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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王)明日之幸》作者：伊裡裡【完結】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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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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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8-9 11:52
標題:
《(網王)明日之幸》作者：伊裡裡【完結】短篇。
文案：
從我搭上她的手的那天開始，我就走上了一條方向不明的路。
總是會做夢，不知道該如何前行。
然後，我就會想，當初的選擇，是否正確。
如果我那時候選擇了另一個方向，誰能保證我不會為那個決定後悔？
內容標籤：網王 陰差陽錯 悵然若失 靈異神怪
搜索關鍵字：主角：星澤明幸；幸村精市 ┃ 配角：音矢；阿九 ┃ 其它：立海大相關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9 11:55
chapter 1
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人，明明一隻腳已經踏進了死亡所屬的領地內，卻因為人世間所謂的情愛，眷戀，以及人類強烈的生存欲望，而不肯乖乖赴死。
他們拖著殘破的身軀，憑藉著半條命，在這世間苟延殘喘，覬覦著別人的生命，骯髒可笑的念頭充斥著整個頭腦。
想要活下去，想要拿別人的來補全自己的殘缺，無論用什麼樣的手段。
好啊，那就成全你們好了。
反正，屬於你們的懲罰，從你們搭上我們這些人的手開始，就已經啟動了。
世界上沒有那麼便宜的事情。
---Chapter 1
眼睛閉著，但可以感覺到額頭上有濃稠而又散發著腥氣的液體緩緩地流下，伴隨而來的，是強烈的疼痛。
氧氣稀薄。
呼吸困難。
她吃力地睜開眼睛，視野中混沌一片，很安靜，只聽得到某種液體滴落在地面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像此時她的心跳聲一樣，緩慢，而又規律得詭異。
張開嘴艱難地喘息著，她努力使自己的身體離開靠背，但在終於離開的一瞬間，不受控制地向前傾倒，映入眼簾的，是無比熟悉的兩個人。
「爸爸……？」
一開口說話，才發覺自己的聲音多麼沙啞，坐在駕駛位上的男人保持著伏在方向盤上的姿勢，一動不動，沒有回答，整個狹小的空間裡只有她的尾音在做著最後的掙扎，最後，歸於一片平靜。
仿佛是意識到了什麼，她勉強地抬起手，去觸碰那個男人的後背，隔著衣衫，指尖浸滿冰冷，那不是活著的人應有的溫度。
不死心地把手轉了個方向，她輕輕推了推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女人，因為位置原因，她看不到女人的臉，只能努力地使出自己最大的力氣去推她，企圖讓他們從這場噩夢中醒來。
「媽媽……？」
可是，沒有回應。
女人的手臂已經僵了，無論她使出多大的力氣，那條手臂都保持著原本的姿勢，仿佛在冷冷地嘲諷著她的癡心妄想，她的徒勞無功。
耗盡了僅剩的力氣，她頹然地向後倒去，意識漸漸模糊起來，從頭頂到腳趾，全身的力氣都在緩慢而又鮮明地流失著。
想要就此沉睡的念頭幾乎佔據了整個腦海，她太累了。
心裡還剩下一點位置，那些細小的聲音不斷地重複著幾句話，試圖驅趕那些消極的情緒。
---不可以。
---不可以就這麼死去。
為什麼不可以呢，我真的沒有力氣了，走不出去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著，眼角漸漸濕潤，況且，只有我一個人了啊……
周圍又恢復到了最初的狀態，除了那個不斷滴落液體的聲音，只有死一般的寂靜圍繞著她，向她展開這世間最冰冷的懷抱，歡迎她去往死亡之地。
然而等待的痛苦讓她無法承受，冰冷和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她，指尖因為失血而開始漸漸冰冷，額頭上的傷口刺激著她的大腦，明明想要就此閉上眼睛，投入到一場恒久而寂靜的睡眠，做一個永遠不用醒來的美夢，但是，在此之前卻要經歷如此痛苦的考驗。
這等待漸漸讓她失去了耐心，疼痛刺激著神經，記憶漸漸復蘇。
她的手指輕輕地顫抖了一下，重新睜開眼睛。
******
距離車門只有一臂的距離。
吃力地伸出手，身體俯下趴在座位上，緩慢地向車門爬過去，手臂摩擦著坐墊，傷口的疼痛加劇，卻使她的頭腦更加清楚。
---要活下去！
玻璃已經碎得不成樣子了，輕輕一碰便嘩啦一聲掉落下來，只剩下邊緣還殘留著尖銳的碎片，在清晨稀薄的日光下閃著寒冷的銳光。
車門打不開。
無論她費多大的勁，它都紋絲不動，好不容易積聚的力氣又消失了，她側靠在靠背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偏過頭去看玻璃掉光的車窗，她抿緊唇，抬手。
******
渾身上下又多了被碎玻璃劃傷的血痕，從車窗翻出來之後，她直直地摔在了地上，泥土經過昨晚的雨水浸潤，變得黏黏答答，校服上的血跡被一層土黃色所覆蓋。
努力地往前爬，手被磨出了血，膝蓋早就不堪重負，每一個細胞，都在身體裡咆哮。
痛。
好痛。
******
「真是麻煩啊。」
寂靜突然被一個聲音打破，她茫然地抬起頭，一個陌生的少女正站在不遠處，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一身黑衣，胸前的吊墜閃著詭異的藍光。
在她以為自己看到了生存的希望，想要張開嘴呼救的時候，另一個聲音響起。
「音矢你不要再抱怨了，讓她死掉了的話，就是你的錯了哦。」
這聲音響起的時候，她分明看見，那藍光的閃爍速度加快了，而當那個聲音消失的時候，那藍光又恢復了正常。
「嘖，總是有這麼一些傢伙不肯乖乖去死啊。」
這麼說著，少女向她走了過來，依舊面無表情，黑色的大衣被風吹起一點。
她想要發出尖叫，但是巨大的恐懼感使她只能待在原地，看著少女走過來，蹲下，長長的黑色頭髮拂到她的臉上，有一種細微的癢從臉頰蔓延開去。
「想活下去吧。」
她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能愣愣地看著她。
「是想的吧，不然我也不會到這裡來。」
仿佛在自言自語，但那雙冷冰冰的眼睛卻始終盯著她看，看得她後脊竄上一層涼意。
「那給你一個機會好了。」
她向她伸出手，胸前的藍光又在閃了。
「音矢你不要說得好像自己在施恩好不好，這是工作，工作！」
「阿九，你好煩。」
就算是在回答那個聲音，少女的目光還是定定地落在她的臉上，那種無機質的眼珠，就好像是她小時候玩的玻璃球一樣，表層有著晶瑩美麗的光芒，內裡卻是堅硬冰冷的，沒有半點生機。
她遲遲沒有搭上少女的手。
她不敢，這憑空出現的少女讓她陷入恐懼當中，然而活下去的念頭一點點強烈起來。
十指蜷曲，內心掙扎。
少女就這樣一直伸著手，沒有不耐煩的神色，也沒有開口催促她，只是一直用那種目光注視著她。
終於，她猶豫著伸出手，她的手上沾滿了泥土，混雜著血水，幾乎掩蓋了原本的膚色。而少女的手雖然呈現著不健康的青灰色，但仍舊細緻，美麗，她不禁向後縮了縮，下意識的看向少女。
她怕因為這個而惹怒少女。
然而她還是毫無表情的，臉上沒有厭惡，也沒餘任何可以顯露情緒的表情。
她這才放心地把手放進了少女的手心裡。
接觸到的一瞬間，一股冷意迅速通過肌膚觸碰的那個地方流進她的身體裡。
一片羽毛，從半空中慢悠悠地落了下來。
在羽毛落地的瞬間，她聽到少女冷冰冰的聲音。
「編號0428，任務開始執行。」
〉〉〉〉未完待續
chapter 2
當房屋與她的沉默結交
沒有雲雀，沒有露水，沒有青草
她張開眼睫
打開窗戶
對著太陽……然而，在陽光之前
飛進一隻燃燒的蝴蝶，或是一句回聲。
‖‖阿多尼斯
---Chapter 2
裝模作樣地從睡夢中醒來，側過頭便看見坐在窗臺上的少女，她正歪著頭看著外面，臉上半點表情也無。
聽見這邊的動靜，音矢轉過頭來，一雙眼睛盯著星澤明幸，那目光像是貓一樣輕巧而又詭異。她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看見少女便驚得動不了，在這種目光之下，她坐起來，脫掉睡衣，在看見皮膚紙上那些扭曲猙獰的傷口時，她頓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拿起上衣套在身上。
「已經習慣了？」音矢移開目光，語氣裡夾雜著一星半點的嘲諷之意。
「恩。」明幸輕聲應了句，套上拖鞋站起來。
「最近這段時間我都要跟著你，直到你拿到那半條命。」音矢跳下窗臺，又恢復成了冷冰冰的樣子，她胸前的藍光開始急促地閃著。
「音矢，不要懈怠！」
「阿九，你好煩。」
見接下來沒有自己的事情，明幸便走出房間到衛生間去洗漱。漱口的時候偶爾看到自己的樣子，蒼白地就像是死人一樣的面容，以及額頭上被劉海遮住只露出一小部分的疤痕，結的茄在昨天被她強行撕開，所幸癒合得不錯，沒有流出血。
提著書包下了樓，音矢已經等在下面了，聽到腳步聲仰起頭看了她一眼，「你要注意，能看得到我的就是你的目標。」
明幸停下步子，站在樓梯上看向音矢，說這話的時候少女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語氣也是平平淡淡毫無起伏，明明談論的是生死這樣重大的問題，她卻毫不在意。
「怎麼能知道那些人會把命交給我……」明幸的聲音小得幾乎連自己都聽不見，然而樓梯下的音矢在聽到這個問題之後，冷冷地勾起了唇角，「當然不會乖乖把命給你，所以你們要比啊，比誰想要活下去的意識更強，我就成全誰。」
「音矢……」藍光亮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閉嘴。」音矢低著頭冷淡地吐出一句，她知道阿九想要說什麼，自己在撒謊，明幸已經先成為了自己的任務，所以沒有可能不成全她，這樣說，只是想讓她的這些任務們提起心來，即使滿心都是即將獲得新生的喜悅，也要讓他們在狂喜的同時小小地恐懼一下，算是她的小小禮物吧。
音矢撇了撇嘴，皺起了眉，她真的很討厭這份工作，又不得不做下去。
「……知道了。」
聽到音矢的回答，明幸並沒有什麼強烈的感情起伏，在第一天之後，她自己已經不知道為什麼要活下來了，當時只是不想忍受那樣的痛苦而已，但是現在看來……
活下去，誰知道會不會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痛苦？
********************
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明幸垂著眼睛把書包放好，拿出第一節課的書。
教室依舊吵吵嚷嚷的，對於這個請了半個月假的同學絲毫不在意，只有一個看起來有些靦腆的女孩子走到她面前擔心地問道，「星澤，你還好吧？怎麼請了這麼久的病假？」
明幸抬起頭，眼前是個短頭髮帶著無框眼鏡的女孩子，看起來很秀氣，她愣了一會兒，努力回想她的名字，但是大腦卻一片空白，這個女孩子的面容是陌生的，聲音是陌生的，一切對於她來說都是陌生的。
怎麼會這樣？
她勉強地笑了下，「已經好了，謝謝關心。」
「你怎麼，這麼客氣？」短髮女孩有些吃驚，顯然明幸的態度不符合她們之間的關係，明幸有些頭痛，還好這時候鈴聲響了起來。
「要上課了。」她低下頭，女孩雖然奇怪但是老師已經走進來了，她只好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任課老師在講臺上滔滔不絕地講著，明幸微微轉過頭，看向站在自己身邊，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少女，試圖讓她給自己一個解釋。
「中午去天臺。」
音矢扔下一句，便繞過她的課桌走出了教室，背影很不耐煩的樣子。
接下來的幾個課間，明幸都在下課鈴聲響起的一瞬間逃出教室，就這樣挨到了中午。
她推開天臺的門時，只看到音矢一個人站在鐵絲網前，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麼。
「音矢……？」
她試著叫她的名字，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音矢什麼反應都沒有，過了好一會兒才轉過身來，胸前的藍光剛好停止閃爍，大概剛才是阿九在提醒她吧。
「恩，過來。」音矢開口叫她過去。
臨近十一月，天臺上的風很冷，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搓了搓手臂，但是指尖卻突然停在手臂上，似乎以前，沒有這麼怕冷的。
「你知道你只剩半條命吧？」
音矢沒有看她，重新陳述了一遍這個事實，明幸目光黯淡地點點頭，從這裡看下去，可以看到很多學生，在吃飯，在聊天，在嬉笑打鬧，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節看起來都是那麼令人羡慕，不過雖然羡慕，明幸卻沒有剛開始那麼想要活下去，應該說是，沒有想要活下去的目標，也許最後，她這半條命會被劃分到別人的範圍之內也說不定。
「而且你是驟然間失去半條命的，所以你跟正常人有很多不同，比如記憶的排列。說得簡單一點就是你之前的記憶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消失，然後在某個時間段又莫名其妙地回來。這就是為什麼今天早上你不認識那個人的原因。」
音矢聲調平平地告訴明幸原因，她聽完這一大段解釋，輕輕點點頭，這並沒有什麼的，記憶之類的東西，只是封存過去的一種手段罷了。
「你這種例子比較少，所以特殊之處還有很多，以後碰到了再告訴你吧。」音矢不著痕跡地看了眼明幸，她的反應挺特別的。
音矢不再說話，兩人站在鐵絲網前各懷心事，在天臺上站了十分鐘之後，明幸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吃午飯，本來就沒有吃早飯了，現在胃已經餓得有些痛了。
她想跟音矢說一聲然後下去福利社買些東西來吃，但是在她轉過頭的時候，天臺的門突然響了起來，明幸看過去，皺起了眉，她明明記得學校天臺平時很少有人來的，難道是……記憶又出錯了嗎？想起自己現在的情況，明幸苦笑了一下。
門被慢慢推開了，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個陌生的男生。
海藍色的頭髮，發尾蜷曲，低著頭從門口出現，在他抬起頭想要轉身關上門的時候，看見了明幸。
他的目光還是很平靜，在看到明幸的時候淡淡地笑了下，「星澤。」
他的稱呼讓明幸愣了下，她絞盡腦汁去回想這個人是誰，但是腦內關於他的影像一片空白，反而因為太過努力地想頭開始隱隱作痛。
她原以為這麼出眾的一個男孩子她會有印象的，然而她現在的記憶排列卻並不按照誰更出眾便記住誰多一些，完全是雜亂無章毫無秩序可言的。
於是她靜默不言，幸村看了她一會兒，目光移到另一邊，那是……
音矢的方向。
仿佛一道驚雷在耳邊炸開，明幸一下子回過神來，她有些猶豫，想要開口問眼前的這個人是否能夠看到音矢，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這種問話如果沒有問好，她很容易被別人認為是精神失常或者是惡作劇愛好者。
似乎感受到幸村的目光，音矢轉過身，那雙無機質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幸村，像是在確認他是否真的能看到她。
兩人都在試探地看著幸村的時候，少年向前一步，微微笑了起來，這表情很自然便爬上了臉，就像是一張薄薄的面具一樣。
「這位同學是……？」
目光和問句都是指向音矢的。
原來，真的能看得見麼？
〉〉〉〉未完待續
chapter 3
在一個奠基於死亡之上的生命裡，
你如何生存？你的生活是什麼狀況？
‖‖阿多尼斯
---chapter 3
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明幸皺緊眉頭努力回想面前這個人的身份，但是從對方波瀾不驚的面容上絲毫沒有獲得什麼線索。在幸村問音矢的身份之後，身穿黑色大衣的少女眯起了眼睛，不再停留在原地，而是一步一步走了過來，皮鞋底壓在地面上發出悶悶的敲擊聲。
她站到明幸身邊，音矢比明幸足足矮了一個頭，看起來不像是國中生，倒像是快要畢業的小學生，除去少女身上異常的打扮，這身高也是引起幸村懷疑的一個重要原因。明幸偏過頭用眼神詢問音矢，但後者卻沒有回應她的目光，只是皺著眉看著幸村，好像這個少年身上有很不對勁的地方一樣。
「怎麼了？」
被人長時間地用詭異目光盯著並不是件令人開心的事情，幸村移開視線，轉向明幸這邊，語氣還是十分溫和的，但莫名地，明幸覺得他已經有些不悅了。不過這也很正常，音矢的那種目光確實會讓人覺得不舒服。她用手臂碰了碰音矢，音矢這才收回目光。
「抱歉。」
雖然不覺得這是自己的錯，但是看音矢的樣子也不會給別人道歉，明幸只好自己開口了。
倖存搖搖頭，並沒有追究下去，提起了另一個話題，「星澤現在來上課了，部裡那邊也要去報導呢，畢竟畫展快要開始了。」
明幸想了一會兒，還好沒有忘記自己參加的社團是什麼，她參加的是美術社，幸村口中的畫展是全校性的畫展，因為參加的人數不多，所以部內每個人都要交一幅作品。被幸村這麼一提醒，明幸有些頭痛地捂住額頭，她完全忘了這件事了，而且，畫什麼的也沒有開始畫，她覺得她現在都不一定會有心情去畫畫。
「謝謝。」
明幸朝幸村點點頭，示意音矢跟著她出去。
*********
看著明幸走出天臺，並且把門關上，和那個奇怪的少女一同離開了自己的視野，幸村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微微皺起眉，剛才他沒有看錯，星澤明幸看著他時的目光是完全陌生的，就像是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人一樣，明明同在一個社團兩年，半個月的病假之後卻是完全不同的目光，還真是奇怪呢。
不過這畢竟是別人的事情，幸村也只是想了一小會兒便沒有再想了，走了兩步找到椅子坐下，幸村打開便當盒。
明幸匆匆地下了樓，音矢還是老樣子，面無表情地跟在她後面，直到出了教學樓，她才回頭看了一眼，目光是向上的，直指天臺的方向，不過很可惜，因為角度的關係她只看得到鐵絲網的部分，並沒有看到此刻正在天臺上的少年。
「是他……？」
走在去往福利社的路上，明幸問音矢，音矢頓了一下，點頭道，「沒錯了，他確實能看見我。」
「但是……」他只是個學生，而且看起來很健康，面色紅潤，並不像她一樣過分蒼白。
音矢完全瞭解她想要說什麼，少女嗤笑著看向她，似乎覺得這種問題非常可笑，「你不也是學生麼？」
明幸愣了下，隨即表情晦澀地轉過頭，那怎麼會一樣呢？
