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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家教)白晝夢》作者：Antaresys【完結+番外】 [打印本頁]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9 22:17     標題: 《(家教)白晝夢》作者：Antaresys【完結+番外】

文案：

翻硬碟翻出來以前寫的，當時好像因為同人版權放棄了。現在想想好歹也寫了15w字呢，發了也算完成當年的心願了。BG向，跟劇情。不知道會不會ooc，反正也時淚了應該也沒什麼人看……

寺崎杏聽說了一個秘密——有許多人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只有把這些人趕走，她的鄰座在未來才能好好地活下來。

午後的夢消失在暑氣蒸騰的夏日裡，無從知曉的愧疚和執念卻無法散去。我有許多秘密，所有的秘密，都有關於你。

內容標籤： 家教
搜索關鍵字：主角：沢田綱吉，寺崎杏 ┃ 配角：家教眾 ┃ 其它：無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9 22:20

第1章 楔子

　　下雨了。

　　天色依然壓抑的令人窒息，層層疊疊的烏雲之下，有一個小小的、模糊的身影僵立在天臺上。

　　寺崎杏不去看那個人影，盯著天空，酸澀的雨水落進她的眼睛裡。

　　她快要死了。

　　追擊彭格列的殘部時武器損壞，戰鬥時受傷摔下高樓，這樣的理由勉勉強強也能搪塞過去。總之，實現了「殺掉擋路的黑魔咒的垃圾」這個願望，雷歐娜回去大概會開瓶酒好好慶祝一下吧。

　　說起來，該感到難過的應該是她才對。

　　身上的傷口因為麻木幾乎感覺不到疼痛了，只是手腳越來越冰涼，血液似乎也在不停地往外流。死亡是這樣的事嗎？

　　也不算太糟嘛。

　　她沒有什麼一定要完成的夙願。反正世界已經這麼糟糕了，未來也完全不值得期待，死了也不算一件壞事。雖然也很捨不得吉留涅羅，但是有伽馬先生在，一定會找到讓尤尼大人清醒的辦法。至於野猿，就算伽馬先生無暇顧及，太猿先生也一定會好好保護他。非要說有什麼遺憾的話，大概就是過幾天十七歲的生日會辦不了了。野猿說好了要送她禮物的，有點不甘心呢。

　　寺崎杏咳了一下，忍不住笑起來。

　　嘛，不想那麼遙遠的事了。其實今天喝到了很好喝的咖啡，午餐味道也還不錯，對於一個突然迎來死亡的人來說，不用遺憾今天沒有吃好喝好也不錯。啊，還有川田那傢伙，總是扣不好扣子，儀容也是隊伍的門面啊。不用煩心笨蛋隊友們，總算是可以輕鬆一點了。

　　思緒從家族成員們跳到無聊的小細節，仿佛害怕著什麼似的，努力讓自己的腦袋裡塞滿了日常瑣事。

　　 不要再想了，也不要去管那些漂浮在不起眼的縫隙裡的記憶了，馬上，一切就都結束了。

　　 等血液停止流動，心臟也停止跳動，無論是不甘心還是後悔，什麼感情都會消亡的。

可以睡了。

　　 她慢慢合上眼睛。身體越來越冷，思緒仿佛也被寒冷的溫度凍結。

　　很快、很快就能結束了。

　　最後一線天空在視野裡消失，世界終於完全沉入黑暗。耳畔掠過的風發出低低的哀呼，在那之中，似乎有一些奇怪的、嘈雜的聲音。

　　她忍不住去分辨，那聲音忽然清晰了起來。像是故意要讓她聽到似的，清晰地在耳邊響起。

　　「呐，野猿……你見過神明嗎？」

　　滿懷著希望和憧憬的語氣，是她自己。

　　寺崎杏猛地睜開眼睛。

　　她看到了月光。

　　西西里的天空、吉留涅羅的雕花銅門、帶著新露的嫩草和來來往往的客人們。還有風暴來臨前的夜晚，在傑索家族的包圍中露出微笑，比月光更加溫柔耀眼的人。

　　那個時候，如果她做出另外一個選擇，如果她能說出口的話，會不會——

　　心臟像是做最後的掙扎一般狠狠地震動起來。澎湃的、洶湧的、如潮水一般的感情隨著突然沸騰的血液沖入她的四肢百骸。盡力維持的平靜山崩地裂，她死死咬住下唇，滾燙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最終砸落在地面上，化為成為冰涼的水漬。

　　「怎麼可能有神嘛。」

　　冰涼的月光之下，站在她身旁的紅發少年滿不在乎地回答。


第2章 合宿什麼的最討厭了

　　沢田綱吉盯著面前的紙盒子，咽了口唾沫，遲遲沒有伸出手。

　　——這一次他一定又會倒楣。

　　從宣佈這次的活動是合宿大賽時他就有預感了，光是從提著盒子的人正是鈴木同學的小弟長谷川同學這一點看來，最後一根紙簽絕對絕對不會寫著什麼好事。如果他拿了出來，一定會再次跌入萬劫不復的悲慘境地的。

　　所以，就算是動物都知道趨利避害，他當然……

　　「快點啊沢田，就差你了哦，不然要我幫你拿？」

　　不耐煩的長谷川同學沒好氣地把盒子向前一遞，最後那根紙條在盒子邊緣緊急刹車。

　　「不不不不用！」

　　剛才還猶豫的少年立刻拋棄了動物的本能抓出最後一根簽條，還沒捂熱就眼睜睜地看著它從手心被人抽走。

　　「等等——」他還沒來得及看啊！

　　「看一下有什麼關係嘛！」長穀川迅速地打開紙條，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接著回頭對還在記錄大家的懲罰簽的兩人大喊，「喂喂中島，寺崎！沢田的簽條上寫的是——」他停了一下，生怕別人聽不清楚似的一字一頓地念出來，「裸，奔，哦！」

　　教室裡低低的議論聲瞬間消失，沉靜了一小會，爆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笑。

　　「不是吧誰那麼缺德，居然寫出這種簽？」

　　「沢田運氣也太差了……」

　　話題主人公手足無措地坐著，腦袋已經快爆炸了。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鈴木幹的啦！

　　那個人從小學開始就是他的惡夢，沒想到到了並中居然還在一個班。全校誰不知道圓形的鈴木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欺負細條形的他，就連「廢柴綱」這個外號也是他取的。本來上了初中，鈴木好像認識了高年生還交了好幾個朋友，很久都沒有來打擾他平靜的生活了，這回怎麼突然又想起他來了啊！

　　沢田綱吉在心裡碎碎念著又不敢反抗，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鈴木正端坐在最後，看到他回過來，兇狠地沖他笑了笑，就差把「鈴木作」三個字寫在臉上。

　　……他到底哪裡惹到他了啊！話說回來，製作簽條的班委們就沒有人發現這根簽條很奇怪嗎？

　　「好了，不要吵了啦！」講臺上的中島綾子敲敲桌面，「沢田，先把你的簽條拿上來。」

　　沢田綱吉撓撓側臉：「我、我也不知道在哪裡……」

　　剛才被長穀川搶過去之後就被其他同學拿過去了，說不定都已經跑遍了整個教室……啊啊，說到這個！

　　他偷偷瞥了一眼邊上，正好對上笹川京子充滿好奇看過來的眼神，立刻像是被燙傷一樣縮了回去。

　　也不知道京子看到沒有，好丟臉。

　　教室裡還是鬧哄哄的，混亂中也不知道誰把簽條遞到了講臺上，中島綾子捏著那張紙上上下下反復看了幾遍，臉色詭異地望向身旁正在登記簽條的少女——她的摯友，班級的副班長寺崎杏。

　　「劃拉——」

　　恰好沒墨了的原子筆在紙面上劃出一道淺痕。傍晚的陽光從窗口斜打進來，照亮了黑髮女生的半張臉。平常掛著笑容的嘴角緊緊抿著，眉頭也蹙了起來。原子筆在她手指間上下晃動，緊接著「啪」得一聲被拍到了桌上。

　　果然生氣了！

　　中島綾子覺得耳膜一疼，忍不住在心底抱怨起那個無聊的傢伙——因為不知道是誰，姑且就叫他「X」吧。

　　隨隨便便翻女生的日記本，裝作神秘的預言家寫下「沢田同學今天抽到了裸奔簽」的留言。最過分的是，還用花裡胡哨的螢光筆寫上特大號的「我喜歡沢田同學」這種惡劣的話……雖然也不是嘲笑的意思，但是再怎麼樣，小杏也不會喜歡大家都知道的廢柴沢田同學吧。

　　除了鈴木那群人，還有誰會那麼閑特地做一根本來不存在的簽條來欺負沢田同學啊。而且不良團好久沒有欺負到班委頭上來了，這回又是抽什麼風？

　　中島綾子瞪了一眼還在吵鬧的長穀川，又壓低聲音指指簽條：「沒關係，反正這個不是我們做的。鈴木他們應該只是想沢田出醜吧？直接說沒做過就好了。」

　　黑髮少女接過紙條，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拿起尺子敲了敲講臺。

　　教室裡安靜了一點，寺崎杏瞥了一眼坐在最後、姿勢像黑社會老大的鈴木，又把目光收了回來。

　　「這一次的簽條已經登記完了，大家請記住自己的懲罰簽以鞭策自己好好完成任務。不過記不住也沒有關係，班委這裡都有記錄。」她說罷，將手中的「裸奔簽」折了兩折，在某人「熱切」的眼神中把簽條扔進了旁邊放滿已經登記過的紙簽的盒子裡。

　　中島綾子驚恐地看著她這一系列的動作，差點伸手把盒子打翻——天啦，她是瘋了嗎！一向潔身自好的班委怎麼能放任那群傢伙啊！

　　同樣難以置信的還有教室後方的不良團，在看到寺崎杏對他們的惡作劇完全是無視態度後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吹了好幾聲響亮的口哨——這可是班委第一次配合他們欺負同學啊，真是讓人興高采烈。

　　當然，受害者沢田綱吉窘迫地坐在椅子上，臉頰也漲得通紅。

　　副班長對周圍人精彩的表情視若無睹，繼續囑咐合宿相關的事項：「上次已經說過了，這次合宿的地點是和學校合作的北部山區，所以要坐車過去。大家這幾天應該已經準備好換洗衣物了吧？如果有事不能來的話，今天晚上之前一定要通知我們。」

　　——「如果有事不能去」。

　　正在發呆的沢田綱吉精准地抓住了這個詞，再次滿懷期望地抬起頭。

　　沒錯，只要請假就好了。反正他去不去大家也無所謂，之前幾次班級活動他連假都沒有請也沒有人注意……啊啊，這種時候透明化也是種好事呢——少年悲喜交加地為自己慶倖。

　　可惜今天的副班長大人像是非要和他作對似的，又微笑著補充了一句：「班級活動在期末的出席次數計算裡也是占分的，一次都沒到的話會按曠課處理，所以，」她話語一頓，眼神落在全班唯一一個「一次班級活動都沒參加」的人身上，「之前幾次班級活動都缺席的同學，這一次請務必不要請假。」

　　會心一擊！

　　沢田綱吉幾乎已經看到了自己悲慘的未來。雖說裸奔只是「沒找到刻有自己名字的木牌」的懲罰，但只要有鈴木在，他99.99%是以悲慘結局結尾。就算不用他裸奔，鈴木也會以「放過他」為藉口把一個學期的值日都丟給他……總之，無論如何這一次合宿都一定會成為他的血淚史。

　　啊啊，真是糟糕的新學期。

　　班會課是下午最後一節課，下課鈴響起後，沒過多久教室裡就只剩下了幾個人。沢田綱吉慢吞吞地收拾書包，時不時覷一眼身旁還在筆記本上畫著什麼的寺崎杏。

　　……沒錯，寺崎杏正是他的鄰座。

　　按照正常的校園劇本，就算平常關係一般，身為鄰座的他們至少還是會說幾句話的。但如果男主角是沢田綱吉，女主角是寺崎杏，這個劇本就根本沒有發展下去的可能性。除去自己幾乎可以算作透明的存在感，還有另一個原因——寺崎同學討厭他。

　　這是沢田綱吉自己敏銳（劃掉）觀察而得出的結論。

　　儘管就坐在旁邊，課堂作業之類的事情寺崎同學也從來沒和他搭檔過——不不，這都已經是奢望了，她根本連瞥都沒瞥他一眼。如果說開學這麼久，他和班上很多同學還是像陌生人一樣，那麼和寺崎同學，大概就是那種老死不相往來的類型了。

　　雖然他完全不知道為什麼。

　　沢田綱吉萬分愁苦地盯著寺崎杏的筆記本，大概是感受到他的怨念，少女忽然停筆轉過頭。

　　「有什麼事嗎，沢田同學？」

　　「誒？！」冷不丁被她喊到名字，沢田綱吉嚇了一跳，「沒、沒事……」

　　「那就好。明天請記得千萬不要遲到。」

　　「好的。」他用比蚊子還輕的聲音回復。

　　鄰座少女點點頭，又盯著她的筆記本了。沢田綱吉本來想求情的話都被自己吞了回去，不知怎麼又想起課上她將紙條扔進盒子裡的場景。

　　雖然和他根本不像鄰座，可是身為副班長，寺崎同學一直很負責。和班長藤堂同學還有學委小林同學一樣，不但從來沒有害怕過鈴木他們，甚至還會幫助被欺負的人。就算是他被欺負，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幫忙的。

　　可是今天，寺崎同學卻對那張紙條視而不見了。

　　除了窘迫，更多的當然還是不解和失望。難道寺崎同學對他的討厭甚至能超過鈴木的不良團嗎？

　　而且，寺崎同學到底為什麼要討厭他啊？他也沒做過什麼過分的事吧。除了成績差，體育也不好，膽子小，平常也不活躍……好吧，他是沒什麼優點，但是至少也很無害啊！換了任何人被平白無故地討厭都開心不起來吧？

　　沢田綱吉拽緊了書包帶子，問題在喉嚨口轉了幾個圈，最終還是像洩氣的氣球一樣飛到了九霄雲外。

　　「我先走了，寺崎同學。」

　　寺崎杏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的手頓了頓，也難得回應他的話：「明天見，沢田同學。還有，大石先生家的狗今天下午送去寵物醫院了，不用擔心像早上那樣被追著跑了。」

　　「好的……誒？！」

　　已經走到講臺的少年聞言一腳踩空，還撞翻了一旁的課桌，堆成小山的書稀裡嘩啦砸了他一頭包。好不容易爬起來把課桌扶正，書本也放好，他才找到自己說話的聲調。

　　「為什麼寺崎同學會知道？」

　　「早上無意間看到了而已。」寺崎杏微微一笑，「沢田同學快回去吧，教室門我來鎖就行了。」

　　「再、再見！」

　　沢田綱吉逃命似的沖出教室，等再也聽不見腳步聲後，寺崎杏才停下原子筆，向後翻了一頁。

　　不同於像惡作劇一般用劣質的螢光筆寫下的語言和亂七八糟的圖畫，這一頁上密密麻麻地寫著一大段文章。文章的最後，工工整整地標著一行紅色的小字。

　　「再不努力的話，沢田同學就要被搶走了哦。


第3章 糟糕的合宿

　　剛走到校門口，寺崎杏就聽到中島綾子的質問。

　　「小杏你今天是怎麼回事啦，明明大家都很看不慣鈴木的。剛才藤堂和小林走之前還特意來問，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到底為什麼要幫著那樣的傢伙啊。」

　　寺崎杏完全忽視了她「你不好好解釋就沒完」的語氣，靠在長椅上閉目養神。已經習慣了中島綾子絲毫沒有受到打擊，反倒湊到她面前用手指戳她的臉頰。

　　「就算忽視我也不行哦，我可是執著得能和牛比賽的人。」

「

　　「這是小林的比喻吧？還真是很貼切，不愧是學習委員呢。」

　　「小學三年級都會做的比喻有什麼好誇他的。不對，不要扯開話題！」

　　寺崎杏有些佩服她的糾纏精神，揉了揉太陽穴。

　　「因為X拿沢田同學來嘲笑我，而我又找不到可以指責的人，所以遷怒了沢田同學。不過請綾子小姐放心，我已經完全意識到了我的錯誤，明天合宿就會向沢田同學道歉的。當然，我也會儘量幫助他，不會讓他受鈴木同學的欺負……這樣正義的綾子大人還滿意嗎？」

　　中島綾子舉手投降：「不要叫我大人啦。」

　　寺崎杏被她撅著嘴巴很不爽的表情逗樂，塞給她一顆牛奶糖。綾子心情明顯好了不少，含著糖又接下去問。

　　「小杏你會生氣真的是很難得的事誒。以前剛當上副班長被鈴木他們欺負也沒有怎麼樣，為什麼今天會遷怒沢田同學？唔……難道你被戳中了心底的小秘密嗎？」

　　「綾子覺得一顆糖不夠吃嗎？」

　　「不要露出這麼可怕的表情，我開個玩笑嘛！反正應該是鈴木他們幹的……」

　　「其實——」寺崎杏張了張口，本想說的話又拐了個彎咽了回去，指指開過來的公車，「車來了，回去吧。」

　　兩人一前一後地上車，照常走向靠窗的位置。還沒坐穩，綾子又發出「喔」的一聲，指著窗外一個人影：「那不是沢田嘛！這個走路速度，一條街的螞蟻都能給他踩死了。」

　　不僅如此，他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蕭索的氣息，仿佛周圍的空氣都扭曲成了「好絕望」三個字。中島綾子碎碎念著不良團的各種惡劣行徑，寺崎杏敲著扶手的手指一頓，一晃神，少年的背影已經消失在視窗了。

　　「綾子和鈴木也是一個小學的吧？你還記得鈴木住哪兒嗎？」

　　「我和他不是一個班的。不過我記得，小五的時候鈴木就轉學，而且搬到並盛另一頭去了，開學的時候看到他我還很吃驚呢。怎麼了，小杏要去家訪嗎？一定要帶上我！」

　　寺崎杏一笑：「那是班主任的事啦，我只是有點好奇。」

　　住那麼遠的傢伙，應該不會在前一天就知道大石先生家的狗會追著沢田同學跑，還食物中毒住院了吧。難道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預言家麼？

　　不過，就算存在的話，沢田同學怎麼樣，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如果說這個預言的物件是綾子，她可能早就想方設法把這個躲在背後的陰暗傢伙揪出來了——就算只是個惡作劇也不行。可是沢田同學……明明他們連話都沒說過幾句吧。

　　「明天見！」到站的綾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就下車了，寺崎杏心不在焉地和她告了別，鬼使神差地又拿出了那本日記本。

　　前幾頁都是她自己寫的日常，還有一些和綾子一起記錄的班級趣事。對於中學女生來說是在正常不過的內容了，可是翻到後面……

　　「還有三站才到呢，這裡下的話是神社站哦。」因為常乘這輛班車而熟悉的司機大叔見她提前走到了門口忍不住提醒。

　　說是神社站，其實和合宿的地點一樣，這裡的神社早就廢棄了。不過附近那些賣祭祀用品的店因為名聲很大，生意也很好，就一直開了下去。

　　「因為有些東西要買，所以提前下了，等會兒我走回去就行了。」

　　「不會是去探險吧？這麼晚了，可不安全啊。」

　　「不用擔心啦，是學校的活動。」她跟司機揮了揮手，停在站牌下，等公車走了才轉進了商業街。最近沒什麼節日，又臨近傍晚，街道看著有些冷清。買完了「必需用品」，她提著一塑膠袋的東西慢慢往回走。

　　除了「喜歡沢田同學」這樣的話，日記本上甚至還有一篇小短文。昨天綾子到家裡來做客的時候發現有人在日記本上亂塗亂畫，X的字跡又淩亂得幾乎看不清，就直接認定了是惡作劇。等綾子回家後，她反反復複看了好多遍，好不容易才懂了大致的意思。

　　這好像是一篇小說的開頭。

　　深山廢棄的神社裡，在大殿中歌唱的巫女和誤闖入的少年一見鍾情的……俗氣故事。畢竟在日本這樣神社遍地的地方，這樣套路的小說和漫畫簡直是滿天飛。唯一獨特的地方是這篇文章的男主角名字。

　　——沢田綱吉。

　　本來沒什麼興趣的合宿活動，好像有點期待了。

    ##

　　第二天下午一點多，一年A班的同學就在校門口集合了。

　　因為是和學校合作，合宿的地點並不是很偏僻，巴士開了一個多小時就到達了山腳。班委們先去藏好刻有大家名字的名牌，剩下的同學留在原地活動。

　　為了避免藏的是自己的名牌，班委們要先在路口按照中島綾子的筆記本分配路徑。寺崎杏看了一眼，自己的名牌是在半山腰的湖邊，而沢田綱吉的則在廢棄神社的後院。

——又被X說中了。

　　 中島綾子不情不願地前往神社，她則被分配到和班長藤堂翔太一路，前往荒廢的墓地。

　　就算是在白天，墓地也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寺崎杏和藤堂藏好了名牌又在地圖上標注好相應的點，很快就離開了這個試膽大會的「終極恐怖之地」。離集合的路口還有一小段路程時，寺崎杏突然叫住走在前面的班長。

　　 「那個，藤堂同學？」

　　藤堂翔太回頭：「怎麼了？」

　　「我記得這次分配時明明把女生都分配了結伴的，可是，分到湖邊的好像只有我一個人。」

　　「誒？怎麼會……」藤堂連忙翻出名單仔細核對，「真的誒！這條線明明是小林那傢伙分配的啊，還跟我保證絕對沒什麼問題。不然寺崎你和我換一下吧？到時候我和班委解釋一下就行啦。不過往神社那裡好像也只有沢田了，沒關係嗎？」

　　寺崎杏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沒關係，有人一起就好了。謝謝你啦班長大人。」

　　兩人一起回到了岔路口，等全部前置活動準備完畢，已經是傍晚了。

　　山中已經零零散散地亮起了燈，山風帶著傍晚殘餘的熱氣拂過茂密的樹林，樹葉沙沙作響。金紅色的夕陽灑滿整個山頭，神社的屋頂反射著殘餘的陽光。風中似乎傳來鈴聲，很快又消隱無蹤。

　　班委們沿著小路走回休息點，寺崎杏跟在最後，腳步不知不覺慢了下來。

　　「喂小杏！你在發什麼呆啦！」中島綾子見她還在停在最後，又折回來拉住她的手腕，「快回去啦，餓死了餓死了！」

　　「是是，讓綾子大人挨餓是我的錯。」

　　走在前面的藤堂忍不住插嘴：「沒錯，一直保持這麼健氣一定需要吃很多，要是回去晚了中島說不定會像氣球一樣癟掉哦。」

　　中島綾子瞪圓了眼睛還沒出聲，學委小林守就推了推眼鏡不鹹不淡地反駁：「再沒有生物知識也應該知道一頓飯不吃，人也不會立刻癟下去的。」

　　「什麼嘛小林，那是比喻啊比喻，成績好的傢伙都這麼無趣嗎！」

　　「小林同學說的才是對的啦，而且不要說生物，藤堂你這傢伙連國文也不好！」

　　「哦哦！說起來小林你也沒資格指責我啦！寺崎的路線不就是分配失誤嗎？」

　　班委們一路吐槽著回到休息點吃晚飯，等天色差不多暗下來，大家就圍坐成一大圈。藤堂拿著手電筒照著自己的臉站在中間，清了清嗓子開始講鬼故事。

　　「小光問她：『你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

那個女孩嗚嗚地哭起來：『我在找東西，對我很重要的東西丟了。』

　　小光覺得她看起來好可憐，於是走到她身邊拍拍她的肩膀：『你丟了什麼？我來幫你找吧。』

　　『一條手帕。』

　　『哦，那個掛在樹上。』

　　『一條圍巾。』

　　『那個在你不遠的地上啊。』

　　『還有！』那個女孩大聲哭起來，『還有，還有！』

　　『還有什麼？』

　　『我的手也不見了！沒有手就不能戴著好看的手套了！』

　　『那你的手在哪裡？』

　　女孩對他說：『你靠過來，我告訴你。』」

　　藤堂翔太在這裡停頓住，大家都下意識地靠近。他低笑了一下，忽然猛地伸手掐住離自己最近的少年的脖子大喊：

　　「我的手在你脖子上！！！」

　　「啊啊啊啊——！！！」

人群爆發出一陣尖叫，女生們全被他突如其來的喊聲嚇得四散逃開，被掐住脖子的人臉色青白交替。等他放開手，少年腿一軟坐在地上哀嚎道：「好……好恐怖！」

　　藤堂翔太啪得關掉手電筒：「膽子也太小了廢柴綱！」

　　沢田綱吉眼角含淚地蹲在地上——他可是唯一一個被掐著脖子的人啊！這種情況下被嚇到是很正常的事吧！

　　班長完全不體諒他纖細的神經，伸手拍拍他肩膀：「嘛嘛，男子漢對這種故事應該不屑一顧才對嘛。」

　　中島綾子受不了地打斷還在耍帥的班長，宣佈試膽大會開始。同學們紛紛往樹林深處散開，很快休息點隻剩下寥寥幾個人。沢田綱吉見沒有人往這個方向走，認命地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幾步。

　　春天才剛剛過去，夜晚的山間還有些涼意。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地面上落下稀稀拉拉的幾個銀斑，有風拂過時也跟著微微晃動。到了岔路口他從校服口袋裡掏出地圖，正準備看看接下來的路怎麼走，身側的灌木叢傳來「嘩啦」一聲。

　　沢田綱吉條件反射地轉頭一看，一個黑影從裡面探了出來。

　　……鬼？

　　他後退了兩步，手上唯一一個可以當做武器的手電筒也沒抓穩，樹林又一次被黑暗包圍。試膽大會之前講的鬼故事又活靈活現地在腦海裡輪番上演，沢田綱吉眼看著那個黑影越走越近，腳卻像灌了鉛似的一步也挪不開。

　　「那、那個……我……」誒？脖子上好像有什麼東西？

　　他想伸手碰碰脖子，抬到一半又開始發抖，那個黑影又靠近了一點，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

　　「請問……你撿到我的手了嗎？」

　　「啊啊啊啊沒有沒有我沒有撿到你的手！！！」

　　「啪嗒。」

　　刺眼的光柱直接打在縮成一團捂著腦袋的沢田綱吉身上。

　　「唔，原來是沢田同學啊。」

　　——誒？

　　他幽幽地轉過頭，手電筒的光已經收了回去。身後站著的人身體微微前傾，手電筒光從底下打在臉上，看起來相當詭異。兩個人沉默地對視了很久，那人把手電筒向邊上微微一偏，終於露出了一張正常的臉。

　　「……」

　　沢田綱吉憋了半晌，心情複雜地擠出了對方的名字。

　　「寺崎同學？」


第4章 巫女

　　寺崎杏把掉在地上的手電筒撿起來敲了兩下，見又亮了起來便遞給他：「是啊，不然沢田同學以為我是鬼嗎？」

　　「沒、沒有……」

　　「我想也是，男生一般都不怕鬼。」

　　沢田綱吉心虛地符合：「是啊……」

　　寺崎杏微微一笑：「所以，沢田同學能配合我玩這麼無聊的把戲，真是相當體貼呢。剛才的表情就像真的嚇到了一樣。」

　　不我是真的被嚇到了……

　　少年默默地把這句話咽回肚子裡，直接回避了她的話：「寺崎同學也走這條路？」

　　「我的名牌在並盛神社的鳥居底下。」

　　「我的在神社……一起走吧？」

　　寺崎杏看著他沒說話，沢田綱吉被她盯得有些發怵，正想說算了，她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好啊，有人陪著也就覺得不那麼害怕了呢。」

　　寺崎杏把地圖折了兩折放進校服裡，和他並肩往樹林裡走去。小徑並不寬，沢田綱吉走了一會兒發現寺崎杏靠近了些，連忙又往右邊退一點。這麼幾次下來，他已經快要被擠進旁邊的灌木叢裡了。正考慮著要不要提醒一下她，寺崎杏卻忽然放慢了腳步。

　　「說到神社……沢田同學聽說過並盛神社的傳說嗎？」

　　沢田綱吉怔了怔——並盛神社？不就是山頂那個嗎？

　　「那個神社早就廢棄了吧，沒有聽過有什麼傳說啊。再說，」他咽了口唾沫，「神社一般都是住著巫女的，應該沒有鬼吧？」

　　寺崎杏漸漸走到他身後，周圍一下輕鬆了不少。沢田綱吉連忙回到路中央，又聽到少女在身後慢悠悠地應了一聲。

　　「聽說很久以前是有個巫女的，也很受當地人的崇拜。」

　　那就好……

　　「不過並盛開始開發之後，大家漸漸都不相信這種事情了。神社沒有人參拜，也沒人找巫女驅鬼，巫女最後沒有生計來源就餓死了。」

　　「餓死？！」

　　為什麼他完全沒聽過這種傳說？而且餓死這種死法是不是也太草率了啊！去別的神社就好了嘛，實在不行就算在山裡采野果也不會餓死啊！

　　寺崎杏看著沢田綱吉僵硬的背影半眯起眼睛：「餓死的巫女心裡非常不甘，認為是人們造成了她的悲劇，於是徘徊在神社裡不願意離開。她決定報復這些無法堅持信仰的人，每當有人來到這裡時就會唱起古老的歌謠迷惑來人的心智，然後把他們殺掉——啊啊，真是讓人難過的故事啊。」

　　哪裡讓人難過了啊！

　　這麼老套而且完全沒有起伏的故事比起藤堂說的那個簡直平淡到讓人聽的欲望都沒有，更不要說她還是用悠閒的、類似於「啊今天天氣還不錯呢」這樣的語調敘述的了。沢田綱吉的恐懼感完全被難以抑制的吐槽衝動替代，連一開始的尷尬氣氛都消失了。

　　「嘛，我也是道聼塗説的啦。」

　　「…………」

　　兩人又沉默地走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地圖的盡頭，寺崎杏從背後繞出來，逕自走到鳥居下面將寫著她名字的木牌撿起來放進口袋裡。

　　「沢田同學的還在裡面，一起去拿出來吧？」

　　沢田綱吉點點頭，又抬眼看看臺階上的建築。夜色中的舊神社還存留著以往的莊嚴肅穆，兩邊樹上掛著的風鈴時不時碰撞一下，發出幽幽的鈴音。

　　也許是一路上鍛煉了太久，心裡的恐懼感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沢田綱吉只想著把名牌拿出來以免「被裸奔」，於是埋頭爬樓梯。兩個人走到一半時，頭頂忽然傳來了點別的聲音，夾雜在清脆的鈴音中說不出的怪異。

　　他分辨了一會兒，臉色發青地望向一旁的少女。

　　不——是——吧——！難道她說的是真的嗎？

　　「咦……還真的有啊。」寺崎杏顯然也聽到了那斷斷續續的歌聲，可是那種明顯「明明是編的居然真的會有」的語氣是怎麼回事啊！而且為什麼這麼淡定啊這不就是真的有鬼了嗎！

　　沢田綱吉咽了口唾沫，轉頭看著寺崎杏。

　　「不然……我們回去吧。」

　　「可能是還有別人也有名牌在那裡，所以先到了吧。對了，沢田同學的懲罰簽是什麼來著？」

　　少年抬腳繼續往上爬。

　　剛才還感覺異常漫長的樓梯仿佛一下子縮短了一半，沒走兩步就已經到了頂，那隱隱綽綽的歌聲現在更加清晰了。他的腳幾乎都要黏在最後一節臺階上，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繼續往前走。

　　寺崎杏安撫似的沖他笑笑，走到前面拿下背包。

　　「不用太擔心啦，我有準備哦。」

　　沢田綱吉一頭霧水地看著她從包裡拿出一個又一個奇奇怪怪的東西，接著聽到少女低聲自語：「符咒，禦幣，木劍……」她一邊拿一邊念念有詞，最後從包裡摸出一個裝著不明黑紅液體的玻璃瓶轉向他，「還有這個，去市場買的黑狗血，聽說中國用這個驅鬼哦。」

　　黑狗血……驅鬼？！

　　他整個人都呈現出震驚狀。

　　為什麼會有人帶著這種東西出來合宿，難道她從一開始就相信那個看起來完全不可靠的鬼故事嗎？！而且還弄來了中國用的驅鬼方法……話說市場裡還有賣黑狗血的嗎？！

　　「騙你的，這是紅墨水啦。」寺崎杏晃晃瓶子，「只是用來壯大氣勢。」

　　這也差太多了吧！

　　不不不，這些都不重要……重點是難道他們真的要拿著這個去驅鬼嗎？！

　　「寺、寺崎同學……」

　　寺崎杏忽略了他石化的表情把禦幣和符咒塞進他的手裡，自己拿著玻璃瓶：「走吧，沢田同學走前面，我有點害怕。」

　　你那種表情哪裡害怕了啊？！！

　　心裡的咆哮毫無尊嚴地憋了回去，他還是硬著頭皮跨進神社。

　　歌聲戛然而止。

　　大殿中央背對著他們的纖細身影微微一動，巫女服的衣料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她還沒有來得及回頭，少年已經發出一聲驚叫。

　　「真的有巫女！！！」

　　「嘩——！」

　　才轉過身的巫女猝不及防，被迎面而來的不明液體潑了一臉。

　　「潑中了，寺崎同學！」

　　巫女站在原地愣了愣神，陡然發出一聲高分貝的尖叫：「這個——這是什麼啊！」

　　「啊啦，好像沒什麼用呢。」寺崎杏平淡地下結論。

　　沢田綱吉又慌了起來：「那要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啊。」寺崎杏輕呼了一聲——巫女已經在臉上胡亂地抹了幾把，氣急敗壞地走到她面前抓住了她的肩膀。

　　「她生氣了！！！」沢田綱吉神經質地揮了兩下禦幣，又一股腦兒地把符咒扔向巫女，接著抱頭抽冷氣，「完全沒有用啊，怎麼辦怎麼辦寺崎同學要死了——！」

　　「是啊沢田同學，恐怕我今天就要死在這裡了。」寺崎杏在巫女的憤怒搖晃下聲音也有些飄忽，「如果我死掉的話，你能不能幫個忙通知一下我的父母，告訴他們女兒是死在惡鬼的手裡，記得為我祈福超度一下？」

　　恐慌停滯了一瞬，他的內心再度崩潰——現在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而且為什麼要對他交代遺言啊！

　　「總、總之，我先去叫人！」向來遲鈍的大腦終於想到了合適的解決辦法，沢田綱吉強撐著發軟的腿往外跑。巫女見狀連忙甩開寺崎杏，幾步追上他拽住他的衣服。

　　「別殺我！」他嚇得一腳絆住了門檻摔在地上，抱頭大喊。

　　「我才不會殺你啊！」女生氣憤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又不是鬼，我是人！」

　　大殿裡頓時安靜下來。

　　沢田綱吉半信半疑地抬起頭，巫女似乎想擠出一個笑容，可臉上糊滿紅色液體，這麼一扭曲，在月光的照耀下完全沒有說服力。

　　「而且話說回來，為什麼綱吉君會覺得我是鬼啦！」

　　 ——綱吉君？

　　「你認識我？」沢田綱吉努力從她糊成一團的臉上看出似曾相識的痕跡。

　　巫女一噎，吞吞吐吐道：「我……總之，我知道你……」

　　「所以，你是我們班的同學嗎？木村，上條還是野田？」

　　寺崎杏的聲音冷不丁從背後傳來，巫女轉頭瞪著她：「我誰都不是！我只是……知道綱吉君會過來撿名牌所以……」

　　「所以來嚇他嗎？我說也是。我們班的女生可沒有這麼無聊，你是聽說我們班今天有試膽大會所以才故意來嚇人的吧？未免也太惡劣了，這裡可是有死掉的巫女在神社徘徊的傳說啊。」

　　可是寺崎同學，之前在小路上你就惡劣地故意來嚇我了——沢田綱吉在心裡無聲地抗議。

　　「……有這種傳說嗎？」

　　巫女被寺崎杏打斷，本來想說的話也都不知道怎麼起頭，半天隻憋出這麼一句。寺崎杏卻不搭腔，反而搖了搖手，似乎是為了緩和關係剛才的緊張氣氛笑呵呵道：「嘛嘛，看來誤會解開了。時間有限，沢田同學的名牌……我記得是在大殿後面的花園裡，你先去找吧。等會兒一起回去吧？」

　　沢田綱吉這才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連忙跑了出去。

　　氣氛一下子變得詭異起來。

　　寺崎杏正發愁不知道怎麼開啟話題，巫女就蹬蹬蹬向她走過來，氣勢洶洶地問：「我說，你也是穿越的嗎？」


第5章 生氣

　　身為無神論者和「自然科學社」的社員，寺崎杏原本是不願意相信這種超自然的事情存在的。但鑒於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過詭異，她還是配合地笑了一下。

　　「我也……沒想到會遇到一樣的人呢。」

　　她其實不太明白所謂的穿越——是穿越了時間，還是空間？或者，就像小說裡寫的那樣，從異世界過來？

　　但不管懂不懂，她都不能擺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無知樣子。還有很多疑問要好好弄清楚呢。

　　寺崎杏氣定神閑地看著巫女，好一會兒，對方忽然泄了氣一般垮下了肩膀。

　　「什麼嘛，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呢……」說罷，又皺眉看著她，「不過話說回來，你為什麼要準備那些亂七八糟的驅魔的東西？難不成你提前知道我要過來？」

　　「巧合而已。」寺崎杏走到她身邊，拍掉蒲團上的灰坐了下來，「這裡的神社有鬼故事，我又從小就對鬼故事什麼的很感興趣——既然連穿越這樣的事都發生了，有鬼怪什麼的也不稀奇吧？」

　　「也是……」巫女似乎覺得這個理由還算合理，勉強點了點頭，也在她身旁坐下。

　　一時間又沒什麼話題了。沢田綱吉的名牌藏得還算隱蔽，但也撐不了多久，寺崎杏回想了一下日記本上的劇情，主動打破沉默。

　　「你來到並盛，應該還沒多久吧？」

「才小半天而已啦。」

　　「我已經快半年了，都快忘了自己怎麼過來的了。」

　　「誒？我是從裂縫裡過來的，你不是嗎？」巫女來了興致，「我寫過一篇小說——嗯，當然女主角就是像我這樣子，穿著巫女服和綱吉君一見鍾情……雖然瑪麗蘇了點但是自己yy還是蠻開心的，可惜才寫了個開頭。直到昨天我回家的時候……」

　　「我看到鏡子上有個裂縫，雖然說起來有點中二……但是有種力量源源不斷往裡輸送的感覺——可能也只是我窗戶沒關好起風了。總之，我手一碰上去，就過來了。哎，早知道就從指環戰開始寫了，還要給我自己配個指環。」她講到興頭上，用手肘忽撞了撞寺崎杏：「喂，如果有指環的話，你希望自己是什麼屬性的火焰？」

　　火焰？火焰會有什麼屬性？而且還有雨屬性……雨不是水嗎，怎麼能作為火焰的屬性呢？

　　她一句都聽不懂，巫女所說的和她所知道的簡直完全不是一個世界。

　　「嗯……我沒什麼特別喜歡的。」

　　「真沒勁……」巫女非常鄙視她的無趣，「我啊，最想要嵐屬性的，因為除去阿綱的話，我最喜歡的就是獄寺了。」

　　她頓了頓，又托著下巴補充：「不過還是阿綱最好。」

　　寺崎杏不免好奇：「為什麼這麼喜歡沢田同——唔，阿綱啊。」

　　「那還用說嘛！」巫女的聲音都高了一個調子，「他可是彭格列十代首領誒！又溫柔又強大，整個彭格列家族的主心骨。沒有他的話，世界就毀滅了。」

　　「哧——」身邊的少女笑了一聲，很快又擺擺手，示意她繼續說。

　　巫女提到的人有很多，高年級的雲雀學長，笹川學長，還有他們同班的校花京子和那位至今還沒見過的獄寺。寺崎杏儘量避免提起那些不熟悉的人，偶爾說點雲雀學長和山本同學的事情，巫女對珍藏八卦還十分感興趣。

　　一番討論下來，巫女評價倒是相當貼切的——除了沢田同學以外。

　　寺崎杏打聽不出什麼別的資訊，又有些發愁。接下來該怎麼辦，巫女要和他們一起走嗎？她這樣算是阻止了這兩個人一見鍾情嗎？

　　她漸漸開始走神，恍惚間，聽到殿外傳來的鈴聲。

　　「叮鈴鈴——」

　　又急促又刺耳，緊接著，整個神社都回蕩起來。

　　「叮鈴鈴——叮鈴鈴——」

　　不同於之前被溫柔的山風帶起的鈴聲，這一次的鈴聲來的又快又突然，好像整座山的風鈴都被人拿在手裡使勁搖晃似的。原本平靜的神社外再次起風，甚至換了風向，卷起殿門口的厚厚一層樹葉，來勢洶洶地撲進大殿裡。

　　寺崎杏忽得站起來盯著大殿外。

　　巫女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又伸手拉了拉她的裙擺安撫道：「只是風啦，你不是被嚇到了吧？」

　　「……不是的。」

　　寺崎杏低頭看著巫女。

　　她怎麼沒有察覺呢？明明很明顯。無論是外面的鈴聲，還是這股突然起來的風，都給人難以形容的感覺，好像有什麼要出現似的。

　　巫女被她這副奇怪的樣子嚇到，訕訕地收回手，也站了起來。她似乎想走出殿外，手腕卻突然一緊——寺崎杏拉住了她。

　　「你幹嘛……」

　　「鐺——」

　　不知道是哪裡的鐘敲響了，悠遠沉重的鐘聲在整座山頭回蕩。隨著那一聲響，殿堂中央陡然爆發出一陣銀芒，那些光線很快變得柔和，漸漸扭曲形成一個漩渦。整個殿堂中似乎被劈成了兩半，巫女一側狂風大作，她的長髮和巫女裙都被這陣怪風高高吹起，另一半卻風平浪靜。

　　巫女不受控制地往漩渦一步步後退，另一隻手慌忙抓住離自己最近的柱子。儘管如此，從中間傳來的引力仍然在拉扯著她的身體，扣著柱子的手開始脫力鬆開。她怔了怔，很快又明白了什麼似的：「我就這麼回去了？連劇情都沒來得及看見就走也太殘忍了吧！」

　　她的手抓得很緊，指甲也長，寺崎杏的手腕微微刺痛。巫女連忙哀求道，「算了，那種事不重要，你抓緊啊我不要回去！」

　　寺崎杏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來的目的——阻止小說劇情的發生。她大概算是完成了，那麼，巫女要回到她的時空了嗎？

　　她想了想，問巫女：「如果你回去，會死嗎？」

　　「應該不會吧……」

　　「那麼，回去才應該是最好的選擇吧。」

　　巫女慌了神：「我不要！好不容易才有機會來這裡，你也是穿越的應該很明白的我心情嘛！難道身為同鄉我們不該互幫互助嗎？」

　　互幫互助？

　　「是啊，如果是同鄉的話。」寺崎杏緩慢地鬆開手指，「可我是騙你的。我不是什麼穿越來的人，我本來就在這裡。」

　　「你開什麼玩笑……你剛不是說——」

　　「不是說……」

　　巫女想反駁她，可仔細想想，她其實什麼都沒說。從頭到尾，寺崎杏都只是換個意思重複她的話來得到她的認同而已。說的八卦都只局限於雲雀恭彌和山本武，有關獄寺藍波這些人的話，一句都沒有提過。

　　可如果她是這個世界的人，從剛才開始的場景就突破了正常人的認識了吧，為什麼她一點反應都沒有？

　　銀芒漸漸吞噬了巫女整個身體，她想掙扎出來，卻一點力氣也沒有，只能死死地盯著寺崎杏。

　　明明是原住民，明明只應該是什麼都不懂的普通人，她卻把她當傻子一樣耍的團團轉。

　　「你這個……騙子！」

　　少女的聲音也一同被吞沒，寺崎杏收回手，銀芒終於徹底地消失。

　　鐘聲和鈴聲都平息了，原本沉寂的夏蟲從四面八方的灌木林裡發出斷斷續續的鳴聲。一切如常，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她走出大殿，站在鳥居底下。從山頭可以看到半山腰，倒映著月亮的湖泊就像所有傳說故事裡一樣看起來美麗又神秘。

　　再怎麼安寧的景象，只要往裡面扔一顆石子，那樣美麗的月亮就像是被打碎了一樣，要很久才能恢復平靜。

　　「我找到了，寺崎同學！」

　　從後殿跑回來的少年臉上是顯而易見的欣喜，他探頭向大殿裡看了看，卻沒有發現另一個人的蹤跡。

　　「咦？巫女呢？」

　　「因為被潑濕了所以回去換衣服了，我們走吧。」

　　寺崎杏背起書包走下臺階，他卻還左顧右盼的。

　　「不等她嗎？寺崎同學不是說她是別的班的同學嗎……而且這麼晚了把她留在這裡不太好吧。」

　　寺崎杏腳步一滯，突然側身。

　　「沢田同學真是意外的善良呢，剛才不還害怕得要死嗎？」

　　少女突如其來的嚴厲語氣讓他嚇了一跳，平常掛在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深棕色的眼瞳緊緊地盯著他。沢田綱吉僵硬地站在原地，本來這種情況他都會選擇閉嘴的，今天卻下意識地反駁了一句：「因、因為那個巫女也只是嚇到我了而已，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

　　寺崎杏無意識地攥住了書包帶，嘴角也緊緊地抿起來。因為一篇莫名其妙的小說跑到這種深山裡來，遇到個不知道哪裡來的女巫，聽了一堆沒有邏輯亂七八糟的話。

　　全都是因為沢田綱吉。

　　溫柔也好，強大也好，他一點都不沾邊，誰都知道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她怎麼也不能反駁這句話。就好像她認識另外一個沢田綱吉，而那個他，完全符合這樣的評價。

　　湖水可以自己恢復平靜，卻不能阻止外面的石子丟進來。她討厭石子。

　　「算了。」寺崎杏鬆開攥緊的手，連笑容也懶得維持，直接轉身走進樹林，「你願意等的話就等吧，我先回去了。」

##

　　寺崎同學生氣了。

　　這句話像是用特大號字體寫在顏色鮮豔的橫幅上一樣，在沢田綱吉的腦海裡反反復複地回蕩。

　　為什麼突然生氣了啊？他好像也沒說什麼吧！如果是因為等那個巫女同學回去……這種事有生氣的點嗎？

　　他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面，一直到回到宿舍兩人都沒有說一句話。寺崎杏直接回了女生房間，連他那聲微弱的「再見」也沒回復。

　　啊啊，又回到陌生人的狀態了。

　　沢田綱吉茫然地思考了半天，還是回到了曾經得出的結論——寺崎同學討厭他，雖然完全不知道是為什麼。

　　算了……反正也想不出原因，還是不要浪費那麼點腦細胞了。雖然晚上的經歷驚心動魄了一點，至少還是拿到名牌了啊！

　　他放鬆地躺倒在床上，從校服裡掏出木牌自我欣賞了一會兒，又塞進書包。

　　「沢田？回來的還真快啊。」進門的是班上的學習委員小林守，看他已經坐在床鋪上有些吃驚，「已經洗過澡了？」

　　「還沒有，剛剛回來。」沢田綱吉撓撓腦袋，本想把今晚碰到巫女的事說出來，又覺得說出來大概也沒人信，想了想還是沒有提。

　　「話說回來，你拿到名牌沒有？」

　　他連忙點頭：「當然！需要今天交給你嗎？」

　　「不用，明早給我就行了，別忘了拿。」小林守看看時間，拿了換洗的衣服，「你不去洗澡麼？等會兒可能鈴木他們就要回來了。」

　　一聽到鈴木這個名字，沢田綱吉立刻臉色發青：「好……我馬上去。」

　　那傢伙回來的話，他能不能洗澡都是個問題了。

　　兩人一起去了浴室，等洗完澡回來，鈴木他們果然已經回來了。出乎意料的，他們並沒有追著他問他有沒有被嚇得屁滾尿流，有沒有拿到名牌，只是鬧哄哄地一起去了澡堂。沢田綱吉摸摸書包，裡面的硬牌子還在。

　　「還好……」他舒了口氣，鑽進被窩睡覺了。

　　但事實證明，一帆風順的人生根本和他就是沒有關係的。

　　「誒——？！」第二天在公車上，沢田綱吉耳旁響起鈴木誇張的大叫，「廢柴綱，你的木牌怎麼長的這麼奇怪？」

　　他抬頭一看，小林守也一臉疑惑地舉著他的名牌：「這個真的是你的名牌？」

　　他手裡的是一塊光禿禿的，形狀奇怪的木牌——不，確切的說，只是個木頭片。上面一個字都沒有，還長著不少木刺。

　　「怎麼可能！」他翻了翻書包，沒有找到，乾脆把書包整個都倒過來——當然還是沒有。

　　鈴木哲也滿意地看著沢田綱吉的臉色變成便秘色。

　　「該不會是根本沒撿回來吧，你的懲罰簽可是有登記的哦。」

　　「我真的拿回來了啊！小林昨天不是也——」話音被他掐斷，沢田綱吉崩潰地捂住頭。他壓根沒拿出來給小林看啊！

　　鈴木哲也拍拍他的肩：「沒事啦蠢綱，我們也沒有那麼嚴格……這樣吧，裸奔就不用了。」

　　少年滿懷希望地抬起頭。

　　「前陣子我不是才包了全班同學兩個月的值日嘛，不如就換成你吧！反正都是為班級做事，這個機會你要好好抓住哦。」

　　他就知道沒好事！！！什麼包了兩個月的值日為班級做事啦，根本就是因為他自己惹事才會被木內老師罰值日的嘛！

　　沢田綱吉總算想起自己昨天還是和她一起去的神社，正想找她給自己證明一下，卻又猶豫了起來。

　　說起來，她也沒看過自己的名牌。而且他昨天才得出寺崎同學討厭他的結論……

　　他縮縮肩膀，低聲囁嚅道：「寺、寺崎同學昨天和我一起去的……」

　　「寺崎？」小林守揚聲喊住正在過道裡忙碌的女生，「昨天你是和沢田一起去的神社嗎？」

　　寺崎杏聞聲回頭：「沒錯……怎麼了？」

　　「你看到沢田撿回來名牌了嗎？」

　　寺崎杏看了一眼笑得不懷好意的鈴木哲也，用膝蓋想都能猜到發生了什麼。

　　「看到了啊。」

　　雖然最後也沒看到他到底拿沒拿到，但是以沢田綱吉的個性來說，如果怎麼都找不到名牌，昨天晚上在神社就應該發出「啊啊啊怎麼辦啊為什麼找不到啊！」這樣子的慘叫了。

　　鈴木哲也一臉被灰撲了表情，不過很快又調整過來：「就算這樣，也只有蠢綱一個人把名牌弄錯了，還是該懲罰一下吧。」本來到手的「免打掃衛生權利」被迫放棄，他心情更加不爽起來，惡劣地瞪向沢田綱吉，「那還是裸奔吧，不過既然只是把牌子弄丟了，那就半裸奔……不穿校褲就行了！」

　　就算那樣也會被人當做變態啊！

　　沢田綱吉求助地看看小林守，平常充滿正義感的小林皺了皺眉，正要說什麼，鈴木的小弟們都故意清了清嗓子。

　　一年A班的不良小團體聽說和三年級的混混有點關係，何況他們基本只欺負欺負沢田綱吉這樣脾氣軟的傢伙，對班上其他同學的影響不大，大家也就都裝作沒看見了。就這麼息事寧人過了幾個月，風紀委還沒發現這個時不時活動一下的不良團，鈴木他們氣焰也越來越盛，之前班上還有幾個不服鈴木的傢伙，現在那點反抗心理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鈴木哲也挑釁地看了過來，小林守知道他的意思是叫他別亂管閒事。但身為班級的學委，實在是無法對這種事坐視不理。他推推眼鏡：「鈴木——」

　　「小林同學，這裡是女生的名牌，要現在統計一下嗎？」

　　寺崎杏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車尾，遞上一兜子的木牌。小林守本來打算一鼓作氣說出來的話被她這麼一打斷，全都憋回了肚子裡。他有點煩躁地揉揉眉心：「不，等一下……」

　　「啊，也對。」他話還沒有說完，寺崎杏卻又一次打斷了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小林同學是忙著參加風紀委的擴招，有很多事要頭疼吧？我來處理就行了。」

　　周圍的同學們都唰得看向小林守，小林守手足無措地退了兩步：「什、什麼？」

　　「我也是道聼塗説啦。」寺崎杏說道，「不是據說雲雀學長要嚴整校風校紀，把學校裡的小團體一網打盡，所以要擴招風紀委嗎？我聽在風紀委的學長說，這一次很需要在智慧上相當出挑的人，把那些躲在背後欺軟怕硬的傢伙們揪出來哦。」

　　鈴木哲也臉色發青。

　　要是蠢綱真的裸奔了，一定會被視作毀壞風紀，被風紀委的人注意的。萬一到時候他受不住驚嚇那麼一說，風紀委再在年級裡一問……就算平常被欺負的都是些軟蛋，也難保有幾個不肯服氣……

　　再說小林這傢伙這麼死板，說不準真的會把自己推出去啊。

　　他眼珠轉了幾轉，故作大方地拍拍沢田綱吉的背：「算啦算啦，蠢綱，為了不讓你被風紀委揍一頓，這次就饒過你了。」

　　「誒？」沢田綱吉受寵若驚。

　　寺崎杏又把所有的牌子拿了回去，一直走到巴士前邊，小林連忙地跟上前，疑惑道：「真有這樣的事？為什麼我都沒聽說……」

　　她靠著窗邊坐下，支著下巴笑了笑：「都說了是道聼塗説啦，不要對流言太認真哦，小林同學。」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9 22:21

第6章 丘比特

　　回到學校已經是下午，大家把名牌都交給班委後就回了自己家。寺崎杏昨晚沒有休息好，到家就倒在床上睡了一覺，等醒來已經是晚上。她揉著還有些疼的太陽穴走到書桌前，本想寫篇日記，想了想又拉開抽屜。

　　雖然X所說的全中，寺崎杏還是相當抵觸這個隨隨便便偷窺她秘密的傢伙，甚至連一個字也不想寫在這本日記上面。她在抽屜裡翻了翻，想找出另一本空白的本子，忽然瞥見抽屜的角落裡有個小盒子。

　　寺崎杏把盒子拿出來打開，裡面是一枚指環。

　　指環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奇特的，雖然精緻漂亮，樣式卻還是很常見。但她平常對這些飾品都不怎麼感興趣，也不記得自己買過這個。寺崎杏沒把它放在心上，只將盒子推向一邊，拿起原子筆。

　　緊接著，手中的原子筆停在了紙面上。

　　嶄新的日記本上端端正正地浮現出一句話，而在那之前，上面還一片空白。

      「你好。」

　　寺崎杏忽得站起來後退一步，椅子因為她突然的動作在地面上發出巨大的摩擦聲。

她蹙眉環視了房間一周，退到床邊抓住身後的花瓶。

　　父母都在國外工作，平時家裡只有她一個人。上次日記本上出現小說，她只以為是學校裡有人惡作劇，可現在看來，X甚至已經進入了她家裡。

　　但就算X再怎麼神通廣大，也不應該就在那麼短短幾秒內就能在她的日記本上留下一句話而不被她發覺吧……難不成，她還真的遇見鬼了嗎？

　　寺崎杏緊了緊攥著花瓶的手，向書桌的方向慢慢走去。

      「啊啦，好像嚇到你了。」

　　日記本上又出現一行字——這一次寺崎杏看清楚了，沒有人，連丟在一旁的原子筆也沒有動起來，好像有人拿著一支無形的筆在上面寫似的，那句話就這麼一個字一個字浮現出來。

      「請放心，我絕對不會傷害你。」

　　寺崎杏在心裡嗤笑一聲。

　　「你是幽靈嗎？」

      「當然不是。但是，以文字的形式我很難向你解釋清楚。」

　　「你還有別的形態？比如人形麼？」

      「沒錯。事實上，我相當期待和你見面的這一天，不過那需要你的説明。」

　　「很抱歉。」她沒什麼表情，「無端闖進我的家裡，還在我的日記本上亂寫亂畫——我實在對你起不了好感。」

      「是嗎？」

　　文字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寫下去。

      「但是你一定會幫助我。

　　  因為——我是你的丘比特。」

　　##

　　「丘比特？」

　　短暫地沉默了一下，寺崎杏終於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吧。」

      「這當然不是玩笑，難道你不是喜歡著沢田綱吉嗎？」

　　「我沒有。」她立刻反駁。

      「狡辯也是沒用的哦。從中一開始，你就一直注意著沢田綱吉吧？掃地被掃帚打到了自己的頭，上課提問沒回答出來被罵了，回家的路上被幾個月的小狗嚇得摔倒，你都注意著……要是用你們流行的話來說……這種行為可以算作「癡漢」？話說回來，和他都當了一年的鄰座了，故意避著不說話不是也很奇怪嗎？」

　　寺崎杏抿了抿唇。

　　「我只是覺得沢田同學是個相當特別的人——像他這樣倒楣又沒用的傢伙全世界也找不出幾個，所以想看看他會有什麼長進而已。不過事實上這一年來他都沒有任何變化，想必以後也是一樣。就算你不提起，我也打算停止這種愚蠢的行為了。」

      「女孩都是這麼口是心非嗎？」

　　「隨你信不信。」

　　日記本上好一會兒都沒有再出現新的文字，寺崎杏總覺得那傢伙大概是在笑——如果它有張臉的話。

      「勉強把你對沢田綱吉的注意力解釋為好奇吧。如果我說，那傢伙從明天開始就會變樣呢，你還會繼續觀察他嗎？」

　　「那就等到明天再說。如果明天我真的看到了沢田同學讓我感興趣的變化，我會考慮幫助你的。」

　　她不等日記本再浮現出別的文字就合上了封面，直接關了燈鑽進了被子裡。

　　房間裡一片昏暗，她緊緊閉著眼睛，卻怎麼也睡不著——並不是因為遭遇了靈異事件，而是因為X說的話。

　　沒錯，從中一開始她就注意沢田綱吉了。

　　開學那天的班會上老師要求大家做自我介紹。那時候他還沒坐在她旁邊，輪到時還被桌角絆了一下，在全班的哄笑聲中跑上講臺。少年漲紅了臉站在講臺上，因為太緊張而低著頭，語調顫抖地念出自己的名字。

　　「我叫沢田綱吉。」

　　心臟忽然劇烈地抽動了一下。

　　さわだ つなよし

　　以前從沒有聽過的名字卻像是已經在她心裡默念過很多遍，熟悉得提筆就能寫下筆劃。好像很多年前她就已經知道這個人，光是悄悄地念一遍他的名字，心臟就像是被什麼尖利的東西刺到一樣，酸澀疼痛地抽搐起來。

      「對不起。」

　　心裡忽然出現這樣一句話，她連忙低下頭，睜大眼睛看著書本，字跡卻越來越模糊，眼眶也越來越熱。

　　好奇怪……

　　就算到了現在也不明白，為什麼光是聽到他的名字，就會想哭呢……為什麼要那麼悲傷地道歉呢？

　　明明什麼也不欠他的吧，以前又不認識。

　　「無聊。」寺崎杏低聲咕噥了一句，手抵住有些發燙的額頭。

　　她只是討厭平靜的現狀被打破，討厭一切自己沒有辦法控制的狀態，所以才會開始觀察沢田綱吉。就算明天他變成了超人，考試考到了一百分，都和她沒有一點關係。

　　##

   

　　第二天一早。

　　睡覺之後兩本日記上都沒有再出現新的文字，寺崎杏隨便拿了一本塞進書包裡，從冰箱裡拿了一個三明治塞進微波爐轉了一圈，一邊吃一邊走向學校。

　　昨晚輾轉反側一直到淩晨四點才睡著，現在眼底下兩片青黑。從合宿開始就沒休息好的後遺症好像也爆發了，不但頭痛欲裂，喉嚨也幹啞得厲害。嘗不出味道的三明治吃起來感覺就像在嚼橡膠，寺崎杏吸吸鼻子，把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扔進垃圾桶，整理了一下校服拐進校門。

　　 ——不，這是平常的程式。

　　「怎麼回事啊這傢伙……」

　　「說起來他好像還有點眼熟……」

　　校門口圍了一大圈人，還有不少在外圈的正踮著腳往裡面看。連校門口執勤的值日生都沒在認真工作，目不轉睛地盯著人群中央。被攔在人群外的寺崎杏見周圍沒什麼熟人，也放棄了打聽一下的打算，決定從邊上繞進去。

　　「請你跟我交往吧！笹川京子！」

　　她猛地停住腳步，轉過身從人群中擠進去。

　　只穿了條短褲的少年已經被高年級的學長一棍子掀翻，笹川京子也已經跑回了教學樓。大家見沒什麼後續紛紛散開，寺崎杏卻還站在原地。

　　說什麼沢田綱吉會變樣……就是穿著褲衩跟個變態一樣向笹川京子表白麼？難道這是新型的威脅方式，比如你不答應我就把最後一件衣服脫掉？！

　　哦對了，觀察了那傢伙那麼久她當然知道這傢伙喜歡誰——時不時往邊上瞥，笹川露出一個微笑他就能被治癒，就算接下來罰掃操場都滿臉遐思。但是就憑沢田同學一棍子都打不出一聲響的個性，他居然會有勇氣向校花表白？

　　啊啊，X還好意思說它是她的丘比特，這箭法真是不敢恭維啊。

　　寺崎杏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跟X生氣還是在跟沢田綱吉生氣，快步走向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少年。

　　「你在做什麼沢田——」

　　幾乎脫口而出的名字被她硬生生截住。

　　沢田綱吉恍恍惚惚地從地上站起來，完全沒看到她似的自言自語，一縷暖橘色的火焰在他的發間迅速地隱匿無蹤。

　　那是……

      「火焰」。

　　第一個出現在腦海的不是會不會燒到頭髮或者頭髮上怎麼會有火這種問題，而是巫女的話。

　　——你希望自己是什麼屬性的火焰？

　　她好像隱隱約約明白了一點。這個「火焰」，也許並不是她所理解的生活中隨處可見的東西。

　　「誒？寺崎同學……」沢田綱吉放空的雙眼漸漸聚焦，低頭看了自己一眼驚叫起來，「慘慘慘慘了！你聽我解釋，我不是變態啦！」

　　無意識要問出口的話忽然被打斷，寺崎杏回過神來，低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才再次露出笑容。

　　「不管你是不是變態，都是我們一年A班的同學，裸奔實在太丟臉了。建議沢田同學早點換上校服，如果被風紀委盯上了，我們班委是絕，對，不，會，去領人的。」

　　「我、我馬上就穿！」

　　寺崎杏先回到了教室，從書包裡翻出日記本看了一眼，上面還是沒有任何新的文字。整個教室都在為沢田綱吉的告白而沸騰，笹川京子坐在簇擁著的女生中間，臉頰上的紅暈還沒有退。

　　中島綾子忽得湊到她旁邊，搖晃著手裡的原子筆：「小杏知道嗎？沢田那傢伙今天早上對京子告白了耶！而且剛才你沒來的時候，高年級的持田學長過來，說中午要和他在體育館決鬥呢！」

　　寺崎杏將日記本塞進課桌裡：「沢田表白的事我知道，決鬥倒是才聽你說。」

　　「說起來這傢伙也真出人意料，平常看著挺膽小的，居然敢當眾表白，而且還沒穿衣服！不過當場被拒絕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心情怎麼樣？」

　　「沢田同學的心情會怎麼樣我不知道，不過中島同學你要是再不把作業補完，等會兒根津老師來了你的心情肯定會很不好。」小林守路過，將手裡一疊作業敲在中島綾子頭上，「還有五分鐘，允許你拯救一下你的選擇題。」

　　「啊啊啊小林你這個混蛋不早說！」綾子抓狂地搶過小林的作業本，寺崎杏忍不住笑起來，將自己的作業本遞給他。

　　「稍微也對綾子溫柔點嘛。」

　　「那傢伙對平淡無奇的溫柔是完全沒有敏感度的，只有簡單粗暴的敲打才會有反應。」

　　「你說誰是粗神經女啊！」中島綾子將本子狠狠拍在他手中那一疊作業本的頂上，「完！成！」

　　小林守聳聳肩：「我可沒有對你下這樣的定義，中島同學這麼有自知之明真是讓人欣慰。」他正轉身要走，又停頓了一下，對著寺崎杏輕聲道，「今天在走廊我好像聽到鈴木他們提到你……總之，你自己小心一點。」

　　寺崎杏微微一怔，很快又點頭：「我知道了，多謝。」

　　中島綾子一頭霧水地聽著他們兩對話，深有一種被排斥在外的不爽感。

　　「你們在說什麼啦，我都聽不懂。」

　　「以中島同學的智力要聽懂我的話的確很強人所難。」

　　少女的注意力果然立刻就被移開：「什麼嘛小林，你是想打架嗎！」

　　「我認為說不過對方就用暴力解決實在是非常低端的手段……你下手輕一點啊這可是頭啊！」

　　兩人吵吵鬧鬧的一直持續到老師進教室，全班在一片哀號聲中開始這禮拜的課堂測驗。寺崎杏瞥了一眼身旁空空的位置，心煩意亂地在試卷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第7章 丘比特（二）

　　沢田綱吉在中午之前終於回了教室，還很好運地趕上了根津老師的理科考試。不過明顯全班的心思都不在考試上，教室裡時不時響起低低的議論聲，等到下課鈴一響，班裡就爆發出一陣歡呼。男生們強行簇擁著這位「第一個向校花表白」的英雄趕去道場，人一瞬間就走了一大半。

　　「真是的……」小林守頗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心情，「我們班的同學真是太浮躁了，因為這件事上課都還在議論。」

　　寺崎杏笑笑：「因為沢田同學今天大出風頭嘛。小林同學也別光顧著用功，飯還是要按時吃。」

　　「我有準備營養均衡的三明治，不過吃飽了更不利於大腦的供氧，所以還是打算去看一下沢田同學的決鬥。對了，寺崎同學不去道場嗎？中島呢？」

　　寺崎杏無奈地攤開手：「一下課她就沖出去了，我根本來不及叫她。至於我……我有點事，就不去了。」

　　等小林守都離開後，教室裡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因為感冒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教室裡又有些悶。寺崎杏乾脆下樓散步，在校園裡漫無目的地閒逛。

　　為什麼那麼抵觸去道場呢？明明她有很多疑惑的事的。今天早上看到的火焰，還有X所說的變化……不，大概正是因為這種變化，她才不想看到沢田吧。太關注他的話，不就順了X那傢伙的意了嘛。

　　真是的……她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幼稚鬼了。

　　寺崎杏無聊地踢著地上的落葉，不知不覺晃到了校園的後門。這裡平常沒什麼人走也比較偏僻，是學校情侶幽會的最佳選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持田學長和沢田綱吉的決鬥太過轟動，今天樹林裡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她在樹林裡繞了個彎打算出去，忽然聽到不遠處有悉悉索索的聲音。轉頭一看，竟然是穿著外校校服的幾個男生翻牆跳了進來。

　　很顯然那幾個男生也注意到了她。

　　「勸你們最好不要隨便進來哦。」寺崎杏難得好心地提示，「雲雀學長知道的話會很慘的。」

　　為首的男生臉色變了變，很明顯對「雲雀恭彌」這個名字也有所耳聞。不過他很快又恢復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向她吹了個口哨：「沒事~多謝小學妹的關心。」

　　寺崎杏覺得自己剛才和他說話實在是件蠢事。

　　「喂喂！結城！」

　　從拐角處又跑出兩三個本校男生，見她在這兒兇狠地瞪了一眼。她認出這幾個人是高年級有名的不良團，不想惹事便回教學樓。沒走出多遠，又聽到那外校男生在後面喊道：「再見啦，小杏~下次出來約會嘛！」

　　寺崎杏在學校並不算默默無聞，因為社團的緣故也經常和高年級的學姐走得很近，高年生認識她不算奇怪。她回頭瞥了一眼，那男生臉上掛著令人討厭的油膩笑容，周圍的人也比剛才多了點——大概是她離開後又跑了出來。其中有個有些熟悉的人影，因為背對著她看不出來是誰。

　　算了……反正不良少年的聚會和她也沒什麼關係。

　　寺崎杏加快了腳步，因為埋頭走路還差點撞到了拿著卷子的根津老師。還沒到教室門口就已經聽見了滿走廊的歡呼聲，推開教室門，全班都正圍著沢田綱吉慶賀。

　　果然贏了啊。

　　她怔了怔，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慨。

　　「回來了啊，寺崎。要坐會兒嗎？」小林指指自己的位置。寺崎杏是沢田的鄰座，座位已經被圍了起來。

　　她也沒推辭，直接在小林的座位坐下：「沢田同學贏了嗎？」

　　小林看看還鍥而不捨地採訪著沢田綱吉心情的中島綾子，無奈地擔當起解說：「相當精彩啊。和之前一樣穿了條短褲就沖進了道場，不但把持田學長打倒了還拔光了他的頭髮……嘛，沢田凶起來也挺恐怖的。」

　　寺崎杏只能偶爾從人群的空隙裡看到沢田綱吉，少年明顯對大家的熱情受寵若驚。她想起早上那一幕，忍不住又問了一個問題。

　　「沢田同學……那時候有沒有什麼地方看起來很奇怪？比如額頭啊什麼的。」

　　小林仔細回想了一下：「額頭？沒有吧。我倒是覺得他整個人很奇怪，跟換了個人似的。」

　　沒有看到火焰嗎……

　　寺崎杏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以前也沒聽說沢田同學擅長這個。對了，我好像有點發燒，下午的課就不上了。小林你幫我請個假，我要去一下醫院。」

　　「沒事吧？」

　　「不是很嚴重。不過我有點頭暈……你能不能過去幫我把書包拿一下？看大家這麼熱情，我怕我一過去就燙成高燒不治了。」

　　「雖然生病了精神還是很不錯嘛。」小林笑笑，好不容易從男生中間擠進去拿出寺崎杏的書包，又敲了敲唯一一個奮戰在「男人的熱情」中的女生的腦袋，「喂，中島。寺崎發燒了，今天的作業你記得晚上去帶給她。」

　　「誒？！小杏發燒了？呐呐沢田，下次再來採訪你突飛猛進的劍術，我預定了哦！」

　　中島綾子捂著頭驚叫一聲，撞開身旁兩個男生直沖到寺崎杏身邊，不顧她哭笑不得的表情把手放在她額頭上摸來摸去，一會兒又態度強硬地表示要和她一起去醫院。正好午休結束的鈴聲響了起來，男生們很快就沖出教室趕去上體育課了。寺崎杏見拗不過她，只好拜託路過的女生順便幫綾子也請個假。

　　 向來動作慢一拍的沢田綱吉磨磨蹭蹭地走到門口，剛才中島綾子喊得那一聲差點刺破他的耳膜。他戳了戳耳朵，鬼使神差地往後看了一眼。

　　「哇啊！」

　　她們什麼時候站到他身後的啊，根本就沒聽到腳步聲啊！

　　「哇什麼啦沢田！」中島綾子拍拍他肩膀示意他讓開，「你要是嚇到了小杏，就算你是劍術二十段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踢飛你哦。」

　　就算是他也知道劍術最高只有十段吧，而且比起來聲音更大的明明是你啊中島同學……

　　「好啦綾子，快走吧。」寺崎杏無奈地扶住額頭，病了之後好像更加招架不住綾子的中氣十足了。

　　她們慢慢向樓梯口走去，被她們擠在走廊的邊緣的沢田綱吉默不作聲地跟著，到了轉角忽然出聲：「那個，寺崎同學……」

　　寺崎杏回頭看了他一眼，少年張口結舌了半晌，還是什麼都沒說。綾子又伸手碰了碰寺崎杏的額頭，對沢田綱吉道：「沢田同學有事的話下次再說吧，我要送小杏去醫院呢。」

　　「誒？寺崎同學生病了嗎？那、那趕快去吧，我沒什麼事……我先去上課了！」

　　「搞什麼啊這傢伙……」綾子看著樓梯口，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語。樓梯間的窗口晃過少年急匆匆奔向操場還平地摔倒翻滾到老師腳邊的身影，寺崎杏歎了口氣。

　　X那傢伙……要說沢田同學變了，變的時間也太短了。


第8章 丘比特（三）

　　吊了一下午的水，晚上又吃過藥，燒已經退了。寺崎杏回到家，好不容易把綾子打發了回去，在床頭放了一大盒餐巾紙，又翻開那本毫無反應的日記本。

　　「你要是繼續裝死的話，我就只能把這個扔你身上了。」

　　她抓著手裡的紙團對著日記本威脅，一邊在心裡唾棄自己這愚蠢幼稚的行為。所幸這回X終於回應了。

　　「日記本只是我和你交流的媒介，你就算把它撕掉用來擦鼻涕也不會對我有任何影響的。看右邊。」

　　寺崎杏順著它的意思轉向右邊，衣櫃門上又出現了幾行字。

　　「選擇日記本是怕嚇到你。事實上在這個房間裡，只要是能作為文字的載體的東西，我都能用來作為媒介。」

　　寺崎杏甕聲甕氣：「還真是感謝你的體貼。」

　　X又回到日記本上。

      「不說這些了……今天的沢田綱吉有讓你大吃一驚嗎？」

　　 大吃一驚？

　　雖然不知道X看不看得見自己，她還是笑眯眯地將日記本舉了起來。

　　「說到這個，我還想好好問問你呢，我的丘比特君——為什麼沢田同學反而向笹川同學告白了呢？」

      「不要露出這麼可怕的表情嘛。就算是我也無法控制別人的思想啊。」

　　「不僅如此，你的影響範圍也有限吧？如果日記本只是媒介的話，你的本體大概還在這房間的某個地方。你今天一整天沒什麼反應，恐怕也是因為我只帶了日記本去學校，你還無法影響到那麼遠的地方……」寺崎杏又扔掉了一個紙團，「說吧，你的本體是什麼，要我幫什麼忙？」

      「這麼快就決定了？我還以為你還會猶豫一段時間呢。」

　　寺崎杏挑眉：「我現在生病，判斷力比平常降低了一大截，你要是不抓緊機會，以後我可就不會這麼放鬆警惕了。」

      「那我還真是幸運……還記得那天你翻出來的盒子嗎？裡面有個戒指的那個。」

　　「戒指就是你的本體？」她走到書桌前拿起那個小盒子，「看起來也沒什麼稀奇的嘛，難道這個盒子是你的封印嗎？」

      「……你想太多了，這只是個普通的盒子而已。你只要戴上戒指就可以了。」

　　就這樣？

　　寺崎杏半信半疑地拿起戒指套在自己中指上。

　　什麼都沒發生。沒有漫畫裡出現的光，也沒有所謂的「一種力量湧入身體」的感覺。就在她覺得自己大概是被耍了的時候，身後傳來微微沙啞的少年音

　　「終於又見面了……杏。」

　　寺崎杏霍地轉身。

　　看起來與她差不多大的清秀少年漂浮在她的背後，儘管皮膚是病態的蒼白，在空氣中呈現出半透明的狀態，他仍舊有著讓人忍不住親近的可愛相貌。褐色劉海柔軟地貼在額頭上，下面是一雙碧綠的眼睛。他的鼻樑邊有一些小小的雀斑，嘴唇也有些泛白。如果忽視半透明的樣子，他看起來只是個普通的初中男孩。

　　寺崎杏抬起手，手指穿過了他的身體。

　　「你……是背後靈？」

　　少年撲哧一笑：「不是說過了嗎？我是你的丘比特。」

　　「可你沒有翅膀，也沒有弓箭。」寺崎杏也微笑起來，「看你這個樣子，不但活動範圍有限制，連現實中的物體都觸碰不到。不要告訴我你可以影響人的腦電波。」

　　少年把雙手枕到腦後，「躺」到她的床上。

　　「我當然沒有那麼神通廣大。不過作為你的戀愛顧問，我還是能幫你不少忙的。」

　　「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這回挑眉的換成了背後靈：「哦？你要是對沢田那傢伙沒意思，一開始看到日記本上的字根本不會理睬吧。結果呢？不但向沢田確認了被狗追的事情，還特地嚇唬他讓他不得不參加合宿好讓你驗證巫女的真實性，要說你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可不相信。」少年說到這兒也忍不住笑，「我寫著巫女和沢田一見鍾情，你就乾脆潑了巫女一臉紅墨水，你也真是惡趣味啊。」

　　「對於一見鍾情來說，臉都看不清的時候也談不上什麼感情了吧。」寺崎杏依然站在書桌邊，沒有一點鬆動的跡象，「坦白來說，我並不相信你。我不需要和沢田同學發生什麼，也不相信你會無條件的幫助我。」

　　「女生可真麻煩。」少年攤了攤手，從床上坐起來。

　　寺崎杏確認他沒什麼攻擊性了，乾脆給自己倒了杯水。他不說話，她也一言不發，甚至拿出作業本開始做家庭作業。房間沉默了快一個小時，少年終於舉手投降。

　　「杏真難對付。」語氣還止不住的委屈。

　　她頭也不抬：「我可不記得我什麼時候和你這麼熟了。」

　　「好吧好吧，我說實話。」

　　寺崎杏終於停筆轉頭看他。

　　少年揪了揪自己的劉海，好一會兒才組織好語言：「這麼說吧，我的目標是把像巫女那樣的穿越者趕出去以免他們對沢田綱吉的人生造成影響。但你也看見了，我出了點意外，只能依靠本來就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人來幫助我，把影響降到最小。啊啊，杏真是太不好騙了，要是換成普通的小女生，大概聽到我是丘比特就求著我幫忙了。」

　　寺崎杏覺得他這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有點好笑：「那為什麼不找個好騙的？」

　　「因為整個並盛中學只有你一個人對他感興趣。」

　　「……」

　　「嗯，嚴格來說還有一個人，鈴木。」

　　「不用說了。」寺崎杏打斷他的話。

少年滿意地看著她吃癟的表情，打了個響指。寺崎杏感覺手腕處微微一燙，戴著的腕表上的指標全部逆時針轉動，直直指向數字12。

　　「這三根指標每根可以指代一個目標。沢田綱吉對目標人物的好感度範圍為0到120，目標可以通過日常生活提升好感度，這個數值只能升到70，並且需要花費相當長的時間。但在60的情況下如果目標人物完成觸發條件——比如巫女和沢田一見鍾情會使數值直接達到120。其他時候觸發達成條件可帶來50的好感度，餘下好感度可繼續通過日常生活提升。」

　　「要這種東西幹什麼？」

　　「這是最直接有效的表示方式。在我這裡，指數代表了沢田綱吉的人生扭曲程度，而在你的角度看來，這是沢田綱吉對外來者的好感。數值滿了我就會消失，當然，和你交換的條件也就失敗了。」

　　「失敗了會怎樣？」

　　少年攤手：「就像我說的，沢田綱吉的人生扭曲了，轉換成另一條道路了……可能只是走向另一個方向，也可能直接死了吧。我是第一次執行這種任務，也不知道結局會怎樣。」

　　會死嗎……

　　寺崎杏覺得有些不真實——只因為那些外來者留下了，所以沢田同學就可能會死嗎？

　　從日記本被塗鴉開始，發生的事情都太荒唐了。可儘管如此，她心底裡卻還是忍不住相信——沢田同學的人生正在被各種各樣的人打擾著，為此，這個少年才找到了她。

　　可是……

　　「為什麼偏偏是沢田同學，還有我？」

　　「就算是本就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我，就不會改變沢田同學的人生了嗎？」

　　沢田同學會走過什麼樣的路途，會考上什麼樣的學校，遇見什麼樣的人，做什麼樣的工作，這些事情如果是已經註定的，誰又能保證她不會改變這些事情呢？

　　「就知道你要問這個。」少年料到她要問這個問題，有些得意，卻並不急於解釋，「你還記得巫女臨走前所說的話嗎？」

　　雖然事情發生才不久，但當時的場景也算混亂。寺崎杏仔細回想著巫女在被吸入漩渦前所說的話，總算找到一句有些奇怪的。

　　「我記得她說過……還沒有看到劇情就要走了？」她看向少年，「如果是這句的話……你所謂的外來者很瞭解我們的世界，唔……或者說，是很清楚沢田同學的生活會發生什麼，就像看電視劇和小說一樣？」

　　少年露出些許讚賞的神色：「反應很快嘛。不過，世界的走向我不能告訴你，那是需要你自己來探索的。」

　　寺崎杏挑眉：「照你這麼說，對沢田同學一無所知的我豈不是更不可能勝過那些對他瞭若指掌的外來者？」

　　 「也不是瞭若指掌啦。我作為你的指引人，怎麼說還是有點用處的……」他撓撓頭，對寺崎杏的質疑有點苦惱。

　　 「這麼說吧，很久以後的沢田綱吉在未來做了一個決定。這個決定讓以他為中心的世界產生了巨大的波動，大幅度地改變了時空的歷史，從而產生了裂縫——對沢田綱吉有著各種各樣執念的人就像磁石被吸引一樣來到了這裡。作為力量中心的他自然而然地成為穿越者們的目標。至於我，」

　　他碧色的眼瞳裡漾起笑意：「我最大的用處，就是找到那個矯正他的人生軌跡的最合適的人——也就是你，杏。我選擇你，不僅僅是因為你關注著沢田綱吉，更因為……」

　　「你本來，就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不輕不重的語氣，說出的話卻像是羽毛落在桌沿，讓人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寺崎杏怔了怔，才反駁道：「我和沢田同學，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以前沒說過，以後也許會說很多很多。你的人生和沢田綱吉會有很多重疊交集，選擇你對我來說只會有利。總之，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儘管知道兩人並不能觸碰到，少年還是伸出了手。寺崎杏慢慢把手合上去，做了個握手的姿勢。

　　這樣決定後，心裡也輕鬆了不少。

「話說回來，你叫什麼名字？我總不能一直叫你丘比特吧。」

　　「我沒有名字。」他無所謂道，「你要是願意，也可以給我取一個名字方便稱呼。」

　　寺崎杏看著他的綠眼睛，歪頭想了想。

　　「那就叫透吧。」

　　少年怔了怔，複又笑起來。

　　「很好聽的名字。」

　　「你喜歡就好。最後一個問題，你不會偷窺我吧？」

　　「哈？」透好像沒聽懂她的意思。

　　寺崎杏拿下戒指在手上晃了晃：「你可是個男生啊。我既然要隨時戴著戒指以防意外，洗澡睡覺什麼的你也會跟著我吧？」

　　透嗤笑：「我是意識體，所有和你的交流都局限於意識。也就是說，你即使不說話也可以和我交流，也只有你能看見我。而且雖然我現在是人形，其實我所有的感官都是沒有用的。」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事實上，我也並不是真的能看見你，而是因為我能「感覺」到你。不過，和你確定了互助關係，這段契約時間我可以借助你的力量擁有視覺和聽覺來接觸外界，也僅限於你離我很近的時候。」

　　「這樣看來，還算是平等的合作關係。」寺崎杏評價道。

　　「對了，我還有一個疑問。」透微微牽起嘴角，還沒有讓她睡覺的意思，「我剛才說到劇情的時候，你好像完全不覺得奇怪誒。」

　　「一般來說，聽到這種『你的人生只不過是杜撰的，是別人寫的故事而已』這樣的話，不會很難接受嗎？」

　　寺崎杏停住拉窗簾的動作。

　　她已經關了燈，房間裡唯一的光源就是窗外灑進來的月光。少年半透明的身形在月光的映襯下微微發亮，碧綠的眼睛像是純淨的寶石。要是有雙翅膀，想必和童話裡的精靈一模一樣。

　　就算真的有丘比特，恐怕也完全比不上他呢。

　　「連你這樣不科學的存在都出現了，要接受別的也不是什麼難事了。」她拉上窗簾，爬回被窩裡，房間只剩下牆角的夜燈發出微弱的光芒。

　　透頗覺無趣，湊近窗簾縫想看看還能不能看到窗外的月亮，身後又傳來少女平平淡淡的聲音。

　　「而且就算如此，還是要一天一天地這樣生活下去啊。」


第9章 學姐

    寺崎杏多請了一天半的假，因為覺得戴著戒指太招搖，就找了條鏈子將指環掛了上去藏在衣服裡。等回到學校，運動會的開幕式都已經錯過了。班長藤堂下午有好幾個比賽項目，原本負責的運動員報名事項就都移交給了中島和小林。

    「啊啊想死你了小杏！運動會的事項好麻煩啊！」兩人正商量著賽事人員的替換，見她走過來，中島連忙拖住她的手撒嬌。寺崎杏點開她的腦袋，湊過去看了一眼人員的專案表。

    「啊咧……我的跳高和長跑都要換人嗎？」

    「是中島擔心你的身體所以找了替補。」小林推了推下滑的鏡框，「已經沒事了嗎？」

    「早就沒事了，只不過我難得想偷懶。項目表還沒交上去吧？」

    中島綾子撅撅嘴巴，趴在課桌上：「還沒來得及呢。本來是要去交給中三的乃木阪學姐的，但是乃木阪學姐在裁判組那裡。我想著反正還要先修改一下名單，就回來了。」

    「那我去吧，正好還有社團的事要去找乃木阪學姐商量。麻煩幫我和木村說一下，不用她替補了。」

    小林點了點頭，把木村的名字劃掉。中島又指指邊上的一箱礦泉水：「有小杏在，前三肯定有啦。我先去給群男生發點水和吃的，小杏要吃點嗎？」

    寺崎杏接過中島遞過來的巧克力，一邊往廣播室走一邊翻看項目表。

     今天兩點她有一場跳高，結束後就沒什麼事了，如果沒記錯的話下午班級還有一場排球賽，開始的晚的話說不定還能看個全場。她往後翻了一頁，排球賽左邊標著下午三點，右邊的空格裡則是這次參賽的人選。

    她匆匆掃了一眼，正打算翻頁的手指又停了下來。

    明明記得排球賽沢田同學並沒有報名的……

    「他是被迫的哦。」透從戒指裡鑽出來飄在她旁邊，「嘛，也不能完全算是被迫。因為劍術決鬥大出風頭還沒過夠癮，再加上別人多拜託了幾句，就不會推辭了。」

    「想著反正也有那個所謂的火焰幫忙嗎？」寺崎杏合上項目表淡淡問了一句。

    火焰的事還是從巫女的話中得出的結論，那東西大概是普通人所沒有的力量，而且能看到的人也有限，她應該是借了透的光所以那天在校門口才能看到少年頭上的火焰。

    裁判組的組長是中三的乃木阪香織，與笹川京子都是學校裡出名的美人。不過相比京子的清純可愛，有著高挑的身材和天然的棕色卷髮，工作能力和待人接物的方式又十分出挑的乃木阪，在男生眼中更偏向成熟系的美女。

    到達裁判組時，乃木阪正在分發裁判的工作牌。見寺崎杏進來，乃木阪放下手裡那一大疊塑膠牌走了過來。

    「昨天去你們班上找你，還聽說你發燒請假了，已經沒事了嗎？」

    「托前輩的福，已經完全恢復了。」寺崎杏遞上他們班的專案表，「因為有人員修正所以遲了點，組長大人不會生氣吧？」

    寺崎杏和乃木阪香織同在學校的自然科學社團，平時就很熟悉。兩個人都算是冷靜派，也有點同類人的互相欣賞感。

    「看來是恢復完全了。」乃木阪嗔了她一句，接過項目表翻了兩下，停在排球賽那一欄，「唔……這個人，就是前幾天打敗持田的那個傢伙？」

    寺崎杏知道她指的是沢田綱吉，看也沒看就回答了：「沒錯。」

    「哇哦，開始有點期待了。」乃木阪轉身沖後面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搖了搖手，「高川！下午的排球賽你是裁判之一嗎？」

    「是……」

    「和我換一下吧！下次請你吃飯，可以嗎？」乃木阪沖他眨了眨右眼。高川幸福地捂住胸口，一副快要暈過去的樣子。

    寺崎杏挑了挑眉：「美人的特權啊……」

    「不要故意忽視我請他吃飯這一點，可愛的後輩。」

    「換成我的話，大概連讓我請吃飯的機會都不會給的。」寺崎杏指出這個事實。

    兩人聊了會兒天，順便吃了個午飯，乃木阪先去了別的小組。寺崎杏直接去了跳高的場地，小組賽不出所料又是第一。

    1年A班的副班長平常在年級裡出名還有一個原因——發達的體育神經。看起來相當嬌小的身軀卻意外的爆發力和耐力都很不錯，無論長跑還是短跑都能獲得不錯的成績，跳高和跳遠也相當厲害，中一的運動會上還打破了兩個校園記錄。不過那次大爆發之後，她就再也沒能得到這麼好的成績了。

    小組賽很快就結束，一旁的中島綾子一等她下場就拉著她的手跑向體育館。儘管如此，她們到的時候比賽還是已經開始了。出乎寺崎杏的意料，沢田綱吉完全沒有大殺四方。一年A班不但處於下風，而且是相當的劣勢。至於被寄予厚望的沢田就更不用提了，各種接球不穩和平地摔倒，簡直見者流淚。

    整個體育場已經噓聲一片，寺崎杏繞到已經開始插科打諢的裁判組旁邊，拍拍唯一一個認真看比賽的乃木阪的肩膀：「還真的來了啊，組長大人。」

    「都說好要請客了，不來也太虧了吧。」

    寺崎杏都不忍心看場上的情況：「這樣是已經虧了吧……」

    「不。」乃木阪收起手機，一臉自信，「我的第六感告訴我，這場比賽大概會有大逆轉。要打賭嗎？前輩我的第六感可是很准的。」

    心底升起一股怪異的感覺，寺崎杏還沒回應，第一局結束的哨聲已經吹響了。

    完全是壓倒性的形式，大家難免受挫。一年A班的排球員們聚在一邊商量對策。乃木阪香織忽然站了起來，直直走向他們。男生們原本的討論戛然而止，全都直愣愣地看著全校聞名的學姐。

    「你們好，我是這次的裁判組組長，乃木阪香織。」

    「真、真的是乃木阪學姐！」少年們受寵若驚。

    「啊啦，難道還有假的我嗎？」

    男生們連連搖頭：「當然沒有當然沒有。」

    「好啦，不用那麼緊張，我可不會欺負後輩哦。大家都非常努力呢。下半場調整一下，好好加油吧。」她頓了頓，又微微偏頭，看向最後面的沢田綱吉，「你也要加油哦，綱吉君。」

    綱！吉！君！

    靠近球場的座位都沸騰了，所有聽到這句話的男生們的目光都如火炬般熊熊燃燒，恨不得把沢田綱吉燒穿個洞。而沢田接收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惡意，簡直要嚇爆心臟——他怎麼知道乃木阪學姐會突然這麼說啊，他根本連話都沒跟她說過啊！

    「總之、我先去一下保健室！」之前已經提過這茬的他連忙抓住這個理由沖出體育館，乃木阪滿意地笑了笑，走向籃球場另一邊，同樣也鼓勵了一下一年A班的對手們。回到裁判位時，寺崎杏正低頭看著手錶。乃木阪偏頭看了一眼，錶盤上時針指著數字3處，分針和秒針都停在12點。

    「唔……手錶壞了？現在都40分了。」

    寺崎杏沒回答她，只是放下手腕，臉色不太好地看著體育館大開著的門。

    「學姐，我賭我們班會輸。」少女轉而對她露出略帶狡黠的笑容，「為了讓乃木阪學姐出血請我一頓飯，我可是背叛了班級，違背著我的本心啊。」

    乃木阪香織自信滿滿地伸出纖長的手指和她打鉤：「天真的後輩……到時候我要是想吃大餐，你也不能拒絕哦。」

    「那是當然。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

    寺崎杏快步走出體育館，臉上維持的笑容立刻消失，她拐進女廁所隨意找了個位置走了進去，捏了捏指環。

    透一臉不爽地鑽了出來。

    「一定要在女廁所？」

    「就算我現在還是在用意識交流，一直站著發呆也太傻了。再說你也完全可以選擇不出來，這樣就看不見了啊。」

    「就算看不見我也知道這是女廁，心裡當然會有不適感。」

    「不適感就麻煩你忍著吧，指環的處置權還是在我手裡。」

    透感覺到她不太開心，不知怎麼心情就好了起來，頗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很驚訝？」

    「這是當然的。相熟的學姐竟然是外來者……」

    寺崎杏看向手錶，時針轉向了3。

    乃木阪是學校裡高人氣的存在，再加上剛才那番非常有激勵性質的話，好感度一下就升到了30。本來就是很難纏的對手，更不要說她們的交情還算不錯……

    「你暫時可以安心。」透安慰她道，「乃木阪是個相當有耐心的人。外來者不活動我是無法察覺的，而她在此之前，已經在並盛整整呆了兩年都沒有任何動作。耐心的傢伙的習慣是慢慢來，這個數值短時間內不會有太大的波動。」

    「但總要有解決的一天……」寺崎杏煩躁地揉揉眉心，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早上吃早飯時，她又對透提了更多問題，可惜的是大部分都沒有得到答覆。比如：「沢田同學的人生最後會怎樣？」

    「每個人最後當然是死啊。」

    再比如：「我就不能提前知道一點消息嗎？像是巫女說的火焰，還有那些屬性……」

    「你作為沢田綱吉人生的參與者，本來就是會知道這些事的。要循序漸進嘛。」

    唯一有點價值的，大概是所謂的「轉捩點事件」。

    按照透的說法，因為沢田同學在未來做出的決定引來的穿越者們都是這個世界的異類。略去寺崎對於「以沢田同學為中心的世界豈不是一團糟」的擔憂不談，外來者們如果不想被世界秩序發現端倪並且排除，就要努力地融入這裡的生活。他們使盡一切手段加入，滲透，一點點小事積累起來，到達一個頂點時，一切都會發生改變。

    而在沢田綱吉的生活裡，「接納外來者」時所發生的事，正是是他們對於外來者態度的轉捩點。轉捩點事件失敗，外來者的融入也基本算是失敗了。

    可惜，乃木阪的轉捩點事件顯然還離得太遠，連透也暫時無法得到她的資訊。

    寺崎杏歎了口氣，一籌莫展地走出女廁所，習慣性地在水池邊洗了手，抬頭時卻看到了個不該出現在這兒的人。

    「沢田同學不是去了保健室嗎？」

    溜號到水池邊的沢田綱吉尷尬地往旁邊瞥了一眼：「我、我只是休息一下……我馬上就回去！」

    最後這一句是真心話。想到負傷還努力比賽的隊友們，少年語氣不自覺認真起來，平常總是左右漂浮的眼神也難得堅毅了一回。寺崎杏盯著他的額頭看了一會兒，沒發現什麼奇怪的現象。

    無法依賴所謂的力量卻被大家寄予厚望，害怕得逃掉也算是正常人的心理吧，反正她已經看了無數次沢田綱吉逃掉的場景了。

    不過這一次……好像不太一樣。

    「前幾天打敗持田學長的時候，我以為沢田同學就像漫畫裡的主角一樣突然得到了神奇的力量呢，今天看來，沢田同學還是我認識的普通人。」

    的確得到了「神奇的力量」的沢田綱吉心虛地摸摸鼻子。

    「但我想，有些事情正因為是普通人做出來才顯得珍貴吧。要是是絕對會成功的超人做出來的，反而平淡無奇了。」寺崎杏看了一眼他「受傷」的手腕，甩掉手上的水轉身離開，「我先走了，沢田同學。」

    沢田綱吉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呆呆地站在原地。

    那些話……和今天比賽有什麼關係嗎？

    「還不出發麼，蠢綱。」裡包恩從不知道哪個角落裡跳出來，「剛才不是就說要回去了嗎？」

    「因為遇到了寺崎同學……」沢田綱吉看了看時間又驚叫一聲，「已經過了這麼久了！我先走了啊！」

    小嬰兒低低哼了一聲，迅速跳到了正對著體育館的視窗。帽檐上的變色龍爬進他的手裡，幻化成一把□□。他貼近瞄準鏡，等到比賽進行到白熱化的時候，將目標定格在沢田綱吉身上。

    「膨！」

    子彈化作兩道白光打入少年的膝蓋。裡包恩微微轉動方向，鏡頭對準了一雙深棕色的眼眸。

    是剛才那個女孩。

    所有人都注意著場上，唯獨她看了過來，直直地盯著他的方向。她似乎有點驚訝，但更多的卻像是在搜尋著子彈的來源。十幾秒後她垂下眼簾，似乎因為沒發現什麼又轉了回去。

    列恩變回綠色的變色龍爬上他的帽檐，裡包恩拉下帽子遮住半張臉，仰躺在窗臺上。

    這種目光太熟悉了。不但感受到了蠢綱被狙擊的瞬間，還看到了子彈的軌跡，之後還完全不受到驚嚇，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就像是被獵人馴化過後依然保持血性的野獸，平時看起來溫馴無比，在遇到獵物時就會發出獵殺的光芒。

    在來到並盛之前他已經看過所有並中學生的資料，寺崎杏的資料他當然也記得。從小在並盛長大，父母經常在國外工作。成績中上，體育優秀，但再怎麼出挑也不過是個平常的女中學生而已。即使打破校記錄也只是在中一的時候，完全可以用突然爆發來解釋。

    家庭背景什麼都能做假，至於體能……衝破記錄那次就發現自己異于常人的身體素質太容易引人注意，乾脆保持在一個不會太誇張的水準。既能滿足班上同學的熱情，也不會太出風頭。

    難道有人已經等不及，把人手安插到這裡了麼？


第10章 新的外來者

　　體育館，比賽結束。

　　大！逆！轉！

　　整個體育場爆發出激烈的歡呼。回來後的沢田綱吉終於調整好了狀態（打了子彈），以犧牲男人最重要的部位為代價不斷擋住對手的死亡之球，偉大的奉獻精神和男人氣概簡直感動了全場！

