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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綜主排球)遠距離傳球》作者:生死流轉【完結】 [打印本頁]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0 19:02     標題: 《(綜主排球)遠距離傳球》作者:生死流轉【完結】

文案:

在和自家竹馬分開之後,安原千穗覺得牛島若利一定可以變得更強,沒想到他一路打敗對手,對自己來了發從宮城到東京的超遠距離直球:
「我們在一起吧,千穗。」
你說她還有拒絕的可能嗎?

*綜漫設定,排球+黑籃+三月的獅子
*男主牛島若利,是他高三以前的時間線
*私設多BUG多,女主成長系+隱藏外掛,不科學要素有
*和諧章節請去作者wb觀看,未成年止步謝謝合作
*求評求收藏,歡迎友好交流♂
*主排球

內容標籤: 綜漫 青梅竹馬 少年漫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安原千穗,牛島若利 │ 配角:桐山零,黃瀨涼太,綠間真太郎,天童覺,日向翔陽,影山飛雄,黑尾鐵朗 │ 其它:排球,黑籃,三月的獅子,運動番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0 19:07

卷一·從宮城到東京

第1章 楔子 告別

  「若利,我要去東京了。」安原千穗在國中的畢業典禮上,對牛島若利說道。

  那是一個春天,校園裡櫻花盛開,清風拂過,漫天都是飛舞的粉霞——本應該是一個值得紀念的畢業季,牛島的心裡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罪魁禍首就在他眼前。

  安原千穗臉上還是那副和平常一樣的微笑,她橙色的頭髮被風吹得有些亂,上面還沾了些櫻花瓣,沒有波動的紫色瞳孔顯示出她的情緒十分平靜,顯然是有備而來。

  「為什麼?什麼時候走?你還會回來嗎?」牛島一開口就來了套問題三連,對他這個直率得有些過分的人來講,要趕緊把事情的原委弄清楚比較好。

  「因為我媽的工作調動到東京去了,我們這周內就會搬走,至於回宮城……MA,總之我要在東京讀高中,所以應該不會回來了。」她剛才低著頭,神色有些黯淡,又很快抬起頭直視著牛島,「但是,如果我有時間就會回來看你的,而且我們還可以電話聯繫。若利你去了白鳥澤,肯定會變得更厲害的,即使沒有我的托球!」她伸手輕輕拍著他的肩膀。

  千穗知道,牛島一定會在意這點,才會這麼鼓勵他。

  當然,後來她才知道牛島在意的不只是這點……這些是後話。

  安原千穗是在五歲時認識牛島若利的,那時她的父親剛剛病逝,小千穗只是懵懵懂懂地聽母親說,父親去了很遠的地方,母親臉上的淚痕卻深深地印在她腦海裡。而牛島若利就住在她們隔壁,作為關係很好的鄰居隨父母來參加了葬禮。牛島的父母看見小千穗可愛漂亮的臉蛋因為悲傷而變形,便把自家兒子推到她面前,介紹給千穗認識。

  「你好,我是你的鄰居,牛島若利。」從小就懂事有禮的牛島若利向千穗伸出手,「你可以來找我玩。」

  同樣出於良好的家教,千穗握住了他的手:「你好,我是安原千穗,謝……謝你。」千穗的母親麻美子連忙向牛島父母鞠躬以示謝意,母女兩人都穿著黑色的喪服,千穗的那頭橙發在牛島看來格外醒目,然後他才注意到,千穗的手比他小很多,女孩的手光滑柔嫩,從手上傳來的溫溫軟軟的觸感讓他的臉有些發燙。

  牛島鬆開了手,千穗也把手收回去。她悲傷的神色已經變成了微笑,就那樣安靜地對他笑著。

  兩人就這樣成了青梅竹馬,作為鄰居兼好友兼同學,從小學到國中畢業。

  而讓千穗有些吃驚的一點是,牛島所說的「玩」,是指的打排球。這還不算什麼,關鍵是他還有一個前職業選手的老爸,每天都在他家院子裡教他各種技術,順便把千穗也「調|教」成了牛島若利的御用二傳——這讓她十分後悔,因為給牛島聚聚這種從小就顯示出無與倫比的排球天賦的怪物托球,簡直就不是人幹的活。

  「再來一球,千穗。」牛島聚聚指揮道,「你剛才應該再托得高一點。」

  「可是我好累啊,若利,從放學到現在已經練習兩小時了……別告訴我你還沒累。」可憐的千穗滿頭大汗,但還是乖乖照他說的撿起球繼續給他托球。

  排球「砰」地一聲,快准狠地被扣在了對面半場的死角里,千穗眼看這位排球狂人即將再次奴役她給他當托球機,連忙在他擦汗時說:「不好意思啊若利,我媽喊我回家吃飯了!」說完便背起書包頭也不回奪門而出,連跟牛島父母道別的話都來不及說。

  「千穗……!」等牛島反應過來時,人已經不見了,只聽見身後父母低低的笑聲。

  「若利你對千穗太苛刻了,她可是女孩子呀,體力本來就比你差很多。」牛島媽媽在晚飯時對他說,「要更加愛護她喲,不然她可能都不願意再跟你打球了。」

  「嗯……不過千穗的天賦真的很不錯,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已經能和若利配合打出標準的攻擊套路了。」牛島爸爸接話道,「可以的話,我還想教她更多二傳手的技術,和若利打出新的攻防招式。」

  「你們父子兩怎麼都愛這麼欺負小千穗啊,憐香惜玉懂不懂~」牛島媽媽是真的很喜歡千穗,句句維護著她,怕是在心裡已經把她當未來兒媳了——「哪天她跟別人跑了你們可就後悔吧。」

  「當著孩子說話注意點啊喂!」牛島爸爸炸毛。

  「……」聽著父母一唱一和默默往嘴裡扒飯的若利。

  他的思想已經被爸爸說的「新招式」給勾到九霄雲外去了,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御用二傳會跟別人跑了的事情,也許是因為他這時還很確信,千穗會永遠和他在一起。

  而我們的女主角千穗,完全不知道自己剛才被隔壁家父子給精神剝削了一頓,正在家裡一邊煮著咖喱一邊看著棋譜。爐灶上的一鍋咖喱冒著熱氣,米飯和味增湯也早早煮好,忙完的小千穗穿著粉色的小圍裙坐在餐桌邊研究著將棋譜。

  「我媽喊我回家吃飯」只是她的托辭,母親麻美子負擔起了全部的家庭收入,雖然有著收入不菲的工作,其代價就是失去了照顧千穗的時間,這也是千穗放學後一直被「托管」在牛島家的原因。千穗只能自己學會做飯,每天像這樣做些簡單的晚飯等媽媽下班回家。看棋譜是她的業餘興趣,作為職業將棋棋士的父親對她影響很大,在教會她下將棋的同時培養了她的這個興趣。在父親去世後,即使課餘時間被和牛島的排球練習擠佔了大半,她還會每天堅持看一盤棋,在腦內演練一遍對局,可以算是她懷念父親的一種方式。

  還是小學生的千穗就已經表現出比同齡人更成熟的樣子,無論是說話做事,天真中透出一種沉穩,很會照顧人還會做各種家務,加上將棋這種更多屬於日本中老年人興趣範疇的東西,讓她和同齡的孩子產生了不大不小的距離——除了牛島若利這種一心只在排球上的運動怪物,她基本沒什麼聊得來的朋友。

  不過她也不太在意,可以說怎樣都無所謂,因為光是一個牛島若利就夠她受的了。

  牛島若利在葬禮上沉穩嚴肅的形象在她第一天去找他「玩」的時候就崩塌了,與其說這個人很誠實,不如說是個說話向來只會直來直去的宇宙級直球選手,以至於讓她無法拒絕!比如說——

  當他第一次邀請千穗陪他打排球的時候,「那個……我從來沒打過排球,會拖累你的,還是讓叔叔陪你打吧。」千穗的意思是我拒絕,她不太喜歡這種會弄得身上髒髒的運動,嘴上說得比較委婉。

  「沒關係,我和我爸可以教你。」牛島立刻說。

  「但是,我們沒有別的可以玩的東西嗎!」千穗抓狂。

  「可我只會玩這個啊,排球很簡單的,而且你來陪我玩的話我會很高興。」滿臉期待,小若利的眸子亮晶晶的——

  「咚」!小千穗K.O.。

  並且從此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時間回到國中的畢業典禮上,櫻花樹下,安原千穗向牛島若利告別之時。

  「可是,只有你才能讓我打出最強的扣球,甚至比我隊友的托球手感還好……」在她的手搭上自己的肩時,牛島愣了一下,不禁讓他想起來兩人初見時手上的觸感——

  還是那樣溫軟,但多了一種難以抗拒的力量。

  望向那對溫柔的紫色瞳孔,牛島還想繼續說的話難得被他嚥了下去。

  「千穗,我會想你的。」他最終也沒把那句話說出口。

  「嗯,常聯繫啊,若利。」她嘴角始終掛著微笑。

  櫻花雨紛紛揚揚。

  「……真是的,明明都要哭出來了,為什麼不能留下來陪我。」

  作者有話要說:

  此章時間線有點跳躍,下章開始回歸正常敘事,會慢慢補齊設定


第2章 強者

  父親去世的陰霾並沒有在小千穗心裡停留多久,總體上來說她是個十分樂觀的人,她知道向著未來努力生活才是她應該做的。

  而且她還認識了牛島聚聚這個排球狂魔。

  千穗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稀里糊塗地答應了他的邀請,開始作為牛島若利的「玩伴」——實際上卻是排球的陪練走上了條不歸路。

  牛島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汗,做好準備姿勢等待著千穗的托球,令他吃驚的是,這位鄰居家的女孩在排球方面竟有著意外的天分,她向自己傳來的每一球在一次又一次的練習中逐漸能精確地跟上節奏,而且無論是何種戰術——速攻、角度刁鑽的扣球、一人時間差等等,都能分毫不差地讓他舒舒服服地全力將球擊出。

  只可惜她是個女生,不能加入男子排球比賽,如果她是自己的隊友……

  牛島若利是那種有話直說的類型,心裡基本上憋不住:「你要是個男生多好啊,安原。」

  「哈?噗……」千穗正和他坐在院子邊的走廊上休息,喝著的烏龍茶忍不住噴了出來,臉被嗆得通紅,千穗扶著柱子一陣咳嗽。

  「咳咳咳……怎麼突然這麼說啊?牛島同學。」好不容易緩過神,她心疼自己花了300日元從自動販賣機裡買來的烏龍茶,對於只有母親工資支撐的家,她的零花錢少得可憐。

  難不成他有那方面的癖好?——千穗同學你的想法很危險啊!

  「我的意思是,你的排球打得很好,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隊友一起比賽,可惜正式的比賽有性別區分,如果你是男生才能實現這個願望了。」牛島解釋得一本正經,條條是道。

  「哦,那你還是趁早放棄那種不切實際的想法吧,我還不至於為了你去做變性手術。另外,女子排球隊我也不會加入的。」千穗冷漠臉,抓起烏龍茶的瓶子喝完了最後一口,然後起身把空瓶子丟進牛島懷裡,拎起書包拍拍屁股準備回家。

  「幫我扔一下空瓶,我要回去了,明天見。」沒再看牛島一眼,千穗徑直朝院子的大門口走去。

  ——牛島同學果然是個笨蛋吧。

  「嗯,明天見,安原。」她聽見牛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還是像平常一樣,沒有一點波瀾。

  所以她沒看到牛島的臉上泛起一絲落寞,牛島站起來往房間裡走去,順手把空瓶扔進了客廳的垃圾桶裡。

  「啊啦~小千穗回去了嗎?」牛島麻麻從廚房探出頭來。

  「是的,母親。」他腳步頓了一下,恭恭敬敬地回答。

  牛島母親出自一個大戶人家,作為前職業排球選手的父親是入贅過來的,然而父母在去年因為各種矛盾而離婚了,父親獨自一人去往國外,他則留在了母親家裡。

  因此對於母親,他總是態度有些疏離,他心裡更希望父親能帶他走,因為是父親讓他愛上了排球。

  然而——他不清楚父母離婚的具體原因,只是發現,母親從那以後偶爾會一人在房間裡偷偷哭泣。

  她還是愛著父親的吧,牛島心想。

  不知道父親在國外過得怎麼樣了。

  幸運的是,安原千穗光榮繼承了他父親在他身上未完的「事業」,成為了一個優秀的陪練。只可惜不能成為並肩作戰的隊友,他是真的覺得有些遺憾。

  回到房間的牛島還要複習功課,他的目標是考進白鳥澤高中,加入那所學校的排球部。白鳥澤是宮城縣一直以來的排球豪強,那裡高手如林,良禽擇木而棲——這是他所信奉的信條,所有人都是強者才能組成最強的隊伍取得勝利。

  腦海裡突然浮現出安原沒什麼幹勁的臉,還有剛才對自己說的那些話,牛島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

  ——明明能做出更好的選擇成為強者,為什麼會逃避呢。剛上國中一年級的他是如此評價安原的。

  千穗打了個噴嚏。

  害怕因為運動過後不注意保暖而感冒,她拿出一件運動外套披上,把書包往床上一丟,再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棋譜就朝廚房走去。

  打開冰箱看了看,眼看食材就快見底了,明天要去一趟超市呢,她想。

  「唔……今晚就做雜燴飯好了。」明天的便當還有剩些小香腸和捲心菜可以應付。

  熟練地洗菜切菜、淘米煮飯,很快所有的材料都倒進鍋裡,開始散發出陣陣誘人的香味。

  用手機設定好鬧鐘,她便安心地坐在餐桌邊看起了棋譜,進入了腦內模擬的無我境界。

  時值傍晚,夕陽金色的光線照進來,落在少女的橙色長髮上,她左手支著頭,不時閉眼沉思,右手模仿著落子的動作,桌上點點金光浮動,像是她用來經營棋盤的棋子,空氣裡到處瀰漫著食物的香氣——整個畫面溫暖而美好。

  那也是,牛島若利未來會經常看到的,無比珍惜的景象。

  「我回來了。」安原麻麻的聲音從玄關傳來。

  「歡迎回來!」千穗立刻迎了上去,從媽媽手中接過包包,「晚飯已經做好了,今天吃雜燴飯怎麼樣?」

  「千穗做什麼我都喜歡吃!我要餓死了~」麻美子換好拖鞋,三步並作兩步走進了廚房,完全不顧她還穿著職業套裝,「好香~千穗做的飯最好吃了!」

  「嗨嗨,您快去換衣服,我來盛飯~」千穗把媽媽打發走,收起餐桌上的棋譜便開始忙活。

  母女倆對坐,開始安靜地享用晚飯。

  「國中開學第一天感覺怎麼樣啊?」麻麻發問,今天是千穗升入國中的第一天,不知不覺自家女兒也成長了不少啊~

  「一般般吧,感覺沒什麼特別的。」千穗回答。

  「那有沒有遇到什麼有趣的同學呢~?比如說長得讓你DOKIDOKI想撲上去的小帥哥之類的?」

  「沒有,不存在的。」千穗擺擺手,「你想多了,而且即使真的有小帥哥,我也沒那麼猥瑣——」

  「說的也是,因為你已經有小牛島了呀——」

  ?????

  千穗扶額,她麻麻不知是對牛島聚聚有什麼多餘的奇怪想法,總是這樣明示暗示地堵得她說不出話。

  所以牛島那個笨蛋有什麼好啦!

  ——她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長得挺好看的。

  可越是深入接觸牛島若利這個人,安原千穗就越是氣不打一處來,不僅被他當作理所當然的排球陪練員,還要承受他一個又一個的語言打擊。作為一個排球天才,年紀尚小的他氣場卻是王者級的,不僅在球場上是絕對的強者,平時說話也是各種強力扣殺,怎麼直球怎麼來,經常搞得她很尷尬,但是又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道理,完全沒法拒絕。

  ——當初沒答應他的邀約就好了,為什麼要作死去找他玩啊。這種時候千穗就想。

  無奈兩人是青梅竹馬已成事實,不僅要被自家老媽調侃,她感覺那位牛島媽媽看她的眼神也有些怪怪的。

  希望阿姨不要想多了,我可不要和他捆綁一輩子。

  安原千穗顯然是低估了自家竹馬——她最終確信,她一點也不後悔認識了牛島若利。

  作者有話要說:

  令人激動的初中生活就要開始啦!


第3章 妥協

  叮咚——

  早上七點三十分,安原家的門鈴準時響起。

  「臥槽這麼快?!媽媽,牛島君在叫我,我先出發了!」千穗還在吃早飯,一片麵包還沒啃完就被這奪命鈴催促得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向玄關,安原麻麻則優雅地喝了一口咖啡,不忘囑咐道:「替我向小牛島問好。」

  打開大門,千穗看見的就是牛島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外,臉上還是那副帶點嚴肅的沒什麼表情的表情,制服整理得一絲不苟,讓她有了一種「哪裡來的學長」的錯覺。

  而在牛島眼裡,千穗的樣子是:水手服的領巾鬆鬆垮垮,領子過低差點就要走光,一頭橙發風中凌亂,紫色的眼眸半瞇著,明顯還沒睡醒,牛島莫名感覺她像一隻慵懶的貓咪。

  這個想法很快被他否決了,牛島只是微微側過臉,臉上還有一團可疑的紅暈,提醒道:「衣服頭髮,整理好。」

  千穗忙著換鞋並有沒注意到,她吞下嘴裡最後一口麵包,「哦」了一聲,便把書包遞給牛島示意他幫忙拿一下,自己開始邊走邊擺弄制服和頭毛。

  兩人並肩走了一段路,千穗對她的形象才終於滿意了。她剛想拿回自己的包,沒想到是牛島先開口了:「抱歉,我是不是來得太早了?安原你不方便的話,我以後會晚十分鐘過來。」

  ——喂喂怎麼是你先道歉啊!按理說早就約定好的時間我卻遲到了是我的不對吧?

  千穗心裡湧起了之前完全沒有的一絲愧疚,只好支支吾吾道:「額……不用,那個,該道歉的是我,以……以後不會了——牛島君對不起!」

  她還停下腳步向走到前面去的牛島鞠了一躬,煞有介事地,這一舉動引起了路人的側目。

  牛島驚了,他其實並不想要她道歉來著。他轉過身,把千穗扶了起來。

  兩人之間此刻只有半肩寬的距離,近到千穗抬頭就是牛島的臉龐。

  牛島的臉部輪廓分明,五官線條硬朗堅實,眸光沉著冷靜,她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觀看。

  真好看。

  原來不知不覺已經過了這麼多年,有點小大人的樣子了啊。

  「變得更可靠了呢,牛島君。」

  不知怎的,從自己口中冒出了這麼一句,嚇得千穗的瞌睡瞬間清醒了。

  牛島只是仍然平靜地直視著她的眼睛,從表情看他似乎沒什麼反應。

  還好還好,希望他沒聽到——千穗眼光躲躲閃閃,悄悄鬆了一口氣。

  「謝謝——不過以後你不要再叫我牛島君了,叫我若利就好,相對的,我也希望能叫你千穗。」

  剛才她的話,其實他一字未漏地聽進去了。

  兩人相識已經有八年了。

  她的笑容,她的托球,她哭泣時的樣子,她手掌的溫度,她那些賭氣的話語,還有剛才她看自己的時候,紫色的瞳孔裡滿是溫柔。

  「牛島君」三個字在他聽來莫名刺耳。

  他也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感情,以及自己為何突然會想到這些,只是——想要和她變得更親近一點。那就從改變稱呼上開始吧,他想。

  「誒?」千穗懵逼,一把推開牛島,退後三步,像一隻受驚的貓咪。

  「牛島君你怎怎怎麼了?遲到了是我不對,但這是什麼懲罰啊!我我我今天陪你練球的時長你說了算好吧,所以你……」

  「這不是懲罰,是我的請求。」超級誠懇的語氣。

  「哦,若利。」千穗秒答。

  「嗯,謝謝你,千穗。」

  啊真拿他沒辦法——

  千穗認了,而且「若利」叫起來也不賴,嘿嘿嘿~

  從兩人的家走到白鳥澤初中大概要二十分鐘,學校是八點鐘開始早讀,剛才由於路上的小插曲耽擱了一段時間,他們到學校時已經快遲到了。

  兩人被分在了不同的班級,千穗可不想上學第二天就遲到,在樓梯口和若利告了別,就匆匆忙忙往教室跑去。

  千穗在一年D組,若利則在A組。教室隔得有些遠,所以他們一般只在吃午飯和放學的時候碰面。

  學校的生活一如既往地平淡,就是上課下課午休和聽同學閒聊,然後放學。和她的小學生活並無差別。千穗從小就不喜過多的交際,基本上只和鄰桌的同學比較熟,其他同學看她也沒有加入小團體的意思,自然而然就慢慢疏遠她了。可是千穗完全不在意這些,反倒挺享受一個人呆著的狀態。

  ——就像是孤獨的棋手,所有的計策和步驟需要獨自部署和完成。受父親那個職業棋手的影響,她會時常陷入沉思。

  只有和若利在一起的時光是特別的,和將棋八竿子打不著的排球闖入了千穗的世界,她卻也慢慢喜歡上了打排球時的感覺。

  尤其是身為二傳手,簡直就像球場上的「王將」(注1),需要眼觀八方的廣闊視角和果斷迅速的決策,把己方的隊員靈活調動起來向敵人發起進攻,同時要兼顧防守,不讓對手有可乘之機。這既需要聰明的頭腦、冷靜的判斷、精準的傳球,還需要對每個隊員有足夠瞭解和信任,二傳手真真實實排球隊伍中的靈魂人物。

  在向牛島父親學習了排球的基本知識後,千穗便對這個位置情有獨鍾。既然不能拒絕練球,就要選擇自己喜歡的位置打。而她從將棋中鍛煉出的頭腦再加上一點點天賦,逐漸成長為讓牛島父子承認的存在。即使牛島父親已經離開,她也沒有停止對二傳手位置的鑽研。

  同樣,牛島若利對她的傳球產生了較大的依賴感,如果不是扣她托的球,他總覺得有哪裡不滿意。

  ——若利在兩人一起吃午飯的時候把這個想法說了出來,並邀請道:「所以我想邀請你以經理的身份和我一起加入這所學校的排球部,我是一定要參加的,但我不能沒有你的幫助。你也需要這樣一個位置繼續鍛煉自己。」

  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這是千穗的第一反應。

  本來當陪練是想幫他變得更強的,結果倒成了阻礙。

  千穗吞了一口米飯,嘴上只是說:「聽我說,若利,如果你不能習慣其他人的托球,你不可能成為最厲害的那個。」你父親如果在這裡的話,肯定會不高興的,她想。

  學校的天台上只有他們兩人在,正值春天,暖風加艷陽的組合弄得千穗有點睏,她收起便當站起來,打算回教室趴著睡會。

  「我會申請加入將棋部的,祝你和新隊友相處愉快。」

  若利一句話就讓她僵在原地。

  「我問過了,這所學校沒有將棋部。」

  千穗捂臉,裝逼失敗了,可惡!

  她一臉受傷地轉過頭看他,若利也吃完站了起來,神色鎮定地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有另外的想法,我很欣賞你的技術,邀請你當經理,是希望你能給我的隊友傳授經驗,讓他們也變得更強。」

  「是是是,你最正確,我答應就是啦~」舉雙手投降,這是千穗今天第二次妥協。

  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啊!而且牛島聚聚你還沒入部就說這些要教他們打配合的話不會被前輩們打死麼!絕對會死得很慘吧!

  但千穗心裡知道那基本不可能,他有自信的資本。

  時間過得很快,放了學千穗走出教室,就看到牛島聚聚已經在門口堵著了,手上還拿著兩張填好的入部申請表。

  完了,這下想跑也來不及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1:王將,將棋裡的一種棋子名稱,它被將死對局就輸了。

  有點小傲嬌的千穗被牛島牽著鼻子走~


第4章 入部測試

  千穗根本沒機會反抗,就被牛島聚聚押送前往體育館,他死死拉住千穗的胳膊,生怕她反悔似的。千穗連掙扎的力氣都使不上,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拖走。

  結果白鳥澤初中排球部的隊員在新學年集訓的第二天,看到的就是這番景象:一個身高快趕上三年級前輩的少年右手拿著兩張申請表,左手拖著一名橙發少女——她臉上還掛著兩條寬麵條淚,走進了體育館。

  「前輩們好,我們是一年級的同學,想申請入部。我叫牛島若利,以成為主攻手為目標。」牛島若利放開千穗,雙手遞上申請表,向前鞠了一躬,語氣恭敬。

  他瞥了眼在一旁暈暈乎乎的千穗,抬腳碰了碰她的鞋子,把另一張表塞進她手裡,提醒她趕緊自我介紹。

  千穗一激靈,慌忙整了整裙擺,學著牛島的樣子遞上表格,用禮貌的語氣道:「前輩們好,我是安原千穗,想申請入部成為經理。」

  「啊哈哈~歡迎你們!我是隊長九條光,位置是副攻手,你們的申請我收下啦。」

  兩人遞上去的表格都被抽走了。

  千穗這才敢抬頭,只見眼前是一名身高180+的學長,一頭誇張的爆炸頭,身穿白紫相間的隊服,臉上笑得開懷,和他的名字一樣,給人一種很好相處的陽光感。

  他身後站著整整齊齊列成一排的隊員,好幾個正在用好奇的眼神盯著她。

  「喂餵我在做夢嗎,是美少女啊!尾崎。」——田村昴,副攻手(MB),二年級。

  「嗯,美少女呢,田村。」——尾崎俊介,自由人(L),二年級。

  「嗚哇~好感動,三年級我們部終於要有美女經理了嗎!」——齋籐康,主攻手(WS),三年級。

  「旁邊那小子好礙眼,看起來很欠打哎。」——千葉久我,主攻手(WS),三年級

  「……」以及默默在一旁聽隊友興奮討論的二傳手(S),北島秋人,二年級。

  這邊一群少年討論得正起勁,突然在自家隊長轉過身的時候噤了聲。

  體育館裡霎時鴉雀無聲。

  「你們剛才都聽到了吧,這兩位新部員的申請。」九條的聲音一改方纔的輕浮,變得頗具威嚴,但臉上還是笑瞇瞇的,他轉過身對兩名一年級說道:「牛島,你說你的目標是主攻手,那麼能給我們展現一下你的實力嗎?至於安原,由於我們部還沒有教練,你的工作可能會比較辛苦,除了經理的日常工作還要分擔一下戰術安排的工作,你能勝任嗎?」

  ——隊長!!!你這樣會把小學妹嚇跑的喂!而且我們部什麼時候有戰術安排啦!後方隊員在心裡哀嚎。

  「我……」千穗猶豫。

  牛島若利對自己是十二分的自信,回答道:「可以的,九條前輩,不介意我和安原一起展示一下嗎?她可以打二傳。」

  「哦?原來安原也會打排球?可以的喲,那就由我來發球,尾崎,你來接一傳!我很期待哈哈哈~」九條安排完就跑到對面半場去準備了。

  「是!九條前輩!」尾崎得令,得意洋洋地朝牛島和安原走去,背後是一排嫉妒的目光。

  「為啥是尾崎那小子啊!我也想給小學妹一傳!」齋籐。

  「因為我們當中,只有他能穩定接住九條前輩的殺人發球吧。」田村分析道。

  「是啊,誰叫你不好好練接球,現在後悔了吧?」千葉無情嘲諷。

  「……」北島。

  這邊安原千穗還在考慮要怎麼答覆九條,猝不及防就被牛島給賣了。

  「千穗,你準備一下。尾崎前輩,麻煩你了。」

  「嗯嗯別客氣~你們加油哦~」尾崎擺擺手。自由人尾崎只比千穗高那麼一點,使他站在兩人面前沒有多大的架子,實際上他也是不喜歡擺前輩架子的人。

  「誒誒誒?等等我啊若利!」千穗無奈,也只得乖乖站好位置準備接球。

  那邊又是一陣騷動。

  「你們聽到了嗎?他們直接互稱名字啊!」千葉。

  「輸了輸了。」田村搖搖頭。

  「臭小子給我等著!」齋籐。

  「……」北島。

       

  

  「要來了哦!」對面九條已經做好姿勢,準備發球。

  「好的!來吧九條前輩!」尾崎躍躍欲試,訓練的時候,他最喜歡接隊長的發球——因為這能不斷挑戰他的極限。

   千穗暗自叫苦,雖然以前和牛島的練習都沒什麼問題,但這還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實戰,她的心跳越來越快,感到背後開始滲出冷汗,眼睛死死盯著九條手上的球。

  ——她很緊張。

  牛島一眼就看出來了,他默不作聲地往千穗那邊靠了靠。

  「放輕鬆,就像平常那樣給我托球就好。」他的嗓音從身邊傳來,低沉而溫柔。

  「嗯?嗯……好。」千穗吊著的一顆心被他的話安撫下來,鬆了一口氣。

  「喲西,準備——」

  「滴!」田村吹響了開始的哨聲。

  九條左手持球,後退幾步,助跑、拋球、起跳——動作一氣呵成,他飛速揮動他的右臂,手臂像鞭子一樣舞動,眨眼間球就已被擊出,朝己方半場飛來。

  ——太快了!

  這是千穗的第一反應。

  而且這個角度——

  她驚恐地向後望去,那球的角度無疑是朝著球場一角直直飛去,速度極快,這樣一來即使尾崎前輩能接住,球也很可能出界——

  然而尾崎俊介的反射神經驚人地敏捷,他三兩步就跑到了接球位置,眼神銳利,整個人散發著極強的氣場,和他場下的樣子截然不同。

  球被他完美地接起來了。

  「安原——!」尾崎跌坐在地,對她喊道。

  彈起的球飛得很高,它在半空中飛了一段時間,千穗的眼球緊緊跟著那道弧線,雙手舉高——

  牛島已經站好位置等待起跳。

  ——就是現在!她迅速決斷,掐準時機,下蹲起身,把球不偏不倚送到了牛島眼前。

  「砰!」

  體育館裡響起了一道響亮的撞擊聲。

  九條光雖然起跳攔網,那球還是突破了他的雙手狠狠打在地上。

  他驚呆了。        

  那是何等的力量!

  而且這個一年級,還是個左撇子!

  ——他隔網看向牛島,眼中映出的是牛島冷靜得可怕的表情。

  九條笑了,彷彿看到了希望之光。

  「祝賀你,牛島,你合格了!」他宣佈。

  「還有你,安原,你的表現也很優秀。我希望你可以加入我們!」他又轉頭對千穗說道,伸出右手。

      牛島若利點點頭,鞠了一躬:「謝謝九條前輩。」又向另一邊的其他部員鞠躬道:「前輩們好,以後請多指教。」

      千穗深吸一口氣,從剛才的緊張中緩過來,她第一次體會到,排球是一項如此激動人心的運動,腦海中浮現出若利那震驚四座的扣球動作,鬼使神差般地握住了那隻手:「嗯,請多指教,九條前輩。」

  「九條你太狡猾了!我也要握安原的手!」千葉第一個不服。

  「給我把你的髒爪子拿開啊!安原快放手,會得病的!」齋籐嘲諷全開。

  「嗚嗚嗚你們好過分……安原你別在意,他們總是這樣啊哈哈~以後記得離他們遠點哦~」九條鬆開手,雙手疊在後腦勺打著哈哈,對千穗說道,臉上又恢復到初見時那副笑瞇瞇的表情。

  ——「九條光你這個混蛋!!!」

  

  

  總之,就是這樣,牛島若利和安原千穗順利地加入了白鳥澤初中排球部。

  屬於這群少男少女的征程,還長著呢。

  作者有話要說:

  入部測試合格~要開始緊張的訓練和比賽了!

  本章加入了幾個新角色,是很可靠的一群隊友哦~

  接下來每章這邊會更新一名隊員的資料,模仿原作來寫寫:

  —————————————————

  九條光

  白鳥澤初中 3年B組

  排球部 隊長

  位置:MB

  背號:1

  外貌:黑髮綠眼,一頭爆炸頭的髮型十分醒目,表情自帶笑瞇瞇

  性格:開朗陽光,偶爾裝傻,實際上頭腦很好,是凝聚球隊的靈魂人物

  身高:181cm 體重:72kg

  生日:10月2日

  愛吃的食物:拉麵

  最近的煩惱:爆炸頭被對手嘲諷很遜,想換髮型

  個人能力:力量4 彈性3 爆發力4 頭腦4 技術3 速度4


第5章 社團經理的工作日常

  「滴滴!」

  — LINE消息 —

  安原千穗:小零,我被若利賣給排球部做苦力了(>﹏<),我們學校竟然沒有將棋部(『Λ)!

  ———————

  桐山零打開手機看到的就是這條消息。

  他和千穗因為雙方父親的關係從小就認識了,相似的遭遇讓兩個孩子有了某種共感,以至於相互吸引和相互鼓勵,即使相隔兩地也保持著來往。

  桐山零,獨居,13歲,和千穗同級,幼年父母因車禍去世,被將棋世家收養,但因其在將棋上的過人天賦和自身性格孤獨遭家中其他孩子排擠,現靠著初中就成為職業棋士的不菲收入獨自在外生活。

  千穗是他少有的有來往的朋友之一。他養父的摯友,同為職業棋士的安原父親很早就去世了,在一次隨養父去安原家探望的時候結識了千穗。

  和他不同的是,千穗還能樂觀地面對生活,在見到他的時候能毫不在意他孤僻的性格與他說笑,或者說——千穗很崇拜他,崇拜他的天賦,並且每次自己有比賽的時候都為他加油,儘管自己只能回復她一兩句話,她還是會經常給自己發關於她的最新動態。她還會約他在網上對局,雖然每次都被自己虐得很慘。

  對千穗來講,小零就是偶像啦∼閃閃發亮的偶像。特別是當他取得職業棋士的資格時,她高興得不得了,好像這份榮譽是屬於她的一樣,還特意寄了份自己的手作點心祝賀他(還挺好吃的)。

  — LINE消息 —

  小零:那真是太遺憾了,希望你在排球部的工作能順利。

  ———————

  桐山沒見過牛島本人,關於他的傳說都是從千穗那兒聽來的,他只知道這位朋友的竹馬很喜歡打排球,而且實力不俗,據千穗評價是和自己在將棋裡那樣有著不相上下的天賦,是個實打實的排球天才。

  嗯……而且總是能做出讓千穗抓狂的事情。

  他端坐在棋盤前,向窗外望去,天色漸暗,晚風吹亂了他的頭髮,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千穗躺在床上,呆呆地盯著手機屏幕,桐山零的回復就一句,還是那麼簡短。

  她把手機丟在一邊,回憶起今天初入排球部的事情。

  前輩們被牛島的實力震住了,九條表示有了這個強力新人,今年夏天的全國中學生綜合體育大會有希望能打進決賽圈,剩下的任務就是磨練團隊間的配合,爭取能在六月的縣內預選賽之前成型。

  讓千穗頭疼的是,自己接下的這份社團經理兼教練的工作,與其說是豐富了她的課餘生活,不如說是打了份費體力又費腦細胞的工,而且還沒有工資。

  ——好羨慕小零初中生就能賺錢的生活啊!

  何以解憂,唯有暴富。

  千穗從床上爬起來,坐到書桌前,桌上是她今天從九條前輩手中接過的經理工作的各種資料:部員信息、日常訓練記錄冊、賬本、以及排球部的歷次比賽記錄,這份記錄出自九條之手,裡面詳細地介紹了每個隊員的技術特點和隊伍每場比賽的部署安排,甚至連每場比賽的對手信息都有記載。

  「這個從今天起就交給你啦,安原。」九條把一本厚厚的筆記本遞給她,「這是我兩年來在這個排球部的心血,我的隊員們還不知道我有這本記錄,你要藏好啊。因為我們沒有教練,而我對比賽的理解最深,之前這方面的工作都是由我來做的。但我現在快畢業了,所以這份工作就交給你來接棒啦!我相信你肯定沒問題的啊哈哈∼」

  千穗接過筆記本,抬起頭看著九條,他也正低頭看著自己,翠綠色的眼裡充滿期望的光芒。

  「嗯,那我就收下了,謝謝九條前輩。不過,前輩為什麼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這本記錄的存在呢?」

  九條露出了迷之微笑,嘴角漸漸咧開,表情看起來特別特別賤。

  「啊哈哈∼那當然是因為我是這群笨蛋當中最聰明的一個!要保持神秘感啦,神秘感!不然還怎麼當隊長!」

  ——啊啊,我怎麼就這麼答應他了?!

  千穗煩躁地抓抓頭髮,打了個哈欠。

  暖黃的燈光照在她的臉,眼裡已經霧氣迷濛,但她還是翻開了那個厚厚的本子。

  前輩的願望,排球部的未來,由我來繼承。

  時間一天天過去,千穗也漸漸適應了每天放學後在排球部的日常。

  好在排球部的前輩們都挺好相處,對她這個女生是特別關照,有什麼搬東西或打掃衛生的體力活都不用她親自出馬。他們對牛島的態度也是很欣賞,有幾位雖然嘴上罵著,實際訓練時還是一板一眼的,可謂是對他寄予了厚望,畢竟這裡每個人都是強者,都會為了同一個目標而努力。

  她的工作主要是對部員們的訓練情況進行記錄和數據分析,對社團的經費進出記賬,以及向其他學校的排球部約練習賽。

  ——還有最近,牛島聚聚交給她的,在兩人入部前就約定好的一項工作。

  指導隊員如何與他進行配合。

  牛島向九條提出這個想法後,九條表示可以試試,因為他也在考慮這個可能,以牛島為核心主攻手的可能,如果實現隊伍完全有希望可以做到無往不勝。

  本來白鳥澤初中在宮城縣的初中排球界就算是一方霸主,每個隊員都有著強大的實力,而牛島還在他們之上——只要肯練,九條相信他們一定可以更上一個台階。

  全國冠軍或許也不是夢。

  所以這個任務就落到了千穗頭上。

  她倒是毫不猶豫地應下了,畢竟這些人裡最瞭解牛島打球習慣的只有她。

  九條也向全隊說明了情況,要他們都必須聽從千穗的指示,他們表示沒有異議。

  看上去前期工作已經準備好了,但千穗發現,這仍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想要把一窩子獨狼調|教成一個只服務於一頭狼的團隊,難度係數超乎了她的想像。

  「剛才那球還要托得再偏低一點,就像這樣的路線,這樣牛島扣球能大概率讓對手攔網出界…北島前輩我們待會再試一次。」她站在場內向隊裡的二傳手比劃,又轉過身對另一名隊員說:「還有千葉前輩,接一傳之後要立刻做好下一次接球的準備,不要急著上網進攻,一定要先判斷局勢再行動,進攻的事情交給牛島就可以了,他沒問題的。」

  「好的。」北島是隊裡最沉默寡言的人,給人的感覺有些冷漠,但是身為二傳手的技術和頭腦都非常出色,對千穗給出的指示能快速理解和執行,讓她省了不少心。

  「切~偶爾也相信我一次嘛!那小子要是失手了該怎麼辦?」 千葉不爽地飛了牛島一個眼刀,他的個性像一隻刺蝟,平時說話就比較毒舌(對千穗除外),作為主攻手力量和彈跳卻是一流,習慣了進攻位置的他覺得牛島的攻擊自己也能完成,常常丟了守備位置,最讓千穗頭疼。

  但她還是硬著頭皮把該糾正的地方一一指出。

  千穗的心裡現在還很忐忑,她知道自己不是什麼排球專家,論經驗她不如九條,論實力她最弱,但是前輩們和牛島都毫無保留地給予她信任,帶著能讓團隊變得更強的希望。

  所以她不能退縮。

  讓她欣慰的是,團隊的默契度一天比一天提高,趕在六月的預選賽前磨合成功指日可待。

  希望一切順利就好,她默默祈禱。

  「今天的訓練就到這裡了,大家辛苦啦!」

  「是!多謝指教!」

  現在千穗的課餘時間,除開必備的做晚飯和將棋練習,基本都花在了排球部的工作上。連午飯時間牛島都不一定能找到她。

  「安原,門口有人找你,是經常來找你的那個男生哎~」前桌的小宮香織語氣十分八卦。

  「告訴他我現在沒空,放學再說,謝啦小宮。」千穗正趴在桌子上鑽研那本筆記,頭都沒抬一下。

  牛島若利在一年D組門口吃了個閉門羹,灰溜溜地走了。

  他在走廊上走著走著,突然發現有什麼不對。

  ——自己已經好久沒有和千穗一起吃午飯了!

  現在明明是中午,她都不吃飯的麼!

  他轉身向千穗的教室跑去。

  中午的教室裡人很少,牛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裡的千穗,直接走過去提著領子就把她往外拖,小宮都看呆了。

  「疼疼疼若利你幹嘛啊!我不是說了有什麼事情放學再說嗎?」

  牛島一言不發,逕直把她押送到了小賣部。

  「阿姨,來一個炒麵麵包和一盒牛奶。」他終於放開千穗,手伸進褲兜裡掏錢。

  「哈?若利你要買東西吃把我拖來幹嘛?」千穗靠在櫃檯上懶洋洋地發問,還沒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麼。

  「你還沒吃午飯吧,給。」

  一隻大手拿著麵包和牛奶,遞到千穗眼前。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啊哈哈原來我還沒吃午飯呀~謝謝你啊,若利對我最好啦~」千穗收下來自牛島的「慰問品」,臉上笑嘻嘻,心裡恨不得拔腿就跑。

  昨晚看書看得太晚,今早起床遲了,來不及做午飯吃的便當。

  「不客氣,我帶了便當,我們一起去天台吃。」牛島點點頭,似乎很滿意千穗的反應,從不知哪裡變出了一盒包裝精美的三層便當拿在手上。

  「……不要。」千穗死魚眼,這人竟然拿他老媽的愛心便當來饞我!太過分了!

  「你工作太拚命了,適當的休息也是必要的。走吧。」牛島牽起千穗的手就往天台走。

  「喂——!倒是聽我說話啊!」

  學校天台。

  一男一女席地相對而坐,少年面前擺著分成三份的超豪華便當,少女手裡只有一個孤零零的炒麵麵包,哦,還有一盒牛奶。

  「你是故意來氣我的吧,絕對是的吧!」千穗瘋狂吐槽。

  「你想吃?」牛島夾起一塊燒得晶瑩剔透的牛肉,送到她嘴邊。

  ?????

  「你想吃的話,我餵你。」他說。

  「……」

  「啊。」千穗很沒骨氣地張嘴一口吃掉,咀嚼咀嚼。

  「真好吃!若利再來一塊!」

  「……」

  ——什麼鬼,怎麼就被他餵食PLAY了?

  當晚千穗想起這一幕的時候,少女羞恥得臉色通紅。你的反射弧有點長啊!

  牛島也不怎麼好過,少年後來才意識到,那個動作也太羞恥了。

  而且好像無意間還……

  他不敢想下去了。

  可是她吃東西時那張溢滿幸福的臉,在他腦海裡久久揮之不去。

  牛島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再來一口?」他迷迷糊糊地念道,自己也分不清是在夢境還是現實。

  — LINE消息 —

  安原千穗:怎麼辦!被那個笨蛋耍了嗚嗚嗚QAQ 小零求安慰~現在就來對局吧,我需要你的鞭策!

  ——————

  桐山零躺在床上看著手機,又默默關掉。

  窗外夜已深,河面波光粼粼,映著天上的月亮。

  五月末的夜晚格外寂靜,盛夏的步伐正悄然而至。

  作者有話要說:

  三獅第二季要開播了~拉男主小零出來遛遛,超心疼他的TAT 其實小零是國中畢業才搬出去住的,這裡私自改了下設定。

  這章的互動有點曖昧哎嘿嘿,老司機們應該都懂

  下面是排球部隊員資料更新:

  ————————————————————————

  千葉久我

  白鳥澤初中 3年C組

  位置:WS

  背號:3

  外貌:棕髮黑眼,表情比較凶,給人一種不良的感覺

  性格:看著像不良其實遵紀守法,但是嘴上比較毒舌,對千穗例外,在牛島來之前是隊裡的王牌主攻手,因此對牛島這個後輩比較不爽,可是不得不承認他比自己強

  身高:185cm 體重:77kg

  生日:3月29日

  愛吃的食物:咖喱牛肉蓋飯

  最近的煩惱:美女經理和牛島關係很好,不爽

  個人能力:力量4 彈性2 爆發力4 頭腦2 技術2 速度3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0 19:08

第6章 要約訓練賽了!

  千穗在排球部的經理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牛島與隊友的配合也越來越默契,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轉眼已到六月,預選賽倒計時前一周。

  此時正是惱人的梅雨季節,宮城幾乎天天都在下雨,給排球部的訓練帶來了不少麻煩。

  千穗頭疼地拿著訓練記錄冊,往常大家都是在外面的操場上跑圈的,現在只能和其他運動社團的同學一起擠在體育館裡,由於要跑步練習的人數太多,只能各個社團輪流來,這把她擬定好的訓練計劃都打亂了。

  距離輪到排球部去跑步的時間還早,所有部員都被安排去提前做其他訓練了。突然她想到了什麼,把記錄冊交給另一個一年級替補讓他替一下,自己則從包包裡翻出一本厚厚的雜誌。

  那是一本搞了個專欄介紹全國有名的初中排球部信息的體育雜誌,是她在去超市買菜時偶然看到的。這本雜誌的封面上印著幾行五顏六色的大字,寫著什麼「大轟動!帝光中學籃球部——奇跡的世代專訪」,背景是一排髮色同樣是五顏六色的籃球少年的照片,看起來年紀和她差不多。由於這個封面的色彩實在太過鮮艷,放在一排外觀普普通通的雜誌裡格外顯眼,當時就吸引了她好奇的目光,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結果又發現了封面下方的一行小字「全國初中排球名校專欄」,她便毫不猶豫地把它塞進了購物籃。當然,付款時候的賬單讓她一陣肉疼。

  千穗打算在今天部活結束後去做點不一樣的事情。好在安原麻麻發了條消息說她有事不能回家吃晚飯,讓她沒有了後顧之憂。

  ——去別的學校約一場訓練賽。

  據之前九條前輩的說法,白鳥澤作為一方豪強,歷來的練習賽對手實力也是豪強級別的。以前沒有經理的時候都是隊長靠著個人關係去約,現在這項工作就落到了她這位新上任的經理頭上。

  約哪所學校好呢?千穗一頁頁翻著雜誌,一籌莫展,盤算著等待會休息的時候去問問九條前輩。

  裡面林林總總列了有幾十所中學,每所學校的介紹裡都有其近幾年的戰績,有些還擁有明星選手,屬於媒體和排球愛好者重點關注的對象。

  「在看什麼?要開始跑步了。」牛島磁性的聲音突然從上方傳來。

  千穗嚇了一跳,她剛才看得太入迷以至於沒注意——該輪到他們排球部去跑圈了。

  她抬起頭,看到牛島就站在她面前,一邊用毛巾擦汗,一邊低著頭看她攤開在大腿上的體育雜誌。

  「你打算約訓練賽?」牛島腦子一轉,很快就猜到了。

  千穗點頭,剛準備開口,又聽見牛島堅定地說:「我想和北川第一中學打一場。」說完就丟下毛巾匆匆忙忙去跑步了。

  北川第一中學?

  她很容易就在雜誌上找到了這所學校,上面的介紹寫了密密麻麻一大串,看得出是所成績斐然人才輩出的學校。上面寫道,北川第一中學排球部曾多次打進全國決賽圈,出過幾個優秀的國家隊選手,但是並沒有寫它現在有什麼明星選手。

  ——不知道若利為什麼要選這所?是有認識的人在那裡,還是說……他以前看過這所學校的比賽,很想去挑戰一下?

  千穗突然意識到,自己關於牛島、關於排球的事情知道得還是太少了。其實仔細想想,自己以前也只不過是每天陪牛島練練球,偶爾還會摸魚,但是他在和她練習之外的時間都去了哪、做了什麼,她是不知道的。

  ——啊,有種微妙的挫敗感呢。

  唔,不過……若利想打的話,那我就去試試吧。她想。

     

  「訓練賽?北川第一中學?」九條跑完步,正拿著水瓶準備喝水,經理學妹就急急忙忙跑來跟他說了約訓練賽的事。

  「是的,九條前輩。」千穗答道,「距離預選賽還有一周的時間,我覺得在那之前組織一場訓練賽是必要的。至於為什麼是北川第一中學……這是牛島的提議,我想他應該有自己的想法。」

  「北川一中啊……」九條瞇了瞇眼,陷入沉思,連那臉上一貫的笑容都變得嚴肅起來。

  「這所學校怎麼了嗎?九條前輩?」千穗很少看到九條露出這種表情,不禁好奇。

  九條嚴肅的表情沒維持多久,立刻又恢復到了平時那副笑瞇瞇的樣子,他一手抓抓誇張豎起的頭髮,一手拍拍千穗的肩膀:「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啊哈哈~我是沒意見啦,我們的確需要一場訓練賽來實戰演練一下,那這件事就交給你啦安原~」

  「不過順便一提,北川一中不是那麼好約的哦,你要是真能約到我請你吃拉麵啊哈哈!當然約不到我也會請的哦~」

  「不管怎樣我都會試試的!但是拉麵就不用啦——九條前輩。」千穗正式獲得許可,微笑著無情拒絕了隊長的邀約。

  「做得好,安原!」和九條光關係最好的同班,主攻手齋籐康同學幸災樂禍,「別想趁機泡妹啊九條混蛋!」

  「啊哈哈被拒絕了~隊長我好傷心QAQ,阿康求安慰~」九條假裝抹眼淚,往齋籐身上撲。

  「滾啊你!」被齋籐一腳踹飛。

  千穗無語地看著自家隊長又在裝傻,默默地溜了。

  今天排球部的氣氛也一如既往地活躍呢。

  

  「多謝指教!」

  「大家辛苦啦,解散!」

  部活結束,千穗收拾好東西走出體育館。

  外面的雨還沒停,空氣中充斥著霧濛濛的濕氣,給人的感覺涼爽而粘膩。她撐起傘向校門口的公交站走去,打算現在就去北川一中碰碰運氣。

  北川第一中學距離白鳥澤初中只有十分鐘車程,搭公交就可以直達。  

  「我和你一起去。」千穗聽到他說。

  她的腳步頓了頓,側過身,看到牛島撐著傘的高大的身影慢慢接近,走到了她身邊。

  「誒,若利也要去嗎?」兩人並肩而行,千穗問道。

  「嗯。」

  「為什麼?」

  「想見一個人。」牛島說。

  「哦?是誰?」

  「及川徹。」

  「……所以到底是誰啦。」千穗扶額,這個名字她從未聽說過。

  牛島到這裡意外地沉默了,千穗雖然疑惑,也沒有繼續追問。

  反正到那邊就會知道了。

  在去北川一中的車上,兩人並排而坐,一路無言。

  感覺,若利竟然在緊張呢……那個及川徹是個很厲害的人嗎?千穗透過被雨打濕的玻璃向外看去。身邊牛島的坐姿端正,從外表上看不出什麼,但她能感覺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牛島的確在緊張。

  他是在小學時參加的排球俱樂部裡認識及川徹的。

  俱樂部每週末都會組織比賽,讓部裡的成員互相切磋。成員按年齡分為不同的組,組內分成兩隊進行娛樂賽。

  他和及川那時都是低齡組孩子中的佼佼者,而且被分在了不同的隊,各自成為了隊裡的核心,兩人自然而然就有了許多交手的機會。不同的是,牛島的位置是主攻手,及川的位置是二傳手。儘管位置不同,也不妨礙他們成為宿敵一樣的對手。

  牛島能用自己壓倒一切的力量連續得分,根本不給對手反擊的機會,及川卻總是能調動全體隊友,讓他們發揮100%的實力,給自己帶來了很大壓力。

  兩人所在的隊伍比賽也是你來我往,明明只是一群小學生的比賽,卻精彩得吸引了俱樂部裡大部分人的目光。

  及川作為二傳手的才能實在是太優秀了,牛島認為,他為及川沒有和他選擇同一所中學成為隊友而覺得可惜。

  或者說,及川是刻意避開了和他同隊。

  理念上有根本的衝突。

  ——兩人都心知肚明。

  兩人都是血氣方剛的少年,是不服輸的人,都想向對方證明,自己的打法才是更強大的。

  現在他們還是各自學校排球部的新人,但是終有一天,會帶領各自的隊伍走進決戰的賽場。

  牛島此次就是去宣戰的。               

  他坐在去往目的地的公交車上,雙手擱在腿上,不自覺得攥緊。

  全身的肌肉緊繃,就像一頭野獸在與敵人交戰前的反應。

  引擎的轟鳴聲,窗外的雨聲,他現在都聽不到了。

  ——只想快些見到那個人,向他發出必勝的宣言。

  然而,一隻溫軟的手敷上了他的。

  是他十分熟悉的觸感。

  頃刻間,他的感官恢復清晰。

  那是千穗的手。

  他望向她。

  「真是的,這麼緊張以為我看不出來嘛,一副像是在便秘的表情很醜誒~你是要去跟那個及川告白嗎?暗戀人家這麼久也不告訴我,不過我會給你加油的!」

  「不是……我……」牛島懵逼,這誤會大了!

  「好啦好啦~我懂的,我們家若利已經長大了啊~可是你什麼禮物都沒帶就這麼去了,人家會不會拒絕你呢。待會下了車我先陪你去買個禮物吧,吶~你知道她喜歡什麼東西嗎?可別搞砸了給我丟臉啊。」千穗還是掛著一張笑臉,但牛島已經冷汗直冒。

  「千穗你誤會了,我不是去告白的,我……他……我是要……」他著急想解釋清楚,舌頭差點打了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千穗爆發出一陣狂笑,她笑得前仰後合,那笑聲響亮得車上其他人都好奇地朝她張望。

  牛島這才意識到被她耍了。

  「今天晚上來我家陪我練球,沒我的允許別想偷懶。」他又恢復到一貫的面癱,冷冷說道。

  「牛老闆你不是人!你僱傭童工不給工資還要加班!!我報警了!!」千穗瞬間止住笑聲,噘著嘴背對牛島在車窗上畫圈圈,滿嘴跑火車碎碎念中。

  ——嗯,感覺不緊張了呢。

  牛島若利微微勾起嘴角,摸摸身邊橙發少女的頭,心情愉悅。

  作者有話要說:

  黑籃眾以一種意外的方式登場了哦∼下章大王登場!

  下面是部員的資料更新:

  ———————————————————

  齋籐康

  白鳥澤初中 3年A組

  位置:WS

  背號:4

  外貌:金髮紅眼,通常意義上的帥哥,瘦瘦高高

  性格:但因為容易暴躁發火不受女性歡迎,他自己卻覺得都是九條這個笨蛋的鍋,傳說不經意會流露出溫柔的一面(不確定是否真的存在,只有極少數人見過)

  身高:178cm 體重:70kg

  生日:6月17日

  愛吃的食物:炸天婦羅

  最近的煩惱:九條光的裝傻套路越來越純熟了

  個人能力:力量3,彈性3,爆發力3,頭腦3,技術4,速度4


第7章 宣戰

  北川第一中學門口,站著一男一女兩個穿著白鳥澤初中制服的學生。

  一些剛結束社團活動的學生撐著傘三三兩兩地經過,不時有人好奇地轉過頭看向那兩個人。

  「呃……若利。」千穗小聲喚道。

  「怎麼了?」牛島低頭,看向她的臉。

  「你之前來過這嗎?來得太匆忙,我都不知道排球部在哪……」千穗摸摸後腦勺,傻傻地笑著。

  「來過一次,我帶你去。」牛島點頭,撐起傘邁開步子。

  「誒你竟然……?等等我啊!」牛島兩條大長腿走得很快,千穗只是走了下神就不得不小跑去追。

  千穗一路追著牛島,也不顧地上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她的鞋子。牛島雖然只來過一次,看上去卻熟門熟路的,左拐右拐就走到了北川一中的體育館門口。

  裡面傳來熟悉的聲響——那是千穗這兩個月以來聽過無數次的,排球與地板的撞擊聲。

  太好了!看來排球部的人還在。她悄悄鬆了一口氣,看向身邊的牛島。

  ——不妙!牛島的樣子超不妙的!千穗心裡響起了警報。

  整個人從裡到外在散發殺氣,而且眼神好恐怖!

  千穗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牛島,身體發顫,心裡毛毛的,不禁開始擔心起那位及川同學的安危。

  不過後來的事實證明,她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我要上了哦,若利。」千穗說完,輕輕地推開了體育館的門。

  裡面的空間很大,似乎除了排球部的人其他同學都已經回家了,所以顯得空蕩蕩的。

  一群穿著藍白相間運動服的少年排成一列,看起來似乎剛結束訓練,正在聽前面的隊長訓話。

  他們突然齊齊偏過頭朝千穗這邊望來。

  本來就被牛島嚇得腿軟的千穗突然被眾多目光洗禮,差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但是一隻手搭上了她的背,把她向前一推。

  「若利笨蛋你幹嘛——!」千穗尖叫出聲。

  那力道來得猝不及防,推著她向體育館裡跌跌撞撞地衝去,眼看就要摔個狗啃泥,如果不是一位排球部員好心地上前扶了她一把,她今天就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和地板來個親密接觸了。

  「啊啦,不可以對女孩子這麼粗暴哦,牛若醬~」她聽到扶著自己的少年開口說道。

  千穗的頭還抵在他的胸口,感覺到哪裡不對的她頓時羞紅了臉,連忙推開那名少年,鞠躬道歉動作一氣呵成:「謝謝這位同學!對不起大家!打擾到你們十分抱歉!」頭都不敢抬一下,臉上熱熱的。

  「哎呀不用客氣~而且該道歉的應該是牛若醬才對吧,突然把你推進來,打斷我們隊長的訓話——」

  他的語氣由輕浮變得嚴肅——北川一中排球部的一年級正選,二傳手及川徹瞇起眼,危險地看向牛島。

  牛若醬?

  聽到這個稱呼,千穗奇怪地抬起頭。

  眼前站著的少年,長著一張標緻帥氣的臉,如果不是他此時的面部表情十分扭曲,看上去凶巴巴的。

  「那個……」千穗想起自己來的目的,艱難地開了口。

  「你們好,我是北川第一中學排球部的隊長神木,來找我們所為何事?」好在隊長君及時出手,挽救了這尷尬而奇怪的氣氛,他朝千穗走來,抓住及川的胳膊往後一丟,似乎一點也不心疼,而後方一個黑髮少年穩穩接住了他,往他頭上就是一拳暴揍。

  「啊好痛!小巖你輕點!」及川慘叫。

  「不好意思啊,我們部及川就這樣,實在是丟臉。」神木隊長無奈地搖搖頭。

  「沒關係的!打擾到你們十分抱歉!失禮了,忘了自我介紹。我是白鳥澤初中排球部的經理,神木隊長叫我安原就好!還有跟我一起來的同學叫牛島若利,是我們排球部的成員。」千穗不斷鞠著躬表示歉意,然後直起身子,鼓起勇氣說出自己來的目的:「因為縣內預選賽就要開始了,我今天其實是想代表我們部找貴部約訓練賽的,這樣可以在比賽中發現更多問題,相互促進增強各自的實力,不知道貴部能否……?」

  「哦,是白鳥澤的經理呀。誒,經理——?!!」神木說著說著就愣住了,九條那小子什麼時候招到經理的?還是個女經理?!!

  「輸了……」他轉過頭,十分受打擊的樣子。

  「喂,隊長他沒事吧?看上去好傷心。」後方一名隊員小聲說。

  「大概是被白鳥澤居然招到女經理打擊到了吧,唉真可憐。」另一個人搖頭歎氣道。

  千穗似乎沒怎麼在意神木隊長的反應,接著他的話說:「是的,我是今年新入部的一年級生,所以您之前應該沒見過我。那麼,不知道訓練賽的事——?」她堅持問道。

  「啊是這樣……原來是一年級的新生。」神木只是消沉了片刻,又很快恢復正常,他對千穗說道:「我們排球部一般是不會輕易和別校約訓練賽的,尤其是白鳥澤這樣的豪強,因為在正賽中會經常遇到,很容易在訓練賽中暴露給對手情報,所以我覺得……」

  神木隊長拒絕的意味很明顯。

  果然約不到呢,就像九條前輩說的那樣。千穗紫色的眸子暗了暗,心理上準備放棄。

  就在這時——

  「隊長。」

  「神木前輩。」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千穗一驚,她堪堪側過頭去,牛島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她身邊。

  而剛才被丟得遠遠的及川,也神乎其技般地移動到她面前。

  兩人就這麼對視著,千穗感到他們的眼神裡在劍拔弩張。

  神木和千穗都沒說話,其他部員也從剛才的嘈雜陷入寂靜。

  「轟——」窗外一聲驚雷,像是打響了某場戰爭的號角。

  

  雨聲淅淅瀝瀝。

  是及川先開口了:「隊長,我想請你同意這場訓練賽的邀約。」

  「額,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為什麼,及川?」神木從剛才的雷聲中回過神,這兩個少年間的氣場強得可怕,讓他有點蒙。

  「他——牛島若利所在的白鳥澤,將是我們北川一中未來三年的宿敵。」

  神木還是第一次聽到及川如此認真的語氣,和他平時那輕浮的狀態截然不同。

  那是一種篤定的、不容一絲輕視的態度,讓人忍不住戰慄。

  他們這位剛入部就憑借出色實力擔當正選的一年級,讓神木看到了無數種可能。

  他很快就意識到,原來還有一人,就是這位來自白鳥澤的牛島,應該與及川有著不相上下的才能。

  神木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相識的,但只需要看及川的反應,就知道這個牛島一定不簡單。

  嘖,白鳥澤真是越來越棘手了呢。

  「既然你也有此打算,那我就直說了。我會打敗你,及川徹。」牛島緊緊皺著眉頭,一字一句認認真真地下了戰書,毫不留情。

  自此,他此行的目的達成。

  及川只是倨傲地笑了,這表示他接受了這個挑戰。

  「好吧好吧,真是敗給你們了。」神木聳肩,對千穗說道:「安原同學,托及川的福,這場訓練賽我同意了。時間就定在後天放學後,你看怎麼樣?」

  「完全沒問題,謝謝神木前輩!以後就請多指教了!」神木的話把千穗從低氣壓中解救出來,她又是一鞠躬,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

  「那我們就先告辭了,走吧千穗。」牛島的宣戰已經達成,轉身就走。

  「誒?!」千穗沒想到牛島撤得這麼快,只好對神木賠禮道歉:「對不起啊神木前輩,他一直就這樣的。」

  「沒關係的,你也要走了吧,再見,路上注意安全。」神木對後輩還是很溫柔的。

  「嗯嗯大家再見!謝謝神木前輩!」千穗打了聲招呼,匆忙撐起傘就去追牛島了。

  及川看著一男一女離去的背影,對身邊的巖泉說:「小巖~我好受傷,為什麼牛若醬會有美女經理陪著啊!」

  「我怎麼知道!話說你剛才居然敢頂撞神木前輩,還想不想在排球部混了!」巖泉直接朝著及川那欠揍的帥臉狠狠來了一拳。

  

  「呼……呼……若利你等等我啊!」千穗今天幾乎連追了牛島兩條街的距離,已是氣喘吁吁。

  牛島在北川一中的門口停下了步伐。

  千穗總算是能追上他了,在心裡已經把牛島捶了一萬次。

  她只是鼓著臉說:「什麼嘛,原來及川徹是那個人啊~我還以為是你暗戀的哪個女生呢,他很厲害嗎?」

  「是我以前在排球俱樂部時認識的對手,及川是個很優秀的二傳手。」

  「這樣啊……」千穗沉默了,能得到牛島承認的人並不多,那應該是個狠角色了。

  反正一切都會在今後的比賽中明瞭,現在就慢慢等待吧。

  她在確認了這一點後,心懷期待。

  ——真有趣呢,能讓若利變得這麼可怕。

  「還愣著幹什麼,走了,說好的今晚陪我練球。」牛島提醒道。

  「喂——我什麼時候同意啦!別自說自話啊!」

  「你還沒吃晚飯吧,安原阿姨也不在家。我母親應該做好飯了,你到我家來吃?」

  「……好。」

  收服一隻餓貨就是這麼容易。

  

  「媽,我回來了。千穗也和我一起,安原阿姨今天要加班,我就帶她來吃晚飯了。」牛島帶著已經餓得頭暈腦脹的千穗踏進了家門。

  「歡迎歡迎~千穗好久不見!就當進了自己家請隨意哦~」牛島麻麻看到千穗來了,格外開心,連忙去把餐桌佈置好。

  「好的,謝謝阿姨~」千穗聞著從餐廳飄來的香味迷迷糊糊就往裡沖。

  「千穗,你鞋子沒脫。」牛島拉住她。

  「……哦。」

  

  在牛島的沉默與牛島麻麻的歡聲笑語中結束了晚餐,千穗表示自己又活過來了!

  然後很快就被和牛島的加訓搞得半身不遂。

  「牛島聚聚我錯了!我下次不會再拿你尋開心了!讓我休息一下好不好~」

  「不行,再來一球。」牛島聚聚根本不聽,看樣子是鐵了心要把她折騰到深夜了。

  安原千穗,卒。

  作者有話要說:

  真正開始動筆創作的時候才能切實體會到創作者的不易。保持日更也不知道能堅持多久,希望大家看得開心∼

  下面依舊是排球部員的資料時間:

  ————————————————————————

  北島秋人

  白鳥澤初中 2年D組

  位置:S

  背號:7

  外貌:灰髮藍眼,戴著副圓框眼鏡,眼神清澈但比較冷淡

  性格:沉默寡言,不常發表看法,但是最聽指揮,作為二傳手的實力獲得隊友承認

  身高:175cm 體重:69kg

  生日:1月16日

  愛吃的食物:麻婆豆腐

  最近的煩惱:無

  個人能力:力量2,彈性3,爆發力3,頭腦4,技術4,速度3


第8章 訓練賽

  「千穗,該起床了!睡得這麼死~是忘記今天還要上學嗎?」

  安原麻麻掀開千穗的被子,給她來了個簡單粗暴的「叫早服務」。

  只見千穗抱著她的超大型玩偶熊,還在睡夢中掙扎:「嗚……不要……若利求你放過我~」

  顯然昨晚和牛島的恐怖加訓給她帶來了不小的陰影,以至於夢話都是關於他的。

  ——嗚……若利真的好可怕,對及川那麼凶也就算了,為什麼連我也要一起遭殃。我都保證不再捉弄他了,還不放我回家!

  可憐的千穗還沒意識到,牛島昨天氣的可不是她在車上開的玩笑,而是在北川一中體育館門口看到她撲進及川懷裡臉紅的樣子。

  ——餵那還不是你自己推了一把!

  牛島才不管呢,反正千穗跟別的男生交往過密的時候,他都會感到莫名不爽。尤其是還跟及川來了個「熊抱」,他背後當時就騰起了殺氣。

  唔,我們姑且把這種心態理解為所謂的「獨佔欲」吧,雖然還很青澀的牛島現在並沒有意識到,在他那顆基本上只關心自己的心裡,千穗的位置竟然會越來越重要。

  「啊……!真的不行了,什麼?還來?不要啊……!」千穗繼續說著糟糕的夢話。

  這夢話的內容聽上去實在太過勁爆,嚇得安原麻麻的眼鏡都裂了。

  昨晚我沒記錯的話…小千穗說她晚飯是在牛島家吃的吧?

  難道說這倆昨天還趁機就…?!!

  「千穗啊∼恭喜你!麻麻我好高興啊!」安原麻美子大叫一聲,撲在自家女兒身上。

  「啊!什麼?」千穗被突然的高分貝噪音驚醒,看到老媽伏在她身上扒她睡衣,嚇得不知所措:「老媽你幹嘛?扒我衣服幹什麼?什麼恭喜我?喂快停下——!」

  「看看我女兒長大成人的身體呀∼昨晚他對你怎麼樣?沒有感覺不舒服吧?哪裡不舒服要跟媽媽說哦~」

  「……」千穗覺得她麻麻八成是瘋了。

  「不是,老媽你好像誤會了什麼,這是完完全全誤會了吧!誤會到什麼糟糕的東西上去了吧!」千穗不知道她聽到了什麼,但聯想到剛才的夢境……

  她好像有點懂了。

  哦不這也太糟糕了!

  千穗捂臉。

  「不我和他什麼都沒有發生,麻麻你聽我解釋……」

  總之千穗急急忙忙解釋了一通,她不太想多費口舌,因為一看鬧鐘發現快遲到了。

  「哎∼什麼嘛,虧我白高興一場,還以為你們發生了什麼呢~」安原麻麻很是掃興,慢悠悠晃出了千穗的房間。

  千穗睜著死魚眼從床上爬起來開始洗漱,心裡自然是又把牛島詛咒了一萬遍。

  「MO∼若利真的一點都不可愛!明明都是天才,卻沒有小零萬分之一的好!去死去死去死……」

  正在吃早飯的桐山零打了個噴嚏,自己不會是又感冒了吧?

  還在街上晨跑的牛島若利一切正常,他腦子裡全是明天的訓練賽。

  沒有對千穗產生半點愧疚。

  時間來到當天下午。

  「哎?北川一中他們同意了?」九條光看著千穗,滿臉震驚,「安原真有你的!雖然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方法讓神木那個老古板同意,我都會請你吃拉麵的啊哈哈~」

  「其實都沒什麼我的功勞,而且我已經說過不用了~九條前輩,待會就麻煩你通知大家這個消息吧。」千穗回想起昨天在北川一中的經歷,心有餘悸。

  「沒問題!不過安原,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有別人讓神木改了主意?」九條灌了一口水,接話道。

  「是他們新來的一個一年級的正選,叫及川徹的二傳讓神木前輩同意的,呃……雖然起因還是在於牛島。」千穗不打算隱瞞,「簡單來說及川和牛島在以前就交過手,互相把對方當作自己承認的對手……的那種感覺吧……」

  「哦哦,宿命的對手眼裡只有對方然後相愛相殺的劇情嗎!我突然開始燃起來了!牛島同學你要加油啊!」九條閉起眼睛露出謎之微笑,一手托著下巴,連連點頭。

  「九條前輩你好像腦補過頭了……」千穗已經無力吐槽。

  當明天下午有和北川一中的訓練賽的通知下達後,千穗明顯感覺到部員們訓練得更起勁了。尤其是牛島,明明每天訓練量都大得驚人,今天更是在每個項目上突破了他的歷史最高紀錄,讓前輩們都替他捏一把汗。

  「牛島今天是不是太拚命了,那個扣球的力度連我都覺得接起來手臂會斷掉……一直這樣真的沒事嗎?」自由人尾崎俊介坐在場邊休息,小聲地對千穗說。

  「沒事的尾崎前輩~他體力很好不必擔心。」千穗在記錄冊上添了幾筆,笑瞇瞇地說——反正黑心牛老闆就算練到暈過去,她也一點不心疼。

  「如果真是那樣就好……喲西我休息好了!」尾崎很快恢復了元氣。

  「好的尾崎前輩,你今天還有繞場魚躍三周的練習沒做哦~」

  「我我我這就去……!」尾崎趴在地上,真的像條離開水的魚,一躍一躍地蹦遠了。

  魚躍動作無論看幾次都很想笑呢……千穗想,不過這是排球的必備練習,緊急救球之類的關鍵動作就靠它了。

  今天的訓練也在一片和平中結束。

  牛島的身上已經出了N趟汗,他打算先回家洗個澡換身衣服,晚上再加訓一次。

  千穗表示加訓可以,別拉上我就行。

  「不行,你也要來。」被牛島一票否決。

  「NO——!!!」

  於是黑心牛老闆在千穗心中的形象更加高(恐)大(怖)了。

  訓練賽當天。

  千穗頂著一雙熊貓眼出現在排球部眾人面前。

  「齋籐,安原她好像為了準備我們的比賽熬夜了哎——」千葉第一個發現自家經理的異常,一臉感動。

  部員們也無一不心情振奮,除了牛島。

  牛島還以為他們是因為接下來的訓練賽而興奮呢。

  只有千穗知道正確答案,不過她不打算解釋了。

  千穗困得要死,只想趕緊結束比賽回家補覺。

  「打擾了——!」神木率領著北川一中排球部,站在體育館門口大聲打著招呼。

  「哦!你們來了啊,歡迎歡迎~神木君好久不見。」九條迎了上去,把今天的對手們請進大門。

  神木和九條算是賽場上的老相識了,前兩年他們還只是各自隊伍裡普普通通的一名成員,現在則受到前輩們的委任當上了隊長,這次重逢的意義對他倆自是格外重要。

  同為隊長,肩負的職責不得不多那麼幾分,都是隊裡深受信任的存在,兩人幾乎是一見面就較上了勁。

  神木屬於穩健持重的類型,九條則是神經大條系的,風格完全不同:

  「啊哈哈~聽說今年你們新招的幾個後輩都很厲害,我很期待哦!」

  「彼此彼此。」

  「本來只是我們家經理的一廂情願,我才讓她試試,沒想到神木你竟然會答應,我好高興誒~」

  「哪裡哪裡,都是托你們隊牛島的福。」

  「哈哈哈是嗎~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清楚,不過,即使是訓練賽,我們也不會手下留情的哦~」

  「這句話應該是我來說,我們賽場上見!」

  「好啊~訓練賽十分鐘後開始,你們趕緊去熱身吧~」

  「不需要你提醒!」

  神木臉上帶著怒意說完最後一句,就去組織自家隊員的熱身練習了。

  另一邊,千穗頂著睡意正在緊張地與隊員們討論,對圍繞牛島的戰術體系做最後的部署。牛島是左撇子,又不怎麼參與接球,因此對隊員的站位和接球的安排都和一般球隊不一樣。這是他們這兩個月來一直在練的體系,千穗的心裡很忐忑,不知道用在實戰的效果會如何。

  如果能從開場就死死壓制住對手就好了。

  及川換好球衣,在熱身運動的間隙朝千穗所在的位置望去,如果他沒猜錯,擁有牛島的白鳥澤初中一定會使用那種戰術。

  嘖,真麻煩。

  他撇撇嘴,對巖泉說:「小巖,一會兒你在場下要幫我盯著牛若醬哦~」

  「好吧,你對他還真上心。」巖泉應下來了,從小就和及川在排球俱樂部裡合作的好夥伴很清楚及川在想什麼。他體會過很多次牛島的扣殺,要攔下它並不容易。

  訓練賽在裁判的哨聲中開始了。

  千穗一邊記錄著每個隊員的數據,一邊負責翻記分牌,場上激烈的戰況容不得她一點走神,困意也消去了大半。

  她終於明白牛島和及川的衝突從何而來了。

  像是火星撞地球那般的激烈。

  一方是「絕對王牌」式的壓倒性力量帶來的連續得分,一方則是能高效調動隊友發揮隊伍全部實力的聯合攻防,雙方互不相讓。而且及川的發球似乎比牛島還要厲害,同樣能給隊伍帶來穩定的得分。

  但是牛島的左撇子習慣給北川一中帶來了巨大的麻煩。本來就不習慣接左手擊出的球路,再加上那無與倫比的力量,讓他們在第一局以微弱劣勢輸給了白鳥澤。

  及川雖然嘴上喊著「Don』t mind」,全身已是在冒冷汗。

  第二局白鳥澤這邊卻先出了問題,二傳手北島被及川死死壓制,竟然連續出現了托球失誤的情況,千葉也開始忘記防守的重要性,太過衝動地去攻擊而丟掉了守備位置。導致他們輸掉了這一局。

  千穗搖搖頭,苦惱地想以後該怎麼解決這些問題。

  牛島倒是很坦然地接受了前輩們的失誤,準備迎接決勝局。

  賽事來到最後一局,千穗發現北川一中那邊換上了那天見過的,似乎和及川關係很好的一個一年級隊員作為首發。

  是及川在場間休息時要求換人的。

  「小巖,準備好了嗎?」及川朝自己最信任的隊友微笑著問。

  「當然。」已經觀察牛島整整兩局的巖泉摩拳擦掌,他準備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比賽的描寫我只能盡量簡略,因為我是運動廢材真的不會寫= =,只能根據排球的規則和參考原作去盡量想像(說白了就是瞎寫(滾

  如果有特別明顯的BUG請指出,拜託了(*/ω\*)

  今天的部員資料是自由人,

  順便今天是西谷小天使的生日哦!祝他生日快樂~!

  ————————————————————————————————

  尾崎俊介

  白鳥澤初中 2年B組

  位置:L

  背號:6

  外貌:黑髮黃眼,下巴尖尖,是正選裡最矮的

  性格:擅長交際,對後輩很沒有架子,只要他在場氣氛就不會冷

  身高:171cm 體重:65kg

  生日:11月8日

  愛吃的食物:燉菜

  最近的煩惱:喜歡上一個三年級學姐,不知該怎麼告白

  個人能力:力量2 彈性3 爆發力3 頭腦3 技術4 速度4


第9章 約定

  令在場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事就在瞬間發生,奇跡般地,在巖泉被換上場後,牛島的扣球第一次被攔下了。

  那一刻,時間彷彿陷入靜止,體育館裡的空氣開始凝滯。

  倒映在千穗眼瞳中的排球,像是以極慢的速度,輕輕緩緩地,從牛島身邊墜下,又從地板高高彈起。

  儘管尾崎前輩已經衝到網下奮力去救,還是遲了一步。

  ——牛島被攔下後的那種眼神,她至今都忘不了。

  裡面有震驚,有疑惑,有不甘,有太多太多複雜到她也幾乎要讀不懂的內容。

  她不清楚牛島以前是否也像這樣被攔下過。

  ——但這一定是他太久太久沒有嘗到過的滋味。

  之後的比賽,牛島整個人都不在狀態。

  白鳥澤的前輩們所信任的、她所瞭解的牛島若利,在中學時代第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比賽中,嘗到了敗北的滋味。

  不久後,北川一中慶祝勝利的怒吼響徹雲霄,那聲音卻像是荊棘,深深刺進白鳥澤隊員們的心中。

  展翅翱翔的白色大鳥,在第一次起飛時就被叢生的荊棘困住了。

  及川的計劃在隊友們的配合下完美實施。

  他與自己最好的夥伴巖泉擊掌,而這個在第三局拯救了他們的功臣,正被前輩們圍成一圈,頭髮被揉得亂七八糟。

  原來擊敗牛若醬的心情是這樣的,他想,說不上愉快,也不糟糕。

  牛島坐在椅子上發呆,千葉和齋籐對他的冷眼也好,九條和尾崎對他的鼓勵也好,北島默默搭在他脖子上的毛巾也好,他統統都無視了。

  他不是不想回應,只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像被一面無形的空氣牆包圍,與整個世界隔絕一樣。

  「若利,該出發了哦。」空曠的體育館裡響起了少女的聲音。

  北川一中的人已早早離開,前輩們和其他部員也都收拾好東西和她告了別。

  千穗整理好用具從儲藏室出來,看到牛島還坐在對面的椅子上,一動不動。

  夕陽的餘暉穿過窗戶灑在他身上,身體的另一側卻陷進陰影裡。

  她輕輕喚了一聲,牛島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唉,這可不像他。

  千穗搖搖頭,噘著嘴快步朝他走去。

  「噠噠噠」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牛島低著頭,視線裡出現了一雙他熟悉的白色運動鞋。

  純白的鞋子被保養得很好,在夕陽的照耀下閃著金光。

  他抬頭。

  千穗看到他的表情異常沉靜。

  「你是誰?是被什麼人附身了嗎?」千穗雙手搭上他的肩,重重地拍了兩下。

  牛島總算是憋出了一句話:「這算什麼,安慰我嗎?」

  「不……」千穗收回手,轉身,深吸一口氣,用她此身能發出的最大分貝朝她面前的空氣吼道:「快把若利給我還回來啊!你們這群混蛋——!!!」

  明明是在責備著什麼的話語,卻分外傷感。

  千穗沒想對誰發火,但一股無名的情緒攪亂著她的思想,於是通過這種方式發洩出來了。

  牛島看著她的背影,突然能聽見了。

  ——滴答,滴答。

  那是眼淚落在地板上的聲音。

  「我們走吧,千穗。」牛島站了起來,走到她面前,把毛巾從脖子上取下糊了她一臉。

  「嗚哇若利上面有你的汗哎給我拿開啦——!不嫌髒的嗎!咳咳咳咳咳……我要吐了哦會吐你一身哦——!」千穗扒拉著蓋在臉上的毛巾抓狂中。

  不會忘記的,更不會消沉,他牛島若利從不懷疑自己。

  再也不會有了,敗北也好,千穗的眼淚也好。

  ——沒有一樣是他喜歡看到的。

  —— LINE 消息 ——

  安原千穗:小零,今天的訓練賽我們輸了呢。若利的球對手被攔下來,我們到最後也沒能反超,好可惜求安慰(╯3╰)

  —————————

  桐山零準備打字的手僵住了,他不知該怎麼回復。

  他不是個很會安慰別人的孩子,雖然是想為安原做點什麼,他還是很敏感地、怕說錯話惹對方更傷心。

  零自己也在迷茫著。

  成為職業棋手後的生活,並沒有讓他的人生變得更好。

  還是和以前一樣,獨自一人,上學、吃飯、去棋社、回家。

  孤獨像一潭死水,沉甸甸地裹挾住他,拖住他前行的步伐。

  比賽輸了啊……他盯著手機屏幕。

  安原她們,還有機會贏回來的吧?

  我要是在將棋上輸掉,就一無所有了。

  他沉思了一會兒,重新活動手指。

  —— LINE消息 ——

  小零:加油吧,還會再贏回來的。

  —————————

  千穗坐在床上,抱著她面前的玩偶熊笑了。

  小零真是非常溫柔的一個人呢。

  那麼,若利呢……?

  在她今天取下毛巾後看到牛島臉上的表情,突然闖進回憶。

  當時他的表情,溫柔的過分——讓她差點又哭出來了。

  千穗抱著熊的雙手緊了緊。

  柔軟的觸感舒展開來。

  她下了床走向書桌,攤開九條前輩給她的那本筆記,把今天比賽的情況根據回憶和記錄整理好,思考著他們下一步的可能。

  第二天的部活時間,大家仍然照常做著準備活動,似乎已經從昨天的失敗當中走了出來。

  牛島也回復到他平時的狀態,在場中和北島練習著進攻。

  千穗走過去和九條耳語了幾句,九條隨即召集大家過來開會。

  「阿光,什麼事啊?」齋籐席地而坐,半瞇著眼向隊長發問。

  「是安原經理有話要對大家說哦~」九條笑著回答,對身邊的千穗提醒道:「說吧。」

  「好的,謝謝九條前輩。」

  千穗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關於昨天的訓練賽,我仔細分析了一下。可能有人覺得過於依賴牛島的戰術是錯誤的。」

  她頓了一下,觀察著隊員們的反應,有人頻頻點頭,有人不置可否。

  千穗接著說:「但是這種想法在排球比賽中從根本上就不對。每個強大的隊伍都應有自己的風格,北川一中無疑是圍繞著他們的王牌二傳手而建立起來的團隊合作,而經過昨天的比賽,我想通了,我們之前對已經確立的戰術體系只是理解有誤,但這並不代表這套體系是錯誤的。」

  「所以我覺得,我們這兩天急需從心理上做調整。昨天比賽從第二局開始暴露的問題,其實就是大家從思想上出現了衝突。牛島畢竟是新成員,即使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的磨合,我們也僅僅是達成了基本的默契。」

  「有人可能會問,北川一中的及川也是新成員,為什麼他們短時間內就能和前輩們磨合得那麼好。」

  「對,我剛才的確想問,所以說為什麼呢?」田村昴舉手,他越聽越佩服這名剛上任不久的經理,表現得像是個在認真聽老師講課的學生。

  「很簡單,那是因為,及川的位置和牛島不同。及川是二傳,是隊伍中組織進攻的核心,他的球該傳給誰、怎麼傳都將直接決定球隊的攻防節奏,所以北川一中在練習時因為二傳的變化而改變了他們的整個攻防體系,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隊伍的血液就能形成新的循環;牛島則是主攻手,是隊伍進攻節奏的最後一環,球一旦擊出將決定隊伍是否能得分。而當牛島的球被對方攔下——」

  千穗拖長了音,意在強調她這番論詞的重點:「就是其他隊員補上,輪流成為我們進攻核心的時候。」

  她的眼神飄向牛島,他正直直地盯著她。

  其實從昨晚下定決心改變牛島當初提出的方針以後,千穗猶豫了好一陣子。

  不是她不信任牛島的實力,只是為了讓隊伍變得更強,她不得不這麼做。

  以他現在的力量還不足以負擔整個球隊的進攻任務。

  牛島的強力扣球的確會被攔下,她昨天已經見證過了。

  中午千穗心懷忐忑地告訴牛島她的想法時,他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我現在確實還不夠格。」他說,「就先按你說的方式來。但只要再給我更多時間,我會證明我有那個實力讓大家把球都托給我。」

  「誒?」千穗愣住了,她沒想到牛島會如此坦誠。

  「你不相信我也沒關係,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若利你這種性格某些時候倒是顯得意外地優秀呢。」

  「感謝誇獎。」

  「我不是在誇你啦!」千穗搞不清他是真聰明還是真的傻:「總之你說的那種景象,我還蠻期待的~讓大家會毫不猶豫托球給他的若利,會是什麼樣呢……?」

  「你乖乖等著看就好了。」

  「好~好~我期待著哦。」千穗半開玩笑地回答,要是真有那麼一天,若利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她開始認真期待並相信著。

  牛島的自信從不毫無根據,她覺得他一定可以做到。

  千穗的提案被大家接受了。

  前輩們紛紛表示自己要展示作為前輩的樣子,不能總是讓牛島搶了風頭。

  圍繞新體系的訓練很快展開,還有兩天就是預選賽,事不宜遲,正選們都自發練習到夜晚降臨才回家。

  由於又回到了以前習慣的打法,前輩們都顯得游刃有餘。

  牛島也重拾了主攻手的常規打法,參與正常的接球和攔網。

  可是,終有一天,白色的大鳥會衝破荊棘,飛向天空。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沒有打贏呢~故事設定這時候的牛島還沒有高三時那麼恐怖哈哈哈(而且原作裡還輸給了烏野)

  到這章為止國中第一年的故事就告一段落了。什麼?預選賽呢?當然是北川一中贏了,至於為什麼,下一章見分曉吧~

  這後是最後一名正選的資料更新了,也是接棒九條的下一任隊長:

  ——————————————————————

  田村昴

  白鳥澤初中 2年A組

  位置:MB

  背號:9

  外貌:黑髮黑眼,有著清秀的臉龐和堅韌的眼神,雖然比較路人,身高卻是亮點

  性格:穩重可靠,無不良嗜好的三好少年

  身高:187cm 體重:79kg

  生日:7月10日

  愛吃的食物:甜食黨

  最近的煩惱:總讓別人誤以為他是高中生

  個人能力:力量3 彈性2 爆發力3 頭腦3 技術3 速度3


第10章 打上花火

  預選賽的結果不出千穗所料。

  儘管白鳥澤在比賽前兩天及時進行了調整,還是因為缺乏足夠的練習在最後一場生死戰中輸給了北川一中。

  沒有別的原因,只是他們還不夠強而已。敗者的理由只有這一種。

  初中排球部一年中的大賽事只有夏季的這一項,在遺憾地結束了他們的第三年後,以九條、千葉、齋籐為首的三年級前輩們為準備升學考試而退役,二年級的田村被提拔為隊長,幾個一年級的替補進入正選,剩下的還要等待來年的招新為球隊補充新鮮血液。

  放學後的部活時間瞬間就冷清了不少。

  「唉。」千穗長歎一聲,把最新的排球月刊丟回背包。

  上面刊載了剛剛結束的全國綜合體育大會初中男子排球項目的決賽報道,一所來自東京的豪強學校斬獲了冠軍。

  東京的學校資源還是更好啊,她想。

  她重新拿起記錄表,向在場上輪流進行發球練習的隊員們望去。

  牛島在經歷那次訓練賽的挫敗後,看起來成長了很多,連預選賽時的戰敗都異常平靜地接受了。

  千穗不禁回憶起他向及川宣戰時的情景,苦澀地笑了笑。

  啊啊真丟人——

  牛島也不吭聲,在經歷了三年級引退、隊友的更新換代後,他心裡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不斷訓練、不斷進化,將他那左手扣球的優勢提升到極致。

  「牛島啊~排球部就交給你了,別讓大家失望哦。」九條光如是說。

  第一學期已接近尾聲,暑假很快就要到來。

  「什麼?夏日祭?」千穗正坐在房裡吹著空調在網上和桐山零對弈,前桌好友小宮香織一通電話打來,盛情邀請她去參加暑假末尾宮城一年一度的盛會。

  從小在當地長大的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她更喜歡宅在家裡娛樂,從沒去過這種戶外活動。

  開玩笑,每天光是陪牛島練球的運動量就不是蓋的。

  「對啊,安原你來嘛?好幾個同學約我一起去,我就順便來問問你。別告訴我你從來沒去過……」小宮隨口說道,她不太相信千穗到現在從來沒去過夏日祭。

  「對不起啊,我還真沒去過。」千穗懶懶散散地回答,點擊鼠標落下一子,她現在只想好好和偶像下盤棋,什麼夏日祭她才沒興趣呢。

  「啊——?!」小宮誇張的尖叫聲從手機裡傳來,嚇得她連忙把手機拉遠,以免這噪音持續蹂|躪她的耳朵。

  也不知小宮過了多久才從震驚當中恢復過來,千穗和零的對局已經來到了最後的白熱化階段。

  千穗緊張地盯著屏幕上的棋盤,落子的倒計時長她處於劣勢,不能浪費一分一秒。

  小宮後來在電話裡又說了什麼她也聽不清了,只是「嗯,嗯」地隨口應著。

  儘管千穗努力地在棋盤上構築出她的城池了,桐山零最後仍毫無懸念地一步步蠶食她的棋子,將軍、獲勝。

  心滿意足地在對話框裡打出「感謝指教」後,她和小宮的單方面對話也來到了尾聲。

  「那就說好了~你們一定要來哦!到時候電話聯繫~」小宮最後說。

  注意力重新回到這通電話的時候,千穗才敏銳地捕捉到她話裡的關鍵信息。

  「等等等一下——你說的『你們』是什麼意思?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嗎?」

  「誒,不是還有那位經常和你在一起的排球部男生嗎?大家都很想見見他呢~」

  千穗懵逼了。

  但又實在想不起來剛才答應了小宮什麼。

  對朋友食言不太好吧。

  「好……吧……」千穗艱難地回答。

  「嗯嗯那就說定了!」

  千穗掛掉電話,把頭埋進枕頭裡,開始苦惱怎麼去和牛島說這事。

  ——不然借口說他有別的事推脫掉?

  這樣的確是最保險的做法,一群和牛島並不熟的同學突然對他產生興趣怎麼想都很奇怪,指不定會對他做出什麼來。

  她拿起手機,給牛島發了條消息。

  姑且先問問他要不要去好了。

  如果真能和他一起去,千穗反而覺得還不那麼糟。

  牛島的回復乾淨利落得只有一個字「好」。

  誒?就這麼簡單地答應了?千穗皺著眉頭。

  沒有問多餘的一句話,也沒說多餘的一個字。

  這下輪到她自己開始發愁了。

  距離祭典開始還有一天。

  千穗在收到小宮的消息時才想起這事,晚飯過後和老媽談起,安原麻麻表示當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玩啊!

  「不用了吧……我覺得像平時那樣去就挺好。」千穗說。

  「這怎麼行!夏日祭可是最能製造美好回憶的事件,女孩們都會好好打扮一番給自己喜歡的人看的!」

  「不問題是我還沒有……」

  「那也要讓對方好好記住你哦~」麻麻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隨即走進自己的房間。

  於是千穗無奈地看著老媽從衣櫃裡翻出了好幾件她小時候穿過的浴衣,一件件給自己試,並從中選出了最滿意的那件:白底綴著粉色櫻花圖案,腰帶是桃紅色的,清新而不媚俗。在臉上化上祭典用的妝,再用一根裝飾著同樣櫻花樣式的銀色的髮簪將長髮挽起,盤在腦後,腳踏一雙木屐——

  啊咧?

  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驚訝地快認不出這是誰了。

  千穗本身就不矮,而且身材勻稱有致,雖然此時年齡偏小,經過這番打扮卻已透出一種難以形容的高雅氣質。

  安原麻美子得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自我陶醉似的頻頻點頭。

  「我家女兒就是好看~哈哈哈哈哈!明天好好加油哦~給那小子來個一擊必殺!」

  「都說過你想多了!」

  鏡子裡的少女臉頰緋紅,一跺腳便快步走開了。

  結果第二天還是乖乖這樣打扮地去了。

  牛島穿著一身簡單的深灰色浴衣到達約定地點。

  在手機上看到千穗小心翼翼打出的問題,他幾乎沒怎麼思考就答應了。

  對牛島來說,這就是一次單純的、暑假末尾的大型活動。

  和朋友約著來逛逛也是理所當然的。

  小時候他跟父母來過這種祭典,那時豐富多彩的娛樂項目都能引起他的興趣,拉著父親的手四處逛著,男孩眼裡綻放著幸福的光芒。

  ——只是如今,那種景象再也看不到了。

  千穗的出現打破了他的回憶。

  四周的人流熙熙攘攘。

  他聽到一聲「若利」,熟悉的聲音從前方傳來,纖細的身影由遠及近——

  「很漂亮。」他下意識說道。

  千穗一愣,沒想到牛島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

  「嗯……謝謝。」千穗正思考著如何打破這尷尬的氣氛,突然看見從對面結伴走來了一行人。

  是排球部的前輩們,田村、尾崎和北島。

  千穗彷彿看到了救星,趕緊向他們招手。

  尾崎最先發現前方的兩人,拉著田村和北島就趕了過來:「哦!你們也來了啊!安原你今天真好看~要來一起逛嗎?」

  面對前輩的盛情邀請,千穗回答:「讓若利陪你們去吧,我跟別人還有約……」

  她本意是想趁著小宮她們來之前把牛島轉移走。

  「安原!」小宮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這也太巧了吧!

  ——三方匯合的結局就是,一支接近十人的大部隊浩浩蕩蕩穿過夏日祭的街道。

  除了在排球部的訓練,千穗還從來沒有和這麼多人待在一起過。

  小宮她們圍著排球部的前輩問個不停,好在有尾崎那個自來熟,讓對話從來沒有冷場過,一群人聚在一起聊得火熱,除開默默跟在一旁的北島。

  牛島的話也很少,他只是悠閒地走在千穗身邊,時不時駐足看看兩旁的小攤。

  夏日祭的街道燈火通明,夏末夜晚的空氣在這樣擁擠的場合開始升溫,進一步炒熱這裡的氣氛。

  千穗沉默地走著,自動和那邊的人群隔開。第一次來的她還不太適應,都不知道眼睛該朝哪裡看。

  好在一行人終於走到了道路的盡頭,時間已接近整點,煙花大會就要開始了。

  不知是誰興奮地說了一句:「快看天上!」

  突然於夜幕之中,綻放出無數繽紛絢爛的花火。

  少年少女們各懷心事,抬頭仰望著夜空,希望抓住那剎那的永恆,彷彿時間會永遠停止在這一刻。

  千穗感到他的手掌搭上自己的,緊緊握住。

  她沒有去看牛島臉上的表情,只是悄悄在心裡許願:

  祝福我們都能有達成願望的那天。來年也請多關照,若利。

  看完煙花的大家很快就互相告了別,各自踏上歸家的路途。

  「沒想到這種祭典還挺好玩的。」千穗說,「若利以前來過嗎?」

  「小時候和父母來過,他們離婚後就沒來過了。」

  「哦……抱歉。」自知戳到了牛島的痛處,千穗趕緊道歉。

  「不,沒什麼好道歉的。」牛島覺得他只是在陳述事實。

  「你難道不會想他嗎?你的父親。」她很好奇,因為牛島在父母離婚後幾乎從沒提起過他。

  「會啊。」

  那個堅持不讓家裡人矯正他左撇子習慣、教會他排球的男人,怎麼可能不去想他。

  可是既然和母親結婚有了他,那樣用心地教自己,又為什麼會離開。

  牛島從來都不知道真相。

  ——難道我身邊重要的人,最後都會像這樣嗎?拋下我一個人,卻不給我一點消息。

  他低頭,看向身旁的千穗。少女頭上銀色的簪子在夜色中閃著光,像是天上的點點繁星。

  ——她也會麼?

  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牛島感到心裡一陣刺痛。

  「這樣啊……」千穗沉默了,望向天空,在仔細思考著什麼。

  兩人走到安原家門口,千穗才又一次開口和牛島告別。

  「嗯,那我回去了,明天見。」牛島指的是例行的排球訓練。

  「好吧好吧~明天見。」千穗打著哈欠從隨身提著的口袋裡掏鑰匙。

  「千穗,我……」她都以為牛島已經走了,可是他又加了一句。

  「怎麼了?如果是說你要求加訓我恕不奉陪啊。」鑰匙插進了門鎖。

  「不,沒事,晚安。」牛島說完,眼神暗了暗,轉身走遠。

  什麼嘛……剛才明明是想說什麼。

  欲言又止的,一點也不像他。

  會是什麼呢?

  她想不明白。

  千穗搖搖頭,關上了大門。

  作者有話要說:

  牛總最後想說什麼呢~以後都會提到的。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0 19:09

第11章 初戀和告白和生日禮物

  夏日祭後第二天。

  小宮在LINE上給千穗發了很多昨晚用手機拍的照片,大方地說著「不用謝我~」。

  並且告訴千穗她好像喜歡上了尾崎前輩。

  千穗表示當時她就震驚了,但她後來想想這也很正常,畢竟尾崎前輩長得帥性格又好,朋友很多排球又打得好。

  她仍然替朋友感到擔憂。

  不是因為小宮突如其來的戀情,而是因為她知道尾崎前輩早已心有所屬。

  那個學姐是三年級吹奏部的部長,從外表上來看是個大美人,而且貌似在學校裡很受歡迎,想向她表白的男生不計其數,不過都被拒絕了。

  本來那是一個秘密,她卻偶然在走廊裡撞見,有一次,尾崎前輩在吹奏部門口徘徊的身影,表情糾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尾崎前輩?」千穗打了招呼,疑惑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有事找吹奏部的同學?

  他像是嚇了一跳,整個人觸電般地,良久才嘴角僵硬地喊了聲「安原」。

  然後他就說「對不起我還有事」,落荒而逃了。

  千穗走到吹奏部門口朝裡看去,裡面只有一個三年級的學姐正在保養她的樂器。

  她知道這個人,是校園裡有名的美女,吹奏部部長紫苑花音,出身名門的大小姐。

  尾崎前輩的想法瞬間就被她讀懂了。

  千穗不想打擊到小宮,選擇隱瞞了這件事。

  本來那只是個猜想,尾崎前輩也還並沒有告白。

  這就意味著小宮她還有機會。

  —— LINE消息 ——

  安原:你才見他一次就喜歡上了?

  小宮:對呀!我也說不清那種感覺,像是中了魔法般的初戀的感覺!我覺得和他交往一定會超~開心!

  安原:那你準備向尾崎前輩告白嗎?

  小宮:可是我都沒要到他的手機郵箱……LINE也沒有QAQ,我們這麼不熟能成功嗎?

  安原:暗戀什麼的,也很不好受啊。

  小宮:所~以~說!安原就拜託你了!

  安原:拜託我?

  小宮:能請你幫我轉交給他情書嗎?(土下座

  安原:……這更不可能成功吧喂!

  小宮:那先用各種方法試著接近他?對了安原,你知道尾崎前輩的生日是哪一天嗎?

  安原:等下我找找。

  (翻部員資料中)

  安原:11月8號。

  小宮:OK~謝謝你!在那之前我想……

  —————————

  千穗最終挨不過小宮的懇求,只能答應幫助她調查尾崎前輩的喜好,以及摸清他平時愛去的地方。

  代價是小宮包了她下學期所有的值日勞動。

  可是最終能不能順利實施小宮的告白計劃就不是她能保證的了。

  這種一旦失控就和變態跟蹤狂沒什麼區別的行為讓千穗很是頭痛,她苦思冥想,想了個看起來不那麼變態的辦法。

  暑假在燥熱的氣溫中結束了。

  進入初秋,白鳥澤初中的學生們紛紛換上了秋冬的制服。

  初中的秋冬制服和白鳥澤高中很像,也是白色小西裝+灰色毛線衣的設計,女生下裝是白色的短裙,男生是長褲。

  開學第一天,千穗和牛島站在校門口,望著魚貫而入的學生人潮。

  她的視線被大片的純白充斥著,覺得眼前好像鋪滿了白色的羽毛。

  輕輕柔柔的感覺呢。

  「我們走吧,若利,新學期也要加油哦。」千穗抬頭望這他笑了,隨後抬腳走進了校門。

  「嗯,你也是。」牛島跟在她後面,雙手插進口袋。

  無論季節如何輪迴,只要能一直像這樣在一起就好。

  牛島聚聚感到他很快就被打臉了。

  任憑他再怎麼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在訓練上,仍然不可避免地發現,千穗和尾崎前輩的距離好像越來越近了。

  雖然千穗總是以要跟他討論訓練內容的名義和他單獨談話,但是次數未免也太多了吧?

  兩人還聊得很愉快的樣子。

  ——火大。

  「砰!」扣出的球陡然加重了力道,砸在地上彈起三米高。

  牛島同學臉上的表情好恐怖!——看得某一年級替補心驚膽戰。

  而在另一邊,千穗和尾崎俊介聊得熱火朝天。

  尾崎前輩很好相處的性格讓她沒什麼顧慮地,很快就從訓練內容聊到了最新戰術,從北川一中聊到了排球強校,從明星選手聊到了最近宮城排球界有名的烏野高校「小巨人」。

  「我之前在電視上偶然看到過他呢!明明是個小矮子彈跳力卻那麼好,就像要飛起來一樣,可帥了!」千穗說的是事實,小巨人賽場上的英姿把她給征服了。

  「你也看了嗎,我也覺得他真厲害!可惜我和他的位置不一樣,彈跳也沒他強。」尾崎有些遺憾地說。

  「可是我覺得自由人也很帥啊,特別是一次次救起那些以為要觸地的球時,就像球隊的守護神!」

  「哈哈哈謝謝啦安原~那我繼續去訓練了,好好欣賞我帥氣的樣子吧!」尾崎說完就又去練習接球了。

  「牛島~我今天一定要接到你的球!」他高喊。

  牛島聚聚一擊砸臉,終結了尾崎前輩的幻想。

  千穗對尾崎前輩的愛好調查大作戰穩步進行著,她已經通過整整兩個月的大量對話摸清了他的父母在做什麼、家住哪裡、喜歡的食物、午飯喜歡去的地方、有哪些關係好的朋友、週末喜歡幹什麼……

  ——感覺自己好像個變態。

  千穗撇撇嘴,看著手機上這份列好的清單,終於在11月到來之前成功交工。

  她把清單編輯成郵件發到了小宮香織的手機上。

  「謝謝你——!愛你麼麼噠!」

  唉,下次再也不想這麼幹了。有種利用了尾崎前輩的感覺不說,對小宮也不太好。

  畢竟尾崎前輩喜歡的是另一個人。

  那應該也是他的初戀。

  千穗不禁開始想,誰會先告白呢?尾崎還是小宮?

  三年級的紫苑花音很快就要升學,尾崎前輩會趕在那之前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嗎?

  小宮呢,會像她計劃的那樣在生日那天約他出去嗎?

  對某些人來說,陷入戀情就在一瞬,告白卻要醞釀許久,或是乾脆就將這份情感藏在心裡,因為害怕它被打碎時的痛苦。

  她起身走到陽台前,向窗外望去,樹木凋零,凜冬將至。

  小宮鼓起勇氣的告白被尾崎溫柔地拒絕了,但他還是欣然接受了她精心準備的生日禮物。

  那天,她在千穗的懷裡哭得梨花帶雨,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讓千穗也有了心碎的感覺。

  而且她還知道,就在那天之前,尾崎前輩對紫苑學姐的告白同樣失敗了。

  她兩位好友的初戀,就這樣,在寂靜的冬日,無疾而終了。

  千穗向桐山零講述了這個故事,知道事情全部真相的她現在只想找個傾訴的對象,緩和一下無處釋放的鬱悶感。

  零還是像往常那樣安慰了一下她,並且講了講他姐姐的情感問題。

  ——大人的世界真可怕。這是千穗的觀後感。

  感謝小零,千穗現在覺得青春期的這些煩惱還是很美好的~

  千穗感到時間在日復一日的日常中飛速流逝。

  說不上有什麼事物在改變,也不覺得這種一成不變的生活很無聊。

  上學、部活、回家,三點一線。

  不,除了她的竹馬君,牛島若利。

  進入青春期後他的身高拔得飛快,終於成功地在今年內突破了180,讓千穗在看他的時候不得不把頭抬得更高。

  牛島成長的不只是身高,隨著體格的越發強壯,他扣球的力道也終於能在訓練中讓接球小能手的尾崎前輩都接不到。

  千穗不知道他是吃了什麼長這麼快的,但每天午飯時看著這位大少爺的豪華便當套餐,再對比一下自己手裡寒酸到不行的小便當,她覺得大概是有點明白了。

  「有錢人的醜惡嘴臉。」千穗小聲嘀咕。

  「唔?」牛島嘴裡塞滿了牛肉,今天牛島麻麻做的是他最喜歡的林氏蓋飯,吃得正嗨就沒注意坐在對面的千穗在說什麼。

  「不我什麼也沒什說,你聽~錯~了~」

  現在是十二月,以前兩人常去的天台實在太冷,便把午飯陣地轉移到了學校食堂。

  食堂裡人聲鼎沸,嘈雜的環境下的確是有可能聽錯,所以牛島點點頭,也沒再追問。

  「我吃完啦,先走一步。」千穗收拾好準備走人。

  牛島突然說出的話讓她又坐了下來:「這週末是12月20號吧。」

  「嗯……」千穗反應過來,那天是自己的生日,「是我的生日啊,若利想說什麼?」

  往年的生日她都是很普通地過的,就是和母親在一起慶祝,那是在她還稱呼他為「牛島君」的時代。

  「想要什麼禮物?」牛島問她。

  「不用了吧,你又還沒有收入,這樣不太好……」千穗覺得雖然對方家裡有錢,向沒有經濟來源的人要生日禮物還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沒事的,你儘管開口就好。」牛島大少爺倒是極為爽快。

  千穗見他這樣,也不再推辭,畢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明年他過生日再還掉這份禮物也不遲。她托腮想了想,紫色的眸子亮晶晶:「那……我想要條新圍巾,樣式你來決定?」

  最近的天氣越來越冷,圍巾是個穩妥的選擇。

  「好的,那天你有空方便出來一趟嗎?」牛島應道,又向她發出邀請。

  「暫時是有的,你想幹嘛?」千穗想,送禮物就算了,還要做啥?

  「陪你一起去買圍巾啊。」他一臉正經地說,其實內心還想著別的事。

  這段時間千穗和尾崎前輩的互動總讓他心煩意亂的,是時候趁著這機會宣示主權了。

  「……哦。」千穗悶悶地答道,以為牛島還是以前那個單純的孩子呢,完全沒有感受到來自竹馬君的醋意。

  「這相當於是約會了吧!」小宮在電話裡喊道,「話說你們兩個竟然這都沒開始談,我都替你著急。」

  「我和若利只是朋友啦朋友!男女之間就不能有純潔的友誼啊?」千穗搞不懂,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切,也不是不能有啦~只是你們兩個這樣很奇怪誒,明明做著男女朋友的事情關係卻一點進展都沒。」

  「可能就是因為太熟悉了吧,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完全沒有在戀愛的感覺……」千穗在床上翻了個身。

  「唉,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等他被別的女人搶走你就知道心痛了~」

  「他會喜歡哪個由他去吧,我會作為朋友祝福他的~」

  「不說了不說了,嫉妒使我醜陋,再、見!」單身狗小宮同學一言不合掛掉了電話。

  時間來到22點,關燈、睡覺,即將步入14歲的千穗,日常仍沒有一點變化。

  像現在這樣就好,她想,生活也好、學校也好、戀愛也好,順其自然下去,終會迎來改變的那天。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碼字到最後階段總會困得睜不開眼睛


第12章 第一次的約會

  12月20日,清晨七點整。北半球冬季的這個時間點,太陽還未升起,窗外的天色仍是暗藍的。今天是週日,居民區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空無一人,只有寒風在肆虐著。

  屋子裡,安原千穗睡得正熟。暖氣盈滿了這小小的空間,少女裹著被子側臥,散亂的橙色髮絲柔順地沿著床單褶皺鋪開,她的身體隨著輕淺的呼吸微微顫動。

  「叮鈴鈴鈴鈴——!!」

  床頭櫃上的鬧鐘準時准點響起,千穗本能地從被子裡伸出手,用她修長白皙的手指按下鬧鐘結束這惱人的聲響。

  接下來的動作也完全像是憑著本能而去做的、被她重複了無數次的那樣,坐起、下床、換睡衣,然後——

  手機的短信提示音從書桌上傳來,讓她正在解扣子的手停了下來。

  劃開屏幕掃了一眼,千穗瞬間完全清醒了。

  From 牛島若利:

  八點整我會來接你。

  心裡一陣暖流湧入,千穗飛速活動手指給他回了一句「好的」,就開始翻箱倒櫃找今天要穿的衣服,做好出行前的準備。

  ——對啊,今天是我的生日。之前和若利約好要去仙台市玩的。

  校服、運動服和休閒風通通丟到一邊,今天要走淑女路線,生日這天當然要打扮得跟平時不一樣。

  千穗換好衣服急匆匆從臥室衝進洗手間,噠噠噠的腳步聲把麻美子驚醒了。

  安原麻麻摸到了亮著燈的洗手間門口,對正拿著毛巾擦臉的千穗來了個熱情的擁抱。

  「生日快樂我的小寶貝!你今天真好看~要和小牛島玩得開心喲~晚上不回家也沒關係,記得給我打個電話就行!」

  被麻麻緊緊箍在懷裡,千穗動彈不得,連說話的聲音都像隔了一面牆那樣模糊:「謝謝~不過能把我放開了嗎?八點就要走,我趕時間。」

  「唉……有了小男友就把我拋棄,千穗真狠心。」嘴上抱怨著,麻美子還是鬆開手臂,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那我就先去準備早飯啦!」說完哼著小曲走向廚房。

  「都說了多少遍,我和他不是那種關係……而且晚上會按時回來的啦,我明天還要上學!」千穗又一次無奈地解釋,她長吁一口氣,對著鏡子整理自己的髮型。

  千穗今天的確很認真打扮了一番:公主風的編發在腦後用蝴蝶圖案的發卡固定,白色大衣裡是深紫色的長裙,露出兩條纖細勻稱被黑色絨襪包裹的長腿,腳穿一雙白色短靴,和她平日裡簡單休閒的裝扮截然不同,顯得更加成熟。

  「嗯,這樣應該沒問題。」確定好自己今天的最終形象,她緩步走進客廳。

  用標準的姿勢在父親的靈位前跪坐,千穗雙手交疊在地上,彎下腰,額頭低低地抵在手上,髮絲從她耳邊滑落。

  「爸,我今天14歲了哦。」是略帶哭腔的語氣。

  ——還請您在那邊不要擔心,我在這邊過得很好。

  門鈴準時在八點整響起。

  千穗在開門前再次確認了一遍——衣著ok、髮型ok、隨身物品ok。

  奇怪,我怎麼這麼緊張?

  又不是和男朋友約會,平常心平常心——

  抱著這樣的想法,她走出家門,太陽已升起,漫天金色的晨輝刺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

  千穗忍不住抬手,想擋下這刺眼的光芒。

  一隻寬厚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向旁邊挪開。

  上半身被一片陰影籠罩。

  她睜眼,牛島高大的身軀擋在眼前。

  被他抓著的手腕沒有鬆開,而是猛然受力向前,引著千穗的身體向前倒去——

  頭抵著他的胸口,背部被他另一隻手輕輕圈住,整個人都陷入他溫暖的懷抱。

  「生日快樂,千穗。」是熟悉的、溫柔而低沉的嗓音,緊貼在耳邊響起。

  那感覺癢癢的,從中蔓延開來的是無上的粘膩感,像是咬了一大口蘋果糖。

  千穗沒有想到今天牛島會這麼主動,和平常的他完全不同。

  這感覺僅僅停留了片刻,千穗便試著用力推他的胸膛,想要拉開兩人過於曖昧的距離:「謝謝你啊~若利,不過可以先放開我嗎?這樣感覺好奇怪。」

  她感覺到身體在升溫,血液也快要沸騰,

  ——再這樣下去我會窒息的。

  可是他沒有動。

  「若利?」千穗疑惑地喚了一聲。

  牛島的身子一震,這才鬆開她的手,讓她得以從他的懷抱中脫離。

  千穗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冬日早晨的冰冷空氣讓她很快冷靜下來。

  重新審視眼前的人,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羊毛大衣,脖子上圍著灰色的格子圍巾,是冬天很常見的打扮,但他高大健壯的身材把這種裝束穿出了一種時尚感。

  千穗整了整背包的帶子,對牛島說:「我們走吧。」

  「嗯。」

  兩人並肩向電車車站走去,清冷的街道上只有他們交錯的腳步聲。

  牛島今天起得比平常還要早。

  在做完每天例行的晨跑後,他回家沖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吃完順路從便利店買來的早飯就往千穗家去了。

  時間還沒到八點。

  他站在屋外朝千穗所在房間的窗戶望去,窗簾拉得緊緊的,裡面透不出一點光。

  此時他的心裡很緊張,甚至在比賽時都沒出現過的那種緊張。

  牛島雖然在感情上遲鈍了點,但他知道這次應該算作兩人相識以來第一次的單獨約會。少年心裡對她是抱有朦朦朧朧的憧憬的,即使已經是熟悉到習以為常的兩人,在一些特別的日子裡,總像是被什麼無形的力量驅使了一般,會迸發出更加強烈的情感。

  今天他不是像以前那樣只是安靜地等待她出現,而是在奮力期待著她的到來。

  這份期待隨著時間流逝而越發強烈。

  直到她纖細的身影進入視線,終於讓他失控般地擁住了她。

  低下頭,用最溫柔的聲音對她說出祝福的話語,讓全身都感受著她身體的溫度。

  嚴寒也無法驅散的這份溫暖,讓他幾乎為之瘋狂。

  連她的話都聽不見了。

  直到從胸口傳來的鈍痛感把他帶回現實。

  平時能夠直直說出內心想法的牛島此刻竟然失言了,他覺得自己很難形容這種感覺,所以在放開她後一直保持沉默。

  還是千穗先開了口,讓兩人間的氣氛回歸正常。

  「對不起,剛才是我太衝動了。弄疼你了嗎?」在往車站走去的路上,牛島覺得應該道歉。

  「沒有啦,就是有點被嚇到,但我很開心哦~」千穗扭頭對著他笑。

  「嗯,那就好。走快點吧,不然趕不上下一班車了。」牛島拉起千穗的手,小跑起來。

  身後她如驟雨般的抱怨都被他忽略了,今天就讓他任性一次吧,給她過一個難忘的生日。

  電車內,兩人並排坐下。

  車廂裡開始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但隨著市區的接近,上車的人越來越多。

  千穗歪著頭靠在牛島肩膀上打瞌睡,進站前被他強行拉著跑了一段路,雖然是趕上了車,也讓她差點沒把剛吃的早飯吐出來。經過剛才劇烈運動,她坐在搖晃的車廂裡,感覺頭暈暈乎乎的,眼皮開始耷拉下來,頭一歪就靠上旁邊的溫暖源,閉上眼平穩地呼吸起來。

  肩部上傳來的溫度讓牛島的身體變得僵硬,他就這麼一路僵坐著到了站。

  「千穗,我們到了。」牛島輕輕推了推她,把她從沉睡中喚醒。

  「嗯……?到了?」迷迷糊糊睜開眼,千穗就感到手被他拉著擠出了車廂。

  兩人走上站台,車廂門在他們身後關閉,電車緩緩啟動,向下一站開去。四周嘈雜的環境把千穗從朦朧的睡意中帶到現實,人群的說話聲、車站的廣播聲、電車的轟鳴聲都無比清晰地灌進耳朵,寒冷的空氣裡瀰漫的是城市的繁忙氣息。

  千穗來中心市區的次數不多,上次來還是小學時跟著母親來辦公的時候,牛島則似乎很熟悉,被熙熙攘攘的人潮裹挾著,她跟在他身後往車站外走去。

  這才發現手還被他緊緊牽著。

  微微勾起嘴角,千穗開口問道:「若利好像很熟悉這裡呢,經常來嗎?」

  牛島沒有回頭:「嗯,以前參加這邊的排球俱樂部,所以經常來。」

  「哦~說起來,我也是才知道這件事情不久呢,你去北川一中找及川那次可真是嚇死我了。」

  「不好意思,以後有任何事我都不會向你隱瞞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實在要道歉的話今天就好好補償我吧~去哪吃去哪玩你來帶路,我不管了。」千穗壞笑,被牽著的手用力握了他一下。

  「好。」面對小青梅得寸進尺的要求,牛島非常爽快地答應了。

  ——若利果然是笨蛋呢。儘管心裡這麼想,和以前不同,千穗這次怎麼也生氣不起來了。

  因為聖誕節快到了,商業區裡到處都是聖誕特色的裝飾。廣場上的巨大聖誕樹、櫥窗裡擺放的禮物盒、玻璃上紅綠主題的噴漆……以及各個商家貼出的大減價活動海報。

  千穗很喜歡這樣的氛圍,兩人一家接一家地逛著。

  「給點意見嘛,說好了樣式你來決定的?」千穗的視線在各個貨架上游移,「你來挑一件吧。」

  牛島來回掃了幾眼,挑出一條橙色的格子圍巾,只是這個顏色比千穗的髮色更深一些,他一看到腦子裡就浮現出她戴著它的樣子。

  事實證明牛島的審美是很不錯的,千穗在鏡子前看了許久,比她想像得還要滿意的多。

  牛島在付款的時候,毫不意外地,兩人被店員小姐姐認成了情侶。

  千穗還在另一邊的鏡子前整理脖子上的圍巾。

  牛島卻一本正經地解釋說「不是的」。

  在店員小姐姐曖昧的眼神下,兩人離開了商場。

  「謝謝你,若利,這個禮物我很喜歡!」千穗扭過頭看著他,「明年我會還你一個的~」

  「嗯,不用還的,你喜歡就好。」牛島抬手,揉揉她的頭,眉眼裡滿是柔和的情愫。

  「那可不行,你就等著吧——對了,接下來我們去哪?」千穗拍拍被他揉亂的頭髮,問道。

  「你跟著我就好。」出乎意料地,牛島賣了個關子。

  「好吧好吧,牛老闆你開心就好~」

  那天後來去了哪些地方,千穗現在也記不清具體了。只記得和牛島在充滿聖誕氣息的城市中穿梭,直到夜晚才回到家。

  在家門口和牛島告別,千穗主動伸出手環住他的背,只是動作很輕,整個過程也持續不到三秒。千穗鬆開他,抬起頭笑著說:

  「謝謝你,若利,這是我到現在過得最開心的一個生日。」

  雖然把她累得夠嗆。

  「……你早點休息,明天見。」牛島從她突然的動作當中回過神,愣了片刻才說。

  「你也是哦~明天見!」千穗站在門口向他揮揮手。

  牛島看著千穗走進家中後才轉身離開。

  起初他的腳步放得很緩,嘴邊呼出一團白色的熱氣,牛島緊了緊圍巾,感受著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越走越快,最後不禁開始跑了起來。

  此時只有跑步能讓他冷靜下來。

  兩人第一次的約會,在一個輕柔的擁抱中,悄然結束了。

  作者有話要說:

  發現自己一章的字數越寫越多TAT 我想摸魚!(不存在的

  三月的獅子第二季開播祝賀!又可以愉快地追番了(所以排球第四季什麼時候出


第13章 新年

  千穗從小對跨年的概念是這樣的:自己的生日一過,就意味著一年即將到頭。聖誕、元旦接踵而至,節日的慶祝活動一個接著一個,這段時間周圍總是熱鬧非凡。

  「大家~明天一起去新年參拜吧!再順便聚個餐怎麼樣!」元旦前夕,排球部的尾崎前輩在部活結束後提議,明天大家開始放假,正好可以組織一次集體活動。新年參拜作為跨年的一項傳統,可以去神社拜佛求籤,算算來年的運氣。

  「我沒問題。」田村隊長回答。

  「好呀,我要去!」

  「我也要!」

  人緣超好的尾崎一發話,眾人紛紛響應。

  「牛島和安原呢?」田村扭頭問,只差這兩人還沒響應。

  這邊牛島若利在換衣服,千穗低著頭在整理材料,一個是太沉悶,一個是太過認真沒有聽到。

  「我會去的。」牛島穿好校服,拍拍千穗的背小聲提醒她:「田村前輩在問你,要不要一起去新年參拜。」

  千穗一個激靈,像只受驚的貓,連忙站起來鞠躬道:「啊……抱、抱歉,我剛才沒聽到……我也會去的,田村前輩!」

  「沒關係的,安原。那——」田村昴清了清嗓子,大聲向部員們宣佈:「明天全體上午十點在神社門口集合!」

  「是!」眾人整齊地回答,響亮的聲音迴盪在體育館上空。

  牛島等千穗收拾好器材和她最後離開。

  聖誕過後這裡不是在下雨就是在下雪,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地上被白雪和雨水的混合物覆蓋,一不小心就會滑倒,所以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儘管早有準備地換上了雪地靴,千穗還是謹慎地邁著小步子,和大步向前的牛島很快就拉開了一段距離。

  感受不到身邊人的溫度,牛島停下步伐,側身往後看去。

  只見千穗雙手扶著書包肩帶,眼睛死死盯著地上,慢慢朝他這邊挪。牛島感到時間過了很久,她才挪到他跟前——結果因為一直專心看地,一頭撞上了他的手臂。

  「啊!」牛島的手臂上都是肌肉,撞上去和牆壁一樣硬,千穗吃痛地摀住額頭想努力保持平衡。

  千穗的身體搖搖晃晃的,牛島無奈,伸手扶住了她。

  「謝謝……不我為什麼要說謝謝?!」千穗先是下意識地道謝,但又馬上反應過來,自己道謝的對象就是讓她差點摔倒的罪魁禍首。

  「你走得太慢了。害怕滑倒的話,就扶著我走吧。」牛島不在乎千穗此時氣鼓鼓的表情,十分紳士地抬了抬左手臂,神色嚴肅。

  千穗無言,死死抱緊了那根救命稻草。

  「……走吧。」她命令道。

  牛島重新邁開步子。

  「明天九點我家門口,一起去神社?」

  「好。」

  路燈下,雪地上留下兩人挨得緊緊的腳印,向前延伸到很遠。

  第二天上午,兩人按約定時間出發,提前抵達神社門口。

  幸運的是,今天是一個大晴天,被雨和雪洗淨的天空泛出湛藍的色彩,讓人看了心情舒暢。

  這裡只是神社的大門口,祠堂建在後方的山上,進入那裡需要走一段山路。高大的紅色鳥居下,前來參拜的人絡繹不絕,進進出出的人流把上山的道路都擠滿了。

  千穗和牛島不是第一次一起來這裡新年參拜了,她記得以前是和他來過一兩次的,自己在山路的階梯上追在他後面,爬得氣喘吁吁,但總是追不上,氣得她後來都不願意和他來了。

  好在這一次是和排球部的大家一起,人多前進的速度就不會很快,總該沒問題了吧。

  ——事實證明千穗還是太天真了。

  唯一的女經理被遠遠地甩在後面,這群體力過剩的少年都跟平時戶外跑訓練似的,一路狂奔就上了山,嚇得旁邊的中老年人遠遠躲開。

  千穗跟在後面,一邊奮力追趕一邊不停地對被嚇到的人道歉,等她登上最後一級階梯時已是徹底走不動了,喉嚨也幹得要死。

  「呼……呼啊……」千穗找了個樹靠著,從背包裡掏出水壺喝了一大口水,深吸幾口山間的清新空氣,才覺得狀況有所緩解。

  ——臭小子們,以後訓練給我等著!

  她在心裡憤憤罵著,決定以後要給每人再多加一倍的訓練量。

  這時,一道她好像在哪裡聽過的聲音響起:「啊咧?白鳥澤的經理醬?」

  另一邊,好不容易有一次集體放鬆活動的少年們已經排好隊完成參拜,正興奮地交換著各自求到的籤文。

  牛島打開簽紙看了一眼,是「大吉」,讀完下方的小字後,就把簽紙疊好收進口袋。

  剛才一直和排球部的隊友們在一起,環視四周,他這才發現千穗不見了。

  快步往祠堂門口走去,牛島打算到外面去找,走到門口他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及川和巖泉正和千穗在院子裡的一顆樹下說話。

  遠遠地站著了一會兒,他看到千穗的目光朝自己這邊望了過來,及川和巖泉也同時扭頭和他對上了視線。

  牛島慢慢往樹下走去。

  「好久不見,牛若醬!新年快樂喲~」及川滿臉笑容向他打著招呼。

  「你好,新年快樂。」巖泉也很禮貌地開口道。

  雖然在賽場上是勁敵,以前也認認真真向對方宣戰過,面對北川一中的兩位值得尊敬的對手,牛島還是向他們送上了節日的祝福:「你們好,新年快樂。」

  「想不到能在這裡碰上呢~聽千穗醬說你們整個隊是一起來的?真好啊~」及川還是一如既往的語氣,剛說完就被巖泉打了下頭:「別對不熟的女生叫得那麼親密啊笨蛋!」

  「誒~可是千穗醬剛才都同意了呢,對吧?」他一臉壞笑地看著千穗。

  「額……算是吧。」千穗腦後一滴冷汗,突然遇到敵校的王牌來打招呼讓她緊張得不行,一不小心就同意及川這麼叫了,牛島過來的時候她更害怕了,如果又變成上次去北川一中宣戰時的尷尬氛圍該怎麼辦?周圍好多人都看著呢!

  還好牛島正常的表現讓她鬆了口氣,這才想起來剛才被自家部員們甩下的賬還沒算,問道:「其他人呢?還在裡面嗎?」

  「嗯,應該快出來了。」牛島點點頭,往祠堂那邊看了一眼回答道。

  「好的~那我們就先撤了!明年的比賽也請多指教哦牛若醬!」及川可不想再見到更多的敵校隊員,趁機拉著巖泉跑遠混進人群裡了。

  「再見,及川君,巖泉君。」千穗笑著揮揮手,向他們告了別。

  及川在離開後笑瞇瞇地說:「和可愛的女孩子搭訕後今天的心情就變好了呢!運氣肯定也不會差,我覺得可以抽到上上籤哦~」

  巖泉腦袋上冒著「井」字,今天的他依然很想打人。

  這邊,牛島黑著臉問:「你同意及川叫你『千穗醬』?」

  ——出現了,那天見過的厲鬼之顏!千穗戰戰兢兢地把臉偏到一邊:「爬山爬太累,腦子一熱就答應了。」

  「不許再讓別人這麼叫,聽見了嗎?」

  「……」千穗很是鬱悶,管得這麼嚴,你是我老爸嗎?

  但她還是知趣地噤了聲。

  終於,從祠堂裡浩浩蕩蕩走出來的大部隊和他們匯合,千穗發現這隊伍裡又多了幾個人。

  「九條前輩、齋籐前輩、千葉前輩!」

  千穗沒想到已經退役的三名排球部大將也來了,高興地跟他們大聲問好。

  三位前輩都面臨升學考試,此次是來神社許願的,結果剛好碰到了集體前來的排球部後輩們,自然是和大家聊了好一陣子才出來。

  「啊哈哈~安原跟牛島好久不見!原來你們在這裡啊!」

  「九條前輩好,剛才千穗不見了,我出來找她。」

  「還是一樣可靠啊,牛島,明年的比賽就拜託你了。」齋籐的脾氣似乎好了不少。

  「我說呢~你們剛才竟然把安原一個人丟在外面,太過分了吧!」千葉鐵著臉教育起了後輩。

  「算了吧千葉,好不容易放個假~既然大家都到齊了,就一起去吃午飯吧!」九條打圓場,很快把飢腸轆轆的大家的注意力引向了今天的重頭戲。

  「哦!」

  午飯的地點在附近的一家火鍋店,其實是田村家開的,不然也不可能在如此緊張的時間約到供這麼多人吃飯的場所。

  「呀~幫大忙了田村!當上隊長後更可靠了嘛!」

  面對前任隊長的盛情稱讚,田村不好意思地摸摸頭,臉都紅了。

  「大家別客氣,儘管點~我們家小子在學校承蒙大家照顧了!」田村媽媽,火鍋店的老闆娘端出一大鍋熱氣騰騰的湯料,熱情豪爽。

  「好咧~謝謝阿姨!」

  千穗坐在牛島旁邊,默默從鍋裡夾出豆腐和蔬菜,就著米飯吃了起來。

  她就不和這幫人搶肉類了,火鍋的戰場可是很恐怖的。

  就在這時,另一雙筷子夾著幾大片牛肉伸到她眼前,她抬起頭順著筷子伸來的方向看去——若利?

  她沒想到,牛島會把他最愛吃的牛肉分給她。

  筷子一鬆,牛肉輕輕落在她碗裡。

  「謝謝你……」不知道是被火鍋的熱氣熏的,還是真的感動到了,千穗感覺自己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不客氣,快點吃吧,晚了就搶不到了。」牛島說完,回頭再次加入戰場。

  千穗把牛肉放進嘴裡,味道甜甜的。

  吃完午飯,也就到了相互告別的時候。今晚是跨年夜,大家都要回家和家人一起度過。

  向大前輩們道了祝他們順利考上的祝福,眾人三三兩兩地結伴散去,火鍋店門口很快就恢復了寧靜。

  牛島和千穗也一起回的家。

  「今晚打算在哪過?」千穗其實只是隨便開口問問,她知道牛島往年都是在家跨年的。

  「在家啊,你也是吧?」

  「嗯。」

  「哎呀,今天忘記去求籤了~對了若利,你抽到什麼簽了?」千穗突然想起來,有點懊悔。

  「大吉。」牛島很誠實地回答。

  「這麼好?你的運氣還真不錯~」

  「只是個迷信活動罷了,我可不信這個。」

  「雖然是迷信,但這是祝福啦祝福!我覺得明年一定能打敗他們的!」千穗指的是北川一中。

  「一定會的。」牛島在這點上倒是格外自信。

  「嗯嗯,要加油啊~我也會努力支援你們的!我想想……就先從加大訓練量開始吧。」千穗眼放精光,今天上午的仇她還記著呢!

  牛島才不管隊友的死活呢,反正他一直都是超額完成規定訓練量的:「好。」

  「嘿嘿那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他總覺得千穗笑得有點可怕?

  就這樣,白鳥澤初中排球部的成員們在歡樂中迎來了新的一年。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我這裡下了一整天的雨,好冷好想吃火鍋……


第14章 新人

  新年過後,短暫的寒假結束,三年級的前輩們迎來了他們的畢業典禮。排球部的前主將們在考試中發揮穩定,全都順利如願考上了白鳥澤高校,開始去追尋他們新的目標。

  「不過還真是讓人驚訝啊……前輩們都考上了高中部這件事∼」尾崎感歎道,換上他的球服,「因為不是挺難考上的嘛。」

  「俊介,你這麼說九條前輩他們會哭的哦…再怎麼說也都是在學校的重點升學班,學習應該不至於那麼差吧?」田村吐槽道。

  「哈哈哈說的也是∼我們也要加油啊!排球也是,學習也是,都不能落下!」尾崎單手握拳,渾身又充滿了幹勁。

  「那就快去開始練習!今天先繞場魚躍六圈吧,前輩∼」千穗抱著記錄冊適時出現了,臉上掛著和善的微笑。

  在自家經理的注目下,尾崎可憐兮兮地乖乖滾去做訓練了。

  新年過後,千穗如實兌現了她加倍訓練量的想法,成功在部員們的眼裡變成了「女魔頭」——總是用甜蜜微笑作幌子搾取無知少年們過剩精力的女魔頭。

  但是大家還是老老實實照做了,沒人願意在這個時候落後。

  今天是新學年的第一天,按理說應該會有新同學來遞交入部申請了。

  果然,開始活動後沒多久,就陸陸續續有新生過來了。

  一名黑色卷髮、個子瘦瘦高高的男生為首,帶著一群一年級走到排球場邊,手裡拿著申請表,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場上在練習扣球的隊員們。千穗注意到了他,起身朝他那邊走去。

  「你好,這位同學,請問是……」

  卷髮男生回過神,轉過身朝她鞠躬道:「前……前輩好!我們是一年級的,想申請加入排球部!」說完緊張地遞上申請表,雙手顫抖。

  其他男生也都學著他的樣子遞上表格。

  千穗收好所有的表格,特地掃了一眼,上面寫著他叫「籐井悠」,這群人裡只有他申請的位置是二傳手。

  這時候田村隊長也走了過來,千穗把表格整理好遞給他,等待隊長的決定。

  「你好,我是隊長田村昴,二傳手的位置我們現在有三年級的前輩是正選。現在入部的話只能先當替補,你介意嗎?」田村如實把情況說明了,他想看看這位新生的決心。

  如果因為只能暫時當替補而退出,那表示他的決心也不過如此。

  籐井悠鞠了一躬,乾脆利落地回答:「是,田村前輩!我願意當替補!」和剛才小心翼翼遞申請表的少年判若兩人。

  「好的,我能先看看你作為二傳手的實力嗎?其他人也是,都要先通過入部測試哦!」

  讓千穗印象深刻的是,這位其貌不揚的一年級二傳在測試中展現的穩定技術讓前輩們都驚訝不已,他的托球相當精準,而且靈活度比北島前輩更高,能隨時注意場上所有人的動態而選出最佳路徑,從而大大提高得分率。和他打配合的其他一年級,基本功也都相當不錯。

  「真是後生可畏啊,秋人。」田村拍拍現任二傳北島秋人的肩,覺得這位新人應該給他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北島天藍色的瞳孔波瀾不驚,看不出什麼情緒,還是那副冷漠的表情。

  「恭喜你們合格了,歡迎入部!」田村大聲宣佈。

  「歡迎。」

  「歡迎!」

  來自前輩們此起彼伏的祝賀讓籐井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心裡卻非常開心。

  「啊啦~我來晚了嗎?實在抱歉,剛才在老師辦公室耽誤了點時間。」突然闖入了一道甜美而清脆的女聲。

  大家都齊齊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只見一位長相可以用「美女」來形容的女生站在體育館門口,一手拿著申請表,正好奇地往排球場張望。

  這景象還吸引了其他社團同學們的目光。

  而成為目光焦點的這位女生,不緊不慢地朝排球部的位置走來,臉上還掛著一抹淺笑。

  她有著一頭亮麗的黑色齊肩短髮,身高不高身材卻很好,最吸引人的是那雙淺紫色的瞳孔,散發著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

  「紫苑前輩……?」尾崎的表情十分震驚,嘴裡喃喃念著,但他很快又搖搖頭,自說自話道:「不,不可能是她,但也長得太像了吧……」

  「不好意思您的確是認錯了~如果前輩是在說紫苑花音的話。」短髮女生調皮地跳到尾崎面前,踮起腳尖仔細端詳著他的臉。

  尾崎沒想到自己說的話被她聽到,向來很活潑的他害羞地把頭偏到一邊,臉紅彤彤的,來自這位女生的視線讓他渾身不自在。

  「咳咳,這位同學。」田村走過去把兩人分開,這時候就應該由隊長出手。他故作鎮定地說:「請問你是誰?找我們排球部有什麼事嗎?」

  「前輩好~我是一年級的新生,紫苑綾音。我是來申請成為排球部經理的。」女生鞠躬的姿勢標準,很禮貌地伸手遞上申請表。

  「哈?」排球部眾人都呆滯了。

  「這麼說,你和那位紫苑前輩的關係是……?」田村驚訝。

  「我是她的妹妹哦~」綾音笑瞇瞇地回答。

  千穗覺得她有必要出現了,作為新晉的二年級前輩,這位學妹是衝著她的職位來的,能夠有人繼承她的工作,千穗當然是很高興的,可是現在的氣氛實在太過古怪,只能自覺上前地去救場。她知道綾音的身份特殊,不僅是作為前學校的風雲人物之一、部裡尾崎前輩暗戀對像紫苑花音的妹妹,而且單是音樂的名門世家紫苑家的女兒這一身份,就足以讓她提起十二分的警惕。

  ——不知道這位音樂世家的大小姐加入排球部有什麼目的,這跨度也太大了。

  按理說應該是追隨她姐姐的步伐進吹奏部的,這種名門家的規矩很嚴格,不可能讓孩子在學校隨心所欲才對。

  「你好,我是排球部的經理,二年級的安原千穗。」千穗走到綾音面前,朝她友好地伸出手。

  綾音握上千穗的手,語氣輕快:「安原前輩好!我非常希望能成為像您一樣的優秀經理,請同意我入部!」

  面對她閃著星星眼的期待表情,千穗只是淡定地擺擺手:「哎呀你過獎了,我可沒有那麼優秀~我是很歡迎你的加入啦,不過在那之前……請問紫苑同學,你對排球的瞭解有多少呢?」

  綾音搖搖頭,短髮俏皮地飛舞著,回答很是令人遺憾:「實在抱歉,我還一點也不瞭解。但我真的很希望加入你們,我不怕苦不怕累,可以慢慢學的!」

  「嗯,既然如此,我覺得你可以先來這邊實習幾天再做決定也不遲哦~」千穗做了最後的決定,轉身問道:「田村前輩,你覺得這樣行嗎?」

  「好吧,這件事就交給安原你了,經理的工作還是你比較在行嘛。」田村感激地看了千穗一眼,幸好她及時出現把話題又拉回正軌,不然今天的訓練時間就要耽誤很多了。

  「那麼,全體集合!」田村隊長召集二三年級的全體隊員列成一排,向大家介紹著今天加入的新部員。

  牛島若利站在隊伍最左邊,剛才發生了那麼多事,他一直都是安安靜靜的,此時他只想等隊長說完繼續完成他今天的訓練任務。

  綾音站在千穗旁邊,悄悄對她說道:「安原前輩,其實我們以前見過的~只是你可能不記得我了,我卻一直都記得你哦。」

  千穗身子一僵,什麼話也沒說,眼角餘光卻瞥到,綾音的眼睛不停在牛島和尾崎之間來回掃視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什麼時候的事?