「這世界上有很多不可理喻的東西，我們常以為人在年輕的時候就應該是健康的，完整的，確實，除去飛來橫禍，疾病，天災之類的不可知因素，應該是這樣沒錯，但是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一直按照既定規律向前發展。」
出乎意料的，音矢又在後面補充了一段解釋，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語氣並不像是平時一樣冷冰冰的，而是平板地陳述著一個殘忍的事實，因為是事實，所以明幸無法辯駁。
不過這樣說來，剛才那人也是因為那些不可知因素而失去半條命了？明幸忽然之間覺得有些惋惜起來，他的外貌十分出色，剛才與他只是進行了簡短的交談，卻能感受到他身上某種特殊的氣質，會使人感到溫和，卻不會使人感到溫柔。
但因為沒有對於幸村的相應記憶，明幸只是在心裡稍微惋惜了一下便快步走進了福利社。
等在外面的音矢頗感無聊地四處看著，在看到某棵樹的時候，忽然之間便呆住了，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她連忙轉過頭仔細地打量著周圍，但是除了這棵樹之外，便再沒有她所熟悉的景物了，她低著頭在原地思考了一會兒，還是覺得可疑，就在她想要走過去看清楚那棵樹的時候，明幸拿著麵包和果汁從福利社走了出來。
甫一出門，便看見音矢面向一棵樹，表情十分嚴肅，她有些奇怪，但是礙于周圍的人比較多，她並沒有叫出音矢的聲音，而是向她走過去。而音矢大概是太專注了，所以連明幸走過來都不知道，眼睛死死地盯著樹幹。
「音矢？」
明幸試探著叫了一聲，音矢像是沒有聽到一樣仍舊看著那樹，直到她胸前的藍光開始閃爍起來，並且伴隨著一個音量頗大的聲音，「音矢---」
明幸被嚇了一跳，忙轉過頭去看身後的學生，但是那些人仿佛沒有聽到阿九那聲呼喊，還是各做各的，有一兩個因為她突如其來的目光還十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並沒有人去看音矢的方向。
「不是特定的人，聽不到那個世界的聲音。」
阿九閃了兩下光，對她解釋道，明幸這才了然地點點頭。這時候音矢也回過神來了，不知道是剛才阿九的喊聲還是他們兩個之後的交談把她從走神中喚醒，眼睛恢復清明的少女目光陰鷙地掃視了眼樹底下，這才轉過頭來看向明幸。
「你剛才怎麼了？」
「與你無關。」
說完這句，音矢便頭也不回地往學校的小樹林走去，明幸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還是沒有明白為什麼音矢的情緒會突變，不過現在她也沒什麼時間想那麼多了，還有二十分鐘午休時間便結束了，她必須趕快找個地方解決掉她的午餐。
坐在樹下以近乎狼吞虎嚥的姿態吃掉麵包，明幸喝了一口果汁，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吃得太急，胸口有些悶。把麵包的包裝袋和空罐裝進塑膠袋裡並打了結，明幸站起身，拎著袋子走向不遠處的垃圾桶。
扔掉垃圾之後，明幸便拍著手邊轉過身，正好撞上一個匆匆跑過來的女生，女孩子之前是低著頭跑步的，所以並沒有看見在這邊扔垃圾的明幸，兩人相撞之後明幸堪堪穩住自己的身體，不讓它倒向垃圾桶，而面前的女孩子則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而且還捂著眼睛，看起來好像是哭了。
明幸有些無語，不會是被自己撞哭了吧。她蹲下去，猶豫著開口，「那個，你還好嗎？」
捂著眼睛的少女聽到她的聲音放開了手，眼睛紅紅的果然是在哭，但是好像已經哭了有一會兒了，她忽然之間朝明幸撲過來，趴在她的肩膀上放聲哭了出來，眼淚漸漸濡濕了明幸肩膀上的一小塊布料。
在她撲過來的一瞬間，明幸想起了這個人是誰，眼前這個哭得稀裡嘩啦的是她最好的朋友真木知紀，兩人從小學開始便是好朋友，但是很明顯，她現在並不是為了久別重逢的好友而哭。想起她的身份，明幸不禁輕輕撫著她的背，「怎麼了？」
真木知紀哭得太厲害了，話都說得斷斷續續的，「我……我被拒絕了……」
聽到她的回答，明幸馬上就知道她現在在哭什麼，應該是去告白被拒絕了吧，真木知紀從一年級開始便暗戀的那個人，應該是……她的記憶又出錯了，一時之間想不起那個人的名字。不過從真木知紀的話語裡，明幸大概知道了那人的姓氏。
仁王。
不過即使是知道了這個姓氏，她的腦海裡還是沒有浮出相應的人物形象，不過也沒什麼關係，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人。
真木知紀的每句話都被抽泣聲分解地支離破碎，明幸雖然能聽懂，但是耐心已經漸漸地消失了，聽到後面，她有些不耐地微皺起眉，但是下一秒，她便覺得不對勁，自己不僅沒有安慰知紀，而且還對她的傾訴出現了不耐地情緒，難道，也是那個的「副作用」嗎？失去了一部分的耐心？
顯然也是發覺了明幸的反常，知紀從她懷裡抽身出來，擦了擦殘餘的淚水，一雙紅紅的眼睛看向她，似乎在奇怪著他的毫無回應，又似乎在期待著她的安慰。
但是明幸的耐心已經在之前的傾聽中被消磨殆盡，她沒說什麼話，站起身，伸出手把知紀從地上拉了起來。站起來的知紀看了明幸一會兒，才想起好友之前已經請了半個月的假，她突然變得這麼反常，應該是和她請假的那件事有關。
「明幸，你之前怎麼請了那麼長的病假？」帶著濃濃的鼻音，知紀走在明幸身邊問道。
明幸的腳步有一瞬間的停滯，但很快她便恢復了正常的速度，沒有告訴知紀出了什麼事，明幸只是敷衍地回了一句，「生病了。」
「什麼病請了這麼久，現在好了嗎？」知紀有些著急，看到她這個樣子，明幸有些後悔說了謊，不過這種事情反復說給別人聽只會讓自己難受，她輕輕點了頭，然後轉過頭看向教學樓外的大鐘。
「快上課了。」
還剩下一分三十秒，整個學校就會響起代表著午休結束的鈴聲了。
兩人加快腳步，急匆匆地上了樓，到了二樓之後明幸左拐，知紀右拐，向好友簡短地道了別之後便各自向教室走去。
明幸進教室的時候並沒有看到音矢，她垂著頭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在她進來之後沒過多久，下午第一節課的老師便進來了。
看了看外面空蕩蕩的校園，明幸收回目光，頭卻微微痛了一下。
在疼痛襲來的瞬間，她的腦中突然浮現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非常地模糊，而且……
令人感到懷念。
〉〉〉〉未完待續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9 11:55
chapter 4
時間和鐘聲埋葬了白天，
烏雲帶走了太陽。
向日葵是否會轉向我們？
鐵線蓮是否會向我們彎身，
卷鬚與枝條緊緊把我們糾纏？
冷冰冰的，紫杉的手指是否會伸下來抓住我們？
‖‖艾略特
---chapter 4
但最後星澤明幸也沒能想出來那個模糊的身影是屬於誰的，那陣刺痛在不久之後便煙消雲散，伴隨著它消失的是那道身影。
一直到下午放學，明幸都是保持著撐著頭的姿勢在發呆，直到知紀來找她。
「……明幸？」知紀把手放在她面前晃了晃，有些擔心地叫了她一聲。
「知紀。」
明幸放下手，看到是知紀微微笑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氣，面對她擔憂的面容，明幸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班上的學生大多數都去參加社團活動了，只剩下幾個女生在教室裡專心地寫著作業，她想了想，美術社是應該去打個招呼了，收拾了下桌子上散亂的課本，她拿出書包站起來。
「走吧。」
知紀和明幸並不是一個社團，她是合唱社的，但是兩人社團活動的教室離得很近，所以她都會在下課之後來找明幸一起去參加社團活動。
「明幸，參加畫展的畫你準備好了嗎？」
知紀在路上問她，之前明幸有跟她提過這個事情，而且合唱社的社長也答應了美術社在畫展之前幫她們佈置會場，畫展當天合唱社的部員如果願意的話可以去幫忙，知紀當然是願意的。
「……還沒有。」提起這個明幸有些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離畫展還有十天，加上部員要提前把作品交給社長進行裱裝，那麼她也只剩下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這麼短的時間，她連構思都沒有，真不知道要怎麼完成。
「沒關係，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完成的。」知紀並沒有表現出擔心的樣子，樂呵呵地拍了下明幸的肩膀，對她非常的信任。
明幸愣了一下，但是被人相信的感覺還是好的，她不禁對知紀笑了笑，哪知道後者看到她笑很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眼角彎彎的，「明幸你終於看起來開心了一點啊。」
明幸疑惑地挑起眉，猶豫著問道，「……我之前看起來不開心嗎？」
知紀用手指點了點下巴，有些苦惱地皺了皺鼻子，似乎在想要怎麼說，想了會兒之後她才開口說道，「倒也不是，總感覺和之前的明幸有些不一樣了呢，好像在擔心什麼事情一樣，但是仔細看的話，又會覺得你似乎變得什麼都無所謂了一樣。」
知紀的感覺很准，大概是因為物件是她的好友吧，女生對於好朋友轉變的細節都看得非常清楚，即使當事人根本沒有察覺到。
明幸一時之間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她沉默地聽知紀說完，然後轉過頭，盯著走廊盡頭，輕輕歎了口氣，「是麼，大抵人病了一場之後總會有些轉變吧。」
她還是沒有把之前的車禍告訴給知紀，以她這樣的性格，說不定會擔心得要命，這些總歸是過去的事情，過去的事情既然已經過去，那麼就沒必要再說出來讓其他人陪著她難過。但是她現在是難過嗎？她現在也不怎麼難過的，最低潮的那段時間已經過去了，現在的她已經開始走入習慣的軌道了，如果是之前的自己，肯定沒有這麼快接受，大概是因為這期間音矢一直在她的身邊，才讓她產生自己並不是只有一個人的錯覺。
*****************
走進教室的時候，大部分部員都已經到齊了，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部長渡邊良美正站在窗戶邊和一個女生輕聲說著什麼，聽見開門的聲音轉過頭，看見是半個月沒見的明幸她微微驚訝了下，隨即快步走過來，帶著和善的微笑看著明幸，「星澤，已經來上課了呀。」
「恩。」明幸給了個單音，心裡在盤算著如果渡邊問自己畫的事情要怎麼回答。
「畫如果沒有準備好的話也沒什麼關係，盡力就好，如果趕不上雖然可惜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渡邊接下來便談到了畫的事情，出乎意料的，她的態度十分的寬容，好像覺得明幸趕不出畫才是正常的事情。
明幸抬起頭，淡淡地瞟了眼渡邊過分穠麗的容顏，語調平平地回了一句，「會盡力的。」
說完她便繞過渡邊走向自己的畫架，她記得是在靠窗的位置。實際上對於渡邊剛才的那番話明幸還是有些不悅的，如果她的表情能再貼近一些溫和這個表情的話，她的反應不會那麼大，但是她似乎不那麼會掩飾，眼底的輕慢一覽無餘，莫名地就讓明幸不舒服。
把書包放好，明幸掀開蓋在畫架上的白布，因為長時間地靜置在這裡，又是靠窗的位置，上面有一層薄薄的塵埃，明幸的手指上都沾了些灰塵，她把布掀開，拿出紙巾擦了擦畫架，最後擦擦手，將紙巾扔進垃圾桶裡。
在調色盤上擠出了幾種顏料，色彩的對比十分鮮明，她把幾隻筆都拿出來仔細比較了下，最後選中一支細一些的筆。
整個部活室裡只有她一個人在畫畫，但是卻沒有人看向她。從前明幸便是這麼不合群，所有人都在閒談八卦的時候，只有她一個人坐在那裡畫畫，因為太安靜而時常被忽略。雖然她在整個社團中是最早開始學習繪畫的一個，實力也不弱，但是因為人緣實在是太差，所以部長的位置給了畫技馬馬虎虎的渡邊良美，她之前便不怎麼在意，現在更是不會那麼在意了。
一直到部活結束，明幸還是沒能完成那幅畫，周圍的部員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而她還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端詳著畫在找自己不足的地方。渡邊良美等了會兒，有些不耐，她拿了鑰匙走過來，「星澤還不走嗎？如果還不走的話，就要麻煩你鎖門了。」
明幸頭也不抬地接過鑰匙，敷衍地點了點頭，隨即忽然想到什麼，趕忙蘸了點灰色的顏料，站在一邊的渡邊良美瞟了一眼畫紙上的話，一團一團的色彩混在一起，看不出畫者想要表達些什麼，她咬了咬唇，沒有說道別的話，直接提了書包便走出去。
冬天的天黑得早，社團活動結束沒多久，天色便暗了下來，眼睛漸漸看不清楚畫，明幸站起身走到門邊把開關打開，正準備回去的時候，門便被人打開了，剛剛結束了社團活動的少年身上的運動服還沒有換下來，綠色的頭帶橫在眉眼之上，與海藍的發色並不衝突。
他剛打開門，便被一室的燈光照得眯了下眼睛，隨即便看到站在門邊的少女，幸村眼底的驚訝只是出現了很短暫的一小會兒便被一層笑意所替代，他向明幸點頭，「星澤還沒有回去嗎？」
「還沒畫完。」明幸指了指自己的畫架。
幸村點點頭，他是回來拿些東西的，因為網球社的原因他不怎麼來參加美術社的社團活動，上一次將一盒顏料放在了這裡，便一直沒想起來要拿回家，昨天正好要補些顏色的時候才發現顏料不在家裡，所以今天才來拿，不過時間已經很晚了，他本來也只是過來試試運氣的，哪知道還真讓他碰上了。
幸村的畫架在靠牆的第一個，看到少年走向自己的畫架，明幸也轉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在走到某個位置的時候，她看見某個部員落下的一把美工刀，少女回過頭看了眼正在彎腰拿起自己的顏料的少年，不知怎的，她竟然想要拿起美工刀。
但是很快她就清醒過來，這時候幸村也拿好了顏料，回過身看到明幸站在不遠處皺起了眉。
「怎麼了？」
「沒事。」明幸抬起頭有些古怪地看了眼幸村，自從中午腦海中閃過那個身影之後，自己好像就有些不正常，音矢還沒有告訴過自己方法，貿貿然地去做只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但是拿起筆卻什麼都畫不出來，有些煩躁地把筆放在一邊，明幸看著畫發起了呆，這時開門聲忽然響起，雖然被壓得很小聲，但是明幸還是從發呆中回過了神，歪過頭去看站在門邊的幸村，「要走了？」
「恩，本來還想著不要打擾你，不過看起來好像沒什麼用。」
「沒事，再見。」
明幸簡短地道了別，又縮了回去，繼續對著自己的畫發呆，不知道該如何動筆。
倒是幸村聽了明幸過於簡單的道別之後微微挑起了眉。他和明幸算是師兄妹，師承同一位大師的門下，大師門下弟子頗多，再加上他在上了國中之後便沒有再繼續學下去，所以沒怎麼和明幸見過面。偶然得知她和自己師承同一門下，故而在這個社團中和她也會比較熟悉一些，她不怎麼愛說話，但是她的語氣不會像現在這樣，她的目光更不會像現在一樣陌生。
雖然他的疑問很多，比中午的時候更加奇怪，但是冒失地去問女生，總不是什麼有禮貌的事情，他站在門邊停了一會兒，明幸十分專注，道別之後便再沒有分過注意力在他這邊，他拿著顏料悄聲出了門，把門輕輕關上。
〈〈〈〈未完待續
chapter 5
我無法鮮明真切地記住
一片葉子的輪廓。
問候與道別
在匆匆一瞥間。
過與不及，
脖子的一次轉動。
‖‖辛波斯卡
---chapter 5
那幅畫到最後還是沒能完成。
明幸把畫布重新蓋上，恢復到之前的純白狀態，但畫布之下已經多了許多種色彩。
拿好書包，她把燈關上，把渡邊給她的鑰匙拿出來鎖上門，明幸轉了下脖子，一直低著頭，直到這時脖子連同肩膀都是一片酸脹。
轉頭的時候卻發現隔壁的教室門縫地下透了些光出來，因為學校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所以看得很明顯。
那是，合唱社的教室？
明幸這才想起來知紀直到這時候也沒有來找她，難道合唱社還沒有放人？
她有些奇怪，走過去試著擰了擰門把手，但是從裡面被鎖住了，她把頭貼在門上想要去聽裡面的聲音，但是立海大的社團活動教室隔音效果都不錯，所以她即使如何把耳朵緊貼在門板上也聽不到裡面的聲音。
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她舉起手，力道不輕不重地連敲了三下，指關節敲擊著門板的聲音在空蕩的走廊裡迴響著。
過了一小會兒，門被打開，一個波浪卷的女生來開的門，帶著一臉的疑惑，大概是沒想到現還有人來敲門，但是一看到門外的人是明幸，她的臉色一下就變了，連忙反手想要把門關上，明幸反應比她快一點，扔下書包雙手抵住門，並且把一隻腳伸進去，很快明幸便占了上風，門打開的距離漸漸變大，她索性猛地一用力便撲了進去，而門後的女生則是被這股衝力推得跌坐在地上。
踉踉蹌蹌地進了教室，明幸穩住身體，抬起頭看見教室裡還剩下幾個女生，而真木知紀則坐在地上，看到她是很明顯的驚愕，臉頰上還有沒來得及擦去的淚水。
明幸一下便皺起了眉毛，她上前一步，把真木知紀從地上拉起來，帶著些嘲諷地開口，「我都不知道合唱社的訓練這麼特殊。」
「明幸……」
真木知紀的聲音還帶著哭腔，但是身上沒有什麼傷痕，應該沒有被人打，她拉著真木知紀走到門口，讓她先出去，自己則是轉過身，看著面面相覷的幾個女生，指了指牆上的鐘錶，「這個時間保安應該快要開始巡視整個學校了，下次如果要教訓誰的話，還是換個地方。」
「才沒有！」
之前被明幸推得坐在地上的女生站起來，指著明幸的鼻子有些生氣地說道，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臉開始變得紅紅的。
「真木知紀她這個人每次唱歌都會走調，真不知道為什麼還要待在合唱社，還有她能不能有點自知之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還要去做，真是笨死了！」
明幸不知道她後面指的是什麼事情，但是她的語氣是很明顯的鄙視，她一下子沉下了臉，「你有什麼資格去管她，她就算想要把整個世界給毀了，那也是她一個人的癡心妄想，你會這麼說，難道不是因為自己做不到所以嫉妒把自己想做的說出來的知紀嗎？」
「說出來也只會讓別人煩惱而已！」
「你是那個『別人』嗎？」
「我……！」
女生說不出話來，下意識地開了個頭便沒再說下去，明幸不再說話，轉身走出去，撿起之前扔在地上的書包，真木知紀躲在走廊上的一根柱子之後，看到她出來才走出來，明幸放柔了表情，走近她，「回家吧。」
「恩……」
************
把真木知紀送到她家門口，女生低著頭站在門邊，怯怯地開口，「明幸，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
之前她只是被那些女生說了幾句，會坐在地上也只是因為在慌亂後退的時候碰到椅子而跌坐下去的，但是自己很不爭氣地哭了，完全不知道怎麼去反駁，她覺得自己的自卑就算不是與生俱來的，也在之後長年累月的積攢中刻入了骨髓。
這樣的一個人，就連她自己有時候都忍不住要嫌棄。
「沒有這回事。」