　　「哦哦哦沢田！你果然厲害！」

　　「之前應該果然是還沒調整好狀態吧！下次放輕鬆就好了嘛，沢田你那麼逆天……」

　　沢田綱吉被熱烈的群眾圍在中間，遠處乃木阪香織搭上寺崎杏的肩膀。

　　「輸了哦~可愛的學妹。」

　　「果然還是學姐比較厲害啊。」

　　「嘛嘛，我也只是運氣好啦。」乃木阪笑眯眯地撥了撥肩頭的卷髮，似乎想走到人群中間去。寺崎杏卻忽然挽住她的胳膊，遺憾地歎了口氣。

　　「學姐升了中三就退社了，我們都沒怎麼見面。以後等學姐升了高中，我一定會覺得很無聊的。」

　　乃木阪被她這麼一拉，腳步又緩了下來，偏頭看向表情落寞的後輩。

　　「沒事啦，我經常來你們班找你就行。」

　　「這樣影響學姐的學習我會很愧疚的。不過以後我要是來高年級請教學姐問題，學姐不能趕我走哦。」

　　「一定一定。」乃木阪無奈應著，抬眼看看，沢田綱吉已經被大家簇擁著離開了。

　　沒趕上啊……

　　她心裡也不是很在意，反倒拍了拍寺崎杏的手：「不說這個，你打算請我去哪裡吃飯？」

　　「商業中心的料理店可以嗎？聽說那家的拉麵很好吃。」

　　「那一家我聽說過誒，一直想去吃來著……」

　　寺崎杏壓抑著心裡那一點愧疚感，和她約定好下週末見面後心不在焉地走回教室。

　　為什麼偏偏是乃木阪學姐呢？偏偏是她要好的人……

　　「那種事情現在亂想也沒有用，只要是外來者，都必須回到他們本來的世界去，這是世界間的秩序。仔細想想，他們的父母和家人在那個世界，也會著急的吧？」

　　寺崎杏垂著眼，心情還是有些鬱悶。

　　「說起來，剛才乃木阪香織說要過來一年A班找你，你幹嘛想都不想都拒絕啊。」

　　「不是你說要儘量降低好感度嗎？」她理所當然地問。

　　「不是出於你的私心嗎？」

　　 寺崎杏這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我只是按你說的做而已。」

　　透沖她做了個鬼臉。

　　她木著臉快步穿過他，乾脆眼不見心不煩。正在這時手腕又是一陣刺痛，透的臉色變了變。

　　「啊啦，這下麻煩了。半個月後下午三點，會出現新的外來者。地點是……沢田綱吉的家裡。」

##

　　寺崎杏真切體會到了什麼是焦頭爛額。

　　蟄伏了兩年的乃木阪香織還想不到辦法解決，十五天后又會有一個叫利川櫻的少女從異世界穿越過來砸破沢田綱吉家的屋頂，與正在看電視的沢田綱吉來一個定情之吻。更糟糕的是這個定情之吻正是轉捩點——用透的話來說，這算是劇本的開頭殺，屬於例外情況。如果讓利川櫻和沢田綱吉順利地kiss到，好感度數值會直接上升到90。

　　事實上巫女也是同樣的情況，只是被寺崎杏無意中化解了而已。

　　不過開頭即高、潮的好處是，外來者的停留時間很短。巫女不過一天，利川櫻則只能在這裡停留十五天。

　　即使如此，寺崎杏仍然郁氣滿滿——讓她用什麼理由去別人家裡阻止一個目標明確的少女去kiss沢田綱吉？

　　「小杏~」

　　「小杏！」

　　寺崎杏回神，中島綾子趁著教室裡一片議論聲悄悄回頭，用筆桿戳了戳她的手臂。

　　「怎樣怎樣？」

　　說罷又指了指站在老師旁邊轉學生，據說是歸國子女。

　　「……頭髮挺好看的。」她看著少年的銀髮乾巴巴地感歎了一句。

　　在幾乎都是黃種人的日本，銀髮碧眼的美少年可不多見，也難怪他一進來班上的女生都沸騰了。

　　中島綾子白了她一眼：「誰讓你評價他的頭髮啦，看臉啊看臉！不覺得很帥嗎？」

　　「可是……不覺得他看起來很凶嗎？」

　　「這個長相就算很凶也無所謂啦！」

　　怎麼看都不怎麼好相處的樣子，眼神也很兇狠地盯著……

　　 寺崎杏順著他的目光看過來，定在了她的鄰座。

　　——沢田同學？

　　老師拍拍講桌示意大家安靜，又清了清嗓子：「這位是義大利留學回來的獄寺隼人同學。」

　　「名字也很酷啊！」——來自再度興奮的女生們。

　　「有什麼酷的不是很普通嗎……」——對女生的愛屋及烏表示不滿的男生們。

　　講臺上的少年對教室裡的情況毫無反應，對老師指著的位置也視而不見，直接走到沢田綱吉旁邊。

　　「咣當！」

　　他抬腳踢翻了桌子。

　　「嗚啊！」被驚嚇到的沢田綱吉摔下了凳子，翻倒的課桌上書本和文具掉了一地。女生們非但沒被嚇到，反而都捂住心臟臉紅心跳，教室後方已經開始商量成立「獄寺隼人後援會」了。

　　中島綾子立刻改變立場：「收回前面的話，這個性格還是觀賞一下美景就夠了。」

　　心有餘悸的沢田綱吉扶起桌子小心翼翼地又往後瞥了一眼，又受到一次「轉學生的仇視」攻擊，連忙淚流滿面地轉回來。但這種心驚膽戰的折磨完全沒有結束，一整個上午他都忍受著從教室後方傳遞來的「熱烈」視線，簡直如坐針氈。午休的鈴聲一響，他就迫不及待地沖出了教室。不一會兒，那個轉學生也走了出去。

　　「這個獄寺……真的是沢田同學的夥伴嗎？」

　　寺崎杏回想著巫女的話——如果沒記錯的話，她有說過獄寺他們都是沢田同學的家族成員吧？雖然對於那個家族她只記得是個讀起來很像「蛤蜊」的名字……難道沢田同學家其實是水產大亨？

　　「你這是什麼不靠譜的猜測。」透無語地打斷她，「要是很擔心的話，就跟去看看啊。」

　　寺崎杏懶得反駁他，從座位上站起來，「綾子，我今天中午有點事，你不用等我吃午飯了。」

　　「誒？小杏要去哪裡玩，我也要去！」

　　「小林同學，綾子今天的飯盒裡有胡蘿蔔，她可能不會認真吃掉哦。」

　　聞聲而來的小林守坐在中島綾子位置前實行「不偏食」監督，寺崎杏在中島綾子的控訴聲中離開教室。

　　「瞬間就出賣了閨蜜，杏可真是重色輕友。」

　　寺崎杏毫無愧色：「我是在為小林同學艱難的追求路程創造機會。」

　　透被她的厚臉皮堵得無話可說，指了指中庭方向飄回戒指裡。她急急轉過拐角，冷不防撞上一個人。對方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忽然又轉了調子。

　　「小杏學妹？」

　　是上次那個翻牆進來的姓結城的外校生。他身後還跟著兩個本校的高年生，應該都是三年級的小混混。

　　寺崎杏退了一步：「非常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能讓我過去嗎？」

　　「這個嘛。」結城笑了笑，又湊前了點，「上次我不是邀請你約會嗎？答應的話，我就讓開哦。」

　　「謔，結城，你還念念不忘啊。」身後的胖男生笑了出來，另一個瘦子卻衣服不耐煩的樣子催促道，「快走吧，還有正事呢，趁雲雀這幾天不在。」

　　結城也不在意，倚在牆上一副悠閒的樣子看著寺崎杏。

　　「轟隆——！」

　　中庭遙遙傳來一聲爆響，三人都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寺崎杏想趁機從旁邊繞開，卻不想結城伸出腿再一次攔住她，一邊問：「怎麼回事？」

　　胖男生幸災樂禍地轉回來，大拇指指向中庭：「剛才碰到了個瘦得跟麻杆一樣的小子，是我們學校出名的廢柴。不過之前我經過那裡看到另一個傢伙也在那兒，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據說是新轉來的。估計那廢柴惹到他挨揍了吧。」

　　像要回應他的話似的，他剛說完，那裡又連續傳來幾聲爆炸聲，還夾雜著沢田綱吉「啊啊啊啊」的求救。

　　三個人都惡劣地大笑起來。

　　寺崎杏蹙了蹙眉：「請讓一下。」

　　結城好笑地看著她：「沒聽到那裡正打架嗎？」

　　「我有事。」

　　「我也說了，你答應我就讓你過去。」

　　兩人又陷入僵持，胖男生嘖嘖兩聲，「這麼著急，擔心那個廢柴？」

　　「和你無關。」寺崎杏捏緊了指環，再也沒耐心維持自己的禮貌，一字一頓，「請讓開。」

　　結城反倒被她激起了怒意：「我不讓，你能怎麼樣？」

　　寺崎杏眯起眼睛，忽然一腳踢在他的小腿上。兩個跟班本還想嘲笑她不過是個沒力氣的小女生，結城卻捂著小腿靠著牆滑了下去。被她踢到的地方疼得像是斷了一樣，一張口就抑制不住發出□□，他只能咬著牙死死瞪著寺崎杏。

　　少女面無表情地繞過他快步走向中庭，快到達時卻忽得停住。

　　心跳快地像要爆開，手腳仿佛都被血液充滿了。

　　害怕的事情發生了。

　　中一的運動會上她就發現了，無論是跑步還是跳躍，如果不壓抑住就會比別人遠遠超出一大截。那時候還只是覺得自己的體能好得有些奇怪，可現在，無論如何都不是「身體素質好」能解釋的了。

　　剛才踢倒結城的時候，那個動作熟練得好像已經做過幾百遍了。她明明沒有學過武術類的課，為什麼會這些東西……

　　腦海裡似乎閃過零碎的畫面，來不及抓住，透的聲音幽幽在耳邊響起：

　　「你再不過去，沢田綱吉就要被打死了。」

　　寺崎杏這才發現已經聽不到呼救聲了，顧不上剛才那些奇怪的畫面，慌忙沖進中庭。

　　更奇怪的場景出現了。

　　一個全身穿著黑西裝的嬰兒坐在樹枝上，帽檐遮住了半張臉。他應該是看到了她，半側過來勾起嘴角，握著槍的右手微微一抬。

　　一顆子彈沒入沢田綱吉的眉心，他倒了下去。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9 22:21

第11章 退學

　　「沢田同學死了」這個概念還沒來得及在腦海裡形成，地上的少年忽然又坐了起來。和告白那天一樣，他全身上下除了花短褲所有的衣服都爆開，頭頂燃起一簇橙色火焰，面相兇狠地直接抓住身邊的□□。

　　——□□？

　　寺崎杏這才注意到滿地都是□□，獄寺隼人手裡還抓著一大把。

　　銀髮少年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不知道又從哪兒掏出更多□□，動作看起來有點像超市大拍賣時抱不穩促銷品的阿姨——不，結局更像。□□在他身邊散了一地，要是沒有意外的話他應該就會被自己炸死了。幸虧埋頭於消防事業的沢田綱吉以自己的雙手再次掐掉所有的點燃的引線，眉心的火焰漸漸消失。

　　少年長舒一口氣：「太好了，終於搞定了……」

　　寺崎杏：「……」

　　其實剛才對於沢田同學倒地的震驚還沒消退，很快又見證了死而復生和爆衣滅火這件事，她還處在混亂中。只是迷迷糊糊間，好像明白了沢田同學頭頂火焰的來源。

　　是因為這個小嬰兒……的槍？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中庭入口，樹枝上的小嬰兒跳到她身旁，手上的槍變成了一隻變色龍。

　　「ciaos~」他仰起頭跟她打招呼。

　　寺崎杏俯身看著他：「這是你好的意思嗎？」

　　小嬰兒點點頭，手上的變色龍也爬上前，「這是列恩，我的寵物。」

　　「它……會變形嗎？」

　　「沒錯。那天你看到的子彈也是他發射的。」

　　那天，是指排球賽？

　　寺崎杏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的承認，各種各樣的問題塞滿了腦海，比如沢田同學為什麼沒死，比如獄寺為什麼會有□□，比如小嬰兒為什麼會拿著槍而且動作還這麼敏捷……

　　不過她並沒有來得及問出這些問題，背後就傳來了結城明顯咬著牙的聲音。

　　「喲，小學妹，你還在這兒啊。」

　　寺崎杏下意識地轉頭，結城被那兩個男生扶著，兇狠地瞪著她，轉了轉腳踝，「啊啊，踢得還真是疼啊。」

　　「並盛校規是不允許外校學生沒有經過門衛允許隨意進來的。」她想了想，還是否認道，「中庭發出那麼大的聲音，我來看看也很正常吧。」

　　「只是看看？」少年的聲調高了一個八度，引得裡面的沢田和獄寺也看了過來，「謔，這小子還沒穿衣服呢，在做什麼丟人的事啊？呐川島，井上，過去看看。」

　　兩個男生聞言鬆開手，讓結城靠在柱子上，笑嘻嘻地靠近還在發愣的沢田綱吉。寺崎杏想攔住他們，手腕卻被結城一把拉住。

　　「我的腿可是差點被你踢斷啊，你說，我要怎麼找你算這筆賬呢？」

　　「那是你自己——」

　　「轟——！」

　　她還沒來得及反駁，中庭又傳來兩聲慘叫，那兩個男生跌跌撞撞地跑了回來，身上的衣服也炸成破布，看起來慘不忍睹。獄寺隼人抓著兩把□□豪氣干雲地沖這裡吼道：「敢傷十代目，看我把你們炸成碎片！」

　　寺崎杏愣了愣，突然笑了起來，頗有些幸災樂禍地看著呆掉的結城：「你還是先算算給你的手下要多少醫藥費吧。」說罷甩掉他的手，看了一眼中庭，「最近雲雀學長不在，建議沢田同學好好打掃一下這裡的垃圾，如果被風紀委發現了，A班是不會幫你們負責的。」

　　沢田綱吉連連點頭：「知、知道了，我馬上就去打掃！」

　　「喂不就是點垃圾麼，憑什麼讓十代目來……」

　　「不不，獄寺君，我來就行了！」生怕獄寺再掏出□□把寺崎同學炸飛了的少年慌忙攔住他。

　　「那我也來幫十代目！」

　　「那還真是……謝謝……」

　　寺崎杏看著他們碎碎念著拿來打掃工具，心情也好了不少。那些疑問也不急於一時，還有的是時間探索。她向小嬰兒道了別，直接回了教室。

　　裡包恩沖她揚了揚帽子，瞥了一眼縮在一旁正想辦法拖走兩個死魚般的手下的結城。少年走路一瘸一拐的，腿上還有一塊顯而易見的淤青。

　　這一腳踢得可真狠啊。

##

　　距離中庭爆炸的事情過去了好幾天，寺崎杏一進入教室聽到各種各樣的哀嚎，看到綾子有氣無力地趴在課桌上，終於想起今天是根津老師發測驗卷的日子。

　　如果說考試是悲劇的話，根津老師的評卷課簡直是慘劇。對於成績不好的同學來說，就根本是地獄了。根津老師說話又狠又毒，還喜歡小程度的體罰，對於身心都是相當殘酷的煎熬。大家鬼哭狼嚎互相安慰了一會兒，根津老師就進了教室，連忙閉嘴以免引爆他心中的□□桶。

　　不用想也知道，他的第一句話一定是：

　　「這次考試大家考得非常不理想。」

　　接著就是惡夢般的「按成績報名字」。

　　同學們一個個報過去，寺崎杏卻遲遲沒有聽到自己的。一直到最後，根津才停了下來，清了清嗓子。

　　「這一次，我要嚴重批評兩個人。一個是沢田，唯一一個拿了二十幾分的人。哼，連這樣簡單的試卷都只能拿二十幾分，將來恐怕也只能當個人渣。」

　　就算平常廢柴綱這個名字叫的很響亮，大家也都只是默默地低頭聽著——全班幾乎都根津罵過，那種滋味真的是很不好受啦。

　　根津見沒什麼人呼應他，只好繼續往下說。

　　「另一個，寺崎杏。」

　　教室裡立刻響起了悉悉索索的聲音，同學們都抬頭看向她。寺崎杏自己也覺得有些奇怪，那天雖然身體不舒服，但是試卷做的還算可以，總不至於只考了和沢田差不多的分數吧。

　　「四十分。從第五名掉到這個成績，你在搞什麼，寺崎？」

　　根津拿出了一張畫滿紅叉的試卷，寺崎杏看了一眼就知道了原因。大部分答案都被白色的塗改液塗掉了，整張試卷幾乎有一半是空白。

　　她立刻回頭看了一眼鈴木。鈴木沖她笑了笑，一臉挑釁。

　　她沒有立刻回答，也沒有虛心認錯反而四處東張西望的樣子更惹怒了根津，他一把把試卷拍在桌上，高喝一聲：「你在發什麼呆，寺崎！」

　　 寺崎杏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失誤，張了張口，卻又被根津截住話頭，「你們這些好學生覺得自己成績好就了不起了，以為自己就能一直坐穩所以耍滑頭？和校外那些男生瞎混，怎麼，想去第一中學嗎？」

　　「第一中學」在並盛是出了名的糟糕學校，還曾經出過女中學生出去援\交的惡劣事件。根津突然罵出這樣的話，饒是寺崎杏平常脾氣很好，此刻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指責氣得有些發抖。

　　 她儘量平復了一下心情，才再次開口：「我不知道老師為什麼這樣說我。」

　　「不知道？上週一中午你在幹什麼？不是全校學生都去看體育館那什麼無聊的決鬥了麼，你怎麼在小樹林和一群男生在一起？」

　　上週一……

　　寺崎杏這才想起那天的確是遇到了結城他們，回去的路上還差點撞到了根津。

　　「一群男生嘻嘻哈哈地還問我知不知道你是哪個班的，還問我並中的女生要多少錢……連多少錢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還不是給並中丟臉嗎？！」

　　中島綾子已經氣得直接站了起來：「小杏的試卷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改了，再說，那些男生本來就是不良少年吧，他們說的話，老師就能用來侮辱別人了嗎？」

　　「何況寺崎同學一直學習很認真，老師不是也一直很喜歡寺崎同學麼？無端交白卷，老師難道不覺得奇怪嗎？」知道是鈴木搞鬼的小林也忍不住反駁。同學都有些忿忿不平地點頭——對於一個女生來說，這種話真的太過分了！

　　根津被教室裡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嚇住，似乎自己也意識到這話有些過頭，正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教室後門被人唰得拉開。

　　前幾天那個轉學生來了。

　　他總算找到了話題，轉而指責起獄寺來：「喂！你遲到了！」

　　新轉來的少年瞪了他一眼就轉向沢田綱吉，等於又在根津頭上燒了把火，乾脆把怒火全都發洩在沢田身上。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跟人渣要好的傢伙也肯定是人渣。連班委也這幅樣子，我看一年A班也是蛇鼠一窩！」

　　教室裡一片譁然，甚至有幾個女生紅了眼圈。根津像被點燃了引線一般更加興奮了，甚至指著沢田綱吉問：「難道不是麼沢田？和你一個班級的傢伙，坐在你旁邊的傢伙也是一個樣！」

　　學生就該好好地聽他的話，有什麼資格反抗從來都平步青雲的他！可是這種時候，本來應該痛哭流涕聽他指責的沢田綱吉，居然敢反抗！

　　「我不是人渣……我們班也，也不是。」他看了看一旁同樣站著的寺崎杏，「寺崎同學也……」

　　雖然聲音虛弱的幾乎聽不見了，少年握著拳有些發抖，也不知道是被嚇的還是被氣的，終於看不下去的獄寺沖上去揪住了根津的領子。

　　「幹得好！新來的！」班長藤堂揭竿而起，帶頭給獄寺助威。積怨已久的學生們在下面叫好，甚至有男生躍躍欲試也上去摻和一腳。教室裡吵鬧成一團，門又一次被拉開。

　　根津像看到救星一般掙脫開獄寺的手跑向站在門口的風紀委，指著獄寺喊道：「他！他敢打我！還有沢田！他是罪魁禍首！」

　　突然被點名的沢田綱吉驚恐地擺手：「不，我……」

　　風紀委員揮手打斷他，指指獄寺和沢田：「一年A班上課時間擾亂校園秩序，請班長和這兩位同學跟我們去接待室。」

##

　　事情一發不可收拾，最後沢田綱吉和獄寺沒在風紀委接待室呆多久，就又被叫去了校長室。根津怒氣衝衝地坐在沙發上，校長在一旁調節。沢田坐在沙發上如坐針氈，感覺整個校長室的氣壓都低得讓人喘不過氣了。

　　 「請問……校長先生在嗎？」

　　突然響起了兩下敲門聲，校長連忙招手：「是香織啊，你是來交文件的嗎？」

　　乃木阪香織將檔放到桌子上，看了看縮在沙發上的沢田綱吉：「這不是沢田同學嗎，怎麼了？」

　　完全沒想到學姐還記著自己的少年一晃神：「沒什麼……」

　　「還叫沒什麼！這傢伙對我使用暴力！」根津一下子跳起來怒火沖天地吼道，「現在的學生也太過分了，退學！必須退學！」

　　乃木阪香織倒了杯熱茶遞上來：「老師先喝點茶。退學什麼的也太嚴重了吧？根津老師很生氣我可以理解啦，不過還是要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嘛。」

　　學姐竟然幫自己說話……

　　沢田綱吉抬眼看看她，乃木阪似乎注意到他的視線，沖他眨了眨眼，做了個「別擔心」的口型。可惜的是根津似乎毫不領情，依然堅持著那兩個字——退學，甚至加上了新的要求，「剛才鬧起來的時候，A班的同學有不少起哄了吧！還有幾個班委帶頭反駁我的話，我還要求一年A班集體向我道歉！」

　　「你太過分了吧！」

　　獄寺已經忍不住跳了起來，一向秉持著老好人原則的沢田也難得的沒有伸手拉住獄寺。

　　他覺得有點委屈。

　　他沒有打人，就算他有連帶關係，也不至於退學啊。獄寺君雖然凶了點，也只是拉住了他的領子不允許他罵人。而且，他的確成績不好，可是成績不好就沒有人權了嗎？剛才根津老師還那樣罵寺崎同學，這樣的老師難道就沒有問題嗎？

　　現在連整個班的同學都扯進去了，他們會不會覺得都是他的錯？

　　真是太糟糕了。退學的話可比平常那些事情嚴重多了啊……再也見不到京子了，也不能上學了，媽媽一定會生氣的。啊啊，難道他真的要像根津說的那樣成為一個將來只能四處亂走的流浪漢嗎？

　　少年腦洞大開，已經腦補出了未來的自己衣衫襤褸沿街乞討的景象，正滿心酸澀，一個聲音又把他拉回現實。

　　「向根津老師道歉的要求，我們願意接受。」

　　——寺崎同學？

　　沢田綱吉猛地抬頭，寺崎杏和小林守站在門口，剛才被叫回去的藤堂也和他們一起。

　　藤堂沖他一咧嘴，把辦公室門拉到最大。他們身後，站著一年A班的所有同學。

　　「還好吧！沢田？」

　　「誒？我……」沢田綱吉一頭霧水，「藤、藤堂同學？」

　　「別擔心。」小林守也看向他，中島綾子探出頭，沖他一挑眉，「看在你幫小杏說話的份上我也勉強來救一下你啦！」

　　寺崎杏徑直走進校長室，向校長淺淺鞠了一躬。

　　「我們可以向根津老師道歉。但是開除沢田同學和獄寺同學這個條件，很抱歉。」

　　「一年A班，絕不同意。」


第12章 沒有說出的道歉

　　寺崎杏的話音剛落根津就被觸怒了：「什麼叫不能同意？！老師的要求有你們反駁的權利嗎？！」

　　少女沒有被根津幾乎指到鼻子上的手指嚇退，反倒又走近了一點，「我們沒有考出讓根津老師滿意的成績，還擾亂了課堂秩序。這一點我們願意道歉。」

　　她說罷，身後的中島綾子揚聲道：「很抱歉，根津老師！」

　　在她的帶領下，全班同學也商量好似的相當大聲地開口：「非常抱歉，根津老師！」

　　根津給這陣勢唬得連往後退了兩步：「你、你們什麼意思？」

　　「這是根津老師的要求，我們因為無知和衝動冒犯了根津老師，在此向您道歉。」寺崎杏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著校長，「但同時，我們也有我們的要求。」

　　「我們希望，根津老師也能向我們道歉。」

　　根津的怒火再一次被引燃：「憑什麼？」

　　藤堂翔太立刻接過話頭：「老師希望我們能好好學習的心情我們當然可以理解，可是老師用很過分的詞語指責學生，未免也太打擊我們了。A班雖然只有三十多個同學，可是每個同學都陰沉著臉回家，想必我們的父母也會很擔心的吧？畢竟根津老師的作風在全校都赫赫有名，如果家長委員會為此誤會了什麼和學校產生衝突，對學校來說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啊。」

　　「……」校長簡直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看這群學生。

　　「這又怎麼樣！我說的有錯嗎？像沢田那樣的傢伙——」

　　「就算是每次考試都只能考零分，也不一定是對社會沒有用的人。」寺崎杏打斷他，「就像小林同學，他的體育成績也相當讓人憂愁，但因為成績優秀，一直很受您的喜歡——您認為即使除學習以外的活動都一團糟，只要成績很好就能是有用的人，那麼，為什麼不能認為一個成績不好，但有其他發光點的人是有用的人呢？」

　　「……是啊。」小林守艱難地附和了一聲。

　　中島綾子在後面適時地添油加醋：「是啊是啊！老爸還說，我老是這樣沒精打采的，要和家長委員會的叔叔阿姨們好好交流一下呢！」

　　家長委員會啊……

　　學校老師眼裡交流起來最麻煩的人，相信自己孩子所說的都是事實的人，瘋狂起來完全能夠在學校建立法律的人——家長委員會的家長。

　　所有能說會道的有權有勢的家長好像全都集中在這裡一樣，以他們的三寸不爛之舌和恐怖的手腕踏平學校每一寸土地，恨不得將孩子們都放在眼皮子底下監管，一旦學生的利益受到侵害被他們發現能讓全國的媒體第二天都知道這件事。

　　總之，這是個讓所有學校都聞風喪膽的組織。

　　雖然並中的家長委員會並沒有那麼恐怖，但是根津老師的言論傳播到他們中間，也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到時候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解決的了。

　　寺崎杏見他們臉色不好，又補充道：「希望老師能夠體會到我們的心情。這一點，同樣身為A班成員的沢田同學和獄寺同學一定也是這麼想的。雖然他們太衝動了些，本意也一定是想和老師好好交流的。」

　　校長歎了口氣按了按太陽穴。現在的學生真是越來越不好對付了……

　　「就因為這樣的事就勸退實在是有點草率……總要有個緩衝期的。你說呢，根津老師？」

　　根津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轉了轉眼珠，又道：「雖然你們和我道歉了，但獄寺和沢田對我使用暴力還是不能抹消的，就算是校規也有規定不能打架吧？更何況還是打老師？」

　　「那您還有什麼要求？」

　　「很簡單，把十五年前埋在學校裡的時光膠囊找出來。只要找出來這個，我就放過這兩個傢伙。」根津拋出這個條件，有些洋洋得意地看著臉色發黑的沢田綱吉。

　　這傢伙……絕對不懷好意。

　　寺崎杏本想再說些什麼，忽然聽到腦海裡傳來透的聲音：「答應他。」

　　「既然如此，希望校長您也能做個見證。如果找到了時空膠囊，沢田同學和獄寺同學的退學要求就作廢，也希望根津老師能履行承諾。大家回去上課吧，打擾到校長真是非常抱歉。」

　　「走了走了，回去了！」藤堂揮了揮手，一年A班的同學們浩浩蕩蕩地穿過走廊。沢田綱吉恍恍惚惚地跟在最後，還不太敢相信這個事實——同學們，居然一起來校長室為他請願了嗎……

　　他不是在做夢吧。

##

　　大家一路跟著藤堂翔太和寺崎杏回到安分地回到自己座位，剛關上教室門，班級裡就爆發出一陣歡呼。

　　「大成功！」

　　「是是！看到根津的臉色了嗎！太解氣了！」

　　「哦哦哦！不愧是我們一年A班！」

　　沢田綱吉坐在原位，還不太能理解發生了什麼。

　　「哈哈沢田！是不是覺得很開心！」後座的川田一把攬住他的肩膀，「這次多虧了你墊著根津才沒有逮著我罵，而且你和獄寺還這麼有勇氣反抗他，真是太佩服你了！」

　　「誒——？」沢田綱吉撓撓腦袋。

　　反抗根津老師的不是獄寺嗎？他只是站在旁邊什麼都沒做。而且……

　　「大家為什麼會到校長室去啊……」

　　川田乾脆翻到前面來坐到他課桌上：「哦哦，因為藤堂同學從接待室回來的時候通風報信，然後寺崎同學說『不能讓A班的同學被這樣的老師害到退學』，大家就一起跟過來了。」

　　「沒錯啦沢田，你和獄寺可是英雄啊！尤其是你，寺崎說得對，之前打敗了高年級拿鼻子看我們的學長，還贏了排球賽，怎麼樣都不能讓你從我們班被踢出去！」

　　沢田綱吉頗為驚訝——他還不知道自己在班上同學眼中的印象已經扭轉了這麼多……

　　可是，根津的任務還是很難完成。操場那麼大，誰知道時光膠囊埋在哪裡啊。

　　「至於根津那個要求，你也不用太擔心啦，我們會來幫你的。」

　　「幫我？」他再次看向川田，對方指向教室後方的寺崎杏，「班委都已經在分配任務，每個人找一部分了。我是中島那一組的。」

　　教室後方的班委們根據座位將同學們分成了好幾個小組，每個班委帶著組員們去別的教室借工具。中島綾子見小組已經集齊了就領著他們出發，川田連忙跟上去。沢田綱吉站在原地，也沒見人來領自己進組，手足無措地東張西望。

　　「走咯沢田！」

　　「我們在操場等你哦~」

　　經過的同學們無一例外向他打招呼，沢田綱吉還是頭一次被那麼多人問候，實在是受寵若驚，「請、請問我是哪一組？」

　　「沢田同學的話，是和我一組。」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線，已經分好隊伍的寺崎杏從他背後走到講臺前，見他還愣著，又折回來把最後一把鏟子遞給他，「沢田同學不去嗎？」

　　「沒有！我只是……」

　　之前川田說大家都不希望他和獄寺被開除，雖然那也是托了裡包恩的福，但是聽到這樣的話，他是真的很感動啦。可是現在因為他，大家放學後都要留下來挖操場，難得的那點開心又被湧起的擔憂和愧疚淹沒了。

　　說到底，他還是拖後腿了啊。

　　沢田綱吉垂頭喪氣地跟在寺崎杏身後，回過神，他們已經出了教學樓，正穿過中庭的長廊。等不及的組員已經直接跑向了操場，寺崎杏正在他的前面不緊不慢地走著。

　　已經過了紫藤蘿開放的季節，瘋長的藤蔓卷捲曲曲地纏繞在庭柱上，又從頂上垂落下來。陽光透過葉子的縫隙在長廊裡投下一個個小光柱，有小小的灰塵在裡面跳躍。操場方向遙遙傳來一陣陣笑聲，隨著風一起淹沒在樹葉的摩擦聲裡。

　　感覺就像是夢一樣。

　　不止現在，從裡包恩出現的那天開始，他的生活就像點燃了引線的□□。明明是普通的中學生卻成了什麼「黑手黨首領」，明明是個小嬰兒卻拿著槍還經常很嚇人。明明他本來是以廢柴出名卻又很有透明度的矛盾體，現在卻意外的好像有點存在感了。

　　啊啊，這不會真的是夢吧？一覺醒來，他還是那個扔進人群裡也找不到的廢柴綱，沒有死氣彈，沒有裡包恩，也沒有漸漸好轉的學校生活……

　　他突然有點心慌，甚至覺得寺崎杏的背影也有些模糊了。

　　「不用太在意。」

　　「……誒？」

　　「我們也並不是只為了沢田同學和獄寺同學而這麼做的。」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聲音聽起來也有些不真實感。

　　「沢田同學在這件事上基本是無辜的。一年A班的同學們早就對根津老師怨聲載道了，就算是我，也很難輕易就原諒他說的那番話。如果當時我們沒有起哄，也許根津老師還不會那麼生氣，所以沢田同學不用覺得自責。」

　　沢田綱吉揉揉眼睛，沉默了半晌。

　　「那個，上次合宿的事，謝謝你和小林同學。還有，當時我惹寺崎同學生氣了吧，抱歉……」

　　他鼓足勇氣把前兩天就想說的事一股腦兒倒出來，等了半天，也沒聽到前面的人有任何回應。忍不住抬眼，寺崎杏已經停住了腳步，在長廊的盡頭回身看著他。

　　「為什麼沢田同學要道歉？」

　　她的眉毛緊緊蹙在一起，嘴角也微微抿了起來。沢田綱吉感覺自己心臟大幅度跳動了一下，又開始發慌了。

　　就是這樣，那天在神社前面，寺崎同學也是這個表情。啊啊，又來了，每次面對寺崎同學的時候他就覺得很彆扭，手腳也不知道該放哪裡。雖然寺崎同學是公認的好脾氣，可是他就是覺得她很難相處。看吧，全校能有哪一對鄰座像他們這樣，開學了那麼久才開始講話？好不容易有點交流，還基本都是他惹到她了。

　　可是這一次他明明是在道歉，好像也沒說錯什麼啊……

　　沢田綱吉想了半天也沒找到原因，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解釋：「那個、寺崎同學不是生氣了嗎？我說要回去找巫女的時候……」

　　「所以沢田同學覺得，那是你的錯嗎？」

　　「……」

　　他撓撓頭——其實他也沒覺得他哪裡有錯……

　　少女的表情緩和了一些：「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問題，沢田同學都習慣先道歉嗎？」

　　這麼一說，沢田綱吉才發現自己好像是這樣。不過這也是很正常的吧，反正道歉也不會少塊肉，還能避免不少衝突，對於他這種不愛惹麻煩的人來說，簡直是最好的辦法。

　　「那天是我和巫女吵架了，所以才會遷怒沢田同學。而且，就算那個時候你還擔心巫女的安全……」

　　「不是你的錯，不用道歉的。說起來應該是我……」

　　是我應該說對不起。

　　這句話停在嘴邊，她卻說不出來。就像開學那天一樣，不知從何而來的酸澀蔓延開來，現在開口一定會是哭腔。

　　不能說話，會被聽出來的。

　　寺崎杏平靜了一會兒，才又抬起頭，擺出平常的笑容。

　　「走吧，大家應該都等急了。」


第13章 拜訪

　　尋找時光囊的事情最終還是以沢田綱吉的大爆發結束。因為一年A班的同學聲勢浩大地挖操場行動，根津和A班的約定已經傳遍了整個學校，甚至被同學傳進了家長委員會的耳中。為了不惹怒嚴厲的家長們，根津還是向A班道了歉，也取消了沢田和獄寺的退學要求。

　　一年A班從此成為並中的傳奇——打敗終極變態老師根津的班級，當然沢田綱吉的人生也添了一筆——挖出根津黑歷史力挽狂瀾的偉大男人。

　　聽到這個說法的時候，無論是沢田綱吉自己還是寺崎杏都免不了惡寒一下。

　　距離第三個外來者到來還差四天，出乎寺崎杏意料的，乃木阪的好感度依然停留在30，也許是因為在校長室那天的情況太混亂，沢田綱吉沒多少心思分出來感動。

　　「你打算這麼一直消極怠工下去？難道那天你要直接沖進那傢伙的家裡？」

　　寺崎杏抱著作業本去老師辦公室的路上，透終於忍不住催促她。

　　「丘比特先生這麼著急，就不能行行好，給我一個合適的理由嗎？」

　　並不能做到我行我上的透氣得鑽回了指環。

　　寺崎杏聳聳肩，交了作業回教室。路上經過教學樓前面時看到不少人圍在樓下，有認識的熟人見她過來連忙招招手：「喂寺崎！那個人是不是你們班的啊！」

　　她抬頭一看，天臺邊緣正站著個男生。

　　「山本同學？」

　　「聽說是要跳樓啦，你們班的同學好像都在天臺上勸他呢！」

　　「什麼……跳樓？」

　　開什麼玩笑。山本武可是出了名的樂觀粗神經，從來沒什麼失意的時候，為此還在全校女生中得了個「並中最陽光健氣男生」的稱讚。這樣的傢伙會跳樓嗎？

　　寺崎杏慌忙向同學道了聲謝，急匆匆地爬上頂樓。同學們已經把山本圍了個嚴嚴實實，她在最週邊，隱隱約約聽到沢田綱吉站在最中間說著什麼。

　　「綾子！」

　　她壓低聲音喊了聲，前面的中島綾子連忙鑽過人群跑到她身邊：「小杏不得了了！山本要跳樓！」

　　「我已經知道了……他發生什麼了？」

　　「我也不太清楚啦。好像是手骨折了，說什麼自己已經被棒球之神拋棄了。」

　　寺崎杏有點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再看看綾子的表情，也明晃晃地寫著「理解不能」。

　　為什麼最近一年A班這麼不平靜？

　　她無奈地扶住額頭：「算了，現在情況怎麼樣？」

　　「藤堂已經去找老師了，現在沢田在勸他啦。」

　　「沢田同學？」

　　中島綾子點點頭，乾脆拉著她擠開人群。沢田綱吉垂著肩膀站在山本面前，怎麼看也不像勸人的樣子。

　　兩人的動作有點大，少年回頭看了她們一眼，又挫敗地轉了過去。

　　「我是那種死到臨頭才覺得後悔的不中用的人……早知道會死，當初就應該試試看……」

　　他退了一步，「我沒辦法理解你的心情……抱歉。」

　　天臺上的細碎的交談聲都停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沢田綱吉的聲音太消沉了，氣氛竟然有點沉重。

　　寺崎杏趁機推了推身旁幾個男生，示意他們偷偷繞道山本的邊上，自己也往前湊了一點。少年似乎一刻也不想在天臺多待，轉身就要走。山本卻忽然伸出手抓住他的衣服，好像有什麼話說。

　　「阿綱——」

　　「咣當！」

　　本來已經快接近山本的男生都沒想到那一小塊欄杆會突然斷掉，眼睜睜地看著山本的身體甩出天臺，而恰好被他拉住的沢田綱吉也不受控制地往後倒去。所有人都愣怔了一瞬，緊接著，人群最前面的中島綾子驚叫了一聲，被小林和藤堂拽了回來。

　　「小杏！！！」

##

　　寺崎杏反應過來時，已經跟著沢田和山本一起摔下天臺了。

　　耳畔只有高速墜落時的風聲，她努力地仰頭，只看到天臺上零零散散的幾個人影。恍惚間，不知道從哪兒來的烏雲迅速覆蓋了整個天空。那些人重疊成一個黑影，好像正緊緊扒在欄杆的邊緣。

　　「雷歐娜……」

　　寺崎杏喃喃念出一個陌生的名字。

　　可是……那是誰？

　　像是抗議她的失神，失重的心臟難過得快要爆裂，手腳也不聽話地開始冰涼了，再這樣下去，她就只有摔死了。

　　寺崎杏這才開始恐慌起來，可在半空中沒有任何辦法，只好緊緊閉上眼睛。一片黑暗中，她感覺有人抓住了她的手，接著用力把她摜進懷裡。鼻子也不知道撞在了哪裡，疼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隨著周圍此起彼伏的驚呼聲，那個人才終於停了下來。

　　寺崎杏幾乎一落地就手腳發軟地跪坐在了地上，下意識地再次看向天臺。頭頂只有和之前一樣晴朗的天空和刺眼的陽光，那裡也根本沒什麼扒著欄杆的人影。

　　「小杏！」

　　有人沖過來一把將她抱住，身體漸漸溫暖起來。寺崎杏回過神，伸手拍了拍中島綾子的背。

　　「我沒事啦。」

　　「可是我快嚇死了啊！」中島綾子抹了把眼淚，「要不是沢田，你和山本都要摔死了。」

　　寺崎杏這才注意到站在一邊只穿了條褲衩的沢田綱吉。少年正往這邊看，見她轉過來，眼神又有些左右遊移。

　　「寺崎同學……你，沒事吧……」

　　「沒事。」她搖搖頭，「真是多虧了沢田同學了。」

　　「是啊。」山本在一旁幫腔，「阿綱，你真的很厲害。倒是我，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還害得你和寺崎都摔下來……」

　　沢田綱吉不太擅長應付別人的道謝，只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寺崎杏在中島綾子的攙扶下站起來，想了想，提議道：「這一次幸虧有沢田同學我們才能平安無事。不如這樣吧，山本君。過兩天我們去沢田同學家拜訪，向他好好道謝吧。」

　　山本武顯然也覺得這是個好想法：「對啊，要好好謝謝阿綱你啊。」

　　「不，不用了啦！」

　　沢田綱吉連連擺手，寺崎杏卻堅持：「不用不好意思，你可是救了我們的命啊，不好好上門道謝一下，怎麼都說不過去。還是說沢田同學家最近不方便嗎？」

　　「沒……」

　　「那就太好了。不如就這周周日吧，沢田同學應該也沒什麼事，那天下午可以嗎？」

　　 山本簡直是寺崎杏的好隊友：「正好我家最近有做新品種的壽司，可以帶來給你們嘗嘗。就這麼說定了，快回教室吧，快上課了。」

　　沢田綱吉本能地有點抗拒，又不知道怎麼拒絕，只好先推脫道：「我、我先去換一下衣服！」接著掩面在人群中狂奔，沖進衛生間才長舒了一口氣。他四處環繞了一周，對著隔間輕呼：「裡包恩！」

　　黑西裝的小嬰兒從搬開的天花板裡露出半個頭。

　　「幹得不錯啊，蠢綱，又多了兩個朋友呢。」

　　得到誇獎的少年嘿嘿笑了兩下，「還是多虧了你啦……」

　　要不是他的子彈，他們三個都要摔死了。

　　裡包恩從天花板上跳下來，扔給他新的校服校褲，好整以暇地坐在洗手池上。沢田綱吉連忙套衣服，小嬰兒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那個女生……是叫寺崎杏吧，怎麼會跟著你一起掉下來？」

　　沢田綱吉愣了愣，當時雖然很混亂，但是往下掉的那一幕印象卻很深刻。

　　「那時候……寺崎同學好像是想拉住我。」

　　幾乎是他向後摔的一瞬間，少女就抓住了他的手。

　　「現在想起來也覺得好驚險啊……明明我記得寺崎同學離我還挺遠的，居然撲過來抓住我，結果一起掉下去了。」

　　他撩起袖口，手腕處還有個淡淡的紅印。是寺崎杏抓著他手腕時留下的。

　　真要說道謝的話，應該是他道謝才對吧。寺崎同學還是個女孩子呢，為了救他冒這麼大的險。仔細想想，從合宿開始到現在，她也幫了他好幾次了。

　　裡包恩說他「多了兩個朋友」……山本暫且不提，他和寺崎同學現在，可以算是朋友了嗎？

　　「啊對了！他們還說這周日要來家裡拜訪！我也不知道怎麼拒絕……」

　　「不用拒絕，回去告訴媽媽好好準備一下吧。優秀的待人接物可也是黑手黨首領必要的課程啊。」

　　「都說了我不想當什麼黑手黨啦！而且在學校裡不要說這樣的話啊……」

　　少年習慣性地反駁家庭教師的話，穿好衣服急急忙忙趕回教室。大概最近這樣的事太多，班上的同學對他裸奔和遲到已經習慣了，除了吐槽幾句「肯定是山本開玩笑」和「沢田真是越來越變態了」並沒有別的反應。見老師還沒有來，他用最快地速度躥回課桌前，把課本擺在桌上才長舒了一口氣。

　　往邊上看了一眼，京子正和黑川花聊天，似乎感覺到他的視線也轉了過來，沖他笑了笑。少年立刻臉紅成一個番茄，手忙腳亂地收拾筆盒，結果橡皮又被他丟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個滾停在寺崎杏腳邊。正在整理筆記的少女向下瞥了一眼，彎腰把橡皮撿起來遞給他。

　　「謝謝……」沢田綱吉接過橡皮，想起裡包恩的話，又添了一句，「那、那個，歡迎你和山本來。」

　　寺崎杏怔了怔，微微彎起嘴角。

　　「那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漫畫動畫劇情混一起寫了吧時間太久遠了實在不記得了


第14章 利川櫻

    寺崎杏主動找到機會去沢田家讓透大加讚賞，為了獎勵她，背後靈少年甚至告訴了她另一個消息。

    「京子已經去過沢田家了哦~而且度過了很愉快的一天呢。」

    「雖然這種事我不感興趣，不過身為我的丘比特，我的目標物件和別的女生走得很近難道不是你的失職嗎？」

    「所以我才告訴你好讓你加油啊。」少年理直氣壯地為自己的失職找藉口。

    「你要是真的丘比特，在京子去做客之前就會告訴我——我猜，這又是什麼無法改變的必經劇情吧？」

    上次巫女說到劇情這個詞，透向她解釋為「沢田綱吉的人生走向」，嘛，也就是他生活中必然會發生的事。比如向京子告白，還有前幾天的墜樓。當然，非必要的事件就是那些外來者造成的了。

    「算了，不說這個。你認識一個叫雷歐娜的人嗎？」

    透從屋頂飄下來，手指點點桌子：「雷歐娜？是外國人？」

    「應該是……」她想補充，卻又想不起別的細節，「是那天我從樓上摔下來的時候突然想起的名字。」

    「你不會是看到『臨死前的走馬燈』這種東西了吧。」

    寺崎杏揉揉眉心，又覺得不太對：「就算是走馬燈，我也應該看到的是我的生平啊。我以前也沒有從樓上摔下來過，更不認識什麼叫雷歐娜的外國人了……大概是看過什麼類似的電視劇吧。」

    暫時也想不出什麼結果，她只好把這件事放到一邊。

    周日很快就到了，寺崎杏提前聯繫了山本武，一起帶著禮物走向沢田家。山本明顯早就已經從上次的跳樓事件中恢復過來，也完全沒有為此覺得尷尬丟臉的樣子，讓原本還有些擔憂的寺崎杏放鬆不少。兩人才剛走到路口，就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坐在沢田家的圍牆上。似乎是看到他們過來，伸手摘下帽子沖他們揮了揮。

    「下午好。」

    山本還是第一次見到裡包恩，不由驚訝：「這是阿綱的弟弟嗎？」

    「我是他的家庭教師。」

    「哦……是喜歡玩扮演類的遊戲嗎？」

    「不要亂說啦裡包恩——！」

    庭院裡傳來少年的叫聲，一隻手把小嬰兒從圍牆上撈了下去。很快，庭院的門開了。沢田綱吉抱著裡包恩站在門口，一副很緊張的樣子：「下午好，請進！」

    「喲！阿綱！」山本很自來熟地把禮物塞進他手裡，勾著他的肩進去了。

    「啊拉~這就是裡包恩說的阿綱的朋友，山本同學和寺崎同學嗎？」沢田阿姨立在玄關旁，見他們進來，笑盈盈地招呼道，「稍等一下，點心馬上就好。阿綱，要好好招待人家哦。」

    「知道了啦，我們先上去了！」沢田綱吉幾步奔上樓梯，寺崎杏把禮物放下，又忍不住向廚房看了一眼。

    沢田同學和沢田阿姨長得真的好像啊。

    「他們是母子當然像啊。」透忍不住吐槽她。

    寺崎杏乾巴巴地「哦」了一聲，想起自己的父母。一年到頭都看不見人影，家裡連張照片都找不到，電話也不打一個。這兩年連過年都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在家看紅白歌會。要不是每個月□□上會打錢過來，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父母了。和沢田同學家比起來，她的家簡直就是個冷冰冰的空殼子。

    她難得產生了一點嫉妒的情緒，不過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被驚訝代替了。

    「沢田同學的房間……真是意外的有童趣啊。」

    「啊，那是因為裡包恩啦。」沢田綱吉連忙解釋，「裡包恩和我住在一起，所以才會有兒童用品。」

    寺崎杏把目光從兒童吊床上挪開，又在牆壁和地板上的「迷之黑洞」流連：「男孩子的房間果然不太一樣……那是什麼？」

    「那是彈孔。」裡包恩善解人意地為她解惑，「蠢綱賴床的時候不用這種方式這傢伙是不會乖乖起來的。」

    這種可怕的事不要這麼輕描淡寫地告訴無辜的同學而且為什麼偏偏要在別人面前戳他的短處啊喂！

    山本聽到這個解釋忍不住笑起來：「阿綱，你弟弟還真是有趣啊。」

    「啊哈哈，是啊……」

    沢田綱吉感覺自己的頭頂盤旋了無數的烏鴉，根本來不及補救就聽到裡包恩繼續火上澆油雪上加霜：「雖然這傢伙現在還很弱，不過總有一天會成為黑手黨首領的。」

    ……

    少年崩潰地抓過小嬰兒捂住他的嘴硬著頭皮解釋，「這其實是因為裡包恩很喜歡看有關黑手黨的動畫片啦這些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啊痛痛痛痛痛！」

    裡包恩輕而易舉地掙脫少年的束縛隨後一腳把他踹翻，泰然自若地坐在桌上喝茶。沢田綱吉捂著腦袋在桌子底下抗議：「不要總是踢我的頭啊！」

    總之，話題又回到了正常的學校生活。聊著聊著，不免又說到前兩天的跳樓事件。

    「那天還真是驚險啊，沒想到寺崎也跟著一起掉下來了。」黑髮少年回想起當時的場景還心有餘悸，「從這個學期開始，阿綱就活躍了不少，果然以前都是你太低調了嗎？」

    沢田綱吉心虛地撓撓臉頰：「沒那回事……」

    「對了，寺崎是阿綱的鄰座吧，也沒有發現這傢伙這麼厲害嗎？」

    寺崎杏愣了愣，在合宿之前，他們說話的次數可能十個手指都能數過來。

    「的確呢……我以前和沢田同學很少交流，對話的時候也經常看不到眼睛，還以為沢田同學是比較孤僻的性格。現在看來，沢田同學其實，」她想了想，總算找到了個合適的詞，「應該是比較害羞吧。」

    「……沒有啦！」完全沒想到是這個形容的沢田綱吉立馬反駁，雖然通紅的臉完全暴露了這個反駁有多無力。

    沢田奈奈把山本帶來的壽司擺好盤端了上來，又帶了點其他的點心和飲料。房間裡的氣氛相當輕鬆愉快，就在寺崎杏幾乎都要忘了自己來的目的的時候，一聲巨響從他們的頭頂爆開。

    「轟！！！」

    碎掉的瓦片和磚頭稀裡嘩啦地往下砸，整個房間都充滿了嗆人的粉塵。雖然一直對自己的反應能力很自豪，寺崎杏還是沒想到這位異世界小姐的殺傷性這麼大，一時間怔在原地。

    「怎、怎麼了……」沢田綱吉還在疑惑自己的房頂發生了什麼，而山本根本就是狀況外——

    「這是什麼新的驚喜嗎？」

    最快反應過來的裡包恩已經握緊了槍對準床的方向嚴正以待。

    「咳咳咳，疼死了……」明顯屬於女孩子的聲線響了起來，屋子的灰塵也慢慢散去。沢田綱吉揉了揉眼睛，再三確定這不是自己的夢境。

    房間裡到處是碎掉的磚塊，寺崎杏和山本的腦袋上——當然還有裡包恩的帽子上都是白灰和細小的碎石頭。而他那張可憐的床上，除了瓦片磚頭和已經髒兮兮的床單，還坐著一個少女。

    「我穿越了……」少女用比他們更加疑惑的眼神回望過來，「你們是……裡包恩和27……」

    此時這句話在沢田綱吉的腦子裡只是走形式的飄了過去。認識裡包恩也好那個不知道叫什麼的27也好還有這個突然出現的女生也好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們家的房頂……

    被，砸，碎，了。

    啊啦，哪戶人家在放禮炮嗎？——by樓下客廳的沢田媽媽

    ##

    人生是平淡的。

    這句話從沢田綱吉遇到裡包恩開始就被推翻，到現在他已經習慣了被槍打死又復活，經常陷入水深火熱，時不時要擔心被別人發現他家裡有個危險分子然後報警的生活。

    但總體來說，他的生活還是很安全的。至少到現在為止，除了死氣彈能讓他死了又活這件事，別的都還在他的認知範圍內。

    直到今天。

    就算是學習成績爛到平均分只有二十多的他也知道，要把房頂砸成這個樣子，那麼砸破屋頂的物體要從很高很高的地方掉下來，而如果這個物體不恰巧又是人的話，現在躺在他床上的大概是一灘肉泥。

    絕對不可能是一個看起來很柔弱的女·孩·子。

    所以這個女孩子一定很不正常，再加上剛才她好像說認識裡包恩……

    難得出現了順利推理的大腦抓住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分析出最終答案，接著給嘴巴和手發出指令——

    「怎麼回事啊裡包恩！這傢伙是你認識的人吧！」

    「不要吵！」這一回的確是躺槍的裡包恩依然給了他一個爆栗，繼續拿槍對著這位天上來的少女，「你是誰？」

    不能怪他這一次如臨大敵。在這少女出現之前他竟然沒有任何感覺，手下那些分散四處收集情報的蟲子們也沒有一個給他報信，更不要說她以區區人類之軀砸破了堅硬的建築物還毫髮無傷……他可沒有聽說過黑手黨裡有這麼一個天才。

    但那少女被他的槍指著似乎並不怎麼害怕，確切的說，她的眼神似乎開始渙散。

    「利川……櫻……」少女氣若遊絲地回答道，接著，額角有一縷紅線順著臉頰流下。

    她暈了過去。

    「啊啊啊她不會是死了吧！」沢田綱吉抓狂了——剛才他還在想這世上大概沒有有比房頂被砸破更糟糕的事了，但明顯家裡死了個人更加糟糕吧！要怎麼跟媽媽解釋啊！

    「冷靜點。」裡包恩跳到少女身邊摸了摸她的脖子，「還沒死，叫救護車吧。」

    沢田綱吉接到命令連忙往房間外面跑，走了兩步又突然刹住車。

    「寺崎同學，還有山本，你們沒事吧！」

    山本終於意識到這好像不是沢田準備的驚喜，連忙站起來拍掉自己身上的灰塵：「我沒事，寺崎呢？」

    寺崎杏想整理一下衣服，手上一陣刺痛。左手手肘似乎被掉下來的磚塊砸到，擦破了一小片皮膚，正往外滲血。她從落在地上的紙盒裡抽出兩張紙巾摁住傷口，「只是有點擦傷而已，沢田同學還是先去叫醫生吧。」

    ##

    稱自己為利川櫻的少女最終被沢田家送到了醫院。儘管砸破了沢田家的屋頂，她卻奇跡般地只是有點輕微擦傷。反倒是寺崎杏，不僅手肘擦破了皮，額頭也有一小塊淤青。

    「抱歉……」坐在醫院走廊的長凳上，沢田綱吉已經是第五次對寺崎杏道歉了。

    「不用那麼介意，畢竟誰都不會想到天上會掉下來一個人的。」

    雖然寺崎杏的話是事實，但也起不了什麼安慰作用。少年看看還在病房裡和護士交流的媽媽，煩躁地歎了口氣。

    為什麼他總是碰到這種稀奇古怪的事呢？從天上掉下來的傢伙除了是仙女就是外星人了，看那個女孩的樣子兩個都不像吧！啊啊，最近的並盛還真是不太平啊。

    沢田奈奈還在病房裡和醫生瞭解情況，山本正在遠處給家裡打電話。走廊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連裡包恩都不知道去了哪裡。寺崎杏低頭看了一眼手錶，除了代表乃木阪的時針，別的指針都停在12處。

    在她看來，好感度不能為負值真是太遺憾了——如果是她的話，這個人砸穿她家的房頂又要她付醫藥費，還害自己被員警拉著沒完沒了地盤問，她絕對會再也不想見到這傢伙的。

    「如果有什麼問題的話，麻煩聯繫我就可以了。」交流完的沢田奈奈走出病房，看到還和兒子並排坐著的少女想起了更重要的事，「對了，這麼晚都沒回去，小杏和武君的爸爸媽媽一定著急了吧！要不要先打個電話？」

    熱情好客的沢田奈奈已經在一個下午的時間裡迅速把稱呼從「寺崎同學」升為「小杏」，「山本同學」直接變成「武君」。沢田綱吉指指遠處已經在和父親通話的山本武，又瞥了一眼寺崎杏的手錶。

    「都這麼晚了嗎？已經淩晨三點了？」

    「我的手錶壞了一直沒有去修。至於電話……」寺崎杏頓了頓，忽然發現自己居然連他們的電話號碼都沒有印象。

    雖然抱怨著他們一年到頭不回家，看來她自己也是個不稱職的女兒啊。

    「我就不用了，爸爸媽媽最近都不在家。」

    沢田奈奈終於從一下午的忙碌中松了口氣，轉而拷問起自己的兒子來。

    「綱君認識這個女孩嗎？為什麼她會砸破我們家的屋頂？要來家裡的話，事先說一句就行了啊。」

    「這不是重點吧！而且我怎麼知道啦，我根本就沒見過她啊！」他發誓他已經在記憶裡搜索了好幾遍了，連幼稚園被隔壁的大狗追著跑這種事都想起來了，都沒想起這個叫利川櫻的人好麼！

    沢田奈奈推著自己的兒子進去，「那就再進去看看，說不定就想起來了呢。」

    沢田綱吉無奈地在媽媽的催促下走進病房，寺崎杏也跟著進去。坐在病床上的少女額頭上綁著一圈繃帶，臉色有些蒼白。他們一進來，少女就用毫不掩飾的目光死死盯著沢田綱吉。

    「……我真的不認識她。」

    被盯得有點心虛地沢田綱吉後退一步，就差舉手發誓了。

    「小杏呢？有見過這個女孩嗎？」

    寺崎杏搖頭：「總之不會是我們年級的人……中三也不像，我也沒有印象。應該不是並中的同學吧，還是快聯繫員警找到她家人比較好。」

    沢田奈奈點頭：「也是呢……」

    利川櫻聽到這話，突然把目光定在她身上，寺崎杏竟然感覺到了點「敵意」。

    「……我有說錯什麼話嗎？」她忍不住問透——報警、聯繫家人是再正常不過的處理方式了吧。

    「對於普通人來說的確是，不過對於異世界的遊客嘛……」透繞著利川櫻轉了一圈，嘖嘖兩聲，「還帶了外掛，真是準備充分。」

    還沒等寺崎杏問清楚外掛是什麼意思，利川櫻眼圈一紅，精准無誤地一頭撞進了沢田奈奈的懷裡。

    沢田綱吉：「……」

    「你是利川同學吧。」雖然被嚇了一跳，沢田奈奈還是很快反應過來，輕輕摸了摸她的後腦勺，「你家人的電話是多少？」

    少女在她懷裡搖了搖頭，慢慢退出來。寺崎杏的耳中忽然傳來一句機器人一般音調平平的話：「開啟楚楚可憐技能，冷卻時間一天。」

    「我的爸爸媽媽都已經去世了，也找不到舅舅在哪兒……錢、錢包也被偷了，身份證明也沒有了……怎麼辦……」

    雖然是很爛俗狗血的劇情，配合上她淚水盈盈的雙眼和明顯帶著哭腔的語調，連寺崎杏聽著都忍不住同情起來。

    下一秒，她就被透嫌棄了，「這點招數就中招，你未免也太好攻略了。這是外來者，設定也好背景也好，十個裡面十個都是假的。畢竟不說得這麼悲慘，是在不太好解釋為什麼獨身一人啊。」

    「而且，你會對她的痛苦感同身受也不是因為你多有同情心，而是這孩子帶著『系統』，可以短時間給宿主增加使用效果已達到目的。」

    「還真好用。」寺崎杏有點羡慕，「比起你來說實用多了。」

    透白了她一眼。

    當然，其他人並不知道透所說的「設定」，病房裡的氣氛一下子沉重起來。少女聲音有些哽咽，也說不清自己住哪兒，以前在什麼地方上學，連家裡人的電話也不知道。最後辦好出院手續去了警察局，甚至還查不到她的身份。

    利川櫻沉默地跟在沢田奈奈身後，許久，才輕聲說：「這樣麻煩沢田阿姨真的很抱歉，我會先去找地方住下，修繕的費用也會努力還的……啊，還有醫藥費。」少女咬著嘴唇，伸手掏了掏衣袋，挫敗道，「現在我還沒有錢，要不我打張欠條……」

    這樣一個無家可歸，孤零零的女孩子，沢田奈奈是怎麼也不會放心她到處亂走的。

    「沒有錢的話，就暫時住我們家裡吧。」

    「誒？」沢田綱吉立刻驚呼了一聲，利川櫻聲音更低了，「已經添了很多麻煩了，我實在是不好意思再打擾你們，總會有收容所的。」

    「呃，我不是那個意思……」少年有點愧疚。

    「好感度10。」

    寺崎杏手腕一燙，一根指標跳到了1。她瞥了一眼沢田綱吉，輕輕歎了口氣。

    「不然……讓利川同學住我家吧。」


第15章 利川櫻

　　「未知人物，無法識別。」

　　利川櫻聽著機械冷冰冰的聲音，皺了皺眉。

　　之前她還沒怎麼注意，沢田綱吉家為什麼還有個女生？而且都和山本武一起上門拜訪了，看來關係還不錯的樣子……不會和她一樣，也是穿越來的吧。

　　本來按她的劇本，在得到沢田綱吉的first kiss之後就能順利入住沢田家，開啟「未來彭格列夫人」的歡樂日常，但現在降落失誤，原本的設定也用不上了。

　　都怪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傢伙，偏偏今天來沢田家做客，擾了她的好事。雖然很想好好弄清楚對方的底細，現在最重要的事情還是住進沢田家。利川櫻還沒想好用什麼理由拒絕，對面的女生又向她微微一笑。

　　「不用不好意思哦利川同學。沢田同學家接下來要裝修，再住人也不方便。我家裡只有我一個人，我朋友也時不時會來我家玩，大家正好可以做伴。至於水電費和飯菜什麼的都不用擔心，利川同學和我體型也差不多，不嫌棄的話可以暫時穿我的衣服。你在並盛人生地不熟的，有什麼要幫忙的請一定跟我們說。」

　　利川櫻想開口拒絕，又找不到理由，糾結了半天還是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沢田家還要留下來做筆錄，她就先跟著寺崎杏。當然，走之前這位異世界的小姐還不忘刷一下存在感——她在路口向兩人鞠了個大大的躬，盡力揚起一個相當明媚的笑容：「謝謝沢田阿姨和綱吉君今天的幫忙，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們幫助我的恩情的！」

　　「好感度15。」

　　看著對面男生微紅的臉頰，她很滿意地轉身跟在了寺崎杏身後。

　　這裡離寺崎家並不遠，附近也是居民區，路上遛狗、散步的行人都不少。兩人並排在路燈下走著，大概氣氛實在是太僵硬了，利川櫻主動開口。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身旁的少女微微側頭：「我叫寺崎杏。」

　　系統提示為劇情外人物，資訊無法讀取。如果同樣是穿越者，她的系統是會檢測出來的。既然眼前的女孩只是個原住民的話，應該沒什麼威脅。

　　利川櫻稍稍放心：「寺崎同學今天也在綱吉君家呢，你們關係很好嗎？」

　　「也沒有……前幾天沢田同學幫了我很大的忙，所以今天是去上門道謝的。」少女頓了頓，又繼續道，「我和沢田同學雖然是鄰座，以前都沒怎麼說過話，最近才熟悉起來的。」

　　鄰座？

　　利川櫻眨眨眼睛，本想問是幫了什麼忙，又覺得這麼問下去不太禮貌。自己可是要住在她家裡呢，得先搞好關係才行。再說，鄰座可是個再好不過的位置了啊，如果能和寺崎杏成為朋友，接觸沢田綱吉的機會不也更多了嗎？

　　「總之，借住在你家真是麻煩你啦。等我找到舅舅，一定會還你錢的！寺崎……這樣叫好僵硬，我叫你小杏吧。」見對方沒有反對，利川櫻挽上她的胳膊，「真的很謝謝小杏，如果我們能成為朋友就好了。」

　　如她所願，寺崎杏聽後很快回答道：「好啊。」

##

　　「入住地點，一年A班寺崎杏家。」她的系統開始更新資料，並給出了新的目標，「劇情外人物資訊無法讀取，請宿主在十五天內達成初步目標。若無法完成，宿主將被遣返回原世界，或前往下一世界。」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親一口的事嗎？反反復複地說煩不煩。」她在心裡煩躁地回應著。

　　和沢田家一樣，寺崎杏家也是雙層的樓房。利川櫻坐在沙發上，端著寺崎杏給她倒的水，一邊環顧她的家。

　　房子是挺大的啦，可是……

　　怎麼好像所有的東西都是單人的？剛才去衛生間也是，只有一個人的洗漱用品，給她倒水還要特地踩著椅子去頂上的櫃子拿新的杯子。家裡連一張照片都沒有，想看看她父母長什麼樣都不行。

　　這也太冷清了吧？

　　「咳咳。」利川櫻放下水杯清清嗓子，「小杏的爸爸媽媽是出差了嗎？」

　　寺崎杏正在切水果，聽到她的問題也沒在意，甚至因為成功阻止對方住進沢田綱吉的家裡心情還不錯：「他們平時都不在家，所以你長住也沒有關係。說不定今年還能一起看紅白歌會呢，一個人實在太無聊了。」

　　利川櫻怔了怔，從剛才開始就很亢奮的情緒竟然低沉了下去。等寺崎杏果盤端過去，利川似乎對她親近了一些。

　　臨睡前，寺崎杏抱歉道：「家裡的備用鑰匙在綾子那裡，我也沒有配新的。明天可能要麻煩利川同學先在家裡呆一天了，午飯我已經訂好了，利川同學明天拿外賣就可以。」

　　利川櫻口頭答應著，心裡當然是不願意的——藉口去學校找她也可以啊。總之，沢田綱吉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她對寺崎杏道了晚安，回到客房。聽到外面沒什麼聲音了，才又從床上坐起來。

　　太——棒——了！

　　能夠得到系統，還能來到最喜歡的家教的世界——看吧，她就知道，她的人生不會就這麼糟糕的！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幻想著的事情，竟然有一天成真了。

　　她要在這裡安家，要在這裡生活。反正那些人也不在乎自己，就算她消失了他們也不會發現的。只有這裡……這裡才是屬於她的！

　　「喂喂系統，現在劇情進行到哪兒了？」

　　「明天是家政課，碧洋琪將會做有毒飯團。」

　　「唔……沒記錯的話，碧洋琪是把京子的飯團換了吧？」

　　「是的。」

　　利川櫻眯起眼睛。

　　早知道就不寫一吻定情這種老套的橋段了，日久生情不但可以拖延時間，還比較穩定。哪像現在就這麼十幾天，總覺得匆匆忙忙的。不過……如果吃掉那個飯團，27那種老好人的性子勢必會因為沒有及時阻止而對她很愧疚。同情和愧疚是感情滋長的最好溫床嘛！再說，她要是住院了，27來探望的機會不就多了嗎？

　　又不是什麼難事，只要親一口，她就能留在家教的世界了。到時候也能住進沢田家，加入彭格列，或許還能混個指環玩玩……

　　說到這個，她現在還住在沢田綱吉的的鄰座家裡呢。可是怎麼回想，也不記得原劇情裡有這麼個人物啊。

　　「系統，你能查到27的鄰座是誰嗎？我對這個寺崎杏完全沒有印象誒。」

　　她的腦海裡想起一陣「嗡嗡嗡」的聲音，像是機器運轉。沒過一會兒，系統乾巴巴地回復她：「沒有資料。」

　　「切~」利川櫻倒回床上，「算了，只要不是穿越的，是誰都行。」

　　情敵只有笹川京子一個人，可就好辦多啦。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9 22:22

第16章 有毒料理

　　沢田家的房頂被不明物體砸穿的事情在和平的並盛還算是件大事，寺崎杏到學校時，整個班級已經沉浸在熱烈的討論中。可惜話題主人公遲遲沒有來，全班同學憋了一肚子的問題全都倒在了寺崎杏和山本武頭上。

　　「真的是從天而降了一個女生嗎？要怎麼才能做到砸破屋頂啊！」

　　「是啊是啊，有看到那個女生長什麼樣嗎？」

　　被圍在人群中的寺崎杏和山本武對視一眼，還沒想好怎麼回答，又有人喊道：「沢田來了！」

　　熱乎乎的空氣終於從兩人面前分開的縫隙裡湧了進來，並肩進來的少年少女被一擁而上的同學們圍住。沢田綱吉明顯被這幅熱情的陣勢驚得後退了一步，不過很快又僵硬地往前挪了一點，給被擠到的笹川京子留了點空位。

　　寺崎杏瞥了一眼手忙腳亂解釋著的少年，繞開同學們回到座位。

　　「沢田最近還真是大出風頭啊……」中島綾子靠過來，看到她手上的紗布，聲音又變了個調，「你的手怎麼了？」

　　「不小心擦傷了一小塊，不用擔心。」

　　「怎麼能不擔心啊，小杏你最近也太倒楣了吧。先是被鈴木他們惡作劇，前幾天還從樓上摔下去。說起來，昨天你不是和山本去沢田家做客嗎……喂喂，不會就是因為那個傳說中掉下來的女生所以受傷了吧？」

　　中島綾子看寺崎杏沒反駁自己的推測，一臉嚴肅地看著她：「我覺得你最近一定要離沢田遠一點，自從和他扯上關係，你就沒碰到什麼好事吧？」

　　剛回到座位就隱隱約約聽到自己名字的沢田綱吉忍不住往這裡看，正好被中島綾子瞪了一眼。

　　……他又哪裡惹到她了啊？

　　當事人回來了，中島綾子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再囑咐寺崎杏幾句，然後帶著對沢田綱吉的一肚子鬱氣回座位。她前腳剛走，沢田綱吉立刻轉過來壓低聲音道：「寺崎同學——」

　　寺崎杏偏頭看他。

　　「那個，利川同學她怎麼樣了？」

　　「因為我家的備用鑰匙在綾子那裡，我讓她今天先呆在家裡了，午飯也給她訂好了外賣——沢田同學很關心？」

　　「沒有啦……」沢田綱吉連忙解釋，「媽媽以為利川同學今天也會來上學，讓我問問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

　　雖然她覺得利川肯定不會這麼聽話地呆在家裡，還是答應道：「那我晚上回去問問她。」說完，又漫不經心地添了句，「沢田同學今天和笹川同學一起來學校，路上碰到了嗎？」

　　沢田綱吉臉紅了一下：「嗯……笹川同學經常會經過我家附近。啊啊，說到這個，今天早上碧洋琪還差點——」少年猛地截住話頭，眼神左右遊移了兩圈，「沒、沒什麼，我先去交作業了。」

　　還好反應快，差點就對寺崎同學說出黑手黨的事情了……沢田綱吉暗自慶倖著，想起碧洋琪那些散發著詭異味道的食物，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又有種不祥的預感。

　　嘛嘛，應該是他想太多了啦。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吵了！大家快點收拾東西去上課。美穗子老師可是說了，今天的午飯已經被我們A班美麗的女士們已經承~包~了~男生們好好雕刻章作為回贈的禮物，別偷懶了小子們！」

　　「哦哦哦——！」

　　在藤堂翔太的帶領下，男生們爭先恐後地湧向充滿米飯香氣的家政課教室。最受人歡迎的美穗子老師手把手地教女生們捏飯團，他們則一邊往廚房區探頭探腦，一邊忙著在手上的木頭上雕亂七八糟的圖案。離下課還有二十分鐘，女生們的飯團已經大功告成。

　　寺崎杏做了最普通的鰻魚飯團，中島綾子本來想把自己的當做午飯，小林守直接拿走咬了一口。兩人鬧成一團，她只好讓到一邊，把飯團擺到小餐盤裡，方便同學們拿取。

　　男生們正嘰嘰喳喳地討論拿誰的，女生們也竊竊私語著要怎麼把飯團塞到山本和獄寺的手上。寺崎杏擺好食物後穿過人群和美穗子老師一起整理廚房用具，忽然間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轉過身，笹川京子似乎身旁閃過一個影子。沢田綱吉站在少女對面，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

　　「怎麼了寺崎，也想去吃飯團嗎？那就先過去吧，這裡老師來就行了。」

　　「沒有……我先去下洗手間。」

　　寺崎杏放下廚具，從教室後門繞出去探頭看了看，走廊裡並沒有人。

　　錯覺嗎？

　　她盯著走廊深處，肩膀忽然被人拍了兩下。寺崎杏回頭，利川櫻笑眯眯地站在她背後，手還沒有收回去。

　　「可算是找到你啦，小杏。」

##

　　如寺崎杏所料，利川櫻果然從家裡跑了出來。她還沒問怎麼回事，對方就自己解釋道：「我本來只是想出門倒個垃圾，沒想到門關上了。我只知道小杏是在並盛中學，就過來找你了。」

　　「那真是不巧……你等很久了嗎？我們班今天家政課，不在A班的教室裡。你要回去嗎？我可以先把鑰匙給你。」

　　利川櫻擺擺手：「不急不急，難得我都過來了，還想逛逛並盛中學呢……哇！什麼味道，好香啊！」

　　她不等寺崎杏說話，徑直走了進去。教室裡鬧得正厲害，沒有人注意到她。利川櫻繞到人群後面，看到笹川京子端著的飯團，立刻反應過來那是碧洋琪做的有毒料理。

　　「劇情已經這麼快了啊……」她自言自語，隨後走到沢田綱吉身後打招呼，「你也在這裡啊，綱吉君？」

　　還在「生與死」這個問題上掙扎的沢田綱吉並沒注意，倒是周圍的同學炸開了鍋。

　　「這個女生是誰啊？」

　　「沒有見過誒，不是我們年級的吧……」

　　「好像認識沢田的樣子，沢田？」

　　「誒？」被同學推了一下，沢田綱吉才反應過來，「利川同學？你怎麼會來這裡，你不是住在寺崎同學家裡嗎？」

　　「喂喂，還真是沢田你認識的啊？介紹一下嘛！」

　　男生們紛紛吐槽沢田不夠意思，沒有為偉大的A班單身同盟做出貢獻。在女生中間的中島綾子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喂沢田，這個女生不會就是砸破你們家房頂的那個吧？你剛才還說她住在小杏家裡？」

　　沢田綱吉不自覺地點了點頭，教室裡譁然一片。

　　怎麼看這都是一個很普通的中學女生嘛，而且纖纖瘦瘦的，論起長相也完全可以在學校裡評選校花了誒，怎麼可能砸破沢田家的屋頂啊。

　　「你不是開玩笑的吧沢田，要是掉下來的是個超級大胖子我還能勉強相信誒。」

　　「就是啊……」

　　沢田綱吉好想求助裡包恩，最好能有什麼時光機之類的把他們送回周日下午親眼看一下——他也不想相信好嗎？這兩天他都不能睡自己房間了啊！

　　好在利川櫻並沒有讓他為難很久，反倒是不太好意思地向大家笑笑，自我介紹道：「綱吉君沒有說謊啦，的確是我砸壞了屋頂，雖然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對了，一直也沒有介紹自己真是失禮了。我叫利川櫻，大家好。」

　　立馬有男生接話：「櫻哦……很合適的名字誒。」

　　「砸壞屋頂大概也是因為屋頂本來就快壞了吧……」

　　喂喂我家的屋頂明明很好啦！沢田綱吉雖然腹誹著，卻還是舒了口氣。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利川同學身上了，這樣他就能偷偷把京子被換掉的飯團扔掉……

　　「這是今天大家家政課的成品嗎？」

　　很不幸，在沢田綱吉實行他的計畫之前，利川櫻就走到了笹川京子身邊，「看起來好棒，我可以吃一個嗎？」

　　一向溫柔熱情的少女當然不會拒絕：「可以啊~你不討厭鮭魚的話就好。」

　　「怎麼會啦。」利川櫻笑呵呵地拿起一個飯團。

　　「提示，萬能解□□只有一顆，同時為起到視覺效果，雖然宿主不會中毒，但疼痛感會力求真實。宿主請慎重考慮。」

　　「只要能留下來，用什麼辦法都行。」她瞥了一眼離得遠遠的沢田綱吉，趁他還沒注意到這裡，一口咬了下去。

　　劇烈的腹痛席捲全身，利川櫻腳下一軟，冷汗順著下巴落在地上。趁著眾人都沒有注意，她迅速把手中的一顆藥丸塞進嘴裡。

　　系統提示：「即將開啟深情注視技能，被注視者將有5秒時間僵直，請宿主抓緊機會。」

　　利川櫻深吸一口氣，搖搖晃晃地後退了兩步，看向教室後方的沢田綱吉。

　　「綱、綱吉君……」

　　這才看到這邊的情況的沢田綱吉幾乎崩潰——他只不過一時沒有注意怎麼利川同學就已經吃了飯團了啊！

　　像是聽到他的聲音，少女腳步踉蹌地向他走了過來，沢田綱吉下意識伸手扶住。可惜他結果和他料想的不一樣，少女整個人向他倒下，沢田綱吉被這麼一撞，重心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

　　利川櫻直直地向他栽下來。

　　「等、等等——」

　　這樣摔下來的話豈不是要碰到利川同學的……啊啊，越來越近了，快讓開快讓開快讓開——

　　正在為自己的僵硬而悲哀的時候，利川櫻忽然停了下來。沢田綱吉對著幾乎挨到自己鼻尖的少女眨了眨眼，頭頂響起熟悉的鄰座女生的聲音：「沢田同學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幫忙扶利川同學去醫務室？」

##

　　沢田綱吉的內心幾乎可以演奏一曲交響樂，要是直接用言語表達出來，大概是充滿感激的四個字——寺崎同學QWQ！

　　 寺崎杏涼涼瞥了他一眼，「你再不幫忙的話，我就拉不住利川同學了。」

　　「馬上來！」

　　沢田綱吉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架住利川櫻的右臂。

　　一旁的同學們總算也醒過神，有的去找班主任，也有的提前去了保健室聯繫校醫。好不容易把利川櫻送到保健室門口，沢田綱吉看到了更糟糕的一幕。

　　碧洋琪穿著校醫的白大褂，手中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

　　「碧洋琪？！」

　　 ——早上沢田同學提到的那個人？

　　「有同學生病了啊。」已經被烙上「行走□□」標籤的碧洋琪擺出這幾天來最和藹的笑容，指指桌上的藥水，「來，喝了很快就好了。」

　　沢田綱吉在心裡拖出一個長長的「no——」，然而碧洋琪還不甘休，順手又倒了杯茶遞給寺崎杏，「把這位同學扶過來很辛苦吧？先喝點水休息一下。」

　　寺崎杏下意識地接過茶道了聲謝。正要喝，手中的水杯被人一把搶了過去。

　　「不、不能喝！喝了會死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少年因為太激動，大半杯藥水從杯口傾倒出來，潑濕了一大片地面。

　　「怎麼了沢田同學？」

　　 沢田綱吉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寺崎杏見他沒回應，只好去拿清掃工具。剛走到門口，又見到一個穿著奶牛服的小孩探頭探腦地向裡看。

　　「蛋糕……阿綱！」

　　沢田綱吉聞聲回頭，藍波的頭頂正頂著一個飯團。

　　「啊啊啊啊不能吃啊藍波那是有毒料理！」

　　小奶牛沖他做了個鬼臉，把飯團抱在懷裡：「不給綱吃！藍波大人最喜歡吃蛋糕了！」

　　「都說了那不是蛋糕那是飯團啦！不對，就算是飯團也不能吃那是碧洋琪做的啊！」

　　「才不管阿綱呢~」藍波吸吸鼻子，動作靈活地跳下窗臺從他腳邊跑出醫務室。沢田綱吉連忙追出去，提起小奶牛的領子搶過飯團，用力扔出了窗外。

　　遠處傳來幾聲鳥的哀鳴。

　　沢田綱吉長舒一口氣，一低頭，小奶牛瞪圓了眼睛盯著他，眼淚迅速地聚集在眼眶周圍。

　　「我的……蛋糕……」

　　「都說了那不是蛋糕……」

　　藍波完全聽不進去他的話，滿腦子只有被他殘忍拋棄的飯團。

　　「要、忍、耐……嗚哇！」

　　小奶牛一如既往地沒忍耐成功大哭出聲，從亂蓬蓬的頭髮裡掏出一個長長紫色炮筒。沢田綱吉崩潰地撲過去阻止他：「不要學校裡用十年火箭炮了啦！」

　　而且碧洋琪看到會鬧得更大的啊！

　　「我才不管呢！」藍波出其不意地跳到他的腦袋上，又低下去想搶回十年火箭炮。沢田綱吉被他蒙住眼睛，抱著火箭炮在走廊裡東倒西歪，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摔在地上，手中的炮筒飛了出去。

　　前方傳來一聲短促的輕呼，很快又沒了聲音。

　　「慘了慘了……」他手忙腳亂地把藍波從頭上抓下來，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粉色霧氣慢慢散去。

　　「我不會……砸到寺崎同學了吧……」


第17章 十年後的寺崎同學

　　還沒等沢田綱吉看到寺崎杏十年後的樣子，他的腦袋上又狠狠挨了一記，整個人被踢到走廊的一邊，頭頂的藍波當然也飛了出去。

　　「幹什麼啊裡包恩——嗚啊！！！」

　　脖子旁邊閃過一道寒光，緊接著，幾聲槍響在耳邊爆開。他連忙把藍波護在懷裡，連滾帶爬地往後躲。

　　「蠢綱，讓開！」

　　裡包恩的聲音剛響起，又是一陣冷風從耳邊穿過。沢田綱吉下意識地往左邊翻了個身，剛才手放著的地方正死死地紮著一把小刀。

　　「這是什麼啊！」他驚恐地咽了口唾沫，默默地縮到角落裡。

　　煙霧裡走出一個人，裡包恩在她靠近之前攔在沢田綱吉身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她。

　　「竟然還能見到彩虹之子，真是讓我吃驚。」

　　這個聲音……十年後的寺崎同學？

　　沢田綱吉有點不敢相信。

　　她穿著奇怪的衣服——像cosplay一樣有著奇怪花紋的黑色上衣和短裙，手上還拿著一把漫畫裡的死神才會拿著的大鐮刀。而且她看起來也一點都不像二十幾歲，明明還是個高中生的樣子，只是比現在高了一點……

　　可是那張臉，還有那種冷淡的語氣，根本和寺崎同學一模一樣。

　　裡包恩抬了抬槍口：「你是誰？」

　　「我？」十年後的寺崎杏挑眉，「您當然不會認識我……我還想知道為什麼世界上最可怕的殺手會拿槍對著我這個無名小卒呢。」

　　「果然是黑手黨麼？」

　　「我有什麼時候說過我不是黑手黨麼？」她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過並沒有放在心上，「不知道裡包恩先生用了什麼方法讓我出現在這裡，沒有記錯的話，彭格列和我們的結盟已經解散了吧？就算想談和，也不應該是找我才對。」

　　「你們？」

　　這個寺崎杏看起來不怎麼有耐心：「裡包恩先生到底有何指教？」她環視了周圍一圈，最後把目光停在裡包恩的背後，「總不會是特意讓我過來看看後面的廢柴吧？」

　　 一直被忽視的沢田綱吉聞言再次向後縮了縮。

　　寺崎同學居然叫他廢柴……雖然他們很少說話，關係不太好，寺崎同學也從來沒用這個稱呼喊過他啊。

　　裡包恩若有所思：「你不認識他？」

　　寺崎杏擰眉盯著沢田綱吉。

　　被這眼神盯得有些發慌，少年忍不住出聲：「寺崎同學……」

　　「我可不記得我有這麼個同學。」

　　雖然過了十年了，他也知道他沒什麼存在感，但是完全忘了也太打擊人了吧……

　　沢田綱吉有些挫敗，但還是試圖讓她回想起來，「我是沢田啊，你的鄰座，就坐你旁邊的！」

　　少女的表情有些鬆動，「沢田……」

　　有希望！

　　他連忙又補充道：「我、我是沢田綱吉。一年A班的……」

　　後面的話被他吞回了肚子裡。他看到寺崎杏的臉色明顯變了變。她後退了一步，緊緊盯著他，好像要把他看穿個洞似的。

　　「難道是……」她似乎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卻又迅速地否定，「不可能。鄰座……我根本就沒有——」

　　「嘭！」

　　他還沒有聽到「不可能的事情」是什麼，又一團煙霧炸開，原地只剩下跪坐著的，十年前的寺崎杏。她一臉茫然地看著周圍，許久才疑惑道：「我……回來了？」

　　當看到他時，少女終於松了口氣。

　　「太好了，是沢田同學……」

##

　　沢田綱吉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你是寺崎同學嗎？」

　　寺崎杏整理了一下衣服，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難道我還會是別人嗎？」

　　沢田綱吉終於放心了，抱著已經被剛才一系列變故嚇傻的藍波站起來。

　　「沢田同學剛才有經歷什麼奇怪的事嗎？」寺崎杏抿了抿唇，「我之前……好像被傳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周圍都是我不認識的人。」

　　「那是因為……」他求助地看向裡包恩——要怎麼解釋那種事情啊。

　　「那是因為你被十年火箭炮擊中了，被傳送到了十年後。」

　　沢田綱吉：「……」

　　他就不應該指望裡包恩的……哪有這麼直接解釋的啊！雖然不太靠譜但好歹也往幻覺什麼的方向說吧！

　　寺崎杏聽罷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半信半疑：「所以，我剛才是到了十年後嗎？那麼，十年後的我呢？」

　　裡包恩笑笑：「沒錯，剛才在這裡的是十年後的你。」

　　少女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良久，她才輕聲道：「十年後的我居然在那種地方嗎？」

　　「什麼樣的地方？」

　　「我……不知道。周圍都是穿著奇怪衣服的人。總之我覺得那個地方很不好。」寺崎杏搖搖頭，「算了，利川同學怎麼樣了？」

　　她一提醒，沢田綱吉才想起病房裡還躺著個病號。

　　糟了……利川同學不會被碧洋琪毒死了吧……

　　寺崎杏見他表情不對，指了指他懷裡的藍波，「沢田同學要是很忙的話，可以先回去。」

　　「沒有，這個……他是我……」

　　「十代目！」身後傳來自家「小弟」的熱情呼喊，沢田綱吉感動地快要流下眼淚：「獄寺君！」

　　獄寺看自家首領見到自己這麼開心，心情也相當明媚：「看十代目還沒回來我就過來看看……蠢牛！你怎麼在這裡！」

　　總算緩過來的藍波抖了兩下，「好、好可怕……」

　　「拜託你照顧一下藍波了獄寺君，我有點事馬上回來！」沢田綱吉趁他還沒哭出來一把把他塞進了獄寺的懷裡，跟著寺崎杏跑進保健室。看到依然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穩的少女，總算是放了心。

　　「利川同學沒事吧？」

　　「只是睡著了而已。」寺崎杏倒了杯熱水放在利川櫻床頭，倚在保健室的窗邊。

　　「十年後的我……是什麼樣的呢，沢田同學？」

　　沢田綱吉還滿腦子都是怎麼把十年火箭炮的事情掩蓋過去，聽到這個問題不由張口結舌：「這、這個……」

　　「也是像我看到的那些人一樣，穿著很奇怪的衣服還拿著武器嗎？」

　　為什麼寺崎同學直接就相信了裡包恩的話啊……

　　見實在隱瞞不過去，他只好點頭：「是的。」

　　寺崎杏卻沒繼續討論那些人，只是有點可惜：「沢田同學都看到十年後的我了，我卻沒看到十年後的沢田同學。」

　　「那是很正常的吧，十年後我們又不是同學了……而且，」沢田綱吉想到之前那驚心動魄的五分鐘，心裡還有點後怕，「寺崎同學十年後完全把我忘得一乾二淨啊，連我們是同學都不記得了。」

　　寺崎杏微訝：「我把沢田同學忘記了？」

　　她記憶力一向挺好的，就算忘了同學的長相，也不至於連曾經生活中有這麼個人也不記得。更不用說現在她還處於密切注視著沢田綱吉這種狀態……這種事，對她來說簡直是可以銘記一生了吧。

　　可是看他的表情，十年後的她好像是真的把這傢伙忘光了啊。

　　寺崎杏不知怎麼有些想笑——事實上她也真的笑了出來。沢田綱吉不明白她在笑什麼，正尷尬，又聽少女道：「好吧。我以後一定會好好注意，絕對不會忘記沢田同學的。請不要生氣了。」

　　輕柔卻滿帶笑意的聲音，意外地還帶了點許諾的意味。

　　沢田綱吉突然感覺臉頰發燙：「我沒生氣……」

　　當時只是有點失落而已……他當然不會因為這種事生氣。

　　「好了，保健室這裡我守著就行了。沢田同學先回去吧。麻煩幫我把這個交給老師。」寺崎杏走到校醫桌子旁扯下一張紙寫了張假條遞給他，沢田綱吉環視了一圈保健室，確認碧洋琪不在才接過假條。他離開後，寺崎杏收拾好之前打翻的杯子，在桌邊坐了下來。

　　明明只有五分鐘，她卻覺得在那裡呆了快一個世紀。陌生的紅發少年抓著她在混亂的街道裡穿行，到處都是跳躍的火焰和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並盛像經歷了一場大地震，只剩下滿目驚恐的路人和灰濛濛的天空。她躲在少年燃著紅焰的鐮刀下，無論怎麼呼喚透都沒有任何反應。

　　寺崎杏捂住耳朵，甚至不敢睜眼。少年見她發呆有些氣憤：「彭格列的傢伙還真是難對付……我說，別在這種時候開玩笑了杏，白魔咒正等著抓我們錯呢！」

　　他叫她杏，還說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可是她的記憶裡只有並盛中學，從來沒有這麼一個人。什麼黑魔咒、白魔咒更是一頭霧水。唯一熟悉的，只有「彭格列」這個詞。沒有記錯的話，那是巫女所說的沢田同學的家族。

　　他們……在和彭格列戰鬥？

　　十年後的她，居然和沢田同學是敵人嗎？

　　寺崎杏仰頭看他，少年抿了抿嘴角，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我知道你不想和彭格列戰鬥，我也不想。明明十世還是吉留涅羅的恩人，可是公主……」

　　他捏緊了拳頭。

　　「我們已經沒有選擇了，杏。」

　　少年近乎絕望地語氣讓寺崎杏心底一沉。

　　腦海裡一片混亂，卻不知道該問什麼。為什麼十年後的世界會是這樣，為什麼她會在這裡，為什麼明明她在並盛長大，經歷的生活卻和少年所說的大相徑庭，還有……公主是誰，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會成為敵人？

　　她什麼問題都沒有來得及問，就回到了現在。

　　透的影像漸漸浮現，他比往常更加蒼白透明，連話音都微弱了不少。

　　「十年火箭筒對我有很大的干擾，我只能暫時把自己封閉起來。」

　　那些疑問不停地在她腦海中徘徊，寺崎杏甚至想再去找沢田綱吉把自己傳送到未來一次。可是，她真的想知道未來發生了什麼嗎？

　　寺崎杏捏緊了指環。

　　「我真的不可以預知未來嗎？」

　　「這個我早就回答過你，不可以。」

　　「真是不公平，明明外來者什麼都知道。」

　　她沒有再問，其實早就知道會是這個回答了。

　　透歎了口氣，看著病床上的利川櫻道：「你也看見了吧，十年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我要趕走外來者的原因就在於此。有他們的存在，沢田綱吉原本的人生軌跡就會發生改變，甚至連世界的走向都會發生波動。」

　　「你的意思是，我看見的是還沒有趕走穿越者的未來嗎？」

　　「算……是吧。」透垂下眼睛，低聲道，「只要阻止這些人留下來，剛才看見的未來就不會發生。」

　　十年後還太遙遠了，重要的是現在的事。

　　寺崎杏走到病床邊。利川櫻臉色依然蒼白，眼睫微微顫動。她也好，乃木阪學姐也好，明明是看起來是很無害的人，其實相處起來也有很多可愛的地方。

　　如果告訴她們這些後果，她們會甘心離開嗎？

　　「那種事情怎麼可能。」

　　透居高臨下地看著利川櫻。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什麼髒東西一樣，連語氣都充滿了濃濃的厭惡。

　　「穿越者最討厭的一點就是所謂的游離於這個世界的自負。他們可從來沒把自己當成這個世界的人，在他們眼裡，這一切只不過是增添樂趣的遊戲罷了。就算你說出了看到的未來，他們也只會告訴你不用擔心。有他們在，什麼都能改變的。如果他們知道了你的存在，只會把你當做敵人。」

　　「所以杏，你可不要手下留情啊。」


第18章 同鄉

　　利川櫻在沢田綱吉走的時候就醒了，她偷偷撐起眼皮，只看到寺崎杏坐在桌邊發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忽然走了過來。

　　少女什麼也沒說，只是站在床邊看著他。利川櫻覺得自己被她看得渾身上下都不太自在的時候，寺崎杏的手又搭在了她的額頭上。

　　 「還好沒有發燒。現在感覺好點了嗎，利川同學？」

　　利川櫻裝不下去，只好睜開眼睛。

　　她現在一點都不想看見寺崎杏的臉。

　　從這個劇情外人物出現開始，她想進行的事就沒有一件順利的。本來只要按部就班地砸穿房頂就能達成的任務，現在被迫要用別的辦法。好不容易想到用碧洋琪的有毒料理裝一下柔弱，然後再適當地激發一下沢田綱吉的愧疚心理重新住進沢田家，當然，能減少點笹川京子和沢田綱吉的交流最好。可是都快成功了她居然被寺崎杏拉住，就差那麼一點點！

　　要不是系統沒有報警，她都要懷疑寺崎杏和她是同一個地方來的了。

　　藥效已經過了，利川櫻還是不得不裝出一副不太舒服的樣子，任由寺崎杏扶她起來。

　　「可能是有點胃痛……現在已經沒事了。」

　　「太好了，利川同學突然昏過去，把大家都嚇了一跳。我先送你回去吧，已經拜託沢田同學幫我請假了。」

　　利川櫻只好點頭。

　　寺崎杏回教室收拾了書包，兩人走到樓梯轉角，卻碰到了好久不見的熟人。

　　「這不是學妹嗎？」乃木阪香織沖她打了招呼，「旁邊的這位是……很眼生啊。」

　　「是暫住在我家的朋友，今天是來學校裡參觀的。」

　　「暫住？她該不會就是那個砸穿了沢田學弟家房頂的人吧。」

　　「名聲已經這麼大了嗎？居然連學姐都知道了。」

　　「最近你們班那小子在學校裡可是風頭大盛，想不注意都不行。不和你打趣了，我找你是真的有點事。過幾天學校裡的推倒天柱的比賽，你們班的名單決定了嗎？」

　　寺崎杏一怔，最近各種各樣的事情打擾，還真的把這件事拋在腦後了。

　　「我先送利川同學回去，不然明天——」她一頓，忽然又改了主意，「算了，我先回教室拿一下。利川同學你等一下，我馬上就來。」

　　她快步走向教室，中途回頭看了一眼。乃木阪背對著她，不知道在和利川櫻說什麼。

　　學姐這麼厲害的人，恐怕一眼就看出來利川櫻的身份了。巫女以為她們是「同鄉」時，像朋友一樣坐下來和她聊天。學姐呢？

　　這麼驕傲的人，才不會允許這裡有和她一樣「獨特」的傢伙存在吧。

##

　　寺崎杏的背影遠了，乃木阪才背著手走下樓梯，笑盈盈地看著利川櫻。

　　「警報！警報！發現穿越者！」

　　「不用你提醒我也看得出來！」利川櫻感覺自己身體僵硬，好像有人壓住了她一般不能動彈。

　　是自己太緊張了嗎？

　　乃木阪香織慢慢上下打量著她：「沒想到會遇到同鄉呢。」

　　「你也是……」

　　「我可是從聽說有人砸壞了沢田家的房頂就懷疑了，今天看到你就更確定了。恰巧，一年A班家政課的時候，我正好路過。」

　　利川櫻從最初的緊張平靜下來，毫不示弱地回擊：「所以學姐和我是對手嗎？」

　　「不。」乃木阪搖搖手指，「我可沒把你放在眼裡。」

　　「你——！」利川櫻氣極反笑，「無論怎樣，我都會想辦法留下來的。」

　　一定要留下來，絕對，絕對不要再回到那個世界。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乃木阪不以為意，向奔跑過來的寺崎杏揮揮手，「快一點哦學妹~利川學妹好像迫不及待地想回去了。」

　　寺崎杏把名單表遞給乃木阪香織，又看看臉色發白的利川櫻：「又疼了嗎利川同學？」

　　利川櫻搖搖頭，勉強扯出個笑容：「我們走吧。」

##

　　放下了那樣的豪言壯語，利川櫻卻越來越焦躁。離任務結束沒多久了，她依然想不到什麼好辦法。看乃木阪香織那副悠然的樣子就知道，她的「轉捩點」還早著呢。

　　利川櫻煩悶地歎了口氣，在床上翻了個身。

　　 穿越……也不像她想得那麼美好啊。雖然有一個系統幫忙，還是會橫生枝節。現在竟然還有個對手。

　　就算沒有系統提示，她也知道自己留下的時間不長了。應該說，所有的穿越者都會有這樣的直覺。如果不能做出什麼關鍵性的改變，徹底改變世界的走向，平穩運行的世界又怎麼會承認他們的必要，允許他們這些變數存在呢？

　　無所作為的傢伙離開是遲早的事。

　　遠處傳來低低的雷聲，利川櫻沒有開燈，房間裡唯一的光源只有一瞬就消失的閃電。她坐起來抱著膝蓋，黑暗中看到電視機旁好像放著個鏡框。

　　之前一直沒有看到寺崎杏家人的照片，她有些好奇地走過去，擰開檯燈。相片裡只是寺崎杏和另一個女生的合影，她這才想起寺崎杏說過，這間房平常只有她的朋友過來的時候會住。父母的房間一直空著，很久沒有打掃了。

　　家裡有和同學的合影，卻連一張家人的照片都沒有，不是很奇怪嗎？

　　想到這裡，利川櫻自嘲地笑笑。她有什麼資格說別人呢？自己不也只是到哪裡都沒人要的垃圾而已。放學回家只有空蕩蕩的房間和熏天的酒氣，每次見到爸爸，不是在醫院就是在警察局。

