，覺得她們的反應太過冷漠無情，虧他還以為她們會跟他一樣，迫不及待地想去見林妹妹呢，如今看來，寶姐姐幾個怕是因為昔日林妹妹甚少主動與她們親近，所以她們就把人家也當成外人了。
懷著無人支持的不甘，賈寶玉只得懨懨地回去怡紅院…不過這孩子其實也就那一點點氣性而已，睡了美美的一覺之後，便把先前的那場不快丟到腦後，又巴巴地跑去蘅蕪院找薛寶釵聊天了。
林黛玉剛送走了放完長假的林煜，回到院子裡，椅子都還沒坐熱呢，又有婆子來稟報說，賈家人上門拜訪？！
“知道有誰來嗎？”林黛玉眉頭緊蹙，心想可別有賈寶玉才好，不然她還得費心應付這傢伙…不過他們也真會看時機，林煜前腳剛走，他們後腳就來，不會是派了人盯梢吧？
“聽說是寶二爺和二姑娘三姑娘，還有薛家兩位姑娘跟邢家姑娘，林管家說，因為來的不止賈家的人，又不知道對方有沒有什麼來頭，所以才叫老奴過來問問姑娘可要見他們。”那婆子連忙又垂首回道。
“會和賈寶玉廝混在一塊兒的能有什麼來頭？不過是兩位舅母的娘家侄女而已，罷了！請他們到小花廳喝茶吧，還有把幾條小路的門戶守緊了，咱們那位寶二爺可非什麼尋常人，別叫人家把我們家當成他們自家的大觀園了。”林黛玉說完話，又起身走到梳粧檯前，吩咐雪雁把她頭上的發簪拔兩根下來。
“姑娘又想藏拙啦？可是人家都到咱們家來了，能藏得住嗎？”紫雲對林黛玉每次要見賈家人都故意打扮簡樸的作為已經很習以為常了，只是以前賈家人可不會來林家，因此有些擔心地提醒了一句。
“怕什麼？咱們家本來就很簡單啊。”林黛玉不以為意地回了一句，同時站起來轉身走出房門，順便從廊下今日當值的幾個丫頭裡叫上春曉冬至，加上跟著出來的紫雲，三人隨她一起去了小花廳。
林黛玉剛一踏過往前院的那個月洞門，一道人影立刻飛奔過來，同時還聽到對方喊道：“林妹妹，妳可來了，我急著想去見妳，可是他們一直擋著我的路，不讓我去找妳，要說你們家的僕人也太不象話了，不知道什麼叫來者是客嗎？居然還敢攔著我。”
“寶二哥突然跑來找我，是發生什麼大事了嗎？”林黛玉臉上帶著笑，身體卻不落痕跡地閃到一旁，心裡不屑地想，這顆鳳凰蛋動不動就要吃女孩子豆腐，半點規矩都沒有，雖然被賈母當成了洋娃娃養在內宅裡，但終究不是真的洋娃娃吧？這傢伙到底有沒有腦子？原著裡說賈寶玉是神瑛使者轉世歷劫，難道打的主意是叫他做一個傻子不成？但是後人的續篇又說他不過讀書兩三年就能夠考中舉人，顯見他也不是真傻呀∼既然不是真傻，怎麼會淨做一堆蠢事？！
“沒、沒什麼，就是想念妳了，所以才想著來看看妳，妳怎麼好些日子不去榮國公府了？是不是林大爺不讓妳出門？”賈寶玉盼了許久，最後只堪堪摸到林黛玉的一小片衣角，心裡不免有絲絲失落感，不過聽到林黛玉貌似關切的問話時，他又頓時精神大振，微帶羞澀地傻笑幾聲，然後一臉憂心忡忡地反問道。
“呵呵…。”林黛玉對於這種永遠搞不清楚狀況的二缺向來沒法子，而且不管是叫她順著賈寶玉的意思去哄著他，或者對他大呼小叫令他再不許上林家的門都是不可能的事，因為賈寶玉根本聽不進她的拒絕，甚至只會以為她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林妹妹，幾個月不見，妳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薛寶釵站在門旁，笑盈盈地對林黛玉說道。
“可不是？我就說林大爺絕不敢欺負林妹妹的，偏偏二哥哥不願相信我說的話。”賈探春可能是隱約感覺到林黛玉對她們似乎不怎麼歡迎，便也只是站在薛寶釵身旁，同時附和著薛寶釵的話。
“誰說我哥哥欺負我了？如今林家只剩我和哥哥相依為命，雖說他平日總忙著讀書，可是家裡又不是沒有下人伺候，難道他們還敢短了我吃穿不成？”林黛玉看著幾人，狀似納悶地問道。
“自然不是怕他們短了妳的吃穿，只是林妹妹的身子畢竟嬌弱些，我們來這兒時，老太太還交代著要問妳如今可有按時吃著藥，又說若妳那裡有什麼一時半刻使不開的，一定要去跟她說，千萬別省著那些藥材錢。”薛寶釵連忙解釋道。
“妳們怎麼回事？不進屋裡坐就罷了，還把主人家攔在半路上？”薛寶琴與邢岫煙原本是沒想著跟出來湊熱鬧的，偏偏賈寶玉說什麼多幾個人聚在一起比較好玩，又說她們和林妹妹也不是沒見過面的，林妹妹哪裡會計較他們突然登門拜訪這種小事？
不過薛寶琴到底也是有眼色的，她剛剛冷眼旁觀之後，倒是看出了林黛玉似乎並不像賈寶玉說的‘不計較’，只是還好她們也發現讓林黛玉不待見的似乎僅有賈寶玉一個人而已，所以才敢硬著頭皮出來打圓場。
“既然你們難得來一趟，不留一頓飯，倒顯得我不近人情，只是這府裡能拿出手的不過幾樣粗茶淡飯，你們可別介意才好。”林黛玉對薛寶琴和邢岫煙並沒有什麼壞印象，所以對她們的態度也比剛剛對待賈寶玉的態度軟和了幾分。
“哪裡，我從小和爹爹四處遊歷，什麼菜沒吃過？不管好吃不好吃，能填飽肚子才是第一要緊的。”薛寶琴見林黛玉的態度果然如她猜想的那樣僅是針對賈寶玉一人，便暗暗地籲一口氣，語氣豪爽地笑道。
“我也不介意，反正有什麼吃什麼，我一向不挑的。”邢岫煙也點頭笑道。
既然來的是賈家人，邱嬤嬤肯定捨不得端出什麼上好菜色，於是這一頓飯可說吃的很精彩：賈迎春賈探春和薛寶釵三人眉頭緊皺地勉強嘗過幾口，便一個兩個都說吃飽了，而賈寶玉只吃一口就不依不饒地鬧了起來，直嚷著要帶林黛玉回去榮國公府住，還說這種菜連襲人她們也不吃的，怎麼能讓林妹妹吃呢？！
唯有薛寶琴和邢岫煙兩個人吃的非常津津有味，薛寶琴還讚不絕口地說這種味道再自然不過了，她已經好一陣子沒吃到這麼甜美的菜肴。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05
☆、第四十六章 告狀
話說賈寶玉吵吵鬧鬧地非要林黛玉跟他一起回榮國公府的事自然不可能如願，吃過了飯，林黛玉就讓人請來林管家，看似好聲好氣，實則強硬無比地把賈寶玉給‘架’上了賈府的馬車。
賈探春和薛寶釵幾個人大概也覺得賈寶玉的行徑太丟人現眼了，因此即使心裡再怎麼覺得林家人態度委實太差，卻也沒人開口說一句不是。
賈寶玉一踏進榮國公府的大門，立刻往賈母院跑過去，因為賈寶玉原本就有習慣一回府便直接去賈母那裡請安，所以一路上也沒人起疑，更沒誰多嘴地跑去跟王夫人說什麼她兒子可能被欺負了之類的消息，於是當賈寶玉來到賈母院時，屋裡就只有正在休息中的賈母。
“老太太！老太太！妳快點派人去接林妹妹回來吧，林妹妹實在太可憐了！那日子真不是人過的。”賈寶玉像個三歲小娃似地往賈母身上黏著，然後開始不停地撒嬌哀求道。
“怎麼回事？你們不是去見玉兒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賈母訝異地看向隨後進來的賈探春和薛寶釵，問道。
邢岫煙和薛寶琴二人沒有一起過來，雖說她們也有幸跟著出了一趟門，但對賈家人來說，她們終究只是寄住此地的客人，明知道今日去林家並沒有什麼好結果，自然不會傻到去看笑話。
而賈探春和薛寶釵兩個各自抱著不同的心態，在賈寶玉一進門不久，也來到了賈母的屋裡。
“這…。”賈探春聽到賈母的詢問，她一開始還想著怎麼抹黑林黛玉，可是隨即又想到老太太既然肯叫他們去林家，心裡必然仍是念著林黛玉的好，若她一時說的太過火，怕老太太會誤以為她是見不得林黛玉好，只是今日去林家親眼一見之後…那林家上下當真是沒一處比得上賈家，就是好些用度也是連榮國公府裡那些在主子們面前得臉的家人還不如，哪怕她減了三分說，恐怕也得讓老太太心疼許久。
另外，對於林黛玉明明已是平民身份，卻還敢對貴為國公府公子的賈寶玉做出那般不客氣的舉動，這也讓賈探春心裡十分窩火，若沒能找到機會說出來，賈探春深以為自己根本忍不下那口氣，可惜還是那句話…她沒弄清楚賈母真正心思之前是絕對不敢說出實情的。
“嗯？寶丫頭，妳說說，你們剛去到林家之後，究竟都看見了什麼，不然怎地寶玉一回來就說玉丫頭受委屈了？”賈母瞇著雙眼，對一臉糾結的賈探春瞅了一眼，隨即轉向薛寶釵，繼續追問道。
“哪裡有看到什麼？不過在迎賓廳裡坐了一會兒，又讓林妹妹招待了一頓午飯而已，老太太不知道，林大爺彷佛真承襲了幾分林老爺的文人風範，屋子裡裡外外都帶著一股書卷氣，又沒什麼累贅的物品礙眼，就拿我們喝茶的迎賓廳來說吧，牆上掛著兩幅山水畫，可惜看不出哪位名家手筆，長桌上一對青瓷瓶，還有一個三腳鼎，幾張黃梨木制的椅子看著簡單卻不失名貴…。”薛寶釵將去了林家的所見所聞一一道來，看著好像很美好，偏偏說到一半就被人打斷了。
“寶姐姐怎麼不提他們家廚子做出來的飯菜？！真是有夠難吃的！要味道沒味道，要顏色沒顏色，林妹妹還能吃得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樣，那種東西、那種東西怎麼是人吃的呢…。”賈寶玉說著，眼眶都紅了，像是已經可以見到他心愛的林妹妹變作紙片人被狂風吹走的景況一般，神色好不哀戚。
“寶玉說笑的吧？林姑老爺好歹也是當過大官的，家裡能沒有點排場，哪怕他已經不在，頂多是有些咱們家的身份能夠吃的東西，林妹妹他們吃不得罷了，但憑如此，他們吃的飯菜會差到什麼地步？若真是那樣，可算得上奴大欺主，那還得了？”鴛鴦在一旁好笑地說道。
“說不得真是奴大欺主呢！老太太都沒見到林妹妹吃的米飯，就跟咱們家那些下人吃的米差不多，我也不是沒見過襲人她們吃的飯菜，就覺得林妹妹吃的連咱們家這些丫鬟們還不如，襲人哪裡就吃過那種下等米的…。”賈寶玉生氣地反駁道。
“下等米？！怎麼會吃的是下等米？探丫頭，真是寶玉說的那樣嗎？”賈母的臉色微微有些凝重，似乎也沒想過林家的景況有差到連主子都只能吃下等米的地步。
“寶二哥說得有些誇張了，我們在林家吃的哪是什麼下等米？老太太可別忘記林妹妹在咱們這兒的時候，吃的一向是南方來的江米，好不容易回到她自個兒家裡，當然更習慣吃那樣的米了，不過可能是林家廚房儲放米糧的地方不好吧，所以才覺得那些飯吃起來味道差一點而已。”賈探春連忙向賈母解釋道。
“那林家的廚子進上的又是些什麼菜色？”賈母聽到賈探春這麼說，她還真想不出哪裡不對，只得又問道。
“白斬雞、清炒蝦仁、大煮幹絲、丸子湯，還炒了兩道青菜。”薛寶釵不假思索地立刻回道。
賈母一聽，心裡也覺得這幾樣菜似乎清淡了點，平日裡底下人進上的菜肴，哪樣不是往複雜裡做的？越是複雜越顯得出品味，哪裡有像林家廚子做得這麼簡單明白？難怪寶玉一回來就說林家虧待了玉丫頭呢。
榮國公府裡的菜色一貫的以精緻為主，像那樣食材簡單的菜根本就很少見到，他們哪怕連一道白粥也要想方設法地弄出一點名堂來，除非是病人才會吃那種連點滋味都沒有的食物。
賈寶玉和賈探春薛寶釵三人都是從小□□致美食長大的，然而對他們來說，所謂的精緻…那自然是要把一樣食材弄到連它爹娘都認不出來的地步，才足以叫做好菜！
像白斬雞、清炒蝦仁這種一看就知道是什麼東西的菜，對他們來說當然就會被歸為粗糙一類了，他們又哪裡知道越是簡單的菜越是不容易做，當然…或許…也有今日邱嬤嬤故意把菜做差了的可能性存在。
“老太太，其實林妹妹每天吃的是什麼東西倒還在其次，總歸他們林家的下人也不敢餓著自家的主子，只是今日林妹妹還做了件事兒…我覺得…覺得實在有點過份了。”賈探春見賈寶玉只記得林黛玉好像日子過得不好，卻忘記林黛玉今日對待他的態度有多麼惡劣，當下有些為賈寶玉抱不平，一時之間就忘了剛剛她還忌憚著賈母會不會因為她告狀而對她心生不滿。
“哦？！玉兒怎麼對待你們了？”賈母聽到賈寶玉在林家受到委屈，立時寒聲問道。
薛寶釵眉頭微蹙，緊抿著嘴唇，不敢多說一句，唯有剛剛衝動開了口的賈探春在沉默片刻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回道：“老太太也知道我們今日可是好心好意地上門去探望林妹妹，但林妹妹不僅遲遲才出現，還一見到寶二哥就愛理不理、冷言冷語的，我和寶姐姐不過上前勸說兩句，她竟連我們也一塊兒諷刺不說，招呼一頓飯都不情不願的，剛吃完飯就叫人把我們請出了門，真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
“竟然如此！？玉兒幾時變的這麼冷漠無情？連多留你們一會兒都不願意？昔日她在咱們這兒住的時候，我可是不曾見她那般，不過林家哥兒呢？你們沒見到他嗎？”賈母臉上隱隱浮現幾分怒意。
“不曾見到一面，自始至終只有林妹妹一個人出來招呼我們而已。”賈探春搖搖頭，似有些埋怨地回道。
“真是不知好歹！豈有客人上門，身為主人卻不出來見客的？！果真是市井出身的毛頭小子，連這點規矩都不懂，虧我先前還吩咐著叫你們問問他是不是需要咱們家出面替他尋個有學問的老舉人請回去，好在科考之事上頭指導他一二，看來還是省下這份心思罷了，那種不知進退的白眼狼，來日若真能直上青雲，怕也不會感激咱們家曾經對他的幫助。”賈母輕哼一聲，滿是氣憤鄙夷地說道。
“幸好是沒遇見那個傢伙，尚未中舉就已經行事如此乖張，若真叫他考中舉人，豈不是要害了林妹妹一輩子？那林家大爺就是一個祿蠹，可別叫他把原本水靈靈的林妹妹給弄成跟那些老貨一樣的死魚眼，老太太，妳趕緊把林妹妹接回來吧！咱們家又不少她一口飯吃，為什麼要讓她跟那個臭傢伙住在一個府裡呢？”賈寶玉一心以為林黛玉會變得這樣現實功利，完全都是被林煜逼迫的，他想著只要把林黛玉接回榮國公府，讓林煜再沒機會教壞林黛玉，那麼林黛玉就會變回以前那個靈透慧黠的林妹妹。
“罷了！寶玉先回去梳洗休息一番，回頭過來我這裡吃晚飯，聽說今日莊子進上好些新鮮的蔬果，鳳哥兒特地吩咐廚房做幾道應景菜肴嘗鮮，說你肯定會喜歡的，至於接玉兒回來的事，我自有我的打算。”賈母拍拍賈寶玉的背，卻沒有直接應下賈寶玉的要求，只是有些敷衍地哄了幾句。
“好！那我先回去想想到時候若林妹妹回來了，要讓林妹妹住哪個院子才好，老太太可不許叫她再住那個小院子了，林妹妹本來就應當和我們住在園子裡的。”賈寶玉聽了賈母的話，也沒懷疑賈母的話語之中有沒有漏洞，只是一臉欣喜地點點頭，同時丟下這幾句話之後就匆匆離去。
賈探春見賈寶玉走了，她略帶遲疑地向賈母探問道：“老太太打算幾時去接林妹妹回來？”
“再說吧！妳們也回去休息休息，一會兒一起過來吃飯。”賈寶玉不在這裡，賈母對兩個丫頭便少了一點剛剛的親切感，只是淡淡地說道。
薛寶釵和賈探春看不出賈母心裡有什麼打算，卻也不敢再追問下去，只得一起向賈母行禮道別，然後一起回了大觀園。
☆、第四十七章 無題
賈母聽了賈探春說林黛玉對賈寶玉的態度極不友善，又有薛寶釵從旁佐證，心中不免起疑，她想，按理說，兩個無父無母又非真正血親的兄妹怎麼也不可能和平共處，但是年前之時，那個林家哥兒初次上門，便讓人覺得他當真是處處維護玉兒，而且玉兒在榮國公府的幾個月裡，從不曾對誰說過這個名義上兄長的半句不是，甚至林家哥兒一說要接她回去，她也是二話不說地就跟著走了。
賈母此時的心裡免不了要十分懊悔當時太輕易叫林煜把人接走，如今想要再把人接回來，不必猜想也知道不是那麼容易了，而且林黛玉敢那麼做，必然是有相當的底氣，還有林煜入京之後究竟都見過什麼人、做過什麼事，似乎也很值得一查。
賈母如此想罷，立刻就叫來賴大家的，吩咐她回去讓賴大找幾個人去林家查探林煜到達京城之後的消息，想著等確認情況之後，再決定要不要接林黛玉回來，甚至曾經有過的那個想把兩個玉湊在一起的念頭彷佛又有悄悄滋生的態勢。
林家奴僕一向訓練有素，任何有心人想從他們口中打聽到一點林家的消息都不太容易，只是林煜他們也約束不了左鄰右舍那些愛八卦的…路人們，偏偏有些事又不是想瞞就能瞞得住的，因此賴大派來打探消息的小廝還真就得到不少頗為有用的訊息。
“林家大爺去了青山書院求學？他哪來的門路？”賈母聽了賴大家的回報，心裡頗感訝異，青山書院的名聲，她是聽過的，也知道想進去沒那麼容易。
青山書院說是有教無類，實際上若沒有被那裡的夫子認可，即使貴為皇親國戚也未必能入得書院求學，但如果此人前途可期，哪怕只是市井小百姓的身份，他們同樣樂意收為書院學子，如今林煜得以踏入其門，是否表示他的學問已被書院的夫子們肯定？
賈母心下暗自思量，她原以為林煜不過是因為認了林如海為父之後，才選擇讀書準備求取功名，踏上仕途之路，難道竟不是那般嗎？看來她太小看這個市井出身的小夥子了，上次叫人去揚州打聽那小子的來歷，卻只得到一個江家故人之後的結果，說不定也是假的，這林煜…該不會是林姑老爺在外頭養下的私生子吧？！或許真的是…以前不敢將孩子帶回林家認祖歸宗，怕是有顧忌賈家權勢的緣故，後來又認了回來，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快死了，又發現林家後繼無人，所以才不得不認回來的吧？
賈母正在思索原由之際，突地腦中閃過一道靈光，讓她頓時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她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語道：“林姑老爺當真好算計，明明在外頭有了人，卻對敏兒表現出一副情深義重的模樣，還把我這老婆子也給唬過去了，居然連孩子都不敢帶回林家給敏兒撫養，他這是在防著我賈家不成！？”
“老太太什麼意思？莫非剛剛賴大家的那番話有什麼不對嗎？”鴛鴦聞言，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她剛剛也有聽到賴大家的說的話，可惜也只瞭解到一些片面的訊息，本來心裡還贊佩著林家大爺真是好造化，連聞名京城的書院都能進得去，想必未來前途不可限量了，如今聽著老太太的意思，又彷佛其中另有因由？
“妳不明白，青山書院豈是那麼容易進得的？就我所知，京城裡那些世家大族、公侯王府的小公子們也不過十來個人有幸被書院錄取罷了，可是妳要想想，既是名門之後，又有哪個不是從小苦讀四書五經長大的？林家哥兒呢？當時我可是派過好些人去揚州一帶查探了數個月，他們回報的消息卻都說此人從小生活在清貧之家，從沒正經讀過書，有的只是跟著淮安江家那幾個孩子認過一些字罷了，這樣的人卻能進到青山書院求學？妳當青山書院的山長是個傻子不成？”賈母敲敲拐杖，面帶怒氣地說道。
“興許真有什麼奇遇呢，老太太剛剛沒聽賴大家的還說了另一件事？她說林姑娘和忠肅王府的三姑娘竟是相識的，記得上次太太入宮覲見娘娘的時候，她們不就正好提起過那位三姑娘？好像是娘娘說那位三姑娘與寶玉年紀正好相仿，而且如今尚未婚配，便問了太太有沒有與忠肅王府結親的意願呢。”鴛鴦不以為意地笑道。
“哼！忠肅王府的姑娘又如何？不過是個側妃所出的丫頭，連個冊封都沒有，哪能配得上我的寶玉？依寶玉將來的造化，就是公主下嫁也不為過！”顯然當初王夫人興沖沖地回來說起這件事時，賈母也是這麼回答的，所以此時再聽鴛鴦提起，她便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極為輕蔑對方的話。
“寶玉是娘娘唯一的嫡親兄弟，難免會多關心他一點，上次娘娘每每派人出宮送東西的時候，不是都再三交代要盯著寶玉好好念書嗎？寶玉已經十六歲了，終身大事可不正是該提上日程的時候？娘娘愛弟心切，免不了就會多注意這方面的消息，可惜如今宮裡那幾位公主，最大的大公主才不過十歲而已，皇上又極疼愛她，想必也不願太早替公主相看駙馬，公主不急，可是咱們寶玉卻不能不急，若是真有年齡相當的公主，娘娘又豈會肥水落入外人田？”鴛鴦語氣柔柔地勸道。
“瞧妳一說就一大篇道理的，我哪裡是在埋怨娘娘做的不對，畢竟自己養大的孩子自己明白，我自然也知道她真心為寶玉的未來打算，不過我也有我的想法，咱們家與忠肅王府終究不是一條船上的人，所以他們家的姑娘自然也娶不得，只有王氏那個眼皮子淺的，還以為能用這種方法攀上皇親貴戚，她就不怕反為娘娘招來禍事！罷了！這事我會找時間親自進宮去向娘娘說明…唉！其實啊∼如果林姑老爺還在世的話，我倒不必頭疼寶玉的親事無著了，畢竟林姑老爺曾受太上皇重用，即使當今也不敢小覷一二，若有他…玉兒便是最好的人選，可惜啊……。”賈母輕笑一聲，倒是沒把鴛鴦的無禮之舉放在心上。
“老太太的話，我是不太懂，不過林姑娘與寶玉有過幾年青梅竹馬的情誼，若能把她許給寶玉的話，何嘗不是件大好之事？何況那位林大爺依我看來，日後也是大有出息之人，我想未必就像老太太說的，林姑娘會配不上寶玉。”鴛鴦直覺地回道。
“哧！大有出息這種結論也只是有可能罷了，我記得那位忠肅王府三姑娘的親哥哥就是從青山書院出來的，若林家哥兒進青山書院的事真是她所牽的線，最多是她兄長拗不過妹妹的哀求才說的情…難道那個丫頭看上了林家哥兒？嗯…這樣的姑娘，不說咱們家與忠肅王府不在同一個陣線上，就算是盟友，我也不敢叫寶玉娶進門的，感覺就沒一點姑娘家的矜持，堂堂王府的教養幾時變得這麼隨便了？”賈母突然想到這一點，心下免不了又把那個素未謀面，連八字都沒一撇的人記了一個大叉叉，一副好似對方是個很不守婦道的女子，幸虧她沒看上對方的語氣。
“……。”鴛鴦有些不知該如何接話，只能默默地看了賈母一眼。
別瞧鴛鴦好像處處在附和著賈母的話，實際上，她心裡也是看不上賈寶玉的，不過是個只知風花雪月、吟詩作詞的世家子弟罷了，論起經濟仕途之事，根本就是‘七竅通了六竅’－簡稱一竅不通，在鴛鴦心中，就連現在僅有秀才之名的林煜都比賈寶玉強多了。
默不作聲的鴛鴦忍不住暗歎一聲：且不論林姑老爺究竟留下多少財產給林姑娘和那位林家大爺，單憑人家還知道讀書上進，想著把林家發揚光大的心思，難道會不比整天只知吃喝玩樂的寶玉更有前途嗎？至於他們說的那些什麼林家如今已然大不如前啦，林家吃的用的連榮國公府的下人都還下等的話，她才不相信呢！因為林姑娘守孝回來之後寄住的小院子，她不是沒進去過，裡面的擺設雖然少了點、低調了點，可是識貨的人哪裡能看不出來那些東西都是上等貨，任何一件拿出去，若沒幾百兩銀子是買不到的，林姑娘也不像那種會委屈自己的人，她那麼做…怕是真心厭惡了寶玉吧？
賈母自然也沒想要鴛鴦回話的意思，她沉吟片刻後，終於像似下定決心地說道：“明日讓賴大家的去接玉兒回來吧，畢竟是敏兒身後唯一的血脈，我怎麼也不能眼睜睜地看她步入歧途。”
“哦！”鴛鴦平靜地應了一聲。
賈母盤算的半點不漏，她想著先把林黛玉接回榮國公府住下，等國喪期一過，她便加緊腳步替賈寶玉物色妻子人選，讓賈寶玉娶了妻室過門之後，再將林黛玉以貴妾的身份許給賈寶玉，她私心以為這麼做是對林黛玉最好的安排，至於林煜有沒有出息？關她什麼事兒！？一個養不起來的白眼狼，她沒明著給他下絆子已經很不錯了，不過‘不小心’放出幾個消息還是有可能的，榮國公府的人脈也不是作假的，她不方便出手，自然有人替她出手，如此一來，那小子想在仕途上闖出一番作為，只怕也得十幾二十年之後了。
賈母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林黛玉會來個‘閉門謝客’！！
林黛玉在賈寶玉和薛寶釵幾個人離開林家之後，她就覺得像打過一仗似的，偏偏隔沒兩三日，林管家忽然又說，自家附近突然出現了幾個專門在打聽林家消息的陌生人，她擔心是不是賈家打算再出什麼麼娥子，只是她沒想上門自尋死路，也沒想讓那些人再上門膈應她，便乾脆交代林管家，除了江恪和趙華等少數幾個保證沒問題的人之外，其餘的人一個也不見，於是賴大家的和幾個婆子就這麼被擋在門外，哪怕她們一再強調是賈母派去的人，門房一概回答不見客，讓賴大家的一行人只得空手而歸。
☆、第四十八章 說客
賈母讓人去接林黛玉回榮國公府，一開始就沒打算明說她是要留林黛玉住在榮國公府裡，她認為只要林黛玉進了榮國公府大門，是去是留便由不得對方作主，而林煜在青山書院讀書，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夠一個來回的，這段時間足夠她準備好一切，將林黛玉和賈寶玉的關係先定下來，讓林煜回家後想挽回也挽回不了。
只是賈母沒想到以前看起來十分軟弱的林黛玉，不過三年不見，居然已經學會一再忤逆長輩的不良品性，賈母特地派人上門請她回來與長輩說話，她居然都敢視若無睹、避不見面，這下子可把賈母氣壞了！偏偏王夫人和邢夫人還在一旁說風涼話。
“果真是沒爹沒娘的孩子，竟然連怎麼尊敬長輩都不懂，我以前就覺得這孩子不是個好的，老太太可憐她年幼失親，眼巴巴地把人養在跟前，吃好的、穿好的，但凡寶玉有的，她哪樣沒有？好歹也有過幾年的情份，又是嫡親的祖孫血緣，這會兒她全不放在眼裡啦？不過我聽璉哥兒說，林家內外的事都是由林姑老爺留下的那幾個老奴在打理的，會不會…會不會是林丫頭從哪兒聽說了如今三丫頭已經在咱們府裡獨當一面，掌理家務，反觀她自己卻還什麼都不懂，所以心裡責怪起了老太太？怕是林丫頭以為老太太故意不曾盡心教導過她如何打理家務，因此和咱們離心了呢！老太太確定賴大家的她們幾個去林家沒見到林丫頭，真是林丫頭不肯見她們的緣故？有沒有可能是奴大欺主，幾個老奴才不敢叫咱們家的人見林丫頭？”邢夫人看似遺憾不解、痛心疾首地說道。
“大嫂怎能那麼說？雖然林丫頭曾養在老太太跟前幾年，可是老太太身邊也不止養了她一個孩子，迎丫頭能想通透的事，她會不明白？再說啦，寶玉、迎丫頭、探丫頭這幾個孩子一向乖巧，也沒見誰像她那樣膽大妄為、不知進退的。”王夫人心裡因著林黛玉對賈寶玉的漠視態度，早就狠狠地記上了一筆，她也知道賈母一直盤算著要把兩個玉湊在一起的事，雖然對這件事，她是極為反對沒錯，卻不表示林黛玉就可以這麼對待她的寶貝兒子，不過一向面善心苦的王夫人當然不會像邢夫人那樣把話說得太直白，她只會拐著彎抹黑對方而已。
“妳們倆能不能少說幾句？！鬧得我耳根子不清淨就罷了，還淨是一些廢話！鴛鴦，待會兒妳去瞧瞧鳳姐兒的身子調養的可俐索了？若她方便的話，便叫她親自去一趟林家，務必要見到玉兒那丫頭，當然…如果能把人帶回來就更好了。”賈母原是不想勞動正在養病的王熙鳳，只是賈探春她們幾個上次去就被打臉了，即使再去也無濟於事，又不能讓身為長輩的王氏或邢氏親自出馬，最後結果也只有王熙鳳的身份比較合適，因此她才叫鴛鴦前去傳話。
“可是…。”鴛鴦有些遲疑地看了賈母一眼。
“唉唷！老太太，璉兒媳婦的病可不是小毛病，哪裡能那麼容易好轉的？！妳還非要逼著她出門去見林丫頭！？萬一在路上出點什麼事，叫璉哥兒和大姐兒要怎麼辦？唉∼∼可憐的璉哥兒，這媳婦都娶進門多少年了，到現在還只有一個姐兒，別說是嫡子了，連個庶子都沒有，我真擔心大姐兒日後不曉得會不會落得跟林丫頭同樣的下場……。”邢夫人先是驚愕地大聲抗議了幾句，接著又一副惶恐不安地掩面哀歎。
“……妳去瞧瞧，要是鳳姐兒真的還不能下來走動，妳就不必跟她說這件事了，省得落人話柄，說我連病重的孫媳婦都要欺負。”賈母聽到邢夫人的話，少不得要生出一肚子的怒火，只覺她暗暗地深吸一口氣之後，還是強行忍了下來，僅是回頭淡淡地對鴛鴦改了原先的意思。
“哎！”鴛鴦很快地應和一聲，接著快步走出房門。
話說，這會兒的王熙鳳確實是剛剛能夠下得了床而已，因著年節時期，榮國公府內外的事務繁多，她可謂腳不沾地兒地忙亂了許久，直到年後才好不容易能松一口氣，沒想到更不幸的是，她小月了，落下一個已能看出性別的胎兒，正是夫妻倆盼了多年的哥兒，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真真是把賈母和賈璉給氣傻了，畢竟這兩個人，一個盼著多子多孫，一個盼著喜獲麟兒，已經不曉得盼多少年了，卻沒曾想老天爺會突然硬生生地打他們一巴掌，最終只盼來一個意外不說，又因王熙鳳於心心念念著掌家的那些雜事，本該好好將養身子的時間，她依舊一刻也不能得閒，一不到，又添了下紅之症，賈母和王夫人不得不指了李紈與薛寶釵賈探春三人共同擔起打理家務的重責大任。
這件事與原著內容所述的，除去發生的年份有些差距之外，餘下的過程俱是大同小異，因而算一算時間，這個時間的王熙鳳也不過是情況剛有了起色又尚未真正穩當而已。
鴛鴦來到賈璉夫妻倆住的小院子時，平兒剛服侍完王熙鳳吃藥，準備伺候她小歇一會兒，卻因為鴛鴦的到來，還讓主僕倆不得不再打起精神應對。
“鴛鴦怎麼有空過來我這兒？可是老太太有事吩咐？”王熙鳳心知鴛鴦在賈母院子裡的地位，她會親自前來，肯定是得到賈母的命令，只不曉得為了什麼事而已。
“也沒什麼大事，不過老太太一時想起璉二奶奶這幾個月一直調,養著,身,子，卻不知調,養的如何了，又不想聽那些婆子說些唬弄人的話，才叫我親自過來看一看璉二奶奶的情況。”鴛鴦見王熙鳳的臉蛋依然沒什麼血色，便也不敢把賈母要她去林家的事給說出來。
“有勞老太太掛念了，我以為…以為老太太心裡肯定還在氣惱我呢，總歸是我沒曾注意到自己竟有了,身,子，不然的話…。”王熙鳳突然失去了一個隻差幾個月就能盼到的兒子，其實她心裡的難過更甚於任何人，偏偏說到底還是自己作的孽，也怪不得旁人，她一直不敢提這件事，一則是心虛，一則是心痛，此時再被鴛鴦提起憾事，她忍不住就紅了眼眶。
“哎！哎！璉二奶奶可別哭！老太太再是怪罪璉二奶奶，其實更多是心疼璉二奶奶，若換旁人發生這種事，她可不會多說半句，還好眼著璉二奶奶這身子是調,養回來了，反正只要人好好的，還怕日後沒有兒孫福氣嗎？”鴛鴦有些急匆地溫言安撫道。
“鴛鴦說的對！奶奶該放寬心才是，大夫不也說了，只要安心把身子養好，一切都不是問題的。”平兒也在一旁附和道。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王熙鳳幽幽地歎一口氣。
“璉二奶奶還是好好歇著，我就不打擾璉二奶奶靜養，老太太也還等著我跟她報信，讓她曉得璉二奶不必多久又能像從前一樣活蹦亂跳的，她聽了一定會很高興。”鴛鴦沒有逗留許久，只是又對王熙鳳安撫幾句，然後就離開了。
鴛鴦雖然沒說出此行的真正目的，可是王熙鳳也不是傻子，她哪裡就看不出鴛鴦分明就是奉了命過來的？偏偏到最後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於是王熙鳳又派平兒去打聽情況。
不到半個時辰，平兒就回來了，還把先前賈母院裡發的事打探了個八,九不離十。
王熙鳳聽過平兒的描述之後，有些無奈地歎了一聲：“林丫頭住在咱們這兒的那幾個月裡，我就沒見過她與哪個人能特別多說上兩句話的，何況她那麼做…分明是打算著不想和咱們家太過親近的主意，唉！！我這會兒還弄不明白林丫頭心裡究竟怎麼想的，要怎麼說？明明這京城裡除去我們家之外，已經沒有哪家人是她的親人了，她卻還要狠心捨棄自己的嫡親外祖母和舅舅，這……我覺得哪怕我這張嘴再能說、會說，也未必能說得動林丫頭答應回來榮國公府住。”
“既是如此，奶奶就不必再跑一趟了，剛才鴛鴦姐姐雖然是過來了，但她可能也是覺得即便奶奶真的親自前去林家勸說林姑娘，這最後的結果也是一樣，所以才故意不說的吧？”平兒本就擔心王熙鳳還說要去林家，聽得這般斷言，自然是連忙順著王熙鳳的語意，勸她不必多此一舉。
“她是沒說半個字，不過妳也瞧見她那副樣子了，可不正是算准我會自個兒去打聽？再說，老太太若知道我已經曉得她的心思，卻啥事也沒做，妳想老太太心裡會舒服嗎？”王熙鳳嗤笑一聲，無奈地回道。
都說到這個份上，平兒若還不明白這其中的兩難，就枉為王熙鳳跟前第一大丫鬟的身份了，只見她眉頭緊蹙，憂心忡忡地又對王熙鳳勸道：“奶奶身子骨方好，林家雖說離得不遠，總歸是要勞師動眾的…。”
“無所謂，也不過是去林妹妹那裡坐一坐，耍耍嘴皮子的功夫罷了，能叫我累到哪兒去？不過今日暫且不出門，妳待會先叫旺兒媳婦替我打點幾樣禮物，咱們明天再去林家。”王熙鳳渾不在意地擺擺手，一邊示意平兒扶她躺下歇息，一邊又順□□代了幾句。
“這點子小事還需要奶奶操心？妳好歹先歇一會兒吧！”平兒無奈地苦笑一聲，心想若是自家主子沒那麼要強，說不準也不會弄得這般地步，可憐到最後還是為旁人作嫁。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05
☆、第四十九章 鬱悶
平兒知道每逢年節之際，林家送來的禮物大半都是一些江南土產，她心以為那些東西怕也是林家仍留在南方的幾個老僕好不容易搜集來的，又加上賈寶玉他們幾個那日去過林家回來之後，逢人總要說上一句林家東西沒一樣能比得上榮國公府的話，想來根本不曾真正吃上什麼好的食物，便細心地吩咐旺兒媳婦多準備一些莊子剛進上的臘味、鮮果，又親自從庫房裡挑出幾色上等的布料，隔日就隨王熙鳳一道去了林家。
王熙鳳的突然來訪讓林黛玉感到訝異，心想不是聽說那位鳳辣子正在養病嗎？她可沒忘記那個原著裡占去不少字數還叫榮國公府上下鬧出甚多閒氣話的情節，只是她也不記得王熙鳳究竟養了多久的病，總歸有不短的時間就是了，要不然賈探春哪裡能夠弄出那個叫大觀園裡負責灑掃的婆子們拿自己平日照顧的花花草草賣了換成錢的規矩？
“璉二嫂子許久不見，近來可好？聽說璉二嫂年後就生了一場病，還在屋裡調,養了好幾個月，連內宅的事都一概囑託給珠大嫂子和三姐姐打理，怎地今日卻抱病上門？”林黛玉瞧見王熙鳳臉上明顯撲著厚厚的一層粉，又曉得前因，便忍不住無奈地歎了一聲，說話的語氣也比上次對待賈寶玉那幾個人之時稍稍軟和許多。
“妳只當我是故意示弱好來騙取妳的同情不就得了？！”王熙鳳自然感受到林黛玉對她的到來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排斥，心底才默默地松一口氣，故作親膩地試探了一句。
“是嗎？可惜別說玉兒知道璉二嫂子一向好強，裝不出柔弱的樣子，就是不知道…玉兒怕也仍然要叫璉二嫂子失望一回的。”林黛玉笑瞇瞇地說道。
“妳、妳這是！妳是當真要和自個兒的娘舅家生分了不成？我聽他們說，老太太先前幾次派人來接妳回去，卻怎麼也請不動妳這尊大神，這會兒我來了，難道還是請不動妳？”王熙鳳眼尾一挑，略帶怒氣地質問道。
“老太太派來的人每次都說的很好聽，總說她老人家很想念這個外孫女，又念著膝下淒涼，所以才會希望我多回去看看她老人家，最好可以在老太太跟前盡點為人晚輩的孝道，當然…長輩總希望身邊熱鬧一點，我是能夠理解的，不過我卻有一點始終想不明白，老太太又不必依靠我這個外孫女兒養老，她自己膝下也不是沒有孫子孫女，算一算…璉二哥一個，寶二哥一個，環三弟一個，還有二姐姐、三姐姐，難道當真會缺我一個外姓人孝敬她不成？”林黛玉扳著手指，語氣淡淡地反駁道。
“妳也曉得妳的母親敏姑太太在未出嫁前就是家裡最得老太太疼愛的一個，妳又是敏姑太太身後唯一的血脈，老太太心裡自然要多偏向妳一點，更何況妳到底在老太太跟前養過幾年，連探丫頭她們幾個都比不上妳在老太太心裡的地位，哪裡像妳剛剛說的，好像老太太對妳好是有什麼企圖似的。”王熙鳳不是不知道林黛玉提的疑惑並非毫無道理，她也猜著賈母心裡怕是有什麼盤算，卻還是硬著頭皮，想要爭辯幾句。
“老太太有沒有其他想法，我不想去探究，而且那也不該我一個後輩能夠隨意評議的，我只曉得林家就剩我和哥哥兩人相依為命，如今哥哥在書院裡努力讀書，一心求取功名，想把林家恢復到爹爹在世的風光，而我這個妹妹唯一能做的不過是守好這個家，讓哥哥辛苦之余有個想念的地方…當然啦，若哪天哥哥娶了嫂嫂進門，我也就不必這麼辛苦了。”林黛玉先是感歎地說了幾句，末了又俏皮地吐吐舌頭。
“唉∼聽妳這麼一說，我倒不忍心強逼著妳了，只是老太太交代的差事…。”王熙鳳聽罷，不由得一臉苦笑地歎道。
“不過落個辦事不力的罪名罷了，我倒是想問璉二嫂嫂一句，妳每天這麼勞心勞力的，究竟都是為了誰在忙碌呢？那些事情真的有重要到讓妳連自己的身子骨都可以不管不顧了？而且我瞧著如今珠大嫂嫂和二姐姐也把那些家務事打理得挺好的嘛，聽人說大戶人家的那些老僕慣會裝腔作勢、欺善怕惡，但是再怎麼有本事，奴才就是奴才，想要翻身作主也得先看看主人的臉色，妳說是不是？”林黛玉說著話的同時，她有些不由自主地瞄了一眼站在王熙鳳身後的平兒。
平兒當然也感覺到林黛玉投射過去的目光，只是她並不明白林黛玉為何那樣看著她，便只能當然沒發現這種異樣一般地專心伺候著王熙鳳。
當然不能怪林黛玉會好奇平兒的特殊性，要知道那些在原著裡能排得上名號的一等大丫鬟，哪個不是自小在榮國公府裡打滾長大的？只有平兒，她既是王熙鳳的陪嫁丫鬟，自然就不可能是在榮國公里長大的，偏偏她一個外來的丫鬟，卻能夠在吃人不吐骨頭的榮國公府裡活的如魚得水，哪怕其中多少有因為王熙鳳這個後宅掌權人作為靠山之故，可是自身若沒有半點本事，靠山再大也無法長久，更別說最後還上了位，當然啦∼平兒後來被扶正的結局是真是假，因是續作之文，誰也無法評斷。
這會兒只道王熙鳳聽得林黛玉一聲反問，竟叫她愣怔在當場：‘為誰忙碌？難道不是為了二爺？為了大房？不然我還能為誰見天兒掏心掏肺的？！’又想著：‘原來那個家沒了我也是能成事的，珠大嫂子和探丫頭做的確實不比她差’…如此類似的想法不斷在王熙鳳的腦海裡飛快閃過。
“璉二嫂嫂也不必多想，妳身為大房長媳，打理家務本就是應當的，珠大嫂子和二姐姐做的再好，終究不是正主兒的身份，否則…當初二舅母又為什麼要費盡心思地替璉二哥聘了妳…。”林黛玉最後那句話輕的幾不可聽聞，卻偏偏進了王熙鳳的心裡。
“才、才不是那樣，我和二爺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玩大的，而且兩家人很早就有過默契，要不然就算姑母再怎麼…二叔也未必會聽她的。”王熙鳳慌亂地搖頭辯駁道。
“罷了！璉二嫂嫂說什麼便是什麼，反正我年紀小，以前的事沒經歷過也沒聽長輩們提過，不過說句不怕璉二嫂嫂生氣的話，有些事情該放下的時候還是得放下，可別讓大姐兒日後跟我一樣，我是運氣好才能遇著哥哥那樣性子好又偏巧是同族中人，能被爹爹過繼到名下的兄長，萬一運氣不好呢？恐怕我也只能住在榮國公府裡苟延殘喘地過日子了…。”林黛玉自嘲地笑了笑，她說的正是原著裡林黛玉註定的結局，可惜並不是她想要的結局，也幸虧她的運氣比原主好一點，所以蝴蝶出一個原不在書中的林煜，讓林家有了主心骨。
林黛玉說的輕巧，但王熙鳳主僕卻已然感覺到林黛玉分明是話中有話，再加上剛剛那麼不客氣地問話，王熙鳳再傻再直也不能不多想了，自家人知自家事，照她那個好姑媽的脾氣，沒准就跟林丫頭猜想的一樣，沒了父母兄長，獨個兒住在榮國公府裡，偏又是個孤寡清高的性兒，若老太太在時還罷，要哪日老太太不在了呢？還不得被扔到哪個角角裡等死？！
“傻妹妹說那是什麼話？妳這可是把我也給貶低下去了，就算旁人護不得妳，難道連我也不成嗎？別的不說，讓妳吃飽穿暖的事還是辦得到的，只誰叫妳往日在府裡住著的時候，總不愛跟我們說話，弄得大家都以為妳是討厭我們呢。”王熙鳳的臉也就僵硬了那麼一會兒功夫，隨即又與林黛玉打起哈哈來。
“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我知道璉二嫂嫂一向周全，可難免還是有許多身不由己的時候，何況妳自己都快成泥菩薩了，我怎敢拖累妳？”林黛玉搖搖頭，卻是沒有一句透露出讓王熙鳳能抓到漏洞的言語，自始至終守住了絕不去榮國公府打擾的底線。
