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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王)朝陽色》作者：夙紗【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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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1-15 2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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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王)朝陽色》作者：夙紗【完結】
文案：
我喜歡用相機捕捉瞬間的美麗，
然而，這世上真正的美其實無法用照片去詮釋。
正如此刻，地平線初生的朝陽，
正如面前，被朝暉染色的你。
【閱讀提示】
1.CP手塚，永遠的大本命！部長我終於又來了！o(*≧▽≦)ツ
2.時間軸在高中，情節神馬的都是原創o(*≧▽≦)ツ
3.勵誌成為治癒係，所以走成長治癒路線o(*≧▽≦)ツ
4.花開妹子的姐妹篇也要有啦o(*≧▽≦)ツ，想看來戳呀→[網王]朝花夕拾
5.本命坑一律第一人稱，不適者快點叉自救！o(*≧▽≦)ツ【逗比你表情弄錯了！
內容標簽： 網王 花季雨季 情有獨鍾
搜索關鍵字：主角：雲上虹，手塚國光 ┃ 配角：原創AB，醬油CD，網王EFG ┃ 其它：部長我愛你！永遠的大本命！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1-15 23:32
Chapter 01
陽光輕柔，絲絲縷縷間還帶著青草和春櫻的氣味。
早春四月，正是東京櫻花盛開的時節。微風將一瓣粉色的花瓣送入教室，輕盈地旋轉了一圈，落到攤開的書頁上。
或許是粉白漸變的色調柔美得讓人心動，原本翻書的手指不自覺地停了下來，又慢慢地把翻到一半的書放了回去。
我一手撐著頭，看著夾在書中還在被窗外拂來的風吹得顫顫發抖的櫻花，又想到那天那個僻靜車站旁的櫻花樹。似乎……那天的花顏色要更漂亮些……
「小~彩~虹！都下課了，怎麼還在發呆？」
「……啊？」耳邊突然冒出的聲音讓我下意識地抬起頭，這才發現已經下了課，原本坐在另一排的阿咲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我前面，正笑眯眯地看著我。
「艾瑪，這表情怎麼這麼呆！」阿咲「嘖嘖」了兩聲，伸手夾起我書上的花拿到眼前，推了推眼鏡，歪著頭翻來覆去地看。
「你……在幹嘛？」
阿咲抬眼看向我，一臉嚴肅地說：「我要看看這花是不是成了精，變成了花妖，要不我們的雲上小姐怎麼會一見到櫻花就神不守舍的。」
「……什、什麼成精啊！」我臉頰一熱，白了她一眼，「淨瞎說！」
「噗~」阿咲揚手把花扔出窗外，在前桌的椅子上跨坐了下來，雙手抱著椅背面朝著我，「哎不逗你了，和你說件正事！」
我收拾著桌上的書本，嘴角幾不可見地抽了一下，「你的表情和『正事』兩個字完全不貼邊好嗎親愛的？」
「不要在意那些細節！」阿咲揮了揮手，「是我們動漫社的coser想要出外景，之前一直給我們攝影的學姐畢業了，學校的攝影部裡還只有你一個是遊走在二次元和三次元之間的逗比……」
「柳川咲！」我手裡的書猛地一摔，「你說誰是逗比！」
「我是！我是！」原本抱著椅子的阿咲瞬間雙手合十，畢恭畢敬，一臉虔誠：「女神，你是彩虹女神大人！」
「哼！」
「嘿嘿~」阿咲諂媚地笑了兩聲，「所以女神大人可否幫小的這個忙？」
「看心情。」我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從書包裡把下節用到的練習冊拿了出來。
「虹~小虹~小虹虹~」阿咲嘴裡念著，從椅子上跳起跑到我後面，一下下地給我揉肩捶背，「這次的coser是我們部長，動漫社的川名部長誒！絕對的大！帥！比！」
「嗯哼！」我揚眉看向身後，「要拍什麼？」
「死神！朽木白哉！大白不是你死神本命嗎！相信我，我們部長絕對會神！還！原！」阿咲邊說著還拍了兩下胸，信誓旦旦地說。
我挑了挑眉，能讓這個顏控晚期的傢伙用「帥比」和「神還原」來形容，看來這位coser顏值很贊。說起動漫社的部長，我好像也見過幾次，的確是全校數一數二的帥哥，而且又是拍大白……對我來說，這確實……是個誘惑……
「好吧，勉為其難地答應你好了。不過在拍之前，我要先見一下你的部長，瞭解一下他的想法。唔，最好還能去外景地看一下。」
「沒問題！」阿咲「啪」地打了個響指，又撲上來抱住我，「我家小彩虹最好了！嘿嘿，我就知道一提大白和帥比你就一定會答應！唉，這個看臉的世界。」
「唯獨不想被你這個顏控癌的晚期患者這麼說好嗎！」
*
放學前和阿咲約定了和動漫社部長的見面時間後，懶得再和這個三句話不離「帥比部長」的花癡說話，我和她道了別，背著包走向教學樓後面的車棚。大概是出教室比平時晚了一些，推著單車走到校門的時候已經沒有了成群結隊的同學，目及所見的是漫天的花雨。
一朵朵或完整或殘缺的櫻花襯著澄澈的青空紛紛揚揚。有幾片落到了車前的車筐裡，夾在鐵網的縫隙中，微微顫抖的模樣像是休憩中蝴蝶的蝶翼。
這樣滿目粉白的畫面讓我呆了呆，下一秒立刻伸手去翻包裡的相機，只是指尖剛碰到書包的鎖扣就聽到身後傳來起落的腳步聲。
「手塚，都大賽的抽籤時間定下來了嗎？」
「週末。」
……
只是兩個簡短的字，卻好像是能束縛身體的咒語，讓我全身僵直，按在扣子上的手就維持著上一秒的姿勢，連勾起的動作都做不出。我一手扶著單車，聽到腳步聲在逐漸靠近，一下、一下，猶如和胸口的心跳一般，清晰可聞。
「這週末？唔，好像比去年提前了一個禮拜呢。」
兩個男生交談的聲音隨著他們的行進而愈漸清楚，連接下來那聲短促的「嗯」我都聽得清。握著單車把手的那只手不自禁地收緊了兩下，我盯著車筐裡還在顫抖的花瓣眨了眨眼睛，終於控制不住地偷偷地轉過頭，向話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正在說話的男生剛好注意到我的目光，頓了一下，沖我微微地笑了笑。而他身邊的人也順著他的視線轉了過來。那是一張極為冷峻而俊逸的臉。我拍過很多的人，很多張臉，卻獨獨說不出他哪裡英俊，只覺得造物主仿佛對他格外偏愛，臉型、五官、甚至連眼上的睫毛都是恰到好處的精緻。
而我也清晰地感覺到，在我的眼睛和鏡片後的那雙茶色眼眸對視的刹那，自己胸中的跳動休止了一瞬，又以幾倍的力量重重地跳了起來，震得整個胸腔都在發抖。
——撲通、撲通……
「你好啊，雲上桑~」
那個始終微笑的男生的問好讓我從近乎令人窒息的悸動中回過神來，忙沖他點頭，「你、你好……誒？你知道我的名字？」
男生的笑眼中笑意更深，彎彎的像月牙一樣，「當然嘍~你可是第一個為了拍我爬到樹上的女孩子。」
「不不不！我不是為了拍你！」我的臉「騰」地一下漲得通紅，慌亂地瞟向他身邊一直沉默不語的人，正對上他明亮沉靜的眼睛，心臟要從胸口跳出的激動讓我像是落荒而逃似的把視線轉開，慌張地解釋這個聽上去格外糟糕的誤會。「我、我……那個，的確是為了拍你沒錯！但也是為了那個月臺！當時……那個月臺和花……總之，我絕對絕對不是什麼偷拍的變態！請無論如何都要相信我！！」
「噗~」不知道是我的動作和表情太過滑稽，還是我的話已經語無倫次，男生輕笑出聲來，「沒有，我沒怪你，也沒認為你是變態。」他說著若有若無地瞥了一眼旁邊的人，笑著說：「只是第一次見到為了拍照連命都不要的，覺得還挺有趣的~」
「呃……」
我用手捏著校服的裙角，手心的汗被風吹得清涼，卻半點沒能降低臉頰的溫度，甚至連呼吸都帶著熱度。
那天並不是我第一次爬上樹照相，有時候為了追求角度和光線，會跑到更危險的地方去。而一腳踩空了從樹上掉下來，還恰好被人接住，對我來說卻是第一次……
眼睛半垂著盯著咖色的鞋尖，心裡不自覺地又想起那天抱住我的那雙手臂和被花瓣散落了一身的少年。如今他的人正站在我身前，我卻怎麼也鼓不起勇氣再抬起頭去看他一眼。裙子的褶皺被指尖的力道又抻平了不少，我舔了舔有點發幹的嘴唇，張了張口，「那、那個……那天，謝謝手塚君……」
「嗯，沒什麼。」我聽到那人用和記憶中一樣的低沉聲音對我說：「以後要注意安全。」
「嗯……」
我感覺到有片花瓣落在了我的耳朵上，花上還有幾分微風的涼意，微小的晃動讓我的耳朵感到輕淡的癢，並順著耳尖一點一點地向心頭蔓延。
「咦？已經知道手塚的名字了。」那個微笑的男生歪了歪頭，「那，我呢？」
「……」這問題問得我一怔，極為尷尬地愣在原地。
他歎了口氣，「唉，明明都給你做模特了。」
「抱、抱歉……」
「我說著玩呢，」他又笑了一聲，「我叫不二周助。」
我忙行禮，「你、你好，不二君。」
他抿著嘴笑了笑，把肩上的包向上提了提，朝我揮了揮手，「那，明天見了，雲上桑。」
站在他旁邊的人也點了下頭，「再見。」
我正要出口的話又變得結巴起來，「……明、明天見。」
不二周助又笑眯眯地看了我一眼，兩人轉身一同邁出校園的大門。
我像是被受到了蠱惑一樣，推著單車跟著走了幾步，走到大門外的樹下停了下來。看著那個挺拔的背影一步步走遠，直到茶色的頭髮消失在交叉口的那頭，胸中的跳動才慢慢平穩了下來。
始終吹拂不停的風消彌了幾分，花瓣飛揚的速度緩了下來，讓人能看出它們飄蕩的軌跡。耳邊掛著的那朵花不知什麼時候又被吹走。我抬手摸著自己仍在發燙的耳尖，仿佛那裡仍舊殘存著花瓣的觸感。腦海中忽然響起上午阿咲的那句關於櫻花的調笑，心中某處混沌模糊的地方跟著清明了起來。
——或許，真正讓我魂不守舍的……並不是這將春天染了色的櫻花。
Chapter 02
晚上，我做了個綺麗斑斕的夢。
夢中有大片大片粉色的櫻花樹，揚揚落落的花瓣鋪滿了整條石子砌成的小路。我沿著這條花路向前走，卻怎麼也走不到盡頭。我爬上了身旁的一棵樹，想找一下出口。爬到一半忽然一腳踩空，半聲驚呼還未出口，整個人已經落入了一個懷抱。
我撫著胸口，怔怔地抬起頭。入目的是漫天櫻花，和一張被花雨柔化了線條的英俊臉龐……
……
「……喂。」
「啊？」
「啊什麼啊！」坐在對面的阿咲一臉的無奈，「我和你說的話你聽到沒啊？」
「聽到了啊。」我點點頭，「不是說今天放學後和你的帥比部長見面嗎？你今天已經和我說了至少四遍了親愛的。」
阿咲撇了撇嘴，「還不是因為你總是莫名其妙地走神！莫不是眼看著窗外春意盎然，於是那顆少女心不甘寂寞，開始春~心~蕩~漾~」
「瞎說什麼呢！你才春心……春心蕩漾！」
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又有升溫的趨勢，我伸手推了她兩下，「馬上就上課了，還不回你自己那去！讓不讓人家菊丸君回來了！」
「你這個轉移話題的藉口已經用了一年多了，真是毫無新意。」她鄙夷地瞥了我一眼，還是站了起來。但可能是起身的幅度有點大，她的腰「嘭」地一下撞上了我的桌角。
「哎呦！」
「阿咲！」我被嚇了一跳，忙從座位上站起，伸手去扶她。
從教室最後排繞回來的菊丸剛好看到，「噗」地笑出聲，「柳川，我們還是換座吧！你這是第幾次撞桌子了！」
「別笑了混蛋！還不是你的椅子獵奇！」阿咲邊揉著腰邊一瘸一拐地向自己的座位走去，「哎呦，我的那個老腰啊！」
「噗哈哈哈！」菊丸邊笑邊側身給她讓出過道，忽然看到了什麼，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樣東西，「咦？這是誰的照片？」
我一愣，目光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看到一抹柔美清麗的粉。
「啊是我的！」
我迅速伸手把照片搶過來塞回書桌裡。昨天放學後剛剛洗出來的，一直放在包裡，可能是方才被阿咲給撞得從裡面滑了出來。
「你的？可是照片上的人看著好像不二啊！」菊丸眨了眨黑色的大眼睛，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拍手跳了起來，「啊我知道了！原來雲上你就是大石說的那個為了偷拍不二爬上樹的女生！」
「偷拍泥煤！」我被他的說法搞得面紅耳赤，「不要把我說成是變態好嗎！」
「嘻嘻嘻~」菊丸彎了彎腰，朝著我湊近了幾分，擠眉弄眼地說：「放心吧~我知道你不是變態，你是為了那個什麼……對，追求美和藝術~！哎呀！好後悔那天沒和他們一起去春遊！」
「你夠了！」
不想再和他繼續這個越說越亂的話題，我咬牙坐回椅子上，小心地把裝著照片的扣子扣好。眼睛的餘光不經意掃到過道上，卻發現阿咲仍站在方才的位置，表情有些呆滯地看著我的書桌。
「阿咲？」
她回過神似的抬眼看向我，又迅速地低下頭。「沒、沒什麼。」她輕輕地應了一聲，轉過身，小跑一樣跑回自己的座位。
菊丸看著她的背影嘖嘖感歎道：「她的老腰恢復得可真快……」
「可還是比不上你啊，菊丸童鞋。」我嘴裡答著，又向阿咲的方向瞄了兩眼。怎麼覺得，這丫頭方才的眼神和表情……有點怪？
*
「鈴——」
放學的鈴聲結束了一天的課程，原本安靜的教室，空氣中還夾雜著一天過後的慵懶和課程完畢的愜意。
我收拾好的書包，轉頭看到阿咲仍舊坐在椅子上，好像在看著空白的桌子發呆。我提起包，走了過去，「呐阿咲，我們走吧。」
「啊？……哦好。」她快速地瞥了我一眼，又垂下頭從桌子裡拿出裝好的書包，
「你的腰還疼嗎？」留意到她的臉色仍舊很難看，我不禁伸手去扶她，開口問：「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我的手碰到她的瞬間她的胳膊似乎僵了一下，隨後搖了搖頭，小聲地回了句：「不用，不疼了。」
又是這麼奇怪的反應……
「喂，阿咲，你究竟怎麼了？」我湊到她面前左右看了看，「難道被人穿了？」
「你才被穿了呢！」她一把推開我的臉，把手裡的包背到肩上，「行了，我們快走吧，讓部長等久了就不好了。」
剛說完這句，她就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步向門口走去。我看著她的背影皺了皺眉，跟著走了過去。
「喂，等我一下！」
也不知道阿咲究竟是抽了哪門子的瘋，一路越走越快。我們以近乎競走的速度「走」到一樓。
「部長！這裡！」阿咲跳下最後兩級臺階，抬手沖著門前站著的人揮了揮。
男生正倚牆而立，黃昏並不明亮卻很是柔和的光在他周邊描出一層淺淺的光影。無論是側臉的線條，從耳後滑落下的兩縷髮絲，還是拿著小書冊的半抬手臂和微微屈起的腿，都仿佛和西邊緩緩墜落的夕陽融為一幅安靜的畫，卻又好像可以獨立於輝光之外，自成一個世界。
聽到阿咲的聲音，男生站直了身體，將手裡的小冊子合上揣入衣兜，笑著朝我們的方向看來。
在他動作的瞬間我還有點可惜，方才明明是一個極好的畫面。如果不是阿咲叫得太快，我應該已經拍下來了。
「部長，這就是我和你說過技術很棒的攝影娘，雲上虹。」阿咲停頓了一下，看了我一眼，「也是……我死黨。」
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介紹，卻讓人聽著不大舒服，但又說不出哪裡彆扭。或許是因為，這樣正經的引薦本身就不太像是阿咲說話的風格……
「雲上虹，很好聽的名字~」
男生的聲音清潤而不輕浮，那樣帶著起伏抑揚地念著我的名字，仿佛在念一首詩。
這樣好聽的聲音成功拉回了我的思維。我抬眼看過去，這才發現他的身高足有一米八以上，身形修長英挺，再加上如漫畫主人公一樣的英俊五官，原本平凡無奇的校服愣被他穿出了貴族氣質。這也是第二個我看到能把校服穿得如此有型的男生。
他看著我，微微笑了笑，「你好，我叫川名貴之。」
「川名學長好。」我忙行禮問好，「那個，學長，我是第一次拍cos，可能有些地方做不到完美，但我會盡力的！也請學長把你的想法告訴我，我會全力滿足！」
川名貴之略微頓了一下，隨後嘴角原本淺淡的弧度深了少許，「好的，麻煩雲上桑了。」
「不麻煩不麻煩，我原本也喜歡拍照，何況學長這麼帥！」我笑眯眯地眨了眨眼，「不過不知外景地選在哪裡？」
「是在一個廢棄的神社，離學校不遠。」
「啊！我知道那裡！那裡景色超級棒啊！而且知道的人不多！去年冬天我還去那裡取過雪景！」
想到那個偏僻卻靜美的神社，我有點興奮。去年夏天才發現那個地方，還不知道春景是什麼樣子。我把書包背到肩上，「學長，你和阿咲先去校門口等我下，我去把單車推過來。」
「虹醬，等下。」一直沉默的阿咲忽然拉住我的手腕，又在瞬間鬆開。她半低著頭，低垂的眼簾擋住眼中的神色，「我、我家裡還有事，就不和你們一起去了。」
「誒？」我一愣，「家裡有事？」
「抱歉，虹醬你和部長一起去就好了。」她說著向著川名貴之行了個禮，「部長，我先走了，改天我一定會把今天的份兒補上。」
對於阿咲的忽然變卦，川名貴之倒顯得並不意外，只是略點了下頭，「嗯，有事就先走吧。」
阿咲咬了咬嘴角，又低著頭道了聲歉，「抱歉。再見。」
「阿咲等……」
我的話還沒說完，她已經提著包跳下臺階。吊起的馬尾隨著她奔跑的步伐左右搖盪，很快就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阿咲這一連串極為反常的舉動讓我一時有些愕然。
家裡有事？怎麼這麼突然？還看上去還很著急。可明明中午的時候還好好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隱隱覺得她好像在躲著我，無論是眼神還是動作……這大概也是為什麼自己下意識沒有追過去的原因……
我滿心的莫名其妙，側轉過頭卻不經意發現那位學長正站在一旁默默地看我，心頭不禁泛起一絲歉意和尷尬。
「抱歉學長，阿咲她……呃……」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 他聳了聳肩，「原本柳川說找了一位攝影的時候我還有點擔心，現在倒是放心了呢。」
「……」
這半是揶揄半是認真的話讓我一時哭笑不得。
「雲上桑，我們去取你的單車吧。天氣預報說今天可是有雨呢。」
「哎，好。」
Chapter 03
記憶中，這是我第四次來到這座被廢棄已久的神社。可每一次都像是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每一次都恍若走入顏色不同的畫卷。
我的相機裡還存留著今年初雪這裡皎白純淨，宛如童話的模樣，而今，大自然這支神奇的畫筆在悄然間換了顏色，眼前已被櫻花的粉白取代。沒有了前來拜神許願的善男信女，這個無名的神社有著近乎脫離塵世的寧謐和安詳。一片片花瓣悠然而安靜地旋轉墜落，猶似夢境。
「天啊，好美……」
我情不自禁地感歎了一聲，將肩上的書包丟在道邊，拿出相機跑上臺階。不用考慮角度，每一個入鏡的畫面都美得讓人怦然心動。
我興奮地按了二十多下快門，跑到神社的廊下轉過身，本想照一下門外延伸的石級，卻發現鏡頭中有個穿著青學校服的男生正站在邊角上，透過鏡頭看著我。
我一愣，隨後猛然反應過來。救命！我今天明明是來和川名學長考察外景地的！竟然把人家完全忘掉，自己跑去照相！我這是要鬧哪樣啊！！
「川、川名學長……」我一手捧著心愛的相機，一手摸著後腦，滿臉尷尬地乾笑了兩聲：「啊哈，對不起啊，我可能是……職業病犯了……啊哈，啊哈哈……」
「噗~」川名貴之輕笑了一聲，從石階旁走了過來，俊秀的眉眼間滿帶笑意，「雲上桑的職業病很可愛~」
「呃……哈，哈哈……」感覺自己的笑聲越來越幹，越來越傻，我果斷停止了這逗比笑，正色道：「學長，我看天快陰了，我們來說外景的正事吧！」
「呵，好。」
*
由於白哉正是我的死神本命，和川名學長的交流過程非常的順暢。應該說我們對於這個角色的理解產生了很多共鳴，甚至很多關於外景的構圖都不謀而合。
正因為聊得過於投機，再加上學長實在外形是美型又養眼，等結束了外景內容和時間的商定，我回到家時才發現已經比平時整整晚了一個半小時。
一打開家門，就看到一隻雪白的銀狐犬朝我飛奔而來。
「諾諾對不起對不起！」我抱住委屈地嗚嗚直叫的諾諾，用力地揉了揉它的頭，「晚飯給你加餐！」
「嗷！汪汪！」
「哎呀好啦，你再纏著我，我們可都沒辦法吃飯了！」我半是哄半是拽地把趴在我身上不下來的諾諾弄下來，迅速把鞋換好，開始準備一人一狗的晚餐。
對於四年前父母離異的我來說，諾諾就是我這個「家」的家人。如果沒有它的陪伴，我不知道自己的日子會過得多麼孤獨和絕望。尤其是在去年，父親除了車禍去世後的那段日子……也正是因為有它在，我才拒絕了已經再嫁到義大利的母親的邀請，選擇一個人留在東京。
「諾諾過來！再盯著冰箱也沒有用！」我一邊把書包拿到書桌上，一邊沖著還在沖著冰箱吐舌頭的諾諾說：「你今天的晚飯已經吃了兩天的量！還吃了醬牛肉！到明早前，除了水什麼都別想碰！」
「嗷！」
「嗷嗚也沒有用！」
不理會那雙充滿了渴望的大眼睛，我坐在椅子上打開書包，準備開始寫今天的作業。只是手指劃過某個鎖扣的時候不自覺地停了下來。指尖彈開扣子，從裡面取出那張從樹上跌落前拍下的照片。
照片中大半都是櫻花的粉紅，古舊的月臺棚頂都被飄落的花瓣染了色。俊美的少年安安靜靜地站在月臺中央，一手微微抬起，像是要去接半空中那一朵被風送來的花。
檯燈的光線使得整張照片看上去格外溫暖，少年嘴角含著的微笑溫柔如水。然而我的視線卻只是落在那枚並不完整的花上。仿佛下一秒，它就會隨著窗外湧入的微風飛到我面前，然後我腳下一滑，掉下樹來，落入一個結實的懷抱……
雙手托著似乎又在隱隱升溫的臉頰。
如果我把這張照片送給他，他會收嗎……只是作為一個謝禮的話，應該……可以吧……
*
拜那張照片所賜，睡前腦子裡都是車站從樹上掉下來的鏡頭重播。這些旖旎又讓人怦然心動的畫面讓我又成功地夢到了在櫻花樹下接住我的少年。
而留戀沉醉在夢中不願醒來的結果就是要面對第二天睜眼看到時針指向「9」的人生慘劇……
「我的天啊！居然九點多了！！要死了！！！」
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床上起來直奔衛生間，邊刷牙邊口齒不清地沖著窩在牆角小窩裡的諾諾喊：「小混蛋！你怎麼不叫醒我！」
而對方給我的反應只是略微抬眼，不輕不重地掃了我一眼後又爬下去繼續睡。
「混蛋！」我恨恨地用毛巾擦著臉，穿好校服，拎起前一天晚上裝好的書包，出門前回頭沖那只小心眼地狗喊道：「今天的醬牛肉沒有了！」
「嗷！」
其餘的狗叫聲被我關在了裡面。鎖好家門，我轉身向著學校的方向狂奔。而在跑了十分鐘之後，看到停在公交站旁的單車時，我才想起來自己的那輛還好好地停在樓門口……
媽蛋！
我就是一逗比！
睡前果然還是該看一些溫暖人心的小故事！美色誤人啊！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又經過了五分鐘深刻的自我檢討和自我吐槽後，我終於見到了學校的大門。顧不得歇氣，我沿著校牆繼續向側面的小門跑。
開什麼玩笑！門衛的老大爺超級認真的好嗎！被他抓到遲到的人會收穫至少三十分鐘的思想品德教育，簡直比班導的河東獅吼還恐怖！
好在小門常年只是被鎖頭鎖住，並沒有什麼人看管。我左右看了看，的確沒有其餘人類活動的痕跡。只在不遠處有個班級在上體育課，但多半都被牆邊的樹擋住，應該看不到我。
腕上的手錶指示的時間已經接近第二節的下課了，班導的數學是在第三節，如果能在那之前趕回去應該就安全過關了。
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小鐵門上的紋理，腦子裡有了大概的行進路線。我把書包牢牢地綁在背上，借著向上躍起的衝力一鼓作氣地爬到門上。
這個小門的確和阿咲說的一樣，看著年代久遠，卻十分結實。再加上我有爬樹的經驗，翻這個門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難度。
然而就在我已經翻進學校，想要跳下來的時候，忽然有到弧線從操場的方向射過來，正打中我那只半騰空的腳。突如其來的衝力讓我身體一歪，頓時失去平衡，從門上直接掉了下來。
「哎呦！」
我痛叫了一聲，跌倒在草地上。
果然是人品守恆定律，並不是每次摔下來都會有男神在下面接著你……
我心裡還在不靠譜地吐著槽，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撞上了我的腿，停了下來。
——那是一顆黑白相間的足球。
想到之前看到的正在上體育課的班級，我暗叫了一聲不好，也不管還在疼的胳膊和屁股，用手撐著地爬了起來。
只是我剛直起上身，就聽到一串穩健的跑步聲由遠及近。下一秒，那張我昨晚還夢到的臉就毫無徵兆地在樹蔭後閃了出來。
男生穿著體育課的運動衫，寬鬆而色彩明亮的款式讓他那張英俊的臉看上去沒有那麼冷峻，而是多了幾分輕鬆和隨意。或許是運動的關係，他的額上有一層細膩的汗。細細的鏡框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銀色的光，那雙狹長卻並不嫵媚的鳳眸在這樣的光照下顯得格外的明亮。雖然沒有過多的表情變化，但還是能清晰地察覺到，他在看到我的瞬間愣住。
相比他只是微怔的反應，我整個人已經處於死機的狀態。
在確認了自己的心意後，我曾在私下裡為我和他的下次相遇想過無數種可能。但絕對沒有哪一種，會是現在這樣的狀態……
我維持著起身的動作，木然地半躺在地上，僵硬地看著他。不知道臉上現在是什麼表情，但絕對不會用「可愛」「聰慧」「萌萌噠」「棒棒噠」這樣會討人喜歡的詞來形容……
「你……還好嗎？」
近乎癡呆的我聽到了男生遲疑又帶著關切的問話。
他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扶我起來。只是他的腿剛邁出半步就停了下來，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隨後像是被什麼擊到一樣迅速地退了回去，又飛快地低下頭，原本伸出來的手轉而去扶自己的眼鏡，露在頭髮外的耳廓浮起一絲奇異的紅。
他的反應讓我略微回過神來。不過緊接著，我知道了他這個不同尋常的反應的原因。
因為……
我的腿……竟然是岔開的！！！！！！！！
而且因為今天起晚的關係，沒有穿安！全！褲！！！！
「……」
「………………」
「…………………………………………」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條件反射一樣把岔開的雙腿合攏，下一秒「蹭」地一下從地上一躍而起，再也不敢看對面的男生一眼，朝著他旁邊的另一條小道就沖了過去。
不知道那個用臉煎雞蛋的傳說是否屬實，我覺得自己現在完全可以試著挑戰一下，剛好可以拯救一下沒有吃早飯的肚子。
………………………………QAQ
諾諾，救命QAQ
我以咱倆的晚飯起誓，我這輩子再也不翻牆了！！！而且就算是八級地震，也要穿好安全褲再逃生！！！！！
□□□□□□A□□□□□□Q
Chapter 04
在第三節課的鈴聲打響前，我成功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而在幾分鐘前遭遇的鬧劇悲劇慘劇卻讓我在接下來的上課時間裡無時無刻不在走神，從而毫無意外地被耳聰目明的班導捕捉，在課上並課下再次施展了獅吼絕招。
……於是早知道一樣的結果，我究竟為什麼要去翻牆啊！！如果可以，我真的想用一生節操換一次讀檔重來！！！
……還好今天的XX上沒有什麼幼稚的圖案，白色加蕾絲應該不算低俗吧。……等等！現在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嗎？！！！我的腦洞究竟是有多大多逗比才會在暗戀對象面前擺出那樣不雅的姿勢！而且對方還是年級數一數二的優等生，我還被撞見遲到+翻牆！天辣我的形象還有搶救的可能了嗎！！！
Noooooooooo！諾諾救命QAQ
「……小彩虹你今天究竟怎麼了？」阿咲邊關好櫃子的門邊疑惑地問我，「竟然遲到了兩節課！而且在炮姐獅吼的時候你竟然還在走神！」
由於我們班導熱火朝天的性格，再加上她的名字還是禦阪美雪，幾乎全班同學在私底下都叫她「炮姐」。
「別提了……」我把體育課的短褲換好，一臉絕望地鎖上櫃門，轉身朝著更衣室的門走去。
「嗯？」阿咲從後面追上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快說！發生了什麼！」
太知道這丫頭的好奇心究竟有多旺盛，我糾結了一會，終於還是開口說道：「……我起晚了。」
「廢話！然後呢！」
「……然後，就去翻那個你上次告訴我的小門。」
阿咲微微挑眉，「再然後呢？」
「……再然後，我從門上摔下來……」
阿咲的視線在我身上掃了一圈，應該是確認沒受什麼傷，眉毛挑得更高，「嗯哼，再再然後呢？」
「……」
「再再然後……」我深吸了一口氣，「……摔壞了屁股……」
「……」
「……」
「泥煤！少糊我！」阿咲一拳捶過來，「說實話！」
「這就是實話！」我低下頭，快步走出更衣室。
……打死我都不說！就是摔壞了屁股！什麼人也沒遇見！什麼XX也沒走光！
「喂！死丫頭你等等我！」
阿咲氣急敗壞地聲音從後面追過來，我腳下沒停，幾乎用競走的速度轉過走廊拐角，然後毫無新意地和對面過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哎呀對不起！」我忙鞠躬道歉。
「噗~沒關係，雲上同學~」
聽到這聲輕笑，我愣了一下，只覺得對方的聲音有點耳熟。我抬起頭，看到一雙笑眼彎彎。而這月牙般的眼睛和俊美的臉讓我瞬間想起另一個人，剛恢復的臉溫再一次燒了起來。
「……雲上虹！你等……」剛追過來的阿咲在看到我們的瞬間抱怨的喊聲戛然而止，聲音像是被什麼抽走了大半，變得細微且僵硬，「不、不二君……」
不二周助笑著沖阿咲禮貌地點了下頭，又轉過來對我勾起嘴角，笑眯眯的說：「雲上桑以後早上可要小心，別再遲到了~」
「……！！！」
輕輕柔柔地一句話讓我如遭雷擊，隨即滿臉通紅地反應過來——他和手塚國光是一個班的！
……QAQ
……諾諾，你能飛奔過來帶我裝傻帶我飛嗎QAQ我保證天天給你吃牛肉QAQ
*
體育課前的插曲加重了我這一天的羞憤欲絕。為了防止自己再遇到什麼人，我幾乎一整天都沒再出教室的門，連午飯都是在座位上吃的。
好在遇到了不二周助之後，阿咲並沒再追問那個「再再然後」的內容，我也不用再次被迫回憶那個人生中最斑斕也最黯淡的瞬間。
而更值得慶倖的是，在度過了有生以來最煎熬的一天之後的這個週末和川名學長約定了死神外景，不用再糾結於那一場人生慘劇。
生活就是這樣，不斷會有新的一天來覆蓋你前一天的經歷。衷心希望我們慘劇中的另一位主人公也會度過一個充實而愉快的週末，雖然我已經對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不抱希望了……
最後檢查了一遍要帶的裝備，我打開房門，「諾諾走吧，今天帶你去見帥哥！」
「嗷！」雪白的銀狐極為興奮地圍著我轉來轉去。
「行了別再跳了！你這只一聽到帥哥就來勁的基佬犬！」
銀狐·基佬犬：「嗷嗷！汪汪汪！」
*
由於外景不比一般的抓拍，除了單反外還有三腳架和遮光板之類的大型設備，我帶著諾諾攔了一輛出租。或許是這周我帶它出來散步的次數少了些，又或許是聽到了「帥哥」這個詞，三五分鐘的路程，我幾乎分分鐘要把探頭到前排擋風玻璃的基佬犬抱回到後座上來。
向司機大叔道謝並道歉後，我搬著全套裝備下了車。那一聲「諾諾」還沒來得及出口，那只死狗已經沉浸在要見到帥哥的喜悅中，嗷嗷叫著飛奔上臺階，完全不管我的死活。
大概是聽到了它的叫聲，石級上有個男生探頭向下看到我，忙從上面跑了下來。
「是雲上同學吧？」男生長了一張可愛的娃娃臉，略帶靦腆地和我問好。他接過我手裡的三腳架和遮光板，「你好，我是北野望，也是動漫社的部員，今天來給部長做後勤的。」
「北野君好。」我和他沿著樓梯向上走著，「你們來了很久了嗎？」
「還好啦，主要是部長要化妝換衣服，現在正弄假毛呢。」
爬上足足有四五十級的臺階，我看到已經換好了死霸裝的川名貴之正坐在一個圓柱形的石凳上，一個女生半蹲在他身前認真地用髮蠟固定著額前的幾縷頭髮。而那只拋棄了我的基佬犬則一臉諂媚蹲坐在他們旁邊搖著尾巴。
我的嘴角略微抽了抽，已經不想再對這只見色忘友而表現得如此乖巧的狗做出什麼評價。我把被在身上的相機包打開，向著川名貴之的方向走近一步，「學長抱歉，忘了和你說就把它帶來了。」
「沒關係，它還蠻可愛的。」川名貴之抬手摸了摸諾諾的頭，又轉過眼來，沖我微微一笑。
而在和他那雙黑眸對視的瞬間，我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一窒。雖然髮型還沒有完全弄好，可眼前這個人的臉完全就是朽木白哉的三次元實體化！
這簡直……
和本命突破次元牆相遇的衝擊讓我一時呆怔在原地，忘記了自己在做什麼和將要做什麼。
記得之前網上曾有一個#如果見到二次元的本命你會是什麼反應#的互動話題。我當時寫的貌似是「撲倒！！怒舔！！！」……這種毫無節操的回答。而當時的回復也大多都是這類一時爽的YY。不清楚別人是否會言行如一，但此時我卻知道自己當初的回答是多麼的不靠譜。只是這樣一位還原度爆表的coser就已讓我望而卻步，連話都不敢與他說一句，生怕破壞眼前這人的真實性，更別提上前撲倒了。
這種類似精神休克的怔忡持續了很長時間，直到那個女生站起來，我才從中回過神來。
「搞定！」她滿意地拍著手，起身笑著沖我擺了個俏皮的行禮手勢，「你好啊單反娘~我是這傢伙的妝娘加造型，叫我蘭子就好！」
「你、你好，我叫雲上虹。」我忙點頭回禮，大概是剛恢復的關係，說話還有些許的不連貫。
「雲~上~虹，果然搞小文藝小清新的名字都超好聽！媽蛋！為毛我爸媽就起不出這麼好聽的名字！果然他們當初都是學渣！」
我頓了一下，笑了笑，「蘭子也很好聽啊。」
蘭子嘴角抽了抽，「……那是我自己起的。」
「……」
「抱、抱歉！我來、來晚了！」
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忽然從後面傳來，打斷我們的談話。我回過頭，不意外地看到阿咲臉頰紅撲撲地從跑了上來。因為劇烈的跑動，她的馬尾松散了不少，眼鏡也下滑到鼻樑中間的位置，讓她整個人看上去很是滑稽。
不過在場的四個人對於她這樣的登場都毫不意外，只有那只搖著尾巴的基佬犬「汪」地一聲朝著她撲了過去。
「諾諾！」阿咲熱情地抱住它。但因為一人一狗對彼此速度和力量估測的失衡，阿咲被撞得坐在地上，滑到一半的眼鏡這回徹底地掉了下來。
「……親愛的，你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眼鏡娘的這個設定？」我覺得眼前的畫面有點不能直視，「哪個戴眼鏡的不是腹黑深沉帥得一比，有誰像你一樣逗比？」
「新吧唧！」
「…………當我什麼也沒說。」
「呵，」坐在石凳上的川名貴之把隊長羽織穿好，笑著站了起來，「雲上桑，我們可以開始了。」
「臥槽！部長！大帥比！！」剛把眼鏡戴好的真逗比顏控柳川咲簡直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從地上一躍而起。還好一旁的蘭子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她。
「不許破壞我的勞動成果！等照完了隨便你撲！」
「蘭子你簡直太贊！」
深感被拉低了下限和節操值，我掩面退後了幾步，假裝什麼也沒聽見似的把心愛的D800從包裡拿出來，回頭囑咐道：「諾諾，你乖乖地和阿咲在一邊待著，今天不許跑到前面搶鏡頭！聽到沒？」
「嗷！」
揉了揉跑過來撒嬌的諾諾，我舉起相機，看著面前這個已經化身為「朽木白哉」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氣。
「學長，我們開始吧。」
Chapter 05
如果說之前坐在樹下的川名貴之帶給我的只是視覺上的衝擊，那麼如今出現在鏡頭中的人則已到達了靈魂的震動。
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甚至於被風吹起的每一根頭髮都是名副其實的神還原。
所以在他立起手中的斬魄刀，用低沉的聲音說著「散落吧、千本櫻」的時候，我下意識的動作是躲避那些迎面飛過來的花瓣。因為它們已化作鋒利的刀刃，破敵於無形。
我以敬慕且敬畏的心情按動每一下快門。冷漠的，傲慢的，淩厲的，溫柔的，寂寞的……不同的表情，不同的神態，像是一塊塊拼圖的碎片，在我的鏡頭中拼湊出一個完整、而身形具備的朽木白哉。
在拍攝最後一組千本櫻卍解的時候，恰巧吹起一陣風，將樹上和地上的花瓣揚揚卷起。而那個高貴且高傲的男子正站在紛飛的櫻花中央，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又像是一朵孤高的櫻，獨立于世，無人可近。
……
或許是最後的畫面太過震撼，在結束了拍照後，我仍是舉著相機，半晌沒有動作。而原本在一旁幫忙整理衣服或是幫著揚灑花瓣的另外三個人也和我一樣，誰都沒有動作，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默地站在原地。直到對面的人踏著地上的花一步步向我走過來，打破沉默。
「今天謝謝你了，雲上桑。」
「……」
他臉上有別于朽木白哉的溫和而淡雅的笑容讓我終於得以從墜入死神世界的幻境中抽身回來。
「沒、沒有。」我握著相機，認真地看著他說：「是我應該謝謝學長才對。」
——謝謝你把我對白哉的嚮往和憧憬變成現實，並讓我有這個機會親手記錄。
川名貴之略略怔了一下，隨後似是了然地笑了一下。
「那個學長，這套片子的後期可以也交給我嗎？」我抿了抿嘴唇，「雖然後期什麼的我現在還在學，可能做不到那麼高大上，但是我會努力的！會盡全力做好的！」
川名貴之沒有絲毫猶豫，欣然點頭，「當然可以。」
「謝、謝謝學長！」我興奮地沖他躬身行禮。
「嗷！」
或許是我很少這樣一天都專注於拍攝，而沒有對它多加關注，諾諾在看到我放下相機的瞬間飛撲過來，用雪白的毛一下下蹭著我的腿，仰起臉吐著舌頭撒嬌。
我笑著蹲下身，用力地揉了兩下它的頭，「嗯，你今天很乖，晚上我們吃頓大的！」
「嗷！」
「虹醬你家諾諾簡直太萌了，好想抱回去養！」
這一天忙下來，蘭子和我熟識了不少。她走過來和北野望一起幫著川名褪下假髮，眼睛卻極為羡慕地看著和諾諾鬧成一團的我。不料原本和我瘋鬧的諾諾收起吐出的舌頭，朝著蘭子大聲地「汪汪」叫了起來。
「蘭子和我們開玩笑呢！」我安撫地摟了摟它的脖子，「這樣沖人叫很沒有禮貌啊。」
諾諾止了叫聲，抬頭看著我，半是委屈地小小「嗷嗚~」了兩聲。
「蘭子你死了這條心吧！」阿咲把立在樹旁的補光板拿過來，笑著說：「我當初還想把諾諾借過去養兩天呢，虹醬還沒說話，諾諾就先翻了臉，差點沒咬我。」
「……它也太聰明了。」蘭子有些咋舌地感歎道。
「是之前它丟過一次，被嚇到了，所以總是怕被別人抱走。」我笑著摸了摸諾諾的頭，抬眼看到川名貴之正含著笑，靜靜地看著我們。他已經摘掉了假髮，脖頸上的圍巾和身上披著的隊長羽織也脫了下來，一身墨黑色的死霸裝將他上了妝的膚色襯得愈發白皙，配合柔順的黑色短髮，雖然沒有了白哉淡漠孤傲，卻顯得溫文爾雅，內斂沉靜。只不過見到二次元的男神就這樣消失，心裡不禁有些可惜和遺憾。
接觸到我的目光，川名貴之臉上的笑意幾不可見地深了幾分。他轉身從包裡取出紙和筆，寫好字條遞了過來，「雲上桑，這是我的郵箱地址。」
「哦好的。」我忙把紙條接過來，「我會儘快把後期做好的！」
「沒關係，不用著急。」川名貴之看了一眼被阿咲整理好的三腳架和光板，「雲上桑的裝備這麼多，我送你回去吧。」
「沒關係的，我家離這不遠。」我說著笑瞥了身旁的女生一眼，「而且阿咲是我的專職力工！有她就夠了！」
「喂！誰是力工！」剛抱起三腳架的阿咲抗議道：「說好的眼鏡娘設定呢！而且工錢怎麼算！」
「你不是新吧唧嗎？摸了諾諾那麼多下，又抱又親的還敢管我要報酬！」
「汪！」
諾諾應景的一聲叫讓阿咲嘴角抽動了兩下，「我今天喂了你那麼多吃的，你還沖我汪！白眼狼！」
「這才是忠犬好嗎？」我沖她得意地揚了揚下巴，然後轉頭笑著對川名貴之說：「學長，我們先走了，我會儘快給你回信的！」
「嗯，好。」川名貴之點了點頭，「路上小心。柳川，當心拿好東西。」
「部長你好偏心！這些東西比我還重要嗎！」
「快走吧小力工！」我推著還在抱怨的阿咲走下臺階，揮手和他們道別：「拜嘍~學長，蘭子還有北野君！」
「再見虹醬！」
「汪！」
*
因為沒有別的事，再加上禮拜六黃昏的慵懶和愜意，我們兩人一狗並沒有用別的交通工具，徒步往回走。
橙黃中泛著淡淡金色的暮光均勻而柔和地灑落在我們身上。街邊小店放的音樂混雜在一起，卻不顯得喧囂混亂，倒十分熱鬧，充滿了東京春天所應有的活力和生氣。
「喂阿咲，一直忘了問你。」我把相機包向上背了背，歪頭看向身邊的人，「你家那天到底出什麼事了？說好的一起去外景地，卻突然就放我們鴿子。」
昨天遲到事件後的驚心動魄和今天忙碌的拍照讓我現在抽出空來問這個問題。雖然現在的阿咲又恢復了以往沒心沒肺的樣子，但我卻仍舊介意她那天莫名其妙的反常。
在我話音剛落的瞬間，身旁的女生腳步有刹那的停頓。這停頓太過細微，讓人幾乎難以察覺。被她夾著的三腳架由於受力不穩的關係一頭向上傾斜，將她的側臉擋住片刻。
「沒事啦已經！」阿咲把豎起的三腳架重新夾好，側臉沖我嘻嘻一笑，伸出手指來挑我的下巴，「愛妃果然體貼，對朕甚是關懷啊~」
「少不正經！」我偏頭躲開，「認真問你話呢！」
「我哪句話不正經了！」她撇撇嘴，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而且，你都不告訴我那個『再再然後』呢！」
「……」
再再然後……
這時候再聽到這個，讓我有種這充實的一天都白過了的感覺……
看到我突變的臉色，阿咲並沒有往常嘴炮獲勝的得意，只是淡淡地轉回頭，目光向前方看去，和我一同停在紅色的交通燈下。
公交出租，單車行人，在我們面前走走停停，川流不息。
「呐，虹，我們是好朋友吧？」
在又一輛巴士，頭髮被風揚起的瞬間，我聽到身旁的人輕聲問我。我側過頭，垂在耳側的碎發讓她的側臉看著有些模糊，卻無法否認她有著極為秀美的五官。略帶傻氣的眼鏡和打鬧時的刻意搞怪，再加上並不習慣打扮，總是讓人忽略她原本清秀的容貌。而此時，只是這樣靜立著，被往來的車輛掠來的風卷起頭髮，身上透出的是不符合卻又毫不違和的恬靜。
對於她突如其來的問題，我一愣，「當然了！喂，你這個問題很讓人傷心誒！」
「……抱歉，」阿咲深吸了一口氣，又終於下了什麼決定一樣，如釋重負地緩緩吐出。她俏皮地沖我吐了吐舌頭，仿佛方才那個沉靜的她只是我的一時錯覺。「是我問錯啦！」
還未等我說話，她把三腳架和板子都移到一邊，用空出的胳膊猛地環住我，「以後姐罩著你！誰敢欺負你，甭管他是誰，姐揍得他連麻麻都不認識！」
「……」
我被她這突然的大力一摟撞得掉下了人行道。聽著像是玩笑話，臉上卻是宣誓一樣的表情，我滿心的莫名其妙。可或許是她的神情太過認真，傻氣的鏡片後那雙紫色的眼睛澄澈明亮，我卻又莫名其妙地感到溫暖和感動。
「阿咲……」
「哎呀！不好！」
「怎麼了？」我被她的大叫嚇了一跳，連諾諾都跟著汪了幾聲。
「我竟然忘了撲倒部長了！！！啊啊啊啊啊啊！！該死的，我這個逗比！！！」
「………………」
對這個上一秒還摟著你說對你負責保護你，下一秒就捶胸頓足痛不欲生地懊悔沒掉夠節操的人，我的反應是果斷搶過她手中的東西，低頭對腳邊的萌寵說——