  她完全想不起來。

  這個紫苑綾音的身上全是謎團,一股巨大的危機感讓她不禁渾身顫抖,就像將棋對局裡快要輸掉的時候的反應。

  千穗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心想只要把她當一個普通的後輩來看就好,不要想那麼多。

  她長舒一口氣,好不容易捱到田村隊長講完話。

  解散的號令發出,部員們很快重新又開始了日常練習。

  「有什麼事我們部活結束再聊吧,綾音~既然我們以前見過,你也不必叫我安原前輩了,叫我千穗就好。」她笑著說,遞給綾音一張記錄表,「我來教你經理的日常工作吧。」

  「嗯,千穗前輩!」

  「都說了叫千穗就好啦……」

  牛島默默往她們那邊看了一眼,一言未發,轉頭就又去訓練了。

  部活結束後,牛島照常換好衣服坐在凳子上等還在儲藏室的千穗。

  「你還是老樣子那麼喜歡排球啊,牛島君。」綾音的聲音從他身旁響起,牛島轉過頭,發現她正背靠著牆望著自己。

  「你怎麼沒和千穗在一起?」牛島問。

  「她交代完儲藏室的工作就讓我先回家了,所以我順便來和你打聲招呼。」綾音雙手抱臂,聳了聳肩,很是無所謂地說。

  「為什麼沒有加入吹奏部?你父母同意了嗎?」他接著問。

  「是姐姐求著他們同意的,剛好我也不想去吹奏部。」綾音淺紫色的眼睛裡滿是悲傷,小聲罵了句:「笨蛋姐姐。」

  牛島沒有再說什麼。

  這時候千穗也出來了,她朝這邊走來,毫不意外地看到綾音還在。

  「剛才我想起來了,綾音。」她說,步履沉重。

  ——「我和你以前的確是見過,若利曾經的未婚妻小姐。」

  難怪她那時看到花音時會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方纔的危機感也不難解釋了。

  「你又出現在我們面前,是想做什麼呢?那時先提出解除婚約的不是你們家嗎?」

  千穗全都想起來了。

  在她還是剛認識若利不久的時候,牛島家作為當地名門曾和紫苑家締結過一段短暫的娃娃親。可是在得知牛島父親的入贅身份後,紫苑家單方面解除了婚約。

  千穗曾在牛島家門口見過綾音一面,那時她剛從裡面在僕人的簇擁下走出來,坐進一輛豪華轎車。

  她看到綾音透過車窗和她對視,小小的臉上滿是憂鬱,像是一隻渴望自由的雛鳥。

  千穗問過若利她是誰,他告訴她是他的未婚妻。

  那時千穗也沒有多想,因為和他也才剛剛認識,鄰居家的兒子有個未婚妻,僅此而已。直到某天若利說這個婚約解除了,她就逐漸淡忘了這件事。

  如今這個有過一面之緣的臉龐又重新出現。

  千穗把綾音支開,一個人靠著牆蹲在儲藏室裡,反覆思考了很久。

  ——我在害怕什麼?明明把她當成個普通後輩就好了。

  ——真難看啊,你現在的樣子。

  她意識到,自己已經離不開他了,若利和別人在一起的樣子,她無法想像。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來姨媽了,是真的難受,咕咕了一天抱歉= =


第15章 鷹

  「你又出現在我們面前,是想做什麼呢?那時先提出解除婚約的不是你們家嗎?」

  千穗這句質問,迴響在空蕩蕩的體育館裡。

  ——糟糕,一衝動就問出來了。

  她心裡暗自懊惱,臉上的表情仍然很冷靜,但是攥緊的手心裡已經全是汗。

  也許是被牛島的直性子傳染,也許是她實在是太想知道,總之就這麼直接不留情面地問出來了。

  然而綾音的回答出乎意料。

  「哎呀,千穗前輩別那麼緊張嘛,我其實是為姐姐來的~」她歪了歪頭,語氣十分友好,「都怪我那個笨蛋姐姐,被這個部裡的人告白後就魂不守舍的,所以我主動要求來看看……」

  綾音話鋒一轉,眼神犀利:「那位奪走花音姐的心的前輩,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無聊。」牛島站起身,冷冷評價道,他挎上背包,朝千穗的方向走去:「千穗,我們走吧。」

  千穗還呆在原地,攥緊的手又放鬆下來,一臉的茫然。

  「還愣著幹什麼,該回家了。」牛島伸出食指,點了點她的額頭。

  「啊!好痛!」千穗捂著紅了一小塊的額頭,回過神地叫出聲。

  「牛島君還真是一如既往地無趣呢~幸好當時退掉了這門親事。」綾音搖搖頭感歎道,又對千穗笑著說:「謝謝千穗前輩的指導,我明天也會來的!」

  說完她就邁著輕快的步伐,先兩人一步走出了體育館。

  「……」千穗感覺自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在牛島的注目下慢吞吞收拾好東西才跟在他後面走上回家的路途。

  ——好丟臉!擅自把綾音當作那啥了!結果人家根本沒有那個意思!

  啊啊啊啊啊——!!

  她很想大叫出聲,還是怕太引人注目而忍住了。

  可是紫苑綾音的出現就像一個導|火|索,讓千穗在心裡確認了一個想法。

  一個她羞於承認的想法。

  一想到它,就感覺到心在刺痛。

  千穗抬起手放在心臟的位置,深呼吸著。

  她打算就這麼把這想法埋進心底的最深處,再也不要去觸碰。

  安原千穗低著頭,牛島若利走在她前面,沒有回頭。

  ——希望他不要察覺到就好。

  牛島並不是什麼都沒有察覺,只是那感覺還很混沌。

  千穗今天對綾音的質問,還有那之後的反常表現,攪亂著他的心緒。

  一團亂麻。

  他沒想到千穗竟然還記得綾音,印象中她們小時候的確只有在自家門口那匆匆一瞥。

  是因為她曾是自己未婚妻的身份太過特殊了吧。

  ——牛島是這樣以為的。

  「我父親曾極力反對這個婚約。」他開口,聲音有些苦澀,「但是外公外婆那邊堅持要定,就還是定了下來。」

  「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父親的身份……我和她之後就沒見過了,沒想到她……」

  「別說了,若利,」千穗打斷他的陳述,異常冷靜,「是我今天衝動了,對不起。以後我會把她當作普通的後輩來對待的,如果她是真心想入部,經理工作還需要她來交接呢。」

  「嗯,你不介意了就好。」牛島說的都是實話,他和綾音之間除了有過那個可笑的婚約,其他什麼都沒發生。

  千穗重整了下心情,很快就恢復元氣。她抬起頭快步上前走到牛島身邊,一臉壞笑:「嘿嘿我當然不會介意的~她剛才還說你無趣呢,被這樣評價感覺如何啊?」

  「唔……沒什麼感覺啊,我不關心別人怎麼看我。」牛島眼神堅定地直視著前方,「只要自己足夠強大,他人的看法都無法影響到我。」

  「還真像若利會說出來的話呢~嗯嗯,綾音說得沒錯,你果然很~無~趣~」千穗托腮,像個小老頭那樣點點頭,一本正經。

  牛島一個食指又戳上了她的額頭。

  「啊啊啊很痛誒!你今天怎麼總跟我額頭過不去!」千穗死命踮起腳,伸出手指想要報復回去:「說好的不關心別人的看法呢?這麼快就打臉?出爾反爾,吃我一擊啦!」

  可惜她的攻擊都被牛島歪著頭躲了過去,只聽他面無表情地說:「可是你不一樣。」

  攻擊盡數失敗的千穗甩甩酸痛的手臂,放棄了這幼稚的遊戲:「切,所以才說你很無趣啊~」

  「啊啊啊痛!牛島聚聚我錯了!我再也不說了!」千穗的慘叫聲響徹雲霄。

  ——LINE消息——

  安原千穗:嗚嗚嗚小零~若利又欺負我!他不講道理!你聽我說……你說他是不是很欠揍!

  ————————

  桐山零放下手機,進入成佛狀態。

  第二天,千穗頂著紅紅的額頭來上學,嚇得前桌的小宮以為她發燒了。

  「不是啦……」千穗懨懨地趴在桌上,生無可戀。

  「那你這是——?」小宮拖長了音調。

  「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額頭撞到地板了。」再解釋起來就要牽扯到他,很麻煩,千穗乾脆撒了個謊。

  「哦~怎麼回事,突然冒冒失失的,不像你啊。」小宮有點疑惑。

  「突然頭暈了一下,我沒事的~」千穗有點緊張,她可是對小宮香織瞞著很多大事啊!小宮曾經的暗戀對像尾崎前輩的暗戀對像紫苑花音好像對他還有留戀什麼的……

  讓她知道可就糟了!

  還好小宮沒有再追問,只是說著讓她注意身體不要太勞累之類的話。

  「嗯嗯,謝謝你啊小宮~我會注意的。」千穗長吁一口氣,一邊做著早讀一邊思考昨天綾音說過的話。

  ——「都怪我那個笨蛋姐姐,被這個部裡的人告白後就魂不守舍的……」

  原來那個紫苑花音也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冰山美人啊。

  也不知道尾崎前輩和她發生過什麼事,能夠觸動這位大小姐的心弦。

  千穗只想了一會兒,就趕緊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驅逐出腦海,隨便八卦別人家的戀情是要不得的,還是好好學習吧。

  那天之後,排球部的日常訓練重新走上了正軌。包括籐井在內的幾個一年級成為了替補,甚至可以與前輩們混搭著再組一隊進行對抗賽了。隊內的戰術體系依舊是按照千穗曾經提出的進攻核心轉換思想來,而且因為牛島的實力相比去年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主攻核心依舊是被他包攬,但其他主攻手的實力也經過一年的歷練逐漸成型,不容小覷。

  而且由於新替補的加入,特別是籐井悠這位優秀二傳手的加入,大大提高了隊伍的容錯率,讓實戰中的換人名額能充分利用起來轉換成得分。

  不過……

  休息時間坐在場邊,千穗想到了一個問題。

  和性格冷靜、經驗豐富的北島前輩不同的是,不知道與及川那樣有攻擊力的二傳手對位,籐井能發揮出多少水準?而且牛島對托球的質量要求是非常高的,他必須要多加練習才能夠……

  千穗決定,要對籐井安排特訓。

  「千穗前輩,你怎麼了?」綾音察覺到千穗的糾結,開口問道。

  還在實習期的綾音依然堅持每天都來,已經從千穗這裡學習到不少東西,她的學習能力強得驚人,排球的基礎知識、隊員的個人能力、每天的日常流程,她都很快就熟記了。過了這周,千穗就打算安排她轉正。

  千穗覺得這是個教授綾音戰術安排的好機會,便拿出那本九條前輩給她的珍藏筆記,指著上面的內容一頁一頁給綾音講解了起來。

  綾音聽得聚精會神,不時提出問題讓千穗解答,學得十分認真。

  千穗不得不承認,真的是後生可畏,這位後輩在短短兩周內就從一個排球小白成長為一個可以獨自承擔工作的排球部經理了,完全沒有名門家小姐的架子,向她請教的時候完全是個標準的三好學生,這也是千穗願意放下心結、全心全力教她的原因。

  雖然起初只是被牛島拉進來,但經過一年的洗禮,有些事情一旦開始就自然而然地要繼續下去——為了排球部更好的未來,這才是她現在的動力。

  戰術的講解在休息時間的結束便告一段落了,綾音現在整個一副星星眼的狀態,超級崇拜地看著千穗說:「千穗前輩真是太厲害了!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嗎?既當經理又當教練的,一定很辛苦吧。」

  千穗不好意思地偏過頭,看著地板說:「其實我沒那麼厲害啦,這些戰術有些是我想的,有些是前任隊長想的,我只是繼承了前輩們的願望而已——」

  綾音好奇地問:「那前輩當初是為什麼要加入排球部呢?因為喜歡排球嗎?」

  「不是的,其實我本來想加入將棋部,可是因為這裡沒有將棋部,若利他又邀請我來排球部,所以就稀里糊塗地……」

  「哈哈哈原來如此!不過前輩做得很好呢,經理的工作。」

  「是嗎?可惜去年我們還是輸了,希望今年能贏回來吧。」千穗的視線不自覺地落在牛島躍起的身影上,她感覺他這個動作像一隻展翅飛翔的鷹。

  ——鷹?

  千穗睜大了眼睛。

  他的這個動作千穗曾經看過無數次,這是她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牛島的身材比去年強壯了很多,現在無論是身高、臂長、腿長還有肌肉,都像被施了魔法一樣變化巨大到肉眼可見。

  她呆呆地看著牛島使出全力將球扣下,球砸在地上的響聲和彈起的高度震懾全場。

  千穗不禁站了起來。

  坐在她旁邊的綾音好奇地抬頭。

  ——前輩臉上的表情,好開心好開心。

  與自己常年帶著憂鬱的淺紫色眸子不同,前輩那雙有著更深紫色的眼睛裡,閃爍著絢爛的光芒。

  那是她在家裡任何人臉上不曾見過的,混雜著幸福、興奮、希冀和美好的表情。

  ——可惡,真羨慕啊。

  我也想擁有,那樣的表情。

  重新坐下的千穗開始在記錄冊上制定籐井的特訓計劃。

  她感覺,牛島那時候和她的約定,如今正慢慢變成現實。

  今年,我們一定能進軍全國。

  作者有話要說:

  補上昨天的,連更兩章,爆肝使我快樂~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0 19:10

第16章 萬物生長

  「籐井,你過來一下。」

  四月中旬的某天,千穗在部活結束後向一年級替補二傳籐井悠招招手,示意自己有話要對他說。

  籐井看著女經理帶著笑容的臉龐,站在原地愣了一下,還是和他在一起聊著天的其他一年級男生們齊心協力,把他推到了千穗面前。

  「安原前輩……請問有有有什麼事嗎?」籐井站得筆直,緊張得舌頭打結。

  「籐井,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在訓練中和各位主攻手的配合出現過什麼問題?」千穗打算先問問他自己的感覺。

  「呃,我,我覺得……」籐井閉上眼,苦思冥想了一陣,才終於開口道:「其他人都沒什麼大問題……但好像,唯獨對牛島前輩的托球會困難一點。」

  千穗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她伸出雙手搭在籐井的肩上,嚇得他全身像通了電流一樣顫抖,只見她深有同感地重重點頭,語重心長地說:「這種感覺我懂,所以,我決定——對你進行特別訓練。」

  「啊?」不瞭解其中緣由的籐井一頭霧水,身子也不抖了,他呆呆地站著,表情迷茫。

  好整以暇在一旁看戲的綾音咯咯笑出聲,現在她已經正式加入排球部成為經理了。

  千穗放下搭在籐井肩上的手,從身後掏出一張紙展示在他面前。

  籐井接過紙,仔細閱讀著上面的內容,片刻後他才抬起頭,滿臉震驚:「安原前輩,這是……?」

  那張紙上寫滿了從明天起到預選賽開始前的各階段時間的訓練內容,是千穗從上周就開始構思的、一邊回憶自己小時候與牛島的練習細節一邊編排出來的——特訓日程表。

  「是的,你現在應該明白了吧?在白鳥澤,自己與正選二傳之間的差距。」千穗抱著雙臂,臉色嚴肅:「我們在縣內最棘手的對手是北川一中,他們的二傳手及川徹是個實力強勁的王牌級選手,如果在和他的對位中落了下風,對我們是及其不利的。好在我們的一傳與他們不相上下、主攻手甚至可以突破他們的攔網,所以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提高我們二傳的質量。北島前輩雖然也是個優秀的二傳,但為了以防萬一,我們必須留一手——你就是我們的秘密武器。」

  千穗一口氣講了這麼多話,她稍稍停頓,又接著問:「那麼,籐井,你願意擔當這個重任嗎?」

  說實話,千穗心裡有點緊張,突然擅自給新來的後輩加這麼大的擔子,要是他一個不高興選擇退部怎麼辦?不就全都搞砸了嘛。

  可是在她向牛島徵詢意見的時候,他篤定地回答:「籐井?他是真心喜歡打排球,不可能退出的。我沒問題,你儘管去做吧。」

  所以千穗才有勇氣直接找籐井這樣坦白了。

  在她問出那句話後,緊張地等待著他的答覆。

  只見籐井悠臉上的震驚慢慢轉變成喜悅,甚至興奮地跳了起來,嘴裡大喊一聲:「太好啦!」

  他一個箭步上前握住了千穗的手,誇張地上下搖動著,深深向她鞠躬道:「太謝謝你了!安原前輩!我願意!」

  千穗這才終於明白,就像牛島說的,籐井是真心喜歡著排球,骨子裡流淌的是純粹的熱血——為了變強、為了團隊、為了勝利,他願意付出很多。

  總覺得自己接了件棘手的差事呢,千穗想,不過都是她自願這麼做的,即使會花費她更多時間,也要在今年幫助白鳥澤進軍全國。

  「那麼綾音,以後經理的日常工作就要更多地拜託你了。」千穗轉過頭對綾音說道,幸好有新經理的加入分擔了她一部分的任務,不然她也騰不出那麼多時間花在籐井身上。

  「沒問題的,千穗前輩~」綾音愉快地回答。

  「好的!籐井,以後就要請多指教咯。」

  「是!請多指教,千穗前輩!啊對不起……安原前輩!」

  籐井被綾音帶跑偏,略顯笨拙的樣子把千穗逗笑了,她捂著嘴、眼睛裡全是笑意的樣子深深印進了籐井少年的心裡。

  一邊的牛島若利冷著臉旁觀了全程。

  籐井悠的實力他是認可的,雖然不及及川那麼優秀,也不如北島經驗豐富,但只要稍作打磨,他的優點就會顯現,一定能綻放出獨屬於他的光彩。

  只是——

  牛島微微皺眉,產生了什麼說不清的、不太好的預感。

  「若利是怎麼知道他會同意的呢?」回家的路上,千穗好奇地問。

  「他在打排球的時候,注意力比所有人都集中,我從未在別人臉上見過那樣認真的表情。」牛島一字一句地回答,語氣驟然一轉:「不過……我希望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了。」

  「誒,為什麼?」千穗歪著頭,探究性地往牛島臉上看去。

  ——還是和平常相同,有點嚴肅的樣子。

  「我不知道,只是有這種感覺。」牛島的回答讓她相當摸不著頭腦。

  千穗無奈,眼睛望著道路的另一側:「只是個特訓而已,若利你是不是有點太敏感了……放心吧,除了訓練時間我是不會主動去找籐井的。」

  「嗯,這樣就好。」

  「你有時候還真不像個中學生呢……」千穗捂著嘴,低笑出聲。

  牛島無言地走著,眼角餘光裡,少女亮麗的橙發隨風舞動,彎彎的眼睛好像月牙一般。

  跟那時的姿態幾乎一模一樣。

  千穗沒有注意到,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籐井的特訓在千穗的努力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繼綾音之後,又多了這個對排球的抱有無限熱情的後輩,千穗幾乎是毫無保留地把自己多年來對牛島的托球心得傳授給他,希望能繼續補完當初入部時與牛島的約定。

  ——如果是籐井的話,說不定能實現。她這樣想。

  籐井的天賦真的很不錯,在千穗的指導下慢慢成長起來——1個月以後,牛島驚訝地發現,籐井竟然能做到和千穗托給他的球完全一樣,讓他能用盡全力地扣出。

  和已經成型了自己托球習慣的北島不同,籐井那還未開發完全的二傳技術仍有很大的調整空間,再加上他自身思維靈活、視野廣闊的特點,再鍛煉個兩年,足以成為隊伍的靈魂人物。

  季節輪迴,時間又一次來到五月,縣內預選賽之前。

  田村把隊員召集起來,準備宣佈即將參加比賽的正式人選。

  千穗和綾音站在他旁邊,她們腳邊還放著一個紙箱,裡面是定制好的新球服。

  隨著田村隊長一個個將名字報出,被叫到的正選隊員們依次上前領取了他們印著背號的新隊服——

  「牛島若利,5號,主攻手,二年級。」

  「尾崎俊介,6號,自由人,三年級。」

  「北島秋人,7號,二傳,三年級。」

  「木下尊,10號,主攻手,二年級。」

  「真瀨靖幸,12號,主攻手,二年級。」

  「小林清志,13號,副攻手,二年級。」

  「以及最後還有我,田村昴,9號,副攻手,三年級。」

  田村報完正選隊員的名字,停頓了一下,開始接著報替補隊員的名字——

  「籐井悠,8號,二傳,一年級。」

  「三崎讓,11號,主攻手,一年級。」

  「鳴海誠一,15號,副攻手,一年級。」

  至此,白鳥澤初中本次出戰全國大賽的最終陣容全部登場。

  千穗看著這群少年整整齊齊列隊站成一排,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強烈的情感。

  她覺得應該說點什麼。

  向前邁出一步,千穗深吸一口氣,用堅定的語氣說道:「這個陣容是我和田村隊長共同商議後的結果,此次出戰,請各位抱著最強的自信上場,因為在我看來,你們都是獨一無二的——」

  「很高興能在排球部遇到你們,希望大家共同努力,向著全國冠軍衝擊!」

  千穗很少有如此激動的時候,但是眼前的景象讓她也被感染,就忍不住說了以上這些熱血的話語。

  綾音站在千穗身後,感到前輩身上爆發出的強大氣場,讓她渾身顫抖。

  本來只是出於一個及其自私和無聊的目的加入排球部的她,發現自己之前的想法實在是太失禮了。

  ——既對不起姐姐為她付出的代價,更對不起排球部的大家。

  綾音定了定神,覺得不能再繼續抱著那種想法下去了。

  她學著千穗的樣子走上前,對眼前的少年們說了句:「加油啊。」

  隊員們齊聲回答「是!」,嘹亮的聲音衝擊著綾音的耳膜。

  可能連她自己也沒發現,現在她臉上的表情,和上次在千穗臉上看到過的、她所羨慕的表情,別無二致。

  「啊……今天真是太羞恥了,不知不覺就在大家面前說了那種話,還有那麼多前輩看著……」訓練結束後,千穗在儲藏室裡小聲抱怨著。

  「可是我覺得,前輩當時超級帥氣的!我都看呆了的說~」綾音接話道,「所以我也要加油!目標是能像千穗前輩一樣在大家面前做出那種演講!」

  「不這你就不用學了……」千穗更害羞了,連連擺手,臉頰通紅。

  綾音只是笑笑,不以為意,因為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原來在家族以外的世界,還有如此多能夠讓人燃起希望、極力去追求的東西。

  她想起了自己的姐姐。

  從小就一直溫柔待她的花音,默默承受著來自家中長輩們的諸多規則,禮儀、學校、社團、婚姻,以及未來,全都是已經定好的,沒有任何可以選擇的餘地。

  沒有可以自主追求的東西,也沒有能夠自由變換的感情。

  如果自己是家裡的長女,該承受這一切的就是她了。

  排球部的經歷就像她偶然尋得的寶物,能遇到這樣一群人,她幸運至極。

  綾音看著結伴走出體育館的千穗和牛島的背影,暗自下定決心,要守護這來之不易的寶物到底。

  ——LINE消息——

  安原千穗:小零,六月快到了。

  桐山零:是啊,職業棋士的排名戰快要開始了。

  安原千穗:中學排球全國大賽也要打響了呢~

  桐山零:你們要加油啊。

  安原千穗:謝謝,你也是!祝你這次能升級成功~桐山五段什麼的,六段也行!

  桐山零:不……六段果然還是算了吧,但是謝謝你。

  安原千穗:段位當然是越高越好啦!等我的好消息,我覺得這次一定行!

  桐山零:我等著哦。

  ————————

  即將到來六月,對這兩人來說,都將是這一年最重要的一個開始。

  就像快要開始的夏季,萬物生長,炙熱之下,蘊藏著最蓬勃的生命力。

  作者有話要說:

  進入新賽季~

  有了各種新武器的白鳥澤初中不會再搞砸了喲。

  這章突然登場很多新人,下面是隊員資料的更新時間:

  ————————————————————————————

  籐井悠

  白鳥澤初中 1年A組

  位置:S(替補)

  背號:8

  外貌:黑色卷髮,黑眼,瘦瘦高高的,看起來有些天然呆

  性格:排球場外容易緊張,打排球時精神力卻非常集中,在一年級隊員中有很強的號召力

  身高:177cm 體重:65kg

  生日:2月27日

  愛吃的食物:壽司飯

  最近的煩惱:不自覺地偷看安原前輩時,會被牛島前輩用很可怕的眼神盯著

  個人能力:力量3 彈性3 爆發力4 頭腦3 技術4 速度4


第17章 再戰

  隨著裁判的一聲哨響,中學男子排球宮城縣預選賽拉開了帷幕。

  主要由二三年級組成新隊伍的白鳥澤初中,在小組賽中的表現技驚四座,幾乎場場都是以壓倒性的比分取得勝利,一局未負。

  尤其是牛島若利,在經過一年的刻苦訓練後重回賽場,以強大到可怕的實力迅速成為了聚光燈焦點般的存在。

  在經歷了較為輕鬆的小組賽後,劇情似乎又和去年的進展一樣,白鳥澤初中和北川一中在決賽中相遇了。

  能夠晉級全國的學校只有一所,這場強強之爭在比賽開始前就已經被議論得沸沸揚揚,偌大的比賽場館裡座無虛席,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來自兩所學校為自家隊伍加油的學生,雙方各自霸佔了一邊的看台,拉拉隊、橫幅和加油口號在比賽開始前就互不相讓地展示出來,看得路人觀眾都熱血沸騰。

  千穗和隊員們從大巴上下來,走進體育館大門,很快就在過道上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他們剛進入白鳥澤高校的前輩們,九條、齋籐和千葉站在那裡,看上去已經等了有一段時間。

  千穗剛想打招呼,卻在抬起的手瞬間就僵住了,嘴巴微張露出非常驚訝的表情。這是因為九條光的髮型——

  原來那個標誌醒目的爆炸頭不見了,變成一頭柔順地貼在腦袋上、清爽幹練的短髮,讓她差點就沒認出來。

  其他二三年級隊員的反應也都和她差不多,齊齊盯著九條前輩的頭,彷彿是看到了什麼稀有物種。

  場面異常寂靜。

  而造成這種場面的主角,九條光同學沒有絲毫的自覺,十分自然地走到後輩們的面前,伸手拍了拍牛島的肩,又握起田村的手說道:「啊哈哈~小伙子們今天都要加油哦!前輩們都看著呢~」

  「阿光……」齋籐的頭上冒出了井字,咬牙切齒地喊道。

  千葉在旁邊抱著肚子發抖,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在後方隊友如X光般視線的照耀下,被握住手的田村隊長無奈地開口:「謝謝九條前輩,但是,你的髮型——?」

  「哦!啊哈哈我剛才忘了問~怎麼樣,我的新髮型很好看吧?」九條一臉得意。由於初中這個髮型被對手嘲笑了無數次,他在上高中之前去了趟理髮店,把爆炸頭燙平,弄了個他自以為的「帥氣」髮型。

  結果反而是讓他失去了唯一的外貌特徵,看起來過於路人了。

  「的確是……讓人眼前一亮呢。」尾崎猶猶豫豫地接話評價道,現在的狀況連他這個交際小能手都搞不定啊!誰都好,快點來救場!他在心中吶喊著。

  「我覺得很普通,和以前相比沒什麼特點了。」一道平靜的男聲響起。

  ??!!

  千穗絕望地摀住雙眼——若利那個笨蛋,就這樣直接說出來了!

  綾音爆發出一陣大笑,扶著千穗的身子笑得站都站不穩。

  「哎……?前輩我好傷心~」九條彷彿整個人都被抽走了魂魄,輕飄飄地晃回了齋籐和千葉身邊。

  齋籐滿臉嫌棄地接住癱成一團棉花的九條,對後輩們帥氣地揮手,說道:「今天都給我盡全力啊!我們會一直看著的!」說完就和一臉不情願的千葉,一左一右把九條架走了。

  「是!應援就拜託你們了!」田村又恢復了元氣,站直身子大聲喊道。

  因為是縣內決賽,不僅現場坐得爆滿,在電視上還會有實況轉播,場邊架著許多攝影機和照相機,大大小小的鏡頭對準了兩邊正在做準備的隊伍。

  去年已經有過決賽經驗的白鳥澤正選們表現得比較淡定,但是替補的一年級們就不那麼好過了。本來就容易緊張的籐井坐著的時候雙腿不停發抖,臉色呆滯,連其他人在說什麼都聽不到了。

  千穗擔心地看了他一眼,心裡祈禱不要再出什麼亂子就好。

  她又下意識地往北川一中的方向望去,卻對上了同樣正往這邊看的及川的視線,千穗只好尷尬地小幅度揮揮手,當作是對他的問好。

  那邊及川的反應卻是誇張地揮舞雙臂,就差從嘴裡喊出「千穗醬」了——如果不是有那麼多人在看著,千穗覺得他一定會這麼做。

  他這麼做的後果就是被一旁的巖泉毫無徵兆地揍了。

  千穗扭過頭,在心裡為還未上戰場就已是傷痕纍纍的對手默哀三秒。

  她把抱著的礦泉水瓶子遞給綾音,讓她去分發給隊員們,自己則走到正坐著彎腰繫鞋帶的牛島面前。

  牛島的視線裡出現了一雙白色運動鞋。

  他緩緩抬起頭。

  眼中掃過那身隊伍的運動服,最後定格在千穗的臉上。

  柔軟的劉海下,紫色瞳孔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姣好的臉頰染上紅暈,她的嘴角漸漸上揚。

  牛島起身站直,冷靜地看著她。

  「要贏啊。」她輕聲輕氣地說,甜美悅耳的嗓音拂過他的耳朵,像一陣暖風。

  心裡癢癢的。

  「嗯,一定會的。」微微點頭,少年做出了承諾,賭上他全部的自信和努力。

  賽前的熱身、列隊問好和廣播介紹等準備環節都已過完,原本熱鬧的場館裡此時鴉雀無聲。排球場上,穿著藍白球服和紫白球服的雙方選手相對而立,六人對六人,只等中央網線旁的裁判哨聲響起。

  ——「滴!」

  看台上重新爆發出了震天動地的加油聲,比賽由北川一中的及川先發球,高高拋起的排球被他獨有的方式擊出,上來就給對手來了個下馬威。

  球直直朝著牛島的方向飛去——很明顯這是有意針對的。

  然而被半路殺出的田村穩穩接下了。

  作為隊伍攻擊核心的牛島只在最緊急的時候才會參與一傳,所以其他隊員都進行了大量的接球練習,以便隨時待命。

  「北島!」田中喊道。

  排球在觀眾的吶喊聲中落下,早已做好準備的二傳北島將球托給了奔向網前、一躍而起的牛島——

  他的彈跳高得驚人,左手臂大力揮動,在球的弧線達到最高點時往對面扣下——

  北川一中的攔網彷彿不存在一樣,球徑直從上方越過他們的手指打向後方死角。

  「咚!」

  從地上傳來一聲悶響,球彈起了一個駭人的高度,讓觀眾席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轉而是裁判判分的哨聲淹沒在排山倒海的歡呼聲中。

  「喂喂……這可是在犯規啊,牛若醬。」及川轉過頭,看著那顆已經落地的排球,表情前所未有地糾結。

  「小巖,做好打一場惡戰的準備吧。」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把球盡量托給我,阿徹。」

  「哼,可別累壞了啊。」

  及川對著隔網望向他的牛島,微微頷首。

  牛島臉上露出了危險的笑容。

  至此,及川感到自己的眼前彷彿浮現出一面難以逾越的高牆。

  這高牆伴隨了他五年。

  在所有人的出色發揮下,白鳥澤一口氣贏下了前兩局。

  這場決賽是五局制,對隊員的體力和耐力都是巨大的考驗。

  局間休息的時候,千穗敏銳地注意到,北島前輩的體力似乎快耗盡了。

  ——和去年的情況幾乎一模一樣啊。

  去年決賽,他們就是在贏下兩局的情況下被北川一中連扳三局翻盤,遺憾告負。

  除了牛島的扣球還不那麼穩定外,北島前輩的體力提前耗盡、托球不斷出現失誤也是原因之一。

  她歎了口氣,不動聲色地拍了拍籐井的背,示意他做好準備。

  籐井的身體顫抖了一下,隨後點點頭。

  第三局後段,北島前輩果然開始出現失誤了。

  在比分來到20-20持平的時候,千穗叫了換人。

  籐井in,北島out。

  「加油,一口氣在這局拿下比賽。」籐井在場邊等待的時候,聽到千穗在耳邊說。

  他挺直脊背,舉起右手和北島前輩擊掌,把手上的換人號碼牌交給對方。

  然後,雙手握拳,一步步朝著正在等待他的前輩們走去。

  他們喘著粗氣,已渾身濕透,汗水像雨滴一樣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但是,前輩們的眼神裡,溢滿了求勝的渴望。

  籐井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呼出來,擺好了準備姿勢,什麼話也沒說。

  ——這承載著所有人願望的最後幾分,由我來幫助大家獲得。

  他們沒有讓比賽拖入第四局。

  第三局以激烈的28-26結束,白鳥澤中學3-0獲勝。

  場上的隊員們激動地抱在一起,不顧已經見底的體力。

  千穗和綾音相視一笑,對兩位經理來說,沒有什麼比隊伍獲勝更能肯定她們工作的價值。

  觀眾席上,白鳥澤的學生們進入了狂歡狀態,齊聲高呼自家學校的名字,其中還夾雜著牛島若利的名字。

  戰敗的北川一中隊員們,有的在默默哭泣,有的躺在地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只有及川和巖泉朝場地另一邊,白鳥澤的方向走去。

  「恭喜你們。」及川朝牛島伸出手。

  「恭喜。」巖泉頷首。

  牛島握住及川的手:「謝謝你們,及川,巖泉。」

  「要帶著我們的份一直贏下去啊,牛若醬~」及川眨了眨左眼,接著說道:「不過……果然還是好不甘心。」

  「牛若醬已經遠遠超過我們什麼的……」

  巖泉在及川頭上敲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再講下去了。

  牛島只是十分真誠地說道:「不甘心的話,明年再來比一次吧,我等著。」

  「哼,下次可不會讓你們贏得這麼輕鬆了。」及川咧起嘴,「順便,你們那個一年級二傳很厲害嘛,最後才拿出手,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本來,如果能夠拖進第四局,我們就有翻盤的機會的。

  這個計劃卻被籐井的出現徹底終結了。

  「我們已經和去年不一樣了,及川。」

  「哈哈哈~是呢,全國大賽,我很期待哦。」及川笑了,揮揮手往回走去,和牛島告別。

  牛島看著及川和巖泉遠去的身影,沉默地拿起毛巾擦掉臉上的汗。

  接下來是更激烈的戰場,他還不能鬆懈。

  打完決賽的隊員們實在是太過勞累,大部分都在返回學校的大巴車上睡著了。

  牛島卻還醒著。

  他和千穗並排而坐,望著車窗外快速略過的景色,神色平靜。

  「那個……」千穗拉了拉他的衣角。

  牛島偏過頭看著她。

  「恭喜獲勝。」她只是簡單地祝賀了一句。

  比賽結束後,白鳥澤的隊員們被媒體和圍觀的人群圍了個水洩不通,採訪之後又被九條前輩他們折騰到坐上車,她這才有機會單獨向他說出一聲恭喜。

  「謝謝你,千穗。」牛島頓了頓,又說:「你做得不錯。」

  「誒?」千穗愣住了。

  牛島竟然在誇她?

  「我是說,你經理當得不錯。我們這次能獲勝,也離不開你的努力。」

  「哈……謝謝你啊,若利,突然這麼誇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嗯,以後也要拜託你了。」

  「別拜託得那麼理所當然啊!你以為當你們的經理很容易嗎……」

  坐在兩人後排的綾音單手托腮看著窗外,打了個哈欠。

  熟睡的籐井在她旁邊輕輕打著呼。

  載著白鳥澤隊員們的大巴車向終點駛去,迎接他們的將是全國大賽。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困了= =

  這個點才更新,不困才怪吧~


第18章 期末考試

  「全國大賽將在七月開始,在那之前——」

  縣內預選賽決賽結束後的第二天,白鳥澤初中體育館內。

  田村站在排球部的隊員們面前,心情沉重。

  剛剛從預選賽中殺出重圍,成為宮城縣的唯一代表隊,他們卻連慶祝的多餘精力都沒有。

  「——在那之前,我們不僅要抓緊訓練,還有期末考試……」

  「啊——!」木下摀住了心臟。

  「呃——!」真瀨向後癱倒下去,在觸地前的一瞬間被小林拉住衣領,導致他的肚子都露了出來。

  這兩個反應過激的正選·二年級主攻手是隊裡出了名的學習困難戶,能夠及格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咳咳!所以大家,特別是你們——木下,真瀨!」田村故作鎮定,視線朝那兩具屍體瞟去,「都必須以通過期末考試為第一要務!」

  「嗚……」兩具屍體已經徹底失去意識,被小林淡定地拖走了。

  千穗擔憂地看了那邊的二年級三人組一眼,輕輕搖頭。

  別看這幫少年在賽場上打得是酣暢淋漓,老天爺在為他們打開一扇窗的同時也會關上一扇門。對於木下和真瀨來說就是學習了。

  千穗回過神,往牛島的方向望去——還好隊裡王牌選手在學習上從不讓人擔心,簡直就是品學兼優之楷模,否則他們怕是要在全國大賽的第一輪就gg了。

  嗯……?你問上帝給牛島關上的是哪扇門?

  千穗會想都不用想,肯定地回答你:是情商啦情商~

  「……由小林來給他倆補習,應該沒問題吧?」解散後,田村擔心地問道。

  尾崎做了個拉伸,緩解一下他酸痛的身體:「看緣分吧。」

  「那不就是……問題很大嗎!」田村表示他更不安了。

  「嘛~嘛~安心啦隊長,我覺得為了參加比賽他們一定會盡全力的~」

  「可是結果怎樣就不能保證了。」北島少見地開口說話,補了一刀。

  「秋人,你果然還是不說話比較好……」

  學校裡的氣氛這些天很緊張,平時走廊上的閒聊聲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從教室裡傳來的一陣陣翻書聲響。

  一切社團活動停止,明天就是期末考試,今天是一整天的自習時間。

  「哈……」千穗悠閒地轉著筆,桌上放著本習題冊,考試對她來說一般不是什麼大問題,她的成績一直排在中等偏上,不高也不低的位置。

  現在正是陽光直射的午後,暖和的光束照進教室,讓她有點打瞌睡。

  於是看著看著就趴在桌上睡了起來。

  這一覺就睡到了下午的放學時間。

  連放學的鈴聲都叫不醒她。

  其他同學在鈴聲打響後都陸陸續續收拾東西回家了,小宮本想叫醒千穗的,但是看她睡得那麼熟,又不好意思這麼做。

  牛島走到千穗教室門口的時候,小宮正從裡面出來,她像是看到救星似的跳到他面前,一手指著那邊的千穗說:「牛島同學,安原她好像睡了一下午,我不好意思叫醒她,就麻煩你了!」說完就往他身旁一閃迅速跑遠了,也不顧學校走廊裡禁止奔跑的規定。

  「哦……」牛島還沒來得及回答,小宮就消失在他的視野裡。

  他順著小宮所指的方向看去,千穗正背對著他,頭枕在手臂上,身體微微起伏,呼吸平穩。

  明天就是考試,還能如此毫不在意睡大覺的,牛島覺得整個學校他找不出第二個人。

  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前段時間太累了呢。

  教室裡現在除了他們倆空無一人,千穗均勻的呼吸聲他甚至都能聽得很清楚。

  夕陽暖紅的光線給這幅畫面染上了一層曖昧的色彩。

  牛島朝她的座位走去。

  在千穗的桌子旁站定,他伸手,撫上她的頭髮。

  是帶著洗髮劑清香的柔軟觸感,弄得手心癢癢的。

  輕輕拍了拍千穗的頭,牛島彎下腰,湊近她的耳朵說道:「該回去了,千穗。」

  「唔……?」千穗聽到他低沉的聲音,艱難地睜開眼,長期趴在桌上的姿勢讓她此刻渾身酸痛。

  糟糕,動都動不了。

  「我起不來了……若利。」黏糊糊的嗓音像蜂蜜一樣,「動不了……」。

  牛島無奈,雙手搭上她的手臂,往上一抬。

  這突然的動作讓千穗感覺骨頭快要散架了,腰部被針扎似的疼。

  「啊!」吃痛地大叫一聲,這下她是徹底醒了。

  「你輕一點啊~想讓我明天坐輪椅來考試嗎?」下意識地吐槽。

  「你還知道明天要考試啊。」冷靜地回懟。

  「額……今天好像還沒複習完,若利救我!」千穗才發現事情嚴重了,這一覺耽誤了很多複習時間,她還有最後半本習題沒做完。

  「晚飯後來我家,不做完不許回去。」

  「是……」

  千穗覺得,該認慫時就認慫,她要抱緊牛島學霸的大腿!

  「走吧。」牛島催促道。

  千穗乖乖收拾好書本,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教室。

  「打擾了——」千穗一手提著書包,一手提著從便利店買來的兩罐咖啡和準備當夜宵的飯團,在牛島家的玄關處脫鞋。

  「今天我母親不在,請隨意。」牛島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

  「誒?阿姨不在嗎?真少見……」千穗換好拖鞋踏上台階,越過牛島,輕車熟路地朝他房間走去。

  「嗯,母親和外公外婆他們回老家住幾天,說是要參加那邊的一個祭典。」牛島走在她後面解釋道,「這段時間就我一個人在家。」

  「那你的晚飯……?」

  「我自己解決了。」

  「好吧~」千穗把東西往茶几上一放,又從房間一角翻出兩個坐墊,盤腿坐了上去,打開一罐咖啡,從書包裡拿出習題冊和筆袋準備開工。

  牛島不愧是大少爺,光是他一個人的房間面積就很大,兩個人呆在裡面也不會覺得擁擠。牛島家是傳統和風的老派建築,地上鋪著榻榻米,所以招待客人用的茶几也是矮矮的,千穗每次來都是這樣席地而坐。

  牛島規規矩矩跪坐在她對面,面前什麼東西也沒放。

  「咦,若利不複習了嗎?」千穗抬起頭,好奇地問他。

  對慣於臨時抱佛腳的她,考試的前一天晚上才是黃金複習時間!

  「都複習好了。」他平靜地說。

  「火大……」千穗嘟囔了一聲,重新埋頭看書。

  面前的少女低著頭認真學習的樣子讓牛島很是受用,他眼睛微瞇,欣慰地笑了。

  「吶,這題怎麼做,若利?」千穗拿筆指著書,遞到他跟前,「啊!你這是什麼表情……」

  即使是她也很少看到牛島會露出這種笑容,冷不丁看到,把她嚇了一跳。

  「沒什麼,這題是……」牛島溫柔地給她講解起來,千穗不再去想那個笑容,認真聽著。

  「哦~原來如此!謝啦~」

  兩人就這麼討論著,時間不知不覺過了九點。

  千穗也終於做完了這本冊子,她喝下最後一口咖啡,滿足地向後躺去。

  榻榻米的感覺和臥室床的感覺完全不同,比床墊稍硬一點,但有彈性,現在是夏天還感覺很涼爽,讓她躺在上面就不想起來。

  「萬歲~明天考試一起加油啊!」她口中喊道:「全國大賽——東京——!」

  東京的話,是不是能見到小零?千穗突然想到。

  於是又加了一句:「零醬——!」

  「夠了,你今晚是要在我家睡嗎?」

  空氣頓時陷入了寂靜,只有窗外斷斷續續的蟬鳴。

  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牛島感覺臉上熱熱的。

  「不,我這就告辭。」千穗一個鯉魚打挺,飛速起身收好東西,往門口跑去。

  她可不敢在牛島家留宿,前有老媽的八卦腦補後有緊張的期末考試,無論哪一個都讓她承受不來。

  送走了千穗,牛島回到房間,看到茶几上還剩下一罐咖啡,飯團也沒有動過。

  ——真是的。他心想。

  總是,如此彆扭地照顧著我。

  結果在自己母親回來之前,千穗每天都邀請牛島去她家吃飯了。

  期末考試的結果出來那天,排球部眾人聚在一起,互相交換著考試成績。

  有驚無險地,木下和真瀨的所有科目都堪堪過了及格線。

  「清志,謝謝你——!」兩人抱著自己的救命恩人小林不肯鬆手,其他人圍在他們身邊看熱鬧。

  田村覺得這是一個吉兆,幸運女神是站在他們這邊的。

  「喲西!大家!」他高喊,「開始訓練!目標——全國冠軍!」

  這邊少年們正熱火朝天地訓練著,千穗這幾天則比較忙碌,即使把日常的事務交給了綾音,她還要去和東京的賽事主辦方聯繫,敲定行程、場地和住宿等問題,初次接手這些工作的她做得十分謹慎,把所有的細節都記錄在筆記本上。

  還有一件事需要考慮。

  ——要是在那之前能再約一場訓練賽就好了。

  而且最好能是東京的學校。

  可總感覺希望渺茫。

  晚上回到家,千穗從書架上翻出以前買的那本雜誌,在東京區域的排球強校裡找了起來。

  一個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帝光中學?

  她知道,這就是封面的那些被稱為「奇跡的世代」的五顏六色的人所在的學校。

  原來這所學校的排球部也很強啊,雖然這次沒成為東京代表隊。

  吸了一口牛奶,她決定明天打電話去問問。

  沒想到帝光排球部的指導老師十分熱情,很爽快地答應下來。

  理由是「在電視上看到過白鳥澤的表現,很想讓自家球隊和他們切磋一下。」

  「……就是這樣,所以,大家要珍惜這唯一的訓練賽機會哦~」千穗向部員們說明了情況。

  「真是辛苦你了,安原。」田村頷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轉頭對面前的隊伍說:「明天就要出發去東京了,你們準備好了嗎!」

  「是!」

  氣勢不錯,千穗點點頭。

  她莫名想起新年參拜時牛島抽到的「大吉」簽。

  ——神啊,請保佑我們。

  作者有話要說:

  期末考試是運動少年們永遠要邁過去的一個坎~


第19章 帝光

  出發去東京這天,千穗起了個大早,清點好自己的行李、吃完早飯就和牛島一起去學校了。

  可能是第一次經歷與同學一起的集體外出活動,排球部的大家看上去都比較激動。

  乘上大巴車之後也依然是吵吵鬧鬧的,千穗感覺昨晚睡眠不足,便把頭靠在車窗上補覺。

  今天的一上午都要耗在車上,下午才能到達。明天是和帝光中學的訓練賽,後天全國大賽就要正式開始了,時間非常緊,作為經理她一刻也不能鬆懈,只能趁這個時候多休息會。

  巴士裡的冷氣開得很足,千穗睡了一會兒感覺有點冷。

  她剛想起身去找外套,就感覺身體被一件薄薄的布料覆蓋。

  「你蓋著,不然會著涼的。」身旁牛島的聲音傳來。

  「嗯……謝謝。」千穗沒睜眼,又倒頭睡去,這一次她睡得很熟。

  不知過了多久,千穗被車內再一次沸騰起來的聲音吵醒。

  她揉揉惺忪的雙眼,往車窗外看去——

  摩天大樓、擁擠的人潮、現代化風格、隨處可見的廣告牌。

  東京,到了。

  千穗把蓋在身上的外套還給牛島,摸出手機給桐山零發了句「我們到東京啦,記得來看比賽哦!賽後再約~」的消息。

  她伸了伸懶腰,這段時間都忙得沒和小零聯繫,也不知道他的排名戰打得怎麼樣了。

  大巴穿過一條條繁華的街道,來到一處相對安靜的居民區停下,下了車,就看到眼前坐落著一所和風的大房子。

  千穗在洋式賓館和和式民宿間糾結了很久,最終還是敗給了預算,選擇了相對便宜的民宿。

  她在網上搜了很久,難得有個附近就有可租借排球場、交通和購物方便、離帝光中學也不遠的和式民宿,當即就定了下來。

  男生分為兩間房,5人一間;兩個女經理住一間房,一共是三間。廚房一間帶餐廳只提供早餐,其他時間供住客自由使用。浴室是公共的,男女分開,除了淋浴也有浴池可以選擇。

  現場觀摩了一下在東京的據點,千穗感覺還是比較滿意的。

  「哦~!沒想到東京也有這~麼大的房子!」

  「不愧是大city~!」

  木下和真瀨興奮地在大堂裡蹦蹦跳跳,成為了主要噪音源。

  「我們又不是來旅遊的,給我安靜點!」田村忍無可忍。

  千穗在前台辦好手續,把鑰匙分發給大家,讓男生們去自由組合,自己則拖起行李和綾音一起往她們的房間走去。

  今天的工作比較煩雜:安頓好之後要先帶大家去附近租借好的體育館開始訓練,讓綾音留在那邊;然後自己一個人去帝光中學一趟見那邊的指導老師,敲定明天訓練賽的具體細節,最好能順便套點全國大賽對手的情報;最後要去市場買菜回來給大家做晚飯。

  而他們部自己的指導老師一直都是掛個名不管事的那種,他不懂排球,平時訓練和小比賽幾乎不出現,這次都遠征東京了,竟然說讓他們先去,自己比賽的時候過來露個臉就完事。

  千穗想想別家的指導老師,整個人被陰影籠罩,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綾音,下午的訓練就麻煩你了,我晚上會回來幫你的。」抵達訓練場地後,她把訓練內容跟綾音交代好,準備動身去帝光中學。

  「沒問題,千穗前輩才是,真的辛苦了!」綾音把她送到門口,微笑著說:「需要我幫忙的話隨時call我啊~」

  「嗯嗯,那我走了,你快進去吧~晚上見。」千穗朝綾音揮手告別,獨自出發了。

  此時正值暑假,又是最熱的時候,千穗站在帝光中學門口,看著冷冷清清的校園,撥通了帝光排球部指導老師的電話。

  和老師的見面過程十分順利,不僅約好了明天的訓練賽時間,也打聽到了未來對手的情報。

  「呼……」從教師辦公室裡走出來,千穗長舒一口氣。

  從早到晚,今天連續的四處奔波終於快要結束了,時間已接近傍晚,太陽開始西沉,把天空染上耀眼的金紅色。

  「擅長髮球的隊伍啊……還有擅長攔網的隊伍……無論哪種都很棘手呢。」

  千穗嘴裡念著從老師那裡問來的對手情報,在筆記本上一條條記下,邊走邊思考著對策。

  很快她就意識到——糟糕,今晚又要加班了。

  「唉……」千穗歎了口氣,把筆記本收進背包,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還必須趕回去給大家準備晚飯,她得抓緊時間。

  千穗急匆匆往大門口走的時候,突然不知道哪裡來的球從上方朝她飛來。

  眼看就要砸到她的頭。

  「小心——!」她聽到誰大喊了一聲,反應迅速地抬起頭。

  刺眼的陽光讓她看不清那是什麼球,但是身體下意識地下蹲、舉起雙臂、起跳——

  千穗用一個十分標準的托球姿勢把籃球往它飛來的方向又傳了回去。

  「好重!」手接觸到球的時候,她才發現那是一顆籃球。

  籃球比排球要重很多,幸好千穗的姿勢足夠標準,才不至於傷到手。

  但她的手腕現在仍在隱隱作痛。

  籃球只是往前飛了一小段距離就落在地上,又在地上滾了滾,最終停了下來。

  「什麼嘛,」千穗甩甩酸痛的雙手,往不遠處的籃球館望去——難道是籃球部的?但是視野裡沒看到人。於是她對籃球館的方向大喊一聲:「籃球部的~你們的球在這裡哦!」就沒有再看那顆籃球,轉過身繼續往大門口的方向趕去。然而沒有看到,在她身後,一個綠色頭髮的眼鏡男生撿起籃球,往籃球館裡走去。

  綠間把球遞給黃瀨:「你剛才差點砸到她了。」

  「小綠間~謝謝你!那個女生呢?」

  「已經走了。」綠間在她往這邊看的時候躲了起來。

  「誒~還想著去道歉的。話說她傳球的姿勢真奇怪,比小黑子還奇怪。」黃瀨學著印象中千穗托球的動作模仿了一遍,自己剛才手滑把球弄飛了那麼遠,跟在已經去幫忙撿球的綠間後面追出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了那一幕。如果不是那個橙色頭髮的女生反應很快,恐怕就要傷到她了。

  「因為那是打排球的姿勢。」綠間推了推眼鏡,吐槽道。他在那一瞬間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普通人看到籃球朝自己飛來的反應會是這樣嗎?

  「哦~難道是排球部的?我怎麼沒印象。」黃瀨想,如果可以,最好能去找對方道個歉。

  「我也從沒在學校裡見過她。」綠間回答,「好了,別偷懶,赤司在看我們了。」

  經歷了那一小段籃球風波後,千穗很快把它拋到了腦後。她趕在排球部訓練結束前買完材料回民宿做好了晚飯。根據之前商量好的,在東京期間她和綾音輪流負責做飯,所以明天上午的訓練賽綾音不用去,由她全權負責。

  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我們回來啦,千穗前輩~」綾音第一個走進餐廳,看到的是滿滿一桌的菜式。

  千穗正坐在桌邊,身穿圍裙,在閱讀那本筆記。

  綾音站在原地,滿臉驚訝。

  「怎麼了紫苑?讓我們進去呀。」尾崎推推綾音的背,後方一幫飢腸轆轆的餓狼已經迫不及待了。

  「千穗前輩~!」綾音往千穗身上撲去,抱緊她瘋狂蹭著,淚眼汪汪:「我好感動啊~!千穗前輩這麼辛苦還要給我們做晚飯……嗚嗚嗚」

  「沒事啦綾音。」千穗笑著摸摸後輩的頭,「明天也要拜託你了。」

  「是~」綾音擦乾眼淚,鄭重地轉過身,對剛才看到兩位女經理「愛的交流」而呆愣的眾人說道:「還愣著幹什麼!快謝謝你們的經理啊!」

  「謝謝安原經理!!」少年們鞠了一躬。

  千穗無奈地看了綾音一眼,擔憂這不是有點誇張了。

  「不客氣,快吃吧。」面對這種氣氛,她只好安撫道。

  「是!」

  大家魚貫而入,依次坐到桌邊開始享用晚餐。

  「誒,若利呢?」千穗奇怪地問,她沒在這群人中間看到竹馬君的身影。

  「牛島前輩說他想再練一會兒,叫我們先回來。」綾音回答。

  「哦……果然會是這樣啊……」千穗撇撇嘴,拿出手機給牛島發了封郵件:

  「再不回來晚飯就不給你留了,等著餓肚子吧~」

  「千穗前輩在擔心他?」綾音看到千穗的一系列動作,問道。

  「才沒有呢,這個人要是餓死與我無關。」

  「可是前輩的臉都氣鼓鼓的~」

  「那是……!」千穗臉紅,說不出一個字。

  結果牛島還是在晚飯結束前趕了回來,成功在最後一秒避免了餓肚子的慘劇。

  「我看到這條消息就回來了。」他舉著手機,是這麼對千穗解釋的,嘴裡塞得滿滿當當:「謝謝你,很好吃。」

  差點沒把她氣死。

  第二天上午,千穗帶著自家排球部來到帝光中學。

  雙方友好地相互握手後,訓練賽就開始了。

  白鳥澤中學這邊仍然沿用了他們預選賽時的打法,結果帝光中學的攔網做得十分出色,給他們造成了不小的壓力。

  好在最後憑藉著牛島的絕對力量贏了下來。

  「攔網啊……」千穗坐在場邊,心裡盤算著:「對我們來說這是最大的障礙了。

  昨晚她熬夜想了很多對策,最後總結出的也無非就是這幾點困難:攔網、發球、體力、和心態。

  對手如果封住了牛島最擅長的球路,就需要憑借他的力量突破,加上活用其他主攻手的能力盡可能多得分;

  對手如果擅長靠強力的發球得分,我們就要盡全力接到球後反攻,不給對方連續發球的機會;

  體力和心態也要保持穩定,大賽經驗不足,不是能靠訓練彌補的——這才是他們最大的問題。

  訓練賽結束後時間接近中午,向帝光排球部道謝後,白鳥澤的學生們走出了排球館。

  「東京的學校就是不一樣啊~!」尾崎感歎道,「連活動場地都有專門的!」

  「誒,昨天的那個排球女生?」

  在一行人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千穗聽到從後方傳來個熟悉的聲音。

  她停下腳步,感覺的確是在哪聽過,可就是想不起來。

  「黃仔你在說誰啊?快走啦~我好餓想吃午飯~」另一道慵懶的嗓音響起,聽上去特別不耐煩。

  「想要道歉就快去。」又一道沉穩低沉的嗓音。

  「那~你們等一下我哦!馬上就回~」只聽那人說道,噠噠噠往千穗這邊跑來。

  千穗還沒來得及轉身,就看見面前突然冒出一顆金黃色的腦袋,在正午陽光的照射下差點晃瞎她的眼。等她定下心神,才發現這個人很高,關鍵是長著一張異常帥氣的、類似於雜誌上的模特臉。

  「這位同學——」他說,雙手合十:「昨天實在是對不起!」

  「誒?」千穗懵逼。

  「昨天,那顆差點砸到你的籃球,其實是我不小心——」他接著說。

  「哦……」千穗這才回憶起那件事。

  她搖搖頭,笑道:「沒關係的,我也沒有受傷,你下次注意就是啦~」又指指前方同樣一臉懵逼,整齊望向她這邊的排球部眾人:「我同學們還等著我呢,再見~這位小哥。」

  千穗說完就越過黃瀨往門口跑去,跟在白鳥澤隊員的後面重新出發。

  留下黃瀨獨自一人風中凌亂。

  「看來是你自作多情了呢,黃瀨。」

  「胸看起來不夠勁……不過身材還不錯。」

  「大醬~!這麼說太失禮了!」

  「好餓~去吃飯吧~」

  「走吧,黃瀨君,她應該原諒你了。」

  「黃瀨。」

  走到他身邊的隊友們一人一句地說著,把黃瀨從失神中拉回現實。

  「喂,等等我啊!」

  這邊,白鳥澤眾人坐上了回程的電車。

  「所以說……昨天那件事就是這樣啦。」千穗向好奇的大家解釋著,「我昨天根本沒看見他,都不知道是誰幹的。」

  「誒——什麼嘛,好無趣。」真瀨往椅背上一靠,「還以為安原你被什麼奇怪的人纏上了。」

  「如果是那樣,我們一定要誓死捍衛經理小姐到底!」木下背後爆發出一團烈焰,熊熊燃燒。

  「昨天真的沒事吧,千穗?」牛島坐在旁邊,問她,「托到籃球的話,你的手——」

  「沒事~不然我昨天還能活著回來給你們做飯吃啊?」千穗想起昨晚牛島遲到的事情,臉色發黑。

  ——真是的,都已經冒著手要斷掉的風險做好晚飯,你還遲遲不肯回來。

  ——我在你心中的位置,果然還是沒有排球重要嗎?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在亂想些什麼啊。

  只不過是青梅竹馬,僅此而已了。

  「我在擔心你,」她卻聽到他說,「你沒事就好。」

  心跳漏了一拍。

  「嗯……謝謝你,若利。」

  無言地望著車廂另一邊,千穗不敢去看他的臉。

  還能這樣持續下去多久呢?

  兩人,隱藏的心意。

  作者有話要說:

  竟然寫了4000+字,吐血——

  黑籃眾的一人一句,都能猜出來是誰吧~


第20章 大賽之前

  東京都,澀谷區,東京體育館門口。

  「我們到啦!」車還沒停穩,尾崎就大聲宣佈著。

  木下和真瀨已經在車門前互相推著對方的頭,爭著想第一個跳下大巴車。

  車門緩緩打開,兩人幾乎是同時往外衝了出去。

  「好大~!」

  「真氣派!」

  「要在這種地方打球……好緊張……」

  如此的感歎聲不絕於耳。

  千穗最後一個下的車,慵懶地打了個哈欠,用手梳順凌亂的劉海,又整了整背包的肩帶,才順著大家都在看的方向抬起頭——

  視野內被一座巨大的現代風建築物填滿,它最上方有著流暢的弧線造型,從中間向兩邊延伸,猶如海上的波浪無窮無盡。

  這裡就是,他們即將參加的全國競技大賽的決賽場館。

  「千穗前輩,這座體育館真好看啊~沒想到我們竟然能走到這一步。」綾音在她身旁笑瞇瞇地說,「哦?我們的主角們已經衝進去了呢~」

  「喂——!你們別亂跑啊!」千穗聽到來自後輩的善意提醒,匆忙追著前方不知要往哪兒跑的少年們奔去。

  從而忽略了還呆在原地的牛島和綾音。

  兩人尷尬地面面相覷。

  「額……牛島君,不跟上去嗎?」

  「千穗她知道怎麼走嗎?這裡面很大,一不小心就會迷路的。」

  「那還不趕緊去追!千穗前輩——!」綾音丟下牛島,一路小跑也衝進去了。

  牛島這才不緊不慢地走進大門。他以前跟父親來這裡看過比賽,腦海裡對排球館的位置還有點印象。

  父親……

  對牛島來說,這是個充滿回憶的地方。

  我今天也終於也來到這裡了,不是作為觀眾,而是球場中的一員。

  你有在看嗎?

  「呼……呼……」

  那一天,千穗又回想起了,新年時追在排球部少年們身後登山的恐懼。

  她一手扶著牆壁,一手扶著背包肩帶,艱難地喘著氣。

  少年們還是消失在她的視線裡,而這裡是哪裡,她已經不知道了。

  迷路了啊……她想,還是給田村前輩打個電話吧。

  雖然離開幕式開始還有一個多小時,他們願意去哪逛她也攔不住,但是如果在比賽前出了什麼意外,就得不償失了。

  得趕緊跟大家匯合才行。

  誒?

  她猛然轉過頭,朝身後望去。

  若利和綾音呢?

  「啊……」千穗絕望地摀住額頭,又把手握成拳,在頭上重重敲了兩下。

  這可亂套了……

  她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首先撥通了田村的電話。

  出乎意料的是,田村說他們已經到排球館了,她剛想問牛島和綾音到了沒有,就聽到對方說:「哦!牛島、紫苑,你們剛才去哪了?安原沒跟你們在一起嗎?」

  ——結果最後只有我自己迷路了?千穗氣得想摔手機。

  嘴上仍然說著:「那你們先熱身,我一會就到。」便掛斷了電話。

  沒辦法,試著找找附近的指示牌吧。

  千穗重新邁開步子,四處張望著。

  突然,感覺自己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非常對不起——!您沒事吧?」嚇得她退後兩步,連連鞠躬道歉。

  「沒關係的,這位女士。您才是,沒受傷吧?」

  這是一道極其溫柔、彬彬有禮又透著一股高雅氣質的男音。

  「誒,又是你?昨天和前天的排球女生?」

  千穗驚訝地抬起頭。

  她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站在她面前的,也就是剛才跟她說話的那個人,有著一頭赤紅色的頭髮,再加上帥氣的臉與溫柔的眼神,簡直是個與生俱來的貴公子。

  跟在他身後站成一排的,從左到右分別是有著紫青黃綠色頭髮的高個子男生。

  這是——!

  那本雜誌封面上的——

  「奇跡的世代」!

  昨天對黃瀨的驚鴻一瞥沒有讓她聯想到這,直到今天偶然遇見聚齊的全員,千穗才意識到了什麼。

  「嗯~?好像整個人都傻掉了呢~」這群人中間,個頭最高的紫原敦伸出他的大手,按上了千穗的頭,揉揉揉——癢癢的柔軟的觸感舒展開來:「好想捏爆~」

  「哈……」青峰大輝打了個哈欠,打算先圍觀。

  黃瀨趕緊上前拍掉紫原的手:「小紫原!快拿開啦!」

  千穗搖了搖頭,伸手拍著頭,剛才被弄亂的橙發再度披散開來,看上去莫名像一隻正在理順毛髮的橘毛貓。

  「卡哇伊——!」桃井不知從哪裡衝了出來。

  ?????

  千穗再度陷入懵逼狀態,只感覺臉部被一對柔軟的物體蹭著。

  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還有要事去做。

  「呃……這位同學。」視線被遮擋,千穗一邊感受著對方的「熱情」,一邊對著前方可能還在的赤司僵硬地舉起手:「請問你知道排球館該怎麼走嗎?我迷路了。」

  「桃井。」赤司出聲提醒道。

  瞬間千穗感覺又能順暢地呼吸了。

  她現在能看清,剛才抱著她的是個粉色頭髮的可愛女孩,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對傲人的胸部……

  感覺臉上微微發熱,千穗移開了視線。

  「這裡是西區的籃球館,排球館在東區。你沿著這條走廊往前一直走,經過大廳就到了。」

  「好的!麻煩你了!」千穗再向赤司鞠了一躬,「還有,剛才撞到你十分抱歉!但我這邊還有急事,就先告辭了……」

  她直起身,準備順著赤司指示的方向跑去。

  手臂卻在經過他們的時候被拉住了。

  她停下腳步,順著那隻手向上望去。

  「這位同學~請等一下!」是金黃色頭髮的那位模特感十足的小哥,「能在連續三天內遇到你三次也是一種緣分~所以,請和我交換手機號碼吧!」

  「嘖。」綠間真太郎不耐煩地哼了一聲,手上托著今天的幸運物——電風扇。

  「哈?」千穗眨了眨眼,紫色的瞳孔閃爍著疑惑的光芒。

  「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黃瀨涼太~現在是帝光中學二年級,籃球部正選。」他笑得燦爛,帥氣逼人:「請問你的名字是?」

  「安原千穗,白鳥澤中學二年級,排球部經理。」對方都說到這個份上,千穗下意識地自報家門。

  眼神飄到旁邊牆上的掛鐘,離開幕式開始已經不到一個小時了。

  再這樣拖下去可不行!必須速戰速決!

  「——啊啊,抱歉了黃瀨同學,我真的趕時間!」千穗急得快哭出來,心中浮現出牛島聚聚最可怕的表情。她用力掙脫束縛,從背包裡拿出筆記本撕下一張紙,在上面寫好自己的電話號碼,字跡十分潦草,然後塞進了黃瀨手裡,「給!有緣再見!」

  說完便揮揮手,火速逃離了這群個性十足的人,往排球館的方向趕去。

  黃瀨手裡還捏著那張紙,呆呆地看著千穗越跑越遠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他的視野裡。

  「是叫——安原千穗吧?」更衣室裡,黃瀨坐在凳子上,口中念道,一邊在手機裡存好對方的電話,備註一欄裡寫下「排球醬」。

  「那是什麼鬼稱呼——」青峰在一旁偷看到,無比嫌棄的語氣:「不過還真少見……看到你還能那麼冷靜,一般來講不都是會尖叫嗎?」

  「所以說才會找她要電話啊~本來都做好被拒絕的準備了……」黃瀨仰起頭,嘿嘿地傻笑:「沒想到小安原會答應呢~」

  「切,她那時明顯是想擺脫你吧,肯定是隨便寫的號碼。」

  「誒?不——!我這就打個電話試試!」

  「青峰君,黃瀨君,該入場了。」突然出現的透明少年黑子哲也打斷了兩人的閒聊,朝他們催促道。

  這才發現更衣室裡只剩他們兩個了。

  「哦……」兩人互相瞪了對方一眼,賭氣似的往更衣室門口走去。

  「小青峰你等著!比賽完我就證明給你看!」

  「你是笨蛋嗎?我沒興趣!」

  當千穗終於趕到排球館時,隊員們已經在準備列隊入場參加開幕式了。

  「千穗前輩!」綾音發現了她,朝她拚命揮著手。

  「綾音~」千穗拖著疲憊的身軀,往自家部員們走去。

  好歹是趕上了——

  「你去哪裡了?」經過牛島的時候,被他攔住。

  「我迷路了啦~遇到好心人告訴我方向才找到這裡來的。」千穗低著頭,不願去看他的臉。

  肯定要他被教育一番了……

  「你平安回來就好,走吧,該列隊了。」意料之外的話語。

  千穗悶悶地應了聲「是」,心想這不對啊?最近的他對自己是不是過於溫柔了?

  她跟在隊員後面排好隊,眼睛定格在牛島高大的背影上。

  算了,搞不清他在想什麼。

  接下來要開始的比賽才是她應該考慮的。

  參加這次全國大賽的共52支代表隊,分為上下兩個半區。比賽時間共5天,前3天為一二三輪和八強賽角逐出四支隊伍,第4天是半決賽,最後一天為決賽。

  今天的開幕式要進行抽籤儀式,之後是第一輪的比賽。

  如果簽運好,他們可以在第一輪輪空直接進入明天的第二輪比賽。這樣可以提前觀察對手想好對策。

  代表白鳥澤中學上台抽籤的是田村隊長,千穗閉上眼,在心裡祈禱著。

  第一輪輪空的隊伍在兩個半區各有6支——

  結果出來了,他們在上半區,第一輪輪空。

  「太好了!」她小聲喊了出來。這種比賽運氣成分也很重要,看來他們的確在被幸運女神眷顧著。

  剩下的就需要自己去把握住了。

  「今天我們沒有比賽,但是——」

  開幕式結束後,千穗在場邊對集結的隊員們說道,「我們需要好好觀察下一輪可能的對手,所以今天的任務是:看比賽!」

  「哦!」大家氣勢如虹地喊道,彷彿已經準備要上場了。

  「走吧,我們去看台~」

  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坐上了觀眾席。

  千穗仔細觀察著場內還在做熱身的隊員們,默默按照隊服記下他們的校名。

  這個排球館足有四個場地之多,場上一次有八支隊伍同時比賽,球場的地板為橙色,四周的地板則是藍色的——這裡便是被排球部的學生們稱為「橙色的排球場」的地方,是每個學校排球部的夢想之地。

  高中排球的IH和春高也在這裡舉辦。

  高中啊……

  千穗的思緒不禁飄遠。

  不知道那個時候還能在這裡看見若利嗎?

  總覺得是他的話,一定能做到。

  綾音感到坐在身邊的前輩好像在發呆,輕輕推了推她:「千穗前輩?比賽要開始了哦。」

  「哦!」千穗回過神,重新把目光放回球場中。

  四周的觀眾爆發出各種各樣的加油聲,把排球館的氣氛炒到最熱。

  千穗卻冷靜地盯著場內,她必須全神貫注,不能錯過任何一條可用的情報。

  這一天下來,千穗回到民宿時已是精神恍惚。她癱倒在房間內的榻榻米上,望著天花板發呆。

  腦子仍在高速運轉著,將今天搜集到的情報進行分析和過濾。

  「千穗前輩,我洗了點水果分給大家吃,你要來一個嗎?」綾音端著滿滿一盆水果走了進來。

  千穗站起來,從盆裡拿起一個蘋果:「謝啦綾音~」

  「不客氣,前輩今天才是辛苦了~我先去給大家送水果,馬上回!」

  「好的~」千穗把筆記本攤在茶几上,一手拿著蘋果啃一手在上面寫著。

  突然,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是個陌生的號碼。

  「喂?」她放下筆去接,對方打招呼的聲音讓她愣了一下。

  「黃瀨君?」她努力回想起來。

  「我就說這是她的電話吧!小青峰你賭輸了哈哈哈~今天晚飯你請客!」電話那頭的人超興奮,得意洋洋的感覺。

  「……」千穗皺眉,掛斷了電話。

  鈴聲再次響起。

  「我說黃瀨君——」千穗拖長了音調,滿是無奈,「如果沒別的事,請不要再打擾我了,我現在很忙。」

  「等一下!」黃瀨急匆匆地說,「你明天有空來看我們的比賽嗎?就在我們今天遇到的地方,那個籃球館。」

  「沒有,我們排球隊明天也有比賽。」千穗回答。

  ——今天怎麼就智商下線惹到這麼個麻煩?

  千穗現在心裡十分懊惱,但又不好掃對方的興,畢竟這是她自己引起的:「如果我有時間會考慮去看的,謝謝你黃瀨君。」

  「小安原你真是太好了~就這麼說定了!」

  「再見黃瀨君。」

  千穗歎了口氣,關上手機,咬著她的蘋果繼續情報工作。

  時間緊迫,必須盡快搞定,再和隊伍開會討論。

  今天的經理小姐也在忙到昏天黑地——為了讓他們在那個球場內,成為最閃亮的明星。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初中我也不太清楚比賽場地和流程,於是就參考了春高的資料~

  現實中可能不是這樣吧?請大家不要太介意~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0 19:11

第21章 不靠譜的人與可靠的人們

  當天晚上,白鳥澤中學排球部的所有人聚集在餐廳——

  一邊吃兩位女經理準備的晚飯一邊作戰前討論。

  吃飯方面有聲有色,討論方面冷淡空前。

  「唉……」千穗頭疼地撈起一塊湯豆腐送到嘴裡,豆腐在口中瞬間化開,熱乎乎的綿軟口感才讓她在單方面的「討論」中感受到一絲慰藉。

  「綾音,你做的這個真好吃。」稍微岔開一句話題對她來講是在轉換腦子。

  「感謝誇獎!千穗前輩喜歡吃的話,我下次教你做~」綾音捧著味增湯小口小口地喝著,背挺得筆直,名門閨秀在餐桌上也要保持周到的禮儀。

  「那真是太好了。」千穗嘴上說著,手卻重重地拍了兩下桌子。

  吵吵鬧鬧的少年們頓時停下了為搶食爭得你死我活的動作,齊刷刷看向似乎快要爆發的經理這邊。

  「我說——」千穗嘴角抽搐,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麻煩大家吃飯的時候安靜點,關於明天的比賽我還有話要交代。」

  ……

  餐廳裡,只有牛島若無其事的咀嚼米飯聲。

  牛島吃飯的時候很安靜,不說一句話,大概只有吃吃吃……吧?

  千穗無奈,瞪了他一眼,接著說道:「大家已經知道了,明天我們的對手,是來自北海道的札幌中學——和我們同樣是第一輪輪空的隊伍。他們的歷史最好成績是八強,實力不容小覷。」

  「關於這所學校我瞭解得很少,只知道他們的大個子比較多,球風以彪悍著稱。根據帝光老師那的情報,應該是一支進攻很強勢的隊伍。」

  「嗯……」尾崎點點頭,若有所思,他知道自己作為自由人,肯定要面臨極大的壓力。

  千穗懂他的意思:「所以,為了減輕尾崎前輩的壓力,我們一定要做好攔網。第一局前半段我們以觀察他們的進攻球路為主,在盡可能減小分差的情況下攔住他們最擅長的進攻路線,增加對方的失誤,在搶回球權後——」

  「開始我們最擅長的進攻模式。」

  「OK,小林,也要麻煩你了。」田村隊長表示沒問題,對同樣是副攻手的小林說道。

  「好的。」小林清志是二年級裡個性最冷靜的一個,頭腦也很好,是攔網的司令塔。

  「沒問題安原~進攻就交給我們吧!」主攻手木下一談起進攻就來勁,他的個子又高手臂又長,在場上能給對手帶來極大的防守壓力。

  「哦!論彪悍我是不會輸的!」另一個主攻手真瀨體型偏壯,雖然不及木下的身高,但是擊球極具力量。

  牛島仍在專心吃著飯,他夾起一塊天婦羅,吃得嘴裡嘎崩響。

  千穗知道他其實在認真聽,每次作戰會議他都不怎麼發表意見,早就習慣這種作風了,所以也沒問他的看法,繼續講解其他戰術細節。

  綾音在一旁饒有興趣地聽著,她現在已經完全脫離了排球小白的階段,向更深的比賽理解前進著。

  就在這時,千穗的電話響了。

  她讓大家繼續吃,自己離開餐桌到外面的走廊上才按下接聽鍵。

  是排球部的指導老師,森田。

  一個能有多划水就有多划水的不靠譜程度MAX的成年人。

  千穗不知道他是怎麼當上學校的正式員工的——只能慶幸他教的是一年級。

  嗯,他還是替補二傳手·籐井同學的班主任。

  電話裡,森田老師說他會明天中午到,上午第二輪的比賽會缺席。

  明天是二三輪的比賽,上午對札幌中學,下午的對手在第二輪結束後才知道。

  千穗答應下來,悻悻地關上手機。很快便把關於這位老師的負面情緒驅趕出身體,回到了餐廳。

  ——從當初那個還遠遠不成火候的排球部,到現在的宮城縣代表,他們做得已經夠好了。至於千穗自己,只覺得自己不過是做了一個經理兼教練該做的事,其他人都比她要更辛苦更努力。

  這不是謙虛過頭,而是她所選擇的信念。

  而這也成為了一個伏筆,一個讓排球部的大家開始真正覺醒的伏筆。

  對札幌中學的比賽正如千穗賽前所預測的那樣,對手開局的猛烈攻勢幾乎讓他們一度陷入苦戰。但是在小林指揮下的攔網開始漸漸發揮作用,尾崎前輩的出色表現更是救起了幾個關鍵球,隨著牛島為首的幾個主攻手輪番轟炸,札幌中學的防線開始崩潰。

  白鳥澤中學在兩局內結束比賽,說不上輕鬆,但這結果足夠好了。

  「恭喜~大家做得很好!」千穗給隊員們遞上毛巾,心底鬆了一口氣,這一輪的比賽順利通過,他們現在是16強了。

  這支隊伍最讓千穗放心的,就是對戰術的執行力。

  對於任何一個比賽團體,這都是至關重要的素質,沒有核心戰術的隊伍就像一盤散沙,無論隊員怎麼努力都是失敗。

  雖然他們在作戰會議上看著各種讓人擔心,真正到了賽場上時,不用她提醒就能執行到底的作風是他們一路獲勝的關鍵。

  之前最讓她擔憂的問題是經驗和心態,結果今天看來完全是多慮。這些正選們不但不緊張,反而因為在更大的場地裡表現變得更加穩定,有幾個甚至發揮出超常水準。

  ——特別是牛島,那力量似乎又進化了。

  千穗看著坐在板凳上休息的牛島,經過剛才的激戰,身上卻只出了一層薄汗,很有餘裕的樣子。

  這時,他也向自己看過來,兩人對上了視線。

  「若利,感覺還好吧?下午的比賽也要加油哦~」千穗悄悄比了個大拇指,對他發出鼓勵的信號。

  牛島點點頭,喝了口水,看起來完全OK。

  千穗衝他笑了笑,拿起手機,撥通了森田老師的電話。

  不出意外的話,老師應該快到了。

  「喂?我已經到體育館門口了……你們還在排球館嗎?」老師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聽上去匆匆忙忙的。

  「我們都在的,森田老師麻煩你快點哦,我們一會兒就要回去吃午飯了。」

  綾音留在民宿裡準備午飯,千穗剛才已經把獲勝的好消息發給她了。

  「好的好的!我馬上到~」森田掛斷了電話。

  千穗盯著手機屏幕,老師他都不關心比賽結果的麼?

  唉,果然是我校不靠譜程度NO.1的存在。她甚至擔心他現在可能還沒到體育館。

  「安原!」一行人已經收拾好物品準備離開,森田才剛好趕到。

  他是一個教一年級的英語老師,來白鳥澤也沒幾年,資歷尚淺,看上去還很年輕,一頭亂髮,衣服穿得鬆鬆垮垮,手上提著一個輕便的行李箱,裡面沒裝多少東西——是做事跳脫、不拘一格的那類人。

  「不好意思啊……我那邊的事情才處理完,辛苦你了。」森田嘴上這麼說著,其實心裡完全沒有愧疚的感覺。

  對他來說,成為排球部的指導老師就是一個麻煩。

  如果不是校長的旨意,他大概一輩子也不會接觸這項運動。

  在安原千穗來之前,排球部的事他都交給九條管,現在有了千穗這樣認真負責的經理,他又可以開開心心地偷懶了。

  「沒關係的老師,我們現在要回去吃午飯了,一起走吧?」千穗帶著隊伍迎上去,對他說道。

  「嗯,對了……上午的比賽怎麼樣?」森田這才想起來問。

  「贏了。」千穗簡潔地回答,一邊在手機上找到大巴車司機的電話。

  「這麼厲害?」森田有點驚訝,「那我下午會好好給你們加油的~」

  「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啦,那麼下午的應援就拜託老師了~」

  在東京舉行的全國大賽,前三輪的觀眾不多,除了本地的學校,專門組織前來應援的屈指可數,白鳥澤也是如此。

  ——只有打進前8強,才有可能在看台上看到專門前來加油的人吧。她想。

  本來初中的男子排球關注度就很低,遠不及高中的IH和春高那麼引人矚目。

  下午的對手是來自福岡縣的福井中學,特點是全員擅長強力的發球。

  於是,中午的吃飯時間再次被千穗用來開作戰會議。

  「對付這種隊伍的方法其實比札幌中學那種更簡單,就是要全力去防守——然後反擊。」她說,「不能讓他們掌握比賽節奏,一旦連續發球得分,對我們就非常不利了。所以,請讓平時的大量接球練習發揮作用吧——」

  千穗說到這裡,看向牛島:「若利,除你以外全員都會參與防守,進攻就麻煩你了。」

  「好的,交給我。」堅定不移、建立在實力之上的強大自信,是隊裡最安定的存在。

  「中午大家就好好休息,為下午的戰鬥儲存好體力吧——!」

  森田老師默默吃著咖喱,表示他雖然聽不懂,但覺得很厲害的樣子。

  「森田老師,您有什麼話想說嗎?」綾音冷不丁插了一句。

  「唔……!」他擺擺手,比了個V字,意思大概是加油?

  「謝謝老師~」綾音笑瞇瞇。

  總覺得這個經理才是最可怕的……森田的直覺告訴自己。

  下午對福井中學的比賽,在第一局被對方率先發球得分掌握節奏的情況下,白鳥澤這邊動員了幾乎所有人的力量,奮力防守,抓住為數不多的幾次機會吹響了反擊的號角。牛島的強力扣球讓對手束手無策,終於在賽程的後段實現了比分的反超。1-2,白鳥澤獲勝,艱難挺進8強,這已經是排球部的歷史最好成績。

  森田老師表示等比賽打完請大家到外面好好吃一頓。

  ——不靠譜的成年人在這方面還是有所感觸的,好像自己負責的社團贏了就像自己也是人生贏家那樣,一個激動就開始揮霍自己的錢包。

  千穗跟著部員們在體育館外面等接送的大巴,卻在這時收到黃瀨的來電。

  「小安原!我們今天贏了哦~而且贏得超輕鬆~」陽光一般的語調稍稍上揚,千穗可以推測到他現在有多開心。

  「恭喜,我們今天也贏了。」大巴開到了眼前。

  「可你還是沒有來,我好傷心~」聽上去可不像。

  千穗排在隊伍的末尾:「不好意思,我這邊實在是走不開。」

  「唉……明天呢?明天總可以來了吧?」 背景音裡傳出 「人家明顯是在拒絕你啊笨蛋!」的炸毛聲。

  「明天我們也有比賽呢,抱歉了黃瀨君,我真的一刻都走不開。」千穗登上了大巴車。

  「嗚小青峰你太過分了……不不不,我是說,我們一定能進決賽!就在排球決賽的後一天,那時你總能來了吧?」信心滿滿呢,畢竟好像他們每個隊員都不簡單。

  「看情況吧……雖然我的確是打算在東京多待幾天,可如果比賽時間和我的行程有衝突的話,很抱歉我也不能來的。」千穗指的是桐山零的排名戰,她留在東京是想去看望他順便觀戰的。

  「好的!那就一言為定啦~」儘管千穗沒有保證一定會去,黃瀨還是單方面下了邀約。

  關上手機,千穗把頭仰起抵在座椅後背上,雙眼放空看著車頂。

  「剛才那是誰的電話?」身旁的牛島問道。

  「上次在帝光訓練賽後遇見的那個男生。昨天我不是迷路了嘛,結果又遇到他了,然後被他要去了電話號碼……」千穗回答得老老實實,「他其實是帝光籃球部的正選,現在也在這裡比賽,想邀請我去看……」

  「不行。」牛島打斷她的話,迅速予以否決,渾身散發冷氣。

  千穗沉默了一會兒,歪過頭,眼睛盯著他:「若利這是在吃醋?」

  「是。」

  「哈?」

  「我在吃醋。」

  「……」千穗整個人都不好了,誰能告訴她,這對話要怎麼進行下去啊!

  「總之你不能去。」

  「好吧……那等排球部的事結束後我要留在東京去看小零的比賽,不許攔著我哦。」千穗覺得自己要搶回人身自由權。

  「好,我跟你一起去。」

  千穗發現自己是徹底敗給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昨天沒寫完的份,今天大概會再更一章


第22章 王將

  在這一切成為事實之前,沒有人能想到,白鳥澤中學能夠殺出重圍,變身一匹黑馬打進決賽。

  媒體把更多的焦點都放在了這支隊裡的絕對王牌——牛島若利身上,進行了全方位的介紹和報道。

  打進決賽後,對他們的採訪也變得多了起來,所有的媒體都想單獨採訪牛島,但是被千穗拜託其他隊員給全部擋了回去。

  儘管牛島表示他不介意被採訪,千穗還是下意識地想讓他不要過度曝光在大眾的視線裡。

  一點原因是不想讓更多情報暴露給對手,另一點則是

  ——唯有以比賽成績說話才是最好的回答。

  至少她是這麼認為的。

  反倒是全程划水的森田老師成為了對他們隊的採訪中出現次數最多的人物。

  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千穗坐在場邊看著被記者和照相機團團圍住的森田,懨懨地想著。

  全國大賽已經來到最後一天,此時是決賽開戰前。

  「好……好多人……」籐井瑟瑟發抖,前幾天的比賽他沒有上場,但是千穗告訴他今天必須做好替補上場的準備了。

  和縣預選賽的決賽一樣,這次的決賽也有五局。

  看台上早早擠滿了從全國各地來的觀眾,參加決賽的兩所學校也有很多前來應援的學生,不過大部分都是來自決賽的對手,東京都的羽田中學。作為上一屆的全國冠軍,這所學校和白鳥澤中學這種縣內強校、半路出家的豪強是不一樣的,羽田中學的實力則是百分之百的「球場上的帝王」,從他們的應援氣勢就可見一斑。

  千穗死死盯著筆記本上關於對手情報的那一頁,館內爆炸般的加油聲被她隔絕,冷汗從額頭上流下來,滴在紙上,形成淺淺的水漬。

  ——不知道。

  現在的他們想打贏羽田中學,不知道能拿出什麼有把握的對策。

  這是從昨天得知對手的那一刻,直到現在千穗得出的唯一結論。

  他們擁有目前全國最優秀的自由人,而且全員都很擅長接球,因此在防守方面自不必說,進攻方面也做得十分出色,這次大賽他們的戰績目前為止是一局未負,而且贏下的局裡都是以大比分領先快速終結對手。其他學校對他們的評價是「從羽田中學手上拿下的每一分都絕不容易」。

  相比之下,白鳥澤中學的晉級之路十分坎坷,除了在第二輪零封對手,第三輪、8強賽和半決賽都是以激烈的2-1取勝,而其中的得分有一大半都是出自牛島。

  擁有這位絕對王牌是他們的優勢,但是羽田中學也和他們一樣,有一個和牛島針鋒相對的王牌自由人。

  就像最鋒利的矛對上最堅固的盾,在二者對上之前,誰也不知道到底是矛能刺破盾,還是盾能檔下矛。

  所以賽前千穗一反常態,什麼戰術也沒告訴隊員們,只是笑著說:「這支隊伍能走多遠,將由你們最後的表現來決定,所以對他們千萬不要客氣,放手一搏吧!」

  ——啊啊,和預選賽之前一樣,又說了些不知所云的話呢。

  我也是萬策盡矣,對不起。

  沮喪地垂下頭,千穗閉上了眼睛。

  「千穗前輩,你不舒服嗎?」綾音去裁判那登記完信息,回來就看到千穗的這副樣子,擔憂地問道。

  「不……我只是有點……高興。」千穗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苦笑。

  「高興?」綾音反問,看上去可是很勉強啊。

  「你真的沒事嗎?要不要我送你去醫務室休息一下?」

  「不用,我沒事的,綾音。」千穗搖搖頭,重新把目光放回到賽場中央。

  雙方球員已經在列隊相互問好了。

  ——決賽倒計時,30秒。

  「快點啊九條!教練特意給我們放一天假,你還呆在廁所裡幹嘛——不許用我的毛巾擦你的髒臉啊喂!」齋籐家客廳,前輩三人組難得的休息日,電視裡傳來觀眾吵鬧的聲響。

  ——決賽倒計時,20秒。

  「小巖~我再去買個漢堡。」及川說道。

  「我去吧,你在這呆著,別想勾搭女店員。」M記,北川一中的二傳和主攻手桌子對面放著台實況轉播的電視機。

  ——10秒。

  桐山零從棋盤上收回視線,透過他的鏡片,越過空空蕩蕩的陽台和萬里無雲的晴空,望向城市的另一邊。

  ——「滴!」哨聲吹響,屬於他們的最後一戰,在這個炎熱的夏日開啟。

  羽田中學的防守名不虛傳,白鳥澤這邊所有的進攻幾乎都被他們逐個化解了。

  但,是幾乎。

  除了牛島的扣球。

  左撇子為特點的進攻即使在賽前就聽過,真正交起手來還需要一段時間去適應。

  千穗在對方喊暫停時交代他們,此時是一口氣拉開差距的最好機會,他們要一鼓作氣拿下第一局。

  「是千穗醬的鏡頭!可為什麼是在對牛若醬說話……」及川咬著漢堡,看著電視機裡的畫面憤憤不平。

  巖泉吸了一口可樂:「雖然比分暫時領先,形勢對他們還是不利啊。」

  「畢竟對手是那個傳說中的羽田嘛~」及川歪著頭,「牛若醬很快就要遭重了。」

  正如這兩人所預料的那般,第一局後半段,羽田的隊員漸漸適應了牛島的扣球,開始將比分追回。奈何開局拉開的分差實在過大,第一局還是以白鳥澤的險勝結束。

  才經歷第一局就快要山窮水盡的狀況,對士氣是極大的打擊。

  只有森田老師仍在狀況外:為什麼贏下第一局,大家的臉色卻如此嚴肅?

  「我們可是贏了哎~你們不稍微慶祝下?」他小心翼翼地問。

  部員們的臉色越發難看了,這群明明是初中生卻比他還高的少年把他嚇得不輕。

  「森田老師~我建議您還是少說兩句哦。」綾音輕輕在他耳邊說,有森田老師在場的情況下,她就不是最小白的那一個了。

  森田渾身一僵,立即安靜下來。

  千穗決定先觀察看看情況,所以什麼都沒說。

  第二局在白鳥澤的沉默中開始了。

  全員的狀態陷入了低谷,儘管仍在場上做著打球的動作,看起來卻像是機械一般,僅僅是在被動地去做。

  被動地接發球、被動地攔網、被動地,進攻。

  甚至頻頻出現了主動性失誤。

  牛島的扣球威力明明未減,對手卻能毫無壓力地將它接起。

  此刻千穗明白,即使是換上替補也改變不了局面。這不是某個人出現了問題,而是全隊的戰意正漸漸消退。他們一直以來的打法都在依賴她佈置的戰術體系,現在沒有了明確的戰術,少年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是我的錯?

  千穗第一次在比賽中途發起了呆。

  ——是我沒能想出對付他們的辦法。

  她絕望地把一直擱在膝上的筆記本丟在一邊。

  千穗站了起來,感覺淚水在眼裡打轉。

  快要哭了嗎?

  現在還不行。

  在滿場嘹亮的「羽田!」的加油聲中,她想她應該做點什麼了。

  做她作為一名經理最後僅能做到的事情。

  計分板上的數值來到21-15,白鳥澤很快就要輸掉第二局。

  解說員和觀眾都已經下了定論,開始偏向羽田這一邊。

  千穗叫了暫停。

  「很抱歉,」她對著聚集過來的隊員們說道,紫色的眼眸黯淡無光:「是我拖累了大家。」

  原本在期待新戰術的眾人聽到意料之外的話,僵硬的表情開始變得震驚。

  「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經理而已,只不過是運氣好一點進了決賽而已……」她接著說,「就得意忘形把自己真的當成教練什麼的……」

  「實在是對不起!」深深鞠躬,千穗在真誠地道歉。

  「前輩?」綾音在她身後,悄聲問道。

  「安原你?!喂不要拍我啊!」森田老師不知所措。

  攝像機對準她,剛好拍下了這一幕。

  「喂喂——安原她在做什麼啊?」齋籐摸不著頭腦。

  「不可能的吧,現在就放棄還太早了?」千葉發出了疑問。

  「不,你們快看——」九條從沙發上直起身,柔順的劉海下,一雙碧眼閃爍著明亮的光芒。

  他能透過電視屏幕感覺到,那群小子們身上有什麼東西快覺醒了。

  千穗仍然保持著鞠躬道歉的姿勢。

  還是牛島首先有了動作。

  他上前扶住她的雙肩,讓她站直,雙手輕輕拍了拍,眼神堅定地對她說道:「你沒有錯,千穗。」

  又轉過身,對著還處於驚訝中的隊友們說:「把球都傳給我,我來追回比分。」

  「牛島!」田村隊長喊道,「可是你的球——」

  「我說,把球都傳給我,」他又重複了一遍,「我能追回比分。」

  「若利……?」千穗驚惶地抬頭。

  牛島的身影在排球館燈光的照射下顯得無比高大,她能感受到,竹馬君身上的氣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讓她回憶起了,一年級對北川一中訓練賽後的那個和他的約定。

  ——「讓大家會毫不猶豫托球給他的若利,會是什麼樣呢……?」

  是了,她想。

  在絕境中也依然保持自信,甚至能再次突破自我的存在。

  「好!」隊友們齊聲吶喊,此刻他們只能相信他,自家最值得托付的王牌。

  少年們的臉上重新燃起鬥志,這一次,沒有了千穗在背後,他們也能夠在賽場上,繼續靠自己走下去。

  此刻,桐山零也剛好完成他棋盤上的對局。

  針鋒相對的雙方,其中一方的王將會帶領自己的士卒們走向最終的勝利。

  當他們3-2贏下比賽的時候,千穗的精神很恍惚。

  三名一年級替補也都輪番上陣,每個人的體力都在過度消耗。

  她的眼神一次次追隨著高高躍起的牛島,他的動作像展翅翱翔的鷹一樣,敏捷且兇猛。

  ——他終於在這場決賽中完成了進化。

  賽後的牛島被記者包圍,儘管體力已經支撐不了,還是滿臉平靜地接受了採訪。

  ——自此,牛島若利的名號響徹全國。

  在經歷了採訪、頒獎儀式和森田老師請客的慶功宴後,白鳥澤的隊員們終於在深夜捧著冠軍的獎盃返回了住處。

  「呼——」千穗一進房間便倒在地上,她到現在還有種不真實感。

  「好熱……」熾熱的氣溫讓她也出了一身汗。

  她躺了一會兒,便從地上爬起來在櫃子裡找洗漱用品,只想好好去泡個澡。

  「前輩要去洗澡了?」綾音問。

  「嗯,綾音要一起來嗎?」

  「好,稍微等我一下~!」

  兩人結伴去澡堂的路上,遇到了同樣準備去洗澡的幾個男生。

  「今天真是辛苦了~」千穗打著哈欠,語調軟綿綿的,感覺快要睡著了。

  「沒……沒有!安原前輩才是,真的謝謝您!」一年級的籐井臉紅紅的,眼神向四處亂飄。

  她點了點頭,向走在籐井前方已經掀起門簾準備進入澡堂的田村和尾崎前輩致意,便和綾音走進了女子浴室。

  千穗把自己浸在浴池裡,身體被溫熱的水包裹著,感受著水在周圍流動,安撫她疲憊的身心。

  綾音在她隔壁的浴池裡坐下,滿足地歎謂了一聲。

  「千穗前輩,」她出聲喚道,「為什麼今天的比賽上你要說那種話呢?大家都知道不是……」

  「綾音,其實我當時真的在這麼想。」千穗捧起一掬水澆在頭髮上,輕輕梳理著:「我很自責,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可是……」

  「若利曾經答應過我,要成為讓全隊都能信賴的王牌。」千穗自顧自地說,「我當時的感覺還很模糊,直到今天我才看到,他做到了。」

  「……」綾音沉默了片刻。

  浴室裡只有沙沙的水聲。

  「千穗前輩。」她突然出聲,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

  「嗯?」

  「前輩喜歡牛島君嗎?」

  剛剛洗好從浴室出來的籐井,偶然聽到了這句話。

  他呆在了原地。

  心中叫囂著要趕緊離開,腳卻不聽使喚地一動不動。

  「籐井?」準備來洗澡的牛島走了過來,「你站在這幹什麼?」

  「牛島前輩……!我、我……」籐井驚叫一聲,緊張得說不出話。

  「喲,牛島~我們都洗完了,你快進去吧!」尾崎走了出來。

  「好的,尾崎前輩。」牛島以為籐井是在外面等其他人,沒有多想。

  女子浴室裡靜悄悄的。

  ——這裡的隔音條件也太差了!這一點要給差評!

  千穗在心裡瘋狂吐槽。

  至於那個問題的答案?

  綾音沒有問到,她只是看到,在籐井的叫聲傳來後,千穗把腦袋沉入了水底。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肝了4000字,總算是把比賽寫完了~

  接下來的感情線會增多,第三年排球部也會迎來重大轉變。


第23章 水底

  決賽結束的第二天,白鳥澤中學排球部於早飯後在民宿正廳集合。

  大大的冠軍獎盃被田村隊長捧在手上,經過一個晚上的休整,這群少年又恢復了元氣,愉快地嬉笑和交談著。奪得冠軍的感覺原來是如此爽快,這次難得的經歷會成為他們青春裡最重要的回憶之一。

  森田老師昨晚作為唯一的成年人,喝酒上頭了,起床後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他們今早就要乘坐大巴離開東京,這個夏天的夢幻之地。

  「森田老師、田村前輩,回去的行程就要多麻煩你們了。我在這邊還有些私事要處理,就提前和大家告別啦~」千穗向老師和隊長招招手,在門口準備送大家登上車後離開。

  「那麼——」她轉過身,揚起頭對著身後全程沉默的牛島說道:「若利啊,你確定要跟我一起去看小零嗎?那可是將棋哦?」

  千穗拚命抬高她一邊的眉毛暗示著:他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牛島沒見過她口中的那個「小零」,更不懂將棋。

  ——所以他覺得他更應該跟過去了。

  「是。」毫不猶豫的回答。

  千穗耷拉下腦袋,真的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自從昨天的比賽上牛島覺醒了王將氣質後,現在他給人的感覺雖然更加可靠,卻也更有點不容反抗的意味在了。

  如果不是和他多年的相處,瞭解他看似可怕的外表下那種純粹乖巧的本性,千穗也不會能和他如此自然地說話。

  其實,她能感覺到,其他隊友對牛島的態度還是有點敬而遠之的。不易親近、不擅交際卻帶領大家奪得全國冠軍的他,已經是排球部未來欽定的隊長人選了。隊內的人際關係也是影響團隊的重要因素,她不希望看到牛島被孤立的景象。

  昨天的決賽已經觸及她決策能力的極限,而牛島身上還有著無盡的可能。對手也一定會不斷進化,明年能否順利出線還是個未知數。

  ——總覺得未來的路才是最艱難的。這是運動社團年復一年的輪迴。

  載著部員的大巴車漸行漸遠,千穗一直掛著笑容向車上的同伴們揮手告別,直到車輛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

  「嗚……」雖然能在大批記者趕到前把大家送走她是很高興,但記者們的主要目標還留在她身邊。

  ——希望把他帶在身邊不會遇到麻煩。

  千穗打開手機,給桐山零發了條消息,告訴他自己馬上出發。

  黃瀨那邊的觀賽邀請被她推辭掉了。

  「誒~小安原不能來好可惜,不過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我們一定能奪冠!」對方被拒絕後仍然健氣滿滿,「等比賽結束我們有機會再約~」

  「嗯嗯,抱歉了黃瀨君,祝你們獲勝!」在身邊的牛島如同X光的視線照射下,千穗的回答十分標準。

  掛掉電話,兩人正在等電車的站台上。東京和他們之前去過的仙台相比又是另一番風貌,有著更多、更多,未曾見過的景色。

  千穗和牛島都換下了比賽期間一直穿著的學校運動服,看上去就是兩個普通的年輕人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間,隱沒在這繁華的大都市中。

  還好中學排球的全國比賽關注度不高,來自冠軍隊伍的兩人也不用擔心會被路人認出來。

  「那個黃瀨……是在故意纏著你?」擠進電車的時候,牛島突然問道。

  「不是這樣啦……只是我很少遇到這種類型的人,他應該只是對朋友會特別熱情的那種吧?」千穗腹誹,和若利是完全相反的類型呢。

  正是早高峰的時間,電車裡的人很多,千穗被擠得站在車門邊,前方貼著牛島的身軀,讓她有點不自在。

  「哦,已經把你當朋友了啊。」牛島黑著臉得出結論。

  千穗抬起頭,看他臉色不對,心裡一驚。

  聯想到之前他徑直承認是在吃醋的說法,千穗心裡怪怪的。明明平時和部員們的關係甚至要更親密,他也沒這麼表示過。

  「若利你別生氣了~我不是都拒絕了嗎?」千穗好言好語相勸,希望能挽回一點好感度。

  「……」得到的是無聲的回應。

  她把頭偏到一邊,決定懶得管這個大醋罈子了。

  牛島一手拉著上方的吊環,一手扶著千穗的肩,看向車窗外快速略過的一幢幢建築,把她緊緊護在懷裡。

  列車抵達偏遠的三日月町的時候,車廂裡已經十分空了。

  牛島卻下意識地保持著這個動作,直到兩人下了車。

  「我們到了,若利。」千穗就這麼倚著他站了一路,感覺腳都麻了。

  「嗯,走吧。」牛島總算放開她,朝車廂外走去。

  重獲解放的千穗跺了跺腳,快步跟上。

  「吶,若利該不會是緊張了吧?」千穗好笑地看著他僵硬的走路姿勢,雙手握拳一步步邁得像個機器人。

  她表示很能理解地點點頭,自顧自接著說:「嗯嗯~畢竟若利從沒見過小零呢,也不懂將棋~」

  怕是要在她的小偶像面前變成個呆子。

  「我是在……期待,」牛島卻邊走邊斷斷續續地說,「期待你一直憧憬的那個人是什麼樣的。」

  「見到他就會知道啦~我敢打賭你也會喜歡他的。」

  「喜歡?」

  「嗯!我很喜歡小零哦~」千穗的語氣裡充滿了回憶。

  那個溫柔的、堅強的、與命運抗爭的天才將棋手,那個一直能安靜傾聽並給予她安慰的少年,她最喜歡了。

  喜歡得小心翼翼地守護著。

  知道他性格孤僻、不擅說話,便一直用LINE和他交流;知道他總是一個人在家下棋,便吵著要和他對局;知道他和養父家關係不好,便從不提起;知道他不會好好吃飯,便總是在吃飯時間發消息督促著……關注他從六月到次年三月,每月一場的排名戰。

  這些事情從見到他的那一刻開始,千穗就從沒放棄過。那個有著憂鬱綠色雙眸的眼鏡男孩的每一步棋,都在年幼的她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千穗還記得初見桐山零時,是在父親的葬禮後不久。

  剛剛失去和她最親密的父親,那個總是溫柔地教她下將棋的父親,職業九段,安原祐樹。

  抱著父親遺照的小千穗,一動不動地跪坐在靈位前,久久不肯離開,茶飯不思,讓母親焦急得無可奈何。

  父親生前的好友幸田征近帶著他剛收的養子前來拜訪,她以前是見過幸田家的長女和次子的,這次卻不見兩人的蹤影。

  「幸田叔叔,香子姐姐和阿步呢?」幸田征近走到她的面前,她拉著他西服的衣角,用空洞的聲音問道。

  「他們都留在家裡了,沒跟叔叔來。」幸田彎腰摸摸她的頭,拿過她懷裡的相框放回櫃子裡,「不過這次我帶了另一個兒子來陪你玩哦~」

  「零,過來。」他向身後的人喚道。

  千穗這才看清,幸田身後跟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她好奇地向那個身影望去。

  他一點點蹭到自己跟前——

  桐山零給她第一眼的感覺,是悲傷,那種獨自沉入水底無法浮起的悲傷感。翠綠色的眼眸平靜,可是沒有一絲光芒。散亂的黑色頭髮搭在腦袋上,看上去病懨懨的。

  這感覺和那時的自己很像。

  不,後來想想也許自己的悲傷和他比起來,根本已經不算什麼了。

  「零?」小千穗歪著頭,呆呆地看著他。

  男孩的嘴緊緊抿成一條線,向下彎曲著,沒有任何反應。

  「他叫桐山零,是我的養子和弟子。」幸田介紹道,「可以陪你下將棋哦。」

  「零也會下將棋?」千穗聽到和父親關聯的東西,眼神開始亮了起來。

  「是。」男孩終於吐出一個字,非常纖細的嗓音。

  結果在棋盤上被他狠狠地擊敗了。

  不服輸的小千穗無論再怎麼挑戰,依然無法戰勝他。

  從那以後,除了跟著牛島爸爸學習排球,她每天的功課就是自習棋譜,為了追上桐山零的水平。

  和他的聯繫也變得多了起來。

  可漸漸和他接觸才發現,在那悲傷的外衣下,包裹著的是無盡的溫柔。

  只等著什麼人將他從水底拉出,掙脫那團混沌的世界。

  可是千穗明白,她自己做不到。

  父親去世後,小千穗的樂觀和笑顏是建立在空氣之上,像是被關進了一個脆弱得如紙一般、卻就是逃離不了的空洞洞的籠子。如同童話裡被鎖在籠子裡終日供他人娛樂、無法真正地自由啼鳴的夜鶯,不會為了自己而歌唱。

  所以才會做一個蹲在岸邊的守護者,直到他能遇到那個命中注定的引路人。

  ——也一直在等待,能夠將自己從這籠子裡解救,帶著她飛向青空的某個英雄。

  「小零!」棋社的休息室內,千穗不顧形象地撲到多年未見的老友身上,把一旁的小胖墩·二海堂晴信嚇得夠嗆。

  二海堂也是和桐山從小就認識,是一個名門家的小少爺,和桐山在某次兒童比賽中交手後,就單方面認定成為他的朋友兼永遠的對手,同樣是一名職業棋士,身體是因為常年的疾病而水腫,但是看上去圓滾滾的很可愛。

  零的眼鏡被千穗的擁抱都蹭歪了,他不知所措,眼神裡寫滿了震驚。

  即使在LINE上看過她近期的照片,見到真人還是會需要適應一陣子。

  「額……安原?」他感受到千穗的動作幅度慢慢變小,最終停了下來,便小聲問道。

  他看不清她的臉,越過千穗的肩頭,只能看見站在對面的牛島。

  「他是誰?」艱難地舉起手,指向這位又高又壯的男生。

  千穗放開零,站在兩人中間介紹道:「小零,他就是若利~若利,這位是小零!」

  「你好,我是牛島若利,千穗應該向你提起過我。」牛島禮貌地伸出左手。

  「你……你好,我是桐山零。」桐山顫抖地握住牛島的手,感覺到他的手掌很大,肌肉發達,明顯是長年打排球引起的。

  「小零,不介紹下這位嗎?」千穗看向二海堂,雙眼放光,

  ——好可愛!圓圓的肉肉的好想捏!

  千穗心中像是覺醒了什麼奇怪的屬性。

  「他是……」

  桐山還沒說完,話就被二海堂接過去了:「你們好!我叫二海堂晴信,是桐山的朋友~和永遠的對手!」他笑呵呵地說著,使勁拍了拍他「朋友」的背。

  「二海堂!我們才不是什麼……」桐山扶了扶歪掉的眼鏡,有點生氣又有點無奈的樣子。

  「哦~小零在這邊也交到朋友了啊,你好,我是安原千穗。」千穗拚命忍住想要伸手去捏二海堂的臉的衝動,微笑著自我介紹。

  「安原?」二海堂聽到這個姓氏,愣了愣。

  「是的,我是安原九段的女兒。」

  「原來如此……」二海堂點點頭,是那個職業九段·安原祐樹的女兒啊,難怪和桐山的關係這麼好。

  「桐山,時間快到了。」這時,棋社社長從休息室的門後探出頭來。

  「好的,社長。」這個七月的排名戰即將打響,桐山起身往門外走去。

  「加油哦~小零,一鼓作氣地拿下吧!」千穗在走廊裡對著他大聲應援。

  回答她的是桐山漸行漸遠的背影。

  ——和排球運動員不同,將棋棋士的賽場是孤獨的。

  每一場戰鬥都會持續地消耗腦力和體力,甚至比個兩三天都有可能。

  而且,落出的每一子只能由自己規劃和決策,所有的失誤只能由自己承擔。

  是隔絕世界的極致的孤獨。

  千穗看著他緩緩走進棋室,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仍然沒能從水底脫離。

  她也是。

  作者有話要說:

  要開始暫緩日更的節奏了,作者有個很重要的考試要準備,兩天一更,時間充裕會盡量多寫點~

  感謝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第24章 橋

  千穗回到休息室內坐下,通過電視屏幕上的轉播錄像開始觀看桐山的比賽。

  牛島和二海堂分別坐在她兩側,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個棋盤。

  二海堂根據比賽實況在棋盤上模擬著棋子的走勢,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房間內的三人還沒有說過一句話——

  千穗和二海堂緊緊盯著棋盤沉思,牛島則是看了一會兒也不明所以,乾脆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小憩。

  千穗看將棋比賽時的眼神,他是第一次在她身上看見。

  和她在場下看他們打排球時的樣子,很不一樣。

  牛島的腦海裡映出千穗的那種眼神,在安靜的房間裡,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桐山的對手更年長,比賽經驗自然是更豐富的。

  可是這也意味著他的實力僅止步於此,在桐山的攻勢下,他很快便敗下陣來,毫無反抗的餘地。

  兩小時後,桐山的對手投子認輸。

  七月的這場排名戰,仍然以桐山的勝利告終。

  ——如果能保持這樣的勝勢到明年三月的獅子王戰,他就能順利升上五段了。

  「呼——」千穗長歎一口氣,觀賽時她一直是神經緊繃,看到小零獲勝時才終於能放鬆下來。

  「哦!幹得漂亮,桐山!」二海堂雙手握拳,為他的好友歡呼。

  牛島被兩人發出的聲響驚醒,他惺忪地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看到千穗正握著二海堂的手歡快地轉圈圈。

  「若利你醒了?」她注意到他的視線,「小零贏了哦~很厲害吧!」

  「不愧是我承認的對手!總有一天我也要和在新人戰中對上,新人王的稱號是我的!」二海堂兀自興奮地喊出他的願望。

  在接受了社長和其他棋社朋友的祝賀後,桐山零慢吞吞地回到休息室時,看到的就是這番景象。

  門「吱呀」地被打開,吸引了室內三人的目光。

  「小零!」千穗立刻轉而撲到他身上,給桐山來了個熱情的擁抱。

  單薄的身材甚至撐不起那件白色短袖襯衫,抱起來的感覺瘦瘦弱弱的,好像風一吹就會散架。

  表情也是,和初見他時一樣,翠綠的眼眸黯淡無光,嘴緊緊抿成一條線向下彎曲著。

  即使贏了比賽,零也沒有任何勝者應該產生的愉悅感。

  ——他並不喜歡將棋。

  千穗放開他,擠出一個微笑。

  從剛才擁抱他的感覺到看見他此刻的表情,她很明白這件事情,心裡是刺痛的,卻仍在強顏歡笑。

  可是桐山零從未抱怨過什麼,童年的經歷也好,被迫走上職業棋士這條路也好。

  所以喜歡著將棋卻無法打職業的千穗更不能在零面前表現出軟弱。

  會傷害到三個人的。

  千穗很小的時候,也曾祈盼著成為一名職業棋士。父親得知後,即使知道將棋界幾乎沒有女人的位置,也在盡心盡力地教授著她。年紀輕輕就成為職業九段,安原祐樹的天賦不可限量。

  那個願望在父親的病逝後終止了。

  失去了父親的千穗,找不到願意收女徒弟的師父。

  如果他知道自己在零的面前表現得像個放棄夢想的敗犬,也會傷心的吧。

  「小零,恭喜你。」千穗笑著說,嘴角上揚。

  千穗的表情被牛島盡收眼底,他感覺得到哪裡不對勁。

  「嗯,謝謝你,安原。」零的聲音十分疲憊,經歷了兩小時的腦力消耗,他現在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覺。

  「咕」,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

  二海堂不好意思地摸摸他圓圓的肚子,笑了:「那個……我們一起吃午飯吧……我請客!」

  桐山跌坐在了沙發上。

  有大老闆掏錢請客吃飯,千穗的心情自然是十分雀躍的。

  剛想問他「去哪吃」,只見二海堂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喂,管家爺爺嗎?午餐麻煩你送到棋社來,謝謝~」

  「哈?」從沒見過這種操作的千穗懵逼了。

  「二海堂他就是這樣啦,安原你別在意。」桐山推了推眼鏡,看起來是見的多了,「之前他到我家下棋,晚餐也是這麼解決的。」

  牛島點點頭,似乎很能理解這種做法。

  同為大少爺的心靈感應嗎……千穗心裡吐著槽。

  不一會兒,二海堂家的管家爺爺就開車送來了專門請大廚打造的豪華午餐。

  海鮮刺身拼盤、壽司拼盤、賣相精緻的各式和風料理……

  「哇~看起來好好吃——!」千穗盯著一盤盤豐盛的料理流口水,她本來就有點餓了,看到這些食物更是要餓扁了。

  「唔——!」牛島雙眼放光,食量很大的他感覺能把這滿滿一桌的美食都吃完。

  「你們別客氣~儘管吃!」二海堂樂呵呵地說道,管家爺爺面帶笑容,安靜地立在一旁。

  「真是太謝謝你了!那我們就不客氣咯~」千穗覺得二海堂這個朋友她是交定了。

  「感謝款待,我不客氣了。」牛島夾起一塊壽司開始吃了起來。

  「哈哈不客氣~桐山,你也來吃啊?」二海堂熱情地招呼道。

  「額……好,謝謝你,二海堂。」桐山在這一桌子的美味前最終敗下陣來。

  午餐間,對話仍然在繼續著。

  二海堂似乎對牛島產生了極大的興趣:「牛島是安原的朋友嗎?」

  「嗯,在宮城那邊,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現在在同一所學校。」

  「哦~」二海堂意味深長地點點頭,「原來是青梅竹馬啊~」

  千穗把頭埋低,專心地吃著飯。他人常常用這種曖昧的語氣形容著她和牛島之間的關係,她已經習慣了。

  「我聽安原說過,牛島是排球社的主將?」桐山接了一句。

  「是的,我在隊裡當主攻手。」牛島承認道。

  「排球?難怪身材這麼壯~」二海堂大口嚼著刺身,「好羨慕……」

  他也好想擁有這種身材,但是疾病的折磨讓他的身體徹底發胖走樣了。

  ——甚至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和疾病抗爭多久。

  「若利排球打得可厲害了,」千穗介紹說:「這次我們來東京,是來參加全國大賽的,就在昨天拿了全國冠軍哦~」

  「誒?冠軍?」二海堂眼睛睜得滾圓,被千穗的話驚到了。

  桐山也是停下了夾菜的手,滿臉驚訝地看著牛島。

  「這沒什麼的。」牛島還是一臉平靜,「我們隊伍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不……這已經很厲害了啊,牛島同學。」桐山渾身顫抖地吐著槽,感受到這名運動少年的強大氣場,他現在有點不太好。

  桐山的體育向來就很差,在這樣的人面前讓他產生了強烈的自卑感。

  「你們別在意~若利這麼說不是在謙虛,」千穗壞笑,決定把牛島高大威猛的形象徹底粉碎,「他是真的在這麼想……是不是覺得這個人特別糟糕?」

  「……」桐山手一抖,筷子掉在了桌上。

  「哈哈哈哈哈!」二海堂抱著肚子狂笑,「牛島,你真有趣!」

  「謝謝。」牛島真誠地接受了他的誇獎。

  午飯時間在千穗和二海堂的笑聲二重奏中結束。

  成功和二海堂交換了聯繫方式,和社長打了聲招呼後,千穗和牛島便準備離開。

  「那,我們也就不打擾了。謝謝你的招待,二海堂~」棋社樓下,千穗向桐山和二海堂告別,「小零,要好好照顧自己。」

  她看向零的眼睛,對這個瘦弱的少年囑咐道,握著他修長而蒼白的手指。

  現在是炎熱的夏天,他的手卻還是冰涼的。

  「謝謝你來看我,安原。」零說道,「恭喜你們奪冠。」

  他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笑容。

  是一種極其溫和的淺笑,彷彿料峭的春風、柔和的夜月,或是平靜的水面上突然泛起的漣漪。

  看著零的牛島的身體一僵。

  零的笑容是純粹而真實的,只消一眼便能夠被它打動。

  他聽千穗說過這個少年的經歷,所以才會被這樣的笑容動搖。

  ——「我敢打賭你也會喜歡他的。」他想起了千穗的話。

  是的,他瞬間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也終於知道之前千穗的表情哪裡不對勁了。

  兩人離開了棋社,並肩漫步在午後三日月町安靜的街道上。

  這裡是繁華東京的偏僻一隅,景色不似中心城區的喧鬧,反而像是一個世外桃源,古舊的路牌和天橋,架在河上的一座橋,沿著河邊分佈著窄窄的街道和低矮的平房,以及其中各種各樣的特色小商舖,從裡面散發出食物的香甜氣息。

  經過一家名為「三日月堂」的點心鋪的時候,千穗被冰櫃裡造型可愛的和果子誘惑得移不開目光。

  「歡迎光臨~」店主從後廚出來接客,是一位個子矮矮的老爺爺,「要買些什麼,小姑娘?」

  「唔……」千穗托著下巴左思右想,全都這麼可愛要怎麼辦啊!好想全部買下來……

  「沒決定好的話,我推薦三日月糕哦~是我們店的招牌,三日月町的名物!」老爺爺指著一款豆沙夾心的、長得像銅鑼燒的糕點,笑盈盈地推薦道。

  千穗點點頭,但是那個兔子形狀的草莓大福她也很想要。

  於是,千穗最後提著一盒三日月糕和一盒草莓大福走出了點心鋪。

  等在外面的牛島靠著河堤邊的欄杆,看到千穗出來便迎了上去。

  「謝謝若利~」千穗微笑著把紙袋子遞給他,「我們回去吧。」

  「嗯。」牛島接過袋子,和千穗往車站走去。

  往車站的方向要經過那座橋,兩人緩緩走過橋上,夏日的暖風從臉頰吹過,河面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起粼粼波光。

  「真好啊,這裡。」千穗感歎道,「沒想到在東京還有這樣美麗的地方~好羨慕小零,能住在這裡。」

  「桐山?」牛島頓了頓,「他是一個人住在這?」

  「是啊,小零他……是自己要離開養父家的。」千穗扭頭看著河面,風吹亂了她的頭髮,「然後就一個人住在這裡了。」

  「桐山這個人,我很喜歡。」牛島說道,「你說得沒錯。」

  「誒?」千穗停下腳步,看向身邊的牛島。

  「可是,你是不是有什麼……」牛島也停了下來,接著說:「我是說,你和他說話的時候,像是哪裡不對勁的樣子。」

  千穗眨了眨眼。

  ——糟糕,被他發現了嗎。

  嘴上卻回答著:「我哪裡不對勁了~若利你一定是看錯了。」

  盡力扯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在心裡祈禱他不要再問下去。

  風停了。

  蟬鳴聲分外清晰。

  牛島直視著她的眼睛,逕直說道:「不,我看得出來。」

  「你心裡很難過。」

  千穗低下了頭,陰影覆上她的臉。

  「若利……」她的肩膀在顫抖,「有時,你這樣真的很過分……」

  牛島沒想到這句話會讓千穗反應如此激烈,慌亂之中,提著的紙袋「啪」地掉在地上,他也不去管,輕輕扳過少女的身體,把她擁入懷裡。

  「抱歉,」他說,「我不是故意要惹你不開心。」

  「我不知道你在遇到我之前經歷過什麼……但是,我不會再讓你露出那種表情了,千穗。」

  「你能相信我嗎?」

  少女的身體顫抖著,牛島感覺他的胸口染上了濕意。

  「嗚……」千穗的氣息很微弱,「隨便就許下這種諾言,若利不會後悔嗎?」

  「我不是隨口說的,」牛島的聲音很堅定,熾熱的陽光灑在他臉上,「所以也絕不後悔。」

  「傻瓜。」破涕為笑,千穗推開他,眼中的淚水已經消失了。

  她溫柔地伸出手,撫平牛島身上被她弄皺的那塊布料:「若利雖然對將棋一竅不通,直覺卻很準呢。」

  牛島重新提起掉在地上的紙袋。

  「敏感的直覺也是棋手的重要素質……打排球的你倒是很擅長。」千穗歪著頭,笑了,「被你看穿了呢。」

  「謝謝你,若利。」這次她的笑容就像那時的零一樣,純粹而真實。

  牛島點點頭,牽起她的手向橋的對岸走去。

  暖風再次拂過,手中的感覺很舒服。

  橋下的河水拍打著堤岸,濺起小小的浪花。

  ——以後,也想一直和你這樣走下去。牛島突然有了這種感覺。

  一起走過漫漫長路。

  「前輩喜歡牛島君嗎?」那晚,綾音的問題在千穗心中迴響。

  她把腦袋埋入水底,不讓自己呼吸。

  耳邊只有水波的震盪聲,她無論如何也回答不上來。

  她很清楚,她是喜歡的,但是和對零的喜歡不一樣。

  不是守護,也不是共感;而是忍不住地想要獨佔,自私得容不下一顆砂礫。

  她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

  從綾音來到排球部、回憶起她的身份那時起,千穗就清楚這一點了。

  現在,千穗的手被牛島握著,走過這座三日月町老舊的橋。

  ——我當然會相信你,若利,因為你從未失約過。

  可是,這種還不夠格的喜歡就讓它和我一起沉入水底吧。

  不要再蕩起一絲漣漪。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啦`考試還有一周的時間,緊張= =


第25章 新朋友們

  從三日月町回民宿的電車上,千穗再次接到了黃瀨的來電。

  此時正是下午兩點,烈日當空,整個城市裡熱氣蒸騰。

  黃瀨的聲音聽上去非常開心:「小安原,我們贏了!」

  全國中學校籃球大會的最後一場決賽,帝光對鐮田西,在帝光開局落後的情況下,全隊五人在監督的引導下力挽狂瀾,以大比分勝利獲得冠軍。

  沒有什麼比大家相互合作一起努力地奪冠更能讓他高興了。

  千穗的眉眼舒展開來:「恭喜你們,黃瀨君。我朋友的比賽也獲勝了哦。」

  牛島聽到這個名字,偏過頭看著她的側臉。

  她認真地聽著電話,不時點點頭,輕快地和對方交談著,彎彎的眼睛裡滿是溫柔。

  電話那頭,黃瀨還在沒完沒了地敘述著比賽細節,也不管千穗能夠理解多少,更衣室裡隊友們吵鬧的背景音都被他忽略了。

  「那——」黃瀨終於講完了比賽,話鋒一轉:「小安原,我們下午去澀谷約會吧!和大家一起~」

  黃瀨所說的「約會」不是指男女之間的那種,只是單純地想和朋友們一起出去玩,東京體育館所在的澀谷區他平時因為模特工作的關係會經常來,所以對這一帶非常熟悉。

  「拜託,誰要和你去約會啊!」更衣室裡,其他人的交談都被黃瀨這句突如其來的話語給打斷了,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青峰大輝第一個跳出來反對,「想要泡妹別拉我們下水!」

  「唔……約會什麼的好麻煩,不過有好吃的我就去。」紫原的重點永遠在吃。

  「抱歉,黃瀨,我家裡還有事情,不能和你一起去。」大少爺赤司日理萬機。

  「我隨便的說。」綠間心裡其實很不願意,但是今天的晨間占卜說巨蟹座可以試著和朋友們外出,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我也可以的,黃瀨君。」黑子已經換好了衣服在一旁看書,聽到黃瀨的提議他抬起頭回應著。

  「……」電話那頭奇跡的世代們的反應全部灌進了千穗耳朵裡,她現在很頭疼。

  「吶吶~小安原也來嘛?反正你那邊現在也沒什麼事,明天再回宮城也不遲吧?」對方極力熱情地邀請著。

  千穗雙眼水汪汪,猶猶豫豫的樣子看得牛島心裡很不是滋味。

  牛島搶過了手機。

  「你好,我是牛島若利。」這是他的第一句話。

  ——若利!突然這麼說誰認得你啊!千穗驚恐地看著他,伸手想要搶回手機。

  黃瀨停頓了一下,問道:「你是誰?小安原呢?」對面溫和甜美的女聲突然轉換成低沉磁性的男聲,讓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我是她的青梅竹馬,你找千穗有什麼事情嗎?」牛島捉住了千穗的手阻止她的騷擾,語氣鎮定地問。

  「哦~小牛島?」黃瀨略微思索了下,「我在約她一起出來玩啊,和我們籃球部一起~你也要來嗎?」能在這種狀況下還發出如此邀請,某種意義上也是個十足的天然系。

  牛島皺眉:「不要用那種稱呼叫我,還有對千穗也不行。」

  黃瀨對他承認的人的習慣性稱呼都會在名字前加個「小」,任何人都改不過來的。

  所以牛島的這句反對被他華麗麗地忽略了:「哈哈哈別生氣嘛小牛島~多交個朋友有什麼不好!而且,我們籃球部剛剛得了全國冠軍,就是約大家一起出來慶祝下~」

  「若利……」千穗的手腕還被他捉著,只好湊到他身前小聲提醒道:「不要太為難黃瀨君了,他也是一番好意,其實我們可以一起去的。」

  她剛才認真考慮了很久,決定還是不能放棄這個可以深入參觀東京的好機會。

  好不容易來一趟,而且接下來的確也沒什麼事,直接回宮城總覺得有點可惜。

  牛島得知黃瀨他們竟然也得了全國冠軍,又聽到千穗的話,眨眨眼睛,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

  也許是同為天然系的他和黃瀨互通了什麼想法,在千穗至今不那麼長的人生中,極為罕見的事情出現了——

  只聽見牛島說:「好的,我和千穗會一起過去。幾點鐘在哪見?」

  千穗睜大了眼睛,掙扎的手停了下來。

  牛島聚聚竟然能好好聽她的建議了!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

  和黃瀨約定好了時間地點,牛島掛斷了電話。

  他把手機還給千穗時,看到的是她寫滿震驚的臉。

  眼神呆滯,靠在座位上望著對面的車窗,身體一動不動。

  「千穗?」和以前做過的一樣,牛島戳了戳她的額頭。

  「啊!」千穗終於回過神來,感覺剛才的發生的一切恍如夢境。

  「若利你……同意了?」她盯著對面車窗上倒映的二人的身影,可以看到牛島的臉色十分平靜。

  ——不可思議,是被什麼人附身了嗎?千穗煞有介事地托著下巴,看著車廂的地板,像是在下一盤棋那樣思考起來。

  「是,」牛島回答,「已經約好了,下午三點整,澀谷地鐵口見。」

  「……」

  「千穗?」身旁少女的沉默讓他奇怪地喚了一聲。

  「我知道了——」千穗突然說,「一定是若利在見到小零和二海堂後發生了改變!想交更多的朋友了!」

  牛島歪了歪頭,背景裡全是問號。

  他已經搞不懂千穗的腦回路飄到哪裡去了。

  當兩人來到約定地點時,黃瀨那邊已經全員到齊了。

  果然,無論看幾次都會被這樣的景象震到——

  千穗一邊朝他們揮手一邊在心裡吐著槽。

  髮色各異的一群少年和那個粉頭髮的可愛女生,在一群路人中分外顯眼,她幾乎是在人堆裡掃一眼就發現了他們。

  人來人往的澀谷地鐵站口,千穗帶著牛島與奇跡的世代們匯合了。

  「黃瀨君!」她走到迎上來的黃瀨面前,微笑著說道,「誒?你們的隊長呢?」

  並沒有發現那天好心給她指路的溫柔紅髮男生呢。

  「隊長?」黃瀨愣住了,久久沒有接話。

  她怎麼知道小赤司是他們隊長的?他記得並沒有告訴她過。

  「赤司的話,他家裡有事所以來不了。」綠間替黃瀨作出了回答,「不過,我想黃瀨是在驚訝,你怎麼知道他是我們的隊長?」

  「唔……是我疏忽了……」千穗不好意思地擺擺手,「其實是我猜的,那天遇見你們的時候,我覺得他的表現很像一個隊長,就擅自這麼認為了。」

  「哇好厲害!」桃井湊了上來,彷彿找到了戰友,同為經理的她在數據收集和分析方面的能力是一流——所以千穗的這番話讓她發現了同類。

  「這沒什麼啦——話說,抱歉,請問你的名字是?」千穗除了黃瀨,還不知道這群人各自的名字呢。

  「這個之後再聊~安原不先介紹一下這位嗎?」桃井好奇看向千穗身後的牛島。

  牛島提著他們從三日月堂買來的點心,從雙方見面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默默站在後方,還沒有說過一句話。

  桃井覺得他看起來酷酷的,而且身材和肌肉也不輸籃球部的大家,結合千穗排球部經理的身份,聰明的她已經猜到個大概了。

  「你們好,我叫牛島若利,千穗的青梅竹馬。」牛島沒等千穗開口,直接做了自我介紹,「現在是白鳥澤中學排球部的成員。」

  青峰瞇著的眼眸頓時睜大了——沒錯,即使嘴上說著不要,他還是乖乖地跟來了。

  這個牛島和他一樣,都有個青梅竹馬呢。

  「哦!你就是小牛島啊~」黃瀨很快恢復了元氣,向隊友們號召道:「大家~也都來做自我介紹吧!」

  千穗覺得,所謂「奇跡的世代」偉光正的高大形象在她眼裡是徹底崩塌了。

  除開今天沒來的隊長赤司看上去還比較正常外,其他人的外貌和個性都太鮮明瞭——

  和牛島同樣是左撇子的綠間真太郎,手上還托著他所謂「晨間占卜的幸運物」,一隻可愛的小熊玩偶,說話總會在句尾加上奇怪的口癖。

  青峰大輝,膚色不似東洋人普通的黃色,而是黝黑,表情凶凶的,是桃井的青梅竹馬。

  紫原敦,有著這群人中最高的身高,整個人卻鬆鬆垮垮沒什麼幹勁,說話聲音黏糊糊,特點是手裡總有吃不完的零食,對路邊的美食也是興趣盎然。

  黃瀨涼太,陽光開朗的性格和帥氣的外貌似乎很受路過女性的歡迎,據他說偶爾會接模特的工作,會被經常認出來。

  桃井五月,唯一的女性,姣好的身材讓千穗都忍不住會多看兩眼,對她似乎無比熱情。

  以及據桃井說是她最喜歡的那個,讓千穗驚訝為什麼會忽略他的存在的透明感少年,黑子哲也。

  ——名字倒是可以結合髮色和瞳色,意外地好記。

  中學籃球界的頂端被這樣一群人佔領,真的不要緊嗎?千穗不禁擔憂了起來。

  總覺得排球界和他們比起來正常地過分了。

  牛島只是拍拍她的頭,讓她不要想太多,性格天然的牛島在這方面的接受程度比她高得多,竟然很快就融入了進去,能和他們正常地對話了。

  ——當初是誰反對我去看他們比賽的啊喂!