明幸搖搖頭，側過身子看了眼她身後的房子，整個房子都陷在黑暗中，與周圍的燈火通明形成鮮明的對比，她收回視線，看著仍舊低著頭的真木知紀，「阿姨還沒有回來嗎？」
「恩，她回來的時候很少吧。」
這樣說著，真木知紀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看起來並不屬於這個年紀的笑容，她抬起頭，眼睛周圍仍舊是紅紅的一圈，「不過要知足啊，媽媽自己撫養我已經很辛苦了。」
真木知紀的母親是未婚媽媽，她的生父不知去處，與家裡斷絕關係的母親這些年來一直是獨自撫養她，日子過得很是辛苦，但是知紀的母親非常寵愛她，像是為了補償她沒有父親的人生一樣，加倍地給予她更多的愛。
「不要想那麼多了。」
明幸沉默了一會兒，她並不擅長安慰別人，所以只能擠出這樣一句簡單的話，真木知紀悶悶地點點頭，與明幸告別之後便拿了鑰匙開門進去。
明幸走出一段距離之後再回頭看，二樓已經亮起了燈，應該是正站在桌子邊，真木知紀的身影被投射在窗簾上，瘦瘦小小的一道影子，被整個地圈在布料之上。
*************
音矢自從中午之後便再沒有看見她，明幸提著書包毫無目的地走在人群之中，看著匯成一條細長的線的燈光，以及像條暗色的蛇一樣蠕動著緩慢向前的人潮，她仰起頭，呼出一團白氣。
走了不知道多久之後，她停在一家玩具店門口，被擦得乾乾淨淨的玻璃櫥窗內擺放著憨態可掬的玩具熊，幾乎和她差不多高的樣子，價格想來定是不菲。她站在玻璃窗前面，身後的燈光將她的影像投射在那上面，提著書包面無表情的女國中生，帶點褐色的直發，被風吹起的劉海，不小心露出來的疤痕。她突然記不清楚之前的自己是怎樣的了。
越是在這種熱鬧的環境裡，越能感受到自己與周圍人的不同，在學校的時候，或者是現在這種情況，只有自己一個是異類，苟延殘喘地賴在這個世界上，怎麼都不肯去死，夾在生和死的縫隙之間，明明是自己的選擇，可是現在卻這麼茫然。
可能是冷風吹得久了，她的頭有點疼，空出一隻手揉了揉額角，手指忽然頓住了，那個白天出現在腦海的身影又出現了，但依舊是模模糊糊，仿佛只要她稍微動一下，那影像就會立刻消失不見一樣。她變得小心翼翼，手指僵在額角不敢放下來。
不知道是怎麼了，眼睛變得有些酸澀，好像眨一下淚水就會掉下來一樣。
但無論她多麼小心翼翼那個身影還是很快就消散掉了。
她漸漸不記得之前的自己是怎麼樣的了，似乎人生被從中切斷，新的起點便是初遇音矢的那一天。她慢慢放下手，手垂下去握成了拳。
這種什麼都握不住的感覺，還真的挺糟糕的，就好像是用手去抓水，無論怎麼把手指合攏，怎樣緊握，那些水到最後還是會從指縫間流逝乾淨，一滴不剩。
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她鬆開手，轉身離開。
*********
回到家打開燈，明幸站在玄關處換鞋，家裡冷冰冰的沒有半點人氣，就算開了燈也無法驅散這種冰冷。
到廚房拿出一碗杯面，接了水在水壺裡，按下開關，她倚在門邊等待著水的沸騰。
出院之後她便買了很多這樣的速食食物，雖然家裡什麼都不缺，但是明幸沒什麼耐心每天準備晚餐，所以像現在這樣吃杯面的時候居多。
「喂。」
音矢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明幸的肩膀輕顫了一下，側過頭去看，少女站在客廳裡，正盯著她看。
「要吃嗎？」
明幸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問完之後又想起來她應該是不用吃這些的，正要開口補救自己的話的時候，音矢出乎意料地點了點頭，看到她些微驚訝的眼神，少女挑起了眉，語氣帶著點嘲諷，「我不是幽靈之類的，不要把我和那些混在一起。」
「那你是什麼？」
音矢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繞過她走到廚房裡，挑挑揀揀拿出一碗杯面，放在明幸那碗的旁邊，因為之前燒的水很多，所以明幸沒有往水壺裡再加水。
明幸照舊倚靠在門邊，音矢則是站在料理台邊，眼睛卻是看向窗外的。
也許，並沒有那麼不好相處吧。
〈〈〈〈未完待續
chapter 6
人們是凝固的血液，日子是墳墓
歲月，從哪一個小宇宙
從哪一條道路，綻裂而出？
‖‖阿多尼斯
---Chapter 6
音矢突然不願意再跟著她來學校了，明幸只能隨她。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了，但是她還是什麼都沒有說，明幸也沒有問她，兩人保持著一種詭異的平衡，脫離了某個話題，似乎她和音矢就沒有半分關係了，但是即使如此，她還是慶倖有這麼一個人知道自己是何狀況，不，她並不屬於人類這個範疇之內。
那也沒什麼。
知紀怕冷，冬天都是在學校食堂解決的，所以中午沒有跟著她上天臺，明幸買了麵包和飲料才上了天臺，因為天氣的原因，天臺上一個人也沒有。
今天沒有出太陽，厚厚的一層烏雲壓在天際，明幸拆開麵包的包裝袋，看了一眼天色，昨天看過天氣預報，所以帶了傘，如果下午下雨的話也沒關係。
麵包有些硬，她嚼了幾下吞下去，剛要拿起飲料，身後傳來了開門的聲音，老舊的天臺大門被推開的時候會發出令人不禁起雞皮疙瘩的摩擦聲。明幸下意識轉頭去看，覺得這個場景有些熟悉。
進來的是幸村。
果然是和之前一樣啊，對了，這次沒有音矢和阿九，所以算不上一樣。
拿著便當盒走進來的幸村剛抬起頭便看見依靠在牆邊的明幸，那邊比較特殊，之前的鐵絲網破損了，所以牆的高度只到她的腰部而已，如果不注意還是挺危險的。
「星澤。」本來打算低頭喝飲料的少女聽到叫自己的名字有些疑惑地看過來，幸村繼續說道，「那樣很危險。」
明幸回過頭看了看自己依靠的那堵牆，確實是有些矮，她離開牆，對幸村點點頭，「謝謝。」
走開兩步之後，明幸又想到一些事情，是學校很久之前發生的，據說那時候天臺還沒有圍上鐵絲網，但是鑰匙是在老師那裡的。有幾個學生不知道是怎麼弄到的鑰匙，在半夜跑到學校的天臺上跳樓自殺，白天被發現的時候血都快幹了，到後來學校也沒有公佈學生們自殺的原因，後來學校便把天臺都圍上了鐵絲網。
沒有教訓的話人永遠不可能學乖。
但是自殺之類的事情，怎麼想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呢，這個世界上又很多人拼命地想要活下去，無論用怎樣的手段，不管死後是否會下地獄，但是有些人卻覺得活著和死去之間的差別並不大，輕易地就可以把自己的生命扔掉。但是更多的人，還是在這漫長的時間當中將自己的生命慢慢消磨掉。
「唔，對於自殺之類的事情，怎麼看？」
明幸忽然之間就想問問幸村，這裡也沒有其他人，唯一的選擇只有他了，但是開口的時候又想不起他的名字，只能省略掉稱呼直接去問他。已經走到另一邊的長椅上坐下來的幸村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死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生才有可能。」
他的嗓音偏柔，但是說出這話的時候卻帶著近乎無情的冷靜。
在聽完他的話之後，明幸沉默起來，如果要比想要活下去的意識的話，她肯定是比不過他的吧，雖然認識到這樣一個聽起來很嚴重的問題，但是她卻沒有感覺到緊張之類的情緒。
揉了兩下麵包的包裝袋，塑膠袋發出不怎麼好聽的聲音，「大概吧，你活得很好。」
「大家都活得很好，星澤。」
幸村夾起被切成小塊的烤魚，語氣很是平靜地回應那句話，在某種意義上，他否定了她的話。對於眼前的星澤明幸，他是覺得越來越陌生了，雖然之前也沒有多熟悉，但是感覺上，是不一樣的。或許，不能太依賴感覺吧。
明幸很快就下去了，雖然一整罐熱牛奶都進了肚子裡，但是手腳還是冰冷的，麵包沒有吃完，還有一大半，她看了看手裡的麵包，又看看還是坐在長椅上的幸村，暗自決定下次還是不要上天臺來好了，自從幸村上來之後她便吃不下去了，準確地說應該是自從他們兩個那番對話之後。
總感覺，自己的一言一行落在他面前都變得十分渺小，在這種巨大的落差面前，明幸沒有什麼好心情。
不過，還是去問問他的名字吧，如果下次還叫不出他的名字的話，會被懷疑地吧，明幸直覺上認為，幸村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人。
*********************
今天是截止日期，明幸的畫也完成了，這幾天都在趕著畫這幅畫，所幸來得及。
當她把還未裱裝的畫遞給渡邊良美的時候，很清楚地能看到後者臉上的驚訝。畫紙上粗粗看過去雜亂不堪，各種顏色擁擠在這一張紙裡，沒有規律，沒有正常的形態，就像是畫者隨性擠上去的一些顏料一樣。
她一定覺得我在敷衍她。明幸暗自想著。
「星澤！我早就叫你不要太逞強，這樣的畫，要怎麼掛出去？」渡邊良美果然很生氣，但是生氣的同時，她又有些高興，這種畫怎麼看也是上不了檯面的，以往老師們的稱讚，這次應該會落在自己身上了吧。
雖然心裡高興，但是面上還是要做出「恨鐵不成鋼」和「語重心長」的樣子，她指著那副畫，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看到明幸依舊平靜如水的雙眸時，忽然什麼都說不出了。
「這是我的畫，如果被嘲笑，那也是我的事情，如果擔心美術社的名譽受損，那麼我會把美術社的首碼去掉，就當我是普通的學生吧。」
明幸看了眼自己那幅畫的右下角，她本來署名的時候變沒有加上美術社，這下看來，應該是不用去補了。
「你……」明幸的話說道這份上，渡邊良美也不知道要怎麼「教訓」下去了，她把畫還到明幸的手裡，皺著眉頭說了最後一句話，「那你就沒有優秀社員的展位了，就這樣。」
抱著自己的那幅畫，明幸彎起嘴角，露出一個無所謂的笑容。
展位什麼的，可有可無，我只是想把我現在感受到的畫出來罷了。
****************
下午回家的時候，看到真木知紀還是沒什麼精神的樣子，明幸回頭看了眼不遠處的教室，皺起眉，「怎麼了？」
「沒有……」
真木知紀勉強地笑了笑，然後有些苦惱地捂住了小腹，「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著涼了，今天很痛啊。」
「回去喝點熱的吧。」
真木知紀點了點頭，轉而提起另一個話題，「話說期末考試之前要開一次家長會呢。」
明幸的腳步猛地一頓，她忘記這件事了，現在的她，要去哪裡找家長？
「不知道媽媽有沒有時間呢。」
正在努力回想著自己母親的工作時間和家長會是否衝突的真木知紀忽然察覺到身邊空了，她停下身，轉過頭去看定在原地的明幸。
「明幸？」
真木知紀試著叫了一聲，明幸抬起頭，若無其事地笑了笑，走了兩步到她身邊，「沒事。」
「……哦。」
「對了知紀，你知不知道我社團裡那個藍色頭髮的男生叫什麼名字？」
大概是幸村精市給人的印象太深刻，真木知紀很快就想起來，「是幸村君吧。」
幸村啊。
「你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名字啊？」真木知紀很奇怪，明明同在一個社團那麼久，幸村精市也跟大眾臉搭不上關係，怎麼明幸還會來問她呢？
「……」明幸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再開口的時候卻是把話題拐到了另一個方向，「你上次說的那個抹茶霜淇淋我覺得挺不錯，週末去吃吧。」
「我算下時間啊。」很快注意力就轉到生理期還剩下幾天的真木知紀，掰著指頭算了算，很開心地點點頭，「可以啊。」
「那麼說定了。」
「恩。」
**********
「哥哥。」
坐在沙發上的千重子隨意地招了招手，眼睛還是牢牢粘在電視上。
「今天不用去社團嗎？這麼早就回來。」
「知樺沒留我們，我就回來了。」
千重子一般是在週六才會神奈川，不過如果週五下午空閒的話也會在週五回來。
「對了，剛才我和媽媽把你的畫拿去裱好了，你去看看吧。」
千重子說完之後塞了一片薯片進嘴裡。
「千重子，小心發胖。」
「才不會。」
千重子扔了個白眼給他。
回到自己的房間，已經精心裱裝好的畫正放在桌子上，透過明亮的玻璃表面，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裡面的話，他畫的是一副風景畫。
想起下午渡邊良美帶著些抱怨的語氣說到星澤明幸的畫是如何如何的糟糕，他垂下眼。
實際上，一個之前十分優秀的人的糟糕畫作，有很多人都會很感興趣，雖然抱著不同的目的。
他也是其中的一員，不過那目的可是單純地很。
單純地想要看一看這幅畫而已。
〈〈〈〈未完待續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9 11:56
chapter 7
我們熱愛這個世界時，
才真正活在這個世界上。
‖‖泰戈爾
---Chapter 7
畫展在十一月的第二個周日舉辦，雖然展出的都是本校學生的作品，但是因為在週末，不少別的學校的學生也會來觀看，有些學生是作為學校代表受邀前來的，明幸已經看到了好多個穿著東京學校制服的學生。
人一多起來，畫展便註定不會安靜地進行下去，不過，也沒有什麼人像她一樣，希望整個展會都保持著死一樣的安靜。
像渡邊良美說得那樣，明幸沒有得到優秀社員的展位，這次掛在最顯眼位置的畫除了渡邊良美自己的，唯一熟悉的就只有幸村的了。她站在幸村的畫前看了一會兒，不可否認幸村的構圖非常好，色彩的運用也很熟練，是不錯的作品。反觀擺在他旁邊那副，渡邊良美的人物畫像則遜色許多，人物的動作很僵硬，有很多地方不夠流暢。總之擺在一起的話，感覺上有種出乎意料的諷刺效果呢。
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渡邊良美想要的結果。
明幸的畫被掛在了最不顯眼的地方，光線不充足且人跡稀少，那裡只有兩幅作品，一副是自己的，還有一副一看就是敷衍了事的。
哎呀，真是糟糕，居然和這樣的畫掛在一起了啊。
站在優秀社員的展位前，明幸有些無聊地想著自己的畫。把自己所想的所感受的畫出來，總覺得不會有人能夠明白其中的意義，但是又那麼期待能夠理解其中含義的人的出現。
不過事與願違，出現的總是一些她不怎麼希望出現的人。
「星澤啊。」渡邊良美的聲音響起來，這女生的聲音聽起來總是過分黏膩，就像是吃了太多的糖果，那層甜膩膩的感覺粘在嘴裡總是抹除不掉，特別不好受。
但是叫了自己的名字，明幸也只能回過頭看去，渡邊良美正挽著一個女孩子的手，站在不遠處看著她，臉上帶著與聲音如出一轍的甜膩笑容。
「恩。」明幸草草點了頭，打算回過頭去繼續看，但是渡邊良美卻似乎想要將這個對話繼續下去，「恩，今年我取代你的位置了呢，要不是你沒有時間準備，今年這裡肯定還是你的位置啊。」
明幸沒有接話，只是聽著她把這些假惺惺的話說完，然後也笑了起來，只不過笑意卻沒有達眼底，黑黝黝的眼珠在室內的燈光下顯得很亮，「我不在意。」
越在意的人越要把這些事情拿出來說，越是之前沒有得到的東西，得到之後便越是得意。反復地說這種話的人是誰，最在意這些事情的人是誰，一看就知道了。
渡邊良美變了臉色，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但是她旁邊的女生拉了拉她的衣袖，她這才勉強壓下自己原本想要說的話，「那你先看吧，我陪朋友看去了。」
說完便和朋友匆匆地離開了，明幸在她轉身之後也轉了過來。其實之前已經看得差不多了，可以去別的地方看了，那……還有哪裡可以看呢？
「星澤。」
正在想著要到那裡看，旁邊突然有人叫自己，她回過神來側頭看去，幸村正站在她身邊，離得比較近，在身高上處於弱勢的明幸不得不微抬起頭看向他。幸村正盯著自己的風景畫專心地看著，好像剛剛叫她的人不是他一樣。明幸有些狐疑地看了他兩眼，正在懷疑剛才是不是自己幻聽的時候，少年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覺得我的畫，怎麼樣？」
來詢問意見的啊，明幸抿抿嘴，想了一會兒回答道，「挺好的，應該是我目前為止看到過最好的了。」
「包括你自己的畫在內嗎？」
這個問題讓明幸愣了一下，她挑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怎麼能和我比呢？」
「為什麼不能呢？」
幸村精市轉過頭來，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帶任何感情，聽語氣好像是純然的好奇，但是明幸怎麼聽都不覺得是。
「你這麼好奇，自己去看吧。」
明幸指了指拐角的位置，「在最裡面。」
眼前的女孩很明顯沒有帶自己過去的意思，在指完路之後便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幸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便去了明幸的展位。
光線暗淡，整個角落都被籠罩在一層混沌中，僅有的兩幅畫被掛在牆上，左邊那副右下角有星澤明幸的署名。
畫很奇怪。
整張畫紙被色彩一分兩半，一邊是亮麗的各種色彩，輪廓都重疊在一起，仔細看的話，可以看出汽車，房子以及錢幣以及花朵之類的樣子，其它的則雜亂得看不清楚了。另一邊是與之相反的冷色調，雖然也有大紅色這樣的顏色存在，但是橫亙在一眾灰暗色彩中，反而顯得詭異。這一邊畫的是……
鮮血，幽靈還有斷裂的肢體。
各種各樣的圖案堆積在一張畫紙上，感覺底下那張本色為純白的畫紙都快要承受不住這樣濃烈的色彩了。
對比得太過強烈，幸村看完這幅畫之後完全不知道明幸想要表達的是什麼。但是整幅畫給人的感覺就是壓抑，讓人看完之後完全不會有好心情的那種。
怎麼會作出這樣的畫呢？
幸村有些怔愣，他記得明幸從前一貫的風格都是偏柔的，她偏愛暖色調，每幅畫看起來都是色彩明豔，絕不會像現在這樣，雖然現在這種風格可能更符合這個女孩子的性格，但他還是覺得哪裡很不對勁。
如果不是頂著星澤明幸這個名字，他幾乎都會開始懷疑，這個女孩到底是不是之前認識的那個了。
「看出什麼了嗎？」
冷不丁的，明幸的聲音在這個灰暗的角落裡響起來，幸村順著看過去，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少女正站在自己身後幾步遠的位置，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她圍了一條很厚的圍巾，蓬鬆的外套把她整個人都圈起來，入冬還沒有多久，她穿得實在是不符合這個時候的氣溫。
「你想表達什麼。」
幸村沒有用疑問句，而是用一種平靜無波的聲音在陳述一個事實。
明幸向前走了兩步，離自己的畫近了一點，她盯著那幅畫看了半天，好像是第一次見到它一樣。良久，她才收回目光，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倒不是想表達什麼，只是把自己的感覺畫出來了，就好像你把自己看到的畫出來，和這難道不是一樣的嗎？」
感覺。
什麼樣的感覺才能畫出這樣的作品。
幸村緘默不語，倒是低著頭的明幸忽然間開口問他，「你覺得它看起來，是好的方面多一點呢，還是壞的方面多一點？」
「它」是指畫。
她不是很自信，問幸村這個問題也是在確認自己到底有多少存活下來的可能性。畢竟目前為止，自己無論是哪一方面，都要差幸村太多太多。
「如果單就你這幅畫所要表達的，那麼，壞的占得更多一些。」
幸村的話已經很委婉了，說實話，這幅畫根本全部都是壞的部分。
「是麼……」
