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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網王)Starry Irises》作者：煙色記憶【完結+番外】 [打印本頁]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0 12:23     標題: 《(網王)Starry Irises》作者：煙色記憶【完結+番外】

文案：

For 切原赤也

向前沖吧勇敢的少年！

網王主立海

這是一個有關沉重的現實和如何打敗沉重現實的故事

內容標籤： 網王 競技
搜索關鍵字：主角：切原赤也，夏澄水色 ┃ 配角：立海眾 ┃ 其它：打醬油的網王眾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0 12:25

Season 1.故事從這裡開始

第1章 Volume 1.

　　「早安，松本太太。」

　　「早啊，您也是去買菜麼？」

　　……

　　鄰里街坊的家庭主婦們最愛討論些什麼呢？

　　哪家的院子打理得最好看？還是哪間超市的豬肉更便宜？或者是街區附近哪所學校的教學品質最高？

　　的確這些都是主婦們的日常話題，不過她們說的最多的還是——

　　「聽說了麼，那邊切原家的小孩在網球場上把人打傷了呢！」

　　「真的麼？」

　　「當然了，我家啟太親眼看見的。」

　　「哎呀，真可怕。」

　　「是啊是啊，小時候不就是，動不動就紅眼睛。」

　　「這麼說我也想起來了，得離那個小惡魔遠點。」

　　……

　　是了，除了打掃烹飪，主婦們說得最多的永遠都是孩子。她們的人生被柴米油鹽淹沒，已然剩不下多少激情，而孩子，則成為了她們的生活重心，以及，驕傲的資本。

　　自家的孩子考試考了滿分，或者別人家的孩子在學校打了人……

　　當然，閒談中出現得更多的是後者。畢竟，每次滿分的天才很少見，可是喜歡打架的壞小孩總是比比皆是——比如，神奈川某街區公認的「小惡魔」切原赤也。

　　只是我們都知道，現實中的主婦並不是電視裡那樣絕望的敏銳的福爾摩斯式人物，因而也不能相信這些gossip能有多麼接近真實。

　　於是未免好奇，閒言碎語背後的真相，到底是怎樣的呢？

　　<B>Volume 1. 切原赤也是個好孩子</B>

　　「啊啊，真是好餓。」

　　少年切原赤也一邊揉著肚子一邊從巴士車站往家走，嘴裡還小聲嘟囔著「副部長太嚴格了」還有「三大怪物」什麼什麼的話。

　　是星期六晴朗的中午。

　　僅僅是走在陽光下就讓人覺得舒心得想要高呼三聲。明媚的光線灑落在皮膚上，恍若擁有實質——那是天鵝絨一般觸感，溫暖，絲滑，柔軟。

　　穿著土黃色運動衣的少年雙手插在兜裡，腳步踢踢踏踏地懶散著，大大的網球包在他的身後一晃一晃。

　　他低著頭，看見自己的影子縮成短短的一小截。

　　「啪，」一粒小石子打在他的腳邊。

　　切原赤也有些疑惑地抬起頭，看見附近人家的小孩子們揮舞著髒兮兮的小手嬉笑著朝他身後扔石子。他回過頭，不意外地看見街角咖啡廳的女主人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拎著滿滿的購物袋，突然間覺得那些孩子們臉上的笑容有些刺眼。

　　其實切原赤也一直都是個好孩子。

　　儘管他記不清abcd還總是在課堂上睡著，明明是個路癡還總愛在公共巴士上打瞌睡，打網球時常常會紅眼睛嚇壞球場邊的小花小草。但即使如此，總的來說，切原赤也還是個好孩子。

　　他會一臉不耐煩的撿起被人扔在馬路中間的易開罐，會一邊不屑的撇著嘴角一邊幫媽媽倒垃圾並認真的分好類。

　　還會，嗯，還會幫助被壞孩子欺負了的「殘疾人」。雖然夏澄水色一直不認為自己是殘疾人，她只是不良於行罷了。只不過，在生猛無敵得堪比奧特曼的少年看來，無法在運動場上馳騁的人，大約都是可悲的殘疾人吧？因此，少年瞪起了大大的貓眼，惡狠狠地盯住圍繞在夏澄身邊的小孩，後者則交換了幾個略帶畏懼的眼神選擇快速撤退。

　　「是切原家的惡魔哥哥呢。」

　　「嗯嗯，好可怕。」

　　小孩們在經過切原身邊的時候竊竊私語，令他不快地皺起眉。

　　「真是多謝了，切原君。」

　　夏澄水色是一位有著黑色短髮和煙灰色雙眼的青年女子。其實也不算是青年，她人生最美好的青年時光，從她不得不拄起拐杖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結束了——無奈地離開生活了十來年的地方，告別過去並肩奮鬥的同僚，一個人在神奈川某個街區開一間咖啡店，是的，這裡的生活極其舒適且寧靜，沒有英俊的水管工也沒有殺人犯變態狂*，最多偶而有些不愉快的小小插曲也會迅速過去——非常美好，她不得不這樣說。只是這樣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從來都不是。

　　所以夏澄水色一直很喜歡切原赤也。那個孩子身上，有一種令人振奮的特質。她說不清那是種什麼東西，卻能夠清晰地感覺到。

　　「真是多謝了，切原君。」她這樣說著，笑容直達眼底。

　　被人稱作「小惡魔」的少年在黑髮女子的注視下有些不自在的扭過頭，扯了扯自己裙帶菜般的頭髮。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那個，夏澄小姐，我幫你拎回去吧。」說著便直接從夏澄手中接過購物袋，自顧自地低著頭朝前走。

　　「哎？」夏澄猛地一愣，隨即微笑，「謝謝。」

　　少年步子很快，一轉眼就和身後的女子拉開好遠距離。

　　剛才夏澄小姐的那個笑容真是好看，這樣想著，他有些心不在焉。

　　關於夏澄水色這個人，切原赤也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不過至少有一點，那就是他從沒有討厭過她，像他討厭鄰里那些舌頭比頭髮還長的女人們那樣。如果一定非要他評價的話，他大概會無辜地睜著那雙貓眼抓著滿頭卷髮，然後結結巴巴地說「她是個好人」……吧？

　　切原還記得他剛剛去立海大的時候總是不記得怎樣從巴士車站回家。哪怕只是短短十分鐘的路，他也會在街區裡繞上半個多鐘頭——其實就算是繞著整個街區走一圈也只是半個多鐘頭的事而已。在他第二十次被媽媽拎回家之後，後者終於出離憤怒了。於是可憐的迷路小惡魔在「史上最強人形兵器」母上大人的逼迫下，含著滿腔熱淚大聲念了一百遍「出車站左轉看見咖啡館右轉」這樣的話。也正是因此，街角的那家咖啡館成為了他腦中為數不多的無法遺忘的東西。

　　「出車站左轉，看見咖啡館右轉。還是認不得的話就去問咖啡館的夏澄小姐。」切原媽媽這樣說。只是她忘記了，切原赤也會忘記的除了路線，還有鑰匙。

　　從國一到國二，每個禮拜總會有那麼三兩天，裙帶菜樣頭髮的少年會在拐過彎後走了幾分鐘又折回街角，找個光線好的座位，享受著咖啡店女主人免費提供的熱巧克力，一臉懊惱地做他那永遠完成不了的英語作業。

　　「到了，」夏澄水色喊住悶著頭還要朝前走的少年，「把袋子放在門邊就好。今天真是謝謝你了。替我向你的家人問好。」

　　「呃……」切原赤也猛地止住步子，摸了摸口袋，覺得臉上有些發熱，「爸媽都出去了。那個……我能進去坐麼？」

　　夏澄疑惑挑眉，隨即笑了開來，「切原君又忘記帶鑰匙了麼？」

　　「切原君又忘記帶鑰匙了麼？」

　　這句話夏澄水色說了足有一年多，並且還有繼續說下去的趨勢。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已經習慣了給這個穿著立海制服坐在咖啡館裡咬著原子筆抓耳撓腮的少年做一杯熱巧克力，然後等著一臉抱歉的切原先生或者太太下班後來店裡把兒子領回家。所以說習慣真是最可怕的東西，「用德菲斯做的熱巧克力可不便宜呢，」拿出鑰匙開門的女子喃喃自語。

　　鑲著彩色玻璃的原木門打開時發出吱呀的響聲，陽光反射在玻璃上有些刺眼。

　　落地窗邊，一大簇鳶尾花開得燦爛，一副生機勃勃的樣子。

　　Starry Irises，這是咖啡館的名字。

　　夏澄水色喜歡英文裡「r」的發音更勝於日文中的，那種舌頭輕輕打個卷兒的聲音讓她覺得無比浪漫。梵古的Starry Night和Irises[1]，混亂的無序的在絕望中充滿期冀的組合，這個名字彙集著她漫長的軍旅生涯之後所剩無幾的浪漫情懷。當然，無論是浪漫情懷還是梵古，哪怕只是單純的兩個單詞，都早已遠遠超出少年惡魔切原赤也的理解之外了。無數次的路過，他也只是得出「花體英文字母還是挺好看的」這樣的結論。

　　「夏澄小姐，您回來了啊。」鄰居太太看見站在咖啡館門口的兩人，笑著打了個招呼，「您店裡還有芝士蛋糕麼？我家小孩念叨了好幾天了。」

　　「有的，您等等，」夏澄將切原讓進門，朝門外捧著碟子的女人點頭道。

　　「多少錢，我回去拿給你。」

　　「不用了，您直接拿去吧。」

　　「啊，這怎麼好意思呢？多謝了啊。」年長的女人斜睨了切原一眼，微微欠身。

　　玻璃窗裡，少年轉開臉，哼了一聲，「真是的，每次都這樣。」

　　「你在嘀咕什麼呢？」夏澄轉過身笑道，拄著拐杖走向吧台，「切原君要吃什麼？我這裡現成的只有蛋糕和三明治。或者給你現做點咖喱？」

　　「謝謝，我不餓。」切原想到剛剛的抱怨，硬著頭皮推辭道，不過肚子裡不時發出的咕咕聲讓他實在沒法相信自己所說的話。

　　夏澄一副顯然已經瞭解狀況的表情，從冷藏櫃裡拿出三明治放進微波爐，忍俊不止地說：「不餓的切原同學，能麻煩你過來倒杯水順便幫我解決一個三明治麼？還有，我上周買多了蔬菜放久了會壞掉，不如也麻煩你……？」

　　已然被窘得不知道該看向哪裡的少年含混不清地答應了一聲，讓黑髮女子臉上的笑容變得更深了。

　　直到將洋蔥土豆什麼的一併切完丟進小鍋裡，夏澄水色依然笑得很開心。

　　平心而論，夏澄並不算是那種漂亮亮眼的女人，因為極瘦，所以線條未免有些堅硬，而就一個女子來說，她的五官也太過淩厲了些。但是就是這樣一個堅硬淩厲的女人，卻常常會讓人有一種溫暖妥帖的感覺，尤其是在笑的時候——眼角的細紋一條條舒展開來，嘴角揚起宜人的弧度——當然，這只是在她真心微笑的時候。

　　「有我可以幫忙的麼？」一顆頂著好多根裙帶菜的腦袋從門口探進來問道。

　　「你幫忙吃就好。」用長勺攪著咖喱的女子這樣說，隨後又補充了一句，「不用擔心，我的腿完全不礙事。」

　　到底夏澄水色的腿上是不是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全然無礙，這個問題暫時不做討論。我們只需要知道，那一個下午，切原少年真的如咖啡店女主人所說的除了吃沒有幫上任何忙。因此，在切原姐姐來喊他回家的時候，少年猶豫了：

　　「那個，那個，夏澄小姐，」

　　「什麼事切原君？」

　　「之前……」

　　「怎麼？」

　　「哎，就是……」

　　「嗯？」

　　「總之，這麼長時間以來多謝夏澄小姐關照了。還有，您晚上來我家吃飯吧。」切原赤也語無倫次了半天，終於說道。他站得筆直，聲音很大，臉上仿佛寫著「視死如歸」四個大字。

　　「哈？」——這是女聲二重奏。

　　和夏澄同樣吃驚的是切原姐姐，她拉了拉弟弟的衣服袖子，壓低了聲音說：「媽媽今天沒空買菜，我們打算用剩菜拌面的啊。你也不問一聲就這麼莫名其妙的邀請別人，真是的，該怎麼說才好。」

　　「切原君，」夏澄收起臉上驚訝的表情，指了指玻璃窗裡三三兩兩的客人，笑道，「你是打算要把他們都趕走嗎？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吃飯吧，不過不管怎麼樣還是謝謝你。」

　　少年答應了一聲，松了口氣的樣子，「那，我明天訓練完來幫您打掃衛生吧，擦玻璃什麼的，您可能……」

　　「您就答應吧。看來我家這個笨弟弟也長大了喲。」切原姐姐搶在夏澄回答之前說道，伴著促狹的笑意，「那麼先告辭了。」

　　黑色短髮的女子點了點頭，眼角的笑紋向鬢角舒展開來。「啊，對了，你們看，我覺得那個可能會很適合切原君也說不定。」切原姐弟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住在斜對面的國小生……脖子上掛的鑰匙。

　　「不要！我不是小孩子！！那是國小生才會掛的！！！！」某只剛因為被誇獎長大了而沾沾自喜的傢伙炸毛了。

　　迎著夕陽，苗條的馬尾少女牽著一大團海帶結——咳，牽著切原赤也君回家；而拄著拐杖的女子則倚著門，看著他們的影子慢慢被拉得很長，臉上帶著未及收起的溫軟笑容：

　　「所以說切原君真是個好孩子啊。」

　　[1] Starry Night：中文譯名為星夜或星月夜

　　    Irises：鳶尾花

　　作者有話要說：

　　* 好吧我承認我在吐槽desperate housewives，但是我真的不覺得一個普通的Neighborhood會彙聚那麼多神奇的人。

　　於是開坑，歡迎圍觀！


第2章 Volume 2.

　　「啊啊，太棒了！真是可愛極了！太美好了！」

　　「啊，大概吧……」

　　紮著雙馬尾的漂亮女孩趴在吧臺上，眨巴著眼睛盯著電腦螢幕，不時地發出讚歎聲。

　　一般來說，十幾歲的國中女生會喜歡什麼呢？夏澄點著下巴納悶。也許是漂亮的裝飾品或者偶像明星？她從吧台後面探頭，瞥了一眼電腦螢幕。

　　「哎？你在玩Diablo啊。」

　　「嗯嗯，」姑娘小雞啄米一般點頭，「您的電腦裡沒有什麼遊戲啊。Plants vs. Zombies什麼的實在太無趣了。不過——」她左手繞著頭髮，嘿嘿一笑，「沒想到那麼早期的遊戲裡屍體也很漂亮呢！您看，那一灘血做得多真實。」

　　「呃，是這樣麼。」夏澄有些無語。

　　女孩點了幾下滑鼠，「果然還是多重箭比較好。用冰凍箭的話屍體都會變成冰渣子化掉的。」

　　「喂！你居然在這裡玩遊戲，」切原赤也端著一盆水從她背後湊過來，「啊啊啊啊啊，是瑪維娜啊，還是會發光的！夏澄小姐你竟然有一整套的瑪維娜[1]，亞馬遜的終極裝備啊你太了不起了！」少年習慣性的想要去抓他那裙帶菜似的頭髮。結果可想而知——

　　——嘭！

　　連盆帶水一併親吻了地板。

　　「抱歉，那個，我馬上拖地，呵呵，馬上就拖，哈哈哈……」

　　切原赤也看著一地狼籍，傻笑著。

　　——果然，少年少女的思想和舉動都是常人無法理解奔放到無邊無際的存在啊。夏澄水色無奈地想著。

　　Volume 2. 被野獸包圍的海帶少年

　　到底是什麼原因促使這一群閃閃發亮的少年在休息日的下午聚集在這種平平無奇到每個街區裡都會有一間的咖啡館裡呢？不如讓我們把鏡頭拉回到這個陽光燦爛的星期天的早晨吧。

　　滿是汗水和青春的運動場上，白色辮子的少年勾著欲言又止的海帶毛小惡魔。

　　「那個，仁王學長，下午我還是不和你去遊戲廳了。」

　　仁王雅治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原來我們的小赤也也到了去約會的年紀了麼？」

　　跳起來炸毛，這是切原赤也的第一個反應，第二個則是他突然有點發紅的臉色，「都說了不是約會了。是我答應了一位一直關照我的小姐幫她打掃衛生的！」

　　「果然是小姐呢。是什麼樣的小姐讓我們赤也寧可選擇去做免費勞力也不去遊戲廳呀？蓮二，你記下來了沒？」

　　「仁王學長，夏澄小姐是很好的人！她只是腿腳不方便！」

　　「噗哩，原來是夏澄小姐啊……不過這麼快就被髮卡了麼？還真是可悲啊。」

　　轟……紅燒海帶誕生了。

　　「真是太鬆懈了！」

　　「赤也，」披著運動服的幸村精市笑得雲淡風輕，「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是件好事。不過，打掃衛生什麼的，你一個人忙得過來麼？弦一郎，不如我們一起去幫忙吧？」

　　於是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在仁王雅治的潛意識裡，能讓切原赤也放棄街機的，大約只有網球……和街機本身吧？所以說赤也口中的夏澄小姐大概是位同道中人也說不定呢。這樣想著的他，在見到Starry Irises那位女主人時，驚訝到只能打一聲口哨來掩飾臉上明顯的失態。

　　「真是的，難道赤也還沒有被真田副部長荼毒夠麼！」白色頭髮的少年小聲自語著。在他看來，即使拄著拐杖不良于行，夏澄水色身上依然有一種極其接近真田弦一郎的堅毅正直氣質。難道說赤也比較中意副部長這一型麼？這可真是個新聞。立海大的欺詐師突然覺得有些迷茫了。

　　「仁王學長，你能不能不要走來走去啊！還有丸井學長，別光顧著吃蛋糕啊，幫忙遞下抹布。」切原赤也一邊拖地一邊嚷嚷著。他有點後悔，剛才怎麼就答應部長了呢，這些人明顯都是……都是不知道來幹嘛的嘛。

　　雖然說是全員來幫助打掃衛生，但其實實際上也只有切原和真田兩個人在認真幫忙而已。

　　你問其他人麼？社裡的另一位勞動主力桑原胡狼沒有參加訓練，自然也未能成行。丸井埋頭吃著蛋糕，柳在硬殼筆記本上刷刷地寫著什麼，仁王在咖啡店裡繞著圈轉來轉去，柳生試著幫忙拖地卻發現那實在超出了紳士的能力範圍，幸村則津津有味地翻看著書架上的詩集。至於和他們一同過來、咖啡館裡唯二的女性、神奇造物清水萌同學，則在繼續著她那詭異得沒有下限的對話：

　　「夏澄小姐喜歡RPG遊戲麼。說起來Diablo系列確實很經典呢。」

　　「那個啊，住院無聊的時候，以前的戰友給買的光碟。是個打發時間的好辦法。」

　　「原來您以前是軍人啊……」少女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勾起了什麼珍貴的回憶一般。不過夏澄水色在這樣想的下一秒就後悔了，因為清水少女突然提高了嗓音，用極其興奮地語調問道，「那您見過真的屍體嗎！」

　　就在夏澄水色頭痛該怎樣回答的時候，雙馬尾女孩的視線重新集中到了電腦螢幕上，顯然是覺得比起別人所描述的，還是螢幕裡能夠看得見的鮮血更加吸引她，「快看快看，我果然還是覺得那種牛頭怪（的屍體）最有愛了，是一截一截的呢！」她讚歎著，一臉夢幻的表情。

　　吧台裡，黑色短髮的年長女子也是一臉夢幻——哦不，是一臉如夢似幻。她環顧四周，只見——

　　白毛的狐狸到處竄來竄去，微笑得瘮人；

　　閉著眼睛寫字的少年嘴角勾著詭異的弧度；

　　賣力擦著門框的「中年人」皺著眉黑著臉；

　　眼鏡反光的紳士卷著袖子卻對著漫畫雜誌目不轉睛；

　　還有，捧著《地獄一季》笑得春光燦爛的紫發「美人」……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社團啊。夏澄水色整理著剛才不自覺地抓亂的短髮，將同情的眼神投向正在努力拖地的好孩子切原赤也，「真是可憐的孩子，他被野獸包圍了……*」

　　「那個，夏澄小姐，」被年長的女子認定為倒楣孩子的切原赤也抬起頭來，一雙大貓眼亮閃閃的，「等會我能來拷貝你的存檔麼？我還從來沒有打出過全套的綠色裝備呢！」

　　「當然可以。不過你得自己找存檔資料夾，大概是叫save吧。」

　　「sa什麼？啊不管了，反正總能找到的。夏澄小姐真是好厲害。」繼續閃亮亮的某只。

　　夏澄無意識地抓著自己的短髮，說道：「厲害麼？其實也就是單機比較難打出來吧……如果上battle net——就是戰網——的話應該會還好，也可以交易的。」

　　「可是很花時間啊，而且我的零花錢……對了，您這裡需要人打工麼？我可以幫忙端盤子，或者定期來幫忙打掃衛生！」亮閃閃變成可憐兮兮又迅速恢復了亮閃閃，海洋生物的思維回路一如既往地詭異奔放著。不過這可苦了旁邊那些豎著耳朵聽著他們對話的傢伙，比如那位差點把自己的舌頭咬破的仁王狐狸君。

　　「你確定你不會把客人都嚇走嗎？」

　　「赤也會把客人嚇走的幾率為67.2%，會紅眼的概率為35%。」

　　仁王和柳的聲音同時響起，柳生則推了推下滑的眼鏡。

　　夏澄再一次將同情的目光投向被可怕的學長們包圍著的海帶頭少年，正想說些什麼，就聽見旁邊清水少女陰測測的笑聲：「你們這些做學長的太過分了，即使是條海帶也有不被吐槽的權利！

　　「紅眼吧赤也！把他們都變成屍體！尤其是那個白毛的！！給你水管！！！上吧！！！！」

　　於是一頭短髮變成了鳥窩的咖啡店女主人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那位據說是副部長的國三學生總是黑著一張臉。

　　不過，於此同時，她也明白了為什麼切原赤也，還有這群少年，總是那樣歡樂而振奮。

　　青春，汗水，憧憬，還有別的什麼東西，融合凝聚，在空氣中起舞。如同少年濕漉漉的貓眼，閃閃發光。

　　一瞬間，夏澄水色覺得仿佛整個小店都變得明亮了起來，那種光彩甚至讓她產生了一種「前途無比光明或許有一天扔掉拐杖走路也可以」的想法。

　　年長女子煙灰色的眸子裡猛然閃過一絲嘲諷，手指摸到吧台抽屜裡的煙盒，轉而又放下。

　　原來，自己的意志已經被長期的不良於行消磨到這種程度了麼？當醫生說她可能一輩子都無法離開拐杖的時候，甚至是在黯然退役的時候她還在想著怎樣能回到她熟悉的崗位或者努力成就另一番事業。而幾年後的現在，曾經的願望和豪言壯語早已經不在那裡了，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

　　執意保留著曾經身為職業軍人的尊嚴和驕傲，內裡卻已經漸漸融入這個平靜街區緩慢的生活節奏，開始另一段與過去截然不同的人生。真的是這樣——只能這樣了麼？

　　「赤也，去把那邊的玻璃擦一下。」許是注意到女主人不同尋常的沉默，部長大人從書籍裡抬起頭，鳶尾色頭髮之下的絕色光華幾乎要讓落地窗外真正的鳶尾花們含恨而死。

　　「是！」長期在學長們的薰陶下直覺變得敏銳得異乎尋常的海帶頭少年迅速做出反應，一陣旋風似的沖去廚房裡拿抹布。而發號施令完畢的部長大人則再次將腦袋埋進封面妖異的詩集當中。

　　夏澄幾乎是在幸村開口的後一刻就從自我厭惡中恢復過來，從前良好的訓練已然融入骨血，讓她不會在沒有意義的思考中停留太久。她瞥一眼幸村手上拿著的書，略有些好奇地問道：「幸村君讀得懂法文麼？」

　　「一點點而已。這本書的注釋很詳細。」

　　「很早的版本了，現在很難找到。」

　　「確實，我從來沒在書店看到過。夏澄小姐很喜歡蘭波麼？」

　　「還好。只是喜歡他的詩而已。我也不太讀得懂，但是覺得他詩句中的韻律感很美。」

　　「是這樣麼。」

　　黑色短髮的女子沒有接話，微微笑了起來，灰色的眼眸裡卻是恢復了一貫的波瀾不驚。

　　「切原君，真田君，差不多這樣就可以了，已經很乾淨了。今天真是非常麻煩你們。」她說著欠了欠身。

　　「噗哩，夏澄小姐，切原君，還真是疏遠的稱呼啊。」花了小半個下午時間終於恢復了常態了仁王雅治說道，「我們都是直呼他赤也的，或者Bagaya。」

　　於是，顯而易見的，一點就著的切原同學再次炸毛了，「你才是Bagaya，你全家都是Bagaya！」

　　一刻都不肯讓視線離開電腦螢幕的雙馬尾少女冷冷地一針見血，「赤也，你傲嬌了。」

　　「赤也傲嬌的可能性是92.7%，還有7.3%未知。」將話茬接下去的柳一邊報著不知從哪裡得出的詭異資料一邊記錄著。

　　而沉默了快一個鐘頭的柳生則一拍女友的肩膀，「小萌，你真相了！」後者則不樂意的震開他的手，繼續點擊著滑鼠。

　　丸井依然在吃，幸村依然在笑，真田……嗯，真田也是個好孩子，他依然在認真打掃。而大家關注的中心人物切原Bagaya同學，則在認真的思考這種情況下到底該撞牆還是捶地……

　　夏澄默默地捂住臉，在心裡為那個不知所措的少年掬一把同情的淚水：

　　「你辛苦了，被野獸包圍的切原君……」

　　[1]多重箭、冰凍箭：Diablo II裡亞馬遜女戰士的弓箭技能。

　　   瑪維娜：M'avina's caster，亞馬遜女戰士比較強的綠色稀有裝備套裝。配齊全套會渾身發光變身大光球。

　　[2]《地獄一季》：法國作家蘭波的詩集。

　　   幸村的官方設定裡提到他最喜歡的作家是魏爾倫。但是魏爾倫的詩集名字都不夠驚悚野獸，即使是《死後書》我覺得也夠有氛圍。所以就想到了曾和魏爾倫是一對兒的詩人蘭波的《地獄一季》。這本詩集王道乾曾經翻譯過，是蘭波的經典之作。

　　最後鳴謝汀夙和咎井寒，謝謝她們允許我借用清水萌的形象。

　　作者有話要說：

　　*小孩被野獸包圍了出自野獸畫派的由來。大致故事如下：

　　「Fauvism」是來自法文的「Fauve」（野獸）這個字。

　　l905 年法國秋季沙龍展覽裡，育一位藝術批評家發現有一件雕刻作品「小孩的軀幹像」擺在一個掛滿了馬蒂斯、盧奧、烏拉曼克等年輕畫家作品的陳列室的中央，這件雕刻作品是以十五世紀的手法製成的，而掛在陳列室四周的這些繪畫作品卻是用色強烈、筆法狂野，兩者之間有很大差異：於是這位藝評家就在一本刊物上寫下參觀感想：「小孩被野獸包圍了！」此後人家便以「野獸派」這個名詞來稱呼這群年輕的畫家。

　　其實我想要表達很多東西。

　　比如看起來互相吐槽但其實極其團結友愛的群體；

　　還有自己眼中的自己和別人眼中的是不一樣的……比如夏澄雖然會因為意志消磨而自我厭惡，但是在仁王眼中她仍然具有明顯的軍人氣質；

　　夏澄和幸村的對話中那種應該存在的疏離和客氣；

　　嗯，還有夏澄會學著和海帶一樣無意識的攪自己的頭髮，這一多半是受海帶的影響，軍人不會有那麼多小動作；

　　海帶也會在激動的時候用「你」而不是「您」，而清水即使在看見屍體的時候用的也是「您」

　　總之想要表達的太多，能夠表達的太少。

　　這應該是很多作者的悲哀，我想。

　　PS，一般和文章相關的注釋放在正文中，吐槽點或者影射什麼的則放在作者有話要說不占字數，大概就是這樣。

　　求圍觀，求虎摸，求包養。謝謝。


第3章 Volume 3.

　　「夏澄小姐，您有姐妹麼？堂姐妹也算。」

　　「哈？」

　　「柳生！太失禮了！」

　　「沒有關係。不過很可惜，沒有呢。有什麼事麼？」

　　「不，沒什麼。抱歉。」

　　在問了奇怪的問題又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後，被稱為紳士的柳生比呂士很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鏡。

　　他的拍檔毫不留情的吐槽他，「七天龍拯救地球這種事你還是去漫畫裡看比較好，這個世界已經夠危險的了。」

　　他的女友則捧著臉一副無比憧憬的表情，「羽毛與殘肢齊飛，鮮血共夕陽一色，Clamp真有愛。[1]」

　　夏澄水色看著他們之間的互動，突然有一種被孤立了的感覺。

　　她不被人覺察地聳聳肩，果然，團結的集體或多或少都會有那麼點排外，部隊如此，社團也如此。那些少年之間，隱隱有一種他人無法插足的親密氣場。怎麼說呢，像是有一層膜，把他們和自己隔開了。她無法，嗯，其實也無意於進入他們的世界。

　　也許事情本來就是這樣，也本來就該這樣才對。

　　Volume 3. 獻給太陽之下頭髮糾結的海帶君

　　一派窗明几淨之後，夏澄邀請少年們留下來享用下午茶。

　　「你們先坐一下。要喝點什麼？」她問。

　　「熱巧克力！」

　　「錫蘭紅茶！」

　　兩個聲音同時冒出來。

　　一個來自腦袋兀自埋在零食中一直沒有抬起來的紅發少年丸井文太。

　　另一個則來自剛剛推門進來的年輕女子。

　　「喲，酒井，」夏澄笑盈盈地打了個招呼，「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被稱作酒井的女子指了指懷中的筆記本，笑道：「被編輯電話短信郵件，催命一樣的催稿子。我命苦啊。哎，小切原。」她一邊向切原少年點點頭一邊找了個靠窗邊的位置坐下來，一條手臂搭在陽光下的靠背上，坐姿很是舒展。她的臉圓圓的，笑容很乖，放在鍵盤上的手指白皙柔軟，與她隨意不羈的語氣和坐姿頗不搭調。

　　「我卡文卡得快死了啊……水色你說我爛尾掉好不好？」酒井可憐巴巴地望著一臉笑容的咖啡館女主人，問道。

　　夏澄斜了她一眼，「你還是去切腹吧混蛋。」

　　「喂喂，要不要這麼絕情啊。對了，最近有什麼好書看麼？」

　　年長的女子隨手翻了翻，丟過去一本紫色封面的小冊子。裝幀極其簡單——禁斷氣息十足的深紫色，配上淺色的「De Profundis[2]」花體字，最後一個「s」的尾巴細細地延伸出來，開出幾小花。

　　酒井摩挲著封皮，再次苦了臉，「明知道我是英文白癡。你欺負人欺負人欺負人……」

　　「你好歹翻一下啊，裡面是翻譯的。」夏澄別過臉，努力裝作不認識她的樣子，「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英文白癡的程度。那個標題明顯不是英文好不好？」

　　酒井嗤笑一聲，打開書翻了翻，「現在的書真是愛裝，無聊——哎，是王爾德的啊！難怪你會買。」

　　夏澄水色敲了敲吧台，「自己來拿你的紅茶——還有牛奶檸檬和焦糖白蘭地。」

　　酒井寒，深受年輕讀者追捧喜愛的自由作家，總愛說我不是什麼作家我就是個寫字的這樣的話。

　　擅長解構和重組，喜歡美好事物的毀滅與重建，追求表面之下更深層次的哲學和心理學內涵。

　　愛好……愛好是一切印象派的東西，無論詩歌繪畫電影，還有同時加進檸檬牛奶以及白蘭地的錫蘭紅茶——「是一個惡趣味的傢伙」，夏澄水色這樣說。

　　「酒井小姐，」切原禮貌地說，「那個，您上次送我的書……」

　　「你看了嗎？怎麼樣？」

　　「扉頁上那句題詞我沒看懂……」

　　「啊啊，我也看不懂呢，那是我說了日文意思水色翻譯的！你也看不懂嗎？！」

　　「嗯嗯！」

　　這種莫名其妙惺惺相惜的氣場到底是什麼啊！夏澄一邊將磨好的咖啡豆粉末裝進咖啡機裡，一邊無奈地大搖其頭。

　　還記得剛認識的時候，夏澄曾經善意地提醒過同時加入檸檬和牛奶會導致紅茶結塊，誰知道酒井居然很享受地眯著眼睛說道「你不覺得這樣的紅茶很印象派麼？」，然後提出了更加奇怪的白蘭地兌焦糖的要求……

　　「那句話的意思是『獻給太陽之下頭髮糾結的海帶君』，」酒井寒將檸檬片和牛奶先後加進骨瓷茶杯中，興致勃勃地等著紅茶發生變化，「《陽光照耀三條海帶》，『獻給太陽之下的海帶君』，怎麼樣，是不是很合適？」

　　「誰，誰是海帶啊！」切原海帶小朋友再次震怒了。雖然他已經習慣這位咖啡館常客酒井寒小姐時不時扯扯他的頭髮之類的小動作，不過平時可不是在這麼多隊友的面前。

　　白色頭髮的仁王狐狸君笑嘻嘻地從吧臺端來裝了咖啡和熱巧克力的託盤，朝切原道：「認了吧小赤也。除了你自己，大概所有人都認定你是海帶了。是不是，部長？」

　　幸村笑了笑，沒有回答。霎那間滿室光輝。

　　酒井愣了一下，隨即轉向夏澄，「我說，你這裡今天是在拍什麼節目嗎？美少年無敵大放送？」她想從包裡摸手機，卻摸到了一本巨大的書，「啊，對了對了，你那本《地獄一季》呢，我今天借了大字典來，非要看懂不可！」

　　「你口中那些美少年的老大那裡，等等吧。」夏澄漫不經心地搖晃著調酒器，答道。

　　酒井白她一眼，「大下午的就喝酒，你好有出息。」她清了一下嗓子，用自認為最正常的語氣向幸村問道，「少年，你很喜歡蘭波麼？」

　　幸村精市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書，聖潔的笑容微微收斂了些，「比起蘭波，其實我更喜歡魏爾倫。」

　　「魏爾倫麼？」酒井眯起眼睛，端起已經結成及其印象派形狀的紅茶，並注意到鳶尾色頭髮的少年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贊同神色。她將和白糖一同在酒精燈上加熱過的白蘭地倒進茶杯裡，抿了一小口，發出讚歎的嘖嘖聲，「果然水色你調的焦糖白蘭地最恰到好處了。人間極品啊，和你家……咳，沒什麼。」

　　「除了你也沒人會欣賞這樣奇怪的紅茶吧？」夏澄將調好的長島冰茶倒進玻璃杯裡，捧在手上來回旋轉著。

　　「誰說的，不是還有楊威利麼！」

　　「喂，楊威利有喝結塊兒紅茶的習慣麼……」

　　「我的紅茶是星辰大海……」

　　「有什麼聯繫嗎……？」

　　這樣無聊的對話持續了好一陣，酒井才想起剛才和幸村並未結束的討論：「論創作魏爾倫是個天才。但是他的人生是個悲劇——和大多數天才一樣。論做人他根本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魏爾倫人生的悲劇是因為愛情。可是不管怎麼說那並不全是他的責任，時代造就而已。」幸村微笑著說出自己的見解，重新埋下頭，並不想繼續討論的樣子。

　　「啊，是這樣麼？」一直大大咧咧的女子突然沉靜下來，「你真的認為，可以把悲劇的一生歸咎到別人和愛情身上麼？這位同學，那不是小說不是戲劇不是電影，是一個人切切實實的一生，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麼？我們討論的並不是什麼虛構的東西，而是真實存在的一個人。」

　　酒井揚了揚手中的De Profundis，「你們知道魏爾倫和王爾德的人生中最大的相似在哪裡麼？」

　　「……他們的名字裡都有個『爾』？」切原還沒說完，便被仁王和柳生拉到了一邊。

　　「因為他們都坐過牢，因為相似的原因。」酒井接著說道。她的聲音很平和，幾乎毫無起伏，但是內裡卻充斥著一些一閃而過的深沉情感，「王爾德曾經這樣說過：『我人生有兩大轉捩點，一是父親送我進牛津，一是社會送我進監獄』[3]。聽到了麼，社會。他們是真實的人，生活在社會中，生活在大眾的眼光下，受著時代和世俗的約束，這是現實，也是我們每個人都要面對的。

　　「生活並不是小說啊……因為生活比小說複雜太多了。我一直努力想寫出接近現實但又比現實美好那麼一點點的東西，但是真的很困難。越接近現實我就越覺得好悲劇還是無視掉吧這樣子。

　　「你說呢水色？我要你的長島冰茶，好渴……」她放下手中不知不覺已經空了的骨瓷茶杯，伸了個懶腰，又恢復了懶洋洋的調子。

　　夏澄水色托著腮，煙灰色的眼睛裡看不出情緒。她指了指自己的腿，「這種，在英雄小說裡大概會奇跡般的好轉吧？我突然很想期待一下。」

　　酒井撇撇嘴打趣道：「你以為你是那種無論在哪裡儲物戒指裡都有一張大天使的呼吸的萬能小白瑪麗蘇麼？」

　　夏澄很淺的揚起一個笑容，但沒有作答。

　　突然間有些冷場。

　　酒井知道夏澄水色從來不需要安慰，因為那個女人比任何人都瞭解自己，也瞭解現實那頭怪獸有多麼不可思議。而且就不期待被奧特曼拯救這一點來說，酒井和夏澄一直很是相似。

　　而立海的少年們則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們的人生過於順風順水，掛掉了考試或者輸掉了球賽大概就是他們經歷過的最大打擊了。因為年輕，所以無畏，也無知。傷殘疾病這種東西對他們來說只是寫在卡片上的單薄概念，並且永遠不會降臨。就像人類在年輕時從不會想到死亡一樣。

　　有那麼一瞬間，幸村精市覺得有些挫敗。

　　人生中第一次，他想著其實並不是那麼一回事卻找不到理由來反駁，不願意承認卻不得不承認那個喝著詭異的結塊紅茶的女人說的是對的。

　　他還想對另一個平靜地用自己的殘疾開玩笑的女人說些什麼，卻最終發現他無論說什麼都是蒼白無力的。

　　被女生的歡呼和尖叫包圍，被神之子的光環籠罩，人們常常會忘記幸村精市其實也只是個普通的擅長網球的少年，但其實事實只是如此，而已。

　　切原赤也則再次將他那頭裙帶菜般的頭髮抓成了鳥窩。

　　他那被一群野獸磨練出的直覺讓他覺得當下的氣氛有些違和。

　　其實察言觀色這種事，和切原赤也向來是完全沒有關係的——在咖啡館裡沉默蔓延的時候，我們不妨來聽聽少年惡魔的趣事吧。

　　從小到大，切原赤也都是個看不懂別人眼色的人。他會在爸爸媽媽惡狠狠地眼神下繼續自得其樂地玩著PSP，會纏著正和網友聊得開心的切原姐姐一起去看縣裡的網球賽，還會無視英文老師抽搐的嘴角摸著他的一頭海帶發一臉無辜地說「對不起我不小心又睡著了」。總之與其指望切原赤察言觀色還不如指望真田弦一郎微笑著洗手作羹湯更靠譜一點。

　　如果硬要說他從他人的表情舉止中得出過什麼結論的話，那大概只能將他在國小日記作業中的一句話拿來湊數了。那句話是這樣寫的：我今天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媽媽說笑話的時候一定要笑——這是切原媽媽當做笑話講給夏澄聽的，而後者當時毫不客氣地笑的花枝亂顫。

　　總之在那個溫暖的下午，切原赤也除了一句「夏澄小姐你是個好人所以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之外沒有說出任何建設性的話。

　　不過夏澄水色依然真切地感受到了，某種真誠的、比午後陽光更加溫暖的東西。

　　來自，太陽之下一條頭髮糾結的海帶。

　　[1]七天龍：Clamp的經典漫畫X戰記中，拯救世界的七天龍當中有一個角色叫做夏澄火練。

　　[2]De Profundis: 奧斯卡·王爾德在獄中寫給他的同性男友波西的一封長信。在他出獄後得以出版，中文譯名為《自深深處》。

　　[3]現實中王爾德曾因「有損社會形象罪」入獄。

　　最後本章客串嘉賓：酒井寒=咎井寒。以上。

　　作者有話要說：

　　於是記得麼，我在第一章曾把切原赤也比作奧特曼……

　　奧特曼請拯救被生活大怪獸折磨的阿姨吧！


第4章 Volume 4.