　　啊啊，怎麼又想起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一定是因為天氣不好……對啊，媽媽走的那天也是這樣，又打雷又下雨。她拖著行李箱帶著妹妹，把她一個人丟在那裡。

　　「轟隆——！」

　　一聲巨響在窗外炸開，房間裡一瞬間亮得刺眼。利川櫻猛地蹲下捂住耳朵，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媽媽……」

　　明明說會來接她的，可是她等了好多年她都沒有來。她有新的家庭了，那麼多年沒見，也許她早就不把這個女兒放在心上了。後來他們一起吃過一頓飯，叔叔和妹妹就像親生父女，他熱情招待她的樣子讓她覺得又尷尬又難堪。

　　他們談論著他們的生活，那些事情她一件都沒有參與過。明明媽媽和妹妹是自己的家人，可現在，她好像才是那個外人。

　　無論哪一邊她都不想回去，所以才想逃到沒有人認識她的世界的。可是到了這裡，她還是只能一個人躲在房裡。

　　窗外的雷聲更近了。利川櫻驚呼一聲，死死閉著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有人敲門。

　　「誰？！」

　　「是我，利川同學。我起來喝水，聽到你的聲音……你沒事嗎？」

　　利川櫻這才想起自己已經住在寺崎杏家了。她抹抹眼睛，卻並沒有眼淚，只好乾巴巴道：「我沒事。」

　　門外的人卻沒有離開的意思：「我能進來嗎？」

　　她動動嘴唇，想說不用，卻沒發出聲音。門開了條縫，寺崎杏走了進來。

　　「利川同學做惡夢了嗎？」

　　「嗯。」她低低應了聲，扶著牆站起來，身前的人腳步忽然一頓。

　　臥室的燈被打開，利川櫻還低著頭，看到眼前的地板上有些血跡，還有一地的碎玻璃渣。剛才拿在手上的相框不知道什麼時候摔在了地上，玻璃片紮傷了寺崎杏的腳。

　　利川櫻嚇了一跳，慌亂地把相框往桌上一放，蹲下來想去撇開她腳邊的碎玻璃：「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

　　寺崎杏打斷她：「沒關係，不是很嚴重，我包紮一下就行。能麻煩利川同學先扶我出去嗎？繞開這裡，小心不要紮到了。」

　　利川櫻咬咬嘴唇，鼻子不知怎麼有點酸。她繞過來挽住寺崎杏的手，兩人慢慢從客房裡走出去。說是不嚴重，可拿來醫藥箱的時候利川櫻還是被嚇到了。寺崎杏自己倒是不怎麼在意，熟練地拿著鑷子把玻璃渣挑掉。

　　「小杏你……平常經常做這樣的事嗎？」

　　寺崎杏用力拽下一小條醫用膠布貼在紗布上，「有時候不小心打翻玻璃杯什麼的，次數多了也就會了。」

　　「我就不行呢。每次碰到這種事情只會哭，等著奶奶來哄我。後來奶奶也不在了，我自己毛手毛腳的反而更嚴重了，就只好自己去醫院。」

　　「如果不熟練的話，還是去醫院好一些的。」寺崎杏包紮好，嘗試地把腳放在地上，一陣刺痛從傷口傳上來。她皺了皺眉，還是站起來嘗試著走了幾步。

　　利川櫻看她面不改色的樣子，忍不住問：「不會很疼嗎？」

　　「還好啦，皮外傷而已。」寺崎杏笑笑，「比起以前——」

　　以前？

　　大腦好像放空了一瞬間，她忽然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愣了愣，又道，「習慣了就好了。這兩天班上的事情比較多，又要到月考了，請假會很麻煩。所以明天就要拜託利川同學送我去上學了。」

　　這個要求簡直太合利川櫻的心意了：「交給我吧！保證好好把你送到學校。」

　　少女摩拳擦掌的樣子讓寺崎杏忍不住一笑，「客房就先放在那兒明天再打掃，利川同學不嫌棄的話和我一起睡吧，免得再碰傷了。」


第19章 沢田同學生病了

　　大概因為能順理成章地去學校，第二天利川櫻一早就起來了，不顧寺崎杏的阻攔做了早飯，味道還不錯。寺崎杏也難得享受被人照顧的待遇，覺得外來者還是有那麼點好處的。

　　因為她的腳受傷，兩人提早出門，慢吞吞地向並盛中學挪動。平常這個點路上都是空蕩蕩的，今天卻擠了不少人。

　　「怎麼感覺那麼奇怪啊，全是這樣的傢伙。」利川櫻看看滿街染了各色頭髮的少年，「他們手上都拿著什麼？」

　　寺崎杏也有些好奇，畢竟那麼多不良少年的聚會還是挺少見的。

　　少年們只顧著自己交談，周圍又吵又鬧，她們也聽不清說的是什麼。滿地都撒著作業本大小的紙片，利川櫻蹲下撿起一張，看到上面的內容差點笑出聲：「並盛風紀委員擴招？」

　　寺崎杏接過紙片看了一眼，順手扔進了垃圾桶。到學校時，免不了又接受了中島綾子好一番痛心疾首的教育。

　　「前兩天還只是擦破皮，昨天就乾脆連走路都不能走了？我說小杏啊，最近都這麼倒楣了，你好歹也要小心一點啊。要不，這週六我們去神社拜拜吧？」

　　旁邊的小林守也忍不住插嘴：「我也覺得寺崎你最近是有點太不順了，雖然綾子一向不怎麼靠譜，還是聽她的抽個時間去神社吧。」

　　中島綾子難得的沒反駁小林，轉而看向利川櫻。少女抱著手臂，雙眼恨不得化為X光從上到下把她掃描一遍：「你現在住在小杏家裡？」

　　利川櫻在她這副氣勢下也有些心虛：「是……昨天是我不小心摔碎了東西，抱歉。」

　　綾子輕哼了一聲，坐回自己座位，利川櫻看看寺崎杏，少女只是搖搖頭。

　　「綾子只是關心我，沒有惡意的。」

　　本來還在擔心接下來該怎麼辦，沢田綱吉就來了學校。他家的房頂已經修好，熱情的沢田奈奈聽說利川櫻還暫住在寺崎杏家裡，甚至幫忙辦好了借讀手續——雖然在寺崎杏眼裡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但在利川櫻的系統幫忙下，並盛的員警成功忽略了她這個黑戶。

　　總之，利川櫻順利轉入了一年A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連發了幾個大招導致技能冷卻，利川櫻這兩天都很安分，只是時不時和沢田綱吉搭話，好感度慢慢從15爬到了20。寺崎杏也暫時安了心，把最近班上最大的事情解決。

　　——推倒天柱大賽。

　　雖然說女生們其實對這種事不太熱衷，但在男生們眼裡，這簡直就是終極浪漫。其實一年級沒什麼好擔心的，只要幫著二年級和三年級就行。但班委們還負責著場地的安排和工具租借以及人員分組，這兩天就忙得有些焦頭爛額。

　　到了週三，學生會終於把整個中學的組別安排好了。

　　一年A班的男生們都被分在A組，主將是高年級的笹川了平。寺崎杏腳上有傷，跑腿的事都交給了綾子和小林守。她也樂得清閒，靠在椅子上看小說。

　　利川櫻來到這裡已經四天，寺崎杏幾乎每時每刻都能感受到她的急迫和焦躁。這幾天裡，她試過留下和沢田綱吉一起打掃衛生，低頭走路差點撞到對方時抬頭，甚至在平地上崴腳——能試的都試了，一次都沒成功。寺崎杏又翻過一頁紙，綾子風風火火地從門口跑進來。

　　「小杏，乃木阪學姐找你哦。」

　　寺崎杏放下書，對方卻已經走了進來。都快放學了，沢田綱吉卻一直沒出現，身旁的位置空著，乃木阪香織旁若無人地坐下：「你還是傷患，就別起來了。」

　　「已經好很多了，走路是沒什麼問題的。」她把小說塞進課桌，乃木阪斜了她一眼，「我還以為你是乖乖女呢。」

　　「偶爾也是要放鬆一下的，學姐有什麼事？天柱比賽的人員不對嗎？」

　　乃木阪一副委屈的樣子：「我就不能來關心一下我可愛的後輩？你看你，眼睛底下都有黑眼圈了，最近晚上睡不好麼？」

　　寺崎杏揉了揉太陽穴，歎了口氣：「這幾天和利川同學住在一起不太習慣，半夜裡突然感覺到身邊有人就會被嚇到。」

　　乃木阪聞言，轉頭看看坐在教室另一邊正死死盯著這兒的利川櫻。須臾，她向寺崎杏綻出一個笑容，語氣輕柔。

　　「學妹這麼容易被驚醒的話，今天晚上，你們還是分開睡吧。」

　　分開睡？嗯，對，本來利川櫻就是睡客房的。

　　寺崎杏無意識地點了點頭：「好……」

　　乃木阪滿意地看著她有些迷茫的樣子，「好了，我走了。我們班是B組，後天天柱大賽見哦。」

##

　　好一會兒，寺崎杏才從剛才那陣迷茫中恢復過來。利川櫻坐在她正前方，在她眼前不停揮手，「小杏，小杏？」

　　「利川同學？」

　　「剛才乃木阪學姐對你說什麼了啊？」

　　「沒什麼，就是有關天柱大賽的人員安排……對了，利川同學的借讀手續還在沢田阿姨那裡，我要過去拿。一起去嗎？」

　　利川櫻當然不會拒絕，立刻回去收拾書包。笹川京子經過她們身旁，聽到兩人對話停了下來。

　　「寺崎同學今天也要去沢田同學家嗎？正好哥哥拜託我請綱吉君參加拳擊社，可以一起走嗎？」

　　遠處的利川櫻向這裡看了一眼。寺崎杏把最後幾本作業塞進去，點頭道：「可以啊，我順便把沢田同學的作業帶過去。」

　　除了笹川京子，兩人一路上都各懷心思。利川櫻時不時和笹川京子搭幾句話，寺崎杏沉默地走在最邊上，還回想著乃木阪香織臨走前的那一幕。

　　其實客房早就已經打掃好了，但最近並盛的天氣不太好，白天晴空萬里，晚上就開始打雷。利川櫻好像很害怕雷雨天，寺崎杏也就沒有拒絕她一起睡覺的要求。可今天從放學起，她就把「今晚要讓利川睡回客房」當成了必須要做的事，如果不是透提醒，她可能還沒意識到自己有些奇怪。

　　為什麼學姐非要她離開呢？

　　「之前我也沒有想到綱吉君是這麼厲害的人呢……說起來，我們班厲害的人很多啊。中島同學是校田徑隊的，小林同學每次都是年級第一，啊啊，寺崎同學也是，運動神經很不錯呢！每次跳高和跑步的成績都很好。」

　　「誒？小杏你這麼強啊，看起來細胳膊細腿的。」

　　「沒有那麼誇張啦，只是小時候就喜歡跑步，運動多了，所以比別人稍微好一點。」

　　利川櫻從笹川京子口中打探了不少一年A班的事，雖然都是些雞毛蒜皮，用來幫助自己融入大家倒是不錯。

　　三人走到沢田家的門前按下門鈴，沢田奈奈很快從房子裡出來，見到她們連忙歡迎，「沒想到今天來了這麼多客人。」

　　寺崎杏說明來意：「我是陪利川同學來拿借讀證明和暫住證的。笹川同學是把學長的書帶給他。」

　　「阿綱在樓上，今天還有些別的客人，我馬上把茶水端上來，你們好好聊天哦。」

　　她們一起上了樓，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開門裡面就傳出沢田綱吉鬼哭狼嚎的叫聲。寺崎杏先一步走了進去，在門板上敲了兩下。

　　「打擾了，請問沢田同學在嗎？」

　　房間安靜了一瞬間。

　　「寺崎同學……京、京子！」

　　少年一瞬間從脖子紅到臉，被喊到的少女從寺崎杏身後探出頭，笑盈盈道：「哥哥拜託我把拳擊的書給你。」

　　沢田綱吉的眼眶裡都聚集了淚水。

　　「我也來了，綱吉君完全忽視了我啊。」利川櫻戲謔地看著急著想解釋的少年擺擺手，「好啦，開個玩笑而已。」又轉頭問京子，「笹川同學知道衛生間在哪裡嗎？能不能陪我去一下？」

　　笹川京子不疑有他，和她一起走出了房間。沢田綱吉長舒一口氣——至少京子暫時逃過了夏瑪律的魔爪。這傢伙從之前的表現看來完全是個色魔，看到京子和利川的時候也一副色迷迷的樣子。

　　糟了，寺崎同學不會也遭到毒手吧……

　　「今天一下子來了好多可愛的女生……」

　　沢田綱吉剛這麼想著，一旁的夏瑪律就湊近寺崎杏，少女從書包裡抽出幾本厚厚的作業本擋住，「我今天是來給沢田同學你送作業的。國文第五課後面的練習，還有數學第九章的練習明天早上請務必交給小林同學。最近風紀委在組織學習紀律調查，作業完成度也是調查項目之一，沢田同學應該明白沒做完會有什麼後果吧？」

　　「……」

　　沢田綱吉的眼淚真的湧了出來——什麼嘛！寺崎同學過來就是為了用一大堆作業壓死他嗎？

　　夏瑪律在一旁插嘴：「他不用做了啦，反正也只有幾分鐘好活了。」

　　「還不是因為你不肯救我！」

　　寺崎杏看了一眼沢田綱吉：「沢田同學看起來還是很生龍活虎，而且在我看來，要是沢田同學不能完成，風紀委就算挖墳也會把沢田同學挖出來繼續補完的。」

　　「我真的生病了啦！你看這個東西，有它在我等會兒就會死了！」

　　他極快地把手掌翻起來又遮在桌子下面，寺崎杏甚至沒看清那是什麼。不過緊接著，房間裡就響起一個相當嘶啞難聽的聲音。

　　「海膽的日文都會念錯！」

　　寺崎杏下意識地低頭——聲音是從桌子底下傳出來的。

　　「鼻子裡塞進了豆子被送進醫院！」

　　「從來沒考過100分！」

　　「別、別吵了！」沢田綱吉驚慌地低頭沖自己的手大喊，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簡直像精神分裂。

　　「說那些幹什麼，你是姓寺崎吧？名字是什麼呢？這麼可愛的小姑娘一定有很好聽的名字吧……」

　　百忙之中的沢田綱吉還不忘抬起頭沖他吼：「你不要在我家調戲我同學！」

　　夏瑪律無所謂地聳聳肩：「和你有什麼關係？反正你等會就死了。」

　　「所以說快救我啊！」

　　寺崎杏歎了口氣，把作業本堆在他的課桌上，想了想又從書包裡掏出自己的作業墊在了本子下面。抬手想看表，才想起自己的表早就不是看時間用的了。

　　「還有幾分鐘，去把笹川京子叫回來吧。不能再讓利川成功了。」

　　寺崎杏聽著透的指示有些奇怪：「再？」

　　「裡包恩的目的是激發沢田身為家族首領的責任感和拼死也要保護別人的心——嘛，雖然他現在還停留在不能讓喜歡的女生落入魔爪這個層面，有那個效果就行。上次獄寺和山本吃飯團的時候被她打斷了，後來勉強在你差點喝下碧洋琪的□□的時候實現了，但是效果應該也有點折扣，這次……」

　　透看看沢田綱吉，又看看她，「你目前應該沒笹川那麼大的魅力。而且也要有個順理成章讓夏瑪律治他的理由。」

　　「如果物件是沢田同學，這種魅力還是不要了。」寺崎杏起身，到衛生間去卻沒有找到人，只好下樓。笹川京子和利川櫻正在廚房，兩個少女對著精緻的小點心嘖嘖讚歎。

　　「沢田阿姨的手藝好棒啊！」

　　「是啊是啊，真的很好吃的樣子呢……」

　　「我幫阿姨端上去吧？」利川櫻想接過盤子，卻聽到樓梯口那裡傳來寺崎杏的聲音。

　　「點心的話，能麻煩笹川同學端一下嗎？我和利川同學找沢田阿姨有些事。」

　　沢田奈奈經她提醒才想了起來：「差點忘了，小櫻的暫住證和借讀證明還在我這裡。和我過來拿吧小櫻？」

　　「我也一起過去，有些檔要去學校蓋章，我可以幫忙整理。」

　　笹川京子聞言端起盤子：「那我先把點心帶上去，利川同學和寺崎同學快上來哦。」

　　「很快。」寺崎杏笑笑，挽住利川櫻，「走吧利川同學，整理也是一件頭疼的事呢。」

##

　　聽到透提示目標達成，寺崎杏才慢悠悠地把所有的檔放進檔袋裡。利川櫻心情明顯很不好，她也不在意，提前向沢田奈奈告別就回家了。

　　沢田綱吉總算搶救回來自己一條命，還沒開心又被夏瑪律打擊：「我是看你背上那條遺言，太可憐了啦。」

　　跟女孩子說話，京子算是頭一個那條嗎……

　　 「要你管啊！」他下意識地拿起手邊的本子想砸過去，然後又停住——天啊，好不容易解決了生命危機，居然還有那麼厚的作業要完成！！！

　　還不如死了算了……

　　裡包恩在一旁說風涼話：「不想明天被風紀委打死，今晚就好好補作業。」

　　「這麼多我怎麼可能補得完嘛，有六本——咦？」沢田綱吉看到後面三本上的名字，有些難以置信，「為什麼寺崎同學的作業還留在這裡？」說著又把本子翻開，「寺崎同學都做完了啊……」

　　裡包恩一腳踢在他頭上：「不要想偷懶！」

　　「我今天這麼倒楣了至少讓我放鬆一下吧！」

　　少年捂著腦袋據理力爭，最後還是屈服在裡包恩的暴力統治下挑燈夜戰。深夜12點，小嬰兒在吊床上發出了鼾聲。沢田綱吉探頭看看他的鼻涕泡，偷偷翻開了寺崎杏的作業。

　　見裡包恩沒有起來打他，少年放心地埋頭苦抄，不停奮戰兩個小時後，已經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他把作業本疊到一起，打了個哈欠，封皮上寺崎杏的名字從清晰變模糊。

　　真是幫了大忙了……

　　沢田綱吉迷迷糊糊地想著，爬到自己床上。深夜的並盛一片安寧，偶爾有幾聲蟲鳴響起，又漸漸微弱。他不知怎麼想起開學初的班級活動，還有月光下的廢棄神社。

　　那個時候算是他第一次和寺崎同學說話吧，在那之前他都沒敢跟別的女生交流過。就算說過話，也是班委們單方面的命令，然後他「嗯」、「哦」這麼回應。

　　奇怪……那個骷髏頭不是說，京子才是第一個說話的女生嗎？可是在那之前，他已經和巫女還有寺崎同學說過話了啊，還說了不少呢，雖然結果不怎麼愉快。

　　死氣彈也不怎麼准嘛……

　　困意洶湧襲來，沢田綱吉翻了個身，很快就睡著了。


第20章 不良少年的起義（一）

　　第二天，如往常吵吵鬧鬧的一年A班。

　　「沒精打采的啊，寺崎。」

　　肩膀被小林拍了一下，寺崎杏從課桌上抬起頭，「我的作業在沢田那裡，等會兒他來了你問他要。」

　　中島綾子立馬抗議：「不是吧，小杏居然把作業給他抄也不給我！我很傷心！」

　　「要是他被查到了作業完全沒完成，小林身為學委也會很麻煩的。」寺崎杏打了個哈欠，「趁老師沒來我先睡會兒。」

　　「誒……利川也是一副很困的樣子，你們昨晚是出去狂歡了嗎？」

　　寺崎杏低聲嘟囔了幾句，小林守也沒聽清，只好先去催別人交作業。

　　自從透出現後，寺崎杏覺得自己就沒怎麼睡好過。昨天回到家，利川櫻還在生氣，主動提出要睡回客房，正好合了她的意。結果到了大半夜，客房那裡就不斷地傳出奇怪的動靜，她想起來看看又被透阻止。

　　「乃木阪可是在你家也有不少『眼睛』，暫時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寺崎杏痛苦地倒回床上。她一向淺眠，家裡有一點聲音都會驚醒，只好閉著眼睛忍受了大半宿，到了天亮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乃木阪所做的事實在是一種折磨——兩人明顯都頂著青黑的眼圈，一臉疲憊地走到學校。顯然利川櫻還要更嚴重些，眼睛發紅，手上還有幾塊淤青……難道她們大半夜在她家客房打了一架？

　　最後還是透安慰她：「忍一忍吧，沒幾天就結束了。」

　　教室裡一片嘰嘰喳喳的討論聲，透毫無誠意的安慰還影響心情。寺崎杏實在睡不著，乾脆坐了起來。一抬頭，就看見旁邊的沢田綱吉正盯著這裡。

　　「寺崎同學，你的作業……」

　　「你交給小林就行了，等會兒就要交上去檢查完成情況了。」

　　沢田綱吉把那六本作業本遞給走過來的小林，又低聲道：「謝謝……」

　　她沒說話，只顧著揉自己的太陽穴。

　　上午的課結束後，很快又有人通知一年A班的同學參加大賽討論會，A組主將笹川了平強行退賽，把位置讓給沢田綱吉。

　　高年級當然是一片譁然，從來沒有過把主將的位置讓給一年級的先例。笹川了平倒是退得快，一張退賽申請啪得一掌拍在桌上，其他人不敢有異議，紛紛又轉向拿著班級報名表的寺崎杏。沢田綱吉快被周圍的眼神戳成篩子，低聲拜託她：「我肯定不行的，千萬別同意啊寺崎同學！」

　　原子筆在她手指間轉了一圈，寺崎杏揚起下巴，瞥了一眼身旁雙手合十眼神誠懇的少年。

　　「沢田同學，你真的很不想去嗎？大出風頭的機會誒。」

　　「不，完全不想。」

　　「好吧。」少女歎了口氣，沢田綱吉正慶倖，卻見她忽然劃掉了笹川了平的名字，端端正正地在一旁寫上「沢田綱吉」四個大字。

　　「等等等等等一下寺崎同學？」

　　「笹川學長都這麼說了，一年A班當然不好反對。只不過要麻煩學長這幾天好好鍛煉一下沢田同學了。」少女悠哉地靠上椅背，眼睛完成月牙，示威似的沖他一笑。

　　最近被乃木阪折騰得這麼慘，說到底還是拜他所賜。不好好報復一下，她心裡也很不平衡啊。

　　「好好加油，不要辜負大家的期望哦，沢田同學。」

　　完全呆掉的沢田綱吉：「……」

　　「哦哦哦！說得好寺崎！我一定極限地訓練沢田！」笹川了平帶頭開始鼓掌，「有幸」搶得天柱大賽主將名額的一年A班的男生們也跟著開始歡呼。時不時還有人從後面擠過來特地拍拍沢田的肩膀給他鼓勁。

　　真是……完全開心不起來啊！

##

　　相比會議室的歡樂，校門口卻是秋風蕭瑟，一派肅殺。

　　並中的鐵門前擠滿了彩色頭髮裝束奇怪的少年，有的還叼著煙頭。他們七嘴八舌地沖著門衛發飆，威脅他們立刻開校門。兩個門衛驚恐地躲在值班室，死也不敢往下按開門的按鈕。

　　真的把這群小混混放進來，他們明天大概就會被風紀委員打成兩張海報貼牆上了……

　　「啊啊，是委員長！！」

　　其中一個門衛躲在視窗，半個腦袋探出視窗，指著遠遠走來的一群人，仿佛看到了救星。那些人越走越近，最終在鐵門口站成一排。黑髮少年緩緩從他們中間走出，掃了一眼校門口的不良少年們。

　　校外不良下意識立正站好。

　　很快他們又反應了過來，大概覺得自己太丟臉，更大聲地吵鬧起來。

　　「也該給個說法吧雲雀恭彌！」

　　「不要以為你真的統治了並盛了喂！要知道深藏不露的人可是很多啊！」

　　「是啊是啊，什麼意思啊，明明自己說了的現在把我們攔在門外……」

　　難得耐心地聽他們講了半天也沒得出有用資訊的雲雀恭彌終於不耐煩了，冷冷拋出一句：「閉嘴。」

　　頓時鴉雀無聲。

　　「那麼，草食動物們。」少年清澈的嗓音和校服遮掩下的纖瘦身體讓他看起來毫無威脅性，可半眯起的鳳眸寒光凜凜地掃過人群，仿佛下一刻就能化作利刃直接把他們全身都戳滿血窟窿。

　　「誰給你們的膽子在並盛中學群聚？」

　　不良少年們集體咽了口唾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哪個角落裡隱藏了個「勇士」，發出微弱的一聲辯駁：「我們是來應聘的……」

　　「對！我們是來應聘的啊，明明是你們貼出去的傳單，憑什麼不讓我們進校門！」

　　人群再次爆發出抗議，雲雀恭彌微一蹙眉。

　　「應——聘？」

　　嘩——

　　一陣風吹過，幾張紙質低劣的傳單穿過滑動門落在他的腳下。頂上幾個特意放大的字組成一行花裡胡哨的標題，旁邊還印上了笑容甜美的美女招貼畫。五彩繽紛的小花圍成一整個邊框，上面甚至還粘著會在太陽底下blingbling發亮的螢光粉。

　　「並盛中學風紀委員會歡迎您！」

　　「從今日起，只要是有意加入並盛中學風紀委員會的同學，無論是校外還是校內，均可以報名，如果曾經有不良團經驗最好不過~

　　只要通過我們的考核，就能加入稱霸整個並盛的第一少年組織哦~福利多多，好處多多~不要猶豫了，還不快來加入！還有可愛的風紀委員少女後援會為大家排·憂·解·悶喲~」

　　「副委員長。」他垂眸盯著那張傳單，周身氣壓如同狂風即將到來，低得讓周圍人微微退開以免窒息。草壁哲矢也低頭瞟了一眼，一向非常刻板的臉上也浮現出崩壞的跡象。

　　編造謠言暫且不說，用這種一看就是少女向的招貼宣傳畫去宣傳風紀委員會，簡直就像是在委員長的臉上貼上桃心並告訴大家這是個可愛的男孩子誰都可以來□□一樣……

　　雲雀恭彌掃了一眼，又把目光落在了那群不良少年堆裡。

　　竟敢用這種方式挑釁風紀委員會，真是不知死活。

　　「找出那傢伙，一定要——」

　　毫不留情地咬殺！

　　他看看校門口這群明顯沒有戰鬥力的草食動物，連個臉色也欠奉，轉身回接待室睡覺。

　　「是，委員長。」

　　草壁哲矢板著臉示意風紀委員們趕人，並宣佈風紀委員會招聘一事根本是子虛烏有。不良少年們頓感自己被欺騙，紛紛叫嚷起來要讓並中風紀委好看，最終還是在飛機頭們的風威之下灰溜溜地離開了。

##

　　「所以居然有這種事？」

　　回家的路上，中島綾子聽說今天下午的「不良團挑釁事件」笑得停不下來，小林守卻在旁邊歎了口氣。

　　「怎麼了嘛小林，一副很擔心的樣子。」

　　小林守回頭看看空蕩蕩的校園。

　　自從利川櫻出現，寺崎杏已經好幾天沒和中島綾子一起回家了。其實兩人本來就不同路，只是綾子家比較遠，寺崎杏才每次都坐車繞路，和她一起走。現在有利川櫻在，寺崎杏才來拜託他送綾子走一段路。

　　「之前有件事我沒告訴你。你還記得上次寺崎的試卷被換嗎？」

　　中島綾子瞪圓了眼睛：「啊啊，你總算要招供了！」

　　她早就覺得奇怪了嘛，鈴木他們平常都不會和班委作對的，那次偏偏改了小杏的試卷，後來小杏還不讓她找鈴木理論，說就這麼算了。

　　「其實那是因為那次合宿啦。沢田同學的木牌被鈴木他們換了，寺崎不想我和鈴木衝突所以才說我在參加風紀委的擴招。」小林守把當時的情景複述了一遍，「其實過去這麼久了都沒什麼人記得了，但我還是擔心這件事不是巧合。可是我看寺崎好像完全沒放在心上，又覺得可能是我想多了。」

　　中島綾子聽罷，難得的沉默下來。小林守安慰她，「你也別太擔心了，寺崎一向很有主意，不會有什麼事的。實在不行，我們明天去問問她。」

　　「我不想問。」中島綾子突然冒出一句，手攥緊了書包帶。

　　「中島……」

　　「其實我早就覺得小杏很奇怪了。」少女低著頭，聲音有點哽咽，「總是走神發呆，經常我喊她都聽不見。而且現在還和利川那麼要好，什麼時候都黏在一起……」

　　「也許是因為利川剛來並盛，又住在她家裡，照顧一下也是正常的吧。」

　　「那麼關心沢田那傢伙的事也正常嗎？」中島綾子猛地抬起頭看著他，小林守忍不住後退一步，「關心沢田？」

　　「小林你不知道，合宿之前有人在小杏的日記本上亂寫亂畫，說是她……喜歡沢田那傢伙，還預言了那天沢田會抽到裸奔簽。明明沒有曠課記錄那回事，裸奔簽也只要說班委沒做就好了，她還故意把簽條留下，逼著沢田一定要去參加合宿。合宿的路程本來也不是她和沢田一路的，我們去藏名牌的時候她卻故意和藤堂一塊兒，非要把自己換到和他一起。這些都算了，上次……」少女吸了口氣，忍住不讓眼淚流出來，「上次山本跳樓的時候，小杏也摔下去了吧，離那麼遠，分明就是去救他。你不覺得奇怪嗎？」

　　「從她開始關注沢田就一直各種麻煩不斷，這麼幾個月她都去了幾次醫院了。小林你還覺得沒問題嗎？」

　　中島綾子連珠炮似的拋出一堆壓抑已久的問題，小林守幾乎被這些話砸暈了。好不容易理清了思緒，他才艱難地吐出了一句：「那你的意思是……寺崎她，真的喜歡沢田？」

　　根本想像不出這種畫面吧，寺崎同學和沢田同學站在一起，簡直是強烈到突破天際的違和感啊。

　　「我不是那個意思。」綾子白了他一眼，「我覺得，小杏有什麼秘密瞞著我們，而且這個秘密和沢田有關。」

　　「秘密什麼的，每個人都有啊……」

　　「可如果這個秘密很危險呢？」少女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小林守有些不太自在。

　　「萬一過陣子發生什麼手腳骨折之類的事要怎麼辦？如果那個秘密會威脅到小杏，我一定會把它找出來。平常都是她照顧我，這一次，我絕對不能放任小杏這樣下去。」

　　小林守歎了口氣：「你都這麼說了，我也只能一起了。」

　　中島綾子破涕為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請下指示吧，小林上校！」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9 22:27

第21章 不良少年的起義（二）

　　寺崎杏依然度過了一個不平靜的夜晚，再次和利川櫻一起頂著黑眼圈來到學校。

　　昨晚她幾乎控制不住要起來去開客房門了，透信心百倍地表示有乃木阪在，她完全不用擔心利川櫻能堅持到離開的那天。寺崎杏只能把自己蒙在被子裡，心想等利川櫻走的時候她大概也快不行了。

　　「快點快點啦，比賽要開始了哦！」藤堂催促著班上的男生出戰，女生們拿著水和巧克力圍在操場邊加油。寺崎杏從來沒有這麼嚴重睡眠不足過，幾乎站著就能睡著，只能強打著精神站在人群週邊。

　　「不好了不好了，沢田他們把C組的主將給打了！」

　　「天啊A組他們居然下毒！」

　　「太不擇手段了吧！」

　　比賽還沒開始，人群裡就不斷傳出最新的戰況。B組C組的學生簡直怨聲載道，紛紛目露凶光盯著A組的方向。偏偏一群男生還沒意識到嚴重性，跟著站在A組最前方的幾個人起哄。

　　 「哦哦，這就是我們A組的做法！」

　　 「不服來打啊！」

　　操場邊的大喇叭不停地往外吐新的比賽安排，直到最後決定BC組聯合對抗A組。A組不但沒覺得受挫，反而氣勢更強了：「加油啊沢田！把他們打飛！」

　　「沒錯沒錯！把他們的主將踢下去讓他們好看！」

　　沢田綱吉蹲在地上捂著腦袋。

　　他發誓，這絕對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啊！而且對方的主將居然還是雲雀學長！

　　「開——始——！」

　　操場中央的哨音收尾，兩邊男生一同發出氣勢洶洶的吼聲。兩撥人撞到一起，沢田綱吉在柱子頂上搖搖欲墜。雖然B組C組被碧洋琪毒倒了一片，加起來人數還是比A組多了不少。沢田綱吉被兩個手腳靈活爬上天柱的傢伙扯住褲腿，甩下了天柱。

　　「啊啊啊慘了！」

這邊女生都發出驚叫，話音未落，少年的衣服再度爆開，在空中翻了個身又爬了回去。

　　「打倒對方主將！」

　　「哦哦哦上啊！」

　　全場的氣氛被燃到頂點，正在A組氣勢如虹地向BC組進發的時候，沢田綱吉腳下的「人形裝甲車」突然解體。火焰燃盡，少年呆坐在地上，一臉「完蛋了」的表情。

　　「——贏啦！」

　　B組C組的男生大笑起來，本來就不爽的A組高年級男生惡狠狠地瞪著沢田綱吉：「都怪你啊，一年生……」

　　「你們想對十代目幹嘛？！」獄寺隼人直接把一個靠近他的傢伙扔了出去，一旁的笹川了平完全不在意輸贏，只扯著嗓子大聲道，「沒打過癮的跟！我！來！」

　　好久沒活動的男生們嚎叫著加入戰局，也不管對方是誰只一陣拳打腳踢。天柱大賽完全成了混戰，打了快半個小時，男生們都已經鼻青臉腫，癱在地上大喘氣。大概是看著對方被揍的滿頭包的樣子太搞笑，不知道誰先笑了起來，操場上很快笑成一片。

　　「好爽哦，好久沒這麼打架了。」

　　「看不出來你這麼能打嘛……」

　　拿著清潔工具過來的女生們毫不客氣地趕他們起來：「我說你們男生的浪漫就是打架嗎？」

　　「你們不也很無聊地看我們打了這麼久嗎？」

　　「誰稀罕啦！」

　　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消失殆盡，大家嘻嘻哈哈地挽袖子打掃衛生。有學生打掃到圍牆邊，忽然聽到頭頂傳來幾聲不懷好意的笑。

　　「謔啦，並中的同學今天好像玩得很開心啊，不和我們分享分享嗎？」

　　他抬頭，一群染著五顏六色頭髮的人跨坐在圍牆上，將煙頭彈了進來。

##

　　並中的學生們茫然地站在操場中央，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還是自發地聚在一起。男生們把女生圍在中間，有腿快的跑出操場想通風報信，卻又被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另一波人攔住。

　　「喂，你們是誰啊。」有人忍不住發問。

　　這個完全不好笑的問題不知道哪裡戳到了青年們的點。他們捧著肚子誇張地大笑，甚至彎下腰，好久才又恢復一副惡狠狠的樣子。

　　「我說，並中的小子們，雲雀恭彌在哪裡？」

　　同學們互相看看，沒有出聲。

　　並盛雖然有不良團，但是很少見到這麼多聚集在一起的，加起來快有他們一大半人了。剛才打架的時候有不少高年生已經走了，現在留下來的基本是一年生，他們中間還有不少女孩。這些不良少年看起來又高又大，其中應該有不少上高中了。

　　「切，不知好歹的小崽子們。」為首的不良少年隨手抓了一個傢伙出來，揪住他的頭髮，「雲雀恭彌人呢？！」

　　「在、在接待室！」

　　那個被抓住的倒楣鬼指了指接待室的方向，不良少年將他往地上一摜，順便還踢了一腳，沖著身後的人喊了一聲。

　　「喂，這裡就交給你了結城，我們要去找雲雀那小子算帳。把我們當猴耍，真以為我們是好欺負的嗎？！」

　　不良少年們分開一條道，許久沒有出現的結城向他揮揮手：「你帶多一點人去，風紀委也就那麼幾個，再怎麼厲害也比不過我們人數多。」他說著，一把把縮在學生堆裡的鈴木抓了出來，「是吧，鈴木？」

　　「鈴木！」

　　一年A班裡幾個和鈴木要好的不良少年也顫巍巍地走了出來，剩下的學生難以置信地瞪著他們。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雲雀欺壓了我們並盛的不良團那麼久，也該嘗嘗苦頭吧。說起來，能想到這個法子把全城不良集合起來，還要多虧了你呢。」結城笑嘻嘻地放開鈴木，「你說對嗎，寺崎杏？」

　　人群再度響起竊竊私語，寺崎杏垂眼看著蹲在地上的鈴木。

　　「沒想到鈴木同學的記憶力比平常背書的時候好多了呢。」

　　「不怪我！」鈴木雙手抱頭在地上發抖，「我只是抱怨了兩句，誰、誰叫你用那種理由騙我！我怎麼知道他們會真的這麼幹啊！」

　　中島綾子氣得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腳：「風紀委擴招的流言果然是你這傢伙傳出去的！幸虧早上小林和我去接待室解釋了，不然到時候你們要把髒水倒到小杏頭上嗎？！」

　　一直平靜的有些過分的少女終於露出了點驚訝的表情：「綾子……」

　　中島綾子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地撇過頭：「我知道你一直把我當笨蛋，可我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我沒有。」寺崎杏否認，「我只是不希望綾子擔心。」

　　「無聊的友情遊戲結束了沒有？」結城不耐煩地打斷她們，揮揮手，「上吧，讓並中的小子們感受一下我們平時的待遇。」

　　不良團摩拳擦掌地走上前，男生們紛紛擋在女生前面。可惜剛才的天柱大賽已經耗了不少體力，局勢很快就一邊倒，並中的男生們被打得幾乎爬不起來。儘管有彭格列的成員們以一當十，還是架不住對方的人數優勢，被纏的煩不勝煩。

　　女生們都已經退到了牆角，混亂中，中島綾子撞到了利川櫻。

　　「利川同學，小杏呢？」

　　利川櫻本就疲憊不堪，剛才的混亂場面更讓她有些恍惚。她看看自己的手，又茫然地抬起頭：「剛才還和我一起的……」

　　兩人都想到了同一個可能，看向站在人群外的結城。

　　少年死死抓住寺崎杏的左手腕，拖著她向操場外走。寺崎杏下意識地揚起右手想打在他的脖子上，卻又猛地停住。

　　又來了。

　　就像那天踢結城一樣，剛才那一瞬間她的腦海裡掠過了好幾種打倒他的方法。最可怕的是，她幾乎能在心裡確定其中有一兩種是可以直接讓這傢伙斃命的。

　　她怎麼會知道這些？

　　「又想打我啊……還真是不太聽話。上次你踢那一腳，我可還沒找你算帳呢。」

　　身為不良少年，自然也有不少打架的經驗。結城在她躲開前抓住她的右手腕，「被一個女生踢到站不起來，實在是太丟臉了。我這個人……可是完全不會憐香惜玉的啊！」

　　寺崎杏暗自責備自己不該晃神，又想從他手中掙脫。中一女生的力氣完全不能抵抗高年級的男生，結城報復地沖她一笑，狠狠踹在她的小腿上。

　　「好好給我跪下道歉吧。」

　　膝蓋砸在滿是碎沙石的地上，寺崎杏疼得倒吸一口氣。難以抑制的衝動不斷地在胸口撞擊，她的手也越發顫抖。

　　「冷靜一點杏！」

　　透在她身邊提醒她，她卻聽不進去一個字。結城洋洋自得地看著她，還在繼續挑釁，「你說一句對不起結城大人，我就原諒你哦。怎麼樣，我是不是很大度？」

　　寺崎杏低聲回了一句話，結城聽不清楚，俯下身靠近她。少女忽然抬起頭，直直盯著他的眼睛。

　　「你要是再不放開，我說不定會殺了你的。」

　　就算被大家發現不對也沒關係，所有人把她當成怪物也沒關係，這一切遲早是要發生的，從見到沢田的時候她就有這樣的預感了。

　　她膽子一點也不大，相反，她比誰都懦弱。不想打破以前平靜的生活，所以離沢田遠遠的，一句話都沒說過。不想讓綾子發現她有秘密，就乾脆什麼都不告訴她，把她隔離在外。

　　唯一的例外，是答應了透。

　　事到如今，一切的發展都已經和她的預想不一樣了。異世界來的少女，相熟的學姐，神神秘秘的沢田同學，甚至自己可能也不是所謂的「普通人」。既然沒有辦法停止，還不如加快速度讓它發生。

　　像是點燃了引線，這個瘋狂的念頭在寺崎杏的心裡燒成火海。身體在顫抖，卻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另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要衝破禁錮似的。

　　她應該不會後悔的，但還是忍不住想，如果這時候有人能阻止她就好了。

　　「好嚇人啊。憑你？」結城一怔，複又哈哈大笑起來。他的嘲笑還沒收住，人群後面傳來一聲怒吼。全身只穿了一條褲衩的少年踩著不良團的人頭向他沖過來，雙眼像燃著火焰。

　　「拼死也要救出寺崎同學——！」

##

　　五分鐘前。

　　中島綾子發現寺崎杏被結城拖走就想跟過去，還沒走出一步，空中就飛過來一個人砸在她面前，嚇得她又往回縮了點。

　　「好疼——！」被人扔出來的沢田綱吉翻了個身爬起來，滿眼都是淚花。

　　為什麼全並盛的不良少年都來了並中啊，而且怎麼又開始打架了啊！雖然裡包恩說希望這次大賽讓他印象深刻，也不是這麼個深刻法啊！

　　這麼多人，肯定打不過的……

　　他揉揉自己已經快腫了的臉，決定遠遠地離開人群。

　　「沢田……是沢田！」

　　手臂忽然被人抓住，正好掐在打架破皮的地方。沢田綱吉一個激靈，按住那個人的手，「中、中島同學，請放手！」

　　中島綾子完全不管他，只顧著搖他的手臂：「呐沢田，你那麼厲害！你快去救救小杏啊！」

　　「寺崎同學？」沢田綱吉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寺崎杏正被那個姓結城的傢伙拖著走。

　　奇怪，寺崎同學惹到那個人了嗎？

　　可是那傢伙好像是剩下這些不良少年的老大誒，應該很厲害吧。

　　「我、我也沒辦法吧，我根本不會打架啊……」

　　中島綾子難以置信地瞪著他，「虧小杏這麼關心你，像你這樣的傢伙……」

　　她一用力，沢田綱吉猝不及防，被她一推摔到了地上。

　　「都是因為你小杏才會惹到結城的！當初合宿沒有幫你說話的話，今天什麼事都沒有！」

　　還沒換下一身老年人袍子的裡包恩突然冒出來補充：「而且，蠢綱你和獄寺決鬥那天，寺崎杏因為擔心你還踢了結城一腳哦。我聽說結城是個很自負的傢伙，今天應該是要找她報仇吧。」

　　沢田綱吉差一點把他扔出去：「你又是從哪裡出來的啊！」

　　「對不起沢田。」意識到自己過分了的中島綾子快哭出來了，又手忙腳亂地去扶他，「算我拜託你了，快去幫幫小杏吧，回來你要我怎麼道歉都可以。」

　　「不、不用……」沢田綱吉完全沒法應付女孩子哭，語無倫次地安慰了兩句，忍不住瞥向操場邊上。

　　中島那麼一說，他也想起來了。當時寺崎同學不想讓小林同學和鈴木起衝突才會說那樣的話。而且說起來，他總是覺得寺崎同學很難相處，仔細想想，寺崎同學其實沒有那麼可怕。

　　連裡包恩都說，寺崎同學會和結城結怨是因為擔心他才踢了結城，可是被找麻煩的好像一直是寺崎同學。

　　就算是現在也……

　　操場邊緣的少女突然跪在了地上，沢田綱吉呼吸一滯。

　　他看到了，結城那傢伙居然踢了寺崎同學！太過分了，那樣踢下去肯定很痛，寺崎同學可是女生啊，他怎麼能……

　　「既然這樣，那就拼死去保護她吧！」

　　死氣彈伴隨著裡包恩的聲音打進他的額頭，一如往常中彈的時候，沢田綱吉咬牙切齒地沖出去，滿腦子只有「把寺崎同學救出來」這一個念頭。結城被他一腳踢飛，撞在不遠處的大樹上根本沒了爬起來的力氣。剛才被他踩倒的不良團們見老大被打紛紛想過來幫忙，卻被獄寺突然扔出來的□□炸得鬼哭狼嚎。並中的男生們見到這個場景又來了氣勢，吼著「好樣的沢田」開始反擊。沒過多久，風紀委們押著之前找雲雀的不良團們趕了過來，局勢完全翻轉。

　　一天被打了兩發死氣彈，沢田綱吉直接虛脫地摔倒在寺崎杏旁邊。少女還保持著剛才跪坐在那裡的姿勢。她好像被嚇到了，愣愣地望著他，臉上也不再是平常的冷淡表情，而是……

　　沢田綱吉累得完全不想動，看著頭頂的藍天。合上眼前，與生俱來的老好人意識還是催促著他說完最後一句話。

　　「別哭了，寺崎同學……」


第22章 利川櫻的最後一天

　　多虧了小林和中島提前去解釋了擴招事件的原因，風紀委早就準備好了，等著不良團上來甕中捉鼈。雲雀恭彌的名字像一塊陰雲一般籠罩在整個並盛的不良少年頭頂上，最近連治安都好了不少。不過不良團大鬧並中的事情還是傳到了家長委員會，並盛中學的校董事會被瘋狂的家長們鬧得苦不堪言，批了一年級幾天的假期。一時間並中的醫院也忙碌了起來，塞滿了並盛中學的學生。

　　寺崎杏在中島綾子的強烈要求下還是去醫院檢查了，膝蓋只是有些淤青，沒有太大的問題。反倒是結城被沢田綱吉那一腳踢得輕微腦震盪，扒著床沿吐了整整兩天。

　　中島綾子對沢田綱吉的一肚子怨念好像都因為這一腳煙消雲散了。

　　「我是真的很生氣，小杏你什麼都不告訴我，最近還和利川很要好，就算是朋友也會吃醋的好麼。不對，就是因為是朋友才會吃醋的！」

　　「綾子絕對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發誓。」寺崎杏舉手，「以後一定不會做出讓綾子大人擔心的事，有的話也要提前通知。」

　　中島一直繃著的表情終於變成了笑臉：「一點都不嚴肅啦！」

　　寺崎杏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她認真說道：「之前是我不好，所以才一直躲著綾子。就算是現在，我也有一些秘密還不能告訴你。但是我保證，等事情結束之後，我一定會原原本本的告訴綾子的。」

　　中島綾子扁扁嘴，雖然不太滿意，還是勉強同意。

　　「這段時間我都快被嚇死了。叔叔阿姨都不在家，要是你出什麼問題，都沒有人照顧。」她歎了口氣，握住她的手，「小杏你啊……總是這樣子。玻璃劃傷手，運動會上崴了腳都一聲不吭自己去醫院。偶爾也依賴一下我啊，我們可是朋友啊。」

　　寺崎杏眼睛有些發酸。

　　「以後我賴著綾子的時候，綾子可千萬不要嫌棄我啊。」

##

　　簡單處理了傷口後，寺崎杏就回了家。利川櫻難得下廚燒了兩碗她自稱「拿手」的菜，其實也只是拉麵，不過味道還不錯。到了晚上，寺崎杏照常回房，利川櫻喊住她，半晌卻還是揮揮手，「你受驚嚇比較大，好好睡一覺吧。」

　　寺崎杏本想叫她像以前響雷時那樣一起睡到她的房間裡，在透的阻止下還是沒有說出口。

　　到了半夜，她果然又聽到了利川櫻的聲音。

　　房裡還是悶得透不過氣。寺崎杏睡不著，想了想，還是走到利川櫻的房門口。門板上不斷傳來「咚」、「咚」的響聲，好像利川櫻在裡面敲門卻出不來似的。她擰開門把手，一個人影把她撞了個滿懷。

　　「利川同學？」

　　她好不容易穩住自己，猛地抬頭，只看見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化為煙霧，消失在了空氣中。利川櫻緊緊抓著她，突然身體一軟，昏了過去。

　　寺崎杏好不容易把利川櫻拖到床上，坐在她床邊開始打量自己家的客房。

　　「剛才那是什麼？」

　　透摸摸鼻子：「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幻覺吧。我不是說你看錯了，而是你看到的就是人為製造出的幻覺。乃木阪恐怕有霧屬性的能力……」

　　寺崎杏打斷他：「霧屬性？」

　　「就像巫女當初所說的，不同的人體內有不同屬性的火焰。大體分為大空，嵐，雨，雲，晴，霧這幾種。霧屬性的人一般都能製造幻覺，至於乃木阪的水準……你看她的樣子就知道了。」

　　利川櫻哼了兩聲，可能因為房間燈太亮，抬手擋在額頭前面好一會兒，她才睜開眼睛。

　　「小杏……」

　　「又做惡夢了嗎，利川同學？」

　　利川櫻慢慢坐起來，接過寺崎杏倒的水喝了好幾口，放下杯子後還心有餘悸地環顧著房間。

　　她有很多秘密，卻不敢說出口。

　　只剩明天一天了，她其實已經幾乎放棄了留在這個世界的想法。系統什麼都檢查不出來，那些幫忙加好感度的東西根本一點用都沒有。如今自己整天都是精神恍惚的狀態，完全沒有心思去完成所謂的目標。

　　利川櫻分不清是幻覺還是夢，觸感明明很真實，可每次醒來自己又好好地躺在床上。她當然想過這是乃木阪的手筆，可等她真的找到乃木阪的時候，對方卻只是笑盈盈地看著她，語氣無辜地說：「利川同學做惡夢這種事，難道也要怪到我身上來嗎？」

　　她不如乃木阪強大，難道要怪乃木阪嗎？

　　寺崎杏歎了口氣，「害怕的話，還是和我一起吧。」

　　她也沒有回自己房間，直接就在客房住了下來。關了燈，房間裡也沒再出現奇怪的聲音。寺崎杏稍稍安心了些，快要睡著時，利川櫻突然翻了個身。

　　「小杏的爸爸媽媽平常很少回來嗎？一個人在家，不會覺得寂寞嗎？」

　　寺崎杏不知道怎麼回應，只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不動。利川櫻也不管她有沒有回答，自顧自說了下去。

　　「我小的時候，爸爸媽媽經常吵架，後來媽媽帶著妹妹離開了，我就和爸爸一起生活。爸爸很愛喝酒，喝醉了就會打我。奶奶疼我，把我接走了，只有醫院和員警通知我的時候我才會去見見他。來到……並盛之後，我已經很久沒有做過惡夢了，但是最近幾天，我好像又回到小時候那個破破爛爛的家裡，身邊只有一個會用酒瓶子砸我的爸爸。」

　　她身上有不少傷。透說過，即使是幻覺，也能夠對實體造成傷害。她認識的乃木阪學姐從來都是善解人意，體貼入微的。無論什麼事情，無論是對誰都非常溫柔。可從利川的話裡，她看到的卻完全是另外一個人——找到利川的弱點反復攻擊，果斷堅決，毫不留情。

　　「其實媽媽一直希望我和他們一起住的，可是你知道那種感覺嗎？明明是自己的家人，卻和另外一個人更親近，他們其樂融融的，只有你像客人一樣，連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才好。這個時候，奶奶又去世了……我想著，這種世界太糟糕了，乾脆逃到了並盛來。結果碰到了更難解決的事。」

　　利川櫻停頓了一會兒。

　　「小杏，你相信……有些人，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嗎？」

　　寺崎杏猛然睜開眼睛——為什麼說起這個，難道是放棄了和乃木阪競爭的鬥志，乾脆自暴自棄起來了？

　　利川櫻有些怪異的興奮：「我啊……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哦。」

　　「警報！穿越者不得向任何原住民透露自己的身份，否則將被驅逐！」

　　刺耳的尖叫瞬間充斥著寺崎杏整個大腦，想必利川櫻也是同樣的情況，甚至比她更嚴重。可利川櫻好像完全不在乎這個，「在這之前，我其實也有一次很短暫的相似的經歷。不過那個時候我發現，儘管到了那裡，我還是個不存在的人。」

　　「雖然他們和我相處得很好，但是他們的過去我都沒有參與過。如果是中三出現在班級裡，同學們對我中二中一的記憶就會模糊得幾乎什麼都記不起來，只知道有這麼個人而已。一旦我離開或者消失了，他們馬上就會忘記我。」

　　「從頭到尾，我都只不過是一個過客。真是諷刺，我討厭那個世界討厭到想離開，真的離開了，才發現我只屬於那裡。我以為所有人都拋棄我了，其實還有媽媽和妹妹一直努力地關心我，也有好朋友會關心我是不是不舒服，可我因為那麼一點黑暗的地方，就害怕得逃跑了。」

　　「這些天留在並盛，真是羡慕你們的生活。平凡又溫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容身之處，本來我也是一樣的。可是……」

　　她忽然哽咽起來：「我到底……為什麼要逃跑啊……」

　　寺崎杏下意識地握住胸口的指環，聽著腦海裡的警報漸漸微弱，再次閉上眼睛。

　　「原住民無回應，解除警報。宿主請注意自己的行為，如有下次，直接驅逐。」

　　利川櫻的抽泣也漸漸停止，聲音還有些悶悶的：「反正明天我也要走了，無所謂。」她轉頭看看閉著眼裝睡的寺崎杏，還有些遺憾。

　　「要是時間長一點，我還想和她成為朋友的……這次是真的。」

##

　　最後一天，利川櫻一改往日的頹廢。雖然眼睛還有點腫，精神卻好了很多。

　　學校還在放假，兩人看了一上午的電視節目，寺崎杏也儘量表現得和平常沒什麼不同。下午過半，利川櫻忽然提醒寺崎。

　　「今天……好像是沢田同學的生日呢。」

　　寺崎杏一怔：「生日？」

　　「是啊，推倒天柱的時候他幫了這麼大忙，我們去拜訪一下吧！表示一下謝意也好。」

　　透如臨大敵：「啊啊，不會是要做最後的掙扎吧！」

　　寺崎杏沒有搭腔。

　　利川櫻似乎心情很好，挽著她出門，一起在街上挑了些禮物。到達沢田家時，已經快到傍晚。出來迎接的是裡包恩。

　　「媽媽出去買菜還沒回來，你們來的正好，我們正在舉行阿綱的生日會。」他笑得意味深長，「恰好阿綱正要表演魔術呢。」

　　「真的？」利川櫻十分驚喜，「那還真是幸運啊。」

　　笹川京子和碧洋琪都在，還有一個寺崎杏不認識的黑髮女生——那天天柱大賽她好像也在。沢田綱吉一臉驚恐地站在魔術箱裡，見到她們進來，表情更加崩潰了。

　　「為什麼寺崎同學和利川同學也來了啊！」

　　裡包恩微笑：「這樣更熱鬧不是很好嗎？」

　　完——全——不——好！

　　沢田綱吉的內心當然是拒絕的，可惜再怎麼反抗也無法敵過裡包恩的子彈，他還是被迫表演了一場精彩絕倫的魔術。等死氣彈的效果過去，他只能趴在桌上連連哀嚎。

　　「100分。」

　　裡包恩毫不吝嗇地給用生命演魔術的學生打了個最高分，利川櫻好奇地指著打分板：「那個上面，都是大家表演節目的得分嗎？」

　　「是哦。」

　　「那……為了慶祝沢田同學的生日，我也來表演一個吧。」

　　沢田綱吉立刻從桌上彈起來：「千萬不要啊利川同學，萬一最後一名會很慘的！」說完又覺得不太合適，「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啦！」少女善解人意地安撫他，走到他旁邊跪坐下來，清了清嗓子，「沢田同學，我要開始表演節目了，你要認真聽哦。」

　　她湊得太近，沢田綱吉不得不往後挪一點，拉開點距離。寺崎杏微微眯起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坐的角度問題，總覺得利川櫻的周圍有一層奇怪的光暈。

　　「坐近一點啦杏！」透飄到兩人旁邊團團轉，不停催促她。寺崎杏沒什麼動作，他又只好飄回來，「不要發呆啊，要是任務失敗怎麼辦？」

　　寺崎杏沒說話，只是看著利川櫻的側臉。少女坐直了身體，夕陽化成微微的光暈落在她的鼻尖。也許是她的表情太過認真，屋子裡安靜地只聽得見呼吸。

　　「沢田同學，我很喜歡你。如果可以的話，你可以和我kiss嗎？」

　　「hahi——？」

　　三浦春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沢田綱吉已經僵在原地，被震懾得說不出話了。利川櫻微微前傾，兩人越湊越近，鼻尖幾乎要碰到一塊兒。與此同時，寺崎杏的手錶指針飛速轉動，好感度飆升到50。透拼命催促著她上前阻止，寺崎杏卻一動不動，甚至還拿起茶杯悠哉地喝了口茶。

　　忽然，利川櫻撲哧一笑，擺擺手，「嚇到了吧！我的節目效果還不錯誒。」

　　沢田綱吉再度癱倒在桌上：「嚇死我了啦！不要開這種玩笑啊利川同學！」

　　利川櫻佯怒：「哎？我要是真的表白，綱吉君會很不開心嗎？」

　　「沒有，只是嚇了一跳……」他心有餘悸地往後退了一點，「利川同學是很好的……同學……」

　　「啊啦，我被發了好人卡誒。」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啊啊啊啊好疼！」

　　子彈的效果完全過去，魔術留下的疼痛又開始發作。沢田綱吉趴在桌上鬼哭狼嚎，一屋子人又急匆匆地把他送進了醫院——去醫院的路上他想，這大概是他人生中渡過的最驚心動魄的生日了。

　　等辦好住院手續，寺崎杏和利川櫻就先行告別。兩人經過河灘時，利川櫻突然起了興致，跑到淺灘上踩碎石。寺崎杏就在她後面不遠不近地跟著。

　　周圍已經沒有人了，只剩下被夕陽拉長的影子。利川櫻突然停住腳步，回身對她說：「我要走了，小杏。」

　　少女孤零零地站在河灘上，影子越來越淡，不知從何而來的風吹起她的頭髮和裙擺。

　　明明是這麼突然的告別，身後的同伴卻完全不驚訝，只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她：「這個送給妹妹吧，一人一個。雖然不知道你能不能帶走。」

　　利川櫻接過盒子打開，裡面是一對髮卡。眼眶迅速濕潤起來，她眨了眨眼睛。

　　「回去以後，和媽媽好好談談吧。雖然我沒什麼說的立場……我想，每個人都會找到容身之處的吧，可能花的時間要久一點。」

　　「那就……謝謝啦。」

　　利川櫻抬頭沖她笑，身影漸漸透明，最後化成點點白光。細小的光點落在河面上，最終聚集起來，向著天空悠悠飛去。她站著的地方，只留下一個小盒子。

　　沒能帶走啊……

　　透悶悶哼了一聲，「還捨不得了？」

　　「也不是。」

　　她把盒子撿起，拂掉上面的灰，又裝進書包裡。太陽快落山了，一半的天空被夜色浸染。寺崎杏順著那片深藍色望過去，路的盡頭是她的家。從今天開始，那裡又只有她一個人了。

　　那樣的地方，算是她的容身之所嗎？


第23章 後悔的事

　　正如利川櫻所說，她離開後，所有人都不記得她了。

　　無論是一年A班的同學還是家裡被她砸了個大窟窿的沢田一家，沒有人問過「利川同學去哪兒了」，也沒有人對班上忽然空出來的那個位置覺得疑惑。寺崎杏又恢復了和綾子一起放學回家的生活，只有一次到高年級送檔，才和乃木阪香織打了個招呼。

　　「真是好久不見了啊，親愛的學妹~」

　　「學姐才是，恨不得都在課桌上生根了。升學考試壓力很大吧？」

　　乃木阪撒嬌似的倚在她身邊：「每天做那麼多題，累死了。最近都沒什麼好玩的事情……哦，對了。」她停頓了一下，微微偏頭觀察寺崎杏的表情，「聽說一年A班轉過來一個叫利川櫻的女生？」

　　「利川櫻？」寺崎杏蹙眉，「我沒有聽說過，最近也沒什麼轉學生的消息啊。」

　　「誒？我還聽說是她掉下來砸破了沢田家的房頂呢。」

　　身邊的少女像是在聽笑話：「怎麼可能啦，人要是都砸破房頂了，都摔成肉泥了吧！沢田家的房頂是被倒掉的電線杆砸的，學姐是從哪裡聽到這種奇怪的謠言的啊。」

　　乃木阪放心了不少，「還不是高川那傢伙，一大早過來說聽到什麼八卦……啊啦，你可不要告訴他我抱怨他，這傢伙會記仇的。」

　　寺崎杏挑挑眉：「先回去了，我可是什麼都沒有聽到哦。」

　　什麼都沒聽到，什麼也不記得，至少可以維持一陣子安寧無事的表像。可如果有一天她和學姐站在對立面，學姐會像對待利川一樣對她嗎？

　　以往大概會在這時候跳出來喊「一定會的」的透沒有應聲。

　　最後一天利川櫻幾乎要湊到沢田綱吉鼻尖上的時候，她什麼動作都沒有，透為此生了不小的氣。寺崎杏乾脆摘了戒指留在客廳，自己回房睡覺，上學也沒有戴著，冷戰了快兩周。

　　「算了……找張那傢伙喜歡的CD回去放吧。」她自言自語著，放學後就直奔並盛街的音像店。

　　透前陣子迷上了最近出名的小山愛麗，天天嚎著讓她買張碟片回來聽。這位人氣偶像實在是一匹黑馬，默默無聞了兩年突然大火爆。一連走了幾家音像店都已經售罄，不知不覺寺崎杏已經繞了半個市中心。

　　「啊！是那天的……小杏！」

　　身後傳來不太熟悉的喊聲，寺崎杏回過身，是之前在沢田生日會上看到的三浦春。她挽著笹川京子，見的確是她，更加興奮地向店裡揮揮手：「阿綱先生，你快出來啦！」

　　「知道了知道了，我在拿東西啦！」少年提著兩袋子蛋糕從店裡走出來，肩膀上還坐著個小嬰兒。裡包恩遙遙向她抬抬手；「既然碰到了，那就一起去阿綱家吃蛋糕吧。」

##

　　笹川京子似乎和三浦春相見恨晚，聊得熱火朝天。沢田綱吉看著兩個女生友好相處，真是又開心又心酸，只好默默地吃蛋糕。見一旁的寺崎杏也不參加討論，不免有些好奇。

　　「說起來……寺崎同學會有感謝日這種活動嗎？」

　　「沒有。」

　　「我還以為女生都會有……」

　　「所以沢田同學的意思是我不是女生？」

　　「我不是那個意思！」

　　寺崎杏看他著急反駁的樣子忍不住笑，還沒回應，兩人中間伸出一條短短的手臂，是那個叫一平的小女孩。寺崎杏用叉子把布朗尼分成小塊，放在碟子裡遞給她。

　　「謝謝。」

　　來自中國的小女孩細聲細氣地道謝，小心翼翼地端著碟子走到一邊。

　　「這個，道謝！」

　　她掏出兩個餃子饅頭遞給小春和京子，作為請吃蛋糕的回禮。然後又繞到桌子這邊，拿出最後一個遞給寺崎杏。

　　「我也有？」

　　「嗯！」

　　小女孩用力地點點頭，桌對面的三浦春鼓著腮幫子催促她：「快吃哦小杏！味道真的好棒！」

　　「聞起來真的很香。」寺崎杏微笑著接過，「那我就不客氣啦。」

　　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鮮香的肉汁順著喉嚨流下去，很快一個饅頭就吃完了。

　　「是不是真的很好吃……誒？」

　　剛才還健氣滿滿的三浦春話音未落，撲通一聲倒在榻榻米上。旁邊的笹川京子晃了晃，也跟著暈了過去。

　　「哇啊！怎麼回事啊裡包恩！」

　　沢田綱吉慌忙從桌邊繞過去，寺崎杏想跟過去看看，站起來的一瞬間眼前一黑。最後聽到的，是少年崩潰的大呼。

　　「完了，寺崎同學也暈過去了！」

##

　　餃子饅頭只有一顆解藥。

　　碧洋琪嘖了一聲，美麗的眼睛轉向快把頭髮揪掉的少年：「你要怎麼辦呢彭格列，救哪一個好呢？」

　　沢田綱吉按著太陽穴，目光在昏迷的三個少女之間來來回回。

　　京子肯定不可以死的。又溫柔、又善良，那種笑容光是看一眼都覺得全身都充滿了力量。至於小春，小春也不能死啊！雖然冒冒失失的，但是做起事來又意外的很認真。

　　還有寺崎同學……

　　沢田綱吉快把頭髮揉成鳥窩了。

　　「誰都不能死啦！」

　　裡包恩低低一笑。

　　「唰！唰！」連續衣服爆裂的聲音響起，小春和京子都目光炯炯地站了起來，唯一一個還躺著的少女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沢田綱吉慌忙捏住鼻子以免鼻血噴薄而出：「慘了！寺崎同學為什麼沒有反應？這是要死掉了嗎？！」

　　「要是後悔的事情不同步就會死哦。」

　　這種情況比剛才的更加糟糕吧！

　　裡包恩挑了挑眉：「沒有火焰，說不定這是沒有後悔的事，這不算在不同步範圍內。她們兩要出去了，你不跟去看看嗎？」

　　沢田綱吉這才發現京子和小春已經開始往門外走去，連忙扯過兩張床單裹到她們身上急赤白臉地跟了出去。藍波吃完蛋糕心滿意足地跑到一邊去睡了，碧洋琪也去廚房繼續研究自己愛的料理。房間裡只剩下裡包恩和昏迷不醒的寺崎杏。

　　「沒有後悔的事情嗎……真是難得啊。」

　　見寺崎杏沒什麼反應，裡包恩追出去處理笹川京子和三浦春的死氣彈。就在他關門的瞬間，少女的手指忽然動了動，一縷幽藍色的火焰從她的額前燃起。

##

　　寺崎杏忽然驚醒。

　　已是深夜。樹林裡偶爾響起一小陣蟲鳴，很快又沉寂下去。微微一動，露水帶著涼意順著草葉落進她的衣領，引得身體一陣顫慄。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四肢也疲乏無力，稍動一下就又酸又疼。

　　從中午進入樹林開始算起，到現在應該已經快過了十個小時了。這麼長時間裡，除了被打暈的這一會兒，她幾乎沒有休息過。

　　腳邊還零零散散地躺著幾個人，一時半會兒也沒有蘇醒的跡象。寺崎杏懶得去查看他們是不是還活著，拖著酸痛的四肢沿著小路離開。

　　她實在是太累了，連思考的力氣都沒了，平日的警惕性也都被拋到了腦後。漫無目的地走了很長一段路，她腳步一頓。

　　有個冷冰冰的東西抵著她的後腦。

　　寺崎杏微微歎了口氣。她連這個人什麼時候跟在她背後，什麼時候出手都沒有感覺，也難怪雷歐娜時不時要諷刺一下她了。

　　向下瞄了一眼。那人的影子比她長了不少，短髮，身型看起來還算健壯，應該是個男人。寺崎杏想了想，把手上的指環摘下，扔在地上。那人不說話，也沒有別的動作。不知他打的什麼算盤，她只好試探著說道：「戒指都扔下來了，匣兵器我也沒辦法打開，閣下就算是要殺我，至少也要讓我知道死在誰的手裡吧？」

　　他還是毫無反應。

　　她只好緩緩抬起雙手，一邊屏息凝神地注意著身後的動靜。雙手舉到一半，她猛地下蹲——那人立刻急退一步，躲過了她劃過來的匕首。兩人拉開了一點距離，寺崎杏扯住脖子裡的項鍊，一簇藍色火焰從頸間冒了出來。

　　「嘭！」

　　子彈撞擊在屏障上，火花在夜色中劃出一道耀眼的金弧。寺崎杏趁機打開匣子，淡藍色的火焰立刻攀上黑色鐮刀。黑影又向她奔襲而來，他高高躍起，拔出背後的長刀狠狠劈向她。寺崎杏後退一步，身前的屏障應聲碎裂。還不等她喘息，那長刀再次向她步步緊逼，割下她耳邊的碎發。

　　她一路敗退，反擊得也十分吃力。踉踉蹌蹌地退到路口，對方用力一擊，寺崎杏終於狼狽地摔倒在地，連武器都脫手掉在一邊的地上，發出不甘心的碰撞聲。還沒來得及站起，刀刃就架在了脖子上。

　　剛才一路都在幽深黑暗的小徑裡戰鬥，現在反倒停在了個相對空曠的地方。烏雲不知什麼時候被夜風吹散了，露出乾淨明澈的夜空。

　　「已經成長成相當優秀的黑手黨了啊，小丫頭。」

　　頭頂傳來了很久沒有聽過的聲音。只是語調一如既往地輕快，動作卻沒有絲毫鬆懈。

　　寺崎杏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又緊緊攥成拳頭。好一會兒，她才洩氣似的鬆開。

　　「所以你現在要殺了我嗎，山本先生？」

　　說完，她又自嘲地笑了笑。

　　吉留涅羅早已經歸屬于密魯菲奧雷，黑魔咒和彭格列除了是敵人，哪還有別的立場呢？作為背叛聯盟的一方，彭格列不把他們踩進地獄都算仁慈了吧。

　　想到這裡，她連反抗的心思都沒有了，頹喪地跪坐在地上。山本武握著刀的手微微揚起，她乾脆閉上眼。

　　背後有淺淺的腳步聲，接著，是她很久沒有聽到的溫和嗓音。

　　「山本。」

　　山本武無奈地收起刀：「嘛嘛，本來打算用刀背打暈她的，還是不太忍心啊。怎麼說也是我教過的後輩……雖然只有幾天。」

　　他伸出手，寺崎杏有些猶豫地把手搭上去，被他穩穩拉起來。

　　山本武見她站穩了便松了手繞過她，低聲與那人交談了幾句。之後，兩人的腳步聲漸漸遠離。她僵硬地站著，甚至不敢回頭。就在她以為他們已經走遠的時候，身後再度傳來他的聲音。

　　「回去吧，寺崎。」

　　和那段短暫的時光裡一樣，她在道場堅持著訓練不肯休息的時候，他也是用這種略帶著無奈的溫柔語調。

　　寺崎杏眼眶微熱，眼前的樹林忽然變得一片模糊。

　　她動了動發麻的腿，轉身向他們離開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又加快步伐，最後在林間奔跑起來。尖利的荊棘劃過小腿，樹枝劃破了臉頰也毫不在意。她拼命追趕著，好不容易看到他們的背影。

　　「等一下！」她用盡全力向他們喊道，「前面很危險，請趕快——」

　　「副隊長！」

　　少女的聲音戛然而止。

　　穿著白魔咒制服的隊員們撥開樹叢走了過來，在他們中間，雷歐娜正冷笑著望向她。

　　「你在和誰說話，寺崎副隊長？」

　　寺崎杏後退一步，半晌，面無表情地轉向另一個方向：「以為是野猿，可能是看錯了。」

　　雷歐娜走到她身邊，凝視著幽暗的樹林深處。不一會兒，輕輕拍了拍手。

　　「最終還是選了這條路啊……果然，彭格列再怎麼厲害，也只能按著白蘭大人的設計，走向死亡之地呢。」

　　寺崎杏不想與她多說，轉身欲走，手臂卻被她挽住。雷歐娜鮮豔的嘴唇靠近她的耳側，吐出輕飄飄的惡毒詛咒。

　　「要是他們今天死在這裡，你會不會很後悔沒說完那句話呢……寺崎？」


第24章 後悔的事（二）

    「所以……為什麼寺崎同學沒有反應啦！」

    好不容易處理完大鬧蛋糕店的京子和小春，身心俱疲的沢田綱吉回到家，發現寺崎杏還毫無反應地躺在房間裡，只好又求助裡包恩，「快點用逆轉錘把死氣彈敲出來啊！」

    裡包恩一手抵住他的腦袋，「好好觀察一下，不覺得她和京子她們不太一樣嗎？」

    沢田綱吉只好又縮回去。

    他當然看得出來——小春和京子完全是全線爆發，可寺崎同學既沒有爆衣，也沒有爬起來去完成所謂「後悔的事」，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只不過怎麼也醒不過來就是了。

    沢田綱吉猶豫半晌，還是湊上前把寺崎杏扶起來：「不管怎麼說還是先……喂不要那麼悠閒地喝茶啊！」

    裡包恩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換上了浴袍，髮型也變成了月代頭，還在面前擺了一整套茶具。聽到他的話頭也不抬地回答：「沒什麼動作，只有兩個可能——一是沒有後悔的事，不過既然有火焰燃燒起來，那就只有第二個可能了。」

    他放下茶壺，慢悠悠地靠近杯口，「咻~」地啜了一小口茶，才又接著道，「就算後悔，也沒有用了。」

    「……那是什麼意思？」

    「沒有吃夠蛋糕，那就吃到夠為止。沒有表白，那麼趕快去表白就好。沒有考好，那就好好學習。死氣彈的效果就是實現那些『早知道就這麼做了』，並且『現在拼死去做還來得及』的事。」

    沢田綱吉怔了怔，偏頭看向依然沉睡著的寺崎杏。少女在他的攙扶下依靠在牆邊，她緊閉著眼睛，眉頭也微微皺起，看起來像是在做不太美好的夢。

    「每個人都會有後悔的事。」裡包恩的聲音從對面傳來，「無法挽回這個詞聽起來很可怕，也有可能只是普通的小事。嚴格來說，已經發生過、有既定結局的事情，都是無法挽回的，除非能操控時間。」

    「像這種情況，即便不用逆轉錘也可以。死氣彈是有時效的，時間過了，她自然就醒了。當然，就像小春和京子一樣，可能不會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麼。」

    他話音剛落，少女額發間的火焰就漸漸熄滅。沒過一會兒，寺崎杏緩緩睜開眼睛。沢田綱吉忍不住把手伸到她面前揮了揮。

    寺崎杏總算有了點反應，慢慢轉向他。

    她盯著他看，看得沢田綱吉幾乎都要懷疑她是不是失憶的時候，寺崎杏終於輕聲說了句：「是沢田同學啊。」

    「總算醒了！」沢田綱吉長舒一口氣，也免不了有些好奇，「剛才發生了什麼，寺崎同學還記得嗎？」

    寺崎杏把收回目光，低頭看著地板。

    「我剛才……是睡著了嗎？」

    「下午大家吃蛋糕時，呃……吃著吃著就睡著了……」

    沢田綱吉乾巴巴地說完，自己都聽不下去——這理由實在是太勉強了，是有多困才能三個人一起吃著吃著睡著還不記得之前發生的事啊！

    奇怪的是寺崎杏竟然也相信了，還站起來向裡包恩微微鞠了一躬：「竟然就這樣睡著了，真是太抱歉了。」

    裡包恩抬了抬茶杯：「是我們招待不周才對。要不要喝點茶？」

    「已經打擾了一下午了，今天我就先回去了。下次有機會，一定好好登門拜訪。」

    她拿起一旁放著的書包，沢田綱吉連忙跟著站起來，送她下樓。

    「今天的蛋糕很好吃，謝謝款待。」

    「不用了……那是小春和京子買的啦……」

    想到害她躺了一下午，沢田綱吉有些不好意思擔當這份道謝。兩人到了路口互相告別，看著她的背影，沢田綱吉不知怎麼，忽然出聲喊住她。

    「那個——寺崎同學。」

    寺崎杏聞聲回頭。

    「寺崎同學……有後悔的事嗎？」

    少女微微睜大了眼睛，有些驚訝地望著他。

    沢田綱吉這才意識到這個問題有些失禮，往常這個時候他大概已經連連道歉跑回去了。可今天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磕磕巴巴地把剩下的話一股腦兒地倒出來。

    「我、我覺得……反正事情已經過去了，既然沒有辦法改變，寺崎同學還是不要放在心上比較好。」

    他被打過很多次死氣彈，太清楚後悔是什麼滋味了。

    雖然都是些日常的小事，想起來卻也很難過。「要是當時我這麼做」、「要是當時我選了另一條路」就好了，這種想法時不時就會冒出來。後悔是很折磨人的情緒，幸運的是他遇到了裡包恩，能夠有機會把那些事一件一件解決，不留下遺憾。

    可是寺崎同學沒能像京子和小春一樣拼死去做那件事。就算現在不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麼，這件事總是存在的。

    「以後再遇到那樣的事的話……」他盯著自己的腳尖，餘暉在把他拉成長長一條影子，「寺崎同學就不讓要自己遺憾就好了。我先回去了！」

    「劈啪——」

    輕微的電流聲響起，路燈亮了。夜色仿佛一張被驟然拉下的絳藍色幕布，追趕著最後一線在地平線上掙扎的夕陽。寺崎杏一言不發地站在燈光下，細小的塵埃像不太明亮的碎星，安靜地漂浮在光柱裡。

    「笨蛋一樣。」

    她喃喃自語，嘴角卻不自覺地彎起，轉身走向回家的方向。

    ##

    回到家，她徑直走進房間拉開抽屜，把盒子裡的鏈子戴上，少年帶著濃重鼻音的抱怨聲立刻響起。

    「杏你居然就這麼把我丟在家裡那麼久！」

    「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要是乃木阪又有什麼行動，或者又有什麼新人出現怎麼辦！」

    「你居然還和我冷戰，本來就是你的不對嘛！」

    寺崎杏順著他的話道歉：「是我的錯，不應該放任利川櫻開玩笑的。不過她也已經走了，這件事就到這裡為止吧。」想了想又補充道，「等市中心的音像店進了小山愛麗的CD，我肯定第一時間買給你。」

    沒想到她這麼直接地就道歉了，還承諾給自己帶禮物，透結結巴巴了好一會兒，才不甘心地哼了一聲。

    「這次就原諒你了。話說回來，你今天去幹什麼了？這麼晚才回來。」

    「路上碰見了京子和小春，正好她們買了蛋糕，就一起去了沢田同學家。」

    「哦……」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有發生什麼事嗎？」

    寺崎杏收拾東西的動作微微一頓，很快又接上：「不知道。我只在那裡呆了一會兒就去音像店找CD了。」

    透惡劣地笑笑：「那真是太可惜了，今天也是相當精彩的一天啊。」

    「自從你出現後，沢田同學的每一天都相當精彩吧。」

    透拒絕背黑鍋：「那可不是我的原因。非要算起來，我應該是給杏的人生增添了很多樂趣才對。」

    寺崎杏聳聳肩，對所謂的「樂趣」不置可否。透沖她做了個鬼臉，又催促她：「快快快，去開電視！」

    今天是週三，晚上八點會播放小山愛麗作為嘉賓參加的鬼屋大探險。雖然透沒有實體，但在一旁吵吵鬧鬧的，竟然也有點熱鬧的感覺。

    「Hello~電視機前的大家，又到了週三啦，今天作為嘉賓參加鬼屋大探險真的非常榮幸，大家準備好和愛麗一起去冒險了嗎？」

    一身公主裝的少女偶像舉著同樣被裝扮的花裡胡哨的話筒出現在鏡頭前，透配合地舉起雙臂歡呼：「好了！」

    「今天是鬼屋大冒險的特輯：學校大探險！大家猜猜我們到了哪裡？啊啊，這樣在月光下看，還真的有點可怕呢……」

    鬼屋大冒險本身定位就不是純探險節目，只是給觀眾們帶來「美少女在可怕的環境下尖叫逃竄」的視覺效果而已，加上嘉賓一般是少女偶像膽子比較小，去的都是些一點都不恐怖的地方。最多就是放點嚇人的音效，或者時不時節目組的工作人員披上奇形怪狀的衣服沖出來嚇人。寺崎杏興趣缺缺，沒看一會兒就回了房間。本來是想休息會兒，一躺下，腦海裡又浮現出下午所看見的那些畫面。

    隨之而來的，是像開學那天一樣難以控制的酸澀心情，儘管她只是看到了一小段零零碎碎的影像，連事情的前因後果都不清楚。

    而且，再怎麼回想，她這十多年的人生也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難道這件事是發生在未來嗎？那也很奇怪啊，怎麼說都應該在事情發生以後才會覺得後悔和難過吧。

    啊啊，不明白的事情又變多了。要是綾子知道了，說不定會拉著她去找什麼靈異大師解惑呢。

    想到綾子，寺崎杏翻身坐起。

    之前天柱大賽時，她和綾子說好將來一定會把所有事情告訴她。可現在看看，三言兩語實在是說不清楚。再說，自從透出現後她就再也沒寫過日記了，正好把一切都記錄下來，以後交給綾子就好。

    寺崎杏翻了翻抽屜，還有一本嶄新的本子。她翻到扉頁，藍色的墨水在米白色的紙面上寫下第一句話。

    『親愛的綾子。』

    好肉麻。不過當面說不出口的話，寫在紙上好像就好多了。

    『之前答應過綾子，一定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的。因為最近發生的事情實在很多，所以就寫了這本日記。這些事幾乎都匪夷所思，要是以綾子的文筆，說不定還能寫成小說呢。』

    我這樣無趣的人就不行了。她在心裡補充了這一句，很快就簡略地把從透出現之後的事情寫了個大概。不知不覺過了一個多小時，她剛好翻頁，在左上角標上今天的日期。

    『現在，才是我真正開始認真地給綾子記錄的事情。就從今天下午說起吧……』

    她注意了一下門外的動靜。電視機依然響著，放的還是小山愛麗的歌，透沒有進來。確定沒有其他人在，她才再次提筆。

    『我做了一個很糟糕的夢，和沢田同學有關。』

    『但如果這個夢是真的，那麼一直以來，我對沢田同學懷有的那些不知來處的愧疚，也總算有了解釋。雖然我還不明白為什麼對於未來的事情，現在的我已經有了預感。』

    『綾子，我可能……』

    啪嗒。

    墨水順著紙紋暈開纖細的紋路，握著鋼筆的手微微發顫，本子上的最後一句話在視線裡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從見到他的時候起，那些隱匿深處，始終如影隨形的愧疚和深切的悔意終於找了原因。她一直沒有說出的那句道歉，也終於有了歸處。

    『我可能……害死了沢田同學。』


第25章 新年快樂

    時近期末，學校的氛圍也嚴肅起來。中三每週都有考試，卷子堆到半人高，乃木阪很久都沒在寺崎杏的視線裡出現過。偶爾她上樓，都能看到少女伏在試卷中埋頭做題的身影。

    如果換了離開前的利川櫻，絕對不會那麼認真學習的。

    寺崎杏歎了口氣——所以她才覺得乃木阪學姐很難纏。即使是來到這個對他們來說充滿誘惑力的異世界，乃木阪香織依然對自己有一套非常清晰明確的目標。考上最好的高中，然後考上最好的大學，或者出國留學。在她認為的關鍵事件之前，應該也不會貿然行動，或者急於接近沢田同學。這勉強算是一點安慰吧。

    除此之外還能讓人開心一下的事，大概就是放春假了。

    班裡早早就已經掛上門松和注連繩——還有人試圖帶聖誕樹進來，可惜被老師嚴令制止。大家都沒什麼心思好好學習，考試什麼的也都等著春假過後回來再說。放假前一天鈴聲一響，班裡立刻就少了一大半的人。

    「什麼嘛這些傢伙，明明叫他們把垃圾帶走的！我們班的男生簡直是全年級最邋遢的了。」綾子氣呼呼地把男生們丟在地上的垃圾掃走，小林守在她身後抗議，「中島同學在抱怨之前，麻煩先把我的名字去掉。」

    綾子握著掃把回頭瞪他：「你有好到哪裡去啊四眼怪！你桌子底下不還有一個三明治的塑膠紙。」

    小林守拒不認罪：「那是藤堂偷吃了我的三明治才會隨手亂扔的。而且中島，我可是好心留下來幫你誒，態度至少也稍微和善點吧。這麼凶，小心今年除夕去神社參拜嚇到神大人，讓你一年都倒楣哦。」

    「不要亂說啦你這個烏鴉嘴！」

    綾子揚起掃把去打他，小林一個閃身走到寺崎杏身邊：「我說的難道不對嗎，寺崎？」

    「不要以為拿小杏當擋箭牌我就會放過你。」

    寺崎杏忍無可忍地叫停：「好了——快點打掃衛生！」

    三個人這才消停下來。

    等鎖上教室門離開，天已經黑了。綾子的父親開車等在校門口，堅持要先送寺崎杏回家。

    「對了，小杏的爸爸媽媽今年會從國外回來嗎？」

    中島綾子問起，寺崎杏才想起還有這回事。

    「應該不回來吧。沒說過要回來。」

    綾子撅起嘴巴，仿佛不回家的是自己的父母似的：「雖然工作是很重要，可是連過年都不回來也太讓人難受了吧。一個人在家多無聊啊。」

    綾子爸爸立刻接話：「綾子你的話不是應該舉雙手歡呼我和媽媽不管你嗎？」

    「年輕人說話老年人不要插嘴！好好開車！」綾子毫不示弱地回擊，然後又靠在座椅上，長歎一口氣，「要是早點認識小杏就好了，過年可以一起出去玩。」

    寺崎杏也不覺得遺憾：「現在認識也不晚。我和綾子已經是很好的朋友了啊。」

    「不一樣嘛。我小學班上的同學其實都不太談得來，上了初中很快就疏遠了。都沒有像小杏一樣可以互相去家裡拜訪的朋友。哦！說到這個，我記得小杏是在並盛小學念書的吧，在那裡有沒有什麼特別要好……比我還要好的人啊？」

    中島綾子湊過來，一副不說實話決不甘休的樣子。寺崎杏無奈地推推她，「我……」

    說了一個字，又停了下來。

    她想不起來了。

    就像電視劇裡演過的失憶一樣，小學的一切在她的腦海裡都是模糊一片。她在哪個班，有哪些同學，以前的老師是誰，全都想不起來，更不用提什麼朋友了。

    「小杏？」

    中島綾子見她不說話，反而開始發呆，有些擔心。寺崎杏回過神，勉強笑了笑：「沒事……只是仔細想想，好像的確沒什麼特別要好的朋友。」

    「嚇我一跳。」綾子半真半假地責怪道，「好啦，你家也到了，小杏你回去再問問爸爸媽媽，今年要是真的不回來，就在我家過年吧！大家一起也比較開心嘛。」

    寺崎杏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向綾子父親道謝後下了車。今年並盛的冬天似乎特別冷，半張臉縮在圍巾裡，還是被風吹得有些瑟瑟發抖。寺崎杏把手從口袋裡拿出來，撫上家門口釘著的門牌，順著筆劃描了一遍那兩個字。金屬牌上的涼意順著指尖慢慢蔓延，一直滲到身體裡。

    「為什麼不進家門啦。」透從戒指裡冒出來，對她站在門口發呆的行為表示不解。

    「我在想……」少女突然出聲，只是圍巾遮著臉，聽起來有些發悶，「這個世界上，會有忘記自己父母的女兒嗎？」

    她轉過頭看著透，深棕色的眼瞳在路燈下似乎有些變色。

    「透知道這個世界所有的事吧。那麼，我是不是早就已經沒有父母了，只是一廂情願地以為他們還在？」

    大概這個問題太奇怪，透一怔，很快又否定她：「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啊。」

    「那我的父母是誰？」寺崎杏看著他，拋出第二個問題，透不回答，她又拋出第三個、第四個，「為什麼我從來都想不起他們？沒有聯繫方式、沒有相片，沒有人提起的時候，我甚至想不起來我有父母，這種事情難道不奇怪嗎？」

    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吧。

    透沉默著，半晌，他才回答道：「我所知道的也只是和沢田相關的人和事，杏雖然是在這其中，但你的父母從來沒有出現在沢田的人生裡。很抱歉，不過……可能只是太久沒回來了，杏你一個人習慣了吧？」他開始安慰她，「不是每年都有幫你交學費嗎？要是真的像你說的那樣，你早就餓死了啦。」

    「……這樣嗎。」雖然不甘心，寺崎杏還是勉強認可了這個說法，「或許他們在國外過得很好，完全不想回來也說不定呢。不過說出這樣的話還不難過，我也夠沒心沒肺的了。」

    她想開門，鑰匙在凍僵的手指間兜了一圈，掉到地上。寺崎杏彎腰去撿，把礙事的碎發別到耳後，餘光卻瞥到了身側的少年。

    他舒了口氣，如釋重負的樣子。

    ##

    到了除夕夜，寺崎杏在中島綾子的再三邀請下，去中島家過年。

    中學以來她已經到中島家做客過很多次，和綾子的父母也很熟。綾子的性格完全遺傳自她的父母——一家人熱情又和善，總有用不完的活力。四人聚在桌前一邊看歌會一邊吃飯，臨近十二點，大家都換上和服準備參拜神社。

    「難得給你們留點二人空間，好好享受哦！」

    綾子一出門就拉起寺崎杏沖進了街上的熱鬧人群裡，直接把自己的老爸老媽拋下。兩人在十字路口等到姍姍來遲的小林守，少女免不了又要表達一下對遲到的人的譴責。

    「晚到一秒對神明大人也是很不敬的，小林你太不重視了啦。」

    小林守看到盛裝的中島綾子有些臉紅，嘴上倒還不忘反駁：「中島同學又不是神明，接下來我們快一點不就好了。」

    「什麼嘛，早知道不等你了。」

    兩個人又開始鬥嘴，寺崎杏自覺地退到後面，跟在他們後面慢慢走。透對這種人山人海的熱鬧場景似乎特別喜歡，從出來後就一直飄在外面，一會兒坐在燈架上，一會兒又飛到正在爬山梯的人面前揮手做鬼臉。一併上山的人流不知什麼時候擠到了她前面，把她和綾子拉開了一大截。

    綾子和小林隔著人群向下看過來，樓梯上人太多，寺崎杏揮揮手，示意他們先上去。見透在一邊玩得不亦樂乎，又捏了捏指環。

    「怎麼說也是在神明大人的地盤，稍微收斂一點嘛。」

    透完全不以為意，只滿臉興奮地說個不停：「我可是難得見到這麼熱鬧的場景啊，呐呐，杏，買盞燈吧？那個燈真的很好看誒。」

    「男孩子也喜歡這個嗎？」

    少年立刻飛到她的面前，碧綠的眼睛水盈盈地看著她：「拜託嘛~昨天看愛麗的新年專題裡就是提的這盞燈。」

    「……」寺崎杏無奈答應，「好吧好吧。」

    她在透的催促下艱難地擠到人流的最外層。神社所在的山有些高度，每隔一段階梯就有一個休息平臺，一些小販在這兒賣些裝飾品。她買了一個燈籠，小心翼翼地護著，正發愁怎麼帶著這麼個易壞物品回到爬山大軍中，忽然注意到人群上方一個小小的身影。

    「裡包恩先生？」

    她脫口喊出對方的名字，也難為小嬰兒竟然能在一片嘈雜中聽到，轉向她的方向。

    「是杏啊。」

    寺崎杏有些驚訝——好久沒見了，對方反倒喊的比以前親近了點。不過裡包恩顯然對這些稱呼不怎麼在意，只低頭拍了拍「坐騎」的後腦勺：「喂，阿綱，不去和同學打聲招呼嗎？」

    「同學？誒——等等等等讓讓讓一下！救命！」

    緊接著，另一個熟悉的身影就人群中撲了出來。寺崎杏一側身，沢田綱吉沒刹住車，一頭紮進了兩個小攤之間的樹叢裡。裡包恩在那之前就已經跳開，輕鬆平穩地在寺崎杏腳邊著陸。

    「人那麼多，不太安全吧？」寺崎杏看裡包恩小小的一個，有些不放心，「介意我抱著你走嗎？」

    裡包恩揚了揚帽子：「麻煩了。」

    寺崎杏彎腰把他抱起來，很快又有個人分開人群擠到她的面前：「裡包恩先生！十代目……啊……十代目？！」

    身後紮在樹叢裡爬不起來的鴕鳥君聽到聲音幾乎要哭出來了：「獄寺君！！！」

    「等等十代目，我馬上來救你！」

    銀髮少年鑽進樹叢把自家首領拉起來，一邊大力拍掉他身上的碎葉和樹杈子一邊自責：「竟然就這麼輕易地丟失了十代目的行蹤，真是萬分抱歉！」

    「沒有啦……」沢田綱吉已經開始習慣獄寺每時每刻的「左右手的自我檢討」，對於害自己摔倒的罪魁禍首非常怨念，「為什麼這麼大力推我啊裡包恩！」

    可惜他的家庭教師向來沒有自我檢討的自覺：「比起責怪我，在這麼人山人海的情況下還能摔倒，你應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平衡能力為什麼這麼差。」

    反正怎麼說你都有理……

    沢田綱吉默默咽下這句話，放棄和他作鬥爭。這傢伙不是坐在自己肩膀上就是被媽媽抱著，怎麼能體會到那種在人海中一伸腳就是跨欄的感覺啊……等等，今天媽媽明明是和鄰居的芥川阿姨一起走的啊？那現在抱著他的是……

    他的目光從裡包恩身上往上挪，越過淡藍和服上的金魚花紋，最後停在寺崎杏的臉上。

    山路上的燈火是朦朧的黃色，仿佛比平常溫柔了許多的小太陽，在夜色中發出融融的暖光。少女平常總是紮成馬尾的頭髮今天柔順地散在肩頭，在燈光下泛著淺淺的金色。耳畔挑出一小縷辮成細小的辮子，粉白色的細發帶在辮尾系了一個小小的結，跟著她的動作微微搖動，像是一隻小小的蝴蝶。

    沢田綱吉有些愣神。

    以前沒有發現，其實寺崎同學也……很好看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9 22:33

第26章 許願

　　思緒不知怎麼就飄到了剛開學的時候。

　　第一次調動位置時，寺崎杏很晚才到學校。雖然他知道鄰座的名字，但因為平常很默默無聞，也沒怎麼和班上的同學交流，實在是不記得自己的鄰座是什麼樣子。

　　把書本搬去座位時他被鈴木惡作劇拉起的繩子絆倒，一下子撞翻了鄰座和自己的桌子。好不容易從堆成小塔的書本裡解救出自己的頭時，他看到面前站著一個有點面生的女孩子。

　　全班哄笑起來，他窘迫地站起，把桌子扶好，聽到鈴木在後面大喊：「喂！寺崎！是廢柴綱幹的哦！」

　　寺崎……原來是這個女生啊。

　　沢田綱吉剛想解釋，寺崎杏看也沒看他一眼，徑直走過他身邊，停在鈴木桌前。

　　鈴木笑嘻嘻地挑釁：「怎麼啦，副班長？」

　　「鈴木同學覺得我是傻子嗎？」她語氣淡淡，似乎一點也不把人高馬大的不良少年放在眼裡，「還是在鈴木同學眼裡，我是很好欺負的人呢？」

　　鈴木臉色一沉，「喂，撞翻你桌子的人是廢柴綱，你讓他把桌子和書本給你收拾好就行了。別以為自己是班委就有什麼了不起，一個副班長而已。」

　　寺崎杏沒說話。她側身看了一眼還愣著的沢田綱吉，少年正以為她會放棄和鈴木對峙，她又轉了回去。

　　她後退一步，抬腳抵在鈴木的桌側，然後——

　　「咣啷——！」

　　書本和筆散了一地，沢田綱吉不由得在心底豎了個大拇指。她居然敢踢翻鈴木的桌子！

　　「喂！你什麼意思？！」鈴木火冒三丈站起來，一把拉起她的手腕。寺崎杏只到他的肩膀，卻完全沒有害怕的樣子。

　　「從開學到現在，鈴木同學已經找了班委很多次麻煩了，每一次我們都沒有和你計較。可能是因為我們太寬宏大度了，才讓你以為隨便怎麼欺負也無所謂。所以我覺得，還是小氣一點比較好。」

　　「鈴木同學害得我的桌子翻了，那請你也體會一下桌子被人踢翻是什麼感覺。還有，這個主意應該不只是鈴木同學一個人出的吧？」她轉向經常跟在鈴木屁股後面的長穀川，「長谷川同學呢？有起哄嗎？」

　　長谷川力表忠心，浮誇地一昂頭：「當然有啊，怎麼啦？」

　　「哦，那就好辦了。」寺崎杏微微一笑，也不顧自己手腕還被抓著，調整了一個角度，腳尖搭在長穀川的課桌邊。

　　「我和沢田同學的桌子，扯平了。」

　　桌子翻倒的聲音過後，全班鴉雀無聲，剛才還是視線中心的沢田綱吉已經完全沒人注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驚訝於這番豪不示弱的頂撞，鈴木下意識地松了抓著她的手，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和長穀川的課桌。寺崎杏走回座位，沢田綱吉連忙低聲說了句「謝謝」。

　　她看他一眼，逕自坐下。前座的中島綾子回過來和她搭話，剛選拔沒多久的班委也聚集過來。

　　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和他說。

　　沢田綱吉默默收好自己的書本坐回去，剛才還有些欣喜的情緒漸漸消失。一開始還在想，旁邊坐著的是一個很好看的女生，以後的日子總比坐在鈴木附近天天受欺負好多了。

　　結果他的鄰座……好像是個不太好相處的人啊。

　　留下了這樣的印象，他總是覺得寺崎同學很可怕。其實仔細想想，班上同學對寺崎同學的評價都很不錯。而且……她收到的情書也不少吧，總是能看到拉開櫃子的時候有信封掉出來，也經常有其他班級的男生過來問她的名字。

　　但好像，從來沒見寺崎同學答應過，那些信也是直接就扔掉了。那麼多告白的人裡面，寺崎同學都沒有喜歡的人嗎？

　　「發什麼呆，蠢綱。」

　　裡包恩從寺崎杏懷裡跳到他肩上，沢田綱吉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愣神很久了，倏地收回目光，「沒、沒什麼。」

　　寺崎杏歪了歪頭，「怎麼，沢田同學很害怕我嗎？」

　　「不是！」少年連忙解釋，「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你一個人嗎？」

　　「和綾子走散了，他們先上去了。沢田同學是和獄寺同學一起來的？我記得上次去沢田同學家，好像說碧洋琪小姐是獄寺同學的姐姐吧，也有一起來嗎？」

　　獄寺隼人臉色一變：「沒有！她來我就過不好年了。」說完又有些後怕地捂住肚子，左右環視一圈，「我們還是先上去吧……」

　　要是老姐真的過來，他可能就要在人群中口吐白沫被人抬下山了。

　　沢田綱吉也怕碧洋琪帶來一堆有毒料理，連忙附和。人流緩慢地移動著，等他們走到山頂，離十二點隻差十分鐘了。寺崎杏放下裡包恩，在手水舍淨手後把小小的硬幣放入捐贈匣，走到許願板前。