「諾諾，我們走。」
「嗷！」
「……喂！小彩虹你等等我啊！」
「逗比你誰！別跟著我們！」
「說好了做彼此的天使呢！姐還要罩著你呢！走那麼快怎麼罩得住嘛！」
「你奏凱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1-15 23:33
Chapter 06
大概是前一天睡得晚些，被陽光叫醒的時候，牆上掛著的錶盤時針已經在八和九之間了。
我抓了抓頭髮，揉了兩把半夜又跳進我被窩裡的諾諾，起床向衛生間走去。路過餐桌，不意外地看到滿桌狼藉。
昨天阿咲送我回家後理所當然地留下來一起吃晚飯。房門關上後，兩個原本就離了人沒有人樣的瘋丫頭，再加上一條和主人一個德行的狗，這間單人公寓理所當然地迎來了它的毀滅。
本來她是要留下來住的，不過剛吃完飯家裡就打來電話說她在神奈川的姨母帶著表弟來了，只能隨著剛好加班結束的柳川叔叔回家。
我倚著門框，用毛巾擦著臉上的水珠，看著眼前混亂不堪的沙發和地板，卻覺得比以往整潔的房間要充實很多。這個屋子總是過於乾淨和安靜，也只有在阿咲來的時候才會更像個「家」。
我笑了笑，把毛巾搭回到牆上的橫杆上，開始收拾餐桌。有陣子沒和阿咲這樣無所顧忌地瘋鬧了。雖然在聽到她那段突如其來的友情宣言後還是隱約覺得有哪裡不對，但我能感覺得到，她曾經對我一閃而過的隔閡和躲避已經消失無蹤了。
「嗷~」
一大團毛茸茸的絨球還帶著從被窩裡帶出來的暖意，在我腳邊蹭來蹭去。我邊收拾著桌上的殘骸，邊低頭笑著說：「諾諾，等下我們吃完了早飯就出去溜達~」
「嗷~」
「不過，你要先陪我去下書店哦~」
「嗷嗚~」
*
抱著兩本關於PS教程的書剛走出書店，一直蹲在樹下盯著書店大門的諾諾立刻開心地叫了起來。
「辛苦啦~」
我繞到樹後把狗鏈的鎖扣解開。其實對於諾諾這樣乖巧的狗，之前每次我帶它出門都用不到狗鏈這樣的東西。但自從那次走丟後，它就像有了強迫症一樣，總是在出門前把鏈子叼到我面前，看到我把它綁好，再把另一端握在手中後才肯安心地踏出房門。
明明是一樣的車水馬龍，但週末的街道上卻絲毫感覺不出工作日的繁忙，四處都充斥著輕鬆愉悅的氣氛。
過於燦爛的陽光改變了我立刻回家的打算。我牽著諾諾，隨著人潮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路過一家甜品店時，聽到一個紮著雙馬尾的小女孩指著海報上的霜淇淋，興奮地喊道：「媽媽媽媽！我想吃那個！」
「好啊~不過買了以後，小楓要和媽媽一起分享。」
「沒問題！」
母女兩個牽著手從穿著萌系女僕裝的服務生手裡接過造型可愛的甜筒。小女孩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大口，顧不上嘴邊沾了一圈的奶油，就大叫著好吃又塞到媽媽嘴裡。年輕的媽媽一邊吃著女兒遞過來的甜筒，一邊笑眯眯地拿出手帕為她擦乾淨嘴角。然後兩個人心滿意足舉著甜筒，穿過十字路口，背影消失在擁擠的人群中。
不知是否是因為周圍的空氣太多喧囂，陽光透過新發的枝椏落在我的肩頭，卻感覺不到光線的溫度。我站在樹下，注視著街角的那個方向，直到腳邊的諾諾蹭了蹭我的腿，小聲地嗚咽了一聲。
我牽了牽嘴角，取出錢包，走到櫃檯前，指著海報上的圖案，「麻煩給我來一份。」
「好的，請稍等。」
由於客人並不多，幾乎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我就拿到了方才剛見到的那個甜筒。彩虹一樣的顏色和小女孩手裡拿到的那個一模一樣。我慢慢地吃下一口，淡綠色的奶油混合著抹茶和香草的香味細膩地融化著，充斥了滿口，卻並不如想像中那樣美味，還因為奶油的溫度，而覺得有些冰冷。
「呐諾諾，現在是夏令時了，羅馬應該是淩晨三點多吧？」
「嗚~」
我嘗試著勾起被甜筒冰得有些僵硬的嘴角，仰頭看向萬里無雲的晴空。
「她應該吃過更好吃的，畢竟，義大利的霜淇淋可是全球聞名呢~」
*
解決了那個彩虹霜淇淋，我忽然失去了在街道上散步的興趣。擁擠的人潮和頻繁的交叉口讓人覺得疲憊和孤獨。可又不想回去，不想回到那個五十坪的單人公寓，不想一個人面對收拾整潔卻倍顯空曠的屋子。
尋到記憶中的一所小公園，在小路邊的長椅邊停下，我拿出剛買下的教程書，坐在椅子上按照目錄的指示細細翻看。諾諾感應到我此時並不明媚的情緒，也並不鬧我和它一起玩，只自己在前面寬敞的草坪上跑來跑去。
昨晚在阿咲離開後，我把相機中給川名學長拍的片子放入電腦中試著做效果。但由於自己水準有限，總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感覺，一些高端的特效更是束手無策。今天買的這書裡倒是講得清楚明白。
我在一旁的包裡取出彩筆，剛想標記一下重點和難點，瘋跑了幾圈的諾諾忽而跑了回來，嘴裡叼著一顆黃澄澄的東西，興致勃勃地沖著我搖尾巴。
「你又撿了什麼東西回來啊？」我有些無奈地笑著低下頭，從它嘴裡把那個黃色的東西拿出來。摸上去的觸感倒是比想像中要硬，看上去像是一顆網球。
我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麼時候養成這種往回叼東西的習慣。上次散步叼回來一個飛碟，後面還跟了一隻殺氣騰騰沖它狂吠的吉娃娃。
諾諾仰著臉沖我吐舌頭，討好地晃著毛茸茸的大尾巴，一臉「看我多棒！快誇我！」的表情，顯然忘記了不久前那只叫到嗓子沙啞還不放棄的吉娃娃。
我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地把球放在手中小小地轉了一圈，披散在背後的頭髮隨著我低頭的動作滑到前面，擋住我的小半面臉頰。「說吧，這回你是從哪撿來的？我們好給人家還回……」
我的話剛說到一半，一道灰色的影子倏地投射下來，填補了原本樹影所落下的斑駁。
「打擾了。」
低沉的聲音猶如大提琴撥動的琴弦，在春日柔和的微風裡增添了一分踏實卻不厚重的重量。這無形的重量落入耳中，壓得我僵了一下，隨即身體先於意識，猛地抬頭向前看去。
視線中的男生穿著那套我所熟悉的藍白運動服。有別于校服的寬鬆卻俐落的設計讓他的身材顯得愈發挺拔而修長。他的身後背著一個長方形的黑色背包，看質地和大小應該是用來裝球拍用的。
金色的陽光巧妙地躲過樹葉的遮擋，頑皮地從他肩頭躍入我的眼中。這光線太過耀眼，使得周圍大半景物都失去了顏色，只剩下面前這個少年的輪廓，和他清俊的臉龐。
正因為他太過清晰具體，我清楚地看到那雙鏡片後的茶色眼眸與我對視的瞬間怔住。而他這片刻的怔忡讓我意識到自己遇見了誰，腦子還有點亂，人已經「蹭」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手、手塚君……」
可因為我的動作過猛，陡然繃直的膝蓋撞上椅子，又不受控地「撲通」坐了回去。
「小心！」
大概是我的動作幅度實在太大，面前的人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伸手來拽我。但可能是在他的手拉到我的胳膊後才注意到我身後就是個椅子，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
「……」
這一系列發生在兩秒以內的動作讓兩個人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沉默。又或許……這讓人欲哭無淚的沉默中還有上回「翻牆不利，姿勢不雅」的功勞……
我的臉好像又紅了……
媽蛋！一想起那事我就找塊豆腐撞死！
不過還好，今天穿的是水洗牛仔褲……
……不對！
……為什麼我總是在自己的男神面前這麼蠢！我平時被阿咲羡慕的智商和同學眼中白富美的美好形象都喂給諾諾了嗎！
諾諾……
我才發現，這只基佬犬不負它的盛名，正圍著手塚國光一圈圈地打轉。轉完兩圈還停下來蹲在他腳邊，仰著頭用那雙黑亮亮的大眼睛看著他，一臉討好地吐舌頭搖尾巴。
……
諾諾你快點回來我們還能愉快地做朋友。
快收回你的狗眼！還有你貼他那麼近是想要怎樣！和我搶男神嗎！！！
「打、打擾了。」
不知道是因為想起了我們上次糟糕的偶遇，還是由於腳邊這只狗的眼神過於火熱，對面的男生用手卷起在嘴邊輕咳了一聲，並向後退了半步。聲音也不似以往那樣深沉，聽著有幾分尷尬和不自然。
「這個網球……是我的。」
我傻乎乎地「啊？」了一聲，然後猛地反應過來，忙站起身把一直捏在手裡的球遞了過去。
「實、實在抱歉！」我彎腰道歉，又轉頭朝那只還在仰臉看男神的基佬犬教訓道：「諾諾，說了你多少次不要隨便撿別人的東西！」
「沒。是它幫我撿到球的。」
男生的話音剛落，基佬犬調轉過頭沖我「嗷」了一聲。「狗仗人勢」這個詞被它演繹得淋漓盡致，以至於我覺得我們以後可能沒法再愉快地玩耍了。
「咳。」手塚國光又咳了一聲，把那枚黃色的網球放入衣兜，「雲上桑，我先走一步了。」
這好像是我第一次聽到他叫我的名字。迎面的風帶著春日草木的清香，和他低低的聲音交融在一起卻仿佛發酵出酒精的味道，讓我生出輕微的酩酊之感，連臉頰的溫度也比方才更熱了幾分。
我抿著嘴，輕聲說：「嗯，手塚君再見。」
他扶了扶眼鏡，輕微地點了下頭，隨後一手緊了緊肩上的背包帶，轉身踏出樹影，走入明媚的陽光中。
Chapter 07
「……於是說，這學期我們的社團活動除了『攝影展』外，大多還是跟著學校的重大活動，以及其他社團需要的友情支援。親愛的雲下同學，你在聽我說話嗎？」
「……啊！聽聽聽！當然在聽啊！」我忙不迭地點頭。
實在是窗外的陽光太過明媚，讓我不自覺地想到上個週末，在那個寧靜的小公園中，與那位英俊少年的不期而遇。
不過，白川部長的眼睛也太毒了，我才剛走神就被他抓了個正著……
站在講臺上的部長淡淡地掃了我一眼，繼續說：「從本周開始，高中男子網球都大賽就正式開始了。」
男子網球！
捕捉到這一關鍵字，我手中做會議記錄的筆一頓，剛剛走失的那幾分注意力也在瞬間回歸。
「雖然我們的網球部平時很低調，但依照慣例，校新聞社當然是不會放過這次機會的。尤其今年還有兩位二年級的帥哥加入了正選的行列，於是新聞社沒節操地決定在以往跟蹤報導的基礎上，再做一個寫作『專欄』，讀作『寫真』的坑爹玩意，以滿足學校裡那些平時不能圍在網球場周圍尖叫的妹子。所以說，」白川部長說著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下一口，「作為學校為數不多的高大上的組織，我們要派出兩員大將，為這個造福萌妹子和彎漢子的坑爹玩意出自己的一份力。」
教室裡貌似除了我之外，其餘五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抽動了一下嘴角。
「西山，你和新聞社那群傢伙總是狼狽為奸，蛇鼠一窩，這次的任務自然是義不容辭。」
「老大，」被點到名的西山和貴嘴邊剛才那下還沒抽完，緊接著又來了一下。「你可以重新進修一下你的國文嗎？」
「你的記憶力怎麼又差了，你家Boss我可是萬年的國文第一好伐？」
「那可真是日本教育界的悲哀！」
「行了，不用分分鐘在我們面前展示你憂國憂民的優秀品質了。」萬年國文第一的白川Boss決定不在西山身上過多糾纏，抬眼看向其餘的社員，「另一員大將嘛……」
「部長，我來！」我來不及等他點名，積極踴躍地舉手報名。
開玩笑，傻子都知道剛才白川Boss說的二年級正選是誰！這種正大光明拍男神的機會怎麼能讓給別人！
「哦~？」白川部長似是有點意外，挑眉道：「雲下，你手上不是還有川名那貨的單子嗎？而且我記得你隔周是要去打工的吧？」
「沒關係！能為組織貢獻自己的力量是我們應盡的責任！」
白川部長手肘撐在講桌上，手背托著下巴，一雙黑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停頓了幾秒後點頭道：「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當然要成全你對組織的一片癡心。」
得到上級的首肯，我抬手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謝謝Boss！」
白川部長嘴角略微翹起，邪魅一笑，「好了，今天部長大人的指導性發言到此結束，大家可以散會自行玩耍了。西山和雲下兩個記得和新聞社還有網球部的領導交流溝通，不要砸了我們原色攝影部的金字招牌。」
而他欽點的兩員大將對此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反應——
「是的Boss！」o(*≧▽≦)ツ
「知，道，了。」(﹁\\\"﹁)
*
走出活動室的時候，我的心情還處於亢奮狀態。等我略微清醒過來想抓住西山和貴去網球部交流溝通時，卻發現那傢伙已經跑沒影了。倒是白川部長單肩背著包，鎖了門走了過來。經過一個假期，他一頭深紫色的頭髮又長了不少，束成一個小馬尾紮在後面。
「我們的雲下小朋友怎麼這次忽然這麼積極了？」白川部長雙手抱臂，饒有興趣地看著我，「你不是一向對新聞活動什麼的敬而遠之嗎？」
「呃，也不能總是把友情援助推給別的戰友吧？」我嘻嘻一笑，「我這不是響應Boss多方援助，助我團威的號召嘛！」
「哦~~~」白川部長兩眼微眯，若有所悟地點著頭，「原~來~如~此~」
「……」
每次對上他那雙若有所思的桃花眼，並聽到這種刻意拉長的感歎都會讓我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就像是被一隻滿腹算計的狐狸盯上，又像是走進了一個你並不知曉內容卻能確定其存在的圈套。
「嘖嘖，小雲下有這心思可真是難得~」白川部長說著眨了眨眼，沒再繼續追問下去，而是抬起一手搭在我的肩上，「改天白川哥帶你去見見新聞社的牛鬼蛇神，省得他們欺負我家小雲下。」
「嘿嘿，謝謝白川哥~」
……沒辦法，和這個人說話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地被他帶著滿嘴跑火車，什麼學長、Boss、老大、哥哥的亂叫一通。
「行了，哥哥我先走一步了。」白川部長輕輕拍了我的肩膀兩下，「改天見~」
「嗯，改天見~」我笑著揮揮手。剛剛聽到部長提到新聞社，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腦子裡忽然想到《灌籃高手》裡那個纏著流川楓採訪的校園女記者。
唔，不知道那個人面對採訪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他雖然看起來不苟言笑，但應該不會那樣不給人面子，轉身就走吧？
印象中新聞社的部長是個頂漂亮的學姐，性格也很好，還是全校女神榜的榜上常客……
腦子裡這麼胡七胡八地想著踏出樓門，剛走下臺階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雲上桑~」
大概是被白川部長「雲下雲下」的叫多了，我略微停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川名學長。」轉頭看到沿著樓梯走下來的男生，我笑著打招呼。「白哉的正片預告我做得差不多了，大概這兩天就能給學長髮過去了。」
「並不著急。」川名貴之的校服外套隨意地搭在胳膊上，潔淨的白襯衫將他身上的文雅氣質凸顯得愈加明顯，連邁下臺階這樣簡單的動作都看上去格外優雅。他走到我面前停下，微笑著看我，「怎麼每次見到雲上就只能說照片的事嗎？」
「呃……」我一時語塞。
看到我略顯尷尬的表情，那雙黑潤的眼睛笑意加深。他從兜裡取出什麼遞了過來，「這個珍珠頭飾是雲上桑的嗎？」
「呀！是我的！」我驚訝地看著那個夾在他手指間的發飾。周日的時候發現不見的，當時還以為是和阿咲在屋子裡打鬧太過，不知丟到哪裡去了。
川名貴之笑著把珍珠髮卡遞到我手中，「那天雲上桑走了之後，我在地上發現的，記得應該是你的東西。」
「謝謝學長！」我道謝著接過，「不過這個本來是有一對的，學長有看到另一個嗎？」
「哦？是一對的嗎？」川名貴之略帶可惜地搖了搖頭，「那我倒是沒看見，抱歉。」
「學長不必道歉啊，是我該道謝才對。」
和他說著話，我的眼睛不經意瞥見一個穿著青學網球部隊服的男生抱著一籃子網球，從球場向體育器材室的方向走去。那一頭茶色的頭髮和挺拔的身形讓我的心跳不自覺地漏了一拍。
只是可能是那筐裡的網球裝得太滿，在他下石階的時候滾下來好幾個。
「學長抱歉，等我下！」
我匆匆地留下一句，拔腿向著網球滾動的方向跑去。迅速地把掉下來的三顆球都撿起來，起身抬頭的時候注意到男生已把懷裡的球筐放在了地上，微微屈膝，眼鏡後那雙深棕色的眼眸中還帶著一抹來不及抹去的意外。
對上他的眼睛，我的臉頰又不可遏制地開始泛紅。而他的動作讓我覺得自己似乎是做了極為多餘的事，滿心尷尬杵在那，僵硬地把手裡的球遞過去。
「手、手塚君，你的球……」
被風吹起的樹影伴著葉子摩擦的沙沙聲在地上蔓延出一片片或圓或方的陰影。被束成雙馬尾的長髮隨著樹聲起伏的頻率小幅度地起落，擾得我的耳朵和脖頸都有些輕微的癢。
忽然有點後悔今天為什麼要梳這樣的髮型。他會不會覺得雙馬尾太幼稚？……都怪和阿咲打得那個賭！說什麼星期幾就要紮幾根辮子，聽起來簡直蠢！於是我應該慶倖今天不是星期五對嗎……
「謝謝。」
一個短促的聲音打斷了我腦子裡不著邊際地胡思亂想。接著，修長的手指撞入我的視線，接過了握在手中的幾顆黃色的小球。
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手也可以長得如此好看，就像是用畫筆畫出來的那般完美。而我就那樣呆怔地站著，看著那只手將三顆球握住，再放入筐中。半垂的眼簾擋住大半視線，卻因此使得其餘的感官變得更為敏感，連球和球相觸的碰撞聲都分外清楚。
注意到男生已經再次俯下身，伸手要將球筐抱起來，我忽而想到了什麼，上前半步。
「手塚君，等、等一下！」
手塚國光聽到我的話頓了一下，抬眼看過來。英俊的面容和沉靜的目光讓我的心跳又一次加速起來，連帶著打開書包的手都跟著發抖。一個簡單的打開鎖扣的動作，卻用了三次才完成。
我深吸了一口氣，把揣了數日的照片遞了過去，將練習了無數次的話說出來：「這個、這個是那天拍的照片，一直、一直想送給手塚君一張。畢竟那天，多、多虧了手塚君……」
粉白色調的照片在樹影的投射下顯得明明暗暗。不知是我的手過於不穩，還是風的緣故，照片一直在上下不停地抖動。似乎幅度再大一些，裡面的櫻花就會真的飛出來。
我屏著氣息，生怕因為自己的呼吸而錯過任何聲響。眼睛盯著球筐旁的那雙白色球鞋，半晌沒有眨動一下。太過僵硬和緊張的神經讓我產生一種錯覺，仿佛捏在自己手裡的並不是一張薄薄的照片，而是一封……情書。
被風撩動的眼瞼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我看到那雙球鞋極為細微地動了一下，隨後手中的照片被那只乾淨修長的手接了過去。
「……謝謝。」
那個深沉卻悅耳的聲音如是說著。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時的心情，明明只是張照片而已，卻有種告白成功的激動和興奮。我不受控制地抬眼看過去，不意外地與那雙深邃又明亮的眼睛撞在一起。突然的目光對接讓他怔了一下，不自然地把眼睛轉開，低頭看向照片。
「……照得、很棒。」他沉默了半天說出這句話，又停頓了好一會，才開口道：「以後，還是要注意安全。」
「好、好的！我會注意的！謝謝手塚君！」我笑彎了眼睛，重重點頭，垂在胸前的雙馬尾因為我的動作發梢蕩起活潑的弧度。
「啊。」他將照片放入球衣胸前的兜裡，俯身將地上的球筐抱起，看著我輕微地點了下頭，「我先走了。」
「嗯，手塚君再見！」
「再見。」
他又看了我一眼，抱著筐轉身，向器材室的方向走去。我站在樹下，雙手提著書包，看著那道背影在樹影和陽光之間交錯行進，直至踏入樓門。
「虹，你為什麼把那張照片給了他？」
突然響起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我猛地回過頭去，看到阿咲正站在身後，目光中充滿了呆滯的困惑。
「你喜歡的……不是不二君嗎？」
Chapter 08
原本還在為阿咲的突然出現而有種被撞破秘密的心虛和羞惱，可在聽到第二個問題時，這些感覺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什麼？我喜歡不二君？」我好像聽到了什麼莫名其妙的話，表情被她傳染得跟著變得呆呆的，「誰說的？」
「照片……照片上不是不二君嗎？」阿咲還是呆呆的，聲音聽上去像在夢遊，「而且，你每次見到他，都會臉紅……」
「啥？！」
……不二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而且臉紅究竟是咋回事啊！誰能告訴我這究竟是什麼奇葩的原創劇情？
等等……照片？
看著眼前這個已然被自己的腦補和現實衝擊得一臉茫然的阿咲，我的腦子裡瞬間晃過這些天她的反常，像是有什麼猛地一閃，強烈的亮度將原本的一團漿糊一下子衝開。我一把抓住阿咲的手，剛要說話，卻看見不遠處站著的川名貴之。
他似乎沒有絲毫的移動，仍舊立在那一截臺階下面。逐漸西落的夕陽在他身上塗抹出一圈昏黃的光暈，讓那張俊秀的臉上的表情都看得不分明。只有一雙同樣被落輝浸了顏色的眼睛靜默地看著我，那並不明亮的顏色淡去了其中原本的笑意，倒生出一絲落寞。
「學長，週末前我就把預告給你發過去！我和阿咲先走啦，明天見！」
我匆忙地朝著川名貴之揮了揮手，也不等他回應，拉著阿咲就跑。直跑到體育館後面無人的角落，才停下來。說實話，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更想帶她去天臺……
被我牽著一路狂奔的女生急促地喘著氣，臉上的表情卻不見回轉。看到她這副模樣，我不知道是該扶額還是掩面。
「喂，阿咲，你是從哪得出我喜歡不二君這個結論的？」
「那個……照片……」
聽到她喃喃的回答，我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想。我雙手抱著臂，向後靠在身後的樹上，「那張照片上的人是不二君沒錯，不過，喜歡不二君的貌似~另有其人吧？」
「……」
看到我挑起的嘴角和一副氣若神定的樣子，戴著眼鏡的女生似乎意識到自己有哪裡搞錯了，眼中原本的困惑和呆滯刹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緊接著湧上來的是和我回頭見到她時一樣的羞惱和尷尬。
這丫頭平時大大咧咧的，能見到她臉紅和害羞還真是難得。
把這張圓圓的娃娃臉上的表情欣賞個夠，我好笑地問道：「說吧，是什麼時候的事？」
「什麼、什麼時候的事啊！不懂你在、在說什麼！」
「喂，可不要把別人的智商都想得和你一樣。」聽到這句僵硬而且毫無說服力的否認，我挑了挑眉，「還要我說得更清楚嗎？或者，你是想讓我去問故事的男主角？」
「喂！」
看到我又抬腿轉身的趨勢，阿咲急忙扯住我的胳膊，力道之大拽得我一個趔趄。也知道自己的反應有點大，阿咲臉上愈發尷尬，還帶著一絲歉意，訥訥地開口：「我……那個，就是、是在上個假期啦……」
「假期？」我眨了眨眼。
「嗯。」
阿咲抿著嘴低下頭，埋在頭髮裡的耳朵紅得足以和天邊的晚霞媲美。她鬆開我的手，後背倚著體育館灰色的牆壁，有一下沒一下地用腳尖踢著地上的碎石子。「就是、就是有一天，我去買道具材料，東西太多，電車上的人又擠，恰好、恰好碰到他……那個，然後他就幫我拿了材料，還站在我身後擋著人……」
阿咲的聲音越來越小，我聽著倒有些意外。原本以為腦洞略大的阿咲會有更不尋常的經歷。
「誒？只是……幫你拿了東西而已？」
「你怎麼聽的！明明還在我後面幫我擋了人！」
「……」
她抬眼瞥了我一眼，又小聲地補充了一句：「我、我是顏控嘛，你又不是不知道……」
好吧，有了這句我就明白了。這果然是個看臉的世界→_→
「所以、所以……嗯……」
「所以你那天看到那張照片，以為我也喜歡不二周助？」我無奈地歎了口氣，「難怪那幾天總覺得你怪怪的，星期六還和我說了那麼一堆莫名其妙的話。」
「才不是莫名其妙好嗎！你那時候那種反應，任誰看到都會那麼想嘛！」阿咲抬起頭憤憤地反駁道：「而且我可是下定決心退出，還想著怎麼幫你去追他呢！」
「……」
我怔住。少女臉上忿忿不平地表情看在眼中只覺得無比可愛，從體育館和樹中間的縫隙漏過來的陽光漫入眼中，融化成了無盡的感動。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拉起阿咲的手，手指的觸感和她圓圓的臉一樣，綿軟而溫暖。
「光對不起沒有用。」阿咲反手抓住我的手，略微用力地按著手心，「我交代完了，輪到你了。」
「啊？」
「啊什麼啊！少裝傻！」阿咲眯起眼睛，「既然和那個人沒有關係，手塚國光又是怎麼回事？」
「……」
我被緊緊箍著手，頓時有種反將一軍的感覺。被那雙深紫紅色的眼睛緊盯著，實在無處可逃，而且再隱瞞也的確不厚道。我把那天發生在車站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遍。而阿咲似乎是想彌補自己因為誤會而烏龍的放棄，連那天遲到的事也一併翻了出來。
「……我真是有點佩服你。」她半是驚訝半是感歎道：「要是我的胖次在那誰面前走光了，我絕壁再沒臉見他了，更別提主動去說話送東西了。」
「……咳咳。」我臉紅著咳了幾聲，「因為我後來發現，對於那些已經發生的不好的事，越躲避只能讓它的記憶存留時間越長。所以正確的處理方式是大大方方地當它從沒發生過，並用新的事件去覆蓋和刷新。」
「……漲姿勢了……」
黃昏的風帶著些許清涼，掠起沙沙的樹響。
互相說完了心底的秘密，我們少見卻又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直到體育館中響起一聲籃球和地板重重撞擊的聲音，隨後周圍又變得靜寂，連風聲都消匿無蹤。
在這樣無邊無際的靜默中，我聽到阿咲輕聲地問道：「呐虹，你會去……告白嗎？」
眼睛盯著鞋尖前的一顆石子，半是圓滾半是棱角，好像正是阿咲方才踢過來的那個。
「應該……不會吧。」
我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勇敢的人。與其去問一個可能會讓自己悲傷絕望的問題，我寧願小心地守著卑微隱晦的可能。
「你呢？」
「……我不知道。」
「噗~」我輕笑了一聲，「看你平時見到帥哥就沒節操地帥比帥比的叫，我還以為你會呢！」
「那不一樣！」阿咲皺著眉瞪了過來，半晌音量轉而又降了下去，連帶著目光也垂落到地上。
「他不一樣……」
我沒再取笑，只和她一樣，半低著頭，任憑春風如沐，春.色滿地……
春，心萌動。
*
在那場坦白了各自心跡的談心過後，我和阿咲的感情在不知不覺間更加親密了。而由於我剛在攝影部接到的任務，這丫頭美其名曰給我打下手，拋下一屋子還沒做完的道具，理所當然地在週末跑來看男網都大賽的首輪比賽。
「你這是耍賴！」阿咲在球場所在的公園外見到我的第一眼就沖了過來，指著我的頭髮大叫，「作弊！」
「誰耍賴了！」我撇了撇嘴，把頭沖她的方向偏了偏，「你自己來數數看，上面是不是有六個發筋！」
「可是我沒看到六個辮子！」
「嘖嘖。」我一臉可憐地拍拍她的肩，「少女，你的智商又被男神帶走了嗎？有六根發筋當然就會紮出六個辮子，這道理諾諾都知道，是不是啊~」
「嗷！」
「哼！」阿咲不甘心地瞥了一眼我的頭髮，「我還指望著看到六辮天使呢！」
「你已經看到了親愛的。」我聳聳肩，帶著諾諾朝著球場方向走去。
開玩笑，我怎麼可能在梳那個逗比頭型來見男神！那震撼力簡直和胖次走光是一個級別的好嗎！我可不想一逗未平，一逗又起。
阿咲跟在後面，嘴裡還嘟囔著什麼。但很快，她就自覺地安靜了下來。原因，自然是球場外站著的那隊穿著藍白球衣的男生。
「雲上，你來了啊~」
我剛一踏入場邊的觀眾席，正在和網球部的柴山部長說話的雪野學姐就看到了我，笑著沖我揮手打招呼。
而隨著她的動作，原本做著賽前準備的幾位隊員都抬頭看了過來。我的心頭一跳，恰和一雙狹長的琥珀色眼睛對了個正著，出口的話也不由自主地結巴了起來。
「學、學姐好。」
我用手托著掛在胸前的相機，剛要沿著座位中間的臺階走了下去，另一隻手腕突然被人拉住。
「那個，虹醬，我在這就好了。」「阿咲的聲音有點顯而易見的乾澀和緊張，順手拉過諾諾的狗繩，補充道：「在這幫你照顧諾諾！」
「……」
看她一副「堅決不要過去」的樣子，我瞄了一眼那個手拿著球拍，正笑眯眯看過來的少年，無奈地點了下頭，說了句「好吧」，自己走下臺階。
「我來介紹一下。」雪野學姐一把攬過我的肩，「這位是攝影部的雲上虹學妹，這屆比賽的拍攝就由她和西山負責。」
在佈置任務的第二天，白川部長就拽著我到新聞社。而那位名叫雪野綾的社長也正如傳聞中那般，一頭海藍色的長髮，精緻美麗的五官，溫柔和善的性格，不愧青學女神榜的熱門人物。
柴山部長微笑著沖我點了下頭，「麻煩雲上桑了。」
「不、不麻煩！」我忙搖頭，「這是、這是我的榮幸。」
「沒事的~」雪野綾拍拍我的肩，柔聲安慰道：「小雲上不用緊張，我看過你拍的照片，很棒的！」
「……嗯，謝謝學姐。」我半低著頭，托著相機的手卻怎麼也放鬆不下來，眼睛的餘光瞥到那邊整理外套制服的手塚國光。少年延續他一貫一絲不苟的精神，衣服被他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候補球員的座位上。倒是在他旁邊的不二周助笑眼彎彎地看著我，那饒有興趣的眼神看得我越發不好意思。
「雲上！」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我嚇了一跳，回頭看到菊丸一步三跳地跑來。
「哎呀，這次是你給我們拍照啊！好棒！」菊丸興致勃勃地說：「對了，我剛才還看到柳川！還有你家的狗！超級可愛啊！還沖我搖尾巴，舔我的手呢！」
「……」
……諾諾，原來平時是我小看你了。
……所以說你其實是個博愛黨嗎！竟然什麼類型都不放過！還舔上手了！能不能注意一下節操！
「高中男子網球，都大賽第一場，青學對大橋的比賽將於五分鐘後開始，請選手們做好準備。」
廣播響起了比賽通知，我聽著心中不覺湧起一絲緊張，就像將要參加比賽的是自己一樣。
我捏了捏胸前的相機，沖著菊丸牽了牽嘴角，「菊丸，比賽加油。」
「我還不是正選，今天沒有比賽啦！要加油，也要對著不二他們說啊~」他說著朝我擠擠眼。
……這大概是那張照片的後遺症，有機會一定要把這個烏龍也解釋清楚了。
不過此時，我還是向著不二周助的方向看去，卻看到穿著藍色長裙的雪野綾正站在他們面前。
「不二，國光，第一場比賽要加油哦~」
「好的~」
「啊。」
「雲上，我們到後面觀眾席吧~」雪野綾笑著轉向我，「比賽應該會很快結束的，你要把握好機會哦~」
「嗯。」我抿著嘴點了下頭，握著相機的手卻在一點點收緊。
如果我沒有聽錯，雪野學姐方才叫他……國光？
Chapter 09
接下來並沒有時間讓我過多糾結那個聽上去過於親昵的稱呼。因為正如雪野學姐所說，都大賽的首輪比賽並沒有耗費多長時間。即便是網球的團體賽，也可以用「秒殺」來形容。
而我……
我就坐在前排的觀眾席上，如果不是有菊丸英二和雪野學姐的提醒，大概會整場都不記得拿起手中的相機。
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的距離觀看他的比賽，也是如此安靜地看完一場球賽。雖然之前就對於他的球技有所耳聞，也在路過球場的時候看到過幾次，卻都不及這次帶來的震撼。以至於第二天在速食店打工時，滿腦子還都是前一天那短短幾分鐘的比賽場景。
坐在家裡的電腦前，螢幕上一張張的都是比賽拍下的照片。我雙手交叉托著下巴，看著照片中或是揮拍或是跑動的人，並沒有預想中的那樣興奮。……即便，這是我第一次拍到他的照片。
因為眼前看到的任何一張，都不及那時用雙眼看到的震撼，也都無法與場上那個沉著冷靜、犀利進攻的人媲美。
可是如果翻看別人的照片，例如以第二雙打身份上場的不二周助，卻都沒有這種落差感。
這是我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心情略有煩躁地從椅子上起身。諾諾正在地上抱著彩球打滾，從屋子的一邊滾到另一邊。我也不理睬，從它旁邊繞過去，走到櫃子前，拿起暖瓶到了半杯水。
半倚著餐桌，我邊喝著水邊看向那面貼滿了照片的牆。這上面的照片都是我拍的，有冬日車站亭子裡仰頭看初雪的路人，遊樂場中手牽著手吃著棉花糖的父女，樹蔭下滿臉溫柔地愛撫肚子的孕婦，還有一些沒有人物的風景照……無論何時，看到其中的任何一張，我都能想到當時的畫面。
可那些關於他的照片卻恰恰相反。
我可以閉上眼睛就回想起他在場上的任何一個動作和表情，甚至球衣衣角卷起的弧度，卻無法從照片中看到一個生動的手塚國光。
這究竟……是為什麼……
水杯的杯沿抵著嘴唇，眼睛注視著面前的一張張照片，皺著眉猶自不解著，忽而聽到屋子裡的電腦響起兩聲接收信件的提示音。
我輕輕咬了下杯子，轉身回到房間。點開收件箱，一封是川名貴之對於昨天我發給他的三張預告片所回復的感謝信，另一封是雪野綾發過來的首場球賽報導終稿和對照片的稱讚和認同。
不愧是號稱全校效率最快社團，昨天晚上剛把照片發過去，今天已經把報導和排版都做好了。
我一手撐著頭，默默地看著文字中間揮拍進攻的男生。這哪裡是拍得惟妙惟肖，傳神逼真？明明是我最失敗的作品了，而且由於拍照的物件還是最想要拍好的人，心中的沮喪感越發明顯。
唉，既然想不通失敗的原因的話，那就……再試幾次好了。
*
「我說雲上，你把不二拍得好帥啊！」菊丸英二一手拿著筷子，一手指著校刊，滿臉深意地沖我擠眉弄眼說。
「菊丸喵二同學，就像你原來說過的，我對不二君是單純的欣賞，拍他拍得帥也是因為模特底子好，並再次感謝你對我攝影技術的肯定。」我邊用手打開便當盒蓋，邊沖他低頭行了個禮。
「誒？」菊丸英二半挑著眉看了我幾秒，大概是見我的表情是真的光明磊落，沒有絲毫的扭捏害羞，他眨巴眨巴貓兒一樣的大眼睛，很是惋惜地說：「看來是真沒什麼JQ啊~」
「是、啊，沒、有、JQ，有的只是一個攝影師對美的追求和熱愛。」
菊丸英二撇了撇嘴，放下手裡的校刊，終於開始安心吃午飯了。倒是坐在我對面的阿咲，咬著筷子，真·滿臉深意地看著我。
「對~美~的~追~求~和~熱~愛~」她刻意拉長了語調，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又向我湊近幾分，小聲說：「我真是今天才知道，有人原來還有『美』這個名字啊~」
「邊去！」我踹了她一腳，「不想要你男神的底片了？」
「……要！」原本還嘲笑臉的無節操眼鏡娘瞬間變了一張狗腿臉，「那啥，彩虹女神，還有上次那張……也要……嘿嘿~」
「嘖嘖。」我用筷子「當當」地敲了兩下便當盒的邊緣，「好吧，看在你叫我一聲女神的份上，底片全送，外加三張精修，夠意思吧~」
「夠夠夠！何止女神啊！這簡直就是女神！回家我就把您給供起來！天天拜！」
「滾蛋！」
正和阿咲沒正經地鬧著，忽而聽到門口有人叫我的名字，「雲上桑，有人找~」
「哎！」我應了一聲，放下手裡的筷子，從椅子上站起身，「阿咲你先吃飯，不用等我。」
「好噠。」
「乖~」
我調戲著摸了一把阿咲圓圓的臉，趁她還沒反擊，笑嘻嘻地跑到門口。只是在看到站在門外的人時我愣了一下，忙抬手去壓了壓剛才瘋鬧而掉出來的頭髮。
「誒？川名學長？」
學校關於年級樓層的分配很分明，平常極少能在三層見到三年級的學長學姐。也正是這個原因，走廊中無論是路過還是站在窗前聊天的同學都會好奇地向這邊看上兩眼，尤其站在我面前的還是全校數一數二的男神級人物。
眼前的川名貴之給人的感覺一如既往的溫和，只是身上穿著的白色襯衫並不像以往那樣規整地壓入腰帶，而是有半個角露在外面，最上面的兩個扣子也鬆散地解開，多了兩分休閒和隨意。
「學長是要找阿咲嗎？她在教室裡吃飯呢。」
「不不，」見我有轉身叫人的打算，川名貴之忙搖了搖頭，「我是來找雲上桑的。」
「嗯？找我？」
「嗯對。」川名貴之淡淡地彎了彎嘴角，黑色的眼睛在陽光的襯托下顯得越發烏潤明亮，「可能是有點唐突了，其實是有事想拜託雲上桑。」
「誒？拜託我？」聽到他這句話，我倒是有些意外。
「其實…是拍照的事。」川名貴之略微停頓了一下，嘴邊的微笑染了半分歉意，「是我的一個表妹，剛好看到了那天你發過來的預告片，覺得拍得非常棒，也想找你約片。」
「呃，也沒有多好啦。」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不被嫌棄我就很高興啦！不過我最近接了網球賽報導的任務，時間可能會比較緊張。」
川名貴之臉上的笑容一頓，低聲地重複了一遍：「網球賽……」
我點了點頭，「嗯，所以有比賽的週末幾乎都被佔用了，不過應該還是能擠出時間的！學長的表妹也是青學的學生嗎？她想拍什麼？」
聽到我的問題，川名貴之眼中的遲疑一閃而逝，目光又恢復了一貫溫柔隨和。「她也是青學的，是我們動漫社的成員。至於內容嘛，我聽她說，大概是想拍黑籃。」
「誒？黑籃嗎？」我抿了抿嘴，「那還好，我看過動畫。不過，沒有大白本命那麼愛，所以可能水準不會太好呦~」
「沒關係~」川名貴之笑著抬起右手，輕輕地拍了一下我的頭，「雲上桑拍的，一定都會是最好的。」
被他這個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我怔怔地看了他幾秒才反應過來。伸手摸了摸被他拍過的地方，像是掩飾什麼似的，我不著痕跡地向後退了小半步，乾笑幾聲，「……啊哈，學長實在是太誇獎我了。呃那個，學長把你表妹的聯繫方式用郵件給我就好，或者把我的給她也一樣。我會儘快騰出時間幫她拍照的。」
「嗯好，謝謝。」川名貴之微微笑著將右手插入褲兜，左手沖我擺了擺，「打擾你了，快去吃飯吧。」
「學長再見。」
我近乎匆忙地向他鞠了個躬，轉身回到教室裡，腦子裡還在想著方才那個突如其來的拍頭。
剛在座位上坐下，就聽到嘴裡塞著飯的阿咲嘟嘟囔囔地抱怨：「誰找你啊，說了這麼久？」
我皺了皺眉，心裡猶豫著是否是自己過於敏感，椅子忽然被阿咲踢了兩下。
「快看！你男神！」
剛拿起筷子的手一愣，我下意識回頭向門口看去，正看到那個英俊的男生從門外經過。
與川名學長不同，他的襯衫穿得格外筆挺整齊，袖口和領口都看不到絲毫的褶皺。半張側臉隨著他的行進在走廊的光和影之間明暗交替。鏡片的反光讓人看不到眼中的神色，只能看到他的嘴角緊抿著，讓他看上去愈發冷峻，像是在為什麼而不快一樣。
我的目光追隨著他的身影，直至在走廊中消失才收了回來。轉回頭恰對上對面阿咲那一臉欠揍的笑，我臉一紅，回踢了她的椅子兩下。
「乖乖吃你的飯！要不底片全廢！」
「……別啊！女神饒命！」
Chapter 10
本想從阿咲那裡稍微瞭解了一下川名學長的表妹的情況，但由於這個妹子是高一新生，又是剛加入動漫社的，阿咲知道的也不多。而關於川名學長那個毫無預告的拍頭，我並沒有和阿咲說起。
和這位學長只是在這學期的開學初認識，互相的接觸也不過是那次外景。我沒怎麼見到他和別人的相處模式，或許拍頭什麼的對他來說不過是個簡單且習慣性的動作罷了，是我自己太過敏感。而且，我很清楚自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女生，無論是長相還是學習都不出挑，並沒有被這種男神級別的人特別注意的資本。
川名學長如此，那個人……同樣如此。
*
因為對週末球賽照片的不解，還有自己的一點私心，再加上攝影部目前完全是處於放羊狀態，到了社團活動的時間，我理所當然地來到網球場外。
網球部的隊員正在柴山部長的帶領下繞著球場跑步，只有一個同樣穿著制服戴著方形眼鏡的男生在黑板前寫寫畫畫，他旁邊的桌子上還擺了幾杯顏色相當詭異的……呃，液體。
那裡面仍在升騰著的迷の螺旋讓我莫名地打了個顫。我忙把視線收回，剛好看到隊員們繞過場邊的燈柱，面朝著我的方向跑來。領頭的柴山部長看到我，笑著點了下頭。我剛點頭回禮，就看到跟在他身後那個沉穩如山的少年。
相比那些氣喘吁吁的隊員，他的姿勢標準而穩健，呼吸沒有半分的紊亂，表情也沒有絲毫變化，靜默又執著地看著前方。如果不看他跑動中的雙腿，甚至會有種他其實是在走步的錯覺。
位置的關係，他不可避免地看到了站在正前方的我。他抬手推了一下略有下滑的眼鏡，跟著柴山部長繼續繞過轉角，向前跑。
而在他從我面前經過的那一瞬，所有的感官似乎都以數倍放大。我能看到向後揚起的頭髮，感覺得到奔跑帶來的風，甚至能從已然變得雜亂的跑步聲中分辨出他的腳步，一下、一下、仿佛踏在了我的胸口。
這種被踏入心肺的感覺過於強烈，以至於後面路過的不二周助對我的微笑，還有菊丸英二搞怪地吐舌頭，我的回應都是傻呆一樣愣愣的。
連我自己都覺得可笑，明明從頭到尾與他並沒有過多的接觸，說的話也不到十句，心中卻能湧動出如此濃烈的愛慕。似乎每天只是遠遠地多看到他一眼，都會加深這種感覺。這樣深切又洶湧的情緒讓我實在有些無所適從，卻又矛盾地覺得理所當然。
或許是那天的櫻花太過美麗，或許是他的眉眼太過俊美，又或許是我太久不曾體會被人擁抱的感覺……
網球部的隊員已經完成了跑圈的訓練，除了一群平復呼吸，地上還多了幾個癱軟著類似暈厥的，他們的旁邊都擺著一杯那個顏色詭異的……液體。
我平復了一下方才頻率過快的心跳，故作鎮定地從包裡取出相機，但潛意識裡已經覺得自己今天的練習多半又要泡湯。
「雲上桑是來採集素材嗎？」
突然從對面響起的問話讓我怔了一下，抬頭正看到阿咲的男神用毛巾擦著臉側的汗，笑眼彎彎地看著我。
「嗯是的，」我點點頭，「不過不二君放心，我不會打擾你們練習的。」
不二周助笑了笑，「有好多人都說上次比賽雲上桑拍的照片，比我本人都要帥呢。」
「……哪有，明明是不二君自己的底子好嘛。」
「雲上桑太謙虛了。」不二周助歪著頭放下手裡的毛巾，明明是疑問的語氣，卻帶著明顯的揶揄，「不過之前還有一張，雲上桑為什麼給了別人卻不給模特本人送一張呢？」
「……啊？」我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耳朵不受控制地紅了起來，「那個……不二君如果喜歡，當然可以送給你！……我是怕，被嫌棄嘛。」
「不二！要打練習賽嘍！」
「哎知道了！」不二周助回頭擺了擺手，又對我微微一笑，「那我先去訓練嘍~等著雲上桑的照片~」
「……好、好的。」
我暗暗地松了口氣，只覺得這人給我的感覺和白川部長有點像。只不過一個是眯著眼邊說笑邊給你挖坑，另一個是笑而不語地看著你跳坑。
我把相機捧在手裡，略略地根據光線調了下曝光率。球場中，一年級剛入部的還在一旁練揮拍，二年級和三年級的隊員已經開始打上練習賽了。
正選隊員的訓練要更有針對性，有一組是一對三，還有被劃了指定區域。而那個戴著眼鏡，一臉「我是學霸」模樣的男生則站在場外，身邊不知何時又擺了一排的詭異液體。配合那幾個還沒站起來的隊員，看著不禁讓人毛骨悚然。
我拿著相機把每組訓練都照了幾張後，注意力不自覺地又落在A區。
那個人所面對的是基礎的接發球。可說基礎，又全然不對。站在他對面負責發球的人已經從兩個上升到了四個。同一時刻打向不同方向的球，又在同一時刻被回擊到了一個地方。你甚至看不到他的動作，接球的任務已經完成。
無論是第幾次看他打球，總會被那冷峻表情下犀利而果斷的進攻所吸引。如同冰與火，冬與夏。極端對立，又完美統一。
我呆呆地看了半晌，才記起來自己拍照的工作，忙選好時機按動快門。
「哦~~原來我們的小雲下這麼積極的理由就是他啊~~~」