  一群人在黃瀨的帶領下,穿梭在澀谷區的街頭,從商業中心走到居民區,吃吃喝喝打打鬧鬧,快樂的時光過得很短暫。

  千穗和牛島帶來的點心也被大家在咖啡廳瓜分完了,其中紫原吃掉了大部分,還問她是從哪裡買來的。

  「三日月町啊……好遠。」紫原懶散地說著,他可能永遠也不會親自去一趟了。

  一行人在傍晚時分,走到了一處街頭籃球場。

  千穗很快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

  這群少年今天的聊天有一半都是關於籃球的,剩下的一半是關於她和牛島剛結束的排球大賽。

  可以說他們是打從心底裡熱愛這項運動。

  「哦!來一場3v3籃球賽吧!」青峰看到街頭籃球場就像看到了家園,即刻提議道。

  「好啊!」黃瀨不假思索,「來一決勝負吧小青峰!」他加入籃球部的契機就是想追上青峰,任何可以切磋的機會他都不能放過。

  「晚飯後的活動嗎,我沒意見。」綠間表示贊同,「不過——」

  「誒?怎麼了嗎綠仔?」紫原啃著最後一個兔子草莓大福,看得出他在猶豫。

  「3v3的話,是不是少了一個人?」黑子指出了問題所在。

  「嗯~」桃井點點頭,「還是哲也聰明~難道你沒發現嗎,大醬?現在能上場的只有五個人哦~」

  「哈?」青峰的眼睛快速掃視了一圈——

  黃瀨、黑子、紫原、綠間,加上自己。

  赤司不在,他們現在一共只有五個人。

  「哈哈哈哈哈!」千穗沒忍住,扶著牛島的身子笑了出來。

  青峰感覺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決定強行為自己挽回一點顏面:「喂——安原,」他咬牙切齒地壞笑著,「這裡不是還有一人嗎?」

  「哈哈哈青峰君你在說什麼吶,桃井和黑子說得沒錯,確實只有五個人啊——」千穗笑到中途,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是吧——若利?」

  她僵硬地轉過頭,看向身旁的牛島。

  牛島用她熟悉的可怕方式笑了,緩緩走上前。

  ——他把青峰的行為理解成一種挑釁,作為王者的他自然是不允許自己被看扁的。

  「若利!」千穗死死拉住他的衣角,想要阻止:「不可以!你根本不會打籃球,而且對手還是全國冠軍啊!」

  「就是說啊大醬!」桃井也在一旁幫腔,「你這樣是在欺負人家!」

  青峰卻撿起地上的籃球,在夕陽的背景下,他快速地將球以一種瀟灑的姿勢運進了籃筐——那動作可謂是行雲流水,千穗已經看呆了。

  「怎樣,牛島?我們可以先教你,然後抽籤隨機分隊——想不想來試試?」他轉著手裡的籃球,吹了聲口哨。

  「好。」牛島果斷地回答,以他的身體素質和反射神經,學會籃球的基礎也應該不在話下。

  「啊,算了,我不管了——」千穗在場邊的凳子一屁股坐下,她需要靜靜。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更新(不是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0 19:11

第26章 再見、帝光;再見、東京。

  牛島不愧是牛島,在眾人的幫助下很快就學會了籃球的基本規則和動作,只是……

  投籃的準度不敢恭維。

  籃球可不像排球那樣只要看準方位全力扣球就好了,想要投進籃筐需要大量的練習提升球感,初學者除非是綠間那樣的天才,否則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投進的。

  本來桃井想勸他乾脆打個控衛就行了,畢竟這個位置的主要功能不是投籃得分,可是牛島作為排球主攻手的倔脾氣上來,偏要學會投籃。

  於是負責教牛島投籃的任務就落到了綠間頭上。

  「小綠間去教不就好了~而且你們都是左撇子嘛,我們教起來效果都不如你,所以就拜託了!」黃瀨是這麼說的。

  「嘖。」被迫上陣的綠間嫌棄地看了正在一旁看好戲笑得壞壞的青峰一眼,但是既然要做就要盡人事,這是他的信條。

  綠間老師對抱著籃球的乖學生·牛島若利說:「球給我,我來示範一次。」

  他接過球,站在三分線外,下蹲、起跳,用他最引以為豪的標準姿勢投出了一球,籃球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拋物線,毫無懸念地正中籃筐。

  完美。

  今天的綠間真太郎也有好好帶著幸運物,絕無失手的可能。

  綠間撿起球,又給牛島示範了幾次,次次都是令他滿意的結果。

  牛島觀察了很久,表示他應該學會了,他學著綠間的姿勢起跳——

  「啪」,籃球砸中了籃筐,彈回了他投來的方向,不偏不倚砸中了牛島的腦袋。

  牛島臉色發黑。

  「噗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青峰和黃瀨站在一邊,很沒良心地笑了。

  綠間感覺自己作為老師的地位岌岌可危,教出的徒弟可不能就這樣丟人現眼,他決定開啟神婆模式,於是問道:「牛島,你是什麼星座的?」

  「獅子座。」

  「獅子座啊——」綠間很嚴肅地推推眼鏡,獅子座和巨蟹座的相性並不好,讓他有點頭疼。

  「今天獅子座的幸運排名是第三位,幸運物是——」他略微思索了下,回憶著今天的晨間占卜,「和果子。」

  「噗,綠間你在搞笑吧,你那一套占卜理論就別拿來禍害別人了哈哈哈哈……」青峰笑得更賣力了。

  牛島不明所以地聽著綠間老師的占卜結論,剛才被籃球砸過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

  千穗和桃井坐在場邊看著剛才發生的這一切,本來兩人間的交談十分愉快,卻被牛島的那記「反向投籃」給打斷了。

  千穗很不給面子地捂著肚子笑了。

  剛才桃井在給她介紹奇跡們各自打籃球的技能和怪癖,什麼完美模仿、帶幸運物比賽、幻之第六人、帝光的光與影等等,讓她有種在看超能力電影的感覺,簡直不敢相信。話說同為球類運動項目,籃球和排球的全國冠軍畫風也差太多了吧?

  ——直到綠間真的把投籃準度和晨間占卜聯繫起來,千穗才覺得果然不能以常人的標準衡量這幫怪人。

  若利今天的幸運物竟然是和果子啊……她默默觸到了包包裡放著的最後一塊三日月糕,是她在咖啡廳的時候吃不完剩下的。

  千穗在心裡許願:如果占卜真的靈驗,和果子之神~就讓若利進一球吧!

  她的這個許願完全是開玩笑性質的,才不覺得會成真呢。

  結果讓所有人驚訝的一幕出現了——

  牛島的投籃在接連失敗了幾次後,竟然真的能像綠間那樣正中籃筐,準度有了大幅的提高。

  綠間老師滿意地點點頭,他的學生也算是可以正式出山了。

  千穗不可思議地看向牛島,他投籃的姿勢在綠間的調|教下已經十分標準,而現在終於開始能得分了。

  ——應該是努力練習的成果吧,千穗心想,要是跟她的許願有關就真玄乎了。

  不過牛島作為初學者進步神速這一點,已經讓奇跡們刮目相看。

  「厲害啊!小牛島~」黃瀨湊上來祝賀,既然牛島已經學會了打籃球,就表示比賽可以開始了。

  於是黃瀨宣佈道:「喲西!我們來抽籤吧~」

  此時天色已經變黑了,街頭籃球場的燈光開啟,白色的光線打得很足,把這裡照得宛如白晝。

  六個人圍成一圈,從本場比賽的裁判·桃井手中一人抽出一張紙條。

  分配的結果是——

  黃瀨、綠間、牛島一隊。

  青峰、黑子、紫原一隊。

  「喂喂……這可難辦了。」黃瀨說,帝光的最強組合光與影在一隊,防守還有紫原坐鎮,對手的實力真的強到有些讓人害怕。

  「沒關係的,黃瀨、牛島,你們把球都傳給我。」綠間表現得信心十足,只要能夠讓他連續投出穩定三分,他覺得他們肯定能贏。

  「誒~可是我更想和小青峰對位嘛~」黃瀨想的是這一點。

  「我也想得分。」牛島看向讓他最不爽的青峰,一個初學者有著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銳氣。

  另一隊的氣氛則非常和諧,青峰和黑子本就是隊裡配合默契的好搭檔,紫原表示他只負責防守,斷球傳球交給黑子,進攻得分交給青峰,分工明確,青峰覺得他們贏定了。

  「嘿~黃瀨!」他高興地朝那邊還在爭論的三人喊道,「別掙扎了~乖乖等著被我們吊打吧!」

  還伸出拳頭和好搭檔黑子碰了碰。

  紫原嘴裡叼著美味棒,默默站在一邊,但是那壓迫力極強的身高讓他存在感爆棚。

  被挑釁的黃瀨隊這邊瞬間團結在了一起。

  三人身上爆發出持續的低氣壓,朝青峰隊這邊走來。

  千穗仍然坐在場邊,成為這場比賽唯一的觀眾。

  她一邊處理著手機裡堆積的郵件,一邊看好戲。

  排球部贏得全國冠軍以來,千穗的手機信箱無時不刻都在被轟炸,除了各方發來的祝賀郵件,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找上了她這個經理。

  ——白鳥澤中學排球部全國冠軍的身份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力,他們已經不是從前的那支隊伍了,在森田老師轉發給她的幾封郵件中,好幾位來自全國各地的排球教練向他們伸出了橄欖枝。

  「唉。」森田老師不僅懶得管這麼重要的事,還把它一股腦推給了自己。

  千穗把這些郵件一封封瀏覽過去,看得她頭暈腦脹的,這些教練的執教方針各有千秋,她一時也不知該如何選擇。

  她把目光投向球場。

  球場中的3v3籃球賽已經開始,比賽時間不同於正式比賽,只有短短的十分鐘。

  雙方打得難解難分,青峰隊是以黑子斷傳球讓青峰單帶突破的模式得分。

  黃瀨隊這邊,則是以黃瀨和牛島的協同進攻加外線綠間的穩定三分球得分,但是紫原的防守不會讓他們每次進攻都得逞,所以在分數上一直維持著均勢。

  ——若利打得真不錯呢,這就是體育天才的實力嗎。千穗托著下巴發呆。

  牛島在籃球場上的身姿也是那麼帥氣,完全不輸給他打排球時的氣勢,看不出是個初學者。

  比賽的結果出人意料,竟然是全程幾乎都在送助攻的黑子用一記絕殺投籃,讓青峰隊勝出。

  千穗覺得她可能小看了這個「幻之第六人」的真正實力,黑子的外貌和性格讓她想起了排球部的北島前輩,都是淺色系的髮色和眼眸加上沉默的性格,可是黑子給人的感覺比北島前輩更親切,也似乎更享受自己所從事的運動。

  「嗚哇——小黑子你!」面對黑子的絕殺,黃瀨怎麼也生氣不起來,只能很受傷地原地畫圈圈。

  「哼,看來以後的熊要換個大一號的。」綠間心裡不服氣,嘴上把鍋甩給了無辜的小熊玩偶。

  只有牛島賽後禮貌地和對方三人握手,頗有隊長氣質。

  「是我學得還不夠,抱歉,綠間。」牛島已經把綠間視為了自己的籃球導師,「下次有機會一定能贏回來。」

  綠間看著牛島認真的臉,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把頭偏向一邊——

  今天的晨間占卜說的意外收穫原來是這個嗎?

  他彆扭地伸出手,和牛島的握在一起,算是承認了這個徒弟。

  「喲~想不到會是綠間和牛島相處得最好啊~」青峰轉著手中的籃球,還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左撇子組合麼?」

  「大醬!別得意忘形了~你們能贏還不是靠哲也!」桃井去扯青峰的臉頰,她最喜歡的黑子完成了絕殺,看得她心裡是一陣激動。

  「可是,桃井同學,紫原君的防守也是必不可少的,沒有他攔下綠間君的投籃,我們也不可能反超。」黑子道出事實,這位大功臣表現得十分謙虛。

  「嗯~黑仔說得沒錯。」紫原的手搭上黑子的頭髮,覺得功勞不能讓青峰一人獨佔。

  「喂喂——我又沒說是全靠我一個人——」青峰的臉被桃井扯到變形,被這幾人堵得無話可說。

  千穗看完最後一封郵件,才收起手機走到這群人身邊。

  時間已經過了八點,是時候和他們說再見了。

  「若利,」她拉拉牛島汗濕的衣角,「我們該回去了。」

  桃井放開青峰的臉,朝千穗撲過來:「小千我會想你的~!」

  千穗感受著對方身體柔軟美好的觸感,朝奇跡們揮揮手:「今天真的很感謝大家~我玩得很開心!」

  「不客氣小安原!我們也玩得很開心哦~」黃瀨熱情地回應道。

  她摸摸桃井的背:「五月,有機會一定能再見的~」

  兩人的關係現在已經好到互稱名字了,還交換了手機號碼。

  桃井抱著千穗,聲音略帶哭腔:「小千……」

  和千穗一樣,她一直以來都忙於社團的經理工作,難得交到聊得來的女性朋友,所以分別時才會如此不捨。

  「行了五月,明年的這個時候會再見的。」青峰開口安慰著自家青梅。

  通過剛才的比賽,他覺牛島明年肯定能帶領隊伍再次回到東京。

  桃井這才放開千穗。

  「那——若利,」千穗微笑著,看向身旁的牛島,「我們回去吧。」

  「嗯,」牛島點點頭,對帝光的朋友們做最後的告別:「謝謝你們,我今天很開心。」

  ——從臉上可看不出來!

  黃瀨在內心吐槽。

  「明年再見。」他轉向青峰說出了這句話。

  「哦!等一下——」牛島剛要轉身離開,千穗像是想起了什麼。

  她慌慌忙忙從包裡找出那塊三日月糕,送到了綠間面前。

  綠間低著頭,鏡片閃爍著疑惑的光。

  「這是給綠間君的特別謝禮!」她笑得燦爛,「雖然不知道靈不靈驗,若利今天能投進球也許是拜它所賜~謝謝你的指教!」

  綠間的身體一僵,想起了獅子座今天的幸運物是和果子。

  「給我?」他問道,以為自己聽錯了。

  「嗯!」不由他猶豫,千穗拉起綠間的左手,把這塊造型已經壓得有點變形的點心塞進了他手裡。

  然後俏皮地眨了眨左眼:「你要自己吃掉哦,不許丟給紫原君~這是我和若利的心意!」

  綠間愣愣地看著那塊三日月糕,不知該如何回應這份謝禮。

  等他在黃瀨的搖晃中回過神,千穗和牛島已經走遠了。

  「誒~憑什麼是綠仔,早知道我就去教若仔了~」紫原很鬱悶,盯著綠間手裡的食物,無比後悔。

  「不,如果是紫原君去教,也不可能會收到的吧。」黑子覺得這是只有綠間才可能得到的東西。

  「黑仔你好過分~捏爆你哦。」

  和隊友們分別,綠間回到家中,撕開包裝紙咬了一口。

  ——豆沙和蛋糕的細膩甜味在口中蔓延開來,很像年糕小豆湯,是他最喜歡的味道。

  「呼——」嘴角勾起,綠間的臉上綻開溫柔的笑容。

  原來,所謂的意外收穫是指這個呀。

  明年夏天,一定還會再見的吧?

  時間短暫的「徒弟」、不可思議的少女、味道香甜的和果子,今天的綠間幸運值爆棚。

  他從心底升起了一絲期待。

  「吶,若利~」回民宿的路上,千穗開口喚道。

  「嗯?」

  「你覺得,明年我們還能來東京嗎?」剛才他對青峰說的話迴盪在千穗腦海裡。

  「當然,」他回答,「明年也要拿到冠軍。」

  千穗笑著低下頭:「若利能這麼想就好~」

  牛島撫上她的腦袋,心情很好地揉了揉。

  兩人這趟的東京之行已經接近尾聲,沒有記者的騷擾,更沒有留下任何遺憾,還結交了一群有趣的朋友。

  越是美好,越是讓千穗感到不真實——這份美好還能維持多久?

  東京的夜晚霓虹閃爍,兩人牽著手穿過繁忙的十字路口,混進茫茫人海中。

  她早該知道,如果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作者有話要說:

  二年級奪冠之後帝光就開虐了TAT

  所以這篇結尾才會這麼說~

  留言和收藏是我更文的動力!(突然爆肝,本來準備第二天再更的


第27章 父親·生日·煙花

  「若利,恭喜奪冠。」電話聽筒裡,熟悉的聲音衝擊著耳膜,「以及,生日快樂。」

  牛島的瞳孔驟然縮了一下,呆呆地佇立在走廊中。

  ——是他。

  家中的門鈴被按響。

  「若利!在嗎?」千穗站在大門外,輕敲著門板。

  「是千穗來了?」牛島父親溫和地說道,「快去吧,要替我好好感謝她啊。」

  今天是8月13日,牛島若利的15歲生日。

  「嗯……謝謝你,父親。」他總算是擠出一句話。

  回答他的是持續的盲音。

  「若利?」牛島媽媽過來開了門,看見兒子拿著電話站在那裡,奇怪地問。

  「怎麼了,若利?是誰的電話?」

  「是父親的。」

  「阿崇?」母親愣了愣,「是來祝福你的吧,真是有心了。」她臉上露出了微笑。

  「是的。」

  牛島這是在父母離異後第一次接到父親從國外的來電,雖然兩人間的對話不超過五句,但是他知道,父親一定一直在看著自己。

  ——我會繼續努力變強的,父親。

  「若利!」就在母子倆雙雙陷入沉默的時候,玄關的門被拉開,千穗跳了進來,明亮的橙發飄揚著,手中捧著一個包裝精緻的禮物盒。

  「生日快樂!」她舉起禮盒,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

  牛島感覺彷彿看見了太陽。

  他走上前,接過盒子:「謝謝你,千穗。」

  「不客氣~這是那條圍巾的回禮哦!先說好,無論裡面是什麼都不許嫌棄,我可是挑了好久才決定的!哎,阿姨呢?」千穗這才發現,她進門時還在那兒的牛島麻麻消失了。

  「應該是有什麼事吧。」牛島回答,「無論你送什麼,我都不會嫌棄的。」

  「這樣嗎……」千穗望向空蕩蕩的走廊,若有所思,「那你拆開看看吧!」

  牛島扯開包裝的緞帶,打開盒子——

  裡面裝著一雙嶄新的黑色球鞋,上面還繡著紫色的花紋。

  「怎麼樣?很適合你吧~」千穗望向他的腳,「你也很久沒換新球鞋了,全國大賽期間總穿著那一雙,趁這機會想給你換雙新的。」

  牛島點點頭,嘴角勾起:「謝謝,我很喜歡。」

  千穗此時像是個受了誇獎的孩子那樣高興,抓著牛島的手臂繞他轉了一圈,平時那副小老頭勁兒一掃而空:「嘿嘿~若利喜歡就好。」

  牛島盯著鞋子發了一會兒呆,才蓋上禮盒,任由她在自己身旁鬧騰。

  千穗終於是消停下來,她雙手合十,這趟祝福之行也算是圓滿完成,即刻準備告辭:「那我先回家啦~今天的訓練看在這禮物的份上可以免了吧!」

  從東京凱旋歸來後,暑假仍在繼續,排球部的訓練雖然是暫停了,牛島卻還在堅持著每天拉著千穗練習,就像兩人從小一直以來的那樣。

  「不行。」牛島聚聚意識到,千穗這種只要給點陽光就燦爛的主,是不能讓她抓住任何可以趁虛而入的機會的。

  「嗚……」果然,千穗馬上變成像個失去陽光照射的蔫茄子,瘋狂碎碎念,「黑心牛老闆……給你買禮物還要給你打工,你不是人……」

  精明的牛老闆已經習慣了千穗員工的這些套路,只當耳旁風,他捧著盒子朝房間走去,心情很好地說:「我去拿排球。」

  「唉!」千穗故意重重地歎了口氣,好讓他聽到,繼而從口袋裡摸出橡皮筋把長髮束成馬尾,低頭看了看自己穿來的白色球鞋。

  ——其實我早就準備好了吧,瞎掙扎些什麼呢。

  不過,進門時能感覺到,若利看起來有些不太對勁。

  是和牛島阿姨之間發生了什麼嗎?

  千穗敏銳地察覺到了,但她不打算主動問。

  ——如果是和我有關的事,若利總會告訴我的。

  果然,那之後的訓練時,牛島主動提起了這件事。

  「我剛才接到父親的電話了,」他扣下一球,突然說道,「他讓我替他對你表示感謝。」

  千穗托球的動作停了下來:「誒,叔叔的?」

  「是。」牛島抓起衣領擦了擦汗,「父母離婚之後,我還是第一次接到他的電話。」

  「哎~那不是很好嘛!一定是看到我們奪冠的消息了!」千穗跑去撿起球。

  「他的確有祝賀我們奪冠,可是為什麼,」牛島站在那裡,眼睛望著這個充滿回憶的院子,「現在才來聯繫我?」

  能再次聽到父親的聲音,牛島心裡其實很高興,但他想不明白的是這一點。

  千穗手中拿著的排球掉在了地上。

  下一秒,她邁開腿「蹬蹬蹬」地向牛島走去。

  現在是晚飯後的時間,天色漸暗,月亮已然升起,牛島藉著家中暖黃的燈光和淡淡的月光,看著千穗的身影越來越近,直到她在自己面前站定。

  千穗的表情少見地嚴肅。

  現在輪到平時一直都很嚴肅的牛島開始露出困惑的表情了。

  「若利,」他聽見她說,「你父親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你只要一直向前就好——不斷變得更強,他一定會全部都看見的。」

  千穗記憶中的牛島父親,不是那種冷酷無情的人,相反,是個面對牛島母親家有些唯唯諾諾,對小若利卻極盡保護、十分溫柔的人,全心全意地教著他和自己打排球,希望孩子們能喜歡上這項運動。

  牛島若利能夠保持左撇子到今天,有了現在的成績,和他父親的努力是分不開的。

  而且,牛島父親曾經說過的話,她至今都記得,她認為那就是他這麼做的原因。

  ——若利應該也不會忘了吧?她想,即使現在不記得,以後的某個契機,他也一定會想起來的。

  所以當牛島表現出對父親的懷疑,千穗絕對無法接受。

  當然,還有另外一層更深的理由,敲打著她的神經。

  千穗是個敏感細膩的少女,縱使無法控制地全身發抖,此刻,她也必須讓他清醒過來。

  雙手拍上牛島的臉頰,直視著他的眼睛:「別去想那些了,再來一球吧?」

  牛島眨了眨眼,千穗的話強硬地闖進他心裡,像一顆鵝卵石擊中了平靜的水面,蕩起一層層漣漪。

  ——對了,她的父親……

  他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件多麼愚蠢的事情。

  「千穗,」他說,神色重回鎮靜,「抱歉,是我想多了。」

  「再來一球。」牛島疊上她撫著自己臉頰的手。

  「嗯!」千穗臉上綻開一個笑容,回去開開心心地撿球了。

  牛島的生日過後,暑假也很快將要過去,在那之前,夏日祭再次到來。

  和去年一樣,受小宮之邀,千穗帶上牛島一起去逛逛,只是這次,她還叫上了排球部的其他人。

  無論是作為一次奪冠後的慶祝,還是一次對即將引退的三年級前輩們的告別,這都是個極好的場合。

  熟悉的少年們一個個從四面八方聚集起來,慢慢在祭典街頭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團體。

  「千穗前輩!」遠遠就聽見綾音那充滿活力的聲音,千穗向那個方向看去——

  綾音後面還跟著一個和她長得很像的女生。

  千穗朝綾音揮著的手頓時僵住了,她眼角的餘光瞟向尾崎俊介。

  不是吧……雖然是邀請了綾音,她可沒說她姐姐也要來啊!

  ——對不住了,尾崎前輩!千穗在心裡抱歉地想著。

  綾音走到千穗面前,給她來了個擁抱:「你今天真漂亮,千穗前輩!」

  千穗的打扮還是和去年一樣,依然是那身白底櫻花的浴衣,頭髮在腦後用一根銀色的簪子挽起。

  綾音則是穿著一件淺紫白紋的浴衣,花音和她一樣,姐妹倆這樣看上去疊加了雙重的魅力,明艷照人。

  看得排球部的少年們是眼睛都直了。

  尾崎本來和同伴們在歡快地閒聊,此時卻一反常態地沉默下來。

  「介紹一下~這是我姐姐,花音!」綾音拉過姐姐的手,把她帶到眾人面前說道。

  讓千穗驚訝的是,花音的表現和她印象當中的冰山美人完全是兩個樣子,她現在看上去十分害羞,美麗的眼眸飄忽著,結結巴巴地和大家打招呼:「你……你們……好,我是紫苑……花音。」

  「紫苑前輩好!」少年們整齊地鞠躬大聲回應,好像把花音嚇得不輕。

  「哎呀你們別這樣~會嚇到姐姐的!」綾音略帶責怪地說著,把花音護在身後。

  「好啦好啦~大家放輕鬆,今天本來就是出來玩的,又不是打比賽,整這麼嚴肅幹嘛~」小宮挺身而出打起了圓場,「既然大家都到齊了,向著祭典,出發!」

  千穗也走上前,拉起綾音的手:「走吧綾音~晚了可就趕不上煙火大會了!」

  於是,人群間的氣氛再次活躍起來,大家三三兩兩結伴向祭典街道的盡頭走去。

  千穗拉過綾音,趁其他人都沒注意,小聲地問她:「尾崎前輩也在這裡,你姐姐她不要緊嗎?」

  綾音回以一個明媚的微笑,用神神秘秘的語氣回答:「是姐姐自己拜託我帶她來的哦。」

  「誒?」千穗停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綾音話中有話,她點點頭,不再追問。

  千穗轉而跑到小宮身邊:「小宮,那邊的攤子好像很好玩~陪我去看看吧!」

  她能做到的只有這些了。

  加油啊,紫苑學姐。

  牛島被千穗拋下,孤零零地一個人走著,但他看上去沒有任何不滿,而是一個人饒有興致地蹲在水池邊撈金魚。

  「牛島前輩?」這時,身旁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是一年級的二傳手籐井。

  牛島轉過頭:「籐井?你也要玩這個嗎?」

  籐井受寵若驚地拚命搖著頭,回答道:「不不不用了……我不擅長這個的!」

  「沒關係,我也不擅長的。」牛島說著,手中的紙網破了,剛剛撈起的金魚再次歡快地躍進水裡。

  「……」籐井沉默了一小會,「老闆,請給我兩個。」

  兩人就這麼蹲在一起,和池中的金魚戰鬥著。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突然,牛島開口問,他其實早就意識到籐井是有話要和他說。

  「牛島前輩……」籐井握著紙網的手停了下來,「其實我……只是想和前輩,關係變得更親近一點。」

  他仰起頭,看向攤子的頂棚:「牛島前輩馬上要當隊長了吧,又是隊裡的王牌,我作為接替北島前輩的二傳,想要來問問——前輩所追求的隊伍,是怎樣的呢?」

  「籐井,」牛島終於撈起一隻金魚,放進裝好水的塑料袋裡,「我追求的隊伍,在這次決賽的最後已經成型了。」

  「能夠讓大家都毫不猶豫地相信和托球給我,而且所有人都很強大的一支隊伍。」

  他站起身,把那袋金魚遞給籐井:「這個,送你了。」

  籐井依然蹲在地上,身體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樣,止不住地顫抖——

  「牛島前輩,可是我……」他回想起了決賽那時的情景。

  ——「把球都傳給我,我來追回比分。」牛島扶著安原前輩的肩,神色堅定。

  籐井覺得自己雖然接受了千穗的特訓,卻遠遠還未達到牛島所需要的托球標準。

  還不夠,我還不夠強大。

  籐井感覺自己頭頂一沉,是牛島的手按了上來:「沒事的,籐井,你很有天賦,不要猶豫,請果斷且冷酷地使用我吧。」

  頭頂的觸感消失了,他猛地回頭,牛島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喧鬧的祭典裡。

  籐井低頭,腳邊放著一袋金魚。

  「若利?」千穗已經來到街道盡頭,剛才她忙著「助攻」,結果忽略了自家竹馬君的存在,現在才看到他從人群中緩緩走來。

  看手機上綾音發來的消息說,紫苑前輩已經成功向尾崎前輩告白,兩人正式確立戀人關係。

  當她戰戰兢兢地告訴小宮這個消息時,對方卻是淡然一笑:「什麼嘛,安原你也太為我操心了~其實我早就不喜歡尾崎前輩了。」

  她說:「與其繼續追求無果的戀情,還是等待嶄新的開始比較實際一點~」

  ——唉,白忙活一場啊。

  千穗鬱悶地告別遇到其他熟人約她去試膽大會的小宮,獨自走到了這裡。

  排球部的大家還在祭典那邊快活著,千穗默默坐在堤岸邊,看著眼前靜靜流淌的河水發呆。

  她手裡拿著一根剛買的蘋果糖,看到牛島走來,便把糖果舉到他面前:「要吃麼?」

  牛島愣了幾秒。

  「怎麼了?」千穗的眼睛直視著前方,奇怪地問,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哪裡不對。

  「這個,你吃過了麼?」牛島問,語氣猶豫。

  她舉著糖果的手顫抖了一下。

  「還沒有。」片刻後,千穗才回答道。

  她現在很想跳進河裡冷靜一下。

  「那我不客氣了。」牛島接過糖,坐在她身邊吃了起來。

  「你知道嗎?」千穗又說,「尾崎前輩和綾音的姐姐在一起了,就在剛才。」

  「哦,是嗎。」嘴裡含著糖,他簡單地應著,情緒上沒有任何波動。

  千穗眨了眨眼,托著下巴,感受著夏日夜晚河邊難得的涼爽的風。

  兩人再次陷入沉寂。

  直到排球部的大家陸陸續續抵達,因為煙火大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煙花在夜空中繪出絢麗的圖畫,千穗仰頭看著,五顏六色的光芒映在她紫色的瞳孔中。

  真美啊,就像小宮的戀情,雖然終會煙消雲散,那轉瞬即逝的美麗卻永遠留在她青春的回憶裡。

  她瞥向身旁同樣在仰著頭的牛島。

  她突然想起,去年的這一天,他好像在分別時欲言又止的,要對她說些什麼。

  「若利,」在煙花辟辟啪啪的聲響中,千穗開口了,「去年的夏日祭最後,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她心裡開始打鼓,一衝動就這麼問出來了,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

  「哦,那個時候嗎?」牛島看向她,「我想說的是……」

  最後一隻煙花在天空中綻開,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千穗轉過頭看向他,但她最終也沒能聽到,竹馬君說的是——

  「請不要離開我。」

  只看見牛島的嘴唇動了動,牽住她的手,眼神裡滿是溫柔。

  ——啊啊,還是沒能聽到呢。大概是夏日祭之神的詛咒吧。

  千穗這麼想著,不打算去聽清了,只是應了句:「好。」

  這個暑假就像那些煙花呢,夢幻一般地,美好而短暫。

  作者有話要說:

  下次更新大概是週日……考完試就能回歸咯

  為了寫好這章又去重溫了一下動畫,小牛島真是太可愛了!(昏厥

  結果一激動字數又破紀錄了。。


第28章 遠雷

  「森田老師,你說什麼?」千穗驚訝地問道,一手摀住她張大的嘴巴,「新教練的人選已經確定好了?」

  「是的,安原。這是學校上面下達的命令,新教練明天就來上任,你們做好準備哦~聽說他叫鷲匠,是白鳥澤高中排球部教練的兒子。」

  秋季,新學期,教師辦公室。

  沒想到難得來一次森田老師的辦公室聽到的就是這種消息,本來她已經把那些教練發來的郵件一個個禮貌地拒絕掉了,因為覺得沒有一個合適的,可是學校突然給排球部安排了個空降教練——果然還是沒法放著全國冠軍不管嗎。

  「是~是~我會通知部員們這件事的,辛苦你了森田老師。」千穗無奈地看著全神貫注在電腦上的森田,走出了辦公室。

  嘛,也不知道新教練會用什麼執教方針來訓練他們。

  千穗的心裡忐忑得很,因為聽九條前輩他們說過,白鳥澤高中排球部的教練十分嚴格,走的是魔鬼教練的路子。

  不知道讓他兒子來執教是不是他的意思。

  千穗心事重重地踏上樓梯,結果在樓梯口撞見了以前從未見過的一幕。

  ——牛島若利正被一大群女同學包圍,高高的個子格外顯眼,站在萬花叢中紋絲不動。

  什麼情況?

  千穗趕緊一個閃身躲在牆角,總之先聽聽這群人在說什麼。

  「牛島君~恭喜奪冠!我在電視上看了你的比賽,真是太帥了!」

  「牛島前輩~這是我準備的賀禮,請務必收下!」

  ——哦,開始變得受歡迎了啊。千穗豆豆眼,沒辦法,這也是很正常的事。

  面對來自全校上下女生們的猛烈攻勢,牛島依然是板著一張臉,認真說著感謝的話語:「謝謝大家,我代表排球部謝謝你們,明年我們也會繼續努力的。」

  ——拜託!不自知也要有個限度啊!她們很明顯都是衝著你來的!

  千穗扶額,不知道該怎麼吐槽了,這種情況衝上去解圍會成為眾矢之的,可是又不能就這樣放著他不管。

  但她並沒有糾結多久,身體還是不自覺地行動了。

  被當作眼中釘也無所謂,千穗覺得作為排球部經理是能夠名正言順地和新晉隊長交談的——她從陰影中朝人群走去,對著牛島招了招手。

  牛島立刻注意到千穗的手勢,對團團圍著自己的女生們說:「抱歉,我得先走了,有人在找我。」

  人群有了些微鬆動,牛島終於是能擠出一條路來向千穗的方向走去。

  「怎麼了,千穗?」他站在她面前問道。

  「呃……若利,是這樣的,剛接到通知說我們部明天會有新教練來上任,我想讓你在今天的部活通知一下大家,讓他們做好準備。具體細節下午再聊……」千穗感覺牛島的背後射來有如針扎的目光,刺得她渾身不自在。

  「新教練?」牛島一愣,「是你聯繫的嗎?」

  「不是的,這位是學校派來的,說是白鳥澤高中排球部鷲匠教練的兒子。」

  「鷲匠教練嗎……」牛島點點頭,對於目標是白鳥澤高中的他來說,這個即將到來的新教練讓他有些期待。

  「嗯嗯,那我先回教室啦,再見哦~若利。」千穗微笑著揮揮手,轉身朝自己的教室走去。

  ——呼,希望會是個好教練呢。

  毫無懸念地,牛島接替引退的田村前輩們晉陞為隊長,在一年級入校之前,現在的排球部正是最缺人手和訓練最容易懈怠的時候,新教練的出現無疑是一劑強心針,也能夠讓一直以來為此忙碌的千穗能夠減輕一大部分的負擔,開始專注於經理工作上。

  至少在這時,她還能這樣樂觀地想。

  第二天,當鷲匠教練站在體育館門口時,排球部全員還在做訓練前的熱身,

  千穗很快注意到了這個氣場強大的青年,他的個子很高,梳著一頭幹練的黑色短髮,雙眼瞪得很圓很大——看上去就如他的名字一樣,像一隻蓄勢待發的禿鷲。

  「您好,請問您就是鷲匠教練嗎?」千穗把記錄冊遞給綾音,往體育館門口走去,「我是排球部的經理,安原千穗。」

  「哦!你就是決賽上向隊員們鞠躬道歉的那個經理同學嗎?真人很可愛呢~」想不到他開口第一句話竟是這個,青年走近她,瞇起眼笑得千穗心裡發毛。

  「額……那的確是我,感謝……誇獎。」她尷尬地回應著,轉身朝牛島的方向喊道:「若利,鷲匠教練來了哦!」

  牛島聽到千穗的聲音,立即停下拉伸的動作,往她這邊跑來。

  「您好,我是隊長牛島若利。」他在鷲匠面前站定,禮貌地打招呼。

  鷲匠和牛島差不多高,讓他可以直直地平視這位現任隊長兼王牌,他從上到下再從下往上掃視了一遍牛島,滿意地點點頭,伸出手:「你好,我是你們的新教練,鷲匠正紀。」

  「您好。」牛島握住他的手。

  千穗注意到,鷲匠是特意伸出的左手。

  ——的確是很有力的左手,鷲匠在內心評價道。

  「聽森田老師說,在我來之前,一直是安原同學負責的教練工作?」他鬆開手,轉向千穗,眼神忽明忽暗,突然的動作和強大的壓迫感讓千穗渾身一震。

  「是、是的,教練。」她低下頭,「其實能夠奪冠都是隊員們的拚命努力,我在決賽最後沒能幫上忙……實在是很不好意思。」

  「唔,你說得對~你們奪冠都是靠著牛島贏下來的吧。」鷲匠微笑著,吐出了異常殘酷的話語,順著千穗的話繼續說了下去:「所以,就讓我來將你們訓練成一支真正的強隊吧。」

  「誒?」千穗猛地抬起頭,「教練,你這話的意思是……?」

  牛島臉色一沉,但是一言未發。

  這邊的騷動讓還在做熱身的部員們停止了動作,紛紛他們看過來。

  「我的意思是,安原,以後排球部的教練工作由我全權負責,你不許再插手,乖乖做你的經理就好。」

  「那您打算怎樣——」

  「你們最強也是唯一可以使用的武器就是牛島,所以我只需要全隊為他服務——這樣你們才能不斷獲勝。」鷲匠正紀勾起嘴角,「不願意的部員現在就可以申請退出。」

  「可是,教練!」千穗喊道,忍不住握緊雙拳。

  她很想反駁,因為在一年級時他們就試過這個體系,並為此付出過慘痛的代價。

  後來她也反覆考慮過是否要恢復這個曾經失敗的戰術。

  ——從之前決賽牛島的表現看,現在的他已經完成了進化,無疑是擔得起這個核心的。

  但她還是否決了這個想法。

  因為千穗做不到,這種做法對牛島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

  讓他一個人負擔幾乎全部的得分,每場比賽對他都是一個巨大的消耗,從體能到精神力都是如此。

  ——不可以!這樣對若利的話……

  千穗在心中哭喊,這樣對若利的隊伍她寧可不要。

  「千穗。」一隻強有力的手搭上她的肩,牛島冷靜的聲音適時地響起。

  「我會努力的,教練。」他轉而對鷲匠說道,「以後還請多指教了。」

  「若利!」千穗眼中噙滿淚水,「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

  「我知道。」他說,搭著千穗肩膀的手放了下來,「正是如此,我才要這麼做。」

  「我會帶領隊伍在明年衛冕。」牛島說出他的宣言。

  「很好,牛島若利。」鷲匠滿意地點點頭,既然牛島已經同意,他就願意繼續當這個教練。

  這一切都是依照他的父親,鷲匠鍛治的意思來做的。父親相中了牛島的才能,決定將他攬入麾下的同時,派出自己提前一年對牛島進行培養,以便他一進白鳥澤高中就能成為他們最強力的武器。

  千穗這個小小的經理他自然是不放在眼裡,凡是會阻攔他達成目的的人,他都會毫不留情地拋棄,所以才會說出讓不願意的部員退出這種話。

  比他父親還要無情的執教風格,簡直是魔鬼中的魔鬼。

  千穗把頭偏到一邊,朝綾音走去,不再看這兩個人。

  鷲匠看著這個不服氣的女孩,心裡覺得有趣,她和牛島的關係他有所耳聞,所以千穗的矛盾他能感受得到。

  不過,就讓他來證明,對於牛島若利這樣的球員,是不需要什麼多餘的憐憫的。

  沒有一人選擇退部,千穗也沒有。

  就算心裡不認同鷲匠教練的方針,她還是盡心盡責地做著一個經理的本職工作。

  怎麼可能退出,既然已經陪著他走到這一步,接下來的路即使千難萬險也要陪他走完。

  只是,和牛島的關係已不像往常那樣親密。

  他身邊現在總是圍著一群不知疲倦的迷妹,千穗連午飯時間都沒能再和他一起了。

  早上牛島要按鷲匠教練的意思和部員一起做晨跑,訓練後的一起回家也是,教練總把牛島留到深夜,她都是一個人回的家。

  牛島當上隊長後的事務也是漸漸繁忙,去主動找千穗的機會也少了。

  兩人除了在訓練時能聊上兩句,基本沒有了交集。

  千穗並沒有為此懊悔,牛島也沒有,她知道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除了在一旁默默看著他,什麼忙也幫不上。

  只能在LINE上和小零訴訴苦,和他約下棋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時間進入深秋,烏雲密佈將要下暴雨的某一天夜晚,千穗接到了桃井的電話。

  「五月?」電話那頭的聲音明顯有些哽咽,千穗能肯定她是在哭,「你怎麼了?」

  「嗚……小千……」桃井的哭聲更大了,說話都斷斷續續的,「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他、他們……」

  「他們?」千穗很快反應過來,「你是說黃瀨君他們嗎?麻煩你先冷靜下來,他們怎麼了?」

  千穗急匆匆地問,桃井哭得如此傷心,讓她的心都揪了起來。

  「嗚……監督倒下了,大醬他……小紫……還有赤司……」桃井哭得更悲傷了,「哲也……一切都變了,已經回不去了……」

  「五月!」千穗喊道,雖然她還是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不哭了好嗎……因為聽到你哭,我真的很難過……」

  轟——

  突然,窗外似乎很遠的地方響起了悶雷,那聲音迴響著,轉而被傾盆的雨聲覆蓋。

  一瞬間,最近積攢的負面情緒湧了上來,將她淹沒。

  「嗚……我也想哭了。」千穗蜷縮在床上,淚水打濕了床單。

  「小千?」桃井聽到千穗的抽泣,自己反而止住了淚水。

  就這樣,兩位少女互訴心事,不知不覺就聊到了深夜。

  千穗知道了「奇跡的世代」在監督倒下後各自開始覺醒,隊伍卻漸漸走向崩壞、不再享受比賽的過程。

  桃井也知道了排球部新教練帶來的劇變,把牛島當作只為勝利而存在的武器磨礪的故事。

  最後,千穗實在抵擋不住睏意,腫著雙眼進入了夢鄉。

  是嗎——只要勝利就好了嗎?

  睡夢中,她朦朦朧朧地想著。

  你們強者所期盼的東西,還真是簡單到殘酷呢。

  ——無論什麼形式都好,只要你能喜歡上排球,我就很開心了。

  牛島父親的話從記憶深處浮現。

  如那聲遠雷,敲擊著她的心扉。

  能夠這樣喜歡上排球的話,若利,你就只要變強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我考完啦!久等了~


第29章 雪之聖夜

  「快看!下雪了!」教室裡,不知是誰興奮地大喊了一聲。

  千穗坐在窗邊,看著星星點點的白色雪花從灰暗的天空緩緩飄下。

  這個學期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一大半,自從她和牛島的聯繫越來越少,時間的流逝對她而言如同奔馳的列車,沿著沒有盡頭的軌道筆直向前。

  前桌的小宮指著窗外和她開心地交談,千穗掛著溫柔的笑容予以回應,一邊把目光再次投向遠方若隱若現的群山。

  「安原,我發現你最近有些奇怪。」小宮突然來了一句。

  「誒?」千穗從發呆中回神,看向小宮。

  小宮撇撇嘴:「果然,你肯定是有什麼心事。」

  千穗趕緊否認道:「不不不……小宮你想多了,我沒事。」

  「真的?」對方挑眉,語氣中充滿質疑。

  「真的!很抱歉……讓你這麼擔心我。」千穗低下頭,看著桌上的課本,試圖掩蓋自己越來越黯淡的眼神。

  「對了!安原,平安夜那天你有時間嗎?」當她慶幸小宮沒有再懷疑什麼,這位好友又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問她。

  「唔……部活後應該有吧,要做什麼?」千穗想了想日程表,即使是節日鷲匠教練也不會讓排球部放假,空閒時間就只有訓練後了。

  小宮把手機屏幕舉她面前,是一個界面花花綠綠的網站:「這個!這家卡拉OK在那天有優惠活動~提前預約包廂的前50名可以免費唱兩小時哦!」

  她拉長了嗓音:「——而且,我就是那 50人之一!怎麼樣~你要不要來?反正我一個人唱也沒意思,所以想多叫幾個朋友一起去。」

  千穗睜大了眼睛,想再多看幾眼,結果小宮把手機移開,一臉期待地看著她。

  「這個……」千穗猶豫了,「可是我從沒有去過卡拉OK,不要緊嗎?」

  她幾乎從沒有去過這種娛樂場所,拿著話筒唱歌的經驗為零。

  「什麼?安原你還沒去過?沒事的~總有第一次嘛,中學女生怎麼能不會唱K呢!」小宮有些驚訝,但她表示沒問題。

  「好吧~我那天有空的話就來,謝謝你。」千穗最終答應了下來,近來發生的各種事情讓她的心情實在太過壓抑,節日裡和朋友們出去散散心也是不錯的選擇。

  在那之前,這一年千穗的15歲生日和以前一樣,是在家和母親度過的。

  牛島依然忙於訓練,除了給她發了封祝賀郵件,再沒了別的動作。

  「小千穗~生日快樂!」安原麻麻提著蛋糕盒,一進門就大聲喊道,「我給你帶了蛋糕哦!」

  千穗從廚房裡走出來,穿著圍裙,手裡拿著飯勺:「謝謝媽媽~飯我已經煮好了,今天的菜單是……」

  還沒等她說完,安原麻麻便撲上來抱住了她:「嗚嗚嗚~我家小千穗真是太好了!麻麻永遠愛你~」

  面對自家媽媽突然的愛之告白,千穗無奈地掙扎了下:「那個……雖然要說我也愛你,媽媽,但是如果再不放手菜就要糊了哦?」

  一股香甜的氣味從灶台上飄來,今天千穗做的是奶油燉菜,在這個寒冷的天氣吃再合適不過。

  烤箱裡也亮著溫暖的光,裡面是紅酒烤牛肉。

  學校生活過得再不如意,回到家在生日這天當然是要好好犒勞一下自己。

  可不能再讓負面情緒影響到始終愛她的母親。

  父親的靈位前也擺好了一杯冒著熱氣的加了糖的紅茶,這是他生前最愛喝的飲料,無論是平時還是在比賽中。

  麻美子放開千穗,讓女兒重新回到廚房,自己則打開蛋糕的盒子——裡面裝著千穗最喜歡吃的草莓蛋糕,她切下一塊放在碟子裡,把蛋糕放在丈夫的靈位前。

  照片中的男人穿著一身傳統和服,跪坐在棋盤前,他有一雙溫柔的紫色瞳孔和一頭橙色的短髮,看向鏡頭的眼神十分和藹,這就是千穗的父親,一名職業棋士。

  「祐樹,今天是千穗的生日哦。」麻美子雙手合十,閉上雙眼對著照片行了一禮,在客廳暖黃的燈光下,這個場景分外靜謐,「以後也請繼續保佑她吧,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千穗把食物端上餐桌,呆呆地望向母親的方向。

  「媽媽,吃飯了哦。」良久,她才出聲喚道。

  「嗯。」麻美子睜開眼睛,轉身朝餐廳走去。

  餐桌上的食物色澤誘人,讓母女兩人不禁食指大動。

  「我開動了!」

  牛肉帶著紅酒的香氣在口中融化,千穗滿足地仰起頭,把一切煩惱拋在腦後。

  什麼新教練什麼排球部,通通滾蛋吧!

  若利這個排球狂人,一心只顧向前,是不會往後看的~

  對於這件事,她已經釋懷了,接下來的一年只要乖乖當好這個經理,正如鷲匠教練所說。

  千穗叉起一顆草莓送進嘴裡,酸甜的汁液混合著鮮奶油的味道綻放在味蕾,讓她欲罷不能,不愧是蛋糕品類她的LIST的NO.1。

  正當千穗吃得盡興時,母親突然從背後拿出一個大大的禮物盒。

  「這是……?」千穗盯著那個盒子問道。

  「當然是生日禮物呀!」安原麻麻笑著說,「今年小若利沒能陪你過~是不是很傷心?」

  「不,我很開心。」千穗面無表情,接過了盒子。

  裡面竟然裝著一套嶄新的將棋棋子和棋盤,千穗不可思議地看向母親,這應該是一筆不小的花銷。

  「嘿嘿~其實我最近升職加薪了。」麻麻眨了眨眼,「喜歡嗎?」

  「喜歡!謝謝媽媽!」千穗重重地點頭,感覺全身被愛意包圍。

  她最珍愛的家人,也能夠如此溫柔地愛著她。

  世上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了。

  生日過後,千穗一掃煩悶的心情,重新恢復得幹勁滿滿,在排球部時的臉色也是越來越自然,逐漸和從前沒什麼差別。

  鷲匠教練來之後,她都是眉頭緊鎖的。

  「啊咧,千穗前輩。」綾音好奇地問道,「你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嘛,發生什麼了嗎?」

  這位後輩早就注意到了千穗的異常,今天的前輩看起來卻很不一樣,讓她想要一探究竟。

  「沒什麼啊,綾音~」千穗擺擺手,「我已經沒事了,謝謝你的關心。」

  「這樣嗎……?」綾音歪了歪頭,她一年前留的短髮已經長長了不少,變得更像她姐姐花音了。

  「是的哦~啊,木下他們要休息了,我過去一下。」千穗說著,轉身離開。

  「什麼嘛,明明心裡在意得不行……」綾音小聲說,望向練著跳發的牛島。

  「牛島君也是……什麼時候才能注意到啊。」

  兩個笨蛋,她心想。

  部活的例行時間結束後,千穗收拾好東西和綾音一起走出體育館。

  「前輩,馬上就到聖誕節了呢。」綾音望著地上的積雪說道。

  千穗緊了緊脖子上的橙色格子圍巾,把凍得發僵的手伸進大衣口袋裡。

  ——牛島送給她的那條圍巾,她一直都在這個冬天好好戴著。

  「是呢。」她說,「綾音那天有什麼打算嗎?」

  「還沒有,姐姐倒是要和尾崎前輩出去約會。」綾音回答。

  「哦哦~不過,沒想到你父母能接受尾崎前輩呢……花音學姐她不是應該有個婚約嗎?」千穗這才想起,這段時間太過消沉以至於沒有精力去注意這些事。

  「可是被男方家拒絕掉了,說是年齡不合適,那之後就沒有再找新的了。」綾音語氣平常地說著,「其實他和我的年齡一樣大,花音姐比他大了兩歲,我父母就想介紹我去……」

  千穗和綾音已經走到了校門口,兩人即將分別,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那裡。

  「唉,不提這些了,本來就是上一輩他們的無聊傳統,這種反覆推來推去的婚約最終會被廢除掉的吧……」綾音低下頭,紫苑家的管家恭恭敬敬打開了車門。

  「綾音!」千穗突然出聲,打斷了她的喃喃自語,「平安夜晚上我和小宮她們要去唱免費的卡拉OK,你可以來嗎?」

  「卡拉OK?」綾音愣了愣,隨即綻開一個笑容。

  「好!」

  平安夜的這天晚上又下起了雪,給這個節日又增添了一層浪漫的色彩。

  卡拉OK的包廂內,少女們已經來到最後的合唱。

  《White Christmas》,她們選了這首很適合今天氛圍的歌來結束這場盛宴。

  千穗跟著其他人輕輕哼唱,舒緩的節奏和輕盈的旋律撫平著所有的躁動,雖然是第一次聽這首歌,她也能憑感覺唱出來。

  「沒想到千穗前輩唱歌會這麼好聽呢~」從包廂中出來,綾音感歎道,「感覺出道什麼的也完全沒問題。」

  千穗不好意思地搖搖頭:「綾音你也說得太誇張了……明明是你唱得比較好。」

  「才沒有呢!」綾音握拳,「千穗前輩要更自信一點哦!以我的經驗來看,絕對能大火的!」

  作為音樂世家的孩子,綾音從小就被迫學習了各種樂器和唱歌,高出常人的樂感讓她信誓旦旦說出這種話。

  千穗一開口唱歌的時候,她就震驚了。

  她的唱腔雖略顯緊張和稚嫩,但是音色像是天籟般地甜美而柔和,而且對音準和節奏的把握完全不像第一次來卡拉OK的人,無論是什麼曲風都能很好地適應,像個天生的歌者。

  和自己這種靠後天訓練出來的嗓音是不一樣的。

  綾音不禁為這樣的聲音被埋沒感到惋惜,不得不承認,在這方面,天賦的東西仍然比較重要。

  千穗沒注意到綾音的小小失落,少女們這時已經走到屋外,準備相互告別各自回家了。

  她撐起傘,獨自向街上走去。四周都是充滿了聖誕氣息的節日裝飾和成雙成對的情侶,讓千穗的身影顯得單薄而孤寂。

  可是她只是始終如一地向前走著,走出繁華的商業區,走過安靜的街道,偶爾會從街旁別人家的院子裡傳來幾聲狗叫。

  直到快走過牛島家,她的腳步才停下。

  牛島正撐著傘站在門口,穿著厚厚的黑色大衣,肩挎運動背包,很明顯是剛從學校做完訓練回來。

  千穗遠遠地站在街燈下,傘沿遮住了她的眼睛,看不清表情。

  ——突然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明明已經釋懷了,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心還是會痛。

  雪下得越來越大,千穗感到傘上已經積了厚厚一層。

  牛島朝她望了過來。

  「千穗?」他問道,聲音有些遲疑,「你在這裡做什麼?」

  啊啊,沒辦法了。

  少女輕輕抖落傘上的積雪,落在地上發出絮絮的聲響,然後緩緩走到他身前。

  「我和綾音她們出去玩了,剛回。」聲音悶悶的,千穗和牛島隔了一段距離,她的臉仍然藏在傘下,讓他看不清。

  「哦。」牛島回應道,「早點回家吧,已經很晚了。」

  「你說得對,若利。」她說,「那我回去了。」

  千穗錯開一步,越過他朝前走去。

  擦身而過的那一刻,牛島猛然發現,在街燈的照耀下,千穗臉上似乎有什麼晶瑩的亮光。

  手臂被緊緊抓住,千穗吃痛地叫了一聲,手一鬆,傘掉在了地上。

  牛島終於看清了——

  明明是在笑,淚痕卻清晰地印在臉上。

  為什麼?

  這是他腦海裡浮現出的第一句話。

  沒等他思考出答案,幾乎是本能地,把少女單手禁錮在懷裡。

  雪落無聲,只有她急促的呼吸聲。

  「千穗……」牛島低下頭,直視著她的頭頂,「我說過,不會再讓你露出這種表情的。」

  「對不起,是因為鷲匠教練嗎?」他試探性地問,平時的那種強大氣場全數消失,只有無限柔軟的小心翼翼,生怕打碎了什麼。

  「不……」千穗不敢抬頭看他,她的心跳得很快。

  「我已經沒事了,不是你的錯,若利。」她說,聲音顫抖著。

  「如果是因為這件事……」牛島憑直覺感到,只有可能是這個了。

  他也知道,這幾個月以來都沒能和她好好說上幾句話。

  每次不經意地看到她落寞的側臉,牛島扣球的動作都會一滯,還為此沒少挨教練罵。

  「我絕對不會拋棄排球部的任何一個人,更不會丟下你。」他說。

  千穗的臉在他衣服上蹭了蹭:「不需要你說這些,若利,我一直都不曾懷疑你。」

  「所以只要按你的想法去做就好。」她抬起頭笑著說。

  那個下雪的聖夜,是千穗最為溫暖的回憶之一。

  他的懷抱、他的聲音、他所說過的話語。

  忘卻不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完全是聽著歌寫出來的……

  還有這麼多喜歡牛若的小夥伴真的太開心了!


第30章 三年生的回憶

  季節輪迴,千穗終於成為了白鳥澤中學排球部資歷最老的前輩之一。

  升上三年級的第一天,她懷裡抱著一沓厚厚的入部申請表,站在排球場邊,看著面前整整齊齊列成一排、通過入部測試的一年級新生。

  她不禁回想起自己和牛島第一次踏進這裡的那天。

  九條前輩爽朗的笑容、齋籐前輩和千葉前輩彆扭的嘲諷,田村前輩和尾崎前輩的關心,以及那個安靜的北島前輩。

  上一屆的前輩們中,除了尾崎前輩升入了白鳥澤高中,田村和北島都選擇了不同的學校。

  原來他們那時的心境是這樣的啊,只有當自己真正走到這一步時,才能深刻體會到其中的苦樂。

  只希望將自己奮鬥兩年所得的成果無私地傳授給後輩們,讓這支隊伍繼續蓬勃發展下去。

  只有這樣,才對得起那些如此對待自己、並不斷為勝利而努力的前輩們。

  「歡迎你們。」站在她身旁的牛島隊長說道,沉穩的聲音給人一種力量和安定感:「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沒過幾天,鷲匠教練便安排好了今年將要出戰的正選們,牛島自然穩坐核心,引退的前輩們的位置由去年的替補頂上,自由人則是安排了一個新的天才一年級選手加入。

  剩餘的一年級們仍需磨煉一年,才有可能在明年的賽場上出戰。而其中有一個叫五色工的主攻手讓千穗印象很深,因為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口出豪言,說要超越牛島成為全縣最厲害的王牌。

  ——很有勇氣,加油哦。千穗聽到後,朝那個剪著娃娃頭的圓臉男孩歪了下頭,在心裡鼓勵道。

  如果他真的能做到,千穗覺得那對牛島反而是件好事。

  那個雪夜裡牛島的話語就像魔咒一般,在她的心上越纏越緊。

  既讓她鬆了一口氣,又讓她時不時地會感到揪心。

  ——你是真的喜歡排球嗎,若利?

  千穗想到了不喜歡將棋卻仍在拚命打比賽的小零,這個三月他剛升上五段。

  她看向場中牛島練習扣球的身影,那只具有絕對壓迫力的左手將球擊打在地,讓第一次近距離觀看的一年級們議論紛紛。

  「牛島前輩好厲害!」

  「感覺接下那球的話胳膊會斷!」

  「嗚哇……好可怕,幸好來了白鳥澤,作為對手一定會被這球打爆的。」

  聽著這些話語,千穗會心一笑,默默在記錄冊上劃下一筆。

  ——我在想些什麼啊,他當然喜歡排球,而且比任何人都喜歡。

  只要明白這一點,對她來說就足夠了。

  今年的縣內預選賽,因為簽表的關係,白鳥澤並沒有在決賽遇上北川一中,而是提前和他們在半決賽對上。

  及川已經成為了北川一中排球部的隊長,和他幾乎形影不離的巖泉成為了副主將,是他最為信賴和默契的夥伴。而且,及川還在前不久的縣體育大會上獲得了最佳二傳手的獎項,和牛島一樣成為了本屆比賽最受矚目的兩顆明星。

  現在是賽前的準備時間,仙台體育館的走廊上,沒有了教練職責的千穗手裡正搬著一箱運動飲料,打算在比賽前分發給隊員們,綾音則在場內和工作人員核對信息。

  「那個……白鳥澤的學姐?請問需要我幫忙嗎?」這時,一道禮貌中略顯稚嫩的少年音在她身後響起。

  千穗停下腳步,那個少年快步走到她身旁,讓她看清了他的臉。

  帥氣的臉龐加上深藍的眼眸,穿著北川一中的運動服,比她還矮了半個頭。

  胸前的名牌上寫著「影山飛雄」。

  ——新隊員?以前的比賽裡沒見過呢,一年級?

  千穗心裡想著,導致她的神色有些遲疑,沒有立即開口。

  這讓少年變得緊張起來:「不……不好意思,打擾到學姐了!」臉上浮現出紅暈,眼神向四處遊走,不知道該往哪看。

  「噗。」千穗被他可愛的表情逗笑了:「抱歉抱歉~是我沒反應過來,那麼就拜託你了,影山同學~」

  她把箱子遞到影山跟前,少年的手顫抖著接了過去。

  ——渾身僵硬呢,交給他真的沒事嗎?

  千穗和影山並排向比賽場地走去,影山的臉仍然是紅紅的,沒有說一句話,讓千穗不得不開口說道:「影山同學,請放輕鬆一點哦~賽前這麼緊張對場上的發揮也會有影響的。」

  影山的頭低了下來,看著地板:「不,我今年不會上場的。」語氣裡充滿落寞。

  「這樣嗎……沒關係的,影山同學才一年級嘛,以後機會還有很多的。」千穗覺得這十分正常,安慰著他。

  「可是……」影山似乎並沒有放鬆下來,「我想變得和及川前輩一樣強……但他不肯教我發球的技巧。」

  「哦~影山同學也是二傳手嗎?」千穗恍然大悟,原來和及川是打一個位置的選手啊,壓力肯定很大。

  她想了想,給了點建議:「他不願教你的話,你就去纏著他~或者是自己觀察來學會哦。」

  「及川君雖然愛捉弄人了點,但本性還是很好的,技術更是頂尖,影山同學你要加油啊!」兩人已經走到場館門口,千穗從他手中接過箱子,向這名少年道謝後,便朝著自家隊伍的半場走去。

  影山聽到千穗的話陷入沉默,他看著她纖細的背影,這才意識到原來是白鳥澤的經理。

  ——是對手的話,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他皺眉思索著,突然感到肩上一沉。

  及川那輕飄飄的聲音傳來:「小飛雄~你在這裡做什麼呢?」他一邊說邊瞟向影山盯著的方向。

  視線所及,是正在給白鳥澤隊員們分發飲料的千穗的身影。

  他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調笑道:「什麼嘛~原來是在偷看千穗醬,小飛雄你很有想法!暗戀她的話就去表白啊~不過……」

  會被牛若醬狠狠教訓一頓的吧,一定會的。

  沒等他說完,成功被及川一番話「捉弄」到的影山立刻像炸毛的貓一樣豎起汗毛,冷汗直流,辯解道:「不是的!我沒有!及川前輩你誤會了!」

  手臂胡亂揮舞著,不知所措。

  及川只是聳聳肩,吐了吐舌頭走開了,他剛從更衣室換好比賽用的隊服過來,隊伍那邊還等著他這個隊長去鎮場呢。

  對影山的那番話當然是在開玩笑,好讓他能在賽前放鬆一下緊張的情緒。

  ——去年的失利和白鳥澤的全國冠軍已經讓今年的他退無可退,如果這一次再度戰敗,他的初中排球生涯將畫上一個不圓滿的句號。

  那個最佳二傳的獎項也無法和這場比賽等同,他希望的是能帶領一整支隊伍將這個強大的對手徹底打垮。

  「要打就要打到對方站不起來為止」是他的座右銘,雖然他知道這話對於牛島所在的白鳥澤顯得如此無力。

  對方可是去年的全國冠軍。

  幾乎沒有人在期望他們能勝利吧。

  及川肩負的壓力可想而知,但他從未退縮,這一次的預選賽無論如何都要拿下。

  他扭頭看了看坐在板凳上的影山,這位新入部的後輩眼神閃爍著,似乎沒有察覺到他們即將面臨的是怎樣一場惡戰。

  千穗醬,你到底對小飛雄做了什麼呀——

  及川瞇起眼,雖然他很想知道,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比賽以白鳥澤2-1獲勝,大多數觀眾都覺得北川一中能從對方手中贏下一局已經是奇跡了。

  只有賽場上的雙方知道這場戰鬥有多麼不容易。

  牛島打滿了整整三局,比賽的快節奏和高強度的進攻讓他渾身都汗濕了,肌肉的感覺前所未有地疲勞。

  及川帶領的北川一中在今年是最棘手的,他已經將二傳手的作用發揮到了極致,全隊的攻防在他的指揮下有效地輪轉,而白鳥澤這邊是僅靠著牛島一人不斷發動強攻,縱使牛島實力再強也幾乎抵擋不住對手的齊心協力——但是牛島已經在鷲匠教練的訓練下,將自己磨礪得更為鋒利,才能用絕對的力量鎮壓住對手。

  賽後,及川沒有像去年一樣再來和牛島友好地握手。

  千穗遠遠地看著坐在凳子上、被隊友們包圍安慰著的及川,眼神暗了暗。

  但這就是競技比賽,有贏就有輸,公平而殘酷,除了在心裡祝他變得更強,千穗什麼也做不到。

  她跟著隊伍先行走出了場館,沒有注意到來自影山飛雄的視線。

  影山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激烈的比賽,也是第一次看到及川前輩露出這種表情。

  ——平時經常是彎彎的帶著笑意的眼角耷拉下來,眼神黯淡無光,嘴唇緊抿,任憑他人怎麼呼喚都不回應。

  那個牛島若利的威壓已經深深印在他腦海裡,讓他禁不住渾身戰慄。

  這就是作為全國最強王牌之一的實力嗎?

  想要挑戰、想要戰勝他——

  影山的目光追隨著離開的白鳥澤眾人,立下信念。

  所以現在,他就要從那個千穗學姐所說的事情做起。

  「及川前輩,」他走上前,「我一定要打敗牛島,所以請教我發球吧!」

  及川聽到這話,終於有了反應,他抬起頭望著站在眼前的影山,扯了扯嘴角:「怎麼可能啊,笨蛋小飛雄~給我從基礎好好學起!」

  他站起身,對著滿臉擔憂的隊友們爽朗一笑:「我沒事了,讓大家擔心了,以後隊伍就交給你們了!」

  巖泉點點頭,沉默著拍了拍好友的背,他的努力自己一直都看在眼裡,輸了比賽固然不好受,可是只要鬥志還在,輸得再多也不能阻擋他們繼續向前。

  北川一中止步半決賽,白鳥澤中學在決賽中戰勝光仙學園,再次以王者之姿挺進全國。

  期末考試期間,隊內的訓練難得暫停了一段時間。

  鷲匠教練權限再大也抵不過學校的權力,在唯一可能阻攔他們前往東京的考試前敗下陣來。

  讓千穗驚訝的是,牛島這次竟然主動來約她到圖書館自習。

  兩人面對面坐著,安靜地看書,圖書館裡十分肅靜,只有學生們翻書和寫字的簌簌聲。

  千穗把心境全沉浸在課本裡,當她溫習完所有的課程,放學的鈴聲剛好敲響。

  有了牛島聚聚的全程監督,她總算是在考前做完了所有的習題,沒再打瞌睡偷懶。

  等到兩人走出圖書館,千穗才伸了個懶腰,緩解久坐的酸痛:「哈~好累,好想趕快回家吃飯~」

  突然,她意識到今天的晚飯還得自己動手,整個人都蔫了下來。

  雖然母親因為升職後太忙最近都不回家吃飯,為了節省成本還是會選擇自己做飯。

  「嗚……不想做飯。」明天就是考試了,她打算就近找家便利店解決,養精蓄銳。

  「來我家吃?」牛島很是自然地邀請道。

  「真的嗎?!」千穗眼放精光,牛島大少爺既然如此慷慨,她也就不客氣了:「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

  牛島麻麻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到千穗了,看見她來拜訪的時候熱情地抱住了對方,久久不肯鬆手。

  「那個……阿姨打擾了,抱歉還要麻煩您。」千穗動彈不得,禮貌地說。

  「沒事~!小千穗來了隨便吃!」大方地把她迎進家門,牛島麻麻跑進了廚房。

  「阿姨還是這麼有活力,真好呢~」千穗微笑著說,一邊走進牛島房間把書包放下。

  「嗯,父親最近開始會給家裡打電話了,她心情變好了很多。」牛島解釋道。

  千穗的眼睛在牛島的書架上掃視著,突然發現了一件讓她好奇的東西。

  一本相冊。

  「若利,我能看看這個嗎?」她指著相冊的側封,「是你小時候的照片吧?」

  「是的,你看吧。」

  千穗取下相冊,翻開,裡面是一張張充滿回憶的照片——

  有小牛島和父親打排球的場景,一家三口出去玩的旅遊照,牛島父母的合照……照片上的人兒笑得都十分開心,完全看不出將來會出現的裂痕。

  原來若利小時候的生活這麼幸福啊……千穗感歎道,同時將相冊翻到了最後一頁。

  她的手頓住了。

  愣愣地盯著封底的照片看了許久,千穗站在原地——

  照片上是自己給小牛島托球時的場景。

  不知為何,現在她的心中在雀躍著。

  ——我也是他重要的回憶之一,這樣的滿足感和幸福感充盈全身,彷彿整個人都要浮起來。

  「怎麼了?」牛島看她一動不動,湊上前問道。

  千穗慌忙關上了相冊:「沒什麼~我們去吃飯吧!」

  雖然心裡依然有點疑慮,牛島還是回答道:「好。」

  那本相冊被放回了原位,但裡面的回憶已經刻進了千穗的腦海中,讓她更加珍視一直在她身邊的這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一夜之間突然漲了好多評論超開心!謝謝留評的小天使們麼麼~

  ——————-

  小劇場:

  及川:千穗醬~!我們家小飛雄有話要對你說!

  影山:不不不學姐別聽及川前輩的——

  千穗:誒?影山同學要說什麼?

  牛島(一把拖走):走了,千穗,和他們說話會變傻的。

  千穗:你沒資格說這話啊喂!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0 19:12

第31章 再遇

  在手機上告訴桐山和桃井自己明天將要到達東京的消息後,千穗打開行李箱,再次確認此行要帶的東西有沒有遺漏:除了必需的換洗衣物和日用品外,還有排球部的訓練資料、從零那兒借的棋譜、準備送給桃井和黑子的手作點心。

  本來還想給奇跡五人帶點什麼的,可是一想到他們隊伍現在的狀況,千穗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希望他們能快點和好吧,她想。

  結果當她真正再次在東京體育館和他們碰面時,發現事情的嚴重程度比她瞭解的還要糟。

  「喲,這不是小安原嘛~好久不見。」 黃瀨一眼就發現了剛踏進籃球館大門的千穗,高興地朝她招了招手。

  千穗好不容易在比賽間隙找了點空閒時間跑出來,順著桃井的指示找到他們所在的位置時,遠遠地就看見黃瀨站起來和她打招呼。

  「黃瀨君!」千穗朝他們走過去,臉上掛著笑容,「還有大家,真的是好久不見!」

  ——還是先假裝自己不知道的樣子比較好……要表現得鎮定、再鎮定,至少黃瀨君看起來不是還挺正常的嘛。

  其實黃瀨在隊友剛開始不來訓練的時候也給她打電話訴過苦,千穗知道他對這種劇變是很無奈的。當時她只是簡單地安慰了幾句,後來發生過什麼事她也不清楚。

  綠間從凳子上起身,沉默地點點頭向千穗問好。

  千穗感覺到,像是有沉重的烏雲聚集在他們頭頂,壓抑的感覺撲面而來。

  沒有了運動少年應有的活躍生氣,只有冰冷到零點的寒意。

  她扯了扯嘴角,目光瞟向剩下三人——

  啊咧?赤司君的眼睛是什麼情況?

  赤司的性格大變她是知道的,可是連瞳色都跟著變了的情況她還是前所未見。

  原本那雙溫柔漂亮的紅色眼眸變成了有些妖異的一金一紅,讓她在看到的同時就移不開目光,雙腿像是被它們緊緊絆住,身心都要陷在裡面。

  赤司看向她,下一秒,千穗感到天旋地轉,重心不穩地向後就要跌倒在地上。

  ——怎麼回事?!她的心裡升起巨大的恐懼,彷彿生命都在被威脅。

  「小千!」桃井立刻趕過來扶住了她,滿臉擔憂,「你沒事吧?」

  黃瀨和綠間的動作遲疑了下,很想上前幫忙——但是赤司的眼睛瞥向了他們。

  紫原和青峰仍然坐在一邊,似乎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毫不關心,一個在吃薯片一個在打瞌睡。

  「無關人員不要在比賽前打擾我們,五月,送她出去。」赤司發話了,聲音冰冷。

  千穗扶著桃井的手再次站穩,看著地面說道:「抱歉,我這就走,五月你不用送我。」

  「小安原!」

  「小千!」

  她轉身頭也不回地朝籃球館外走去,背後黃瀨和桃井的呼喚針扎般刺痛著她的心。

  綠間看著千穗的背影,微微皺眉,什麼也沒說。

  千穗一眼就看出來了,帝光籃球部的氛圍和去年相比已是翻天覆地,赤司的眼神對她是一種警告,像是一隻猛獸劃好了領地範圍,不容外人入侵。

  千穗忍不住渾身戰慄,她有種感覺,若是敢忤逆他的命令,會被殺掉的。

  這時,手機上收到了桃井發來的郵件,邀請她比賽結束後兩人一起出去玩。

  回了句「好」,千穗一路小跑回到了排球館。

  自家隊伍不負眾望,延續了去年的輝煌順利打進決賽,這將是他們這一年、也是她初中三年要經歷的最後一場比賽。

  觀眾席上坐滿了人,場邊的媒體圍得層層疊疊,這場備受矚目的決賽將由白鳥澤對陣來自九州的鹿島中學,而對手和他們的球風幾乎一樣,同樣擁有一位王牌級的主攻手。

  如此,這場比拚的關鍵點一目瞭然,就是看哪家的王牌更勝一籌。

  千穗回到隊伍席,向站在那的鷲匠教練打了聲招呼,又朝森田老師點頭示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鷲匠教練的緣故,今年森田老師的態度開始轉變,竟然開始對排球部愈發上心起來。

  場上的雙方正在做最後的熱身,比賽很快就要開始。

  千穗搖搖頭,把剛才在帝光那邊的陰影甩在腦後,這裡才是她此行的主場。

  鹿島中學的王牌實力和牛島不相上下,比賽打得十分膠著,兩隊幾乎都沒有連續得分的機會,一路咬著來到第一局的局點,此時是24-22,白鳥澤領先,由對手發球。

  由於是局點,對手的發球使用了最穩健的方法,但仍然是衝著牛島而去,木下順利接到了一傳,籐井二傳給牛島——扣球得分,白鳥澤贏下第一局。

  「呼~」千穗長舒一口氣,從比賽開始就吊著的心暫時放下,還好他們這邊所有人的發揮穩定而出色,對手則因為是第一次參加決賽,剛開始因為緊張而失誤丟了幾分。

  然而這也就意味著,鹿島中學如果全員進入狀態會有多麼可怕,第二局在對手的零失誤表現下輸掉了。

  第三局也是,鹿島中學乘勝追擊,將大比分反超,第四局便來到了決勝局。

  「難道白鳥澤中學要就此隕落了嗎?」——這樣的疑問開始在觀眾們心中浮現。

  「畢竟對面的王牌在二三局的表現比牛島更為出色呢,明明去年還是默默無聞的隊伍,今年的進步卻是突飛猛進,打了白鳥澤一個措手不及。」觀眾席上有人評價道。

  「唔……第一局贏下就輕敵了嗎?那真是可惜。」另一人說。

  當然,場上的隊員們是聽不到觀眾的這些議論的,他們聚集在鷲匠教練身邊,聽他做最後的戰術安排。

  「牛島。」鷲匠教練臉色嚴肅,雙眼瞪得滾圓,讓千穗想起了圖鑒上看過的禿鷲。

  意外地,牛島沒等他說完,便接話道:「教練,請讓大家繼續把球傳給我。」

  鷲匠一愣,他本意是打算讓牛島先休息一下,換別的主攻手上的,但是牛島的語氣十分堅定,即使身處逆境也要靠自己帶領隊伍走出來的態度,讓他不禁為之動容——

  父親果然沒有看錯人。

  冷酷的表情略微鬆動了一下,鷲匠說道:「好,那我就相信你。」

  「大家,下一局好好加油,拜託了。」牛島轉身對隊友們說道,他很少如此認真地請求隊友,反而讓有些消沉的隊員們頓時充滿了希望。

  「是,隊長!」他們的聲音嘹亮得全場都能聽到,躁動的觀眾席安靜了一會兒,白鳥澤中學的應援團突然開始了聲勢浩大的應援,讓全場觀眾不禁也喊出了「白鳥澤加油!」的聲音。

  中立立場的觀眾會在一隊處於劣勢的時候傾向於為他們加油,因為這會讓比賽更加緊張刺激,從而滿足自己的觀賞欲。

  牛島抬頭望向自家學校的方向,嘴角上揚。

  「走吧。」他說著,帶領自己的隊員們走向初中時期最後的賽場。

  「小千~這裡這裡!」桃井拚命向千穗揮手,夜幕已經降臨,觀眾漸漸散去,東京體育館外只剩一些前來比賽的隊伍在整隊。

  牛島他們還留在館內接受採訪,應該會更晚一些才能回去,千穗是提前離開的。

  ——冠軍最後仍然屬於白鳥澤,牛島實現了他對鷲匠教練的諾言。

  現在,彷彿心裡最大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即將告別初中三年排球部經理生涯的千穗腳步輕快,上前抱住了桃井。

  兩位心意相通的少女不需要再多說什麼,千穗讓桃井靠在自己肩膀上哭泣,廣場上燈火通明,抱在一起的兩人就這麼靜靜地站了許久。

  「嗚……對不起……赤司他不是故意要針對你的,小千你千萬別往心裡去……」桃井邊哭邊哽咽著說。

  千穗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激動的情緒:「沒關係的,赤司君變成這樣一定有他自己的苦衷吧。」

  她知道,當初遇到的那個溫柔的赤司才應該是他的本來面貌。

  「桃井,別傷心了,安原君的衣服都濕了。」突然,黑子的聲音傳來,把千穗嚇了一跳。

  她還是不習慣這個存在感稀薄的少年,他剛才一直都在嗎?

  桃井放開千穗,拿手帕擦著眼淚:「真是的~哲也你看看場合嘛~」

  千穗這才看見黑子就站在桃井旁邊,她是怎麼忽略掉這麼大一個活人的??

  感覺這個問題會越想越麻煩,千穗乾脆不去想了,她朝黑子笑了笑:「好久不見呀~黑子君,聽說你退出籃球部了?」

  「是的,因為現在他們打球的理念……我無法認同。」黑子低下頭,臉部蒙上一層陰影。

  桃井眼見話題的走向過於沉重,趕緊岔開:「對呀~哲也他有自己的想法嘛。話說,牛島君呢?」

  「若利他被記者們困住了~」千穗很是自然地回答,「奪冠之後的事情也很辛苦呢。」

  「哈哈,的確是~」桃井深有感觸,「小千我們走吧!那群笨蛋不在,我帶你去玩些比籃球更好的!」

  「好~那黑子君呢?」千穗望向黑子。

  「我只是來看比賽的,現在要回家了。」他回答,其實他是被桃井發現強行拉來這裡的。

  ——雖然已經退部了,他還是在關心著自己的前隊友們。

  千穗叫住了黑子:「等一下!我有東西要送你!」便從包裡掏出一小盒自己的手作點心。

  「這可是我們宮城縣的特產哦~是竹葉魚糕,很好吃的!黑子君請收下吧。」

  黑子接過,朝千穗點點頭:「嗯,謝謝安原君,我會好好品嚐的。」

  「不過哲也~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去嗎?」桃井似乎還有留戀,想再次把黑子綁走。

  「不了,謝謝。」少年的聲音還是平靜無波瀾。

  這一晚,千穗被桃井帶著在附近繞了一大圈,把主要的商業區都逛了個遍。

  準備的另一份竹葉魚糕也順利地送出去了,千穗告別桃井,在半夜才回到隊伍所在的酒店。

  ——沒錯,這一次,他們的資金支持相當充足,終於可以住得起洋式酒店了。

  悄悄打開房門,千穗直接躺倒在了床上,為了不吵醒已經進入夢鄉的綾音,她的動作輕手輕腳,然後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一夜無夢。

  第二天,牛島也依然被記者們困住了。

  站在人堆外的千穗朝他友好地揮揮手,朝門外指指,獨自離開去拜訪桐山零了。

  牛島把追隨著她的目光收回,專心回答眼前的記者提問。

  「小零~這是上次找你借的棋譜,現在還你!」敲開零的家門,她沒有事先告知自己今天會來,而是打算給他一個驚喜。

  桐山還穿著睡衣,凌亂的頭髮耷拉著,鏡片也是模糊的。

  千穗就這麼站在門口,手裡拿著本棋譜,笑瞇瞇地看著他。

  「砰!」,他立刻關上門。

  ——啊啊啊!好害羞!被她看到自己最糟糕的一面了!

  桐山昨天感冒後,幾乎在床上躺了一整天,聽到千穗的敲門聲迷迷糊糊地起床去開門。

  還以為是川本家的姐妹來看他了,沒想到是遠道而來的千穗。

  「小零?」千穗繼續敲門,屋內桐山正手忙腳亂地換衣服。

  終於,門開了。

  千穗看著衣衫不整的桐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真是的~小零也太見外了,穿著睡衣也沒關係的哦?」她走進屋,這還是她第一次來桐山獨居的公寓。

  樸素到沒有一絲裝飾的幾個簡單傢俱和一張棋盤,就構成了他的「家」。

  回答她的是桐山的一個響亮的噴嚏。

  「零?」千穗慌神,「你生病了?」

  「嗯……」他的聲音有些悶。

  千穗摸上桐山的額頭,心裡一驚,他燒得滾燙。

  「生病了怎麼都不告訴我!」千穗氣憤地架起他的胳膊,「走,我送你去醫院!」

  「不……不用……」桐山費力地掙扎,但是身體軟綿綿的,完全沒有說服力,「我自己吃藥就可以好……」

  「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昨天就開始了?」他可騙不過千穗的法眼,「吃過藥的話,還會是這副樣子?」

  突然,房門再次被敲響。

  「小零,在嗎?」門外響起一道清亮溫柔的女聲。

  「你昨天都沒回我郵件,小零!」另一個女孩說道,聲音充滿活力。

  「啊……是明裡姐和小雛。」桐山喃喃道,便暈倒了。

  千穗把暈過去的桐山拖回床上,把門打開,看到了三名女性——最大的那個長得溫婉美麗,中間的女生比她稍矮,瘦瘦的梳著雙馬尾,最小的女孩肉嘟嘟的很可愛,一雙好奇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

  她們就是桐山剛認識不久的川本三姐妹。

  「哎呀?原來小零是有客人?」大姐川本明裡說道。

  「你們好,我是安原千穗,是小零的朋友。其實我也是剛到,才知道小零他病倒了,請問你們……」千穗一臉懵逼。

  「小零!」聽到這話,二姐川本雛朝屋裡衝去。

  三妹川本桃也跟在姐姐身後進了屋。

  「不好意思啊,我們待會再聊,千穗。」明裡無奈地朝她笑笑,「請問現在可以一起送他去趟醫院嗎?」

  作者有話要說:

  驚覺這一章寫不完了,於是後續放到下章再講~


第32章 新月

  「喂~若利。」剛把桐山送到醫院的千穗,在病房外的走廊接到了牛島的電話。

  「採訪結束了?」她說,「好,我會在集合時間前趕到的……不用擔心我,馬上就回。」

  千穗走進病房,桐山還沒醒,川本三姐妹圍在病床旁邊照顧著他。

  「醫生說只是有些貧血,現在應該沒事了。」明裡開口道,轉過頭沖千穗微笑著,「你還有別的事嗎?快去吧,小零就交給我們了。」

  「姐姐……小零?」小桃踮著腳扒在床沿,看看熟睡的零又看看明裡。

  「小零他沒事的,小桃~」小雛抱起自家妹妹安慰著,「打完針很快就能醒了。」

  千穗在明裡的注視下有些征愣,她和自己一樣,有著一雙紫色的眼眸,裡面溢滿了溫柔,讓她一晃神就會忍不住要陷進去。

  她在送桐山來醫院的路上瞭解到,是明裡救下了被棋友們灌醉在街頭的他,從此便有了來往。

  孤獨一人的桐山經常受她們家照顧,連千穗也能感覺到和她們在一起時,好像身處一片陽光普照的花田,美好而溫暖。

  大姐明裡溫婉可人,二姐小雛活潑善良,三妹小桃純真爛漫。

  ——小零找到自己的歸宿了呢。

  千穗相信,她們是可以將他帶離水底那片混沌的人。

  「好的,那就麻煩明裡姐了。小雛、小桃,下次見!」千穗點點頭,悄悄離開了病房。

  當桐山睜開眼,在醫院白色的天花板下,是川本三姐妹的笑顏。

  他又扭頭看向枕頭邊,是千穗之前向他借的棋譜。

  桐山緊抿的唇線微動,寒冰開始慢慢融化。

  當千穗回到酒店房間時,離規定的集合時間只有不到十分鐘了。

  「啊——!」她發出絕望的叫聲,自己的東西還完全沒有收拾。

  「真是的~都怪小零!讓人瞎操心!」一邊碎碎念一邊把堆積的衣物塞進箱子。

  幾乎是飛一樣的速度,千穗趕在最後一秒前抵達酒店門口,那邊排球部的大家已經全數集合完畢,準備登上大巴車了。

  擔心著千穗的牛島遠遠就看見自家青梅拖著行李箱,在眾人的矚目下穿過酒店大堂朝他們跑來。

  他迎上前,讓千穗扶著自己緩一緩,同時問道:「怎麼去了這麼久?不是說只是還本書麼?」

  「呼……呼……」千穗氣息不穩:「小零……生病了,送他……去了醫院……」

  「什麼病?嚴重嗎?」牛島拍拍千穗的背,也開始為桐山擔心起來。

  「只是感冒,沒事……他的朋友們在照顧他。」千穗終於緩過氣,「啊,要上車了。」

  她看到車門已經打開,指了指牛島身後。

  「嗯,走吧。」牛島接過千穗的行李箱,兩人往大巴走去。

  「回家啦!出發~!」活躍分子木下和真瀨開心地高喊,甚至把車上當成卡拉OK唱起歌。

  歌聲一路飄揚,大巴載著他們駛離東京,千穗以為自己最多明年夏天才會陪著牛島回到這裡。

  然而等她回到家,來自母親的話語猶如晴天霹靂:「千穗,我們明年要搬去東京了。」

  「什麼?」這是回到家的第一頓晚餐,千穗放下筷子,眼睛睜大,滿臉的不可置信。

  安原麻美子伸手拍拍她的頭,又重複了一遍:「我說,我工作有升職調動,明年我們就要搬去東京住了。」

  「可是……」千穗不知道該怎麼整理語言去回應,還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的心情瞬間降至冰點。

  搬離宮城對她意味著——離開熟悉的環境,更讓她不願意面對的是,離開牛島若利。

  「我知道你會不願意,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媽媽給她碗裡夾了塊炸雞,「所以,初中最後的這段時間,要好好和朋友們告別啊,尤其是小牛島`」

  「媽媽,我……」千穗低下頭,看著碗裡的炸雞,「我知道了。」

  那晚,千穗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糾結著到底要不要告訴牛島這件事,明天又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

  ——不知道。根本睡不著,她乾脆爬起來,找了本棋譜開始看。

  鬧鐘的指針走過十二點,窗外夜色漸濃,千穗的意識開始模糊,眼皮快要耷拉下來。

  紛亂的心緒在模擬的對局中變得平靜,在沉睡前的最後一秒,她終於做出了決定。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千穗冷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而且,牛島已經對她實現了至今為止的所有諾言——讓她能夠安心地離開這裡,沒有任何遺憾。

  千穗覺得自己隱藏得很好,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和牛島在一起的日常沒有任何改變,她甚至把自己都騙過去了。

  從排球部引退後,作為即將升學的三年級,千穗把全部的精力集中在明年冬天的升學考試上——在母親的支持下,為了考進條件更好的東京私立高中,容不得她有一絲懈怠。

  牛島則是以考進白鳥澤高中為目標,兩人雖互相沒有交流過要去哪裡,牛島卻一直以為她會和自己一樣。

  因為此時的他仍從未想過,在某一天,千穗會離開自己。

  新的學期開始後,一年一度於秋天舉辦的學園祭也進入了準備階段。

  千穗的班級前兩年分別辦的是茶話會和話劇,今年的主題則是鬼屋——剛好萬聖節也要到了,三年級的大家可以在畢業前最後瘋狂一把。

  「誒,若利你們班要辦咖啡廳?」午休的走廊,千穗趴在窗台上看著外面的操場,「而且你還是看板?」

  若利還真是單純,這怎麼想都是女生們的私慾——她開始想像牛島穿著執事服站在看板旁的樣子。

  「噗——」摀住嘴不讓自己笑出聲,她覺得那形象還有點可愛,「我很期待。」

  「你們呢?」牛島問她,是班上的女同學堅持要這麼做,其實學園祭辦什麼他都無所謂,做好分配給自己的工作就行。

  「是鬼屋,另外,我扮的是魔女哦~」扮演的角色是抽籤決定的,千穗覺得這個還不錯,至少比那些需要在臉上化很恐怖的妝的角色要好,不過這真能嚇到人嗎?

  服飾是由道具組的同學負責,她也不知道到時候會穿成什麼樣。

  「嗯,我也很期待。」牛島完全想像不出千穗穿著魔女衣服的樣子,不如說她以前在排球部督促部員訓練的時候更像魔女。

  他的思緒飄到他們還在排球部的那段時光,現在碰到排球部的後輩們會被禮貌地問好,已經引退的他卻還想回去。

  不過,等到明年,就會遇到一群更強大的新隊友了。

  他想起了父親說過的話:「只要加入強隊就好,強大或是有趣的傢伙都會聚集到能夠變強的環境當中,只要能夠變強,就能和形形色|色的人戰鬥,強大之人、怪異之人、新穎之人,這些人一定會讓你變得更加強大。」

  「若利?」千穗白皙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牛島剛才一直看著窗外發呆,讓她很奇怪,「怎麼了?」

  「砰!」來自棒球場清脆的擊球聲拉回了牛島的思緒。

  他搖搖頭:「沒什麼,千穗,謝謝你。」

  千穗頂著一雙死魚眼:「不……突然說謝謝幹什麼,你心裡肯定有事。」

  「是關於父親的事,你還記得他以前對我說過的話嗎?」他勾起嘴角,那邊自己班級的同學在叫他,「以後再說,我回教室了。」

  「喂——!」千穗跺著腳,看著牛島的背影。

  不過,她突然明白了——牛島叔叔說過的話,原來他一直沒忘。

  「什麼嘛,真是讓人省心的好孩子……」她小聲說道,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學園祭那天,千穗穿上道具組做好的魔女服,站在鏡子前整理儀容。

  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吐槽了——雖然做工很精細,但做得這麼可愛要怎麼去嚇唬人啊!

  大大的巫師帽、橙色的小斗篷和黑色的連身短裙,加上橙黑相間的及膝襪和南瓜頭魔杖,怎麼看怎麼都是要去參加萬聖節游|行的cos服。

  「安原同學你就站在門口當看板娘好了~」結果,班長看到她的打扮,果斷改變了策略。

  現在,她正拿著厚厚一沓宣傳單向過路的人們打廣告:「您好~三年D組萬聖主題鬼屋歡迎您的光臨!」

  「哦!好可愛的妹子啊!」許多成年男性被吸引了目光,眼睛在千穗身上打轉。

  由於學園祭是對外開放的,校外人員在這一天也能夠進來參觀。

  「歡迎光臨~」千穗臉上掛著標準的營業式微笑,對著源源不斷的客流說道。

  心裡想的則是:拜託!不要再看我了!

  鬼屋裡,衝破雲霄的尖叫聲此起彼伏,讓千穗感覺很爽。

  ——道具組在嚇人的道具方面也是做得格外用心。

  他們班只用了一個上午,營業額就達到了目標。好不容易站到中午,在班長的允許下,千穗終於可以自由活動了。

  換回校服,她決定先去看看牛島班的咖啡廳,再和小宮去食堂吃個飯。

  三年A組的教室就在這一層的另一側,千穗走到那裡時,事態的發展果然不出她所料。

  牛島穿著執事服站在門口,左手拿著托盤,腳邊擺著廣告牌,他站得筆直,臉色一本正經——門口由女性組成的長隊一直排到了樓梯口。

  這種情況過去也太可怕了……她遠遠地朝牛島招了招手,便和小宮下了樓。

  「咦,安原你不過去嗎?」小宮走在她身邊問道。

  「不去了。」千穗回答,牛島的這副打扮的確很帥氣,才會吸引到這麼多女生。

  「唉~」小宮歎氣,「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嗎?讓牛島君成為男朋友的事?明明是那麼優秀的一個人……」

  千穗搖搖頭,沉默了。

  雖然這問題被小宮問過無數次,千穗的回答都是否定的,在察覺到自己對他的感情後也沒有改變——而且,自己很快就要離開他。

  「千穗前輩?」在去食堂的路上,千穗碰到了綾音。

  只見她一臉苦惱,好像遇到了什麼麻煩。

  「綾音?你怎麼了?」千穗關切道。

  「對了!」好像沒聽到千穗的話,綾音突然大叫一聲,把小宮嚇了一跳。

  「到底什麼事啊?」小宮捂著胸口。

  「千穗前輩,拜託你了!」綾音握住千穗的手深鞠一躬,「請你下午來幫我們班完成歌唱表演吧!主唱她感冒了不能發聲,我又必須演奏樂器——現在能找到的外援只有你了!」

  「哈?」千穗眨了眨眼,「讓我唱?可是我還……」

  「就唱一首歌,一個中午就能搞定的!前輩唱歌那麼好聽,真的是拜託了!」綾音緊緊握著千穗的手,再次懇求道。

  千穗和小宮對視了一眼,隨後說道:「好吧,那就麻煩你教我了,綾音。」

  「我也來幫忙!」小宮說,上次見過之後,她也很喜歡這個熱情的後輩。

  「那我們先去吃飯吧~綾音也一起來?」千穗說,她已經肚子餓得咕咕叫了,不先填飽肚子可不行。

  「是~謝謝前輩!」綾音幾乎要流下感動的淚水。

  綾音班級的表演安排在體育館的舞台,千穗在幕後做著最後的準備,她在腦子裡過一遍歌詞和旋律,深吸一口氣。

  從來沒有表演經驗的千穗當然很緊張,但是綾音給了她很大的鼓勵,這首歌的詞曲都是綾音自己創作的,她知道自己不能辜負後輩的期望。

  主持人的報幕一結束,幕布拉開——

  「加油!」小宮對千穗比了個大拇指。

  綾音用吉他奏響了第一聲,接著鼓點、鍵盤和貝斯開始跟進,千穗握住話筒,腳跟上前奏打著節拍。

  「那不是安原前輩嗎?」台下有排球部的後輩認出了她,「她怎麼會在這裡?」

  舞台這邊都是一二年級的場地,所以三年級的千穗出現在這裡讓他們很是詫異。

  籐井悠聽到同伴的話語,抬起頭向舞台望去——

  毫無疑問那就是安原千穗,她站在聚光燈下,明亮的橙發閃著耀眼的光芒。

  他的心臟開始狂跳。

  鼓點急促的前奏持續了一段時間,千穗閉上眼,生怕錯過開口的時機。

  當她唱完第一句歌詞,台下爆發出響亮的歡呼聲。

  「那是什麼?!」

  「太好聽了!」

  「這是原創曲目吧?」

  燈光有些暗的體育館裡,此刻變成了一個小型演唱會的現場,千穗睜開眼,越唱越進入狀態。

  這首歌的歌詞描寫的是一名少女想要表露愛意而不得的情感,她不知不覺就將自己與歌詞的主角重合。

  就像自己對牛島的感情。

  略微安靜的間奏中,她想到了他。

  ——若利,你能聽見嗎?

  最後的高潮,千穗的嗓子已經快要嘶啞了,但她幾乎是用吼出來的方式完成了表演。

  這樣的效果反而更具爆發力,讓燃起來的觀眾們HIGH到最高。

  千穗不知道最後是怎麼走下舞台的,也不記得是怎麼回到教室的——那首歌的旋律反反覆覆盤旋在她腦海裡。

  「縱然你看不到

  也會以凍僵的手指去許願

  縱然無法觸及你

  也僅以嘶啞的喉嚨去祈禱

  縱然無法對你訴說

  也要趕超星辰直至新月般遙遠

  我戀慕於你」

  學園祭結束的那天晚上,千穗在走廊的窗台上趴著,仰頭望向夜空。

  一輪彎彎的新月掛在天上,宮城的夜晚繁星閃耀。

  「千穗,該回家了。」牛島的聲音適時地在她身後響起,「以及,這個視頻是怎麼回事?」

  是排球部的後輩發來的,他按下播放鍵,千穗的歌聲從手機裡傳來。

  她低下頭:「沒什麼,綾音班級節目的主唱生病了,她請我去做外援。」

  「哦,」他回答,「我還是第一次聽你唱歌,很好聽。」

  「是嗎……謝謝。」千穗轉過身,皎潔的月光下,她滿臉笑容。

  向他伸出手:「我們走吧,若利。」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歌詞部分參考的曲目是《》- 早見沙織,《覆面系NOISE》的ED,看得我胃疼。

  下章會是一個小高潮了,告別之日將至,在那之前,牛島也要被別人推一把咯。


第33章 悸動

  他沒有辦法再忍耐下去了。

  在她離開這所學校之前,自己必須要做點什麼。

  黑暗的體育館內,身邊的人群舉起手臂跟隨旋律揮動,籐井仰視著舞台中央唱得聲嘶力竭的千穗,她的歌聲伴著鼓點一下下衝擊他的靈魂,震驚之餘,讓他回憶起了她在排球部時的樣子。

  總是像太陽一般閃耀著,給周圍的人帶去柔和的溫暖,雖然訓練的時候會很嚴厲,卻不會責怪任何一個部員,反而會把過錯攬在自己身上——

  籐井不是一個善於應對異性的人,尤其是安原前輩這樣的異性。

  在自己剛入部的時候就給他指導特訓,她對二傳手的理解深度讓他驚訝。牛島前輩的進攻方式與別人相比有些特殊,讓他難以掌控——可是千穗將自己的經驗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他,讓他的技術進步神速,兩次在東京取得冠軍,直至今天終於成為了新任隊長,成為大家信任的存在。

  但他知道,在牛島前輩引退後,白鳥澤中學前兩年的輝煌幾乎不可複製。

  自己作為下一屆的隊長,承擔著外界過多的期待,他害怕讓大家失望。

  「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不如說兩屆全國冠軍已經夠我們自豪一輩子了。」和他同班的隊友,三崎讓說著,迅速夾起籐井便當裡的烤腸丟進嘴裡,「我要吃這個!」

  籐井試圖撫平自己的翹起的一根卷髮,完全不在意三崎的搶食,他有些受打擊地低下頭:「阿讓你總是這麼樂觀……好歹對我這個隊長有點期待啊。」

  「不是對阿悠你沒信心啦~大家明白的,牛島前輩不在,能夠代替他的人又還沒出現。鷲匠教練雖然說想培養五色當下一任王牌,那個可惡的小鬼……」三崎一談到五色工就冒火,同樣是主攻手的他卻得不到教練的重用也就算了,那個五色天然又沒大沒小的性格更是火上澆油。

  ——明明還是個一年級的小鬼頭,身體素質和比賽經驗都和牛島前輩差遠了,還要對他發出挑戰宣言,到底是哪來的自信啊。

  「嘛~嘛~」籐井安慰道,「阿讓你別生氣了,我覺得五色的資質還挺不錯的,好好培養說不定就是下一個牛島前輩呢。」

  「剛才是誰說我樂觀啊喂!」三崎吐槽道,「作為精神補償,這根烤腸也歸我了。」

  籐井眼睜睜看著自己便當裡的食物越來越少,在心裡默默流下悔恨的淚水,他一手支著腦袋偏過頭,看向窗外,懶得和這位損友爭論了。

  「唔……好吃,阿讓你母親的手藝真不錯。」三崎正吃得愉悅,卻發現籐井似乎在望著什麼發呆。

  「怎麼了,阿悠?」三崎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去,發現了中庭裡一個顯眼的橙色腦袋。

  ——是他們的前經理安原前輩,她正獨自坐在中庭花園的凳子上吃便當,膝蓋上還放著一本攤開的書,據說她要準備下個月的升學考試,學得可真拚命啊。

  「誒~又在偷看她嗎?」三崎一臉壞笑地搭上籐井的肩,揉揉他的卷髮,湊在好友的耳邊說:「我說你啊——這麼在意的話,就給老子去告白啊!」

  三崎是個敏銳的直性子,籐井對安原前輩的那點憧憬他早就發現了,偷看了人家無數次還扭扭捏捏地不敢告白,換作是他肯定會一股腦地說出來,無論對方接不接受,對自己對她都有個交代,然而喜歡她的人是籐井,這可就快把旁觀者三崎給憋死了。

  籐井依然深情凝視著千穗的身影,回答道:「不,阿讓。她心裡已經有別人了。」

  他的聲音有些苦澀,千穗仍沒有發現他的視線,她此時已經吃完便當,站起身準備回教室了。

  目送千穗走進教學樓消失在他的視野裡,籐井終於收回了目光。

  三崎聽到好友的話,沉默了一陣,然後開口道:「喂我說——要不要我來幫你一把?看你總是這樣我也很不爽,不如直接說出來的好……你知道尾崎前輩的事嗎?」

  他聽最尊敬的尾崎前輩說起過,他和紫苑花音的戀情就是從一個失敗的告白開始的。

  這方法對籐井無論能不能成功,都可以一試。

  「我知道,可是安原前輩對牛島前輩……」籐井想起了去年夏天決賽後的那個晚上,自己在女子浴室外意外聽到的對話。

  雖然沒有聽到安原前輩的答案,他覺得自己心裡已經明白得透徹。

  ——他的告白是不可能成功的。

  但是,學園祭舞台上的那個安原前輩……

  籐井想不通的是這個,雖然是臨時上陣,他看得出來,那首歌毫無疑問唱的就是她自己的心聲。

  ——為什麼要隱藏?為什麼會掙扎?又為何要心痛?

  籐井站在台下,聚光燈模糊了他的眼,讓他看不真切,安原前輩漂亮的紫色眼眸裡似乎溢滿了淚水。

  作為委員會成員之一的他是清楚的,綾音申報上來的節目策劃案裡只是寫的樂團表演,名單裡並沒有主唱。

  她對其他同學的解釋是那是一個驚喜,然而只有他特地去問過綾音,為什麼要寫那樣一首歌,又為什麼要故意讓安原前輩去唱。

  「還以為你會忽略掉呢~籐井隊長。」綾音的眼睛微瞇,嘴角勾起,她不打算對他隱瞞:「那的確是我一手策劃的,其實我們的表演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主唱,真正要唱那首歌的只會是千穗前輩。」

  「你為什麼要欺騙她?!」放學後無人的走道裡,籐井幾近失控般地吼道,和平時有些膽小的他判若兩人,「你知道安原前輩唱歌的時候都快哭出來了嗎?!」

  「我當然聽得出來,」綾音回答得十分冷靜,冷靜到籐井站在原地愣神,「我這麼做就是要讓她意識到——有些話再不說出來,是會後悔一輩子的。」

  ——那個曾經和自己斷絕婚約的遲鈍牛島,現在竟然還未察覺到,千穗前輩對他的戀情。

  從去年決賽那晚浴室裡的問話後,即使沒有得到答案,綾音也瞬間發覺了。

  鷲匠教練到來後,千穗前輩還因為牛島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她卻什麼都幫不上。

  直到平安夜那晚,意外發現千穗的歌聲竟如此動聽,綾音便開始著手創作這首獨屬於她的歌。

  ——既然自己無法插手別人的戀情,只能通過自己的方式幫她一把了,也算是在她畢業前,送給她的答謝禮物。

  剩下的事情就要看她自己了。

  綾音轉過身:「沒有別的事的話,我要先走了,籐井隊長。」

  「等等——」籐井咬著牙出聲,「之後呢?你還想做什麼?」

  「我要做的事已經完成了。」綾音停下腳步說完,又徑直走開了。

  籐井回憶到此,三崎的手已經在他眼前晃了許久。

  「喂喂!你突然發什麼呆?安原前輩和牛島前輩怎麼了?」

  「會後悔一輩子……嗎?」他輕聲自言自語道,讓聒噪著的三崎一愣。

  籐井心裡反覆念著綾音的這句話,突然說道:「你說得沒錯,阿讓,不如直接說出來。」

  「哈?」三崎驚訝地張大嘴巴,眼睛瞪圓:「你改主意了?」

  「嗯,我決定了,阿讓。」籐井堅定地說。

  十二月底,千穗收到了來自籐井的短信。

  「新年參拜?」她喃喃道,的確,在考前去神社祈福是一項傳統,籐井的邀約她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

  這應該會是她最後一次和排球部的大家聚會,千穗覺得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當她對牛島提起這事的時候,牛島表示他也收到了五色的邀約,會和她一起去。

  見面時間定在新年的前一天晚上,地點仍然是那個坐落在山上的神社。

  兩人便一起抵達了神社,在山腳下,聚集起來的排球部員和前部員們漸漸匯成一個龐大的群體。

  「誒,籐井君和綾音呢?」已經過了約定時間,給她發邀請的隊長還有現任經理卻缺席了,千穗不禁擔憂地問道。

  「哦,紫苑說她家裡有事~阿悠在路上有點堵車,會晚點到~叫我們先去,不用等他。」三崎回答,還揮了揮自己的手機。

  原本今晚前來參拜的居民就絡繹不絕,在這人擠人的山道上,速度要慢一些的千穗逐漸被擠到了後面。

  她倒也不徐不疾地兀自爬著階梯,現在的她已經不是那個會跟在男生們後面跑得氣喘吁吁的女經理了。

  牛島發現千穗不見了,往後看去想要找她,可是手機的郵件提示音在這時響起,千穗讓他不用擔心,說自己很快就能在山頂趕上他們,他也就和其他人一起繼續往前走了。

  這邊千穗剛按下發送鍵,卻從自己身旁伸出一隻修長的手,拍了拍她的肩。

  「籐井君?」她扭頭看向那個人,驚喜地說道,「家裡的事辦好了?他們都在前面,我們一起追上去吧。」

  然而籐井低著頭,讓千穗看不清他的眼神,也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強硬地拉起她的手往山道旁僻靜的樹林深處走去。

  「籐井君?!」她的聲音漸漸隱沒在樹林裡,黑暗的夜色和熱鬧的環境下,沒有人注意到消失的這兩人。

  當牛島已經在神社內完成參拜,又被熱情的後輩們圍起來祝福,完全脫不開身的時候,才猛然意識到千穗已經失蹤在他的視線裡很久了。

  「千穗呢?」他問道,皺著眉向周圍掃視一圈,仍然沒有發現她的身影。

  「應該是不小心走散了吧?大家分頭去找找?」三崎趕緊接話道,心裡打著鼓,籐井那小子怎麼回事?

  牛島直接撥打千穗的電話,卻打不通。

  「電話打不通,我們分頭去找,我往山下。」牛島說完,獨自一人迅速往山道跑去。

  ——聽到提示音的那一刻,他的心瞬間揪緊了。

  即使在賽場上也不曾有過的巨大危機感襲來,把牛島向來巋然不動的心態逼至絕境。

  「千穗!」他兩步並作一步跑下階梯,大聲喊道,周圍的路人都好奇地望向他,但是沒有一個是他熟悉的臉龐。

  冬夜寒冷的空氣侵襲著全身,牛島已經跑了有一段路,手腳卻仍是冰冷的。

  時間接近午夜零點。

  前來參拜的人們現在全都聚集在山頂的神社,準備等新年的鐘聲敲響,山道上空無一人,只有路旁掛著的燈籠暗黃的微光。

  四週一片寂靜。

  牛島握緊雙手,全身止不住地顫抖。

  他還是第一次經歷這種感覺。

  腦子裡全是她。

  呆呆地看著從嘴裡呼出的白氣,牛島試圖讓自己冷靜。

  ——不,冷靜不下來。

  她悅耳的聲音、她精準的托球、她開過的玩笑、她悲傷的淚水、她掌心的觸感、她溫暖的擁抱……

  全都像潮水般湧進,攪得他翻滾的心緒愈發混亂。

  ——我需要你,你現在卻在哪裡?

  牛島這才意識到,千穗對自己有多重要,重要到他幾乎一刻都不能失去她。

  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從認識的那刻起,她已經陪伴了他整整十年。

  「咚……咚……」遙遠的山頂傳來新年的鐘聲,像是此刻少年心中產生的那份悸動,跳動著、滿盈著、迴響著。

  自己對她說過的話一句句地浮現出來。

  「你要是個男生多好啊,安原。」——被她狠狠地吐槽了。

  「叫我若利就好,相對的,我也希望能叫你千穗。」——她乾脆地答應了。

  「再來一口?」——無意中的間接KISS。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第一年輸掉訓練賽後的諾言。

  「以後也要拜託你了。」——第二年預選賽獲勝後。

  「你今晚是要在我家睡嗎?」——陪她複習期末考試的夜晚。

  「我在吃醋。」——她接到黃瀨的電話時。

  「你能相信我嗎?」——三日月町的橋上,安慰著悲傷的她。

  「請不要離開我。」——夏日祭時的願望。

  「我絕對不會拋棄排球部的任何一個人,更不會丟下你。」——聖誕節前的雪夜,許下的誓言。

  「我還是第一次聽你唱歌,很好聽。」——學園祭,她的歌聲縈繞在耳畔。

  現在,他只想找到她,對她說出那句——

  「我喜歡你。」他輕聲道,很低沉的嗓音,卻只有他自己聽得清。

  「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告白。」突然從樹林深處傳來了千穗的聲音。

  明明聽上去像是在拒絕他,牛島懸著的心卻開始變得平靜。

  很明顯,這不是對他說的。

  他站在原地,等待著這個對話的後續。

  「是嗎……」是籐井的聲音,「果然,我早該知道會是這樣……」

  千穗繼續說道:「抱歉,籐井君,而且我現在只想專心準備考試。我對你沒有產生過別的感情……」

  「是因為牛島前輩嗎?」

  牛島聽到這句,渾身的肌肉又開始繃緊。

  他很想知道答案,卻又在害怕。

  害怕聽到否定的回答。

  「不,我拒絕你不是因為他。」沒有絲毫遲疑的語氣。

  ——啊,不是因為我嗎。

  心裡叫囂著想衝過去,現在就對她說。

  但是想到她剛才的話,他又忍住了。

  牛島把雙手插進口袋裡,轉過身,腳步沉重地往山頂走去。

  他不願再聽下去了,千穗和籐井之後一定會若無其事地回來的,只要自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好。

  那句話在考完之後再告訴她吧。

  無論如何,下次再也不能讓她從自己身邊消失。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牛島同學,你終於開竅了!

  雙十一剁手了嗎?我反正是剁了~

  誰還記得這日子原來是光棍節呢?


第34章 告白與告別

  「籐井君?!」千穗驚叫一聲,但是被男生強壯有力的手臂拽著,讓她無法掙脫。

  「安原前輩,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單獨對你說。」籐井的語氣十分嚴肅。

  她只好呆呆地看著籐井的後腦勺,任由他把自己帶離喧鬧的人群。

  沒有了山道旁燈光的照射,樹林的深處幽暗寂靜。

  在千穗幾乎要聽不見山道那邊的聲響時,籐井終於停下腳步,放開了她的手。

  他轉過身,兩人相對而立,千穗藉著月光,看清了對方的眼神——

  是堅定的、柔和的、深情的,好像裡面有千萬道言語要和她訴說。

  她的第六感告訴她,有什麼從未經歷過的事情要發生了。

  千穗下意識地垂眸,不敢直視他。

  她的內心現在還藏著一個秘密,被這樣的眼神注視會不小心露出馬腳的。

  「安原前輩,我想告訴你的是——」籐井深吸一口氣,開口說道。

  時間彷彿過去了很久,此時已是接近零點,山道那邊的嘈雜開始安靜下來。

  千穗緊了緊圍巾,輕輕往後挪動一步,地上踩著的落葉發出細碎的輕響。

  她已準備好聽到預想中的那句話。

  「從見到你的那時起,我就已經喜歡上你了,所以——請和我交往!」

  籐井大聲說,那拚命努力告白的樣子好像用盡了他所有的勇氣。

  ——啊啊,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膽小的一年級二傳了。

  千穗首先想到的是這句話,對於他的真情告白心裡早已有了答案。

  她正要開口,卻遠遠地聽到了來自山上的呼喊。

  「千穗——!你在哪裡?」

  是牛島若利。

  那聲音夾雜著焦慮和慌亂,她從未聽過牛島用這樣的語氣喊她的名字。

  籐井也認出了那個聲音,他直視著千穗熱切等待回應的眼眸變得有些征愣,隨即蒙上一層陰影。

  牛島的呼喚突然安靜下來,千穗不知道他還在不在附近。

  她的身心皆是陷入了巨大的泥潭,想要逃離卻無法逃離,越是想要做點什麼,越是漸沉漸深。

  想要回應他「我在這裡」,想要現在就把自己的戀情全部傾訴給他,想要衝過去緊緊抱住他溫暖的軀體,想要用自己凍僵的嘴唇親吻他——偏偏只能保持沉默。

  新年的鐘聲敲響,千穗仍站在原地,這肅穆的聲響讓她變得冷靜。

  看著籐井,千穗感覺自己瞬間成長了許多,不是因為剛過16歲或是進入了新的一年,而是孩童般的天真開始消弭,那沉睡在身體裡的成熟因子開始覺醒。

  被對方如此認真地告白了,自己也必須作為被戀慕的對象來認真回應——

  「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告白。」

  「是嗎……果然,我早該知道會是這樣……」籐井垂下頭,頗受打擊,雖然早就預想到了這個答案,在切實聽到那一刻還是會感到失落。

  千穗皺了皺眉,解釋道:「抱歉,籐井君,而且我現在只想專心準備考試。我對你沒有產生過別的感情……」

  「是因為牛島前輩嗎?」他突然抬起頭,沮喪地問道。

  剛才那無疑是牛島前輩,發現安原前輩失蹤了這麼久所以來找她的嗎?

  千穗聽到牛島聲音後的反應沒有逃過籐井的眼睛,他知道她在掙扎,因為她的眼神充滿了渴求,又飽含痛楚。

  他還知道,牛島前輩會在發現自己偷看安原前輩的時候,狠狠盯著自己。

  獨佔欲嗎——?

  籐井覺得自己剛才做了一件蠢事,明明真相早已擺在他眼前,還是不顧後果地要去爭搶別人的領地。

  「不,我拒絕你不是因為他。」千穗輕輕搖頭,堅決地否定道。

  只是因為我自己,需要更多的時間去擺脫那無形的眷戀、無用的傷感和昔日的懦弱,從水底浮起,走上岸,然後重新出發。

  「不過還是謝謝你,籐井君。」她彎起眼眸,微笑著說。

  那之後,兩人間保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月光灑在地面上,隨落葉的翻捲斑點閃爍。

  「我要去找他們了,籐井君要一起來嗎?」兩人回到山道時,已經有人陸陸續續從神社下來了。

  「不用了……今天謝謝你,再見,安原前輩。」籐井說完,獨自往山下走去。

  「再見,籐井君。」千穗看著他的身影越走越遠,繼續往上攀登。

  當千穗來到神社前的時候,發現牛島正在那棵樹下等她。

  少年就在那靜靜地站著,眼睛望著神社大殿的方向。

  她朝他信步走去,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你剛才去哪了?」在他面前站定,牛島移回了目光,語氣冷淡如常。

  千穗只是笑著說:「人太多不小心和大家走散了~電話又打不通,乾脆一個人逛完了。」

  她把視線投向別處,看到了趕過來的排球部眾人。

  「安原前輩!」三崎氣喘吁吁地喊道,「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剛從好友那得知了告白失敗的消息,三崎還是裝作一點事都沒有,他不停地向千穗鞠躬道歉:「對不起,都怪我們不注意!喂,你們也快過來道歉——!」他向其他部員喊道。

  「沒事的,三崎君。」千穗瞇起眼,「不如說,我一個人玩得很開心~」

  「誒?」三崎愣住了,他沒想到千穗會這樣說。

  「哈哈~我在開玩笑啦!以後和女朋友出去玩可不能這樣哦!把對方搞丟什麼的~」千穗一臉詭計得逞地開心笑著。

  「真是的!我還是單身狗啊~安原前輩太過分了!」被戳到痛處的三崎不好意思地摸摸頭,臉都紅了。

  「我也是——!不過以後要是有了女朋友,我是絕對不會把她弄丟的!」五色認真地大聲回答道,在三崎背上又插一箭。

  「五色……」三崎咬牙切齒,被這個單細胞後輩氣到吐血。

  「好了,我們要回去了,三崎。」牛島打斷了這場鬧劇,「今天很感謝你們,祝你們新年快樂。」

  「嗯,大家新年快樂哦~」千穗眨眨眼。

  「是!新年快樂,祝你們考試順利!牛島前輩、安原前輩!」大家齊聲回答道,響亮的聲音迴盪在林間。

  那晚的告白事件就在雙方的偽裝下告一段落,之後,牛島沒再問過千穗,千穗也從未向他提起過。

  都以為自己所經歷的改變即是全部,然而那只是在沉默和迴避下的一部分真相。

  他對她的感情、和她的蛻變——互相卻並不知曉。

  千穗只是感覺,牛島對她的態度愈發黏著,好似對自己有著無限的依賴和控制欲——課餘的時間幾乎都在找她,練習的時候命令自己一遍遍地托球給他。

  他是在害怕什麼?她在心裡問道。

  牛島也察覺到,在千穗身上發生了細微的變化——會開始拒絕他的命令,會試圖逃離他的掌控,即使自己強行跟著她,千穗以前總是無奈的表情現在卻像是隔了一層紗,讓他理解不透。

  這讓他產生了一種強烈的不安,直到這種不安在一次排球練習中的爭吵達到了頂峰。

  「若利~我該回去了。」千穗看了看表,時間一到就準備回家。

  「再來幾球吧。」不是出於其它什麼目的,牛島只是想和她多呆一會。

  「不、行!」千穗拒絕道,「若利你最近很過分誒~馬上就要考試了,沒那麼多時間陪你打球。」

  「可是,晚一點回去也沒關係吧?你在學校也是一直在看書,多放鬆一下……」

  千穗像是被他這句話激怒了,她狠狠地把排球砸向他,被牛島輕鬆接住。

  「若利!」她喊道,「你再這麼任性,我就再也不給你托球了!」

  這是牛島最無法接受的事情。

  在引退後,進入高中前能夠讓他再次找回賽場上的感覺的,只有千穗的托球。

  「千穗,別這樣。」他緊緊皺眉,語氣嚴厲。

  「我拒絕,憑什麼這樣要求我——」千穗背起書包,往門外走去,「再見。」

  千穗的話語把牛島心裡的盤旋的不安感全數點燃,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他有種會再也看不到她的感覺。

  不行,還有話要在考試後對她講——

  可是,現在就想說。

  先前的計劃被瞬間推翻,想說就要立刻去做。

  牛島衝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

  「放開我。」千穗沒有回頭,語氣異常冷淡。

  「千穗,」牛島強硬地把她拉進懷裡,無論對方怎麼敲打著他的胸口,最終說出了那天沒能傳達的話——

  「我喜歡你。」

  千穗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安靜下來。

  「真是的……這種玩笑可一點都不好笑。」她趴在他的胸前,聆聽著他的心跳。

  急促地跳動著。

  「我是認真的,我喜歡你。」牛島收緊圈著她的手臂,又重複了一遍。

  「如果你是在告白,」千穗隱隱感覺自己發出了哭腔,「恕我無法接受,若利。」

  牛島的瞳孔縮緊,抱著她的手臂開始鬆動。

  「考完試後,我會告訴你一件重要的事。」她繼續說道,推開了愣在原地的牛島,飛快地往門外跑去。

  「若利,我要去東京了。」

  ——所以,你那時說的重要的事,就是指這個嗎?

  為什麼?為什麼還能笑著對我說?

  你真的要拒絕我嗎?

  飄落的櫻花和少女的微笑讓牛島變得迷茫,他感覺和她在一起的時光仿若這轉瞬即逝的櫻花,如此美麗又如此短暫。

  不禁開始用拙劣的理由挽留她,卻被她手掌的觸感拉回現實——

  她看起來快哭了。

  那雙溫柔的紫色瞳孔裡,若隱若現的淚光刺痛著牛島的神經。

  想再次將她擁入懷裡,一遍遍地對她說「我喜歡你」,直到她答應為止。

  可他最終也沒能那麼做。

  只不過是去東京而已——

  這點距離根本不算什麼。

  等著吧,千穗,我會和白鳥澤一起去找你。

  我會變得更強大。

  我會將你的那層偽裝撕碎。

  獨佔你。

  到那時,你就再也無法拒絕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個面試要準備,這幾天會比較忙,更新不定請見諒。

  牛島同學不要放棄!大膽地上!你就快成功了!!

  卷二·從東京到宮城


第35章 願望

  千穗沒有想到,牛島會在這個時候向她告白。

  ——明明只要毫無破綻地偽裝到畢業就好。

  她不知道為什麼,越是想要從他眼前消失,他卻纏得越緊。

  以前從未有過這種情況。

  ——難道他察覺到了什麼?

  考試前的那段時間,千穗的內心在煎熬中度過,無論她看再多的書、下再多的棋都無濟於事。害怕被他發現、害怕看到自己的窘迫模樣,更害怕的是,看到他知道這件事後的表情。

  那天的排球練習也是,和他度過的時間越長,千穗就越是緊張,這種焦慮感終於在自己忍受不了的狀態下爆發,對他說了很過分的話,想讓自己現在就徹底從他眼前消失。

  然而,新年參拜時定下的決心被那句「我喜歡你」衝擊得搖搖欲墜。

  被牛島擁在懷裡的千穗大腦一片空白。

  他說「我是認真的」,她聽到他的心跳得很快。

  她當然知道他沒有在開玩笑,牛島若利從不對任何人說謊。

  可是——

  你對我做的已經足夠了,若利。

  此刻她確信,他就是那個將她帶離水底飛向青空的英雄。

  千穗閉上眼,貪戀著他懷中的溫暖,有力的臂膀像鷹的羽翼一樣庇護著她。

  ——謝謝你,若利,你對我做的這些我無以為報,所以我還不能接受你的告白。

  趁我拒絕你的時候快逃吧,丟下我這顆不中用的鵝卵石,向著你一直以來所追尋的道路,去高中結交更多更強大的隊友,得到更專業的教練指導,找到能為你托出最精妙的托球的二傳手,不斷磨練自己——然後你就一定能變得更強。

  神啊,這是你最後可以選擇的機會了。

  從牛島家出來,千穗在道路上奮力奔跑著,冬日的冷風從臉頰邊吹過,柔順的橙發凌亂不堪,漸漸地,她的眼淚開始決堤——

  如果您一定要將他再次引至我的身邊,我大概……

  一輩子也不會放他走了。

  「什麼——?!小千你要來東京讀高中了?」電話那頭,桃井驚叫出聲。

  「是啊,之前都忙著考試,抱歉這麼晚才告訴你~其實我和媽媽已經搬過來了。」千穗坐在自己的新房間裡,堆滿了紙箱的房間現在很擁擠,她正忙著整理,順便給桃井打了通電話。

  「沒事沒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桃井的語調上揚,聽得出她十分興奮,「小千你要去哪所高中?我在桐皇哦~」

  「秀德。」

  千穗的考試沒有受到那件事的影響,成績還不錯,能進這離家最近的私立高中,偏差值中等,學費也還算親民。

  不過據說是間著名的禁慾系高中?

  千穗從箱子裡拿出一張棋盤擺在地毯上,整理東西的手頓時停了下來,眼睛盯著它愣愣地發呆。

  「秀德?」桃井驚呼,「太巧了吧~那不是小綠去的學校嘛!」

  「你說綠間君?」千穗的發呆被桃井的話打斷,她竟然會和那個三分球神准的星座狂魔進了同一所高中?!

  「對啊,其實……他們從帝光畢業後就約定,每個人都去不同的高中,要在今後的比賽上決勝負……」桃井說到這,聲音變得有些落寞,「雖然很想和小哲一起去誠凜,但我放心不下大醬,就和他去了桐皇。」

  「五月……」千穗趕緊安慰道,「他們的事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吧,這不是你的錯,不要太自責了。」

  「嗯,你說得對,小千。」桃井揉揉眼睛,笑著說。

  掛斷電話,視線再次投向眼前的棋盤。

  ——是時候了,不能辜負父親和小零,還有若利給我的勇氣。

  最重要的是,不想再繼續欺騙自己。

  小時候那個被遺棄的願望,不應該就輕易讓它塵封。

  無論如何,都想去試一試。

  千穗站起身,跨過一個個箱子朝客廳走去。

  「媽媽,」她站在房間門口,神色嚴肅,「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果然——

  在秀德高中的開學典禮上,千穗在隊伍前方發現了那顆十分顯眼的翠綠色腦袋。

  綠間看上去比她印象中的身高又長高了許多,目測已經有恐怖的190+了,導致他站在人群中配上那顯眼的髮色幾乎是立刻就能被發現。

  台上的校長還在沒完沒了地致辭,千穗低下頭,無語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校服。

  ——如果她事先知道秀德的校服設計成這樣,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去另一所學校。

  男生都是清一色的全黑立領上裝加長褲,女生則是白底和深藍領的水手服,裙子下擺還長過了膝蓋。

  我想穿小西服啊!千穗在心裡默默流淚,她還特意在入學前去把頭髮燙成波浪捲,因為覺得看起來會更像個高中生,可是現在這樣的搭配卻違和感更重了。

  秀德處處充滿禁慾系風格的校園環境讓她無力吐槽也就罷了,更讓千穗感到無力的是自己還和綠間真太郎分到了同一個班。

  去年夏天在東京體育館再會的陰影還留存在千穗腦海裡,而且現在她還知道奇跡的世代們從帝光畢業時定下的約定。

  做完自我介紹,剛被分配到座位上的千穗支著頭,百無聊賴地盯著黑板。

  綠間就坐在她左邊的位置。

  千穗不得不偏過頭,友好地對他笑了一下:「好久不見呀,綠間君。」

  綠間也微微點頭以示回應:「你好,安原同學,你怎麼會在這裡?」

  面前的女生雖然髮型變了,氣質也更成熟,但那雙漂亮的紫色眼眸他是不會記錯的。

  千穗的視線下移,注意到綠間的手。

  ——他的左手纏上了繃帶?給人的感覺也……

  僅此一眼,千穗便敏銳地發覺,身旁的這個綠間已經不是帝光時期那個外表和性格都有些稚嫩的男生了,而是變得更加冷淡和坦然、對自己的實力也是更為自負。

  「因為我媽的工作調動到東京來了……」她回答。

  「什麼什麼?」這時,綠間前桌的男生回過頭來,突然加入了兩人的對話,千穗記得他叫做高尾和成,「原來你們兩個早就認識?」

  千穗看向高尾,他有著一頭中分的黑髮,額前搭著兩縷劉海,一雙狹長的灰藍色眼眸,長相是標準的帥哥顏,笑容也十分燦爛。

  ——自來熟嗎?千穗心想,還是禮貌地回答他:「是的,高尾同學。我和綠間君以前見過,雖然也不算很熟的那種……」

  「只是有過幾面之緣的說。」綠間一本正經地糾正道,「那時謝謝你的糕點……還有,我替赤司向你道歉。」

  「誒?」奇跡一員的綠間竟會突然跟她說這些,千穗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又是什麼事情呀?好像很有趣~安原同學快告訴我嘛!還有我可以叫你們小真和小千嗎?相對地你們可以叫我小和哦~還有小真,你桌上為什麼要擺著這個啊?」不知道為什麼,高尾似乎對綠間和千穗有著極大的興趣,臉上掛著笑容問個不停。

  「不可以——!這是我今天的幸運物。而且高尾同學,沒記錯的話我們還是第一次見面吧。」綠間似乎難以應付這個熱情非常的高尾,雖然語氣是咬牙切齒的,但高尾的問題他都好好回答了。

  千穗正愁怎麼結束和他們的對話,講台上的老師宣佈要開始上課了。

  聽到綠間回答的高尾愣了一下,神色有些奇怪,但他很快便回過頭去,綠間也恢復了往常的冷淡模樣。

  她悄悄鬆了一口氣,把目光投向講台,看來今後的高中生活不會無聊了。

  在之後的課餘時間裡,千穗發現高尾其實很好相處,他能把話題扯向天南海北,本人又很享受這些,她挺喜歡這個人的,很爽快地同意他叫自己「小千」。

  ——如果若利在的話,是不是又要不高興了?

  千穗莫名地想到遠在宮城的他,趕緊把這奇怪的想法驅逐出腦海。

  綠間也不像她想像的那樣難溝通,因為她從桃井那裡聽來了關於他的訣竅——

  只要記住他是個超級大傲嬌就好了。

  啊咧?這麼一想竟然還有點萌?說好的強大又高冷的奇跡的世代呢!

  其實他們鄰桌三人組能順利地進行對話,主要還是歸功於高尾。

  最後一節課結束,接下來是社團活動的時間,一年級新生都要準備去申請入部了。

  千穗收拾好書包,剛才收到了二海堂的消息,她現在準備去一趟棋社。

  母親已經同意了她的請求,如果事情進展順利,千穗就不打算參加學校的社團。

  「吶吶~小千準備申請什麼社團?」高尾靠著她的桌子問道。

  「暫時還沒有打算,所以是回家部!我先走一步,不好意思啦高尾~」千穗揮揮手向他們道別,「祝你們入部順利!」

  「誒~怎麼這樣!小千你太狡猾啦!」高尾悻悻地回到座位,開始收拾東西。

  綠間肯定是繼續加入籃球部,不出意外應該會成為正選,讓千穗吃驚的是高尾竟然也說要加入籃球部。

  她看看他的身高,推測他打的應該是控衛,不知道實力如何。

  千穗總覺得高尾這個人沒有那麼簡單,直覺告訴她,也許他以前就和綠間交過手,只是綠間不記得罷了。

  從他看綠間的眼神裡就能發現線索——

  不甘與驚喜,落寞與憧憬,那雙狹長的灰藍眸子裡,包含的意義可是相當複雜。

  明明是那樣一個開朗又帥氣的人。

  ——糟糕,社團經理的後遺症開始發作了。

  於是她趁高尾不注意,在走之前輕輕拍了拍綠間的肩,彎下腰在他耳邊說:「就當我拜託你,成為隊友後要好好和高尾相處哦~」

  說完,千穗便腳步輕快地迅速離開了教室。

  綠間坐在那裡愣神,看著她最後一縷飄起的橙發消失在門口。

  他現在還不明白她話裡的含義,直到幾個月之後秀德和誠凜的比賽上。

  「二海堂!」千穗一走進棋社大門,便看到等在那裡有兩年沒見的、熟悉的圓滾滾的可愛臉龐。

  「喲~安原好久不見!」二海堂迎上來,兩人雙手緊握,像一對玩過家家的小孩子那樣轉圈圈。

  千穗一看到他就有種渾身都放鬆下來的治癒感,二海堂肉嘟嘟的手握起來也很舒服。

  「對了,小零呢?」她停下腳步,鬆開手,朝二海堂身後看去,並沒有發現那個單薄的身影。

  「哦!桐山他正在進行對局,今天有他的排名戰~」二海堂把千穗領上樓,「我帶你去見島田師兄。」

  「嗯,真的是太感謝你了,二海堂……提了這麼過分的要求……」千穗垂眸,努力讓自己緊張的情緒平靜下來。

  「沒關係的!不如說你想加入我們實在是太好了~社長他已經同意了,既然是安原九段的女兒,只要在業餘比賽奪冠,獎勵會就能接收你,加油啊!」

  二海堂在剛剛接到千穗電話的時候,是震驚的。

  他瞭解千穗的經歷,所以能理解她的理想。

  從業餘棋手到職業棋士,這條路很不好走——首先要在業餘比賽中拿到冠軍,再通過高段位的棋士引薦進入獎勵會,在獎勵會裡通過不斷的循環賽打滿一定勝局直到升上四段,才算正式成為有經濟收入的職業棋士。

  女性成為職業棋士不是沒有過先例,只是數量寥寥無幾,成績也並不突出。

  但她竟然說想要試試,而這需要他的幫助,幫她找一位能教導和引薦她的師父。

  聽著她堅決的懇求的聲音,慢慢地,二海堂心裡的震驚轉變為歎服。他當即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幫她實現這個理想。

  在師父的人選方面,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島田開,職業八段,他的師兄。

  千穗進入休息室,看到一個身形消瘦、眼眶深陷的男人穿著西服坐在沙發上,他的眼睛在千穗進門的一刻睜大了,同時坐直身子。

  「您好,我是安原千穗。」她禮貌地自我介紹,「請問您就是……島田八段嗎?」

  島田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了句意味不明的話:「真像啊……」

  二海堂一臉懵逼,但是千穗在聽到這句話後,明顯是陷入了什麼回憶裡。

  她低下頭,看著白色的校服裙。

  千穗和她父親長得很像,髮色和瞳色皆是繼承自他。

  記憶中的他笑起來像溫暖和煦的陽光,有著包容一切的力量。

  碎片般的回憶逐漸拼湊成型,讓千穗的決心越來越堅定——

  她站起來,深鞠一躬:「島田前輩,請收我為徒!」

  島田只是彎起眼,溫柔地笑了,他看向二海堂:「看來你給我找了個不錯的徒弟呢。」

  「安原,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對於安原九段,雖然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島田的記憶還很清晰。

  兩人的年齡差不多大,又經常在比賽裡碰到,但是自己總是輸多贏少。

  很想趕上他的腳步,拚命研究他的棋風,即使研究得再透徹,卻總是在他變幻莫測、忽明忽暗的攻勢下失敗。

  最後,年紀輕輕的天才棋手安原很快便升上九段,大家都在猜測他不久之後就能成為新一代的名人,卻在這時不幸突然病逝。

  後來,島田總算是通過多年的修煉到現在這一步,那個他最想挑戰的對手卻不在了。

  在收到二海堂的委託時,島田本來還點猶豫,卻在見到千穗的那一刻改變了想法。

  ——那個少女有著和她父親一模一樣的氣質,外表總是溫柔和煦、陽光普照,但在那樣柔和的外表下,隱藏著敏銳細膩又無比剛強的靈魂。

  「真像啊……」不禁這樣感歎。

  島田下定了決心,將自己所知道的關於安原祐樹的全部,毫無保留地傳授給她。

  安原家的將棋還能延續下去,真是太好了。

  「我組織了一個將棋研究會,一會就帶你過去,裡面有我多年來的研究資料,也有關於你父親的。」他說,「你每天放學後都可以來。」

  二海堂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也在這個研究會:「歡迎你加入我們,安原。」

  千穗猛地直起身,眼含淚光——

  是激動和喜悅的淚水,不自覺地就流出來了。

  「是,謝謝島田老師!」她大聲回答,接過二海堂遞過來的紙,開心地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我知道你們等很久了,但是昨天面試在外面跑了一天回來實在太累……

  今天一看感覺評論和收藏又增加了好多,開心~謝謝大家!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0 19:13

第36章 傾訴的兩人

  宮城,白鳥澤高中排球館內。

  這是牛島入部的第一天,他在這裡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再次成為隊長的九條前輩,以及和他幾乎是形影不離的齋籐前輩和千葉前輩,還有二年級自由人尾崎前輩。

  當然也有幾個新認識的一年級隊友。

  大家都是通過層層選拔,由主教練鷲匠鍛治精挑細選的,來自全縣各地能力最優秀的球員。

  山形隼人——劍眉星目,梳著囂張的雞冠頭,表情看起來特別凶的自由人。

  大平獅音——濃眉大眼,身材強壯壓迫感很強的大個子,卻意外地待人和善,位置是主攻手。

  瀨見英太——有著一頭顯眼灰髮的小帥哥,看起來同樣是凶凶的不太好相處,但是作為二傳手實力強勁,還掌握了一手可以單人得分的發球技術。

  以及天童覺——性格最為古怪的副攻手,沖天的紅髮和半耷拉著的眼皮,長手長腳和牛島差不多高,顏藝豐富,說話直白到經常惹怒前輩,因其神一般準的攔網直覺和快速的反射神經被教練相中。

  牛島和他們一起站在列隊中間,神色鎮定。

  白鳥澤高中排球部就是由這樣一群性格各異的隊員組成——教練鷲匠鍛治站在隊伍前,比他們都矮上不少的身高掩蓋不住白髮老人身上的強大氣場,他的目光如炬,裡面燃燒著信念之火。

  由於少年時的經歷,現在他最渴望的,就是牛島身上那「單純的強大」。

  現在,這位未來之星就站在他眼前,成為自己所指導的隊伍一員。

  鷲匠期待著,這支強者雲集的新隊伍會產生怎樣的化學反應。

  老人清了清嗓子,說道:「歡迎你們加入白鳥澤高中排球部,我很期待你們的表現。」

  ——「你們都是我所認可的優秀選手,不要讓我失望啊。」

  「是!」

  「喲~若利!」第一天的訓練結束後,大家都在收拾東西,九條走到牛島身邊熱情地叫著他的名字。

  時光飛逝,現在的九條光已經升上高三,雖然外表變得更加成熟,身材更加強壯,原來那頭爆炸頭也早就被理得柔順服帖,但他依然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性格。

  「你好,九條前輩。」牛島拘謹地朝他點點頭,已經換好了嶄新的運動外套。

  讓大家都很意外的是,他們的隊長伸出手臂,一把攬過牛島的肩,一臉八卦地問:「安原呢?怎麼沒跟你一起過來?我還以為你們早就在一起了——」

  這聲音大得在場所有部員都聽得見。

  牛島的神色些微征愣,站在原地靜默了兩秒。

  這短短的兩秒鐘裡,齋籐已經一個箭步衝上前想把九條拖走,千葉則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尾崎停下了擦汗的手,毛巾掉在地上。

  其他一年級更是滿臉問號,紛紛轉過頭看向牛島,天童的反應最為激烈,半耷拉的眼皮瞬間睜大,露出興奮又詭異的微笑。

  然而,被八卦的主角牛島臉色平靜,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千穗搬去東京了,我的告白也被她拒絕了。」

  這句話像一顆威力十足的炸|彈,瞬間引爆了整個白鳥澤高中排球部。

  ——啊咧?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

  瀨見無語地坐在拉麵店內,和身旁的山形面面相覷,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和大家來到了這裡。

  「若利君~!」天童趴在牛島身上,大大的眼睛裡盈滿了淚水,紅色的頭髮顫抖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他已經被牛島剛才所敘述的「愛情故事」深深感動到,連對他的稱呼也迅速地變得親暱起來。

  九條的狀況比天童好不了多少,誇張地拿著齋籐遞過來的紙巾擦眼淚:「唔……若利你也太可憐了……」

  老好人大平站起身,隔著桌子拍了拍對面牛島的肩:「沒事的若利,我覺得你還有機會,她一定還喜歡著你,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尾崎淡定地灌下一口拉麵湯,安慰道。

  「俊介就你沒資格這麼說啊喂!」千葉抬手把尾崎的頭往碗裡按,這個二年級後輩整天和女友秀恩愛,快把他這個還是單身的三年級氣瘋。

  這裡是九條最喜歡的拉麵店,豪爽的他經常在訓練後和隊友們於此聚餐,早就和店老闆混熟了。

  「老闆——再給若利上一碗叉燒拉麵,我請!」九條臉上還掛著鼻涕,朝櫃檯那邊吼道,轉而又揉揉牛島的頭髮:「若利,你別太難過了,女人的心思都不好猜~」

  牛島低頭看著空空的碗底,回答道:「謝謝你,九條前輩,不過我一定還會去東京找她的。」

  「我想再向她告白一次。」他抬起頭,堅定地說,「就在IH的全國大賽上。」

  眾人聽到這話都愣住了,但是隨後又各自露出自信的微笑。

  ——是啊,現在他們進軍全國的理由又多了一條。

  「歡迎光臨——」老闆端來了給牛島的拉麵,對新來的客人們喊道。

  「老闆~來兩桌空位,謝、謝……」

  及川輕快的話語頓住了,他僵硬地轉過頭,望向那邊穿著白色運動服的兩桌人。

  ——不會吧?!還能這麼巧的?