　　許什麼願望呢？

　　透適時地飄出來：「這還用想嗎，當然是讓我丘比特的箭射中你和沢田啊∼」

　　寺崎杏不理他，他就自顧自飛到許願板前，照著上面一個個念：「希望新年能考全校第一。哦哦，志向很大嘛。希望新年小山愛麗能拿總榜第一，謔啦這個我喜歡！誒誒，這傢伙好沒志氣——希望新年每天都能睡懶覺……」

　　寺崎杏打斷他的喋喋不休：「不要亂看別人的秘密。」

　　「不要生氣嘛，我不看我不看。啊，對了，就再看一個！」

　　透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嗖得一下飄到了沢田綱吉的身後，一字一頓念出來：「希望新年不要再發生什麼亂七八糟的事了……唔，底下還有一行。要是有一天……能告白……就好了……喂這麼小的字誰看得清啊！他到底希不希望神明大人看到啊！」

　　幸虧沢田綱吉聽不見。

　　寺崎杏看了看少年那邊，獄寺隼人正對著許願板恭恭敬敬地鞠躬。這傢伙平時看著兇神惡煞的樣子，現在倒是特別虔誠。不過歸國子女可能不太明白許願不貪多也不能念出來的道理，恨不得大聲到九天神明全都聽見——「希望十代目繼承彭格列！希望能看到世界十大不可思議奇跡！希望XXXXXX……」

　　裡包恩似乎對這些不怎麼感興趣，只有沢田綱吉小心翼翼地把許願牌掛到樹枝上，再三確認不會掉下來，才依依不捨地退開。他左右看看，正好對上寺崎杏的目光。

　　……這種被她看穿了自己許的願望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沢田綱吉不知怎麼有點心虛，明明許願牌在樹上好好掛著，卻有種「牌子可能已經大喇喇擺在她眼前看過了」的擔憂。

　　「那個……寺崎同學許過願了嗎？」

　　「還沒有。」寺崎杏回頭，「沒什麼特別想實現的願望。」

　　沢田綱吉撓撓臉頰，試圖緩解一點這種奇妙的尷尬氛圍，「我以為寺崎同學會希望考試第一之類的……」

　　「所以沢田同學的願望是今年的平均分超過30？」

　　「才不是！」

　　「有獄寺同學這樣的天才幫忙，這個目標應該也不是難事。」

　　一直在仔細聽這裡對話的銀髮少年一拍胸脯：「沒錯十代目，包在我身上！」

　　沢田綱吉痛苦地捂住額頭——聊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開始打擊他啊？而且不要因為是在誇你就隨便附和別人的話啊獄寺君！

　　「好啦，我開個玩笑。」寺崎杏終於大發慈悲不再折磨她可憐的鄰座，「我還想問一件事——如果寫的是別人的願望，轉達給神明大人，效果會打折扣嗎？」

　　「哈？」

　　沢田綱吉有點反應不過來——雖說大家的確新年都會寫願望，但一般也不會當真啦，不然他小時候想變成機器人的願望早就實現了。可現在寺崎同學好像很認真地在問這件不太科學的事，和她平常的形象好不符合啊……

　　「我覺得，許願什麼的，應該還是要自己許才比較有效吧？比如本來是想考第一，就會變成考第二……」

　　說出這句話的瞬間，沢田綱吉就看到寺崎杏的眉毛又挑了起來。

　　「啊呀沢田同學，今天的你特別熱愛學習呢。」

　　「……」他到底是哪裡想不開要用考試來作比喻？

　　不過更可怕的還在後面——寺崎杏完全沒打算放過他，意味深長地看看他的許願牌。

　　「其實比起學習來說，沢田同學的願望應該是另一個吧？畢竟明顯得就差寫張橫幅掛在學校裡了。」

　　「……！！」

　　她知道了？

　　沢田綱吉咽了口唾沫，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她絕對知道了！而且剛才那個表情根本就是一清二楚啊！不過嚴格說起來他在學校裡鬧得這麼大確實已經人盡皆知，但是明明大家都沒當一回事，怎麼寺崎同學就好像很當真的樣子啊！雖然有心理準備被人知道但是這樣還是很尷尬啊！

　　「不是……我……」他語無倫次地想掩飾，又不知道該怎麼掩蓋過去，只好生硬地岔開話題，「寺崎同學就不許願了嗎？一年也就這麼一兩次來神社，神明大人也很忙的……」

　　真是的他在說什麼啊！

　　沢田綱吉簡直對自己的語言能力絕望，好在寺崎杏並沒打算繼續調侃他。

　　「不開玩笑了。這邊都掛滿了，我去別的地方看看——麻煩幫我拿一下吧。」她把手中的燈籠遞給他，自己環繞著樹走了一圈，總算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地方。沢田綱吉握著燈籠杆站在對面，看見少女先掛上了第一個許願牌，又取來另一個，做了個有點奇怪的動作。

　　她握著筆，向旁邊看了一眼，微微側頭——就好像在聽身旁的人說話似的，然後才在許願牌上寫下幾個字。木牌被掛上樹枝，起了風，紅繩擰成一股又晃晃悠悠地散開，在他眼前晃過一圈，又轉回寺崎杏的方向。

　　他的思維停滯了一瞬，聽到另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響起。

　　「啊咧，學妹的願望真是意外的樸實啊。」

　　沢田綱吉的視線正好被樹幹遮住，於是探頭向寺崎杏身邊看了一眼——是許久沒有見過的乃木阪學姐。回想起剛才看到的，他忍不住在心裡大力點頭。「能夠好好吃飯好好睡覺」這種事只要是個正常人都會做的吧，算什麼願望啊？

　　可惜寺崎杏並沒有解釋，只是笑笑，「學姐的願望應該是要考去東京的高中吧？並盛的畢竟還是差了一大截。」

　　「不是哦。」乃木阪搖搖手指，滿是自信，「我能做到的事，不需要神明大人幫忙。」

　　「也是。上次看到排名榜，學姐又是第一，怎麼也不用擔心了。」

　　兩人隱隱有聊起來的趨勢，沢田綱吉有些無趣，正打算悄悄退開，頭頂突然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一抬頭，裡包恩正站在樹幹上，手裡握著根細長細長的樹枝。見他看過來，向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少女們的交談還在繼續。

　　「下學期還打算當副班長嗎？聽說最近一年A班發生了不少事情，應該很辛苦吧？」

　　「比起藤堂來說好多了，那傢伙光是對付鈴木那群小團體就吃了不少苦頭。」

　　「說到鈴木……之前天柱大賽，你還被小混混打傷了？」

　　「還好，只是在操場上摔了一跤。」

　　「聽說那時候是你們班那個叫沢田的打跑了那些傢伙。當時根津老師那件事鬧得沸沸揚揚的也是他吧？我還記得那天你們在操場上挖時間膠囊呢。」

　　不僅如此，還帶了一整個班的學生過來威脅校長。雖然對她所熟知的結果沒什麼影響，但這麼一副浩浩蕩蕩的架勢，還真是讓人在意啊。

　　乃木阪看了看身旁沒什麼反應的寺崎杏，揶揄地笑笑。

　　「學妹和這個沢田，好像是很好的好朋友吧？」


第27章 朋友和家族

    聽到「好朋友」這個詞，聽牆角的少年忍不住腹誹。

    哪裡算朋友了？只能算是完全結冰的狀態稍微融化了那麼一點點而已。就在剛才寺崎同學還在殘忍地往他傷疤上撒鹽，還一副看穿他秘密的樣子，這算什麼關係好啦！他敢肯定，寺崎同學到現在大概只是把「討厭他」的狀態調整成「不那麼討厭」而已。

    不過現在寺崎同學好像沒有注意到他，回答起來肯定不會顧及他的感受，雖然她就算發現他在聽也絕對不會考慮他的心情。

    沢田綱吉抬眼看看寺崎杏。少女被樹影籠罩著，看不清表情。周圍的人漸漸少了，也安靜了些。他莫名有些緊張，一時間好像連呼吸都慢了點。

    「學姐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怎麼說也當了很久的鄰座了，成為好朋友也不稀奇啊。而且看起來，你們關係也不錯。」

    不，乃木阪學姐，雖然當了那麼久鄰座，他們開始說話還是最近的事啊……全校大概沒有比他們更奇怪的鄰座了，就算是吵架也比完完全全沒有原因的冷戰好吧？

    沢田綱吉有點想捂上耳朵，可惜還沒來得及行動，就聽見少女毫不猶豫地否定：「好朋友的話，完全不是。我和沢田同學不是一類人。」

    「好果斷。」乃木阪一笑，「優等生和知名廢柴的鴻溝嗎？」

    ……

    大概做好了心理準備，沢田綱吉倒不怎麼憂傷，只是在聽到乃木阪香織的補刀時有種中箭的感覺。

    「根津老師那次的事無論是誰我都會這麼做的。至於天柱大賽，就算那個倒楣鬼不是我，相信沢田同學也會拼死去救的。不過，我有一部分也是發自私心。根津老師先對我說了很過分的話，我希望他能得到教訓。但沢田同學不同。」

    「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無論誰找他幫忙他都會答應。一個人在教室打掃到很晚，幫忙搬自己完全搬不動的書本，來來回回跑十幾次。自己的事情總是翹班逃掉，別人的事倒是記得好好的。因為從來都不要求道謝性格也完全不活潑，所以經常被欺負。遇到事情不管是誰的錯，總是自己先道歉。」

    「本來覺得這樣的傢伙真是糟糕，可仔細想想，能做到他這樣無條件地有求必應的人恐怕沒幾個吧。至於我和沢田同學，雖然是鄰座，之前卻連『關係稍好的同學』都不是。所以嚴格說起來，應該是……」

    「我很想，和他成為朋友吧。」

    明明記了大半本日記都在譴責這傢伙，到了這時，想起的倒都是優點了。

    「不過，沢田同學可能還挺討厭我的。畢竟我以前都把他當空氣，也算是相當嚴重的冷暴力啊。今年如果重新分班，應該也沒什麼打交道的機會了。有時候想想，我的性格才是真的糟糕吧。別人看起來說不定是一副自以為是的煩人樣呢。」寺崎杏對著許願樹拍了拍掌，鞠了個躬，「許完願了，學姐呢？」

    乃木阪很快扯出個笑容，「我早就許完了。」之前有些緊張的心情放鬆，她也不打算繼續套什麼消息，「我和爸媽一起出來的，就先回去了。新年快樂哦。」

    「新年快樂。」寺崎杏也回道，等她走遠了，就繞著樹幹向回走。沢田綱吉頗有種偷聽被抓的心虛感，抬腳朝著她的反方向躲避。沒走兩步，和折回來的少女撞個正著。

    「我不是故意的，裡包恩……」

    他抬頭一看，裡包恩早就不知道躲去哪裡了。

    寺崎杏微微一笑：「還好我沒有說沢田同學的壞話。那麼，沢田同學聽了這麼久，有話要對我說嗎？」

    「誒？」

    這種「閱讀以上文章並做寫下讀後感」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大腦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轉動著，沢田綱吉憋了半晌，終於擠出來一句話。

   「我沒有討厭寺崎同學，也……很想和寺崎同學做朋友……」

    這樣說出來，反倒松了口氣。

    聽到的時候，也覺得很驚訝。原來寺崎同學是這樣看自己的啊，他還以為她一定還是很討厭他呢。而且，她說想和他成為朋友……

    能成為朋友的話就好了。他也是一樣的心情啊。

    「啊啦，小杏你好慢啊！」

    突然出現的中島綾子和小林守打破了這裡的沉默。沢田綱吉窘迫地道了聲再見就飛速遁走。寺崎杏慢吞吞地走出樹蔭，被綾子強烈譴責：「真是的！走失了也要給我打個電話啊，我可是擔心的要死啊。」

    小林守毫不留情地揭穿：「我記得某個人上來後只顧著買烤魷魚和紅豆餅吃了。」

    「爬山是很累的補充體力也是必要的好嗎，而且我有一邊吃一邊找啊！現在的重點是小杏沒有跟緊我們的步伐，明明上次才答應我不讓我擔心吧……」看著摯友翹起的嘴角，中島綾子氣不打一處來，「我在批評你啦，幹嘛一副很高興的表情啊！」

    寺崎杏笑得更開心了。

    「因為今天晚上發生了很有趣的事啊。」

    好奇寶寶綾子立刻變成星星眼：「什麼什麼！告訴我！」

    「秘密。」

    「誒——？不告訴我就絕交！」

    「從開學到現在你大概每週都會說一次絕交，我已經麻木了。」

    「這次是真的啦！」

    「你也每次都跟我說是真的。」

    「我生氣了！」

    「以後告訴你，現在不行。等你和小林結婚的時候我就寫一本厚厚的寺崎家訓送給你當禮物。」

    「……誰要和他結婚啊？！！！」

    少女猛地甩下他們一個人大步向前走，小林守沖寺崎杏豎了個大拇指：「Good job寺崎，沖這句話，祝你未來一百年都心想事成。」

    ##

    「沖他那句話，我也祝他馬上追到中島綾子。」

    回到家的透對小林守大加讚賞，同時對寺崎杏今晚的積極表情表示了高度肯定：「你要是一直這樣，我完全不用擔心那些穿越者啊。」

    寺崎杏懶洋洋地倒在床上，手錶上這段日子斷斷續續上升的數值退回了三十五。

    學姐開始懷疑她了，不過這次算是得不償失——本想裝作不在意的而隨口說的話正好被沢田聽見，好感度大打折扣。

    「學姐的轉捩點到底在什麼時候？」

    「愛麗醬來並盛巡演的那陣子吧。啊，說到愛麗醬，我的燈籠呢？！」

    「好像被沢田拿回去了？過兩天我找他去拿吧，最近要好好陪陪綾子。」

    透不情不願地鑽回戒指，還不忘提醒：「千萬不要忘了哦。」

    寺崎杏把戒指往床頭櫃裡一扔，決定不和失去理智的追星族糾纏。一覺過去，這件事就被她拋到了腦後。一直到了春假過去，透在看電視時忽然想了起來。難得的週六，她卻實在承受不住透的瘋狂催促，一大早就爬起來走到電話機旁。

    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按下了早就爛熟於心的號碼。電話嘟了幾聲後，少年特有的崩潰喊叫從另一頭傳過來。

    「喂？不要吵啦藍波我在接電話！迪諾桑小心那裡有個凳子！不不不藍波那個是一平的，一平你不要生氣啊！……抱歉抱歉，請問你是？」

    「是沢田同學吧。」寺崎杏清清嗓子，「是我，寺崎。」

    「唔……是寺——寺崎同學？」

    沢田綱吉僅存的困意消失無蹤。

    新年過後的春假裡他都沒再碰到過寺崎杏。這幾天開始上學了，兩人也互相躲避著什麼似的。都說撞破別人背後說自己壞話很尷尬，他卻覺得就算聽到的是好話，這種排山倒海的尷尬感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還相當詭異。當時頭腦一熱說了「我也想成為朋友」這種話，回頭想想真是有點不好意思，可什麼都不說，好像也不太好。

    啊啊，真是……早知道當時就不聽裡包恩的留在那兒了。

    「沢田同學很忙嗎？不方便的話，就下次再說吧。」

    「沒有！寺崎同學有什麼事嗎？」

    「那就好。是這樣，我的燈籠——就是新年那天麻煩沢田同學幫我拿著的那個，被沢田同學帶走了吧？現在還在你家嗎？」

    隔得時間太久，沢田綱吉都忘了，「燈籠？」

    還沒等他想起來，斜裡伸出一隻手搶過電話：「東西還在我們家。可以今天來拿，正好現在家裡也很熱鬧，來了客人。」

    還帶了一大幫黑手黨，幾乎塞滿了整個客廳呢。

    「有客人的話，我打擾不太好吧。」

    沢田綱吉拼命點頭，又沖裡包恩做手勢。豈料裡包恩完全當空氣，甚至興致勃勃地介紹起來：「不是什麼外人。是我的學生，也算是阿綱的師兄。」

    寺崎杏偏頭看看虎視眈眈的透，「……那就麻煩了。」

    少年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放下電話，寺崎杏還是忍不住吐槽透奇怪的執著，透卻振振有詞：「我也是在為你創造多和沢田相處的機會啊！而且……」說到一半，少年忽然停了下來，皺眉看向電話機。寺崎杏這才發現剛才電話沒有掛斷，好在早就習慣和透意識交流，應該沒發出什麼聲音。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湊近聽筒。吵吵鬧鬧的背景音下，她總算分辨出沢田綱吉的聲音，「迪諾先生可是帶了一大堆黑手黨，這個時候來會被嚇到的吧！」

    而後是裡包恩的回答：「既然成了朋友，互相瞭解也是好事。」

    「都說了這不關你的事啦！我也不想把他們捲進黑手黨什麼的……再說了，山本君也就算了，為什麼連寺崎同學你也要拉進來啊……」

    少年明顯十分抗拒，然而裡包恩立刻抓住他話中的漏洞，「已經承認自己身為黑手黨的身份了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藍波不要亂扔□□！」

    關於這個話題的對話到此為止，寺崎杏小心翼翼地把電話扣上。

    沢田同學的意思……裡包恩先生希望她加入他們的家族嗎？


第28章 另一個寺崎杏

    寺崎杏到達沢田家時，正好看到一大幫穿著黑西裝的人站在門口。她還沒見過那麼大的陣仗，走過去的腳步也慢了下來。庭院裡隱隱傳來沢田的聲音，緊接著，另一個陌生的嗓音告別：「趕時間，先告辭了，謝啦！」

    黑西裝們移動到門的兩邊，有個高挑的金髮男人從他們中間走出來。正要上車時，似乎感覺到什麼，朝她的方向看過來。寺崎杏本以為他會很快就走，沒想到那人卻停住了，眉頭微微蹙起，一副困惑的樣子。

    ……她有什麼問題嗎？

    寺崎杏低頭看看自己。常服應該不會有什麼錯吧？手上提著的也只是普通的禮盒而已。再三確認自己沒什麼差錯，那位先生還是盯著她。

    如果沒猜錯，這位應該就是剛才裡包恩先生所說的學生、沢田同學的前輩了。按透的介紹，他應該是另一個叫加百羅涅的家族的首領，迪諾。

    寺崎杏實在不知道如何回應，只好輕輕鞠了一躬。

    「那個——」迪諾開口了，聽起來倒沒什麼惡意，還相當有禮貌，「恕我冒昧，能問一下你的名字嗎？」

    寺崎杏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對方點點頭，她才有些猶豫地開口：「您好……我叫寺崎杏。」

    迪諾突然關上車門走向她，身後的黑壓壓的人群也跟著壓過來。正好出門的沢田綱吉看到這氣勢磅礴的背影，再偏個角度，是愣在原地的寺崎杏。

    裡包恩跳上圍牆，沢田綱吉跟在他後面跑：「迪諾先生！她是我同學……」

    迪諾腳步一頓，半側過身向他揮揮手：「別擔心，我只是問個問題。這位……嗯，寺崎小姐，你是義大利人嗎？」

    ……義大利？

    寺崎杏有些莫名其妙：「不是，我從小就在並盛長大。」

    「你的父母也是並盛人嗎？」

    「是的。只是現在在國外工作，很少回來。」

    迪諾似乎有些苦惱，撓了撓腦袋——從這個動作和表情來說，他和沢田綱吉十分相似。見自己的學生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裡包恩也有些好奇了。

    「有什麼問題？」

    「應該是我弄錯了。」迪諾歎了口氣，「你還記得艾莉亞提過的吉留涅羅日本分部的事嗎？有對剛調來的夫婦在來並盛執行任務的路上出了意外，唯一的女兒也下落不明。我過來之前伽馬還有來信拜託過我找一找，可惜沒有找到。」

    「附在信裡的照片我已經看過很多次了。剛才看到寺崎小姐，還有些驚訝——說實在的，她和那位去世的寺崎夫人真的很像。」

    寺崎杏一怔。

    「寺崎……夫人？」

    「沒錯。」迪諾半蹲下來，看著寺崎杏的眼神也溫柔起來，「他們的女兒也叫杏，真是很巧合的事情。不過，那孩子就算還在，也應該才只有六七歲而已。抱歉，嚇到你了吧？」

    寺崎杏有些懵懵懂懂的，總覺得還應該有些別的什麼。聽到迪諾向裡包恩告別，鬼使神差地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能不能——」

    迪諾被她拽住，寺崎杏這才發現自己太失禮，訕訕縮回手，小聲問，「能不能……給我看看那個孩子的照片？」

    迪諾松了口氣：「看你剛才的樣子，我還以為我真的把你嚇到了。羅馬裡奧。」他吩咐部下找出照片遞給她，「幸好最近都有帶著。」

    寺崎杏接過照片，一旁的沢田綱吉也探頭過去看。這是一張合照，黑髮白裙子的小女孩和另一個紅發男孩並肩站在草地上，笑容燦爛。他們背後的房子像是電影裡看到的歐式建築，鏤空的雕花銅門在陽光下微微泛光。

    那女孩看起來才五六歲，臉龐也有點嬰兒肥，眉眼卻真的和寺崎杏很相似。

    「好巧！真的很像誒——」沢田綱吉忍不住感歎，可身旁的少女卻臉色發白，捏著照片的手指也有些發抖。本來還有些興奮的語調被他掐斷，後面的驚歎也換成了小心翼翼的問號。

    「沒事吧……寺崎同學？」

    寺崎杏回神，搖搖頭，勉強笑了笑：「沒事，只是覺得很驚訝。世界上居然有這樣的事，感覺在聽另一個自己的故事似的。」她將照片還回去，「抱歉耽誤您時間了。」

    迪諾並不介意，反倒安慰起她來：「說起來也是我打擾在先。你沒有被我嚇到就好。我先走了……對了，要好好加油啊，阿綱。」

    「那是當然的。」

    「不要隨便插話啊裡包恩！」

    「好了，那傢伙也走了，回去吧。」裡包恩不理會一旁抗議的沢田綱吉，反倒跳到寺崎杏的肩膀上，「吹了這麼久的風，進去喝杯茶吧。」

    ##

    在沢田房間坐下後，寺崎杏都已經忘了自己過來的目的，幸好沢田綱吉在她沒來的那段時間翻箱倒櫃的總算找出了被藍波藏到床底的燈籠，遞給她時還有些窘迫。

    「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也不知道是在為拿走了燈籠道歉還是為偷聽道歉。

    寺崎杏喝了會兒茶，心情平復了不少：「當時我要是說了沢田同學的壞話，沢田同學還要向我道歉嗎？」

    沢田綱吉尷尬地抽抽嘴角：「不是沒有說壞話嗎……啊咧，風太？」

    門開了條縫，圍著厚圍巾的小男孩走了進來：「迪諾先生已經走了嗎？」

    「嗯，剛走……」

    風太在他身旁坐下，裡包恩順勢介紹了一下寺崎杏：「這位是寺崎，阿綱的鄰座。和阿綱是完全相反的人。」

    沢田綱吉滿頭黑線，「什麼叫完全相反啊！」

    「就是和她比起來一無是處，完全淪為反面教材的意思。」

    「這種事情不用解釋啦！」

    裡包恩笑笑，「機會難得，你也做做排名吧。」

    沢田綱吉摸摸鼻子，對這個提議有些心動。還沒好意思點頭，家裡又來了新客人。

    「——是新人占卜師嗎？」

    看著推門進來的少女，沢田綱吉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小春？！為什麼你總是擅自進我家啦！」

    「因為看到快下雨了，我是來幫阿綱先生把洗好的衣服收進來的。」三浦春拍拍胸脯，很有種「沢田家的事就是我的事」的豪氣，「啊啦，小杏也在！」

    自從春假就沒碰面過，現在見到這位元氣少女，寺崎杏也十分親切，「好久不見，小春。」

    三浦春立刻坐到她身邊，倒還沒忘了剛才的目的，轉向風太，「對了，你也替我們占卜一下吧？」

    順便還帶上了寺崎杏。

    風太本來就親近沢田綱吉，對於他朋友提出的要求也相當願意幫忙：「好啊，反正你們是阿綱哥的朋友。」

    這話又引起了一番「風太是否是沢田某個不為人知的弟弟」的激烈爭論，在沢田綱吉再三辯駁解釋清楚後，占卜終於開始了。寺崎杏也有些好奇這位占卜師的能力，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接著，她看到桌面上的茶杯搖搖晃晃起來，水甚至溢出了杯子。正想去扶，面前的茶几竟然也懸空了。

    「哇啊——！」

    除了裡包恩，三人都發出驚歎，雖然沢田綱吉立刻就把這種情緒轉換成了等會兒要打掃房間衛生的鬱悶。風太很快解答出了三浦春的問題，「小春姐姐最喜歡阿綱哥的地方……第三名，任性。」

    「我哪裡任性了啊？！」

    「第二名，他的強大。」

    「……」雖然不太好意思承認但是聽著還挺開心的。

    「第一名……溫柔。」

    寺崎杏忽然抬頭，正好與面對著她的少年目光相觸。

    「沒有啦……」沢田綱吉臉一紅，眼神飄忽地望向天花板——

    「藍波！一平！你們什麼時候進來的，還飛上去了！」

    很快連山本和獄寺都加入了。看到房裡還有兩個比他先到的傢伙，銀髮少年心裡還有些傷心——十代目都沒告訴他家裡有個排名王子，蠢女人和冷淡女倒先知道了！

    啊，對。熱衷於在取外號的獄寺同學在剛來到一年A班時，每次觀察寺崎杏和敬愛的十代目說話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於是在心裡給她取了這麼個綽號。雖然後來因為根津的事發現寺崎杏也不是他想像的那樣，稱呼卻已經習慣了。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

    「適合當十代目左右手的排名，我是第幾？！」

    「啪嗒。」

    身後的窗玻璃傳來越來越密集的拍打聲音，寺崎杏看向窗外。

    下雨了。


第29章 秘密

    最終的排名，以「沢田綱吉最喜歡的人是列恩」這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答案結束。得知風太在下雨時排名會不准，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把睡著的風太搬到床上，大家陸陸續續地告別離開。寺崎杏落在後面，沢田綱吉則看著混亂的房間發愁。

    「啊啊……慘了，一整個房間都亂七八糟的。」

    「我也幫忙打掃吧。」寺崎杏已經開始收拾起來，「反正也只是順手。」

    ……怎麼來他家的人好像都有很自覺地收衣服打掃啊。

    沢田綱吉拎著拖把去拖地，寺崎杏把茶几和茶具擺放好。正打算把垃圾都掃掉，風太輕輕哼了一聲。兩人互相看看，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見男孩臉色也有些發紅，寺崎杏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燒。

    風太感覺到有人過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小杏姐姐。我還沒有給你排名。」

    沒想到他還記得。寺崎杏笑笑，對能排出「沢田綱吉的最愛是列恩」的排名表不感興趣。

    「在下雨呢，你好好休息吧，這種事情無所謂的。」

    「可我已經排出來了。」風太揉揉眼睛，含糊地嘟囔著，「小杏姐姐是……未來……新……殺手……十五……」

    聲音越來越輕，話還沒說完，小少年又睡著了。沢田綱吉滿頭黑線地給他壓了壓被子，「根本就沒聽清楚嘛。」

    「沢田同學很好奇？」

    當然好奇啊！而且今天他的秘密不還是當著大家的面被說出來了……

    「下雨的排名又不算數。所以，沢田同學喜歡的人肯定不是列恩。」寺崎杏彎起眼睛，笑眯眯地看著他，「仔細想想，也不是沒有人選哦。」

    又來了！這種看穿一切的表情！

    沢田綱吉強自鎮定地移開目光，掃到櫃子上的家庭合照，靈光一閃。

    「就算排出來，也有可能是媽媽吧！」這麼一想，他越發底氣十足，「對，當然是媽媽。」

    寺崎杏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照片裡的沢田綱吉看起來才上幼稚園，沢田奈奈抱著他，身旁站著一名金髮男人。他有著和沢田綱吉完全不相像的面容，一手摟著沢田奈奈的肩膀，笑容燦爛地比了個V字。

    她有些意外。本來以為沢田同學的父親會像他一樣，是個看起來很溫和平常的上班族呢。

    「說起來，好像我來了好幾次都沒見到叔叔呢。」寺崎杏有些疑惑地看向沢田綱吉，少年臉色微變，半晌才低聲回答，「……他失蹤了啦。」

    「誒？」寺崎杏沒想到是這個情況，連忙道歉，「抱歉，我不知道……」

    沢田綱吉撓撓頭，沒有生氣：「其實我已經有兩年沒有見過老爸了，只記得小時候他告訴我他是在交通系統工作，經常全世界跑……我都懷疑他知不知道我已經上初中了呢，每次家長會都是媽媽去。哦對了，說到這個，我好像也沒在家長會上見過寺崎同學的爸爸媽媽？我記得寺崎同學的家長是在國外吧？」

    和他剛才一樣，少女的表情也僵了僵。

    「嗯。其實每次家長會看到大家的爸爸媽媽都在，心裡也會覺得有點難過。」寺崎杏心情也低落了不少，「就像沢田同學說的，他們可能連我幾歲了都不知道。」

    話題突然變成了這個走向，沢田綱吉莫名生出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見寺崎杏不太開心還安慰起她來：「可能真的工作很忙吧……我老爸還跟我說過他去南極挖石油。真是的為什麼要到那種地方挖啊，再說了南極有石油嗎？」

    寺崎杏也被他問住了，「這個我還真的不知道誒。」說著還認真起來，皺著眉苦思冥想了好一會兒才回道，「應該有，我記得那天在小林借的書上看到過，不然我明天去問一下他？」

    沢田綱吉連忙擺手：「不不不，我只是吐槽一下而已不用那麼認真……」

    少女慢吞吞地哦了一聲，似乎還有點不甘心。

    兩人各自拿起面前的茶杯，外面雨勢漸小，房間裡只有風太平穩的呼吸聲。沢田綱吉偶爾抬眼看看寺崎杏，不知怎麼，又想起了白天看到的那張合照。

    雖然之前都是對於即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倒楣事比較靈驗，但他還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覺。寺崎同學看到迪諾先生給的那張照片的時候，一定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

    說什麼只是覺得驚訝之類的話，也不至於連臉色都變了，手還在發抖。

    可是直接問這個問題，又感覺有些冒犯……也許這是什麼秘密呢？

    他猶豫著不敢開口，身旁的少女卻主動打破了沉默。

    「沢田同學今天也看到了迪諾先生給我的那張照片吧？那張照片上的男孩子，我之前見到過一次。」

    「誒？」

    她垂眸盯著水杯中微微搖晃的水面，似乎又沉浸到了那天的情景。

    「那天沢田同學用十年火箭炮砸中我的時候，我見到他了。」

    紅發少年緊緊抓著她的手腕穿梭在滿是碎石和硝煙的街道中。她和沢田同學還成為了敵人。

    因為太過震驚，又覺得不可思議，她甚至沒有告訴透——就和那天在沢田家所做的惡夢一樣，是她的秘密。

    「不知道是不是在並盛，總之聽到都是日語。周圍亂七八糟的，可能是在打仗。他大概十五六歲的樣子，穿著很奇怪的黑色衣服……不過，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沢田綱吉有點不能消化這個消息，好半天才作出反應。

    「可……我覺得有點奇怪啊。」

    「如果現在的寺崎同學被傳送過去，那麼十年後的寺崎同學應該已經二十四歲了吧？可我那天看到的，明明也只有高中生的樣子啊？」

    寺崎杏一怔。

    「要是被砸中的是像迪諾先生說的才六七歲的女孩子還說得過去……呃，也有可能是寺崎同學長得比較年輕，所以二十幾歲看起來還是很小？」

    二十四歲和十六歲，整整八年的差距。雖然是有不少二十多歲看起來依然像學生的人，可這種狀況對於她來說存在嗎？

    她沒有見到十年後的自己，也沒有看到十六歲的自己。在那短短的五分鐘裡，少年被四處飛起的塵土和炮火模糊視線，甚至沒注意到身邊的人連衣服都變了。

    握著茶杯的手有些發抖，寺崎杏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沢田綱吉那時候說過，十年後的她不認識他了。同校三年，當過鄰座，還經常上門做客的同學，她竟然完全不記得了，這種事情可能嗎？

    十六歲——如果是照片裡那個女孩子 ，十年後正好是那個年紀吧？

    「啪。」

    茶杯底磕在桌面上，茶水溢出，把好不容易擦乾淨的桌面又潑濕了一小半。沢田綱吉嚇了一跳，「怎麼了？」

    「我要回去了。」

    「啊？好像是有點晚了。」少年感覺自己反應遲鈍，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看起來心情又不好了的樣子，「我記得寺崎同學沒有帶傘……」

    他翻了翻櫃子，沒找到適合女生撐的傘，只好把掛在架子上的長柄雨傘遞過去，「好像沒什麼好看的傘了。」

    寺崎杏沒心情管它好不好看，抓過傘就走。急匆匆下樓，客廳的門已經敞開著，裡包恩背著手站在門口。

    雨已經停了。

##

    寺崎杏把從沢田家帶回的傘靠牆放好，找了個燈架把燈籠掛了上去。她把項鍊摘下放在一邊，戒指上方透的身影漸漸成型。

    每個人都會有秘密。

    沢田綱吉的秘密是喜歡著笹川京子，小林守的秘密是中島綾子，綾子的秘密是去年對老師做下的惡作劇。而寺崎杏從入學開始，生活中一半的事情，都成了她的秘密。

    超乎常人的運動天賦，熟悉武鬥的身體記憶。在透出現之前，寺崎杏只是覺得出風頭不太好，安安分分地當一個普通中學生。直到今天看到迪諾的那張照片，她才發現有很多問題一直都存在，只是自己刻意地忽視了而已。

    「今天我就睡這裡了。」

    可憐的背後靈少年活動範圍永遠只有戒指所在的地方，拿回代表著「小山愛麗」的燈籠，恨不得鑽進去被少女偶像提在手裡。

    「隨便你。」寺崎杏巴不得他不要成天粘著自己，洗漱好後回到客廳，重重陷進沙發，開了電視。小山愛麗直播節目的前奏旋律奏響，透立刻「正襟危坐」，聚精會神地盯著螢幕。

    寺崎杏沒什麼心情看節目，反倒是沢田綱吉的問題和那張照片裡的小女孩揮之不去。

    世界上會有這麼巧的事嗎？相似的長相，同樣的名字，還認識同一個紅發少年。如果沢田同學那天見到的是照片裡的女孩，那本應該在十年後的她又在哪裡？

    頭隱隱作痛起來，她按住太陽穴，靠在沙發上。

    「今天的照片，透也看到了吧？」

    少年聽到她的問題應了一聲。

    「那個女孩也叫寺崎杏。你認識嗎？還有那個紅頭髮的男孩子？」

    「不認識。」直接乾脆地否定了。

    「不覺得這種事情很巧嗎？」寺崎杏突然開起玩笑，「你會不會弄錯人了？其實你是那個女孩子的丘比特，不是我？啊啊，那沢田同學可慘了……」

    透終於把目光從電視螢幕上挪開，「那種事情怎麼可能啦。見面的第一天就說過了，我選擇杏是因為全校只有杏對沢田那傢伙感興趣吧。」

    他懸在燈架上，掛著的小燈籠在他的胸口發著光。寺崎杏忽然想起，她以前好像看過一則童話。

    在那個故事裡，有一座玻璃人的城市。顧名思義，那裡的人們都是透明的玻璃做成的，只要一眼就能看到他們的心臟。不同的人有不同顏色的心。是滿懷秘密還是直爽透徹，是充滿善意的好人還是惡意滿滿的壞人，只要看顏色就知道了。

    而現在，那盞小燈籠在透的胸口發出暖橘色的光芒，如果在那個故事裡，他一定是個溫暖善良的人。他連新年願望都許得那麼簡單——吃飯睡覺，吃好喝好。這麼幾個月以來，一直冷冷清清的家裡因為有他，才有了點家的感覺。

    可寺崎杏也記得那天在門外談起父母的事情，透松了口氣的樣子。

    他有很多秘密，這是她本來就知道的事。有關沢田同學的家族的事，有關外來者的事，她很少多問，一直遵循著透「順其自然」的規矩。可現在她才發現，即使是有關她自己，這個從天而降的合作夥伴也依然保留著餘地。

    寺崎杏定定地看著少年，非常正式地、認真地問他：

    「透，你還有秘密瞞著我嗎？」

    「當然有啊。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未來的發展我是不能告訴你的，除了外來者相關……」

    少年說出了和她猜想一無二致的答案。果然，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他都不會透露半句。

    寺崎杏不知道是不是該失望，很想站起來和他好好地談一談有關她的身世、那些夢境和那個和她有著同一個名字的女孩。但理智還是控制著她好端端地坐在沙發上，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打斷他的喋喋不休。

    「這些話我都聽了千百遍了，知道了啦。」

    說罷，她裹緊了毯子坐在沙發上，心不在焉地看節目。好在小山愛麗直播的「鬼屋大冒險」實在是吵鬧得很，才沒讓客廳裡的氣氛顯得太沉悶怪異。兩人就這麼沉默著看電視，直到鏡頭晃過一座巨大的玻璃建築。

    小山愛麗的驚叫聲響起，攝像頭搖搖晃晃地對準了玻璃房上的破洞。打光燈下的玻璃板像是一面不太乾淨的鏡子，折射出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寺崎杏連剛才的煩躁情緒都顧不得了，猛得坐起來，這才發現螢幕右上角誇張的藝術字體明晃晃地寫著這次的探險地點——黑曜樂園。她正懷疑是自己看錯了，透卻也正驚訝地瞪著電視機屏，半晌，才一副見鬼了的表情回過頭。

    「我剛才……看到的是乃木阪香織？」

    顯然兩個人看到了一樣的東西。

    寺崎杏手腕發燙，指針竟然開始微微搖晃。透嘖嘖兩聲，頗有種終於等到了的感覺。

    「終於來了啊，乃木阪的轉捩點。」


第30章 一起來打雪仗吧！

　　下一周，並盛開始下雪。

　　上周回家時裡包恩堅持讓她把傘帶回家，本想第二天就帶到學校去還給沢田綱吉，結果到了學校才發現自己的傘不見了。

　　寺崎杏好久沒用過放在學校的雨傘，也不記得到底是不是遺落在別的地方，只好繼續頂著沢田家這把印滿廣告、「奇醜無比」的「長柄古董老爺傘」。

　　「也沒有那麼爛吧，除了字多一點也還好啊！中島同學你這是偏見！」

　　最近已經發展到敢於和女生說話的沢田綱吉終於邁出了新一步——反抗中島綾子的嘲諷。

　　「偏見？我說沢田，除了爺爺輩，還有誰撐這種傘啊。黑不溜秋的還是最老舊的式樣，還那麼大一頂——小杏撐著都快倒了你沒發現嗎？」

　　「……」真是的能借出一把傘已經很不錯了好嗎，而且，「為什麼中島同學你總是針對我啊！」

　　中島綾子晃晃手裡的筆，一副很難理解的樣子：「我有針對你嗎 ？」

　　沢田綱吉一口血噎在喉嚨口。

　　還——沒——有——嗎？自從寺崎同學開始和他說話後，她就沒給他好臉色看過吧！上次天柱大賽還推了他一掌呢，雖然那次是他不太好……

　　他還沒有抱怨出聲，中島綾子自己倒想通了：「嘛，可能是有點吧。畢竟小杏和你熟了以後總是進醫院，我覺得不太吉利。哎哎沢田，」她壓低聲音靠近他，神神秘秘的，「你最近是不是很倒楣？要不要去神社燒燒香？聽說這種事情也是能傳染的……」

　　「咚。」

　　沢田綱吉一頭磕在課桌上，放棄抗爭。

　　中島綾子還不放棄：「不要這副表情嘛沢田，我也是為了你和小杏好嘛……」

　　少年又猛地抬起頭來：「什麼叫為了我和寺崎同學好啊？不要用這麼奇怪的說法啊！」

　　「你想到哪裡去了，你們兩個人我不說為了你們好難道為了我自己？」綾子瞪著沢田，「前幾天都下雪，今天路上積了很厚一層了。小杏要是明天哪裡再磕著碰著……」少女的語氣忽然低沉下去，「沢田，你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這是威脅，不，這是恐嚇吧！到底寺崎同學摔了碰了和他有什麼關係啊！

　　他悲憤地收拾書包，一聽到放學鈴聲就迫不及待地沖了出去。等交完作業的寺崎杏回來，教室裡的人已經走空了，那柄醜兮兮的傘還掛著。

　　寺崎杏決定繞一下沢田家。

　　下過雪的並盛仿佛故事裡的童話小鎮。路上沒什麼人，也難得靜謐。偶爾有住在附近的孩子跑過，在雪地上留下一長串腳印。她獨自走在路上，不知怎麼想起那天在電話中聽到的裡包恩的話。

　　到現在她還不知道沢田同學到底是一個什麼身份，所謂的「彭格列」家族又是什麼情況。她好像也沒什麼特長……裡包恩說要她加入沢田同學的家族。黑手黨會需要面試嗎？

　　彭格列……名字聽起來像蛤蜊一樣的家族。寺崎杏的腦海裡莫名浮現出更詭異的場景——她穿著圍裙坐在巨大的水盆邊上把蛤蜊一個個刷乾淨，對面坐著一排西裝筆挺的黑手黨，對她辛苦洗好的蛤蜊橫挑豎揀，還在紙上打分。

　　真是的，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

　　這麼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走到沢田家門口。寺崎杏猶豫再三還是按了門鈴，出來開門的卻不是沢田綱吉，而是——

　　「碧洋琪小姐？」

　　見面的次數不多，寺崎杏乍一眼看到戴著墨鏡全副武裝的碧洋琪，有些擔心自己走錯門，還退後看了一眼門牌——確實是沢田家。

　　「嗯？是你啊。」碧洋琪揉揉拳頭，又轉了轉脖子，一副馬上上場打架的架勢，「要不要跟我去打雪仗？」

　　「……什麼？」

　　「打，雪，仗。」碧洋琪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充滿蠱惑力的聲音一字一頓，「隼人打雪仗竟然不叫我，真是太讓我傷心了。」

　　寺崎杏完全沒感覺到她語氣裡有什麼傷心的成分，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被碧洋琪攔住肩膀，強行推向另一個方向。

　　「我只是來找沢田同學還傘……」

　　「那麼醜的傘不要也無所謂。走吧，杏！」

　　等等為什麼碧洋琪小姐也和裡包恩先生一樣突然就和她很熟的樣子？

　　寺崎杏還想垂死掙扎：「我真的不擅長打雪仗……」

　　「那我就告訴沢田你喜歡他。」

　　「誒？！」

　　這大概是她有生以來發出過最驚恐的聲音。

　　「我看人可是很准的，尤其是牽扯到——愛。」碧洋琪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絕對不會有錯，杏你對阿綱，一定有著不能言說的感情吧……」

　　寺崎杏張口結舌，無從解釋。

　　她確實是比較注意沢田同學啦，可那是有原因的啊，要不是透……可這種理由說出來也沒人信啊！

　　碧洋琪當然聽不到她內心的小劇場，唇角微翹，語氣裡的恐嚇意味又加了一分：「所以，要不要加入我的隊伍，一起打雪仗？」

##

　　於是，碧洋琪的「毒牛中華飯」小隊正式成立。當出現在滿是積雪的廣場上，寺崎杏還被迫擺了個奇怪的姿勢以滿足碧洋琪「閃亮登場」的要求。

　　山本還向她揮揮手，「哦寺崎，你也來啦！」

　　「我……路過。」

　　寺崎杏覺得自己窘迫地快要埋進雪裡了——長這麼大，她從來沒有做過這麼羞恥的動作。

　　裡包恩見人齊了，一聲令下，比賽開始。

　　這是寺崎杏第一次接觸沢田家的大場面活動。發令的瞬間，碧洋琪就丟了兩個顏色詭異的雪球出去，砸中了迪諾手下的兩個倒楣鬼。戰況很快一發不可收拾，一平和藍波早就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寺崎杏怔怔地站在原地，還沒有摸清楚遊戲規則，眼前只剩下到處亂飛的雪花，間隙還能聽到沢田綱吉的喊聲：「這已經完全不是遊戲了吧！」

　　她好像……也插不上手啊……

　　「鬆懈可是不行的喲，這可是關乎性命的戰鬥。」

　　裡包恩的聲音憑空響起，寺崎杏連忙轉身，周圍卻空無一人——當然，腳邊也沒有。在一片混戰的嘈雜環境中，她突然聽到背後有什麼異樣的聲響。

　　「快快快讓開啊寺崎同學！」

　　沢田綱吉的喊聲響起的同時，寺崎杏的身影忽然消失了。朝著她砸過去的雪球撲了個空落在地上碎成粉末，只留下一顆灰撲撲的子|彈嵌在一片雪白中。就地趴下的少女一邊抖掉頭上的雪花一邊爬起來，才堪堪轉身，另外兩個雪球又直奔她而來。

　　沢田綱吉的心臟都快吊到嗓子眼了，眼見那兩個雪球就要砸到她，少女身側的手動了動。一道灰撲撲的影子撞上兩個雪球，發出「當——！」的一聲碰響，緊接著，一股焦糊味彌漫開來。

　　寺崎杏心有餘悸地抓著傘柄，傘布邊緣已經被燒掉了一圈。

　　竟然真的是子|彈……

　　她這才意識到這場雪仗的不同尋常，相比之下，那次天柱大賽打群架簡直是毛毛細雨。

　　「沒事吧寺崎！」山本遙遙沖她喊了一聲，「我們玩遊戲有時候比較激烈……」

　　「這根本就不是激烈吧！」沢田綱吉抓狂地揪住頭髮——山本同學根本沒意識到這是要命的戰鬥啊！要不是剛才寺崎同學反應快說不定就被打死了，可她居然還有點樂在其中，遙相呼應地揮揮已經快要斷掉的破傘：「沒事山本君！」

　　「和敵對方悠閒地打什麼招呼啊……二倍炸|彈！」

　　獄寺完全忽視了打雪仗需要雪的設定，沖著四面八方都扔出了已經點燃的炸|彈。寺崎杏把長柄傘向前擲出，又把之前攥在手裡的雪球狠狠砸向離自己不遠的黑西裝男人。灰黑色的傘在空中撐開，替她擋住了一小部分爆炸的氣流。寺崎杏揮開眼前四處亂飛的雪片，看到那黑西裝捂著腿行動一滯，被獄寺的炸|彈炸了個正著。

　　「藍波！出局！波諾，出局！」

　　「幹得好，杏！」

　　她聽到碧洋琪沖她喊了一聲，不自覺地咧開嘴笑了起來。正慶倖自己運氣好，腳下的地面竟有些震顫。

　　寺崎杏一轉頭，一個巨大的雪球向著她咕嚕咕嚕地滾過來。

「……山本同學和迪諾先生？」

　　她在不停滾動的雪球裡看到兩張臉，連忙拔足狂奔。奇怪的是那雪球卻跟長了眼睛似的，她躲到哪裡就跟到哪裡。寺崎杏跑得氣喘吁吁，實在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裡包恩居然踩在雪球上控制方向！

　　「您、您不是裁判嗎！」

　　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左躲右閃，踩著雪球的小嬰兒輕笑一聲，突然跳開。雪球沒人控制，不再跟著她跑。寺崎杏松了口氣，才刹住車，頭頂又投下一片陰影。

　　這次是一隻巨大的烏龜站在她的面前。

　　剛才被雪球追實在耗了太多體力，寺崎杏終於沒能躲過，被壓到在安翠歐的肚皮下。一直到一陣爆炸的巨響過後，她才勉強從雪裡探出腦袋。

　　嬰兒特有的幼細聲線從雲端飄來：「本次打雪仗，裡包恩獲勝！」

　　寺崎杏愣愣地看著大家鼻青臉腫渾身酸痛地從雪地裡冒出頭互相安慰，心裡有種奇怪的熟悉情緒滋長開來。就好像……曾經她也經歷過這樣的事。明明是驚險的招式，卻玩得樂在其中，只是生活中最最平常的部分而已。

　　她還在愣神，裡包恩已經降落到她身旁，一個指頭就把安翠歐頂了出去。

　　「玩得開心嗎？」

　　寺崎杏下意識地點點頭：「很開心……」

　　「那就好。」裡包恩的嘴角微微翹起，「那麼，下一個問題。」

　　「你願意加入阿綱的家族嗎？」

　　沢田綱吉剛剛回神，就聽到不遠處的家庭教師用誘拐小孩的語氣對他的鄰座說：「加入彭格列的話，以後還有很多這樣的遊戲機會哦。」

　　「不要對我的同學說奇怪的話啊裡包恩！」

　　上次告訴寺崎同學黑手黨什麼的已經夠嚇人了，這次乾脆直接邀請她加入了……他的家庭教師怎麼跟傳銷分子一樣逢人就要說兩句啊！

　　他沖寺崎杏搖手，見裡包恩背對著這兒，又對她做口型——千萬不要答應啊！而他的鄰座看到他做手勢，沖這裡眨了眨眼。

　　應該是懂了……

　　沢田綱吉松了口氣，在冷風中打了個哆嗦，勉強捂住被一平炸出的大洞。然後，他聽到寺崎杏用從未有過的、愉悅的聲音答應道：「願意啊。」

　　像是怕他聽不見似的，又強調了一遍：「非常願意。」

　　不是吧！！！

　　沢田綱吉倏地回頭，少女坐在雪地裡，面頰上的紅暈還沒退去。眼神就像是藍波看到了媽媽燒的菜一樣閃亮閃亮的，一股小孩子參與遊戲的欣喜。

　　「沢田同學是彭格列的首領嗎？我是不是應該像獄寺同學那樣稱呼十代目？」

　　「為什麼這麼輕易的就接受這個設定了啊寺崎同學！還有裡包恩，不要總是想拉我的同學牽扯什麼黑手黨啦！」

　　裡包恩再次忽視未來家族首領的抗議，「不用這麼尊敬，他還遠遠不夠格呢。叫蠢綱就可以了。」

　　「那可不行。算了，還是沢田同學比較順口。以後就請多指教啦。」寺崎杏站起來，撣掉身上的雪。

　　「不對新的家族成員說點什麼嗎？」裡包恩冷不防在背後踹了沢田綱吉一腳，少年差點一頭栽進雪裡。

　　「哪、哪裡，以後也請多指教。」

　　他身上都出了薄薄一層汗。被冷風一吹，又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結果最後打雪仗不但沒能贏，還得了重感冒。

　　一直到晚上，沢田綱吉捂在被窩裡吸鼻子時，才想起譴責今天的罪魁禍首。

　　「為什麼要把寺崎同學也拉進彭格列啊！而且和小春還有京子不太一樣……」

　　比起她們，裡包恩根本是直接讓她參加黑手黨的戰鬥了啊。

　　他的家庭教師卻答非所問：「你不覺得今天的寺崎杏和平常不一樣嗎？」

　　沢田綱吉仔細想了想，「似乎……今天特別開心？」

　　這麼說來的確。今天她的表情，甚至有點像京子的大哥站在拳擊臺上。當然，寺崎杏沒有那麼發達的肌肉，也沒有極限的口頭禪。

　　難道她和山本一樣覺得這是很好玩的遊戲嗎？

　　不過……寺崎同學好像很少這樣開懷大笑啊，以後能經常一起玩的話，也不是壞事啦。

作者有話要說：

　　日常篇終於要完了！！！慶祝！！！！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9 22:34

第31章 學妹是對手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一年A班的生活都十分平靜。中三終於考完了試，乃木阪香織被東京很出名的高中錄取，學校還拉了橫幅慶祝。

　　假期過後，他們要升中二了。

　　雖然重新分班了，A班的同學卻基本沒什麼變化。大家熟門熟路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連老師進了教室也懶得再調位置。寺崎杏依然是副班長，當然，鄰座也依然是沢田綱吉。

　　原本乃木阪升了高中去東京，她應該放鬆一點才對。可那個素來以規矩嚴格著稱的學校今年不知道抽了什麼瘋，突然舉辦了一個「中學研討會」為主題的活動，要求每個班派一個代表留在初中母校做調查然後寫成報告上交學校。乃木阪順理成章地留校，沒有課業和升學壓力，幾乎每天都能看到她在校園裡晃來晃去。

　　「還以為學姐去了東京壓力會更大呢，結果現在忙起來的反而是我啊。」

　　身為「親愛的學妹」的寺崎杏，自然成了乃木阪香織時不時來二年A班探班的好理由。換下校服的少女悠哉地靠在窗邊，和一干還沒發育完全的瘦小女生相比，身上的荷爾蒙幾乎要爆棚。二年A班的男生們紛紛伸長了脖子，並在內心深切感謝寺崎杏為他們做出的偉大貢獻。

　　「也是運氣好啦~今年學校是第一次推行這種活動呢。說到這個，學妹能幫我把這份問卷髮給你們班的同學做嗎？很快的，今天放學前給我就行了。」

　　她從包裡抽出一疊問卷遞給寺崎杏，恰好搬新書的男生們從圖書館回來。沢田綱吉跟在最後，視線完全被疊得比人還高的教科書遮住。經過她們身旁時也不知道踩到哪裡，身形一晃，手裡堆疊的書本都搖出一個S型。

　　「慘、慘了！」

　　聽到少年的驚呼，寺崎杏見怪不怪地騰出空著的一隻手按在書本上。

　　「還好沒有摔。沢田同學，拿不了那麼多就少拿一點。剛剛拖過地，書弄髒了會很麻煩的。」

　　……所以關心的還是書本啊。

　　沢田綱吉平靜地一邊內心吐槽一邊向裡走去，沒幾步突然又想起老師交代的事，異常艱難地半轉過身：「對了寺崎同學……圖書館的渡邊老師說你的書快要超期了，讓你快點還回去。」

　　兩人的對話再度被他打斷，等沢田綱吉晃晃悠悠地進了教室，乃木阪湊近寺崎杏，饒有興致地說道：「我記得新年的時候，學妹有說過想和那個沢田成為朋友？看來已經實現了嘛。」

　　以往提到沢田綱吉都沒多大反應的寺崎杏難得表現出了些不好意思的情緒，「算……是吧。」

　　手指不自覺地繞起了發尾，乃木阪的語氣就像任何一個關心後輩的學姐在調侃學妹，「這麼害羞。難不成學妹很在意他？」

    「也沒有啦。」少女明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過，上次去沢田同學家做客的時候，還挺開心的。他家有個小嬰兒，說什麼要讓我加入他們的家族……現在的動畫主題都已經是黑手黨這樣的背景了嗎？還是個小孩子呢，就總是把這個掛在嘴邊……」

　　聊了幾句，她發現乃木阪香織有些走神。

　　「抱歉，一時想起來就多說了點，學姐肯定覺得很無聊吧？」

　　「嗯……不，沒有。」乃木阪香織回過神，整了整衣服，「我要先走了，還有別的調查。下次再聊。」

　　寺崎杏向她告別，等少女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帶著那一疊問卷回到座位上。展開後才發現，第一張問卷紙上還貼著淺藍色的便利貼。

　　「拜託啦，親愛的學妹。」透把上面的字念出來，然後加上自己的評論，「我覺得在她心裡，你可能馬上就要變成『可惡的學妹』了。」

　　寺崎杏聞言歎了口氣。

　　知道裡包恩讓她加入彭格列這個消息的學姐，會怎麼對待她呢？

##

　　大概……是要成為對手了吧。

　　乃木阪走在並盛的街道上，初春的陽光還不夠溫暖，偶爾有風吹過，那一點點的暖意立刻就消失無蹤。

　　她一向對自己很自信，無論是在原來的世界，還是在這個世界。毫不猶豫地來到這裡，即使是在人生地不熟的日本也能憑自己的能力考出優秀的成績。即使是參與到沢田綱吉的人生中，她也完全沒有擔心過。就算不足以成為守護者，在他的家族中佔有一席之地還是不難的。

　　可現在，乃木阪香織發現自己自信過頭了。

　　來到這個世界後，她不止一次後悔過自己的設定——大兩屆的學姐，行事起來總是很不方便。好不容易等到沢田綱吉入學，她已經升到中三了，比前兩年都忙得多。

　　要練習使用幻覺的能力，還要扮演好原本品學兼優的學校偶像，乃木阪香織不得不放棄前面的日常生活，選擇在六道骸出現的時候參與劇情。原本一切都按她的想法平穩地進行著，利川櫻卻忽然出現了。她這才意識到，穿越者也是有競爭的，來到這裡的絕不止她一個人，能留下的，也不一定會是她。

　　總之，她可不是為了成為可有可無的、襯托別人的綠葉。

　　想到這裡，乃木阪的眉頭緊緊蹙在一起。

　　利川櫻還在的時候，她利用幻覺折磨得她精神疲憊，也監視過寺崎家一陣子。無論從哪個方面看，寺崎杏都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原住民，一點兒穿越者的跡象都沒有。但除了京子和小春，原住民女生裡暫時沒有誰會這麼頻繁地出現在沢田綱吉的生活中了。

　　雖然也能用平行世界來解釋，可有這麼一個劇情外的人存在，果然還是很棘手吧？

　　乃木阪加快了腳步，走到巷子口時，隱隱聽到裡面傳來幾聲痛呼。

　　有個聲音嘲笑起自己的手下敗將來：「並盛中學的風紀委，也不過如此嘛。」

　　是城島犬。

　　反正不會死，挨一頓打少幾顆牙也沒什麼關係。好在利川櫻早已經走了，不然她還得煩心怎麼排除掉對手。

　　「排除……對手？」

　　微有涼意的風穿過巷子，帶起她的衣擺。乃木阪立在巷口，對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喃喃自語。

　　不受自己控制的傢伙，排除掉……不就好了嗎？

##

　　放學時，寺崎杏把厚厚一遝問卷交到乃木阪香織的手裡。

　　「辛苦啦~」乃木阪香織笑盈盈地接過，「明天是週六，請學妹吃飯。」

　　「剛開學就要你破費可不行，而且怎麼說學姐現在也是並中的客人，應該我請學姐好好吃一頓才對。」寺崎杏說罷，也不等乃木阪拒絕，提議道，「中心街開了新的壽司店呢。」

　　「味道也很不錯喲乃木阪學姐~」經過她們身邊的中島綾子插空評價，順便向寺崎杏告別，「我先回去啦小杏，最近並盛不太安全，要早點回家。」

　　寺崎杏向她揮了揮手，也拎起自己的書包，「邊走邊說吧，學姐。」

　　乃木阪點點頭，和她並肩走出教學樓。

　　最近並盛中學有不少學生受傷，其中好多人都是風紀委的成員，並中的學生紛紛注重起人身安全。不少家長一放學就守在校門口，堵得路口水泄不通，兩人只好從人少的小道離開。

　　「我記得學姐家暑假搬去東京了，最近住哪兒？並盛這些天經常有打架事件，挺不安全的。」

　　乃木阪香織完全不在意——除了彭格列，不會有別人比她更瞭解是怎麼回事了。只是在這個時刻，寺崎杏的關心又讓她有些動搖。

　　「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體貼。」

　　寺崎杏理所當然地回答她：「畢竟之前是學姐照顧了我很多啊。」

　　剛升入中學時她總覺得自己和這裡格格不入，除了死纏爛打的綾子，另一個主動和她交流的人就是乃木阪香織。加入自然科學社到成為社裡的骨幹，也少不了乃木阪的幫忙。和綾子不同的是，她們總是保持著不遠不近的朋友關係，更像是「知交良友」這樣的狀態。

　　可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比別人更瞭解乃木阪香織。

　　她對自己嚴苛，設下的計畫都會嚴格地執行。對於擋路的人——就像利川櫻，就算用摧毀的手段也要成功。現在輪到自己，乃木阪香織也絕對不會因為短短一年的情誼打破她的夢。

　　有時候，友情也是很脆弱的。

　　「去了東京兩個月而已，並盛還變了不少啊……」

　　兩人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商店街，最近這裡開了不少新店，把以前的舊樓都重新粉刷了一遍，看起來比以前華麗多了。經過音像店時，乃木阪停下腳步。

　　「這個是最近很紅的小山愛麗吧？」

　　巨型海報上的少女一身水手服，孤零零地站在黑夜中，身後巨大的玻璃建築泛著幽幽銀光。旁邊是豎行標題，寫著「學校驚魂夜」。

　　「這個啊……」因為透的狂熱喜愛已經對小山愛麗的消息瞭若指掌的寺崎杏解釋道，「她的新專輯是在黑曜樂園取景的，之前還來並盛拍鬼屋大冒險做預熱。學姐那時候正忙著考試，可能不太清楚吧。」

　　「埋頭學習了三個月，都與世隔絕了。」乃木阪調笑道。

　　她怎麼會不知道呢？正是因為聽說這個消息，擔心小山愛麗會是穿越者，她才會特地在那天去黑曜樂園的。不過，從頭到尾小山愛麗都只是安安分分地拍節目對劇本而已，還被她隨便施的幻覺嚇得半死，後面好不容易才安撫下來。

　　黑曜樂園，確實是「測試穿越者」的好地方呢。

　　「這麼一說，感覺還挺好奇的。不然明天我們去黑曜樂園逛逛，然後再去吃午飯？」

　　乃木阪挽住寺崎杏的手臂，如她所願，身側的少女微微一笑，像以往一樣善解人意地回答道：「好啊。明天八點，不見不散。」


第32章 失蹤

　　週一，醫院。

　　還沒來得及踏進校門的沢田綱吉就從雲雀恭彌那裡聽到了笹川了平被揍的消息，急匆匆趕到醫院，一拉開房門就是了平中氣十足的笑聲。

　　「喔——！」少年一張嘴，就像破掉的風箱發出呼啦呼啦的聲響，「你來得真快，沢田！」

　　沢田綱吉捂住腦袋，簡直不敢相信一向強壯得恐怖的大哥竟然被打得那麼慘，連牙齒都被拔掉了。更重要的是，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那個……京子知道嗎？」

　　剛才還精神百倍的少年一想起妹妹，立刻變了個臉色：「對了，這件事先不要告訴京子實話，她會擔心……」

　　「嘩啦——！」

　　兩人還沒套好話，病房門又一次被拉開，笹川京子已經沖了進來：「哥哥！你為什麼要去爬公共澡堂的煙囪啊！」

　　……這是哪門子的理由啊喂！

　　沢田綱吉一邊聽著笹川了平完全站不住腳的說法，一邊慢慢退出病房，心裡漸漸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不不，千萬不要實現，從小到大他已經受夠這種倒楣的直覺了……

　　「看來陷入恐慌的，不僅是阿綱啊。」

　　「啪！」

　　裡包恩的話立馬打碎了他的祈禱，沢田綱吉聽到自己神經斷掉的聲音。醫院裡越來越擁擠，到最後只要是在他眼前晃過去的人，竟然都穿著並中的制服。

　　——為什麼醫院裡全是並中的學生？！明明上周還只有幾個風紀委員被打傷而已啊。

　　他越來越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順著走廊經過一間間病房。裡面哀嚎的、□□的基本都是並盛中學的，牙科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一直排到了走廊拐角。

　　「算了，還是先回學校……」他小心翼翼靠著牆邊挪動，好不容易擠過牙科，在走廊盡頭看到了兩個十分眼熟的身影。

　　「小林同學，中島同學？你們不會也被打傷了吧？！」

　　正在說著話的兩人朝這邊看過來。

　　「沢田？」小林守推了推鏡框，上下打量了沢田綱吉一會兒，「看來你沒事。」

　　「我沒事啦……我是來看大哥，呃，笹川學長的。」

　　中島綾子立在一邊，時不時用手背擦一下臉頰。沢田綱吉這才發現她眼睛通紅，還在抽泣，好在看起來沒有受傷。

　　「那就好。」小林守放心了些，但還是一副愁容滿面的樣子，「對了，沢田。週末的時候，你有沒有見過寺崎？」

##

　　寺崎杏失蹤了。

　　原本和乃木阪香織約好一起吃飯，她卻一直到了中午都沒有出現，打電話也沒有人接。乃木阪聯繫了中島綾子，一起帶著鑰匙去了寺崎家，才發現家裡空無一人。整整一個週末她都不見蹤影，中島綾子著急了一晚上，終於等不及報了警。

　　附近的監控只拍到她早上出門，拐過了街角就沒有錄影。聽說今天醫院有很多並中的學生，他們也到醫院找了一圈，還是沒能在任何一個病房找到她。

　　「周圍的鄰居也沒有見到嗎？」一直在沢田綱吉懷裡裝死的裡包恩突然出聲，嚇得中島綾子一噎，一時都忘了哭。

　　「……這是我表弟啦。」沢田綱吉乾笑著解釋道，扯回話題，「所以乃木阪學姐是最後一個見到杏的人嗎？」

　　「是我。」

　　乃木阪香織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是我不好，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就不約學妹一起出來了。」

　　中島綾子聲音哽咽：「不是學姐的錯。一定是那些傢伙……最近為難我們學校的傢伙，怎麼辦，小杏要是出什麼事……」

　　她越想越害怕，伏在乃木阪肩上大哭起來。

　　「當務之急，是要問問寺崎家附近有沒有人看到過她，最好還要聯繫她的父母。綾子，你有寺崎父母的電話嗎？」

　　中島綾子勉強止住抽泣，「沒有……小杏的爸爸媽媽根本就聯繫不上，我找遍了小杏家裡，也沒有看到。而且……小杏自己也沒有提起過。」

　　小林守歎了口氣，「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去找員警。學姐，沢田，中島就拜託你們照顧了。」

　　「你路上小心，我先帶綾子去一下衛生間。」乃木阪安撫地拍了拍中島綾子的肩膀，「麻煩綱吉君在這裡等一會兒了。」

　　沢田綱吉恍惚地點點頭，坐在長椅上，還有些難以相信。

　　先是大哥，然後是持田學長，現在連寺崎同學也失蹤了。早上那種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裡包恩也說列恩的尾巴斷掉預示著不好的事……難道要發生什麼大新聞？

　　他還沒想出個頭緒，走廊盡頭又是一陣喧鬧。

　　「請讓讓——！」

　　「是草壁副委員長！」

　　裡包恩咻得站起來，把變成電飯煲的列恩扔進他懷裡。

　　「喂裡包恩！你要去哪裡啊，乃木阪學姐還讓我們在這裡等他……你不要隨便撬別人的嘴巴啊！！！」

　　裡包恩置若罔聞，仔細瞧了瞧草壁慘不忍睹的牙床。他抬頭看著自己明顯還在狀況外的學生，說出了今天最可怕的一句話。

　　「看來……對方要找的人，就是你啊，阿綱。」

　　「…………………………什麼？！！！！」

　　腦內神經劈裡啪啦相繼斷裂，沢田綱吉拿著那張「並盛中學打架厲害程度排名」，手已經上下顫抖起來，「慘、慘了，獄寺和山本……」

　　「你快去找他們。」裡包恩當機立斷，見沢田綱吉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又提高了聲音，「快去！我要去調查一件事。」

　　那個來到並盛的不速之客，還有……

　　他找到公用電話亭，撥通了才回到義大利不久的學生的電話。

　　「謝謝了，迪諾。好在他們才剛逃獄，手上沒有我們的情報……還有，上次你離開的時候，我拜託你查的人怎麼樣了？」

　　電話那頭傳來檔嘩啦嘩啦的翻動聲，好一會兒，迪諾才遲疑地開口，「呐，裡包恩。這孩子，真的有點奇怪啊。」

　　一年多前，吉留涅羅同名的女孩失蹤。過後不到兩個月，並盛中學的入學生裡就出現了一個長大版的寺崎杏。資料顯示父母在國外工作，查詢下來卻根本不存在這兩個人，可帳戶裡每個月都會有一筆數位出現——沒有來源，沒有轉入人，簡直就是憑空掉錢。這些錢一直保證著寺崎杏能正常生活，也似乎從沒被銀行發現。

　　再調查寺崎家周圍的狀況，他發現這裡原本應該是城建規劃裡打算廢棄的地方，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棟房子。鄰居們也都完全沒有覺得奇怪，好像從一開始他們就知道有這麼一戶姓寺崎的人家。

　　最後查到寺崎杏所登記的小學時，花名冊裡，他也根本沒有找到她的照片。派去的手下向學校的老師詢問，得到的也是模模糊糊的回答——「小杏啊……好像是有這麼個學生吧。」

　　在他所有能找到的資料裡，除了並盛中學，寺崎杏都是一個完全獨立，和他人沒有任何聯繫的存在。除了並盛中學的學生身份，別的都只是存在於模糊的記憶裡。如果是作為黑手黨的偽裝，簡直是漏洞百出，明顯得就差在資料上寫上「這是假身份」了。可如果這個身份是真的，就更加難以理解了——一個活生生地生活著的人，怎麼可能和周圍完全沒有一點關係呢？

　　自從成為首領，他很難得會有這樣疑惑的時候了。

　　「總之，還是要小心那個孩子吧。」想到遠在日本的師弟，青年不由得有些擔心，「也不知道這次六道骸他們出現和她有沒有關係……費了這麼大的勁藏在這裡，總不會是為了在並盛中學上學吧。」

##

　　與此同時，並盛商業街。

　　襲擊帶來的恐慌從並盛中學蔓延開來，平常熱鬧的鎮中心今天格外冷清。乃木阪香織安撫好中島綾子就趕來這裡，尋找期待已久的「客人」。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兩年，最期待的時刻——很快就能知道辛苦練習的成效了。

　　她放慢腳步，仔細聽著注意著周圍的狀況。幾乎快要走出最繁華的地段時，不遠處的人群在她身後爆發出驚恐的尖叫。

　　來了。

　　逆著奔逃的人群的方向，她很快就找到了對峙的柿本千種和獄寺隼人。正在此時，兩個落在人群後方的年輕人晃悠著走了過來。

　　「哦哦……國中生要打架了！」

　　「肯定很有趣~」

　　瘦削的少年別過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獄寺隼人頓覺不妙，一聲「快跑」還沒喊出口，少年的袖中驟然射出數十根針。

　　出乎他們意料的，原本應該沒入路人頭頂的短針盡數落空，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地。少年的表情總算有了些變化。他轉了個方向，完全不介意整個背部都暴露在獄寺隼人的正面。發白的鞋面蹭過地面，一步，兩步，一直到牆角邊。

　　「怎麼，」他抬手，「還有幫手麼？」

　　乃木阪深吸了一口氣，手中的火焰還未發出，一道冷風從她的耳畔擦過。臉頰火辣辣的疼，不一會兒，就有溫熱的液體順著流到了衣領裡。柿本千種握住收回的悠悠球，看著線繩上的血跡，輕嘖一聲。

　　「藏得可真嚴實。」

　　動作居然這麼快！

　　隱藏的身影漸漸變成半透明，最後在少年的目光下無所遁形。還摸不清頭腦的獄寺隼人跟在後面，見到乃木阪的臉，不由一怔：「你是經常來找冷淡女的那個人？」

　　 那個中三畢業了還留校調查什麼的學姐……剛才是她擋住了那些短針？

　　「這種能力……有些像啊。」柿本千種側頭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自言自語。獄寺隼人莫名其妙，不耐煩地皺起眉頭。

　　「我說，你到底是誰啊？想幹嘛？」

　　「這句話我一開始就回答過了。我是來收拾你的。」依舊是虛弱的語氣，卻無端更讓人發涼，「不過，現在要多加一個人了。」

　　乃木阪咬了咬嘴唇，盡力安撫下自己快得有些過分的心跳。

　　「那也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少女話音剛落，平整的水泥地突然裂開數條裂縫。獄寺隼人搖搖晃晃地抓住地縫邊緣，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數不清的綠色藤蔓從地縫中生長出來，瘋狂地貼著地面爬向柿本千種，幾乎是一瞬間，少年的手腳都被藤蔓纏住。

　　淺淺的霧氣在手中凝聚成一把短|刀，乃木阪握住刀柄向前奔去，刀刃的寒光折進少年的眼睛裡。就在她要刺中少年心臟的一瞬間，柿本千種的右手猛然探向前。

　　「當——」

　　匕首和悠悠球的邊緣擦出微弱的火花，柿本千種垂眸看著乃木阪，刀刃卡著悠悠球在少年的指縫間左搖右晃，乃木阪無論怎麼使力，都無法再往前一寸。

　　「啊，真是……差遠了。」

　　他的語氣像在說一個拙劣的玩具，乃木阪猛地向後退開，短刀再次化為霧氣消失在空氣中。少年手臂上纏繞的那些藤蔓完全沒有起到捆綁的作用，他一揚手，悠悠球順著線滾落下來，下一瞬，無數寒芒從從迸發。

　　太快了，這和她那些自以為是的練習根本不是一個等級。

　　乃木阪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那些短針已經到了半空中，眼看就要射中她。獄寺隼人忽然甩出一把炸|彈，拽著她撲向一邊。短針根根深深埋入地面，乃木阪狼狽地爬起來，又見柿本千種微微抬眸，右手揚起，悠悠球再度突兀地出現在空中。

　　「膨！」

　　巨大的爆炸掀起滾燙的塵埃，獄寺隼人拉著她轉過拐角躲避爆炸的餘波，暫且得到一點喘息的時間。少女被剛才驚心動魄的一幕嚇得渾身發抖，後怕地跌坐在地上。

　　戰鬥……和她想像的不一樣。文字再怎麼描述，也不如親身體會來的真切。剛才沒有獄寺，她必死無疑。

　　「我說，你是中三那個什麼乃木阪……吧？」對於自家首領以外的人都不太關心的少年能記起她的姓已經實屬不易，「剛才看你的能力，你是術士？你也是黑手黨？」

　　乃木阪點了點頭，又搖搖頭。

　　獄寺臉一黑：「到底是不是啊？」

　　「我……」

　　「獄寺！」

　　獄寺隼人一愣，一轉頭，黑著的臉立刻眉開眼笑：「十代目！」

　　剛剛趕到的沢田綱吉見對方沒事，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看到坐在一旁的乃木阪時更加吃驚，「學姐怎麼也在這裡？」

　　「不知道……總之剛才還幫了我。」獄寺隼人弄不清她到底想做什麼，但見她一直跪坐著也不太好，於是走過去拉她起來。乃木阪搭上獄寺的手，還未站起，濃煙之中踉踉蹌蹌走出來一個身影。

　　柿本千種無視身上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傷口，看到沢田綱吉，一直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浮現出令人膽寒的笑容。

　　「給我省事了。」

　　熟知的劇情浮現在乃木阪的腦海裡——獄寺隼人替沢田綱吉擋了針，可是現在獄寺隼人在這裡，離沢田綱吉還有很遠！

　　「快跑！」

　　乃木阪香織大叫道，手中的霧氣再度凝成實體襲向短針，卻撲了個空。沢田綱吉根本來不及反應，怔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無數短針朝自己噴射過來。

　　「嘭！」

　　一股氣浪從腳邊爆起，沢田綱吉被掀了個跟頭，短針貼著他的頭皮沒入身後的草叢。他的後腦勺著地，疼得眼前發黑。迷迷糊糊睜開眼時，他看見獄寺急匆匆地向他沖過來，背後有什麼在陽光下發亮。

　　「小心，獄寺君！」

　　「我知道！」

　　銀髮少年指間的炸|彈盡數向已經搖搖欲墜的少年爆射。柿本千種卻不躲不避，反而抬起頭，再一次揚起悠悠球。細細的銀線在空中織成一張網，炸|彈撞在網上滯留的瞬間，比之前多了數倍的短針沖到了□□前面。

　　獄寺隼人愣怔了一瞬，忽然明白了對方的意圖——他要利用炸|彈的氣浪加大短針的威力，這傢伙是打算自己再次炸傷，也不放過十代目！

　　他是個訓練有素的殺手，絕不是什麼挑釁的學生，他要的是他們的命！

　　獄寺猛地收住腳步，又掏出一把炸|彈扔在身前，甚至加快了引爆速度。兩股氣浪在空中撞擊，發出震耳欲聾的爆響。

　　「轟隆——！」

　　沢田綱吉被爆炸的熱浪嗆得喘不過氣，爬起來跌跌撞撞地穿過煙霧。在看清眼前場景的瞬間，瞳孔驟然縮緊。

　　獄寺仰躺在地上，身上血跡斑斑，衣服已經被炸得不成樣子。乃木阪僵立在原地，驚恐地看著一步步走來的柿本千種。

　　他全身上下鮮血淋漓，仍然拖著幾乎失去戰力的身體向他們靠近，就像是從地獄走出的修羅。

　　「獄寺君……」沢田綱吉顫抖地伸出手，可又不敢碰他，乃木阪就在不遠處，也正面臨著生命危險。他第一次見到這樣可怕的場面，也是第一次意識到，裡包恩所說的「黑手黨」，不是開玩笑的。

　　真的會死人的。

　　「你、你到底——」

　　柿本千種身形一頓，緩慢地側過頭。鮮血糊住了少年的半張臉，黑沉沉的眼瞳盯著沢田綱吉。

　　「還真是命大啊……」

　　沢田綱吉一怔，怒火瞬間沖上了頭。什麼叫命大！如果不是獄寺替他擋住了攻擊……

　　他不知哪來的勇氣，咬緊了牙關，捏著拳頭站到了獄寺身前：「你、你這樣傷害他們，我絕對——」

　　後面的話，卻說不出來。

　　他從來都不是狠絕的人，不知道該怎麼說重話，也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刻。他想說「絕對不會放過他」，可自己根本就是個廢柴，不被殺就不錯了，還談什麼打敗別人？

　　「快、逃……」

　　「十代目，快逃……」

　　身後傳來獄寺艱澀的□□，剛才燃起的勇氣一點一點熄滅下去。沢田綱吉發現自己害怕地手腳都動不了，根本挪不開步子，顫抖得幾乎能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千鈞一髮之際，他被人重重推了一把。

　　黑髮少年握著變成長刀的球棒，平常笑容滿面的和善樣子消失不見，周身散發著從未有過的凜冽氣場。

　　「山本！」沢田綱吉心裡一松，眼眶發熱。

　　「我想起來了。」攻勢被阻的柿本千種似乎放棄了攻擊，扶了扶鏡框，「你是並中2年A班的山本武。」

　　山本冷笑：「是又怎樣？」

　　柿本千種放下手，下巴微微揚起，竟然舒了口氣。他看著死氣沉沉躺在地上的獄寺隼人，報幕似的念出兩個名字。

　　「二年A班，獄寺隼人，排除。」

　　「三年C班，雲雀恭彌，排除。」

　　「連雲雀學長都——！」

　　柿本千種閉了閉眼，無意再戰，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離開。山本武還持著刀，以防柿本再折返，沢田綱吉連忙去查看獄寺的傷勢。他本想把獄寺扶起來，可一靠近，血腥味直沖鼻腔。少年身上焦黑的衣服和傷口黏在一起，根本無從下手。

　　他求助地抬頭去看山本，卻發現本已經離開的柿本在不遠處停了下來，微微側頭。

　　「對了……還有一個，雖然不在排名上。」

　　「二年A班，寺崎杏。」

　　沢田綱吉聽到自己的心臟發出沉悶的一聲響，仿佛被人用力扔進了深水裡。

　　對了，寺崎同學失蹤了，難道她……

　　不可能的，搞錯了吧，寺崎同學根本不在排行榜上啊？

　　他死死盯著柿本千種。少年動了動嘴唇，輕聲吐出最後兩個字，打破沢田綱吉最後一點僥倖的幻想。

　　「排除。」

作者有話要說：

　　。真的要沒有存稿了


第33章 本能

　　兩天前。

　　寺崎杏按約定，一大早就到達了已經廢棄已久的黑曜樂園。

　　「絕對不安好心……」透嘟嘟囔囔地飄在她身旁，完全不能理解她為什麼明知這是場鴻門宴還趕過來，「不是都跟你說過了嗎，乃木阪就打算在這兩天參與戰鬥贏得注意再英雄救美受個重傷什麼的……這種時候找你過來黑曜，絕對有問題，還是快走吧。」

　　寺崎杏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撥通乃木阪香織的號碼。

　　「我到了哦，學姐。」

　　「啊啊，抱歉，已經這個時間了……我早到了一點，就先進來看了。結果好像腳扭了……」

　　「嚴重嗎？我直接進來找你吧。」

　　「我很掃興吧。」乃木阪低聲抱歉道，「本來是出來玩的，結果現在……」

　　「別這麼說，學姐安全才比較重要吧？你在哪兒？」

　　「玻璃房子那裡……」

　　寺崎杏掛了電話，一直走到玻璃建築旁。廢棄的大樓裡只剩一些腐爛斷裂的木頭，灰撲撲的地面上有不少深痕——看起來像野獸抓留下的。

　　她歎了口氣。

　　「算了，走吧。」

　　「誒？你怎麼又突然想通了。」

　　「本來就只是想看看學姐會不會改變主意而已……這裡是敵人的大本營吧？並盛可沒有什麼野獸，我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了。」

　　「強烈贊同，我說了吧？一旦覺得你有威脅，乃木阪就會暴露本性了。嘴上說的好聽，好朋友什麼的……」

　　寺崎杏揉揉眉心，有點煩躁。她有點後悔當初答應透了——雖然之前看到了十分糟糕的十年後，但說到底僅僅五分鐘，她也沒什麼實感。現在她反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煩惱中——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份，對曾經的夢境耿耿於懷，還要和原來的朋友相互試探。真是沒有比這更糟糕的狀態了。

　　「好了，我不是打算回去了嗎？從早上開始你就沒有停過，要是有實體，恐怕已經口乾舌燥了吧。」

　　「我也是為了杏好嘛……」

　　少年不甘心地小聲嘟囔，總算停止了對乃木阪的抨擊。寺崎杏朝大門口走了一小段路，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

　　有人在盯著她。

　　就在身後，就在不遠的地方，有雙眼睛正注視著這裡。即使現在是大白天，陽光明媚，也止不住背上慢慢延伸的寒意。

　　她想回頭看看，又害怕引起那個人的注意，只好在心中問跟在身旁的少年，「透，我們後面……有沒有人？」

　　透聞言一怔，轉過身。

　　黑曜樂園廢棄了很多年，曾經平坦的地面被厚厚的塵土覆蓋，已經是雜草叢生。在泥石流中存活的樹木因為沒有市政修剪，肆無忌憚地到處瘋長，形成了一片片的小樹林。

　　「沒有人。不過這裡地形複雜，視野太窄。如果他隱蔽得好，我可能發現不了。不要太緊張，你只不過是和人有約過來探險的普通女中學生而已，對這些人不會造成什麼威脅。裝作什麼都沒感覺到直接離開應該是最安全的。」

　　寺崎杏的手心微微沁出薄汗。她加快腳步，手搭上那扇生銹的鐵門時，忽然起了微風。

　　剛才還十分寂靜的廢墟裡霎時滿是樹葉的摩擦聲，像有人在竊竊私語。大片的薄雲緩慢地追著她的腳步，陽光一點點被吞沒，只留下冷色調的風景。

　　「哢噠。」

　　身側的樹林裡傳來樹枝斷裂的響動，寺崎杏餘光瞟到那兒似乎有個人影。只是這個人影有些奇怪——似乎有些眼熟，又矮又小，沒什麼攻擊性，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

　　剛才那個感覺……是他嗎？

　　「別看了，快推門。」

　　透出聲催促，她只好用力把一邊的門拉開，可那人影還是杵在那裡。寺崎杏實在無法不在意，忍不住向樹叢中瞥了一眼。

　　鐵門刺耳的吱嘎聲頓時停止，透暗道一聲糟糕。

　　「裝作不認識他，快走！」

　　「可那是……」

　　「如果被他們看出來我們認識他，就走不了了！他不會有事的，相信我，只要我們回去阻止乃木阪，最後大家都會平安無事的！」

　　寺崎杏抓著門欄，明明剛才還靈活的鐵門，現在卻像鏽死了一般。

　　那樣的壓迫感，絕對不會是他。這裡隱藏著另一個危險可怕的傢伙，他在暗處伺機而動，只等著她露出破綻。

　　「沙沙沙——」

　　風比剛才大了，遮蔽住太陽的雲層也漸漸移開。樹林中的雜草和灌木左右搖晃，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落在那片陰影中。男孩的眼神忽然滿是驚懼，在他喊出聲的瞬間，寺崎杏猛地把門拽到最大。

　　「當——！」

　　手掌被鐵門震得發麻，寺崎杏的頭頂驟然覆上一團黑影。那人撞在鐵門上，明明力道不小，卻毫無影響。他迅速掉了個方向，倒著盤踞在門上，一張利爪直撲她的面門。

　　她的眼瞳裡，映出的是一隻巨獸。

　　它穿著不太合身的校服，尖利的牙齒露在外面，臉卻依稀有人類的樣子。寺崎杏向側邊躲開他的攻擊，抓出口袋裡的手機砸向他的臉，掉頭就跑。

　　雖然有機會逃到馬路上，但黑曜廢棄已久，這裡早就荒無人煙，能得到救助的機會太渺茫了。以她的速度，不用一會兒就會被這怪獸追上。她鑽進樹林，借著身形的優勢在灌木叢中穿過，一直跑到一幢破敗的建築物旁,在幾乎無法下腳的地面上撿起一根鋼筋，又抓了一把玻璃碎屑在手中。

　　「真會躲啊。」樹林外有個微微沙啞的嗓音喊道。寺崎杏躲在一棵還算粗的樹後，看到一個黃髮少年插著口袋，目光兇狠地盯著這裡。

　　剛才的怪獸就是他？

　　「他叫城島犬。」事情來得太突然，透只能臨時給她消息，「能力是換上不同的獸牙，就能擁有那種獸類的一部分能力。除了剛才的猩猩，還有狼、獵豹之類的。我們不要和他硬碰硬，想辦法逃出去才重要。」

　　寺崎杏皺眉，「除非能避開他的視線拉出距離，否則無論我跑多快，也絕對逃不掉。何況，風太還在這裡。」

　　透一提這事就來氣：「我早就跟你說了不要管他，你猶豫這麼久，是個人都能看出有問題了。」

　　「是我的錯，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

　　透被她乾脆俐落的道歉氣得一噎。

　　「喂——不要捉迷藏了哦！」城島犬漸漸失去耐心，跨過灌木叢，向深處走來。枯葉碎裂的聲音越靠越近，最後在她身後停下。

　　「找，到，了。」

　　少年一腳踹在樹幹上，整棵樹竟然攔腰折斷。寺崎杏猝不及防跌向前方，眼看樹幹要壓在身上時，用力滾向一邊。膝蓋和手肘都擦傷了，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抓著插在地上的鋼筋支撐自己。

　　城島犬挑了挑眉，慢慢走到她跟前。寺崎杏低著頭，看到少年的鞋面出現在視線裡的瞬間，揚手用力撒出之前一直攥著的碎玻璃屑。

　　儘管城島犬反應夠快，兩人的距離還是太近，免不了受傷。他痛嚎一聲捂住眼睛，寺崎杏抽出鋼筋狠狠砸在他的膝蓋上，疼得他單膝跪地。她不放心，又使盡全力對著他的後腦勺用力打了一棍子。少年身體一震，面朝下倒在地上。

　　寺崎杏繞過他奔出樹林，正遇上守在樹林外的風太。

　　「小杏姐姐……」見她平安無事，風太既愧疚又安慰。寺崎杏擔心城島犬醒來，抓住他的手腕，「快跟我走，風太。」

　　誰知男孩卻掙脫了她，抱緊了懷裡的書本。

　　「我、我已經不能回去了……你快逃吧，小杏姐姐。」

　　寺崎杏不能理解，「什麼叫不能回去？那個人很危險，何況你失蹤了，沢田同學他們會擔心的。」

　　提到沢田綱吉，風太愈加愧疚，幾乎要哭出來：「總之……我對不起阿綱哥，你還是快走吧，要是他們回來了，你就走不了了！」

　　等了一會兒，身前的少女卻沒有離開，而是伸手摸了摸他的發頂。風太淚眼朦朧地抬起頭，卻聽到她輕聲道：「我已經走不了了，風太。」

　　他心底一沉，僵硬地轉過頭。鐵門後面並排站著幾個人，其中的紅發女生翻過鐵門跳進來，笑嘻嘻地轉了轉單簧管。

　　「那個白癡居然會被打暈……呐，你叫什麼名字？看在你狠狠揍了那傢伙一頓的份上，我可以等會兒下手輕點。」

　　寺崎杏沒回答。

　　剩下的人拉開鐵門走進黑曜樂園，她也看清楚了他們的樣子。戴著毛線帽和眼鏡的高瘦少年，衣領幾乎遮住下巴的中年男人，還有跟著他亦步亦趨的怪異雙胞胎。無論怎麼樣，她都不可能逃脫了。

　　「這個自大的傢伙……」M.M被她的沉默惹惱，正要吹奏單簧管，卻被柿本千種抬手阻止。少女火冒三丈地轉頭，「幹嘛啊柿本？！」

　　「那孩子要留著。」他看著風太，「何況，多個人質對我們有利。」

　　「那種事情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既然這樣，那就……換個方式教訓！」

　　她瞪他一眼，手中的單簧管脫成兩節，直直劈向寺崎杏。少女握著鋼筋微微眯起眼睛，在她幾乎近身時，雙手一動。

　　兩件武器撞在一起，鋼筋被生生撞彎了個弧度。寺崎杏脫手，M.M一喜，正要再度揮擊，少女卻抓住雙節棍猛力一抽。M.M被帶得一個踉蹌，餘光又瞟見寺崎杏踩住鋼筋一頭，腳尖微微一動，剛才撞彎的一半直直翹起。如果她這樣摔下去，接下來就是被刺穿肩膀。

　　M.M慌忙反拽住雙節棍，勉強穩住重心掙脫。寺崎杏也後退幾步，之前被碎玻璃劃開的傷口也再度裂開，鮮血濡濕了整個手掌。

　　到現在，她終於確定了一件事——戰鬥對於她來說，是本能。

　　以前在學校裡遇見的都只是稍有拳腳的學生而已，即便是裡包恩那次組織的打雪仗，也因為完全不存在惡意而不需要這麼拼命。可從城島犬出現的那一刻，判斷逃走的幾率，確定躲藏的路線，還有利用身邊一切能當做武器的東西來戰鬥，她幾乎所有的反擊都是下意識的。

　　她身上一定藏著什麼秘密，可現在不是弄清這些事情的時候。

　　圍觀了許久的巴茲拍了拍掌，低聲笑起來：「厲害厲害，這個手段應該是訓練多年的黑手黨了吧。喂……小鬼，你的排行榜上可沒有這麼個人啊。」

　　風太從剛才就被雙胞胎帶到一邊，聽到這番話，忍不住想掙脫他們的鉗制。可才向前走了兩步，又被抓了回去。

　　「小杏姐姐不在排行榜上，只不過是普通的學生而已，你們放她走吧！」

　　「普通學生？她打了暈犬，還能和我對峙，這叫什麼普通學生？」M.M冷笑一聲，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喂，你也是那個家族的吧？你們老大是誰？說出來，我說不定能讓你死得不那麼難看。」

　　「差不多意思的話，你剛才已經說過一遍了。」寺崎杏提醒。

　　M.M氣得攥緊單簧管，正要發作，少女卻忽然把鋼筋踢到一邊，束手就擒，「反正也逃不掉了，隨你們怎麼樣。我不知道什麼家族和老大，只不過是在並中讀書，僥倖練過一陣子格鬥而已。」

　　「哦？是嗎……並盛中學還真是臥虎藏龍啊。」

　　陌生的低沉聲音響起，站在面前的幾人都面色嚴肅，畢恭畢敬起來。寺崎杏轉過頭，身後霧氣漸起，慢慢顯出一個少年的身形。

　　他的額發被風拂開，露出一隻紅色的眼瞳。寺崎杏聽到他的聲音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像是夢境裡聽到的低語。

　　「那麼，我就換一個問法吧……彭格列的十代首領，風太死守著不願意說出的人，你覺得……會是誰？」


第34章 匯合

　　等寺崎杏意識到有人闖進黑曜樂園，已經是一天后。手掌上的傷已經結痂，又疼又癢，渾身上下的骨頭都像被人拆過一般，稍稍一動就酸痛不已。

　　比起風太，她的待遇差多了。手和腳都被捆住，旁邊還有人看著——那對雙胞胎坐在一旁更是心靈上的折磨，光是看到他們的臉，寺崎杏就十分憋氣。好在到了第二天似乎有任務，他們跟著巴茲離開了。

　　透把六道骸出現後發生的事簡略地說了一遍。沢田綱吉和家族成員一起來到黑曜找六道骸，乃木阪香織會跟著一起過來，在沢田綱吉快要得到列恩的禮物時擋住六道骸的攻擊受到重傷，引起沢田綱吉的戰意。寺崎杏聽罷忍不住翻一個白眼——還以為學姐會有什麼新意，結果還是逃脫不了這種劇情。

　　她四處尋找可以割斷繩子的東西，然後絕望地發現，周圍的地面簡直是一塵不染。透反倒悠閒起來，躺在她身旁，對著手錶努努嘴。許久沒有動過的好感度，居然升到五十五了。

　　此時的沢田綱吉已經磕磕絆絆地過了前面幾關，到達了冒牌六道骸的藏身之地。乃木阪香織當然跟著一起來到了黑曜樂園。她的理由很充分——寺崎杏因為她的邀約才出門，也是她的好友。至於幻術的能力就解釋為從小到大的異能。獄寺受傷的戰鬥中她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場面，難免緊張，就算幫不上大忙，跟在後方包紮治療也可以。

　　並肩戰鬥真是提升好感的最佳途徑。

　　一行人在見到小春和京子平安無事總算松了口氣，沢田綱吉更是幾乎虛脫——拿著刀刺自己這種事，真是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可惜還沒好好放鬆一下，碧洋琪一句話又讓眾人的神經繃緊了起來。

　　「快點出來，別再躲了！」

　　「再不出來，我就要進去抓人咯？」

　　樹叢悉悉索索地搖動了一會兒，從裡面冒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風太！」

　　他看起來沒有受傷，精神也還好，沢田綱吉懸著的心都放下了一半：「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大家都在這裡，快跟我們一起回去！」

　　他向前走了幾步，這一下卻好像刺激到了風太的神經。小少年猛地後退一步，極其抗拒他的靠近。

　　「你不要過來！」

　　突如其來的拒絕讓沢田綱吉愣了愣，真的站在了原地。

　　「怎麼了，風太？你不要害怕，我們是來救你的啊……不止你，還有寺崎同學和雲雀學長……你有看見他們嗎？」

　　聽到這兩個名字，風太驀地抓緊書本，指甲微微發白。

　　他排出了並中打架的排行榜，暴露了彭格列的成員。還有那天，如果不是因為發現了他，寺崎杏也許可以平平安安地離開的。

　　愧疚感幾乎要把他淹沒了。連累了這麼多人的自己，還有什麼資格回到大家身邊呢？

　　「我、我要跟著骸先生……再見了！」

　　「等等，風太！」

　　沢田綱吉見風太跑回樹林深處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可一進樹叢，他就蒙了。

　　風太個子小，隨便一鑽就不見蹤影。他卻不能隨意走動——路癡在這種地方亂跑，絕對會迷路的。

　　「呐呐，回答我一下啊，風太……」

　　他一邊呼喚著風太的名字，一邊在樹林中四處環視。在他不遠的身後，異瞳少年微微一笑，跨步走出了樹林。

##

　　寺崎杏盡力向牆邊移動，靠著牆壁，勉強站了起來。

　　餓了兩天，實在沒有多少力氣。為了防止被六道骸那詭異的能力套話，她連覺也不敢睡，只能強打精神。

　　她一蹦一跳地挪到最近的窗戶，背過身踮起腳尖，把繩子頂在破裂的窗玻璃上。碎玻璃的位置不太好掌控，有時一不小心會擦到皮膚。寺崎杏磨得手腕發紅，總算是割斷了束縛。迅速把腳上的繩子也解開，她聽見外面有腳步聲漸漸靠近。

　　她在二樓，跳下去風險太大。寺崎杏想了想，翻出窗戶，抓住邊上的水管，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爬到了上面的廢空調機上。她顫巍巍地蹲下——這裡實在太窄，又年久失修，真擔心一個不穩和空調機一起掉下去。

　　這一番運動把體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寺崎杏只好留在這兒休息。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又聽到樓上傳來了別的聲音。

　　「你是……莫非你是被抓到這裡來的嗎？」

　　寺崎杏小心翼翼地從空調機上站起來，扒在視窗。

　　是沢田綱吉。

　　獄寺隼人和山本武都不在，他身邊只有碧洋琪、裡包恩和乃木阪香織。風太跟在他們身後，關上了唯一的出口，眼神空洞地站在門前。

　　乃木阪向後退了一小步。

　　「危險，退後。風太他……」

　　「碧洋琪！」

　　小少年突然從背後掏出三叉戟頭刺中身前的碧洋琪，又轉頭攻擊沢田綱吉。乃木阪咬緊嘴唇，指尖突然火焰大盛。地板上幾道木牆憑空而起，將風太困在中間。

　　「哦呀。」六道骸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相當優秀的幻術呢。」

　　「趁現在，快把風太打昏，綱吉君！」

　　沢田綱吉拿著裡包恩硬塞給他的鞭子，怎麼也下不去手：「那可是風太啊，我……」

　　「看來我還是小看你們了，彭格列。」六道骸打了個響指，木牆全部應聲而裂。風太猛地撲向前，乃木阪香織慌忙抓住他的手腕，可男孩也不知哪裡來的這麼大力氣，竟然紋絲不動。

　　控制意識的主人要是分散注意力，應該能緩解控制的效果。寺崎杏正盤算著隨便撿塊東西扔過去吸引一下六道骸，幾乎要沒命的少年突然出聲。

　　「不是你的錯。」明明三叉戟頭已經要戳到鼻子了，他還是死死盯著風太，「大家都是風太的朋友……安心回來吧！」

　　六道骸臉色微變。看著因為破除了意識控制而昏迷的少年，突然歎了一聲。

　　「都是因為你太多嘴，他崩潰了。這十天來，他幾乎沒有睡過覺。就算是在被我控制意識的情況下，也沒說出一點關於彭格列的事。」明明是一切的罪魁禍首，他講起這些事來卻毫無愧疚，反倒很享受似的，「他也好，那個女生也好。為了一個我早晚會知道的秘密這樣折磨自己……你究竟有什麼這麼值得他們忠心呢？真是令人好奇。」