明幸抬起頭，目光很疑惑地看向幸村，似乎對他的話不是很相信。然後她自己又轉過頭去看那幅畫，忽然間伸手，想要把那幅畫摘下來。
幸村不作阻止，靜靜地站在一邊看著她把那幅畫取下來。
「還沒有到畫展結束的時間。」
看到她拿著畫要走出去，幸村提醒了一句，明幸頓了一下，然後沒有理會他的話，繼續往前走。
沒有人阻止她。
她的身影就這樣消失在展廳內。
********************
「今天碰見你的老師了呢。」
幸村雪子在飯桌上提起了福山老師，這位就是明幸和幸村的繪畫老師。
幸村點點頭，看到母親微微皺起眉，不禁問道，「怎麼了？」
「唉，聽你們老師說，有個學生的父母在一場車禍中喪生了。真是世事無常啊。」
末了幸村雪子歎了口氣，幸村心下一動，下意識地順著問道，「是哪個學生？」
「誒？」被突然問到那個學生的名字，幸村雪子愣了一下，然後仔細回想了下，才有些不確定地說道，「好像是……姓星澤吧，應該是星澤。」
星澤。
福山老師一共有七十四個學生，在他學畫之後的第二年，他便宣佈不再收徒。
七十四個學生裡只有一個姓星澤。
那就是，星澤明幸。
〈〈〈〈未完待續
chapter 8
有一晚，也許同樣的夢，
到了早上就變得模糊。
‖‖辛波斯卡
---Chapter 8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雨，已經是十一月份，雨滴的溫度低的讓人發抖，明幸用手遮著頭匆匆地跑到路邊的一家店門口，躲到屋簷下之後，她才輕輕吐了口氣。
奇跡，失敗和天氣一樣，總是讓人措不及防。
那幅畫已經扔掉了，在路上看到垃圾桶，就順手丟掉了，不知道是想要躲避什麼，明明知道扔掉一幅畫不可能改變什麼，卻還是把它扔掉了。
明幸拿出紙巾，擦了擦已經濕了一些的頭髮，不經意間看見店裡面的場景，這才發現是家寵物店，比起外面陰暗潮濕的環境，裡面的明亮更吸引人一些。把紙巾扔到店門口的垃圾桶裡，明幸推門走了進去。
也許是因為天氣的原因，店裡的客人並不多，有幾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正蹲在寵物籠子前逗弄著裡面的小狗。
明幸來回掃視了一圈，發現這家店裡的狗比較受歡迎一些，而貓咪的籠子前面少有人問津，她走到一個籠子前，蹲下身，籠子裡的貓咪沒什麼精神，懶洋洋地窩在籠子一角。明幸試著伸出手去摸它的頭，帶著小心翼翼的手並沒有被貓咪拒絕，它還是保持著原先的姿勢，既不親近也不躲避。指腹上一層薄暖透過皮膚傳來，明幸這才發覺自己和貓咪的溫差有多大，連忙把手伸了回來，她剛淋過雨，手指肯定很冷。
就這樣蹲在籠子前看了一小會兒，有個店員走了過來，帶著笑容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明幸沉默地搖了搖頭，以她現在的經濟狀況，能不能在成年之前養活自己都說不定，要是多隻貓她肯定不能承受，況且寵物之類的，本身價格就不便宜，還是算了吧。
大概待了半個小時，外面的雨停了，明幸站起身，蹲了太久雙腿有些酸麻。
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旁邊有個女生邊接著電話邊匆忙地跑出來，聽她的說話內容，大概是回去晚了被家長斥責了吧。看著那個女孩子漸漸跑遠，明幸垂下頭，慢慢地走出寵物店，外面的風很冷，一瞬間適應不了店內外的溫差，明幸起了曾雞皮疙瘩，她搓了搓手臂，望著路邊的昏黃燈光，輕輕歎了口氣。
沒人在家裡等著她回去，但還是要回去。
*****************
音矢不知道又躲在什麼地方，明幸把燈打開，換了鞋子走進客廳，身上被雨淋過很不舒服，她把圍巾解下，長長地籲了口氣。
肚子還不是很餓，摸了摸半幹的袖子，還是先去洗了澡。
披著濕淋淋的頭髮出來的時候，音矢正坐在客廳的沙發裡，聽見她出來的聲音回頭看過來，沒有說話又轉了回去，對於她這種態度已經習慣了，明幸把毛巾搭在肩膀上，回想著音矢喜好的口味，走到廚房裡跑了兩碗杯面出來。
「……要你自作主張了嗎？」
音矢對於放在她面前的杯面表現出不屑的態度，但到底是伸出手把杯面拉到了自己面前。霧一樣的白氣嫋嫋地氤氳出來，怎麼說也多了些人氣。
「……你們的人，會有很多嗎？」
明幸忽然之間有些好奇，對於這種組織的疑惑沒有一天是停止的，它本身便具有很強烈的神秘感，比這人世間的任何東西都讓人覺得奇怪。
「多得是。」
音矢簡單地回了幾個字給明幸，聲音聽起來還是不那麼高興的感覺。
「這些人……」
明幸不知道要怎麼問下去，當著別人的面問他們是否都是死人這種問題，怎麼問都覺得太過怪異。
不過音矢仿佛洞悉了她的想法，頭也沒抬滿不在乎地說道，「都是死人。」
也許沒有死掉就不會知道死人是什麼感受，起碼明幸自己就沒辦法輕輕鬆松地說自己是死人或者輕易地接受自己已經死了的結果，就是這種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執著才讓她和音矢見了面的吧，明明是連複習都看不完一整本書的人，卻在這種時候能夠爆發出這麼驚人的執著。
真是不知道該讚揚還是該諷刺。
「這很正常的吧。」
音矢微微抬起頭，一雙眼睛在水汽中顯得不清不楚，只是透過這一層霧似的水汽，還是感覺得到少女眼神中的冰冷。她與她相識未久，不知道這種眼神究竟是已經成了習慣還是別的什麼事情使得她變成這樣。
「什麼意思？」
「活著的人有活著的人該做的事，死了的人有死了的人該做的事，無論是想做，還是不想做。」
「喂，你的面要爛掉了。」
明幸低下頭，看著漸漸不再冒出熱氣的杯面，忽然之間沒了胃口，並不是很能理解音矢說的話，但是光是聽著就覺得難受呢。
她像是不喜歡這份工作。
但是也無法反抗。
她也一樣。
***************
入夜之後，雨又開始下起來，敲擊著玻璃窗，發出透明清澈的聲音，這聲音讓人很快便能入睡。明幸一直以來都很喜歡下雨的天氣，所有的塵埃和污濁被雨滴附著低落在地面上，空氣就好像是能夠蕩滌靈魂一樣，會出現這種錯覺。
閉著眼睛沒多久便進入了睡眠當中。
但是夢卻不是純白的。
可以說認識，可以說是不認識的人，再一次出現在夢中。
輪廓依舊是模糊的，給人的感覺依舊是懷念的。
「你是……誰？」
「……」
那人仿佛說了什麼話，雖然聽不見聲音，但是莫名就讓人覺得他說的那些話肯定都是溫柔的，這種陌生的認知讓明幸的心臟仿佛被揪緊了了一半，她抓著胸口的衣領，眼睛不自覺地酸澀起來，難過得無以復加，卻不知這些感情都是從何而來的。
真是太無奈了。
對於自己這樣的人來說，這樣算不算是懲罰呢？
睜開眼睛的時候，臥室裡已經有些亮光了，昨晚沒有拉上窗簾，所以現在窗外的朦朧天光探了進來，窗戶的縫隙裡透進來些冷冽的空氣。
她深吸一口氣，從床上坐起來，餘光瞄見音矢坐在窗臺上，看見她起來了，音矢轉過頭，看到她的神色皺了皺眉，「噩夢？」
明幸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笑容帶著些苦澀，她搖搖頭，「不，是個好夢。」
雖然她始終都不知道那人是誰。
但是卻覺得夢到他是個好夢，那麼，是對自己很重要的人嗎？
如果是的話，為什麼會忘記呢？
音矢接下來的話打斷了她的思考，少女跳下窗臺，走到床邊拉起明幸的手，她的手是一貫的低溫，讓明幸不禁打了個寒顫。音矢將她的手指拉直，使整個手掌保持一個相對平整的姿勢。
「你聽好。」
音矢舉起自己的右手，將手放在明幸的手掌的上空，聲音依舊是沒什麼感情，「我接下來教你畫的這個形狀，你要記住。」
「如果你要對那個人出手的話，就在他的手上畫下這個圖案。」
明幸的手輕輕抖了一下，音矢這話的意思是……她可以出手了嗎？
音矢的動作很慢，那些圖案並不簡單，卻有規律，很容易就可以記住，完整地畫下來，音矢足足畫了五分鐘。
這樣長的時間，幸村怎麼可能會讓一個不熟悉的人在自己的手上停留這麼久？
明幸收回手掌，緩慢地蜷曲起自己的手指，然後把手握成拳，自嘲地笑了笑。
「怎麼？」
「沒有，只是覺得，種種跡象都表明我活不下去呢……」
「……不會。」
音矢扭頭看向窗外，因為已經是冬天，所以天亮得很晚。
「是麼，可是我想不到我活下去的理由了……」
明幸揪住自己的衣領，垂著頭想著當初的自己為何要做下這個決定。
「……那個好夢，不是麼？」
聽到她這樣說，明幸倏然抬起頭，明明夢境中的少年在腦海中停留的時間不長，自己卻輕易便想起他在夢中的種種細節，扣子是透明的，固定住扣子的線則是黑色的，衣擺的褶皺很少，每一個細節，都記得這麼清楚。
「我不知道……」
明幸不知道，這個好夢到底是她能夠活下去的理由，還是……她一廂情願的幻想。
〈〈〈〈未完待續
chapter 9
事情本來會發生。
事情一定會發生。
事情發生得早了些。晚了些。
近了些。遠了些。
事情沒有發生在你身上。
‖‖辛波斯卡
---chapter 9
幸村在來學校之前還在認真想過要不要去安慰一下曾經師從同一位老師的明幸，但是他又想到，在此之前，他在學校並沒有聽到關於她父母的任何事情，大概是她不想要別人知道吧，這麼一想，他又有些猶豫不定了。
但是，當幸村看到佈告欄上貼著的消息時，他想，或許不需要如此糾結了。
網球部的晨練結束後，幸村向教學樓走去，途中總要經過佈告欄，每天早晨這個位置都沒有什麼人，但是今天，出乎意料的是，圍了很多竊竊私語的學生。
他停下腳步，略微皺起眉，剛才似乎有聽到車禍、募捐之類的詞語，不知為何，他在聽到這些詞語的時候，下意識便會想到昨天聽到的關於星澤明幸的事情。
忽然周圍的私語聲都消失了，一片死寂的安靜中，響起紙張被驟然撕下的聲音，不多會兒，便看見原本圍觀的學生讓開了一條道，從這中間走出來的正是面無表情的星澤明幸，她微微低著頭，動作緩慢地撕著手裡疊在一起的幾張紙，從佈告欄邊走到垃圾桶旁這段距離，她把手上的紙撕成了非常細小的紙片，然後全部丟進了垃圾桶裡。
走過他的身邊時，幸村看到明幸稍稍頓了下，然後又接著往前走，如果只是看她的樣子，那麼，可以稱得上是毫無破綻。
明幸一離開，周圍的人又開始說起話來。
「好可憐啊……」
「對啊，父母都去世的話，以後要怎麼辦啊……」
「剛才那張佈告上說可以幫她募捐，要不要幫她一下？」
「看她那樣子好像不是很高興啊……有必要嗎？」
募捐……？
從這些繁雜的對話中捕捉到一個關鍵字，幸村看向女生消失的方向，這個要求絕不會是明幸提出來的，如果是學校組織的，也不可能貼到佈告欄這裡來，應該是由老師通知的，那麼，究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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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過去，總有人同情地看著她，明幸不禁捏緊了拳頭，眼底沉沉一片暗色。剛才那幾張紙是用印表機打出來的，除了字以外什麼痕跡都沒留下，完全不知道是什麼人做的。
不過，人們往往不吝惜自己的憐憫之心，對於別人的不幸，總是自以為是地認為他們是需要那些好心的，但是無論是好的還是惺惺作態的，對於別人來說負擔都是很重的，在這些同情的包圍之下，下意識地覺得自己是受害者，無法從過去走出來，傷口被一次又一次地揭開，偏偏那些造成這個結果的人還要面對這個傷口感歎著。
「好可憐」「值得同情」這些話，很多時候都是說給自己聽的，以表示自己是個富有同情心的人，而說出來的話又不需要考慮什麼後果，於是，更多的人學著去說。
本來已經暗示自己把過去忘掉，但是今天又被翻出來，強迫著明幸把那天的事情再回想一遍。
冰冷，並且使人恐懼。
深呼一口氣，明幸勉強壓下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抬起頭便看見迎面走來的渡邊良美。
看到明幸，渡邊良美的實現遊移了一些，然後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又是那種樣子，但今天比以往多了些惺惺作態的憐憫。
「星澤，不要太難過。」
「你看見了？」
「不，我是聽別人說的。」
「哦，我還想問問你，知不知道那張紙右下角的那點痕跡是什麼呢。」
「痕跡？」
渡邊良美的臉色變了變，仔細回想了下才開口道，「沒有痕跡啊……」
「不是沒看過嗎？」
明幸的目光在一瞬間變得冰冷起來。
「你……」
渡邊良美這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有些慌亂地後退一步，「你在說什麼啊……」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做，但請你適可而止。」
明幸沒有理會渡邊良美的辯解，兀自說下去，「無論你是因為什麼去做這件事，都要想清楚，這會不會給自己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明幸上前一步，拉近了自己與渡邊良美的距離，「因為討厭我？因為……幸村？還是什麼別的？」
會說到幸村，完全就只是個猜想而已，但是在看到渡邊良美的臉色時，明幸便確定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幸村會和自己扯上關係。
「你說什麼！」
「其實我不是很明白，你會喜歡幸村，完全是因為他那副出眾的容貌吧，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呢？」
明幸覺得幸村不是那麼好接近的人，外表看起來溫和有禮，但是內裡卻比誰都要排外和疏離，偏偏又有很多人被這幅外貌給欺騙了，其實都沒怎麼和幸村說過話，那麼又怎麼會喜歡到什麼地步呢？
「星澤明幸！不要再說了！」
渡邊良美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很重，明幸估摸著應該被抓紅了，她用另一隻手撥開渡邊良美的手，輕輕揉了兩下，「你這麼激動幹嘛。」
「……」
渡邊良美沒有回話，明幸把目光從手臂上移到她身上，才發現她死死地盯著她的身後，似乎出現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
明幸順著回身看去，幸村正站在不遠處。
也難怪渡邊良美會僵硬了。
「星澤，渡邊。」
「幸……幸村。」渡邊勉強扯出一個笑容。
「還不去教室嗎？」
幸村的表情十分正常，語氣也是像平常一樣溫溫和和的，渡邊愣了愣，才想到或許幸村並沒有聽到什麼，連忙點點頭告別，便匆匆轉身向教學樓走去。
「星澤不走嗎？」
幸村走到明幸身邊，看到她還是盯著他，又問了一句。
「恩。」明幸收回目光，點頭應了一聲，她的心理很是懷疑，幸村是真的沒聽到剛才的話嗎？
其實幸村是聽到了，並且明幸給出的那個評價他也聽到了。
「別告訴我你也要安慰我。」
「你看起來並不需要。」
「對，我不需要。」明幸很乾脆地點頭，這倒讓幸村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了。
「很多事情，沒有親身經歷過，又怎麼能給出有用的安慰呢？」
明幸的這句話聲音很低，現在的幸村並不能理解，她此時說出這句話時，到底是怎樣的心情。
〈〈〈〈未完待續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9 11:56
chapter 10
生是一個偶然，
死是一個偶然，
然而很少有人想到生死之間的路途上存在著某種必然。
‖‖塞涅卡
--chapter 10
這幾天對於星澤明幸來說簡直可以用「焦頭爛額」來形容，不斷有人重複著意思差不多的話語，而她則對所有人都是一個態度，不冷不熱，即使是對方說出了多麼煽情的話，她都只是點點頭，不作回應，企圖將事情壓下去，但是其他人卻認為她的態度如此冷淡正是她悲痛欲絕到極致的表現，事情沒有如她所想的那樣漸漸平息，反而由此出現了許多募捐活動，物件正是她。
這些事情是明幸無法阻止的。
看著明幸又打發走一個學生，站在她身邊的真木知紀有些猶豫，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明幸放下正在揉著太陽穴的手，「你想說什麼？」
「你……」
「我很好。」
「那就好了。」
出乎明幸意料，真木知紀在聽到她的回答後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她是完全相信著她的。
想到這裡，明幸不禁有些歉疚，對於她的信任，她沒有付出等同的真實。
這樣真的好嗎？
「好不好也不是我能夠控制得了的，不過如果是生活下去的話，完全足夠了。」
明幸想了想又補了一句話，這句話算是她內心的一個真實反映，雖然看起來還是有些困難，但是生活下去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大的困難。
如果，她能夠順利地活下去的話。
「不過，你最近看起來不怎麼好啊。」
明幸話頭一轉，真木知紀有些怔愣，隨即擺擺手，「哪有，我挺好的……」
「沒有人再來找你了嗎？」明幸指的是那些合唱團的女生。
一提到這個，真木知紀的表情便黯淡了下來，「我算什麼人呢，誰會想到天天來找我……」
明幸總覺得這個回答有點奇怪，但是又冒出一個學生來傳達她的「善意」，明幸不得不先放下真木知紀這邊，轉過頭去應對那個人。
等到那人走了之後，上課鈴聲也響了起來，明幸是趁著下課來找真木知紀的，所以匆匆道了別便回去了，在走廊上站了一會兒，真木知紀臉上殘餘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有很多事情沒有告訴明幸。
因為不知道該說不該說，所以便全部壓下去都沒有說。
不過，這究竟是好，還是壞呢？
************************
與幸村的關係始終保持著疏遠的狀態，兩人不同班，幸村精市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網球社上，所以在社團也不經常遇見。
明幸沾了些顏料，卻不知該如何下筆，最後只得煩躁地胡亂塗了塗。
整個部活室一反常態地安靜，渡邊良美在那天之後再沒有和她說過話，明幸在畫架之後抬起頭，看見一兩個女生偷偷地在看她，但一見到她抬起頭便飛快地轉了回去。
這讓明幸的心情再次下跌。
就在這種詭異的狀態下結束了部活，明幸收拾好東西走出部活室的門，去找真木知紀的時候卻被告知她已經離開了，稍微有些不放心地探頭看了看教室內，果然不見真木知紀。
明幸搖搖頭，只得獨自一人回家。
但是卻在路上碰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幸村精市。
之前網球社的活動從來都是最晚結束的，所以明幸沒有在放學的路上遇見他。他已經換下了網球社服，圍巾繞過脖子搭在肩膀上，由於他走路的速度並不快，明幸沒多久就追上了他。
「星澤。」
幸村的態度與之前沒什麼兩樣，既不表現出對她的同情，也沒有過分疏離。
但是在看到他的臉的時候，明幸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雖然幸村精市的膚色在男生中間算是很白的了，但是此刻這種白並不那麼自然，反而顯得十分蒼白，連帶著唇色也變得黯淡起來。
注意到明幸略微皺起來的眉頭，幸村轉過頭，不再說話。
而明幸也沒有多嘴地去問他的身體狀況，到了路口，幸村便向明幸道了別，站在原地看著幸村，他走的那邊是通往神奈川一家比較出名的醫院，明幸在那裡住過一小段時間，所以對於這個方向記得比較清楚。