　　「夏澄小姐，您在嗎？」

　　星期日的黃昏，咖啡館在喧鬧過後重歸寂靜。

　　切原赤也拿了U盤獨個兒去拷貝存檔。

　　他象徵性地喊了一聲便直接推開了門，生銹的鉸鏈發出吱呀的聲響。

　　「那個，」在得到女主人的首肯後，切原一邊在電腦裡搜索著傳說中的s-a-v-e資料夾，一邊欲言又止。醞釀了好一會兒，少年終於結結巴巴說起來，「剛才柳生學長問您名字的事情……其實是因為他喜歡的一個動漫角色叫做夏澄火練，Clamp的X戰記裡的。是一個很漂亮的紅色頭髮大姐呢！……哎我在說什麼啊。總之柳生學長他沒有惡意的……」

　　「我知道那位柳生君沒有惡意啊。怎麼了嗎？」

　　切原苦惱地抓著自己的頭髮，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突如其來的一段辯解。

　　夏澄突然覺得有些擔憂，如果這樣一直抓下去沒准他四十歲的時候會變成那種四周鐵絲網中間網球場的謝頂男人吧？即使他現在是這樣好看的男孩子……這種莫名其妙的杞人憂天讓她覺得自己有些好笑。她起身去清理煙缸，在走進廚房的那一刹那，聽見背後少年緊張的聲音：

　　「下個週末我們在東京有一場練習賽。夏澄小姐可以去看我比賽嗎？」

　　Volume 4. 冰帝什麼的最討厭了！

　　暮色四合。

　　咖啡館裡沒有亮燈。

　　夏澄水色逆光坐在高腳凳上吞吐著煙圈。看不清表情。只見煙霧縈繞，火光明滅。

　　卡百利女主唱那婉轉的聲線在屋子裡盤旋。

　　聲音開得不大，細細的一縷，卻讓人更想聽個清楚。

　　叼著香煙的女子屈起手指以指節擊打著吧台，一下一下。

　　也許是喝多了長島冰茶[1]的緣故吧，她想，怎麼覺得眼前有些搖晃呢？

　　目光順著原木的架子看過去。琴，朗姆，伏特加，威士卡，白蘭地，龍舌蘭……各色的酒瓶在光線昏暗的房間裡幽幽閃著光。

　　——切原赤也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

　　那個笑容溫軟的女子突然像是離自己很遠很遠。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快點找到需要的檔還是慢點。他想說些什麼來打破小店裡令人尷尬的沉默，卻不知道能說些什麼。到底是什麼時候夏澄小姐開始不開心的呢？切原赤也想了又想——前面我們說到過，察言觀色這個詞和切原赤也完全沒有關係，所以我們並不能指望他真正理解黑髮女子灰色眸子裡的哀戚。但是我們同時也不得不承認這孩子確實已經盡力——至少除了柳生詢問名字的事情，他們實在沒有和女主人討論多少關於她自己的話題。

　　因此，切原說出了那番為柳生辯解的話。

　　至於邀請看球賽云云，顯然只是他的心血來潮而已。想要打破沉默的欲 望太過強烈，他直接把腦子裡最先閃現出的東西說了出來。

　　「好。是在東京哪裡？」夏澄側過身，倚著廚房的門問道。

　　「沒關係，您不喜歡的話也不要緊……哎？您同意了麼？」

　　「是啊，很久沒去過東京了，去看看網球比賽也不錯。或者切原君其實只是信口一說？」

　　「不，不是的。我剛才沒想到夏澄小姐會答應……那麼到時候我來這裡接您，和學長們坐新幹線一起去。」

　　……

　　直到坐在新幹線上，夏澄水色依然在想，當時到底是受了什麼蠱惑，才會答應和這些少年一起去東京看什麼網球友誼賽呢？是因為喝了太多酒，還是因為正趕上逢魔時刻？總之她一點也不能理解自己的決定，卻又在看到切原那雙斑比一樣的大貓眼時說不出拒絕的話。

　　於是就出現了如此詭異的情形：

　　年長的黑髮女子百無聊賴地坐在新幹線上。左手邊是睡得正香的海帶頭少年，好看的臉上掛著心滿意足的笑容；右邊坐著的紮著雙馬尾的少女正手舞足蹈地大談著屍體鮮血和水管；而面前則站著表情嚴肅地注視著窗外的黑面副部長，這位副部長手裡還扶著她的拐杖——那根可憐的拐杖之前不是被切原踢著就是被清水打著，最後不得不由真田弦一郎接管。

　　嘭！——在嘗試過各種叫醒方法無果之後，真田終於失去了耐心，拳頭直接招呼在了切原那長滿了裙帶菜的腦袋上。

　　「有怪獸！在哪裡？」睡得迷迷糊糊夢見自己變身奧特曼的少年嗖地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瞪著貓眼四下掃射，他那躍躍欲試的神情在認清了周圍的狀況後變成了小心翼翼的心虛，「副部長……我昨晚通關——啊不，做英語作業好晚才睡，那個……」

　　真田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眼光威嚴極了，「馬上到站了。真是太鬆懈了！」

　　一旁的仁王雅治勾著柳生的脖子，幸災樂禍地笑著，「噗哩，赤也你做英語作業居然沒有做到睡著，這也算是一大進步了。是不是啊搭檔？」

　　「放開比呂，你這白毛狐狸！」

　　「比呂士可是我的搭檔啊清水。」

　　「比呂是我的！」

　　「我的！」

　　「是我的！」

　　真田和夏澄一同扶額……前者苦惱著自己這些奇異的隊友，後者則更加懷疑此行是否是個錯誤，而

　　且這種感覺在她看到笑得開懷的幸村之時更甚。

　　不過夏澄這種「這些小孩真要命」的無力感在她看見冰帝恢弘的校門時被沖散了許多，確切的說，那個華麗到誇張的校門嚴重地挑戰了她對於學校這種存在的認知，以至於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情去思考其他。

　　「這真的是學校麼……」她拄著拐杖喃喃自語。

　　也正是因此，當某個深藍色頭髮的少年走進了她的安全距離時，她竟然完全沒有察覺。而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魅惑的嗓音已經近在耳邊：

　　「美麗的小姐，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美麗的……小姐？夏澄一瞬間被這個稱呼驚悚得說不出話來。

　　那個一口關西腔的藍毛傢伙接著說道：「讓美麗的小姐一個人站在門口可不是紳士的行為。請——」他直接從還在怔愣中的短髮女子手裡接過拐杖，並伸出了手臂。

　　「哎，不必了，」恢復意識的夏澄拿回自己的拐杖，「我並不是一個人。」

　　「就是，說什麼一個人！夏澄小姐是和我們一起的。」切原赤也迅速擋在夏澄面前，像是某種被侵犯了領地的小動物一樣，豎起了一頭海帶毛。

　　「哦呀，原來這位小姐是和立海的諸位一起來的，我是冰帝的忍足侑士，真是幸會。」忍足向夏澄輕輕彎腰，隨即將視線轉向幸村，「那麼就直接帶幸村部長和各位去網球場吧。跡部已經組織好正選在那裡恭候了。」

　　原來是冰帝的學生啊。可是那聲音還真是要命的性感。說起來，這真的是國中生會有的腔調嗎？繼確認了這真的是一所學校之後，夏澄再次在心底感慨。

　　「不過，」走在前面的忍足突然停下步子，再次向夏澄伸手，「敝校校園比較大，走到網球場大概還要一段時間。不知我能有幸為這位小姐效勞嗎？」

　　「不用了！」切原搶在夏澄回答前開口喊道，聲音比之剛才又高了好幾個分貝。

　　「多謝忍足君，我沒有關係的。不過還是多謝你。」夏澄水色禮貌地作答，一個不經意間手中的拐杖又被身邊的海帶頭少年搶了過去：

　　「夏澄小姐由我照顧就好！」

　　她由我照顧就好……

　　有多久沒有聽到這樣的話了呢？自從軍那日起，夏澄水色就已經習慣了將自己定位為保護者的角色。依靠別人這種不靠譜的事她素來是不相信的。參加聯合國維和任務的時候，她和戰友們一樣扛槍負重，在非洲廣袤平原的夜色裡圍著營地的篝火抽駱駝牌香煙。自救或死亡，戰場上並沒有第三種選擇。種種過往，讓她幾乎已經忘記自己身為女人、應該是被保護者這個事實。

　　她搖了搖頭，無奈地將手搭在切原赤也的手臂上。

　　注意到這一幕的忍足侑士不經意地挑挑眉。

　　在校門口的第一眼，他就注意到了這個女人。她的腿很長，五官勉強算得上好看，整合起來卻像是一把藏在刀鞘裡的利器，精悍而光華內斂。但是即使如此也並沒有到能讓他忍足侑士注目的地步。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他們之間那種透著奇怪的氣場。那是一種違和的感覺。她站在立海大的男孩子們中間，看起來卻完全不屬於他們。就是這種認知讓他向她伸出了手。

　　不過看來是想多了呢。忍足的視線掃過短髮女子搭在切原的手臂上借力的手，這樣想著。

　　「夏澄小姐，」切原尋思了兩分鐘，自以為小聲地說道，「冰帝的忍足侑士，我們都知道……據說，那個……他換女朋友換得很勤，是很花心的一個人。您千萬別被他騙了。」

　　……這樣當著當事人的面吐槽真的可以嗎？忍足正想這樣碎碎念，卻被夏澄的回答打擊得說不出話來。她說的是：「這樣麼……被騙什麼的說得太嚴重了吧。你們都還是小孩子啊。」

　　小孩子小孩子小孩子小孩子……雖然忍足侑士並沒有忽略她說的是「你們」而不是「他」，但他還是恨不得現在就去找個角落種蘑菇。家世良好英俊體貼的忍足公子一向在年長女人當中如魚得水，被說成是小孩子這還真是第一次。不過還沒來得及去尋找牆角，他就聽到了「一-球-入-魂--」的吼叫聲以及，以超過190碼每秒的速度飛過來的網球——

　　當一個網球以190m/s的速度飛來時，正常人類的一般舉動會是怎樣的呢？應該多半是躲開才對。

　　但是總有那麼一些人是不一樣的。

　　比如切原赤也，這個海帶頭的少年一定會叫囂著嚷嚷「打回去！」；

　　而作為以保護者的身份自居的前職業女軍人夏澄水色，她的第一個反應卻是飛速地將身邊的切原和前面的忍足拉到自己身後……

　　結果是顯而易見的。沒有武器又不良于行的女人被砸了個正著。黃綠色的小球重重地打在她那條不那麼方便的腿上，彈落在地。

　　「長太郎那個No-Con！」忍足一邊咬牙切齒地嘀咕著，一邊扶住前面那個被砸得有些站立不穩的女人，卻發現後者依然一臉雲淡風輕的表情。而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的切原赤也小惡魔直接炸了毛。不知道怎麼了，他的胸中突然像是著了火一樣。他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憤怒，跳起來手指著正朝這邊跑來的高個子白髮少年大聲吼起來：

　　「你這個冰帝的傢伙是怎麼打球的！你沒長眼睛嗎？我要和你單挑！！！！」

　　「對不起打到您了，我的控球力實在是很糟糕。真的太抱歉了。我會對您負責的！」白髮的少年通紅著臉，保持著九十度鞠躬的姿勢一個勁兒的道歉。切原赤也心裡的怒火剛被鳳長太郎謙恭的舉措澆滅了些，卻又在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再次劈裡啪啦地燃燒起來，那麼燙那麼燙，燙得他的眼睛都紅起來了：

　　「誰要你負責！你這個冰帝的傢伙！我要消滅你！！」

　　「切原君，我覺得還是先送夏澄小姐去醫院會比較好。我們冰帝會負責醫藥費的——我想長太郎也是這個意思。」忍足侑士最先恢復了冷靜，扶著夏澄說道。

　　幸村此時也收斂了一直掛在臉上的微笑，拉過赤也，「赤也，還是先讓夏澄小姐去看醫生吧。您現在覺得怎麼樣？」他看向夏澄問道。

　　年長的女子被少年們那些熱血沸騰的單挑啊負責什麼的弄得一頭霧水，聽了幸村的話才回過神來。她略一思索，立刻就明白了前因後果。「這個，」她指了指自己被網球擊中的腿，「基本就是擺設，神經已經壞死掉了，知覺根本不剩多少。所以你們不用擔心，我並沒有覺得疼。」她說著，從忍足的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

　　周圍響起一片抽氣聲。

　　夏澄水色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她垂下眼瞼，儘量不去注意少年們的目光。

　　那種混合著敬佩和同情的眼神，她見過太多了。從拿起拐杖開始，走到哪裡都會有人同情地看著她，或者擺出高尚的姿態，自以為是地送上看似溫暖實則廉價的關懷。她討厭這樣，無比討厭。

　　「夏澄小姐，」切原赤也扯了扯她的袖子將她從自己的情緒中拽了出來。少年露出一副被欺負的小狗一般可憐巴巴的表情，「您真的沒事嗎？真是太好了。都是我反應太慢了，對不起。」他的眼神濕漉漉的，和剛才紅著眼睛大喊大叫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夏澄不知道怎樣回答，而切原卻鍥而不捨地拉著她繼續嘟囔「冰帝什麼的最討厭了」「都是笨蛋」之類。

　　切原的手腕白皙而纖細，力量卻很大，夏澄一時也不忍心掙開，只好朝著忍足和鳳抱歉地笑笑。

　　幸好，有輕快的手機鈴聲適時響起，化解了她的尷尬。

　　「摩西摩西…………哎，酒井，有什麼事嗎？…………你要簽售？什麼時候？我一定去。…………明天嗎？那我今晚留在東京好了。你的新書叫什麼名字？…………《你大爺的美學》？你果然是起名無能星人。不過很有個性。…………好的，那麼明天見。」

　　[1]長島冰茶：上章忘記注釋了。長島冰茶是一種很烈的雞尾酒，度數在30度到40度之間。

　　作者有話要說：

　　於是有人說這文是為怪阿姨服務的……好吧…………

　　求爪應求虎摸求圈養。

　　不要霸王我……


第5章 Volume 5.

　　「……你的新書叫什麼名字？…………《你大爺的美學》？你果然是起名無能星人。不過很有個性。…………好的，那麼明天見。」

　　「誰在叫本大爺？」

　　「哈？我剛才有叫什麼人麼？」夏澄收了線，詢問地看向離她最近的切原。後者茫然搖頭。

　　「幸村，真田，你們怎麼才來？」披著冰帝制服的少年一臉不耐煩地從社辦走過來。

　　難道這個世界上長得好看的男孩子都來打網球了麼？夏澄在心裡想。

　　「剛才你們的社員打到了我們的朋友，所以耽誤了一點時間。抱歉了跡部。」幸村嘴裡說著抱歉的話，臉上卻全然沒有抱歉的意思，反而話語裡有那麼一點興師問罪的口氣。

　　犀利的眼光審視地掃過依然彎著腰的鳳和表情平和的夏澄，漂亮的眉毛不著痕跡地皺起，他避開幸村的鋒芒，轉向忍足問道：「你剛才發簡訊給校醫是為了這位……女士？井澤醫生，麻煩您。」

　　跟在跡部後面的校醫卻在看見夏澄的瞬間臉色大變，他抬起手顫抖地指著年長的女子：「夏澄……夏澄少校？」

　　Volume 5. 她們和他們的距離

　　切原赤也悶聲坐在冰帝龐大的網球場邊。

　　一刻鐘之前，那個姓井澤據說是冰帝校醫的傢伙用可以和真田副部長媲美的力量近乎野蠻地將自己拉離夏澄小姐身邊，像瘋子一樣喊著「少校」「隊長」什麼的。如果說這樣的情景只是讓他有些憋悶的話，那麼後來跡部那一句抑揚頓挫的「原來你就是那位夏澄少校，還算華麗」就是真真讓他鬱卒了。

　　為什麼為什麼，明明是我把夏澄小姐帶來的。怎麼各個都搞得像是很瞭解她的樣子。切原赤也攪著頭髮在心裡碎碎念。

　　他從來沒有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那個總是溫和地遞給自己熱巧克力的女人是不同的。不同於街區裡其他三十多歲的阿姨或是學校裡圍著網球場歡呼的少女，甚至不同於他所知道的任何一個女人。不僅不同，而且陌生。他將自己的頭髮弄成了滿頭海帶結，卻還是沒有想清楚自己煩躁的情緒到底從何而來。

　　「喲，赤也，你一個人坐這兒種海帶麼？」仁王雅治一邊擦汗一邊從網球場上走下來。

　　切原無辜地眨著一對大貓眼，「我……在想問題。」

　　「噗哩……」仁王很不給面子地直接笑出聲來，他將手搭在額頭上，望瞭望天，「大概上帝這會已經笑死了吧[1]，陽光這麼刺眼。」

　　「啊？和上帝有什麼關係。」某只被吐槽了還毫無自覺的傢伙繼續撓頭。

　　「我說，讓那位不良于行的小姐自己離開真的好嗎，跡部？」場地的另一邊，忍足皺眉問道。

　　跡部景吾微微揚起下巴，掃了忍足一眼：「啊嗯？我怎麼不知道你對上了年紀的女人也有興趣？」

　　忍足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畢竟是鳳打到了人家好吧？而且……那位少校的腿其實還是很漂亮的。」

　　跡部鳳眼一瞪，「小心立海那個海帶頭新秀跟你拼命。」

　　「哦呀哦呀，跡部你的洞察力還是一如既往的強大呀——比當事人都要強大。」

　　「嗯哼，本大爺是誰！」

　　「說起來，夏澄小姐那位朋友的新書，聽名字倒是挺有意思。《你大爺的美學》，嘖嘖。」

　　跡部聞言，大手一揮道：「反正明天沒什麼事，不如一起去看看好了。這書名還挺華麗。」

　　於是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不過跡部所不知道的是，網球場的另一邊，立海大的少年們也存著相同的心思。所以第二天在波特曼酒店的大堂遇見幸村一行人時，他不可避免地露出了一絲不那麼華麗的驚訝表情：

　　「嗯哼，原來立海大的諸位挺清閒的嘛？」

　　「你們不也是一樣麼，跡部君？」幸村微笑著回敬道。

　　跡部不置可否地點一點頭，銳利的目光掃過局促地撓著頭髮的切原赤也。

　　而此刻，波特曼酒店二樓的先鋒圖書沙龍裡正人滿為患。

　　這間位於著名五星級酒店裡的會員製圖書沙龍一向以其高品質的讀書會和定期的文藝講座而聞名，當然，還有它比一般書店高級得多的優雅環境以及精心挑選的孤本書籍。但是這間頗得圈內人士好評的沙龍也因為其高端定位一直與熱鬧噪雜無緣。因此，面對這樣少有的人聲鼎沸，夏澄水色十分驚異：

　　「想不到你還這麼受歡迎啊，酒井。」黑色短髮的女子小聲感歎道。

　　正在聽著編輯和經紀人那些說不完的廢話的圓臉姑娘無謂地聳肩，「並不是只有嚴肅文學才是文學，草根藝術也是藝術嘛。普通人太過浮躁，沒有心思留意美學；而那些自命不凡的文藝界人士又太過孤高，不願將目光投向日常瑣事。我只不過想找一個平衡點，寫一點大部分人都能夠欣賞的東西，沒想到倒挺成功。」

　　夏澄微微一笑，看了看手錶，「時間差不多了，你大概應該準備開始了。」

　　「咳，」酒井對著話筒清了清嗓子，嘈雜的人群瞬間變得安靜，「我是酒井寒。謝謝各位的捧場。關於這本新書，我想引用一句大俗話，『這個世界上並不缺少美，缺少的是發現美的眼睛』。就是這樣。

　　「你們知道我是個寫書的，我只擅長寫，但不擅長說。所以如果你們期待什麼所謂的演講的話，我很抱歉。不過我想，我的朋友，本書第十三章『軍旅』的人物原型，夏澄水色少校或許會願意說上兩句？順便一提，這本書大部分是在這位小姐的咖啡館裡完成的。在此表達一下感謝。」

　　夏澄橫了酒井一眼，用胳膊肘狠狠地捅了她一下，接過了話筒。

　　「我並沒有想到自己能夠有此殊榮，被酒井小姐作為原型寫入作品當中，更沒有想到能夠有機會在此發言，所以請大家諒解我的手足無措和詞不達意，」她開口，聲音沉靜若水。

　　「如大家所見，我只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士兵——現在連四肢也談不上發達——僅此而已。關於戰爭和軍旅，請相信，除了體驗以外，我並不比在座的各位瞭解更多。我所瞭解的僅僅是，站在戰場上接受鮮血與烈火的淬煉，以及站在信仰破滅夢想倒塌的廢墟上的那種瀕臨崩潰的精神狀態。我想這也是酒井想要描述的。

　　「人類應該如何在逆境當中生存，並於其中發現美，發現比失去的更加寶貴的東西。誠然，十年從軍，我失去了青春和健康，在很多人看來這並不值得。但是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值得我們用生命去捍衛，比如和平，比如尊嚴。我希望通過酒井的這本書，各位能夠明白這一點。我想說的就是這些。」

　　夏澄放下話筒，目光堅定洗練，並沒有注意到站在角落裡聆聽的海帶頭少年已經紅了眼眶。

　　如果說剛才那番話之於旁人只是浮于表面轉眼雲煙般的觸動的話，對切原赤也來說，則是真正的震撼。因為他比任何人都要瞭解那個女人的艱難。那個拄著拐杖腳步蹣跚的姿態，還有常常緊鎖的眉心，他看見過無數次，也感慨過無數次。值得用生命去捍衛的東西，真是不靠譜的說法。到底是什麼？讓這個女人能夠這樣平靜而堅定地說出這番話。人潮洶湧的圖書沙龍裡，仿佛豎起了一道牆。切原狠狠地揉揉眼睛。

　　這大概是他第一次為了英語以外的東西糾結至此吧。這個為贏得了比賽滿足得歡呼雀躍的少年顯然無法理解這個世界上還有比街機和網球還要重要甚至重要到願意放棄健康——不，街機和網球也不能。站在他旁邊的幸村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盯著不停地簽著名的圓臉女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非常簡單的一番話，卻出乎意料地有著觸及靈魂的力量。真是漂亮。忍足侑士看著表情平和坐得筆直的女人，在心裡暗贊著走進等待簽名的長龍中。

　　「嗯哼，這本書倒是蠻不錯的嘛，」跡部指著名為「身邊的華麗」的章節說道，將書遞到酒井面前，「真是出乎意料的華麗。」

　　忙著簽名的女子抬起臉看了他一眼，夏澄則附在她耳邊壓低聲音說道：「這個就是我說的那個總是華麗來華麗去的冰帝部長跡部景吾。怎麼樣，長得很華麗吧？」

　　酒井略想了一想，將書翻到扉頁，提筆寫道：「to atobe: 華麗存在於內心，而非血脈。酒井 寒。」

　　在低著頭等待下一本書遞過來的時候，酒井聽見了面前輕輕的掌聲還有那把華麗囂張的聲線說著「請給我五十本」，隨即笑得眉飛色舞：

　　「跡部君您真是個好人，太華麗了！！」

　　有著閃亮淚痣的華麗少年哼了一聲算是應答，隨手把一大摞書丟進忍足懷裡。喂喂我可不是樺地啊，後者在心裡默默淚流。

　　「可以寫上我的名字嗎？」

　　「好的，您的名字是？」真是好麻煩啊，酒井寒想著，在感覺到面前的人瞬間的僵硬時抬起頭，意外地看見幸村鳶尾色的頭髮，「原來是你啊。」她微笑了一下，點了點頭。就在幸村以為她要動筆的時候，她卻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請問你的名字是？」

　　「幸村精市。」幸村的聲音清雅好聽，坐在一旁的夏澄卻聽出了那麼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不覺勾起了嘴角。好像很有意思啊，她惡趣味地抱著手臂微笑著。

　　「Yukimura——Sei——Seiichi，是精市麼？」

　　「是的。謝謝您。」幸村的聲音更加無奈了。他有些挫敗。明明是見過面的，居然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這就是成年女子和學校裡那些女生的不同麼？雖然想起學校女生花癡般的尖叫多少有些不快，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很希望這位作家小姐能夠稍微花癡一點。

　　「嗯嗯好說，抱歉不記得你的名字。」酒井毫無誠意地道歉，順手接過另一本遞過來的書，並在看了一眼站在幸村後面的海帶頭少年之後毫不猶豫地寫上了「to Bagaya」這樣的字樣。

　　「那個，能夠請夏澄小姐也幫我簽名麼？」

　　聽到點名的夏澄水色驚訝地瞪圓了眼睛，「切原君？」

　　「哎哎，」切原抓了抓海帶毛，「剛才夏澄小姐的發言……嗯，很有意思。所以——」

　　夏澄拿過筆，在酒井後面簽上自己的名字。

　　「夏澄小姐一會兒和我們一起回神奈川麼？正好順路，我可以送您回去。」切原抱著書，不確定地開口詢問。

　　黑色短髮的女子還在猶豫著，卻不妨被酒井朝前一推，「去吧去吧，正好省得我送你去車站。Bagaya君要好好照顧水色喲，多謝啦。」

　　「嗯嗯嗯！」切原小雞啄米般地點頭，全然沒有注意到他旁邊笑容更加僵硬的部長大人。

　　吱呀——

　　雞飛狗跳亂七八糟的週末在切原幫夏澄推開Starry Irises的木質大門時結束。

　　「多謝了，切原君。」夏澄照例微笑著道謝。

　　「那個……」少年局促地開頭，並沒有發現他在面對夏澄時欲言又止的情形愈發地多了起來。

　　「怎麼了？又沒帶鑰匙嗎？」

　　「不是……您看……連酒井小姐都叫我Bagaya了，夏澄小姐是不是也……」

　　「哎？也叫你Bagaya嗎？我以為你並不喜歡這個稱呼的。」

　　「不不，我是說，夏澄小姐也許可以叫我赤也？」

　　「哈？」夏澄水色愣了愣，煙灰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不知意味的神色。她不是喜歡和人親近的人，尤其是現在，她打心眼裡沒有想過要真正融入神奈川寧靜的生活。可是原本生活中有許多事本就不是人類能夠控制的，比如不知不覺地靠近和融入——所謂計畫不如變化，大抵就是如此。夏澄望著眼前的男孩子惶恐不安的表情，輕輕地笑起來，「好的，赤也。那麼你也可以叫我水色——呃，或許是水色姐？」

　　少年漂亮的大貓眼迅速明亮起來，「就這麼說定了！水色！拜拜！」他興高采烈地丟下這樣一句話，提起書包朝家跑去。

　　燦爛的陽光下，少年奔跑的姿態分外耀眼。夏澄水色抿了抿嘴唇，轉過身。

　　莫名其妙的週末到此為止。只是生活是否會繼續平靜得一如過往呢？

　　嘛，誰知道呢？也許我們也應該如某個在東京偷偷地笑得如狐狸一般的酒井大作家一樣，有所期待。

　　[1]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切原赤也在思考，上帝大概該笑死了。仁王雅治君想表達的大概就是這麼個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算是過渡……

　　校醫什麼的不是重點，只是引出一下。

　　然後……跡部被髮卡了，幸村吃癟了。

　　咳，下一章有你們一直期待的那啥……………………別看我，不是H！海帶還沒成年呢！！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0 12:25

第6章 Volume 6.

　　「赤也真是厲害呢。」

　　「那是，我可是王者立海大的超級新人！」

　　「嗯嗯，贏得漂亮。」黑色短髮的女子拿著毛巾，替扛著網球拍笑得一臉自豪的海帶頭少年擦這頭髮。她微微踮著腳，裙子底下的小腿弧線非常漂亮，「我們赤也是最厲害的。」她淺淺地微笑著，眉眼半彎，表情溫暖又甜蜜。

　　女子纖細的手不經意間擦過少年赤 裸的手臂，手心的老繭令他覺得一直癢到了心裡。

　　他們那樣接近，接近得他能夠感受到她的呼吸，還有胸膛裡心臟激烈跳動的聲音。

　　她很瘦，那麼瘦，纖腰不盈一握。

　　這讓他幾乎可以肯定只要伸出手臂就能夠環住她——事實是，他真的這麼做了，然後聽見了她在他懷裡那聲帶著一絲歎息的「赤也」。

　　她叫我赤也，用那樣溫柔甜蜜的聲音。少年臉色微醺。

　　……

　　Volume 6. 切原赤也最倒楣的一周

　　「赤也，快點起床，你的社團訓練要遲到啦！！」

　　切原姐姐毫不猶豫地揪住了弟弟的耳朵將他從被子裡往外拖。

　　少年的臉睡得紅撲撲的，還兀自掛著滿足而愉快的笑容。他一邊含糊的嘟囔著，一邊嘗試擺脫姐姐有力的手。他迷迷糊糊地想著，還是水色的手最溫柔了——哎？夏澄小姐？突然意識到有一點不那麼對勁的切原海帶君費勁地睜開眼睛：

　　熟悉的窗簾和書櫥，桌子上攤著沒能做完英文作業；還有……自家姐姐放大了的臉。

　　「喂，趕緊起床啦。真是的，叫了你半天了。笑得跟傻子一樣。」

　　切原茫然地瞪著大大的貓眼四下裡傻乎乎地張望，又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臉。原來是夢啊——他撈起被隨便扔在地板上的制服褲子準備往身上套，卻突然唰的一下紅了臉。

　　已經走到門邊的切原姐姐回過頭，不耐煩地說：「我說，你到底在磨蹭什麼啊。又不是第一次早晨睡過頭，臉紅什麼啊你？」

　　她話音落下的下一秒，少年已然從床上蹦了起來一陣旋風似的直接沖進了浴室中並嘭的一聲甩上了門，浴室裡隨即傳來了瓶瓶罐罐被打翻的混亂聲音。

　　「這孩子今天是怎麼啦？」切原姐姐疑惑地看著被甩上的浴室門，認命地彎下腰幫弟弟收拾被卷到了地下的被子。

　　然後……然後切原姐姐也臉紅了。不過她臉紅之後的下一個反應不是沖進浴室或是別的什麼地方，而是沖著樓下大喊：「爸爸媽媽，我們赤也終於長大啦！今天晚上做紅豆飯吧！！」

　　於是切原赤也同學人生中最倒楣的一周就這樣在姐姐歡喜又透著戲謔的喊聲中開始了。

　　從家，到學校，到學校，再到網球場，切原始終保持著紅燒海帶的狀態。

　　早晨飯桌邊爸爸媽媽姐姐那種微妙的笑容讓他幾乎什麼也沒吃就落荒而逃。靠在公車窗戶邊，他覺得周圍每個人都在看著他嘲笑他。而現在，他正坐在網球場邊的長椅上，雙手抱著腦袋揉啊揉。

　　其實吧，懷春這種事情對於十三四歲的少年來說很是正常——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如果有好好聽過生理衛生課的話就該明白這一點。不過看起來切原並不是會認真學習那種不需要考試的科目的學生。而且縱然是明白了這一點，這個腦袋裡和腦袋外差不多都長了許多裙帶菜的傢伙大概也依然會覺得尷尬無比——因為這個早晨，他不僅經歷了有生以來第一次懷春，而且他夢中親近的對象不是遊戲中有著驕人身材的不知火舞也不是和仁王學長調笑的漂亮學姐，而是那個他一直尊重著的、總是溫軟淡然的咖啡店女主人。

　　誠然，他喜歡年長的黑色短髮女子身邊那種祥和的氣場，喜歡她做的香濃可口的熱巧克力，甚至喜歡她店裡總是飄蕩著的那些完全聽不懂的外文歌曲——他喜歡和她相關的很多東西，喜歡她的品質和笑容，但是這些和喜歡她這個人是不一樣的。換句話說，切原赤也知道夏澄水色與眾不同，卻不知道切原赤也對夏澄水色也是不同的，他的IQ和EQ暫時還不夠讓他立刻就意識到這一點。就是這樣。

　　「啊啊啊啊，我真是太淪喪了，太淪喪了啊。我怎麼會夢見和水色姐……」他抱著頭嚷嚷著。不過我想，假如再給他一次機會的話，他一定不會將心裡想著的話說出來，至少不會使用「淪喪」這個詞。因為話音未落，便有一隻手繞過他的肩膀，一個紮著小辮子的白色腦袋從切原的背後伸了過來：

　　「噗哩，我好像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了啊？」

　　……好吧，此刻的切原赤也不得不承認人在倒楣的時候即使是喝涼水也會塞牙縫。明明已經糾結得快要把頭髮都拽下來了，還招來了一隻唯恐天下不亂亂了還要更亂的狐狸學長。

　　紮著白色辮子的少年大刺刺地在切原身邊坐下，修 長的手指一下一下點著下巴。其實仁王雅治是個很有分寸的人——他喜歡和女生開玩笑，但會始終保持恰當的距離；他喜歡在一片混亂中再添一把火，但並不會真正觸及別人的底線——總之，他只是在高壓線周圍遊走並盡力靠近，卻絕不會真正碰上去把自己電成一堆焦炭。只不過很可惜的是，學弟的青春期小秘密小煩惱對他來說，並不在高壓線那一邊……

　　「部長，我們部裡最後的淨土淪喪了喲淪喪了！」仁王朝幸村喊道，無辜地眨著眼睛手指著身邊的切原，後者坐在長椅上抱著頭，整個人都被一層騰騰黑氣籠罩著，糾結的海帶毛上面仿佛寫滿了「淪喪」。

　　幸村聳了聳肩，「原來赤也也到了這個年齡啦。是你們年級的女孩子嗎？不要害羞，這是好事。」他走過來溫和地說道，聲音裡卻是用溫和也遮掩不住的興致盎然。

　　「不是他們年級的，也不是我們學校的——喂喂，赤也，你要把我悶死了啊。」仁王的話剛說到一半，就被從旁邊一下子站起來的少年胡亂捂住了嘴。不過也因此，切原少年鬆開了一直抱著自己腦袋的手，於是在場的立海大網球社正選們都有幸欣賞到了他那張紅得快要滴出血來的臉——這分明就是一張寫著「有情況有JQ」的臉嘛，所有人都這樣在心裡想著。

　　大半個小時之後，被所有學長們都關心了一遍又被真田副部長的愛之鐵拳關心了好幾下的切原赤也終於渾渾噩噩地回到了教室。

　　當然，他的黴運並沒有就此結束。因為這一天的第一節正是讓他苦手無比的英文課。並且而像平時大部分第一節英文課的情形一樣，他的作業還沒有來得及抄完。

　　「切原君，請你回答一下昨天作業的第三題。」

　　被點到名的少年顯然還在神遊天外，完全沒有反應。於是戴著無框眼鏡紮著馬尾的女老師提高了音量：「切原君！切原赤也君！！」

　　「啊，有！」在英文老師第三次提高音量以後切原終於反應了過來，從座位上站起，「深井老師，有事嗎？」在他這麼說的時候，同學間響起了一片輕輕的笑聲，讓他有些著慌。

　　深井老師壓住火氣，又問了一遍：「切原君可以說一下昨天作業的第三題嗎？」

　　「第幾……哎，第三題，第三題，三……第三……在哪兒呢……」切原慌慌張張地翻著臨走前才匆匆忙忙塞進包裡已經變得皺巴巴的英文作業，嘟囔了好一陣，終於確定了作業本上只寫了兩道題目。他抬起頭朝老師傻笑，「那個，深井老師，我可以講第二題嗎？」

　　自認為脾氣很好修養也很好的美女英文老師深井冰終於在少年無辜的眼神注視下出離憤怒了，「切原赤也！你昨天晚上到底幹什麼了？啊？！！」

　　「昨天晚上……」於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個甜蜜又淪喪的夢境，切原的臉再次燃燒起來。

　　深井老師看著他通紅的臉色有些欣慰地點點頭，伸手示意他坐下，「還知道臉紅就好。今天下午的段考補考請努力。」

　　補考補考補考補考……

　　一瞬間，切原赤也覺得自己頭頂一直懸著的鐵拳直直地掉了下來[1]，腦子裡瞬間一片空白，只剩下這兩個字在腦海裡無限迴圈。他幾乎已經可以預見到下午的悲劇。可憐的海帶再次抱住了頭。

　　可惜時間的腳步並不會因為少年的糾結和祈求停下，考試也不會因為某些人的毫無準備而取消，所以這個多事的禮拜一的下午，依然保持著滿腦空白狀態的切原赤也還是不得不坐在了考場上。

　　他下意識地看看旁邊：笑容甜美可愛的黑髮小姑娘正一下一下地轉著筆，她桌子的一角貼著的名牌上寫著：小鹿江由子。好耳熟的名字，好像是學校啦啦隊的？記得仁王學長以前說過覺得她很可愛來著，學長好像還說過啦啦隊長是有超能力的生物拯救啦啦隊長就能拯救世界什麼什麼的（Save the cheerleader,save the world*)……真的有超能力還需要補考麼？啊啊啊我到底在想什麼啊。切原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再次將目光投向自己的鄰座：甜美可人的姑娘托著腮轉著筆，看起來很是自信，而且自己並沒有在補考時看到過她，大概……可以稍微依靠一下吧？不過他也只是這樣想了想而已。

　　上一章我們說到了計畫不如變化，這句話放在切原赤也身上同樣適用。

　　在看到了小鹿江由子的時候，他不自覺地又想起了幸村部長的那句話：「是你們年級的女孩子嗎？這是好事」。大概，夢見柔軟可愛同樣年紀的女孩才是正常的吧，我果然好淪喪……陷入了無限的自我否定和自我厭惡的少年完全忽略了發到面前的試卷，和滴答前進的時間。

　　雖然不得不說，切原赤也沒有依靠旁邊那位可愛的江由子小姐是一個極其明智的決定。事實證明，期待被超能力或是別的什麼拯救這種事根本就不靠譜。因為那位cheerleader小姐呈上的考卷上所有選擇題都選了A，所有判斷題都寫了T，作文則更是將題目一遍一遍謄抄在答卷紙上直到將空格填滿為止。但是即使如此，這樣一份狗屁不通的答卷仍然並不會比切原那份徹徹底底的白卷更讓老師憤怒——我們可以從深井冰老師批改試卷時那怒火燒盡九重天的表情中很快得出這個結論。這是後話，不妨稍後再敘。

　　「不通過補考一定會被副部長打死的……」在夕陽下揮灑汗水繞著操場跑圈的少年完全沒有想到憤怒的女人遠比憤怒的副部長更加可怕，只一個勁兒地拿眼睛瞟向站在重點掐著碼錶的真田弦一郎。他更沒有想到的則是，在經歷了學校裡諸多水深火熱之後，家裡等待著他的是滿滿一碗紅豆飯和父母的喜氣洋洋以及姐姐的一臉似笑非笑：

　　「赤也呀，你的床單媽媽幫你洗過了，記得晚上把衣服換掉。」這是賢慧的切原媽媽。

　　「赤也，第一次的感覺怎麼樣？」說出這麼容易令人誤會的話真的可以嗎切原爸爸？

　　屬性女高中生的切原姐姐對於弟弟的感情生活興趣十足，「赤也，如果有喜歡的女孩子的話，記得帶回家來給姐姐看看喲。」

　　「對了，阿娜答，是不是該到教赤也怎麼用避孕套的時候了？」好吧，我們剛才大概用錯了定語，應該是奔放的切原媽媽才對。

　　「嗯啊，好像教他姐姐生理衛生知識也是在國中的時候吧？」

　　切原姐姐扶額，「喂……我說，赤也他真的需要那種東西嗎？他明顯還沒開竅吧。」

　　切原媽媽則白了她一眼，說：「說不定哪天就突然開竅了呢。等到那時候再教他就晚啦！……啊啊，不過如果能早早抱上孫子也不錯哇。」

　　他們話題的中心人物終於在他那對思維奔放得信馬由韁的父母的你一言我一句中憤而掀桌，一邊喊著「你們別這樣」一邊淚奔上樓了。留下兀自興奮著的切原一家異口同聲地進行總結陳詞：

　　「我們的小赤也終於長大了啊！！」

　　……

　　而此時此刻，神奈川某棟住宅樓的一個亮著燈的窗戶裡，則傳來了一聲憤怒的呐喊：

　　「切原赤也！！你居然敢給我交白卷！！！禮拜五之前一定要叫你的家長來學校不然我就不叫深井冰！！！！！」

　　絕對不能低估女人的堅韌，從夏澄水色身上很容易看出這一點。

　　而深井老師則告訴了我們，絕對不能低估平時溫和的女人突破臨界點爆發出的憤怒。

　　所以讓我們為剛剛開始經歷人生最倒楣的一周的切原赤也君祈禱吧，阿門。

　　注：

　　[1]我們顯然不能指望切原赤也知道達摩克利斯之劍這麼深奧的東西，他頭頂上懸著的是真田副部長的鐵拳。

　　* save the cheerleader, save the world——出自美劇Heroes。超能力這種事還是只要幻想就好了，浮雲而已。

　　本章客串嘉賓：

　　花暮年   飾 深井冰老師

　　陌上風輕 飾 小鹿江由子

　　感謝兩位！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週三到周日出差。

　　& 繼續求撫摸求圈養，不要霸王。


第7章 Volume 7.