　　 聽到他提到另一個人，沢田綱吉更加焦急。

　　「你把寺崎同學怎麼樣了？！」

　　「我只不過是問了幾個問題而已。」六道骸惡劣地笑起來，「彭格列，抵抗催眠保持清醒是很困難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刺激自己。最直接的刺激，是疼痛。」

　　寺崎杏下意識地握緊了左手。

　　「她很聰明，甚至還打傷了犬。你猜是怎麼做的？她抓了一把碎玻璃扔在了犬的臉上。被我們抓住後，為了保持清醒，那些傷口一直沒有癒合。否則睡著了，你的秘密就保不住了。」

　　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爬上後腦，沢田綱吉控制不住地發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因為害怕還是憤怒。

　　他竟然在笑著說這些事情，他那麼折磨他的朋友，風太和寺崎同學……他竟然還笑得出來！

　　「六道骸……你把人當成什麼了！」

　　「玩具吧。」

　　「開什麼玩笑！」

　　他猛地沖向六道骸，然而只是擦肩而過，就被鬥氣的攻擊打得疼痛不已。六道骸很快又施展出地獄道的幻覺，乃木阪咬了咬牙，腳下生出無數條藤蔓瘋狂蔓延向房間另一頭，纏繞住六道骸的腳踝。少年大笑起來，眼瞳中的數字再次變換到四。

　　「呃啊——！」

　　藤蔓盡數斷裂，鬥氣劈向乃木阪香織，將她狠狠撞在牆壁上。劇烈的疼痛霎時席捲全身，她勉強動了動，又脫力地靠著牆壁滑了下去。沢田綱吉才向那兒跨出一步，紅色眼瞳中的數字又變換成三。

　　「可沒有中場休息的機會哦。」

　　裡包恩任憑空出現的毒蛇包圍住自己的學生，堅持黑手黨的原則不出手。看到窗邊翻進來的身影，嘴角浮出一個笑容。

　　「你可別太得意了，骸。我可是超一流的家庭教師。」

　　六道骸神色一凜，猛然轉身。

　　三叉戟勉強擋住直擊門面的浮萍拐，與此同時，十幾根炸|彈被拋進房間。獄寺隼人靠著雲雀恭彌的肩膀，沖沢田綱吉大喊道：

　　「十代目，快趴下！」

　　「哇啊——！」

　　頭頂忽然冒出那麼多火星，沢田綱吉還未來得及反應，身後有個人撲住他的肩膀。兩人摔成一團伏在地上，恰好躲過爆炸的氣浪。

　　好險！

　　「獄寺君……還有雲雀學長！」他抬起頭，眼前的煙塵散開，門口漸漸顯出相互扶持的少年們的身影。身旁的人也把還抓著他肩膀的手收了回去，看清她的臉，沢田綱吉欣喜地叫出聲：「你沒事啊，寺崎同學！」

　　「稍微吃了點苦頭。還不是休息的時候呢，沢田同學。」寺崎杏從腳邊撿起一根木條，在地上敲了敲，不太滿意，「太軟了，不過也沒什麼適合的武器了。」

　　「武器？？？」

　　少女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不擅長赤手空拳的肉搏的話，還是要有個防身的武器比較好吧？沢田同學也是，不需要嗎？」

　　沢田綱吉突然發現他的鄰座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在他的概念裡，她就像京子和小春一樣，是應該被隔離在這一切之外，被保護著的人。

　　風太沒有戰鬥力，被六道骸折磨得幾乎精神崩潰，他本來以為她也是一樣的狀況。但現在，他看到的寺崎杏卻完全沒有退縮的樣子，反而是蓄勢待發，隨時準備戰鬥。

　　那是和獄寺他們相似的，屬於黑手黨的氣勢。


第35章 覺醒

　　沒有到他們出手，六道骸就被雲雀恭彌打敗了。少年留下最後的詛咒，最後一發子彈卻留給了自己。

　　「……他這是自殺了嗎？」

　　和獄寺隼人一樣，寺崎杏也不能理解六道骸的行為，「說出不會留下倖存者這樣的話卻自殺，無論怎麼想都很奇怪吧？」

　　角落裡傳來微弱的□□，之前昏倒的乃木阪香織蘇醒過來，勉強撐著地面坐起，「他……不是自殺。」

　　「這傢伙還真是不死心啊……」透在身旁沒好氣道，可惜除了寺崎杏，沒有別人聽見。

　　「那種子彈應該是附身彈，大家等會兒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三叉戟刺傷，否則會被他附身的。」

　　「這種消息，你是從哪裡得到的？」裡包恩若有所思地看著乃木阪香織，少女對上他的眼睛，心虛地瑟縮了一下，「以前不知道在哪裡翻資料……看到的。」說著又抬起頭，十分懇切地注視著沢田綱吉，「綱吉君尤其要小心，六道骸是沖著你來的，一定會想方設法奪取你的身體。」

　　「我？！」沢田綱吉後退一步，一隻手忽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能扶我一下嗎……阿綱？」

　　乃木阪香織的喊聲同時響起：「快離開碧洋琪！她被附身了！」

　　橙色墨鏡後的眼神霎時變得淩厲，沢田綱吉下意識地反身一推，險險躲開刺向肩膀的三叉戟。

　　怪異的笑容在碧洋琪的臉上浮現出來。

　　「哦呀……連我的底細都很清楚嘛。彭格列，你的身邊還真是人才輩出。」

　　「真、真的被附身了！」

　　「喂……你這傢伙！快從我老姐身體裡滾出來！」

　　碧洋琪好笑地瞟了一眼獄寺隼人，「滾出來？可以啊……你先看看，能不能打敗我？」

　　「別用我老姐的臉做出那種表情！」

　　銀髮少年捏緊了拳頭揮向碧洋琪，幾乎要砸到她的鼻樑上時卻又停了下來。

　　「下不了手？是啊……這可是你的姐姐呢。不過，」她神色一凜，「我可不會客氣哦！」

　　不好！

　　獄寺暗道自己大意，向後急退一步，可惜身體受傷的後遺症讓動作遲緩，三叉戟的尖頭擦過他的臉頰。

　　碧洋琪倒下，少年碧色的雙瞳也被一紅一藍代替。熟悉的表情再度出現在獄寺隼人的臉上，沢田綱吉咽了口唾沫。

　　「他不僅會俯身一個人的！獄寺君，碧洋琪，還有雲雀學長和他那兩個手下，他們都可以同時被附身，還能得到被附身的人的能力。總之一定要小心，綱吉君！」

　　 「同時——？？？」

　　獄寺隼人握著三叉戟頭，走向乃木阪香織：「這可是難得的情報啊……你到底是誰？」

　　剛才撞上的地方疼得厲害，乃木阪想逃跑，卻沒有力氣，求助地看向沢田綱吉：「救、救救我，綱吉君……」

　　寺崎杏的腕表跳到了70。

　　透頭疼地看著還在緩慢上升的指針，對沢田綱吉恨鐵不成鋼：「稍微幫了他一點就覺得她是好人，撒個嬌求個救就擔心的要死，這個好感度來的也太廉價了吧！」

　　「這是你自己設定的東西。而且說起來，所謂的好感度不還是解釋成人生扭曲的程度嗎？」寺崎杏皺起眉頭，眼看著獄寺隼人即將走到乃木阪的身前，「為什麼突然波動這麼大？」

　　她還沒得到透的答案，六道骸卻已經失去了耐心。令人膽寒的笑容出現在獄寺隼人的臉上：「礙事的傢伙……不回答的話，就到地獄去再告訴我吧。」

　　「別讓他殺了乃木阪！現在的沢田綱吉還不夠強大，看到同伴死在面前會崩潰的！」

　　透的話音未落，寺崎杏奮力擲出手中的木條，撿起丟在不遠處的鞭子。少年不耐煩地輕嘖一聲，抬手把木條揮向一邊。趁這個間隙，帶著倒刺的鞭稍纏上他的手腕緊緊勒住，三叉戟噹啷一聲砸在地板上。沢田綱吉在一旁目瞪口呆，可以稱之為「欣喜」的情緒還沒持續到幾秒，他看到十幾根短針沒入少女的肩膀。

　　寺崎杏微微一晃，竟然也感覺不到疼痛了。只是積累了兩天的疲累排山倒海地席捲而來，整個房間似乎變成了一個黑沉沉的漩渦，沢田綱吉的聲音像是從四面八方響起，卻又遙不可及。

　　「振作點，寺崎同學！」

　　「啊啊，寺崎同學不會死了吧！」

　　「……」

　　「振作點……別發呆了，杏！」

　　像被一盆冷水澆在身上，寺崎杏猛然清醒過來。

　　剛才還殘破不堪的廢棄大樓變成了黑暗的樹林。曾經夢到的紅發少年抓住她的手腕，寺崎杏任他拉著，茫然地跟著他往前走。

　　為什麼……她又回到這裡了？

　　對了，剛才她被柿本千種的短針刺中了，應該是昏過去了才對。所以……就像當初在沢田同學家一樣，她又夢到未來的世界了嗎？

　　「你真是瘋了，白蘭和彭格列在戰鬥，不趕快離開這裡就算了，剛才還非要跑過來，要是等會兒波及到我們就死定了。」少年雖然不停地埋怨著她，語氣卻滿是擔憂，「這裡有點難走，小心啊，你要是崴了腳我絕對不會背你的。」

　　寺崎杏看著少年的背影，一個有些熟悉的名字脫口而出。

　　「野……猿？」

　　「又怎麼了？」

　　她張了張嘴，想問自己在哪兒，又想問他是誰。少年沒聽到她的回應，不耐煩地轉過身。

　　「你別告訴我你還要回去啊，那裡很危險的。我們……」

　　他突然不說話了。

　　天空中亮起了極為刺目的光芒，也照亮了少年的臉。寺崎杏順著他的目光回頭，他們離開的那片森林的上空，她看到一黑一白、互相對峙著的兩個人影。

　　那是……野猿說的白蘭，還有……

　　寺崎杏忽然害怕起來。

　　不能再待在這裡了，快點醒來吧。

　　這麼糟糕的夢，不能再做下去了。她要快點醒過來，沢田同學還在戰鬥呢。

　　接下來一定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所以要趕快醒過來，只要醒過來就看不到了……快點醒過來啊！

　　「砰——！」

　　突兀的槍響終於打破了寂靜，青年額發間的火焰漸漸微弱，斗篷被風卷起，如同折斷的黑色羽翼。像她看過的所有漫畫和電視劇的悲劇結局，他向下墜落，消失在逐漸暗淡的夜色裡。

##

　　戰鬥結束了。

　　沢田綱吉趴在冰涼的地板上，全身都疼痛不已。

　　他死了嗎？

　　就算沒死，應該也快了吧。獄寺君的炸|彈原來這麼厲害，真的好疼啊……

　　「噠，噠，噠。」

　　腳步聲由遠到近，柿本千種慢悠悠地、一步一步走向沢田綱吉。

　　少年倒在地上，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那顆子彈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打中他，這次完全沒有像以前一樣突然擁有了無窮無盡的力量的熱血沸騰的鬥志，腦海裡響起的，全是各種各樣的抱怨。

　　——衣服又沒有收好啦，測試成績太爛啦之類的。

　　沢田綱吉咳嗽了兩聲，有種無可奈何的窘迫感。臨死前還要聽別人的批評，知道自己是廢柴綱嗎？

　　當然，也有些別的。比如小春那些奇奇怪怪的話，比如京子的祈禱。

　　這種時候聽到，還真是難過啊……他也很想平安回去的。不只是自己，還有大家。獄寺君、山本、雲雀學長、風太、碧洋琪，還有乃木阪學姐和寺崎同學。無論哪一個，他都不想拋下。

　　可是現在，好像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

　　沢田綱動了動手指，全身的骨頭都發出抗議，嘲笑著他剛才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事實。

　　說起來，還真是對不起寺崎同學……明明是他來救她和風太的，結果到頭來，還是寺崎同學幫了很多忙。好不容易救了乃木阪學姐，他還被打敗了，只拿到了兩個毛線手套。

　　寺崎同學會抱怨他嗎？不，是根本懶得抱怨他，直接就像開學時那樣不理他了。要是這次回去了，一定要好好道個歉……

　　不過，應該沒機會了吧。

　　他胡思亂想著，視線越來越模糊，眼皮沉重地幾乎撐不開。朦朧中，感覺柿本千種的腳步似乎停了。

　　「別……過去。」

　　好像是寺崎同學的聲音，是他的錯覺嗎？

　　「我叫你……別過去……」

　　沢田綱吉睜開眼睛，昏昏沉沉的，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伏在地上的少女動了動，勉強抬起頭。

　　碎發亂糟糟的黏在臉側，臉上也黑一塊灰一塊的，幾乎要看不出平常的樣子。她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也顧不了自己的弱點完全暴露在六道骸的面前，撐著地面，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竟然還有意識。」操縱著柿本千種，六道骸忽然輕笑起來，「真令人驚訝。都這副樣子了，為什麼還要堅持著呢？」

　　寺崎杏喘著氣，光是維持著站立都已經耗光她大半的力量。脖子上的鏈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斷了，戒指也沒了蹤影。她聽不見透的提醒，也沒有人幫她注意周圍的環境。這樣的狀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戰鬥了。

　　所以……為什麼還要堅持著呢？

　　明知道他不會死的，接下來他會因為批評彈覺醒，就算剛才看到的是他的結局，也遙遠到在沒有真實感的未來。

　　可是那樣隨著槍聲一起，連心臟都停止跳動的絕望感，她也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三叉戟再度落到柿本千種的手中，要是透還在身邊，現在大概又要譴責她擅自行動了。所以，就算讓她少被責備幾句也好——

　　「快點醒來啊……沢田同學！」

　　泛著寒光的利器掠起風聲，一隻手硬生生接住了刺向她的淩厲攻擊。沢田綱吉額頭燃燒著橙紅的烈焰，一字一頓地警告因他出現而顯露異色的少年。

　　 「六道骸……不打倒你，我死也不會瞑目！」

　　 「你額頭的鬥氣……」柿本千種微微挑眉，加大了手中的力氣，「原來特殊彈打中了啊。」

　　 少年紋絲不動，緊握著三叉戟，微微側過臉，囑咐被他護在身後的少女。

　　 「退後，杏。」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9 22:36

第36章 住院

　　之後的戰鬥，寺崎杏沒有再參與。

　　她退到角落，把被沢田綱吉打暈的獄寺和碧洋琪也拉到昏倒的乃木阪旁邊。明明覺得自己都快虛脫了，卻怎麼也暈不過去。寺崎杏頭一次覺得身體素質好也不是什麼好事——好不容易阻止了轉捩點，居然還要做苦力。

　　復仇者把三個少年拖走後，寺崎杏看到腕表上的數字停在了80。轉捩點失敗了，距離她離開這裡也不遠了。

　　「好疼！這是什麼！疼疼疼疼疼——！」

　　沢田綱吉一會兒捂著肩膀，一會兒又捂著胸口，總之全身上下沒有哪一處不在疼。裡包恩在一旁輕描淡寫地解釋為批評彈的副作用，少年乾脆疼暈了過去。寺崎杏倚在牆邊，驟然輕鬆下來的氛圍讓她也昏昏欲睡，腦袋都快垂到膝蓋上了，她忽然想起，戒指不見了。

　　她垂著眼環視了一圈，在角落裡看見了一個微微泛光的東西，又慢慢閉上眼睛，當做沒有發現。

　　這一次真的睡著了。

　　並中和黑曜中學「打群架事件」很快在整個並盛傳播開來，作為被綁架人員之一的寺崎杏在醫院醒來的第一天，就慘遭同班同學們熱烈地圍觀了一次。

　　「那些傢伙是不是很可怕？」

　　「聽說還有人長著獠牙啊！」

　　「怎麼可能啊，你電影看多了吧。」中島綾子沒好氣地嗆了腦洞太大的藤堂一聲，叉著腰轟走病房裡的同學們，「小杏要好好休息啦，你們這群人快點回去上課！」

　　某種程度上說對了的藤堂做了個鬼臉，默默退出了病房，只留下中島綾子和小林守兩個人。

　　「我說……」

　　「對不起，又讓綾子擔心了。」在中島綾子開啟碎碎念模式之前，寺崎杏就主動向她道歉，「我沒想到只是想去黑曜看看好不好玩就被綁架了，下次再也不敢去這麼人跡稀少的地方了。」

　　中島綾子拿過一個蘋果削起來。

　　「你會對那種地方感興趣才怪，這次又和沢田有關吧？」

　　寺崎杏心虛地笑笑，「是沢田同學救了我啦。」

　　「我知道是他救了你。不過，我也知道你和沢田有什麼事瞞著我們。對吧，小林！」

　　突然被點名的小林守連忙點頭表明立場，「說實在的，寺崎。從那次天柱大賽我們就開始奇怪了，你到底為什麼這麼關注沢田？」

　　「抱歉，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們。」

　　「我就知道。」綾子悻悻地哼了一聲，把蘋果塞在她手裡，「說真的，我現在很討厭沢田。但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理由，所以我也不會去為難那傢伙。你要記得哦，等可以告訴我的時候，要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坦白。」

　　寺崎杏低頭咬了一口，甜滋滋的果汁沁入喉嚨。

　　綾子去衛生間洗水果刀，小林守則幫忙整理同學們送來的慰問品。寺崎杏慢吞吞地啃著蘋果，看到床頭的校服，突然想到一件事。

　　「小林……」

　　「怎麼了？」

　　「有件事要拜託你。但是，還是要瞞著綾子。我以前就讀的小學……麻煩你幫我查一下那裡是不是有我的資料。然後把查到的結果寫成信塞在我家信箱裡，不要標題目，也不要口頭告訴我。」

　　小林守面色嚴肅地看著她。

　　「做的那麼神秘……你是不是真的捲入什麼很嚴重的事了？或者，有人監視你？」

　　「不是監視——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綾子知道了一定不會放心，所以我才拜託你。」

　　「中島是你的朋友，我也是。你三番五次遇到生命危險，不要說是中島，就算是我也不會放心的。你要給我一個這麼做的理由。」說著，他又有些無奈地在一旁的凳子坐下，「就像中島說的，有的時候你也要依賴我們一下啊。自己一個人，很多事情都會力不從心的。」

　　寺崎杏把蘋果核扔進垃圾桶，沉默了一會兒，看了看門口。確認綾子還沒回來，她才說道，「這件事情，你一定不能告訴綾子。」

　　「我覺得我……可能是不存在的人。」

　　小林守愣住。

　　「不存在的人」，這樣的說法怎麼聽都覺得太奇怪了。她明明好好地坐在這兒，剛才還和他們說話呢。

　　寺崎杏看他這個表情，也不意外：「沒法理解吧？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

　　「我幫你。」小林守很快想出了辦法，「你現在能對我說這些，應該是沒什麼束縛。如果我沒猜錯，過陣子你可能又不能直接和我交流這些事了吧？明天我就去調查。你家的信箱裡平常會有什麼？週刊，報紙或者雜誌？」

　　「有訂過世界地理和每週新聞報。」

　　「那就好，結果我會塞在你的雜誌和報紙裡。」少年推了推眼鏡，「還有沒有別的事情需要調查？」

　　「……」寺崎杏看著少年反光的鏡片答非所問，「綾子有你照顧，真是太幸運了。」

　　話音剛落，中島綾子忽然拉開病房門。風掀開窗簾灌進病房，窗臺上的病例紙爭先恐後地飛向門口，正好蒙在她身旁的少年臉上。

　　「我聽到了我的名字？」綾子還舉著滴水的水果刀，「沢田，你有聽到嗎？」

　　沢田綱吉把貼在臉上的病例紙拿下來，餘光一瞥，水果刀的刀刃正閃著寒光。

　　「好像……有吧……」

　　小林守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我們在說你怎麼動作那麼慢，原來是遇見沢田了？」

　　「我回來就看到他在病房門口猶猶豫豫的，就帶著一起進來了。」中島綾子收拾好東西，正想在寺崎杏身旁的凳子坐下，小林守突然站起來拉住她的手腕。

　　「你幹嘛？！」

　　「突然想起有點事情，好了快走啦！」

　　小林守完全不顧少女的抗議將她拽出病房，砰地一聲摔上房門。護士長憤怒的吼聲從走廊盡頭穿透門板，沢田綱吉咽了口唾沫，小步小步地挪到病床旁。

　　「那個……寺崎同學，你怎麼樣了？」

　　寺崎杏揚起包得嚴嚴實實的手，「比起沢田同學你還是要好一點，至少不是木乃伊。」

　　沢田綱吉除了臉，身上所有露出來的皮膚都纏滿了繃帶，神奇的是包成這樣行動居然還沒受什麼阻礙。獄寺和山本換過藥後又睡著了，他不好意思打擾，繞了半天，最後停在了寺崎杏的病房門口。

　　「風太出院了嗎？」

　　「昨天就出院了……主要是睡眠不足和精神壓力，沒受什麼傷。」

　　「那就好。裡包恩先生沒來嗎？」

　　沢田綱吉眉頭一跳：「來了，在我床上睡覺呢。」明明那麼小一個非要躺在床正中央，他才湊到邊上就被一腳踹下去，簡直慘無人道。

　　「哦~」寺崎杏了然地點點頭，「難怪沢田同學會出來呢。」

　　少年的額角掉下三條黑線：「我不是因為那個原因過來啦。」

　　本來……就想過來的。

　　他在隔壁床坐下，目光投在視窗一小片地面上。床頭鮮花的香氣順著微風散到每一個角落，把消毒水的味道掩蓋得幾乎聞不見。寺崎杏靠著床板，隨便拿了本打發時間的書，輕輕翻過一頁。

　　書上寫了什麼，她也沒有仔細看。昨天才經過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的少年就這麼安靜地坐在她旁邊，時不時看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樣子意外的有種乖順的寵物感。

　　「果然，還是這樣的沢田同學看著比較順眼。」

　　「誒？」

　　難道他昨天讓她看著很不順眼嗎？昨天發生了什麼來著……

　　一個相當不和諧的畫面彈了出來——攔住六道骸的時候，他對寺崎同學完全是命令的語氣說「退後」，還叫她——「杏」。

　　啊啊啊真是的，死氣彈為什麼會有這種效果啊！平常打死他他也不敢用這種語氣對寺崎同學說話啊！

　　「我昨天不是故意的，因為那個時候很危險，所以覺得還是我來對付比較好——」

　　思路完全跑偏的少年見寺崎杏神色微妙，連忙又補充道，「我不是說寺崎同學弱的意思，我是想說六道骸太強了，不對，也不是啦……」

　　啊啊，完全詞窮了。

　　他挫敗地幹坐著，本以為寺崎杏會生氣，她卻忽然笑了起來。

　　她好像很開心，肩膀也隨著笑聲微微抖動。沢田綱吉茫然地看著，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笑，剛才心裡的忐忑卻也漸漸消失了。原來想說的話，也就順其自然地脫口而出。

　　「其實我是想說……」

　　寺崎杏止住笑，側頭看著他。

　　沢田綱吉很難得這樣直接與她目光相接，回想起來，他們之間總有種奇怪的不自然。他總是覺得寺崎杏難相處，即便後來逐漸熟悉，也總是互相躲避著，把鄰座之間的走道當作最後的防線。

　　一直到昨天被六道骸打倒的時候，這一條防線，好像消失了。

　　他聽到了寺崎杏的聲音。沒有出現在批評彈讓他見到的夢境裡，卻真真切切地在耳邊響起。就像一小簇隨時都能被風吹滅的火苗，明明微弱到隨便什麼響動都能淹沒，可她卻一直堅持著沒有熄滅。

　　總之——

　　「謝謝你，寺崎同學。」

　　他沒有像以前一樣說完就害羞或者尷尬地移開目光，依舊認真而懇切地注視著她。窗外的陽光化成細碎的光點，在寺崎杏的面前四處跳躍，最終落在少年栗色的眼瞳裡。

　　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寺崎杏臉頰發燙，不自然地轉過頭。

　　「杏……就可以了。」

　　沢田綱吉微微一怔。

　　「都當了一年鄰座了……」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含混得幾乎聽不清，「以後，請多指教……綱吉君。」


第37章 沒有說完的真相

　　出院前一天，出乎意料的，乃木阪香織來了。

　　腕表上的數字已經回歸到12，寺崎杏見到她出現在病房門口也十分詫異——本來以為阻止了她的轉捩點，兩人算是劍拔弩張了呢。

　　不過雖然沒到翻臉的地步，病房裡的空氣還是相當僵硬。兩人沉默地對坐許久，乃木阪終於先開了口。

　　「學妹還真是很厲害啊。現在的心情怎麼樣呢？」

　　寺崎杏也不知道該不該回復她這句「誇讚」，只能答非所問：「學姐在生我的氣嗎？」

　　「生氣？那倒不至於。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也強求不來。我也想通了，小打小鬧還可以，真的攸關性命，我果然勉強不來。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會不服輸。」

　　乃木阪順手從同學們送來的花束裡抽出一朵，饒有興致地撥弄花瓣。

　　「只不過我很好奇，你不像是和我一樣的穿越者，但所做的事對我來說也確實是阻礙。嗯……這麼一想，利川櫻在的時候，也是你一直陪在她身邊，還把我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她身上。你說不記得她，也是騙我的吧？」

　　寺崎杏沒有否認。

　　「本來我還一直在想，我對付利川櫻，誰會來對付我呢？平穩運行的世界對於外來者的排擠，我好像一點都沒有感覺到。原來一直存在著，只不過是我沒發現啊。」乃木阪自嘲地一笑，「真是沒想到……學妹就是那個「維護規則」的人。」

　　放了兩天的花已經有枯萎的跡象，花瓣顫巍巍地掉下來，落在白色的床單上。寺崎杏把它拈起來，扔進垃圾箱裡。

　　「維護規則什麼的，也沒有那麼偉大吧。我只是……希望綱吉君的人生不要被改變，他能好好地活下去而已。」

　　乃木阪撥弄花瓣的動作停頓下來，好笑地看著她：「好好活著？你的意思是沢田綱吉會死嗎？」

　　寺崎杏忽然有些火大。

　　明明就是他們闖入這裡，想盡辦法要改變世界的走向的，現在還用這樣無所謂的語氣……

　　「難道不是嗎？本來他的人生裡沒有你，也沒有利川同學，不會有這些莫名其妙的人出現，當然不會改變。可是你們來了，把事情搞得一團糟，又怎麼能保證你們出現以後他就不會死呢？」

　　在那些反復出現的夢裡，幽深黑暗的樹林、無休無止的硝煙炮火，還有他墜落的身影。就算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看到未來的事，但……

　　看她這樣，乃木阪這才意識到她是認真地在生氣，不確定地問道：「你說他死的事情……是不是在十年後？」

　　寺崎杏脫口而出：「果然學姐也很清楚的吧，未來的綱吉君——」

　　話說到一半，她忽然愣住。

　　不對。

　　按透的說法，因為外來者改變了世界的走向導致沢田綱吉死去，那他們自己應該不知道這件事才對吧。可學姐分明是很清楚十年後會發生什麼。那就說明……

　　沢田綱吉會在十年後死去這件事，根本就不是外來者導致的。

　　她停頓了太久，乃木阪也意識到不對：「我說，學妹……你不會根本不知道未來發生了什麼吧？」

　　寺崎杏茫然地看著她。

　　「未來……綱吉君，死了嗎？」

　　「哪怕是在沒有你們的未來，學姐知道的所謂的「劇情」裡……他還是死了嗎？」

　　她睜大了眼睛，直愣愣地望著乃木阪，恐慌從心臟蔓延到身體的每一處，連聲音都跟著顫抖起來。

　　「學姐，綱吉君死了嗎？」

　　就算自己和她針鋒相對過，看她這副樣子，乃木阪還是莫名生起氣來：「哪個人……哪個可惡的傢伙這樣騙你啊！」

　　剛入學她就注意到這個學妹，雖然對人也很禮貌，但總是孤零零的樣子，好像對什麼都不感興趣。一時興起拉她進了自然科學社，又覺得她和自己總有些相像。

　　對自己有足夠的自信，總能做出冷靜的判斷。就算遇到突發狀況也絕對不會把慌亂表現出來。再怎麼樣，也不會像現在一樣像個弄丟玩具、無處哭訴的小孩子一樣。

　　「怎麼可能死啊！你聽好了，沢田綱吉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十年後的他其實——咳、咳咳——」

　　突如其來的咳嗽打斷她的話，她鬆開手用力拍著自己的胸口，甚至難受地蹲到了地上。寺崎杏總算從剛才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慌忙爬下床想去倒水，又被乃木阪扯住了衣角。

　　「我沒事……該死的規則。」她咒駡了一句，又站起來，「抱歉啊，我好像不能說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看來就算我都快走了，這個世界也還是把我當成威脅呢。」

　　「總之，」她喘了口氣，看著比自己矮一些的少女，「如果是我，一定會讓一個嚴格恪守規則，絕對不會被感情搖動的人來執行這個任務。不知道是誰選擇了你，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選擇你來維護這個規則……但是學妹，不要太相信那個人。」

　　這樣親切的語氣，仿佛又回到了剛加入自然科學社的時候。

　　寺崎杏有些難過：「學姐這樣……我會捨不得你的。」

　　「所以我才說你不適合做這件事……我把利川折磨成那樣，還直接把你扔進城島犬的爪子下了，你還捨不得我？」

　　乃木阪一晃手中的花莖，被她快揪了一半的花敲了敲寺崎杏的額頭。寺崎杏笑著接住，把花放到床頭櫃上。

　　「因為我有自信能在學姐手下活下來，所以本來就不怎麼擔心。利川同學的事……當時袖手旁觀的我也不能代替她諒解學姐。」

　　「選擇我的人說外來者很自負，因為這裡是不屬於你們的地方，所以總是覺得是個遊戲。但是到現在為止我遇見的人……雖然可能會打亂事情發展的軌跡，但接近綱吉君的人，都懷著對他的善意。」

　　「學姐也是，一定也很喜歡綱吉君，才會來到這裡。不過，我還是不希望碰到學姐這樣的對手了，因為學姐真的很過分。」

　　乃木阪怔住，很快又笑起來。

　　「嗯，我很喜歡他。不過我的喜歡還不夠，也可能我還是更喜歡自己的世界，所以就算現在快要走了，我也沒有很不甘心。比起真心實意想過留在這裡的利川櫻，我應該就像你說的那樣，把這個世界當做一個遊戲副本。所以與其說是喜歡沢田，倒不如說我是想贏得遊戲吧。」

　　「那……其他人會像忘記利川那樣忘記學姐嗎？以後，會只有我一個人記得嗎？最初的時候還曾經來過一個巫女，只停留了一晚上，綱吉君好像也沒有忘記。」

　　乃木阪聽寺崎杏說了巫女的事，好一會兒，她搖了搖頭。

　　「應該不會。」

　　「巫女消失的時候只有你在那裡，「回去換衣服了」也還算合適的解釋，不需要前因後果。利川就突兀多了，砸破房頂、攪亂課堂、全校皆知，不合理地入住並盛，也沒有讓人信服的親朋好友。消失時雖然只有你在，但是要和沢田綱吉解釋起來很麻煩——找到她那個舅舅了，那麼他之前是在哪裡，怎麼證明他真的就是利川櫻的親人呢？如果不另外創造出這麼一個親人，那些學籍、暫住證明什麼的怎麼辦？為什麼會突然無聲無息地離開，難道又遭遇了什麼其他的危險嗎？」

　　「與其一件件地解決，還不如乾脆一刀切地抹消。所有人都不記得，那就沒有解釋的必要了。而我考上了東京的高中，對於最重點的沢田綱吉來說，只需要解釋成「學姐回東京上學了」就可以。至於其他無關緊要的人，我怎麼消失是無所謂的。」

　　「這麼一說，我想到另一件事。」她神色凝重，擰眉看著寺崎杏，「我所知道的劇情裡……並沒有學妹。」

　　聯想到之前發生的種種，寺崎杏發現自己居然並不怎麼意外。

　　「學姐的意思是，我是不存在的嗎？」

　　乃木阪也有些發愁：「也不是……沒有學妹這個角色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我們是外來者，作為我們的對立面，你不是劇情中的人也很正常。我只是在想，你是本來就存在於這個世界，只不過是生活在劇情之外，臨時被「抽調」過來，還是為了解決我們這些存在而被創造出來的呢？」

　　「一旦完成了「排除外來者」這個任務……你會怎麼樣呢？」

　　她會怎麼樣？

　　總是想不起來的父母，另一個比她小了很多卻失蹤了的「寺崎杏」，模糊不清的幼時記憶。綱吉君見到的十年後的她不但不記得自己的鄰座，長相還是高中生的樣子，倒是符合那些夢境裡的自己。

　　二十四歲的寺崎杏沒有出現在十年後的世界裡。沒有並盛這段記憶的那個十幾歲的她，與此時此刻的自己也絕對不會是同一個人。不管這個所謂的任務有沒有完成，她都沒有能夠像同學們一樣正常地長大。

　　寺崎杏這個人，至少不存在于沢田綱吉的生活裡。

　　她被透騙得團團轉，每一次試探都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最開始還問過透為什麼不找一個好騙的傢伙，可是現在看來，她也不過是個好騙的笨蛋，還洋洋自得地以為自己有什麼不同。

　　明明很難過，卻一點想哭的感覺都沒有。

　　「學姐要是一直能留下來，這樣幫著我就好了。」寺崎杏沒再說那些一直想問的事，只是有些可惜地歎氣。

　　乃木阪戳戳她的腦袋：「我要是能留下來，我們可又要變成敵人了。好了，不早了，我再去和沢田道個別——怎麼說也救了我嘛。」

　　她起身走出病房，到門口時又停住腳步。

　　「我們的出現對於這個世界來說確實是異數，會造成什麼干擾，變成什麼樣的結局，誰都不知道。可是，改變並不一定就是壞事，每一個選擇都有可能延伸出一個新的世界，那個世界是好是壞，只有在那裡的人才有資格評判。」

　　「和你比起來我算是個壞人吧，到現在也還是認為，人有的時候自私一點比較好。雖然不知道完成任務到底會怎麼樣……我可不希望難得有個欣賞的後輩，最後還像利川那麼不中用。」

　　她彎起嘴角，向她揮揮手。

　　「再見了啊，小學妹。」


第38章 決裂

　　就像乃木阪說的一樣，有關她的事並沒有被忘記。並盛中學依然掛著祝賀她考上東京的高中的橫幅，在學弟學妹們的心裡也仍然是校園偶像。

　　出院之後，寺崎杏又去了一次黑曜樂園。

　　戰鬥留下的痕跡並沒有消除。這裡本來就人跡罕至，除非被炸成個大坑，否則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她憑著記憶走到那天沢田綱吉和六道骸戰鬥的地方，在角落裡找到了被扔在灰塵裡好幾天的戒指。

　　一到戒指附近，就看到透眼淚汪汪地從裡面鑽出來，大聲控訴她的不聞不問：「我還以為你把我丟掉了呢！這幾天我看也看不到聽也聽不見，都快要被憋瘋了啦！」

　　寺崎杏沒有動，也沒有撿起戒指。這樣冷淡的樣子並不在透的意料之內，剛才激動的情緒也消退不少。

　　「發生什麼事了嗎……喂，杏，幹嘛一副不開心的樣子啊？」

　　寺崎杏沉默著，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這個看起來完全無害的少年。

　　她想過當做什麼都不知道一樣繼續相安無事，想辦法打探有關自己的秘密，可很快又被自己否決。

　　沒有意義的。像之前那樣明裡暗裡的試探，他不都無視了嗎？

　　人們都說從一個人的眼睛可以看到他的內心。透的眼睛是那麼清澈的碧色，珍貴的寶石也沒有這樣的光輝。可是她從來都看不懂他的想法。

　　「透覺得，我應該開心嗎？」

　　「一個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存在，以後也可能會消失的人，應該像傻子一樣每天都開開心心嗎？」

　　這個房間很暗，只有少許的陽光斜斜照進來。透表情微變，空氣似乎都沉寂了。

　　下一瞬，少年笑了。

　　「知道了啊。是乃木阪提醒你的？」

　　他心知肚明。

　　「沒有學姐，我遲早也會知道的。其實我也問過透好幾次了吧，可是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就算是普通的合作夥伴也要坦誠相待，透卻把所有的事情都瞞著我，不覺得太不公平了嗎？」

　　「告訴你，你還會幫我嗎？」透玩味地看著她，「一早就知道自己的結局，你還會去趕走外來者嗎？任務完成了，你可能就不存在了。」

　　揭開了面具，他連鄙夷也懶得掩飾。寺崎杏發現自己連生氣的心思都沒有——他說得沒錯，是她太笨了。

　　「嗯，我是笨蛋。所以現在我不打算幫你了。」

　　「那麼，你也不好奇那個吉留涅羅的小女孩是誰了？又或者……你不擔心沢田綱吉的結局了嗎？」

　　寺崎杏猛地攥緊了手，很快又鬆開，不想再和他在這種事情上糾纏。

　　「隨便你怎麼樣吧。」她興致缺缺，「綱吉君的人生怎麼樣和我有什麼關係？再參與下去，一旦完成這個所謂的任務，我連自己的人格和生命都沒有辦法保住了，還談什麼去拯救別人……再說，對於他來說，我本來也是可有可無的吧。」

　　——你本來就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第一次見面時透欺騙她的話，現在回想起來真是莫大的諷刺。

　　「你會回來找我的。」少年篤定道，似乎完全不在乎她的威脅。寺崎杏轉身離開，穿過昏暗的樓道，一直走到陽光明媚的庭院才停下來。

　　總算結束了，她心想。

　　從今以後，她再也不要管和沢田綱吉有關的事了。

##

　　生活終於歸於平靜，大家都恢復了普通的校園生活。

　　沢田綱吉依然每天都有新的突發事件發生，沒有透的提醒，寺崎杏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有新的外來者。他們像所有普通的鄰座同學一樣相處融洽，也沒有再更近一步。

　　習慣了沢田每天的爆衣表演，大家早就不關注他了。校園裡唯一能讓所有人提起興趣的事只有一件——小山愛麗的巡演。

　　大概是因為宣傳預熱的節目是在黑曜樂園拍攝，巡演的最後一站定在了臨近的並盛。中島綾子搶到了兩張票，當機立斷撇下小林守，邀請寺崎杏一起參加。小林守對巡演沒什麼興趣，寺崎杏也就沒有推辭。

　　綾子財大氣粗，搶到的還是VIP座，不僅能近距離前排觀看，更是絕佳的握手位置。寺崎杏隔壁坐著一位中年大叔，從開場開始就激動地滿面紅光。

　　「開始了開始了！」

　　綾子興奮地揮著螢光棒，寺崎杏也不自覺地有點期待——她還是第一次來看這麼大的演唱會，不知不覺竟也被這種氣氛感染了，和所有的歌迷一起屏住呼吸，盯著光柱照耀著的舞臺中央。

　　音樂聲響起，裝扮成馴鹿車的升降梯從舞臺中央緩緩落下。新晉的少女偶像穿著冬裝，在四處紛飛的人造雪片中拿起話筒，綻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啊啊啊啊啊啊愛麗醬——！」

　　現場頓時響起排山倒海的呼聲，寺崎杏轉頭看看，寫著小山愛麗名字的燈牌高高舉在空中，身後已經是一片波浪起伏的螢光海。炫麗的光柱旋轉著掃過觀眾席，她忽然想到透。

　　以前也問過他到底為什麼這麼喜歡小山愛麗。和其他的偶像比起來，小山愛麗也沒有什麼不同。形象甜美，唱跳綜藝和電影電視都涉及一點，比起能夠接觸大量資料的粉絲，透幾乎只是看看她的節目而已，能達到這麼狂熱的狀態，真的很讓她好奇。

　　那時少年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歪了歪腦袋，似乎在很認真地思考。過了一會兒，他的回答清晰地傳到她的腦海裡。

　　「有一個能追逐著的人不是很快樂的事情嗎？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和變化，為了這些事情開心和難過，也能有一種自己和她一起活著、一起努力的感覺。」

　　他的話讓寺崎杏想起新年那晚替他寫下的「吃好喝好」的願望，心底似乎有什麼被觸動，少女的歌聲恰到好處地響起。

　　「有這樣努力地喜歡過你，也是我幸福地活過的證明啊。」

　　跟隨著漸漸舒緩的音樂而越發輕柔地歌聲有種小心翼翼的酸楚感，微微上揚的尾音卻又讓人回想起那些細碎的、雀躍的幸福。

　　寺崎杏沒有追過星，也沒有特別喜歡的偶像，並沒有體會過為了偶像而狂熱的感覺。儘管如此，她還是發覺，透和同學們是不一樣的。

　　他不是因為喜歡小山愛麗，而是因為喜歡著她，能讓自己有著好好活著的感覺。就算那個人不是小山，也可以是別人。甚至不需要是追星，只要能讓他覺得自己像正常人類一樣生活著，對他來說就是值得執著的事。

　　所以，透……希望成為人類嗎？

　　她好像也從來沒有想過，在成為「背後靈」之前，透又是誰呢？

　　寺崎杏心不在焉起來，甚至沒注意到演唱會已經進行了一半，到了觀眾互動的環節了。小山愛麗走到了舞臺最前面，靠近的觀眾紛紛伸出手，希望能和偶像親密接觸一下。小山愛麗笑著握過幾個幸運的歌迷，宣佈要選幾個觀眾一起到舞臺上表演。

　　現場的氣氛更加狂熱，寺崎杏對這種事向來不擅長，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平常就是班級活動中心的中島綾子完全與她相反，要不是場館露天，也許她會戳穿天花板。

　　小山愛麗在台前掃了一圈，選了幾個觀眾。還剩最後一個名額，她也左右為難的樣子，撥了撥額前的劉海，最終把目光定在寺崎杏和中島綾子的方向。

　　「那就……那位手舉得很高的女生吧！」

　　中島綾子怔了怔，有點不敢置信。

　　「——是我嗎？」

　　「就是你哦~」小山愛麗微微一笑，向她伸出手，「快來吧！」

　　「天呐……小杏，天呐，我不敢相信誒！是做夢嗎？我要上去嗎？」

　　寺崎杏撲哧一聲笑出來，把她一推：「好啦快去！錯過了可就沒機會了！」

　　中島綾子這才興沖沖地跑上舞臺。

　　幾個觀眾分開站在小山愛麗身旁，每個人都十分激動。中島綾子一反平常意氣風發的氣勢，筆直筆直地站著。正聽音樂聲響起，燈光忽然一暗。

　　緊接著，舞臺上傳來一聲巨響和小山愛麗短促的驚叫。她的話筒似乎也摔在地上，尖銳的電流音幾乎刺穿在場觀眾的耳膜。

##

　　小山愛麗的演唱會第二天就登上了新聞頭條。

　　並盛場館停用太久，工作人員也沒有檢查到大燈螺絲鬆動，設備掉落砸傷了三個人。小山愛麗和中島綾子正好站在大燈下面，不過相比身上的擦傷，受到的驚嚇更嚴重。中島綾子昏迷了一天，小山愛麗則是轉院到最近的大城市，聽說整整昏迷了三天才醒過來。

　　寺崎杏當晚就和中島綾子的父母一起守在中島綾子的病房裡。中途綾子醒了一次，總算讓爸爸媽媽先去工作。小林守從學校趕過來，順便帶了些同學們的慰問禮物。到達醫院的時候，綾子又睡著了。

　　「你要先回去休息嗎？我來守著吧。」見寺崎杏頂著兩個黑眼圈，小林守忍不住提議。寺崎杏倒不怎麼累，幫忙把小林守帶來的禮物整理好塞進櫃子裡。

　　「還好沒受什麼傷，只是驚嚇過度。」

　　小林守搖搖頭：「這傢伙醒來肯定又要逞強說自己不怕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會兒，病床上的少女咳了兩聲，慢慢睜開眼睛。

　　寺崎杏連忙倒了杯水，湊到病床邊上：「醒了嗎？醫生說今天就能出院了，等會兒我讓叔叔來接你吧？」

　　中島綾子看看她，又看看小林守。見她好半天沒反應，小林守把手放在她面前揮了揮：「喂，你不會真的砸到頭了吧？」

　　綾子眨了眨眼，忽然一笑。

　　「嚇你的啦！守你可真是……」

　　小林守噎了一下，但總算舒了口氣，坐回凳子上，「真是的，別拿這種事開玩笑啊！絕對要好好懲罰，最起碼要做一百道練習題，是吧寺崎？」

　　他心情放鬆了不少，也跟著開起玩笑，可寺崎杏並沒有搭腔。她愣愣地站在一旁，手裡還舉著水杯，看著中島綾子的眼神說不出的怪異。

　　「寺崎？你怎麼了？」

　　病床上的少女也露出十分關切的表情，寺崎杏勉強笑了笑，把水杯放回床頭。

　　「沒事……有點困了而已。」

　　「這裡交給我吧，我聯繫叔叔阿姨過來。」小林守催促著她回去休息，又忙不迭給中島綾子收拾起書包。寺崎杏慢慢退出病房，拉上房門後卻沒有離開。

　　「啊啊，我還以為昏迷以後醒過來會發現已經過了好幾年，不用考試了呢。現在我們還是在中一嗎？」

　　「不要做這麼不切實際的夢了中島，就算你的智力退化了一年，這些試卷也總有一天要完成的。」

　　「誒——稍微體諒一下我嘛！啊，我會不會在另一個時空？其實你是另一個時空的守？你快告訴我我們班上有哪些人，前陣子發生了什麼事！」

　　「我覺得需要喊醫生再給你看一下腦部是不是有損傷……幹嘛突然喊我名字很奇怪啊！」

　　「完全沒有幽默細胞嘛……」

　　少女像往常一樣冒出許多天馬行空的話來，小林守無奈地應著。寺崎杏背靠著牆，指甲幾乎陷進手心裡。聽見床架移動的聲音 ，她只好快速離開醫院，一直走到十字路口，才停下腳步。

　　綾子是不會喊他的名字的。

　　表面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少女心裡也藏著細膩的情緒。每一個留宿在寺崎家的夜晚，綾子都會興致勃勃地說有關他的事。他喜歡看什麼電視節目，喜歡喝什麼飲料，吃什麼餡的飯團。也抱怨過這傢伙總是喊她的姓氏，很少親密地叫她的名字。

　　「在守那傢伙習慣喊我的名字前，我是絕——對——不會當著他的面叫他「守」的，我才不要做主動的那個人呢！」

　　絕對不會的。

　　周圍都是匆匆而過的行人，身旁大廈的電子螢幕正播著看了無數遍的廣告，紅綠燈也已經變換了兩輪。寺崎杏一動不動，心裡湧起各種各樣的情緒——憤怒，茫然，還有難以抑制的擔憂。

　　就算是做了那麼可怕的惡夢，就算是面對六道骸，甚至是知道自己可能有一天會消失的時候，她也沒有像這樣覺得無助過。下午還和她說過幾句話的少女，一覺睡醒，就換成了另外一個人。

　　那麼——

　　綾子去了哪裡？


第39章 最好的朋友

　　中島綾子出院後，又在家休息了兩天，回到學校。

　　她恢復得很快，也迅速又融入了二年A班的日常生活，和小林守還有寺崎杏相處起來都很自然。如果不是知道那些隱秘的心事，寺崎杏覺得自己可能也不會發現她的異常。

　　要怎麼辦才好？怎麼把這個外來者趕出綾子的身體？

　　正想著，前座的少女回了過來，把作業本遞到寺崎杏面前：「寫完了！呐呐，小杏，這裡沒錯吧？幫我檢查一下啦！」

　　和綾子一樣親近又撒嬌的語氣。

　　寺崎杏心中湧起強烈的厭惡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傢伙，也沒有經過綾子的同意，自說自話地佔用了她的身體，非要捲入沢田綱吉身邊發生的那些可怕的事情中，現在還要和明明不認識的她裝作好朋友的樣子。

　　身旁傳來椅子拉動的聲音，沢田綱吉在鄰座坐下。剛才還盯著寺崎杏的中島立刻轉過頭，「哎呀沢田，聽說前兩天你爸爸回來了？」

　　沢田綱吉一口水嗆住，好不容易緩過來。

　　「為什麼中島同學會知道啊！」

　　「前兩天我休息時正好散步到你家附近，聽鄰居說的嘛。」

　　「綾子和綱吉君的家在兩個方向吧？怎麼跑那麼遠？」寺崎杏輕輕合上作業本，插進他們的對話中，「而且，那裡離我家也很近，還能一起吃頓飯呢。」

　　中島綾子眨了眨眼，「我是中午去的，小杏還在上學呢……啊，對了！」她忽然又很驚訝的樣子，「綱吉君？小杏你什麼時候和沢田那麼熟了啊！」

　　「好幾天的事了，自從上次沢田救了寺崎以後。你真的是被砸到腦子失憶了吧？」自從中島回校後就時不時過來關心一下的小林守把作業本從寺崎杏手裡抽走，打開，「喔，不錯嘛中島，每次做都會做錯的題目這次居然對了誒。」

　　「不要你管啦！」

　　少女起身去搶作業本，打打鬧鬧地跟著小林守走到了教室最後面。沢田綱吉看看周圍沒有人了，猶豫了一小會兒，向這裡湊近了一點。

　　「那個，杏……」

　　語氣神神秘秘的。

　　「怎麼了？」

　　「我要請十天假，不止我啦，還有獄寺君和山本。我們已經跟雲雀學長說過了的。」

　　雖然事實上是連雲雀學長和京子的大哥也一起請假才對。

　　「這麼久的假期，是有什麼事嗎？」

　　少年露出十分為難的表情。

　　「這個……就是去修業啦。」

　　他好心地隱去了所謂「修業」的真相——今天早上聽大哥說他跟京子請了假說要拳擊訓練，於是也想到要和寺崎杏說一聲。怎麼說現在也算是朋友了，要是忽然消失十天太奇怪了。

　　「哦……可是，」寺崎杏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請假什麼的，告訴藤堂就可以了吧？而且連雲雀學長都已經同意了，老師那裡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的，不用再跟我說一聲了。」

　　沢田綱吉嘴角一僵。

　　他到底是為什麼這麼多此一舉啊……而且說起來，他這次可是面臨事關生死的大事誒，爸爸帶回來的那一盒誰拿誰倒楣的戒指現在吊在他脖子上，簡直就像催命的上吊繩隨時都能收緊把他勒死了。她一點都不好奇就算了，根本是不在意嘛。

　　雖然這樣請假的本意是不希望她擔心，但他沒想到會真的完全不擔心啊！

　　「總、總之下午開始我就不來上學了，要是有什麼事的話……」

　　「誒誒沢田，你要去哪兒啊！」終於搶回作業本的中島綾子聽到他們的對話，忙不迭參與進來，「生病了要去醫院嗎？」

　　沢田綱吉向後退了一點。為什麼他覺得今天中島同學對他特別關照？從早上過來後都和他搭了好幾次話了。

　　「家裡有點事……我先走了！」

　　他不太想在學校裡談論這種話題，拎起書包急匆匆走了。寺崎杏整了整桌上的檔，也站了起來。

　　「我要去一趟學生會。綾子，如果我等會兒晚回來老師問起，麻煩幫我說一下。」

　　本想跟著一起出門的少女聽到這話話，想了想，還是坐回了座位。

　　沢田綱吉還沒走多久，寺崎杏很快就追上了他。少年剛剛經過轉角，餘光掠到少女急匆匆追下來的身影，腳步一頓。

　　「杏？不是要上課了嗎？」

　　寺崎杏抱著檔，沒有再往下走。從這個視角，她看到沢田綱吉被衣服遮起的地方貼著小塊的紗布。

　　「綱吉君你們請假要做的事情，很危險嗎？」

　　沢田綱吉微微一怔，很快又哈哈笑了兩聲掩耳盜鈴：「沒有……只是普通的修業，請假結束我們就——」

　　「是很危險吧。」寺崎杏打斷他，「就像前陣子在黑曜中學遇到的事情一樣。」

　　她的語氣根本就不是在疑問。沢田綱吉只好乾巴巴地說：「是有點嚇人啦，不過應該沒什麼事的。」

　　有裡包恩在，還有獄寺、山本，那麼厲害的雲雀學長……不，果然還是好沒底氣啊！

　　不過這種時候，就不要讓別人擔心了吧。

　　他撓撓腦袋，試圖用這樣的話來減輕點嚴重性，但好像沒什麼效果。少女的表情依然滿是擔憂，「如果真的很危險的話……綱吉君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誒？

　　沢田綱吉感覺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點，「什、什麼事？」

　　「無論發生什麼……」寺崎杏咬了咬嘴唇，然後說道，「請都不要把綾子牽扯進來，就算是她自己要求的也不行。拜託了！」

　　……………………咦？

##

　　「所以你答應了？」

　　結束了第一天的訓練，沢田綱吉捧著一大杯檸檬水坐在床沿。全身上下除了臉，每一處都被巴吉爾狠狠揍過一遍。現在死氣彈的效果過去，身上的肌肉簡直就像被捏成團的面餅。裡包恩躺在吊床上，聽他提起今天寺崎杏的反常，合上手中的書頁。

　　沢田綱吉含混地嗯了一聲，咽了一大口檸檬水。

　　「我也覺得很奇怪啦，如果說是因為之前六道骸的事情把她嚇到了還可以理解……我也從來沒有把中島同學牽扯進來啊？」

　　要是可以的話，他連藍波都不想牽扯的。

　　裡包恩盯著天花板，沢田綱吉自己也想不出什麼頭緒，乾脆一口氣喝光了水，舒服得歎了一聲，躺在床上。

　　不管怎麼說，還是睡覺最幸福了啊，只要沒人來打擾……

　　「綱君？」

　　沢田奈奈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少年痛苦地蒙上被子。

　　「有同學來哦，綱君？」

　　……都這麼晚了是誰來啊！

　　沢田綱吉認命地從床上爬起來，打開房門探頭向下看。剛才提到的少女沖他搖搖手，提了提手中的袋子：「啊呀，你已經睡了嗎沢田？」

　　一定是他看錯了！

　　沢田綱吉啪得關上房門，轉頭問裡包恩：「怎麼辦，中島同學來了！」

　　「好好招待客人也是黑手黨首領必修的課程。」裡包恩一副事不關己的語調，再次翻開書本，然後蓋到了自己臉上，「我要睡了，你自己想辦法吧。」

　　果然每次都是這樣……

　　沢田綱吉又把門拉開了一條縫，想了想，還是慢吞吞地下了樓。

　　中島綾子在沢田奈奈的招呼下坐在了沙發上。八點多已經到了藍波和一平睡覺的時間，沢田奈奈抱著兩個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的孩子去房間，留下沢田綱吉在客廳裡和她大眼瞪小眼。

　　「那個……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中島同學……」

　　中島綾子挑了挑眉：「很不歡迎我啊？」

　　「不，沒有……」

　　「我本來是打算去小杏家的啦，突然想到沢田你家也在附近。」少女指了指桌上的袋子，「以前因為小杏的事情總是對你大呼小叫的，所以想，過來道個歉。」

　　沢田綱吉很想掏一掏自己的耳朵。

　　中島同學會特地登門拜訪，為了這種事道歉？明明在演唱會的事情之前她還對曾經的冷嘲熱諷完全沒有感覺，甚至還因為杏又一次進醫院了表達了憤慨誒。雖然後來杏有解釋他是去救她的，中島同學也只是臉色變好了一點而已，為什麼態度忽然就180度大轉彎了啊……

　　他半晌沒做出回應，中島綾子湊前了些，「啊啦，果然沢田你還在生我的氣吧？」

　　「我沒有那個意思……」沢田綱吉不想被誤解，連忙解釋，「我沒有生過中島同學的氣，只是覺得有點奇怪。」

　　總感覺她和以前哪裡不一樣了。

　　中島綾子卻像看穿了他想什麼似的：「我說，你不會因為我突然表示一點友好就覺得我像換了個人吧？你是抖M嗎？」

　　沢田綱吉立刻反對：「不是啦！而且抖M也不是這麼用的吧？！」

　　「那種事情沒關係啦~好了，這麼晚了，我也該回去了。」

　　中島綾子無所謂地揮揮手，拎起書包。走到庭院門口，推門的動作卻頓住。剛才還大大咧咧的少女忽然拘謹起來，一反平常氣焰囂張的樣子，安靜地站在路燈下麵。

　　「有件事……想拜託你。」

　　「我不想讓小杏再受傷了，所以，」她抬起頭，用從未有過的認真語氣對他說道，「有關她的事，請務必要讓我一起參加。因為……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們是最好的朋友。

　　整個二年A班都知道的事，他當然也清楚。正因為這樣，他才從來都沒有覺得中島綾子是在欺負他。任何人都不會願意看到自己的好朋友被捲入奇奇怪怪的事情裡的。

　　可就在今天早上，寺崎杏才拜託他千萬不要把中島同學捲進來。而且……他還答應了。

　　「不會發生什麼的。」他艱澀地擠出一句，試圖安慰中島綾子，「這次真的和杏沒什麼關係啦。」

　　「那就好。」少女垂下眼簾，半晌才輕聲回道。不過她很快又恢復了平常健氣的樣子，笑眯眯地向他告別。沢田綱吉愁眉苦臉地站在庭院裡，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

　　——總覺得，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透是很討厭啦……不喜歡也沒有關係_(:зゝ∠)_ 接下來幾章他都不會出現……


第40章 特殊戒候補

　　這幾天，缺課三人組果然一個都沒有來上學。寺崎杏度過了難得安靜的一段時間，竟然有種休假的感覺。當然，也得多虧佔據了中島綾子身體的外來者還算安分，沒做什麼出格的事。

　　而另一邊，少年們的訓練快到尾聲時，遠道而來的敵人們也踏上了並盛的土地。周日的夜晚，以沢田綱吉為中心的家族成員終於和瓦利安正式對峙。

　　「擁有相同戒指的人要一對一對決？！！！」

　　這麼恐怖的東西直接交給那個叫Xanxus的傢伙就好了嘛！幹嘛老爸要拒絕啊！！！

　　幾乎快被對面眼神殺死的沢田綱吉恨不得直接把戒指送給他並附上一封道歉信——拿了你的東西真的很不好意思反正我也不想當黑手黨隨便你怎麼樣啦！要不是老爸和裡包恩在這裡，他真的很想這麼做啊！

　　兩邊氣氛正劍拔弩張，突然出現的切爾貝羅機關又把事情推向了另一個走向——擁有死氣炎章授權書的她們成為裁判的全權負責人，連身為門外顧問的沢田家光都無權質疑。

　　裡包恩和沢田家光對視一眼，沒有反對。即使是在明顯偏向於Xanxus的情況下，他們還是不得不接受這樣的條件。

　　更何況，他們精挑細選的家族成員，可不會那麼輕易就輸給了瓦利安。

　　「最後，還有一件事。這次指環爭奪戰，兩方各將添加一個候補。」少女們宣佈了第一場比賽的時間地點卻沒有離開，而是各自掏出了一個黑絲絨盒子，「由切爾貝羅製作的特殊戒也將參與爭奪，能夠打開盒子的人，即為合格的人選。」

　　「當然，這個開盒子的人，可能是身經百戰的黑手黨，也可能只是平凡的普通人。會選擇到什麼樣的候補，就看你們的運氣了。」

　　「我不同意。」沢田家光再次提出異議，「由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切爾貝羅執行裁判也就罷了，這種候補制度，根本就是史無前例。守護者和首領總共7人，沒有必要再添加其他的戰鬥。如果能打開盒子的人只是個普通人，也只是增加無意義的死亡。何況——」

　　「切爾貝羅的戒指，憑什麼參加彭格列的繼承人選擇？」

　　切爾貝羅再次舉起授權書。九代目的大空火焰灼灼燃燒，火光映在她們的側臉。

　　「有關以上事項，也是由九代目提出。需要說明的是，特殊戒並無屬性，也沒有特定的爭奪賽。在最終結果確定之前的任意一場比賽中，只要敗方首領提出使用特殊戒，那麼，不管這場比賽的結果如何，雙方的候補都將代替之前的戰鬥人員參戰。這一場戰鬥的結果，就由雙方候補的勝負決定。並且，無論輸贏，提出方的候補都將失去之後的替補上場機會。而且……」她們向兩邊分開，沢田綱吉這才發現，她們身後還有一個人，「瓦利安的候補，已經找到了。」

　　那人聽到這兒，伸出手，掀開剛才一直戴著的兜帽。金色的卷髮垂落在肩膀上，少女抬起頭，露出一張所有人都十分熟悉的臉。

　　商店街的海報，開著的電視屏，在很多很多地方都能看見的人。前陣子，她還是並盛的新聞中心。

　　「小山愛麗？？？」

　　「初次見面，各位。」少女偶像接過盒子，輕鬆打開，把半枚戒指戴在手上。明明是和往常一樣的笑容，卻無端得讓人覺得陰冷得可怕。

　　「我會好好的……殺死你的哦，綱·吉·君。」

　　沢田綱吉汗毛倒豎。

　　小山愛麗不是那個偶像嗎？前陣子還和中島同學一起進了醫院的那個？什麼時候出院的啊！不對，重點是——為什麼還點名要殺他啊！！！

　　切爾貝羅收起授權書，把另外一個盒子扔給沢田綱吉。

　　「那麼，我們就先告退了。明天深夜11點並盛中學，各位，不見不散。」

　　##

　　「那個女人……竟敢這樣恐嚇十代目。」終於回到學校的蹺課三人組坐在位置上，獄寺隼人一想起昨天的事還忿忿不平，「最好不要對上我，我可不會因為她是女生就手下留情。」

　　「還是先找到能開盒子的候補比較重要吧。」山本把黑絲絨盒子拿在手裡，又從縫隙處掰了掰，盒子還是紋絲不動。

　　沢田綱吉心煩意亂地趴在桌上，完全沒有頭緒。

　　昨天回去後小春和京子就試過了，都沒能打開。一平也嘗試了一下，還好也不是。不過，這樣開盒子的範圍就更大了。

　　難道要學校裡的人一個一個試過去嗎……

　　「果然還是打不開啊。」山本終於放棄了用尺子撬開這個方法，環視了班級一圈，「不然先從我們班裡開始？」

　　沢田綱吉心裡有些抵觸，班裡的同學們都是普通人，無論誰能打開，過去比賽恐怕都是死路一條。本來他想乾脆就不要候補了，可裡包恩卻不同意，非要說九代目這麼安排一定會有他的道理。

　　有什麼道理啊！而且他也早就說過不想當什麼黑手黨，老爸不還是拒絕了。還好京子和小春都沒有牽扯進來，要是她們也被迫要上戰場，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小盒子在手中翻來覆去，就是走不出第一步。沢田綱吉鬱悶地把頭埋在臂彎裡，聽到上課鈴聲響起，掌心忽然一空。

　　「誒？！」

　　他驚得坐起來，手裡的黑盒子已經不見了。與此同時，教室前面一道刺眼的光晃過，熟悉而親切的問候聲響起。

　　「大家好。我是今天代課的裡包山老師。」

　　他就知道！

　　熱衷於cosplay的裡包恩今天選擇了仙風道骨的老爺爺裝扮——滿頭的黑髮不見了，只剩一個又大又圓的光頭在講臺前閃閃發光。鼻子下貼著有身高一半長的山羊鬍子，隨著他說話一起一伏。

　　「你們的體育老師請假了，今天由我來公佈一個好消息。」裡包恩舉起裝著戒指的黑色小盒子，「並盛中學和瓦利安中學將會舉行一場比賽，現在還差一個候補隊員。能打開這個盒子的人就能參賽，如果獲勝的話……」

　　他頓了頓，黑漆漆的眼睛在自己的學生臉上打了個轉，「獲勝的話，可以得到義大利最大的黑手黨首領的親自接見哦。」

　　——瓦利安中學是個什麼鬼啊！還有「黑手黨首領的接見」這種空頭支票大家幹嘛擺出這麼一副很期待的表情啊！不覺得很可怕嗎！

　　沢田綱吉真想上去直接把盒子搶回來，但礙于裡包恩慣常的壓迫，還是安安分分地坐在位置上。裡包恩滿意地看著他一動不動，把盒子扔給第一排第一座。

　　「那麼，開始吧。」

　　第一個嘗試者霧島次郎拿起小盒子，在心裡不屑地笑了一聲。

　　這種事情有什麼難的啊？不就是輕輕一開——

　　霧島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

　　他用力抵住盒蓋，使勁往兩邊掰，可無論使多大的力氣，盒子依然紋絲不動。

　　「行不行啊霧島！」身後的藤堂毫不留情地嘲笑起他來，「你每天不運動跟個豆芽菜似的，現在連開個盒子的力氣都沒了吧？」

　　霧島把盒子往他桌上一摔。

　　藤堂翔太翹起二郎腿，在全班的注視下做出和霧島一樣的動作，接著——

　　「這盒子是假的吧！」他湊近那條小縫，想從中看出盒子其實是全封閉的跡象。裡包恩卻在講臺上補充道：「盒子絕對是可以打開的，只是看來，這個候補不是你了。」

　　藤堂翔太不服氣，又卯足了勁向外掰，臉都憋紅了還是沒有任何效果。班上的同學哄笑起來，像藤堂嘲笑霧島一樣諷刺起說大話的少年：「你也不行啊班長！」

　　藤堂洩憤似的把盒子向後一扔：「你們行你們上啊！」

　　小黑盒就這麼在顛沛流離地傳遞過半個班級，落到寺崎杏手裡。盒子在她的手裡轉了一圈，沢田綱吉忽然緊張起來。

　　其實昨天睡覺前他也有想過，如果這個候補是寺崎杏會怎麼樣。翻來覆去了半天，他突然發現，心裡居然是有點期待的。

　　明明知道會有危險，昨天京子和小春嘗試的時候，他還拼命祈禱千萬不要打開。可想到加入爭奪戰的會是寺崎杏，竟然覺得沒那麼可怕了。

　　是因為杏很強嗎？她加入的話，會好一點嗎？

　　沢田綱吉拿被子蒙住腦袋，想了很久，還是否定了這個想法。

　　就算經歷了黑曜樂園那一戰，他也依然不覺得應該讓寺崎杏捲入黑手黨的事。可知道還需要有一個人加入，第一個想起的，還是寺崎杏。

　　無論從哪個方面看，她都像裡包恩說的那樣，有著黑手黨的「天賦」。

　　如果是她就好了。

　　這個念頭一起，又迅速地被他壓下去。

　　不行，那麼危險的事……就算是杏也不可以。

　　這種矛盾的心情一直持續到現在，兩分鐘的時間漫長得像過了一個世紀。鄰座的少女像之前所有的同學一樣嘗試了一番，把盒子遞給了前座。

　　沢田綱吉收回目光，有種松了口氣，卻又有點失望的感覺。不過一會兒，左前方的座位上，鎖芯輕輕彈出的聲音響起。

　　一直沒有任何動靜的漆黑盒身開了一條小縫，少女的眼中透出些欣喜的光芒，嘴角也抑制不住地上揚：「打開啦！」

　　「喂喂怎麼可能啦！」

　　「居然是中島！」

　　「我們後面還沒有試過誒……」

　　班上沸騰起來，前面沒打開盒子的男生十分不服氣，後面沒能拿到盒子的人也嚷嚷著給個機會。

　　「這次比賽的隊長是沢田綱吉。」裡包恩敲敲桌子，不顧這句話引起的竊竊私語，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學生，「是否採用這個候補，選擇權在你。」

　　中島綾子倏地回過頭，一下成為目光聚焦中心的沢田綱吉指了指自己：「我？」

　　「沒錯。」裡包恩絲毫沒有替他決定的意思，沢田綱吉有些不敢相信。

　　怎麼會是中島同學？本來還抱著點希望，覺得就算不是杏，至少會是體育很好的傢伙，最起碼也應該像小山愛麗一樣有很可怕的氣場，但是……中島同學根本就什麼都不懂，是個很普通的女生啊。

　　這簡直是他預想的最糟糕的狀況了。而且前幾天杏才對他說過不能把中島同學牽扯進來，他也以為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的。

　　沢田綱吉下意識地看向寺崎杏，可他的鄰座卻一直盯著桌上的書本。中島綾子的目光殷切又熱烈，好像她要參加的是什麼好玩的遊戲似的。

　　「我……」

　　「抱歉，中島同學。」少年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我……不需要候補。」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9 22:37

第41章 特殊戒候補（二）

　　這堂候補選擇課很快隨著下課鈴結束，到了午飯時間。除了事件中心的幾個人，大家似乎都沒把這場鬧劇放在心上，教室裡只剩下蹺課三人組和班級委員三人組。

　　沢田綱吉還有些尷尬，有心解釋，又不知道怎麼表達有關黑手黨的事。看他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中島綾子很善解人意地自己找臺階下。

　　「沒關係啦。本來我也有些忐忑呢……要是去參加什麼數學競賽之類的比賽我可不行，一定會拖後腿的。」她不但沒生氣，還反過來安慰他，「你那是什麼表情啊沢田？我可不會因為這種事生氣，倒是你們，沒能選到強力的候補，要好好加油才行。」

　　小林守適時地補刀：「沒錯沢田，中島的神經大概只有幾釐米那麼長，選她過去說不定會輸更慘呢。」他像往常一樣笑著去摸中島綾子的腦袋，手快觸到她的發頂時，少女忽然向旁邊避了一避。

　　小林守的動作一僵，少女卻又迅速反應過來，氣勢洶洶地瞪著他：「不要說我壞話！」

　　「我說的明明是事實吧？」

　　微妙的氣氛緩和了不少。寺崎杏瞟了一眼手錶，指數已經上升到30了。本來沢田綱吉就不討厭中島綾子，現在有了「候補隊友」和善解人意的加分，指數上升也是意料之中。

　　透雖然不在，這個排斥外來者的機制倒還是好好運行著。

　　窗外的樹葉沙沙作響，不知道是不是風的原因，室內有些陰冷。黑絲絨盒子還沒還給沢田綱吉，中島綾子有些好奇地湊近嵌在其中的半枚戒指，伸手碰了碰。

　　「沢田，為什麼打開這個盒子就能作為候補？」

　　沢田綱吉一怔。

　　這個要怎麼解釋啊？無論從哪個角度回答好像都不對誒……又不能直接說是因為她可能是這枚戒指的繼承人。

　　他打了半天腹稿，求助地看看山本和獄寺。還沒能眼神交流出一個合理的答案，另一個突兀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那是因為，你是特殊戒的繼承人。」

　　獄寺像只炸毛的貓，立刻進入了戒備狀態，「切爾貝羅……！」

　　——她們怎麼會來？

　　沢田綱吉心底一沉，還不等雙胞胎少女說出下面的話就走到了過道裡，把其他人攔在後面。切爾貝羅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明明眼睛被眼罩遮住了，他卻依然感覺得到她們在看著中島綾子。

　　絕對不行！

　　「我不需要候補！」他把今天好不容易做出的決定告訴他們，甚至顧不上中島綾子和小林守根本對這件事不知情，「中島同學什麼都不知道，你們不要把她扯進來！」

　　「而且……就算是一對一的遊戲，也有棄權的機會吧。」山本也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沢田綱吉身邊。獄寺不甘示弱地跟上，「一個候補而已，就算沒有她，我們也絕對不會輸。」

　　氣氛突然緊張起來，小林守感覺到這兩個裝扮奇怪的人似乎對中島綾子很感興趣，於是向邊上挪了挪，擋住她們的視線。

　　「你們在說什麼？這兩個人又是誰啊，沢田？」

　　沢田綱吉不自覺地攥緊拳頭，不知道怎麼回答小林守的問題。切爾貝羅的目光在小林守的臉上掃過一圈，又轉到沢田綱吉身上。

　　「很抱歉，棄權無效。」

　　「這次的爭奪戰，沢田先生一方已經答應參加，那麼與你們站在同一個立場的繼承人都已經放棄了退賽這個機會。中島綾子既然被特殊戒選中，當然也需要參賽。至於最後在賽場上怎麼表現，我們無權干涉。」切爾貝羅的聲音平板得沒有一絲波動，仿佛兩個毫無感情的機器人，「如果你非要中島綾子棄賽，那麼就把你們所擁有的指環……全部交給瓦利安。」

　　「你胡說什麼！」

　　「獄寺君！」

　　沢田綱吉下意識地攔住看起來快要發飆的獄寺，可腦海裡還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切爾貝羅。

　　正在這時，中島綾子的聲音插了進來。

　　「雖然不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我是不是不能棄權啊？」少女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似乎還摸不清楚狀況，「如果不能棄權的話，我就參加吧。」

　　「不用的中島同學，這件事是……」

　　「那真是太好了。」

　　切爾貝□□巴巴的聲音打斷沢田綱吉，「繼承者同意參賽，這樣一來，兩方的人員都到齊了。今晚請務必不要遲到。」

　　「等等，你們——」

　　「那麼，再見了。」

　　切爾貝羅對沢田綱吉的阻攔視若無睹，逕自離開了教室。沢田綱吉脫力地坐下，徹底沒了頭緒。

　　「事已至此，除了讓她參賽，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裡包恩！」眼前忽然垂下幾縷白花花的長鬍子，沢田綱吉驚得向後一仰，差點把椅子掀翻。裡包恩從被搬開的天花板裡跳下來，落在中島綾子的桌上。

　　「今晚十一點，地點還是在並盛中學。事發突然，我也沒多少時間向你解釋了。」他拿出盒子裡的戒指交給中島綾子，「從今晚開始，你可能會遇到一些很危險的事。即使這樣，你還願意成為阿綱隊伍中的一員嗎？」

　　冰涼的戒指躺在手心裡，少女壓抑住心中翻騰的喜悅，點了點頭。

　　「不嫌我累贅就好啦。要是打架的話，說不定還能幫上忙，我可是從小就和家附近那群混蛋男生打架長大的！」

　　跟一開始的山本一樣，完全就是當成遊戲了嗎……沢田綱吉苦惱地歎了口氣，總覺得就這麼讓中島綾子加入進來，實在是有些輕率。顯然小林守和他是同樣的想法，中島綾子話音剛落，他就立刻表示反對。

　　「我不同意。打架什麼的太危險了。中島可是女生，充其量也就是小打小鬧，這種聽起來就很可怕的事我絕對不同意。你說呢，寺崎？」

　　他自然而然地轉向寺崎杏——從成為朋友開始，只要是她的建議，中島綾子多半都會採納。

　　只不過，還不等寺崎杏回答，中島綾子就提出抗議：「為什麼我的事情需要你來決定？稍微也要尊重一下我自己的意見吧。再說了，」提到好友，她反而更加不服氣，「小杏也有參與過沢田的事情吧。為什麼我就不可以？」

　　為什麼她不可以？

　　這句話像是帶著倒刺的利箭，準確無誤地刺中小林守的爆發點。

　　從醫院回來就突然疏遠起來，在一起吃飯走路也時不時談沢田的事。寺崎杏曾經三番兩次遇險，她還要參與……

　　「這有什麼為什麼？」，小林守頭腦一熱，一直顧忌著沢田綱吉而沒說的理由也脫口而出，「之前寺崎失蹤的時候你不還說很討厭沢田，要離他遠一點嗎？現在好不容易和她沒有關係了，你又這麼積極了？」

　　「光是聽到『被戒指選中的繼承人』這樣可笑的話就決定要幫他，怎麼，難道你欠了沢田的錢嗎？」

　　他很少發怒，生氣起來卻意外的有些嚇人。教室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沢田綱吉連呼吸都小心翼翼，不敢發出聲音。

　　怎麼辦？

　　現在的狀況，中島同學已經不能不去了。不讓中島同學受傷這種事，不要說小林同學了，他自己都不敢保證。現在小林同學心裡一定討厭死他了吧？

　　而且，明明他也答應了杏的……

　　想到這裡，他偷偷瞄了一眼寺崎杏。她依舊平靜地坐在座位上，原子筆在手指間晃來晃去。從剛才開始她就安靜得有些過分，現在兩個摯友在身前吵得面紅耳赤，她也沒什麼反應。

　　小林守的怒火漸漸消退，終於也意識到剛才他說的話有些過分。但現在他也不想道歉，乾脆沉默地看著中島綾子。

　　好一會兒，中島綾子才面無表情地開口。

　　「同樣的事，為什麼杏就可以？」

　　還是回到了最初的問題。

　　小林守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恢復平靜。

　　「寺崎不會憑一時衝動就讓自己捲入危險，就像你之前說的，她一定有自己的考慮。」

　　「那麼，我也有我的理由，不是因為一時衝動。」

　　「這一次和寺崎沒關係，不要告訴我是想保護她這種話。」

　　「真麻煩。」中島綾子扯扯嘴角，又把目光定在了小林守身後手足無措的沢田綱吉身上，「不是有句話說，女生說討厭什麼的，都是口是心非嗎？」

　　寺崎杏手中搖晃的原子筆終於停下，筆桿輕輕搭在桌面上。沢田綱吉的心跟著一沉，從早上開始的不祥預感氣勢洶洶地又包圍了他。

　　「所以……」

　　不不不，接下來的話他一點都不想聽……

　　「其實我可能——」

　　杏和小林同學都看過來了，這種完蛋了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啊！

　　「喜歡沢田……也說不定呢？」

　　寂靜。

　　中島綾子的話無異于一道驚雷，劈得沢田綱吉全身僵硬，大腦一片空白。小林守顯然也很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一副震驚過度的樣子盯著他十幾秒之後，掉頭出了教室。

　　剩下的人面面相覷，獄寺還發出了低低的驚歎聲：「不愧是十代目……」

　　不愧什麼啊獄寺君！不要用那種崇拜驕傲的語氣啊！

　　連一向神經粗大的山本都被這尷尬氣氛感染的說不出暖場的話了，沢田綱吉見實在沒有人來打破沉默，只好犧牲自己。

　　「那、那個，別開這樣的玩笑啦中島同學……」

　　「我沒開玩笑。」中島綾子似笑非笑，「不過，沢田你也不用有心理負擔。我是因為覺得這件事有趣才想參加的。再說了，現在我想退出也不行了吧？」說罷，又看向一句話都沒說過的寺崎杏，「小杏呢？也要像他一樣阻止我嗎？」

　　寺崎杏看看門口，無奈地歎了口氣。

　　「綾子想要參加的話，我當然不會阻止。但是小林也是關心你啦。」

　　「我知道。」中島扁扁嘴，「等會兒我去找他道歉可以了吧？」

　　「能和好當然是最好了……不過，這種事，我也會擔心的。剛才那兩個人說今晚就有比賽吧？」寺崎杏頓了頓，「是在哪裡，我可以旁觀一下嗎，綱吉君？」


第42章 最後的家庭教師

　　沢田綱吉最後還是答應了寺崎杏的要求，雖然到現在為止他依然不想把她捲入所謂的黑手黨戰鬥裡。

　　可是不同於懵懵懂懂的京子和小春，寺崎杏切切實實地參加了一場相當激烈的戰鬥。這一次連中島綾子都參賽了，她是不可能坐視不管的。

　　午飯過後，蹺課三人組就先行離開，為晚上的戰鬥做準備去了。小林守和中島綾子陷入了冷戰，放學也沒有一起回家。寺崎杏隨便買了點晚飯，把便當放進微波爐，去院子裡開牛奶箱子。拿著玻璃瓶向回走時，她瞥到了院子裡的信箱。

　　之前還拜託過小林幫忙調查小學的事，只是最近因為中島綾子，都拋到了腦後。也不知道小林還記不記得。

　　她打開信箱，裡面果然滿滿當當地塞著這些天沒拿的報紙雜誌。雖然沒抱太大希望，她還是一股腦兒全塞到懷裡，扔在沙發上。本來是打算瞞著透在衛生間看的，現在他不在，她也不用顧忌了。

　　小林守比她想像的要細心得多。雜誌裡夾著紙條，還有很小的照片——是他拍下的花名冊。她仔細地一張張看過去，無論哪一頁都沒有她的照片。

　　「我問了園裡的老師，他們好像都只是對你有一點點模糊的印象而已，不過想到你對我說的『不存在』這個說法，也不是很驚訝……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少年在給她的紙條裡這麼寫道，「他們說之前沒有多久，也有人過來找你的資料。不過他們也不記得長相了，只知道是幾個穿著西裝的男人。」

　　在她開始懷疑自己之前，就有人開始懷疑她了。

　　調查的人無非是迪諾或者裡包恩，也有可能他們兩個都覺得她有問題。如果站在他們的角度，一定會覺得自己很可疑。更不用說她還和沢田綱吉經常接觸，簡直是明晃晃的不懷好意。

　　這個方法查不出，他們一定還會尋找別的途徑。無論怎麼樣，黑手黨能夠得到的消息，都比只是普通學生的她自己和小林守要多得多。

　　紙條被捏成一團扔進水裡，寺崎杏按下沖水按鈕，看著小紙團打著旋消失。

　　憑她自己是查不出來的，而且還有綾子的事要擔心，難怪透會那麼篤定她會回去找他。

　　要這樣就認輸嗎？

##

　　深夜。

　　好不容易抓到因為不能睡覺而鬧脾氣捉迷藏的藍波後，沢田綱吉才匆匆趕到了並盛中學。除了雲雀學長和一直沒有露過面的霧守，連候補的中島綾子和旁觀的寺崎杏都已經到了。藍波對獄寺「不要給十代目添麻煩！」的指責毫無感覺，若無其事地摳了摳鼻子，順手抹在了銀髮少年的衣服上。

　　「你這蠢牛！！！」

　　山本習慣性地在後面當和事老：「嘛~獄寺，藍波還小嘛，不要生氣不要生氣……」

　　……完全都緊張不起來了。

　　這種輕鬆的氛圍在瓦利安出現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笹川了平很快登上切爾貝羅特製的拳擊擂臺，在強烈到根本看不清眼前狀況的模擬陽光中與魯斯利亞對招。

　　這是寺崎杏頭一次在沒有透的預知下參與沢田綱吉家族的戰鬥，不由也緊張得手心出汗。她微微側過一個角度，看到了中島綾子。

　　少女正全神貫注地看著擂臺，臉上卻並沒有什麼擔心的神情——看來她對於笹川了平這場比賽的結果已經心知肚明。比起乃木阪香織那時候的驚慌失措，她看到暴力場面要鎮定得多。

　　贏的那一瞬間，寺崎杏也松了口氣。

　　切爾貝羅宣佈下一場戰鬥爭奪的是雷之戒。所有人立刻看向已經睡得昏天黑地的藍波。

　　這麼小的孩子，也要上場戰鬥嗎？這種戰鬥……比起前陣子和六道骸的對決，更加殘酷啊。

　　寺崎杏又低頭看了一眼腕表，波動指數已經跳到了40。

　　好感度什麼的，現在想想也都是騙人的。說到底，就是轉捩點實現，世界對於外來者接受的可能性越大，指數會越高。這個外來者的指數這麼高，恐怕轉捩點已經迫在眉睫了。

　　如果她成功了，綾子就回不來了。

　　「啊……頭疼死了……明天要怎麼辦啊。」

　　沢田綱吉覺得自己頭髮都快愁白了，抱著呼呼大睡的小奶牛停在十字路口。笹川了平已經和京子一起回家休息，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回了自己家。路口只剩下他和寺崎杏，還有中島綾子。第一次接觸戰鬥的少女在看完這場比賽後完全沒有不適。她湊近沢田綱吉懷裡的藍波，十分擔憂地摸摸他的腦袋。

　　「對面那個三角眼大叔……看起來很可怕的樣子啊。」

　　「是啊……」沢田綱吉今晚第五十次歎氣。

　　寺崎杏皺眉看著中島綾子，不知道她打的什麼算盤。不過，無論她想做什麼，只要她阻止，應該沒錯吧？

　　「嘛……總會有辦法的。實在不行，我們就想辦法救他嘛！沢田你也不要太擔心了，還是早點休息吧。」少女拍拍沢田綱吉的肩膀，又向寺崎杏道別，「我先回去啦，小杏你也早點回家，明天見~」

　　「嗯，明天見。」

　　寺崎杏勉強笑了笑，心事重重地回到家。才倒了杯熱水坐下休息，窗玻璃響起「咚」、「咚」兩聲。她循聲望去，裡包恩坐在陽臺的欄杆上，沖裡面揮了揮手。

　　她連忙拉開陽臺門把裡包恩抱進來，「裡包恩先生……雖然二樓不高，坐在這裡也很危險的。」

　　「多謝擔心，這麼晚來真是打擾了。」小嬰兒接過她遞來的熱水，在沙發上坐下，「時間緊迫，我就長話短說了。有件事要拜託你。」

　　「拜託我？」寺崎杏指指自己。

　　「沒錯。」裡包恩點頭，「除了藍波，守護者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庭教師……誰知道切爾貝羅會突然弄出這個莫名其妙的特殊戒。現在所有的守護者中，只有中島綾子還沒有過戰鬥的經驗，也沒有經歷過專門的指導。」

　　「所以我想，拜託你擔任中島綾子的老師。」

　　寺崎杏愣住。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您是想讓我訓練綾子？」她很快拒絕，「我不行的。雖然之前在黑曜的時候也戰鬥過，但是……而且，綾子是候補，只是不能棄權而已，也不一定非要戰鬥的吧？」

　　裡包恩把水杯放回茶几，「如果可以選擇，我也不希望中島綾子戰鬥。但如果事出意外，她不得不上戰場，你不會擔心嗎？」

　　寺崎杏不知道怎麼反駁他。

　　她當然會擔心。瓦利安的人一看就知道不好對付，今天和笹川學長的那場戰鬥也是驚心動魄。最可怕的是，他們居然對自己的夥伴也這麼不留情面，只因為他輸了。

　　那個小山愛麗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在綾子身體裡的傢伙一樣是外來者。如果是的話，她們戰鬥起來也不會手下留情吧？那是綾子的身體啊……她那麼怕疼……

　　可是，波動的指數已經那麼高了，她還不知道這個外來者想做什麼。如果目的是贏得戰鬥，那她的指導豈不是火上澆油嗎？但如果沢田綱吉這一方輸掉，綱吉君的人生也會被改變吧。

　　乃木板學姐的話沒錯，就算她所知道的世界裡綱吉君沒有死去，外來者依然可能帶來改變。她不敢保證這個改變是好的。何況，她看到的那些十年後的夢境，還沒有解釋。

　　好像怎麼做都不對。

　　寺崎杏還在糾結，裡包恩的話又打斷了她的愁緒。

　　「不瞞你說，在六道骸來之前，我就調查過你了。」

　　握著杯子的手下意識地攥緊了，寺崎杏看著自己發白的指尖，沒什麼情緒地回應：「我知道。」

　　「小林跟我說有人去並盛小學問過我的事。我想，除了您和迪諾先生，不會有別人了。」

　　裡包恩也不怎麼意外，既然開了頭，乾脆敞開了說。

　　「剛開始訓練蠢綱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了。優秀的體能，靈敏的感覺，還有幾乎是天生的戰鬥技巧——本來早就想讓你加入彭格列，因為調查迪諾說的事情又拖了一陣子。」

　　「你的資料上顯示父母在國外，但我調查下來，並沒有這麼一對夫婦存在。不僅如此，你就讀的並盛小學也沒有你的照片。問起有關你的事，所有人都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印象。無論從哪個方面看你都很可疑，這樣經不起推敲的掩飾如果是間諜的話，我大概要給你打0分。」

　　這語氣……像是批評作業不合格的學生似的。

　　寺崎杏「嗯」了一聲，有些不解地望著他：「我都這麼可疑了，您為什麼還要讓我加入彭格列呢？」

　　裡包恩低低一笑，靠上沙發背。列恩變成一顆圓球在他身邊滾來滾去，看起來滑稽又好笑。

　　「那是因為我認為你對蠢綱沒有惡意。你非常在意他的情況，也總是竭盡全力地幫助他。所以，你的身份和背景我可以不在意，現在我也只問你一個問題。」

　　雖然也想過，她是不是只是普通的女孩子的傾慕。但長久觀察下來，總覺得還是缺了點什麼。不同於三浦春與笹川京子那樣簡單如嶄新的白紙，她總是像在隱瞞著什麼，有著比她們更深沉複雜的情緒。

　　「寺崎杏，最初你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接近沢田綱吉？」

　　最初？

　　寺崎杏垂下眼簾。

　　聽到他的名字時的心情，在那些反反復複的夢境裡，早就已經得到答案了。到如今，也已經多了很多她自己也不明白的感覺。可要說到最初……

　　「應該是……贖罪吧。」

　　裡包恩把弄列恩的手停住，抬眼看向餐桌。寺崎杏坐在對面，右手指尖輕輕按在心臟處。

　　「我可能對綱吉君做了很過分的事，所以很想向他道歉。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只有幾個字，總是說不出口，一直拖到現在。而且……本來六道骸的事情結束之後，我就不想再和綱吉君扯上關係的，可是我不能不管綾子。」

　　「算了……」她放下手，勸慰自己似的，輕聲道，「可能是因為我還沒有還清欠綱吉君的那句道歉，所以總是擺脫不了這些事。」

　　「我可以去訓練綾子。但是，我也想拜託裡包恩先生。」

　　裡包恩頂了頂有些下滑的帽檐：「什麼事？」

　　「迪諾先生給我看的照片上，那個和我名字一樣，比我小一些的寺崎杏，我希望您能告訴我有關她的所有事情。其實您不找我的話，我可能還想向您求助的。還有……這些事，請暫時先不要告訴綱吉君。」


第43章 訓練

　　照片上的寺崎杏來自吉留涅羅，是彭格列的同盟家族之一。如迪諾先生所領導的加百羅涅一樣，也是老牌的黑手黨家族了。

　　他們生活在義大利的西西里。那個紅發男孩叫野猿，是與她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寺崎杏五歲時一家人調回福島分部，一年多以後，父母就在前往並盛執行任務的路上身亡。女孩在火場中失蹤，沒有找到屍體，自此下落不明。

　　她失蹤的時間，正好是她入學的時間。這也是裡包恩和迪諾覺得巧合又難以解釋的地方。寺崎杏自己也覺得怪可笑的——聽說過失憶的，沒聽說過失憶還能附帶長大了的效果。

　　「有關你的事我會再回信給艾莉雅幫忙調查，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裡包恩看出她自己也是一頭霧水，反倒安慰起她來，「明天就要開始訓練了，你先早點休息吧。」

　　寺崎杏悶悶應了一聲，送走他後就回了房間，一頭紮進被窩裡。可能因為和裡包恩攤了牌，心裡輕鬆不少，難得的一夜無夢。

　　但最後，她也沒有說出有關透和外來者的事情。

　　第二天醒來洗漱完畢，一開門，她就看到了飛在門口的可樂尼洛。

　　「早上好！裡包恩讓我來接你，他已經帶著中島綾子去訓練地了，kora！」

　　寺崎杏看著那只抓著他頭髮的戰鷹，覺得自己的頭皮也有點發緊。

　　「訓練的場地是在哪裡？」

　　「去了就知道了，kora！」

　　小嬰兒似乎完全沒有考慮她沒有交通工具，說完就轉身飛走，寺崎杏連忙追上。

　　「請問——沒有車嗎？」

　　「當然是跑過去！就那麼一點路，kora！」

　　等中島綾子看到空中飛過來的可樂尼洛，已經過了一個小時。她百無聊賴地坐在山崖上看著沢田綱吉被巴吉爾打飛，打了第三個哈欠。

　　剛來到這個世界的興奮已經漸漸退去，現在的中島綾子更頭痛的，是這個身體。

　　本來按她的設定完全不應該魂穿到這個女生身上吧？明明她應該是叫「菅原真理」啊。雖然同樣是沢田綱吉的同班同學，昨晚試了試，她給自己設定的能力也沒有差錯……難道是降落失誤嗎？

　　而且，這個女孩的記憶裡有一個互相暗戀就差捅破窗戶紙的小林守，有一個劇情裡沒見過，但好像和沢田綱吉也走得很近的寺崎杏，全都是很麻煩的存在。尤其是這個寺崎杏，和六道骸的事情也有牽連，可是她看到的記憶裡面只有在醫院的畫面了，也不知道之前是什麼情況。

　　沒有報警，這個女生應該不是穿越者。難道她是在平行世界？那可慘了，這是已經打敗了白蘭修正過的世界，還是那個倒楣的等沢田綱吉二十四歲就game over的世界啊？

　　明明給自己設定的就是主世界的……

　　「裡包恩先生，我的家庭教師還沒來嗎？」中島綾子——不，菅原真理第五次發問。在她的劇情裡也完全沒有這一出——她根本不需要訓練啦。小山愛麗是她設定出來的人物，會做什麼她都一清二楚，也知道她的弱點，只不過虛張聲勢描寫得很可怕而已，絕對是贏定了的。

　　「哇啊——！」

　　不遠處沢田綱吉發出一聲痛呼，火焰漸漸熄滅，巴吉爾慌忙收手。今天的訓練比起前幾天來可以說是相當糟糕。裡包恩不再看自己明顯不在狀態的學生，抬頭望著市中心的方向。

　　天氣很差，雲層厚得像要沉下地面。悶熱的空氣逼得人喘不過氣，可這一場雨卻遲遲沒有下，似乎在積蓄更強大的力量，等待一個爆發的觸點。

　　切爾貝羅是特地挑了這個日子舉行雷之戒爭奪戰，可是藍波那傢伙……

　　「喂！裡包恩！」頭頂傳來好友的聲音，菅原真理也立刻站起來，「可樂尼洛先生？我的家庭教師是您？」

　　「不是。」裡包恩指著他後面遙遙跟著的人影，「你的老師是另一位，你也很熟悉的人。」

　　「沒錯！」還在半空的可樂尼洛和法路歌一起轉了個身，低頭看向下面氣喘吁吁奔跑過來的少女：「太慢了，寺崎！」

　　——寺崎？

　　那個寺崎杏？

　　「那個……裡包恩先生，你不是在開玩笑吧？」菅原真理乾巴巴地問道。

　　「當然沒有。巴吉爾！」小嬰兒沖巴吉爾比了個暫停的手勢，「暫時休息！」

　　沢田綱吉一屁股坐在地上，還沒等松一口氣，又聽裡包恩語氣嚴厲地問道：「怎麼回事，阿綱？今天完全不在狀態，特殊彈可是會有死的風險的。」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沒辦法啊！」少年反駁道，想到今晚的戰鬥，語氣也不自覺沉重起來，「我很在意今天的比賽……」

　　藍波那麼小……真是的，到底為什麼非要搶這個戒指啊？一想到可能會發生的事，他根本就沒有訓練的心思了。

　　裡包恩暗自在心底歎氣，也不知道該開心還是擔憂。瓦利安虎視眈眈，按理來說一分一毫的時間都不該浪費。但……阿綱這傢伙，能把部下的事情這樣放在心上，也越來越像一個首領了。

　　「今天就到這裡，第三階段暫時擱淺，你在邊上休息吧。」他乾脆放棄了讓沢田綱吉繼續這種沒有成效的練習，轉向一旁的菅原真理，「接下來是中島的訓練了，休息好了嗎，杏？」

　　剛剛跑到終點的寺崎杏撐著膝蓋喘氣，「什、什麼？」

　　說什麼讓她做綾子的家庭教師……結果一大早就跑了一個多小時，才剛到目的地就問她休息好了沒有，到底是她訓練別人還是別人訓練她啊？

　　一旁的沢田綱吉也刷地站起：「杏？裡包恩，什麼意思啊？你是要讓杏訓練中島同學嗎？」

　　「沒錯。時間不多，來不及制定計劃了。」裡包恩囑咐寺崎杏，「怎麼教導隨你自己發揮。中島之前沒有戰鬥經驗，目的只是提高她的反應能力。你的體能比她優秀很多，跑了那麼長一段路應該可以勢均力敵，剩下的就是戰鬥技巧的差別了。」

　　他落在沢田綱吉懷裡，扔給兩人各一把特製的匕首，「用這個不會受傷，但是被劃到會留下顏色標記。好了，現在開始！」

　　「咻——」

　　耳畔掠起風聲，裡包恩的話音才剛落，少女已經沖到了她面前。菅原真理慌忙後退一步，刀刃堪堪擦過鼻尖。下一瞬，匕首在她手裡轉了個圈，換做反握的姿勢。寺崎杏屈膝下蹲，腳底發力，再度躍向手忙腳亂的菅原真理，毫不猶豫地揮刀刺出。

　　「噗嗤！」

　　伸縮的刀刃濺出鮮紅的顏料，才十幾秒的時間，菅原真理身上已經添了第一道標記。沢田綱吉咽了口唾沫，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好厲害……」

　　她好像……很適合這種武器啊。

　　寺崎杏收回匕首，看著在原地發愣的菅原真理。

　　「你不反擊嗎？」

　　菅原真理如夢初醒，「反、反擊？」

　　「還是你打算就用這種反應力上場戰鬥？」寺崎杏皺起眉頭，「綾子，你連我都打不過，憑什麼贏得特殊戒？」

　　這樣直接的鄙視激得少女臉頰發燙，毫不示弱地反駁：「我才不會輸給你，剛才只是沒有認真而已。」

　　她平靜情緒，拿起匕首，尖刃對向寺崎杏，「我能不能贏得特殊戒，小杏儘管等著看吧。」

　　這句話不是逞強。再怎麼樣她也是好好設定過自己的能力的，只不過還不打算現在就用。最重要的底牌，當然要最關鍵的時候使用才能更震撼人心。

　　而且，基礎的格鬥能力她也是有的。只不過這個女孩的身體和她原先設定的武道家族的女兒不同，沒有那麼大的力量。剛才被她得手，也是因為沒有想到這個劇情外的「摯友」，居然這麼厲害。