  跟在他身後的是剛剛組成的青葉城西高中排球部,巖泉看見及川的反應,趕緊掀開門簾探頭望去,在看清的剎那就渾身燃起了火苗——

  小小的拉麵店內瞬間變成了劍拔弩張的戰場,兩支隊伍相互對視著,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喲~」及川擠出一個笑容,朝對面揮揮手,「好久不見啊牛若醬。」

  牛島放下筷子,站起身,向及川走去。

  「為什麼要去青城?」他的臉色不太好,雙眉緊鎖,劈頭蓋臉就直接問道。

  這個縣內他最認可的二傳手兼初中勁敵,卻沒有選擇和他來一所高中,去了他所不承認的「貧瘠土壤」。

  「喂若利……」九條小聲喊著,想讓後輩冷靜下來。

  齋籐一把搭上九條的肩,搖了搖頭。

  及川面對牛島的質問,露出一個挑釁的微笑:「只是單純地不想和你在同一個隊伍啦~笨蛋牛若醬~」

  「那真是太可惜了,及川,優秀的幼苗卻沒能獲得最好的土壤。」牛島威嚴的聲音迴盪在這小小的空間裡,中氣十足,「白鳥澤會打敗青城。」

  「哼~那就來試試啊。」及川撂下這句話,便對身後的隊友們說:「走了大家~我們換家店吃。」

  青城的隊員們很快便消失了,牛島回到座位,鎖緊的眉頭此刻才有所鬆動。

  「唉……」九條無奈地聳聳肩,對桌上的其他隊員們說:「沒事了,大家快吃吧,今天我請客。」

  尾崎也盡力地打圓場:「吃完就好好參加訓練吧~進軍全國可不是說說而已,鷲匠教練是很嚴格的!」

  千葉皺眉,掃視著新來的一年級們,他們現在的臉色都十分複雜,但眼睛裡都閃著興奮的光——

  和猛禽發現獵物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他知道,他們為何會被選進白鳥澤了。

  東京,秀德高中。

  千穗來學校的第一周很快就要過完了,她已經同綠間和高尾達成了課間閒聊和一起吃飯的固定三人組——不知不覺就拜倒在高尾強大的交際能力下,千穗感覺和他說話特別輕鬆愉快。

  ——也不知道若利在白鳥澤過得怎樣了?午休時,千穗趴在天台的欄杆上望向遙遠的天際,來東京後她還沒有給他打過一通電話,

  是不知道該怎麼再次向他開口。

  如果沒有那個告白,也許她還能像平常那樣和他說笑吧……

  天台的風揚起千穗捲曲的長髮,漂亮的眉眼染上一層陰影。

  綠間和高尾在她腳邊一左一右,背對著欄杆坐在地上吃便當。

  「小千?」千穗久久沒有說話,讓高尾好奇地抬起頭望向她,瞳孔裡卻倒映出她憂鬱的神情,「你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被風吹得有些暈。」千穗抬手,把秀髮別到耳後,然後背靠欄杆坐下來。

  她抱起膝蓋,把頭埋進雙臂間。

  ——最近一想到牛島就會變成這樣。

  心跳快速地鼓動著,臉也忍不住會變得通紅,她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這般羞恥的模樣。

  很想擺脫對他的依戀,相思病卻越來越嚴重。

  ——這可不行啊,還有那麼多事等著我去做。

  「小千你不舒服嗎?要不要我送你去醫務室?」高尾擔憂地問,輕輕拍著千穗的背。

  綠間卻偏過頭,說道:「是心裡有什麼事吧,安原。」

  「誒?」高尾一愣,向來只關心自己的傲嬌綠間竟然會關照同學了。

  「嗯……」千穗把頭埋得更深了,悶悶地回答,「我……」

  「哼,才不會聽你說呢。」綠間推了推眼鏡,聲音有些冷漠。

  「小真——!有你這麼安慰女孩子的嘛!」高尾確信剛才那只是他的錯覺,「沒關係的小千,有什麼事都可以跟我說哦~」

  「真的嗎——?」千穗仰起頭,臉色紅紅的,眼裡是深深的無助,柔弱的樣子讓綠間冰凍的表情開始融化。

  「嗚哇我的心臟、心臟要受不了了——!」高尾誇張地摀住胸口,手忙腳亂的樣子成功把千穗逗笑了。

  她溫柔地彎起嘴唇,發出甜美悅耳的嗓音,將自己和牛島的事情緩緩傾訴給這兩個她在學校最親近的朋友。

  ——是啊,說出來總比一直憋在心裡好。

  「嗚……小千……」高尾聽完,趴在千穗肩上抽泣,上揚的眼眸耷拉下來,「你怎麼就拒絕他了呢……」

  綠間默默地吃完最後一口米飯,拿出手帕準備擦嘴,卻猶豫了一下,又把手帕遞到高尾面前:「把你臉上的鼻涕擦乾淨,都要掉到安原身上去了。」

  高尾不客氣地接過手帕,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

  「嘖……」綠間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洗乾淨再還給我。」

  千穗看著綠間嘴邊的飯粒,從口袋裡摸出自己的手帕:「謝謝你們,高尾、綠間——」她把手帕遞到綠間手上,又拍拍高尾的頭。

  「記得洗乾淨再還我哦~」她站起身,整理好校服裙,「都說出來後感覺好多了!我先回教室啦~」

  「安原——」綠間在她打開門的時候突然出聲,「你和牛島都是什麼星座的?」

  「哈?」千穗回過頭,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回答了他:「我是射手座,他是獅子座。」

  高尾和綠間在千穗關上天台的門後相互對視著。

  「小真——哈哈哈哈哈!」高尾的臉上再次綻開笑容,他指著綠間的嘴角大笑出聲。

  「切。」綠間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擦嘴巴,拿起千穗的手帕湊到面前。

  手帕上有淡淡的木質香,清爽而不甜膩,一般是給男性用的。

  ——原來她喜歡用這種味道的香水嗎。

  綠間蹙眉。

  「哈哈哈小真你那是什麼表情?」高尾總算是笑得喘過氣來,「還有你問她星座又是要幹嘛?別告訴我你要給她算命啊哈哈哈哈……」

  「不,我只是好奇而已。」綠間擦乾淨嘴巴,把手帕仔細疊好收進口袋,「我回教室了。」

  「噗,什麼啊~」高尾捂著肚子嗤笑道,「你明明就想做什麼吧!」

  「才沒有呢。」綠間說完,「啪」地關上門,把高尾獨自留在了天台。

  「唉……」高尾歎氣,搖搖頭:「一個個都這麼不讓人省心吶~」

  綠間給他的手帕掉在了地上,突然刮過一陣風,手帕就被捲走了,搖搖晃晃地飄向碧藍的天空。

  「啊——!」慘叫聲響徹整個天台。

  「喂?」這天傍晚,從將棋研究會的房子裡走出來,千穗撥通了給牛島的電話。

  「千穗?」電話那頭,暌違數日的熟悉聲音傳來,通過耳膜鑽進她的內心深處。

  「是我,若利。」她回答,努力讓自己聽起來比較輕鬆:「你在白鳥澤過得還好嗎?」

  「嗯,隊友們都是很可靠的人。」牛島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接到千穗的電話讓他的肌肉都緊繃起來,剛訓練完的身體這才感到一陣疲憊。

  「那就好~」千穗說,「順便想要告訴你,我今年年底要去參加一個將棋的業餘大賽了。」

  「我打算成為一名職業棋士。」

  牛島停下了腳步。

  他久久沒有接話。

  「若利?」千穗也停了下來,試探性地問道。

  ——為什麼他不說話?她的心裡打著鼓。

  牛島從巨大的衝擊中回過神,這才回答:「嗯,祝你成功。」

  「另外我也想告訴你,」他接著說,「今年夏天的IH,我會和白鳥澤去東京。」

  千穗聞言,嘴角輕輕勾起:「嗯,我很期待哦。」

  他還是沒變,她想。

  這樣就好。

  掛斷電話,千穗重新邁開腳步。

  書包裡裝著沉甸甸的棋譜,都是島田給她的研究資料,把她的肩膀硌得生疼。

  但是千穗緊緊抓著肩帶,咬著牙繼續向前。

  這是一次試煉,決不能放棄。

  作者有話要說:

  新隊友和新同學都是小天使~

  心疼高尾


第37章 運轉

  牛島其實很支持千穗的決定。

  不如說他現在是完全能夠理解她了——無論是以青梅竹馬的身份,還是以愛戀著她的人的身份,抑或是,以一個強者的身份。

  他能看見千穗之前臉上隔的那層紗漸漸破碎和凋落,映出她清晰的面容。

  ——原來你在考慮這些啊,千穗。

  那次和她一起去看零的比賽,她的眼裡流轉著明亮的波光,雙手合掌抵在嘴唇上,死死盯著棋盤——牛島知道,只有是全身心地投入和熱愛才能不自覺地做出這種動作。這與她看他們排球部比賽的時候,臉上那種嚴肅的責任感是完全不同的。

  ——是我一直以來只想著自己,卻忽略了你的感受。

  擅自把你拖進排球部當經理和教練,你卻從未抱怨過,還將我們帶向了頂峰。

  對不起,千穗,那時候的幼稚竟會讓你如此掙扎。

  你也是因為你父親吧,聽你說過他下棋很厲害。

  就和以前的我一樣。

  你要成為職業棋士,一定很辛苦。

  週末的上午,白鳥澤高中排球部也在堅持訓練。

  排球被高高拋起,落在瀨見的手掌中,他面露微笑,自信地向牛島托出一球——

  「咚」,依然是震懾全場的威力,尾崎看著那球,心裡發毛,感覺一碰到手臂就會斷。

  牛島表面上還是很平靜,表情沒怎麼變過,但他的心此時卻隱隱刺痛著,想到千穗的事,這才發現做得過分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不能再把個人情緒帶進訓練當中了。

  「抱歉,我想去一趟洗手間。」牛島在獲得鷲匠的准許後離開了球場,想讓自己在外面冷靜下來。

  鷲匠警覺的雙眼目送牛島出門後,把瀨見叫到自己面前,說道:「瀨見,多餘的實力炫耀是沒有必要的,你只要做到乾脆利落地托球就好。」

  「是,教練……」雖然嘴上答應下來,心裡還是會有不甘。

  瀨見低著頭回到球場,自信的笑容消失了。

  他也知道自己的打球風格並不適合現在的白鳥澤,但鷲匠教練還是選擇了他,因他超出常人的冷靜分析力和華麗的托球技術。

  緊抿著嘴唇,雙拳握緊——自從看到牛島那絕對王牌的實力後,瀨見內心的最後一道防線開始崩潰。

  ——要捨棄嗎?他問自己。

  「你怎麼了,英太君~?」天童湊過來,搭上他的肩,瞇起眼,「教練對你說什麼了?」

  天童憑直覺就知道教練剛才對瀨見說了什麼不同尋常的話,他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很糾結。

  「天童……我沒事。」瀨見咬著牙,決心照著教練的話去做。

  現在隊裡只有他這一名正選二傳手,如果他不能犧牲這小小的自由,隊伍就會離勝利更遠一步。時間很緊,必須從現在開始就約束自己。

  「誒~」天童叉著腰,滿臉的不相信,發出一聲長長的質疑。

  「天童,再偷懶罰你發球100個!」鷲匠教練火大地衝他喊。

  牛島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沉默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打濕的雙手使勁拍上臉頰,冰涼的觸感傳遍全身,他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很快又恢復鎮靜。

  深棕的瞳孔之下,烈火熊熊燃燒。

  不要想那麼多,只要知道已經對她許下諾言,夏天要去東京。

  ——完成那未完成的告白。

  回到球場,牛島感覺瀨見的托球打起來更順手了,與之前微妙的差別讓他很快意識到,自家二傳手身上也發生了改變。

  鷲匠教練的指導理念向來只有一個,也是牛島所承認的,他知道瀨見為此做出了犧牲。

  「謝謝你,英太。」

  瀨見聞言,心領神會地笑著說:「這沒什麼,你也要加油啊,若利。」

  齒輪開始磨合,機器進入運轉。

  午飯時間,由於食堂休息,在九條的號召下,少年們依舊在拉麵店聚餐。

  天童一進店就回憶起上次來這裡時聽牛島說過的事情,他在飯桌上好奇地問道:「吶~若利君,你之前提起的那個千穗,到底長什麼樣啊?」

  「天童……」瀨見出聲,想提醒他這樣問別人隱私很沒禮貌。

  但是其他一年級都齊齊朝牛島看去,似乎都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

  天童哪裡會是被徒有其表的禮儀束縛住的人,牛島也是,根本沒感覺到這些。

  「啊哈哈這個嘛……」九條清了清嗓子,誇張地拖長音調,「長得很——漂亮呢~」

  「你這幾乎等於沒回答啊!在那擺什麼架子!」齋籐吐槽,在九條頭上敲了一下。

  「哎嘿嘿~」讓齋籐更加無力的是,千葉露出了癡漢般的笑容。

  齋籐覺得,這兩個從初中就和他在一起的死黨已經徹底沒救了。

  「你們想看的話,我這有她的照片。」

  在全桌人如炬的目光下,牛島則是淡定地掏出他的手機放在桌面中央,把千穗的照片一張張放給大家看。

  幾個一年級伸長脖子湊了上來,第一張照片裡,少女有一頭明媚的橙發,紫色的眼睛裡帶著笑意,她的手扶著一棵掛滿裝飾的聖誕樹,看向鏡頭——這是牛島陪她過生日那天在仙台市照的。

  牛島的手指繼續往後劃著,裡面還有初中隊伍在東京體育館前的合影,夏日祭時的照片,再往下翻就是那個學園祭上後輩發給他的視頻。

  千穗的歌聲從手機裡傳來,縈繞在少年們耳畔。

  「她還會唱歌?還真好聽啊。」大平稱讚道。

  「哎~怎麼這麼少!」天童抱怨道,表示完全沒看夠,「我還以為會有泳裝什麼的呢……」照片裡的千穗基本上都裹得嚴嚴實實,讓他很是失望。

  「天童!這麼說太失禮了!」瀨見喊道,山形在一旁默默點頭,不知道是在贊同天童還是瀨見。

  「因為我沒有照相的愛好。」牛島回答,把手機收進口袋。

  說起來,他也沒看過千穗穿泳裝……會是什麼樣呢?

  牛島一本正經地想著。

  看過她穿得最露的時候,也只有夏季的校服。

  短袖下露出一截白皙修長的手臂,紫色的裙擺下,是沒有一絲贅肉的勻稱大腿……

  一想到這,牛島感覺氣血開始控制不住地上湧。

  他很少經歷這種感覺,所以臉都變紅了,「蹭」的一下,頭上冒出了蒸汽。

  而這沒有逃過隊友們的眼睛。

  「哈哈哈哈哈——!」天童咧開嘴,笑得像個瘋子,「若利君~也太可愛了~」

  其他人也都沒忍住,趴在桌上或隊友身上笑了出來。

  「不是的……」牛島試圖辯解,「我真沒見過她穿泳裝。」

  「誰問你這個啦哈哈哈哈哈!」尾崎狂拍桌子,肚子都笑痛了,「為了你的下半生(身),前輩我可要加油了!」

  「尾崎——」千葉再次無情地把二年級自由人的頭按進碗裡,「不許當著後輩的面開黃腔!」

  「是……我錯了。」尾崎舉雙手投降。

  牛島眨眨眼,沒對尾崎的話有任何反應,繼續吃麵了。

  而對此毫不知情,就成為這群少年們的討論對象的千穗,此時正在東京的家裡。

  她跪坐在棋盤前,一手拿著島田給她的棋譜,一手在棋盤上移動棋子。

  母親在公司加班,家裡只有她一個人。休息日是最好的複習機會,前些天在將棋研究會的學習成果都可以在今天得到鞏固。千穗的大腦飛速運轉著,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記憶能力開始變得越來越強,已經可以一天背下好幾套棋譜上的走法了。

  「唔……原來爸爸在對局時喜歡用這種風格嗎……」千穗喃喃道,「好難理解……要不要去問下島田師父?」

  雖然家中父親留下的棋譜被她翻了個遍,島田給她的資料裡卻是從未見過的走法,那種棋風很罕見,但是一旦理解透徹,棋手的能力就能突飛猛進。

  已經跪坐了一上午的千穗感到腰和腿腳都十分酸痛,便站起來去廚房準備弄點午飯吃。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來電顯示上是好久沒有聯繫的黃瀨涼太。

  千穗疑惑地接通:「黃瀨君?」

  「小安原~」黃瀨的聲音傳來,聽上去有些消沉,「你來東京怎麼都不告訴我?現在有空出來一趟嗎?我昨天被小黑子甩了嗚嗚嗚……練習賽也輸了……」

  「啊?」千穗一愣。

  ——什麼被甩了?你和黑子是那種關係嗎?

  內心吐著槽,但是黃瀨的狀況聽上去似乎不太好,讓她有點擔心。

  千穗當然不知道昨天海常和誠凜打練習賽的事,她在家裡研究了一整天棋譜。

  她揉了揉酸痛的腰,感覺出去適當放鬆下也不錯,便回答道:「好吧,我吃完飯就過去~你在哪裡?」

  ——是神奈川啊。千穗走出電車,聞到了海風的氣息。

  車站外,她一眼就發現了黃瀨,一年不見,還是那副帥哥顏,但是長高了許多。

  「小安原!」黃瀨也看見了千穗,快步朝她跑來,「好久不見!」

  「嗯,好久不見了,黃瀨君。」千穗仔細審視著他,看不出一丁點的失落感。

  ——我是不是被騙了?她猛然意識到。

  可是,現在跑回車站裡也來不及了。

  黃瀨執意要帶她去海常高中參觀,盛情難卻下,只好作罷。

  千穗是把黃瀨當作朋友的,他待朋友親切性格又陽光,還十分好欺負——

  對,好欺負到她懷疑他是奇跡世代的食物鏈底端,傲嬌綠間都比他強硬一點。

  一路上,黃瀨向她敘述著昨天與誠凜的練習賽,以及自己被小黑子「甩」的過程。

  千穗靜靜地聽著,時不時安慰黃瀨一兩句,他對黑子的執著讓她印象深刻,還有他口中那個黑子的新搭檔「火神」,似乎是個十分棘手的人物。

  她很快便明白過來,黃瀨的失落是真的,他並不在乎奇跡的名號,只是討厭失敗、想要一直獲勝而已,而那個能陪他一起快樂地打球的黑子選擇了離開,還帶著誠凜要把奇跡們逐個擊敗。

  棋手的縝密思維開始運轉,千穗回憶起從桃井那聽來的情報,慢慢地在腦海裡織出一張關於前帝光成員們的關係網。

  ——真是支離破碎,她想。

  但是黑子和火神會是將他們重新維繫起來的關鍵。

  千穗和黃瀨走在海常寬闊的校園裡,週末的校園裡冷冷清清,她聽著黃瀨對學校的介紹,頓時感覺自己怎麼就成為了這場大戲的旁觀者。

  記憶中浮現出赤司的眼眸和桃井的淚水,她還記得那時的感覺。

  明明最初和大家都是朋友,那場3v3籃球賽似乎就發生在昨天。

  想到自己的鄰桌綠間現在的模樣,千穗不禁歎了口氣。

  「唉……」讓思維停擺,千穗已經和黃瀨來到了籃球館,她走進去,撿起地上的一顆籃球。

  「黃瀨君,」她說,「最初和你們相識也是因為籃球呢。」

  黃瀨看著站在場地中央的身影,千穗正背對著他,看不清表情。

  金黃的雙眸鎖緊,滔滔不絕的話語停了下來,他覺得,與之前相比,現在千穗的身上似乎背負了很多——

  有什麼無形的重壓盤旋在她頭頂,雖然外表是更成熟了,內裡卻仍然十分纖細,好像稍一觸碰就會破碎,如同易碎的寶石一般。

  「是啊。」黃瀨微笑著回答,「你和我們……還真是有緣呢~」

  千穗突然轉過身,直視著他:「教我打籃球吧,黃瀨君。」

  ——脫口而出的安慰和廉價的感傷都是無用的,不能挽回任何已經失去的東西。

  她還無法放棄這群朋友,如果是黑子的話,就一定有辦法,讓桃井再次綻放真摯的笑顏。

  而且職業棋士也需要強壯的體質作支撐,現在若利不在身邊,要選一項運動的話,籃球也挺好的。

  「小安原,你說真的?」黃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教教我吧~黃瀨教練!」千穗衝他調皮地眨了眨眼,把籃球拋進他懷裡。

  「好!可別中途就想逃跑了啊——!」終於有種不是食物鏈底端感覺的黃瀨心情雀躍,覺得他也有可以欺負的人了。

  然而……

  「不是那種動作啦!小安原你是有多習慣打排球?!」才教了一個小時,黃瀨就抓狂了。

  千穗的運動神經雖然靈敏,但是幾乎持不住球。籃球在她手上總是不自覺地滑落,因為她已經習慣了排球這種不需要持球的球感。

  「不好意思啊黃瀨君。」千穗吐了吐舌頭,「畢竟陪若利打了十幾年……」

  「對了,說起來,小牛島呢?」黃瀨這才想起,千穗身邊還有個氣場強大的青梅竹馬。

  「他留在了宮城。」千穗撿起球,抖落上面的灰,「不過還在白鳥澤,現在在高中部打排球。」

  「哦……原來你把他甩了啊~」黃瀨一拍腦門,得出了結論。

  千穗抬腳踹上了黃瀨的屁股,據說這是他的前輩用來對付他的方法。

  ——可憐的黃瀨這才發現,自己仍然處於食物鏈最底端。

  短暫的神奈川之行在夕陽中劃上了句號,那之後的時間裡,千穗總算是學會了最基本的運球和持球,在車站告別黃瀨的時候,他撫上千穗的頭,說要向誠凜「復仇」。

  「謝謝你能來陪我~小安原,我現在感覺好多了!」黃瀨的笑顏還是像陽光一樣燦爛,帥氣程度直線上升。

  千穗把他的爪子從頭上扯下來:「那麼~祝你復仇成功。」

  「嗯!」

  回到家天已經黑了,麻美子還沒有回。感覺身體快散架的千穗撲倒在床上,掏出手機處理郵件。

  To 黃瀨:安全到家了,今天謝謝你。

  To 島田師父:您這周給的棋譜已經全部記下來了,但是有些地方我難以理解,希望明天能向您討教。

  To 小零:晚飯在川本家吃的嗎?那就好~

  To 高尾:好的,預選賽我會去加油,不過僅限決賽!決賽都進不了別跟我說你們是王者!

  飛快打字的手在看到牛島的來信時停了下來。

  千穗的臉突然變得通紅。

  好一陣子她才開動手指,回道——

  To 若利:你隊友都給你灌輸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沒有泳裝照,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哇我更得這麼勤~催文可以但也要適可而止啊!

  另外關於車的事情,我只能說會盡力的,辣眼睛不要怪我= = 真的沒寫過

  ————————————————

  小劇場:

  牛島:天童,為什麼你這麼想看泳裝照呢?

  天童:因為泳裝照可以用來【嗶——】啊若利君~

  瀨見:天童!(摀住嘴

  牛島:???


第38章 改變

  秀德籃球部沒有給千穗一個偷懶的機會,毫無懸念地打進IH預選賽半決賽。

  半決賽和決賽都在一天內舉行,如果誠凜也在半決賽中戰勝正邦,秀德就會和他們在決賽中遇上。

  「聽說黑子想要帶著誠凜擊敗你們啊,綠間。」比賽前一天的放學後,千穗擦著黑板,今天輪到她值日。

  綠間整理課本的手停了下來,疑惑地看向她:「是誰告訴你的?」

  高尾把腿翹在桌子上,雙手背在腦後,打了個響亮的哈欠——剛才的課上他又睡著了。

  「是黃瀨君——海常和誠凜的練習賽後,他來找過我。」千穗把黑板擦上的灰抖落到垃圾桶裡。

  綠間沉默了一會兒,那場比賽他偷偷去看過,黃瀨輸掉後的哭相他還記得很清楚。

  ——但是盡人事的我是不會輸的。

  他提起書包,順便一把揪起高尾的領子:「哼,無論對手是誰,我們都會贏。走了高尾。」

  「啊疼疼疼——!小真!」高尾的手腳胡亂揮舞著,求救狀地朝千穗喊道:「小千救我!」

  千穗只是回了他一個善意的微笑:「明天的比賽加油哦~我會去看的。」

  比賽這天,陰雲壓城,下起了連綿不絕的大雨。

  千穗剛在將棋研究會結束和二海堂的對局,從三日月町匆匆趕到東京體育館的時候,秀德對誠凜的比賽已經進行到了一半。

  已經是第三次來到這裡了,她收起傘,熟門熟路地往籃球館的方向走,那邊不時傳來觀眾的呼聲,比賽似乎打得很激烈。

  千穗走到中途,才想起來身上帶的水喝完了,便停在自動販賣機前。

  「嘖……」自己最喜歡的那種烏龍茶已經完售,惱人地盯著亮著紅光的按鈕,抬起的手指又放了下來。

  「沒想好喝什麼的話,我推薦這個哦~很適合女孩子喝。」這時,耳邊響起一道磁性的男聲,語調上揚,一隻手從她肩膀上方伸過來,按下一瓶果汁。

  「啊!」千穗的身子一抖,手上的雨傘掉在地上,被對方突然的動作嚇得驚叫出聲。

  黑尾鐵朗瞇起眼,露出很感興趣的笑容,他覺得眼前這個女生的反應好像一隻受驚的貓。

  「阿黑……你嚇到她了。」他最好的玩伴,孤爪研磨打著PSP,在一旁有氣無力地說。

  千穗撿起傘,驚惶地轉身,看到的是一高一矮兩名男生站在走道裡,高大的那個有一頭亂糟糟豎起的黑髮,右側的劉海很長幾乎要擋住一隻眼,不羈的氣質像極了不良,穿著黑色T恤和紅色短褲,露出的手臂和腿肌肉發達;比他矮的那個染著一頭中分的黃發,但是髮根的部分又是黑色,瘦瘦的看起來沒什麼精神,一雙大大的眼睛卻像貓一樣閃著亮光。

  ——不良和……貓?千穗在心裡發出疑問。

  不不不,我在瞎想些什麼啊。

  「那個……謝謝你們,不過我要先走了,去看我朋友的比賽。」最終還是壓下了波動的心緒,千穗從取物口拿出那瓶果汁,舉起來晃了晃,「拜拜~」

  「兩屆全國冠軍·白鳥澤中學的前經理兼教練——」

  千穗停下腳步,偏過頭。

  「我已經不是了。」她平靜地說,「你怎麼會認識我?」

  「中學的時候,我在這裡看過你們的比賽。」黑尾回答,「當然也會記得你~你的戰術安排很優秀……還有決賽上向隊員們道歉的那時候……」

  「哦,謝謝你,不過還是忘了那個我吧。」千穗打斷黑尾的話,快步走開了。

  「阿黑?」研磨打通了一關,抬頭望向身邊陷入沉默的友人。

  「沒事,走吧。」黑尾拍拍研磨的背,兩人往排球館走去。

  ——沒想到來看IH的排球預選賽會遇上她

  記憶中,強大的白鳥澤有牛若那樣優秀的選手,但是最讓他印象深刻的還是——初次把他們帶進決賽的竟會是一個普通的女經理。

  決賽時,黑尾和研磨就坐在看台上,他的目光好奇地圍著千穗打轉。

  結果在白鳥澤陷入被動的時候,她做出了讓他驚訝的舉動,隨後的白鳥澤隊伍的表現就像是浴火重生,在牛若的超常發揮下一舉拿下冠軍。

  今天是IH東京都預選賽準決賽和決賽的舉辦日,自己所在的音駒止步都內八強,便拉上研磨一起過來觀賽。

  黑尾邊走邊沉思,她不是應該在宮城的嗎?怎麼會來這裡?

  「也許她只是搬家了吧。」研磨突然出聲,攪亂了黑尾的思緒。

  「嗯?對哦~」明明自己一個字還沒說,卻已經被對方猜到了想法,研磨就是有這樣準確到可怕的觀察和預測力,「研磨也要加油啊,我在音駒等著你~」

  黑尾抬手在研磨的頭上揉了揉。

  「阿黑住手,髮型被弄亂啦……」研磨懶洋洋地說,手上卻一刻不停地打著遊戲。

  「啊,糟糕。」

  「?」

  「忘記要她的電話號碼了。」

  「……」

  千穗走進籃球館,剛才遇到的那兩人估計是別校的排球部員,所以才會認出她。

  將這件事拋在腦後,她打開果汁喝了一口,味道又酸又甜。

  「……還不錯嘛。」又灌下一口,千穗一眼就找到秀德的觀賽席,便往那邊走去。

  座位已經全都被佔領了,她只好走到最前排靠著欄杆,欄杆前掛著「不屈不撓」的大字標語。

  場上的秀德身著白隊服,誠凜身著黑隊服。

  千穗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觀看正式的籃球比賽,也是第一次領會到所謂「奇跡的世代」的恐怖能力。

  綠間那無論多遠都能投進的三分球,怎麼看怎麼都超出了凡人的範疇。

  還有黑子的視線誤導和千變萬化的傳球,像是從十人中隱身了一般,難以抓住他的殘影。

  比賽已經進行到最後一節,雖然還是秀德領先,誠凜卻在拚命追趕——

  千穗的目光被誠凜的那個紅色頭髮的大高個吸引,他有著驚人的彈跳力,一次又一次努力蓋下綠間的射籃,又一次次地在黑子的助攻下灌籃——她想他應該就是火神。

  「哦,高尾也很厲害嘛。」千穗小聲說,高尾作為控衛對全場形勢的判斷力很強,總是能傳出高質量的助攻球。

  不知不覺就被這場激烈的大戰帶動情緒,眼看分差一點點地縮小,千穗的心越跳越快。

  最後三十秒,綠間再次射籃得分,81:76。

  最後十八秒,誠凜的隊長日向還以顏色,81:79。

  十五秒,誠凜獲得球權,日向再次跑動接傳,跳投三分進筐,比分反超,81:82。

  ——時間只剩最後三秒。

  「加油啊……」她咬緊嘴唇,也不知道是這話在對秀德說,還是對誠凜。

  既不願看到自家學校輸掉比賽,也不願看到黑子和火神敗給綠間,在第一次正式挑戰「奇跡的世代」的戰鬥中就折戟。

  比賽還在繼續,最後一秒,綠間做出假動作騙過了火神,準備起跳——

  雙手緊緊抓著欄杆,千穗閉上眼。

  「轟——」她隱隱聽到來自館外的一聲巨雷。

  「滴——!」結束的哨聲響起,她又聽到四周的觀眾發出了驚訝的喊聲。

  千穗睜開眼,看到的是黑子蓋下綠間的那一幕。

  她呆在了原地。

  「82比81,誠凜勝!」

  「多謝指教!」

  之後,秀德的隊伍走到自家的觀眾席,對著台上為他們加油的同學們深鞠一躬:「感謝應援!」

  綠間直起身,仰頭望向看台上的千穗,她那雙漂亮的紫色眼眸正溫柔地審視著自己,嘴角掛著一抹淺笑。

  「小千?」高尾落寞的神情在看到千穗時有一刻鬆動,他向她招了招手。

  千穗只是沉默著朝他們點點頭,便離開了觀眾席。

  剛走到大廳,千穗的手機響了。

  是牛島。

  「喂,若利?」她找了個安靜的角落才接通電話。

  「我們通過縣內預選賽了,2-1,對青城。」牛島平靜的聲音傳來,背景音裡是天童興奮的叫聲。

  千穗眨了眨眼睛,久久沒有接話。

  「千穗?」牛島擔憂地問道,「怎麼了?」

  她搖搖頭:「沒什麼,恭喜你們。那、我在東京等著你~」

  「好,我還有話要對你說。」

  「什麼什麼?若利君不現在就對她說嗎?」天童在他周圍貓著腰轉圈圈,半瞇的眼睛透著精光。

  「那是誰?」天童具有穿透力的嗓音被千穗聽了個一清二楚。

  「是我的隊友,天童覺。」

  「哦~很有活力嘛,看來你們贏得很輕鬆?」千穗摀住嘴,輕笑道。

  「沒有,他一直都這樣。」牛島認真地回答,天童的手已經攀上他的肩,又被一旁的瀨見打掉。

  「原來如此,你遇到了一群有趣的隊友呢,我等不及要見見他們了~」

  「嗯……比賽、你會來看吧?」

  「當然,IH見~」

  和牛島的電話耽擱了一段時間,當她收起手機的時候,前來觀賽的觀眾已經走得七七八八了,大廳裡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

  千穗撐起傘往外走去,沿著館外的道路邊走邊給媽媽發短信,準備告訴她自己今晚回家吃飯。

  正在打字的手卻在餘光捕捉到前方站著的人時停了下來。

  她迅速刪除已經打好的內容,改成「今晚不回家吃飯」,舉起傘向那個人跑去。

  綠間感覺淋在身上的冷雨突然間消失了。

  他睜眼,看到一片黑色的傘頂。

  「怎麼在這裡淋雨,感冒了怎麼辦?」千穗責怪的聲音適時地響起,她拚命踮著腳,手舉到最高才勉強把傘夠到綠間的頭頂。

  因為踮起腳而搖搖晃晃的重心讓千穗有點站不穩,綠間低下頭,接過了傘柄。

  ——只是不想被別人看到自己哭泣的狼狽樣子,才選擇站在雨中流淚。

  結果還是被她發現了嗎?

  腦海裡浮現出賽後她臉上的那抹淺笑,這是在嘲笑被幸運女神拋棄的自己嗎?

  綠間心裡想著,嘴上卻沒有回答千穗的問題。

  這時,桃井和青峰打來的電話終結了兩人間的沉寂。

  剛和青峰說完話,千穗便搶過他的手機,歡快地和桃井交談了起來。

  「喂……那是我的手機。」綠間和千穗走在回體育館大門的路上,無奈地吐槽。

  另一邊,青峰也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機再次被桃井奪走。

  「哈哈哈是嗎~誠凜接下來會對上你們?」千穗聽著桃井的話,笑容明媚,「既然你站黑子君,我就給青峰君加油咯~」

  「……」這個女人完全沒在聽他講話啊!

  千穗終於結束了和桃井的閒聊,把手機還給綠間,咧起嘴:「下次可別一個人站外面淋雨了,看起來很蠢。」

  「要你管!」綠間恨恨地收起手機,就看到高尾推著板車停在他們面前。

  「喲~小真、小千!」高尾一手打傘一手扶著板車,一邊把綠間的包遞給他,「前輩們都已經走了,你們剛才去哪兒了?難不成是小真哭鼻子被小千發現了?」

  「我沒有哭鼻子!」綠間無力地辯解。

  「高尾!」千穗撲過去給對方一個安慰的擁抱,「抱歉我來晚了~棋社那邊脫不開身,只看到最後一節……」

  「沒事,小千你能來就很好啦~但是對不起……」高尾垂眸看著千穗的頭頂,「我們輸了。」

  綠間聽到這句話,陷入短暫的沉默。

  ——果然還是不甘心。

  下次一定要贏回來。

  「這有什麼~有句古語叫,勝敗乃兵家常事。」千穗放開高尾,「我中學在排球部當經理的時候,雖然我們隊很強,但也會輸比賽呢~」

  「誒——你還當過排球部的經理?小千你都沒跟我說過!」高尾驚訝道,看向綠間,「小真你知道嗎?」

  「知道。」綠間推了下眼鏡,「去吃飯吧,我餓了。」

  「知道都不告訴我……小真也真是的。」高尾攬過千穗的肩,「到我這邊來小千~我要聽你排球部的事。」

  「喂——!」綠間看著被丟下的板車,自己的專屬交通工具不能就這樣留在這裡,還要靠它奴役高尾呢,他只好自己推起了車跟在那兩人後面。

  雨下得很大,此時已經很晚了,回家吃晚飯不太現實,三人決定就地解決。

  他們找到附近的一家文字燒店,高尾打開門——

  「大叔~三位!」他喊道。

  千穗綠間跟在他後面進去。

  店內已經坐了不少客人,熱鬧非常。

  誠凜的隊員與黃瀨笠松和他們大眼瞪小眼,眾臉懵逼。

  「為什麼你們倆會在這?其他人呢?」誠凜的隊長日向率先吼道,「還有她是誰?」

  「小安原,你也來看比賽了?怎麼不告訴我~!」黃瀨站起身,興奮地朝千穗揮手。

  「呀哈哈~小真哭鼻子的時候和前輩們走散了,順便來吃個飯……她是小千,我和小真在學校的朋友~」

  「好久不見了,安原君。」黑子禮貌地朝她問好。

  黑子對面的火神疑惑地問:「啊?黑子你也認識她?」

  綠間的吐槽剛要脫口而出,就被走上前的千穗擋了下來,她朝日向隊長深鞠一躬:「你們好,我叫安原千穗,是高尾和綠間的朋友,和黃瀨黑子他們也認識。抱歉啊黃瀨君~我是最後才趕到的,沒來得及和你說。」

  「換地方。」綠間轉身出門,不想和眼前這幫人一起吃飯。

  高尾匆忙跟在他後面出去,千穗卻淡定地找老闆在櫃檯前要了一個空位坐下來,開始點單。

  秀德的兩人很快就被屋外肆虐的風雨趕回了店裡,高尾還熟練地支開了笠松前輩,讓綠間和黑子火神黃瀨湊成一桌。

  千穗吃著文字燒,遠遠地聽著那桌「四巨頭」聚首的對話。

  ——現在與過去,勝敗與復仇。

  她能看到黑子的決心、火神帶來的新鮮感以及黃瀨身上的變化,也能肯定綠間的內心正在慢慢動搖。

  欣慰的笑容在臉上浮現,千穗心情很好地吃下最後一口。

  當高尾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把文字燒鏟上綠間的頭頂被拖出店外時,他在關門前的一瞬朝千穗喊道:「小千~我和小真就先走啦!拜拜!」

  千穗朝他揮揮手,示意讓他放心。

  教訓完高尾,綠間又回來付好錢,沉默地對千穗點點頭。

  「綠間君,」黑子叫住了綠間,「以後再一起打吧。」

  「當然……」綠間背對著他,堅定地回答,「下次會贏你。」

  綠間走出這家店,被高尾蹬著板車載回家。

  ——下次,一定要贏。心中反覆念著這句話,綠間的戰意升騰而起。

  「呼……」千穗長歎一口氣,像是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她找老闆結好賬,站起身,也準備告辭。

  「小安原~!」走到門口的時候,黃瀨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不再來吃點嘛~我請你!」

  千穗準備開門的手僵住了,她回過頭:「不必了黃瀨君,下次吧,我吃飽了。」

  「還有黑子君和火神君,謝謝你們。」留下一句讓火神覺得意味不明的話,千穗關上了店門。

  「喂黑子……」火神滿嘴食物,「那個女人是誰?你們帝光時的同學?」

  「不是的,安原君是帝光時我們校外的朋友。」黑子平靜地回答。

  「對的呢~小安原初中在宮城,高中才搬過來,現在是秀德的學生。」黃瀨接話道,「不知道為什麼,她和我們很有緣~而且……」

  黃瀨說到這,停頓了一下,他低頭看著桌面:「是我們讓她傷心了吧,小黑子。」

  「嗯。」黑子蔚藍的眼眸泛起一絲波紋。

  ——奇跡的世代決裂傷害到的,不只是他們中的每個人,還有那些關心他們的朋友。

  「不過,黃瀨君在改變哦。」黑子接著說,「安原君剛才在笑。」

  「是嗎?」火神吐槽,「我怎麼沒看出來。」

  黃瀨抬起頭,露出燦爛的微笑:「這樣啊,小黑子你真細心……不過下次,我不會再輸給你們了。」

  雨已經停了。

  千穗走在回家的路上,滿足地伸了個懶腰,又揉揉自己疲勞的肩膀。

  ——他們正在改變。

  我呢?

  ——若利通過了預選賽。

  我也不能落後。

  即將進入暑假,這是業餘大賽前最好的訓練機會。

  她拿出手機,打開LINE,給桐山零發了條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角色一多,多線交織的群像劇寫起來感覺是最難把控的。

  以及誰點的黑研~!這章登場了哦~

  牛島之前我喜歡上的就是阿黑,好帥好撩——!

  ————————————

  小劇場:

  火神:安原是怎麼和你們認識的呢?

  黃瀨:因為一顆籃球~

  黑子:嗯,她用打排球的動作把籃球傳回來了。

  火神:哈?

  黃瀨(震驚):小黑子,原來當時你也在場嗎?!


第39章 Lifestyle

  在千穗的死乞白賴下,桐山總算是同意暑假會空出一段完整的時間陪她特訓——作為交換,千穗必須交出父親的比賽棋譜供他學習。

  「好羨慕~我也想和桐山特訓啊!為了摯友~無論如何我都會空出時間來的!」二海堂吼道。

  「可是這樣一來我不就很虧嗎!被小零學去的話,我要是也去打職業,會被他克得死死的吧。」將棋研究會屋內,千穗抱著頭對二海堂吐槽,「嗚……天才少年真的是可以為所欲為的……」

  二海堂落下一子,圓圓的臉上表情嚴肅:「話雖是這麼說,安原九段的境界目前還沒有一個人能完全參透呢~就算是桐山,也不一定能學會。」

  千穗盯著棋盤,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你說的有道理,爸爸也真是的……還沒來得及教我就……」

  「啊,抱歉。」意識到自己戳到對方的痛處,二海堂連忙道歉,「讓你想到這些……」

  「沒事的,二海堂,我已經不會再迷惘了。」千穗的眼眸先是平靜無波,隨後開始興奮地閃爍,「然後是~這裡!」

  她信心滿滿地走出最後一步:「投降吧~再怎麼掙扎你都會輸,哈哈哈哈哈!」

  得意地笑出聲,今天的第二局也擊敗了二海堂。

  「可惡——安原你太狡猾了~再來!」小胖子感覺自己作為職業棋士的尊嚴受到了挑戰,居然會連敗給千穗這個業餘棋手。

  千穗自加入將棋研究會跟隨島田學習以來,能長期和桐山平分秋色、本就不差的棋藝更是進步神速,島田對二海堂說過,現在的千穗其實已經可以等同於職業四段的水平了。

  現在他開始認定,自己永遠的對手兼朋友又多了一個。

  「雖然我也很想再來一局……但你說這話前先看看時間啊。」千穗壞笑著抬手指指牆上的掛鐘,已經過了晚上九點,「我可不像你們,明天還要上學呢。」

  二海堂絕望地垂下頭,整個人都失去了顏色。

  「那我就告辭了,島田師父、二海堂。」千穗站起身,朝一旁的島田示意,離開了房間。

  島田靜靜地對她點點頭,便繼續看書。

  ——祐樹,你一定要接著看下去啊,你女兒現在和未來的樣子。

  工作日上學、去將棋研究會、回家,休息日則是在家自習或是去棋社練習和觀摩,偶爾被黃瀨桃井約出去打球或逛街——千穗在東京的日常也漸漸安定下來,她很享受現在的狀態。

  與中學時在排球部當經理的日常相比,是另一種全新的體驗。

  千穗說不上哪種生存方式會更好,不如說她根本不會考慮這些。

  ——無論是什麼樣的生活,既然自己選定了這條路,就必須心無雜念地走下去,對他人對自己才能問心無愧。

  暑假前,除了牛島他們打進IH全國的消息,千穗又從綾音那收到了白鳥澤中學在預選賽決賽打敗北川一中,再次入圍全國的喜訊。

  在心裡為可憐的北川一中默哀三秒,可愛的影山同學明年加油——

  不過這就意味著,這個夏天能見到不少故人呢……

  期末考試前的自習日,午間,千穗坐在教室裡,盯著手機屏幕吸了一口牛奶。

  課桌上攤開的數學課本才翻了一半,由於平時忙著練習將棋,學業上的事就只好馬馬虎虎了。

  ——反正只要在考前突擊就沒問題。

  從中學到高中,她還是堅持著這樣的理念。

  但是……

  「救救我,綠間大神!請借我你的數學筆記吧!」千穗對綠間雙手合十,低著頭懇求道。

  高中的課程完全不比中學,要掌握的知識點和難度都不是一個層級的,需要背記的部分靠強大的記憶力完全沒問題,但是重難點她平時都沒好好練習過,瞬間敗下陣來,只好向鄰座的大學霸求救。

  ——只要一天就好!把筆記的內容全都背下來就是勝利!

  綠間很不情願地側過頭,冷淡的視線落在千穗頭上:「不行。」

  「嗚……」果然,被無情地拒絕了。

  千穗絕望地趴在桌上,失去了生機。

  高尾聽到兩人的對話,迅速回過頭:「小千別擔心~我的可以借你哦!」說著揚了揚手上的筆記本。

  「不,小和……」千穗的額頭抵著桌面,「我沒記錯的話,小測驗你的分數都是剛好及格吧……」

  高尾燦爛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場面異常尷尬。

  「噗。」綠間發出輕聲的嗤笑,看到高尾被懟,他的心情莫名變得十分愉快,便從抽屜裡拿出自己的數學筆記,遞到千穗桌上:「借你了,考完記得還我。」

  千穗抬起頭,虔誠地看向綠間,彷彿他身後有佛光普照。

  「謝謝你~小真!」千穗拉過綠間的手連連鞠躬,對他的稱呼都變了,「我以後可以這樣叫你吧?」

  ——她其實早就發現了,雖然對人毒舌又有各種怪癖,綠間本質上卻和牛島一樣,都是純真善良又努力的乖寶寶。

  一個學期的相處下來,對高尾的稱呼已經變成了「小和」,那麼對綠間也要一視同仁。

  「哼,隨便你……」綠間皺著眉回答,沒有否定,而是接著看書了。

  「哈哈哈哈哈~小真這是同意了?」才受到一萬點暴擊的高尾又笑得肩膀直顫,「其實小千你不用向他徵求意見的啦~你看我一開始就直接這麼叫,小真也沒有反對~」

  「閉嘴,高尾。」綠間煩躁地踢了下前坐的凳子,「期末你想考不及格然後錯過合宿嗎?」

  「唔——!」高尾的笑聲止住,期待了很久的籃球部暑假合宿可不能泡湯。

  「合宿?」千穗注意到綠間話裡的關鍵詞,問道:「是籃球部的合宿嗎?你們打算去哪?」

  ——說起運動社團,就繞不開各種各樣的合宿呢。

  全國級的、縣級的和社團內的……暑假和寒假都會舉辦,地點也是多種多樣,根據項目的不同而決定。

  千穗在白鳥澤中學時從沒給排球部組織過合宿,寒暑假都是堅持在學校練習,就當是一種假期集訓。

  但是她也很想經歷一次夢幻般的合宿啊——無論是海邊的陽光和沙灘,或是山中的清涼和溫泉……

  奈何已經不在運動社團,沒那種機會了。

  ——不對!

  千穗眼放精光,腦海裡生成了另一種可能。

  「我想想……聽教練說是在海邊的一個民宿裡,叫波切莊。」高尾回憶道。

  「秀德籃球部一直以來暑假都會在那裡合宿,這是我們的傳統。」綠間說。

  「哦~」千穗點點頭,在手機上搜索出地理位置,位於東京都附近一座靠海的山上。

  ——大海、山地、和式房屋,OK,就是這裡!

  動作迅速地把定位發給桐山和二海堂,向他們發出邀請。

  她放下手機,對他們說:「暑假,我也要去這裡。」

  綠間和高尾的表情都愣住了。

  「誒誒誒誒誒——!?」高尾發出一聲驚呼,引得其他同學向他看去,「為什麼小千你也要去?度假嗎?」

  綠間也是一臉不明所以,翠綠的眼眸疑惑地盯著她。

  「不是度假,」千穗露出神秘的微笑,「是將棋合宿。」

  ——既然桐山已經答應空出幾天陪她特訓,與其呆在悶悶的家裡或是棋社,不如找個環境幽雅能夠徹底放鬆身心的地方,勞逸結合的效果會更好,說不定還能獲得新靈感。

  「哦~說起來小千你是想當職業棋士呢。」被全班矚目的高尾放低聲音,湊近千穗說,「是和你的棋友嗎?時間的話,不如跟我們一起?人多點才更好玩嘛~另外……」

  他壞笑著,斜眼看向綠間:「告訴你一個秘密,小真其實也會下將棋,哦對了~他還會彈鋼琴的說,你當時不在場,上次在音樂教室……」

  「高——尾——」綠間拖長了音調,帶著威脅,嚇得高尾立刻摀住嘴。

  「嗯嗯~可以啊,一個時間正好,反正到時候我又不會打擾你們訓練……誒?你說什麼?」千穗驚訝道,「小真也會下將棋?」

  「是,中學陪赤司下過。」綠間平靜地回答。

  「赤司君也會嗎?!」千穗震驚了,不過轉念一想,那個大少爺應該是什麼都會而且都很厲害的類型。

  ——有多厲害呢?好想和他對局。

  可是赤司遠在京都,希望很渺茫。

  「唉~雖然也很想和小真下棋,不過你還要打籃球,我還是不麻煩你了吧。」千穗歎氣,翻開了綠間的筆記。

  「切,只不過是坐得近而已,真噁心……」

  「小聲點啦……會被聽到的。」

  ——不知從哪裡響起其他女生的聲音,清晰地傳進千穗耳朵裡。

  運動社團的男生向來在學校裡很受歡迎,和他們關係好的女生會被其他女生妒忌和孤立,雖然很無理,但這就是殘酷的事實,再加上千穗的興趣又是老年人般的將棋,從小學起她遇到過類似的惡意數不勝數。

  ——不過這種話已經聽得夠多了。

  自動屏蔽掉就好,這對她將要踏上的道路沒有任何影響。

  千穗早就習慣這些東西了,對剛才的議論完全沒反應,十分坦然地專心閱讀筆記。

  「如果我有時間的話……也不是不可以。」綠間帶著關照和彆扭的低沉聲音傳來,讓她翻頁的手一僵。

  「嗯,那就請多指教啦~小真。」嘴角輕輕勾起,手指撫上他清秀工整的字跡。

  期末考試在綠間學霸的援助下順利通過,進入暑假,燥熱的空氣侵襲著整座城市。

  二海堂欣然接受了千穗的合宿邀請,不僅是因為他能和摯友們呆在一起,還因為這對他來說是個從未有過的全新體驗。桐山也沒有反對,在結識川本家之後他的性格開朗了很多。

  牛島會在八月抵達東京參加IH,合宿正好在那之前,不過——

  上午,千穗走進東京體育館,受綾音之邀,今天是白鳥澤中學的全國大賽第一天。

  特意向島田請了假,她打算去看望白鳥澤的後輩們。

  「喂,綾音~」千穗撥通電話,「你們在排球館嗎?開幕式結束了?好的我馬上到!」

  她正要往熟悉的方向走去,卻看到前方的走道上站著兩個人。

  一高一矮,一人穿著T恤、一人穿著隊服。

  那天的記憶湧出,千穗停下腳步,猶豫著要不要等他們走了再過去。

  黑尾今天是來給即將參加全國大賽的研磨加油的,研磨所在的球隊成為了東京都代表之一,開幕式剛結束,就把他叫出來交代自己在高中學到的戰術,助他一臂之力。

  「啊……」研磨金黃色的貓眼微動,敏銳地捕捉到了千穗的存在,「阿黑,你看那邊。」

  黑尾順著研磨指示的方向看去——是上次遇到的那個前白鳥澤經理。

  「研磨,你等我一下。」怔忡了片刻,黑尾說道,朝千穗走去。

  ——啊啊!被發現了!

  千穗在心裡哀嚎,卻假裝鎮定地邁開腳步,打算裝作不記得他們,與黑尾擦肩而過。

  然而黑尾沒有給她可以溜走的機會,在兩人的距離只剩五厘米時,他伸手攔住了她。

  「真巧啊~又見面了。」黑尾彎起眼,沖千穗笑了笑。

  「嗯……是、是啊。」千穗偏過頭,結結巴巴地回答,心裡很害怕,因為黑尾的表情看起來像要把她吃掉。

  ——你果然是不良吧!是吧!

  「……請問你還有什麼事嗎?」千穗見他久久沒有接話,鼓起勇氣問道。

  「這位同學~」黑尾依然是笑瞇瞇的,「請問你叫什麼名字?可以給我你的電話號碼嗎?郵箱也行~」

  「哈?」千穗愣住了,皺著眉看向他——這是在搭訕?

  「唉~」研磨耷拉下眼皮,無力地歎氣。自從上次遇到千穗後,黑尾就總是時不時地念叨,超後悔沒有留她的聯繫方式。

  「前輩——!!」這時,一道清亮又活潑的女聲傳來,打破了走道裡凝滯的氣氛。

  「綾音!」千穗很快認出了那個聲音,「我在這裡!」

  「等了你好久都沒看到人,所以我出來接你了~誒,這不是音駒中學的隊員嗎?和隊友走散了?——他又是誰?」綾音衝到千穗面前,她的黑髮已經變得很長,一雙淺紫色的眸子閃著興奮又疑惑的光,她看看千穗,又看看黑尾和研磨,對眼前正在發生的事件一無所知。

  千穗激動地拉起綾音的手:「沒什麼,我不認識他們~走吧綾音,帶我去看看大家。」

  正好救世主趕到了,不想繼續被黑尾糾纏,千穗緊緊抓著綾音的手臂,拉著她跑離了這裡。

  「喂——!」黑尾急急地朝她的背影伸出手,「至少告訴我你的名字啊!」

  「安原千穗。」她乾淨利落地回答,頭也沒回。

  在經過研磨的時候,千穗似乎聽到他說了一句「阿黑是笨蛋吧……」。

  ——有點在意又不怎麼在意,千穗直覺這兩個像貓的男生她以後應該還會遇到。

  就像在街上偶遇的貓一樣,你不知道它們下一秒會在何地以何種方式出現在你的面前。

  所以這個時候,只要等待那不期而遇的一刻到來就好。

  有緣再見。

  「我叫黑尾鐵朗!」身後響起他溫和又磁性的嗓音,千穗將這個名字默默記在了心裡。

  ——說起來,和奇跡們相識也是在裡呢,還同樣被要了電話號碼。

  真是個神奇的地方。

  和白鳥澤中學後輩們的會面過程很愉快,在鷲匠教練的指導下,五色成長為新一代的王牌,曾經容易衝動的後輩們也成熟了不少,最讓千穗開心的還是,籐井的心結已經解開了。

  就連那個不靠譜的森田老師也開始盡心盡責。

  ——作為前輩的努力沒有白費,這真是太好了。

  比賽前,千穗和綾音坐在場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對了,千穗前輩,這個給你。」綾音從包裡翻出一沓厚厚的紙,千穗接過來一看,是她曾經在學園祭上唱的那首歌的歌譜。

  「綾音,這是——?」

  「抱歉,其實當時我騙了你。」綾音低著頭,「我們的表演原本就沒有什麼主唱,這首歌是特意為你寫的。」

  「什麼?」千穗吃驚地睜大眼睛,「可是,為什麼……我並不值得你這樣做……」

  「不,千穗前輩,你當然值得。」綾音堅定地回答。

  「是你將我帶到了現在這個位置,教給我另一種生存方式,我很感激你,這首歌是我的謝禮。」

  「綾音……」千穗聽著她的話語,感動的淚水忍不住在眼裡打轉,顫抖的雙手捧著歌譜,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份謝禮。

  「剛才走道上那個男生,是在搭訕前輩嗎?」綾音突然問道。

  「大概吧。」千穗回答,「怎麼了嗎?突然問這個。」

  「哼哼~前輩呢?甩了牛島君後有沒有想交新男友啊?」綾音湊近她,一臉的八卦。

  千穗的臉染上了桃紅:「沒沒沒——我沒有甩了若利!不不不,我和他根本沒交往過啊!綾音你從哪聽來的……」

  「霍~大家都是這麼傳的啊?難道消息有誤?」綾音無辜地眨了眨眼,「聽說牛島君對你的告白被拒了?」

  「啊、那個是……!」千穗百口莫辯,不知道這件事是怎麼傳出去的,按理說應該只有她和牛島會知道啊。

  ——難道說?

  不會吧,若利是那種人嗎?

  ——不,要是有人問他,若利還真有可能會說出去。

  難怪那天電話裡,他的隊友天童的語氣聽起來怪怪的。

  「若利——!!」千穗握緊雙拳,狠狠地低吼,現在她的眼睛冒著火,一頭捲曲的長髮四散飄起,重現當年女魔頭的風采,把一旁的綾音嚇得不輕。

  「那個……千穗前輩麻煩你先冷靜下來,比賽快開始了!」綾音雙腿打戰,退開三米遠,「我得去候補席那邊,抱歉!」

  「呼——」千穗看著綾音的背影,長舒一口氣,摸出手機給牛島發了條消息——

  To 若利:來東京之前,不先向我道歉的話,就別想見到我了~

  —— 哼,當然是騙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牛島(指著手機):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天童:我看看——!大概是指……泳裝照的事?

  瀨見:唔……不知道。

  大平:最近關於你被甩的流言傳得很廣啊,難道她也知道了?

  牛島(恍然大悟):哦,但這不是事實嗎?

  眾:……說的也是。


第40章 夏日、海邊、合宿啦!

  白鳥澤中學最終在半決賽中輸掉,止步全國四強,未能延續前兩年的輝煌。

  「大家都哭得很傷心。」綾音在電話裡說,語帶哭腔。

  「……」千穗靜靜地跪坐在棋盤前,紫色的眼眸裡流轉著淚光。

  沒有了牛島的白鳥澤中學,果然還是無法再向前進一步。

  但是這個成績也足夠好了。

  「你們已經很棒了,大家,都是好樣的。」千穗定下心神,鼓勵道,「綾音,要相信你的後輩們,他們一定會再贏回來的。」

  輸掉比賽會傷心、會流淚、會不甘心、會後悔——但這一點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了再戰的勇氣和自信。

  「嗯,謝謝千穗前輩!我高中也會去白鳥澤的,想繼續當排球部的經理!」綾音激動地喊道。

  「哈哈好呀~那若利他們還要拜託你了。」

  「誒,前輩竟然會放心把他交給我?」

  「嗯嗯~若利那麼聽話所以我很放心哦,不過要事先提醒你一句——小心天童~」

  「天童?」綾音疑惑,為什麼千穗前輩要她小心這個人?

  「等你去了就知道啦~」

  結束了和綾音的通話,千穗收好棋子,打開衣櫃。

  「那麼,」她看著滿櫃色彩繽紛、式樣繁多的衣服,都是之前陪桃井逛街時買的,好看又便宜,「合宿,我來啦!」

  「那個……二海堂。」

  「怎麼了,安原?」

  「我們這是去合宿還是參加海濱party啊……」千穗坐在二海堂家的超長豪華轎車裡,面部抽搐。

  桐山零坐在她旁邊,手腳直顫不知該往哪放。

  「嘛~嘛~畢竟少爺是第一次和朋友們出來玩,難免需要考慮周到些。」管家爺爺坐在駕駛席,和藹地安慰道。

  「不雖然我能理解……但這也未免考慮得太周到了吧!!」千穗吼道,透過車窗指向跟在後面的長長一排車隊,裡面分別裝著僕人、廚師、工匠、私人醫生、海灘救生員……連帶來的行李就裝了整整三輛車。

  「哈哈哈安原~」二海堂拍拍千穗的肩,笑得跟花兒一樣,「既然是受我的摯友們邀請,這點小事不算什麼~」

  「等等等一下小零你還好吧!」桐山眼鏡一歪昏迷在座位上,不省人事。

  總之,當這隊人馬浩浩蕩蕩抵達民宿時,千穗費盡口舌才說服二海堂只留下一個僕人和兩個廚師,再加上一個私人醫生,帶來的行李雖然精簡了不少,卻也佔領了他房間的半壁江山。

  送走了大車隊,三人一人要了一間房在民宿安頓下來。

  波切莊位於山間的僻靜一隅,雖然房子老舊看起來破破爛爛的,生活設施和周邊配套卻一應俱全,又靠近海邊,是夏季避暑度假的理想場所。

  此時正值傍晚,陽光透過樹葉灑下來,偶爾會拂過的風還帶著海水的鹹味,低低的蟬鳴持續著,讓從城市進入這裡的人感覺清爽而舒適,身心都放鬆下來。

  千穗整理好行李,在民宿裡轉了一圈,現在屋內只有她和桐山二海堂三位客人——秀德籃球部會在明天早上抵達,不想和他們行程衝突搞得手忙腳亂的,她便提前來到了這裡。

  ——嗯,很棒的環境,二樓的窗邊還有幾套桌椅可以下棋。千穗邊參觀邊想著,最後才逛到門口。

  ——哦?這裡還有寫著客人名字的歡迎板啊~剛才進門的時候都忽略了,我看看……

  當千穗看到排在第一列的木板上寫著的字時,視覺上帶來的巨大衝擊讓她的大腦進入宕機狀態。

  「啊——好累!」

  「好餓……」

  「嗚還要吃麗子做的晚飯嗎……饒了我吧。」

  「你們什麼意思啊!給我好好休息等我做好飯,晚上去體育館訓練!誒這位好像……?」

  「你好,安原君,你怎麼會在這裡?」

  聽到這句,千穗渾身僵硬,機械地轉過頭,劉海蓋過了她的眼睛,表情猙獰。

  「你……你們好呀吼吼吼~」

  「啊——!鬼呀!」火神嚇得跌坐在地,形象全無地大喊。

  「呼~」千穗優雅地抿了一小口茶,平復一下剛才被震撼的心情。

  沒想到誠凜竟也在這裡合宿,秀德的隊員們怕是臉都要綠了。

  然而千穗並不打算告訴綠間和高尾這件事,原因嘛……就像高尾之前說的那樣,「人多點才更好玩嘛~」,她戲謔地想著,已經準備看好戲了。

  緣,妙不可言。

  桐山和二海堂坐在她對面,三人面前的飯桌上擺著廚師們剛做好的海鮮刺身拼盤。

  ——嗯~果然還是美食能讓人愉悅起來呢。

  千穗舉起筷子,合掌道:「我開動啦!」

  二海堂和桐山也和她一樣,三人安靜地開始進食。

  彷彿餐廳裡的另一桌人都不存在一樣。

  「黑子……為什麼那個女人會出現在這裡……」自從上次在文字燒店的事件,從黑子和黃瀨那聽來了千穗的事情後,火神那空空的大腦內,對她的印象變成了「奇跡的世代的朋友之一·黃瀨的前女友(?)·秀德的古怪排球女」,既然她和要打敗的對手們的關係那麼好,自然而然也把她視為了敵方。

  「對不起火神君,我也不知道。」

  「可惡……為什麼我們就只能吃咖喱……」日向氣得牙癢癢,艱難地嚥著自家教練的「黑暗料理」。

  「你說什麼——?你對咖喱有什麼不滿嗎?」麗子臉色發黑。

  「哎呀呀~我倒覺得比起那種山珍海味,還是樸實的食物更美味啊~」木吉樂呵呵地笑著。

  誠凜幾人的對話清晰地傳到桐山和二海堂的耳朵裡。

  桐山壓低了聲音,悄聲問道:「安原,他們認識你——?」他心裡納悶,千穗怎麼會認識那些滿身肌肉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高中生的男生。

  「沒什麼,一面之緣罷了。」千穗微笑著回答,給桐山碗裡夾了塊金槍魚:「不用理他們,小零你多吃點~」

  「哦~那還真巧啊。」二海堂大口嚼著刺身,臉頰鼓鼓的,「他們是運動社團的?和牛島一樣?」

  「他們是籃球部的,若利是排球部的。快吃吧~我們仨今晚來個循環賽?」千穗岔開了話題,談起來到這的正事。

  「好啊!這次我一定要贏你們!」二海堂一聽,又充滿幹勁。

  「唔……我沒意見。」桐山吃下那塊金槍魚,沾著芥末和醬油的味道讓柔滑新鮮的魚肉在口中融化,他滿足地笑了出來。

  千穗也笑著點點頭,看著桐山的笑顏,她覺得世上沒有比這更讓人感到治癒的事了。

  ——小零他,也改變了很多呢。謝謝你們,川本。

  「循環賽?」這時,火神的大嗓門響起,他朝著另一桌問道,「你們不是來度假的嗎?」

  「火神!」麗子吼道,「不要打擾別人吃飯啊!」

  ——唉,沒辦法無視嗎。

  千穗只好側過頭:「誰說過我們是來度假的?火神君,我們也是來合宿的哦~只不過我們要訓練的,是將棋。」

  「將棋?」海歸派火神從未接觸過這項日本的古老傳統,一臉懵逼。

  「就是一種棋類運動,火神君,像國際象棋那樣的。」黑子好心解釋道。

  「哦……」火神好像有點理解了,「不對,聽說你以前不是排球部經理嗎?怎麼又到將棋來了?」

  「原因比較複雜~總之最後就這樣啦。好了火神君,你們也要開始訓練了吧?」千穗覺得這個火神也太有活力了,看來白天他們的訓練量還不夠?

  晚飯結束後,誠凜去體育館夜訓了,民宿裡再次回歸寂靜。

  千穗和桐山二海堂圍坐在二樓靠窗的一個圓桌邊,形成三方鼎立之勢,桌上擺著一副將棋和一個計時器。

  其中兩人對局時另一人就擔當裁判,這樣兩兩對局共三次,每下完一局復盤一次,就是今晚的訓練內容。

  「都準備好了嗎?」千穗眼裡閃著興奮的光,手指搭上計時器,根據猜拳結果,先由二海堂和桐山對局,「對局——開始!」

  「呼——」第二天一早,千穗從被窩裡爬起,神清氣爽地伸了個懶腰,換好衣服拉開窗簾,迎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

  「霍,從這裡能看到大海呢~」她眺望著遠方蔚藍的地平線說。

  昨晚的對局自己是一勝一負。

  ——想贏小零還是太難了嗎。

  「你們怎麼在這裡?!」

  「我還想問你呢!」

  樓下傳來兩道熟悉的聲音,其中一句還帶著標誌性的口癖。

  ——啊,看來他們到了呢。

  千穗拉開房門,慢悠悠地走下樓打算洗漱和吃早飯,順便和自己的鄰桌們打個招呼。

  「哦呀,你們來啦~」她笑瞇瞇地對眼前的四人招手,「合宿愉快~」

  「喲小千~早上好呀!」高尾立刻對她打著招呼,「晚上休息時來找你玩!」

  「安原——」綠間現在十分火大,「你早就知道他們在這裡的吧?怎麼不告訴我?」知道的話他說什麼也不要來。

  「噗哈哈~你想挨教練罵嗎小真?」高尾嘲笑道,拍著綠間的肩,「算啦算啦~還是早點接受現實開始訓練吧。」

  「綠間君,這幾天還請多指教了。」黑子說。

  「誰要跟你們合宿啦——!」火神聲嘶力竭。

  綠間剛要反駁,四名少年就被從廚房出來滿身血污的麗子嚇到魂魄出竅,乖乖去餐廳吃早飯了。

  目送他們進了餐廳,千穗輕哼著綾音寫給她的那首歌,到洗漱台前開始刷牙。

  當她來到餐廳的時候,誠凜和秀德的人已經去體育館了,只有桐山和二海堂在那裡。

  「早上好~昨晚睡得還好嗎?」千穗跪坐在桌邊,捧起一碗味增湯。

  「這裡真是太棒了,安原!」二海堂很是興奮,雙眼亮晶晶的,「明年夏天我們還來這裡吧!」

  「好呀~小零呢?」

  「山裡的空氣很涼爽,我睡得很好。」桐山回應道,「只不過晚上隔壁的房間會有點吵……」

  「隔壁?」千穗想了想,桐山的隔壁是誠凜的房間,「我知道了,今晚會提醒一下他們的。」

  「安原,今天打算做些什麼?」二海堂接著問,「在這裡下一天棋?還是下午去海邊玩?」

  「我都可以。」

  「我……還是不去海邊了吧。」桐山猶豫著拒絕,他不是很喜歡海邊的暴曬,只想在民宿裡安靜地呆著。

  「那怎麼行!好不容易來一趟海邊,桐山也要學會享受青春啊!」二海堂鼓動道,有如此寶貴的機會,自己的摯友們少一個都不行。

  「可是……」桐山垂下頭,不知該如何解釋,他向來就不善於應對這位過於熱情的朋友。

  「算啦二海堂~我想小零只是怕曬黑吧?」千穗放下碗筷,「那下午就我們兩個去海邊,我吃飽了,一會在二樓見~」說完就走出了餐廳。

  「這樣嘛?」二海堂恍然大悟,「霍霍霍~想不到桐山還挺注重個人形象嘛——是有喜歡的女孩子了?」

  「才不是……你想得也太歪了。我也吃飽啦,先上去了。」桐山站起身朝門外走去,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今天你也別想贏我——」

  「桐、山!!」昨晚連輸兩把的屈辱感湧上來,瞬間點燃了二海堂的的鬥志。

  結果二海堂竟然真的從桐山手中贏下了一局。

  傍晚的海濱,夕陽把天空染成金紅,卻擋不住他的興奮,平時穿得端端正正的小少爺此時只穿著一條寬大的泳褲,在僕人撐著的遮陽傘下快步往翻捲著的海浪跑去。

  千穗順著他在沙灘上留下的一串腳印,光著腳慢慢走到海邊,感受著海風帶來的陣陣清涼。

  她也換上了泳裝——之前和桃井逛街的時候,她說著什麼「在小哲面前要穿得漂亮一點才行」,拉著千穗進了泳裝店,雖然不明白桃井要對黑子做什麼,最後還是給自己買了套白色的兩件套,上半身是文胸,下半身是短裙。

  「好熱。」雙腳已經踩進溫涼的海水,漸漸沒到了千穗的膝蓋,但是現在的氣溫仍然很高。

  「安原!」二海堂已經在海裡開始游泳——身上還套著一個泳圈,他回過頭,朝千穗揮了揮手,「你也來游嘛!」

  「哈哈哈原來你不會游泳嗎!」千穗捂著肚子笑,「等一下我哦~這就來!」

  她把遮陽傘遞給僕人,束起的橙發被海風吹得高高揚起,接著往前邁了幾步,腳下使勁一蹬,整個人便沒入水中。

  千穗腳下踩著水,雙臂用力劃到二海堂身邊,抓住了他的泳圈。

  「好厲害!」二海堂驚歎,「安原你什麼時候學會游泳的啊?」

  「我也不知道……感覺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

  「安原你看——那不是誠凜的人嗎?」

  千穗往海岸的方向看去,發現了一個人拚命奔跑著的火神。

  「火神?他不在體育館訓練,在這裡跑步做什麼?」千穗滿頭問號。

  等一下——他手上好像還拿著什麼東西。

  飲料罐?

  「火神君!」她大聲朝紅頭髮的高大男生喊道,「你在做什麼?」

  聽到她的喊聲,火神停了下來:「哦,是你啊。教練要我來這邊的自動販賣機幫大家買飲料。」說完他就繼續向前跑了。

  「飲料還要部員去買嗎?」二海堂表示沒看懂,「要不要我們去幫幫他?」

  千穗搖搖頭,露出精明的笑容:「不用,這應該是他訓練的一環。」

  「訓練?我懂了,這是一石二鳥呀。」

  「嗯,看來誠凜的教練不簡單呢。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哦等下,二海堂~能拜託你一件事嗎?」

  當晚在家中,剛準備睡覺的牛島收到一封來自千穗的郵件。

  在他看到郵件內容的那一刻,睡意全無。

  拿著手機,牛島健碩的手臂不停地顫抖著,冷靜的表情幾乎要崩壞——

  誰能告訴他該怎麼回復?

  還是不用回復?

  屏幕上,他最喜歡的女孩身著性感的泳裝站在海邊的夕陽下,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膚,姣好的身材讓他害羞得不知視線該落在哪——她彎下腰,一手撐著膝蓋,翹起一隻光裸的腳,笑靨燦爛地用另一手對著鏡頭比了一個V字。

  「你要的泳裝照。

  全國大賽加油!

  P.S.敢給別人看就削了你。」

  「切,果然沒回復呢,之前明明還來找我要,我還以為他有多想看~」千穗浸在浴池裡,睜著一雙死魚眼吐槽道。

  然而她不知道,牛島此時已經把自己裹進被子裡縮成一團,全身發熱——害羞得暈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黑籃裡最喜歡的劇情之一就是海邊合宿這段,超好笑~

  今天11.21,是高尾的生日哦~祝帥氣的和哥生日快樂!

  下章繼續合宿,劇情也會開始進入一段小高潮。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0 19:13

第41章 對局

  女子浴室裡蒸汽繚繞,在朦朧的霧氣中,少女從浴池裡站起身,用一條浴巾包裹住曼妙的身段,緩緩走到鏡子前坐下,打開吹風機開始吹頭髮。

  「呼啊——」在海裡游完泳,回來吃個晚飯再泡個熱水澡,舒服得剛剛好。千穗慵懶地喟歎一聲,將自己披散的髮絲仔細地吹乾,原本因為打濕而垂下的髮梢再次俏皮地捲起,泛出澄亮的光澤。

  她又披上一件深藍色的棉質浴衣,束好腰帶,站在鏡子前整理好儀容才抱著澡盆走出浴室。

  千穗能聽到,剛才室外已經開始變得熱鬧起來,少年們的交談聲不絕於耳,不用想就知道是籃球部的人訓練完回來了。

  「喲~小千晚上好,你已經洗完澡了?」

  甫一出門便看到正好經過的高尾跟她打招呼,他還穿著隊服,滿身是汗。

  千穗微笑著點點頭:「晚上好~小和。我下午去了海邊,搞得一身海水……所以現在就洗好啦。」

  千穗邊說邊往樓梯口的方向走,打算上二樓。

  「嗚哇我也想去海邊玩——!」高尾在她身後大聲抱怨道,不知是要說給誰聽,大概是教練吧。

  「高尾,你很吵啊。」這時,綠間也走了過來,同樣還穿著汗濕的隊服,他現在只想趕緊去泡個澡換身衣服。

  「誒,可是小真你不也想去海邊嗎?」

  「我才沒有,只有你想去吧!」

  「那你今天的幸運物幹嘛帶著橡皮鴨子……」

  「是晨間占卜說的,我怎麼知道!!而且橡皮鴨子不是洗澡時用的嗎!」

  「噗哈哈哈哈——你是三歲小孩嗎?」

  「高——尾——」

  ——唉,又開始拌嘴了。

  千穗在心裡默默吐槽,瀟灑地背對那吵得不亦樂乎的兩人揮揮手,踏上了樓梯。

  回到房間收拾好東西,千穗再次掏出手機——牛島還是沒有回復那封郵件。

  他不說她也懶得問,反正她知道,以牛島的純情程度肯定是受到了相當大的震撼。

  窗外夜色已深,但是民宿內,活力充沛的少年少女們的夜生活才正要開始。

  即使白天經歷了相當於平時三倍的恐怖訓練量,誠凜和秀德的隊員們在吃過飯洗過澡和短暫的休憩後,又變得生龍活虎了。

  千穗的房間在桐山和二海堂的中間,但是她隔著一間房也能聽到來自兩端此起彼伏的喧鬧聲。

  千穗從桌子上拿起兩本棋譜,一本是父親留在家裡的,一本是島田給她的。這次來合宿的目的除了與桐山和二海堂進行對局練習,她還有一點小小的私心。

  ——想要趁這個時候,把父親的那種變幻莫測的棋風鑽研透徹。

  島田曾對她說過,他感覺安原九段雖然足夠厲害了,在比賽時卻很明顯地從未使出過全力,總是在進攻手段上有所保留,但這並不是因為他沒遇上可以把他逼至絕境的對手,而是因為……

  千穗的目光來回移動在兩本棋譜之間,父親留在家裡的棋譜內容基本上是各種殘局,將每一種對手的可能走法詳細羅列,然後逐一找出破解之法。但是另一本裡面的對局記錄顯示,父親幾乎都是在局勢變成困難的殘局之前就早早地封住了對手,那些方法根本都用不上。

  她深深皺著眉。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舉重若輕。我和他對局的時候,總是會不知不覺地掉進他早就埋好的、設計精巧的陷阱。我起初以為那只是自己的失誤沒有看清,後來才發覺安原九段對所有人都是如此。最恐怖的是,他自成為職業棋士起,就從未輸過一局,而且他曾說過,『我不曾想過自己會輸』。」

  「師父也真是的……」千穗嘟囔道,「爸爸下棋那麼厲害,成為職業棋士後也是一路連勝,但又還沒成為名人,總會有想過自己可能被名人打敗的時候吧?」

  「——他是在心裡自己把自己逼至絕境的。」島田如是說。

  這又是什麼意思?千穗盤腿坐在桌邊,全神貫注地想著。

  一個人擔任對局的雙方角色,也就是自己和自己下棋,這一點常人都可以做到,但是……

  這麼訓練是有局限性的,因為普通人不可能真的把自己分成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終會在某一步達到雙方都僵持不下的平衡點,隨後的勝敗走向完全在於個人的決定。

  對,普通人不可能做到,除非……

  自己將精神分裂成兩個人進行對局,在不斷的博弈中,終有一方會不留情面地戰勝另一方。

  千穗沉思到這裡,倒吸一口涼氣。

  不會吧,如果是這樣……

  並不是不可能。

  千穗能想到這一層,是因為她聽桃井說過,赤司後來變成異色瞳的原因,是他在隊伍劇變的刺激下,分裂出了第二種人格。

  房頂微黃的燈光照在她臉上,此刻,千穗卻渾身忍不住地戰慄,來自房間外少年們的嘈雜聲和蟬鳴聲都被她自動隔絕了。

  她丟下棋譜,踉蹌地爬到包包前拿出手機,撥通了母親的電話。

  「喂,媽媽,是我,現在想問你一些事……」

  安原祐樹在成為職業棋士前,曾有過一段長期的多重人格病史。

  「抱歉,千穗,之前一直沒有告訴你。」安原麻美子的聲音苦澀,透著疲憊,「不過,你爸爸病好後就沒有復發過了,而且醫生說過,導致他死亡的是癌症,和多重人格的病史沒有任何關係……」

  「沒關係的,媽媽,我只是想向你確認下,但我沒想到這個猜想會是真的……」

  「千穗,你要答應媽媽,」麻美子的聲音顫抖著,「即使當不上職業棋士也好,千萬不要為了獲勝把自己變成那種樣子……」

  「你還不知道吧,那時候,人們都說祐樹的成功是一個偶然發生的奇跡,正是因為他克服了那個病,才會在後來的對局中憑藉著病時的經驗無往不勝。他留給你的棋譜,都是他生病時的產物。」

  「但是將棋界還是欣然接受了他,他們真的都是一群非常溫柔的人……所以我才會同意你去試試成為職業棋士……」說道這裡,千穗聽見母親的聲音開始哽咽,「祐樹他,真的很喜歡將棋,他最孤獨的時候,將棋也在陪伴他,那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東西……」

  心臟在刺痛著,沒有絲毫防備,熾熱的情感像今天傍晚的海水一樣將她裹住,千穗眼泛淚光,癱倒在柔軟的榻榻米上,橙色的髮絲如煙花一般綻開。

  溫柔的話語脫口而出:「媽媽,我答應你,絕不會變成爸爸以前的樣子。對不起,是我問了不該問的東西……可是,你不是從一開始就接受他了嗎?對爸爸來講,你才是一直以來最重要的人啊……」

  她的父母是從青梅竹馬成為夫妻的,也就是說,麻美子從未離開過祐樹,在他飽受疾病折磨的時候也是。

  電話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隨後是一陣極輕的、卻極其悅耳的笑聲,聽上去如蜜般甘甜。

  「媽媽——?」千穗疑惑,試探地問道。

  「沒事~我們家千穗真的長大了啊,我是在高興呢~」

  「你不難過了?」

  「我哪有~倒是你,丟下我一個人跑去海邊度假?不給我釣幾個小帥哥回來,別想讓我原諒你~唉,不過好可惜呀,我最喜歡的果然還是小牛島呢……」

  「嗶——」麻美子的聽筒裡傳來了持續的盲音。

  千穗冷著臉掛斷電話,她就不該問出多餘的那句話的。

  自己又不能變成多重人格,達到父親那種境界的可能性自然也就泡湯了。

  ——只能靠自己一步一個腳印地去努力,不過這樣也正好。

  她安原千穗就是要證明,這世上沒有什麼偶然發生的奇跡。

  但是剛才突然灌進的巨大信息量讓她有些吃不消,千穗從榻榻米上站起身,穿好木屐,打算到走廊的窗邊去散散心。

  時間已經很晚了,桐山和二海堂皆是進入了夢鄉,誠凜和秀德的房間卻隱約還傳出了談話聲。

  「什麼,火神還沒回?」

  「綠間和高尾呢?這麼久都沒回,不是說只是去一趟便利店嗎?」

  千穗靠在窗邊的椅子上,面對著樓梯口,桌上放著一副將棋和一杯涼掉的茶。

  她的精神還很恍惚,側過頭呆呆地看著窗外,腦子裡全是關於父親的事情。

  因而也就完全沒注意到,她的浴衣腰帶已經變得鬆鬆垮垮的,胸前誘惑的曲線若隱若現。

  當綠間在室外籃球場「教育」了一番火神,和高尾一起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番衝擊眼球的香艷景象。

  「噗——!」高尾反應迅速地背靠牆壁,用一隻手摀住了眼睛,同時將綠間拉過來躲著,另一隻手遮到了綠間的眼鏡前。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小真?就這樣輕輕地慢慢地向前移動?還是閉上眼直接跑進房間?」

  秀德的房間在離樓梯口最遠的裡面,要回房就必須經過千穗所在的位置,無論怎樣都會被她發現。

  「你的鼻血都流下來了,高尾。」

  「這不是鼻血,是番茄醬。」

  「我已經聞到血腥味了。」

  「……」

  即使剛才受到了極其強烈的感官衝擊,綠間依然十分「冷靜」和自家搭檔拌著嘴。

  對,只是表面上很冷靜。

  綠間在千穗進入視線的那一刻,臉頰就變得通紅,從未見過這種場面的他感覺自己的三觀都快被顛覆了,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即將從體內洶湧而出。

  「小真,你的身體變得好熱。」

  「是剛才和火神打球的原因。」

  「小真、小和?你們躲在這裡偷偷摸摸地幹什麼呢?」千穗的聲音突然近距離地在他們身前響起,還伴著陣陣沐浴露的甜美香氣。

  「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兩個臭小子——!給我安靜點!」管理民宿的大爺路過,衝著噪音源吼道,接著視線落在千穗身上,「喲,小姑娘,你衣服沒穿好哦。」

  「誒?啊……非常感謝您!我這就整理好。」

  「已經很晚了,雖然是年輕人,也要早點睡覺啊~」

  「嗯嗯,您慢走~」

  「……」

  「……」

  窗邊,千穗和綠間相對而坐,陷入僵局。

  高尾熟練地找了個借口跑回房了,把另外兩人留在了外面,但是他卻悄悄叫來了籃球部的其他人,開了條門縫,一群人擠在門前往外偷窺,懷著強烈的好奇心,準備看好戲上演。

  「喂給我讓個位置呀大坪——」

  「作為中鋒,我是不會屈服的,宮地。」

  「噓——前輩們安靜點啊!我要聽不見小真說話了。」

  千穗背對著秀德的房間,也就沒能發現高尾搞的小動作,但這沒有逃過綠間的眼睛。

  他惡狠狠地朝千穗身後的方向瞪了一眼,但似乎收效甚微,他其實很想說聲晚安就回房的,但面前這個少女的狀況看上去非常不妙——

  雙手無力地垂在椅子兩側,一雙黯淡的紫色眼眸看向窗外若有所思,眼皮半耷拉著,一頭橙毛被抓得亂糟糟,剛剛束好的腰帶似乎又有要鬆開的跡象。

  ——她是受了什麼打擊才會變成這樣?

  而且她還轉過頭,對自己勉強扯出一個拙劣的笑容。

  平時在他面前的千穗大都是如太陽般耀眼地發著光的,今晚卻從她身上看不到一點光,光源被收斂和掩蓋著,彷彿以前的那些溫柔明媚的笑容都是假象。

  綠間開始搞不懂,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安原千穗了。

  「喂,」不顧那邊自己的隊友們還在偷窺,綠間思慮再三,艱澀地開了口,「要來一局麼?將棋。」

  之前答應過她的,自己有時間可以陪她下棋。

  「嗯——?」千穗總算有了反應,眼神呆滯地望向綠間,她懷疑剛才是不是聽錯了。

  這個傲嬌竟然會主動約她下棋?!

  腦海裡冒出這種想法的時候,嚇得千穗一個激靈,差點從座位上彈起。

  她突然變得無比清醒。

  「要來一局麼?」綠間見千穗好像恢復過來了,心中竊喜地重複問了一遍。

  「好!」千穗擼起袖子,豪邁地抓起盒子,把棋子倒在棋盤上,「來!」

  ——?????

  這下輪到綠間開始苦惱了。

  不對上不知道,一比嚇一跳——

  她在下些什麼啊?

  還有她下棋時的動作,彎著腰十指相抵在嘴唇上,眼睛緊盯著棋盤。

  ——要看光了!!

  綠間只好有意偏過視線,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慾望,不去看她的胸口。

  只是將棋入門級水平的綠間表示,完全看不穿千穗的詭譎走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沒有計時器,千穗倒也不急,總是慢悠悠地等綠間思考很久才下出一步棋後,反應神速地走出自己的一步。

  「我輸了。」綠間最終發現,自己已經完全中了她設下的陷阱,果斷地投子認輸。

  「下得不錯嘛,小真~作為初學者,你的一些想法還是很專業的。」千穗誠懇地評價道,她向後倒在椅背上,喝下最後一口杯子裡的涼茶。

  「不,你很厲害,安原。」綠間直視著她,暗自鬆了一口氣,總算是不用強行逼迫自己轉移視線了。

  「哈哈哈~你過獎了,和真正的職業棋士比起來,我還遠遠不夠呢。」千穗彎起眼,衝他無奈地笑了笑,「我要回房了,晚安,小真~」

  「……」

  千穗已經站了起來,卻在對方的沉默中又坐了回去。

  「你怎麼了?突然要找我對局,樣子看起來也怪怪的?」她雙手抱臂,好奇地伸長脖子湊近他的臉問。

  仔細一看,他的眼睛還真漂亮呢,令人嫉妒的濃密的長長的睫毛……千穗的思緒飄遠。

  ——又來了,沐浴露的香氣。

  綠間尷尬地推了推眼鏡,翠綠色的雙眸左右躲閃著:「我還想問你呢。」

  「啊啦,被看出來了嗎?」

  ——消沉得那麼明顯是個人就能發現吧!話說你剛才竟然還有在偽裝?

  綠間在心裡瘋狂吐槽。

  「我已經沒事了,不用擔心,小真。」千穗只是一臉平靜地回答,她站起來,束緊浴衣的腰帶,再次沖綠間笑了一下,「今天謝謝你陪我。」

  綠間的眼睛在對上她的那一刻愣住了。

  ——千穗的笑容又回復到了以前那種溫柔和煦的模樣,乾淨純粹。

  「晚安。」她說。

  看著千穗關上房門,綠間還僵硬地坐在椅子上,連聲「晚安」都來不及說。

  高尾立刻從房裡衝出來,跑到綠間面前:「怎麼樣?小千她沒事吧?」

  ——高尾也看出來千穗的不對勁,但是他大義地決定把這個機會讓給他的好搭檔了。

  畢竟他又不會下將棋。

  「沒事。」綠間已經完全忘記了高尾剛才帶著前輩們偷窺他的事,神色轉為鎮靜,腳步沉重地回房了。

  「噗,她沒事了,我看你是有什麼事了~」高尾的語調歡快地上揚,跟在綠間身後調侃道。

  「……」出乎意料地,平時愛和他拌嘴的綠間這時竟沒有反駁。

  高尾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不會吧?小真這是戀愛了?

  千穗回到房內,關上燈,躺回薄薄的被褥裡。

  剛才和綠間的對局已經讓她徹底冷靜下來。

  父親的事情就讓它埋進心底吧,她不願再對任何人提起。

  不小心在小真面前露出了那種表情呢。

  ——明明已經答應過若利的。

  不過,再也不會了。

  請繼續保佑著我吧,爸爸。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男主正式上線!小真對不起,你要失戀了~

  非常感謝熱心讀者桑的提醒∼出錯部分已修改


第42章 不協和音

  秀德的隊員們雖然圍觀了整個過程,獲取到的信息也僅僅只是「我們家的王牌大人可能是喜歡上了她」——這整起事件中冰山一角般的事實,卻足以在籃球部掀起狂風巨浪。

  沒錯,連綠間自己都發覺,他大概是真的戀愛了。

  那天回到房間後,綠間的表情和平時無異,但是做什麼事情都開始魂不守舍的,隊友們和他說話,總是會愣三秒鐘才反應過來。第二天一早在餐廳看到千穗的時候,昨晚的曖昧情景再次降臨在他腦子裡,手裡拿著的勺子不住地抖動,剛舀起的湯又灑回了碗裡。

  更糟糕的是,她還對此毫不知情,像往常那樣微笑著跟他和高尾打招呼後,就和桐山二海堂坐在一桌開始用餐了。

  那之後的訓練也是,即使三分球從未失手,動作卻拖泥帶水的,不知道被教練罵和罰跑圈多少次。

  「宮地前輩,這可怎麼辦啊……」訓練間隙,高尾和前輩們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著,擔憂地看向場中還在罰跑圈的綠間。

  「我怎麼知道!我也沒談過戀愛啊!」宮地喜歡過的女生只有他的少女偶像團,他是一個狂熱的偶像宅。

  大坪和木村整齊地一攤手,表示自己同樣愛莫能助。

  「唉……」高尾歎了口氣,隨後得意地撩起頭髮,「沒辦法,那就只好我來幫他一把了~反正我也最擅長送助攻嘛。」

  「你這小子在那得瑟個什麼勁!說得你好像很有經驗似的,處、男!」宮地暴躁地給高尾頭上來了一拳,「木村,你帶來的西瓜還有剩吧?給我狠狠往他臉上砸!」

  「嗚哇宮地前輩你輕點——!」

  木村家裡是開蔬果店的,這次合宿他好心地帶來了一車西瓜分給大家吃。

  「西瓜可是很貴的,宮地。」木村心疼自家的水果被浪費在這種用途上。

  「好啦好啦~無論如何,這事等合宿結束再說,綠間也不是那種意志薄弱的人,我相信他很快就能自己找到解決辦法的~」隊長大坪出來主持公道,雖然有時會對綠間的任性感到不爽,他對自家王牌的信任還是很足的。

  正如大坪說的那樣,當天傍晚千穗離開民宿之後,綠間的狀況終於才有所緩解,開始慢慢變回他原本的樣子了。

  ——但是隊友們紛紛表示,原本的綠間真太郎更讓他們頭痛啊!

  合宿雖然只有短短的三天,當千穗乘著二海堂家的車離開民宿的時候,卻感覺彷彿經歷了一個世紀。

  昨晚發生的事她沒有向桐山和二海堂提起。

  千穗安靜地坐在車內,微微偏過頭望向窗外,在心裡對這片美麗的海濱說再見。

  這幾天的連續對局練習下來,她能感覺,自己的棋技正在突破從前的枷鎖,能夠從桐山手上贏下兩三局,朝著未來快速成長著。

  而不僅僅是棋技,那被她埋入心底的關於父親的事情,也讓她的心性在一夜之間變得更加堅韌和成熟。

  終日為他人啼鳴的夜鶯已經撬開籠門,歡快地撲稜著翅膀,引吭高歌,準備自由地飛往廣闊的天際。

  那麼,接下來——

  她緊緊鎖著眉,眼神銳利,咧開嘴。

  ——若利他們,就要來東京了。

  就讓我看看你成長了多少吧。

  「小真~小千說她明天要去看排球的IH大賽,我約了跟她一起去,你要不要來?」高尾在電話裡聒噪著,「剛好這兩天是休息日,合宿後正好放鬆一下嘛~而且據說是那個牛島的比賽哦~」

  綠間本來想不等他說完就掛電話的,卻在聽到「牛島」後猶豫了。

  外表冷淡、內心卻極為細膩的綠間,其實自上次聽千穗講述她和牛島的舊事後,就早已明瞭她還在喜歡著她的竹馬,即使她心裡還沒意識到。

  而牛島也一定,不會因為被拒絕一次就輕易放棄。

  僅在帝光時的那次街頭籃球賽見過一次牛島,綠間卻極為欣賞他,因為牛島和他很像。

  ——從外在的左撇子習慣,到內在的身為隊內王牌的堅毅覺悟,他們有太多的相似點。

  所以當他發現自己竟然也喜歡上了千穗的時候,心情是五味雜陳的。

  只要看見她出現在自己面前,腦子就不受控制地變得混沌,手腳也不知該如何動作,像是有千萬片柔軟的羽毛在他身上撓癢癢,攪得他心神不寧。

  「好。」綠間簡潔地回答。

  ——不能再繼續這種狀態下去了。

  他還要在冬季杯向誠凜復仇,取回秀德「王者」的尊嚴。

  和千穗去看牛島的比賽,這是一次最能直接確認三方心意的絕好機會。

  「誒?」高尾明顯愣了一下,早已準備好的大段規勸話語通通被堵在嘴邊,震驚得不知該如何回應。

  「明天什麼時候見?在哪裡比賽?」綠間無視了高尾的沉默,一句接一句地問。

  「噗……小真,」電話那頭,高尾欣慰地摀住嘴不讓自己笑出來,「看來你是真的喜歡她啊~」

  「閉嘴,高尾,趕緊回答我的問題。」

  「嗨嗨~」

  千穗不知道為什麼,海邊合宿回來之後,高尾就對自己的一舉一動格外上心。

  隔三差五地給她發郵件,問她近期有什麼打算,如果不是籃球部還要繼續訓練,她覺得他可能會直接變成跟蹤狂。

  但她只是當他是個過於熱情的朋友,就像二海堂對桐山那樣的,本性倒是十分可愛,所以也就任他鬧騰,就當是給自己寡淡的將棋日常加一味調料。

  然而千穗當然不會發現,高尾這一系列動作背後的秘密。

  當他滿懷好奇地說想和自己去看牛島的比賽時,千穗答應了,之後他又告訴自己綠間也要去,她也爽快地同意了。

  ——反正一個人看比賽也沒什麼意思,多幾個人陪著還有人可以說說話。

  順便讓綠間和牛島這對曾經的「師徒」見見面。

  「小真?」東京體育館前,千穗早早地抵達約定地點,對後來的綠間揮舞著手臂,卻沒有看到高尾的身影。

  「小和呢?怎麼沒和你一起來?」她奇怪地問,按理說這兩人總是會和板車一起出現啊。

  「From 高尾:可別搞砸了啊,小真,加油!」綠間舉著手機,怒火中燒。

  「高尾他……」

  「哦~小和說他今天家裡有急事來不了,那我們一起進去吧。」綠間剛要開口,千穗就低頭看著手機對他說。

  拿自己「機智」的搭檔沒有辦法,綠間只好無奈地點點頭,跟在千穗後面進了體育館。

  東京體育館很大,他熟悉的只有籃球館,卻從未去過另一端的排球館。

  前來觀賽的觀眾很多,走道上的人流來來回回地走動,綠間緊緊跟在千穗身後,生怕把她跟丟。

  只見千穗熟練地七拐八拐,領著綠間找到觀眾席的入口,兩人走進去,偌大的排球館內還有很多空位。

  他是第一次現場觀看排球比賽,不禁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

  場內的四個排球場地整整齊齊地羅列開,面積比籃球館大很多,高高的頂棚遮在上方,從上往下打著耀眼的燈光。觀眾席的容量也是籃球館的兩倍,已經有前來加油的啦啦隊呈方塊狀坐在其中,看台的欄杆邊到處都掛著加油的標語,比賽還未開始,震天的口號聲或歌唱聲就已經開始相互打起了戰爭。

  「怎麼樣,這裡很棒吧?」千穗自豪地說,「我們中學就是在這裡贏得兩次全國冠軍的哦~」

  她笑瞇瞇地轉過頭,對綠間眨了眨眼,嘴角上揚。

  ——「歡迎來到,『橙色的排球場』。」

  由於牛島忙於訓練,千穗從合宿回來後在棋社也有很多積壓的練習賽要打,兩人並沒有在牛島隨隊伍來東京後的第一時間內就見面。

  白鳥澤高中已經順利通過了小組內的循環賽,今天是他們的八強賽。

  小組賽的比賽中,千穗都是缺席的狀態,但她非但沒有產生半點愧疚,還壞笑著給牛島發郵件說:「打不進八強別想見到我~」

  結果手機被天童搶去,看到這封郵件的隊友們都跟打了雞血似的,一個個比牛島還來勁,在比賽裡各種超神發揮,以碾壓之勢戰勝了對手。

  「嗯……」賽前的更衣室裡,鷲匠教練看著在眼前站成一排的少年們都是雄赳赳氣昂昂的,眼中還都閃著興奮的光,讓他滿意地點點頭。

  ——鷲匠還被蒙在鼓裡,以為是自家隊員們對即將到來的比賽信心滿滿呢。

  「之前的比賽大家都表現得很好,這一場也要保持這個狀態,要記住我教給你們的東西。我們的目標是——?」

  「全國冠軍!」響亮整齊的回答。

  「很好,入場吧。」

  看台上,千穗和綠間已經找到白鳥澤高中的應援席,低調地在最後一排坐了下來。

  白鳥澤高中的比賽場地就在兩人所坐的應援席的正下方,對手是東京都代表之一,梟谷高中。

  「梟谷?」千穗喃喃道,回憶起以前搜集過的海量情報,「東京都的豪強學校,攻守都很扎實,八強賽就對上這麼棘手的嗎……」

  「隊員開始入場了。」這時,綠間提醒她道。

  「哦!」千穗停止了自言自語,趕緊坐直身子。

  大門打開,八支隊伍依次進入球場,廣播裡有對每支隊伍的詳細介紹,細節到隊裡每個成員的名字和位置——全國級的大賽都是如此,千穗已經很習慣這些了,她的雙眼快速地左右掃視著,等待白鳥澤的入場。

  和牛島分別已經有好幾個月了,聽著廣播一句句地報著球隊信息,不知不覺地,千穗的心臟越跳越快——

  介紹完梟谷,下一個就是白鳥澤了。

  「來了。」綠間出聲道,同時緊張地斜眼看向千穗。

  ——她也在緊張嗎?

  千穗的視線投向大門,逆光的背景讓她看不清門口站著的人,她瞇起眼。

  ——答案是肯定的。綠間知道,今天必須在這裡做一個了斷。

  「下一個,白鳥澤高中。」廣播裡平淡無波的女聲在頭頂響起,「9號,九條光,隊長,MB。」

  「白鳥澤!白鳥澤!白鳥澤!」前排全體起立的應援團氣勢恢宏地大聲喊著。

  千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熟悉和不熟悉的名字一個個灌進她的耳朵,她的身體因激動而顫抖,白鳥澤的隊員們穿著白紫相間的球衣跑進球場。

  正選的名字很快要就要念到最後。

  她現在能看清了,那個她最熟悉和放不下的人跑進了她的視線。

  ——「1號,牛島若利,WS。」

  才幾個月不見,他看上去又長高了。

  身材也變得比以前更強壯。

  腳上還穿著她送給他的那雙黑色球鞋。

  臉上還是那副嚴肅認真的表情。

  ——眼淚不爭氣地滑落。

  「若利……」腳下一軟,千穗跌坐下來,伸出手慌亂地抹去淚水。

  一條深綠色的手帕遞到她面前,低沉而彆扭的嗓音傳來:「別哭了,你哭的樣子很難看。」

  牛島從一入場就在觀眾席上尋找著千穗的身影。

  他仰著頭,目光在自家學校的應援席中流轉,卻沒能發現她。

  眉頭不自覺地皺起,按照之前的約定,她今天應該會到場。

  「若利君?」天童站在他身旁,小聲問道,「她來了嗎?」

  「還沒看到。」

  「唉~」天童歎了口氣。

  站在牛島另一側的大平安慰道:「沒事的若利,我覺得她一定會來。」

  隔了一個人的瀨見則是堅定地說:「無論如何,我們都要贏。」

  「嗯。」牛島簡短地回應著來自隊友們的善意。

  「比賽雙方——列隊,問好!」

  「請多指教!」

  梟谷和白鳥澤都有著全國級的強勁實力,而且兩隊都在今年新招進了中學時表現最突出的主攻手——木兔光太郎和牛島若利。

  比賽的局勢十分膠著,兩隊的實力太接近了,不到最後一刻,誰都無法預知這場比賽的結果。

  千穗緊緊攥著手帕,她臉上的淚痕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斷向下淌的冷汗。

  她還是第一次看高中生的排球比賽,比賽強度與中學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牛島的表現雖然依舊很穩定,扣殺力度也比以前強了許多,對手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因為他們有著和白鳥澤幾乎一樣的鋒利武器。

  木兔是一個喜歡一邊扣球一邊興奮地大叫的一年級主攻手,梟谷因他的存在而受人矚目,總是能聽到場中不時傳來「嘿嘿嘿」的古怪喊聲。

  牛島則是完全相反,總是沉默著扣下力道恐怖的一球,同時用狠厲的眼神殺向對方。

  其他場地的比賽都已經陸陸續續地結束了,梟谷和白鳥澤這邊卻以均勢鏖戰到了最後一局的不斷平分中。

  只有連續贏下兩分的隊伍才算獲勝,兩邊卻都還沒能做到這一點。

  兩所學校的應援團都已經喊得聲嘶力竭,卻仍在拚命為自家隊伍加油,白鳥澤這邊甚至唱起了校歌。

  球場中,牛島身上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上,他的神經緊繃著,準備迎接梟谷下一次的進攻。

  ——現在是白鳥澤落後一分,這一球把他們逼至了懸崖邊。

  「白鳥澤加油——!!」

  突然,整齊的校歌中響起了一個不協和音。

  在牛島聽來,卻是全世界最悅耳的聲音。

  那聲音給疲勞的肉體重新注入活力,他的感官變得無比清晰。

  他的隊友們也都聽到了那個聲音,少年們全都為之一振,他們現在是球場中展翅翱翔的白鷹。

  「3-2,白鳥澤獲勝。」裁判最終宣佈道。

  場上的雙方隊員在球網前輪流握著手。

  明明已經獲勝了,牛島卻變得比落後一分時更緊張。

  他僵硬地伸出手,與梟谷的隊員們依次握著,連木兔還特意湊近對他說了什麼都沒聽清。

  恍惚地跟隊友們回到更衣室,牛島坐在凳子上發呆,也沒有要換下那身早已濕透的隊服的意思。

  鷲匠教練正站在一旁給他們復盤,卻發現自家王牌的神色和舉動都十分異常。

  「你怎麼了,牛島?」鷲匠中斷了復盤,走到他面前問道。

  「教練~若利君這是在緊張哦~」天童擺了個歪歪扭扭的造型,語氣極其曖昧地說。

  其他人也齊齊注視著牛島,他們心裡都懂天童的意思。

  「是在想明天的半決賽嗎?」鷲匠疑惑,這孩子很有隊長相啊,便安撫道:「牛島,不用這樣逼迫自己,雖然比賽會一場比一場艱難……」

  「抱歉,鷲匠教練。」出乎鷲匠的意料,牛島突然站起身,往更衣室外走去,「容我離開一下,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必須要做。」

  「牛島?!」鷲匠背在身後的手向前伸出,滿臉訝異地看著牛島打開更衣室的門徑直跑了出去。

  「等等我啊若利君~!」天童反應迅速,第二個衝了出去,隨後是瀨見大平和山形。

  「啊哈哈~抱歉了教練,之後要怎麼懲罰我們都隨便,但大家現在都必須趕過去~」九條拍了拍鷲匠的肩,也跑離了更衣室。

  「喂九條——!」齋籐和千葉也跟了出去。

  「哈哈哈教練~很抱歉,雖然平時我都聽你的話,但現在也不得不離開一會兒~」尾崎笑著揮揮手,最後一個出了更衣室。

  「臭小子們給我回來——!」

  「那個……鷲匠教練,」指導老師在他身邊扶了扶眼鏡,尷尬地說:「您還不知道這件事嗎?」

  「什麼?」

  「牛島喜歡的青梅竹馬,白鳥澤中學排球部的前經理安原千穗來看比賽了,他現在是要去告白。」

  「……回來讓他們各發100個球和接100個球。」

  「是!那麼我也要去圍觀了~」

  「我也去吧。」

  「誒誒誒誒誒——!?」

  作者有話要說:

  我以為這章可以寫到告白的,結果……(癱

  別打我!!下章就有了!!


第43章 Over and over

  「比賽結束了啊,小真。」

  「嗯。」

  「……」

  「要回去嗎?還是——?」

  「我想下去看看,去球場。」

  「……好,我在這裡等你。」

  千穗順著階梯走下來,向著白鳥澤對梟谷的比賽場地走去。

  隊伍退場後,觀眾也走得差不多了,千穗卻仍呆坐在椅子上直到現在。

  她最後時刻站起來拚命喊出的那句加油聲,都被場上的隊員們清楚地聽到了。

  比賽結束時,千穗只是平靜地坐著,和剛才的表現判若兩人,她的視線落在同樣是看起來一臉平靜的牛島身上——他沒再往白鳥澤的應援席看哪怕一眼,走出大門時連頭都沒回。

  場中只有工作人員在做最後的清理工作,排球被一個個收集起來放進筐,地板被來來回回地拖乾淨,計分板被推進倉庫。

  千穗站走進場地中央,環視著這個充滿回憶的地方,她仍記得兩年前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激動感,還有親眼看到自家隊伍一次次獲勝後無與倫比的喜悅。

  即使她現在已經和排球這項運動漸行漸遠,現在她眼前的排球場,卻慢慢喚醒了千穗體內流淌的、曾為了他們而努力當好一個經理或教練的熱血。

  還有那一次又一次地,為牛島托球的動作。

  ——也不知道自己生疏了沒有。

  ——若利現在和隊友們相處得很好,他們的二傳看起來也很可靠。

  如千穗所想,牛島在他們中間,的確是變得更強大了。

  他已經不再需要她的托球了。

  「喂~那邊的女生,排球館快要關門了哦。」那邊的工作人員從倉庫裡出來,大聲向千穗提醒道。

  「好的,我這就出去~麻煩到您了。」千穗禮貌地應著,抬起頭向看台上的綠間招招手,示意兩人在館外見。

  綠間站在欄杆邊,沉默著點點頭。

  然而就在這時,變故發生了。

  牛島從更衣室一路跑向排球館的門口,見一個穿著制服的體育館員工正從裡面出來,便急急地按住對方的肩膀問:「請問你有沒有看到過一個橙色頭髮的女生?」

  被牛島壓迫力極強的身高和氣場嚇得不敢動彈,員工滿頭大汗地抬手指了指排球館裡面,連連點頭。

  牛島的瞳孔一縮,放開員工便朝門裡衝去,還說了聲「謝謝」。

  正當員工捂著胸口鬆了一口氣時,突然看見面前又向他跑來了一大群人,臉色都十分焦急,他記得他們好像都是白鳥澤的隊員。

  「什麼情況?!」難道他們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忘在了館裡?

  可是剛才他都仔細檢查過了,什麼也沒落下啊。

  員工好奇地跟在那群少年的後面,戰戰兢兢地探頭朝門裡望去——

  只見剛才問他問題的那個白鳥澤隊員,正緊緊將那個迷之橙發少女抱在懷裡。

  「呼——呼——臭小子們跑得還挺快……訓練時都沒這樣……」

  「霍~趕上了嗎?教練?」

  在他身旁,又冒出來一個氣喘吁吁的白髮老人和一個眼鏡青年。

  還有迴盪在排球館上空,讓多年後的他也忘不掉的一句話——

  「我們在一起吧,千穗。」

  「若利?!」

  和綠間打過招呼,千穗正準備轉身出門,腳上的動作卻在看到突然向她跑來的人時頓住了。

  牛島身上還淌著汗,但他依然毫不猶豫地將眼前的少女一把拉進懷裡,這個自分別後,他心心唸唸了許久的人。

  明亮的橙發燙捲了,很適合她。

  面容更漂亮和成熟了。

  給人的感覺也更堅韌了。

  ——強烈的獨佔欲不受控制地湧出,牛島環著她的腰,在她柔軟的唇上印下輕輕一吻。

  千穗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應,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好一會兒才抬起頭望著牛島,感覺心跳開始瘋狂加速。

  他正低頭溫柔地凝視著自己,雖然那眼神和以前的幾次擁抱時沒有什麼不同——

  但她知道,這次她再也無法隱藏了。

  她一直小心翼翼隱藏起並試圖忘卻的,對他的戀情。

  「我們在一起吧,千穗。」沉著冷靜的表白從他口中說出,在她聽來卻有如世上最溫暖的春風,輕柔地拂過耳邊,弄得鼓膜癢癢的。

  不是之前對她表白的那句「我喜歡你」,而是更加直接的一記直球,向著她心底擊出。

  ——我當時可是拒絕你了哦?若利。

  神明啊,我已經放不開他了。

  「好。」安靜地吐出一個字,千穗回抱住他,「我也一直都喜歡著你,若利。」

  牛島彎起眼,感受到無上的幸福。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緊接著,千穗抓著他背後汗濕的球衣,肩膀在抖動,斷斷續續地問,「要再一次地……」

  「因為你答應過我的,不會離開我。」

  「誒……?」

  「夏日祭時,你答應過的。」牛島篤定地說。

  千穗在聽到這個答案時有一瞬的愣神,她從牛島的懷抱中脫出,仔細回想著那時的情形。

  ——難道說……?

  她好像明白了什麼。

  當時沒能聽清的,原來是這個嗎?

  「噗。」千穗還紅著臉,忍不住笑出聲,「什麼嘛~稀里糊塗地就答應你了~」

  「啊?」牛島沒聽懂她的意思。

  「沒什麼,」千穗釋懷地一笑,踮起腳湊在牛島的耳邊說:「不過,我不會再放你走了。」

  ——做好準備吧。

  「嗯,我也不會了。」牛島牽起她的手。

  「若利君~!嗚嗚嗚……」天童在場邊流下了感動的淚水,像只樹懶掛在瀨見的身上哭。

  瀨見一臉冷漠地推搡著天童,大平在一旁好心好意地勸說,山形默默給天童遞上紙巾。

  九條用雙臂攬過身旁的齋籐和千葉,三人聚在一團消化著狗糧,尾崎仍是笑瞇瞇的。

  「她就是安原千穗?」鷲匠鍛治把手背到身後,臉上是和藹的笑容,與他平時的魔鬼形象完全不同,「我聽正紀說起過她,我很欣賞她。」

  「哦~原來如此。」指導老師點點頭,難怪平時很嚴格的教練剛才沒有去阻攔,反而是興致勃勃地趕來圍觀。

  「哎呀,小真!」千穗突然大叫一聲,轉頭望向看台,卻不見那個翠綠色的身影。

  「小真?」牛島重複了一遍這個稱呼,他皺起眉,「那是誰?」

  「就是綠間呀~那個教你投籃的!他現在剛巧是我的同學,今天陪我來看比賽了!」千穗心急地想往外跑去找他,手卻被牛島緊緊拉住。

  「他在那邊。」牛島指著球場另一側的方向。

  只見綠間從裝滿排球的筐裡抓起一隻球,用標準的投籃姿勢將球向千穗的頭頂投出。

  排球劃過一個誇張的高高的拋物線,不偏不倚地落在牛島伸出的手中。

  看到這一幕,綠間苦笑了一下,朝牛島和千穗點頭致意後,就從那一側的門離開了排球館。

  ——我第一次遇見你時,你用打排球的動作將籃球傳了回來。

  而現在,是我送出回禮的時候了。

  綠間此刻的心情無比輕鬆,對她戀情只持續了短短一周,卻讓他的大腦前所未有地混亂。

  然而他已經不需要再去考慮那些事了。

  走出體育館的門,綠間抓著口袋裡已經變干的手帕,晨間占卜說這是他今天的幸運物。

  「喲~小真。」

  腳步停下,綠間吃驚地看向前方的高尾,他正坐在板車的駕駛座上跟他打招呼。

  「你怎麼會……」

  「當然是來安慰你啦~偷偷跟了你們一天,可把我累壞了~」高尾揚了揚掛在領口的墨鏡,灰藍色的眼眸瞇起,「快坐上來吧,今天不用猜拳,我送你回家。」

  「我不用你安慰!」綠間嘴上說著,冷著臉一屁股坐進了板車,「走了。」

  「哈哈哈哈哈~失戀的小真唷~真~可~愛~」高尾輕快地哼著不著調的歌詞,雙腿用力蹬起踏板,載著搭檔向前飛馳。

  綠間回到家,把那塊手帕從口袋裡拿出來,看著它愣了愣,隨即丟進了洗衣籃。

  球場內,千穗迷茫地看看綠間離開的方向,又看看牛島手上的排球。

  「小真這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開始這麼叫他的?」

  「就前不久啊~怎麼了?」

  「你都沒這麼親暱地叫過我……」

  「那要叫你什麼?小若?小利?小若利~?噗哈哈好蠢……」

  眼看這對新晉情侶才確認關係就有要開始吵架的跡象,九條甩開齋籐和千葉,對場中的兩人說:「我好想再看一遍那個啊——!就是你們倆剛入部時,給我看的進攻配合!吶吶~剛好那個綠色的小哥給你們送來了球,就給我看一次嘛好不好~」

  「好的,九條前輩。」牛島的醋意被突然岔開的話題打斷,他把手上的排球遞給九條。

  「尾崎,你來接球!」和那時一樣,九條拚命朝尾崎使眼色。

  鷲匠不知道九條要做什麼,他已經被綠間剛才的那球震驚得說不出話。

  ——那球明顯是經過瞄準向這邊投的,而且是從那麼遠的距離,怎麼能投得這麼準?!

  最關鍵的是,綠間的投球姿勢是籃球裡的。

  這導致他的臉色忽青忽白,也就沒有及時對九條在排球館中的亂來做出反應。

  「那個……白鳥澤的教練。」一個弱弱的聲音在老人身後響起,是剛才那名員工,「閉館時間已經到了。」

  鷲匠聞言一驚,才立刻恢復過來,憤怒地對那幫讓他頭疼的少年們吼道:「給我滾出來啊!不要影響人家的工作!還要不要比半決賽了!!」

  結果,白鳥澤高中在第二天的半決賽中惜敗,止步全國四強。

  但這次輸球和前一天的事件沒有任何關係,隊員們的狀態依然很好,只是對手的綜合實力比他們更強。

  更衣室內,鷲匠做完賽後復盤,並未對隊員們有過多苛責,白鳥澤既然有進入全國四強的實力,奪冠就還有希望。

  當然,輸球後的懲罰還是必不可少的,只是這一次的懲罰對他們而言有些特殊——

  「我們不會立即回宮城,」鷲匠說,「我已經和東京的音駒、梟谷還有神奈川的生川高中的教練約了合宿,地點就在音駒高中校內。」

  「這是春高前的最後一次合宿機會,你們要好好把握。」

  ——竟然不是往常的那種嚴厲懲罰,大家的心裡皆是鬆一口氣。

  然而當他們真正開始合宿後,就發現自己想得太天真了。

  千穗這次是一個人來看的比賽,綠間和高尾都要訓練,她依然坐在應援席的最後一排。

  牛島即使輸了球,也完全看不出他有在沮喪。

  她給他發了封郵件,說自己在棋社還有對局練習,先行離開了體育館。

  ——沒有安慰的話語,因為她很瞭解,牛島不需要,身為敗者反而會讓他更有前進的動力,從而在下一場比賽變得更強。

  從宮城到東京的距離很遠也很近,她和他在成為男女朋友後也繼續著原來的相處模式。

  ——IH大賽結束後,就又要有好幾個月見不到若利了呢。

  千穗走出體育館,望向無雲的天空,潔淨的湛藍色襯著一輪烈日,烤得她心中生出些微的不安。

  不過——

  千穗拿出手機,收到了牛島的回信。

  「From 小若利:

  我們還會留在東京一星期,有個在音駒高中的合宿要參加。」

  她勾起唇,回道「加油!有時間我會去看你的~」。

  ——無論相隔多遠,我都會再一次地找到你,對你說出「我愛你」。

  Over and over again.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哈哈哈哈哈!可以名正言順地撒糖了~

  所以上一章木兔對牛島賽後說了什麼呢?以及阿黑準備上線~


第44章 貓的邂逅

  在音駒舉行的四校合宿沒等IH結束就開始了,雖然今年都沒能打進決賽,幾家學校仍然是全國級的豪強,教練之間互相都很熟悉,合宿的事情也就自然而然地一拍即合。

  「又見面了,貓又,很感謝你們提供場地。」鷲匠握住貓又的手,對方是個頭髮灰白笑起來很慈祥的老人,音駒的教練。

  「不客氣的,鷲匠,我很期待這次合宿哦~」貓又瞇起眼,活像一隻精明狡黠的貓咪。

  ——兩位老人就這麼握手對視著,氣場突然變得十分詭異。

  「這感覺不太對啊……九條前輩?」天童小聲問九條,還是一年級的他不知道兩位教練為什麼看起來像要打一架。

  「我們高二的時候,在春高預選賽中輸給了烏野。」九條的語氣一反常態地嚴肅,這是他在白鳥澤最屈辱的一段記憶,「然後烏野在全國賽中對上了音駒,那就是有名的『垃圾場的對決』。」

  「教練因為這事被貓又教練嘲笑了,不過這並不是重點……」齋籐補充道。

  「重點是,這兩人的執教觀念也有衝突。」千葉接話,一把攬過牛島的肩,「所以說若利,你可要在這次合宿中給教練爭口氣呀~白鳥澤的王牌大人~」

  「嗯,我會努力的,千葉前輩。」雖然不知道兩位教練之間具體有什麼過節,牛島對自己的實力還是很自信的。

  「不過,那之後音駒和烏野就開始沒落了呢……」尾崎托著下巴,回憶道,「這次IH也都沒進決賽圈,不知還能否再次看到『垃圾場的對決』。」

  「你們在那邊竊竊私語什麼呢?」鷲匠回過頭,禿鷲般的大眼瞪得少年們心裡一驚,「走了,先去宿舍安頓下來。」

  「哈哈哈~還是一如既往地魔鬼呢,鷲匠。」貓又背過身,對鷲匠揮揮手,「那我就先告辭了~梟谷和生川他們已經到體育館開始訓練了哦,你們也收拾好快點過來。」

  「是!」白鳥澤們下意識地回答,又被鷲匠狠狠瞪了一眼。

  「誰是你們教練都認不清了嗎!」

  「教練請息怒……大家都被您嚇到了。」指導老師弱弱地勸道。

  在千穗的假期日常中,最讓她能獲得治癒的活動,一定就是和桐山去川本家聚餐了。

  「喵~喵~」川本家不僅住著可愛的三姐妹,還養了三隻頗有靈性的貓,在她和桐山一進門時就開始歡快地叫著,彷彿在歡迎兩位客人。

  「打擾了!」結束了在將棋研究會的學習,第二天是休息日,這天夜晚,千穗跟著從棋社出來的桐山來到川本家拜訪,以期蹭一頓美味的晚飯。

  「我們帶來了慰問品。」桐山舉起手中滿滿的一袋櫻桃,遞給前來迎接的小雛,是千穗與他合資買的。

  「哇~謝謝你們!小零、千穗姐!」小雛接過櫻桃,滿臉激動。

  「櫻……桃……!」小桃邁著小小的腳丫圍著小雛轉,大大的雙眼亮晶晶。

  「你們來啦?」明裡溫柔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快來吃吧,晚飯已經做好了~」

  暑假開始後,千穗就再次見到了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川本三姐妹,並且還驚訝地發現,她們的爺爺竟然就是點心鋪三日月堂的老闆。

  川本家是一座老舊的木質小樓房,屋內空間很小但有個獨立的院子。父母已經早早地離開了她們,全靠三日月堂和明裡的收入,生活十分拮据,但是這並不影響一家人其樂融融的生活。

  「好吃~」千穗盤腿坐在桌邊,吃著明裡做的咖喱,簡單的食物卻讓她感受到無限的滿足,不禁微微瞇起眼,發出一聲真誠的讚美,「明裡姐的手藝真好~小零你有福啊。」

  據她所知,桐山來川本家吃飯的次數並不少,不由地打從心底裡羨慕——畢竟千穗自己在準備打職業後,放學後都要去將棋研究會,在家做晚飯的機會就大大減少了。

  桐山聞言,紅著臉低下頭,明裡則是摀住嘴笑得開懷:「哈哈哈~那千穗就多吃點哦,你也是好不容易來一次,別客氣~」

  「嗯!」千穗伸出手,摸摸已經吃完貓糧爬到自己腿上蹭的一隻貓,柔軟又溫熱的觸感從指間傳來,舒緩著她疲勞的神經。

  白天不間斷的將棋對局是很耗體力和腦力的,正好可以忙裡偷閒一下,她可怎麼也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明天是休息日,她打算去音駒高中看望在那合宿的牛島。

  想到自家男友,千穗手上的動作變得更輕柔了,整個人都被暖意環繞。

  「喵~」被千穗撓著肚子,那隻貓慵懶又舒服地叫了一聲,它背部和尾巴的毛是黑色的,肚子上的毛則是白色的,脖子上還繫著一根紅色的緞帶。從它第一次見到千穗起,就莫名地和她特別親近,總是主動蹭到千穗身上讓她撓癢癢,千穗也很喜歡和它互動,能從它的各種小動作中讀懂它的想法。

  ——只不過,總感覺這隻貓有點像……那個人?記得是叫黑尾來著?

  啊咧,黑色的尾巴?

  她低頭看著懷中的貓。

  「喵?」見千穗安撫它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貓咪抬起頭,發出不耐的聲音。

  「哈哈哈……」千穗沒忍住,彎下腰,低低地笑了出來,「不會吧……這也太巧了……」

  「千穗姐你在笑什麼呢?」小雛隔著桌子伸長了脖子,好奇地問。

  「沒事~哈哈哈哈哈……就是覺得你們家這隻貓好像一個人。」

  「?」小桃湊過來,伸手逗著千穗懷中的貓。

  「只是路上偶遇的一個人啦……他當時想跟我搭訕,不過被我拒絕了~」

  「哦~」桐山一臉明瞭地點點頭,露出八卦的笑容,他舉起食指,「因為你已經有男友了嘛~」

  「是啊,我已經有若利了~」千穗幸福地笑笑,但是聽到這句話的貓眼神一變,掃興地跳下她的腿,往房間外的院子跑去了,引得小桃也追了出去。

  ——川本家的貓是成精了吧?!

  千穗震驚了。

  與此同時,明裡和小雛也是一臉震驚地看著她。

  「唔……」至今還沒有對象的明裡受打擊地摀住胸口。

  「什麼?千穗姐已經有男朋友了?我還以為……」這樣說著,小雛的眼角偷偷瞟向桐山。

  「我和她不是那種關係啦,小雛。」奈何小雛的動作已經被桐山發現,他解釋得一本正經,「只不過是因為我的養父,和她從小就認識。」

  「嗯嗯~不過我也很喜歡小零哦~雖然不是對男朋友的那種喜歡。」千穗毫無自覺地說著對桐山的表白,把那個容易害羞的少年嚇得全身一抖。

  「哦——?」這下輪到小雛開始八卦了。

  「我去照看一下小桃。」明裡很識趣地站起身,退出了這個修羅場。

  「不不不不是啊——!小雛你聽我說……」桐山連連擺手。

  千穗仍然是笑瞇瞇的,掏出手機給牛島發了封郵件,告訴他自己明天會去看他。

  第二天千穗起了個大早,她昨晚從明裡那要來了做炸雞塊的獨家秘方,打算在家做一些給牛島還有他的隊友們送去。

  「今天不用去棋社嗎?」麻美子換好套裝,從保鮮盒裡拿起一塊炸雞不客氣地送進嘴裡,「好吃!最近都沒怎麼吃女兒做的晚飯~麻麻我好傷心~」

  「今天休息,晚上會回來給你做的,還有不要偷吃啊媽媽!桌上有早飯!這是要給小若利他們的!」千穗舉著沾滿油的漏勺,頭上冒出井字。

  「嗚嗚嗚……交了男朋友脾氣就變刁了……」麻美子假裝很傷心,心裡樂得不行。

  老實說她也沒想到,自家女兒上個星期突然就對她宣佈說和牛島成為了情侶關係,追問了一通細節才明白這兩人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好還好,總算是沒有錯過。安原麻麻欣慰地點點頭,回想起自己和丈夫少年時的那些時光。

  「我出門了~替我向小若利問好。」

  「好的,早點回哦~」千穗仍在廚房裡忙碌,仔細地把濾好油的炸雞裝進盒子裡,再撒上精心調配的蘸料。

  「完成!」她拿起一塊嘗了嘗,剛出鍋的炸雞塊還是熱乎乎的,配上有些辣又有些甜的蘸料,簡直是至尊的美味。

  對自己第一次嘗試的菜譜就如此成功感到滿意,千穗收拾好廚房,又去洗個澡換了身衣服,趕在中午前走出家門,向著音駒高中出發。

  「嗯?」在她走到校門口的時候,看到寫著校名的石柱上竟站著一隻橘白相間的小貓,它正偏過頭用那對寶石綠的眼睛盯著她……

  手上的保鮮盒。

  「難道說,貓也喜歡吃這個嗎?」千穗低頭看了看那一大盒炸雞,猶豫了幾秒鐘,感覺情況有些不妙。

  「喵!」小貓突然大叫一聲,直直向她撲來,趴在她的頭上用肉球扒拉著她的頭髮。

  「……」千穗屈服於肉球的淫威之下,對自己的迷之吸貓體質感到無奈,只好頭頂著它走進了音駒高中的大門。

  「音駒,NEKOMA,NEKO,也是貓呢……」邊走嘴裡邊碎碎念著,所以在這裡遇到貓也不奇怪吧?

  音駒是公立高中,校園結構嚴整,因此她很快就找到體育館的位置,站在門口,千穗很快就聽到從裡面傳來的擊球聲和吶喊聲。

  定了定心神,她輕輕推開一條門縫,探頭朝裡面看去,打算先觀望一下情況。

  她一眼就看到在空中高高躍起的牛島,白鳥澤正在和梟谷打練習賽。

  牛島的滯空動作實在太過帥氣,讓她不知不覺就陷入了花癡狀態。

  「喵~」小貓從她頭上跳下來,落在光潔的地板上。

  ——糟糕!忘記頭上還趴著一隻貓了!

  千穗剛剛平復的心情又開始變得慌亂,害怕小貓打擾到他們比賽,趕緊拚命伸長手中裝著炸雞的盒子,希望能引起它的注意。

  「噓——到姐姐這裡來~」千穗蹲下身,小聲對貓說著,一邊打開盒子取出一塊炸雞遞到它面前,「這裡有好吃的哦~」

  「喵?」這樣做似乎有效果,小貓對她歪了歪頭,很快又朝她跑來——再次躍上她的頭頂趴著。

  「呼——」千穗閉上眼,剛想鬆口氣,卻感覺遞出去的那塊炸雞被什麼人取走了。

  「唔……好吃!」是陌生又熟悉的,磁性而溫和的嗓音,「不過話說……」

  聽到這個聲音,千穗驚訝地睜開眼,抬頭望去——

  「你為什麼會來這裡?安原?」

  亂糟糟的頭髮,紅黑相間的球衣,不羈的氣質。

  黑尾鐵朗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還蹲在地上的千穗,語帶困惑,卻又充滿驚喜。

  ——還真像川本家那隻貓啊,她想。

  「……」

  「……所以說,事情就是這樣,若利是我男朋友,今天抽空來看看他。」千穗站在場邊,望向場中還在比賽的牛島,頭上頂著那隻貓,對身旁的黑尾解釋道。

  「可惡!晚了一步嗎!」黑尾受傷地垂下頭,他感興趣的少女還沒追到手就已經是別人的女友了,而且還是自己認識的人。

  「要吃嗎?」千穗舉起開封的保鮮盒,「只准再吃一塊哦,剩下的都是白鳥澤的。」

  「謝謝,不用了……」

  「喵~」小貓懶洋洋地叫了一聲。

  「好吧,」千穗收起炸雞,接著說道,「不過沒想到,你會是音駒的人呢。該說緣分這種東西不能用常理解釋嗎……」她想起了前不久的海邊合宿。

  「是嗎?我倒覺得這是命運的安排呢~」黑尾彎起眼眸笑了笑,「你和牛島是怎麼認識的?」

  「青梅竹馬。」千穗回答,「啊,練習賽結束了……」

  「完全被打敗了……」這個答案在黑尾受傷的心上再插一刀,但當他看到是梟谷贏了白鳥澤時,心情又莫名變得很爽。

  「你不用去練習嗎?」千穗看到白鳥澤輸球,一點也不心疼,反而關照起了黑尾。

  「我們的練習賽已經打完了,現在是休息時間~」黑尾輕快地回答,在心裡決定把千穗當作朋友對待了。

  ——當然,如果以後音駒會對上白鳥澤,他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繞場魚躍三圈再給我去吃飯!」鷲匠下達了懲罰令。

  「贏啦!嘿嘿嘿~!」另一邊,木兔魔性的笑聲響起,那句「嘿嘿嘿」在千穗聽來像是一個從低到高的音階,不斷反覆縈繞在耳畔。

  八強賽輸給白鳥澤後,早已從教練得知會有這次合宿的木兔握著牛島的手,對這個在比賽中和他針鋒相對的王牌主攻手說了句「合宿見~!」,結果被華麗麗地無視了。

  他在合宿剛開始時去和牛島搭話,對方卻完全不記得這事,讓他在短暫的消沉後又充滿幹勁,終於在這次練習賽中打敗了白鳥澤。

  千穗的眼神隨著自家男友在地上的魚躍而起起伏伏,合宿裡輸了練習賽都要受懲罰,這已經成為了一項傳統。

  當牛島魚躍經過她腳邊的時候,千穗壞笑著蹲下來,幸災樂禍地對他說了一句「加油」。

  「喵~」小貓也跟著她出聲。

  牛島身體的動作沒有因為這句話而被打亂,毫無反應地繼續向前躍走了。

  千穗站起身,撫摸著頭頂那隻貓的背,讓它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噗,這是什麼——」黑尾看看小貓,又將視線下移,掃過千穗平靜的臉,「你的寵物?」

  「在你們校門口遇到的野貓而已,音駒附近這種貓很多嗎?」

  「不知道,之前上學沒見過它,我也才一年級。」

  「哦~話說當時和你一起的另一個男生呢?他不是你同學?」

  「研磨嗎?我和他是發小,他比我小一歲,還在讀初三,不過明年就會來音駒了。」說起自己關係最好的朋友,黑尾像是打開了話匣子,「我和他從小就一起打排球,他是二傳,我是副攻手。」

  「他叫研磨?」千穗眨眨眼,回憶起那個少年貓一般的雙眼,「很可愛的名字呢。」

  「哈哈哈~他全名叫孤爪研磨,我會轉告他的。」黑尾爽朗地笑了出來,能和千穗愉快地交談,讓他剛才的失落已經一掃而空,「很高興認識你,安原。」

  「我也是,黑尾君~希望下次能帶我認識小研磨哦~」千穗知道,既然兩人都是豪強學校的部員,以後相遇的機會一定還有很多。

  雖然一開始雙方有些小小的誤會,他對自己的態度也不那麼明朗,但千穗已經接受了來自黑尾的善意。

  看上去像不良,真實個性卻有著極大的反差——她開始相信,喜歡打排球的都是好孩子。

  「若利~來多吃點~不然下午會餓的。」食堂內,千穗不停地給牛島碗裡夾菜,她帶來的炸雞也是一大部分都進了牛島的肚子。

  「若利這是找了個女朋友還是老媽啊——?」千葉吞著白飯,恨恨地吐槽。

  「好啦好啦~我想若利就是喜歡她這一點啊。」隊裡最有發言權的尾崎安撫道,「千葉前輩不要氣餒,女朋友一定會有的!」

  頭被再次無情地按進碗裡,尾崎表示,以後再也不敢在千葉面前提這些事了。

  牛島默默吃著豐盛的午餐,對千穗溫柔地笑了笑,隨後說道:「謝謝你,千穗,你能來看望我們,我很高興。」

  千穗抱起懷中的小貓,舉起它的爪子對牛島揮了揮:「還對我那麼客氣幹嘛~快吃吧,之後的訓練給我贏回來啊。」

  「若利君!我也想吃炸雞!分我一塊好不好~」天童淚眼汪汪地懇求。

  「好啊。」牛島夾起一塊遞到天童碗裡。

  「嗚嗚嗚——若利君對我真是太好了!下午我要把他們的球都攔下來!」GUESS MONSTER·天童覺發出誇張的叫聲,把炸雞放進嘴裡,滿足地瞇起眼。

  「我怎麼感覺,若利今天看上去有些不一樣啊?」瀨見悄聲和身旁的大平討論著,「怎麼說呢,平時的那種威嚴感被削弱了,變得更……」

  「平和了,也更強大了。」大平篤定地接話道,「原來愛情還有這種魔力啊。」

  「我們下午的練習賽一定會全勝。」山形點點頭。

  「太好啦——!」九條大喊,「下午大家都要加油哦!我們的目標是——」

  「不被懲罰!」眾人齊聲說。

  突然變整齊的聲音嚇得千穗一愣,也引得其他學校的隊員向他們望來。

  隨即她綻開陽光般和煦的笑容:「我會給你們加油的。」

  「喵~」

  ——若利能和他們在一起打球,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探班結束後)

  千穗:這隻貓該怎麼辦呢?我又沒時間照顧……

  貓:喵!(跳出來飛速跑開了)

  黑尾(路過):哼哼~看來它不喜歡被人養呢,安原。

  千穗:唉~

  牛島:……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第45章 她的笑容

  「噗……」安靜的將棋研究會內,千穗眼睛盯著棋盤,突然發出了一聲摻雜著幸福和曖昧的笑。

  「突然笑什麼啊,安原?」

  「沒什麼~二海堂。」雖然嘴上是這麼答著,千穗的肩明顯在抽搐。

  ——若利昨天的反應,實在是太可愛了,以前怎麼沒發現他能有這麼可愛?