其實林黛玉曾想過另一個問題，古人雖把‘棄婦長女不娶’納入‘五不娶’的限制之中，其後續也表明出是因為‘無教戒也’的解釋，‘無教戒’就是沒有教養的意思，足見古人多麼看重‘教養’二字，可是那榮甯兩府明明在外已經有了如此‘美好’的名聲，連自家的姑娘都嫁不出去了，難道一個寄住的孤女就會有人肯求娶？！
是了，很多人都說因為賈母想把兩個玉湊成對嘛，所以自然要把人接進榮國公府好好養著啦，好吧！就算是打著要將兩個玉湊成對的算盤吧！可是就她所見所聞，賈母一直以來所做的無一不是把林黛玉的名聲、林家的名聲踩入塵埃的事，林黛玉才不相信賈母捨得讓賈寶玉娶一個名聲盡毀的姑娘為妻子，但是賈母真正的想法，林黛玉也決定不深思研究了，因為她怕自己會覺得太噁心！！
據說總還是會有那麼一群人為了某些原因，依然願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著賈母其實也是很疼愛林黛玉的，依然願意為賈母辯解什麼人家雖然心系榮國公府的前途啦，擔心賈寶玉的未來啦，不過她對林黛玉的好也是真心真意的…那些人大概不知道這種帶著目的疼愛其實是對林黛玉最狠毒的催命符吧？！
林黛玉每每想到賈母那種充滿各種企圖的疼愛示好，她就覺得渾身不舒服，忍不住在心裡吐糟Ｎ百遍，又偏偏不能發作出來，真心憋屈極了…。
☆、第五十章 心疑
林黛玉會對王熙鳳說那番話，其實也沒真心想要點醒她任何事，只是覺得賈母三番兩次地派人上門要接她去榮國公府，偏偏幾個婆子從未想過她好歹也是個主子，每每一進林家大門就擺出一副眼高於頂、施恩於下的嘴臉，一副她們能來接她去榮國公府是多麼殊榮之事，絲毫不見半點敬重之意，當真是把她看成打秋風的窮親戚了？她也著實厭煩于再三地應付這樣的事，沒想到今日連王熙鳳都派出來，想到她方病癒不久的身子，便乾脆想出這個法子，看能不能讓他們自個兒窩裡頭去鬥一陣子，省得老是把注意力放在自己或林家身上。
賈母讓人傳遞過來的那個‘想念外孫女’的理由也是讓林黛玉完全無法相信、認同，因為她不是原主，一來沒受過賈母的養育之恩，二來對賈母沒有孺慕之情，只是站在一個局外人的角度來看，曾經在榮國公府裡暫住的那幾個月裡，她一點也沒感受到賈母對外孫女有多少感情，而且…就算不提賈家人一貫愛慕虛榮、無利不起早的本性，也不說賈母到底有沒有看出她這個‘外孫女’一點都沒有想與她親近的意思，便是她前世生活過的現代社會也已經少有這麼肯真心為人著想的親朋好友，多少做長輩的人，眼裡只看得見能給他們長臉，或者看著有出息的晚輩，除非真的沒有其他子女能圍繞膝下，否則絕不會多一點好臉色給自己看不起的晚輩，至於那些做晚輩的嘛，也是因為對長輩手裡還握著的財產心生貪念、別有所圖，才肯浪費一星半點自己的閑餘時間去討好他們，說到底，若沒有因為那點利益糾葛，不是為了讓彼此之間有個往來密切的藉口，誰有空理會自個兒身邊那些破落人家的破事？！
林黛玉更是從來不相信有什麼血濃於水的親情，倒比較相信親兄弟也要明算帳這樣的話，便連親兄弟都會有鬩牆，反目成仇的一日，又何況古人還有嫁女兒跟潑水一般，但凡潑了出去就沒有收回之理的破規矩，已經出嫁的女兒若不幸哪日失了夫家的依仗，娘家人也未必願意收留一二，當然啦，例外的情況也不是沒有，可惜更多的時候是有錢好說話，所以說，什麼想念不想念的，那絕對是浮雲！！
林黛玉再三細想之後，她反而傾向于賈母的心裡其實並不相信林家…或者說她的手上已經沒有錢了，她猜測著過去的林家究竟有多少家底，恐怕賈敏在生前就對賈母透露過一點訊息，加上林家曾為列侯之家，前幾代的祖母自然也是出自世家貴族之門，嫁妝能少得了嗎？還有賈敏過門時帶來的嫁妝，那些兒可全是明面上能夠看得到的東西，她是不知道當初賈璉從林家帶回榮國公府的東西有多少，但顯然對賈母而言，那些東西遠遠不及她所估計的吧？所以賈母才一直捨不得放棄她這個明明看起來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外孫女，不過有可能…那個時常癲症發作的賈寶玉也是賈母不能放棄她的原因之一？
王熙鳳坐在回府的馬車上，大病初愈加上重重心事，讓她的臉色比來時又蒼白了幾分，平兒在一旁見了，半是心疼、半是擔憂地勸道：“奶奶，我想著剛剛林姑娘說的有些話或許沖了些，可也不是沒半點道理，誰不知道老太太一向偏心老爺，不止讓大老爺、大太太住不得榮禧堂，連府裡的大權都交給了太太手上，我在想…當年妳一進門，太太立刻很大方的把管家權交出來，未必不是想讓別人看不出差錯來，以為榮國公府的權利仍在大房手裡，畢竟二爺是大老爺的兒子嘛，妳和二爺自然要算大房的人，管家理事本就是名正言順的事兒，可是實際上呢？”
“實際上，這榮國公府所有庫房的帳本鑰匙都還在太太手上，我平時所做的不過一些瑣碎家務事，說是掌權主母，可是真要遇到大事的時候，還得老太太、太太拿主意，我是什麼主都作不得…呵∼我到今日才發現我果真是個傻子。”王熙鳳本就不笨，她只是太相信自己的嫡親姑母，以為姑母是顧念著她們同樣身為王家女的份上，才會在她一嫁進榮國公府之後，就二話不說地把掌家權交給她，還由著她在榮國公府內呼風喚雨，好不威風的模樣，可是如今被人戳破那層窗戶紙，她才看明白…自己也不過是個權力大一點的管家婆子而已，她與那些管家媳婦又有多少差別？在榮國公府那些奴才們眼裡，她就是個挑剔、好強的妒婦，而姑母卻有一個慈善心軟的名聲，但真是如此嗎？
“唉∼奶奶過去為了府裡的開支，連自己的嫁妝都填進去了不少，卻沒想到…奶奶也別難過，既然都知道咱們在府裡的境地已經註定前途難料，倒不如像林姑娘說的，該放下的就放下吧，大房那頭…大老爺再不濟事，好歹依二爺的本事還能撐起幾分門面，老爺雖說是個官兒，可惜整個京城裡的五品官還少嗎？說來說去，咱們不都是仗著榮國公府大門上的那塊牌匾？還有呀，老太太心裡最疼的就是寶二爺了，將來她手裡頭的東西少不得也都會留給寶二爺，公中都要捉襟見肘了，長輩的東西又拿不到手…看那個樣子，說不定還真是會讓奶奶謀算一輩子，最後卻只有一個什麼也撈不著的結果。”平兒難得苦心地對王熙鳳勸解一番，雖然以她的身份來說，這些話也算得上踰矩了，但誰叫她的主子對某些人、某些事總是看不明白呢？
卻見王熙鳳輕輕地搖了一下頭，說道：“既然妳都說二爺不是個不頂事的，我當然也得先回去問問他怎麼想的，問他知不知道…唉∼。”
“這倒是，省得二爺不曉得奶奶的難處，見奶奶連家務事都不管了，說不定還會誤解奶奶是不是故意想把榮國公府拱手讓給老爺太太他們呢。”平兒想了一下，立刻了然地點頭應和道。
不短的路程，王熙鳳主僕倆已經達成了共識，只是男主子不反對，日後王熙鳳就要想盡辦法撇下內宅的管事大權，權利的滋味雖然美好，終究只是面子上的，她們再傻也不打算繼續拿體己錢去補那個無底洞，等回到榮國公府之後，王熙鳳甚至也不主動去賈母院那裡回報今日去林家的結果，逕自回了小院子，僅僅讓平兒去向王夫人稟了自己突然又身子不適的話，心裡還想著這身子不適果然是頂好用的藉口，不若明兒個起就這麼辦吧！
賈母一早就聽說王熙鳳出了門子，猜想定是去林家接林黛玉回來，偏偏一直等、一直等，到下午還不見半個人影，忍不住打發婆子去問，才知道王熙鳳不到晌午就已經回到府裡，而且一回來就直接回去自己的院子，既不見來她這兒回稟結果也不見林黛玉跟著回來，這可把賈母氣壞了。
“妳瞧瞧！妳瞧瞧！這鳳哥兒是病糊塗了還是怎地？不過一點子小事都辦不好就罷了，也不來我這裡說一聲，這是不把我老婆子放在眼裡了？”賈母氣憤地對身旁的鴛鴦說道。
“老太太別氣，說不定璉二奶奶真是身,上又不好了，妳沒聽婆子說平兒曾去過太太那裡回過話，說是璉二奶奶回來的路上突然身子不適嗎？”鴛鴦很有耐心地哄了一句。
“琥珀，妳去走一趟，看咱們的璉二奶奶是真的病了，還是怕我責怪她，所以才不敢來。”賈母卻是不大相信地吩咐了一句。
“哎！”門外一個聲音輕快地應了賈母的話，一陣細碎聲之後，突然又安靜了下來。
不多久，一個丫鬟掀了簾櫳進來，輕聲地回道：“老太太，我剛去璉二奶奶看過了，璉二奶奶果真又病倒了，才歇兩日的火爐又重新叫人在廊下擺起來，我去的當頭，平兒姐姐還正在盯著小丫頭看火爐上的藥罐子，我不敢多問，便直接折回來向老太太稟報。”
“妳沒進去問問林丫頭回不回來的事？”賈母皺了一下眉頭，隨即又道：“罷了，不回來便不回來，鴛鴦，去庫房裡把前些日子賴嬤嬤進上的那支人蔘找出來，拿去給鳳哥兒，叫她還是好生養著身子，這府裡的事有太太和珠大奶奶她們頂著，暫且還用不著她操心。”
賈母這番話的意思聽起來似乎是準備冷一冷王熙鳳了？她想著王熙鳳一向要強，不然也不會小月的時候還放不下管家的事，她又哪裡想得到王熙鳳不過去一趟林家之後，原先貪權戀勢的心思竟然就少掉一大半，真的安心養起身子來不說，即使後來身子大安，也不見她主動過問幾時能再把管家權拿回去。
王熙鳳不當傻瓜了，但榮國公府的開銷可沒少半點，虧得賈探春和薛寶釵那套以物換錢的法子，才險險地度過幾個月，只是那些下人也並非個個勤勞，開頭新鮮了一陣子，便一個個如往昔一般，漸漸躲起懶來，供榮國公府裡開銷的銀兩很快地再次見底，李紈和賈探春在錢財上都不是底氣十足的人，而唯一一個拿得出錢來填補的薛寶釵偏又是個外人，府裡已經沒銀子的事只得求到王夫人跟前。
不幸的是，王夫人當初就是因為不想拿自己的銀子填坑，才會坑了自己的親侄女進門，如今李紈三人想叫她拿錢出來…自然還是不可能的！！最後，事情只能捅到賈母那裡去了。
賈母也沒想到這麼大的榮國公府居然也有拿不出錢的一天，她沉著臉翻看賈探春呈上的帳本，許久…只能無力地歎一口氣，吩咐鴛鴦從自己的庫房裡拿出一些東西讓人去換了錢，先把眼前的困境度過去再說，可是將來呢？那個答案連賈母自己也沒有。
☆、第五十一章 思量
話說那日，王熙鳳自林家回來後，便猜想賈母若聽聞她回來的消息，必然要派人過來詢問，便趕緊叫人翻出先前已準備收起來的藥包，又吩咐端出火爐熬藥，平兒明白王熙鳳的用意，也想著反正是調,養,身,子的藥，吃了無妨，自然是順著王熙鳳的意思，立刻前前後後地忙碌起來，也才會有琥珀過來之時看到的那一幕。
到了稍晚，賈璉回來，見王熙鳳半側在暖榻上，神色懨懨的模樣，不免關切地上前探問一番：“妳昨日不是說今天要去找林妹妹？可是去過了？人接回來不曾？”
“哧！林妹妹怎麼可能跟我回來？你真以為我有那麼大的臉面？不過是拿這藉口去林家逛一圈兒，權當散心罷了。”王熙鳳輕笑一聲，似是自嘲地回道。
“怎麼？她給妳氣受了？！”賈璉見妻子的神色語氣都有些不對勁，連忙又追問了一句。
“你別瞎說！難道這合府上下全說林妹妹是個小性子的，你就真以為她會隨意給人氣受了？要我說，沒准林妹妹才是咱們這些人裡頭看得最明白的人。”王熙鳳搖搖頭，同時借著一旁的支柱，順勢坐直身子，一臉正色地對賈璉歎道。
“哎！妳這話說的真是讓我越發糊塗了，林妹妹今天都跟妳說些什麼話來者？”賈璉好奇地打量著妻子，總覺得今天的王熙鳳看起來…嗯∼好像有點不太一樣！？可是再細看之後，又彷佛沒有哪裡不一樣。
“也沒說什麼話，只不過…點醒了我一些事情而已。”王熙鳳又一次搖搖頭，而這次淺淺的笑容裡明顯看出了一絲苦澀…。
“說吧！我倒想知道有什麼能夠難倒我們一向無所不能的鳳辣子，該不會林妹妹對妳提出什麼無理要求了？”賈璉順口地說了一句，只是他心裡卻不覺得林妹妹會對自己的妻子提出什麼要求，她若真有所求的話，直接去找老太太不是更容易達成嗎？
“你還看不出來嗎？林妹妹巴不得離咱們家遠遠的，若不是看在老太太是她嫡親外祖母的份上，她怕是見都不會見我們了。”王熙鳳沒好氣地白了賈璉一眼，語氣諷刺地回道。
“是嗎？！”賈璉微微一愣，他一個爺們又不插手內宅的事，哪裡知道自家內宅的情況？不過他想了一下，當初在揚州時，林妹妹對他們的冷漠疏離，還有再回榮國公府之後，屢次把寶玉擋在院門外，視若無睹的態度，以及林煜剛入京第一次上門，她就迫不及待地跟著林煜回去林家的行為…種種情況看來，好像真是如此啊？
“你也不必瞎想了，林妹妹確實沒說什麼了不得的話，她不過好心勸我一句，叫我凡事該放下的就要放下，自己的身體比旁的任何事都要緊，還說…唉∼二爺，我今兒個就問你一句，你知不知道為什麼老太太堅持要讓老爺太太他們住在榮禧堂？照理說，咱們家府裡當家作主的人應該是大老爺和大太太，再不然也該是老太太才對，可是老太太卻把掌家理財的大權交給太太…我、我雖然看不起大太太那個老不著調的樣子，這種尊卑之分的道理也還是懂的，而且我一直認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房，沒想到今日聽林妹妹那番話的意思，她似乎並不這麼想的，甚至替我覺得可惜，偏偏我自己想了想之後，更加發現林妹妹的話一點也沒錯，我雖然打理著府裡的家務事，真正的大權竟然不在我手裡，但凡有什麼要緊的事，我照樣得先去請示過太太才能下決定。”王熙無力地歎了一聲，難得地露出一臉沮喪。
“林妹妹也這麼想的？難道說林姑老爺生前跟她說過什麼了？不過奶奶也不必覺得難過，老太太那點心思，別說我看得明白，大老爺也是心裡有數的，要不然去年中秋夜，他也不會故意跟老太太嗆上，非要跟環哥兒說什麼‘這世襲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襲’那樣的話了。”賈璉輕嗤一聲，竟是對王熙鳳的問話沒有半點氣憤之意。
“真的假的？！我怎麼沒聽說有這回事兒？”王熙鳳驚愕地瞪大雙眼。
“誰敢把這種話傳揚出去？妳又不是不知老爺太太最是要名聲的，何況他們心裡未必真沒這麼想過，不過擱在心裡沒曾被人點破罷了。”賈璉淡然地回道。
“那你也該跟我說呀！難道咱們夫妻幾年是做假的？！”王熙鳳生氣地反問一句。
“妳不是一向與妳的好姑母最為親近？我怕我這話一說，妳會以為我在挑撥妳們姑侄倆的關係，所以自然是能不提就不提了。”賈璉狀似反諷地聳一聳肩，他又不是傻子，哪裡不知道他若直接就說出那種明顯不利二房的話，王熙鳳很有可能一轉頭就去跟王氏告狀。
“我、我怎麼知道姑母會是那樣的人，往日見她一貫只曉得在佛堂裡禮佛，就以為她…她…唉！反正我現在已經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自然也不會再輕信她的話了。”王熙鳳心虛地把頭一撇，硬著脖子，火藥味十足地辯駁道。
“不過奶奶如今既然曉得事實真相，我也不必擔憂將來如何，其實我們的事時，當年我去揚州之時，林姑老爺就已提點過一二了，他說雖未曾親眼見過咱們家是什麼光景，但聽著那些傳言就覺得以後怕不會有下場，還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那些貴人最忌憚的也是異象出於民間之事，偏偏老太太和太太還把寶玉‘銜玉而生’的事掛在嘴邊，又不避諱地時時在人前提及，要不是兩位老爺都不算能力出挑的，只怕早被抄家滅族了。”賈璉越說越叫王熙鳳感到背脊一陣涼意。
王熙鳳素來最自豪的就是她身為榮國公府的當家主母，要什麼沒什麼？更始終自認權勢滔天，沒什麼做不到的事，當初在鐵檻寺，她不正因為這般的心態，才能只憑兩三句話就把三千兩弄到手了嗎？至於最後對方如何結果，她似乎也一直沒放在心上…。
想到這裡，王熙鳳突然又一個激淩，猛地想起有一天好像、好像聽到誰說了這麼一番話：‘別仗著奶奶撐腰，就一天到晚仗勢欺人，小心哪天犯到太太頭上，叫你吃不了兜著走！到時候也好叫你知道這個府裡可不是只有奶奶一個主子’…究竟是誰呢？可惜那日的天色不好，又隔著一道牆，她竟認不出那頭說話的人是誰，不過憑那些話裡提到的奶奶、太太，怕對方罵的也只有自己身邊這幾個人了。
“二爺，如果…我說如果…如果咱們家的人犯了事，那會怎麼樣？”王熙鳳似有些恐慌地問道。
“咱們家的人若不幸犯了事，這一時半刻之間自然不會出大問題，反正宮裡還有賢德妃娘娘在，不是嗎？但是以後可就難說了，義忠老親王的前車之鑒還擺在那兒呢，人家好歹是皇親國戚，不照樣是樹倒猢猻散？”賈璉雖知前途難料，不過想著賈家還有賢德妃在宮裡頂著天，短時間內應當不至於有事才是。
“誰知道娘娘能蒙聖寵多久？！你們這些爺們慣會喜新厭舊，娘娘又至今尚無一兒半女傍身，只怕這好光景也不過幾年罷了！”王熙鳳咬牙切齒地說道。
所謂男人的本性，王熙鳳可是最瞭解了，又進一步聯想到她身為正室尚且要提心吊膽的，而宮裡的賢德妃還只是貴妃，並不是皇后，豈不是更容易失寵了？！再想到老太太和太太為了娘娘能在宮裡穩住腳跟，這些年費了不少功夫，不也正是擔心娘娘有一天會失寵嗎？又或者那份榮寵是別有目的的？！
可歎！依著王熙鳳的聰明勁兒，不過半天的功夫就已經能思索到許多關鍵之處，更明白了自家的境況興許並不如她以前認為的那般強大且永不敗落，偏偏賈母和王夫人始終都在自欺欺人，以為賈元春若能聖寵不衰，賈家興盛指日可待，王夫人甚至還夢想賈政的官位是不是很快就能再往上提一提。
“哎！妳這話說的…真的不可靠嗎？”賈璉苦惱地撓撓頭。
林如海病逝之前，賈元春尚未封妃，他雖知道有個大侄女在宮中當女史，卻也想不到賈母和王夫人那麼天真的打算拿自個兒親孫女（親女兒）的後半生幸福為賈家謀取前程，誰叫賈元春竟然能在皇宮裡一待就是十來年才鹹魚翻身？是以也不會跟賈璉說什麼後宮不得干政之類的話，賈璉不覺得王熙鳳的話可信，卻又覺得好像無不道理？遠的不說，近的嘛…他老爹內宅裡十幾個姨娘丫頭，還不是照樣見到有點姿色的丫鬟媳婦就想沾上手？
“可不可靠，我哪敢斷言？外頭的事不全是你們爺們在拿主意的嗎？”王熙鳳撇了撇嘴角，又無力地往暖榻邊上的欄架靠了過去，她心知想要自己好，府裡的大權是再也攬不得，但又覺得心有不甘，總想著如果能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豈不妥當？只是唯一拿得出手的靠山只有她的二叔王子騰，偏偏他還是姑母的親兄弟，假使她們姑侄倆有一天真鬧到了要翻臉的地步，二叔會幫哪一邊也是個問題，罷了！只能自己認命了，好在她先前已經收攏不少銀兩，剩下的…就當是為了榮國公府上下的日子著想，也當是為自己作一件好事吧。
賈璉卻不知王熙鳳的想法，他只是暗自慶倖，好在當年林姑老爺料到了老太太疼愛寶玉的那個勁兒，將來榮國公府怕不能全數落入他手中，又念在他沒對林妹妹起過什麼壞心眼兒，故而拿出一筆銀子幫自己置下一片產業，如今算來也有不少盈利，只是可惜那幾間鋪子的事，他始終沒敢讓自家媳婦知道，就怕被王熙鳳有了那些錢之後又有了底氣，會更不肯放棄手中的權利。
賈璉當然捨不得爵位旁落，可惜自家老爹和老太太的暗中搏鬥勝負遲遲未分，大老爺再混帳也不敢頂著忤逆不孝的名聲，悲劇一點的想，只要哪天太太再說動了宮中的賢德妃娘娘，讓娘娘下道口諭，沒準兒這個家的爵位真會落到寶玉頭上，而且他也聽說了太太打算聘薛家姑娘為寶玉之妻的事，原先一直不肯正面回應的老太太似乎已有鬆口的意向，可是老太太還一再地讓人去接林妹妹回來，不知道是因為心裡頭覺得吞不下那口氣，又或者想掩人耳目…唉！老太太和太太之間的事，自家媳婦不摻合進去也好，省的最後兩邊不是人。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06
☆、第五十二章 邀宴
在那日王熙鳳來過林家的約莫十來日光景之後，適逢中秋佳節來臨，去年的中秋節，林黛玉還在榮國公府裡，少不了與那一家子人共度，可是這一次的中秋節，林黛玉心想自己這兩三個月下來，恐怕已把賈母惱得差不多了，自然更不能在這個時候還自動送上門去，因此乾脆又一次地婉拒賈府的邀約，僅僅派人送去中秋節禮與賈母等人，打算躲在家裡和雪雁紫雲幾個丫鬟好好瘋一晚上。
可憐賈母還以為中秋闔家必須團圓是個絕對可以讓林黛玉不得不前來榮國公府的理由，卻沒想到又一次被林黛玉華麗麗地無視掉了，畢竟林黛玉心裡可沒真的把賈家眾人當成一家子人，她沒把他們當成專門來討債的就不錯了。
不過最後到底還是沒能實現瘋玩一晚上的願望，因為中秋前一日，忠肅王妃便派府中管事嬤嬤送來邀請帖，讓林黛玉隔日去王府一塊兒過中秋，林黛玉心中詫異，暗中令余嬤嬤向前來送帖的婆子打聽了幾句，曉得隔日被請去參加中秋宴的並不止自己一個人，另外還有幾個與忠肅王府往來親密的宗室或官家之女也都收到邀請帖，林黛玉才覺得放心一些，但隨即又忍不住自歎太過緊張，差點鬧了笑話，王府的中秋宴怎麼說也是王府女主人親自辦的宴會，當然不可能只請她一個啦，她也沒那麼大的臉面。
然而余嬤嬤卻仍舊不忘提醒了幾句：“姑娘可別太輕忽，我聽那婆子透露過能夠出席宴會的那些姑娘們，俱是家中有父兄在朝為官或是公侯世家出身的貴女，只有姑娘妳…雖說林大人曾經在朝為官又曾出身侯府，勉強也能算得上貴女，可惜那總歸是過去的事，如今妳不過平民女子，忠肅王妃會叫人送帖子過來，大約也是看在趙三姑娘的份上，那婆子倒是好心，她再三叮囑姑娘，明日去了王府之後，千萬記得凡事謹言慎行，只要規矩上不出大錯，便不怕什麼了。”
“余嬤嬤說的是，只不過也不曉得明日出席的客人都是什麼樣品性的，萬一來個不好伺候的主兒，就算我再怎麼想謹言慎行，恐怕還是少不了會有想挑刺的。”林黛玉笑了笑，有些麻煩不是自找的也會不請自來，能夠受邀出席那種上流宴會的人，豈會沒有一點身份地位？她本身條件已經註定將不如那些被請去參加宴會的客人，如今也只能暗自祈禱忠肅王妃是個懂得識人的，不會不小心請來什麼刁鑽無理的小丫頭。
只是林黛玉也明白，忠肅王府第一次下帖子邀請她過府作客，無論她的底氣再怎麼不足，都不好輕易拒絕對方的好意，更進一步地想，忠肅王府在皇室中的地位一直都是中立又穩固，她又與趙華已經結交出幾分小姐妹情誼，就算林煜和趙華無緣結成夫婦，只要她能努力在忠肅王妃面前留下些許好印象，說不定哪日有需要靠山的時候，人家或許願意看在那微不足道的小閨密情份上，適時地給他們林家一點幫助。
“這倒不怕，只要姑娘坐得正、行得端，那些人自然也能看得明白，何況想生事的人還要顧忌主人家的顏面呢，忠肅王妃縱使脾氣再好，卻未必就樂意見到有人在她的宴會上惹事生非。”一旁的蘇嬤嬤說道。
“嗯嗯嗯，說到底就是如果真有人想找我麻煩，只要我能忍住那口氣，最後吃虧的人自然也不會是我囉。”林黛玉想了一下，倒能也理解一二，反正沒事最好，萬一有事的話嘛……那就：忍！忍！忍！！
“不過若是對方太過火的話，適當反擊一下也不是不成，總不能叫別人以為林家的女兒是好欺負的，林家的爵位好歹也是傳到太老爺那一代才結束，京城裡說不定還有不少人記著曾經的林侯爺呢。”余嬤嬤見林黛玉似有些自卑之意，忙不迭地又說道。
“唔？那至少都二十年前的事了，還有人記得嗎？！”林家先祖列侯的爵位一直傳到林如海之父才終止的事，林黛玉也是知道的，只是所謂人走茶涼，她可不認為還會有人肯顧及一個早幾十年就不在世之人的顏面。
余嬤嬤也是曾經聽過二老太太說起林家舊事，剛剛才會突然福至心靈地冒出那麼一句，事實上，她哪裡知道京城那些一貫勢利的世家門第是否還記得曾經的晉陽侯府？
林黛玉見余嬤嬤等人許久都不敢接話，自然也曉得不該強人為難，便主動又開口笑道：“其實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以前京城裡的人都怎麼評價太老爺的，所以若沒人記得前塵舊事，對我們來說，或許才是好事呢。”
余嬤嬤和蘇嬤嬤無奈地搖頭一笑，哪有做人晚輩這麼說自己長輩？還一副深怕長輩在外頭的名聲可能不怎麼好的語氣，不過據她們瞭解，林老太爺生前在京城裡也曾結下不少善緣，可惜…林大人早年一心苦讀科考，卻是與這些舊故往來不多，賈氏進門之後，從不曾問過半句林家舊事，更別說逢年過節的送禮了。
按林管家的說法，故去的林太太除了娘家榮國公府之外，就沒什麼人能被她放在眼裡的，雖然見不得賈寶玉的頑劣貪玩、不求上進，卻也沒有拒絕賈母對賈寶玉和林黛玉將來可能結親的試探，後來在榮國公府看到賈寶玉的那些叫人歎為觀止的行為之後，余蘇兩位嬤嬤更不止一次暗暗慶倖若非林大人有先見之明，挑中了她們江家的七爺，這林姑娘的後半輩子恐怕連一個慘字都不足以形容。
隔日一早，紫雲和雪雁二人就合力把林黛玉打扮起來，玫紅錦鍛繡粉色玫瑰花紋的小襖，桃紅色曳地綿綢長裙，腰間一塊打著吉祥結的翡翠玉佩狀似隨意地懸在裙襬間，腕上一對赤金環珠九轉玲瓏鐲，耳垂上戴的是赤金鑲紅寶石的耳環，發梢上幾支小巧精緻的發簪恰如其分地映襯出主人的花容月貌。
林黛玉看著紫雲興致不減地還想再插上幾支發釵，她連忙喊道：“好了！好了！再讓妳多插幾支上去，指不定要有人以為我是去賣首飾的，哪裡有人戴這麼多東西在頭上的？”
“怎麼沒有？我聽上次見過賢德妃娘娘回府省親的婆子說，那位娘娘頭上的發釵、簪子什麼的，少說有十來支，而且沒有一樣是俗品。”紫雲有些不服氣地反駁道。
“妳別傻了！一個婆子能見到尊貴的娘娘？也就妳這傻子才信！”林黛玉沒好氣地瞪了紫雲一眼，一副極鄙夷的語氣。
“是嗎？可是…多戴一點也沒什麼不好呀！姑娘身份壓不過那些客人，咱們還能拿幾樣首飾晃瞎她們的眼嘛…。”紫雲貌似心虛地說道。
“妳…妳是巴不得招人惦記吧？！妳確定等今天之後，榮國公府的人不會聽到什麼風聲？萬一讓他們知道我以前都是在騙他們的，妳認為那些人會甘休？”林黛玉氣呼呼地戳了一下紫雲的額頭，咬牙切齒地反問道。
“對吼……我差點忘了，光想著姑娘難得去一次王府，竟然沒想到這些…好吧，要不、要不我再拔兩支發簪下來？”紫雲無視一旁的雪雁偷偷嘲笑的聲音，小心地詢問道。
“嗯！”林黛玉點點頭，然後看著紫雲飛快地拔下兩支那種一看就是暴發戶的發簪，她才滿意地點頭，道：“這還差不多一點。”
此時，蘇嬤嬤走了進來，向林黛玉問道：“姑娘可想好了要帶誰去王府？”
“就妳和雪雁跟我去吧，另外加上秋雨、冬至兩個丫頭，待會兒蘇嬤嬤再挑幾個粗使婆子和小廝押車。”林黛玉回道。
“姑娘怎麼又不讓我出門？！我很乖的∼我會很乖的∼∼。”紫雲一聽她沒得跟，連忙哀求道。
“妳很乖？上次去榮國公府的時候，不知道是誰差點和琥珀吵起來，要不是人家讓著妳，我可又要被二舅母多記上一個不會教丫鬟的罪名。”林黛玉是絕不相信紫雲的話，她認識這丫頭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偏偏不管她怎麼糾正，紫雲那話多的毛病就是始終改不了。
“好…吧…，那雪雁，妳可要偷偷幫我帶些王府裡的點心回來，不曉得有沒有上次趙三姑娘送過的那種酥酪，要是有的話，妳一定替我多帶一些回來。”紫雲不止話多，而且愛吃，趙華好幾次特地送來宮裡才能吃得到的點心，除了林黛玉自己留著吃的之外，剩下大半都是蘇嬤嬤幾個知道紫雲的習性，善心讓給紫雲吃的。
“還想著吃？！都快變成小豬啦！”林黛玉很不客氣地捏一捏紫雲身上最豐腴的某個部位，同時取笑道。
“怎麼會？我覺得我還比薛姑娘瘦一點呢。”紫雲臉不紅氣不喘地反駁了一句，還用體態豐滿的薛寶釵來與她相比。
“真真胡鬧！薛姑娘好歹是個主子，妳也敢跟薛姑娘比高低？這是在咱們這裡，若去到外頭也這麼口沒遮攔的話，即使人家不會明著說妳不妥，但背地裡肯定要笑話姑娘不懂規矩的。”余嬤嬤聽了這句話，忙不迭地斥喝道。
“啊！對不起，姑娘，紫雲知道錯了。”紫雲嚇了一跳，連忙垂首道歉。
“所以我才說妳這個話多的毛病真的要改一改，別總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林黛玉無奈地歎一口氣。
紫雲聞言，只忙著點頭應是，卻不敢再多說半句了。
沒多久，外頭有婆子來報，說是馬車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都可以前去王府赴宴。
林黛玉看一眼屋角的座鐘，才曉得竟然已經過了午時，忠肅王府的宴會雖說是中秋宴，但也不可能真的把客人留到晚上，因此帖子上寫的是從未時中左右才開始，不過她今天起得晚，又早料到會被紫雲和雪雁折騰去不少時間，所以早上那一餐吃的很飽，到現在還不覺得餓，略思考了一會兒，便決定出發去忠肅王府。
☆、第五十三章 赴宴
忠肅王府的中秋宴就設在王府的沁涼園裡，沁涼園就如同甯國公府的會芳園一樣，任何有身份地位的王公貴族總少不了許多人際往來，自然也少不了一個富麗堂皇的宴客之所，所以像別院、花園等等的場所，其實就是專門用以宴請賓客的地方，
林府的馬車並沒有在王府大門那裡停下，而是越過三間大門和一對高大的石獅子之後，又往前駛了近一盞茶的時間才停下來，而這裡正是沁涼園對外的門口附近，各府的馬車來到這裡之後，自有王府安排的小廝上前問好並引領入內，然後又換上王府的轎子繼續再向花園內走去。
林黛玉雖然是第一次遇上這麼大的陣仗，不過好歹之前曾經聽趙華提過幾次關於王府宴會的情況，倒也不至於手忙腳亂，只是進了宴客的‘眠琴綠陰’之後，她發現自己竟還不算最早到達的客人，閣樓裡已有兩三名少女各自占住一角安然閑坐，看不出彼此是否認識。
帶路的婆子也沒有為林黛玉引見的意思，只請她在此稍坐片刻之後，便匆忙離去。
林黛玉看了看那幾個人的作派，敏銳地發現她們其實就是端著身份，根本沒打算和自己攀談，甚至連眼角餘光都沒打算奉上一枚，她飛快打量了一下屋內的擺設，然後也找了一個角落坐下，心中暗歎：這忠肅王妃大概也知道請來的客人彼此熟悉的不多，所以只放了數張小桌子配上兩三張椅子，讓每個客人都能夠免去與陌生人同坐一處的尷尬。
還不得不說王府的規矩甚好，林黛玉剛找好位置坐下來，立刻就有丫鬟送上茶點，絲毫不會讓赴宴的客人出現瞎坐空等的無措感。
沒多久，聽說林黛玉已經來到王府的趙華就快速趕過來了。
“林妹妹！”趙華見到林黛玉，一臉的欣喜真是難以用言語形容，她開心地拉住林黛玉的手，笑道：“昨天晚上母親突然跟我說她也請妳來王府參加中秋宴，甚至連帖子都已經送去林家，害我根本來不及提點妳幾句，剛剛還打算叫花嬤嬤親自去接妳過來，正好路上可以跟妳說一些情況，沒想到妳居然已經先來了，不過沒關係，妳只跟著我一起走就好，有我在，她們不會有人敢欺負妳的。”
趙華這番話說的很有底氣，畢竟如今誰人不知，忠肅親王除了已封世子的嫡長子，最有能力也最有前途的就是趙華的親兄長趙惠，不說外人多少要讓她三分，就是王府裡的其他姐妹，除了王妃所出的世子和文安郡主之外，同樣輕易不敢招惹她。
“難得能夠有機會參加這樣的宴請，就算再害怕也不願意錯過啊，何況我也是知道有華姐姐會保護我，自然無須擔心。”林黛玉沒想到趙華還會擔心她，心裡倒是對於趙華嫁與林煜的事更加樂意幾分，只可惜這兩人到底有沒有可能，卻不是她能左右的。
“妳呀！”趙華笑瞇瞇地點了下林黛玉的額角，心裡卻莫名地想到那日嫡母跟她提起的關於她終身大事的話題…物件還正是林黛玉的兄長－林煜。
趙華對林煜的印象其實也僅僅元宵節那天晚上見過一面而已，對他這個人的瞭解還比不上對林黛玉的熟悉，但兄長有意為她和林煜牽線的事，卻是兩人未見之前，她就已經知曉的。
趙華明白自己的情況對很多人家來說，著實有些棘手，而且兄長雖然已經認可林煜的為人品性，也依舊沒有很快就對林煜提出結親的意思，只說等下次春闈之後再談，大概還是會擔心林煜若肯同意這門親事，也可能只是因為她是忠肅王府的姑娘吧？
不過趙華自認雖然識人不多，但依她對林黛玉的瞭解推敲，林煜必然不會是那種勢之所趨的投機份子，否則林黛玉也不可能這麼敬重自己的嗣兄。
但是…趙華不著痕跡地皺起眉頭，嫡母會突然再度提起她的婚事，還是宮中的賢德妃娘娘引起的，據說賢德妃娘娘有意為自己的嫡親弟弟賈寶玉牽線，讓她嫁給那個賈寶玉，還特地派人來請嫡母進宮說話，結果卻是嫡母繃著臉，氣呼呼地出了宮。
哼！那個賈寶玉有什麼好的？只是一個五品小官的次子，又無功名在身，與他年紀差不多的林煜好歹已有秀才功名了呢！而且哥哥說依林煜的才學，拿到舉人、進士這兩個功名也不會太難，唯一擔心的只有春闈的名次可能不會太前面罷了，不過有什麼關係呢？即使考上狀元也不一定就很有前途啊…。
趙華與林黛玉說著話的同時，陸陸續續又有幾個人到來，除了她們所在的地方是招呼一些未出閣的小姑娘，自然還有其他地方是分別招待男賓客和夫人們的地方，而王妃身邊的得力嬤嬤和文安郡主就是代替要親自招待那些貴婦人的忠肅王妃來招待這些小嬌客的。
一陣喧嘩聲伴隨著一群人走進來，自然也引起了屋內眾人的注目，林黛玉見被許多媳婦丫鬟圍繞在中間那名婦人的穿著已經能與她所認識的王熙鳳一較高下了，卻是不曉得對方的身份，不過她腦海裡的念頭剛閃過，就聽到身旁的趙華拉起她的手一邊向對方走去，一邊笑著喊道：“二姐。”
“原來妳在這裡？我才想著怎麼一直不見妳人影呢。”文安郡主看著自家三妹，淡淡地笑道。
“我來陪客人的，”趙華說著就把林黛玉拉過來，然後又對文安郡主說道：“這位是林家大姑娘，我在去年元宵節那時候新認識的朋友。”
“哦！我聽娘親提起過幾次，倒是個標緻的人兒，可惜一直沒曾見得，不過今日妳也來的不巧，母親要忙著招呼客人，怕是沒能得空見妳一面。”文安郡主略帶審視的目光在林黛玉身上停留許久，林黛玉年輕嬌嫩的容貌讓她不由得生出幾分不悅，但畢竟來者是客，她也不好把這種不悅顯現在臉上，這只是基本的禮儀，可不是因為她心疼趙華，她與趙華的姐妹情份十分淡薄，雙方一向保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和平關係，當然這其中還是因為趙惠無心爵位的緣故，否則姐妹兩人沒有因為兄弟爭奪而反目成仇就算得上天大幸事了。
林黛玉也沒打算見忠肅王妃，聽得文和郡主一副打探的語氣，她連忙躬身回道：“民女能有幸參與盛會，心裡已覺十分欣喜，哪裡敢再多求？郡主也不必為此掛心。”
文和郡主自然不會掛心一個小百姓的事，趙華也明白這一點，不過她並不介意和姐妹們維持表面上的和平，因此對於文和郡主語氣裡無意露出的幾分疏離，也沒有放在心上，故作撒嬌狀地說道：“二姐去招呼其他人吧，林妹妹只跟我一個人玩兒，我也只跟她玩兒，誰來都不理的。”
文和郡主淡淡地點頭回道：“那妳們就好好地玩兒吧，只小心別擾了別人興致。”
這樣的話語，若換成別人只怕要多心一些，可是趙華卻一副文和郡主十分大方的模樣，開心地向文和郡主道了謝之後，又拉著林黛玉回到位置上，這時候，桌上的茶點已經再換過一輪，這次呈上是更為精緻、美味的熱食以及應景的月餅，東面屋外的戲臺更傳來笙笛簫管之聲，整個園子裡突然變得熱鬧不已。
“哎！是棗泥餡的月餅，還有這個、這個是有蛋黃的，林妹妹，妳吃看看哪個口味喜歡，等妳回去的時候，讓彩月去廚房給妳包一些回去慢慢吃。”趙華把桌上的點心看過一遍之後，熱心地跟林黛玉說道。
“不好！不好！今天可是第一次來做客，而且這些點心看著就不是平常人吃得到的，我有幸能吃上一次已經很不錯了，何況王府裡的廚子們未必會特地多做一些點心，就算做了也可能是王妃娘娘她們另外要的，萬一妳的人去了又拿不到半樣點心，難道妳還想因為這種小事麻煩他們再做一次？”林黛玉連忙搖頭拒絕趙華的好意，第一次來人家府裡做客，一桌子點心吃不夠還打包回去？其他人會怎麼想？再說她也不缺這點吃食。
“哦！林妹妹說的好像也沒錯…倒是我一時疏忽了。”趙華頓時恍然大悟，她想起每逢宴客的時候，廚房裡的人可是比平日忙亂百倍，她確實不好做的太過份，省得讓某些人抓到把柄，咳！也怪她…林妹妹第一次來做客呢，她只想著別讓林妹妹委屈了，卻忘了自己也不是事事能自作主張的人。
林黛玉見趙華已經明白她話裡的意思，自然也沒再繼續注意趙華那點不為人知的心理活動，反而專心地打量起眼前那一盤盤小巧的點心…或者說點心盤？因為她和趙華坐的這張桌子只能容得下兩人，所以送上來的點心也是一盤兩個或四個的數量，林黛玉好奇地偷偷瞅了幾眼附近有坐人的桌子，發現每張桌子上那些點心的數量似乎是按著人數計算的？這讓她突然覺得有點…心虛，她想剛剛的擔心…是不是有些庸人自擾了？因為這些點心擺明就不可能讓人吃的飽嘛，頂多嘗嘗味道而已，所以趙華的熱心建議或許一點也不算出格，也說不準忠肅王妃真的已經叫廚房做好一堆點心，目的就是要給賓客們回府之時可以帶回去的？！
林黛玉一邊品嘗著王府的精緻點心，一邊聽趙華評論今天長輩點的戲曲，台上演的戲曲名為《倩女離魂》，這會兒已經演到女主母親日夜擔憂病重在,床,的女兒，卻突然接到已經中舉的男主王文舉寫信回來，說是不日將帶張倩女一同回家向岳母請罪，這莫名其妙的書信讓張母一頭霧水，鬧不清自己哪來的另一個女兒。
趙華正讚歎著張女的情深意重之時，兩人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如果換成我，我也願意為恪哥哥一縷魂魄遠赴他鄉…。”
☆、第五十四章 丟臉
這位不速之客的豪情壯志…把林黛玉和趙華兩人嚇了一大跳，當場咳得臉都紅了，好不容易順了順氣，趙華一臉怒氣地轉頭看去，沒想到這一看，真是叫她無言了…這位不請自來的不正是二嫂她娘家的那位姑娘嗎？哦！就是那個‘一見江郎誤終身’的范家九姑娘，咦？不是聽說前不久才又被安國公夫人禁足嗎？怎麼那麼快就給放出來啦？！她還記得這位姑娘曾經為了能見江恪一面，死皮賴臉地住在鎮國公府一個多月都不肯回家，最後是二嫂實在忍不住了，怒氣衝天地請來親家太太把人罵了一頓，並且把她綁回去的，不過也擋不了多久時日，唉∼沒辦法∼誰叫這位姑娘和她姨娘是最得安國公寵愛的呢？明明只是個庶女，也不是唯一的，偏偏她說的話比兩個嫡出的女兒還有用。
趙華甚至今還牢牢記著這位范家九姑娘的閨名是單一個‘潔’字，原本未嫁女子的閨名是不可能常掛在嘴邊讓外人知道，趙華也不過一時好奇心趨勢之下才會向自家二嫂打聽了幾句，她甚至還記得當時也不知道是因為範氏和她聊天聊得太歡快還是怎麼回事來著，居然順口就說出范九姑娘的全名，結果沒想到的是…好好的‘範潔’兩個字居然被她不小心聽成了……呃∼算了！那個誤會實在太美好，美好到她不好意思再說出口，更不想讓別人想歪，所以還是不說也罷。
那位范九姑娘似乎也意會到自己剛剛那句話說得太快，而且不適合在這種場合說出口，頓時面色有些羞慚地對趙華笑道：“我來得晚了些，這裡看著好像沒什麼位置可坐了，趙三姑娘這個位置的風景倒是不錯，不曉得我可不可以跟妳們一起坐？”
“原來母親也請范九姑娘來做客呀？不過我剛剛好像有看到親家太太和親家大嫂去見母親，怎麼？妳不是和她們一道來的嗎？妳是跟我二嫂一起來的？”趙華故作不知地反問一句。
“呃…是、是呀！我剛好去二姐姐那裡，所以就跟她一塊兒過來了。”範潔的臉龐似乎微微地僵了一下，接著露出幾分尷尬的笑容。
“哦∼。”趙華狀似了然地點點頭，卻是始終沒有答應讓範潔與她們同桌的請求。
範潔站在那裡顯得十分突兀，偏偏沒有一個人挺身而出，為她解除這種尷尬的場面，甚至還有幾個人帶著諷刺輕蔑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來掃去，讓她越發感到不知所措，她想轉身離開，可是又覺得心有不甘，最後…範潔還是厚著臉皮坐下來了，而且選的位置離林黛玉僅有一隻臂膀的距離。
趙華看著範潔居然這麼不客氣地就坐了下來，立刻面露不快地皺起眉頭，不過想到此時正在宴會上，她不能輕易發作，只得又忍住那股鬱悶之氣。
“妳就是趙三姑娘認識的那位元林姑娘吧？我常常聽我二姐提起妳的事呢，聽說妳與榮國公府有親，我聽說賈家的幾位姑娘還有表姑娘都住在大觀園裡，妳是不是也住在那裡面？當年賈家為賢德妃蓋的省親園子可是被許多人津津樂道，到現在還不少人說那一定是一個很大很漂亮的園子，可惜我一直沒機會去看一看，妳能不能告訴我那個大觀園裡的景色？”范潔狀似友好地與林黛玉攀起話來。