　　可不能輸給這樣「無名無姓」的傢伙啊。

　　「中島也認真起來了。」裡包恩見菅原真理的眼神變得淩厲，總算放心不少。雖然笨拙了些，基本也只是寺崎杏給她添加新的標記，但頻率越來越低，偶爾還能反擊一下。寺崎杏也在有意無意地引導她學會保護自己的招式，防衛她的攻擊。

　　這對計畫外的學生和老師，暫且還算合他心意。

　　「要是寺崎小姐是特殊戒的候補就好了。」巴吉爾感慨了一句，沢田綱吉下意識地看向他。

　　「巴吉爾君……也是這麼想嗎？」

　　「嗯。雖然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寺崎小姐的速度和戰鬥技巧都很優秀。」少年微笑著評價道，「不過，中島小姐也很厲害，本來以為她會是完全沒有戰鬥經驗的，現在看起來只是缺乏鍛煉而已。反應能力很強，學習的速度也很快。雖然不一定能贏得特殊戒的爭奪，自保的能力還是有的。」

　　沢田綱吉心事重重地盯著還在交手的少女們。

　　「可我覺得……中島同學很奇怪。從醫院回來起就有哪裡不對勁。杏也是，明明以前和中島同學很親密吧？最近卻好像……突然很生疏了。」

　　說話的語氣，平時的動作，總感覺好像僵硬了很多。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們……吵架了嗎？

　　可是杏會來訓練中島同學，也是因為很擔心她吧。說到底，還是因為他把中島同學牽扯進來了。雖然知道她不會因為這件事生氣，但是……

　　少年挫敗地歎了口氣。

　　贏不贏都無所謂，中島同學能平平安安就好了。


第44章 雷之戒爭奪戰

　　當晚，並盛中學天臺。

　　沉積了一天的雷電終於在傍晚時分爆發出來，今天的夜晚來得比以往都快。等沢田綱吉帶著藍波和眾人到達切爾貝羅設置好的「雷電巡迴裝置」前方，瓦利安的雷守已經等候了兩個小時。

　　果然……再怎麼想，也還是很擔心。

　　沢田綱吉看著興奮不已的藍波，頭一次用無比嚴肅的語氣囑咐他：「不想去的話，不去也行。藍波你也不想死吧？」

　　「是啊小藍波。不要勉強自己。怕疼的話就告訴我們，我們會救你的。」菅原真理也蹲下，摸了摸他的頭髮安慰道。

　　沢田綱吉有些意外——平常中島綾子對他總是凶巴巴的樣子，難得有這樣溫柔的時候。小奶牛對於女孩子的撫摸倒是來者不拒，只撓撓鼻子，完全無所謂的態度：「阿綱你不知道吧？藍波大人是無敵的，是不會死的~」

　　「給我認真聽！」沢田綱吉有些頭痛地囑咐他，「千萬不要用十年火箭炮啊，大人藍波要我阻止你的！」

　　他把大人藍波留下的那對傷痕累累的角塞進小奶牛亂糟糟的頭髮，藍波不耐煩地嘟嘟囔囔著，一等他放手，就迫不及待地沖向戰場——他還覺得這裡是遊樂園呢。

　　寺崎杏不自覺地攥緊了手，看著中島綾子的背影。

　　她想做什麼呢？難道今晚就要使用特殊戒？手錶上的指針一直在搖動，好像要發生什麼事情似的，總讓她覺得不安。

　　藍波的哭喊很快打斷了她的走神，雷擊下的小奶牛痛得大哭大鬧，連尾巴都被燒焦了。對方雷守攻擊的瞬間，藍波鑽進火箭筒，爆炸的粉色煙霧升騰而起。

　　十年後的大人藍波坐在地上，筷子還夾著一隻餃子，他把最後一口餃子咽下去，一副了然的樣子。

　　「真沒想到……餃子是最後的晚餐啊。」

　　沢田綱吉只好無奈地道歉：「對不起……果然只靠小孩子的你還是太勉強了……」

　　大人藍波對幼時的自己會是什麼狀態實在是太瞭解了，善解人意地揮了揮手，戴上掛著半枚戒指的項鍊，「我早就知道會變成這種狀況……話說回來年輕的彭格列，別看我這樣，我也是該出手時就出手的男人啊！」

　　雖然總是喊他大人藍波，但說到底也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他戴上牛角，說了一大堆意氣風發的大話就氣勢洶洶地沖向對面。列維冷笑著打開召集雷電的傘陣，強烈的電壓聚集起來，把少年擊倒在地，沢田綱吉的心都快吊到嗓子眼。

　　眼看著列維的傘尖即將刺穿他的身體，少年忽然平地躍起，大哭著奔向放在一旁的十年火箭筒——結果過了十年，最擅長的還是逃跑啊……

　　「砰——！」

　　隨著煙霧散去，不同尋常的壓迫感擴散開來。寺崎杏屏住呼吸，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天臺中心那個接住戒指，面色平靜的男人的身上。

　　那是……二十年後的藍波。

　　他回過頭，似乎有一瞬怔忡。很快，神色又變得無比溫柔。他的眼睛掃過這裡每一張曾經熟悉的臉龐，停滯的時間越久，眼中的悲傷越甚。

　　「能和你們再見，真是……很懷念啊。」

　　心臟又微微地刺疼起來。

　　懷念……

　　那些零碎的片段再次閃過，她似乎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什麼。

　　十五歲還會因為疼痛大哭逃跑的少年變得這樣沉穩可靠。這十年間……已經沒有人可以讓他無所顧忌地撒嬌了。

　　那是她一直以來最害怕的結局。這個藍波……來自被毀滅的未來。

##

　　列維完全不是二十五歲的藍波的對手。

　　比起剛才的手忙腳亂單方面挨打，他對電流的掌控和使用都遊刃有餘。眼看列維就要被打敗，大家都不由得松了口氣。

　　可就在這時，料想不到的意外卻發生了。

　　十年火箭炮的時間是從第一次使用開始計算，二十五歲的藍波才呆了一分多鐘，再度變回了只有五歲的藍波。列維蹣跚著走向暈乎乎的藍波，抓著他的頭把他拎到空中。

　　「這傢伙！」

　　少年們都快步奔向天臺中心，裡包恩卻出聲制止，「出手的話，會被判失去資格的！」

　　男人的手中再度放出雷電，藍波奄奄一息地摔落在地，即將迎來對方的最後一擊。瓦利安的成員們嘻嘻笑起來，對這場勝負已分的戰鬥滿意至極。

　　「失去資格就失去資格，別人不行的話，我去就行了！反正……我也只是候補，剩下的比賽，大家想辦法贏得就好了，再這樣下去，藍波會死的！」

　　「哢噠。」

　　少女的喊聲突兀地響起，與此同時，手錶指針劇烈地跳動了一下，直直偏向80，又再次彈回，左右搖動。

　　寺崎杏的手一顫。

　　她要去救藍波，要阻止她。

　　可是……藍波會死的。身為無關人員的自己出手，比賽就徹底輸了。

　　怎麼辦？

　　猶豫中，菅原真理撞開還愣著的沢田綱吉。眼看就要跨入賽場，寺崎杏終於抓住她的手腕。

　　「不能去。」

　　菅原真理難以置信地回過頭，沢田綱吉也無意識地喃喃：「杏？」

　　手錶指針瘋狂地搖動著，手腕也燙得嚇人。寺崎杏不敢看沢田綱吉的眼睛，手指卻抓得更緊。

　　「我說你……不能去救藍波。」

　　去了的話，綾子說不定就回不來了。可是……

　　她咬緊了牙，除了重複這句話，不知道還能怎麼辦。她不想藍波出事，可是，綾子也不能消失。

　　「不用擔心我，我不會出事的，救了他就回來。小杏你放手——」

　　「那也不可以！」

　　寺崎杏猛地將她拽回，攔在她面前。閃電照亮了少女毫無血色的臉，天臺上很快又恢復昏暗。一直沉默的沢田綱吉終於轉身，走向賽場。

　　「你要去哪裡？」裡包恩問，「會失去資格的哦。」

　　「嗯，我知道。」少年平靜地回答道，「可是，我要保護藍波。」

　　橙色的火焰燃起，原本必定會將藍波燒焦的攻擊失去了效果。少年放開已經被燒毀的導電裝置，看著面色各異的瓦利安成員和切爾貝羅。

　　「重要的夥伴在眼前死去的話，我死多少次……都無法贖罪。」

　　「轟隆——」

　　最後一道驚雷響過，菅原真理早就掙脫開來，寺崎杏的手還保持著抓住她的姿勢。天臺的另一端，瓦利安的首領哈哈大笑，完全不把他的對手放在眼裡。大空戒指與雷之戒都被交給瓦利安，下一場的戰鬥爭奪的中心，是嵐之戒。

　　沢田綱吉抱起已經失去意識的藍波，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傷口。經過寺崎杏身邊時，他腳步一頓，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別過臉。

　　「我……我們先去醫院吧。」

　　菅原真理跟在他後面，沒走兩步又停住，轉向孤零零站在場外的寺崎杏。她有些得意——看這個樣子，大家應該也都覺得她很過分了吧。明明都說了只是去救人，不會有生命危險，她還非要攔著自己。就算是擔心好朋友，也太過頭了。

　　「小杏你太冷血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來的雨早就把頭髮打濕了，水滴順著臉頰流進領口。手錶的指數停在70，已經是日常波動能達到的最高數字，接下來只剩下轉捩點。再成功，綾子就會消失。

　　她判斷錯了。

　　這個人本來就沒有打算救藍波，目標也根本不在雷之戒的爭奪戰，她早就知道沢田綱吉會出手的。她自以為是地去阻止，反而把自己隔離在外了。

　　以前再怎麼要好的關係，這樣一來，恐怕也生出嫌隙了吧。

　　沒有透，她真的把事情弄得更糟糕了。寺崎杏忽然低低笑了一下，亂七八糟的情緒糾結在一起，反倒有種無所謂的心態。她抬起頭直視著那雙屬於中島綾子的眼睛。

　　「所以呢，你要教訓我嗎？」

　　菅原真理頓時火冒三丈。這傢伙，居然還挑釁她？

　　「你都不覺得自己錯了嗎？要不是沢田出手的話，藍波就要死了，你差點害死藍波！」

　　「從以前開始你就是這樣，總是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你憑什麼對我指指點點，指手畫腳？總是叫我不要做這個不要做那個——憑什麼我的人生，要按你的想法走啊！」

　　寺崎杏扯了扯嘴角，好笑地望著她。

　　「干預你的人生？在這裡的所有人……只有你沒有這個資格說我！」她驀地惱怒起來，眼神像鋒利的刀子，「指手畫腳的人，想毀掉別人的人生的人是你！綾子她——」

　　她跟這些事根本就沒有關係。明明是你想搶走綾子的人生才對！

　　可是這種話，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的。

　　菅原真理見她不說話了，也不想在這裡多做停留，轉身對著被這番爭吵嚇住的沢田綱吉道：「我們走吧，沢田。」

　　「可是……」

　　「藍波得趕快送醫院，不能再耽誤了。」

　　少年沒有再多說，快步奔下樓。遠遠聽到汽車轟鳴的聲音響起，寺崎杏終於脫力地跪坐在地上。

　　她沒有哭，只是覺得累。手腳都有些發軟，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不知道坐了多久，她忽然低聲道：「我沒有錯。」

　　「我沒有錯。」

　　她自言自語著，想說服自己似的。

　　「不這樣做的話，綾子可能會消失的。」

　　——可是你差點害死藍波。

　　「綱吉君會救他的。」

　　——可那時候你並不知道啊。你這麼拼命地阻止綾子，他一定會討厭你吧？

　　寺崎杏頹喪地捂住臉。雨後的風吹在濕漉漉的衣服上，引起身體一陣陣顫慄。

　　算了，她認輸了。

##

　　離開學校，寺崎杏徑直去了黑曜樂園。

　　許久沒有見到的少年聽見她的腳步聲也並沒有什麼反應，悠哉地躺在窗口。月光穿過他的身體，在地上投下一小片銀色的亮光。

　　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坐在桌子前寫作業，一言不發地等他投降。今天卻倒轉了位置，她成了求饒的那個人。

　　「轉捩點是什麼？」

　　寺崎杏硬邦邦地拋出這句話，透「嗤」地一笑，「你在求我嗎？」

　　「任務完不成，你也會很麻煩吧。」她不想服軟，也不想道歉，依舊保持著冷冰冰的語調，「我可以去完成綾子的任務，轉捩點是什麼？」

　　透換了個姿勢，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寺崎杏，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覺得你和我是平等的嗎？」

　　「我告訴你吧，本來這個外來者的名字叫菅原真理，也不會佔據中島綾子的身體。如果不是你不願意合作，我也不會用這個辦法的。不聽話的人，應該要好好懲罰才對。」

　　怒火瞬間消滅了理智，寺崎杏捏緊了拳頭，聲調也不自覺地拔高：「你要懲罰的話，懲罰我就好了，為什麼要牽扯綾子？」

　　「因為你這種人啊……」透歪了歪腦袋，「對你自身的懲罰是沒有用的。只有那些傷害加諸於你所重視的人身上，你才會覺得痛苦。對了，接下來你要怎麼辦呢？這一次不成功，還有下一次。在菅原真理失敗之前，就算沢田綱吉不同意她上場，輸掉的瓦利安也會按她的設定提出候補戰。一場必定會贏的比賽，你又有什麼插手的餘地呢？或者……要是出了什麼差錯，變成瓦利安的守護者與她對戰，把她殺了呢？」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細細的血流滴落在地面上。寺崎杏腦海中轟然一片，少年看著她發白的臉色大笑，甚至像個小孩子一樣捧著肚子蜷起身體。好一會兒他才停下來，長長舒了口氣。

　　「果然啊……一旦牽扯到重要的人，杏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你以為我為什麼會選擇你？正因為你認為自己害死了沢田綱吉，總是懷著這份愧疚，才會乖乖聽我的話啊。」

　　他的話像是一把利刃，準確無誤地刺中她的軟肋。

　　「你知道我……」

　　「對啊。我比別人都再清楚不過了。你應該一直很疑惑吧，為什麼明明是未來發生的事，你總是會有奇怪的預感……因為，那些事情對你來說，本來就已經發生過了啊。」

　　寺崎杏嘴唇顫抖，明明心底十分抗拒接下來會聽到的真相，還是脫口而出。

　　「你說……什麼？」

　　透騰空飛向她，食指輕輕點在她的額頭上。

　　一簇幽藍色的火焰燃起，與此同時，落在地上的戒指也發出幽幽的光芒。少年的聲音在空曠的屋子裡回蕩，像是反反復複的咒語。

　　「因為杏忘記了，是我把你從毀滅的未來帶回來的……只有我，才是你的神明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恢復記憶回憶270了_(:з」∠)_指環篇接下來儘量發糖和裝|逼了……

　　ps野猿，真滴對不起，我連你頭髮顏色都記錯了，你是紫毛。但我也懶得捉蟲了，你忍忍吧。


第45章 西西里的月光

　　從深秋跨入初冬，佈滿天空的陰霾終於在繼承式的黃昏時散去。

　　浸潤了多日雨水的枯黃草地恢復了鮮嫩的綠色，紅毯從雕花銅門之外延伸到大禮堂的臺階前，修繕一新的圓窗和藍色穹頂在夜色中微微泛光。弦樂聲從禮堂回蕩在整個廣場上空，侍者們立于大道兩側，迎接遠道而來的客人。

　　許是因為連日的細雨，空氣中仍然滿是水汽。野猿不太舒服地吸吸鼻子，看著太猿一臉笑容地牽走優雅美麗的女士們。

　　「好歹我也要十六歲了，為什麼還不能去接待啊……」

　　獨自站在樓梯口無人問津的少年在第五次試圖上前牽住女士的手卻失敗而歸時終於按捺不住抱怨起來，完全沒注意身後有個人慢慢靠近。

　　「因為野猿是笨蛋，如果去的話說不准會把女士的裙擺踩到害別人摔跤哦~」

　　他被突然在耳畔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冷不防一腳踩空。眼看就要絆倒在這僅僅一層臺階上，身後的人總算好心拉了他一把。

　　野猿一邊慶倖自己不用在這種場合丟臉，一邊惱怒地轉過頭去，還不等他指責，罪魁禍首卻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似的一合手笑道：「哇哦，野猿穿西裝比雙馬尾穿裙子好看嘛！」

　　被毫不留情戳中黑歷史的少年終於忍不住火冒三丈：「寺！崎！杏！你再提那件事我絕對饒不了你！」

　　「輕點輕點，伽馬先生可是說了今天一定要注意吉留涅羅的形象的。要打架也不能是現在啊，變成全場的焦點什麼的太讓人害羞了。」

　　少女揮揮手安撫他，態度卻是滿不在乎。野猿一腔怒火完全無處發洩，最終還是把話憋進了肚子裡，洩憤似的扯了扯領結。寺崎杏見好就收，走到樓梯口探頭往外看。

　　大廳裡已經聚集了不少黑手黨家族的成員。平日裡邋裡邋遢的男人們西裝革履地站得筆直，女士們也換上了美麗的禮服。燈火輝煌的禮堂中時不時傳來壓低的談笑，仿佛壓抑了許久的心情也隨著今日的到來而放晴。

　　「真是壯觀啊……」她還沒有見過這麼宏大的場面，忍不住感歎。

　　野猿總算找到了點自豪感，十分不屑地從鼻腔裡哼了一聲。寺崎杏似乎沒注意，只顧著在人群裡搜索什麼。被忽略的少年只好從別處尋找存在感，揚聲把少女的注意力吸引回來。

　　「彭格列還沒到呢。說起來那樣的大忙人，連剛才的繼承儀式都沒能趕到，恐怕是來不了了吧。」

　　她聞言果然頗為遺憾：「明明請柬都收下了，難得能有機會見到彭格列的。」

　　野猿癟了癟嘴。

　　從知道彭格列要來參加繼承式開始，家族中的女孩們就一個個滿懷期待，好像彭格列會在繼承式上給她們表演或者簽名似的。

　　「又不是沒見過照片，你們到底為什麼那麼期待啊……」

　　「因為是相當厲害的人啊。」

　　野猿條件反射地反駁：「我覺得伽馬大哥也很厲害。」

　　「伽馬先生的確很厲害啦……不過彭格列十世不是更像個傳奇嗎？十四歲就打敗了瓦利安，後來大大小小的爭奪戰都沒有失敗過。就算是現在，也有「十世是唯一一個能戰勝白蘭的人」這樣的說法啊。」她頓了頓，忽然轉向野猿，狡黠一笑，「我可是記得當時伽馬先生說彭格列會來時，太猿先生抱怨野猿激動得一晚上沒睡著，吵得他都有黑眼圈了。」

　　野猿心虛地看看別處，嘟囔道：「說說而已。」

　　寺崎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所以你是在害羞嗎？」

　　「我——」野猿被她堵得滿臉通紅，「誰要跟你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去幫忙了，你自己去找妮娜他們玩吧！」

　　少年急匆匆地撇下她，很快消失在了人群裡。寺崎杏倚著樓梯扶手，原本雀躍的心情忽然低沉下來。

　　在此之前，她正在會議廳幫忙接待那些家族領袖，當然也只是端茶送水的小事。退出房門的時候，她看到吉留涅羅的首領——繼任家族沒多久的尤尼站在會議桌前。

　　努力挺直卻還微微顫抖的背脊，僅是看著，就讓人忍不住擔心。

　　尤尼比自己還小一些，從她回到吉留涅羅開始，家族中的質疑聲一直此起彼伏。直到伽馬回到家族並宣佈支持她成為首領，這些現象才有所好轉。

　　才接手吉留涅羅沒多久就被推上首領的位置，面對那些虎視眈眈的家族，這對一個小女孩來說未免有些殘忍。可對於吉留涅羅來說，這一場繼承式卻是重新凝聚起人心，並向外宣佈吉留涅羅的生命力的契機。

　　更重要的是，在此之前，傑索家族一直以「吉留涅羅沒有首領」為由要求合併。

　　不干預其他家族內部事宜本來是黑手黨家族預設的規則，可傑索家族這些年在黑手黨世界風生水起，氣勢逼人。堂而皇之地對吉留涅羅提出這種不合理的要求，家族同盟中幾乎沒有多少明確提出反對的聲音。

　　如果不是彭格列提出參加同盟會議，今天來到繼承式的家族恐怕也寥寥無幾。

　　可最終彭格列也沒有來。

　　寺崎杏無聊地盯著天花板發呆，不知怎麼，原本喧鬧的大廳忽然詭異地安靜下來，連一直持續的管弦樂都已經停止了。這段短暫的沉默過後，門口傳來一陣騷動，人潮急促後湧，隨後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一般紛紛散開。她望向門口，看到水晶吊燈下跳躍著弧形的紅色火焰——那是野猿的黑鐮。

　　她從人群的縫隙中擠了進去，走到紅毯邊緣時，終於看見了恐慌的源頭。

　　白蘭·傑索。

　　「真是……盛大的集會啊。」

　　人群中央的銀髮男人感歎了一聲，細長的眼睛彎成月牙。揚起的語調透露出他今晚的心情——可以說得上是愉悅。

　　傑索家族太過殘酷霸道，最近不斷發起指環爭奪戰，吞併摧毀了不少小家族，近些年甚至隱隱有要稱霸黑手黨世界的趨勢。艾莉亞大人還在時，他們就提出過兩個家族合併，但最終被吉留涅羅以家族觀念不和拒絕。傑索家族立刻揭掉最初的友好面具，在艾莉亞大人去世的空白期不斷威逼吉留涅羅交出瑪雷指環。

　　這一次，他們是不在邀請之列的。

　　伽馬先生說過，之前為了保證繼承式順利進行，分了好一部分兵力去引傑索家族的注意，看來效果不怎麼明顯。

　　「要是能有幸見見新上任的首領就好了，你說呢，小芽衣？」白蘭·傑索將手插進褲袋裡，狀似隨意地提了一句。清一色白色正裝的部下中走出個長髮女子，巡看了一圈，往別廳走去。

　　家族成員紛紛做出警備的姿勢，野猿更是一步跨到了她前面，揚起附滿火焰的黑鐮。

　　「別在別人的家裡亂走啊！」

　　長髮女子瞟了他一眼，直接繞過他。野猿頓感受到蔑視，正要揮動鐮刀，周圍連響起幾聲制止的呼喝。他熱血上湧，本不想理會那些意帶警告的喊聲，再一用力，卻發現手腕也被人拉住了。

　　寺崎杏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到了他身邊，太猿在遠處對他搖頭。

　　野猿動了動手腕，沒好氣道：「喂，杏，放開啦！」

　　「隨意對客人亮出兵器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寺崎杏瞥他一眼，手指暗自用力，示意他收起鐮刀。眼見女子手上的戒指並沒有火焰燃燒，才繼續說道，「希望客人能稍作等待，畢竟……我們沒有想到傑索先生會突然到訪。」

　　少年不甘願地低哼一聲，收回了匣兵器，寺崎杏抓緊了他的手腕低聲催促著，在白蘭似笑非笑的眼神中離開紅毯。

　　去別廳通報的人還沒有回復，白蘭似乎對禮堂的天花板起了極大的興趣，仰頭盯著水晶吊燈看。她扯著野猿一直走到太猿身邊才停下，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了。

　　只是面對面站著說幾句話，就覺得壓迫力強大到要窒息，這就是傑索家族的首領。她突然覺得有點絕望——即使尤尼大人繼位了，恐怕也難以在這樣可怕的人的攻勢下保住瑪雷指環。

　　廳裡時不時響起竊竊私語的聲音，他們和同伴們一起站在家族的大人們身後，等待別廳那裡傳來消息。就在這時，白蘭似乎聽到了什麼，身形一動，看向門口。

　　他一改剛才慵懶的狀態，語氣中似乎多了些戒備。

　　「好像有新的客人來了。」

　　剛跨入禮堂的男人聞聲頓住腳步，身後的人為他撤去披風。他微微抬眸，似乎早就意料到廳裡的景象，只是禮貌性地點了點頭。

　　「哦……是綱吉君啊。」白蘭挑了挑眉，對自己的死對頭卻使用相當親熱的稱呼。

　　彭格列十世微微一笑，也像是平常的寒暄：「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傑索先生。」

　　「沒想到麼……」白蘭意味不明地輕哼一聲，緩步走到離沢田綱吉約半米的地方，眼中滿是侵略的光芒。沢田綱吉並不後退，只面色平靜地直視著他，從打招呼開始的溫淡笑容也絲毫沒有變化。

　　黑白兩方各自盤踞紅毯的一邊，局勢一下劍拔弩張，似乎多說一句話都會使這裡微妙的平衡破壞。

　　「我還以為綱吉君不會來了呢。」

　　「有些事耽擱了。」沢田綱吉頓了頓，又道，「真是巧……西西里下了這麼多天雨，這一天就放晴了。」

　　白蘭笑了一聲：「的確給吉留涅羅面子。」

　　「說到這個，義大利最近的天氣越來越奇怪了。」褐發青年抬手整了整袖口，像是對這個話題起了點興趣，「明明預報熱內亞今天是晴天，剛才卻聽說下起了暴雨，海面還刮起了大風……還好西西里的雨已經停了，否則恐怕還沒趕到這裡，我們已經一身狼狽了。」

　　白蘭沒有接話，半眯起眼凝視著沢田綱吉。禮堂再一次陷入寂靜，野猿憋得發慌，戳了戳寺崎杏，低聲問：「這兩個人在幹什麼？談論義大利的天氣嗎？」

　　寺崎杏沒搭理他，依舊屏息凝神地看著對立站著的兩位家族首領。指甲不自覺地掐著手心，神經猶如繃緊的弦，稍有外力就會崩斷。

　　「白蘭大人，第五部隊那裡……」

　　有人突然走到白蘭身側，低聲說著什麼。他臉上的笑容終於漸漸消隱下去，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時，眼裡寒芒畢露。半晌，他再次彎起了唇角，好像剛才一瞬間散發出的凜冽氣息都是幻覺。

　　「無聊無聊，回去了。小芽衣，禮物什麼的以後再交給小尤尼吧。」他拖長了語調，有些像小孩撒嬌，似乎真的是因為覺得宴會太無聊而離開。經過彭格列身側時，甚至還好心情地向他告別。

　　「那麼，下次再見了。」

　　沢田綱吉稍稍向一旁退開，身後的家族成員們也讓出了通往門口的道路。

　　「聽說今晚還是會下雨。雖然近來預報不准……一路順風，傑索先生。」

　　白蘭腳步一滯，紫色眸子在他面上打了個轉。

　　「嘖……真是體貼呐，綱吉君。托你的福，以後就算是晴天，我也會記得帶著雨傘的。」

　　他又揮了揮手，輕哼著不知名的小調步履悠閒地離開了禮堂。

　　「十代目。」

　　禮堂一側傳來淩亂的腳步聲，正是聞訊趕來的尤尼和伽馬，似乎已經來了有一會兒。他們身旁的銀髮男人正是彭格列的嵐守，看樣子是先一步到達了別廳，將原本想要出來面對白蘭傑索的他們攔了下來。

　　「辛苦了，獄寺君。」嵐守快步走上前，沢田綱吉對他點了點頭，旋即看向尤尼，「我擅做主張了，十分抱歉。」

　　尤尼忙道：「請別這麼說。熱內亞港那裡多謝您了，沒想到傑索家族這麼快就突破了我們的防線……而且百忙之中還能來到這裡，如果不是您的話，傑索家族一定不會這麼輕易離開。」

　　「吉留涅羅與彭格列家族算是同盟，又是繼承式這種時候，彭格列不會袖手旁觀。」他語意一轉，又道，「祝賀你成為首領。吉留涅羅的未來……很令人期待。」

　　彭格列十世看向包括寺崎杏和野猿在內的幾個少年少女，栗色的眼眸中透出與「黑手黨首領」這個稱呼聽起來完全不符合的溫和笑意。這意料之外的誇獎讓寺崎杏一怔，下意識地抬頭。

　　天幕中的雲靄不知何時已經散開，月光透過圓窗傾瀉而下，在他的肩上落滿銀輝。胸前別著的純白胸花似乎還帶著露水，泛出細碎的光芒。栗色髮絲垂落在額前，在夜風中微微搖晃。

　　他似乎有著與生俱來的吸引力和壓迫力，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卻讓人移不開眼睛。

　　「匆匆前來，也沒有來得及準備賀禮。」

　　伽馬做出請的姿勢：「您能夠到來，我們已經非常榮幸了。各家族的首領已經聚集在別廳，請隨我來。」

　　「那就承蒙款待了。」沢田綱吉微一頷首，隨著侍者走進禮堂。彭格列家族很快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野猿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咽了口唾沫嘖嘖感歎：「不愧是彭格列十世，沒說兩句話就把傑索的人逼走了。對了，你剛才看到嵐守沒有？那個銀髮高個子的——」

　　他自己說得興致盎然，好一會兒才發現寺崎杏怔在原地，還看著禮堂中央。

　　「……杏？」

　　少女動了一動，卻不是往禮堂裡走，反而回過身。野猿順著她的目光往外望去，除了空蕩蕩的草坪和一輪普通的月亮，外面什麼也沒有。寺崎杏卻還是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著夜空。

　　她像是在看月亮，可那目光又像是要穿過天幕，看到什麼別的東西。

　　他不太明白，於是伸手去拉她的手腕：「你怎麼了……算了，宴會要結束了吧，快回去了。」

　　寺崎杏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也沒有跟他走。她像是剛剛才回過神，若有所思地側首看向他。甚至語調也和以往與他吵架調笑不一樣，輕柔卻認真得讓他有些發慌。

　　「野猿……你見過神明嗎？」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9 22:38

第46章 白晝夢

　　彭格列要留在吉留涅羅兩周。

　　聽到這個消息，所有吉留涅羅的少年少女們都興奮不已——尤其是少女們。這個黑手黨第一家族的威名在外並不只是因為強大，對於女孩子們來說，他們更關注的是另一點。

　　彭格列從首領到守護者，除去庫洛姆小姐，個個都是萬中無一的帥氣男人。

　　「啊啊啊杏你看到雨守大人了嗎！他對我笑誒！！！」穿過走廊與山本武擦肩而過的妮娜幸福地按住自己的胸口，「我不行了，我的心臟馬上就要爆炸了。」

　　野猿滿頭黑線地敲了她一個暴栗：「雨守先生對誰不笑啊？他是有禮貌吧？你看嵐守和雲守先生對你笑嗎？笑了你就沒命了好嗎？」

　　「野猿你這是嫉妒！嫉妒彭格列的守護者大人們的風姿！」

　　「哈？我有什麼好嫉妒的啊？伽馬大哥比他們帥氣多了好不好！」

　　寺崎杏夾在兩個人中間，無奈地歎了口氣。

　　「我說——我們能先去吃飯嗎？下午我還要去道場訓練呢。」

　　兩個人的爭吵這才平息。匆匆忙忙吃完了飯，寺崎杏拿著匣兵器跑去道場。快到門口時，聽到裡面傳來兵器相擊的聲音。

　　咦？平常都是她最早到的，今天有人先來了嗎？

　　她用力把門推開，耳邊頓時雜訊大起，雷電劈裡啪啦地向她站著的地方劈來。寺崎杏呆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另一個人落在她面前，披風遮住襲向她的攻擊。

　　「杏！」

　　伽馬收了匣兵器落地，扶著額頭數落她，「沒看到門口的標誌嗎？都特地標紅危險不要進入了啊！」

　　「我、我沒注意……」

　　「算了，是我不好，應該讓人守著的。沒受傷吧？」伽馬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見她確實沒什麼事才放心，又轉向立在她面前的人，「多謝您了，沢田先生。」

　　沢田先生……彭格列的十代首領？

　　寺崎杏懵懵懂懂地跟在伽馬的身邊，忍不住悄悄抬頭看向沢田綱吉。

　　「也是我們沒有注意到……」他似乎感覺到她的視線，也垂眸向她微笑，而後又望向雨守，「山本，感覺怎麼樣？」

　　雨守收了長刀走過來：「瑪雷指環果然名不虛傳啊，威力也很令人震驚……唔，這位小姑娘是？」

　　伽馬看著身後難得害羞的少女，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們家族的後輩，也是個很有天賦的孩子……對了，她的屬性也是雨。山本先生要是有零碎的時間，能給她點提示就好了。」

　　「好啊。」山本武俯下身，向她打招呼，「怎麼稱呼你呢？」

　　「我叫寺崎杏……」她小聲道，「隨便怎麼稱呼都可以。」

　　「還真是害羞啊。」山本武笑道，「小丫頭，我的指教可也是很嚴厲的，害怕嗎？」

　　——誒？真的要教她？

　　寺崎杏欣然抬起頭：「不怕！能得到您的教導，實在是不勝榮幸！」

　　事情就這樣定了。

　　訓練的時間並不一定，山本武有時候太忙，一天都見不到人影。寺崎杏記著那些零碎的指導，整個下午都待在道場練習。每次離開時都已經到了晚上，她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往回走，累得洗漱完一躺床上就能立刻睡著。

　　就這麼過了好幾天，又一個夜晚，她訓練累了，坐在道場的地上休息。汗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上，她困得幾乎睜不開眼睛。

　　正要睡著的時候，聽見門外有腳步聲。她睡眼朦朧地轉過頭看，經過的人也停下腳步。

　　「這麼晚了，還在訓練嗎？」

　　寺崎杏立刻清醒過來，手忙腳亂地站起，「是，是的！沢田大人！」

　　沢田綱吉看她這樣強撐著想打敗睡意的樣子，有些無奈，「疲累的時候訓練的效果也會下降，不如好好睡一覺，讓身體得到充分的休息，在最好的狀態下練習。」

　　「可是，」寺崎杏盯著腳尖，「我想儘快變強一點，要是能快點有機會出去戰鬥就好了，還有……我也很想去日本看一下。」

　　「寺崎沒有去過日本嗎？」

　　吉留涅羅本部的亞洲人並不多，難得有這樣親切的長相。寺崎杏聽他問起，點了點頭。

　　「小時候在那裡，可爸爸媽媽因為事故去世了，其實發生了什麼我也記不太清楚……但他們一定是好不容易才保護了我吧。所以我想去他們以前生活的地方看看。」

　　「而且……公主和伽馬先生很辛苦，我也很想儘快幫上他們的忙。最近那麼多戰爭，有很多人死了。要是我再強一點，也許就能保護他們了。」

　　道場裡很安靜，寺崎杏說完這些，忽然又懊惱起來——沢田大人這麼忙碌，她卻在這裡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心事，也太不懂事了吧。

　　「抱、抱歉，莫名其妙說了這些，沢田大人就當作沒聽見吧,我……」

　　「應該說抱歉的是我才對，問這樣冒昧的問題。」沢田綱吉打斷寺崎杏羞窘的道歉，看著滿臉通紅的少女，眼神也柔和許多。

　　「那天在禮堂裡攔住傑索家族的人，是寺崎吧。」

　　他突然提起這個，寺崎杏不免驚喜：「您記得？」可很快又有些沮喪，「攔住他們的是野猿……我只是害怕他們會傷到他。」

　　「我認為寺崎做得很好。」沢田綱吉安慰道，「站出來反抗是勇氣，能在適當的時機選擇退避也需要勇氣。何況，你保護了你的朋友。」

　　聽到這樣的誇獎，少女臉頰發燙：「您這樣說，我實在是……」

　　「戰鬥並不是守護的唯一方式。所以……回去吧，寺崎。」

　　他轉身向長廊的盡頭走去。

　　「好好休息。」

##

　　此後很久，寺崎杏都沒有再見過沢田綱吉。

　　他是觸不到的月亮，她是追逐月亮的人。烏雲遮蔽的時候，她也會停下腳步，不知道該向哪裡追尋。

　　傑索家族的勢力越發壯大，即便是彭格列也招架得十分吃力。以前歡聲笑語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局勢越來越緊張，尤尼不得不在白蘭步步緊逼的要求下前往談判。

　　可等尤尼出了會議室，一切都變了。

　　吉留涅羅不復存在，只剩下隸屬密魯菲奧雷的黑魔咒。以彭格列為中心的同盟家族唯有加百羅涅和其他寥寥幾個在支撐，寺崎杏作為黑魔咒中優秀的新人，被調往第十二部隊的隊長妖花愛麗絲手下，與同期隸屬白魔咒的雷歐娜一同擔任副隊長。除她以外，也有幾個同齡的朋友遇到同樣的事。

　　密魯菲奧雷表面上是提拔新人，實際卻是把吉留涅羅的新生力量緊緊抓在手裡，加上成為傀儡的尤尼，他們再無反抗之力。從最開始的抵觸出戰，到已經能麻木地面對曾經是盟友的敵人，寺崎杏也習慣了。

　　再然後，是彭格列與密魯菲奧雷的談判。

　　本來就只是做做樣子，談判不到兩個小時就破裂，雙方都早就做好了戰鬥的準備。寺崎杏從早上就等待在樹林裡，不停地接到新的指示。路線幾次改變，她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卻又不知道原因。

　　一直到遇見雷歐娜，向來與自己不和的副隊長知道她對於彭格列的善意，笑著告訴她這裡早就設下了陷阱，等著彭格列自投羅網。

　　她的詛咒成真了，沢田綱吉死了。

　　被所有人寄予希望，能夠將這樣亂糟糟的世界從白蘭手中解脫出來的人死了。生活只剩下無休無止的戰鬥，追擊。已經不記得是第幾次出任務時，寺崎杏遭到了雷歐娜的襲擊。

　　墜下高樓的一瞬間，她卻松了口氣。

　　總算可以死了。不用再過這樣疲乏無聊的日子，也不用再被那些愧疚折磨。雖然她的死亡並不能改變什麼事實，至少，也不會再難過了。

　　可是……還是忍不住會想，要是那個時候說出那句話該多好。也許沢田大人就不會死，世界也不會變得那麼糟糕。

　　要是能回到那個時候……或者再往前一點，讓她早一點遇見他、告訴他就好了。

　　即將陷入沉睡時，聽到耳畔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那麼，你想要贖罪嗎？

　　有著碧色眼眸的少年指尖燃起火焰，點在她的額頭。她看到自己的身體順著奇怪的紋路和光線消解，就像是遊戲裡消失的數據。記憶一點一點被封存，她跨越過漫長的時光，從十年後的廢墟回到和平安寧的世界裡。

　　再次睜開眼時，床頭的日曆標著今天是入學日，窗外的鳥鳴和綠葉都有不真實感。她好像剛從一場難以掙脫的惡夢中醒來，腦海中只剩下無從而知的愧疚。

　　她像每一個普通學生一樣去上學，沒有思考過去，也沒有想過未來。學校也好，同學也好，家人也好，所有的事情，她都不在意。

　　只朦朦朧朧記得，要向一個人說對不起。

　　要向他道歉，向他贖罪，想盡一切辦法改變他的命運。那個名字好像在她心底描摹過無數遍，熟悉得提筆就能寫下筆劃。

　　那個人是……

　　有顫抖的聲音響起，在一片哄笑聲中微弱得幾乎要被淹沒。逆著光從窗口望出去，綻放的花和舒展的葉都被浸染成描著淡金邊的白色底畫，世界仿佛變成看不清的曠野。

　　寺崎杏從那一片曠野中回神，陽光化作點點微芒，漂浮在清晨的教室裡。少年面紅耳赤地站在講臺前，小聲念出自己的名字。

　　「我叫……沢田綱吉。」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幕其實就是腦洞最初的畫面啦，文名也來自於Aimer的白晝夢。懷著模糊不清的執念的少女聽到有人念出心底深埋著的名字，心情一開始就是和歌詞差不多啦……不過不會像歌詞看起來一樣BE

　　回憶完了，下章甜一哈！


第47章 溫柔

　　把藍波送到醫院後，沢田綱吉終於回到家。媽媽留在醫院照顧藍波，他自己熱了個三明治當夜宵，咬了一口卻覺得全無胃口，乾脆推到一邊。

　　今晚發生的事太多了，讓他有些消化不過來。藍波受了重傷，還有杏……

　　想到寺崎杏，他又煩躁地抓抓頭髮。

　　藍波那時候危在旦夕，杏那樣的反應，真要說他完全不介意，那也是不可能的。可中島同學那些話，光是他聽著也覺得太嚴厲了，更不要說是她好朋友的杏了。

　　以前的中島同學，絕對不會這樣說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這樣確定的判斷，剛想把沒吃完的三明治放回冰箱，電話鈴響了。

　　「抱歉綱君……能幫我送個東西過來嗎？走得太匆忙，忘在家裡了。」

　　是媽媽。

　　沢田綱吉穿上外套，又急匆匆跑回醫院。已經過了十二點，走廊裡一個人都沒有，燈光也有些昏暗。他努力地分辨著病房門牌號，快走到藍波病房門口時，突然停住腳步。

　　有個人坐在門口的地上，抱著膝蓋。似乎是聽到他的腳步聲，她動了動，向這裡看過來。

　　好一會兒，她才低聲道：「是綱吉君啊。」

　　「杏……」

　　寺崎杏站起來，也許是因為坐得太久了，身形有些搖晃。

　　「藍波……還好嗎？」

　　沢田綱吉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又聽她低聲笑了一下，自言自語：「也對，怎麼可能好啊。」

　　「杏，今天的事……」

　　「你生氣嗎？」

　　他們的聲音同時響起，沢田綱吉一怔，寺崎杏又重複了一遍：「你生氣嗎？我差點害死藍波了。」

　　「藍波的事情不是你的錯，是瓦利安……」

　　「綱吉君。」寺崎杏打斷他，好像根本不在意他說什麼。走廊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沢田綱吉才發現她的眼眶發紅，臉色也很差。可明明看起來是很難過的樣子，她卻在笑。

　　「你討厭我吧。」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不管是面對什麼樣的綱吉君，我都做得很糟糕，總是會做出對綱吉君不好的那個選擇。今天也是，接下來要做的事也是。所以綱吉君……你討厭我吧，最好也不要原諒我。」

　　她不是合格的崇拜者，也不是合格的家族成員，更不是合格的朋友。明知道白蘭的陷阱，她沒有能告訴他。現在為了綾子，她依然要站到他的對立面去。

　　沢田綱吉聽不懂她的話，又無從問起。這一點遲疑的時間，寺崎杏已經向外樓梯口走去。經過他身邊時，他瞥到她的手指上一抹亮光。

　　那是……

　　「等一下！」他倏然轉身，對著少女停下的背影發問，「你要去哪裡？特殊戒不是只有能打開盒子的人才能當候補嗎？那些人那麼可怕，為什麼還要——」

　　他突然頓住，不知怎麼，好像明白了她這些日子以來的怪異。

　　「是因為中島同學嗎？」

　　寺崎杏沒有回答。沢田綱吉乾脆追上她，攔在她的面前，「是因為中島同學吧！到底發生什麼了啊杏？為什麼最近你們那麼奇怪啊？中島同學她像變了個人一樣，她……」

　　他咽了口唾沫，明明覺得自己這個想法荒謬至極，還是試探地問出口。

　　「那個人……是中島同學嗎？」

　　寺崎杏忽然抬頭，沢田綱吉觸到她的眼神，下意識地退後一步。

　　真的是這樣，那個人，果然不是中島同學……

　　寺崎杏繞過他繼續向前走。沢田綱吉的手有些發抖，卻不是因為害怕。這種事情太不可思議了，他甚至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不是中島同學，那會是誰？附身的鬼魂嗎？還是什麼人格分裂？如果是那樣的話就會去看醫生了吧？

　　但是鬼魂也好，人格分裂也好，現在最重要的都不是這些，而是……

　　「那樣的話……杏就去吧。」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中島同學會變成這樣，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才能讓她恢復原狀。但如果只有這一個辦法，杏就那麼做吧，大家那裡……等結束之後我會想辦法解釋的。」

　　「要是覺得我討厭你你會好受一點的話，我……」

　　少年低著頭，手不自覺地攥緊。

　　「抱歉，這個……我做不到。」

　　「說討厭就討厭這種事，怎麼可能做得到啊。而且……藍波傷成這樣，中島同學又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另一個人，最難過的就是杏了吧……還有說原諒什麼的，杏也沒有做錯事啊！」

　　乾澀的眼睛又開始濕潤了，寺崎杏聲音有些發顫，忍不住問他：「可是，如果我做錯事了呢？」

　　一旦開了口，哭腔就再也抑制不住了。她抬手想去抹掉眼淚，卻怎麼也擦不乾淨。

　　「如果我做了很過分的事，害得綱吉君死掉了呢？就算現在沒有做過，以後呢？如果我……真的害死你了呢？」

　　肩膀因為哭泣難以抑制地顫動，寺崎杏站在燈光底下，影子也只有腳底小小的一團。沢田綱吉忽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寺崎杏和他是不一樣的，和獄寺君他們也不一樣。明明就站在那裡，在學校裡人緣也很好，可就是孤零零的，好像不屬於這裡似的。

　　而且，他也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問這樣的問題，明明他好好地活著吧？為什麼這麼執著地覺得會害死自己呢？

　　不知怎麼，他想起和六道骸戰鬥結束，出院前一天的事情。乃木阪學姐來找他告別，沒說幾句話，話題就轉向了寺崎杏。

　　「綱吉君，你是怎麼看學妹的？」

　　「寺崎同學？」他反應過來是寺崎杏，有些不明白乃木阪的意思，習慣了的稱呼一出口，又想到昨天和向寺崎杏道謝的時候她所說的話，有些不好意思地改口。

　　「杏……很厲害吧，學習啊什麼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乃木阪無奈地一扶額，「我是問你，學妹對你來說……算了，這種事情，我說了也沒有用。」

　　她在他病床邊坐下，卻也沒有看他，只是出神地望著窗外。過了很久，才又輕聲問他：「如果有一天，學妹消失了，你會怎麼辦？」

　　「……消失？」

　　怎麼會問這麼莫名其妙的問題啊！再說杏不是好好的嗎？怎麼會消失啊。

　　他不知道怎麼回答，但乃木阪似乎也並沒有想問他的答案，只是歎了口氣，繼續說道：「綱吉君，學妹是個笨蛋。是個平常看起來很厲害，其實總是躲起來哭的膽小鬼。又容易被騙，又愛鑽牛角尖。」

　　「所以以後，恐怕要麻煩你多多照顧她。如果是我多心了那就好了，可如果不是的話……至少讓她能留在這裡的時間，過得開心一點。」

　　說完這些話，她就走了。

　　那個時候他以為學姐只是因為和杏關係好，又認為他們是朋友，所以才對他說這些話。可現在他才發現，可能不是這樣的。

　　學姐好像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所以才拜託他照顧杏。可當時他只覺得杏比他厲害得多，根本就不需要他的「照顧」。

　　說什麼讓她過得開心一點……可現在，她在哭啊。

　　攥住的手漸漸鬆開，沢田綱吉垂下眼眸。

　　「那也一定不是杏的錯。」

　　少女的抽泣微微一頓。

　　「有關我的事，杏都會盡力幫忙，中島同學出了這樣的狀況，你也拼命在想辦法。雖然剛開學的時候相處的不太好，可其實……杏也是很溫柔的人吧。」

　　他想到這些日子發生的種種，也不自覺地微笑起來。

　　「乃木阪學姐要我照顧你，我好像沒有做到。但是，能和杏認識，一起經歷的所有事情，回想起來，我都覺得很開心。」

　　通往神社的曲折小路，紫藤蘿垂落的長廊，天柱大賽的操場，還有窗簾被吹起的醫院病房。每一件事，每一個地方，都像被定格的照片，保存在名為回憶的相冊裡。

　　「所以，如果真的發生了那樣糟糕的事，杏也一定已經盡力了……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你繼續討厭自己。」

　　「我沒有什麼好原諒的事，要原諒杏的人……是杏自己。」

　　他說完這番話，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寺崎杏的抽泣已經停止了，可她還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好像……也沒什麼用。

　　沢田綱吉有些挫敗，正看著自己的影子愣神，走廊裡忽然響起足音。

　　他抬起頭，看到寺崎杏走向這裡。她穿越或明或暗的光線，步伐越來越快，最後變成奔跑過來。

　　然後，她向他伸出手。

　　「那個、杏？」

　　沢田綱吉止住被撞得後退的步伐，僵立在原地。耳畔是少女溫熱的呼吸，心跳快得像是下一秒就會躍出胸膛，每一次都聲如擂鼓，用力敲擊著他的神經。

　　「我一定要贏，要把綾子帶回來……我會努力的。所以綱吉君……你們也一定要贏。」

　　還未褪去哭音、有些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少年從剛才的愣怔中回神，聽到她的話，神色也漸漸溫柔。

　　「嗯。我也會努力的。杏想做什麼，就放心去做吧。我……我們都會等你回來的。」

　　他聲音很輕，卻有著讓人鼓足勇氣的力量，像是一團溫暖的火焰，驅散所有壓得她喘不過氣的陰霾。

　　寺崎杏用力環住他，埋頭在他頸側。

　　「還有……綱吉君，一直以來很多事情……雖然有的還沒有發生。」

　　替窘迫的吉留涅羅解圍，面對成為敵人的他們也始終手下留情。還有在這裡，留給她很多很多在黑手黨家族長大的她體會不到的回憶。

　　「謝謝你。」

　　她放開手，向他露出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容。沢田綱吉看著她的背影越來越遠，心跳卻還沒有平復。

　　——學妹對你來說……

　　乃木阪學姐的話又一次浮現在腦海裡。

　　現在，他好像明白她想問什麼了。


第48章 特殊戒爭奪戰（一）

　　在切爾貝羅的參戰許可下，嵐之戒爭奪戰開始。聚集在校舍前時，菅原真理沒有看到寺崎杏。

　　發生了那種事，也沒辦法再面對大家了吧。

　　她這麼想著，把注意力轉回螢幕上。幾乎要喪命的銀髮少年從爆炸的塵埃中踉踉蹌蹌走出來時，沢田綱吉終於松了一口氣。

　　雖然爭奪戰輸了，但至少獄寺君還活著。更何況，他本來就不是為了這些東西戰鬥的。

　　爆炸過後的校舍一片狼籍，切爾貝羅的身影出現在漸漸散去的煙塵中，宣告這場比賽的結果。在她們身後，是贏得這場賽事的瓦利安。

　　「勝者為貝爾菲戈爾。嵐之戒將屬於——」

　　「等一下！」菅原真理打斷切爾貝羅，向前走了一步，「獄寺君確實是輸了，但是……候補可以繼續戰鬥吧！」說罷，她又轉向沢田綱吉，目光堅定，「沢田，反正都已經輸了，再怎麼樣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讓我上場吧。」

　　沢田綱吉神色複雜地看著她，又想起昨晚寺崎杏所說的話。

　　中島同學……不，這個人，果然像杏說的那樣提出要開始候補戰。仔細回想一下，從她出現開始好像就一直對戰鬥很積極……這種事情到底有什麼值得興奮的啊？明明大家都已經傷痕累累了。

　　「特殊戒的使用需要征得敗方首領的同意。」切爾貝羅提醒道，「沢田先生，你是否要求再度開展特殊戒爭奪戰？如果勝利，已歸屬瓦利安的嵐之戒將會屬於你們，如果失敗，嵐之戒依然歸屬瓦利安。無論勝負，提出方的候補都將失去後續戰鬥的出場資格。」

　　沢田綱吉下意識地望向瓦利安。

　　特殊戒的候補披著斗篷，站在他們身後。從剛才開始她就一言不發，沉默地停在陰影裡。

　　這是他不能插手的戰鬥。獄寺君已經受了很嚴重的傷，藍波也還在醫院。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出現新的傷患了。杏既然說出了那樣的話，一定能想辦法讓中島同學平安無事地回來。

　　少年眸色微暗，強自按下那些忐忑不安，啞聲道：

　　「我同意，特殊戒候補中島綾子……參戰。」

　　切爾貝羅再度宣告新的賽事：「那麼，特殊戒爭奪戰開始，雙方稍作休息。沢田先生方參戰者為中島綾子，瓦利安方參戰者……」

　　那個人動了動，菅原真理勉強按捺住心裡的喜悅，看著她一步一步踏出陰影，掀下斗篷的兜帽。

　　意料之中的面容沒有出現，少女深棕色的眼眸對上菅原真理的視線。她有著中島綾子的記憶裡，最熟悉的眼睛。

　　「瓦利安方參戰者為——寺崎杏。」

　　##

　　一片詭異的寂靜之後，笹川了平率先打破沉默：「寺崎？那個，沢田，是那個寺崎？」

　　「開什麼玩笑……」剛剛輸掉比賽，還滿心愧疚的獄寺掙扎著站起來，「寺崎……不應該是我們的夥伴嗎？」

　　沢田綱吉沒有解釋，斯庫瓦羅看著難以置信的少年們，哈哈大笑起來：「喂！怎麼啦小子們，嚇一跳嗎？你們的同伴可是主動投靠我們的啊。」

　　「而且……」瑪蒙慢悠悠地飛到上空，「相當輕鬆就打敗了小山愛麗，只有更強哦。」

　　菅原真理終於忍不住質問切爾貝羅：「不是只有能打開特殊戒盒子的人才能成為候補嗎？寺崎杏根本就不能打開盒子！」

　　「上次已經說過了，規則是我們定的。」切爾貝羅語調平淡地回復她，「寺崎杏戰勝了小山愛麗，代替她成為瓦利安新一任的特殊戒候補，這一點，也取得了瓦利安的認可。」

　　菅原真理咬牙看著寺崎杏。從她來到這個世界開始，這個人就一直在阻止她。好不容易藍波的事結束，她以為她不會再出現了，現在居然取代了小山愛麗。

　　這傢伙，到底為什麼總是跟她對著幹啊！她不是這具身體的好朋友嗎？

　　切爾貝羅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中島綾子，你是否還要參戰？」

　　「當然參加，不但參加，我還要贏。我要把獄寺君的嵐之戒……從這個叛徒手裡奪回來！」

　　一直神色冷漠的少女終於有了點表情。她走向菅原真理，到達她身邊時停下腳步，微微側頭。

　　「那就來試試看。」她勾起嘴角，用只有她們才能聽見的聲音輕聲說道，「穿越者。」

　　菅原真理驟然睜大眼睛，「你……」

　　寺崎杏沒再看她，轉向切爾貝羅，「下一個場地在哪裡？也差不多該佈置好了吧。」

　　「接下來的爭奪戰在學校泳池舉行。」切爾貝羅指向大螢幕，「諸位請隨我們來。」

　　瓦利安早就直接從毀壞的走廊跳下，前往下一個賽場，寺崎杏也走到斷牆邊。雷雨過後，並盛的天氣已經轉晴，半枚特殊戒和透的指環在夜色中泛著淡淡的銀光。

　　「居然挑釁對手，可真不像你啊。說起來……我也好久沒看到這麼好的景色了。」

　　少年在她身邊伸了個懶腰，一如黑曜一戰之前那些日子。突如其來的夜風卷起斗篷，寺崎杏沒有理會透，撥開臉上淩亂的髮絲。正要離開，沢田綱吉忽然出聲喊住她。

　　「杏！」

　　她側過頭，少年站在淩亂的碎石中間，神色是顯而易見的擔憂。

　　從醫院回來後他就很擔心。不僅擔心還在治療的藍波、今天要戰鬥的獄寺，也很擔心寺崎杏。

　　總覺得雷之戒爭奪戰之後，她就好像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雖然沒有像中島同學那樣直接變了一個性格，也說不出來到底哪裡不對，但這種變化讓他沒有由來地害怕。

　　糾結了半天，沢田綱吉突然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這、這裡是三樓……很高，所以……」

　　所以什麼啊！他根本就不是想說這個啊！他想叫她小心，也不要勉強自己，中島同學的事說不定會有別的辦法的。可是這種對立的場面，好像說什麼都不合適。

　　正猶豫著，寺崎杏已經縱身躍出走廊。沢田綱吉追到斷牆邊，看到她平穩落在地上，向上看了一眼，又轉身朝著泳池的方向走去。

　　她聽懂了。

　　「我們也走吧，中島同學。」他收回目光，對菅原真理說道。

　　##

　　等趕到泳池邊，沢田綱吉以為自己跑錯了地方。

　　水池在燈光下泛著蒸騰的霧氣，熱浪撲面而來，身上的衣服頓時成了累贅，季節仿佛一下子切換到炎熱的夏天。

　　冒熱氣是怎麼回事啊？這根本就是澡堂吧？！難道特殊戒是要在水池裡邊泡澡邊比嗎？

　　他一頭霧水地看向切爾貝羅，笹川了平已經問出了他心裡的吐槽：「喂，這是溫泉嗎？難道要我們進去洗澡嗎？」

　　切爾貝羅沒說話，只是指了指一旁的溫度計。紅線頂格，沢田綱吉聽到自己崩潰的聲音：「100度？？？這要是掉下去會燙熟的吧！！！」

　　話音剛落，腳底傳來隆隆的震響。與泳池面積相當的平臺自水中升起，一直升高到沢田綱吉脖子都快向上折成一個直角才停下。切爾貝羅打開懸掛在空中的大螢幕，監視器已經切到了空蕩蕩的平臺之上。

　　「本次的賽場，就在這裡。」

　　「這裡？」笹川了平有點摸不著頭腦，「那泳池裡放熱水幹什麼？這個這麼大，也不會掉下去啊。」

　　「看仔細了。」裡包恩在一旁提醒道，「這可不是一整塊平臺，是由同樣大小的方板組合起來的。」

　　沢田綱吉看著平臺下那些細細的支撐柱，再把目光放回顯示幕上，終於發現不對勁。

　　「那些方板——」

　　支撐柱並不是直接與方板連接，而是嵌著活動的圓球。圓球頂端被推平了一小部分，與方板牢牢焊死。如果踩到邊緣，活動的圓球就會帶著方板傾斜。

　　切爾貝羅再度按下開關，高空中接連響起幾聲「哐啷」的碰響。所有的方板四周忽然都空出了足夠大的縫隙，大燈的光線從縫隙中照下，蒸騰的水汽似乎都有了實體。斷裂的長條紛紛砸入水中，好一會兒，水面才再度平靜。

　　「這種地方，站都站不穩吧。」山本武在一旁語氣凝重道，「光是維持平衡就很吃力了，還要搶奪戒指……」

　　這麼大的縫隙，稍有不慎就會掉下來的。

　　「支撐柱與平臺都由隔熱材料製成，平臺的高度也確保蒸汽不會燙傷參戰者。不過，正如各位所見，有一部分方板是活動的。二十五塊方板，五塊為一行，每行不超過兩塊固定板，也有可能一塊都沒有，所以兩位參戰者在爭奪時請務必小心注意。規則很簡單，兩位元參戰者請佩戴上掛著指環的項鍊，取得整枚特殊戒，且使對方再無獲勝可能的人就是勝者，當然，也包括對方認輸。如嵐之戒爭奪戰最後的引|爆裝置一樣，十五分鐘後如果還沒有分出勝負……」

　　「所有方板與支撐柱，將全部瞬間粉碎。」

　　「太亂來了吧，這根本就是直接掉進沸水裡，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啊！獄寺君那時候也是，現在也是……你們……根本就不把守護者的性命放在眼裡嗎？！」

　　沢田綱吉遍體生寒，甚至開始後悔剛才同意中島綾子參戰的決定。斯庫瓦羅聽到他這番話忍不住大笑，「連這種小孩子的玩具都贏不了的傢伙，也沒什麼活著的價值吧。」

　　他回頭看了一眼一直面無表情坐在後方的Xanxus，語氣也有些不耐煩，催促切爾貝羅道，「還不開始嗎？」

　　「請稍等。」切爾貝羅分別看向寺崎杏和菅原真理，「規則已經說明，兩位元如果沒有異議，請走上各自的升降臺。」

　　菅原真理率先走上停在面前的升降臺，齒輪轉動的聲音響起，她離地面越來越遠。到達與平臺一樣的高度時，踏板緩緩放下。她走上第一塊方板，升騰的霧氣遙遙透出寺崎杏的身影。

　　「那麼，特殊戒爭奪戰——開始！」


第49章 特殊戒爭奪戰（二）

　　切爾貝羅宣佈爭奪戰開始後，寺崎杏沒有立刻行動。

　　平臺足夠高，水汽已經稀薄了不少，對視線的影響並不大，但這場戰鬥她依然是弱勢。無關戰鬥技巧和經驗，這個賽場，本來就是菅原真理的手筆。

　　什麼地方活動、什麼地方是牢固的，在她推敲戰鬥細節的時候都應該好好想過。透雖然能說出她的大致行動，卻也沒法做到那麼細緻。即使菅原真理並不一定能記住所有的精確位置，她也有足夠的底牌保證自己不會受傷——哪怕是掉進沸水裡。

　　「不打算行動嗎？對面可是等不及了哦。」

　　透的提醒在腦海中響起，菅原真理已經向前走了兩步。寺崎杏瞥了一眼面前凝著細小水珠的方板，踏了上去。

　　「吱呀——」

　　腳底發出極細微的聲響，方板一端向下微微傾斜，寺崎杏把重心放在中間。圓球比她想像的大一些，沒有那麼難控制平衡。當她跳上第二塊方板再度穩住，菅原真理已經走到了中間，離她不過三格。

　　見她手中什麼都沒有，身上也不像帶著武器的樣子，菅原真理嘖了一聲：「你都不帶武器嗎？」

　　寺崎杏看著她同樣空空如也的雙手，「你也是。」

　　「我不需要。」少女揚眉，看起來信心百倍，「這個賽場……就是我打敗你的武器！」

　　話音剛落，一抹亮光自寺崎杏的面前襲來。她微微偏頭，右臉頰上擦出一條淡淡的血痕。

　　「單打獨鬥我確實不是你的對手。不過在這種地方，我可不會輸給你。」

　　寺崎杏抹掉臉上的血跡，手指上有淺淺的冰晶逐漸融化。還沒等她有所行動，手背上又多了一道傷痕。

　　「運用得很熟練嘛，在這種充滿水氣的地方，簡直到處都是她的武器啊。」透看戲似的飄到空中，「也虧她想得出來了，為了配合所謂「雪」屬性，還絞盡腦汁搭了這麼個賽場。」

　　寺崎杏撚了撚手指，冰晶已經融化成了水珠。

　　確實。在這種水分充足的地方，她根本不需要武器，掌控水的形態就夠了。剛才擦傷她的臉頰和手背的也不是什麼罕見的東西，而是水氣結成的冰刃。從兩次攻擊看來，她也不需要什麼特殊或多餘的動作，不動聲色地就能傷到對手。

　　菅原真理見她兩次都沒能躲過她的攻擊，不免有些自得：「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知道我的身份……不過，現在看來你想代替小山愛麗來打敗我，都是錯誤的選擇。至少，小山愛麗能逃過我的攻擊。」

　　「按你的說法，能打敗她的我不是更強勁的對手嗎？」寺崎杏偏頭看她。

　　「那是因為在普通的場合她的能力發揮不了，但在這裡……她和我一樣！」菅原真理微微一笑，忽然向寺崎杏的方向揚手，空氣中瞬間凝結出大大小小的冰錐，直直向她發射過來。寺崎杏跳向右側的方板，才落下，腳底再度發出圓球摩擦的聲音，她沒有停歇，又屈膝向前跳去。

　　這一次沒有搖晃，她落在了固定板上。

　　賽場外的沢田綱吉長舒了一口氣，螢幕上的少女們已經各自到達己方的第五排。寺崎杏與菅原真理分別站在兩邊的第二格，中間隔著兩塊未知狀態的方板。

　　巴吉爾滿臉疑惑地看著那些已經砸碎的冰錐：「裡包恩先生，這位中島小姐……這是日本的忍者嗎？之前的資料裡好像也沒有說到這個吧……」

　　「不……就算是忍者也沒有到這個地步。」一旁的夏瑪律也沒想到這個臨時選出的特殊戒繼承人竟然有這樣的本事，自然而然地轉向裡包恩，「我說裡包恩，你是一早就知道？」

　　「沒有。」裡包恩否定道，繼續把目光鎖定在中島綾子身上，「在此之前的中島綾子連體育成績都是平平，從來沒有表現出這種能力。」

　　那是因為那根本就不是中島同學啊……而且這真的是鬼魂吧？誰會隨隨便便手裡就能結冰啊！也沒有見她吃死氣丸打死氣彈啊！

　　沢田綱吉在心中吐槽，再一回神，菅原真理的手邊又一次出現了冰錐。她根本不給對手喘息的機會，完完全全覆蓋了整塊固定板的上空。寺崎杏只好再度跳向最中間的方板，正要落在中心點上，她看見那裡以極快的速度結了一層薄冰。

　　「咣——！」

　　原本控制力度的腳尖踩住滑動的薄冰，寺崎杏向前仰倒摔在板面上，方板因她的重力向前傾斜。菅原真理的追擊還在繼續，眼看就要落下方板，少女忽然抓住邊緣止住下滑的趨勢，在甩出方板前翻身站起，縱身一躍，抓住菅原真理站住的固定板。

　　菅原真理還沒反應過來，寺崎杏已經爬了上來。冰錐砸到方板上發出叮呤咣啷的碰響，少女就地一滾，再次躲開。

　　透在頂上涼涼提醒：「已經過了七分鐘了。」

　　寺崎杏盡力平復呼吸，站直身體。方板邊長原本是二點五米，為了空出足夠大的空隙，又切掉了半米的邊沿。這四平方米的固定板，就是接下來的戰場。

　　菅原真理不再是剛才是那副自信滿滿的表情，擰著眉頭看向她的「摯友」。

　　「我離你很遠的時候，你只用冰片在我臉上和手背上留下了擦傷。但是凝聚的冰錐卻不同……它們離你很近，所以有足夠的動力發射出來，也比冰片能帶來的傷害高得多。」寺崎杏推測道，「我猜，你對水分的控制程度也與距離有關，離你越近，你越能隨心所欲，越遠，就越力不從心。」

　　「一般情況下是這樣。」菅原真理笑道，「所以你離我遠遠的，反而能保命。但是到了這裡，可就不是你能決定的了。」

　　說罷，她打了個響指。方板上立刻聚集起薄薄一層霜，很快變成厚厚的冰殼，迅速向寺崎杏的腳邊蔓延。寺崎杏向側邊避開，身後又聚集起一道冰牆。她撐住不斷攀升的冰牆頂端翻身躍過，趁菅原真理還沒發出下一次攻擊，將她撲倒在地。正要探手扯斷項鍊，透又高聲警告道：「背後！」

　　「這樣就想制服我？」菅原真理冷笑一聲，寺崎杏慌忙鬆手，滾向一邊。冰錐在刺傷主人之前化為粉碎，菅原真理緩緩坐起，沖她搖搖手指。

　　她的食指上繞著一根細細的銀鏈，半枚特殊戒在水氣中泛著溫潤的光。寺崎杏下意識摸向自己的頸間——那裡什麼都沒有。

　　螢幕上的秒針又一次跨過12，還剩四分鐘。

　　「都沒讓我用到那一招，你可比小山愛麗好對付多了……」菅原真理合上戒指，看著還蹲在原地的寺崎杏，微白的火焰在水氣中若隱若現。

　　「我贏了。」

##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螢幕前的少年們看到這樣的情形，心裡卻並不覺得輕鬆。

　　就算寺崎杏沒怎麼受傷，他們也看得出來。中島綾子完全沒有手下留情，而一開始就沒有帶武器的寺崎杏，一直都在避免對她的攻擊。

　　「喂……阿綱，中島……是不是哪裡不對勁啊。」

　　「簡直跟我老姐被六道骸那傢伙附身的時候一樣完全變了個狀態啊……這傢伙以前有那麼強的嗎？」

　　山本和獄寺終於在今天的賽事中發覺了同班同學的怪異，沢田綱吉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想到寺崎杏說過的「要帶中島同學回來」，又不免為她們擔心。

　　只剩四分鐘不到，難道杏要把那一整枚戒指搶回來嗎？

　　就算是之前的比賽也是，除非另一個人完全失去了戰鬥的能力，才算確定了輸贏。可是以杏這樣不願意傷到中島同學身體的情況，根本不可能分出勝負吧？那樣就只能拖到15分鐘，會掉進沸水裡的啊！

　　螢幕上的少女慢慢站起，似乎完全不擔心。菅原真理看到她勾起嘴角——正如比賽前喊她「穿越者」的時候一樣。

　　「還有三分鐘。」菅原真理提醒她，「沒時間了。別擺出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足夠了。」

　　話音剛落，原地已經沒有了她的身影。菅原真理看著再度襲向這裡的寺崎杏，火焰大盛。

　　「沒用的！」

　　掌心前的水氣飛速凝結成鋒利的冰刃，寺崎杏閃過刺向要害的那些，用盡全力撲向菅原真理，少女劇烈地掙扎著，兩人在小小的平板上連滾幾個圈，險險停在邊沿。寺崎杏按住她手上的指環，對已經在背後排列成群的冰刃也視而不見。下一瞬間，菅原真理看到戒指的火焰搖搖晃晃，竟然變成了藍色。

　　特殊戒沒有特性屬性，只取決於佩戴者。

　　已經凝結的冰刃紛紛融化，落在兩人的身上，像是下了一場短暫的雨。菅原真理想扳開她的手，卻發現自己的手臂酸麻，怎麼也使不上力。

　　「很好奇為什麼手動不了了，身上也沒有力氣，對不對？」寺崎杏壓低聲音湊近她，「你以為……現在就只有你會用指環點燃火焰嗎？」

　　「你——」

　　「我的屬性是雨。你是穿越者，應該也很清楚這種火焰有鎮靜的特點吧……換句話說，就是麻醉。」

　　菅原真理還不願意認輸，死死扣住手指，「就算這樣，你也拿不走指環……你想和我一起死在這裡嗎！」

　　「死？那可不是由我決定的。」寺崎杏順著她的話答道，「你能那麼輕易拿到戒指也是我故意的，為了等你能燃起火焰，有足夠的力量拿出對付小山愛麗的招數……否則你覺得我為什麼要拖到這個時候？沒有完成轉捩點你只是回到自己的世界，但如果在那之前你就死了呢？活活被沸水燙死的感覺，你想要體驗一下嗎？」

　　少女臉上露出令人膽寒的笑容，菅原真理完全不能理解她這近乎瘋狂的自殺行為：「我落水了中島綾子也會死！你不是她的朋友嗎！」

　　「是啊，不過掉進水裡的是你，她是不會疼的。如果最後我也救不了她，我就去地獄向她道歉。倒是你，有這個信心在我們落水的同時把我隔離在外，安全地救下自己嗎？」

　　賽場外已經接連響起好幾聲急迫的呼喝，寺崎杏不去管那些聲音來自誰，只繼續威脅開始亂了陣腳的對手。

　　「好了菅原真理，」她甚至叫出了她的名字，「快點選擇吧。你是要和我同歸於盡呢，還是要沒有痛苦地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菅原真理的表情漸漸轉為驚懼。

　　這個人……這個人不是在開玩笑，她是認真的，她真的會和她同歸於盡的！

　　這個瘋子！

　　「我不要……」

　　「哢——」

　　細紋瞬間佈滿整張方板，寺崎杏眼中的笑意更深，輕聲吐出最後一句話。

　　「時間到。」

　　背後突然一空，失重的慌亂與升溫的空氣終於引|爆了菅原真理堆積到頂點的恐懼。

　　「我不要死！我不要！我才不要死在這裡！！！」

　　雨之焰再次被白色火焰吞沒，越來越多的水氣在空中凝結，層層疊疊向下延伸，池水中不斷發出冰塊凍結又斷裂的聲響，蒸騰的熱氣開始消散，大燈照射下的水池也越發清晰。

　　中島綾子的眉心銀芒微閃，神色逐漸變得茫然。寺崎杏護住她，直墜的兩人砸斷空中結起的幾道冰棱，一起重重摔入水中。巨大的水花夾雜著冰屑飛濺而起，溫熱的池水沒頂之前，她聽到沢田綱吉的嘶聲大吼。

　　「杏——！！！」


第50章 喜歡

　　一時間，賽場上寂靜無聲。

　　獄寺咽了口唾沫——現在他知道剛才十代目看到他和貝爾菲戈爾消失在爆炸中是什麼心情了。

　　一晚上經歷了兩次相似場景的沢田綱吉雙腿發軟，手也微微顫抖，神經像被重錘敲了無數次，在腦海中嗡嗡作響。

　　最後的四分鐘裡，寺崎杏和中島綾子一直僵持著，他聽不清她們的聲音，也看不出來到底怎麼回事。直到切爾貝羅宣佈時間到，中島綾子忽然大喊著什麼，最後和寺崎杏一起掉進了泳池。

　　她們……死了嗎？

　　杏呢，她死了嗎？

　　嗓子隱隱發疼，腳也無意識地走向泳池邊。

　　他後悔了。

　　在醫院的時候不應該答應她的，剛才也不應該同意那個人出戰。而且，明明那個時候聽懂了吧，為什麼還要……

　　「阿綱！」山本武在身後叫住他，「泳池……泳池的溫度降下來了！」

　　「沒錯。」裡包恩跳到他肩膀上，把他混沌不清的腦袋用力掰向一邊，順便用手指撐開他的眼皮，「看清楚了蠢綱，在她們掉下來的時候，溫度就已經開始降低了。」

　　沢田綱吉望著紅線只剩一小半的溫度計，眼睛被裡包恩戳得生疼，嘩啦啦地向外流生理性的眼淚：「降、降溫了？」

　　像是要印證裡包恩的話似的，泳池中終於響起水聲。寺崎杏抓著戒指探出頭，大口喘著氣，另一隻手還抱著昏迷的中島綾子。

　　「勝者為寺崎杏。」切爾貝羅宣佈道，「嵐之戒依然屬於貝爾菲戈爾，並且，中島綾子失去之後所有替補資格。」

　　「幹得不錯嘛，也不算白費貝爾那傢伙的戰果了。」瑪蒙輕嘖一聲，「走吧，接下來戰鬥的才是好戲呢。」

　　「切。」 斯庫瓦羅也看向自己的對手，「喂！小子，不會因為敗在我手下，這次不戰而逃吧？」

　　山本武微微一愣，很快又回以一笑。不同於往日沒心沒肺的樣子，少年的神色是十足的認真。

　　兩人之間的緊張氣氛很快又被趕到學校的雲雀恭彌打破。全日本第一愛校委員長看到亂七八糟的校舍和泳池，周身威壓仿佛即將驟起的龍捲風，好不容易才被裡包恩以「以後有機會和六道骸戰鬥」的承諾安撫下來。

　　寺崎杏費力地游到泳池邊，把中島綾子拖上岸。沢田綱吉忙不迭也跑過去，後面跟著笹川了平和被山本扶著的獄寺。平常自己打起來沒什麼感覺，頭一次圍觀同齡女孩子的戰鬥，實在是有種說不出的震撼感。

　　寺崎杏把中島綾子嗆的水清理乾淨，少女微弱地呻|吟了一聲，終於蘇醒過來。

　　「這裡是……」

　　她一臉茫然地望著頭頂一圈神色關切的臉，愣了好一會兒，又閉上眼睛自言自語，「我這是做夢吧。這什麼詭異的場景啊，怎麼會夢到沢田那幫傢伙圍在我旁邊啊。」

　　說著用力掐了自己一下。

　　「疼疼疼！」

　　她猛地坐起來，嚇得湊近的男生們紛紛後退，獄寺一個沒站穩摔倒在地，疼得臉色青白交加。

　　「怎，怎麼感覺又恢復正常了！」他指著中島綾子，「這種粗神經粗線條！」

　　「你說誰粗神經啊！」她元氣十足地嚷嚷，「我不是被那個該死的燈砸到醫院了嗎？怎麼會到這裡來了啊！你們——」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

　　中島綾子看到跪坐在她面前的寺崎杏，她的臉上、手上、身上都有細長的傷痕，有的還透過濕漉漉的衣服向外滲血。可她的好朋友一點都不在意，只是呆愣愣地望著她，好像第一次認識她一樣。

　　「小杏……」中島綾子喃喃，「你流了好多血……要去醫院，要消毒……」

　　她恍恍惚惚地想拽著她去看醫生，寺崎杏卻沒有跟著她起來，反而拉住她的手用力抱住她。中島綾子的眼淚立刻湧了出來，好像那些傷口是長在自己身上。

　　「怎麼流這麼多血啊，你怎麼受的傷啊！」她想推開寺崎杏，又怕碰到她的傷口，只好讓她這麼抱著，可心裡還是又急又怕，「你是不是又卷到奇怪的事情裡了啊！」

　　「嗯，又讓綾子擔心了。我總是說話不算話。」寺崎杏低聲向終於恢復正常的好友道歉，「都是我不好，害得綾子也被牽扯進來……你會生我的氣嗎？」

　　「我也……牽扯進來？」

　　莫名其妙從醫院醒來就出現在學校的泳池邊，全身都濕透了，小杏還一身的傷。還有沢田他們也都在這裡，那個獄寺也看起來很淒慘的樣子……

　　她好像真的被捲進來了，可她一點印象都沒有。一定發生了可怕的事，她怎麼什麼都不記得？

　　中島綾子忽然覺得委屈：「生氣……我當然很生氣！小杏你什麼都不告訴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弄了那麼多傷口，現在還不去找醫生……我早就叫你和沢田去神社看一下，你也不去，你要讓我擔心死嗎！」

　　突然被點到名的沢田綱吉心裡咯噔一下，果然，下一秒，少女就氣勢洶洶地瞪著通紅的眼睛朝他看過來。

　　「沢田！」

　　「是、是！」完全被她的氣勢壓倒的少年絲毫不敢反駁。

　　「這次事情結束，你們……你們一定要去神社！肯定是被奇奇怪怪的東西纏住了才會這麼倒楣的……聽到沒有！」

　　憋了半天，只冒出來這麼一句。本來以為她會責備自己的沢田綱吉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那、那到時候一起去吧，我覺得中島同學你最好也去一下……」

　　畢竟這裡唯一被那麼恐怖的鬼魂附身了的人只有你啊……

　　中島綾子難得的沒有繼續為難他，只繼續哽著聲音問：「能先送小杏去醫院嗎？這麼多傷口，總要處理吧。」

　　夏瑪律適時地探身過來：「那種事情不用擔心，有我在……」

　　剛才被他拒絕治療的獄寺強忍著疼痛推開他的臉：「不要露出這麼色眯眯的表情啊你這混蛋！」

　　氣氛好像一下子輕鬆很多，寺崎杏鬆開手，也擦了擦眼睛，然後笑著抹掉中島綾子的眼淚。

　　「好了，我們回家吧。」

##

　　第二天，寺崎杏去了學校。

　　昨晚送一身水的中島綾子回到家，「半夜突然很想去學校游泳」這種話居然也搪塞了過去。只是第二天少女就被父母以「擔心女兒上次被燈撞到了腦袋還沒好」的理由送去醫院再次檢查。寺崎杏到學校時正是午休，班上的同學看到副班長貼著一堆紗布進來，教室裡都安靜了一瞬。

　　「喂……寺崎，你這是摔的嗎？」藤堂湊近她打量。寺崎杏順著他的話面不改色地撒謊，「是啊，所以這兩天請了假，接下來幾天也都要請假。」

　　藤堂還是覺得不可思議：「要怎麼樣才能手啊臉啊身上都滾到啊？你摔的地方凹凸不平嗎？」

　　小林守沒好氣地推開他，幫寺崎杏收拾好書包：「我們去天臺上說。」

　　寺崎杏聽話地跟在後面。

　　今天的天臺居然沒什麼人在，小林守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一看她這個樣子就歎了口氣。

　　「你這是怎麼回事啊，又卷到什麼奇怪的事情裡了？不是我說，你這簡直是變本加厲了吧？腳崴過了手吊過了，樓也跳過了，再發展下去是不是打算綁成木乃伊，等千年以後的科學家開棺研究？」

　　「……你和綾子還真是心有靈犀。」一過來就被他這麼一通尖利嘲諷，寺崎杏也不敢反駁，只低聲嘟囔。小林守聽到她提到這個名字，面色有些僵硬。

　　「誰管她……等一下，她也問你這種問題了？」成績全年排行榜前三的學習委員立刻抓住了要點，「她有什麼好問的啊？這幾天這傢伙比你更奇怪吧？」

　　「……」寺崎杏糾結了半晌，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好含糊道：「前幾天……那個人不是綾子。」

　　「哈？」

　　「我說真的啦……只不過我現在解釋不清楚，總之，以後不會了。」

　　感覺身旁少女的情緒似乎很低沉，小林守忽然想起前陣子她讓他幫忙的事情。

　　當時發現查不到寺崎的資料，他也覺得很疑惑，本來想好好調查一下，結果中島突然變得很奇怪，還非要和沢田那些事情扯上關係，他就把這件事拋到腦後了。現在寺崎又說那個人不是中島……

　　「不是，寺崎，中島她……總不會是被鬼附身了吧？還是之前的大燈真的把她砸出問題了？」

　　想起昨晚沢田綱吉冒出的那句「中島同學也一起去神社」，寺崎杏有點想笑——果然大家第一反應都是這個啊。

　　「你就當作是鬼附身吧。反正以後不會再發生了。」她舒了口氣，抱住膝蓋望著天空發呆。

　　微微的風拂起，頭頂有大片的雲慢悠悠地飄過，把兩人攏在陰影裡。過了一會兒，小林守聽到她輕聲喊他。

　　「小林。」

　　「怎麼了？」

　　「你喜歡綾子吧。」

　　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這還是他們第一次這麼坦白地聊到這個話題。小林守也沒有不好意思，相當直接地承認。

　　「喜歡啊，我一直喜歡她。全世界也就那傢伙不知道了吧。」

　　寺崎杏笑著側過頭：「小林你才是，全世界只有你不知道綾子的心情。」

　　小林守立刻從臉紅到脖子：「你是說……」

　　「就是你想的那樣啦。所以你們這對笨蛋情侶，以後至少試一下從習慣喊對方的名字開始吧。」寺崎杏又把下巴抵在膝蓋上，微微垂眸，「而且……以後，綾子就拜託你了。」

　　這種聽起來像交代遺言一樣的話立刻讓少年心生不適：「不要這麼說，中……綾子也很重視你的。」

　　「嗯，我知道。不過，綾子那麼喜歡你，有你陪著她，她肯定很開心。」

　　小林守向後靠在欄杆上：「那我可和寺崎正相反，要是讓沢田那傢伙照顧你，我怕我第二天就要氣進醫院了。」

　　「……」寺崎杏微微睜大了眼睛，竟然難得地結巴起來：「你、你說什麼——」

　　少年一臉「我早就看穿了」的表情：「寺崎你啊，喜歡沢田吧？現在回想一下，總是因為他的事搞得渾身是傷，還要和他走那麼近，除了喜歡他也沒別的解釋了。」

　　寺崎杏還在條件反射地反駁：「沒有，我那是……」

　　是因為那些穿越了時間的愧疚和執念，是因為想要向他道歉。

　　可是，除去那些以外呢？

　　十年後的世界裡，沢田綱吉是被她仰望著的、如同月亮一樣遙不可及的神明大人。

　　現在，沢田綱吉是她的鄰座，是個總是笨拙害羞，卻又十分溫柔的少年。她和他從陌生到熟悉，那些藏在心底，總是暗暗鼓動的情緒又是什麼呢？

　　雲層終於漸漸飄遠，刺目的太陽光再次灑滿天台。小林守遮住眼睛，聽到身邊的少女有些苦惱地、小聲地問他。

　　「怎麼辦啊，小林。我好像……真的很喜歡他。」

作者有話要說：

　　後面到指環篇結束都是糖啦！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9 22:38

第51章 能做到的事

　　對於曾經當過自己幾天「教師」的山本武的戰鬥，寺崎杏沒有絲毫擔心。事實上，她對整個指環爭奪戰的結局都完全沒有擔憂了。「年僅十四就打敗瓦利安，正式成為彭格列唯一繼承人」的傳奇從小聽到大，唯一沒有想到的是，傳奇的男主角和那些故事裡描述的不太一樣。

　　身為瓦利安方的特殊戒候補，她並沒有回到沢田綱吉他們身邊。菅原真理離開後，少年一直擔憂的「萬一再提出讓她替補戰鬥」的事情也沒有發生——斯庫瓦羅的尊嚴不會允許，瑪蒙雖然沒那麼有骨氣，但瓦利安本來的目標也不在於「贏得比賽」。

　　雲之戒爭奪戰之後，知曉了Xanxus陰謀的沢田綱吉終於一反常態地不再抗拒指環，說出「絕對不會讓他成為首領」這樣的話。還沒有帥氣幾秒，就被裡包恩一腳踹翻在地。連續曠課了一周，到了決戰的最後一天，他的教師卻要求他回去上課。回到學校的「下任首領候補」還是對不良少年束手無策，急急忙忙跑上了天臺。

　　「綱君！」

　　得到裡包恩消息的笹川京子把護身符遞給他，不知道怎麼混入並中的小春也冒了出來，連碧洋琪和風太都帶著一平跑到了天臺上。本來因為擔心晚上的決戰一直緊張的心情立刻轉變成「要是被風紀委發現怎麼辦」的焦慮，生活好像一下子回到黑曜之前那些平和的日常。

　　一整天，他也沒見到寺崎杏。

　　到了傍晚，沢田綱吉回到教室。下課鈴已經響起，大家都忙著收拾書包。小林守一看到他就走了過來。

　　「沢田，寺崎讓我把這個交給你，說是算作回禮。」

　　「杏？」沢田綱吉正疑惑，小林守一推眼鏡，變戲法似的把厚厚一大疊作業本放在他桌上，「這是你曠課一周的作業，所有科目都有。」

　　「作業？？？？？？」

　　有沒有搞錯啊，他馬上要去生死決鬥誒！上次也是，他都要死了杏還給他帶了一大堆作業，還威脅他不做完會被風紀委刨墳……這算什麼回禮啊！而且作業什麼的比起生死根本就不重要吧，到底為什麼這麼執著於這個啊！

　　看沢田綱吉一臉崩潰的表情，小林守大概也猜到他在想什麼，終於忍不住笑出來，伸手翻開封面：「好了，你自己看看。」

　　本子上是歪歪扭扭的僵硬字跡，似乎是特意學他的筆跡，不過學得不太熟練。

　　下一本，下下一本，所有的作業都已經寫好了，字體雖然都很難看，但難看得各有特色，千奇百怪，一眼就看出不是一個人寫的。

　　「這是……」

　　「獄寺和山本的我們也補好了。你是不知道，為了能搶著補他們的作業，昨天班上的女生還舉辦了三場決鬥，差點把他們的作業本撕爛了。」

　　藤堂坐到他課桌上，後面的川田也跟著補充道：「而且啊沢田！為了能學你學得像一點，我特地避開了所有的正確答案啊！」

　　沢田綱吉：「……」

　　不，不用這麼貼心也可以的。而且川田同學你就算正常發揮也沒有比我好到哪裡去吧！不要把自己說的那麼辛苦好嗎！

　　雖然在心裡這麼吐槽著，他還是相當感動：「可是，為什麼……」

　　「你們在準備什麼很重要的比賽吧？」藤堂一臉興奮，「上次裡包山老師說的那個什麼和瓦利安中學的比賽？」

　　「是哦，我們也聽說了，不是說贏的話可以見到黑手黨的老大嗎？到時候記得拍張照片給我們看看啊！而且那次你們和黑曜打群架我們都沒有能參與誒！」

　　「加油哦！」

　　「沢田同學！請幫忙把我的祝福帶給獄寺君！」

　　「那麻煩幫我告訴一下山本君！他的國文作業是我做的！」

　　「獄寺君的數學是我寫的！」

　　教室後面的女生們又吵成一團，小林守合上作業本，把它們整理整齊。

　　「綾子的事，寺崎已經跟我解釋過了。這幾天她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而且我當時也說了過分的話，抱歉了。」

　　「沒有……那也不是中島同學和小林同學的問題。」

　　「你還真是好脾氣。記著啊，作業不是白給你補的，結束之後要好好複習，馬上又要考試了。」

　　他把自己和寺崎杏的筆記本放到最上面：「沢田，看在我們這麼努力的份上，絕對要贏啊。還有，記得要把害寺崎一身傷的傢伙一拳打飛。欺負我們二年A班的同學……絕對要讓他知道厲害！」

　　他的話音落下，教室裡安靜了許多。藤堂拍拍他的肩膀，吹了個口哨離開，每一個經過他身邊的同學都有向他告別。筆記本封面上的名字在夕陽下變成暗藍色，泛著細碎的光——那是班上前陣子在女生中間很流行的變色墨水，裡面加了些會反光的金粉。現在看起來，顏色就像綴著星星的夜空。

　　「我會贏的。」

　　沢田綱吉把那一大堆作業本抱起來，語氣堅定，像是在對誰許諾似的。

　　「一定。」

##

　　最後一晚。

　　切爾貝羅帶來了還綁在床板上的魯斯利亞和剛剛才恢復意識的藍波。更讓沢田綱吉崩潰的是，連又去醫院檢查腦袋的中島綾子都被帶過來了。

　　「不是說提出方候補沒有參賽資格了嗎！」

　　「天空之戰強制召集所有守護者，包括候補。戰鬥的中心是你與Xanxus大人，守護者的行動，我們不干預。並且，對方的候補也已經到場了。」

　　才吃完晚飯就被這兩個奇怪女人帶過來的中島綾子一頭霧水地指著對面：「什麼啊沢田，搞了半天小杏和你不是一邊的啊？我可以現在叛變去那裡嗎？」

　　去瓦利安？和那群恐怖的傢伙一起？？？

　　沢田綱吉當機立斷地否決：「絕對不行！」

　　「切，開玩笑啦。」中島綾子嘟囔道，「小杏早就跟我說過了，晚上還會發生奇怪的事，叫我不要擔心，跟著過來就好，還說什麼她會保護我的……誰要她保護啦，自己都一身的傷。」

　　原來杏已經對中島同學解釋過了嗎？

　　沢田綱吉松了口氣，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那個，中島同學……」

　　「幹嘛？」中島綾子毫不吝嗇地賞他一個白眼，「有話快說。」

　　一如既往的不耐煩。沢田綱吉竟然還詭異地覺得有點親切——果然這才是正常的中島同學啊。

　　「把你捲進來，真的很抱歉。但是……等會兒比賽的時候，你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你很討厭我……但是今天的比賽真的很危險。就、就算不相信我，請你也一定要相信杏，她絕對會保護好你的！」

　　中島綾子別過頭：「也沒那麼討厭你啦，我會小心的。還有，雖然小杏和你不是一邊的……」她戴上切爾貝羅分發的手錶，猶豫了一會兒，又很不情願地擠出一句，「那什麼，你們的圓陣，算我一個。」

　　「哦？！」笹川了平看到有新人願意加入，比剛才更加熱血沸騰了，先轉頭對庫洛姆和雲雀宣佈圓陣十米有效，又搭上獄寺和山本的肩膀。中島綾子也一臉不爽地搭上手：「先說好啊，我這聲是幫小杏說的，和我本人無關。」

　　她深吸一口氣：「沢田——」

　　少年們壓向圓陣中心。

　　「加油！！！」

　　聲音隱隱傳向校園內，已經到達特殊戒場地的寺崎杏抬頭看著放置戒指的高杆。

　　「沒關係嗎？菅原真理的影響逐漸消失了。如果強硬要求，特殊戒候補不上場也是可以的。」少年居高臨下地端詳著特殊戒，並不理解她的決定，「切爾貝羅的□□注射到身體裡，中島綾子會受不了吧。你不擔心嗎？」

　　寺崎杏轉了轉腕表，□□還沒注入，但她也能想像得出是什麼感覺——十年後的世界裡，這種痛苦從來不少。

　　對於綾子來說這絕對是種折磨，但是……

　　「那是她自己的選擇。」

　　傍晚切爾貝羅到達醫院時她曾經試圖阻止，但中島綾子拒絕退賽，甚至立刻編了個聽起來還算合理的理由再次從父母那裡蒙混過關。一向很聽她話的少女這次態度異常強硬，完全不接受勸說。

　　——小杏一直在參與沢田的事吧，那麼我也想要知道，沢田到底有什麼值得你這樣努力的地方。還有那天我在泳池邊醒過來時，大家也好像很關心我的樣子。我們是一個陣營的吧，要是這個時候走掉，豈不是臨陣脫逃嗎？

　　不是被菅原真理影響，而是以中島綾子自己的意志——他們是一個陣營的夥伴啊。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我能做的也只有盡力保護她了，何況……」

　　寺崎杏看著螢幕中間的少年。

　　天空之戰以守護者的性命為賭注，考驗繼承人的資格。暈染、包容天空下的一切，本來就是大空的使命。

　　不管是並肩作戰的家族成員，還是學校的同班同學。哪怕是萍水相逢、擦肩而過的路人，沢田綱吉都懷有足夠的善意。就算是面對已經身為敵人的吉留涅羅，他也在用盡全力保護他們。比起那些逞兇鬥勇的事，守護平和安寧的日常才是他戰鬥的理由。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另一個人能夠比他更合適這個位置，更有資格繼承這枚戒指。

　　不過，這樣包容著一切的人，也應該得到回應吧？

　　守護者們的支持，同學的鼓勵，還有家人的關愛。感到善意的人才會明白何為善意，受到幫助的人也會去幫助別人。能夠熱愛他人的人，也一定被他人熱愛著。

　　她能做的事情不多，但……稍微也能幫上一點忙。

　　寺崎杏微笑起來。

　　「夥伴啊、朋友啊什麼的，總是越多越好吧？」


第52章 禮物

　　切爾貝羅宣佈比賽開始後，螢幕上的守護者們紛紛因為毒|藥的作用倒了下去。滿心焦急要拯救夥伴們的少年被Xanxus擊倒在地，再次從廢墟中站起時，額頭已經燃起火焰。

　　拔出雙槍的Xanxus將火焰射向體育館中的庫洛姆，被沢田綱吉險險擋開。男人大笑著打翻了雷與嵐場地中放置的戒指，貝爾菲戈爾與列維恢復戰力。雲雀恭彌以自己的力量得到完整的雲之戒指，在與貝爾菲戈爾戰鬥之前，將戒指彈向還不能行動的獄寺。

　　另一邊，寺崎杏咬著牙扶起中島綾子，拔出綁腿中的匕|首——那是在比賽之前，裡包恩交給她的。

　　以往一直和野猿一樣使用黑鐮，回到十年前的她始終沒有合適的武器，基本上手邊有什麼就用什麼。上一次與菅原真理對戰，也因為不想傷到中島綾子的身體而選擇了空手戰鬥。

　　從學校回到家時，她看到裡包恩站在門口。

　　小嬰兒沖她打了個招呼，一如往常跳上她的手臂，似乎完全不在意他們才經歷了一場對立的戰鬥，甚至還挺關切地問她傷口恢復得怎麼樣。

　　「都是皮外傷，沒什麼大事……」

　　寺崎杏有些惶恐，比起之前什麼都不知道的狀態，現在確確實實地看到世界第一的殺手在自己懷裡，心情真是難以言喻——要知道彩虹之子還沒去世時，伽馬先生每次出戰野猿都要祈禱八百次「千萬別遇到裡包恩先生」。這個人的名頭甚至比彭格列的守護者們還讓人聞風喪膽，光是聽到就想繳械投降了。

　　進了屋子的裡包恩熟門熟路地坐上沙發，從身後掏出個盒子遞給她。寺崎杏接過盒子打開，黑絲絨的底上躺著一把相當精緻的匕|首。

　　刀柄是純黑的底色，上面交錯纏著深藍色的繩帶。刀身分裂成彎折的兩道弧，尖刃都泛著寒光。護手中央刻著小小的彭格列紋章，柄底有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圓形凸|起，是緊急情況能將刀身彈射出去的按鈕。再按住一次，拴住刀身底端的細鐵鍊也會被收回刀柄之中，帶起機關將刀身固定。

　　寺崎杏拿起來試著揮了一下，響起極輕的風嘯聲。

　　「之前你被蠢綱用十年火箭炮砸到的時候，我看你的武器是鐮刀。不過情勢緊張，也沒時間去打造那麼大的傢伙，暫且先用這個試試吧。」裡包恩看她使用起來沒什麼障礙，語帶讚賞，「你的動作靈巧，反應也很敏捷，用這個正好。」

　　被以前最害怕的人送了禮物還被誇獎，寺崎杏簡直有種世界末日的預感。

　　「可是我現在在瓦利安的陣營……」

　　「那種事情無所謂，如果不是因為中島綾子，你也不會出此下策吧？」小嬰兒愜意地喝了口茶，「這把刀其實是蠢綱送的哦。」

　　……綱吉君？

　　寺崎杏有些不敢相信。

　　「當然，一開始那傢伙死活不願意，被我好好教訓了一頓才聽話。」

　　原本十分抗拒挑選武器的少年在聽裡包恩說到「如果發生什麼意外，總要有個東西防身」之後終於安靜下來，在面前一堆亂七八糟的武器中愁眉苦臉地糾結了半天，選中了這把匕|首。

　　寺崎杏訓練中島綾子時的身影在他腦海裡一直揮之不去。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她很合適這個。

　　真是矛盾的心情——既不希望她去冒險，又想把心裡覺得最好的、最適合的給她。而且，兩手空空地和別人戰鬥，還差點喪命這種事情，他也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

　　「最好是不要用到啦！」

　　少年這麼說著，小心翼翼地把匕首放進盒子裡交給自己的老師：「幫我轉告一下啊！這麼危險的東西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結果沒想到，那麼快就用上了啊。

　　寺崎杏按住柄底的按鈕，刀身彈射出去，打在高杆頂端又掉下來。毒|藥讓動作遲緩，身體也很難行動，她休息了好一會兒，才又有力氣把拴在底端的細鏈收回，再來第二次。

　　第三次、第四次……戒指在撞擊下一點點挪向邊緣，最後終於從高空掉下來。寺崎杏接住戒指，先對準了中島綾子的手錶。

　　剛剛還哭哭啼啼地發誓再也不要來參與這種事的少女呼吸漸漸平復，一緩過來就大罵切爾貝羅：「什麼人啊！神經病吧！到底沢田打架關我們什麼事啊！！！還有，日本的警|察都在幹什麼啊，這種聚眾鬥毆還下|毒的傢伙都不要抓進監獄嗎？！」