突然在耳邊冒出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險些把手裡的相機給扔了。
「部、部長！」
「哦呀哦呀~」紮著短馬尾的白川秀人一手摟著我的肩膀，一雙桃花眼笑眯成兩條縫，「小雲下這一臉看到鬼的表情可真少見，雖然我更希望你能甜甜地笑著叫我白川哥哥~」
「………………」
對於我驚嚇過度而產生的失語後遺症，他似是見怪不怪，而是把頭低下，近乎貼著我的臉向球場的方向看去。
「嘖嘖嘖，我說呢，明明對新聞類的題材完全不感興趣，這次卻主動請纓。來讓你白川哥哥看看~」他邊說著臉上露出認真品評的表情，「嗯，條件還真不錯，雖然比我差了點，不過也能配得上我家小雲下！」
「……部、部長……」
對於第二次被拆穿秘密，還是被白川部長看到，我已經不知該做何反應了。能感覺到的只有火燒一樣的臉和耳朵。不對，好像連胳膊都開始發燙了……
我只想做個安靜暗戀男神的美少女，你們一個兩個都跑過來戳穿是要鬧哪樣！
大概是我整個人都像個燒開水的水壺，表情既呆傻又豐富，白川秀人忍不住「噗」地笑出聲，「這麼純情哦，那看來是初戀了~」他說著安撫似的拍了拍我的肩，「放心好了，白川哥哥會給你保密的。你看你白川哥是那麼八卦的人嗎！」
……那請告訴我你現在為什麼會站在這裡，謝謝。
「啊呀，好啦好啦~再放鬆一點~我只是好奇，再加上看到你那些有失水準的照片，所以過來求證一下。」
「誒？」聽到「有失水準的照片」這幾個字，我抬眼看向身旁的男生。
「我們小雲下應該也對上回的照片不滿意吧~」白川秀人說著拿過我手裡的相機，隨意翻了兩張，「嘖嘖，果然呦~這回的也好不到哪去。」
「……」
我默然不語。方才被意外撞破暗戀物件的震驚和羞惱已然因為他的話轉為滿心的困惑。他說的沒錯，剛才拍那幾張如果不是裡面的模特底版太優秀，都可以被劃為黑歷史了。
我微微地轉過視線向球場看去。相片中的男生已經結束了第一輪的練習，手拿著水瓶，靠在球場的鐵網上喝水。不二周助站在他旁邊，臉上還掛著笑，不知在和他說著什麼。
白川秀人微微挑起嘴角，把相機還給我，回身在樹旁的自動售貨機裡投下硬幣，按出兩罐飲料，遞給我一瓶。
「我記得小雲下剛來部裡的時候，說你的偶像是青山大師吧？」
「嗯。」我點著頭接過。罐身的冰涼緩解了方才身體的熱度，也讓我的思維清晰了起來。
第一次在雜誌上看到青山拍的照片時，內心充滿的是說不出的震撼。沒有壯闊的日月山河，也沒有浩瀚的星辰湖海，都是一些在平時日常中能在街角或是公園看到的畫面，卻細膩得能讓人看到眼底閃動的淚水，感受到手心傳遞的溫度。
「你的照片也給我相同的感覺。」白川秀人單手撥開飲料的拉環，聲音中少見的多了幾分認真，「特別細膩，好像能透過看到一個動態的場景，然後就跟著……暖起來。」
他說著挑唇一笑，「我能從你的照片裡看得出來，你是個很敏感的女孩子，也有很多的嚮往和渴望，所以才能捕捉到那麼多別人看不到的瞬間，並且想借由照片把它們留下來。白川哥哥說的對不對？」
我沒有回答。
他的話讓我想起曾經在一本小說中看到的話——人總是對自己沒有或是已經失去的東西，格外嚮往。
比如遊樂場的父女、長椅上的孕婦、還有，櫻花樹下的那個擁抱……
白川秀人也好像並不期待我的回答，仰頭喝下一口飲料，「其實我很羡慕你的這股子~靈氣。攝影這個東西，設備是一方面，技術什麼的說出來都是裝逼，更重要的是你的眼睛，長在眉毛下面這雙，和長在這裡，別人看不見的那雙。」他說著拍了拍胸口。
我默默地看著背倚著樹的男生。這應該算是白川部長和我說得最多，也最久的一次了。之前他對我也很照顧，卻總是在言語間帶了些戲弄和調笑。而現在，他像是可親的兄長，也像是可敬的導師。
我抿了抿嘴，「但是，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
「原因很簡單啊~」白川秀人聳了聳肩，「你在暗戀他。」
「……………………」
「噗~難道我說的不對？」
「………………………………」
見我不知是點頭還是搖頭的詭異且糾結表情，白川秀人「哈哈哈」地笑了出來。他搖著頭，又把手臂搭在我的肩上，半是無奈地說：「好吧，哥哥來問你，見到那小子的時候你的第一反應是拍照嗎？」
我頓了一下，下意識瞥了一眼又開始一對三的男生，誠實地搖了搖頭，「……不是。」
白川秀人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所以嘍，你是想把他留在你自己的眼睛裡，而不是照片上。」
身後的櫻樹已然長滿了綠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我一手托著相機，一手拿著還有些冰涼的飲料，目光落在那個在球場中奔跑的少年身上。半晌，我感覺到自己的嘴角漾開一個微小而溫暖的弧度。
我打開手中的飲料，和他的那個輕輕一撞。
「謝謝你，秀人哥哥。」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1-15 23:33
Chapter 11
離開網球場的時候，夕陽已被地平線分成了兩半。
因為和白川秀人的那場談話，我披著橙黃色的餘暉走向停車場的時候，整個人還暖洋洋的。
雖然我的攝影風格的確不適合新聞類的題材，也找到了為何會拍得不盡如人意的原因，但這次的網球賽還是繼續由我和西山負責。按照白川部長的話，就算安排別人，我也會偷偷跑去看比賽，還不如物盡其用。況且我的失常也只是針對某個人，但以我的水準，即便有所下降，應付校刊這麼個鬼玩意還是綽綽有餘的。
他在說這段話的時候我非常謹慎地四面望風，就怕雪野學姐會突然從某個角落語笑嫣然地走出來，輕飄飄又冷颼颼地說一句「是嗎~」
……
或許是今天在球場停留了太長時間，走到單車車棚的時候，裡面幾乎已經只有我的那輛水藍色的車子了。
和我早上擺放的姿勢不大一樣，車子整個橫躺在地上。起初我還以為是周圍的同學不小心，取車的時候把我的撞倒了，可走近了才發現，車子的鏈條鬆鬆垮垮地掉在外面，車鎖也歪歪扭扭地掉在一旁。
我忽然想起星期一學校廣播裡曾通告過校內有些不良少年愛上了虐待單車這項運動。當時還不甚在意，卻沒想到自己這樣安分守己、不搶風頭不結怨的好學生也會遭此毒手，看來的確是無差別作案。好在只是惡作劇式的搗亂，並沒有偷竊行為。
不過即便如此，面對近乎癱瘓的單車，原本的好心情也幾乎一掃而空。我蹲在地上，傻愣愣地看著面前癱倒著的車子，不知道是該把它先扶起來，還是把掉出來的鏈條塞回去。但好像哪個選擇都沒什麼用，因為看它的樣子應該是沒法直立行走了。
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去找個修理廠了，但願學校周圍有這樣便民的店鋪。我沮喪而苦悶地長長出了口氣，剛把書包背到背上，忽而聽到身後響起一個聲音。
「怎麼了？」
我回過頭，看到一個逆光的剪影。可即便光線的關係讓我只能看到他的輪廓，我還是在一秒之中就認出了朝著我走來的人。
「手、手塚君……」
這個時間，幾乎所有的社圖都結束了活動，沐浴在黃昏中的校園極為靜寂，停車場又恰好設在更為幽僻的南北角，所以此時，能聽到只有他的腳步和我的呼吸，此消、彼長。
隨著他的靠近，從天邊照射過來的輝光猶如一隻神奇的畫筆，掃去了逆光的黑，在他身上勾勒出多彩的色彩。藍白的制服，茶色的短髮，棕黑的眼眸……最後又將他周身都塗抹上一層淡淡的蜜橙色，看上去格外溫暖。
「你的車子壞了？」他在我面前站下，用的是疑問的句式，語氣卻很是肯定。
對於他的突然出現，我還有點愣愣，呆傻地站起身，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相比身上柔和的色調，他臉上的表情格外冷峻。看著地上的單車，他的嘴角略微嚴肅地繃起，抬手將肩上的書包放在一旁空下的車架上，蹲下.身用手指去挑那一截掉落的鏈條。
我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而後反應過來他這是要幫我修車，瞬間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手、手塚君，那個……」
「我先試一試。」他似乎明白我要說什麼，沉聲說道：「最近的修車店要坐兩站的電車。如果不行，再過去修。」
「……」
我半張著嘴，心頭有點亂，腦子裡卻又是空白的。實在不知該如何形容此時的心情，好像是你望了好久月亮，毫無預警地突然從天上掉落到你手中。感受到的並不是欣喜若狂或是受寵若驚，而是滿心的……不真實。
大概是我癡呆了太久，手塚國光拿著鏈條的手頓了一下，但卻沒有回頭。
「你可以坐在那邊等一下。」
「……謝、謝謝手塚君。」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由於過度緊張而帶著輕微的顫抖。身體僵硬地連轉身都不會，或者是我不想把視線從他的後背移開，我就這樣面朝著他的方向，直愣愣地向後退了兩步，還被地上的石子硌了一下。害怕擋到光線，我又向一旁蹭了幾寸，才扶著杆柱，在棚子裡的隔離欄上慢騰騰地坐下。
似乎是聽到我身上衣服的窸窣聲，抑或是由光投下來的影子，在我坐下來後他手上的動作才開始繼續。從我的位置，能清晰地看到那張英俊的側臉。頭髮可能是因為高強度的訓練而略有潮濕，發梢服帖而溫順地伏在鬢角和額頭上。挺直的脊背隨著手臂的動作或繃或張，身上的制服外套也跟著呈現出不同的褶皺和弧線。
棚子裡時不時地響起車鏈摩擦碰撞的聲響。而或許正是這清脆的響動，使得這個僻靜的空間顯得愈發安謐。
白川部長說得沒錯，每次面對這個人，我都沒有去拿相機的衝動，也根本沒有拍照的概念。因為我無法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哪怕只有一秒。
所以此時的我，就這樣默默地注視著他的側影，還是覺得像在做夢一樣。伴隨著強烈而清晰的心跳，仿佛有什麼甘甜的東西要從胸口溢出來，然後把我整個人裹住，精神、骨髓、甚至於靈魂都被浸得綿軟而甜膩。
這種過於甜美的感覺讓我小心翼翼又情不自禁地生出平時不曾亦不敢有的幻想。就好像……他是我的男友，理所當然地幫我修著壞掉的車子，而不是處於簡單的善心；就好像他下一刻就會轉過頭來，用被夕陽柔化的目光看著我，深沉又溫柔地叫我的名字；就好像這個空蕩而靜寂的車棚就是我的全世界，而整個世界中，只有我和他兩個人……
「大概可以了。」
男生低沉的聲音打斷我不著邊際的旖旎思緒。
「鏈條還需要進一步固定，但是推著走應該沒有問題。」他說著把車子扶起來，又拿出一塊手帕將快要掉下來的車鎖綁好。
「謝、謝謝手塚君！」我手忙腳亂地從隔欄上跳下，卻在鞋子落地的瞬間感覺到身後有輕微的拉扯，隨後聽到「吱啦——」一聲。
「……」
心裡有種極為不好的預感，我僵硬地回頭向後看，正看到自己的校服下裙被一截支出來的鐵絲掛住，而且已經撕開了一條足以看到某些私密東西的裂口。
…………………………
這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的背景牆上被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咆哮體「臥槽」填滿……
……我是被什麼詛咒了嗎？為什麼總是在男神面前出這種事故！雖然這次記得穿安全褲了，可是並不代表下裙就能肆意改良好嗎！！說好的用美好的記憶刷新覆蓋呢！！！
很顯然面前的手塚國光也聽到了剛才那個和世界末日沒什麼區別的撕拉聲。而且從他臉上的表情，應該已經猜到撕拉的物件是什麼了。
我簡直……
「面紅耳赤」、「羞憤欲死」這樣的詞就是為此時的我準備的……
就在我還呆看著下裙上那條長長的口子的時候，肩膀忽然一重，視線中藍綠色的裙子被一片淨白覆蓋。我愣愣地轉回頭，發現手塚國光身上變成了正選隊員的短袖球衣，而那件長袖外套已然披在了我的身上。
此前的幾次見面我或是站在臺階上，或是滿臉通紅地低著頭，所以直到此時我才發現只有一米六出頭的我剛剛到他的胸口，而他這件寬鬆的球衣完完全全地遮住了我的下裙和大腿，一直垂到膝蓋。
球衣的主人就站在眼前，極為俊秀的眉眼被蔓延的余暉重新描摹，原本深色的瞳膜覆上一層淺淡的暖黃，泛著琥珀一般的光。
我不自覺地拽住衣角，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包在衣服裡，渾身上下被球衣原本的氣息烘得呼吸困難。就好像不只是披著他的衣服，而是被他所擁抱……
我是在……做夢嗎……
恍恍惚惚中，我聽到男生的聲音再次響起。不知道是不是周圍氣氛的關係，亦或是身上的衣服讓我產生的幻覺，聽在我的耳中只少了幾分平時的低沉，一點點尷尬、一點點遲疑、以及……一點點溫柔。
「你先……穿著它回家吧。」
捏著衣角的手以弱小的頻率顫抖著，心跳的幅度幾乎心悸。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胸中可以湧動出如此強烈濃重的情感，能把我整個人就此淹沒。
我是如此地喜歡著這個人，如此如此地喜歡著他。
「嗯。」
我咬著嘴角點了下頭，用盡全身的力氣不讓自己哭出來。
「謝謝……手塚君。」
Chapter 12
「虹醬？」
「……虹醬？」
「……雲！上！虹！」
「……啊，啊？」突然在耳邊響起的喊聲把我嚇了一跳。
「啊什麼啊？」阿咲皺著眉，雙手交叉在胸前，「我都說了今天要去活動室趕工道具，你怎麼還跟出來了？還一副夢遊一樣的表情！」
「呃……」
阿咲不滿地「嘖」了兩聲，伸出食指點了點我的額頭，「我說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炮姐的咆哮完全被你承包了！而且面對咆哮你竟然面不改色、屢教不改地繼續恍恍惚惚的狀態。好在炮姐今天的課被排滿了，要麼你就是辦公室開小灶的節奏！」
「嗯……」
「好吧好吧~」阿咲無奈地甩了甩手，「就算你不說，機智如我也能猜得到一定和你家男神有關。不過你咲姐姐我現在實在是被道具虐得生不如死，等我擼完了它再當你的知心姬友！」
「……」
我傻愣愣地站在教室門口，看著她向著活動室狂奔的背影，又過了一會才回過神來。
這個週末就是日本cosplay大賽關東賽區的初賽，動漫社原本做好的道具不知道被哪個新入團的熊孩子給玩壞了，搞得阿咲這兩天忙得焦頭爛額，休息時間全都奉獻給了活動室。
我一個人又呆呆地看了看空蕩蕩的走廊半晌，而後慢騰騰地回轉過身，向教室裡走。阿咲說的沒錯，整個上午我都在向別人展示著一秒鐘走神的新技能。
實在是因為……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緒，總是不知不覺間就回想起昨天黃昏，那片安靜的車棚，那個英俊的男生，和那件溫暖的外套。
我轉頭看向A組的方向。那件隊服外套被我洗了還沒幹，從禮貌上講，我應該主動去他的班級說一聲。可是……每次走出教室的門，剛向著A組走一步就會膽怯地退回來。
我也不知為何，明明前幾天還跑上去幫他撿球，現在……反而沒有膽量去見他了……
「同學，找一下雲上虹。」
正在我糾結之中，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誒？」我愣了一下，回頭看過去，看到一個陌生的高個子棕黃色頭髮的女生，不禁有點疑惑，「我就是雲上虹。請問你是……」
「哦好巧！」女生笑著和我打招呼，「學姐你好，我是一年B組的秋原雪奈，川名哥哥的表妹。」
「啊，秋原桑你好。」
……被一個足有一米七以上的妹子叫學姐，讓我還有點不大習慣。但介於她是我的下一個模特，雖然不像阿咲那樣顏控得那麼厲害，我還是暗自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生。
她的身材比例很棒，眉目間的確和川名貴之有幾分相似，模樣也很漂亮出挑，但卻並不驚豔動人，大抵是少了川名貴之的精緻和氣質的緣故。或許是拍過了很多人，美人也見了不少，所以現在總是對氣質和感覺的關注高於臉。
秋原雪奈聳了聳肩，「昨天給你發了郵件，沒收到回復，所以今天來班裡找學姐了。」
「啊抱歉抱歉！」我趕忙道歉，「那個，昨天我……」
昨天……我好像一直看著那件外套發呆來著……
為了防止自己不禮貌的再次走神，我趕緊把話題岔開，「呃，那個，我聽川名學長說，你是想拍黑籃？」
「對，是青黃。」
「誒？」我一頓，有點意外，「是雙人CP？」
「對啊，我在郵件裡說了，哦對，你沒看郵件……」她小聲嘀咕了一句，「啊對了，我CP就是梨華！超級贊！咦？學姐不知道梨華嗎？」
「呃，」我略有尷尬地乾笑了兩聲，「我並不混C圈，之前給川名學長拍的是第一次cos作品。」
「誒？第一次！」她臉上原本提到CP而浮現的興奮瞬間消失，用一種打量的神色看了我一圈，「那貴之哥哥還真是夠膽量……」
我微微地皺了皺眉。她的眼神讓我心裡有點不太舒服，不過那種懷疑的神情也只是晃了一下，她又沖我笑了起來。
「不過，學姐的技術還是很棒的嘛！預告片我看了，神後期！超級贊！」
「秋原桑太誇獎了。」我牽了牽嘴角，「我不知道川名學長有沒有和你說過，時間什麼的，我最近有攝影部的任務，週末都會比較緊張。」
「啊，我們時間也都蠻緊張的，尤其是我CP。沒辦法，coser出名了就忙了，想拍她的人實在有點多。」她說著輕輕歎了口氣，「我昨天和她通過話，好像只有這個禮拜天有時間。」
「這個禮拜天？那豈不是後天？」我被嚇了一跳，「……可以是可以，但時間好緊！那是要今天還是明天去外景地踩點？」
「啊？踩點？只是個籃球場，有什麼好踩的！」她拿起手裡的手機，「哦對了學姐，把你的電話給我一下，我們訂好了具體時間就通知你。」
「……」
我壓下心頭那點不適，把自己的電話報給她。
「搞定！」秋原雪奈笑嘻嘻地晃了晃手機，「那學姐，我先回去吃飯嘍~我們週末見！」
我有些無奈地看著她跑下樓梯的背影。這個秋原雪奈，貌似除了眼睛，別的地方都和川名學長差了好遠。
不過，雖然長了那麼高的個子，但還是學妹嘛。被人家叫了一聲學姐，當然要照顧包容一些。而且既然已經答應了學長幫這個忙，就要盡力做好。
現在只能祈禱週末給我一個好天氣。不只是禮拜天的外景，還有，禮拜六都大賽的晉級名額賽……
*
下午我的神遊狀態比之上午還要嚴重。好在下午的課都比較枯燥，日本史什麼的更讓我的走神變得稀鬆平常。不過隨著放學時間的臨近，我的情緒變得愈發焦躁。幾乎一直都在糾結要不要去和手塚國光說外套的事。每節課間都會在教室門口徘徊，進進出出。搞得菊丸英二都問我怎麼了，是不是前一天吃壞了肚子……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放學鈴聲響起。
我一手抱著書包，站在圖書館和網球場的岔道上。明明收拾書包的時候已經下定決心了，現在卻又猶豫了起來。
抬手看了下腕上的表，距離開會時間還有十分鐘不到，如果我現在跑去網球場應該還來得及。
「雲上桑~」
一個清潤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我循聲回頭，一眼看到走在不二周助旁邊，那個被我念了一天的人。
——當你猶豫不決的時候，命運會給你做出決定。
我的腦子裡突然冒出這麼句話，以至於完全忘了反應，就那樣愣愣地站著，一隻腳還維持著想要踏上臺階的姿勢。
「雲上桑~？」
見我半晌沒有反應，不二周助歪著頭又一聲。這次，我瞬間回過神來，懸空的腳也落在地上。
「不二君，手、手塚君。」我忙行禮問好。可能是語速有點快，聽上去並沒有那麼抖，但因為緊張的關係，和我正常的音色比，還是顯得有些尖細。
我心裡充滿了懊惱。每個人都希望在喜歡的人面前展現自己最完美的一面，我卻總是手忙腳亂，還有幾次簡直堪稱羞恥play。
「雲上桑今天也要去球場取材嗎？」
「……啊，今天要去新聞部開會。所以……就不去球場了……」我回答著不二周助的問話，眼睛卻禁不住瞟向那邊仍舊沉默的手塚國光，恰好撞上他看向我的視線。我心口又開始鼓噪，頭低了下去，向後背去的手不經意碰到校服下裙上補好的裂口，臉頰「騰」地一下變得通紅。
「誒~那還真是可惜呢~」不二周助感歎了一句，臉上卻仍在笑著，口氣也完全聽不出有什麼可惜的意思。而且他說完後還側過頭去，像是徵求意見似的看著手塚國光，「呐，手塚~」
被問到的人抬手扶了扶眼鏡，什麼也沒回答。
我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裙子下擺，心裡知道這是今天最後的機會了，暗暗地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恢復成平時的平穩，聽上去能溫柔好聽一些。「那個，手塚君，你的外套上面沾了黑漬，所以我昨天就私自把衣服洗了，還沒有幹……很、很抱歉。」
「啊，沒關係。」
他如是回答著，一貫的簡短。
我鼓起勇氣，略微抬眼看過去。在上個禮拜去看比賽的時候我就有這樣的感覺，明明是一樣的藍白球衣，穿在他身上卻有些不同，乾淨而英挺，襯托出和校服的黑色截然不同的氣質和英俊。而此時這樣看過去，似乎連照在他身上的陽光都與別處的不同，特別明亮，又格外柔和。
「哦呀~？」
這一聲帶著好奇的感歎讓我注意到不二周助的臉上又出現那種要看你跳坑的表情，忙抱緊書包，率先道別。「我、我去開會了，祝你們訓練愉快！」
……等等，我究竟在說什麼！訓練愉快是鬧哪樣！
「噗~好的。」不二周助笑了起來，「我們會愉快地訓練，雲上桑也要愉快地開會哦~」
「……好。」我硬著頭皮點了點頭，又把目光轉回到手塚國光身上，「那個，手塚君，明、明天比賽的時候我會把衣服帶去的。比賽請、請加油！」
「嗯，謝謝。」
「沒……該說謝謝的是我才對。」
心跳得仍舊像要從胸口躍出來一樣，嘴角卻不知為何不自禁地彎了起來。我把從耳後掉出來的頭髮壓回去，又向著兩個男生行了個禮。
「我……去開會了，明天見~」
「好的，雲上桑明天見~」
「明天見。」
Chapter 13
多雲轉陰，對於戶外的球賽來說算是絕佳的天氣了。
相比前幾場，今天這場名額爭奪的比賽顯然吸引了更多的觀眾。我還在場邊看到了穿著灰白色球衣，剛剛結束比賽的冰帝隊員。
不過即便是都大賽的決賽了，青學的優勢還是壓倒性的。漂亮的3:0，乾淨俐落地取得了關東大賽的入場券。
我把收好的相機背在肩上，一手牽著諾諾，略微猶豫了一下，提著手中的袋子向正在整理球拍和背包的正選隊員走去。
我瞟了一眼那邊正在喝水的手塚國光一眼，雖然是為了男神走過來的，不過還是不能沒了禮貌。我站到柴山部長面前，微笑著說：「柴山部長，恭喜~」
「謝謝。」對於勢在必得的結果，他的眼中並沒有什麼驚喜。但贏球畢竟是高興的事，他笑著和我開起了玩笑，「看來我們要繼續麻煩雲上桑了呢~」
「哪有，這樣的麻煩我求之不得呢~」
……唔，這句話倒是實話，無論是從學校立場，還是出於自己的私心。
我笑了笑，心下暗自給自己鼓了氣，轉過身輕聲說：「手塚君，恭、恭喜。」
果然，無論是做多少心理建設，下了多少決心，面對這個人又開始不由自主地結巴了。
他那只正在擰緊水瓶瓶蓋的手似乎頓了一下，隨後點了下頭，「謝謝。」
或許是剛剛打過比賽的緣故，那雙原本就很是漂亮的眼睛看上去好像更加有神。像是兩顆水洗後明亮珍貴的寶石，又像是兩塊質地精純且磁力驚人的磁鐵，能將人的視線和心神一併吸引。
「唔，是因為我今天沒有比賽，所以就得不到恭喜了嗎？」原本站在我身後的不二周助突然插進話來，用食指一下下點著嘴唇，語氣聽上去倒好像有些失落和委屈。
「當然不是！」我忙搖頭，「恭喜不二君！」
「噗~雲上桑還真是可愛。」
「……」
「嗷！」
「哎呀，好漂亮的狗狗~」
諾諾的一聲叫成功的把不二周助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也讓我松了口氣。頭一次覺得諾諾的基佬犬屬性簡直不能更贊！
趁著不二周助在饒有興致地逗狗，我重新轉回來，把手裡的袋子遞了過去。
「那個，手塚君，你的外套……」我抿了抿嘴，「今天才拿來，真是對不起。」
「啊，沒事。」
我略微低垂這頭，只能看到一隻修長乾淨的手將我手裡的紙袋接了過去。手心落空的那一瞬間心裡湧起大量的失落，幾乎蓋住了原本面對男神的緊張。我知道自己潛意識裡並不想歸還這件衣服。雖然這兩天我沒有也不敢像個癡漢一樣把衣服抱在懷裡或是穿著睡覺，但我清晰地記得自己在清洗它的時候，手指觸碰衣料所帶來的膽怯、卑微、卻又如爆棚一般的幸福。
我很清楚自己沒有那個運氣成為他心裡的那個人，而這件隊服外套，應該是我這輩子所能觸碰到的離他最近的東西了。
而那一直以來我以為並不存在卻時而閃爍的妄想和奢望也似乎隨著袋子的脫手而離去。自己以後都只會站在他身後靜靜地注視，確定了這樣的位置後，心情反而不再緊繃，平和了下來。
我彎起嘴角，話音跟著流暢起來，「手塚君，手絹上的污漬我實在洗不掉，所以又給你買了條新的。很抱歉。」
「啊，沒關係的。」男生因為我的話停頓了一下，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袋子，「雲上桑…太客氣了。」
我笑著搖了搖頭，剛想說這是應該的，包裡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我做了個抱歉的手勢，接起電話。
螢幕上的號碼很陌生，我按下通話鍵，「您好？」
「學姐，我是奈奈！哦，就是秋原雪奈！我們明天的外景在京山公園裡的籃球場，九點開拍！」
「誒？」我愣了一下，「秋原桑沒有看到我昨天發的郵件嗎？天氣預報說明天有中雨的。」
「天氣預報什麼的向來坑爹。」話筒那邊傳來的聲音毫不在意，「我CP超級忙，只有這個明天能抽出時間來的。就這麼說定了，明天見！」
「喂等……」
我的話音未落，手機裡已經傳來掛斷的聲音。皺著眉看著暗下去的螢幕，我對於明天的外景已經有種不好的預感了。可是即便再不舒服，也已經答應了……算了，全當是練習好了。
心裡這麼安慰著自己，還是忍不住無奈地小聲歎了口氣，「京山公園在哪啊……」
「京山嗎？」站在旁邊的手塚國光忽然說道：「離這裡不遠。」
「誒？手塚君能告訴我怎麼走嗎？」
雖然模特不在，我還是想自己先去踩個點，看一下周邊的環境，心裡也好能有個大致的構想。
手塚國光略微遲疑了一下，隨後伸手拿起椅子上裝了球拍的背包，「我帶你去吧，我家在那邊，順路。」
「誒？」我意外地看向已經要朝著出口方向走的男生，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嗷！」
諾諾的一聲叫和那條從腳邊甩過的大尾巴讓我回過神，這才發現球場中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連不二周助也在我打電話的時候和諾諾告了別，都走出了場地。
手塚國光背起背包，看了我一眼，輕聲說：「走吧。」
「……哦好。」我點點頭，跟在他身後踏上臺階。沒有了觀眾的喧鬧，先後起落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球場中格外清楚，清楚得仿佛踏在了心上。
我垂著眼，看著前面抬起又落下的白球鞋，雖然看不到自己臉上的表情，但想來一定是溫柔而幸福的。
「謝謝。」
*
灰白色的雲擋住了原本澄澈的藍天，沒有了金色的陽光落下，整個城市的色調不再明亮，卻看著意外的柔和。連街邊音像店放的音樂聽上去都不再那麼聒噪。
我知道，這種環境帶來的感覺很大一部分是因為自己的心情。
正如此刻，我偷偷地看走在身旁幫我推著單車的男生。明明沒有明媚燦爛的光線，我卻依然覺得他的身上泛著淡淡的光華，無人可比。
兩側商鋪的玻璃櫥窗中擺著琳琅滿目的商品，可即便週末的街道再如何喧囂忙碌，卻仍讓我生出自己在夢中的感覺。因為和身邊的這個他像這樣一起並肩走在東京的街巷中，對於我來說是夢中才會出現的場景。
而腳邊跟著的諾諾和往常相比也顯得格外興奮，總是跑到脖子上的繩子所能及的地方，然後回身蹲在那仰頭傻兮兮地吐舌頭。像是在催促我們快走，又像是沖我們傻笑。
這畫面過於溫馨美好，又讓人無端生出一些不切實際的想像。
我無奈地苦笑著。明明……在方才剛擺正了自己的位置……沒辦法，這個人對我的吸引和影響太大，自以為築好的意志總會因為他的一個不經意的動作或是眼神而徹底瓦解。
我深吸了口氣，按捺住心跳，抬手壓了壓被風飛起的頭髮，向旁邊看去想放鬆一下精神，不想一眼看到一個報亭攤子上擺放的雜誌。
「手塚君，麻煩等一下。」我拽了拽手中的狗繩，把又要跑到前面的諾諾拉回來。
我走到報亭前站下，伸手拿起那本《黑白灰》。封面和它的名字截然不同，是一張色彩溫婉柔和的照片。一對白髮蒼蒼的老人攙扶著走在花瓣鋪就的青石小徑上，兩側的櫻花樹已經發出了綠色的嫩葉，最後一朵櫻花從枝頭顫顫飄落的姿態恰好被心細的攝影師抓怕到。雖然花瓣的邊角已經枯澀，卻仍舊能從細嫩的花蕊中看出曾經明豔嬌媚的模樣。這朵晚春的花，和那對老人模糊的背影一同構成一幅唯美的圖畫。
下角的署名不意外地寫著「青山」兩個字。我從錢包裡取出錢，交給報亭的老闆，拿著那本《黑白灰》，對站在一旁默默等我的男生微微笑了一下，「好了，我們走吧。」
「啊。」他輕輕點了下頭，看了一眼被我抱在懷裡的雜誌，「雲上桑很喜歡攝影。」
「嗯！大概就像~手塚君對網球那樣喜歡。」我笑了笑，「這位青山大師是我最崇拜的攝影師了，當初就是看到他拍的照片才喜歡上攝影的。他的每一張作品都能觸碰到內心深處最為柔軟的地方。你看~」
談到自己喜愛的攝影，我不自覺地放鬆了心態，和他自如地交談了起來，還把手裡的雜誌舉到他面前。
我用手摸了摸那朵櫻花，「青山大師一定是個感情細膩又溫柔的人，要麼一定照不出這樣的照片。」
「你拍得也很好。」
「誒？」
我愣了一下，抬眼看過去。視線中的男生正垂眸看著我，東京喧鬧的街巷仍無法破壞他的沉靜和沉穩。
接觸到我的目光，他的眼睛又垂下幾分，雙手握著單車的把手繼續推著車子。
「不二的那張，還有校報上的，都很好。」
低沉的聲音越過道邊繁雜的音樂和車鳴，清晰地落入我的耳中。
「沒，我還不滿意，其實、其實可以更好的……」
我的語氣聽著有點急切。這不是我第一次聽到別人誇獎自己的照片，卻是第一次這般誠惶誠恐，又受寵若驚。
「已經很好了。」他停頓了一下，抿了下唇，側面看過去像極了在微笑。
「很好看。」
簡單直白的話語，聽上去卻比那些修砌了華麗辭藻的讚美更為真摯動人。
我輕輕地咬著自己的嘴角，抱著雜誌的手微微地收緊了兩分，指腹按在櫻花的蕊心上，看上去像是和花瓣一個顏色。
「……謝謝。」
Chapter 14
這天的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那個被我藏在心裡的人牽著我的手，走在落滿櫻花的石板路上。
那條路很長、很長。
我們誰都不曾說話，慢慢地一步步的向前走。走到身形傴僂，兩鬢蒼蒼，手中的相機和球拍被拐杖代替，但那兩隻牽在一起的手卻始終沒有鬆開。
睜開眼睛的時候，胸口還是暖暖的。這大概是我所做過的，最美好的夢了。
可即便是一夜好夢，在我看到窗外比昨天還要陰翳的天色時，仍舊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雖然陰天的光線是最適合拍照的，可過於陰沉就會眼中影響採光，很難出好的作品。
只能祈禱我們拍的時候不要下雨，原片品質也不要太差，再用後期補回來。
我起床隨便地吃了點早餐，一邊收拾裝備，一邊對趴在椅子上的諾諾說：「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下雨，你今天乖乖待在家裡等我，知道了嗎？」
「嗚？」
諾諾看到我理好了包，戴上帽子，卻沒有去拿狗繩，頓時明白了我剛才說的什麼，伶俐地從椅子上跳下來，跑到我前面「汪汪汪」地叫個不停。
我蹲下身，摸著它的頭試著安撫道：「諾諾乖~外面下雨的話你會感冒的，而且爪子都髒髒的，一點都不帥氣！況且今天又沒有男神，不用跟去嘛。」
「汪汪！汪汪汪！」
「……」
無論我說什麼，小傢伙就是橫在門前不肯走，還把狗繩叼過來往我手裡塞，一副不帶它就不許出門的樣子。
「……唉，好吧好吧，真是怕了你了。」我被它叫得無奈，那雙黑亮亮的眼睛也的確讓人心軟。我伸手接過繩子，在它脖子上套好，「滿意了吧？小祖宗！」
小祖宗諾：「嗷！」
*
到達京山公園的時候還不到九點，或許是天氣不好的緣故，籃球場中並沒有什麼人在打球，空蕩蕩的，倒是省去我選角規避亂入的路人了，也沒有被圍觀的麻煩。
趁著秋原雪奈她們還沒來，我又在球場中走了走。撇開別的，這的確是個不錯的外景地。因為是新建的公園，籃框都是新的，地上的線也都才畫上不久，而且最讓我滿意的是不遠處有個供人休息的廊子，可以把諾諾安置在那，突然下雨的話也有地方避雨。
依照今天的光線強弱，我邊走邊規劃著取景的角度。只是剛退到球場邊角，就聽到身後傳來極有節奏的拍擊的聲響。我循聲回頭看去，看到鐵網外隔著一條小道是個網球場，正有人在裡面打球。
男生與平日見到的時候不同，身上並不是球隊的藍白隊服，也不是校服配套的白襯衫，而是穿了一套深藍色的運動休閒裝。這樣深沉的顏色與他臉上嚴肅認真的表情配合在一起，即便是在做著運動，卻仍透出一種禁欲的感覺。
他的對面並沒有對手，而是一塊直徑不足半米的木牌。牌子被一根細長而有彈性的東西支起，最下麵有塊圓形的吸盤式底座，看不出質地，卻把整個結構牢牢地吸附在地上。
我手裡還拿著相機的三腳架，注意力卻完全被吸引了過來。無論見過多少次，心中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感歎，怎麼會有人打球打得如此漂亮。每一次的抬臂揮拍都像是經過了精確計算一般的標準，準確無誤地擊打在木牌的正中央。而比之機械的精准，更多了難以言喻的美感，還有蘊含在那雙看似冷靜的眼眸下燃燒的熱情。
不知是在多少次擊球後，他用手抓住飛回來的網球，放下了手中的球拍。轉身要去拿水瓶的時候，他看到了站在籃球場中發呆的我。
在對上那雙還未退去熱情的眼睛時，我忽然覺得滿天的陰霾在這一刻驀然消散，胸中像是被燦爛的陽光照射到一般溫暖而明媚，足以開出一大片豔麗芬芳的花。
「雲上桑。」
雖然經過大量的運動，他的氣息仍舊平穩，聽不出絲毫的紊亂。
在寬敞的球場中撒歡跑了一圈的諾諾回到我的腳邊，雙眼熠熠生輝地看著那邊喝水的手塚國光，還仰頭沖我小小的「汪」了一聲。
不理會這只又開始興奮的基佬犬，我忙對他點頭致意，「手塚君。」
想到他昨天曾說過家在附近的話，而且對這裡很是熟悉，估計會時常到這裡來打球訓練吧。
我心裡這麼猜測著，口中略有忐忑地問道：「那個……我，打擾到你了嗎？」
「沒有。」他手握著水瓶看了一眼我所在的籃球場，「約你的人還沒到？」
場邊立著的鐘所顯示的時間已經過了九點半。我搖了搖頭，無奈地笑了下，「可能是塞車了吧。」
他的眉間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默不作聲地擰開瓶蓋，仰頭喝水。
或許是感覺到氣氛變得有些沉默，諾諾突然跳起上身撲到我腿上，把我嚇了一大跳，手裡拿著的三腳架「啪嗒」一聲倒在地上，在寂靜而空蕩的球場中格外突兀。
「哎呀！不要胡鬧！」我佯裝生氣地拍了諾諾的頭一下，彎腰把倒了的三腳架撿起來。剛直起身就聽到對面的男生輕聲問道：「需要幫忙嗎？」
「誒？」
看到我驚訝的表情，他大概覺得自己說得不大清楚，補充道：「我是說一會拍照的時候。」
「……」
我愣了一下，注意到他的視線掃過我手裡的三腳架和旁邊那塊補光板，終於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忙搖頭，「啊不用麻煩手塚君！coser會帶後勤來幫我的！」
只是一口回絕後，心裡除了驚訝於他會提出幫忙外，還有點後悔。
……媽蛋我為什麼要把男神推開！簡直神蠢！
不過……
如果給了我時間考慮的話，多半還是會拒絕吧。因為我敢肯定，他的存在會嚴重影響我的注意力和出片率。
「學姐~！」
心裡還糾結著，身後傳來秋原雪奈的聲音。我轉過身，看著正踏進球場的幾個女生，感歎著她們可算是來了，同時又感到可惜。畢竟，和手塚國光單獨相處的機會對我來說彌足珍貴。
「手塚君，我先過去了。」我向著手塚國光擺了下手，拿著手裡的東西走了過去。
迎面而來的一共有四個女生，因為在網上有搜過那位cn梨華的coser，一眼就在其中認出了她。作為東京的名coser，她的確有張十分精緻的臉。身高比秋原雪奈還要再高上兩公分，身材也是一等的棒。
「學姐，這就是我cp梨華。」秋原雪奈穿著印了「帝光」字樣的寬大球衣，很興奮地為我們做著介紹，「梨華姐，她就是雲上學姐~哦不對，你們同年，你不應該也叫學姐。」
梨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你好。」
這樣冷淡的反應讓我原本想要勾出的微笑停了一下，抬手略微壓了壓頭上的帽子，略點下頭算是問好。
對於我的點頭她也不甚在意，應該說是在眼睛掃過我一眼後就把目光轉開，落到我身後的諾諾追著自己尾巴玩的身上，「嗯？怎麼還有只狗？」
「哦，它是我家的。」
「怎麼也不和我們說一聲就帶來了？」梨華微微揚起下巴，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懷疑和厭煩，「一會照相不會搗亂吧？」
「當然不會。」她的表情和語氣實在讓我十分不爽，原本彎起的嘴角也帶了一絲冷意，「除非有人去惹它。」
秋原雪奈倒是對諾諾很喜愛的樣子，彎腰摸了兩把後，回頭對一個戴眼鏡的女生說：「玲子，看看哪有坐的地方，我們開始擼妝吧！」
早就留意到她們兩個都還是素顏，此時聽到她的話我不禁皺起眉，「秋原學妹，我記得昨天你在電話裡說的是九點開拍。」
如果眼睛不瞎，誰都能看到場外的鐘已經快要跳到十點那一格了。
「啊，是的吧。」秋原雪奈隨意地點了兩下頭，「哎呀路上塞車塞得厲害，東京的交通學姐又不是不知道。沒關係，玲子擼妝很快的，用不了多久！」
「……」
如果說之前我只是有不大好的感覺，此時的我是確確實實後悔接這個單。這對cp渾身上下，由裡到外就沒有一處讓我舒服。
梨華已經帶著那個叫玲子的女孩走向那邊的廊子了。另一個黃頭髮的女生跟在後面把梨華身上的包接過，看來只是個後勤。
不想再多看她們，我深吸了口氣，緊抿著嘴轉身把三腳架支好，將相機放在上面，開始調試光感和白平衡。
天色似乎比之方才又陰沉了幾分，透過鏡頭看的效果不大好，看來今天出不了多少成片。
「雲上桑。」
傳入耳中的聲音分明很低沉，卻將我悶在胸口的煩悶驅散了不少。我直起身，轉頭看向走到我面前的男生。原本握在他手中的球拍已經收到了背包裡，那個供他練習的木牌也折疊起來，拿在手上。
「手塚君要回家了嗎？」
「啊。」
我牽了牽嘴角，看上去應該更像是苦笑，「我這還沒開始呢~」
他看了一眼坐在廊下的幾個人，雖然是一貫的冷峻表情，卻好像顯出幾分冷漠的味道。他轉回視線看向我，「一會應該會下雨，你帶傘了嗎？」
「嗯，帶了。」我輕輕點了下頭，嘴邊的苦笑被甜意慢慢蔓延覆蓋，「……謝謝手塚君。」
……這個人哪裡是什麼網球手，分明是個魔法師，能將壓抑在心裡的不快瞬間清空歸零。
「誒！是手塚學長嗎？」
突如其來的一聲驚呼打斷我們的對話，原本要跟著梨華過去廊下的秋原雪奈不知道什麼時候轉了回來，一臉驚喜地看著和我說話的男生。
「學長你好！我是一年A組的秋原雪奈！我是你的粉誒，學長打球超級帥！」
手塚國光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並沒有對她的話做出什麼回應，而是接著看著我說：「我先回家了。祝你拍照順利。」
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差別待遇讓我覺得異常舒爽，連臉上的笑容也燦爛了幾分，「哎！謝謝！」
他又沖我點了下頭，轉身向公園出口走去。
秋原雪奈看著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小聲嘟囔道：「學長果然和傳說中一樣面癱，難怪叫冰山。」
我不理睬她，繼續調自己的相機。
冰山？
這個外號我也聽過，此刻只覺得和他一點也不匹配。也許他的神情的確總是那麼嚴肅，但他的人明明讓人覺得……如此溫暖。
Chapter 15
等我第一次按動相機快門的時候，錶盤上的時針已經指向了「11」。
在那一個多小時的漫長等待中，我非常清醒小祖宗諾早上的機智決定。如果沒有諾諾陪著，真不知道那麼長的時間要用來幹什麼。
儘管對這兩人的行為處事有再多的不滿，我仍然不得不承認那個名叫梨華的女生有很強的表現力，並且對相機鏡頭極其敏感。被稱為東京最優coser之一的確不是徒有虛名。
與之相比，秋原雪奈就要遜色不少。這點差距在單人照的時候還不明顯，一旦兩人同時入境就高下立分。
不過，憑藉著對氣氛和拍攝的敏感度，我還隱約感覺到這對cp的感情好像並不如秋原雪奈所表現的那麼好。應該說她們的交流方式並不平等，秋原雪奈對梨華的態度相當殷勤，甚至有些討好和賠罪的味道。至於梨華，則始終冷冷淡淡，沒什麼過多的反應。而且，她雖然表情到位，姿勢張力十足，但還是總有一些小動作表現出她的不耐煩，像是希望快點拍完回家一樣。
模特的表現當然會影響到我的發揮。即便對這兩個女生沒有好感，我也希望能拍出雙方滿意的作品。
可是正如我所擔心的那樣，我們剛拍了一個小時，天色已經陰沉得像下一刻就會從頭頂塌下來。採光什麼的已經都是妄想，因為根本無光可采。透過鏡頭看到一道白光的時候還稍微興奮地追隨而去，直到雷聲轟隆響起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那是閃電……
我皺著眉放下手裡的相機，剛要和那邊站在籃球架下的兩個女生說已經沒法再拍了，一顆碩大的水滴落到我的手上。幾乎在頃刻間，大雨傾盆而至，暫態模糊了視線。
我慌忙地把相機抱在懷裡，一手拎起三腳架，彎著腰向身後的包跑去。所幸今天早有準備，帶出來的相機包是防水的。手忙腳亂地把相機包好，我的上衣已經濕透了，但卻松了口氣，還好相機沒進水。
大顆大顆的雨滴擊打在我的帽子和身上，像是一個個被頑皮的孩子丟過來的石子，每一下都帶來明顯的痛感。我卻顧不得那麼多，手腳麻利地包背好，眯起眼睛向球場中看。順著帽檐流下的水簾一樣的雨水嚴重影響了我的視線，找了半天才瞧見反光板的位置。
因為一直光線昏暗，那塊板子並沒用上，被放在空閒的籃球架下麵。剛要跑過去，卻看到一團白白的東西沖著我奔來。
「汪！」
響亮的狗吠壓過震耳欲聾的雨聲，聽得我心頭發顫。
我按著帽子，大聲沖著跑到我腳邊的諾諾喊：「諾諾！快回去躲雨！我馬上就過去了！」
「汪！汪汪！」
諾諾叫得聲音更大，絲毫沒有回去的意思，還跟著我到籃球架下面。看到它渾身的毛都已經被雨水淋濕，我心裡一陣心疼，把手裡的三腳架，夾在腋下，俯身把它抱了起來。剛想起身護著它往回跑，頭上的雨驟然減少，雨點拍打帽子的痛感也沒有了，被一聲聲「劈啪」取代。
我疑惑的抬起頭，看到頭頂撐著一把藏藍色的雨傘，接著被胳膊夾著的三腳架動了動，被什麼人拿走。我回過頭，吃驚地看到那個在兩小時前離開的人。
「手塚君？！」
他緊抿著嘴，臉色看上去比以往還要深沉嚴肅。他一手拿著我的三腳架，把雨傘塞到我手裡，「拿著。」
我還在發愣，他已經跨出雨傘，一把抓起籃球架下的反光板，又回過身對我說了句「快走」，隨後大步流星地向場外那個唯一能躲雨的亭廊走去。
懷裡的諾諾打了個寒戰，輕微的震顫讓我才回過神來，慌忙提著雨傘追了過去。
「手塚君，等一下！」
我舉高手裡的傘，想幫他擋一下又加大的雨勢。然而他的步子實在太快，等我追上的時候發現我們已經跑到了那條廊子下。
終於沒有雨水的阻隔，我的視線終於清晰了起來，怔怔地看著面前的男生把我的三腳架和反光板都放在柱子邊立好。水珠順著他的手指和發梢線一般地滑落，片刻間就將原本乾燥的地面洇出一塊塊水漬。