  下午的練習賽,白鳥澤還真的一場未輸,牛島經教練特許送她出了校門,卻被她一個主動的吻定在原地。

  夕陽下,她的手撫上自己的臉頰,晶紫的眼眸流轉著戀戀不捨的波光,還未反應過來的牛島,就感覺唇角被覆上一層輕柔,那溫度似乎要將他融化,還伴著淡淡的木質清香。

  牛島的眼神透著震驚,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這是今天的獎勵~」千穗笑著說道,雙臂伸直搭上了他的肩膀,隨後是一個貼近身軀的擁抱,「上次你在體育館裡對我做的,現在還你~」

  「謝、謝謝……」牛島的臉「騰」地就變得通紅,說話也開始結結巴巴的,和他平時高大威猛又冷靜的形象完全不符。

  「那麼緊張幹嘛?那天你不是挺自然的嘛,放輕鬆放輕鬆~」千穗好笑地看著他,拍拍男友僵硬的背,「當初是你要我和你在一起的欸~男女朋友之間這點正常的互動要趕緊習慣哦。」

  「嗯。」乖寶寶牛島不明所以地點點頭,心中卻在疑惑。

  ——兩人都是初戀,為什麼她看起來比我熟練很多?千穗在東京這幾個月都經歷了些什麼?

  「因為你一直太嚴肅了,明明很溫柔卻總把別人嚇到。不過——」千穗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又踮起腳湊近他的耳邊說,「對我卻不同,我就是喜歡若利這一點哦~」

  說完這句話,她自己都感到有些害羞,於是偏過頭,不敢去看他的臉。

  牛島的耳朵被她的氣息吹得癢癢的,緋紅從耳根漸漸蔓延開。

  看著她微紅的側臉,他才意識到這一分別,又會有好久都見不到她了。

  不捨的情緒湧上來,牛島緊緊抱住了千穗,一隻手撫上她明艷的髮絲,似要將她揉進懷中,希望兩人永不再分開。

  「千穗,」不同於往常冷淡的聲線,他的聲音現在卻飽含黏著的深情,「將棋比賽加油,還有……照顧好自己,春高時我會再來的。」

  「嗯,春高預選賽也快開始了吧?」千穗的頭靠在牛島寬闊的肩上,眼睛微瞇,「你的隊友都是群很厲害的人,要更加去相信他們啊……尤其是瀨見君。」

  她在觀摩練習賽時看得出來,雖然瀨見在極力隱藏,有時候還是會不經意地流露他想要表現自己的強烈慾望。

  瀨見的二傳技術很華麗,頭腦清晰,還有一手威力不俗的發球——

  千穗知道,他為這支球隊、為牛島犧牲了很多。

  在悄悄向鷲匠求證時,老人只是很自信地對她笑著說:「別擔心,瀨見是自願這麼做的,倒是你能迅速發現這一點讓我驚訝,安原,真的不去考慮當個排球教練嗎?我會極力舉薦你的~」

  「哈哈哈您過獎了~抱歉鷲匠教練,這個我還是勝任不來啊。」

  ——真的嗎?一邊打著哈哈,一邊這麼想著,千穗的心中仍然在擔憂。

  「好,等我的好消息。」牛島回答得很堅決,對通過春高預選賽有十二分的把握。

  「若利還真自信吶,」千穗感歎道,脫出他的懷抱,伸出小指與牛島拉勾,「那就說定啦,我這邊也會加油的!」

  「……」

  「二海堂?」回憶到這,千穗發現對面的小胖子一臉的生無可戀。

  「聽桐山說,你和牛島在交往?你剛才果然是在想他吧!」

  「是的~啊抱歉!」千穗合掌低下頭,「忘記告訴你了!」

  「不這不是重點……」

  「誒?」

  「重點是,為什麼你還能邊想他邊下出這麼恐怖的棋啊!!我花了好久才布好的陣……嗚……」二海堂沮喪地撐著頭,跪倒在千穗的猛烈攻勢下。

  「這個嘛,我也不太清楚哎~還是先不說這個了,要來復盤嗎?」 千穗也想不出原因,只好岔開話題。

  「好吧……安原你像這樣練下去,業餘大賽肯定沒問題的……」

  「謝謝!借你吉言~」

  在一旁和另一人討論棋譜的島田聽到這裡,欣慰地笑了笑。

  暑假在甜蜜的戀情中結束,新學期開始後,與牛島相隔兩地的千穗再次回到最初的日常,只是她發現,綠間對她的態度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綠間看到她時,眼神會不時靦腆地躲閃,高尾卻還是像往常那樣熱情。

  那是一種她說不上來的微妙感覺。

  這感覺讓她想起了籐井。

  當她問綠間,當時為什麼要投那個球,他的回答是「對你和牛島的祝福」。

  他這麼說著,眼神裡卻閃過一絲傷感。

  ——原來如此。

  千穗瞬間明瞭,他為什麼願意陪自己來看他並不感興趣的排球比賽了。

  「對不起……小真。」千穗低下頭,劉海遮住了眼睛。

  綠間鏡片後的雙眼一愣,驚覺於她的第六感。

  「沒事,這些都已經過去了,安原。」綠間站在天台的欄杆後眺望著遠方,涼風拂起他的髮絲,「IH的失敗也好,對你的想法也好……我現在只會考慮冬季杯的事情。」

  「而且後來我也想過了,巨蟹座的我和射手座的你,在戀愛上的相性是最差的。」綠間剛才有些落寞的聲音又開始變得一本正經,「理性」地給自己的失戀找理由開脫。

  「哈?」千穗質疑道。

  看到他又恢復到原來的傲嬌個性,千穗的語調開始變得輕快起來:「吶吶,那我和若利的星座相性怎麼樣?綠間大神快告訴我~」

  「你們的戀愛相性是100%合得來。」講到自己擅長的領域,綠間說得頭頭是道,「天性自由的射手遇上氣場十足的獅子,兩人間會自然地互相吸引,不過——」

  「不過什麼?」

  「獅子座可能會束縛住喜愛自由的射手座,這點你要注意。」

  「噗……」即使並不怎麼相信星座,千穗聽到這裡,還是會心地一笑,「我知道啦,謝謝小真~對了,你的巨蟹座和什麼星座相性最好呢?」

  「天蠍座。」

  「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麼?」

  「我說小和怎麼跟你關係這麼好~他就是天蠍座的嘛。」

  「我和他才沒有!」綠間急急地想解釋,卻被千穗一句話堵了回去。

  「冬季杯預選你們會對上誠凜吧?我等著看你們兩個好搭檔的表現~可別再輸了。」

  「……不可能會輸的。」綠間心裡已經有了對付誠凜的新方案,「你當初說得沒錯,安原。」

  「我說了什麼?」千穗已經不記得自己對他說過什麼話了。

  「『要好好和高尾相處』,但是不僅是他,還有我的隊友們。」他一臉平靜,「誠凜現在又加入了木吉,比以前更難對付了。」

  「哦~」千穗還記得合宿時見過的那個誠凜的中鋒,他的一舉一動都像個老頭子,「誠凜的內線會更穩固,這樣一來,還能打出高速進攻的快球……」

  「但是我們秀德也在改變,所以不會輸給他們。」綠間自信地說,又問:「比賽你會去看的吧?」

  千穗點點頭,之前黃瀨和桃井也都來約過她去看這場比賽。

  「當然,但不保證會準時到哦~」千穗在棋社還有對局練習,「不過,我會盡快解決對手的。」

  「切,還真敢說。」

  「將棋入門級沒資格說我……!」

  誠凜對秀德的冬季杯預選賽舉辦時,又是一個雨天。

  「真是的~兩所學校都跟雨過不去嗎!」千穗終於在比賽結束前趕到,雖然在棋社的對局在正常時間內結束,路上卻花了比預想中更多的時間,她收起傘,慌慌張張地跑進籃球館。

  「五月、黃瀨君!比賽怎麼樣?」一進門便看到已經站在那邊觀賽的兩人,千穗朝他們打著招呼,一邊瞥向計分板。

  ——誠凜45:秀德43,上半場已經結束,現在是中場休息時間。

  看起來還有得打。

  「小千!」桃井迎上來,「你終於來啦~比賽打得超激烈的!」

  「完全不知道哪邊會贏呢~」黃瀨笑得陽光燦爛說著沒用的話。

  「聽小真說他們有新戰術了?」千穗走到欄杆邊靠著,望向無人的籃球場。

  「嗯,小綠竟然會開始傳球給隊友了!」桃井也是才趕到不久,看到秀德嶄新的團隊配合感到十分驚訝。

  「果然啊。」千穗的猜想得到了證實,上次IH預選賽後,她就知道如果綠間想要更進一步,就只能這麼做。

  因為在排球部的經驗告訴她,團隊運動不可能只依賴一個人。

  ——若利……白鳥澤的強大還能這樣持續多久?

  千穗的眼眸黯淡下來,只有這一點她還是無法釋懷。

  後半場一開始,秀德就憑借高尾的一記妙傳給綠間投出三分,完成了比分上的反超,她注意到綠間的臉上似乎露出了若隱若現的微笑,不禁也跟著笑了出來。

  ——什麼嘛,小真這不是開始改變了嗎。

  接下來幾乎是你來我往的奪分戰,攻防節奏很快,完全不給人喘息的機會,秀德漸漸佔據了上風。但是第三節快結束時,之前一直在坐板凳的黑子回到了場上,對綠間使出了震驚全場的新招——「消失的運球」。

  「啊啊~這也太不合常理了。」千穗在看到那一球後,無力地吐槽,奇跡們的技能一個比一個魔幻,大大都超出了她的認知水平。

  「小哲之前就對我展示過這一招呢,我當時也是驚呆了。」桃井接話道,「不過,這就說明小哲也在自我進步呀!」

  依靠他人在球場上才能發揮作用的黑子現在有了自己的運球價值,誠凜的比分漸漸追了上來。

  比賽只剩最後幾秒,誠凜的木吉獲得了兩次罰球機會,而比分來到103:104。

  這兩球成為誠凜取勝的關鍵。

  第一球罰進,所有人都變得神經緊繃——

  千穗覺得第二個罰球在空中飛行的時間竟如此漫長。

  「咚」,球砸到了籃筐,彈了起來。

  「籃板球!!」雙方教練大喊,籃下的雙方隊員紛紛起跳,爭得你死我活。

  最後,當計時結束的提示音響起,籃球緊緊抵在綠間和火神兩人的手之間,隨後掉落在地。

  比分定格在104:104。

  「平分?」黃瀨驚詫,「那不是要打加時?」

  「一般會是這樣,不過大賽縮短了時間,所以沒有規定說可以打加時賽。」桃井對規則比較瞭解,向黃瀨解釋道。

  「雖然打得很精彩,沒能分出個勝負還真是遺憾~」千穗轉過身,「接下來呢?你們倆打算去哪?」

  自動販賣機前,綠間剛準備按下一罐年糕小豆湯,就被突然伸出的另一隻手搶先了,他驚訝地轉過身。

  「是這個吧?好久不見啦~小綠!」桃井拿著那罐他最喜歡的飲料,笑著對他說。

  綠間沉默著接過易拉罐,又聽到一旁黃瀨的聲音傳來:「比賽還不賴嘛~」

  「小真~我遵守約定來看比賽了哦!」千穗跟在黃瀨身後,衝他揮了揮手。

  綠間只是冷哼一聲,顯然對比賽結果並不滿意。

  四人一起向體育館大門走去。

  「再贏一場就能進冬季杯了,」黃瀨邊走邊說,「就算進不了也不要喪氣哦~」

  「怎麼可能,別說這種無聊的話,笨蛋。」綠間反駁道。

  「什麼笨蛋啊?!」

  ——果然,黃瀨君是奇跡中的食物鏈底層。千穗無奈地笑著,對這一點感到確信。

  她漫不經心地吸著剛從自動販賣機裡買來的一盒牛奶,望向雨後澄澈的藍天。

  烏雲已經消散,陽光透過朵朵白雲照下來,就像是此刻洗去塵埃、迎來新生的綠間。

  後來,千穗似乎聽見綠間對桃井黃瀨又說了什麼「霧崎第一」、「花宮真」之類她沒聽過的詞。

  就這樣聊著天,一行人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門口。

  「我要走了,再見。」綠間向其他人告別,走近擺在門口的板車。

  「誒?這就要走嗎?難得見一次啊~」桃井還想挽留。

  「我也要回去啦,再見,五月、黃瀨君!」結束了今天的日程,千穗也準備道別。

  「汪!」

  「誒,狗狗?」

  結果,四人的注意力都被莫名出現在板車裡的小狗吸引了,它還穿著誠凜的縮小版隊服。

  桃井抱起這只憨態可掬的小狗:「好可愛!你在這裡做什麼呀?」

  「感覺好像一個人啊……」千穗看著它,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隻狗在我的車裡尿尿啊——!」綠間抓狂中,「把狗給我,我要拿它投籃!」

  「不行啊小綠~!」被狗狗俘獲的桃井強力拒絕。

  「不好意思,那隻狗是我的。」這時,黑子走了過來,小狗從桃井手中跳下,迅速跑進了他的懷裡。

  ——有了!長得好像!千穗找到了相似感的來源。

  那隻狗藍色的眼睛和憨憨的神態與黑子簡直一模一樣!

  「好可愛……」桃井也發現了這一點,頓時被迷暈在地,引得黃瀨蹲下來關照地喊「你沒事吧!」

  「喂~小真!」此刻,高尾也終於找到了綠間,向幾人走了過來。

  「走了,高尾。」綠間沒去管暈倒的桃井,逕直走到黑子身後說:「冬季杯上,再打一場。」

  「好。」黑子抱起狗狗,回過頭,平靜地回答。

  「五月,你沒事吧?!」千穗也蹲在桃井身邊,搖著她的身子喊道。

  「只是太激動暈過去了而已?應該沒事~我送她回去吧。」黃瀨背起桃井,對千穗道別,「小安原再見!下次來約你打球哦!」

  「真的嗎……」千穗還是有點擔心桃井,但既然有黃瀨在,她只好勸自己放下心來,站起身沖黃瀨揮揮手,「那下次見!黃瀨君~」

  就這樣,備受矚目的秀德對誠凜的冬季杯預選賽正式落下帷幕,幾人獲得了改變、幾人獲得了救贖?

  千穗跟在推著板車的高尾身邊,默默思索著這些事。

  不過,可以確信的一點是——

  她仰著頭,望向綠間的後腦勺。

  ——雖然回不去帝光那時候,在與黑子所在的誠凜交戰後,大家也都在慢慢開始互相認同,各自找到真正能夠變強的道路了。

  就像她和若利,也一定會在不斷的比賽中,從對手那學到有益的能夠改變自己的東西吧。

  「怎麼了,小千?突然笑得這麼開心?」高尾側過頭,好奇地問她。

  「沒什麼~」千穗勾起嘴角,「想到了讓人開心的事而已~倒是你們,冬季杯要贏啊,可別像今天把比賽打得那麼遜了。」

  「哼~」綠間推了下眼鏡,接受了這句「鼓勵」。

  作者有話要說:

  您的好友牛島同學已下線。

  開玩笑的啦~兩人間的互動寫得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寫到車時該怎麼辦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0 19:18

第46章 勝者們與敗者們

  「那就是安原九段的女兒?」

  「唔啊……好年輕,長得也超可愛的~!跟她父親還真像!」

  「別看她是女生,據說實力很強哦。」

  「欸?你的意思是她還有希望奪冠?」

  「是啊,畢竟有她父親的親傳,而且還是島田八段的弟子……會長也很看好她哦。」

  「那還真是不得了呢,如果她能成為職業棋士,咱們將棋界在社會的形象和影響也會變得更好啊!」

  「希望如此吧,喂~小安原!要加油哦!」

  時間進入寒冷的11月,今天是將棋業餘大賽的比賽日。

  剛才這些在會館外討論得熱火朝天的話語,有些來自將棋界的媒體人,也有的來自前來圍觀的業內人士及業餘愛好者。

  在這群將近中年或老年的男人眼裡,正準備走進會館的那個橙發少女簡直像是天降之物,給他們帶來最新奇的談資和最純潔的希望。

  而正被他們所議論的少女,雖然還是高中生,卻打扮得比真實年齡更成熟。臉上化著淡妝,裡面穿了件米色的針織羊毛連衣裙,外面套著件卡其色的風衣,一條橙色的格子圍巾裹住她纖細的脖子和一小束捲曲的頭髮,下方裸|露出一截小腿,腳踏高跟短靴,在腰間束好腰帶,凸顯出她姣好的身材。

  千穗拎著手提包,腳步匆匆地走進會館,似乎沒聽到外面那些話語,她現在腦子裡全是之前背過的棋譜,饒是他人對她再有把握,第一次正式參加將棋比賽的她也依然緊張得手腳發抖。

  在休息室裡坐下,千穗從包裡摸出手機,快速瀏覽了一遍郵件。

  她收到了來自各方的祝福,當然也包括牛島的。

  「From小若利:今天,一起加油。」

  千穗看到這條,不安的情緒才開始變得和緩,她活動手指,快速打出了給他的回復。

  與此同時——

  宮城,仙台體育館內,掛著「春高預選賽宮城縣代表決定戰」的標語。

  「若利君,該準備入場了喲~」更衣室內,天童對還在看著手機愣神的牛島提醒道。

  一直等到她回過來「加油!」後,牛島才安心地把手機收進衣櫃,說了句「好」。

  他站起身,披上隊服外套,往門外走去。

  ——今天,是這對相隔兩地的情侶,各自在年末前最重要的一場比賽的舉辦日。

  兩人已經約好了不能輸。

  「比賽結束,勝者,安原千穗。」被對局消耗殆盡、滿臉憔悴的她仍跪坐在墊子上,十指相抵在唇邊。

  「比賽結束,3-1,白鳥澤獲勝!」他抬起手臂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與隊友們相視一笑。

  她和他都做到了。

  「呼~好喝!安原你真的不來一杯酒嗎?這可是給你舉辦的慶功宴誒~等你加入獎勵會後,我們就要經常見面了!」松本一砂,職業五段,個性活潑搞笑,他給自己灌下一杯威士忌後向千穗問道。

  「算了吧松本,這樣會被明裡小姐討厭的哦~」金髮碧眼,職業六段·外號為「史密斯」的人在松本耳邊悄悄說道。

  兩位前輩都是桐山在棋社關係很好的朋友,他們同為181cm的大高個,相互之間也很熟識。而且松本還是前排球社的社員,在知道千穗的經歷後和她變得很聊得來。

  「不了謝謝,松本前輩……」千穗微笑著舉起一杯橙汁,「我喝這個就可以了。」

  「松本前輩,她還未成年啊!」桐山手上也拿著杯橙汁。

  這裡是東京最高級的商業區·銀座,其中一個名為「美笑」的私人會所,也是明裡作為陪酒小姐工作的地方,老闆美笑阿姨是她的親戚。

  「啊啦~松本先生和史密斯先生對後輩可真好啊,相信你們也不會讓他們請客的,是嗎?」明裡現在身著一襲黑色小禮服,長髮披肩,與她在家中穿著圍裙梳著辮子的賢惠形象完全不同,對成年男性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那~當然不會了!」憧憬著明裡的松本立即應承下來,還沒意識到自己被對方套路了。

  明裡轉過頭,對桐山做了個「OK」的表情。

  千穗靠在沙發上,慵懶地聽著他們之間的閒聊,輕輕搖晃著手中的玻璃杯,橙汁開始冒出一串串小氣泡,裝潢高級的密閉室內瀰漫著的濃郁酒氣讓她感覺有點頭暈。

  但是,酒的味道只是原因之一,更多的還是因為白天的比賽消耗了她大量的精神力。

  她閉上眼,回憶起比賽時的感覺。

  就像是整個人正行走在樹木參天的幽暗森林裡,決賽時的那個對手很有耐心,他一點點緩慢地布好局,就等著她一不小心踏進他埋藏好的陷阱裡。

  但是千穗一刻也沒停止思考,準確地洞察了他所有的動作,用他意想不到的策略提前將陷阱封死,將局勢逆轉。

  觀賽的很多人都覺得,從她的身上看到了當年安原祐樹的影子。

  「呼~」她輕輕呼出一口氣,還好中間都沒有出錯,最後那場對局真的是命懸一線,走失一步就意味著失敗。

  「累了嗎,安原?」桐山坐在她身邊,關切地問,「你要不要先回去?」

  「我沒事的,小零,讓前輩們喝個痛快吧~」身為這場酒局的主角,先撤退就有點太失禮了,千穗坐直身子,重振精神對桐山說道。

  她伸出手中的杯子和桐山的碰了碰,紫色的眸子滿溢著溫柔:「說起來,你今年的對局就只剩下個月的那場排名戰了吧?在哪一天?對手又是……?」

  「12月24號,聖誕節前一天……對手是安井六段。」桐山知道千穗在勉強自己,心中一緊,連回答她的語氣都開始有些顫抖。

  然而千穗只是飲盡杯中的橙汁,雙眼放空盯著天花板:「聖誕節啊……」

  ——又快到這個時候了。

  她還記得初二的那個下雪的夜晚,在牛島家門口與他的偶遇,還有他說過的話。

  ——若利今天也通過春高預選賽了,也就是說,再過兩個月就能見到他了。

  心中泛起一陣甜蜜與酸澀,這味道就像她剛剛喝下的橙汁。

  「怎麼了嗎?」桐山問,那邊松本和史密斯幾乎要喝到不省人事,他感覺這場酒局很快就要結束了。

  千穗搖搖頭,搭上桐山的肩使勁拍了拍:「沒什麼,那天我會去看你的!比賽完就帶你來我家吃晚餐怎麼樣~?當然若利他不會反對的哈哈哈~」

  「咿呀——安原你輕點!明明下了一天棋還這麼有活力,你是怪物嗎……」

  「嗯~?」

  「……不不不我什麼都沒說!」

  對桐山零來說,12月的那個對局只是很普通的一場必勝局。

  ——在她來找到自己之前,本應是這樣的。

  幸田香子,他養父的女兒,也就是他名義上的姐姐,同時也是個完完全全的毒婦。

  之前的一次對局,她其實也來找過他,不為別的,純粹只為了打擊他,讓他即使贏了心裡也不痛快。

  但他什麼也反抗不了——她會變成現在這樣,都是因為他。

  桐山出現後,香子被父親早早認定為沒有將棋天賦,失去了她最看重的父親的寵愛來源,被打上「失敗者」的標籤,從此性格變得扭曲,把自己裹進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她開始放任自己,離家出走,糾纏有婦之夫,還不忘時不時來「探望」一下獨居的桐山,把他當作自己宣洩惡毒言語的工具。

  這一次的對局前也是,特意找到他,告訴他對手所處的悲慘境地,喚起他的同情讓他產生動搖後就揚長而去。

  ——聖誕節對他從來都不是什麼好的回憶。

  小時候的聖誕節,養父送給三個孩子的禮物中,只有他得到了將棋。

  打開盒子的那一刻,沒有喜悅,有的僅僅是深深的恐懼。

  自己給另外兩個孩子帶來多大的心理創傷,小小的他不可能不瞭解。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隻會啃食巢穴的杜鵑,一點點把幸田家啃食殆盡。

  香子的出現讓他再次回憶起這件事,站在河邊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冷風揚起她剛給自己繫好的圍巾。

  「小孩子真是可憐啊,因為沒辦法選擇自己的父母……不過你可不一樣呢,畢竟你給自己選擇了父母。」

  「選擇了別人家的爸爸,對吧?」

  ——就算是如此惡毒的話語。

  桐山卻仍舊想聽下去。

  與安井的對局還是贏了,他沒有手下留情。

  對手沒有察覺他關鍵性的一步,從那之後就大勢已去。

  安井輸了這局後,就要退出將棋界了,還會和他老婆離婚,家裡還有個盼著父親獲勝後回家,與她一起慶祝節日的女兒在等著他。

  備受打擊的安井在復盤結束後,立即匆匆離開了會館,甚至連準備帶給女兒的聖誕禮物都忘在了棋社。

  盯著那個紙袋子愣了幾秒,桐山提起它就往外衝,大衣都來不及扣好。

  桐山衝出了大門:「安井先生!」卻不見要找的人的蹤影。

  「小零?」剛剛趕到的千穗在棋社門外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安井先生怎麼了嗎?」

  「他有東西忘在裡面了。」桐山滿臉焦急,碧綠的眼眸四處望著,「找到了,安井先生!」

  他一邊大喊,一邊往安井佝僂著的背影跑去,把千穗丟在後面。

  千穗也不去追,遠遠地看著桐山與安井的交談。

  「啪」,她看見——明顯是輸掉比賽的安井氣憤地搶過桐山手中的紙袋,丟下一個惡狠狠的眼神後離開。

  ——他一定很恨他,她想。

  「小零?」見桐山呆在了原地久久沒有動作,千穗擔心地朝他走去。

  但是桐山卻突然轉身,與她擦肩而過,好像沒注意到她似的。

  傍晚的天空呈現出一種金紅色,兩人的頭頂上有一群鴿子飛過,撲稜著翅膀的聲音很吵。

  無人的街道上,桐山先是靜靜地走著——腳步卻越來越快,漸漸開始跑了起來。

  「零!」千穗的瞳孔縮緊,發覺他的不對勁,開始拚命追趕。

  她跟在桐山的身後,跑過長長的坡道,來到大馬路上,又穿過人行道和小樹林,跑進一個公園內。

  兩人皆是跑了很長一段路後,桐山終於是在公園停了下來。

  千穗也在他身後,默默停下腳步。

  ——看著桐山撐著膝蓋拚命喘氣的身影,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眼前的情景幾乎是讓她永生難忘。

  千穗將一盤烤土豆端上餐桌:「你這次對局究竟經歷了什麼?會發出那種靈魂吶喊,真把我嚇了一大跳。」

  「——明明你什麼也沒做錯的。」輕快的聲音變得凝重。

  「對不起,安原。」桐山坐在餐桌邊垂著頭,像個做錯事正在接受母親訓話的孩子,「是我情緒失控……嚇到你了嗎?」

  「這倒沒什麼,你更難堪的樣子我都見過了。」千穗把一碗冒著熱氣的奶油蘑菇湯推到桐山面前,「我們先吃,我媽還在加班。」

  「安原,」桐山沒有動筷子,「我之前,見到香子姐了。」

  「是嗎?」千穗回想著這個名字,自從小時候見過一次面後,她就再也沒見過她了,「告訴我,香子姐對你做了什麼?」

  千穗的神色十分嚴肅,她緊緊盯著桐山,話裡有不容他拒絕的意味。

  香子後來的行徑她聽桐山說起過,這是他心裡永遠抹不去的一道傷痕。

  「這樣啊……」聽完對方的傾訴,她有些受打擊地趴在桌上,「零,我們都是被她討厭的一類人呢。」

  ——千穗這才發現,自己也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踏上了牛島當初說的「強者」的道路。

  「可是,這不是我們的錯,不是嗎?」千穗把頭埋在手臂間,悶悶地說道。

  「嗯。」桐山零只剩下將棋了,想要繼續生存下去,他不得不走上這條路。

  但是她不一樣。

  安慰不了桐山,千穗舀著湯,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

  但是,現在的桐山已經和從前不同了。

  「安原……謝謝你。」桐山的臉上露出柔和的笑容,「祝你能順利升上四段!」

  他的話讓她心中一暖,這個平安夜,果然還是忘掉那些煩惱比較好。

  可不能再被這種無理的惡意攪亂思緒了,明年加入獎勵會成為初段後,她離職業棋士的四段還有很長的距離要走。

  「不客氣,菜都要涼了,快吃吧。」

  跨過年關,時間來到一月初,籃球的冬季杯和排球春高的全國大賽,都將在這個月舉辦。

  千穗也經過島田的推薦順利加入獎勵會,開始了漫長的對局升段之路。

  最開始的對局還贏得比較輕鬆,以她的實力來說只要穩紮穩打就沒問題。

  這天是白鳥澤參加春高的第一天,千穗早早地來到東京體育館前,已經等不及要見闊別許久的男友了。

  ——將棋界的新星,美麗的千穗少女竟然有個人在外地的男友,著實讓棋社的單身男性們都恨得牙癢癢。

  而牛島這邊情況也差不多,平時在學校他在女生當中的人氣就很高,幾乎每天能收到一個表白或情書,卻都被他「我已經有女朋友了」為理由嚴辭拒絕。

  牛島口中的「女朋友」被一些迷妹中的激進分子調查了很久,卻什麼都查不到。白鳥澤高中的學生們紛紛表示,根本沒人目擊過牛島和哪個女生走得特別近,不如說他幾乎是不近女色。

  而排球部的大家也已經全都統一口徑,選擇對外保持緘默,從而隱匿了千穗的存在。

  所以今年的春高全國大賽,當跟著球隊前來應援的學生們看到,牛島剛下車就被一個不知從哪裡衝出來的、打扮入時的橙發少女擁抱和親吻時,齊刷刷嚇掉了手中的應援棒。

  「若利!」千穗掛在牛島脖子上不願放手,輕輕親著他的臉頰,「好久不見~!」

  「千穗。」牛島回抱住她,「我很想你。」

  「卿卿我我也給我看看場合啊你們兩個!」鷲匠怒吼。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其實是小零主場。

  很喜歡這段情節,動畫中的表現非常震撼,在第10集。


第47章 蹤影

  不顧成為無數羨慕嫉妒恨的視線的關注焦點,千穗現在正像只大型貓咪,從後方雙臂摟住牛島的脖子,整個人黏在他背上,但是牛島也不反抗,就這樣淡定地和隊伍一起走著,把她「背」進了體育館。

  牛島貪婪地感受著她身上的溫暖,還有那淡淡的清香,都是他這個幾個月以來思念已久的、一旦觸碰就會沉醉其中的誘惑因子。

  ——看得跟在後面的白鳥澤應援團一驚一乍的,都在互相詢問關於那個女生的情報。

  「好久不見了安原原~」天童很是興奮,對千穗親暱地打招呼。

  「你好呀,天童君~這段時間謝謝你。」千穗趴在牛島背上偏過頭,笑著回了他一句。

  「那是什麼鬼稱呼啊!」瀨見炸毛。

  「誒?可是我還叫你瀨見見的說~」

  「我拒絕……」

  千穗之所以能和他人都敬而遠之的怪人天童覺的關係變得這麼好,全都是拜他能「暢通無阻」地與牛島正常交流所賜。處於異地之間,牛島和她無論是通過電話或是郵件交流,都會因為牛島說話簡潔、嚴肅認真的個性而變得沒什麼趣味可言,但是天童會十分積極地拍下他們日常生活和訓練的照片發給千穗,每日報告牛島的最新動態。

  ——也因此,今天有哪個女生試圖從她手中勾走她的男友,千穗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當然她也不會採取報復措施就是了,因為牛島根本不為所動。

  「那個叫安原的女生到底是誰啊?有誰知道嗎?」後方,應援團的學生們已經炸了鍋。

  「不知道,看打扮像是社會人的感覺?姐弟戀嗎?」

  「等一下,那張臉我好像有印象……感覺之前在報紙上的將棋板塊看到過。」

  「哦!難道說是她!聽我喜歡將棋的爺爺說起過……最近將棋界出現了一個百年難遇的女性新人,雖然還不是職業棋士,但很有潛力的那個,好像也是叫安原!」

  「我用手機上網搜搜……有了,這個比賽時的照片裡有她!我看看……安原千穗,今年17歲,業餘大賽的冠軍?!」

  「那不是和我們一樣都是高中生嗎?」

  「是啊……以後她會成為職業棋士?可惡,太優秀了吧……這個職業全國也才百來人,打得好的話收入也超高的。」

  「嗚……牛島同學……」一名牛島的重度迷妹已經眼泛淚光,被狠狠地打擊到了。

  「大家,不管怎麼說,我們是來給隊伍加油的啊!牛島同學有這樣厲害的女朋友,應該替他感到高興才是!」應援團的領隊老師出來維持秩序。

  「老師……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

  「但是,只有一點我們是不會忘記的:白鳥澤——」無視了這些吐槽,他舉起手中的小喇叭,接著說道。

  「——必勝!!」喊出這句振奮人心的口號,似乎已經成了扎根於他們體內的習慣,應援團於此時又重新恢復了團結一致的狀態。

  以上這些來自後方的熱烈討論,差不多都灌進了千穗的耳朵,在聽到最後那聲呼喊時,她鬆開手,從牛島背上跳下來,拍拍褶皺的衣裙,轉過頭給應援團的學生們予以一個燦爛的笑容。

  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回的那種笑容。

  「我們輸了——!」被這個笑容擊中,女同學們齊聲說。

  短暫的重聚後,千穗在更衣室前與隊伍分別,今天是春高全國大賽的第一天,她之後會一直呆在看台給他們加油。

  其他隊友和教練們都已經心知肚明地提前進了更衣室,給他們留下小小的二人空間,九條和天童本想躲在門後偷聽,卻被齋籐和瀨見黑著臉拎了回去。

  人來人往的走廊中,千穗和牛島相對而立。

  「若利,這個給你。」千穗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寫著「全國制霸」的護身符,遞到他手上,「祝你們百戰百勝~」

  牛島低頭看著躺在手心的護身符,沉默了一秒鐘,接著說道:「教練這次給我們定下的目標是全國四強。」

  「噗……」被男友老實人般的反應萌到的千穗。

  「怎麼了,千穗?」還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話的牛島。

  「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你說得那麼誠實是在立反flag吧!」千穗向前倒去,把頭抵在牛島懷中,眼淚都笑出來了,「這是我給你們的祝福~即使得不到全國冠軍也給我全力以赴啊!」

  「這是當然的,」牛島撫上她的頭頂,後退一步,彎下腰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應援就拜託你了。」

  「嗯!你快進去吧,鷲匠教練應該等不及了。」千穗拉起牛島拿著護身符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緊,讓他握住它,「不過我還是會在最後一排哦,站在前面被你們學校的人盯著實在太難受了~」

  「不,我想一抬頭就能看見你。」

  「……若利還真是沒變呢。」沉默了一會兒,千穗無奈道。在這種事情上,牛島的要求容不得她拒絕。

  「?」

  「好的好的,敗給你了~」千穗搭上牛島的肩,在他唇上留下一個輕柔的吻,「我會站在第一排給你們加油的。」

  「嗯。」貪戀著她的味道,牛島按住她的後腦勺,再次彎下腰,還以一個更深更用力的吻。

  ——這小子學得還真快?!千穗心中開始警覺,牛島自上次分別後似乎在這方面變得更純熟了。

  「唔——!」剛才與男友互動時還是沒心沒肺的千穗,此刻臉上泛起了陣陣桃紅,她拚命錘著牛島的胸口,想提醒他這裡還是公共場合。

  然而牛島沒有領會她的意思,好一陣子才放開她已變得有些紅腫的唇。

  千穗趕緊摀住嘴深呼吸著,差點被他吻到大腦缺氧。

  「那我進去了。」牛島放開她,打開更衣室的門。

  「再、見!」千穗飛了他一個眼刀,妄圖用眼神抗議,但被無視了。

  門在她眼前關上,千穗從包裡拿出唇膏和化妝盒,對著小鏡子在嘴上塗著,想把剛才的痕跡掩蓋掉。

  「喲好巧~你也來看春高嗎,安原?要來跟我們一起嗎?」突然,在她身後響起的,是黑尾的聲音。

  嚇得她一個手滑把唇膏塗偏了。

  「你不是說你喜歡黑長直類型的嗎?!」黑尾身旁,自由人夜久衛輔冷著臉吐槽。

  「這不是上次合宿見過的那個——?」另一個一年級,海信行回憶道。

  「阿黑,你又嚇到她了……」孤爪研磨這次沒有在玩PSP,剛才千穗和牛島的互動他都盡收眼底。

  千穗聽著身後這幫男生的話語,慌忙拿出紙巾擦掉塗偏的部分,才尷尬地笑著轉過身:「那個……我已經和若利約好了,抱歉不能和你們一起。」

  「哦~那好吧。」黑尾聳聳肩,無所謂地帶著好友們經過她,快步往前走去。

  千穗看著他頎長的背影,皺眉——

  真可惜,黑尾君的臉上儘是失落呢。

  音駒在本屆春高,也沒能進軍全國。

  收回有些銳利的眼神,她靜下心來,準備出發,目的地是白鳥澤的應援席。

  她站在應援席第一排的欄杆後看到,牛島把護身符放在了場地邊的板凳上。

  白鳥澤順利通過了前三輪,進入八強。

  四分之一決賽那天,千穗因為在獎勵會的對局而沒能到場,她在手機上對牛島說,夜晚之前會盡量趕到體育館。

  但是直到白鳥澤對稻荷崎的比賽結束,隊員們都沒能在觀眾席上看到她。

  更糟糕的是,他們還打輸了,沒能達成鷲匠教練在賽前定下的目標。

  而這也就意味著,三年級的前輩們在高中的排球生涯迎來終結,九條、齋籐和千葉即將引退,隊伍的主力將迎來新一輪大換血。

  更衣室裡的檢討會後,鷲匠的臉色十分恐怖。

  大家都垂著頭,除了若隱若現的抽泣聲,室內的空氣一片寂靜。

  「瀨見,」禿鷲般的雙眼瞟向低著頭的一年級二傳,「你知道自己身上出了什麼問題吧?」

  「是的,教練。」瀨見平靜地回答,「我自願退出正選成為替補。」

  「英太!」大平的眼中還噙著淚水,對這個他最信賴的隊友驚呼道,山形也驚訝地朝他看去。

  尾崎攥緊了拳頭。

  面對瀨見的突然決定,天童和牛島卻是沒有作出反應。

  三年級的學長們都在檢討會後去洗手間默默地抱團取暖了,但是這只會讓這裡的空氣愈發沉重。

  剛剛的比賽上,稻荷崎極為優秀的三年級二傳給了瀨見巨大的壓力,迫使他出現了一系列和平時不同的舉動——那先前被他主動壓制住的自由天性開始爆發,卻與隊伍的整體風格產生了摩擦。托給攻手們的球不再像從前那樣乾脆利落,以至於在配合上產生了漏洞,幾乎在被對手壓著打,最終輸掉了比賽。

  而此時,瀨見在說出那番話後,緊緊閉著眼,眼淚混著汗水滴下,他不敢去看鷲匠的臉,也羞於面對為了填補他的缺陷,而努力到最後的隊友們。

  「好。」鷲匠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個字,隨後說:「已經有初中的隊伍找到我,會有新的一年級二傳進入候選名單。瀨見,睜開眼,要專心練好你的發球,以後你就是我們的決勝發球員,上場的機會不會少。」

  瀨見聞言,激動地站起身,向鷲匠深深鞠了一躬。

  牛島默默地伸手,搭上他的背。

  ——就這樣,白鳥澤在本屆春高的征程也結束了。

  「教練,早點讓大家回去吧,還有什麼話以後再講,天氣預報說今晚凌晨會下雪。」剛加入不久的副教練齊籐帶著三年級們走進來,對鷲匠提醒道。

  「嗯,都收拾一下,我們今晚就坐大巴回宮城。」鷲匠邊說邊看向眼睛紅腫的九條,眼神一凜,「這場比賽打得這麼遜,別以為沒有懲罰。回去後我們會停在仙台體育館——都給我跑著回學校。」

  這三年級的引退戰,卻給他們留下了不那麼美好的記憶——鷲匠是想讓後輩們深刻地記住這場比賽,魔鬼教練從不留情面。

  「是!」

  「若利君,安原原那邊還沒有消息嗎~她該不會放你鴿子吧?」已經收拾好的天童湊到牛島身旁悄悄問著。

  「沒有。」

  「那你不擔心她?」

  「她說快到時會給我發消息的。」

  「喂喂~這樣可不行,要是她遇到什麼麻煩呢?冬天的夜晚外面可是很危險的~我幫你問問她好了。」天童摸出手機,撥通了千穗的電話。

  牛島聽到這話,也停下整理物品的手,轉頭看著聽電話的天童。

  「沒有人接欸,她不會真遇到麻煩了吧?」

  「安原不接電話?」大平也湊了過來,關切地問。

  牛島自己又撥了一遍,雖然能接通,卻沒有人接。

  他看向窗外越發濃重的夜色,即將要下雪的天空被陰霾籠罩,瀰漫著詭異和深不見底的黑。

  ——不安開始像籐蔓瘋長,緊緊纏住了他。

  千穗又像那次新年參拜的晚上一樣,他找不到她的蹤影。

  「我去找她。」牛島快速把剩下的東西塞進背包裡挎上,準備立刻往外走。

  「若利!」九條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大巴就要來了!你不能現在脫隊!」

  「怎麼了,牛島?」鷲匠聽到更衣室裡的騷動,也走了進來。

  「我們聯繫不上千穗,她可能有麻煩了。」牛島篤定地說道。

  ——為什麼?每次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都會突然消失?

  他的心中在質問、在吶喊,被無名的怒火沖得全身發抖。

  「我理解你的心情,」鷲匠的神色仍然很鎮定,「但是你要上哪兒去找她?」

  「……」

  牛島繃著臉,沉默了。

  「就是呀~若利君,你這樣衝出去怎麼可能找得到?興許她只是太忙接不了電話而已,我們也馬上要回宮城。」天童抬了抬耷拉著的眼皮,勸道。

  「我知道了。」牛島被鷲匠的問題堵得說不出話來,他意識到剛才的確是自己衝動了,「抱歉。」

  「沒事,我們走吧,要趕在雪降下來之前離開東京。」鷲匠背過身,「安原的事我來聯絡找人處理。」

  「謝謝教練!」牛島心懷感激,朝鷲匠鞠了一躬。

  ——是啊,現在我不是孤身一人,我還有他們。

  可是,我最在乎的你又在哪?他的眼神凜冽,漸漸咬緊牙關。

  「艾利克斯!」體育館外,無人的空曠處響起一聲恐懼的驚叫。

  「你在幹什麼?混蛋你誰啊?!」火神剛趕到事發現場,就看見他來自美國的師父被一個渾身上下充斥著不良氣質的男性抓住脖子舉了起來。

  一旁的冰室已經被攻擊得不能還手,同樣憤怒地看著那個人。

  一身紅色的運動服,梳著髒辮打著耳釘,長了一張陰險狡詐的狐狸臉,怎麼看怎麼都是妥妥的不良。

  ——這個人就是,帝光籃球部被勒令退部的問題前部員,現為靜岡福田綜合學院的主力,灰崎祥吾。

  「放開她!」還不知道灰崎身份的火神衝他吼道,擔憂著自家師父艾利克斯的安危。

  灰崎卻仍沒有放手,他瞇起眼:「你不就是剛剛贏了敦的傢伙嗎?我看了比賽,你挺有能耐的嘛。」

  火神心中一緊——他到底是誰?居然認識紫原。

  艾利克斯的喉嚨被掐著,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如果不是因為她自身的強健體魄,普通女性被這樣對待早就要受不了而暈過去了。

  這裡是室外,燈光打不過來顯得十分昏暗,冬夜的冷空氣中,對峙的四人間火|藥味開始升級。

  「火神君?」就在這時,剛剛抵達路過這裡的千穗停下了腳步,仰頭看著被舉起的艾利克斯,她驚恐地問:「什麼情況?!」

  千穗今天在贏下對局後又被會裡的前輩們拉去「美笑」陪喝酒,雖然被明裡保護得很好沒被灌酒,還是沾染了一身酒氣。想到和牛島的約定,她不得不找了個借口匆匆離開,趕到時卻也已經很晚了。

  ——若利他們應該已經比完了吧?不知道結果怎樣。

  一邊這樣想一邊拿出手機準備聯繫,眼前突然呈現的卻是這樣一番危機四伏的景象。

  灰崎的模樣和舉動讓她從心底感到一陣噁心。

  「你是,安原——?」火神回憶了好一陣子才想起她的名字,接著連忙大聲提醒她:「別靠近!這個人很危險!」

  被火神的情緒激動的話定在原地,千穗不敢動彈,連跟牛島聯繫的郵件都忘了發。

  灰崎把艾利克斯丟在地上,朝還站在階梯下方的千穗走去:「喲,這裡有個更合我胃口的女人呢~看來還是火神的熟人?」

  ——不好!他要過來了!

  那種可怕的語氣讓千穗握著手機的手開始顫抖,她意識到必須立刻逃離這裡。

  她轉過身,雙腿剛要動,手腕卻被灰崎一把抓住了。

  「安原!」火神憤怒地沖灰崎大喊,「有什麼不滿衝我來!別扯上她!」

  千穗背對著灰崎,紫色的眼眸閃著反抗的信號:「放開我。」

  手腕卻被抓得更緊了,甚至勒出一圈紅印。

  「叮鈴鈴……叮鈴鈴……」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她知道那一定是牛島的電話,但現在這個狀況下……

  「嘿~你覺得我會聽你的話嗎?」灰崎冷笑道,靠近千穗的髮絲聞了聞:「威士忌?看來還是個成年的姐姐呢~我喜歡。」

  說著他伸出另一隻手,用力把千穗的身子扳過來面對著他,貼近她的臉:「很漂亮的眼睛……這位美麗的小姐,今晚有沒有興趣陪陪我呢~?」

  極度惹人厭的氣息傳來,千穗閉上了眼睛。

  ——誰都好,快來救救我……

  「喂!」看到灰崎的言行越來越出格,火神已經舉起拳頭準備衝上來,卻被在照看艾利克斯的冰室攔住:「冷靜點,你還要參賽!在這裡打架會影響整個隊伍的!」

  「可是——!」火神的劍眉豎起,他又不能放著千穗不管。

  「咚——」,一聲巨響。

  突然,灰崎感到一個東西從自己臉邊只隔一厘米的地方險險擦過,帶著迅疾的冷風。

  接著是一道混合著怒氣、冷漠與帝王般威嚴的聲音——

  「放開她。」

  ——這聲音讓他想起了赤司。

  腦海裡浮現出那雙眼睛,灰崎一愣,抓著千穗的手鬆開。

  她反應迅速地掙脫灰崎,朝階梯上方跑去,撲向那個拯救她的聲音的來源:「若利!」

  作者有話要說:

  ——說好的回宮城呢?牛島你怎麼又回來英雄救美了?


第48章 冬夜

  縱使有鷲匠教練的擔保,還沒有獲得關於千穗一點消息的牛島,在隨隊伍走出體育館的時候,仍是心急如焚。

  從更衣室出來後,牛島拿著手機不斷撥打她未接聽的電話,全程保持極端的沉默,面部覆上一層陰影,眼神發出野獸般猙獰的光,表情可怕到幾近失控。

  這一反常態的表現讓天童瑟瑟發抖:「若利君……該上大巴了。」

  ——「安原!有什麼不滿衝我來,別扯上她!」

  白鳥澤隊伍剛走到大巴前準備上車,卻聽到從不遠處傳來這聲怒吼。

  接著,他們看到一個穿著藍色運動服的黃發帥哥從眼前急匆匆地跑過,手上還拿著一個籃球。

  「安原?」鷲匠還站在車門前,聽到這個名字,他轉過身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然而只看到那個黃發男生的背影,便對副教練說:「齊籐,你叫司機再等一下,我們去那邊看看。」

  此時,牛島已經認出了黃瀨,如離弦的箭在他們之前衝了出去。

  「牛島!」鷲匠喊道,連忙對其他人說:「跟上去!」

  灰崎所在的球隊是黃瀨即將參加的下一場比賽的對手,比賽都快開始了,在熱身時卻不見灰崎的影子。

  這讓他產生了不好的預感,便出來透透風,直到聽到火神的那句,讓他迅速朝事發地點趕去。

  一定是灰崎那小子在搞鬼,黃瀨的心懸了起來,害怕那個人渣對千穗出手——他早該知道的。

  「可惡!」黃瀨罵了一聲,遠遠地就看見千穗被牢牢抓住手腕,灰崎那張噁心的臉快要貼上她的。

  抓緊手中的籃球,黃瀨打算就這樣把球用盡全力地直直扔過去,砸到灰崎的頭上——

  敢對自己最看重的朋友出手,即使要牽連隊友,他已經做好了覺悟。

  如果是學長他們,在這種情況下也斷然不會放手不管的。

  可是球還未離手,黃瀨的手中一空。

  緊接著,從他手中搶過球的牛島將籃球高高拋起,一甩左臂。

  籃球以極快的速度直線飛出,精準地從灰崎臉邊擦過。

  同時,伴著句讓黃瀨嚇得一愣、令他想起他前任隊長的話語。

  ——「放開她。」

  灰崎的身形明顯頓住了,千穗從他手中脫出,朝牛島和黃瀨這邊跑來:「若利!」

  鷲匠也帶領隊員們趕到,看到千穗正縮在牛島懷裡,她的眼神充斥著不安,渾身發抖。

  「灰崎。」黃瀨的表情少見地嚴肅,金眸閃著危險的信號:「敢對小安原出手,我不會放過你的。」

  「哼。」灰崎站在台階下,仰頭看著上方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一大群人,挑起嘴角,「想要的東西我會直接搶過來的,笨——蛋。」

  挑釁地說完這句,灰崎便轉身走下台階,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接下來對海常的比賽,才是他真正要打響的復仇之戰。

  「安原原~你沒事吧?」另一邊,天童在牛島和千穗周圍繞來繞去,試圖緩和緊張的氣氛,「你沒看到,若利君剛才的表情超~恐怖的!」

  「現在也很恐怖好嗎!」瀨見似乎已經從賽後的打擊中恢復過來,精力充沛地不忘吐槽。

  「唔……若利……」千穗的身體被牛島緊緊摟住,他的懷抱很安全很溫暖,但她還是因為剛才的事件陷在恐懼當中。

  牛島彷彿要殺人的視線終於在灰崎消失在他視野中後收回,懷中的女友差點被人渣侵犯——從未遇到過此類事件的他,在心中響起了持續的警報。

  和火神交談完的黃瀨要去上場比賽了,在那之前,他經過千穗和牛島的身邊,在千穗的頭上輕輕拍了拍。

  「小安原放心~我會替你出氣的,我們一定會贏。」說完,他頓了頓,又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小牛島,她就交給你了……」

  「嗯,謝謝你,黃瀨。」意外地,牛島這次沒有吃醋,而是鄭重地向黃瀨點點頭,「拜託你了。」

  黃瀨擺擺手,向體育館內走去,只留下一個帥氣的背影。

  「安原還真是黃瀨的前女友啊……?」不明真相的火神抓抓豎起的頭髮,看著那邊一群身著運動服的男生們嘟囔道,「那這個叫牛島的是她新男友?看起來打球也很厲害啊,白鳥澤又是哪所學校~?」

  「火神……他們應該不是來參加冬季杯的隊伍吧……」冰室已經無力吐槽,「該走了,黃瀨的比賽快開始了。」

  「嗯~不過沒想到日本除了打籃球有挺厲害的男生,別的項目的選手看起來也很不賴嘛~」已經恢復過來的艾利克斯盯著牛島,若有所思。

  「哈?!喂等等我啊!」恍然大悟的火神驚訝地大叫一聲,跟在冰室和艾利克斯的身後往體育館走去,同時不忘朝千穗這邊揮手喊道:「安原你沒事了吧?今天真是抱歉了!」

  「我沒事的,火神君,快去看比賽吧。」千穗聽到他的關照,放開牛島對火神回以一個微笑,「不過……黃瀨君什麼時候成了我前男友……?!」

  奈何火神已經走進了體育館,把她這句話拋在身後。

  ——糟糕!不該說出來的!

  意識到自己無意識的一句話打翻了眼前的大醋罈子,她僵硬地抬頭望去。

  「千穗,你解釋一下。」牛島的聲音冒著怒氣,「還有,你喝酒了?」

  她張開嘴,剛要辯解,卻聽到齊籐教練語帶絕望地說:「啊,下雪了。」

  眾人齊齊仰起頭,望著突然開始大片大片密集地向下落的雪花。

  看起來,這場大雪來勢洶洶,地上已經開始漸漸地堆起積雪。

  「說好的凌晨呢!天氣預報一點也不准啊——!」鷲匠抓狂中,搖著暈厥的齊籐。

  酒店的房間已經退掉,行李都搬上了大巴,手機接二連三地接到徹夜封路的通知,帶來的出行經費僅剩下回去的路費。

  ——這也就意味著,他們今晚,出不去東京,也回不到宮城了。

  白鳥澤高中排球部,於在外征戰的旅途中,第一次遇上無家可歸的窘境。

  「現在怎麼辦,教練?」九條頂著張睡意迷濛的臉問。

  突發狀況一個接著一個,體育館的大廳內,鷲匠頭疼地面對隊員們迷茫的詢問,感覺自己日漸衰老的身子骨開始愈發不中用了。

  「我怎麼知道!」他狠狠瞪了主要負責後勤的齊籐一眼,嚇得這個剛入行的年輕副教練瑟瑟發抖。

  「真的很抱歉!鷲匠教練!」就在排球部的大家對臉懵逼時,千穗站出來朝鷲匠深鞠一躬,「都是因為我耽誤了你們的行程,我會想辦法彌補的!」

  鷲匠聽著她真誠的話語,臉色又變得和藹:「沒事,這不是你的錯,安原,即使我們按時出發,這時候也會被大雪堵在路上的。」

  「什麼什麼~?安原原你有辦法嗎?」短暫的消沉後,又變得活蹦亂跳的天童注意到千穗話裡的重點,搭著她的肩好奇地問。

  千穗直起身,沖天童爽朗一笑:「沒事,包在我身上!」

  牛島站在一旁,靜靜地看她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雖然氾濫的醋意被這場大雪淡化,他現在對女友的一舉一動開始變得更加警惕了。

  「喂~二海堂嗎?抱歉抱歉~這麼晚還來打攪你……」千穗背過身,走到僻靜處開始講電話。

  「若利,你交的這個女朋友還真不得了呢,居然會認識那個二海堂家?他們家不是個大財團嗎?」大平呆呆地感歎。

  「不得了……」山形也重複了一遍。

  「二海堂是她在將棋界的一個朋友。」牛島平靜地敘述事實。

  「安原原和我們不一樣,已經是社會人了呢~」天童瞇起眼,用手肘捅了捅牛島,悄聲道:「你也聞到了吧?她今天身上有酒味哦~還是很高級的那種洋酒~」

  「天童,不要挑撥別人家的感情啊!」瀨見吼道。

  「我會向她問明白的,還有黃瀨的事。」瀨見最擔心的結果出現了,牛島還真中了天童的招。

  「哼哼~這才是若利君嘛~」天童滿意地笑了笑。

  那邊,千穗也終於打完了電話,滿臉欣喜地朝少年們走來,宣佈她的交涉結果:「我朋友他同意幫忙了,你們今晚可以在他家旗下的酒店免費住一晚哦~齊籐教練,我寫給你地址,麻煩趕緊送大家過去吧,再晚一點連市內的路都會不好走了。」

  「太好啦!」剛才還是蔫蔫的九條立刻振作起來,又被齋籐的一個眼刀削了回去。

  「很感謝你,安原。」鷲匠代表隊伍走到千穗身前,鄭重地握住了她的手。

  「不客氣,都是我應該做的,鷲匠教練。」千穗回握住這個比她還矮一截的老人佈滿皺紋的手,彎起眼眸,溫柔地笑了。

  ——她的手很冰,在微微顫抖。

  鷲匠意識到,她仍未從剛才的險境中回復。

  卻還在強忍住噁心和恐懼,幫他們脫離困境。

  此刻的鷲匠覺得,能把牛島交給她,是他做過最正確和安心的決定。

  「只有對安原說話時教練的表情才像個正常的老頭呢……」尾崎死魚眼。

  「別說出來啊笨蛋!」千葉敲了下他的頭。

  「你也跟我們一起來,千穗,我還有話要問你。」在千穗送他們登上大巴的時候,牛島突然拉住她的手。

  「啊?等等啊若利!」千穗呆愣地看著牛島,似乎已經忘記她剛才說錯過什麼,但是牛島的力量讓她反抗不了——也或許是她根本沒打算反抗,就這麼被一起拉上了大巴車。

  坐上車,賽後的深重疲憊與困意才開始侵襲到少年們,有人已經閉上眼打起了瞌睡,車外雪下得很大,模糊了車窗的玻璃。

  千穗坐在牛島身邊,他溫暖的手覆上她的,讓她冰涼的手逐漸開始恢復溫度。

  ——說好的有話要問我呢?!千穗在心裡哀嚎。

  但是牛島仍是一臉嚴肅,沒有開口。

  無奈之下,她只好先給母親發了條郵件,告訴她今晚不用等自己回家,然後開始顧左右而言他:「看起來你們打輸了呢……」

  「嗯。」

  「檢討會已經開過了吧?」

  「嗯。」

  「……是瀨見君的問題嗎?」儘管牛島回答得十分簡潔,千穗還是一針見血地指出了白鳥澤隊伍現在的缺陷。

  「他已經決定退出首發了,二傳手的位置會有新隊員頂替,以後英太會作為決勝發球員上場……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瀨見君看起來很開心啊,比你們贏球後看起來還要開心。」她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支結構嚴謹的隊伍中,只有他是自由的。

  「這樣嗎,你這麼一說好像的確是。」牛島偏過頭看了看靠在座椅上熟睡的瀨見,他的睡顏帶著如釋重負後的輕鬆感。

  「所以平時還是要多關注你的隊友們啊~未來的隊長大人。」千穗捏了捏他的手。

  「你說得沒錯,我會的。」抓住千穗不安分的手,牛島點點頭。

  直到所有人都平安抵達酒店、卸下行李,每人分到了千穗用對局數從二海堂那換來的一間房後——

  牛島才在其他人或曖昧或震驚的眼神中,把千穗帶進自己房間,關上門——

  在門板前完成了所謂的「壁咚」,用壓迫感極強的聲音問道:「好了,現在你可以說了。」

  千穗頂著張生無可戀的臉,不知該如何吐槽他的一系列反常行為。

  「你和黃瀨該不會……真的交往過吧?」完全理解錯的牛島。

  「不,這完全是火神君的臆想。」害怕事態進一步惡化,千穗淡定地解釋道,「還有我今天沒有喝酒,只有棋社的前輩們在喝,我喝的是橙汁。」

  「這樣嗎……?」牛島聽了這番話,心中的石頭才落了地,他收回撐在門板上的手,去整理他的行李:「下次別說讓人誤會的話,還有那種酒局你最好別再去了。」

  「明明是你一直在誤會吧!」

  千穗的聲線突然變得尖銳,聽上去還隱隱在發著抖,就像瞬間繃斷的弦——

  讓牛島手上的動作一滯。

  「若利……」千穗靠著門板蹲下身,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差點被他親上的那個時候,我真的很害怕……我想呼救,卻堵在喉嚨裡說不出口……」

  她舉起手抵著額頭,閉上眼:「幸好你趕來救我了……幸好是你,我一直在慶幸出手的不是別人。」

  聽到這裡,牛島轉過身,朝癱在地上的千穗走去。

  「因為,我是那麼地喜歡著你,你卻還在不信任我……」她最終說道,眼淚順著緋紅的臉頰滴落,「難道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你什麼也沒錯,千穗。」牛島伸手,一把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抱歉,是我多疑了。」

  讓全身洩力的她靠在他身上,扶著她一步步向房間中央的床走去——

  「外面的雪太大,電車和地鐵也已經都停運了,你今晚就留在這裡吧。」

  「誒?」千穗淚眼朦朧地抬起頭,還沒領會到他的這句話的含義。

  她的身上是令人沉醉的酒香與清香。

  「千穗,我愛你。」

  說完這句表白,牛島感覺,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會變得如此順其自然。

  屋外是紛飛的大雪,室內的暖氣開得很足,密閉的空間裡只有兩人交織的呼吸聲。

  她的話語和味道都在引誘著他。

  潮水般洶湧的情感開始衝破理智,他放棄了思考。

  沒等千穗理清頭緒,牛島撥開她臉上凌亂的髮絲,吻住她,兩人同時向柔軟的床上倒去。

  作者有話要說:

  完整版等會再寫吧,先讓我緩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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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屋內:「千穗,我愛你。」

  屋外——

  天童(偷聽中):若利君這是要?!!!

  瀨見:噓——快給我回房啊!

  鷲匠:你們倆在這幹什麼呢?還不趕緊去睡覺!

  天童&瀨見:……是。


第49章 陷阱

  本章的具體觀看方法請移步作者有話說。

  

  作者有話要說:

  純車,微博搜索用戶@edowl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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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舉報我!第一次寫,我寫得快死了……


第50章 決戰前的日常

  大雪在黎明到來之前便止住了,從窗簾的縫隙中透出縷縷金色的陽光。

  七點半,剛睡醒的千穗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去取床頭櫃上的手機。

  「啊……」劃開屏幕的那一刻,她小小地感歎了一聲,「郵箱、又被爆破了。」

  「噗。」牛島眉眼彎彎,被千穗的搞怪說法逗笑了,被子裡的手卻不安分地在她身上亂摸,似乎還在向她渴求些什麼。

  然而千穗現在沒有滿足他的需求的意思,毫無反應地雙手打字一封封地回郵件——

  To 老媽:是是是~小若利很猛哦~安全措施有好好做。

  To 二海堂:大家都安頓好了,非常感謝~!10局練習一局也不會少你的!

  To 小和:OK~正好今天休息,我會去給你們加油的!

  To 小真:給我報告你們的賽程幹嘛?想邀請我就直說嘛~不過我已經答應小和了,你晚了一步哦~

  To 明裡姐:我沒事的,昨晚真是太感謝了~!

  「呼——」終於回完郵件的千穗長舒一口氣,卻隱約感覺自己體內有哪裡不對——她這才反應過來,牛島的手已經……

  「啊……!」她敏感地驚叫道,抓住他的手使勁往外扯,「拿出來啦——!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好色的!」

  「不,只是因為你剛才都沒反應,我才……」

  「夠了快起床,我還要洗澡。」千穗冷漠臉,昨晚將一切都忘卻的激情過後,今天仍還有一大堆日程在等著她。

  「哦。」感覺到女友的語氣裡帶著怒火,牛島乖乖地掀開被子去翻行李。

  千穗也從床上爬下來,光著身子走進了洗手間,渾身酸痛的她準備先洗個澡,卻呆站在了鏡子前,因為——

  「若利……」千穗略帶羞赧的聲音從洗手間傳來。

  「嗯?」牛島還在外面穿衣服。

  「你昨晚是不是太興奮了點……」她的聲音顫抖著。

  「這裡、這裡還有那裡,全是你的吻痕啊!」千穗發出直擊靈魂的怒吼,「我今天還要去看小真他們的比賽啊!這讓我怎麼見人……嗚……」

  「抱歉,畢竟是第一次做……比賽你一定要去嗎?」牛島快速穿好衣服,靠在洗手間的門框上問。

  看著她毫無遮蔽的光裸的軀體,他感覺自己又快要控制不住了……

  「是啊,那可是半決賽,對秀德很重要的。」對方都道歉了,千穗也沒再責怪他什麼,還好現在是冬天,可以用圍巾掩蓋掉,她邊說邊打開淋浴的門。

  「把門關上。」在進去之前,她偏過頭,扯了扯嘴角,對還站在那裡的牛島說。

  她知道他一直在看她,他的眼神正發出危險的訊號。

  牛島一愣神,最終還是關上了洗手間的門。

  經過昨晚,千穗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邊原來隨處都潛伏著一群無害的野獸,不知是因為巧合還是別的原因,她似乎都會無意識地與這類人相互吸引……

  溫熱的水打在她身上,順著雪白光滑的肌膚一路流淌在地,氤氳的水汽蒸薰著她的意識,體內的痛感正漸漸消失,讓她一個個地回想起了——

  新年參拜時,對她鼓足勇氣表白的籐井,被拒絕後蒙上陰影的側臉。

  聖誕節前,桐山站在公園內,獨自一人對著空氣發洩般地拼盡全力的怒吼。

  合宿探班那天,偶遇的黑尾在聽到她的來意後,有一瞬恍惚的眼神。

  夏季IH預選賽,輸球後的綠間,站在瓢潑大雨中仰頭望著天空時混著雨水的眼淚。

  還有昨晚,灰崎對她的言行,和黃瀨對救下她的牛島那勉強一笑,以及——

  從相識起,牛島對她所做過的一切。

  「呵……」千穗閉起眼,發出一聲輕笑,像是在自嘲。

  她在嘲笑那只盤旋在這群野獸上空,不知疲倦地歌唱自由的夜鶯,原來它一直都在逃避,試圖將自己與它們撇清關係,逼自己成為一個旁觀者。

  ——這就是無可言說的緣分與命運,終會因為越來越密集的聯繫而交織在一起。

  而她最終與他緊緊相依,無論是否是上天的旨意,她覺得這就是她自己的決定。

  ——從青梅竹馬到戀人,安原千穗確信,她一點也不後悔認識了牛島若利。

  她關掉淋浴,取下一條浴巾擦拭著身體。

  鏡中的自己看起來與平時似乎沒有什麼不同。

  但她知曉,這具身體現在不僅僅是屬於她自己了。

  ——加油呀,要變得更勇於承擔些,你不再是一座孤島。

  該接納的就勇敢地接納,該拒絕的就要學會去拒絕。

  「若利,」圍著條浴巾從洗手間裡走出,千穗的聲音輕快,一掃疲憊,「我洗好了,你快去吧~別錯過了集合時間。」

  「好。」

  兩人都收拾好來到酒店大廳與其他人碰面的時候,已經是上午九點多了。

  「若利君~安原原~!」天童一臉興奮地對牛島和千穗揮手,他的雙眼都瞇成了兩條縫,笑得十分詭異。

  「天童君,早上好。」千穗還不知道昨晚天童曾躲在門外偷聽的事情,以為這種顏藝是他一貫正常的表現。

  瀨見不著痕跡地瞥了天童一眼,昨晚要不是遇到了剛巧經過的鷲匠教練將他們轟走,門內的後續就要被天童全部聽見了。

  大平和山形在看到兩人一起出現時臉就開始變紅,十分純情的兩人似乎都產生了什麼不可抑制的聯想。

  尾崎打了個哈欠,手插在褲兜裡,沖牛島很懂地點點頭。

  「啊哈哈~讓大家久等啦!」這時候,九條帶著齋籐和千葉走了過來,「都到齊了吧?」

  「看樣子是都到齊了。」齋籐環視一圈,點了下人數。

  「喂小鬼頭們~東西都沒有落下吧?」千葉有些暴躁地問。

  「噗……最該擔心這個問題的應該是你吧,久我。」齋籐還沒忘記高一他們來春高時,千葉把參賽通行證忘在旅館的事情。

  「給我閉嘴,阿康。」被揭露黑歷史的千葉。

  「九條,」鷲匠和齊籐在前台辦好了離店手續,往這邊走來,「都準備好了吧?」

  「是,教練!」在魔鬼教練面前不敢造次,平時嘻嘻哈哈的九條一本正經地回答。

  齊籐走到一邊去給大巴司機打電話,鷲匠轉過身,雙手背在身後,對千穗說道:「昨天真是謝謝你,安原,我們馬上就要出發回宮城。」

  「不客氣的,鷲匠教練。」千穗露出溫柔的微笑,「之後,若利就拜託給你們了。」

  「對他再狠一點也沒關係哦~」想到他昨晚對自己做的好事,她又特意加了一句。

  「呵呵,這點你大可以放心。」鷲匠表示這是他的長項,他向後瞥去,對身後的隊伍說:「走了。」

  「安原原再見~!」

  「再見,安原!」

  「嗯,再見了,大家~」

  大巴前,千穗與隊員們依次告別,最後輪到了牛島。

  他站在她身前,低著頭,撫上她的頭頂,暗棕的眸子裡流轉著微光。

  「千穗……」牛島只是淺淺地她額頭上親了一下,因為其隊友們都趴在大巴的車窗後往這邊看,「再見。」

  他不想再讓別人看到,她與自己接吻後的模樣。

  ——會引人犯罪的。

  千穗仰起頭,冬日的暖陽灑在她臉上。

  「再見了,若利。」燦爛的笑意從眼窩綻開,嘴角向上揚起。

  目送大巴離開,千穗一邊往街道上走去,一邊緊了緊圍巾。

  秀德與洛山的比賽將在下午兩點半開始,而現在已經是上午十點鐘了。

  二海堂家的這家酒店位於池袋,千穗的家離這裡很遠,所以她打算就在附近轉轉,下午直接去東京體育館。

  可是一個人逛也挺無聊的——

  略微思索後,她撥通了桃井的電話。

  「小千,你也在池袋?!」桃井聽上去十分驚訝。

  「也?」千穗疑惑,「還有誰在嗎?」

  「對呀!就在剛剛小哲跟我說,他跟小火在池袋買球鞋……不過因為小火的鞋碼太大找不到合適的,就來找我幫忙。剛好大醬的鞋碼和小火一樣,也有雙和他同款的鞋子,我正準備給他們送鞋來呢~!」桃井的聲音很興奮,「小千你等等我啊~很快就到!」

  背景音傳來青峰「我的鞋——!」的絕望吼聲。

  「好的~那我在這邊等你,五月。」千穗聽著這巧合的事件,走在池袋繁華的街頭,現在她的表情是凝固的。

  然而,當她走到一處十字路口,看到前方站著的兩個熟悉的人影時——

  她的表情已經開始崩壞。

  「好巧呀,安原君。」黑子手提一個紙袋子,微笑著對她打招呼。

  「啥?!」火神伸手顫抖地指著她,「你怎麼會在這裡?」

  「好巧啊,黑子君,火神君。」千穗收回崩壞的表情,走近那兩人,盯著黑子手上的袋子,「在買鞋嗎?五月剛剛告訴我的。」

  「是的,我們的鞋都穿壞了,下午還有比賽,所以現在來買雙新的。」黑子回答,「安原君怎麼會在這裡?」

  「呃……」千穗遲疑著,不知該如何跟這兩人解釋,「只是想約五月在這邊逛逛,沒想到……」她還是隱瞞了關於白鳥澤的事情。

  「哦~」火神相信了這個說法,看著她,紅色的眼眸一暗:「昨晚真是對不起,讓你遇上那種事情……」

  「沒關係的,火神君,這也不是你的錯。」千穗低頭看著水泥地,語氣很是平淡,「你們和五月約在哪裡見了?」

  「我們正準備過去。」黑子說著,向她發出邀請:「安原君要和我們一起嗎?」

  「嗯!」千穗抬頭對黑子笑了笑,「那就拜託你們了!」

  於是三人來到一個街頭籃球場。

  「我該說、果然嗎……」千穗抽著嘴角,這幫籃球狂魔的約會地點也只能在這種地方了吧。

  桃井和青峰還沒有到,火神便和黑子先在場中打了一會籃球,千穗坐在場邊,伸直雙腿,仰望著雪後湛藍的晴天。

  籃球場地上的積雪已經被清掃乾淨了,甚至還隱隱反著光,鞋與地面摩擦的聲音、拍球的聲音和兩個少年的喘氣聲夾雜在一起,讓她感覺到揮灑青春的氣息。

  「你們下午還有比賽吧,現在就消耗體力沒關係嗎?」千穗看向場中,大聲問道。

  「我只稍微陪他打一下,火神君的話應該沒事的。」黑子盯防著火神,對她說。

  「喂——盯防的時候不要分心啊黑子!」火神一個閃身帶球晃過了黑子,高高跳起將球灌進了籃筐中。

  「就算我認真盯防,也攔不住火神君的。」

  「哈?!」

  「噗哈哈……」千穗捂著肚子笑了出來,這兩人間的互動還真是有趣,她開始理解為什麼誠凜能夠一路打進冬季杯半決賽了。

  「有什麼好笑的啊!」火神氣急敗壞。

  「小哲!小千!」這時候,桃井帶著青峰跑了過來,手上還抱著一個盒子,「你們真走運~大醬的鞋子可以借給小火哦!」

  「為什麼就忽略掉了我啊!」被桃井打招呼漏掉的火神憤怒地沖桃井吐槽,「還有小火是什麼稱呼!」

  「還有為什麼你也來了呀!」他轉頭對著青峰。

  青峰手插口袋站在一邊,很是無所謂地說:「我還想問為什麼呢。」

  千穗站起身,看向桃井手中的盒子:「五月~就是這雙鞋嘛!」

  「嗯!」經過桃井對火神的一番解釋後,青峰表示要和他一對一,火神贏了才肯把鞋借給他。

  「不是吧!我下午可是還有比賽的啊!」火神暴躁地說,和黑子一對一還比較休閒,青峰當對手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少廢話,三球決勝負。」青峰拍著球往場中走去,「順便給你輔導一下。」

  雖然見面次數很少,千穗卻明顯感到青峰和以前比起來,身上也發生了些許改變。

  之前從桃井那聽說,桐皇在冬季杯上輸給了誠凜,那之後青峰的性格就圓滑了不少。

  ——是因為遇到了旗鼓相當的對手吧。

  千穗看著那邊被青峰狂虐的火神,不禁又開始懷疑自己剛才的想法。

  另一邊,桃井也和黑子千穗在座椅上聊起了天。

  原來在昨晚,灰崎輸給黃瀨後,為了給負傷的黃瀨出氣,青峰去打了灰崎一拳。

  「感覺那之後,祥吾君就已經放下了……」桃井回憶道,「雖然性格彆扭了點,畢竟也是跟你們一同穿過帝光隊服的人嘛。」

  「這樣嗎?感謝黃瀨君和青峰君教訓了他……」千穗苦笑了一下,「我還是不會原諒他的。」

  「什麼?小千你和祥吾君是……?」桃井提高了聲調,還不知道昨晚灰崎對千穗做的事情。

  「這個……以後再說吧~」千穗望向走過來的青峰。

  「已經打完了?太快了吧!」桃井驚呼。

  「結果怎麼樣?」黑子問。

  「完勝。」青峰滿臉無奈。

  「給我等下!再來一次!」火神指著青峰,用幾近懇求的聲音說道:「我想要球鞋啊,再說這麼輸給你我也不能接受……我們再打一次!」

  「你在說啥啊,不是還有比賽嗎?」青峰拿起椅子上的鞋盒,扔到火神懷裡,「拿去。」

  火神一臉詫異:「你什麼意思?」

  「反正我也不穿了。」青峰將外套甩上肩,背對著他偏過頭。

  「我怎麼能輸了球還拿人東西呢!」火神遞上鞋盒,「還給你。」

  「少廢話快穿上吧!笨蛋!」青峰炸毛,「你這樣就挺好了啊……不是還要跟黃瀨比賽嘛。」

  「因為球鞋不合而打不出水平的話,我可饒不了你啊。你我的較量就先放一放吧。」

  千穗也接話道:「火神君,你就收下吧!既然青峰君都這樣說了~」

  「喂你別說出來呀!」

  「哈哈哈……」沒想到青峰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卻還在傲嬌,千穗摀住嘴低低地笑出聲。

  火神猶豫了下,低頭看著手中的鞋盒:「那就多謝了……鞋我收下了。」

  「好啦好啦~我們該走了。」桃井站起身,前方推著青峰後面拉著千穗往籃球場外走去,「小哲小火再見!比賽加油!」

  「別叫我小火啊!」火神吼道,「還有我們的較量只是暫時放一放啊,青峰!」

  「快滾啊!」青峰再次炸毛。

  接近正午,桃井帶青峰和千穗走進一家咖啡館。

  「為什麼她也要跟來啊,五月?」青峰指著千穗不爽地問道,「你們吃吧,我要回去了。」

  「等一下,青峰君,中午我來請客吧。」千穗卻走到椅子邊坐下,放下背包:「我想謝謝你昨天揍了灰崎。」

  「你什麼意思?」青峰沒聽懂,她和灰崎之間有什麼過節嗎?

  「哎呀~總之大醬你一起來吃就是啦!抱歉啊小千,我的份不用你請了!」桃井把青峰按在凳子上,又對千穗說。

  「謝謝你五月,我會解釋清楚的。」千穗把菜單遞到青峰面前,「想吃什麼隨便點哦~」

  「那……我就不客氣了。」青峰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她,又看看菜單,眼睛快速在其中掃視著,隨後報出一長串菜名,嚇得一旁的服務生飛速在紙上寫著。

  「……你們打籃球的胃都是無底洞麼!」千穗開始心疼自己的錢包。

  「大醬~!你悠著點啊!」桃井坐在千穗身旁,搶過青峰手上的菜單。

  「喂——是你說可以隨便點的吧?!」

  「唉。」千穗歎了口氣,「算了吧,五月,把菜單還給他。」錢沒了對她來說不算很嚴重的問題,大不了成為職業棋士後再用勝利贏回來。

  而她離那個目標已經不算遠了——順利的話,今年暑假就能升上四段。

  「切。」青峰再次接過菜單,又報出一長串菜名。

  「點完了?」聽見他止住了話語,千穗挑了挑眉。

  「嗯,你們點吧。」

  「真能吃啊……」千穗翻著菜單,隨意點了幾樣,又遞給桃井。

  飲料和菜品都陸陸續續上了桌,千穗也向兩人講述了昨晚被灰崎騷擾、又被牛島救下的事情。

  青峰在這期間一直在觀察她,隨後疑惑道:「安原,你不熱嗎?圍巾一直都沒脫……」

  咖啡店裡開著空調很暖和,三人都把外套脫了,千穗卻還戴著圍巾,看上去很不自然。

  聽到這話,千穗舉著咖啡杯的手一僵,臉色微紅。

  ——糟糕!要趕緊想個理由解釋……!

  她在大腦中快速搜索著話語,不巧這時候圍巾被青峰抓住,一把扯下——

  「啊啊啊啊啊!」千穗驚懼地大叫,慌忙用雙手摀住脖子和鎖骨,這聲音引得店裡的其他人都朝他們這桌望過來。

  「大醬你幹什麼!」桃井也喊道,去搶他手上千穗的圍巾,卻夠不著。

  「果然——」雖然只有短暫的一瞥,那些痕跡還是被青峰的眼睛抓了個正著,心中粉紅色的猜想被證實,青峰咧開嘴,露出一個輕浮的微笑:「你和牛島……嗯嗯~我懂了~」

  「知道了就快還給我!」千穗整個人都害羞得縮在桌子下,沖青峰吼道,「然後吃你的飯!」

  「哈哈哈這有什麼,我不介意看這些就是了~還你。」青峰把圍巾丟還給桃井。

  「小千對不起,大醬他就是這樣的……我來吧。」同樣明白千穗昨晚經歷什麼的桃井心懷歉意,動作輕柔地幫千穗繫好了圍巾,小心地遮蓋住那些惱人的紅印。

  「呼……」終於可以用正臉見人的千穗這才從桌子底下鑽出來,「青峰君你也太過分了,這次原諒你,下次可別這樣了。」

  「不然我找若利用排球揍你——」雖然在微笑,卻語帶威脅。

  「是是是~」漫不經心地答著,青峰對別人的女朋友可沒興趣,雖然他在心裡承認她還挺合他胃口的——當然他指的是胸。

  初中那時的相見他還看不太出來,今天青峰才突然發現,千穗那裡的尺寸居然快趕上桃井了。

  盯太久了可不好,他只好禮貌地將視線上移。

  那場鬧劇之後,三人一邊閒聊著接下來將要舉辦的半決賽,一邊用餐,又坐了一會後,千穗看了看表。

  她現在必須出發了。

  「我該走了,五月。」千穗站了起來,開始穿外套,「你們要一起來嗎?」

  「我不去。」青峰往椅背上一靠。

  「大醬!」桃井嬌嗔道,輸給誠凜後青峰似乎就不太願意去看奇跡們的比賽了,即使他心裡還在時刻記掛著——她只好對千穗笑笑:「抱歉啊小千~我也得留下來。」

  千穗冷眼看向望著窗外發呆的青峰。

  ——輸給誠凜一定很不甘心吧,曾經的影子被更強烈的光搶走。

  他只是需要時間來自己想通。

  「好的,那我先走一步。」千穗挎上包包,對桃井和青峰點頭致意:「今天謝謝你們聽我說這些,五月。也要再次感謝你,青峰君。」

  「不用,只是我想揍那小子就揍了而已。」青峰撇嘴。

  然而千穗已經打開咖啡店的門走出去了,似乎沒聽到他這句話。

  「大醬……」桃井透過窗,看向千穗離開的背影,「我總覺得,小千今天,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呢……」

  「廢話,她昨晚不是才……」

  「我不是指這個啦!」桃井臉紅地反駁道,「只是覺得,小千她變得更坦率了,對我們。」

  「以前和她談起你們以前的事,她還會下意識地躲著,岔開話題……」桃井說,「不過今天她居然能自己和我們很坦然地聊這些了。」

  「哦,是因為都被人看光了吧,性格當然會變那麼一點點……」

  「大醬,別滿腦子都是那些思想啊!」

  「我哪有!」

  「你該不會對她——?」桃井的眼裡開始冒火。

  「沒沒沒!我怎麼敢!五月你想多了!」青峰慌忙伸手擋在身前,妄圖躲過來自青梅的拳頭進攻。

  街道中,千穗走到池袋站前,停下腳步,抬起頭望了望上方巨大的站牌。

  一手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裡面有一條來自桃井的郵件,是一張照片。

  ——照片中央,是青峰被揍得生無可戀的臉。

  「哈哈哈……」千穗彎下腰,很不給面子地笑了出來。

  To 五月:謝謝你啦~你們要是改主意了,我會在體育館隨時恭候。

  作者有話要說:

  青峰線不會有的(正經臉)

  冬季杯後關於奇跡們的事,千穗也能徹底放下了~

[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18-1-10 19:19 編輯 ]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0 19:22

第51章 決戰中的日常

  東京體育館外,附近一處便利店。

  「歡迎光臨!」

  自動玻璃門向兩邊打開,走進來一個裹著米色大衣和橙紅圍巾的卷髮少女。

  為防止像之前那樣在自動販賣機前束手無策的窘境再度發生,再加上剛才為了請青峰吃飯而節約經費導致她根本沒吃飽——千穗打算先來買點飲料零食,在等下看比賽時帶去。

  首先拿一大瓶她最愛的烏龍茶,再走到擺著各種零食的貨架前,從上面取下一包薯片。

  「唔……就這樣吧。」自言自語著,她走到收銀台前準備結賬。

  「您好,一共是500圓~」店員微笑著接過錢,「好了,您慢走。」

  「謝啦。」千穗一手提起塑料袋,轉過身,正準備往外走。

  「請等一下,你不是昨天的——?」

  好像是遇到了認識自己的人,千穗向後望去:「請問你是——?」

  「果然是你!」冰室辰也,陽泉高中籃球部隊員之一,是紫原的隊友,火神在美國的師兄——

  「好巧,你也是來看比賽的嗎?」長長的劉海雖然遮住了左邊的一隻眼睛,但是右眼眼角的那顆淚痣將他精緻的臉龐修飾得帥氣而溫柔,上身穿著件黑色的毛衣,氣質有著脫離同齡人的成熟和安定感。

  剛剛回想起昨晚那件事時與他有過一面之緣,千穗愣了愣,還沒來得及回答,冰室就已經結好賬朝她走來,手上還提著滿滿一袋零食:「不介意的話,我們一起過去吧?」

  「呃,好。」下意識地回答,對方看起來只是想和她同路而行。

  兩人並排走出了店門,向著不遠處的體育館走去。

  「我很抱歉,昨天。」兩人的沉默中,冰室先開了口,「就那麼看著把你也捲了進來……」

  「你不用道歉的……我已經沒事了。」千穗平視著前方,隨後語帶關切地問:「而且,你昨天好像被灰崎揍得不輕?傷已經不要緊了嗎?」

  「噗……」冰室沒想到反倒被她關心了,眼睛一彎笑了出來,「只是些輕傷,已經好了。」

  「哦,那就好。」被一個還算是陌生人的人如此熟絡地搭話,千穗感覺有點尷尬。

  「其實我打架很厲害的。」冰室仍然是笑著說,語氣裡有一點小小的自豪。

  「啊?」千穗有些詫異,隨即很快反應了過來:「哦~看起來你好像也是參賽隊員?所以才沒還手吧。」

  「嗯,我是秋田陽泉高中的冰室辰也,很高興認識你,安原千穗。」他開始做起了自我介紹。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千穗回過頭,驚訝道,「是火神君告訴你的?」

  「對,還知道你是秀德高中的……不過我也只知道這些了。」冰室點點頭,又加了一條他自動過濾後的信息:「大我……就是火神,把你誤會成黃瀨的前女友了吧?抱歉他經常這樣……」

  「呃……沒事的,反正除了他也沒有人會信。」千穗說到這,想到了自家的大醋罈子,扯了扯嘴角。

  也不知道白鳥澤他們路上是否平安,她叮囑過牛島和天童抵達宮城後要給她發消息的。

  「哈哈哈~」曾經關係最好的師弟原來在別人眼裡留下的是這種印象,讓冰室感覺有點開心,畢竟之前陽泉是輸給了誠凜。

  「對了,冰室君……」千穗抬手指著他手上的袋子,「這些你該不會都要自己吃吧?!」

  那數量也太恐怖了,她不敢想像外形美貌清秀的他會有這種癖好。

  「噗……不是的。」才短短幾句對話,冰室卻感覺千穗的言行十分可愛,總能把他逗笑:「這是買給敦……紫原的,我們是隊友。」

  「紫原?!」千穗這才回想起來,桃井好像跟她說過,紫原高中去了陽泉。

  「如果是紫原君的話,這些可能還不夠吧~」千穗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你好像和他們,『奇跡的世代』很熟?是以前就認識嗎?」冰室突然問,此時兩人已經走進了體育館的大廳。

  「算是吧。」千穗承認道,「不過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現在只是和綠間君和黃瀨君比較熟一點。」

  「哦。」冰室回了一個字,然後開始了沉默。

  兩人走到觀眾席最上方的看台中站著,下面已經密密麻麻坐滿了人。

  「啊,我又來晚了。」千穗望向秀德一大片橙色的應援席,他們正敲鑼打鼓喊著口號,氣勢震天。

  「算了,就在這看吧。」她悠閒地趴在欄杆邊,打開自己的那包薯片。

  秀德和洛山的雙方隊員已經入場,正在場邊做最後的準備。

  「想看的話你自己來看不就好了~室仔,我果然還是回去……」這時,從兩人背後傳來一個慵懶的聲線,「哦……這個是?」

  紫原嘴裡叼著兩根pocky走到冰室身旁,由於對方形象上的巨大轉變,他花了好久才想起來:「安仔?」

  「你好呀~紫原君。」千穗直起身對他微笑道:「好久不見了。」

  紫原沒接話,卻死死盯著她手上的薯片。

  「這個不行!」瞬間明白他在想什麼,千穗趕緊護住她這一下午的能量來源:「冰室君有給你帶的,去找他要!」

  紫原的視線瞟向冰室。

  「這裡有海苔味薯片哦。」會意的冰室把薯片開封,遞到紫原跟前。

  紫原接過:「我吃。」

  就這麼輕易地,冰室成功把紫原留下來和他一起看比賽:「看吧,比賽要開始了。」

  千穗見紫原已經開吃,也趴回欄杆邊繼續吃她的薯片。

  雙方隊員都已經站在了場上,綠間和赤司相互對望著,看起來誓要一較高下。

  「你們認為哪邊會贏?」冰室問道。

  「嗯……不知道啊,」紫原猶豫了下,「將棋的話赤仔倒沒輸過。」

  千穗聽到這話,正在喝的一口烏龍茶嗆了一嘴,差點噴了出來。

  然而她與那兩人隔了有一段距離,他們似乎沒注意到她的反應,對話仍在繼續。

  「將棋?」冰室疑惑。

  「赤仔和綠仔,這兩人在休息時間經常下棋。」紫原解釋道,「嘛~不過也的確想像不到赤仔有輸的可能啊。」

  「咳咳咳……」剛才被嗆到的千穗開始捂著嘴劇烈咳嗽。

  「安原?」冰室擔憂地朝她看來,「你沒事吧?」

  「唔?」紫原也哼了一聲,看著她。

  「抱歉抱歉~我沒事了。」千穗終於緩過氣,擺了擺手,「只不過是因為你們剛才提到將棋,所以我……」

  「難道說,你也會下將棋?」冰室問。

  「嗯,其實我正以職業棋士為目標,所以反應有點誇張了,嚇到你們抱歉!」千穗一合掌,鄭重地道歉。

  「哦~?」紫原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顯得有些驚訝,但他很快又說:「那你真是該慶幸赤仔沒有和你一樣……不然會輸得很慘吧。」

  「這樣嗎?我倒是聽小真說過,赤司下棋的確很厲害。」千穗望著場中那個紅色的頭頂,若有所思。

  ——但越是瞭解這一點,就越想和他來一局啊。

  這時候,裁判宣佈比賽開始。

  冬季杯半決賽,秀德對洛山,正式拉開帷幕。

  而這也是,兩位「奇跡的世代」,綠間與赤司的第一次正式對決。

  身為秀德的學生,千穗卻不覺得自家隊伍會贏。

  ——僅感受過一次赤司的那雙眼睛,她就知曉這一點了。

  「加油啊,小真、小和。」但她還是堅定地望向綠間決絕的身影,小聲說。

  「16分的差距……嘛~也就這樣了吧。」紫原感歎道,「過程就算再膠著一點也不奇怪。」

  「……」千穗從欄杆上爬起來,沉默著,搖了搖早已乾涸的水瓶。

  剛才的比賽,如果讓她用一個詞形容,那就是「謀劃」。

  聽著旁邊那兩人的解說,她很快就明白過來,這是赤司從一開始就對秀德謀劃好的一個「局」。

  就像將棋的對局那樣,雖然前期準備的過程會很緩慢,但只要你足夠耐心不露破綻,對方一定會掉進來就出不去。

  「赤司君果然很厲害……」她揉了揉酸痛的肩,向館外走去。

  ——不僅是指籃球和將棋,還有其它。

  「誒,下一場你不看了嗎,安原?」冰室在她身後問,接下來還有誠凜對海常的比賽。

  「只是暫時離開一下。」她擺擺手,「再見,冰室君、紫原君。」

  ——赤司在這場比賽中的表現讓她驚歎,她沒有把握會覺得誠凜能贏得了洛山。

  而且,這還激起了她的鬥志。

  意識到世界上還有那麼多厲害的角色,她沒有理由偷懶和止步不前。

  她希望自己總有一天,能做得比綠間更好,在將棋上與赤司對等地較量。

  「唉~首先要想辦法升上四段再贏下小零啊……」千穗無奈地苦笑,她需要努力達成的事項太多了,還個個都很頭疼。

  她走出籃球館,綠間和高尾現在一定還在哭鼻子——剛才他們向應援席鞠躬致謝的時候,眼睛裡有淚光閃爍。

  千穗是想去安慰一下他們再看下一場的,但估計秀德現在還在更衣室開檢討會。

  於是她打算先去外面透透風。

  圍著體育館散步了一圈,順路在自動販賣機買下三罐熱乎的年糕小豆湯——

  千穗再次回到門口時,剛好看到準備打道回府的秀德一隊人。

  其中卻不見綠間和高尾的蹤影,板車也不在。

  「安原同學?」隊長大坪注意到了她,他臉上還留著淚痕,「如果是要找綠間高尾的話,他們好像去了另一側……」

  大坪指的就是上次秀德與誠凜平局的比賽後,綠間與千穗黃瀨桃井碰面的地方。

  「哦~謝謝你了,大坪前輩!」千穗禮貌地對大坪鞠了一躬,又笑著說:「你們今天都打得很棒!我果然還是最喜歡秀德隊了!」

  她說的是真心話,從始至終貫徹著「不撓不屈」的他們,即使實力上差距巨大也不曾放棄。

  綠間也在這場比賽中完成了徹底的進化。

  這群三年級學長們功不可沒。

  說完她就轉過身,匆匆往體育館的另一側跑去。

  「憑什麼我們輸球,只有那兩個小鬼可以有妹子安慰啊——!」宮地暴怒。

  「嘛~嘛~,你不是還有miyumiyu嗎?」木村搭上宮地的肩,「下個月的演唱會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一言為定!」兩個偶像宅一拍即合,好像剛才的戰敗都不存在一樣。

  「唉……」大坪無奈地搖搖頭,望向天際。

  ——對他們這些三年級前輩來說,這次冬季杯將是高中生涯的最後一搏。

  而現在,一切也都結束了。

  如釋重負嗎?

  大概沒有吧。

  ——王者秀德,沒能奪得冠軍,果然還是很不甘心。

  「對不起啊,小真,今天我也沒辦法安慰你了……」體育館僻靜的一隅,高尾和綠間一左一右坐在長凳上,垂著頭背靠著牆壁。

  還有隱隱的抽泣聲。

  「高尾……」綠間只是歎息,眼淚不斷從那雙漂亮的眸子裡湧出。

  這場比賽兩人都拼盡了全力,結果卻令人絕望到窒息。

  悲傷的情緒不受控制地在他們體內席捲,赤司充滿威壓的話語似乎還縈繞在耳邊。

  ——「沉睡吧,歷代的王者。」

  「?!」聽到這個甜美悅耳的嗓音,兩人皆是一驚,抬起頭齊齊望去。

  千穗正站在他們面前,一臉嚴肅。

  「你……」綠間震驚得說不出話,似乎已經忘了她說過今天會來看比賽的事。

  「小千……?」高尾也震驚地發現自己把她給忘了,語帶遲疑。

  「噗,什麼嘛。」千穗收回嚴肅的表情,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背在身後的雙手伸向前,給他們一人遞上一罐年糕小豆湯,「赤司君沒說『去死吧,歷代的王者』就很給面子了好嗎……所以趕緊給我振作起來吧~這是慰問品。」

  呆愣地接過她手中的飲料,綠間和高尾的眼睛裡還噙著淚水,在千穗看來心裡很不是滋味。

  她突然發現,她來看過的所有秀德的比賽,他們竟然一場都沒贏過,最好的結果也是平局。

  「好遜……」頓感自家學校的球隊也太廢柴了,和她以前在白鳥澤的時候產生了強烈的反差,千穗不禁吐槽了一句。

  結果這句吐槽反而讓面前的兩人雙雙炸毛了。

  「你這也算是來慰問嗎!安原!」綠間一瞪眼大聲斥責道。

  「就是~我好受打擊哦小千……」一向喜歡和綠間唱反調的高尾現在也附和著。

  「哈哈哈哈哈……!」見他們又恢復了正常,千穗捂著肚子欣慰地狂笑,「你們剛才哭鼻子的樣子我都拍下來了哦~感覺超有紀念意義的!」

  「給我刪掉啊!」綠間怒吼,又臉色緋紅地推了推眼鏡,是標誌性的彆扭的語氣,「謝謝你,這個。」

  他舉起年糕小豆湯,拿到它的那一刻,溫熱的感覺就從指間蔓延開,在這寒冷的冬日裡撫平他受傷的心靈。

  「啊~小千太狡猾了!」高尾也回復到從前那種沒心沒肺的笑容,「你這是侵犯肖像權!」

  「哼哼~」千穗得意地晃了晃手機,在兩人之間坐下,「不刪,因為你們的哭相都太可愛了~」

  「……」

  「咦,我說錯什麼了嗎?」千穗左右望望,兩人的表情看起來都很微妙。

  「這次就原諒你了……」綠間臉上的紅暈更深,囁喏道。

  「噗哈哈哈哈——!」高尾指著綠間大笑,「小真你也投降得太快了!」

  「行了行了~慰問品都要涼了。」千穗滿意地笑笑,看起來他們應該是徹底從失敗的陰影中走出來了,便從自己包裡拿出第三罐年糕小豆湯,拉開易拉環,高高舉杯:「為了秀德和我們的友誼——」

  「乾杯!」高尾反應迅速地與她碰杯。

  綠間卻遲遲沒有動作。

  「小真——」千穗斜眼看向他,臉上仍是笑瞇瞇的。

  「乾杯。」被盯得心裡發毛,綠間感覺不這麼做大概會被她吃掉,僵硬地舉起手中的易拉罐與千穗高尾的碰在了一起。

  完成這個場面有些滑稽的儀式後,三人齊齊灌下一口——

  「好甜……」高尾冷漠臉,「下次我想喝果汁……」

  「小真竟然會喜歡味道這麼奇葩的飲料……難以置信。」千穗感覺像是吞下了一大團濃度極高的糖漿,喉嚨裡的感覺黏糊糊的。

  「好喝。」綠間淡定地小口喝著,嘴角上揚。

  「那我的也給你了。」千穗一臉嫌棄地遞到他臉前,「別浪費啊。」

  「喂——!這是你喝過的吧,安原!」

  「哈哈哈哈哈小千幹得好!」

  由於這一段插曲,誠凜對海常的比賽千穗只看到了後半場,觀賽期間還遇到了改變主意的桃井和青峰。

  誠凜獲得了勝利,將在明天的決賽對陣洛山。

  黃瀨在比賽中傷情惡化,下一場第三名之爭很可能上不了場——雖然這可能意味著秀德終於能贏一場了,卻讓千穗很是心疼,決定過兩天等冬季杯結束再找機會去看看他。

  這兩日間的經歷讓她第一次覺得時間竟會變得如此漫長,當晚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她才收到來自天童的消息。

  照片中,是牛島躺倒在宿舍的床上,安詳地熟睡的樣子。

  From 天童:大家被罰從體育館跑回學校後,若利君就累得直接睡著了呢~

  「啊啦。」千穗放大照片,審視著男友帥氣的臉龐,幸福又無奈地歎了口氣。

  「糟糕……明明上午才和他分開的……」

  她縮在床上,抱緊巨大的玩具熊。

  「我好想你啊,若利……」

  淚珠從眼角滑落。

  作者有話要說:

  動畫裡天童的確是提到過,他們一年級時因為在三年級的引退戰上打輸了被罰從體育館跑回學校。

  對烏野輸球後他還在驚訝鷲匠竟然是叫大巴把他們送回去的,這個陰影哈哈哈哈哈……


第52章 決戰之日,重聚之時

  全國高中籃球冬季杯的決賽日,傍晚才開始舉行比賽,千穗卻一如既往地遲到了。

  原因當然不是她故意要遲到的,而是她一大早就不得不被二海堂叫去棋社「算總賬」,兩人一起從早下到晚——為了加快進度,千穗選擇了走快棋,一天下來也才堪堪完成了目標的一半局數。

  所以當她筋疲力盡地趕到體育館時,前半場已然結束,比分是赫然的62:37,洛山優勢巨大。

  瞳孔不自覺地縮緊,千穗扶著欄杆喘著氣。

  ——比我預想的還要糟糕。

  她站在最上方的看台,擔憂地望向記分牌。

  千穗內心是渴望黑子和火神所在的誠凜能夠獲勝的,因為她也認同黑子信賴隊友、強調團隊的競技精神,如果他能用勝利向「奇跡的世代」們證明這一點,才有可能讓大家重歸舊好——

  而現在,只剩下赤司這個最棘手也最難以挑戰的人了。

  她知道,昨天的半決賽中,赤司所在的洛山還未展現其全部實力,誠凜獲勝的可能性不是沒有,卻也微乎其微。

  中場休息即將結束,雙方隊員開始入場。

  快速掃視一圈,一邊是看起來壓力巨大但仍未放棄的誠凜,一邊是沉著冷靜、頗有餘裕的洛山,千穗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誠凜必須全力以赴,將洛山這支強者雲集的隊伍逼到不得不使出殺手鑭的絕境,才有可能生還。

  就像她最熟悉的父親的棋譜裡的那些殘局一樣,雙方都被逼到絕處後,才能再次處於對等的姿態進行最後的較量。

  第三節開場,洛山的得分後衛玲央就給誠凜的隊長日向造成了第三次犯規,然而日向在巨大的分差下已處於崩潰的邊緣,情緒失控竟然頂撞了裁判,被秒判四犯。

  也就是說,日向還有一次犯規就必須被罰下場了,誠凜不能失去隊長和最穩定的三分投手,不得不暫時將他換下場。

  正是要奮起直追的時候卻被打斷了勢頭,局面對誠凜愈發嚴峻,千穗搭在欄杆上的手攥緊,不自覺地開始冒冷汗。

  「的確是相當愚蠢的行為,」這時候,熟悉的聲線在她身後響起,「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責怪他吧……他只不過是太想贏了。」

  千穗驚訝地回過頭,剛才說話的是綠間,還帶著秀德一隊人。

  綠間說完,卻發現隊友們和千穗齊齊用奇怪的眼神盯著他:「怎麼了?」

  「沒,只是沒想到小真居然也會說這種話呢。」高尾說,然後對千穗爽朗一笑,「喲~小千你也在這呀!」

  「你好呀小和~還有前輩們!不過,我也沒想到小真會溫柔地說這話呢……難道是來自同位置選手的惺惺相惜?」

  「你們這什麼意思啊!」被一語道破心聲的綠間炸毛,「還有安原你怎麼會在這裡!」

  被突然點名的千穗無辜地眨了眨眼,隨即回答:「我是剛來,所以沒位置坐了。」

  綠間輕哼一聲,站到了她身邊,好一會兒才問:「所以我們剛才的比賽你沒有看?」

  「沒有,反正也沒什麼看頭。」千穗撇撇嘴,「黃瀨君不能上場的話,你們再贏不了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的確……」高尾扶額,表示對海常的比賽完全沒盡興,「好希望下次能和有黃瀨的海常打一次啊~」

  「好了高尾,給我安靜看比賽。」宮地在他頭上敲了一下。

  「好痛!宮地前輩你輕點!」

  於是千穗就和秀德隊站在一起,繼續觀看接下來的比賽。

  決賽後半程,出乎千穗意料的事一件接一件地發生,她發誓這是她有史以來看過的最驚心動魄的一場比賽。

  而且也是最讓她熱血沸騰、被誠凜的團隊精神所深深感染的一場。

  尤其是當赤司在黑子與火神的聯手打擊下,首次嘗到失敗的滋味後,突然回歸從前的人格、帶領洛山全隊進zone將誠凜打懵的時候——

  在觀眾席的一片寂靜中,突然響起的一聲「加油啊黑子!別放棄!」像一句導|火|索,點燃了全場觀眾一邊倒地給誠凜加油的熱情。

  千穗往音源望去,似乎是黑子以前就認識的人,因為場中的黑子在聽到那句話後眼神又從絕望恢復了清明。

  接著,青峰首先站了起來:「喂阿哲!火神!你們不是都贏我們了嗎?連洛山都贏不了的話,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緊接著是黃瀨:「我們也一樣!一定要贏啊誠凜!」

  連她身旁的綠間也一反常態地丟棄了傲嬌的人設給誠凜打氣:「打倒他們吧!無論是赤司還是洛山!」

  然而此時比賽時間只剩最後的兩分鐘了,比分仍然是洛山領先,103:96。

  「黑子君、火神君!」被他們的話語所感染,不想看到誠凜就這麼簡單地被打敗,千穗也跟在綠間之後大聲喊了出來:「你們還沒有輸!別放棄啊!」

  「小千你……」高尾驚訝地看向她,似乎沒料到她也會有如此熱血的一面。

  但千穗的聲音很快就被淹沒在了排山倒海般的「誠凜!」裡,被現場觀眾鼓舞的誠凜的隊員們很快便重新振作了起來,開始配合火神的zone打出了洛山跟不上的超高速配合攻防。

  但是赤司也不會讓他們就此得逞,立即重掌局勢,用運球晃倒了火神投籃得分。

  ——「會贏的是我,想打敗洛山還早一百年呢。」依然是充滿威壓的話語。

  時間還剩40秒,比分卻是令人絕望的105:98,誠凜想要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反超,只有用三分球——

  幸運的是,他們抓住了這最後的機會。

  火神被黛和葉山聯防,黑子巧妙橫向長傳給火神投三分,27秒,105:101。

  伊月冷靜地斷下洛山的傳球,完美傳給日向投出和玲央一樣的3+1,剩4秒,105:104。

  日向站上了罰球線。

  千穗已經緊張得渾身發顫。

  日向手中的球向籃筐飛出,卻沒有投進——

  然而木吉不顧腿傷堵上一切地搶下了籃板,將球意外地傳到了黑子手中。

  觀眾席響起一片驚呼。

  「不,這不是意外。」冷汗順著臉頰滑落,千穗小聲說。

  她的腦海裡浮現出從前那次3v3最後的情景。

  ——全程未投一次籃的黑子來完成絕殺,這才是誠凜絕處逢生的最後一步。

  但是這次情況還是有所不同。

  這邊黑子已經做出準備射籃的姿勢,赤司卻高高跳起擋在了他的面前。

  ——要被蓋了!

  下意識地,她緊緊握住兩旁綠間和高尾的手。

  「到此為止了,黑子!」赤司大喊。

  「不,還沒結束。」黑子只是平靜地說,臉露微笑,「我可是影子啊。」

  千鈞一髮之際,火神已經飛到了籃筐前。

  在所有人的驚呼中,火神接到了黑子的傳球,完成了一次眩目的空中接力——

  105:106,誠凜勝。

  觀眾席爆發出響亮的掌聲和歡呼聲,像是在為這支不斷給他們帶來驚喜、永不放棄、堅持團隊配合到底的球隊加冕。

  「太好啦——!」已經完全投入比賽的千穗興奮地喊道,高高舉起雙手。

  不過她好像還忘記了一點。

  「那個……小千,」高尾尷尬地提醒她道:「你的手……」

  另一邊的綠間已經羞紅了臉,沉默著。

  「額……」還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的千穗這才反應過來,她正抓著兩位友人的手舉過了頭頂。

  慌忙地鬆手,千穗不好意思地笑笑,趕緊道歉:「抱歉啊小真小和……我一激動就……」

  「哈哈哈~沒事啦!」高尾擺擺手,表示完全不用在意。

  「沒……沒關係。」綠間總算是結結巴巴地吐出一句。

  見兩人都已經原諒她,千穗也平復了一下心情,再次望向籃球場:「這樣,就都結束了呢。」

  「嗯。」綠間悶悶地回應,臉上的紅暈還沒消退。

  「赤司君也回到了從前那樣,這真是最好的結果了……嗚……」看到場中的赤司和黑子友好地握手,千穗的話語開始哽咽,「咦,奇怪……」

  感動的淚水不受控制地盈滿眼眶,讓她慌亂地打開包包找手帕。

  「給。」幾乎是同時,綠間和高尾向她遞上了手帕。

  「高尾,你什麼時候會帶手帕的啊——」綠間不爽地吐槽。

  「誒?!小真你才注意到嗎?」高尾驚訝到眼睛都瞪圓了,「上次在天台搞丟你的手帕後,我不是賠了你一個嘛~也順便給自己買了一個……」

  「噗……」千穗破涕為笑,舉起自己的手帕,「謝謝你們,不過我自己有帶哦~」

  「……」同時陷入尷尬的高尾和綠間。

  「看了這場比賽,我都要倒戈誠凜了。」千穗擦著眼淚,又說。

  「不,你可是秀德的學生啊!」綠間有些慌,他還沒讓她看到一場自己隊伍的勝利呢。

  「我們秀德可是王者,下次一定能打贏他們的!」高尾也撒嬌般地反駁道。

  「是是是~」千穗隨口敷衍著,語氣突然變得嚴肅:「下次我來看比賽時,你們可別再輸啊。」

  綠間和高尾先是陷入一陣沉默,然後——

  「當然。」兩人微笑著,齊聲回答。

  在漫天飛舞的金色彩屑中,冬季杯決賽就這樣落下了帷幕,頒獎儀式結束後,千穗默默離開了體育館。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的心情現在無比輕鬆愉快,甚至哼起了歌。

  ——關於他們的過去,關於帝光和「奇跡的世代」給她帶來的友情、傷痛與感動,總算是可以徹底地放下了。

  以後,大家都還能坦誠相見,高高興興地一起打球,比什麼都重要。

  ——謝謝你們,誠凜。

  回到家,千穗拿出手機,把在頒獎儀式上拍的照片發給了牛島,附言:

  「真希望白鳥澤也能與像誠凜那樣的隊伍打一場呢。」

  牛島收到信息後,面無表情地回復道:「無論是怎樣的對手,贏的一方都會是我們。」

  「啊……」千穗無語地看著屏幕,「你們不才輸給了稻荷崎嗎……還真敢說。」

  只是,此時的兩人還不知道——

  兩年後,白鳥澤的對面,竟然真出現了和誠凜極為相似的一支隊伍。那是讓所有人都無法忘卻的一場比賽,一如這次的洛山對誠凜。

  ——不,應該說,是一群小烏鴉吧。

  那天之後,因為和二海堂的對局與寒假結束,千穗對黃瀨的慰問計劃遲遲沒能實施,不過看決賽時他還能活蹦亂跳地給黑子加油,她想自己也不必再擔心他什麼了。

  重新回歸到來往於學校和棋社之間的日常,讓她再次沉下心來。

  獎勵會的對局保持著高勝率,與牛島的交流也在每日堅持進行著。

  春高結束後,白鳥澤隊內的隊長交接上,牛島直接被鷲匠教練指名成為了隊長。雖然他才剛準備升上二年級,但對此全隊上下一致都沒有反對意見,足見他在隊裡的地位和人望。

  千穗有時則會因為棋社的活動而從學校缺勤,好在瞭解情況後的班主任的態度十分寬容,只要她能在期末考試考出平均分以上的成績,就可以不被追責。

  ——這平凡而順心的日常,才是她最為珍惜的東西。

  1月快結束前的某天晚上,千穗接到了桃井的電話,說1月31號是黑子的生日,打算讓奇跡們重聚打一場久違的3v3籃球賽給黑子作禮物。

  「小千你有空嘛?那天剛好是休息日~!」桃井雀躍的語氣讓她愣神,眼角一酸。

  「喂?小千?」見千穗久久沒有回答,桃井疑惑道。

  「沒什麼,五月。」千穗回答,「我只是覺得,能再次聽到你這樣的聲音,真是太好了。」

  「小千,」桃井溫柔地安撫道,「抱歉,總是讓你替我們擔心……不過今後再也不會了。」

  「雖然我有空……可是,我真的可以去嗎?」千穗語帶遲疑,「畢竟我和你們……」

  不是帝光時期的戰友。

  更不是什麼值得重視的同伴……

  「我只不過是,碰巧和你們相遇的一個路人罷了。」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沒有底氣。

  「你這話什麼意思嘛!」桃井很快領會了到她的意思,氣不打一處來:「冬季杯決賽時,你不也在大聲給小哲加油嗎?大家都聽到了哦。」

  「誒?」千穗還以為沒人會注意她的那聲加油,因為很快就被觀眾的聲音蓋過去了,「真的嗎?」

  「嗯!你以為我邀請你是我一個人的決定嘛……」桃井道出真相,「其實是赤司君想邀請你的!」

  「什麼?你說赤司君?」千穗很奇怪,明明在這群人中她和赤司是最不熟的,為什麼他會想起來邀請她?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總之你那天一定要來啊,小千!」

  「唔,好吧……」既然是那個赤司的意思,她也不好拒絕,「我會給黑子君準備禮物的。」

  掛斷電話,她調整了一下跪坐在棋盤前的姿勢,望向將棋研究會的窗外發著呆。

  「安原,你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赤司』?」對面的二海堂抬起他圓圓的頭,突然問。

  「對啊!難道你知道些什麼嗎?他又為什麼會注意到我?關於赤司征十郎這個人?」千穗回過頭抓著二海堂的肩急促地問,「我只知道他是個小少爺,在京都的洛山高中,幹什麼事都很厲害……比如籃球和將棋。」

  「唔……赤司家是財閥,和我們家一樣。因為商務上的關係我們兩家會經常往來,我小時候的確是見過赤司少爺幾次。」二海堂托著下巴回憶道,「他的父親對他很嚴格,母親又去世得很早,養成了他追求完美的個性……他的將棋天賦很高,不如說他幹什麼都會做到最好,本來他父親是想讓他像我一樣長大了當職業棋士的,但他好像因為母親的關係對籃球更感興趣,赤司家最後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哦~」千穗收回抓著他的手,但還是沒有什麼頭緒。

  「你是要和他見面嗎?」二海堂又問。

  「是啊……只好那天再去問問他了。」千穗想不出原因,只好暫時擱置這個疑問,「沒事了,謝謝你,二海堂。」

  「哼哼~那我們再來一局吧?」

  「現在都幾點了?!少爺您身體不要緊嗎?還是趕緊回家休息吧……」

  「你們給我安靜點啊!」島田頂著張快要崩塌的臉朝兩人看了過來。

  「師兄/師父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還會再更一章,把給黑子過生的部分寫完~這個其實是動畫ova的內容,很暖很歡樂。

  赤司少爺即將正式加入劇情。


第53章 黑子的生日與千穗的籃球

  1月31日早上,千穗按照約定時間與桃井青峰一起抵達街頭籃球場,卻見黃瀨已經換好了球衣在那裡熱身。

  「黃瀨君,早上好!」

  「小黃,早上好!」

  千穗和桃井今天都穿著一身輕便的運動服,紮起了頭髮,兩人一同笑著向黃瀨問好。

  「小安原、小桃、小青峰!」黃瀨停下扳手臂的動作向三人打招呼。

  「你也太早了吧?」青峰問。

  黃瀨卻燦爛地沖青峰笑道:「因為這種聚會太難得了嘛~」

  ——他說的一點都沒錯,即使從前的舊賬已經一筆勾銷,分散在日本各地的幾人想要聚在一起打場球,真的是很困難,尤其是對於遠在秋田的紫原和京都的赤司來說。

  青峰偏過頭,望著無人的球場:「所以說,來的就只有我們嗎?」

  「不會吧……黑子君呢?」千穗四處張望,尋找著今天的主角。

  「我也在。」這時候,黑子突然出現在青峰的身後,把他嚇了一跳,也讓千穗和桃井同時轉過身去。

  「哦~小黑子!早上好!」

  「黑子君你好呀~生日快樂!」

  「小哲!!」桃井迅速衝過去抱住了黑子。

  黑子在桃井一對「凶器」的襲擊下有些困擾:「呼吸好困難……桃井同學。」

  桃井放開黑子,用最真摯的笑容祝他「生日快樂!」。

  「謝謝你們。」重獲自由的黑子感激地回答。

  接著,桃井和千穗都向黑子送上了各自準備的生日禮物,桃井送的是一條她親手織的粉色圍巾,千穗的則是給黑子的狗狗「哲也二號」買的一件小冬衣。

  「謝謝,我會好好珍惜的。」

  黑子剛道完謝,那邊就響起了「叮鈴鈴」的車鈴聲。

  「啊……」千穗扶額,不用看就知道是誰來了。

  「來啦來啦來啦~!」高尾一個利落的腳剎停下板車,「久等咯~」

  「高尾君!還有……」黃瀨還沒說完,就被桃井欣喜地接話道:「小綠~!」

  這次籃球賽原本是桃井黃瀨和被迫參與的青峰聯手策劃的,結果一開始在邀請人員的方面就遇到了極大困難,傲嬌的綠間自不必說肯定不會答應得很爽快,遠在秋田又懶得動的紫原更是難以搬得動的一尊佛——所以黃瀨和桃井在看到綠間也來了時會如此激動。

  被專屬人力車伕送來的綠間穿著橘色的球衣,背對著他們坐在板車裡:「喂高尾,我只是叫你去買幸運物給我而已啊……」

  ——這貨明明連球衣都穿好了!大冷天穿得那麼單薄熱身肯定也做好了吧!

  千穗在內心瘋狂吐槽這個大傲嬌。

  「是~是~你不下來我就不給你了哦。」高尾狡黠地拎起一袋干香菇,這是綠間今天的幸運物,因為晨間占卜說巨蟹座今天的運勢是倒數第一,讓綠間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警惕,連幸運物都不敢自己出門買。

  「行了小真,」千穗也好笑地從高尾手中接過干香菇晃了晃,在一旁幫腔,「趕緊下車~你明明就打算來的吧?」

  面對兩位好友的流氓行徑,綠間只好乖乖投降。

  「我負責把人送到了哦!拜拜~」高尾完成了桃井交給他的任務,揮揮手與眾人告別。

  「謝謝你!高尾君!」桃井向他道謝。

  千穗把干香菇遞到綠間手上,心裡暗爽——

  只有這小子還被蒙在鼓裡呢,被我們聯手套路了都不知道。

  「桃井,難道說——?」綠間見高尾和桃井似乎達成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交易,終於才反應過來。

  「嗯!高尾君來聯繫我了哦~」桃井回答。

  「為什麼你會知道桃井的電話號碼啊!」綠間很想問高尾,然而對方已經蹬著板車跑遠了,嘴裡喊道:「那我走啦~大家要好好相處哦!」

  「噗……」千穗一手衝著高尾道別,一手摀住嘴發出一聲輕笑。

  ——當然是我告訴小和的啦~小真這個笨蛋。

  然而綠間依舊貫徹他的傲嬌路線到底,一推眼鏡:「嘛,既然來都來了,我就勉強參加一下吧。」

  「你這人真麻煩啊!」青峰吐槽。

  綠間卻不為所動,走到黑子面前,纏著繃帶的手遞給他一個嘰嘰叫的小雞仔掛件:「黑子。」

  「這是什麼?」黑子問。

  「今天水瓶座的幸運物——生日這天要是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會很掃興的。」

  「好的,非常感謝。」黑子捧起雙手,將掛件接在手中。

  「哈哈哈~果然你早就準備要來啊……連禮物都送了!」千穗拍著綠間的背笑得開懷,傲嬌又溫柔的他——她早就習慣這點了,才能如此不留情面地吐槽。

  綠間還沒來得及反駁,大家的注意力就被從另一邊走來的赤司吸引了。

  千穗這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見到恢復正常後的赤司,所以看著他心裡有點忐忑。

  但是她能明顯感覺到,這個赤司不僅是異色瞳的症狀消失了,整個人的氣質也都回復到從前那種溫柔優雅的狀態。

  「赤司君。」黑子語帶欣喜地喚道。

  「呀,大家,久等了。」赤司一邊說一邊向他們走來,滿臉微笑。

  「小赤司~你從京都過來了啊?」黃瀨還是有些吃驚的,雖然是邀請了他,百忙之中的赤司也不一定能趕到。

  然而赤司面對這群曾經互相傷害的隊友們,還能平靜地說著「從中學以來好久不見了」這種話,突然沉寂下來的氣氛中,讓千穗更加忐忑了。

  她略微發著抖的身子沒有逃過赤司的雙眼,他溫柔地笑著和她打了聲招呼:「你好呀,安原,不要緊張,我很高興你今天能來。」

  「誒?」被這安撫的話語說得一愣,千穗止住了顫抖,剛想起來要問赤司為什麼會想起來邀請她,就被從旁邊的樹林裡冒出來的紫原打斷了。

  「啊~大家早上好~」紫原身著運動服頭戴鴨舌帽,嘴裡還叼著根pocky,看起來相當從容,他貓著腰從樹叢裡鑽了出來,「我只是順便來的哦~」

  最不抱希望能來的紫原竟然也到場了,讓大家很是震驚。

  結果赤司解釋說,是因為洛山和陽泉要舉辦練習賽,相隔太遠所以折中把地點選擇在了東京。

  ——真有一手啊,為了把紫原搬來繞了個這麼大的彎子,不愧是赤司君。千穗眨了眨眼,心想。

  「謝謝你~赤司君!這下全員就到齊了!」桃井高興地說。

  「那……」曾經的帝光隊長赤司微微一笑,宣佈道:「我們就開始吧!」

  3v3籃球賽依然是熟悉的10分鐘一場,第一場的分組桃井和千穗沒有參加,結果是赤司、黑子、青峰一隊,黃瀨、綠間、紫原一隊。

  「哦,果然還是用全場嗎~」千穗坐在場邊,自言自語道,對於這些人來說3v3也要用全場打才算正常。

  比賽即將開始,桃井站在中央,喊道「TIP-OFF!」,雙手將籃球拋高——

  「啪!」,紫原輕鬆地一伸手就搶下球權,將球傳到了綠間手中。

  「啊……」千穗張大了嘴巴,看樣子這第一次進攻很快就要結束了。

  不出她所料,綠間果斷地出手,三分應聲入網。

  場面頓時十分尷尬。

  「喂綠間!別一球就結束了啊!」青峰很不爽,但也很無奈。

  「就是啊~這樣還算什麼比賽!」連綠間的隊友黃瀨也在吐槽他,讓綠間呆滯地保持著伸手投球的動作,一臉懵逼地辯解:「笨蛋,這叫先發制人。」

  「噗哈哈……」千穗笑出聲,從一開場就被這群籃球超人的比賽逗樂了,這麼看來,他們各自用那些逆天的技能你來我往還真的挺有趣的。

  被吐槽了的綠間似乎沒打算有所收斂,他現在也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拿到球只知道自己投籃的隊友了——當投籃動作被赤司防下時,他迅速地將球傳給了黃瀨。

  接到球的黃瀨還沒反應過來,似乎不太習慣這樣的綠間。

  然而綠間的一句「發什麼呆呢,快點進球!」讓黃瀨開始有所動作,帶球灌籃再拿兩分。

  但赤司隊這邊很快組織起了一輪反攻,用赤司和黑子的傳球配合讓青峰突破還以顏色。

  青峰進球後,和黑子雙拳相碰,這對曾經的「光與影」的互動讓桃井開始眼泛淚光。

  黃瀨也不甘示弱,模仿了青峰的技巧再進一球。

  赤司與黑子兩位以傳球見長的球員也開始了令人眼花繚亂的表演,用行雲流水的傳球繞過對方的防守陣容將球「傳」進了籃筐。

  「果然有黑子這樣的隊員在,打起比賽會很有意思啊。」赤司的話讓黑子會心一笑。

  比賽進行得輕鬆愉快,奇跡們之間各自都有了新的變化,組在一起又產生了全新的化學反應——聽著他們像發現新大陸那樣感受著過去最好的夥伴的進步,互相地稱讚著,臉上全都洋溢著開心的笑容,讓千穗和桃井看得是津津有味,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桃井一回想起帝光時那段最無憂無慮的時光,眼淚在眼眶裡就開始打轉。

  「五月?」一旁的千穗注意到她的反應,趕緊給桃井遞上紙巾。

  「我沒事的,小千……」桃井接過紙擦乾眼淚,低頭看著地面。

  這時,一顆籃球滾到了桃井腳邊,讓她訝異地抬起頭。

  「換人了,桃井。」是赤司。

  千穗也抬起頭望向站在她們面前的人。

  「我可以嗎?」桃井還有些遲疑。

  「當然,大家都在等你。」赤司往旁邊閃開身,球場中的其他人都在對她招呼著。

  被如此熱情地邀請,桃井開心地抱著球站了起來:「稍微留情一點啊!」便跑進了球場中,和她最愛的這群人開始了新一輪的比賽,「開始咯!」

  赤司看著桃井雀躍的背影,抬頭望向蔚藍的天空:「下次就是全國IH大賽見了,真讓人期待啊。」

  「是啊,」千穗看著赤司,接話道,「我也很期待呢~」

  赤司聞言,卻是坐到了千穗身邊:「好久不見了,安原。」

  「嗯,好久不見,赤司君。」千穗轉過頭,直直盯著他。

  ——老實說,她現在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問他。

  打完這句招呼,千穗便沉默了。

  「桃井已經告訴你了吧,」赤司開了口,好像知道她想什麼,「其實我小時候就知道你父親了,我在將棋方面很欣賞和崇拜他——不過僅憑這一點,我也不會在今天邀請你來。」

  「我爸爸?」千穗恍然大悟,那天和二海堂的對話後她沒有細想,自然也就忽略了這一點,「那還因為什麼呢?」

  「因為你和我們之間結下了羈絆啊,」赤司望向場中,「而且我看到了新聞,你是想成為職業棋士吧?這是很了不起的覺悟。」

  「嗯。」被對方如此評價,千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赤司君真是過獎了……我的水平和我爸爸比起來差遠了……」

  「不,我看過你在比賽時的對局記錄。」赤司卻篤定道,「雖然還不及你父親那種高度,也已經能初步達成他的風格了。」

  「啊哈哈~謝謝你啊赤司君。」千穗尷尬一笑,接著問道:「那……赤司君有沒有興趣,和我來一場對局呢?」

  「當然,只是還不到時候,但以後一定能有機會的。」赤司微笑著回答,然後把話題引向今天這場聚會的重點:「聽說你也跟黃瀨學會了打籃球?下一場要不要和桃井換人去試試?」

  「可我還是初學者啊……大家不會介意嗎?」千穗很擔憂。

  「沒事的,我想看看你的籃球。」赤司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

  這時,場上的比賽又結束了一小局,赤司叫來了桃井,讓她和千穗換人。

  「喲~小安原!」身為千穗的「籃球教練」,黃瀨看起來很是興奮。

  「呃……好吧!」沒能完全聽懂這句話,千穗還是接受了他的邀請,接過桃井遞過來的籃球,心懷疑惑地往場中走去。

  ——他想看什麼呢?我打的籃球很普通啊,和這群人的簡直天差地別。

  這一場,千穗和綠間紫原組成了一隊,對手是青峰黃瀨黑子。

  隊友一個是得分後衛一個是中鋒,攻守兼備,千穗自然就負起了打控衛的職責——

  她小心翼翼地運著球,靈動的紫眸觀察著全場,想找準時機將球傳給綠間直接投三分。

  但是黃瀨將綠間防得死死的,她這個位置找不到很好的切入角度。

  眼見違例時間將至,千穗反而越來越冷靜——

  這時,她注意到另一邊的站在籃筐下的紫原在被青峰盯防,但是紫原高大的身材讓青峰的防守露出了破綻。

  腦海裡浮現出另一邊綠間的站位,體內曾經在排球上作為二傳手的細胞開始活躍。

  ——就是這裡!

  她一個閃身躲過了面前黑子的防守,飛速跑動將球運到與青峰隔了一段距離的背後,將球傳到紫原手中,然後跑向黃瀨疏於盯防的另一側並大喊:「小真快準備!!」

  綠間愣了一下就立即會意,做出了他與高尾配合的「殺手鑭」的跳投動作——

  這是一種綠間為了對付難以擺脫的赤司的盯防,而在對洛山的比賽中開發出的新招,在球還沒傳到他手中時就開始起跳並做出投籃動作,高尾再精準地將球傳到他手中,在觸到球的那一刻就能立即出手投籃。

  但是此刻綠間心中卻很震驚,因為他沒有想到千穗會要和他嘗試這一招。

  「小安原要做什麼?!」黃瀨看見綠間的動作,也意識了到千穗的想法,雖然和她打過不少球,他還不知道千穗竟能有自信做出如此精準的傳球操作。

  然而——

  紫原在接到千穗的球後直接突破了青峰的防守,自己一個轉身完成了灌籃。

  場面一度被恐怖的寂靜籠罩。

  千穗急匆匆跑動的腳步停了下來,差點一頭栽倒在地,綠間那邊更尷尬,就這麼做著跳投動作落地,手裡卻沒能接到球。

  「你是笨蛋嗎,安原?」綠間冷著臉吐槽。

  「啊啊啊!」千穗抱著頭大叫,害羞地蹲了下來,「非常抱歉!」

  「哈哈哈哈哈!小安原你想得也太複雜啦~」黃瀨指著她很沒自覺地笑了,似乎完全忘了她是在給他這個教練丟臉。

  「哈~」紫原剛才顯然是沒體會到千穗傳球給他的目的,「我們不是進球了嘛~安仔你道什麼歉啊?」

  「是我沒考慮好。」千穗不敢看他們,「我其實是想讓你傳給我,我再傳給小真的……」

  「這樣啊?真麻煩~」紫原懶洋洋地說,「我自己就能進球的。」說完還一臉得意地望著青峰。

  被這個大個子盯得炸毛,青峰有些不爽:「你說什麼?!」

  「好了,大家。」赤司卻走了過來,「再接著和安原打完這一局吧。」

  他彎下腰伸出手,遞到還蹲著的千穗面前:「安原,你剛才的表現讓我眼前一亮,你打得很出色。」

  「唔……」千穗握住赤司的手站了起來,「別這麼誇我了赤司君,我都沒臉見人了……」

  「哈哈哈小千~」桃井也湊了過來,她剛才在場邊觀看了那一球的全程,心裡已經有了底:「你難道沒發現嗎?你的打法……」

  「和我的很像。」剛才一直保持沉默的黑子突然接話道。

  聽到黑子的話,千穗像是被點醒了一般:「對哦!說起來我早就這麼覺得了!綠間的必殺技與黑子的傳球,其實跟排球的一些原理很像!」

  「難怪我會下意識地採用這種打法嗎……」她垂眸看著自己的腳,陷入沉思,隨即有些感傷地輕哼一聲:「呵……」

  「怎麼了小千?」桃井發現千穗的語氣有些不對勁。

  「沒事,只是想起過去的一些事情罷了~」她舉起雙手,燦爛地笑著,對空氣做了一個托球動作。

  「誒?」眾人齊齊發出了疑問,卻也沒再多問她什麼。

  籃球賽幾乎是打了一整天,當晚,飢腸轆轆的大家都一起來到火神家給黑子舉辦的生日party上。

  由於事先沒有通知奇跡們也會來,在火神家等著黑子的誠凜眾人顯然是被眼前的場面震到了。

  好在最後大家都其樂融融地聚在一起,給黑子過了個最難忘的生日。

  千穗將今天籃球賽後的合照與生日會上的照片存在手機裡,也給牛島發了一份,附言:「今天大家一起去給黑子君過生日,我玩得很開心!P.S.以後有機會想再給你托球。」

  牛島幾乎是秒回:

  ——「當然,一言為定,夏季IH見。」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沒更所以今天雙更補上~下章開始進入高二,事先提醒一句,這一年的劇情可能會比較狗血……請做好心理準備。


第54章 京都、修學旅行?!

  「這個週末,我們二年級將進行為期兩天的修學旅行——地點在京都。」班主任在班會上宣佈。

  「耶——!!」台下瞬間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唉……」在全班同學的一片歡騰中,千穗無力地向前倒在了桌子上,「又是京都……」

  ——這是她升上高二的第一天,之所以說「又」,是因為在剛剛結束的春假中,她才跟隨島田師父前往京都參加了今年獅子王杯頭銜戰的決賽。

  島田在決賽中與宗谷名人展開了長達四局、持續兩天的拉鋸戰,最終遺憾落敗,現在他正在老家的山裡休養呢。

  腦海裡浮現出島田賽後那張「彷彿身體被掏空」的憔悴臉,加上他本身就患有胃病,千穗把頭抵在桌面上,內心不自覺地揪緊,修學旅行帶來的衝擊沒在她體內停留多久,就覆上了一層憂愁的陰影。

  「小千?」高尾回過頭,燦爛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你身體不舒服嗎?」

  「哼,只不過是對目的地不抱期望而已。」綠間睨了她一眼,「不用擔心她,高尾。」

  千穗聞言,彎曲的脊背瞬間像貓一樣從桌面上彈起,扭頭沖綠間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是啊~小和,比起擔心我,我們還是來關心一下小真的髮際線?」

  「噗哈哈哈哈!」被千穗的話轉移了注意力,高尾指著綠間的頭頂,發出標誌性的欠抽笑聲,猶如魔音灌耳——

  才一個春假不見,綠間竟把他那頭茂密的翠綠色頭髮理成了三七分劉海的柔順造型,不僅在發量上有了顯著的減少,連帶著髮際線也似乎向後移動了不少。這樣的髮型再配上他那副一本正經的嚴肅臉,喜感程度飆升。

  ——小真這個假期到底經歷了什麼?為什麼要跟他的頭髮過不去?

  不行,一看到就想笑!

  千穗摀住嘴背過身去,肩膀不住地抖動。

  在兩位鄰桌兼損友的笑聲二重奏中,綠間忍無可忍:「都笑了一天了!有完沒完啊你們!!」

  「沒有。」兩人幾乎是同時答道。

  「給我閉嘴啊!」

  「哈哈哈哈哈……」高尾眼淚都笑出來了,他拍上綠間的肩膀,在好搭檔的耳邊悄聲問:「小真你這該不會是因為失戀吧——?但反射弧也太長了啊?」

  高尾的眼神飄向背對著他們拚命忍笑的千穗。

  綠間聞言一怔,雙眸躲躲閃閃,長長的羽睫扇動著:「才不是,你想多了。」

  「哦~」看著對方的反應心裡已經有了數,高尾一臉同情,使勁拍了拍好友的肩。

  「我不要你來安慰啊!」綠間炸毛。

  「我懂的我懂的~」

  「你們在說啥呢?」千穗突然轉過身來。

  「什麼都沒有!」高尾綠間嚇得渾身一激靈,回答高度統一。

  「哦,話說已經放學了呢~你們不去籃球部嗎?」千穗沒再追問,兩人回答得異常整齊讓她摸不著頭腦,但還是好心提醒著,「開學第一天部活就遲到——這不太好吧?」

  「……!!」

  目送他們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出教室,千穗悠閒地背起書包,給牛島發了封郵件,通知他關於修學旅行的事。

  這時候,LINE上有一條來自天童的新消息——

  是一張紫苑綾音的側臉照,一看就是趁對方不注意時偷拍的,附言:「新來的經理學妹長得好像布倫希爾德玲子啊!!哦呵呵呵呵~綾音醬~」

  正準備打字的手僵在半空,千穗一歪頭,發出一個疑問詞:「誰?」

  沒等她想起那個「布倫希爾德玲子」是誰,牛島的回復接踵而至,讓她全身又充滿了力量,重新燃起對修學旅行的熊熊期待——

  「那真是太巧了,我們年級這週末也要去京都修學旅行。另外,新來的一年級二傳叫白布賢二郎。」

  也不知道是誰規定的,日本東北部的學校修學旅行一定要來京都。

  「因為這裡可是有——古跡!櫻花!鴨川!嵐山~!啊~多麼絕妙~!」列車上,比平時那種興奮勁兒還要興奮一百倍的天童,站起來手舞足蹈地高唱著他即興為京都創作的讚美詩,和坐在他旁邊看書的牛島形成了一動一靜的鮮明對比。

  「你給我安靜點啊!」前排的瀨見回過頭來,凶巴巴地沖噪音源大吼。

  「天童。」還是牛島的指令最為有效,讓天童迅速恢復了端坐的姿態。

  但他只保持了這個動作不到一秒,便湊到牛島身邊擠眉弄眼道:「其實——若利君比我還要期待吧~?」

  這曖昧的語氣令坐在四周的隊友們的臉齊刷刷地變紅了。

  然而被問到的對象一舉一動仍然十分淡定,只見牛島從書中抬起頭,老老實實地回答:「嗯。」

  ——等一下,我們的隊長大人就這麼不要臉地承認了?!

  老闆,我們的狗糧呢!

  大家先是滿臉愕然,不過還是大平最快反應了過來,微笑道:「不過也對,這才是若利嘛。」

  「的確。」山形紅著臉點點頭。

  「唉~綾音醬要是也能跟我們一起來就好了……」彷彿被牛島不要臉的發狗糧行為刺激到,天童垂下眼皮消沉地望向窗外。

  「喂天童,」瀨見扒在椅背上,伸手戳了戳那頭沖天的紅髮,「你該不會是對綾音——?」

  「嗚……」天童雙手摀住臉,自顧自地說道:「但是綾音醬對我好可怕……就像布倫希爾德玲子演的貞子那樣……」

  ——那是因為你實在太煩人了!!