“真是抱歉，我並不住在那裡，以前也只去過幾次，而且最近一兩年並不曾去過，好些地方的景色早就忘得一乾二淨，所以恐怕沒辦法告訴妳什麼。”林黛玉語氣淡漠地婉拒道。
“妳不住那裡？怎麼可能？！我明明聽說史老太太為了她那個寶貝孫子，可是叫家裡幾個姑娘一起住進去園子陪她孫子玩耍的，而且有兩個還是親戚家的姑娘？其中一個…好像是她娘家侄孫女，另一個難道不是妳？！不可能吧？賈家的親戚裡頭最有身份的就是妳們倆了，難道他們還有其他什麼上得了檯面的親戚？”範潔非常狐疑地抬高音量，語氣十分地咄咄逼人。
“範潔，妳說這種話是什麼意思？！是想讓別人誤會什麼嗎？”趙華怒不可遏地瞪向範潔，心中對範潔這般刻意挑釁的舉動起了疑心。
“我、我只是好奇問一下也不行嗎？趙三姑娘真是好沒教養，妳怎麼能當眾喊出我的閨名？難道這就是王府的規矩？我可不曾見文和郡主這般無禮過。”範潔只是略略瑟縮了一下，隨即又理直氣壯地表示自己只是純粹好奇而已。
“呵∼好奇？！只要是住在京城裡的人，誰不知道榮寧兩府，甚至賈家人都是什麼貨色？妳還故意拿話想把他們跟林妹妹牽扯在一塊兒，難道不是想壞了林妹妹的名聲？不過可惜…但凡有點腦子的人若知道去稍微打聽一下就自然會曉得林妹妹早就和他們很少往來了，那個什麼與誰同住在大觀園裡的假話妳也扯得出來？真真是笑死人了！”趙華諷刺地嗤笑一聲。
“可是她住過榮國公府一段時間的事並不假吧？！還有…還有她一個未出閣的大姑娘兩年前曾經與恪哥哥還有另一個男子住在一起的事又要怎麼解釋？雖然外面人的都說那是她的哥哥，可是誰知道真的假的？只要去稍微打聽一下，誰也能知道當年林大人與他的夫人可是成親十多年才有了林妹妹，哪來什麼哥哥？”範潔雙頰通紅地與趙華爭執起來，卻是沒沉住氣地透露了訊息。
原來上次春闈之前，範潔想著江恪與趙惠是同窗好友，正逢應考期間，江恪不可能在書院和京城之間來來去去的，想著他肯定會到鎮國公府借住，卻沒想到她在鎮國公府守了好久都沒見到江恪出現，後來不小心聽到鎮國公府裡的丫鬟婆子八卦江恪的消息，她才曉得其實正月的時候，江恪就來過京城了，還聽說是住在什麼林大爺那裡，可是她從來沒聽說江恪的同窗裡有誰姓林的，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查到林煜的消息，還知道了林家有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姑娘，還打聽到江恪時間派人送東西去林家，那時她就一直想見見這位林家姑娘。
可惜林家一年十二月裡面有十個月是閉門謝客的，有接見客人的兩個月也是不認識的人不見，又因為家中沒有女性長輩，更別說能在什麼宴會場合上遇見林黛玉了，而範潔雖然知道林黛玉與趙華相熟，可惜她與趙華的關係並不好，不好到用水火不容來形容都不為過，自然不可能求趙華帶她去林家了，於是一等才等到今天有這樣的機會見林黛玉。
范潔沒見到林黛玉之前，基於同性相斥的心理，她已經在心裡把林黛玉醜化到不能再醜了，甚至因為她久居京城，知道關於京城裡那些人對於榮寧兩府的評論都很不好，更是直接評定林黛玉一定也是個不守規矩且毫無教養的丫頭，她覺得這樣的人，身份才華都不如她，自然是配不上江恪的，江恪肯定也看不上那個家道中落的林家姑娘，她還猜想著林家姑娘或許是知道江恪家裡有錢，所以暗中使了手段哄住江恪，哄得江恪三天兩頭地送東西去林家。
範潔懷著自己絕對不比那什麼林家姑娘差的心思，好多次想再見江恪一面，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可是上天總不給她這個機會，害她黯然神傷許久，甚至在今日，她終於見到林黛玉的真容之後，她唯一的想法就是，原來林黛玉長的不錯，她果然是用自己的美貌勾引了江恪，不然前途大好的江恪怎麼可能中意一個無父無母、無權無勢的孤女？接著又不知道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態，才會接著聯想到那個不知道身份真假的林家大爺，於是腦子一熱，就什麼胡話都說出來了。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倒是我有些不明白，我與…嗯…范九姑娘？我與范九姑娘非親非故，過去也未曾見過，為何范九姑娘一見到我就要往我身上潑髒水？”林黛玉並不知道範潔心裡對江恪的那點想頭，只是覺得這位初見面的陌生姑娘對她惡意深深…而且她以為她和賈家幾近翻臉的事難道不是應該早就傳遍京城了？畢竟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嘛，這兩年裡，她都已經做足一個不孝外孫女的戲份了，賈家那些人會不可勁地宣傳？不可能吧？
“我、我！”范潔莫名地愣了一下，卻是說不出她要如此針對林黛玉的原因。
“這位姑娘沒聽到她剛才說的話嗎？呃…不過好像我曾不曉得聽誰提起，好像是說什麼安國公府的九姑娘已經愛慕戶部一位江主事甚久…咦？莫非那傳言是真的？難怪呢，我聽范九姑娘喊那什麼哥哥的，該不會就是江主事吧？只可惜人家心裡不知道是不是也那麼想呢。”一個坐在文和郡主身邊，顯然身份也不低的姑娘冷不防地輕笑道。
“都快出嫁的人了，還淨說些胡話，”文和郡主看似斥責，實則親膩地斜了那女子一眼，隨後又繃起臉對範潔說道：“范九姑娘，這裡可是忠肅王府，不是你們安國公府，今日來的都是我們王府的客人，哪些話當說，哪些話不當說，還請范九姑娘三思而行，別叫客人們笑話我母親連這點識人的眼力都沒有。”
范潔敢跟趙華爭、跟林黛玉爭，卻是不敢反駁文和郡主，畢竟身份不同，只是她看了看四周，不說那些不相干的人不理會她，連林黛玉也是說完那番話之後，就把椅子拉離了她身旁，自顧自地吃著點心，完全不把她當一回事，讓她頓時有種下不了臺的窘迫。
範潔咬了咬唇瓣，最後只能羞惱地站起來，然後滿臉通紅地跑出去，不一會兒功夫就不見人影了。
見人跑走了，林黛玉還隱約聽到有人嗤笑一句：“不知羞恥的丫頭，母親居然還要放她出來，嫌她丟臉丟得不夠多嗎？！”
林黛玉想偷偷轉過頭去看，卻讓趙華壓住了手臂，耳邊還聽到趙華輕聲說道：“那是範家的六姑娘，她和范九姑娘兩個人的姨娘一向是死對頭，她們家的家務事，咱們不必管。”
林黛玉一臉恍然地‘哦！’了一聲，便當作沒聽見那句話了。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06
☆、第五十五章 談心
範潔的胡鬧雖只是個意外插曲，可也引起了趙華另一樁心事，她記起林黛玉似乎年初時就已經及笄，卻不知道是因為林煜尚未議親，還是家中無長輩作主的關係，竟也未曾聽說林黛玉相看婆家的事，如今她又與娘舅家那頭生了隔閡，日後豈不是會更難說親？
趙華壓著這般的憂慮，不等宴會結束，便借剛剛的事向文和郡主道了罪之後，帶著林黛玉回到自己的小院子，也只有在自己的地方，趙華才敢對林黛玉說些真心話。
“林妹妹，我之前一直未問過妳，妳哥哥對妳將來的事可有過打算？”趙華握住林黛玉的手，關切地問了一句，卻見林黛玉突然面露驚愕之狀，她深怕林黛玉有所誤會，又連忙解釋道：“我並非有心過問妳的私事，我也知道這不是咱們未出嫁的姑娘家該關心的事兒，可是妳與我不同，畢竟妳父母已不在世，家中總得要有人能為妳打點一二，偏偏妳哥哥也沒大妳多少，如今妳又和妳外祖母、兩位舅母生了分，連妳及笄那麼大的事兒，他們都既沒人上門也沒送禮過去，我真擔心…。”
“怎麼可能沒人提過我的終身大事？如果不是因為這樁事兒，外祖母又怎麼會那麼狠心不打算再認我這個外孫女？其實前兩年的時候，外祖母就已經暗中表示過她希望我能嫁給二舅母家那位寶二表哥的意願，我回家之後，她也曾經好多次派身邊得力的嬤嬤來向我探過口風，甚至想過接我去榮國公府住下，好與寶二表哥有機會多親近親近，可是妳也知道…不說我家裡還有哥哥在，這麼大的事總得哥哥替我作主，就憑寶二表哥如今仍與幾個姐妹住在一個園子的作派…。”林黛玉狀似無奈地搖頭歎道。
“若真是那樣，妳與他們不往來反倒是正確的！暫且不論什麼前途不前途的，放眼京城，哪家王公貴族的男子到了十歲還不移出內院另住的，就是我們王府裡也沒有這般的規矩，大哥的長子去年才八歲便已經自己住一個小院了，難道榮國公府的那位寶二爺會比我大侄子還年幼不成？”趙華也是知道榮國公府的情況，賈寶玉已經十六七歲了，居然還跟一群姐妹住在一起？那些姑娘在京城裡早無名聲可言，她原先也沒想到這麼多，如今想來，真要慶倖林黛玉的聰明果斷，不然她豈非要和賈家那幾個姑娘一樣了？
“那是哥哥看著榮國公府的情況不太對勁，早早就跟我透露，父親在生前已經為我定了終身大事，讓我在榮國公府時最好能注意一下分寸，不過他也說，即使父親不曾為我說定親事，他也不可能讓我嫁給那種不思進取、只知玩樂的紈絝子，我原先還很生氣，哥哥與榮國公府的人沒什麼血緣關係，所以才覺得他們不好，只後來再瞧瞧，竟發現哥哥的顧慮沒錯，如大舅舅二舅舅那般的作派，這些年來，哥哥還肯把兩家的面子情作足已經不錯了，況且外祖母哪裡會不知道二舅母根本不希望我嫁給二表哥，卻還做出那樣的決定，若非她縱使心中有再多盤算，也不敢真的越過身為親生父母的二舅舅二舅母直接替二表哥訂下親事，我還真不曉得怎麼回絕呢。”林黛玉想著既然要說就乾脆一次說清楚吧，或許也是因為她覺得林煜與趙華的婚事應該不遠了，不然一直絕口不提自己親事的趙華不會突然關心起這些事情。
“原來史老太君還不知道妳已經訂親的事？”趙華頓時了然，她就想呢，如果賈家知道林黛玉早跟別人訂了親，史老太君又怎麼還在那裡想那些有的沒的。
“父親生前沒來得及向外祖母告知我已定親的事，哥哥又厭煩與榮國公府的人往來，自然更不可能提起，而且外祖母提那件事的時候，也不曾直白地說，我一個未嫁女子就更不好說自己的親事了。”林黛玉惋歎地回道。
“這樣也是有道理…不過林大哥有沒有跟妳說對方是誰？！唔…咦？！難道是？！對了！妳說有沒有可能就是…就是…。”趙華的反應倒是很快，她知道範潔說的事並不算造謠，因為去年正月的時候，江恪確實在林家住過一段不短的日子，甚至這一年多裡，只要林煜有回家，江恪若逢休沐就必定上門叨擾，更別提平日極為頻繁的送禮了，江恪送的禮物是什麼，別人可能不曉得，她卻是知道的，他每次送去的禮物都是一些姑娘們喜愛的街坊小吃，那樣子擺明是想討好心上人嘛。
“別瞎猜了！不管是不是都不可以說，我可是和哥哥說好的，除非哥哥的親事有著落了，才能把這事說出來呢。”林黛玉著急地連聲警告道。
“哎！妳不知道他在京城也算是很多人家想要的結親對象？雖說不是什麼公侯世家出身的，但他憑自身努力考取的功名和官職卻作假不得，我早聽哥哥說過已經有幾位大人透過我哥哥還有他幾個同僚那裡，向他表示過想把自家姑娘許配給他的事，偏偏他卻說家中早已為他訂了親事，只等對方及笄就能定下婚期…咦？我原本還以為是因為那些人提出來的物件都是庶出的，他不願意娶個身份低的妻室，所以才故意拿那種理由來搪塞的，沒想到會是真的，不過若是那樣的話，你哥哥他…。”趙華說到這裡之時，突然心中一滯…。
趙華記起哥哥跟她說過，父王和母親的意思都是要等林煜明年春闈之後再跟他說明有意結親的事，只是他們誰也沒想到林黛玉的親事早就訂了，而且訂的還是江恪，江恪今年已經二十有一，難保江家長輩不會急著為他娶親，她有些害怕地想林煜會不會為了妹妹的親事，便胡亂決定訂下其他家的姑娘？！
林黛玉見趙華話說得好好的，卻忽然停了下來，臉色也隨即蒼白，不免有些擔憂地問道：“華姐姐，妳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沒事，我只是突然想到我自己…其實我好像也沒立場說妳或妳哥哥什麼，畢竟連我自己都…。”趙華心裡一片慌亂，因為哥哥有意無意的暗示，又因為母親已經少提為她相看人家的事，除了那次賢德妃…可是說穿了，這一切的想法也只不過他們一廂情願而已，兩家至今都不曾說破這件事，只怕林家、林煜未必就能看的上她吧…。
“其實華姐姐也可以作我的嫂子呀！雖然哥哥眼下看起來可能比不上大多數世家出身的子弟，不過江七哥說啦，哥哥明年春闈的名字絕對能在二甲之內，而且聽說上頭怕是還沒忘記我爹爹曾經在朝廷上的貢獻，也許運氣好的話，不用等太久就能指派個職缺，只要有了官職，還怕不能有出頭的機會嗎？”林黛玉這番話其實也帶了點試探的意味。
林黛玉可是一直記得江恪和她說過趙華的親兄長有意為林煜和趙華的婚事牽線，可是因為後來再沒人提起過那件事，她就以為是忠肅王爺和忠肅王妃他們看不上林家的頹勢，所以拒絕趙惠的提議，偏偏自那以後，她也不曾聽說忠肅王妃繼續為趙華相看人家的消息，甚至放任趙華和她親近，如今又特地下帖子邀她來王府參加宴會，果然忠肅王妃是下定決心了。
“我…跟妳哥哥！？妳、妳怎麼會想到這個？是不是…。”趙華雙頰瞬間泛紅，突然聽到林黛玉說的話，她第一個反應就是：難道林妹妹已經猜到母親今日請她來的目的？她是不是不肯答應！？畢竟往日裡，她就感覺到林妹妹連與她做朋友都有些疏離，似乎認為自己高攀了，如果又知道她、她…林妹妹一定很生氣吧？！但是聽林妹妹話裡的意思又似乎並不反對她…不過真、真的會是她猜想的那樣嗎？
“江七哥和鎮國公是數年好友，鎮國公很擔心妳的婚事，所以確實曾經跟江七哥提過如果可以的話…不過江七哥明白我和哥哥都不是那種眼高手低的人物，更沒有什麼高攀的心思，所以他也只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前一天才臨時跟我說起，話說妳不也是早就知道了嗎？”林黛玉知道今日少不得要說開一些事情，所以她也很坦誠地反問了一句。
其實林黛玉一開始就想過，趙惠雖為庶出，但總歸是忠肅親王的女兒，哪裡可能沒半點嬌氣、傲氣？她又多次聽趙華提起她哥哥趙惠領著督察院左都禦史的職務，這兩年為皇帝辦妥過好幾件差事，幾乎都得到不錯的評價，按著她在榮國公府那點粗淺的常識看來，趙華有一個那麼優秀又肯護著她的哥哥，王府裡的人敢不高看她三分？如此一來，趙華在王府自然也是沒受過什麼委屈，這點光看她總能送來不少好東西就可以猜想得到了。
可是這樣一個對林家來說，身份高又倍受寵愛的姑娘卻願意對她一個平民百姓付出那麼多的溫柔關心，但凡得了什麼好吃好玩的，都不忘送一份到林家給她，這種超乎想像的好，若非她肯定趙華是個女子，而且性向沒有問題，她都要以為趙華是不是看上她了，不過後來想想，或許趙華也是早就知道趙惠的打算，又或許發現那日兩人見了面之後，好像還很談得來的樣子，便順勢而為地與她建立起朋友般的情誼，更借著平日的往來，間接瞭解林煜為人究竟如何，唔∼所以她也很努力地讓趙華明白了林煜是個可以託付終身的人，嗯！她果然是個好妹妹。
“我就說，像林妹妹如此聰慧的姑娘，怎麼會猜不到那一方面去？只是我沒想到江七爺居然會跟妳說這種事情？大概他也知道你們兄妹的情份深厚，不希望將來因為這件事讓妳對他有什麼誤解吧？”趙華輕笑一聲，卻是不敢再開口詢問林黛玉心裡的想法。
“華姐姐千萬別妄自菲薄，要我說呀！是哥哥有福氣，要不像華姐姐這樣嬌貴的可人兒，哪是我們林家高攀得上的，我曾聽聞有句話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華姐姐好歹是忠肅王爺的女兒，大抵也就比公主低一點兒罷了，自然也是不愁嫁的。”林黛玉見趙華的神色越發黯淡，又忙不迭地安慰道。
“真是胡說八道，皇室的公主是能給妳拿來說笑的嗎？虧得在我這裡，要換了別處，明日就該有人尋妳麻煩了。”趙華聞言，忍不住嗔惱地薄斥一句。
“是是是，我不敢了！”林黛玉連忙裝模作樣地討饒道。
林黛玉笑著又說了幾句安撫趙華的話，心想今日回去大約也該把林煜的事準備起來了，一則他明年將要應試，考前的身子調,養最是要緊，可別像賈珠一樣，考一考就把人考倒了，再則趙華的年紀比她還大一年，男子無論幾歲都能娶得美嬌娘，女子卻是年華有限、青春易逝，在她看來，趙華這個年紀嫁入林家，唯一的好處就是不必擔心太早養兒育女，後代會有先天不良的問題，雖說對現代人來說，十六、七歲仍是太早了點。
☆、第五十六章 過渡
忠肅王妃剛送走最後一位前來赴宴的夫人，折返院子的路上，才稍露一絲疲憊的神色，甫踏入院門，留守的丫鬟便上前稟道：“王妃，郡主正在小廳等您呢。”
“是嗎？叫她再等一等，我先去梳洗一番。”忠肅王妃心知女兒應該是來跟她討論府裡今日請來做客的那幾位姑娘的事，所以並沒有很著急。
忠肅王妃換了一身家常服，回到上房中央的軟榻落坐之後，她才吩咐丫鬟去小廳請文和郡主過來。
文和郡主一進門，隨即不慌不忙地向忠肅王妃行了萬福禮，忠肅王妃不在意地揮手讓她到身邊坐下，只不等文和郡主坐好，她就已經先開口問道：“聽說今天在素樸閣那裡鬧了點狀況？”
“還不是二嫂娘家的范九姑娘，女兒當真沒見過有這般厚顏無恥的姑娘，自己追男人追的滿京城都知道就算了，今日居然還有臉質問別人的私事，可惜我看那位林家姑娘恐怕早看出她的本性，所以並沒把她放在眼裡，反叫她一時心虛，宴席未散就先溜之大吉了。”文和郡主回道。
“林家姑娘？是三丫頭這一兩年來常與之往來的那位姑娘吧？我聽馮嬤嬤說過一點兒，那位林姑娘確實是個守規矩的好孩子，不過有點命不好，居然攤上賈家那些不知所謂的親戚，妳應該也耳聞過吧？聽過好些世家貴族的夫人都在暗地裡批評林姑姑家中已無女性長輩教導，又不知顧念幼時外祖母將其養在跟前數年的情份，聽說自她搬回林家之後，便對娘舅家的人冷淡至極，已許久不曾上門向自己的嫡親外祖母請安，如今在京城裡平白落了個不念親情、不通世故的名聲，那些夫人還說這樣沒規矩的女子，她們斷是不敢讓自家孩子迎娶進門的，唉∼她們怎麼不想想賈家那些人自個兒在外頭又是什麼樣的名聲，倘若僅僅不思進取、庸碌無能倒也還罷，偏偏其中又有那等心思叵測，竟想著籌謀一些大逆不道之事的人，我看那個賈家呀…怕是好日子不長了。”忠肅王妃冷笑一聲，大約是想起不久前，賢德妃竟異想天開地想要自己的嫡親弟弟娶她的三丫頭，到底是高看了自己那個只長年紀不長腦子的弟弟，還是小瞧了他們忠肅王府嬌養十多年的姑娘？
忠肅王妃雖沒大度到可以完全接受丈夫其他妾室的存在，但也沒小心眼到以折騰妾室和庶出子女為樂，更別說三丫頭遲遲不能找到好歸宿這件事已經快變成她的心病了，只是再愁也不可能那麼隨便呀！榮國公府二房的嫡次子，聽起來好像很不錯，實際上是大錯特錯！
有時候，忠肅王妃也覺得自己挺難做人的，因為她不敢把幾個庶出的姑娘嫁給世家貴族出身的子弟，總認為高門大戶的齷齪事太多，那些庶出子又著實找不出一兩個有前途的，自家王爺名下幾個丫頭雖說除了二丫頭是她生的，其他都是庶出的，卻不表示她就樂見她們出嫁後隨便被夫家人欺負，若真是那般，她的名聲也不好聽，不是嗎？
再說忠肅王爺的要求也很簡單，他只求對方的家世背得不要太複雜就成，因為他不想日後若哪個姻親有個好歹，他還得為親家收拾善後，所以忠肅王妃一想到賢德妃那個異想天開的要求，再看看那個賈寶玉，她就忍不住咬牙切齒…這賈寶玉的內外在條件像是能符合她和王爺要求的人選嗎？！像嗎？！像嗎？！
因為種種考慮，所以忠肅王妃先前替庶出的四姑娘、五姑娘尋的都是家中有父兄為四品或五品官的中小等世家，曾經為三姑娘選的幾戶人家也差不多如此，雖然不是什麼高門大戶，但勝在家風頗為嚴謹，三代內也沒鬧過什麼是是非非，只要自家女兒謹守本份，她們身後又有忠肅王府這個大靠山一直不倒，加上王府也會給她們相當豐厚的嫁妝，身份、品性、錢財，無論哪一樣都有足以讓她們日後在婆家挺著腰杆過日子的優勢，更別說兩個未來女婿也是早就有了舉人功名，若再加同樣已是舉人的林家小子，沒准明年春闈之後，他們王府還能一舉得來三個進士女婿呢！！
“母親是不是從哪兒聽到什麼小道消息？不然怎麼會覺得那賈家要落不得好了？他們可是還有個賢德妃娘娘在宮裡呢。”文和郡主一向不問政治時事，聽到自家母親突然來這麼一句，她倒是有點兒好奇。
“妳覺得賢德妃能從一個皇后身旁的小小女官忽然爬上妃位，是因為皇上真心看上了她？還是因為皇后娘娘有心扶持她為自己左右膀臂？”忠肅王妃並未回答文和郡主的問話，只是淡淡地反問一句。
“難道都不是嗎？畢竟皇后娘娘一直膝下無子，而吳貴妃名下有大皇子和四皇子，甄淑妃名下有二皇，劉良妃名下有三皇子，這幾位娘娘又沒有一個是心向著皇后娘娘的，再說皇后娘娘的年紀說起來，若想要再生個皇子已是不易，她怎麼可能不會想著乾脆扶持個自己人出來，他日有幸生下皇子的話，自然少不了她的好處。”文和郡主想了一下，不覺有些疑惑地回道。
“皇后娘娘既是一國之母，且如妳所言，她膝下並無嫡子，將來無論哪個皇子登上那個位置，與她又有多大的干係？憑她的身份，難道那些下任帝王還敢不尊她為皇太后？其實我早發現到一個問題，那年賈氏突然受封為賢德妃，皇后娘娘卻自始至終不曾表示過什麼意見，甚至也不曾露出會為賢德妃撐腰的意思，娘娘與皇上的感情一向不錯，她這般表現恐怕未必沒有想在一旁看戲的意思，只可惜誰也不知道當年賢德妃究竟用什麼手段，才讓皇上破了祖宗規矩…。”忠肅王妃暗自腹腓了一句，還真是打破祖宗規矩，哪個妃嬪在世的時候會用那種不倫不類的封號？要嘛一個‘賢’字，要嘛一個‘德’字，又是賢又是德的，賈氏莫非真以為自己被皇帝另眼相看了？
“哎呀！母親說的那些事情，女兒是有聽沒有懂也不感興趣，只是妳今日特別讓我去招待那些小丫頭，又說要特別注意三妹妹，為的是什麼事？難道是為了那位林姑娘？母親不會是打算替大哥物色什麼人選吧？可是大嫂惹妳不高興了？”文和郡主突然語氣一轉，她可是沒忽略掉林黛玉的容貌在當時參加宴席的幾位姑娘之中算得上是非常出眾，連她也免不了要心生嫉妒，又想到前一陣子好像聽到自家母親跟她抱怨說大哥膝下子嗣稀疏，因為自從大嫂生下大侄子之後，大哥的院子也只有兩個侍妾各生了個丫頭，而這兩年未有誰再傳出什麼好消息，如今大侄子都七八歲了，卻沒有一個兄弟可以互相依仗，這種情況放在任何世家裡都不算好事，她以為母親是心急了，所以想替大哥再找個妾室，只是那個林家的姑娘看起來就不是好生養的樣子，母親怎麼會看中她？！
“呿！別胡說八道，小心讓妳大嫂聽見了又要多想，前日她才派人來說，那日因她身子不適，請來太醫把脈，結果太醫診出是滑脈，不過日子還不長，脈象不顯，所以沒曾跟你們說起，妳大嫂隔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才又有好消息，妳就讓她好歹安心一些養身子吧。”忠肅王妃連忙輕斥一句。
“哦！”文和郡主小女兒作態地吐了吐舌頭後，又道：“那母親怎麼會注意起那個林姑娘？妳也說她家中已無長輩，我剛才又聽范九姑娘話裡的意思，好像她家裡還有個不知身份真假的哥哥？母親真的確定她沒問題嗎？妳還讓三妹妹和她來往？女兒以為母親從不忌憚羅側妃她那一兒一女的，怎麼如今卻…。”文和郡主真是越想越覺得糊塗了，那個林家怎麼看都不像是好人家，林氏有個壞名聲在外，只怕與她往來密切的三妹妹早晚要被牽連其中的。
“敢情妳還真沒把我剛才那些話聽進去？林姑娘那位哥哥確確實實是故去林大人生前過繼到名下的，也是真真切切已經記上林氏族譜的，而且對方一年裡頭有大半以上的時間都在書院裡讀書，就是咱們京城郊外的那個青山書院，青山書院是什麼地方，想來妳心裡也應該有數吧？妳二哥早些年可是費了不少功夫才得到一個名額的，如今朝廷裡的文官，要說曾在青山書院裡求過學的沒有一半也有三分之一，所以大夥兒都明白，只要能進入青山書院讀書，便沒人敢說一句不好。”忠肅王妃看樣子是已經非常滿意那個其實八字還沒一撇的未來三女婿林煜。
“所以呢？難道…難道母親這回替三妹妹挑中的丈夫人選是林家的少爺？！二哥會同意嗎？那個林家…如果我沒想錯的話，只怕還比不上四妹妹和五妹妹兩人的夫家。”文和郡主不經意地皺起眉頭，問道。
“其實這個林大爺還是妳二哥先看中意的…或許也有想向我們表示他無心與妳大哥爭什麼的意思，”忠肅王妃頓了一下，見女兒似有話要說，連忙止住她的話頭，又接著道：“不過我也沒想委屈三丫頭，其實我和王爺已經觀察過一兩年了，我們都覺得林大爺確實是個好的，原本已經打算等明年春闈之後，就派人向林大爺表露結親的意思，偏偏賢德妃又有了那等念頭，妳三妹妹總說林家丫頭是個懂事又聰敏的，我才想不如先向林家丫頭透露點意思…。”
“可是母親今日一直不曾說要見那位林姑娘呀！？”文和郡主又感到納悶了，難道這種大事還能靠對方的領悟力不成？！
“妳怎麼知道林家丫頭猜不出來？要知道她來到京城幾年了，可從來沒有誰家下過帖子，正經請她過府做客，雖說她家無女性長輩領著她出門是其中一個原因，但是她自己難道沒想過為自己打算？我聽說她今年年初就已經及笄了，卻還不曾議親，偏偏這種節骨眼上，我竟會特地邀請她過府參加宴會，她未必就想不到這一方面的事上頭。”忠肅王妃頗為自信地笑道。
文和郡主琢磨著母親的話，總覺得乍聽之下似乎很有道理，可是越想越…不靠譜，母親也說了呀，林家姑娘還沒議親，萬一人家以為母親是在為大哥二哥挑什麼人選呢？所以說…真的沒問題嗎？！
☆、第五十七章 逗比
文和郡主心底的狐疑剛閃過那麼幾息的光景，趙華院子裡的一個嬤嬤突然前來求見忠肅王妃，而她一進門之後，向忠肅王妃回報的卻不是別的事，正是先前林黛玉與趙華兩人在屋裡說的那一番話，當然這位嬤嬤也沒有一字一句地照本宣科，只是把兩個小姑娘的對話說了個大概而已，不過憑著這位嬤嬤轉述的幾句話，已經足夠讓忠肅王妃及文和郡主瞭解到今日的目的算是達成了。
待那位嬤嬤離開後，文和郡主忍不住一臉崇拜地對忠肅王妃歎道：“母親當真料事如神，居然被妳說中了，那位林丫頭竟然真的猜到母親請她來王府參加宴會的目的為何。”
“我就說那丫頭肯定能明白的，只是沒想到江主事曾經對外宣稱的婚約居然真有其事，而那個對方還正巧就是林丫頭，這倒有點叫人意外…不過這種結果是最好了，我聽妳父王說過那個江主事也是本事不錯的，可惜就是年紀太輕，在六部的資歷不足，不然早該再往上升遷了。”忠肅王妃的心情非常的好，也沒因為聽到林黛玉和江恪早有婚約的事而心生不滿，相反的，她還挺樂見其成的。
“唉∼左右我對幾個妹妹從沒什麼成見，她們的終身大事也輪不到我來置喙，父王和母親覺得好就好了。”文和郡主嘟嘟小嘴，蠻不在乎地說道。
“妳這丫頭，罷了，妳先回去吧，指不定還能趕上你們自個兒府裡辦的晚宴。”忠肅王妃看著天色不早，便連聲催促女兒回去。
“是該回去了，不然婆婆肯定又有話說了。”文和郡主扁扁嘴巴，無奈地說道。
“所以我說夫家地位太高真不是什麼好事，妳婆婆身為一品誥命，妳又已是她的兒媳，我也不方便指責她，可惜連我也沒料到妳婆婆那麼會做表面功夫，想當初妳沒嫁進他們家之前，我與她也是見過幾面的，那時候一點也沒覺得這個人不好相處，我才會應了他們家的提親，又哪裡知道那個楊氏有了兒媳婦之後就變得這麼難以溝通…罷了！幸虧郡馬爺心裡是向著妳的，妳有什麼不高興的事也別總想要瞞著他，找著機會就該跟他提一兩句，只是記著說的時候要婉轉一點，別讓他覺得難堪。”忠肅王妃哪裡不知道文和郡主心裡的那點想法？但是女兒都已經嫁出去了，她還能怎麼辦？幸好那一家子人也就那一個不好相處，其他的倒還不錯，女婿有前途，性情溫和，對自己女兒也好，長輩總歸要早走一步的，只求夫妻倆能和和美美的過日子就好了。
“女兒明白的，母親放心吧。”文和郡主豈會不知宅門裡的事兒？不過作戲嘛，誰不會？她可以做到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怎麼也不能墮了她郡主的名頭。
忠肅王妃吩咐身邊的大丫鬟送文和郡主出去，又使人問知忠肅王爺和幾位幕僚正在書房裡談事情，便也沒再多問，只叫人傳了晚饍進來，吃過飯又膩在軟榻上歇息大半個時辰之後，耳邊突然傳來外面幾個守門的婆子丫鬟揚聲向忠肅王爺請安的聲音。
“王爺怎麼沒去羅側妃那裡？”忠肅王妃這句話其實還真有點…明知故問。
“華姐兒的婚事不是得王妃妳說了才算，如今還沒半點消息，我去她那裡能做什麼？若真去了，指不定回頭又要被妳笑我被美色所惑。”忠肅王爺不以為意地笑道。
“哼！這句話，王爺該去跟羅妹妹說才是，可惜我們倆都已然半老徐娘了，哪能比得上前段日子，楊家送來給王爺的那兩名年輕貌美的舞,娘？”忠肅王妃貌似酸意滿滿地反諷道。
“唉∼她們跟王妃自然比不得，王妃是本王的結髮妻子，誰能與妳比肩？”忠肅王爺故意略過羅側妃不提，倒讓忠肅王妃的臉色柔了幾分。
“罷了，不與你說這些有的沒的，三丫頭的事已經算是成了一半，回頭你讓仲寧親自去跟林家大爺提這件事吧，畢竟咱們王府的身份比他林家高出許多，我怕只是林家姑娘知道有這麼回事，她也未必能說動林家大爺找人來王府提親，沒准還會以為自己妹妹是被誰設計來要得罪我們呢。”忠肅王妃心底一歎，這女方先相中婆家就是有些麻煩，即使貴為親王府也不能夠大搖大擺地上男方家求親，不然多落未來姑爺的面子啊。
“我曉得了，明日早朝見到老二，我會跟他說一聲的，不過聽說林家小子正在準備明年會試，怕是一時無心想到自己的終身大事，其實要我說，咱們也不必理會那些破規矩，找官媒直接去跟林家小子討來庚帖得了，反正他家也沒個能作主的長輩。”忠肅王爺十分粗線條地打算自家把閨女兒的親事一手包辦，到時候只要新郎官記得出席就好。
忠肅王妃嘴角一抽，沒好氣地回道：“誰說他林家沒長輩了？！三丫頭說過他們與蘇州幾個族親還有往來呢，請幾個長輩出面說親也不是做不到的事，你仗著自己是王爺，就想對人家逼親不成？大丫頭相看人家時，大姑爺讓你嚇了一次，二丫頭出嫁前，連郡馬爺也被你尋了一次穢氣，這次更了不得了，直接要全包了，是不是？！我看哪∼二丫頭會不得她婆婆歡心，怕正是被你弄出來的，這回你要還敢做那些蠢事，我也敢跟你保證，等三丫頭嫁過去之後絕討不了姑爺喜歡。”
“怎麼會？！我看高家那小子挺坦護咱們湘姐兒的，至於那個…唉！婦道人家嘛，哪個不是頭髮長見識短，妳甭理她就是了，她當誰都不知道嗎？整天只會攪亂自家內宅的氣氛，就深怕她們家過得□□寧似的，湘姐兒和她夫君怎麼過日子是他們的事，誰要她從早管到晚的？吃飯要管，穿衣要管，幾時息燈也要管，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誠益是個沒長大的娃呢。”忠肅王爺這番對某夫人極端鄙視的話，顯見他也是個愛八卦的…大男人。
敢情宮裡的皇帝之所以不會忌諱忠肅王爺，全因為這位王爺看似正經八百，行事頗有規程，其實內底卻是個怪胎，除了皇帝交辦的正經差事之外，他最愛的就是在街坊鄰里間跟人聊家常，而且專門打探內宅八卦，所以文和郡主在婆家的日子，他比自家夫還清楚…忠肅王妃有些哭笑不得地想，忠肅王爺都多大歲數了，還喜歡聽那些有的沒的，虧得他只是喜歡打探，不會多加干涉也不會隨便亂說，所以知道實情的人並不多，到目前為止，忠肅王妃猜著大約也只有她知道而已，當然，或許還有宮裡那位也是知曉的，至於其他人…包括忠肅王爺的妾室兒女們，倒是不曉得忠肅王爺居然有這種毛病，否則那些夫人們會怎麼想她家王爺？那些深居內宅的女眷們還不得天天心驚膽跳的？
不過忠肅王爺剛剛那句話，乍聽之下，似乎是把自家王妃也罵進去了？於是只見忠肅王妃突然俏臉一板，一陣冷哼之後，陰森森地說道：“想來我在王爺心裡怕也是那‘頭髮長見識短’的婦道人家之一？既然王爺這麼熱心，不如三丫頭的終身大事還是交給王爺自己處理吧！只是日後三丫頭在他林家過的是好是壞…左右不是我生的，我可就管不了那麼多閒事。”
“唉唷！王妃！我的好王妃！我說的是大部份嘛，妳當然是那個少部份極有智慧的女人家，我這王府裡上上下下，有哪處不得靠著妳打點一二？再說…華姐兒的事也拖得久了，妳不是一直想著把她的婚事早些訂下來？又好像前些時候才聽雲蘿說妳似乎為了啥事已經有幾天沒睡好？我還想啊∼咱們那幾個孩子那麼乖巧，最近更沒聽說誰出了什麼問題，想來想去，也只有華姐兒的婚事讓妳擔心了，對吧？”忠肅一臉討好地說道。
“你是算准了我會心軟吧？明知道幾個孩子，不管是不是從我肚子生下來的，既然他們叫了我一聲母親，便是我的責任，我總不會放任不管，對吧？”忠肅王妃很不客氣地瞪了忠肅王爺一眼。
“瞧王妃這話說的恁委屈了，我心裡一直都清楚，當年能娶妳進門是我這輩子唯一值得慶倖的事。”忠肅王爺收起臉上的嬉皮笑臉，有史以來第一次，用著非常嚴肅正經的語氣，對自己的妻子說道。
忠肅王妃聞言，只覺得鼻頭莫名一陣酸澀，她想起兩人年少的時候，並非沒有過過甜蜜的時光，即使後來羅側妃進門，她依舊佔據了夫君大部份的時間，可惜這時代就是如此，男人不管再怎麼潔身自愛，總會有許多的身不由己…。
“看起來仲甯替三丫頭挑的這個丈夫也是世上少有的，聽說林家大爺身邊一直都只有小廝伺候，連個未留頭的丫鬟都沒有，更不像有些年輕人喜歡涉足那些風月場所，談得來的朋友也是仲甯認識的那幾個…對了！王爺聽說過沒有？江主事的未婚妻似乎就是林家那個丫頭呢。”忠肅王妃深吸一口氣之後，又恍若無事地笑道。
“知道，怎麼不知道？林海當年可沒把這件事做得多隱密，也只有賈家的某些蠢貨，不曉得是對自己家的寶貝蛋太有自信，還是對當年在林家守了大半年的賈璉太過信任，所以才會沒查出林海已經替自己女兒與江家訂下婚約的消息，那位元史老太君如今恐怕還在想著該讓她這個可憐的外孫女嫁給她的寶貝蛋做正室好呢？還是給個貴妾的位置，再另尋高門之女為妻。”忠肅王爺冷笑一聲，說道。
“不是說看上了咱們三丫頭？怎麼還有林家丫頭的事？”忠肅王妃訝異地反問道。
“這有什麼難猜的？妳們女人家不是對婆婆媳婦之間的問題最敏感的嗎？”忠肅王爺回道。
“我可沒為難過老大媳婦，仲甯他們倆更是成親後不久就分府另住了，我也沒機會為難人家。”忠肅王妃忙不迭地撇清自己，她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婆婆了，跟那些小肚雞腸的怎麼能比？
“是、是、是，反正那個賈寶玉的親事就是史老太君和王夫人婆媳倆爭鬥的戰場，王夫人想要有個體面又有錢的兒媳婦，史老太君想要一個隻受她掌控的孫媳婦，免不了要各自挑選自己中意的物件，如此而已。”忠肅王爺也沒吊人胃口，直接就解除了忠肅王妃的疑惑。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06
☆、第五十八章 準備
忠肅王府的宴會過後，又將有多少人又多了幾許茶餘飯後的話題，林黛玉自然沒那麼多閑功夫去猜測，她心裡正想著林煜這位‘老鄉’不曉得會不會介意古代社會的早婚風氣？話說這位兄長今年還未滿二十呢，萬一讓他聽到已經有人相中他，恨不得立刻訂下他這個乘龍快婿的事兒，結果被嚇傻了怎麼辦？
待回到林家，林黛玉立刻找來蘇余兩位嬤嬤，想著她們見多識廣，而且對趙華也不算陌生，應該多少能提出一點意見。
蘇嬤嬤和余嬤嬤跟著林黛玉已有幾年的時間，她們見過江南富豪的紙醉金迷，也見過榮寧兩府的膏梁錦繡，更見過不少人生起伏、世態無常，還知道江家之所以願意花大把力氣扶持江恪讀書進仕，為的不過就是‘權貴’兩個字。
當然啦，誰不知道一個商戶若想要提高身份，進入上流社會的圈子，最快的方式莫過於結親一途，不過想在官宦之家裡找個合適的媳婦／女婿人選難道就真那麼容易？古往今來，也不是沒有富商娶到官家之女或嫁進高門大戶內的，可惜那些人結親的物件不是只會吃喝玩樂，不求上進，就是只想圖那筆豐厚嫁妝的貨色，像林煜這麼好…運道，甫一入京就被堂堂王爺和國公府相中，而且欲結為兩姓之好的姑娘還是個溫柔嫻雅、知書達禮的好姑娘，簡直只能用踩到狗Ｘ運來形容，當余嬤嬤從蘇嬤嬤那裡聽到第一手消息時，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想到：未來大舅爺這走的究竟是什麼好運，真是叫人想不嫉妒都難！！
蘇嬤嬤和余嬤嬤兩位也算有點遠見的人物，所以她們自然比林黛玉更明白，若林家能夠攀上王府的親事，不止林家會得到不少好處，做為拐了彎姻親的江家也可以跟著沾到許多光，只是心裡難免可惜…好歹那位國公爺也跟七爺做過幾年同窗，怎麼看中的竟不是七爺呢…呃∼好吧！誰叫她們家七爺早早定了親事，所以才沒能遇上這麼好的事情，而且如今看來，江家長輩們給幾個少爺相看的親事，恐怕最好的還真只有尚未修正果的江恪和林黛玉這一對了。
剛離開忠肅王府時，林黛玉心裡還有幾分猶疑不定，等這會兒準備和兩位嬤嬤談論之時，她卻又決定不再東猜西想到底結果會是什麼，左右就認定了林煜和趙華的親事只有一個結果－成功，所以對兩位嬤嬤敘述這件事時，她的話氣也變得十分篤定，等到幾個人對忠肅王府打算把自家姑娘嫁進林家的事已經心裡有數之後，自然很多事就得開始研擬出一個章程，畢竟眼下的情況就是怎麼看怎麼讓人有種迫在眉睫之感。
林黛玉可不希望唯一老鄉加上唯一哥哥的林煜，這可能兩輩子才一回的終身大事會因為‘措手不及’這樣無言的理由而變成他人生的一大憾事，也不希望忠肅王府因為婚禮太過草率，誤會林家並不重視這門親事，進而導致林煜日後在仕途上的不順遂。
只是該怎麼做呢？屋裡的三個人同時沉默了下來…。
許久，蘇嬤嬤才首先打破沈寂，開口說道：“我琢磨著趙三姑娘對大爺肯定打從心底十二萬分滿意的，不過如今最難辦的是，聽姑娘的意思，大爺根本不曉得忠肅王爺和鎮國公爺有意他做為趙三姑娘未來夫婿的事，說不定他心裡還只把趙三姑娘看作是姑娘的朋友而已，更怕他心裡覺得既是姑娘的朋友，對他來說就跟另一個妹妹差不多，哪裡還會想到把小姑娘娶回家來作妻子的這種事上頭？所以…萬一大爺不願意結這門親事呢？”
“我可以肯定哥哥是不知道這件事的，因為他一直想著早日考取功名，踏上仕途，早日重新恢復咱們林家的昔日榮光，而且他和華姐姐不過是去年元宵節上匆匆見過一回，根本就不熟悉對方，更談不上什麼情啊愛的，其實鎮國公有意把華姐姐許給哥哥的事，我也只聽江七哥說過一回，之後就沒再聽說了，在今日之前，我也沒想到他們王府的人不曾再提並不是因為放棄了哥哥，而是想等待一個最好的時機呢？”林黛玉心裡倒是極佩服忠肅王妃和趙惠的好耐性，但更讚歎的是忠肅王妃的寬大度量，要知道她做為一個嫡母，又是尊貴的王妃身份，能為一個庶女想到、做到這般地步，實在可算世間少有了。
“王府要跟咱們結親的事兒大可不必急著跟大爺提起，好歹等他考完春闈再說，但是有些事情，我覺得姑娘可以先準備起來，像是這聘禮該要準備哪些東西才夠體面貴重，才不叫忠肅王府的某些人笑話，要知道趙三姑娘的生母既是王府的側妃，又有個鎮國公的親哥哥，只怕他們府裡有不少人正眼紅著趙三姑娘，巴不得趙三姑娘嫁的不好呢，這世上看熱鬧的總是比看門道的多一點兒，再著，姑娘也該捎個信兒給蘇州的族親們，我記得好像有幾個族親家裡也有本事不錯的孩子，讓那些人趁這機會進京幫忙大爺，姑娘也別覺得咱們這麼做好像有些欺負那些族人，要知道如今的林氏宗族也僅僅大爺有那個本事像當初林大人那般進入仕途，他們在讀書這上頭不成，只能走其他路子的，就總歸得靠著大爺才有前途。”余嬤嬤思考了如今的景況，適時地提出一些建議。
“余姐姐這話說的極是，像沖大老爺、濼三老爺，還有池二爺，泳五爺，他們幾家子就是不錯的，若他們都能前來最好，不說爺們可以替大爺辦事兒，他們家裡的太太、哥兒姐兒也可以在京城找些其他差事做，像姑娘手裡還空著兩三年的幾間鋪子也能夠有人手可以開起來了，就是他們不留在京城，光是大爺的親事也得忙上許久呢。”蘇嬤嬤接著又補充了幾句。