　　「那個……水色……」

　　「怎麼了？」

　　「你……明天有沒有空？」

　　「除了看店我好像也沒什麼別的事吧。你有什麼計畫？」

　　「那你明天……能陪我去趟學校麼？」

　　「哎？」

　　這是禮拜四的傍晚。

　　夕陽的顏色金紅金紅，天邊的火燒雲燦爛得讓人睜不開眼。夏澄水色坐在Starry Irises樸素的原木吧台旁邊，搖晃著盛滿蘇打水的杯子，等著海帶頭的少年醞釀好詞句。

　　「我英文考試……那個……交了白卷。老師請我的家長過去。所以……」

　　「是這樣麼……？」

　　Volume 7. 靠著我，就不需要拐杖了

　　切原赤也躲著夏澄水色已經有好幾天了。

　　自從那個他自認為無比淪喪的夢境開始。

　　每次路過咖啡館的時候，他總是提著書包，紅著臉低著頭飛快地跑過去，好像後面有怪獸在追趕他一樣。即使沒帶鑰匙，他也寧可像國小生一般傻乎乎地坐在家門邊的臺階上，而不是像往常一樣去街角的咖啡店喝一杯香濃的熱巧克力。

　　這個路癡的少年甚至還嘗試過繞路，不過還是不可避免地迷失在街區其實頗為規整的道路中最後被切原媽媽怒氣衝衝的拎回了家。

　　他一直努力地對自己重複著學長們說過的話：

　　「這很正常啊，你也確實到這個年齡了。」

　　或者「這說明赤也你成熟了嘛。」

　　還有「赤也你終於長大了，學長我好欣慰。」

　　他想說服自己其實這真的很正常，根本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淪喪。不過結果，失敗。

　　他會在不經意間想起那個夢境裡咖啡館女主人溫柔又甜蜜的笑靨，還有白皙的手，以及那只手落在他身上是那種像羽毛又像絲綢的觸感。

　　有那麼一次，他回家的時候碰巧看見夏澄站在三樓的天臺上晾洗乾淨的格子臺布。她的身子微微有些後仰，纖腰帶動手臂，輕輕一抖就將臺布展開並鋪展在鐵絲上，整個動作乾淨極了，如流水般順暢。少年的目光不自覺地在女子線條優美的腰部停留了好一會兒，然後騰得一下臉紅了起來。直到吃完晚飯回到自己的房間，他的腦海裡依然反復重播著女子優雅洗練的姿態，以至於直至夜深人靜面前的作業本上依舊一片空白……

　　所以在隨後的幾天裡，切原少年更加刻意地與咖啡店保持距離，卻又總是在不經意間想起那個女子安靜的容顏。

　　總之那是無比糾結的一段日子。一邊拼命告誡自己不去看不去想，一邊又沉浸在回憶的美好情緒中。

　　這樣一場有關理智與情感的甜蜜又淪喪的拉鋸戰，如果沒有其他原因或契機，大概還會持續更久。不過在這樣一個矛盾的時刻，不知所以然的深井老師無疑在無意間成為了一劑強力的催化劑。

　　事情是這樣的：

　　「切原君，這就是你的補考試卷？啊？」深井冰戴著黑框眼鏡，強壓著心頭熊熊燃燒的怒火，手指著一片空白的試卷問道。辦公室裡除了她的斥責以外一片安靜，所有老師都擺出了一臉看好戲的八卦表情。

　　切原赤也低著頭，一副乖孩子的樣子。

　　「你這到底是什麼態度！竟然交白卷上來！」

　　少年的頭垂得更低了，渾身環繞著低迷的氣場。

　　「你到底想不想學習啊！就你這樣的成績我看也別參加網球部訓練了，反正不及格沒法比賽的。真是……太過分了！實在太過分了。」深井扶了扶眼睛，聲音很嚴肅。

　　「老師！」聽說沒法參加比賽，切原赤也立刻一個激靈，「老師……我……我……我以後一定好好學習，拜託了，我要參加比賽！」他用力一鞠躬，打著卷兒的海帶毛在黑暗氣場的籠罩下顯得更黑了。

　　深井皺著眉頭，略一尋思，「切原君，還是請你的家長來一下學校吧。我想這些事還是讓家長知道比較好，讓他們也能督促督促你。」

　　這一來，切原徹底傻眼了，甚至忘記了要抬起身子來，就那麼彎著腰嚅囁道：「老師，這個……還是不用了吧。我會記住教訓的。」

　　「不行！」深井老師一下子挺直了腰，義正詞嚴道。

　　「那……我叫真田副部長來成不…………」

　　「真田君算是你哪門子家長啊！」

　　……其實讓副部長明明比爸爸媽媽更可怕呀，切原這樣想著，轉念又問道：「那我姐姐來行嗎？」

　　「你當是在菜市場討價還價嗎切原赤也君！必須請長輩！！或者你更願意我週末去你家家訪？」

　　切原默默地點了點頭，陷入了更加低迷的狀態。

　　思考什麼的，一向都不是切原赤也擅長的事情，不過仁王雅治君倒是向來自認為很會幫人出主意——都是餿的！清水萌如是說。

　　但是就算是餿主意也總比沒有主意強。抱著這樣的念頭，切原在那天的訓練之後硬著頭皮向仁王求救：

　　「仁王學長……老師說不讓我參加比賽，還要請家長，怎麼辦啊。」他抓著自己的海帶毛，臉上露出苦惱地表情——不過這種苦惱表情竟然是出乎意料地可愛。

　　仁王雅治饒有興致地看著學弟漲紅的臉，笑出聲來，「噗哩，赤也你又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兒啦？讓老師那麼生氣？你們老師是深井桑吧。我記得她不怎麼嚴厲的。」

　　「那個……我考試的時候走神了。沒留心就交了白卷。我會被副部長打死的，一定會的！」

　　自認為對學弟的英語能力多有瞭解的仁王雅治這下也愣住了，「我以為你至少也能考個二三十分的樣子，沒想到我還是低估你了啊。」他喃喃自語，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你們補考是哪一天？」

　　「……禮拜一。」海帶頭少年小聲答道。

　　「原來是這樣啊……我明白了。噗哩。」狐狸君滿意地看著學弟再次燃燒起來的臉龐，笑得極其得意，「那不如就找那位夏澄小姐作為你的阿姨來和老師面談怎麼樣？」

　　「水色不是阿姨！！」喂喂，切原少年你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啊，現在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嗎？

　　仁王雅治勾了勾手指，笑得神秘兮兮，「原來已經叫水色了喲，進展不錯嘛學弟，要多多努力！不過請夏澄小姐冒充總比真的請你的爸爸媽媽來學校結果會好些吧？或者你願意因為不能參加比賽被副部長揍扁？」

　　想到真田弦一郎的鐵拳，切原赤也不寒而慄了。在副部長強大的威懾力之下，他答應了仁王雅治那個不靠譜的傢伙提供的不靠譜解決方案。

　　於是，就出現了開頭的那一幕——

　　「我英文考試……那個……交了白卷。老師請我的家長過去。所以……」

　　「是這樣麼……？」

　　夏澄水色聽著少年的敘述，不置可否的搖晃著手中的玻璃杯。

　　吧台頂上的射燈明亮的光線照射在剔透的杯子上，反射出一片絢爛光彩，照在她臉上，犀利的五官仿佛柔和了起來。

　　「所以說呢？」她淡淡的問道。

　　「所以說，可以請水色冒充一下我的長輩麼？拜託了！」他硬著頭皮說出了這個請求，不敢抬頭看她的眼睛，害怕自己的尷尬會在那個女子銳利而淡然的目光中無從遁形，更害怕會看見那雙漂亮的鳳眼裡流露出不屑和鄙視的情緒。

　　夏澄抿了一口手中的檸檬蘇打水，又倒了一杯水給惶恐的少年，「你先喝點水吧。」她說。

　　切原接過杯子捧在手心，內心卻更加惶恐了。果然，幾秒種後，他聽到了女子否定的答覆：

　　「這樣不合適，赤也。你應該也清楚這一點。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應該有為自己的作為承擔後果的覺悟。逃避並不是解決事情的好方法。你說呢？」她的聲音很溫和，甚至有些撫慰，但是話語裡拒絕的意思卻非常堅定。

　　「我知道錯了……」切原不知該說什麼好。

　　夏澄伸出手，搭在他的肩上，又輕輕拍了拍，「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一直都是個好孩子。我想這一定不是你的主意吧？你並不是會想出這種辦法的人。」

　　切原在年長女子的安撫下慢慢平靜下來。他咬住嘴唇委屈地點了點頭。

　　「是了，」夏澄終於放緩了表情，輕輕地笑起來，「你不是會逃避責任的人。我想如果是你自己決定的話，多半會糾結一段時間然後告訴家長吧。是不是？歪門邪道總不是正經辦法。正視自己的問題，然後好好解決，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除了冒充你的家長這件事，我想我可以在其他方面提供些幫助。我記得你苦手英文的對吧？」

　　少年抬起頭，大大的貓眼亮晶晶的。她相信我，比任何人都相信我。這種想法讓他忍不住想入非非。夏澄水色靜靜地等他回神，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他問道：「水色的英文很好嗎？」

　　「啊，」夏澄歪了歪頭，露出了一個難得的俏皮表情，「我以前參加過聯合國維和任務，在國外呆過很長一段時間。因為沒有很系統的學習過，語法上大概稍微欠缺一點，不過我想輔導你大概還是綽綽有餘了。怎麼樣，願意抽空來我這裡補課麼？」

　　「真的可以嗎？！」切原瞪大了眼睛，那眼神閃亮得能將人身上照出一個洞來。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杯子，有些忐忑地說道，「那個，我的英文真的很爛很爛。我連am is are的用法都鬧不明白……真的，副部長總說我是朽木不可雕也，柳生學長說輔導我英文會吐血而死。你，真的願意嗎？」

　　「我願意的啊，」夏澄笑道，全然沒有覺察這句「我願意」有多麼曖昧，「赤也一定不是朽木。我相信只要有決心你一定可以學好的。你看，英文再難，我想也不會比我從槍傷中恢復過來重新行走更困難吧？我聽過一句名言，說的是沒有教不好的學生，只有教不好學生的老師。大概你的學長們的輔導方法不太適合你。詞法句法這種東西對你來說大概太過枯燥，讓我想想吧。赤也可以和我一起努力嗎？」

　　「是！」切原用力點著頭，海帶發都快要飛揚起來了。

　　夏澄笑著揉了揉少年捲曲的頭髮，遞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從國小到國中，已經有太多人對他的英文學習能力表示絕望。在很多人眼裡，他切原赤也就是一個暴力又愚蠢的笨蛋——除了會紅眼揍人體育成績還算可圈可點以外，功課很差勁，人緣也不好，什麼都不會。一直到加入了網球部，他才開始感覺到自己也是有可能在某個領域做出一番成績的。不過即便如此，也從來沒有人這樣明確地表示出這樣明確的信任和鼓勵。是的，從來沒有。每當提到他那可憐的英語成績時，即使是幸村部長或柳生學長也會露出「朽木不可雕」「恨鐵不成鋼」這樣的表情來。只有夏澄水色，會微笑著說出「我相信赤也，只要努力一定可以」這樣的話。

　　水色的手真的如夢裡一般溫柔呢，不知道擁抱的感覺……切原傻笑著想。

　　水色的……手……夢……擁抱………………

　　直到這時候，後知後覺的切原赤也君才意識到那只他夢裡心心念念的手适才一直搭在自己肩頭。

　　唰的一下，少年白皙的臉紅了起來。手……溫柔……夢……這樣的字眼在他的腦海裡來來回回地出現。天知道他現在有多想扔下杯子就沖回家裡把自己關進房間。可是如果那樣做，水色一定會覺得奇怪並且生氣吧。切原強忍住逃跑的衝動，把杯子放在吧臺上，不小心力氣使得大了些，發出「嘭」的一聲。

　　夏澄看了他一眼，隨即笑開了，「赤也是在緊張要怎麼告訴爸爸媽媽麼？」

　　「不是。」好孩子切原赤也實話實說了。

　　「那是？」少年糾結混亂的表情激起了夏澄水色所剩無幾的好奇心，她一邊問，一邊拄著拐杖從吧台裡走出來，打算去打開店裡最大的那盞吊燈。

　　不過切原少年白皙卻有力的手攔在了她的前面。他抱怨著，「要做什麼和我說就好了嘛！真是的。」

　　夏澄由著他將她扶回吧台旁邊，開口說道：「可是，赤也不會一直在我身邊啊。還是要學會依靠自己才好。」

　　「可是……」長了一頭裙帶菜頭髮的切原赤也小同學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找不到理由。於是在遍尋話題不至後，他再次將心中所想脫口而出。他說：「我能抱你一下嗎？」

　　「哈？」

　　突如其來的奇異請求令短髮女子徹底愣在了原地。

　　少年撓著後腦勺為自己尋找理由，「那個，謝謝你願意幫我補習……還有……唔，學長說擁抱是最好的表現感激的方法……那個……」

　　「你的學長到底都教了你些什麼啊？」夏澄又好氣又好笑，語氣中竟然出現了一絲撒嬌的意味。

　　就在切原赤也以為又要被拒絕或者不再有下文的時候，一雙手臂環住了他的腰，不過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鬆開了。

　　「抱歉，離開拐杖還是沒有辦法呢。」女子鬆開手臂，解釋道。

　　其實你可以再多依靠我一點，靠著我，就不需要拐杖了……切原赤也想要這樣說，卻終於還是沒有勇氣說出口。

　　……

　　其實也許每個男孩子的人生中都會有這樣的階段，想要被信任，想要被依靠。不過到底只是如此而已，還是想要被特定的人信任和依靠？嘛，誰知道呢。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很簡單的一章，沒有搞笑，沒有吐槽，沒有文藝……

　　不過寫的時候很舒心，希望你們看的時候也一樣。


第8章 Volume 8.

　　「赤也！」

　　「是，柳前輩！」海帶頭的少年聽見電話中傳來網球部前輩的溫潤聲音，下意識地挺直了腰，立正站好。

　　「幸村在車站暈倒了，我們現在在神奈川綜合病院。」

　　「哎？部長……怎麼了？」

　　「還不知道。正在檢查。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網球商店……離得倒是不算遠……但是…………」

　　「要是不方便就不用過來了。」

　　「這個……」

　　切原赤也頭痛得抓著自己的頭髮，原地直轉圈。這時，他身邊傳來了平靜溫和的女聲：

　　「如果有事的話你就去吧，不用管我。我一會攔的士回去，沒事的，別擔心。」

　　「嗯，你路上小心點。柳前輩，我馬上就過去。收線了。」

　　Volume 8. 赤也，你準備好了麼？

　　這是一個休息日的午後。

　　神奈川的一間網球用品商店裡人山人海，讓夏澄水色不由得感慨：「網球還真是受歡迎的運動啊。居然連可以坐的地方都沒有了。」

　　已經迷失在眼花繚亂的球拍和球鞋中的少年聞言立刻回過神來來，一臉凶相地讓幾個正在試穿球鞋的國小生挪出位置讓給不良於行的女子，「水色，你先坐，我去找鞋子。」

　　「還真是出乎意料地體貼哪，是不是，這位小姐？」正在收拾打包鞋子的女店員笑盈盈地揶揄道，「天然系少年，長得可真不錯。是你的弟弟麼？」

　　夏澄微笑著搖搖頭，「要是有這樣的弟弟就好了。是鄰居家的小孩。算是……我的朋友吧？」

　　店員仔細打量了夏澄兩眼，陰陽怪氣地拉長了聲音：「只是朋友麼……？」

　　年長的女子瞄了一眼店員寫著「岩崎」二字的胸牌，不置可否地說了一句「大概吧」。

　　「我看是你的小男朋友吧？帥氣又體貼，小姐您運氣真好。一樹梨花壓海棠[1]呀，真是香豔，嘖嘖。」

　　「納博科夫寫的是少女和老男人吧？你想太多了……」夏澄無奈地扶著額頭答道。

　　「恐怕想多的可不止我一個喲。」女店員將一摞盒子抱在懷裡，臨走還不忘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水色水色！」少年睜著大大的貓眼，獻寶似的捧著一雙灰紫色的鞋子舉到夏澄面前，臉上寫滿了「請誇獎我」的表情，「你看這雙好看吧好看吧？」

　　女子有些驚訝地挑起眉角，視線在少年和鞋子中間掃了好幾個來回，「赤也，這好像是女鞋……吧？」

　　切原一陣猛點頭，做廣告似的說著：「是啊，我覺得水色你應該會喜歡這個顏色呢，這個牌子的鞋子很舒服的，而且防水防滑。」

　　夏澄稍微有些怔愣。自從受傷以後，她一直竭力回避買鞋之類可能會遇到尷尬的事情。不過即便如此，還是偶爾要面對店員異樣的眼光——畢竟即使不良於行她也不能光腳上街不是？每每那時，她總會露出自嘲的笑容，說些「為什麼你們不賣單只的鞋子」「不方便的那只腳只要穿拖鞋就好了呀」之類打趣的話。只是此刻，對著切原少年興奮的眼神，這樣的話無論如何她也說不出口，所以只好淡淡笑道：「放這裡就好，赤也先去看你喜歡的東西吧。」

　　「你不喜歡嗎？那我再去找找，還有好多別的顏色！」

　　「哎……等等，不用了，就這雙不錯。6碼半，大小也合適。」

　　「真的嗎！我猜對了！那我幫你。」得到認同的少年蹲下身子，在夏澄阻攔之前脫下了她腳上的鞋子，又卷起了她的褲腳。他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白皙的小腿上，入眼即是令人觸目驚心的彈痕。切原赤也突然覺得心口有一種鈍鈍的痛感。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怔怔地撫上了那道猙獰的傷疤。

　　夏澄勉強地笑了一下，摸了摸少年海帶似的頭髮，「子彈貫穿傷。很難看吧？」說實話，將傷口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這種事情非她所願。其實早該習慣了，況且赤也也並非惡意，她這樣對自己說。

　　少年用力搖頭，抓住她的腳踝死死不肯鬆手，「這個……很痛吧？」

　　「不會。一直沒有知覺。我倒是希望它會痛呢。」女子的聲音不由得低了下去，不過立刻又重新恢復原先的平和，「不說這個，試鞋子吧。」

　　「嗯嗯！」

　　直到找到自己喜歡的網球鞋，切原赤也還處於略帶恍惚的狀態。那樣的傷口，一定是堪比副部長鐵拳的疼痛吧——不不，一定比副部長的鐵拳疼多了。想到這裡，他覺得心裡堵得慌。為什麼她能在受了這麼重的傷之後還流露出這很值得的表情，為什麼這樣一個單薄瘦弱的女人能夠在傷病之後一個人獨立生活了這麼久，又到底是什麼人能夠忍心對這樣一個女子開槍。要把那些壞人統統幹掉幹掉幹掉！！少年的眼睛在不知不覺中變紅——他顯然忘記了夏澄是個軍人而非一般女子這個事實。而就在這時，他口袋裡的手提電話響了起來。

　　「如果有事的話你就去吧。我一會攔的士回去，沒事的。」黑髮的女子這樣在他身邊說著。

　　「喂，你，那個……岩崎桑，」切原收了線，卻還是不放心地拉住了一旁的店員，指著夏澄水色說道：「拜託你等會幫她攔一輛的士可以嗎？謝謝！」雖然被描述成街區小惡魔，但其實，切原赤也並不是吝嗇於說謝謝的人。事實上，他大部分情況下都很有禮貌。不管是蛋糕店裡的服務生還是叫醒他的公車司機，他總是會向幫助他的人致予最真誠的感謝。所以夏澄說切原是個好孩子其實一點都不為過，事實就此如此。

　　掛著「岩崎」胸牌的女店員一臉花癡狀地上下打量著海帶頭少年，笑容愈發地燦爛了，「當然可以啦。畢竟這是美少年的請求呢。不過，我想會有很多紳士願意送你的女朋友回家喲，這樣也沒問題嗎？」

　　「什麼女朋友啊！才不是呢！她是……」切原跳了起來，卻在想要解釋自己和夏澄水色的關係時頓住了。他一點都不想說她是住在附近的阿姨或者是普通朋友之類的話，雖然那的確是事實。可是除此之外，他又想不出其他可以介紹她的方式。於是他再次糾結了，直到店員小姐笑得春意盎然地打斷他：

　　「你放心啦，我會幫忙照顧好你的女、朋、友的。」她刻意加重了女朋友三個字，並滿意地看到那團紅燒海帶連招呼都沒打直沖出門。

　　「呐，小姐，那個少年可是默認了喲。我怎麼就沒有運氣交到這個帥氣的小男朋友呢？」店員瞥了一眼夏澄腳下的鞋子，說道，「這雙鞋你喜歡麼？我覺得蠻好看的。少年的眼光不錯。」

　　看到切原離開，夏澄的笑容慢慢收起，神情卻放鬆下來。她撐著拐杖站起來略略走了幾步，點點頭，「這一雙，還有他剛才最後試穿的那雙，都幫我包起來吧。麻煩您了岩崎小姐。」

　　店員打了個響指，「OK，您稍等，為有愛的少年和光榮的軍人服務一向是我的榮幸。」

　　「哎？」夏澄略微不解，「您認識我？」

　　姓岩崎的姑娘很沒形象地翻了個白眼，「幹我們這一行的人見過的人多了去了。除了軍人誰還會受槍傷？別告訴我是黑社會火拼……何況您那坐姿，就像寫著我是當兵的幾個大字一樣。不過，小姐您偶爾還是可以稍微放鬆一點吧，不然您的小男朋友會擔心的，他對您可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的上心呢。」

　　拎著兩雙鞋子從的士上下來，夏澄水色仍然忍不住回想那位自稱閱人無數的岩崎店員說的話，還有赤也望著她腿上的傷疤時那種按捺不住的憤怒和心疼。那分明是超出正常範圍的激烈情緒——超過了對鄰居阿姨的關心，也超過了夏澄自己劃定的安全範圍——不過卻完全不覺得排斥。念及此間，她不覺有些頭痛。

　　而此刻正在頭痛的顯然並不止她一人。坐在醫院裡的長椅上的切原赤也同樣也在頭痛不已地繞著自己的海帶毛，臉色始終保持著紅燒的狀態。

　　是的，他的學長們——尤其是仁王學長——也經常會聊起女友啊戀愛啊之類令他臉紅耳熱的話題。還記得有一次，仁王學長一臉惆悵地擔憂「可愛的小女孩會被赤也的性格嚇跑吧」「赤也的脾氣太糟糕了找不到女朋友怎麼辦」云云。那時柳生學長曾鎮定的回應說「赤也靠他的臉就夠了」，而其他學長則一致表示同意，甚至連嚴肅有餘的真田副部長都贊同地點了點頭。那次有關海帶和女朋友的對話在純情海帶跳腳野獸學長看戲的情形中結束——後者非常好奇地想要知道將來能夠征服紅眼海帶的會是怎樣的女生，前者則依然覺得女朋友這種存在離自己無比的遙遠，跟外太空一樣遙不可及，而且比起女朋友，他好像更加願意去外太空遊覽。

　　「噗哩，赤也你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女朋友。」幾乎是脫口而出，Bagaya同學如是說，並在意識到自己的回答之後臉更紅了。

　　「哈？」這下輪到仁王雅治傻眼了，「你不擔心部長麼？還有這個心思想些有的沒的。」

　　誠實的孩子老實地點頭，「部長是怪物啊！」其實他還想補充一句「你見過怪物生病麼？」，卻在真田弦一郎嚴肅的目光之下閉了嘴。

　　銀白色頭髮的狐狸君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一改平日裡吊兒郎當的表情，認真地問：「話說，赤也，你真的準備好了麼？」

　　柳生推了推眼鏡，不贊成地朝仁王搖搖頭，換來後者更加比真田更嚴肅的腔調，「赤也，如果沒有準備好的話，會給對方造成困擾的，戀愛是很認真的事情。你真的已經做好承擔責任的準備了麼？」

　　「……喂，這話由仁王學長說出口好像沒什麼說服力吧？責任什麼的，」切原一手托腮，大大的貓眼裡滿是茫然，顯得可愛極了，「啊，對了！」他猛地一拊掌，說，「水色說過的，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要有承擔後果的覺悟。我能做到的。」

　　「哎？」

　　「我有把考試零分的事情告訴爸爸媽媽姐姐！」

　　「不是說這個啦……」仁王有些無力，「是比考試負分更重要的責任啊赤也。」

　　「……考試還會有負分麼？」

　　在收到眾人鄙視的表情後，仁王雅治忍不住暴走了，「我那是比方啊比方！你們這些沒有幽默感的傢伙。你們——幽默感統統負分！」

　　「雖然我覺得雅治說這些稍微早了一點，但是赤也，我也認為你沒有準備好。如果只是想嘗試一下戀愛的感覺的話，那位元小姐並不是合適的物件。」柳蓮二收起之前一直拿在手中的筆記本說道。

　　「學長們到底在說什麼啊我怎麼完全聽不懂？還有誰想戀愛了！」切原一臉莫名其妙地抓耳撓腮。

　　——果然，還是雞同鴨講了麼？仁王雅治無力地靠著牆歎了口氣。

　　不過切原的狀態也不比仁王好到哪裡去。除了媽媽和姐姐，他從來沒有和其他女人親近過，也許現在還要加上夏澄水色。在有著奧特曼級別的HP和MP的切原少年看來，女生都是弱不禁風的存在，隨便一顆網球就能把她們打得眼淚汪汪，她們纖細的手腕好像隨便一捏就會斷掉。班裡的女生總是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討論偶像電視劇和流行服飾，或者學校裡的帥哥諸如幸村和柳生。真是無趣又麻煩的生物，切原這樣想。可是水色，水色是不同的。她強大又安靜，既不無趣也不麻煩。她的手一直乾淨有力，身形挺直步履沉穩——除了在夢裡。聯想到那個淪喪的夢，少年再一次猛扯自己的頭髮……

　　「赤也，不要鬆懈！」

　　真田弦一郎的聲音結束了海帶少年手足無措的狀態。他下意識地從椅子上蹦起來，大喊一聲：「嗨，副部長，我不會鬆懈的！」

　　「王者立海大沒有死角！」

　　「是，沒有死角！」在來往的病人和醫師的微笑側目下，切原赤也大聲喊著後號。

　　這都什麼跟什麼呀……我不認識他們我不認識他們我不認識他們…………仁王雅治和柳生比呂士極其默契地捂著臉轉過頭。

　　「你們都是幸村精市的朋友麼？」這時，醫生向他們走了過來，「他的身體現在還無法下定論，需要入院進一步檢查，我們已經聯繫了他的家人，你們今天先回去吧。」

　　「謝謝醫生。」

　　我準備好了麼……從醫院回家的一路上，切原少年一直這樣問著自己，不過到最後也沒想明白學長指的到底是要準備什麼。

　　也許仁王他們還有大部分人都覺得準備啊責任啊什麼的對切原赤也言之過早。不過我們也不得不承認，並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讓人有所準備，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東西來勢不可擋。比如將要亮起來的黎明，比如將要暗下去的黃昏，比如生，比如死，再比如……突如其來的感情。

　　[1]一樹梨花壓海棠：即納博科夫的成名作《洛麗塔》（《Lolita》）。中年繼父和年少繼女的感情故事。一般用來指代白髮與紅顏的愛戀，不過岩崎小姐用的不那麼對勁。

　　本章客串嘉賓：

　　甜齋 飾 網球商店店員岩崎

　　作者有話要說：

　　於是仁王其實是個好學長，他很拎得清

　　終於把幸村送進醫院了……

　　PS，霸王我是不對的……


第9章 Volume 9.

　　【酒井小姐您好】

　　To 酒井小姐：

　　您好

　　我是您的讀者，對您的作品《給親愛的我》中的女主人公非常感興趣，請問這個人物有原型嗎？

　　P.S.我可以和您保持聯繫嗎？

　　From Y.S.

　　【re:酒井小姐您好】

　　To Y.S.:

　　抱歉，剛才在碼字。

　　您哪位?

　　From 糾結寒

　　【re re:酒井小姐您好】

　　To 糾結寒：

　　在之前東京簽售會上您給我簽過名。

　　不知道您是否記得。

　　From Y.S.

　　【re re re:酒井小姐您好】

　　To Y.S.：

　　那天我給很多人簽過名。

　　所以您哪位？

　　From：糾結寒

　　【re re re re:究竟小姐您好】

　　To 糾結寒：

　　我是立海大附屬的學生，切原赤也的學長。

　　也許您還有印象？

　　From Y.S.

　　【re re re re re:酒井小姐您好】

　　To Y.S.：

　　那條海帶的學長啊……

　　抱歉我記不清除了，您哪位？

　　From 糾結寒

　　【re re re re re re:酒井小姐您好】（無內容）

　　……

　　

　　Volume 9. 郵件、書籍及其他

　　「我說，這人有毛病麼？」娃娃臉的酒井作家毫無形象地陷在Starry Irises軟和的沙發裡，手指飛速地在鍵盤上敲擊。

　　這種情形對於夏澄水色來說已經是司空見慣了。她漫不經心地擦拭著酒具，問道：「又是莫名其妙的讀者麼？無視就好了。永遠不要指望每一位讀者都理解你寫的東西。」

　　酒井寒撇撇嘴，說：「不是，這人莫名其妙的，說是那條海帶的學長，又不明說是誰。我怎麼記得啊。老娘一把年紀，沒功夫兒陪小孩子玩猜猜我是誰的遊戲。」

　　「赤也的學長？」夏澄放下手裡的擦銀布，英氣的眉峰輕輕挑起，「大概確實見過吧。」

　　酒井身子向後一仰，手臂隨便地掛在椅背上，「誰規定見過就要記得名字？過目不忘一眼萬年，他當他是白花花還是強尼·德普？我每天要見那麼多人，各個都要記得還讓不讓人活啦？海帶的學長嘛，我是有印象啦——紮小辮子的狐狸，裝紳士的咸蛋超人，一直埋頭吃蛋糕的紅毛怪，拖地特認真的黑臉大叔，還有個娘們唧唧的老大——不過要一個一個都記得名字，那也太強我所難了好吧？」

　　「喂喂，你這樣說的話赤也——不，90%的立海大少女都會哭的啊，真的會哭的。」

　　圓臉的姑娘很光棍地一攤手，「少女的玻璃心不在我的關注範圍之內。你家海帶的玻璃心你自己看顧好——碎了再拼起來很麻煩的。」

　　「少貧了你，」夏澄點燃酒精燈，將盛了黃糖的瓷勺放在火焰上加熱，「酒井你其實根本就知道是誰吧？何必呢？」

　　酒井眼睛發綠地盯著正在燒制中的焦糖，隨口答道：「就是那個長得跟女人似的部長吧？不過名字是真不記得了，我也沒必要說假話。」

　　夏澄無奈地歎了口氣。

　　「嗶——您有新的短消息，請注意查收——」

　　酒井饒有興致地點開：

　　【re re re re re:酒井小姐您好】

　　To 糾結寒：

　　……

　　From 幸村精市

　　「早說不就好了。個中二病。」

　　夏澄水色蹙起眉，將焦糖加進咖啡裡，「酒井，你對幸村君太苛刻了。這不像你，」她犀利的眼光掃過懶洋洋地敲擊著鍵盤的姑娘，仿佛那是X光能將她看透似的。

　　擊打鍵盤的聲音有短暫的停頓，「水色，你能不能偶爾不要這麼敏銳？那孩子，嗯，有點像過去的我，那種莫名的自大和霸道。反正我本來就不喜歡這樣的。」

　　「你不喜歡過去的自己？」夏澄顯然並不想給她留什麼餘地，直截了當地問道。

　　「人總有中二的時候麼，那時候很傻很天真啊。」酒井握住自己的左手手腕，她看見夏澄略帶詫異的神色，不覺笑開了，「你以為我會回避問題麼？沒必要啦，雖然說年輕並不是犯傻的藉口，但是年輕時傻那麼一兩次終歸還是可以被原諒的。《給親愛的我》那本書女主人公的原型就是我呀。自認為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無我不能，結婚，被拋棄，自殺未遂。我的過去就TM是一本狗血言情小說。雖然早就看開了，但是果然還是沒法不討厭這個類型的男生啊。雖然說確實有點恨屋及烏的意思，但是就算幸村他是湯姆蘇也總會有一兩個反派BOSS討厭他痛恨他和他對著幹吧？沒理由就不許我不喜歡他呀。」

　　夏澄將調好的焦糖瑪奇朵朝前一推，「拿去，你生理期沒結束，別攝入過多咖啡因和茶鹼，以後會疼的。這杯是用脫咖啡因即溶做底的，你將就下吧。不過等下喝完，得麻煩你幫我跑個腿。」

　　「說吧，啥事兒？」酒井喝著咖啡，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夏澄從吧台底下拿出一隻裝了一摞書的環保袋，笑道：「得麻煩你去找一下那位幸村君——啊，不見到他也可以，放在醫院護士小姐那裡就行了。赤也說他要在醫院住一段時間，讓我找幾本書給他解悶兒。」

　　「我就知道不會有好事……」酒井伸手將一頭直發挽起來，認命地抱怨著。不過——姑娘合上筆記本，看了一眼窗外明媚的陽光——這樣的好天氣必須呆在醫院裡也挺可憐的啊，這樣在心裡想著，她好心地決定暫時忽略幸村那讓她不快的性格做一回免費快遞員。其實也不算完全免費，回來以後要多蹭幾杯大吉嶺還有巧克力布朗尼她早就在心裡盤算好了。

　　「請問您有什麼事？」

　　走到幸村的病房門前，酒井被一位護士小姐攔住了。她無所謂地揚一揚手中袋子，說道：「受人所托給這位……幸村君送書來著。您幫忙轉交也行。那我走了。」

　　「是夏澄小姐嗎？赤也說過您會來。」門內傳來腳步聲。伴隨著哢噠一聲，門打開了，幸村精市英俊得人神共憤的臉出現在門口，「哎？是酒井小姐啊，快請進。」他又朝護士點一點頭，「雲上護士，多謝您了。」

　　白衣天使小姐羞澀地一笑，「哎呀，幸村君真是太客氣了。說了叫人家都子就好了嘛！那麼我不打擾了。」

　　酒井將環保袋朝幸村懷裡一塞便欲轉身，「水色讓我拿來的。那我也不打擾。」

　　幸村卻將門在她身後關上，微笑著讓道，「您請坐一下，我給您倒水。」

　　「什麼嘛，不用麻煩了，我先——」酒井再次告辭，卻被少年端來的椅子攔住了去路，「還真是一模一樣的霸道啊。」她喃喃自語道。

　　「《渴望生活》、《在路上》、《死後書》、《西方正典》[1]、《百年孤獨》……酒井小姐和我的喜好還真是驚人的一致呢！」幸村將袋子裡的書一本一本拿出來，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

　　酒井摸了摸鼻子，聳聳肩，「都是水色選的，和我完全沒關係。」不過那位小姐的審美和我確實差不多——她省略了這句話。酒井寒不喜歡可能會帶來麻煩的人或事。她喜歡北歐極簡風格的家裝，喜歡簡潔又直指人心的句子，喜歡素淡又乾淨的衣飾打扮，喜歡單純直接又低調的人——也許不一定單純，但必須直接。總之幸村這樣走到哪裡都像鎂光燈一樣耀眼又不夠直接的人本就不是她所喜歡的，再加上那麼點遷怒的意思，酒井愈發地覺得她面前笑容燦爛的少年面目可憎。

　　有人說喜歡一個人只需要十秒鐘的時間，我以為討厭一個人亦然。並不需要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討厭或喜歡只是常人最正常的情緒，根本無需否認。

　　酒井的回答讓鳶尾色頭髮的少年稍微有些洩氣，「那麼為什麼不是夏澄小姐自己過來呢？」他問。

　　作家姑娘圓圓的眼睛盯著幸村看了半晌，確認了少年的確不是開玩笑之後伸出食指指著自己的太陽穴，「你住院是因為這裡有問題麼？你以為大家就那麼稀罕你？讓不良于行的女人來給你送東西你挺長臉的是不？幸村君，你脖子上那個東西不是擺設，說話前請稍微思考一下，也許這對你來說有點困難？」

　　雖說問題出口便自覺不妥，但是被這樣劈裡啪啦一統諷刺帶挖苦的搶白，幸村還是覺得有點難堪。從小到大，幸村向來是父母親人的驕傲鄰里老師交口稱讚的好學生，他已經太過於習慣他人的溢美之詞，什麼中學網球界第一人啊，什麼神之子啊，各種加諸在他身上的名號讓他幾乎忘記了自己再優秀也只是個普通的國中生這回事，況且對於夏澄水色和酒井寒來說，神之子幸村精市只是切原的學長、有幾面之緣的陌生人，而已。而他适才的問題其實也只是想表達「您願意幫夏澄小姐前來也許這能說明些什麼」這樣的意思。

　　面露尷尬的少年努力調整好自己的表情，用最正常的語氣開口說：「抱歉，是我說錯了。」

　　娃娃臉的姑娘不介意地擺了擺手。她知道自己有點兒過分針對幸村了，不過她並不覺得那是錯的，當然也沒有打算改。「沒啥。」她說，「我理解你的意思。年輕的時候覺得所有人都該圍著自己轉，這沒什麼。但事實上地球不會因為少了誰而停止轉動。給你送書不是水色的義務，她會答應也只是因為這是那條海帶的請求。而我答應，嗯，是為了去水色那兒混吃混喝。所以你既不用感到抱歉也不用謝謝我。」

　　人生中第一次，一直擔任學校辯論隊自由辯手的幸村精市覺得無言以對。好在這樣的尷尬氣氛並沒有持續太久——

　　「部長，我進來了。」這是十幾歲的少年所特有的那種清亮又充滿朝氣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氣喘，「哎？酒井小姐，怎麼你也在？呃……你怎麼坐在門前面啊，擋住了擋住了！」

　　酒井寒順勢站起來，將椅子挪到牆角去，「海帶喲，我可是幫水色來跑腿的。你要怎麼感謝我？」

　　切原聞言一拍腦袋，飛速地彎腰鞠躬，說道：「謝謝酒井小姐。我忘了水色不方便。我真是……腦袋壞掉了。」

　　酒井笑著扯了扯少年頭上的海帶毛，「幸好，這玩意兒裡邊長的不是海帶，不算是擺設。那我回去了。你們年輕人慢慢聊。」

　　「是，您請慢走！」切原大聲說，保持著彎腰的姿態。

　　「部長……」酒井一走，切原立刻抬起頭，濕漉漉的大貓眼轉啊轉的，裡面寫滿了擔憂和惶恐，「部長，水色會不會生氣啊，我總是提些不靠譜的要求。您教教我吧。」

　　幸村抬起秀氣的眉毛，眉眼間有些挫敗。他在床上坐下，在切原期盼的眼神中顧左右而言他，「你們都來了啊，訓練結束了麼？最近部裡怎麼樣？」

　　「網球部裡一切都好，幸村。赤也補考也通過了。你不要擔心。」柳接過了話茬，留下切原一人兀自糾結著。

　　「嗯，赤也做的不錯。看來補習效果很好嘛。以後也要再接再厲！」

　　「是，部長！」被表揚了被表揚了！被一隻敬佩的怪物之一部長大人表揚了的海帶少年立刻得意起來，「水色把店裡的東西都貼上了小紙條。Table，chair，sofa，menu，book，coffee，wine，我都記住了呢！還有Long-island ice tea——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我都記住了！」

　　「Long-island ice tea？長島冰茶？噗哩，居然記住這麼複雜的名字了呢，赤也，好樣的。」仁王從後面勾住他的肩，笑道，「看來那位夏澄小姐比我們都管用呐，是不是搭檔？」

　　被點到名的紳士一推眼睛，咳嗽了一聲，「太麻煩人家了。」

　　聽了柳生的話，切原再次陷入糾結中，「柳生學長……水色會嫌我麻煩嗎？會嗎會嗎？」

　　為毛話題又扯回來了啊。赤也你沒發現咖啡店女主人的名字在對話中出現的概率有點高過頭了嗎？仁王無奈地掩面。

　　這些網球部的天之驕子們也許現在還不能理解時間的力量，以及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改變。

　　很多東西其實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慢慢產生了變化，只是他們還未發現。

　　比如在對話中重複出現的名字，比如悄悄燃起的興趣，再比如無聲地在心裡生根發芽的未知情愫。滴水亦能穿石，不知等意識到這些改變並幡然醒悟的時候，是否已經太遲。

　　

　　【re re re re re:酒井小姐您好】

　　To 糾結寒：

　　雖然您說不必，但是還是要說今天多謝您，還有，很抱歉。

　　From 幸村精市

　　夜色融融。

　　酒井看著閃爍的螢幕，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毫不猶豫地點了頁面右上角的紅叉……

　　  

　　[1]《渴望生活》（Lust for life）by 歐文·斯通，梵古傳記

　　《在路上》（On the road）by J·凱魯亞克，有關垮掉的一代和美國夢的小說

　　《死後書》（Death）by 魏爾倫 魏爾倫生前的最後一本詩集

　　《西方正典》（The western canon）by H·布魯姆 西方經典文學評論集

　　本章客串嘉賓

　　雲豆 飾 雲上都子

　　作者有話要說：

　　稍微放慢點節奏，交代下幸村住院的事。不過海帶的態度從這章裡還是可以看出一點點苗頭來喲∼∼

　　補之前出差期間的更新。以後正常每週3更。以上。


第10章 Volume 10.