  隊友們整齊地在心裡吐槽。

  這位新來的經理學妹據說是千穗一手帶出來的後輩,工作經驗和能力都屬一流,以至於鷲匠直接就同意了她的入部申請。她對部裡所有人的態度都一視同仁地和善,只有在遇上天童時會發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如果不是天童,我們也不會知道綾音會有那麼恐怖的一面呢~」瀨見望著車頂回憶道。

  「是啊,誰叫天童喜歡作死呢。」大平搖搖頭。

  「偷拍還有尾|行——是變態學長嗎?」山形一語道破真相。

  「可是!你們不覺得……」天童睜大眼珠環視一圈,想為自己的跟蹤狂行為辯解:「綾音醬的身上全是謎團嗎?而我最喜歡猜謎了哦~」

  「綾音以前曾跟我有過婚約,」這時,沉默許久的牛島突然爆出一條重磅猛料,「但很快就作廢了。」

  「什麼?!!」

  成為眾人矚目焦點的牛島仍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書頁,給了天童一條忠告:「不要試圖猜透綾音心裡在想什麼,天童,這對你們都沒好處。」

  「若利君……」天童長歎一聲,靠在了牛島的身上,卻問了個完全不相干的問題:「你覺得……安原原會介意這件事嗎?」

  「如果她會介意,當時也不可能同意讓綾音入部。」牛島平靜地回答,「倒是你,不會介意嗎?」

  「唔……!」沒想到牛島在這方面竟意外地敏銳,被問及心事的天童漲紅了臉。

  「真稀奇,還能看到天童露出這種表情……不愧是若利。」瀨見一臉陰險地笑了。

  「我才不介意呢!」天童扭過頭,撇著嘴再次望向窗外。

  「那就好。」牛島溫柔地彎起眉眼,說道:「我們快到了。」

  與此同時,另一班列車中——

  「第一天的上午去清水寺……下午參觀洛山高中?!」千穗在拿到行程表的那一刻很想撞牆,「若利他們第一天去伏見稻荷和金閣寺啊……完全不在一條路線上。」

  「畢竟我們秀德是以修學為主,不是純粹的旅遊。」與她隔了條走道的綠間解釋道。

  「也就是說,我們有很大機會見到赤司呢!」高尾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的綠間,「我等不及想看赤司看到小真新髮型的反應了!」

  「哈哈哈~我也想看!」千穗表示完全想像不出來。

  「笨蛋嗎?赤司和你們不一樣。」綠間信誓旦旦,對赤司還是很有信心的。

  然而——

  「噗。」當天下午,在秀德學生們的眾目睽睽之下,前來接待他們的洛山高中學生會會長·赤司征十郎在看到隊列中那顆顯眼的綠色頭頂時,冷靜的表情下隱隱發出一聲輕笑。

  「大家好~!歡迎來到洛山高中!」為挽回學生會的良好形象,赤司身旁一個褐髮褐眼的女生臉上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沖秀德的訪客們大聲打著招呼:「這位就是學生會會長赤司征十郎,我是副會長一條鹿,接下來你們會分成兩隊,分別由赤司和我帶領參觀洛山高中。」

  ——剛才赤司君是想笑的吧!是吧!千穗和高尾無視了一條副會長的話語,死死盯著赤司表面平靜的俊臉。

  綠間也發現了赤司剛才的異常,尷尬使他的軀體變得僵硬。

  赤司不著痕跡地朝他們看了過來,溫柔的紅色眼眸裡倒映出抱在一團笑得開懷的千穗和高尾的身影。

  「呃……赤司?」一條已經向大家說明了情況,正等著赤司發言,卻遲遲不見他開口,便湊近赤司身邊小聲問道。

  「咳咳……謝謝你,一條。」赤司收回目光,語氣溫和而威嚴:「那麼,一、二、三班的同學請隨我來。」

  「啊……我們被分到赤司這邊了,不去打個招呼嗎,小真?」高尾很是積極。

  「不了。」綠間邁開僵硬的腿腳,冷漠道。

  「嗯嗯~畢竟赤司君有公務在身,這麼多人面前也要保持學校的形象啊。」千穗表示理解,隨後掃視一圈洛山裝修華美的校舍:「這就是傳說中的洛山嘛~感覺好高端……」

  「你說得沒錯,洛山是全國各方面條件最優、偏差值也最高的學校。」赤司望著她接話道,「請跟我到這邊來,我帶你們去參觀體育館。」

  「啊……被他聽到了。」千穗不好意思地嘟囔著,為防引人注意,她選擇乖乖閉上了嘴。

  洛山的體育館分為好幾個,強勢項目基本上都有獨立的場地,當赤司帶他們走進籃球館時,他介紹道:「洛山有許多在全國範圍內強勢的體育項目,但是最具統治力的還是籃球。」

  「噗,自賣自誇。」高尾捂著嘴嗤笑。

  「小聲點,會被他聽到的,小和。」千穗剛出言提醒,赤司就再次朝他們看了過來——

  「我也是洛山籃球隊的隊長,去年的冬季杯上,我們隊曾有幸與貴校的籃球隊在半決賽中相遇,結果當然是我們洛山獲勝了,但是貴校的競技精神也給我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此話一出,像是翻出了綠間和高尾的黑歷史,兩人皆是憤怒地握拳盯著赤司,那場戰敗的恥辱他們還沒能向洛山復仇呢。

  「赤司。」出乎意料的是,綠間發話了,引得其他人朝他看去,「今年IH再決勝負吧,這次贏的會是我們。」

  「對!我們不會再輸了!」高尾也喊道。

  「好啊,我很期待,綠間、高尾。」赤司只是朝他們微笑著回答。

  「喂喂……你們冷靜點啊,大家都看著呢。」千穗拉著兩人的衣袖勸道,生怕他們現在就要在這個籃球館裡來一場。

  「好了,體育館的參觀就到這裡。」結束了剛才那段小插曲,赤司將話題拉回正軌,「接下來是教學樓,請隨我來。」

  「呼……」千穗長舒一口氣,擔憂地看向雙雙低著頭、仍沉浸在去年那場戰敗屈辱中的綠間和高尾,「你們別太在意了,赤司君說的是事實,也沒有貶低秀德的意思。」

  「你說得對,小千!我沒事了~」高尾立即回應道,擺了擺手。

  「回去之後,我每天要再加練。」綠間堅定地說。

  「哎呀,既然小真都這麼努力,我也不能落後啊~」

  「閉嘴,高尾。」

  見兩人又回到了往日那種狀態,千穗放下心來,摸出手機將今天拍的風景照發給牛島。

  很快,她就收到了牛島的回復,同樣是風景照——

  雖然構圖拍得歪歪扭扭的,他在與她的遠距離交流中也終於養成了經常拍照的習慣。

  他在因她而改變。

  這感覺就像是咬了口柔軟的棉花糖,幸福的甜甜的味道蔓延到全身的細胞。

  千穗欣慰地笑笑,把手機收進口袋,繼續她的洛山之旅。

  當晚,告別了洛山高中的秀德學生們被送到嵐山山腰的一處溫泉民宿休憩,第二天他們將上山觀光。

  大巴抵達時夜色已深,但在搖曳的燈光照耀下,山間盛開的大片櫻花呈現出一種分外妖異的粉紅色,極致的美麗中透著詭譎。

  「總感覺會從哪裡突然冒出來什麼妖怪……」從大巴下來後,高尾瑟瑟發抖,這景象美則美矣,卻莫名讓他生出陣陣不安。

  「妖怪是人們臆想出來的,高尾。」綠間鏡片一閃,舉起手中他今天的幸運物·小燈籠。

  「這話會從神棍小真的嘴裡說出來……感覺好奇怪啊。」跟在兩人身後的千穗抽了抽嘴角,「而且,小真你發什麼抖呢?」

  「我這是感覺有點冷。」綠間嘴硬道,「話說回來,這裡是有溫泉嗎?」

  「對哦~!可以泡溫泉咯!」高尾的注意力被溫泉吸引,瞬間不害怕了。

  「唉~」千穗搖搖頭,溫泉對她沒什麼太大誘惑,因為春假來京都時已經泡過了。

  就在三人即將踏進民宿大門的時候——

  「千穗?」

  「嘿!安原原~!」

  這兩道聲音像是開啟了她精神中的某個開關,千穗驚喜地猛然回過頭。

  牛島和天童正站在山路的對面,遠遠地與她對望著。

  「若利!還有天童君!」千穗一秒拋下秀德的大部隊,踩著滿地櫻花往他們跑去:「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我們住的地方就在那邊啊~看起來就在你們隔壁?」天童指著他們來時的方向,「我們剛安頓下來,我和若利君打算去山下的商店給大家買東西呢~明天我們要上嵐山,難道你們也是嗎?」

  「哈?!」千穗已經抱住了牛島,一臉欣喜地看著天童,「好巧~我們也是!」

  「好久不見了,千穗。」牛島寬厚的手掌摩挲著她柔軟的橙色髮絲,露出一個同樣欣喜的微笑。

  民宿大門口,綠間和高尾遠遠地看著那邊的三人,彎起嘴角,無奈地相視一笑。

  夢幻般的偶遇,就這麼在旅行途中,奇妙地發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忙得沒更,抱歉= =

  IH之前兩人就相遇了,真好~

  所以副cp是天童×綾音


第55章 錯覺

  民宿外的偶遇只是讓二人確認了彼此的存在,在那之後,出於理性的考慮,千穗還是乖乖回房安置好了行李,牛島也和天童繼續向山下走去買東西了。

  但是,僅僅是相互知道對方就在離自己不遠的那裡——僅憑這一點,就足以讓那根維繫理智的細線崩斷。

  在長久的分離後,實際感受到對方懷抱的那一刻,對原本清醒的頭腦所帶來的衝擊強度,是前所未有的。

  所以在此刻,晚上九點——

  千穗裹著毛巾泡在溫泉裡,已經泡了有一會兒,卻仍呆呆地望著水面出神,高溫的泉水讓她的意識愈發模糊,氤氳的熱氣環繞在身體四周,感覺自己的體溫正呈直線上升,她緩緩地閉上眼,想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

  「同學?」這時,以為千穗是快要暈過去,身旁的一個女生好心提醒她,「你是頭暈嗎?」

  「呃……!」千穗渾身一震,突然回過神來,有些歉疚地說:「我沒事的,謝謝你!」

  她這才驚覺自己溫泉已經泡了太久——害怕再度陷入剛才暈乎乎的狀態,千穗趕緊從水中站了起來,大步朝岸上走去。

  擦乾泡得微微有些泛紅的身體,換好那件深藍色的浴衣,千穗從澡盆裡翻出手機,準備告訴牛島兩人明天再見——卻發現他剛給她發了條消息:「我回來了,要一起在附近轉轉嗎?」

  像是輕盈的羽毛拂上內心深處的瘙癢,隱隱的期待被回應,已經岌岌可危的那根細線,被這句邀請給不留情面地斬斷了。

  循著他的指引往民宿外走去,她看見了。

  皎月隱沒在雲層之後,掛在樹上的燈籠閃著暗色的幽光。

  入春的季節氣溫最為舒適,夜色正好。

  牛島身穿一件深灰的浴衣,正靜靜地站在門前那顆最大最古老的櫻花樹下,滿臉嚴肅地等著她。

  「若利?」千穗踏下台階朝他走去,感覺剛泡過溫泉的身體還發著熱,這裡泉水的溫度似乎有點過高了——靠近他巋然不動的身形,她攬住他的左臂,莞爾一笑:「哈……怎麼約個會都像要去比賽似的?」

  溫熱的觸感隔著單衣也能清楚地感覺到,牛島的神情微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表現被她調侃了——眉頭一皺,似有慍怒油然而生。

  但這只是牛島習慣性的面部表情,他其實並沒有在生氣,今年IH之前,竟能和她在京都相遇,早已是讓他喜出望外。

  千穗自然也是知道這一點,見男友沒有反駁,心中小惡魔的尾巴翹起,言行上開始變本加厲。

  她將他堅實的臂膀抱得更緊了,整具還在發熱的身軀幾乎是全部貼了上去,踮起腳湊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吶~若利想帶我去哪兒?」

  出乎她意料的是,牛島這次竟不為所動,他抬起右手指著另一邊通往櫻花林深處的羊腸小道,冷靜地回答:「那邊。」

  「……哦。」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進攻被「攔網」,千穗瞇起眼,悶悶地應了聲。

  「走吧,我有很多事想和你聊。」牛島拖動還抱著他左臂不放的千穗往小路走去,道出這次主動約會的真實目的:「關於隊裡……有點事想要拜託你。」

  「誒?」千穗一怔,紫色的雙眸撲閃著,「可是我又不在白鳥澤,有什麼忙能幫得上你們?」

  「不是什麼很困難的事,你不在白鳥澤也沒關係。」牛島說得很篤定。

  「好。」過熱的體溫已經在慢慢降下來,千穗鬆開牛島,又牽起他的手,果斷應下,感慨和欽佩於他一板一眼的個性,便不再糾結剛才的問題。

  ——這才是我喜歡的若利呢。

  白鳥澤高中今年新來的一年級隊員中,有兩位實力最出眾、也最受鷲匠期待的學弟。

  其一是二傳手白布賢二郎,他是隊裡唯一一個非特招生,也就是憑借過硬的成績考進白鳥澤加入排球部的,據他所說,入部動機是因為——曾在中學的大賽中見識到牛島的絕對力量,而產生了「一定要加入白鳥澤,為這樣的主攻手托球」的強烈願望。

  其二是副攻手川西太一,他的身高較為突出、攔網意識也很準確和迅速,關鍵是能聽從直覺很準的天童的指示,兩人合力向對手施加更強的攔網壓力,現在的主要問題是體能的鍛煉有些不足。

  「川西的問題還算好解決,可是對白布而言……」牛島停下腳步,仰頭望著上方燦若朝霞的櫻花,聲音冷酷:「雖然鷲匠教練很器重他,想要他盡快代替瀨見的位置,但我認為他還不夠格。」

  「和瀨見的技術和頭腦比起來,他還是太嫩了,性格也不夠冷靜,容易犯錯——但不可否認的是,白布所堅持的風格會更適合我們。」

  千穗聞言轉過身,與牛島十指緊扣,會意般地靜靜望著他,等待他對她的下一句請求。

  「所以我想請你幫我個忙,」牛島側過頭回望著她,「教給他作為白鳥澤的二傳手應該擁有的頭腦和覺悟。」

  「不……這種事為什麼不去拜託鷲匠教練啊!而且我不在宮城要怎麼教他!」千穗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向後摔倒在地,不知該從何吐槽起自家男友的神奇腦回路。

  ——說好的很容易呢!我不在白鳥澤也沒關係?!

  「因為你之前不是跟我說,有機會想再給我托球嗎?」牛島仍是緊緊扣著她的手。

  「我的確是說過,但是麻煩你告訴我,這兩件事之間有什麼關聯……!」

  「這就說明,你還記得給我托球的所有細節吧?」

  「我當然還記得……所以?」

  「所以,你依然比任何人都瞭解,有我在的白鳥澤的二傳手應當具備怎樣的素質——我沒說錯吧?」

  「……太有道理了我竟無法反駁。」

  千穗絕望地捂臉,拜倒在牛島「邏輯嚴密」的論調下。

  「千穗?」

  「其實,你不用跟我解釋這麼多的……」千穗的肩膀輕顫,回以他一個燦爛的笑容,她一把攬過牛島的脖子,貼在他的臉前道:「若利還能記得我這排球上的唯一特長並善加利用,怎麼說呢~有種再次被需要的感覺?唔……還有,你這隊長當得也太盡職了吧~?」

  ——還以為他已經不再需要我的托球了。

  我真傻。

  「你說過的,作為隊長要多關注隊員們的狀況。」牛島撫上她的臉頰,拇指微動緩緩摩挲著那彈性極好的肌膚。

  被他的回答弄得愣神,千穗眨了眨眼。

  櫻花如雪飄落。

  「那……我和白布的聯絡就拜託你了,若利,另外我也會叫綾音幫我看著的。」萬千的感動和甜蜜只化作了這一句,她淡淡地說。

  「好。」被她溫柔如水的面容撩撥得情動,牛島吻上她的唇。

  「這就是……所謂的『幽會』麼?」千穗回想起國文課上學過的詞語,挽著牛島的左臂,兩人皆是穿著浴衣,並肩漫步在夜櫻盛開下的石板小路中。

  「唔……『指相愛男女的私會』,的確是。」牛島收緊了挽著她的手臂,低下頭——

  沒有防備地,千穗感覺右耳貼近了一處熱源,弄得耳廓又酥又麻。

  「啊!」嚇得她一聲驚叫,還未來得及反抗,就被男友攬入他寬闊健碩的懷抱中。

  「若利!」千穗伸手搭上牛島的後背,使勁敲了下他的背肌,「你別突然嚇人啊!」

  「千穗……」牛島只是緊緊環著她的腰,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邊吹著氣,「你不在身邊的時候,我總是很想你……」

  「嗯,我也很想你哦。」千穗修長靈活的手指在他背上一寸寸地逡巡,「但是,這裡不行。」

  剛才他那句話的語氣,在她聽來已經萬分危急——猶如魔鬼的低喃,引著她一步步邁過失控的邊緣。

  ——必須立刻打住!

  「若利,我們十點前都要回去哦,外面的燈會熄,老師也會來點名的。」

  這話像在牛島頭上澆下一盆冷水,讓他迅速放開千穗,看了看表:「那我們回去吧,時間快到了。」

  「……」千穗瞪著雙死魚眼。

  ——這也太好打發了吧!

  不過掃興歸掃興,她也知道不能壞了學校的規定,給大家帶來麻煩就太尷尬了。

  「走吧。」並不打算在意雙方的毀氣氛舉動,千穗牽起他的手,「我們原路返回,前面好像繞不過去。」

  結果,兩人還是在折返的中途被熄滅的燈光困在幽暗的林間了。

  氣氛頓時陷入一陣詭異的沉寂。

  四周只有靜如止水的默然。

  她緊緊抱住身旁唯一的靠山。

  千穗從小就很怕黑。

  非常怕。

  ——也不記得是從何時起產生這種恐懼的了,她只記得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自己全身的感官都會變得像是不屬於自己,連意識都彷彿被這樣的黑暗侵佔。

  現在即使有牛島陪著她,體內滋生的恐懼仍然在幾何倍數地發酵。

  突然,之前泡溫泉時的頭暈感再次襲來,讓她腳下一軟。

  「我們不是還帶著手機嗎?」牛島趕緊攙扶住她,一語驚醒正掉進恐懼深淵中的千穗。

  「對哦……」

  然後,兩人齊齊掏出手機,打開照明燈。

  千穗鬆了口氣,還好手機裡還有最後一格電。

  「奇怪,明明時間還沒到十點——」牛島回過頭,如常的話語卻突然頓住了。

  「大概是民宿為了省電提前關掉了吧~畢竟現在除了我們這邊也沒人了……」千穗接話道,還沒察覺到牛島的異常。

  「千穗,你剛才……?」牛島滿臉驚愕,一雙棕眸又再次在千穗臉上仔細觀察了一遍。

  仍然是一模一樣的紫色。

  ——雖然只有一瞬,難道是錯覺?她的眼睛……

  「啊?」千穗也望向他,「我剛才怎麼了嗎?」

  ——不,大概是我的錯覺吧。

  「沒事,可能是我看錯了。」牛島說,「剛才總覺得,你的右眼好像變色了。」

  「噗……怎麼可能,肯定是你看錯了~我又不是赤司君!」

  這麼說著,兩人已經走出了小徑,來到民宿的大門口。

  「那,明天見?」千穗抱住牛島,歪了歪頭,隨後自嘲道:「其實也不一定會見到吧……如果路線不同。」

  牛島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回道:「希望還能再見。」

  「咳……安原。」這時,綠間有些尷尬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手上還提著他的小燈籠,「老師點名時沒看到你,讓我來找你。」

  被人看到與男友親熱,千穗感覺自己的體溫又在不自覺地上升了,嚇得她趕緊放開牛島,往綠間的方向跑去:「那若利~再見了!」

  「再見,千穗。」牛島揮著手,卻用他標誌性的恐怖眼神瞪著綠間。

  綠間也冷靜地回望著他。

  相對無言。

  但是在牛島轉身離開的那一刻,他沒發覺,綠間的眼中又覆上一層恬淡的傷感。

  第二天的嵐山之旅,兩人遺憾地沒再遇見。

  但是,下一次見面的場景,竟是誰也未曾料到的——。

  作者有話要說:

  被基友拖出去浪所以寫到這個點了~

  這章暗示很明顯了,關於女主遇到牛島前更多的秘密也要逐步揭開了~

  但也不是什麼神展開啦!別抱太高期待……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0 19:23

第56章 六月雨

  六月,梅雨的開始。

  距離千穗升上四段,還有一局勝利。

  桐山與二海堂參加的新人王戰,距離兩人會師決賽,還差一輪。

  將棋研究會。

  「什麼?小雛在學校被欺負了?」千穗一拍茶几,伸長了脖子湊到桐山面前,「怎麼不早告訴我?!」

  ——桐山在三月的獅子王戰中輸給島田後,也選擇加入了研究會。聚會頻率則改為了每月一次。

  他蒼翠的眼眸向右瞥去,不敢直視她泛著怒火的面容:「因為……你在獎勵會的對局,不正到了最關鍵的時候嗎?」

  「零。」千穗端正坐姿,話語重回冷靜,「以後遇到這種事,一定和我說,不必去考慮這些的。」

  ——如果不是自己發覺,桐山最近的臉色總是蒙著一層濃重的憂鬱,從而逼問他的話,他大概永遠也不會告訴她吧。

  眼前這個少年,總是如此,溫柔到令人心悸。

  兩人在研究會的時間已經耗盡,島田正陪著二海堂在大阪打半決賽。

  「走吧,先去吃晚飯。」她站起身收拾好棋盤和棋子,又去取自己的背包,「和我說說小雛的事。」

  話裡是不容桐山拒絕的意味。

  用島田家的鑰匙鎖好大門——將棋研究會其實就在島田家,位於一處長長的坡道盡頭。千穗架著桐山的肩,兩人沿著坡道向下走去。

  在附近找了一處家庭餐廳坐下來,桐山嚥了咽艱澀的嗓子,開口向她講述了事件的來龍去脈。

  「安原……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握緊的拳頭擱在膝蓋上,他的氣息發顫,「眼下我只能努力多勝幾局,去賺更多的錢……」

  「因為小雛是我的恩人,我向她保證過的,要用一生去報答……」

  千穗撐著額頭,陷入沉思。

  ——校園欺凌,她和零也都經歷過,卻都不及小雛遇到的嚴重。

  不僅是單純的孤立,更有甚者會對被欺凌者加以大庭廣眾之下的人格侮辱。

  幸運一點的會有老師和家長出面,但是小雛的班主任不僅是不作為,還將過錯歸到了她的身上。

  她能想像出那個善良活潑的女孩在教室裡的日子是如何度過的——就像深不見底的海平面下,任何掙扎都是徒勞,濺不起一絲水花。

  「小雛一點都沒做錯……可是小零,川本家不是那種會接受外人的錢的家庭,你想報答她的話,就要用行動。」千穗隔著桌子,拍了拍桐山的肩,「班主任不管的話,就去找其他任課老師或是教導主任,一定要還她一個清白。」

  「嗯。」桐山點點頭,接受了她的建議。

  「有時間我會和你去看她的,還好小雛快畢業了,等升上高中……」

  「我想讓她考我在的高中。」桐山突然接話道,「我會保護好她。」

  「誒?」千穗驚詫地眨了眨眼,止住了話頭。

  然而桐山的表情沒有絲毫動搖,他堅定地回望著她,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弧度。

  「小零……」千穗感到有眼淚快要奪眶而出,慌忙拿起紙巾擦拭眼角。

  正是因為瞭解眼前這個少年有著何種慘痛的過去,她才會倍加珍惜剛才說出那種話的他。

  從未被世界溫柔以待的桐山,在遇到他的救贖後,慢慢變得比任何人都溫柔。

  ——這才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誒誒誒?!安原你怎麼了?」桐山見她快哭了,有些驚慌失措。

  「嗚……抱歉,是我突然太激動了。」千穗揉揉紅紅的眼眶,欣然一笑:「我沒事,只是覺得小零你真的太帥了。」

  「……」

  「所以~明天的半決賽加油!」千穗舉杯高喊,為桐山送上最誠摯的祝福,「這樣就能賺一大筆啦~給小雛她們買些好吃的!」

  「對,重點是能賺一大筆。」桐山眼中精光一閃,與她碰杯,兩位小財迷的意見瞬間達成高度統一。

  「不過啊~你可千萬別拿著存折去川本家算什麼理財計劃哦?這樣會被討厭的。」

  「啊……」被說中想法的桐山渾身發抖。

  「你不會真有這麼想吧?」

  「我錯了!」

  千穗在獎勵會生死攸關的最後一戰與桐山的半決賽於同一天舉行。

  兩人在棋社樓下碰面時,表情皆是肅殺得可怕。

  相顧無言,不需要過多的鼓勵,只是沉默地一起上樓,緩步走進不同的棋室。

  ——賭上各自的信念和尊嚴,棋士們的戰鬥是孤獨而神聖的。

  牆面上掛著「平常心是道」的書法,棋室內一如往常地寂靜。

  千穗跪坐在棋盤前,禮貌地與對手問好後,便準備迎接這通向職業之路的最後一場對局。

  從白日下到天黑,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與對手僵持了多久。

  當步數超過100之後,雙方的時間都所剩不多。

  也許是她太看重這場比賽的緣故,以前卻從未覺得對局能有如此艱難。

  腰腿酸脹、冷汗直流,大腦卻仍在高速運轉——這樣既痛苦又酣暢淋漓的感覺讓她興奮。

  棋盤上的棋子越來越少,最後的棋路突然就能看得無比清晰,千穗輕推一子,下出了扭轉局勢的一步。

  「我輸了。」對手在長久的沉思後,沮喪地低下頭。

  ——「多謝指教。」

  感想戰結束後,千穗被會長叫了過去。

  「恭喜你,安原,你今天的比賽我看了,打得很精彩……」

  但她只是跪坐在榻榻米上,閉著眼輕輕喘氣,似乎還未從剛才激烈的鏖戰中脫出身來。

  「累了嗎?今天先回去好好休息吧,轉職業的事情也不會很快,不過在你暑假結束前一定能辦完。」會長大叔一直都很關照千穗,見她已經累得話都說不出來,善意地安撫道。

  「嗯……謝謝您,會長。」千穗迷迷糊糊地應道,扶著桌子站了起來,「那容我先告辭了。」

  ——最近會突然頭暈的症狀好像越來越頻繁了?要不要去一趟醫院?

  她扶著牆邊走邊想。

  但當千穗走出棋社大門時,眼前的一幕又讓她很快清醒了過來。

  桐山似乎正神色激動地在和一臉冷漠的島田說著什麼。

  「師父?」千穗聲音微弱地打了聲招呼,「您什麼時候回來的?二海堂的半決賽怎麼樣?」

  ——糟糕,剛才出來時忘記順路去看一眼比賽結果了!

  島田會出現在這裡,也就意味著二海堂的對局已經結束。

  然而桐山緊緊皺著眉,咬緊了嘴唇,島田也是對她露出一個複雜的眼神,說道:「二海堂住院了。」

  ——沒有直接告訴她結果,但表達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二海堂只差一輪就能與桐山會師決賽,卻提前病倒在了棋盤前。

  「他總是這樣……總是這樣……!」千穗的話語開始哽咽,她深深埋低自己的頭,明媚的橙發此刻黯淡無光,「明知道對手是故意在耗他體力,還要這麼拚命!嗚……」

  桐山也是抿著嘴,不發一語。

  那個總是給他們帶來歡樂的小胖墩,身前身後所背負的沉重——

  他們全都知道的。

  犧牲了作為小少爺本可以信手拈來、無憂無慮的童年,卻將自身的全部投入到艱苦的將棋學習中。

  常伴左右的管家爺爺、色彩鮮艷卻清淡的便當、塞滿一整個背包的藥。

  還有那副越來越虛弱的身體。

  ——二海堂只是不想被問到這些事。

  「唉……桐山、安原,」島田歎了口氣,打破這悲痛的氛圍,「你們今天都獲勝了……我請客,去一起吃一頓飯吧。」

  說完,他還無奈地看了桐山一眼。

  ——在千穗遇到他們之前,他本想躲過桐山關於二海堂的追問的,因為不想讓這件事影響到他的決賽。

  但桐山卻抓著他的衣角,認真地請求他把事情經過完整地告訴他。

  意識到這個天才後輩在心性上的巨大成長,島田做出了決定。

  餐館內,島田從公文包裡拿出兩頁紙:「這是二海堂半決賽的棋譜。」

  桐山接過棋譜,一旁的千穗也湊了上來。

  棋譜有兩張,一張是時間耗盡的第一局,由於對手將不斷纏鬥後的劣勢轉為了千日手(註:指相同局面重現四次以上,由裁判判定此局無勝負,重新對局,但先後手互換),不得不重新開局——那之後便是一分鐘落子帶來的,絞盡靈魂下出的138手。

  棋譜的記錄到這裡,戛然而止。

  淚水開始滴落,沾濕了紙張。

  千穗能清楚地聽到桐山的抽泣聲,垂眸搭上了他的背。

  ——他已經將二海堂視為摯友了,所以才無法承受這樣的結果。

  「桐山,你即便如此,也能對二海堂做出如此殘酷之事嗎?」坐在對面的島田平靜地問道。

  桐山沒有回答,他摘下眼鏡,用手擦乾眼淚,又仔細將那兩頁棋譜疊好收進包裡。

  隨後,他堅定地回望著島田,一字一句道:「我要出發了,去決賽。」

  話裡是飽含著責任感的決心。

  島田仰著頭,欣慰地應了聲「好」。

  千穗收回手,默默喝了一口杯子裡的冰水。

  ——新人王戰的決賽將在一周後,於關西的將棋會館舉行。

  桐山會帶著二海堂的份,一路贏下去的。

  她是如此堅信著。

  走出餐館的時候,外面是細如銀絲的綿綿雨幕。

  千穗貢獻出自己的折疊傘,三人擠在這一把傘下抵達了車站。

  與桐山和島田告別後,她打開手機,告訴牛島自己今天獲勝、即將開始打職業的消息。

  站在電車中,車門的玻璃倒映出她的臉。

  自己成為職業棋士的目標很快就要實現了,二海堂的事卻讓她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島田的那個問題在拷問著她的良心。

  ——如果是我對上了他,我又會怎麼做?

  千穗衝著玻璃中的倒影苦笑了一下,那個倒影也用同樣的表情回應著她。

  因為她發現,她無法對他做出那種殘酷的事。

  但二海堂一定不會期望被如此對待。

  她能想像出他正躺在病床上因為痛苦而掙扎的身影,抓著吊環的手不自覺地攥緊,車外的雨聲淅淅瀝瀝。

  二海堂的棋譜,縱使迷惘、憂鬱和膽怯著,也一路相信自己並堅持到了現在。

  帶著無限的憧憬,燃燒著,猶如一團冷雨中不滅的火球。

  他是冒險者。

  那我呢?

  千穗的呼吸梗了一下,回答不上來。

  ——看來這條路,會比她想像得要更難走。

  「若利君?」天童手裡拿著球,好奇地望向正在看手機的牛島。

  ——他已經盯著屏幕發呆很久了。

  「若利,快閉館了哦,趕緊收拾好回宿舍吧。」大平提醒道。

  「牛島學長?」站在牛島旁邊的白布也小聲問了句。

  「是千穗。」在隊友們的關心下,牛島抬起頭,向他們宣佈道:「她要成為職業棋士了。」

  「!」白布的臉上浮現出激動的紅暈,千穗這兩個月來對他的遠程指導幫助很大,他也是憑著這個得以在縣內預選賽上拿到不少出場機會。

  「哦~!那不是……那也就是說……!」天童舉起雙臂做了個慶祝動作,「安原原要開始掙錢啦!」

  「你的關注點是這個嗎……」瀨見停下收拾東西的手,「我倒覺得,比起能掙很多錢,她承受的壓力會越來越大吧。」

  「是啊~」大平托著下巴點點頭,「聽我爺爺說過,職業棋士無論實力高低,都會很辛苦。」

  「嗯。」牛島只是淡淡地回應。

  ——無論別人怎麼說,他都會相信她。

  兩人都不是會因為一些小事就一蹶不振的人,越是擁有強大的實力,就越要勇於去承擔更多東西。

  比起以前總是跟在他身後、站在他影子中那個安原千穗,他更喜歡現在的她。

  即使她會因此遇上各種艱辛困苦。

  今夜,千穗關上燈裹緊被子,因疲憊而沉沉入睡。

  在六月的綿長雨聲中瀰漫著的,是無盡的哀思。

  作者有話要說:

  搞事之前先用將棋日常鋪墊一下。

  下章開始進入高潮?大概吧。


第57章 未知的黑色

  桐山不負眾望,在決賽中擊敗對手,獲得了新人王的稱號,二海堂也安全出院了。

  那之後不久,小雛的班主任因班上的校園欺凌事件壓力過大而病倒,由年級主任頂替了她的位置——校方開始認真介入班級裡的黑暗,對小雛的中傷終於結束了。

  「真的是太好了,小雛。不過,你當時想保護的那個女生居然也叫千穗,讓我有點吃驚呢。」千穗躺倒在川本家的榻榻米上,撫摸肚子上趴著的那只黑白相間的貓。

  「嗯,這應該是個巧合吧?她全名叫佐倉千穗~」小雛懷裡也抱著隻貓,是黃白相間的。

  「那孩子……現在還好嗎?」千穗擔心的是這一點,據說她被迫轉學後,就直接進入了心理輔導中心接受治療。

  ——她也是這次事件中被狠狠傷害到的人。

  「嗯……千穗回了我的信,我們約好了暑假要去看她。」小雛笑得燦然,彷彿周圍的空氣都要隨她漂浮起來。

  「哈哈哈好~」千穗突然舉起貓一個翻身滾,讓它「喵」地大叫一聲,無力地揮舞著爪子,「抱歉之前都沒能看過你,小零他一直瞞著沒和我說~不過現在倒是有大把休息時間咯!」

  她和手中安靜下來的貓對視著,話語中透著興奮,升上四段成為職業棋士之前的這個暑假,讓她難得地有了一段完整的空閒期,可以好好地真正休個假了。

  「唔~馬上就要到暑假了,好想去哪玩……」千穗橫躺在地,榻榻米的柔軟和舒適感讓她不想起來,像個孩童那樣嘟囔著,「要不回一趟宮城?可是若利IH預選賽通過了又要來東京……」

  現在是六月中旬,氣溫已經回暖,且逐漸向著更加燥熱的趨勢發展。

  千穗剛在川本家睡了一個酣然的午覺,滿足地醒過來後,便很自然地想到了牛島。

  ——果然還是想更多地待在他身邊。

  小雛聽到千穗親暱地叫出男友的名字,臉頰有些發燙。

  即便還是15歲的少女,也到了思春期。

  她腦海中浮現出的,是桐山溫柔的容顏。

  在她最難過的時候給予堅定的鼓勵和承諾,甚至在新人王決賽結束後立即從大阪跑到了京都,找到在修學旅行時獨自坐在鴨川邊哭泣的自己,還貼心地帶來了胃藥以緩解病痛。

  「那個……千穗姐,」被心底的一陣悸動所驅使,小雛再三猶豫,終究還是問了出來,「小零他,也有喜歡的人嗎?」

  「誒?!」這個突然的爆炸性問題嚇得千穗從地上坐起,手中的貓滑落在地。

  「啊……對不起!是我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小雛趕忙搖頭連連道歉,雙馬尾俏皮地飛舞著,「我只是有點好奇!」

  「哈哈哈哈哈……」然而千穗只是笑倒在茶几上,隨後摸摸小雛的頭,「我知道的喲~小零他已經有喜歡的人啦。」

  ——小傻瓜,他喜歡的是你啊。

  「真的嗎?」被告知這條「八卦」的小雛睜大了好奇的眼睛,身體不自覺地向前傾。

  「我怎麼會騙你~但是,還是等他自己說出來會比較好哦。」千穗決定賣個關子,因為桐山自己似乎還沒發覺這一點,他需要些時間。

  「好吧……」小雛垂下頭,有點掃興,但也沒再繼續為難千穗,只是有些不甘地問道:「但是小零會自己說出來嗎?」

  「會的哦。」千穗篤定地點點頭,「對了,他這個月底要和宗谷名人來一場新人王的紀念對局!可惜我要上學不能去圍觀……嗚,好想現場近距離看看那位宗谷先生是怎樣的啊……」

  她小時候隱隱約約的記憶中,父親是提起過那位名為宗谷冬司的棋士的。

  父親形容他「像雪一樣寂靜」,或是「有著巨大白色羽翼的大鳥」,似乎是他最想與之一較高下的對手。

  但是在兩人得以交上手之前,父親便提前離開了。

  ——「如果安原九段對上宗谷名人,誰會勝出?」也因此成為了將棋界茶餘飯後的一大談資。

  千穗其實也被其他人問過許多次這個問題,但她都選擇了避而不答。

  ——甚至是在抗拒,抗拒著自己的父親被人們如此對待。

  唯一能夠給出的答案,就是她想用自己的行動證明,安原家的將棋即使在對上那個「將棋之鬼」宗谷,也能夠絲毫不落下風。

  可是——

  「年齡差!」坐在返程的電車中,千穗絕望地捂臉,道出令人心酸的事實。

  將棋中,年齡上的差距所帶來的經驗差基本上是成正比的,更何況對手是那個一等一的怪物。

  「小零能從和他的對局中學到些什麼,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吧~」她有些頹喪地自言自語道。

  ——勻速行駛的列車載著她,一路奔向炎夏,和未知的明天。

  「好熱……今年怎麼會這麼熱啊……」千穗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體育館。

  反正在家裡也是無所事事,棋譜看得頭暈,正好被高尾叫去看今年的籃球IH正賽,卻在出門的那一刻就開始後悔。

  時間來到八月初,暑假已經過去了一小半,東京的氣溫突破了30年來的最高值。

  牛島他們參加的IH排球比賽還要過幾天才開打,千穗在這邊等得已是焦頭爛額。

  今天是秀德對海常的四分之一決賽,由於上次冬季杯季軍賽的記憶,這次得以傷癒出場的黃瀨已是摩拳擦掌。

  當然,秀德這邊也在完成隊員的更新迭代後繼續維持了王者的姿態,準備給予對手致命一擊。

  「啊~」千穗打了個哈欠,靠在座椅上用手帕擦著額頭上不斷淌下來的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太熱,最近的她總是感覺有點使不上力,只想躺在床上連門都懶得出。

  結果今天好不容易出一次門,就差點被這高溫撂倒在大馬路上。

  場中的籃球賽打得如火如荼,四周的觀眾也是群情激昂。

  只有滿臉疲憊、半睜著眼皮的她顯得格格不入。

  ——難道是我休假休傻了?要不要明天去棋社露個臉?

  千穗正這麼想著,又感到天旋地轉,視界猛然被黑暗侵吞。

  這時,也恰好到了比賽的最後幾秒,綠間接到高尾的傳球立即出手,以一記利落的跳投三分扳回比分,宣告了秀德的勝利。

  終場的哨聲響起,他下意識地朝觀眾席那個一直在留意的方向看去——

  「喂!醒一醒!你怎麼了?!」

  「她暈過去了……快叫救護車!」

  ——一瞬被愕然與恐懼籠罩的翠綠眼眸倒映出的,是橙發少女被路人抱在懷裡拚命搖晃、卻仍是緊緊閉著眼眸的柔弱身影。

  「安原——!!」幾近癲狂地大吼著,丟下來不及反應的隊友和對手們,不顧一切地往館外衝去。

  黑色。

  濃重而無盡的黑色。

  明明是記憶中第一次經歷,卻又感覺對這種顏色無比熟悉。

  「我回來了喲~」面前站著一個人,傳來惡魔般的低語,像是從地獄裡伸出的一隻手,將她拉向深淵。

  「你是誰?」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千穗喃喃道,「為什麼我沒有見過你……」

  「呵呵~我是誰?」她發出甜美悅耳的嗓音,溫柔地撫上她的臉,「你不可能沒有見過我。」

  ——「因為,我就是千穗啊。」

  「生命體征趨於穩定,但仍處於昏迷,導致昏迷的原因不明,也不知何時會醒來。」急救室外,醫生平靜地敘述著診斷結果,「建議留院繼續觀察。」

  緊接著,急救室的大門向兩邊敞開,穿著病號服的千穗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還戴著呼吸機,被護士緩緩推了出來。

  綠間高尾和黃瀨自覺地靠牆,讓開一條通道。

  表情皆是難以置信與哀痛交加的複雜。

  ——最先趕到醫院的他們,卻什麼也做不了。

  聯繫校方通知了她母親後,只能在外面乾等著。

  「她有什麼病史嗎?」醫生接著問,想從此處下手找找原因。

  「有。」走廊那頭,突然響起一道冷靜而發顫的女聲。

  他們齊齊轉過頭朝她看去。

  安原麻美子目送女兒被推進病房後,緩緩朝醫生走去,道出了驚人的事實。

  「千穗4歲的時候,曾患有為期半年的多重人格障礙。」

  綠間屏住了呼吸。

  「應該是來自她父親的遺傳——雖然生下來後沒表現出任何異常,卻是從一次溺水開始發病的。」

  「在游泳池裡玩的時候,被別的小孩一起欺負——把她按進水裡不讓浮起。」

  高尾憤怒地攥緊了拳頭。

  「我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千穗在嗆水後,被另一個人格佔據。」

  「那之後為了保護她,加上宮城有個之前為她爸爸治療的名醫,我們家便從東京搬到了宮城。」

  黃瀨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她的第二人格雖然也自稱千穗,卻可以說是個只知道下棋的精密機器——雖然她也能夠很快學會其它技能,但她最感興趣的還是一切和將棋有關的東西。」

  「雖然不知道這次是什麼原因,恐怕等她醒來……」麻美子傷痛地閉起眼,話語梗在喉中。

  「就不是原來那個她了嗎?」綠間急急接話道。

  麻美子沉重地點頭,陷入沉默。

  「可是為什麼!小安原明明最近都……!」黃瀨想不通。

  「既然她是有病史,以後的任何時候都有可能復發的。」醫生解釋道,「很多時候是沒有理由的。」

  高尾略一思索,又想到了什麼:「阿姨,那請問在當時,她的病是怎麼治好的呢?那個名醫嗎?」

  「不,那個醫生只能對她做些常規手段上的治療,但都沒什麼效果,他說千穗的病和她父親有很大區別,他也不能保證治好……雖然聽上去有些難以置信,但其實後來是她的爸爸——經歷了無數次的失敗後好不容易贏下她一局,第二人格便從那時立即消失了。沒有人能解釋這種現象,但兩者之間顯然是有聯繫的。」麻美子的語氣有些絕望,「千穗的第二人格在下將棋時是不會出錯的,根本不似人類,只有祐樹沒有放棄……」

  她的身體因悲傷而顫抖,低著頭,淚水漸漸盈滿了眼眶:「但現在祐樹也不在了……」

  走廊中再次陷入沉寂。

  「小安原……!」黃瀨越過麻美子,首先衝進了病房。

  緊隨其後的是綠間和高尾。

  千穗仍是沒有醒,白色的床鋪和病房讓她看上去更加虛弱。

  「謝謝你們。」麻美子靠在病房門口,「小時候千穗生病的時候,只有我和祐樹在陪著她……」

  「她現在能交到你們這樣一群摯友,我真的很感激……但是抱歉,千穗可能再也不會回應你們了……」

  然而站在病床邊的綠間和黃瀨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齊聲說:「不。」

  「啊?」

  「如果是赤司的話……」綠間直起身,對麻美子一字一句道:「他有可能戰勝她。」

  「對!小赤司一定可以的!」黃瀨蜜色的眸子光輝閃爍。

  高尾沒有接話,只是揚起一個志在必得的笑容。

  「你們……」麻美子聽千穗說起過赤司的事,但還是不確定。

  「阿姨,這件事就交給我們吧!」黃瀨豎起大拇指,「無論如何這個方法都值得一試!」

  彷彿從絕望中抓住了希望,綠間緊皺的眉頭終於有所舒緩:「洛山現在正在東京參加IH,等安原醒來和比賽結束,我們就去拜託他。」

  「好!」高尾表示贊同。

  「可是千穗她……」麻美子走上前,伏在女兒身上,淚水打濕了被單:「什麼時候會醒來……對不起,都是媽媽沒能保護好你……」

  「阿姨,這不是您的錯啊。」黃瀨溫柔地安撫著這個無助的母親,「小安原一定會好起來的!」

  「對了,這件事要先告訴牛島嗎?」高尾提出了一個尖銳的問題。

  ——他聽千穗說過,牛島很快就要來參加IH了,如果讓他知道,一定會影響比賽的。

  「……不了。」綠間咬著牙,艱澀地回答,「安原一定不希望我們這麼做,還是等他比賽結束後再告訴他吧。」

  「是啊,而且那時候說不定小赤司就能治好她了呢!」黃瀨也不想讓牛島看到這樣的千穗。

  「你們說小若利嗎?」麻美子搖搖頭,「還是先別告訴他了,等比賽結束,我會好好找他談談的。總之你們今天先回去吧,我來照顧她……別耽誤了明天的比賽。」

  綠間和高尾聞言,默默朝她鞠躬致意後,悄然離開了房間。

  「黃瀨不走嗎?」麻美子見黃瀨沒有動作,疑惑道。

  「我的比賽已經結束了啊~」黃瀨苦笑,聳了聳肩,坐在了病床旁的椅子上。

  「好吧,那晚飯前也一定要回去哦。」麻美子無奈,定下心神往病房外走去:「我去辦下手續,千穗就先拜託你照看一下了。」

  等麻美子走出病房,黃瀨重新審視著千穗,生怕錯過她任何一個微小的動作。

  然後他看見,千穗的眼皮微微動了動。

  「小安原?」欣喜地意識到她可能快醒了,黃瀨試著喚了聲。

  她的確是睜開了眼。

  ——在看到她瞳孔的那一刻,黃瀨震驚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差點跌下了椅子。

  「涼太?祐樹呢?」雖然仍是同樣的聲線,聽上去卻有如寒冰凜冽。

  她機械般地轉過頭,揚起一個魅惑的笑容,與她的聲音產生了強烈的不協調感。

  右眼原本是溫柔漂亮的紫色,而現在變成了鮮艷妖異的紅色。

  像是要將所見之人的靈魂吞噬。

  「看來祐樹不在啊……無趣。」她環視四周,卻只見黃瀨一人,便只好懶洋洋地向他發出來自惡魔的邀請:「喂~你要陪我來一局嗎?」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搞事.jpg


第58章 厭惡的純白

  「瘋子~的女兒——!」

  「——也是瘋子!」

  「都要離她遠點哦~!」

  ——真的是受夠了。

  特別是當這些充斥著灰色惡意的話語,從天真無邪的孩童們的嘴裡講出來時,聽起來就更可怕了。

  「我不是……!」女孩的臉頰泛起血絲,聲音因急促而打戰,「我爸爸也不是!」

  上了幼兒園後,小千穗的每一天都在這樣的恐怖中度過。

  父親的病史在鄰里間早已不是秘密,即使病好後,其他家長們也告誡著自家孩子,都要離「那個瘋子」的女兒遠點。

  甚至連老師都對她有所忌憚,所以會對這些侮辱視而不見。

  在孩子們獨自相處的過程中,無機質的臆測便像雜草一樣瘋長,簡單粗暴的邏輯成為了這場悲劇的土壤。

  終於,四月的某一天,班級的游泳課上。

  一如往常的言語中傷。

  身上被不斷潑著水,頭被按進水裡。

  她開始反抗和哭泣,像暴風雨中掙扎的雛鳥。

  引來的卻是更強烈的欺壓。

  在老師沒來阻止之前,泳池的水就已經灌進口鼻,讓她失去了意識。

  ——在醫院裡醒來時,就已經是這樣了。

  「帶我回去,我沒有生病。」她的右眼像夜晚血色的一輪圓月,稚嫩的童聲道出不容抗拒的命令,「游泳課還沒結束吧?」

  「應該是遺傳和外界施壓的共同作用,」森川醫生站在病房外,向千穗的父母講解著他的推測:「這個人格很可能是出於保護自身的目的派生出的,虹膜異色是伴隨症狀,大概會隨著人格的切換而變化。」

  森川笑葉是個鬍子拉碴的大叔,看上去吊兒郎當的,卻是治療多重人格病症方面的國內頂尖學者,因為討厭大城市的環境而選擇居住在宮城的鄉下,他的接診價格不菲——可即便如此,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前來求醫的患者仍是絡繹不絕。

  「很抱歉,千穗的這種類型比較稀有,目前還沒有什麼有效的治癒辦法,但我會按照常規手段去一步步治療的。」他摸摸自己的胡茬,盯著手中的診斷記錄有些出神。

  剛醒來的這個時候,新形成的第二人格還不夠穩定,千穗有時會回復到主人格的狀態。

  但是,第二人格與主人格能夠共享記憶,主人格卻不會記得第二人格做過的任何事。

  當他問她為什麼會出現時,她只是回答:「因為我想出現,就出來了。」

  ——看似是一種被動發作,第二人格卻認為自己在主動出擊。

  森川想到這裡,疑竇叢生,他搖了搖頭,拍拍面前滿臉悲痛的安原祐樹的肩:「我會盡全力的,你的病不也被我治好了麼?千穗這邊也一定會找到治癒的辦法的。」

  「謝謝你……笑葉。」祐樹露出一個苦笑,攏了攏身邊已哭得失聲的妻子,來自高中時期的老友的安慰讓他稍微寬下心來,接受了這殘酷的事實,「既然千穗的身體沒有大礙,我和麻美子就帶她回去了。」

  「唉~還讓我特意從宮城趕來……」森川擺擺手,「其實我跟她這個第二人格還挺聊得來的……怎麼說呢?完全不像個才四歲的小孩。」

  「辛苦你了,下次請你喝酒……其實,我正考慮搬到宮城去。」祐樹突然說,「之前是我們的錯,都沒能照顧好她,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所以我也打算隱退一陣子了。」

  「祐樹?」麻美子聞言,轉過頭驚訝地望著丈夫。

  「我們搬到宮城去吧?給千穗換個新環境生活,這樣笑葉給她治病也更方便。」

  「等一下,那你的將棋——?」森川拉長了語調,他不敢相信祐樹會在距離成為名人最近的時機放棄。

  明明只差一次頭銜戰的冠軍。

  「我剛才不是說過嗎?我打算隱退了。」祐樹卻是滿臉嚴肅,「比起將棋,現在是千穗更加重要,反正之前贏下的錢足夠我們重新定居了……」

  被他的決心所打動,麻美子只是沉默著點點頭,支持了他的決定:「我會向公司申請把我調到宮城去的。」

  「嗯,你就安心工作,我來照顧千穗。」祐樹不像普通的日本男人,他很不喜歡將妻子束縛成家庭主婦,「她不是還想回去上游泳課嗎?我這就帶她過去。」

  「你胡說什麼?現在課程都已經結束了啊?!」森川指著窗外漆黑的夜空,差點以為祐樹又開始發病了。

  祐樹只是沉默著打開病房的門,把女兒抱了出來:「你們先回去吧,麻美子,你辦一下出院手續,我帶千穗出去轉轉。」

  「喂——!」森川還沒來得及拉住他,就看見對方一路小跑往走廊的另一邊奔去。

  「算了,森川。」麻美子擦乾眼淚,「祐樹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讓他去吧。」

  「……你們果然還是沒變啊,高中裡的那對『怪人夫婦』。」森川垮下表情吐槽道。

  「你是欠抽嗎——!」麻美子抬腳踹上森川的屁股,「有時間調侃我們,還不快去研究治療方案!」

  「啊啊啊啊啊——!你穿的是高跟鞋啊喂!」

  祐樹開車把小千穗帶到一處露天兒童泳池邊,一路上她都表現得乖巧溫順,一言不發。

  然而一站到泳池邊時,她就不由分說猛地跳進水裡。

  身上的病號服全都濕透,千穗也不管,只是沉在水下緊緊閉著眼,試圖挑戰自己的憋氣極限。

  祐樹愣在原地,想不通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直到她終於憋不住從水下探出頭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然後她重複著這個過程,一次又一次,像是在和什麼賭氣似的,但她的表情又沉靜地可怕。

  「游泳可不是只會憋氣就能學會的哦~千穗。」祐樹看不下去,柔聲提醒道:「你要先試著讓整個身體漂浮在水上,再划動手腳像青蛙那樣去移動。」

  她憋氣的動作瞬間止住,立即照著他所說的做——僅僅試了一次就成功了。

  小小的身軀在水中游曳著,她很快就學會了蛙泳。

  祐樹驚歎於這個第二人格的驚人的學習能力,隨後開始繼續教她自由泳與仰泳,她也很快就全部學會了。

  將筋疲力盡的千穗從泳池中抱起,祐樹給她裹上自己的外套,讓她靠在肩頭熟睡。

  「對不起……」隱忍到現在的話語終於脫口而出,像是狠厲的刀鋒劃開夜晚冰冷的空氣,「我會用剩下的時間償還你的。」

  在耀眼的白色照明燈下,男人單薄的身姿卻依然挺拔。

  你不是喜歡下棋嗎?

  ——那麼我會教給你我的全部。

  離開這個傷心之地,之後,去開始全新的生活。

  又是白色。

  討厭的、不沾一絲塵垢的純白。

  就像那些說著邪惡話語的純真孩童一樣。

  只有這個金燦燦的帥哥還算養眼。

  「小安原?」黃瀨呆坐在椅子上,沒聽懂她話裡的意思。

  「哦~差點忘了,涼太不會下將棋。」千穗自顧自地說道,又問:「真太郎和征十郎呢?小零也行啊。」

  「小綠間和小赤司還有比賽……」黃瀨還以為她的第二人格會像赤司的那樣難相處,沒想到她還能記得他們這些人,說起話來也還比較正常,「小零是指那個桐山——?抱歉,我和他不熟……」

  「哦,那還真是遺憾。」千穗微微點頭,抬手拿下了臉上呼吸機,「不需要這個。」

  然後她從床上站了起來,雙手支著病床旁的窗台望向窗外的夜景。

  她穿著病號服的身影在漆黑的背景下顯得更加孤獨,但她只是靜靜地遠眺著,不發一語。

  兩人的對話就此陷入沉寂。

  黃瀨也不知這折磨人的安靜持續了多久,病房的門突然就被人一把推開了。

  「小千!」是桃井,身後還跟著同樣一臉焦急的青峰。

  聽說千穗暈倒的消息後,兩人立即就從家裡一同趕了過來。

  千穗聽到桃井的呼喚,緩緩轉過頭來,打了聲招呼:「你們好呀,五月、大輝。」

  「哈?!」青峰指著千穗的眼睛,一秒想起從前的赤司的他語帶恐懼,「喂黃瀨,這怎麼回事?」

  桃井也是驚訝地睜大眼睛摀住嘴,盯著千穗的平靜的面容。

  「我沒事啊?」千穗疑惑,很自然地會意道:「如果你是指我的眼睛——在這種狀態下,它們本來就是這樣的。」

  「小安原她……」黃瀨低下頭,不知該從何說起,他現在也是因為剛剛得知衝擊的事實而變得十分混亂。

  「你們來啦?」麻美子走進病房,認出了桃井和青峰,「千穗她沒事了,只是需要一段時間的靜養。」

  ——她剛才已經聯繫到了森川,讓他火速從宮城趕來。

  「您是——小千的媽媽?」桃井之前過她一次,所以對這個戴著眼鏡、文質清秀的黑髮女人還有印象。

  「阿姨好。」青峰尊敬地說,對朋友的長輩他還是懂得要講禮數的。

  「嗯,你就是青峰吧?我聽千穗說起過。」麻美子點點頭,看著兩人擔憂和震驚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又要將事情的原委解釋一遍了,「你們倆到外面來吧。」

  「……」被告知千穗過去的兩人沉痛地低下了頭。

  桃井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悲傷又憤怒的淚水在眼眶裡流轉:「為什麼小千要遭受這些!」

  「是啊,那些混蛋……」青峰緊緊皺著眉,歎息一聲後問道:「所以現在呢?她還有可能恢復嗎?」

  「還不確定,綠間說可以寄希望於赤司……」麻美子搖搖頭,「但是,想要打敗第二人格的千穗,幾乎是不可能的……連祐樹都失敗了不知多少次。」

  「阿姨,也就是說……」桃井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嗯,最糟的情況是,千穗就會一直維持這個人格活下去了。」麻美子聽懂了桃井的意思,但她將這令人窒息的話語說得十分冷靜,「不過這也沒關係,森川醫生說過,除了性格上會更難相處,她還保有著主人格的記憶,這對她的正常生活是沒有什麼影響的。」

  「可是她成為職業棋士的事……?」桃井關切道。

  「這就要看那群老頭子們的意見了……」麻美子搖搖頭,「如果讓現在的她當上職業棋士,對將棋界也會是很大的考驗吧。」

  「那……牛島他?」青峰想到了千穗遠在宮城的男友,「你們打算怎麼瞞著他?聯繫不上安原,他一定會懷疑的啊。」

  「為什麼要瞞著他?」突然,千穗不知什麼時候打開了房門,對門外的三人說。

  「阿姨對不起!」黃瀨連忙鞠躬道歉,「是我沒看好她!」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你也不是我的保姆,涼太。」千穗冷漠地說,隨後望向母親有些動搖的臉:「若利不是我男朋友嗎?不需要瞞著他,他的比賽我還會去看的。」

  然後她又坐回了床上,伸手抱緊屈起的雙膝,自言自語道:「祐樹去哪了呢……?」

  這句話像是驚醒了麻美子的大腦,讓她瞬間明白了什麼。

  「千穗!」她衝到病床邊,「你還記得關於祐樹的什麼事嗎?」

  「唔……」千穗歪了歪頭,「他贏過我之後,就消失了呢,你知道他去哪了嗎?」

  「這是怎麼回事?小千的爸爸不是已經……」桃井也很快意識到千穗話裡的異常。

  「看來第二人格的她,還不知道、或是不相信父親已經去世了——這樣一個殘酷的事實呢。」黃瀨分析道。

  「應該……是這樣。」麻美子垂下頭,雙手撐著床沿。

  「祐樹已經去世了?」千穗撲閃著雙眼,「不可能,他說過會一直陪著我的……你們把他藏到哪裡去了?」

  「喂喂~她以前發病的時候也是這樣嗎?」青峰感覺一陣頭痛,「那時候她爸爸還活著吧?」

  「這次的表現和以前有些不同了。」麻美子直起身,撫摸著千穗的頭,「眼下只能等森川醫生趕過來了。」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黃瀨問,「讓小安原一直住院嗎?」

  「在森川來之前,只能先這樣了。」麻美子回答,「沒事的,他明天就能到東京了,今晚我會留在這裡照顧她。」

  「好吧~」青峰朝著黃瀨說:「喂,回去了,別打擾病人休息。」

  「我沒有病——!」聽到青峰無意的一句話,千穗突然緊緊抓住被單,高聲嘶吼著,「祐樹也沒有!」

  病房裡的眾人皆是被她激烈的反應嚇得愣住了。

  「是,你們都沒有。」麻美子抱緊千穗顫抖的身體,輕輕拍著她的背,「先好好睡一覺吧?森川叔叔明天就來了,赤司比賽結束後也能來和你下棋哦。」

  「好……」剛才還幾近失控的千穗現在又像個服從命令的機器人般,直接躺回了床上閉上眼。

  「果然還是原來的人格比較正常啊……」青峰洩氣般地轉過身,往病房外走去。

  「大醬!別在阿姨面前說這些啊!」桃井責備他,又對麻美子道歉:「對不起阿姨!他說話總是不知輕重……!」

  「沒關係的,青峰只是比較坦誠,他說的是事實。」麻美子搭上桃井的肩,又衝黃瀨擠出一個微笑:「你們先回去吧,別為她擔心了,再過一段時間,千穗就能慢慢習慣現在的生活的。」

  「若利君!怎麼還不收拾東西啊?大巴快要開來了哦~」天童站在牛島的宿舍門口。

  「千穗不回我消息……」牛島看著手機。

  「大概是已經睡著了~?她肯定想明天起個大早來看我們吧!」

  「嗯。」現在的確也已經很晚了,牛島相信了天童的說法,把手機收進口袋,「你們先去吧,我馬上到。」

  待天童走後,他走到窗前,仰頭看著月明星稀的天空。

  如果沒能得到她的回復,無論如何都會感到不安。

  ——她只是睡著了,他想。

  但願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是共享記憶,即使人格切換了也不影響對自己人際關係的認知,但是個性大變,不知道若利受不受得了hhh


第59章 對談

  「今天要和我說什麼,笑葉?」女孩坐在沙發上,從一本繪本中抬起頭,異色的雙眸平靜無波,聲音軟糯。

  「唔……什麼都行~小千呢?」森川坐在她對面,手裡抱著一塊夾著白紙的記錄板。

  「可是,你的棋下得又很爛……」千穗撇撇嘴,偏過了視線。

  被可愛的蘿莉嫌棄了,這讓森川很受傷,他有些煩躁地抓了抓後腦勺。

  「為什麼要每天來找我聊天呢?笑葉不覺得麻煩嗎?」她覺得眼前這個從頭到腳都亂糟糟的大叔看起來雖然對什麼事都漠不關心,但對自己卻有種奇怪的執著,「就算你想讓我和她變成一個人……抱歉我也做不到。」

  「那個……小千啊,我知道你想保護她,但是現在也沒有人能欺負她了,為什麼你還會想要留下來呢?」森川拿筆敲著記錄板,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還是很傷心,不想馬上醒來。而且和祐樹下棋很有趣啊,這些書也還沒看完。」千穗舉起手中的《愛麗絲夢遊仙境》,隨後語帶消沉地低下頭,「祐樹很厲害……卻贏不了我。」

  「那如果他贏了你呢?」森川追問道。

  「不知道……那樣我大概就沒什麼留戀了?也許我會自己消失吧。」千穗翻了一頁書,「反正這對她沒有影響,她不會記得我,之前那些不愉快的記憶我也幫她抹去了。」

  森川認真聽著,在紙上快速地記下了這些話。

  ——這便是小千穗搬到宮城後的日常,森川醫生每天都會來安原家找她聊天,這是他引以為傲的心理疏導療法,通過與患者的各人格交談而找到癥結所在,再利用各人格對他的信任,有意引導,最終將不同人格整合成同一個。

  森川會對多重人格症產生興趣,是因為在高中時見識了祐樹這個實例。

  祐樹和麻美子在當時幾乎是形影不離,被同學們私底下稱呼為「怪人夫婦」。

  但森川其實也算是個「怪人」。

  作為高中男生,對社團啊戀愛啊都不感興趣,最喜歡幹的事就是去研究各種怪奇現象,整天泡在圖書館找這方面的資料。

  所以當他身邊出現了個活生生的例子,又和兩人是鄰座,森川毫不猶豫地就去與祐樹交朋友了。

  嘴上說著「才不是為了你們」,大學還是選了醫學院的志願,天賦異稟、頭腦機靈的他在不久後就成為了研究多重人格的專家,並且成功治好了困擾祐樹多年的疾病。

  不過他仍然被當成個怪人就是了。

  「森川,千穗的第二人格又出現了。」電話裡,麻美子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你能來一趟東京嗎?」

  祐樹去世後,森川就主動和安原家斷了聯繫。

  千穗得病的事只有他和她父母知道,為了她的健康成長,他和麻美子約好,要將這件事永遠地隱瞞下去。

  所以當他聽到,這久違的聲音講出讓他困惑的事時,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好,我明天一早就到。」

  掛斷電話,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又要去那個空氣污濁人口密集的討厭城市了。

  「可惡啊——!」森川扶正眼鏡,從榻榻米上站起來,打開儲藏室拖出行李箱,往裡面隨便塞了幾件衣服,還有絕不會忘的一大包口罩。

  然後又走進書房,在收藏著各種患者資料的龐大書架中找到對千穗的厚厚一沓治療記錄,將它們裝進背包。

  鎖好家門打開車鎖,森川正往後備箱裡放行李,就看見隔壁烏養家的老頭從外面回來。

  「哦?」烏養一系驚奇地揚了揚眉毛,「阿笑這是要出遠門?我還以為你這種宅不會有這一天呢~那這段時間誰來陪我喝酒啊,唉……」

  「抱歉啦老烏鴉,這次患者的情況有些特殊,我得親自去一趟東京~」森川關上後備箱,坐進駕駛席:「你還是少喝點酒吧,不然一身酒氣地教孩子們打排球,會被家長投訴的。」

  「切,一身酒氣給人看病的是誰啊……你還是快滾吧!另外誰是老烏鴉!」烏養一跺腳,氣得下巴上的灰色鬍子都歪了,奈何對方已經開動汽車跑出百米遠,只留下車子碾過後揚起的一片塵土。

  「開夜車給我注意安全啊!」烏養衝著空氣吼了一句,愣了愣,隨即轉身關上了家門。

  清晨,金色的陽光照進病房,暖暖地輕撫著麻美子的臉龐。

  被這陣暖意喚醒,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從租借的小床上直起身,下意識地看向病床。

  千穗已經醒了,正坐起來背靠床頭看手機,手指飛速地在打著字。

  To 小若利:抱歉,昨晚睡著了沒看到,明天的比賽我會去看的。現在我這邊出了點狀況,不是什麼嚴重的事,處理好後就去找你。

  她剛按下發送鍵,病房就被人敲響了。

  「誰?」這一大早的,麻美子還以為是護士來查房了。

  「是我~」森川推開房門,舉起手上塞得滿滿噹噹的塑料袋:「喲,好久不見了,我帶了早飯,一起吃嗎?」

  已是年過四十的森川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大叔,但在外表上和十幾年前相比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依然是一頭亂糟糟的黑髮,左側的劉海長得幾乎要擋住眼睛,一副黑色方框眼鏡配上繪著卡通圖案的休閒短袖T恤,臉上的鬍子沒刮乾淨,脖子上掛著摘下的口罩,腳上還踩著涼拖。

  第一次見他的人都會產生「這也是醫生/學者?!」的疑問,除了脖子上掛著的白色口罩,真的看不出他會和醫生或者學者這類職業有半點聯繫。

  病房中,三人圍坐在一桌,安靜地吃著森川帶來的早飯。

  「雖然事情是挺急的,但你也來得太早了吧?」麻美子開口打破了沉默。

  「昨晚火急火燎催我來的人是誰啊……」森川咬了一口飯團,又看向千穗,試探性地問道:「小千?」

  「謝謝你的早飯,笑葉。」千穗頷首,接著睜著那雙冷靜的眼眸與他對視:「這次也是來找我聊天的嗎?」

  「哈哈哈是啊~畢竟我們也好久沒見了呢。」森川故作輕鬆地笑道,話鋒一轉:「所以這一次,你為什麼又出現了?是她又被欺負了嗎?」

  「唔……」千穗搖搖頭,撅起嘴閉上眼,似乎在苦苦思索。

  麻美子見狀,自覺地悄聲退出了病房。

  「你也不知道嗎?」森川嚥下最後一口飯團,慢悠悠地從包裡拿出記錄板和那疊資料。

  千穗回憶著,說得有些猶豫:「她和朋友們相處得很好……但是將棋……」

  「將棋?」

  「對!都快成職業棋士了,將棋還是糟糕得一塌糊塗,意志力也很薄弱!」千穗一錘桌子,「祐樹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所以只能我由我出面了!他們都不肯告訴我祐樹的消息,你知道些什麼嗎?」

  然而森川只是在記錄板的白紙上猛寫,沒有立即回答。

  「唉。」千穗轉頭望向窗外,「笑葉也總是這樣,一到我問這種問題就開始迴避……」

  「祐樹已經死了。」凜然的聲音響起,卻聽不出有多悲傷。

  「我不信,他說過會一直陪著我的。」她盯著發出刺眼陽光的旭日,瞇起眼。

  「我還以為你被他打敗後就完全消失了……」森川接著用那凜然的聲音說,「看來,殘存的你對這世界還有些念想啊。」

  「哼,我只是不甘心罷了,在消散殆盡前的那一刻……祐樹勝利後說的那句話,想起來就不爽,所以還留有念想。」千穗氣鼓鼓地往枕頭上一靠。

  「他說了什麼?」森川直覺這就是關鍵點。

  「道別而已:『再見了,千穗』,但我覺得沒那麼簡單,因為如果只是對我道別,他的表情不可能是那樣……可是因為她已經在快速覺醒侵佔我的空間,我不得不從意識中退出來。」

  「祐樹的表情?」

  「嗯,明明是在笑,卻醜得要哭出來了。」

  「噗……那是什麼形容。」森川有些抱歉地笑出聲,表示他想像不出來。

  「總之就是這樣啦!」她伸手揪住了森川長長的劉海,「竟然敢笑祐樹~這是懲罰!」

  第二人格的千穗在個性上,更像個不講道理的大小姐,尤其是在對上森川這樣的「老熟人」時。

  ——畢竟那段日子裡,沒出過家門的她見得最多、也是唯一見過的外人只有他。

  「我錯了——!大小姐饒命!」森川感覺頭皮一陣發麻,和她沒大沒小地打趣著。

  「知錯了就好。」千穗收回手,往病房配套的洗手間走去:「身上臭死了,我要去洗澡。」

  「哦……那我先出去了。」森川悶悶地說,趕忙背起包溜出了病房。

  「這次的病因我大概是弄清了。」醫院的休息區裡,森川坐在麻美子對面,帶來的資料攤了一桌。

  「該說不愧是你嗎……」只用了一次對話就摸清病因,麻美子覺得他的診治藝術是越發高超了,她拿起那頁剛才的對話記錄,「說吧。」

  「別用那種命令的口吻啊……女強人可真不好惹。」森川撓撓頭,卻被對方的一個眼刀嚇得哆嗦:「好啦好啦~你聽我說,我們都以為她的第二人格在祐樹贏下她之後就消失了,但其實並沒有,只是深深地潛伏起來了——這個人格與主人格最大的區別是,在對待祐樹的去世上態度完全不同。」

  「第二人格堅定不移地相信祐樹還活著,雖然她與主人格能夠共享記憶,但在祐樹的去世這裡出現了記憶空白,恐怕是因為這對她打擊很大,以至於自行抹消,從而讓接受這一事實的主人格取得了這十幾年時間的主導權。」

  「那為什麼她現在又會出現了呢?」麻美子想不通。

  「兩個人格的另一個主要區別在將棋上,雖然祐樹的死讓她受到打擊抹去了記憶,但看到主人格即將成為職業棋士、從事和祐樹相同的職業時——她又忍受不了主人格與自己差距巨大的棋藝,開始主動地慢慢甦醒。」

  「所以想要徹底治癒……」麻美子倒吸一口涼氣,覺得這幾乎是不可能,「不僅要讓第二人格接受祐樹已經去世的事實,還要讓她知道,這世上有比她更厲害的棋士存在?」

  「嗯。」森川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他也深知這項任務有多艱巨,「抱歉,祐樹的事我還可以去試試,將棋方面我可是一點都幫不上忙了……」

  「沒關係,將棋那邊她的朋友們已經有辦法了,祐樹這邊就拜託你了。」麻美子拍拍他的肩,鄭重地說,「我會向她的學校申請休學一段時間,陪她搬到宮城去住的,那裡對你也更方便。」

  「喂喂……先不說她朋友的辦法是否可靠,你在東京的工作怎麼辦?」

  「我相信他們,」麻美子笑得坦然,「這邊的工作只能先辭掉了。」

  「唉。」森川長歎一口氣,又問:「我猜,祐樹當年怕是早就知道自己患上癌症了…… ?祐樹的那句話讓我很在意。」

  「什麼?」麻美子如夢初醒,回想起從前的時光,「所以他才會——!」

  ——在前程一片大好時選擇隱退,將最後的時間全部留給千穗。

  「是啊,他實際上是在讓自己和這個世界道別……難怪千穗會覺得奇怪。」森川終於想通了,靈感突發:「我知道了!第二人格可能已經在消失前隱隱察覺到了這一點,我要做的就是讓兩個人格間能夠產生交流,讓主人格去勸服她相信這件事!」

  「可是,要怎麼讓兩個人格間建立聯繫呢……千穗之前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需要外部的強烈刺激,可以是能夠喚醒主人格的任何人或事——比如讓她印象很深的事,或是非常在意的人。」

  「——那不就是我嗎?」是牛島的聲音,冷靜到令人心驚。

  這個聲音讓坐在那邊的兩人都站了起來,朝走廊那頭望去。

  「若利?!」麻美子愕然,呆在了原地。

  ——他是怎麼知道的?又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抱歉,我也是今早剛到東京。剛才收到千穗的郵件後,我覺得事情不對——就通過學校聯繫上了綠間問出了前因後果。」

  「你們的對話我剛才都聽到了,」牛島走近他們,他的聲音依然很冷靜,「我也會盡全力幫忙的,另外阿姨您不用辭掉工作,千穗要去宮城治療的話,可以住在我家,我家會負責照顧她的。」

  「請問你是——?」森川皺眉,這個外形高大輪廓剛毅的男生似乎和母女倆都很熟。

  「我是千穗的男朋友,牛島若利。」 他伸出手,話語中不見一絲動搖,「你好,森川醫生。」

  作者有話要說:

  牛總已上線,男友力爆棚~

  另外森川是個線索人物,所以設定得比較詳細。


第60章 取回

  「千穗。」牛島敲響了病房的門,「是我。」

  「若利嗎?進來吧。」房中的聲線在他聽來有些陌生。

  他打開門,看到她正跪坐在床上閉著眼冥想。

  ——「交流時要保持坦誠,千萬別說任何會刺激到她的話,必要時需有意去喚醒主人格。」森川的忠告在他心中迴響。

  但實際該怎麼做,就得看他的隨機應變了。

  「千穗,看著我。」他坐到了床上,擋在她面前,「我們有很久沒見了吧?」

  ——明明是今早才得知如此的驚天秘密,牛島卻接受得異常迅速。

  在逼問綠間的時候,他一句「無論發生了什麼,我都不會有所動搖」讓對方和盤托出。

  ——修學旅行那時並不是我的錯覺。

  即便現在的她已經……

  千穗緩緩睜開了眼,異色的雙眸倒映出他帥氣的臉龐。

  他暗棕的雙眸在陽光的照射下呈現出一種漂亮華貴的鎏金色,兩人就這麼近距離地對視著。

  他捧起她的臉。

  「為什麼?」雙唇分離的那一刻,千穗張了張嘴,不解地問。

  為什麼不害怕?

  就像當時的祐樹那樣。

  都是如此從容地接納我。

  ——「若利……」她能感覺到,另一個她在哭泣,在拚命敲打與她相隔的堅實牆壁。

  牛島只是緊緊抱住她:「我說過的,不會拋下你……任何時候都是。」

  「呵。」一聲輕哼,「但這是你對她說過的話啊。」

  ——壁壘開始出現裂痕,隔斷她們的那堵牆正在逐漸崩毀。

  「不過~該說果然是若利嗎……」她伸手輕柔地撫上他的背,「我和她不同,你知道的吧?」

  「不,在我看來,你們是相同的。」

  「噗……」千穗被這句話逗笑了,搭在他背上的手變得有些僵直:「你知道她在對我說什麼嗎?」

  牛島沒有接話,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緊了她。

  「她在請求我與她合併呢~她的想法和情感我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但我還不想就這麼消失,一方面是因為她棋下得太爛了,另一方面嘛——」她伸出舌頭,舔上他的耳垂,「畢竟我也是愛著若利的啊……」

  從耳朵傳來的溫暖潮濕的酥|癢感迅速傳遍全身,她的身上還帶著剛出浴後的沐浴露花香。

  但是牛島還清醒地記得此次會面的目的。

  ——兩個人格間能夠產生交流了,但第二人格仍在逃避關於她父親的事。

  「哈……千穗,我……」他輕喘一聲,她挑逗的動作讓他的語氣開始變得曖昧不清,「在你遇到我之前的遭遇……我感到很抱歉,但是……」

  「你會保護我?」千穗收回舌頭,「這話我都聽膩了……不過,剛才我對你做這些事時,你的反應讓她很興奮呢……」

  說完,她就盯著他泛紅的耳根開始出神。

  ——「求你放開他!還有,爸爸他已經死了!」她的淚水滴落在地,從一片漆黑中對自己嘶吼著。

  「千穗?」牛島試探性地問了一聲,「怎麼了?」

  ——「你知道的吧!他最後對你說過的那句話——!」

  「為什麼她會知道?」千穗突然出聲,意識開始變得混沌,「難道從我醒來那時起就……」

  她一把推開牛島,瞳孔縮緊,痛苦地抱著頭。

  主人格是在她昨晚睡著時悄悄甦醒的,所以後來與森川的對話她都聽到了。

  雖然只是些零散的信息,也足夠她拼湊出這個不曾知曉的事實——

  無法取回記憶的話,也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所以才開始朝著她意識中最脆弱的地方展開攻勢,在看到第二人格對牛島做的事後更是進一步刺激了主人格的強烈情緒。

  「祐樹他怎麼會死……!」緊緊咬著牙,在做最後的抵抗。

  ——「『再見了,千穗』,他是這樣對你說的吧?」狠厲而絕情地說著,「你卻因為這句話而沒有消失呢~既然這樣,你又為何要消除那部分記憶?」

  ——「看著他被送上救護車,在葬禮上與他告別,難道這些你都不記得了嗎?」

  「千穗!」牛島緊緊握住她的手,感覺他的目的就快達成了,冷靜地說出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安原祐樹已經死了啊。」

  「啊——!!」

  淒厲的慘叫讓病房外的麻美子和森川都衝了進來,隨後是走廊中護士匆匆的腳步聲。

  千穗鬆開手,睜開眼。

  依然是一紫一紅異色的眼眸,但是——

  「我回來了……」她的聲線重新回到了他熟悉的感覺。

  麻美子摘下眼鏡擦著眼淚,森川卻眼神銳利地盯著她的雙瞳,仍在思考著什麼。

  牛島將她拉進懷裡:「歡迎回來,千穗。」

  他感覺眼中有淚水溢出。

  「天童,你知道若利跑哪裡去了嗎?」酒店內,尾崎敲著那兩人的房間門,「教練要我來找他。」

  「若利君去找安原原了哦~」天童打開門,睜著迷糊的雙眼,看起來似乎剛睡醒,「他收到她的郵件後,就匆匆忙忙的出門了……說著什麼很擔心她。」

  「哈?!」

  由於牛島離開得很緊急,並沒有告訴隊裡發生了什麼事。

  這導致他們現在是一頭亂麻的狀態,圍坐在餐廳的圓桌邊。

  齊籐撥通了牛島的電話,卻提示語音留言。

  「教練……打他的手機到現在為止一直都是這樣。」副教練弱弱地說。

  鷲匠抱著雙臂窩在座位上,瞪著他那雙禿鷲般的大眼,看起來隨時要火山噴發。

  今天他們本來是打算在租借的體育館訓練一天的,結果向來穩重可靠的隊長從一大早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若利肯定不是那種人……一定是安原遇到緊急情況了。」大平冷靜地分析道。

  「嗯~」尾崎表示贊同,作為三年級兼副主將,他決定擔起臨時隊長的職務,便轉身對著鷲匠:「教練,我建議我們還是先按計劃照常訓練吧,若利他那邊處理完,一定會自己聯繫我們的!」

  「哼,這樣倒也正好。」鷲匠也不相信牛島會是在緊急關頭掉鏈子的人,他會這麼做一定是出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便終於擠出了一句話,「等那小子回來再收拾他,今天照常訓練。」

  病房外。

  「謝謝你,牛島。」森川背靠著牆,抓抓自己凌亂的頭髮,「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幫我解決了這件事,看來你的確是對她很重要。」

  「你客氣了,我只不過是順其自然地在按照你的要求在做。」牛島偏過頭望向緊閉的房門,語帶遲疑:「可是……她的眼睛——?」

  明明主人格已經打敗了第二人格奪回身體的控制權,瞳色卻沒有隨著人格的切換而變化。

  「這個嘛,我也很奇怪啊……」森川攤開雙手,搖了搖頭,「但好歹主人格是穩定下來了,第二人格很可能還沒消失,至於虹膜異色的問題還有待觀察。」

  「會不會是和將棋有關?」牛島問,之前森川所說的治療的兩個方面中,他們目前只解決了一個。

  「你是說這雙眼睛和她的棋藝有聯繫?」森川恍然大悟,「但是,這種病例真的是前所未聞啊,如果是這樣,那她現在……仍保持著第二人格時的棋技,也就是說,兩個人格還沒有真正合並?」

  森川說到這裡,有些愣神,隨即狠狠皺眉,握拳錘上了牆壁:「可惡,這怎麼行——!」

  作為這方面的專家,森川卻陷入了矛盾。

  本著醫者的良心,他希望能徹底治癒千穗,但這很可能毀掉她未來會變得順風順水的職業之路。

  「犧牲掉它也沒關係的。」千穗坐在床上,看著自己慘白的手,「我不希望依靠這種力量去打職業。」

  森川聽到她的話,有種尊敬感油然而生:「好,不過為了你能更好地痊癒,加上我個人的接診原則——我建議是換一個更加寬鬆的生活環境。」

  「千穗,」牛島坐在了床邊,看著她茫然的臉,「等這次IH結束後,你跟我回宮城吧——在和赤司的對局後,無論你贏還是輸。」

  「若利?」麻美子很驚訝,沒想到他會真的做到這份上,「這種事就不必麻煩……」

  「沒什麼好麻煩的,」牛島打斷了她的話,「牛島家隨時歡迎她。」

  ——父親離開後,他也漸漸開始承擔起家主的職責。

  「唔……」森川雙眼放空望著窗外樓宇逼仄的景色,剛才在病房外和牛島商量的事,就這樣被他直接講出來了,「麻美子,你就安心留在這裡工作吧,我也會盡力照顧好她的。」

  「好吧。」麻美子對眼前的這兩人給予了足夠的信任,她走近病床上的人:「千穗,你覺得呢?願意回一趟宮城嗎?」

  「好……」千穗臉紅地低下頭,即將要住在牛島家的生活讓她有些忐忑。

  「那我現在要回去訓練了。」牛島站起身,「出來時沒通知他們,他們現在應該都在找我。」

  「嗯,若利加油哦~我明天會去看比賽的!」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目送牛島走出了房門。

  為什麼你會自己醒來?

  她不甘地問。

  ——因為我想見到他。

  對他的思念,在黑暗中瘋狂地滋長。

  ——我不想就這樣失去他。

  呵,反正祐樹已經死了,他也會保護你,那我就給你留個紀念禮吧。

  ——謝謝,但我不需要。

  我沒有力氣回收這些了,給我好好收下。

  唉,真是敗給你了……

  「誒——?!」那晚,牛島對聚在他房間裡的隊友們講述了今早的經歷,引得眾人整齊地發出長長的疑問詞。

  「所以說~安原原現在下棋可以戰無不勝了?!」天童的關注點永遠不在重點。

  「天童前輩!難道不應該替千穗前輩感到擔心嗎!」綾音無奈地支著頭,「不過她會回到宮城來呢……」

  「嗯,這樣的話,我就可以當面接受她的指導了。」白布面無表情,心裡其實很開心。

  「你們倆的關注點也正不到哪裡去吧……」信息量太大,川西都不知道該從何吐槽起了,只能和自己同級的隊友們拌著嘴。

  「好啦好啦~大家訓練也都累了,明天還要早起呢。」尾崎開始趕人了,「比賽好好打,安原也會去看著我們的~」

  「好想見識一下異色瞳是什麼樣的啊……感覺好酷炫。」山形一邊往外走,一邊喃喃自語著。

  「會不會很嚇人……」瀨見瑟瑟發抖。

  「安心啦~若利不是說性格沒變嘛~」大平安慰道。

  一行人吵吵鬧鬧地離開了房間,室內重回安靜。

  兩人坐在各自的床上,牛島在看著手機。

  「安原原真的已經沒事了嗎~?那雙眼睛……」天童憑著直覺,認為事情不會如此簡單。

  「不知道,所以要讓她休養和繼續觀察啊。」牛島打字回著她的郵件。

  「唉~但願只是我想多了吧。」天童往床上一躺,「晚安,若利君。」

  「晚安,天童。」

  To 千穗:教練罰我發了100個球,沒有說什麼。晚安,明天體育館前見。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雙更嘿嘿嘿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0 19:25

第61章 透過鏡片的世界

  夜晚,千穗坐在家中的書桌邊,看著手機裡牛島給她的回復——

  一如既往地,平淡的語氣、簡潔的字數。

  在她面前,攤開的是一本隨意從書架上抽出的棋譜,和一副眼鏡。

  「啪嗒」。

  淚水沾濕了屏幕,形成一團透明的小水滴,順著發光的鏡面緩緩流下。

  她痛苦地閉上眼,仰起頭,橙色的髮絲從臉頰兩側滑落。

  ——這該死的「紀念禮」。

  她沒有告訴他,自從取回這具身體後,視力就變得像是近視般地,看東西會產生些微模糊的重影。

  出院後,立即在母親和森川的陪同下去配了眼鏡,一副紅色的半圓框眼鏡。

  好在驗光後發現度數不高,不用一直戴著。

  「非常可愛,很適合千穗哦。」麻美子笑著說,溫柔地撫摸她的頭髮。

  然而,在自己戴上眼鏡的那一刻——

  「真的是醜死了。」嫌棄的、機械般的聲線。

  麻美子的手一僵。

  鏡中人的臉色,從柔和切換到冷傲。

  ——是第二人格,她卻能清楚地知道。

  不過,身體和意識還能由自己控制。

  在麻美子和森川震驚的表情中,千穗摘掉了眼鏡。

  ——主人格又回歸了。

  「喂……這是怎麼回事?」森川的聲音顫抖著,「所以現在變成了,眼鏡是你人格切換的關鍵道具?別開玩笑了……這是從哪本小說裡跑出來設定……?!」

  「事實就是這樣,森川醫生。」千穗有些洩氣地把玩著手中的眼鏡,平靜地問:「這在醫學上有什麼解釋嗎?」

  ——還以為她已經消失了,沒想到會用這種手段垂死掙扎,好在她已經失去了能徹底控制這具身體的力量。

  「嗯……我想『自我暗示』可以稍微解釋這種現象吧,也就是說,你現在能夠憑借自己的意志隨意進行人格切換,而眼鏡就是你進行自我暗示的工具……戴上它的時候,會自動切換到你的第二人格。」森川托著下巴,苦苦在他的知識庫中搜索出有用的信息。

  「太好了,這樣就比之前的狀態好很多?能自主切換的話,接下來的治療也會更容易吧?」麻美子鬆了一口氣。

  「這可不好說,」森川拉了拉脖子上的口罩,「對多重人格者來說,能自我進行人格切換雖然是一種比較理想的狀態……但千穗這個病例比較特殊,有一點讓我很在意。」

  「是什麼呢?」千穗把眼鏡收進盒子,她現在對變成第二人格十分抗拒。

  「我希望你在回宮城之前的這段時間,盡可能地多戴上這副眼鏡——比較一下兩者間除了個性上還有什麼區別,尤其是你的將棋能力、或是對其它東西上的學習能力。」森川從包裡拿出那疊資料,遞給千穗,「這些是我以前對你的接診記錄,你可以先自己拿回家看看,你現在能記得那時候第二人格所做的事嗎?」

  「我能記得。」千穗點點頭,「父親教我下將棋,但他總下不贏我……我還很喜歡在房間裡看書,先是各種各樣的繪本,在快速學會認字後,就能閱讀更深奧的書籍……」

  「也就是說,兩個人格真正意義上完成了記憶共享——離整合還差最後一步了。」森川接著分析道,「剩下的不同點,就只有性格和能力了。千穗,一定要按我的要求去做,別去抗拒切換到第二人格。」

  「好吧。」千穗重新打開盒子,低頭呆呆地看著那副眼鏡,「有任何發現我都會及時聯絡你的。」

  「嗯,這樣就好。」森川聳聳肩,咧嘴對母女倆一笑:「那麼~我就先回宮城啦,那邊還有患者等著我呢。」

  「辛苦你了,森川。」麻美子搭著千穗的肩,向他深深鞠了一躬。

  「喂喂~我可受不起啊!都是老朋友了,還跟我這麼客氣。」森川慌忙上前扶起了她,又轉頭對著千穗說道:「那麼,宮城見?」

  「宮城見!」千穗笑得燦爛,她知道這個大叔只是外表邋遢了點。

  三人出了店門,分別坐上自家的車,一黑一白,駛向不同的目的地。

  千穗坐在副駕駛座上,看著後視鏡裡那輛白色的小車越開越遠,心裡有種被命運無情捉弄的翻騰感。

  「不需要去想些亂七八糟的,千穗。」麻美子手握方向盤,眼睛盯著前方,「我和祐樹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我們也從未覺得他患上這種病是一件不幸的事,即使也遭受過不少旁人的惡意。就算治不好,你也能堂堂正正地繼續活下去。」

  「可是……」千穗的語調十分悲傷,又有些猶疑,「我還是希望能像父親那樣徹底痊癒,因為剛才在戴上眼鏡的時候,我能感覺到——自身對周圍事物的感覺似乎變得更敏銳了,而且是非常敏感的那種,就像……能預測未來那樣?」

  ——這絕不是什麼舒適的感覺,過大的信息量從四面八方不間斷地湧入,對她的大腦負荷實在是過於沉重。

  「總覺得聽起來跟誰有點像……」麻美子皺起眉回憶著,「你是不是跟我說過,赤司的『天帝之眼』能夠預測到對手的動作?」

  「是啊!」千穗被一語點醒,「就是有這種感覺!」

  她一回到家就衝進自己的房間,從書架上隨便找了本棋譜翻開,然後取出眼鏡戴上——

  全部都能看見,而且看得很清楚。

  我能知曉對方下一手的一切可能,並由此一步步往後推演——

  直到找出能將他逼上絕路的最佳方案。

  而整個過程僅僅耗時幾秒鐘,簡直就像功能強大、不會出錯的計算機。

  她摘下眼鏡,癱倒在椅子上,感覺腦內昏昏沉沉,再看棋譜時那種感覺就消失了。

  「好累……」她還是無法習慣這種感覺,不僅是大腦、連全身也變得反應更加激烈,「這也太可怕了……」

  她撥通了森川的電話,將情況報告給他。

  「我知道了。」森川開著車奔馳在高速公路上,冷靜地說,「你需要讓自己盡量去習慣這種感覺,這是兩個人格相互適應的重要步驟,對促進人格整合會很有幫助,所以盡量去多戴這副眼鏡出門吧,用第二人格與其他人交流也沒關係。」

  「站著說話不腰疼……」千穗死魚眼,「總之我會遵醫囑的。」

  掛斷電話,她便開始給關照她的朋友們一一發去郵件,告訴他們不要擔心。

  她沒有將後續告訴任何人,決定就這樣安靜地去宮城,等比賽結束再讓牛島知道這件事。

  千穗看著手機中他的回復,隱忍了一天的情感猛然決堤。

  ——「不,在我看來,你們是相同的。」

  ——「牛島家隨時歡迎她。」

  笨蛋嗎?即使是這樣的我?

  這要讓我怎麼放手……

  你還有很重要的比賽,不能再因為我影響到整個隊伍。

  明天去賽場時,還是別戴眼鏡了吧。

  

  結果還是帶了。

  「因為看不清啊啊啊——!」尤其是看向遠方的時候,這要讓她怎麼在高高的看台上觀賽。

  千穗站在體育館前等著白鳥澤的大巴,周圍的人不時朝她投來異樣的目光。

  ——沒關係,我就假裝自己是戴了一隻美瞳。

  如此反覆催眠著自己,她不安地碰了碰包裡的眼鏡盒。

  眼睜睜地看著大巴停在面前。

  「千穗。」牛島穿著白紫相間的運動服,一下車就朝她走來,「那之後沒發現什麼別的問題吧?」

  ——問題大了!

  「不,什麼事都沒有~」千穗臉上掛著微笑,雙手背在身後絞著手指,「只是發現自己有點近視了,所以之後去配了副眼鏡。」

  牛島有些疑惑,直覺不會只是這麼簡單:「到底出什麼事了?」

  「沒事沒事~其實前段時間就感覺有點近視,應該是看書看多了……」千穗故作輕鬆地搖著頭。

  「哦。」牛島暫時相信了她的說法。

  「千穗前輩~!」綾音撲上來緊緊抱住她,「好久不見了!」

  卻沒有對她的病症提起一個字。

  其他人也都是如此,像往常那樣和她打招呼——

  搞怪達人天童。

  全力擔當吐槽役的瀨見。

  善解人意的大平和尾崎。

  話不多卻很溫柔的山形。

  還有那些可愛的一年級後輩們。

  「你……你好。」向來沉著冷靜的白布在對上她時顯得有些拘謹。

  川西則是未發一言,向她點點頭,眸光好奇地閃爍。

  ——他們早就商量好了,要像往常那樣對待她。

  「安原,」鷲匠握住她的手,滿臉和藹,「好久不見,這次的應援也拜託你了。」

  「嗚……」

  「怎麼了?!」天童在她身邊左跳右跳,「安原原你沒事吧?」

  「沒事,只是太感動了……」千穗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很難看,便收回握著鷲匠的手,轉身把頭埋進牛島的胸前,「結果只有我想多了嗎……好蠢……」

  「是啊,」牛島雙手搭上她的肩,嘴角揚起一抹溫和的弧度,「小傻瓜。」

  大型虐狗現場。

  眾人紛紛撤開三米遠。

  「走了,先去更衣室。」鷲匠臉色發青,開始棒打鴛鴦,「牛島,不許脫隊,你也要一起。」

  牛島聞言,放開了千穗,看著她的眼神重回嚴肅:「那,今天就拜託你了。」

  「沒問題~快去吧!」千穗輕輕把他往隊伍的方向推了推。

  

  與隊伍在更衣室門口分別後,千穗獨自走向最上方的看台。

  已經忘了是第幾次來到這裡,這次的心境卻和以前有著根本上的不同。

  不想太過引人注目,她選擇站在一處僻靜的地方。

  開幕式結束後,各參賽隊伍按照場次安排開始比賽,千穗定了定神,從包裡取出眼鏡盒。

  戴上後,那種強烈的全知感又開始折磨著她的神經,就像飛速駛過的列車在摩擦著軌道,迸發出四濺的火花。

  「一定要習慣……」在心裡小聲念著,強忍住摘下眼鏡的衝動。

  她將注意力全都集中到場內白鳥澤的比賽中。

  ——雙方的動作全都能準確地預測到,分毫不差。

  會發什麼樣的球、發向哪裡、二傳手會托給誰、進攻是在左翼還是右翼……

  「對手打得真爛啊。」千穗扶著眼鏡,冷冷地評價道,「白鳥澤贏定了。」

  這句話嚇得她趕緊取下眼鏡,將它攥緊在手中。

  ——果然還是不習慣,聽自己用這種語氣講話。

  但是對那種感覺已經慢慢有點適應了。

  她歎了口氣,想到森川的話,只好再次戴上眼鏡。

  不得不說,名醫森川的建議十分有效,一天的不間斷觀賽訓練下來,她的身體已經能夠承受第二人格帶來的負重了。

  但其代價就是——

  累倒在前來看望她的桃井懷裡,臉朝著胸。

  籃球IH的決賽·秀德對洛山就在今晚,白鳥澤他們已經贏下了今天的比賽,還在更衣室裡沒出來。

  「小千?!」桃井驚呼一聲。

  「我沒事……」千穗的聲音十分微弱,聽上去軟綿綿的。

  「這可不像是沒事啊喂——!」青峰抓狂中,「你不是說已經恢復主人格了嗎!」

  「我只是有點累……」

  「這可不是『有點』吧?」桃井小心地把她扶到休息區的凳子上坐下來,「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還瞞著我們?」

  桃井問得異常認真,一雙粉眸緊盯著她,滿臉狐疑。

  「你們真的想聽?」千穗支著額頭,知道自己是瞞不住了,「那先答應我,別告訴若利。」

  「好。」桃井立刻領會了她的想法,她是不想讓這事影響到他的比賽。

  於是千穗向兩人詳細解釋了自己的現狀,在對方震驚的表情中戴上了眼鏡。

  「你們好。」是昨天他們聽過的,冰冷而機械的聲線。

  青峰腳下一滑,差點把自己絆倒:「我去!」

  千穗摘下眼鏡:「我可沒有在演戲,這就是真實情況。」

  「好厲害啊——!」出乎她的意料,桃井竟是在讚歎,「感覺就像超能力!」

  「噗……」千穗很想笑,「明明奇跡的世代那些技能才更像超能力吧!」

  「是嗎?」桃井無辜地歪了歪頭,在她的世界觀中早就習慣這些了。

  「所以現在呢?你打算回宮城?」青峰問,「和赤司的對局還要下嗎?」

  「對了!我昨天已經把這件事通知赤司君了呢~他已經答應了,今天決賽結束後,明天就來找你。」桃井趕忙告訴她這件重要的事,「他還說『很期待』,總感覺勝券在握的樣子……」

  「如果真是那樣就好了……」千穗雙手撐著凳子,心裡在打鼓。

  那之後,千穗去送走了準備回酒店休整的白鳥澤,再回到籃球館。

  「為什麼今天不站在第一排?」臨別時,牛島問她。

  「因為這雙眼睛太引人注目了啊~」千穗偏過視線,不去看他帶著慍怒的臉。

  「可是,赤司不也是……」差點被說服的牛島神色微怔,很想反駁。

  「他不一樣啦!」千穗奮起直追,小拳拳錘上他的肩,「快跟大家回去吧,明天我也會來的!」

  「哦……」還不知道被女友一句話給打發了,牛島乖乖地應下來,「明天見了。」

  ——「還不能讓他知道。」千穗站在看台上,用這句話來麻痺自己。

  透過鏡片看到的世界是那樣清晰,得到和赤司相似的能力卻讓她有種模糊的虛浮感。

  看著場中那個仍在奮戰的紅髮身影,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個人格下,一想到即將與他對局,就會變得莫名興奮,昂揚的鬥志開始燃起,就像是飢渴的野獸看到了獵物。

  ——沒想到機器人般冷漠的第二人格也會產生這種強烈的情緒。

  她將這個發現記在手機的備忘錄裡。

  比賽最終是洛山獲得了冠軍。

  被隊友們包圍的赤司笑得溫柔,向大家道賀,雙眼卻悄然在黑壓壓的觀眾席中找到了她。

  異色的雙瞳遠遠地對上,兩人都知道,自己即將踏入未知的領域。

  是同類相殘、還是羊入虎口?

  在明天到來之前,沒有人會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牛總發現自己被騙了後……

  另外女主這個設定參考的是蒼崎橙子


第62章 光源

  千穗與赤司的對局安排在將棋會館舉行。

  上午十點。

  「赤司君當時說的『還不到時候』,是指現在嗎?」在進入棋室前,她懷疑地問他,「怎麼會……是因為你早就知道些什麼?」

  「沒有哦。」赤司的面容平靜如水,淡淡地回答,「我只是認為,當時你離你父親的棋技還有很大差距。」

  「這樣啊……抱歉,是我想多了。」千穗苦笑道,語氣又變得鄭重:「那,接下來就拜託赤司君了,請一定全力以赴。」

  「當然,你也是。」

  棋室的門打開,兩人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千穗戴上眼鏡,凝視著棋盤,讓自己集中注意力。

  ——無論對面坐的是誰,我都要盡全力,這才是給對手最大的尊重。

  二海堂住院那件事後,她現在終於想通了。

  赤司則是狀態鬆弛地坐在她對面,臉上是溫和的笑容。

  「請開始。」裁判宣佈道。

  與此同時,東京體育館。

  「若利君~今天怎麼不見安原原呢?」天童手中轉著一顆排球,瞟向自家的應援席。

  「有個對局,對她很重要。」牛島在做熱身運動,他們隊第二天的小組循環賽即將開始,「她說結束了會過來的。」

  「嘿~真的嗎?不會又像春高那次遲到吧?」

  「不會的。」今天白鳥澤的比賽場次安排得很晚,會在這裡一直待到晚上。

  將所有的雜念祛除,牛島繫緊鞋帶,站起身。

  他走到隊伍的最中間,兩旁是最賴以托付的隊友們。

  「走了。」沉重的壓迫感襲向對面,全國級王牌主攻手的強大氣場在瞬間釋放。

  在上方耀眼的白色燈光下,這支來自宮城的勁旅像一隻展翅欲飛的白鷲。

  棋室外的休息室內。

  無論是剛得知此事不久的島田、桐山和二海堂,還是陪著赤司一起來的朋友們,此刻都將目光聚焦在轉播電視的屏幕上。

  「辛苦你們了。」麻美子走了進來,手中端著一個裝滿飲料和紙杯的托盤,「千穗能走到今天,也是多虧了大家的照顧。」

  「您言重了。」島田接過一杯茶,微微頷首,言辭禮貌得體,「都是我應該做的。」

  「對了~你們覺得哪邊會贏?」高尾試圖活躍氣氛,笑瞇瞇地湊近桐山和二海堂,擅長交際的他已經和這兩人混熟了。

  「不知道。」青峰從托盤上拿起一杯可樂灌下肚,將棋這類腦力遊戲他根本搞不懂。

  桃井也搖搖頭,她只是想見證這場對局的結果。

  「現在還看不出來。」桐山目不轉睛地盯著轉播畫面,嚴肅地推了推眼鏡。

  「嗯嗯~現在還只是剛剛開始。」二海堂表示贊同,隨後轉頭問:「你們中有多少人懂將棋?」

  只有綠間在一片尷尬的寂靜中舉起了手。

  「那怎麼行!」二海堂的興致立刻上來了,從包裡拿出他為川本家科普將棋時自己畫的繪本:「我來教你們,上手很簡單的!」

  「我要學!」黃瀨躍躍欲試,想看看自己能否用完美模仿學會將棋。

  「喂喂……不是吧。」青峰跪地求饒,他最不擅長這些要動腦的東西了。

  「我也會幫忙的。」桐山端正坐姿,職業棋士的風範盡顯。

  大家圍坐在長桌的另一頭,聽著兩位少年棋士的「入門課程」。

  島田和麻美子仍坐在這邊的電視前,欣慰地往那邊聊天氣氛融洽的孩子們望了一眼。

  「好久不見了呢,島田君。」麻美子還記得這個祐樹曾經的對手,沒想到他會同意接受千穗當弟子,「這段時間以來都沒得來及感謝你。」

  「沒關係的。」島田消瘦而有力的手指敲打著桌面,腦中思考的是棋盤上的局勢,「安原前輩是我尊敬的棋手,關於他的事我很遺憾。」

  「啊……」麻美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大聲說:「話說回來,島田君到現在還是單身嗎?」

  被這一句暴擊撂倒,島田那本就瘦弱的身形變得更軟趴趴了,聲音也是有氣無力的:「嗯……」

  「哎呀,抱歉……我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麻美子嘴上這麼說著,一臉無辜。

  「不過,最近我有在考慮給明裡姐找男朋友。」桐山聽到了兩人的對話,插話道:「雖然島田前輩有列在名單上,但是競爭對手也很多。」

  「哈哈哈哈哈!」二海堂抱著圓滾滾的肚子大笑,而這也激起了黃瀨和桃井的八卦心,熱情地和抓著桐山問個不停。

  粉紅色的戀愛話題總是能對上這群少年少女的胃口,最後,休息室內的話題從將棋科普跳到了明裡姐的男友人選問題上。

  休息室內的氛圍漸漸變得愉快而輕鬆起來,彷彿隔壁棋室裡的對局就像一封將大家都聚集起來的邀請函,輸贏的結果已經不重要了。

  就連時間也像是流逝得更快了。

  島田看向仍在微笑著的麻美子,感激地點了點頭。

  他現在能明白,她是有意這麼問他的。

  「今天的過程只需要我們來見證就好了,千穗她可以自己承擔這場對局的結果。」麻美子給他續了一杯茶,「對孩子們來說,能夠無憂無慮地與朋友們度過快樂的青春,才是最珍貴的。」

  「您說得對。」島田舉起紙杯,一飲而盡。

  「比賽結束,白鳥澤勝。」

  這就意味著,他們今年也進入了八強。

  應援席上響起一片掌聲和歡呼聲,牛島仰起頭,卻還是沒能發現那抹亮麗的橙色。

  「牛島君,千穗前輩她……」這時候,綾音才悄悄走近他,神色慌張。

  她是在比賽結束前不久才從校外的朋友那得知這個消息的。

  「她怎麼了?」牛島見她表情不對勁,心臟猛然揪緊。

  在仍沒看到她出現在看台的那一刻,他就隱隱地開始不安。

  但是,這次他選擇相信她。

  「她又進醫院了,不過這次是因為累倒的……和赤司的對局也輸掉了。」綾音不敢抬頭看他,她覺得他現在一定會——

  「我知道了。」低沉而平靜的聲音。

  「誒?」

  「等隊伍解散後我再去看她。」牛島背起包。

  「等一下——難道你不擔心她嗎?」綾音震驚得拔高了聲調,這位隊長和之前聽到女友出事後的反應截然不同,讓她差點以為他是鬼上身了。

  「若利君這是認識到了自己的責任哦~綾音醬。」天童有些得意,邁著大步從她身邊經過,「畢竟還要為明天的比賽做準備,他可是我們的隊長啊~」

  「是啊,若利成長得很快。」尾崎拍拍她的肩,「走吧,先回去開復盤會議。」

  鷲匠和齊籐正站在前方的大門兩邊回望著他們。

  綾音呆呆地看著牛島高大堅實的背影,才猛然發覺,這位曾和自己有一段孽緣的少年已經快要18歲了。

  想起以前在白鳥澤中學,那時的他還是個外表青澀、又擁有一種超出同齡人的威嚴氣場的男孩,訓練中總是一絲不苟。

  她現在才終於明白,他天然的性格和排球上的卓越天賦只是裝飾在外的東西,就算是遭受失敗和再多挫折,他也從不會抱怨,而是幾十年如一日地堅持訓練和不斷成長著——在漫長的努力中,磨煉成為現在的牛島若利。

  「這就是全國級的主攻手麼……」

  綾音那有些浪漫的音樂頭腦開始響起激昂的旋律,她感覺他的身上在發著耀眼的光。

  所以他才會和擁有著堅韌而溫和光源的千穗相互吸引。

  「……真羨慕千穗前輩啊。」她揉了揉有些發紅的眼眶,跟在了少年們的身後,黑色的長髮輕輕揚起。

  醫院,病房外。

  「小赤司也太過分了……明知道她的第二人格是很耗體力的。」黃瀨撅起嘴,臉變得氣鼓鼓的。

  「最喜歡在比賽中把體力耗盡的你沒資格說吧!」青峰狠狠地吐槽。

  「可是,這樣小千就能離痊癒更近一步了吧?」桃井望著綠間。

  「不知道。」綠間偏過頭,盡量讓自己懸著的心放下來,他心裡是期望如此的。

  「我覺得會哦~因為最後倒在棋盤上時,她的表情是在笑!」高尾很相信自己一雙「鷹眼」的判斷。

  「我也看到了。」對局的最後時間,桐山的眼睛就沒離過電視,他看得很清楚,「就算安原不累倒,赤司也已經鎖定了勝局。」

  「唉,所以說赤司不來當職業棋士真是太可惜了~」二海堂為自己又少了一個可以挑戰的對手感到惋惜,「而且他都不關心一下對手的嗎!」

  「沒辦法~赤司君今天就要跟隊伍回京都,其實他們的行程已經拖了一天了。」桃井搖搖頭,「不過他臨走時很有自信地說,千穗的病已經好了呢~」

  「真是這樣就好了……」綠間憂鬱的眼眸望向緊閉的房門。

  這時候,島田從病房裡探出頭。

  「她已經醒了。」他笑得從容,「你們要進去看看嗎?」

  眾人先是相互對視了一下,隨後蜂擁擠進了狹小的病房。

  「你們好。」坐在病床上的千穗戴著眼鏡,臉色慘白,但依然是燦爛地笑著地對他們打招呼,「雖然近視是不能好了,但這一次,我是真的回來了哦~」

  「小千——!!」桃井衝上前抱住了她,由衷而喜悅的淚水奪眶而出,「嗚……你害我們都擔心死了知道嗎?!下次要請我們吃飯哦!」

  「是啊,真是對不起……」千穗也感覺自己有點想哭了,強忍住眸中的酸痛,溫柔地回抱住桃井,「等我當上職業棋士賺夠錢了就來請你們~」

  「對了,赤司在對局中對你做了什麼嗎?」高尾跑到床的另一頭湊上前看她的眼睛,發現已經變回兩隻紫色的狀態了。

  「赤司君沒有對我做什麼,只是在全力以赴地和我對弈。」千穗輕輕搖頭,聲音疲憊而微弱,「他為了贏我,也不得不開啟了『天帝之眼』……」

  「雙方都完全沒有犯錯,一直就這樣僵持了很久。」見她說話都快沒氣了,島田好心地接話,「但還是赤司的能力更勝一籌,在終盤時刻讓她露出了破綻。」

  「嗯……」千穗靠在桃井肩上,無力地應著,「第二人格的我發現了那個失誤,就開始感到恐慌……然後我就開始頭痛……」

  「就這樣?」青峰有些驚訝,「那你的眼睛呢?還會有那種能力嗎?」

  千穗無奈地笑了笑,閉上雙眼——

  再睜開時,竟又是一紫一紅的顏色。

  「這是?!」綠間驚呼。

  「但第二人格確確實實地消失了……只不過還能像這樣自主切換,對身體的負擔也沒有了。」千穗安撫道,然後瞥向床頭的棋譜,「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再用這種能力的……尤其是在將棋上,一輩子也不會用。」

  她再次眨眼回復了原狀,眉頭緊皺,下定了決心。

  「那不就像小赤司那樣了嗎~?」黃瀨指的是能自主決定是否使用這雙眼睛的權利。

  「不,赤司君還是不一樣。」千穗否定了這個說法,「今天對局時,他使用『天帝之眼』時仍然是第二人格。」

  她回憶起當時的情景——

  就是在那個壓迫力極強的視線下,她露出了破綻。

  「我的命令是絕對的。」冰冷的聲線,透著帝王般的高貴,「你輸了。」

  ——赤司君為了勝利,還是會依賴這個人格嗎?

  所以他才會在贏下自己後默默地離開。

  但這是他的選擇。

  千穗消沉地垂眸,用最後一絲氣力,向她最關心的這些朋友們告誡道:「赤司君在冬季杯的失敗後,只是找回了主人格,但他的第二人格仍然存在,如果有必要使用,他會毫不猶豫地去做……另外,替我謝謝他……」

  隨後便倒在桃井的肩上,沉沉睡去。

  桃井讓千穗躺回床上,給她蓋好被子,聲音溫柔如水:「我會轉告他的。」

  全程一言未發的桐山,最先轉身走出了病房。

  「喂桐山!」二海堂跟了出去,「走得這麼急幹嘛?」

  「回去練棋。」他的腳步匆匆,「很快就會和安原在比賽中對上了,不繼續努力的話,我們就會被她超過的。」

  「對哦~我陪你一起去!」小胖子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著,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走廊盡頭。

  病房裡的其他人也都陸陸續續與千穗的母親告別,把空間留給了母女兩人。

  「今晚就好好睡一覺吧,千穗。」

  麻美子坐在床邊望著窗外,夜空中的月亮已經接近滿月,散發出柔和的光。

  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她歎了口氣,房中只有千穗呼吸的輕響。

  然後——

  門板被敲響,那力道聽上去沉著有力。

  「是我。」他說。

  麻美子站起身,給牛島開門:「進來吧,她已經睡下了。」

  「已經沒事了嗎……?」牛島輕聲問道,走到床邊,握住千穗冰涼的手。

  ——好冷。

  他又伸出另一隻手握住。

  「嗯,一會兒到外面來跟你解釋吧。」麻美子往門口走去,回頭對他眨了眨眼,「先讓你們獨處一下~」

  千穗感覺自己像是經歷了一場劇情跌宕起伏的夢境。

  幸運的是,現在都落幕了。

  手掌中的溫度,從那裡向全身蔓延開。

  像是在黑暗中一小團光,越來越亮,慢慢地擴散,照耀了整個世界。

  「是你嗎……若利?」千穗仍是閉著眼,喃喃道,像是在說夢話。

  她下意識地回握住他的手。

  「是我。」他俯下身,動作輕柔地吻上她的唇,輕柔得生怕打碎了什麼。

  「唔……」千穗微微皺眉,悶哼一聲,但很快又沒了聲響。

  模糊而真實的幸福感讓她沉醉,進入夢鄉——

  他看到了。

  她的笑容。

  即使是閉著眼,也能如此動人心弦。

  他知道他已永遠地被困其中了。

  淡淡的月光灑進窗台,微風揚起窗簾的一角。

  但是他從不後悔。

  「晚安,千穗。」

  牛島收回手,走出了病房。

  作者有話要說:

  搞事完畢,神清氣爽~

  女主這個外掛就給她留著了,反正無害也基本上用不到~


第63章 宮城假日

  「呼啊~」深呼吸一口宮城的清新空氣。

  八月的烈日,遠方的山黛,天高雲淡。

  闊別已久,卻又感到如此親切。

  這裡是白鳥澤高中的校門口。

  笑顏明媚的橙發少女跳下大巴,被一身運動服的褐髮少年接在懷裡。

  「即使是完全恢復了,千穗前輩也還是回來了呢……」綾音挑眉,淡紫的眼眸精光一閃,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嘛~畢竟是難得的休假期,暑假也還有半個月。」尾崎幫忙把行李搬下來遞給她,看向黏在一塊的那對情侶,「而且最近發生了那麼多事,她來這裡調整一下狀態也挺好的。」

  「就是說啊,綾音醬你疑心太重了~」天童從下方冒出頭來,隔在兩人中間,伸長了脖子湊到綾音面前,「還是說……你在嫉妒安原原~?」

  「天童學長!」綾音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手上的行李差點拍到他臉上,「別突然出現啊!你想嚇死我嗎!」

  尾崎則是默默往旁邊移了移。

  「唔……大概是恐怖片看多了?」天童眨眨眼,咧嘴一笑,完全沒有反省的自覺,然後直起身子舉高他長長的右手臂,手指向著湛藍的天際:「對了!明天不用訓練~綾音醬要和我去看電影嗎?有新上映的恐怖電影哦~」

  「不了,學長,你死心吧。」綾音拒絕得乾脆,又高傲地轉過身往那邊已經在等著接她的豪華轎車走去,「我明天還有事要忙,而且,就算我沒事也不會去的。」

  「再見。」她坐進車,給天童留下一句冷淡的告別。

  望著越開越遠的轎車,天童整個人彷彿都失去了顏色,舉高的一隻手也鬆垮垮地垂下來。

  「這是天童被綾音拒絕的第多少次了?」後方他的隊友們聚在一團,山形小聲問道。

  「第178次了。」瀨見壞笑著吐出一個令人絕望的數字。

  「唔啊……好慘。」大平同情地搖搖頭。

  「不過,天童前輩從紫苑同學入部起,就幾乎是每天都在纏著她……」白布冷著臉,對自己有這樣的前輩感到丟人,「不被拒絕才怪吧。」

  「是啊,紫苑對他的態度還算好了。」川西也不看好天童,「只能說,天童前輩能堅持到現在也算是一種奇跡。」

  「你們……」來自隊友無關痛癢的調侃全部灌進了天童的耳朵,在他受傷的心上再插N箭,他現在已經開始眼泛淚光了,「嗚……綾音醬要忙什麼事呢?」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只有尾崎微不可察地揚起一抹微笑。

  另一邊,鷲匠和齊籐也下了車,向大家宣佈原地解散。

  「明天是休息日,」鷲匠蒼老的臉緊繃著,語氣嚴肅,「該休息時就給我好好休息,後天恢復正常訓練。」

  即便他們才剛剛結束在IH的征程,還會有未來的比賽在等候,其他競爭對手們也在一刻不停地努力,所以在那之前的每一天,這支隊伍都要抓緊時機打磨利爪,不進步就會落後。

  「真緊張啊……」千穗站在牛島身邊感歎了一聲,又轉頭問道:「那,若利回來後也要住在宿舍嗎?」

  「是啊,不過開始訓練前的這兩天可以住在家裡。」牛島的左手摟住她的腰,手掌在那纖細柔軟的地方微微磨蹭著。

  千穗聽到他的回答,笑容凝滯在臉上,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連腰部開始變得酥軟的感覺都忽略掉了。

  ——被賣了!!

  沒錯,她本來是覺得自己病好了就可以不用回宮城的。

  但是,牛島從麻美子那兒聽說了後來的全部實情——當然也包括她向他隱瞞病情的那部分。

  他知道她是為了他好,可還是產生了不被完全信任的怒氣,尤其是當對象是千穗時。

  作為主攻手,這種不被信任感是致命的。

  「麻美子阿姨,我有一個請求……」不費吹灰之力就說服了對方,讓她勸千穗跟自己回宮城,跟他一起度過高二這最後的暑假時光。

  可憐的千穗在麻美子嫻熟的愛之攻勢下完完全全地中了套,直到自己和行李被打包送上了白鳥澤的大巴,一路順風抵達目的地時才反應過來。

  千穗歎了口氣,無奈地垂下頭,修長的手指搭上他還環著自己腰的左手,狠狠地把它往下拉。

  奈何自己的手勁完全比不過他的,只能是徒勞。

  解散的隊友們已經在互相告別往不同的方向走遠了,只剩兩人還留在原地。

  牛島沒有在意來自女友的微弱反抗,而是用他低沉威嚴的嗓音在她耳邊說:「我們回家吧。」

  千穗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覺得自己的臉頰在發燙。

  怕不是被這炎熱的太陽烤的,她有些賭氣地想。

  然而她還是朱唇微啟,用蜜糖般的聲音回答道:「好。」

  牛島家的院子還是像原來那樣,與千穗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牛島的母親對她也還是同樣的熱情,招呼著她在閒置的一間已經收拾妥當的房裡安頓下來。

  「謝謝阿姨。」千穗整理好行李,還跪坐在榻榻米上。

  就在她準備站起來時——

  牛島母親蹲下身,緊緊地擁住了她。

  「謝謝你能一直陪著他……謝謝你……」她已經有些滄桑的聲音漸漸開始哽咽。

  千穗先是有些愣神,但在聽到對方混雜著喜悅和感激的抽泣聲後,便輕柔地回抱住她。

  「您不用這樣的……阿姨,該說謝謝的人是我啊。」在她沒戴著眼鏡的視界裡,那邊站在門口的牛島的身影看上去很模糊,不知道看到這一幕的他現在是什麼表情。

  但她覺得,一定是欣慰又幸福的吧,就和現在的自己一樣。

  那之後的事項也過渡得十分自然,千穗有種奇妙的熟悉感,就像是回到自己的第二個家一樣。

  ——就像是……

  「怎麼覺得,我都變成已過門的妻子了……這樣的感覺?」院子的走廊邊,千穗頭枕在牛島的大腿上,雙眼放空望著那輪皎月,慵懶地吐槽。

  是夜,滿月當空,蟬鳴合奏。

  一天趕路下來的疲憊後,現在兩人都已經洗過澡,換上了寬鬆又清涼的浴衣。

  「呵……你要是這麼想我也沒意見。」牛島雙手向後撐著木地板,低下頭看了看她。

  被他一句話堵得滿臉通紅,千穗撅起嘴,有些不爽地偏過頭:「是你讓我媽勸我回宮城休養的?」

  「是的。」

  「為什麼?我不是已經好了嗎?」

  「這是對你欺騙我的懲罰。」

  「哈?!」千穗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我那是不想影響你比賽!」

  「唉……」牛島輕歎一聲,攏了攏她向一側滑落的劉海,「你不用考慮這些的,我不是那種人。」

  「可是……!」她還想辯解,但她也知道他不會是這種人,竟一時失了言。

  牛島見狀,決定乘勝追擊,便俯下身親上了她的耳廓:「你說過的吧?不曾懷疑我……」

  耳邊突然傳來的燥熱氣音讓她腰際一軟,心中響起警示的哨聲。

  ——牛島選手你這是犯規!

  千穗的腦袋仍是背對著他,用繃緊的聲線回答:「我知道了……以後有任何事我都不會瞞著你的。」

  「好孩子。」牛島直起身,摩挲著她剛出浴後還散著清香的髮絲。

  「喂這哄小孩的語氣是怎麼回事——!」千穗轉過頭,嘴角抽搐。

  然而牛島沒有接話,只是仰頭望著月亮。

  「可即便如此……」短暫的沉默後,他眉頭緊皺,有些不甘地說,「我們今年的IH也只能到此為止了嗎……」

  即便千穗已經恢復,白鳥澤在第二天的八強賽中也落敗了。

  「是啊。」千穗淡淡應了一聲,「沒辦法啊,厲害的隊伍和選手也越來越多了……其實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

  她的腦中一個個浮現出八強的隊伍,今年的他們之中又增添了一些值得期待的一年級猛將。

  「井闥山的佐久早和古森……稻荷崎的宮兄弟……還有一如既往強勢的桐生高中……」千穗掰著手指頭細數著這些讓她印象深刻的選手和隊伍們,「接下來的春高可不得了啊。」

  「嗯。」牛島贊同道,但對自家隊伍還是信心十足:「我們也很強。」

  「哈……這倒是。」千穗打了個哈欠,她已經有點睏了,「明天我要去見一下森川醫生,你就安心在家休息吧~」

  「我也跟你一起去吧?」

  「給我好好聽鷲匠教練的話啊!」千穗從他腿上直起身,拍拍屁股往自己的房間走去,「那裡很遠的,所以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晚安~」

  「哦……晚安。」牛島呆呆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總有種自己還忘了做什麼的預感。

  直到千穗準備關上房門,他才猛然想起來。

  ——「電視上說,戀人間睡覺前會用晚安吻問好哦~吶吶,若利君要不要試一下?」天童在發給他的郵件裡說。

  倏地赤著腳衝過去扒住了房門,連鞋都來不及穿——

  在對方驚詫的眼神中,只是輕輕地相碰,又很快分開。

  「晚安。」是他極為少見的聲線,有種隱忍的深情在裡面。

  千穗幸福地彎起眉眼,微微頷首,拉上了相隔兩人的門扉。

  「晚安吻嗎……」她躺在被單上,羞澀地摀住臉,「他這是從哪學的……!」

  第二天也是一個艷陽高照的夏日。

  千穗根據森川提供的路線,坐上了前往鄉間的巴士。

  「好遠……」慢悠悠的公共巴士讓她頭一次體會到不能自駕的痛苦,畢竟宮城的交通不似東京那樣方便。

  當她抵達森川家時,時間已是接近正午了。

  「歡迎~」森川打開大門,將千穗迎進院子,說出了邀請她的目的:「我今天找你來是想向你要個授權,順便讓你口述補充一下後來的恢復經過——我想將你的病例作為下一篇論文的研究案例。」

  「沒問題,」千穗打量著他家寬敞的院子,燦然一笑:「請我吃頓午飯就行~」

  「哈哈哈這個好說~」森川走進屋去取他的背包,「走吧,這附近有家我經常去的,我們在那裡談。」

  「阿笑——!中午出去喝一杯嗎?」兩人剛走出大門,隔壁突然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吼聲。

  烏養一系正站在自家門口,他看到千穗後驚奇地瞪圓了眼。

  「不用了,我今天有別的客人!」森川粗著嗓子大聲回道,打開了車鎖,「晚上再說!」

  「鄰居嗎?」千穗好奇地望向那個灰髮的老人,扶了扶眼鏡,看清門牌上寫的是「烏養」兩個字,「真有活力的爺爺呢……」

  「喲,看來是稀客啊?」烏養走近了兩人,上上下下地端詳著千穗,「女朋友?還是你親戚?」

  「拜託……只是我曾經的一個病人而已。」森川已經無力吐槽,發動了車子,引擎開始響起轟鳴聲,「走了千穗,快上車吧。」

  千穗沒有動,感覺很為難,因為眼前的這個爺爺似乎很想一起去吃的樣子,他看她的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你們要去哪?」預感自己今天的午飯怕是要一個人解決了,烏養想最後再掙扎一下,「如果是吃飯的話,就帶我一個?」

  「那個……森川醫生?」出於尊老愛幼的想法,千穗回過頭,「不如就帶爺爺一起去?反正都是吃午飯嘛。」

  所以現在,附近一家居酒屋。

  「我就知道……」千穗趴在桌上,被店內的一群糙漢包圍,滿屋子濃郁的燒酒氣息讓她聞著暈乎乎,「不該對酒鬼大叔和大爺抱什麼希望的……」

  好在她也是曾在東京銀座的高級會所出入過的人,短暫的不適後便很快適應了這個嘈雜熱鬧又酒氣熏天的環境。

  森川要了張桌子和她相對而坐,烏養則是一個人坐在旁邊的吧檯邊背對著他們桌。

  「那就開始吧。」森川從包裡拿出筆記本電腦,「就從你最開始暈倒的那時說起。」

  千穗灌了口冰水潤潤乾澀的嗓子,便開始細緻地對他講述起自己這次從發病到痊癒的整個過程。

  她也不知自己講了多久,店裡的客人越來越少。

  森川一直是雙手飛快地打著字,不時停下來問她一些細節,送上來的飯菜都逐漸變成了光盤,烏養喝的一瓶酒也快見底了。

  「所以最後的結果就是——近視和那雙眼睛的能力都保留了下來,第二人格則完完全全地消失了。」千穗總結道,長舒一口氣。

  「這不是真的吧……?!」全程都在認真聽的烏養以為她在編故事,他的雙頰已經喝得酡紅。

  「能給我看看你的那雙眼睛嗎?」森川沒有理烏養的問題,眼神閃爍地對千穗說。

  千穗閉上眼,再次睜開後的樣子讓他放在鍵盤上的手指一僵。

  「可以了嗎?」千穗有些不安地問,「這不會是什麼後遺症吧……?」

  森川搖了搖頭:「應該不是,我想這是你第二人格唯一殘留下的東西了。」

  這時候,烏養突然伸過頭來擋在兩人中間,盯著千穗異色的眼睛。

  嚇得千穗站了起來後退一步,眼睛一閉又恢復了原狀:「怎怎怎麼了?!」

  烏養好像是有點喝醉了,搖了搖頭又坐回位置上:「沒什麼……就是感覺你決定不去用它下棋也太可惜了……」

  「我是認真的。」千穗也重新端正坐姿,眼神凜冽,一字一句道:「這是一種警戒,如果去依賴這種過於強大的力量……」

  她想到了從前的「奇跡的世代」。

  「就會忽視很多真實而美好的東西。」

  ——友人們的同伴情誼、對手的不懈努力、因不斷的勝利而誕生的偏見與傲慢……

  這樣的悲劇她已經見證過了。

  一次就夠了。

  「所以,我絕不會讓它去沾染我最尊重的將棋的。」

  森川和烏養皆是有些出神。

  「怎麼了嗎?」千穗見兩人都沒了反應,不解地問。

  「真沒想到啊……」烏養驚歎道,「能有這種覺悟,想必是見過很多不得了的東西吧?」

  千穗眼光飄遠,語帶懷念地說:「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反正都已經過去了。」

  「不愧是祐樹的女兒……」森川靠在了椅背上,「不……該說你已經超越他了。」

  「超越了他?您在說笑……」

  「不,我也是認真的。」森川篤定道,凌亂的髮絲下是銳利的眼眸,「即使是祐樹,也是借助了病時的力量達到那種高度的,其實關於這一點我一直都非常介懷……甚至是對將棋界產生了愧疚。」

  「你想笑我就笑吧,」他接著說,喝了一口酒,「治好了祐樹的我卻間接讓他在將棋界一舉成名……什麼『偶然的奇跡之子』,祐樹也對此是很心虛的。所以我才會選擇在那之後和你們家斷了聯繫,如果不是因為你……」

  「森川醫生。」千穗的話語堅定,一雙紫眸閃閃發光,「很感謝您的付出和關照,這是他的選擇我不能指責什麼,能做的就只是替我父親向您致歉——」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也不管自己還是未成年,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液體淌過的感覺在喉嚨裡火辣辣的,第一次喝酒的她在拚命忍著。

  「咳……」還是有些難受地咳了一聲。

  「噗。」烏養撐著腦袋,很不給面子地笑了出來,「我很欣賞你哦~小姑娘!以後成了名人可要記得我啊!」

  森川先是一臉震驚,接著瞇起眼溫柔地笑了:「真羨慕祐樹啊……搞得我也想生個孩子了~」

  「哈哈哈哈你還是先找個女朋友吧!」烏養錘上他的頭,「現在的年輕人啊~一個個都喜歡單著,我那個不中用的孫子也是……」

  「我要想找很快就會有的,老烏鴉!」兩個人很沒形象地互掐了起來。

  「唉~」千穗猛灌著涼水,只想趕緊緩解那口酒帶來的痛感。

  告別了森川和烏養,千穗回到牛島家時又快到飯點了。

  「回來了?」她走到牛島身後,他正伏在桌上看書,「你喝酒了?不……還是橙汁?」

  他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酒精味,不禁皺起眉,但又想到她曾說過的話,想要否定自己的第一猜測。

  「嗯。」出乎他意料的是,這次千穗沒有否認,「喝了一口,難喝死了……」

  牛島轉過身,剛想追問,卻在看到她的臉時即刻噤了聲——

  她的臉色透著疲倦和苦澀,還有滿溢的傷感。

  「理由之後再跟你講吧,我想先一個人靜一靜。」千穗揉了揉他的頭,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好。」不再懷疑,這次對她只有完全的信任,「我去給你倒杯茶。」

  「謝謝若利~」千穗扶著門框回過頭,對他微笑。

  背對背往不同的方向走去,不需要過多的言語——

  但兩人都明白,相互的關係已經更近一步,向著更遙遠的未來邁進。

  作者有話要說:

  老夫老妻秀恩愛模式開啟~下章開車預警?

  天童:深藏功與名。


第64章 生日派對

  「打擾啦——」千穗推開白鳥澤高中體育館的大門,對準備午休的少年們打著打招呼,舉起手中滿滿噹噹的兩個大袋子,「我帶了慰問品哦~」

  「嗚哇~」尾崎第一個換好衣服衝上來接過袋子,低下頭往裡面看了看,都是些食品藥品和飲料,「都是綾音的錯,還讓你搬了這麼重的東西過來……」

  「十分抱歉,千穗前輩!昨天忘記去買這些了……」綾音滿臉愧疚,對千穗連連鞠躬,「還要拜託你幫忙……」

  「哈哈哈沒事的~」千穗擺擺手,不甚在意,「反正我也是閒著,正好來看看你們。」

  「嘿?綾音醬竟然也有出錯的時候呢~」天童在一邊說著風涼話,「是因為你昨天在忙的事嗎?」

  「天童學長!」被說中的綾音漲紅了臉,但是無法反駁,只能把悶氣憋在心裡,「總之下次不會啦!」

  「是~是~」天童瞇起眼,覺得她的反應有趣極了,心中在持續猜測她昨天忙的是到底什麼重要的事。

  「辛苦你了,千穗。」牛島走了過來,臉上掛著溫和的微笑,身上出的汗已經擦乾,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清爽,「先一起去食堂吃飯吧。」

  「誒?可以是可以……但有給我準備的份嗎?」千穗聽說過,白鳥澤的食堂在排球部訓練時是按既定人數準備餐食的。

  「啊,這個沒關係。」齊籐插話道,「我中午和朋友約了在外面吃~你可以吃我的那份。」

  「真的嗎?那就謝謝齊籐教練了~!」千穗沖那個和善的眼鏡青年禮貌地躬身,牛島也是。

  白鳥澤是縣內條件最好的私立高中,不僅校園佔地面積廣闊、硬件設施齊全,而且入學條件也很嚴格,校內社團生活豐富多彩,甚至還有馬術部。

  千穗在剛才進校時看到了馬場的表情是懵逼的。

  「說起來,安原這還是第一次進我們學校吧?」餐桌上,大平問道。

  「是啊,說實話被嚇了一跳呢~」千穗舀起一勺土豆沙拉,「連馬術部都有,在東京的學校根本就不敢想。」

  「哈哈哈!我們學校的馬術部還在全國的比賽裡經常拿獎哦~很厲害的!」瀨見笑得自豪。

  「哼,那也比不過我們啊……」山形篤定地點點頭,「要說白鳥澤最強的運動社團,果然還是排球部吧。」

  「唔……」千穗歪著頭,沒有立刻回應,土豆沙拉粘糯香甜的口感她很喜歡,「那也是大家的努力所換來的啊,訓練的過程還是很枯燥又艱辛的吧?」

  「嗯,但堅持訓練是必不可少的。」白布冷靜地接話道,又有些猶豫地問:「安原前輩,請問你下午有空嗎?我想……」

  千穗沒等白布說完就領會了他的意思,「有的哦~不過小白,你還是先以教練的安排為主吧?我一下午都可以待在這裡,隨時歡迎~」

  ——小白?!