“說的也是…若想把哥哥成親的事辦得風光體面，沒折騰到明年年底怕是辦不成多少事的…哎！不如我們把璉二嫂嫂找來幫忙？反正要辦好這樣大的事情，還得有個對京城知根知底的人才成，沖大堂伯他們就算能來，也都對京城不太熟悉，咱們這京城裡的權貴太多，在大街上隨便跌個跟頭都有可能撞上個世家公子哥兒呢，沖大堂伯他們再有本事，也抵不住那些只認權不認理的紈絝子弟，我更不想他們最後沒把該辦的事情辦好不說，反倒惹來一堆是非。”林黛玉早就知道在古代想結婚，沒花個一年半載的時間，根本弄不出一個像樣的婚禮，這還是沒把身份考慮在內的，像王公貴族們的婚姻大事，那真的是‘大事’。
由於古代人對各種禮儀均極為看重，所以在婚姻大事上，問名要時間，文定要時間，納聘要時間，請期要時間，迎娶更要時間，而這其中所牽涉到的時間，有一半還是需要慎重合過八字的‘良辰吉日’，所以若是運氣不好，也很有可能出現那種，從今年到明年，從明年到後年，幾百天裡全找不出一天能讓雙方走到最後一禮－‘迎娶’的事。
“可是…璉二奶奶不是早就不管這種雜事了嗎？榮國公府裡的內宅事務這兩年不是一直都在珠大奶奶和三姑娘手上？倘若璉二奶奶真答應來林家幫姑娘打理事務，姑娘不怕親家老太太知道之後心裡不痛快？而且妳也別忘記親家老太太可是一直不曾放棄將您許給寶二爺的事，五月時，妳好不容易肯再去榮國公府一趟，可是親家老太太見了妳，不但沒半句好聽話，甚至還打算強留妳在那裡，若不是雪雁反應快，編了一個趙三姑娘前一日已經派人過來說那日會過府找妳的謊話，又虧得親家老太太心裡對皇家多少還有點忌憚，讓她不得不鬆口放妳回來，只怕妳早已經不清不白地成為寶二爺的人了吧？”余嬤嬤頗為疑惑地看向林黛玉，心想她不是一直對賈家人避如蛇蠍，也明知道賈母對她不懷好意，怎麼這會兒還主動要請賈家的人來幫忙打理家務事？
“老太太沒能使得動璉二嫂嫂繼續接管家務，顯見她還有點本事能唬住老太太和二舅母，而且老太太又不知道璉二嫂嫂是站在咱們這一邊，她若曉得璉二嫂嫂要來林家幫忙，肯定十分樂意，說不定還會要璉二嫂嫂想法子摸清咱們家的底呢…再說，妳們也知道我和榮國公府的關係不可能真的斷了，老太太想要我嫁給寶二哥，到底不可能跟我直截了地說，她只能找哥哥談這件事，可是她也猜得到哥哥肯定不同意的，所以才會私下耍這些花招，不過她還不知道我和江七哥的婚約呢，如今頂多就是等鬧到最後，讓哥哥去跟老太太說婚約的事罷了。”林黛玉狀似無所謂地聳聳肩。
林黛玉和江恪的婚事至今還無人跟賈母提起，一則是因為林黛玉不曉得怎麼開口，而且古代的女子本來就很少有自己開口提自己婚事的，所以她也不怕賈母知道後會不會給她扣上什麼罪名，二則是因為她不想賈母知道她和賈寶玉的親事無望之後，又做出什麼讓人難以應對的事來，例如：毀了她的名聲好讓江家退親，然後逼她給賈寶玉作妾（名聲不好了，理所當然只能是妾了），或者把賈家某姑娘也塞給未來夫婿作二房什麼的…又或者把目標改到林煜身上？唉∼誰知道呢？！
“我還真不得不說，姑娘也是個心眼大的，從來到京城之後，看著凡事也是有條有理、規規矩矩的，偏偏就只在對榮國公府的事上總有些不管不顧的勁兒，那榮國公府畢竟是姑娘的娘舅家，如今的關係卻是看著離撕破臉也不遠了，姑娘怕是想著我們倆在大太太跟前好歹也會替姑娘圓一圓話，所以才敢這麼大膽吧？妳也不怕這些事若是由別人的嘴巴傳到大太太的耳朵裡，大太太對姑娘會有不好的印象？”蘇嬤嬤無力地歎一口氣…她和余嬤嬤怎麼說都還是江家的人，當初願意到林家姑娘身邊伺候，看的不正是這位姑娘日後會嫁進江家，她們就能跟著回去的嘛？
雖然沒多少人知道，其實當初大太太替未來媳婦挑教養嬤嬤人選的時候，幾個頗有資歷的嬤嬤都沒有主動應承，畢竟連江家的幾位主子也說不準他們對這位未來七奶奶的觀感如何，萬一是個不得寵的，將來跟著七奶奶回到江家的教養嬤嬤，日子也肯定不會比原先在江家的時候好過，不得已之下，大太太才點了她和余嬤嬤過來，卻是因為她們倆比其他人還讓大太太多相信幾分的緣故，不過這份信任也並非萬能的啊！！
“怎麼會？！上次胡嬤嬤來京城時不是說了，伯母對我有意疏離榮國公府的事也非常樂見其成呢，可見啊∼這京城榮寧兩府如何聲名狼藉的風聲怕是已經傳到南方去了，伯母是個明事理的，自然不會覺得我應該還與這種親戚一直牽扯不清。”林黛玉卻是非常淡定地反駁了一句。
☆、第五十九章 震驚
話說，忠肅王府這頭自那日宴會過後，趙惠就從他父親忠肅王爺那裡得到准信，自家三妹已經決定許給林家的小子，甚至忠肅王爺也到皇帝那裡事先打過招呼，畢竟後宮裡還有個不長眼的女人在覬覦他家的三丫頭，若沒事先說一聲，萬一讓皇帝誤會他們家和某家已經有了共識，然後糊裡糊塗地下旨賜婚怎麼辦？
當然那些長輩們操心的事還輪不到趙惠這個小輩擔憂，他這會兒煩惱的是，啥時候跟林煜提起這件事最適合？眼下看著怕是不成的，畢竟還不足半年的時間就要春闈了，他可是盼著林煜能在會試、殿試上考出好成績，再有個正經八百的官職，讓那些人知道他的妹婿不是沒有本事的，也免得他們背地裡笑話他妹妹為了把自己早日嫁出去，結果卻只找到一個看起來沒啥前途的小夥子，說不定還會有人懷疑是不是他們忠肅王府仗勢欺人，逼著一個沒權沒勢的寒門子弟娶一個八字過硬的王府庶女…不過林煜既是故去林大人的子嗣，應該不能算在寒門子弟之列吧？？應該要算是四代列侯之後吧？趙惠有些遲疑地想道。
好不容易等呀等，等到林煜熬過九天七夜的會試，再等到放榜結果出來，考中了一個不算好不算壞的第九十七名，趙惠才終於決定親自上林家拜訪，其實這也是趙惠第一次踏入林家大門，即使他明知道自家妹子走林家這道門已經勤快得彷佛去的地方只是自家王府花園一樣，但他和林煜卻一直保持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所以連林煜也不明白這麼個大人物怎麼今日居然心血來潮地上門…訪友？！好吧！他真心不覺得自己和趙惠能算得上朋友，畢竟從認識趙惠到現在，唔∼應該有兩年吧？可是他們倆壓根兒沒見過幾次面，其間有過幾次參加那些人的聚會，也都是沾了江恪的光，並未正式受到對方的邀請，所以他總認為自己和那些王公世家出身的子弟就是完全兩個不同世界的人，過去沒有交集，未來也不會有。
“趙大哥真是稀客，怎地有空過來？”林煜知道趙惠可是在兵部那裡領有差事的，武選部郎中－也算是個實權在握的職位。
“我知道你會試的成績已經出來了，所以想來問問你對今後有什麼打算？還有半個月之後的殿試有多少把握？”趙惠倒是半句廢話也沒有，先就林煜的前途開始瞭解。
“呃…其實我對殿試還真沒多少把握，畢竟那可是頂著皇上和不少大人物的目光應考呢，不過我會盡力而為就是了，至於以後…以後…。”林煜對這個將來要做什麼事，他還真有些遲疑了，他知道江恪當年可以那麼快補上一個主事的位置，趙惠和程懷安那幾人肯定沒少出力氣，但是人家好歹有過幾年同窗之誼，江家又是江南雄霸一方的富商之家，看著就什麼都缺，偏偏不缺錢的主兒。
可是林恪自己為了不在賈家人面前露出馬腳，所以一直都表現出一副他不過一個家道幾近沒落、沒權又沒財的窮酸，這種身份在那些世家子弟的眼中絲毫不起眼，是那種在大街上隨便一抓就有一大把的泛泛之輩，想來應該沒人會想在他身上花費功夫投資的吧？不過既然如此，趙惠今日來這兒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難道為了他妹妹？！不會吧∼∼∼玉兒已經有婆家了啊，對象還是他們熟到不能再熟的江恪，難道這些人已經無下限到‘朋友妻可以欺’的地步了？！
“怎能說沒什麼把握？雖說能在會試中上榜，殿試也不過是再一次審核你們的能力，但怎麼也不該對自己這麼沒信心…。”趙惠洋洋灑灑地數落了林煜一大篇之後，突然話題一轉，說道：“你要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我怎麼放心把妹妹嫁給你？父王已經應允了要為華兒請封縣主之位，你想想看，堂堂縣主難道可以只配給一個小官兒？就算你不為了你自己，不為了華兒，但是你妹妹呢？我聽說最遲明年，子續便可能再遷一級，子續不過二十來歲就已能出任從五品之職，將來前途可期，難道你不怕江家的人會因為你的前途不如子續而看不起你妹妹？”
“等、等一下，趙大哥，你現在在說什麼呢？我？和你妹妹！？”林煜一下子愣住了，他…娶個縣主？！這可能嗎？！
“怎麼？你不願意？！是嫌棄她比不得那些嬌滴滴的小姑娘？還是因為那些莫名其妙的流言？！”趙惠看著林煜一臉呆滯的模樣，誤會林煜是因為知道趙華先前說過幾次親，卻都因為種種意外而不了了的事，對妹妹心生排斥，怕自己也被牽連。
“不！不！不！不是不願意…只是這畢竟是我的終身大事嘛，趙大哥好歹也讓我想一想…想一想…。”林煜深感惶恐地連連搖頭，同時很緊張地為自己的失常解釋了一番。
趙惠默不作聲地將林煜上下打量幾眼，得出林煜此時的怪異神色之中並沒有一點對妹妹的不喜，更多的卻是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的驚愕不安，他也就冷靜了許多，心想只要林煜沒有討厭妹妹，其他的事都不是難事，而且林煜將來的仕途是否順暢，哪怕有林家那些故舊的幫襯，仍少不得要依仗王府一二，只是這些事就不必拿到檯面上說了。
“這還需要想？也罷！你就慢慢想吧！我妹子也不是真找不到人嫁！”趙惠心裡不好說對林煜的遲疑是不是有點不滿，只是再進一步想，如果林煜答應的太快，他也同樣覺得不開心，所以還不如別在這種小事上糾結了。
趙惠告辭之後，林煜還坐在那裡發愣了許久才無力地歎一口氣，趙惠帶來的消息讓他心裡非常忐忑不安，他想著這大概就是所謂穿越者的光環吧？雖然不是什麼公主郡主，不過縣主也是個主啊，聽說縣主駙馬也是有俸給的？那是不是表示只要他對趙惠妹妹好一點，就算做不了官，至少還有一筆糊口的銀子？可是不做官…呵呵∼想也知道不可能的事，趙惠不會接受這種事，忠肅王爺更不會！！
“大爺，鎮國公說的什麼妹子…是不是常來找大姑娘玩耍的那位趙三姑娘啊？”石硯看著自家大爺一臉苦惱的模樣，以為主子是在擔心會不會娶個什麼奇怪的女人回來，哦！聽說還是什麼縣主的，不過鎮國公的妹妹啊……怎麼好耳熟的感覺？想了想、想了想，終於讓他想到對方是何許人物了。
“趙三姑娘？對呀！我還真是一時被嚇懵了，不過…妹妹她知道嗎？”林煜聞言，突然又覺得壓力更大了…閨蜜變成嫂子，聽起來好像不錯，至少他以後不必擔心什麼姑嫂問題，不是？不過聽說玉兒和趙三姑娘很要好，之前還受邀去王府參加宴會，玉兒會不會早就知道這件事？可是如果早就知道的話，為什麼不先跟他說一聲？該不會是覺得他配不上人家小姑娘吧？又或者以為人家只是在開玩笑？他倒比較願意相信後者，畢竟兩家的身份差太多了。
林煜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去問自家妹妹，反正自家人嘛，沒什麼好不能說的，何況娶親是大事，張燈結綵，敲鑼打鼓總是要的，難不成他能瞞著林黛玉不說，自己就把人娶進門？
林黛玉早就聽說趙惠來訪的事，心裡正猜著趙惠是不是來跟林煜提兩家結親的事，自從去年中秋，她和趙華把事情說開來之後，趙華反倒不怎麼登門拜訪，想必是多少有些羞怯吧？也可能還有一點害怕？
因為中秋宴之後，議親的事又淡了下來，而且一拖又是幾個月的時間過去，林黛玉記起，趙華前幾日又來做客時的神色，明眼人一看就覺得有幾分黯然失色，後來余嬤嬤還從隨趙華前來的婆子們那裡打聽到賈母好像曾經透過什麼南安太妃去忠肅王妃那裡當說客，目的是想替賈寶玉求娶趙華，只是南安太妃去了很多次，每次都被忠肅王妃婉言拒絕或是轉移話題。
雖然知道內情的人都明白賈母的癡心妄想不會成功，可是趙華並不知道呀！忠肅王妃不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趙華，所以趙華不知道自己的嫡母從來就不想要一個賈寶玉那樣拿著疼惜姑娘當幌子，卻與女孩兒們不清不白的假正經，也不知道她和林煜的婚事差的只是一個契機而已，隨著時間一天天流逝，趙華心裡越發失落、越發惶恐。
林黛玉看著心疼，可是趙華不曾跟她訴苦半句，她也無從勸慰對方安心等候。
近來在榮國公府裡發生了幾件事，一是賢德妃在宮中又一次透過賞賜物品的方式，表達自己已經認可生母王夫人看中的物件，同意讓賈寶玉娶薛寶釵為妻，只是賈母還在做最後的掙扎，可惜她這裡已經成不了事，史家去年也為史湘雲訂了親，同樣沒能讓賈母如願；一是賈赦替賈迎春找了門親事，不過不曉得是不是劇情有些變動的緣故，賈赦相中的物件並不是孫紹祖，而是一個來自山東的富商，可惜對方年紀偏大，已經三十多歲，賈迎春嫁過去還是續弦，但是好歹已經透露出賈迎春擺脫悲慘命運的結果，最後一件，也是林黛玉覺得很可能是賈家傾倒前兆的－賈政的差事被罷黜了，據說是因為他在差事上犯了大錯被上司發現，所以上司一氣之下，讓他回家吃自己了。
不過林黛玉知道這消息時，她卻有點想不明白，賈政在工部員外郎這個位置上也有十多年了，又從沒擔負過什麼重責大任，哪裡能犯什麼大到足以讓他丟了差事的錯誤？唯一可能就是有人想動賈家了吧？
可惜這會兒也沒時間讓林黛玉瞎猜了，酉時剛到，就有婆子來傳話：“大爺下午吩咐廚房在前院備了一桌子酒菜，讓老奴來請大姑娘過去一起吃飯。”
☆、第六十章 親情
林煜派婆子去行露院將林黛玉請到前院小廳用膳之後，自己就先行來到小廳，他獨坐在那兒，雜亂的腦海裡，一絲突兀的思緒倏然飛過：“唉！這種事要怎麼問哪？！”
林煜想到這兒，不免感到有些懊悔了，他雖已知林黛玉早不似書中所寫那般孤高自尊、悲涼淒婉又多愁善感的性格，但是…畢竟還是古代的小姑娘啊，這麼大喇喇地跟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討論自己的婚姻大事，真的好嗎……？
“哥哥？”林黛玉一來到就看見林煜坐在桌邊發呆，偶爾還發出一聲歎氣聲，似乎有什麼很大的困擾。
林煜聞聲，連忙站起來招呼著林黛玉，道＂“哎？！妹妹來啦，坐坐坐，哥哥我今天聽說莊上送來幾隻新鮮的鴨子，便吩咐廚房做了道胭脂鵝，我記得先前在揚州時，妹妹一向吃得少，只有這道菜上桌時，才肯多吃兩口飯。”
林黛玉啞然一笑，林煜這番話分明就是隨口胡扯的，她可從來不曾聽說林煜哪時關心過每天廚房裡會做什麼菜、要做什麼菜，向來是有什麼就吃什麼，而且有時候讀書讀到忘我時，還得身邊伺候的小廝再三提醒，他才會勉強扒兩口飯，更別說…好像早上紫雲曾說過自家大爺昨天又從街上淘回來好幾本書，按照他的習性，今日怕是要整天窩在書房裡的，若不是趙惠突然上門拜訪，哪裡能有這一頓增進兄妹情誼的飯？
“得了吧∼哥哥是什麼脾性，玉兒還會不知道？這胭脂鴨怕是邱嬤嬤本就知道我愛吃，所以一早吩咐著做的吧？不然僅僅一個多時辰，哪裡來得及做這道極費功夫的菜？”林黛玉笑了笑，不客氣地戳破林煜的話。
“玉兒果然很聰明，我還真是一時心血來潮，想說很久沒跟妳一起吃頓飯，說幾句話了，又正好知道廚房在做這道菜，便趁勢叫他們備了這桌子菜，玉兒…不會因此生哥哥的氣吧？”林煜只是微微臉紅了一下，倒也不氣惱林黛玉的話，因為在他想來，若林黛玉連這麼沒水準的謊話都堪不破，那他才要擔心呢。
“生氣？怎麼會？我只是以為哥哥恐怕有話想問我呢。”林黛玉仍是一臉笑意。
“呃？！哪裡是…吃飯，吃飯！有什麼事也得等吃飽了再說。”林煜一時無言，正好見婆子丫鬟們送飯菜上來，便連忙轉移話題。
因林黛玉從不在外人僕面前讓林煜失了臉面，便抿一抿嘴，示意春曉上前伺候用飯，林煜見狀，暗暗地略松一口氣，因他沒有貼身丫鬟，小廝們又不便進來，只好委屈夏令替他布菜，桌面上一時寂靜無聲。
用過餐後，林黛玉不等林煜開口，便自作主張地吩咐人送上熱茶，然後一臉從容地等著林煜想好怎麼跟她提起今日趙惠來說的事情，從剛剛林煜一直露出幾分坐立不安的模樣，林黛玉已經可以很肯定趙惠今日一定是來提要林家找人上王府提親的事，只是因為她不知道林煜給了對方哪種答案，所以也只能等著罷了。
林煜見林黛玉擺明著不打算回院子去，他又不敢就這麼直接閃人，於是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坐在那裡，兩個人也就這麼僵持不下…等、等、等，等到熱茶都已經上第三回了，林煜終於不得不敗下陣來。
“妹妹是已經猜到趙大哥今日上門拜訪所為何事吧？”林煜輕歎一聲，狀似無奈卻已了然地看著林黛玉。
“哥哥說的是什麼事？玉兒還真不知道呢。”林黛玉一臉無辜地明知故問。
“妳真是…何苦費那般的心思？咱們與王府可不是一個牌面上的人物，能讓妳與趙三姑娘結為知己已然幸事，若要她下嫁林家…未免太過委屈人家了，只能說哥哥沒用，無法早一日讓林家重拾昔日風光，妹妹想必也是一時情急，才、才會，不過你好歹跟哥哥商量一下，也省得我乍聽聞這樣叫人措手不及的消息，卻不知怎麼應對才妥當，而且這種事，總覺得無論答應或不答應都不對，唉∼妳叫哥哥如何是好？”林煜想了這大半天，就是想不透王府怎會相中他一個落魄世家的子弟，而且他只是出了五服的旁支過繼的，對那些正統世家來說，這可算不得多正經八百的出身，何況更加尊貴無比的皇家？
所以自認已經很有些見識的林煜最終想到了王府能夠相中他為王府三姑娘的駙馬，只可能是自家裡這個與趙家姑娘時有往來的妹妹大約在平時與趙三姑娘閒聊時，無意間牽扯到他身上，有些話又不小心輾轉傳到人家長輩的耳朵裡，致使王爺和王妃有了許親的心思，不過忠肅親王府的姑娘啊∼哪怕再不起眼的身份，依然是王爺的閨女，依然是皇家的血脈，試想那個死去好幾年的秦可卿不也是…不然堂堂甯國公府嫡子會願意娶一個五品小官的養女？就算只是為了那什麼的……。
“哥哥可不能把事兒推到我身上，據妹妹所知，鎮國公爺似乎好些年前就有意與哥哥結親，只是因為哥哥那時尚無功名在身，他不好向王爺提起罷了，也虧得華姐姐年紀小、等得起，不然這朵花可要落到別人家裡了。”林黛玉忙不迭地搖搖頭，同時出言辯白。
“怎麼可能？！”林煜驚訝地瞪大雙眼，暗想：難道這是遲來的穿越光環嗎？雖然自己來到這裡已經十多年，一直沒做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名聲傳遍四方的大事業，總覺得有點兒對不起自己的穿越身份，但是他一向很知足的，卻沒想到如今會突然掉下來個大饀餅…真叫他惶恐不已，深怕是個大陷阱。
話說，林煜從來就沒想過插手皇家的家務事，那從龍之功什麼的…他一直覺得這麼要緊的事還是讓給別人做比較好，可是忠肅王府突然遞來個橄欖枝，叫他不得不多想一點。
“我記得那忠肅王府一向是中立派的，對吧？沒聽說過他們和哪個皇子走得近的，對吧？這以後誰當皇帝應該跟他們也沒多大關係，對吧？”林煜脫口而出的這番話不知道問的是自己還是林黛玉，彷佛僅是一陣喃喃自語，沒巴望有誰會給出個答案。
林黛玉不懂政治，江恪也不會跟她說那些朝廷秘辛，所以她只是眨眨眼，然後一臉無辜地說道：“忠肅王府的立場是什麼，我可不知道，不過我知道沖大堂伯和泳堂叔兩位將要攜眷進京，算一算日子，應該下個月初就會到了，我正想著不如把椒聊院和簡兮院整理出來給他們住。”
“沖堂伯和泳堂叔怎會想要來京城？！”林煜冷不防地呆愣了一下，隨即有些戒備地反問一句，倒不是他不歡迎林氏族人的到來，在蘇州為林如海守孝的那段日子裡，其實這兩位長輩對他和林黛玉都很不錯，但是沒來由地突然進京，那就不能不叫人深思了，可惜他沒想到這始作俑者會是自家妹子。
“我記得在蘇州的時候，曾聽泳堂叔說過熠三哥很希望有機會來京城找找出路的，那時候我就想他們興許是希望能搭上賈家這條路子，只是可能後來知道榮國公府那些人的真面目，所以便不曾再提起過，唔∼反正哥哥成親也得有長輩親戚出面嘛，讓族人們都進京自然不可能，但請幾個熟識的總還做得到吧？所以我就讓林管家派人回蘇州去請沖大堂伯他們來啦！”林黛玉難得地露出一副求贊許的小孩兒情緒。
“妳呀∼”林煜聞言，只能哭笑不得地搖搖頭，又道：“既然都已經把人請來了，我還能說什麼？好在咱們家的空房多，泳堂叔他們兩家子也沒幾個人，就隨便妳安排吧！”
“吃住當然歸我安排啦，不過他們是長住或是暫留，還得看哥哥的意思呢，所謂‘肥水不落外人田’，你也知道像榮寧兩府那種世家大族，家族中真正掌權的都是有爵位或有官職的，而這些人平日多少會遇到那種只能讓信任的人去做的好差事，好差事當然少不了有很多油水啦，所以但凡遇上了這等好事，他們都會先找旁支的子弟承辦，有多出來的才輪得到旁人，雖然咱們現在沒有這些麻煩事，可是等哥哥在官場上再多待個幾年，早晚總會遇到類似的情況的，咱們難道不該也先考慮提拔自家人？只是這人要能用得上手，怎麼也該先磨煉一陣子才成吧？所以啦……。”林黛玉笑瞇瞇地回道。
“我明白，我明白，就像江七哥身邊的江華一樣嘛，這事我也不是沒想過，只是沒想到妹妹動作比我還快而已。”林煜自然明白林黛玉的意思，他也是早就考慮過要不要等有了差事之後，再看情況找一兩當初在蘇州時就頗合拍的族中兄弟上京來幫忙，順便也能提拔人家一下，沒想到他還只是想想而已，林黛玉卻已經先把人找來了。
不過反正兄妹倆都知道林氏宗族的那些人裡頭，可以幫他們做事的是哪些人，所以林煜倒不擔心林黛玉會找來一些極品的傢伙，當然若是有那等不長眼的，主動自己黏上來的，他也不是沒法子化解…不過說起來，大概也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會很不厚道地偷偷慶倖一下：幸好林氏宗族已經沒幾個人了…。
這一日與林黛玉相談一回之後，林煜倒是多少放下幾分忐忑不安，總歸也要相信一下仙女妹妹的眼光吧？趙三姑娘能夠入得林妹妹的眼，想來應該品德不會太差，不然老早就被拒之門外了，所以如今呢，他只要安心考完殿試，然後趕緊找個官媒去忠肅王府提親才是，畢竟人家親自上門暗示兩家可以議親的舉動，不過是一種檯面下的默契，檯面上該走的禮俗還是得照章行事，總不可能叫男方在家裡等著女方上門提親吧？！如果他真傻成那樣的話，忠肅王爺肯定二話不說，直接另求佳婿去了，再傻也沒傻到這種地步的。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07
☆、第六十一章 異想
這世上總有一些人會有一些奇葩想法讓人百思不得其解，而這一群人也被稱為‘極品’，他們的特點就是：非常地自以為是，總認為自己是世界的唯一中心點，總覺得別人都應該因他的喜而喜、因他的怒而怒、因他的哀而哀、因他的樂而樂，但凡有哪個不長眼的敢不照著他的意思行事，他便覺得此人真是罪大惡極、不可饒恕，務必要使所有人都跟他一起將之打入地獄方可甘休。
林黛玉心裡一直覺得賈母其實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或許是因為多年媳婦熬成婆，賈家裡的女眷又沒有人能與身為一品誥命的她平起平坐，賈赦兄弟又因為一個孝字壓在頭上，賈母說要向東，他們那些小輩們就沒人敢往西，即使連面慈心苦的王夫人為了自己的私心，也得忍氣吞聲、彎腰折背地討好她，以至於如今的賈母早已忘記這世上並非都是她說了就算…。
賈母心心念念要讓榮國公府恢復到像賈代善在世時那樣的風光，卻忘了她兩個兒子全是扶不起的阿斗，兩個媳婦只知追逐眼前近利，而孫子輩的呢？有用的死太早，沒用的扯後腿，就算想要找個得力的親家扶持吧，那也要有人願意跳這個坑不是？偏偏還真沒個願意的。
賈母一開始屬意兩個玉的親事，正是看中林家這一代只有林黛玉一個女兒，而林家幾代列侯積累下來的產業和人脈有多麼雄厚，大約也沒人比她更清楚了，畢竟賈敏生前可是從林家庫房裡挖過不少好東西給她，還說過那對林家來說，不過九牛一毛罷了，誰知道千算萬算，竟是算出條白眼狼，賈母至今已經不知懊悔過多少次，早知道就不該讓林黛玉回去侍疾，結果回頭居然連幾年養育之恩都不認了，白白浪費她的時間！
不過氣歸氣，賈母回頭一想，又覺得自己怎麼說都是林黛玉的嫡親外祖母，她的事不由自己說了算，還能誰拿主意？還有那個聽說已經考中會試的林家小子，既然他是女婿的嗣子，好歹也得叫自己一聲外祖母，替他考慮終身大事更是她這個做長輩的份內之事。
“鴛鴦，不是聽說林家大爺這次春闈考中了？怎麼玉兒也沒派人來報個信兒？”賈母緩緩喝了口茶，看似不經意地說出心中的疑問。
“怕是想等殿試過後再跟老太太報好消息吧？妳也知道春闈中了是一回事，真正的重頭戲可是殿試呢！若是殿試的名次好了，林大爺也能早些謀個差事，不是嗎？”鴛鴦頗善解人意地安撫道。
“說的也是，殿試名次如果不錯的話，到時候咱們家要出面替他謀個差事，也不至於太叫人家為難。”賈母看似淡然點點頭，心裡卻想著，據她所知，林煜兄妹倆與林家那些故舊早已沒有往來，這回林煜僥倖考中進士，如果想真正有個前途的話，免不了還得來求一求榮國公府，讓他們給他謀個好職缺，不過…雖說都是自家晚輩，林煜又是玉兒出嫁後的唯一依仗，若是不幫他的忙，好像有點說不過去，只是一想到這些年來，他自個兒從不來榮國公府向她請安不說，還連帶教壞玉兒也不來她跟前盡孝了，為了一吐心中的悶氣，總歸得刁一刁他才好，年輕人嘛，偶爾受點挫折也是應該的。
“老太太果然還是心疼林姑娘的，連林大爺的前途都早早替他想好了。”鴛鴦笑道。
“可不是嘛？妳是知道的，我一直盼著能把兩個玉湊成一對兒，偏偏玉兒擺明著沒那個心思，我總不好還堅持己見，無端端傷了她的心，不過…我想這林大爺既然已經考取功名，也該考慮考慮其他的事了，可惜他的身份太尷尬，這京城裡怕是找不著什麼像樣的人家，但是若配給咱們家三丫頭倒還使得，妳覺得怎麼樣？”賈母神色淡然地說出自己的打算。
鴛鴦也是熟知林煜的來歷，自然不覺得賈母的想法不妥當，甚至還隱約有些覺得這樣子會不會太委屈賈探春？只見她一臉惋惜地歎道：“三姑娘如今可是咱們府裡掌家理事的一把好手，可惜差就差在她不是太太親生的，不然也能有像大姑娘那般的造化，日後嫁進哪個王府裡頭都是極好的，老太太想把她許給林大爺…卻還是算得上低嫁了。”
“林家未來的當家主母總得有個能壓得住人的身份，否則一個不小心就可能阻擋了林大爺的青雲之路，我這麼打算還不是看在林大爺是咱們自家親戚的份上？不然就像妳說的，三丫頭那般有本事的姑娘，豈會找不到更好的婆家？”賈母面不改色地解釋道。
賈母表面上一副她全然為了晚輩著想的模樣，其實心裡想的卻是她總覺得林家的景況不像大家所看到的那樣衰敗，可惜林黛玉不知道受那林家小子多少挑撥，就跟個白眼狼似的，竟然不顧多年養育之恩，對她這個嫡親外祖母是越來疏遠了，這兩年來，總共也見不到幾回人影，讓她想打探一點消息都沒法子，如今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反正只是個庶出丫頭，早晚都要出嫁，既然要嫁，自然也得發揮最大的價值才不枉榮國公府養育她一場，何況嫁過去還是當家主母。
賈母也把以後的事都想好了，她想只要賈探春能嫁進林家，她就可以弄清楚林家是不是真瞞著她還藏有不少家底，再加上賈探春打理家宅的本事一向令人刮目相看，說不定會比敏兒更能把持住林家的一切，哼！憑他林如海生前算計再多又如何？一個已經死去多年的人能算得過她這個見多識廣的老婆子？
只是一想到兩個玉的婚事最終沒有結果，賈母心裡越發覺得可惜，也不知道林如海怎麼想的，明明就打算把玉丫頭許給寶玉了，為何後來又匆匆過繼林煜到名下，還不曾告訴她一聲？如今林家已是林煜當家作主，有了兄弟撐腰的林黛玉，日後嫁妝的數量自然也遠不及她原先設想的那般豐厚，虧她還以為當初林如海把賈敏曾經的嫁妝讓賈璉帶回榮國公府，就是已經透露出許親的訊息，偏偏等來等去，卻是等到林如海過繼旁支為子嗣的消息，真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既然知道林黛玉再也不可能帶著一整個林家的財產出嫁，賈母對於兩個玉的親也就沒一開始的那麼執著，剩的只有心疼孫子總是眼巴巴地想要討好林黛玉的怒其不爭的厭惡。
自己的孫子自己疼，賈母想完林家的那堆煩心事，又接著想到賈寶玉與林煜同年，到底也該把議親的事提上日程的，可惜林黛玉這人選已經被她劃去，史湘雲那裡也聽說史家已為她尋了門親事，看這般景況，好像只能從京城裡的幾個王公世家挑選物件了。
賈母倒是想過王夫人曾跟她提起的那位忠肅王府的三姑娘可以考慮一下，她向南安太妃等人打聽過情況，據說那位元姑娘在王府裡還算得寵，而且有個已經實權在握的同胞哥哥，說起來她的條件可比林丫頭好上許多，試想林家小子單槍匹馬的，要想在仕途上闖出個名堂，不曉得得等多少年呢，她的寶玉怎麼能浪費時間去等那一個未知？不過先前托南安太妃去向忠肅王妃探詢口風時，對方似乎拒絕了？哼！她的寶玉條件這麼好，忠肅王妃竟然敢拒絕？也不想想他們王府的那位三姑娘多大年紀了，難道打算留著招婿不成？
賈母又想到因為她沒有一開始就同意與王府結親的事，再加上後來三丫頭和李氏不斷向她們透露出府裡的支出越來越吃不消的訊息，所以王夫人好像又改變心意，將目光轉到自家侄女薛寶釵身上，當然她也知道自家那個好兒媳看中的怕不過是薛家丫頭可能帶來的豐厚嫁妝罷了，但是老二家的也不想想她的寶玉是什麼樣身份？她連王府的親事都看不上了，又怎麼可能還允許寶玉降格去娶一個商家女？若說等娶了正室，再將薛家丫頭聘為二房的話，她倒是願意考慮考慮。
“對了，鴛鴦，替我送張帖子去南安王府，請南安太妃明日過府一趟。”賈母在心裡暗暗琢磨一下忠肅王府的情況之後，向鴛鴦吩咐了一句。
鴛鴦飛快應了一聲，匆匆走出房門，不久才又折回來，想來是去吩咐人送帖子去了。
賈母會跟南安太妃說些什麼，故且無人知曉，卻說王夫人聽說賈母又請了南安太妃過來，眉頭不經意地皺了一下。
“賈母請南安太妃來做什麼？她這段日子似乎與南安太妃來往的很勤快？老太太該不會是請了南安太妃替她相看寶玉的媳婦吧？”王夫人面色不虞地對一旁的周瑞家的說道。
“很有這可能，只是不曉得南安太妃替老太太相看的是哪一家姑娘？”周瑞家的回道。
“妳找人去查一查看是哪家姑娘，我真擔心萬一老太太相中的媳婦太過拔尖，日後不知道得給我多少氣受呢，說來也氣人，明明娘娘都給下暗示了，為什麼老太太還要硬撐著不肯點頭？寶釵那丫頭有啥不好？怎麼看都比雲丫頭和林家那個丫頭好吧？更何況我那妹妹和侄子最是心疼寶釵，到時候肯定會給她不少好東西，我這不也是在幫咱們自己家嗎？”王夫人撇了撇嘴，似對自家婆婆佯裝不知賢德妃已暗示兩個寶結親的舉動非常不滿意。
南安太妃曾經多次拜訪忠肅王府，而且每次都是笑瞇瞇進門、氣呼呼離開的事也不算什麼大秘密，所以周瑞家的她那口子沒兩天就發現到這個極不尋常之處，並且很快地回報給王夫人知曉。
☆、第六十二章 親戚
王夫人聽說賈母居然私自找了南安太妃去忠肅王府與對方議親之後，心中對於婆母的反復無常頗為不滿，而且這可是事關她寶貝兒子的婚姻大事，豈有不與她這個做母親的商量一二的道理？再說啦，連宮裡的娘娘都沒說成的事，南安太妃又怎麼可能說得成？偏偏還已經去過很多次…敢情自家婆婆曾許了她什麼大好處嗎？
王夫人心中不斷腹腓的同時，嘴上也不忘叨念道：“忠肅王府？老太太之前不是不同意嗎？怎麼突然就……不過去年中秋，娘娘賞賜物品之時，還曾叫人傳了口信，說是忠肅王妃並不贊成這門親事，我本想著左右老太太也是不肯的，便沒曾跟她提起娘娘的口信，如今看起來倒是我的罪過了。”
“這就不曉得了，我家那口子回來也只說了那些事，餘下的卻是沒曾問到，不過總歸太太才是寶二爺的母親，這種事怎麼能不先跟太太商量商量再派人去？如今這般，不知道內情的人，還以為寶二爺是找不著媳婦了或是怎麼著，不然怎麼老巴著忠肅王府不放？”周瑞家的在一旁看似體貼地說道。
“我原先也想著那位姑娘好歹是王爺的女兒，將來出嫁的時候，身份應該太低…可是娘娘卻說，忠肅王妃八成是不心疼這個庶女的，而且有個有出息的哥哥，只怕心裡也是忌憚的，要不然不會明明有樁好親事近在眼前，卻還狠得下心拒絕，我想著多半就像娘娘說的那樣，所以才會考慮讓寶丫頭嫁給寶玉，畢竟論起權勢嘛，咱們榮國公府已經不缺了，但是論起錢財嘛…妳也知道李氏和三丫頭三番兩次地跟我和老太太哭窮，唉∼我們不過婦道人家，能曉得幾條來錢的路子？先前那放印子的事，鳳哥兒千說萬說就是不肯再沾手，我一個人又有多少體己能去做那些事？”王夫人狀似無奈地歎道。
“太太也別多想，老太太再是府裡的長輩，可是在晚輩的婚事上頭，她卻怎麼都越不過太太去的，畢竟外頭的人都看著呢，我想或許忠肅王妃也曾想到其中的關鍵，所以才沒對南妃太妃應下這樁親事，天可憐見的，老太太都碰了那麼多次壁了，還始終沒看破這一點，如今怕是仍想著如何讓忠肅王妃同意這樁婚事呢。”周瑞家腦子一轉，立刻想到這個很重要的問題，父母健在，這兒女的婚事自然是父母作主，老太太雖是嫡親祖母，卻也不能擅自作主。
“妳不提醒，我倒真忘了！妳說的沒錯，我才是寶玉的母親，這種事自然輪不到別人作主，我現在就去找妹妹說說話。”王夫人一聽，立刻拍手大喜，果然還是自家人瞭解自家人，她決定去和薛姨媽好好聊一聊，以前不急著定下這門兒女親事，不免是因為心裡總盼著還有更好的，可如今眼看著榮國公府的財務越來越吃緊了，她不趁機趕緊把薛家綁,上,船，又要等待何時？
暫不提賈王氏與薛王氏姐妹倆如何議論這兩個寶的兒女親事，只說眨眼間，林煜便已參加完了殿試，林氏宗族由蘇州過來的兩房人家也到了京城，其中林泳一家為夫妻倆加上長子夫妻和次子共有五口人，另一家則是林沖，他們家除了他和他妻子之外，就僅有一個今年十二歲的小女兒，話說這林沖的際遇也沒比林海好到哪兒去，林海好歹只娶了賈敏一個妻子，就為他留下一個女兒，林沖卻是娶過兩任妻子，兩個人都沒為他生下一兒半女，一直到這第三任妻子，才終於替他生了個女兒…。
林黛玉可是記得當初她與林煜回去蘇州時，第一次見到林沖的女兒林瑤，就覺得這個女娃兒真是被她父親寵到一個沒邊兒，才七歲的娃兒，整天一個眼高於頂，自認她的美貌是天下無雙，卻沒想到林黛玉竟然長得比她好看，初見那時，林瑤眼底嫉妒怨恨的光芒淩厲地足以殺死好幾個人了，當然這是如果目光也能殺人的話…。
偏偏林沖夫妻倆不知道是對林海的遭遇心有戚戚焉還是怎麼著，對她好的不得了，不但日日噓寒問暖，還為了怕林黛玉一個人太孤單，便叫林瑤有空就來陪林黛玉說話，這番作為也讓林瑤心底的不滿怨恨越來越濃厚，林黛玉當然也很厭惡身邊出現這樣的熊孩子，又不能直接跟她爹娘說：你們女兒已經恨我恨到巴不得殺死我了，你們還是別叫她來吧∼∼於是只能暫且忍著了。
這回她讓林管家寫信回去蘇州時，因著只記得林沖夫妻對他們兄妹的好，一時之間忽略了那個已經對她恨之入骨的林瑤…雖說就算想叫林瑤別跟著來，她好像也找不到像樣的理由，難道能叫人家骨肉分離？這好像也不成…所以當她見到跟在林沖夫妻身後的林瑤時，莫名地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可是那個讓她覺得不好的人卻像無所覺似地笑瞇瞇地迎上前來。
“黛姐姐，好久不見了，瑤兒好想妳呀∼妳怎麼都不回蘇州來看我們，害我還以為妳在京城裡享受了，就不記得當初我爹娘對妳的好了。”林瑤用著一副單純無辜的語氣和表情，看似無意地纏住林黛玉的手臂，滿臉感激地說道。
“呵呵…我們怎麼就不記得了？我每年可是讓林管家準備很多禮物回去的，難道沖堂伯和沖堂嬸沒收到嗎？不可能呀，林管家明明跟我說，他都是按家按戶地送的。”林黛玉可沒覺得林瑤這麼說是無意的，一來就想給人家下馬威？她以為她是什麼東西？！所以即使看到林沖夫妻一臉尷尬的樣子，她還是很不客氣地回堵了一句。
“瑤兒，妳在說什麼呢？玉兒他們若沒有想到我們的話，又怎麼會派人請咱們進京？妳別淘氣了！快過來。”林沖的妻子周氏生氣地瞪了女兒一眼。
周氏倒不是那等沒見識的婦人，她父親曾是個七品縣官，她幼時還上過幾年學，可惜後來時運不濟，父親得罪了上峰，被罷了官職，她才會只能嫁給大自己近二十歲的林沖，又因為嫁給林沖之後的日子太過閒適安逸，兩人膝下至今只有一個女兒，她的人生也免不了地漸漸走入一個困局，既見不到遼闊的世界，更見不到自己的短處，所以此時的她，雖然嘴上斥責著女兒，但心裡也對林煜兄妹生出幾分不滿，更想著如今好不容易來到京城，她一定要為女兒找到一個好婆家，最重要的是對方的家世品貌等等的，絕不能輸給林黛玉將來的丈夫。
“堂嫂，瑤兒這脾氣得改一改才好，咱們如今已不是在蘇州那個小地方，剛出發那時，族長也再三交代過京城裡的人家都是大有來頭，沒幾個好相與的，煜哥兒的前途正要起步，萬萬不能因為他的一番好心，卻被咱們幾個親戚給破壞了。”林泳的妻子段氏冷冷地掃了林瑤一眼，然後淡淡地說道。
段氏的出身比周氏只好不差，因為她的父親是現任蘇州一個小縣的正八品縣丞…雖然是幾十年都不會挪窩的那種小小芝麻官，那位段縣丞對於人生很有自己的一番見解，對兒女的教育也是異于常人般的一視同仁，所以段氏從不會像周氏這般遇到某些事情時，很容易會表現出自己的淺薄，當然…也因為她有兩個兒子，據說當年林泳的母親就是因為打聽到段氏親娘出嫁才不過十年而已，便為段家生下三個兒子，泳母為了林家子嗣著想，眼巴巴地上門求娶了他家唯一的女兒，最後段氏以事實向眾人證明泳母當年的堅持是對的。
“瑤兒對我和當家的一向孝順，我不覺得她這樣有什麼不好，再說啦，她還小，有些事兒不懂也是正常的，玉兒是個懂事的孩子，難道還要為這點小事不高興不成？”周氏撇一撇嘴角，一臉不以為意地回道。
“妳也知道玉兒比瑤兒懂事？瑤兒已經十二歲了，想當初玉兒像她這般大的時候，人家就有本事可以獨立打理家務，玉兒呢？到現在連撥個算盤珠子都不會，妳的確該好好教導她了。”林沖聽到妻子的反駁，心裡不免有些不滿，他雖疼愛林瑤，卻也知道女兒長大了，早晚總要出嫁的，只是憑他們家的地位，女兒註定不能嫁進什麼富貴人家，又正因為如此，所以基本的持家之道就更不能不懂，可惜他的女兒不但半點不知，還整天幻想那些有的沒的，以為自己哪日就能一步登天。
“當家的，你這是…。”周氏頓時氣紅了臉，總覺得林沖是以為自己進了京城，身份地位不同了，所以開始嫌棄她了。
“沖堂伯、泳堂叔，你們兩家人長途跋涉進京，想來也應該都累了吧？妹妹好些日子前就派人將你們住的院子都整理好了，我看還是先讓人送你們回去休息一晚，明日再好好辦一席酒菜為你們接風洗塵。”林煜低下頭扯了扯袖口，接著又一副好像完全沒看見他們之間的爭論似的，對著林沖林泳笑道。
“哎？好好好，我們確實也都累了，自然該早點休息，等明日我和泳弟再跟煜哥兒好好聊一聊。”林沖早就想著不願意自家家務事被外人看得一清二楚，何況這外人還是自家兄弟和侄子，聽到林煜這麼一說，他立刻忙不迭地點頭應道。
在一旁的林管家早已識趣地叫來幾個婆子小廝，剛聽到主子吩咐派人帶路，這些人也立刻分成兩組人，然後引著兩家人往已經安排好的院子去了。
林煜看著逐漸遠去的林沖一家人，有些無言地挑挑眉，然後對林黛玉說道：“妳說，這找了沖堂伯他們這一家人來，到底是對還是錯？畢竟他們家除了沖堂伯，好像就沒一個人能用的。”
“沒辦法，畢竟當初人家對我們極好也是真的，誰曉得才兩三年不見，沖堂嬸就變得這麼……”極品，林黛玉心裡暗自吞下最後兩個字。
“不過…也未必沒半點用處。”林煜摸著下巴，狡黠地笑了笑。
☆、第六十三章 震驚