注意到他身上深藍色的運動服已經完全被水淋成了墨黑，還有那始終明亮的眼鏡上也全是雨水，我把諾諾放在地上，迅速從防水包的隔層裡拿出手絹遞了過去。
「快擦一擦！」
他直起身，並沒有接過我的手絹，眼睛透過佈滿水滴的鏡片看著我，「你先擦吧。」
剛想說我不用，有什麼東西從順著臉頰下來，我這才發現自己的臉上都是水。雖然戴著帽子，頭髮也被完全澆濕，衣服和下身的牛仔褲都濕漉漉地箍在身上。
不用鏡子都能想像得出自己有多狼狽。明明想表現得好一點、優秀一點，卻總是以如此糟糕的形象出現在他的面前。而且，這次還連累得他也被雨淋成這樣……
我把臉上的水抹掉，咬著嘴角輕聲問：「手塚君不是回家了嗎？」
「出來買東西……」
「手塚學長！」
坐在廊子另一端的秋原雪奈看到我們，快步走了過來。雨剛落下來的時候，她和梨華，還有後勤妝娘就跑到這邊躲雨，幾乎沒被淋到。
手塚國光原本緊抿的嘴唇繃得更緊，臉色沉得如同此時的天色。他轉過身，外面緊密嘈雜的雨聲讓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冷厲。
「你們為什麼不去幫她？」
「誒？」
突如其來的質問讓原本還在微笑的秋原雪奈一愣。我所站著的位置恰好在手塚國光身後，看不到他此時臉上的表情，只注意到秋原雪奈的神色越來越僵硬，向後退了半步。她看了眼地上還在滴水的三腳架和反光板，似乎明白了手塚國光的問話，微揚起頭，半是委屈半是不服地反駁道：「我又沒有傘，再說，」她瞥了我一眼，「誰讓她自己頂著雨去收那些東西了。」
我用手捏著潮濕的手絹，沉默地站在原地。因為知道秋原雪奈的為人，倒也沒怎麼生氣，只是仍舊覺得有些心寒，好像濕氣從衣服上延伸到了身體裡。
「那些東西難道不是為了幫你們拍照帶過來的？」
又一句質問出口，男生的聲音比之方才更加低沉，沒有過多的起伏，卻能聽出其中的怒意。
而這暗含又有些明顯的怒意讓我一呆，怔怔地看著站在身前的人。
他……在生氣？
為我……生氣？
「呵呵，那也是她自己的東西。」梨華從秋原雪奈後面走過來，她的肩上披著一件外套，頭上的假髮已經拿掉，一頭銀灰色的長髮披在身後。她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嘴角掛上一絲冷笑，「說到底，要不是她選了這麼個破日子，怎麼會趕上這麼大的雨。現在照相都被打斷了，我們的妝也花了，還要重新再畫。假毛也濕了，還要麻煩妝娘重新定型。知不知道我的週末日程有多緊張，給別人添了這麼多麻煩，還反過來質問我們為什麼不冒著雨去幫她收東西！這邏輯也真是醉了！」
梨華的聲音本就偏細，如今加了嘲諷的語氣聽上去更加尖刻。雖然在她剛來的時候我就清楚這位東京名coser的人品不大好，但在聽到這番話的時候，真是一口氣從肺腔沖了上來。我忍不住踏上一步，剛要反駁，男生冷冷的聲音打斷我尚未出口的話。
「日期是誰定的你們心裡有數。」
他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收緊成拳，似乎在忍耐著什麼。他的音量並不大，但在這個被雨包圍的亭廊中一字一句都擲地有聲，像是可以砸到人的心口。
「這裡沒有人是你的僕人，要為你們的自私和無禮買單。雲上桑的善良和時間用在你們身上簡直是浪費，她也不需要你們這樣糟糕的模特。」
他說完這句話俯身抓起三腳架和反光板，夾在胳膊下，一手抱起趴在地上諾諾，一手抓過我的手腕。
「拿傘，我們走。」
我還在為他的話發懵，下意識地哦了一聲，拿起傘被他拉著出了那個亭廊。
原本乖乖伏趴著諾諾被突然抱起嚇得睜開眼睛，發現抱著它的人不是我，立刻睜大眼睛從手塚國光懷裡立起來，邊掙脫他四處看邊慌張地汪汪叫個不停。
被諾諾叫得回過神來，我忙安撫道：「諾諾別怕，我在這！」
「嗷！」看到我的諾諾放下心來，不再那麼用力的掙扎，而是好奇地看看我，又看看抱著它的男生。
被它這麼一鬧，原本大步向前走的人停了下來。因為身高的差距，我不得不踮起腳，伸直手臂才能把傘撐過他的頭頂。
雨下得似乎小了一些，雨滴敲打傘面的聲音不再那麼急促緊密。
他轉過身默默地看著我，那張英俊的臉上表情仍舊冷峻，卻能看到那雙棕黑色眼中的憤怒在慢慢地退去。
我仰頭承接著他的目光，聽著外面瀝瀝的雨聲，恍惚生出一種錯覺。手中這把藏藍色的雨傘仿佛把世界分成了兩部分，傘外嘈雜喧囂，傘內安靜如許。
直到他深吸了一口氣，微微彎下背，讓我撐得不那麼辛苦。他垂眸斂去眼中的神色，輕聲說：「抱歉，傘我來撐吧。」
本想說沒關係，但注意到他除了背，膝蓋也少許彎曲了下去，我點了點頭，「哎好。那，諾諾我來抱。」
「嗯。」
我伸出手臂，把還在左右看的諾諾接過來。此刻我才發現自己的手腕還被他牽著，那原本由於他的突然出現而被短暫遺忘的羞澀再次找了回來，迅速地佈滿我的臉頰。
整條胳膊都像……燒起來一樣……
早就知道這個人是魔法師，卻現在才知道他的魔法對我來說無所不能，能將所有的不良情緒在頃刻間春風化雨一般，變成甘甜和溫暖。
「先去前面的速食店避雨吧。」
「好。」
我抱著諾諾，微微低著頭，和他一同向公園對面走去。低垂的視線中，我的鞋和那雙白色的球鞋交替出現。還有那藍黑色的運動裝，讓我清楚地知道，身邊的人就是那個我所喜歡的手塚國光，剛才發生的事，都不是我的想像。
明明頭頂的雨傘擋去了所有的雨滴，我卻感覺到自己的眼眶在慢慢濕潤。
如此地喜歡他。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感情，只知道自己只要想到他頂著雨幫我收東西，因為我的事而發怒，牽著我離開那些厭惡的人，此刻還在為我撐傘，我就會……幸福地哭出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1-15 23:34
Chapter 16
「……所以說，你的男神陪你在速食店一直等到雨停，期間給你買了一杯熱咖啡驅寒，並且一路幫你提架子和板子，最後給你送回了家？」
我用手絹擦了擦臉上的水珠，看著背陽光照得反光的水池，輕輕地點了下頭，「嗯。」
地面上還殘留著昨天的雨跡，不時有打鬧的同學不小心踩在上面，在操場上留下一串串淩亂而歡快的腳印。
我擰了擰濕潤的手絹，水珠順著指縫滑落到身前的池子裡，和原有的積水融在一起。我低垂著眸，只要像這樣有片刻的安靜，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昨天那個將我送到家門的男生。樓外陰翳的天色和樓內昏暗的光線讓我看不清他的臉，可能正因如此，那低沉又帶了稍許溫柔的聲音格外清晰地落在耳中。
他說：「注意預防，小心不要感冒。」
……
「我的天……」
阿咲的一聲感歎把我從回憶中拉回來。她手裡的手絹還在向下滴水，整個小臂都濕漉漉的，卻好像毫無知覺，只用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瞪著我，「我只是忙了一周的道具而已，究竟錯過了多少事！這哪裡還是男神啊！泥煤的明明就是男票了好嗎！！」
我的臉「騰」地一下燒了起來，「瞎說……瞎說什麼！」
「修車、擋雨、鬥奇葩；買水、提東西、送到家，你說說這哪一個不是男票的活！」
「……」
「我說他都送你到家了，你倆還都濕著身，你怎麼就沒乾脆拉他進去，再進一步溝通溝通感情？」
「你夠了！越說越離譜！」
我的耳朵已經開始著火了，原本一直盯著水槽的眼睛用力地瞪過去。這丫頭怎麼總是說著說著就沒下限！
「好吧，我收回最後一句話。」阿咲舉起手表示抱歉，「但是說真的，可以告白了。」
「……」
「你那是什麼表情？」阿咲抬起胳膊，才發現臂肘在不停地滴水，忙用手絹擦了擦，然後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我是認真的虹醬。那個冰山……啊你別瞪我，口誤口誤。咳咳，那位男神這麼體貼溫柔，我覺得，多半是對你也有意思。」
她的神情一掃方才的不正經，聲音也正如她說的那樣嚴肅認真。我的臉還燒著，心口卻慢慢靜了下來。
「你想多了，」我笑了笑，「他只是……很正直，別人的話一樣也會幫忙的。」
「喂喂，」阿咲皺了皺眉，「萬一他也喜歡你呢？就這麼聽你說這兩天的事我都覺得這個可能性相當大，你看前幾天不是又有妹子給他遞情書了嗎？結果真是看都沒看就拒絕了啊！在別人面前完全一冰山，對你簡直溫柔體貼好嘛！雙向暗戀簡直人生慘劇好嗎！而且你那麼喜歡他，我就不信你不想和他正式交往！」
不遠處的跑道上傳來一陣陣熱烈的歡呼，似乎是D組的接力賽結束了。興奮而嘈雜的聲音將水池這邊襯得愈發安靜。
頭頂的樹發出沙沙的響動，腳下的樹影隨之搖晃。
「我不會告白的。」
左手不自覺地摸上右手手腕，那一圈被握過的地方似乎還在微微泛著暖。我勾了勾嘴角，「我喜歡他，能交往什麼的不可能沒有想過，但像現在這樣，能和他說話，做朋友，我已經很滿足了。」
「因為比起得到想要的，我更怕失去現在擁有的。」
我知道自己很膽小，永遠都不會用已有的去賭一個可能輸光的未來。
肩上握著的手滑了下去，阿咲臉上的激動慢慢退成了無可奈何的惋惜，「好吧，這的確是你的風格。」或許是想調節一下氣氛，她把話題轉開，「不過真沒想到梨華大大竟然是這麼個菊苣。呵呵，你家男神雖然講得超贊，但如果我在場的話，絕壁一巴掌抽死丫的！敢欺負我家小彩虹，活得不耐煩了！」
我笑了笑，「梨華什麼的，我沒入C圈，也不太清楚她的名氣，只是沒想到的是川名學長的妹妹會那麼極品。」
阿咲又「呵呵」了一聲，「那妹子在社團裡就咋咋哄哄的，不過我還真沒想到這貨原來是公主病晚期，沒有菊苣的實力，卻已經具備了菊苣的人品。沒辦法，C圈腦殘多。唔，應該說有圈子的地方就有腦殘。」
「親愛的你這句說的簡直真理，我都想給你點贊了。」
「我就是名人名言的實體化好嗎！」
「……那快去找你家佐助吧。」
「滾蛋！這個笑話冷死了！」
*
禮拜一本不是社團活動日，但因為最近的學生活動比較多，很多社團都主動申請了場地和教室來加班。
由於都大賽告一段落，新聞社也理所當然的開會進行階段性總結。站在講臺上的雪野綾正拿著馬克筆在白板上寫寫畫畫，我的手機忽然震了起來。意外地看到螢幕上顯示的「白川Boss」，我略微站起身，向雪野綾做了個抱歉的手勢，悄聲從後門出了活動室。
「喂？白川哥？」
「小雲下，你上週末是給梨華和秋原雪奈拍外景了嗎？」話筒那頭傳來的聲音完全沒有白川秀人以往的調笑，嚴肅得像是另一個人。
不過比起他的聲音，我更好奇他所說的內容，「咦？你怎麼知道？」
「這個你先別管，先告訴你哥外景發生了什麼？」
雖然被他的話弄得有點糊塗，我還是一五一十地交代了禮拜天的事。
電話那邊略微沉默了一會，隨後我聽到一聲冷笑，「好，我知道了。」
這語調已經不能用冰冷來形容了，讓人聽著通體發冷，頭皮發麻。我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白川哥，怎、怎麼了？」
「沒什麼。你回去開會吧，乖，哥先掛了。」
「誒？」
我還沒反應過來，電話已被掛斷。我看著變黑的螢幕愣了幾秒，才轉身回到活動室。
接下來的會聽得有些心不在焉。整理筆記本的時候還在想白川秀人那通電話，仍是滿心的莫名其妙。
他是怎麼知道我週末給那兩個人拍片了的？而且聽他的口氣，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不過Boss雖然平時吊兒郎當的，做起事來還是很靠譜，他說沒什麼的話，就不會有什麼值得擔心的了。
我拿起收拾好的書包，和雪野學姐以及戰友西山告了別後，一個人向南北角的車棚走去。只是剛走過圖書館的前門，聽到後面有人叫我的名字。
「雲上桑。」
我回過頭，看到川名貴之從小徑的石級上大步向我走過來。跟在他身邊的阿咲一臉的意氣風發，而他們後面還有一個低著頭看不到表情的秋原雪奈。
看到這樣的陣容，我心裡已經明白了發生了什麼，面上仍禮貌地對川名貴之點了下頭，「學長。」
川名貴之在我面前站下，一貫溫和恬淡的眉眼間充滿了愧疚和懊惱，「我剛知道昨天發生的事情，真的非常抱歉。」
我微笑著搖了搖頭，「不關學長的事，學長不必和我道歉的。」
「不，是我的錯。」他俊秀的眉微微皺起，「我的阿姨一家對秋原自小就有點溺愛，養成她任性的毛病。我因為去神奈川參加比賽，周日沒有去，沒想到她給你添了這麼多的麻煩，實在是非常抱歉。」
「貴之哥！」一直低頭踢石子的秋原雪奈聞言抬起頭來，一臉的不服氣。
上一秒還溫言向我道歉的川名貴之勃然變色，厲聲說道：「過來道歉！」
這聲突如其來的呵斥把秋原雪奈嚇得一抽，臉色發白，神色驚恐地看著她的表哥。不只是她，我和阿咲也被這樣突然發怒的川名貴之嚇到，一時間如噤聲一般，呼吸都屏住。
川名貴之眯了眯眼，「要我說第二遍嗎？」
比之方才的淩厲，這一句沒有過多的起伏，但語氣冷得能讓空氣結冰。秋原雪奈的臉更白，只有眼角在泛紅色，嘴唇顫抖似的動了動，懦懦地向我鞠躬行禮，「學姐，對不起。」
我呆愣地點了下頭，輕輕地「哦」了一聲。
「雲上桑。」川名貴之再次轉過身來看向我，深吸了一口氣，緩和了一下周身還冷凝的氣場，聲音也放柔，「再次抱歉。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有空，我請客，算是賠禮。」
「誒？」我愣了一下，忙擺手，「啊，請客就不必了！」
「那就是還不肯原諒我？」
「當然不……」我頓了頓，解釋道：「呃，平時要早點回家，週末除了要跟著新聞社做網球隊的跟蹤報導，還要打工。所以……學長的好意我心領了，但請客真心不必了。」
川名貴之那雙幽深的眼眸中滑過一絲短暫又淺淡的失落和難過。他略微翹了翹嘴角，恢復了以往溫文爾雅的模樣，「好吧。那我就不打擾雲上桑了。」
我也笑著回他，「學長客氣了。」
「我先走一步了，雲上桑回家小心。」川名貴之沖我微笑著點了下頭，單肩背著包，轉過身，看也不看身後的秋原雪奈一眼，邁上臺階離開。
秋原雪奈像是還沒從驚嚇中緩過來，白著臉倉皇地看著從她身邊走過的川名貴之，猶豫了一會，抬腳跟了上去。但她仍是低著頭，不敢和他說話。
他們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轉角的時候，一直充當背景的阿咲撫著胸口感歎道：「我了個神，部長髮起火來真恐怖！」
想到川名貴之發怒的樣子，我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嗯，是有點……」
「我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發這麼大的火！果然平時脾氣越好的人，生氣起來越嚇人！」她說著轉過頭來打量我，「搞得我都想把你哪天惹火了，看看是什麼效果了。」
「泥垢！」我杵了她一下，「哎，不過你家部長是怎麼知道的？你說的？」
「呵呵，說起這個我就想笑。」阿咲嘴角又掛上一絲冷笑，「哪裡是我說了什麼，是那貨自己在我們開完會的時候湊到部長旁邊，說你高冷。還沒等我上去撕她的嘴呢，就有人用真相糊她一臉了。」說到這，她換了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沖我眨了眨眼，「你猜，是誰？」
「……我哪知道。」
「嘖嘖。」阿咲抬起胳膊攬上我的肩，「是你、家、男、神！」
「……誒？」
「親愛的，你這吃驚的小模樣真是可愛！」她捏了捏我的臉，「我們出門的時候剛好碰上你家男神抱著球筐回器材室。你是沒看到他當時的樣子，雖然還是面癱，可明顯是在生氣，還氣得不輕。」
「……」
提著書包的手不自覺地收緊，我清楚地聽到心口傳來的一聲聲心跳，和那跳動之中微弱的顫動。如此微小的震顫，卻能讓整片胸口都充滿了暖意。
「嗯，虹醬，你真的……不去試試看？」
阿咲的聲音很輕，我卻瞬間聽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抿起嘴角，語氣平靜，卻堅定。
「我說過的，不會。」
「好吧。」阿咲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也不大希望有人把你搶走。」
「放心，不會有人搶走的。」
我知道自己此刻嘴邊的笑容淡靜從容。
阿咲總是無理由地支持我的選擇，我也希望她永遠都不會瞭解，當一個人失去了太多的東西後，她最想做的不再是得到，而是守護。
我很喜歡現在這個冷靜又清醒的自己，不會再因為一時的衝動和任性而造成難以彌補的悔恨。
Chapter 17
慢慢步入夏天，回到家的時候夕陽還未全部落去。
從包裡取出鑰匙，剛打開房門，聽到聲音的諾諾就搖著尾巴撲了過來。
「乖~」我用力地揉了它兩把。每天回家就能見到這個小傢伙，無論這一天多累，心情多糟糕，都會瞬間變得開心起來。
「好啦，別撒嬌啦，我要去做飯呢~」我換好拖鞋，把肩上的書包放下。諾諾一直跟在我腳邊，仰著頭樂呵呵地看著我。
「怎麼啦，今天這麼粘著我~」我笑著打開冰箱的門，「讓我來看看晚上要吃點什麼……」
話還沒說完，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我把剛開到一半的冰箱又關上，回身從包裡取出手機。這個時間打電話的，多半是阿咲。心裡這麼念叨著，果然看到螢幕上顯示著她的名字。
「喂？」
「虹醬！！看到沒？！」
「哈？」
她的聲音聽著異常興奮，內容又前言不搭後語，把我弄得摸不著頭腦。
「就知道你還不知道！快！快去C吧看，梨華菊苣被掛了！！」
「誒？」
「東京cos吧！進去就知道了！快去看！……臥槽，掛的好爽啊！原來她這麼極品！」
雖然還不大明白是怎麼回事，我還是回到房裡打開桌上的電腦。諾諾跟在我身後跑了過來，在我坐下後跳到我的腿上，好像聽到了阿咲說什麼了似的把爪子搭在桌面上，探頭看向前面的電腦。
依照阿咲的指示，我打開東京cos的bbs，一眼就看到首頁上名為「梨華大大真菊苣！」的熱帖。由於整個標題都被加粗刷紅的，掛在首頁格外明顯。發帖時間是今天三點多，兩個多小時而已，回復已有三百多樓了。
「虹醬看到帖子沒？」
顯然阿咲還想和我交流一下看帖心得，一直都沒有掛機。
我把帖子點開，「嗯，正在看。」
「……真沒想到這位菊苣真是英勇啊，有這麼多光輝事蹟！真是看得我又爽又痛快！」
「的確……是讓人有點驚訝……」
其實主樓說的只是她對後期各種公主病，還賴帳不付錢。重點是後面一系列的跟帖爆料，妝娘、攝影、後勤、還有入圈的新人、拍過CP照的小夥伴，跟帖受害者幾乎囊括了C圈的各行各業，簡直讓人歎為觀止。有八卦看，主角還是東京的一位名coser，熱情的圍觀群眾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半個小時不到就把帖子刷成了hot。
不過刷到第二頁的時候，我有點意外地看到了昨天外景剛發生的事情。
「阿咲，104樓的是你嗎？」
「嗯？你等我看看啊……啊，那個不是我！140樓的才是我呢！」
不是？
我皺了皺眉，目光停在那一層的跟帖ID上。因為從來不混bbs，也不知道是誰的馬甲。只是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不是阿咲的話，又是誰？
食指在滑鼠上一下下輕輕地點著，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想起開會時的那通電話。
「阿咲，我要打個電話，先掛了！」
「誒？……呃好吧，我要再把帖子擼一遍，好好爽一爽！」
聽得出來，阿咲對於這個帖子比我還興奮。
掛掉電話，我從通訊錄裡翻出白川部長的號碼撥了過去，剛響了兩聲就被接起。
「小雲下~」
那邊傳來的聲音一如以往般充滿了調笑的戲謔，完全聽不出下午的冰冷。
「Boss，那個，我想問一下關於昨天的外景，你是……怎麼知道的？」
話筒傳來一聲輕輕的笑聲，「小雲下，你是看到C吧的帖子了吧？」
聽到他這句話，我就知道自己沒有猜錯。「嗯，看到了。所以的確是白川哥……」
「我家小雲下就是聰明~不過聽你說話的語氣大概是不知道，在這個帖子前，那貨不要臉的發帖掛你。」
「咦？掛我？」我愣了一下，手指用滑鼠滾輪翻動頁面。諾諾似乎覺得這樣撥動滑鼠很有趣，把爪子也罩在滑鼠上，弄得我不得不抓了抓它的頭，「諾諾別鬧！」
那邊的白川秀人似乎能看到我在做什麼似的，笑了一下，「別找了，這種侮辱欺負我家小雲下的帖子，哥哥我怎麼可能讓它存活？」
「誒？」
白川秀人悠悠地喝了一口水，「就是因為她發了那個帖子，吧裡的基友看到了就來和我吐槽這位菊苣，我也是閑得無聊，就去看了一眼。」他說著冷笑了一聲，「沒想到一看帖，發現這貨簡直找死，竟然把你的名字和學校都爆出來了。呵呵，當我白川是吃素的？以後東京有點本事的攝影沒人會接她的單子！敢欺負到我妹妹頭上，我就讓她在東京C圈混不下去！」
第一次聽到白川部長用這種冷中帶狠的語調說話，一時間有點怔忡。諾諾趁著我發怔，一爪子把滑鼠撥到自己前面，把滾輪當球一樣來回撥弄。
被上下翻滾的頁面晃得眼睛有點花，我用手按住諾諾的白爪子，勾起嘴角，對電話那邊的人笑著說：「謝謝秀人哥哥。」
「謝什麼謝！自己的妹妹當然要自己罩著！以後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敢欺負你，就過來告訴我，你哥我不整死他不姓白川！」
「噗~我哪有那麼招人欺負！」
「嘖嘖，誰讓你平時總是溫聲細語的，見到人就笑，在某個呆子面前更是一副小媳婦樣，誰看了都想欺負！」
「喂！」
原本還挺暖心的對話，莫名其妙地突然提到那個人，我下意識地就想反駁他不是呆子，想也知道這話一出口少不了又是一陣調侃。
「秀人哥哥，我先去做飯了。」
「哎呦，剛說提到呆子就變小媳婦，就迫不及待地去做飯~行，哥哥不打擾了，好好做去吧~拜~」
由於前面的話實在沒法接，我直接無視了和他道別：「秀人哥哥拜拜~」
「嗷~」
注意到我終於掛掉了電話，諾諾把頭轉過來，用那雙烏亮亮的大眼睛看我，一臉傻兮兮地表情。
「終於玩夠知道餓了？」我戳了戳它的頭，「好啦，我們現在去做飯~」
「嗷！」
我抱著諾諾從椅子上站起來，離開房間前我又掃了一眼電腦螢幕，那張帖子已經被刷到了快500樓。
秀人哥哥說的不錯，我平時的確與人為善，在父親離開後更是溫和平善地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但是這並不證明我是聖母。所以對於這個帖子，雖然沒有感到多麼快意，卻也沒有絲毫的憐憫和同情。
因為寬容，是留給那些值得寬容的人。
*
貼吧的那件事過後，我和秋原雪奈以及梨華再沒有了交集。只是有次吃飯的時候聽到阿咲不知從哪得來的消息，說那個梨華好像是喜歡川名學長，估計她做秋原雪奈的CP還有另外的想法。但這麼一鬧，她的C圈前途和戀情應該都會就此告吹。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又到了週末。
網球部的比賽進入關東大賽後換了地點，我死蠢地坐錯了公交，帶著諾諾感到賽場的時候，第一場已經開始半個小時了。
「抱歉抱歉，我來晚了！」
我氣喘吁吁地跑到前排觀眾席上坐好，諾諾大概是覺得好陣子沒和我玩瘋跑，顯得極為興奮，「汪汪汪」地叫了好幾聲。
聽到它的叫聲，原本站在前方隊員席位中正在看比賽的手塚國光轉過視線看過來。我心頭一跳，忙一把按下諾諾的頭，小聲呵斥道：「閉嘴諾諾！」
等再抬眼去看，發現他已經重新把目光放回到賽場上，倒是他旁邊的不二周助笑眯眯地看著我，沖我輕輕揮手。
我點了下頭，把背上的背包放下來。剛想拿出裡面的相機，卻注意到場上奔跑的是菊丸英二。
「誒？喵二怎麼上場了？」
「栗本學長膝蓋受了傷，菊丸君是替補。」坐在身旁的西山和貴為我解釋道。他說著抬手向後一指，「你家花開妹子也來了，不造為啥做那麼遠。」
我順著他的手指向後看，看到阿咲坐在梯形觀眾席的最後一排。那坐姿和她平時吊兒郎當的模樣簡直天差地別，端正得簡直可以和小學生媲美了。發現我正扭頭看她，她抬手推了推眼鏡，一本正經地沖我點了點頭。
我沖她做了個鬼臉，隨口掰了個理由：「不用管她，她就喜歡俯瞰球場。雪野學姐呢？學姐今天不來了嗎？」
西山和貴手上架著相機，邊調整焦距邊說：「學姐應該還要過一會，不過肯定會在手塚君比賽前趕來。」
手上的動作一頓，指甲掛在相機包的金魚草鑰匙扣上。眼睛看著那個呆萌的金魚草，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有點幹又有點怯懦：「學姐似乎……和手塚君很熟呢，所有關於手塚君的報導都是她親自操刀的。」
「當然嘍。學姐和手塚君都認識十幾年了，好像是他們的父輩認識吧。」
「……哦，這樣。」
我低著頭把相機拿出來，心頭倒是松了口氣。按照西山和貴的說法，雪野學姐和他應該算是青梅竹馬了。平時看兩人的氣場的確也沒有情侶的感覺，只是感情不錯的朋友。
心裡這麼想著，本應對準球場的鏡頭卻不自覺地轉向站在場邊的那個人。或許是有了相機的掩護，我可以大膽而肆意地通過鏡頭來看他。
仍舊是那麼英俊的側臉，應該說是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都會覺得他帥得驚人，完全沒有任何的缺陷和瑕疵。
我轉動著手指，鏡框中的人隨著焦距的調整由遠及近。極佳的圖元將他極為清楚地展現在我眼前，包括那在鏡片後被風吹得微微顫動的睫毛。如此的近在咫尺，仿佛……我伸手就能觸碰到他的臉。
我停下手裡的動作，放下相機，鏡頭帶來的頓時消失，三排坐席的距離清晰又真實地橫亙在眼前。
嘴角浮出一絲淡淡的苦笑，即便雪野學姐和他只是朋友，我們之間的距離也沒有任何的改變。
Chapter 18
關東大賽的球隊實力明顯上升了一個檔次，即便是上屆四強的青學，首輪也是打滿了五場才取得勝利。
我想以往一樣，在比賽結束後上前道賀。柴山部長正在和雪野學姐說話，倒是參加了比賽的菊丸英二今天格外興奮，跳到我面前一個勁地問我有沒有把他拍得很帥。
今天並沒有參加比賽的不二周助微笑著走過來，「雲上桑，我們剛剛在商量一會去聚餐慶祝一下，一起來嗎？」
「誒？聚餐？」
「是啊是啊！首戰告捷，當然要慶祝喵！」菊丸擺了個「V」的手勢，烏溜溜的大眼睛更是水洗一樣發亮，興奮之下說話又帶了口癖。
聽到我們的對話，網球部裡其他的人也都看過來，包括那個剛打完比賽正在收拾背包的人。
明明相較別人的邀請，他只是沉默地看著我而已，我卻隱隱覺得那沉靜的眼神中帶著少許……不易察覺的期待。
這樣的想法不禁讓我心如擂鼓，把頭低了下去假裝整理包帶，藉以平復心頭的跳動。諾諾倒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覺得被這麼多人看著很好玩，自顧自地追著自己的尾巴半玩半表演了起來。
我咬了咬嘴角，指甲輕輕掛著背帶上細膩的紋理，聚餐什麼的……的確是個令人心動的邀請。但是……
心下暗自歎了口氣，我帶著歉意說：「很遺憾，我一會還有事，這次就先不去了。」
「啊？好可惜~」菊丸英二滿臉的惋惜。
「抱歉，」我雙手合十，微笑著道歉，「下回我一定去！」
我說著又偷偷地看了手塚國光一眼，發現他已經把目光轉回，繼續整理背包。
「諾諾，別裝傻了，該走了！」
我拽了拽手裡的狗繩，拉過玩得不亦樂乎的諾諾哦，與眾人告別。走到球場門口的時候，卻發現阿咲還沒有離開，她面前還站了個陌生的男生。
「阿咲，你怎麼還沒走？」
聽到我的聲音，阿咲轉過頭來，臉上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在尷尬。她沖我扯了扯嘴角，「這不是等你一會一起去吃飯嘛~」
站在她身前的男生也轉過來，微笑著沖我點了下頭。此時見到正臉才發現這男生的五官極其俊美，以至於讓人在看到的第一眼都會有片刻的失神。拋開藍紫色的頭髮和眼睛，他倒是和不二周助有些許相似。但細看之下卻又完全不同，不二周助總是笑得很溫柔，他也在笑，卻是帶了些難以接近的冷和不容忽視的傲。
最近對網球的關注度上升，我認出他身上的隊服是神奈川立海大附屬。而阿咲臉上的尷尬應該是之前在和他說話時帶的。我心中愈加好奇，畢竟這丫頭的性格大大咧咧的，而且面前還是個極品的帥哥，身為顏控晚期，竟然還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有些歉疚地歪了下頭，「阿咲，今天……不和你一起吃飯了。」
「誒？」
我躲過她疑惑的眼神，低頭摸了摸蹲坐在腳邊的諾諾，「我……一會想去東園。」
對面的人安靜了下來，一時間只能聽到樹葉被風吹動的沙沙聲，和幾分鐘之前還沸騰的球場形成極為鮮明的對比。
「……哦，好。」阿咲的聲音很輕，停頓了一下，囑咐道：「那邊人少，注意安全。」
我笑著點了下頭，「嗯，我會的。」
*
剛剛走出電車站的時候，還能看到街上人潮湧動，向東繼續走了十分鐘後，便再也見不到行人的影子了。
道旁的樹與城中的不同，鮮少有人修理，顯得粗壯而繁茂。一排筆直的白色石級向上延伸，百多級的高度讓它看上去仿佛與澄澈的晴空相接，只要一直走上去，就能到達人們口中的天堂。
沿著乾淨的石級一步步向上，兩年中已來過數次我自然知道它的終點是通往何方。諾諾也熟悉這裡，不像以往那般看到樓梯就興奮地一路跑到底，而是安安靜靜地跟在我身邊。
踏上最後一階，一排排整齊的灰白色石碑出現在眼前。無論是幾次看到，這樣的景象還是讓我在臺階上停駐下來，心裡只剩下無邊的落寞和憂傷。
每一塊碑上都刻著名字和生卒年，有的上面還會有照片。一個人的一生就這樣濃縮在這樣一塊石碑和幾行字裡，往日的音容笑貌、喜怒哀樂再沒了半點痕跡。
順著石碑中間鋪好的小路向裡走去，我在第五列中間的那一塊前面停了下來。上面刻著的「雲上秋志」幾個字看著和兩年前無甚差別，不會像人一樣，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面目全非。
我慢慢地蹲下來，把手裡的那束黃色劍蘭放在碑前。
「爸爸，我和諾諾來看你了。」
*
從墓園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很安靜，就像人還留在那裡一樣。
基本上每次過節前夕我都會去一次，有時會和他說一說近期遇到的事，有時則什麼也不說，只是靜靜地坐著。
或許是因為阿咲在幾天前問我關於告白的問題，即便這個禮拜並沒有什麼節日，卻異常地想去那裡。
如果當時的我不那麼任性，能知道追求與珍惜的差別，或許爸爸就不會離開，不會變成一塊冷冰冰的石碑和幾行整齊卻死寂的字。
這樣的情緒一直延續到我下車。牽著諾諾低頭往家走，剛轉進家門前的那條街，始終安靜的諾諾突然興奮地叫了起來。我被它弄得奇怪，抬起頭向前看去，卻發現樓門前的路燈下站著一個人。雖然背對著我，但那件藍白球衣和那個我遙望過很多次的熟悉背影卻清楚地說明了他的身份，頓時無比的驚訝。
「手塚君？！」
聽到我的聲音，他轉過身來。分明是明媚燦爛的陽光，落在他身上卻變成了柔和的淡金色，看著異常溫柔暖心。
這麼溫暖的人，為什麼會被叫做冰山呢？
心裡正意外和疑惑著，他已經走了過來。鏡片後的眼睛默默地看著我，英俊的臉上仍沒有什麼表情，只是俊秀的眉微微地皺起。
不比已經圍在他腳邊打轉的諾諾，我仍處在他突然出現在我家門口的震驚中，訥訥地問道：「手塚君怎麼會在這裡？……你們不是在聚餐嗎？」
「我沒有去。」他略微停頓了一下，把手裡的東西遞了過來，「你的東西落在球場。」
「誒？」
我一愣，低頭一看，發現是相機鏡頭的蓋子，不禁「呀」地驚叫了一聲，伸手去翻自己的背包。包裡的相機的確沒有蓋子，還好有包護著，否則這一路回來，□□的鏡頭不知要被劃成什麼樣。
「謝謝手塚君！」
我感激地接過相機蓋，心裡還在懊惱和奇怪自己怎麼會忘掉這個東西，卻在拿出相機準備封蓋的時候感覺到手掌被什麼東西頂了一下。翻過相機一看，原本應該封住電池和SD卡的外蓋沒有了遮擋，「啪」地一聲彈開。看到電池旁那個空空的細槽，我心裡「咯噔」一下。
「怎麼了？」注意到我的臉色變化，手塚國光低聲問道。
「我的卡不見了。」因為太過慌張，我的聲音有些發抖。我放開左手提著的狗繩，想去翻找肩上的背包，過於劇烈的動作使得右手托著的相機險些掉到地上。
「當心。」
乾淨而修長的手指及時出現，扶住晃動的相機。他把我手裡的相機接了過去，「別著急，我幫你拿著，你慢慢找。」
低沉穩重地聲音起到了很好的安撫作用，讓我浮躁的情緒沉了下來。我輕聲道了聲謝，雙手取下背包放在腿上，蹲在地上開始找。
因為今天的計畫只有球賽和墓園，包裡出了照相相關的東西，就只有一個夏目友人帳造型的錢包。細細地把所有夾層和暗兜全部翻了一遍，我呆呆地蹲著，看著拉鎖都被拉開的包，怔怔地說：「都沒有……」
「嗷嗚~」
感覺到我的低落和無措，諾諾從手塚國光腳邊走回來，小聲地叫著，用頭蹭我的臉。
「你今天都去了哪裡？」
我仰起頭，看向那個眼中帶著少許關切的男生，回答道：「只去了……兩個地方。」
被他這麼一問，我回過神來，迅速地從地上站起。一手整理著被翻亂的背包，一手把手塚國光手裡的相機接了過來。
「今天麻煩手塚君幫我送相機蓋了，我還要帶著諾諾去找卡，所以抱歉，要先走一步了。」
我拉好最外面的拉鍊，拿起剛才扔掉的狗繩，剛要轉身，手腕忽而被人握住。怔忡地回頭看去，陽光下那張英俊的面龐看上去似乎在泛著淡淡的輝光，堅定又溫暖。
「我幫你一起找。」
*
週末的電車總是格外擁擠，我一手拉著車上的拉環，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卻比嘈雜的車廂還要亂。
明明應該擔憂那片丟失的SD卡，可身旁站著的男生卻無時無刻不在吸引著我的注意力。
電車已過了五六站，我還是對目前的狀態有種不真實的錯覺感。每天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怎麼就會突然出現在家門口，竟然還和我坐車去幫我找東西……
這樣的事，我平時想都不敢想，卻真真切切地發生了……
這讓我生出一種——卡丟了其實也蠻好的想法……
由於思維的當機，我的身體一直很僵硬，眼睛瞪著前面的玻璃，動也不敢動，更別提和他說話了。身高的差距讓他的肩膀時不時地擦過我的耳朵，網球隊服柔軟的料子像是自帶加熱效果，不多時就讓我的耳尖發燙。
就這樣渾渾噩噩地坐到終點站，走出月臺的時候，迎面吹來的風和周圍剛剛走過的熟悉景象讓我總算清醒了過來。
隨著腳步的前進，那一排猶如天梯般的石級慢慢出現眼前。我停下步子，忽然後悔在匆忙和衝動之下帶他來到這個地方。這裡，就像是深埋在心底的一個秘密，連阿咲都沒有陪我一起來過。
始終沉默地跟在我身後的人也隨著我停了下來。雖然我並沒有回頭看，卻能感覺得到他的呼吸放輕了少許。
沒有說話，也沒有解釋什麼，我低著頭，快步走上臺階，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丟失的那一片SD卡上。後面的人腳步和我一樣很輕，像是怕打擾沉睡在這裡的人們。然而即便如此，我仍覺得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我的心頭，踏進了那塊被我封閉的領域。
墓園的地面都是用灰白色的石板鋪就，我又是直奔著爸爸的石碑，沒有在裡面繞路，這樣來回找了兩遍就知道東西並不在這裡。
「那就只有球場了。」我皺著眉，轉過頭發現手塚國光正注視著那塊熟悉的石碑，表情有些怔怔的。
我暗暗地吸了口氣，嘴角掛了些許的微笑，輕聲說：「沒錯，那是……我的爸爸。」
我的聲音讓他從怔忡中回轉過來，看著我的目光中似乎有一點點的無措。
「抱歉。」
「沒關係。」我淡淡地笑了笑。
他垂下眼眸，一貫深沉穩重的聲音帶了點不自然，「我們……去球場吧。」
「好。」
作者有話要說：
手塚os：臥槽，竟然見家長了！
SD卡：你們不要忘了我這個神助攻的小妖精啊(PД`q。)·。'゜【←_←小妖精泥垢了
Chapter 19
結束了比賽的球場再不複賽時的熱烈沸騰，空曠安靜。
我坐在空無一人的觀眾席中，低頭看著手中的相機。因為沒有記憶卡，看不到任何拍過的照片，只有鏡頭對著的一雙米色小踝靴，孤零零地在畫面的正中央，側面系成蝴蝶結的鞋帶還被風吹得左右顫動。
「喝點水吧。」
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瓶子讓我愣了一下，隨後伸手接了過來，「嗯，謝謝手塚君。」
手指按了按光滑的瓶壁，我忍不住又歎了口氣。在球場中找了整整三圈都一無所獲，只能被迫接受卡片已丟的事實。好在裡面的照片我大都存到了電腦裡，只是今天拍的那些就此遺失了。
我把手裡托著的相機裝起來，本想去打開水瓶，卻發現瓶蓋已經擰開。握著這個透明塑膠的瓶子，我抿了抿嘴唇，忽然覺得SD卡丟了什麼的，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已經很晚了，先去吃飯吧。」
男生低沉的聲音打斷我剛飄走的思緒。一眼瞥到球場外立著的鐘，我「啊」地一聲從座位上跳起來。
「竟然都這個時間了！」劇烈的動作使得手裡的水灑了出去，剛好澆在趴在我腳前的諾諾身上。
「嗷！」
「抱歉抱歉諾諾！」我忙蹲下身給它順了兩下毛，又滿臉歉意地對站在身後的男生說：「一直找東西都沒注意時間，竟然耽誤了手塚君這麼久，實在是對不起。」
男生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聲音卻很是溫和，「沒關係。」
這樣的話語滋生了心底的勇氣，我咬了咬嘴角，捏著瓶子的手不自覺地加了些力道，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自然一些，「那個……手塚君幫我忙了一中午，我請你吃飯吧！」
他似乎短暫地停頓了一下，用那雙深色的眼睛看著我，並沒有答話。
「當、當是感謝！」被他看得有點緊張，我補充了一句。小心翼翼地抬眼瞥了他，我又小聲地說：「不過如果手塚君一會有事的話……」
「好。」
短促的音節讓我尚未說出口的話停了下來，剛剛移走的目光又不自覺地轉回到他身上。而他卻在我調轉目光的時候垂下眼眸，把肩上的背包又向上提了幾分，轉身向球場外走去。
「去吃飯吧。」
*
因為帶著諾諾，我們最後在一家門外設有餐桌的速食店坐下。
雖然是我說了要請客，男生卻沒有給我拿出錢包的機會。我看著面前的海鮮拉麵，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了幾分懊惱和埋怨，「明明說好了是我請的啊……」
「先吃吧。」手塚國光把筷子遞到我手裡，「下次再說。」
「誒？」我捏著筷子的手一緊，雖然知道那可能只是他隨口的一個說法，卻仍忍不住生出小小的雀躍。
我用筷子輕輕地撥了撥碗裡的丸子，順著他的話小聲說：「……那下次，一定要我請。」
「好。」
仍是簡潔短促的音節，不知是否是天氣和心情都過於晴朗的關係，我在其中聽出淡淡的笑意。
週末的街道總是異常愜意，道旁的咖啡廳正放著悠揚的鋼琴曲，公車不再那般匆忙擁擠，路上的行人都是結伴而行，情侶、好友、父女，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愉悅開懷的笑容。
我安靜地夾起碗裡的麵條放進嘴裡，明明還沒有下嚥，腹中的饑餓卻已經被一股溫暖充實的幸福感驅散。
圓形的白色桌子，即便是分坐在兩邊，卻仍感覺近在咫尺。仿佛每一次低頭，都會和對方的頭髮碰在一起；輕輕地一伸腳，就能碰到對方的鞋子……
「嗷！」
……嗯，當然也能碰到啃著骨頭的基佬犬。
腦子裡忽然想起阿咲原來開玩笑說對著男神能吃下三大碗飯，此時卻覺得這話淨是胡扯。現在的我心思根本就沒放在吃飯上，每一口都吃得格外小心，怕自己的動作和表情過於難看，怕嘴角沾上油汁，又怕將碗裡的湯濺出來。
即便吃得如此拘束，嘴角的弧度卻根本控制不住，心頭泛出的甜已經完全掩蓋了口中的食物的味道。我其實很想就這樣坐在椅子上看著他吃，把他的每個動作和表情都收在眼底，可又擔心被對面的人發現，不得不低著頭。
多半是個性嚴謹，再加上受到過良好家教的緣故，他吃飯的時候也坐得十分端正，筷子拿得極其標準，聽不到任何不雅的聲音。
我用眼睛的餘光偷偷地去看那雙修長而乾淨的手。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人會把筷子拿得如此好看……
「不合口味嗎？」
「啊？」我下意識地抬起頭，對上那雙帶了些疑問的明亮眼睛，心頭一跳，連連搖頭，「……沒！不是！是、是湯有點燙！」
我隨口掰了個理由，拿起碗裡的勺舀了一勺湯送進嘴裡。
「嘿嘿，現在，那個不燙了。」
……
……我究竟在幹什麼？！竟然還「嘿嘿」？能笑得更傻點嗎？！！
就在我想把一碗面都扣到自己臉上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國光？」
不及我回頭，雪野綾已經走到了我們的桌子邊。她仍是穿著上午球賽時那條米色的連衣裙，只是身邊多了一個川名貴之。
我忙從椅子上站起來，向他們問好道：「雪野學姐，川名學長。」
「哎呀，我剛才還在猜，坐在國光對面的小女生是誰呢，原來是小雲上啊~」雪野綾笑眯眯地打量我，這調笑的語氣和調侃的眼神像極了白川秀人。
相比雪野綾臉上很有深意的笑容，川名貴之則淡然許多。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襯衫，下身是休閒的牛仔褲，比之平日的校服更為隨意，但身上溫文爾雅的氣質仍舊不減。他並沒有像雪野綾一樣徑直走到我們面前，而是停在了道旁的樹下，默默地看著我。街邊繁茂的樹影落在那張俊秀的臉上，讓他的眼神和嘴角一貫勾起的弧度看得很不分明。
「我說國光，」雪野綾上前一步，抬手搭在同樣站起身的手塚國光的肩上，一貫恬淡溫柔的臉上閃過一絲俏皮的狡黠，「難怪隊裡的聚餐不去，原來是和妹子有約啊~」
她的表情和語調讓我瞬間面紅耳赤，瞟了一眼那邊仍舊沒有什麼表情的人，解釋道：「那個學姐，你誤會了。手塚君只是幫我找東西……」
「哦~？」
「那個學姐，非常抱歉。」我向她鞠了個躬，「我把相機的SD卡弄丟了，今天拍的照片都找不到了。」
雪野綾聽了原本的調笑倒是一頓，「卡丟了？」
「嗯……」我低著頭滿心的歉意。
「哦，照片什麼的沒關係，反正還有西山呢。」肩膀被人輕輕地拍了兩下，雪野綾歪頭看著我，「說起來你這也算是因公受損，買新卡的錢我給你報！」
「誒？！」我驚訝地看著她，擺手道：「不用不用，那多不好意思！明明是我自己不小心。」
「小雲上原本就是來幫我們的忙嘛，沒關係我們社的經費充足著呢~一張小卡還沒有那群熊孩子平時揮霍的多！」雪野綾今天似乎心情很好，聲音雖然還是很柔和，話卻說得格外爽朗。「我和川名還要去雜誌社，就不打擾你們吃飯了~喂國光，第一次和女孩子吃飯，記得照顧人家！」
「……」
被提到名字的人只是用手推了下眼鏡，看上去像是在點頭。
我的臉又開始發燙，轉移話題似的轉向站在樹下的川名貴之，「學長加油。」
曾經聽阿咲提過，有一些雜誌和公社已經聯繫川名學長，有意讓他成為平面模特。
「謝謝。」始終沉默的川名貴之輕聲道了謝。
「啊對了！」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學長的那套片子後期都做完了！等我打個包就給你發過去！」
川名貴之輕輕笑了一聲，從樹影中走了出來。明亮的光線照亮了那張英俊的臉，也讓他眼中和嘴邊的溫柔清晰起來。
「好像每次和雲上桑說話，都離不開照片呢。」
「呃……」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雖然能清楚地看到他臉上的微笑，但總覺得這個人好像有點難過。
「你們好好吃飯吧~」他把手從褲子兜裡拿出來，輕柔地拍了拍我的頭，「我們也該走了~」
「……嗯。學長再見。」