　　還有力氣罵人，看來是沒什麼事。再說要把這裡的人抓進監獄，也太難為警|察了。

　　寺崎杏好氣又好笑，給自己解了毒，扶著還忿忿不平的中島綾子站起來。剛剛離開泳池，地面就一陣劇烈的顫動，遠處似乎有什麼爆裂的聲音響起。

　　中島綾子在身旁失聲驚叫：「小杏！不好了，沢田……沢田被那傢伙打倒了！」

　　傷痕累累的少年躺在已經被砸得坑坑窪窪的地面上，眉頭微蹙，看起來就像死了一樣。中島綾子都快哭出來了——雖然平常總是說他討厭，但是她也不希望他死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嘛，為什麼沢田明明和她一樣只是個中學生，就要這樣拼死去戰鬥啊！

　　「沒事的。」

　　寺崎杏的安慰在身邊響起，聲音很輕，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可是……」

　　「他沒事的，綾子，你要相信他。」

　　這樣篤定的語氣並不是因為已經知曉這場戰鬥的結局。

　　他還有很多牽掛的東西。九代首領的期許、還在等待著的夥伴們。他經受那些痛苦又嚴苛的訓練，不是為了在這裡倒下的。

　　中島綾子半信半疑地捂著眼睛，從指縫裡看到沢田綱吉的額頭再度燃起澄澈的火焰。

　　「他醒過來了！啊啊沢田！一拳打飛那個自大狂！」

　　少女像看現場比賽的啦啦隊似的歡呼出聲，寺崎杏拉住她的手：「走吧，可能還有別的守護者需要幫忙呢。」

##

　　沢田綱吉和Xanxus的戰鬥還在繼續，獄寺隼人把藍波交托給笹川了平，跑向雨之戒場地的路上遇到了山本武。

　　確認不是敵人，兩人同時松了口氣。手中的指環只差霧和特殊戒，但切爾貝羅在開場時就宣告過，特殊戒只是參戰候補，並不作為集齊指環的必備條件。

　　「那我們分頭行動吧，一個人去體育館，另一個人去找寺崎和中島。」

　　山本武這麼提議道，獄寺難得沒跟他唱反調：「雖然寺崎肯定不會放棄中島，但瓦利安那群人……特殊戒不是必要條件的話，他們根本就不會管寺崎的死活吧。」

　　正要行動，角落裡轉出來一個人影。獄寺條件反射地掏出炸|彈，定睛一看，居然是剛才提到的人。

　　「你沒事啊？」銀髮少年頗為驚訝，「粗神經呢？」

　　還是像以前一樣喜歡順口取外號。

　　寺崎杏對「粗神經」這個稱呼毫無理解障礙，指了指來的方向：「路上遇到笹川學長，麻煩他照顧一下了。還有人沒有解毒嗎？」

　　「只差霧了。」山本武晃晃手裡的指環，瞥到寺崎杏拿著的匕|首，也相當讚賞，「很好看的刀啊……之前還沒見你拿過，臨時買的嗎？」

　　「這是綱吉君，」寺崎杏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不知怎麼，突然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臉也有些發燙。

　　「……送的。」

　　像宣告隱秘而羞澀的秘密，心裡泛起糖果一樣的甜味——這是他送她的禮物，一併給她的，還有那些緊張又不安的囑咐。

　　「哈？！十代目給你的？！」

　　那個匕首一看就是精挑細選的，十代目都還沒有送過那麼貴重的東西給他好不好！感覺地位都受到威脅了啊！

　　一直以「十代目最得力的左右手」自居的少年情緒立刻跳上頂峰，山本武看著寺崎杏強作鎮定的樣子，好像反應過來什麼，笑著推了推獄寺的肩膀：「好啦好啦，走了，先去救那孩子再說。」

　　一路感受著獄寺的低氣壓，到達體育館時，又立刻進入戒備狀態。情勢比他們想像的要糟糕。貝爾菲戈爾解了瑪蒙的毒，兩人將庫洛姆作為人質，要脅他們交出已經拿到的指環。

　　看到寺崎杏也跟過來，貝爾嘻嘻笑道：「果然背叛了啊……誰救了你嗎？真是可惜，還以為只要不管的話你就死在那裡了。」

　　「是啊……小子們，這樣的傢伙你們也能信任嗎？她可是我們陣營的人，誰知道轉頭會不會再給你們一刀呢。」

　　瑪蒙附和著貝爾菲戈爾的話，寺崎杏還沒回應，剛才還因為地位動搖充滿危機感的獄寺已經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我們的夥伴是什麼樣的人，還輪不到你們來多嘴吧。山本的提議到底答不答應？先給你們兩枚指環作為解毒的條件，等毒解了，我們再把剩下的指環給你們。」

　　「可以啊，先拿來再說。」

　　想起雨之戒爭奪戰時山本的實力，貝爾菲戈爾也相當戒備，又補充道：「就站在那兒，把指環丟過來。」

　　「同時，你們也要開始解毒。」山本武再次強調他們的條件，見到貝爾將戒指對準了庫洛姆的手錶，裝作踩到碎石滑倒，用腳踢開了時雨金時。鋒利的刀刃抵住瑪蒙，少年瞬間扭轉了形勢，將主動權握在手中。可惜身經百戰的彩虹之子比他們想得更周密，從一開始，整個體育館就已經是佈置好的幻覺。

　　眼看就要被自己的想像力殺死，體育館的牆壁突然全部崩碎，氣浪夾著碎石穿身而過。寺崎杏立刻掙脫幻覺的束縛，打開貝爾菲戈爾趁亂扔向他們的小刀。

　　「得救了……謝啦，寺崎！」山本扶著庫洛姆站起，「這孩子沒事了。」

　　寺崎杏也向他一笑：「還你的人情。」

　　「人情？」黑髮少年思考起來，「你有什麼時候欠我人情嗎？」

　　「有哦。」她認真回答他，「很大的人情，一直沒有找到機會還你。」

　　雖然只有短短兩周，但他也是她的老師啊。十年後的雨守大人毫不保留地指導她學會控制火焰，練習進攻和防守。雖然被白魔咒提防，但也多虧了那段日子的學習，她才有底氣在雷歐娜的排擠下站穩腳跟。

　　最後被雷歐娜暗算死掉，她這個學生真是太辜負他的教導了。

　　「那種事情以後再算！」獄寺朝他們兩個吼了一聲，又轉向站在廢墟外的笹川了平，「救人也要講究方式吧？要是把我們也捲進來怎麼辦啊？！」

　　笹川了平完全不覺得自己有問題：「這樣一來，我們就全員復活了嘛。」

　　獄寺額頭青筋暴起，稍微輕鬆的氛圍還沒持續多久，剛才在氣浪中消失的貝爾菲戈爾與瑪蒙再次出現在不遠處——這一次依然是幻覺，他們帶著剛才掉落的指環洋洋得意地離開，廢墟中只留下幾乎已經失去戰力的守護者們。

　　「都是我的錯……」獄寺萬分懊惱剛才沒能守住指環的自己，山本卻看著庫洛姆松了口氣，「算了，反正也救下這孩子了。」

　　寺崎杏從口袋裡拿出應急的醫藥包：「好像就我還算健康了吧……先包紮吧。」

　　「你有好到哪裡去啊，和中島戰鬥的傷還沒好吧。」獄寺坐在地上讓她包紮，看著她同樣已經裂開的傷口忍不住吐槽。想起那些傷口的來歷，突然又一拍地面。

　　「對了！說到中島，十代目也對我們說了。鬼魂附身這種事，寺崎你……」

　　寺崎杏莫名有些緊張——綱吉君真的替她解釋了，可是這種理由……

　　算了，他們要責備也沒關係，她會好好賠罪的。

　　她做好了認錯的準備，獄寺充滿痛惜的聲音又接著響起：「你為什麼不早說？！」

　　「……什麼？」

　　「鬼魂啊！」銀髮少年的表情像是錯過了什麼終極寶藏，「人一生能看到幾次鬼魂附身啊，這可是世界不可思議奇跡之一啊……寺崎你應該早點告訴我們，說不定我還能幫粗神經驅鬼呢？」

　　他說著還擺出了個姿勢：「九字真言我都背熟了，兵！臨！鬥！者……」

　　「章魚頭你那個根本就沒有起過作用吧？！」

　　「你懂什麼啊草坪頭！！！」

　　獄寺隼人和笹川了平又互不相讓地爭論起來，山本照常在中間打圓場。

　　他們都沒有責怪她。

　　寺崎杏鼻子有些發酸：「你們不生氣嗎？我去了瓦利安……」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吧。」山本武寬慰她道，「阿綱都告訴我們了，雖然不明白中島怎麼會碰到這樣的事，也不太懂為什麼非要打敗她才能讓她恢復正常。但是既然寺崎你這麼做了，應該有你的理由吧。」

　　笹川了平一拳砸在石塊上，還是像以前一樣熱血：「不過啊寺崎！以後碰到這種事要及時告訴我們才對，你和京子一樣大，我身為前輩也應該照顧你們啊！」

　　獄寺看她動作都停了，半天也沒有繼續給他包紮的意思，只好自己纏上繃帶：「總之以後不要一個人處理這種事情了。那天那個人根本就是想殺掉你吧？夥伴就應該是這種時候發揮作用的。而且……十代目也會擔心的。」

　　說到那個人，他們不約而同地望向天空。火焰如流星一般在夜空中留下耀目的軌跡，沢田綱吉還在戰鬥著。

　　寺崎杏握緊匕|首。

　　曾經仰望著的守護者大人們，現在是她可以依靠信賴的朋友。怎麼也追趕不上的神明大人，現在是她暗暗喜歡著的男孩子。

　　她逆著時間的細流向前走，撿到了整片沙灘上最美麗的貝殼。

　　真是……奇妙又幸運的際遇啊。


第53章 許願樹與煙花

　　指環爭奪戰最終以沢田綱吉與他的六位守護者勝出，繼承彭格列家族告終。

　　切爾貝羅宣佈結果的那一霎那，連日的疲累終於如潮水襲來，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了。沢田綱吉沉睡過去，怎麼也醒不過來。夏瑪律緊急給他治療之後，少年的呼吸漸漸平穩，安靜地躺在房間裡。除了唯一一個安然無恙的中島綾子，剩下的人都處理了傷口，紛紛告別。

　　把中島綾子送到家門口後，寺崎杏正要離開。綾子忽然叫住她，沉默了許久，才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寺崎杏不明所以：「怎麼了？幹嘛跟我道歉啊。」

　　「你身上的那些傷，是我做的吧……雖然我沒有印象了。」

　　「那不是綾子的錯！」寺崎杏連忙說道，「那是因為……」

　　「因為有壞人搶了我的身體，我知道。但是這些傷口是我的身體造成的，所以還是要跟你道歉。而且沢田那傢伙也有跟我說哦。你很努力地把我帶回來了，真的很謝謝你。」

　　少女在路燈下笑起來，很快，眼神又有些黯淡。

　　「說實話，我覺得你們做的那些事情都很可怕。之前我總是怪小杏什麼事情都不告訴我，現在我才發現……我根本不敢參與進來。嘴上說著你的事情我一定要管，可是真的遇到了這麼恐怖的場面，我還是退縮了。抱歉啊，小杏，我真的很害怕。」

　　「以後……我可能不敢管那些事了，可是，我們的約定還是算數的！如果你有什麼煩惱的話，一定要告訴我，至少我可以聽你講。而且等我結婚的時候，你要寫一本厚厚的家訓給我哦！」

　　新年參拜的玩笑話，她還記得。

　　寺崎杏也彎起嘴角：「好啊，一定會給你的。」

　　鎖在抽屜裡的日記仔仔細細記錄著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發生過的事情，這是她和綾子的約定，是連透也不知道的秘密。

　　道了晚安之後，寺崎杏獨自走回家。

　　並盛是個小鎮，住戶並不多，每到夜晚總是格外靜謐。再次回來的背後靈少年飄浮在她身邊，快到家時，終於開口說了爭奪戰結束以來第一句話。

　　「你怨恨我嗎？」

　　寺崎杏停住腳步。

　　自從她把戒指從黑曜樂園拿回來，他再也沒有維持以往和善的表像，總是諷刺譏誚。她漸漸習慣了這種奇怪的相處方式，像今天這樣和平的時候，還真是很少見。

　　「要說沒有，你也不信吧。」寺崎杏笑笑，「就算是現在，想起你告訴我是你害綾子被外來者侵佔的時候，我也還是不能原諒你。不過，就像你說的那樣，比起沢田大人，你才算是我的神明。」

　　給予已經死亡的她第二次生命，讓她回到十年前的世界見證彭格列的成長，還和沢田綱吉成為朋友。他像神話裡無所不能的精靈，主宰她的命運。

　　「至少在這一點上，我應該感謝你，但我也做不到毫無芥蒂。而且……很抱歉，我還是不願意再按照你的規則行事。」

　　透垂眸看她。

　　「你不害怕嗎？再發生中島綾子那樣的事。」

　　「害怕。」寺崎杏也直視他的眼睛，「我很害怕。但是，我也不能欺騙自己。現在的我不想不明不白地消失掉。而且，我也還有不理解的事。」

　　「如果只是要改變綱吉君的命運，你完全沒有必要消去我的記憶吧。剛回到過去滿懷愧疚的我就算知道最終是這個結局也會欣然接受的——既然已經死過一次，消失也是正常的事，能有這個機會已經是奇跡了。可是你不但這麼做了，好像還總是害怕我發現什麼。我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了。」

　　「保留著記憶、有明確目標的我會很在乎綱吉君到底有沒有從那樣的命運裡掙脫出來。有十年火箭炮那樣無法控制的存在，我可能會不停地回去未來求證……可是你害怕我回到未來。」

　　透終於不再面無表情，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

　　「所以呢？」

　　「所以在透的認知裡，綱吉君就是死了，和外來者沒有關係。一旦我知道這個事實，外來者的事我就不會在意了，發現自己一直被欺騙，會做出什麼事也說不定。」

　　「你猜對了……」透真的笑了出來，「他就是死了。無論你怎麼做，無論怎麼改變，他都會死。」

　　他說完這些，死死盯著寺崎杏，「不絕望嗎？你救不了他的。」

　　寺崎杏的嘴唇動了動。他以為她要說什麼雄心壯志的話，又或者被他剛才那番話打擊到，可是他猜錯了。

　　「透……」她好像很困惑，「你在難過嗎？」

　　透一愣，又迅速撇過頭：「沒有。我只是在告訴你事實。」

　　「可是我覺得，透的認知可能是錯的。」

　　「乃木阪學姐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是我也能猜到她的意思……十年後應該還有什麼別的隱情。否則這樣一個悲傷的世界，來到這裡的人應該也會想盡辦法要改寫他的未來吧，可是我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沒有這樣的想法。」

　　「她們的認知和透是矛盾的。所以以後，我要憑我自己的判斷來行事。如果只是單純地想要留在這裡，只要他們做得到，我不會去特意阻止。但如果再出現學姐和菅原那樣會傷到別人的人，我也不會袖手旁觀。」

　　寺崎杏不再看他，繼續向前走。

　　「你想要怎麼懲罰都可以，我會努力接住的。他的未來，我要用我自己的眼睛去看。」

##

　　沢田綱吉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客廳裡一平和藍波正纏著昨天趕來幫忙的蘭茲亞玩，連風太都掛在他身上。裡包恩和媽媽坐在餐桌旁喝茶，催促他快換衣服去「相撲大賽」慶功宴。

　　少年內心流下兩行寬麵條淚——這種平靜的日常簡直是太美好了，拜託今年不要再發生什麼亂七八糟的事了讓他安安靜靜地上學吧！

　　等磨磨蹭蹭地趕到山本家的壽司店，一進去，沢田綱吉就被山本父親拿著的簡易禮炮嚇了一跳。撣掉頭上的彩屑，他才發現大家都已經到齊了。

　　除他以外，每個守護者都戴上了指環，連藍波的頭髮裡都埋著一個。第八百次聲明「絕對不想當黑手黨」之後，京子和小春宣佈頒獎儀式開始，遞給他親手做好的「相撲大賽冠軍腰帶」。

　　雖然說比賽也並不是相撲大賽，他還是相當開心地收下——當然很快就被藍波當做好看的玩具搶去了。室內亂哄哄的，以前總是覺得吵吵鬧鬧的景象今天看起來卻異常溫馨。沢田綱吉四周環視了一圈，看到寺崎杏正在喂裡包恩吃壽司。

　　……這傢伙還真是會享受。

　　他走到餐桌旁邊，小嬰兒順手從旁邊碧洋琪的盤子裡拿出一個有毒料理遞給他。

　　「我不要這種東西啦！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我才不想死在這裡！」

　　沢田綱吉立刻把有毒料理扔掉，剛想拿個鮭魚壽司，裡包恩迅速搶在他之前把盤子端到嘴邊，一咕嚕倒進自己肚子裡。

　　「你也太過分了吧！我還一個都沒吃誒！」

　　裡包恩心滿意足地拍拍肚子：「好了，走吧。」

　　「走？去哪兒啊？」

　　「當然是去神社啊！」獄寺隼人的聲音從店門口傳過來——他已經迫不及待了，「我要還願，不但見到鬼魂了，十代目也順利成了正式的繼承人，新年許的十個願望都實現兩個了，日本的神真的很靈驗啊！」

　　沢田綱吉：「……」

　　哪裡靈了啊？！

　　他才許下「新年不要再發生亂七八糟的事了」的願望沒多久就被瓦利安打得差點沒命，到現在渾身上下還在疼呢，這算哪門子的神啊？而且十個……獄寺君你的願望也太多了吧？！

　　他暗自腹誹著神靈大人對他的忽視，一邊跟著大家走出壽司店。寺崎杏放慢腳步落後到他身邊，遞過去一個飯團。

　　「給你留了一個。」

　　沢田綱吉連忙接過。飯團被小心地包在塑膠膜裡，隱隱透出鮭魚的粉色。肚子還在強烈抗議，他咬了一口，米粒香甜的味道在口中彌漫開來。

　　「很、很好吃，謝謝……」

　　寺崎杏噗嗤笑出聲：「跟我道什麼謝啊，又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啦，但是……」

　　他咽下飯團，眼神四處飄移好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轉頭。

　　「作業的事，謝謝你。」

　　「送我匕首的事，謝謝你。」

　　同時響起的道謝，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各自移開視線。半晌，寺崎杏咕噥道：「也沒有什麼好謝的……比起綱吉君送我的東西，實在是不值得一提。」

　　……那把匕首啊。

　　沢田綱吉頭痛萬分：「是裡包恩非要我從那裡面選啦，真是的哪有人送女孩子刀的啊……」

　　「可是我很喜歡。」寺崎杏打斷他的解釋，又重複了一遍，「真的很喜歡。山本君也說很好看……我會好好保管它的。」

　　她快步走回京子和小春身邊，沢田綱吉呆呆握著飯團，很久才咬下第二口。

　　喜歡啊……

　　那真是太好了。

##

　　到達神社時，天色已經暗了。

　　比起新年的人聲鼎沸，今天的神社清淨許多。長階上只有寥寥幾個人走動，唯一壯大的隊伍只有沢田綱吉一行人。獄寺一到頂就立刻跑去虔誠感謝神明對他的厚愛，藍波和一平看到滿樹的許願牌興奮地跳上樹梢，仿佛這是個巨型玩具。

　　「哇啊！藍波大人要把這裡全——都掛滿我的牌子！藍波要吃一百罐金平糖！還要把裡包恩打飛到月球上！」

　　小奶牛在樹枝間靈活地跳上跳下，沢田綱吉在底下手忙腳亂地把他弄掉的許願牌一一撿起又掛回去：「藍波你給我住手……住腳！不要把別人掛好的牌子弄掉了，神明大人生氣怎麼辦啊！」

　　「神明大人才不會生藍波的氣呢~」藍波笑嘻嘻地又拿起一個許願牌對準遠處，「接招吧裡包恩——！」

　　小木牌遠遠砸向裡包恩的黑禮帽，小嬰兒手指一彈，木牌「咻~」地一聲飛回來，直接按著藍波的臉翻下樹枝。

　　「他才剛出院你下手輕點啊裡包恩！！！」

　　保父天性驅使著沢田綱吉一個貼地飄移接住差點屁股開花的小奶牛，藍波對剛才的驚險狀況完全不在意，爬起來就追著一平跑去別的地方玩了。沢田綱吉無奈地站起來，把地上剩餘的牌子掛回樹枝。

　　繞到樹幹另一邊時，他瞥到一排有些眼熟的字跡。許願牌的內容也很熟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右下角的是個陌生的名字。他忽然想起，這是新年時寺崎杏替「別人」許的願望。

　　透……沒有聽說過這個人，是杏的朋友嗎？說起來那個時候杏好像還掛了一個牌子吧，沒記錯的話就是旁邊這個。是許的她自己的願望嗎？

　　手下意識地捏住許願牌的一角，快速翻起瞄了一眼，是她的名字。

　　不過，偷看別人的願望……不太好吧。

　　只這麼一會兒猶豫，頭頂又傳來藍波的聲音：「阿綱！我要下來啦！」

　　沢田綱吉一抬頭，藍波已經從樹枝上跳起。慌亂間他把手裡的東西往口袋中一塞，條件反射地伸手去接這個破壞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頭髮裡塞了太多東西，一個炸|彈被擠出來，「啪嗒」一聲掉在他的腳邊。

　　「藍波！！！」

　　少年特有的崩潰聲線響徹神社上空。等大家找到被炸|彈轟得眼冒金星的沢田綱吉，天已經完全黑了。

　　山風帶著大樹發出嘩嘩的聲響，許願牌也跟著微微搖晃。裡包恩說這裡是看煙花的好地方，大家於是在樹底圍坐下來，等待他準備好的慶賀禮物。京子和小春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晚飯分給大家，寺崎杏也把剛才買來的飲料放在中間。藍波玩了一下午終於累了，躺在沢田綱吉懷裡睡覺。一平乖巧地坐在一旁，手裡拿著一個新的許願牌。

　　「一平也想許願。」

　　小女孩有些苦惱——她還不太會寫日文。寺崎杏接過她的木牌，又拿出一支筆。

　　「一平想許什麼願望？」

　　一平轉頭看看呼呼大睡的藍波：「藍波以後不要生病。」

　　她想了想，又細聲細氣地加了一句：「大家都不要生病。」

　　聽到這樣孩子氣的話，沢田綱吉和寺崎杏都忍不住笑起來。

　　「好。神明大人一定會實現一平的願望的。」

　　寺崎杏起身去把一平許願牌掛好。回來時，少年正輕手輕腳地把藍波放平，一半外套墊在底下，另一半蓋在他身上。

　　寺崎杏在他身旁跪坐下來：「綱吉君不許願嗎？小春她們都許了新的願望呢，獄寺君也是，又多加了十個。」

　　沢田綱吉想到自己許完願望的後果，臉一黑：「不了……我覺得是反效果。」       

　　「那麼嚴重嗎？」

　　「可能只是我倒楣吧。」他撓撓頭，「杏有許新的願望嗎？」

　　寺崎杏仰頭看著那些搖晃著的小木牌：「沒有寫在許願牌上，不過還是有的。」

　　「我希望……能和大家一起長大，能一起考上一樣的學校，如果工作後也能保持聯繫就好。」

　　沢田綱吉慌忙阻止她：「等、等一下！願望說出來就不會成真了！」

　　「可是剛才一平也告訴我了……」

　　「一平不會寫日文嘛，沒有辦法……總之願望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神明大人知道就好，不然他可能就不會幫忙實現了。」

　　明明剛才還在吐槽神明大人完全不可靠，現在又生怕他會生氣。寺崎杏知道他是為她著想，反過來安慰他道：「沒關係的，這個願望本來也不一定能實現，就不勉強神明大人了。」

　　不一定能實現？

　　沢田綱吉突然心慌起來。

　　「為什麼不能實現啊？這不是很普通的願望嗎？你要去哪裡嗎？」

　　爭奪戰時那些讓他害怕的感覺又捲土重來，少年不自覺地追問起她來，好像下一秒她就要走掉似的。寺崎杏看他這樣擔心，笑著伸手點了點他的眉心。

　　「不要這麼皺著眉頭嘛，我沒有要走啦。只不過……有時候我在想，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其實很難維持吧。因為會發生很多意料之外的事，可能有一天我會搬家，可能沒能考出滿意的成績，去上一樣的學校，可能工作調動去很遠的地方……光是單純的互相陪伴，其實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更不用說結下很深的羈絆。」

　　「神明大人也不可能照顧到每一個人。所以這個願望，可能要我自己努力了……能實現就最好了。」

　　「可是……」

　　沢田綱吉還想說點什麼，寺崎杏把食指輕輕壓在唇上，微笑著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有燦爛的光華在她眼中劃過，頭頂的夜空霎時間色彩斑斕。煙火在天幕中綻開，一朵接著一朵，像是絢爛的墨水在絳藍色的紙上潑開的花。

　　她輕聲說了句什麼，他沒有聽清。想再問的時候，少女已經移開目光。

　　爭奪戰之前說好要大家一起看煙花的承諾終於實現。許願樹下像是童話裡才有的夢境，寫滿心願的木牌在煙花下似乎也有了斑斕的顏色。

　　沢田綱吉突然想起，新年時還許過另一個願望。

　　小心翼翼地擠在角落裡，哪怕是傳達給神明大人也覺得羞澀。那個時候他是想寫給另一個人的……現在呢？

　　「哇——！阿綱哥！快看！」

　　風太望著滿天的璀璨煙火歡呼起來，沢田綱吉低下頭，抱起因為響聲逐漸蘇醒的小奶牛。

　　「藍波，煙花……開始了哦。」


第54章 最後一篇日記

　　親愛的綾子：

　　與瓦利安的戰鬥終於結束了，你能平安無事，我也總算松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都是因為我的任性才害你被捲入這樣危險的事情，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你不必為此有任何負擔，也不要覺得歉疚。

　　而且，這一次的戰鬥，我收穫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東西，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情。

　　我不想再以崇拜者和追隨者的身份追逐他的背影。我想要跟上他的腳步，戰鬥也好，平常的學校生活也好，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未來，我都希望能陪他一起去。

　　不過，這個願望也許很難實現。實際上，雖然並不打算乖乖聽透的話，我也隱隱有著預感。做出這個選擇的我可能最後還是沒能夠陪著綱吉君一起長大。這個外來者的任務是否完成，也許和我是否消失也沒有多大的關係。本來已經死去的人，能多留在這個世界裡的每一秒都是偷來的時間。

　　所以，我也並不奢望神明大人能夠實現這個願望。只是希望……他至少聽到過我的祈禱，能夠在我消失以後，幫我繼續最初的那個祝福就好。

　　還有，今天的煙花真的很好看。

　　晚安。

##

　　看完煙花，在十字路口告別時候。寺崎杏沖沢田綱吉揮了揮手，少年卻像發現什麼可怕的事情一樣驚叫起來：「戒、戒指！特殊戒也給你了嗎？！」

　　因為一直以候補身份存在，特殊戒也不是彭格列指環，他完全沒有在意。結果剛才寺崎杏的手指在燈光下一反光，他才發現她戴著一枚戒指。

　　這麼恐怖的東西怎麼還拿在手裡啊！

　　寺崎杏被他嚇得一愣，反應過來才笑著安慰他：「不是啦，特殊戒已經被切爾貝羅收回了，這個是……」她想了想，隨便找了個理由，「逛飾品店的時候買的。」

　　當時與菅原真理對戰，為了防止一起串在項鍊上被搶走，她就把透的戒指戴在了手指上。

　　沢田綱吉半信半疑：「……真的嗎？」

　　「真的啦。」寺崎杏摘下戒指遞給他，「你看，不是的吧？」

　　少年接過戒指，對準了燈光端詳半天——確實只是看起來很普通的飾品而已。正要還給她，懷裡的藍波突然跳起來：「啊啦！Kira kira的東西！」

　　「藍波不要塞進頭髮裡！快點拿出來啦那是杏的啊！」

　　寺崎杏看他們一大一小兩個人鬧成一團，也有些頭痛：「沒關係啦。綱吉君你今晚幫我找到就好，明天我來拿一下。」

　　反正她現在和透關係也不好……

　　當機立斷地撇開背後靈，寺崎杏回家洗了個熱水澡，把指環戰結束的日記寫完就早早休息了。

　　可能是因為太累，這一覺睡了很久，醒來已經是下午。寺崎杏吃過午飯又整理了一下，等到了沢田綱吉家，還沒按門鈴，遠處傳來少年大呼小叫的喊聲：「杏！！」

　　寺崎杏看他一臉焦急的樣子，一時也不好意思問他戒指的事：「怎麼了？」

　　「裡包恩……」沢田綱吉撐著膝蓋，喘了好幾口氣才緩過來，「你有見到裡包恩嗎？」

　　「裡包恩先生？」寺崎杏搖頭，「他不見了嗎？我來的路上沒有看到。」

　　「他被藍波的十年火箭炮擊中了，昨天我本來想著過了五分鐘就會回來的，可是到現在也還沒有出現……剛才獄寺君和小春也說沒看到他，山本那裡也沒找到……啊啊，到底去哪裡了啊！」

　　隱隱有著不好的預感，剛才獄寺的表情也很沉重，他其實模模糊糊能感覺到發生了什麼，但是……

　　「你說他……被十年火箭炮擊中了？」

　　寺崎杏心底一沉，避開他的眼睛。

　　十年後的裡包恩當然不會出現。別說裡包恩了，十年後的現在，連他都已經死了。可是按理來說五分鐘的時限早就到了，裡包恩先生也應該回來了，難道十年後遇到了什麼意外？

　　那也不可能。十年火箭炮根本是無視任何附加狀態的，就算裡包恩被人困住了，也應該交換回來才對。

　　對了，透知道嗎？

　　她抬起頭。戒指昨天已經被沢田綱吉找出來，因為怕被藍波再拿走，現在好端端的呆在他的衣袋裡。少年飄浮在沢田綱吉身後，臉色凝重，向她搖了搖頭。

　　「十年後裡包恩確實已經死了。但是……他從來沒有被十年火箭炮擊中過。這種事，我沒必要騙你。」

　　連透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總之，我先去問一下藍波！麻煩杏也幫忙找一下！」沢田綱吉跑進屋子，寺崎杏眼睜睜望著透又縮回戒指，只好歎了口氣，往商業街的方向走去。

　　十年後的裡包恩死了，可是她不敢告訴他。而且，明知道罪魁禍首就是白蘭，她也無可奈何。

　　和透攤牌之後他就警告過，隨意殺死固定存在的人物可能會導致世界的脫軌崩潰，這裡存在的人當然也都一併抹消。當初封鎖她的記憶，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擔心她會試圖刺殺白蘭——雖然能不能成功還是個問題。

　　可是接下來該怎麼辦呢？難道裡包恩先生早就回來了，只是躲起來了嗎？他不會開這種玩笑吧……

　　寺崎杏心事重重地走著，轉入小巷時，忽然覺得後面似乎有人跟著。

　　她腳步一滯，有些疑惑地轉過身。

　　川流而過的車輛，牽著狗經過的行人。所有人都看起來行色匆匆，沒有奇怪的傢伙。

　　錯覺嗎？

　　不，她戰鬥了這麼多次，不可能會對這種事情判斷錯誤。除非那個人……躲在剛才她拐過的街角。

　　寺崎杏轉回原來的方向，集中精神注意身後的動靜。走到小巷中央時，她聽到那個人的步子越來越近，幾乎連掩飾的意思都沒有，像是巴不得讓她聽見似的。

　　「誰？！」

　　她猛然折回，這動作好像嚇了那個人一跳，居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等他再抬起頭，寺崎杏看到了一張有些熟悉的臉。

　　是個少年。紅發，戴著眼鏡，看起來呆呆板板……好像在哪裡見過？

　　「哇啊！」那少年見她發現了，立刻跌跌撞撞地往回跑，寺崎杏連忙追過去，一邊還在腦海裡努力搜索著有關這個人的記憶。

　　不是並中的吧？同年級沒有見過這個人，高年級的嗎？好像也不是……難不成在十年後的世界見過嗎？

　　十年後……對了，十年後！

　　她見過這張臉，就是這個人把她調入白魔咒，為白蘭造勢，把彭格列逼入絕境。她怎麼忘了！

　　寺崎杏驟然加快速度，很快就拉近了和他的距離。少年不知被什麼絆了一個踉蹌，寺崎杏踩住路沿奮力一躍，把他撞倒在地。少年用力掙扎著，但卻被她相當輕易地制住動作。寺崎杏揪起他的領子，咬牙切齒地念出他的名字。

　　「入江正一！」

　　「救、救命！」

　　入江正一更驚恐了，好像跟蹤的人是寺崎杏而不是他。

　　啊對，現在他還不認識她，恐怕也不認識白蘭。但她還是做不到不遷怒這傢伙。寺崎杏盡力維持平靜，半眯起眼冷聲問他：「為什麼跟蹤我？」

　　「那、那個……」他撓撓臉頰，「就是……」

　　「少說廢話！」

　　「飛碟！」入江正一突然伸手指著天空，「看！有飛碟！」

　　飛碟？想引她抬頭看好逃跑嗎？

　　寺崎杏給他這拙劣的理由氣笑了：「你幾歲啊，這種理由你覺得我——」

　　「砰！」

　　從天而降的紅色炮|彈砸在腳邊，話還沒有說完，爆開的煙霧霎時包圍了她。散開時，小巷子裡只剩下冷汗涔涔的入江正一。少年雙腿發軟，扶著牆站起，哆哆嗦嗦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

　　紙上列著一豎排名字，他在寺崎杏的名字旁打了一個小小的勾。

　　「還、還好沒信……」他咽了口唾沫，「拜託，下一個可千萬別像這個一樣這麼恐怖了……」

##

　　被砸中了幾秒之後寺崎杏才反應過來，她被入江正一騙了。

　　這傢伙……故意氣她，好向她扔十年□□嗎？她也真是夠笨的了，居然會上這種當。可是聽說入江應該是大學才和白蘭成為同學的吧，難道他們小時候就已經認識了？

　　再說了，為什麼要朝她扔十年□□啊？

　　穿梭時間的效果讓她頭昏腦漲，心情也有點緊張——又要到那個世界去了，雖然只有五分鐘。

　　快點過去吧，熬過五分鐘就能回去了。

　　正這麼想著，寺崎杏感覺自己停滯了一瞬，緊接著，心臟像是被人捏住一般難受至極。

　　失重……她在下墜嗎？！

　　不會正好是飛在空中戰鬥的時候吧？可她沒有匣兵器啊，會摔死的！

　　寺崎杏慌亂地想止住自己下墜的趨勢，可是四周好像空蕩蕩的，沒有能夠抓住的東西。正在這時，面前的煙霧散開，一個少年踩著火焰向她俯衝過來。

　　「杏！」他向她伸出手，一邊高喝，「你在發什麼呆！把手給我！」

　　「野猿？」

　　「快啊！」紫發少年加快了速度，寺崎杏慌忙也把手遞向他，就要觸到他指尖那一刹那，兩人的距離驟然拉大。

　　有人攔住了她的腰，幾乎用摔的將她拽進了懷裡。寺崎杏的後背狠狠撞在他身上，手臂上還沒癒合的傷口也又一次裂開，可她顧不得那麼多，抬頭沖少年驚叫道：「野猿！！」

　　野猿呆怔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黑鐮再度燃起紅炎：「放開她！」

　　寺崎杏用力往外掙扎，拼命想去夠野猿的手。背後那人力氣又加大了幾分，頭頂傳來低低的一聲「走」，她眼前一花，眼前的場景又完全變了個樣。她想再喊野猿的名字，夜風卻卷著硝煙急速地灌進她的喉嚨裡，嗆得她咳嗽不止。

　　那個人似乎注意到她的不適，騰出手將她換了個方向。寺崎杏的臉直接貼在他的胸口處，咳嗽總算是舒緩了下來。她仰頭看了一眼，卻因為天色太暗看不清那人的長相——黑乎乎的一團，似乎他還帶著防護面具。

　　野猿那麼著急，對方無疑是敵人。十年後的現在綱吉君已經死了，他們是彭格列的殘部嗎？

　　首領去世後的彭格列就像要燃盡最後的火焰似的瘋狂反撲，根本就不會再顧忌往昔的情分了。就算她不想和彭格列為敵，也不能在這種情況下落在他們手裡。何況她現在連匣兵器和指環都沒有，真的會沒命的。至少要想辦法逃掉，躲起來等到五分鐘啊。

　　寺崎杏越發慌亂，用力推他的胳膊。見沒有用，她又勾出藏在腰後的匕首。感覺到他的禁錮微微鬆懈，她突然伸手劃向那個人的面罩。

　　「刺啦——」

　　面罩應聲裂開，匕首的尖刃停在男人的眉心正前方。他似乎有些驚訝她會這樣反擊，但並沒有鬆開束縛。

　　寺崎杏的瞳孔驟然縮緊，不敢置信地喃喃。

　　「沢田……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去未來了。

玻璃渣是糖之母啊！不要拒絕它！


第55章 約定

　　帶走她的人居然是沢田綱吉。

　　可是，怎麼可能？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死在密魯菲奧雷的圍攻之中了。難道未來改變了嗎？

　　「怎麼會是您……」

　　寺崎杏收回手，沢田綱吉聽到她的低語，微微一愣，正要說什麼，一陣氣浪追著他們過來。滾燙的空氣襲向背後，他將寺崎杏按進懷裡，火焰比剛才更加旺盛，加快了離開的速度。他們在幽深的森林中不斷地變換路線，終於將窮追不捨的黑魔咒甩開，停在佈置著結界的森林正中央。

　　他鬆開手，少女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目光跟隨著他轉動，好像還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麼。身旁的部下也脫下面罩，猶疑不定地看向沢田綱吉。

　　「首領，這女人是剛才密路菲奧雷的……」

　　寺崎杏聞聲回過頭，對上另一張有些熟悉的臉——是藤堂，以前二年A班的班長。旁邊的也算是熟人，坐在沢田綱吉後面，總是和他爭奪倒數第一的川田。

　　好奇怪……以前戰鬥的時候從來沒有遇見過他們吧，也沒有資料記載過他們是彭格列的部眾啊。為什麼他們會出現在這裡？

　　儘管她對他們很熟悉，對方卻明顯對她完全不信任。藤堂眉毛緊緊蹙在一起，指環上的火焰一直都沒熄滅。兩人警備的姿勢讓她確信，只要自己稍有動作，他們就會立刻殺了她。

　　「藤堂君和……川田君？」

　　他們對視一眼，又都更加戒備起來。川田更是毫不掩飾他的敵意：「對敵人用那麼親近的稱呼可不合適吧，你到底是誰？」

　　「我？」寺崎杏解釋道，「我是寺崎啊……寺崎杏，二年A班的……」

　　看到兩人面上越來越深的疑色，寺崎杏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他們不認識她。

　　就像她那隱隱的預感一樣，就算她做出了那樣的選擇，最後也還是消失了。恐怕和利川櫻一樣，相關的記憶都被抹消了，只留下這個世界吉留涅羅的那個女孩。

　　寺崎杏無措地望向將她帶到這裡的人。

　　他是沢田大人，還是綱吉君？既然川田和藤堂都不認識她了，那麼他呢？

　　那個和她一起看煙花，送給她禮物還囑咐她小心的少年，是不是也已經不記得她了？現在站在這裡的，是她在繼承式上看到的高高在上的神明嗎？

　　五分鐘快到了吧，她想回去了。綱吉君應該還在找裡包恩先生，她要去幫忙。也不知道裡包恩先生是不是像她這麼倒楣，戰鬥到一半掉進森林裡……不過他這麼厲害，也不會跟她一樣狼狽吧。

　　寺崎杏呆呆站著，想到這裡，突然意識到什麼。

　　「森林……這裡是並盛森林嗎？密魯菲奧雷在追殺你們……你們是剛談判破裂嗎？」

　　沢田綱吉神色不定地看著她，緩緩點頭。寺崎杏臉色忽然變得慘白。

　　居然是這天……她居然回到了這一天！

　　少女不自覺地向前走了一步，藤堂立刻拔出佩刀對準她警告：「離首領遠點！」

　　寺崎杏置若罔聞，她根本不在乎他的威脅，只急切道：「快走沢田大人，白蘭設了陷阱，你會死在這裡的！」

　　她沒有時間害怕，從回到這裡開始，最起碼也過了三分鐘了。

　　川田聽到這句話頓時火冒三丈：「之前也是現在也是，你在胡說什麼——」

　　「我沒有胡說！」

　　寺崎杏提高了聲音打斷他的話。她抓緊了匕首，近乎乞求地看著沢田綱吉：「我沒有胡說，真的……真的會死的。沒有時間了，請您相信我，快點離開這裡吧！」

　　她怕他不信，可又不知道怎麼讓他相信，只能不斷地重複這句話。說了三四遍，語調已經顫抖地不成樣子。

　　暗淡的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稀稀拉拉的光柱將斑駁的樹影投射在地上。夜色中的森林像是一副不真實的畫，十年後的沢田綱吉站在畫的中央。他在陰影裡，身影也融進黑暗，像是預示著什麼不好的事情。

　　寺崎杏忽然想，這一定是在做夢。

　　真是讓人討厭的惡夢，她又要夢到他死了，甚至比那時候更糟糕——至少當時她只是覺得愧對他，現在卻要看著朝夕相處一年，一起經歷了這麼多事的人去死。

　　她咬了咬唇，很快傳來尖銳的疼痛，可夢還是沒有醒。匕首掉在地上，她又想去碰自己手臂上的傷口。還沒觸到，手腕卻被沢田綱吉扣住。

　　「杏。」

　　寺崎杏恍然抬起頭。

　　他認識她？應該也是像在吉留涅羅的那段日子裡把她當做後輩吧，可是……他不是應該叫他寺崎嗎？

　　杏……那是綱吉君才會用的稱呼啊。

　　太荒唐了，這算什麼啊。明明最應該忘記的人就是他了吧。

　　「沢田大人，」寺崎杏想笑一下，一開口，還是在請求他，「你快走吧，我沒有騙你……」

　　「我相信。」

　　他也終於回答她，「杏不會騙我。」

　　沢田綱吉依然扣著她的手腕，神色是真切的信任，卻毫無要離開的跡象。他好像也並不擔心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只是問她：「那麼，我死之後呢？」

　　「死……之後？」寺崎杏茫然地看著沢田綱吉，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我死之後，發生了什麼？」

　　他死之後……她只在密路菲奧雷停留了兩個月不到就被雷歐娜殺了，然後回到了十年前。

　　「不知道，我不記得。」她又焦急起來，「現在不是說這種事的時候吧！總之，先離開這裡……」

　　沢田綱吉卻不接再她的話。他拿出一條黑色緞帶，將她裂開的傷口包裹好。帶著薄繭的指腹摩擦過腕上的皮膚，寺崎杏明明已經心急火燎，卻在他這樣慢條斯理的動作下怪異地沉默了。

　　「為什麼啊……」她喃喃，「都這種時候了，你怎麼還這麼悠閒啊……」

　　沢田綱吉的動作一頓，垂眸看她：「一直悠閒的是杏吧，那個時候也是。明明都打算離開了，卻連告別也不對我說一句。」

　　她不懂他的意思，卻聽得出他語意中帶著的責備。沢田綱吉把最後一圈緞帶纏繞完，握著她的手靜默不語。

　　寺崎杏忽然覺得委屈，也不想懂他在說什麼，往回抽手。他卻微微用力，阻止了她的動作。

　　接著，他握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攬住她的肩膀，慢慢將少女擁進懷裡。

　　「沢、沢田大人？」

　　十年後的沢田綱吉高了很多，寺崎杏只到他的胸口。她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驚嚇到，下意識地想躲開。沢田綱吉卻收緊桎梏，不讓她有掙脫的機會。低沉的嗓音在頭頂響起，胸腔的震動也因為這樣緊密的接觸清晰地傳遞給她。

　　「以前的我很糟糕吧，讓杏費心了。」

　　以前……十年前嗎？

　　是啊，他是個笨蛋，明明很簡單的考試總是考不好，平地走路都能摔跤，可是……

　　「不是的。」寺崎杏輕聲反駁他，「才不是……沢田大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我能遇見沢田大人，真的很開心。」

　　「是嗎……那就好。」他低笑了一聲，語氣中滿是懷念，「沢田大人這個稱呼太生疏了，我還是比較喜歡你叫我綱吉君……就算是沢田同學也可以。」

　　「綱吉君……？」

　　「嗯。」他答應道，突然又說起別的來，「你是吉留涅羅的寺崎杏，來自兩年前，不知道為什麼來到了這裡。因為沒有匣兵器而掉到彭格列的人手裡被當成人質，但是中途我們認為你沒有用處，又拋下了你。」

　　寺崎杏從開始的一頭霧水，漸漸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麼，慌亂地抓住他的衣服：「不……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

　　「你不知道傑索家族已經和吉留涅羅合併。因為回到義大利後就沒有來過並盛，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日本，所以迷了路。」

　　「我說了我不走！」

　　沢田綱吉停頓了一下，緩緩放開她，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雲雀學長。」

　　樹林裡有輕微的腳步聲響起，寺崎杏這才發現，雲雀恭彌一直都在就近的陰影裡。

　　「麻煩雲雀學長了，請帶她離開這裡，剛才那個追著我們過來的隊伍應該就在附近。」他將地上的匕首撿起，擦乾淨了再遞給她，「這是……和瓦利安戰鬥的時候，我送你的禮物吧。杏果然有一直好好保存著。」

　　「我不想——」

　　「等我過來。」沢田綱吉打斷她的話，「杏不相信我嗎？」

　　寺崎杏忍著眼淚搖頭。

　　她不是不相信他，而是不相信自己。她應該回到的未來裡，沢田綱吉已經死了，現在他卻站在死亡的邊緣線。未來似乎是被改變了，她不敢冒險，可是沒有匣兵器和指環，她也幫不上忙。

　　「你一定要來。」寺崎杏哽著聲音，做出最大的讓步。沢田綱吉似是沒料到她那麼快就妥協，怔忡了一瞬。很快他又微笑起來，眼裡滿是她看不懂的情緒。

　　「我一定會來。」

　　「綱吉君拋下我去戰鬥，真的很過分。」

　　「是啊，我很過分。所以杏要好好活著，等我過來向你道歉。」

　　「我不要你道歉。」她退向雲雀恭彌身旁，「我會好好活著的。你一定要來，我會等你的！」

　　「約好了。不過……過來的路有點遠，我可能會慢一點。杏也要相信我，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放棄。」

　　他目送著她走遠，輕聲向她告別。

　　「再見。」

　　寺崎杏跟著雲雀恭彌從結界的一側離開。回頭望去，沢田綱吉站在樹林中央。她已經看不清他的面容，視線中只餘下黑色的剪影。

　　那個時候沒有來得及說出的話，這次終於告訴他了。就算五分鐘到了以後她會回到過去，也請一定要改變啊。

　　她都告訴他了，一字一句，好好地說清楚了。

　　「拜託了啊……」

　　寺崎杏小聲念著，向森林外走去。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9 22:39

第56章 告別

　　等遇到野猿時，寺崎杏已經走了很長一段路程。

　　她漸漸覺得不對勁——再怎麼樣，也已經超過五分鐘了吧，怎麼還沒回到過去？

　　這麼說起來，裡包恩先生難道和她遇到了一樣的狀況嗎？難怪綱吉君找不到他了……那她要怎麼回去？

　　十年前的樹林裡還會有鳥叫蟲鳴，現在只剩下一片沉悶的死寂。離開這裡這麼久，她也已經記不清楚路線了。

　　寺崎杏撥開面前的樹枝，隱隱聽到前面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她立刻防備起來，躲進旁邊的灌木叢裡。

　　「彭格列的混蛋。」少年壓低了聲音罵道，「到底把人帶到哪裡去了？不會出什麼事吧……誰！」

　　身旁的樹叢忽然搖動起來，他下意識地把鐮刀橫在身前。火焰昏暗的光照在樹叢中探出的人身上，他一怔：「杏？你沒事啊！」

　　看到一年多沒見的好友，寺崎杏也覺得異常親切，不自覺地像以前一樣和他開起玩笑：「能先把你的武器放下嗎？才見面就一副要打架的樣子。」

　　「你倒是別突然冒出來啊。」野猿收了匣兵器急慌慌地將她扯到面前上下打量，「沒事吧？他們有沒有把你怎麼樣？彭格列那些人呢？」

　　他提到這個，寺崎杏才想起自己沒按照沢田綱吉的囑咐裝作對現在的事完全不知情，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野猿見她不說話，又著急起來：「喂，到底怎麼回事啊？你周圍突然冒出一團氣，直接掉下去了，你還——」

　　他看著她的裝扮——之前身上穿著的隊服變成了休閒的生活裝，她的個子好像也比之前矮了一點，更像兩年前還沒長高的樣子。野猿徹底不明白眼前的狀況了。

　　「怎麼感覺變小了？這不會也是彭格列幹的吧？他們會魔法嗎？」

　　「我也不知道……不管這些了，先回去吧。」

　　寺崎杏實在沒有心情裝模作樣地欺騙他，只敷衍地回了一句。野猿撓了撓頭，最終放棄了找出這件怪事的原因，拉住她的手往回走。

　　兩人沉默地在樹林中穿梭，寺崎杏低著頭，視線落在纏著手腕的黑色緞帶上，腦海中卻一片混亂。

　　現在還能糊弄一下野猿，可等一會兒面對密路菲奧雷的人，她又要怎麼辦呢？

　　還有綱吉君……現在想想也很奇怪。都答應了一定會來的，就算不能戰鬥，她也可以遠遠地躲著吧，為什麼反而讓她回到密路菲奧雷呢？難不成他還打算打敗了白蘭後再來梅洛尼基地嗎？那也太繞圈子了……

　　心緒煩雜地胡思亂想著，面前的光線越來越亮。他們已經走到森林入口，黑魔咒的隊伍排列在外，見到野猿帶著她出來，太猿也松了口氣。

　　「還好沒事……伽馬現在不在，等一下又要進攻,你一直呆在裡面太危險了。」

　　寺崎杏聽到他這麼說，心跳加快了些，手心也沁出薄薄的汗：「進攻是要攻打彭格列嗎？」

　　「當然啊。我說你怎麼回事啊，這不是早就佈置好的嗎？臉色看起來也很差。」野猿伸手探她的額頭，「不會因為今天要出戰太擔心了，昨天沒睡好吧？要不然等會兒你別進去了，反正你現在也沒有武器。雷歐娜要是想找麻煩，就讓伽馬大哥去對付她……唔，也不燙啊。」

　　感覺她並不是生病，野猿又放心下來，回身催著隊員整隊。正忙亂著，腳底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震顫。強大的威壓引起林間呼嘯的風，連森林入口都能感覺到剛才那一次對決的激烈。

　　樹葉的摩擦聲很快又沉寂下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過幾秒，又是第二次、第三次，野猿也停下動作，咽了口唾沫感慨：「這些人……到底在怎麼戰鬥啊……」

　　「這就是彭格列的實力。可惜……今天在這裡的是那個人。」太猿擰緊了眉頭，語氣又有些譏諷，「千里迢迢從義大利跑來日本，舉行一個根本不可能達成共識的談判。要說沒有謀劃什麼，我可不信。彭格列這次……恐怕在劫難逃了。」

　　從剛才開始就隱隱覺得不妙的預感越發強烈，寺崎杏也越來越緊張。

　　結界裡的彭格列根本就沒多少人，就算是她沒有回到過去的那場談判，也是犧牲了沢田綱吉才保住了剩下的彭格列成員。這種情況下，能做到全身而退都已經是奇跡了。

　　綱吉君到底……

　　不會的。

　　他說了會來找她的。都約定好了，他要她好好活著——

　　寺崎杏望向黑黢黢的樹林。

　　要她……活著？

　　他要她活著……那個騙子！

　　「杏！！」

　　發覺身旁的人想要衝進樹林，野猿連忙拉住她：「你幹什麼？那裡是白蘭和彭格列在戰鬥，過去只有送死吧！」

　　她一反平常的冷靜，瘋了一樣推搡他。十四歲的少女力氣雖然遠遠及不上他，鬧起來卻也夠讓少年頭疼。

　　森林中央再度傳來一聲巨響，極度刺眼的亮芒從中心迸發而出。寺崎杏猛地掙脫野猿，踉踉蹌蹌地爬起來，掉頭跑進森林。

　　剛才那一道亮芒漸漸暗淡，她跌跌撞撞，終於趁著光亮找到了雲雀帶她離開的那條路。明明用盡全力，可這短短的路程卻像是無窮無盡的黑洞，怎麼也跑不到盡頭。耳邊是風聲和自己的喘息。奔跑得太快，耳膜隱隱作痛，喉嚨裡也開始彌漫血腥氣。

　　騙子，騙子，騙子！

　　他根本就沒有想活下來，他早就這麼打算了！

　　這算是懲罰嗎？是透給我的懲罰嗎？

　　她這麼想著，眼淚漸漸漫上來。原本就昏暗的視野更加模糊不清。

　　那我認錯，我不要了。

　　不要我偷來的生命，不要和你一起的記憶，也不要我早就不應該存在的人格。只要你能活下去，我什麼都不要了。

　　本來我就是為了改變這個結局才回到過去的……是我太貪心了，想不再以贖罪者和崇拜者的身份跟在你的背後，而是和你一起長大，一起渡過漫長的時光。想告訴你我喜歡你，也暗自期待你有一天能發現我的心情。

　　可是現在，我什麼都不要了，所以求求你活下去。那句話我都告訴你了——明明都告訴你了啊！

　　寺崎杏撥開幾比她還高的灌木叢擠了進去，一陣更強的炎壓猛地爆發出來，將她狠狠摜在地上。她顧不上這些，抓著刺人的枝條站起，耳邊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聲音。

　　夜風卷過森林的呼嘯，兵器相撞的鈍響，白魔咒的咆哮，還有彭格列撕心裂肺的怒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是山本先生嗎？為什麼要用那麼絕望的語氣呢？

　　她抬起頭，白蘭站在天空之中，不知何處而來的光亮照亮了正在墜落的身影。他的火焰似乎剛剛熄滅，還在掙扎著發出微弱的光芒。世界都安靜下來，她只聽得見他的呼吸。

　　沉重卻漸漸微弱，終於隨著一聲悶響，消失不見。

##

　　過了很久，周圍已經一片寂靜。

　　彭格列的部眾拼死護住了首領的屍體離開，白魔咒再次展開追擊。野猿找到寺崎杏時，她依然一動不動地站在灌木叢裡，聽到身後的腳步也沒有反應。

　　確認她沒有受傷，野猿才松了口氣，「還好沒事，你在想什麼啊？突然跑進來幹嘛？」

　　寺崎杏還是不說話，這樣怪異的沉默讓他莫名有些心慌：「喂……別在這裡站著了，回去了。」

　　「回去？」

　　她終於開口，只是聲音飄忽，像是要消散在風裡。

　　「回哪裡去？」

　　野猿不明白：「當然是回梅洛尼啊。」

　　「梅洛尼……密魯菲奧雷嗎？」

　　「不然還能去哪裡啊？」

　　寺崎杏推開他，眼神空洞地往森林深處走，一邊喃喃自語：「我不要回去，綱吉君會找不到我的。」

　　「綱吉？」野猿一怔，「這名字……不是彭格列十世嗎？從剛才開始你就怪怪的，到底發生什麼了？」

　　寺崎杏不回答他，還是悶頭向前走，野猿終於忍不住拽住她。

　　「別過去了！那是彭格列撤退的方向，你真的想找死嗎！」

　　「可是他找不到我了！」

　　寺崎杏突然大聲起來，野猿被她嚇了一跳，後退一步，才發現少女臉上滿是淚痕。

　　「他找不到我了，他讓我等他的……可是……」

　　寺崎杏終於從剛才混沌的狀態回過神，一直不敢承認的事實也漸漸清晰。爭奪戰結束那一天透的話竟然成了預言——她救不了他的。不管那句話有沒有說出來，她都救不了他。

　　讓她等他過來……可她要去哪裡等他？

　　這裡又黑又可怕，沒有綾子，沒有小林，沒有裡包恩先生，沒有京子和小春，也沒有彭格列的夥伴們。硝煙炮火遮天蔽日，世界好像永遠都是漫漫長夜。

　　他再也不會回來了啊，她要去哪裡等他？

　　寺崎杏撫上手臂上纏著的黑色緞帶——明明不久之前，他還在幫她包紮傷口，還在和她說話。可她遲鈍到這個地步，甚至聽不出他在向她道別。

　　「野猿……」手指壓在傷口上，手臂微微刺痛，周圍的景色還是沒有變化。

　　「五分鐘……還沒有到嗎？」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有點慘……但是……270對她說的話是很重要的……_(:з」∠)_到了未來篇他們的身份就倒過來了，以前是小杏想改變他的命運，現在就是270/27想要改變她的命運了……所以……


第57章 不存在的朋友

　　一個月後，並盛森林。

　　剛被拉爾·米爾奇一頓暴打的沢田綱吉和獄寺隼人戰戰兢兢地啃著拉爾大發慈悲施捨給他們的烤魚，篝火發出劈啪的聲響，有細小的火星跳在腳邊又迅速熄滅。

　　從被十年火箭炮砸中到現在，沢田綱吉聽了太多超過他想像的事情。十年後的裡包恩和他都已經死去，彭格列陷入絕境，大人獄寺說要殺掉一個人，還有那個叫「密魯菲奧雷」的家族……

　　每一件事情聽起來都很可怕，可又因為漫長的時間讓他有不真實感。哪怕是醒來發現自己躺在棺材裡，他也沒有特別的難過，更多還是震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會把他們逼到這個地步？

　　心情這麼沉重，連胃口也不太好了。沢田綱吉放下烤魚，想問點什麼，又理不出頭緒。拉爾正要向他們解釋火焰與戒指的事，漂浮在空中的氣球忽然傳來異動。

　　「有敵人！」

　　拉爾迅速躍起，帶著他們隱蔽起來。負責偵查的莫斯卡轉向他們，獄寺忍不住低聲提醒：「他過來了！」

　　「沒事。」拉爾安慰道，「我們的指環都已經用瑪蒙鏈封印了，它不會——」

　　她看著繼續走來的莫斯卡，臉色大變：「你們身上還帶著彭格列指環以外的戒指嗎？！」

　　「都給你了啊，剛才那些就是全部了。」獄寺摸摸自己的口袋確認道，沢田綱吉卻低呼一聲，攤開手，掌心裡還躺著兩枚戒指。

　　「糟了，蘭茲亞先生給我的指環……還有杏的！」

　　那天被藍波塞在頭髮裡好不容易才找到，本來想第二天還給她的，結果因為裡包恩的事忘了。

　　「你怎麼不早說！這不是我們三個能打倒的對手。」她咬緊牙，「明明已經離基地很近了……」

　　沢田綱吉和獄寺也因為她這樣憤恨不甘的語氣緊張起來，眼看莫斯卡已經將炮口對準了這裡，樹叢中忽然閃出一個人影。

　　他極快地劈刀向下，將莫斯卡定在原地，輕鬆將長刀橫在肩上，朝這裡看過來。見到拉爾身旁站著的少年，他微微一怔。

　　很快，他恢復了熟悉的笑容，這樣的笑臉和十年前的某個人重疊在一起，沢田綱吉猶疑地喊出他的名字。

　　「難道是……山本？！」

　　聽到少年們認出自己，山本武笑著打開匣子。雨燕騰空，帶來熱帶雨林才有的激烈降水。少年們的身影在雨線中模糊，青年男人嘴角的笑容也漸漸消隱。

　　這樣跨越時間的相遇，還真是讓人……

　　哪怕只有幾分鐘也好，能多再見一面，已經是奢望了。

　　##

　　進入真正的基地口，沢田綱吉和獄寺隼人被地底這宏偉的景象震撼得說不出話。穿過一道奇怪的屏障後，拉爾突然昏倒在地。山本抱起她繼續向前走，直到在一扇門口停下。

　　「到了哦。」

　　「到了？」

　　少年還在左顧右盼，好奇地打量這個「十年後的自己」的傑作，前方傳來嬰兒特有的細幼聲線。

　　「真夠慢的啊！」

　　沢田綱吉僵硬地回過頭，看到沙發上的坐著的小嬰兒。

　　他還活著……拉爾說十年後的世界裡他也已經不在了，可現在……

　　「在這邊！」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真·小嬰兒一腳爆踹他的後腦勺，沢田綱吉頭槌磕飛沙發上的假玩偶，又習慣性跳起，火冒三丈地抗議：「搞什麼啊！！好不容易重逢你也太亂來了吧！！我可是拼命在找你啊！！」

　　像以往一樣的語調，好像回到十年前和平的日子。

　　可惜這樣的氛圍並沒有持續多久，山本講述的有關密魯菲奧雷對彭格列的狩獵使得他們更加低沉。除了「集齊守護者」這樣聽起來就困難重重的事，更讓沢田綱吉擔心的是另一點——密魯菲奧雷加大了狩獵的範圍，所有和彭格列成員認識的人，也都在這個範圍內。

　　「那就是說媽媽還有京子小春，還有杏，她們都……」

　　「媽媽和家光去義大利旅行了。」裡包恩安撫他，山本也補充道，「風太和碧洋琪出門搜集情報了。這十年來認識的人，也幾乎都被排除掉。藤堂和川田，還有持田他們都不見了……」

　　聽到這兩個有些耳熟的名字，沢田綱吉不敢置信地又重複一遍：「藤堂和川田？是我們班上那兩個嗎？」

　　山本一笑：「是啊！當年指環戰的時候，也記不清怎麼回事，反正關係突然好了起來，還有幫你抄過作業。對了，我去接拉爾·米爾奇的時候，一平和藍波也出發去接笹川和小春了。」

　　少年總算是稍感安慰。

　　還好，大家也在保護她們。而且這個時代的藍波和一平也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一平還很厲害。京子和小春可千萬不要有事啊……

　　想到這裡，他又追問道：「那杏呢？杏也是我們認識的人啊，她家離我家好像也不遠，有人去接她嗎？」

　　山本武愣怔一瞬，反問他：「杏？哪個杏？這麼說起來你剛才好像也提到過，我還以為是說錯了……」

　　他的神色看起來不像是開玩笑，也不是往常那種粗神經的樣子。沢田綱吉不知怎麼，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他咽了口唾沫，又補充道：「就是……寺崎杏，我們班的副班長，她是我的鄰座。」

　　「你剛才不是說藤堂和川田幫我抄過作業嗎？那也是杏拜託他們的，因為瓦利安的時候我們請了假，而且連你和獄寺的作業也一起做掉了，你不記得了嗎？」

　　山本武還是剛才的表情，連一點在回憶的跡象都沒有。沢田綱吉呆怔了一會兒，好像找到了原因。

　　「她……搬家了是不是？」

　　許願樹下說過的那些話，現在還記得很清晰。

　　他自己解釋起來：「她搬家了？還是像乃木阪學姐一樣考去東京了？或者，她的爸爸媽媽一直在國外吧，把她接去國外了嗎？」

　　山本武看著他的眼神越來越怪異，好像他在說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你確定嗎？你說的這個人……叫寺崎杏？」

　　他打開一旁的電腦，調出一張照片。少女熟悉的面容出現在螢幕上，他又向沢田綱吉確認道：「這個寺崎杏？」

　　「是啊！」少年忙不迭點頭，山本武卻笑了，「不可能的，阿綱，她只有十六歲。」

　　沢田綱吉還沒有反應過來：「你是說，這是她十六歲時的照片嗎？」

　　「是，但是，」山本武把滑鼠停在她的出生日期上，向他強調，「她現在才只有十六歲。」

　　沢田綱吉和獄寺隼人對視一眼，銀髮少年顯然也對這個狀況不能理解：「不可能吧，寺崎應該和我們一樣，已經24歲了啊。難道是有一個妹妹？」

　　沢田綱吉撓了撓頭，冒出一句更不可能的話：「難道她長得比我們慢嗎？」

　　「……」

　　山本頗無奈地看著他，「阿綱，以前沒有發現……你的想像力比我還誇張啊。」

　　獄寺立刻反擊：「你也知道你誇張啊？！剛才看到我們還說我們是妖怪變的！」

　　「好了好了。」青年男人笑了一下，神色又嚴肅下來，「我不是開玩笑的。在我的記憶裡，十年前的二年A班從來都沒有這個人。」

　　裡包恩的聲音突兀響起：「不僅如此，恐怕這個時代存在的這個寺崎杏也不是普通學生吧？」

　　他跳上電腦桌，在顯示幕前坐下。螢幕上的少女表情淡漠，照片旁的資料標注著她的出生年月和地點，成長經歷，以及現在的身份。

　　——白魔咒第十二部隊副隊長。

　　「幼時隨父母調去福島，前往並盛執行任務時遇到意外。父母身亡，她被當地人收養，三年後被找回，自此沒有再離開過義大利。直到吉留涅羅與傑索家族合併，才調往日本……前半部分倒是和我調查的一樣。」

　　「調查？」沢田綱吉也湊到螢幕前，「裡包恩，你以前查過杏嗎？」

　　「當然。為了挑選你的家族成員，每一個和你接觸的人我都會仔細調查。雖然答應過她暫時不要告訴你……但現在這個狀況，我認為你應該有知道的權利。」

　　裡包恩面色微沉，轉過身看著自己的學生。

　　「阿綱，你聽著。哪怕是和我們處於同一時代的杏，身上也有著不能解釋的謎團。我們查不到她的父母，她的住址也是城市規劃裡計畫廢棄的地方。而且在指環爭奪戰的時候，她自己似乎已經意識到這件事了，甚至還拜託了她的同學——就是你們班上的小林守去調查了她小學的資料，當然也是一無所獲。也就是那個時候，她發覺了我在調查她的事。作為訓練中島綾子的條件，她拜託我將迪諾所說的那個失蹤的「寺崎杏」的資料給她。」

　　迪諾先生說的那個……是那張照片上的小女孩嗎？

　　「看來還真的有這個人……」山本武也意識到他們之間記憶的偏差，「我所知道的寺崎杏就像你看到的資料裡寫的一樣，在吉留涅羅被合併後，作為黑魔咒中少有的新生代很快被首領欣賞，擔任第十二隊的副隊長。你說的父母接她去國外也根本不可能，寺崎的父母早就去世了。」

　　「副隊長，」沢田綱吉喃喃，「也就是說，這個杏和我們……」

　　「是敵人。」裡包恩下了結論，「你還記得當初十年火箭炮砸中杏的時候發生的事嗎？」

　　沢田綱吉點點頭。

　　當然記得。杏沒認出他，和裡包恩大打出手，也提到了「聯盟」。

　　「十年後的杏也不認識我嗎？」

　　山本失笑：「怎麼可能？吉留涅羅還在彭格列聯盟的時候，那孩子可是很崇拜你的。我們在吉留涅羅的那兩周裡還天天纏著我去練武場……你倒是也很關心她，畢竟這樣積極的後輩很少見了。」

　　後輩？

　　崇拜？

　　沢田綱吉完全不能想像這種表情會出現在寺崎杏的臉上……還是對著他。就不說現在是熟悉的朋友了，要是換到剛開學，不無視他就不錯了，怎麼可能崇拜他啊？

　　「所以阿綱，如果按你說的真的有這麼一個寺崎杏的話，至少在現在這個時間裡，她是不存在的。而且除了我以外，這十年間，我也從來沒有聽其他人提起過她……包括你。吉留涅羅的首領繼承式，是你和這個寺崎杏第一次見面。」

　　「我也……沒有提起過？」

　　獄寺在一旁提出異議：「說不定是十代目沒有告訴你呢？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可能消失不見啊，而且也不是失蹤。和瓦利安對決的時候我們還一起戰鬥啊？」

　　「怎麼會十年前的我們記得，十年後的你就不記得了啊？總有點什麼能證明她存在的東西吧？」

　　他的話提醒了沢田綱吉，想起身邊還有一枚她的戒指，他伸手去掏口袋：「對……你看，她還有個戒指掉在我這裡。」

　　因為著急想要證明，大幅度的動作還把衣兜裡零零碎碎的東西都帶了出來——摔開蓋子的死氣丸，買給藍波的糖果，京子和小春做的護身符，還有一塊方方正正的小木牌，頂上還系著被扯斷的紅繩。

　　那是寺崎杏的許願牌。藍波從樹上跳下來的時候，他忙亂間塞進了衣袋裡。

　　沢田綱吉把木牌撿起，像是找到了確鑿的證據一般，語調也急切起來：「對啊！還有這個，這是新年參拜的許願牌，這裡還寫著名字呢，字跡也是她的，你看，上面寫——」

　　少女清秀的字跡寫著他那天沒有敢看的心願——他們還沒有成為朋友時的新年，她說沒有想實現的願望，但還是掛上了這個木牌。

　　「怎麼了，阿綱？」

　　看他一直不說話，裡包恩也難免擔憂。這一天經歷了太多事情，也聽了太多壞消息。對於一個十四歲的孩子來說，實在是有些殘酷了。

　　「……沒什麼。」他把木牌放回衣袋裡，「有點累。」

　　「那就早點休息吧。」山本武示意他們跟上，「你們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

　　「嗯……好。」

　　沢田綱吉情緒低落地回應著，到達房間草草洗漱後就爬到了鐵架床上。閉著眼睛，卻怎麼也睡不著。

　　每一件事都沉重得像壓在胸口的巨石。死了那麼多人，以前的同學都失去消息，山本的爸爸也去世了。

　　藍波和一平還沒有回來，不知道京子和小春是不是平安無事，爸爸媽媽也聯繫不上……十年後的世界怎麼那麼可怕啊？

　　上帝也好，佛祖也好，隨便什麼神明大人都好，請都要保佑他們平安無事啊……

　　還有……

　　枕頭上的深色水漬一點點擴大。

　　為什麼山本不記得她了？那個十六歲的女孩子又是誰？來到這裡之前他們還一起看了煙花，怎麼會說不見就不見了呢？

　　——「我沒有什麼特別想實現的願望。」

　　少年咬著牙握緊手中的木牌，粗糙的棱角刺在掌心。

　　騙人。

　　可是，為什麼啊……明明那個時候，他們連朋友都不是啊。

　　他抹了抹眼睛，門縫漏進來稀疏的光，照亮許願牌上短短一行字。

　　「希望沢田同學，長命百歲。」


第58章 那一端的人（一）

　　第二天一早，沢田綱吉和獄寺隼人就跟著山本武出發去尋找雲雀恭彌的蹤跡。

　　這個十年前就強大到不可思議的男人在現在也依然如捉摸不定的浮雲，除了抓緊他「極其熱愛並盛」這一點和雲豆那張照片，也沒有別的辦法了。三人從基地的另一個出入口到達已經廢棄的工廠區，破敗蕭條的景象向他們昭示著這裡曾經發生過多麼激烈的戰鬥。

　　前往並盛中學的路上，獄寺終於按捺不住：「為什麼說這個時代沒有彭格列指環？」

　　「哦……那件事啊。」山本理所當然地回答，「很早以前就碾碎毀掉了。」

　　「哈？！」

　　兩個少年同時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呼：「好不容易才拿到手啊！」

　　為了那一盒指環他們命都要沒了好不好！藍波那麼小就要上戰場，獄寺險些死在爆炸裡，山本眼睛都受傷了，杏也差點和那個鬼魂同歸於盡啊！

　　獄寺怒火沖頭：「誰幹出那種事啊！」

　　山本腳步一頓，回頭沖他們笑起來：「我們的Boss。」

　　滿是自豪的語氣，那是發自內心的尊敬與熱愛。

　　「那、那不就是……」

　　「十代目？！」

　　看著兩人不敢相信的表情，山本也心覺好笑：「雖然守護者中有人反對，但阿綱那傢伙卻不肯讓步。」

　　正說起黑手黨之間的指環紛爭，前方傳來震耳欲聾的聲響。爆炸挾裹著嗆人的氣味湧向他們，漸漸散開的煙塵中出現兩個人影——那是十年後的藍波和一平。

　　說起來……昨天山本也說過他們去接京子和小春了，難道那裡的是……

　　還沒有看到他們保護著的人，頭頂再次襲來衝擊，紅色的火焰急沖直下，狠狠砸在藍波和一平身前。兩人被爆炸的氣浪掀翻出去，沢田綱吉看向攻擊襲來的方向。

　　「交給我吧，大哥。」

　　紫發少年踩著火焰立在空中，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們。他身旁的青壯男人也穿著同樣的黑色制服，手中持著巨大的鐮刀，有紅色的火焰攀附在刀刃上。

　　「是密魯菲奧雷的黑鐮。」山本武認出那把鐮刀，吩咐他們準備戰鬥。沢田綱吉看著那紫發少年，語氣恍惚。

　　「那個制服，還有鐮刀——」

　　他見到過，那次十年火箭炮誤打中杏的時候，傳送過來的杏也是穿的這樣的衣服，武器也一樣！

　　對了，這個少年也很眼熟……

　　「一個獵物，兩個獵物~嘖。」少年的戒指燃起火焰，打開身側的匣子，同樣的黑色鐮刀出現在他手中，「上了哦，我的獵物們！那邊的影子……」

　　他一個俯衝，揮刀襲向山本，「你的首級，我收下了！」

　　「當——」

　　長刀的鋒刃攔住少年還稚嫩的攻擊，不管他從哪個角度襲擊，山本都嚴絲無縫地擋住。少年騰空後退兩步，揚聲問身後的男人：「大哥！這傢伙是誰？」

　　「有些眼熟，也許在抹殺名單上吧……但我不可能記住每個要殺的人。」他擰眉看著山本，注意到男人的動作，連忙高聲警告：「快閃開，野猿！」

　　少年險險躲開筱突雨的攻擊，太猿也終於認出山本武的招式。

　　「果然……你是彭格列的雨之守護者。」

　　「什麼！」飛翔的雨燕盤旋在野猿腳邊，少年在空中左搖右晃著維持平衡，「幸好她還在關禁閉……」

　　太猿皺起眉頭：「雖然要感謝你照顧過那孩子，不過，今天我們可不會手下留情啊。」

　　「不過是零碎的指導，算不得什麼照顧。就算她在這裡，我也不會念舊情。」

　　山本武也握緊刀柄，兩邊正蓄勢待發，一平在身後慌張道：「糟了！京子不見了，難道在剛才的爆炸中……」

　　「怎麼會！」

　　「去找她，阿綱！」山本沖著焦急的少年喊道，「敵人我這裡牽制住！」

　　沢田綱吉慌忙轉身跑向工廠，太猿的火焰再度襲向他，少年被氣浪撞飛，砸碎窗玻璃摔進工廠中。

　　身上有不少擦傷，但也沒時間喊疼了。沢田綱吉爬起來一間間屋子中尋找過去，眼淚都要控制不住地流出來了。

　　他們也太倒楣了吧？只是出來查一下雲雀學長的消息就碰到敵人，看起來還很厲害沢。這個時代戰鬥好像也和他們以前不一樣了，什麼指環啊匣子啊，全都搞不清楚。

　　怎麼辦啊？要是京子出什麼事……好不容易把小春救下來了……

　　「京子……」

　　沢田綱吉一邊喊著笹川京子的名字，一邊轉過拐角。跪坐在廢墟中的長髮女子聽到聲音轉過臉，看到是他，松了口氣。

　　「你來了啊，綱君……抱歉，我好像腳扭了……」

　　沢田綱吉迅速回過身把臉擦乾淨。

　　太遜了吧！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的時候遇到！

　　「奇怪……」京子望著比她小了許多的少年，「綱君看起來好像很小很讓人懷念的樣子……」

　　——那是因為現在是十年前的我啊……

　　沢田綱吉結結巴巴地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正發愁，頭頂又響起剛才遇到的男人的聲音。

　　「可不能留有後患啊。」

　　他追過來了！

　　沢田綱吉拼命抑制住手的顫抖，還沒有吞下死氣丸，身後突然炸開一團煙霧。十年前的笹川京子眨了眨眼，看到是他，欣喜地笑起來，「太好了，果然是綱君！大家都在找你和獄寺君呢！」

　　——居然在這種時候？！

　　「別說那個了，快跑！」他拉起笹川京子奪門而逃，紅炎追著他們緊跟不放。就在鐮刀即將揮向少女時，太猿的面前人影一空。

　　額發間燃起火焰的少年將京子放下，護在她身前。

　　「不會讓你得逞的。京子……是我重要的夥伴！」

##

　　「橙色的火焰……大空嗎？還真是少見啊。不過，重點還是那邊的雨守。」

　　太猿並沒有把少年放在心上，只想著快速結束戰鬥。兩人在空中交手，沢田綱吉的攻勢迅猛，也出乎他的意料。少年敏銳的超直感幾乎封鎖了他所有攻擊的機會，彭格列殘部居然有這樣優秀的新生力量，他還沒有聽說過。

　　但是這傢伙沒有用指環，火焰也並不純粹，看來還是個新人。

　　那就好好給他上一課吧。

　　太猿點燃戒指，在少年再次攻向他背後的瞬間打開匣子，突然生長出的背刺刺穿沢田綱吉的身體。少年跌落在地，京子驚叫著奔跑過來。

　　「別過來！」

　　疼痛阻止著身體行動，跪在地上的膝蓋也已經磨破了，沢田綱吉努力支撐著自己不要倒下，「我會保護你的，一定……哪怕拼上我的性命……」

　　都這副樣子了，還在掙扎啊。

　　可惜是敵人，這樣的傢伙……將來恐怕也會成長為相當優秀的黑手黨吧。

　　太猿又舉起鐮刀，剛要給他最後一擊，突兀的女聲伴隨著電流的摩擦音在空曠的屋子裡響起。

　　「喂……？喂？」

　　太猿循聲望去，通訊器在剛才的戰鬥中被打飛出去掉在地上，大概是撞到了什麼按鈕，接通了信號。

　　「太猿先生？怎麼不說話啊，有什麼事嗎？」

　　「沒事。」他揚聲回答，「大概是戰鬥的時候把它撞掉了。」

　　「你在戰鬥啊……那我不打擾了。萬一分心就不好了。」

　　「倒也不用那麼在意。」太猿笑了一聲，望著還跪著的沢田綱吉，「雜魚而已，已經沒有還手的能力了。真是可惜你不在，不然也能練練手……最重要的還是外面的傢伙。哦對了，我們遇到了山本武，要是打倒了你的老師，你不會生氣吧？」

　　這個聲音，還有說到山本……

　　沢田綱吉的目光死鎖死住通訊器。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少女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現在我可沒有資格自稱為他的學生。倒是太猿先生，你千萬要活著回來啊。」

　　太猿臉上終於露出點兇狠以外的柔和表情：「你可真是會長他人志氣。」

　　「因為清楚山本先生的實力嘛，雖然這麼說你會生氣，但是光憑太猿先生再加十個野猿，也不是他的對手……太猿先生也是我很重要的家人，當然不希望你死掉。不說這個了，伽馬先生今天要回來，我先去準備晚飯，想吃什麼？」

　　「隨便什麼都行，準備大餐就好。」這段對話似乎到了結尾，太猿再次擺出戰鬥的姿勢，「我這裡也要結束了。」

　　「也不用下手太重，畢竟……算了，我說這些也沒什麼用吧。再見。」

　　紅色的信號燈熄滅，太猿俯衝向看起來已經沒有攻擊力的少年。才近他身，熾烈的火焰忽然迸發出來，灼燙得他慌忙撤退，可退勢很快又被鐮刀上傳來的阻力抑制——沢田綱吉抓住他的刀刃，頸間的指環正燃燒著純粹的大空之炎。

　　他依然保護著笹川京子，抵住刀刃的手越發用力。

　　「她是誰？」

　　「什麼？」太猿不明所以，猛然抽回鐮刀，「算了……火焰變化了啊。不過，像這種東西，撒點除草劑就能解決了！」

　　燃起嵐之炎的黑色手裡劍追蹤著沢田綱吉的火焰，少年卻停止了躲避，反倒直接面對那些迅疾的攻擊。下一瞬間，所有靠近他的手裡劍都被冰凍，沢田綱吉反客為主，再次沖向他抓住黑鐮。

　　火焰層層凍結，冰殼沿著鐮刃向下覆蓋，幾乎要逼到手邊。

　　「這個招式……和傳說中的彭格列十代首領……」

　　太猿想起那個已經死去的傳奇，視線對上少年的橙色瞳仁。抵抗之勢漸頹，他聽到沢田綱吉一字一頓地問他：

　　「和你通話的那個人，她是誰？」

　　太猿瞥向還落在地面的通訊器。

　　為什麼這麼在意這件事？他們認識？和彭格列的傢伙熟悉，對現在的他們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啊。

　　「你……」

　　「不回答嗎？」

　　武器上傳來的威壓讓太猿心生憤怒——這樣一個小孩竟然就壓制了黑鐮，現在還擺出一副勝者的樣子逼問他！

　　「誰會乖乖回答敵人的問題啊……再說，我可不記得我們家族的孩子認識你這樣的傢伙！」

　　沢田綱吉收回手，太猿終於掙脫開他的鉗制。還沒放鬆一瞬，燃著火焰的拳頭狠狠擊中他的胸口。

　　確認這一次攻擊之後他再無還手之力，沢田綱吉腳步踉蹌地走到通訊器前。不知道開關在哪裡，乾脆把所有的按鍵按了一遍。手指因為疼痛哆哆嗦嗦，試了許久，他終於又聽到那個聲音。

　　因為通訊器的電流有些變調，可還是聽得出是她。

　　「又有什麼事啊，太猿先生？」

　　「杏……」

　　聲音嘶啞的不像話，他才發現，嗓子也疼痛得厲害。明明用力在說話了，可幾乎連自己都聽不清。

　　體力已經到極限，連發聲的力氣都沒有了。

　　「太猿先生？是我聽錯了嗎……你有叫我嗎？不會又是不小心碰到了吧？」

　　——不是的，是我啊。

　　他按住喉嚨，拼命催促自己。

　　出聲啊……快出聲啊！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

　　「你不回答的話我就掛了哦？」

　　——等一等，是我啊！

　　「太猿先生？算了，還是聯繫一下野猿吧……怪擔心的。」

　　信號燈閃了兩下，再次熄滅。

　　身體再也支撐不住，似乎地面也跟著旋轉起來。朦朧間聽到京子的哭聲和獄寺的怒喊，他盡力伸手，想去拿還靜靜躺著的通訊器。

　　即將碰到的時候，視野終於沉入黑暗，他暈了過去。


第59章 那一端的人（二）

　　梅洛尼基地。

　　剛從睡夢中蘇醒，入江正一就接到義大利傳來的消息——白蘭大人給他送了一倉庫的秋牡丹，正在倉庫等著他查閱呢。

　　「他是想用壓力殺死我嗎……」

　　這麼嘟囔著，他換上白魔咒的制服，切爾貝羅在身後報告野猿和太猿戰鬥的情況：「據說是兄弟打架。」

　　「也不是不可能。黑魔咒那群傢伙……盡是些野蠻人。」

　　「但我們損失了四個匣子。上野大人那裡傳來消息叫我們注意，所以入江大人，我們要怎麼處置他們？」

　　入江正一瞥了一眼她們手中拿著的報告：「上野小姐也知道了？」

　　「她正在趕來日本的路上。」

　　——還真是事無巨細地報告他的行蹤。

　　話說回來，上野芽衣自從調任白蘭大人的專任副手就沒有再處理過什麼雜事了，這次特地趕來日本……

　　果然還是為了十年前的他們吧。又或者，白蘭大人也始終對他不放心。

　　入江正一整了整領子。

　　「我直接去和第三部隊的隊長談談。」

　　「我們和您一起去。」切爾貝羅跟上他，其中一名還從一旁拿來了備用的武器。入江正一皺眉：「只是談話而已，不用做到這個地步吧？」

　　切爾貝羅並不理會他的勸阻。

　　「為了防止再發生上次那樣的事。第十二隊副隊長禁足後就回到黑魔咒了，如今也一直和第三部隊呆在一起，這次過去也許會遇上她……您不想再遇到攻擊吧？上野大人也囑咐過了，千萬不能再讓您受到傷害。」

　　入江正一臉色微變，投降地歎了口氣：「算了，隨便你們吧。還是儘量避免衝突的好。」

　　三人走向第三部隊的房間。目的地越來越近，想到要面對伽馬和那個女孩子，入江正一感覺胃又有些不舒服了。

　　一個月前，原本應該降落在這個時間段的寺崎杏在被傳送時出了差錯——似乎是受到了什麼奇怪的干擾，她沒有能與沢田綱吉他們同時到達，反而出現在談判破裂那天的戰場上。

　　少女直接掉入了彭格列的包圍圈又被帶走，戰鬥結束後才被第三部隊尋回，匣兵器和指環也好不容易才找到。他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又接到她與同任副隊長的雷歐娜隊內鬥毆的消息。趕到現場時雷歐娜已經不省人事，寺崎杏站在她身邊，聽到切爾貝羅的通報也毫無懼意，坦然地回過頭看他。

　　難道是因為剛來到這個時間，無法接受吉留涅羅被吞併的事實嗎？

　　入江正一還在糾結用什麼措辭，切爾貝羅似乎沒注意到她的異常，直接發問：「為什麼動手，寺崎副隊長？」

　　「她挑釁我。」寺崎杏乾脆直白地回答她們，「我忍讓了很久，現在不想再忍了。而且這是她欠我的……摔斷手腳等死的滋味，我覺得她也有必要嘗一嘗。」

　　說完這些，她還很好心地安慰：「放心，只是打暈過去、左手骨折了而已，我還沒有她那麼殘忍。」

　　把人打成這樣還用這種輕飄飄的語調，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女初中生吧？！

　　入江正一終於發覺她的怪異之處——暫且不提沢田先生所說的「同學」寺崎杏，就算是兩年前的她應該也對密魯菲奧雷毫不知情，只知道吉留涅羅與傑索家族的紛爭才對。可剛才她說忍了雷歐娜很久……難道她還是有這段記憶嗎？

　　「話說回來，入江隊長……您這麼著急地趕過來，見到我，沒有什麼話要說嗎？」

　　寺崎杏不再理會地上躺著的雷歐娜，轉身向他走過來。切爾貝羅防備地抬起槍口對著她，「請不要靠近了，寺崎副隊長！」

　　「不用這麼戒備我吧？太讓人寒心了，怎麼說我也算是您的部下啊。」寺崎杏聽話地停在原地，完全看不出有什麼「寒心」的意思，「只不過想問個問題而已，入江隊長這麼緊張幹什麼？」

　　這種威脅的語氣……

　　入江正一盡力忽視自己又開始隱隱作痛的胃：「你有什麼問題？」

　　少女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許久，才輕聲問：「為什麼？」

　　把她從十年前的世界送來這裡，明明早就過了時間也回不去，還要又一次見證他的死亡。

　　「為什麼要把我帶來這裡？」

　　入江正一僵立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寺崎杏卻掉頭就走，似乎本來也沒對他的答案抱有期待。他正暗自慶倖不用面對這種尷尬的場景，身後的切爾貝羅忽然驚呼道：「入江大人，小心！」

　　閃著寒光的利刃卷起風聲直直刺向他的面門。切爾貝羅推了他一把，刀刃擦過他的臉側，底端拴著的纖細鎖鏈纏繞上他的脖子。寺崎杏拽緊鎖鏈把他拉了個踉蹌，自己也迅速掠至他身後，一腳踢在他膝蓋處。入江正一身為腦力勞動人員哪裡遭受過這種攻擊，立刻疼得單膝跪地，頭也跟著寺崎杏的鎖鏈向後仰去。

　　「別過來！」她警告切爾貝羅，又壓低聲音靠近他耳側，「送我回去，你有辦法的吧？」

　　「咳、咳……」入江正一盡力扯著鎖鏈，試圖給自己一點呼吸的空間，「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不知道？」寺崎杏冷笑一聲，又收緊了鏈條，「不就是你把十年火|箭|彈扔在我腳邊的嗎？」

　　「住手，杏！」

　　聞訊趕來的太猿見到平常向來溫和冷靜的後輩這樣對基地的長官出手也不由驚訝——雖然痛揍白魔咒心裡真的很爽，但更多的是擔憂。

　　從戰場上回來她的情緒就很不穩定，現在又惹下那麼大的禍……

　　寺崎杏似乎因為他們的到來有所鬆懈，趁機繞向他們身後的切爾貝羅再次對著少女抬起槍口。槍聲響起的同時，黑色手裡劍擊中寺崎杏的肩膀，將她狠狠摔向角落。入江正一被切爾貝羅扶起來，脖子上留下幾道深色的勒痕。太猿攔在切爾貝羅的槍口前，鐮刀也擺出防衛的架勢。

　　「黑魔咒的後輩沒有規矩，我們會好好教訓的。還請入江隊長別和她太過計較。」

　　入江正一乾咳了幾聲，實在無法抑制住內心的瘋狂吐槽——他倒是想計較啊？沢田先生是不是弄錯人了，明明告訴他是個相當溫柔可愛的女孩子吧？這個寺崎杏雖然長相很可愛，但這個性格完全不可愛好不好？

　　而且別說溫柔了，根本渾身都是刺啊。這都叫溫柔的話，沢田先生以前是生活在什麼水深火熱的環境中啊？

　　他摸了摸脖子，頸上果然傳來輕微的刺痛——皮膚已經擦破了。

　　算了，與其跟個炸|彈一樣隨時有引爆的危險，不如先控制起來，至少要撐到沢田先生他們過來——本來按照他們的計畫，寺崎杏被換到這裡以後他們也會想辦法限制她出戰，等到彭格列攻打進梅洛尼再匯合的。

　　「寺崎……咳，寺崎副隊長攻擊平級副隊長及長官，停職禁足一個月。」入江正一搶在切爾貝羅發話之前說道，「還有，沒收匣兵器和指環，在禁足結束之前不允許擅自離開梅洛尼基地。」

　　聽到懲罰的寺崎杏勉強爬起來，臉色因為疼痛有些發白。太猿難得嚴厲地喊她的姓氏，呵斥她道：「道歉，寺崎！」

　　寺崎杏抿了抿唇，深棕色的眼眸中情緒翻湧，最終又沉寂下去。

　　「對不起。」

　　她低頭服軟，比起剛才那攻擊性十足的狀態，這回相當配合。

　　切爾貝羅仍然不放心：「你還有什麼異議嗎？寺崎副隊長？」

　　「沒有。入江隊長禁足的提議我也覺得非常合適。」

　　她自己摘掉指環和匣兵器扔在地上，扯起嘴角笑了笑。

　　「隨便你們，最好一輩子都不要放我出來。」

##

　　之後的一個月，寺崎杏都沒有任何異常行動。到前幾天其實已經出了禁閉期，戒指和匣兵器都已經歸還，她也沒有歸隊的意思。好不容易安穩等到十年前的沢田綱吉被傳送過來的時間，野猿和太猿又鬧出了新的事端。

　　雖然說是兄弟打架，但難保不是黑魔咒想私下狩獵，還是親自確認一下的好。而且……第三部隊的隊長也來了。

　　「到了，入江大人。」

　　切爾貝羅停在他兩側，像是知道有客人來，緊閉的門緩緩打開。入江正一跨入漆黑一片的房間，一股熏天酒氣撲鼻而來。

　　「白魔咒第二部隊隊長，入江正一……」獨自坐在檯球桌旁的金髮男人低笑著站起，順勢將手中的酒瓶放在桌邊，緩步迎向他，「本來還想著親自去問候您的……我是第三部隊隊長，伽馬。」

　　真是充滿壓迫感的男人。明明最初他是最激烈反對吉留涅羅和傑索家族合併的那個人，現在卻擔當六吊花這樣的大任……

　　白蘭先生真的會信任這樣的人嗎？

　　入江正一說明來意：「野猿和太猿的事情，請您說明一下。」

　　「哦……您說那件事。是我監督不力，已經讓他們去反省了。」伽馬笑道，「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諒他們呢？還有一個月前，我們這裡的小姑娘打傷您的事……那時我不在，沒能阻止她，真是十分抱歉。」

　　不願意說出事實啊。

　　入江正一也只能順著他的意思接道：「請您轉告他們，絕對沒有下次了。還有……關於彭格列的事情，無論多小，哪怕是傳聞也可以，請務必告訴我。」

　　伽馬半垂下眼：「這和您的特殊任務有關嗎？」

　　「不……只是個人請求。我先告辭了。」

　　他轉身走出房間。大門才合上，檯球桌後的幕布就被人扯開。野猿從後面探出頭，臉上和身上都還貼著紗布。

　　「他就是入江正一？看起來跟豆芽菜一樣。」

　　「但是腦子很好使吧？白蘭似乎很信任他。算了……」太猿靠回沙發背，擁著身旁的女郎，心思卻不在她們身上，「下次一定要打敗雨之守護者，還要揭開那個小鬼的真面目。」

　　「小鬼？」

　　大門再次打開，抱著醫藥箱的少女走了進來。野猿一看滿箱子的藥品就撇過頭：「用火焰治療不就行了嗎？非要塗這些……」

　　「還是要消炎的。」寺崎杏在他身邊坐下，把他手臂上的紗布揭開換藥，「傷得這麼厲害啊，不是說山本先生後來突然不見了嗎？」

　　「誰知道怎麼回事啊！」野猿沒好氣，「感覺突然變了個樣子，然後我就和旁邊那個銀髮的傢伙打起來了。這次是失誤啦！伽馬大哥，下次我們一定能……」

　　「我沒擔心。」伽馬沒把他的道歉放在心上，俯身打出最後一個球。閃著光弧的檯球擊中桌角，一聲轟響過後，原處只留下檯球桌的殘骸。

　　「下次……我也一起去。」

　　女郎們輕聲驚叫，太猿大笑著摟住她們，對逃出手的獵物更加勢在必得。寺崎杏把野猿的傷口處理好，又看看太猿，有些無奈。

　　「太猿先生這個樣子，看來是不用我幫忙了啊。」

　　「無所謂。這種傷遲早要討回來。」

　　想到當時被壓制到毫無抵抗之力的屈辱場景，他又咬牙切齒起來。寺崎杏見他這樣不甘心，也有些好奇白天那場戰鬥了：「打傷太猿先生的是小孩子？」

　　「嗯，跟你現在這樣子差不多大的小鬼，火焰還是大空。」

　　「那還真是很稀有……」

　　野猿插進他們的對話：「喂，杏！這裡沒有貼好啦！」

　　「知道了，誰叫你剛才動來動去的啊。」

　　她耐心撕掉貼歪的紗布，正重新給野猿上藥，太猿的話音再次響起。

　　「讓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那小子居然能凍結火焰，簡直和傳聞中的彭格列十代一模一樣。」

　　沾著藥水的棉簽停在傷口上方，寺崎杏回過頭，語氣也有些奇怪。

　　「你說什麼？」

　　太猿沒發覺她的異常，只繼續道：「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本來都已經被打趴下了還能爬起來，而且火焰也變純淨了……對了，他還一直追問我你是誰……你認識過這樣的傢伙嗎？我沒有印象。」

　　認識嗎？

　　與她一般大的少年，大空屬性的火焰，零地點突破的招式，還一直追問她名字……

　　寺崎杏似乎沒在聽他說什麼，只出神地看著桌上的酒水。

　　「太猿先生……通訊切斷以後，你有再聯繫過我嗎？」

　　太猿摸摸鬍子：「沒有，通訊器掉了之後我就沒拿回來。」

　　那一聲模糊不清的「杏」，原來不是她的錯覺。

　　寺崎杏忽然站起來：「我去換新藥。」

　　「可我的傷口你還沒包紮誒！」

　　少女神思恍惚地離開，根本沒有注意野猿在說什麼。她好像又回到一個月前的並盛森林中，那個人在暗淡的夜色中向她許諾。

　　——等我過來，我一定會來。

　　傷口早就已經癒合的手臂上依然纏著那條黑色的緞帶，寺崎杏抱緊藥箱。

　　綱吉君真的來了……他沒有騙她。

　　不知道在走廊裡站了多久，她拿出通訊器，接通第十二部隊的頻道。

　　「我要歸隊。從明天開始，隨隊出巡。」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都說虐我都不敢單獨放上一章了，但沒有上一章過渡就沒有這一章，只好一起放了。我的存稿在嗷嗷哭泣。

　　PS：小正：委屈.jpg


第60章 確信

　　一天后。

　　沢田綱吉蘇醒時，已經回到基地，獄寺守在他床邊。夢裡還是昨天那樣殘酷可怕的戰鬥，剛恢復意識，少年就驚叫著坐起來。

　　「危險！！」

　　「十代目！」

　　驚慌的情緒還在翻滾著，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過了來，十年前的京子來了！獄寺君……」

　　「十代目您冷靜一點！您受了重傷，傷口會裂開的！」獄寺儘量制止他大幅度的動作，生怕他再把傷口扯裂，聽他提到京子的事，語氣也嚴肅起來。

　　「不止笹川……大家，都過來了。」

　　棒球笨蛋，蠢女人，蠢牛還有一平。大家都莫名其妙地被傳送到這裡，和他們一樣，也回不去和平的十年前了。

　　沢田綱吉翻身下床：「不行，不能讓他們呆在這裡，這裡太危險了，根本就已經不是能不能活命的問題了！」

　　「已經能站起來了啊。」端著香草茶的裡包恩走進房間，安撫好小春和京子，示意山本關上房門。獄寺翻出十年後的自己留下的信，將G文字翻譯出來的內容讀給他聽。

　　「集合守護者，用彭格列戒指擊敗白蘭。除掉照片上戴眼鏡的男人，一切就都能復原。」

　　這是寫給從過去來到這裡的他們的信。照片上戴著眼鏡的紅發男人表情淡漠，據他們所知道的消息，他是密魯菲奧雷的第二部隊隊長，入江正一。

　　「入江正一……這個人就是回到過去的關鍵嗎？那，會是誰把我們送到這裡呢？就算要集齊彭格列指環，也不用把京子、小春和一平都送過來吧！」

　　「誰知道呢。」裡包恩對這件事也沒有更多的頭緒，「你的東西都已經給你收回房間裡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傷治好，投入戰鬥的訓練。」