殿試結束了，接著就是御前公佈名次，林煜只得到一個不怎麼起眼的成績－二甲第十七名，不過卻因為殿上的皇帝隨口向林煜問道：‘你就是林海病逝前過繼的嗣子？朕聽聞你正式拜師苦讀科考的時間連十年都不到，如今竟能考出這個名次，倒也算了得，無怪乎林海會選上你。
只這麼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不止讓林煜在眾人面前出了一回風頭，同時也表明皇帝從未忘記林海這位已故去多年的臣子。
隔了數日，皇帝下旨冊封忠肅王爺三女為懷寧縣主，賜婚戶部山東清吏司主事林煜，於是，林煜這個名字在京城裡頓時又紅火了許久，畢竟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夥子居然可以攀上忠肅親王府，還娶到王爺的閨女…雖然這個閨女曾經差點就嫁不出去，但也能算是麻雀變鳳凰的一大奇跡，至於林煜的家世優劣等等條件，那些愛好八卦的群眾肯定是無視的。
忠肅王府和林家卻是沒空理會那些小道八卦，他們可正忙著呢，就像林黛玉當初猜想的一樣，忠肅王妃眼看著趙華都快成大齡姑娘了，再不趕緊嫁人的話，她那兩個已經及笄的妹妹怕就要被夫家嫌棄了，何況趙華是縣主，兩個妹妹只是縣君，雖僅僅差一個字，待遇上的差別卻不是一點兩點，她還想著用這個由頭來壓一壓兩個庶女的生母，天知道這些日子裡，那兩個女人因為這個事情不曉得來哭訴過多少次，都快把她氣死了！真是…真想讓女兒有那個爵位的話，不會先去生個有出息的兒子啊？！不然讓王爺把她們請封為側妃也行啊！什麼都沒有，還來哭個什麼勁兒？！
話說，忠肅王府這裡的情況雖亂，但榮國公府那頭看著似乎更亂！
南安太妃因為已經在忠肅王妃那裡碰壁多次，故也不再接受賈母的請托，連原本說好的一萬兩媒人禮都不要了，接連數次拒了賈母的相請，可把賈母氣到差點得內傷。
更沒想到的是，賈母那滿腹鬱悶的情緒還沒恢復過來，立馬又被林煜即將迎娶懷寧縣主的事給氣到暈了過去，事發突然，最為尷尬的莫過於當時正好前來向賈母請示是否可以去林家幫忙打理婚事的王熙鳳。
聞訊匆匆趕來的王夫人見到賈母屋裡一陣忙亂，心中一陣暗喜，臉上卻還擺出一副氣極的模樣，對著一旁剛回過神來，正在指揮鴛鴦等人送賈母進內室及派人去請太醫的王熙鳳喝罵道：“這是怎麼回事？！老太太今早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暈倒了？”
“我、我也不知道呀！我只是來向老太太請示能不能過去林妹妹那裡幫忙的事，結果…老太太突然臉色發白，然後就……。”王熙鳳一臉無辜地回道。
“去林家？好端端地怎說起這事兒來？林丫頭不是自認挺有本事的嗎？這幾年來，她自個兒打理著自家事，啥時候也需要人幫忙了？而且還找了妳過去？”王夫人狐疑地又追問道。
“這不是林大爺要成親了嘛，林妹妹說那種事她不懂也不方便抛頭露面，族裡雖然有來幾位長輩幫忙，偏偏他們對京城並不熟悉，所以才派人來求了我，希望我去林家壓壓場子。”王熙鳳連忙簡潔扼要地解釋道。
“林大爺要成親了？是誰家的姑娘？”王夫人頗為驚訝，心想，果真是考中了進士就翻身了不成？居然有人敢不怕得罪榮國公府地願意嫁給那個小子？
“二弟妹還不知道嗎？昨日皇上下旨賜婚林家大爺和忠肅王府的那位三姑娘，這會兒全京城可是傳遍了，都說林大爺真不知道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不說先前從一個默默無聞的落魄小子變成林姑老爺的兒子，如今居然還娶了位縣主，往後啊，哪怕沒個一官半職，光憑那份駙馬爺的俸祿也能養活好幾口人了。”最後來到的邢夫人語氣酸溜溜地說道。
“大太太開什麼玩笑，這縣主和縣主駙馬的俸銀加起來，一年也不過三四百兩銀，就連咱們家一個月的支出都不夠，怎麼可能養好幾口人？”王熙鳳彷佛十分看不起那份微薄銀兩的語氣，實際上卻是存著為林家消除某些不必要麻煩的心思。
“沒準兒還真的能辦到呢！璉兒媳婦難道沒瞧逢年過節的時候，林家那頭送來的那些禮物，看著簡直就跟莊子上的莊頭們送來的東西差不多，裡面值錢的一件也沒有，我估摸著啊，林丫頭明知道老太太想念，卻還不敢時常來咱們這裡走動，說不定也是因為林大爺太小氣，不敢給她好東西用的緣故，我可是還記得當初老太太那麼傷心地留她下來，她不但拒絕了，還說的那麼理直氣壯，說什麼她哥哥絕對不會委屈她，如今想必是怕丟人現眼了，所以才不肯常來的。”邢夫人越說越覺得自己的想法一定沒錯，林家哥兒的小氣程度跟她可是有得比的，或許林家一個年過下來還真花不到百兩銀子呢，哎呀∼若這樣子的話，那林家哥兒可真賺大發了。
“哼！一個白身的縣主駙馬？看來忠肅王爺真心不喜歡這個女兒，不然怎可能…。”王夫人在理智上自然知道林煜好歹是新科進士，若忠肅王爺不想自家女兒婚後的日子太難過，怎麼樣都會給林煜弄個官職，更別說那位三姑娘還有一位握有實權的同胞兄長，做為兄長的同樣也不會袖手旁觀。
但是在情緒上，王夫人卻是真巴不得林煜除了那個駙馬身份之外，什麼也得不到，無官無職、家無恆產，哪天這日子過不下去了，看他還有沒有臉來榮國公府求他們給口飯吃。
邢夫人聞言，不過輕輕地嗤笑一聲，卻沒有打算反駁的意思，大約心裡也略有同感吧？王熙鳳見兩位長輩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思鬥嘴，她真心懶得多說了，便默默地站在兩人身後不遠處，與眾人一起等待太醫到來。
不多久，王太醫隨著引路的婆子到來，眾人一陣閃避之後，只留了個嬤嬤一旁伺候，王太醫替賈母把脈問診之後，只說是勞累過度，心神不濟之類的症狀，並未多言，順手開了一張靜心寧神的藥方子便離去，隨後，賈赦賈政兄弟倆也齊齊前來關心他們的老母親。
兩兄弟的問話與先前王夫人問的大同小異，只在聽說王熙鳳受林黛玉所托，要去林家幫忙打理家務之時，賈政才說道：“璉兒媳婦確實該去林家幫忙才好，畢竟林家也就侄女侄兒兩個孩子，平日關起門來，誰也管不到他們家內，不過這回可不同，林家侄兒雖還沒有官職，但總歸在皇上面前露了臉，又是忠肅王爺的准女婿，吏部的人應不敢壓著不給缺…不如讓璉哥兒也去幫忙，說不準還能在王爺或鎮國公爺面前留下個好印象，往後咱們有什麼要緊事，就不必擔心找不到人。”
“老爺說這什麼話？咱們…。”王夫人直覺賈政是打算去求林家什麼事兒，因與她剛剛想的念頭相悖，頓時心裡有些不快。
“閉嘴！婦道人家懂什麼？”賈政懶得與妻子多解釋心裡的想法，只是低聲地喝斥一句。
其實也不怪賈政會生氣，不給王夫人面子，不過是因為前陣子，他莫名其妙地被罷了官職，如今還沒敢跟賈母和王夫人提起，只是整天在外面找以前交情比較好的同僚，想趕緊尋個門路再謀官職，這種事若放在以前，他自然可以不著急，反正有王家舅子王子騰在京城裡，他看在自家妹妹的份上，肯定能幫他的忙，可惜的是，王子騰如今因奉旨代天巡查的差事，仍在各個地方巡視，若想等他回來再去求他，也不曉得還得等多久，何況有些好差事可是不等人的。
忠肅王爺在朝中只掛著閒職，手裡也沒有多少實權，不過堂堂王爺說的話還是有不少人願意給點面子，既然好不容易有個可以謀事的機會擺在眼前，賈政又豈能輕易放過？讓王熙鳳去林家幫忙，自然也是想間接讓忠肅王爺知道林家還有賈家這門親戚，如此一來，等過一陣子他就能夠上門請求忠肅王爺替他謀份差事，那時候，忠肅王爺看在林家哥兒的面子上，難道還能不答應他這個做舅舅的要求嗎？！
賈政想得很美好，卻不想想人家既然是皇室親王，某些時候也不會跟他們這些平民百姓講究什麼親戚情份，尤其是像賈家這樣跟蛀蟲沒兩樣，隨時能拉一牛車仇恨的親戚，再說啦，自己的女兒在宮裡好歹是個一宮之主，皇帝不也沒打算賣自己女人一個面子？人家一個親王而已，難道還能越過皇帝不成？
賈母昏了大半天才緩緩醒轉過來，她睜開眼睛見到自家幾個晚輩都在跟前圍著她，個個露出一臉擔憂的神色，心裡總算感到有一絲絲的安慰。
“老太太，妳真是嚇死寶玉了！好好的怎麼會昏倒呢？我在外頭聽咱們府裡派去找我的人說了這事，便急急忙忙趕回來看妳，幸虧沒什麼大事，不然妳要寶玉怎麼辦才好？”賈寶玉見賈母醒來，立刻撲了過去，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道。
“沒事！沒事！大概是這兩天夜裡沒睡好，如今睡足了，自然就沒事了。”賈母慈愛地拍拍賈寶玉的背，柔聲安慰道。
“老太太已經醒了，先喝點米湯吧，待會兒再喝藥。”鴛鴦端著一個小碗走上前，像似松了口氣般地對賈母笑道。
“嗯，你們都回吧，我已經沒事了。”賈母點點頭，這會兒她想起先前害自己氣暈的原因，卻也不願意跟兒子媳婦們解釋前因後果，所以乾脆直接趕人了。
不過在眾人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賈母突然又說了一句：“鳳哥兒既然想去幫玉丫頭準備她哥哥成親的事兒，那就去吧，省得讓人說我這個做外祖母的連這點小事都不肯幫，不過妳也甭想著替他們打腫臉充胖子，林家的家底畢竟擺在那兒，要是太誇大了，以後有的是叫人埋怨的地方。”
“我知道了，老太太放心吧。”王熙鳳眼珠子一溜，總覺得賈母這話裡頭好像意有所指似的，她直覺賈母肯定又有什麼壞心思，卻沒打算追問到底，只在表面上一副自己什麼都明白的模樣。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07
☆、第六十四章 提點
作為一個已經養尊處優多年，如今早受不得半點驚嚇的老人家，那天被氣到暈過去的賈母還是不得臥,床,調,養了好一陣子，氣色才見好轉。
只是…原本這該是一個把林黛玉哄進榮國公府的大好良機，賈母居然無視般地放過了？！還叮囑來林家幫忙的王熙鳳千萬別讓林黛玉去榮國公府問候，說是怕萬一過了病氣，擾了林煜的婚禮就不好了。
賈母有這麼好心？？林煜和林黛玉兄妹倆對賈母的態度保持高度的懷疑的。
果不其然，王熙鳳到林家幫忙不到幾天的功夫，被林煜特地向王府借來隻負責嚴密監視賈家眾人的幾個婆子小廝就發現異常，隨王熙鳳而來的幾個婆子總會有意無意地往林家幾個人煙稀少的地方跑，還有人總愛拉著林家下人閒話家常，只是三兩句話就會往林家如今在外頭還有多少店鋪田莊什麼的話題上跑…。
王熙鳳本人倒是沒問過半句有關林家私產的事，但卻不阻礙林家兄妹對她的防備。
“我以為賈家那些人早對林家的財產死心了，已經不把咱們家這點錢財放在心上，弄了半天，原來他們還是認定我們手裡有很多財產？又因從我們這裡總問不出個底兒，所以就想從那些下人的口裡套消息嗎？那我這幾年的功夫不是白做了？！”林煜摸著下巴，一臉想不透地問道。
“確實是白做了，史老太君又不是傻的，就算你們手裡真的沒錢，可是你別忘了還有這一座大宅子呢，依京城裡的房價算起來，怎麼也能值個幾千兩銀子，如今榮國公府已然入不敷出，哪怕只是一兩銀子，恐怕對他們來說也是極珍貴的。”江惝嗤’一聲地笑道。
“哼！她敢要？難道她以為她要，我們就得給？這幢宅子可是林家幾代累積下來的產業，我和妹妹若真敢拱手讓人，改明兒個，我們也不必去見父親了。”林煜一臉不屑地回道。
“反正不管她敢不敢，這會兒的京城已不是當年四王八公可以一手遮天的時候，不說他們聲勢大不如前，就連皇上…怕也準備好要收拾他們了。”江恪輕笑一聲，彷佛不經意地說道。
“皇上決定要收拾四王八公？！是不是太突然了些？”林煜早知道四王八公會倒，卻不知何時會倒，突然聽見這個消息，依然感到有些意外，他也知道江恪似乎和哪個皇子有往來，但不曾過問是誰，往常的江恪也不會主動和他說起朝廷裡的風向。
“皇上一直都那麼打算著，若非早年太過顧及太上皇的心思，加上那些人在當時的權勢尚未減弱，皇上也不至於始終不敢輕舉妄動，雖說明知道只要放任他們，不重用他們任何一人，憑那幾個家族如今的作派和僅剩一個還算有點本事王子騰，沒落也是早晚的事，可惜甄家太過貪心了，貪心到皇上不想再容忍下去，深怕一個不注意就讓人後悔莫及。”江恪難得細心地又對林煜解釋道。
江恪以前不跟林煜說朝中大事，自然是因為不想林煜分心去琢磨那些有的沒的，反正他林家祖上一直是忠於皇帝的，誰在那個位置上就對誰忠心，沒必要考慮站隊什麼的，皇帝那麼爽快地給忠肅王爺的庶女冊封，又給他們賜婚，其中有因為忠肅王爺一向自表中立的緣故，也是有看在林家祖先和林如海的面子上，何況林家無人在朝為官，除了他這個未來妹婿已經作官幾年的，又有誰能跟林煜說這些？當然啦，日後還有身為大舅子的趙惠會手把手地領他入門，不過怎麼說，這種時候最適合表示心意了，作為將要娶人家妹妹的他，依然少不得要對未來大舅子示好一下囉。
不過江恪也擔心賈家會不會又想出什麼法子把林家拖下水，畢竟林黛玉和賈母、賈赦兄弟的血緣關係不可能斷，哪怕他們如今已經接近不相往來的局面，哪怕賈家無論是不是會被皇帝收拾掉，都已經自己走在作死的路上，在別人眼裡，賈家是林黛玉娘舅家的事都改變不了，更別說依他所得知的消息，賈家的那位老太君其實從未放棄林家這個很有機會讓他們翻身的好親家。
又雖然按目前的情勢分析，日後賈家被清算之時，林家並不會被牽涉其中，但不保證林煜或林黛玉不會一時心軟，到那時候一頭熱地想為賈家求情，他怕林煜會因一個看似情義之舉，反在皇帝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這麼說…皇上是要先對甄家下手了？難怪我剛去到戶部那幾日，總覺得裡頭氣氛有些怪怪的，害我每天都要提心吊膽的，就怕一個沒注意著了誰的道，不過…那時候好像確實聽到有人在謠傳，說什麼皇上果然還是最寵愛賢德妃娘娘，說若不是見她娘家人裡沒個有出息的子弟，讓她在宮裡失了顏面，怎麼也不會讓吏部給我安排那麼好的一個缺。”林煜貌似了然地說道。
戶部總管的就是全國疆土、田賦、俸餉之類的事務，說直白一點的，只要跟錢財收支有關的事務都在戶部管轄範圍內，而戶部的組織又按全國疆域細分為幾大地區，例如：江南、江西、山東、福建、四川、廣西等等，每個地區設一清吏司，除了管自家的財務收入，還分管某一項全國性事務，而山東清吏司管的就是江南鹽務以及各地文武百官的俸給及額外福利。
這麼個職缺能說不好嗎？其實只要是戶部的職務都算肥的，不過跟官扯上關係的更肥一點而已，想想看，那些官兒若想要自己分到的東西品質好一點，難道不必給點小惠？每個清吏司的主事雖然多，卻也至多不會超過十二人，怎麼分都不怕沒有油水，那時候好不容易見山東清吏司空出一個缺，雖然只比陝西那個直管京官差了一點∼點，但仍然不少人眼紅那個位置，可惜誰也沒想到竟被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給截糊了！！
敢說自己有本事可以想什麼有什麼的，哪個沒點背景，那些人一開始倒也想過把林煜弄走，偏偏林煜有忠肅王府和鎮國公府做靠山，又有皇帝親口論示要給他安排個官職，以致於沒人敢動林煜半根毛，可是不能動他，不表示不能讓他自己動呀！這種時候，若沒哪個小心眼的弄點是非出來，那才叫怪事，於是就有人想道：讀書人嘛，總有那麼點說不清、道不明，自以為清高的脾氣，加上林家與榮國公府不合已經人盡皆知的事，要是讓林煜以為他自己能得到這個好缺是因為賢德妃娘娘的緣故，說不定會因為他不想沾榮國公府的光，就自請辭官了。
可惜…因為授職在前，賜婚在後，那些人就這麼被皇帝的一道婚旨狠狠打了一記耳光。
幸好林煜雖然宅男一枚，卻並非那等絲毫沒見過世面的無知小兒，他早曉得自己年紀輕輕就進了戶部，又聽說是個極好的缺，便知道肯定要有很長一段日子不好過，並沒怎麼把那些廢話放在心上，也沒有傻到真以為自己這個缺是人家看在榮國公府或者賢德妃的面子上給的，因為他早知道自己未來老婆就是忠肅王府的那位三姑娘…哦！現在該稱為縣主才對，雖然他當時同樣被那道賜婚聖旨嚇了一大跳…怎麼看起來好像有點兒像入贅？！不過自己又沒吃虧，皇帝肯給他們賜婚也算件好事，對吧？對吧？！
“這種蠢話你也信？會傳出這種謠言的大概也沒多少腦子，否則怎麼可能不知道你自來到林家之後，走進榮國公府大門的次數屈指可數？怎麼可能不知道林賈兩家就差明面上撕破臉了？”江恪好笑地搖搖頭，反問道。
“自然是不信的，我巴不得與賈家離得越遠越好，可惜你也知道妹妹和他們家…唉∼∼我只擔心萬一皇上真動了賈家的時候，妹妹會不會淚眼汪汪地後悔她這幾年和自個兒娘舅家的疏離，然後眼巴巴地求著我們去替賈家說話。”林煜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林煜並不知道江恪心裡的擔憂，他只是想到前世曾經看過很多人做過一種蠢事，明明恨一個人恨得要死，卻又喜歡在對方剩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心軟，還要為了表示自己的寬容大度，所以很好心地幫了對方一把或救了對方一命…然後的然後，大約有八成的機率會幫出一群白眼狼，不但不感謝你的恩情，還會在某一日，他翻身出頭的時候，‘不小心’地把你推落懸崖，這、這算什麼事啊？既然都對對方恨之入骨了，為什麼不能貫徹始終？還在那裡糾結幫或不幫什麼的，反正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們倆早就結仇啦，何必呢？名聲再好也是虛無的，其實有時候真沒那麼重要吧？
兩個大男人為了林黛玉有沒有可能將來因為賈家傾倒的事而傷心難過，愁眉不展地琢磨著萬一林黛玉真開口要他們為賈家求情，他們該怎麼拒絕才好，卻忘記林黛玉既然都敢無視賈母如何三番兩次派人來請她過府了，想來心裡對這個外祖母也是沒多少敬意，尤其她還早知道對方根本已經沒把她當外孫女疼愛，只是不斷地挖坑給她跳…。
短暫的插曲之後，不多久，林府門前終於再次重現昔日的盛況，忠肅王府將懷寧縣主的嫁妝送進林家那日，半個京城的人都見證了一個事實，其實懷寧縣主才是忠肅王府裡最得寵的姑娘吧？！瞧瞧那綿延近半條大街的嫁妝，路旁有那等記憶力好的，此時正暗中與身旁人說道：‘這位縣主娘娘的嫁妝真是豐厚啊∼我瞅著就比前年文和郡主出嫁差一小點而已，不過光這些東西，對林家來說，也已經是賺大發了。’
好巧不巧，說這句的人身邊那位是王夫人派出來打探消息的人，於是林家將要鹹魚翻身的消息很快地傳回賈家，讓原本不打算林煜娶親當日出席的賈母等人頓時改變主意，賈母當下拍板，讓一眾女眷在那一日都去林家露個面，以示自家與林家之間仍是感情深厚的姻親。
☆、第六十五章 盤算
王夫人記得派人去打聽女方的嫁妝，卻沒記得打聽林煜送到王府的聘禮，雖說按照林煜一貫喜歡低調的脾性，賈家根本不可能從幾個不起眼的木箱子看出內裡文章有多少，但並不防礙王夫人一想到若不是老太太當初擋掉這門親事，那位懷寧縣主的嫁妝豈非全是她的了？更別說還有忠肅王府這個大靠山，將來薛寶釵能帶進賈家的嫁妝價值，怕也不過與懷寧縣主的那一份不相上下罷了，可惜卻沒有那等用錢財都未必換得來的權勢地位，想想看哪∼懷寧縣主的婆婆，日後去了別人家做客，誰敢不敬她三分？如今全便宜給林家那小子！！
王夫人坐在屋裡正是既悔恨又嫉妒地揉著手絹之時，賈探春和李紈二人捧著府裡的帳本連袂而來，臉上淨是化不開的愁緒。
“太太，珠大,奶,奶和三姑娘來了。”玉釵兒打起簾櫳，輕聲地稟報道。
“她們來做什麼？別是又來討錢的吧？算了，算了！叫她們進來吧！”王夫人聽到李紈和賈探春過來，心中頓時無比煩燥。
李紈的小氣程度與王夫人這個做婆婆的有得一比，賈探春又是個未出閣的姑娘，不可能有多少體己，當初賈母和王夫人選這兩個人掌家，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或許她們一開始是想把薛寶釵拖下水，卻沒料到薛寶釵會半路落跑，拒絕的理由又那麼理直氣壯…她不是賈家人，總不好插手太多賈家的家務事。
王夫人倒是想過把侄女兒王熙鳳再拉出來管家，王熙鳳卻怎麼也不肯應下，總說她只想趕緊將她那個身,子,骨調理妥當，好早日給她家二爺生個胖小子，掌家的責任實在太重，她怕分不了那個心思云云的，哧！想當初剛進門那會子，怎不見這個好侄女說那樣懂事理的話？！分明就是不想拿錢出來填那個窟窿。
而且王熙鳳不提賈璉，王夫人怕是還沒發現到，如今連賈璉也不愛搭理府裡的事務了，害她平日遇上有些得找個體面人物才能辦理的事情時，卻總是找不到適合的人手，那些旁支子弟倒是有幾個想辦事的，可惜他們哪有賈璉這個大房嫡子來得有份量？
玉釵兒沒有傻呼呼的應答，只是快步退出門去，請了在外頭等候的那對姑嫂兩人進屋裡說話。
賈探春和李紈進門向王夫人行過禮之後，便悶不吭聲地站在那裡，誰也沒有打算先開口的意思。
“這個月又是缺了多少？”王夫人很是不耐煩地問了一句，大約也知道這兩人在她面前就跟縮頭烏龜似的，要是她一直不問，她們也能一直站在那裡不說話。
“回太太，這個月比上個月少一些，大概差了五六百兩左右…不過…。”賈探春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回道。
“不過什麼不過？既是五百兩，那就只有五百兩，再多也沒有了。”王夫人咬牙切齒地斥喝道。
“可是、可是大老爺昨日才叫他院子裡的管事嬤嬤來說，說他昨日在街上的珍寶閣看中一件花瓶，對方要價一千兩，大老爺讓我和珠大嫂嫂必須五天內把那筆錢送過去給他…我、我們想拒絕，可是對方根本不聽…。”賈探春越說越覺得倍感委屈，她本以為掌家理事是件好差事，卻是接手了之後才知道那個無底洞有多大，每日都有許多支出，卻是不見多少收入，偌大的宅子裡有幾百口人要吃穿用度，全只靠兩座田莊的收益在支撐…再笨的人也知道那是不可能辦得到的事。
“他想買他的古董，讓他自己掏銀子去！當我不知道他有多少體己藏著不成？！妳不會反過來跟他要錢嗎？光只會從我這裡挖，當我是金礦還是銀礦？！”王夫人怒氣衝衝地吼了一句。
“太太息怒，是兒媳和三妹妹能力不足，拖累了太太。”李紈連忙垂首，語氣慌亂地解釋道。
王夫人氣憤不平地端起杯子，猛然喝一大口水，又把杯子重重地摔在桌子上，目光在賈探春李紈兩人身上掃了幾個來回，突然眼底閃過一絲喜意，便對她二人說道：“妳們先去彩雲那裡取銀子，趕緊把欠的債算清了，還有。過幾日是林大爺的好日子，我和老太太她們都要過府參加，到時候，三丫頭跟我一起去吧，妳也老大不小了，有些事是該好好考慮了。”
“是，我會好好準備的。”賈探春心中暗喜，王夫人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她已經十五歲，別家姑娘在她這年紀早已訂下親事，只等著出閣之日到來，偏偏賈家幾個姑娘至今都無人問津，不！好像也不算全沒著落，聽說大老爺已經替二姐姐相好一門親事，若不出意外，興許不用半年就會出嫁了。
一旁的李紈貌似有些訝異地抬頭飛快看向王夫人，低下頭的同時，眼角又瞥了賈探春一眼，卻是悶葫蘆一樣地沒有追問半句。
王夫人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打算，賈探春並不知道，還以為王夫人是想到林家與王府結親，林煜大婚那天必然會有不少公侯世家的夫人參加，她若去林家的婚宴上露了面，只要自己表現出,色，沒準兒有機會讓那些貴夫人相中，如此一來，她的婚事還有什麼好擔憂的？
話說，周氏自那日來到京城之後，就一直盤算著要找什麼樣的人家才能配得起自家女兒，不料她的寶貝女兒卻給她出了個難題…。
“娘親，我、我有話跟妳說…。”林瑤這日匆匆自外頭進來，小臉蛋還紅撲撲的，好似遇上什麼喜事一般。
“咦？不是說上街去買東西嘛，竟這麼早就回來了？”周氏正在聽著那日讓婆子出去打聽的那些權貴世家子弟的情況，見今日晌午上街玩耍的女兒居然天沒黑就回來了不說，還一臉的羞澀，她忍不住好奇地打探道。
“娘∼我遇見喜歡的人了，我決定以後就要嫁給那個人！”林瑤摟著母親的手臂，小女兒狀地撒嬌道。
“什麼喜歡的人？姑娘家家的，怎麼能隨便說這種話？何況妳知道對方是什麼身份嗎？萬一是個落魄小子，難道妳也要嫁？就算妳肯，娘還不肯呢。”周氏聞言，立刻就拉下臉來，極為不悅地責問道。
“才不是什麼落魄小子！是煜堂哥的朋友，如今也在朝廷裡當官的，聽說官位比煜堂哥還高呢。”林瑤一臉驕傲地反駁道。
“哦？煜哥兒的朋友？你們在哪兒遇到的？”周氏這話問的卻不是林瑤，而是隨她出門的丫鬟彩香。
彩香見周氏向她望過來，便連忙回道：“回太太的話，是剛剛在街上，姑娘遇見倆痞子攔路,調,戲，我們倆正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正巧江七爺從那兒路過，他見我們有難，挺身而出，將對方罵走，又見我們坐的馬車是林家的，順口打聽了幾句，知道姑娘居然是煜大爺的堂妹，便說他與煜大爺是極熟的朋友，還好心送我們回來。”
“那又怎麼知道人家也是作官的？難不成他還主動與妳們說這些？若是那般，怕也不是什麼正經人物。”周氏雖然有心攀龍附鳳，可也沒糊塗到願意送女兒入火坑，聽著對方好像是主動接近的，心裡便生了疑慮。
“不是那位江七爺說的，是我們回府後，過來院子的路上跟府裡的婆子打探的，聽說江七爺時常來林家與煜大爺談話，煜大爺先前能進京郊的那什麼書院求學還是江七爺引薦的，說他們倆是同窗也不為過呢。”彩香連忙又解釋道。
“這麼說，果真是個不錯的？可惜聽著年紀似乎有些大了，應該不可能還沒娶親吧？”周氏聽彩香這麼一解釋之後，心裡倒真有些意動了。
“自然是沒有，那婆子說，江七爺原籍江蘇，家裡是做大買賣的，幾個兄長都在南方打理家裡的產業，僅有他隻身在京為官，正是因為家裡沒個正經主母，所以才會常上我們這兒找煜堂哥串門子，順便叨擾一頓。”林瑤沒等彩香回答，自己急忙地跟周氏說道。
“這樣啊…妳讓娘想想看啊，這婚姻大事可不是兒戲，總得弄清楚了對方的家世品性才可以下決定，總不能只憑妳們主僕倆的兩三句話，娘和爹就莽撞行事，何況要結親也得對方上門來提，難道還我們自己眼巴巴地湊上去？妳的名聲不要了？”周氏溫聲地安撫了女兒幾句。
周氏知道自家不是官家門第，就算有心想攀上什麼皇親國戚，恐怕也只能讓女兒去作人家的妾，可是她好不容易拉拔長大的姑娘，又哪裡捨得如此作賤？思來想去，就覺得好像只剩那些寒門出身又有點前途的人才有可能娶林瑤，偏偏想到這裡，周氏又有些躊躇了，她原是打算能沾點女兒的光，和丈夫一起好好享幾年的福，可是若真找個寒門出身的，對方的家底肯定不夠豐厚，搞不好還會有好幾年的時間得靠自家過日子呢，他們家又不是什麼富貴人家，也不曉得經不經得起？
如今聽說有這麼一個人，既是江南富商之子，自己又有前途，可不是個好人選？對方家裡有錢，不怕女兒嫁過去吃苦，自己又有官職，女兒進門就是誥命夫人，真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優秀女婿。
周氏想著就打發了林瑤回房，又叫人去問林沖這會兒人在哪裡，卻聽去尋了一圈回來的人說林沖出門去打點林煜成親的事物了，便只得先按捺略顯激動的情緒，想著等丈夫回來，便叫他去跟侄子說一說，要是對方有心與林家結親，就叫對方先上門提親，三年後再迎娶女兒過門。
真不曉得是不是該說周氏母女的運氣太差，這林家上下知曉江恪是林家准姑爺的人雖然不多，但也有不少，偏偏林瑤就正好挑中了那個毫不知情的粗使婆子，更別說她一個未出嫁的姑娘，這八字沒一撇的事也好意思‘芳心暗許’，難不成以為人家對她客氣便是對她有意了？還曉得自己的身份夠不上檯面，不想做富人妾是好事，可是如果眼光不好，挑錯未來夫婿的人選，那就是壞事了。
☆、第六十六章 遠客
暫且不再說周氏如何說動林沖去跟林煜打探江恪的事，卻得知江恪竟是未來的侄女婿，只得懨懨地回來跟妻女說了一道，周氏又如何眼紅失望兼唉聲歎氣，林瑤又是如何不甘心地躲在房裡直落淚…。
九月初的一日，正是良辰吉日，林家前院大門于巳時初就已經打開，好些婆子小廝裡裡外外地忙碌著，直到中午剛過，幾個與林煜同在戶部又極親熱的同僚便已經上門道賀，並且準備與林煜一同前去忠肅王府迎親。
林煜作為新郎官，更是早早就被拉起來沐浴更衣，雖然衣著儀式什麼的不比新娘子那麼繁瑣，可也得有些規矩不是？
林煜院子裡沒有丫鬟伺候，入京這些年也大多不在家裡住著，所以往前都是聞嬤嬤兼管院子裡的大小事務，連個正經的管事嬤嬤也沒有，不過這樣對趙華卻是極有好處，至少她進門之後，不必擔心還要應對那些難纏的老傢伙。
林煜出發迎親之後，聞嬤嬤便把大半事務轉給先一步被忠肅王妃派來，準備日後總管黍離院事務的一位元柳姓嬤嬤。
柳嬤嬤看著果真是打理家宅的一把好手，只見她肅著一張臉，把幾個婆子丫鬟掃了一圈，接著便開始指揮眾人整理那些已經送過來的嫁奩，她是王府那頭過來的人，自然向著自家縣主多一點，不過來了兩日，大約已經明白這一家子上下都算好相與的人，何況主子僅僅兩個人而已，那兩個院子住的不過旁支親戚，聞嬤嬤沒交代什麼，她也沒打算多嘴，因此在她眼裡，這林家後宅真是要多乾淨就有多乾淨，倒省下她不少功夫。
林黛玉趁著新娘子還沒來到，她帶著蘇嬤嬤和雪雁幾個也在府裡走來走去地再三檢視，就怕有點遺漏，畢竟等等會上門的賓客可不單單那些文武百官，沒準兒還會有皇室的人出現，當然啦，正主可能不會來，但底下人卻是要奉命送禮來的，不過和那些貴人打交道的事，她是早早就叫王熙鳳讓賈璉負責，她可不敢叫林沖林泳出面招待，他們倆身份太低了，人家會以為他們林家看不起人家。
如今賈家那些人裡頭，林黛玉只跟賈璉夫妻稍有往來，就連王熙鳳那位婆婆邢夫人，即便知道這人除了貪財愛財之外，做不出啥虧心事，可是她著實不想跟個傻缺打交道，故也是情面上的往來罷了，正經的事情同樣不與邢夫人多說，那時候她突然記起賈迎春的婚事時，也是找了王熙鳳過來，意思意思地與她暗示提醒過一句，便沒再追問後續，但是後來聽說賈迎春果然定了親事，而且定的並不是孫家之後，心裡仍忍不住略略地松一口氣。
林黛玉剛從花園那頭走過來，半路上便遇見不知道怎地走到這兒來的林瑤，林瑤就站在小路的盡頭那裡盯著她看，既不行禮也不吭聲，林黛玉瞅了她一眼，心裡閃過前幾日的事，便也沒打算主動跟她說話。
“黛姐姐，等等！”林瑤見林黛玉竟沒有打算理會她的意思，這才著急地開口喊道。
“瑤兒妹妹有事？”林黛玉回過頭，饒富興味地看向林瑤。
“我、我…沒事，黛姐姐去忙吧。”林瑤咬了咬唇瓣，隨即又一副羞於啟齒地搖搖頭。
“沒事就別出來亂走動，今日可不比平日，彩香還不快陪妳家姑娘回院子好生待著！？否則若出了什麼事，我可不管妳是不是我這府裡的丫鬟，到時候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誰來求情都沒用。”林黛玉面無表情地對林瑤身後的彩香說道。
林沖一家三口，林煜兄妹只給林沖撥了差事，周氏母女卻是無所事事，平常多半就待在椒聊院裡做女紅，不過林沖夫妻對林瑤仍舊一貫的嬌縱，也不忌什麼閨閣女子不能隨意外出的規矩，所以每隔幾日，林瑤總會上街玩耍一趟，晌午出門，近晚才回。
“大、大姑娘放心，我這就陪姑娘回去。”彩香心頭一緊，她雖是從小跟著林瑤的，但當初林黛玉在蘇州守孝時是如何理家的情況，她也是知道一點，明白林黛玉這話絕不是說笑，便飛快向林黛玉行了一禮，然後拉著自家姑娘，急忙離去。
林黛玉見林瑤被拉了回去，自是轉身也準備先回院子去換件衣裳，卻見春曉喘噓噓地跑過來，說道：“姑、姑娘，妳快些回去，江、江大太太上門拜訪了！”
“江大太太？！她怎會突然進京了？！”林黛玉回頭看了蘇嬤嬤一眼，見蘇嬤嬤同樣一臉訝異，顯然也是事先並不知道這件事。
“余嬤嬤已經到二門上去接人了，聽說昨日才到京城，想是知道今日大爺大喜，擔心姑娘事兒多，這才會乾脆直接上門的。”春曉倒是機靈，不過這會兒功夫就打聽到不少消息。
“七哥許是想給我一個驚喜，只不過對我來說，這可真算不得什麼驚喜。”林黛玉抿抿嘴巴，雖說醜媳婦見公婆是早晚的事，但好歹先讓她有個心理準備啊∼∼准婆婆不聲不響地就上門拜訪，可真叫她心慌慌的。
江大太太此番專程進京，還真不為別的，正是為了她小兒子江恪的婚事而來，林煜與趙華的賜婚一下達那日，江恪就立刻寫信回淮安告知家中眾位長輩，並且還說自己來年可能外放，卻未必有時間能折返家鄉辦理終身大事，只好委屈父母兄嫂們想個折中的法子。
江大老爺和江大太太商量一陣之後，決定由江大太太先行進京探路，一來嘛，自然是想正式與這些年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准媳婦見上一面，二來嘛，就是要看看那位新進林家門的懷甯縣主為人如何，會不會不好相處，畢竟對方身份尊貴，萬一是個和自家媳婦不對付的主兒，江家眾位長輩總不免要擔心一下這位縣主娘娘日後會不會讓在江恪的仕途上變得絆手絆腳的。
雖是特地挑了林煜大婚的日子上門，不過因為江大太太並不是正式受邀參加婚禮的賓客，自然無所謂要不要出現在林家的宴席上，即使她怎麼說也已經母憑子貴地得封一個五品宜人的誥命，就算真與一堆貴婦人混在一起也不顯得太過突兀，可是她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去看未來媳婦再說。
林黛玉匆匆趕回來時，江大太太已經坐在行露院的正房裡喝茶，紫雲很會替自家姑娘搏取印象分數，送上來的茶水點心都是上等的，茶葉用的是趙華特地叫人送來的玫瑰花茶，水呢，用的是平常連林黛玉自己都捨不得多用幾回的雪水，去年冬天發動整個院子的婆子丫鬟一起收集，好不容易才收集到兩甕，紫雲倒是知道拿來招待貴客。
“江…伯母？”林黛玉見到一名貴婦人儀容端莊，姿態優雅地坐在桌邊品茗，要不是見到對方身邊站著胡嬤嬤，她還真不敢貿然認人。
“妳就是玉兒？過來，讓伯母瞧瞧…。”江大太太第一眼見到林黛玉，心裡第一個想法是，果然是個標緻的丫頭，嫋嫋婷婷、眉眼盈盈，難怪恪哥兒心心念念那麼多年，連個貼身侍候的丫鬟都不肯收。
“江伯母難得來訪，玉兒卻未能親迎，委實太過失禮，玉兒在這兒向伯母賠罪。”林黛玉紅著臉，羞愧地移步上前，躬身賠罪道。
“別別別，原就是我讓恪哥兒先別告訴妳的，想妳這一陣子為了妳兄長大婚的事也是忙得昏天暗地的，我擔心妳若早早知道我會來，免不了要緊張太過、胡思亂想，萬一讓妳兄長的婚禮上出了什麼岔錯，那罪過的人可就變成我了。”江大太太拉著林黛玉的手，一臉親切地安慰道。
“玉兒哪裡有幫忙多少事？府裡的瑣事大多是璉二嫂嫂和聞嬤嬤她們在安排，又有王府派來的幾位嬤嬤指點一二，我一個姑娘家也只是跟著湊熱鬧，順道偷著學一點罷了。”林黛玉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妳這番小小年紀，平日又無長輩正經教導，只靠自己摸索就能做到這等地步，已經不曉得要叫多少人望塵莫及了，就是我那大孫女，如今雖已經開始學管家，卻恐怕也得多磨煉個幾年才能有妳的七、八分樣兒，日後有妳幫襯著恪哥兒，我呀∼總算能放心許多了。”江大太太笑道。
“玉兒哪兒會沒長輩教導呢？江伯母…不就是玉兒的長輩嘛？況且江伯母讓蘇嬤嬤和余嬤嬤來林家，不正是為了教我那些事的嗎？說起來，這幾年可真真是多虧有她們在玉兒身邊，讓玉兒少走好多冤枉路。”林黛玉像似不經意地露出幾分小女兒作態。
江大太太自己沒有女兒，連抱養個庶女的機會都沒有，有時候見其他三房的丫頭會同弟妹們撒嬌時，看久了，多少也覺得如果有個女兒也不錯…可惜大媳婦進門時，她也才三十出頭，還算年輕氣盛之時，所以大媳婦不敢和她太親近，二媳婦更不用說了，只是個庶出的，平日膽小得很，難得見她吭一聲，問她什麼事，她永遠是沒意見，整個一隻小鵪鶉樣兒，害她連一點跟二媳婦多說兩句的興致都生不出來。
可是林黛玉呢？年紀比大孫女兒大不過五六歲，卻已經獨立打理家宅事務好多年，江大太太雖一直未曾見到林黛玉，可是從江恪和胡嬤嬤二人那裡，她卻已經聽過不少有關林黛玉的事情，自然也知道林家這些年在林黛玉的掌理下，一直是各司其職、有條有理，當然…再小的門戶也難免會出現幾個不知好歹的奴僕，不過林黛玉總能很快就處理妥當，不會因為一些小人給自己或家裡帶來半點困擾。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08
☆、第六十七章 心思
其實江大太太最滿意的還真莫過於這些年來，林黛玉刻意表現出和榮國公府疏遠的態度，雖說身為晚輩卻無緣無故地與長輩們過不去的作為，若拿到外面去說，少不得要落一個不孝不悌的名聲，不過也虧得賈家人自己太會鬧騰，所以江大太太始終不覺得自家將來有這麼個親戚是件好事，哪怕算起來還是拐了幾個彎的關係。
“妳是個聰明的孩子，有些事呢，畢竟咱們也不好多說什麼，不過總歸一句話，只要明面上該盡的本份做到了，其他的不必管別人怎麼說，好好一個姑娘家原就不該隨便出去學人家串門子，更別說有事沒事和男孩子廝混在一處，那些人真心說話都不憑良心的。”江大太太瞇著眼睛，貌似不經意地笑談一句。
“只要伯母不曾聽信那些謠言，玉兒自然沒什麼好擔心的，”林黛玉聞言，忍不住舒心地揚起嘴角，不管江大太太心裡是不是真的也這麼想，好歹在應該力挺的時候，准婆婆也適時表示出自己的態度，如此就足夠了。
“聽說今日史老太君和妳兩位舅母也親自出席了？說到這兒，我應該要找個時間過去榮國公府拜訪一下才好，妳和恪哥兒的親事可曾跟妳外祖母提過了？”江大太太又彷佛忽然想起似的問了一句。
“啊？…好像還不曾說過，不過這種事…怎麼好讓我自己開口…沒得叫人誤會我是…。”林黛玉適時地羞紅了臉，低垂著頭，扭捏地回道。
“說的倒是，當初親家公走得太急，許多事一下子落在你們兄妹肩上，妳哥哥又是個沒經過這些事的，想來也不知道這麼大的事，無論如何都得先跟長輩們說一聲才對，不過左右都是已經定下的親事，他們再不滿意也不能改變什麼，所以我這個作為准婆婆的，替你們出面去說一說就沒什麼大不了了。”江大太太想了一下，有些無奈又慈愛地歎道。
江大太太並不知道賈母一直有想把自家孫子和林黛玉湊成對的事，只以為林黛玉與榮國公府的人處得不好，所以才沒主動提起婚約的事，當然這裡是因為林黛玉並沒有像原著中那樣，在榮國公府一住就是好多年，也沒有和賈寶玉發展什麼‘你情我愛’、‘青梅竹馬’的戲碼，所以大多數人都不曾看出賈母有那樣的想法，如今還能看透這一點的，除了林黛玉和林煜這兩個‘知情者’，另一個就是與自家婆婆暗中鬥法近三十年的王夫人。
“其實不急在這一時半刻啊，不如等過一陣子，讓嫂嫂陪伯母一塊去不是更好？反正于情于理，嫂嫂也該到榮國公府拜見一下老太太才是。”林黛玉笑瞇瞇地建議道。
“呃？！”江大太太愣了一下，隨即明白林黛玉這是擔心她去了榮國公府會吃虧，所以想讓懷寧縣主去壓場子的，心底浮出一絲絲歡喜，似乎感受到什麼叫‘貼心小棉襖’了，於是又無奈地搖頭笑道：“妳呀∼難怪都做到這般地步了，他們還不能拿妳如何。”
江大太太心底卻是還生出另一個想法，林黛玉居然敢直接替嫂子應下差事，可見她們二人真的如先前余嬤嬤跟她說過的那樣，早已是感情甚篤的閨蜜，既然如此，她倒也不必擔心小兒子日後的仕途問題了，卻是榮國公府那頭需要小心些應付，畢竟人家宮裡可是有人的呢。
林黛玉心虛地吐吐舌頭，反正她本來就不是純粹的古人嘛，名聲好壞什麼的並不怎麼放在心上，何況她唯一做不好的也只有沒把榮國公府那一干人當成一家人罷了，對於除此之外的其他事務，她還是非常循規蹈矩的。