他的動作讓我想到在教室門口的那一次，也是這樣用手輕拍我的頭。只是同樣是溫情，還帶了點寵溺的動作，卻又不太一樣。具體我也說不出，只覺得這一次告別的意味更重。
「我們走了~」
雪野綾揉了揉諾諾的頭，笑著揮手和我們道別，轉過身與川名貴之一同向馬路對面走去，不多時就消失在人群中。
告別了兩位前輩，我慢慢坐回椅子上。被他們這樣一打斷，我好像……更沒心思吃飯了。
我抬眼瞥向對面的人，他沒有絲毫的變化，仍是那樣一絲不苟地吃飯，只是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更加嚴肅了。
我咬著筷子尖，又想到方才雪野學姐說過的話，忍不住地開口問道：「那個，手塚君真的是第一次和女生單獨吃飯嗎？」
「不是。」
簡單明瞭的回答讓我一愣，隨後垂下眼睛。心裡不免開始後悔剛才的行為，又免不了地感到失落。人總是這樣貪心，看不到的時候覺得看到就好，等看到了又想著走過去摸一摸。得到一些後就想得到更多。我可以很慶倖地控制自己的行為，卻無法阻止自己的心。
「和學姐吃過。」
「誒？」我抬頭看過去。
男生手裡拿著筷子，半晌沒有動作，也沒有抬眸看過來，只是半低著頭像是解釋一樣地又說了一遍：「原來和學姐也一起吃過飯。」
「……」
我仍舊用嘴咬著筷子，發呆一樣看著對面再次沉默吃面的男生，不知為何，嘴角就那樣一點點、一點點地翹起。
手拿起勺子，慢慢地喝下一勺湯。雖然過去也吃過不少的拉麵，但這一定是我吃到的最美味的一碗。在這濃稠的海鮮湯裡，我卻嘗出了……蜂蜜的味道。
Chapter 20
「……於是說你家男生為了給你送相機鏡頭蓋等在你家門口，然後陪你找了一中午的SD卡，請你吃飯，最後還送你回家？」
「嗯……」
「你們真的不是在談戀愛？他真的不是你男票？臥槽我現在覺得你過兩天和我說公主抱get√或者是你倆kiss了我都不意外！」
「……瞎說什麼呢！」
我終於忍不住捶了阿咲一拳。結果對方毫不在意，那雙瞪大的圓眼睛從震驚變成了憤然。
「不行親愛的，我有了嚴重的危機感，我要去和手塚國光宣戰！媽蛋我的妹子馬上就被拐跑了丫的！」
「你夠了！快別鬧！」越來越大的聲音讓我從椅子上站起，伸手一把捂住她的嘴，用警告的眼神看著她，「什、麼、都、不、許、說。」
「唔唔唔！……」
看她忙不迭的點頭，我慢慢鬆開了手，一點點坐了回去。
「有你這個基友，我是沒法去整容了。這手勁，要把我的鼻樑按塌！」阿咲皺著眉揉了揉鼻尖，又撅著嘴滿是惋惜地說：「不過虹醬，……」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打斷她的話，一手托著腮轉頭向窗外看去，「能和他單獨相處我當然高興，一想到他這樣幫我的忙更是會興奮得失眠。可是阿咲，有的時候得到的越多，尤其是得到那些你曾經想都不敢想的東西，除了開心和驚喜，還會越沒有安全感，覺得不真實。所以，我不想也不敢破壞現在我們的距離。他拿我當朋友也好，還有什麼別的也好，我都很滿足。」
阿咲靜靜地坐在那，過了半晌輕輕地點頭，「……嗯。」
我笑著把臉轉過來看著她，「好啦，我交代完了，輪到你了。」
「嗯？我？我有什麼可說的？」
「就是那天那個又帥又美的立海大男生啊！話說他是立海大的吧，看著隊服是。」
阿咲的表情驟然變得很奇怪，說不上是尷尬還是羞澀，「……是，是立海大的網球部部長。」
「啥？！」我吃驚不小，「他就是立海大的二年級部長！幸村、幸村……」
「幸村精市。」
我「啪」地打了個響指，「哦對！幸村精市！像我這種剛瞭解高中男網的也知道他炒雞牛逼啊！你是怎麼認識這種神話級的帥比人物的？！」
阿咲的嘴角抽動兩下，猛地把頭紮進交叉的手臂下面，「……啊！好丟人的！」
「……你丟人的事還少了嗎？」
「……」
「快說！」我推了推她的胳膊，「別墨蹟！」
趴在桌子上的阿咲像是按下慢放鍵一樣抬起頭，一臉鬱卒地開口：「……我們上上週末不是去神奈川比賽了嘛，我先到了會場，就在外面自己擼妝帶美瞳。結果把美瞳戴上之後才發現自己傻比地入錯了，是沒有度數的。模模糊糊看到有個紫藍色頭髮的朝著我走過來，我就以為是團裡的柳田，我就把他的道具掏出來塞過去，然後又讓他幫我遞化妝品，還有衣服後面魔術貼開了，也讓他幫我粘。再然後，等我妝擼完了，真正的柳田也來了……」
「……」
「……你懂的……行了，別憋著了，想笑就笑吧……」
「噗！……哈哈哈！你簡直……哈哈哈哈！」想到她平時對那個柳田呼來喝去的少奶奶樣，我笑得不能自已，「不過你眼睛瞎了，耳朵也聾了嗎？」
「他自始至終都沒說話好嗎！不要質疑一個聲控的聲音辨別能力！」
「噗！」我捂著嘴，伸出食指，「我再問一個問題，你那天出的什麼？」
阿咲上半身擺出_(:3)∠)_的姿勢趴在桌子上，「……一個喪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阿咲的表情像是吞了什麼不好的東西，如果不是在教室裡，我幾乎就要控制不住地拍桌狂笑。因為見到過一次阿咲的喪屍，這丫頭完全是不顧形象，怎麼血腥怎麼來，於是心中越發佩服那位在高中網壇稱霸一方的幸村精市。不過那天看到他臉上似笑非笑地神態，我完全能腦補出他當時的心理和眼神。
我揉了揉笑得發疼的肚子，緩了口氣說：「所以他週六找你幹嘛？壓驚嗎？」
「……他說每次來東京都是為了球賽，下午的時間想好好逛一下，所以就讓我做嚮導，算是補償。」
「噗！很合理啊！」我用手肘戳了戳她，「喂，陪著那樣一個大帥哥逛街，你賺了啊！」
阿咲猛地坐起來，抓狂一樣抓了抓頭髮，「前提是你沒有因為認錯人把他當小媳婦使喚，並且沒在帥哥眼前活生生地把自己畫成一個七竅流血的喪屍！他如果不那麼帥多好！QAQ媽蛋為毛打網球的都辣麼帥！(PД`q。)。』゜」
「……」
雖然我沒有那麼顏控，倒是……也能理解一個顏控晚期少女此刻糾結痛苦的心情。
「虹醬怎麼辦？」阿咲眼淚汪汪地抓著我的手，「我忽然覺得我簡直就是個逗比！」
我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恭喜你親愛的，你終於發現自己的真身了。」
「友盡！」
*
因為聽到了阿咲的烏龍事件，我一整天的心情都特別好。【……
放學的時候，雪野學姐給了我一張新的SD卡，空間容量比原來的還要大。她又一再強調這卡是為了網球賽用，搞得我不得不收下。
雖然由於SD卡的關係沒有帶相機，我還是習慣性地向網球場的方向走去。心裡不禁一萬次地感歎自己的機智，義無反顧地搶到了高網跟蹤報導這個任務，讓我可以理所當然地圍觀男神。
剛走到球場邊，就依照慣例地看到桌上一排顏色詭異的液體和兩個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的倒楣蛋。想到幾天前那位名叫乾貞治的男生拿著一杯到我面前，眼鏡「刷」地一閃問我要不要嘗嘗……我不禁心頭一緊，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其餘所有逃過一劫的隊員已經開始井然有序地開始了訓練。原本還以為網球是個蠻單調的運動，看了他們的訓練和比賽後才知道還有這麼多技巧和花樣。尤其是菊丸那個傢伙，那一塊場地幾乎沒有他跳不到的地方，還邊跳邊賣萌。
我繞著球場週邊走了一圈，最後還是停在了A區。今天他的練習沒有那麼多的變化，只是正規的對打，對手是三年級的石本學長。
站在我正對面場地的男生正將手裡的網球高高拋起，逆光看去，他的整個人化成一道優美又犀利的剪影，明明身體和臉都是灰黑色，卻耀眼得能奪去人的呼吸。原本還想再換到A區和B區中間的位置，卻因為這一眼而忘記自己原本要去的方向，就那樣傻愣愣地站在樹下，視線再也無法從那個人身上移開。
「15-0！」
旁邊充當裁判並見習的一年級新隊員報出了比分。石本學長感歎著搖搖頭，撿起滾落在地上的網球，剛要站到發球點，對面的手塚國光突然做了個暫停的手勢，然後沿著邊線朝著我走了過來。
「站在這裡不太安全，換個地方。」
低沉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讓我從剛才那一眼的震撼中清醒過來，卻還沒完全地回過神來，怔怔地看著鐵網那頭的人。
「誒？」
「這裡會被球打到，雖然有鐵網，還是不太安全。」看出我的遲鈍，他又重複了一遍。
雖然聽清了他的話，我的心跳還沒有平復，有些不敢看他，低下頭輕聲地道謝，「……哦，謝謝。」
「嗯。」
他點了下頭，拿著球拍走了回去。
我試著抬眸，看向那個泛著金邊的英挺背影。我撫了撫過於緊張而有些麻痹的胸口，平息了一下不甚均勻的呼吸，剛想轉身，身後忽然冒出一個聲音。
「呦~~進展得不錯嘛~~」
「啊！」我被嚇得向旁邊一跳，瞪著不知何時站在後面的人，「秀人哥哥你嚇死我了！」
白川秀人委屈地撇了撇嘴，「真委屈，來和小雲下說幾句話，還被當成鬼一樣。」
「你能正常點和我說話嗎！」我恨恨地揍了他一拳，「突然出現在人身後很恐怖的好嗎？！」
「好吧好吧，哥哥錯啦！下次不這麼玩啦！」白川秀人雙手合十，誠意滿滿地道歉，說完還沖我俏皮地吐舌頭眨眼。
「別賣萌！」
「哎呀真凶！怎麼對著別人就乖得跟個小白兔一樣？」
我又揍了他一拳，「……你才小白兔！你全家都小白兔！」
大概是在那次貼吧事件之後，我和白川秀人的關係親密了不少，就像真正的兄妹一樣，總是沒大沒小的胡鬧，而原本就沒個正形的白川秀人在我面前更沒了拘束，一天天人模狗樣的，讓我不由得為那些給他送情書的妹子們哀悼。
「哎呦！小雲下你倒是輕點啊！」白川秀人捂著胳膊，誇張地叫了一聲。
「少裝！」
「好吧好吧~」他攤了攤手，又抬起胳膊搭在我的肩上，笑得一臉邪魅，「不過你倆進展不錯啊真的，不都說那傢伙是個冰山，成天面癱臉，沒想到還中斷比賽來和你說話，怕你被球嚇到，嘖嘖。」
「他才不是冰山！還有，什麼面癱臉啊，那叫嚴謹，嚴謹你懂嗎？」我用手指一下下戳著他，「算了，估計你這輩子都不知道什麼是嚴謹了。」
「哎呦呦呦~還不是你老公呢，就開始幫著說話啦！」白川秀人雙手交叉在胸前，向後倚在樹上，邊說邊搖頭：「嘖嘖，看來川名那傢伙是徹底沒戲嘍！」
我一愣，「誒？」
「那傢伙喜歡你！讓他一直優柔寡斷地不告白！妹子跑了吧！」
「……」
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雖然自己也有些感覺，但此刻聽起來還是有點意外。畢竟川名學長是那麼優秀的人，無論是外表還是學習，完全是全校男神級別的。況且我們之間的接觸也不多，實在是想不通自己有哪裡值得他注意。
「不過看你這癡漢樣，說不準告白了也是被拒，不告反而能做朋友呢。估計那傢伙就是看得清楚，打的這個主意吧╮(￣▽￣」)╭」
「……」
「啊對了，」白川秀人忽然響起了什麼似的，把肩上的書包拿到前面，邊在裡面找東西邊說：「《眸色攝影大賽》不是又開始了嘛，我今早剛從我爸那拿到參賽作品的樣刊，要不要來一本啊小雲下？」
前面的話還說得好好的，後面幾句的語調又變得不正經起來，還沖我一下一下地挑眉毛。但我已經完全注意不到他那猥瑣的表情和聲音了，「眸色」兩個字讓我徹底地興奮了起來。
「要！」
白川秀人「嘿嘿嘿」地笑了幾聲，取出一本雜誌，挑逗一樣伸到我的下巴下面，輕佻地說：「叫聲好哥哥聽聽~」
「……」
「嘭！！」
還未及我開口，一顆網球猛地撞上了我身旁的鐵網。由於高速地旋轉，又在上面停留了兩秒才慢慢地滑下去。
這樣突如其來的聲響把我們都嚇了一跳。雖然有鐵網攔著，這樣的速度和力量還是讓人不免害怕。難怪剛才手塚國光和我說這裡不太安全。
我扭頭向球場看去，那個剛剛贏了一場的男生正要和石山學長交換場地，拿著球拍向這邊走過來。因為逆著陽光，也看不太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好凶啊我去！」白川秀人撫了撫胸口，「嘖，就是讓你叫聲好哥哥而已，至於嘛！」
「……」
趁著他還在抱怨，我一把搶過那本樣刊，沖他甜甜一笑，「謝謝秀人哥哥！」
「……小雲下真是越來越不可愛了。」白川秀人把書包的拉鍊一點點拉上，「好吧好吧，我先走了。再不走估計都要被人用眼神殺死了。」
「快走吧你！」我推了他後背一下，也不管他一臉的不甘願，迫不及待地翻開手裡的雜誌。
相比全日本最高級最有權威的《世界攝影大賽》，我更喜歡一年一次的《眸色》。因為它的參賽作品大多都跳出了固有的框架，或是別具一格，或是能撼動人心，每一張都似乎能讓人透過照片看到攝影師的心靈，能看到另一個世界。
因為太期待裡面的作品，我的注意力完全從球場移了過來。我像白川一樣向後靠在樹上，一頁頁地翻著。
然而在翻到第四頁的時候，眼前的照片讓我的手指一頓，整個人像是被一桶冰水兜頭澆下。過於僵硬和冰冷的身體讓雜誌順著兩隻手之間的縫隙「啪」地一聲掉到了地上。
我呆傻地看著攤開在地上的照片，只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
……怎麼回事？
……發生了什麼？
那上面的……這張照片……分明是那個寧謐的月臺上，櫻花樹下微笑著的不二周助……
可為什麼它會在上面……
又為什麼……下面的署名是……
青山……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1-15 23:35
Chapter 21
「……雲上同學？雲上同學？……」
「……雲！上！虹！！」
傳入耳邊的怒吼和身後同學高頻率的戳背讓我猛地反應過來，一下子從座位上站起，看向講臺上堪稱盛怒的禦阪老師。
「鈴——」
下課的鈴聲準時響起，卻沒能打斷被大家稱為「炮姐」的班導的怒火。原本滾圓的眼睛像是要噴火一樣瞪著我，「啪」地一聲把手裡的教材摔到講桌上，伸手指向我，「你！跟我到辦公室來！」
我在周圍一圈同學同情又可憐地注視下走出座位，低垂著頭跟在班導身後，穿過漸漸變得吵嚷的走廊，來到數學組的辦公室。
方才還把高跟鞋踩得「嘣嘣」作響並沒有如同學們所想的那樣轉過來劈頭蓋臉地給我一頓罵，正相反，她像是沒看到我一般拿起辦公桌上的水杯，自顧自走到飲水機前接了半杯的冰水，仰起頭豪爽地一口喝了下去。
喝空的杯子與整潔的桌面相撞，發出「嘭」的一聲。
「回神了？」
我懵懵地抬頭看向半坐在桌子上的老師，她原本白皙的膚色還浮著一層淡淡的紅，眼中的火氣倒像是減弱了不少。瞥了一眼仍被她握在手裡的那個空杯，我心底湧出一絲愧疚，垂下頭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雖然禦阪老師在課堂上兇悍恐怖，但她從來沒有在課下罵過我什麼難聽的話，更沒有像是對別的同學那樣會說出類似「再不聽課就讓你家長來學校和你一起聽」這種威脅的話。
「你最近究竟是怎麼回事？啊？上課跟丟了魂似的，作業不是忘了寫就是沒帶，馬上就期中考了，你這種狀態是想要墊底嗎？！」
「對不起。」
我知道這看似嚴厲的語氣中帶著關切和擔憂，她其實是想知道我的近況，讓我告訴她出了什麼事，或是有什麼困難。但除了「對不起」三個字我真的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因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禦阪老師。」
突然從窗邊傳來的聲音讓我一怔，抬頭看過去。這才發現辦公室中不只有我、禦阪老師和鄰桌的E組班導，窗臺下還半蹲著一個男生。
他蹲在幾摞嶄新的練習冊中間，手裡還拿了一本，像是正在檢查數量和書冊的品質。身上的校服襯衫正如我每次見到他的那樣平整而乾淨，下身的黑色長褲由於姿勢的關係出現條條褶皺。茶色的頭髮被窗外湧入的風撥弄著，輕輕擺動。那張英俊的臉正面朝著我們，仍和往常一樣沒什麼表情。只是鏡片後的那雙眼睛默默落在我身上，因為窗臺落下的陰影的關係，看不出裡面的情緒。
每次見到他都會心動不已，可今天大概是我的狀態實在不對頭，茫茫然地站在原地沒有什麼反應。
他從書冊中站起來，走了過來，「禦阪老師，她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應該先去醫務室看一看。」
禦阪老師繃著臉看了我半晌，而後重重地歎了口氣，從桌子上下來拉開椅子坐了上去，「那先去醫務室吧。」
「是。」我抿著嘴點頭，「謝謝老師。」
*
「你還好嗎？」
走在前面的男生有意地放慢腳步，微微側過頭問我。
進入醫護室所在的B座，走廊裡頓時沒有了教學區課間的喧鬧和嘈雜。只能遠遠聽到樓外從操場傳來的打球和打鬧聲。這些模糊的聲響反而將我們所在的地方襯得愈發安靜。
「嗯。」我輕輕地應了一聲。
不知是否聽到我的回應，他不再說話，默默地和我一前一後走到保健室的門口。抬手敲了兩下房門，他又低聲對我說：「你的臉色很差，在醫務室好好休息，我會給你請假。」
「嗯，謝謝手塚君。」
我向他鞠了個躬，鄭重而認真的道謝。並不僅是送我到保健室，更是因為他沒有問雜誌的事。昨天那本樣刊從我手上掉落在地的時候，他剛好聽到了響聲回頭看過來，很清楚地看到了那張我們都熟悉的照片。
「進來。」
聽到保健室內老師的聲音，我推開門走了進去。和老師說明了情況後，我走到靠窗的那張床上躺了下來。上課的鈴聲剛好打響，方才操場上那些拍打籃球的聲音慢慢消失，整個世界都仿佛安靜了下來。
昨晚在家裡幾乎失眠了一整夜，此時聞著床單和空氣中淡淡的消毒水的氣溫，反而感到了些許困意。
我拉過床上的被子蓋好，閉上了眼睛。
這一覺睡得很平靜，睜開眼睛的時候剛好過了一節課的時間。
陽光從雙腳的位置躍到了腰間，我用手撐著床，默然地看著腰上那一縷金色的光線。不知道是否是因為這裡太過安靜，我好像在睡醒之後一下子想明白了好多事。比如那張失落的SD卡片，比如卡片中存有的檔，比如出現在樣刊上的照片，和照片下的「青山」……
我知道，其實並不是我想明白了，而是我終於承認了那個自己並不願去相信的猜想。
我起身下床，向醫護老師告謝道別，一個人回了教室。
*
下午過得平安無事。阿咲和菊丸都有問我怎麼了，我只是推說沒有休息好，身體不太舒服。雖然和阿咲是無話不談的好基友，但這件事我卻不想再讓別人知道，至少現在是這樣。
那個人……畢竟是我的偶像和嚮往……
這樣昏昏沉沉又安安靜靜地渡過了一天，我背著書包，和阿咲與菊丸道了別，一個人向單車棚的方向走去。
因為最後一節課的老師拖了近十分鐘的堂，我走路的速度又有些慢，到達棚子的時候大半的單車都被取走了。只是意外地，我看到在車子對面，倚牆而立的手塚國光。
或許是聽到了我的腳步聲，他將交疊在胸前的雙手鬆開，轉身面向我。
這一次，我和他的方向調轉了過來，從背後照射過來的夕輝讓我能清晰的看到他身上的每一點顏色，還有他的臉。無論見過多少次，都不得不承認那是一張極其完美而英俊的臉。每一處都是恰到好處的精緻。而原本被人稱為「面癱」的表情放在他身上卻絲毫不覺得哪裡「癱」，反而出奇的契合，仿佛這樣的面容就應該是這樣的表情。
一整天的靜默讓我此時也沒有過多的情緒波動，只是文靜地沖他點頭致意，「手塚君。」
「嗯。」他輕微地點了下頭，語氣中帶了點遲疑，「你…好點了？」
「嗯，好多了。」我試著讓自己的嘴角看起來是在笑，「謝謝你。」
「嗯。」他又應了一聲。那雙明亮的眼睛在我身上停頓了好久，似乎是在查看我的臉色。
我又笑了一下，向前走了幾步，走到自己的單車旁。剛拿出鑰匙，就聽到身後的男生仿佛試探似的說道：「可能是我唐突，那張照片……你有什麼打算嗎？」
「……」
手上的動作停在了原地，鑰匙順著圓形的環扣繞了半圈墜到了下面。幾片鑰匙撞到一起，發出清脆的嘩啦聲。
我一點點的垂下頭，任憑從耳後滑落下來的頭髮擋住半張側臉。
「我不知道。」
我聽到自己這樣回答著。
聰明如他，再加上他曾幫我找了一中午的SD卡，自然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是你的東西。」他的語調仍舊沉穩，卻仍能聽出其中壓抑的憤怒。
「我知道。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我的聲音有些發抖，慢慢蹲了下來，雙手抱著膝蓋，「那個人，那張照片下面署名的是青山，不是黑山白山，而是青山……」
整整三年……
從我拿起照相機的那天到如今已經有整整三年，這個人一直是我的偶像。
就在不久前，我還滿懷著崇拜對身後的男生說著青山大師是我最欣賞的攝影師，我是因為他才喜歡上攝影的。可是現在，那張出自我手的照片下面卻被署上了他的名字……
從保健室出來後，雖然我多半在沉默著，可腦子裡卻止不住地在想過去那些我喜歡的照片，有多少是真的由他拍攝，又有多少是從別人那裡拿來的。
無論多麼完美的東西，一旦有了裂痕，哪怕只是細細的一條，猜忌也會徹底破壞它原本的美麗。而現在被打破的，正是我一直以來的追求和憧憬。
第一次知道，原來有時候清醒比糊塗要難過太多。
「他不值得，也不配擁有你的崇拜。」
堅定有力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將腦子裡的混亂強硬地掃開。埋在膝蓋中的頭慢慢地抬了起來，我回頭向後看去，才發現那個原本的人不知何時已經同我一樣蹲了下來，他的眼睛被夕陽的餘暉鍍上了一層薄薄的淺淡的橙膜，裡面透出的光沉靜而執著。
「我們去把屬於你的要回來。」
他的每個字都好像帶了魔力，穿透我的耳膜，直擊心底。
「會、有人相信嗎？」我呆呆地看著他的眼睛，懦懦地問道。
「會的。」
毫不猶豫的答案，讓人無法懷疑。
而這樣簡單的兩個字讓我的眼睛好像有點濕，「那他……」
「他罪有應得。」他的眼中劃過一絲淩厲，「無論是誰，抄襲和偷竊都是不能被原諒的。」
他說的不錯，不只是攝影，文字、畫作、科研、設計……所有的行業最令人深惡痛絕的就是抄襲和剽竊。因為這涉及到一個人最為基本的品行和道德問題。
我咬了咬嘴角，懦懦地說：「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要怎麼辦……」
對方是在攝影界相當有權威的大師，而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女生，沒有任何背景，名不見經傳。
聽到我的話他臉上的冷厲漸漸緩和了下來。他抬起手，輕輕地摸了摸我的頭。余暉下，那張英俊的臉帶著我所熟悉又陌生的堅定和溫柔。
「有我。」
「我幫你。」
Chapter 22
星期六，關東大賽第二場。
站在臺階上和西山和貴說話的雪野綾看到我，笑著走過來，「小雲上來得剛剛好呢，柴山君剛剛提交了參賽名單，你的小夥伴倒是還沒來。」
我隨著她的話向最後一排望瞭望，固定的座位上的確空無一人。我想起阿咲昨天和我說的話，解釋道：「啊，阿咲他們社團進複賽了，今天是要訓練的。」
「哦~這樣。不過，」她說著又疑惑地向我身後看去，「怎麼也不見我們可愛的小諾諾？」
「諾諾……今天看家。」
事實上，我這一早上的時間幾乎都在用於安撫發脾氣的諾諾。再三保證會給它買好吃的回來，它才把大門讓開，然後跑去角落裡用只用尾巴對著我。
「雲上桑。」方才在一眾隊員中間的手塚國光順著臺階從下面走了上來。
看到那張俊逸無匹的臉，我又開始緊張。但今天的緊張和以往單純的戀慕不同，還因為我們兩日前說好的事情。
雪野學姐含笑著看了看手塚國光，又看了看局促的我，聳了聳肩，「我還是繼續和西山君聊聊排版問題吧。」
淺綠色的裙擺隨著雪野綾的腳步搖盪出好看的弧度，而由於她的離開，我的緊張變得更甚了。
手塚國光並沒有站到我旁邊，而是在我下面的一階停下。剛好平齊的高度讓他的眼睛能和我平視。從來沒有以這樣的角度來看他的臉，近在咫尺的眼睛讓我產生一種眩暈的錯覺，幾乎在他看向我的那一瞬間就垂下了眼，還下意識地略微往後挪了少許。
似乎是感覺到我的動作，他停頓了一下，又向下退了一階，低聲問道：「都準備好了嗎？」
我暗暗地平息了一下不太正常的心跳和呼吸，點了下頭，「嗯，放在包裡了。」
「好。等我們比賽結束。」他將外套的拉鍊拉到頂，看向已經顯示對陣雙方校名的大螢幕，面沉如水，「不會太久。」
*
正如手塚國光所說，被排在第二單打的他只用了二十分鐘不到的時間就結束了比賽。相比以往的穩紮穩打，今天他幾乎是上場就放了殺招。攻勢兇猛犀利，乾淨俐落，招招都不留情，讓對方那個排名也在高中男網前三十名的隊員措手不及，還沒來得及放出絕技，就已經6-0落敗。
這樣的結果就是——雖然對手的整體排名要比第一場的學校高了十名，可比賽時間卻比上周少了近一個小時，以3-1結束戰鬥。
我還在座位上驚歎於仿佛被加了特效的最後一擊，那個贏得了比賽的男生已經收拾好背包走了過來。他的氣息沒有絲毫的紊亂，只能從眉眼之間看出一絲還未消退的淩厲。
「走吧。」
「哦！」我忙從椅子上起身，將書包背好後卻發現他的身後還站著了個人。
「不二君？」
不二周助用他的招牌笑容向我打招呼，「雲上桑，我和你們一起。」
「誒？」
「那也是我的照片呢，我也算是當事人~」他臉上仍在笑著，水藍色的眼睛中卻浮起一絲冷意，「況且雲上桑被人欺負了，我可不能坐視不理。」
五月底的風已經染有夏日的暖意。我把被風吹得掛在睫毛上的頭髮撥開，笑了笑，「謝謝。」
*
按照樣刊上印的地址，負責《眸色》的評選和編輯工作組的辦公地址距離球場有半個小時的公交路程。我們達到辦公大樓門口的時候，剛好是午休的時間。由於考慮到他們的工作人員，我們三個人乾脆在附近找了處餐廳，準備吃過午飯後再去。
「雲上桑，關於那張SD卡，我有個疑問。」不二周助一手托著腮，一手拿過桌上的芥末醬，抬眼看過來，「你的相機裡只有那一張我的照片嗎？比賽的那些呢？」
我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慢慢聽出他話裡的意思，答道：「因為SD卡的容量有限，平時拍完的我都會轉到電腦裡。尤其是你們比賽的照片，都是當天下午就要傳給新聞社的。而且丟卡的那天，你剛好沒有上場比賽。所以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那張卡裡你的照片應該只有那麼一張。」
「嗯，這就難怪了。」不二周助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我咬了咬筷子，沉默了下來。事後我也考慮過這個問題，如果裡面有其他關於不二周助的照片，想必對方也不敢這樣拿出來冒名頂替。
「雲上桑，我還有個疑問。」
「嗯？」我抬眼看過去。
不二周助一邊抹著芥末醬，一邊笑得眉眼彎彎，「我的那張應該是三月份拍的吧，怎麼還留在卡裡呢？」
「……」
原本咬著筷子的牙險些咬到舌頭，他那看似好奇仿佛又別有深意的笑讓我的臉頰開始泛紅。
「我只是……很喜歡那張……」我小聲地回答。
……因為很喜歡，所以捨不得刪掉相機裡的存檔，所以會時常翻出來看，所以會不自覺地對著照片發呆，所以就自然而然地回想起那天拍照的場景……
「好好吃飯。」一直坐在我對面的手塚國光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而嚴肅。
「好吧~」
不二周助聳了聳肩，低下頭開始吃飯。不過只吃了一口，他又高興地看向我，把手邊的芥末醬推了過來，「雲上桑你要不要芥末醬？這家的芥末很棒哦~」
我0口0：「……」
手塚國光口_口：「吃飯。」
不二周助O(∩_∩)O：「嗯。」
……
托不二周助的福，這頓本該忐忑又緊張的午餐吃得很是尷尬，卻又意外的輕鬆。只是當我們走出餐廳的時候，面前那棟辦公大樓像是一堵厚重而壓抑的城牆，橫亙在眼前，那些散去的情緒又隨著投射下來的陰影將我整個人籠罩。
注意到我神色的變化，剛要踏上斑馬線的手塚國光收回了腳步，輕聲問道：「準備好了嗎？」
我仰頭看著對面棕紅色的大樓，深吸一口氣，而後用力地點頭，「嗯！」
他拉過我的手，寬大而溫暖的手掌包住了我微微發涼的指尖。
「好，我們走。」
*
按照門廳的樓層指示，我們乘坐電梯來到12層。這一層都是與《眸色攝影大賽》相關的工作人員。因為大賽的緣故，落地的玻璃窗內的所有人看上去都異常忙碌。
剛一邁入辦公室的門，我就看到正對大門的辦公桌上淩亂地堆放著那本收錄了大賽投稿作品的雜誌。距離我拿到樣刊已有一個禮拜的時間，雜誌當然正式印刷出版，我在回家的路上也曾在街邊的報亭看到過它。
在我怔忡中，手塚國光已經走到了臨近的工作人員面前，禮貌地問好：「您好，我們想找一下《眸色》的主編或是評審的負責人。」
「嗯？」正在翻著文檔的青年抬起頭，略帶疑惑地看了我們三個一眼，剛要開口，後面走進來一個微胖的中年男子。
「主編今天不在，你們幾個是誰？有什麼事？」
不二周助轉過身，遲疑道：「您是……」
因為我們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他的臉上露出些許地不快，不耐煩地說：「我是評審人之一，也是今天的臨時負責人。你們幾個到底來幹嘛的？」
「您好。」我微微點頭致意，「我們對於攝影大賽有些疑問，請問有會議室之類的地方嗎？」
如果可以，我並不想在這樣公開的場合談論抄襲的事。不過顯然對方對於我的話嗤之以鼻。他略帶嫌棄地看了看手塚和不二身上的網球隊服，還有我這一身白色連衣裙，「有事在這說，沒事就快走！不知道我們的工作有多忙嗎？」
我被他輕蔑和嫌惡的眼神和語氣頂得發怔。在我心中，這樣優秀的比賽，必定會有著一批優秀的工作人員，而不是像眼前的這個……
握住我的那只手略微緊了緊，手塚國光向前踏出小半步，把我往身後略微擋了擋，聲音聽上去格外的冷。
「好，就在這裡說。我們對其中一張參賽作品的作者有質疑。」他邊說著邊用另一隻手拿起桌上的雜誌，翻到第三張，「這張照片的作者並不是他。」
「我說，你們幾個學生是沒事來鬧事的吧？知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知不知道這位攝影師是誰？」中年男人不屑地冷笑一聲，「膽敢來誹謗青山大師？撒謊都不知道打個像樣點的草稿！你們是哪個學校的？校風這麼差！」
「我們是哪個學校的你不必知道。」手塚國光的臉色沉如寒冰，「我只知道你們這樣連事情都不去搞清楚，就幫著一個騙子竊取他人的作品，是攝影界的恥辱。」
那男人豆子一樣的小眼睛頓時瞪了起來，還未及他張口，不二周助笑著把手塚國光手裡的雜誌拿過來，立在自己身前，語氣仍然溫和，藍色的眼睛卻透著與之不同的寒意。
「我就是這張照片上的模特，您的眼睛如果比您的性格要好一些的話，可以自己來求證一下。」
「小子你……」
不二周助不理會他那一副惱羞成怒的模樣，打斷他的話，繼續微笑著說：「或者您求證能力有限的話，我們可以請記者朋友們幫您求證。包括上面的模特，取景地，拍攝時間，以及它真正的攝影師。」他把攤開的雜誌又向那男人靠近了幾分，一字一句地說：「您、聽、懂、了、嗎？」
「……」
不知是不二周助那含著笑卻能冷到骨子裡的話，還是那張被擺在他眼前的照片，那男人的表情不只是羞憤，還有些發怔，雙眼瞪著照片上的男生，又驚疑地抬眼看向不二周助。
而由於我們的爭吵，原本各自忙碌著的工作人員都被吸引過來，全抬起頭向這邊看。
「水穀。」
一個深沉的聲音打破整室的安靜，一個穿著深灰襯衫黑色西裝褲的男人從門口走過來。他的五官很是端正，頭髮一絲不苟地梳到後面，看上去嚴肅而嚴謹。
他面無表情地走到那個微胖的中年男子身旁，「去繼續你的工作。」
叫做水谷的中年男人頓時收斂了氣焰，懦懦地應了聲「是」，低頭順著辦公桌之間的過道向裡面走去。
「我是古賀淳。」灰襯衫的男人轉向我們微微頷首，沉聲介紹著自己：「是這次攝影大賽的副主編以及主審，幾位請隨我來。」
Chapter 23
辦公樓的走廊上都鋪著灰黑色的地毯，踏在上面聽不到腳步的聲音。
「很抱歉，我為我們員工的失禮向幾位道歉。」那個走在前面名叫古賀淳的男人微微側頭，深沉的語氣中帶著歉意。
雖然他的感覺和前一個中年男人很不一樣，但我們都沒有說話。我的確與人為善，可此刻，在這個我原本喜愛且嚮往的《眸色》的辦公地卻無法說出「沒關係」。或者說，正因為這裡是《眸色》，我才無法溫和地對他的道歉做出回應。
似乎是覺察到我的情緒有些許的波動，那只牽著我的手又收緊了少許。我揚起頭看向走在我身側的手塚國光。自從踏入這棟大門，他就一直像這樣握著我的手。不輕不重的力道，仿佛只是為了證明我並不是孤身一人。
我的視線讓他本看向前方的視線調轉過來看著我，上身朝著我的方向微微躬下，眼中閃過些許疑問，大概是以為我有什麼話要說。
我笑著搖了搖頭，又把目光轉了回去。
無論今天的結果如何，我都不後悔來到這個地方。
因為我已經得到了更珍貴的東西。
古賀淳帶著我們在一扇掛著他名牌的門前停下。只是他的手雖然握著把手，卻沒有把房門打開，而是轉過身將眼睛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這位小姐就是那張照片的原作者吧？」
疑問的句式，卻是肯定的語氣。
這樣與水穀截然不同的態度讓我稍微好過了一些，而且雖然他的聲音聽著有些冷硬，但那雙暗沉的眼睛中卻透著友善而溫和的光。
我點了點頭，「嗯，是我。」
「好。」男人試圖讓他的聲音放緩放柔，緊繃的嘴角還勾出一個看似是微笑的弧度，「這位小姐，我能和你單獨聊一聊嗎？」
抓著我右手的那只手猛然收緊，原本與我並排站著的人向前跨了半步，將我擋在身後，臉上也露出一絲戒備。
古賀淳對於他的反應倒像是並不在乎，而是用眼睛專注而篤定地看著我，又溫聲地問了一句：「可以嗎？」
我直視著男人那雙深灰色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慢慢地點頭，「好。」
手塚國光轉頭看過來，好看的眉頭皺了起來，臉上有些不贊同，卻沒有說什麼。
「沒關係的。」我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背，「要麻煩你們等等我了。」
手塚國光的眉頭皺得更深，但仍舊一點點放開了我的手，人也向一旁退開少許。「好，我們在門口等你。只要記住，你是照片的作者，怎麼處置都由你說了算。」他說完又看向古賀淳，眼神和話語都意有所指。
古賀淳看了他一眼，伸手將房門打開，彬彬有禮地對我說：「請進。」
「雲上桑，」不二周助忽然上前一步，笑著拍了拍我的肩，「我們就在這裡等你哦~」
我剛要點頭，卻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被悄悄地塞到手裡，摸著的觸感像是一個手機。
「不用怕。」不二周助笑得溫和，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
我若有所悟地把手裡的東西向上推到袖子裡，點頭笑道：「好的，謝謝。」
古賀淳將我帶入他的辦公室，在我進來後將門關好。面前的辦公室與我們方才所見的辦公桌截然不同，沒有堆積如山的檔雜誌，辦公桌上只有一部臺式電腦和一台筆記型電腦，還有幾個疊放整齊的資料夾。後面的書櫃上擺著各種與攝影相關的刊物，還有一些名家大師的攝影集。
我看到其中有很多同樣被擺在家裡書櫃的專集，那上面飄逸雋秀的「青山」兩個字讓我又黯淡了下去。
「坐。」男人從櫃子裡拿出兩個一次性紙杯，「我這裡有咖啡、綠茶……」
我忙說：「不用麻煩，水就好，謝謝。」
「好。」
我接過他遞來的水，在窗邊的沙發上坐下。注意到袖子裡的手機有點下滑，我喝著杯子裡的水，不動聲色地把它又推了推，並抓緊雪紡所制的袖口。
留意到我收緊的手指，古賀淳在我對面坐下，又露出溫和的笑，「不用緊張。」
我低低地「嗯」了一聲，把手裡的紙杯放到茶几上。
「還不知道小姐該怎麼稱呼。」
「我叫雲上。」
出於自我保護，我並沒有把自己的全名告訴他。應該說在他提出要和我單獨說話的時候，就心生了戒備，即便他之前給我的印象還不錯。
「好的，雲上小姐。」古賀淳點了下頭，「方才你們和水穀的對話我聽到一些，但並不完整。我想問一下，你還有別的可以證明你是那幅作品的原作者嗎？」
「我有照片的初始電子版，可以顯示拍攝日期，機器型號和一些其他資料，你們可以對照片進行鑒別。」
「那你的照片又是怎麼遺失的呢？」
「我不小心丟了SD卡，裡面恰好有這張照片的存檔。」
「嗯。可以拿給我看一下初始的電子版嗎？」
「好。」我把肩上的包拿到身前，從裡面取出U盤遞了過去。
古賀淳伸手接過U盤，起身把辦公桌上的筆記型電腦拿過來放在茶几上。打開盤中的文件時他似乎怔了一下，隨後又用手指在觸屏上移動著，調出參賽作品的檔。
我沉默地坐在沙發上看著他的動作，心中大概也能猜到他那反應的原因。昨天在轉存這張照片的時候，我將盤裡原來的所有檔都一併移走刪除。既然已經決定為自己討回公道，我自然要準備充分，並且保護好自己。
「你說的不錯。」古賀淳看著螢幕上的兩張照片，雙手交叉托著下巴，「資料的確是一樣的。還有別的證據嗎？」
我搖搖頭，「沒有了。唔，如果再說有什麼的話，那就是照片上的模特了。」
「哦對，門外其中有一位就是這照片上的模特吧？」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樣就能充分證明你所說內容的真實性了。」
他的話讓我繃緊的神經略微放鬆一些，無論怎樣，這位主編的確是承認了我的身份。
「你們是同學？」他忽然問道。可能是覺得問得太過突兀，他又補充了一句：「哦，我是說，雲上小姐和照片上的男生。」
「嗯，是朋友。」
「 哦，難怪了。」男人臉上又露出些許笑意。
自從進入這間辦公室，他身上原本冷峻嚴肅的氣息就減淡了不少，反而轉變成了和善友好，並且時不時地對我展露笑意。我原本以為他會像手塚國光一樣，不輕易笑的……
古賀淳將交疊的雙手放開，換了一個看上去更為閒適的姿勢，「雲上小姐應該很喜歡攝影吧？像你這樣的年紀，能拍出這樣優秀的作品，實在是難得。」
有點奇怪他為什麼突然把話題轉到這方面，我低聲回答道：「……您過獎了。」
「我很佩服雲上小姐的勇氣，也很欣賞你的才華。」他輕笑了一聲，「有點遺憾你今天沒有帶其他的作品來，《眸色》其實還有一輪投稿篩選的。」
「咦？」我聽了不禁意外，「每屆比賽不都只有一個禮拜的投稿時間嗎？怎麼會還有篩選？」
「呵，看來雲上小姐對《眸色》的確是非常關注。這屆的比賽有幾處變動，可能你還不太清楚。」
「哦，是這樣。」我點頭應道。自己對於比賽流程什麼的的確沒有太在意，只是很喜歡其中的參賽作品罷了。
古賀淳從茶几下面的隔層拿出一個煙盒，抽出一根煙夾在手中，但並沒有點燃。他抬眸看向我，「既然雲上小姐瞭解《眸色》，想必應該很喜歡攝影，也一定知道青山在攝影界的地位。」
聽到後半句，我抱著書包的手收緊了幾分，看著對面那雙帶著輕微笑意的眼睛，卻好像不再能感受到善意。
「知道。」
「攝影其實是件很孤獨的事，有時候為了能拍攝到理想的畫面，會浮出很多常人不能想像的辛苦，可能還會伴隨著危險。看這張照片的視角和取景，我知道雲上小姐也深有體會。」他說著又看了我一眼，手指輕輕地抖了抖那根未點燃的香煙，將目光轉到書櫃中的攝影集上，語帶感慨地說：「一位攝影師能有他今天那樣的成就可以說是相當不容易的。而有時候人站得高了，就會看不清腳下的東西，會一時糊塗、或是身不由己地犯下一些錯誤。你要知道，那也許並不出於他的本意」
我坐在沙發上，安靜地聽著他的每句話。身後的靠墊和身下的沙發都很柔軟舒適，我卻好像坐在一個冰洞裡，渾身上下都冷得發抖。只有被藏在袖口裡的手機，因為長時間地維持著通話而微微發燙。這點熱度是我能感受到的唯一的溫暖。
我握了握袖子裡的手機，「您想說什麼？」
「雲上小姐很聰明。」男人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又輕輕地歎了口氣，「我只是希望你能給這位有才華攝影大師一個機會，不要讓一張照片毀掉他得來不易的事業和成就。」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手指在一點點收緊，手心被指甲壓得生疼。相比手上的動作，我臉上的表情堪稱平靜。
也正是因為我的神態沒有什麼波動，古賀淳繼續說道：「所以，我想買斷這張照片的版權，費用可以由雲上小姐來定。並且雲上小姐可以在下個禮拜選出你滿意的作品送來，我們會將它列入參賽作品的候選名單。雲上小姐覺得如何？」
……覺得……如何……
我忽然很想笑一下，但這裡實在是太冷，讓我的臉像是被凍住一樣，終究沒有笑出來。我看著面前這個表情真誠的男人，聽到自己用平靜得有些陌生的聲音問道： 「《眸色》的作品就是這樣選出來的嗎？」
「嗯？」
我的問題顯然讓他很意外，愣了一下。
我深吸了一口氣，抱著書包從沙發上站起，「我不會賣自己的照片，也不會投稿，我的每一張作品都不應該用這樣骯髒的價值去衡量或是交換。所以，請把我的U盤還給我。」
Chapter 24
整潔的辦公室內一片寂靜，只能偶爾聽到汽車在辦公樓前的街道上行駛而過的聲音。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看著我伸出的手，那些方才顯露的笑意與溫和都漸漸地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他剛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時的冷峻。
不，和那時的冷峻也不相同，而是一種壓迫人心的陰沉。
他並沒有去動插在電腦上的U盤，也沒有起身，只是那樣用陰翳的目光看著我。
「雲上小姐，我勸你再考慮一下。」
「如果你以後還想踏入攝影界，最好還是用我的方法來解決這個問題。這對你來說並沒有什麼損失。」他說著將我所穿的衣服和手裡的書包都打量了一遍，「只是一筆合理的交易而已，我們各取所需。很多攝影師也都會將自己的作品賣到報刊雜誌以賺取稿費……」
「那是投稿，而不是出賣。」我實在忍不住打斷他的話。我確定自己和眼前的這個人從根本上的價值觀念就格格不入，也不想再聽他說出那些刺耳的話。
「我只是想要回我自己的東西而已。如果從您這裡要不回，我會通過其他途徑的。」
「其他途徑嗎？」古賀淳似乎並沒有把我的話當回事，而是把一直夾在指間的煙放到嘴裡，另一隻手從衣兜裡取出打火機，語氣中帶著淡淡地嘲諷，「你還年輕，並不清楚有時候即便掌握了很充足的證據，記者也不會按照你的想法去報導。」
「別的記者我不知道會怎樣，至少我們《國家映色》的會據實已報。」
緊閉的房門突然被人打開，把屋中的兩個人都嚇了一跳。而我在看清門口站著的那個人時，更是驚得險些把握在手裡的手機摔到地上。
「秀人哥哥？！」
白川秀人半倚著門框，就像是和學校裡一樣隨意地笑著沖我擺了下手，「呦~小雲下，偶爾來一趟《眸色》也能碰到，看來我們兄妹倆還真是心有靈犀！」
相比我的吃驚，古賀淳的反應顯然比我要大很多。握在手中的打火機掉到了地上，那原本還勝券在握的表情瞬間退得乾乾淨淨，全都變成了震驚和惶恐。
「古賀桑。」
一個低沉的聲音讓我回過神來，我這才注意到白川秀人旁邊還站了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面色陰鬱的男人。很顯然，古賀淳的反應都是因為這個男人。
「在任命你為《眸色》主編和評審的時候，你所說的話似乎和我方才聽到的有很大出入。」男人的聲音並不大，但每個字都擲地有聲。
「白、白川先生……」
白川先生？
聽到這個稱呼，我再次看向白川秀人。他和那男人並排站著，雖然無論是從衣著，還是氣質，兩個人都迥然不同，但不難看出他們有著相似的五官。
忽然想起一年級剛入攝影社的時候，曾聽過幾個學長議論二年級就擔任了部長的白川秀人，說他的背景很不一般，父親是國家攝影協會的董事之類的……
「你和這位元小姐的對話我都聽到了，而且聽得很清楚。既然你已經不能做到公平公證地對待每一張參賽作品，那麼這個主編和主審的位置你可以讓賢了。」
「白川先生！」