  大家齊齊朝一臉淡定的白布望去。

  坐在千穗旁邊安靜吃飯的牛島,在聽到千穗對白布親暱的稱呼時卻也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天童是第一次聽到千穗對白布的稱呼,驚奇地瞪大了眼睛:「不是吧?若利君你剛才沒聽到嗎?」

  「聽到了啊。」牛島不知道他們在驚訝什麼,那次將白布拜託給千穗後,她一直是這麼叫的,他自己早就習慣了,「賢二郎也沒意見吧?」

  「沒有。」白布搖搖頭,嘴角上揚,在旁人看來笑得十分欠揍。

  「有什麼好得意的啊……」然後就被川西無情地吐槽了。

  白布臉上的笑容消失,很不爽地瞪了他一眼。

  「好啦好啦~」千穗可不想他們因為這種事吵起來,打算轉移話題,「說起來,若利的生日快到了吧?那天正好是休息日,你們有什麼打算?」

  牛島停下了筷子,轉過頭看著她:「不用吧,就像平常那樣過就好了……」

  「那這麼行!」尾崎一拍桌子,「難得安原來一次宮城,大家不一起好好慶祝下就太可惜了!」

  「唔……」既然前輩都這麼說了,牛島也不好反對,只好乖乖說道:「那就麻煩大家了。」

  所有人很快就被這個爆點獨特的新話題給牽著鼻子走了,開始踴躍發表意見,給自家主將大人的生日出謀劃策。

  「我提議——」天童舉手發言,語帶興奮,「我們可以在若利君家辦個生日party!」

  「這個方案不錯。」千穗認為可行,她想起上次給黑子過生日就是在火神家辦的party,「準備方面的話主要是我來吧,有誰想來幫忙的也可以來,你們覺得呢?」

  「贊成。」眾人齊齊答道,平時淨是些怪點子的天童這次竟然靠得住了,讓隊友們有些驚訝。

  最後的商議結果是,除了千穗,還有綾音、尾崎、天童、瀨見和白布會來幫忙。

  ——當然,天童完全是想來湊熱鬧的。

  「謝謝你們了,我也會參與的。」牛島心裡過意不去。

  「你還是歇著吧~」千穗拍拍他的背,「哪有讓壽星忙活的道理,你白天給我去外面待著,晚上到時間了再回來。」

  「可是我也沒什麼……」牛島還想掙扎。

  「對了,那天仙台體育中心會有前職業選手過來指導,是以前在國家隊很厲害的一個主攻手!」大平從包裡掏出一張海報,遞到牛島面前,向他發出邀請:「若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這番話引得隊裡其他主攻手位置的人也都感興趣地湊了過來。

  千穗感激地看向大平,對方回以她一個微笑。

  「好。」牛島覺得這的確是一個好機會,便應了下來,他掃視一圈:「那準備的事情就拜託你們了。」

  「沒問題~!」天童比了個V字,「吼吼吼~若利君的家是什麼樣的呢?一定很壯觀!」

  「這才是你的真實目的嗎!」瀨見覺得這果然是天童的陰謀。

  一看到天童犯蠢的樣子就頭疼,綾音歎了口氣,拿起托盤站了起來,「我吃飽了。」

  「等等我啊綾音醬!」天童也立刻站起來跟在了她身後。

  「這倆感情還真好呢……」千穗望著兩人離開的背影,眨了眨眼。

  「——你從哪看出來的啊!!」被眾人絕望地吐槽了。

  8月13日,炎夏的勢頭正盛,這一天也是牛島若利的生日。

  前來幫忙的幾人陸陸續續地抵達後,被兩兩分成了三組負責不同的事務。

  而牛島的母親在聽說這件事後,果斷提前一天帶著老人們回老家度假了。

  「要和大家好好相處哦~」臨走時她坐在駕駛座上叮囑牛島,又笑瞇瞇地對千穗說:「那這幾天就麻煩千穗看家啦!拜拜~」然後一踩油門就開著車跑遠了。

  「阿姨……」千穗伸著手,連道別的話都來不及說。

  「唉~總之事情就是這樣。」千穗坐在廚房裡削著一筐土豆對綾音解釋道,「我會替你向她問好的。」

  「原來是這樣啊……」綾音和千穗在一組負責準備食物,她坐在對面,有些遺憾低下頭,「還以為能替我們家向她好好道個歉的,為之前的那件事……」

  「你是說取消婚約嗎?」千穗的動作頓了一下,又很快接話道:「其實阿姨跟我說過的,她早就不介意了。」

  「嗯……那真是太好了。」綾音不敢直視千穗的臉,努力讓自己專心削著土豆皮。

  「話說回來,你和天童君是怎麼回事?」千穗突然盯著她,打趣地問,「你們是在交往嗎?」

  綾音一晃神,手中的土豆掉進了筐裡,她猛地擺手:「什麼都沒有——!都是天童學長的一廂情願!」

  「霍~?」千穗露出一個八卦的微笑,「那你跟我說說,他都對你做了些什麼?」

  被問及痛處,綾音開始掰著手指細數天童的「罪狀」:「每天吃飯時要約我一起、訓練時偷拍、放學時尾|行,休息日約我看電影……」

  「嗚哇……簡直是癡漢呢。」千穗托著下巴像個名偵探一般作出了判斷。

  「就是說啊!我都快被他逼瘋了……千穗前輩,求你幫我教訓教訓他吧!」

  「那我可教訓不了,除了鷲匠教練和若利誰能鎮得住他~?我記得他曾跟我說過,覺得你長得很像什麼『布倫希爾德玲子』?」千穗沒有立即答應,而是選擇岔開話題,「我其實早就想問了……那是誰啊?」

  「哦,玲子桑嗎?是個很有名的演員兼模特哦。」綾音很是熟稔地說道,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說漏了嘴,臉上的表情開始凝固。

  「哦~我不怎麼看電視所以不知道呢。不過聽上去你和她還很熟?『玲子桑』什麼的……」

  「沒沒沒……!只是我習慣這麼叫而已,其實我是她粉絲!」綾音越解釋越慌亂。

  「這樣啊,那天童君大概也是她粉絲才會對你這麼感興趣吧~?」讓綾音鬆了一口氣的是,千穗相信了她的話,但下一句又讓她不知道說什麼好:「所以你們還有很多共同話題可以聊?」

  「這……」綾音有苦說不出,她發現自己已經被千穗給繞進去了,只好說:「只是因為我和玲子桑長得像嗎……?」

  ——總感覺,有那麼點失落呢。

  「所以我的建議是,對待天童君這類人一味逃避可不好,他會有無限的活力來用各種理由接近你~」千穗分析得頭頭是道,「不如你早點跟他攤牌~無論你是喜歡還是不喜歡他,都要認真回應他的熱情啊。」

  「不過,要是有哪天他突然開始不纏著你了……」千穗說到這裡頓了頓,她一雙紫眸閃著柔和的光,深深倒映在綾音的腦海裡,「你大概會感到很不習慣吧。」

  「才不會!」綾音急急地想否定,又氣憤地拿起那顆土豆使勁繼續削,「真是的!連千穗前輩也不肯幫我!」

  「什麼什麼~?」這句氣話剛好被搬了一箱水果進來的天童聽到了,他立刻湊到綾音旁邊,一雙大眼睛閃閃發亮:「綾音醬需要什麼幫忙?我隨時待命哦~!」

  「不關學長的事——!」那張有些恐怖的臉嚇得綾音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可憐的小土豆再次從手中脫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滾到櫥櫃邊上才停下。

  「我們這邊沒什麼事要幫忙的,天童君。」千穗起身去撿起那顆土豆丟回筐裡,往廚房外走去,「我要去看看小白那邊佈置得怎麼樣了,你快去幫瀨見君搬東西吧。」

  「哦……好。」再次被綾音拒絕的天童有些怔忡,但又很快恢復過來,「那綾音醬拜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就跟學長說哦!」

  「永遠也不會有的,永、遠!」綾音衝他離去的背影吼道。

  千穗在經過天童往客廳去的時候,注意到他的修長的脊背在聽到綾音的話後有一瞬間的僵直。

  她苦笑著輕輕搖了搖頭,什麼也沒有說。

  生日派對的準備工作成功在牛島回來前完美收尾,大家圍坐在客廳裡,等待今天的主角回家。

  牆壁和天花板上掛滿了造型可愛的綵帶,長桌上也擺滿了式樣繁多的食物和飲料,正中間是一個大大的草莓奶油蛋糕,紅色的草莓散發著鮮艷欲滴的光澤,點綴在潔白鬆軟的奶油上——這是千穗訂的,是她最喜歡的蛋糕種類。

  「我們回來了。」就在大家輕鬆愉快地閒聊著時,大平打開門走了進來,「哦!好豐盛!」

  「辛苦你們了。」山形感激道,雖然是自由人,他也想去接受職業選手的指導,便一起跟去了。

  「客氣了,你們快坐吧,這裡很寬敞的哦~」千穗站起身去迎接,臉上是滿溢的燦爛笑容。

  其他隊員們也魚貫而入,牛島是最後一個進來的。

  「辛苦了。」他看著裝飾一新的客廳和滿桌的食物,伸出手臂抱住了千穗,「謝謝你。」

  在她耳邊說,簡潔而真誠。

  他的身上出了一層薄汗,千穗隔著衣服也能感覺得到,大概是今天外面的氣溫太高了吧。

  「不客氣哦,都是我應該做的~」千穗從他懷中脫出,仰起頭:「快去吧,大家都等著你呢!」

  牛島往客廳的中央望去,圍坐在桌邊的隊友們也在齊齊望著他。

  「若利君——」天童用他那搞怪的聲調起了頭。

  「生日快樂!」大家齊聲喊道,隨後是不間斷的歡快笑聲。

  ——是啊,如此簡單的一句話。

  牛島也知道其中包含著怎樣的份量。

  他是主將,是他們賴以信任的隊長。

  今天大家在這裡精心準備、齊聚一堂為他慶生,就是最好的證明。

  「謝謝你們。」牛島彎起眉眼,一步步地向他們走去。

  千穗仍站在他身後,心滿意足地笑了。

  她一直都認為,進了白鳥澤這種風格的隊伍,對他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

  只有在這樣的隊伍裡,他才能如此耀眼吧。

  能有這樣一群包容和尊重著他的隊友,是他的幸運。

  「謝謝你們。」她由衷地說,感到眼眶有些酸酸的。

  「快來吃啊安原原~!」天童衝她招著手,「再不來蛋糕就沒了!」

  「等一下,還沒吹蠟燭啊喂——!」千穗收回眼淚,忙不迭地奔了過去。

  喧鬧而歡樂的盛宴終會散去,當大家一個個地告別離開後——

  「生日快樂,若利。」千穗才終於有機會單獨對他說出這句話。

  她和他都穿著浴衣緊挨著,坐在院子邊的走廊上。

  客廳裡已是一地狼藉,但兩人都絲毫不在意。

  牛島轉過頭回看著她,月光下的雙眸呈現出琥珀一般的顏色:「謝謝你,千穗。」

  漂亮得讓她有些看呆了。

  心跳也開始漸漸加速。

  儘管兩人間的氣氛變得曖昧,但她很快又回過神,低下頭,懸空的小腿前後擺動,開始隨意找著話題:「那個……白天在體育館學得怎樣?職業選手應該會很厲害吧?」

  「嗯,的確學到了不少東西。」牛島點點頭,仍是凝視著她的側臉。

  被他升溫的視線盯得很不自在,千穗心緒緊張地接著找話:「而且你們還遇到了影山君?」

  之前的派對上,大平提到過有個自稱影山飛雄的來自北川一中的後輩,一臉凶巴巴地對他們說「我想加入白鳥澤」,讓大平以為他不是要來當隊友而是來踢館的。

  千穗想到這個形容,輕輕笑了出來,肩膀不住地抖動。

  「你認識他——?」被突然問到這件事,牛島有些分神,「他好像是個不錯的二傳手,及川的後輩……但還沒有及川強吧。」

  「嗯,以前對北川一中的比賽上見過他。」千穗看著自己光裸的雙腳,腳趾不自覺地絞緊,「是個很有意思的後輩……」

  然而她的話說到這裡便止住了。

  因為牛島突然把她打橫抱起,緩緩往屋內走去。

  「啊——!」她驚懼地大叫出聲,對整個人都騰空的感覺非常不適,便緊緊抓住他的衣領,「別突然嚇人啊!放我下來!」

  「別突然在這種時候,提到別的男人啊……」

  從上方傳來的,是一聲縈繞著怒氣的低吟。

  這聲音徑直穿透她的大腦,抵達其深處最隱秘的地方。

  千穗這才想起,她現在緊靠著的身軀下,潛藏的是何種危險的生物。

  作者有話要說:

  千穗:你和你老媽串通好的吧!都是套路!!

  牛島:沒有啊???

  ——————————————

  後續晚些時候放出,作者抓狂碼字中。。


第65章 今夜無眠

  觀看方式詳見作者有話說。

  

  作者有話要說:

  是車,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本文的最後一篇車了。

  還是聽著竹內桑的H軌才寫出來的……我有罪,要是瞎了您的眼請點叉。

  未成年人請勿點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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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0 19:25

卷三·漸行漸近的距離

第66章 烏野的光與影

  「唔嗯……」千穗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總之當她睡眼朦朧地醒來,窗外已是日上三竿了。

  「欸欸欸?!」嚇得她立刻從床墊上坐起,循著夏日暖陽的金色光線往身旁望去,那個昨晚緊貼著自己睡得酣熟的人已經不見了,只留下一張字體端正的字條——

  「我去學校了,客廳我來不及收拾完,剩下的就拜託你了。」

  「唉~」她無奈地呼出一口氣,才發現這裡是他的房間。

  千穗爬起來往自己的房裡走去,打算先換身衣服,在經過客廳的時候,她的腳步頓了一下。

  「明明已經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嘛……」她勾起嘴角,眼睛掃過亮堂的桌面和地板,便輕鬆地哼著小曲走開了。

  經過充分的睡眠,消耗的體力也恢復得差不多了。牛島母親明天才回,今天整個下午她都打算留在這座大房子裡看家,白鳥澤就不去了吧。

  用手機告訴牛島這個消息後,千穗開始換衣服。

  來宮城的假期已經度過了一周,今天卻是她第一次擁有了一個人獨處的機會。

  帶來的棋譜已經看完了,收拾好了屋子後,千穗坐在客廳裡百無聊賴地打開了電視機。

  「本日出場的是那個來自美國的超級隊伍——」剛打開就是體育頻道,想必是牛島會用來看排球比賽吧。

  「在全世界都享有壓倒性人氣的街籃隊,JABBERWOCK——!」似乎是正在直播一場街籃友誼賽,畫面上出現了五個身材健壯膚色各異的外國人,看起來都傲氣滿滿。

  千穗在聽到隊名的時候,剛送到嘴邊的一口茶「噗」地嗆了出來。

  ——這不是《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的一條惡龍的名字麼!想不到這群鐵漢還蠻有童心的嘛?!

  抱著這樣好奇的想法,她沒有換台,而是繼續看了下去。

  電視裡的主持人繼續介紹道:「接下來,是來自日本的特別隊伍——TEAM STRKY!」

  當鏡頭給到日本隊這邊的五個男生時,讓她驚訝地從坐墊上站了起來。

  「不是吧!」雖然對他們的印象並沒有很深,她還是發現了那五個人全都是奇跡的世代們所在的不同學校的五個前輩,而他們現在應該都畢業了。

  而「STRKY」的隊名,其實就是秀德、桐皇、洛山、海常和陽泉的發音首字母。

  ——既然是這樣,那些人也一定在關注著這場比賽,那些外國人看起來似乎都不簡單。

  千穗定下心神,重新坐下來準備認真觀賽。

  外國隊完全沒有在認真打,只是在游刃有餘地戲耍和嘲諷著日本隊,特別是那個隊裡的金髮白人隊長,運球速度快到肉眼難以捕捉,打法多變。

  日本隊很快便束手無策地被壓倒性的分差打敗,而那個叫納什的隊長在獲勝之後還不屑道:「是啊,今天的比賽確認到了很多——看到你們的臉就讓我想吐!」

  「嘿?」在心疼那些前輩們的同時,千穗挑了挑眉,覺得這位隊長正走在作死之路上。

  果然,他接著摀住一隻眼睛冷笑道:「這裡的全員,不……這個國家打籃球的全員,你們現在都放棄打球或者是去死吧。」

  「你們也不會想和猴子玩相撲,但是我們卻和叫『球員』的猴子一起打籃球。首先,你們得有自己是猴子的自覺——猴子沒資格打籃球。」

  說完這番極盡侮辱的話,他往笠松前輩伸出的手上吐了口唾沫,便和自己的隊友們帶著嘲笑聲準備揚長而去了。

  「啊……他們完了。」千穗支著腦袋,已經猜到了結局。

  這時候,她看到一個像是工作人員的大叔站了出來,氣勢洶洶地向他們約定,一個星期後會組織一支隊伍進行復仇戰。

  ——能夠打敗這支JABBERWOCK的不是只有……

  啊啊,夢幻的重聚,還是共同抵禦外敵。

  她關掉電視朝院子上空望去,屋簷下的景色是如畫般的繪卷,下一場比賽將是他們這個夏天最後的熱血回憶。

  千穗在宮城接下來的假日裡過得十分安逸,時而呆在牛島家練棋,時而去白鳥澤高中圍觀他們的訓練,時而去找森川對談,還因此知道了烏養爺爺以前是排球教練,現在開了個教孩子們打排球的興趣班。

  烏養在瞭解到她的經歷後有些吃驚,又賭氣似的說:「哼~還好你沒進白鳥澤高中。」

  千穗站在走廊邊看著院子裡打球的孩子們,偏過頭:「那個……白鳥澤高中怎麼了嗎?」

  她沒敢告訴他自己是牛島的女友這件事,光是一個「白鳥澤」似乎就讓他很不爽了。

  「我和他們的教練鷲匠在觀念上有衝突。」烏養皺著眉,語氣嚴肅,「我以前在烏野當教練的時候,就沒少和他們打過,哎呀~不過我現在也退休了,現在還是白鳥澤最具統治力吧?」

  「唔……」千穗點點頭,記得烏野高中以前也算是排球豪強,那個「小巨人」就是烏野的——原來,那個讓烏野曾經綻放輝煌的大功臣就站在她旁邊啊。

  「其實,我對現在的白鳥澤還是比較瞭解的,雖然我也不認同鷲匠教練的觀念,但是那些拚命努力的隊員們是沒有任何錯的。」千穗在深思熟慮後小心地回答,「他們願意進白鳥澤,也是為了能夠讓自己變得更強、取得更多的勝利——然後,就可以看到更多不同的風景吧。」

  「哈哈哈~你還挺維護那群孩子們的嘛?」烏養笑得開懷,摸了摸她的頭,「你說得沒錯,所以我才為他們感到可惜啊。」

  「如果是我來帶隊——」他咧開嘴,衝她做了個自信的表情,「他們一定能變得比現在更強。」

  「哈哈哈~」千穗也笑得燦爛,「但願如此吧~不過我還挺喜歡現在的他們的,即使缺少了某些東西……」

  「但我覺得,他們一定能從未來的某個對手身上認識到的。」她想起了誠凜。

  烏養彎起眼眸,把目光放遠:「是啊……如果宮城真能有這樣一支隊伍出現就好了。」

  心懷期待地說完這句,他又朝孩子們喊道:「下一個是——第一節奏!」

  「嗯。」千穗看著那些開始練習第一節奏進攻的孩子們,悵然地答道。

  奇跡的世代們組織出一支叫VORPAL SWORD的隊伍,這是書中那支斬殺惡龍的劍名。

  他們不負眾望,在復仇戰中獲勝了。

  這場比賽中,赤司為了抵抗納什更勝一籌的「魔王之眼」,讓自己的第二人格與主人格整合,從而使自己雙眼的能力完成了最終的進化。

  千穗對他唯一擔憂的事情也因此迎刃而解。

  而這個暑假也迎來終結。

  她聽桃井說,那之後——

  火神告別誠凜,轉學去了美國的高中深造,青峰也打算以進入NBA為目標,奇跡們的其他人則是選擇了籃球以外的道路。

  桐山升上了六段。

  小雛考上了桐山所在的高中,桐山則已經在她家人的見證下認真地向她求婚了,兩人終於正式開始交往。

  而她自己,則是成功升入四段當上職業棋士,並在高三的六月拿下新人王,作為難得一見的年輕女棋手,這個新聞還引起了整個國家的轟動。

  ——至於她最愛的那個人呢?

  「『東北的絕對王者』、『全國三大主攻手』之一,被選為『世界青年』的隊員……」

  高三的初夏,傍晚,千穗靠在體育館的牆邊,讀著綾音給她的最新一期《排球月刊》。

  「噗哈哈哈哈……外界都是這麼稱呼若利的嗎?怎麼有種遊戲裡關底大BOSS的感覺~?」她捂著肚子笑彎了腰,臉上的眼鏡一歪,但是聲音又無比甘甜。

  這裡是白鳥澤高中的體育館內,將棋職業五段、獲得新人王的她加上優秀的在校成績,已經通過特招,早早地拿到了東京某個私立大學的免試入學推薦,在秀德校方的特許下連學校都可以不用去了,好讓她專心撲在職業棋士的工作上。

  而秀德不會知道的是,這麼做的結果就是讓她在沒有對局的閒暇日子裡,經常跑到宮城來陪著牛島,順便會來排球部幫忙。

  ——「反正有了收入後,兩趟新幹線就可以解決問題了嘛~」她輕鬆地笑道,把還是高中生只有零花錢的小白鷲們撂倒在地。

  「千穗前輩……有那麼好笑嗎?」綾音瞪著雙死魚眼吐槽。

  館裡現在只有二隊在和從大學請來的隊伍打練習賽,正選們都出去長跑訓練了。

  「哈哈哈……你自己看嘛~」千穗把介紹牛島那一頁遞給她,「不過除去文字,這張照片還是很帥氣的嘛,回去時我也買一本收藏起來好了~」

  綾音接過雜誌,看到書頁上是穿著日本國家隊隊服的牛島,一臉不苟言笑地面對著鏡頭。

  「有嗎……?」綾音覺得怕不是情人眼裡出西施了,但只要千穗前輩喜歡就沒問題。

  這時候,從窗外照射進來的日光已經變成了夕陽漂亮的金紅色。

  千穗取下眼鏡收進包裡,看了看時間,估算著自家男友應該差不多要回來了。

  牛島跑得會比其他人更快一些,所以長跑訓練時經常獨自一人先行回到體育館,千穗則早就記住了他所花的時間範圍。

  但是,在她等待的那個人到來之前——

  她注意到自己腳邊的落地小窗被打開,探進了兩個鬼鬼祟祟的小腦袋。

  「咦?怎麼有其他學校的在?練習的對手是……」是一個朝氣蓬勃、語帶驚訝的少年音。

  「那個不是大學生麼?」緊接著是一道她似乎在哪聽過的聲線,沉穩而冷靜。

  「大學?!」

  「縣內已經沒有哪所高中能是白鳥澤的對手了……去縣外,或是只有大學生才能成為練習的對手吧。」

  「可惡的JAPAN!」

  千穗先是靜靜地站在一旁聽他們的對話,低頭瞟到了兩個一橙一黑的頭頂。

  但在聽到最後那句時,她蹲下身,笑瞇瞇地擋在了那兩個少年的面前——

  「嗯~?你說誰『JAPAN』呢?」

  「唔啊啊啊啊——!!」日向和影山被嚇得同時驚叫出聲,表情變化十分精彩。

  「啊咧?這不是影山君嗎?」千穗認出了那個深藍眸子的黑髮少年,伸手搭上了他的頭揉了揉,「好久不見。」

  「你是……白鳥澤中學的……」影山也認出了她,一臉震驚,他對這個曾帶出全國冠軍的的女經理印象很深,便乖巧有禮地點頭道:「學姐好。」

  「你和她認識?!」日向指著影山又看看千穗,已經徹底蒙了。

  「你們太慢了……」此時,牛島也換了身運動服準備進體育館,對那兩個半路遇到就莫名其妙跟在自己身後跑來的少年說道。

  但他在看到眼前這一幕時又疑惑地停了下來,朝著還蹲在那裡笑得溫和的女友問:「千穗?這是……?」

  千穗一臉無辜地站起身,扁起嘴走到門口在他面前站定:「我還想問你呢~出去跑個步就帶了校外的人進來,會被教練罵的吧?」

  「是他們自己要跟來的。」牛島也是一臉無辜。

  「誒?」千穗望向影山,「影山君,你來白鳥澤做什麼?」

  「我是烏野高中的影山,能讓我偵查下麼?」出乎她的意料,對方竟一本正經地自報家門,還光明正大地提出「偵查」的要求。

  她看到影山已經比初見那時長高了不少,臉部的輪廓看起來也更成熟了。

  「影山……北川第一中學。」牛島還記得這個以前見過的後輩。

  「是,我想考白鳥澤,但落榜了。」影山仰著頭回答。

  「噗……」千穗摀住嘴偏過頭,難怪在今年的一年級新生裡沒見到他,搞得她那小小的期待都落空了。

  「也是啊。」牛島仍是站在門口的台階上,平靜地說。

  他的話讓影山一愣。

  「我看過你中學時的比賽……」他轉過頭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個有些怔忡的少年,表情嚴肅得可怕,「不能為王牌盡全力的二傳手,我們不需要。」

  「喂……」千穗拉了拉他的衣角,小聲提醒道,「別嚇著人家……」

  但是日向已經很不給面子地笑了出來,在影山身後嘲諷道:「確實~你不是那種能為別人盡全力的人。」

  「啊?!」這種情況下還要被隊友賣,影山很是惱火地吼了聲。

  橙發的少年卻毫不在意已經變得有些凝滯的空氣,跑到了牛島面前問:「但是大王大人也不在這呢?他可是縣內第一的二傳手啊?」

  「現在和及川前輩沒關係吧?!」影山吐槽道。

  「大王?」千穗聽到日向對及川的稱呼,心想他到底對烏野做了什麼。

  「及川……確實是優秀的選手,應該到我們這裡來。」牛島有些遺憾地說。

  影山聞言,皺起眉問:「如果是及川前輩的話,就能為你盡全力嗎?」

  ——啊,說起來他是及川的弟子吧?

  千穗靠著門框,她能明白影山此時的想法,聽到及川被如此褒獎而自己卻被否定了的他,應該很不甘心吧。

  她又看到牛島走下台階,向那兩人分析著及川的實力——

  「及川是無論在哪裡,都能把那個隊伍的最大力量發揮出來的二傳手。如果隊伍本身的力量很低的話,也就不過如此了,是隊伍實力有多高就能發揮得多高——這就是他的能力。」他攤開雙手,彷彿置身於一片假想的農田,「優秀的苗子,就需要配合他的土壤,貧瘠的土壤是不能長出優秀的果實的。」

  他這番話讓日向似乎有些不爽了,歪了歪頭:「貧瘠的土壤?什麼意思?」

  「青葉城西除了及川都很弱的意思。」牛島誠實地吐露出他的想法。

  「若利,」千穗用手抵著額頭,很是無奈地勸他:「快進來訓練吧,別和他們說這些了……」

  ——她不願看到這兩個可愛的一年級後輩就這樣在白鳥澤被打擊到,而且他這句話的確是有些過分了。

  然而日嚮往旁邊邁了幾步,讓她這才驚奇地發現這個應該是影山隊友的少年,身高似乎比她還矮。

  「如果說青城是貧瘠的土壤的話,那我們就是混凝土什麼的了……」日向這麼說著,在較遠的位置站定,然後抬頭和牛島對視——

  日向堅定到有些恐怖的表情讓牛島和千穗心中一驚。

  沒想到這樣一具小小的身軀,竟會從中爆發出如此強烈的壓迫感。

  在面對牛島這樣人盡皆知的強者時,他卻沒有絲毫畏懼。

  千穗不禁站直了身子,仔細地端詳起了那張臉,她有種模糊的不祥預感。

  「如果我說了什麼讓你不愉快的話,我道歉。」牛島冷靜地說,「輸給青葉城西,連縣內決賽都沒有進的隊伍,無論說什麼我都不會介意……」

  突然——

  「咚!」

  一顆排球狠狠地砸在了千穗腳邊,又高高向門外彈起。

  嚇得千穗往旁邊挪了挪。

  牛島則是跳起來伸出左手,準備接住那顆滯空的排球。

  就在這時,日向以極快的速度跑到了牛島面前跳起,搶在他之前接住了球,又穩穩地落在了地上蹲下——

  千穗睜大了眼,一雙紫眸在金紅的光線下閃閃發亮。

  ——何等駭人的彈跳力!

  這彈跳力讓她想到了火神。

  「果然……」之前那隱約不祥的預感得到了印證,她沉聲道,「要來了……」

  牛島也是被日向的舉動驚呆了,站在原地沒有動。

  影山咧開嘴,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

  「混凝土出身,日向翔陽。」矮個子的橙發少年轉過身,舉起雙手把排球遞給牛島,「我會打敗你,走向全國。」

  是宣戰。

  烏野向白鳥澤的宣戰。

  明明是處在被挑釁的立場,她卻有些欣慰地笑了。

  ——烏養爺爺,你之前所期待的隊伍可能真的要出現了,而且還是你曾執教的烏野哦。

  「喂,是其他學校的學生吧?隨便進來可不行哦。」經過此地的一位老師向他們提醒道。

  ——糟糕!被老師發現了!

  千穗知道牛島這次鐵定要被教練罵了。

  日向和影山也準備告別。

  「謝謝你讓我參觀,失禮了。」日向對牛島禮貌地一鞠躬便跑開了。

  「那個……如果及川是縣內最強的二傳手,能超越他的就是我了。」影山在一片風聲中堅定地說,接著也對牛島一鞠躬,「失禮了。」

  然後她看到,牛島對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露出了她已經很久沒見過的、極為認真又驚悚的笑容。

  千穗拍拍他的背,追著日向和影山的身後跑了出去。

  「小翔陽~小飛雄~」她有些興奮地喊道,「我送你們出去吧!」

  「千穗?!」牛島在聽到她對那兩人的稱呼後收回了笑容,一臉懵逼。

  ——自家女友就這麼跟敵校的人跑了?!

  「不用了啊,學姐?」影山聽到她的喊聲停下了腳步,「我們認得出去的路的。」

  千穗卻是跑到他們中間,伸出雙臂推著兩人的背:「我知道~只是有些話想跟你們說。」

  ——還勾肩搭背起來了?!

  牛島遠遠地看見後,本就被烏野激起的怒氣變得更盛了。

  「什什什什麼話……?」被陌生的漂亮學姐勾搭,讓日向緊張得吐字不清,牙齒打顫。

  影山也是眨巴著眼睛,臉色微紅。

  千穗推著兩人往校門口走去,邊走邊說:「我還沒看過你們的比賽,所以也不知道你們是否有底氣能對若利說出那些話……」

  「但是啊,沒有根據的自信可是他最討厭的類型哦~恭喜你們已經成功惹怒他了。」

  「哈?」意識到她這話可能是在說自己,日向辯解道,「才不是沒有根據!你也看到了吧,我很能跳!還有……」

  「喂!別說出來啊笨蛋!」影山立馬摀住他的嘴,日向差點就要把他們的殺手鑭透露給敵校了。

  千穗並不在意他們想隱瞞什麼,而是接著說:「小翔陽的確是很能跳呢~速度也很快,小飛雄的實力我也聽很多人稱讚過,但是——」

  「你們也知道,這是不夠的吧?」話鋒一轉,她的眼神變得凜冽,「我可是見過與你們非常相似的組合哦,甚至連名字上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該說是巧合還是一種命運呢?」

  三人這時候已經走到了一處十字路口,她的話讓兩名少年頓住了腳步,皆是有些好奇地盯著她。

  「和我們相似的組合?」影山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人,因為他和日向的速攻配合幾乎可以說是隨時可以震驚四座的獨門絕技,「是哪所學校的?」

  日向也是一臉躍躍欲試的樣子:「真的嗎?!」

  「嗯,不過並不是排球裡的組合……」千穗放下搭在他們背上的手,背在身後,有些懷念地望著兩人的臉,「他們是一對被稱作隊伍裡『光與影』的組合,曾經在全國大賽中一路打敗了許多強敵,最終獲得了全國冠軍~」

  在兩人不明所以的視線中,她抬起頭,望向晚霞瀰漫的天空:「日向翔陽和影山飛雄嗎……那這樣一來,你們也是烏野的光與影呢。」

  「哇~這組合名好帥氣!」日向高興地舉起雙臂,雖然他不明白這個姐姐到底想說什麼,但「烏野的光與影」讓他很是受用,「對吧,影山?」

  「憑什麼我要是影子啊——!」影山雙手抱臂偏過頭,「學姐沒別的話要說的話,請容許我告辭了。」

  「哈哈哈哈哈……那是因為你名字裡不就有『影』字嘛!」日向拆他的台,「我就是『太陽』咯!」

  千穗燦爛地微笑著,衝他們點點頭:「關鍵不是誰是影子,而誰又是光,而是——」

  「光與影能不間斷地連接起來,成為隊裡最令人信賴的存在。」

  「所以,角色怎樣分配都無所謂~只要你們能不斷提升各自的實力,信任對方並打出絕佳的配合,打敗白鳥澤就一定是有希望的。」

  日向和影山皆是在原地立正,對千穗的話還是一知半解的狀態,但是最後「打敗白鳥澤」的論調讓他們開始興奮起來。

  「謝謝學姐,但是,你為什麼要對我們說這些?上次也是你……」影山猶疑地問,他想起第一次見她時,她也是作為敵校立場友好地對他提了建議,而這也的確讓他成功從及川那學了不少東西。

  「呼~我可沒把自己當你們的敵人,這點不要搞錯了。」千穗歎息道,「你們的對手是若利,還有他的隊友們。」

  「我只是個一直都站在若利身邊的人,他能變成今天這個模樣,其實我很替他高興……」千穗說到這,感覺自己已經有些口乾舌燥了,「可是,他還缺少了某樣認知,是我一直都想讓他看到的東西,然而只有站在他對面的人才可以做到這點。

  「——而我認為你們有可能做到。」她的目光灼灼,抬手拍上了兩人的肩膀,「所以加油吧~我會等著你們站到他對面的那一天到來。」

  「學姐……」被她突然變強的氣場震到,日向挺直腰背,「我會加油的!」

  「我也會的。」影山對她自信一笑,「你就等著吧,因為我們是混凝土出身的——」

  「『烏野的光與影』!」兩人整齊地答道。

  「哈哈哈……」千穗發現自己竟然開始不爭氣地掉眼淚了,她將兩人往自己身邊攏了攏,「謝謝,我真的很高興,他能在進國家隊之前遇到你們……」

  「回去好好訓練吧,我會一直等著你們的。」

  「誒誒誒學姐你別哭啊——!」

  「回來了?」牛島站在場邊擦著汗,看向走進體育館的她,臉色發黑,「他們都走了吧?」

  「嗯,已經安全出校門了。」他這才發現她漂亮的雙眼有些紅腫,「你怎麼哭了?他們……」

  剛想責備她幾句的牛島在發現這一點後,又很快心軟下來,臉色也變得柔和些,他還以為是日向和影山把她怎麼樣了:「他們把你弄哭的?那兩個烏野的……」

  「才不是~」讓他意外的是,千穗竟直接衝上來擁住了他,「只是沙子吹進眼睛裡了。」

  「哦。」牛島嘴上應著,當然沒有相信她明顯在敷衍的話,卻也沒有追問,「看起來你很喜歡他們?」

  「只是有點在意罷了,所以去說了些多餘的話……」千穗的臉在他胸口蹭了蹭,又很快放開他,「沒事了,你快去準備訓練吧,他們也應該快回來了。」

  她指的是其他長跑還沒回來的正選們。

  「嗯。」他摸摸她的頭,把毛巾遞到她手中,「晚上,宿舍樓下等我。」

  這句話像是一個暗號,兩人已經心照不宣。

  「是是是~我錯了,若利大人。」千穗把毛巾疊好,轉身往綾音的方向走去,「晚上見~」

  「知錯就好。」牛島的唇向上揚了揚,便往場地中央走去。

  另一邊,剛做完長跑的隊友們也從體育館大門向他走來。

  在這夕陽的殘紅中,度過他們揮灑著青春與汗水的、平凡又安定的某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

  字數爆炸……

  烏野出場,進入完結倒計時。


第67章 音駒合宿

  當晚,宿舍樓下。

  結束了一天在排球部的免費幫工,千穗卻還是穿著白天那身寬鬆休閒的運動服,毫無違和地混進了白鳥澤的學生們之中。

  「因為運動服穿起來很舒服嘛~平時去棋社都是正襟危坐的,很累好不好?」今天的訓練快結束的時候,她是這麼跟綾音解釋的。

  「可是我還是覺得……前輩在將棋比賽中的那身打扮更好看啊。」綾音看過電視上的直播,在裡面千穗都會化著很漂亮的妝,衣著打扮也是時下流行的女白領款,「我其實還蠻喜歡的。」

  「啊啊,那是打扮給媒體們看的~」千穗坐在凳子上看著棋譜,「畢竟是會受到重點關注的人,外在形象也是很重要的一環~本來將棋的正式對局中對棋手的條條框框就很多。有個成語叫什麼……『入鄉隨俗』?嘛~總之就是那種意思啦。」

  綾音贊同地點點頭,對她的說法很是信服:「抱歉,是我多嘴了。」

  「沒事啦~那邊齊籐教練在叫你了哦?」她關上棋譜站了起來,「訓練快結束了,我也來幫忙。」

  「安原,你過來一下。」這時候,鷲匠教練在另一邊臉色平和地把她叫了過去。

  她循著那個蒼老的聲音望去,發現牛島正站在鷲匠對面,順從地低著頭。

  ——因為日向和影山的事被罵了,她篤定地想。

  「來了!」她邊喊邊一路小跑過去,在牛島身邊站定,一本正經,「請教練吩咐!」

  「你知道該怎麼做的吧?我已經教育過他了。」鷲匠的眼睛瞟向牛島,「剩下的事就拜託你了。」

  「是!」千穗已經在強忍著笑容,目送鷲匠離開了體育館。

  而現在——

  牛島洗過澡換了身短袖T恤和長褲從宿舍門口向她走來,臉色十分難看。

  「喂不是吧……」千穗嘴角抽搐,她只不過是遵從鷲匠的指令,督促他在訓練後留下來加罰,怎麼有種他會把對烏野那兩人的怒氣轉移到自己身上的錯覺,便小心翼翼地喚了聲:「若利?」

  「嗯?」令她鬆了一口氣的是,他立刻收回了那副表情,高大的身軀擋在了她面前,「走吧。」

  他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拉著她往校園的大操場方向走去。

  在千穗來宮城看望他的日子裡,兩人經常會在夜晚相約,去白鳥澤的大操場繞圈散步一起聊天。

  「你明天就要回去了嗎?」繁星點綴的夜空下,他的寬厚有力的手掌傳來的暖意讓她緊緊回握住。

  「是啊,期末考試還是要參加的嘛~」千穗與他並排走著,輕鬆地回答,「畢竟我還是秀德的學生,這次只要及格就好。」

  「我們也快考試了。」知道她要離開,牛島的語氣有些不捨,「下一次再見就是IH了吧?」

  「哈哈哈~又快到這個季節了。」千穗調皮地拉著他的手前後大幅度地晃著,「IH見咯~說起來,音駒的貓又教練還拜託我,考試後要去給他們主辦的為期兩天的多校合宿幫忙呢,那兩天我正好有空……雖然他們這次沒打進IH……」

  「你答應他了?那個音駒的教練?」牛島還是第一次知道這個事,心想她是怎麼突然能和音駒教練熟絡起來的。

  「當然~是烏養爺爺叫我在東京幫他跑一趟的,說是烏野的指導老師纏著他,讓烏野也能參與這次合宿……比起電話聯繫,面見相談會給人感覺更真誠,他自己又不能去,只好托我代他去了。」千穗去了音駒後,不僅再次見到了好久沒見的黑尾和研磨,還能夠和貓又教練很聊得來,老人在酒桌上瞭解過她的履歷後就藉著酒勁盛情邀請她了,有了在將棋界的經驗,她在能順利地與老年人群友好交流的方面已經很在行了。

  「你……」牛島雖然知道她和烏野前教練的關係很好,但聽了這番話,還是十分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所以你早就知道了?難怪你今天……」

  會對烏野的兩個一年級那麼熱情。

  「唔……這是一小部分原因吧?我只是順手幫個忙而已,促成這次合宿的大功臣還是貓又教練哦。」千穗停下了擺動的手,仔細思索著,「但我是今天才第一次真正見到烏野的隊員,最主要的原因果然還是——」

  她的話說到這裡卻突然打住了。

  「是什麼?」牛島在奇怪她怎麼不接著往下說了,明明剛才還在滔滔不絕的。

  「嘛,還不想讓你知道啦~」千穗轉過頭,對他神秘一笑,「這是我和他們之間的秘密~」

  牛島也低頭看著她,停下了腳步。

  「你別不高興哦~我也是為你好。」她這麼說著,踮起腳親暱地環住了他的脖子,眸子裡映著星光,「若利只要繼續保持這樣,等著看就好了。」

  突然接近的帶著木質清香的氣息讓牛島愣了愣,他知道她又有什麼事在刻意瞞著他了。

  只是這一次,她卻說得如此坦誠,讓他竟有種即使不去瞭解真相,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相信她的感覺。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相互凝視著,直到兩張臉龐越靠越近,漸漸能聽到對方變得急促的呼吸聲。

  「好,我等著。」他最終柔聲答道,閉上眼攫住了她帶著誘惑色澤和芳香的唇。

  合宿第一天早上,千穗穿著短袖的白色T恤和黑色長褲,頭上頂著只在門口遇到的黑色小野貓走進音駒體育館,對已經在那裡熱身的音駒隊員們打招呼:「早上好~」

  「安原前輩早上好——!」音駒的二年級,梳著莫西干頭看起來像不良的隊員山本猛虎第一個衝到她面前,熱情似火地回答。

  「呃……你好。」她尷尬地笑了笑,這位後輩似乎看到女性就會變得有些興奮,屬於她不擅長應付的類型。

  「哦~早上好呀,安原。」黑尾遠遠地對她微笑著,還舉起身旁研磨的一隻手衝她揮了揮。

  「阿黑……」研磨駝著背,有些無奈地說,「別用我的手對她問好啊……」

  其他隊員也禮貌地朝她問好,自從上次千穗來過一次後,他們已經記住了這個隊長和教練的熟人,不過讓他們印象最深的還是她漂亮的外表,和總是能吸引到貓的獨特體質。

  這一次也是,毫不意外地在她頭頂發現了一隻乖巧地趴著的小黑貓。

  「好可愛的貓啊!」剛入部不久的一年級,灰羽列夫驚歎道,他有著超過190的身高和一頭銀白色的短髮,寶石綠的貓眼活潑靈動,他是俄羅斯與日本的混血兒,從小在日本長大,只會說一口流利的日語,「它是從哪裡來的?」

  千穗已經越過山本,走到了坐在場邊的貓又教練身邊,便轉過身回答他:「不知道,只是在附近遇到它的~」

  「哈哈哈~它跟黑尾還挺像嘛!」三年級的自由人,夜久衛輔指著她的頭頂打趣道,「尤其是它頭上這撮亂糟糟的毛!」

  千穗聞言,伸手輕柔地撫上那隻貓的背,讓它舒服地「喵~」了一聲:「還真有點像……」

  「哪裡像了!」黑尾暴躁地想上前和夜久打一架,這個人總是和他對著幹,但被研磨從後方緊緊架住了。

  「好了好了~你們快去熱身吧。」千穗催促道,又朝貓又教練一鞠躬:「您好。」

  「嗯。」貓又笑瞇瞇地對她點點頭,他仍是黏在椅子上不肯起來,看上去懶洋洋的,和烏養爺爺精明強幹的畫風完全不同,「今天你就以音駒臨時經理的身份在這幫工吧~晚上我會請你吃飯的,喝酒也可以哦。」

  「哈哈哈~樂意之至,不過喝酒就免了吧,我還是未成年欸?」千穗對他笑道,又直起身望向體育館門口,「其他學校還沒到嗎?」

  「有三所已經到了,他們還在宿舍準備。」音駒的副教練,直井學說道,他是一個梳著平頭、臉部剛毅、身材健壯的青年,「哦,說曹操曹操到。」

  千穗也看見了,首先推門進來的是以前見過的梟谷高中,緊隨其後的是神奈川的生川和埼玉的森然高中。

  雖然在心裡奇怪烏野怎麼還沒到,她還是立刻跟在站起來前去接應的貓又身後,打算先和這三所學校的經理混熟。

  由於經驗豐富、頭腦清晰和記憶力超群,擔任不熟悉學校的臨時經理工作,千穗也能上手得很快,與其他學校的經理妹子們相處得也很融洽。

  當然,頭頂那隻貓給她帶來了與人交流上的不少便利,沒有人會拒絕這只軟萌可愛的小動物的。

  這次合宿的形式是各校輪流打循環練習賽,每輸掉一局,就要被罰繞場魚躍一周。

  已經抵達的隊伍們已經開始在場中熱身了,這時候,烏野才姍姍來遲。

  黑尾和山本在聽到消息後都跑出去迎接隊員帶他們去宿舍準備了,千穗則是和貓又去迎接烏野的教練和指導老師。

  「好久不見,貓又教練。」烏養系心朝站在玄關朝老人尊敬地一躬身。

  「哦~來了啊。」貓又友好地對他揮揮手。

  「感謝您讓我們參加這次的共同練習。」站在烏養身邊的是烏野排球部的指導老師,武田一鐵,他也一躬身,用非常標準的敬語向貓又道謝。

  千穗站在貓又身後,好奇地端詳著眼前這兩人,她只是聽說烏野的現任教練是烏養爺爺的孫子,但還是第一次見。

  ——沒想到會這麼年輕呢,氣質看起來還有點叛逆?武田老師倒是很好相處的樣子。

  「沒事沒事~好好讓我們看看你們的水平吧——」 貓又只是瞇起眼應承道,又睜開眼咧起嘴,笑得有些得意:「從那以後,到底成長了多少?」

  「唔……」這句話似乎戳到了烏養和武田的痛處,兩人皆是嘴角向下彎,冷汗直流。

  「什麼意思呀,貓又教練?」千穗還不知道烏野曾和音駒打練習賽輸了的事,探過頭問,「你們以前就和烏野打過比賽?」

  「喵?」她頭上的貓也哼了一聲。

  「哈哈哈~對啊,」貓又還是一臉得意,「黃金周的時候和他們約過一次訓練賽,是我們贏了。」日本的黃金周在四月末到五月初,也就是說那場練習賽是兩個多月之前的事了。

  「原來如此。」千穗能理解了,在心中大概對烏野現在的實力估了底。

  「那個,請問這位是——?」烏養盯著她,皺著眉問,「我上次好像沒在音駒見過你?」

  ——印象中音駒排球部應該是沒有女性成員的啊?而且那隻貓是怎麼回事?!

  武田也是睜著雙鏡片後的大眼瞧著她。

  「她是我為這次合宿請來的音駒臨時經理,安原千穗,她不是音駒的學生,但她以前是白鳥澤中學的經理哦~」貓又這樣說道,又加了一句,「烏養教練,她還是你爺爺推介給我的~」

  「貓又教練!」千穗覺得最後那句話完全沒必要,但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好順著他的意思對烏養和武田鞠躬道:「你們好,這段時間還請多指教!」

  「我爺爺?!」從沒在祖父家見過千穗的烏養還是第一次聽說,十分震驚,「原來是他認識的人啊……你好。」

  「你好。」武田覺得既然是那個烏養教練認可的人,一定是很有能力,不禁對她肅然起敬。

  「別那麼拘謹嘛~她可是很有趣的孩子,和普通高中生都有些不一樣哦。」貓又安撫道,故意向他們隱瞞了千穗的職業棋士身份,「快進來吧,合宿要正式開始了。」

  千穗回體育館後,不一會兒烏野的隊員們也都到了。

  她站在音駒的場地這邊遠遠地觀望著這支她等待已久的隊伍,卻沒能在其中發現那兩個熟悉的身影。

  研磨似乎也和她產生了同樣的疑問:「啊咧?翔陽呢?」

  剛才出去迎接烏野瞭解情況的山本,一臉苦惱地回答:「好像在補習……」

  「補習?!」千穗差點腳下一滑。

  ——原來那兩小子還是學渣嗎?期末考都通不過,還想不想來東京了?

  看來今天能見到他們的希望基本上是落空了,千穗只好默默閃到一邊,戴上眼鏡抱起記錄板,做起經理該做的工作。

  「唔啊,那是——?!」烏野有兩個隊員卻一眼就在館內的各色人群中注意到了她,便齊聲問黑尾:「音駒啥時候多了個美女經理啊?」

  「哦,她嗎?」黑尾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齊而潔白的牙齒,「是我們教練請來幫忙的臨時經理哦~雖然不是音駒的。」

  「卡哇伊——!」二年級的田中龍之介和西谷夕齊聲吼道,但很快又強作鎮定,「不,我們是不會背叛潔子小姐的!」

  「噗……」一年級的月島螢捂著嘴嗤笑出聲,為自家的兩個笨蛋學長感到丟人。

  「不過她的確是很漂亮呢~月月?」月島的好友山口忠小聲說,「雖然看上去比清水前輩還成熟……但似乎有種更好接近的感覺?」

  「別對其他學校的經理無禮啊!」三年級二傳,菅原孝支給田中和西谷一人頭上來了一個爆栗,作為心細的前輩他真是為部裡的笨蛋們操碎了心。

  「好緊張……」烏野的王牌主攻手,東峰旭在這種人多的環境下很容易緊張,瑟瑟發抖害怕的樣子與他高大的身材和成熟的外表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走了。」隊長澤村大地沉穩地說道,「我們去熱身。」

  千穗只是聚精會神地在記錄板上畫表格,沒有聽到來自烏野那邊因她而生的小小躁動。

  「安原前輩工作起來還真是認真呢……」灰羽走到她身前,俯身撿起掉在地上的球,當他站起來的時候千穗看到自己眼前的白紙上落下了一層陰影,「剛才烏野那邊對你的議論都沒聽到嗎?」

  「啊?」千穗嚇得渾身一震,抬起頭仰視著對方,晶紫的眼眸倒映出他的臉,因為他實在是太高了,「什麼議論?」

  「誇你很可愛啊……」灰羽還想接著說,卻被那邊的夜久吼了:「列夫——快回來熱身!」

  「來了!」灰羽聽到後,立刻就從她身前跑開了。

  「唉~」千穗被這個從外表到性格都有些獨特的一年級弄得摸不著頭腦,歎了口氣,便接著集中精力在手頭的工作上了。

  練習賽在各個場地開打後,千穗在其中來回掃視著,快速捕捉有用的信息。

  全員特訓過發球、以發球為主武器的生川。

  配合得天|衣無縫、能夠打出迷惑對手的「同時多點位進攻」的森然。

  擁有木兔這樣全國前五級別的主攻手的梟谷。

  全員擅長接球防守、再找機會反擊的音駒。

  在這群東部的各路排球強校中,實力雖不差、但特徵不夠明顯的烏野就顯得有些平庸了。

  ——而且,果不其然,這些學校裡還是烏野輸得最多,沒有一場贏的。

  這樣有些失落地想著,她仍在期盼日向和影山如果加入,能為現在她看到的這支隊伍帶來多大的改變。

  一天的練習賽打下來,烏野也不知繞場魚躍了幾周,而時間也已經接近日落時分了。

  就在千穗準備平靜地迎接夜訓的到來時——

  體育館的大門突然被打開,在室外夕陽的光照下,有一個身材火辣、打扮時髦的短髮女性,臉上還流著汗,她興奮地說:「哦~還在打嘛?太好了~總算是趕上了!」

  她的大嗓門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千穗也好奇地朝她望去。

  「姐姐!」西谷崇敬地朝她喊道。

  「誒?這是西谷的姐姐?」東峰有點驚訝。

  「不,是龍的姐姐!」西谷回答。

  「確實很像呢……」菅原評價道,那個姐姐的面容與田中長得幾乎是一個模樣。

  「你們沒事真是太好了……」田中喘著氣,眼神變得銳利,彷彿看到了救星。

  千穗往那個姐姐的身後看去,然後她開心地笑了出來——

  是她在這裡苦等了一天的兩個人,他們也都是氣喘吁吁的,一看就是從宮城一刻不停地趕來的。

  「嘿~主角總算是登場了嗎?」黑尾站在場中,有些嘲諷地說著,「真讓人火大~」

  在即將日落的背景板下,日向和影山一左一右站在敞開的大門口,千穗感覺眼前似有兩隻小烏鴉飛過。

  「真是讓人好等啊~」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角,「快讓我看看你們到底有什麼能耐吧。」

  「誒?!」日向影山在走進來時,也都發現了她,「學姐怎麼會在這裡?」

  「哈?」黑尾很是驚奇,沒想到千穗還認識烏野的人,便對他們又解釋了一通。

  「喲~你們好呀。」千穗微笑著衝他們招了招手,「這些天還請多指教。」

  「不……安原學姐不是白鳥澤的嗎?!」日向問道。

  「不是啊,我只不過是去……」千穗說到這,臉色突然害羞得變紅了,把頭埋在記錄板前,不好意思再說下去。

  「喵~」趴在她頭頂的小貓軟綿綿地叫了一聲。

  「因為她是牛島若利的女朋友啊。」還是黑尾一臉壞笑著幫她說了出來。

  此話一出,全場的人員都瞬間停下了動作,只有排球落在地上的響聲。

  「誒誒誒誒誒誒誒——?!!」

  千穗身份帶來的騷動很快在貓又教練的出面下擺平了,練習賽正常繼續。

  讓作為烏野下一場對手的森然措手不及的是,在日向和影山加入後,他們倆的「怪人快攻」快到攔網總是跟不上,輸掉了這一局的比賽。

  千穗分神地望向烏野所在的場地,剛才他們在練習賽中的表現也把她震到了。

  ——速度極快的大範圍拉扯跑動進攻嗎?的確是能擺脫攔網的很強的武器,而且幾乎是獨一無二的只屬於他們的配合。

  ——但是……

  她搖了搖頭,烏野如果僅有這個怎麼說也還是不夠強,且不說其他隊員的提升空間,這個「怪人快攻」在對上很擅長攔網的選手時,就能慢慢地在對方適應後被攔下。

  「這樣還說要打敗白鳥澤……我是不是對他們期待過高了?」千穗喝了口冰橙汁,有些懊悔地說,「要是他們能在這次合宿裡學到很多有用的東西就好了……不然進宮城預選賽的決賽都夠嗆。」

  現在是訓練結束後的晚飯時間,貓又履行了他早上的諾言。

  「哈哈哈~你還真是好心吶。」貓又舉起一大杯啤酒與她碰杯,「為什麼你會對那兩個孩子這麼上心呢?按理說你應該是站在白鳥澤那邊的吧?嘛,雖然我今天剛知道這事的時候也是大吃一驚呢~」

  「嗚……求您別調侃我了……」千穗絕望地雙手抵住額頭看著桌面,恨恨道:「都怪黑尾君!」

  「哈哈哈哈哈~」田中的姐姐冱子一把攬過她的肩,「別這麼害羞嘛,來說說你和那個牛若是怎麼認識的?」

  「對啊!」烏養已經喝得臉色發紅了,「不是聽說他是個很高冷的人嗎?竟然會有個這麼可愛的女朋友,真是沒想到啊……」

  ——難怪今早貓又教練會跟他那樣說,他現在是信了。

  「也不是什麼很特別的故事啦……我跟他是青梅竹馬,就這樣。」千穗一攤手,淡淡地回答。

  「那我也要聽!」冱子姐仍是八卦心驟起,搭在她肩上的手沒有放開,「你就講講你和他小時候的故事唄?」

  「唉,好吧……」千穗喝了一口橙汁,從頭開始對他們講述這個平淡又有些戲劇化的故事。

  然而她講著講著,發現酒桌上的人都已經漸漸地醉得不省人事了。

  她撫摸著在懷中熟睡的小貓,臉上是無比幸福的笑容。

  ——剛才的講述讓她重新記起與他那些過往的點點滴滴,原來兩人已經擁有了如此之多的共同回憶。

  胸中湧起一陣甜蜜的衝動,即使暫時相隔兩地,她和他的故事還將繼續。

  杯中的橙汁已經喝完,千穗的喉嚨卻還是很乾渴。

  但是她也不甚在意,而是拿出手機給牛島發了條消息。

  To 小若利:合宿過得很愉快~大家都在努力變強,你們也要加油哦!另外——我愛你!

  「呵。」牛島看著手機,淺淺地輕笑,語氣寵溺得他自己都沒意識到有多動聽。

  「我也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就很喜歡小排球這些比賽之外的日常~大家都特別可愛!


第68章 小貓與老貓

  多校合宿進入第二天,千穗起了個大早從家中趕往音駒體育館。

  「哈~」她坐在電車上打了個哈欠,昨晚陪著貓又他們喝酒吃飯,一不小心就拖到了很晚,他們倒是可以直接住在音駒校內,她就得從音駒所在的東京郊區趕路回家,導致她的睡眠有些不足了。

  而今天她在校門口撿到的,是一隻黃黑相間的小貓。

  ——如果說昨天那只像黑尾,今天的就是研磨嗎……?有意思。

  她將它舉在面前,與它金黃的眼眸大眼瞪小眼,如此想著,無奈地讓它爬上自己的頭頂。

  「集合!」體育館內,直井教練喊道,音駒的隊員們便迅速聚集在了一起。

  「今天我們的首戰是對烏野。」貓又站在他們面前,挺著圓滾滾的肚子說。

  ——即使昨晚喝了那麼多啤酒,他今早也是精神抖擻。千穗已經見識過他的酒量,是能把年輕人都放倒的怪物級別。

  「安原,昨天對烏野的戰績如何?」老人轉過頭,向身旁的千穗問道。

  千穗眨眨眼,翻開手中裝訂好的記錄冊:「昨天總共兩場全勝,分別是以25-17和25-19獲勝。」

  「嗯~不錯不錯~」貓又滿意地點點頭,隨即又眼露精光,「但是昨天,我們是在烏野缺席了日向和影山的情況下獲勝的,所以今天你們千萬不可掉以輕心啊~那個『怪人快攻』要給我好好地攔下!」

  「是!」音駒的少年們已經迫不及待了,整齊地回答後便轉身跑進場中,準備開戰。

  而另一邊,烏野的隊員們也整裝待發,看上去有種要一雪前恥的高昂氣勢。

  「好!放馬過來吧!」日向站在網前的正中央,做好準備姿勢向音駒隊大聲喊道。

  「霍,好陣勢~」千穗拿筆敲著記錄板,讚歎了一聲,又小聲歎道:「如果實力也的確能跟得上就好了呢……」

  她這還是第一次近距離在場邊觀看烏野的比賽,多了日向和影山的他們似乎比昨天更有自信了。

  ——那就讓我仔細看看你們的「殺手鑭」吧。

  「安原,你現在可是音駒這邊的哦?」貓又聽到了她的話,坐在椅子上笑瞇瞇地說,半分調侃半分認真,「合宿結束後你想怎麼誇他們或指導他們都隨便,但在那之前……」

  他說到這便打住了,因為他知道對方肯定已經理解了他的意思。

  「您說得對,貓又教練。」千穗因缺覺還有點發暈的腦袋被他一語點醒了,連忙躬身尊敬地回答,「是我失言了,感謝您的提醒。」

  ——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就算是受邀來義務幫工不求回報,既然被音駒給予了充分的信任,她也必須用全心全意只為他們服務的立場做好經理的本職工作。

  所以對暫時是「敵方」們的隊伍,無論對方表現如何,她只能選擇保持緘默。

  「哪裡哪裡~你別跟我這麼客氣。」貓又就是欣賞她機靈又老練的頭腦,心想自己果然沒找錯人,「如果不是你已經有了職業目標……我還想收你當弟子來接棒執教音駒呢~」

  「不不不必了……這我哪敢啊。」千穗合掌懇切地說道,「除了我您一定會找到更好的人選的!」

  「哼~狡猾的小貓咪。」貓又扁著嘴有些掃興,「還好你沒繼續當經理或教練,不然我們就又要多個棘手的勁敵了。」

  「嗚哇……好傷人!」千穗頭上的貓也「喵」了一聲,「我的教練水平您又不是不知道,第二年的決賽上是若利站了出來……第三年可都是鷲匠教練兒子的功勞!」

  「那是你當時還太嫩了,經驗和知識儲備都不夠的情況下,卻仍然做到了那種地步。」貓又眼神敏銳地盯著場中已經開始比賽的隊員們,「要是有個好的老師提點一下……不,就算是沒有,現在的你也很快能無師自通的。」

  「唉~可惜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呢……」他接著碎碎念,「能當上優秀的職業棋士的話,收入肯定比我們這些小教練高幾十倍啊……萬惡的階級差!」

  「啊……」千穗沒接他的話,有些驚訝,因為她此時才注意到,日向在打那個「怪人快攻」時竟然是閉著眼的。

  「嗯~那鬼斧神工般的快攻,完全是憑藉著二傳手的的高超技術得以完成的。」她聽到另一邊,圍觀比賽的森然的主教練評價道。

  ——的確,日向能如此舒服地閉眼扣球,全都是仰仗影山那路徑和時機都分毫不差的托球。兩人的配合中,竟是二傳手掌握了主導權……十分特別,但是,這好像有哪裡不對吧?音駒的攔網還是跟得上的。

  千穗低著頭沉思,同時不忘記錄下音駒隊員在這一球中的表現。

  貓又停止了碎碎念,只是斜眼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下彎的唇線向上揚起。

  日向的下一球快攻立刻證實了千穗的想法,音駒這邊的灰羽已經能夠適應他的快攻,僅憑單人攔網就擋下了那個扣球。

  ——灰羽攔網成功的要點在於,音駒全隊通過練習賽對「怪人快攻」的適應性、研磨正確的預判、加上他自己過人的身高和反應速度。

  千穗驚訝地發現,經過昨天站在場邊觀賽的體驗,自己現在居然迅速地找回了中學時在排球部當教練的感覺,而且,對比賽的實時理解速度竟比那時更快了。

  其實,連千穗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在她小時候找回主人格後,對於剛康復不久的她,第二人格的學習能力卻給她的大腦留下了思考慣性,所以她才能無意識地快速領會牛島父親教授的排球知識,並對她最感興趣的二傳手位置理解深刻,實戰技術也是經過與牛島常年的練習達到了機器人般的精準。

  而在取回了小時候變為第二人格的記憶後,那超水平的學習能力也與她的主人格完全整合了,雖然整合後的能力已經不如第二人格,但仍然是略微超出常人的存在。

  她能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獲得新人王,除了不懈的努力練習,還與她在第二人格消失後的「弱化版」學習力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只是她自己沒有意識到罷了,還以為第二人格留給她的只有那雙眼睛的能力。

  「怎麼會這樣……?」她有些困惑,之前在白鳥澤圍觀訓練賽時她都沒產生過這種感覺——難道是因為自己早就習慣了他們的打法,而在看到不同風格的隊伍後,對排球又有了許多全新的理解?!

  「別分神,安原。」貓又突然出聲,他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看上去很苦惱,但他憑經驗覺得她一定是遇到了思維瓶頸——而這瓶頸對人的成長是好事。

  千穗嚇得渾身一震,從千頭萬緒中脫出身。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點她一下:「你剛才在想什麼?」

  「我只是在想為什麼灰羽能攔下那球快攻。」千穗悻悻地垂著頭,「我發現自己能立刻找出原因,但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做到的……明明已經不干教練很久了,最近也只是會稍微指導一下白鳥澤的二傳手……」

  「我剛才說你能無師自通的話你都忘了嗎?別太低估自己了,我可不相信能被烏養稱讚的小鬼有多平凡~」老人臉上的皺紋更深了,千穗的話讓他感興趣地坐直身子:「白鳥澤的二傳竟會聽你指導?你還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貓又教練……我又不是什麼世外高人,沒您想得那麼複雜。」千穗無奈地吐槽,抬頭望向場中又在記錄板上劃下一筆,「如果您想聽,我們以後都可以慢慢聊的,現在還是麻煩您關注一下練習賽吧?」

  「哈哈哈~你這句話我可記下了,不許反悔啊。」貓又目不轉睛地看著對面場地的烏野,「剛才被攔下後,他們應該要增加普通快攻了……不過你看看日向的表情?」

  千穗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發現日向被灰羽挑釁後,卻沒有絲毫的失落,反而充滿了慾望——觀賽經驗豐富的她知道,那是一種攻手急切地想要證明自己的慾望。

  「完全是戰意滿滿呢~日向對排球的喜愛還真是超乎常人。」千穗覺得日向在身高劣勢的先天條件下能當上正選,除了那個快攻一定還有什麼過人之處,而他剛才露出的表情讓她瞬間明白了。

  「回答正確!不過研磨會指示列夫換成READ BLOCK(註:看清對手往哪裡托球後再起跳攔網。)對付他們的普通快攻,我們在應對烏野的各種進攻套路上已經很老道了~」貓又得意地說。

  「啊……原來您是在給我出考題嗎?」千穗歪了歪頭,順帶著頭上的貓咪也向一旁歪去。

  「沒錯,一整天光是看比賽也會很無聊的。」貓又承認道,搖了搖頭:「鷲匠的兒子把你雪藏起來實在是太可惜了……」

  「啊,烏野的普通快攻也被攔到了。」千穗再次忽略了他的碎碎念,「灰羽真的是剛開始學打排球嗎?這麼短的時間就將攔網掌握到這種程度……」

  「真的哦,他的先天條件很好,訓練也很努力,所以我才讓他進正選的嘛~」碎碎念再次被打斷,貓又也不在意,而是告誡道:「不過這些話你別當面和他說,他的小尾巴會翹到天上去的。」

  「哈哈哈是嘛!我知道了。」千穗微笑著點點頭,「他們叫暫停了。」

  這一球丟分後,烏野叫了暫停。

  「大家冷靜下來!」烏養教練對影山、東峰和田中說:「快攻從一開始就被牢牢防守著,總之與音駒對戰之時,就以東峰、田中的左側為中心發起進攻。」

  「他們打算放棄使用日向了呢……我們的防守很有效。」千穗小聲對貓又說,看到日向正低著頭十分不甘。

  「進入防守陣勢會有所進步嗎?系心喲~」老人望著烏養失望地歎息道,又對千穗說:「我們對烏野現在已經沒什麼好怕的了,接著看比賽吧。」

  「是。」千穗簡短地應道,不打算再對烏野的做法作任何評價,貓又在賽前對她的忠告她還記著呢。

  ——但是,她在心裡仍是替烏野擔憂,這樣的他們是沒有辦法與白鳥澤一戰的。他們想要變強,還需要學習和練習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這時候,場中卻發生了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的意外——

  日向竟然無視了烏養的指示,往左翼與東峰同時跳起,他睜大的眼睛裡只有影山托來的排球,已經做好了姿勢準備扣下。

  然後便和同樣準備扣球的東峰撞在了一起,摔下來背部重重地著地。

  千穗摀住嘴:「沒事吧?!」

  就在所有人都為日向的安危擔心之時,他卻像個沒事人一樣立刻翻身坐起,對已經被嚇得不知所措的東峰不停地跪地道歉。

  「給我好好看周圍啊呆子!你以為是因為什麼打球時才要喊出聲的!」烏養指著他大聲斥責道。

  「呆子!日向呆子!」影山也在一旁憤怒地幫腔。

  「安原,對這球你怎麼看?」貓又突然問道。

  「唔……感覺日向就像是要搶下王牌的位置呢?而且他剛才是睜眼扣球的。」千穗皺著眉回答,「我覺得他是想尋求進化……您認為呢?」

  「你說得沒錯。這意味著雛鳥烏鴉進化的時刻到來了——這對球隊是吉是凶?」貓又笑著望向沮喪的日向低聲說,「即便如此,不尋求變化之人是無法進化的……若他要尋求進化的話,無論是球場上的明星,還是英雄,抑或是引領全隊走向勝利的王牌——面對貪慾,說出自己,才是真正的頂端吧——」

  貓又的話很快便得到了印證。

  「影山,」日向走到了影山的面前,抬起頭堅定地說:「『咻』的一下的那種快攻,我不要再閉上眼睛打了。」

  「啊?」影山覺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戰,有些惱火地問。

  「照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只靠我打出的快攻是絕對不行的!」日向急切地說。

  「就因為你沒法做到睜眼打球,所以才學了普通的快攻吧。」影山冷靜地反駁道,「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麼,等比賽之後我再聽你說。」

  他轉過身,背對著日向走開了,語氣裡是不容反抗的威壓:「但你現在非要立刻去打睜眼快攻的話……我是絕對不會把球托給明知道會出錯的傢伙的。」

  「看來日向這個進攻點影山是打算徹底放棄了。」千穗聽著他們的對話,心裡涼了大半截,有些著急地抱緊了記錄板,「但是……」

  她瞟向貓又,想起他的忠告,欲言又止。

  「哦?」貓又挑了挑眉,「怎麼不說下去了?」

  「這個……我想等以後再跟您說吧~」她故作鎮定地摸了摸頭頂的小貓。

  「嗯~嗯~我已經猜到了哦。」貓又瞇起眼,「看來你已經可以出師了,很不錯。」

  「您就別抬舉我了!」千穗對這個精明狡黠的老人無可奈何,什麼事都瞞不住他,實在是太可怕了,「以後有機會再說!」

  「哈哈哈好~我記下了。」貓又成功讓千穗在他的賬上又添一筆,笑得無比快活,「機靈又狡猾的小貓咪,我可是最擅長馴養了哦~?」

  「您那是什麼糟糕的形容……」千穗滿臉黑線地吐槽。

  那個意外的衝撞後,烏野全隊都籠罩在了恐怖的緊張感之下,輸掉了對音駒的這一局練習賽。

  「喲西~可以去休息一下了。」貓又站起身,雙手背後,「安原,你跟我來一下。我這腰腿酸得喲~去外面給我按按。」

  「好的。」千穗把比賽記錄交給直井,跟在他身後。

  貓又年紀大了難免腰酸腿疼,卻很要面子不願在大庭廣眾下被人照顧,所以經常在練習賽的間隙叫千穗跟著他去玄關「醫治」。

  但當他走到烏養身後時,稍微停下了腳步。

  「選手們的意識似乎有所變化啊~呵呵呵~」他笑瞇瞇地對那個年輕的教練說了句,便馬上走開了。

  「嗚哇……真頑劣。」千穗悄聲說,看著被說得一驚的烏養,同情地搖了搖頭。

  「我都聽到了哦,雖然我從小就是這個性子。」貓又在前方背對著她,語氣從容,「小貓咪~」

  千穗噤了聲,瑟瑟發抖,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而此時烏野那邊,在烏養教練發愁的時候,武田老師站了出來對消沉的隊員們說了一番鼓勵的話,讓他們又對這次合宿重燃希望:「大家是這裡所有隊伍中最弱的吧?無論是哪支隊伍,一旦在正式比賽中遇到都會相當棘手——是把他們當作敵人,還是把他們當作值得我們學習的老師呢?你們的弱小正意味著你們還有很多成長空間,沒有比這更值得期待的事了吧?」

  貓又聽到後,叉著腰回過頭,欣慰地笑了。

  「武田老師真是個好老師呢,烏野真幸運。」千穗也被他這番充滿激情的演講打動了,不禁想起中學時那不靠譜的森田老師。

  「嗯~他們成長的空間很大,所以我才對這一屆烏野期望很高哦。」貓又在玄關的台階上坐了下來,「好想再來一次『垃圾場的決戰』啊~」

  千穗雙手搭上他的肩開始按摩:「這個我都聽您說過無數次了……」

  「舒服~這可是音駒和烏野共同的夙願。」身子骨的不適感有所緩解,貓又滿足地歎道,「腰那裡再用力點。」

  「是是是~」千穗加重了力道,壞笑著說:「那也要烏野先能打敗白鳥澤進軍全國啊~?」

  「咳咳咳咳咳……!」貓又故意大聲咳了出來,假裝自己沒聽到的樣子,「你說啥?風太大我沒聽清~」

  「……狡詐的老貓咪。」千穗停了手,一個沒忍住,還是黑著臉說了出來。

  「我本來就是~」貓又也不生氣,捂著腰站起身,對她咧嘴一笑,將話題引向別處:「謝謝啦。下下周我們還會有在森然的合宿,時長一星期,你有時間來嗎?」

  千穗掏出手機點開日曆,數了數日子:「前三天和最後一天有空,中間三天要留給一個對局……」

  「好,那就這麼定啦~」沒等她說完,貓又便自作主張地決定了。

  「聽我把話說完啊喂!」千穗抓狂了,「我有那個時間幹嘛去埼玉?我還要去陪若利啊!」

  「嗚……那誰能給我揉肩按腿……那幫臭小子們根本掌握不好力道,我這身子骨喲~」沒想到貓又使出了終極武器——撒嬌。

  「好好好,我去就行了吧——!!」千穗舉雙手投降。

  「哎呀,真羨慕牛島哦~不過那幾天要對他說聲對不起啦。」貓又往體育館裡走去,不忘在她心上再捅一刀。

  「若利……那隻老貓欺負我!」千穗摀住臉,絕望地喊道。

  遠在宮城的牛島突然轉頭望向天邊。

  「怎麼了,若利君?」天童好奇地問,「那邊有什麼嗎?」

  「沒……就感覺好像聽到千穗在叫我。」

  「噗哈哈哈——!你想她想得出現幻覺了吧?」天童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大概是?」牛島也覺得不太可能,她今天應該是在音駒的。

  但是他還是拿出手機給女友發了一句:「你還好吧?今天的合宿怎麼樣?」

  ——「慘敗。晚上再和你講~可惡的老貓咪又在使喚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糖太多了,我就少放點。

  下章森然合宿,烏野進化中~


第69章 「出師」

  「喲西~現在先來告訴我,你當時還想說些什麼?」晚飯時,貓又拉著直井和千穗在居酒屋裡坐下,開始跟她「算總賬」,喝了口酒不忘補充一句:「我是指日向與影山發生衝突的那時候~」

  「貓又教練,那只是我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而已……」千穗規規矩矩地跪坐在他對面,像只乖巧的貓咪,「關於影山如何能讓日向做到睜眼打快攻的想法,您真的想聽?」

  「你已經有辦法了?!」坐在貓又旁邊的直井很是驚訝。

  「哈哈哈~當然要聽!她可不像你,阿學喲~」貓又使勁拍上自家副教練的背,「你也給我好好聽著!」

  「是……」直井冷汗直流,這個老人一喝酒就沒人能阻止他了。

  「嗯,那我開始說了。」千穗的表情變得嚴肅,彷彿在說一件生死攸關的大事——實際上這也的確是現在烏野的頭等大事。

  「之前我也說過,我從小就和若利一起跟他父親學習了打排球,我以二傳手的身份給他托過無數的球。」

  「嗯~所以你的二傳水平怎麼樣?這個我還沒聽你說過。」貓又也挺直了脊背,在和她認真交談。

  直井左看右看,不敢插嘴,因為他發現這兩人的氣場竟然都發生了巨大的轉變,貓又的狀態他很熟悉,但他從未料到眼前這個少女身上,竟能散發出如此獨特的氣壓——但是,又不至於讓人感到害怕,而是像徐徐淌過的水流彙集到一起,將人輕柔地從地面托起,在與她的相處中變得如魚得水起來。

  「唔……只能說是專精於托球吧,與攻手的各種配合我都能打,只要他有需要,就能把球精確地托到最合適的位置。」千穗在對上貓又時不打算隱瞞,選擇了對自己的實力直言不諱,「也就是和影山類似,屬於能精準托球、完全滿足攻手需要的類型。」

  「霍,這麼厲害?不打女排怪可惜的……難怪你今天會對影山的說法那麼快地就發現了問題。」貓又擊掌讚歎道,雖然他還有很多話想問千穗,但仍然先忍了下來,想聽她繼續說完。

  「唔啊~那也太為難我了!您看我這小身板像是能打女排的人麼……可是,您其實也早就發現了影山的問題,不是嗎?」千穗微笑著,一雙紫眸中光點閃爍,「通過今天他的話我知道,影山的實力是毋庸置疑的強大,但他作為二傳手有個很致命的缺陷——在與日向的配合中掌握著主導權。而在排球中,無論是什麼形式的進攻,掌握主導權的都應是攻手——關於這一點,兩人卻都還沒意識到,訓練上也是完全的空白,我想應該是烏養教練過於依賴『怪人快攻』,從而忽視了這一點吧。」

  「哈哈哈~我的確是早就發現了,你和我想得一樣。」貓又笑得開懷,「系心也是年輕喲~比他爺爺還差遠了。」

  「他的這種主導權讓日向得以完成閉著眼的『怪人快攻』,卻無法讓日向在睜著眼時與他完美配合地將球扣出。因為影山在『怪人快攻』中的托球是以『球路快速直線經過日向的打點』為特點的,睜著眼的日向需要觀察球路和攔網再出手,有個短暫的思考時間,而這可能還會導致他無法發揮出最大的彈跳力——在不熟悉的打點高度和過多視覺信息的灌入下,缺少訓練的日向會無法扣到影山的這種托球。」

  「完全正確!」貓又舉杯,比了個大拇指。

  「所以為了能讓日向打出睜眼快攻,我提出的解決辦法是——」千穗舉起橙汁與他碰了碰,喝了一口潤潤嗓子。

  「日向需要學習進攻的『節奏區分』並大量練習,做到無論誰給他托球都能睜著眼扣球。影山也需要改變他在快攻中的托球方式,雖然這種托球對資質平庸的二傳手很難做到,但我相信如果是他就沒問題——那就是『能夠懸停的托球』。」

  「能夠懸停的托球?」直井睜大了眼,恍然大悟,「如果影山能做到,就可以讓日向打出睜眼快攻……但這個的確很難!」

  「嗯~這種托球是把排球托出後,卻在攻手的打點位置將球的速度抹消——對二傳手力道的掌握和反迴旋的運用難度要求極高。」貓又解釋道,「而且隨著托球距離的變遠,難度還會越來越大。」

  「是啊~」千穗終於說完她的想法,放鬆地換成了盤腿坐姿,「如果他們回去後能認識到這些問題,並針對性地訓練就好了。」

  「呵呵呵~安原你對那兩個小鬼還真上心,但我昨天就想問你了——到底是什麼原因呢?」貓又揚起一個探究的微笑。

  「您還不知道吧?他們曾來白鳥澤挑釁過若利哦~就他們兩個人。」千穗支著頭瞇起眼,「我當時在場,他們的表現讓我想起了曾經見過的一對組合……而那對組合成功了,所以我就覺得他們是不是也會有成功的可能?畢竟白鳥澤已經連續進了這麼多次全國大賽,宮城要是再不冒出一支強隊來挑戰他們,預選賽就會變得很沒意思哎~而且,出於私心,我想讓若利認識到一些我無法親自告訴他的東西……」

  千穗說到這裡,臉色微紅,低頭看著桌面,喃喃道:「他一直都對自己的實力很有自信,這是好事……但是那對組合的成功讓我意識到,這世上一定還會出現像他們的人,能夠與那樣獨特的隊伍酣暢淋漓地戰鬥一次,是對手的榮幸。如果若利能在進國家隊之前對上這種隊伍,對他以後的成長也會更有好處吧……當然,這只是我一個小小的不切實際的願望而已,如果烏野成不了這種隊伍,我也不會有任何遺憾,畢竟……」

  「畢竟你是站在白鳥澤這一邊的嘛~哈哈哈~」貓又打趣地接話道,「能替對手著想的人已經不多了,你也多替我們音駒考慮考慮嘛?」

  「那也只是因為對手是他們啊,音駒的話有您就好了。」千穗再次與他碰杯,「森然合宿我很期待哦~」

  「哼,又被你逃掉了!」貓又有種自己設好的陷阱被她識破的感覺,「算了~總之小烏鴉們能否完成進化,下次合宿就能見分曉咯!」

  「說起來,安原你剛才提到的『那對組合』是誰啊?」直井喝了些酒後壯著膽子問。

  「對啊,我也很好奇呢?」貓又也追問道。

  「那是我高一時候的事了……」千穗便接著對兩個喝酒上頭的前輩講起了「奇跡的世代」們那跌宕起伏的故事。

  結果像昨天一樣,到家時已經很晚了。

  她收到牛島郵件的時候,這才想起自己白天對他的說過的話,便直接打了通電話過去。

  「抱歉啊若利,晚上陪貓又教練他們聊到現在……」千穗一開口便是溫柔如水的聲音,卻帶著些疲累,「下下周我要去一趟埼玉,他們在森然還有一星期的合宿,老貓咪的邀請我拒絕不掉,就不能來宮城了……」

  「沒事的,你這兩天辛苦了。」牛島坐在宿舍的床上正準備睡覺,剛要躺下就接到了她的電話,心中湧起一陣欣喜,「話說……『老貓咪』是誰?」

  「是貓又教練啊!」千穗軟綿綿地往床上一癱,恨恨道,「又精明又能喝,還會撒嬌!他們音駒沒招經理就抓我去幫工,還不給工資!嗚……雖然從他那學了不少東西……」

  牛島坐在床沿,聽著她久違的碎碎念,便起了逗弄之心。

  「喂,我說。」他打斷千穗的碎碎念,嘴角上揚,「那你不就是『小貓咪』了嘛?這麼一想還挺可愛的……」

  「怎麼連你也這麼說我!」千穗無力地吐槽,「那若利就是『大白鷲』咯?」

  「也?貓又教練他這麼叫你的?」牛島被她突然拔高的嗓音衝擊得有點蒙,但隨即是一股醋意油然而生,聲音也變得沉重:「那你下次合宿還是別去了吧。」

  「不,我都答應人家了~而且你還會跟老年人吃醋啊?哈哈哈……」千穗捂著嘴,淺淺地低笑。

  「我這是……!」對方悅耳的聲音傳來,被說中的牛島這才感覺有點丟人了,也沒反駁她,而是告誡道:「你在森然合宿時注意點,我們以前去合宿過,那裡雖然比較涼爽,蚊蟲卻挺多的。」

  「啊……我討厭蚊子。」千穗輕輕撫著那只玩具熊的毛,舒適的觸感從指尖蔓延開,讓她突然想到了很重要的事:「下周你們IH就要來東京了吧?我有空時會去看比賽的~哈哈哈,我等不及想看小佐的表現啦~」

  ——「小佐」是她對另一個「全國三大主攻手」之一,井闥山學園二年級·佐久早聖臣的暱稱。

  「嗯?」牛島發現她又在試探自己的底線了,「這次我們會打敗井闥山的。」

  「拜託~那可是冠軍候補哦?你們能進前三我就很高興了。」千穗說完這句,打了個哈欠,「我困了,晚安~」

  「好,你就等著看吧。」牛島關上了燈,對自家球隊仍是信心十足,「晚安。」

  千穗掛斷電話,呆呆地盯著手機屏幕。

  ——即便是叱吒宮城的白鳥澤,在面對來自全國的強敵時也會有寸步難行的狀況。

  ——這樣的比賽,我已經看過很多次了。

  「烏野他們就算真的能進軍全國……」千穗迷迷糊糊地自言自語道,睏倦地閉上雙眼。

  但是,加油吧。

  這次IH的前三,還是沒有白鳥澤。

  「唉~沒辦法啊。」千穗坐在從音駒前往森然的大巴上,對身旁的貓又歎道,「若利被限制得死死的,全國級的攻手和攔網都是怪物。」

  「鷲匠一定很生氣吧?不過我沒想到的是,稻荷崎這次竟然打敗了桐生呢?」貓又看過比賽轉播,「宮兄弟的表現太亮眼了。」

  「鷲匠教練什麼時候不生氣才奇怪了……」千穗死魚眼,「宮兄弟雖然很帥也很厲害,我還是比較喜歡佐久早哦~」

  「喂,牛若聽到你這句會傷心的吧?」另一邊的黑尾突然說,語氣十分欠揍。

  「他可沒你想得那麼脆弱。」千穗偏過頭,一臉壞笑,「倒是你,怎麼還沒交女朋友啊?我還以為你會找個黑長直的漂亮妹子呢?」

  「噗……」正在打遊戲的研磨笑出聲。

  黑尾眨巴著無辜的雙眼,進入石化狀態,似乎真的在仔細思考這個問題:「啊咧,為什麼呢?」

  「哈哈哈……」貓又也笑了出來,像個老頑童,「安原,你就別逗這幫臭小子們了,沒一個爭氣的。」

  「哇不會吧~?單身漢俱樂部?難怪你們一直都沒個女經理的。」千穗托著下巴,似乎在認真分析箇中原因,「唔……一定是因為你們看起來都太像不良,把女孩子都嚇跑了?」

  她的話對音駒全隊造成了一萬點暴擊,大巴中變得鴉雀無聲。

  「也許稍微去改個髮型會比較好?半邊長劉海、染金髮還有莫西干頭……」千穗仍在自顧自地說著,最後篤定地點點頭,「嗯~還是若利好看,至少頭髮總是理得清清爽爽的。」

  「貓又教練——!!」大家開始向唯一能鎮得住這個攻擊力爆表·千穗少女的人齊聲請求道。

  「啊抱歉,我也是這麼認為哦~」貓又笑瞇瞇地吐出一句讓少年們陷入絕望的話。

  那之後,在一片詭異的沉寂中,大巴抵達了位於埼玉的森然高中。

  下車的時候,貓又趁大家都下去後,拉過千穗小聲說:「這次也要記住上次我對你說過的話——你可是我們的經理哦?」

  「我知道了。」千穗會意道,從包裡掏出一本下次對局的對手的棋譜,在他面前晃了晃:「您別擔心,我也是很忙的~這個月的排名戰我還要認真準備呢。」

  「那就好,這次會盡量讓你做些輕鬆的工作的。」貓又拍拍她的肩,「反正有其他學校的經理在,你負責練習賽的事就好,雜活就交給她們吧。」

  「感謝理解。」千穗收好棋譜,畢恭畢敬地托起老人的手臂,「我扶您下去。」

  森然高中的環境就和它的名字一樣,位於一座山上,四周被綠色的樹林和起伏的草坪包圍,是夏天避暑的好去處,所以盛夏之日的多校合宿總是選在這裡舉行。

  但正如牛島所說,蚊蟲也很多就是了。

  還好千穗在牛島的提醒下早有準備,帶來了各種驅蚊用品,才得以在這樣的環境裡「生還」。

  本次合宿的形式是白天打循環練習賽,輸了的隊伍會受到森然的「特色懲罰」——在體育館外的大斜坡草坪上進行往返跑,晚上則是有三個體育館可供隊員們自主練習。

  千穗和各家經理們打過招呼後,便走到烏野對梟谷的第一場練習賽的場地邊準備圍觀。

  ——第一輪的練習賽中,音駒是輪空的。

  她能明顯感覺到,這次為期一周的長時間合宿在氛圍上與之前有了很大不同。

  也許是難得能和如此之多的隊友和對手們長期住在一起的緣故,無論是身為隊員的少年們還是身為經理的少女們——都從裡到外散發著一股青春的蓬勃朝氣,與隨處可見的帶著些許悸動的荷爾蒙氣息。

  她是第一次親身體驗這類合宿,卻有種置身事外的感覺,畢竟只是受貓又之托來幫點小忙,三天後還要回東京準備下一場對局。

  當然,還有一點重要的原因是——大家都知道她是牛島若利的女朋友,因而選擇自動避讓三分。

  「這樣也挺好的。」她戴上眼鏡,對身邊的貓又說。

  「霍霍霍~牛若的威力可不是蓋的啊。」不出意外被這個調皮的老人調侃了,「我倒覺得你可以試著去融入他們哦?都是一群很可愛的孩子。」

  「您到底是想讓我怎樣啦……」千穗無奈地轉過頭,「而且就算我想融入大家,他們也不見得就能接受我吧?」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他們來這裡只有一個共同目的——」貓又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變得更強。」千穗接話道,點了點頭,「從這一點入手就沒問題,但是……」

  她心裡很困惑,因為他下車的時候明明還特意對她忠告了一遍。

  「不,我改主意了。」貓又只是一把攬過她的肩,低聲說:「我不是怕你一個人練棋太無聊嗎~就算是對把你從牛島身邊搶走的補償?而且,這也是為了所有來這裡的隊員們……我說過的吧?你已經可以出師了~」

  「貓又教練,這是要突然把我從經理變教練嗎?!」千穗即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會吧……這才是您邀我來這裡的真實目的?可是,不是已經有你們這些……」

  貓又只是鬆開胳膊,目光灼灼地對她一字一句道:「晚間的自主練習,就拜託你多盯著他們了,尤其是一年級。棋譜看累了的話,就去往各個體育館走走吧。」

  「唉,真是敗給您了~」千穗露出一個無奈而柔和的微笑,「可以是可以,但不保證時效哦?還有,如果計劃的將棋練習沒做完,我也不會去的。」

  「當然,教練組歡迎你的加入,安原。」貓又咧嘴一笑,看向場中蓄勢待發的雙方隊員們,「那麼——合宿的第一場練習賽,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為不被打臉,就不寫這一年的IH了,感覺原作很可能會提到更多細節的……

  期待若利能在之後有更多戲份吧。


第70章 各自的戰鬥方式

  第一場練習賽中,烏野隊員幾乎每個人的表現,都讓貓又和千穗眼前一亮,卻讓對手梟谷隊眾臉懵逼——

  影山試圖給日向托出「能夠懸停的托球」,雖然沒能掌握好距離將球停得太近,但還是把日向嚇了一跳,意識到他的搭檔已經和過去完全不同了。

  日向在網上的反應也變得更從容和迅速,明顯是經過大量訓練的結果。

  東峰嘗試使用跳發球,然而技巧不足把球發出界了。

  西谷也試著使用自由人從後排邊緣發起的跳躍傳球,但是一個激動跳得太遠沒接到球。

  菅原當二傳的時候,在嘗試和隊友們打出同時多點進攻,雖然完全配合不到一起去。

  ——比分在烏野的不斷失誤中轉眼來到24-12,他們將要輸掉這一局。

  「烏野究竟是怎麼了……狀態不好嗎?」直井有些看不懂。

  「正相反,不是嗎?」貓又笑呵呵地反問道。

  「嗯,看來烏養教練終於想通了啊……」千穗也是欣慰地笑了,她之前想到的讓日向打睜眼快攻的解決辦法,這次看來烏養也想到了。

  「烏鴉,不愧是天生的雜食動物。」貓又點評道,「無論是在深山老林裡,還是在歌舞伎町街道的正中央,只要能吞食的東西全都不放過,利用所有比自己強大的生物,想方設法地生存下去——那應該是,他們正處在以驚人速度進化的途中吧。」

  「總感覺您說話有時會很文采斐然啊……」千穗聽了上面那番話,推了推眼鏡,「不過,很適合現在的烏野呢,生川的發球和森然的配合他們竟都有在學,真是雜食豐富的一支隊伍~」

  「哈哈哈~」在木兔「砰」的一聲打在月島手上的強力扣球中,貓又得意地回應道,「除了那個人以外哦?」

  25-12,比賽結束,梟谷勝。

  「月島螢嗎?」千穗望著沒能攔下木兔、看上去卻很是無所謂的月島小聲說,「可惜了那個身高和頭腦,明明整個烏野,他對若利的威脅會是最大的……」

  「哦?」烏野的隊員們已經集體跑到館外準備接受懲罰了,貓又摸著下巴斜眼看向她。

  「擁有烏野最高和最接近若利的海拔,加上他能清晰地觀察球路的聰明頭腦——」看到剛才那球的千穗接著冷靜地分析,「只要他肯努力練習攔網,擋下若利不是沒有可能。」

  「但是,他似乎並沒有想要尋求進化的意思呢。」千穗眨眨眼睛,這才反應過來,「啊咧?那對若利豈不是好事?我幹嘛要替月島擔心……」

  「哈哈哈哈哈!」貓又推上她的背,把她往下場比賽的場地帶,這笑聲吸引了準備上場比賽的音駒隊員們的注意力,「狡猾的小貓咪喲~」

  「請您別在大家面前那麼叫我啊!」千穗迅速往前跳了幾步定住,轉過身面對著貓又,雙手背後彎下腰,纖細的眉毛向上挑,在下方的一雙紫眸閃閃發亮:「再怎麼說,那隻大白鷲也會乖乖聽我的話哦?」

  「霍,還學會反抗了啊~不錯不錯。」貓又面對她的挑釁,只是毫不在意地擺擺手,「那這群小貓烏鴉還有貓頭鷹們就勞你費心了~」

  「那是什麼……」千穗被貓又的比喻搞得很是無語,一秒垮下臉,「您的意思是,音駒是貓、烏野是烏鴉、梟谷是貓頭鷹?」

  「答對了。」老人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快去做準備吧,我們的練習賽要開始了。」

  「是~」疑惑著生川和森然會是什麼動物,千穗走到椅子前拿起記錄板。

  一邊在紙上運筆如飛一邊在心裡打著鼓,雖然被貓又教練如此信任地拜託了,她還是不太有自信能夠做好晚上自主訓練時的指導工作。

  隨便應付的話對不起貓又的一片苦心,也對不起來這裡努力訓練的隊員們。

  在這樣一片肆意揮灑青春汗水、對未來都充滿希冀的環境裡,千穗感到平靜而淡然的自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曾經也為了勝利而熱血地拚搏過,但現在已經成為職業棋士的她,更修煉得需要以一顆平常心去對待任何事物。

  但是,棋手們在對局中也是可以用熱血以外的方式去戰鬥的。

  桐山的天才靈感、二海堂的堅忍不拔、島田的從容老練……還有宗谷的靜默如雪。

  ——「平常心是道。」棋室裡的掛字如是說,也是棋手們的信條。

  ——我只要按自己的方式去做就好。

  她停下筆,把板子擱在膝蓋上,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呼出。

  躬下身,修長的十指相抵輕放在唇上,目光漸漸聚焦對準在排球場中的每個人。

  紮起的橙發從肩上滑落搭在一邊,露出白皙的脖頸背側。

  ——這是將棋之外的一次短暫修行,她打算用身處棋局時的態度去認真對待。

  眼前的視界逐漸變得立體而清晰起來,整個球場就像一張具有空間感的棋盤,而球員們是在其中不斷移動和攻防變換的棋子。

  千穗注意到,站在網前的黑尾也些微偏過頭,與自己對上了視線。

  他突然有片刻的愣神,因為他從未想過她還會有這樣的表情。

  「怎麼了,阿黑?」研磨靠近他的身邊,悄聲問。

  然後黑尾看見,千穗衝他快速地眨了兩下眼,嘴唇微動,似乎在對他說「集中注意力」。

  「不,沒事。」他咧起嘴,回過頭望向球網的對面,做好了準備迎戰的姿勢,大聲對隊友和對手們喊道:「開始吧!」

  貓又坐在她身邊,抱著雙臂,感激而心滿意足地點點頭。

  第一天的循環練習賽結束,烏野戰績全負。

  吃過晚飯,大家都去外面休整了,接下來是自主練習的時間。

  「哈~」無人的第三體育館裡,千穗給貓又按摩完,甩甩有些酸痛的手,「您慢走。」

  貓又從椅子上站起來,往已經變得黑漆漆的館外走去:「辛苦你了,白天的表現很不錯。」

  ——千穗開始能漸漸分析局勢了,她會在每局練習賽後對貓又提出各個隊員們在本局比賽中表現出的的優勢和弱點。貓又則會就此得出可行的方案,提醒隊員們在下一場比賽中多加注意。

  她彎起眼眸,輕輕搖了搖頭:「哪裡,我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請您趕緊去休息吧~」

  貓又已經68歲了,還要整天陪著這幫精力旺盛的小伙子們訓練,除了千穗幫他分擔一部分工作,更需要充分的休息。

  ——不過他所謂的「休息」是找其他教練喝酒就是了。

  老人掀起門簾,轉過頭對她和藹一笑:「謝謝你。」

  目送貓又離開體育館後,千穗才背起包往外走去。

  這裡很快就會有隊員們來自主訓練,她準備去教學樓找個無人的教室看棋譜。

  半輪皎潔的月亮掛在深藍的夜幕中,灑下幽美的華光。

  然而她剛踏出體育館,就迎面遇上了四個高個子少年堵在走廊中。

  這感覺就像面前橫了一座牆壁,千穗抬起頭無奈道:「那個……」

  「哦~!這不是你們的經理嘛,黑尾?」木兔沒等她說完,瞪著雙大眼指著千穗,對身旁的人驚奇地問。

  黑尾一手叉著腰,另一手撓了撓頭髮,不知該怎麼對木兔這個單細胞解釋:「呃……她其實不算是我們的經理,現在應該是教練?」

  他也不太確定自己的說法是否準確,但他發現今天千穗的表現和上次合宿相比有明顯的不同了。

  「她竟然是教練?!」木兔愕然,誇張地叫出聲。

  千穗被他的聲音震得渾身一抖。

  「你太大聲了……木兔前輩。」赤葦見她似乎被自家主將嚇到了,好心提醒道,又對千穗禮貌地道歉:「抱歉,他說話經常這樣。」

  「啊~沒事的,赤葦君。」千穗友好地對這個有禮的後輩微笑,感覺頭上有冷汗滴落,心裡還急著回去練棋,「那個……你們沒什麼事的話,我要先走了。」

  「等一下,本來你中學時就當過經理兼教練的吧,安原?」黑尾突然想起來,又問了一句。

  「哦?黑尾前輩以前就認識安原前輩嗎?」被黑尾拖來做接球特訓的灰羽並不瞭解這段歷史,寶石綠的貓眼眨啊眨。

  「的確,我和黑尾君一年級的時候就見過幾次。」千穗讓自己冷靜下來,快速解釋道,「貓又教練拜託我看著你們自主練習,但我現在還有事。所以麻煩你們讓一讓,晚一點的時候我就會回來的。」

  赤葦立即閃過身讓開一條道,千穗感激地對他說了聲「謝謝」,卻在剛準備通過的時候,被木兔伸手撐著走廊邊的柱子給攔了下來。

  「喂,木兔你幹嘛?!」已經見識過千穗「段位」的黑尾可不敢惹她,沒想到木兔卻自己找上門了,出於對自家臨時經理兼教練的「保護欲」,還是急切道:「手放開!」

  「既然你是教練的話,能現在就指導下我們嗎?」木兔無視了黑尾的質問,貓頭鷹般圓圓的雙眸閃著興奮的光,「我們現在要去做扣球練習哦~!」

  「我的專精是二傳,抱歉不能教你很多……」千穗搖搖頭,又看向在後方一臉「懶得吐槽」表情的赤葦,「而且我認為赤葦君的技術已經很能滿足梟谷隊的需求了,不需要我指導。」

  「但是,安原前輩不是牛若的女朋友嗎?」灰羽突然問道,「那可是全國前三的主攻手欸~你對他的實力應該很瞭解才對!」

  「我的確是很瞭解,但他比賽的錄像你們應該都看過——那就是全部。所以你們更應該考慮的是,要如何成功地攔下他。」千穗搭上木兔的手臂,一個急下蹲,從下方穿了過去,便急速往前跑遠了,「抱歉啦~你們先練,我待會再過來!」

  「喂——!」木兔被這一系列的動作搞懵了,還想挽留,對著她的背影喊道。

  「唉~都說了讓你別惹她……那可是牛若的女朋友。」黑尾嘲諷道,「你還是先排進全國前三再說吧~」

  「你說啥?!」被戳到痛點的木兔渾身燃起了小火苗,「走,赤葦,我們去訓練!」

  「你也別想跑。」黑尾見木兔的關注點已經轉移走了,便拉住灰羽把他往第三體育館拖去,「教練說了,先給我把接球練好才能練攔網。」

  灰羽產生了非常不祥的預感:「會死的……」

  「安原學姐——!!」然而,就在千穗以為自己已經成功逃脫的時候,前方突然又不知從哪冒出兩個一高一矮的身影,整齊地深深一鞠躬擋在她面前,「請教教我!」

  走廊中有些昏暗的燈光下,她還是看清了這顯眼的一黑一橙:「哦,是你們啊。」

  「你剛才的話我們都偶然聽到了……」日向紅著臉,抬頭直視她,說得十分懇切,「攻手和二傳的配合指導,還有攔下牛若,我們現在都很需要!喂,影山你也說點什麼啊……」

  他順勢用手肘捅了捅旁邊還鞠著躬的影山。

  「拜……拜託學姐了……」影山有些結結巴巴地說,卻仍不敢抬頭。

  ——被聽到了?!千穗感覺很是頭痛。

  「但我剛才也說過的吧?我還有些事,你們先練。」她往旁邊邁了一步,想越過他們徑直離開。

  但是兩人也齊齊往旁邊挪了挪,再次擋住了她的去路。

  「拜託你了!」是比剛才更加誠懇的語氣,幾乎是在乞求她。

  千穗又往旁移動,他們也跟著移動,場面看上去很是滑稽。

  她最終長歎一口氣,伸手把兩人扶了起來。

  「唉,這一個兩個的,怎麼都這樣……」千穗最終有點心軟了,便作出了讓步,「我可以跟你們去,但是——」

  兩人倏地抬起頭。

  她從包裡掏出一本厚厚的棋譜:「我得先在體育館裡找個地方,看完這本的四分之一~在那之前,你們要自主訓練,不可以打擾到我哦?」

  「是!謝謝學姐!」日向和影山皆是喜出望外,雖然他們不懂眼前的這本書對她到底有多重要,但能夠把她從三年級的學長們那邊「搶」過來,已經是成功邁出了求學的第一步。

  「還有,我又不是烏野的學生,你們不必再叫我學姐了。」千穗對兩人燦然一笑,「叫我千穗姐就好。」

  於是此刻,第一體育館。

  「哦~烏野的都在這啊?」千穗掀起門簾走進燈火通明的室內,腳踩在木地板上發出「吱吱」的聲響,「只有……月島君不在呢?」

  「她怎麼會來?!」澤村震驚道,「音駒的經理……安原?」

  「你們好,是這兩位請我來稍微指導一下他們的~」千穗一攤手,分別指向身後兩個滿臉欣喜的一年級,「其實我現在也是教練組的人。」

  「教教教教練——?!」烏野的新任一年級經理·谷地仁花嚇得牙齒打戰,知道千穗是牛若的女朋友後,曾在街上偶遇他被嚇到的仁花,便把她也列為了最高級別警戒對象。

  「安原前輩好,阿月說他不想參加自主練習。」山口卻很是自然地面帶笑容走近了千穗。

  「這樣啊……不過我早就應該想到的。」看過今天月島在訓練賽上表現後,她其實一點也不意外,「那你們繼續~我先看會兒書。」

  「是,千穗姐。」她身後的兩人乖乖答道。

  說完便旁若無人地走到體育館高高的舞台上席地而坐,拿出棋譜戴上眼鏡,進入與世隔絕的沉思狀態。

  ——那對白癡組合的大姐頭嗎?!烏野眾人在心裡吐槽。

  「夕。」田中湊近了在牆邊練習彈接球的西谷,「我怎麼覺得,安原前輩比潔子小姐還難接近呢?」

  「是嗎?我倒覺得她看起來很好說話啊~」西谷的眼神瞟向千穗,「畢竟,連日向和影山都和她混熟了。」

  「有道理!」田中立即就被他說服了,「但我們是不會背叛潔子小姐的!」

  「而且她還是那個牛若的女朋友……」東峰渾身顫抖,對身旁一起練發球的山口說,「那種恐怖的氣場,看上去應該是真的……」

  「嗯……她在看什麼呢?」山口皺著眉,有些探究地問,「難道是排球相關的書?」

  「好了,你們別想太多。」澤村拍上兩人的肩,轉身對潔子說:「抱歉,下一球還是麻煩你來拋了。」

  「沒問題。」潔子點點頭,對於千穗的突然到來沒有任何異常反應。

  仁花則是負責幫日向和影山的快攻訓練拋球,兩人仍然沒能很好地配合,日向總是扣不到影山托來的球。

  館內因為留下來訓練的人很多而十分嘈雜,千穗卻當這些都不存在一樣,眼中和腦內只有複雜多變的棋局。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千穗「啪」地合上棋譜,終於完成了今天的練習目標。

  她抬頭望向體育館內,竟還沒有一個人離開,低頭看了看表,已經過去了快一個小時。

  千穗站起身,注意到日向和影山的新速攻訓練沒有一點進展,日向還是會大概率地丟球。

  「唔……畢竟這才第一天。」她走下台階,自言自語道。

  「啊~!千穗姐看完了嗎?」日向發現了朝他們走來的千穗,興沖沖地問。

  影山也是停下了動作,滿懷期待地望著她。

  千穗笑瞇瞇地點點頭,走到了比她矮一大截的仁花身邊:「辛苦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接下來交給我就好。」

  「是……是!」仁花緊張地答道,還以為千穗要把她怎麼樣,沒想到對方竟萬分友善,「謝謝安原前輩!」

  「哪裡~給這兩位拋球拋了這麼久,你才真是辛苦了。」千穗這才注意到仁花手臂上有個小紅點,「被蚊子咬了嗎?這個給你~」

  她從包裡掏出一小瓶止癢藥水遞給她:「這個是今年的最新款,很好用的。」

  「謝謝您!」仁花一鞠躬,手中的排球掉在地上,雙手慌亂地接過。

  「不客氣~」千穗放下包,又俯身撿起那顆排球,「用完就放回我包裡吧。」

  她在仁花閃著淚花的感動視線中轉過身,朝著等待已久的兩人說道:「你們先再試一次睜眼快攻,我看看問題出在哪裡。」

  這一次嘗試也是毫不意外地失敗了。

  「影山,你對『能夠懸停的托球』的練習還不夠。」千穗一手舉著球,語氣有些嚴厲,「日向也是,助跑的節奏完全是一團亂。」

  被說中的兩人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所以我建議你們先分開練習——直到影山能打出日向需要的托球、和日向至少完全掌握了第一節奏為止。」

  「這樣一直漫無目的地合練下去是不行的。」她最終說。

  「可是,明明是這個呆子一直打不到我的托球吧——!」影山怒氣沖沖地地瞪了日向一眼,「總是被球吸引了注意力,發揮不出最大的彈跳力!」

  「你就不能把球托得更低一點嗎?」日向立即反駁道。

  仁花害怕得瑟瑟發抖,因為這兩人看起來又要大吵一架,上次他們也是因這件事差點打起來。

  「唉~所以若利才會說你不行啊,影山?」千穗走到兩人中間,把他們隔開,「優秀的二傳手是要能打出攻手需要的托球的——但你連這一點都做不到,談何超越及川?別太自大了。」

  影山被她的話瞬間鎮住了,怒氣消下去一大半。

  牛島那時的話語再次浮現在他腦海中。

  深藍的眼眸開始左右躲閃,撅起的嘴變得平緩:「抱歉……我這就去單獨訓練。」

  說完便往一個空閒的場地跑去了。

  日向驚訝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這個「球場上的帝王」居然會替他開始考慮了?!

  「別發呆,日向。」千穗拍拍他的背,「我來給你托球。」

  「好……」橙發的少年先是有些發愣,隨即發出一聲長長的疑問:「誒——?!」

  作者有話要說:

  氣場全開的女主是很可怕的,所以說除了老頭子們,只有牛島才能鎮得住她啊~

  黑尾:我退出。

  木兔:還不能放棄!!

  赤葦:不關你事吧……木兔前輩。

  影山:對不起我錯了。

  日向:她還會打二傳?!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0 19:26

第71章 陪練

  「誒——?!」千穗突然說要親自給他托球,讓日向受寵若驚,下意識地想推托給更需要她指導的搭檔:「那影山……」

  「影山知道他自己該怎麼做,所以我很放心。」千穗瞥向那邊已經開始在地上擺空瓶子的影山,心領神會地笑了,「所以我來給你托球吧~」

  「不不不不不用了!!這個我去拜託研磨前輩就可以了!」日向仍然不敢麻煩到千穗,極力轉動他的小腦筋找理由拒絕。

  「研磨的話,現在應該已經睡著了哦?」千穗憶起那個體力容易透支的貓系少年,用肯定的口吻推測道。

  「啊……」日向這下是徹底沒話說了。

  「怎麼,你是看不起我?」千穗有些奇怪,按理說日向應該是對送上門的好機會來者不拒、甚至是拚命爭取的類型,為什麼對上她就會如此拘謹,便打算使用激將法,「明天你大可以去找研磨,但現在——你真的不想試試嗎?」

  「沒沒沒——!!」日向慌亂地搖頭,只好道出他的真實想法,「老實說,沒想到你會為我們做到這份上,我真的是很感激……!」

  日向鄭重地向她再鞠一躬:「既然這樣,就拜託千穗姐了!」

  ——他心裡明白得很,千穗雖然也屬於教練組,但從根本上是站在白鳥澤那方的她,能抽出時間精力為他們這些敵校菜鳥當陪練,是作出了多麼巨大的讓步。

  「這只是我的職責,沒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想要變強就別跟我廢話那麼多,時間已經很晚了。」千穗並沒有接受日向的客套話,而是對仁花懇求地微笑道:「那麼,拋球還是要辛苦你了?」

  「是!」仁花開心地大聲回應,從筐裡拿起一顆排球——她現在已經覺得千穗是個可以親近的好前輩了。

  「好了,趕緊開始吧~我也好久沒給人托球了。」她活動全身,快速做了幾個熱身動作,將仔細保養過的靈活雙手握緊又鬆開,如此反覆,臉上閃過一絲懷念的神色,喃喃道:「從……來東京以後嗎?」

  「誒?」她說這句的聲音很輕,但是日向仍然敏銳地捕捉到了,他剛想問些什麼,話語卻被千穗已經走到網前做好的準備姿勢梗在了喉中。

  ——他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只是模糊地體會到,千穗剛才還渾身散發出的威力強大的低氣壓,此刻全都消失殆盡了。

  但是,沒有了方才恐怖低氣壓的她,卻是在溫和地閃耀著,那舒心的光芒令人只想貪求更多,與影山那讓人不容質疑、俯首稱臣的「強權」是兩個極端——日向嘴唇微張,吃驚地發現,自己竟不由自主地產生了想要依賴她的深刻信任感。

  「可惡,為什麼我會想這麼多啊……她可是牛若那邊的。」日向氣惱地甩甩頭,這些一瞬之間閃過的想法最終被自身對變強的渴求所替代,他邁著堅定的步子走上前:「來吧!」

  「好,節奏的要點烏養教練應該跟你講過了吧?我說『跑』的時候你就開始助跑,要用身體記住第一節奏下的最佳時機——」千穗細心地囑咐道,「眼睛睜大,緊盯球路,但別被它影響腳下的動作,起跳的瞬間就決定了成敗。」

  「是!」日向伸出舌頭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嘴唇,將這番話牢牢地記在了心裡。

  「那麼要開始了,從最普通的高托球開始——仁花,拋球!」

  接到命令的仁花立即將球高高地往千穗上空拋去,就像剛才與影山在時的練習一樣。

  「跑!」幾乎是同時,千穗又對日向發出了指令。

  日向便急速地往網前跑去,同時仰著頭看向將要落在千穗手中的排球——

  球觸到她的手中向上飛出那刻,他知道這是該自己起跳的時候了。

  就像之前跳過的無數次那樣,日向那矮小的身軀瞬間爆發出驚人的跳躍力,右手臂也向後揮去開始蓄力。

  「咻」,是球從千穗掌中離開後的聲響,聽起來十分悅耳。

  「啪!」由於這個托球足夠高,日向看得很清楚,他相當順利地將球扣出。

  「耶!」第一次配合就如此成功,他興奮地雙手握拳叫了出來,「太神奇了!就『咻』、『啪』地一下!」

  「哈哈哈~雖然速度遠遠比不上『怪人快攻』,但這球很穩。」千穗被他不明所以的擬聲詞形容逗笑了,仍是鼓勵道,「就像剛才那樣,再來一球,等你熟練後我就不會提醒你跑了。」

  「好厲害——!」仁花讚歎道,覺得千穗二傳時的樣子帥極了。

  於是,接下來的練習中,日向能漸漸習慣了第一節奏下的助跑時機,千穗便不再提醒他什麼時候該跑,而是改變了她的托球方式。

  「現在我會用拋物線更低速度更快的托球來增加難度,你要觀察清楚。」她提醒道。

  突然改變的托球路徑讓日向先是很難適應,丟了許多球,但還是在多次練習後掌握到了最佳起跳時機。

  已經有段時間沒像這樣運動過了,千穗開始慢慢感到自己身上出了一層薄汗。

  就在她和日向練得如火如荼時,仁花注意到,千穗放在包裡的手機在震動。

  打開的拉鏈下,發著光的手機屏幕上,來電顯示的背景圖是一張牛島的睡顏照,看起來和她之前見過的那個有些可怕的人有著巨大反差,因為照片裡牛島是閉著眼睛唇線放平的,給人的感覺安寧而柔和。

  照片上還寫著一行大字——

  「小若利」。

  這張令人遐想的照片和親暱的稱呼讓她雙頰爆紅,結結巴巴地喊道:「那、那個……安原前輩,你、你的電話……!」

  「哎呀,抱歉!」千穗驚惶道,立刻跑到包前拿出手機向館外跑去,「日向你先自己練下~我接個電話就回!」

  「是誰的電話?」日向看到她匆匆忙忙跑出去後,呆愣地問道。

  「是……是牛若的……」仁花已經害羞得快暈過去。

  「哦~!」日向立刻就懂了,同樣是紅著臉點點頭。

  「為什麼不回消息?」他第一句話就問,有些急切。

  「抱歉啊若利!合宿這邊晚上還有自主練習,我被貓又請去當指導了,剛才有點忙。」千穗在室外無人的走廊中漫步著,求饒般地回答。

  「哦……你沒事就好。」牛島懸著的心這才放下,「辛苦了。」

  千穗走到一個自動販賣機旁站定,靠著機器輕喘著氣:「呼~這邊大家都對我挺好的。」

  怕他再為自己擔心,她又補充了一句。

  「嗯。」他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磁性的嗓音溫柔動聽,「你去忙吧,早點休息。」

  這時千穗注意到,黑尾突然經過她的眼前,站在了自動販賣機前準備買東西。

  「晚安~」千穗掛斷電話,黑尾已經將硬幣塞進了投幣口。

  他的手指移動到礦泉水的按鈕,剛要按下去——

  「滴」,一瓶果汁骨碌碌地滾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在一陣狂風驟雨般的爆笑中轉過身,黑尾看到千穗已經不知什麼時候移動到了他身後,笑得前仰後合,「不用謝我,這是那次的回禮~」

  「你是幼稚園來的嗎……?」黑尾頭上落下一排黑線,伸手取出了果汁,在她面前晃了晃,露出一個撩人的笑容:「那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你的事忙完了?」黑尾見她還在笑,皺了皺眉,又有些無奈地問,「現在能來我們這邊了嗎?」

  「忙完了~但被小翔陽他們拉去當陪練了,今天應該是去不成。」千穗止住了笑聲,臉色重回正經,與他並排往體育館的方向走:「你們那邊練得怎樣了?木兔君想練扣球的話,需要你給他攔網吧?」

  「嗯,已經給列夫練完接球,那小子在裝死。」黑尾打開果汁灌了一口,味道酸甜解渴,「現在我們隊的其他人也來幫忙攔網了~本來先是叫烏野的那個眼鏡君來的,但他練了一會兒就不想幹了。」

  「你是說月島君?」千穗在第一體育館亮堂的大門前停下了腳步,「難怪這裡沒看到他,原來去你們那邊了啊……」

  「不過他嫌累,早就走了。」黑尾攤開一隻手,遺憾地搖搖頭,「可惜了~本來我還挺期待他的成長的。」

  「我也挺期待的。」千穗踏上了台階,若有所思,「可能他是真的不怎麼喜歡打排球吧……雖然不清楚他入部的理由。」

  ——出於喜歡以外的理由入部,面對艱苦的訓練很容易放棄,這樣的人在哪所學校都有。

  「拜拜,黑尾君~」千穗掀起門簾,聽起來有些疲憊,「你快去訓練吧,我這邊也很忙的。」

  「好。」黑尾聽了她的話也是陷入了沉思,反應過來回應的時候,對方已經消失在了門口。

  ——既然是不喜歡,為什麼又要佔著正選的位置?

  一閃而過的疑問並沒有在他心中停留多久,因為他隔著門簾看到,剛才還看上去有些疲勞的千穗正在元氣滿滿地和日向交談,臉上是陽光般和煦的笑容。

  「可惡……為什麼我會嫉妒那個小不點啊?!」他抓著頭髮,恨恨地轉過身走遠,手中還晃蕩著半瓶沒喝完的果汁。

  「吶吶~千穗姐!」日向在她面前睜著亮晶晶的雙眼,「你會用『能夠懸停的托球』嗎?就是影山正在練的那種!」

  「會啊,但你還是讓影山跟你練這種吧?」千穗淡然地拒絕道,「你才初步掌握了第一節奏,還有二三節奏的進攻沒有練吧?」

  「但是……但是……!」日向漲紅了臉,迫不及待地想試試能睜眼打出「怪人快攻」的感覺,鞠躬請求道:「就一次好不好?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總之拜託了!」

  千穗雙臂交疊低頭凝視著他,思索了幾秒後,才勉強同意:「行,就一次哦?」

  ——但是,試過一次你就會忘不掉那種快感的。

  ——真是只執著又危險的小烏鴉。

  她屏息凝神,舉起雙手,將指尖的觸感調節到最佳狀態,雙眸沿著球網掃視,確定出將要把球懸停的合適落點。

  影山也停下了練習,看向千穗的身影,好奇於她能將這一球完成到何種程度。

  這種球她曾完美地給牛島托出過,只要回想起那時的感覺——

  仁花拋出的球落在她的手中,又幾乎是在瞬間脫離,帶著計算精確的反迴旋力度快速飛向已經高高跳起的日向。

  滯空的零點幾秒內,日向睜得大大的橙色雙眸染上興奮和驚喜的光彩,不由地咧開嘴,因為他無比清晰地看見了。

  ——頂端的景色。

  排球精準地在他向前揮出的手掌中懸停了下來,被他全力地向對場的死角擊出。

  「咚——!」紅綠白相間的球重重地砸在地板上,發出扣人心弦的美妙撞擊聲。

  這聲音讓正在練習的其他人都停下了動作,紛紛朝日向所在的場地望來。

  球反彈出一個高高的弧線,一跳一跳地滾遠了。

  「呼~」見自己「功力未減」,千穗這才長舒一口氣,將剛才有些不安的情緒全數釋放,眼睛微瞇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對日向誇讚道:「很棒,才一次就成功了~你會是個很厲害的攻手哦?」

  「喂……不是吧?!」菅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日向剛才完成了睜眼快攻?還是和第一次跟他打配合的安原?」

  「可這就是事實啊。」澤村雖然覺得難以置信,但擺在面前的景象的確如此。

  當事人日向更是滿臉震驚,低頭看著自己有些發紅的右手掌心,落地後便直接開始發呆。

  「小翔陽?」千穗走近他,疑惑地喚了聲。

  ——傻了?

  「啊啊啊啊啊——!」就在她以為他已經徹底傻掉的時候,日向卻突然高喊出聲,轉過身,雙眼淚汪汪地撲在了她身上。

  猝不及防的承重直接讓她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安原前輩!」仁花擔憂地叫道,害怕她因此而受傷。

  「不……我沒事的,仁花。」千穗一手撐著地板,一手抬起示意道。

  日向則是跪坐在地,雙手握拳向上舉起,語氣裡是難掩的自豪:「我做到啦!謝謝千穗姐!」

  「你是笨蛋嗎?!」影山看不下去了,趕忙跑過來抓住他的領子,將日向從地上拽了起來,「剛才的成功可全都是千穗姐的功勞!跟你有什麼關係!」

  「誒……是嗎?」日向卻壞笑著,很是得意地打掉影山的手,「那你來跟我試試啊?」

  「不行,我還沒練好……」影山下意識地就交了底,又很快反應過來,「你得意個屁啊?!」

  「好了,你們別吵了。」千穗從地上站起來,再次把兩人隔開,把影山往他的場地方向推,「影山你快去自主訓練吧~你剛才也看到了,只要能練好這種托球,快攻的威力可就完全不一樣了哦?」

  「是!但是……」影山略一猶豫後,還是問出了他的困惑:「為什麼千穗姐能輕鬆地打出這種托球呢?是以前就練過嗎?」

  「當然。」千穗點點頭,日向看到她又露出了之前那種懷念的神情,「我從小就一直在給若利托球,直到高中為止。」

  烏野眾這才如夢初醒,紛紛被這份甜到掉牙的狗糧擊倒在地。

  「喂不是吧……又一個單身漢俱樂部?」千穗看向唯一「存活」的清水潔子,扯著嘴角問道。

  「嗯,儘是些排球笨蛋罷了。」潔子撿起球丟回筐裡,淡定地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回來實在是太晚,所以現在才更~

  這些天三次元的事會比較多一些,更新時間不定,敬請諒解。


第72章 月暈

  合宿第二天,烏野也是以全敗收場,在大斜坡上來回衝刺了不知多少趟。

  「看著就累……」千穗整理好今天的訓練記錄遞給直井,又有些心疼地對貓又說,「明明昨天陪日向練了那麼久的……有種我的努力都白費了的錯覺。」

  「呵呵呵~那說明你的努力還不夠。」貓又搖晃著腦袋慢悠悠地說,「今天晚上也拜託你啦~」

  「唉。」送走了貓又,千穗歎了口氣,準備去食堂吃晚飯。

  其他經理都提前離開去食堂準備晚飯了,只剩千穗一個女生還留在體育館工作,男生們都有隊友在一起活動,她自己就顯得有些形單影隻了。

  她倒也完全不在意,而在意這點的也沒有勇氣去邀請她。

  除了——

  「千穗姐!」

  她堪堪停下腳步,看著突然衝來橫亙在面前的兩人。

  日向和影山已經換下了練習用的隊服,穿上了自己的衣服,皆是滿懷期待地望著她。

  「喲~看不出來啊,兩個鬼靈精。」千穗挑起嘴角,冷哼一聲,將兩人往旁邊撥開,接著朝前走,「飯都不吃,這麼早就來我這預約了?」

  「當然,可不能把千穗姐交給別人!」日向跟在她身後聒噪著,像只嘰嘰喳喳不停的小烏鴉,「吶吶~今晚我還想打那個快攻!」

  「傻瓜!是我先來的!」影山推上那個橙色腦袋,暴躁地吼道,「再說按順序也該輪到我了!」

  「都這麼有精神,看來你們今天是衝刺得還不夠多嗎……」千穗小聲吐槽道,無視了身後兩人的爭吵,而是冷靜地提醒日向:「你昨天不是說要找研磨練習的嗎?現在去還來得及。」

  「可是……!」日向差點就被她說服了,停下了和影山相互推搡的動作,囁喏道:「那個快攻現在只有你能……」

  「你要相信影山君哦,雖然可能要花上兩三天,或是更久……但他一定可以做到的。」千穗偏過頭,看著被她的話弄得有些怔忡的日向,夕陽的金光爬上她的側臉,與那雙靈動的紫眸交相輝映,給人的感覺靜謐而美好:「所以今天就饒了我吧,好嗎?」

  日向的嘴唇微動,卻發不出一個音。

  ——好漂亮。

  這是他現在唯一的感想。

  影山睨視著像是傻了一樣的日向,眉頭緊皺,語氣彆扭:「喂,我肯定可以做到的。」

  「嗯,所以影山君你也自己練吧~」千穗收回落在日向身上的視線,「我今天會去第三體育館。」

  「是。」知道自己被她如此信任著,影山也沒有再多要求什麼,只是篤定地回答,又推了推還愣在那裡的日向。

  「走吧,先去吃飯。」千穗整了整快要滑落的背包肩帶,腳步匆匆,「晚了可就要沒飯吃了。」

  「唔啊啊啊啊啊——!!」兩人齊齊從她身邊飛過,目標是食堂。

  千穗站在原地愣了愣,欣然一笑。

  「真是無憂無慮啊,潔子說得沒錯~淨是些排球笨蛋呢。」

  手隔著包觸到那本厚厚的棋譜,眼神又變回平靜無波。

  「打擾了~」千穗剛準備走進第三體育館,卻仰頭看到門牌上趴著只巨大的獨角仙,踏上台階的動作頓了頓。

  「哦!你來了啊?」黑尾朝她揮手打招呼,看她定在門口有些奇怪,「怎麼了?」

  「額……還好只是獨角仙。」千穗沒有回答他,而是自顧自地說,如果是什麼長相更恐怖的昆蟲,她估計就要被嚇一大跳了。

  「獨角仙嗎?我剛才也看到了。」赤葦聽到了她的自言自語,接話道,「原來還沒飛走啊……」

  千穗頷首,依然是徑直走到另一邊高高的舞台上盤腿坐下,準備先練棋。

  ——失策了,教室的門全都是鎖著的,整座學校有燈又蚊蟲少的位置只有這裡了。

  「安原,你在看什麼?」木兔進入好奇寶寶模式,扒在舞台的邊緣問。

  「我猜應該是棋譜吧?」黑尾替她做出了回答,嘲諷道:「你都不看新聞的嗎?她還是將棋的職業棋士哦,剛贏下個什麼——『新人王』?」

  ——原來昨晚是急著去看這個,說明她應該又快有對局了吧?

  「是。」千穗簡短地應道,「所以在我看完今天的任務前,先別打擾到我。」

  「好~好~」黑尾聳聳肩,唇角上揚,「加油哦。」

  「哈?」木兔從沒關注過將棋,被黑尾和千穗的互動弄得一愣一愣的。

  赤葦雖然是剛知道,但很快就領會了,便把木兔從舞台邊扯遠:「木兔前輩,我們來訓練吧。」

  「等一下啊赤葦——!」木兔還想多問幾句,奈何已經被扯進了場內。

  他們剛開始訓練沒多久,昨天練到一半就跑路了的月島,突然一臉平靜地走了進來。

  「哦呀?」赤葦疑惑。

  「哦呀哦呀~?」木兔彎下腰,半瞇起眼。

  「哦呀哦呀哦呀~?」黑尾也壞笑著,用音階般的疑問聲加入了兩人。

  三人齊齊看向似有所求的月島。

  千穗仍坐在台上認真看書,鏡片後的目光聚精會神,似乎對這邊正在發生的變故充耳不聞。

  月島走上前:「想問你們一點事,可以麼?」

  「可~以~啊~」黑尾和木兔同時答道。

  明明自己的舉動很是冒犯,三年級前輩們卻用爽快的態度回應了他,讓月島有些驚訝。

  他一躬身:「抱歉,謝謝。」

  道完謝,月島便開始陳述自己的問題:「你們的隊伍,都是有那麼點厲害的隊伍吧?」

  「有那麼點厲害」的說法讓黑尾和木兔臉上浮現出怒色,但黑尾還是撅起嘴承認道:「算是吧~」

  「就算能打進全國,獲得優勝也是很困難的吧?」月島繼續冷靜地「打擊」道。

  「切。」黑尾垮下臉,心裡在想「臭小子」。

  「也不是不可能的吧?!」雖然是事實,木兔還是惱火地反駁。

  「嘛~嘛,冷靜點,先聽他說完吧,而且這只是假設而已呀。」赤葦安撫道,木兔和黑尾仍是一臉不爽。

  「我只是單純地想問,為什麼你們可以這麼拚命地訓練?」月島終於說出了他的問題,用很有邏輯的口吻分析著:「排球只是個社團活動,它的價值也只不過是能在將來,在簡歷上寫下『在學生時代曾認真地參加了社團活動』而已吧?」

  「『只是個社團活動』嗎?!」木兔雙手抱臂,眼神變得犀利了起來。

  月島還以為這句話徹底觸怒了他,嚇得身子抖了一下。

  然而木兔的下一句話暴露出,他的想法完全沒跟月島在同一個頻道上:「聽起來怎麼像個人名啊?」

  「哦~!是『多田信勝』君嗎?」令月島無語的是,黑尾居然能跟上木兔的腦電波,但頭髮亂糟糟的前輩很快又反應過來:「等下,不對!他說的是『只是個社團活動』!」

  「啊啊啊——!這樣嗎?這下拼不出人名了!太可惜了~可惡……」木兔洩氣地抱頭長嘯,發出了巨大而持續的噪音。

  「哎呀呀~」黑尾嘲諷全開,和木兔爭論個沒完。

  「吵死了——!!」千穗已經快看到最後一頁,思緒卻被木兔的高分貝叫聲給打斷了,怒吼一聲,差點就想把手中的棋譜甩到他們臉上,「給我安靜點!」

  「是……」兩人瞬間被她的吼聲嚇得不敢動彈,因為聽上去有種不照做就會死的預感。

  「我是不是該吐槽呢?」月島小聲問唯一智商還在線的赤葦。

  「不用哦,不然會吐槽個沒完沒了的。」早就懶得吐槽他們的赤葦向後輩誠心告誡道。

  「啊!眼鏡君——」木兔突然又恢復了神氣,像是想起來什麼,回過頭喊道。

  「我叫月島。」不喜歡被叫「眼鏡君」,月島糾正道。

  「月島君~你覺得打排球很開心嗎?」木兔立刻改了口,睜著他一雙金色的梟目問道。

  月島面露難色,眼珠向別處轉動,略微思索了一陣後回答:「不……也沒特別……」

  「那是因為~你打得很爛的緣故吧?」木兔道出自己的想法,卻正好說中了事實。

  「唔!」月島很受打擊,身體因難堪顫抖著。

  「我是三年級,也打進過全國,比你強,也強很多!」木兔叉著腰,斬釘截鐵地說。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月島扁著嘴,覺得木兔比自己強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是,我是從最近才開始覺得『打排球很開心』的~」

  「嗯?!」月島的瞳孔一縮,驚訝於他的說法。

  「因為我的直線球開始能在比賽裡當武器使用了。」木兔抱著雙臂回憶道,「我原本最擅長的斜線球不斷被對手攔截,非常不甘心的~就拚命練出了直線球!」

  「然後,在下一次大賽中,我碰上了同一個攔網員~就用直線球讓他連球都沒摸到!」

  「那一球——讓我有種『我的時代來了!』的感覺!!」木兔說到這段令他自豪的記憶,握緊拳頭,開心地仰頭大笑出來。

  千穗在這段笑聲中看完了最後一頁,她合上棋譜,從與世隔絕的狀態中脫離出來,剛把目光投向大笑著的木兔,然後就看到——

  木兔正背對著她,似乎把他面前的月島瞪得向後退了一步。

  「他們在和月島君說什麼呢?說了這麼久?」她沒聽到他剛才的那段發言,眨巴著眼睛從地上站起,有些迷茫。

  「——關鍵就在於,你有沒有經歷過『那個瞬間』。」她又聽到木兔語氣堅定地說。

  「像對將來有沒有幫助,下次比賽能不能打贏之類的問題——都無所謂。」他接著說,似乎渾身燃起了熊熊烈火,氣勢逼人,「將眼前的對手打個落花流水,以及將自己的實力120%地發揮出來時的快感就是一切!」

  月島驚呆狀地看著木兔,被這個平時有些蠢蠢的前輩突然增強的氣場震懾住了。

  ——木兔竟然在說教月島?

  千穗有點懂了,一手拿著棋譜,緩緩朝他們走去。

  「不過這只是我的個人感想,也不是適用於所有人的。雖然無法理解你說的『只是個社團活動』,但是我覺得你也並沒有錯。」木兔收回了強大的氣壓,理智地分析。

  「不過,如果『那個瞬間』降臨的話——」木兔抬起一隻手,直指還在發愣的月島。

  ——「那就是,你愛上排球的瞬間了!」

  最後這句話,迴盪在體育館的上空,振聾發聵。

  千穗聽著這段激情洋溢的演講,一邊走到了赤葦身邊,敏銳地注意到月島琥珀色的眸子在這一刻,像是因心中通曉了某件事而突然睜大了。

  「安原前輩?」赤葦也注意到了她,「棋譜看完了?」

  「嗯。」千穗簡單地回應道,嚴肅地看向被黑尾和木兔以「回答了你的問題」為由而包夾,又被要求陪練攔網的不知所措的月島。

  「『愛上排球的瞬間』嗎?」她一手抵著下巴,另一隻垂著的手攥緊了那本棋譜。

  猶疑叢生。

  ——說起來,我「愛上排球的瞬間」又是什麼呢?

  唉,太過久遠,都不記得了呢。

  她甩甩頭,重振精神,走過去把棋譜放回了包裡。

  「哦呀哦呀~安原你也來了?那正好。」黑尾架著月島,熱情地對她招呼道,「能幫我們指導一下眼鏡君的攔網嗎?」

  「我叫月島。」帶著眼鏡的清秀少年仍是不懈地反駁。

  ……

  「哈?」過了幾秒,千穗才發出一個疑問詞,「攔網的話,你來指導不就好了?」

  「但我還要給木兔做單人攔網呢~他可等不及。」黑尾把月島往她面前推了推,「這位就拜託你了。」

  「對啊~!辛苦你了安原!我很期待月島君的表現哦!」木兔遠遠地對她喊道。

  「別拜託得那麼理所當然啊——!」千穗已經無力吐槽,仰頭看向眼前這個乖乖站著,卻一臉不情願的少年。

  ——好像和若利差不多高呢。

  她的第一反應。

  「月島君,你有多高?」問出來了。

  「188cm。」他抿著唇回答,「安原前輩,你問這個做什麼?」

  「不,沒什麼。」

  ——只比若利矮了一厘米啊。

  「我之前練習賽中看過你的攔網,非常爛。」千穗見他再次沉默了,便不留情面地單刀直入,「為什麼今天又來了?昨天你不是不想留下來練習麼?」

  「……」月島渾身一震,沒有開口,他不願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他怎麼能說是因為山口的質問才想來找前輩們確認一些事情的,讓人知道就太遜了。

  月島最討厭做「很遜」的事情。

  從學習到任何事,都要帥氣地完成。

  ——「這種東西,除了自尊之外,還需要什麼嗎!!」

  山口揪住他的領口,怒氣沖沖地質問道,長著雀斑平時看上去有些懦弱的臉,此刻在他看來,卻是帥氣十足。

  ——當然,排球也必須是。

  「算了~看來你和他們都有些不同呢,不過沒關係。」千穗淡然一笑,也意識到了對方正極力隱藏些什麼,便不再追問,而是把話題引向現在的重點:「但你既然回來了,就要認真努力地學——更別給你們烏野丟臉,不然,和你同位置的日向就要超越你了哦?」

  雖然跟她還完全不熟,月島在聽到最後那句話時,卻被激起了他深埋起的求勝欲。

  他透過鏡片深邃的眸光蕩起一圈圈波紋,在千穗看來有如今晚明亮動人的月暈。

  「請多指教。」

  作者有話要說:

  再補一章,勤快的雙更~

  其實也很喜歡木兔。

  因為他對月島說的這段話,就是我愛上木兔的瞬間了。


第73章 仲夏夜車站

  「攔網,」千穗指著場內正在訓練的黑尾,以他為例開始給月島傳授要點,「首先是起跳,時機不要過快,跳前可以在口中念出節奏,提醒和指揮協同攔網的隊友。在對方攻手起跳後或是揮臂的瞬間起跳都來得及,跳也不用跳得太高,但一定要站穩位置,看清楚對手的進攻意圖再往上跳,關鍵是封住攻手的習慣線路——關於這一點我相信,以你的頭腦可以判斷清楚,因為練習賽中你的判斷大都是相當準確的。」

  「是……」月島默默記下了這些,語氣裡滿是詫異,因為他沒想到的是,僅通過幾天的練習賽,和自己並不熟的她竟然就能關注和瞭解自己到這種程度。

  他的確是看到,黑尾在每次攔網時,都會在跑動站定後再起跳,節奏比木兔慢一些。

  「所以,這就說到了攔網的第二個要點——意念。」千穗接著講解道,「身體素質和聰明才智都是你的強項,但沒有堅定的意念才是你目前最大的弱點——攔網員的每次攔網,都要抱著『把球攔死』的想法去做。」

  「抱著這種意念,把力量灌注到指尖為止,才能讓攔網堅不可摧。」她的目光落在黑尾身上,一字一句道,「攔網時的手型很重要,不到位的手型可能會讓你受傷。手指不要向上伸,而是向前伸,就像黑尾君那樣——手要探過網去主動找球,而不是被動地等著球打在你手上。」

  「嗯。」月島仍是不肯多說一個字,卻在心中將這些話牢牢記住。

  「我都說完了,現在你去試試吧。」千穗突然拍上月島的背,「啪」的一聲,嚇得他猝不及防地向前邁了幾步,她又對那邊大聲喊道:「喂~我指導完了,讓他上實戰吧!」

  「哦~挺快的嘛,安原你還真可靠啊。」黑尾停下了練習,瞇起眼朝她微笑著,「辛苦啦~」

  「月島君快來——!打單人攔網果然不夠勁!」木兔激動地朝他招手。

  「你什麼意思?!」感覺自己的單人攔網被木兔看扁了,黑尾瞬間變臉地反問道。

  赤葦無奈地歎了口氣,一臉沒幹勁地看著月島。

  「還愣著幹什麼呀?」千穗抬手戳了戳眼鏡少年修長的背,「前輩們在邀請你一起練習哦?這麼好的機會可別浪費了~要記住我跟你說的那些啊!」

  月島被戳得渾身一顫,就像隻貓突然被踩了尾巴的反應,他推了推眼鏡,這才讓自己重回冷靜:「是。」

  千穗欣慰地目送他往場內跑去,正準備觀察他的表現,卻在這時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衣角被什麼人從背後拉了拉。

  「千穗姐!」她聽到了個充滿活力的聲音。

  同樣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那樣,她慌張地轉過身——

  是日向。

  「小翔陽?!」千穗驚叫道,「你怎麼來了?你的練習結束了?」

  「沒有,研磨前輩給我托了五個球就逃跑了……」日向的表情滿是失落,「影山要單獨訓練,所以之後我都在自己練習,但還是感覺好無聊。」

  「小不點,能讓研磨給你托五個球就已經要感天動地了~」黑尾打趣道。

  「哈哈哈!」千穗扶著日向的肩笑得全身打顫,「抱歉抱歉~是我疏忽了,研磨的確是這樣的人呢~唉,愛偷懶體力又差,你們音駒以後要是遇上針對他的對手,麻煩可就大了。」

  「是嗎?但我覺得,研磨是沒那麼容易被打倒的。」黑尾一手叉著腰,說得信誓旦旦,「他可比你想得要堅強得多~」

  「但願吧,只要研磨這個『大腦』能正常運作,你們的『血液』就能順暢地流通~」千穗用音駒的「名言」總結道,又轉頭問日向:「那麼,你來找我是想……?」

  「所以,還是請千穗姐來給我托球吧!」日向躬身請求道。

  「唔……好吧,但也只有今晚。」千穗略一考慮,還是答應了,便推著日嚮往館外走,「因為明天下午我就要離開這了。」

  「誒,為什麼?!」日向和她已經走出了大門。

  「那是因為……」

  兩人的交談聲逐漸遠去。

  「她會打二傳?」赤葦向來平靜的臉上難得顯露出些許震驚。

  「是啊~我昨天聽到,她說要給小不點托球。」黑尾解釋著,眼裡蒙上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色彩。

  「哦?那她打得怎麼樣?」木兔也是第一次知道,探求地問。

  「不知道~我直接走了。」黑髮的少年搖搖頭,「但我想,應該不會差吧……畢竟那個小不點的搭檔是影山哦?能獲得他認可的二傳,絕不是什麼泛泛之輩。」

  「嗯~有道理。」

  「好了,來練習吧,木兔前輩,黑尾前輩。」

  月島聽著他們的討論,沉默地盯著日向離去的方向。

  ——不能輸給他。

  「請讓我也參與攔網。」他站到了黑尾的身邊。

  合宿轉眼就進入了第三天。

  大家都發現,月島也終於開始改變了。

  在烏野對梟谷的練習賽上,他的攔網和前兩天相比更具威脅了,這威脅甚至逼迫著木兔產生了退縮之心,棄用扣球而改用吊球得分。

  那一球之後,仍是氣定神閒的月島和開始感到緊張的日向相互對視。

  「啊?」仁花歪了歪頭,「太陽VS月亮?」

  千穗看到這一幕,緊皺著眉頭,心中既欣慰又有點擔憂。

  ——月島也開始成長是好事,但這給日向帶來了不小的壓力吧?