這對未來准婆媳不過又小坐片刻，聞嬤嬤就派人來請林黛玉和江大太太去新房迎接新娘子，說是迎親的隊伍已經到半路上，不用多久就該進門了。
賈母帶著王夫人、邢夫人等，剛過午就來到林家，原本只是坐在迎賓廳裡端著架子，對上前恭敬問好的段氏也絲毫不予理會，心想，她們是長輩，林黛玉若知道她們已經來到林家，自然要主動過來請安的，哪還需要特地叫人去請？卻沒想到林黛玉的准婆婆早已先一步把人留在院子裡說話，一直沒曾得空過來設宴的花廳接待賓客，要不是還有幾個不明究理的夫人過來與她們攀談，婆媳幾人可就真尷尬了…。
所以一聽說新人即將進門，段氏隨即領著幾個管事嬤嬤前來邀請賓客前去觀禮，賈母立刻二話不說地示意王夫人和邢夫人她們一起跟著領路的婆子們先過去新房了。
黍離院正房的東次間被佈置成新房，裡面的擺設在前一日就已經全部換成趙華的陪嫁物品，從拔步床到衣櫃、梳粧檯，還有擺在窗前的羅漢榻，無一不是上好的黃花梨木、上等的大紅妝花金鳳綢、大紅織金仙鶴絨、大紅雲紗，讓前來想一睹新娘子風采的夫人姑娘們都暗暗羡慕不已。
林黛玉陪著江大太太來到黍離院時，就正好看到那一群夫人姑娘對著屋裡的擺設不斷地發出欣羡的讚歎聲。
“林大姑娘來啦，妳這大半天都躲哪去了？大好的日子，倒把我們晾在花廳裡，不曾出來待客。”一位曾見過林黛玉的官家夫人最先見到進門的林黛玉，立馬一臉討好地笑道。
“溫夫人好。”林黛玉自然沒義務回答一個其實一點也不熟的路人這種牽涉到隱私的問題，便只是友好地向對方行禮問候。
“玉兒，這位夫人說的對，妳好歹是主人家，怎麼可以不出面招待客人呢？讓幾個上不得枱面的旁人在那裡裝腔作勢，實在不成樣子。”坐在明間正中那張椅子上的賈母仗著自己是林黛玉的嫡親外祖母，便擺出一副極不認同的語氣指責道。
“老太太，大舅母，二舅母，妳們幾時來的，怎麼沒讓人通知我一聲？”林黛玉其實老早就看到賈母一行人的身影，只是故作無視而已，不過既然賈母已經出聲了，她若還裝傻不上前請安，似乎有點說不過去，於是就走到賈母跟前，向賈母和王夫人邢夫人分別行了一禮，笑瞇瞇地問道。
至於賈母剛剛說了啥？林黛玉表示，因為此地人多嘴雜，一時有點兒聽不太清楚，還是別多想多說，省得不小心會錯意。
“早來好一會兒了，可惜也就一進門那會兒見過璉哥兒媳婦一眼，便沒再瞧見誰了。”邢夫人沒等賈母回應，搶先說道。
“今日來的人還不少呢。”林黛玉正笑著打算敷衍幾句時，門外一個婦人匆匆忙忙地跑進來。
“唉唷！差點趕不上吉時，咦？新娘子還沒到嗎？玉妹妹，不是說已經到門口了？”這來的並不是旁人，而是剛嫁作新婦還不足半年的羅欣如，只瞧她這依舊沒心沒肺的模樣，就知道婆家人待她應當不錯的。
“如姐姐，其實妳來不及參加宴席，嫂嫂也不會怪妳的，何必這麼著急？”林黛玉一邊示意丫鬟送上茶水，一邊笑道。
“哎！我成親的時候，華妹妹也是親自參加的，今日她成親，我怎麼能不來？”羅欣如一如往常地那種只要你對我好，我就會加倍回報的脾氣。
林黛玉曉得羅欣如的性子，便也沒多勸，又打量著對方怕是連午飯都沒吃就跑出來了，便讓秋雨去吩咐廚房準備幾樣點心送來。
不過，羅欣如到底還是沒能得空吃上幾塊點心，因為點心還沒送來之前，新娘子就已經進門了，頓時從院門口一直到屋裡，全是鬧哄哄的人聲。
眾人圍觀了喜娘引導新人進行最後幾項儀式之後，王熙鳳笑容可掬地請所有賓客移駕至花園的宴席處，婚宴才正式開始。
林如海與賈敏先後去世之後，賈母今日是第一次才再次來到林家，從大門進來後，每經過一處院子或屋舍，她都不忘仔細地打量一番，越看越覺得自己怎麼就沒想到早些親自走這麼一趟？平白讓那兩個孩子唬弄了這麼多年，瞧瞧那園子裡的花草樹木，各處房間裡的擺設，真真只能用一句‘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鬧’來形容，只說正院裡的幾樣擺設，乍看來好像不怎麼樣，她卻早看出那些都是至少價值數千兩的古董玩物，還有園子裡的菊花，那可是名貴的綠牡丹和墨菊，往年曾多次被當成貢品進獻給皇帝的，沒想到林家也能有這種玩意兒。
賈母此時已十分篤定，先前林煜兄妹倆那一副家道中落、捉襟見肘的模樣果然都是假的！虧她還一直惋惜著玉丫頭不能門當戶對地嫁與寶玉，如今想來，林家家底依舊豐厚無比，如今又已與忠肅王府結成親家，若這樣的條件還配不起寶玉，又有誰能配得起？！不行！回去之後就跟老二家的說，她的寶玉只能娶玉丫頭，至於寶丫頭，怎麼說都只是個皇商家的，許她二房的位置也算對得起她了。
王夫人拉著賈探春的手，低聲地說道：“看見沒有？如今妳林表兄攀著皇家的富貴，妳也瞧過他的模樣與寶玉相比並不差多少，還有我剛才看那位懷寧縣主似乎是個軟和的，妳若在她手底下討生活，想是不會太難過，三丫頭…不是我想著委屈妳，只是老太太一心一意還念著與林家親上加親，我卻看得出來林丫頭根本不喜歡寶玉，總覺得這椿婚事便是成了也未必是好事，倒不如讓妳嫁過來林家，只要妳有本事哄住縣主和林大爺，這林家的一切不同樣能落在咱們手裡？”
“可、可是…。”賈探春沒曾想過嫡母是打算讓她做林家大爺的偏房，一時反應不過來，只能愣愣地看著王夫人。
“妳要曉得，雖說妳大姐在宮裡大小也是一宮之主，可惜咱們老爺卻只是個平民百姓，我琢磨著日後若想替妳找的婆家，怕也只能是一些六七品小官的人家，不過那些人家的家裡頭是個什麼樣子，不必我多說，妳也該能瞭解一二，不過只要妳應了這樁事，我就一定會想法子讓林大爺答應抬妳作二房，這樣一來，妳以後生下的孩子地位就跟縣主所出的不相上下，妳想一想吧，好歹曾是國公府小姐，難道妳覺得妳能吃得了苦？”王夫人這是典型的先打一棒，再給一顆甜棗。
王夫人的目的就是既不願讓林黛玉嫁給賈寶玉，可是也不想放棄懷寧縣主帶進林家的那些嫁妝，對她來說，那本來都該是她的，為了這個目的，犧牲一個庶女也無所謂。
☆、第六十八章 家常
趙華自覺嫁到林家的日子可比昔日在王府的日子輕鬆許多，一進門就是當家主母，自家夫君對自己也十分體貼，還是個潔身自愛的爺們，小姑子跟自己又是無話不談的好閨蜜。
可惜，她才進門沒幾天呢，小姑子的婆家就急著上門討論婚期了…好吧！其實小姑子只小她一歲，還真心留不了多長的時間，不過在這之前，有一群難纏的傢伙得先應付一番，那位史老太君在她與夫君成親的那一日趾高氣揚地上了門，用眼光把她萬分嫌棄地品頭論足之後，聽說臨走前還命令小姑子轉告她記得上榮國公府去請安，哧！那老女人∼當她是誰呀？！
因著正值秋高氣爽的季節，房門和窗戶都是半開半掩的，林煜下午從衙門返家，前腳剛踏進院子門的那道檻，遠遠的就可以看到妻子坐在屋子裡發呆，偶爾還會略露羞意地淺淺一笑。
守在門外的兩個丫鬟見到林煜回來，便趕忙上前行禮請安，趙華聽見丫鬟們問安的聲音，她才跟著慌慌張張地起身往門邊走來。
“大爺回來了？”趙華柔柔地笑問一句。
“嗯，妳剛在想什麼？是不是覺得太無聊？平日若無事的話，可以去找玉兒聊聊天，以前妳們倆怎麼相處，如今也還怎麼相處，別因為我就反而生疏了。”林煜很是關切地問道。
林煜覺得自己越來越喜歡溫柔的趙華，他從來不重女色，和前世在書中看到的某些穿越之後立刻發誓要閱盡天下美女、廣收後宮佳麗什麼的好色之徒不同，雖然他一開始不知道自己穿越的是什麼世界，也沒想過靠前世的知識大殺四方、富甲天下，說白一點，他就是個膽小的笨蛋，唯一的願望只有趕緊長大，用自己微薄的能力讓奶奶林陶氏過上幾年好日子。
江家人一直很照顧陶氏祖孫倆，林煜心裡也明白自己若想要出人頭地，能仰仗的只有江家，所以他從小就很注意和江恪那一輩的幾個孩子保持相處融洽的關係，卻是從沒想到會因為這樣的關係而為他帶來人生中一個重大的轉折－過繼給林如海。
於是林煜那會兒才知道：原來他穿越到紅樓夢的那個世界裡，而且還跟林妹妹有拐了十幾個彎的遠親關係，雖然不曉得這個世界是不是原著的，不過既然林如海的名下多了他這個嗣子，即使曾經是原著，如今也已經算不得了，畢竟他怎麼樣都不可能讓林妹妹去那個吃人的地方嘛，所以曾經不打算走科舉路線的某人不得不乖乖地捧起書本，開始死背起那些前世跟看蝌蚪文差不多的之乎者也，努力爭取考上一個進士功名，原本他還想到時候隨便謀個遠地的差事，然後帶著嬌柔的林妹妹隨便找個好山好水的地方窩著，等到林妹妹長大了，再找個家世好、品性佳的小夥子嫁出去…呃∼∼其實以上都只能是某人的想法…因為他還沒想到這些的時候，林妹妹已經被林如海許給了江家，當然也為他和林妹妹換來不少好處，畢竟江家雖然不是世代為官，卻也與不少官吏有往來，再說家大業大總歸能帶來許多方便。
這些年，在經歷許多挫折（？）之後，林煜總算已經在朝廷裡有了一個小小的官職，還有一個來頭不小的妻子，如今的他心裡暗挫挫地想著，其實讓林妹妹平安過日子才是驅使他努力讀書上進的原動力吧？因為他真心覺得開店撥算盤還是比背四書五經容易多了∼∼（某人默默地淚流滿面中……）。
“多謝夫君關心，不過如今妹妹也是要準備出嫁的人了，我哪裡好意思整天在那裡打擾她？對了！夫君，今日妹妹與我說，讓我過兩日和江大夫人一起去榮國公府拜見史老太君，你覺得…我該去嗎？”趙華先是羞澀一笑，接著又立刻肅正臉色，向林煜詢問起林黛玉讓她去榮國公府的事。
“去，自然是該去的，雖說於族譜上，我只被記到父親名下，認真論起來，與他們榮國公府沒有什麼直接關係，但畢竟我和玉兒是兄妹，禮貌上總歸還得敬他們兩分，不過…。”林煜想了一下，又起身走向小書房，摸索片刻後，拿出一個小木盒出來。
林煜將木盒放到趙華面前，接著說道：“這裡頭的東西是父親臨終前交給我的，說是妹妹母親當年嫁到林家時，所帶來的那些嫁妝的清單，父親在生前就已經將東西全數交給璉二表哥帶回榮國公府，明面上的說法是由妹妹的外祖母替妹妹保管，等待日後妹妹出嫁時，再還給妹妹作為嫁妝的一部份，不過想來，賈家那些人只怕是還不了了吧。”
“娘家人把出嫁女兒的嫁妝拿了回去，那豈不是等於…？”趙華聞言，頓時感到一陣愕然。
一般說來，出嫁女的嫁妝若被婆家還給娘家，其實就已經多少透露出兩家從此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當初的林如海或許真的那麼打算過，可惜後來想到女兒年紀畢竟還小，有些事情仍舊必須仰仗母舅家，所以他吩咐林管家把賈敏的嫁妝打理妥當又交給賈璉的時候，最終也沒有說出要與賈家斷絕關係這樣的話，只是說把家裡一些貴重的東西交給岳母保管，待日後有適當時機再歸還林家，然而這適當時機又是何時？林如海卻沒明言，但即使如此，只要有點腦子的人都應該能夠想到這個時機無非就是林黛玉出嫁之時。
不過就林煜的瞭解，賈璉當年從林家帶回榮國公府的十幾箱物品，因為林如海故意混入不少林家原有的東西，再加上賈母還沒看過之前，就先被王夫人眛下了三分之一，所以賈母從剩下的清單當中根本就沒看出那些物品其實正是賈敏的嫁妝，從而沒有意識到林如海有意斷絕往來的訊息。
後來因為賢德妃省親，大觀園裡需要的名貴擺設數量著實不少，王夫人拿了不少好話把賈母哄了一把，從賈母的私庫又‘借’出不少好東西，只是省親之後，竟是沒有半個人提出要把東西收回庫房的話，時至今日，就算林家真想再拿回那批物品，恐怕也是難上加難，除非有人借了膽子去抄撿王夫人的私庫，或許還可以在那裡頭找不到不少東西。
再說到賈母，林煜猜想著賈母只怕已經把剩下的東西都當成自己的的私房所有了吧？至於賈璉可能曾經說過他從林家帶回的東西不過是林如海暫時寄放在賈家，將來仍得還給林黛玉等等的話，想來也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當然林煜也猜測過賈母會不會把那些東西當成是林如海已經同意林黛玉嫁給賈寶玉的允諾，不過這種事無憑無據，他們兄妹不想認帳，賈家人也沒法子不是？…何況他們本來就沒想過認這種莫須有的事，江林兩家的婚約可是有著白紙黑字的憑據，自然比口頭之約更加名正言順了。
最重要的一點，不管賈母曾經有過什麼心思，林煜只曉得這些年以來，賈母從沒主動向林黛玉提起林家有一筆為數不少的財產寄放在榮國公府，更別說，他們兄妹自從先後入京以來，一直都是表現出手頭上錢財不多，所以日子只能過得一般般的生活水準，她若真心替林黛玉打算的話，又怎會從來不提半句？甚至連送點錢財資助都不曾，就這般的作為，她也好意思口口聲聲說自己有多疼愛這個外孫女？當所有人跟她一樣傻呢！
“父親並沒跟璉二哥說過讓他帶回榮國公府的東西有哪些來路，只說怕我們兄妹年紀輕輕的守不住那些好東西，所以暫時拜託他們保管。”林煜搖搖頭，淡淡地解釋道。
“可是你剛剛不是說那是……。”趙華一時倒有些不明白了，公公生前作下這樁事情，到底是想與榮國公府劃清界線呢？還真的純粹只是一種託付？
“他們大概也不知道父親生前還會設下這樣的陷阱給他們跳，再說，史老太君如果真的有心，未必不能看出一點端倪，可惜她始終沒跟妹妹說過什麼，想來不是沒看出來就是故作不知，所以將來兩家若真斷了關係，那也怪不得咱們無情，畢竟只要他們沒起半點貪念的話，兩家自然還能繼續有來有往，可是若他們自己先貪得無厭呢？難得我們還要眼巴巴地再送上一筆錢給他們花？”林煜嗤笑一聲，本來他和榮國公府就沒有任何關係，他也知道林如海死前仍不想說破那些事，只是因為擔心林黛玉好歹在那裡住了幾年，怕她還念著與那一家子的血緣親情，甚至也想著怕牽連到林黛玉的將來，所以不敢鬧太難看罷了，不過如果對方偏要自己作死，他也不好意思攔著不是？
“史老太君果真從沒跟妹妹提過公公生前有將一部份財產託付給他們的事？說不定只是妹妹沒說而已，畢竟你這些年來幾乎都在書院裡讀書，家裡許多事甚少過問，妹妹一時忽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趙華雖皺著眉頭反駁，不過心裡卻開始懷疑賈母非要她去榮國公府的用意為何。
“妳若不信，不妨去問問妹妹，我雖不常在家住著，可是家裡又不是沒其他人了，父親生前辦的這樁事兒不止我曉得，林管家和聞嬤嬤也曉得，我還記得璉二表哥當初帶回京城的東西，不提已經折了現的布疋、家俱，單單貴重的擺設什物就有十幾大箱子，還有，妹妹母親的嫁妝裡頭有兩處店鋪是在京城裡，妳大可去問林管家，問他這些年來，那兩家店鋪的掌櫃可曾送過帳本和銀兩到咱們家來，我聽妹妹提過那兩家店的收益自從夫人過世之後，就一次也沒送來過，還說什麼鋪子營利不好，騙誰呢？！”林煜見妻子似乎不信他的話，卻也不怎麼在意，只是又接著說了幾句。
趙華聽著自家夫君的這一番話，不由得心情沉重地思考起來，當初她排斥嫁給賈寶玉，不過是因為覺得賈寶玉不知上進，只知廝混內宅，卻不知道賈家的人會連出嫁女兒的嫁妝都敢貪圖，但是夫君的意思，卻擺明著賈家人真的做出這樣的事，甚至可能還不知足，不然不會說出那樣的要求。
☆、第六十九章 惱怒（大修）
第六十九章惱怒（大修）
賈母上房內，眾人如同平日一樣，到了時候就過來請安，正當氣氛熱絡之際，門外婆子讓守在門口的琥珀遞進來一張拜帖，於是王夫人和邢夫人等人就頓時噤了聲，幾雙眼睛看向賈母，賈母倒也沒避諱，直接就向大家說了是懷寧縣主下午要過府拜訪。
“林大爺都成親多久了，這會兒才想到要來咱們請安，看起來那王府的規矩也不怎麼樣嘛。”王夫人冷哼一聲，鄙棄地說道。
王夫人更生氣的是，本來說好要寶玉娶寶丫頭的事，因為林煜大婚當日去了林家一趟之後，老太太又反悔了，不但駁掉她打算把三丫頭許給林煜為二房的建議，還說什麼縣主才進門不過幾日，她們沒有理由往林大爺屋裡塞人，而且三丫頭過去只是二房，林煜再是寵信三丫頭也不可能糊塗到讓一個妾室當家作主，那種作為明擺著在打懷寧縣主和忠肅王府的臉，所以想要穩固賈林兩家的關係，最好的法子仍然只有讓寶玉娶了林丫頭一途。
王夫人那時聽了自家婆婆的話，心裡當真氣到極點，她怎麼也不願意應下這樁親事，所以這些日子除了盤算著要怎麼才能讓賈探春嫁入林家，還得想法子擋掉兩個玉的親事，如今聽說懷寧縣主要來，她心底突地一股惱怒襲上心頭，因此說話的語氣自然就沒那麼好了。
“總歸是王府的姑娘，又是皇上親封的縣主，有些傲氣也是理所當然的，妳們先回吧，晚些時候再過來。”賈母輕飄飄地向王夫人瞥過一眼，語氣淡漠地打發了眾人。
“老太太說的是，不過既然縣主來了，不曉得林家大爺來不來？要不要請老爺回來陪客？”王夫人暗暗地咬了咬牙，面上又是那副和氣親善的模樣。
“帖子上沒提到林大爺的名字，想來是不會陪縣主一起過來了，畢竟今兒個也不是休沐，林大爺還得到衙門當值呢。”賈母又瞄了一眼手裡的帖子，語氣裡彷佛透露著極大的不滿，本來嘛，她那日去林家參加林煜大婚之宴已經算得上紆尊降貴了，那小子卻仍然那麼不識相，不但拖了一個多月才過來請安不說，還只讓懷寧縣主一個人來，真真是不象話！
“媳婦明白了，那就暫且不請老爺回府，省得攪了他的雅興。”王夫人心裡頗覺可惜，林家大爺怎會不來呢？那小子真是不知好歹，難不成以為有忠肅王府當靠山就能高枕無憂了？再說，他若不來榮國公府，三丫頭豈不是沒機會表現？也不知道懷寧縣主是不是個賢慧的，要不然倒是可以讓三丫頭先在縣主面前留個好印象，畢竟將來能不能進林家的門，還得取得縣主同意才成。
晌午後，賈母上房裡就坐了半屋子的人，連賈寶玉也膩在賈母懷裡，只嘴上不停地問道：“老太太，妳說林家太太來向妳請安，林妹妹會不會跟她一起過來？”
“自然是要來的，畢竟林家沒有正經長輩能領她一個新媳婦回來娘舅家見禮，讓未出嫁的小姑子幫著充充場面也無可厚非。”賈母一邊應付著寶貝孫子，一邊想著等等該怎麼跟懷寧縣主提起兩個玉的親事。
將近未時末，林家的馬車才來到榮國公府，然而榮國公府大門卻遲遲未曾開啟。
“原來我這個縣主還不夠格讓人開大門迎接呀？陳嬤嬤，妳去問問是什麼情況。”趙華聽說榮國公府沒有打開大門也沒有半個正經主子出來迎接，她心裡便知這家子人是沒把她這個身份放在眼裡，甚至想端著長輩的款兒來壓她一頭。
陳嬤嬤應和一聲之後，自是下車去問了一問，回來後果真就回說守門房的蒼頭接到的消息是讓她們從側門進去，並未交代要開大門迎客，而且也沒有任何人在門內等著接待她們。
趙華聽過之後，只略沉吟片刻，便吩咐照著門房的意思往不遠處的側門駛去。
“畢竟來者是客，即使有心想把縣主當成自家晚輩，也斷無第一回上門做客就叫人走角門的道理。”這開口說話的正是這回與趙華一道前來榮國公府做客的江大夫人，她剛剛掀開車簾的一角，看過那處緊閉的獸頭大門一眼。
“罷了！史老太君既是妹妹的外祖母，又是朝廷誥封的一品夫人，我屈就一點也無妨的。”反正今日來過之後，說不定就沒有下一次了，趙華默默地補充一句。
趙華一行人進了門之後，才有兩名婆子引她們一路向賈母院的方向而去，同時還另有幾位婆子先到賈母那裡稟報。
賈母幾人剛得了信，不久就看到一大群人擁護著兩名女子進來，年輕的那位自然是懷寧縣主無疑，但另一位中年婦人卻極為眼生，賈母心下大疑，卻知這種時候不好直問，只能鎮定地等著懷甯縣主向她行禮。
可惜等了半天，趙華和江大夫人只向賈母和邢夫人王夫人分別行了個萬福禮，又向一旁的薛姨娘、薛寶釵及賈家三姐妹等向她行禮的人微微頷首。
趙華與眾人見過禮之後，便逕自走到賈母右下首的空椅上落坐，江大夫人則隨後坐在她的下一個位置。
“縣主這是和宮裡哪位嬤嬤學的規矩？居然見了長輩卻連該行什麼樣的禮都不知道嗎？”王夫人見懷甯縣主見到幾位長輩，竟然只是草草地行了個問安禮，好歹是第一次上門請安，別說是‘三跪九叩’了，連跪一下都不曾，真是好大的架子，怎麼？她以為她區區一個從二品縣主的身份能比賢德妃娘娘更加尊貴不成？！
“二舅太太說的是什麼話？我剛才不是已經向老太君與兩位舅太太請安過了嗎？”趙華一臉疑惑地反問道。
“難道妳以前在忠肅王府之時，每日向王爺和王妃請安也是這般草率？真沒見誰家晚輩在長輩面前連個跪拜禮都不必行的。”王夫人輕蔑地嗤笑道。
“二舅太太也說那是王爺和王妃，莫非二舅太太自認能與我父王母妃平起平坐？認真論起來，恐怕兩位舅太太也算不得本縣主的什麼長輩，還是沾了妹妹和老太太的光，才能受本縣主一個請安禮，否則妳一個白丁如何能受我的禮？”趙華看似恍然大悟之後，卻是接著又諷刺了王夫人一番。
“妳！我怎麼算不得妳的長輩？難道妳不是林丫頭的嫂子，不是林家的媳婦？！簡直是毫無規矩！”王夫人氣呼呼地伸出手指指著趙華，怒駡道。
“唉唷！縣主自己上門拜訪就罷了，怎地還帶著客人過來？咦？這位夫人挺面熟的，好似縣主成親那日在林家也見過一回？”王熙鳳見氣氛不對，暗叫一聲不好，同時連忙裝作無意地揚聲向趙華問起江大夫人的身份。
“璉二奶倒是記性好，這位夫家姓江，正是江主事的母親，說起來江家與林家也算姻親，不過那已經是上一輩人的事，如今倒沒多少人記得，還是公公生前有緣與江主事有過半師之江大夫人今早聽說我會來榮國公府，便說她也應該與我一道過來見見親家。”趙華不屑與賈母王夫人等人打交道，可對之前去林府幫忙主持大局的王熙鳳倒還有幾分好臉色，此時見王熙鳳岔開話題，她也斂了斂怒容，平靜地回道。
“哦？江大夫人有心了，只是我聽說江家遠在南方，京城裡僅有江主事一人因為職務之故不得離京，又一直未聽說有家人來京居住，不知江大夫人這次進京是打算久住還是另有要事待辦？”賈母聽了趙華的解釋，第一個反應卻是江家果然已經不得不來求助榮國公府了吧？不然不會沒事硬扯個什麼姻親關係出來，雖說她也知道江林兩家確實這那層遠親關係，但畢竟兩家不曾有過往來，誰知道對方是不是特意想來攀關係的？
“自然是有事要辦，我那小兒子今年已經二十多歲，他上頭幾個哥哥，年輕一點的暫且不說，可是兩個年長的都快能抱孫子了，他卻依然孤家寡人一個，我這個作母親的能不擔心嗎？所以才專程進京來替他打理婚事。”江大夫人毫不在意地笑道。
“原來如此，不知道看中哪家的姑娘？要是需要老婆子替妳說道的，妳直說無妨。”賈母了然地點點頭，卻是狀似無意地分別向賈探春和薛寶釵看了一眼。
“難道是林妹妹！？哎呀！這麼說起來，咱們兩家果真也是親戚了，老太太不知道，我在林家見過那位江七爺幾回，端的是玉樹臨風、儀錶堂堂，要不是大姐兒太小，我也真想有個像江七爺那樣的好女婿，說樣貌有樣貌，說才學有才學，林妹妹能嫁給他就再好不過了。”王熙鳳卻是一臉欣羡地說道。
“林妹妹怎麼會許了人家？！老太太！明明前幾天妳說要把林妹妹嫁給我的？為什麼這會兒還有人跟我搶林妹妹？她們果然是騙子！騙子！快把她們趕出去，老太太，妳快叫人把她們趕出去！不許她們搶走林妹妹。”賈寶玉原先好好地坐在賈母身旁聽眾人說話，連自己母親快跟人家吵起來了也沒聽他吭聲，誰想只是聽見林黛玉已經許配人家而已，頓時就發起瘋來。
“寶玉乖，你別聽她們胡說，我這個作外祖母的都還沒同意呢，誰敢隨意把玉兒許配給？江大太太，妳既來榮國公府做客，我也自然要敬妳幾分，不過這種婚姻大事可不能憑妳一面之詞就輕易決定的，林家大爺少不經事，對林丫頭的事也作不得主吧？”賈母被鬧得有些措手不及，她還沒跟懷寧縣主開口求娶外孫女呢，對方就先送上一份‘大禮’。
賈母自恃甚高，不止在榮國公府或者賈家之內要做到說一不二，就連一個外孫女也不能例外，但是眼前兩人卻硬生生地打了她的臉，她可是林黛玉的嫡親外祖母，自然有過問林黛玉親事的權利，哪能准許有人不經她同意就定下林黛玉的終身大事？
“老太君可別誤會了駙馬，妹妹和江七爺的親事是公公生前定下的，我也是這幾日才曉得這件事，駙馬說兩家是早就換過庚帖的，如今只差過大定和請期，親家母這次進京正是為此事而來，所以前天已經透過官媒說合了吉日，今日來也是要向老太君說這件喜事的。”趙華無視賈母的怒目相向，淡定地說出今日到榮國公府的真正目的。
“我絕不同意！玉兒的父母早逝，她的親事本來就得讓我和她兩個舅舅作主，再說江家不過南方的一個商賈之家，怎麼配得上玉兒？”賈母仗著自己長輩的身份，硬是咬定了不會承認江家這門親事。
“老太君剛剛沒聽懂嗎？這、是、公、公、生、前、定、下、的、婚、事，什麼叫死者為大，什麼叫父母之命，想來不必我多做解釋，老太君應該也能明白吧？若江家這門親事不妥，我倒想問問老太君覺得誰才配得上妹妹？”趙華見賈母似乎打算用無理取鬧來破壞婚事，立刻就拉下臉來，冷冷地說道。
“玉兒只能嫁給寶玉，其他的我一概不會承認！便是林姑老爺生前定的婚事又如何？無憑無據，誰會相信？我還想說林姑老爺早把玉兒的嫁妝送到榮國公府來了呢！”賈母因一時太過氣憤，無意間就把林如海曾將財產託付賈家的事給說溜嘴了。
“老太君這番話是在打本縣主的臉呢？還是在打忠肅王府的臉？！讓本縣主的小姑嫁給一個白身？！”趙華也怒了，手中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厲聲質問道。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08
☆、第七十章 翻臉
“寶玉怎麼會是白身？他是賢德妃娘娘的嫡親兄弟，將來…將來…。”賈母仍舊厚著臉皮，強要辯駁賈寶玉的身份如何與旁人不同，只是事實就是事實，哪裡是她幾句話就能改變的？
“將來如何？難道老太君真這麼篤定您身邊這位已經十七、八歲的公子哥兒能闖出什麼名堂？他是有了功名，還是有了爵位？本縣主倒想聽聽老太君說道說道。”
“有什麼好說的？娘娘的嫡親兄弟難道不夠尊貴？那也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能配得起的？要不是老太太心疼林丫頭，她哪有那個福份嫁給我的寶玉…我的寶玉可是承擔著賈家上下的未來呢！哼！那個林丫頭孱孱弱弱的，哪裡比得上寶丫頭？”王夫人還不知死活地在一旁低聲嘟嚷了幾句，偏偏那聲響又大的剛好能讓賈母等人聽見。
賈母氣惱地瞪了王夫人一眼，卻是不敢當著客人的面斥責她，還是王熙鳳壯著膽子，偷偷扯了扯王夫人的衣角，王夫人才沒敢再說下去。
“要說憑據並不是沒有，林大人當年親筆寫下的婚書，我也帶來了，還有江家下的聘禮，兩家各有一份留底，我同樣有帶來京城，只不知林家的是在煜哥兒手上還是玉姐兒那裡？”江大夫人自然也能聽到王夫人的那一番話，她卻依舊一副從容淡定地向賈母說道。
“二舅太太可別再左一句娘娘、右一句娘娘的，妳惦記著人家，人家未必顧念著妳呢，話說回來…這宮妃的生母也是有資格得到誥封的，可我好像沒聽說賢德妃娘娘為自己的母親請命冊封啊？哦！或許她這會兒也沒那個精神體力吧？前些日子，母妃進宮向皇后娘娘請安回來後，似乎還聽她說了一句什麼…賢德妃娘娘已抱恙數日？想必妳們都尚未得到這個消息？”趙華繃著臉，掃了王夫人一眼後，冷笑一聲，突然就提起了皇宮裡的賈元春。
這一句話頓時驚得賈母等人臉色大變，賢德妃是賈家的支柱，如今支柱出了事，家裡卻沒有一個人得到消息，這怎麼可能呢？！
“大姐姐病了？！什麼時候的事？不對呀！前日宮中內相還過來府裡拜訪，當時怎麼不曾聽他提起？”賈探春不等長輩們開口，便急切切地追問道。
“這種事本縣主怎麼會知道！？賢德妃又沒與我多親近，再說，我關心她一個後宮嬪妃做什麼？”趙華又是一聲冷哼，鄙夷地撇開頭。
“娘娘…娘娘怎麼會…。”王夫人聽著趙華的話，心裡著實有些慌亂，自從賈政沒了差事之後，理所當然連她的誥封也是一併沒有的，因為沒有誥封，所以幾次想入宮看視大女兒的請示都被駁回，她又不肯向自家婆婆和嫂子低頭，是以已經有許久不曾見到女兒，偏偏那些內相來到榮國公府也只記得要錢，完全不提女兒在宮裡的情況。
“罷了！今日跟妳們說這件事，就權當我做了件好事，這該見的也見過了，該說的也說完了，等妹妹大喜之日定下之後，自會再派人送帖子過來，至於去…或不去…隨便妳們吧！反正我們兩家人早也算斷了親的。”趙華雖是一向性子好，可見到這樣子的一家人，她也頗覺不耐煩，更不想理會這些人心裡又有什麼有的沒的打算，逕自站起身來，直言不諱地向賈母等人作別。
“誰說我們兩家已經斷了親的！縣主可不許亂說！還有玉兒的婚事也不能就這麼算，妳、妳們等著，我明日就親自進宮找娘娘…。”賈母此時除了一心想改變林黛玉這個外孫女的親事之外，好像已經顧慮不到旁事了。
“哧！不能算？賈氏的嫁妝在當年公公死後，可是就已經全數派人送回來的，老太君難道不明白公公的意思？況且聽駙馬說，你們當時也沒人反對說不要那些東西，甚至還全部都收了下來，怎麼？現在又想翻臉不認帳？”趙華覺得人生觀再一次刷新，原來這就是所謂的‘睜眼說瞎話’啊？！果然長見識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那些東西明明是…明明是…。”賈母想到當年賈璉帶回來的林家物品裡好像真有那麼幾樣挺眼熟的，不過賈敏的嫁妝明明不止那些啊，她才會以為…以為，可是為什麼最後卻變成是…賈母想著想著，突然一口氣回不過來…暈了！！
“哎呀！這可怎麼好？別是我把老太君氣暈了吧？甭說本縣主推卸責任，綠意，妳暫時留在這裡，等確定史老太君無事之後再回去。”趙華自己當然是不想繼續留在這裡忍氣吞聲的，不過又不能一走了之，怕有人事後說嘴，所以就派大丫鬟綠意留下來等消息。
趙華身後那個穿淺綠色比甲的丫鬟立刻應聲稱是，然後就往另一邊走了幾步。
趙華與江大夫人卻是向邢太太淺笑致意後，不等鴛鴦喊人帶路，先行走出門外，然後回了林家。
在回林家的馬車，趙華一臉歉意地對江大夫人說道：“夫人，真是對不住，我原以為榮國公府那些人若仗著身份，多少該講些道理的，沒想到卻是如此，偏偏還是妹妹嫡親的外祖母和舅舅…。”
“縣主不必擔心，我早想過今日去到那裡會有什麼狀況，可惜便是如此，我還是想不明白史老太君到底有何依仗，竟覺得那位寶二爺能配得上玉兒？她若心疼玉兒，有江家這麼好的一門親事出現，難道她不該為玉兒感到歡喜嗎？可是她不但不高興，還矢口否認林大人生前所定的婚約，非要把玉兒許給寶二爺。”江大夫人笑了笑，同時一副極為不解的神色。
“這麼奇怪的事，老實說，連我也弄不明白，母妃說過榮國公府的大姑娘自十幾歲就小選進皇宮，沒多久就成了皇后娘娘宮中的女官，皇上早已不曉得見過多少次面，偏偏卻是到了年華將盡之時，才莫名其實地被皇上看中，還直接封到妃位，皇后娘娘又未曾諫言阻撓，要說這裡頭沒有點別的意思，她是萬萬不信的。”趙華亦是苦惱地說道。
“剛才妳說賢德妃娘娘病了的消息，可是真的？”江大夫人背靠著馬車，瞇眼略思索片刻之後，再開口卻是先問起了這件事。
“是真的，聽說其實賢德妃已經多次延請太醫診脈數月，一開始對外說法是說她打算調養身子，好為皇上生育子嗣，不過…。”趙華說到這裡時，卻突然停了下來。
“不過什麼就不必跟我說了，只是前幾日，恪哥兒與我閒聊時，他曾說起類似不想與榮國公府，甚至整個賈家往來密切的話，當時我並未多想，偏偏今日又聽到妳說起這事兒，我就突然有種想法…我猜只怕那位賢德妃娘娘的日子不久了…。”江大夫人雖是深宅婦人，然而這‘捧殺’之道，她也是懂得一二，當日皇帝一舉將賈氏封妃的事不正是一種‘捧’嗎？不管捧的是宮裡那位妃子還是宮外這群傻子，總歸早晚都會走到最後一步－‘殺’！
可惜賈家那些人真真傻得可以，看那樣子，他們似乎以為憑自家女兒一人就能在宮裡為他們頂下一片天呢，也不想想…不說後宮嬪妃的升位，人到哪個地方不是都要靠本事一步一步向上走的？一步登天這種事兒說到底不過傳奇裡面才有的事蹟，何況那位賢德妃顯見不是什麼天仙美人，不然哪能在皇宮裡沉寂十多年了，才突然冒出頭來？
“夫人怎會這麼認為？”趙華並不太懂那些陰謀手段，畢竟沒多少人會特地跟她說外頭的事情，林煜和林黛玉縱使早知賈家會敗，但同樣也不會和趙華說這種秘密，所以她乍聽之下，自然深覺百思不解。
“不過一點粗淺的直覺而已，旁的不說，只說皇上若真寵愛賢德妃娘娘，又怎會漠視賢德妃的親生父母兩人都是白身？聽聞當初榮國公府的政二老爺被擺黜官職，不過因為一次延誤遞送文書的缺失罷了，若那件事乃為急事，如此懲處倒也說得過去，偏偏只是一樁日常瑣事，根本動搖不到工部的根底，如何就要罷了他的官？如何皇帝就沒說話？還有，我也聽說宮裡的妃嬪們是可以為生母請封的，怎麼王夫人的五品誥命會跟著政二老爺一起被撤？難道賢德妃娘娘沒替自己母親求情？”江大夫人來到京城後，還真是打聽了不少賈家的事蹟，所以那時賈政如何丟了官的事，她也略知幾許。
“其實政二老爺被罷黜的事我是曉得的，還不就是因為榮國公府太不自量力，居然找南安太妃上門向母妃提親，要我嫁給賈寶玉，以致于我二哥惱上了他家，才暗中讓工部的人尋他錯處，令他去職的，只是二哥原本以為他家在宮裡好歹還有位賢德妃娘娘，政二老爺應當很快就能再謀到一份差事，畢竟是幾代的世族大家，不至於連個能在朝廷裡說情的人都沒有，誰曾想幾個月過去，放眼朝廷上下，居然會真的沒半個人出面替他求情。”趙華撇撇嘴角，一點兒心虛也沒有地說道。
“如此看來，那位政二老爺在朝廷裡大抵也不是個能得人心的…偏偏又娶了那麼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妻子，唉∼。”江大夫人聞言，頓時了然地搖頭歎氣，心想榮國公府的人當年狠下心腸拿女兒家的幸福去掙那份榮華富貴，如今看來卻像是鏡花水月，哪怕真的掙到手了又如何？那個府裡根本就沒一個人有能力守住這份似錦前程。
☆、第七十一章 爭吵
賈母這一暈厥之後，直到傍晚才幽幽醒轉過來，可惜看到圍在床,邊的兩對兒子媳婦和幾個晚輩，她心裡卻一點兒欣慰的感覺都沒有，反而一臉陰沉地看向躲在次子身後的那個女人…。
“王氏，妳老實說，當年璉哥兒從林家帶回來的東西是不是被妳攔截了？又是藏了多少起來？！說！”賈母厲聲地質問道。
“沒、沒有！老太太，我哪裡敢私下攔截林姑老爺交代要給老太太的東西？妳可千萬不能誤會我！懷寧縣主肯定是聽了林家那小子的胡話，才隨便亂栽贓的。”王夫人心底一陣緊張，可是卻依舊矢口否認自己偷偷眛下了賈璉當年自蘇州帶回來的林家財物。
可憐的王夫人若不是太過貪財，也不至於被人坑了一把，想當年，賈敏出嫁之時的嫁妝俱是由前任的大夫人張氏與賈母一同經辦的，王夫人從頭到尾沒插手半點，所以根本不知道裡頭有哪些物品，只知道當年賈敏帶到林家的嫁妝是如何令她眼紅不已，後來接掌榮國公府的家務，更是知道賈敏每年送來的年禮究竟有多豐厚，足見林家有多麼富裕，心裡的妒意一天天地累積下來，賈敏死時，她樂得巴不得放鞭炮慶祝，心想林家再多的榮華富貴，賈敏沒那個命可享，又有什麼用？！
要不是後來賈母話裡話外都透露出想把賈敏身後唯一的女兒嫁給寶玉，王夫人可能會覺得姑嫂兩人的恩怨也算到此結束了，偏偏天不從人願，走了老的，來了小的，王夫人覺得自己沒直接一副□□毒死林黛玉，已經是她菩薩心腸了，又後來見到賈璉陪林黛玉回蘇州侍疾，居然轉身就帶了一大堆林家的好東西回來，還聽說那裡頭少說占了林家一半的財產，她哪能不心動？難得有機會可以拿到這麼好的東西呀！她自然就不客氣了，哪怕她用不上，也能找機會送進宮裡給娘娘打點關係不是？
誰知道賈璉帶回來的那些東西竟然會是賈敏的嫁妝？只是當年林家姑老爺沒聲沒息地就把賈敏的嫁妝送回榮國公府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一個將死之人也敢看不起榮國公府？看不起宮裡的娘娘？！
賈母自然不可能相信王夫人的話，自己的媳婦是什麼樣的性情，已經與其鬥法鬥了二十多年的賈母還能不瞭解嗎？賈母當下也不再追問王夫人，而是轉頭看向賈璉，問道：“璉哥兒，你說！當年你從揚州帶回來的東西，太太到底拿去了多少？”
“這…這…。”賈璉心虛地看看東、看看西，就是不敢看向眾人，誰叫他是最知道內情的人？
其實，當初賈璉從揚州帶回來的東西至少也有二三十個大木箱，但是才剛搬進榮國公府大門，太太就先截走了其中十個，太太是榮國公府的當家主母，他哪裡敢拒絕？更不敢向老太太告狀，就怕太太事後會找他算帳，那時候把剩下的東西交給老太太時，他還擔心過萬一老太太問起他究竟帶回多少東西，他要怎麼解釋才能渡過那一關，誰知道老太太當時竟是問也不問一句就直接吩咐人收好剩餘的東西，如今又來翻舊帳，讓他怎麼說呢？！
說來說去，賈璉認為自己才是最無辜的一個，想當初，他辛苦地帶著林黛玉去揚州耗了幾個月的時間，還辛苦地搬回來那麼多的好東西，結果呢？若沒有林姑老爺給的那幾萬兩銀子，沒有江家人替他打點的幾間店鋪，他那趟揚州之行，根本就什麼好處也沒得到。
“我讓你說，你就直說！當初你是怎麼說的？為什麼林姑老爺託付給咱們家的東西會變成是林家退回敏兒的嫁妝？”賈母見賈璉縮著脖子，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樣，心中怒氣更甚，便大聲地喝斥道。
“老太太怎麼忘了？當初孫兒可是向老太太提過那些東西還有敏姑奶奶的嫁妝在內，您那時卻說可能是因為…因為…所以就直接叫人收到庫房裡去，至於到底有多少東西，孫兒當初帶回來的確實不、不止那些。”賈璉硬著頭皮，心下一橫，索性就坦白地說出王夫人半路上截走了許多東西的事。
“好啊！你這臭小子！有這麼好的事也不會先跟老爺說一聲，反倒便宜了你二叔一家，你究竟是誰的兒子啊？！簡直是吃裡扒外的傢伙！”賈赦一聽，這可不得了了！原來當初自家兒子從揚州帶回來很多好東西，可是他卻什麼也沒見著不說，居然還有一大部份早就進了二房的口袋裡？！
“可不是！？難得有好東西不是該見者有份嗎？璉哥兒，你這麼做可就不對了。”邢夫人也是心疼萬分地數落起賈璉。
“那是妹妹唯一能留給林丫頭的東西，妳怎麼可以、可以…。”賈政彷佛老學究般，正經八百地指著自家夫人責問道。
“我才沒有拿那麼多東西，璉哥兒，你可別胡說，誰曉得是不是你自己把東西藏起來了，卻賴到我頭上？！”王夫人怎麼可能當眾承認她暗地裡貪了那麼多東西？尤其是在大房虎視眈眈的情況之下。
“你們夠了沒有？！”賈母見賈赦賈政兩對夫妻話裡話外根本不覺得拿了林家的東西，拿了自家侄女的東西有什麼不對的模樣，不由得感到又羞又怒，她怎麼就生了這兩個不知長進的東西？！
“老太太，璉哥兒剛剛也說了，剩下的東西如今都在您那裡存著呢，您是不是也該拿一點兒出來給兒子我？總不能老是這般偏心吧？”賈赦才不管自家老母親這會兒有多生氣，他只知道弟弟有，他也應該有，不然哪裡公平？何況這個家的主人本來就是他，妹夫給的東西難道不應該歸他所有嗎？
“不行！別說我這裡的，連老二媳婦當初拿的那些東西全部都得拿出來！鴛鴦，妳去找找敏姑奶奶當年出嫁後留在咱們府裡的嫁妝單子，看是不是真的就是璉哥兒帶回來的那些東西，若是的話，趕緊地叫人送去林家給玉兒，那是玉兒的東西，誰也不許貪！”賈母想著早上那會兒，懷寧縣主當著大家的面，明晃晃說的那番話，江家大夫人也是一副根本不擔心婚事會不成的模樣，她還能有什麼想法？宮裡娘娘如今什麼情況還是未知數呢，萬一真如懷寧縣主說的，娘娘已經不曉得病了多少時日，而宮裡的人又沒來向他們通風報信，只怕真的是不好了。
賈家唯一的依仗眼看著要不穩當了，若再失去林家那個看著勢頭又將重新起來的親家，那賈家未來說不準就真的毀了！
賈母心裡盤算著要怎麼樣才能哄住林家兩個小的，在她想來，那兩個娃兒再聰明也不可能事事周全，她是他們的長輩，作不了他們婚事的主，未必其他事就不能左右一二，賈家再不濟也還有幾個世交之輩呢！林家小子想在朝廷上站穩腳跟，怎麼可能單單只靠一個忠肅王府？更別說懷寧縣主只是忠肅王爺的庶女，他自己還有嫡女，難道嫡女會不比庶女尊貴幾分？