「就像我剛才說的，對於這件事，《國家映色》會據實已報。這幾位元小朋友手裡也掌握你們方才對話的錄音，他們想要再找哪個報刊雜誌就是他們的自由了。」
男人說完再不看古賀淳一眼，轉而看向我，深沉的臉色帶著些許歉意，沖我微微鞠躬，「這位雲上小姐，我很抱歉發生這樣不愉快的事，但我保證會歸還屬於您的東西，並為您的作品正名。」
這樣恭敬有禮的態度讓我受寵若驚，忙躬身回禮，「謝謝白川先生！」
男人點了下頭，俐落地轉身離開。
「白川先生！」
還呆愣地站在原地的古賀淳猛然醒過來，向門外追過去。只是他剛追到門口，就被白川秀人橫起的胳膊攔住。
「算了古賀叔，你應該也清楚，老頭子做的決定是沒有人能改變的。」
「秀、秀人，你幫幫叔叔，叔叔好不容易……」
「抱歉，恕我愛莫能助。」白川秀人勾起一邊的嘴角，帶著諷刺的戲謔，「你想保護你那個有名的表哥，我要保護我可愛的學妹，大家道不同，當然各走各路。」
他說的很隨意，用的也是開玩笑似的語調，但卻能讓人清晰地感覺到其中不容置喙的狠戾。
我看不到古賀淳的臉，卻能清楚地注意到他僵直的脊背，和慢慢散發出的絕望頹然的氣息。
白川秀人歪過頭躲過古賀淳的身體看向我，「小雲下，拿好你的東西跟哥哥走了！」
「……哎！」
我從筆記型電腦上取下自己的U盤，抱著書包走到門口 ，對橫在身前的古賀淳說：「抱歉，請讓一下。」
古賀淳垂眼看著地面，一言不發地轉身回到辦公室裡。
我跨出房門，一直等在門外的手塚國光和不二周助已經走了過來。我沖他們笑了一下，把握在手裡的手機遞給不二周助，「謝謝不二君！」
「不用客氣。」
「你還好？」手塚國光的臉上仍舊沒有什麼表情，鏡片後的那雙眼睛卻透露出沉默而濃重的關切。
我笑著點了下頭，「嗯，我很好。」
「小雲下，你跟我過來。」
身後的白川秀人突然開口，說完也不我回復，就一個人向著走廊那頭走過去。我隱約感覺到他語氣中帶有少見的嚴肅，忙小跑著跟了上去。
走廊的盡頭是一個敞開式的陽臺，因為方位的關係，只有小半截能接收到陽光。而白川秀人就站在光影的分界線上，看上去一半明亮，一半幽暗。
他轉過身面對著我，背倚在陽臺的圍欄上。
「雲上。」
已經好久沒有聽到他這樣正經而標準地稱呼我的名字，我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看著他被頭髮遮了大半的眼睛，我又是忐忑又是膽怯地說：「……秀、秀人哥哥，你……在生氣嗎？」
「你覺得呢？」他似乎笑了一下，把吹亂的頭髮撩到一邊，「你叫我一聲秀人哥哥，是真把我當哥哥了嗎？」
「……我……」
「每次都是從別人嘴裡知道自己妹妹被人欺負了，你覺得我這個哥哥做得有意思嗎？」
自嘲又冷冰的語氣讓我手足無措起來，「沒！我只是……只是……」
「怕給我添麻煩？怕影響我？那我問你，朋友和兄長又是用來做什麼的？」
我望向對面那雙被光影分成雙色的眼睛，再不見往日的戲弄和調笑，而是深沉的認真，還帶著一點隱忍的難過。這樣的眼神看得我心口被歉意和悔意衝撞的發疼，慢慢地垂下頭，「……對不起。」
頭頂覆上一個寬大而溫暖的手掌，傳入耳中的聲音帶了些無奈。
「我知道我們的虹醬是個獨立自強的女孩子，但我希望你不要用你習慣的自主來推開身邊的人，我也希望自己能被等同的態度對待。因為不論是哪一種關係，戀人、朋友還是親人，不平等和不平衡的感情都不會長遠。」
「……是，我記住了。」
「謝謝你，秀人哥哥。」
*
邁出辦公大樓的時候只有我和手塚國光兩個人。白川秀人說要和父親再討論一下有關我與青山的這樁剽竊案，不二周助則是在接了一個電話後就一個人先走了。
走下最後一級臺階，我忍不住又回頭看過去。比起中午，太陽已經西落了大半。大樓投落下的影子已經不能將我全部罩住，只有上身落在影中，和下半身的明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好像…並不開心。」
「嗯？」我抬眼轉向身邊的男生。
他一手握著背在肩上的背包帶，低頭看著我，「還在擔心嗎？」
這次我聽清了他的話，搖搖頭，「不，不是。」
我再次看向身後的大樓，目光落在12層的高度，那上面有半數的窗戶都開著，就像我們方才離開時的那樣。我還記得在中午吃飯時，自己透過對街餐廳的玻璃窗向這邊看，當時的心情兩個小時後的現在，已經截然不同。
「怎麼說呢，今天有手塚君和不二君來幫我，後來還有秀人哥哥，正像手塚君當初鼓勵我的那樣，我也拿回了屬於自己的東西。我應該很開心，也很滿足了。可是……」
我頓了頓，收回仰起的目光，聲音不自覺地變得有些黯然。
「我曾經很喜歡《眸色》，也很崇拜青山，但我沒有想到自己所嚮往的東西非但沒有我想像中那麼美好，竟然還會……如此不堪……」
我低頭看著人行道上鋪的暗紅色方磚，不時有路過的行人從我的前前後後走過。馬路上呼嘯而過的汽車翻卷起的風迎面吹來，將我裙角上的荷葉邊小幅度地飄蕩起來。
早已習慣一個人生活的我並非是那些學校和家兩點一線的單純學生，週末打工的時候也接觸過各種各樣的人。我知道這個社會並不是自己眼中看到的那麼簡單。善善惡惡，黑黑白白，複雜而渾濁。
可即便如此，當我發現被自己一直當做聖地和偶像的物件竟會是如此面孔，我還是……難以接受。
「我喜歡網球。」
身旁一直沉默著的手塚國光突然開口。他並沒有看我，而是將視線放遠，像是落到了他腦海中的某處。
「曾經我也覺得球場是個神聖的地方。選手們用盡全力去比賽，就算不能站在最後的領獎臺上，卻仍舊無悔地成為自己的冠軍。但是後來，我慢慢知道那裡並不只是兩個人的比賽。有不真實的比分、有不公正的裁判、也有不道德的攻擊……」
「可是即便如此，我仍舊喜歡著網球。那些骯髒的行為所玷污的不是這項運動，而是他們自己。」
這是我們相識以來，我所聽到的他說的最長的一段話了。看著那漸漸被挪移的陽光染亮的側臉，我所感受到的除了暖暖的感激和感動，更多的是困惑。
——你為什麼會對我這麼好？
如果說當初櫻花樹下的遇見是個美麗的意外，那麼後來呢？
訓斥欺負我的人，幫我修車，陪我找東西，送我回家，帶我來這裡打抱不平，細心地察覺到我的情緒，不善言辭卻溫柔地安慰我……
……這些都只是因為我們是朋友嗎？
然而這句話我終究沒有問出口。
我不知道他對別的朋友會是怎樣，也不知道如果換做了雪野學姐他會不會也如此的義無反顧。我是個膽小鬼，不敢去求證，只能這樣怯懦地站在他身邊，維持著這份在我看來已經超越了普通朋友的友誼。
所以，我最後也只是用溫熱的眼睛看著他，微微笑著說——
「謝謝你，手塚君。」
Chapter 25
「虹醬！這篇報導是怎麼回事？！」
第一堂下課鈴剛一打響，還沒等講臺上的國文老師走下來，阿咲就拿著一張報紙沖了過來。
我歉意地向臉色不好的老師行了個禮，把阿咲手裡的報紙接了過來。和意料中的一樣，這正是我上學途中在報亭看到的那一張，頭版頭條就是有關著名攝影大師青山盜用他人作品參賽的報導。
被阿咲震驚的樣子吸引過來的菊丸回頭看到報紙，驚奇地指著上面的照片，「誒？！這不是雲上你的照片嗎？總被你帶在身上那張！」
「嗯，是我的。」我點頭。
報導中對青山盜用的事描述得很詳細，證據也分明，但完全匿去了我的資料，想必是白川秀人向他的父親要求的對我的保護。畢竟無論是何種事件，只要捲進去就不會完全的清白，還會被議論為刻意炒作。
「到底是怎麼回事？」阿咲仍舊一臉的不可置信，「青山什麼的……不是你最喜歡的大神嗎？」
「他……曾經是。」
我看著報紙上青山的頭像，心裡還是會感到淡淡的難過。這樣的新聞一出，他就此名譽掃地。其實那個古賀淳有些話說得也沒有錯，攝影是件很孤獨的事，能成為一名優秀的攝影師很不容易。但我也知道，有些可以寬容和原諒，但原則和底線卻寸步也不能退讓。這是生而為人最基本的準則。
我把報紙慢慢折好，語氣平靜地將這幾天發生的事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
菊丸英二若有所悟地瞪大了，「啊啊啊啊！我說怎麼那天比賽完了，你就和手塚不二一起跑了，原來是去討公道了啊！竟然直接殺到編輯部去了！感覺好帥！下次一定要帶上我啊！」
我無奈地看著他，「這樣的事還是不要有下次了吧~」
「啊也是。」
完全不同於菊丸的興奮，阿咲臉上的驚呆完全退去，漸漸被沉抑和嚴肅取代。
「雲上，你跟我出來。」
她扔下這句話，看也不看我一眼，轉身向教室外走去。
早就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我心虛地揉了揉鼻子，心裡不由得感歎：唉，這句話還真是耳熟啊。
或許是由於第一堂的課間，走廊裡並沒有那麼喧鬧，好像還沉浸在半睡半醒之間。
阿咲走到半開的窗戶前，陽光徑直落在她的眼鏡上，鏡片折射的光掩去那雙紫紅色眼睛中的情緒，只能看到她繃緊的嘴角和因為留長而顯出自然卷的頭髮。
「虹，你是想和我絕交嗎？」
雖然早有準備，我還是被她的話嚇到，慌忙否認，「不、不！當然不！」
「可是，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是你的好朋友。」她咬了咬嘴角，「你身上發生這麼大的事，我卻要看了報紙才知道。」
「阿咲對不起！」我一把抱住她，「對不起，是我太自以為是了！」
我把頭埋在她的肩窩，又是後悔又是難過地解釋：「一開始是我自己也沒弄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後來因為物件是我的偶像，所以心裡還存了點對他的保護以及僥倖心理……對不起，秀人哥哥說得對，我不該自私地頂著為你們好、為你們著想的名號就把你們都從我身邊推開。我錯了，我保證以後發生什麼事你都是第一個知道的！你罵我打我都可以，但不要不要我，不要絕交……」
被我抱著的女生沒有說話，也沒什麼反應。我滿心忐忑地不敢鬆手，考慮著要不要再說什麼來乞求原諒的時候，一個拳頭敲上了我的頭。
「……你簡直混蛋！我剛說了兩三句，你就劈裡啪啦地冒出一堆！炫耀口才好嗎！還是覺得誰說的多了誰就有理？」
「沒、沒沒沒！」我一手揉了揉被她敲疼地地方，另一隻手卻始終不敢放開，「你有理！理都是你家的！嗯，我也是你家的！」
阿咲忍不住「噗」地笑出聲，大概是覺得不該這麼輕易地被我逗笑，又立刻停了笑聲，用手推我，「好啦，快放開我！你胸平得都硌到我了！」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們旁邊剛好走過一個C組的男生，下意識地瞟了我一眼，又立刻滿臉通紅地轉回去，近乎小跑一樣跑開。
「……」
我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站在這裡了。但或許是因為太過尷尬，刺激到了智商，我低頭看了一眼，「哪裡就有那麼平了？」
「……你夠了真的，」阿咲忍不住扶額，「掉節操的事還是讓我來吧。」
看著她已經恢復的臉色，我「嘿嘿」地傻笑了一聲，「所以，親愛的，你原諒我了唄？」
「這次記過！」阿咲揚起下巴，圓圓的眼睛讓她眯成一條看似高冷的小縫，擺出教導處主任的模樣，「再有下次就開除！」
「遵命領導！」
*
由於報導匿去了名字，我並沒有受到什麼干擾。反倒是照片上的不二周助被一些看了新聞的同學認出來，圍著問了不少問題。而不二周助充分發揮了他天才般插科打諢的能力，一問三不知，不僅沒有吐露出原作者，還把自己也從事件中乾乾淨淨地摘出來，讓所有來詢問的人對於「世上還有另一個與不二周助相似度高達80%的人」深信不疑。甚至有位文學社的大手還以此為藍本，寫出了一篇以「照片和失散的孿生兄弟」為主題的幾十萬字的小說……
由此可見，天才的力量的超群的，群眾的力量是偉大的。
這樣吵吵鬧鬧地過了一天，在放學的時候，白川秀人給了我重新印刷的《眸色》參賽錄。那張照片仍是作為參賽作品被收錄其中，只是下面的「青山」兩個字已經改成了「虹」。
根據白川秀人的說法，因為一些財務上的問題，《眸色》的編輯組在今年做了大範圍的人事變動，古賀淳與那個叫水谷的中年男人都是新調任的。往屆的《眸色》工作團隊都非常的公證嚴明，所以才會使得它的名氣並沒有太高，但作品水準一流。
我將那本新的參賽集放入單車前面的車筐裡，一邊看著封面上的照片，一邊向校門口走去。
之前也曾想像過如果自己的作品出現在，《眸色》裡會是怎樣，而今真的看到了，倒沒有那麼興奮和激動。或許是因為前陣子的事情，或許是我已經不在乎會不會得獎。
我會一直去拍自己喜歡的東西，就像那個人說的，做自己的冠軍。
放學時的校門總是非常擁堵，自打我不小心撞了一個女生後，就再也不敢在人多的時候騎車了。每次總會等幾分鐘，人散了之後再走。
我像往常一樣推著車子，準備在下個路口再騎上去。只是剛走過刻著「青春學園」的學校石牌時，前面突然出現了一個男人。
「請問，是雲上小姐嗎？」
我疑惑地看著面前這個戴著帽子和墨鏡的男人，五官雖然看不太清，但聲音是我陌生的。
男人抬手把墨鏡略微摘下一點，露出一雙深藍色的眼睛。
「我是青山。」
「……！」
我的整個人都隨著抓緊單車把手的手繃緊。雖然他在看過我一眼後又立刻把墨鏡戴了回去，但我能確定，這個人的確是青山。
半個月前，我還對這個人滿是憧憬，如果能見上一面更是足以讓我興奮得睡不著覺，而今我的確見到了他，卻是全神戒備。這是我曾經，做夢都想像不到的畫面。
他看出了我的緊張，薄薄的嘴唇略微上挑，露出一個看似歉疚又溫和的笑容，「我今天來沒有惡意，只是想為我做過的事向你道歉，可以找個地方和你聊聊嗎？」
「她不會和你去的。」
背後響起一個熟悉且低沉的聲音。還未及我回頭，穿著藍白相間隊服的手塚國光已經走了過來，立在我前面，語氣堅定而冰冷，「有什麼事請在這裡說。」
而在他出現的那一刻，我緊抓著單車的手慢慢松緩了下來。這個高大的男生猶如一座沉穩的山一般擋在我身前，將所有緊張惶恐的情緒都化成了踏實和安心。
對面的男人對我們這樣明顯的敵意和防備毫不意外。他輕輕地點了下頭，「好。」
「雲上小姐，對於盜用你作品的事，我感到非常抱歉。」他說著躬身向我行禮，「我那時是那些虛名壓得透不過氣，又被名利沖昏了頭，急於拿不出像樣的作品參賽，恰好又撿到了你的SD卡，就一時糊塗地交了上去。」
他苦笑了一聲，「其實在遞交之後我就後悔了，但我知道說什麼都是藉口，剽竊就是剽竊，所以現在的一切後果都是我咎由自取。聽說雲上小姐去到編輯部時，是古賀接待你的。他是我的表弟，為了維護我的名譽做了很多糟糕的事，我也代他向你道歉。」
「這是你的卡，現在完物奉還。」
「真的非常抱歉。」
臉上的墨鏡和他彎腰鞠躬的姿勢讓我看不到那張臉上的表情，但能聽得出他話語中真摯的悔意和歉意。
他並沒有那麼的卑鄙下作。可即便這樣，一想到這個人就是青山，是我嚮往了三年的偶像，原諒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知道了。」
我用力地咬著嘴唇，把臉撇到一旁，不再看那個仍舊在鞠躬的人。
「您走吧，被記者看到就不好了。」
目光落在交叉的十字街口，卻沒有半輛車落入我的眼中。
沉默了許久後，我聽到一聲淡淡的「好」。感覺到對面的人慢慢地邁出腳步，在與我擦身而過的瞬間，我終於忍不住放開咬破的嘴角，忍不住用顫抖的聲音說：「我曾經……非常非常地崇拜你。」
走在單車那一邊的男人停了下來，抬手將他的帽子用力地向下按去。
「……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的崇拜。」
*
在第三輛公交關閉車門，緩緩地駛離月臺的時候，我的視線中出現了一截白色的手絹。
知道那個擋在我身前的男生和我一樣一直站在這裡，沒有離開，心裡不覺溫暖了不少。
「謝謝。」我搖了搖頭，「但沒事，我沒有哭。」
在青山離開的時候，眼睛的確有點溫熱，現在已經都緩和了。
然而那塊手絹並沒有收回去，執著地停在我面前。我抬頭沖他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看，我真的沒事。」
手塚國光認真地看了看我的眼睛，似乎是確認無恙後，才將手裡的手絹收了過去。
「我只是，有些感慨。畢竟是憧憬了那麼久的人，卻沒想到我們會以這樣結局收場。」我淡淡地歎了口氣，仰頭透過繁密的樹葉去看被夕陽染色的天，「這感覺大概就像是小說裡說的，初戀什麼的，往往沒有你想像得那麼美好，現實總歸會打破你的幻想……之類的吧。」
湧起的風把樹枝吹得搖晃，讓那原本被割據成一塊塊的橙藍混合的天空時不時地變換著形狀。
我微微眯起眼睛，任憑額前和耳後的碎發被吹起，心裡的確有種類似失戀的感覺。惆悵、失落，還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並不是。」
隱約聽到男生說了句什麼，我轉眼看過去，「嗯？」
「至少對我來說，不是這樣。」
視線中的男生仍是一貫嚴肅認真的表情，但又與往常的冷峻有著明顯的不同。明明是黃昏朦朧又模糊的光線，他的眼睛卻像是萃取了世間最閃耀的光和熱，明亮得讓我覺得胸口發燙。
他就那樣專注地看著我，聲音仍然低沉，卻又溫柔如水。
「她並沒有讓我感到失望，而且比我想像的還要好。」
我被這樣帶有強烈暗示性的目光扼住了呼吸，整個人像是被施了咒語一樣無法動彈，被惶恐和期待摻雜交替著淹沒。我仿佛能看到那個我始終小心翼翼托著地天枰正在他的注視下一點一點偏離了平衡，向著我現在依舊不敢想像的一方倒去。
而那個被我放在心頭，又埋在心底的手塚國光就那樣凝視著我，暖黃色的夕光將他的發頂和耳廓覆上一層淡淡的紅。他輕輕地吸了口氣，而後向我伸出了他的手。
「雲上桑，可以和我交往嗎？」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1-15 23:36
Chapter 26
「雲！上！虹！」
隨著一聲石破天驚的怒吼，一根粉筆外加一本練習冊精准地打中我的腦殼。
顧不得頭上的疼痛，我「噌」地一聲從座位上站起，「到！」
「你！到個球！……」
講臺上的禦阪老師已經被怒火燒得一臉紅火，「作業不寫！課也不聽！你是想退學嗎？！」
我連忙搖頭，「不想退學！」
「……」
「鈴——」
下課的鈴聲打破剛才那一瞬間教室中詭異的安靜。禦阪老師以要噴出火的目光瞪著我，最後狠狠地把手裡的教科書「啪」的一聲往講桌上一摔，「午休！」
高跟鞋的鞋跟與地面碰撞發出的聲音聽上去似乎要把三樓的踏穿。直到她出了門，教室中仍舊死寂一片。
走廊裡慢慢傳來隔壁班級同學走動的聲響，只是隔了一面牆，卻好像兩個季節兩個世界。
「雲上，」前座的菊丸僵硬地轉過身，艱難地咽下口口水，顫悠悠地向我豎起拇指，「你真是個勇者……」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我像是被雷劈到一樣「啊」的大叫一聲，繞著過道沖到阿咲的座位前，拉起她就往外面沖。
不顧旁人驚悚的眼神，我帶著阿咲一路沖上天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持續劇烈跑動讓我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猙獰，天臺上剛剛坐下的一對情侶被我嚇得抱在一起，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把才拿出來的便當盒收起，小心翼翼地順著我們旁邊的縫隙奔下樓梯。
「……喂，你、你是要整死我嗎？」阿咲雙手扶著膝蓋，喘得像要斷氣一樣，一邊沖我翻白眼，一邊斷斷續續地說：「還帶我來、來天臺……」
我的呼吸也因為瘋跑而極度的不順暢，而另一種情緒讓我原本就急速跳動的心跳變得更加瘋狂。我用力地吸了口氣，眼睛瞪著阿咲，「他和我告白了！」
「呼、呼……誰、誰？」
「手塚國光！」
努力調整呼吸的阿咲似乎愣了一下，臉上倒沒有出現我想像中的驚訝，反而軟軟地向後靠到牆上，「啊，他終於告白啦。」
「誒？」
「你家男神已經表現得相當明顯了好嗎？」阿咲用手扇著衣領，鄙夷地瞥了我一眼，「也就你這個膽小鬼才會縮成個鴕鳥，在那邊自欺欺人。」
「誒誒誒？」
「真是服了你了。你家男神可是被叫做冰山的面癱好嗎？你看他平時對哪個女生那麼噓寒問暖的，又是幫著打抱不平，又是當力工修車工，還閑得送回家？他要是對你沒意思，那就是個和妹子玩曖昧還不想負責任的渣男了！」
「……」
阿咲手臂交叉在胸前，一臉幸災樂禍地看著我，「你別告訴我人家和你告白的時候，你還是這樣一幅見了鬼的樣子。」
「我……」
剛才狂奔而產生熱量這一回全都湧到了臉上。我努力的回想昨天的場景，然後悲痛欲絕地發現，自己好像……還真和現在差不多……
「阿、阿咲……」
「行了，別用你那委屈又可憐的小眼神看著我。」阿咲笑得格外明媚，「和你咲姐姐說說，他是怎麼告白的？」
「……」
我雙手交疊在身後，向後退到另一面牆上，用腳尖一下下踢著平整的地面，面紅耳赤地將昨天的事小聲複述了一遍。
「呦呵！」阿咲吹了聲響亮的口哨，「不愧是網球部的第一單打，這直球打的，乾淨俐落啊！」
我的臉簡直能再次挑戰煎雞蛋了，即便是天臺上吹來的涼爽的風也不能將溫度降下分毫。但一開始的混亂和不知所措倒是一點點平靜了下來。想著昨天那個高大英挺的人就那樣站在我的面前，他的目光仿佛只能看到我一般，專注、熾熱、又溫情如水。而他的那些話，意思是……我也是他的初戀嗎……
「可是，阿咲……」手指在背後上下左右地交纏在一起，我盯著自己的鞋尖，「我知道他對我很好，也知道他那樣的人，說出的話就一定是認真的。但……喜歡什麼的……好不真實……」
說到底，我知道我是對自己沒有自信。告白來得太過突然，好像上一秒我還在橋上眺望窗子裡的人的背影，下一秒就被擁到他的懷裡。雖然我也曾想過他為什麼會對我那麼好，也曾生出過卑微怯懦的期待，但如今真的發生了，反而又覺得……不真實……
「嘖，就知道你的腦回路格外複雜。」 阿咲無奈地搖搖頭，用手拍了拍我的肩，「你在這等著我，我去拿樣東西給你。」
說完，她就一個人轉身沿著樓梯跑了下去。除了她的腳步聲，還聽到一個「那位同學，走廊裡不要跑跳」的喊聲。
聽動靜阿咲應該是沒有被風紀委員逮到，要麼炮姐的高能電磁炮是妥妥要開炮了。不過對於我上午的表現，不用等到什麼風紀委員，在她有空的時候絕壁就會被她拎到辦公室去進行「愛的教育」。不知道會不會還好運的遇到手塚幫我解圍……
不對！總是因為課上不認真聽講而被班導抓去教訓是很光榮的事嗎？！我究竟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墮落的？！
……
腦子裡還在這麼胡七八糟，漫無邊際地想著，阿咲已經飛一般地跑了回來。她一邊劇烈地喘著氣，一邊把手裡的一卷東西塞了過來，「喏！看看吧！哎呀我的媽啊！我總算是知道那些風紀為毛都去報田徑社了，尼瑪一個個跑得跟兔子似的！要了老命了簡直……」
阿咲還在那邊絮絮叨叨地抱怨著，我已呆呆地把塞進手裡的東西展開，發現是這個禮拜的校刊。因為之前發生的事情太多，這份校刊我還真的還沒來得及看。
「喂喂看哪裡呢！翻到第三版！」
「哦。」
我聽從她的指示把報紙翻開，上面大半個版面都是在介紹上個週末的關東大賽。側面的一欄則是慣常的隊員專訪。而這一期被採訪的對象，正是手塚國光。
開始的內容依照慣例是關於剛結束的比賽，只不過在三句話後，作為主持人的雪野學姐忽然話鋒一轉，問到了心儀的對象上面。
「綾：好不容易逮到手塚君，我們當然要問一些和比賽無關的事嘍~
手塚：……
綾：看在我們一起長大的情分上，我也不為難你，只說說你心中理想的異性或是擇偶標準之類的就可以了。
……（此處我們被採訪者停頓了大概半分鐘的時間）
手塚：……身高一米六左右。
手塚：黑色長髮，微瘦。
手塚：善良，溫和，獨立自主，有原則。
手塚：會照相。
……」
我呆傻地看著報紙上鉛印的黑色小字，腦子裡一片空白。
「看到沒看到沒~」阿咲抬起胳膊搭在我的肩上，用手一下下輕輕彈著報紙，「前面這些還能作為標準，最後那個『會照相』是鬧哪樣啊！明明就是在公開告白了好嗎！臥槽我上午看到的時候眼睛都要被閃瞎了好嗎！」
「……」
「所以，你要有自信一點！」阿咲轉過來，用力地用雙手拍著我的肩膀，「你家男神，哦不對，現在應該是你家男票了。他可是親口說的你善良、溫和、獨立自主、有原則，就算你要懷疑自己，也要相信他的眼光吧？」
燦爛的陽光下，即便是隔著一層鏡片，阿咲的眼睛仍像星辰一般閃閃發亮。這樣充滿著鼓勵和肯定意味的目光，還有她說的每一個字讓我情不自禁地用還在顫抖著的雙手將報紙揉到懷裡，就好像在抱著世上最珍貴的東西。
「……謝謝你，阿咲。」
*
下午的狀態沒有比上午好多少，只不過我從無目的的神遊變成了對著報紙發呆。好在下午並沒有主課，日本史什麼的更讓我的走神變得毫不起眼。
星期二的社團活動是慣例的新聞社例會，這讓我松了一口氣。因為即便是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設，那片熟悉的球場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還是因為膽怯而不敢靠近。
在例會上，我仍舊在不停的走神。雪野綾看了我好幾眼，但都沒有點破，只是微笑又把視線轉走。
因為是在新聞社，我不敢再去看那張報紙，而是將相機中的照片翻了出來。方形的螢幕上，櫻花、少年、月臺如夢一般的融合在一起。
這的確是我所拍過的最喜歡的一張作品，因為美好的不只是唯美的構圖，還有在它背後那個美麗的相遇。
「……還不回家嗎？」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我悚然一驚，險些把手裡的相機丟出去。
「抱歉，嚇到你了。」站在面前的手塚國光顯然沒有想到我會有這麼大的反應，臉上浮出少許歉意。
「沒、沒！不是……」我忙搖頭，手忙腳亂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這才發現會議室裡的部員都走光了，只有我一個人還傻愣愣地對著照片發呆。
面前的男生把手卷到嘴前，輕輕地咳了一聲，「車棚裡沒有看到你的單車，還以為你回家了。」
「啊，我今天沒有騎車子來，是、是走著來的。」
「哦。」
「……」
「……」
整間會議室似乎……陷入了詭異又尷尬的沉默。
我垂著頭，咬著嘴角看著橫在我們之間的書桌。夕陽落下的光將原本木色的桌面染成橙紅，窗戶投落的那道黑色的影子則把方形的桌子割成了兩半。
「我昨天好像太過唐突了。」
「誒？」我抬頭看過去，男生略低著頭，昏黃的光讓他的臉有些模糊，只能看到他的視線似乎是落在了我手裡的相機螢幕上。
「如果你不……就當我什麼都沒有說好了……」
「你、你你你是要反悔嗎？！」聽出他話裡的意思，我急得一嗓子吼了過去，「我、我的手昨天不是都給你了，你不許、不許反悔！」
手塚國光猛地抬起頭來，明明是逆著光，我卻看到他的眼睛好像在發亮。而這光亮讓我的臉「嘭」地一下變得通紅，方才的勇氣像是是被戳爆的氣球一樣瞬間溜走。
我躲開他的眼睛，用蚊子一樣的聲音說：「我只是……我只是覺得太突然了，而且，很不真實……」
無意識扣著相機的手被另一個寬大的手掌覆住，原本站在對面的男生繞過橫亙在兩人之間的桌子，跨過那道窗框落下的黑影，站到我的面前。
他一手握著我的手，另一隻手輕輕地撫上我的肩，讓我靠在他的身上。
「這樣，真實點了嗎？」
「……」
我的頭正倚在他的胸前，剛好能聽到從裡面傳出的一聲聲堅定而有力的心跳。這聲音太過堅實，讓我不得不相信，自己並不是在做夢。
我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此時的感覺，任何的語言和文字都蒼白無力，只覺得我的眼睛有點潮，嘴角也有點顫抖。
「……昨天的話，可以再說一遍嗎？」
握著肩膀的手微微收了些力道，把我更緊地圈在懷裡，下巴抵在我的頭頂。
「雲上桑，可以和我交往嗎？」
溫柔的問話帶動著胸口產生小幅度的震動，順著我的耳朵一直傳遞到心口。手裡的相機滑落到他的手裡，我微微轉過身，將整個人埋在他懷裡，用手緊緊抓著他的外套，仿佛那是我這輩子唯一的依靠和渴望。
「……好。」
Chapter 27
正如我預料的那樣，炮姐結束了公開課的試聽會後就二話不說地把我拎到了辦公室。大約是看我不再是前幾天雙眼無神的苦逼狀態，炮姐這一次完全沒有留情，劈頭蓋臉地訓了我半個多小時，以至於走出辦公室的時候整個人都頭昏腦脹，腳步虛浮，耳朵還嗡嗡地間歇性耳鳴。
我雙手捧著頭，如釋重負地長歎了一口氣，我的天老爺啊！總算是結束了！
這一聲剛歎完，就聽到一個低沉又熟悉的聲音：「又被禦阪老師訓了？」
這聲音讓我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循聲抬頭看去，正看到兩天前以男神的身份點亮了男票身份的手塚國光抱著一摞練習冊站在我面前。他低頭看著我，神情是一貫的冷峻，只是眼中卻似乎閃過一絲好笑。
「嗯。」
我心中不禁有點慶倖他是在我除了辦公室才過來。否則弱勢當著他的面被罵得狗血噴頭，我絕壁會找塊豆腐撞死。
不過即便是沒有正面碰上，也夠丟臉的，我又將頭垂下，也不知他是什麼表情，只能看到他將練習冊都放在左手上，伸出右手摸了摸我的頭。
「要好好聽課。」
這句話嚴肅而認真的，可手上的動作卻萬分輕柔。而在確認了關係後，我更是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個寬大的手掌中流露出的寵愛和溫柔，瞬間將我滿身的喪氣和難堪一掃而空，整個人像是浸泡在充滿了蜜糖的陽光裡，每一處都變得溫暖而甜蜜。
「嗯。」我輕輕地應著，抿起微翹的嘴角。
「中江老師還在等，我進去了。」
「嗯。」
覆在我頭頂的手又拍了兩下，他重新抱好練習冊，轉身走進辦公室。我偷偷地瞥了一眼那個連背影都無比英俊的人，止不住地笑了起來。
「哎呀！沒想到偶爾來一次二年組，就被閃瞎！」
「啊！」
突然在耳邊響起的聲音把我嚇得跳了起來，驚恐地向後看去。
「嘖，怎麼小雲下你每次見到我都跟見了鬼似的，真讓我傷心。」
眼前這張毫不傷心的臉讓我從驚嚇變成了嘴角抽搐，「如果你不是每次都像鬼一樣出現，誰會見鬼啊！」
「嗯哼！」白川秀人毫不在意地撩了一下額前的頭髮，「真搞不懂那木頭究竟有哪裡好？怎麼就把我可愛的妹妹給騙走了呢！」
「你不需要懂，我懂就好。而且我也沒被騙，OK？」
白川秀人故作幽怨地感歎著：「好吧好吧，真是嫁出去的妹子潑出去的水。不過，我有看這期的校刊哦~內容還真是精彩啊！」
他這忽轉的話鋒讓我愣了一下，而後又不自禁地臉紅起來。
只是意外的，白川秀人完全沒有戲弄我的意思，倒是用手摸著下巴，看似一臉的思考，「話說某人那一句『會照相』可是讓我們攝影部紅了，我都不記得這兩天又多少妹子跑來問我入社的事了。哎呀我們攝影部終於邁入十人大團的行列了，我都可以預想明年招新的場面會有多麼的火爆了！」
我萬分鄙夷地看著他那一副陶醉於「遙想XXXX」的表情，「再火爆你也看不到了，白、川、學、長！」
「對啊，我知道啊。」白川秀人點點頭，「我來二年組就是給西本老師提交下屆社長的資料。啊，順帶一提，那資料上的人名叫雲上虹。」
「……啥？」
「小雲下，明年的攝影部就交給你了！」
「誒……誒誒誒？」
「白！川！秀！人！我不要做部長！！你別走！快去把資料拿回來！！！」
「那位在走廊大喊大叫的同學，你哪班的？！」
……
*
「你竟然能活著從炮姐辦公室出來，真是奇跡！」阿咲邊打開便當盒邊感歎道。
「我現在也和死了差不多……」我維持著雙臂伸直，半身挺屍的姿勢趴在桌子上，「我算是體會到你那天說的了，田徑社的風紀委員簡直就是個天理不容的bug！」
「別哭少年，你能從天理不容的bug手裡掏出來也不算什麼天理能容的正常人了。」
「……謝謝你的安慰，雖然我一點都沒覺得被安慰到。」
「那就去找你男票要安慰！」阿咲踹了我一腳，「快別挺屍了！我都沒地方吃飯了！」
我倏地爬起來，幽怨而委屈地指著她，「你果然不愛我了！」
「究竟是誰不愛誰啊！跟個漢子跑了的難道是我嗎？！」
「嗡——」
放在窗臺上的手機忽然震了起來，打斷我們兩個怨婦一般的對話。
阿咲憤憤地瞪了我一眼，用嘴咬著勺子，把手機拿過來。
注意到她的臉色變得有些詭異，說不出是喜悅還是糾結，或許還有點……尷尬？我不禁好奇地問道：「怎麼了？」
「……沒啥。」她用牙磨了磨嘴裡的勺子，略微遲疑了一會，問我道：「這個週末東京是有煙火大會嗎？」
「對啊，昨天你還和我說那張宣傳海報弄得像個鬼片一樣，你忘了？」
「……哦對。」她點了點頭，用手指按著鍵盤，應該是在回復短信。
看到她這個樣子，我更加好奇了，「誰給你發的短信啊？」
「呃……」阿咲劈裡啪啦地按完手機，拿起勺子，埋頭開始吃飯，邊吃邊口齒含糊著說：「就是那個幸村、幸村精市啦！問我週末是不是有煙火大會什麼的。」
「誒？幸村精市？」我一手撐著頭，一手用筷子撥弄著飯盒裡的花菜，「你們還有聯繫哦！哦對了，上周比賽他還問我你怎麼沒來呢！」
「……」阿咲沒說話，只是手裡的勺子頓了一下，隨後又開始迅速地舀飯。
我玩味地看著她的小動作，「那個幸村君也是個難得的帥比呢，怎麼沒聽你這個顏控晚期念叨他呢？」
「有什麼可念叨的！」阿咲抬眼瞪著我，用力地戳了兩下飯盒，「而且第一次見面的經歷簡直糟透了好嗎？簡直黑歷史！」
她說著又把頭埋了下去，聲音小得像是自言自語，「再說了，我是個顏控，可又不是花癡。他雖然帥，但再帥也比不上我男神。」
「……」
我起初也只是起了一個試探的心思，沒想到她會說這麼多，反而更有欲蓋彌彰的意思。她也注意到自己似乎反應過度了，忙住了口，用力地伸手推了我一下。
「好了好了，別說那些有的沒的，快吃飯！」
「好吧，」我聳了聳肩，「你說吃飯就吃飯。」
*
由於下一場就是關東大賽八進四的比賽，網球部的訓練量也隨之加大，等到訓練結束已比平時晚了半個多小時。
我推著單車走出車棚的時候已經看不到其他同學了，倒也不用為了躲避人潮而等待或是站到僻靜的地方。我剛在校門口站定，手塚和不二周助就從更衣室的方向走過來。而因為午休和阿咲說的話，我忍不住又多看了不二周助一眼。
我現在和不二周助的關係也算不錯，原本還打算幫著阿咲隱晦地試探一下不二的心思，可看到阿咲中午的反應，我如今倒是不敢再提什麼了。
手塚國光走到我身前，順手接過我手裡的單車，「走吧。」
「嗯。」我點了下頭，沖不二周助笑了笑，「不二君再見。」
「雲上桑等下。」
聽到他叫我，我忙停了腳步，好奇地看向他。
「其實也沒什麼，」他微微笑了一下，「就是想問問今天你有沒有看到雪野學姐。」
「沒看到，」我搖了搖頭，「今天新聞社也沒有例會呢。不二君找學姐有事嗎？我有她的電話。」
「哦不用，沒什麼，謝謝。」不二周助臉上似乎閃過一點什麼，還沒來得及看清，又恢復為平常的微笑。他朝著我們揮了揮手，「我走了，雲上桑、手塚，明天見。」
我忙跟著向他道別，「哎，再見。」
「天要黑了，我們也走吧。」
原本還納悶不二周助為什麼會突然問道雪野學姐，身邊男生的一句話將我的注意力拉了回來。我拽了拽肩上的書包帶，低頭應了聲：「嗯，好。」
*
傍晚的東京總是格外的忙碌，街道上隨處可見下班回家的上班族和背著書包的學生。公車雖然擁擠，卻不再像是早上那般充滿了焦躁和困頓。
只是再如何的車水馬龍，我好像都感覺不到喧囂吵鬧，甚至能很清晰地聽到單車行進發出的軸輪滾動的聲音，以及自己和旁邊那個他的起起落落的腳步。
起初我還有些可惜現在不許單車載人了，雖然是被寫爛和畫爛的情節，但想起來卻仍是會讓人心動。可如今卻覺得這個不許載人的規定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我們可以像這樣，慢慢地、慢慢地走回去……
「小心！」
腦子裡還在想著，肩膀突然被人摟住，整個人跟著向右面一歪。而幾乎就在我的頭撞上手塚的胸口時，一個滑著滑板的男生疾風一般地從我左側閃過，速度快得把我的頭髮都卷了起來。
我腳下踉蹌了兩步才站穩，仰頭看到手塚國光一手扶著單車，一手摟著我的肩，正回頭看著那個滑板男生的背影皺著眉。
我倒是對自己差點被撞到沒什麼感覺，注意力反而都放在了那張近在咫尺的面龐上。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的下巴弧線特別好看。還有那雙鏡片後面狹長的丹鳳眼，平時都是冷靜而鎮定，此刻帶了些薄怒，看上去格外生動。
大約是感覺到我的注視，他收回目光，低頭看過來。而與那雙眼睛對視的瞬間，我心頭一跳，慌忙低下頭，低聲說：「謝謝。」
街道上一輛的士呼嘯而過，鳴笛聲尖銳得刺耳。
摟著肩膀的那只手慢慢放開，男生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不用和我說謝謝。」
雖然他的嗓音一貫深沉，這句話聽著卻有點悶悶的，讓我隱約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話。我忐忑地把手指交叉在一起，試探著抬眼去看他，小聲說了句「抱歉。」然而這話剛一出口，手塚國光的神色又暗下去幾分，我知道自己又說錯了。可又不知道該怎麼挽救，再說抱歉的話一定會越搞越糟。
我鬱卒地咬著嘴角，之前雖然和他的話也不多，也會緊張得心跳加速，可接觸多了之後至少也能自然地交流。可在確認了關係後，氣氛變得甜蜜的同時，也凝滯了起來，而且對話明顯變少了。
我知道，這完全都是我的原因，不禁更加鬱悶和懊惱。
心裡正糾結著，隱約聽到身前的男生歎了口氣，語氣中帶了少許的無奈。
「你不要這麼小心翼翼。」
「……」
他抬起手，輕柔地幫我將剛才被卷起的頭髮順了順，「你不必對我說謝謝和對不起，因為我喜歡你，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
我靜靜地站在那，仰頭看著他。這是我第一次清楚地聽到他說喜歡，似乎整個人都因為那張總是冷峻而嚴肅的面龐上浮現的溫柔而一寸一寸地融化。
注意到他始終看著我，似乎在等待回應，我點點頭，剛想習慣性地道歉，想到他剛才說的，又趕忙改口道：「我……知道了。」
他輕輕拍了拍我的頭，停頓了一下，垂下眼，低聲說：「其實，我不太懂。」
「誒？」
「關於交往。」
「……」
完全是手塚式的簡潔，我卻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並且因為話中的另一層意思而不由自主地翹起了嘴角。
「所以，你有什麼想法，有什麼想要我做的，請都和我說，我會努力。」
他注視著我，表情無比的認真。而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對面餐廳的霓虹燈恰在此時亮起，彩虹一樣的顏色映在那張英俊的臉上，一下子奪去了我的呼吸。
……這個人，為什麼總是會說出讓我笑著笑著就會哭出來的話呢？
我分明覺得自己對他已經喜歡得不能自已，可下一秒才知道原來還能更喜歡。
「好。」
我聽到自己如此應答著。溫濕的眼睛讓那些彩色的光點交融在一起，卻無法模糊眼中的人。他是那麼的光華無匹，又是那麼的舉世無雙。
我用力地吸了口氣，將眼中的淚意逼回去，拉住他的手，笑著問道：「那……這個週末有煙火大會，可以陪我一起去嗎？」
「好。」
「但是……唔，我好像沒有浴衣。」
「沒關係，我也沒有。」
Chapter 28
由於週末的煙火大會，理應輕鬆愜意的星期五對於我來說變成了一個甜蜜的折磨。
雖然之前也有過單獨相處的經歷，但一想到這是第一次正式約會，我的心情就無比的興奮、期待，還夾雜著一點點的焦躁。而阿咲又因為星期六的cosplay決賽的關係，所有的休息時間都是在動漫社的活動室度過的。不過就算她在的話大概也沒什麼不同，或許還會更糟，因為她的狀態看上去好像還不如我……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學，我和阿咲幾乎都是瞬間從座位上跳起來收拾自己的書包，然後分別向著網球場和活動室狂奔。
只是當我跑到球場後，看著空曠的場地才想起來，球員們是要先去更衣室換隊服的……
為自己離家出走的智商默默地點一根蠟，我向後退到樹蔭下，剛想把相機從包裡拿了出來，就聽到有女生交談的聲音從樹後的那條小徑上傳來。
「明子你下學期也要報攝影部嗎？」
「對啊對啊！我連相機都買好了！」
「我去你速度要不要這麼快啊！媽蛋情敵好多！我知道的就有□□個要轉去攝影部的了！」
我：「……」
……白川秀人你快把我的資料從老師那拿回來啊！我本來就沒什麼野心，如今好端端的一個五人社團要被一群完全不懂攝影的女生侵佔，還全是情敵！媽蛋，好想退社怎麼破QAQ
心裡還在哭喊，那兩個女生似乎是正在慢慢走近，聲音變大了不少。
「……雖然手塚君說他的理想型要會照相，可我怎麼覺得這是個隨口敷衍的話呢！」
「誒？怎麼說？」
「我也是聽說的啦，是小月她們看到的，從手塚君的書包裡掉出了一張照片，上面是不二君！」
「……什麼？！不二？我們班的不二周助？！」
「當然！還能有哪個！」
「……這信息量太大，讓我消化一下。……如果真是塚不二的話……艾瑪這年頭怎麼男神都有男票啊！！為了表達我悲痛欲絕的心情，我決定把剛買的相機送給不二！」
「臥槽，土豪抱大腿！」
「你現在抱的是小腿，謝謝。」
……
交談的聲音隨著她們的走遠越來越小，我雙手抱著相機背靠著樹，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時應該是個什麼反應。
她們說的那張照片肯定是我送給手塚國光的無誤。原本知道他也把照片隨身攜帶我應該很開心。可是加上照片內容……一個男生藏著另一個男生的照片，感覺是有點……不太正直……
「Hi~雲上桑，今天來得好早啊。」
突然傳入耳中的問好讓我猛地回過神，一抬頭看到方才話題的主人公之一正微笑著向我擺手，而他的身後則是主人公之二。兩人都穿著換好的網球隊服，這一眼看過去真的是相當……有基情的節奏。
我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下，趁著他們的訓練還沒開始，快步走到手塚國光面前，一把抓起他的手腕拉到一旁。後者顯然意外於我突如其來的動作，那雙狹長的眼睛微微怔了一下。
我瞟了一眼還在那邊疑惑地看著我的不二周助，低聲問道：「不二君的那張照片你還帶著呢嗎？就是我送給你的那張。」
他點了點頭，「嗯。」
「……」
五、味、雜、陳……我終於知道改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那個……以後不要帶了，之前不是有《眸色》的事嘛，被別人看到不大好。」
他頓了一下，隨後應了一聲：「好。」
被風吹動的樹影恰好落在他的眉眼之間，讓那片看上去有些幽暗。我心頭一動，將原本抓著他手腕的手下滑，握住他的手，「如果喜歡照片的話，我可以再送你一張別的。」
從葉縫之間遺漏的陽光仿佛恰好落入他的眼睛裡，讓它們在陰影中仍舊透出淺淡卻溫暖的光。
他點頭，翻過手掌握住我，「好。」
「手塚，要開始訓練啦！」
聽到柴山部長的喊聲，我和他一同轉頭看過去，這才發現除了柴山部長和不二周助，幾乎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們，數菊丸英二的眼睛最大。站在後面的乾貞治倒是看不到有多驚訝，正拿著筆在他的筆記本上興奮地奮筆疾書。
這麼多雙眼睛所射出的或火辣或驚呆的目光讓我的臉頰又開始發燙，不由自主地向手塚身後躲了一步，頭也迅速地低了下去。看到我們交握的手，才意識到這應該是我們第一次在校園裡有這樣情侶之間的親密舉動，也難怪他們會如此吃驚。
而相比我的羞赧，手塚顯然要坦然很多，被這樣強烈圍觀也沒有絲毫的不自然，聲音平靜如常。
「我去訓練了。」
我抿著嘴點點頭，「嗯。」
「記住不要站在選手後面，有鐵網也不行。」
「嗯嗯。」我推了推他，「你快去，別讓大家等了。」
「好。」