  ——烏野這支隊伍未來會發展成什麼樣,仍是個巨大的未知數。

  「哎呀~真叫人意外!」貓又笑道,「又有一隻難對付的小烏鴉要破殼而出了嗎?」

  「是啊,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多虧了月島君能自己想通呢。」千穗也是笑瞇瞇的,「真高興啊,終於能看到我的努力發揮了作用~」

  「你自己的排名戰也要加油哦?」貓又不忘鼓勵她,又感歎道:「哎呀呀~我還真捨不得啊~」

  「嗯,不過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啊~最後一天,我會帶著『慰問品』回來看你們的。」千穗卻苦笑著,隱晦地道出了教練組早就商量好的一個「秘密」。

  今天的室外氣溫很高,最高有34度,晴朗的日光直射下來,照在人身上感覺火辣辣的。

  教練組決定在陽光太烈的時候,把懲罰改成在室內的魚躍一圈。

  但是日向和影山又起衝突了,這次的原因和以往有些不同——

  在烏野對音駒的練習賽上,仍是一直沒能和日向完美配合出快攻的影山,無意識地開始妥協,選擇托出帶了少許拋物線的托球,而不是「能夠懸停的托球」。

  ——僅僅是這一並不影響比賽分數的托球,卻被日向敏銳地察覺到,並且激怒了他。

  兩人的爭吵最終在烏養教練的協調下結束,他要求他們在進一步提升精度前,不要在比賽中使用新的快攻。

  「這說明影山的單獨練習還不夠。」千穗能明白那個才華橫溢的二傳手的艱難處境,「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他們能至少完成一次新快攻吧……不然我就太受打擊了。」

  「哈哈哈~看來你教他們還教出感情了?」貓又調侃道,「小烏鴉們趕走了大白鷲?」

  「怎麼可能……」千穗冷汗直冒,腦海裡不禁浮現出牛島那副隨時可能嚇到人的表情。

  ——若利他……應該沒這麼小心眼吧?明明連那種事都同意了。

  於是,按照計劃,今天的練習賽全部結束後,千穗在漫天的紅霞中告別了森然。

  她坐在回程的列車上,想到離開前出來送她的日向和影山,還有黑尾和貓又。

  他們或是熱情或是彆扭的加油話語,化作心底的一道暖流。

  「真是可愛的一群人啊~」從棋譜中抬起頭,千穗溫柔的視線越過車窗,投向那片深藍如海的夜空。

  「但是……很快就會遇到些討厭的人呢。」極為淡漠的語氣。

  給自己這個月的排名戰預留了三天的時間。

  但是對局並不是安排在第三天,而是第二天,之所以千穗會這麼做,那是因為——

  「唔……」腿都是軟的,難受地摀住嘴。

  「哈哈哈~慢走啊小安原!」

  還有人輕浮地吹了聲口哨。

  對局勝利後的那天晚上,她從棋社附近的一處居酒屋搖搖晃晃地扶著牆出來。

  ——可惡,又是這樣……居然在橙汁裡摻酒,他們知道這是犯法嗎?!

  總會有些動了歪門邪念的前輩,惡趣味地想看她醉酒後的樣子,私下裡會評價她這樣「很可愛」,更有無禮的會說「很色|情」,雖然並不會對她出手就是了,但這種做法已經越過了底線——和當年那些灌醉桐山把他丟在明裡姐店外的,是同一批人。

  千穗的酒量並不好,即使酒是稀釋在果汁中味道非常淡,她也會很快就產生醉意,被那些前輩們發現這點後就屢試不爽——有了多次「中招」的經驗,推辭不掉這種酒局的她也只好選擇了妥協。

  島田知道後本是想跟去護著她的,但被她嚴辭拒絕。

  「因為這事連累到您的人際關係可就不好了。」她是這麼說的,「而且我肯定會慢慢適應這點酒量的,即使是醉了我也能獨自回家,所以還請您放心。」

  「牛島知道這件事嗎?」島田說不動她,只好搬出最讓她在意、也最在乎她的人。

  「知道哦。」她的回答出乎意料。

  「誒?」島田一愣。

  「第一次遇上這種事後,我就全都告訴他了。」千穗坦誠得不容質疑,嘴角勾起,「若利選擇相信了我,所以我才有勇氣去這麼做啊。」

  可是這一次,他們摻的酒似乎有點多,意識比以往更模糊了。

  ——糟糕,堅持不住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好不容易一步步挪動到車站,千穗終於是背靠冰涼的柱子滑落著坐下,剛掏出手機想要打電話給住在附近的桐山求救,卻是雙眼一閉進入昏睡狀態,握住手機的手垂在一邊,無力地攤開。

  現在已經很晚了,棋社所處的位置又是比較偏的郊區,車站裡冷清得幾乎沒有人煙。

  渾身酒氣的美麗少女身穿白領般的裝束醉倒在此,不去管的話隨時都有可能身陷囹圄。

  「她怎麼會在這?!這不是牛若的……」

  「我怎麼知道。」

  「所以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啊,佐久早?」

  「……不知道。」

  「該不會是被甩了,來借酒消愁的吧……?」

  「若利君不是那種人吧。」

  「你在看待這類事情上竟意外的積極嗎?!」

  「不,因為那可是若利君啊?」

  一個是眉毛粗成兩點、面容和善的少年,另一個是戴著口罩、額頭有豎成一列的兩顆痣、露出的雙眼冷若冰霜的海帶頭少年,兩人皆是穿著短袖的運動服。

  ——誰知道只是晚了點結束訓練,竟會遇上這種事。

  佐久早站得遠遠的,重度潔癖的他不想被那身酒氣沾染到,古森則是蹲下身,好奇地湊近靠在柱子上睡得正熟的千穗。

  她的雙眼緊閉,小嘴微張,披散的捲曲髮絲搭在肩上,胸口有規律地起伏著,看上去只是安詳地睡著了。

  「喂,電車要來了。」佐久早看了看時鐘,提醒道。

  「哦~?這是她的手機?」但是古森沒有接他的話,而是低下頭,撿起了它,「我看看能不能打給她的家人或朋友……」

  「那你打吧,我先走了。」戴著口罩的少年冷漠地轉過身,準備踏上下一班即將抵達的電車。

  「唔啊……有鎖屏密碼!」古森懊惱地垂下頭,「這可怎麼辦啊!要報警嗎?」

  但就在這時,千穗的手機突然響了。

  古森欣喜地將它舉到面前,卻被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嚇得差點跌坐在地。

  「是牛若!」他喊道,顫巍巍地按下了接聽鍵,「喂?」

  電車已經在進站了,佐久早卻聽到這個讓他無比在意的名字,身子一僵,又立即折返了回來,向著古森和千穗的方向走去。

  「你是誰?」牛島像往常一樣在睡前給千穗打了通電話,接聽者卻是個陌生的男聲,讓他既意外又緊張,急切地問:「千穗呢?你把她怎麼樣了?」

  「她沒事!別別別擔心牛島前輩!我是井闥山學園的二年級自由人,古森元也,我和您之前在全國大會上見過,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我……」少年慌慌張張地解釋著,「我只是剛好發現她醉倒在車站了!她現在昏睡不醒,剛想報警來著……」

  牛島知道今天有她的對局,所以一聽就立刻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那個笨蛋,就知道不該放心她。

  ——每次想要信任她時,卻總是給我來這麼一出。

  惱怒的神色浮現在臉上,他現在渾身都散發著恐怖的低氣壓,聲音也是低沉得可怕,卻做出了無比冷靜的指令:「你打電話給她通訊錄裡一個叫桐山零的人,他現在應該是離她最近的朋友,讓他來接她。」

  「是!可是她的手機有鎖屏密碼……」

  「密碼是0813,拜託了。」

  「好,牛島前輩再見!」古森掛斷了電話,開始按照牛島的指示操作。

  「若利君說了什麼?」佐久早仍是隔了一段距離,問道。

  電車關上門,駛離了車站。

  古森已經找到了「桐山零」的名字,按下撥通鍵,才回答:「他叫我通知她的一個住得近的朋友來接她。」

  佐久早再次沉默不語,剛才嫌棄的眼神有所放緩,似乎在思索些什麼。

  古森和桐山通完了電話,對方說馬上就來,他才回撥給牛島告訴他沒事了。

  「好的,非常感謝你,古森。」牛島這才鬆了一口氣,但臉上仍是繃得緊緊的。

  「不用謝的……!」古森剛要回應,手機卻被突然走過來的同伴一把搶過了,「佐久早?!」

  「喂,是我,若利君。」佐久早的語氣很是熟稔,「好久不見了。」

  「佐久早聖臣?」牛島從古森剛才的叫聲中認出了他,平靜地問:「你有什麼事嗎?」

  ——「全國三大主攻手」裡唯一的二年級,全國優勝候補隊伍井闥山的王牌。

  來自同類的氣息讓牛島再次提起警惕。

  「下次春高……白鳥澤還會進全國吧?」

  「當然。」

  「那到時候見,我很期待你們的表現。」

  ——這屆春高是牛島在高中的最後一次機會了。

  「嗯。」牛島自信地回答,做出了約定,「這次是我們會贏。」

  對方掛斷了電話,佐久早把手機還給了古森,又往外移動得遠遠的。

  「喂……那算什麼?」古森笑著吐槽他,「你就為了和他說這個?」

  「畢竟是他的最後一屆春高了。」佐久早藏在口罩底下的嘴唇動了動,古森覺得他在笑。

  「哈哈哈~說的也是呢!」同樣是笑著回應道。

  在這個炎熱的仲夏夜,沉睡的千穗永遠也不會想到,是這兩個來自凌駕於白鳥澤等豪強之上、真正的「絕對王者」隊伍的王牌選手無意間救下了她。

  第二天醒來時,聽桐山說了昨晚後續的她只知道,自己下一次回宮城時絕對要遭殃了。

  「啊啊啊啊啊——!!」是她從桐山家的床上坐起後,絕望又羞赧的吼叫。

  作者有話要說:

  冠軍候補井闥山正式加入醬油豪華套餐。

  這倆的戲份目前很少很少……對他們的描寫並不會多,下次出場應該是春高預選之後了。

  但是看佐久早對牛島的稱呼是「若利君」,兩人應該比較熟,還不知道原因,期待漫畫以後能講吧。


第74章 合宿、結束!!

  「他們說自己叫古森和佐久早,是井闥山學園的,似乎之前就認識你和牛島。」第二天上午,兩人相對而坐在棋盤前,桐山遞給她一杯解酒茶,蒼翠色的眼眸左右轉動,迅速回憶起昨晚的情形,「他們把你交給我後就坐車走了,也沒多說什麼。」

  「原來是他們啊……說起來,井闥山學園的確就在這附近呢。」千穗捧著茶碗喝下一口,略帶苦澀的味道讓她徹底清醒過來,低頭凝視著通透澄澈的茶色液體,眼神黯淡:「唉~欠他們一個人情了。」

  「難道他們也是排球社的嗎?你們以前在比賽中見過?」桐山歪著頭,想起那兩個少年同樣是身材高大又健壯,不禁如此推測。

  「嗯,而且還是全國優勝候補隊伍的選手,實力都非同小可。」千穗揚起一抹微笑,「我在看過他們的比賽後,都忍不住喜歡上這支隊伍了呢~」

  「誒誒誒?!竟然是全國第一那種級別的嗎?」桐山驚歎,臉色又重回嚴肅,用嚴厲的口吻教育道:「你昨晚遇到他們是運氣好,以後再有這種事,還是叫上島田前輩和你一起去吧?萬一再有個三長兩短……」

  「是啊,也要謝謝你能收留我。」千穗把空茶碗還給他,痛苦地用手抵著額頭,「剛才電話裡還被若利罵了……嗚……」

  「那是理所當然的吧,你這次是有些大意了,他真擔心壞了。」桐山站起身,往廚房走去,「昨天把你背回來後,他還打電話來跟我確認呢。」

  「嗯……」千穗轉頭望向陽台外的河景,悶悶地回應,「我會當面跟他好好道歉的。」

  「所以你今天有什麼打算?去宮城嗎?」桐山背對著她,打開水龍頭開始洗碗,「這段時間你都挺空的?棋聖戰你停在最終預選,下一場排名戰的話……是下個月了吧?」

  「不,我要先去一趟埼玉,再去宮城。」她將陽台的門打開一條縫,鑽進來一縷蒸騰的熱氣,「今天下午出發,在埼玉還稍微有點事要辦。」

  「哦。」桐山關上水,窸窣的水流聲頓時消失了。

  兩人間的對話也戛然而止。

  ——千穗在正式成為職業棋士後,和桐山的關係卻開始變得微妙。

  同樣是十幾歲就以「天才棋手」的身份入行,在他人看來兩人是針鋒相對的競爭者,每次比賽必定會討論,安原和桐山誰能走得更遠。

  但是,只有熟悉他們的人才清楚,兩人雖會在各種比賽中遇上,各自也有輸有贏,但都不願捨棄從小就建立的那份珍貴的羈絆。

  就像二海堂說的,既把對方當作永遠的對手,又是永遠的摯友。

  ——「心友」,二海堂用這個詞形容這種關係。

  三人之間,都是如此,互為「心友」。

  正是因為有他們,千穗才會相信,自己在將棋的世界裡不再孤獨。

  所以才能忍受住那些陌生的純粹惡意,一次次跌倒後又爬起。

  「小零,非常感謝你,但我該告辭了。」千穗率先打破了沉默,關上陽台的玻璃門,站起身去拿自己的包,「對了,我打算去一趟三日月堂取些點心。你要是打算去川本家的話,不如跟我一起來?」

  「好啊。」桐山溫柔地笑道,隨她一起出了家門。

  ——他也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弱不禁風的少年,現正和他周圍最珍惜的人們緊密地相連著。

  兩人穿過三日月町河上的那座橋,又沿著長長的河堤散步,直到那座老舊的木屋前稍作停留。

  「川本爺爺~!」千穗掀開門簾,對後廚喊道:「我來取之前訂的東西啦!」

  「好咧!」仍是元氣十足的老人走出來,手中抱了一大摞疊得高高的點心盒,將它們分裝在五個大袋子裡:「都準備好咯~在夏季也能好好保存的新式和果子套裝,而且是特別優惠價!」

  這個恐怖的量把一旁的桐山都看呆了。

  「辛苦了,謝謝您!」千穗付好錢,在桐山震驚的眼神中僅用兩手便輕鬆地接過所有的袋子。

  「安原……你帶這麼多點心是要給誰啊?」他顫抖地指著氣都不喘一下的千穗問,「需要我幫忙拿嗎?」

  「不用了,你快去川本家吧,這些是給在埼玉的朋友們準備的。」千穗眨眨亮瑩瑩的雙眸,神秘兮兮地回答,「都是些很能吃的傢伙,不多準備點會不夠的。」

  「我回來啦——!」當晚,千穗一抵達目的地便直奔居酒屋的大門,手裡還提著五個塞得滿滿噹噹的大袋子。

  「霍~你終於來啦!」貓又舉起酒杯衝她興奮地大喊,「祝賀你凱旋~」

  「謝謝~」千穗笑瞇瞇地走到桌邊放下袋子,坐在了武田的身邊,「老闆~一杯冰橙汁!」

  「安原,這些是什麼啊?」對面的烏養好奇地伸長了脖子。

  「是我從東京帶的『慰問品』啊,都是些我朋友家自製的點心,明天的BBQ上可以分給每個隊~我中途離開了那麼久,總要表示點歉意吧?」

  「非常感謝!其實你不用那麼客氣的!」武田趕忙對她躬身,代表烏野向她表示謝意。

  「唉。」千穗接過老闆遞來的橙汁,洩氣般地歎了口氣,「您別這麼說,既然我答應了加入你們,這只不過是一點小小的心意~而且,難得遇到一群對我這麼好的前輩……」

  昨晚在居酒屋的情景和眼前的景象漸漸重疊,讓她從心底泛起一陣噁心,斂下眼睫出神地望著桌面。

  「怎麼了,安原?在東京遇到什麼事情了嗎?」直井發覺她的言語和表情都有些不對勁。

  貓又也是愣神地盯著她,以為自己看錯了。

  ——向來自信滿滿又狡詐機靈的小貓咪,也會冒出剛才那種糾結的表情嗎?

  「喂……」貓又剛想說什麼,卻被她的話打斷了。

  「沒事。」千穗輕輕搖著頭,壓下那陣不適,「都是些不值一提的東西。」

  「這樣嗎?」貓又和她碰了碰杯,「那今晚就忘掉這些吧!明天你還要來工作呢!」

  「哈哈好~您慢點喝。」千穗感激道,喝了一小口,便開始把話題引向合宿:「烏養教練,你們隊這幾天的訓練成果如何?日向和影山的新快攻有成功過嗎?」

  「哎呀~別提了。」烏養點燃一根煙,「打了60多局才贏3局也太那什麼了……新快攻也還是打不出來。」

  「還真是歷經磨難呢~」武田苦笑著自嘲。

  「嗯哈哈!的確!」烏養也被自家「不爭氣」的隊伍搞得是徹底沒脾氣。

  千穗瞟到另一邊,貓又正拉著直井聊得痛快:「那……他們還應該有繼續進化的潛力才對吧?只要能練成新的攻防體系……」

  「如果是青城那會兒的他們的話,估計還能多勝個幾局才對。」烏養吸了一口煙,閉上眼回憶起烏野在IH預選賽時的樣子,「畢竟那時日向和影山的『怪人快攻』和以誘餌為軸心的烏野的進攻風格,已經相對成型了啊。」

  「但是,大家也因此意識到了這個打法的極限,實際上最終也的確是敗給了青城。」烏養接著分析道,「所以才想去挑戰新的東西不是嗎?」

  千穗很能理解地點點頭,想起了自己在白鳥澤中學時的經歷——使用不夠成熟的體系終會觸到它的天花板,在對上更強大的對手時就會束手無策,所以要通過不斷的學習和訓練掌握新東西才能變得更強。

  「這些我都知道。」武田也表示理解,但仍對烏野充滿信任,他打了一個比方:「現在正是每個人在製作自己『齒輪』的途中,在全部都未成形的階段是不可能勝過關東列強的。」

  「——但是,齒輪一旦相互咬合的話。」他打住了話頭。

  三人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

  「可不要以為簡簡單單就能打贏音駒哦?」貓又不知突然從哪冒了出來,搭上武田的肩。

  「怎麼可能簡簡單單就打贏嘛!」武田舉起雙手慌亂地回答,但這位年輕的指導老師也不肯就此認輸,接著便正襟危坐,對貓又露出一個肯定的笑容:「我們會拿出所有的武器來應戰,然後取得勝利。」

  千穗驚訝於他的魄力,貓又也是睜大了眼睛:「口氣變大了嘛~老師!」

  「哈哈哈哈哈……」武田可能是喝高了,逕自大笑了出來。

  「烏養教練,武田老師!」千穗一拍桌子,突然想起來什麼事,拜託道:「明天你們回宮城時……」

  合宿最後一天。

  失蹤三天的千穗突然於今天出現在體育館中,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

  「你的比賽打完了?」黑尾一邊做著熱身,一邊問,「贏了嗎?」

  「贏了。」千穗簡短地回答,往旁邊挪了挪:「做熱身時專心點。」

  「切~只是關心一下,這麼緊張幹嘛?」黑尾撅起嘴。

  她扶正眼鏡:「那謝謝你了。」

  「怎麼感覺你回去一趟東京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他仍在不懈地吐槽。

  「有那功夫關心我,還是關心一下接下來和梟谷的練習賽吧~」千穗偏過頭,臉上是和善的微笑,「可別輸得太難看哦?」

  「你放心,我們肯定會贏啦!」見她果然還是沒變,黑尾這才放下心,不爽地反駁。

  「阿黑……那還是有點困難的。」研磨有氣無力地打擊道。

  「別拆我台啊研磨……」

  結果還是輸了,22-25。

  「贏啦!嘿嘿嘿~!」木兔發出他標誌性的叫聲,一臉嘲諷地看著音駒。

  「可惡!」黑尾抱頭痛罵,「魚躍一周!」

  而在音駒魚躍完的時候,另一邊烏野和生川的比賽也結束了。

  「魚躍一周!!」澤村氣勢洶洶地喊道。

  「這對懲罰駕輕就熟的樣子簡直是充滿了異樣的威嚴……」黑尾擦著汗說。

  千穗抬起頭掃了一眼,發現日向魚躍的動作質量有了明顯提升。

  下一場烏野的練習賽是對梟谷,也是他們今天的最後一場。

  「期待小烏鴉們能在實戰中有所突破吧~就這麼空手而歸也太可惜了。」她睜著死魚眼對貓又說,「而且我可不想把BBQ和點心白送給一群沒有成長的菜鳥……」

  「你放心吧,根據我這幾天的觀察——」貓又拖長了音調,「他們肯定會初步練成一些東西的。」

  「話說……他們在喊的『肉肉肉』是怎麼回事?」千穗抱著雙臂,嘴角抽搐,「BBQ的事情洩露出去了?」

  「我沒有啊……?」貓又也是一臉懵逼。

  烏野對梟谷的練習賽證實了貓又的說法。

  烏野的每個人都有所成長,而且就像武田老師說的那樣,齒輪開始一對對地「咬合」,儘管磨合得十分粗糙。

  首先是日向學會使用吊球得分,據說還是木兔親自教給他的。

  緊接著是狀態極佳的影山精準地托出「能夠懸停的托球」,與日向完成了新快攻的配合,打了梟谷一個措手不及,雖然之後再試一次的時候還是失敗了。

  西谷與東峰能打出配合,完成自由人托球帶動的從後排發起的進攻,雖然因托球太低導致扣球出界。

  第一節奏下的同時性多點進攻更是讓人眼花繚亂,帶給梟谷很大的壓力。

  比分竟是緊緊地咬住了,19-18,梟谷僅領先一分。

  這時候——木兔的弱點顯現了。

  因情緒急躁而不斷失誤,竟讓比分第一次被烏野反超。

  「今天不要再把球傳給我了!」他背過身,對隊友們說出了抗拒而消極的宣言。

  「出現了……木兔的『消極模式』。」千穗在全國大會上見過多次,對梟谷的「特色」已經很習慣了。

  烏野卻還是第一次見到,以為有了可乘之機打算奮起直追,一舉拿下比賽。

  但是梟谷的其他人也都不是好惹的,即使木兔不在狀態,他們也能憑藉著各自出色的個人能力將比分追回。

  梟谷先一步拿到了賽點,24-22。

  「能在這樣一支隊伍裡當王牌,木兔君還真幸福呢。」千穗問貓又:「但沒有了他還是會很吃力吧?只要他能快點找回狀態……」

  「是啊~就個人能力而言,木兔的確是他們當中最優秀的。」貓又回答。

  就在這時,月島攔網成功給烏野扳回一分。

  「但是——他們可是會將這最後的美味,留給自家的王牌哦?」他接著說。

  最後的一分,是赤葦托球給木兔拿下的——復活的王牌回歸了。

  過程雖然有些曲折,梟谷還是贏下了比賽,捍衛了本次合宿「最強」隊伍的尊嚴。

  「哈哈哈~木兔君的那股傻勁,搞不好是天才級的……」千穗看著那邊在隊友奉承下滿血復活「嘿嘿嘿!」的聒噪貓頭鷹,笑得肚子都疼了。

  「懲罰——魚躍一周!!」澤村再次作出了表率。

  「恭喜你們,合宿圓滿成功。」最後的烤肉大會上,千穗把帶來的點心分發給每個隊的隊長,「這些還有烤肉,都是我們教練組的犒勞~」

  「謝啦~」黑尾對她眨眨左眼,一看就知道沒在想什麼好事。

  「肉肉肉!」木兔盯著烤架,已經迫不及待。

  「不許獨吞啊——!!」千穗對他們四散開的背影吼道。

  不過,還好他們有乖乖聽話,給每個隊員都分到了一塊。

  千穗端著盤子穿梭在各個烤架之間「掃蕩」,嘴裡還啃著一個飯團。

  ——可惡!給我留點啊!

  「千穗姐!」在一片混亂中,日向看到了她,熱情地發出邀請,「吶~要來這邊嗎!」

  「小翔陽?」她發現黑尾、木兔和灰羽也跟他在一起,「哦~謝謝,那我不客氣啦!」

  但她剛伸出筷子想要夾起一塊肉,卻被另一雙搶先了。

  「不——這是我的!」木兔將肉塞進了嘴裡,然後是標誌性的得意笑聲:「嘿嘿嘿~!」

  「還跟女生搶食,你丟不丟人啊……」黑尾夾起一塊肉放進千穗盤子裡,「抱歉,別跟這個笨蛋計較。」

  「沒關係的,謝謝你。」千穗無所謂地聳聳肩,對木兔這個單細胞生物很是寬容。

  「喂喂,你這樣會把他慣壞的……」黑尾半瞇著眼,瞥向正跟日向聊得火熱的木兔。

  「已經被慣壞了吧,他不就是這樣被隊友們寵著的嘛?」

  「說的也是。」

  「哈哈哈哈哈!」兩人都開懷地笑了出來。

  「全……全國前五?!好厲害!」日向似乎和木兔聊到了主攻手的排名,又讓他們豎起了耳朵。

  「是吧?我很厲害吧~哇哈哈哈!」木兔依然是得意地笑著。

  黑尾看不下去了,決定打擊一下這個囂張氣焰過剩的王牌,對日向說:「不過你們宮城的牛若,可是能進前三哦?」

  「喂!不要突然說那種事掩蓋老子的光芒啊!」木兔果然上鉤,跟他懟了起來。

  雖然這個話題被引向了自家男友,好不容易找到一處食物供應源的千穗也不想參與,只是默默和一旁的灰羽專心吃著肉。

  「那個……」然而灰羽也背叛了她,嘴裡還咀嚼著,有些口齒不清地問:「前三的話,也就是說還有兩個人咯?」

  「嗯……關於這件事,我想安原最有發言權吧?」黑尾會意一笑,故意把這個「科普」的任務交給了她。

  路過的月島聽到他們的談話,也停下腳步,對那所謂的「全國前三」充滿好奇。

  「唔!」突然成為後輩們注目的焦點,千穗趕緊吞下食物,「咳咳咳,黑尾你給我記著……總之,東北的若利算其一,還有關東的佐久早和九州的桐生——這就是今年全國高中的三大王牌主攻手。」

  「切。」沒在其中的木兔不爽地啐了一聲。

  「其中之一,偏偏在宮城……」月島冷哼道。

  「唔哦哦!阿月!你都當我的扣球練習對手這麼久了,可不准怕牛若那種傢伙!!」木兔對牛島抱有很大敵意,對自己的「陪練」月島吼道。

  千穗對木兔的間接挑釁不甚在意,而是舉著筷子對月島鼓勵道:「沒錯,我覺得你至少要從若利那兒攔下一球吧?不然也太對不起木兔君了?一球也是勝利哦~」

  「能不能不要叫我『阿月』,而且你真的是他女朋友嗎……」月島面對兩位前輩的「犯蠢」冷靜地吐槽。

  「但就算王牌是前三,也不代表他所在的隊伍就是前三啊?」黑尾氣定神閒地說,「不過佐久早所在的井闥山倒是當仁不讓的優勝候補~」

  「咳咳咳……!」千穗現在聽到「井闥山」就頭疼,因為她還煩惱著要怎麼向古森和佐久早道謝,剛吞下的食物似乎都要被她咳出來了。

  「喂,安原你今天果然有點奇怪欸?」黑尾見她反應異常,之前那種違和感再次產生,「你之前好像也說過『更喜歡佐久早』這種話吧?難道你和他……」

  「哈?」千穗抓住他的肩,死命地前後搖晃,「我只是喜歡他細膩的網上技術而已!你想歪到哪裡去了?!」

  「我錯了!!」生命受到威脅的黑尾舉雙手投降。

  「那……把他們都打倒的話就是日本第一咯!」日向和灰羽無視了這場鬧劇,目光灼灼地對千穗和黑尾說。

  「是倒的確是……」千穗停下了搖晃黑尾的手,「不過,你們還真敢說啊?」

  「渣技術雙巨頭~」黑尾頂著那被晃得更加亂糟糟的雞窩頭,冷冷嘲諷道。

  「哈哈哈哈哈!」千穗被這個稱呼逗樂了,鬆開抓著黑尾的手,笑得肩膀打顫。

  「我說你啊……」黑尾撓撓自己的亂髮,「你今天果然不正常。」

  「哦,那大概是因為——」她瞬間止住笑聲,眼神像是死了一樣。

  「因為什麼?」日向和灰羽又是同時問。

  黑尾也眨巴著眼睛茫然地望向她。

  「我馬上要回宮城去見若利了吧,而且這次他好像對我很生氣……因為某件事。」越來越小的聲音,聽上去很沒底氣。

  月島揚了揚眉毛,有種不祥的預感:「那你要什麼時候回宮城呢?」

  「就這次合宿結束後,我會坐你們烏野的車一起回去啊~已經跟烏養教練和武田老師說好了。」

  「哈——?!」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即將上線,預選賽打響!

  烏野vs白鳥澤,這場比賽是最後的狂歡了~


第75章 和解

  「安原。」登上烏野的車前,貓又對她招了招手。

  千穗對烏養說「抱歉,請稍微等我一下」,轉身小跑到老人的面前。

  「貓又教練?」送行的隊伍們已經逐漸散去了,唯獨他特意留了下來,讓千穗有些奇怪,「您有什麼事情要交代嗎?」

  只見貓又瞇著眼,笑吟吟地拍了拍她的肩,然後湊近到她面前低聲道:「雖然不知道你這兩天在煩惱些什麼……」

  「不不不!真的沒什麼事的~!」千穗驚慌地擺擺手。

  「你就別騙我了~剛才吃烤肉的時候你的話我都聽到了哦?」拙劣的偽裝被他瞬間拆穿,她的表情僵硬了片刻,隨即變得沮喪。

  貓又繼續不緊不慢地說道:「安原你啊~有時候就是心思太縝密了,這難道是棋手的通病?嘛,昨晚的你也是……要是遇到什麼困難和不愉快的事,不要一個人憋在心裡,和他人坦誠地講出來會比較好哦~」

  「是……」虛浮的氣息。

  「只要你這樣做了,我想牛島他一定也會理解的~」老人好心地寬慰道,「好了,快走吧,這段時間多謝你了。」

  「嗚……貓又教練……」即將和如此關心和教導自己的前輩於此分別,下一次再見也難說是什麼時候,讓千穗差點就要流下不捨的淚水。

  但是她深吸一口氣,最終忍住了。

  用標準的立正姿勢站定,恭敬地一躬身:「非常感謝您這段時間的照顧,貓又教練,我告辭了。」

  「呵呵呵~去吧!」貓又背過身,對她揮揮手,「要是你想改行了,記得來找我~」

  「暫時還不會啦——!」千穗語氣乾脆地拒絕他的「挖牆腳」,他佝僂的背影映入眼簾,雙眸溫柔地閃耀著,臉上浮現出一個釋然的笑容。

  轉過身,在心裡對這段夢一般的旅程說再見。

  重整心情,現在的她只是那個年輕的職業棋士。

  然後,再次踏上宮城的故土,在夏日的蟬鳴與燥熱中,與他相見。

  經過一整晚的趕路,第二天清晨,烏野校門口。

  日向最後一個跑到她面前道別:「千穗姐!有時間請一定來看我們的比賽啊!」

  「好啊~」千穗比出一根修長的手指,話鋒一轉,「但我不會看半決賽前的比賽,因為會浪費我練棋的時間~本來這些天來陪你們合宿就很擠佔我的精力了……」

  ——這場排名戰她其實贏得很吃力,在將棋上沒有捷徑可尋。

  「你放心,我們一定能打進決賽的。」影山走到她面前,立下堅定的誓言。

  「嗯!」日向在這一點上和影山達成了一致,不停地對她猛點頭。

  「好,那我等著。」她左右看看這兩人,對他們的話深信不疑,「那我走咯~再見!」

  「再見!」他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一個是太陽般的朝氣,一個是影子般的深沉。

  「真是的……那兩個小怪物都怎麼做到……哈~坐了一夜車還能這麼生龍活虎的?」她把化妝鏡舉到面前,看著自己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打了個哈欠。

  「若利君`安原原好像說她今天會來?」

  白鳥澤體育館內,天童手中拋著一顆排球,湊近自家隊長問道。

  「是啊。」簡練的回答,表情沒有任何波動,熱身的動作也絲毫不拖泥帶水,這就是白鳥澤高中排球部王牌的一貫作風。

  「你們吵架了?」沖天紅髮的少年仍是不懈地八卦,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獲得這個情報的。

  「沒有,只是我說了她幾句。」在牛島的認知裡,這是在對她「教育」和「勸導」。

  「喂喂……我在門外可都聽到了~」天童一秒收回豐富的顏藝,學著對方的撲克臉,擠出低沉可怖的聲線說道:「『下次再敢一個人去,就宰了你。』聽上去就超嚇人的好嗎!比恐怖片裡的鬼叫還嚇人的那種!」

  「有嗎?」牛島做完了熱身,一臉困惑地看向天童。

  「啊……如果那種話是從你口中說出的,還真有可能把她嚇個半死?」另一邊的大平加入了討論,「若利,你是不是說得太過了?」

  「對啊對啊~待會等她來了,你最好跟她道個歉吧?」天童恢復了他原本的怪腔,附和道,「感情危機可是很難處理的~搞不好就要鬧崩了哦?嗚……沒有了安原原我們若利君一個人要怎麼辦啊……」

  「你也太悲觀了吧?!」瀨見緊張地瞟向被天童說得表情越來越不自然的牛島,「沒事吧,若利?!你別聽他瞎說……」

  而在天童的碎碎念中,體育館的大門被「砰」地打開。

  在他看到逆光的背景下站著的兩個身影時,霎時止住了話頭。

  一個是他們的魔鬼教練,另一個是剛才話題的女主角。

  牛島站定的身軀開始變得僵直,腳下似有千斤讓他挪不動步子。

  ——她看起來好憔悴,是因為那件事都沒睡好嗎?

  「都熱身完了嗎?」惡魔般的話語,昭示著這群少年一整天的煉獄即將開始。

  「集合!」從越來越混沌的狀態中抽離,身為隊長的本能反應讓他大聲喊道。

  沉默。

  令人心悸的沉默。

  無論是在訓練時,還是在休息和用餐時。

  在大家的可視範圍內,兩人從早上到今天訓練結束為止,竟都互相沒有說上一句話。

  「千穗前輩,你和牛島君是怎麼了?」中午在食堂,綾音悄聲問坐在對面無精打采的少女,視線投向斜前方桌子上,和隊友們坐在窗邊默默進食的牛島,「聽天童學長說……你們是吵架了?」

  「不……」千穗埋下頭,不敢回過身去看離自己只有咫尺之遙的男友。

  ——他這是怎麼了?刻意躲著我是什麼意思?!

  「那你們是?」

  「是我做錯事惹他生氣被罵了……我怕現在去和他道歉會影響你們訓練,哈~」千穗又打了個哈欠,「而且昨晚因為趕路沒睡好,我下午去教練辦公室補個覺~這事還是等晚上找機會再跟他說吧。」

  「呃……」發現事情完全不是她想像的那樣,綾音無語地扶額,暗自懊悔自己就不該為這對「笨蛋情侶」瞎操心的,「那前輩你好好休息,下午的工作都交給我也沒問題的。」

  「謝謝你,綾音。」千穗拿勺子戳著沙拉裡的小番茄,淚眼汪汪,「不過,若利為什麼要躲著我呢?他真的那麼生我氣嗎……」

  「不,我想他只是害怕……」但是沒等綾音說完,天童就從身後接近了她,「綾音醬~」

  「天童學長!」她驚叫一聲,嚇得直接從椅子上站起。

  千穗單手托頰,舀起小番茄送進嘴裡,耳邊是那對歡喜冤家的拌嘴背景音。

  「害怕……嗎?哈~」酸酸的汁液在口中綻開,她嘟囔著,「若利也會感到害怕嗎?」

  「是,我在害怕。」訓練結束後,牛島拿毛巾擦著汗,對天童坦然道。

  「啊?!」天童張大了嘴巴,綾音的說法竟然是正確的。

  大平和瀨見也都是滿臉震驚地望著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們那個總是自信淡然的大王牌、讓其他隊伍都畏懼的存在,居然會產生「害怕」這種情緒?!

  「喂不是吧……若利你在怕什麼呢?」大平不解地問。

  「我怕她真的要和我提分手。」牛島一臉平靜地吐出可怕的話語。

  「都是你的錯!」瀨見狠狠瞪了天童一眼。

  「我有什麼錯啦!」天童感到很委屈,「再說了~這件事本身是安原原做錯了吧?」

  然而牛島已經在他們的爭論中收拾好東西,背起包:「我要回去了,後天見。」

  明天是休息日,牛島覺得這正是個好機會。

  「若利君再見~加油啊!」天童在他身後喊道,心裡卻在擔憂。

  「真的沒問題嗎……」瀨見難得和天童意見相同。

  「我覺得不會有事的哦~」大平微笑著說。

  「你下午去哪了?」夕陽西下,體育館前的停車場上,他對她說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話。

  千穗呆愣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怎麼又突然自覺地和我說起話了?果然因為他是天然嗎……

  見她沒有回答,牛島又往前邁了一步,兩人間的距離拉近了些。

  他鎏金色的眼眸和下彎的嘴角,讓她瑟縮了一下。

  「去教練辦公室補覺了。」顫抖著回答,偏過視線不去看他,「昨晚坐了一夜車,沒睡好。」

  「哦。」仍是沒有波動的聲線,牛島淡淡應了聲,「明天休息,一起回去吧?」

  「好。」千穗轉過身,也沒去牽他的手,逕直往出校門的方向走去。

  ——他到底想怎麼樣?!之前明明對我那麼生氣……不會真想宰了我吧?

  見她已經啟程,他快步跟了上去,走在了她身邊。

  「對不起。」突兀的道歉。

  快走出校門的時候,她卻聽見他說。

  「啊?」千穗在門口的白鷲銅雕下停下腳步,困惑地望著他。

  「對不起。」以為她沒聽清,牛島又重複了一遍,誠懇得近似乞求。

  「為什麼……」才剛從消去的困意中清醒過來,她卻又陷入迷惘,「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吧?」

  從西邊照下來的金光鍍在兩人上方高高的銅雕表面,折射出眩目的光彩。

  「怎麼反倒被你搶先了……」千穗感覺自己的聲音開始哽咽,伸手撫上他輪廓分明的臉龐,頭抵在他的胸口,「對不起……下次再也不會了……嗚……」

  下一秒,就感覺他用雙臂緊緊圈住了自己,她聆聽到他的心跳平穩而有力。

  「嚇到你了嗎?」他的聲音小心翼翼到令人心碎,「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絕不會真的那樣做的。」

  「我知道啦!再敢那樣說我就……」撒嬌的話語裡帶著莫名的怒氣。

  「不要離開我,好嗎?」

  瞳孔驟然縮緊,所有的情緒和感官都變得模糊,她渾身癱軟在他懷裡。

  「你這傻瓜……我怎麼可能會提分手啊?!」千穗終於是聽懂了,原來綾音說的「害怕」是指這個,她無力地錘上他的背,眼泛淚光,「先回家吧,我會跟你好好解釋的。」

  「好。」他也終於是露出了笑容,鬆開雙臂,牽起她的手,「我們回家。」

  而在兩人的後方,遠遠的路中央,天童雙手插兜出神地望著天空露出謎之笑容,瀨見和大平則是面面相覷。

  「這也太快了吧?!」

  「那些請我去喝酒的前輩裡,是包括棋賽的贊助商的。」

  當晚,牛島房間裡,兩人在茶几前面對面坐下,千穗喝了一口水,說道,「你也知道,沒有贊助商,比賽就沒有了獎金來源,所以和他們搞好關係非常重要——而我又和小零一樣,是很受前輩們重視、能吸引外界關注的焦點,他們點名要我去的話,我根本推辭不掉的。」

  「委屈你了,他們除了灌酒,沒對你做別的什麼事吧?」他心疼地問。

  「沒有——這才是最讓人頭疼的地方。」千穗的眼神變得銳利,「下次我會叫上島田師父一起去的,雖然對不起他的胃……但有他在總比我一個人好。」

  「嗯。」牛島拉起她搭在桌上的手,緩緩摩挲著,篤定地一字一句道:「等我畢業後去東京,就能保護你了。」

  千穗另一隻手也搭上他的,輕笑道:「你到時候整天在國青訓練~有那個時間嗎?」

  「我……」他愣了愣神,旋即又點點頭,「會有的。」

  「哈哈哈~」千穗起身向前傾,爬過茶几撲倒在牛島身上,「謝謝你~不過你也不用勉強的,我說過這點酒量我很快就能適應了~」

  「那也不行。」他向後躺去,穩穩地接住了她,「我得陪你一起去。」

  「運動員不宜飲酒~」千穗親暱地伏在他身上,像個小老頭那樣告誡道,「而且你去了也是幫倒忙~他們肯定會把你也灌醉的哦?」

  「等下……喝醉了若利,我還有點想看呢?」她的手在他身上胡亂扒拉著,自言自語道,「那你就和我一起去?不行,不能荼毒我國的未來之星……」

  「……」被她腦回路清奇又滔滔不絕的話嗆得沒法反駁,牛島皺著眉坐起,直接近身用自己的唇堵上了她的嘴。

  「唔!」千穗閉上眼,認命地由他的舌在自己口中動作。

  這個吻綿長到她幾乎要窒息。

  「但是,好幸福……」從桌邊一起滾向床鋪,她躺在他身邊,側身緊緊抱著那個令她倍感安心的軀體,「最喜歡你了。」

  「嗯。」他也回抱住她,「明天想去哪?」

  「書店?然後去看電影?」她最喜歡和他在安靜的書店裡泡一下午,裡面有豐富的棋譜供她學習,而且牛島也很喜歡看書。

  「好。」滿足而肯定地回答。

  「那~睡覺吧?我去關燈。」

  「不來……」

  「不。」

  「你果然還在生我氣……」

  「若利你太狡猾了!」

  作者有話要說:

  祝你們聖誕快樂~

  小甜餅奉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0 19:27

第76章 約會的課題

  暑假期間,每週一次,從早到晚、整整一天的休息日——這對艱苦訓練才是日常的白鳥澤高中排球部社員們,意味著會有多麼奢侈。

  每個人都會在這天選擇不同的方式去徹底放鬆身心,以便面對接下來的又一輪枯燥而富有意義的練習。

  比如天童覺,在自己的邀約照常無意外地被綾音拒絕後,會與少年漫畫或錄下來的電視節目共同悠閒地度過這天。

  又比如以成為超越牛島為奮鬥目標、新晉的一年級正選,想當大王牌的五色工同學——

  「牛島前輩都和安原前輩在一起了,我也不能落後!!」

  昨天下午躲在暗處,遠遠地目睹了校門口那兩人親密依偎著的身影後,河童頭的少年一邊如此在心中吶喊,一邊在仙台市街頭進行午後例行的長跑。

  有想要超越的目標是好事,但他似乎完全搞錯了需要努力的方向。

  上次的雙份牛肉燴飯事件(注),雖然被大平學長善意地點撥過了,之後也堂堂正正地在自家王牌面前宣告出「我不要像牛島學長那樣只有力量特別突出,我要成為兼具控球力與技術的主攻手!」這樣的話——但五色仍沒有領悟到,自己有成為未來王牌可能的真正優勢所在。

  少年在用以牛島為標準的跑步速度快速奔馳著,這速度帶來的巨大身體負荷逐漸將他的思緒衝擊得支離破碎,但是「想要有個女朋友」的堅定意念,竟沒有因疲勞而消亡。

  ——啊咧?女朋友的話,要怎樣才能擁有啊?

  突如其來的疑問讓他腳下的動作放慢了些,汗水從全身不斷湧出。

  五色還清楚地記得,安原前輩曾在他初一的新年參拜時,開心地笑著對三崎學長說:「以後和女朋友出去玩可不能這樣哦?把對方搞丟什麼的~」

  而且他那時還認真向她承諾過了。

  可是,三年過去了,他成功贏得鷲匠父子的青睞升入白鳥澤高中,卻還是沒有交到女朋友。

  ——怎麼辦?!這樣的話……

  翻滾的危機感迫使他停下腳步,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氣。

  「呼~呼~這樣……的話……」因淌下的汗而緊閉著眼,五色斷斷續續地自言自語道,「不就……永遠……趕不上……牛島學長了……嗎……?」

  原本以為自己只需要在排球上趕超他,昨天映入眼簾的那一幕又讓他陷入迷惘。

  在他面前永遠都是板著一副撲克臉、跟他每次對話都不超過三句的牛島學長,卻在和安原前輩說話時,會露出那樣溫柔而幸福的表情,都讓他差點認不出了。

  ——難道說,要變得像他一樣強,除了同樣強度的訓練和飯量,還需要愛情的力量?!

  「可惡!」越想越氣急攻心的單身少年一拳錘上路邊的樹,頭頂上方隨即發出簌簌的聲響,一片翠綠的樹葉搖搖晃晃地落下,又在他眼前被一陣突然拂過的暖風捲走。

  他轉過頭,視線不自覺跟隨那片孤獨而飄零的葉子移向街角——

  卻在看到正從那邊經過的兩道身影時,剛才還很遲緩的的反射神經又在瞬間復原,倏地背過身側過頭,將自己安全地藏匿在樹幹之後。

  ——是牛島學長和安原前輩!!看起來好像在約會?!

  「喲西!」五色幹勁十足地握拳說道,暗自決定好了今天接下來的日程。

  即便是身處休息日的五色工同學,也在一刻不停地向著那個憧憬的王牌位置而全力衝刺。

  而今天,就要從向他學習「如何與女朋友約會」開始。

  「不,我覺得……你完全弄錯這事的重點了吧?!」千穗和牛島正走在去書店的路上,躲在樹幹後的五色聽見她如此對身邊的人吐槽道。

  按理說,這句恰到好處而巧合的吐槽,應該是能夠點醒他那一根筋和牛島處處都要較勁的大腦的,但他現在顯然是被已經自行定好的「課題」而蒙蔽了雙眼。

  他仍是盡量隱蔽起自己的氣息,在離兩人不遠的地方偷聽著,在大街上像個執行任務的忍者那樣東躲西藏。

  而對此全然不知的那對情侶間的對話,還在不緊不慢地繼續著。

  「難道重點不是『贊助商想讓大眾看到勢均力敵的精彩決賽』嗎?」牛島反問她。

  「才不是呢。」千穗一臉幽怨地說,「重點是,他們想讓大眾看到的是養眼的決賽!」

  ——原來是千穗提起了正在舉辦的棋匠戰,島田和後籐像去年一樣於決賽中再次會師,贊助商的人卻在酒桌上向她抱怨,兩個又老又滄桑的大叔的對局有什麼好看的,再這樣下去,明年他們就不打算資助這項賽事了。

  將棋的世界和普羅大眾的世界一樣,顏值是很重要的評判標準,長得好看實力又強的棋手,就能吸引更多的外界目光,意味著更多投資和關注度,也會成為圈子內備受期待和關照的對象,桐山和她就有被前輩們推往這個方向發展的趨勢,而現在位於頂端的「神之子」宗谷,也是實力與顏值兼具的神話般的存在。

  「哦。」牛島對她強調的「養眼」感到一知半解,雖然無法完全理解,但還是不自覺地拿自己從事的項目與之比較:「排球就不會這樣。」

  「不……其實也會的吧?」千穗立即否定道,「就拿稻荷崎的宮兄弟來說,因他們的外表而迷戀上排球的女粉絲可是不計其數喲~」

  ——雖然那對兄弟對待她們的態度可以用「鬼畜」來形容就是了。

  她又在心裡默默加了句。

  「宮侑和宮治嗎?」牛島對今年IH排在第二名的隊伍中的兩位明星選手印象很深,回憶起他們的樣子,「如果單論外貌……」

  「是吧是吧?他們都的確很帥吧~?」千穗見他似乎能理解了,眨著星星眼,窮追不捨地問。

  「不,完全沒那種感覺。」他面不改色地回答,「還是他們的實力給我的印象更深些。」

  千穗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被他的榆木腦袋氣得栽倒在地。

  「唉,就不該和你討論這些的……」她抿著唇,好笑地牽起他的手大幅度地前後搖晃,「算啦~反正你只要知道,你也是這種人就對了。」

  「謝謝。」得到女友毫不吝惜的誇獎,牛島自然地乖乖應下,愉悅的心情全都寫在臉上。

  「還真不害臊啊你!」千穗緊了緊握著他的手,語氣中卻沒有一絲嘲諷,而是溢滿了嬌羞。

  五色在後方默不作聲地聽完,注視著倒映在落地窗玻璃上的自己的臉。

  ——和牛島學長相比,在外貌的帥氣程度上……我應該沒有輸吧?

  ——很好,那麼找到像安原前輩那樣漂亮又可愛的女朋友就有希望!

  自我感覺良好的少年抱起雙臂篤定地點點頭,忍不住對著玻璃臭美了起來。

  然而五色突然隔著落地窗看到,漸漸遠去的那對情侶竟然走進了他正面對著的這家書店,且有朝著自己所在方向移動的趨勢。

  嚇得他一個大跨步躲在了窗邊的灌木叢後面,蹲下身一步步往店門口挪動,活像只橫行的螃蟹。

  好不容易是趁那兩人在選書的空檔溜進了店內,五色隨手從書架上拿下一本巨大到可以遮住自己臉的兒童繪本,在閱讀區的角落裡找了張桌子坐下。

  ——很好,從這個角度可以完美地觀察到整個區域,而且不容易被發現。

  身上的汗在室內冷氣的降溫下逐漸變干,書香四溢的安靜氛圍讓他感覺清爽而鬆弛。

  另一邊,千穗則選好了一本棋界老前輩的棋譜記載,又去賣品區買了兩杯冰咖啡,走到一處陽光普照的窗邊的桌前,把一杯遞到已經坐在那邊開始看書的牛島手中。

  「謝謝。」他接過紙杯,杯中的冰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面前是攤開的一本排球技術與戰術的圖解指導書。

  千穗微笑著衝他頷首,從包裡取出眼鏡戴上,翻開了棋譜的第一頁。

  看書的時候,兩人間幾乎沒有對話,保持著和這家風格幽雅的書店一體的作風。

  只是偶爾會抬下頭,相視一笑,眼神裡滿是屬於戀人的甜蜜味道。

  豎在五色面前的巨型繪本一頁未翻,觀察許久而不得要領的失落,和從四面八方襲來的困意讓他洩氣地趴在桌上,進入輕輕打著呼的淺眠狀態。

  ——不過,牛島學長和安原前輩全神貫注地閱讀時的樣子,的確是有種和平時不同的感覺呢?

  具體是什麼樣的感覺他也說不上來,只是這樣迷迷糊糊地想著,睡得香甜,口水從嘴角淌下來都不知道。

  牛島讀書時的表情雖和往常無異,但那斂起鋒芒的柔和感卻與他平時在球場上躍動的身姿形成了鮮明的反差,讓人以為他只是一個秀氣的文學少年。

  千穗蓬鬆捲曲的橙發在陽光下的顏色煞是好看,劉海下鏡片後的明亮紫眸不時地眨著,白皙修長的手指輕柔地搭在微微泛黃的書頁上,整個人散發出一種知性而清淡的書卷氣。

  兩人就這麼面對面坐著,直到灑落在桌間的金色暖陽向窗外褪去,杯中的咖啡見了底,午後的時間也慢慢接近飯點。

  「若利,時間快到了,先去吃點什麼吧?」千穗關上看了一半的書,提醒道。

  「好。」他也合上書回答,「走吧。」

  「嗯,那你等一下我哦~這本棋譜我想買下來。」她拿起那冊書走向收銀台。

  牛島點點頭,站起身走向書架,把已經看完的圖解指導書原地放回。

  這時候,五色也因為被失去平衡向他倒下的繪本砸在頭上而猛然驚醒了。

  等他想起來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的時候,牛島和千穗正一起往店外移動了。

  「啊!」他慌忙從座位上彈起,攤開的繪本還扣在桌面上也不去管,便跟在他們後面直奔店門口而去了。

  原來是到吃晚飯的時間了,只見那兩人熟練地七拐八拐,最終來到附近一處意大利風餐館。

  這裡的「意式紅燴牛肉」很有名,也是牛島最愛吃的菜色之一,千穗則是愛上了這家店的海鮮意面和餐後甜點。

  躲在店外的樹叢後面偷窺時,可憐的五色這才發現,自己的肚子也開始餓得咕咕直叫了。

  那些看上去就很美味的餐點更深一步地刺激了他急需覓食的本能,但是因為身上除了手機鑰匙什麼都沒帶,只能眼巴巴地乾等。

  但即便是被越來越強烈的肚餓感折磨得幾乎快站不穩,他也沒有放棄決定好要完成的今日「課題」。

  ——安原前輩好像在說些什麼很高興的事?她笑得真燦爛……

  「這次合宿遇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人~」千穗是在和牛島講述森然合宿中的趣人趣事,「你還記得梟谷的木兔君嗎?別看他比賽時總是那副傻里傻氣的熱血樣子,其實心裡比誰都明白得很~我聽到他對不努力的後輩說教的那番話時,真的都驚呆了呢。」

  「木兔光太郎嗎?」牛島記得這個曾有過交手的梟谷王牌,一板一眼地評價道:「他是一個很能帶動場上氣氛的選手,發揮好的時候會很強,但是狀態容易波動,還不夠穩定。」

  「雖然你說得都對……但我是說他在場下時的事情啦~」千穗叉著盤裡的意面捲成一團,「對了,還有音駒新來了個一年級……」

  五色完全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卻能隱約感覺到,兩人間的交流一般是安原前輩佔據著主導權。

  ——還以為會是牛島學長比較主動一點呢……不,難道是在有意讓著她?

  ——嗯,一定是這樣,所以和女朋友約會的時候,我也要在交流時多讓著對方一點!

  「烏野呢?」快要吃完的時候,牛島疑惑道,剛才千穗把這次合宿的其他隊伍都講了一遍,唯獨沒提及烏野。

  上次偶遇日向和影山,被他們「出身混凝土」和「打倒白鳥澤」的話所挑釁,牛島便牢牢記住了這所同樣位於宮城的沒落豪強,他想知道他們在這次合宿裡表現如何,是否真的有與白鳥澤一戰的可能。

  「唔……」千穗艱難地嚥下剛送進口中的冰激凌,感覺整個喉嚨都快要失去知覺,「烏野嘛……」

  她斜眼撇向窗外,不好意思告訴他。

  正如烏養教練所說,60多場練習賽才贏3場也太那啥了……

  「怎麼不說下去了?」牛島奇怪地眨巴著眼睛,追問道。

  五色見千穗似乎正微微往他這邊側著頭,又往自己蹲的樹叢後縮了縮。

  「我覺得……他們還是很有潛力的,起碼我最後一天去的時候,已經能初步練成一些新招式了~」她仔細考慮一番之後,最終如此回答了他。

  「哦。」他收回好奇的表情,簡單地應了聲。

  無論對手是怎樣,白鳥澤的目標都只有一個。

  他現在只要知道這件事就夠了。

  「什麼嘛……這種反應,我還以為你有多期待。」千穗舀起最後一勺,伸到他嘴邊,慵懶地「啊~」了一聲。

  面對突如其來的餵食,牛島只是淡定地張開嘴,一口把那團奶油色的香草味兒冰激凌含進嘴中:「好吃。」

  「嗯嗯~」千穗一手支著頭,露出滿足的笑容。

  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的五色變得臉頰緋紅,他還從未見過牛島與任何人有過此等親密的互動。

  ——而且剛才那都算間接接吻了吧?!

  「嗚……」心想自己大概是沒能有勇氣和女生做出這種事,五色沮喪地垂下頭,沉浸在無法在這方面超越牛島的悲觀情緒中,連那股折磨人的飢餓感都因此被掩蓋了。

  快要死去的眼神卻在瞥到兩人牽著手走出店門的時候又活了過來,因為他清楚地注意到,牛島的臉色竟然也是泛紅的。

  這就說明,表面上平靜如水的他也在害羞。

  黑夜將至,意識到自己還有希望的五色工突然激動地從樹叢中站了起來,將右手握拳舉高,自信的神色躍然於因過度飢餓而發青的娃娃臉上。

  ——是的!終有一天我也能找到女朋友,一起加油吧,牛島學長!!

  然而,這一衝動下的結果是——

  「小五?你在那裡做什麼呢?」

  「工?」

  河童頭少年的全身瞬間石化,往旁邊一歪,像一尊雕塑直直倒在了樹叢中。

  「哈哈哈哈哈!」拉麵店內,千穗趴在桌上笑得直不起腰,「想學習怎麼約會?你就跟了我們一下午?真是辛苦你了~哈哈哈……」

  本來兩人吃完飯是打算去看場電影的,現在看來這個計劃要因突然闖進的「意外」而泡湯了。

  「真的是……非常抱歉!!」五色不停地往嘴裡扒著拉麵一邊口齒不清地說,在千穗的熱心請客下終於能吃上晚飯,讓他感動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非常感謝您請我吃拉麵!安原前輩!!」

  「沒事沒事~」千穗止住笑聲,輕輕拍上身旁少年的背,「你慢點吃啊。」

  牛島坐在對面,他知道五色一直在跟蹤自己和千穗的約會之後,看不出來他在生氣,也並沒有說什麼責怪的話。

  「對不起!對不起……!」五色仍在邊吃邊道歉,把頭埋的低低的,不敢直視牛島的臉。

  千穗收回搭在他背上的手,轉頭注視著牛島,無奈地笑了笑。

  牛島仍是一副沒什麼表情的表情。

  她知道五色一直在以超越牛島為目標,卻沒想到這個可愛的後輩的努力方向,竟會因目睹自己和牛島的約會而出現如此巨大的偏差。

  必須要趁此機會好好糾正才行。

  「小五。」她開口叫道,將自己的想法率直地說了出來:「即便是交不到女朋友,對你的排球實力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安原前輩……?」五色停下筷子,齊劉海下一雙平直的眉毛驚訝地揚起,眼睛如天真的孩童般興奮地閃耀,「真的嗎?!」

  「當然。」千穗咧起嘴,豎起大拇指,露出一排牙齒:「所以你要加油啊,白鳥澤未來的王牌大人!」

  「是!!」五色為這簡單的一句激勵所振奮,同樣是咧嘴露出一排牙齒,直起身大聲回應。

  牛島冷眼看著面前兩人白癡般的互動,不忘也加上一句:「加油吧。」

  「但是啊~」千穗曖昧地瞇起眼,又語重心長地勸告道:「雖然說女朋友不一定要有~但如果真的遇見喜歡的女孩子時,還是要勇敢地去追求哦?」

  「嗯。」牛島贊同地附和道,眼神與千穗的對上,嘴角上揚。

  「是!!」

  目送感激涕零不斷道謝的少年小跑著離開後,千穗往牛島的身邊靠了靠,感慨道:「小五對你還真是執著呢~從初中以來都過了三年了吧?」

  「是啊。」五色的努力牛島都看在眼裡,雖然會在很多奇怪的地方想要與他較量,但好在他的確是個有才能的少年,不然也不會在一年級就當上正選。

  兩人對五色的態度都是鼓勵而肯定的,所以都沒有因他打斷了今天的約會而發怒。

  「唉,可是電影就看不成了~不過我倒不介意。」千穗挽起他的手臂,兩人一同往車站的方向走去,「若利呢?」

  「我也不介意的。」牛島本來就對這些娛樂活動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只是千穗想看的話他才會陪著去。

  「那就好。」她彎起眼眸,把頭靠在他寬闊的肩上,「反正下周還有機會~我下一場對局在下個月了,那之前的這段時間都可以呆在宮城。」

  「好……」是滿足的歎息,在異地的狀況下,沒有什麼比她的陪伴更讓他能感到珍貴和安心的了。

  「你還真容易感到滿足呢?我可是恨不得每天都能看見你……」千穗聽出了他的心聲,挽著他的手臂稍一用力,「知道我想你想得有多辛苦嗎?」

  「知道,因為我也和你一樣。」他在車站的入口前停下腳步,轉過身把她攬進懷裡,湊在她耳邊沉聲道:「所以,你在這裡的時候,我才會變得很容易滿足啊……」

  「哈哈哈~說的也是。」

  「……」

  「你還要抱到什麼時候?這裡可是車站前。」

  「哦。」

  「還好沒讓小五看到這樣笨拙的你。」

  「為什麼?」

  「他會覺得自己也能輕鬆約到女孩子的~誤會到這份上可就麻煩大了。」

  「我在這方面比他強很多。」

  「你哪有!!」

  ——在約會、或者說是戀愛的課題上,牛島同學只不過是比五色同學優秀那麼一點點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註:

  五色的雙份牛肉燴飯事件是排球官方小說6里的一章內容。午飯時想要在飯量上超過牛島的五色,點了牛島吃的牛肉燴飯的兩倍的量硬吃下去了,結果因為牛島後來的加餐不但沒有勝出,還在下午的長跑訓練時鬧肚子把中午吃的都吐出來了,被鷲匠痛罵了一頓。哈哈哈哈哈……

  但是五色寶寶依然是超可愛的~實力和想當王牌的意念都非常強,期待他在漫畫中未來的表現。


第77章 秋·決定戰前

  那是八月下旬,高三的暑假將要終結,夏末的某一天。

  「你和小雛訂婚了?!」中午,棋社的餐廳內,桐山向千穗和二海堂宣佈了這條消息。

  千穗因驚訝而前傾的身子在一瞬的停頓後,又往後倒了回去。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恭喜!」她和二海堂異口同聲地說,兩人笑靨燦爛地對視了一眼。

  桐山紅著臉低下頭,溢滿幸福的眼眸盯著碗裡吃了一半的烏冬面。

  「啊啦?小零這是害羞了~?」千穗夾起一筷子面,歪著頭好奇地問,「吶吶~是誰先提出來的?」

  「是我……」細弱而發顫的清秀嗓音。

  「哦~!這才像個男子漢嘛,桐山!」二海堂一手搭上他的肩,激動地誇讚道,接著問:「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這個還早,要等她大學畢業後吧……」

  「哈哈哈哈哈!那我就等著給你們送賀禮啦?」小胖墩最近的精氣神都十分充沛,大概是對局勝率不斷提高的原因,「對了~安原你和牛島打算什麼時候訂婚啊?」

  「噗……」埋著頭的千穗嗆了一聲,差點把剛嚥下去的面又吐出來。

  「對哦~」眼見對話的重心從自己身上轉移走了,桐山不懷好意地奸笑著發出疑問,「你們都認識十幾年了吧?正式交往也有兩年了,未來的出路都穩定下來的話,竟然還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嗎?」

  「嗚……很抱歉還真沒有~從各方面來講,小零你都太厲害了,是我輸了!」她誇張地雙手合掌作跪拜狀求饒道,「我覺得順其自然就好啦!而且若利他……」

  談及此處,千穗神色沮喪地抬起頭,因為她這才發現,自己還完全沒考慮過和牛島的未來會怎樣。

  「他怎麼了嗎?」二海堂疑惑她怎麼不繼續說下去,「不是已經決定要進國青隊~而且未來會作為國家隊代表去世界征戰嗎?」

  「唔啊……你這麼一說,聽起來安原會過得很寂寞?經常不在家的丈夫什麼的……」桐山聞言,泛著光的鏡片一閃,即刻理解了千穗突然沉默不語、面露菜色的原因。

  「好可憐!」三人中唯一的單身狗恍然大悟,全然不知自己才是處境最尷尬的那個,「本來戀愛期就是異地了,明年畢業後即使他來了東京,見面的機會也不多!國家隊訓練什麼的肯定管得超嚴格……」

  「你們兩個,別再打擊我了好嗎……!」千穗被他們一人一句說得像只失去力氣的貓那樣,往一旁癱倒在榻榻米上,雙手還無力地撓著地面。

  二海堂同情地俯視著她,桐山無奈地歎了口氣。

  「但是,無論如何——」從喪氣變得悅耳而柔情的聲音突然響起,他們皆是一愣,聽見她堅定地說道:「我都會陪著他繼續走下去的。」

  「安原……」二海堂的聲音含著哽咽,淚水在眼裡打轉,「你也是——真正的男子漢啊!!」

  「——去你的!!」千穗聽到這話的瞬間翻了個身,撲到小胖子滾圓的肚子上開始撓癢癢。

  「啊哈哈哈哈……你輕點~哈哈哈哈哈~」

  「嘛~嘛~你們冷靜下來,面都要涼了哦。」

  「桐——山——零——」剛才還在互掐的兩人在瞬間統一戰線,將矛頭對準了一臉無辜的真正「人生贏家」。

  「哈哈哈哈哈……對不起!!」

  葉落樹枯,天高氣爽,入秋後的宮城涼意襲人。

  10月25日,是春高宮城代表決定戰的第一天。

  千穗剛下新幹線就往仙台體育館趕去,這一天是工作日,抵達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是為數不多的非應援團觀眾之一。

  「阿嚏!」嚴實的白色口罩下,是一聲響亮的噴嚏。

  這種重要的日子裡,她不幸感冒了。

  用紙巾擦乾鼻涕,裹緊身上的外套,雙手插進口袋,千穗快步從大門朝館裡走去,估摸著隊員們應該要準備入場了。

  卻在走廊裡的洗手間前急急停下了腳步。

  「阿嚏!這什麼情況……?!」

  牛島正背對著她與及川和巖泉在男子便所前對峙著,中間還夾了一個瑟瑟發抖冷汗直冒的日向,引得圍觀群眾都開始竊竊私語。

  「怎麼了怎麼了?」

  「白鳥澤和青城……是要一觸即發麼?」

  「中間的是誰啊?」

  「是那個……之前把2米的打敗的烏野的10號!」

  「那小子是在跟白鳥澤和青城找茬麼?!好厲害……」

  ——喂喂~小翔陽那表情,明顯是被嚇傻了吧?

  千穗撇撇嘴,在心裡吐著槽,在眾多好奇的視線下悄悄接近了牛島的背後。

  由於她的身形完全被牛島擋住了,連正面對著她的及川和巖泉也沒注意到。

  「那個……贏的會是烏野……!」日向顫巍巍地宣告道,又在雙方要殺人一般的視線下向這恐怖的修羅場外退去,這一動作卻正好讓他在牛島背後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啊!千穗姐?!」他剛驚叫出聲,背後就撞上了又一座「高牆」——路過此地的無口男·伊達工的青根高伸同學。

  牛島聽見日向的稱呼,本就皺成一團的眉頭變得更扭曲了。

  及川和巖泉也一改剛才的兇惡,臉上寫滿了困惑。

  「若利。」她的聲音適時地在身後響起,聽上去黏糊糊的,鼻音很重。

  牛島立即轉過身,她的體溫近在咫尺。

  「千穗?」他的神色緩和了些,覆上一層擔憂,「感冒還沒好嗎?」

  她搖搖頭,向後退了一步:「抱歉,咳咳……在我好之前還是離你遠一點吧……噗!萬一傳染就糟糕了……」

  「不不不~請你務必要傳染給他哦~」及川邪惡地笑著衝她揮揮手,被巖泉狠狠地瞪了。

  千穗無語地抬眼瞟向他,喉中的不適感讓她把「好久不見」又嚥了回去。

  「什麼什麼?千穗姐,你感冒了?」與青根無聲地問好後,日向總算是冷靜了一些,跑到她的面前,同樣擔憂地問,「嚴重嗎?」

  她友好地彎起眼眸擺擺手,意思是不用擔心,但又小心地往後退了一步。

  「走吧,比賽快開始了。」牛島不想再多費口舌,更不想看到千穗被其他人「糾纏」,也不顧她的刻意迴避,逕直走上前牽起她的手,同時對身後的四人宣戰:「不管是誰,我都接受挑戰。」

  「唔……咳咳……!」千穗沒想到他竟不怕被傳染,慌亂地晃動手臂想甩開他,卻因力量上的巨大差距而無法掙脫。

  她絕望地翻了個白眼,放棄了反抗的動作,就這麼被他拉走了。

  那邊的四人用或是惱火、驚訝與平靜的眼神,目送這對戀人的背影漸漸遠去。

  「雖然只是聽說……那兩個還真在一起了?!啊啊啊……!」及川挫敗地抱頭喊道,「可惡的牛若醬——!」

  「是是是是啊……」雖然已經和千穗混得比較熟了,日向卻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和曾提及的「男朋友」親密互動,原本模糊的概念在此刻轉化為眼裡的真實,他才完全感受到了這個衝擊性的事實帶來的震撼感。

  牛島剛才和千穗說話時的語氣,是他從未想像過的溫柔,對戀愛完全是零經驗的日向,不禁開始疑惑愛情到底是何種神奇的東西。

  「憑什麼他能交到女朋友!我就要不斷被甩啊,小巖!」及川一手指著走廊的空氣,仍在對同伴抱怨。

  巖泉揪起他的衣領,忍無可忍地吼道:「明明是你自己太招人煩了!走了,快去準備比賽!」

  「什麼嘛~小巖才是更不受女孩子歡迎吧!」

  「你再說一遍?!」

  「唔啊啊啊——!」

  最後只留下抱緊腹部覺得自己又要吐乾淨早飯的日向,和茫然無措的青根呆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若利……!」被他拉到觀眾席入口站定的時候,千穗才總算能喘口氣,抬起頭對面前的他擠出一句完整的話,「比賽……加油。」

  「嗯。」他撫上她的頭,心疼地揉了揉,「要早點好起來啊。」

  「噗!」回答他的是又一聲噴嚏。

  千穗痛苦地隔著口罩摀住嘴,另一手把他往外推了推,示意他趕緊去和隊伍集合。

  「好,那我走了,你自己注意點。」被她推開的感覺不太好,但牛島還是冷靜地會意道,轉過身,「賽後見。」

  看著他離開後,她才鬆了一口氣,緩慢地往觀眾席移動,找到一處人煙稀少的位置坐下來,戴上眼鏡,又從包裡掏出一大盒紙巾和一個熱水瓶,還有一盒感冒藥。

  ——生病的時候必須全副武裝。

  比賽在懸殊的實力差下結束得很快,八強的位置已坐穩,千穗收起眼鏡和熱水瓶,把用掉的紙巾裝進一個塑料袋裡繫緊,準備到外面去等白鳥澤的大家。

  接下來烏野和青城各自的首戰她不打算看了,本來今天就只是順便來露個臉的,再加上身體不適和日向影山的約定,她覺得還是不要在外面待太久比較好。

  ——烏野被分在了白鳥澤對面的半區,兩隊想要相遇,只能在決賽,而且在那之前,對手還很可能有非常棘手的青城。

  一邊這麼想著,一邊百無聊賴地在大廳裡靠著牆壁刷手機,從將棋新聞點開正在舉行的龍王戰,她已經在昨天忍著病情順利通過首輪,第二輪的對局安排在下周。

  「為什麼照片還是我啊……咳咳咳……」看到自己戴著口罩下棋的樣子出現在報道中時,她難以置信地小聲抱怨道,照片裡病懨懨又臉色青黑的自己看起來實在是太丟人了,也不知道那些記者和編輯怎麼想的。

  ——這一局的對手明顯在利用自己的病情,不斷用迂迴的走法拖時間,能堅持清醒的頭腦到最後並贏下來,幾乎是全憑著本能和對手的大意。

  「還真是不擇手段啊……」島田在賽後如此感慨道,把她背上了回家的電車,「趁這段時間哪裡都別去,好好呆在家休息吧。」

  ——結果為了若利,還是沒聽師父的忠告嗎……?

  這時候,她在一片驚歎中抬起頭,就知道自己在等著的隊伍正經過這裡。

  「久等了。」牛島在她面前停下,身後是他的隊友們,「我們回學校後還要訓練,你要一起來嗎?」

  千穗站直了身子,探過頭看了看他身後一臉嚴肅的鷲匠,才用細微而虛弱的聲音回答:「抱歉……我得先回家休息,明天還要來看比賽。」

  「好。」牛島點點頭,向後退了一步回到隊伍中,「那我們就先走了,你自己路上小心。」

  「阿嚏!」千穗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這個噴嚏算是對他們的道別。

  「唔啊~病得可真嚴重呢,若利君?」天童跟在牛島身邊問,「放著她一個人不管真的沒問題嗎?」

  「安原前輩才沒那麼脆弱呢。」白布搶在牛島之前冷冷反駁道,「昨天她還在病著的狀況下打贏了對手。」

  「賢二郎……真可怕啊~」天童縮了縮脖子,話語裡卻沒有絲毫恐懼的意味,「安原原每次的比賽你都關注得這麼緊,明明這裡沒人對將棋感興趣吧?」

  「雖然是這樣,但那也是很重要的一環。」白布已經把千穗當作白鳥澤的關鍵一員,「我沒有別的意思——但是,她在對局中一直是在一個人戰鬥著,和我們不同。」

  「的確。」牛島在登上大巴前看向她獨自遠去的纖細背影。

  ——所以,每次她來看比賽的時候,都不想讓她失望啊。

  即便今天沒能和她說上幾句話,他也不會有任何失落。

  因為他和她都明白,有一種更深刻的東西維繫在兩人之間,是無論怎樣的利劍都斬不斷的感情和羈絆。

  「希望安原能早點好起來。」大平微笑著說,圓圓的眼睛裡滿是鬥志,「這真的是最後一屆了,想讓她再多看幾場我們的比賽啊。」

  「哦~!我會加油的!」五色的一隻腳剛踏上巴士,就激動地握拳回應,「目標是東京——全國優勝!」

  「工!」不出意外被坐在第一排探出頭來的鷲匠吼了,「別浪費時間,快給我滾上車!」

  「是……」

  千穗回到牛島宅的時候,剛吃過的感冒藥的藥效已經上來了,強烈的睡意襲來,讓她的眼皮都耷拉著。

  「沒事吧,千穗?」牛島媽媽在玄關接住了她搖搖晃晃的身子,雖然知道她得了感冒,卻沒想到她還能在昨天的對局後一個人從東京趕來看兒子的比賽。

  「我……沒事的……只是想……睡覺……」千穗一說完,頭往旁邊一歪,閉上眼沉沉地睡了過去。

  「唉,這孩子。」卸下她的包,穩穩地支著她的身軀往臥室移動。

  「唔……若利~」剛給千穗蓋好被子,就見她睡眼含笑地呢喃著,也不知道是夢見了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把手抵在她的額頭上感受著體溫,沒有發燒。

  「最喜歡你~」她側了個身縮成一團,用甜甜的聲音說。

  牛島麻麻從她身邊站起,關上臥室的門,這才感覺自己是真的老了。

  但是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弧度。

  ——那件事,也要開始提上日程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當然小零訂婚這事是我自己腦洞的,原作並沒有畫到這裡還請不要當真~


第78章 誓約

  千穗從昏睡中甦醒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鼻腔與喉嚨的不適感緩解了很多,可以順暢地呼吸了,由此確認感冒基本痊癒。

  她的意識逐漸清醒,環顧黑暗的房間才想起自己是在牛島家。掀開被子低下頭,上身只餘一件皺巴巴的白色襯衫,外套、毛衣和短裙被脫下,整齊地疊起摞在床墊邊。

  秋夜的冷空氣攜著涼意從四面八方灌進來,讓她衣衫單薄的身軀瑟縮了一下,又重新裹緊厚實而柔軟的棉被。

  「啊,肚子好餓……」小聲歎了句,發現自己從中午以來已經有九小時沒有進食了。

  ——但是,都這麼晚了,乾脆直接睡到明天?不行……完全睡不著。

  尷尬的作息時間點讓千穗呆坐著開始犯愁,然後她猛然想起來什麼,手向另一邊的包包摸去,拿出自己的手機。

  昏暗的房間內,發亮的屏幕映入眼簾——他的未接來電。

  「果然……」她嘟噥著,心想自己又讓他擔心了,忐忑地撥通了牛島的電話。

  「喂?」牛島正坐在宿舍的床上看《少年JUMP》,一手接電話一手放下書,「你醒了?」

  「嗯。」看來是阿姨告訴他的這件事,她暗自鬆了口氣,裹緊被子重新躺下來,「抱歉……吃過藥回到家就睡著了,現在感覺好多了。」

  「那就好。」平淡的聲音裡帶著關切,「明天你不用來看比賽也行的。」

  「我不要~帶病從東京跑過來,不就為了這個?」她的語調稍稍上揚,是他最難以招架的嬌嗔,「而且現在感冒也快好了~」

  「……別太勉強自己。」牛島沉默了片刻,迅速敗在她的攻勢下,「還有……」

  他的口吻突然變得有些躊躇,十分少見,讓她不耐地翻了個身:「還有什麼事嗎?」

  「我媽說,關於我們訂婚的事,要開始商量了。」

  「哈——?!」嚇得她一個激靈,下意識地驚呼道,臉頰染上紅暈。

  「我們都快高中畢業了,未來的出路也各自確定了下來,所以她還有其他長輩都認為,這事還是盡早定下來比較好。」牛島一口氣把母親要他轉達的意思說完,又問:「你覺得呢?」

  「我……」她張了張嘴,一時啞然,只覺得全身都因害羞而開始發燙。

  兩人的確已經到了法定婚齡,千穗對此事遲早會到來也有過心理準備,但真正面臨它時,那種混雜著安定與不安定的矛盾感,是她始料未及的。

  「訂婚」是人生中的大事之一,哪敢有那麼果斷。她不禁想起兩個月前那個還輕鬆地說出「順其自然」的自己,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可是……

  躺在床上深呼吸,靜默的這幾十秒鐘內,她很快又讓自己冷靜下來。

  「千穗?」見她沒有立即答話,他緊張地問,「對不起,是不是我提得太唐突了?還是等以後再慢慢……」

  「我沒有問題。」嚴肅而堅決的對白打斷了他的話語,「只是我媽那邊需要跟她確認下,等這次我回東京後就去當面問她,明年畢業前應該就能定下來。」

  ——如果是若利的話,我為什麼還要猶豫?

  「……」這次輪到牛島那邊陷入了長時間的安靜,她的耳邊只有聽筒裡不時傳來的嘈雜噪音。

  「喂喂~傻了嗎?我這可算是口頭答應你了哦?既然是你們家先提出來的,定下來可不許反悔啊~」千穗的聲線還是比較虛弱,卻語帶笑意,「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一種『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的——」

  「有。」

  「……真的?」

  「謝謝你。」

  她被他溫柔似水的磁性嗓音撩撥得心底發癢,空出的一隻手緊緊抓著被單,咬牙切齒道:「糟糕……」

  「怎麼了?」害怕她又出了什麼狀況,他從靠著的枕頭上直起身,慌亂地問。

  「你們宿舍晚上管得嚴不嚴?我要是去夜襲會被抓嗎?不行你明天還要比賽……」

  「噗。」在她一長串看似瘋狂又有邏輯的碎碎念中,他寵溺地笑出聲,「這恐怕不行,再過兩天才是休息日。」

  「啊可惡~!我就知道!」千穗假裝自己才知道這事似的啐了聲,繼續她的碎碎念,「你想想啊~從我們正式交往以來,異地暫且不談,不是你要訓練就是我有比賽,在一起的時間本來就少之又少了,等高中畢業上大學後這種狀態還會持續,更別說結婚以後了……」

  「喂,你該不會要先反悔吧?」雖然知道是她一時的洩氣話,他還是怕她說著說著就想不開了,連一貫沉穩的聲線都變得戰戰兢兢的,「不,我是說……我會盡量多陪著你的,用盡一生……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

  ——因為我是如此深愛著你,那個忍受了諸多寂寞和艱難、卻仍然沒有放棄和我的這段感情的你。

  他深知,當初是自己在她明言拒絕了一次的狀況下,又執著地跑去東京,把她牢牢拴在懷裡的——卻在交往時因為各種無奈的原因,沒能好好花上很多時間與她一起度過。

  反而是在意識到自己對她的戀情前的那段日子裡,兩人的在一起的時候要更多些。

  「誒?」他的話像是在和她立下什麼誓言,讓她手指收攏攥緊了手機,剛才還充滿怨氣的大腦現在是一片空白。

  她當然明白自己不會真的悔約,因為她也是如此深愛著他,從過去到遙遠的將來——那個總是閃耀於球場之上受眾人景仰的明星,又對她始終深情如一、即使被拒絕也敢再次對自己表白的他。

  「我愛你——所以,嫁給我吧,千穗。」是他整理好紛亂的思緒後,認真作出的請求。

  「好。」這一次是真正的求婚,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嘴唇顫抖著,眼泛淚花,「我也愛你,若利。」

  無需疑慮多餘的東西,只想在此刻,與對方定下這終其一生的重要約定。

  「明天見。」

  兩人同時說道,聽筒中變成拖長的盲音。

  千穗掛斷電話,忘記了飢餓和病痛,於甜蜜的幸福感中再次酣然睡去。

  夜裡,她好似夢見與他那模糊的未來,遙遠卻又無比真實。

  在清晨婉轉的鳥兒啼鳴聲中,千穗飢腸轆轆地爬起來準備去廚房覓食。

  「啊……」走進門的時候,牛島媽媽卻已經在那裡做早飯了,「阿姨早上好。」

  「早上好~」對方看起來似乎心情很好,愉快地與她打著招呼,「早飯快做好啦,你肯定餓壞了吧?」

  「哈哈哈~是啊。」千穗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其實已經餓得快暈過去了~」

  「那就給我好好坐在那邊,你等著吃就好。」

  「嗯,那就麻煩阿姨了!」

  「都快成一家人了,別跟我客氣,嘿嘿嘿~」她笑得十分曖昧。

  「啊?」千穗一愣,感覺她話裡有話。

  「若利昨晚都告訴我了,真的很感謝你。」獨自忙碌的身影背對著她說,「以後那小子要是讓你受了什麼委屈,都可以來找我哦~」

  從廚房飄來陣陣味增湯與米飯的香氣,撫慰著她的神經。

  「是。」千穗雙手托腮,微笑著回答,「我母親那邊也會盡快與她商量好的,還請您放心。」

  「來咯~」牛島麻麻將做好的早飯端出來擺了滿滿一桌,「快吃吧!若利住校時也整天不在家,還是小千穗對我好~」

  「唔……好吃!您手藝真好……」

  「你慢點吃啊!」

  第二天的春高宮城縣代表決定戰,要舉行上下午共兩場,分別是八強賽和半決賽。

  吃過一頓豐盛的早飯,感冒也好了大半,千穗在仍很空閒的觀眾席坐下,感覺自己又滿血復活了。

  她所在的這邊是白鳥澤的比賽,烏野的則在另一個館。

  看見熟悉的紫白相間的隊服時,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跑到應援團第一排旁邊的欄杆前,對他們興奮地揮手。

  「是安原原~!」仰著頭的天童第一個發現了她,問身旁的牛島:「還這麼有精神~難道說感冒已經好了?」

  「嗯,她昨晚跟我說差不多已經好了。」牛島脫下外套開始熱身。

  「誒~?那真是太好了。」瀨見欣喜地說,同樣抬起頭望向正對他們笑得燦爛的她,「說起來……這好像是她第一次來宮城看我們的預選賽吧?」

  「是啊,成為職業棋士之前,她都要在東京上學。」大平分析道,「那之後的幾次縣內預選,也是因為有對局來不了吧?」

  「不過,她就算不來,我們也一定能進軍東京的吧?」白布做著拉伸,自信心滿滿。

  「好了,該準備上場了。」副教練齊籐催促道,「鷲匠說這場你們幾個首發不用全部上,一切聽從他的安排。」

  「是。」牛島回答,將隊員們召集起來,「集合!」

  千穗悠閒地趴在欄杆上,看向站在鷲匠面前聽他訓話的那群少年。

  她看比賽時的風格總是很沉靜,這是中學以來養成的習慣。即使經常站在第一排,也並不會跟隨應援團的口號一同喊出聲,而是會仔細觀察場上的局勢。

  ——最後一屆了,她能看到這樣的一支白鳥澤。

  明年又會是另一番景象,就像貓又教練總是掛在嘴邊的「流動的血液」。

  和昨天她看的比賽一樣,在全國大賽時的首發陣容沒有全上,只保留了牛島和白布。

  而就算這樣,也很快就以兩局全勝的姿態贏下對手。

  下午的半決賽安排在第二場次。

  ——也不知道烏野他們的比賽怎麼樣了?

  心懷疑問地往館外走去,卻在出洗手間的時候,聽到走廊中有人喊——

  「喂快來看~隔壁的烏野對和久谷南,似乎會打很久!烏野的隊長在第二局中受傷了,現在要打第三局!」

  「澤村受傷了?!」她擔憂地皺起眉,「不妙了……一傳的質量會受很大影響,烏野進攻的好機會不多了。」

  通過那兩次合宿,她已經對現在的烏野很有研究了。

  ——想要遇到白鳥澤的話,就給我堅持到底啊。

  她在心中鼓動道,轉身折返回剛才所在的觀眾席。

  「喲~辛苦啦!」千穗來到牛島身旁坐下,揉揉他的頭,「贏得很漂亮!」

  「謝謝。」還沾著汗水的髮絲被她壞心眼地揉亂也不反抗,牛島乖乖地頷首回應道。

  「唔哦哦~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若利君被人做這種動作呢……」天童捂著嘴偏過頭,笑得詭異。

  「嗯……」其他人整齊地表示贊同,心想千穗實在是太厲害了。

  白鳥澤的隊員們已經聚集在一起,準備看下一場決定他們半決賽對手的比賽。

  「千穗前輩!」綾音湊過來坐在了她身邊,見她沒像昨天那樣戴著口罩,關切地問:「你的病好了嗎?」

  「已經沒事了~謝謝你!」千穗對她笑著回答,突然感覺右手一暖。

  她轉過頭,看到他的左手正緊握著自己。

  「呃……打擾了!」綾音動作迅速地溜走,周圍的隊友們也自動往外撤開一圈安全距離,提防被這兩人閃瞎雙目。

  「你們那是什麼反應?」千穗睜著死魚眼環顧一圈,「只是牽個手而已……」

  「請——」他們紅著臉齊聲回答,「若利就交給你了!」

  她詫異地揚起眉毛,探頭到牛島的面前,悄聲問:「我們平時也沒對他們做什麼可怕的事吧?」

  「沒有吧?」牛島仍頂著一頭亂髮,茫然地眨了下雙眼,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樣問。

  「那就好~」千穗靠回椅背,再次抬手把他的頭毛理順,「看比賽吧。」

  ——已經很可怕了!!

  圍觀群眾在心裡哀嚎。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要訂婚了,嗅到完結的氣息了嗎~


第79章 挑戰者們

  觀戰的比賽結束了,白鳥澤半決賽的對手是氣仙池西高中。

  「走吧。」牛島站起來,向全隊發出指令。

  隊員們聞言,陸陸續續站起來,準備去吃午飯。

  唯獨一人像沒聽到似的還黏在座位上,雙手捧著一本厚厚的棋譜正讀得入神。

  「千穗?」他背起包,見她沒有反應,疑惑地轉過頭,便看到身旁的女友仍沉浸在千變萬化的棋路中不可自拔。

  鏡片後紫色的雙眸流轉著靈動的光芒,嘴唇輕動唸唸有詞,都是些只有她自己聽得懂的將棋術語。

  「唔,銀至四七……不行這下會完蛋的!」身處眾人迷茫的視線中央而毫無自覺,一時找不到下一步最佳對策的她受打擊地把棋譜蓋上臉頰,雙腿伸直頭向後仰地倒在椅背上,像個失了業的廢柴大叔般地罵了聲:「可惡——!」

  「這也太投入了吧……?」瀨見小聲感慨。

  「畢竟是她的工作。」山形表示理解。

  緊接著,他們看見自家主將一臉淡定地拿走蓋在她臉上的書冊,又拍了拍她的肩,催促道:「千穗,該去吃午飯了。」

  「啊!還給我!」然而千穗的眼中只有那本書,倏地站起來伸長了手不斷往上蹦,但是棋譜已經被牛島伸直了手舉得高高的,無論她怎麼跳都夠不到。

  「想要這本書就跟我們去吃午飯。」他站在她身前,憑借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地命令道。

  「是是是~我知道啦~」她撅起嘴漫不經心地回應著,正絞緊的思路被突然攪散的感覺是很難過的,但暫時堵在這裡繼續想下去也不是辦法。

  「我們走吧。」讓其他人都在等她是很失禮的,千穗朝那邊圍成一團的隊員們飽含歉意地躬身,「抱歉。」

  「不不不——!沒事的,安原前輩!」五色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唉~沒關係。」綾音哭笑不得地朝她伸出手,「請跟我來,午飯我有特意給你多準備一份的~」

  千穗一愣,抬起頭和牛島對上視線,又對綾音露出溫和的笑容:「謝謝。」

  「你眼鏡沒摘。」一起往外走的時候,牛島出聲提醒道。

  「哦~那就這樣戴著吧。」棋譜已經從他手中取回放進了包裡,「反正下午還要看比賽。」

  「但你剛才看到一半就突然轉移注意力了……」不帶嘲諷地陳述事實是他的說話風格,反而會讓心虛的聽者更加火大,「下午的比賽真的會好好看嗎?」

  「……難怪你昨天會在廁所前跟及川他們槓上。」

  「啊?」

  「算了……」要讓這個解釋起來會很複雜的問題上令個性天然的他理解,千穗放棄地迅速,「總之我下午會認真點看啦`因為你看——」

  她指向告示板上新張貼出的賽事預告,散漫的語氣變得嚴肅:「半決賽,烏野對青城。」

  「哦,他們遇上了啊。」牛島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波瀾不驚地說。

  「你好歹再表現得更驚訝一點啊?!『烏野竟然進半決賽了欸~』——這種感覺?」千穗半瞇起眼,有意調笑道,接著滔滔不絕地回憶道:「聽說他們的隊長在上午的比賽中還負傷了哦?這都能打贏還真不容易~不知道澤村君恢復得怎麼樣了……」

  「澤村學長他已經沒事了,千穗姐!」身後響起一道活力充沛的少年音。

  「感謝關心,我們下午會繼續努力的。」她還記得,這是澤村本人的聲音。

  「哦那就好~」千穗下意識地回答,過了一秒才僵硬地頓住腳步,轉身看去——

  是烏野全隊,都身穿通體漆黑的運動服和她與仍背著身的牛島隔了一段距離,撲面而來一陣令她難以動彈的、奇妙的壓迫感。

  這其中歷經的艱辛只有他們自己知曉,但還是咬牙磕磕絆絆地走到了這一步。

  「沒落的豪強」、「不會飛的烏鴉」——已經不會有人再這樣稱呼他們了。

  「嗯,下午加油。」她對那些臉上帶著自信笑容的烏野隊員們回以一個燦爛的微笑,轉過身一手搭上牛島的背示意他繼續往前走,另一手舉起揮了揮,「比賽我會去看的。」

  菅原看向她和牛島並行遠去的身影,不爽地吐槽:「那個牛若——剛才都沒有正臉看我們一眼吧?!」

  「我想,那是因為——」半邊臉還頂著淤青的傷痕,澤村的語氣卻是鬥志昂揚,在隊友們探究的目光中回答,「我們只有打敗青城,才有資格堂堂正正與他正面對決吧?」

  「哦——!!」從身後傳來氣勢如虹的吼聲,她輕輕勾了勾嘴角。

  「剛才怎麼不回頭呢?」在休息區裡坐下,接過綾音遞來的便當盒,千穗掰開附送的一次性筷子,悠悠地問,「你該不會是害怕了吧~?畢竟是一群雜食又兇猛的烏鴉——」

  「不,只是現在還沒有那個必要。」牛島沉聲道,夾起一口拌著牛肉澆汁的米飯,禮儀優雅地吃下,「在他們與青城比賽的結果出來前,我都持保留意見。」

  「哈~還真是嚴謹。」他的回答令她無法反駁,千穗盯著餐盒裡白花花還冒著熱氣的大米,愣愣地沒有動筷子。

  「你怎麼不吃?」

  「早上吃太多,不太餓……分一半給你吧?」

  「好。」

  「嗯~張嘴~!」

  「啊——」

  「喂不是吧?你還真敢照做啊?!」

  下午的半決賽舉行前,千穗與在另一個場館備戰的白鳥澤眾暫別,獨自前往烏野對青城比賽場地的觀眾席。

  「如果能獲取到決賽對手的最新情報就再好不過了~所以這事就拜託給你啦,安原!」齊籐在她走之前請求道,對她給予了充分信任。

  她在四周無人的前排找了個位置坐下,並沒有選擇和烏野人數稀少的觀賽團站在一起。

  裁判正在兩位隊長面前拋硬幣決定攻防的先後,千穗推了推眼鏡,打起精神讓自己集中注意力。

  ——既然答應了齊籐教練,這次可不能再因為將棋的事走神。

  而且,她也的確是想認真看看,烏野自那次合宿以來,成長到了何種程度。

  「你好~」這時候,在青城應援團富有節奏的吶喊背景聲中,她感覺有誰友好地搭話,並在自己身旁坐了下來,「初次見面~我是伊達工排球部的主將,二口堅治。」

  她轉過頭,對上一副陌生而精緻的臉孔,冷淡地回答:「哦,你好。」

  ——搭訕?

  「誒?你不是……」但她這才發現坐在二口旁邊的,是昨天有過一面之緣的白髮高大男生,他那時確實是穿著伊達工的隊服。

  「我記得你!」千穗隔著二口指向青根,衝他揮了揮手,「你好呀~」

  對方只是沉悶地點點頭以示回應。

  二口沒想到這兩人竟然會認識,本來想要繼續搭訕的話語堪堪嚥了回去,夾在中間不安地左瞄右看:「你們……」

  「她是牛若的女朋友。」青根沉默許久,才木訥地吐出一句。

  「什麼?!」震驚得失去顏色,二口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被淘汰出局而心情不佳,卻在前來觀賽的時候剛巧在前排的坐席中發現一個孤身的美少女,就想順勢來搭訕——結果卻踩上不得了的地雷?!

  「你們上午輸給了青城吧?真遺憾啊。」千穗掃過一眼告示板就牢牢記住了賽程,雙眼緊盯球場,游刃有餘地安撫道,「放輕鬆~我沒若利那麼可怕,雖然他也並不可怕就是了……」

  「是是是是嗎……?」二口緊張得唇齒打顫,話都說不清了。

  「嗯,謝謝你們能陪我一起看比賽,不然我一個人看也挺沒意思的~」

  「你客氣了……」

  自家主將的窘迫處境都被後排的隊友們盡收眼底,他們很沒良心地笑出聲。

  「唔。」青根發出一個音節,她將此理解為「不用謝」。

  ——無口男嗎?宮城縣內有趣的球員也不少啊。

  「青根前輩,你是怎麼認識她的啊?」只有伊達工新來的一年級二傳·黃金川貫至同學沒有嘲笑二口,而是好奇地向前探過頭問。

  「昨天見過。」青根發出的音節依然是少得可憐。

  「嗯,雖然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場中烏野已經由東峰率先拿下了第一分,千穗接話道,自報家門:「我叫安原千穗。」

  「青根高伸。」

  「竟然讓青根前輩說了那麼多話?!」伊達工的一年級們齊聲驚歎。

  「好啦好啦~」千穗滿面春風地回過頭,「既然都來了,就安靜地看比賽吧~」

  「是!」

  「你們回應個鬼啦——!」二口同學抓狂。

  烏野的表現沒讓她失望。

  暑假合宿中初步練成的那套新進攻體系,經過三個月的反覆磨合,已經能流暢地配合上並轉換成得分了,與青城緊咬比分打得不相上下。

  日向和影山用他們的負節奏新快攻一雪前恥。

  西谷的自由人從後排托球給東峰能夠完美配合上。

  菅原換上場後,能打出進攻性超強的、雙二傳體系下全體參與的同時性多點進攻。

  月島與田中機警地交換位置協同攔網,擋下了青城新來的一年級主攻手「小狂犬」京谷的攻勢。

  還有如英雄般的、作為決勝發球員上陣的山口,用跳飄球為烏野連追五分。

  但是青城也有作為豪強的過硬實力,在第一局丟掉的情況下敢於下賭注,啟用攻擊力兇猛的新戰力,並成功在及川的帶動下扳回一城。

  膠著而精彩的戰況吸引了越來越多的觀眾,第三局轉眼來到中盤,16-16,青城掌握著發球權。

  「烏野必須想辦法連續得分啊……」千穗用力攥緊雙拳,為這場完全無法預知結果的比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而這時,像是在回應她般地,影山用一個幾乎是懸停在球網正上方的托球給了日向,完成一個角度刁鑽甩開攔網的速攻,17-16。

  她看得很清楚,那個位置有些誇張的托球是影山在刻意配合著日向。

  ——現在她能認定,影山的確是個不可多得、又有些特殊的天才,他之前被埋沒的才能,因為日向的出現而熠熠生輝。

  千穗重拾起了兩年前觀看誠凜比賽時的振奮感,那感覺促使她急急站起身,朝最前方的欄杆邊走去,想觀察得更仔細一點。

  臨近終盤,雙方在那球之後都開始變得狀態極佳,配合打得行雲流水,比分上也是你來我往,青城連之前栽了跟頭的山口的跳飄球都能即刻應對,沒有給烏野連續得分的機會。

  22-23,青城領先時,輪到及川發球了。

  「及川君發球的話,說不定青城可以直接拿下……」

  她的想法似乎變成了現實,及川發出了一個威力超群的ACE球。

  22-24,賽點。

  館內的氣氛變得凝滯。

  「再來一球。」及川單手持球,氣勢逼人地說。

  烏野叫了暫停——如此艱難的時間點,隊員們的心態卻都穩定得驚人,強大的意志力支撐著他們,逼迫自己一定要去接下及川的發球。

  千穗雙手緊握抵在欄杆上,在心裡為他們祈禱。

  排球急速地向烏野衝去,澤村回憶起這三年來的每一次接球練習,夾緊雙臂緊咬牙關,完美地將及川的發球高高接起。

  質量超高的一傳給了烏野發動同時性多點進攻的機會,球被托給王牌東峰強力扣下,23-24。

  「呼~」她稍稍送了一口氣,但仍是提心吊膽的,即使扳回一分打斷了及川的發球,青城依舊掌握著賽點。

  ——而且,自由人西谷這時候不在場內。

  烏養很快做出了應對,由菅原替換月島,打算再次使用雙二傳的進攻體系。

  這個體系下,菅原發球牽制住了青城的王牌巖泉,逼迫及川只能二傳給其他攻手。

  而青城最擅長的時間差攻擊,這一次由金田一和京谷完成。

  然而被集中力超常的日向看穿了,他從網帶中央反應迅速地往一旁跳起,補位攔網,與本是單人攔網的影山撞在了一起——球打在他手上彈回了青城的場地,沒有人能接到。

  只是作為一個普通的觀眾,千穗已然忘記了自己的立場,激動地為烏野的隊員們叫好:「好啊!!」

  24-24,平分。

  這就意味著,白熱化的搶分戰要開始了。

  與此同時的白鳥澤隊,早已在自己的半決賽裡取得了勝利。

  「若利君~你覺得青城和烏野誰會贏?」天童興致盎然地問。

  「我去看看。」牛島沒有回答他,而是將排球拋回筐裡,逕直往館外走去。

  ——比起無謂的猜測,他更喜歡眼見為實。

  「那……鍛治君?」天童遲疑地看了教練一眼,雙手的食指一同指向牛島離開的方向。

  「你們都不許去!」鷲匠暴躁地吼道,他的意思很明顯,只願意放牛島一個人去。

  「是……」

  牛島來到比賽場館的門口,向內望去,平靜的雙眸因訝然而睜大——

  及川整個人正趴在地上,拚命地伸直手臂去夠那顆已經來不及接到的排球。

  ——是影山出其不意的二次進攻。

  25-24,烏野在長時間的劣勢後,終於取得了優勢。

  他和觀眾席上的千穗都能清晰地看見——及川抬起頭後,那混雜著憤怒與不甘、猙獰而扭曲的臉。

  那張臉,在牛島平靜如水的內心深處,激起一圈層層疊疊的波紋。

  ——為什麼?只是因為那份自尊嗎?

  這個問題困擾了他很久,每當想起它的時候,都會感到迷惘。

  過去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出。

  及川從地板仰望著,影山因視角變換而顯得高大得過分的身軀。

  然後從腦中一閃而過的,是自己無數次地這樣去拚命,卻不斷倒在「牛島若利」這座高牆下的悔恨。

  他討厭「天才」的說法,卻又不得不承認,天才是確確實實地存在著——

  而他自己,不在其中。

  「天才」們總是要站在他的對立面,總擋在他面前的牛島也好,一根筋想要超越他的影山也好。

  但成為他們的敵方、與他們一次次地交手,是他自己選擇的道路——

  為了那份小小的自尊,執著地想要去證明些什麼。

  所以才用盡所有的氣力,日復一日地練習、鑽研、挑戰和失敗,高中的這三年來,如此循環往復。

  不知不覺就已來到此刻,這最後一搏的機會——

  在對上牛島之前,卻眼睜睜看著另一座高牆在自己面前豎立起來。

  怎麼可能會感到痛快!

  ——我和他們的距離,雖然那可能只是很短的一段距離。

  「我知道的……」及川沉下臉喃喃道,從地上爬起,「但是……」

  「我不會輸的。」他堅決地看向球網對面抱團慶祝的烏野,字字誅心。

  才能是可以開花結果的,即使不知道那一刻何時才會到來,但只要繼續努力下去,終有一天——

  「會到來的,別放棄啊。」她看著及川重回鎮定的表情,低聲說。

  看懂這一球,讓千穗想到了很多。

  從初中開始就接觸到那個名為及川徹的少年,到現在也已有六年。

  但他總是作為白鳥澤的對手出現。

  不,或者說是——

  「挑戰者」。

  在牛島開始鋒芒畢露以後,及川所在的隊伍總是倒在了他的面前,距離全國僅一步之遙。

  不斷地挑戰而後敗北,她能看出他在與那些所謂的「天才」們狠狠較勁。

  輕浮的性格只是裝飾,球場上的他從裡到外都像是煥然一新地,將整支隊伍暢通無阻地維繫起來,無論是怎樣的隊友,都能讓他們發揮出整體的最大戰力。

  ——他是迄今為止,最強的「挑戰者」。

  勇者歷經磨難,不斷讀檔重來,終能有斬殺惡龍的時候。

  誰也沒有想到,青城對烏野的最後一球,會以那樣戲劇化的方式終結比賽。

  當青城陣型被打亂時,球向右側的場外飛出,及川比出食指,指向了他最信賴的搭檔,用一記超遠距離從場外斜入的托球傳到巖泉手中,讓他打出一個時機稍早的扣球。

  及川自己則是因慣性撞向了場外的桌椅,但他很快便忍著痛,踉蹌地爬起往網前飛奔而去,繼續參與到球隊的協作之中。

  巖泉的扣球力量很足,但還是奇跡般地被澤村和田中剛好趕上了,接起來的球被東峰從後排扣出,又被青城的自由人接到,反彈在網上緩衝了一下。

  緊接著,京谷幾乎是憑直覺,邁出一步用右手臂接起了快要落地的球。

  「扣過去!影山!」澤村大喊。

  影山聞言迅速起跳,扣下的球卻被金田一攔到,居然直接彈到了菅原的臉上。

  雖然有些丟臉,但好歹是接到了——

  滯空飛起的排球,向雙方宣告著這是烏野的一個機會球。

  日嚮往後退了幾步,向著右翼開始了負節奏下的助跑:「把球托給我!!」

  烏野的進攻意圖昭然若揭,就像上次他們對青城的最後一球那樣——

  相同的青城三人攔網。

  但這次,他們已經完成了進化。

  因為這一次,日向能用他睜開的雙眼看見,從頂端向下望的景象——

  及川在後方做好了接球姿勢,出現在他已經選好的球路裡。

  甩下的臂膀將球擊出,擦在攔網的手上,而這也導致球路偏離了及川預判的位置,他的接球出現了偏差。

  ——等所有人都回過神來的時候,球已然落地。

  26-24,烏野勝。

  牛島轉過身,離開了排球館門口。

  千穗癱軟在椅背上回味著剛才的最後一球。

  剛才那場比賽的激烈程度,已經可以算是全國級了。

  「喂,你沒事吧?」二口擔憂地問。

  「沒事……」她舉起一隻手臂有氣無力地揮了揮,心口嚴重不一。

  「怎麼看怎麼都像有事的樣子好嗎!」

  「哈哈哈~的確。」同樣意識到了這點,千穗傻乎乎地答道,又立刻支撐著膝蓋站起,「我要出去透個風~再見,二口君、青根君。」

  告別了伊達工,千穗一邊往外走,一邊摘下眼鏡揉著眼眶緩解疲勞,卻在靠近大廳的走廊裡撞見了立在那裡的牛島,讓她有些意外:「若利?你在這裡做什麼?」

  「等及川。」

  「哈?」她湊近他,越過他的身體瞥向大門外青城的大巴,「難不成……你也看比賽了?」

  「只看到了最後兩球。」

  「哦~」那兩分給她帶來的震撼還殘留著,讓她的身子不自覺地抖了一下,「你想對及川說什麼?」

  然而沒等他回答,她就感覺身後有什麼人的腳步逐漸接近,繼而在離自己很近的地方停頓了。

  她看到牛島的表情異常嚴峻地盯著自己後方,便心知肚明往旁邊挪開,一回頭果然看見了及川。

  千穗瞇起眼,靜靜地等待著。

  兩位宿敵般的對手無聲地對峙了一會兒,及川一挑眉,從牛島身旁經過,並不打算和這個人多費口舌。

  「給你個忠告,及川。」牛島出聲叫住了他,「別再走岔路了,你走錯路了——明明有地方能讓你更好地發揮自己的實力,可你卻因為你那微不足道的自尊而放棄了更好的選擇。」

  及川無奈地一攤手,質問他:「你的意思是,不選擇青城而是進白鳥澤就OK了嗎?——沒有哪支隊伍能保證百分百的勝利吧?」

  「至少此時此地,我所在的隊伍就是最強的隊伍吧?」

  「噗……」千穗摀住嘴,不給一點面子地笑出聲,自家男友還真是耿直得可愛又欠揍。

  及川也是愣了愣,嗆聲道:「哈!你還是自信得如此滑稽可笑啊!」

  「哈哈哈哈哈……!」另一邊,千穗已經雙手撐著牆壁笑得意識模糊。

  ——抱歉啊若利,我真的繃不住了!

  「你為啥要笑啊?!」及川指著她吐槽。

  「不知道……哈哈哈~沒事沒事,你們繼續!」

  「唉。」及川歎了口氣,想起牛島剛才的話:「微不足道的自尊……確實如此呢。」

  但他又挺直了身軀,對眼前這位為自己感到遺憾的對手說道:「聽好了,牛島——我從不認為自己的選擇錯了,我的排球生涯也遠遠沒有結束,我這份微不足道的自尊,你絕對要給我牢牢記住了。」

  及川一臉凶狠地說完這番宣言後,對牛島回敬了自己的忠告:「啊啊,還有哦~你若只是一味關注我,很有可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遭遇滑鐵盧哦?」

  「什麼意思?」

  「我的後輩,雖然腦子不靈光,完——全比不上我,即便如此,不再孤身一人的他很強。」身著白青相間隊服的帥氣少年轉過身,於午後的金色光線中朝館內的陰影走去,丟下他最後一句話:「烏鴉若是成群結隊,搞不好就連大型的白鷲也能殺死哦?」

  牛島看著及川漸行漸遠的背影,聽見身後她銀鈴般的笑聲突然打住了。

  「夠了吧?」從後方環住他的脖子,千穗貼在牛島的背上蹭了蹭,「及川君已經講得很明白了喲~你再不理解,怕不是真的傻?」

  「嗯。」牛島意味不明地回答,也不知道是真理解了還是沒有,只是一味朝前走,把她往隊伍所在的球場拖去。

  「還有,你該不會認為——」千穗湊在他耳邊問,「如果及川托給巖泉的那球是你來扣,就肯定能得分吧?」

  「是的。」這個問題倒回答得十分確切。

  「啊,總覺得有點嫉妒及川君呢……」她趴在他的背上振振有詞地念叨著,「小若利對他還真執著~是因為他長得帥呢,還是因為你們性格都一樣差呢~?」

  「只是因為他有那個才能,而且我的性格哪裡差了?」

  「……越來越不可愛了。」

  「抱歉。」

  「知道錯了就給我改改啊——!」

  第二天的賽事就此落幕。

  聚集的鴉群盤旋在天際,蠢蠢欲動。

  第三天的決賽日,午前,仙台體育館門口。

  兩人再次於此站定,打算提前跟烏野的隊員們打聲招呼。

  「我說……總感覺我們像什麼遊戲裡的NPC似的……」千穗悄聲道,被周圍路人的注目禮盯得很不自在,「他們怎麼還不來……啊啦?」

  「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啊。」

  那是黑壓壓的一片隊服,遠遠地看去像一團移動的烏雲。

  像是要把什麼東西撕碎和吞噬掉——

  千穗抱著雙臂,打了個寒戰。

  ——今天的他們,或許已經不再是自己熟知的那支隊伍了。

  烏野的隊員們在看到門前站著的兩人時,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只有日向和影山毫無畏懼地走上前。

  「日向翔陽、影山飛雄。」牛島念出這曾經來挑釁自己的兩人的名字。

  「我們打進決賽了。」影山對千穗頷首道。

  「混凝土出身的我們將會打敗你——進軍全國!」日向對牛島代表烏野全隊喊出了宣戰佈告。

  「我很期待,球場見。」牛島不帶一點情緒地說完,轉身走了。

  「喂,走那麼快的嘛……!」千穗伸手還想挽留,但他已經走進了大門。

  「額……」她回過頭,尷尬地與面前的日向和影山目光相接,有些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啊,他只是想來跟你們打個招呼。那我也要走了,比賽加油啊~!」

  「是!」

  千穗朝他們揮揮手,一路小跑進了體育館。

  她追上牛島的背影,與他並肩而行。

  ——等待著球網對面,那群全新的挑戰者們到來。


第80章 英雄

  「賢二郎,沒事吧?」大平看向走在身邊,表情虛浮的白布。

  「啊……沒事,只是腦子裡有些亂。」白鳥澤的二傳手後輩偏過頭,沮喪地回答,「畢竟之前從沒想過我們會輸,不是嗎?」

  「是啊……不會有人抱著可能會輸的想法站在這裡。」

  ——「啪嗒」。

  是混雜著汗水的眼淚滴落在地板上的聲音。

  「再見了,我的樂園。」天童感傷地仰望著體育館高高的穹頂,與自己即將終結的排球生涯作別。

  瀨見在他身邊不甘地盯著球場,後悔自己沒能再為球隊多得幾分。

  山形沒有哭,而是按著已經變成淚人的五色的頭,以學長的身份堅強地表示安慰。

  綾音緊抓著衣角,雙手發顫,張著的嘴發不出聲。

  鷲匠雙手背在身後,瞪大的眼睛和緊抿的唇線說明他正陷入沉思。

  ——這場觀念之戰,是我們輸了。

  排球未來會出現怎樣的變革,就讓我在那個10號身上看看吧。

  烏野對白鳥澤,第五局的比分定格在21-19。

  羽翼強壯、習性兇猛的白色鷲鳥,於青空之中被聚成一團的漆黑鴉群斬落,才意識到自己是真的飛不動了。

  「啊——!!」

  比賽最後,那顆排球觸地的瞬間,千穗抓著欄杆的雙手暴起青筋,痛苦地彎下腰,淚水失控地在眼眶裡翻滾,吼得撕心裂肺。

  明明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他們輸掉比賽,只有這一場球讓她能哀痛和惋惜至此。

  「什麼嘛……」額頭抵在雙手上,旁若無人地喃喃自語,「若利你是笨蛋嗎?最後關頭跟小翔陽較什麼勁,幼稚死了!」

  她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

  這副難堪的樣子,被場內聽到那聲吼叫迅速朝她望去的牛島盡收眼底。

  「對不起……」他小聲道,因為戰敗而有些動搖的眸光徹底黯淡下來。

  「嗚……」千穗吸吸鼻子,摀住嘴全身抽搐地啜泣著,「烏野,真的很強啊……」

  雙方都拼盡了體力戰鬥到最後一刻,勝負只在一念之間。

  ——謝謝你們。

  「影山,你有沒有看到千穗姐?」坐上返校的車之前,日向四處張望地問。

  「沒有。」影山搖搖頭,「你找她做什麼?」

  「那個,安原前輩的話……現在應該很難過吧?」仁花插話道,「比賽結束之後的那聲……你們也聽見了吧?」

  「是啊……就是因為這個我才想去找她的。」日向的神色十分複雜,「本來是想告訴她我們做到了,東京再見的……」

  「她今天哭得那麼傷心,你還是別去自找不愉快了,呆子。」影山按上日向的頭嗆聲道,「我們用行動讓她看到了就好。」

  「嗯!說的也是!」

  「滴。」頒獎儀式之後,體育館的大廳內,她在自動販賣機前按下一瓶飲料。

  轆轆滾落而出的,是一罐溫熱的年糕小豆湯。

  哭得紅腫的雙眼中,淚水已然乾涸,千穗現在只想喝點東西讓自己重歸冷靜。

  ——呵,我是有自虐傾向嗎?居然會突然想喝它了……

  腦中回憶起剛才比賽時的情景,猛地仰頭將黏糊糊的甜膩液體灌進口中,隨即側過身,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

  「千穗,我們要回去了。」手中的易拉罐被奪走,他的聲音在面前響起,「教練罰我們每人發100個球。」

  「哦。」她抬起頭直視著牛島,眼神由渙散變得澄澈,「你……為什麼要對日向那麼做?」

  「因為我想告訴他『我比你更強』,僅此而已。」他撫上她的頭,給出了對天童說過的同樣的答案,「儘管這很幼稚,但我還是想大聲說出來。」

  「哈哈哈……」千穗破涕為笑,「你也知道這很幼稚啊~?以後的比賽裡可別再這麼意氣用事了哦?」

  「還有,」她伸出雙臂摟住他的脖子,帶著神秘的笑容湊近,「我那時與他們定下的秘密,還有想給你看到的東西——你今天也全都看到了~」

  「啊?就是這些嗎?」牛島扶住她的腰,怔忡地問。

  「沒錯。」千穗靠在他的胸前,告誡道:「強大的方式是多種多樣的,烏野和你們是兩支風格完全不同的隊伍——但是他們已經成長到可以擊敗你們的水平了,也就是說,你對『強者』的定義太過單純。」

  「沒想到他們最後真的做到了,個體的技術與智慧、花樣繁多的團隊配合、強烈的進攻慾望、再加上堅持到底的必勝意志——我很高興你們能和這種隊伍酣暢淋漓地打一場,就算輸了也能學到很多哦?」

  「嗯。」他終於是聽懂了她的意思,贊同地頷首道,「讓你費心了,合宿裡你應該也幫了他們很多吧?」

  「完全沒有~只不過是稍稍點撥了幾個隊員而已。」

  「不過,下次我一定會打倒他們的——日向翔陽和影山飛雄。」

  「啊?怎麼打倒?」千穗放開他,疑惑不解地問,「下一次他們可能就變成你的隊友了欸?我覺得以影山的資質是可以進國青的……」

  「對哦……」牛島愣頭愣腦地回答,經她提醒才發現問題所在。

  「哈哈哈哈哈!傻了吧!別告訴我你賽後還特地去找那兩個說了『下次要打倒你們』這種話?」千穗指著他大笑,隨口調侃道。

  「你怎麼知道?他們還回答『要和你站在同一個舞台上』和『要讓你承認我比及川前輩更厲害』呢。」

  「我們還是先上車吧……你還有他們倆——三個傻瓜,沒救了。難怪你今天會被月島君的攔網耍得團團轉呢~」

  「最後他才突然改成攔我的直線球,的確是處心積慮。」

  兩人一同往館外的大巴走去,一邊閒聊著。

  「唔……花了整場比賽的時間來佈局嗎?他這次的打法很有赤司君的風格呢~」千穗支著下巴若有所思,「如果月島君學會了下將棋,應該也能很厲害吧……」

  「他在攔下我一球後,整個人的氣勢就完全變了。」

  「因為木兔君在合宿中曾對他說過一番話,我想他在那刻大概是愛上排球了~『愛上排球的瞬間』什麼的……」

  而在兩人身後,部員們無聲地在心底吐槽:「為什麼你們還能心平氣和地聊剛才打敗我們的對手啊——!!」

  回學校後,白鳥澤的隊員們在體育館內首先完成了三年級引退的交接工作。

  「那麼——交接工作就是這樣,還有疑問嗎?」排球部的副主將添川仁問道。

  「我想說兩句。」牛島抬手示意。

  「當然可以。」

  「川西。」牛島叫道,讓在一旁坐著看書的千穗抬起頭。

  「啊?在!」突然被點到名的川西嚇得一驚,不知道他要對自己交代什麼。

  「天童不在之後……」牛島接著說。

  「我說若利君,這好像是在人去世之後用的說法吧?」天童在一旁小聲吐槽。

  「……你的攔網將成為防守核心,要對自己更有自信些,再就是要對發球進行強化。」——原來他是想給後輩們提點一番。

  千穗立刻就聽懂了他的想法,欣慰地微笑。

  他對每個隊員都有在關注——明明自己才是隊裡最受矚目的王牌,卻無比重視和善待自己的隊友們。

  「白布,今後組織全隊進攻的重任將落在你肩上,白鳥澤隊內不存在任何孱弱的主攻手,你要好好運用他們,再有就是要進一步磨煉防守技巧。」

  「梅田……」

  「湯野濱……」

  「寒河江……」

  千穗聽著聽著就忍不住開始眼泛淚光了,她趕緊側過頭,攥緊手中的書頁。

  ——該死,所以我才會這麼喜歡他啊!之前讓他要多關心隊友們,竟會做到這種程度?!

  每一位後輩都接連地收到牛島給出的具體建議,直到最後只剩下五色還沒被點到名。

  五色心虛地低著頭,等待前主將給他的最後「審判」。

  ——接球、攔網、心理素質,亟待解決的問題實在太多太多了,居然還有臉自稱「王牌」,我真是……

  他在心裡自責道,緊張得不敢看牛島。

  「五色。」

  「在!」

  然而,還以為會被從頭到腳數落一番的五色,只是接到了牛島淡淡的一句——

  「今後就拜託你了」。

  大王牌與王牌之間,無需多言。

  五色流下了感激的淚水,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如此被全隊所器重。

  「是!!」他涕淚橫流地大聲答道。

  「謝謝各位學長的悉心教誨!謝謝你們!!」一二年級的後輩們對三年級的前輩們深深鞠躬道,作為最後的送別。

  當然,餞別禮還有鷲匠佈置的100個發球——

  在牛島首當其衝的帶動下,三年級們也都參與其中,雖然他們完全可以不用練的。

  「千穗前輩?」綾音見千穗用手背捂著紅紅的眼眶,擔憂地問,「你沒事吧?」

  「沒什麼……我只是想起來了一件事。」

  「什麼事?」

  「我『愛上排球的瞬間』。」

  「哈?」

  「——就是遇見若利的那一刻啊。」

  「……雖然完全不懂你在說啥,但是聽起來好肉麻。」

  「啊啦啦~你還是先好好想想怎麼和天童君告白吧?再不抓緊點可就沒機會了~」

  「千穗前輩!!」綾音驚慌地摀住她的嘴,「我還完全沒想過這個啦!」

  「那你就慢慢想~但是過了今天,他來排球部的機會就會很少了,因為……他高中以後就不準備打排球了。」千穗仍沒有停,悶悶的聲音從綾音掌下傳出,「——所以,他以後很可能就會對你失去興趣了哦?而你,真的對他一點意思都沒有嗎~?」

  「……」綾音沉默地放下手,看向場中悠閒地練著發球的天童。

  ——公認的「怪人」、猜球攔網的天才、奇葩的行事風格與高調的個性,不斷衝破她束縛著自己週身的牢籠。

  竟會在這兩年間,不知不覺就為他與眾不同的氣質所傾倒。

  還有那一口一個「綾音醬」叫得比誰都親暱。

  以後隊裡沒有了他,會清淨很多吧。

  但如果他真的喜歡我……

  這時綾音注意到,發現自己在盯著他的天童,竟只是回過頭輕掃了她一眼,便繼續開始枯燥的練習了。

  「我知道了。」半晌,她才失落地吐出一句,捏緊筆桿。

  ——完全不行,怎麼能把這樣的天童學長讓給別人啊?

  「嗯。」千穗拍拍綾音的背,沒心沒肺地安撫道,「放心,我覺得沒人會跟你搶的~還是我家若利人氣高一點。」

  「不,你這是在拿什麼亂做比較啊……」

  「可惡~每天都提心吊膽他會被哪個小女生勾去,我也很不容易的好嗎!看比賽總聽到有迷妹喊什麼『若君~』就渾身難受氣得想掀桌啊喂!以後上了國際舞台粉絲也會越來越多的吧……」

  「哦,那還真是辛苦了,但是前輩在將棋界的大叔大爺粉不也挺多的?」

  「完全聽不出你在安慰好嗎!!」

  當晚,兩人在牛島家的院子邊,再次於滿月之下相會。

  千穗坐在牛島腿上,被他輕柔地抱在懷裡。

  「若利,你還記得嗎?」她指向灑滿月光的院子,懷念地問。

  「嗯?」牛島停下了吻著她耳廓的動作,從差點深陷的慾望當中抽離。

  「你第一次對我表白的時候,就是在這裡呢。」

  「是啊……」他的手指穿過她的髮絲,「但被你拒絕了。」

  「哈哈∼你當時是不是很受打擊?」她調皮地握住他的那隻手,「但我想告訴你的是,其實我一跑出門就開始後悔了。」

  「有點……但你後悔的話,為什麼又要一聲不吭地離開?」

  「那是因為——」千穗轉過頭,明亮的紫眸深情地凝視著他的正臉,眼中滿是笑意,「你實在是太好了啊,好得我開始懷疑,憑什麼能這麼輕易地擁有你?所以你的告白提醒了我,讓我去正視自己曾經放棄的道路——」

  「沿著那條路來到此處,才能勉強追上你的背影,和你像現在這樣毫無阻隔地坦誠相對啊。」

  牛島聽完她的一席肺腑之言,把她摟得更緊了,在她耳邊說道:「傻瓜,雖然那麼做完全沒必要,但我的確更喜歡現在的你。」

  「哼~那你就當我傻吧。」千穗溫柔地回抱住他,咬著他的耳朵,「反正你現在也離不開我這個傻子了。」

  「今晚的月色真美。」他突然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

  「……嗯?」

  「書上不是說,這句話的意思是『我愛你』嗎?」

  「哦,所以呢~想讓我也回你一句?」

  「……」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最愛你了——!若利LOVE——唔嗯……」

  他的唇覆上來的那一刻,她幸福地闔上眼。

  你是比這份月色還要美麗的存在。

  謝謝你——

  我的英雄。

  ——這就是,屬於安原千穗和牛島若利,兩人的物語。

  然而故事仍將繼續。

  THE END.

  作者有話要說:

  白鳥澤戰真是看得我傷感得想哭……所以比賽的過程就略過了,在文裡回顧一遍會要我命的。

  正文至此全部完結,感謝一路追隨至此的小天使們~真的是非常感謝!(鞠躬)

  這篇歷時三個月、我的第一個長篇連載同人,真的是各種意義上的拙作。

  原案的設定是多支線結局的運動番乙女向同人,若利只是「青梅竹馬」屬性的男主之一,但是在漫長的構思途中,陰差陽錯地改成了現在呈現出的版本。

  從我開坑到填完的整個過程,已經從一介路人變成了牛若廚,以及白鳥澤廚——還為此重溫了不知多少遍小排球,才發現這個三年前就接觸到卻沒有入坑的作品的魅力所在。

  總之,我永遠喜歡《排球!!》——會這樣篤定地說。

  另外,本文完結後還會看心情更一些番外篇~敬請期待。

  因為《排球!!》的故事仍在繼續,若利如果還能有更多戲份,我會超級開心~

  最後,謝謝同樣也喜歡著《排球!!》的你們,特別鳴謝一直堅持留言給我更文動力的幾位讀者。

  2018了,新年快樂!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0 19:29

第81章 二人ソ樂園

  「又是他啊……綾音小姐?」一襲黑色執事服的年輕僕人回到駕駛座,戴著一塵不染的白色手套的雙手搭上方向盤,對端坐在後座的紫苑家二小姐問道,「從你上高中第一天開始就每天都這樣……一年過去,差不多也該放棄了吧?」

  「哼。」綾音意味不明地低哼一聲,淡紫色的雙眸不著痕跡地朝暗色的車窗外瞥去,立在校門口向這輛豪華轎車揮手作別的天童學長,從外面應該是看不見她的。

  但她從車內能看得很清楚——

  瘦高的身形,修長的脖子、手臂和腿,鮮豔的紅發被髮膠一根根地豎直在腦後,圓滾滾而眼白過多的大眼睛,還有他異於常人的個性和自由奔放的行事作風。

  ——簡直是,猶如從志怪小說裡走出的妖怪一樣。

  而這只球場上名為「Guess Monster」的妖怪,從她入部的第一天起,便向她展現出毫不掩飾的傾慕,以及伴隨而來的種種糾纏,陰魂不散。

  例如每天部活結束後,他都會在走讀生與住校生的岔路口與隊友們暫時分別,遠遠地跟在綾音身後,直到她坐上車才愉快地哼著小曲離開,即使跟她說不上一句話。

  「他是排球部的人吧?需不需要我去警告一下呢,綾音小姐?」目睹這一切的僕人曾如此問道,「不是我故意想冒犯……但是夫人說,以您的身份和才華加入那種社團,本就是個錯誤。」

  「現在還不用。」她戴上耳機,冷淡地說,「天童學長他,總會自己想通的。」

  此時的綾音對天童的心意並不在意。

  ——他為何會對我一見鍾情?又為何能在我拒絕得斬釘截鐵時,一次次毫不在意地繼續追求?

  綾音不想去了解。

  她只知道,高中這三年,白鳥澤的排球部,將是她最後能自由地遊曳其中的樂園。

  按下播放鍵,耳機裡響起刺痛鼓膜的激烈鼓點與幾近撕裂的歌喉,她卻很享受這些。

  「『你不可能得到的』

  有誰如此嘲笑道

  明明不了解我的全部」

  ——錯誤嗎?

  優雅地搭在大腿上的雙手,帶著冰涼的體溫攥緊。

  但是,一年、兩年就這麼漸漸地流逝。

  綾音發現自己完全想錯了。

  拒絕天童學長的次數在瀨見學長不完全的統計下,已經超過了500次。

  從沒問過他為什麼,只有已成習慣般地不斷地拒絕——

  「抱歉,我約了別人一起吃。」

  「不了,明天我家裡有事。」

  「這部電影我不感興趣。」

  「請學長不要再拍我啦——!!」

  ——出於良好的家教,大多是矜持而禮貌的語氣。

  難道是我的態度不夠強硬?

  不,即便是給牛島慶生那天,對他吼了「永遠也不需要你幫忙!」這種絕情的話,他仍然不為所動。

  ——「不過,要是有哪天他突然開始不纏著你了……你大概會感到很不習慣吧。」

  以及在同一天,千穗前輩對自己說這句話時的表情,是難以捉摸的神秘。

  但是她那雙溫柔的瞳孔下隱藏著的深意——

  綾音直到白鳥澤輸給烏野的那一天時,才能夠徹底理解。

  「再見了,我的樂園。」

  宣告終結的一球落了地,她清晰地聽見他說。

  悲傷的神色染上震驚,嘴巴因不可置信而張大,緊抓著衣角的顫抖手背,被瞬間滑落的淚水沾濕。

  ——原來,他和我一樣。

  「呵,從一開始……就被你猜透了嗎?」嘴角不甘地勾起,「是你贏了,天童學長。」

  歪打正著嗎?

  不,是被那可怕的直覺捕捉到了。

  同類的氣息。

  千穗前輩早就知道,還有部裡的其他人都知道——

  除了因天童的言行被那些表象蒙蔽的綾音。

  綾音作為經理,知道他擁有一身獨特的猜球攔網的技術,在從前的隊伍裡被排擠,後被鷲匠挖來白鳥澤做直接能得分的中間攔網手,風格在普遍追求穩定的攔網員中獨樹一幟,屬於越挫敗對手就越能集中精力的類型。

  ——她了解,卻從未思考過這背後的隱喻。

  「因為……他高中以後就不准備打排球了。」三年級們的引退儀式後,千穗前輩說。

  她望向正在練發球的天童,不介意他注意到自己直白的視線。

  以為他會被驚嚇到,不料他只是平淡地瞟了自己一眼。

  是啊,他的遊曳到此為止了。

  所以才不會再對我——仍處在這座「樂園」歡樂假像中的人,產生任何多餘的念想吧。

  綾音失落地捏住筆桿,在記錄冊上狠狠劃下一道,力透紙背。

  ——告白什麼的,要怎麼對他開口啊?

  坐在車上聽歌,隔著車窗憂鬱地凝視著說是「最後一次來送她」的天童,開始認真考慮這個問題的綾音,覺得自己大概是真瘋了。

  「想要瘋狂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將隱藏的夢想收藏起來

  當然也會有無法實現的願望吧」

  「這是下一首曲子的邀約,綾音小姐。」僕人從前排將一沓文件遞給她,提醒道,「明天是休息日。」

  「我知道了。」她抬手接過,掃了一眼封面,「miyumiyu的新單?」

  綾音另一重不為人知的身份,是幕後的音樂製作人。

  高中也加入排球部的代價便是,用每週一次休息日的時間,幫助家裡接手一些來不及處理的歌曲邀約,也因此認識了許多演藝圈的人,「布倫希爾德玲子」便是其中之一。

  和她長得有七分相似,成為天童不懈追求自己的原動力。

  只是,從這天以後,天童就真的沒再來排球部找過她了。

  黑色的轎車消失在視野裡,天童低下頭,收回手插進口袋裡,落寞地踢了一腳路邊的小石子。

  「不要試圖猜透綾音心裡在想什麼,天童,這對你們都沒好處。」

  ——若利君,你說得對。

  一切都結束了,排球也好、這份戀情也好。

  兩年過去了,除了明白「她不喜歡我」以外,什麼都猜不對。

  已經離開這個樂園的我,從此以後只會慢慢變成個普通人。

  但是若利君和安原原,以後還都能在電視上看到吧。

  只要你們還能記得提到我這個曾經的朋友,我就很感激了。

  落日餘暉的映照下,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長長的,漸行漸遠。

  「下週末我們家會舉辦一個晚宴,會邀請很多演藝界的朋友過來。」紫苑夫人坐在辦公桌後,對站在書房裡綾音說,「也該差不多給你物色下一個相親對象了。 」

  「可是……」綾音眉頭一顫,不甘地偏過頭,「我不要!」

  「為什麼?花音和俊介的事就算了……難道你在學校有什麼喜歡的男生?」

  「有……」響起一句細如蚊音的回答,「但他已經不喜歡我了。」

  「哦?」

  「是,可我還想再去試試。」她咬著牙堅定地回答,「如果被他拒絕了,關於我的婚事,以後都會聽您的。」

  「一言為定。」

  「天童學長吃得可真少呢。」一個陰天的中午,綾音在食堂裡找到天童,端著餐盤站在他身後說,無視了瀨見和大平愕然的目光。

  「綾音醬?」天童握著勺子的手抖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下午部活結束後,到校門口來。」他又聽見她開口道,是他從未聽過的隱忍,「我有話要對學長說。」

  「我喜歡你,天童學長。」她站在綿綿雨幕中說,讓他以為自己正置身夢境。

  突降的冬月冷雨澆在天童身上,把他豎起的紅發淋得耷拉在腦袋上。

  綾音打著一把黑色的長柄傘,緩緩走近面前站在原地發楞的少年,將傘高高舉過他的頭頂。

  因這一句告白而徹底安靜下來的天童,半瞇的眼睛裡似有淚光閃爍。

  「這麼看~把頭髮放下來的你,其實也挺帥氣的嘛。」綾音伸手捲上他沾濕的髮絲,興致缺缺地把玩,踮起腳貼近他的臉仔細觀察著,「我不是在開玩笑哦,我是真心喜歡學長的——很抱歉這麼晚才告訴你,像我以前拒絕你那樣乾脆地拒絕我,也沒關係。」

  「綾音……?」沒有了慣常的奇怪尾音,此時的天童就像換了一個人,他稍稍往後退了一步,「為什麼?」

  「喜歡一個人,還需要那麼多理由嗎?」綾音噘著嘴,步步緊逼,「就像你喜歡上我的契機——我都從千穗前輩那裡聽到了。」

  即便她的回答有理有據,天童的腦子卻還亂得很。

  一個拒絕了自己好幾百次的女生,今天突然跟自己告白了。

  從排球部引退之後,他以為自己早就放下了——兩人在一起幾乎是不可能的。

  「覺,如果你喜歡我的話,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她滿臉嚴肅地說,「我以前的確是無法理解你,但我現在懂了。」

  「直到前不久我才發覺,我們都是把這個地方當作最後的『樂園』的人。」

  ——所以離開這里後,會感到不孤獨的辦法,就是兩人一起出發,前往新的樂土。

  「但是從今往後,我想陪著你一起走下去,覺。」極其溫柔的嗓音,令他搖搖晃晃的孤寂靈魂在瞬間淪陷。

  天童咧開嘴,眼眶裡含著淚地笑了出來,俯身摟緊這個讓他魂牽夢縈了兩年的少女:「我也喜歡你呀~綾音——不過這一點,你應該早就知道了。」

  綾音靠在他瘦削的肩頭,滿足地閉上眼,嘆息道:「是啊……是我差點就錯過你了……還有,這週末的晚上……能幫我個忙嗎?」

  「當然~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都可以和學長說哦?」

  「笨蛋,現在是男朋友啦。」

  「消融吧,消融吧,那份無解的孤獨啊

  至少我們的心跳還未被剝奪」

  她帶他去參加了那個晚宴,兩人正式以戀人的身份出現在大家面前。

  天童見到了真正的布倫希爾德玲子,還被演藝界的經紀人挖掘出成為搞笑藝人的潛能——

  五年後,在電視節目《熱情大陸》的採訪,天童覺作為主持人,採訪到了已成為日本男排隊明星的牛島若利。

  不是作為「過去的朋友」環節裡會被一語帶過的那個人。

  ——「若利君,歡迎來到我們的『新樂園』!」他在台上擺出誇張的姿勢,意味深長地說。

  「覺主持得還不賴嘛~」千穗坐沙發上窩在牛島懷裡,兩人一起看著電視屏幕,「多虧了當初綾音能接受他,兩年的追求終於得到回報——那隻小妖怪也成長為可靠的男人了呢。」

  「嗯。」牛島收緊圈著她的手臂,「但他提的問題,還是一如既往地難以理解。」

  「哈哈哈……我會跟綾音反饋的~」

  作者有話要說:

  同樣是嚮往自由的兩人,終於走到了一起。

  天童這個角色好像喜歡和不喜歡的都有,我覺得他是很可愛的。

  感覺他那種搞怪的個性真的挺適合演藝界的,古館老師也很喜歡畫他的樣子~而且看他在回憶里和隊友們的對話,情商其實一點都不低。

  從來不被溫柔以待,直到進入白鳥澤才能快樂地打三年球。

  他的那句「再見了,我的樂園」是整個第三季裡,最讓我忘懷不了的台詞。

  祝他開心幸福,漫畫裡期待能看到他的更多戲份。
作者: 黑夜希    時間: 2018-11-19 09:49

排球的同人牙,難得一篇,
說真的,一開始以為寫牛若會很難寫得好呢,
但作者將很多重點都放在女主身上
嗯~~~就是覺得如果重點轉移了就應該要寫好dddd,
但整體平均只能說還可以啦
本來排球的比例多d的,
應該會吸引人睇多d
作者: 黑羽幻音幽    時間: 2022-2-2 15:51

淡淡的幸福也甜甜噠吶(*/ω\*)

雖然不是很懂為什麼融合後視力會下降但還是很厲害咩( ̄∇ ̄)

所有人都是小天使嗷嗷嗷~\(≧▽≦)/~

謝謝大大分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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