總歸一句，賈母覺得眼前最要緊的是穩住林家這門親家，只要把當年賈璉帶回來的東西還回林家，這斷親的事也就不存在了。
可惜有些事真的不可能那麼美好……。
“老太太！我哪兒有那麼多東西可以拿出來？妳這不是要我的命嗎？！而且好些東西早就、早就……。”王夫人驚恐地喊道。
“妳還敢反駁？！老太太如何吩咐，妳照做就是了。”賈政生氣地對妻子吼了一句。
“可是老爺…。”王夫人是真心很為難哪∼∼不說她捨不得已經到手的銀子，更有不少東西是早就按她一開始打算的那樣，送進皇宮裡給女兒使用了，她哪裡有東西可還？難道叫她用自己的私房體己來還？這怎麼可以？！
“明天我會讓人遞牌子進宮請示，親自去見娘娘一面，若是娘娘安好，自然無事，若是娘娘真的…林家大爺，你們就要好好地給我把他安撫住，他能夠得到忠肅王爺的青眼，讓皇上親自為他和懷寧縣主賜婚，顯然那小子沒我們想的那般無用。”賈母冷然的目光讓王夫人立時閉上了嘴巴，她見二兒媳婦暫且安份了，這才又說出接下來的打算。
“老太太要進宮見娘娘？娘娘發生什麼事了嗎？”賈政最在意的就是如今能夠維持他最後一點體面的大女兒，一聽到母親要進宮見大女兒，話裡又似乎提到大女兒好像出了什麼情況，他連忙著急地問道。
“老爺不知道，今早懷寧縣主來向老太太請安，不但在咱們這裡鬧了一場，還連聲詛咒娘娘不好了，老太太一時怒氣攻心，才會暈了過去。”王夫人這才想起她還沒跟丈夫說明婆婆昏倒的原因。
“老太太，這可是真的！？娘娘她…！？”賈政聞言，莫名地有些驚慌了，他看向賈母，語氣急切地再次確認。
“還不確定，事關重大，咱們總是要親眼見了才能算數，如今老二媳婦沒有資格進宮，也只能我這老婆子親自走一趟了。”賈母搖搖頭，身上的氣勢突然萎靡了幾分。
“如果…萬一…那可怎麼辦才好？！”賈政自然不希望大女兒有事，不然他想重回官場就更沒指望了。
“到時候再說吧，你們都回去，我累了。”賈母卻是不想再多話什麼，揮揮手，讓一干晚輩各自散去，連往日最為寵愛的賈寶玉也沒留下來。
賈寶玉淚眼汪汪地瞅著賈母，他的林妹妹都快成死魚眼珠了，老太太怎麼半句話也不說？怎麼不讓人去救林妹妹？林妹妹不是他的嗎？
可惜賈母半點也沒接收到寶貝孫子那道殷切渴求的眼波，她見眾人已經逐一走出去後，便直接閉上眼睛，心裡想什麼卻是沒人能曉得。
☆、第七十二章 過渡
趙華和江大夫人回了林家之後，兩人就直接來到林黛玉的院子找林黛玉說話。
林黛玉見她們居然去不到一個時辰就回來了，心裡也倍感訝異，趕忙地起身迎接，問道：“嫂嫂和伯母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妳沒去，人家自然不樂意接待我們了。”趙華撇撇嘴角，毫不以為意地回了一句。
“就說讓我跟著妳們去呢，嫂嫂偏說不需要，可是有發生什麼事情？”林黛玉以為依照賈家那幫人的脾性，怎麼可能是純粹繞一圈子就能順利回來的？
“哦∼∼也沒什麼大事，只是史老太君被我的幾句話給氣暈過去了而已，說起來，那家子人真的比我想像中的還沒臉沒皮，今日親家太太也是第一次登門拜訪呢，賈家那個寶二爺居然當著我們的面前說起渾話來，虧得親家太太明理，不然哪∼。”趙華依舊一臉從容淡定，好像那個把賈母氣昏倒的人不是她似的。
“老太太暈過去了？！這可不太好，指不定明日就該叫人上門命我過去聽訓了。”林黛玉無力地歎一口氣，想著賈家人這下子又有理由上門找麻煩了。
原先聞嬤嬤聽說榮國公府的親家老太太曾發話要趙華親自過去請安，她也表示不怎麼認可的態度，她覺得自家大爺與榮國公府並沒有血緣關係，再加上當年老爺作主讓璉二爺帶回夫人的絕大部份嫁妝，已然暗示了兩家不打算繼續往來的訊息，那位元親家老太太也從來沒表示什麼反對的意思，林家這些知情的人自然也當對方是默認了，照她的想法啊，縣主根本沒必要走這麼一趟。
不過，趙華卻以為林煜好歹頂著林如海兒子這層身份嘛，林如海的兒子就等於林黛玉的兄弟，哪能說真的跟榮國公府沒關係？就算她不怕人家說嘴，可是林煜的名聲總得維護一下吧？所以覺得還是要去一趟才好，而且人家嫡親的外祖母還不知道外孫女的喜事呢，以前家裡沒有當家主母，這種事自然能裝傻蒙混過去，如今若還藏著掩著，那豈不變成她的不是了？所以為了小姑子的未來著想，榮國公府更是非去一趟不可。
“那大可不必！妹妹大約是不知道一件事吧？妳可還記得公公病死之後，璉二爺隨你們回蘇州之前，不是讓人先從揚州帶了不少東西回來京城嗎？”趙華搖頭說道。
“當然記得，哥哥說過那是父親託付給榮國公府的東西，只不過他也說那些東西怕是別想指望榮國公府的人會還回來了，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林黛玉怎麼可能不知道？她還知道若沒有那筆豐厚的‘遺產’，賈璉或許不會那麼乾脆地離開蘇州回京。
“所以妹妹並不知道璉二爺帶回京城的那些東西幾乎都是賈氏當年的陪嫁物品，當然不能說是全部啦，畢竟十幾二十年過去，總有些東西已經不堪使用，但是公公也都折成了銀兩或其他等值的物品，甚至還多給了許多東西呢。”趙華輕輕一笑地向林黛玉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啊，可是這有什麼不對嗎？”林黛玉當然知道世俗慣例，出嫁女兒的陪嫁于女子本身死後，若有兒女者，可由兒女繼承之，若無兒女者，就直接歸夫家所有，娘家無置喙之權，所以按理說，賈敏的東西理當是由她這個‘親女’繼承，又或者歸林家所有。
因為林如海生前的最後一次決斷做的很好，所以林黛玉至今也沒缺過什麼銀兩，所以除去當初從賈敏臥房裡收起來的那部份物品，還有問過關于賈敏嫁妝裡幾間田莊店鋪的事之外，她就沒關心過賈敏那些的嫁妝流落何方，不過話說回來，她一直認定的林家財產不也應該包括賈敏的嫁妝在內嗎？所以那些東西全落進賈家人手裡也是挺正常的事吧？可是…好像哪裡不對勁？？
“畢竟林賈兩家不過單純的姻親關係，若賈氏生前沒有生下妳的話，在她死後，兩家也就沒有往來的必要，只因為多了延續的後代血脈，兩家才會繼續親戚之間的交情關係，所以一般來說，很少有外家會將出嫁女兒的嫁妝收回去，因為一旦收回了，那就表示兩家日後將不再有任何關係，換句話說，賈家也未必承認妳這個外孫女。”江大夫人解釋道。
古往今來，這姻親關係最是微妙，其實現代社會還好些，畢竟交通方便，親朋好友之間走動也容易，可是古代就不同了，多的是女子一出嫁之後，便一輩子再無機會回娘家，有時候看小說上面寫道，好像女子出嫁後還能與娘家往來頻繁的，其實那也就針對上流社會這種很多時候不得不用到內宅婦人交際手段的圈子，才會有婚後還能見娘家人的機會，但也僅限於大家都在一個城市裡，若不然，依舊是多年不得見上一面。
賈元春曾在原著裡說起，長輩們當年送她到那個不得見人的去處，未必只是埋怨她多年不能與家人見面而已，更多的是不滿賈母將賈家復興的希望落在她身上，又不肯好好培養賈家後代子弟之故。
林黛玉以為，依賈元春的聰穎才智，她能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再聰明也還是個扶不起的阿斗？甚至根本不屑仕途之路？賈寶玉縱然有再高的才情又如何？只要他一日不肯將自己的聰明用在對賈家有利的地方，賈家人所謂的希望就永遠是浮雲。
偏偏賈家眾人從賈母到王夫人，從王夫人到賈家下人，所有人都被那個‘銜玉而生的寶玉是有大造化的人’所蒙蔽，以為只要賈家有賈寶玉在，一輩子都不會倒呢，以為有賢德妃娘娘在，榮華富貴就享受不盡，竟是誰也沒想過賈寶玉若沒了賈家，他又算什麼？賢德妃若有一天掛了，賈家又算什麼？正因為想不到，所以註定了傾倒的悲劇。
“可是老太太還口口聲聲讓我要時常去榮國公府走動，這…她是真不明白其中的問題點，還是故意想混淆我的觀念，讓我以為兩家關係從不曾斷的？”林黛玉恍然地點點頭，她突然想到…難怪原著裡的林黛玉都快病死了，這賈母還能在一旁說風涼話呢，敢情那時候的賈母已經不認林黛玉是她的外孫女了？所以才會冷淡地說是她給了林黛玉錯誤的想法，才會不管已經病入膏肓的林黛玉是死是活，一心一意就想著為瘋魔的賈寶玉沖喜。
“恐怕她史老太君是以為親家公生前那番舉動是別有用意呢，可惜那種事一來沒有白紙黑字的憑據，二來她也自己從來沒真正放在心上，所以今日縣主說兩家早斷了親的事，倒是說得上合情合理，哪怕拿到皇上面前裁決，史老太君也站不住腳。”江大夫人淡然地笑道。
趙華這才想起她與賈母提到公公生前託付給賈家的那些東西時，賈母曾當著大家的面說那是公公同意林黛玉與賈寶玉兩人婚事而先給的嫁妝，便連忙撇清道：“親家太太可千萬別信史老太君的話，咱們兩家的婚書是公公生前親筆所書，根本造假不，哪裡能因為她是長輩，就可以三言兩語地毀了一樁好親事。”
“我豈會那麼不明理？要說這親事當年還是嚴老親眼見證的呢，我們江家的人從來都不會不相信嚴老的一言一行，我不過是覺得史老太君今早的作為有些可笑罷了，玉兒，我說這樣的話，妳可別生氣，畢竟賈家那些人是什麼樣的人品，妳應當比我瞭解才是。”江大夫人搖搖頭，她鄙視賈家人的作為，卻也不忘對林黛玉解釋一番。
“玉兒不敢，只是心裡很擔心老太太會說出什麼讓伯母感到氣惱的話。”賈母會說些什麼，林黛玉雖未親眼所見，可也能猜到一二，她與賈家人本就沒多少感情可言，更別說他們在她未來婆婆說三道四的，怎麼不想想若她未來婆婆是個小心眼的，她嫁過去之後又有什麼好日子過？不過想來，對賈母而言，大約會以為嫁誰都沒有嫁賈寶玉好吧。
“我還沒小心眼到記恨這種事情，畢竟等你們成親之後，能在我跟前盡孝的日子也不會有多少，我只求你們小倆口和和樂樂過日子就好，況且你們倆都是有主見又有本事的，我也根本不必擔心你們撐不起自己一個小家。”江大夫人擺擺手，不以為意地說道。
江大夫人對於那個已經好多年都不常見到面的小兒子早沒了那種非把對方綁在身邊才安心的想法，以前江恪年幼時，她或許還會掛心這個，擔心那個的，江恪遠赴京城求學之初，她也有過那種巴不得兒子哪裡也別去，只要乖乖在她身邊就好的想法，不過隨著下一代的孫子孫女一個又一個出生之後，家裡開始又有了幾個孩子的笑聲、說話聲點綴，似乎也漸漸地分化掉江大夫人原先那種患得患失的情緒，直到現在…她覺得這次來京城，除了處理小兒子婚事的時候比較繁忙之外，更多時候就像是來遊玩的。
林黛玉想了一下，好像也是哦！？她聽說江恪還會在京城待好多年，而江家遠在江蘇，雖說官員每年都有長假可以回鄉探親，不過若是兩三年才回去一次倒還有可能，年年都回的話就不可能了，她覺得江家長輩們也未必會希望晚輩年年都要來回奔波，而且奉養長輩的事…江恪也不是獨子，確實在這種事上頭可以小小偷懶一下下。
既然沒有與長輩同住，那個相看兩不順眼什麼的，自然不可以發生啦，江大夫人也不會因為對媳婦不滿意而尋隙找碴，說的直白一點就是，她沒那麼閑！！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10
☆、第七十三章 八卦
江大夫人在林家一直待到晌午之後才離開，她自然是沒那麼多的好奇心等候榮國公府的消息，如今還是麼兒的婚事比較要緊，她打算年前就把這事兒給辦妥了，江家過兩日也還有不少人會前來京城，自是專程為了趕赴江恪的婚宴。
其實江恪與林黛玉的婚期早已看好了吉日，江大夫人二話不說就直接選了年前唯一的好日子，林煜也曉得江恪和林黛玉的年紀在這時代來說，都已經算得上大齡男女，若不是有這紙婚約在，大抵還得冠上另一個名詞，叫做‘剩男剩女’……於是這吉期之事自無異議。
此事暫且不提，話題再轉回來眼前。
綠意在榮國公府待到極晚才趕著宵禁之前回來林家，她向趙華和林黛玉回稟道：“親家老太太已經無事，還讓奴婢回來同大姑娘說一聲，讓她安心備嫁，不必特意前去探望，等過兩日，她再吩咐家裡人過來幫忙縣主和大姑娘準備婚事。”
“他們家的人還來做什麼？！而且又有誰能來？璉二奶奶前幾日不是才使人來說已經有了喜訊，這次她想好生養著，所以就事先說過妳備婚的事她肯定要幫襯不上了，難不成榮國公府裡除了璉二奶奶之外，還能有第二個拿得出手的人才嗎？”趙華一臉訝異地說道。
“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不過下午在門外倒有聽到一點風聲，彷佛親家老太太讓二舅太太把從故去老爺那裡眛下的東西全數找出來歸還給大姑娘呢。”綠意想了一下，又接著說道。
“她能找得出來嗎？”趙華愣了一下，她知道自家夫君捏著賈家人曾經貪圖下的那些財產，打算借機和他們家斷個一乾二淨的，要是賈家人真把東西還回來，那這個理由還能用嗎？
“二舅母還不了的，不說她還不了，就是老太太原先拿走的那些東西也一樣不可能一件不少的還回來。”林黛玉對於這件事倒是極不在意。
“怎麼說？”趙華一開始還有些迷糊，不過很快就想明白了，她恍然地點頭，說道：“是了，聽說那座大觀園裡可有不少上好的擺設，二舅太太肯定一時半刻拿不出那麼多，便是她有，怕也捨不得吧？想來那些大部份都是林家的東西了？”
“嗯！而且我想應該還有不少東西是被二舅母送進宮裡去了。”林黛玉點頭應道。
“宮裡的妃嬪平日打點下人都要花費不少銀雨玩意兒，便是皇后娘娘也不能倖免，更不能比其他人小氣…不過說不定賈家很快就不需要再支出這筆銀子了。”趙華一臉贊同地歎道。
“嗯！？”林黛玉愣怔一下，又問道：“可是我宮裡那位大表姐出了什麼事？”
“可不是？前日我不是回了王府一趟嗎？那天難得母妃有空，她便與我閒話家常了幾句，當時她就與我說起月初進宮時聽來的消息，說是賢德妃娘娘在兩三個月前的某日去向皇后娘娘請安時，突然當眾暈厥倒地，皇后娘娘命人送她回寢宮，還召請太醫前去診視，只是沒想到太醫竟向皇后娘娘回報說，賢德妃娘娘應是已有病在身多時，而且顯然服用了很長一段日子的藥，皇后娘娘聞言後，少不得要當場大怒，又氣衝衝地召來平日負責按時為各宮妃嬪診脈的太醫，追問許久才知道賢德妃其實早在去年便知道自己的身子有些不對勁，但是她卻故意瞞了下來，皇后娘娘一氣之下，下旨讓賢德妃娘娘禁足于鳳藻宮內，同時把這件事告訴皇上，皇上當下也是氣極了，雖然沒有明旨降罪，不過他心裡肯定極不滿的，怎麼說，皇上的龍體一向都是最要緊的，皇宮裡的規矩，即是最尋常的、從不在主子們跟前露面的宮女太監有點病痛都得送出皇宮治病，而且病好了也未必能再回宮裡去當差，又何況各宮娘娘？她們可都伺候皇上的枕邊人，身體健康更是輕忽不得，賢德妃娘娘明知自身有恙，卻不曾稟報皇后娘娘也未曾于皇上去她鳳藻宮之時，諫請皇上改去其他娘娘那裡，虧得皇上平日本就甚少去鳳藻宮，否則可不是真要出大事了？”趙華對林黛玉所說的情況倒是比她與賈家眾人說的還仔細一些。
後宮妃嬪有病不但不好好治療，還如常地接近皇帝身邊，甚至可能照樣與皇帝滾床單，林黛玉深信這種作法絕對是自尋死路的節奏，賈元春居然敢這麼唬弄皇帝？即使皇帝當時沒直接治她個謀逆大罪，但秋後算帳肯定不會少，看來賈元春的病應該是好不了了。
“皇上應該不至於遷怒賈家吧？賈家現在除去大舅舅那個爵位之外，好像也沒有什麼可以讓皇上罰的。”林黛玉猜測道。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我看賈家那些人都挺傻的，大約也犯不了什麼大罪，用不著替他們擔心太多啦。”趙華以為賈家人只會狐假虎威、仗勢欺人，小奸小詐的事也許做了不少，不過真遇到發生大事的話，只怕他們溜得比誰都快，這樣的人自然沒有機會犯什麼大錯。
“我就怕嫂嫂太低估了她們…嫂嫂可知賈家和甄家是舊交？每次甄家若有女眷進京，她們都會特地到榮國公府拜訪老太太，前些日子，彷佛聽哥哥說，皇上對甄家不滿甚久，怕是要尋他們錯處了，妳說，賈家會不會被甄家連累？”林黛玉無奈地搖搖頭，她可不覺得賈家的人犯不了大錯，光是王夫人貪財這一個毛病就夠替賈家闖下不少禍患…不過她也確實從來沒想過去管那一家子的破事。
“唔？他們兩家原來還有這層關係？！那可就真的很難說了。”趙華呶呶嘴，覺得這世家之間的關係果然複雜啊…若真的會被牽連的話，那肯定誰也救不了的吧？不過她只是個內宅女子啊，可沒法子瞭解這種事情。
“既然如此，這事兒便不提了吧，嫂嫂來幫我瞧瞧這個荷包，妳覺得繡的怎麼樣？剛剛伯母在這兒，我一直不敢拿出來，怕萬一繡不好，讓伯母留下壞印象。”林黛玉知道賈家那個話題已經進行不下去了，連忙示意紫雲捧來針線簍子，拿出裡面一個半成品，故作心虛地向趙華討教女紅。
又隔日，林黛玉稍一琢磨之後，還是使了蘇嬤嬤和紫雲備下一份禮物送去榮國公府，一則問候賈母身體安康，二則向賈家人告知出閣吉日，至於人家來不來就與她無關了，反正她也不用像趙華一般，因是嫁進林家，還得裝模作樣地上榮國公府走親戚。
蘇嬤嬤回來後，只說賈母面色紅潤，看起來應無大礙，其他的倒沒有多說什麼，紫雲卻是非常生氣地向林黛玉和幾個好姐妹說道：“那二舅太太看著就知道肯定沒誠心想把東西還咱們的，她聽說我和蘇嬤嬤去了親家老太太屋裡，急匆匆地跑去那兒，然後當著我們的面就假惺惺地說什麼‘娘娘在宮裡如今也不知道什麼樣兒，媳婦還盼著尋些門路，探探消息’，又說什麼‘素知林姑娘是個心善大度的丫頭，向來也不願見到自個兒的親堂姐在宮裡受苦受難’…這是巴望著咱們替她出頭呢？還是替她那位什麼娘娘出頭呀？！”
“管她心裡怎麼想？橫豎不關我們的事，而且她有沒說什麼話嗎？沒有吧？妳沒看蘇嬤嬤一臉沒事的樣子，就妳一個人傻子似的把人家的話當真。”林黛玉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說道。
“我當然知道姑娘絕對不會管她們那點子破事，可是看到她那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心裡要想不生氣都難！”紫雲依舊憤憤不平地道。
“得了！得了！知道妳是個忠心的，我剛剛彷佛聽說江嬤嬤一早又在廚房裡張羅，不曉得要煮什麼好吃的菜色進給姑娘用，妳若無事，不妨先去瞧瞧？”雪雁一邊忍著笑意，一邊把紫雲哄去了廚房。
“哎！？真的？我娘今天煮什麼？姑娘，我先去替妳看看，要是好的就端回來！”紫雲聽到有好吃的，立時忘記那一肚子氣，連禮貌都顧不得地丟了句話就急急忙忙跑出去。
“這紫雲都多大歲數了，怎地還這般莽撞？姑娘也該拘拘她才好，畢竟是姑娘身邊的大丫鬟。”余嬤嬤見狀，忍不住搖頭歎息。
“反正將來去到江家之後，怕是不用幾年就該許人的，又禍害不了咱們多久，而且余嬤嬤別看她好像總一副口沒遮攔似的模樣，但是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她心裡豈會不明白？妳也算看著她長大的，難道還不曉得她什麼性子嘛。”林黛玉笑了笑，老一輩看事看人的標準多少與年輕一輩的不大相同，余嬤嬤大約以為像雪雁與紫雲這般的，多半會留做管事娘子，而像春曉夏令那幾個，若日後再提上來的話，便有可能成了姨娘通房之流的後備人選，不過她自己卻知道，無論江恪將來是不是有納妾的需要，那個人都絕不會從她身邊的丫鬟裡頭選出來。
余嬤嬤聽得這番話，倒沒有反駁半句，卻是有些下意識地側頭瞧了瞧正在屋裡伺候的秋雨冬至，又若有所思地低頭沉默，看來恐怕真像林黛玉猜想的那樣，余嬤嬤興許正在暗自琢磨著日後該把那個丫鬟提上來給江恪做屋裡人比較妥當。
☆、第七十四章 歸財
話說賈母與王夫人聽說宮裡的賢德妃娘娘似有些不太好，隔日一早就連忙遞帖進宮求見，原想尋常遞帖子求見，宮裡都要等一兩日才有消息，可這回卻不同，下人才一去就得了答覆回來，宮裡內相竟是說因賢德妃近來不便見客，故暫不允其家人進宮請安。
王夫人一聽到這個消息，立時慌了手腳，連忙向賈母哭求道：“看來那懷寧縣主的話怕是錯不了了，娘娘肯定生了什麼重病，要不然怎會連面都不肯讓咱們見一見？這、這該如何是好？！老太太，妳可要想想法子，救救娘娘才好…。”
“妳也給我一點時間，我想想…若我們不能進宮裡去探望娘娘，看來只能托別人去打聽消息了。”賈母心裡何嘗不急？只是她已多年不與宮裡頭的貴人往來，如今這一時半刻，還真找不到適合的人可以幫忙，她也想過或許請懷寧縣主幫忙，不過昨日她們才得罪了人，這會兒再去找對方幫忙，人家未必樂意呢。
賈母自恃身份，拉不下這個臉，王夫人為了女兒的性命，卻還能豁出去一二，這也才有了沒多久之後，蘇嬤嬤和紫雲上門那時，幾個人在賈母屋裡所見的一場鬧劇。
可惜王夫人再不顧身份體面，林家人不肯相幫，她也是莫可奈何，偏偏她又覺得林黛玉和趙華連這點小事都不肯幫忙，憑什麼拿了她的銀兩去？故而賈母當日發話要她歸還的一干物品，硬是拖了半個多月過去，仍不見半點蹤跡。
賈母向王夫人問了兩三回，王夫人都推說還在找，如此一來，賈母還能不曉得這二兒媳婦的心思嗎？只是這些日子，她四處托舊交親友打探宮裡的情況，所得來的消息都是極為不利，再回頭看看榮國公府，如今除了空有一個爵位、一個毫無實權的閒職之外，居然沒有一個能上得了檯面的人物，她心裡感歎，過去哪裡知道會變成這個樣子？以前她總認為大兒子奢靡頑劣，故而偏心二兒子多一些，原以為會讀書的二兒子肯定比他兄長有出息，哪裡曾想他原來也是那麼沒用？！
如今賈母只能想法子儘量挽回賈家與林家之間那點搖搖欲墜的姻親關係，當初也是她一時鬼迷心竅，以為林姑老爺沒了之後，林家只有兩個無知小兒當家作主，那往日風光肯定要沒落下去，所以對林黛玉的冷淡疏離，她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壓根兒沒想過要哄好這個外孫女，讓她好歹顧念一下娘舅家。
只是誰也沒想到那個小子居然大有出息，憑著那點半吊子的才學，不過讀了幾年書，就敢學人家參加科舉，而且還真讓他混出了功名，不止如此，更是得了貴人的青睞，娶到一個縣主為妻，忠肅王府在皇室裡有什麼樣的地位？賈母雖不甚明瞭，可也知道忠肅王府絕對是極得聖心的，不然也不會單憑一句話，皇上就肯封一個王府庶女為縣主，還作主為她賜婚。
賈母還想到更深一層的含意，她以為皇帝那道賜婚與其說為懷寧縣作主，倒不如說是為林家那小子作主呢，畢竟林煜家中父母長輩俱無，林家雖有幾個族親長輩，卻都是白身，怕也不敢為已然入朝為官的林煜出面說親，於是，自然唯有聖上賜婚最為妥貼了。
不過，這眼看著再不到一個月，林黛玉就要出閣了，可是當初說要歸還的林家財物、賈敏嫁妝，至今卻只找回十之七,八，剩下的東西也不知道是在王夫人那裡呢，還是在宮裡的娘娘那裡，還別說這十之七,八也幾乎挖空了榮國公府的底。
李紈和賈探春兩人望著赤色的帳本，無語相對，她們原就早知道家裡的開銷已是入不敷出的局面，卻沒曾想，連這最後一點家底還都不是自家的，而是不知何時從林家那頭挖過來的，更無奈的是，這麼大的事已不是倆姑嫂能頂得住的，想來想去，只好仍把事情推到賈母這裡來。
賈母看著李紈她們遞上來的帳本，臉立時綠了一大半，這王氏…到底貪了多少銀子去？！想她年輕時候理家，公中的資產可沒這麼少，又翻了翻幾本帳冊，怎麼看都覺得不太對勁，幸好她還知道這會兒不能在晚輩面前失了顏面，便如同先前李紈與賈探春私下商議一般，無奈地歎了口氣。
“罷了！當年我和故大太太為敏兒置辦的嫁妝也不過幾萬兩銀子，懷寧縣主既只是來替玉兒討那筆嫁妝，我看了看，好在大部份的東西都已經尋了回來，剩餘的空缺只消花兩三萬兩就能夠補上，鴛鴦，妳先從我私房裡拿出三萬兩，連同已經找回來的那些東西，明日讓賴大尋幾個穩妥的小子送去林家。”賈母想了又想…最後只能咬牙自己認下這筆爛帳，不過心裡想著等哪日還是得好好與王氏清算這筆帳。
“這…我知道了，老太太放心，等林姑娘見到那些東西，必定能夠明白老太太的心意，不過我覺得林姑娘肯定也沒那個意思想這般和老太太置氣，不然她也不會聽說老太太暈倒的事，就急火急燎地派人上門慰問，想來必是如今那個林家已經由不得她這個將嫁的小姑娘作主了，所以有些事難免…而且我聽聞江家在南方可是極富貴的人家，難道他們會少了林姑娘那點子嫁妝不成？如今的林家也不是當年的林家，林姑娘的嫁妝若仍要按當年敏姑奶奶的那份嫁妝計算，只怕才真叫太過打眼呢。”鴛鴦為難地歎了一口氣，又好生地勸慰了賈母。
“這種事妳不懂，江家有錢是江家的事，那也只能表示玉兒將來不會過太多苦日子，而且越是那樣的富貴人家才越會在意進門媳婦的嫁妝，玉兒帶進江家的嫁妝是她將來在婆家立足的根本，即使明面上不能太打眼，可是底子也不能太薄，妳只管按我的意思去做，唯有一點，到時候定要叫他們言明那都是給玉兒的嫁妝，別叫林家哥兒把玉兒的東西給眛了去。”賈母在這時候竟然還不忘拿話抹黑林煜一把，真當所有人都是像王夫人那般見錢眼開的人物，也忘記賈敏的嫁妝似乎只占了當日林如海託付給賈家那眾多物什中的一小部份而已，其他的可都是林家的財產，按理本該歸還給林煜，如今她倒像是沒有這件事一般，打算把原本林家的那一部份揭過不提。
鴛鴦哪會不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只是想到府裡越發艱難的處境，又豈不知老太太和珠大奶奶等人的難處？也保不齊二太太正是因為知道老太太的體己甚多，所以故意不把其他東西拿出來，便是料定老太太會幫著補上那個缺口，但是…當日聽說璉二爺拿回來的東西不少，老太太卻作主只還了敏姑奶奶當年的嫁妝，難保林家大爺不會繼續生事，畢竟還有林家大部份的東西沒有歸還呢……。
這一日，辰時剛過，京城大街上就有好多人見到十幾個大箱子排成一隊，讓人從榮國公府一路抬到現今京中新貴的林大爺家門前，有那好事者還壯著膽子，趨近幾個看著面善的小廝跟前打探，聽說是林家先老爺生前曾將賈家姑奶奶的嫁妝寄放在娘家，如今因著林家大姑娘喜事將近，所以他們特特奉命將原先寄放的那些東西送回林家。
這話聽著倒是有些怪，林家又不是沒人了，怎地林家先老爺要把妻子的嫁妝送回娘家寄放？哦∼∼對了！聽說林家大爺原不是林老爺的兒子，而是從宗族裡過繼來的，他們家那位大姑娘才是林老爺親生的，該不會是林老爺不相信這個嗣子，所以故意把姑娘的嫁妝托給了娘舅家吧？可是也不對呀……人家那位大爺如今可是極出息的，不但在戶部裡當差，夫人還是堂堂縣主呢，既是個讀書人，又怎麼欺負自家妹子？而且他既成了林老爺的兒子，這林家裡外上下，哪樣不是他的？何至於貪圖妹妹的嫁妝？
別人怎麼想，賈家人不管，林家人也懶得撇清，只不過這賈母令人歸還物什的時機似乎選得不太好，好巧不巧，正好選中林煜休沐的日子，林煜聽門房說，賈家派人送來很多東西，問他要不要收，他想了想，便先讓叫林管家去看著那些人把東西搬進來，接著又去書房裡把林如海留給他的那份單子找了出來…哦？要問那份單子是什麼？自然不是別的，而是當年林如海讓賈璉帶回去榮國公府的物什清冊！！
林煜帶著那份清冊來到前院的大空地這裡，只見榮國公府的一位管事正指揮著小廝們把箱子排好，林管家則在一旁盯著他們，沒多久，所有的箱子都搬進來了，那名管事才上前笑瞇瞇地對林煜拱手說道：“奴才賴大，奉了老太太的命將林姑老爺寄放在我們府裡的東西歸還貴府，不過老太太還交代說，這些東西原是敏姑奶奶的嫁妝，按理，自然也該歸林姑娘所有，還望林大爺高抬貴手，可別不小心碰著了。”
“只是先太太的嫁妝？怎麼我記得好像不止呢？林管家，拿著這單子，好好的，仔細的點清楚了。”林煜抖抖手裡的紙張，對著賴大冷笑一聲，隨即轉頭吩咐了林管家清點賈家歸還的物什。
“林大爺，這話可不能亂說，老太太明明說當年林姑老爺是將敏姑奶奶的嫁妝暫時寄在了榮國公府，怎地聽你的意思，難不成還有別的？”賴大見林煜一副打算尋事的模樣，立時垮下臉來，滿臉不悅地反問道。
“是或不是，你家老太太自己心知肚明，只是我也不是傻子，先父更不是，你以為他若真的只是把東西‘寄放’在榮國公府，會不留下些憑證嗎？我手上這份冊子正是當年璉二表哥從揚州帶走的所有物什的清單，還是先父在生前親自交到我手上，又再三叮囑不能遺失的極要緊的東西，而我記得不說裡邊的物什有多少，單說這裝物什的箱子就不止十幾個，至少…也得是它們的兩倍？或者三倍？總之，絕不止這些。”林煜指著那堆正在被打開來的箱子，毫不客氣地對賴大說道。
賴大縱使平日沒少仗著榮國公府的名頭在外面耀武揚威，偏偏這會兒聽到林煜那副理直氣壯的語氣，不知為何，竟莫名地感到有些心虛，他面上一陣苦笑，心底默默埋怨起他家老太太怎麼會派給他這麼件苦差事？不但害得他在一個小輩面前沒了面子，更失了裡子，說起來…他彷佛記得當年璉二爺從揚州回來時，好像真的不止這些東西？唉唷！！這會兒叫他怎麼解釋才好呢？！
☆、第七十五章 怒斥
林煜自然也不打算聽賴大為他家主子們解釋什麼，只等林管家一臉鐵青地回稟了物品的清點結果。
“大爺，榮國公府送回的物什共計十二箱，五十八件…老爺當初托給璉二爺的物什有三十七箱，件數應有…一百七十六件，這、這還回來的東西居然連一半都不到！真不知道榮國公府這是什麼意思？”林管家憤憤不平地瞪向一旁的賴大，那語氣頗有咬牙切齒的意味。
“哦？這些東西是什麼？我剛才彷佛聽說都是先夫人原先帶入林家的嫁妝？”林煜嗤笑一聲，又接著問道。
“哪裡是？有些根本不在先夫人留下的嫁妝清單內，嗯……似乎也不是咱們老爺託付的東西？我剛剛仔細瞧了一下，有些東西根本是幾兩銀子就能買到的贗品，像是這個金蓮子福壽壺，我記得咱們府裡的可是純金打造的，一件至少該有十七兩多的重量，可是…大爺你看，輕飄飄…跟紙片似的…怕是中空的吧？”林管事隨手拿起一個壺，只用單手掂了一下，居然俐落地拋過來又丟過去…若每件純金的物什都有這麼輕，大夥兒還不搶著多打造幾副金首飾？
“史老太君挺行的，這東西都能找人做出來？倒叫我長見識了，林管家不如好生收著，改明兒個等縣主生了娃之後，可以拿給小少爺或小姑娘玩耍，這東西既然輕，想來也傷不了一個娃兒。”林煜冷笑一聲，瞅著賴大嘲諷了一句。
“哎？！這是個好主意！”林管家盼著府裡再有下一代主子，不知道盼多少年了，這會兒聽到林煜的建議，頓時眼神一亮，拿這玩意兒給小主子玩，聽起來好像挺闊氣的！？隨即又認真地在幾個木箱裡尋找，像似打算再多找幾件這樣的物什出來。
“林管家還是先別忙著找東西，叫幾個口齒伶俐的小廝去請江七爺和鎮國公過來，說我有要事尋他們商量，”林煜見林管家伸頭在一堆箱子裡看來看去，連忙吩咐他去請人過府，然後又轉頭對賴大說道：“賴管家是想先回去呢？還是準備留下來作證？如今榮國公府惡意竊占林家財產，你倒也可算是重要證人之一。”
“什、什麼竊占林家財產？！林大爺，這種話可不好亂說，明明…明明…。”賴大一時嚇得目瞪口呆，國公府占了人家的財產？！這種喪盡名聲的罪狀，他可不敢擔！
“明明什麼？當初父親將林家一半家財交給璉二哥帶回京城之時，早已言明那些東西不過暫時託付給榮國公府，只待來日尋一適當時機歸還林家，如今我與妹妹都將各自成家，難道不是最好的時機？可是貴府的老太君卻只送回這些東西，不說與父親原先所托的數量相距甚遠，就連先夫人賈氏的嫁妝也未全數在內，我還真看不明白史老太君這麼做是什麼意思？”林煜臉色陰沉地說道。
“林大爺的意思是、是…。”賴大越聽越覺得心中大感不妙，忍不住把自家主子又恨上一回。
“史老太君這般作為，顯見是已不屑再與林家繼續原有的姻親關係，正好父親生前也有這個意思，只是以前我總想著那終究是妹妹的娘舅家，不想讓妹妹難做人，故而一直未曾多加阻止妹妹去榮國公府問安，使得兩家一直保持著時有往來的關係，可是如今榮國公府不仁在先，那就別怪林家不義在後，還請賴管家回去轉告史老太君一聲，她既已同意收回先夫人的嫁妝，便是已決定兩家斷親的結果，咱們兩家就此恩斷義絕，你也順便跟她老人家說清楚，如今林家是我林煜作的主，就是我妹妹也得聽我的，請她老人家日後別拿什麼藉口對外說些我妹妹如何不好的話，讓她有本事就沖著我來！”林煜背著雙手，一臉憤然地說道。
如今已然十一、十二月的天氣，賴大卻是冒了滿頭的冷汗，他不過聽從賈母的吩咐，將林家的東西送回林家而已，哪裡會想到竟然能牽扯出這麼多麻煩？如今林家大爺居然還放話要跟榮國公府斷絕往來，若是老太太知道的話，肯定要說是他辦事不力，不知怎地得罪了林大爺，才以致有如此結果，而且他這會兒還成了什麼證人……完了！完了！這下子前途全沒了！
這頭的賴大還在發愣且拿不定主意是該走還是該留的時候，江恪和趙惠卻已先後趕了過來，林煜見他們來到，這才示意林管家把賴大請了出去，賴大猛然回神，發現自己已經站在林家大門外，他只得重重地歎一口氣，然後招呼幾個小子趕忙回去榮國公府報信。
“這是怎麼回事？那榮國公府啥時沒想起還這些東西，偏偏等到林姑娘要出嫁了，他們才突然想起要把東西回來？！而且這還東西也能缺東少西的？”趙惠一進門就把地上的東西全繞了一圈，接著一臉好笑又不解地向林煜問道。
“他們可並不是等到我妹妹要嫁人了才記起該還這些東西，而是縣主上回登門拜訪之時，我故意讓縣主向他們提醒的，可惜我也沒想到的是，都知道人家刻意提醒了，他們還敢把東西眛下來，他們大約是以為我不可能知道父親生前究竟讓賈璉帶走哪些東西，也不曉得其實父親早給我留下後手。”林煜搖搖頭，輕蔑地笑道。
“林表舅一向很有遠見，偏偏攤上那個賈家…這榮國公府也是比我想像的更加貪婪，還是他們以為你林家已經攀上王府這個高枝，所以不差那點東西了？可惜不是他們的東西就終究不是他們的東西。”江恪一邊查看著箱子裡的東西，一邊笑歎道。
“恐怕還真是如此，咦？等等！這東西…。”趙惠見江恪把東西一個看過一個，他也好奇地隨手拿了幾個起來看，突然看到一件首飾的角落，他訝異地叫了一聲。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嗎？”江恪聽到趙惠的聲音，他略皺一下眉頭，然後與林煜一起快步趨上前來看向趙惠手裡的那只鳳簪。
“我敢說這絕不是林家的東西，可是也不會是賈家的東西。”趙惠指了指簪子尾端，輕笑道。
“咦？居然有個甄字！？”江恪也發現了趙惠所說的那處異常，隨即彷佛心有靈犀似地與趙惠互看一眼。
“我聽說甄賈兩家原是老親，榮國公府裡有甄家的東西並不奇怪吧？”林煜一頭霧水地反問道。
“皇上於上個月初已派了欽差阮牧前往金陵查抄甄家，只因擔心朝廷聞聲動盪，所以不曾大肆，前些日子聽聞阮大人向皇上回稟查抄結果時，竟說甄家庫房內有許多東西不知去向…阮大人也猜想那些東西可能就在幾個姻親故舊手裡，所以皇上又下旨讓他繼續查抄幾家與甄家往來親密的人家，可惜卻仍然還缺失許多未能尋回。”趙惠轉著那只鳳簪，笑瞇瞇地解釋道。
“原來甄家已經…難怪前兩日我們那裡會熱鬧無比，可惜因為上峰沒讓我參與，我也不敢多問，以致於今日才知曉。”林煜恍然地點頭說道。
“阿煜初到戶部當差，想來他們也不敢放心大用，等待過一陣子就好了，不過榮國公府裡居然也有甄家之物…這倒是一件意外之喜，說不定剩下的東西正是在榮國公府，仲寧可要進宮請示一番，好歹也是一份功勞。”江恪略寬慰了林煜幾句後，又對趙惠說道。
“自然是要的！反正那賈家早晚也要步上甄家的後塵，只不過因為這件事讓他們倒楣的時間提早而已。”趙惠點頭應道。
林煜不記得原著裡是否有提過榮國公府內確實藏有甄家贓物的事，不過好像曾經有很多人都說確有此事，那應該就八、九不離十了吧？至於東西可能藏在哪裡？肯定不是賈母那裡就是王氏那裡了。
不過賈家如果倒大楣的話，會不會牽連到林家？他這會兒才公佈與賈家已無關係的消息會不會太晚了點？！畢竟他才剛踏入仕途，根基還不穩固…林煜想到這裡，忍不住皺起眉頭，突兀地冒出一句：“若照你們的意思，是不是表示很快就要輪到賈家被查抄了？！”
“想來是不會太久的，只是阿煜也無須擔憂，你們與榮國公府之間關係越發冷淡的事實，京中許多人都看在眼裡，皇上又如何能不知曉？否則也不會在明明已打算發落那些人的情況下，還願意任用你為朝廷命官。”趙惠似是明白林煜的顧慮，自然沒吝嗇地為他解惑，好歹是自家妹夫呢，若林煜未來的身家前途毫無半點保障，他又哪裡會傻到把妹妹許給他。
“這倒是…不過若是那般，還請二哥務必注意一下我林家的財物是否都還在，雖則父親曾交代過他給榮國公府的那些東西本就身外之物，他們還也好，不還也罷，總歸沒曾讓我們兄妹因此吃苦受罪，我們只當是已經被賊子偷走就算了，可是我卻以為那畢竟是林家列祖列宗幾代累積下來的東西，有些價值並不是用銀兩可以衡量的。”林煜想想也是…他忘記他好歹娶了忠肅王府的姑娘，皇帝既然肯抬舉忠肅王府和林家，顯然就沒想過日後清算四王八公之時，要將林家算在裡頭，那他還擔心個啥？！只是林家的東西白白便宜了別人，哪怕他其實從來不缺那幾兩銀子也還是覺得心有不甘。
“阿煜都開口相求了，做為兄長的哪裡能說不？不過還得看到時候負責這件事的是誰，萬一不是自家人，只怕我也作不了主。”趙惠點了下頭，卻是沒曾當面應允，只說會儘量辦到。
林煜知道不可強求，便回道：“我明白。”
之後，眼見臨近午時，林煜索性邀兩人留下共進午餐，趙華因聽說兄長到來，還特地吩咐廚房做了幾道自家兄長愛吃的菜，又出來與趙惠見了面，說了幾句話，江恪見趙華出來時，還頗有些期待地瞅了好幾眼某個方向，可惜他忘了他未來大舅子有多無良，根本沒讓人跟林黛玉提過他來的消息。
當然啦，若問起林煜的說法，他自然會說反正兩人都快成親了，而且老一輩的不是都說新人在婚前是不可相見的嗎？身為凡事為妹妹著想的好兄長怎麼可以不照著規矩來呢！？只拿出這個理由就足以讓林煜理直氣壯地將江恪那道隱含期待的目光給直接忽視掉了。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10
☆、第七十六章 無視
賴大匆匆回到榮國公府，就把林煜說的話說給自家婆子聽，賴大家的聽完後又立刻跑去賈母院，再把那一番話又轉述給賈母聽，她吞吞吐吐地說完話之後，抬頭就瞥見賈母已然滿臉怒色，她嚇得全身一陣顫抖，可是賈母沒開口，她也不敢擅自告退，只好縮頭縮腦地垂首站在原地等候賈母發落。
許久，屋裡眾人才聽到賈母怒氣衝衝地罵道：“反了！反了！真是反了！不過一個毛頭小子，仗著自己娶了縣主就敢提什麼斷親的事了？林家由他作主？他以為那個家由他作主，他就能代玉兒否認玉兒和我們家的關係不成？！”
賈母這番態度，顯然是壓根兒不把賴大說的什麼因為她故意不歸還林家財產，所以林煜才憤然說出斷親之意的話放在心上，想是在她心裡，那些東西早都是屬於她的，半點與林家無關，說什麼林家託付的？沒憑沒據，誰相信？！賈母似是沒聽到賴大家的在轉述她當家的去林家送東西的情況時，話中好像有提到‘林大爺還拿出當年林姑老爺託付給璉二爺帶回的那些東西的清冊’的一句極關鍵的話。
“老太太息怒，這麼大的事自然還得親口問問林姑娘才好，萬一林姑娘也是被瞞在其中的話，又如何是好？難道兩家當真就這麼斷了嗎？”鴛鴦倒是聽到了，不過她也沒當場說破，只是順著賈母的心意，柔聲勸了兩句。
“妳說的對！只是這會兒咱們家要想叫玉兒過來，說不定那小子也會擋著不讓，總得尋個妥當的法子，讓他不得不讓玉兒過來。”賈母想了想，覺得鴛鴦說的沒錯，萬一玉兒根本沒這個想法，卻被那個無血緣關係的兄長矇騙了，日後若受了欺淩卻無處哭訴，豈不可憐了？
這會兒，因賈探春與薛寶釵等人正好也在場，賈探春和賈惜春是不必說了，根本覺得與林家斷親有什麼不妥，只有薛寶釵很是好心地提出建議，道：“我聽說璉二奶奶與林家的關係一向不錯，如今璉二奶奶有孕在身又不方便出府，假使用璉二奶奶的名義去請人呢？只說璉二奶奶身子有些不好，想見林妹妹一面，想來林大爺總不至於為難一名孕婦吧？”