手塚鬆開我的手，轉身小跑回球隊。迫于男主人公一臉冷峻的表情，所有人都被八卦憋得面紅耳赤，卻又無從開口。也正因為他們滿腹心事，半個小時後，球場上倒地不起口吐白沫的人數是正常的三倍。乾貞治同學意外地成為了今日名副其實的球場殺手。
*
由於前一天的間接公佈，星期六在我一走進比賽場地的時候，就迎來了全體青學正選隊員以及場邊圍觀和替補隊員的熱烈注視。我敢確定如果不是因為手塚已經向我走過來，他們絕壁會圍過來展示一下男生的八卦能力，尤其是那幾個平時和我關係還算不錯的。
……明明昨天在訓練結束後都被圍過一次了好嗎？你們還是用那樣嗷嗷待哺的眼神看著我是要鬧哪樣？！
「不用理他們。」手塚站到我面前，波瀾不驚地說。不愧是做過部長的人，即便背對著隊友也完全知曉他們的心理狀態。
還未等我說話，諾諾已經「嗷嗷嗷嗷」地撲到手塚的腿上，一臉傻笑地仰脖看著他吐舌頭，那諂媚的樣子實在令人不能直視。
我拽了拽手中捏著的狗繩，「諾諾！把你的爪子給我拿下去！褲子都被你弄髒了看不到嗎！」
「沒關係。」
手塚說著彎下腰，伸手揉了揉諾諾的頭。這溫柔的動作讓饑渴許久的基佬犬頓時興奮了起來，撒嬌一般地叫了兩聲，前爪攀住手塚的手臂，伸出舌頭一下下舔著他的手。
……臥槽！舔手！你竟然舔他的手！就算是種族優勢也不能忍！！
不顧諾諾的強烈抗議，我俯身把這個一直沒注意到的最大情敵抱了起來，沖著手塚眯眯一笑，「快去準備比賽吧！結束了我們一起去吃飯！」
「好。」
他點頭，又摸了摸諾諾的頭，轉過身，剛要邁下臺階，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啊等下！」我騰出一隻手，從背後的包裡抽出一張照片遞了過去，「說好的照片。」
昨天回家後，我在自己的照片牆上挑了好久，最後還是選了諾諾迎著初升的朝陽在海邊奔跑的這張。我還記得那是爸爸離開的第五天。我和諾諾是在前一天晚上趕到了海邊，但連續四天都失眠的我卻在後半夜坐在海灘邊睡了過去。等諾諾拽著我的衣服把我叫醒時，太陽已經跳出了海平線。我仰起頭，眼睛所能看到的是盈滿了整個世界的瑰麗而絢爛的朝暉。清晨的海岸還帶著夜色遺留的冰冷，陽光也並不溫暖，但我卻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在這片燦然的光芒中燃燒，所有壓抑的情感都被化成一顆顆熱淚奪眶而出。
當我放下相機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如眼前徐徐而生的初陽一樣，得到了救贖和重生。
除去不二的那張，這是我最喜歡的作品了。照片上的諾諾是在我按動快門的瞬間跑進鏡頭的，這個小東西對我的鏡頭總是格外的敏感，又出奇的上鏡。……呃，雖然因為剛才它的某些舉動，我現在有點後悔把諾諾的照片送給他。
手塚略微怔了怔，而後伸手接過，但我注意到他看到照片上的基佬犬時，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意外。
我眨了眨眼，「怎麼了？不喜歡？」
「不是。」他搖了搖頭，少見地遲疑了一下，「只是……」
「只是什麼？」
他看著手裡的照片，幾不可見地笑了笑，「我本以為，會看到你的照片。」
「……」
這樣簡單的話和那個轉瞬即逝的微笑讓我的臉頓時燒了起來，低下頭去順著懷里諾諾背上的毛，「……我、我是攝影師嘛，怎麼能拍得到自己。」
視線中那個捏著照片的手指似乎略微用力了幾分，靜靜停頓了幾秒後將照片放入了衣兜裡。下一秒，還未及我抬頭，整個人連帶著懷裡的諾諾忽而一起落入他的懷抱。
這樣突如其來的擁抱讓我完全愣住，呆傻地看著繡在隊服上的「青學」兩個字，剛眨了兩下眼睛，抱著我的人又鬆開了。
他抬手輕輕地摸了摸我的頭，「我先回去了。」
「哦。」
我還停留在那個無預警的擁抱裡，愣愣地點了下頭。倒是懷裡的諾諾「嗷」了一聲，掙開我的胳膊跳了下去，跟在已經走下臺階的手塚身後，跑到那群又滿臉八卦滿眼放光的隊員裡，開始熟練地撒嬌賣萌。
在原地站了幾秒，我紅著臉低著頭跑在慣常的位子上坐下。而在我發愣的時間裡，諾諾已經跳到坐在最邊上的不二周助身前，搖頭晃腦吐舌頭。只是椅子上的不二今天倒沒有陪它一起愉快玩耍，僅僅是笑著揉了揉它的頭，然後再次開始用膠帶纏網球拍柄。
我把背上背著的書包放到腿上，一旁的西山和貴正在低頭調焦，倒是不見雪野學姐。
「雪野學姐今天不來了，中原桑會替她。」雖然低著頭，西山和貴卻好像知道我的疑問，用他毫無起伏的語氣回答著。
我一愣，「誒？」
開始比賽到現在，雪野學姐雖然有晚到，但從沒缺席過。網球隊的文稿也都是由她負責。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可以去問你男票，他們關係不是不錯嗎？」
「……」
西山和貴停下調節鏡頭的手，微微側頭看向我，「話說回來，你真的在和手塚君交往？」
「……嗯。」
「好吧。」他極其輕微地聳了聳肩，「真可惜，我本來還有點喜歡你。」
「……………………」
……等等，西山君你在說什麼？我確定沒有聽錯那個詞嗎？
我也不知道自己此時的表情究竟是怎樣，西山和貴倒是滿不在乎地又把目光轉了回去，一邊再次開始他的□□大業，一邊繼續用同一個語調說：「不用擔心，只是有點而已，我的自我控制能力很強，不會成為手塚君的困擾，也不會讓你為難。」
「……………………………………」
……誰能告訴我應該說什麼？說什麼？
糾結了好久，覺得一直沉默不太禮貌的我終於艱難地開口：「……謝謝。」
「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
……我總算知道秀人哥哥那個記錄社員的筆記本上，西山和貴的名字後面為什麼還標注了一個「奇葩」了。
下一秒，賽場的廣播及時響起，結束了這場詭異的對話——
「現在開始，全國高中男子網球大賽關東賽區半決賽，青學vs六角中。」
Chapter 29
我之前也有聽說過六角中的實力一直很強，初中部就是關東四強的水準，高中部更是有過全國第三的好成績，幾乎所有的選手都是全國級。而這場比賽也的確要比以往艱難得多，每一場的比分都咬得很緊，並且有兩場出現了搶七。
或許是同樣感受到了賽場緊繃焦灼的氣氛，諾諾自始至終都老老實實地坐在我旁邊。而我更是有幾場緊張得忘了拍照，雙手捏著相機，屏住呼吸，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四個小時後，青學終於以4-6，7-6，6-7，6-3，6-4這樣3:2的比分進入關東大賽的總決賽，並拿到全國大賽的入場券。
在作為第一單打的手塚拿下制勝的一分時，我和在場所有的青學學生一樣，尖叫著從座位上跳起來，激動得險些沒把手裡的相機拋出去。
那個贏得了比賽的人還是那般鎮定冷靜，握著球拍走到球場中央禮貌地和對手握手。而當他轉過身，把目光轉到觀眾席上與我四目相對的瞬間，我心頭一熱，把相機套到脖子上，順著臺階跑了下去。
「恭、恭喜！」太過激動的情緒讓我的聲音都變得顫抖，話也說得不連貫。
剛走出球場的手塚國光身上還帶著尚未退去的熾熱，慣常繃緊的嘴角向上漾開一個淺淡卻炫目的弧度，抬手揉了揉我的頭。
「雲上！」
我聽到喊聲，剛一回頭，就看到站在替補席邊上的菊丸英二扔了什麼東西過來，大聲喊著：「毛巾接著！」
我忙伸手接住，給手塚遞了過去。然而面前的人卻絲毫沒有接過的意思，上身沖著我的方向微微俯了下來。我愣了一下，對上他的眼睛。那一貫波瀾不驚的雙眼此刻像是被火焰點燃一樣亮得發燙，能將人燃燒融化；又像是深邃不見底的深潭，在與他視線相接的刹那就被裡面暗湧的漩渦捲入，心甘情願地沉淪。
我被這樣的目光蠱惑，拿著毛巾一點一點擦去他額上和鬢間浸出的汗水。明明我們已經有過親密的擁抱，我卻覺得我們從沒像此刻這般接近。我能清楚地看到鏡片後面因風而顫動的長且密的睫毛，和英俊的臉上每一顆透明的汗珠。他的溫度、他的氣息順著手上的毛巾纏繞到我的手臂上，又從手臂逐漸蔓延到全身，最後將我一層一層緊緊包圍，讓我透不過氣來。
我感覺到自己整個人陷入一種猶如酒醉般酩酊的眩暈，手指也跟著顫抖起來。而下一秒，他忽然抬手握住我的手背，火熱的掌心瞬間攫取了我的呼吸。我甚至能感覺到那些汗水是如何沿著他的掌紋印到了我的手背上，然後整條胳膊如中了咒語似的再沒有絲毫的力氣，只能跟著他的手從臉頰擦到下巴。
「手塚，雲上桑~」
突然傳入耳中的聲音如同錘子一樣敲碎了包覆在我們周圍的網，讓我從那個被他的目光和氣息所控制的世界中猛地回過神來。注意到我們此時的動作，我的臉頓時燒了起來，下意識地想把那只被握住的手抽回來，卻反而被緊緊握住。還好的是那灼熱得足以要人命的視線從我身上移開，看向走過來的柴山部長。
「下午我和不二都有事，所以今天就不聚餐了。」
「嗯。」
「那我就先走了，再見~」
「部長再見。」
……
我兩頰緋紅地低頭盯著球場上的白色邊界線，腦子裡像是燒開了水一樣咕嚕咕嚕地響著，只模糊地聽到他們的對話，直到柴山部長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才反應過來，忙回頭想和他道別，卻發現部長已經走到了出口。倒是同樣在站在出口旁邊的菊丸英二看到了我，調皮又曖昧地沖我眨了好幾下眼睛，然後蹦蹦跳跳地和大石君一起離開。而整個場地已經沒有走得多少人了，除了還在我和手塚國光，還有幾個尚未離去的青學女生在看著我們，或是驚呆或是竊竊私語。
實在是不想再被圍觀下去，我晃了晃那只已經始終被握著，燒到快沒知覺的手，低著頭小聲說：「我們……也快走吧……」
「好。」
沒看到他的表情，只從這個字中聽出了淡淡的笑意。我抿了抿嘴角，剛想把追著網球跑到球場那邊的諾諾叫回來，忽而感覺到側臉被什麼溫熱的東西碰了一下。柔軟的觸感和後面女生的吸氣聲讓我愣了一秒，然後猛然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原本還沒退熱的腦子轟地一聲徹底沸騰。而在我還呆傻地站著的時候，那個罪魁禍首已經放開握著我的手，又極為親昵捏了捏我的臉頰，轉身走到椅子旁去整理他的背包。
我呆呆地抬手摸了摸剛才被他觸碰的臉頰，癡傻地看著那個半蹲在地上的背影。
……誰說他冷靜鎮定的？！分明興奮激動得都失態了！叫他冰山的人絕對是個瞎子！
「嗚！」
叼著網球的諾諾跑了回來，一臉諂媚並求誇獎地蹲在手塚國光面前搖著尾巴。已經把背包收拾好的手塚接過那顆球，寵溺地揉了揉那只見色忘主的基佬犬，背著包起身走了過來。
「餓嗎？」
因為我們的站位換了角度，那雙淬入了陽光的眼睛更加明亮，比被水洗過的寶石還要奪目耀眼。這樣的眼睛太過犯規，隨便的一個眼神都能擾得人一陣心悸。
我努力地找回自己的神智，哆嗦著放下還托著臉蛋的手，口乾舌燥地說：「……還、還好。」
我剛點了點頭，那只才被風吹得恢復正常的手又被握起，人也被帶著踏上臺階。心跳還沒有恢復正常的頻率，我吃力地呼吸著，跟著他走過一排排空蕩的觀眾席，完全沒有精力去理會那幾個女生的表情和反應。
這樣低垂著走出球場的門，手塚國光的腳步忽而停了下來。
「手塚君，恭喜。」
一個溫潤而秀氣的聲音從對面傳來。我隱約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抬頭看到披著土黃色立海大隊服外套的幸村精市臉帶笑意地站在面前。他頭上戴著青色的頭帶，襯得膚色愈發白皙，紫藍色的頭髮被風吹得格外飄逸，原本就異常俊秀的臉在臨近正午的金色陽光下更加精緻，恍若閃動著細膩的光華一般。
只不過或許也是比賽剛結束的關係，他的臉上雖然在笑著，卻仍能察覺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壓迫和威懾。
手塚國光微微地點了下頭，「同喜。」
在另一場半決賽中，立海大以3:2的比分淘汰了冰帝，同樣晉級關東賽區的總決賽和全國大賽。
幸村精市嘴角的弧度上揚了幾分，「我很期待下個禮拜的比賽，畢竟去年沒能和你打上一場，我一直很可惜。」
「我也是。」
一貫低沉的聲音帶上了幾分力道，聽上去每個字都擲地有聲。比之幸村精市的微笑，那張英俊的側臉沉著而冷峻。我們身後的球場雖然結束了比賽，氣氛卻陷入了另一種不動聲色的緊繃。
我有聽菊丸英二說過，去年青學在八進四的那一場就遇到了立海大，作為唯一一個一年級正選的手塚被排在第二單打。由於學長們的實力有限，還未等到他的比賽，青學就以0:3落敗，止步八強。
幸村精市笑了笑，將視線移到我身上，「雲上桑，好久不見。」
這樣突然的問好讓我愣了一下，忙點頭致意，「幸村君。」
「嗷！」看到美男就不甘寂寞的基佬犬叫了一聲。
「對，還有你，好久不見~」幸村精市俯身溫柔地摸了摸諾諾，又抬頭問我道：「今天是柳川桑的決賽吧？還以為看不到雲上桑呢~」
被他過於美好的笑容晃了下神，我下意識地答道：「阿咲他們的時間臨時調整了，被重新排到了明天。」
我也是昨天晚上收到阿咲的資訊，她還和我哭訴他們的川名部長下了死命令，週六一天都要集體排練，沒法來看比賽了。
「哦，這樣~」幸村精市點了點頭，又笑著和我們道別，「那我就不打擾兩位的午飯時間了，再見~」
「幸村君再見。」
我看著他落入樹影中漸行漸遠的背影，略微皺了皺眉。立海大和冰帝的比賽雖然同樣激烈，但在半個小時前就結束了。說是來看青學的比賽也能說得通，但比完了之後呢？觀眾都退沒了，他還站在這裡，而且也不見其他的立海大成員，感覺就好像是專門等著和我們說話一樣……
「我們去吃飯吧。」
手塚開口，打斷了我的思維。
「嗯，好。」
我仰頭沖他笑了笑，一同走出球場所在的公園。這一片也算是個繁華區域，街邊有不少餐廳。因為已經是中午，每家的生意看上去都不錯。
由於街邊有點吵，手塚微微俯下身來，問道：「想吃什麼？」
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從我的耳廓滑過，我又有點不受控制地開始身體發軟，「……都、都可以。」
「選一個。」
牽著我的人卻格外執著，帶著我一家一家地走了過去。腳邊的諾諾被這些飯店的氣味勾得興奮不已，汪汪地叫個不停。
這樣從頭走到尾，雖然店子很多，但由於我們帶著一隻基佬犬，其實可供選擇倒是只有那麼兩三家。
我剛想隨便指一個，就聽到身邊的人問道：「想吃火鍋？」
「……」
我一愣，仰頭看向手塚。不得不承認他的觀察力，我方才只是在那家火鍋店的宣傳海報前略微停頓了一下，就被他發現了。
我的確很想吃火鍋，但唯一能陪我的阿咲最近忙得看不到影，而我又實在是不太想一個人面對整桌子豐盛的菜，握著筷子說「開飯嘍」，這未免又顯得太過孤單淒涼。
只是現在，我的身邊又多了一個能一起吃飯的人……
周圍餐廳忙碌的氛圍烘得我全身暖洋洋的，雖然還沒吃飯，卻已經覺得充實又溫暖。我看了看不遠處那張煮滿了食材、顏□□人的鍋子，又看了看正兩眼亮晶晶看著我的諾諾，為難地說：「……可是、可是那家店外面沒有座位，也不會允許諾諾進去的。」
手塚國光沉默了一瞬，「沒關係，我家離這裡不遠，可以把諾諾送去我家裡，剛好我也要把球拍放回去。」
我被噎了一下，「你……家？」
「嗯。」他像是全然沒有察覺我的怔忡，一本正經地點頭，「放心，我母親在家，會照顧好它的。」說著他就接過我另一隻手裡的狗繩，彎下腰單手抱起諾諾，拉著我向馬路對面走去，「走吧。」
「喂，等……！」
……誒？誒？！！！
Chapter 30
正如手塚國光所說，他家距離球賽的球場步行只需要五六分鐘。而在走過了最後一個街口，站在寫著那面「手塚」名牌的大門前時，我還是沒想明白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
明明只是在商量中午吃什麼，怎麼就跑到家來了？而且照手塚說的，我貌似馬上就要【被】達成「見！家！長！」這項突出成就了！
「不用緊張。」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局促不安，手塚放下原本要去按動門鈴的手，溫聲安慰道。
我揚起頭看著他，很想從容地點一下頭，再淡定地笑一下，可是……男神臣妾做不到啊！嘴角連抽都不會抽了救命QUQ
看到我那類似面部抽筋的反應，他將手卷起到嘴前輕咳了一聲，語氣中帶了幾分尷尬和懊惱，「今天……嗯……是有點突然，抱歉。」
……是有點突然嗎？！明明太突然了好嗎！
「嗯，父親出差了，爺爺一早出去釣魚，應該只有母親在家。」手塚又咳了一下，「母親很溫和的，也很和善，所以……放心。」
……完全不能放心好嗎！
大概是我的表情變得愈加詭異，諾諾好奇地從手塚懷裡探出頭來，伸出爪子想要來拍我的臉。
「別、別鬧。」我歪頭躲過，把那只狗爪子塞了回去。
似乎是對於我這種不與它親昵的行為感到不解，諾諾歪著頭，有點委屈地輕嗚了一聲。
被它那哀怨的小眼神看得心軟，我伸手揉了它兩把。毛茸茸的頭和耳朵摸上去格外柔軟，意外地緩解了我原本的緊張。
也、也對哈，早晚都要見的哈，早挨刀早超生哈！……滾蛋！最後一句鬧哪樣！
我用力甩去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咽了口口水，又舔了舔嘴唇，暗自給自己打打氣，只是一開口，聲音聽上去還是有點弱氣。「那、那個……國光，你按門鈴吧。啊等等！」我鬆開攥著裙角的手，一把拽住他正要伸出去的手，另一隻手慌忙地捋順了兩把頭髮，「我看上去有沒有很糟糕？」
手塚略微怔了一下，目光像是那透過樹葉落下來的兩三絲日光被融化了一般，嘴角漾開溫柔如水的弧度。
「很好看。」
「……」
這樣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讓我瞬間紅了臉，咬著嘴角低下了頭。原本還在順頭髮的手愣愣地停在發梢，然後微微地勾起，轉而去捏裙角。
「我按門鈴了。」
聽到男生用柔和的聲音詢問著，我點點頭，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叮鈴鈴」的鈴聲隨著他手指的按動響起，讓我不自禁地再次緊張起來，目光不受控制地盯著面前這扇棕黑色的鐵門。
門的那邊傳來一串腳步聲，隨後響起一個溫和的女聲，「哎，誰呀？」
「母親，是我。」
我的呼吸有點緊繃，心跳也加快了幾分，只是下一秒，那只攥著裙角的手被溫暖寬厚的手掌包起，那種仿佛全身都被擁抱的感覺令我胸口的躁動安穩了下去。而與此同時，鐵門被人從裡面打開。
站在門裡的婦人身上穿著勾線細膩的淺黃色針織衫，姣好的面容配合那一頭被盤起的棕發，看上去格外溫婉端莊。她看向手塚的目光充滿了慈愛，而在注意到他懷裡抱著的諾諾和站在旁邊的我的時候，臉上柔和的笑容略微怔了一下。
「母親，這是雲上。」
「阿、阿姨好，我叫雲上虹。」我忙鞠躬行禮，但卻因為動作幅度太大，後背的頭髮都滑到了前面。
……剛才白順毛了！我簡直就是個白癡！
「是虹醬對嗎？」
婦人溫柔的聲音打斷我滿心的懊惱，她極為溫和地看著我，將原本半開的門完全打開，「別在外面曬著了，快進來吧~」
「嗷！」
感覺到自己被忽視的諾諾按捺不住地叫了一聲。婦人聽了笑容更加開心，摸了摸諾諾的頭，「啊，還有你這個小乖乖~」
「它叫諾諾。」手塚在一旁介紹道。
「啊~好~諾諾請進。」
「嗷！嗷！」
諾諾極為狗腿地叫了兩聲，還回頭貌似得意地看了我一眼，那得意炫耀的表情簡直令人不能直視。
這麼一攪合，原本的緊張和局促頓時消失無蹤。在我憤憤地瞪了諾諾一眼後，才發現自己已經被手塚牽著走了進去。
呈現在眼前的是傳統的日式和風建築。連接院門和房門的是一條青石板路，棕白色調的房前種著幾棵蒼翠繁茂的松樹。除了這幾棵看上去已有些年歲的青松，庭院中還擺放著修剪精緻的盆栽和一座坐擁水池的小假山。如果不是此時的情況不大對頭，以我那早已進入晚期的職業病的眼光，這裡實在可以作為一處不錯的和風外景地。
「呦，看我這記性，上午買的菜就忘在這了。」婦人笑著把放在門前的菜籃子拿起來，邊走上臺階開門邊回頭說：「你們中午吃飯了沒呢？」
「還沒。」手塚跟著走了上去，蹲下身從一旁的鞋櫃裡取出一雙拖鞋放在我面前，「我們打算一會去吃火鍋，所以諾諾要先放在家裡了。」
「咦？火鍋嗎？」婦人看了手裡的菜籃子一眼，笑眯眯地轉向我，「虹醬介意在家裡吃嗎？家裡也有鍋子呢~」
「誒？」我被問得一愣，剛脫好鞋子的腳半搭在拖鞋上，有點傻愣地看著她。
「昨天他爸爸還在念叨著吃鍋子呢，沒想到方才突然被指派了臨時任務，出差去了。我的東西都買好了呢，你們想去吃火鍋的話也可以在家裡的。」
被她太過溫暖和善的笑容感染，我不由自主地點頭，「哦，好好好。就是太麻煩阿姨了……」
「不麻煩，剛好我也沒吃呢。」她說著又向我招了招手，「快進來吧~」
*
沖掉菜葉上的污垢，又用清水細細地沖了兩遍，我把洗乾淨的青菜放到檯子上一早準備好的盤子裡，「阿姨，菜洗好了。」
因為改為在手塚家裡吃火鍋，在把諾諾放在院子裡玩耍，並教育它不要把花草和衣服弄髒弄亂後，我便自告奮勇地來廚房幫忙。
「哎。」手塚阿姨應了一聲，「先放在那吧，等我把這些豆腐切好了放一起。」
「嗯，那我去把蘑菇洗了。」
我轉身將籃子裡那袋蘑菇拿了出來，剛要放進洗菜的盆子裡，就聽到手塚阿姨的輕笑聲從後面傳來。轉頭看去，正看到她一手扶著案板上白嫩的豆腐，一臉笑意地看著我。
「沒想到虹醬這麼麻利，在家也沒少做家務吧？」
我把蘑菇放進水裡，輕輕地「嗯」了一聲。
手塚阿姨拿起刀，將板子上的豆腐切成方塊，笑歎著說：「前天國光忽然和我說要和女生一起去煙火大會，把我嚇了一大跳呢！你也知道，他的個性實在是過於嚴肅老成，又總是板著臉，搞得我這幾天總在猜是個什麼姑娘能讓我家的小冰塊也開始談戀愛了。」
我埋著頭，聽著阿姨半是感歎半是調侃的話，覺得自己的臉肯定是又紅了，結結巴巴地說：「他、他也不冰啊……」
「噗~」
我被這一聲笑得臉更燙了，卻又忍不住小聲問道：「那個，國光之前有提過我嗎？」
「嗯，就是前天。」手塚阿姨邊把切好的豆腐放進盤子裡邊說：「不過說話實在是太簡潔了，我問他是個什麼樣的女孩，他只說是個很好的女孩。我還想再問幾句，卻發現小光雖然還裝作一本正經的模樣，但卻是在害羞呢，好可愛的！」
她說著臉上浮現出很懷念的神色，向我歪過頭來，用著分享秘密一般的語氣悄悄地說：「你不知道，我上次見到他會害羞還是在他小學五年級呢。」
「……」
被水弄得濕滑的蘑菇從我手心滑出去掉了下去。我看著那個在水裡緩緩沉下去的像傘一樣的蘑菇頭，忽然好想看他害羞的樣子。
「嗷嗷！」
一旁的落地窗上忽然印上兩個肉色的爪子，過度的瘋跑讓諾諾頭上原本柔順的毛看上去亂蓬蓬的。它嘴裡叼著一個黃色的網球，邀功一樣地看著我。站在它後面的手塚已經換下了那套藍白的網球隊制服，上身穿著墨黑色的棉質短T，下身是條普通的直板牛仔褲。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穿得如此休閒隨意，一時竟有些錯不開視線。
「這個小東西真是可愛，又那麼乖巧，實在討人喜歡。」手塚阿姨幫我把盆子裡的蘑菇拿出來放好，又拿過掛鉤上的毛巾擦了擦手，「以後可以讓它來這裡陪陪我嗎？剛好我週末有點無聊呢。」
水珠順著我的指尖落到池子裡，濺起輕小的水紋。我回過頭，看到一雙慈愛的眼睛。歲月在她的眼角留下細小的紋理，讓空氣都仿佛變得溫柔起來。我知道這種感覺，那是我曾經擁有又失去了許久的屬於母親獨有的溫暖。
我的眼眶有點熱，低下頭去掩去自己的情緒，「謝謝……謝謝阿姨。」
手塚阿姨將盛滿了菜的盤子端到桌子上，笑著說：「菜都準備好了呢，去叫國光吧。」
「哎。」
我點著頭，穿過餐廳走到門前。那個高大而英俊的男生正半蹲在地上，拿過諾諾嘴裡的網球，贊許又寵溺地揉著它的頭。陽光毫不吝嗇地落在這一方小小的庭院裡，仿佛所有的盆栽、晾在繩子上的衣服、還有我愛著的他和它都被覆上暖暖的金色。這樣的色調和畫面太過美好，美好得讓我以為只有夢裡才會出現。
注意到站在門口的我，手塚拿著球站了起來。微風把他額前的頭髮吹得起起落落，那被人說成是冰冷刻板的眉眼在我看來卻是那般的溫柔。
而我，就像一位妻子那樣挽起長髮，穿著圍裙，手上還帶著些許來不及擦去的水珠，半倚著門框，微笑著和他說：
「國光，吃飯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1-15 23:37
Chapter 31
跪坐在米色的榻榻米上，看著桌上內容豐富的鍋子，我還有點恍惚。
我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像這樣自己煮火鍋了，唯一殘存的記憶還是在八歲的時候。那天的東京下了好大的雪，樓房和街道都變成了童話般的白。那一天，媽媽和爸爸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帶著我去超市。我們推著車，買了好多好多火鍋需要的東西，又一同回家。爸爸調湯底，媽媽洗菜，我則負責把洗好的菜端到桌子上。
窗外飄著毛茸茸的雪花，屋內煮沸翻騰的熱湯，三口人圍坐在桌子邊吃飯說笑，這大概是我至今以來對「家」的全部理解。然而這樣的晚餐時間過於久遠，遠得被一個個孤獨寒冷的夜晚覆蓋，遠得連我自己都不清楚這究竟是真實發生過的過往，還是僅僅是我自己臆想出來的故事。
「虹醬~」
一個溫柔的聲音打斷我飄遠的思緒。我回過神，看到坐在對面的手塚阿姨正笑著看我，「已經差不多煮好嘍，可以吃了呢~」
她說完拿起筷子，雙手合十，對著湯鍋微微低頭說：「いただきます。」
「いただきます。」旁邊的手塚和她一樣的拿著筷子低聲說。
只是兩個人在說完後卻都沒有真的去夾鍋裡飄著香味的食物，而是不約而同地看向我。從鍋中升騰起來的白色熱氣像是為他們的目光染上一層柔光，又像是飄到了我的眼睛裡，溫暖濕潤得讓人想要落淚。
我忽然覺得，那個白雪紛飛的晚上並不是我想像出來的幻影，而是真正存在於我的記憶。因為這樣的畫面如此熟悉。
我伸出手，慢慢地拿起自己面前的筷子，閉合雙手，「いた……だきます。」
手裡的筷子搭在碗沿上，大概是有點抖，不時地能聽到輕微的碰撞聲。
「虹。」
「……嗯？」
還未等我轉過頭，一塊柔軟的手絹落在了我的臉上。我有些茫然地抬眼看過去，視線卻一片模糊，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落下淚來。
「對、對不起！」我忙放下筷子，一手接過那塊手絹，一手用力地抹掉另一邊臉上的眼淚，「我、我太失禮了……」
心裡簡直不能更懊惱！為什麼我總是把氣氛搞砸！而且這回還是當著他媽媽的面！我明明已經有好久好久都沒有哭過了……
「我說過，不用說對不起。」
那只拿著手絹的手並沒有鬆開，而是微微抬起後覆在我的手背上，細細地把所有的淚水都拭去。
「……」
我看著面前那個為我擦著眼淚的人，他的表情認真而專注，聲音也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只有那雙深邃又明澈的眼睛，和手上細緻的動作透露著含蓄而深沉的溫柔和珍惜。
好像有什麼過於溫暖和甘甜的東西被精准地注入了心臟，又從心口一點點蔓延膨脹，浸透了每一寸的骨骼和靈魂，似乎下一刻，就會無法控制地從胸口滿溢出來。
「都好了呢，快點吃吧，煮得久了味道就不鮮了。」手塚阿姨的語氣仍舊那般柔和，率先拿起筷子和勺子，撈起了一塊白嫩的豆腐。
那被手絹潤得潮濕的手指又耐心擦去眼角邊的最後一點，然後才慢慢放開，轉而去拿筷子，卻又沒有直接伸向鍋子，而是輕聲問我道：「喜歡吃什麼？我給你夾。」
我垂下眼睛，再不敢承接他的目光。我怕再被這樣注視下去，自己會無法停止地哭出來。我不由自主地抽泣了一聲，努力地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著像在哽咽，小小地說了句：「……丸子。」
「好。」
*
之後的下午都是在手塚的家裡度過。我們一起收拾碗筷，清理餐桌，誰都沒有再提那個飯前突然的落淚。
放好最後一個盤子，手塚阿姨關上櫃門，回頭笑著說：「時間還早呢~虹醬是第一次來家裡，小光你帶著她看一看吧~」
我愣了一下，「誒？」
「小諾諾就先陪我玩好了。」手塚阿姨說著笑眯眯地湊到我耳邊，「沒關係的，想看哪裡都可以和他說呦~」
「……」這樣若有所指的語氣聽得我心念一動，抬眼看了看站在旁邊的手塚，用手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衣角，「那個，你的房間在哪……」
「噗~」
手塚阿姨的輕笑聲讓我把頭埋得更低，臉頰也微微燒了起來。
身旁的手塚倒是沒什麼反應，只是很正常地把手裡的毛巾掛在牆上的掛鉤上，「在西屋，我帶你去。」
「嗯。」
我抿著嘴，低頭跟在他身後出了廚房，拐進右邊的過廊。午後的陽光柔和又溫婉，將廊外那一方庭院氤氳得格外溫暖。腳踩在木制的地板上，偶爾發出一兩聲輕微的「咯吱」聲。
我們在第二扇門前停了下來，手塚拉開木色的房門，「這裡就是了。」
聽到他的話，我抬起一路低著的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大面充實整齊的書櫃。裡面除了各種書籍，還擺放著他曾經參加球賽贏得的獎盃。最為突出的就是那個全國大賽冠軍的獎牌，即便是隔著玻璃櫃門，還能感覺到它所散發出的奪目的光彩。
書櫃旁邊的牆上掛著各式各樣的釣餌，裝裱在一大塊相框裡，猶如一個精美別致的牆壁裝飾品。窗子前的書桌相當具有手塚國光的特色，只放置了一個灰黑色的檯燈、一個青綠色山體形狀的筆筒和兩本練習冊，極其的乾淨整潔。那張單人床則是在書桌的斜對面，床單和被子都是最常見的純白，沒有任何別的圖案。
這是一間正常而普通的高中男生，卻因為房間主人的關係讓我心生出難以克制的興奮和喜愛。
這是手塚國光的房間，他生活的地方。每天他都會在這裡起床、學習、讀書、入睡……這樣想著，就覺得撲面而來的每一絲空氣都充滿了他的味道。
「不進屋嗎？」
「……哦。」他的問話讓我回過神來，我用手扶著門框，小心翼翼地邁步踏了進去。走進房間，方才的感覺更盛，仿佛整個人都被名為「手塚」的氣息包圍。
我有點激動，心跳也不自覺地快了少許，邊往裡走邊笑著回頭，「我這樣算不算是踏入『手塚領域』了？」
被問到的房主沒有回答，也沒有隨我進來，而是仍站在門邊。他也不看我，低垂著眼將手卷起到嘴前，輕輕咳了兩聲。
這好像還是記憶中他第一次不肯直視我的目光。我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心中隱隱生出一個念頭。
……這個人，難道是在害羞？
這想法讓我不自覺地俯下身，歪過頭去看他的臉。注意到我的動作，他忙把手放下，若無其事地抬起頭走了進來，聲音倒是不似往常那般低沉，細聽之下還能聽到一絲緊張，「嗯，房間沒什麼特別的，隨便……嗯，隨便看看就好。」
「噗~」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手塚阿姨說的不錯，這個平日裡總是嚴肅認真的人害羞起來真的好可愛好可愛，讓人完全把持不住好嗎！
……於是我也真的沒把持住，一下子跳到他身前抱住他，踮腳親了一下他的下巴，「國光，我才發現你怎麼這麼可愛！」
「……」
被我突然偷襲的人瞬間僵硬，耳廓慢慢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紅暈。他的雙手微微抬起，似乎是想要把我推開，又下不去手，只能那樣僵直地停在半空。
「別、別鬧。」
頭一次聽到他用這樣尷尬又羞赧的聲音說話，我又笑了起來，埋頭在他懷裡蹭了兩下，笑盈盈地仰頭看著這個被我抱住無法脫身的男生，「我是進你房間裡來的第一個女生嗎？」
手塚被我問得停頓了一下，想了想，說：「……雪野學姐也來過。」
「……」
聽到如此一本正經的回答，我臉上的笑容不由得一僵，實在不知道是該為他的誠實而高興，還是為他不顧氣氛的實話而鬱悶。我鬆開抱著他的手，半真半假地用力捶了一下，「真討厭！就不能哄我一下！」
雖然早就知道他和雪野學姐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互相串門跑到房間裡玩也是很平常的事，可聽著心裡還是有點酸。
……搞不好他們小時候就被調侃著結娃娃親，呃，不會連穿兜襠布的樣子也看過吧……
就在我被自己的腦補酸得快掉進醋缸裡的時候，一隻溫暖而寬厚的手撫上了我的頭。
「你是第一個……進入『手塚領域』的人。」
「……」
所有的酸在刹那間都變成了甜，從心口隨著血液的流動浸透全身。這甜蜜的味道如此濃郁濃稠，和房間中那屬於「手塚」的空氣混合在一起，讓人的呼吸都變得甘甜。
……他怎麼能總是這樣若無其事地說出如此令人怦然心動的話呢？
我低著頭，感受著那只寬大的手掌的撫摸，雙手背在身後轉過身，嘴角不可控制地勾起。
「那……好、好吧，看在『手塚領域』的份上，原諒你了。」
Chapter 32
離開那座別致古典又萬分溫暖的和風宅院的時候，太陽已然沉沉西墜。雖然諾諾和手塚阿姨相處得很融洽，手塚阿姨也非常喜歡它，但那次走失的陰影還是讓它在看到我提著包換鞋的第一時間就跑到我旁邊，無論別人再說什麼也不肯再從我腳邊離開半分。
會場的地點距離手塚家並不遠，只有十多分鐘的腳程。考慮到每次煙火大會都是人山人海，我好好檢查了一下諾諾脖子上的狗繩，又叮囑了它好幾句。諾諾顯然也明白我們要去的地方人多又熱鬧，乖乖地「汪」了好幾聲算是回答。
我笑著揉了揉它的頭，一手拽好手裡的繩，一手牽起身旁男生的手，「我們走吧。」
我剛一觸碰到那只寬大乾燥的手就被又稍微用力的握緊了一些，小指的指尖甚至能感覺到手掌上的薄繭。他看著我，輕輕地點頭，「好。」
踏著斑馬線過到馬路對面就是這次花火祭的會場了。我們到的時間還偏早，有些小販剛剛佈置好攤位。天色沒有完全暗下去，天邊混合了灰藍紫紅橙數種顏色，一眼看去像是打翻的調色盤，色彩繁雜，卻絢爛華美。
我一邊沿著小販中間的石板路走，一邊轉頭笑著對身旁打得手塚說：「去年的煙火大會也是在這裡呢，你有來嗎？」
「去年沒有，因為第二天有比賽。」
「哦~那我可要好好感謝這次的主辦方了呢。」我笑眯眯地晃了晃我們相握的手，「不過去年的花火真的特別好看。啊，你看那裡！」我抬手指了指那一行臺階上的一塊高地，「我去年就是跑到了那裡去拍煙花！那個地方的視角特別好，人還不多！等一會快放煙火的時候我帶你去！」
「好。」
頭頂的燈籠忽而閃爍著點亮，橙紅色的光恰灑落在眼前這張英俊的面龐上，將那俊逸而精緻的五官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慣常繃緊的嘴角也化開淺淡暖心的弧度。
明明每年的花火祭都會來，明明這一排通向山頂的紅燈每次都會點亮，卻覺得自己是在此刻才看清它們的模樣，如此近乎夢幻般的美麗。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將我那縷被風掛到鼻尖上的頭髮順了下去，又向四周已然熱鬧起來的小鋪子看去，「嗯，要吃點什麼嗎？」
「蘋果糖！」
「好。」
他走到一旁的小販攤前，買了一個紅彤彤的蘋果糖遞到我手裡。
「嗷！」始終都安靜乖巧的諾諾終於按捺不住，仰頭沖著我汪汪地叫了幾聲。
「這個你不能吃，等一會看到丸子什麼的再給你~乖啊~」我俯下身安撫地摸了摸諾諾的頭，咬了一口漂亮的糖，甜膩的味道瞬間佈滿口腔，「啊！這個好甜！要嘗嘗嗎？」
手塚看著伸到面前的糖，似乎愣了一下。而他這片刻的怔忡也讓我反應過來自己的動作，臉頰頓時紅了起來，伸出去的手也有些尷尬。正當我考慮著要不要說些別的轉移一下話題，並把手收回來的時候，手腕卻忽然被人握住。我眼睜睜地看著那張無比英俊的臉慢慢靠近到我眼前，輕輕地咬了一口我手裡握著的糖。
兩秒都不到的動作似乎被無限地放慢拉長，我甚至能看清楚被燈火映成了紅色的鏡片下低垂著的微微顫動的睫毛，和那一點點開啟又閉合的淡色嘴唇。
紅紅的蘋果糖隨著他的動作而小幅度的擺動。而這微小的抖動仿佛順著細細的木棒傳到我的指尖，又沿著手臂一路傳遞，直至胸口，和那裡原本的跳動匯合到一起。
撲通——撲通——
「很甜。」
我聽到男生輕聲說著，一貫深沉的聲音中帶著些許的不自然和羞赧。他抿著嘴唇，迅速地直起上身。不知是否是燈光的關係，側臉和耳廓看上去都浮著一層紅色。
不過我大概也沒好到哪去，不只是臉頰和耳朵，連脖子都在發燙。嘴裡還殘留著糖徹底融化，從舌尖一直甜到了心頭。
方才那個小插曲讓我們兩個都不由自主地安靜了下來，只牽著手沿著石板路慢慢向前走。
這一會的功夫，暮色和晚霞已完全消弭，蒼藍如幕的夜色將天際原本的色彩取代。而隨著夜幕的降臨，來參加花火祭的遊人也逐漸多了起來。走幾步就能看到穿著漂亮浴衣的女孩說說笑笑的從身邊走過。
因為路上有點擁擠，手塚將諾諾抱了起來，這讓剛吃完一串丸子的諾諾興奮得叫了起來，還用頭去蹭手塚的臉，差點沒把他的眼鏡給蹭掉。
我看著不覺好笑，剛要去拽這只基佬犬的耳朵，卻一眼看到前方迎面走來的人很是熟悉。
「川名學長~」我笑著和他打著招呼。似乎在上次街上偶遇後，已經有好久沒再見過這位學長了。
此時他穿著米白和淺棕相間的男式浴衣，這樣淺淡的顏色在夜色和燈火闌珊中反而將他的膚色襯得愈加白皙。在如此喧鬧的煙火會上，他卻好似不曾沾染半分囂嘩，溫文雅致，俊秀靜美。
聽到我的聲音，川名貴之略微怔了一下，手裡拿著的團扇也停了下來。溫潤的目光在我身邊的手塚身上停頓了片刻，他微笑著向我點了下頭，「雲上桑，好巧。還有手塚君。」
手塚抱著諾諾並沒說話，只是點了下頭算是回答。
注意到他似乎只是一個人，我不禁疑惑地看了看四周，「誒？阿咲呢？不是說你們社團今晚約了一起來的嗎？」
「原本是一起的，我和他們走散了。」川名貴之無奈地笑了笑，「人太多了，你們也要當心。」
「會的。」沉默的手塚忽而開口答道，又將諾諾移到右臂上抱著，用空出的左手握住我。
川名貴之略垂下眼，看到手塚手上的動作，淡淡地勾了勾嘴角，「那就好。」他搖了搖手裡的團扇，「雲上桑，我和七九社團還有晨色雜誌簽約了，你為我拍的那套白哉的片子應該年底就會發冊了。」
「誒！真的嗎？太好了！恭喜！發了冊我一定會去買的！」這個消息聽得我激動起來，雖然沒入C圈，但因為阿咲的關係我也知道七九社是如今日本最出名的社團了。裡面的社員有很多都是平面模特，還有的是演員。
他聽了笑了起來，「本就是你拍的作品，當然要我送你。嗯，還會附贈簽名。」
「噗！那真是謝謝學長了呢！」我笑了起來，「沒想到我的攝影生涯出的第一本相冊是本命大白的C照呢！」
「七九和晨色還向我打聽白哉的攝影，問你有沒有意願加入呢。」
「咦？」我一愣，訥訥道：「這個還沒想過，總覺得時間還早。」
川名貴之好像並不意外我的回答，輕輕地點了點頭，「嗯，也是呢。什麼時候有想法了可以來找我。」
「好的，謝謝學長！」
「那我去找阿咲他們了，你們也玩得開心。」川名貴之微笑著揮了揮手裡的小扇子，右拐走進另一條岔路。
我看著那道逐漸消失在人潮中的背影，感歎道：「沒想到學長這麼厲害，還沒畢業就加入七九了呢。」
身邊的手塚並沒接話，沉默了半晌後低聲問道：「你會考慮加入嗎？」
我遙遙地望著前方，搖了搖頭，「應該不會。我知道自己的攝影水準還不夠完美，有好多東西都需要練習和學習的。大白那套片子拍得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學長的底子好，表現力也強。」我說著將視線收回，落在那兩個手舉著風車在人群中穿梭跑跳的小孩子身上，「而且，秀人哥哥曾經說過我不太適合去拍那些固定了主題和內容的東西，更擅長去捕捉生活中瞬間的美麗。所以比起做社團的攝影，自由派更符合我的風格。」
我舒了口氣，歪頭問向身邊靜靜聽著我說話的人，「你呢？有考慮過以後嗎？」
閃動的燈火透過透明的鏡片落入那雙清澈又深邃的眼眸中，燃起一片盈盈的光華。那張俊逸的臉上閃爍著堅定而執著的神采，他說：「我想去打職業球賽。」
「好啊！」我跳到他前面，雙手握住他的手左右地晃著，「到時候我就跟著你一起去法國、美國、澳大利亞……唔還有一個是哪裡來著？」
「溫布頓。」
「哦對！溫布頓，你有比賽的時候我就去給你加油，沒有比賽的時候你就給我當助手幫我拍照！」
「嗷！」
「對對對，還有你這個小祖宗，」我用手指點了點諾諾的頭，又仰臉沖手塚笑眯眯地說：「我們一起去！你說好嗎？」
他垂眸注視我，狹長的鳳眸中原本的堅毅融化為如水的溫柔，「好。」
這樣充滿了寵愛的目光看得我心神一蕩，如果不是他懷裡抱著諾諾，我大概會撲到他身上。
既然條件不允許，我轉而抱住他的胳膊，和他一起繼續向前走，口裡仍舊絮絮叨叨地幻想著以後：「據說普羅旺斯的薰衣草花田很美呢，一直就想去，不過不知道法網公開賽的時間會不會趕上花期。」
「一般都是在五月到六月。」
「咦？五月到六月嗎？花期好像是在七八月呢。」
「沒關係，可以比賽之後去。」
「嘿嘿，說的也是呢！我們可以抱著你的獎盃，跑到花田裡拍個……」
前方人群中忽然晃過的人影讓我不自覺地停了下來，手塚留意到我的變化，低頭問道：「怎麼了？」
「我好像……看到阿咲了。」我眨了眨眼睛，「她旁邊那個貌似是不二君。我們去看看！」
我拽著手塚往方才看到阿咲的方向擠過去。可是人實在太多，看著距離很短，卻走得異常費勁。等我們擠到那個賣鰻魚燒的小攤前，已經看不到熟悉的人影了。
雖然是短暫的一瞥，但我覺得自己應該沒有看錯。可阿咲怎麼會和不二周助走在一起？莫非這丫頭終於下了決心，鼓足勇氣要告白了？……唔，煙火大會這樣的場合的確還是挺適合告白的。
手塚還在四處張望，「要找他們嗎？我可以給不二打電話。」
「啊不用不用。」我忙搖頭，雖然挺想看阿咲告白的，但那樣的氣氛顯然不適合熟人在場。我看了眼腕上的表，「時間差不多了呢，我們找地方等著看煙花吧。」
「好。」
Chapter 33
頭頂的兩行紅燈籠一直通向山頂的神社，紅橙色的光暈與那蒼藍的夜幕相得益彰。遠遠望去，那個原本普通平凡的山丘如同浮著仙燈的神址般，不知何時就會從林中走出一位出塵的山神或是美豔的狐仙。
我們小心翼翼地穿過人群，擁擠程度讓我心下暗自懷疑是不是全東京的人今天都跑來這裡。怕被擠散，我一開始還是緊緊地握著手塚的手，但在險些被三個打鬧的孩子絆倒後，他就改為摟著我的肩膀，幾乎將我整個人都護在懷裡，放慢速度艱難地前行。
終於從那人滿為患的人潮中擠出來的時候兩人一犬不由得都松了口氣。我用手扇了扇有點出汗的臉，看到一向穿著正派嚴謹的手塚被推搡得領口一邊向內一邊向外，頭髮也不再規整，忍不住「噗」地笑了一聲。
「這裡人少多了，把諾諾放下來吧。」我邊說著邊踏到他上面的一階石級上，為他整理了一下領口。方才的擁擠讓他身上也出了一層薄汗，只是將手伸到脖頸周圍就能感覺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熱氣，哄得人手尖發燙。
「嗯。」
手塚點點頭，蹲下身將懷裡的諾諾放了下去。一直被圈抱著的諾諾迫不及待地一躍而下，甩了甩亂糟糟的毛，就開始撒了歡地在臺階上跑上跑下，還仰起臉調皮地沖著我們吐舌頭。
我把背包遞給手塚，順了順身後蓬起來的頭髮，看了看蜿蜒向上的石級，「我們往上面走吧，那邊視角會比較好。」
他把我的包背在肩上，自然地牽起我的手，點頭道：「好。」
上山的路上雖然也有遊人，但不比下面的主會場那樣恐怖。諾諾恢復了往常的活潑，興奮地跑到我們前面，坐在地上搖著尾巴，不時地像是催促一樣叫上兩聲，又在我們走到以後再次轉身向上跑。
我笑著看那團不斷跳上跳下的白影，剛想叫它當心點，忽而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雲上桑~？」
我停下剛要邁出去的腳步，循聲看過去。朦朧的燈光下，少年俊美的容顏幻夢一般的精緻出塵，讓我在刹那間還以為真的遇到了這山上的山神。
「幸……村君？」
我遲疑的問話讓他同樣也確定了我的身份，他略微上前一步，上身那件灰藍色的襯衫在橙紅色的燈光下呈現出淺淡柔和的青綠。看到站在我身旁的手塚問好，他微笑著點了下頭，「手塚君也在，好巧。」
手塚微微點頭，「你好。」