去醫院？或者只是家在這個方向？
想到某種可能，明幸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
回到家，音矢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閉著眼睛好像是睡著了，但一聽到開門的聲音便很快睜開了眼睛。
「我有事情要問你。」
明幸彎下身換好了鞋子，快步走到沙發前。
「什麼？」
「今天我碰到幸村了。」看到音矢挑了挑眉，明幸解釋了下，「那個能看到你的男生。」
「他看起來像是生病了。」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你早該知道的。」
「是因為我嗎？」
「他本身就會在某個時間段和你成為一樣的人。」
「……這樣麼。」
「恩，我教你的那個圖，你還記得嗎？」
「……記得。」
音矢沒有再說話，低下頭輕聲對阿九說了幾個數字，人便消失了，所幸她也習慣了，沒什麼太大反應，坐到沙發上，明幸皺著眉開始想幸村的事情。
她是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去做。
往後一仰靠到沙發背上，卻感覺到坐墊的縫隙之間有什麼東西，她站起身，把坐墊拉開，發現底下藏著一本日記，好像是匆匆塞在這裡的。
日記本上了鎖，看了下那個小鎖的鎖孔，明幸想起了房間抽屜裡那把小小的鑰匙，她此前一直不知道那把鑰匙是拿來做什麼的。
上了樓拿出那把鑰匙，果然順利地打開了日記本。
好像是命運跟她開了個玩笑一樣，裡面記載著的，全部都是她忘記了的事情。
其中包括父親出軌，那天他們吵得很厲害，但是晚上還是不得不一起去朋友的生日宴會，然後應該是在途中有了爭執，才出了車禍吧？
還有一個人，日記中並沒有寫名字，全本都是以「他」來稱呼那個男生，很多時候都是一句話，但是卻篇篇都有這個人的存在。
看著看著，明幸總覺得自己一直以來腦海中浮現出來的人，終於有了一個不那麼模糊的概念。
「今天他們又吵架了，我不想和知紀說，怕她擔心，自己一個人躲在小樹林裡哭。」
「他告訴我，沒有什麼人會是一帆風順的，我很想說，難道他不是嗎？但是想一想，我根本就不瞭解他，也沒什麼資格這麼和他說吧。」
「每天回到家，就很壓抑，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想死。」
「我想，我應該是喜歡他的。」
「一想到他，就又獲得了勇氣，雖然他不知道，但還是非常感謝他。」
……………………
這些，全部都是被她忘記了的星澤明幸，性格十分膽小內向的星澤明幸。
一頁一頁地看下來，翻到最後一頁的時候，眼淚猝不及防地落下來，砸在紙張上變成一個不那麼規整的圓形，明幸詫異地摸了摸眼角，希望能夠擦乾淨淚水，然而接下來，她就仿佛是被什麼擊中了心臟一般，胸口悶悶地疼起來，眼淚不斷地滴到紙面上，把黑色水筆寫出來的那些字暈染地模模糊糊，在淚眼朦朧中，明幸看到了最後一句話。
「下周去上學的時候，我想去和他表白。」
然而，沒有機會了。
過去的明幸死掉了，現在的明幸完全記不起來那個人是誰，所有的一切都沒機會了。
〈〈〈〈未完待續
chapter 11
在我們看來，
身亡並不是死，
膽怯才是真正的死。
‖‖西摩尼得斯
---chapter 11
音矢再次出現的時候，明幸正坐在自己房間的地板上發呆，面前的日記本被打開，最上面的一頁的字被水跡暈染得不清不楚。
「……我想不起來。」
坐在地板上的明幸忽然抬起頭，臉上的笑容苦澀無比，「有好多事情我都想不起來，現在我看著自己的日記本，就好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的日記本一樣。」
「……」
音矢仍舊靠著視窗站著，聽到明幸的話低下了頭。
如果一個人經歷過了生死這麼重大的事情，那麼再怎麼變化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沒有機會而已，大部分的人，不是活著就是死去，沒有什麼時間來糾結這個。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自己的這段時間就好像是偷來的一樣。」
明幸的腦袋裡亂糟糟的，只能挑自己最想說的先說，就好像是忽然間打開了一個閘口一樣，所有值之前藏起來的心思全部都跑了出來。
「……這沒什麼，有些人都借著別人的命活下去，你現在算什麼。」
音矢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流露出一種刻骨的恨，但是明幸無暇顧及，她誤解了音矢的話，愣了一會兒之後才回答道，「我以後，也會變成這樣的人吧……」
「……」
不想做過多解釋，音矢閉了閉眼，把自己剛才過於外露的情緒收起來。
「我不想再這樣了……」
盯著那本日記，剛才有些激動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之前我還在想，與其稀裡糊塗地活下去，倒不如去死了，可是現在想一想，如果就這樣去死的話，真的有些不甘心呢……」
「……隨便你。」
「最起碼，要讓我想起以前的事再死掉啊……」
明幸喃喃自語，聲音低低的，仿佛一陣風吹來便能讓那些字消失。
********************
「您好，請問……明幸？」
真木知紀把說了一半的話咽下去，眼睛微微睜大。
「知紀？」
明幸也有些驚訝，真木知紀的媽媽從來不讓她出來打工的，她也一直很聽話，十足的乖女兒。
「……」
一直不說話很奇怪，明幸只好把自己要點的東西跟真木知紀說了，後者手忙腳亂地算好價錢，然後逃也似的跑到後面。
給明幸端東西的並不是真木知紀，明幸看了下時間，距離這家店的打烊時間還剩下兩個小時，看了眼託盤裡的東西，明幸拿出錢包，又去點了杯咖啡。
續了兩次咖啡之後，明幸終於等到換下工作服走出來的真木知紀，不知道明幸還在等著她的真木知紀剛出來便又想跑，明幸兩步跑過去拉住她。
「我說，你幹嘛一見到我就跑？」
「明、明幸……」
「出什麼事了嗎？」
真木知紀又沉默下來，看了眼已經空蕩蕩的店內，明幸一邊拉她出去一邊說道，「先出去吧。」
已經是十點半了，即使是週末，對於明幸來說這種時間還在外面看到真木知紀簡直就像是奇跡一樣，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明幸的家和真木知紀的家在同一個方向，只不過明幸住的要更遠一些。
「不想說嗎？」
看些緊緊握著手中的熱牛奶不吭一聲的真木知紀，明幸輕輕歎了口氣，這才明白她在自己不願說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
「……也沒什麼事。」
真木知紀緊張地捏了捏罐子，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
「……才怪。」
明幸已經很久沒有用這種略帶調侃的語氣跟她說話了，聽到這話，真木知紀忍不住笑起來，不過笑著笑著，眼前便模糊一片了。
一滴兩滴，淚水砸下來，本來已經被熱牛奶熨得暖暖的手此刻卻還是被眼淚的溫度燙著了。
「我都不知道，到底是我比較可憐還是你比較可憐了……」
「媽媽，丟掉工作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所以只能出來打工……」
「你媽媽知道嗎？」
「對了，我是跟她說去找你複習的，你等下見到她也這麼說好不好？」
真木知紀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忽然想起這件事，求助地看向明幸。
「……好。」明幸無奈，只得答應下來。
「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總是覺得很累，大概以前自己真的被媽媽保護得太好了吧。」
「也不敢上高處去，看著下面，不知道為什麼總想跳下去……」
「亂說什麼！」
「……對不起。」
「算了，不要再這麼想了。」
真木知紀雖然輕輕地點了頭，但眼睛裡的鬱色卻還是沒能散去。
「你媽媽……」
明幸推了推真木知紀，她順著看過去，發現自己的媽媽正站在門外等，看見兩人走過來開心地招了招手。
「真是麻煩你了明幸，還特意送知紀回來。」
「沒什麼的阿姨，到了期末也應該多努力了。」
「要不要進來喝點東西？」
「不用了，現在也挺晚了，阿姨你們進去吧。」
「那好，下次來玩啊。」
看著母女兩人進去，明幸緊了緊脖子上的圍巾，夜裡比白天更冷，呼出來的氣都成了一片白色的霧氣。
這個冬天，格外地冷。
**********************
對於真木知紀，明幸到底還是太放心了。
午休的時候去找她，卻被告知真木知紀去了天臺，明幸怔住了，現在天臺冷得她都不願上去，一貫怕冷的真木知紀怎麼會想上去呢？
---「也不敢上高處去，看著下面，不知道為什麼總想跳下去……」
想到昨晚真木知紀說的話，明幸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冰冷了。
她轉身向樓上跑去，雙腳之前已經冷冰冰的幾乎要僵硬了，現在猛地跑起來，感覺雙腿都不屬於自己了，明明冷得要死，卻莫名地出了汗，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自己的設想太可怕了，卻又覺得，那或許就是真的。
氣喘吁吁地停在天臺的門前，明幸伸手推開門。
冷風毫不留情地湧過來。
真木知紀正站在那堵牆邊，一直沒有來得及圍上鐵絲網的那裡。
〈〈〈〈未完待續
chapter 12
死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生才有可能。
‖‖死後文
---chapter 12
看到真木知紀站在那裡的時候，明幸忽然間就覺得非常恐懼，她以為這恐懼從那一天起已經全部消失了，但是卻在這種時候復蘇過來。
大概之前以為自己沒什麼好失去的了，才會那麼坦然，現在猛然發現自己有可能又要失去什麼的時候才會重新害怕起來。
她僵在門邊不敢動，生怕自己會刺激到真木知紀，而真木知紀則一動不動地站在牆邊，頭髮被冷風吹得很亂，她微微低著頭，仿佛在看著什麼。
明幸下意識把呼吸也放得很輕，她的掌心沁出了一層薄汗，就在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帶出了天臺。
「……幸村？」
少年豎起食指放在唇邊示意她不要說話，看了一眼真木知紀的方向後做了個手勢讓明幸和他先下去。
「怎麼？」
明幸看起來有些著急，雙手交握在一起，時不時看向天臺的方向。
「她在那裡已經站了半個小時了。」
聽到這個時間，明幸愣了下，如果站了那麼久，一種可能是不會想死，另一種可能是是……太過猶豫。她實在是不確定現在的真木知紀到底是怎麼想的，她覺得以她的性格應該不會想去死，但是對於一部分人來說，死確實是解決問題的最快捷途徑。
她無法去揣測。
「……要怎麼辦……」
明幸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目光在半空中遊移不定。
「現在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你先去找她，態度最好自然一點，如果發現什麼不好的兆頭就打個手勢給我，我就在天臺門後面。」
幸村的聲音依舊很平靜，這多少安撫了明幸此刻慌亂的情緒，她深吸一口氣，慢慢放鬆自己的表情，然後對幸村點了點頭。
兩人再次上了天臺，明幸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後的幸村，便向真木知紀走去。
「知紀？」
「恩？」
真木知紀側過頭來，因為吹了很久的冷風，連嘴唇都是白的，樣子有些茫然。
「站在這裡幹什麼，不冷麼？」
明幸走到她身邊，跟著她往下面看。
很奇怪，人站在高處的時候不是害怕，就是想要跳下去，仿佛有一個致命的漩渦似的。
「恩，是很冷。」
真木知紀剛說完話便打了個寒顫，然後繼續說下去，「明幸，可我就算不待在這兒一樣會覺得冷。」
「說什麼呢。」
明幸試著把她拉出來，真木知紀也很配合地離開了那堵牆，不過與其說是配合，不如說是毫無知覺，碰到她的手的一瞬間，就好像是握著塊冰一樣，冷得要命。
「肯定會感冒。」
明幸說著，把她的兩隻手都握在自己手裡，不斷地揉搓著。
「明幸，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好了，媽媽現在雖然不說，但我也知道家裡有多困難，我什麼也幫不上，反而像個包袱一樣讓媽媽更累。」
「所以啊，覺得如果我消失掉的話，媽媽會不會好一些呢……」
真木知紀說到後面音量漸漸小下來，那雙手即使是被明幸整個兒地包起來，依舊無法回暖。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
明幸鬆開真木知紀的手，她有些生氣，忍不住便拔高了聲音。
有些人想活卻又活不下去，有些人明明活得好好的卻總想著去死，真的不知道命運這種東西到底是按照什麼樣的規律來分配的。
「……」
被放開手之後，真木知紀無助地捂住眼睛。
「如果，如果你消失的話，你媽媽絕對也會活不下去的，你知不知道？」
「……是麼……」
「無論怎麼樣都要活下去，如果就這麼死掉的話，你就不會知道後來的你會變成什麼樣子，死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只有活著，活著……才可以……」
「可是我連現在的自己都無法掌握……」
真木知紀的聲音帶著哭腔，一直以來她都被保護得太好，以至於現在只要遭受到一點挫折就無法繼續下去。
「你不是說，不知道我們兩個誰比較可憐嗎？」
「我現在覺得，你要比我可憐多了。」
「……為什麼？」
真木知紀放下擋在眼睛前面的手，眼角泛紅地看向她。
「我起碼還知道現在應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也知道什麼樣的做法可以讓我在今後不後悔。知紀，確實，此前你一直都被保護得很好，可我何嘗不是？經歷了這些事情，那不是什麼壞事，也許只是在提醒你，你該長大了。」
「即使一直順利地度過學生時代，接下來還有更艱難的時候，提早長大難道不好嗎？你寧願就一直活在溫室裡嗎？」
「明幸……」
這樣的星澤明幸是真木知紀所不熟悉的，從前的她和她一樣，可是現在，停滯不前的只剩下自己了。
「……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麼了，有人告訴我，沒有什麼人會是一帆風順的。」
莫名地想起日記本中那句話，明幸便把它一同說了出來。
「擦擦吧。」
從外套口袋裡摸出一包紙巾，明幸第過去給真木知紀，後者呆呆地接過去，然後抽出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淚水。
「這裡太冷了，我們下去吧。」
真木知紀到這個時候才終於笑了出來，「好。」
兩人出去的時候，明幸發現幸村已經走了。
是知道事情會解決吧，還真是……
「明幸？」
看到她在發呆，已經走下兩級臺階的真木知紀回過神來喊了她一聲，明幸點點頭，走到她身邊，「沒事，走吧，我還沒有吃午飯。」
「……對不起。」
「你也沒吃吧？等下拿到我班裡來一起吃吧。」
「好。」
***************************
沒有什麼人會一帆風順啊……
幸村精市想起剛才明幸的話，不禁苦笑了起來，沒錯，一帆風順這種事情，就好像是奇跡一樣。
並不是誰都活得很好，自己那時候說的話，現在想來，真的覺得太可笑了。
只憑著這一雙手，或許什麼都握不住。
〈〈〈〈未完待續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9 11:56
chapter 13
我們如海鷗之與波濤相遇似地，
遇見了，
走近了。
海鷗飛去，
波濤滾滾地流開，
我們也分別了。
‖‖泰戈爾
---chapter 13
有多少種呢？
站在蛋糕櫃前，透過一層剔透的玻璃看到裡面擺放著的蛋糕，形狀各異，顏色豐盛，指尖停留在玻璃上，讓人有一種幾乎要碰到蛋糕的錯覺，然後下一秒指腹上傳來的冰涼便提醒著，還有距離呢，還離得遠呢。
在這些繁雜的蛋糕種類中，明幸有些猶豫，她在巧克力和青蘋果之間徘徊著，眼睛被櫃檯裡的燈光映得亮亮的，透出一種少見的稚氣。
「麻煩你，給我這個。」
最終還是決定要青蘋果，巧克力過於甜膩，等下就吃不下晚飯了。
拿著裝好的蛋糕轉過身，差點撞上迎面走過來的人，她下意識把蛋糕盒往後移，抬起頭才發現是幸村。
幸村在校服之外又套了一層厚厚的外套，但臉色還是十分蒼白，與顏色明亮的發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看到明幸，幸村有些意外，不過很快便露出了淺淡的笑容，「星澤。」
「……恩。」
明幸提著蛋糕盒走開兩步，幸村走到櫃檯前，很快就選定了要買的蛋糕，應該是之前已經確定了吧。
「這是……你吃？」
明幸的語氣有些古怪，她還是覺得男生喜好甜食有點奇怪。
「不，是妹妹吃。」提到自己的妹妹，幸村的表情變得很柔和，「她週末才回來，順路就帶一個回去給她吃。」
聽到別人提及家人，明幸終究是不太舒服的，她別過臉，平板地回了個句，「這樣啊。」
「男生吃甜食很奇怪嗎？」
注意到明幸情緒的低落，幸村轉移了話題，女生在聽到這個問題後糾結了一下，還是誠實地點了頭，「我是這麼覺得，不過喜歡什麼也是別人的事。」
「我的隊友裡有兩個就很喜歡呢，不過頭腦都比較簡單。」
「我不是笨蛋。」聽到這話明幸下意識地反駁了句，又反應過來人家說的是自己的隊友，和她沒什麼關係，不禁有點尷尬地低下頭。
「我知道。」
幸村的回答變得正式起來，明幸抬頭看過去，他目視前方，並沒有看向她。
「之前說的一些話，抱歉。」
「……什麼話？」
「……沒什麼，既然忘了，就不用在意了，只是覺得自己那時候似乎太樂觀了點，完全不知道別人的事，就自以為是地說了那些話。」
「誰都不是先知，不知者無罪，不是有這樣的話嗎？」
「是麼。」
「我也沒什麼啊。」
明幸把語氣放得很輕鬆，下一秒卻又微微皺起眉來。
「我走這邊。」
到了路口，幸村指向了另一邊，明幸點點頭，揮了下手權作告別，看著少年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內，明幸臉上所有的表情全部都不見了。
她有些厭惡現在的自己，想要和幸村變得親近起來，為此改變自己對人的態度，為此故意去遷就別人，只是為了最後那個骯髒不堪的目的。
真是，非常討厭現在的自己啊。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她轉過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那天是明幸最後一次見到幸村，這之後，直到這學期結束，她都沒有再看見幸村。
她原以為沒什麼，但是聽到班上的女生的討論時，她才知道，幸村是住院了。
得知這個消息，她竟感覺不到一點喜悅，只是覺得有點苦澀，他現在，也變成和她一樣的人了吧。
從這裡開始，幸村精市和星澤明幸，成為一樣的人。
不是完整的人，離死沒有多少距離，想要活下去，卻不知道幾率有多少，之前對於他們來說，未來是一個值得期待的存在，而現在，他們連未來是否存在都不得而知。