“這…。”賈母遲疑了一下，因想著雖然王熙鳳已經不怎麼得她的心，可是人家肚子裡終究還有未來賈家的嫡孫呢，用這個理由似乎有些說自己孫子不好的含意。
“老太太，我聽好些婆子說過，那些懷了身子的婦人總是喜歡胡思亂想，所以也不用說太嚴重，只須說璉二奶奶最近不知怎地吃不下飯，總愛愁眉不展的就成了，林妹妹若真的關心璉二嫂子，一旦聽說璉二嫂子連日心情不好，豈會不親自上門探望璉二嫂子？咱們只等到那時候再設法把人截過來見老太太便是。”賈探春也覺得薛寶釵的方法或許有用，她想既然當初林家辦喜事的時候，第一個就能想到過來請王熙鳳去幫忙，顯然兩邊私下交情比他們以為的深厚許多，但凡林黛玉不是個薄情寡義的，若聽到那樣的消息，肯定會來榮國公府一趟。
賈母想了想，似乎也只能這麼辦了，可是怎麼讓話傳到林黛玉耳裡，卻又是一個大難題，直接叫人上門去說？只怕才剛到門口就會被轟回來了。
薛寶釵卻說這也不難，誰家沒幾個需要天天出府採買日常的下人？花些許錢買通那些販故意說給林家的下人聽就可以了，就算他們回去之後不會特地到主子面前碎嘴，但是各處下人之間總會聊些家常八卦吧？如此傳來傳去，肯定能傳到林黛玉那裡去的，又或者收買幾個璉二奶奶院子裡的人，璉二奶奶與林家既有往來，當然就會有人到林家走動，只消讓那些人在林黛玉面前不小心說漏一兩句便是，這個法子又比前一個法子更好，因為是璉二奶奶自己的人說漏了嘴，林黛玉自然會更相信幾分。
賈母聞言連連點頭，於是又叫還沒離開的賴大家的，讓她和她家那口子去辦這件事，賴大家的趕忙點頭應下，這才暗松一口氣，慌忙地離開，她曉得這是主子給他們機會補救呢，若是做得好的話，今日的事就算揭過了。
薛寶釵的法子或許不錯，尤其是在這種資訊傳遞緩慢的年代，賈探春的估算也差不離，前提是林黛玉有凡事必得親眼見過才放心的習慣，否則，她只要讓身邊信任的婆子丫鬟過來榮國公府問候就行了，哪裡真需要親自上門？
林黛玉聽說這個流言之時，她還頗為納悶地反問一句：“不是前天的時候，平兒姐姐才來說璉二嫂嫂吃好穿好，睡得也安穩，怎麼今日又有這樣的謠言？是誰這麼不長眼？”
因為忙著準備過門後見親戚的禮物，蘇胡兩位嬤嬤和紫雲雪雁等人都聚在林黛玉的屋子裡做事，聽到林黛玉的質疑，幾個人便暫停了手邊的工作，認真地思索對方的意圖。
最後是自那日聽到自家大爺已經對賈家人放下狠話之後，似乎就事先設想過種種可能性的蘇嬤嬤先說出她的猜測：“只怕是賈家有人想引姑娘過府，要說服姑娘駁了前些日子大爺說的那些話，又怕這麼上門來求見姑娘，必然進不了大門，她們一向知道璉二奶奶與咱們尚有往來，想是因此才打算拿了璉二奶奶的身子來說事，等到姑娘去了榮國公府，還能不去見史老太君嗎？要是見了她，姑娘該怎麼應對？沒准怎麼做都難收舍善後，可惜他們卻不知道咱們雖與璉二奶奶的交情非同小可，卻也不是誰都能打著璉二奶奶的旗子進來內宅見姑娘，那天平兒姑娘來時不也說了，最近她們院子裡頭有幾個婆子舉止怪怪的，總是見天兒在偷偷打聽幾時會有人來咱們家走動，想來是已經被人買通，還交代了要她們來做什麼事吧。”
“哦…可是不管我再怎麼擔心璉二嫂嫂的情況，也不可能親自去探望她呀，畢竟我已經很少再去榮國公府了，她們怎會以為我只要聽到這個消息就一定會忙不迭地過去？”林黛玉了然地點點頭，隨即又不懂賈母在想什麼，她看起來像是那麼喜歡多事的人嗎？
“誰知道他們怎麼想的？大約覺得璉二奶奶有身孕出不了門子，姑娘若知道璉二奶奶可能有什麼心事，特地去關切一下也是無可厚非的。”在一旁為林黛玉整理針線簍子的雪雁順口說道。
“我沒事去管人家的屋裡事做什麼？又不是吃飽太閑！而且我也不懂怎麼生孩子，好嗎？！”林黛玉好笑地翻了翻白眼。
“左右咱們是知道璉二奶奶確實平安無事，便是不去看她，賈家人也不能拿姑娘如何，再說姑娘出嫁在即，按規矩本就不該隨意出門走動，所以這種謠傳，咱們只當沒聽過就是了。”胡嬤嬤說道。
紫雲雪雁在旁邊也是連聲贊同胡嬤嬤的話，蘇嬤嬤又建議，如果還擔心會惹人閒話的話，大不了等隔日，讓周氏或段氏去榮國公府走一趟也算表達誠意了，而且會覺得一個待嫁姑娘沒有去關心親家嫂子心情好不好這種事是不合情理的話，對方本身大概也不是個好相處的，他們林家沒必要跟這樣的人往來。
因為林煜放話要榮國公府斷絕關係之後，就當真再也沒曾有林家的人上門，所以連林黛玉將要出閣這麼大的事，林煜或林黛玉也沒想過再派個人去榮國公府請賈母及賈赦賈政等長輩出席，反正這代表女方家人的活兒還有的是人搶，譬如：自多年前離開太醫院後，不曉得多少年沒有再來到京城的嚴老，幾個月前，他錯過林煜迎娶懷寧縣主的大事，這次就為了參加江恪和林黛玉的婚禮，於是專程與江家人一道前來京城，本來只是打算喝幾杯喜酒就得了，卻因為見到林家人丁稀少，僅有的兩家親戚又是白身，便很是厚臉皮地自薦要擔任女方長輩…嚴老的年齡資歷擺在那兒，林沖和林泳自然不敢說不，只是誰知道女方長輩到底能做啥事？何況嚴老家又沒女眷…。
總之，賈母從交代賴大家的放出消息之後，就在家裡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可惜等到林黛玉出嫁的消息都已經傳遍京城，等到宮裡傳來賢德妃病重，宣召賈家親眷進宮探病的那一天，她始終也沒能見到林黛玉一面。
賈母聽聞終於可以進宮見賢德妃了，哪裡還管林黛玉來不來的事？問過前來宣旨的內相，得知生母也蒙恩得以進宮之後，激動不已的王夫人趕忙地吩咐丫鬟回院子找出一件莊重的禮服，準備隔日進宮時穿戴，又因為王熙鳳不便入宮，賈母便讓人去甯國公府請賈珍及尤氏等一同進宮。
次日一早，賈母與王夫人、邢夫人俱已換上了吉服，在一眾婆子丫鬟的簇擁下上了馬車，再與尤氏會合，賈赦、賈政並甯國公府的賈珍則是騎著馬隨行一側，一行人不久便來到宮門外候召，須臾，隨前來宣召的內監入宮覲見賢德妃。
‘娘娘果真大大地不好了！！’，這是賈家眾位女眷見過賢德妃的第一個反應，然而不管好不容易見到女兒一面的王夫人出宮後如何痛心疾首，賢德妃仍然沒熬過這個年，于臘月中的某日薨逝。
賢德妃病逝，皇帝卻未如同原著一般加恩以貴妃之禮入葬，僅以妃嬪之禮附葬於妃陵。
此段時間，剛成婚的林黛玉還忙著伺候尚未離京的江大夫人及嚴老，哪裡顧得上賈家的那些風風雨雨？唯有賢德妃嬪喪之時，因她和江大夫人俱已有誥命在身，按制入宮哭過幾回靈罷了。
江家其他來參加婚禮的人在宴席之後只滯留兩日就趕著回去了，江大夫人因擔心林黛玉剛進門，便是以前曾管過家務，也總有不少事一時還上不了手，故而又多留幾天，確定小倆口這一家子的事都上了軌道之後，她才趕回山陽準備過年。
☆、第七十七章 惡耗
林黛玉見多了王熙鳳到哪兒都有七八個婆子丫鬟圍繞著伺候的情景，她自己卻是從來不喜歡這麼張揚的，不過林煜疼愛妹妹，自己院子裡沒擺幾個小廝或婆子丫鬟，但她的院子裡，算上紫雲雪雁與春曉夏令等六個丫鬟，還有胡蘇兩位不算林家人的老嬤嬤，至少也有十五六個人，最後都讓趙華作主，一同隨林黛玉陪嫁到江家，另外又給兩房陪房人家，一戶姓何，當家的叫何大，一戶姓許，當家的叫許全。
因著這兩戶裡頭都有已經將近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小夥子，趙華大約也聽林黛玉說過日後自己身邊的丫鬟並不打算留下來的事，所以特意這麼安排，想是有讓他們將來互相許配的意思。
林黛玉打點了許多京中特產，將自家婆婆送離京城之後，家裡就只剩還沒和那些故交舊友敘完舊情的嚴老仍留了下來，林黛玉替他安排一個最靠近大街的獨立院子，配上兩個跑腿的小廝，幾個粗使婆子丫鬟，確定他老人家住的還算舒適之後，最多只再吩咐管家要記得將一日三餐並日常起居所需的物品按時送過去，其餘的事就甚少過問，倒是江恪若遇到空閒之時，還不忘過去道聲安好。
這一日，林黛玉坐在窗邊，正琢磨著雪雁和紫雲也該許人了，紫雲尚未滿二十，還能再等一等，可是雪雁已經二十一了，就是大戶人家的丫鬟許嫁也少有超過二十的…當然啦，像鴛鴦那樣…看似得寵，實則倒楣的丫鬟也是少數中的少數，她私心以為若再不趕緊替雪雁找個婆家，怕是要留來留去留成仇了。
林黛玉也不是沒領會到趙華給她那兩房人家的用意，可惜在她看來，那兩家小夥子的年紀都比雪雁小了些，她又還是比較習慣男方的年歲比女方大一點點，所以已經不打算從中挑選了，於是這會兒她正在回想著著從江家那邊跟著江恪過來京城的幾個小廝裡頭可有哪個適合的。
猛然一陣竹簾打落敲響的聲音將林黛玉喚回神來，她回頭看了過去，卻是江恪已經從衙門回來，連忙叫了紫雲她們去廚房傳膳。
“賈家那裡的罪狀已經有了結論，怕是事兒還不小，這兩日妳要不先回家去，或者乾脆去莊子上待幾天？”江恪一進門見了自家妻子，便開口說道。
“七哥聽說了什麼消息嗎？！他們可是給賈家定了什麼罪名？”林黛玉心頭一驚，已經輪到賈家要被抄了嗎？！只是賈家如何獲罪的真相一向眾說紛紜，她還真不知道可能是哪一樁。
“聽說是牽涉到邊陲一名官員，有人參了平安州節度使與某些京官往來過於頻繁，甚至有包攬訴訟情節，皇上大怒，令錦衣府官員徹查此事，果真查出不少證據，連賈家都列於其中，這下子根本不必再想著怎麼給賈家找麻煩了，光這一樁就夠他們丟官罷爵的。”江恪回道。
結黨營私可以說是官場上一種令人詬病的潛規則，也是皇帝最為忌憚的事情，畢竟臣子們若都抱成一團，暗中能做的事太多了，就是換掉皇帝也是輕鬆如意的事，所以皇帝最喜歡的絕對不是朝廷上下總一團和樂，而是偶一為之的刀光劍影。
林黛玉忽然又皺起眉頭，心想，她只勸誡過王熙鳳別碰放印子錢的事，卻是沒跟她提過包攬訴訟的事，也不知道林煜那裡跟賈璉提過這種事沒有，畢竟包攬訴訟這種事用的都是爺們的名頭，記得原著裡，王熙鳳就是在鐵檻寺攬過一件人事訴訟，還害死兩條人命，她怎地居然給忘了呢？要是王熙鳳依舊惹上那件破事，那她這些年來的作為豈不是全白搭了？
“不知道牽扯大不大？怎麼說…璉二嫂嫂還懷著孩子呢，眼看著沒兩個月就要生了，萬一…難道要叫孩子在大牢裡出生嗎？將來若是又有人拿孩子的出生說嘴，那孩子才是最不幸的吧。”林黛玉想到這兒，便突然又擔心道。
“當日查抄甄家時，皇上也不過下旨撤除有官職那幾人的職務，還有涉嫌情節嚴重的幾名管事被下獄服刑，餘下的甄家人倒不曾遭到什麼為難，想來若賈家獲罪，應當也差不多如此，皇上不喜牽連過多人命，所以但凡沒有犯下大罪的，只一概貶成庶民罷了，我記得四哥曾經叮囑璉過二爺切勿將所有財產都記在一兩個人名下，我想璉二爺應已牢記於心。”江恪想了一下，卻是不怎麼在意地回道。
大戶人家的子弟不得擁有私產，這是向來的慣例，但是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身為貴族子弟，誰能沒有一兩個心腹的？於是他們若想要有自己的私產，多半就是記到心腹名下，只不過雖是心腹，卻也是平民百姓，否則又如何能有自己的私產？然而貴族的權勢再大，也不可能真的完全掌控一個平民的心思，所以因主子家道中落就狠心貪了主子私產的心腹也很多，只能說這是一種對彼此信任度的考驗。
林黛玉知道自己根本幫不上任何忙，就算希望王熙鳳賈璉能平安無事吧，可惜他們夫妻終究是賈家的人，還是榮國公府大房的人，賈家若出了事，不管是甯國公府起頭也好，榮國公府起頭也好，他們都脫不開關係。
林黛玉以為江恪回來說了賈家的事，只是先聽到風聲而已，卻沒想到隔日一晌午就見紫雲喘噓噓地跑進屋裡來，嘴裡還喊著：“奶奶，奶奶，我、我聽人說榮寧大街上去了好多官兵，不知道是甯國公府還是榮國公府出事了！”
“嗯？！”怎麼這麼快？！林黛玉驚得從軟榻上跳起來，原以為那件事還等上十天半個月才會發生呢，怎麼說抄就抄了？！她都來不及想應該去哪裡躲開這個麻煩。
“小聲一些，喳喳呼呼的像什麼樣子。”隨後聞聲而來的胡嬤嬤沒好氣地瞪了紫雲一眼。
“先找個小廝去瞧著，看看情況如何，回來跟我說說。”林黛玉猜想那麼大的兩座府邸被查抄，應該也不是一時半刻就可以結束的。
一直到了傍晚左右，小廝才回來向林黛玉稟報榮寧兩府被查抄的情況：“小的一去到那兒，就已經有不少百姓聽到風聲跑去瞧熱鬧，虧得小的身板矮小，只是稍稍鑽了幾個彎就鑽到最前頭去，向差大哥打探了一下，說是錦衣府趙老爺領的差事，一開始是什麼情況，因是在他們府裡，所以不能見著，大家等了快一個時辰，才看到好些官兵開始從兩個府裡一直搬運箱子出來，每個箱子都貼了錦衣府的封條，後來就見兩個府的幾位爺們被官兵押送出府，看著方向是往錦衣府大牢去的，女眷們倒沒押走，全都還留在府裡，不過外面有官兵留守，想來是不允許出門的，連外面的人也不准進去。”
林黛玉心想，這個情況倒比她想的好一些，原本賈家女眷也是被一併帶走的，後來皇帝開恩才放了回來。
林黛玉以為既然只有男人被帶回錦衣府關押，說不定很快就沒事了，她卻不知隔日一大早，又有官兵去榮國公府將王夫人和陪房周瑞等人帶回錦衣府。
又過幾日，錦衣府才鬆口允許榮寧兩府每日可派三人出府採買，只是進出還是都要經過很嚴格的審查，以防有什麼當日沒查到的東西被帶出府去。
賈母也是趁著這當頭，連忙命府裡得用的人到京城裡幾個故友舊交那裡求救，其間也有叫人來林黛玉這裡尋求幫忙，可惜林黛玉早已先一步離開京城，聽說是與自家嫂子懷甯縣主去了京郊的莊子上遊玩，至於何時得歸，卻是不知道。
賈母還叫王熙鳳回去王家，找還留在京城的家人問看看有沒有門路可使人把家裡幾個男人救出來，旁人的死活可以不管，好歹她男人也在大牢裡，她總不會不擔心吧？！
話說，王熙鳳還真的不擔心！！也是到了這種時候，王熙鳳才真正感受到自己一直保持與林家兄妹友好往來的好處。
賈家幾個男人被押進大牢的第三天，林家就有人悄悄上門告訴王熙鳳，說是榮國公府這頭除了二房那裡可能有點問題之外，大房的兩位爺都不會有什麼大罪過，呃…可惜就因為二房的牽連，少不得以後只能乖乖當個平頭百姓罷了，但所幸性命還是無憂的。
況且現在的王家還能有什麼門路？唯一上得檯面的王子騰也已經病逝了，遺孀王子騰夫人在扶靈回金陵之前就著人來跟王熙鳳說此番回去，日後就不會再來京城，京裡原有的人脈在王家人離開之後，自然也是斷了，誰還會賣她什麼面子？
所以王熙鳳也只是虛應幾聲，待一離開賈母的院子後，她又當作沒那回事了，便是隔了幾天後被賈母發現不對勁，把她再叫去罵上幾句，再叮囑幾句，也不過是同樣的事再做一回而已。
趙華得林煜授意，帶著林黛玉到名下莊子上住了幾日，目的就是不想讓賈家人來打擾林黛玉，還是一聽說賈家出事，她立刻上門帶人離開，絲毫不拖泥帶水。
林煜至今還不瞭解林黛玉心裡其實跟他一樣不想沾上賈家的事，還擔心著林黛玉會礙于名聲見賈家上門求助的人，又擔心賈母會端著外祖母的身份，非讓她想法子救賈家那些人，怕她會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他覺得自家妹妹肯定是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可是這種事又不比去街上買東西，誰有那個本事可以跟皇帝叫板說不準這不准那的？
又換個角度想，林黛玉若真應下這個麻煩，最後還不得他跟江恪出頭善後？他跟江恪如今在朝廷上連根蔥都不是，為啥要為了賈家得罪人？！林煜想了半天，最後有心交代林黛玉不許見賈家來人，可是又想到她總躲在家好像也不成，所以乾脆讓自家老婆出面，嫂子想帶小姑子出去玩耍幾天，應該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吧？！至於他？他早說過跟賈家恩斷義絕了，不幫才是正理！！
賈母每日見被派出去求救的人回來都是愁眉苦臉、哀聲歎氣的模樣，心下越發感到寒冷了，最後知道連她以為應該會出面幫忙的外孫女也早就出京避禍，頓時整個人都萎頓下來。
賈母越想越覺得心酸，李紈和賈探春等人坐在下首，她們同樣束手無策，同樣滿心不安，卻在此時，守門的婆子急匆匆地跑進院子，等不及屋外的丫鬟稟報，便高聲地喊道：“老太太，老太太，外頭有位司官來傳話，說咱們家幾位爺因為沒犯什麼大錯，所以皇上已經下旨釋放他們出來，讓咱們趕緊派人去接呢！”
“什麼？！真的…珠哥兒媳婦，快！快叫幾個小廝，派馬車去接老爺和寶玉他們回來！”賈母聽到這個好消息，精神立刻都來了，只見她激動地說道。
“哎！”李紈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出去安排馬車接人回來，又叫廚房裡的人準備去黴氣的火盆、一桌酒席，燒上幾大鍋的熱水，還讓各個院子裡的人把爺們的衣服拿一套出來備用，不過一會兒功夫，整個榮國公府就像再次活過來似的有了人氣。
☆、第七十八章 失蹤
賈母等人收到可以將賈家爺們接回來的消息時，已是近午時分，按理說，這錦衣府大牢離榮國公府也不算多遠，再怎麼折騰也不用兩個時辰就能回來。
可是一屋子的人翹首盼了許久，竟是盼到日落西山，仍不見半個人影，王熙鳳原本聽說賈璉他們要回來了，還覺得這是意料中的事，故也沒有親自前去賈母屋裡悶著，只讓平兒去等消息，因為等了大半天還沒聽到消息，最後只好親自來一趟了。
賈母見到王熙鳳這會兒才姍姍來遲，因為久等不到賈政和賈寶玉回府的臉色就更不好看了，她覺得如今的王熙鳳比大兒媳婦邢氏還更讓她不滿，不但死捏著嫁妝不放，見著府裡有難也不幫一把就罷了，這些日子，明知道家裡幾個男人都在牢裡受苦受難的，她居然還照樣能吃得下、睡得著，可憐的璉哥兒怎地就娶了這麼個沒良心的媳婦？！還有那個王氏也是！不曉得被抓到什麼過錯，竟然會讓錦衣府給一併抓去了衙門，等等若回來了，一定要好好審問一番才行。
賈母以為來傳話的司官沒提到王夫人也會被一同放回來的緣故，應該是因為她和賈政是夫妻，既然都說爺們會回來了，一個內宅女眷在外也不過是男人的附屬而已，沒有專程一提的必要，所以才沒額外提到，她哪裡能想到榮國公府會被抄查，除了被甯國公府牽連之外，還有一部份原因是自于王夫人。
王熙鳳剛向賈母請了安，外面就傳來好些吵雜聲，顯然是去接的人回來了，果然沒一會兒，琥珀興高采烈地掀起簾櫳，快步進門說道：“老太太，大老爺和璉二爺他們回來了！大老爺說他們先回去院子好生洗梳一番，等等再過來向老太太請罪。”
“說什麼請罪不請罪的，只要人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賈母聽說人接回來了，心情一下子變的愉快起來，竟也沒聽出琥珀那句話裡的怪異之處。
半個時辰之後，賈赦和賈璉、賈環三人連袂來到賈母院子，然後很快就讓守門的丫鬟迎進屋內，他們同時跪拜在地上向賈母行禮，然後就等著賈母喊起，可惜這時候的賈母卻看也不看他們，一雙眼眸只顧著在他們身後轉來轉去。
許久，賈母抖動著嘴唇，顫聲問道：“怎麼只有你們回來？老爺呢？寶玉呢？啊？！不是說咱們府裡的爺們都無罪釋了嗎？！為什麼他們沒有回來？！”
“老太太恕罪！二弟…二弟尚在牢中，聽他們的意思，怕、怕是回不來了，至於寶玉、寶玉他…。”賈赦雖然一向渾沌，可也不是真傻，經過一回牢獄之災，倒是讓他驚醒了幾分，也收斂了幾分，總算有幾分當家人該有的樣子，只是面對自家母親的質詢，他還是有些惶恐畏懼。
“璉哥兒，你說！寶玉呢？！”賈母見大兒子說話吞吞吐吐的，也沒耐心聽他廢話，乾脆轉頭向賈璉問道。
“回老太太的話，孫兒和大老爺幾個原本在中午左右就該回來的，只是走到半路上，寶玉不知怎地突然發了癡似的，吵著要去找、找…，然後就跑掉了，我們幾個人因為在街上找尋寶玉的下落，可惜、可惜我們如何都找不到寶玉的蹤影，又擔心老太太掛念，才不得不先行回府向老太太告罪。”賈璉見賈母不問一句他們爺們在牢裡有沒有受罪，只記得質問賈寶玉為什麼沒有回來，心裡不免一陣泛酸，可是礙於孝道，他還是不得不回答了賈母的問題。
“你、你說什麼？！寶玉…我的寶玉怎麼會不見？！寶玉！”賈母聽說賈寶玉居然莫名其妙不見了，頓時激動地站起來怒吼道。
賈母突然一個起身，原就因多日擔憂而身,子,有些發虛的她瞬間感到眼前一片黑，接著又聽到身後的鴛鴦一聲驚叫之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老太太！”邢夫人和李紈因為離賈母比較近，所以都是第一時間就上前要接住賈母軟倒的身子。
賈赦和賈璉父子倆對看了一眼，略帶嘲諷地輕笑一聲，便自顧自地站起來，反正這會兒屋裡因為老太太的暈倒已經又陷入一片混亂，誰還管他們站著還是跪著？
賈赦轉頭看向也跟著他們站起來的賈環，說道：“先回去跟你姨娘報個平安吧，以後你們家說不準都要依靠你了。”
“侄兒明白，侄兒先回去了。”賈環低頭拱手回了一句，卻在轉身要向外頭走出之前，又忍不住回頭看向內室一眼，他的親姐姐－賈探春，此時正忙著與其他人一起關切因為暈過去而被眾人移到床,上,的老太太，根本沒想過來問他這個親弟弟一聲好不好。
賈環只覺得這個結果一點也不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有些自嘲地笑了一聲後，便回過頭，腳步毫無遲滯地向外走去。
王熙鳳對賈環的模樣看在眼裡，心底也升起幾分憐憫，旁人只道榮國公府的環三爺是個廢物，她卻知道賈環並不是能力不出色，而是不敢表現在外，要不是林家大爺曾經跟自家二爺說過讓他有機會就多關照賈環幾分，使得二爺對這個隔房的堂弟留了心思，她興許還不知道賈環也是有些本事的。
“老爺，二爺，咱們也先回吧，這裡的事有珠大嫂子指揮，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想你們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的，還不如先回去休息休息，等老太太醒了再過來，想來老太太也要知道寶玉的事該怎麼辦。”王熙鳳慢步走到賈璉身邊，對兩人說道。
“也是，老爺，要不要兒子先送你回去？”許是因為一同經歷過一段苦難，此時的賈璉莫名地對自己的親爹多了幾分恭敬和親近。
“不必了，你們小倆口回去吧，我這把骨頭還沒老到連一段路都走不了，不過…咱們回來之前，皇上的旨意你也是聽到的，回頭你們先好生琢磨琢磨，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賈赦看了躲在一旁縮頭縮腦的妻子，心裡不免有些窩火，只是有些事在這時候說出來並非什麼好時機，便也沒有說的很明白。
“兒子明白。”賈璉點點頭，表示明白自家老爹的意思，然後喚了平兒一起扶著王熙鳳離去。
賈赦見兒子走了，回頭瞪了邢夫人一眼：“還站在那裡做什麼？！回去了！”
“哎！”邢夫人看了看內室，又看了看丈夫，最後還是決定跟著丈夫離開，心想反正她再怎麼討好巴結老太太，老太太也是看不上她，還是別費這個勁兒了。
這頭，賈璉夫婦回到小院之後，王熙鳳又讓婆子把巧姐兒請過來，不久就見巧姐兒抱著剛一個多月的弟弟進來向父母請安，因賈璉剛回來就忙著梳洗更衣，又匆匆吃了頓飯，還沒來得及看兒女，見了巧姐兒和小哥兒過來，自然免不了慈愛地詢問一下他們的近況。
巧姐兒今年十三歲，早已到了知事的年紀，原本王熙鳳也有心開始盤算要替她相看婆家的事，可惜因為突如其來的抄家大禍，讓王熙鳳不得不暫且歇下心思，此時她看著女兒口齒伶俐、巧笑言兮地與父親說著這幾日幫自己照顧弟弟的事，又得來父親好幾聲贊許，臉上的欣喜毫不掩蓋，卻讓王熙鳳莫名感到有些難過，如果一切如常的話，巧姐兒還是官家小姐，又是嫡女，怎麼也能找到一個不錯的婆家，可是如今呢………。
王熙鳳無奈地暗歎一聲，回神時，見賈璉已與女兒說完話，便又吩咐巧姐兒姐弟倆回去休息，隨即關切地問起先前自家公公說起那番話的用意：“二爺，剛剛老爺說的是什麼意思？他要咱們琢磨什麼？你們人都已經好好地回來了，難道還有其他的事不成？”
“妳忘了那日抄家時，皇上已經連同老爺的爵位也一併褫奪了？傳旨的內相說，皇上雖饒過我們一條性命，但爵位卻已不可能歸還的，頂多只令錦衣府還回部份當初被抄沒的家產罷了，所以這榮國公府，咱們的身份就沒資格繼續住下去。”賈璉拍拍妻子的手，和顏悅色地解釋了一番。
“可、可是…不是還有老太太的一品誥命嗎？怎麼有這層身份也不能住？”王熙鳳仍有些疑惑地反問一句。
“內相也算是事先跟我們透了點口風，恐怕明日就有旨意下來，因為二叔二嬸這次犯下的事情節重大，所以連老太太的誥封都要被收回去。”賈璉重重地歎一口氣，回道。
“太太犯的事很…嚴重？”王熙鳳隱約猜到自家姑媽做過什麼好事，只是會沒想到牽連這麼大。
“哼！能不嚴重？！私藏贓物、重利剝削、包攬訴訟，最可怕的是她用的都是榮國公府的名義，皇上斥責老爺連個當家主子的樣子都沒有，既擔不起這等重責大任，索性安份做個老百姓罷了，就是這般才沒歸還爵位。”賈璉越說越覺得可惜，畢竟若到他這一代降級承爵，也還有個三品爵位呢，如今倒好，啥都沒有了。
“竟有這麼嚴重？！往日林妹妹確實與我說過一些類似的事，我還總當她是在嚇唬我的。”王熙鳳心中狂跳，想當初她也曾因為相信自家姑媽，沾了些放印子的事，還是聽林黛玉有意無意地提過幾句之後，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所以才狠心放棄的，當然中間也不是沒有後悔過，只是因為已經不掌家務事了，故而一直沒再去碰那種事罷了。
“幸好妳聽了林妹妹的話，沒去沾惹那種事，否則連我都要跟著倒楣！我還聽錦衣府的司官說，因為從二嬸屋裡找到的借據實在不少，他們怕借據有假，又特地去徹查過一遍，卻沒想到一查更不得了了，其中有幾件居然惹出人命，說是借錢的人因為無法還錢，便一時想不開，自盡了，我想那幾條人命恐怕也都要算到二嬸頭上。”賈璉對自家妻子的聰明識時務非常地讚賞，他知道妻子愛財，可是要取之有道才算正理，像放印子那種事，哪裡是正道？
“哧！瞧你說的，別把話扯遠了，老爺的意思是要咱們看著搬家的事，是吧？”王熙俏臉微紅地嗔惱道。
“是呀！回來的路上，老爺就跟我說，如今也不知錦衣府能還咱們多少東西，還有二房那裡…無論寶玉有沒有半路失蹤，他看著也不是能撐得起門面的，少不得還要依靠著咱們大房，反正他們也沒幾口人，管著就管著吧！他只讓咱們想想是要繼續留在京城呢，還是索性跟王家一樣，舉家遷回金陵算了，左右金陵還有一份祭田可以糊口，日子再難過也就幾年功夫，我和環哥兒都能做事…老實告訴妳一件事兒，妳可別生氣…。”賈璉有些心虛地說道。
“什麼事？”王熙鳳睨了賈璉一眼，她倒不意外賈璉還能有事瞞著她，畢竟這一年來，自己懷著身子，已是有些萬事不管了，只要不是外頭養了女人，一切都好說。
“我之前去蘇州的時候，曾經買下兩三間鋪子託付給林家妹夫他們家的人照看，這幾年下來的收益都不錯，其實…咱們還真不必擔心以後的日子不好過，我手裡的錢可有不少呢。”賈璉縮了縮脖子，心一橫，便老實交代出已經藏了好多年的私房錢。
“你真長本事啊！！居然偷藏私房錢？！不過…敢情你早搭上林妹夫那條線了？原來如此！我就一直覺得奇怪，林妹妹向來對咱們家其他人都有些看不上眼，偏偏對你我卻又格外另眼相看，果然不是無緣無故的。”王熙鳳愣了一下，隨即一臉恍然大悟，想來是把賈璉把私產託付給江家這件事與林黛玉總是對她比其他賈家人好的緣由混在一起了。
“呃…大概…是吧？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內相還轉達皇上的意思，要咱們在一個月內搬出榮國公府，不然指不定又要追究一番呢。”賈璉撓撓頭，很想說，其實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
王熙鳳聞言，自然也不再想那些有的沒的，立刻和賈璉討論起府裡的人事安排，還有尋找新住處的事。
作者:
點名簿
時間:
2016-6-16 15:11
☆、第七十九章 尾聲
榮國公府大房被開恩釋放的當天下午，一直待在京郊莊子偷閒的林黛玉與趙華就得到消息，立刻二話不說，返回京城。
京郊外的風景再漂亮，莊子上的吃食再美味，看久了，其實也不過爾爾，所以才待了兩三天的光景而已，林黛玉和趙華姑嫂就忍不住覺得有些膩味，當然這也是因為她們在家裡都沒有長輩壓著，無須早晚定省，除了必要的家務打理，人情往來，大多數時間都是自由的，沒有別家媳婦那般有伺候公婆的壓力，所以對於莊子上的生活沒有什麼特別的體會，要不是趙華說一定得確定榮國公府不會來找麻煩之後才能回去，林黛玉老早想回家了，可惜誰都猜不著她對榮國公府的禍事有多麼無動於衷，她也不好拂了自家嫂子的好意，所以忍了那麼多天。
回家之後，林黛玉當然不能裝作自己從不知道賈家那裡有人上門的事情，何況賈家被抄的事都傳遍京城了，她身為外孫女和侄女的，若總不聞不問也說不過去，所以一回來就讓人去跟王熙鳳說了隔天會過去拜訪的事。
然而王熙鳳卻跟派去的人說道，讓林黛玉過兩日再去見老太太，林黛玉聞言有些不解，不過傍晚之時，她就知道什麼原因了。
賈母的一品誥命也被皇帝下旨剝奪了，理由是她教子無方，縱容次子多年竊居正院，長子卻偏居一隅，縱容次子夫婦不敬兄長，陷兄長于不仁不義之境，另外還有一條，蓄意謀奪林家家產。
據說，賈母接到聖旨之前，她正在忙著喝斥賈赦父子，要他們趕緊讓人去找賈寶玉回來，還說若找不回賈寶玉，他們就是不孝子孫，說要去京兆府那裡告他們忤逆之罪，可惜一聽到聖旨的內容之後，她又昏倒了。
賈赦賈璉見賈母又昏了過去，父子雙雙甩了甩袖子又各忙各的去了，至於找賈寶玉的事？誰還有空管呀？！他們得忙搬遷的事，還有這府裡上上下下幾百個奴僕，憑他們的身份已經養不起了，得找人牙子來賣出去，好歹也是一份錢嘛。
“寶玉…我的寶玉回來了沒有？鴛鴦！玻璃！琥珀！”賈母再次有意識之時，第一個反應自然是關心她的寶貝孫子，不過總感到有些無力的只能在嘴裡含糊不清地喊著人，喊了好幾次，才彷佛聽到鴛鴦的聲音遠遠傳來，她心裡還埋怨地想，平日鴛鴦不是都會守在她身旁的嗎？怎麼今日竟敢如此怠忽職守？莫不是見她沒了一品誥命，所以也不聽使喚了？
賈母自然不知，如今的賈家不說請不來太醫，就連有點名氣的大夫都不願意前來，所以她這次昏倒之後，李紈雖然立刻派了人出去請大夫，卻愣是找不到一個大夫肯過府診治，鴛鴦一向忠於賈母，眼見如此情況，心中早已忍不住一陣恐慌，既怕賈母從此醒不過來，又怕大老爺趁機找她麻煩，所以只好自己跑出去找人請大夫，這會兒剛轉回來院子裡就聽到賈母的喊叫聲，她才趕緊地應聲進來伺候。
“老太太醒了！妳可有好些？要不要喝口水？…老太太？”鴛鴦來到床邊，一連喊了數聲，卻發現賈母似乎沒什麼反應，她略皺了皺眉頭，又喊了一聲。
“寶、寶玉…找、找回來了沒有？”賈母昏昏沉沉地又醒了過來，慢慢地搖搖頭，只記得問這麼一句話。
“寶二爺…還沒找回來呢，老爺和璉二爺已經派人出去找了，珠大奶奶讓人去請大夫，這會兒還沒過來呢，老太太再歇一會兒吧。”鴛鴦越看越覺得賈母好像很不對勁，心想果然還是必須請個大夫過來看看才行。
“不必了，我只要見寶玉，見寶玉，大老爺一定沒叫人去找寶玉回來，讓、讓璉哥兒過來見我！”賈母越是心急不耐，越覺得渾身使不上半點力氣。
“老太太…。”鴛鴦一臉為難地看著老太太，她怎能說這會兒府裡人心動盪不安，不少人早沒了心思做事情，只因為璉二奶奶已經發了話，說是榮國公府已經住不得了，所以不出三日就要把府裡多餘的奴僕全部發賣，只留下各個主子身邊得用的丫鬟，還有廚房裡的幾個婆子而已。
“快…快去！”賈母根本不想聽鴛鴦說其他的話，只是用力把手一揮，顫抖抖地喊道。
鴛鴦不得已，只好咬牙應聲又走了出去。
鴛鴦離開沒多久，李紈、賈探春等人也聽聞賈母已經醒來，俱前來請安關切，賈探春更為了府中即將被發賣的奴僕們向賈母抱不平，可惜她的話不但沒得到什麼好結果，還讓賈母的情緒更加不穩，頓時又氣暈了過去。
又說此時，薛寶釵見賈家的情況已經大不如前，王夫人在牢中的情況如何不得而已，就連賈寶玉也失蹤了，她不得不勸說母親作回去金陵的打算，只是薛姨娘心疼打了水漂的銀子，又心疼女兒白等了這麼些年，結果賈寶玉居然一聲不吭地失了蹤影，以後女兒還能嫁到什麼好人家？
薛寶釵卻是不以為意，只能說時也運也，反正她對那個軟腳蝦似的賈寶玉已經失去那點小心思，心想等回去金陵，憑她的才華容貌，未必真找不到人家，何苦還要在這裡空等一個未知的希望？
薛姨娘拗不過女兒的堅持，又有兒子在一旁附和女兒的提議，所以只考慮了兩日就向賈家人道別，舉家再回金陵去了。
這裡的薛蟠還是一樣好色混帳，不過卻沒因再次惹上官司而被人抓到小尾巴，同時翻出之前的人命案件，當然…也沒成親，那位夏家金桂在剛及笄的時候，林煜不知怎地說動了書院裡的一名寒門學子把她給娶過門，又因為那個學子比薛蟠聰明，家裡的長輩比薛姨娘不知強多少，更知道怎麼擺平這種悍婦，所以就沒傳出什麼新聞。
林煜的這個小舉動，按他自己的解釋是，雖然薛寶釵看起來呆板又心機重，不過那也是被環境所逼嘛，而且她老哥跟自己一樣是個好哥哥，有個好哥哥在，她就不會跟原著一樣，一門心思只想嫁給賈寶玉那個傻缺，然後落得一個早年守寡的命運，又剛好那位同窗家裡很缺錢，他覺得對方有些本事，不忍心埋沒人才，所以就小小地、小小地透露一下有個不錯的妻子人選而已，至於婚事成不成，根本與他毫無關係，真的！一點也沒有關係！
這一回，一方面是因為遽然失去一品誥封，心中難免有股羞辱之意，另一方面是因為寶玉失蹤後，至今渺無音訊之故，賈母自然不再是像前幾天那樣暈一暈，醒來就沒事那麼簡單了，好不容易請來的大夫向眾人說因賈母年事已高，又一再受到打擊，身子骨已經無法再承受下一次打擊，甚至即使費心調養也未必有多少成效。
李紈聽了大夫的話，不禁眉頭微蹙，抄查的家產只還回不到一半，而且全是大房那頭的，公中早已虧空，根本沒有多少銀兩可以動用，老太太忽然生了重病，按大夫的意思，想是就算真的想要調養也得花不少銀子…她想到這兒，不由自主地偷偷瞅了一下邢夫人和王熙鳳二人。
邢夫人王熙鳳當然也聽懂了大夫的意思，只是她們沒打算主動開口攬下這份差事，雖說沒有生出什麼巴不得老太太早點死的心思，不過想到老太太已到這步田地了，嘴裡念著的依舊只有賈寶玉一人，根本沒想過其他人的死活，便覺得讓她們有些心冷，這心既然都冷了，又怎還會想要為對方付出什麼感情呢？
就連來看賈母的林黛玉也被賈母拉著手，一再地要求林黛玉得答應她，以後無論如何都要幫助賈寶玉出人頭地，幫助賈家重新站起來。
林黛玉當然不可能答應這種事情，若賈家還有一兩個出息的，她不介意適時的幫一下忙，可是幫賈寶玉出人頭？那是自找麻煩吧？而且她覺得賈寶玉說不準已經被那傳言中的一僧一道給渡化出家了，根本就不會回來了，所以到最後仍然沒點頭答應賈母這個無理的要求。
賈母很是不甘心，她從林黛玉一再敷衍的態度看來，心裡頭更加認定所有人因為她被皇帝奪去誥命，所以就看不起她這個老太婆了，甚至可能還巴不得她早點死了最好，他們也可以瓜分她留下來的體己，哼！那些人想得美！她偏偏就不死，她要等！等著寶玉回來，她的東西只能給寶玉，而且寶玉若沒有那些銀兩傍身，將來日子要怎麼過喃∼。
可惜的是，賈母等到她合上雙眼再也睜不開的那一天，還是沒等到寶貝孫子回來，只等到一個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寶二爺出家當和尚啦！’的流言…也正是因為這個流言成了壓倒賈母的最後一根稻草，當夜，賈母便因為吐不出,胸,口,那股鬱氣，最後含恨而逝。
等到隔日一早，賈家因賈母的撒手歸天而震驚不已，陷入一片混亂之時，李紈和王熙鳳也從賈母院裡一個粗使丫鬟口中聽說了這個奇怪的流言，只是明明家裡已經沒幾個下人了，她們卻怎麼都找不到那個把這句話傳到賈母耳裡的可疑人物到底是誰。
賈家族人所依仗的榮寧兩府，因為查抄而一日之間成了泡影，賈赦一房算是比較最幸運，只是沒了爵位、官位，還能讓皇帝撥還部份家產回來，賈政的兩個兒子雖因無過，沒有受到牽連，但他自己卻被皇帝以夫妻本為一體，身為丈夫沒道理不知道妻子在外所作所為而牽連致罪，判決流放東北苦寒之地，王夫人則是秋後斬首，甯國公府的賈珍賈蓉等人獲判流放至西北絕域，他們被押送出京那天，賈赦雖然對他們犯的罪心有餘怨，可還是讓賈璉去送了他們一程。
如今的賈家雖還能過得上安穩的日子，但在京城各王公侯府眼裡看來，卻跟已敗落沒兩樣，哪裡還會有人費心思潛入賈家作怪？就連林黛玉與林煜兩對夫妻聚在一起時，他們也是想不出誰會做這種事，最後只能猜測或許是賈母以前的仇人，知道賈母快不行了，才故意用這個法子逼死她，想來想去，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要知道賈母年輕時候也是個心狠手辣的，否則那些老國公身邊的姨娘們怎麼會個個沒得善終？只是賈家那頭都‘查無此人’了，林黛玉當然更不會插手別人的家務事。
賈母的喪禮辦得不算風光，不過因為榮寧兩府只剩賈赦一房，邢夫人不是個能掌事的，管不住繼子媳婦，尤氏帶著賈惜春又不過是寄人籬下，受著賈赦一家的庇護，更不敢說什麼話，所以王熙鳳也就沒有像原著一樣，被幾個極品長輩指責她為賈母做得不夠盡心盡力。
林黛玉來祭拜賈母時，王熙鳳特地留她下來，同時向她說起他們大房此番扶靈回金陵之後，暫時就不打算回來京城了，不過京城裡的房子還得留著，畢竟賈蘭仍有心準備科舉，她也打算好好培養她和賈璉的孩子賈蘹，等到將來有一天，讓賈懷帶著賈家風風光光地重回京城，所以這座房子還會有用得上的時候。
“其實說是說我們不回來，但也不可能都不會有人進京，而且賈家旁支也有不少人還是選擇留在京城，我和二爺當然是不好說什麼，賈芸和小紅也說要留下來，所以我暫且把打理這座房子的事交給他們，他們夫妻都是我可以信任的，只是…林妹妹也知道在京城裡討生活，若沒有點靠山的話，萬事艱難都是輕的，所以才要厚著臉皮請求林妹妹，萬一賈家那些族人在京城裡遇上什麼難事，除非是犯了罪的，就請林妹夫和林大爺多少幫襯一點。”王熙鳳倒是爽快，三言兩語就把想請托的事說出來。
林黛玉想了一下，覺得這也不是什麼難事，便欣然回道：“璉二嫂嫂別擔心，就像妳說的，但凡不是他們自己犯下滔天大禍，萬一遇上有人找他們麻煩的話，讓夫君和哥哥幫忙出個頭也沒什麼大不了，至於哥哥當初說什麼斷絕往來的，那也是他生氣老太太做得太過火的緣故，反正鎮國公已經幫忙又追回不少東西，老太太也已經駕鶴西歸，自然犯不著再牽連其他族人。”
“有妳一句話，我就放心了。”王熙鳳暗松一口氣，她知道只要林黛玉肯說情，江恪和林煜都會聽林黛玉的，這比讓賈璉去找那兩人說情有用多了。
林黛玉笑了笑，又問了王熙鳳，他們何時要扶賈母的靈柩回金陵，然後才向王熙鳳道別。
數日後，賈赦、賈璉、賈環及賈蘭騎著馬，邢夫人、尤氏、王熙鳳和李紈、賈探春、賈惜春分坐兩輛馬車，一行人緩緩出了京城，林黛玉看著被馬蹄揚起的煙塵漸漸消散之後，她才轉身坐上自家的馬車。
END
作者:
bmrgp
時間:
2016-9-18 23:43
相當完整的紅樓同人文，來籠去脈交待得很清楚！
作者:
psychopath
時間:
2021-7-22 16:39
兩個穿越人士都想平安，安份守己，所以都有好結局
歡迎光臨 ☆夜玥論壇ק (http://ds-hk.net/)
Powered by Discuz! 6.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