我好奇地看了看他周圍，並不見別的立海大學生，或是看上去與他相熟的人，不禁疑惑道：「幸村君一個人？……怎麼站在這裡？」
「和同伴走散了，想著這裡人少，視角又好，站上來找一找。」他說著將被夜風吹到額前的頭髮撩到一邊，笑著看向下面攢動而喧鬧的人群，輕歎了一句：「沒想到東京的煙火大會人還真多呢。」
「嗯，每年人都這麼多。」
我輕聲應了一句，剛想和他道個別，繼續與手塚向上走，就聽到他狀似無意地說：「不見柳川桑呢，雲上桑沒有和她一起嗎？」
「阿咲今天是和她們社團的人一起來的，我也沒看到她。」我口上答著，心裡不禁在想，這位幸村同學每次見到我都會有意無意地提到阿咲，看來似乎是有點不尋常呢。
「哦。」他低低地應著，再次將視線轉向山下的主會場。這次他的目光忽而一頓，好像看到了什麼，那雙漂亮的藍紫色眼睛一閃，如畫般秀美的臉上染上一抹明麗的喜色，「我看到我的同伴了，先下去了。」
還未等我和他道別，他已經近乎小跑地躍下了石級，轉眼就消失在湧動如潮的人流中。我好奇地掃了一眼，看到的都是被燈火晃得明明暗暗的人影和吆喝著的商販，心裡不由得感歎，竟然能在如此洶湧雜亂的人群中找到人，看來的確是真愛。
我回過頭，看向沉默著站在樹影中的手塚，笑了笑，「我們繼續往上走吧，馬上就要開始放煙火了呢。」
「好。」
*
我所說的那個最佳觀景地只在半山腰，再加上這座小山並不高，走到那裡並沒有費多大的力氣。
夜風帶著些許清涼，吹散了爬山帶來的熱意。遠離了山下的人群，空氣也不再那般聒噪悶熱。
我伸展了一下胳膊，舒服地深吸了一口氣。打量了一圈四周，我笑著指向旁邊的一塊空地，「去年這裡還有個木頭搭成的架子呢。我就是把相機架到了那裡，花火拍出來特別的漂亮。」
手塚隨著我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又把一直背在肩上的包取下，拿出裡面的相機遞了過來。
「嗯？」我愣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搖了搖頭，「不用了，今天不照了。」我說著抱起他的胳膊，拉著他在樹下的一塊平整的石頭上坐下，將頭倚在他的肩上，「今天我什麼都不照，就這樣坐著看煙花。」
原本還有點僵硬的手臂漸漸地放鬆了下來，握在手裡的相機被放到了腿上，我聽到頭頂傳來一個低沉又滿覆柔情的聲音，「好。」
「噗~」我從他肩上坐起來，戲謔地看著那張眉眼都隱匿在樹影中，卻仍舊英俊迫人的側臉，「好像我們來了這裡之後，你就一直在和我說好呢~有那麼好嗎？」
清澈的月光從葉縫中漏下，落入他的眼中，隨著目光的流轉，而顯現出迷人的光華。
他輕輕地掀了掀唇角，「有的。」
「……」
方才褪下的熱意因為這一個淺淡卻令人驚豔的笑容全部湧了回來，衝擊著我的心跳和呼吸。
……果然是美、色、誤、人。每次想調戲他一下，都會被徹底打敗，還反調戲了回來。而且當事人每次都是一本正經，完全沒有意識！所以說這種自然流露的誘惑什麼的……最討厭了！
我自食其果地穩了穩自己胸口加快的跳動，老實地坐了回去。諾諾撒了歡地在周圍跑了一圈後，在那塊空地上來回地繞了繞，回頭不解沖著我汪汪地叫了兩聲。
「是是，我知道我知道，那個架子被人拿走了，你今天就乖乖地在地上看吧~」
諾諾歪著頭看了我一會，又不死心地轉了轉，最後跑回到我們腳邊，低低地嗚了兩聲，趴了下去。
它這委屈的小模樣看得我好笑，伸手在它頭上摸了兩把給它順毛。
「諾諾的記憶很好。」
「是啊，這小祖宗對好吃的好玩的簡直過目不忘！而且撒嬌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好！」我說著憤憤地拍了它一下，「還好那些餐廳不讓它進去，否則一定會吃窮我！」
「嗷！」我的動作讓它不爽地抬起頭，抗議似的叫了一聲。
我沖它做了個鬼臉，又將手上的力道放得輕柔。感受著手掌下柔軟順滑的毛，我輕聲感歎著：「算起來，諾諾已經陪著我有五年多了呢。如果沒有它的話，好多日子我都不知道自己要怎麼過。」
我並沒有抬頭，只是看著腳邊被順得舒服又趴下去的諾諾。但我能感覺得到，身邊的人始終安靜而專注地注視著我。
「那次我們一起找SD卡的時候你就知道了，我的父親是在去年去世的。」我說著坐直上身，抬手將落下來的頭髮壓到耳後，將目光投向山下。
這個位置剛好能看到半個熱鬧的會場，會場邊是一條閃動著盈盈波光的小河。而在河的那邊則是繁華而喧鬧的城市。即便這場煙火大會吸引了大量的東京市民，仍舊燈火酒綠，車水馬龍。
「其實我真的很慶倖能在高二的時候認識並喜歡上你。」我看著那條被兩側的燈火映得五顏六色的河面，淡淡地笑了笑，「因為一年前的我非常的任性和自私，我現在可能也沒有你想得那麼好。所以才會總覺得會被你這樣優秀的男生所喜歡，太不真實了。」
「我的家庭並不和睦，爸爸媽媽其實早就貌合神離，只不過一直都在我面前裝出一副恩愛的假像。所以在他們忽然告訴我要離婚的時候，我完全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只是這一次，無論我如何哭鬧，都無法改變。在我得知這個消息的一個禮拜後，媽媽就離開了我們的家，離開了日本，飛去了義大利。」
「媽媽走後，我把這一切都推到了爸爸身上。之後的兩年，我雖然是和爸爸生活，卻幾乎沒有一天給過他好臉色，動不動就沖他發脾氣。直到有次我不經意地看到了他的診斷書，才知道他已經是……胃癌晚期。」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不可控制地開始顫抖。我知道作為我們第一次的正式約會，我本不該說這些開心的往事。可或許是中午的火鍋太過溫暖，此刻的月色太過溫柔，融化了那道築壘已久的心牆，露出埋在裡面的那個真實的自己。
「我……我很後悔，真的很後悔。我揮霍了太多原本擁有的東西，留給我去彌補和珍惜的時間太短了，短得我還有太多的事來不及去做，就徹底失去了我的爸爸，變成了一個人……」
我知道，我可能是又哭了，因為視線中所有的光點都模糊成一塊塊光斑。
我從來不敢去回憶最後和爸爸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那些時光摻雜了太多太多複雜而矛盾的感情，幸福、痛苦、滿足、悔恨……所有的感情都太過濃重，好像是耗光了我的情緒，讓我在爸爸走後對什麼事都不再那麼在意。直到手塚的出現……
「嘭——！」
蒼黑色的夜空中忽而綻放開一朵橙紅色的花火，散開的花瓣還閃爍著金色的光芒。山下的人群靜了一秒，隨後發出驚歎又欣喜的歡呼聲。
「嘭——！嘭嘭——！」
五顏六色焰火接二連三地升空散落，激起一陣陣的歡叫。
我深吸了一口氣，抬手用力抹去眼眶中的眼淚，從石頭上跳了下來，指著天上的花火，笑著回頭，「看！我就說這裡……」
話還沒說完，忽而閃光燈一閃，然後聽到「哢嚓」一聲。
我有點發呆地看著手塚慢慢放下手裡的相機，不斷綻開的煙花在他的臉上閃動著彩虹般絢麗的光華。他起身，伸出雙臂將我擁入懷裡。
「以後，你都不會是一個人。」
「你的相機裡也不會只有別人。我會為你照相，我們一起去你想去的地方，去吃你喜歡吃的東西。」
「如果餐廳不許諾諾進去，我們就買回來，或者自己學著做。」
「不要哭。」
「我會陪著你，一直陪著你。」
……
我埋在他的胸口，感受著那只的手笨拙又溫柔地一下下撫摸著我的頭，像是想要撫去我所有的悲傷和孤獨。
煙花綻放的聲音不斷從遠處傳來，高高低低。
我用力地抓著他的衣服，聽著他一遍遍地說著「不要哭」，卻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和一聲聲的啜泣，仿佛要將這些年的委屈都一併哭出來。
「要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好。」
Chapter 34
星期一，清晨七點整，門鈴準時響起。
「叮鈴——」
「哎！來了！」我把剛煎好的荷包蛋端到桌子上，跑到門口透過門上的小鏡子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氣，笑著將門打開，「國光，早上好！」
不知是我開門的動作過於豪爽，還是問安太過元氣，門外的人愣了一下，手還維持著敲門的動作停在半空，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似的，抬手扶了扶眼鏡。
「早安。」
樓道裡的光線還有些昏暗，我只能隱約看到他單肩背著書包，身上還穿著晨練的運動服，由於那扶著眼鏡的手遲遲沒有放下，我也看不清他臉上此刻的表情，只覺得他應該和我一樣，尷尬而……羞澀。
我們是在昨天約定以後他晨練後都會繞到我家，一同吃早飯，再一起上學。果然，設想與實際還是有點差別啊……
「那個……包給我，進來吧。」我低著頭，伸手把他的書包接過，咬著嘴角側身將門讓出來。
「嗯。」
手塚低低地應了一聲，遲疑了片刻後，慢慢地邁步進屋，將拖鞋換好。
「嗷！嗷汪汪汪！」
方才還蜷在被窩裡不肯起床的諾諾估計是聽到了聲響，或是聞到了味道，興奮地臥室裡沖了出來撲到手塚的腿上，仰著脖，一臉地求寵愛求撫摸。
「諾諾早上好。」原本還有點僵硬地手塚倒是因為這只基佬犬而放鬆了下來，俯身將它抱起，向屋內走去。他用手輕輕地撫摸著諾諾的背，邊走邊四下打量著。
軟底的拖鞋和地板摩擦發出輕微細小的聲響，聽在我耳中卻分外清晰。我很清楚，這不僅是他第一次走進我的家，也是除了阿咲外，第一個走進這裡的人。
我抱著他的書包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那道英挺而高大的背影一步步走入灑滿陽光的房間。明明只是一道背影而已，卻仿佛在片刻間就將這間我獨自生活了快兩年的小屋充填得一絲不剩，仿佛他現在所看到的不只是房中的佈置，而是我的骨骼和心臟，仿佛他的每一步不只是踩在地板上，而是都踏在了我的心口，控制著我的心跳和呼吸。
這一刻我忽然瞭解了當初在我走進手塚房間時，他那緊張又忐忑的心情。因為對方所邁入的，不只是那一道簡簡單單的房門。
手塚走到餐桌前，轉過頭來看我。接觸到他的目光，我從過度的緊張中恢復過來。將他的書包放在一旁的小沙發上，試著笑了笑，「你真是來得剛剛好呢，雞蛋才煎好。快坐下吧，我去拿碗盛粥。」
「好。」他點點頭，放下懷裡的諾諾，拉開桌邊椅子坐了下去。
我走進廚房，拿出兩副碗筷放到桌上，又從冰箱裡拿出醬菜。盛好米粥，剛想說早餐有點簡單，卻發現手塚正微揚著頭，認真地看著那面照片牆。
「這上面的大概都是近一兩年拍的呢。」我笑著把他的粥碗推過去，一手拿著筷子，一手托著下巴，側頭看著牆上的照片，「都是我比較喜歡和滿意的作品。有時候心情不大好的時候就看看這些照片，然後就會慢慢地開心起來。」
坐在對面的人沉默了一會，低聲說：「拍得很好看。」
「那是自然！」我傲然地揚了揚下巴，又沖他做了個鬼臉，「不好看的都被我刪掉了！才不會給你看到我的黑歷史！」
手塚原本還有些冷峻的表情逐漸柔和了起來，沖著我淡淡地笑了笑。
這笑容讓我整個人都暖了起來，我笑眯眯地看著他，「上榜的每張照片我都能給你講個小故事。今天時間來不及，等以後講給你聽~」
「好。」
他的笑臉在陽光中看著極為溫柔，伸出手去剛想拿筷子，卻好像發現了什麼，轉而指向牆壁的右上角，「那張，是在朝陽廣場嗎？」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入目的照片中是紛飛的白色鴿群，其中還有個奔跑在鴿群中穿著紅色小襖笑得格外開心的小女孩。
「嗯對的。」我點點頭，用牙咬著筷子尖，略帶惋惜地說：「不過好可惜，現在廣場上不再放鴿子了。」回過頭，看到手塚望著那張照片，似乎有些出神。我歪著頭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他微微地搖了搖頭，嘴角卻帶著淺淡的笑意，「吃飯吧。」
*
這是我自兩年前父親入院後第一次和別人一同吃早餐。但除了一開始他剛進門的局促和緊張外，我們好像已經這樣共進早餐好久了。無論是吃飯時偶爾的說笑，還是飯後一起整理碗筷收拾廚房，舉手投足都很是自然。
和一早上都極為興奮的諾諾艱難的告別後，我們一同出了門，向著學校的方向走去。因為時間還早，我們並沒有去搭乘公交，而是選擇了步行。
清晨的街道總是格外忙碌，卻又不覺得吵鬧。時不時地就能看到身穿正裝嘴裡叼著麵包片的上班族急匆匆地跳上擁擠的公車，亦或是騎著單車穿著校服的學生從身邊疾馳而過。
我踩著人行道上平整的方磚，呼吸著早晨清新的空氣，看著背晨光投射在地上的兩道並肩而行的身影，即便什麼都沒有說，心裡也有種難以言喻的滿足。
從我家到學校的路並不長，走到臨近校門的那個公交網站時，道上的人明顯多了起來。恰好一輛中巴到站，大量穿著青學校服的學生爭相從車裡走出來。
手塚牽著我往旁邊讓了讓，躲開那幾個邊下車還邊打鬧的女生。只是我剛要往側邊邁去，正從車上走下來的人被前面的男生絆了一下，踉踉蹌蹌地跌了過來。我忙伸手扶住她，下一秒發現這女生很是熟悉。
「雪野學姐？」
手裡扶著的人聽到我的聲音愣了一下，邊站直邊抬頭看過來，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原來是虹醬，哦，還有國光。早上好。」
「早安。」我和手塚一同向她問好。
大概是方才的公車太過擁擠的關係，雪野綾的頭髮看著有些亂，我剛想提醒她，並幫她順一下，就見到她把書包抱了起來，笑著說：「我還要去辦公室領早課的練習冊，先走一步了。」
還未等我再說話，她已經向著校門的方向跑了過去。我看著她隱匿在人群中的背影，帶了些疑惑地小聲說著：「怎麼覺得雪野學姐看著和平時有點不大一樣？」
不只是頭髮的關係，還有她的臉色。雖然是短短的一瞥，但我很明顯地感覺到她的臉色相比以往變得蒼白了一些，臉上的笑容也淡得像風一吹就化了一樣。
「雪野學姐她……」手塚停頓了一下，略躬下身，用我一個人能聽到的音量在我耳邊低聲說：「學姐她和男朋友分手了。」
我一驚，「誒？！」
手塚垂下眼，聲音聽著很是低沉，「大概是上個禮拜的事，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我的確有聽聞雪野學姐有一位交往了兩年的男友。那個男生也是青學的學生，比學姐大了一屆，也是像川名學長那樣男神級的人物。而他和雪野學姐是當時全校公認的最優情侶。
難怪週末的比賽沒有見到學姐來……
我望著雪野綾消失的方向，心中不禁暗自納罕：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分手呢？明明之前在社團會議後，我還有看到學姐在走廊裡笑容甜美地講著電話。而看方才學姐的反應，明顯分手不是她心甘情願的……
「快到時間了，我們快點走吧。」手塚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點了點頭，「唔，好。」
*
大概是週六那場比賽後手塚對我親昵的動作被幾個女生看到，再加上早上一同上學，我們在交往的消息很快地在二年組傳開了。男主人公雖然性格內斂，卻是青學數一數二的風雲人物，更何況還有一個「冰山」的外號，這讓一向默默無聞的我理所當然地被迅速提高了知名度。無論是坐在教室裡，還是走在走廊上，甚至在廁所都會接收到各種各樣的目光。
不過早就知道在我和手塚的關係公開後會得到一定的關注，我心裡也有點準備，倒沒有多麼忐忑和不安。就是在體育課前，B組的班花跑過來，不像旁人那樣背後議論，直截了當地問我是不是在和手塚國光交往。得到答案後也沒像那些漫畫和小說裡那樣誇張地嘲諷或是叫囂，只是很好奇地打量了我一番，若有所悟地說了一句原來他喜歡的是這種類型，半是惋惜半是遺憾地轉身走開了。
雖然我不介意公開我和手塚的關係，也不在乎他們的議論，但總是被人瞧著還是不大舒服。於是在體育老師說開始自由活動後，我拉著阿咲跑到了水池後面的那片小林子。
我背靠在樹上，仰起頭，把剛剛浸濕的手帕放在額頭上，感歎著：「總算是清淨了。」
「噗~讓你體驗一把成為焦點人物的感覺，你還抱怨！」阿咲把手卷起，假裝成話筒伸到我面前，一本正經地說：「咳咳，請問雲上虹小姐，一夜間由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女吊變成鼎鼎大名的男神的女票，有何獲獎感言？」
「爽翻了好嗎！要我給你簽名嗎！一千円一張！」
「滾蛋！」阿咲推了我一把，「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我不服氣地推了回去，「我哪裡胖了！昨天洗澡剛量完，八十六斤不多不少！」
「……真是夠了！」阿咲一臉鄙夷地用擰乾的手絹抽了我一下。
「嗯哼！」
阿咲用手指卷著手絹，收起方才玩鬧的表情，微笑著看我：「不過虹醬，你真的是和以前不一樣了呢~」
我抬手撩了下頭髮，「更女神了是嗎？」
「和你說正經的呢！」阿咲恨鐵不成鋼地用胳膊用力地杵了我一下。
「好好好，我錯了。」我忙雙手合十地道歉，誠懇地問：「所以說我哪裡不一樣了？」
「如果是以前的你，大概會被那些目光嚇得躲起來。哪裡會這樣油嘴滑舌地和我開玩笑？」
「……」
「現在的你才更像是在談戀愛。」她翹了翹嘴角，「而不是小心翼翼地跟在你的男神背後，唯恐一個不留神就破壞了你們的關係。」
她的聲音很輕，其中帶了些惆悵的意味，和她以往那種歡脫的語調很是不同，讓我聽著有種莫名的傷感。我隱約覺得，應該是和前天在煙火大會上出現在她身邊的人有關，卻不知該怎麼問出口。
就在我猶豫著要怎麼開口的時候，忽然聽到她說：「呐虹醬，我在煙火大會上遇到不二君了呢。」
我捏著手絹的手指不禁微微用力，面上的表情卻沒什麼變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阿咲上身倚著樹，陽光漏過層層疊疊的葉子落在她身上，明明暗暗的光斑讓那原本應該是在笑著的神色看著不大分明。
「不二君他，告白了呢~」
「只是……物件，並不是我。」
Chapter 35
少女的話音清淺又清淡，正如她此刻臉上的表情。
「是……雪野學姐。」
「我就在旁邊，旁觀了整個告白的始末。」
我看著她嘴角飄忽的笑容，下意識地問道：「學姐……答應了嗎？」
阿咲搖了搖頭。
「誒？」
我有些驚訝，看她的樣子，我還以為不二告白成功了呢。然而她的下一句卻讓我心中為她生出的慶倖又陡然消失了。
「不重要的。」
「學姐答應或是拒絕，對我來說都不重要。因為那天的不二君讓我知道了他的心意。」她仰頭看向澄澈的晴空，目光變得遙遠。
「他果然是個溫柔的人呢，在用委婉的這種方式拒絕我。」
「阿咲……」
我知道她說的沒錯。聰明如不二，自然知道阿咲那點心思。說不準這丫頭還會因為受到我和手塚的影響而一衝動地去向他告白。所以他才會明知道雪野學姐剛剛和男友分手，卻還要去不合時宜地表達自己的心意。
他的確是個溫柔的人。
「看來我的眼光還不錯。」阿咲自我安慰似的感歎了一句，收起看向遠處的視線，轉而用力地拍了一下我的肩，「所以說啊，你最近在我面前秀恩愛收斂點！我可失戀了呢！」
看著她已經變得不再勉強的笑容，我用力地點頭。
「遵命！花開大人！」
「花開大人泥煤啊！你還冰山夫人呢！」
「冰山夫人又是什麼鬼？！」
……
*
透過形狀規律的鐵網，空曠的球場似乎被分割成一塊塊菱形。雖然場內已經沒有了訓練的少年們，空氣中卻似乎還殘存著方才奔跑擊球的汗水味道。
「虹。」
聽到聲音，我回頭看去。大概是天氣逐漸炎熱的原因，走來的少年並沒有將上身的短袖訓練服換下，只是將下裝換回了黑色的校服長褲，而校服上衣則被他搭在小臂上。不知是方才訓練留下的汗水，亦或是整理時用水洗了臉，他額前的茶色頭髮還帶著些許濕意，柔順地服帖在額頭上。而走在他身邊的正是我和阿咲在上午的體育課後剛剛提到的不二周助。
大概是注意到我的目光，不二抬眼看過來。他好看的嘴唇略微張了張，卻猶豫了片刻後重新合上。最終他什麼都沒有和我說，只在與手塚道別後就匆匆轉身離去了。
他那一貫微笑著的臉上一閃而逝淺淡的落寞讓我察覺到，這一場三角戀愛，失戀的不只是阿咲一個人。
並不是每一份戀愛的心情都會得到同等的回應和圓滿的結局。正如雪野學姐那被中途退場的對方私自按下停止的戀情，正如阿咲和不二這尚未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愛戀。
「在想什麼？」
自己的手被一個溫熱而略顯粗糙的手掌包裹，溫暖的氣息順著指尖蔓延，如有生命般漸漸遊走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我看向站在面前的男生。曾經用目光描摹過無數次的俊秀臉龐就這樣清晰地呈現在眼前，佔據我全部的視線。而他也正凝視著自己，一雙明亮的眼眸中透出自己的身影。
我是幸運的。
我張開手，與他的十指交叉。
「我們回家吧。」
*
週末的關東大賽決賽，青學輸了。
雖然這個結果已經不影響全國大賽的入圍資格，但再次輸給神奈川的立海大附屬，網球隊的每一個隊員臉上都充滿了不甘。而我曾經以為無往不勝的手塚國光也輸給了同樣以單打一出場的幸村精市。
在一開始看到比賽結束的比分時，我還有些不能接受。畢竟這學期作為半個隨隊攝影，我見到了他們每個人在球場上揮灑的汗水和對勝利的渴望。更讓我難過的是作為整場比賽的制勝局，手塚拼盡了全力，卻仍舊無法改變結果。
比賽結束就陷入沉默的他在空無一人的賽場站了許久，直到夕陽被地平線掩去最後一抹光線。而我就這樣陪在他的身邊，一同體味著失敗的苦澀。
有比賽的地方就有勝負。
——你已經很努力了。
這樣安慰人的話我也說不出口。因為每個站在賽場上的人背後都付出了常人無法想像的努力。而每個人的努力都不是為了證明自己努力而已。勝利，才是競技的最終追求和意義。
隨著這次的失利，網球部的征程也告一段落，等待著全國大賽，這個更加廣闊和激烈的賽場。
「你說什麼？合宿？」
結束了最後一門考試，俐落地收拾好書包的阿咲倚著更快一步跑出教室的菊丸的書桌，意外地重複了一遍我剛剛說出口的詞。
「嗯嗯。」我點了點頭，「從下周開始，大概兩周左右吧。原本都是雪野學姐跟著去的，但今年她似乎不太方便，柴山學長就邀請了我去。」
「在哪啊？」
「輕井澤。似乎是我們青學網球部傳統的合宿集訓地。」
「誒，聽上去不錯嘛！」
「你要一起去嗎？」我把書包的扣子扣好，「柴山學長說我可以帶朋友呢，畢竟就我一個女生。」
「呃，我就不去了吧。我們社團不是拿到了cosplay關東賽區的優勝了嘛，這個月馬上就是全國大賽了，部長早就通知了我們都要加班練習呢。更何況……」阿咲扁了扁嘴，「我可還不想和失戀的對象呆在一起兩周。」
「……好吧。」
「你說我是不是個抖M啊？」
教室裡的同學走得只剩下我們兩個人，阿咲索性一屁股坐在書桌上，「每次看到雪野學姐都覺得她的眼睛是不是瞎了？不二君這麼好的人都不喜歡！可是我明明是被這個同樣瞎了眼的不二周助給拒絕了，怎麼還為他抱不平？」
「噗~」
她煩惱的樣子讓我忍不住笑出聲來，「是的沒錯，那兩個人都是瞎子。那後來你和不二君還有什麼接觸嗎？」
「沒了。我躲著他還不及，沒那麼不識趣地還到他面前去討人嫌！」阿咲長籲短歎了一聲，只是歎出的氣在看到站在門口等待的男生時被噎住了。
「媽蛋！我果然是個抖M！考完試了不走，還留下來看你們秀恩愛！」
她憤憤地從書桌上跳下來，背起書包，「走了！」
我無奈地看著她的背影，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提起書包帶，走出教室。
「唉，阿咲有事不能陪我一起去合宿了，還是只有我一個女生。」
手塚看了一眼延續了阿咲那聲長歎的我，將我肩上擰了勁的帶子整理好，「怕無聊的話，可以帶著諾諾。」
「哎？！可以嗎！！」
「可以的。」
「啊太棒了！」我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興奮地說：「原本還在發愁這兩周要怎麼安置諾諾，這回好了！啊，那我要把它的東西也整理一下，狗糧和罐頭是一定要裝的，兩周的話洗澡的東西應該也得帶點，還有裝它便便的垃圾袋，啊你不知道它的便便有多臭！我真是想不明白，為什麼狗狗辣麼可愛，便便卻辣麼臭！」
透明又乾淨的鏡片後是一雙略帶笑意的眼睛，安靜地看著喋喋不休的我。
和我們一同走下教學樓外臺階的還有兩個女生，她們時不時轉頭看向我和手塚，貼在一起竊竊私語了幾句，又快步從我們身邊走開。
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注視，我仍舊自顧自地說著自己的話：「今天一定要給諾諾好好上一節外出教育課，省得它到時候給你們搗亂！啊說起來，你們的合宿都是些什麼內容啊？需要我準備什麼嗎？」
「就是一些日常的訓練。」手塚停頓了片刻，似乎在回想之前參加過的合宿內容，「因為在山裡，還會起早跑步爬山什麼的。你不用做什麼準備。」
「那雪野學姐去的時候都做些什麼呢？」
「做飯，打掃衛生。」
簡短又簡單的回答讓我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兩下，「……我覺得我被柴山學長給騙了。」
「什麼輕鬆愉快的度假啊？什麼近距離觀賞網球隊球員的英姿啊？這明明是去給你們十多個大老爺們當保姆去了！」
手塚將手卷起在嘴前，輕咳了兩聲，「考試考得怎麼樣？」
「…………………………」
我說的沒錯吧！是沒錯吧！！否則你轉移什麼話題啊？！！而且我的手塚君，你轉移得太生硬了好嗎？！！
但善良如我仍舊決定給自己的男神一個面子，順著他的話題回了句「還行吧。」只是下一秒，我突然回想起自己的英語卷子。
「天哪！那道閱讀理解我沒有寫！！！！」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7-11-15 23:37
Chapter 36
期末考試的成績如期公佈了下來。不出我所料，因為忘記了一道閱讀理解，我的英語拿到了史前最低分，險些跑到及格線掙扎。
這樣糟糕的分數被考得極好阿咲嘲笑了一整天，那死丫頭幸災樂禍地搖著自己撞大運拿到的96在我面前晃來晃去，還搖頭晃腦地說什麼「情場得意，學場失意」，讓我因為考砸的滿心鬱悶都變成了對她的咬牙切齒。
不過再差勁的成績威力也僅存在一兩天，隨著假期的到來，原本還被我定下的每天兩小時英語學習在計畫應該實施的頭一天就被丟到了腦後。實在不是我不愛學習，而是，網球部的合宿開始了。
雖然對柴山學長的巧言哄騙表示不滿，但……我看著站在家門口來接我到集合地點的手塚，認命地將提前兩三天就已經整理好的大行李箱拖了出來。
保姆就保姆吧，也不是每個女生都有幸稱為網球部的保姆。更何況，還可以和他在一起整整兩周，即便是十多個人的集體活動，還是讓人充滿期待的，以至於我前一天晚上幾乎都沒怎麼睡著。
「怎麼這麼多行李？」
相比他的一個輕便的背包，顯然我的行李箱尺寸大得出乎了他的意料。
「呃，女生出門本來就比較麻煩嘛，更何況還帶了這個小祖宗。」
「嗷！」
小祖宗應景地叫了一聲，並再度發揮它基佬犬的屬性，在手塚的腿邊蹭來蹭去。
一眼瞥到牆上的掛鐘，注意到這一早上因為小祖宗太過興奮而胡亂搗亂，時間已有些緊迫，顧不上再訓斥它過分的爭寵行為，我將相機包往身上一挎，「我們走吧！」
*
我們兩人一狗到達集合地點的時候隊員們都到的差不多了，三三兩兩地站在樹蔭裡或聊著天，或玩著手機裡的遊戲。不得不說青學的校服雖然沒什麼特色，網球部的隊服倒是非常的清新，藍白的配色在這樣炎熱的夏天顯得格外清涼和青春。再加上運動系的男生們個個身材極佳，還有像不二周助這樣面容俊秀的，頓時吸引了不少往來行人的目光。
「哦哦，真是難得！手塚你竟然是最後一個到的！」本靠著樹幹聽歌的菊丸看到我們，一把扯下耳朵裡的耳機，本就大大的貓眼更是瞪得溜圓。
「抱歉，是我太慢了。」我不好意思地壓了壓頭上因為步律匆忙而稍微掀起的遮陽帽。
一旁的不二笑了笑，「沒關係，女孩子嘛。」
「這兩周要麻煩你了，雲上。」看作真誠穩重讀作花言巧語的柴山部長笑眯眯地走了過。，顯然他也沒想到我會帶這麼多的行李，瞥了好幾眼被手塚拉在手中的巨大行李箱。
「學長客氣了，是我要請你們多關照才對。」
「車來了車來了。」
不知誰注意到大巴的到來，招呼聲打斷了大家的交談。隊員們紛紛從樹蔭裡走出來，在緩緩停靠的大巴前排隊上車。由於我碩大的行李箱和因為出遊而異常興奮的諾諾，我和手塚被理所當然地安排在了最後一排。
「坐下諾諾，一會開車小心摔下去！」
我一把將因第一次坐巴士而好奇地四處張望的諾諾壓回座位上，背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出了口氣。我深深地覺得即便提前一周準備，有了這個小祖宗諾，還是經歷類似今早的雞飛狗跳。
「喝口水。」
一個擰開的水瓶遞到自己面前，瓶中的水隨著汽車的行進而產生小幅度的顫動，在透明的瓶壁上留下一層稍縱即逝的水膜。不知道是不是戀愛心情在作祟，我看著那個握著水瓶的修長手指，只覺得連他修剪整齊的指甲都特別好看。
說起來，這還是我們第一次坐得這麼近……
及膝的裙子在座位上鋪開，有一截裙褶略微卷起覆在他的長褲上。時而因為路況的顛簸讓我的小腿不經意地碰到他的褲腳。柔軟的隊服面料若有若無地滑過我□□著的皮膚，明明是純棉質地，此刻卻像是數根輕盈纖小的羽毛，一下、一下地撩撥著我的小腿和腳踝，帶來不可言說的微癢……
「不喝嗎？」
並不知道我心中浮蕩的綺念，男生對於我並沒有接過水瓶的反應又問了一句。
「喝，喝！」
我的耳根有點熱，掃掉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將水瓶接了過來。因為動作過於豪爽，還將瓶子裡的水灑到了裙子上。
「當心點。」
對於我的毛躁，他的語氣中帶了些無奈，從兜裡取出手絹幫我擦了兩下，另一手將我因後靠而被壓得褶皺的帽子摘了下來。
坐在巴士前部的幾個男生已經拿出紙牌開始玩了起來，我卻好似聽不到任何玩鬧的聲音，只有那一下下手絹與裙袂摩擦的聲音，輕柔而認真。
陽光透過窗子灑落進來，經過我手中水瓶的折射，散出七彩的光暈，落在前一排的座椅靠背上，乍一看像一道迷你的彩虹。
「看，虹。」
男生停下手上的動作，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到那一小截上下晃動的虹光。車外大片茂密的枝葉與車頂和車窗窸窣觸碰，落下大片淩亂又斑駁的光影。
我感覺到自己的手被另一隻輕輕地握住，十指相觸的感覺是如此的柔軟和心安。
「哦對了。」
我看著那道小彩虹，忽然想到件事，從相機包的夾層裡掏出昨天編了一晚上的鑰匙扣。
「喏，給你的。」
怕他不知道用途，我解釋道：「可以當作鑰匙扣或者書包的掛件。嗯，是我自己編的。編了兩個。」
自己的聲音在最後一句不自覺地變小，帶著幾分羞澀。我用手一下下刮著自己的臉頰，「那個，我的手工還有點粗糙……喜歡嗎？」
他從我手中接過那個小小的鑰匙扣，略坐起身，拉開書包的拉鍊，從裡面取出一串鑰匙，將掛件扣在上面。在金屬的鑰匙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之中，我看到他淡色的唇角微微向上翹起，就如同手中的拿到彩虹，那微小卻明媚的弧度。
「很喜歡。」
*
合宿的地點與手塚之前和我描述得差不多。二層的和式木屋雖然地處偏僻，但在我們來前已被人清理了一遍，房間和設施都還算乾淨。
新到了一個地方的諾諾將我早上的教育瞬間忘得一乾二淨，上下樓地瘋跑了四五遍後才鎮定下來，喘著氣趴在分給我的單人間裡，沒一會就睡了過去。我好笑地揉了揉它的頭，繼續整理自己的行李。
作為青學傳統的合宿地，幾乎每年都會來這裡集訓的正選隊員們已經對這裡相當熟悉了，簡單地休整後，他們已經自覺地到木屋後的球場中集合，查看被貼在場邊的訓練計畫。我站在陽臺上向下看去，無論多少次，總能第一眼看到那人所在的位置。而他也總能在我的視線到達的那一瞬間與我目光相交。不早，不晚。這讓我不禁想到曾經在書中看到的一句話。
最美好的愛情就是,當我望著你的時候，你也剛好在看著我。
*
實際參與進來後才知道合宿並不像我想像的那麼輕鬆。網球部的少年們一下午都在進行緊張密集的訓練，直到晚飯的時候才放鬆下來。而從沒給這麼多人做過飯，雖然我提前了好幾個小時進行準備，仍舊不免手忙腳亂。好在手塚似乎早就預料到這樣的場面，結束了訓練後就來幫我，免除了大家過長時間的等待。
「啊，沒想到雲上你做飯這麼好吃！」菊丸英二邊揉著微微鼓起的肚子邊感歎：「你說你早點和手塚在一起多好！也不至於去年經受那樣永生難忘的折磨！」
「去年怎麼了？雪野學姐做飯很令人難忘嗎？」
「學姐做的飯倒還好啦，就是她不知道為什麼特別喜歡讓乾給她打下手……」
說到這裡，菊丸似乎又想到那痛苦的經歷，臉色難看地瞥了那邊剛剛從座位上站起遞送餐具的男生，渾身打了個顫。
「……」
想到曾經在球場上看到過的那一杯杯顏色詭異的液體，我不禁也打了個顫。好像……是挺難忘的哈……
「不過雲上你可真是細心呐！還給我們做了口味喜好的調查問卷，還要給我們定制營養餐。啊！我現在真是有點羡慕手塚了！」
剛送完餐具回來的手塚聽到後半句，略微垂下眼，稍稍推了推眼鏡。
「手塚是第一次吃雲上做的飯嗎？」一直在一旁沉默地笑看著我們的不二忽然開口問道。
我略微一怔，不禁回想了一下，貌似……
「不是。」未等我回答，手塚已用卷起的手抵在嘴前，「吃過她做的早飯。」
「誒？誒？？？」
「早飯？！！」
這回不只是菊丸英二，幾乎所有尚未離開食堂的網球部隊員都仿佛聽到了什麼足以驚爆地球的消息。
「天哪！！」
「手塚你們不是這學期才在一起的嗎？！怎麼就……」
「啊啊！不二你問什麼問啊！沒天理啊！我剛才已經吃飽飯了啊！不想再吃狗糧了！」
「嗯，沒想到手塚你看著一本正經的，發展得倒是很速度啊！」
起初還未聽懂他們在震驚什麼，聽到柴山部長這句「發展很速度」，一個念頭猛然在腦子裡出現，讓我整個人瞬間像體內點爆了煙花一樣，色彩斑斕起來。
「喂喂！不是你們想得那樣！國光只是早上來我家接我，順便一起吃個早飯而已！」
「……」
「……」
我的這句拼盡全力的解釋終於讓這個炸了窩一般的食堂安靜了下來。與上一秒差距過大的凝滯使得所有人向被按下了暫停鍵，直到不二周助用他招牌式的笑容溫柔而淡定地說——
「我們並沒有多想哦，倒是雲上桑解釋的話我有些聽不懂呢。」
「………………」
……周身滾燙的溫度讓我莫名地想到小時候家裡燒水的熱水壺，沸騰的時候壺嘴和壺口都向外噴薄著濃密的水蒸氣，現在的我大抵就是這麼個狀態。
……我該說什麼？誰能教教我此時面對這個純良無害的笑容我該說什麼？！我是不是該慶倖阿咲的男神委婉地拒絕了她的心意？否則我嚴重懷疑以那逗比的智商絕壁會被他吃得死死的！
就在我原地沸騰的時候，手腕被人拉起，穿過一雙雙火辣的眼睛，徑直向著食堂的門走去。
「別理他們。」
我聽到拉著我的男生如是說著。他的步速過快，我幾乎是被他拽著小跑。隨著步律起伏的髮絲間，我隱約看到一雙被染紅的耳廓。
……
「媽呀我沒看錯吧！」
「手塚是臉紅了吧？害羞了吧？是吧是吧？」
「啊！又一盆狗糧！！」
——終——
在輕井澤的兩周是我經歷的第一次集體合宿。雖然我每天所做的事情很都簡單，說出來還有些單調，但不可否認的是在這裡的每一天，都讓我覺得如此幸福和美好。每天早上都能聽到健氣的口號聲，每頓飯都充滿了歡聲笑語，每一口呼吸的空氣都是甜的，每次睡前都能與自己喜歡的人互道晚安。
「再穿件外套，晚上會冷。」
「哦。」
合宿的最後一個晚上，柴山學長沒有佈置任何內容，給了大家自由活動的時間。晚飯過後，手塚就說要帶我去一個有趣的地方。
我從櫃子裡取出一件略有厚度的外套，好奇地問那個蹲著撫摸諾諾的少年，「我們要去哪裡呀？」
「離這裡不遠有片樹林。」
「……樹、樹林？？」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合宿第一天那個純潔得不能再純潔的「早飯」影響，我覺得自己的思想深度得到了質的飛躍，並且莫名其妙地被一些原本很正常的詞語不斷地刷著下限。
「嗯。那邊有螢火蟲，晚上會很好看。」
手塚完全沒有聽到我的節操碎裂的聲音，仍舊溫柔地逗著諾諾。而這樣正常平淡的反應不禁讓我更加面紅耳赤。
……救命！快把我清純的軟妹人設還給我！這麼沒下限感覺都要配不上男神了！
「怎麼了？」
大概是看到了我不正常的臉色，他停下揉弄諾諾的動作，走了過來。
「沒、沒什麼！穿好了，我們走吧！」生怕被他看穿我腦子裡糟糕的念頭，我忙扣好扣子，拽起狗繩就要往門外走。
「別急。」男生一把拽住著急往門外走的我，眼中帶了絲無奈的神色，「把衣服穿好。」
「誒？」
我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去，這才發現在剛才腦子一團亂的同時，手殘的我把扣子也扣得一團亂。
「……」
……諾諾你告訴我，我的人設還有救嗎？
「汪！」
在我為自己崩塌的形象糾結哀悼時，一聲極為微弱，讓人覺得自己是否產生了幻覺的笑聲傳入我耳中，隨後一雙修長而乾淨的手，將那一排被我扣得錯亂的扣子一顆顆解開，又按照順序重新扣好。
頂棚的暖白光線毫無遮擋的投照下來，射落在他白皙的手背上，讓我不禁我再次感歎這雙手是如此好看，骨節分明，如藝術家精心雕琢的藝術品，一切的一切都是恰到好處的完美。而我外套上的淡粉色紐扣正被這雙好看的手中輕巧地撥動著，軟糯的顏色和觸感看上去像極了我中午吃過的那包棉花糖。
是……甜的。
我忽然理解了那些戀愛中的女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巨嬰行為。這樣溺愛太令人上癮，讓人不由自主地忘掉曾經獨身一人時的獨立和堅強，只想被他牽著手，一步一步地走完人生的每一段旅程。
我被這浸透到我每一寸神經、每一滴血液的念頭所蠱惑，情不自禁地踮起腳尖在那側臉上輕輕吻了一下。臉頰的微涼和我的嘴唇出現細微卻明顯的溫差，讓他正在系著最後一顆扣子的雙手瞬間停了下來。
「好喜歡你。」
我張開雙臂，整個人撲到他懷中。從胸口傳來的一聲聲清晰的，被稍稍加快的心跳毫無阻隔地落入我的耳中。
「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
「……」
被我緊緊擁抱的人並沒有說話。我也是說出口後才意識到，即便喜歡的心情早已滿溢，但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說喜歡。
慢慢地，我感覺到自己的發頂被他小心又溫柔地用下巴抵住，握著最後一枚扣子的雙手緩緩鬆開，彎曲著手臂讓我陷入他的懷抱，仿佛我是他無比珍視的珍寶。
*
拜出門前的那個真情流露地擁抱所賜，我們出門的時候月亮已經高高地掛在夜空中。少了白天刺眼又灼熱的太陽，這樣微涼的溫度令人格外舒服。
手塚所說的樹林距離宿舍並不遠，但因這一片本就只有合宿的木屋那一處人為建築，雖然只是數百米的距離，但已經完全看不到燈光的痕跡了。只有傾瀉而下的月光伴著或長或短的蟬鳴均勻地灑落在每一片豐腴的樹葉上。
不算茂密的樹林中，有一條曲曲折折的石板路。大概是少有人走的關係，粗糙的石板表面長著一塊塊或大或小的青苔，將皎潔的月色反射成深深淺淺的光。
「注意不要踩到苔蘚，會滑。」
「嗯。」
他口中叮囑著，目光仍細緻地注意每一塊石板上的明暗，預先將我牽著繞開不平整的地方。
除了剛剛的兩句，我們默契地都不再說話。兩個人的腳步聲前後交替地響起，應和著被晚風吹得沙沙作響的葉子。只有好久沒有在晚上出門散步的諾諾興奮地沿著石路跑來跑去，時而在前面轉過來叫兩聲，催促著我們快些，不要被它落下。
大概繞過了兩個彎，不待身邊的人提醒，我就注意到前方的樹林已經不再是一成不變的月光和樹影，出現兩三點螢黃色的光點。
沒有注意到我們已經漸漸停下的腳步，諾諾仍舊在石板上飛奔，一頭躍進那一片茂密的樹叢。
「嘩啦——」
層層疊疊的樹葉被諾諾這縱身一躍擾亂，與此同時，有無數個與方才相似的光點從這些摩擦搖晃著的葉子中紛紛揚揚地升起，暫態間如漫天繁星般佈滿面前的這整片樹林。
我不知該如何形容眼中看到的景象，只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愛麗絲夢遊的仙境一般，每一枚閃爍著的螢火都夢幻得不真實。
「那邊可以坐下。」
手塚輕輕捏了下我的手，拉著我走到一旁做成樹幹形狀的椅子上坐下。原木的材質讓這一截雙人座椅並不涼，反而還殘存著白天陽光烘烤的溫度。
微弱的螢火仍在空中沒有規律地飛舞，有一顆恰巧飛落到我眼前，讓我不禁伸出手。螢光輕盈地停駐在我的掌心。近距離的觀察才發現它並不是螢綠色，而是泛著淡淡的暖黃。過於細小的提醒好像沒有絲毫的重量，卻能清晰感受到這弱小又美麗的生物用自己的生命所發出的溫度。
我凝視著掌心裡的光點，輕聲問道：「國光，你看過《夏目友人帳》嗎？」
「沒有。」
「那是一部很溫暖很溫暖的動畫。每一集都是一個讓人很感動的故事。」
掌中的螢火蟲抖了抖輕薄的翅膀，尾部的光閃爍了兩下，慢慢飛走。
「我記得有一集講得是一個由螢火蟲化身的妖怪和一個男孩稱為好朋友，可隨著男孩漸漸長大，失去了看到妖怪的能力。於是他和那個妖怪變得一個想見對方卻看不到，另一個明明站在對方身邊卻無法讓對方知道。」
「即便這樣，那個妖怪還是一直陪在男孩的身邊。直到有一天，男孩有了未婚妻，妖怪為了讓他再一次看到自己，重新變成了螢火蟲的形態，雖然她這麼做就會在一天之後死去……」
我記得自己在看這一集的時候，在妖怪化為螢火蟲的一瞬間掉下了眼淚。
「謝謝你。」
「誒？」
男生突然的道謝讓我有些意外。在璀璨如繁星般的螢火閃爍之中，他轉過頭，清俊的臉龐被螢火映照得泛出一層淺淡光華。
「謝謝你，看到我。」
「……」
微醺的月色柔化了他周身一貫冷峻的線條，柔化了那落在我身上的目光，讓人似乎再多看一眼，就會深深地落入這名為「手塚國光」的夢境，再也無法醒來。
「你好狡猾。」
「這明明……是我要說的話。」
「汪！」
在樹叢中瘋玩了一圈的諾諾又躍入另一片叢林，再次驚起大片似真似幻的螢光。
仍在半空中維持著方才接住螢火蟲而攤開的手被握住。漫天螢火之中，我看到那個讓我想以他之姓冠己之名的人不斷靠近，在雙唇輕觸的那一刻，我緩緩閉上了眼睛。
謝謝你，看到如此平凡的我。
謝謝你，在那天的櫻花樹下接住從樹上跌落的我。
謝謝你，讓我懂得愛，與被愛。
——End——
作者有話要說：
時隔三年……
這文完結了……
原本還想寫兩個人爬山去看日出，將文案的話作為最終的結局，可是寫到這裡的時候忽然覺得這個畫面特別美，就順勢以此為完結了。
寫的時候一直在聽《夏目友人帳》的愛してる，太久沒弄晉江了都不太會連結音樂播放機了，大家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邊放這首歌邊看。
關於阿咲姑娘和村哥的二三事已經開放了文案，正文的話大概要等我十二月底婚假回來再開了，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先去戳一戳→[網王]朝花夕拾
最後，感謝三年來一直沒有忘記和放棄我的姑娘，感謝你們喜歡這個故事。感謝你們，讓我懂得與愛情不同的愛與被愛。
作者:
冰雪楓靈
時間:
2017-11-16 14:56
發生在雲上虹身上的事情手塚國光全參與，好感不斷累積，冰山一面在愛人面前全沒影
作者:
泠玥無情
時間:
2017-12-9 17:21
溫暖的冰山大人，最佳丈夫候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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