　　「柳前輩，我迷路了……」切原垂頭喪氣地對著電話說。

　　「副部長說你真是太鬆懈了。赤也，你現在在哪裡？」

　　切原看了一眼不遠處青學的大門，說道：「……青春學園。」

　　「那你搭——哎，副部長說讓你自己搭新幹線回神奈川。也對，我們比賽已經比了一半了。路上小心。」柳在真田和鍋底差不多的臉色的壓迫下迅速收了線。

　　而站在青學大門前的海帶頭少年則徹底傻了眼。

　　從東京回神奈川，那麼遠我怎麼可能認識啊啊啊……！少年在心底悲憤地呐喊。

　　Volume 10. Lost——切原赤也東京迷失事件

　　這是一個多雲有風的休息日。

　　立海大網球社的正選們前往東京進行友誼比賽。

　　因為考慮到某海帶驚天地泣鬼神的迷路本領，臨行前一天，學長們對他一再叮嚀囑咐，就差沒像切原媽媽學習讓他將路線念上一百遍。為了以防萬一，柳軍師甚至還畫了一副地圖給他，上面仔細寫好了詳細地乘車路線。總之，在這樣應當萬無一失的準備之下，切原小朋友背著小書包愉快地出門了。

　　可惜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再認真的準備也敵不過切原的LOST功力，學長們忘記了，這條海帶除了迷路外還有一手絕活兒，那就是在喧鬧顛簸的公車上睡覺睡到自然醒——在默念了二十遍乘車路線之後，這可憐的孩子不可避免地睡著了，當他醒來時，車窗邊就已經是一個他從來沒有來過的地方——東京青春學園。

　　筆盒、筆記本、水杯、指北針、PSP、錢包……顧不上仔細觀察四周，切原赤也落魄地蹲在青學的大門邊在書包裡一陣翻找，最終確定柳學長給畫的地圖確實已經不見蹤影。腦袋裡閃爍著副部長的拳頭，他不敢再打電話給柳學長，又想著仁王學長肯定會添亂，最後終於決定撥電話給唯一能無視副部長可怕的臉色和拳頭並且一直對他疼愛有加（仁王語）的立海大網球部部長幸村精市。

　　「部長……」海帶頭少年可憐兮兮地嚷嚷，「我迷路了，副部長讓我自己回神奈川……副部長太可惡了！」

　　「赤也，弦一郎那是想鍛煉你，你是立海大王牌新人，我們對你寄予厚望呢。」

　　「哎哎，真的麼真的麼？！」

　　「當然，」幸村嚴肅地回答，「愛之深責之切，你沒有聽說過麼？」

　　「呃……是沒聽說過……不過部長，我現在該怎麼回神奈川啊？」

　　幸村略一沉吟，問道：「我記得酒井小姐好像是在東京的吧？也許你可以請她送你一下。」

　　「酒井小姐肯定不會同意的。部長還有更靠譜點的方法嗎？」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剛剛用「不靠譜」評價了部長想的方法的少年苦著張臉，繼續說。

　　「你可以請夏澄小姐去和酒井小姐說。就算再沒有功夫她也不會讓夏澄小姐自己跑去東京接你的，放心吧。」

　　「好像……有點不太好吧？」被野獸們鍛煉出了驚人的第六感的切原少年意識到了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卻又說不出具體問題出在哪裡。

　　幸村微笑答道：「哪裡不太好？那就這樣吧。掛了。」

　　幾通電話之後，事情終於定下來了。

　　因為作家小姐還大約需要二十分鐘才能到達，切原決定先去青春學園裡參觀一番，只是這一參觀竟然整得校園裡雞飛狗跳卻是他怎麼也沒有預料到的。

　　總之，當酒井寒來到青學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網球滿地亂滾、學生滿地亂跑的情景。「有外校的學生在網球場鬧事呢快去看熱鬧」，學生們這樣奔相走告著。

　　「哎，如果能把臺詞換成『怪獸來了快逃命啊』就更贊了，嘖嘖。不如來猜測一下這頭怪獸是不是來自立海大吧……」惡趣味的圓臉姑娘摸著下巴自言自語，她隨手拉住含著眼淚蹲在地上撿球的長辮子少女問，「喲姑娘，你們網球場在哪兒啊？」

　　少女在一番眼神飄忽的審視之後確定了酒井並非怪獸的同夥。她笑聲說道：「我馬上也要過去，您稍等，我帶您一起去吧。」

　　「切原赤也！切原海帶！海帶赤也！」剛看見網球場的鐵絲網，酒井寒便扯開了嗓子，「趕緊給老娘滾出來！」

　　這廂切原正在挑釁手塚，聽到場外中氣十足的喊聲不覺思維停頓了一下，「呃……那個我先滾了啊，拜拜。」等朝網球場外走了好幾步，他才意識到自己對手塚說了很奇怪而且聽起來很像是在示弱的話，忍不住跳起來朝酒井喊道：「喂喂你叫誰滾啊混蛋！」

　　娃娃臉作家小姐抱著手臂靠著欄杆，嘴角扯起危險的弧度，她猛地伸直手臂拽住切原的耳朵將他扯到面前，吼道：「你小子膽兒肥了啊？竟敢利用水色誑我來接你。除了迷路和睡覺你到底還擅長什麼，啊？」接到夏澄的電話的時候，酒井正在心情無比愉快地與周公下棋，於是睡覺睡得正好就被人從溫暖的被窩裡挖出來的這股怨氣被撒到了切原赤也頭上。不過當看到跟著切原走出場地的手塚國光時，她還是禮貌地點了點頭，「這位同學，這條海帶給你們添麻煩了，抱歉。」

　　「啊，沒事。不要大意。」

　　這位帶著金絲眼鏡的帥氣少年臉部肌肉完全沒有運動啊，莫非他說的是腹語？酒井在心裡想著。可是那聲音還真是他母親的好聽。低沉，冰冷，剛勁，平穩，優雅……她覺得自己有無數詞彙可以用來形容，卻沒有一個準確。她按住切原的腦袋，客氣地欠身，隨即告辭。

　　直到坐在去往新幹線車站的公車上，作家小姐依然在試圖找出可以準確而精妙地描述出手塚那把好聽的聲音的詞彙，而在她旁邊，切原赤也耷拉著腦袋，活像一大顆蔫了的海帶。

　　酒井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我說，你幹嘛跟死了老婆似的？」在收到切原憤怒的瞪視後，她翻了個白眼接著說，「反正你本來就沒老婆，我這不算咒人。來給阿姨說說，怎麼這麼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之前公車上還沒睡夠？」

　　憤怒的瞪視升級……過了好一會兒，切原赤也才嘟嘟囔囔地說道：「我好像真的除了迷路和睡覺沒什麼擅長的——網球打不過那三個怪物，成績也不怎麼樣，不過我街機玩得不錯…哎，這個好像也不算什麼優點。」

　　完了，打擊到純情少年的玻璃心了……酒井寒無力地捂臉……不過安慰人之類的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實在太麻煩了，於是怕麻煩的她決定直接忽略，「啊，優點什麼的等你要討老婆的時候再想也不遲。說起來，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你就攔輛的士到新幹線車站就好了，給大家都省點兒事。」

　　還沒從之前的打擊中恢復過來的少年依然低著頭，聲音小小的，「很貴啊，我沒帶那麼多錢。」

　　「……這樣，」酒井揮手說道，「那你直接打車回神奈川吧！」

　　「哎？難道那不是更貴麼？」

　　看到切原終於恢復了閃亮並寫滿了好奇的大貓眼，酒井松了口氣，又有些自得，「打車到你家門口讓你父母付錢啊，或者去學校找你那些學長部長什麼的也行。他們怎麼的也不會由得的士司機把你賣掉換車錢吧？」

　　少年想了想，實話實說：「這主意好缺德。而且會被爸爸媽媽和真田副部長打死的。」

　　被說成是「缺德」的作家小姐郁卒了。在把切原赤也送上新幹線列車的下一秒，她就摸出了手機向夏澄哭訴：

　　「水色，這是什麼世道啊！我睡覺還沒睡醒就去找那條海帶把他送上了新幹線還給他出了主意，可是他居然罵我缺德啊。好過分！」

　　「你出啥主意了？」電話那一頭，黑色短髮的年長女人手捧著Espresso，饒有興致地問。

　　「我說迷路的時候直接打車回家或者學校，錢不夠到了地方讓別人給。這辦法多方便啊，你說是不？」

　　「是挺缺德的。」夏澄笑著回答。

　　「……水色，你也欺負我。」作家小姐更加郁卒了，「順說，那孩子迷路的能力也太強了。就車站這麼點大的地方，他也完全分不清方向，要不是我領著他估計得直接迷路迷到關西去。放他一個人回神奈川真的沒關係嗎？」

　　「嗯，我一會算好了時間去神奈川車站接他。赤也已經可以去演一部《Lost》了，沒辦法，他就是個路癡。」

　　「勞斯特？」

　　「迷失。」

　　「啊啊那個啊，」酒井夾著電話順著人流朝車站外走，嘴裡叨叨著，「直接說麼就好了，還勞斯特不勞斯特，就你英文好。那條海帶有傑克帥麼，有索耶帥麼，有薩伊德[1]猛麼？和他那個部長一樣，就一小屁孩兒，不過他那張臉也算能看了。對了對了，剛不小心打擊了那孩子一下說他沒啥擅長的東西，你得記得給勸勸啊……」

　　大約半個小時功夫，夏澄終於可以放下了電話。

　　她把咖啡杯放進水槽裡。

　　冷了的咖啡在白色的骨瓷杯子上留下褐色的印漬，顏色很暗，顯得有些髒。

　　她打開水龍頭，溫熱的水瞬間將杯子裝滿淹沒。如果要比誰最沒有擅長的話，她夏澄水色才該排第一吧？女子偏著頭，嘴角露出自嘲的笑意。除了做做咖啡和蛋糕以外，她不知道自己還擅長什麼。曾經她擅長使槍，擅長散打，擅長偵查，不過這些統統都已經離她遠去了。所以比起什麼都不擅長，擅長過卻又失去才更加可悲。所謂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打碎給別人看，夏澄相信這句話。

　　她將杯子洗乾淨，又輕輕地放回了描繪著寫意花朵的託盤上。

　　「水色，你終於來啦！」

　　我們很早以前就說過了，切原赤也是個不會察言觀色的人，他唯一賴以生存的就是他在野獸們的磨練下培養出的神奇第六感。所以在見到等候在神奈川新幹線車站的夏澄水色時，他沒有發現黑色短髮的女子眉眼間隱隱的悵然，卻還是感覺到了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好像這一整天一切都不對勁，真奇怪，海帶頭少年睜大了好看的貓眼，想著。

　　習慣性地，少年接過了夏澄的拐杖並托住了她的胳膊，這讓年長的女子多少有些不自在。就這樣，不對勁的少年和不自在的女子一路無話。

　　直到公車行駛到靠近神奈川綜合病院的時候，切原才期期艾艾地開口：「我想去醫院看一下幸村部長。水色要和我一起麼……啊，酒井小姐說您不喜歡醫院，我還是自己去吧……可是那水色回家會不會不方便啊……怎麼辦好麻煩……要不下次再去看部長…………」

　　當海帶頭少年的提問最終變成了無止盡的碎碎念，一直面無表情的黑髮女子終於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冷厲的五官也變得柔和起來，「你這到底是在問我還是自言自語啊。行啦，不就是去醫院轉一圈麼？一起去吧！」

　　因此，腦子裡勾勒著「作家小姐送學弟回家會路過醫院學弟會想來看看自己作家小姐就順便一起過來」這樣的情節的幸村精市部長在看到走進門來的切原和夏澄時差點很沒形象地愣在原地，不過總算是在幾秒鐘之內緩過神來招呼道：「夏澄小姐，您也來了。多謝您之前幫忙的書，我很喜歡。」

　　夏澄點點頭，一邊眼含笑意地看著切原忙前忙後地幫她端椅子倒開水，一邊向幸村問候道：「幸村君覺得身體怎麼樣？看起來挺有精神的樣子。」

　　還在為「為什麼以為夏澄小姐會來的時候來的是酒井小姐以為酒井小姐會來的時候來的是夏澄小姐」這種類似於繞口令的問題繞得腦子裡不大清爽的幸村一時忽略了黑色短髮女子的問話，只好禮貌地點一點頭。

　　夏澄也看出了眼前的男孩子有些心不在焉，便安靜地抿著熱水不再開口。幸村精市站在窗口，臉上有一絲茫然的表情。

　　夏澄在心裡微微點頭，那一點點糾結和茫然讓這個穿著病號服依然身形挺直風姿綽約還笑得雲淡風輕的少年顯得更加真實，也更加英俊。如果說原先那種溫和而疏離的笑容仿佛是罩在他臉上的一層面具的話，現在這種帶著一些不解和疑惑的笑容則更像是從內心深處開出的花，讓人不自覺地想要跟著他一起笑。夏澄水色不花癡不文藝也不浪漫，不過對於賞心悅目的事物，她從來不吝嗇讚美。

　　「幸村君真是絕色啊，如果放在古代一定是可以傾國傾城的。」她這樣說，極其真誠地，「而且還聽說幸村君其他方面也很棒，真是了不起。」

　　幸村正想要謙虛一兩句，便被切原接過了話茬，「酒井小姐說我沒有優點，水色你也一來就光和部長說話……」他鬱悶地一個人站在牆角，像是被拋棄了的小動物。

　　「赤也，幸村君是病人啊……」夏澄無力地撫額，向滿臉可憐兮兮的小動物解釋道。

　　因為……是病人麼？這下子除了切原，幸村也忍不住鬱悶起來了。好吧，幸村精市不得不承認，比起把他當病人的夏澄水色，他好像更喜歡不把他當人的酒井寒……

　　最開始的時候，無論是酒井，還是夏澄，幸村都覺得她們離自己其實並沒有多遠。他一直認為自己很成熟，喜怒不形於色，說話溫和委婉，處事大氣圓滑，反正很有成年人的風範。而現在，他依然覺得自己和她們之間只有那麼一小段路——但是這小段路上，有一堵難以攀爬亦無法推倒的牆……

　　[1]        Lost 美劇，中文譯名迷失。

　　傑克：Jack 索耶：Sawyer 薩伊德：Sayid 劇中三位男角色，私以為長相都還不錯，可以百度之。

　　作者有話要說：

　　出差的路上。如果有錯字以後改。

　　於是這章有些事情要交代啊鋪墊啊所以情節比較平萌點基本沒有，徹底陷入了家長里短中，因此稍微預告下下一章。他們打開病房的門，正巧外面有人要撲進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0 12:29

第11章 Volume 11.

　　鳶尾色頭髮的少年看見夏澄略顯疲憊的神情，問：「夏澄小姐，您身體不舒服麼？」

　　「被看出來了啊……沒事的。」黑色短髮的女子揉著太陽穴答道。

　　「哎哎？水色你怎麼了，要不要緊？」切原很緊張地上前一步，他下意識地緊緊握住了木頭椅子的靠背。

　　夏澄寬慰地一笑，眼角的細紋淺淺展開，「真的沒關係啊。不過是中午貪杯而已。露臺上風景很好，不小心就喝多了兩杯，現在好像酒勁上來了，有點兒頭暈。」

　　切原苦惱地拉扯著頭髮，「我怎麼一點都沒看出來。在車站還覺得你氣色很好呢……」

　　「赤也，我之前一直想和你說——」夏澄看到少年一下子挺直的腰板和緊張起來的臉色，笑容變得更深了，「我想和你說別總揪你那可憐的海帶毛了，這樣下去你以後一定會禿頂的。」不出意料地，少年在放鬆下來的同時顯得更加沮喪了。笑靨如花的女子摸了摸自己的臉，接著解釋道：「去車站之前喝了好幾杯Espresso還和酒井東拉西扯了好一陣才清醒過來的，加上酒後微醺，肯定顯得氣色不錯，呵呵。」

　　「Espresso……還有微醺……那都是什麼啊啊…………」切原顯然立刻就將夏澄剛才的提醒拋到了腦後，繼續撓頭。

　　「Espresso是咖啡，義大利濃縮咖啡。酒後微醺……差不多你就當是臉紅就好了。」

　　海帶頭少年無辜地睜大了亮閃閃的貓眼，「嗯嗯！那我們回家吧！正好你也不喜歡醫院！」

　　一直坐在病床上沒有插話的幸村精市興致盎然地看著兩人的互動，終於在聽到切原那句曖昧無比的「我們回家吧」的時候笑了起來，不過這樣一個能令無數少女臉紅心跳的笑容也僅僅保持了一瞬便即收斂住了，他冷不丁地問：「不喜歡醫院什麼的，是因為PTSD[1]麼？」

　　「……我可以不回答麼？」

　　Volume 11. 就是推倒那點破事兒

　　在幸村突兀的詢問之後，切原滿臉茫然地四下裡張望。

　　他並不清楚那個PTS什麼的是什麼玩意兒，卻清楚地感覺到他身邊那個女子一向溫潤柔和的氣場在這個問題之後驟然改變。女子的表情變得凝重而壓抑，先前那種暖暖的笑容完全找不見了。切原擔心地望著她，海帶毛幾乎快要全部豎起來了。

　　夏澄水色緩緩站起身，纖細的手緊握成拳。她很想告訴這個男孩子，幾乎每個從維和戰場歸來的軍人或多或少都經受過或正在經受著PTSD的折磨，包括那些看起來渾然無礙沒心沒肺的——其實從某種程度上沒心沒肺也是PTSD的一種表現形式。為什麼這些沒有經歷過腥風血雨生死存亡的人可以輕描淡寫地提起那些讓他們備受折磨的東西，她可以理解，卻始終無法接受，即使這個提問的少年也在飽受病痛的折磨。思緒連篇，卻無從說起，夏澄沉默了好一陣，只認真地問一句「這個問題我可以不回答麼，幸村君」。

　　在收到肯定的答覆後，年長的女子面無表情地點一點頭，準備告辭。

　　此刻，就算幸村精市完全不通世故也能夠感覺到黑髮女性明顯的不悅，何況幸村還自認為是個擅長揣摩別人心理的人……自從認識酒井和夏澄以後好像常常會讓自己陷入手足無措的境地，真是悲劇，如果不是一貫的風度他幾乎已經想捂住臉了。好吧好吧，讓我們暫時放過無比尷尬的神之子少年，將視線轉向同一時刻的病房之外吧——

　　「仁王！你別搶啊那是帶給部長的！」酒紅色頭髮的清秀男孩子老母雞護犢子似的把裝著蛋糕的袋子抱在懷裡，大眼睛緊緊盯著「階級敵人」黃鼠狼仁王雅治。

　　小辮子少年漫不經心地繞著自己的頭髮，笑容不羈，「噗哩，好像每次帶給部長的蛋糕最後都被文太你吃掉了吧？不要拿部長做擋箭牌喲！」他豎起食指，笑嘻嘻地搖了搖，「我好餓……哎喲，餓得胃都疼了。就吃一塊，部長不會介意的。」

　　在他唱做俱佳的賣力表演下，丸井文太終於放鬆了警惕。「嗖」地一聲，只見白影一閃，我們再次看到的，便是仁王雅治心滿意足地品嘗著巧克力蛋糕的樣子，還有——

　　「啊啊啊……仁王，那是R.Jane每日限量的蛋糕啊，我準備自己吃的你太過分了我要告訴部長…………」

　　嘴裡大喊著我要告訴部長的少年猛地推開病房的門向幸村病床的方向撲過去。

　　在意識到病房裡除了部長還有其他人的時候，他努力想要刹住步子，幾乎就要成功了。只是在他的手指即將碰到夏澄水色的時候，事故發生了。

　　如果夏澄水色之前沒有喝酒，如果夏澄水色沒有被那個PTSD的問題攪得心緒不寧，又如果丸井文太不是從她背後而是從面前撲過來，再如果她此刻身在Starry Irises而不是陌生的病房，她都不會那麼做。可惜這個世界上的事永遠沒有如果。在丸井的手即將碰到她的那一秒，她下意識地鬆開了拐杖，腰肢微仰手臂後伸。電光火石之間，纖細蒼白的手有力地抓住了從後面撲過來的少年，然後——

　　「嘭！」

　　漂亮的過肩摔！乾淨俐落，沒有半分拖泥帶水。

　　原來這就是那個晾桌布動作的加強版啊……真是既優美又強大。切原傻乎乎地瞪大了眼睛，在心裡想著。當然睜大了眼睛的並不止他一個人，病房裡的所有人都是一臉瞠目結舌的表情，包括夏澄水色自己。

　　她驚訝又抱歉地望著被自己用力扔到了地上的少年，彎腰想要攙扶。這個俐落的過肩摔讓黑髮女子本來就有些煩躁不寧的腦袋變得更加混亂了，她甚至忘記了自己已非當年，現在，沒有拐杖的她根本無法彎腰——僅剩的一條腿並不足以穩定她俯下 身時的重心，當她想起這一點時，已經無可避免地向前倒去。

　　「水色小心！」一直關注著夏澄的一舉一動的海帶頭少年迅速做出反應，從旁邊斜插出來，伸出手臂攔在女子的面前。不過一切實在來得太快，切原還未穩住身形便被夏澄一下子撲了個准，而結果是顯而易見的：

　　夏澄水色直接將切原赤也壓倒在身下。

　　一瞬間，切原的臉變得像是煮熟了的蝦子。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女子的髮絲輕拂在他的脖頸間，還有那具柔軟的身體緊貼著他的。少年突然感到一陣燥熱，，心臟像是要跳出胸膛，腦子裡更是嗡的一片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而同時，他的身體比大腦先一步做出了反應——少年完全無意識地伸出手臂環住了夏澄，試圖從她體溫偏低的身上汲取些許清涼——這一舉動讓他的學長本就張著的嘴巴張得更大了。

　　從丸井沖進門開始，這僅僅幾十秒鐘的時間仿佛被無限放慢了，像是慢鏡頭一樣，一幀一幀的緩緩放過去。

　　直到又是幾十秒鐘過去，立海大偉大的正選們才徹底從怔愣中掙脫出來，

　　「赤赤……赤赤赤赤也……你你你……」丸井文太側著頭指著切原，手指不住地顫抖著。他被那個利索的過肩摔扔在冰涼的地上，卻在看到這一幕後忘記了應該先爬起來。

　　「噗哩……」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的仁王雅治努力控制著不住抽搐的嘴角，用與平時一般無二的笑容掩飾不知所措的尷尬。

　　「太松系、咳，太鬆懈了！！」黑中泛紅的臉色和差點說錯的口頭禪出賣了真田翻騰的內心，他伸手壓了一下帽檐，板著臉吼道，「赤也，還不趕緊給我起來！！！」

　　夏澄水色出色的頭腦終於在真田副部長的怒吼中重新開始運轉。她用胳膊肘撐住地，支起上身，在看見她身下那團燒熟了的海帶時不好意思地轉開臉。一絲紅暈襲上了年長女人一向冷靜自持的臉，她屈起完好的右腿，想要自己站起來，卻不想身體已被被切原圈住她的手牢牢禁錮住，起身不能。

　　「那個，你能先放開我麼？」夏澄小聲地詢問道，儘量避免去看其他人的表情。

　　本來就不怎麼靈光的腦袋已經被徹底燒壞掉的切原赤也興奮地答非所問：「帥呆了，真是帥呆了！剛才那個動作，簡直像是格鬥遊戲裡的！！太棒了水色！把怪獸全部幹掉吧！！」

　　如果不是空不出手臂，夏澄幾乎想要抓住少年的肩膀使勁搖看看能不能將他腦袋裡奇怪的東西都搖出來。她無奈地抬起頭，朝柳生和仁王說道：「那個，這孩子好像傻掉了，你們能幫個忙麼？」

　　柳生推一推眼鏡，仁王則繼續保持著抽搐的嘴角，最後還是樂於助人的好少年真田弦一郎蹲下身來想要幫忙。

　　真田副部長想要阻止海帶丟人現眼的想法是迫切的，這直接導致了他扯開切原的雙手的動作是極其粗暴的，而這樣粗暴的動作和真田熟悉的壓迫感則更是導致了沒有思考能力完全憑海洋生物本能反應的切原下意識的奮起反抗——真田越是用力，切原就比他更加用力地抱住一臉無可奈何的黑髮女子，活像是只在保護食物的小動物，嘴裡還發出奇怪的哼唧哼唧聲音。

　　立海大的少年們丟臉得想要閉上眼睛，卻又捨不得不看如此難得的場景。

　　夏澄水色已經被窘得快要咬牙切齒了，她認命地歎了口氣，放緩了聲音說道：「赤也，你先放開我。這樣我很難受啊，拜託了，赤也。」那一聲溫柔的「赤也」就像是開啟寶藏大門的暗號，切原的臉一下子更熱了，但原先那茫然的眼神也漸漸恢復了過來。

　　「啊……水色……！」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少年一下子鬆開了手。

　　——如果只是鬆開了兩手，也許他們會在大家的笑聲中慢慢忽略這件烏龍的事情。不過故事之所以會被稱為故事，就是因為那其中充滿了機緣巧合，更何況在向來天馬行空的奧特曼切原赤也身上，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在鬆開兩手之後，他做了一件幾乎每個倒在地上的人都會做的事情，那就是，爬起來。面紅耳熱的孩子忘記了壓在他身上的女子，想要立刻就爬起來沖出門去。他雙手後撐，猛地想要坐直身子……

　　什麼，你問我然後？

　　然後……然後那個長滿了海帶的腦袋……直接埋進了夏澄水色的胸前……

　　「噗——」仁王忍無可忍地噴笑出聲；

　　柳在一天內第N次萌生了要把切原掐死的想法；

　　嘴裡不停地念叨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視」的柳生自覺地轉過身去；

　　而剛從地上坐起來的丸井文太則再次仰面倒下去……

　　總之這是用任何人類已知的詞彙都無法形容的混亂場面，只是我們的主角之一卻好像頗為享受這個時刻：

　　「原來水色看起來消瘦實際上卻意外地很好抱呢——啊我好像又淪喪了怎麼辦」，這是被真田一拳頭打暈的切原赤也腦子裡最後浮現出的詭異想法。

　　……

　　喝酒誤事，三十多年中，夏澄水色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覺得這句話無比正確。

　　一陣雞飛狗跳烏龍狗血之後，她終於重新坐回病房裡的木頭椅子上。她半閉著眼睛，屈起手指用指節不住地按著太陽穴。那種特屬於年輕男孩子的乾淨味道，還有透過衣衫傳來的灼熱，以及少年劇烈的心跳聲，一瞬間夏澄水色竟覺得有些心猿意馬。有多久沒有如此近距離地接觸異性了呢？也許是一個人太久了所以嚮往別人的體溫？這樣不好，真的不好，她這樣對自己說。

　　夏澄並不是傻子，少年表現出的不同尋常的感情她多少有些察覺，卻始終以那只是某種青春期的躁動很快就會過去為由將那些不尋常的感覺選擇性遺忘。原來也並不是完全無動於衷的……她托住額頭，眉頭在不知不覺中皺了起來。

　　幸村看著被真田扔在角落裡自生自滅長蘑菇的一大團爛海菜笑得開懷，「夏澄小姐，要不要讓我們的部員送您先回去？」

　　夏澄順著幸村的目光看過去，猶豫了一下，「倒是不需要你們送。不過赤也……？」她抬起眼，目光掃過臉色鐵青的真田和笑得不懷好意的幸村，稍微有點擔心那條海帶接下去的命運。

　　「放心吧，夏澄小姐，」仁王雅治繞著小辮子笑道，「那傢伙生命力很頑強的。」

　　柳生隨聲附和著，「奧特曼在能量耗盡前最強大！」

　　「我們不會鬆懈的！」這是副部長真田弦一郎。

　　於是在學長們信誓旦旦的擔保下，看起來只是有些頭痛但實際上腦仁兒已經疼得快要炸掉了的夏澄水色起身告辭，將可憐的海帶頭少年留在了那些名為學長實則野獸的立海大網球部正選球員的包圍圈中……

　　

　　[1]PTSD：Post 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創傷後應激障礙，指對創傷等嚴重應激因素的一種異常精神反應。

　　又稱延遲性心因性反應,是指由異乎尋常的威脅性或災難引起的一系列病態。

　　以前PTSD主要發生於男性身上,主要是經歷戰爭的士兵,所以稱此為「炮殼震驚」(shell shock）而研究發現女性的發病幾率是男性的6倍。

　　*本章客串嘉賓：日兼

　　R.Jane：全名為R.Jane Sweet Sweety

　　日兼少女的甜蜜蛋糕房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切原海帶壞掉了，夏澄少校壞掉了，所有人都壞掉了……作者也壞掉了……所以作者有話要說也壞掉了…………

　　海帶晚上又要淪喪了……下一章

　　我用了4000字寫10分鐘裡發生的事……我真的壞掉了……

　　不過海帶真的好萌啊，捧臉

　　【改了改錯字……sorry,偽更了】


第12章 Volume 12.

　　「赤也回來啦。」

　　「快去洗洗手換了衣服來吃飯，媽媽今天燉了蘿蔔排骨湯呢。」

　　「咦，這孩子怎麼臉那麼紅？不會發燒了吧。」

　　「不應該啊，他滿頭大汗的怎麼會發燒？」

　　切原一家奇怪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致將目光轉向了自走進家門起就一直低著腦袋的切原赤也。海帶頭少年頭上頂著個大包，耳根子紅得快要燒起來了。

　　切原姐姐摸著下巴，突然問道：「我說赤也，你該不會是……戀愛了吧？」

　　Volume 12. Gossip——切原家的晚飯

　　在醫院被野獸學長們嚴刑逼供了大半個小時才被雲上護士那句「幸村君檢查身體的時間到了」解救出來，切原赤也的理解能力和反應速度已經不幸淪為負值。再加上學長們那一句句有關自己和夏澄的揣測，諸如「赤也喜歡上那位少校了吧」或是「赤也想要戀愛了麼」之類，已經在他的潛意識中留下了不淺的痕跡，於是在聽到姐姐冷不丁冒出的問題時，他竟然沒有反駁，而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因此，即使在事後反復解釋，家人也只認定了他們最小的兒子、單純得像條真正的海帶的切原赤也戀愛了，而那些反駁也只是青春期少年在害羞而已——你看，很多時候，誤會就是這麼簡單造成的。這是後話，暫時略過不表。

　　切原對姐姐問題的默認讓全家都沸騰了——

　　海帶姐姐將他拉到餐桌邊坐下，然後興奮地坐在旁邊托著腮等八卦；

　　海帶爸爸裝模作樣地翻著報紙，卻沒發現報紙其實根本就拿倒了；

　　海帶媽媽則殷勤地為兒子盛了滿滿一碗蘿蔔湯。

　　如果是平時，第六感超強的切原赤也大概能從家人的表情中感受到一絲不對勁，不過此刻，這心不在焉的孩子顯然喪失了他那動物本能式的敏感。他緊緊地盯著面前的瓷碗，一勺一勺喝著湯。

　　「赤也，說給姐姐聽聽，你的小女朋友怎麼樣呀？是你追她還是她追你的？」切原姐姐將臉湊到正在喝湯的少年旁邊，笑眯眯地問。

　　赤也抬起頭，漂亮的大貓眼裡寫滿了疑惑，「什麼小女朋友？——哎，老姐你別靠這麼近啊！」在他的想法裡，夏澄水色這個人和「小」女朋友完全沒有關係。他也許有點喜歡夏澄，大概還有些想談戀愛——他只能想到這種程度而已。

　　切原姐姐猛地一拍赤也的海帶頭，單手叉腰中氣十足地說道：「少年，別想瞞過姐姐喲。之前問你是不是在戀愛你可沒有否認哦。都是自家人，別害羞啊，快點坦白從寬吧。」

　　「姐！」赤也剛剛變得稍微正常了點兒的臉色一下子又燒了起來，「你才戀愛了，你全家都在戀愛！」

　　……

　　「噗——」這是集體噴飯的切原一家。

　　「我全家好像包括你喲，赤也弟弟！」

　　「是啊，媽媽和爸爸婚後也一直在幸福地戀愛呢。是不是，阿娜答？」切原媽媽甜蜜地微笑著，挽住一家之主切原爸爸的胳膊，後者則貌似嚴肅地點點頭。

　　單純的少年百口莫辯，只好乖乖地閉了嘴埋頭喝湯。可是，向來民主寬鬆又關心小兒子愛情生活的爸爸媽媽，還有天兵級別、女高中生屬性的切原姐姐，會放棄這樣一個尋找真相和討論八卦的機會麼？請看——

　　「赤也，你就告訴媽媽嘛。就透露一點點，好不好？是你們班的女同學嗎，有沒有照片？媽媽也是關心你啊，赤也真是的，越來越不貼心了。」這是動之以情的切原媽媽。

　　「咳，我認為這樣重要的事有必要向父母彙報。我們要監督你，不能讓戀愛影響學習！」這是義正詞嚴地進行威逼的切原爸爸。

　　「赤也，你告訴姐姐，我週末去秋葉原的時候給你買最新款的PSP，聽說Sony出的新款很贊呢。」這是見爸爸威逼沒有作用因而改為利誘的切原姐姐。

　　在家人不停地詢問和期盼的眼神中，海帶頭少年終於以比平時快了接近一倍的速度吃完飯紅著一張臉沖上樓去了。而留在餐桌邊的三個人則繼續著最開頭的討論，並悲劇地讓話題自由地奔到了散……

　　「連赤也也到了戀愛的年齡了呢，真好。就是不知道會喜歡他那個個性的女孩子會是什麼樣的人呢？」

　　「就是啊，赤也整天迷路，又丟三落四的，還經常紅眼發脾氣。小女孩子不是都喜歡成績好又溫柔體貼的男孩子麼？」

　　「不過我們弟弟的臉很不錯啊，一雙大貓眼，清清秀秀的。」

　　「……清秀……哎呀，」切原媽媽一下子捂住嘴，有些擔心地說道，「阿娜答，難不成我們赤也是喜歡男孩子的嗎？」

　　「你胡說什麼呢？」

　　「赤也剛才明明默認了在戀愛呀，可是又不承認有女朋友……那不就是有男朋友嘛！！」

　　切原姐姐更加來了興致，「好像真的有可能哎！媽媽說的有道理，赤也今天是和網球部的學長們一起去東京練習賽的，應該沒有機會見到什麼女生才對，我記得他們網球部沒有經理的。」她從口袋裡掏出掛著一顆海帶雕飾的手機，「沒想到我們家弟弟還那麼新潮啊！我要說給好朋友聽。」

　　膝蓋上還攤著報紙的切原爸爸比較理智，「我看不一定吧，可能並不是戀愛呢？」

　　「怎麼可能！」「當然是戀愛了！」爸爸的話遭到了兩個女人的一致反駁。

　　「阿娜答，你看赤也回家的時候臉都紅成那樣兒了，都沒和我們說tadayima呢，鞋子也是胡亂擺的。」

　　「就是，赤也最不喜歡白蘿蔔，你什麼時候見他這麼爽快地喝過蘿蔔湯了？」

　　在妻女有理有據地反駁下，切原爸爸終於接受同意了兒子在戀愛而且物件也是男生這個說法，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

　　得到了認可之後，切原媽媽和姐姐的八卦之魂燃燒得更加旺盛了。

　　「哎，你說我們赤也的物件是哪個呢？應該是他們網球部的吧。」

　　「大概……他今天應該一直和他們在一起的。不過也有可能是對方學校的人吧？」

　　「媽媽，這您就不知道了，他們今天去的那所學校的網球部在東京風評很一般，赤也應該看不上的。」

　　「這倒也是。我們赤也我瞭解，一般人他可看不上，不過……」切原媽媽像是想起了什麼，眼神飄忽了一下，猶豫地說道，「赤也的有個學長，我聽街區裡的幾個阿姨說……呃……就是特英俊的那一個，好像是衣冠禽獸啊？赤也該不會是被他迷惑了吧？我們孩子那麼單純……」

　　紮著雙馬尾的女高中生姐姐聳了聳肩，無所謂地說道：「媽媽，您怎麼相信這個？她們還總是說我們赤也是愛欺負人的小惡魔呢！您脾氣好涵養好，可聽聽就罷了，不能相信呀。」

　　「這麼說倒也是。總之不是那樣就好。你們說，要不要偷偷去學校看看？」

　　……

　　我想我們可以輕易想見，當將來的某一時刻，腦補過度的切原一家遇見立海大網球部時，會是怎樣一地雞毛的情形。莫說那樣遙遠，假如切原赤也聽見了父母這樣天兵的討論大概也會和EVA一樣暴走吧？只不過在家人坐在餐桌旁討論他的感情生活時，被討論的物件，海帶頭少年切原赤也正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無限糾結著。

　　這是典型的國中男孩子的房間。

　　牆壁和屋頂漆作深淺不同的藍色，燈罩做成長鬍子的太陽公公形狀的吊燈光線明亮溫暖——「幼稚死了！」切原曾無數次對這盞燈表示不滿；牆壁上貼著網球明星和格鬥遊戲主角的海報，帥氣的男人肌肉上閃亮的汗珠是青春特有的熱血。房間裡談不上多麼整齊，課本和作業攤滿了書桌，外套隨意搭在椅背上。

　　而外套的主人此刻正和衣仰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愣神。下午在幸村病房裡的情景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回想起曾近距離接觸的柔軟身體，少年面紅耳赤地捂住了眼睛。

　　居然直接就摟住了……我當時腦子壞掉反射神經也跟著一起壞掉了麼！水色會生氣吧，一定會生氣的！不然她怎麼自己就先回來了……想到這裡，切原赤也一下子從床上跳起來，抓起外套沖了出去。

　　這個一向行動快于思考的孩子三步並作兩步跑到Starry Irises門口，推開門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皺著眉，臉上陰晴不定，待夏澄詢問似的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囁嚅出聲，「那個，水色，今天對不起。」射燈的光線直接照在夏澄水色臉上，他能清楚地看見她臉上最細微的表情變化，卻怎麼無法組合出這些變化的意義來。

　　「不用，我沒有生你的氣。」夏澄坐在高腳凳上，搖晃著大半杯金湯利水，臉上淡淡的，看不出悲喜。

　　其實從頭至尾，她也只是在氣自己，氣自己為什麼會貪戀一個年齡是自己一半的孩子給予的溫暖，氣自己為什麼竟會有那麼一瞬間覺得依戀。她一直都覺得，依戀啊依賴啊什麼的都是很危險的東西，會讓人迷失。可是偏偏有太多情緒由不得自己控制，歸根究底，哪怕再冷靜再獨立，她夏澄水色也不過是一個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而已。

　　站在門邊的少年松了一口氣，他尷尬地扯著自己拿一頭海帶似的頭髮，沒話找話，「真田副部長好凶！他的拳頭太可怕了！他就是怪物啊啊啊！」

　　「嗯，」年長的女子嗯了一聲表示回應。

　　切原睜大眼睛，好奇地問道：「那假如水色你和副部長比試你會勝麼？今天那個過肩摔真是太棒了！！」

　　「這個啊……」夏澄略一思索，答道，「如果是正面對決的話我應該是完全沒有機會的吧，畢竟就力量和敏捷來說我都比真田君差太遠了。但是如果是偷襲的話……嗯，如果在真田君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也許還是有那麼一絲可能，」她伸出手比劃了一下，苦笑道，「你今天也看到了，我的爆發力差不多也只夠那個過肩摔而已。」

　　似懂非懂地點了頭，切原撓了撓腦袋，「那還是有可能的對吧？水色太厲害了。看到副部長提起拳頭我們都只有逃跑的份啊，真的。幸好有部長在……」

　　夏澄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問道：「你吃過晚飯了麼？」

　　「吃過了啊，今天媽媽做了……哎？」少年歪著頭，費勁地思索，「媽媽今天燒了什麼來著？」

　　看著切原極具喜感的表情，夏澄終於忍不住笑起來，嘴角的離梨渦深深地陷下去，眉間的陰影徹底展開了，「自己晚飯吃了什麼都不記得了啊，你這樣兒能記得單詞才怪——」

　　她話音未落，少年卻猛地一跺腳，「蘿蔔啊，她煮的是白蘿蔔……真是的，居然就那麼吃掉了。」

　　「赤也不喜歡吃蘿蔔麼？」

　　「嗯。」

　　「挑食是不好的喲。」

　　「其實也不是啦，嘿嘿，」切原不好意思地笑著說，「說起來有點白癡，上幼稚園的時候有玩過雕刻蘿蔔，就是把蘿蔔刻成小動物啊什麼的，所以就總覺得這麼可愛的植物……」

　　夏澄不禁莞爾，「喂……那小雞小鴨也很可愛的啊，你這是什麼邏輯？」

　　「那些我沒看過嘛，」海帶頭少年嘿嘿傻笑著，「我也知道很奇怪啊，但是就是……」

　　「嗯，我想我大概明白了。我們總會做些自己想來也莫名的事情，大家都是一樣的。」黑色短髮的女子擺擺手，微笑道。

　　像水色小姐這樣的人也會做奇怪的事情嗎？切原不解地看著他。在他眼中，咖啡店的女主人根本就是理智和冷靜的代名詞，安靜的，強大的，就連開心大笑的樣子都很少見。想到這裡，少年不知不覺問了出口，「你做過什麼奇怪的事情啊水色……啊這個問題也好奇怪。」

　　夏澄不以為意地抿一口酒，眼光越過面前少年的肩膀看向遠方，「有很多吧。比如報名去維和。」

　　「哎？」

　　「嗯，我也有過熱血的一刻呢。而且事實證明真的只需要一刻——足夠在最關鍵的那張表格上簽名就好。」前任少校回想起過往，神色頗有些悵然，「像你現在這樣的青春和熱血，我也有過的啊。」

　　只是……都已經過去了，而我已經太老。年長的女子這樣在心裡說。

　　不過正如前面提到的，哪怕冷靜自持如夏澄水色也會有無法自控的情緒。她只是個七情六欲俱全的普通人，如此而已。

　　嫩芽偷偷冒出泥土，是被直接掐滅還是成長成巨木參天，也許我們可以有所期待。

　　****請注意看一下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切原爸爸媽媽的反應：

　　1、網王裡有不少天兵的父母，比如151他老爹，再比如不二的姐姐

　　2、他的父母其實並沒有很嚴肅的討論。他們覺得孩子還小，根本就不是很認真的感情，大概只是突然被哪個美女煞到了或者青春期萌動之類的，並不是多麼認真的事情。說白了他們只是八卦而已，並沒有多放在心上。

　　於是到這裡。


第13章 Volume 13.