***********************
「我知道了。」
當明幸把幸村的事情告訴給音矢聽的時候，後者只是淡淡地應了一句，一點都不驚訝，她的態度像是在聽之前已經知道的事情。
「那我……」
「你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啊，這個時候開始猶豫起來了嗎？」
音矢的話裡帶上了已經有一段時間不曾出現過的譏諷，表情冰冷，說的話更是傷人，聽到她的話，明幸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音矢說完之後，很是煩躁地捋了捋頭髮，然後想要往外走，但是阿九卻開口制止她，那藍光一直在閃，「音矢，不要任性！」
但是這一次，音矢卻沒有回話，而是很乾脆地把脖子上掛著的項鍊摘了下來，不顧那一直閃爍著的藍光，毫不猶豫地扔到了地板上，項鍊金屬制的外殼砸到木質的地板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就在明幸的注意力轉移到地上的時候，音矢從這個房間消失了。
明幸在空蕩蕩的房間裡站了一會兒，還是沒有等到音矢回來，她只好蹲下來把阿九撿了起來，項鍊的外殼很涼，就如同音矢的手一般，忽略阿九會說話這一項，其實跟首飾店裡的項鍊沒什麼太大的差別。
她還是第一次碰到阿九。
在她的手裡，那藍光停止了閃爍。
沒有藍光，沒有聲音，就好像手裡拿著的是一件精美的首飾一樣。銀色的外殼包裹著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藍色寶石，非常通透，流轉著微光，但是看久了，就仿佛要被吸進去一樣。
就在明幸認為阿九不會再說話的時候，手裡的項鍊開始泛起藍瑩瑩的光芒。
「我以為她應該不在意了。」
這聲音聽起來竟是帶著感歎的，十足十地像是個人，不過因為好像是阿九的自言自語，明幸便沒有接話，不過之後阿九卻是在對她說話了。
「抱歉，今天比較特殊。」
「怎麼了？」
明幸有點奇怪，聽到回答的那一瞬間，她倒吸了口冷氣。
--「今天，是音矢的祭日。」
〈〈〈〈未完待續
chapter 14
在我們來到之前，
世上什麼也不缺；
在我們離開之後，
它也不會缺少什麼。
‖‖歐瑪爾·海亞姆
---chapter 14
在阿九的帶領下，明幸順利地找到了音矢，此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
音矢正站在街邊的路燈下面，她本就比明幸矮一些，稀薄的昏黃燈光落在她身上，從遠處看更像是一個虛幻的影像。
「……音矢？」
明幸走到她身邊，少女正盯著地面發呆，她叫她也沒有反應。
良久，音矢才開了口，聲音沙啞得厲害。
「已經過去許多年，但對於我來說還是像發生在昨天一樣。」
她終於抬起頭，面無表情，但這更像是絕望過後的茫然。
「你知不知道被活埋是什麼感覺？」
明幸在聽到那個詞的一瞬間睜大了眼睛，那種詞彙隨著遙遠的過去就只存在於故事之中，她之前只知道今天是音矢大的祭日，卻未曾想她竟然是以這種方式死去的。
「土，還有碎石頭，一層一層地鋪在我的身上，泥土的味道我到現在還記得，可是手腳都被綁了起來，所以不能反抗，也無法逃離。」
「很難受啊，外面漸漸與我隔絕了，然後我被埋在裡面，什麼都不知道了。」
「即使是這樣，我也從來沒有想要要恨之類的，我只恨，那時候為什麼不連我的眼睛一起蒙起來。」
「為什麼要讓我看見親手把我送入死地的那個人。」
「可笑啊，明明是兩個人打算一起逃掉，他卻為了保全自己的命捨棄掉我的命。」
「真是……太可笑了。」
說這些事的時候，音矢依舊沒有表情，也許是過去這麼多年，她已經不再有當年那麼強烈的恨意了，又或者是因為時時刻刻都記得，所以再講一遍也無妨。
對於音矢，明幸下意識地覺得，應該是後一種可能。
「所以你這麼討厭我？」
從一開始，音矢對她莫名其妙的討厭就讓明幸覺得奇怪，現在看來，不止是她，所有做這種事的人她都非常地討厭，這是殘留的人類記憶造成的。
「不止你們啊，我連我自己都討厭。」
「曾經是受害者，現在卻成為了幫兇。」
末了音矢自嘲地勾起嘴角，「可是我永遠也無法逃離了。」
這樣的音矢，看起來更接近人類，但是對於她來說，還是人類的時候的那段記憶，是她所有噩夢的開始吧。
在最美最好的年華死去，死在最愛的人的手裡，從此，再也無法逃離仇恨的怪圈，被捲進去，想要出來，卻只能讓自己陷得更深。
*************************
在假期開始的第一天，明幸去看望了幸村。
她走近病房的時候，少年正側頭看向窗外，那裡有一棵很高的樹，不過因為季節原因，樹上的葉子都落得乾乾淨淨，連枝幹都是乾癟的。
聽見腳步聲，幸村轉過頭，看見是她的時候怔了一下，估計是沒有想到她回來。
「星澤。」
真正站在他面前的時候，明幸忽然又覺得不自在了，她點點頭，走到病床邊，想要問問他的身體狀況，但是又覺得無法組織好語言，於是便沉默下去。
幸村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微微笑了起來，「千萬不要安慰我啊。我也不需要。」
那是曾經她說過的話，明幸抿緊唇，不知怎的竟生出一點的難過，「我也知道，你不需要。」
「那就太好了，這些天，聽那種話聽到都不想再聽了。」
但是依照幸村的性格，就算再怎麼不想聽，他還是會面帶微笑地全部收下吧。
「坐飛機的時候，看到窗外有很多雲，潔白綿密的雲朵把整個天空都鋪滿了，看起來又輕又軟，仿佛躺上去很暖和。」
「雲朵下麵還是雲朵。看上去真的是很舒服的樣子。」
「但是如果你真的這樣做，就會穿過那些雲朵，掉下去。」
「落空並不是很可怕，可怕的是，掉下去之後等著你的是萬丈懸崖。」
「星澤，你那時候，也是這種感覺嗎？」
幸村平靜地陳述著，最後加的那個問句讓明幸愣了下，她那時候的感覺並不是這樣，但是也好不了多少，幸村他，才是真正的希望落空和對未來的茫然無措吧。
不管下面是急流險湍，還是怪石嶙峋，都讓人陷入巨大的恐懼當中。
偏偏這個下落的過程如此地漫長，漫長得讓人的心臟仿佛都要停止跳動了。
「我不是。」
明幸搖搖頭，看到幸村現在的樣子皺起了眉，他的眼睛裡那種接近驕傲的自信已經被消磨得所剩無幾了，明幸望進去的時候，只感覺得到一片幾乎要溺死人的絕望的海。
「沒有人是一帆風順的，你那時候說得對。」
「那不是我說的，那是……」
那是誰說的？
明幸說到一半說不下去，她根本記不起來那個人。
明幸知道，他和她不一樣，她失去了所有的東西，正是因為沒什麼好失去了，所以才能淡然處之，而幸村，就像是從很高的地方摔下來一樣，摔得渾身是傷，卻依舊好好的，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身上的痛楚，卻無能為力。
「抱歉，我好像抱怨地太多了。」
明幸搖搖頭，才來了沒多久，但是接下去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了，所以啊，這樣匆匆忙忙地來，果然是沒什麼好處的。
「下學期開學的時候，會好嗎？」
聽到明幸的問題，幸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搖頭，「也不是很確定，不過，如果能好，那是最好不過了。」
因為還有很多人在等著他。
「……」
明幸很想說些什麼，但是轉念想到自己的身份，卻又不知道自己以何立場來說這些話了，她大概是最沒有資格的人了吧。
「……那我先回去了。」
明幸捏了捏手，跟幸村道別。
「好，今天謝謝你來看我。」
習慣性地，幸村又開始致謝。
明幸低下頭繞上圍巾，聽見他的話頓了一下，最後說了一句，「不謝也可以的。」
********************
站在視窗等了一小會兒，才看見明幸走出來，外面的風好像很大，她一出來圍巾便被吹得揚了起來，然後伸手按了按圍巾和劉海。
但是她並沒有就這麼走了，而是仿佛感應到什麼一般，回頭看了一眼，正好與幸村的目光撞在一起，幸村下意識地想要露出笑容，然後揮手道別，但是想起剛才明幸說的話，又笑不起來了。
她站在樓下與他對視，既沒有表情也沒有動作，明明衣擺、圍巾和頭髮被風吹得搖來晃去，但是她整個人卻仿佛是靜止一般。
最後她向他點了點頭，然後回身離去。
這一次，沒有再回過頭。
〈〈〈〈未完待續
chapter 15
這寡獨的黃昏，
幕著霧與雨，
我在我心的孤寂裡，
感覺到它的歎息了。
‖‖泰戈爾
---chapter 15
「為什麼呢？」
這是幸村精市在明幸第六次來看他的時候問的話。
彼時明幸正把花瓶裡已經快要枯萎的話拿出來，那些花的枝葉和花瓣都已經開始蜷縮，顯出一種頹敗的姿態，聽到幸村的問題，她側過頭。
「本來也不想說的，但是，既然不想來的話，為什麼要來呢？」
幸村把前一個問句補充完整，從他入院以來，每天都有人來看望他，雖然比明幸來得次數多的女生大有人在，但是沒有一個是像她一樣。
就像是完成一個任務一樣。
第一次想到這種形容，幸村還覺得是自己想錯了，但是隨著明幸來的次數日漸增加，那種感覺也越來越強烈。
這並不是什麼強制性的任務，如果不想來的話，可以不要來的。
「沒有。沒有不想來。」
「是麼。」
幸村以一種陳述的語氣反問她，明幸有些不自在地偏過頭，微微皺起了眉，「也沒有人逼我，如果不想來我就不會來了。」
說謊。
一次又一次地對這個少年說謊。
但是面對幸村的敏銳，如果不說謊，完全應付不過去，但是當謊言被揭穿的時候，就不得不再想一個謊言來補救，如此這般，陷入一個惡性循環。
「馬上就要開學了。」
幸村沒有再繼續下去，轉而提起了一個星期之後的開學日期，明幸松了口氣，點點頭，「嗯，再過一個學期就要分班了。」
「那時候也升上三年級了，真是快啊。」
身處其中的時候，並不會感覺到時間的迅速，而只有當人邁向下一個階段的時候，才會驚覺，之前的時光竟然如此快地便過去了。
「幸村……」
正看著窗外的幸村轉過頭，明幸咬了咬唇，還是想要試一試。
「我，在雜誌上有看到過一個說法，在手掌上畫下一個圖案的話，會有好事發生。」
幸村看著她，聽得十分認真。
「我想，我試一試在你手上畫一下可以嗎？」
聽到最後，幸村愣了一下，看到明幸略帶局促的神情，他伸出手，手指伸展開來，露出紋路交錯的掌心。
「……」
也許是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吧，明幸看著幸村，遲遲沒有動作，而幸村的手掌也一直這麼伸著，仿佛靜止了一般。
手指微微顫抖地握住幸村的手，右手食指則輕輕地落在他的手掌中央。
明幸的手很涼，也許是因為剛從室外進來沒多久的緣故，她的指尖像冰一樣。
停了一會兒，明幸的手指才開始比劃，她的動作很慢，握著幸村的那只手一直沒有停止過顫抖，不知是不是被她的溫度影響了，圖案畫到一半，幸村微微蜷曲起手指。
明幸被驚得不敢再動，下意識地抬頭去看幸村，後者始終盯著她的手指，一動不動，因為低著頭，所以看不清是什麼表情。
明幸忽然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了。
她用力地握緊右手，指甲嵌在掌心裡有些痛。
「星澤？」
她沉默的時間太長了，幸村終於抬起頭看向她，而明幸卻像是被燙到了手一樣很快地放開了幸村的手，她後退一步，不敢去看看幸村的表情，低著頭很快地說道，「已經畫完了，我想起來我還有事情，先回去了，下次再來看你。」
說完她抓過放在一旁的圍巾，頭也不回地跑出了病房。
幸村甚至來不及與她道別。
在她跑出病房後不久，外面便響起了隱隱的雷聲，幸村回過神來看向窗外，天色沉沉，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而剛才，他並沒有看到明幸有攜帶什麼雨具，下床走到床邊，他打開窗戶，想要在明幸出來的時候叫她回來，他這裡有一把雨傘。
但是之後出來的明幸卻讓他忘記了自己的本意。
少女走出病房，背影看上去很正常，但是她不斷地抬起手，像是……在擦臉上的淚水一樣，而明幸拐彎時露出的側臉，讓幸村證實了自己的猜想，她確實是在哭。
為什麼哭？
直到明幸的身影消失，他也沒能開口叫住她。
低下頭，他攤開手掌，相對于隊友來說過於白皙和細弱的手，錯綜複雜的掌紋，皮膚之下隱隱顯出顏色的靜脈，剛才明幸指尖的冰冷仿佛還留在上面。
像是冰雪一樣的溫度。
下一秒，他將手握成拳，嘴角邊一點苦澀的笑意倏忽而逝。
************************
胸口悶得難受，明明不想哭，眼淚卻自動自覺地流下來，皮膚在快被凍得僵硬的時候被滾燙的淚水所覆蓋，卻無法感受到暖意。
為什麼要停下來？
為什麼看到他就覺得很難受？
明幸停下腳步，揪住自己的衣領，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毫無設防地將手掌放在自己面前，但是她卻要以欺騙的方式來獲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倒不如那時候就死掉……」
她喃喃自語。
這時候雨開始下起來。
冬天的雨總是這樣的，細密卻帶著刻骨的寒冷，雨水在落下來的一瞬間仿佛就要變成冰一樣。
很快，裸露在外面的皮膚便被凍得毫無知覺。
而明幸卻沒有要躲雨的打算。
整條街都空空蕩蕩的，細密的雨絲讓她看不清前面的路，也許是凍得太厲害了，還沒有睡，她便開始做起夢來了。
依舊是模糊不清的一個影像。
明幸忽然笑起來，但笑著笑著她便笑不出來了。
在這冬雨之中，她有些不知所措，提高了聲音向自己的幻覺問，「到底是誰？！」
沒有回應。
「誰都好，告訴我現在我做得……到底對不對啊……」
這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個殘忍的兇手一樣，明明誰都沒有錯，卻一定要犧牲掉一個。
「真是噁心死了……」
她把自己的雙手攤開來，那些雨絲全部落在她的掌心裡。就是這雙手，剛才差一點就要了幸村的性命。
想要活下去沒什麼。
噁心的是，想要借著別人的命活下去，所以音矢才會討厭他們這些人啊。
她捂住自己的臉，手和臉都是冷冰冰的，眼睫在微微顫動著。
心更是冷。
〈〈〈〈未完待續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9 11:57
chapter 16
我希望
每一個時刻
都象彩色蠟筆那樣美麗
我希望
能在心愛的白紙上畫畫
畫出笨拙的自由
畫下一隻永遠不會
流淚的眼睛
‖‖顧城
---chapter 16
沒有想到會在醫院樓下看到渡邊良美。
彼時明幸正站在電梯前，她已經站在這兒有一段時間了，期間「錯過」了三次電梯。
當渡邊良美走到她身邊的時候，她實際上是不知道的，直到渡邊良美輕嗤了一聲。
「說得好像自己很清高一樣，請問你現在在這裡做什麼？」
聽到這帶刺的問話，明幸這才順著聲音看過去。
站在旁邊的女孩子衣領潔白，側臉看起來溫順無比，纖長的眼睫隨著眨眼的動作上下飛舞，但她對這個女孩子實在無法有任何好感。
明幸還來不及開口，電梯的門便第四次打開了。
渡邊良美先走了進去，明幸這次不再猶豫，在她後面也進了電梯。
她看到渡邊良美按下了三樓。
看來是目的地相同。
這下有時間回應她之前的話了。
「我現在做的，總之和你不一樣。」
三樓很快就到了，渡邊良美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明幸便走了出去。
她咬了咬唇，快步走了出去，等到她走到幸村精市的病房門口時，明幸已經在裡面了。她在門口盯著背對她的明幸看了一會兒，這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緒走了進去。
「渡邊。」
幸村習慣性地又帶上了笑容，渡邊良美把手裡拎著的一個小紙盒提起來放在床頭櫃上，彎著眼睛也笑了笑，「說起來都沒來看過幸村同學，還真是不好意思。」
幸村正要回話，卻看見明幸坐到了最旁邊的椅子上，低垂著頭，顯然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他收回目光看向渡邊良美，「沒有，有人能來看我我很開心。」
接下來的對話完全可以套用病人和探病者的固定模式。
不過即使是這樣明幸也很佩服渡邊良美交談的能力，當然，是除去個人感情之後。她總能在一個話題即將結束的時候巧妙地轉到另一個話題上，讓對話能夠一直持續下去。
但，想必她也注意到了吧，幸村的態度一直是客氣而疏離的，回話都是能簡則簡。
在來了不到二十分鐘之後，渡邊良美便起身要走了。
「一定會好的，不用太擔心啊。」
但不知為何在最後補充了這一句，明幸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去看幸村的表情，但是他看起來很正常，甚至臉上還帶著淺淡的笑意，「嗯。」
「這種話聽了不會生氣嗎？」
在渡邊良美離開之後，明幸的聲音響起來，不過這話的邏輯有些奇怪。
一般人對於別人的祝福都會感到開心的，但是幸村卻聽懂了她的意思。
現在一切都是懸而未決的狀態，之後會如何，誰都不知道，但是就有這樣的一些人，總是忽略壞的可能，然後事不關己地拋出幾句漂亮的話。
明明什麼都沒有經歷過，卻還要以一副什麼都懂的姿態來寬慰別人。
「沒什麼的。」
「我還以為你的脾氣是不怎麼好的。」
聽到這種評價，幸村愣了一下，有些好奇為什麼明幸對自己會是這種印象，「我脾氣不好？」
「估計沒人說過吧。」
「確實。」
一直以來，幸村給人的印象都是溫和而強大的，因為大部分人都沒有真正接觸到他，但是這個人在學校又實在太出名，所以這層表面的印象便越來越為人所接收，畢竟有一個印象總比什麼都沒有要好。
這種印象被不斷地加強，最後成為幸村的固定形象。
「倒也不會生氣，畢竟我也做過這樣的人，明白他們都不是惡意。」
「那……如果有人是帶著惡意來的呢？」
「以後碰到再說吧。」
幸村並沒有正面回答明幸的問題，他不怎麼會遇到像明幸說得這種人，即使是遇到了也不會特別去在意。但是明幸不同，在聽到這個似是而非的答案之後，她又重新沉默下來。
幸村想如果他再不說話，明幸可能就又要走了。
「不如，去花園看一看怎麼樣？」
醫院有一處規模不怎麼大的小花園，裡面設了一些桌子和長椅，周圍種滿了樹，滿目的綠色看起來十分地舒服。
找了空著的長椅坐下，花園裡最多的是老人和小孩子。
「最容易生病的人群就是老人和小孩吧。」
「嗯，畢竟免疫力都不是很好。」
「但也有不是老人小孩的，比如我。」
幸村的語氣很平靜，惹得明幸看過去，他好像正看著花園內的某一處，十分專心的模樣。
「你的病，怎麼樣了？」
明幸猶豫著還是問了出來，來看他這麼多次，卻連他入院的原因都不知道。
「你終於像點樣了。」
幸村收回目光，面上帶了些淺淡的笑意，「像個來探病的了。」
明幸被這句話噎得不知道如何應答，還好幸村並沒有想要她的回復，接著往下說。
「總會好的。」
他並沒有挑明瞭說，只是給了這麼一個回答。
總是會好的。
與其說是事實，不如說是心願。
「是麼……」
---也有總也好不了的事情吧。
「星澤。」
「總覺得，你與過去不同了。」
明幸的笑容變得有點苦澀，是不同了，有誰能一輩子相同下去呢。
「都是會長大的吧。」
她亦撿了個模糊的答案扔過去。
「也對。」
********************
明幸離開之後，躺回床上的幸村拉開了床頭櫃的抽屜，他托千重子帶過來的畫具安安靜靜地放在最上面，下面壓著一本畫冊。
已經很久沒有動過這些東西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從前的自己，握住筆的時候，握住球拍的時候，握住水壺的時候，從來都不會害怕，而現在，卻常常會擔心手中的筆是否會掉下來。