　　「寒子快要過生日了吧？」

　　消瘦的少女靠在病床上，臉色蒼白憔悴，嘴角卻掛著淡淡的笑容。

　　酒井寒坐在床邊椅子上，一邊削著蘋果一邊答道：「難為你還記得。」

　　少女輕輕笑了笑，說：「原本是想去雅虎上拍瑞奇·馬丁的限量唱片給你的，可是醫生又不讓用電腦。」說到這裡，女孩撅起嘴，「明明都知道啊，就算不用電腦一切都遵照醫囑也不會再有什麼改善，左不過是拖日子而已。寒啊，恐怕我沒法幫你慶祝明年的生日了呢。」

　　「別胡說。」酒井握著刀子的手猛地停頓了一下。

　　「我自己有數的，早就看開了呢。就是因為什麼都想明白了，所以才更要開心地度過每一天是不是？只是覺得稍微有點可惜，這個世界上還有那麼多神奇的地方沒有去到過。」她撫摸著床頭櫃上厚厚的一疊風景畫冊，有些遺憾地說，「活便盡情地活，走就安靜地走，這樣很好。不要露出這麼難看的表情啊，會讓我覺得自己對不起你的。」

　　酒井惡狠狠地將削好的蘋果塞到少女手中，圓眼睛裡的凶光畢露，「不想對不起別人就給我好好活著啊混蛋！如果你走了我一定不會讓你安靜的，我要買個大喇叭放在你墓碑前面用能把死人吵活過來的音量吵死你！聽見沒？」

　　少女笑了起來，明亮的笑容像是一道光，「……用能把死人吵活過來的音量，吵死我。我說寒子，這到底是吵死還是吵活啊喂？」她面帶調侃地看著百無聊賴地把蘋果皮擺成各種形狀的作家小姐，將一疊畫冊遞過去，「這是有一次你托水色姐拿過來的，你幫我還給她吧，還有謝謝她。」

　　「不看了嗎？水色應該是打算送給你的。」

　　「嗯，畫冊，還有你們，」少女指指胸口，「都記在這裡了。」

　　Volume 13. 酒井寒的神奈川綜合病院一日遊

　　哢噠一聲，病房的門在酒井身後關上。

　　門上的名牌寫著：日希陽子。

　　真是充滿希望和陽光的名字，酒井在心中默念。

　　她認識這個病弱的少女已經很久了。不過若不是緣于少女某一次突然地發病住院，酒井甚至不知道她身體抱恙。在那之前，作家小姐一直以為這姑娘的瘦弱蒼白和大多數十幾歲的青春期女生一樣是因為節食過度或者思緒過重什麼的，哪怕是家裡經濟緊張吃不飽飯這種理由也比地中海貧血症靠譜多了。還真是不公平啊，陽子她，明明一直那麼努力地生活著，比任何人都要努力，酒井頹然靠在病房門邊的牆壁上，閉上眼睛。

　　其實心裡是很明白的，醫生的那紙診斷幾乎等於死緩，可是酒井總是覺得，如果是陽子的話，如果是那個積極又陽光的姑娘的話，也許上帝會格外開恩網開一面？而在酒井期待祈禱著奇跡發生的時，日希陽子卻已經早早看開。她一直溫柔地安慰著周圍的所有人：

　　「不要難過啊，你看我都不難過了。」

　　「我覺得我的人生比那些庸碌百年的人更充實呢。」

　　「我現在每天都很開心啊，比大部分人都要開心，真的。」

　　「真慶倖並不是飛來橫禍，能夠擁有這麼多多出來的時間享受人生，我已經很滿足了。」

　　「你們就想，我是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去實現看遍大千世界夢想了。」

　　……

　　少女清澈的聲音像一把小錘子，一下一下都敲在人心上。

　　酒井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哎？您是……上次在Starry Irises見到的那位……您的新書真是太棒了！肢解什麼的最有愛了！您還記得我嗎？」紮著雙馬尾的漂亮女孩穿著一身黑色運動衣，手裡拿著筆記本，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酒井寒跟前，眉飛色舞地詢問。後者睜開眼睛，點了點頭：

　　「清水……萌是吧？」

　　清水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她將筆記本遞到酒井跟前，作家小姐正要拿出筆簽名，卻聽見少女說：「您看您看，這是醫院的示意圖呢。我是來找停屍房的，可是到現在都找不到，酒井小姐您可以幫忙看看嗎？我不擅長看圖呢……」

　　酒井聞言大囧，在接過筆記本之後變得更加無力了，「那個，清水同學，你有個叫朽木露琪亞的親戚麼……？」

　　女孩漂亮的眼睛忽閃忽閃的，濃密的長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她好奇地問道：「朽木露琪亞，那是什麼？」

　　「呃，」酒井一時不知該如何形容，只好隨便說道，「反正不是屍體就是了。」

　　「哎……這樣啊。」清水的興致立刻被撲滅，眼瞼也垂了下來。

　　酒井又仔細看了兩眼那副天馬行空的示意圖，不確定地說：「不管怎麼樣，這層樓都是病房，應該是不會有……你要找的那什麼……停屍房的。那種東西一般大概都是放在地下一層之類的地方吧，你往人少的地方去找才對。」

　　雙馬尾女孩點點頭，然後一把拉住酒井圓潤的手腕，「那我們一起去找屍體吧！！！」

　　喂喂不要如此自說自話啊少女，酒井還沒來得及吐槽，就被清水一把拉著朝電梯跑去。

　　「喂，你們！沒有看見立入禁止的牌子嗎？」

　　一路在醫院裡穿梭的兩人在一段空蕩蕩的走廊前被拿著檔案袋的雲上都子小姐攔住了。

　　「應該就是這裡了吧？對吧對吧？您看這種一個人都沒有還陰風慘慘的走廊多麼合適啊。」她雙手捧著臉，露出陶醉的神色，「在醫院的某個小角落裡將病人……嗚嗚，酒井小姐你幹什麼？」

　　作家小姐從身後緊緊捂住清水的嘴，生怕她說出什麼「把病人變成屍體」「把醫生肢解掉」之類驚世駭俗的話來，她抱歉地朝護士笑了笑，後者疑惑地看著她們：

　　「這邊過去是化驗室，還有X光MRI什麼的，總之不要再往裡走了。」

　　「好的，我們知道了。」

　　走回到醫院大廳坐下，清水萌特別沮喪，「真是的……找了好久都沒找到屍體，我還沒見過真的屍體呢……」

　　酒井點頭作附和狀。

　　「那酒井作家為什麼會來醫院啊？」

　　「我來看一個朋友，還有取材。」

　　「希望您的朋友早日康復。」清水這回沒有說出什麼奇怪的話，而是從善如流地祝願。

　　「謝謝你的好意，我會轉達。」酒井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對於那些病入膏肓的人來說，早日康復聽起來分明更像是諷刺。只是即便如此，日希陽子依然對每一個祝願她的人抱以最真誠的感謝，「每一句祝福都是珍貴的禮物」，她這樣說。

　　清水將畫著印象派地圖的小本子放回背包裡，腮幫子鼓鼓的，顯得怨念極了。

　　酒井看著雙馬尾少女身周那一團團詭異的陰森黑氣，不覺有些好笑，「如果你這麼想看屍體的話也許應該去殯儀館火葬場才對，或者大學醫學系陳列室，那裡有泡在福馬林裡的各種器官喲。」

　　「真的嗎真的嗎？酒井小姐您認識殯儀館怎麼走麼？」少女說了一半，情緒再次低落下來，「好討厭啊，我還答應了比呂去看他們部長等他過來一起回家呢。」

　　「這樣啊。」

　　「對啊對啊，酒井小姐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嗎？」清水托著腮，以一種飄渺的語氣說著，「我跟你說啊，說不定那位部長的屍體會成為我的第一件收藏品呢！他有答應我只要死掉就把屍體送給我用水管肢解！一想到那個完美的腦袋……」

　　酒井無奈地對身邊的人抱歉地點頭，她拉著已經陷入美好YY無法自拔的清水少女，「走吧走吧，去看你們部長。」

　　「不是我們部長，是比呂的部長！我們部長才不是這麼奇怪又腹黑的人。」

　　「那清水是什麼社團的？」酒井隨口問道。

　　「我啊……文學部。」

　　「哎？我以為你會是在靈異部之類……文學部好像不符合你的喜好呢！」

　　「把文字的屍體肢解掉，再丟進不同的棺材！多麼有愛的工作！！」清水握拳道，「說起來酒井作家的工作更加有愛呢！把感情和思想統統殺死，再把它們用文字的福馬林保存起來。真是太美妙了！」

　　酒井無奈地扶著額頭，哭笑不得。

　　「說起來，去看望病人空著手不太好吧……可惜剛才把蘋果都給陽子了……」

　　清水無所謂地聳肩，「有什麼關係。去醫院的小賣部買一點就好，我記得那邊有好多18X雜誌來著。」

　　這孩子太光棍了……可是為毛我還是女光棍而她已經有男朋友了啊！酒井寒在心裡呐喊……

　　「老闆我要那個鬧鐘！」站在小賣部裡，酒井特有氣勢的單手叉腰手指著放在收銀台裡那個明顯是老闆私人物品的鬧鐘說道。

　　「哈？那個是非賣品啊。」

　　作家小姐理直氣壯，「其他東西拿去一看就知道是在小賣部隨便買來充數的啊，病人肯定一看就知道。」

　　喂這個鐘病人也一看就知道吧……老闆滿頭黑線地看著圓臉的姑娘一臉認真地指著她的鐘。

　　總之在一番討價還價之後，酒井寒心滿意足地帶著一個用簽名從小賣部老闆處換來的非賣品鬧鐘站在了幸村精市的病房裡。

　　「上次看你這兒沒鐘，就帶了一個過來。」

　　……那牆上掛的是什麼啊？幸村疑惑地看看牆上的掛鐘，又看看酒井手上那個看起來異常熟悉的紅色鬧鐘，很勉強地微笑著道謝，「多謝您，麻煩了。」

　　「啊，不客氣。我就隨便來看看熱鬧。嗯。」

　　「對了，」清水少女完全無視了坐在病床上的英俊部長，「酒井作家是來取材寫什麼的呢？」

　　圓臉的姑娘點著下巴，答道：「有一個身患絕症的少年，一直努力與病魔抗爭，並因機緣巧合拯救了世界——不過最後他發病死掉了。就是這麼一個故事。」

　　聽了她的敘述，幸村精市那張禍水般的臉的臉色幾乎已經可以用五光十色還有變化莫測來形容了，「酒井小姐，您不是一直在寫勵志故事的麼？這個故事……好像不怎麼勵志啊。」

　　酒井眯起眼睛，「它怎麼就不勵志了？與病魔抗爭勵志不？拯救世界勵志不？大概也就病發身亡稍微有點不那麼勵志——可是就算不發病這人最後也還是會老死的，誰能逃得脫？而且你不覺得混吃等老死更不勵志嗎？」

　　「……好吧。」幸村在腦子裡勾勒出100歲的自己滿臉褶子坐在花園裡一搖三晃曬太陽的樣子，心裡一陣惡寒，真是太不勵志了，他這樣想著。

　　清水萌大大地翻了個白眼，繼續無視立海大網球部部長大人，「酒井小姐，您取材的時候去過殯儀館之類的地方麼？好想聽好想聽。」

　　「這個麼……我倒是有採訪過給屍體化妝的師傅，入殮師，是這麼叫的。我有幸應邀旁觀過他工作。」

　　「怎麼樣？屍體是不是很美妙？！」

　　「那個……其實經過入殮師的手根本不大看得出來那是屍體啦，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如果你喜歡的是……肢解……之類的話，也許去看CSI之類的會比較好，那裡面屍檢的橋段很多的。A&E的連環殺手檔案[1]也不錯，雖然看之前真的很難想像，那些我們以為只有犯罪心理[2]裡才會出現的變態殺手原來現實中也有那麼多——無論如何發病身亡總比被連環殺手折磨致死要好，是不是，幸村君？」

　　沒待幸村回答，少女便興致勃勃地介面道：「嗯嗯，我有看呢！罪案劇我都有看喲，太美好了。」

　　清水萌沉浸在美妙的幻想中時，一位大夫叩門走了進來。他大約四十出頭的年紀，敞開的白大褂裡露出畫著超人頭像的T恤和綴滿了口袋的中褲，總之是奇怪又落拓的打扮，有一種醫學怪人的味道。

　　「又有朋友來看你了啊幸村君，你還真是受女性歡迎呢。」大夫一波三折的語調有些故作誇張，卻不讓人覺得討厭，他笑著朝酒井和清水招呼道，「長穀川奈斯，請多指教。兩位小姐可以叫我Nice喲。」

　　「酒井。」作家小姐點頭回應。

　　「清水。」

　　「是什麼讓清水小姐覺得特別美好呢？剛才進門的時候依稀聽見一句感歎。」長谷川醫生用堪比詠歎調的語調問道。

　　雙馬尾少女陰惻惻地一笑，「屍體啊屍體，我在說美妙的屍體呐……大夫您見過嗎？」

　　「見過啊，見過很多，如果喜歡屍體就來學醫吧，到時候來叔叔這裡實習好不好？」停了清水萌的回答竟然連一絲一毫的驚訝都沒有，還能這樣笑眯眯地誘拐愛好屍體的小女孩，看來這位醫生也段數頗高。他又轉向酒井問道，「之前有看見酒井小姐在日希的病房是麼？」

　　「是的，她是我的朋友。」

　　醫師聞言神色肅然的說：「雖然我不是她的主治醫師，但是您的朋友非常值得尊敬，我們都很喜歡她。希望她早日康復。」說到這裡，他注意到一直被無視的病房主人，補充道，「當然你也一樣，幸村君。」

　　「祝您早日康復」，這真的是一句太尋常的話。

　　可是我們有理由相信，只要足夠真誠，再簡單的句子亦能打動人心。

　　再美麗的皮囊也會在百年後老去並最終盡歸塵土，可是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些東西在時光的洪流中亙古流傳——比如善良的品質，和忠誠的愛。

　　[1]連環殺手檔案：Biography系列節目中的Serial Killer系列紀錄片

　　[2]犯罪心理：美劇Criminal Minds

　　*本章客串嘉賓

　　niceweekend 飾 長穀川奈斯醫生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果然隔日更對我來說也很痛苦，寫得我快累死了

　　週末不更，回老家掃墓……趴……

　　求虎摸

　　忘了寒子是英文盲，偷偷修bug，頂鍋蓋逃走


第14章 Volume 14.

　　「可以拜託你們出去一下麼？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聽完了醫生的意見，幸村開口說道。

　　當醫生說他可能再也不能打網球的時候，他幾乎徹底失控。他白皙的手死死抓住床單，秀氣的眉亦緊緊皺起。再也不能打網球，這幾個字像是一柄大錘，砸得他言語不能。

　　酒井不以為然道：「不能打網球而已。」

　　「不能打網球……而已？」

　　作家小姐聳聳肩，「你還年輕，除了不能從事競技體育和重體力勞動以外面前幾乎有無限可能，所以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何況，你真的打算一輩子打網球麼？」

　　幸村緊緊抿著唇，盯著酒井不說話，那忿忿的神情像是把對方當作了罪魁禍首。

　　後者懶得理他，點一點頭算是告辭。

　　臨出門前，圓臉的姑娘回過頭，意味深長地問：「令你憤怒的，到底是要放棄網球還是求而不得……？」

　　Volume 14. 回不去的十五歲

　　從第一眼見到幸村精市，夏澄水色就覺得他是個頗為自負的人，在某些方面。

　　「有相貌有成績有氣勢有能力，運動也出色——這樣一個人，是有自負的資本的。如果我再年輕個十幾歲，大概也會喜歡他的。」黑色短髮的女子悠然自得地坐在咖啡館屋頂的平臺上，手邊是一大壺冰桔茶和一包駱駝牌香煙。

　　坐在她對面的，是剛從醫院回來的作家小姐，她翹著二郎腿，手臂搭在鑄鐵桌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桌面，「他的心志還不夠堅定，思想也不夠成熟……而且，我們也回不到十幾歲的年紀。」

　　「他怎麼你了？」夏澄笑吟吟地給酒井倒上飲料，問道。

　　「其實也不算。只是覺得為了不能打網球這種事就要死要活太沒勁了。又不是一輩子只能打網球。」

　　「這個啊，」夏澄理解地點了點頭，「我想是因為他今後不『能』打而不是不『想』打吧？就像小孩子的玩具，總有一天會玩膩了丟棄掉，但是假如被大人拿走了呢，孩子就會一直一直地哭著鬧著想要……說到底也還是個孩子呢，不要要求太高。」

　　酒井有些不平，狠狠咬了一大口蘋果，「可是陽子……」

　　「酒井，」短髮的女子打斷了她的話，「生死之間的事非身臨其境而不可察，每個人都是被逼迫著去面對的，我也並不例外。幸村君會想明白的。」

　　酒井默默的望著她，不知該說什麼。

　　從16歲到27歲，夏澄水色從來沒有想過除了做一名軍人她還能做什麼。射擊、格鬥、偵查、治療……她一生所學惟此而已。離開部隊離開戰場，她只是一個沒有一技之長的普通人。瘸了一條腿，註定了所學種種皆成過往，而她的年紀也不允許重新開始新的人生——從這個角度來說，幸村要比夏澄幸運得多。

　　我們先前說了，作為一個少年，幸村幾乎可以被稱為完美，相貌好功課佳。不過這些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年輕。除了網球，他的面前有千百條路和大把可供揮霍的時間，哪怕不小心選錯了路，也還來得及退回來重新換上一條。很多時候，年輕就是最大的資本，只是這一點大部分年輕的人都不明白。

　　「水色，」酒井眯起眼睛，將擺在桌子一角的畫冊推過去，「這是陽子讓我還給你的。」

　　夏澄並不接過，只是點了點頭，「知道了……」

　　她們彼此都知道那個陽光女孩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多，卻並不點破。

　　「我說水色，你說他們都是孩子，那那條海帶呢，你覺得也是孩子麼？」

　　「當然，」夏澄彈開打火機，發出清脆的聲響。她遞了一顆煙給酒井，後者並不點燃，只拿著香煙在手指間晃啊晃的，「赤也才十四歲，而且比幸村君他們孩子氣多了。」

　　圓臉的姑娘促狹地笑，「你這是在說服我，還是想說服自己？」

　　黑色短髮的女子貌似無辜地抬抬眉毛說：「我並沒有想要說服誰啊，這是事實不是麼？」

　　酒井上身前傾，探過頭來，「我可是什麼都看出來了喲！你打算遵從自己的心嗎？那條海帶是好孩子，如果是他的話，打敗這該死的生活也並不是不可能。也許……我也可以幫忙？」

　　「酒井，」手裡夾著香煙的女子略微提高了音量，似是警告般的，「我們並不是生活在荒島上。我沒法只聽自己的心而忽略周圍的聲音。打敗生活什麼的對他來說太重了，那個孩子只要盡情享受青春享受生活就好。你也不是孩子了，不要胡鬧。」

　　不過這樣的警告顯然沒有被已經打定主意要推波助瀾的酒井作家放在心上，她將香煙當做鉛筆一樣在手裡轉著，興致盎然地上下打量著一臉嚴肅的夏澄，「水色，那是Bagaya自己的人生。你有權利拒絕，但沒有權利不許他喜歡對不對？」

　　「我只是不想看他走彎路。」

　　「彎路也許會有彎路的風景，你不能替他決定。」

　　夏澄靜靜地靠在椅背上，臉上沒有表情。直到——

　　樓下代表著大門被推開的風鈴聲響了起來，然後是少年所特有的明亮嗓音：「水色！你在樓上嗎？」

　　咖啡店女主人應了一聲準備起身，卻聽見啪嗒啪嗒上樓梯的聲音，還有少年的那句「你等著我上去扶你下來」。她將煙頭在煙灰缸裡按滅，瞬間恢復了微笑的表情。

　　「哎？酒井小姐也在啊！」切原赤也傻乎乎地抓著頭髮，說道。

　　「喲，小海帶。」酒井寒笑嘻嘻地走上前去，兩手抓住切原的臉——扯——

　　「疼……疼，酒井小姐快放開，」待笑得春暖花開的圓臉姑娘鬆開手，切原趕忙繞過她，朝悠閒地喝著冰桔茶的夏澄說道，「那個，不好意思，我又忘記帶鑰匙了。見樓下開著門就直接進來了。水色現在打算下去麼？還是再坐一會兒？」

　　神經向來粗似大橋鋼纜的少年突如其來的細心令夏澄水色有些微的驚異，她眼睜睜地看著少年牢牢將拐杖抓在手裡，只得朝酒井猛丟眼色。可惜後者顯然並不買帳，只是滿面笑容地抱著手臂站在一邊。黑色短髮的女子無奈地扶著少年伸出的手臂站起來，一邊唾棄似的斜了酒井一眼。

　　「水色……」在寫了塗塗了又寫反反復複好幾遍之後，切原赤也終於好心丟開了已經被折騰得不像樣子的作業本，「海原祭要開始了呢，你去玩好不好？」

　　「那是什麼？」

　　「就是立海大的祭典啊，很好玩的！到時候我們網球部會有表演賽呢，去吧去吧。」

　　夏澄水色努力無視那雙亮晶晶的大貓眼，搖了搖頭。

　　於是原本特精神的海帶毛一下子蔫蔫地耷拉下來，切原露出了一臉像是被拋棄了的寵物似的可憐兮兮的表情，「水色還沒有看過我比賽呢！海原祭真的很有意思的，會有好多好吃的，還有各種節目。」

　　「赤也，你不覺得我呆在你們中間會很尷尬嗎？」

　　「不會啊！」少年用力搖頭，「和水色在一起很舒服呢！而且學長們都說，邀請您去海原祭您一定會高興……再說海原祭匯演也對家長開放的……」好吧，即使剛才突然體貼了一下，切原的神經依然粗得堪比鋼纜，果然——

　　「我很高興你來邀請我，不過，還是很抱歉。」

　　「哎？抱歉什麼？」——事實證明，對於一條海帶來說，婉拒什麼的是行不通的。

　　眼見著要糟糕，酒井趕緊上前打圓場，「Bagaya，你剛才是去看幸村了麼？」

　　「嗯嗯！」傻孩子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了，「部長說您今天也有去過，時間剛好錯過了。不過我們去的時候清水還在那裡，她說和您聊天特別愉快——啊對了，清水說海原祭上他們社團也會有節目，邀請您去看呢。」

　　「她們的節目？」酒井的腦中閃現出令人不寒而慄的畫面，「她要表演分屍麼？」

　　切原想到如此驚悚但又確實存在的可能性，連連搖頭，「不會的不會的，我聽說他們部要表演話劇。您會去嗎？」

　　酒井看看切原，又看看一言不發的夏澄，決定犧牲我一個，幸福千萬家——啊不，是幸福好幾人，應道：「行，到時候我陪水色一起過去，不過你們網球部要負責招待呀……我可不要那個可怕的遊戲宅招待我。」

　　少年一陣猛點頭，海帶毛再次愉快地搖曳起來，「那就這麼說定了！」

　　夏澄微微皺起眉，卻沒有再多說什麼。她一直是善於自控的人，而且也她也確實不願意拂了切原和酒井的好意——雖然看好戲的成分居多，但也不可否認酒井也是出於好意。夏澄水色對於內心齷齪之徒向來毫不留情，但是對於心懷好意的人卻極不擅長拒絕。酒井就是吃准了她這一點。

　　叮鈴鈴……

　　前門的風鈴再次響起。

　　「夏澄小姐，」鄰居松本太太領著孩子走進來。見咖啡館女主人只是不大熱情地淡淡點頭招呼，這位胖胖的家庭主婦有些不樂意地皺起了眉，她傲慢的視線掃過切原，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哎呀，切原怎麼還在這裡？我剛才看見切原太太回來啦。才多大點兒孩子就開始泡咖啡館？」

　　聽了她那尖利的嗓音，海帶頭少年一臉「真多事，要你管」的表情。他慢吞吞地站起來，磨磨蹭蹭地收拾東西，嘴裡還不滿意地嘟囔著，「不就是忘帶鑰匙了嘛！」

　　「都多大啦還會忘記帶鑰匙……嘖嘖。」中年主婦一邊咂嘴一邊搖頭，一副這孩子沒救了的樣子。

　　夏澄水色正要開口，就感覺到酒井寒在吧台底下踢了她一腳，然後是漫不經心的聲音響起：「剛還說才多大點兒孩子呢，這就變成『都多大啦』，大嬸，您不覺著矛盾嗎？」

　　「叫誰大嬸啊！」松本太太口氣很沖，「夏澄小姐，有芒果起司蛋糕嗎？」

　　「有的，您稍等，我給您裝起來。」

　　松本太太拉過一張椅子坐下，「夏澄哇，我的堂弟你還記得不？上次來過的。」

　　「哈？」

　　「他對你很有好感呢。你看……能不能發展一下？」

　　「不用了，謝謝。」夏澄水色皺起眉頭，狐疑地看著那位極富態的太太，「我記得令弟已經結婚了吧？」

　　松本太太搖搖手，「別提了，上個月離啦。」

　　聽了這話，連酒井都不自覺地皺了眉。

　　「夏澄啊，你看你，都這麼大歲數了，總一個人也不是個事兒對吧。我家弟弟還是挺好的，在東京有房有車，又沒有孩子，雖然個子矮了點兒，但是配你也足夠了嘛。」說著，她的眼光掃過夏澄，那視線仿佛能穿過吧台盯著她的腿似的，「你也老大不小了，相貌一般，又瘸了一條腿，也沒什麼謀生的技能，還等著找個青年才俊不成？」

　　「你這是什麼意思！」酒井突然覺得不淡定了，一拍大腿站了起來。夏澄伸手按住她，收斂笑意答道：

　　「松本太太，謝謝您的好意了。其實一個人過並沒有什麼不好的。結了婚但是丈夫總不著家，這和單身好像也沒什麼區別。」她語氣淡漠，卻意有所指。

　　一直盛氣淩人的家庭主婦一下子拉長了她那張胖臉，指著夏澄喊道：「你有什麼了不起啊！要才沒才要貌沒貌的。不就有間小店有張賣酒執照麼？一個殘疾人，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夏澄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聽到切原壓抑著的聲音，「你再說一遍。」

　　「你說什麼？切原，你對長輩這是什麼態度。」松本太太不滿地哼了一聲，抱怨著。

　　「你、再、說、一、遍！！」少年一字一頓地重複。他身形挺直，拳頭握得死緊，一雙大貓眼瞪得更大了。

　　松本太太有些害怕，她避開了切原的問話，目光再次轉向咖啡館女主人，「夏澄，你怎麼說？」

　　「我已經說了不需要。」短髮的女子漠然地將裝好的蛋糕遞過去，「連打包1300日元。」

　　「我說夏澄，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啦——什麼？」松本太太顯然沒有想到這個一向溫和容讓的女子竟然問她要錢，驚訝地張大了嘴，「1300日元？你搶錢麼？」

　　夏澄拈起菜單遞給她，「我這裡的定價Menu上都有寫。也許該算算您以前有多少次沒有付錢？」

　　松本太太張口結舌。她看看一旁眼睛紅了一圈的海帶頭少年，突然露出得意的笑容，「呐，切原的飲料和點心也收錢了嗎？都是鄰居嘛，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赤也是朋友。」

　　「水色是朋友！」

　　——黑色短髮的女子和海帶頭的少年幾乎異口同聲。

　　「付了錢就趕緊閉嘴，我們不歡迎你！」少年又補充了一句，一副再廢話就揍你的樣子。

　　「喲，你和誰是你們啊……」胖太太曖昧的視線在夏澄和切原之間來回，「可別鬧出什麼毛病來，那樣大家都不好看。」她陰陽怪氣地說著，丟下幾個硬幣，拉著兀自一臉不解的孩子揚長而去。

　　「那個，水色……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少年看著臉色鐵青的短髮女子，幾乎是下意識使然，一把握住了她被氣得發抖的手。

　　夏澄一下子愣住了。

　　少年的指節分明的手牢牢包裹住了她的。她能感覺到他掌心裡薄薄的老繭，還有灼熱的溫度——那溫度仿佛要透過手背直接燒到心裡去。

　　應該推開，還是接受。這灼人的溫度，應該靠近，還是遠離。年長的女子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卻無法肯定，那到底是不是她想要的。

　　恍惚間，夏澄水色仿佛回到了她的15歲，參軍之前的青蔥歲月，因為被男孩子拉住了手而手足無措，卻又心懷期許。

　　「撲哧——」站在一旁看著兩人變幻莫測的臉色的作家小姐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啊啊啊——」切原見了鬼一樣鬆開手指著酒井叫起來，「你怎麼還在這裡？」

　　酒井笑眯眯地撕開一包棉花糖，說道：「我明明一直都站在這裡啊。」

　　「呃…………那個，水色，海原祭見。」少年一改之前的磨蹭勁兒，飛速收拾好了課本和作業，拎起書包沖出門。

　　叮鈴叮鈴，風鈴在他身後響個不停；吧台旁邊的畫冊被風吹開，露出古老的歌劇院的照片，和字型大小很大的花體字臺詞：

　　——L'amore non prevale sempre.

　　——Ec'e ancora nessum'altra maniera a vivera[1].

　　那一年，十七歲的羅密歐遇見十三歲的茱麗葉。

　　可是那樣韶華如花的十幾歲年紀，終究還是回不去的。

　　夏澄隨手拈起一顆棉花糖，望著那兩行字，念出聲來……

　　[1] L'amore non prevale sempre. Ec'e ancora nessum'altra maniera a vivera.

　　愛不一定總能贏，但愛是唯一的生活方式。出自歌劇《羅密歐與茱麗葉》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啊過渡啊過渡啊……

　　下一章MS要表白了……作者我好期待……捂臉……

　　棉花糖妖怪請保佑我！！！


第15章 Volume 15.

　　「喂……這演得到底是什麼啊？」

　　臺上正進行著的是立海大讀書社的話劇表演。台下的觀眾席上，夏澄水色扶著額頭，向身邊的人問道。

　　坐在夏澄旁邊的酒井作家嘴角抽搐，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大概……算是一鍋亂燉……吧。」

　　「所以說他們真的打算演滿28分鐘麼？」

　　「也許驚變28分只是個噱頭……？」酒井寒托著腮，有氣無力地說，「我倒是很想認識一下編寫這出話劇的人。這想像力……真是天馬行空行得下不來啊。太奔放了。」

　　夏澄看著臺上賣力地向喬納森告白的德庫拉公爵，忍不住吐槽：

　　「這明明已經奔到散了吧！」

　　Volume 15. 海原祭·表白·亂燉一鍋粥

　　寂靜嶺裡的小女孩打敗了天頂星人；

　　德庫拉愛上喬納森拋棄了前世的妻子；

　　崔斯特•杜堊登騎著坐騎葛力姆喬；

　　盧平教授和萊斯特雙宿雙飛；

　　凹凸曼頂著豌豆射手的腦袋[1]；

　　再加上滿地亂跑的僵屍、喪屍、腐屍以及混在中間的一隻木乃伊……

　　夏澄水色坐在觀眾席上掰手指，「外星人、血族、暗夜精靈、破面、狼人……這編劇還真是想要一鍋燴麼？」

　　「誰知道呢，」酒井聳了聳肩。

　　隨著她們低低的話語聲，大幕再次被拉開了，走上場的是一群扛著網球拍的少年。

　　頭痛地聽著身邊女生的尖叫，夏澄水色幾乎想要提前離席。

　　「我說，他們這也太敷衍了吧？網球部表演打網球？」酒井寒托著腮評論道。

　　「嘛，無所謂吧。那些男孩子只要那麼往舞臺上一站就能引起尖叫一片了。誰還在乎他們表演的是什麼？」

　　「快看快看，你家海帶上臺了！」

　　夏澄斜了酒井一眼，「誰是我家的啊？」

　　少年瞪著一雙大貓眼，有些茫然又有些羞赧地站在舞臺上。

　　其實站在那群耀眼的男孩子中間，海帶頭的少年並非多麼搶眼。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夏澄就是能一眼看到他。大概……這就是氣場？只是這樣看著他，就會覺得充滿希望。在被生活打擊和折磨得千瘡百孔之後，遇見這樣乾淨又陽光的少年，是否也是一種恩賜？夏澄水色這樣想著。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與她無關，那些包圍著她的喧鬧的嘈雜的聲音，此刻仿佛潮水般迅速退下去。天地之間，只剩下他，和她。

　　「喂喂，回神回神！」酒井滿意地看著女友臉上複雜的神色，用胳膊肘推了推她。

　　「啊？哦。」年長的女子揉了揉自己的短髮，回過神來。

　　而此刻的舞臺上，少年們已經收起了球拍，某個頗有些聒噪的主持人站在旁邊說著些什麼。只是無論他說了什麼，這時的夏澄都已聽不進去了。在她腦子裡盤旋的唯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趕緊起身離開。不能陷下去，一定不能。她在心裡對自己說。

　　「走吧。」夏澄站起身，酒井在一旁托住她的胳臂……這是多麼熟悉的動作，就像那個少年慣常做的一樣……一向冷靜自持的女子臉上出現了一絲焦躁，她用力搖了搖頭，想將腦海中某個少年的影子搖到腦後。

　　酒井一臉壞笑地看著她，說：「現在走也太早了，好歹去外面吃點東西啊。我還餓著呢。」

　　「那……」夏澄正想說那我自己先走，卻被作家小姐打斷了：

　　「那就這麼決定了。走吧走吧，吃東西去。我之前好像看見有烤肉與章魚燒呢。」

　　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她們並不知道將會發生些什麼，不過請不要忘記墨菲定律[2]喲夏澄少校，而且好戲，永遠不到最後不會開演呢。不過現在，不妨讓我們先將視線轉向熱鬧的後臺吧。

　　「哇哈哈哈，真是太棒了！」切原姐姐一手叉腰，一手重重地拍上了海帶少年的肩膀，「觀眾們都沸騰了呢，不知道有沒有小女生被我們家赤也迷住呀。」

　　「姐……」切原赤也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不要胡說啦，迷住什麼的。」

　　「哎喲，我們家小弟害羞了害羞了，真可愛！赤也你不知道啊，天然系也是大萌點呢！」切原姐姐笑嘻嘻地調侃著滿臉通紅的弟弟，隨即將視線轉向周圍穿著運動服的正選少年們。她略微挑剔地打量著他們每一個人，那眼神仿佛要將大家都看透似的。她稍微壓低了嗓音，附在少年耳邊說：「來，偷偷告訴姐姐，這裡哪個是你的戀愛對象呀？」

　　於是理所當然的，少年跳腳了，「姐姐，你在胡說些什麼呀！不理你了！」他扭過頭，像是生氣的樣子。

　　「少年，你這是傲嬌了麼？」女高中生屬性的切原姐姐眯起眼睛，笑問，「來，走吧，去外面吃東西。爸爸媽媽說在小吃攤那邊等我們呐。」她愉快地挽住少年的胳膊，和網球部的男孩子們一起向外面走去。

　　不知道水色現在在哪裡呢……酒井小姐應該不會讓她落單吧……切原赤也渾渾噩噩地被姐姐牽著朝外走，心裡稍微有點擔心。想到那位黑色短髮的女子之前也是台下觀眾中的一員，那張總是笑得雲淡風輕的臉上也許也會露出那麼一點點興奮地表情，少年覺得臉頰有些發燙。

　　「想什麼呢你？」切原姐姐捅捅他，問道。

　　「水色。」

　　「哈？」

　　「哎不是……那個……就是Starry Irises的夏澄小姐啦，她今天也過來的。」

　　遺傳了切原家的粗神經的切原姐姐完全不以為意，她在意的是另外的事情，「夏澄小姐也來啦。不過小赤也，你是什麼時候英文好到連Starry Irises也會念了呢？是哪位學長教導有工力？來給姐姐說說那是什麼意思。」

　　少年拉扯著自己的一頭海帶毛，一臉糾結，他一邊感覺慶倖姐姐並沒有產生其他想法，一邊又為這個事實稍微有點鬱悶，果然在其他人眼裡他們就是如此的不可能麼？只不過他沒有發現的是，走在他前面的仁王雅治和柳蓮二那突然停頓了半拍的腳步。

　　「我說赤也，你今天怎麼心不在焉的？」

　　「啊？沒有吧……」

　　「明明就有。快說是誰教你英文的！」

　　「Starry Irises……星光鳶尾吧，大概。」切原赤也答非所問，「好像是兩幅名畫的名字。星月夜還有鳶尾什麼的，嗯。」

　　切原姐姐直接把弟弟的文不對題當做是害羞的一種表現，笑道：「小樣兒，得了吧，不說就不說。不過等會爸爸媽媽肯定也會問的喲，到時候別說姐姐沒告訴你。」

　　「問什麼啊……哦。」

　　「爸爸媽媽，這些都是網球部的學長。」站在父母面前的海帶頭少年沒有了平日裡的囂張，那表情全然就是一副乖孩子的樣子。

　　「多謝你們平日對赤也的照顧。」切原夫婦點了點頭，審視的目光掃過面前樣貌各異的少年。

　　「阿娜答，」切原媽媽緊了緊搭在丈夫手臂上的手，「你說這裡面哪個會是我們家小赤也喜歡的人呢？」

　　切原媽媽並沒有刻意壓低嗓音，所以立海大網球部的正選們都聽見了這句話。他們稍微有些驚訝，只有仁王露出了一絲若有所思地笑容。

　　而這時，離他們不遠處，章魚燒的攤位前，則完全是另外一副景象。

　　夏澄水色滿臉無可奈何地坐著，她兩邊站著的是酒井寒和……脫離了來參加海原祭的冰帝正選隊伍的忍足侑士，而她的拐杖此刻正被深藍色頭髮的帥氣男孩子拿在手裡。

　　「那個，忍足君，真的不用了，我們自己可以的。」年長的女子眉心微微皺起，抬起手像是推辭著什麼。

　　極性感的帶著一口關西腔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不要這樣說，夏澄少校。為美麗的小姐服務是我的榮幸。您說是不是，酒井作家？」

　　不久之前，混在冰帝隊伍裡的忍足一眼就在人群中發現了這兩位與一群國中生格格不入的女子。那時，酒井正扶著夏澄站在小吃攤的前面。忍足向跡部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在後者不耐煩地抬眉揮手之後朝她們走過來，順帶還自作主張地從不知道哪個拐角拎來一把椅子。

　　「立海大的人還真是不紳士，怎麼能讓您這樣站著呢？請坐下等吧。」忍足侑士這樣說著，做出了邀請的姿勢。而巴不得在校園裡多耽擱一會兒的酒井則忙不迭地按著夏澄坐下，嘴裡附和著：

　　「就是就是，坐一會兒。水色你想吃什麼？我去買。」

　　夏澄隨口報出一兩樣食物的名字，看著酒井興高采烈地跑進熙熙攘攘的人群裡。

　　年長的女子稍微有點兒怔愣。

　　自從離開部隊，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融入人群中。

　　無論是東京喧鬧的街市，還是神奈川安靜的街區。那些都很好，可是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曾經一度，她以為自己會在部隊中度過大半人生。年輕時隨維和部隊征戰，年長後留在軍隊後勤部門做些文職。可是突如其來的創傷打亂了她的所有計劃，讓她的軍旅生涯戛然而止。其實也不是不能繼續在軍隊中擔任文職的，事實上，通信技術部門和行為分析小組曾不止一次地向她伸出橄欖枝。可是在嘗試了一小段時間之後，她發現自己還是做不到。她沒法自如地面對曾經並肩作戰並且依然在第一線征戰的戰友而沒有一絲自怨自艾的情緒。於是果斷地選擇了離開，在舊時戰友的幫助下迅速盤下了那間街角的咖啡店並辦理了相關執照。

　　再一度地，她以為自己會安靜地守著Starry Irises直到老去。雖然也一直努力地生活，但還是有很多次，她都對酒井說，自己的人生已經停留在了27歲——直到不久之前。是的，夏澄水色認識切原赤也已經好幾年了。可是直到不久之前，她都認為那個少年和周圍鄰里並沒有什麼不同，都是過客而已。她太過自信，以為不會有什麼能令她百無聊賴的人生再起波瀾，以至於在發現自己陷入未知情愫之後完全措手不及。

　　夏澄水色望著身邊笑鬧著的國中生，伸手捂住了眼睛。

　　忍足侑士低頭看到她的這一動作，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引得身邊的女孩子們尖叫連連。他彎下腰來，在夏澄的耳邊說：「夏澄少校這是掩耳盜鈴麼？我以為您並不是會回避問題的類型呢。這樣青春的祭典，不好好享受不是太可惜了麼？」

　　「青春什麼的，和我有關係麼？」夏澄接過忍足遞過來的一盒章魚燒，低聲說道。

　　深藍色頭髮的少年體貼地遞上牙籤，上下打量了一下短髮女子的臉，「當然有啊。我可以將您的話理解成缺乏自信的體現嗎？因為在我看來，少校您可是又年輕又漂亮呢。雖然我好像更喜歡酒井小姐那個類型，可是還是沒法否認這個事實呀。」

　　聽了他的話，夏澄水色忍不住笑出聲來，「你不切實際的誇獎我先收下了。忍足君真是很擅長甜言蜜語啊。」

　　「不是甜言蜜語喲，真的不是。」忍足微笑著說。誠然，夏澄水色不是那種豔光四射吸引眼球的女人。但是那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漂亮的女人沒有她有內涵，內涵豐富的女人又沒有她漂亮。這個女人也許並不是瑪麗蘇們自我標榜的「漂亮與智慧的結合體」，但至少，她可以算得上是某種平衡，更加遑論她周圍那種奇妙的氣場。也許她自己並不知曉，她微笑的時候，那種舒展又溫和的感覺是治癒人心的良藥，而她緊抿著嘴唇嚴肅又鎮定的神色則能夠給予他人信心和力量——沒有什麼事是無法辦到的，一切都會好，這就是忍足從夏澄的臉上讀到的東西。

　　「這麼說，忍足君喜歡酒井？」總算是稍微找回了一點自控能力的年長女人戳著手裡的章魚燒，又有了開玩笑的心思。

　　「嘛，誰知道呢。」英俊體貼的少年看著獻寶似的捧著烤肉和煎餅化蹦亂跳的圓臉姑娘意味深長。

　　夏澄點了點下巴，正色說道：「忍足君，阿寒她——」

　　忍足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呢。那本《給親愛的我》我有讀過。也許您已經稍微有些瞭解，那些花邊新聞中的形象和現實中的我稍微有點出入？」

　　黑色短髮的女子安靜地點頭，「我並不認為可以通過道聼塗説真正瞭解一個人。忍足君是好孩子，我知道。」

　　……喂，為什麼又是「孩子」這種形容啊。忍足挫敗地摸摸臉頰。雖然應該為對方知曉自己並非花花公子有些高興，可是聽到「好孩子」這種話，他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啊。

　　「水色！」海帶君那明亮的嗓音終於響了起來，那聲音裡透出的驚喜情緒明顯得連忍足都無法忽略。

　　「看來守護美麗的小姐的騎士來了啊，」忍足侑士摸了摸下巴，壞心眼地伸手撈起夏澄圈在懷裡，「我們去那邊操場跳舞吧。」

　　「哈？」夏澄水色覺得自己有些跟不上身邊少年的思路，驚訝地看著對方。

　　不過這樣的情景落在切原赤也眼中卻是另一番面貌。一瞬間，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只剩下冰帝那頭色狼摟著夏澄水色的畫面，和一句令周圍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的話：

　　「水色是我的！我喜歡水色！！

　　「切原赤也喜歡夏澄水色！！！！」

　　刹那間，整個場地都安靜下來。除了偷偷撤離中心地帶並肩躲在小吃攤的陰影裡偷笑的酒井寒和忍足侑士，在場的所有人都長大了嘴巴——包括跟在海帶頭少年身後的切原一家，和兩位當事人自己。

　　繼一鍋亂燉的話劇之後，當事人之一夏澄水色迎來了這一天之中的第二個大驚嚇；

　　而我們的另一位當事人，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之後……不負眾望地……拔腿跑掉了。

　　直到海原祭之後很久，切原赤也此番驚天動地的表白依然為他曾經的學長們所津津樂道。

　　而彼時已經改名為忍足寒的作家小姐則總會在提起那一天時笑盈盈地感慨：「那可當真是……雞飛狗跳，亂成一鍋粥啊…………」

　　[1]德庫拉&喬納森：出自小說《Dracula》（電影一譯作《（吸血）驚情四百年》）

　　   崔斯特•杜堊登：出自黑暗精靈系列。原著中他的朋友兼坐騎兼寵物關海法是只黑色豹子。

　　   盧平教授：哈利•波特中的浪人

　　   萊斯特：安妮•賴斯的萊斯特系列小說中的主人公，吸血鬼。（這個系列包括很著名的《夜訪吸血鬼》）

　　   豌豆射手：出自植物大戰僵屍。從僵屍口中拯救主人的勇敢植物。

　　[2]墨菲定律：事情如果有變壞的可能，不管這種可能性有多小，它總會發生。（From 百度百科）

　　作者有話要說：

　　趴倒，終於把這章碼出來了

　　卡文卡著卡著就習慣了囧

　　求虎摸求包養……請點我的名字去專欄收藏作者包養我吧…………

　　如果有錯別字等下改……和小海帶一起頂鍋蓋逃走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0 12:31

第16章 Volume 16.

　　「我說赤也，你之前搞得什麼鬼。有你這樣兒的嘛？」

　　切原赤也剛一回家，就聽到姐姐這樣抱怨道。

　　「唔……那個……」少年抱著頭，窩進沙發一角，結結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

　　切原姐姐禦姐氣場全開，手指直點少年的腦門兒，「你告白的時候不是膽子挺大的麼，啊？當著爸媽的面就這麼喊出來了。幸好咱爸媽不是那麼不開通的人，不然要是當場嚷嚷起來你讓夏澄小姐怎麼下臺？有點兒擔當成不？」

　　海帶頭少年腦袋埋得更低了，「爸爸媽媽……後來說什麼了？」

　　「那情形還能說什麼啊？打個哈哈混過去唄。你個不爭氣的傢伙。」切原姐姐狠狠地敲了一下赤也的後腦勺。

　　「哎喲！疼……」

　　「怎麼起了個包啊？我手勁兒沒那麼大吧？」

　　赤也揉著腦袋，滿臉委屈，「剛給副部長揍的……」

　　「真沒出息！」切原姐姐一邊恨鐵不成鋼地替弟弟找藥膏，一邊涼颼颼地說，「我要是夏澄小姐，准保理也不理你！」

　　於是少年在姐姐毫不留情的打擊下，再次鬱卒了……

　　Volume 16. 海原祭告白事件之後續

　　之前的事情是這樣的：

　　——切原•沒出息的•赤也在當眾表白之後選擇了直接落跑，而彼時他那顆腦袋裡已經混亂得只剩下一堆海帶結了。然後悲劇發生了——慌不擇路的少年直接撞在了「鬼之副部長」真田弦一郎身上。

　　也許少年應當慶倖，他撞向的是鐵塔般的副部長而不是某個弱不禁風的小女生——如果在表白之後再上演一齣撲倒少女的劇碼那就實在太糟糕了。不過，某些懲罰依然無可避免——

　　「嘭！」

　　副部長的鐵拳直接招呼在了少年的後腦勺上。

　　「剛才鬧哄哄的在幹什麼？真是太鬆懈了！」真田弦一郎毫不客氣地拎住海帶的衣領把他扯到一邊。

　　少年支支吾吾好一陣，終於憋出了一句話，「我……我好像向夏澄小姐表白了……」

　　……

　　有生以來第一次，真田覺得自己的一張黑臉還是有些好處的——至少不容易讓別人發現他在臉紅——天知道，他已經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在發燒了。說到底，看起來像中年人一般老成的真田弦一郎雖然模樣凶了點兒，但其實也只是個沒有戀愛經驗的普通少年而已。「真是太鬆懈了！」真田惡狠狠地說。

　　切原顯然不會知道，此刻的真田君的怒火裡惱羞成怒的成分比較多一點，所以他一邊點著頭說「我太鬆懈了」一邊準備再次落跑。只不過，真田並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黑著一張臉的副部長直接揪住了少年的衣領，拖著他朝來時的方向走過去，

　　「去向夏澄隊長道歉！現在！！」

　　其實切原並不知道為什麼表白之後需要道歉。而且假如他還剩那麼一點點腦子的話，就應該覺得奇怪為什麼副部長會稱水色為隊長而不是像網球社的其他學長一樣稱呼「夏澄小姐」或者像忍足他們一樣喊「夏澄少校」——只可惜在這一時刻，海帶頭少年已經徹底地喪失了那種叫做「思考」的能力，只是機械地被副部長拖拽著，朝小吃攤那邊走過去。

　　不過當他們到達的時候，另外一位當事人已經消失不見了。讓我們暫時將鏡頭拉回到十分鐘之前——

　　「切原赤也喜歡夏澄水色！」

　　在聽到這句話之後，我們的少校小姐直接愣在當場了。

　　她並不是對少年那一點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顯而易見的小心思毫無察覺，但是她從來沒有想到過，少年會在這樣的狀況下對她說出這句話，而且還在表白完以後拔腿就跑。

　　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在看著她。「讓我挖個地洞鑽進去吧」，夏澄在心裡哀嚎。但是她知道自己並不能這麼做。她不是切原赤也，無法以年少無知為藉口一走了之，那不是成年人的做法。而且她也清楚地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切原一家，以及他們臉上瞠目結舌地表情。

　　從剛才起就躲在一邊看戲的忍足侑士罪魁禍首先生適時出現，扶著已經盡力整理好表情的夏澄站起來。

　　「可以容我再次為您效勞麼，美麗的少校小姐？」深藍色頭髮的少年在她耳邊小聲說。被刻意壓低的聲音比往常來得更加性感，可惜夏澄水色這次完全不買帳。她狠狠地白了忍足一眼，手指了一個方向示意忍足扶她過去。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夏澄甩開忍足扶著她的手，用力撐住拐杖，在切原父母的面前站得筆直，然後深深地彎下腰去，「我感到非常抱歉。」

　　「哎……那個，這好像也不是您的錯啦。」切原爸爸第一個恢復清醒，朝依然彎著腰的短髮女子伸出手虛托了一把。

　　「是我們那個兒子太讓人操心了。這事兒吧……怎麼說呢……您看，我們是不是該找個機會談一談？」

　　夏澄點了點頭，很認真地答道：「好的。我會在店裡隨時恭候您。」

　　「那……就先回去吧？」切原媽媽說道，「也許我們可以載你一程？赤也說是他請你過來的，不過看樣子他已經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這麼晚了讓你一個人坐巴士也不太方便，正好我們也能聊聊——你知道，關於赤也和你之間……」

　　「多謝您的好意，不過……」夏澄正想著怎麼拒絕，身邊的忍足卻在扶住她的同時為她解了圍：

　　「我以為有關這件事，夏澄少校和您二位一樣吃驚，或者更甚。也許現在您雙方彼此都冷靜思考一段時間會比較好。我會負責送少校回去的，可以嗎？」忍足很紳士地詢問著夏澄的意思，在得到後者首肯後又朝切原夫婦說，「我覺得兩位還是先問問切原君的意思比較好，畢竟表白的人是他，不是少校，不是嗎？」

　　於是，這件事情暫時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而發現當事人全部撤退不剩什麼熱鬧可看的圍觀者們也四下裡散開去，當然，有心人除外——

　　「搭檔，你說那位夏澄小姐會答應不？」

　　「……」

　　「我覺得那條海帶離開竅還早一百年。」

　　「……」

　　「不過我覺得吧，夏澄小姐好像一直對赤也不壞，會不會也有那麼點兒意思？——喂，問你話呢比呂。」

　　「…………你真八卦。還有不要叫我比呂。」

　　「……」

　　那位小姐會答應嗎？和仁王雅治一樣，大部分人心裡最先浮現的都是這個問題，一小部分人——比如柳生——則在考慮切原的做法是否太過不負責任，而作為夏澄水色的朋友，酒井寒想得卻是另外的事情。

　　「忍足君，你說我們這是不是稍微過分了一點？如果當時……我去攔住那條說話不經大腦的海帶就好了。」酒井目送著忍足家的司機開車載著夏澄離開，有些懊惱地說。

　　深藍色頭髮的少年伸出食指點了點眼鏡，說道：「按照少校的性格，切原不主動的話她永遠都會保持沉默吧？」

　　「可是這樣……是不是逼迫得太緊了？」事實證明，即使灑脫奔放如酒井，也逃不過關心則亂這四個字，就連當年和丈夫離異淨身出戶時她也沒有這樣猶豫不決。

　　「怎麼會？」忍足聳聳肩，「反正假如他們要在一起的話這是遲早要說開的。就剛才的情況來看對方家長也並不是不講理的人。不管將來會怎樣都不是藏著掖著就能搞定的事情。我們井澤醫生說了，如果不努力把他們的少校推銷出去就把我扔去填東京灣。啊……好可怕。」忍足一邊這樣說著，一邊裝模作樣地顫抖了一下。

　　一直擔心地板著臉的酒井終於在忍足滑稽的舉動之下撲哧一聲笑出來，「你說的也是。不過……」

　　「酒井小姐，」忍足收起掛在嘴角的笑容，正色問道，「酒井小姐，您是相信您的朋友的對嗎？」

　　短暫的沉默之後，作家小姐終於鄭重地點了點頭，相通了什麼似的，「是的，我相信水色。今天謝謝你，忍足君。」

　　總之那個雞飛狗跳的晚上大概就是這樣結束的。

　　在大部分看客眼裡，這只是一個男孩子當眾向一個年紀比他大的女人表白，雖然不那麼常見，但也並沒有多麼出格。所以或一笑置之，或當做茶餘飯後的八卦，如此而已。

　　但是對於切原赤也的家人來說，這顯然不是什麼有趣的八卦。這不，第二天下午，在家裡走來走去思考了好一陣的切原媽媽推開了Starry Irises的門。而令她驚訝的是，一進門映入眼簾的是門邊一隻皮箱和已經用塑膠布蓋起來的酒櫃吧台。

　　「夏澄小姐，您這是？」切原媽媽一時不知都該說什麼，問道。

　　「切原太太，您先請坐。」黑色短髮的女子從吧台後走出來，給切原媽媽拉過一張椅子，「如您所見，我準備暫時去東京的朋友那裡住一段時間。」

　　「但是……」

　　「您放心，我會先和切原君說清楚的。」夏澄在切原媽媽對面坐下，安靜地說。

　　「這個……」

　　其實在一個晚上的輾轉反側之後，切原媽媽未必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大多數人總是習慣在發生問題之後從別人身上尋找原因甚於審視自己，切原媽媽並不例外。在她看來，切原的「喜歡」很可能是因為夏澄有過什麼不恰當的舉措和暗示之類，而且作為兩人中年紀更大的那一個，夏澄本應該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才對。所以即使真的如忍足所說她夏澄水色並不知情，切原媽媽也並不認為她是毫無責任的。但是此刻夏澄水色的反應卻讓她有一種很強烈的無力感，好像蓄滿了自己全部力量的一拳一下子打進了棉花裡，進也不是，退又不甘。

　　「切原太太您聽我說，十幾歲男孩子的很多想法都跟雷陣雨一樣，來得快去得也快，只是特定時期的特殊表現而已。您不用擔心太多，很快就會過去的。」夏澄捧著茶杯說道。她的語調異常平靜，臉上的微笑和廣告畫上的模特一模一樣。

　　切原媽媽一時有些兩難了，「夏澄小姐，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你知道，我們赤也這孩子一直性子直。如果他是認真的……」

　　黑色短髮的女子臉上的笑容紋絲不動，只是在別人看不到的角度，她握住杯子的手指微微緊了緊，「我的年齡是切原君的兩倍還要多，還是個跛子，所以說無論他認真不認真，都沒什麼關係的吧。何況……您見過有人在告白之後跑得比兔子還快麼？」

　　切原媽媽一想，好像確實是那麼回事，「說得也對。不過既然是這樣，你也不用離開了啊。現在見面可能會有點尷尬，但是過段時間也就好了嘛。而且——」她頓了頓，抿了一口茶接著說道，「其實我昨天晚上也和孩子他爸討論過。我們並不是那種不近人情的家長。如果赤也他真的是認真的喜歡你而你也喜歡他，並且願意一直認真的走下去，我們也不是不能接受——雖然也許一開始會有點困難，但是我們還是願意尊重赤也的意見。所以夏澄小姐，我知道你會覺得為難，但還是聽一聽赤也的想法好嗎？」

　　咖啡館女主人有些訝異的挑起眉毛，一直了無生氣的微笑終於變得生動了一點。

　　大概切原媽媽也看出了對方的驚訝，她笑起來，拍了拍夏澄的胳膊，「你以為我是來興師問罪的吧？其實是有那麼點兒啦，不過真的，只有一點點而已，」她伸手比劃了一下，說道，「我之前是覺得也許是你的言行給了赤也什麼暗示……但是看到你之後，馬上就把自己的想法否定了。怎麼說呢，夏澄小姐給人的感覺是一個特別剛正的人，哪怕看起來再溫和骨子裡還是有一種特別強烈的正義感——哎，別這麼看著我，我比你大的那十幾歲也不是白活的。」

　　夏澄水色微微放鬆了一點，一直挺得筆直的脊背朝椅背裡靠了靠。她扯了扯嘴角，卻沒有答話。

　　「赤也應該快放學了，不如——」

　　切原媽媽話音未落，門內的風鈴便叮鈴叮鈴地響了起來。

　　只是走進門來的卻不是切原赤也，而是……依然黑著一張臉的真田弦一郎和一位比他更嚴肅的中年男子……

　　「真田……前輩？」夏澄不確定地站起身招呼道，「您怎麼……」

　　中年男人冷冷地哼了一聲，巴掌掃過來，卻最終只是揮了個空，並沒有如切原太太所想的那樣落在夏澄臉上，「你還好意思喊我前輩，夏澄水色！你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這副跟喪家犬的表情！你的驕傲呢？你身為軍人的驕傲呢，啊？！！」

　　聽他這麼一說，夏澄就知道對方依然把自己放在朋友的位置上，不覺放鬆起來。她將男人的巴掌掃到一邊，笑道：「得了，我都這麼大歲數了你怎麼還當我十幾歲小姑娘一樣訓？還跟一小字輩兒面前？也太不給面子了吧。」她靠在吧臺上，抱著胳膊，「再說了，真田前輩，好像我還不小心救過你一次吧？這就是你對恩人的態度啊？」眼看著被她稱為前輩的中年男子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夏澄難得地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行了行了，別整天拉著臉嚇死個人，我都說了是不小心救你的，真的是不小心，成了吧？」

　　「哼，」真田先生懶得理會這個笑得跟狐狸似的女人，扭過頭去一眼就看見門邊的皮箱，忍不住問道，「你這是要幹嘛？逃跑嗎？」

　　「哎呀哎呀，去朋友那裡住一陣子嘛。換換環境有利身心健康！」夏澄說著，像是要證明什麼似的用力點著頭。

　　臉色稍微好轉了一點兒的中年男人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沉默了三十秒，說道：「既然這樣就去我家住吧。父親很想你。」

　　「哈？」

　　「弦一郎的劍道練習得馬馬虎虎，但是性子還有的磨。」

　　「可是這跟我有啥關係？」

　　「雖然退役了，但是你的勢還在。勉強能教教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

　　「什麼叫勉強啊，你別太過分啊！」

　　「弦一郎，你這段時間就跟著夏澄隊長修行，聽到沒有！」

　　「是。」聽了父親的話，真田弦一郎恭敬地向夏澄行禮。

　　「喂喂，這是誰決定的啊。真田前輩不帶你這樣兒的啊！一會兒還有朋友來接我呢。」

　　真田先生瞪了夏澄一眼說：「我會向你朋友解釋的。」

　　「你是把他們都嚇跑掉吧喂。做人不能這麼過分的啊！」

　　「嗯？你有什麼意見。」中年男人這樣說著，言下大有我就是要把他們都嚇走你要怎麼著的意思，「弦一郎你還在等什麼？箱子拎走！」於是在真田先生的一揮手之後，好兒子真田弦一郎立刻認真執行了父親的指示——將夏澄的皮箱抱進了停在門口的汽車裡。而這時，我們姍姍來遲的男主角終於出場了……

　　……海帶頭的少年瞪著一雙大貓眼，張開手臂擋在了Starry Irises的門前。他說：

　　「強搶民女是不對的！哪怕是副部長你，我也一定會阻止的！！水色別怕，有我在！！！」

　　喂喂你到底看了什麼八點檔啊少年……還有你沒有看見你家母上還在一邊坐著嗎………………

　　這下夏澄水色終於徹底無語了。她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覺得……也許找個地洞鑽進去躲起來真的不是個壞主意。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本來想在這裡說明點細節的含義的——比如上一章裡其實是水色第一次稱呼酒井為阿寒之類……

　　但是想想還是全部寫完再說比較好。反正總會看明白的

　　於是這章海帶囧了。下章會解釋他那天到底看了啥，嗯，就是這樣。


第17章 Volume 17.

　　「呐，赤也，你昨天晚上怎麼表白完拔腿就跑？平日裡訓練也沒見你跑這麼快啊。」

　　是禮拜一的中午，教學樓的天臺上。紮著白色小辮子的少年將胳膊枕在腦袋底下，嬉皮笑臉地打趣著臉盤已經紅得快要燃燒起來的可憐學弟。陽光溫暖又明亮，輕柔地灑落在少年裙帶菜一般的頭髮上。

　　「有句話叫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聽說過不？」仁王雅治坐直了身子，問道。

　　切原赤也低垂著頭，過了半天才很小聲地答應了一句。

　　「那你還不再努力點兒！這年頭，強搶民女的事情可是很多的。」

　　「哈？」

　　仁王單手托腮，細長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在臉上點著，他說：「赤也啊，你看，夏澄小姐其實也很受歡迎的對不？」見學弟沒有反應，他惡趣味地比劃起來，「好像每次冰帝那個天才忍足侑士都會圍著夏澄小姐轉喲，還有之前在冰帝那個抓著她瘋瘋癲癲的校醫，還有……啊，以後應該還會有更多人吧？比如……嗯，我覺得那位小姐應該會是副部長喜歡的類型。」

　　「副部長？」切原少年驚訝地一下子喊出聲來，仁王則繼續著他的忽悠大業，

　　「是啊，你不覺得嗎？我倒是覺得夏澄小姐和副部長非常合適呢。他們都有一種堅硬如鐵的氣質，氣場很融洽的啊。」

　　「好像確實是這樣呢……」少年撓了撓腦袋。邏輯和思考向來都不是切原赤也所擅長的。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落入了欺詐師仁王雅治語言的圈套中——那兩個人的確具有相似的氣質，切原也贊成這一點，可是這和真田弦一郎也許會搶走夏澄水色這件事並沒有直接聯繫，前者不是後者的因，後者也不是前者的果——所謂喜歡，不過是仁王雅治的假設，而已。

　　看到學弟困惑的樣子，仁王壞心眼地再接再厲，「所以說，赤也你要加油啊。不然夏澄小姐會被副部長搶走的。『想要的就搶過來』，你不覺得副部長非常具有這種精神嗎？」

　　到此為止，海帶頭少年徹底被弄糊塗了。

　　在仁王雅治的誘導下，他極其莫名地把真田當做了假想敵。

　　「嗯嗯……我會努力不讓副部長把水色搶走的……而且就算副部長再厲害，我也一定會去解救水色的！」切原一邊點頭，一邊這樣說。

　　Volume 17. 關上的門•誰是誰的救贖•過渡

　　「強搶民女是不對的！哪怕是副部長你，我也一定會阻止的！！水色別怕，有我在！！！」

　　禮拜一的下午放課後，海帶頭的少年攔在Starry Irises門口，大聲叫囂著。

　　其實但凡能考慮到一絲這種情形發生的可能，仁王雅治都不會那麼說。先前說過了，仁王這人愛開玩笑，愛在他人的底線附近遊走，但並非當真無所顧忌。先前之所以拿真田弦一郎作比刺激學弟，實則因為他99.99%地肯定真田並不會和夏澄水色產生任何交集。只是十分戲劇化地是，那微不足道幾乎可以忽略的0.001%的可能，真的發生了。

　　真田弦一郎和夏澄並無交集，可是他的父親有……這就是仁王雅治失算的地方。

　　事實上，軍警聯合任務相當的多見。假如仁王稍微多考慮一點有關夏澄和真田家的背景，就不會犯這種錯誤——雖然通觀全盤這種事對於十幾歲的少年來說確實有些困難，但是也不得不說，生活在網球部的小圈子裡太久，他已經習慣性地忽略了圈外一些其他東西，而正是這種忽略使得他的思維變得僵硬而狹隘。

　　總之，因為仁王雅治的小小錯誤，Starry Irises裡的氣氛更加詭異，事情也顯得更加複雜了。

　　「那個，切原君，你好像誤會了什麼啊。」好容易從驚訝中回過神來的夏澄水色摸了摸鼻子，說道。

　　滿臉通紅的少年的熱血勁兒還沒過去，他自顧自地繼續大聲說：「水色你不要怕他。我不會讓人搶走你的！哪怕是副部長也不行！！」他轉過頭，一雙開始泛紅的大貓眼緊緊盯著站在汽車旁邊的真田弦一郎，「副部長，我一直以為你是好人，沒想到你……」

　　「赤也！」就在真田忍不住想要把切原痛扁一頓的時候，切原媽媽終於站了起來一聲怒吼，「你給我閉嘴！坐下！！」

　　仿佛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切原赤也在聽到媽媽的嗓音的下一秒就安靜了下來。幾乎是出於下意識，他哆哆嗦嗦地拉過一張椅子，坐下。

　　咖啡館裡突然變得異常安靜。用個俗套的比喻，靜得連一根針掉下來也能聽得見。夏澄水色抱著手臂靠在吧臺上，淩厲的雙眼低垂下來，裝作突然對木頭地板的花紋感起了興趣的樣子。

　　這樣尷尬的沉默持續了好一會，切原太太終於開口向兒子問道：「這下想清楚了，嗯？」

　　「哎……那個……我好像……」少年撓著腦袋，一臉惶恐和懊惱，「我好像……好像罵了真田副部長？」

　　黑著一張臉的真田弦一郎冷冷地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啊啊啊……完蛋了！」終於意識到自己之前做了什麼的少年一陣哀嚎，「一定會被副部長打死的，一定會的。副部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您您……您剛才其實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沒聽見對吧？」

　　夏澄伸手扶住額頭，有些無奈地聽著少年繼續語無倫次；切原太太則直接扭過頭去，擺出一副「這不是我兒子我不認識他」的表情。

　　「咳，」最後還是真田先生打破了小店裡微妙又難堪的沉默，「夏澄隊長還有其他什麼東西要拿麼——倒也沒關係，反正都在神奈川，很方便。我們走吧。」

　　夏澄水色看著一本正經地中年男子，苦著臉說：「我什麼時候答應了呀，不帶你這樣自說自話的吧。」

　　「反正都是要暫時搬出去——我家很大。」

　　聽到這裡，切原赤也終於開始有點明白眼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疑惑地看著夏澄眨了眨眼，「水色……這是要搬走？」

　　黑色短髮的女子安靜地點了點頭。

　　「可是，為什麼之前都沒有提起過呢？」切原傻乎乎地問道。這下子遲鈍如真田都對切原的情商表示無奈了。已經到了這種程度，這孩子還對夏澄搬離的理由毫無覺察，他的神經到底該粗到什麼程度呀。

　　在夏澄想要回答之前，真田先生搶先開了口。他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一臉費解的少年，說道：「你是以什麼身份提出這個問題的呢？等想清楚這個問題，你知道在哪裡能找到她。走吧。」

　　就這樣，街角的咖啡館那扇木質的大門被輕輕鎖上了。

　　不過請放心，我們的故事還遠沒有結束。只是……所有人都需要更多時間去思考清楚一些問題，如此而已。

　　這是臨近傍晚的逢魔時刻。夕陽已經徹底沉到了地平線地下，卻還是不甘心般地在天際邊留下一片絢爛餘暉。咖啡館木門上鑲嵌的彩色玻璃在那片絢爛光彩下熠熠生輝。透過玻璃的反光，能看見海帶頭少年一動不動地注視著落了鎖的大門，還有站在他身後的切原太太扶著額頭歎息。

　　而駛往真田家的汽車上則一片寂靜，令人頗覺尷尬。好在夏澄水色的手機適時響了起來。她朝真田先生抱歉地笑了笑，接起電話：

　　「摩西摩西。酒井嗎？」

　　「不是說要過來麼？你搭什麼時間的車？」

　　「哎……剛一直亂七八糟的忘了告訴你，我不過去了，遇到一個以前的熟人，邀請我暫時去住幾天。」

　　「以前的熟人？怎麼突然就冒出來了？沒什麼問題吧？」

　　「就是赤也他們副部長真田君的父親。以前出聯合任務的時候認識的。」

　　「這樣啊，那我放心了。對了，說到那條海帶的副部長，我剛才好像看見他們那位部長了，他怎麼跑到東京來了？」

　　「你說幸村君嗎？你現在在哪裡啊？」

　　「呃……那個……嘿嘿嘿…………我在東京綜合病院。」

　　「你又在搞什麼鬼啊，上次取材還沒搞定麼？」

　　「不是……我……咳……昨晚在外面喝多了……然後著涼了………………」

　　夏澄聽著電話裡的酒井訕訕地笑，沒好氣地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她拍了拍前座真田弦一郎的肩膀，問道：「幸村君去了東京麼？剛才酒井好像說看見他了。」

　　「啊，」真田面無表情地回答。

　　黑色短髮的女子重新拿起手提電話：

　　「好像是有那麼回事。你這人也真是的，喝多了酒怎麼也能著涼。而且昨晚……喂，你該不會和忍足君一起喝酒的吧？」

　　「那個……這事兒吧……我跟你說了你別罵我成不？」

　　夏澄側臉看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的真田先生，在看到對方眼觀鼻鼻觀心全然不介意周圍的樣子之後應道：「看情況。你說吧。」

　　「昨兒個晚上不是冰帝的忍足君捎我回東京的嘛，然後一路上聊得高興，就去他家坐了坐看了會兒電影，然後吧……就稍微多喝了點。你也知道我那每飲必醉的酒量。然後我糊裡糊塗地想啊，哎呀人忍足君一大好少年，咱別壞了他的名聲，就摸摸索索打算回去。然後丫送我下樓——對了，你知道不，忍足雖然給外邊兒人編排得挺那啥的，但實際上純情得很，居然還愛看純愛電影來著。」

　　「行了，揀重點說唄。」夏澄聽著酒井一陣東拉西扯，毫不客氣地打斷道。

　　「重點啊……重點是我到了樓下就暈了，躺在樓梯間怎麼也不想動彈。當時糊裡糊塗就跟忍足說給我弄點兒暖和點兒的東西蓋下，然後就睡過去了。結果大概淩晨四五點鐘的時候，我開始迷迷糊糊有點感覺，就覺著這身上怎麼那麼重啊？你猜怎麼著？」

　　「……我好像聽所冰帝幻想論壇上有好多小說都是以女主角醉酒醒來發現自己在忍足君的床上開始的啊——」

　　「去他令堂的！那些姑娘們腦補過度了吧！你往哪兒猜呢！」

　　「那你還不快說，我怎麼猜得到？」

　　「咳……我就一睜眼啊，嘿，原來我身上給壓了一大掃帚和兩輛自行車！然後忍足正坐在一邊兒樓梯上睡得酣呢，敢情他比我還糊塗。你說好笑不好笑？」

　　「好笑，怎麼不好笑，我快笑死了！要我說，幸好你碰上的是忍足君，要是遇上壞人，有的你受的。」夏澄水色皺著眉頭抱怨完，終於還是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電話那頭酒井寒的聲音稍微有點低沉下來，「遇到壞人，也不過劫財劫色而已，沒什麼了不起的。」

　　夏澄挑起眉正要反駁，卻聽見聽筒裡傳來柔和的男聲：「日安，酒井小姐，您怎麼也在這裡？又是來取材的麼？」然後她又聽見了酒井不耐煩的聲音，「啊，日安。不過你沒看見我在跟人通電話麼，幸村君？」

　　「喂，夏澄，」

　　「聽著呢。」

　　「他們那個陰魂不散的部長來了。先掛了啊。」

　　「好。拜拜。」

　　在說到「陰魂不散」這個詞時，酒井非但沒有壓低嗓音，反而還刻意加重了一下。鳶尾色頭髮的少年不覺垂下眼簾。

　　有那麼一瞬間，酒井竟覺得自己從那男孩子好看的眉眼間看出了一絲幽怨的味道——喂喂，莫非是酒還沒醒嗎？幽怨你妹啊！她在心裡對自己叫囂了幾句，把那個詭異的形容詞拋諸腦後。看到幸村手中捧著的碩大畫夾，酒井終於找出了話題，「幸村君剛才在寫生？」

　　「是啊。酒井小姐之前不是也說了麼，除了網球我還有很多其他事情可以做。」幸村說著，將畫夾遞到酒井手上。他稍顯蒼白的唇角勾起些微弧度，那笑容美好得人神共憤。

　　作家小姐狐疑地看了少年一眼，隨手打開墨綠色的畫夾，一張一張翻過去。

　　從病房、病院大樓到病院樓下的花園，再到花園中的一花一木，酒井的表情慢慢變得柔和起來。雖說只是習作，而且筆法還甚是稚嫩，但和同齡人的畫作相比應該也能稱得上是佳作了。雖然線條處理還稍顯瑣碎，不過幸村在色彩的運用和駕馭上顯然頗有心得——從一開始的陰霾冷清，到後來的溫暖柔和，再到花木畫作中那種生命力蓬勃的盛放和爆發，酒井一邊看著，一邊連連點頭，直到她翻到最後一張。

　　那是一個女人的半身肖像。

　　「水色！」幾乎在看到那幅畫的第一眼，酒井便叫出了聲。

　　其實細看之下，畫中的女人和夏澄除了外表再無多少相似之處。如果說夏澄是一把包裹在鞘中的利刃，那麼這幅畫中的女人則像是被折斷了的兵器。雖是一樣的黑色短髮、堅硬線條以及細長的脖頸和單薄的肩膀，但是那種繾綣又疲倦的感覺卻是夏澄身上所沒有的。好像所有的快樂都被抽掉了，只剩下與命運抗爭的無助和濃烈的漂泊感。酒井圓潤的手指撫平了畫紙的邊角，她抬起頭，對上少年漂亮的眼睛，「這是……模仿莫迪利亞尼[1]的風格？」

　　「啊，被發現了麼。」

　　「嗯，挺有那種味道的。」酒井看似不在意地稱讚道。她指著肖像左下角的一行英文字問道：「這是什麼意思呢？」

　　「Sorrow behind sorrow. 」幸村回答，「這是王爾德說過的。『Behind sorrow there is always sorrow. Pain, unlike pleasure, wears no mask.』[2]」

　　「停停停，」酒井打住他的話，「我承認我文盲。說人話成不？」

　　幸村嘴角的弧度稍有擴大。他有些好笑地看著作家小姐苦著一張臉，全然一副雞同鴨講溝通不能的樣子。「悲愴的背後永遠是悲愴。痛苦，不同於快樂，沒有任何面具和偽裝。王爾德認為悲痛是人類感情的極致，是藝術所歸的類型和必經的考驗。我只是想要略加嘗試而已。」

　　酒井不大贊同地搖搖頭，「以你的年紀和閱歷，試圖從悲哀中獲取創作靈感也許並不合適，會有違和感。比較起來，我更喜歡你畫的那幾幅花卉，看起來讓人覺得很有力量。」

　　少年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一時無話。

　　「我是新世紀的囧~神~——我是新世紀的囧~神~——」

　　奇異的短信音突然響起，在幸村愉快的笑聲中，酒井寒摸出手機。她看著螢幕上閃爍著的字元，不覺淺淺地笑了起來：

　　「to 阿寒：

　　愛自己，就是一部終生羅曼史的開始[3]。

　　雖說並不等待被拯救，但是如果連自己都放棄自己，又如何還能期待未來？

　　XOXO 夏澄水色

　　P.S.忍足君是好孩子。」

　　而大家都不知道的是，此刻，神奈川，某個還亮著燈的窗戶裡：

　　切原少年趴在桌子上，海帶狀的頭髮一縷縷的散落在作業本上，嘴角還掛著可疑的液體。

　　他一手枕在腦袋底下，另一手緊緊握著筆，嘴裡信誓旦旦地喊：

　　「水色，我會從副部長那裡救你出來的！」

　　……

　　[1]莫迪利亞尼：Modigliani，義大利畫家。擅長「變形」人物肖像。

　　葉錦添曾說過，「他（Modigliani）有極出色的裸 女習作，可能是至今世界上最好的。」（《回憶之輪2•繁花》)

　　[2]I now see that sorrow, being the supreme emotion of which man is capable, is at once the type and test of all great Art...Behind joy and laughter there may be a temperament, coarse, hard and callous. But behind sorrow there is always sorrow... 出自《De Profundis》，para.87, By Oscar Wilde.

　　[3]愛自己，就是一部終生羅曼史的開始：To love oneself is the beginning of a life-long romance. By Oscar Wilde.

　　作者有話要說：

　　於是本期有榜，開始更新……

　　1/4完成。

　　本章過度。下章勇士鬥惡龍（大誤）


第18章 Volume 18.

　　<星期二，17:25pm，神奈川真田宅•大門>

　　「副部長……那個，我好像迷路了…………」

　　「……太鬆懈了！」

　　                                             

　　<星期三，17:32pm，神奈川真田宅•大門>

　　「副部長，今天作業是什麼啊？我上課又睡著了。」

　　「……太鬆懈了！去問你們班同學！」【喂，我們根本不是一個年級的啊！】

　　                                                     

　　<星期四，17:28pm，神奈川真田宅•大門>

　　「啊哈哈哈，副部長，我怎麼又跑到你家來了……」

　　「……」【你一直跟著我不到我家還到你家嗎！！】

　　                                                

　　<星期五，17:40pm，神奈川真田宅•門廊>

　　「副部長，週一要英文測驗。拜託拜託，幫我補習吧！」

　　「……你先進來吧。」

　　Volume 18. 副部長是黃鼠狼和雞拜把子！

　　整整一個禮拜，在使用各種不著調的藉口未果之後，切原赤也終於如願以償地坐在了真田家的客廳裡。

　　只可惜，等待他的卻是：

　　「這是我去年的習題集。全部做完！」

　　真田弦一郎惡狠狠地將一大疊書本扔在切原面前。

　　海帶頭少年閃亮的大貓眼眨巴了兩下，不可置信似的，「這麼多啊……」他苦著臉，小心翼翼地商量說，「副部長，我覺得還是水色的補習方法比較有效，要不……？」

　　真田冷冷地哼了一聲，丟下一句「你等著」，朝庭院裡走去。

　　此刻，夏澄水色正和前幾日一樣，端著茶杯手捧書本坐在真田家的院子裡曬太陽。

　　她靠在石頭長椅上，坐姿隨意，神色安詳，卻絲毫不會讓人覺得慵懶。年長女子安靜地看著書，淙淙泉水在她腳邊流淌，偶有一兩片花瓣掉落在她的黑髮上，又再次被吹走。這樣的情景，美得像一幅畫。

　　一個禮拜以來，真田家規律的生活讓她頗覺愉快。那是一種古老的生活方式，似是某種傳統的回歸，就像是浮華塵世中的淨土，能夠洗滌人心，讓人心下寧靜。在稀薄的晨曦中起床，坐在道場的木質地板上，看金色的光線慢慢升高，從窗戶裡照進來；在白日裡溫暖的陽光下飲茶，看嫩綠的茶葉在古樸的紫砂茶杯裡沉浮不定，水霧氤氳，迷了人的眼；在西落的夕陽中用餐，跪坐在和室裡，並在晚飯後微笑著閒話家常——總之，這是一種無比平和的生活，平和到讓夏澄水色產生了「恍如隔世」的錯覺。所以在這個禮拜五的傍晚，在真田家的客廳裡看到抓耳撓腮的切原少年時，夏澄竟有了一瞬間的不真實感，好像那個少年並不該存在於她的生活中一樣。

　　「水色水色！」海帶頭的少年看見拄著拐杖走進來的年長女子，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來，「你在這裡住得好不好？副部長沒有欺負你吧？你都不知道，這幾天我被副部長罰著跑了好多圈呢！」

　　好吧，不真實感什麼的都是浮雲。無論生活怎樣改變，他都還是他，而她也還是她。夏澄水色接過真田遞來的坐墊，曲腿坐下。她臉上的笑容淡淡的，溫和，卻不溫暖，「日安。切原君怎麼過來了？」她問。

　　                                                                             

　　這樣疏離的問候讓少年愣了一下，「哎，不是說了喊我的名字呢。這樣突然客氣起來讓人好不習慣啊。」切原傻笑著，神經質地拉扯著自己那頭捲曲的海帶毛。夏澄只是微笑不語，少年卻自顧自地說下去，「你不知道，我都來了好幾回了。」

　　「是嗎？」夏澄稍微覺得有點驚訝。切原有來過這件事她是不知道的。真田並不是話多的人，多數時候，他們每天的對話也只是簡單的寒暄和問候而已，自然也沒有機會提到切原。

　　「是啊是啊，不過——」少年羞赧地撓著頭，說道，「禮拜二好像是迷路了，不知道怎麼就迷到這裡來了，後來還是坐公車回了學校才從學校回的家——我只記得從學校回家的路嘛，沒辦法。禮拜三……呃，禮拜三忘記作業是什麼了，就想著找個人問問，卻忘記了副部長跟我不是一個年級的作業不一樣，嘿嘿。至於昨天，哎，昨天腦袋壞掉了，糊裡糊塗地就跟著副部長後面走了一路。哎呀，真是……」

　　夏澄水色忍不住笑了起來。切原這孩子，如果說除了網球還有什麼擅長的話，那就是隨時無視氣氛自說自話了。要是換做是其他人，在夏澄第一句話出口時就會覺得不對勁，然後或惶恐或疑惑。所以說，不擅長察言觀色這一點，有些時候也會成為優點也說不定。「你啊，也不小了，怎麼就不能長點兒腦子呢。」黑色短髮的女子笑道，只是她自己也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聲音比之剛才已經多出了些許溫度。

　　少年拍了拍腦袋，「腦子明明有長啊。不過仁王學長總說腦袋裡面跟外面一樣都是海帶——他太壞了！」

　　夏澄忍不住揉了揉切原那頭亂糟糟的海帶毛。在她的手掌底下，少年的眼睛濕漉漉的，露出享受著主人寵愛的小狗一樣的表情。「還真是Bagaya啊。」年長的女子小聲感歎著。

　　「我才不是Bagaya呢！學長才是Baga！」切原聽到夏澄的話，立刻抬起頭來嚷嚷，卻在年長女子溫和的視線之下迅速丟盔棄甲，「如果是水色你的話，Bagaya就Bagaya吧……」

　　                                                                    

　　就在氣氛逐漸回暖、笑容開始升溫的時候，兩人的身邊傳來了不合時宜的咳嗽聲。

　　黑面神副部長真田弦一郎指著攤了一地的英文習題說道：「你不是來請教英文問題的嗎？沒問題就回家去！」

　　「啊啊，對哦，英文，那個英文，」切原為難地低了頭，如果他身後有尾巴的話，此刻一定已經無精打采地耷拉下來了，「水色你不知道，我們深井老師又要測驗單詞了，好討厭，單詞什麼的最麻煩了。副部長凶死了。水色，你住在這裡他沒有凶你吧？他敢凶你我就幫你揍他！！」

　　喂喂，凶死了的副部長現在正在你旁邊啊，這樣說真的可以嗎？夏澄水色無力地發現話題再次被岔開了十萬八千里。「真田君也是好孩子呢，他對你凶那是關心你，是為你好。再說了，你揍得過他嗎？」

　　「什麼嘛。水色你就一點都不凶。呃……如果是副部長的話……大概…………」切原其實想說，如果是副部長的話大概我只有被揍的份兒，不過話到了嘴邊又覺得實在太丟臉了，只好不甘心地咽了回去。

　　看著切原再次埋下去的腦袋，夏澄水色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所以說說話前要稍微思考一下啊。這樣不負責任的話說出來會讓別人很難辦的。再說你為什麼總會覺得真田君會欺負我，他明明是很好的孩子嘛。」

　　「副部長……好孩子……」聽到這樣的形容，切原覺得渾身上下的汗毛都快要豎起來了，「明明就長著一張大叔臉，哪裡像孩子了。仁王學長說了，他莫名其妙地請你來住，一定是不安好心！是黃鼠狼和雞拜把子！」

　　年長的女子頂著一腦門子黑線無奈道：「黃鼠狼和雞拜把子……這到底是哪裡對哪裡啊赤也。就算你的副部長是黃鼠狼，我也不是雞……啊呸，我幹嘛跟你說這個，真要命。」

　　無視了真田越來越黑的臉色，還有夏澄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切原赤也居然振振有詞起來：「我看了小說的，副部長這種行為就叫做強搶民女，他要金屋藏嬌！」

　　「……赤也，請我過來的是真田君的父親，不是真田君啊。」

　　「那更糟糕啦，」海帶頭的少年激動地大喊，「他不滿意父母的安排，會推你下樓還會給你吃避孕藥的！太可怕了。水色我一定要救你出去。我明天就去和仁王學長商量！」

　　「以後不許看奇奇怪怪的小說！」夏澄猛地給了切原一個爆栗。她轉過頭朝臉已經黑得堪比鍋底的真田抱歉地賠笑，「那個真田君，我們赤也腦筋大概是搭錯了，你別介意。不過真田君，回頭記得告訴你的部員，別再給赤也看這種亂七八糟的狗血言情小說了，沒什麼好處的。」

　　真田默默點頭，並在心裡發誓下周一定要罰仁王雅治繞著神奈川奔跑到死。

　　夏澄看著一臉糾結的少年，無聲地勾起嘴角。是那麼乾淨又單純的孩子啊，乾淨得讓人想要流淚。的確，這個世界上有太多黑暗的骯髒的絕望的事，可是那些事，他不用知道。對於赤也來說，那些陰暗的東西還是只當作小說來看就好。「我會救你的！」「水色不要怕！」「有我在！」，切原赤也不知道，當他瞪著大眼睛喊出這些話的時候，夏澄水色心裡並不是不感動的。那是一種如同驕陽般熱烈又明亮的感覺，讓前任少校那顆被戰爭磨礪得日漸冷硬的心柔軟起來，柔軟得，像是要融化了一樣。可也就是這種感動，讓夏澄忍不住想要退縮，縮回自己那厚厚的、堅硬的、安全的保護殼中去。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直到離不開，這樣的衝動讓年長女子覺得害怕。

　　                                                                           

　　「水色，」切眼眼巴巴地望著夏澄，「副部長真的沒有欺負你嗎？」

　　「當然是真的啦。」

　　「可是……」

　　趕在切原將事情描得更黑之前，夏澄打斷了他，「別可是了。時間不早了，你還是週末再過來吧。我會看看真田君以前的課本，想想怎麼給你補習。」

　　「啊，那太好了！果然還是水色你最好了。」少年飛速地恢復了興高采烈的表情，粗神經的他完全沒有想到，下周他將面對怎樣恐怖的訓練量和更加恐怖的副部長……「那我先回去了，回頭打電話給你！對了，要等著我啊，等我想出辦法就來接你回家！」切原歡快地收拾起書本，一路蹦躂出了門，剩下真田和夏澄坐在客廳裡面面相覷。

　　                                                                                      

　　「這孩子，」夏澄頭疼地按著太陽穴。

　　「啊。」

　　                                                            

　　「啊……什麼？」

　　「沒什麼。」

　　                                                           

　　「那你啊什麼……」

　　「沒什麼。」

　　於是和室裡再次安靜下來，像是之前幾天的情形一樣，只是某些人的心，卻是再也無法安靜了。

　　                                                              

　　一直到晚上修煉的時候，夏澄依然沒有理出頭緒來。

　　吃飯、散步、指導真田劍道……一切和前幾天都沒有什麼區別。到底是什麼地方變得不一樣了呢。即使是那樣努力地去嘗試心如止水，夏澄依然覺得滿腦子都是混亂的海帶結。她強打著精神，指點著正在進行對打練習的真田：

　　「腰部保持緊張——對的，肩膀放平——要用腰部帶動手臂的力量，不要光用手腕，對對，很好。下盤放穩，步子虛了，站穩站穩！」像往常一樣，她觀察著真田的動作，在一旁出聲指出這裡那裡的不足，「你做得已經很好，但是小動作還是稍微多了些，有些地方稍有拖泥帶水。這些在真正面對危機的時刻都會成為破綻，要多加注意。請繼續努力。」

　　「是！」完成了訓練任務的黑臉少年提著竹刀垂手而立，低著頭聆聽教誨，大聲應道。

　　                                                                                    

　　「他的決心不夠。」過了很久，直到道場裡空無一人，夏澄才對著黑暗的角落開口，「他的心並不在劍道上。」

　　「我知道。」真田先生從陰影裡走出來。

　　「那……為什麼……僅僅是為了繼承家業麼？我記得真田君還有個哥哥？」

　　「和家業什麼都無關，決心是他自己的。」

　　夏澄不贊同地搖頭，「你對他太苛刻了。他還是個孩子。我的決心是被戰場的血與火磨練出來的。我殺過人，而他卻並不需要有殺人的覺悟。你這樣訓練他沒有意義。」

　　真田先生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說：「那麼你自己呢？你對自己不苛刻麼？夏澄水色，你的心在哪裡？你想要什麼？」

　　一連串的疑問句讓夏澄水色張口結舌，半晌，她才苦笑了一下為自己辯解，「並不是僅僅知道想要什麼就可以了啊。如果這個世界上任何想要的東西都能得到，那不是早就該天下太平了？」

　　「但是，你嘗試了麼？」

　　                                                            

　　你嘗試了麼？

　　真田先生說完這句話，便逕自走開了，留下夏澄一個人坐在道場上。

　　一燈如豆。

　　道場深色的木頭地板在夏澄身下幽幽反著光。

　　夜晚的神奈川很冷。那種刻骨的涼意透過地板一直傳到她心裡。她撫摸著自己那條幾乎沒有知覺的腿，突然覺得很難過。太久了，真的已經太久了，她已經太久沒有真正放開手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以至於忘記了如何去勇敢、去嘗試，以至於幾乎完全喪失了曾有過的勇氣。夏澄這樣想著，慢慢展開一直緊皺著的眉心。

　　而此刻，做完了功課的男孩子正在擺弄著手機，臉上滿是愉快又期待的表情，直到——

　　「啊啊啊，我居然從來沒有存過水色的電話，怎麼辦啊！！」

　　作者有話要說：

　　啊海帶萌死了……

　　怪阿姨終於要融化了

　　萬歲


第19章 Volume 19.