是否會，永遠拿不起來。
盯著抽屜裡的東西看了一會，他伸出手把畫紙和鉛筆拿出來，垂下眼眸，腦海忽然很快地浮現出畫面。
那畫面，原本以為只是一個模糊的印象，卻不曾想，原來記得這麼深刻。
他微微一怔，捏著鉛筆的手指不禁更緊了些。
他沒有帶顏料過來，不過也沒有關係，那副畫面，那種場景，原本就適合黑白兩色，多了其餘的顏色反而顯得繁雜。
等到開始打人物陰影的時候，他才停下筆，紙面上的人困在白紙上，線條和色塊堆積出形象，那個人的表情冷冷淡淡的，眼裡什麼都沒有。
既沒有喜，也沒有哀。
既沒有他，也沒有其他人。
空蕩蕩的，什麼痕跡也留不下。
然而畫中的人總是好的，無論是何樣貌，是何表情，都永遠不會變化，若是給畫中人一點淚水，那麼這個人便永無快樂，若是贈予一個笑容，那麼這個人便總是歡笑。
不像人生啊，一點都不像。
總是變化無常，卻又不知道是從哪一個點開始變化的，從前與現在截然不同，人生似乎是被切斷了一樣，零零散散，想要撿起之前的，卻又發現顧不上之後的。
房間裡一片靜默，就在幸村看畫看得入神的時候，一個陌生的聲音忽然響起。
「喂。」
〈〈〈〈未完待續
chapter 17
這是一個流行離開的世界，
但是我們都不擅長告別。
‖‖米蘭.昆德拉
---chapter 17
幸村的妹妹與他一點都不像。當然，只是說性格。
在見到千重子的時候，明幸的第一反應便是這個。介於紺藍色與桔梗色之間的發色，微微蜷曲的發尾，以及精緻的五官，只看這些，完全就是幸村精市的翻版。
「誒？是哥哥的同學嗎？」
彎腰將花瓶裡的花擺好，千重子剛站起來便看見站在門口盯著她的明幸。
「哥哥去檢查了，還沒有回來，先進來吧？」
被這出乎意料的熱情驚了一下，明幸點了點頭。
「唔，我記得哥哥這裡還有糖果來著，不知道放在哪裡了。」
千重子就近蹲下來，拉開左邊的床頭櫃抽屜，看了一眼裡面裝著的東西又把抽屜推了回去，正想打開第二個抽屜，餘光卻瞄到明幸正站在另一邊一動不動。
「麻煩你幫我找一下右邊的櫃子有沒有糖果好不？」
「……好。」
明幸也蹲下來，按順序打開第一個抽屜，最上面壓著本本子，鉛筆應為抽屜被突然拉開而晃動了兩下，慢慢滾到了抽屜的最角落。
抽屜的最裡面隱隱露出了綠色塑膠袋的邊角，估摸著是千重子說的糖果，她伸手把那個袋子拖出來，但卻因為袋子被本子夾住了一點所以把本子裡的一張紙連帶著給抽了出來。
從露出來的那部分可以知道那應該是幅畫，幸村有完成畫之後在右下角署名的習慣，而這張紙上並沒有，所以，是還沒有完成的畫吧。
可是，她是怎麼知道幸村的習慣的？
明幸正想把畫推進去，卻想到了這個問題，手指一下子便頓住了。
「……你那邊有嗎？」
千重子的聲音忽然響起，明幸回過神來，將那張沒有看到全貌的畫推回去，把那個綠色的塑膠袋抽了出來，上面印著的字體很可愛。
「是這個嗎？」
「沒錯沒錯！」
把袋子遞給千重子，明幸站起身。
「……千重子？還有……星澤？」
聽到幸村的聲音，明幸的背脊僵了一下，千重子已經跑過去了，她才轉過身。
「……你什麼時候藏在我這裡的？」
「儲備零食嘛！喏，給你一個，還有，這位同學是……？」
千重子壓低了聲音問幸村。
「她姓星澤。」
「哦，星澤同學，給你！」
接過千重子遞過來的糖果，明幸低下頭，「謝謝。」
「不謝啦。」
因為含著糖果的關係，千重子的聲音模模糊糊的，眯起眼睛笑得很可愛，但是笑著笑著卻又變成了一幅即將要大難臨頭的表情。
「完蛋了！哥哥現在幾點了？」
「下午四點十六分。」
「我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說著千重子抓起放在一旁的外套沖出了房間，當然，她好不容易找到的糖也沒有忘記帶走。
「你妹妹……很活潑……」
「是麼。」
幸村應了一聲，但這回答怎麼聽都覺得太敷衍了，明幸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以往幸村的態度近乎於包容，所以她才能順利地與他交談下去，明幸自己本身就不怎麼擅長與人交流，這下子幸村這種冷淡的語氣直接阻斷了她的下句話。
明幸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不致於冷場，但是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反而感到嘴裡一片苦澀。
幸村走到窗邊，一直沒有說話，只是盯著窗外那棵樹看。
「幸村，我……」
在這片幾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待不住了，明幸打算走。
「星澤。」
但這一次，幸村卻提前截住了明幸的告別。
「無論是畫畫，還是網球，我都是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所以我在聽到別人說我是天才，是幸運兒的時候，才會覺得不自在。」
「天賦或許是有，但是更重要的難道不是自己的付出嗎？」
明幸聽得一頭霧水，這些話在她看來不應該是和她說。
「世界上沒有捷徑的吧，想要獲得實際性的東西只能憑自己的雙手。」
「幸村，如果這世界上我想要的東西，即使我伸出雙手也得不到呢？」
明幸終究還是忍不住出口反駁，她想要的東西是什麼，她想要的東西要怎麼去得到，她想要的東西難道僅僅憑藉這雙手就可以得到嗎？
「那麼，只能說明，那東西不屬於你。」
幸村的聲音冷淡到極點，每個字都帶著逼人的寒氣，明幸如同墜入冰窖一般，一瞬間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凍住無法流動。
即使再怎麼想去否認，也不得不承認，幸村說得是對的。
絞盡腦汁想要駁回他的話，卻可悲地發現自己是錯的。
在經歷了短暫的混亂過後，理智重新回歸，明幸深吸一口氣，平復自己的心情。
「幸村，你為什麼要說這些話？」
背對著她的少年此刻終於轉過身來，素來帶著笑意的面容半點表情也無。
藍色本就是冷色調，加之他的眼神，更讓明幸覺得冷。
不是由皮膚侵入的冷，而是由骨髓滲出的冷。
「星澤，你現在到底想要什麼，你清楚嗎？」
她想要什麼？
一直以來沒有人問過她這個問題。
從前想要的可能很簡單，現在想要的也很簡單，但是從來沒人問過她的意願，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推著向前，前方可能是她想要的，又或者……是她應該要的。
「我……只要拿到不就好了嗎？」
「只要拿到，不論自己是否想要？」
幸村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問句還是步步緊逼，明幸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你到底想說什麼？」
「……星澤，你想做什麼？」
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向對方發問，這時候的幸村不再是面無表情的樣子，眼神竟然帶了些同情和憐憫，被這種眼神注視著，明幸感到極度的不舒服，她下意識地扭過頭，避開幸村的目光。
「……我，我沒做什麼啊。」
最後還是選擇了再對他撒謊，明幸閉了閉眼睛，她感覺眼球乾澀，好像不閉上眼睛就要流淚了一樣。
「你還是不願意說麼？」
幸村的聲音輕如歎息。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或許吧。」
問和答都是模糊的，有一條界線，誰都不願意越過。
「由不得我啊……」
明幸喃喃道，但是此刻卻忽然覺得這個理由是如此牽強。
明明所有的事情都是由她的選擇所引發的，她卻還在這裡說著什麼身不由己的謊話和藉口。
「……我先走了。」
明幸那種慌不擇路的樣子更接近於逃亡，但是這間病房裡明明沒有什麼可怕的東西。
這一次，幸村沒有再開口。
〈〈〈〈未完待續
chapter 18
你看不見你自己，
你所看見的只是你的影子。
‖‖泰戈爾
---chapter 18
在紙上塗下一個又一個圓圈，很快整張紙便被塗得亂七八糟，就如同她的人生一樣。
下個學期就要分班了，班導在開學初就不斷強調要努力，以應對下一學年的升學考試，明幸筆一頓，如果那時候幸村還好不了的話，豈不是要留級一年嗎？
想著想著明幸又覺得自己有些可笑，自己的事情都自顧不暇了，還要去關心別人的事情，更何況這個「別人」從來就不缺少關心。
總感覺時間流失得特別快。
明幸看了眼窗外，樹枝上的葉子漸漸綠起來，年復一年，都在重複著「生」的過程，她從前不相信神鬼，覺得人比樹要短命許多，但是與這短暫的壽命不想對等的是人在這一生中遇到的諸多悲歡，樹則不然。現在她知道有神鬼了，卻依舊不相信。
什麼東西都要等價去交換，沒有免費的午餐，從音矢那裡得知，自己如果順利地活下去，那麼死後就會下地獄，如果相反，則會對照之前正常死亡的結果。
下地獄這種事情聽起來特別的可怕，然而也只是聽起來而已，有些人真的是為了能夠在人世活下去而不擇手段，即使死後下地獄也沒有關係。
因為，那都是死後的事情。
可是她開始怕了，她怕只有自己一個人下地獄，而自己的父母親人周圍朋友都不在那裡，那要如何度過？
塗完整張白紙上最後一處乾淨的地方，明幸放下筆，恰巧班導也說完了，便放他們下課。
明幸慢慢地收拾著桌子上的東西，最後決定還是翹掉部活去醫院。
這些天她一直在躲避，卻也一直在反復地想幸村的話。
福爾摩斯不是這樣說過麼，當你排除掉了所有的不可能性,不管剩下的是什麼,無論多麼難以置信,那都是真相。
那麼當明星排除掉許多可能之後，最後剩下的就只是他也知道了她的秘密。
雖然這看起來那麼不可能。
但是她自己也遇到了這麼不可能的事情，又有什麼資格去質疑別人遇到這些事的可能性呢？
***************************
幸村並沒有在病房裡，反倒是上次遇見的他的妹妹又在他的病房裡。
「啊，是你！」
千重子認出上一次來過的明幸，眨了眨眼之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哥哥不在，等下應該就回來了。」
「你這是……？」
明幸看她拿了好幾個袋子，正在整理幸村的東西，她怔了怔，難道，幸村康復了？
「哦，這個啊，哥哥要換醫院了，所以我就來收拾一下他的東西。」
換……醫院？
千重子說完之後便蹲下來拉開抽屜，裡面還是上次她看到的那些東西。
拿出畫冊的時候，千重子不小心讓其中夾著的一張紙掉了出來，窗戶沒有關，送進來的風將那張紙吹拂到明幸的腳邊，紙的正面被蓋在了下麵。
明幸彎下腰撿起那張紙，撿起來的時候不免會看到紙的正面。
然而，在她看到那張紙上畫著的人的時候，她愣在原地。
那上面畫得是她。
圍著圍巾，劉海被風微微吹起，她抬起頭在看著誰的樣子，眼裡冷冷清清，整個人猶如雕塑一般靜止不動。
這是……什麼時候？
她這是第一次在別人的畫裡看到自己，以前也曾在自己的畫冊裡翻出自畫像，都是帶著淡淡的笑容，眼神有些羞怯。
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看得久了，她才想起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那時候他對她說了許多話，他說他的感覺仿佛是高空墜落。
上一次幫千重子找糖果的時候看見的應該也是這幅畫，可是……上次沒有完成，這次依舊沒有完成，那上面並沒有幸村的署名。
「你怎麼了？」
千重子正等著她把畫給她，卻沒想到她竟發起了呆，只好開口去提醒她。
「……沒事。」
明幸沉默了一小會兒，還是把畫遞過去，千重子沒怎麼在意地把畫夾進去，又開始收拾其他的東西了。
「……我先回去了，再見。」
「哦哦，好。」
千重子有些奇怪，不過還是告了別，那女生告了別之後便逃也似的離開了，她探著頭看了一會兒，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便又接著去整理。
按下電梯鍵，明幸對著電梯門裡模糊的影像皺起了眉。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在幸村的眼裡竟然是這個樣子的，說冷淡還算是客氣的，在那張畫像裡自己只看見了不近人情四個大字。
眼底像是鋪了層碎玻璃一樣，看別人一眼就要紮傷那個人。
看起來還真是……
不過，說不定，自己在別人眼裡真的是這樣的。
她苦笑了一下，餘光裡電梯的樓層不再跳動，她上前一步，電梯門打開，明幸正打算走進去，卻看見電梯裡唯一的一個人。
幸村精市。
他看見是她，並無任何表情。
但是他並沒有從電梯裡走出來，明幸亦沒有走進去。
時間一到，電梯門關起來，明幸下意識再去按了一下，遲疑了一下還是走進去。
但直到電梯門第二次關上，幸村也沒有出去。
她按下了一層的按鍵。
到了一樓之後，明幸走出電梯，幸村也走出去。
她忍不住停下來，回身去看他，卻忽然覺得腦中有什麼影像飛快地閃過。
快得她無論如何都抓不住。
但是可以確定的是，那是她長久以來都不知道姓名的，所謂的喜歡的人。
等到影像消失，她又去看幸村，那影像又冒了出來。
這次，太清晰了。
與面前的少年重合起來，除了幸村精市現在這身病服，以及蒼白的臉色，哪一處是不像的？
明幸被驚得後退一步。
同時出現的還有許多她所不瞭解的事情。
一幀一幀，雜亂地填滿腦海，捂著額角，她垂下頭。
「星澤，你怎麼了？」
注意到明幸不正常的舉動，幸村上前一步，但是明幸卻伸出只手擺了擺。
「我們以前，是認識的？」
「……認識。」
他並沒有反問她為什麼會提出這種問題，而是很乾脆地給了答案。
一點都不懷疑啊。
「你知道了吧。」
這次的語氣已經是接近篤定了。
「……」
「你知道了對不對，所以那天說那些話，是把我當傻瓜嗎？覺得我很噁心對吧？」
說著說著明幸眼角竟濕潤起來，那天他心如明鏡似的，只有她一個人跟個笨蛋一樣，說什麼屬不屬於，想不想要的，真是……
「你明明跟我是一樣的。」
她一字一句地對他說，卻看見幸村明顯一怔，直到眼淚順著下巴滴落下來，她才發現自己居然哭了。
「我就像個小丑一樣，那時候看到我，想到我之前的所作所為，是不是覺得非常可笑啊？」
「星澤，並不是……」
「算了，托你的福，我也做了決定了。」
她用袖子抹乾淨臉上的眼淚，轉身毫不留戀地離開。
〈〈〈〈未完待續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9 11:58
chapter 19
從塵世微寐中解放出來的歡娛，
湧進無數葉叢中，
淩空飛舞，
以竟一日之歡。
‖‖泰戈爾
---chapter 19
一路上，自己對幸村說的話和幸村對自己說的話反復地在腦海裡交織，明幸擦了擦眼角殘餘的淚水，苦笑了一下。
她只是害怕而已。
相比於幸村，她顯得太怯懦，也太猶豫。
她說自己與他是一樣的，其實並不是這樣，即使再某些地方兩人有相似之處，但本質依舊是截然不同的。
她根本沒有做下決定，會這麼說也只是逞強。
「明幸？」
低著頭走著路，忽然有人攔住了她，明幸循著聲音抬起頭，是真木知紀。
「你，怎麼了？」
明幸的樣子看得出來是哭過了，真木知紀才這麼問，她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沒事，你怎麼會在這裡？」
「沒事就好，今天……」真木知紀停頓了一會兒，才接著說道，「是我爸爸的忌日。」
「……你爸爸？」
明幸驚訝地看向真木知紀，她明明記得真木知紀的爸爸早就不知所蹤了啊。
「好不容易找到的，但沒想到，找到的只剩下一座墳墓了。」
真木知紀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落寞，「總之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對於我來說早就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意義了，倒是媽媽，一直不願意接受。」
「我才知道他在我出生之後的第四年就去世了。」
「倒也不是說有多難過，只是這麼多年以來，找他都變成了一種習慣，冷不丁的來了這麼個消息，總是有些受不了的。」
「抱歉。」
「沒關係。」
真木知紀沒怎麼在意，反而是有些猶豫地看了看她，注意到她的目光，明幸反問道，「怎麼了？」
「明幸你，能習慣嗎？」
「……什麼？」
「一直都沒有問你，我不敢在你面前提那種話題，自己一個人，能夠習慣嗎？」
明幸一時間竟無言以對，這種問題，她從來都沒有問過自己，也因為一直都沒有在意自己的感受，所以過去了這麼長一段時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習慣了沒有。
「習不習慣，都無所謂了吧。」
「我覺得，還是有關係的，像我媽媽，即使過了這麼多年也無法習慣，明明爸爸離開她的時候我還在她的肚子裡，她完全可以放下所有過去重新開始，但是她卻沒有這樣做，我能感覺到，她這些年，一直都不怎麼開心，這次找到了爸爸，雖然他去世了，但同時媽媽也解開了心結。」
「我不知道，可能還是不大明白吧，覺得沒有什麼關係。」
明幸忽然間有些哽咽，與幸村那番對話過後，仿佛某個閘門就被打開了，很多之前想不起來的事情，現在都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家裡還沒有變得四分五裂以前，爸爸媽媽也有過一段很恩愛的日子，那段時間，大概是她人生中最開心的時候。
雖然十分平凡，但亦十分難得。
「我現在還能清清楚楚地記得他們死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一想到往後的時間都要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家裡生活下去，猛然間便有些害怕起來。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忘記這些事情。」
以前的，包括以後的。
還能全部忘得乾乾淨淨嗎？
眼角漸漸滲出了淚水，不知名的心酸忽然之間襲擊了心臟。
「你知道嗎，這段時間是我偷來的，要是按照原來……原來……」
我早就是死人了。
「怎麼忽然就哭了？」
真木知紀慌慌張張地掏出紙巾，小心翼翼地擦掉明幸臉上的淚水。
明幸拉住她的手，語氣十分認真地問，「如果，我有一半拼圖，別人也有一半拼圖，那我應不應該把別人的拼圖搶過來？」
「誒？」
真木知紀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明幸為什麼會問這種問題。
「如果我不顧別人的意願一定要拿那一半不屬於我的拼圖只是為了想要把拼圖拼湊完整，我的做法是對的嗎？」
「這個啊，如果不是自己的東西還是不要拿比較好吧，如果別人剛好也需要呢？」
「還有啊，就算再怎麼想要也要顧及一下別人吧，唔，可以再買一副拼圖啊。」
「對，別人也需要，我憑什麼去拿啊。」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真木知紀知道現在明幸的心情很差勁，她咬了咬唇想要轉換一下話題，「對了你這個方向是……去醫院了？」
「……嗯，去看幸村了。」
「幸村君啊。」真木知紀歎了口氣，「我們班裡的秋原同學有去看過他啊，情況不是很好的樣子，她的原話是，看起來都不像是以前的幸村君了。」
「以前？」