　　這是星期六的清晨。

　　空氣裡有微微的涼意，但是那種微微透著濕潤氣息的青草香讓人感覺無比美好。

　　「夏澄……隊長？」

　　「哎？真田君起來了麼？」坐在庭院裡吃著點心的女子揉了揉眼睛，問道。

　　真田弦一郎點了點頭，「今天要訓練。」

　　「啊，真是辛苦了。週末也要訓練。」

　　「是，」黑臉少年一本正經地答道，「王者立海大沒有死角！」

　　夏澄水色淡淡地笑開了，「王者麼？還真想看一看呢。」

　　「歡迎您前往指導！」少年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嚴肅又冷靜。

　　女子抓了抓自己齊耳的短髮，「我對網球一竅不通的啊，能指導你們什麼？」她想了想，又補充道，「我去看的話，會不會不方便？」

　　「不會。您可以和我一起過去。」

　　「好。」

　　Volume 19. 我怎麼不知道我們在交往……

　　「一二、一二、一二……」

　　神奈川的沙灘上，立海大網球部的少年們喊著口號奔跑著，一路揮灑汗水。

　　而一旁的陽傘底下，夏澄水色被一大堆書包和校服外套環繞著。年長的女子眯著眼睛，抱膝坐著。帶著咸澀味道的海風吹亂了她的短髮。

　　夏澄水色一直都是喜歡大海的。那種遼闊的、深邃的、一望無際的感覺讓她覺得無比舒服。僅僅是這樣坐在一邊，聽聽風聲潮聲，就會感到莫名的安心。那是一種被包容的安全感，讓人心生坦然。

　　清晨時分，沙灘上的細沙還透著些微的濕潤。夏澄索性脫下一隻鞋，有些調皮地將赤足埋進沙地裡。

　　「夏澄小姐，」紮著雙馬尾的清水少女神出鬼沒地從她背後探出腦袋，「要小心喲，也許，沙子底下埋著屍體也說不定。」少女嘿嘿一笑，聲音陰森森的。

　　夏澄伸手攬住少女的腦袋，「喂喂，用不用這樣煞風景啊？」

　　清水像是小動物一樣，夏澄脖頸間蹭蹭，又用力吸了一口氣，「夏澄小姐身上有好舒服的味道呢。」

　　「哎……是這樣嗎？」

　　「是……」少女用力點頭，毛茸茸的腦袋貼在夏澄的脖子上，「有一種暖洋洋的味道。嗯，還有戰場的味道！」

　　夏澄微笑著問道：「戰場，是什麼味道的？」

　　清水苦了臉，悶悶地回答：「這我也說不清楚啊，總之就是有那種感覺。」她索性環住了夏澄，把臉埋進年長女子的肩窩裡。

　　「清水很喜歡戰場的感覺麼？」

　　「嗯嗯！」少女用力地點頭，擺動的髮絲讓夏澄覺得有些癢。

　　「可是……我不喜歡呢。」短髮的女子拍拍清水的腦袋，歎了口氣，「真正站在戰場上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在那裡，生命脆弱如同蝶衣。除了勝利，好像一切都無關緊要。我不喜歡那種對生命的漠視。不過若不是有過那樣的經歷，人們很難感受到，活著有多好。」

　　「怎麼會？」清水不解地說，「活著當然好啦。活著才能看到美少年和好多屍體嘛！」

　　於是夏澄水色糾結了，美少年和屍體，這兩者原來在清水心中是等價的嗎？她抬起頭看向不遠處正在跑步的柳生，目光中多了一絲同情的意味。

　　「我一直很猥瑣，從未被超越！只有最蕩漾，沒有更蕩漾……！」

　　「夏澄小姐的手機鈴聲好有趣啊。」清水偏了偏腦袋，放開環繞著夏澄的手，好讓後者從胸前的口袋裡把手機掏出來。

　　「怎麼了，我的酒井大作家？」

　　「你在哪兒呢？」電話那頭，傳來作家小姐中氣十足的正太音，以及跑車引擎發動的呼呼聲。

　　夏澄水色奇怪地抬抬眉角，答道：「我在海邊，你呢？什麼事？」

　　「我和冰帝的忍足君準備去兜風喲。要不要接上你一起？」酒井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歡樂。

　　「你夠了哦。別總麻煩人家，從東京來神奈川接我兜風，冰帝那麼有空都不要訓練的嗎？」

　　「啊拉，勞逸結合張弛有度嘛。別廢話了，要不要去接你？」

　　「不用，你們玩得開心。」夏澄推辭道，隨即又壞心眼地補充了一句，「我才不要去當電燈泡。」

　　聽到這樣的話，一向大大咧咧的酒井作家突然傲嬌了，「你別這樣……不理你了。拜拜。」

　　聽著手機裡傳來斷線的滴滴聲，夏澄水色無奈地對著顯示著對方已掛斷的手機螢幕說了聲拜拜。

　　「喂，清水！」夏澄和清水同時抬起頭，看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止了奔跑的切原赤也指著清水喊道，「快放開水色！」隨後，她們便看見切原拉過了柳生說著些什麼。而海風裡依稀傳來「管好你女朋友」「別讓她纏著水色」這樣的話語。

　　誰知道雙馬尾少女非但沒有放開夏澄，反而示威似的一緊手臂並挑釁地揚起下巴，那神色像是在和別人搶玩具的小孩子一樣。年長的女子寬容地笑了笑，朝切原點一點頭。少年海帶狀的頭髮被海風吹得亂糟糟的，從遠處看過去活像是他頭頂了一隻不停地揮舞著觸角的大章魚，夏澄水色見狀，不覺輕聲笑了起來。

　　「水色姐姐，」清水萌冷不丁地提問道，「水色姐姐喜歡切原嗎？」

　　夏澄稍微有點局促，不解地「哎」了一聲。

　　少女趴在她肩上，解釋道：「我覺得水色姐姐每次看到切原的時候總是笑得特別開心呢，就像是我在遊戲裡看到屍體一樣。怎麼說呢，雖然您平時也經常笑，可是看到切原時的笑容明顯是不一樣的啊。」

　　——像看到屍體一樣？這是什麼比方啊……夏澄水色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問：「有那麼明顯嗎？」

　　「有啊有啊，」少女忙不迭地點頭，「真的呢。之前您和真田副部長走過來的時候，那個笑容和現在完全不一樣呢。」

　　夏澄拍拍清水，正色道：「對著真田君那張黑臉，正常人都不會笑得很歡快吧？你說呢？」

　　「這麼說好像也是哦……」

　　於是話題就這麼不經意地被揭了過去，不過夏澄的內心是否像她表現得這樣平靜，我們就不得而知了。當然，我們並不能指望夏澄水色也會像那些青春期少女一樣，在面對帥氣陽光的少年時臉紅心跳。只是我們也知道，波瀾不驚的海面底下，往往隱藏著暗潮洶湧，所以說波瀾不驚的表情之下，也許也隱藏著暗潮洶湧的情感也說不定呢。

　　「你們……要不要先走？」少年們結束了早晨的訓練，三三兩兩的過來拎起書包披上外套，準備去學校附近吃午飯再回學校進行下午的對打練習。夏澄水色有些為難地看著自己的腿，這樣說道。

　　「才不要，我要和水色姐姐一起！」清水萌緊緊地挽著年長的女子不放開。

　　仁王雅治輕佻地吹了一聲口哨，「噗哩，夏澄小姐這麼快就把清水收服了呀？紳士，你家女朋友好像不要你了喲。」

　　少女一本正經地朝紮著小辮子的少年冷笑道：「你這是嫉妒我和姐姐關係好。告訴你，挑撥離間是沒有用的！階級友誼牢不可破！」這又是哪裡來的階級友誼啊清水少女……幾乎每個人都這樣在心裡默默吐槽，而清水則接著說道：「水色姐姐，我騎腳踏車來的，我載你和他們一起！」

　　「小萌……」柳生推了推眼鏡。

　　「誰也不許阻止我。哪怕你是咸蛋超人也不可以！」

　　「不……我只是想問……你會騎車載人嗎…………？」

　　最終，清水少女信誓旦旦地「我馬上去學」被無情地鎮壓了，一同被鎮壓的還有夏澄水色「你們先走我去搭車」的意見。眾人一致決定，由立海大第一新秀切原赤也負責騎單車載夏澄少校回學校，反對無效，反抗也無效——實際上夏澄根本就沒法反抗，因為她連拐杖都被收繳了。

　　就這樣，海帶頭少年載著前任少校，騎著單車向那未知的遠方飛馳而去……

　　

　　「一會兒要下坡了，那個……水色，要抓緊我啊。」

　　切原這樣說著，耳根變得通紅，夏澄水色無聲地笑了起來，伸手抓住少年的制服。

　　「這樣不行啦，很危險的。」切原強作鎮定地抓起女子的手腕拉過來，讓她的胳臂環住自己的腰。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手心沁出的汗水和灼熱的溫度已經出賣了自己心內的緊張情緒。夏澄笑得更歡了，她淡淡地答應了一聲，從身後攬住少年，並毫不意外地感覺到少年驟然的僵硬。

　　「呐，赤也，你知道嗎，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坐別人的單車後座呢。」年長的女子仰起臉。因為知道前面騎車的少年看不到自己的臉，所以她決定暫時放縱自己露出少見的溫柔表情，「念中學的時候也有期待過，被英俊的少年載著飛馳在神奈川的大街小巷，最好還是在落英繽紛的春日裡，還有暖融融的陽光——真是沒想到，這個願望居然還有機會實現，雖然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不過能夠實現總是好的，是不是？」

　　埋頭蹬車的少年半晌沒有接話，夏澄不知道，其實他是被那句「英俊少年」驚到了，壓根沒聽清楚其他。「覺得很奇怪？我也曾經是少女啊，有過這樣少女心的浪漫願望真的就那麼奇怪嗎？」年長的女子說著，像是在抱怨。

　　「不不，不是的，」切原連忙辯解，蹬車的節奏亂了一下，「我覺得水色一直都挺浪漫的。上次在Starry Irises，你和部長——啊，還有酒井小姐——你們說的那些藝術啊文學什麼的，我是完全搞不明白啦。我一直都很笨的，小時候經常把女孩子嚇哭，到現在都不知道要怎麼改才好——啊我在說什麼啊，真糟糕。」

　　「不會，」夏澄微笑著，安撫似的緊了緊環在切原腰上的手臂，「赤也像現在這樣就很好。」

　　「真的嗎？」

　　「嗯，是真的，我保證。」

　　聽著夏澄溫和的聲音，切原赤也覺得心裡已經快要開花了。他嘿嘿傻笑著，恨不得立刻就張開手臂大笑三聲——不過幸好，他並沒有這麼做。因為冷不丁地，有個老伯從馬路旁邊穿過來。

　　「啊啊……小心！」少年猛地握住刹車，伴隨著刺耳的嘶嘶聲，單車慢了下來，堪堪避過那位老伯。只是——

　　夏澄和切原本就靠得極緊，這樣突然的刹車讓女子一下子無法止住慣性穩住身體，以至於直接撞在了少年的身上。「真是不好意思，我反應太慢了，撞痛你了沒有？」夏澄抱歉地問，全然沒有發覺在這一撞之下，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無限趨向于零，原本松松地環繞著少年的姿勢一下子變成了緊緊的摟抱。感覺到夏澄柔軟的身體緊貼著自己的腰，切原赤也的臉轟地一下燒了起來。他化緊張為動力，像是身後有怪獸追趕似的，沒命地踩起了腳踏車。

　　「好快。」

　　「不用這麼快吧赤也。你的學長們好像是打算走路回去的呀。」

　　「騎這麼快不累嗎？」

　　「怎麼都不答話……不會是真的撞疼了吧？」

　　好一會兒，切原赤也才慢慢恢復了神志，連忙說道：「沒沒，不疼，我很厲害的！」

　　夏澄疑惑地眨眨眼，「不疼就好。不過那你蹬這麼快是要做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海帶頭少年的心臟像是鼓點一樣，砰砰跳個不停。他完全不知道該說才好，只好又說了一遍，「你放心，我很厲害的！」

　　年長的女子奇怪地看著少年紅得像是要燒起來一樣的耳朵，只得隨口附和：「嗯，我知道赤也很厲害的。」

　　「那是！我可是立海大第一新人！」

　　「好吧，第一新人君，」過了好一會兒，夏澄水色才無奈地再次開口，

　　「你不覺得……我們好像走錯路了嗎？」

　　……

　　就這樣，在兜了老大一個圈子之後，騎單車的兩人和步行的其他人幾乎同時到達先前約定好的飯館。不過，這並沒有出乎對切原的迷路工力力深有體會的立海大眾人的意料，對他們來說，單就切原能夠順利到達這一點就已經是值得讚賞的了。

　　「噗哩，赤也的臉怎麼這麼紅？」仁王雅治愉快地看著學弟紅得快要滴血的臉色打趣道，「該不會是迷路迷累了吧？」

　　「我才沒有迷路！！」切原大喊出聲之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之前好像確實是迷路了，只得訕訕地收了聲。不過狐狸學長顯然不打算給他平復情緒的機會，繼續嬉皮笑臉地問：

　　「那難道是……美女在側緊張的？」

　　這下子，海帶頭少年徹底語塞了，「我哪有緊張……」他小聲嘟囔著，不過配合他的臉色，這樣的辯解顯得完全沒有說服力。

　　「好啦好啦，夏澄小姐快進來坐吧。」仁王伸手打算扶住夏澄，卻沒成想切原一下打開了他的手。

　　「才不許你碰水色！」切原一手攔住仁王，一手順勢攬住了身後年長的女子。然後，轟隆一聲，自行車倒地了……立海大的其他人聽到這動靜，紛紛側目，然後就看見了切原赤也一臉的虎視耽耽。

　　看著學弟小動物護食一樣的表情，仁王已經恨不得要大聲呐喊「此處有JQ大夥速來圍觀」了，不過考慮到要維護自己淡定欺詐師的形象，他還是努力地用鎮定的語氣問道：「赤也和夏澄小姐是什麼關係呢？為什麼不准我碰他？」

　　這麼一來，立海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切原身上。只見滿臉通紅的少年用力攬著臉色尷尬的女子，用比仁王雅治更加淡定的語氣回答道：

　　「我和夏澄小姐在交往啊。當然不准你碰她！」

　　「哈？」所有人都傻了眼，我們的女主角更是瞪大了眼睛：

　　「那個赤也……我怎麼不知道……我們在交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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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於是作者有話提醒

　　海帶不僅有黑臉副部長

　　還有腹黑正部長喲∼∼∼！


第20章 Volume 20.

　　「我和夏澄小姐在交往啊。當然不准你碰她！」

　　「哈？……那個赤也……我怎麼不知道……我們在交往啊？」

　　夏澄水色瞪大了眼睛，這樣問道。

　　海帶頭的少年摸摸腦袋，一臉無辜，「沒有嗎？我之前的表白水色你沒有拒絕，這就是在交往啊。」

　　「……是這樣嗎？」

　　「是啊就是這樣，部長說的！」切原一本正經地點頭，並毫不猶豫地……把自家幸村部長……賣掉了。少年掰著手指，如數家珍一般，「你看，我們有單獨約會，有牽手有擁抱，這不就是在交往嗎？」

　　聽起來倒很像有那麼回事，可是怎麼就是……越想越不對勁呢？夏澄水色保持著瞠目結舌的表情，在心裡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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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lume 20. 被忽悠的和被逼迫的[1]

　　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在第三次被真田弦一郎拒之門外沒有見到夏澄之後，切原赤也毅然決定冒著被罰跑圈的危險向幸村部長求教：

　　「摩西摩西，部長……」少年捧著電話，一頭海帶發耷拉在腦門兒上，極其無精打采的樣子。

　　「怎麼了，赤也？」關心學弟的好學長幸村精市在電話裡問，聲音裡帶著濃濃的笑意。

　　「部長，我……我和水色……」  

　　「赤也和夏澄小姐怎麼了嗎？」  

　　「我在海原祭上向夏澄小姐表白了！」切原硬著頭皮說出了這句話，然後一臉等待判決的表情。誰知道，卻聽到電話裡笑吟吟的聲音：  

　　「那不是很好麼？我們赤也很勇敢啊。」  

　　「哎哎？部長你是這樣覺得嗎？可是……」  

　　「可是什麼呢？夏澄小姐拒絕你了嗎？」幸村·據說是腹黑的·精市半好奇半誘導地問道。

　　「這個啊，」少年抓抓自己的頭髮，想了想答道，「水色倒是沒有拒絕我啦，不過……」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笑，「那麼就要恭喜赤也了。」  

　　「恭喜……恭喜什麼啊？」  

　　「恭喜赤也你和夏澄小姐正式交往了呀。」  

　　「交往？這樣就算是在交往了嗎？」切原少年十分老實地問道。  

　　幸村一本正經的聲音裡透著幾分理所當然，「當然啦，沒有拒絕，不就是答應了麼？」  

　　於是海帶頭少年糾結了。他覺得部長說的好像有點道理，但又不知道哪裡有點奇怪，只得繼續提問：「沒有拒絕就算是答應嗎？那個……哎呀，我不清楚啦，這種事，就是告白啊戀愛什麼的。」

　　「赤也，」幸村語重心長地說，「女孩子一般都是比較害羞的，有時候不好意思承認，所以說沒有拒絕就算是答應啦。你想想，夏澄小姐平時是不是對你很好？」  

　　「嗯嗯！」切原想了想，然後乖乖點頭。

　　「那麼，赤也知道戀人一般會怎麼相處嗎？」

　　「……不知道。」

　　「唉，這樣問吧。你們有約會過嗎，比如一起看電影或者逛街？」

　　少年想起了之前那次一起逛網球用品商店的事，紅著臉老實地承認了。

　　「那肢體接觸呢？比如牽手？」

　　「有……吧？」  

　　「那擁抱也有咯？」

　　「嗯。」

　　「這就對了呀，」覺得誘導工作基本大功告成的幸村精市滿意地笑起來，「這些不都是戀人才會做的事嗎？所以說要恭喜赤也了。沒想到我們當中繼柳生之後第二個找到女朋友的是赤也你呀。記得下次要請我們吃飯喲。」

　　「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忽悠了的少年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無比爽快地答應為「人販子」數錢，「下次我一定會帶好吃的去看部長你的！謝謝幸村前輩！」  

　　掛斷了電話，海帶頭少年捧著手機坐在沙發裡傻笑了半天，全然不知道隔牆有耳——隔壁廚房裡，他的爸爸媽媽姐姐都在不華麗地聽著壁腳，並紛紛露出了「兒子真是長大了」「算了就由他去吧」這樣的表情。  

　　而他所不知道的另一件事則是，在東京綜合病院的病房裡，他那電話裡一本正經的部長大人在掛斷電話的一瞬間就徹底拋開了平日裡溫文爾雅的面具，扔開手機捶床大笑了整整十分鐘之久……  

　　不過切原一家和幸村精市的反應都不是重點，我們還是把鏡頭拉回，看看女主角夏澄水色小姐的反應吧：  

　　「水色快進來吧，我都快餓扁了！」  

　　——好吧，女主角小姐還沒來得及做出進一步反應，就已經被熱情又勇敢地少年半推半扯地拉進了餐館裡了。  

　　「啊啊，」自顧自地在圓桌邊坐下的少年搓著手，一雙大貓眼閃閃發亮地盯著桌上的大鍋，「果然還是火鍋店最贊了！我超愛的。是不是水色？」  

　　……把那個「是不是水色」去掉吧少年，可以暫時當我是空氣嗎？切原旁邊，一心想要COS鴕鳥的夏澄水色將腦袋埋在自己的臂彎裡，心裡這樣說著。不過你好像忘記了什麼喲親愛的少校，人類啊，離了空氣是活不下去的呢。  

　　在他們身邊，除了黑著臉的真田副部長以外，立海大的學長們都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兩隻的互動——

　　「比呂比呂，你不覺得切原和水色姐姐很登對嗎？」清水萌一拊掌，說道，「我決定了，將水色姐姐讓給赤也！」  

　　這種話可以當著當事人的面說嗎？無聲地抽搐著嘴角的夏澄正想要吐槽，卻聽見清水用力拍桌子的聲音，「帶給水色姐姐幸福吧，切原！不然殺了你喲。」  

　　「嗯嗯！我會的！一定！！」這是切原赤也信心滿滿元氣十足的聲音。  

　　「那個，我說赤也……」夏澄水色覺得醞釀得差不多了，這才開口說道。可惜她還沒來得及說下去，便被少年打斷了：   

　　「啥？對了水色你渴嗎？我都忘記了，等等啊……」   

　　手中被強行塞進了一杯水的年長女子揉了揉眉角，再次開口：「赤也……」   

　　「啊，上菜了上菜了！我們先涮肉吧，水色你要吃什麼我幫你。」  

　　……

　　

　　真是要命。夏澄無奈地看著HP、MP同時爆棚的少年上躥下跳地揮舞著爪子，飛速地將涮好的肉夾進她的盤子裡。

　　而目睹了這一幕的學長們則無一例外地勾起了嘴角，連真田弦一郎的臉色都顯得柔和了幾分。「果然……天然呆就是天然黑啊，看來赤也的資料要更新了。」柳蓮二掏出筆記本，給出了蓋棺定論。

　　於是就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中，餐桌上的食物迅速被消滅了十之八 九，海帶頭少年的興奮勁兒也終於稍稍收斂了一點，就在告誡著自己不要忘記初衷的夏澄水色準備再度開口之際：

　　「火鍋真是太美妙了！水色也經常火鍋嗎？到了冬天的時候，在家裡圍著被爐吃火鍋，想想就覺得要流口水哪！」切原赤也摸著肚子，一邊傻笑一邊幻想。

　　被問了個措手不及的夏澄第N次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她努力用最正常的語氣回答道：「確實。不過我倒是很少吃。」

　　「為什麼啊？」切原好奇地看著黑色短髮的女子，滿臉問號。

　　「這個麼……一個人吃火鍋很奇怪啊。而且又要煮又要吃，會手忙腳亂的。」好吧，夏澄水色不得不承認面前像小狗一樣巴望著她的少年其實是她的剋星，她好像完全沒有辦法說出會讓那張乾淨又單純的臉上露出失落表情的話來。那就……再等等吧，年長女子無聲地妥協了。

　　可是誰知，這樣一句普通的解釋就讓切原一下子低落了，他揪著自己的頭毛，苦惱地說：「是哦，水色都是一個人吃飯的……那很無聊吧？」

　　「倒也不會，已經習慣了，我覺得這樣其實也挺好的。」

　　「好什麼啊，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生活，怎麼可能會好！」切原說道，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我決定了，以後你晚上都去我家吃飯吧！媽媽肯定不會介意多煮一個人的飯的，你吃的又不多。你不知道，我媽媽烤的鰻魚可好吃了，姐姐說好吃得能讓人連舌頭一起吞下去，保證你吃過一次就忘不了，真的。」

　　鰻魚、牛肉、海鮮湯、甚至紅豆飯……走了一路，切原赤也也說了一路。一直到這一行人慢慢吞吞地走到了網球場邊，切原還在喋喋不休地推銷著海帶媽媽的美食——直到一張臉徹底變成鍋底的真田弦一郎拎小雞一樣地將他拎進場內……

　　「水色水色，一定要去我家哦，今晚就去吧！」即使被真田拎在手裡還要忍不住回過頭嚷嚷著的少年終於挨了一拳頭。於是世界安靜了，夏澄水色則更是安靜得言語不能，她走到網球場邊，找了一棵樹靠著坐了下來。

　　陽光正好，樹影斑駁。

　　微風拂過，夏澄覺得自己甚至能看到流動的空氣中小小的金色漩渦。年長的女子仰起頭，那一大片深深淺淺充滿生機的綠色幾乎晃了她的眼。

　　其實，夏澄水色一直都不喜歡綠色——確切的說，她不喜歡任何鮮亮的顏色——這一點，從她的衣著就可以明顯地看出來。除了黑色和灰色，夏澄幾乎沒有穿過第三種顏色的衣服，甚至連睡衣都是很深的藍紫色。不是覺得不美麗，而是覺得不安全。鮮豔的顏色無法帶給她安全感。不僅僅是顏色，生活中也是如此。夏澄並不是激烈的人，自打離開部隊，她的生活一直平靜如水。雖然平靜中不乏樂趣，但也完全談不上多彩。如果說在神奈川的這幾年她的生命中還有些什麼豔麗色彩的話，那麼切原赤也應該算得上最為濃墨重彩的一筆了——那個少年，是灰色的陰霾中的一道光。這種說法也許太過於文藝，而且某位少校一定打死也不會承認，不過事實就是如此，這是最恰當的比方。

　　網球場上，少年們正賣力地進行著揮拍練習。  

　　幾乎是下意識地，夏澄將注意力集中在了切原的身上。  

　　這個季節的陽光已經頗有些威力，這才沒一會功夫，少年的脖子上已經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在太陽底下亮晶晶的。他用力地揮著拍，手臂的肌肉緊張著，線條極其漂亮。雖然說不懂網球，不過部隊出身的少校小姐依然能夠看出少年為這個動作下過苦工力——整個揮拍的動作一氣呵成，顯得十分洗練，幾乎沒有一絲一毫拖泥帶水的小動作，每一分力都用得恰到好處。夏澄在心裡暗贊一聲。

　　是那麼好看的男孩子。有濕漉漉的眼睛，和永遠充滿活力和勇氣的表情。夏澄水色伸手遮住了眼睛。陽光太過刺眼，她覺得眼睛生疼。

　　滿是陽光味道的溫暖空氣讓年長的女子有些微醺。她將頭靠在樹幹上，調整了一下姿勢好讓自己更舒服一些。  

　　周圍有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有偶爾響起的鳥鳴，還有運動場上的人聲。只是夏澄卻覺得自己如同孤島，那些聲音仿佛都離她很遠，越來越遠……  

　　「喂，赤也，你的夏澄小姐好像睡著了啊。」仁王雅治壓低了聲音，說道，「噗哩，好像我們的魅力下降了呐。」  

　　聽了學長的話，切原抬起頭看了一眼，不自覺地皺起眉頭。他朝真田看了一眼，在得到對方的首肯之後從場邊的長椅上抓過外套就奔了過去。

　　其實夏澄水色一直是醒著的，只是稍微有些迷糊而已。  

　　她的睡眠一直不好，也許是輕度神經衰弱的症狀，也許不是。總之她不是一個容易入眠的人，而且即使睡著也只是淺眠，異常容易被驚擾——夜晚跳上圍牆的貓都能夠吵醒她——哪怕在自己家裡。所以當切原赤也走到離她還有一兩米的時候她就已經有所覺察了。   

　　只是，年長的女子還沒有想好要怎樣面對那個少年，至少在他們把事情說清楚之前。她覺得腦袋裡塞滿了稻草，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於是避而不見似乎成為了最好的方法，這個方法放在此刻則是兩個字，那就是：裝死。  

　　年長的女子感覺到海帶頭的少年慢慢蹲下身來，然後把外套蓋在了自己的身上，不過她沒有想到，少年在看到她的「睡顏」時，竟然一下子愣住了——黑色短髮的女子閉著眼睛，眉頭並未展開，很薄的唇緊緊抿著，睫毛投下濃重的陰影，顯得極疲憊的樣子。她的下巴很窄，卻並不是很尖，而是偏方一點的輪廓，可是即便如此，看起來依然很瘦很瘦。切原撓了撓腦袋。是的，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夏澄水色。那個女人，即使在最放鬆的精神狀態下野不會露初疲態。在少年的印象中，她一直都是溫和又強大的——切原就那麼愣愣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終於站起身來。  

　　就在夏澄水色在心裡默默地慶倖「那條海帶終於走了」的時候，她突然感覺到身前的少年俯下身來，然後額頭上傳來了某種溫軟的觸感。只是很快很輕的觸碰，卻讓人有一種百爪撓心的感覺。

　　幾分鐘之後，夏澄終於慢慢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和之前一般無二：樹影、陽光、風聲、鳥語，還有網球場上揮灑著汗水和青春的少年。之前那個落在額頭上的羽毛般的淺吻就像是夢一樣，不過那件蓋在她身上的制服外套卻在拼命地否認著這一點……

　　夏澄水色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卻終於什麼也沒說。

　　[1]被忽悠的很好理解。被逼迫則是指夏澄少校。我以為海帶的表白和「交往論」其實……算是某種變相的逼迫——至少是在逼迫女主面對現實……

　　作者有話要說：

　　榜單仿佛快要完成了……大概還差個千把字，於是我不著急了

　　請勿霸王我……霸王我會禿頂的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0 12:31

第21章 Volume 21.

　　「幸村部長，Good job！」清水萌眉飛色舞地向幸村介紹著海帶頭學弟感情生活的進展，並朝坐在病床上少年豎起了大拇指，「您真是太偉大了，我膜拜您！！」   

　　幸村精市眼含笑意，滿面春風，「看來進展很好呢。」

　　「幸村君，你終於做了一件好事！」作家小姐從門後探出腦袋來，笑著誇獎道。   

　　「哎？酒井小姐怎麼來了。」   

　　「咳，我這是陪小蝌蚪……啊不對，是陪忍足君找爸爸來的。」酒井將她身後的忍足侑士拉進病房裡，沒有注意到鳶尾色頭髮的少年突然暗了一下的臉色……   

　　Volume 21. 在我眼裡，水色是最最最好看的！

　　風和日麗的星期日。

　　幸村精市沉寂了整整一個禮拜有餘的病房裡熱鬧無比。  

　　坐在病床上的少年指著清水抱在懷裡的便當盒問：「這是帶給我的麼？」   

　　雙馬尾少女將餐盒高高地舉起來，一臉快來表揚我的表情，「是呢是呢，聽說你的手被冰帝那位大爺打斷了，我特地燉了豬腳湯給你補補，媽媽說很有效的。」   

　　「哈？你說我？」幸村有點詫異，抬起了眉毛，指指自己的鼻子。   

　　「是啊，」少女煞有架勢地說，「不是說東京某位部長被大爺打斷了手麼？」   

　　「小萌，你亂入了……被跡部打傷了胳膊的好像是……青學的手塚君吧？」柳生望著自家女友躍躍欲試的表情，有些不忍心地解釋道。  

　　「哎，是這樣麼？不過沒關係啦，總歸是對身體有好處的。」  

　　「不過，」幸村托著下巴問，「為什麼是豬腳湯？」   

　　清水萌眨巴眨巴眼睛，語氣特別認真，「老人家不是說吃什麼補什麼嗎？」   

　　柳生掩面，「可是我聽說……手塚君傷的是手啊？」         

　　少女揮揮手，一臉鄙薄，「所以說我特地挑選了前邊倆蹄子嘛，比呂你真笨！」     

　　於是眾人都無語了，病房的主人只好隨便東拉西扯找話題，「吃什麼補什麼，真有那麼靈嗎？」好吧，我們不得不承認，幸村精市尋找話題的水準和他的網球水準不大對等，實在是不怎麼樣，他這一問之後，眾人變得更加安靜，而柳生頭上隱隱的黑線則更多了。   

　　只有思維無比奔放的酒井小姐毫無覺察地接過了話茬，神棍地回答道：「這個麼，你去多吃點兒豬尾巴然後看看自己會不會長尾巴不就知道了？」   

　　                              

　　……

　　                             

　　一片安靜。      

　　忍足頭一次覺得，這個世界上總是有些女人，她們的思維自己永遠無法跟得上。不過也就是因為如此，才會分外有趣不是麼？他看了一眼作家小姐一本正經的神色，意味深長地摸了摸下巴。   

　　不過忍足的神情顯然沒有逃過幸村的眼睛，後者抱起手臂，問道：「酒井作家，和冰帝的忍足君很熟？」   

　　酒井「嗯」了一聲，隨即又補充了一句，「還好吧，一般熟。不過……關你啥事兒？」     

　　「沒有，就隨便問問。」      

　　「噢！不過忍足挺不錯的，比你們立海大的好多了。」         

　　                              

　　「這話怎麼說？」聽到對方毫不掩飾的貶低，幸村精市不淡定了，追根究底道。         

　　酒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反問：「合著所有人都該喜歡你們了？怎麼可能嘛。」      

　　「我就隨便問問而已。」幸村無奈地再次祭出這句「隨便問問」，卻顯得特別沒說服力。   

　　酒井倒也一點不介意，把正在向牆角挪動的忍足侑士拉過來，大大方方地指著他說道：「你看，忍足君很帥吧？這種斯文敗類的樣子現在很流行的，女孩子都喜歡這種調調兒。」     

　　……喂，我的大小姐，你這是褒我呢還是貶我啊。忍足無力地在心裡吐槽，沒想到酒井並沒有打算停止這個話題，而是接著說道：        

　　                                          

　　「呐，幸村君，前一陣子那個Marcross Frontier[1]放映的時候，阿爾特那個偽娘倒是著實紅了一陣。可是現實中有哪個女孩子喜歡和一個長得比自己還好看的男生站在一起呢？我看吧，忍足君這樣的就剛剛好。又給自己長臉，又不會讓女孩子對自己的外貌自卑。何況，忍足君還很會討女孩子歡心的，相處起來輕鬆又愉快。總結三個字：我喜歡。」  

　　「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忍足侑士聽到酒井的話，終於忍不住噴了，「我可以把寒小姐的話理解為……在向我表白……嗎？」  

　　圓臉的姑娘不無鄙夷地上下打量著忍足，「你想什麼呢？不過，如果是忍足你的話，倒不是不可以考慮的。怎麼著，要不要交往看看？」見忍足苦著臉一副無話可說的樣子，酒井揮了揮手，「看你這沒出息的樣兒。我隨便說說的。老娘對毛還沒長全的小屁孩沒興趣。你大可以放心，我一點也不好老牛吃嫩草這一口，真的，請看我無比正直的臉。」她指著自己的臉，齜牙咧嘴地笑得沒心沒肺。  

　　「我不是這個意思……」忍足突然覺得自己的語言是如此貧乏，居然完全找不出可以為自己辯解的話來，「我只是覺得……現在談交往，有點為時過早。」  

　　「這是一個流行速食愛情的時代……」酒井一下子變得深沉起來，這樣感歎著，「像忍足君這樣愛看純愛片的好少年實在不多見了。不過像你這樣的人怎麼會被人腦補成花花公子樣呢？」

　　清水萌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瞪著漂亮的大眼睛看著忍足，「對啊對啊，我怎麼聽說忍足君喜歡看A 片呢？」

　　被這倆天兵女子整得頭重腳輕的忍足侑士扶著額頭，無比無奈，「大概……因為我說過我喜歡看長腿美女？」

　　「就這？長腿美女我也喜歡啊！難不成因為這我就有百合傾向了？這算哪門子理由？一帥哥跟一歪瓜裂棗擱面前，任誰也會多看那帥哥幾眼嘛，是不是幸村君？」酒井說著，瞄了幸村兩眼，「雖然我不大待見你那性格，可是我還真愛看你的臉。」

　　幸村再次語塞了。雖然你們終於想起我了我很欣慰，可是……當著當事人的面這麼說真的好嗎，真的好嗎？！！幸村強忍住嘴角的抽搐，回以一個極其僵硬的笑容。

　　                       

　　「說起來，幸村部長這張臉還真的是……大禍水！」清水萌把豬腳湯放在床頭櫃上，興致滿滿地說，「不知道醫院裡的醫生護士有沒有為了部長打起來呢？好想知道……」

　　「小萌……這裡不是Seattle Grace[2]啊。」柳生無奈地拉住已經變成星星眼的女友。

　　眼看著談話又要向奇怪的方向奔去，忍足只得趕緊另覓話題，「說到老牛吃嫩草，水色小姐有把那顆新鮮嫩海帶吃下去麼？」

　　                     

　　「你才老牛！你全家都是老牛！！」         

　　「水色姐姐不是老牛！！」   

　　在場的兩位姑娘同時反擊，又同時一臉讚賞地看向幸村，後者正懶洋洋揭開便當盒蓋，瞬間香氣四溢。

　　「部長，你說赤也能成功嗎？」好學長柳生這樣問道。         

　　另一位好學長幸村笑得諱莫如深，「嘛，誰知道呢。不拒絕並不代表答應，可是無法拒絕……最終就會變成答應吧。你們說呢？」

　　                  

　　此刻，他們口中「無法拒絕」的少校小姐正偏著腦袋看著一大顆糾結的裙帶菜出神：

　　                     

　　真田家充滿古典氣息的書房裡，坐著一條發愁的海帶。這條海帶面對著一大遝英文試卷，一會伸伸胳膊一會蹬蹬腿，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而在他對面，黑色短髮的年長女子纖長的手指一下一下點著自己的臉，眉心淺淺地皺著。

　　夏澄水色垂下眼瞼，心裡矛盾極了。答應，還是拒絕。兩種截然不同的方案在她心裡拉鋸般的反復著。夏澄向來不是優柔寡斷的人，可是這一次，她是真的無法決斷了。她深知，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不傷人的拒絕，而她偏偏又不想傷害眼前的少年。可是如果要答應……如果要答應……年長的女子無奈地搖搖頭。十四歲少年的稚嫩感情到底能夠堅持多久呢。如果要答應，他們所要面對的問題勢必還會有很多。那樣簡單的感情，能夠經得起時間和輿論的考驗麼？他還年輕，可她已經老了。夏澄水色並不相信有誰離了誰就不能活，也不相信茫茫人海非他不可這種話。可是她心底，總有一個聲音在呼喊，我想要，想要接受想要和他在一起。夏澄揉了揉太陽穴，歎了口氣。

　　               

　　「水色？」切原聽見了夏澄的歎息聲，從試卷中抬起頭來，「怎麼了？」

　　夏澄搖了搖頭，笑了一下，「沒事。題目做得怎麼樣了？」

　　單純的男孩子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啊啊，你不知道英文有多煩人。主格賓格到底是什麼啊？完全看不懂！」

　　夏澄接過練習冊，給少年解釋起主格賓格的問題來，聲音裡有淡淡的疲憊。   

　　               

　　「水色……你累了嗎？」一向對他人的情緒不甚敏感的海帶頭少年突然敏感起來。其實也是，當你的眼裡滿滿的只盛下一個人的時候，她的一舉一動都會變得重要如斯。切原抓抓自己的頭髮，羞赧地笑，「我就知道，果然還是我太笨了。教我很累吧……」   

　　夏澄安撫似的隔著桌子拍拍少年的腦袋，「沒有的事。是我昨天沒睡好。」

　　「哎？是副部長吵著你了嗎？」

　　「什麼呀。我一向睡得淺。這兩天好像隔壁人家在裝修來著。」

　　切原這才注意到隔壁傳來的衝擊鑽的聲音，不滿地嚷嚷：「太過分了，怎麼晚上也裝修啊！水色，要不你還是回去吧。這裡好吵。」

　　「嗯，我知道了。如果過兩天還是這樣就回去。」夏澄這樣答應著。

　　切原有些擔心地看著她，「媽媽說要多睡才會長個子呢。水色你要不趴一會兒？」

　　            

　　夏澄聽了這話，撲哧一聲笑起來，「真是Bagaya，我這麼大年紀了還會長個子？你生物課有好好聽麼？」

　　「不會長嗎？不過那也好，水色已經很高了。再長要比我高了。現在正好，嘿嘿，正好。」切原幻想著短髮女子靠在他胸前的模樣，臉上綻開大大的笑容。不過這時的少年卻完全沒有想到，他的這一幻想將會很快成真。

　　                          

　　「行了，做題吧。我趴一下。」        

　　「嗯嗯。」        

　　         

　　陽光暖洋洋的，透過窗戶落在夏澄的肩膀上。

　　看著散落在桌上的黑色髮絲，切原幾次伸出手，又收回去。   

　　隔壁的衝擊鑽仿佛也不願擾亂這片安靜祥和似的，識趣地暫時停了下來。

　　如果就這樣一直安靜下去，也許事情就會變得很簡單：切原在補習完功課之後獨自回家，然後各自吃飯、休息，就像是之前的每一天一樣。也許切原還會被父母姐姐打趣幾句，也許夏澄還會和真田一家說笑嘮嗑。可是，偏偏，隔壁人家並不打算就這樣放過他們：

　　                 

　　刺啦——嘭嘭——嗙——嘭————

　　衝擊鑽巨大的響聲突然一下響了起來，伴隨著的還有砸牆的聲響。

　　        

　　已經陷入半睡半醒朦朧狀態的夏澄水色突然驚覺，一邊大叫著「不要」一邊抽搐起來。她在夢境中掙扎著，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眉頭已經快要打結了。她斷斷續續地□□著，聲音嘶啞。

　　「不要……停下來……救我……我不要……」年長的女子這樣喊著，手用力地揮舞著，又垂下去。她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一個勁兒地顫抖著。

　　         

　　看見這樣的夏澄，切原少年瞬間慌了神。他慌忙站起來，雙手捉住夏澄的肩膀搖晃，「水色，水色，快醒醒，你快醒醒啊。」誰知他的這一舉動非但沒有使女子安靜下來，反而令她抖得更凶了。   

　　「到底是怎麼了，水色你醒過來啊！是我，我是赤也，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切原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繞過桌子，站在夏澄旁邊猶豫了一下，然後伸手將不住顫抖的女子攬進懷裡。

　　            

　　「停下來……讓那個聲音停下來，不要再響了，啊……！！」夏澄的聲音淒厲而嘶啞，她下意識地抱住面前少年的腰，將頭埋進對方的身體裡面。  

　　切原的臉騰得一下紅了起來。饒是如此，他還是留意到了那尖叫中的意思。他一邊捂住夏澄的耳朵，一邊朝正向這邊走來的真田弦一郎喊道：「副部長，副部長快去和隔壁說別敲了，快啊。」看著匆匆離開的真田，少年放低了聲音向懷中的女子說道，「水色，水色，別怕，一會就不響了。別怕，我在。」他一邊一遍一遍翻來覆去地重複著「別怕」和「我在」，一邊用力地捂著女子的耳朵，全然忘記了自己的緊張情緒。

　　                             

　　幾分鐘之後，衝擊鑽和敲打聲才停下來，而夏澄也在切原的懷抱中漸漸變得安靜。

　　切原鬆開捂住懷中女子耳朵的手，笨拙地輕拍著她的脊背。真田弦一郎站在書房門口默默地站立了十幾秒，知趣地轉身離開了。         

　　                             

　　過了好一會兒，夏澄水色終於回過神來，輕輕掙開切原環繞著她的手臂。

　　「真是……謝謝你了，赤也。」她抬起頭，煙灰色的眸子裡的驚恐在男孩子的注視下慢慢散去，一襲紅暈爬上了她恢復平靜的臉，「真是不好意思啊，讓你看到這樣的我。我很沒用吧？」

　　「哪裡，絕對沒有！」切原用力撓著頭，「總之你沒事就好了。不過剛才……」

　　夏澄摸了摸自己的臉，「這個算是……軍人的職業病吧。PTSD……你們部長說的沒錯，PTSD，我也有呢。真是沒用。是不是很難看？」

　　            

　　聽了她的話，切原赤也一下子認真起來：

　　                                                   

　　「絕對沒有！絕對！」他說，

　　「水色是最好看的！哪怕你七老八十也沒關係，哪怕你英文和我一樣白癡也沒關係。」

　　                                                                  

　　「在我眼裡，水色是最最最最好看的！！所以說，和我回家吧！！！」   

　　[1]Marcross Frontier：超時空要塞F

　　                                                

　　[2]Seattle Grace：美劇Grey's Anatomy裡主角們所在的醫院，人物間感情關係極其複雜混亂，作者常將其稱為：瓊瑤醫院。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說，所以說個毛啊！！！這是哪裡來的邏輯關係海帶！！！！

　　於是夏澄·大鴕鳥·水色終於要正式面對鳥，這次海帶沒有跑掉喲阿姨，你打算怎麼辦呢？

　　於是榜單完成，作者退散了。


第22章 Volume 22•Season Final

　　「所以說，你就這麼答應他啦，還痛痛快快地直接捲舖蓋打道回府？」

　　這是禮拜一的下午，神奈川的街道上很是安靜。人們為生活忙碌奔走，而不那麼忙碌的酒井和夏澄，正逍遙地散著步。

　　才下過雨不久。空氣濕潤，灰色的天空上雲彩濃濃淡淡，有種大理石般的質感。夏澄煙灰色的眸子裡倒映著天色，色澤仿佛略淡了幾分。她被酒井攙扶著，笑容閒適隨和。

　　「阿寒，」她並沒有移開視線，眼中依然一片空茫，「我想要試一試，只是試一試，給自己一個機會，無論後果如何。」

　　作家小姐伸手勾住年長女子的脖子，另一隻手用力拍了拍後者的肩膀，嘴角咧開大大的弧度，「這就對啦。我總覺得你活得太累——雖然你總是裝作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但其實，是很累的吧？人麼，總把自己拘得太死，有什麼意義？人生得意須盡歡，哪怕是不得意，兩個人一起不得意也比自己默默承受來得好，是不是？」

　　夏澄完全忽略了酒井話語中戲謔的意味，稍微思考一下，乖乖點了頭。

　　圓臉姑娘笑得更加歡快了，臉上像是寫滿了「來八卦吧來八卦吧」的字樣：「你能這樣想就最好了。那麼，我的好姐姐，那條海帶，他怎麼就打動你了呢？」

　　<B>Volume 22•Season Final 請用力地期待未來！</B>

　　在繼續夏澄與酒井的對話之前，不妨讓我們稍微回顧一下這個星期日的下午。

　　神奈川真田大宅的書房裡，年長的女子已經掙脫少年的懷抱，而少年卻依然虛虛地擺出擁抱的姿勢。

　　「水色是最好看的！哪怕你七老八十也沒關係，哪怕你英文和我一樣白癡也沒關係。在我眼裡，水色是最最最最好看的！！所以說，和我回家吧！」切原赤也這樣信誓旦旦地說著。

　　他的聲音很大。那清亮的嗓音裡，糅合著各種複雜的情緒。躁動不安的、一往無前的、堅定執著的，當然，還有些許壓抑著的緊張和不安。

　　他的手下意識地顫抖著，連帶著那一頭打著卷的海帶毛也在一起搖晃，就好像海灘上舒服地曬著太陽活動著觸角的大章魚一樣。

　　即使是切原赤也這樣粗線條的少年也並不是不害怕拒絕的，尤其是被喜歡的人拒絕。在他熟悉的領域——比如網球——少年一向自信滿滿。可是戀愛這回事，對他來說還是太過陌生了。

　　誠懇的話語，保護的姿態，還有少年流露出的緊張情緒，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夏澄水色沒來由地放鬆下來。

　　煙灰色的眼眨了眨，年長的女子略微活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示意少年坐下。

　　「赤也——」她說，在聽見自己尖叫後變得嘶啞的聲音之後拿過茶杯想要潤潤喉，卻為杯中已然變得冰涼的茶水皺了眉。人走茶涼，不自覺地，她想到了這句話。

　　「哎哎，是水涼了麼？等等啊，我重新去給你倒。」切原難得地細心了一把，一推椅子就要朝外沖，沒成想被門檻直接絆倒摔了個嘴啃泥。他抓了抓自己的頭髮，訕訕地笑著站起來，洩憤似的用力踢了一腳門檻。

　　茶涼了，再倒一杯就好，我到底在莫名其妙地傷春悲秋什麼啊。黑色短髮的女子感慨於自己的自尋煩惱，無聲地笑了起來。原本就是很簡單的事情：茶涼了，就再添上熱水；迷路了，就重新尋找正確的路；哪怕是跌倒了，也依然可以再次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繼續前行。也許這個世界上的確有些用盡一生氣力也無法完成的事，但是更多的事，都還是可以通過努力達成的。機會永遠和有準備的人同在。黑色短髮的女子這樣想著，內心的某一處突然變得很軟很軟。

　　「好像看到赤也，就覺得一切都變得簡單了呢。」夏澄看著拎著水壺走近的少年，笑容開始逐漸升溫。

　　「簡單……什麼？」切原明顯沒有理解夏澄話語中的含義，瞪大了貓眼疑惑道，「是說我頭腦簡單麼？反正學長們一直都這麼說啦，說我很笨什麼的，嘿嘿。」他一邊說著，一邊乖乖坐下，擺出一副好孩子聽師長訓話時的表情。

　　夏澄有些好笑地接過重新暖起來的茶杯，揉了揉少年頗有質感的卷髮，「不是說你頭腦簡單啊。我是想說，好像赤也的字典裡，根本就沒有『辦不到』這樣的詞彙呢。」

　　「咦？是這樣嗎？可是我辦不到的事情有好多啊，比如英文功課，我就是弄不懂那些個該死的主謂賓定狀補是什麼，到底該怎麼辦啊！！」好吧，夏澄水色不得不承認，指望眼前這個頭腦單純無比的少年理解那些話語中深層的含義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不過，至少已經知道「主謂賓定狀補」大概也是個進步吧？但是即使最後還是會演變成雞同鴨講，有些事情也依然非說不可。年長的女子皺了皺眉。她抿了一口茶水，覺得喉嚨舒服了許多之後，終於醞釀好了情緒，淡淡開口道：

　　「剛才那些聲音，讓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她說著，神色稍微有些悵然，「當然，假如是平日裡清醒時，那種情緒我還能夠克制。但是之前本來就睡得有些迷糊，一不小心就失控了。很難看吧？」

　　少年立刻搖頭，嘴裡說著「沒有沒有」，夏澄並沒有理會他的打岔，接著說：

　　「你知道我以前是軍人。那種聲音，怎麼說呢，會讓我有一種回到戰場的感覺。槍聲、炮聲、爆破聲……我很害怕，非常害怕。這個毛病我自己一直都是知道的，可是我總想，忍忍就好了，總有一天會好的。以前的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天，會像現在這樣，在別人面前坦言自己的恐懼——也許潛意識裡，我覺得面對恐懼，比恐懼本身更令我害怕。」

　　「水色……那個，我也是外人麼？」海帶頭的少年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外人」這兩個字上，覺得有些鬱悶，悶悶地問道。

　　「赤也不是外人啊，我並不是那個意思。赤也不是我的男朋友麼？」夏澄本想開個玩笑，卻在話說出來之後覺得有些過了，只好扯出了一個有些尷尬的笑容。

　　不過得到了安慰的少年顯然並不在意「不是那個意思」到底是什麼意思。被那句「男朋友」所激勵，他幾乎已經想要歡呼雀躍了，於是迅速地再次打起精神來，聽年長的女子娓娓說下去。

　　「赤也，我殺過人。」夏澄說著，攤開手掌。女子的手白皙乾淨，但是虎口和掌心的老繭卻是怎麼也遮掩不住，「給你做熱巧克力和蛋糕、端著杯子夾著香煙的這只手，殺過人。每當注意到自己的手的時候，我根本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去回憶握著槍時的感覺。雖然都說打仗是為了守護，但是回憶起來，我所能感受到的真的只有對生命的漠視。看著活生生的人在槍口下倒下去變成毫無生氣的屍體——無論是敵人還是戰友——那種感覺都會讓我心悸。只要想起那些人臨死前充滿憤怒和不屈的眼神，我就會覺得一陣毛骨悚然。有時候我都會覺得自己很沒用。明明已經是過去那麼久的事情了，明明已經徹底遠離了部隊和戰場，但是那些記憶、以及記憶中鮮血的味道，卻總是揮之不去。

　　「我曾聽老兵說，即使對於最厲害的軍人來說，第一次殺人也是一道坎。不過在那之後，他們的心會越來越堅硬，他們會真正明白戰爭的意義。也許歸根究底我就不是個合格的軍人，所以我只能背負著這樣的過去，以殺人者自居，這樣一直沉重地活下去。

　　「很多事，我一直不願意說，對任何人，尤其是你。在我看來，赤也你是個好孩子，單純、善良、乾淨。這世間有無數骯髒的東西我不願讓你看到，比如我這雙手。可是即使如此，這樣的我，你也願意接受嗎？」

　　少年小雞啄米似的一陣猛點頭，「接受啊……當然願意、當然可以接受啦！爸爸媽媽總說，是因為有你們，我們才能一直寧靜的生活。雖然我想不明白啦，但是只要水色你答應，我一定會慢慢學著去明白你的！我一定能明白的！！」

　　「可是如果你一直都弄不明白呢？」

　　「那水色就可以一直教我啊，就像你教我英文這樣。雖然我很笨，可是水色一直也沒有放棄我不是嗎？」少年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其實不明白……就算不明白也沒什麼關係吧？你就是你，我就是喜歡你，別的什麼都沒有關係的。」

　　「我的年齡比你的兩倍還要多……」

　　「……那又怎麼樣？！」

　　「你父母會不樂意的。」

　　「反正他們已經同意了嘛，我爸爸媽媽很好的，晚上一起去我家吃飯吧。」

　　於是還在繼續推銷你家的晚飯麼？夏澄不禁失笑，決定暫時無視他的答覆，「我是個跛子，永遠沒辦法像你那樣奔跑跳躍。」

　　「我可以扶你啊，騎車載你也OK，等長大以後還能開車帶你，這有什麼問題嗎？」

　　「我已經算是廢人了，沒有事業，除了咖啡館也沒什麼收入來源。也許會守著咖啡館過一輩子，這樣也可以嗎？」

　　「將來……將來我養你就好了。媽媽也不上班的啊。雖然我很笨，但是我爸爸也很笨的！」

　　夏澄扶住額頭，在切原看不到的角度，嘴角翹起好看的弧度。

　　其實不必她說什麼，之前能夠在切原面前陷入睡眠這件事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先前說過，夏澄水色一直睡得極輕，即使是在她自認為很有安全感的Starry Irises裡。夏澄一直覺得這個少年身上有一種令人振奮的特質，現在看來，事實還遠不止於此。她抬起臉，臉上滿是暖融融的笑意，那笑容暖得晃眼，甚至可以用驚豔來形容。就這樣微笑著，夏澄拋出最後一個問題：

　　「赤也，你還小，以後會遇上很多更好的女孩子。真的，都不用考慮這種可能性了嗎？」

　　切原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一把抓住了夏澄的手，嚷嚷道：「你在說什麼啊水色。你是最好的，最最最好的！我只喜歡你，切原赤也只喜歡夏澄水色！我確定！」

　　落日的餘暉中，兩隻佈滿薄繭的手就這樣安靜地握在一起。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更沒有任何情 色或欲 望。只是那麼平靜又堅定地雙手交握。空氣中有一種微妙的味道，柔和、安詳，令人忍不住會心微笑又欣然微醺。

　　那一刻，仿佛時間停駐，地老天荒。

　　「哦呀，『我只喜歡你』。還真是令人感動的表白呢。切原少年好樣的！」

　　酒井寒聽了夏澄的敘述，忍不住振臂高呼。

　　「喂喂，要不要這麼激動呀。」年長的女子嗔怪地看了作家小姐一眼。

　　酒井顯然不以為意，打趣道：「我們水色這是害羞了麼？害羞了麼？快讓我看看。」酒井一邊說著，一邊把臉湊過來，一副嬉皮笑臉的無賴模樣。不過她很快就收起了這副表情，很認真地說道：「我覺得那條海帶不是說著玩玩的喲。立海大的那群人啊，個個都是倔強到骨子裡去了呢。你要相信他。」

　　夏澄水色笑著打斷酒井，「我自然是相信的。赤也是好孩子呢。」

　　「好孩子？」酒井狐疑地看了黑色短髮的女子一眼，後者抿嘴一笑。

　　「說習慣了嘛。」夏澄答道。

　　「所以說，你確實是喜歡那條海帶的？」

　　「嗯，是這樣。」

　　「女人對男人的那種喜歡？」

　　「是的，女人對男人的喜歡。」

　　「我就說嘛！」酒井沒心沒肺地大笑，拉著夏澄的手繼續在神奈川乾淨的街道上漫步。天空依然是大理石一般的水墨色，不過卻絲毫不讓人覺得陰沉。圓臉的作家小姐特瀟灑地甩甩頭，笑道：「你看，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檻。絆倒了爬起來就是。與其一直自怨自艾，倒不如重新振奮前行。早像這樣多好！改天我要去請那條海帶吃飯，他真是奧特曼啊，從生活那只大怪獸手裡解救了水色你的奧特曼。我覺得連我都有信心多了，真的。」

　　夏澄微笑著聆聽友人歡快的喋喋不休，煙灰色的眸子裡一片溫軟。

　　就這麼一路笑鬧著走走停停，直到，立海大古樸的校門出現在兩人面前。

　　「哎？怎麼……走到這裡來了。」夏澄水色停住步子，疑惑地看著身邊壞笑著的好友。

　　酒井將拐杖遞給她，輕輕將她朝校門裡一推，說道：「去看你家赤也部活呀。這不是作為女朋友的義務麼？快去快去，我回去啦。拜拜！！」

　　夏澄水色猶豫了一下，隨即笑起來。「好。」她點一點頭，答道。

　　當然，她並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海帶頭奧特曼正在和試卷上的英文字母大怪獸們奮勇搏鬥著……

　　已然轉過頭去的酒井則已經摸出了手機，愉快地編輯著郵件：

　　<I>To 冰帝的八卦之王忍足侑士君：

　　水色和那條海帶交往了喲，真的交往了呢。我好高興。你也會為他們高興的，對吧對吧？

　　其實我覺得最重要的並不是他們終於戀愛了，而是水色終於邁出了這一步。她真的走出來了，我這樣相信著。我知道他們的感情也許還會有許多波折，也許不會一直甜蜜一直盡如人意，畢竟他們是差異如此巨大的兩個人。但是即使將來會分開，我也相信水色不會重新回到過去那種沉重的情緒當中。世界依然美好，未來充滿希望，能夠讓她恢復這樣的認知，從某種意義上說，切原算是拯救了水色了吧？奧特曼威武！！

　　不管怎麼說，我今天真的特別高興。哎呀，竟然又重複了一遍「高興」這個詞，我的語言還真是貧乏啊，好失敗。實在是沒法表達呢，現在的情緒。不過你是的明白的，對麼？

　　From 同樣八卦的酒井寒

　　P.S. 你之前說的事情我有考慮喲。現在想來覺得還不錯呢。週末一起看電影吧！</I>

　　嘀的一聲，郵件發出。

　　看著手機螢幕上顯示的「發送中」字樣，酒井寒再次咧開嘴。

　　而此刻，夏澄水色正靠在網球場邊的大樹上，向教學樓的方向張望著……

　　海帶頭的少年對著英文試卷急得抓耳撓腮；

　　黑色短髮的女子笑盈盈地在球場邊眼含期待；

　　我們的故事到這裡算是暫告一個段落，但是他們的故事卻遠遠沒有完結，並會一直繼續著。

　　人生還有很長，會有挫折，但同時，挫折也會帶來成長；會有陰霾，但美好和希望仍會是最主要的基調。我們不妨也和夏澄少校一樣，對未知的未來滿懷期待。

　　作者有話要說：

　　於是寫到這裡，我真的很激動，非常激動。

　　這篇文的主題其實就在這裡了，請大家，也對未來充滿期待。鞠躬。

　　於是第一卷到這裡就算是完結了，後面是一系列番外，番外寫完之後我會考慮是否開第二卷。

　　謝謝大家。


Season 2·Specials·故事以外的故事

第23章 Special I-I

　　番外1-1·用黑洞裝好人卡的少女

　　如果要問任何一位立海大附屬的學生他們的Cheerleader是個什麼樣的人的話，「她是個好人」絕對是個標準答案。

　　在他們眼裡，小鹿江由子首先是個好人，其次才是個美人。雖然在外人看來後者才更加顯而易見。不過有內部消息稱，小鹿美人收到的好人卡需要一整個黑洞來裝，所以我們姑且相信這個答案。

　　不過好人也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比如這個週六的下午……

　　圓圓臉的少女抱著一隻鮮豔的桃紅色電腦包，耷拉著腦袋在神奈川的街道上遊蕩著。

　　「哎？那好像是我們的cheerleader呢。」透過Starry Irises的落地窗，切原赤也有些詫異地望著窗外被一大團黑氣籠罩著的少女，「她好像不是走這條路的啊——不對，她不是住校的麼？」

　　「嗯哼哼，是個美人，」說話的男人留著一頭半長的頭髮，穿著灰不溜秋的衝鋒衣，一隻足有半人高的背包靠在他腳邊的吧臺上，「小海帶，你倒是挺瞭解她的嘛。說起來這樣的少女才應該是你這個年紀的少年追求的類型吧？所以說你還是趕緊把水色讓出來讓出來。」這人大大咧咧地勾住夏澄水色的脖子，直到後者做出想要過肩摔的姿勢才作罷。

　　「得了，阿九，」夏澄皺皺眉沒有理會他，抬起頭正看見門外慢悠悠地像是在滿地找錢的少女差點被疾馳而來的腳踏車撞飛，不由得將眉頭皺得更緊了，「赤也，既然是同學就去請她進來坐一下吧。她這樣子很危險。」

　　於是渾渾噩噩的江由子少女渾渾噩噩地接過一杯熱巧克力，又渾渾噩噩地將熱巧克力送進嘴裡——「啊啊啊，燙死了！」

　　被稱為九君的男人站起身來，饒有興致地托著下巴，「啊咧，居然還曉得燙。我以為小美人兒失了魂兒正想要為所欲為呢。」

　　夏澄無奈地從背後拍了他一下，揉了揉眉心。

　　從這個角度看，男人的身材很好。瘦削，但不單薄。那是一種獵豹似的精悍和堅硬。而這樣手撐著吧台半趴下的姿勢更顯得他的腰部線條格外優雅流暢。切原有些惱火地看著他——這個人已經在咖啡店裡呆了快一整天了，從一大早背著碩大的背包嚷嚷著要和夏澄隊長打一架開始——「我狠練了四五年，就不信你還能把我摔出去。」

　　夏澄水色則對他狀似挑釁的言語顯得特別的無奈，「你一個攝影記者要會打架做什麼？」她這樣說。

　　和夏澄水色一樣無奈的還有切原赤也。他很想打斷他們持續了大半天的對話，直到那位元魂不守舍的cheerleader從門前路過……

　　「這位小姐，請，」攝影師先生微微彎腰，挑了一隻最漂亮的水晶杯子倒上冰鎮檸檬水送到江由子的手裡。Cheerleader小姐的手極其漂亮——手背白皙細膩，手指圓潤柔軟，形狀漂亮的指甲有健康的顏色和珍珠母貝似的光澤。「這可真是一件藝術品。」男人這樣稱讚著，也不知他說的是雕有美杜莎頭像的範思哲水晶杯還是別的什麼。

　　少女一口氣喝光了水，抬起頭，貌似天真地睜大了一雙圓眼，「大叔？」

　　大叔大叔大叔大叔……

　　攝影師先生郁卒了。

　　有關這位筆名Kyu真名冥川壬久的先生的年紀，用夏澄的話說就是「阿九是個讓人看不出年紀的男人」。

　　是的，當你初一眼看到他時，大約會覺得他那頭亂糟糟的中長髮和精悍的身材應該屬於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可是隨著觀察，又會覺得其實不然。這樣一個獵豹似的男人，像是三十歲，又像四十歲，甚至五十歲。總之你看不出他的年齡——他的眼神中有一種飽經滄桑的東西，又有些許年輕跳脫的神采，兩者來回變幻，令人分不清真偽。不過即使如此，被國中的少女稱為大叔之于他來說也還是第一次。

　　「所以說，大叔，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少女水亮亮的圓眼睛裡閃爍著紅果果的懷疑和譴責。攝影師先生在這樣的眼神的拷問之下無奈地看向切原，滿臉都是被認定為怪蜀黍的尷尬。

　　難得看到冥川吃癟，夏澄水色忍不住掩嘴輕笑起來。她抓過切原拼命扯著裙帶菜似的頭髮的手，答道：「小鹿小姐，是我們看見你在外面有些心不在焉差點被單車撞到，才讓赤也拉你進來的。」

　　五講四美好少年、三從四德好男友切原赤也連忙一陣猛點頭，附和女友的話，「對啊，小鹿，你怎麼一副死了——呃，心不在焉的樣子？」說話不經頭腦的海帶君差點說出「死了娘一樣」這樣的話，不過在女友的瞪視之下及時改了口——由此可見，切原海帶君察言觀色的功夫在交往之後有了長足的進步，至少不會再說出類似于「大人講笑話的時候一定要笑」這樣的鬼話來。

　　江由子聞言一愣，然後目光落在那只靜靜靠在沙發裡的桃紅色電腦包上。突然——

　　「啊啊啊，我的小電啊……我可憐的小電啊…………」原本甜美的女聲突然爆發出高八度的呐喊，令幾個人都稍微怔愣了一瞬。

　　……果然Cheerleader就是不一樣麼？看來仁王學長說得的確有道理！Cheerleader是特殊的存在！切原暗暗在心底肯定了白毛狐狸學長的無心之言，然後問：「小鹿的電腦……怎麼了嗎？」

　　「不能開機了不能開機了不能開機了……我可憐的小電要死了。今晚還有校刊要製作啊怎麼辦怎麼辦……」少女一副，咳，好吧，一副死了電腦的表情看著那只電腦包，過了半分鐘才茫然地看向赤也，「所以說，切原君怎麼在這裡？」

　　海帶少年撓撓頭，傻笑著說：「這是我家。」

　　「哎？」少女繼續茫然地看向水色，「切原叔叔和切原阿姨看起來都好年輕…………」

　　…………切原叔叔和切原阿姨。

　　於是這次換切原赤也暴走了。「水色和那個不男不女的長髮男才不是一對！啊話說到底誰才是切原阿姨啊口胡！！！水色是我的女朋友！我的！！！」

　　「大叔明明就是男的啊？哪裡不男不女了？」江由子少女顯然沒抓住重點。

　　切原伸手挽住夏澄的腰，惡狠狠地瞪著一雙兔子眼，「我是說，這、是、我、的、女、朋、友！」少年一字一頓地說。

　　少女的依然茫然地來回看著兩人，最後終於想明白了什麼似的，「原來是這樣。姐弟戀啊……好萌好萌！姐姐你真好看，切原君眼光真好。那麼這位大叔是要棒打鴛鴦的切原叔叔嗎？」

　　驕傲的少年更加得意的揚起了下巴，而再次被打擊的攝影師先生則無力扶額了。「為毛水色都成姐姐了我還是大叔啊少女。為毛為毛這是為毛？」

　　而少女的下一句話則讓得意的少年也蔫了下來：「漂亮姐姐配切原君真是太可惜了，不如姐姐和我交往吧，我會保護你的！」

　　「不要當著我的面挖牆腳啊混蛋。還有你也是女你能保護姐姐——啊呸，我怎麼也叫起姐姐來了——水色由我來保護，只有我。」

　　夏澄水色坐在高腳凳上，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嘴角不讓它抽搐或是咧開太大的笑容。她高高的挑起眉毛，聽著這幾位看似耍寶實則頗為認真的口角和吐槽，已經無力對這愈發天馬行空的對話發表任何意見。終於，她說：「小鹿小姐，你的手提電腦也許可以讓阿九幫忙看看。雖然看起來有點不靠譜，但是他這方面還挺精通的。」

　　江由子看看電腦，又看看攝影師，一雙大眼立刻變得撲閃撲閃的。

　　九君僵硬地微笑了一下，將電腦拿出來試著按了幾個鍵，然後果斷地給電腦翻了身。他隨即彎下腰，捏著襯衣的扣子，用邊緣卡住螺釘，很輕巧地一擰——看起來隨意得很，可是卻顯得很不同尋常。事實上這個男人的每一個動作都會給人不同尋常的感覺。因為在他身上，「拖泥帶水」這四個字絕不會出現。他的每一個動作永遠都是乾淨而洗練、有力又直接，就像捕獵時的豹子一般。

　　大略地掃了一眼揭開了蓋子的手提電腦，攝影師先生用特別詭異的眼神看了江由子一眼。「小美人，你這是得罪誰了？」

　　「啊？什麼？」大好人小鹿君顯然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臉上寫滿了怔忪。「得罪人？不可能吧。我是個好人！」少女說著還點了點頭，像是為了加強語氣似的。她張開雙臂比劃著，「我收到的好人卡足有這麼多，絕對沒有得罪過人的。我是個大好人。」她又重複了遍。

　　「……好吧，大好人少女，」阿九毫不在意地聳聳肩，撇著嘴問道——

　　——「那麼是誰把你電腦的記憶體條給卸了……？」

　　是的，在立海大的所有人看來，他們的Cheerleader是個好人。

　　這個好人包括很多方面，比如：

　　她會大包大攬地完成社團刊物所有的工作，從寫稿到美工再到校對；

　　她會在大汗淋漓地結束啦啦隊訓練之後自己一個人整理好教室和器材，在其他人都去沖澡的時候；

　　她會把偶爾有人落在更衣室的啦啦隊服帶回家，在洗好晾乾後帶回來，還附贈用以熏香的薰衣草幹花一束；

　　她還會給沒有帶宿舍鑰匙的同學送鑰匙，以最快的速度，即使當時她已經回了家並已在被窩裡呼呼大睡；

　　她允許別人借用她的教材，並在上面潦草的記筆記打草稿甚至畫些毫無意義的塗鴉；

　　她也允許別人借用她的電腦，裝些鮮少用到的專業軟體或是上些不三不四的奇怪網站……

　　大家似乎都已對此感到習以為常。她的舍友們甚至會在她不在宿舍時撬開抽屜借用電腦——不問自取是為偷，可惜好人小姐一貫的美名令她的反駁和怒叱變得蒼白無力，她的舍友們顯然並沒有把她的憤怒當回事兒，而現在，小鹿江由子終於爆發了——

　　「那些天殺的、該死的傢伙，我要滅絕她們！！滅絕師太，變身！！」

　　-To Be Continued-

　　作者有話要說：

　　捂臉，小陌上，我把你寫囧了。

　　終於開始更新番外了，我被自己感動了……

　　這章寫得比較趕，錯字以後修。


第24章 Special I-II

　　「那些天殺的、該死的傢伙，我要滅絕她們！！滅絕師太，變身！！」

　　有一副大眾甜心長相的Cheerleader握著拳頭大喊著，漂亮的大眼瞪得圓圓的，全然是一副不報仇不甘休的樣子。

　　冥川壬久從冰櫃裡拿出一瓶啤酒，隨便地用牙咬開瓶蓋，閑閑地問：「所以說，小鹿小姐準備怎樣滅絕你的同學們呢？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提供作案道具喲——比如螺絲刀。」

　　小鹿江由子歪著頭，像是仔細地思考了一番之後，從桌上拿起一塊馬芬蛋糕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後仰起臉指著缺了一大塊的蛋糕說：「就像這樣。像滅絕零食一樣。」

　　「……哈？」——這是來自另外三個人的聲音。

　　Special I-II 聖母吸血鬼駕到·攝影師先生的疑問

　　「難道您是吸血鬼麼，尊貴的小鹿江由子小姐？」

　　攝影師先生在聽了小鹿的回答後差點被一口啤酒嗆著，咳了好幾聲才問了出來。

　　夏澄水色則趴在吧臺上，饒有興致地繞著自己的短髮，「如果會留下屍體的話記得留給清水萌喲。其實也有可能是妖怪吧，食其肉啖其骨聽起來也挺解氣的。」

　　切原赤也很無奈。

　　他一直覺著自己的女朋友是個特靠譜的人，不管什麼時候都是溫和又鎮靜的樣子，很少開玩笑，也從來不黏人。雖然仁王學長總說這樣的戀愛關係絕對有問題，但是他卻認為這樣剛剛好。雖然偶爾他也會希望他的水色更多依賴他一些，可是在屢次打網球或玩街機不小心忘記了約會的時候，他又會覺得有一個年長的包容的女友是一件多麼值得慶倖的事。

　　「會這樣想就說明赤也你自動地把她置於年長者的位置上，而戀愛關係應當是對等的，沒有誰該為誰付出更多。無論多麼溫和的人都有忍耐的底線。像你現在這樣總有一天會被甩掉的，絕對！」不止一次，仁王雅治這樣提醒他，「你應當注意看看她與同齡人是怎麼相處的……我總覺得她會下意識地照顧你的感受，你不覺得有點兒顛倒過來了嗎？」

　　切原從來沒有把這樣的勸說放在心上，他並沒有覺得夏澄和自己的相處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直到那個豹子一般的攝影師的出現：

　　那個叫做冥川壬久的傢伙渾身上下都充滿了一種叫做「不羈」的東西。有點自然卷的中長髮，灰撲撲的衝鋒衣，還有貼滿了航班托運標識的巨大登山包——他戴著一隻已經變得發黑的銀手鐲，和佈滿劃痕的潛水手錶靠在一起，時而會相撞並發出悶悶的響聲。

　　總而言之，切原赤也從來沒有認識過這樣的男人，並且完全沒有想要結識一個的念頭。可是這樣一個陌生的遙遠的人，他的氣場卻與夏澄水色出奇地合拍——從他走進咖啡館將背囊扔在一邊擁住夏澄的時候，切原就看出來了。那不是那種禮節性的、淺淺的擁抱。兩個人都很用力，雖然沒有那種將對方擁入骨血的纏綿，卻有一種連最親的親人都插不進去的親密感。而之後的對話也很說明問題——至少相處許久，除了物件是酒井作家之外，他從來沒有發現自己的女友這麼愛開玩笑過。這樣的感覺讓一向粗神經的切原Bagaya覺得有些恐慌。

　　仿佛感覺到了海帶君的胡思亂想，夏澄水色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被後者順勢握住了手。

　　灰色眸子的女子也不掙脫，而是笑著反握住，她用另一隻手從吧台底下摸出香煙來——還是一貫的駱駝牌——女子抖出一支煙叼在嘴角，攝影師先生默契地擦亮打火機，兩個人圍作擋風圈的手幾乎重疊在一起，這一幕令切原怎麼看怎麼刺眼，他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許是注意到了切原表情的變化，年長女子搭在他肩頭的手微微動了一下，卻被對方更緊地握住。

　　夏澄水色長長地吸了一口煙，然後用力地將剩下的大半截香煙熄滅在煙灰缸裡。

　　「抱歉。」她說。

　　一時間，切原赤也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無論「沒關係」或者「謝謝」聽起來都不大應景。反而是Cheerleader小姐終於從之前的糾結中振奮起來，抬起頭有些好奇：

　　「姐姐在抱歉什麼？」

　　「啊啊，這個麼，」攝影師先生大大咧咧地窩進了沙發裡，將兩隻手枕在腦袋下邊，很愉快地翹起嘴角，「隊長大人，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聽話了，這可真是令人大跌眼鏡呀——雖然我不戴眼鏡，不過要是我戴的話這會一定已經跌得碎成一片一片了。想當年我可是聽說你連老大的話都不聽的。」

　　夏澄抬了抬眉毛，銳利的灰眼睛中閃過一絲制止的意味，「那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要混為一談。地球人都知道二手煙有害健康，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是我沒注意到。」

　　冥川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不過這一回，比起愉快，嘲諷的味道仿佛還更多些。他盯著夏澄問：「那麼，你打算……」

　　「行了阿九！」黑色短髮的女子重重地在吧臺上一磕煙灰缸，打斷了冥川的話，語氣還頗有些激烈。

　　切原和小鹿不明就裡地打量著兩人，半晌才聽得夏澄放緩了語氣，「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不過以後的事誰知道呢？Please. 」

　　冥川無所謂地抱以一笑，下巴微微揚起，語氣平靜淡然，「本來就是你的事。只要你高興就好。兄弟們都在你背後戳著呢，不用委屈自己。」

　　「啊，好。」夏澄點了點頭，語氣中有一絲不為人察的疲憊。

　　切原赤也不解地望著難得地露出明顯不虞神色的女友，費解地撓撓海帶毛。

　　「那麼，我們的吸血鬼小姐真的準備去把那些不厚道的同學都咬死麼？會嚇死許多人的。」在某人的威逼下，冥川終於決定放過之前的話題，重新將注意力回到了Cheerleader小姐身上。

　　甜美的少女用力點了點頭，說：「他們太過分了，撬我抽屜就算了，居然還弄死了我的小電！那群討厭鬼，我這回真的生氣了！」

　　「Excuse me？What are you saying？[1]」攝影師先生伸手作出「Stop」的動作，大概是因為過分驚訝竟然習慣性地順口說出英文來。他抓起茶几上的啤酒瓶往嘴裡灌了一大口，又見小鹿一臉全然沒聽懂的模樣，這才換回日文說道：「抱歉，我覺得我好像幻聽了。你剛才說什麼？」

　　「……真的生氣了？」

　　「不是，前一句。」

　　「撬我抽屜？」

　　冥川從沙發上坐直，表情幾乎可以用震驚來形容了。

　　「你的意思是，她們還會撬你抽屜自己拿你的東西出來用？」

　　圓圓臉的少女點了點頭。

　　「喂，小鹿你是怎麼想的？這明明就是盜竊好吧？我要去告訴副部長！」在旁人尚未回答之前，急脾氣的切原海帶君率先炸了毛嚷嚷起來，「太過分了，你怎麼能允許別人這麼做？告訴老師不就好了嗎？」

　　少女斜斜地看了切原一眼，「切原君還是小孩子嗎？遇到事情還要告老師，這多奇怪啊。再說……原來我總覺得一點小事何必呢。你好我好大家好，所有人都開開心心的，那才是最好。誰想到……可憐的小電，害你受苦了啊啊。」

　　切原詞窮，冥川則滿臉詭異地說：「姑娘，我看錯你了。原來你不是吸血鬼，而是聖母啊聖母！要說事，這事確實不算大，可是性質很嚴重啊，你打算這一次也這麼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去嗎？之前大約沒有什麼損失，頂多抽屜換把鎖，可是這一次，」表情極度扭曲的男人用指節扣了扣桌子上一片死寂的電腦，「這一次損失確切發生了，你還打算不追究嗎？」

　　「所有人都開心什麼的，本來就是不可能的吧？」夏澄水色垂下眼睛，淡淡地添了一句。

　　小鹿江由子撅著嘴，白皙漂亮的手指摩挲著筆記型電腦銀灰色的外殼，過了幾十秒，才非常認真地回答了一句：「誰聖母了？你才聖母！你全家都是聖母！！」

　　……喂喂，不要突然傲嬌啊姑娘，很雷人的。還有，原來後面那麼多句話都被你選擇性忽略了嗎……夏澄水色揉著眉心，無力地趴倒在吧臺上。

　　好吧，夏澄水色不得不承認，其實自己很雷聖母這屬性。說起來，其實她從前也一向是尖牙利齒睚眥必報的人。雖說來到神奈川這個安靜的街區她一直努力收斂著自己的脾氣，並且經過多年血與火的磨礪她已習慣於將鋒芒用一團和氣包裹起來，不過這一多半仍然是因為自己的利益——一來她確實已然近乎寵辱不驚，二來則是她異常深切地明白，作為一個平民，在日常生活中，這樣能讓自己過得更好。不過即使如此，她也並沒有收斂到放棄個人好惡的地步。總的來說，她依然是個愛恨分明的人。

　　比如說，她喜歡切原赤也。

　　雖然也許並不那麼明顯，甚至看起來有些奇怪，可是夏澄水色確實喜歡切原赤也。

　　愛恨分明、勇往直前，切原赤也的性格中有一種能讓人感到振奮的特質，他具備夏澄水色所喜歡的一切條件——除去年齡，以及因為年齡帶來的青澀和不體貼。

　　不過這不重要，只要他是切原赤也，這些都不重要。夏澄總是這樣對自己說。

　　……所以說，除了聖母的Cheerleader小姐，此刻的Starry Irises裡剩餘的三位都是極端愛恨分明的人。

　　因此以下的對話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也太好欺負了吧？」

　　「就是的，要是一次兩次也沒什麼，可是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實在太過分了。」

　　「其實這種事，應該第一次就狠狠地拒絕她們才對。」

　　「對，不然有些人就會得寸進尺的。」

　　「如果不是在學校裡，出現這種情況明顯就應該報警吧？」

　　「在學校裡也可以報警呀。」

　　「……或者告訴老師。」

　　「喂，海帶，你還沒有放棄打小報告的念頭嗎？」

　　「這種事不能算作是打小報告吧。或者起碼應該告訴班長和風紀委員？」

　　小鹿江由子在聽了好一會兒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批判後，終於忍不住插嘴說：「……我就是班長。切原君都不知道嗎？」

　　……

　　「喂，你這個班長也太沒存在感了吧！！」

　　這一回連切原都想要捂臉了。同學一年有餘，居然他都不知道班長是哪位，這是何等的……

　　夏澄水色忍不住笑了出來，她將之前按滅的大半支香煙夾在指間轉啊轉，另一隻手揉了揉男友炸了毛的腦袋，「赤也不覺得我們跑題了嗎？何況已經發生的事情再討論也沒有什麼意義。我想這位……呃……新任滅絕師太這一回是下定決心一改面貌了。所以我們還是討論一下以後怎麼辦比較好吧？對不對，一向『破壞大於建設』的阿九君？」

　　「用不用這麼吐槽我啊混蛋！」冥川壬久笑道，漆黑的眸子掃過夏澄轉著煙的手，神情是與語氣毫不相符的嚴肅冷清。

　　年長的女子不動聲色地搖了一下頭，視線轉向還在為自己的存在感缺失而哀悼的圓臉少女。是那麼漂亮的女孩子。漂亮，而且年輕。青春得讓人不自覺地感慨，自己的青春，怎麼瞬間就不見了呢？

　　大約是不大習慣突然如此具有存在感，小鹿有些彆扭地指了指自己，「姐姐怎麼突然這樣盯著我呀？好奇怪。」

　　「總要想個辦法才是。」冥川望著一臉莫名的少女，若有所思地用大拇指撚著下巴。

　　夏澄則突然笑開了，朝同樣莫名其妙地海帶君點一點頭，說：

　　「赤也，咱們一起去看望幸村君吧，要叫上小萌喲。」

　　- To be continued -

　　[1] 抱歉，你說什麼？（我覺得這個注釋除了寒子誰也不需要……也許寒子也不需要？）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這章女主和海帶的情節稍微多了一點。因為有關女主和海帶相處中的矛盾，這章其實是個引子。我說過，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happily ever after這回事，既然要開第二季，自然也會涉及一點不那麼美好的東西，這才是現實。不過要相信俺是親媽……矛盾之後依然是HE！！

　　不過後面的話每章也只會捎帶一點，或者一整章甜文也說不定，看心情和進展。畢竟這也只是番外而已。主角麼，只是偶爾出現調劑串聯一下，關鍵還是嘉賓們——雖然我覺得很可能寫到最後我會要收回這句話，不過還是先擺在這裡吧。

　　嗯對，有關這個Special……番外的主線是客串人物們的故事。比如現在正在寫的冥川（覺皇）X小鹿（陌上），還有後面會寫到的忍足X酒井，以及詭異醫生X花蘿蔔等等，大概還會有一點R.J.Sweety Sweet蛋糕店的故事什麼的。總之就是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串起來。大約是時間順序……儘量每部分能夠獨立閱讀。

　　也許風格和前面會有些不統一，沒辦法，番外麼。起碼比那些個用知音體寫的番外來得舒服一點，對吧對吧（星星眼搖尾巴）。

　　那麼，大家早安。

　　PPS，有錯回頭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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