「嗯，她說總感覺哪裡變了，但是聽他說話又覺得沒什麼異樣。」
「不過，住院的話，怎樣心情都不會特別好吧。」
「學校裡很多人希望幸村君早日康復起來呢。」
「是麼。」
明幸低下頭喃喃自語，聲音太小，真木知紀沒有聽到。
**************************************
「音矢，從前有沒有人，自願放棄自己的？」
「怎麼可能。」
音矢輕蔑地嗤了一聲，就像是飛蛾撲火一般，明知道最後落進火裡必定是化為灰燼，但卻依舊不放棄。
「你問這個做什麼？」雖然覺得她的問題很可笑，但是卻也很快發現了不對勁，明幸不是這種會問毫無意義的問題的人。
「沒什麼，只是快要做決定了，有些不知所措。」
「你想幹嘛？」音矢的聲音透出一股戒備。
「你，應該不希望自己的任務出錯吧？音矢，你好像已經適應了幫兇這個角色了。」
音矢沒有說話，深深地皺起了眉。
「以後，他會不會忘掉所有的事情？」
音矢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聲音忽然拔高質問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你是不是瘋了？」
「我沒有瘋。」
明幸平靜地回答道，她從沒有覺得那一刻比現在的自己更冷靜。
「你真喜歡他？」
音矢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變得有些激動起來，或許是因為想到了過去的自己吧。
「你知不知道這種喜歡一點用處都沒有。」
她很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劉海。
「我不喜歡他。也不是為了他。」
「你撒謊！」音矢的聲音變得尖利，一向缺少表情的臉上此時全是憤懣，可是這種憤懣是從何而來的呢？
「星澤明幸你聽好，他的話你一句也不要聽，他現在已經知道所有的事情了，我的同伴已經找上他了！」
「但是他沒有接受你的同伴的意見對不對。」
明幸這種敘述的語氣讓音矢一時之間語塞，確實，幸村拒絕了她的同伴。那少年的拒絕實在是意料之外，成了那個世界的話題。
「或許，或許他只是無法承受後果而已，所以想讓你主動放棄？」
音矢語無倫次地找著藉口，這樣子的她明幸從未見過。
「音矢，你還在難過嗎？」
「什麼？」
「那個時候的事情。」
「我沒有。」
音矢否認，明幸也沒有追問下去，她側過臉看向窗外，「其實從一開始我就錯了，我不該接受這種交易的，現在也只是把我的錯誤糾正過來而已。」
「無法承受後果的，是我。」
〈〈〈〈未完待續
chapter 20
荒唐可笑的是那虛度的悲苦的時間，
伸展在這之前和之後。
‖‖艾略特
---chapter 20
明幸坐在地板上收拾東西，音矢站在一邊看著，誰都不說話，沉默無聲無息地蔓延開去。
等到將所有的書都放進了箱子裡，明幸才停下來。
「音矢，我們說說話好嗎？」
她並沒有看向站在旁邊的音矢，而是將目光投向了窗臺上傍晚快要落下的夕陽所灑進來的最後一點光芒。
音矢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回答。
明幸姑且便認為她是默認了，盯著窗櫺上那點顏色深深的陽光兀自開口，「那說說你好嗎？我的事你也基本上都知道了。」
「音矢，你從前就叫這個名字嗎？」
這名字聽起來不像是女孩子的名字，但與她倒是相配的，二者給人的感覺都是堅硬而冷漠的。
可是問題投出去之後，卻久久沒有應答，明幸垂下眼睛，看著箱子上自己的手指，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怎麼繼續下去。
「……花鈴。」
就在黃昏最後的光即將被夜色吞沒的時候，音矢的回答終於姍姍來遲。
「花鈴……麼。」
這聽起來就像是一個女孩子的名字了，明幸無聲地笑了一下。
「距離那時候，已經多久了？」
「……不記得了。」
太久了，一百年？或許更久一些，生命變得無盡的同時，時間也變得毫無意義了。
在她還叫花鈴的時候，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也如這世間大多數女孩子一樣，愛笑，且溫柔可愛。
而如今，她連想一想從前自己的名字都要花費這樣長的時間。
「你有兄弟姐妹嗎？」
明幸是獨生子女，每每看見別人家的兄弟姐妹，總是很羡慕，起碼那樣，就不會總是孤獨了。
有的吧？音矢在自己的記憶裡慢慢搜索，但是長時間沒有回憶，導致那些細枝末節都淡忘了，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記得最深刻的只有恨意了。
她模糊地記得，似乎是有一個弟弟的，她死的時候，仿佛他還是很小的年紀，剛學會走路的樣子。
「有一個弟弟。」
「你還記得從前的事？」
「記不大清了。」
音矢說這話時，分明是沒什麼表情，但是莫名的，明幸覺得她不是那麼開心。
「因為過去太久了吧。記憶這種東西，時間一長，總是會淡忘。而且也不怎麼牢固，必須要以人為載體，才能保存。」
一年又一年，新的記憶疊加在舊的上面，層層疊疊地鋪在一起，過久一點，下面的便不容易拿出來，然後，就會落滿塵埃，再也不復當初的樣子。
「我還是不明白。」
音矢把那問題又問了一遍，明幸看著窗外漸漸暗下去的天色，緩緩地眨了眨眼睛，才開口說道，「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但是很重要的一點是，我怕我承受不了未來。」
「你也可以把這當做，我對之前那些喜歡做的一個結尾。」
中間有了這樣一個斷層，從前的自己便變得陌生起來，連同那時候自己的性格，自己喜歡的人或者事，換做從前的自己，想必會很像活下去，但是現在她卻不這麼想。
她害怕，也擔憂。
「與其擔驚受怕地過這一生，但不如丟掉好了，還有，等他回去的人，很多。」
「我麼，大概就只有知紀了。」
但知紀終歸只是朋友，而不是家人，她有自己的生活。
「音矢，我這麼做，會不會給你帶來什麼不好的影響？」
「……不會。」
「那就好。」
「一直以來都很感謝你，如果到了這最後還是影響到你的話，真的會很難受的。」
也許音矢自己沒有察覺到，但是她對於明幸來說，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即使她再如何地不待見她，終究是陪伴了她一段時間，在她茫然無措的時候，她簡直就像是海面上的一根浮木一樣。
「他會忘記我嗎？」
「有關這件事的所有記憶都會消除掉，因為不可以讓彼世影響現世。」
「這樣啊。」
外面終於徹底暗了下來，屋裡還沒有開燈，頓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
*
「音矢，為什麼要騙她？」
胸前的藍光又亮了起來，阿九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地困惑不解。
「我沒有騙她，確實是沒有影響。」
那些懲罰，已經無法對她造成影響了。
「阿九，我和你搭檔多少年了？」
「一百四十九年。」
「這麼久啊。」
在這一百多年的時間裡，現世的一切都變了好幾番，當初她被埋的那片空地，如今已建起了一所學校，過往的事情都消散地乾乾淨淨。
原本以為只有執念是沒有消除的，但是現在好像發覺，那種執念已經慢慢演變成了自己的心魔，除不去，亦無法走出。
「我好像都記不清那個人的樣子了。」
「阿九，我無法像她那樣放下，但是我忽然覺得有些累了。」
一直一直都想要做些什麼去補償過去的自己，雖然明知這一切都是無用功，雖然知道當年的那些人如今已不知去往何處，但總是覺得要做些什麼。
就像是一路上老是背著重物一樣，走了太長的時間，總是會累的。
「我想離開，還是想離開。」
音矢仰起頭，路邊的燈漸次亮起，在這些亮得刺眼的光芒中，她突然覺得眼眶有些酸澀。
「我真羡慕她。」
阿九不再說話，從他們第一次見面，音矢就想離開，但是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離開呢？
「阿九，我想離開。」
音矢閉緊了雙眸，心臟仿佛是被什麼擊中一般疼痛不已。
*
*
「喂，知紀嗎？」
「明天出去一起玩好不好？」
「也沒什麼，就是一直待在家裡有些無聊。」
「嗯，九點我去找你。」
掛掉電話，明幸握著手機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麼，環顧了一圈，忽然想起屋子裡的那串風鈴還沒有包起來。
真木知紀的生日在六月底，現在就給確實是有些早了，但是也只能這樣了。
把包裝好的盒子放到旁邊，明幸從抽屜裡抽出一張信紙，伏在桌子上想要寫些什麼，但是寫完真木知紀的名字之後，她卻忽然不知道要怎麼往下寫了。
躊躇了很久，還會寫了幾句話，這些話佔據的空間很小，信紙上還有大片的空白，明幸放下筆，還是把信紙折了起來，然後把信紙裝進了信封裡。
做完這一切之後，明幸停下來。
「星澤明幸，你還真是灑脫啊。」
她自嘲地輕笑了一聲。
〈〈〈〈未完待續
chapter 21
盡你所能
彈奏這天空中用滿滿光線織成的管風琴
‖‖宮澤賢治
---chapter 21
「好久都沒出來玩了呢。」
在等待店主挖冰淇淋球的時候，真木知紀感慨似的說了這麼一句。她說了，明幸才發覺重回校園之後，確實很少這樣和真木知紀出來玩。
「給。」
正想說些什麼，店主已經傾身將手裡的兩個冰淇淋遞了過來，明幸連忙道了謝接過來。
「以後也經常出來玩吧？」
真木知紀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冰淇淋，笑得很開心。
明幸一愣，沒有正面回答她，「儘量吧。」
真木知紀也沒有多在意，只是點點頭。反倒是明幸發起了呆，手上的冰淇淋也忘了吃，直到周圍的冰淇淋化了流到手上才反應過來，拿了紙巾手忙腳亂地擦乾淨，剩下的冰淇淋也只好扔進了垃圾桶。
「明幸，下週末去看櫻花好不好？這段時間都沒好好地去看過一次，感覺特別可惜，唔，到時候把媽媽也拉去好了，她老是待在家裡……」
真木知紀念叨了一大堆，明幸一直聽她說話，卻無法給出一個簡單的「好」的回答。
「知紀，你累不累，我們去那邊坐一會兒吧？」
趁著真木知紀停頓的時候，明幸打斷了她的話，指了指不遠處的奶茶店。
不能再聽下去了，總覺得再聽知紀講下去，她就要哭出來一樣。
「哦，好啊。」
真木知紀眯著眼順著明幸指的方向看過去，點點頭答應了。
*
*
點了一些小食和奶茶，兩人相對而坐，但是坐下之後，真木知紀反而沉默了起來。
似乎是躊躇了一會兒，她才抬起頭看了明幸一眼，「是不是想和我說什麼？」
她不是笨蛋，這一路上明幸的情緒有多低落她知道，但是正因為如此她才努力做出開心的樣子希望能夠調動一下她的情緒，結果好像沒有什麼用，明幸還是很不開心的樣子，即使她一直在笑，也無法讓人覺得她開心。
「沒有啊。」
「明幸，你為什麼不開心？」
直覺認為自己如果不直接問的話她會敷衍過去，真木知紀猶豫著還是問了出來。
「……」
「如果有什麼事的話要跟我說啊，不要自己一個人憋著。」
「知紀，我沒什麼不開心的。」
明幸眨了兩下眼睛，鼻子酸酸的，但她並不想在這種時候哭。
「知紀，你覺得我們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什麼樣子？」真木知紀覺得這問題有點不好回答，擰著眉頭想了一會兒才回答道，「唔，跟大多數人一樣吧，或許回去讀大學，然後出來工作，又或許不讀大學直接出來工作，之後會遇到某個人，談戀愛也好相親也好，最後總是要結婚的，應該，是這個樣子吧……」
「嗯，然後呢？」
「唔……生個小孩，我比較喜歡女孩子啦，然後孩子漸漸長大，我在差不多的時候退休，可能會去鄉下？」
未來總是帶著許多不確定的，真木知紀並沒有給明幸一個準確的規劃，只是大概地描述了一下以後的生活會是怎樣的。
「不管怎樣，都要好好生活下去啊。」
「那是當然啦，不管是我還是明幸，都要好好生活下去啊。」
真木知紀歪著頭，笑了一下。
*
*
「就帶著些回去嗎？」
幸村精市的生日就快要到了，因此特地問了一聲這才得到了回家的允許。
千重子簡單地收拾了下，回頭卻看見幸村一直在看著窗外，特別專注的樣子。
天空十分湛藍，最近今天的天氣都很晴朗，今天也是如此，昨晚看了天氣預報，直到幸村生日的那天都是晴天。
「你在看什麼？」
「沒有。」幸村搖搖頭站起來，接過千重子手裡的袋子，「我們回家吧。」
*
*
與明幸在自家門口道了別，看著她的身影消失，真木知紀才轉身回家，一進家門母親就告訴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的桌子上多了一個盒子，她收拾真木知紀房間的時候發現的，因為外面的包裝紙上寫著「給知紀」，所以她沒有去動。
「盒子？」
真木知紀也很奇怪，聽母親說完便上了樓。
母親說的盒子正放在真木知紀書桌上，一層深藍色的包裝紙裹住了盒子，外面確實寫著「給知紀」，而且……是明幸的筆跡。
可是她是什麼時候把盒子放在這裡的？
拆開之後發現是一串風鈴，還有一封信。
「知紀，要一直開開心心的啊。」
「我在寫這封信的時候，想起來宮澤先生的一首詩。」
「是那首《告別》。」
「剛看到《告別》這首詩我就特別喜歡，一直都記得，你還記得嗎？」
*
*
「還沒告訴你，
四月的時候我已經不在學校裡了。」
傍晚時候的陽光真的特別溫柔，落下來就好像是一層橙黃色的薄紗一樣，明幸伏在桌子上，枕著手臂看著窗外還未落下的夕陽，聲音很輕地背誦著《告別》。
「也許我將走上一條黑暗艱險的路。」
「……盡你所能，
彈奏這天空中用滿滿光線織成的管風琴。」
最後一句念完，她閉上眼睛，所有溫柔的日光都被隔絕在眼簾之後。
*
*
剛走出醫院沒多久，忽然下起了雨，幸村兄妹狼狽地躲到了便利店的屋簷下面。
相同遭遇的人很多，各自都在抱怨著天氣預報的不可靠，明明前一天晚上看過說是晴天，結果卻下起了雨，太過相信天氣預報，加上今天的天氣看起來十分正常，所以大多數人都沒帶傘。
「……以後再也不相信天氣預報了！」
「就是說，要每天都帶傘才好啊……」
周圍都是諸如此類的抱怨，千重子也嘟囔了兩局，幸村抬起頭，看著屋簷上不斷滴下來的雨水，忽然覺得腦袋一片空白。
像是被人用橡皮一點一點地擦去。
後面不知怎麼了，有人推了他一把，幸村沒有防備，一下子就被擠到了外面。
落在臉上的雨水很涼，他本想退回去，但是突然又停了下來。
還好千重子反應快把他拉了回來，不然他就要被淋成落湯雞了。
這場莫名其妙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雨停了之後躲雨的人都各自散去。
「……哥，走啦。」
千重子輕輕推了推幸村，幸村這才回過神來，但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忘掉了。
好像有什麼，正在漸漸消失。
但是他記不起來了。
積攢在屋簷上的最後一滴雨水落了下來，正好掉進了幸村的臉上。
看起來，就好像是他哭了一樣。
*
*
「音矢，這樣要受懲罰的。」
「管它呢，多點懲罰也沒什麼。」
「只是覺得，總要替她哭一場，不然我不舒服。」
「隨便你了。」
〈〈〈〈未完待續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6-8-9 11:58
chapter 22
曾經想要熱烈真實地活著，
可是沒能做到；
後來想要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什麼，
但是發現什麼都沒有變化。
---chapter 22
那封短短的信很快就看完了，真木知紀的心裡忽然湧起強烈的不安。
怎麼想，這種告別看起來也不像是什麼好事。
來不及多想，她拿著信便下了樓。
「媽媽，我出去一會兒！」
匆匆跟母親說過之後，真木知紀便出了門。
明幸的家門緊閉著，她站在門口努力平復自己莫名其妙的恐懼，伸手敲了敲門。
敲門聲不算小，但是始終沒有回應。
「明幸！明幸你在不在家？」
真木知紀開始著急起來，敲門聲也變得急促了，但是她的問題始終沒有人來給予一個回答。
或許是敲門聲太大了，明幸家旁邊的一戶人家打開了門，出來的是個老人家。
「怎麼了？」
「我朋友，她一直不開門，不知道怎麼了……」
真木知紀有些語無倫次，老人家眯著眼睛看了看二樓的窗戶，卻因為反光而什麼都看不清楚。
「這家的小姑娘之前回來過了，沒見她出去啊。」
「那、那怎麼辦？」
「你先別著急，打個電話給她吧。」
「打電話，好的……」
真木知紀這才手忙腳亂地拿出手機，顫抖著按下明幸的號碼。
過了沒多久，她聽見從二樓傳來的微弱的鈴聲，那鈴聲持續了很久，但是始終沒有被人接起。
後來還是報了警強行打開星澤家的門。
慌慌張張跑上二樓，她看見星澤明幸趴在桌子上，背對著她，黃昏的光芒撒了一身。
仿佛是睡去了。
*
*
新的學期開始時，幸村聽聞學校裡有個女生在家中猝死，不過這件事也只是在學生中流傳了一段時間而已，很快便被其它事物取代了。
他聽說那女生的名字叫做星澤明幸。
這名字耳熟地很，他想了很久才想起有一段時間曾經和那個女生一起學過畫畫。
之後……
之後卻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像是那個位置本應該放置著什麼一般，此刻卻是一片空白。
他不再想，拿起床頭放著的一本書，之前在家裡還沒來得及看完，所以帶到醫院裡來看。
書簽壓著的那一頁有這麼一句話---
「希望你可以記住我，記住我這樣活過，這樣在你身邊呆過。」
*
*
八月底，他帶領的隊伍輸給了另一支隊伍，雖然心有不甘，不過毫無遺憾。
臨近開學，他想起因為練球荒廢了很久的畫本，於是帶著它前往海邊。
正想翻開新的一頁時，卻發現其中夾雜著一張畫像。
畫上是個陌生的女孩子，她仰著頭，向上看著什麼，眼裡冷冷清清，好像她很難過，但是仔細看又仿佛是自己的錯覺。
是誰呢？
幸村想的入神，不防手裡的那張畫被海風給吹跑了，他有點著急地想要抓回那張紙，但是仿佛是有人跟他開了個玩笑一般，那張紙被風托到了很高的地方，然後，向大海飄去。
可是他依舊沒能想起畫裡的女孩子是誰。
「喂，再見了。」
恍惚中，似乎有什麼人這樣說道，幸村猛地回過神，身後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那句話好像也隨著剛才那張畫紙輕飄飄地飛走了。
而後，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
又或許是，出現了，又消失了，然後經歷了一瞬，或是漫長的一段時間，被忘記了。
被忘記的人和事會不會感到難過呢？
誰知道，反正忘記了。
〈〈〈〈完
作者:
夢由佳
時間:
2020-8-12 23:21
這篇讀的很難過啊
明幸內心的拉扯什麼的與幸村的病。其實我很好奇他們二個彼此有沒有喜歡上對方。
他有很多人在等他，而她什麼都沒有。比起自己明幸更希望對方活下去吧。
作者:
a96115242
時間:
2021-7-11 15:20
:'( :'( :'( :'( :'( :'(
看得好難受啊!!!!
太虐心了
複雜的心情想要得到解脫
希望在另一個世界明幸會過的開心
歡迎光臨 ☆夜玥論壇ק (http://ds-hk.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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