　　沢田綱吉動了動胳膊，昨天被刺穿的傷口一陣鑽心的疼痛。

　　「那群穿黑衣服的混蛋……」

　　獄寺在身旁低聲罵道，沢田綱吉卻忽然想起什麼。

　　「那些人……對了，你們昨天有看到一個通訊器嗎？就在那個工廠裡，我昏過去之前還在我前面的！」

　　獄寺搖頭：「您傷得太重了，我們就急著送您回來了。周圍有什麼我們也沒注意……」

　　「整理的時候沒有看到。」裡包恩看他似乎很緊張這個東西，「怎麼了嗎？」

　　沢田綱吉坐回床沿。

　　「昨天那個和我戰鬥的人接通了通訊，要是我沒有聽錯的話，對面的人……是杏。」

　　「她叫那個男人太猿先生，好像很熟悉的樣子，也提到大人山本教過她的事。我想問是不是她……可是沒能發出聲音。」

　　「還好你沒發出聲音。」裡包恩面色嚴肅地警告他，「隨意接通敵人的通訊，是怕自己暴露得不夠快嗎？」

　　「可她也許像我們一樣——」

　　「我之前說過的吧，指環爭奪戰時的杏還拜託我幫忙調查她自己的資料，那說明她對自己的身份也完全不清楚。既然你說的那個人與攻擊你的傢伙很熟悉，那她就只有可能是這個時代的寺崎杏。而且阿綱，既然送你們來到這裡的人目的是集齊指環，那麼他肯定是這個時代的。你別忘了，這裡沒有和你們相熟的二年A班副班長，那個人也就不可能置換一個和你們對立的傢伙。」

　　看沢田綱吉的臉色越來越差，他又免不了心軟，安慰道：「往好處想……至少現在杏還呆在和平的十年前。為什麼她會不見這種事，我們可以儘快回去再想辦法。你也想早點見到她吧？還有媽媽和你的同學們……現在，回到過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

　　在裡包恩的安撫下，沢田綱吉終於冷靜下來。儘管傷口還沒有好，他們已經在拉爾米爾奇的教導下開始學習點燃火焰和使用匣子。

　　新一天訓練還沒有全面開始，基地又收到了雲豆傳來的求救信號。同時，檢測火焰的螢幕上也顯示地面上分佈著數量極多的敵人們——其中更是有一個反應極其強烈，恐怕已經是佩戴著A級指環的隊長級別。

　　大家還沒有商量好對策，小春急匆匆地沖進會議室，帶來更糟糕的消息：「阿綱！京子不見了！」

　　來到這個世界就遇上攻擊，沢田綱吉險些在她面前喪命，再加上哥哥下落不明，一向都很冷靜的少女終於按捺不住擔憂，從還沒修好的艙口跑了出去，只留下一張字條。大家兵分兩路，山本與獄寺前往神社，查探雲豆帶來的線索，沢田綱吉與拉爾則出發去笹川家尋找京子。

　　一路上躲躲藏藏，他們看到不少兇神惡煞的西裝男人逼問路人。拉爾帶著沢田綱吉隱蔽到另一條路，探頭向外看了一眼又迅速轉回來。

　　「還好，笹川的妹妹還沒被抓。」

　　「可是這條路也走不通了。」拉爾的話並沒有讓他放鬆多少，「還沒有找到京子……誒？什麼東西？」

　　頭頂好像被什麼砸了一下，他抬起頭，一張有些熟悉的臉出現在二樓的視窗。

　　「黑川……」拉爾念出這家門口的名牌，沢田綱吉終於反應過來。

　　「是黑川花！」

　　當年總是對他露出嫌棄表情的少女如今也已經成長為了相當漂亮知性的成熟女人。黑川花指指身後，示意京子也在，做了個不用擔心的手勢。

　　沢田綱吉終於安下心，正想翻牆進去，拉爾突然拽住他，迅速躲進路邊的樹叢。黑川花看情況有變，也立刻拉上窗簾躲進房間。

　　剛才還聚集在另一條路上的黑西裝男人們忽然湧向這裡，帶領他們的是一個神色倨傲的金髮女人。

　　「還沒找到嗎？」

　　「抱歉……笹川京子似乎沒有出現。」

　　「一群廢物。」雷歐娜低罵道，瞥到身旁民居的名牌，又後退兩步，抬頭看著拉上窗簾的窗口。

　　「黑川……」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名牌，「進去看看，說不定有什麼新發現呢？」

　　沢田綱吉微微一動，拉爾連忙拉住他：「別衝動。」

　　「可是……」

　　「雷、雷歐娜副隊長，第二部隊的入江隊長說過，除了監視和彭格列相關的居民區情況，隨意干涉其他居民生活是不允許的……」

　　「他是你們的頂頭上司嗎？！這種念舊情的傢伙，也不知道白蘭大人看中他什麼。」

　　雷歐娜沒好氣地呵斥了一通，伸手搭在黑川的家門上，看來是打算強行進入。

　　拉爾做了個準備行動的手勢，沢田綱吉戴上手套，也顧不上還有一隻胳膊吊著了。眼看緊閉的鐵門即將被打破，另一個聲音從他們背後傳來。

　　「我說……都聚在這裡幹什麼呢？」

　　這是……

　　沢田綱吉動作一頓，把樹葉撥開一條小縫。

　　隊員們再次讓開一條道，與雷歐娜同樣穿著白色制服裙的少女走了出來。

　　雷歐娜收回手，表情變換了幾番，總算擠出個毫無誠意的笑容。

　　「怎麼，出禁閉了，寺崎？」

　　寺崎杏也回以一笑：「托你的福，好好休息了一個多月……倒是你，胳膊還疼嗎？我這個人下手沒輕沒重的，可千萬別跟我計較啊。」

　　雷歐娜下意識按住當時骨折的地方，又迅速拿開手，懶得再維持和睦相處的表像。

　　「你來這裡幹什麼？」

　　「搜尋彭格列殘部這麼重大的事，同樣身為副隊長，我不參加不太合適吧。看你們這樣子，是找到線索了？」

　　寺崎杏背著手踱步到雷歐娜身邊，停在黑川家的門牌前。

　　「哦。」她一副了然的語氣，「黑川花啊。」

　　「這女人是沢田綱吉和笹川京子的初中同學，我進去查看，也沒有什麼不妥吧。」

　　「當然沒有。」寺崎杏笑笑，「不過照你這個邏輯，要查的人可不少呢。沢田綱吉的幼稚園同學，小學同學，高中同學，還有大學同學……關係好的也不止這些，每個都要找，你忙得過來嗎？」

　　「在並盛的也就這麼幾個，而且說這些幹什麼，你要阻止我嗎？」

　　寺崎杏向一旁退開，做出個請進的手勢：「不敢。我只是在想，你盯上黑川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吧？到現在為止，有得到過什麼可靠的消息嗎？一次兩次還可以理解，次次都是煙|霧|彈，我要是你，一定已經羞愧得辭職了。」

　　「再說了……蒼蠅都知道要找肉呢，你盯著塊石頭撞得頭暈腦脹的，這麼吃力不討好，隊長也不會領情啊。」

　　「寺崎杏！」

　　雷歐娜惱羞成怒，火焰大盛，匣子中沖出的巨蛇盤繞在她周圍，向少女嘶嘶吐著紅信。寺崎杏又後退一步，一副不想與她衝突的樣子。

　　「不用這麼生氣吧？我又不攔你立功。既然你這麼篤定，不惜反抗入江隊長的命令也要進去，看來是勢在必得了。祝你開門大吉，一進去就抓到笹川京子，讓隊長在白蘭大人面前好好挫挫入江隊長的銳氣。」

　　雷歐娜的臉色青白變換，最終憤恨地剜了她一眼，收了匣兵器快步離開。見她和一部分隊員越走越遠，寺崎杏才囑咐身後留下的小隊。

　　「這裡就不用查了。還有，入江隊長既然要求儘量不打擾居民的生活，那就聽他的……你們去別的片區吧，如果發現笹川京子的蹤跡，第一時間彙報我。」

　　「是，副隊長。」

　　剩下的隊員紛紛散開，寺崎杏抬頭看了一眼拉緊的窗簾，微微松了口氣，也離開了黑川家的門前。

　　確認沒有敵人了，拉爾才拉著沢田綱吉出來。想起剛才雷歐娜喊出的名字，她轉頭看向身旁的少年。

　　「她就是你們之前提到的那個同班同學？」

　　還沒得到他回應，拉爾又自己否定了，「不……剛才的應該是這個時代的寺崎副隊長吧。和同級這樣熟門熟路的交鋒，還相當熟練地差遣那些手下，怎麼也不會是你們那個同學了。」

　　沢田綱吉心情複雜地看著她離開的方向。

　　就像拉爾說的一樣，無論是小春還是京子，就算在裡包恩的鼓勵下振作起來了，也始終只是普通的女孩子而已。但是杏明顯對那些人很熟悉，也早就習慣這種生活了。

　　「密魯菲奧雷內部不和也不是什麼秘密，雖然主要是黑魔咒被傾軋……聽說她是出身吉留涅羅，後來被調入白魔咒的，在一群豺狼虎豹中間能做到這樣，也不容易了。可惜……不是我們的同伴。」

　　想到是敵對的立場，拉爾眸色一暗。

　　「要是真的交戰的時候遇到了，你不會心軟吧，沢田？」

　　沢田綱吉握緊衣袋中的許願牌。

　　這個問題從他知道這個時代的杏的身份開始，就一直在心底盤桓不去。直到剛才，他才終於有了答案。

　　「拉爾小姐，我知道你會說是我天真，可是我認為……她是想保護京子。」

　　拉爾瞥了他一眼：「我確實這麼想。你說她是保護笹川，在我看來，只是和那個女人不和而已。」

　　還是這麼直接啊。

　　沢田綱吉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只好解釋道：「確實……我只有毫無根據的直覺，也沒有辦法解釋她為什麼會對這些事情這麼習慣。但剛才杏說話的時候，表情也好動作也好，我覺得……不對，不是覺得，應該是確認吧。」

　　「果然杏也來到這裡了，和我們一樣被送到十年後的世界了……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確認京子的安全，還有雲豆那裡發出的信號，我們先進去吧。」

　　拉爾端詳著這個前幾天還慌亂無措的少年，抱著雙臂倚住牆，嘴角也不自覺地揚起。

　　「如果真像你說的這樣，你不擔心嗎？那個女孩子現在可是在敵人的包圍中啊。」

　　朋友變成敵對立場，周圍又盡是一群野獸。在白魔咒的日子，恐怕也不好過。

　　沢田綱吉自嘲地笑笑。他吊著胳膊，臉上還貼著創口貼，看起來相當溫馴無害，實話說還有點淒慘。

　　「當然會擔心。可現在的我除了擔心，別的什麼也做不到。比起貿然回到我們身邊，她留在那裡也許更安全。」

　　但接下來，少年眼神堅定地向她誠懇請求，有那麼一瞬間，拉爾甚至產生了他進了死氣狀態的錯覺。

　　「以後的訓練我會更加倍努力的。拜託你了，拉爾小姐。」

作者有話要說：

　　屏|蔽詞真是防不勝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9 22:40

第61章 遠道而來的客人

　　伽馬到達並盛神社並與獄寺和山本交戰的同時，梅洛尼基地終於檢測到了精度A級以上的火焰的戰鬥反應。切爾貝羅叫醒已經睡著的入江正一，剛才還困頓不已的青年翻身坐起。

　　「你說……彭格列指環？！他們來了嗎？」

　　他戴上眼鏡急急忙忙帶著切爾貝羅走向監控室：「為什麼之前都沒有發現？」

　　「似乎是雷達發生了故障，黑魔咒第三部隊已經全員在並盛展開調查，第十二部隊也在搜尋笹川京子的蹤跡。」

　　「第十二……？愛麗絲最近不是不在嗎？」

　　「副隊長雷歐娜暫代指揮，今天一早聽說黑魔咒在搜人，也跟著出隊了……對了，寺崎副隊長已經歸隊，今天也一併出巡了。」

　　入江正一猛地刹住腳步：「這種事情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寺崎副隊長已經出了禁閉期，要求歸隊並沒有問題。」

　　「你們……嘶……」胃又開始疼了，他吸著冷氣靠牆坐下，「算了，雷達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三部隊搞的鬼，總之先通知白蘭先生。」

　　十年前的沢田先生應該也已經到了，他們的計畫……終於要開始了。

　　「還有，入江大人。」切爾貝羅把他扶起，「上野大人早上已經到達日本，正等著見您呢……剛才她也收到了彭格列指環的消息，現在正在監控室。」

　　「所以說下次這種事情你們早點告訴我啊……」按著胃部的手指微微蜷曲，入江正一直起身體，「走吧，難得她來一次日本，一直讓她等我太失禮了。」

　　「您處理這些事情真是越來越順手了。」

　　就算聽到切爾貝羅在身後這麼誇獎，他也完全開心不起來。短短的路程很快就到了盡頭，監控室的大門打開，站在中央的長髮女人聞聲回頭。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淡漠的臉上終於露出微笑：「總算是等到您了，入江先生。」

　　「好久不見……上野小姐。這次來日本是有什麼任務嗎？」

　　「沒什麼大事。」上野芽衣走到桌邊坐下，見入江正一也入座了，才又繼續道，「白蘭大人很關切您的情況，派我過來看看。現在看來入江先生做得很好，一切都順利進行著，我們的客人也到場了。」

　　她看著螢幕上顯示的指環反應，靠上椅背：「而且，入江大人上個月才遭到攻擊吧？白蘭大人知道這件事後也很生氣，說要好好懲罰這個不知禮數的傢伙……現在這位寺崎副隊長在哪裡？我能見見她嗎？」

　　入江正一盡力維持平靜，「寺崎副隊長之前停職禁足一個月，我已經懲罰過了。她今天歸隊出巡，暫時不在基地中。」

　　「哦……」上野芽衣似乎也並不執著於見到她，只是翻了翻面前的資料，「我看之前的記錄，是沒收了指環與匣兵器……所有的都上交了嗎？」

　　「是的。」切爾貝羅回報道，「包括一枚B級指環，兩枚C級指環，都是雨屬性。以及三個同屬性的匣子。」

　　「只有這些？所有黑魔咒剛編隊時，應該給每個人都分配過D級指環吧。」

　　入江正一微微蹙眉，「禁足沒收當然是會收走所有能檢測到火焰反應的東西，而且D級……已經不能負擔寺崎副隊長的火焰了，戰鬥時破損毀壞也是有可能的吧。上野小姐還有什麼疑問嗎？」

　　上野芽衣臉上依然是那樣挑不出錯的微笑，她的視線在入江正一臉上打了個轉，又放回資料上：「沒有，只是覺得好奇……從來都忍氣吞聲的小女生突然發了那麼大的脾氣，不但打傷了同級副隊長，還敢刺殺基地長官。」

　　「不是刺殺……」

　　入江正一意識到現在為她說話似乎不妥，只好含糊道：「黑魔咒本來就對白魔咒積怨已久，那天也許是終於對雷歐娜的挑釁沒有耐心而爆發了。」

　　「入江先生真是一如既往的善良……算了，趕了一夜的路，我先去休息了。」

　　切爾貝羅其中一人帶領她走向早已準備好的休息室，上野芽衣出門前，又特意向他告別：「有關彭格列指環的事，還請您多多注意。對了，這位寺崎副隊長回來的時候，麻煩讓我見她一面——放心，既然您已經懲罰過了，我不會再多加干預。只是我也必須替白蘭大人確認，她沒有再威脅到您安全的可能。再見，入江先生。」

##

　　等寺崎杏回到基地時，已經是傍晚。

　　隨隊出巡並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儘管當時引開了雷歐娜，她也不確認笹川京子是不是確實在黑川花家，只能暗自希望她儘快回到彭格列的保護中去。

　　可是……接下來要怎麼辦呢？

　　寺崎杏雙手枕在腦後，仰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

　　一個月前看到綱吉君死掉的時候，她就乾脆和雷歐娜大打出手，還打傷了入江正一。結果也如她所願，被禁足又被沒收武器，完全避免了和彭格列戰鬥的可能。

　　雖然不用出戰，那段日子過得也並不輕鬆。陰影始終如影隨形地籠罩著她，剛回到梅洛尼的時候，她連覺都不敢睡。每次閉上眼睛都是那些畫面，只能抓著匕首坐在床角，一直等到天色發白。

　　當然也想過死——反正本來都已經死過一次了。可是她也答應他的，要好好活著。

　　這傢伙……看起來一副無害的樣子，還真是狡猾啊。

　　寺崎杏歎了口氣，把被子蒙到臉上。

　　綱吉君為什麼會對她做出那樣的承諾呢？難道他知道十年前的自己會來到這個世界？十年後的他都沒能從圍殺中逃脫，還指望還是小孩子的自己攻打密魯菲奧雷嗎？

　　還說一定會來找她……她才不希望他過來。這裡聚集了黑魔咒和白魔咒的精銳，過來根本就是送死吧。

　　可要是叛出黑魔咒，伽馬先生那裡也會不好交代的。她真的要在基地等著他們過來嗎？

　　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時，通訊器響了兩聲。寺崎杏閉著眼睛摸出來接通，本以為會聽到野猿的聲音，出乎意料的，找她的人居然是切爾貝羅。

　　「寺崎副隊長，你已經回來了嗎？」

　　「回來了，請問有什麼事嗎？」

　　「上野大人想要見你一面，請問寺崎副隊長現在方便嗎？」

　　寺崎杏從被窩裡探出頭，皺眉看著通訊器。

　　上野芽衣？那個和白蘭一起出現在繼承式上的女人……她找她幹什麼？

　　「請問……是上野芽衣大人嗎？」

　　「是的。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我們已經在門口了，隨時可以出發。」

　　寺崎杏看向門口。

　　搞什麼，根本就沒有在徵求她的意見吧，切爾貝羅的傢伙真是……從十年前到現在還是那麼討厭。

　　不過雖然不是直屬，上野芽衣從級別上來說還是她的上司，她也沒什麼拒絕的資格。

　　寺崎杏戴好指環和匣兵器，整理了一下，出門果然見到已經守著的切爾貝羅。兩人也並沒有向她透露上野芽衣要見她的原因，她只好跟著她們走去接待室。

　　歸隊後她就離開了第三部隊，回到自己的隊舍了。同樣隸屬白魔咒，第十二部隊與接待室的距離並不算遠，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大門敞開著，鋪著絨毯的地面中央放著一盆寺崎杏叫不出名字的盆栽，上野芽衣正在給它澆水。聽到切爾貝羅的通報，她只是點點頭：「你們回入江那裡就可以了。」

　　切爾貝羅對視一眼：「可是寺崎副隊長的武器還沒有卸載。」

　　「用不著。」她撥了撥盆栽的葉子，把水杯放到一邊的置物臺上，「只不過聊會兒天，沒什麼好擔心的。」

　　切爾貝羅見她堅持，只能告退。寺崎杏走進接待室，上野芽衣拿起遙控，關上房門。她繞回書桌坐下，示意寺崎杏也入座。見她正襟危坐地端坐在沙發上了，才打招呼道：「終於又見面了，寺崎副隊長。」

　　真是耳熟的話……要是沒記錯，當初透也是這麼跟她說的。

　　心裡總是覺得忐忑不安，寺崎杏不知道她到底有什麼打算，只能禮貌地點頭回道：「上野大人。」

　　上野芽衣向她抬了抬手：「入江先生準備的茶不錯，不喝一點嗎？巡視了一天很辛苦吧。」

　　「多謝……」寺崎杏這麼答著，並沒有動作，「請問上野大人叫我來，是有什麼事嗎？」

　　上野芽衣黑沉沉的眼瞳盯著寺崎杏，過了會兒，她微微一笑。

　　「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麼要襲擊入江先生嗎？」

　　原來是為了這個……

　　寺崎杏聽她問出這個問題，剛才緊繃的戒備架勢也放鬆了些。

　　「那天因為與雷歐娜起了衝突，所以沒有控制住情緒。您應該知曉黑魔咒與白魔咒之間的摩擦，入江大人又是梅洛尼這裡的長官……我知道這是很嚴重的錯誤，這一個月的禁足期也認真反省了，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狀況。您如果還要懲罰的話，我也不會有怨言。」

　　「懲罰就不必了。寺崎副隊長的表現我都看在眼裡……應該說，不愧是我們看中的人選，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雖然還有些稚嫩，但都已經做得很出挑了。」

　　寺崎杏抬眼看她：「你們？調任不是入江大人……」

　　「我說的不是調任。」她從頸間解下項鍊，摘下上面掛著的指環放在手心裡，對著寺崎杏的方向攤開手掌，「這個，眼熟嗎？」

　　那是一枚看起來很普通的指環，雖然精緻漂亮，但並沒有什麼獨特之處，除了……和透的指環一模一樣以外。

　　寺崎杏從沙發上站起：「那是——」

　　「吉留涅羅剛合併時，每一個黑魔咒隊員都會分配一枚D級指環，你的火焰達到B級，所以很快指環就閒置了，也不記得還有這回事。」

　　「當然……其他隊員的指環沒有什麼特別的。但你的那一枚，是我們送給你的禮物，只不過偽裝成了普通的指環而已。」

　　上野芽衣從書桌後繞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端詳。寺崎杏的手指上只戴了三枚雨之戒，透的那枚指環在十年前的時候掉在沢田綱吉身邊，她還沒有拿回來。

　　「切爾貝羅沒有失誤，你身邊確實沒有。」她放下寺崎杏的手，居高臨下地望著只到自己肩膀的少女。

　　「那麼，寺崎杏，觀測者之戒……也就是第一任執行者，躲在哪裡？」


第62章 奇怪的鄰座

　　五天后，與伽馬戰後重傷的山本和獄寺還在病房治療，終於回到彭格列基地的風太和碧洋琪也帶來了好消息——密魯菲奧雷的基地入口終於找到了，就在並盛車站地下的商業街。

　　沢田綱吉照常跟著拉爾訓練，也加大了練習的強度——獄寺與山本的傷更讓他清楚到敵人的強大，正如裡包恩說的一樣，能否回到過去，取決於他們是否能短時間內變得更強。

　　每天回到房間就累得根本爬不起來了，刷牙洗臉洗澡都是上下眼皮打架，好不容易才完成。爬上床就睡得天昏地暗，一覺醒來再投入新的修行。

　　所以，今天的沢田綱吉也很吃驚——他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

　　夢裡還是和平的十年前，也還是那些熟悉的臉，除了一個例外。

　　「沢田，昨天的作業有完成了嗎？」

　　他的鄰座在他身旁坐下，但並不是寺崎杏，而是個從來沒見過的少年。他有著褐色的短髮和碧色的眼眸，長相相當可愛。經過他身旁的女生們都會親切地和他打招呼，然後完全忽視還在一旁的沢田綱吉。

　　完全是第三視角的畫面，仿佛坐在螢幕前看電影的沢田綱吉撓撓下巴。

　　他的鄰座不是杏嗎？好奇怪……從來沒見過這個人吧。

　　「呃……昨天？昨天有什麼作業啊。」

　　「國文，英語還有數學。沢田你是不是又沒做啊？」少年拿出作業本，「快抄吧，不然等會兒收作業的時候你就慘了。」

　　「啊啊啊！我都忘了，真是幫了大忙了！」

　　螢幕裡的他伸手去接作業本，沢田綱吉嚇得快跳起來——找死吧！裡包恩看見會一拳把他揍飛的啊！

　　不過，他的擔憂並沒有實現。裡包恩沒有出現，他順利抄完了作業逃避過了大危機，然後又在少年的掩護下睡了整整一堂課。放學的路上他和少年結伴回家，路口分別之後，少年卻又繞回了他家門口。

　　更詭異的事發生了。

　　他家頂上那一小片天空突然陰沉起來，雲朵扭曲成一個漩渦。不一會兒，一個人影從天而降。少年迅速攀住他家的窗沿跳上房頂，接住了那個掉下來的女孩。他相當迅速地把少女敲暈背走，動作也很嫺熟，一看就知道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沢田綱吉托住自己的下巴——為什麼這麼熟練啊？他是人|販子嗎？而且為什麼會從天上掉下來一個人啊這太不科學了吧！

　　接下來還有很多很多這種畫面——突然在午夜的路口出現的幽靈女鬼、從不知道什麼地方過來的轉學生、鏡子裡的異世界爬出來的人，這些奇奇怪怪、出現得也很突兀的傢伙都被少年用各種辦法送走了。而作為「被打擾」的那個人，螢幕裡的沢田綱吉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生活中居然還發生過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

　　除此之外，裡包恩始終沒有出現。不僅沒有裡包恩，獄寺君也沒有轉到一年A班。他和山本還有京子沒有熟絡起來，也沒有遇見小春。三年後作為默默無聞的廢柴綱畢業，鄰座也因為考去不同的學校與他分道揚鑣。

　　畫面始終圍繞著那個陌生少年，他再也沒有做那些奇怪的事情，而是像普通人一樣長大，工作。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收到了一張信箋——來自日本並盛的沢田奈奈，信中感謝了他在初中時作為兒子唯一的好友對他的照顧，並請他……參加兒子的葬禮。

　　沢田綱吉又要從地上跳起來。

　　每天在這裡訓練精神壓力已經很大了，還要夢到自己死掉，太慘了吧？！

　　顯然那個已經長大的少年也是這麼想的。他的手劇烈地顫抖著，接著沖進房間，翻箱倒櫃地找出一枚指環，然後渾渾噩噩地走出了屋子。他好像也並沒有目的地，只是埋頭走路。經過一個路口時，他閉上眼睛停下腳步，戒指發出微弱的光芒，飛馳而過的汽車撞飛了他的身體。

　　再下一個畫面，他變回少年的樣子，手中握著那枚指環。

　　這一次裡包恩出現了，獄寺君也來了。他依然想方設法地趕走那些奇怪的人，並和他們成為了好朋友。他們一起長大，戰鬥，然而到了與之前場景差不多的年紀，看不清面目的白髮男人統治了世界。

　　雖然沒什麼具體的畫面，但沢田綱吉猜想，自己這麼倒楣，估計還是死了。那個少年在一場激烈的戰鬥中存活下來，可他還是握緊戒指，迎向敵人的槍口。再次醒來，又回到了並盛中學。

　　面前的螢幕分裂成數十塊，少年無數次重複著相同的命運，趕走那些人也好，不趕走也好，無論做出什麼努力，十年後的世界都被那個白髮男人統治了。少年一次次地轉移到下一個世界中，喚醒那裡的自己。

　　後來他試圖毀掉戒指，可怎麼也沒辦法碾碎它，不管扔去哪裡，第二天醒來它依然好好地戴在手指上。少年開始改變策略，嘗試提前去殺死白髮男人和入江正一。結果他們死去的那一刻，整個畫面都陷入黑暗，連原先平和的並盛都不復存在了。

　　少年在一片廢墟之中大笑，仰頭望著天空，像是在和什麼人對話似的。他站在最初的十字路口，雙目赤紅地看著撞向自己的汽車，從未點燃的戒指忽然竄起火焰。

　　像看過的遊戲和動畫裡一樣，被撞飛的瞬間，他的身體順著清晰分明的紋路消解，化作細碎的光點被吸入戒指中。

##

　　沢田綱吉驚醒過來。

　　鬧鐘指在五點五十，還有十分鐘就要起床特訓了。他擰開檯燈，從枕頭底下摸出寺崎杏落在他這裡的指環，對著燈光仔細觀察。

　　果然，夢裡就覺得這個指環很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原來和杏的是一樣的。可能是因為睡前看了一下所以夢到了吧。可這個夢又是什麼意思？

　　簡直像電影裡才會有的情節，他最近也沒看什麼災難大片啊……不，應該說，明明最近的生活就是災難大片了好不好，為什麼連做夢也不讓他輕鬆啊？而且就算是夢也太慘了吧，且不論必死無疑的自己——自從來到十年後他都快對這件事麻木了，還真是感謝沒讓他親眼看到「沢田綱吉的100種死法」。那個少年也是，每一次都在趕走他身邊那些怪人，但好像也沒有什麼意義，最後世界不還是被那個看不清臉的白髮男人統治了。

　　不過仔細一想，總覺得這種情況有點熟悉，他在哪裡經歷過嗎？在生活中突兀出現又消失，好像和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的人，還有總是想辦法趕走他們的人……

　　鬧鐘在身後沒命地叫起來，沢田綱吉捂住耳朵把它關掉，下床洗漱。餐廳飄來奶油湯的香味，他揉著眼睛走到餐桌旁坐下。

　　「好香……」

　　「綱君今天也還是起的那麼早呢。」京子把奶油蘑菇湯端到他面前，小春也遞來烤好的麵包，「是啊，阿綱先生真是辛苦了。」

　　對面的裡包恩已經圍好餐巾，叉子毫不客氣地叉走沢田綱吉碟子裡的麵包，還不忘日常打壓一下自己的學生：「不用對這傢伙這麼溫柔，都是他應該做的。」

　　「你倒是不要一邊吃我的還一邊說我啊！」沢田綱吉護住剩下的早飯，又看向還忙碌著的少女們，「我是還好啦……你們不用每天都起這麼早的，我吃餅乾也可以。」

　　「那可不行，阿綱先生這麼努力，我們也不能放鬆。再說山本先生和獄寺先生還生著病呢，吃好一點才能好得更快啊。」小春整理好要拿去病房的早飯，向他們招招手，「今天我去病房，先走啦。」

　　「辛苦了∼」

　　京子收拾完廚房也在餐桌旁坐下，見沢田綱吉吃得正歡，猶豫了一會兒才輕聲開口。

　　「那個……綱君。」

　　還在狼吞虎嚥的沢田綱吉：「唔？」

　　「前幾天我偷跑出去的事情，真的很抱歉。讓綱君你們擔心了吧？」

　　沢田綱吉連忙咽下麵包：「沒、沒有！是我不好，沒有注意到京子你的心情。」

　　「就知道綱君會這麼說……但是，我還是要道歉。剛來的那天綱君為了救我受了很重的傷，哥哥也不見了，我真的很害怕……但是見過花之後，我又安心很多了。雖然這裡很可怕，但至少大家也和我在一起，所以以後我也會努力，好好支持你們的。」

　　「京子……」

　　「不用擔心我的。」少女向他揚起笑臉，「而且來到這裡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那天我出去的時候，還看到了中島同學呢。」

　　沢田綱吉一愣：「中島同學？」

　　「是啊。」京子笑道，「和小林同學很親密地挽著手逛街，還推著小寶寶。」

　　「小寶寶？！！」

　　他們還真的在一起了啊！雖然在學校的時候就覺得這兩個人很親密，不過親耳聽到還真是有種奇妙的感覺……

　　說完了想說的話，總算是解開了這些天的心結。京子終於有了胃口，也拿起麵包。

　　「不知道小杏現在還在不在並盛工作，要是她看到中島同學和小林同學在一起，也一定很開心……初中的時候，他們是很好的朋友吧？」

　　剛才還有些雀躍的心情驀地一沉，沢田綱吉牽了牽嘴角，勺子在蘑菇湯裡打著圈。

　　正如那些有關黑手黨的消息，寺崎杏的事情他們也沒有告訴小春和京子——這兩個女孩有著相當柔軟善良的心，要是聽到朋友莫名其妙地不存在了，一定會很擔憂的。

　　不過，如果知道中島同學擺脫掉那個鬼魂之後過得很好，杏也肯定會像京子說的那樣……

　　等等，鬼魂？

　　轉著湯勺的手突然停下，沢田綱吉從位置上站起來。

　　對了……附身中島同學的鬼魂、突然加入他們戰鬥然後又離開的學姐，還有最初在神社的那個巫女。就像夢裡那些人一樣，回想起來每一個都有哪裡不對勁，更重要的是，每一次他們出現的時候，杏也都在一起。

　　在神社的時候她把他引開，回來時巫女就不見了。學姐在和他說了一堆和杏有關，但他又聽不懂的話之後就走了。中島同學被杏打敗後，也很快就恢復正常。

　　那枚指環在杏手裡……難道她和那個少年是在做一樣的事嗎？那根本就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惡夢，而是……

　　「叮鈴鈴——」

　　頭頂的警報器再次發出刺耳的鳴響。沢田綱吉放下早飯急匆匆跑到監控室，強尼二已經坐在螢幕前調取火焰反應。拉爾見他氣喘吁吁地過來，隨手拉過一把椅子推向他。

　　「剛吃完早飯不用那麼著急。這次的火焰反應沒有那麼強烈，最高只到B級，人數也沒有上次多。」

　　「出現的地點是在廢棄工廠——就是阿綱你們上次遇到黑鐮的地方。」碧洋琪看著火焰分佈，有些奇怪，「為什麼第一個B級火焰反應那麼遠？要是領隊也跑得太快了。」

　　沢田綱吉也仰頭看著螢幕。正如碧洋琪所說，廢棄工廠的街區上零零散散分佈著不少反應點，最強烈的那個孤零零地跑在最前面，把另一個B級和跟著的其他反應點甩在身後。他們之間的距離不斷拉進，很快領頭的反應點又會加速跑遠——這個人似乎在躲避什麼，路線總是很曲折。

　　「他們的目標似乎不是基地。」裡包恩推測道，「看樣子……是後面的隊伍在追捕前面那個帶著B級指環的人。」

　　風太有些擔憂：「會是我們的夥伴嗎？但是最近並沒有收到其他分部有派人來的消息。」

　　「誰知道呢，也沒有發出求救信號，還是確認一下的好。強尼二，能調出街區的畫面嗎？」

　　強尼二搖頭：「已經超過攝像監控範圍了，而且第一個B級反應也總是往死角躲，看來確實是在逃避追捕。」

　　沢田綱吉還盯著螢幕，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強烈。正疑惑著，手心忽然微微發燙。

　　早上拿出杏的指環後就放進了衣袋，剛才因為警報有些緊張，就一直攥在手裡了。

　　他伸出手，攤開掌心，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指環似乎正發著微弱的光，灼燙感也越來越強烈。

　　「……是杏。」

　　沢田綱吉喃喃，把戒指塞回去，看向自己的老師，語氣更加確信：「不會錯的，裡包恩！一定是她！」

　　「知道了。」

　　裡包恩沒有去質疑學生的直覺，只吩咐強尼二：「打開廢棄工廠附近的那個基地口……阿綱，你和拉爾要小心。碧洋琪，拜託你掩護他們了。」

　　「好。」

　　向來無條件相信他的碧洋琪立刻帶上匣兵器和指環出發。裡包恩看著還傻愣愣的學生，一腳把他踹出監控室。

　　「現在可不是感動的時候，回來還要訓練。快去！」

　　沢田綱吉連滾帶爬地跑向基地口，拉爾側身看了一眼裡包恩。

　　「這麼相信他？那個小丫頭的身份還不清楚吧。」

　　小嬰兒撥了撥自己捲曲的鬢角，「是不是敵人他有自己的判斷。何況，他為什麼這麼著急，你也應該很明白才對吧。」

　　拉爾撇過頭：「那種小鬼……懂什麼。」

　　「別小看小鬼啊，這種心情可不是大人的特權。不如說，正因為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小鬼，所以才更純粹吧。總之……」裡包恩向她微微一笑，「我這個笨蛋學生，暫時先拜託你了。」


第63章 觀測者

　　逃到廢棄工廠區之前，寺崎杏還在隨隊出巡。

　　上野芽衣要她交出觀測者之戒時，腦海裡塞滿了亂七八糟的問題。她說的話寺崎杏幾乎都不明白，唯一能確認的是，那個「第一任執行者」，應該就是透。

　　她動了動嘴唇，遲鈍地問出一句：「你說的人……是透嗎？」

　　上野芽衣挑眉：「透？他給自己取了這麼一個名字啊。那麼，他又是怎麼跟你說的？要趕走外來者，以免對沢田綱吉的人生造成影響，是嗎？」

　　寺崎杏沒有回答。上野芽衣並不在意，兀自在沙發上坐下，把剛才桌上她沒有動的那杯茶遞給她。

　　「他說的也沒有錯，執行者的任務確實就是保證目標的人生不被外來者影響。不過……那也要在觀測者的監督之下。」

　　觀測者……又是這個詞。

　　寺崎杏接過茶水，在側邊的沙發坐下。上野芽衣悠閒地給自己也斟了一杯，輕輕吹去水面上的熱氣。

　　「執行者和觀測者我都沒有聽過，透只告訴過我有外來者和波動指數。」

　　「知道這些，解釋起來也就不難了。就像他告訴你的，外來者的到來會引起波動。一直觀察這些波動情況的我們，」

　　她頓了頓，再開口時，仿佛無數人異口同聲說話的聲音取代了之前單一的女性聲線。

　　「我們……就是觀測者。」

　　寺崎杏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上野芽衣似乎料到她是這個反應，頷首一笑。

　　「嚇了一跳？不用害怕，我們限於規則，不會直接干預物理世界。剛才說到我們是觀測者，顧名思義，我們觀測著世界線運行，當波動出現時，觀測者就會選擇合適的執行者來執行驅逐外來者的任務。」

　　「比如你，幼時父母在前往並盛的執行任務的路上去世，你本來應該是流浪到並盛被人收養。這三年間，你會暗地處理掉所有介入沢田綱吉生活的外來者，然後被吉留涅羅找回——按照我們既定的程式。」

　　「程式？」

　　這種像遊戲一樣的說法讓她覺得不舒服。

　　「就算是你們這些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人，對我們來說也是資料。唯一的缺陷是，人類的情感過於複雜，我們無法做到精確地推理計算。所以為了最大限度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所有的執行者在任務開始前，都會被抹消情感。」

　　寺崎杏握緊了水杯——正如乃木阪香織所說，如果是她，一定會選一個不會被輕易動搖的人。那麼……沒有情感的人就最合適了。

　　上野芽衣將那枚戒指放在桌上，有淡淡的光點從戒指中溢出。這些光點最終聚集成橫貫了整個接待室的螢幕，畫面被分割成數十個方格，每一個方格裡都是沢田綱吉。

　　他似乎在做各種各樣的事情，身份也不同。會社職員、教師、送水工，當然也有黑手黨首領。唯一的共同點是，這些畫面只記錄到他的二十四歲，就全部結束。

　　「平行世界的理論你應該也知道吧。這些畫面是最初的資料，也就是第一任執行者所經歷過的世界。所有的世界裡，沢田綱吉都沒有活過二十四歲——不過這本來就是這些世界的走向，也沒有什麼好驚訝的。可惜我們的執行者不夠強大，三番五次試圖改變這些走向，甚至導致了其中幾個世界的崩潰。」

　　螢幕中的褐發少年試圖接受過外來者，依然迎來了未來毀滅的結局。放棄維護所謂的「規則」之後，他嘗試了各種各樣的辦法，但無論做出什麼樣的努力，事情都沒有任何改變。

　　「可是你剛才不是說，執行者會被抹消情感……」

　　「那是在他之後了。因為他，我們意識到了失誤。從此以後除了情感，也取消了一個執行者處理多個世界的規則，執行者完成任務後，我們會根據指環中存儲的資料，將任務期間與執行者有關的全部清除，包括記憶，以免再發生同樣的情況。當然，他也應該受到懲罰——我們決定徹底抹消他的存在，結果出現了意外。」

　　想到自己被透帶回十年前的場景，寺崎杏眼睫微顫。

　　「點燃火焰……還有像那樣突然消失嗎？」

　　上野芽衣很滿意她的反應速度：「雖然在你們的世界中有著「人體波動可以化為火焰」這樣的理論，但那並不適用於只負責資料移轉和記錄的觀測者之戒。點燃火焰這種情況也是第一次出現……所以我們才認為情感對於執行者來說是很不必要的東西，因為無法控制，所以會造成更大的麻煩。」

　　面前的畫面再次改變，螢幕變成一片空白底色，一條紅色的直線橫貫中央。無數條平行分支從直線上延伸出來，自身又在不同的節點延伸出新的平行線。每一秒都有新的平行線增加，每一條線上都有微弱的扭曲，在扭曲的那些部分，有一個個光點徘徊。上野芽衣走到螢幕前，隨手點開一個光點，赫然是戴著指環執行任務的陌生人。

　　「我們不局限於時間和空間，維護的物件也不僅限於沢田綱吉。以他為中心的彭格列家族，以及與他們勢成兩派的密魯菲奧雷，都會被我們密切關注。最初的演算過後，我們得出的結論是，所有的平行世界都會走向同一個結局——滅亡。這和我們觀測者的目的是相悖的。我們要做的，是根據所有的資料推演出讓世界繼續運行的最大可能性並執行，這個時候，有一個沢田綱吉做出了我們之前所掌握的資料之外的決定。」

　　「他利用十年火箭炮的存在，將十年前的彭格列家族送到了未來。」

　　上野芽衣的手指點了點最中間。

　　「這一個世界沒有像其他的世界一樣消失，相反，沢田綱吉不但打敗了白蘭，甚至抹消了之前所有世界裡白蘭帶來的影響。」

　　「把家族成員從十年前傳送到未來……」聽到這樣的結果，少女抬起頭，「那不就是現在——你是說，這條世界線的綱吉君不會死，還會打敗白蘭嗎？」

　　上野芽衣勾起嘴角，眼神停在她的臉上，手指在螢幕上劃過。其他世界線消隱下去，只留下中央一條孤零零的紅線。

　　「這就是我們犯下的第二個錯誤——選擇你成為這個世界線的執行者。」

　　寺崎杏有些意外。

　　「我？」

　　「沒錯。再次演算後我們確認，只有保證這條世界線的平穩運行，才能確保其他世界線同樣不走向滅亡的結局——這正是我們要達到的目的。但他的選擇是擾亂因果和時間順序的，引起的強大能量也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外來者。為了確保這一條世界線的穩定，我們一直在挑選合適的執行者。於是在吉留涅羅的繼承式上，我們選定了你。」

　　「以往你的幼年經歷恰好符合地點條件，小孩的樣子也不引人注意，加上繼承式上的表現，我們認為你能夠勝任這個角色。但你和沢田綱吉那點微乎其微的交集被我們忽略了，結果……」

　　平直的紅線突然劇烈地扭曲了一下，接著，在扭曲的端點上，漸漸籠罩了薄薄的霧氣。原本向前延伸的世界線被遮蓋，看不清後續的走向。

　　上野芽衣打開那個端點，畫面停滯在陰沉的雨天。滿是泥水的地面上仰躺著一個人，她睜著眼睛，呼吸越來越淺。頸間的項鍊上掛著一枚指環，微弱的火焰燃起又熄滅，掙扎著冒出細碎的火星。

　　早已涼透的茶水潑了滿手，杯沿磕在茶几上，發出清脆的碰響。寺崎杏站起來，直勾勾地看著螢幕上的少女。

　　「你是除了第一任以外，唯一一個點燃觀測者之戒的人。」

　　上野芽衣收掉所有的畫面。

　　「「入江正一與沢田綱吉相遇」是這個世界改寫未來的決定性條件，可這個端點卻發生在這個條件之後。也就是說……從這裡開始，本來可以平穩運行的世界走向卻變得模糊不清，被選擇排除異端的執行者，反而成了最大的異端。」

　　「你點燃了觀測者之戒，將躲藏其中的第一任執行者逼出了指環。因為害怕被我們發現，他想盡辦法驅使你繼續驅逐外來者，維持十年前世界的穩定。當然……為了方便執行任務，能套入最初自己使用過的「沢田綱吉的鄰座」這個角色，他對你身體的資料也做了些改造。」

　　「十年前本來應該還是小孩子的你變成了初中生，明明是在並盛卻成了失蹤。思維資料——你們人類也稱之為靈魂，被換成了現在的你。」

　　「目前我們也不能確認，這個異端到底是你，還是被你引出的第一任。所以寺崎杏，不如我們來做一個交易。你把觀測者之戒交還給我們，如果世界線平穩了，那麼就說明異端是第一任執行者。」

　　茶水蔓延到桌邊，滴滴答答地落在絨毯上。寺崎杏垂眼看著越擴越大的深色水漬，低聲問：「那如果世界線還是無法推算呢？異端……就是我嗎？」

　　「也有可能你們兩個都是。不過理論上來說，如果你不再擔當執行者這個職位，不去干擾彭格列接下來的行動，也能恢復正常。這就是交易的條件——我們可以不重置你的資料，讓你保留現在的人格。不過為了避免意外，回收戒指後我們也會將十年前所有與你相關的資料消除。」

　　上野芽衣頓了頓，看著少女無意識攥緊發白的手，又補充道：「你也不想好不容易能有一條讓他活下來的世界線，又被自己毀掉吧？這種時候我還真是感謝第一任，沒有消除你的情感。」

　　寺崎杏沉默許久，才又輕聲道：「那如果，我不想接受呢？你們要排除我嗎？」

　　她對上上野芽衣的視線。那雙眼睛背後是無數觀測著這個世界的目光，他們冰冷又理性，也不在乎被他們俯視著的人類的情感。

　　所以，他們也不會欺騙。

　　「你們之前說要抹消透，是打算怎麼抹消呢？如果我不接受，又打算怎麼重置我的數據？」

　　上野芽衣微微偏頭。

　　「人類的終結不就是壽命嗎？軀體的死亡也會阻礙思維繼續活動。原本第一任在最後一次執行完任務時，就應該徹底死亡，所有平行世界裡的他也會被清除。但他自己放棄了軀體，把思維記憶藏了起來，所以我們才要回收這一枚指環徹底消除他的存在。至於你……如果你不願意接受，我們會抹消現在的你。等沢田綱吉回到過去後，幼年的你資料會重新釋放，作為吉留涅羅的寺崎杏被家族找回。」

　　寺崎杏居然有點想笑。一個月前滿心絕望時許下的願望，神明大人還真的聽見了。她這算是幸運還是不幸啊。

　　「我要考慮一下。」

　　她轉身走向門口，上野芽衣打開接待室的門，又恢復了單一的女聲。

　　「我會等你答覆的。不過，也請不要讓我們等待太久。」

作者有話要說：

　　有必要說一下，這一章，全！是！亂！扯！的！

　　bug奇多，我自己也圓不起來……因為我物理學得超爛，世界線理論也搞不清楚。這麼點字卡了三天都沒卡出來，天野娘到底是怎麼理解平行世界的理論這一點我也不是特別明白，看番的時候就覺得打敗這個世界的白蘭再加上尤尼的火焰和彩虹之子的力量，其他世界就能消除他帶來的影響這一點有點excuse me，但既然連威爾帝都說7?是超越科學的存在了那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畢竟看番還關注什麼科學（所以我到底在糾結什麼我不是想寫個談戀愛的故事嗎！說到底還是我筆力和邏輯都太爛了……）


第64章 想見你

　　離開接待室之後，寺崎杏回到第三部隊。

　　野猿正坐在地上擺弄伽馬從義大利帶回來的兵器，見寺崎杏過來，立刻把手邊的東西一推，給她騰出個地方。

　　「伽馬大哥帶了不少好東西，你要不要也拿幾個？」

　　「武器不要登記嗎？」

　　「又不是匣兵器。」野猿滿不在乎道，隨手拿了個鐵球扔向半空，「歸隊怎麼樣？雷歐娜那傢伙有為難你嗎？還有那個叫上野的那個女人也來了，還找你了？什麼事啊？不會也是因為你打了入江找你麻煩吧？」

　　寺崎杏失笑：「你那麼多問題，我要先回答哪個啊？安心啦，沒什麼事。倒是伽馬先生的傷怎麼樣了？剛才過來的路上聽到有人說是遇到了彭格列的雲守……」

　　「還死不了。」

　　男人低沉的聲線在兩個少年少女頭頂響起，兩人一起仰起頭，伽馬無奈的臉遮住屋頂的燈光。

　　「野猿，杏一過來就知道關心我，你卻在這邊玩了半天的刀。果然還是女孩子貼心。」

　　野猿把球收到背後，鼓著嘴嘟囔：「伽馬大哥你回來的時候我也很擔心的……再說了，杏哪裡貼心啊，以前都是她捉弄我。我們家族裡除了公主，根本就沒有女孩子好吧？」

　　尤尼留在密魯菲奧雷本部已經有一陣子，現在提起，大家的反應也不像當時那麼激烈了。伽馬也在他們身邊坐下，伸手想去揉野猿的腦袋：「胡說什麼，妮娜和塞西不都是很可愛的女生嗎？」

　　「不要碰我的頭啦！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去找大哥切磋了！」

　　少年躲掉他的手抗議著跑開，寺崎杏把被他弄亂的武器收拾到一邊，見伽馬開了罐酒，忍不住勸阻。

　　「身上還有傷呢，不要喝酒比較好吧？」

　　「我是多喝點才好得快的類型。」

　　伽馬仰頭灌了幾口，抹掉溢出的酒沫，又垂下眼眸。寺崎杏心情跟著沉鬱起來。

　　「公主最近有好些嗎？」

　　「還是老樣子。」伽馬歎了口氣，「不知道白蘭到底有什麼打算，這種時候派我來日本……還是快點把這裡的事了結以後回義大利吧，她一個人在那裡，總覺得不放心。」

　　明知道是白蘭搞的鬼，他卻束手無策。想起尤尼從會議室中出來之後的樣子，男人的眼神更加陰沉。手微一用力，酒罐被捏成扭曲的形狀。

　　「伽馬先生很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公主呢。等公主恢復了，知道您這樣關心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寺崎杏的話把伽馬從那些糟糕的回憶中喚醒，偏頭看向抱著膝蓋坐在身旁的少女。

　　「杏沒有想見到的人嗎？自從來了日本，很久沒和妮娜她們見面了吧？」

　　寺崎杏把頭埋進臂彎裡。過了一會兒，聲音悶悶地從底下傳出來。

　　「有的。」

　　她好像很消沉。伽馬一愣，猶豫了一瞬，剛才沒能揉到野猿腦袋的手輕輕又落在她的頭頂。

　　「是很想見的人嗎？」

　　「嗯。」少女的鼻音像小貓嗚咽，「是很想很想見到的人。可是我也不想以後會見不到伽馬先生和公主，還有野猿和太猿先生。我不知道要怎麼辦……」

　　她盡力想克制自己的嗚咽，可是連句子都斷斷續續的了。

　　「有的時候我覺得很不公平，為什麼偏偏是我遇到這些事，為什麼一定要我去做這麼討厭的選擇呢……伽馬先生，如果有一天有人對你說，你會再也見不到公主了怎麼辦？就算你只是想陪她一起，她也會死掉，世界都會毀滅掉，那怎麼辦呢？」

　　伽馬被她這一連串話問得有些暈頭轉向——都是些什麼荒唐的問題啊。公主身為彩虹之子，確實負擔著沉重的責任。可杏明明就是很普通的小姑娘吧，怎麼會考慮這種完全不適合她的嚴肅大事啊？

　　而且在他的印象裡，她也很少哭。從小時候開始就有些過分懂事，回到吉留涅羅後因為言語生疏，經常安靜地待在一邊不說話。為了儘快融入大家，也盡力幫忙去做些跑腿的小事。比起妮娜和野猿，她總是很小心翼翼，情緒也難得會有激烈的時候。

　　可太猿說，自從一個月前從並盛森林回來，她就變得有些奇怪。先是打了入江，現在又……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還有那個很想見到的人，又是誰呢？

　　小女生的心思啊……

　　——「我最喜歡伽馬了。」

　　腦海裡浮現的，是尤尼抱住他，湊近他耳邊說的那句悄悄話。他攬住寺崎杏的肩膀。

　　「是什麼人這麼過分啊，用這樣的話嚇唬你？」

　　寺崎杏被他的動作帶得抬起頭，一邊抽噎一邊想解釋：「不、不是嚇唬……」

　　「不是嚇唬也無所謂，這種空口說的大話……你一個小女孩，能掌握什麼世界的命運嗎？又不是什麼電視劇的主角，別把自己當成那麼重要的角色。」他再次摸了摸她的發頂，「而且，如果真的有很想見到的人，趁還能見到就趕快去吧。遲一點……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了。」

　　就像艾莉亞一樣，生命短暫如流星，甚至抓不住餘光。

　　「杏總是照顧著野猿他們，可是不要忘了，你也還是小孩子吧？不能讓你們無憂無慮地長大是我們這些大人失責，不是你該責備自己的事情。有的時候你也要和野猿學一學，任性是小孩子才有的權利，不要浪費了。」

　　寺崎杏抿著嘴，眉頭也緊緊蹙在一起。她拿手背用力地抹眼淚，又抽抽搭搭地問他：「可是我做了很任性的事，會有人原諒我嗎？」

　　此時此刻，伽馬才真的覺得她像個求助大人的小孩子。

　　「如果是我，一定會原諒杏。不過如果還有其他人，杏要自己問問他們。」

　　他脫下外套遞給寺崎杏：「擦一擦吧，等會兒洗乾淨還給我就好……最好還是不要把鼻涕弄上去了。」

　　寺崎杏終於破涕為笑。

　　「我才沒有野猿那麼邋遢呢。」

　　她抱緊了外套往門外走，猶豫了幾秒，又轉過身，對伽馬深深鞠了一個躬。

　　「伽馬先生，謝謝您一直以來照顧我。可是……我很想見到他，所以要給您帶來麻煩了。」

　　第三部隊的房間總是很昏暗，她站在門口，只能看出一個小小的輪廓。可那雙明明應該已經哭得通紅的眼睛，卻亮得不可思議。伽馬揮了揮手，看起來完全不在乎她的決意，可語氣中還是無法掩飾的擔心。

　　「那個人能夠保護你嗎？離開了這裡，我和太猿可就幫不了你了。」

　　「我不知道。」寺崎杏搖搖頭，但也並不害怕，「也許不能吧，我對他來說可能也是災難。但是，這次我想聽伽馬先生的話。而且……他也對我說過，無論如何都不要放棄。」

　　明知道奔向你的路上長滿荊棘，也依然想見你。

　　「至少……我要去試一下，履行我的約定。」

##

　　第五天，寺崎杏一早照常歸隊。

　　連續幾天大太陽暴曬後，今天又下起了雨。巡視完並盛商業街和劃分到的居民區，還剩下早已廢棄的工廠區。全隊聚集在商業街高樓的天臺上，寺崎杏正規劃接下來的路線，一直沉默的上野芽衣終於再次發來消息。

　　她接通信號，耳機裡傳來觀測者們冷冰冰的聲線。

　　「考慮好了嗎，寺崎副隊長？」

　　寺崎杏收掉手上的地圖，站到天臺的邊緣。這是並盛最高的建築之一，從這裡可以俯瞰到整個並盛市中心。再往遠處，就是之前野猿和太猿戰鬥的工廠區。建築的邊緣在細雨中像用拙劣的筆劃下的描線，模糊不清又斷斷續續。

　　「考慮好了，你們排除我吧。」

　　那邊沉默了一瞬，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是說，你拒絕合作，要我們消除你的存在嗎？」

　　「嗯，是啊。」寺崎杏悄悄繞開隊伍，「把透交給你們好像是最皆大歡喜的選擇了。綱吉君他們可以好好活著，我也不用死掉，只不過他們會被消除掉和我有關的記憶，我也不能再干預他們的生活。可是我做不到。」

　　「比起我，透所受的折磨更多吧……無論怎麼掙扎也逃脫不掉這種悲慘的命運，現在還要被你們徹底抹消。我和他的合作關係雖然也不融洽，但把他交給你們，實在是違背我的本心。」

　　「難以理解。」上野芽衣依舊是那樣機器人一般的語調，「按我們的推算，既然從一開始就懷著「改變沢田綱吉死亡的命運」的目的，你應該做出最保險的那個選擇。何況，你們人類把記憶看的很重要，這一點我們也考慮了，所以才提出最大限度地保留你的人格。但你現在反而選擇讓我們抹消你的存在……第一任是否被我們消除，有這麼重要的影響嗎？」

　　「只是其中之一而已。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就這麼放棄。」

　　寺崎杏點燃戒指，從天臺另一側的通道離開。身上除了通訊器，所有其他能定位的東西都被她丟掉。

　　「自從你們告訴我這些事以後，每一天我都過得很煎熬。上一秒還在想，就選擇那條最容易最安全的路吧，可下一秒又覺得不甘心。明明我也是真實地參與過他們的生活，也是很好的朋友和夥伴，憑什麼就要退出呢？」

　　「是你們選中了我，也是你們逼得透變成現在這副樣子，憑什麼要把「世界毀滅」這樣可怕的錯誤歸咎於我們呢？」

　　觀測者下了結論：「你是在推卸責任，或者說……是自私嗎？」

　　她打開匣子向工廠區奔去，腳下的火焰越發旺盛：「你可以當做自私……連我自己也無法理解。」

　　明明多了喜歡他的心情，更應該毫不猶豫地把透交給他們才對。而且把綱吉君的話當成做出這個選擇的理由，也太狡猾了。

　　可是……真的很不甘心。

　　她落在居民區的屋頂，又再次加速沖向目的地。

　　「賭一把好了，就當我任性那麼一會兒吧。你們不能直接干預物理世界，那就只能讓這裡的人殺我，對嗎？如果我能逃掉，說明這個世界也沒有想對我趕盡殺絕，至少給了我一次嘗試的機會。如果逃不掉……對綱吉君來說也不是壞事。」

　　「當然逃不掉，難道還覺得會有人能救你嗎？」上野芽衣接通雷歐娜的通訊器，「雷歐娜副隊長。」

　　「是……上野大人？」

　　「第十二部隊副隊長寺崎杏已經叛變，請立刻出發追捕，如果她拒捕，直接抹殺也可以。」

　　她囑咐完，即刻掛掉通訊，對逃掉的執行者說了最後一句話。

　　「很遺憾，我們的合作破裂了。不過寺崎杏，你有承擔這份罪責的覺悟嗎？還有……你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寺崎杏將通訊器扔下，黑色的機身瞬間砸得粉碎。她落在地面上，拐進監控看不到的小巷中。

　　越靠近這裡，心裡也越不平靜。她當然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所以才會一直拖到現在才回應——沒有回到過去的這一天，她被雷歐娜偷襲，從高臺墜落到坑坑窪窪的地面，死在冰涼的雨幕中。

　　她在小巷裡走了很久，一直到刺鼻的煙氣從四面八方湧出，才打開匣子飛向空中。緊追過來的雷歐娜落在天臺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笑起來。

　　「你又是怎麼惹惱了上野大人呢，寺崎？」

　　「她不是說了嗎？我叛變了。」

　　雷歐娜挑了挑眉：「也就是說，在這裡殺了你也沒關係了？」

　　明知故問，明明等這一天也很久了。

　　黑鐮在手中劃過冷冽的弧度，寺崎杏擊退先行攻擊的隊員，掃視過剩下那些不敢上前的人，「黑魔咒的傢伙卻空降白魔咒的副隊長，你們有怨言我也早知道，所以今天不用客氣。」

　　猶豫著的隊員裡終於有人再次襲向她：「那就……對不起了！」

　　餘下的隊員似乎被這一聲鼓了勁，寺崎杏招架住面前的攻擊，還要防備身後的突襲。體力消耗得越來越厲害，連鐮刀上的火焰都逐漸微弱，仿佛能被風熄滅。一直作壁上觀的雷歐娜終於拍了拍手，巨蛇裹著灼燒的嵐之焰沖出匣子。

　　寺崎杏躲開它咬向自己脖子的尖牙，背後卻被帶著倒刺的蛇尾狠狠砸中。鑽心的疼痛讓她甚至沒力氣維持平衡，腳底的火焰熄滅，整個人朝著地面急速墜落。

　　正如第一次死去的時候，雷歐娜的身影迅速縮成模糊的黑點。嵐蛇張著血盆大口向她俯衝過來，天空也越來越遙遠。

　　既然一切都是從這裡開始的，要結束，也結束在這裡。

　　寺崎杏睜著眼睛，這一次沒有再看到月光。

　　夜幕中的許願樹，櫻花盛放的校園，還有總是驚慌失措的溫柔少年。他從來都不需要誰去拯救他的命運。無法掙脫宿命的人，是她自己。

　　好可惜啊，沒能見到你。

　　她這麼想著，酸澀的雨水滴進眼睛。視線模糊了一瞬，再清晰時，幾乎要觸到她的火舌已經凝結成冰，巨蛇扭曲的身體覆上透明的棱角。

　　少年的身影在空中微微一頓，火焰像是許願樹頂綻開的煙花。他放開嵐蛇，掉頭追向她。

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昨天那章……看不太懂

　　就大概意思是因為杏點燃了火焰引出了透，透不想被觀測者發現就帶著她逃回了十年前，本來應該延伸的世界線推斷不出是否正常HE了，觀測者認為是杏or透或者他們兩個一起造成的，所以要求杏要麼交出透然後自己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要麼直接一塊被他們消除，讓世界線恢復正常

　　然後杏就選擇了「不交，滾」

　　dei不起還是我寫太爛了_(:з」∠)_


第65章 遲到的道歉

　　從靠近工廠區的基地口出來，沢田綱吉三人聽著耳機裡強尼二的提示追向最前方的火焰反應。密魯菲奧雷似乎已經拉近了與寺崎杏的距離，從剛開始的追擊漸漸分散，變成包圍。碧洋琪放出嵐蠍，尾部燃著火焰的蠍子迅速攀上牆壁，不一會兒遠處就傳來幾聲慘叫。

　　「我去引開他們，你們小心。」

　　碧洋琪折向不同的方向，沢田綱吉和拉爾儘量往曲折的小巷中躲藏。兩人一個剛來十年後沒幾天，還光閉門不出地訓練，另一個從義大利遠赴日本，算上以前來並盛的次數也湊不滿十根手指。離開了碧洋琪他們才發現對地形完全不熟悉，雖然有強尼二幫忙，還是好幾次險些直接撞上敵人。

　　向前摸索了有一會兒，前方傳來好幾聲爆響。有嗆鼻的煙氣從角落裡逸出，拉爾捂住鼻子：「他們想逼出她，把戰場轉移到空中。」

　　沢田綱吉也用衣領按住口鼻，眼睛被熏得生疼，發出的聲音像是得了重感冒：「那要怎麼辦？」

　　「也不算壞事。在底下這麼找也不知道要找到什麼時候，如果寺崎杏真的被逼出來，我們儘快掩護她一起逃走。這一小隊的人不多，碧洋琪還分散了一部分，要逃掉不是什麼難事。」

　　沢田綱吉下意識地看看天空。他們在兩座工廠中間，天空只有窄窄一道。頂上偶爾會掠過人影，他們還要躲在陰影裡小心翼翼地不被發現。

　　束手束腳的，確實還不如在空中方便。但要是到了空中，就等於完全暴露在敵人的視線中了。

　　「小心！」

　　拉爾突然在他肩上推了一把。他一頭翻進牆根堆著的廢料堆，好不容易爬出來，頭頂又籠上一片陰影。

　　成群結隊燃著嵐之炎的馬蜂聚集在小巷中，見沢田綱吉和拉爾注意到了，紛紛將尾部的刺對準他們。

　　「這裡還有兩隻老鼠啊……不過等一下，就要被蟄成肥豬了~」

　　驅使著嵐蜂的女人浮在空中，拉爾一腳把沢田綱吉從廢料堆中踢飛。巨大的蜈蚣沖散蜂群，女人也俯衝向他們，又被折回的蜈蚣纏住。蜂群的尾刺正要射向拉爾，她踩上牆壁跳到敵人身後，把她的手縛在背後，扼住她的脖子。

　　「倒是讓你的馬蜂連你一起蟄成豬頭啊？」她冷聲嘲諷道，又朝著沢田綱吉喊，「這裡我來對付，你去找人！」

　　「請一定要小心啊！」

　　沢田綱吉掉頭跑出巷子，身後的蜂群還緊跟不舍。尾刺不斷地戳在腳邊，他左躲右閃，這些馬蜂卻好像源源不斷似的，怎麼也甩不開。正想點燃火焰，耳邊突兀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左邊！」

　　他下意識地拐向左邊。

　　「這回向右！」

　　腳步又跟著指示拐進右邊巷口。

　　等等……好像不是強尼二啊？

　　沢田綱吉的眼神往聲音傳來的方向飄去。身側不知什麼時候浮著一個半透明的影子，他有著柔順的褐色短髮和碧色的眼瞳。就在昨夜，他才看了最起碼三十遍這個人不同形式相同結局，放到深夜檔也能引起高收視率的「短暫精彩而又超級悲慘的一生」。

　　「鬼？！！！！！」

　　嗓子裡不受控制地發出驚叫，沢田綱吉猛地刹住車：「你、你是昨晚我夢到那個——你不是死了，不對，消失了嗎？」

　　少年瞟他一眼：「你就當我是鬼好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飛上四樓，那裡有個堆放建材的平臺，能隱蔽也能觀察。嵐蜂又追來了。」

　　沢田綱吉連忙吞下死氣丸，回身一揮，火焰將追來的嵐蜂燒了一大半。他沖上少年所說的平臺，果然不遠處就是正在搜尋的主力部隊。他們已經聚集在最高的樓上，為首的金髮女人身旁盤著一條巨蛇，悠閒地站在一邊。寺崎杏持著鐮刀，看來已經戰鬥了有一會兒，地上還零零散散躺著幾個穿著白色制服的隊員。

　　「叫拉爾·米爾奇和碧洋琪都靠近那裡，嵐蠍攻擊隊員，蜈蚣去纏住雷歐娜。留好最方便逃跑的線路，那棟樓與右邊大樓的十樓和五樓都是連通的，密魯菲奧雷很少巡視這裡，應該不知道。下去之後到地下車庫，往左拐有一個消防器材箱，後面是通向基地附近的密道。」

　　「好……兩位，拜託了 ！」

　　沢田綱吉按他所說的接通通訊，又探頭觀察高樓那裡的動靜。戰鬥似乎停止了，敵人的包圍圈散開。突然沖出的嵐蛇將寺崎杏抽倒墜落，他的高喝同時在耳邊響起。

　　「就現在，沢田綱吉！」

　　少年的身影立時化作耀眼的軌跡。寺崎杏落在他懷裡，沢田綱吉垂眸看她，雨絲停在他的發上，又凝成水珠滴落。

　　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寺崎杏伸出手，快要觸碰到他時又停住。

　　「綱吉……君？」

　　「嗯。」他應聲，「我來晚了……抱歉。」

　　就像在並盛森林裡約定好的那樣，他向她道歉。火焰在眼前模糊成柔和的光暈，寺崎杏抓住他的衣服，有很多很多想說的話，卻變成一句委屈的抱怨。

　　「真的很晚，害我等了好久。」

　　一個人在梅洛尼看著天色發白的那些日子裡，她甚至以為這句話永遠沒有實現的那一天了。

　　「我還以為……再也等不到你了……」

　　沢田綱吉不自覺地收緊了手——少女語調中的悲傷讓他有些怔忡，心臟也好像被什麼揪住一樣。

　　「沢田！這裡差不多了，快走！」

　　耳機裡響起拉爾的提醒，沢田綱吉避開她背上的傷口，在她們的掩護下撤離。寺崎杏貼著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和呼吸都清晰分明。

　　明明還在逃亡之中，卻有種奇異的安寧感。她越來越困，眼皮也沉重得撐不開，可是還有很重要的話想告訴他。

　　「綱吉君。」

　　「嗯。」

　　「對不起……」

　　早已廢棄的地下車庫裡昏暗得看不清路，拉爾打開照明匣子，微弱的螢光亮起。沢田綱吉還以為是錯覺，下意識地問她：「什麼？」

　　遲到了許久的道歉像是夢囈，輕得幾乎要被腳步聲掩蓋。

　　「又沒能……救你……」

　　寺崎杏閉上眼睛，慢慢在他懷裡沉睡過去。

##

　　回到基地，寺崎杏也立刻被送進病房。

　　裡包恩並沒提再接著訓練的事，沢田綱吉就乾脆在病房外坐著。碧洋琪一打開門，少年立刻像被鬧鐘驚醒一般猛地站起，探頭看向病房裡。

　　碧洋琪把他推回凳子上：「不用這麼心急吧？背上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比起傷，更嚴重的是睡眠不足。估計是回到讓自己安心的環境，所以乾脆一次性補全了吧。」

　　「安心？」

　　這裡也沒法安心吧？密魯菲奧雷動不動就過來附近搜尋一下，獄寺君和山本的傷也還沒好。只要是還在十年後，就每時每刻都有危機感。

　　「安心可不是因為到了這裡，是因為見到了能讓她安心的人才對。」碧洋琪像是看穿他想什麼似的，又拿出條黑色的緞帶遞給他，「給她處理傷口的時候看到手臂上綁著這個，之前大概是包紮用的。不過，傷早就癒合了還綁著，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

　　沢田綱吉接過，看到緞帶的一頭用細線繡著熟悉的紋章。

　　是彭格列的……不過，十年前沒有見過這個吧？是這裡的誰給她的嗎？

　　他握著緞帶出神，腦海裡塞滿了亂七八糟的問題，可又好像什麼都沒在想。

　　「你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我去看看隼人恢復得怎麼樣。」

　　碧洋琪伸了個懶腰，拍拍他的肩膀，離開看護區。沢田綱吉又呆坐了一會兒，才把緞帶放進口袋。觸到衣袋裡冰涼的東西，他忽然想起什麼。

　　今天能那麼順利，還是多虧了那個人啊。

　　他掏出那枚奇怪的指環，左右看了看，確定附近沒人，才壓低嗓音問：「那個……鬼先生？」

　　沒有動靜。

　　是不是這個稱呼太不禮貌了……可是在那個夢裡也沒聽到他叫什麼啊？

　　沢田綱吉摸摸鼻子，又換了個叫法：「請問……呃，幽靈先生，你在嗎？」

　　「鬼和幽靈有什麼差別嗎？」

　　少年終於又出現在他面前，沢田綱吉連忙條件反射地擺手道歉：「不不不好意思，但我實在是不知道怎麼稱呼……哇啊！穿過去了！真的是鬼！」

　　他看到自己晃動的手從少年身體中穿過，又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少年無奈地歎了口氣，在他身旁「坐下」。

　　「還是老樣子那麼膽小，比起杏來真是差遠了。我有名字，叫我透就可以了。」

　　「透？」

　　沢田綱吉忍不住打量他——和夢裡一樣，他的眼睛是相當好看的碧綠色，因為半透明的狀態，看起來像是有些透光的寶石。

　　「這名字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就是覺得，還挺合適的……」

　　沢田綱吉縮縮脖子，對這種超自然的現象還是不太應付得來，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繼續問：「請問……你到底是什麼人啊？」

　　透看他一眼——明明怕得要死還強撐著跟他對話，真不愧是膽小排行第一名。

　　「我啊……」

　　不知怎麼，他突然想起和寺崎杏第一次見面時說的那句謊話，惡劣地笑笑。

　　「我是你的丘比特。」

　　沢田綱吉剛才還有些緊張的心情瞬間被滿肚子的吐槽覆蓋。

　　他看起來很好騙嗎？丘比特不是不穿衣服長翅膀還拿箭的嗎？而且誰家的丘比特這麼慘啊要來來回回死幾十次啊？！

　　再說了，他要是真是丘比特也太不務正業了吧，不是應該管管他談戀愛的事嗎！

　　透看他的表情也猜到他不信，一挑眉道：「很難以置信？你現在和杏關係那麼好，可都多虧了我啊。」

　　沢田綱吉：「………………」

　　本來那一堆反駁的話都被咽了回去，他甚至能感覺到熱度迅速爬上自己的耳朵。明明走廊裡空無一人，還是有種被扔在人堆裡示眾的感覺。

　　「總、總之，現在重要的不是這個啦，我是想問，你們到底……」

　　回想到夢裡的畫面，剛才那些羞窘的情緒也漸漸消退。他乾脆站起來，直視著剛才還在拿他開玩笑的透，語調嚴肅，不容他再扯開話題。

　　「杏和你在做一樣的事，對嗎？」

　　「把我身邊那些突然出現的人趕走，好讓我不要死掉，也不要讓那個白髮男人統治世界嗎？可是這兩件事到底有什麼關係啊？」

　　「還有……」

　　有車飛馳而過的十字路口，還冒著硝煙的槍，刺穿身體的刀。他在他的夢裡死了幾十遍，可每一次都不甘休地開啟下一次的旅程。

　　明明猜到了，他還是想聽到確認的答案。

　　「你來來回回想要救的那些人……都是我嗎？」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9 22:40

第66章 吵架

　　寺崎杏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晚上了。

　　太久沒有好好休息，這一覺睡得昏天暗地，連夢也沒有做一個。一睜眼就是陌生的天花板，她甚至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睡過去之前是沢田綱吉救了她。

　　那這裡……是彭格列的基地嗎？

　　她從病床上坐起來，牽到傷口一陣刺痛，只好又調整了姿勢，小心翼翼地踩在地上。才走了兩步，房門嘩啦一聲被拉開，有人從外面進來。

　　「哈咦！小杏你真的醒了！」小春端著飯菜，看她起來了又連忙快步走過來，把飯菜放在床頭，不由分說地把她往病床上趕，「你還是病人呢，快躺回去！」

　　寺崎杏招架不住，只好坐回床邊。小春滿意地看著她乖乖坐好，又把飯菜端出來：「碧洋琪小姐說你今天晚上應該就能醒了，好准啊……呐，味增湯，你剛醒，要吃得清淡一點。」

　　飄著香氣的熱湯被塞進手裡，寺崎杏喝了一口，暖意從胃部蔓延到全身。小春在她身側坐下，看她精神還不錯，心情也明朗不少，不自覺晃起腿。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不過你背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啊？阿綱先生說你是從樓上摔下來了……可是會摔成這樣嗎？」

　　寺崎杏拿著勺的手一頓。

　　從樓上摔下來？又是這個理由啊……雖然也不能說錯……

　　她咽下湯，支支吾吾道：「樓道有點暗，沒注意就摔下來了，背上是因為……因為樓底堆了很多建築廢料，撞到的時候劃傷了……」

　　小春一副不相信的樣子湊到她面前：「真的嗎？」

　　「真的。」寺崎杏儘量不「做賊心虛」，「是我太不小心了。」

　　少女似乎還是半信半疑，但也沒繼續問，只盯著自己搖晃的腳尖。寺崎杏看她好像心事重重，也放下碗。

　　「小春……發生什麼事了嗎？」

　　「其實也沒什麼。」小春吸吸鼻子，聲音有些發悶，「小杏知道這裡是十年後的世界吧？」

　　寺崎杏沒吭聲。小春抿嘴笑笑，語調卻一點也不輕鬆。

　　「本來我和京子還在說，還好小杏沒有來這裡，結果昨天阿綱先生就帶著你回來了，而且一進來就送到病房……剛到這裡的時候，阿綱先生被穿著奇怪衣服的人打傷，差點死掉了。前幾天獄寺先生和山本先生出去了一趟，回來也都滿身是傷，現在又是小杏……」

　　綱吉君被打傷……是太猿先生吧。獄寺同學和山本同學應該是因為和伽馬先生戰鬥，要不是雲雀學長趕到，恐怕……

　　湯碗裡映著自己的臉——就在昨天，這個人還是他們的敵人呢。雖然出手的並不是她，但她也沒有去阻止。

　　寺崎杏低聲道歉：「對不起。」

　　「不不不，小杏不用道歉啊。我不是責怪的意思，只是很擔心……十年後的世界真的很危險，所以……啊啊真是的，我在說什麼啦，怎麼能讓病人煩心啊！」少女突然元氣百倍地站起來給自己鼓勁，「有阿綱先生他們在，肯定會沒事的！小杏你也安心養傷，先吃飯吧，不然等一會兒就涼了。吃完放著就行，我等會兒再過來收掉。」

　　才消失在門口，她又驚叫一聲。緊接著，少年無奈的聲音透過病房門傳進來：「痛……沒事吧小春？」

　　「阿綱先生！抱歉我沒看到……你先進去啦，我收拾就好。」

　　小春的聲音漸漸低下去，病房門又被拉開。寺崎杏還坐在床沿捧著湯碗，看到他進來，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沢田綱吉也愣在門口——他只聽碧洋琪說今天差不多能恢復了，訓練完就想過來看一下，沒想到她已經醒了。

　　寺崎杏眨了眨眼，鬼使神差的，默默把腳縮回床上，又低頭喝了口湯。沢田綱吉撓撓臉，往外退了一步：「我就是過來看一下，不打擾你休息了……」

　　——就這樣啊？

　　寺崎杏連忙轉向門口，動作一大，背上的傷口又疼起來，湯碗也從手中滾到地上。沢田綱吉慌忙沖到病床邊：「沒事吧？又疼了嗎？要不要叫碧洋琪過來啊？」

　　他又想幫忙，又不敢碰她，只好手足無措地連聲發問。寺崎杏蹙著眉忍過疼痛，搖搖頭。

　　「還好啦，不用麻煩碧洋琪小姐了。」

　　「不要那麼大動作啊。」沢田綱吉還是不放心，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還碎碎念著囑咐，「碧洋琪說你的傷口有點長，很容易碰到的。也不能劇烈運動，最近不可以碰水，而且……」

　　他的「沢田醫囑」說到一半，剛才還在認真聽的少女卻蜷起膝蓋，側頭看著他微笑起來。

　　「你……笑什麼啊……」

　　寺崎杏又伸手去點他的眉心：「知道啦。綱吉君像老爺爺一樣，不要這樣皺眉嘛，看起來好嚴肅啊。」

　　「說了不要動啊！」

　　沢田綱吉又著急起來，下意識地去攔她。少女的手冰涼柔軟，他握在手中都不敢用力，遲滯一瞬，又立刻放開。

　　「反、反正……你現在要好好休息。」

　　「沒事的。」寺崎杏對這個並不怎麼在意，想了想，又接著說，「綱吉君你們應該知道了吧，我在這裡……是密魯菲奧雷的人。」

　　沢田綱吉一時語塞，沒想到她會自己提起。

　　「打打殺殺這種事情，我早就習慣了，這點傷不用擔心。」她甚至覺得有點自豪，「我對疼痛的耐受力可是很厲害的，以前也是吧？爭奪戰的時候就算中了毒|藥我也還能爬起來拿到解藥呢，雖然沒有雲雀學長那麼厲害……」

　　少年臉色有些發青，寺崎杏看他表情奇怪，不知怎麼有些害怕，收了笑意。

　　「綱吉君介意我是密魯菲奧雷的人嗎？如果你在意的話我——」

　　「你差點死了。」

　　沢田綱吉打斷她的話，聲音有些發顫。

　　「我們要是沒有趕到的話，你會被他們殺掉的。而且不怕疼這種事有什麼好驕傲的啊……」

　　這不就是說明她一直在受傷，這些事都是家常便飯嗎……

　　寺崎杏好像完全沒聽他在講什麼。

　　「你……不在意我的身份嗎？」

　　都什麼時候了！

　　沢田綱吉驀地有些惱怒：「我不在意！密魯菲奧雷也好彭格列也好，現在在這裡的杏都是我們的夥伴不是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杏的生命才對吧！」

　　「還有，杏說沒能救我的事……」

　　聽到這句話，她立刻轉過臉。

　　昨天見到他時，只想著要把一直沒能告訴他的話說出來。可是今天想起，又覺得後悔。

　　不管現在他是不是好好地在這裡，她都沒有辦法當做一個月前的事情沒發生過。而且……她也不知道要怎麼向他解釋。

　　令人不舒服的沉悶氣氛又在病房裡彌漫開來，寺崎杏沉默著，只希望沢田綱吉乾脆把這件事翻篇算了。可少年並沒有如她所願，甚至一反常態，執著地追問她。

　　「為什麼要向我道歉？」

　　她不說話，他就繼續問下去。

　　「為什麼說沒能救我……而且是，又沒能救我？」

　　淚水不聽話地漫上來，寺崎杏用力眨眼，不想在這種時候示弱。沢田綱吉看到她這樣，又不忍心再繼續了，投降地歎了口氣。

　　「透讓我自己問你……我以為，杏會願意告訴我的。」

　　他提到這個名字，少女終於回頭。

　　「透……你看見他了？他說什麼了？他告訴你什麼了？」

　　她好像很慌亂，沢田綱吉抿了抿唇，有些猶豫。

　　其實昨天問出那句話後，透也並沒有告訴他多少有用的消息。他甚至一副很悠閒的樣子，雙手墊在腦後，好像再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你說那些人？對啊，他們都是沢田綱吉，可是，不是你——至少不是這個世界，此時此刻的你。你是覺得我這麼淒慘都是因為你，所以很歉疚嗎？用不著。那種事情我早就放棄了，到現在為止，始終耿耿於懷的也只有杏而已。」

　　少年扯起嘴角，「而且她不是說了嗎，又沒能救你。我猜啊……十年後的你死的時候，她恐怕又在場吧？一定又做什麼傻事了，明明早就告訴過她沒有用了。」

　　這樣嘲諷的語氣讓沢田綱吉莫名有些憤怒，但又不知道該怎麼生氣。好像聽懂了他在說什麼，又差一點能把問題解清的關鍵。可還沒等他再問清楚，透就回了指環，無論他怎麼說都不再出現了。

　　於是現在，他只能憑著那些摸不清前因後果的夢境，試探著說道：「他說……我會死，不管怎麼樣都會死。」

　　「不是的！！」

　　寺崎杏立刻反駁他，情緒也激動起來：「綱吉君不會死的，只是——」

　　要怎麼解釋？觀測者說沒有她的存在，他會打敗白蘭的。可是她現在任性地逃出來了，那就等於這個可能性又被她干擾了……

　　沢田綱吉看她欲言又止，只能說出自己唯一確定的事。

　　到現在提起，還覺得相當不真實。寂靜無人的森林，灑滿白色花朵的棺材，還有跪在他面前的大人獄寺。來到十年後他一直很努力避免去想這些，可今天卻又要逼著自己直視了。

　　「但是十年後的我還是死了吧？我醒過來的時候，是在棺材裡……」

　　寺崎杏倏然睜大眼睛。

　　他知道……對啊，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

　　床單在手中攥成皺皺巴巴的一團，她垂下頭。

　　「對不起……」

　　從很久以前就無法釋懷的歉意，又一次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的無能為力，一直勉強支撐的防線終於潰不成軍。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不斷重複這句話，眼淚把床單濕成一片。

　　「我以為告訴你就好了，綱吉君叫我離開我就離開了，我以為綱吉君不會死的……對不起……」

　　「好不容易告訴你了，結果我還是什麼都做不到。早知道、早知道我也應該留在那裡，至少也可以一起……」

　　從指環爭奪戰開始就隱隱存在的疑惑像迷霧般散開，沢田綱吉看著泣不成聲的寺崎杏，終於懵懵懂懂明白過來。

　　就像透說的那樣，他死的時候，杏就在那裡。還有藍波受傷的那個晚上她也問過，就算現在沒有，以後做了很過分的事害死了他怎麼辦……

　　是因為那句沒有告訴他的話，所以她覺得害死自己了嗎？

　　難怪從那之後他總是覺得杏格格不入，好像不屬於他們的世界一樣，也難怪她會許那樣的願望。她是從他死去的未來回來的，也一直在為此痛苦。

　　可他現在……在逼她回想那些事情。

　　她的傷還沒有好呢，他在幹什麼啊？

　　沢田綱吉動了動嘴唇，滿肚子的疑問卻一句都沒有問出口，換成了另一句話。

　　「別胡說八道了……」

　　最想說的話漸漸清晰，他又重複了一遍：「別胡說八道了，什麼留在那裡啊？就算我要死了，杏也應該離開才對。十年後的我就算死了也有挽救的機會吧！至少現在的我還活著啊，可是杏你要是死在那裡的話就——」

　　「可是，那是綱吉君……」

　　「就算是我也不可以！」他比剛才更加生氣，下意識地拔高聲調，「難道在杏眼裡，我比你自己的生命還重要嗎？！」

　　少女驀地抬起頭，沢田綱吉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臉騰得燒紅，可又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認輸。這樣沉默著對峙了一會兒，寺崎杏擦掉眼淚。

　　「很重要。綱吉君對我來說，就是很重要……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病房裡再次安靜下來。

　　寺崎杏眼睛通紅，固執地看著責怪她不珍惜自己生命的少年。沢田綱吉屏住呼吸，大腦空白了一瞬，立刻又充滿吵吵鬧鬧的聲音。好像有人在什麼地方點燃了引|線，連角落裡都是轟然的炸響。

　　「我……」

　　剛才還理直氣壯，現在連一個完整的句子都蹦不出來了。

　　不是的，應該重視自己才對。可明明獄寺君和瓦利安戰鬥的時候也發生過類似的事吧，為什麼這次就說不出那些話了啊？

　　他從口袋裡掏出指環放在床頭，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你的指環……還給你，我、我先去訓練……」

　　「哈？平常這個點不是訓練結束了嗎？」

　　待在口袋裡聽了半天的透忽然冒出來，寺崎杏這才知道這傢伙也一直在，倏地紅了臉，掩耳盜鈴地撇過頭。沢田綱吉被他點破更加緊張了，簡直是落荒而逃。

　　「總總總總之，杏好好休息！我、我還有點事！」

　　他一路退向門口，還差點被自己絆個跟頭，房門「砰」得撞上，門外又傳來小春的聲音。

　　「哈咦，阿綱先生？你怎麼臉這麼紅啊？發燒了嗎？」

　　「沒、沒事……我回去了！」

　　寺崎杏迅速鑽回被子背對著門口，也顧不上背還在不在疼了。小春看她躺著，輕手輕腳地收完東西離開，順便關上燈。

　　病房裡頓時一片黑暗，少女這才呼了口氣。伸手碰碰臉頰，熱度還沒退。

　　太丟臉了吧，居然說這種話……

　　她懊惱地蒙住臉。

　　變成蝸牛也好烏龜也好，真想一輩子都不要從被子裡出來了。


第67章 陪伴

　　寺崎杏真的乖乖當了三天的烏龜，頭一次安安分分地守好自己病人的身份。按時吃飯睡覺，洗漱什麼的都在病房裡完成。七十二小時過去，她連門都沒踏出過一步。

　　沢田綱吉也沒進來過——不過每天都會從門口路過，往裡瞟一眼又迅速往前走，一邊裝模作樣地說著「回宿舍」。

　　「完全不是一個方向吧，這傢伙當我不知道嗎？再說回都回去了還折回來幹什麼啊？」

　　少年第三天又一次念著「回宿舍」經過門口時，透實在忍不住吐槽他。寺崎杏裝作沒聽見，一臉正經地看書，被忽視的背後靈又轉而抨擊她。

　　「好認真啊，還背英語單詞呢，三天了還沒把abandon背出來嗎？a-b-a-n-d-o-n，打算一天學一個字母，在房間裡呆七天嗎？」

　　少女終於裝不下去，沒好氣地把書扔向透。書本穿過少年的身體砸在牆角，嘩啦啦地翻開，但完全沒有掩蓋他的聲音。

　　「話都說出來了還害羞什麼啊？而且以前沒發現你這麼直白啊，下次直接表白算了吧？哦不對，你說的那些和表白也沒什麼差別了吧？」

　　這傢伙！

　　「我也沒有發現你以前這麼多話啊？還是你真的把自己當丘比特啊？」

　　寺崎杏瞪著他，透也不甘示弱地回瞪。這樣僵持了一會兒，少年似乎想起什麼，眼神逐漸柔和起來。

　　「我們很久沒有這樣正常說話了吧。」

　　寺崎杏微愣，看著他半透明的身體，又想起上野芽衣放過的那些畫面。

　　那時候一下子聽到太多沒法消化的消息，每一件事對她來說都是難以想像的衝擊。透的事情雖然震驚，但也沒有分出太多精力去注意。現在回想起來，心裡又酸脹得難受。

　　「透……比我辛苦多了啊。」

　　「辛苦？」少年自嘲地笑笑，「蠢才對吧。」

　　「不是的，而且，綱吉君……」

　　她想了想，還是把上野芽衣所說的事告訴他。少年安靜聽她說完，似乎並不驚訝。

　　「這樣啊……確實像他會做出來的事。」

　　寺崎杏看他沒什麼反應，忍不住又補充道：「透做的事情也並不是沒有意義啊。那些世界裡的彭格列們如果知道，一定很感謝透的努力的。綱吉君也是。」

　　「這種事情我早就不在意了。」透抬起手，燈光穿過他的身體投射在地面上，「現在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我對其他事情也沒什麼興趣。說實話，到最後彭格列變成什麼樣我也不關心，只是不願意向他們認輸，想要苟活下去罷了……雖然這樣，也算不上活著。」

　　他舒了口氣，又問：「觀測者怎麼說？讓你把我交出去，結果你拒絕了，所以才被追殺是嗎？」

　　寺崎杏點點頭。

　　「你還真是……」他挑眉，語氣又刻薄起來，「和那傢伙一樣，心軟的笨蛋。」

　　寺崎杏立刻反駁：「我又不是為了你才拒絕的。」

　　伽馬先生對她說了那些話之後，她只想著要任性地賭一次，其實沒抱多少成功的念頭。綱吉君出現的時候，她還以為是幻覺呢。

　　能被他救下來當然很開心，可是……接下來要怎麼辦呢？

　　上野芽衣的那些話也不可能當做沒聽到過。她的存在就像是一顆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引|爆。而且，瞞著彭格列的大家，害他們一起冒險，對他們來說也很不公平。

　　可這種事要怎麼說啊……

　　寺崎杏抱著枕頭發愁，透聳了聳肩。

　　「逃都逃出來了，總不能再自投羅網地跑回去吧？先在這兒呆著好了。再說，躺了這麼久不覺得四肢退化嗎？你也該出門看看了。」

##

　　第四天，寺崎杏終於在一大早踏出病房門。

　　先是去和正準備重新開始訓練的獄寺打招呼。銀髮少年一看見她，登時瞪圓了眼睛。

　　「寺崎！你真的來了？」

　　雖然聽十代目說了，但是連續好幾天也沒看到人，他都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很奇怪嗎？你們都過來了啊。」

　　寺崎杏扯過椅子在他旁邊坐下。獄寺欲言又止，剛來到這裡時聽說「她不存在」的場景仿佛還在眼前，同情和疑惑的表情輪番在臉上變換過去。

　　「那你豈不是掉在密魯菲奧雷的狼堆裡……」

　　在擔心這個啊。

　　寺崎杏忍不住笑出聲。

　　「獄寺君就不擔心我跟著他們一起打過來嗎？爭奪戰的時候我可是還加入了瓦利安呢。」

　　「對啊，你是有前科的傢伙。這麼一說，我也覺得不放心了。」

　　他也不自覺開起玩笑，眼神落到門口，表情又一變：「你……！」

　　探頭進來的山本武對寺崎杏招招手：「好久不見啊寺崎！阿綱說你來了，剛才我去病房想看看你恢復的怎麼樣，結果小春說你來看獄寺了，果然在這兒啊。」

　　獄寺隼人立刻一副全副武裝不肯認輸的樣子，山本拍拍他肩膀，雖然臉上還有不少沒消掉的傷口，笑容還是一樣健氣：「你看起來還不錯嘛，獄寺！」

　　「怎麼能輸給你啊，就算是癒合傷口的速度我也是數一數二的，絕對不會給十代目拖後腿！」

　　寺崎杏看看獄寺，又看看山本，「怎麼感覺你們關係好像比以前好了啊。」

　　銀髮少年額頭當即跳起青筋：「誰跟他關係好啊？！只不過……和那個金髮男人戰鬥時欠了人情而已……」

　　山本撓撓頭，罕見的不好意思起來。

　　「嘛，那時候我也說了很過分的話啦……」

　　寺崎杏慢條斯理地又剝了幾顆葡萄，放在小碟子裡推給他們。

　　「我也要道歉才對……那個金髮男人是我——唔，這個時代的我的長輩。我沒能阻止他。」

　　她提到這個，獄寺和山本剛才還樂呵呵的樣子都收斂起來。兩人對視一眼，最終還是山本猶豫著開口。

　　「寺崎，有件事……」黑髮少年仔細斟酌著措辭，「這裡的人好像都不認識你。而且獄寺說，十年後我都不記得你了。」

　　那天把沢田綱吉送進病房後，他和獄寺就在門口守著。獄寺把來到這裡後知道的所有事情仔仔細細告訴給他，說到一半，還問他記不記得寺崎。

　　「怎麼可能不記得啊？」

　　他理所當然地回答，獄寺卻半信半疑，非要他報出寺崎杏現在的年齡身份班級才甘休。然後才聽少年說道，這個時代裡，已經不存在他們的副班長了。

　　「抱歉啊，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奇怪……」

　　「我知道啊。」少女微笑起來，好像對這件事一點都不介意，「沒事的，又不是你們的錯。」

　　山本反而更加不安心——明明是很可怕的事吧？到了十年後卻聽說自己已經不存在了，所有的身份名字都屬於另一個人了。

　　「等回了十年前一定會找出辦法的。對了，今天開始我們也要恢復訓練了。寺崎你就安心養傷。我們班的副班長，果然還是你當比較合適。」

　　他們結伴走向訓練場，臨出門時還不忘囑咐她休息。寺崎杏卻像沒聽到似的跟在他們後面，完全沒有回去躺著的意思。

　　「訓練的話，我能旁觀嗎？在病房裡呆了那麼多天，都要生銹了。」

##

　　於是，等沢田綱吉趕到訓練場時，幾天沒正面打過招呼的少女站在獄寺和山本身旁朝他招手。

　　「早上好啊，綱吉君。」

　　……為什麼杏也在這裡？不會也來特訓吧？！

　　少年幹瞪著眼，寺崎杏看他憋得滿臉通紅的樣子，笑著退到一邊：「我只是來圍觀而已啦。綱吉君無視我就好。」

　　怎麼可能無視啊！！！

　　沢田綱吉背過身不看她，對拉爾道：「快、快開始吧。」

　　子彈打入眉心，他的額前和雙手都燃起旺盛的火焰。經過這段時間的訓練，釋放出的壓迫力也早已不是剛到達這個世界的他所能比擬的。可拉爾依然蹙起眉頭，對現在的狀況並不滿意。

　　「我不會再繼續指導你了。你根本就沒有達到我預期的水準。」

　　她向一邊退開，風聲掠起，看不清的影子朝著沢田綱吉的門面直沖而去。少年迅速棲上牆壁，大空火焰與泛紫的雲之火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放鬆是會死的哦。」

　　冷淡又充滿威脅性的聲線在偌大的訓練室中響起，十年後的雲雀恭彌抬眼看著盡力抵抗球針的少年——和這個時代的沢田綱吉相比，無論是火焰還是氣魄，都弱得不堪一擊。除了他，其他的傢伙也是，滿腦子盡是些天真想法。

　　可偏偏……最大的希望也在他們手裡。

　　他經過寺崎杏身邊，少女似乎因為他的威壓有些縮瑟。

　　「你還活著啊。」

　　「雲雀先生……」寺崎杏強忍著想後退的衝動，向他淺淺鞠躬。

　　雲雀恭彌收回目光。

　　死在密魯菲奧雷手裡或乾脆一蹶不振，這是他本來認為的最大可能。不過現在看來，那個人的選擇也沒有錯。

　　從以前到現在，雖然總是頭破血流，但也一直都是被幸運眷顧的傢伙。

　　那麼，今天幸運女神也會降臨嗎？

　　不斷凝結的冰棱終於無法追趕上飛速增值的雲之火焰，球針漸漸將少年包圍。最後的縫隙合上的瞬間，他看著沢田綱吉的眼睛。這麼多年以來，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這樣慌亂的樣子了。

　　——「那個時候的我應該也稍微能讓雲雀學長感興趣一點吧，能殺了我……也說不定。」

　　做下「把十年前的彭格列換來未來」的決定時，他這麼對他說過。

　　「那麼……沢田綱吉，」雲雀恭彌勾起嘴角，話語中甚至聽得出些許彌漫著血腥氣的殺意，「密閉的球體裡可沒有多少氧氣，不儘快出來……會死哦。」

　　是通過考驗開始新的旅程，還是乾脆死在這裡，就看他在絕境中會怎麼表現了。

　　「哇——！好大的球！」

　　唯一不和諧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寺崎杏回過頭，風太正抱著藍波站在她身後。昔日還叫她「小杏姐姐」的小男孩也已經長成了挺拔的青年，雖然現在是陌生人了，依然對她十分溫柔。

　　「寺崎小姐。」

　　「風太……」她下意識地叫出他的名字，又後知後覺地補上敬稱，「風太先生。」

　　「叫名字就好了，藍波說，我小的時候還叫你姐姐呢……雖然我不記得了。」

　　「是啊！」藍波從風太懷裡跳向寺崎杏，指著困住沢田綱吉的球針，「杏！我要去那裡玩！」

　　「那裡很多刺，會劃壞藍波的衣服的。綱吉君一會兒就出來了，等他出來了再陪你玩，好不好？」

　　小奶牛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語了一會兒，又看看自己的衣服，勉強同意。寺崎杏心緒不寧地抱著他，隱隱聽到球針裡傳出少年崩潰的叫喊。

　　「住手……住手！！」

　　「這種事情太殘忍了，我做不到！！」

　　「說什麼繼承這種罪孽的覺悟……這種東西我不要！！！」

　　寺崎杏的身體猛然一顫。

　　繼承這種罪孽的覺悟……

　　觀測者的話又一次浮現在腦海中。

　　「你做好承擔這份罪責的覺悟了嗎？」

　　把所有希望都自私地攥在手裡，不被愧疚不安壓垮，讓他們和你一起承擔毀滅的風險。這樣的覺悟，她有嗎？

　　風太察覺到她的異常：「寺崎小姐？」

　　「我沒事。」

　　寺崎杏搖搖頭，少年的聲音沉寂下去，訓練室的氣氛沉重得快讓人窒息。拉爾的臉色已經難看至極，雖然一直批評他達不到她的要求，此刻也心急如焚：「終止訓練！精神和身體到達極限了，做這種事情有什麼意義？你們想改變沢田的人格嗎？！」

　　「裡包恩先生，阿綱哥……」

　　風太也忍不住出聲，可裡包恩還是一言不發。雲雀恭彌似乎等得已經不耐煩，還打了個哈欠。寺崎杏抱緊了藍波，低下頭不敢再看那裡。

　　他會死在這裡嗎？那會是她的錯嗎？

　　「雖然我覺得他能不能通過考驗和你沒什麼關係，但就像觀測者說的……你要有足夠的心理準備——至少，要能夠面對自己。」

　　透凝神望著球針，對身旁因為害怕開始發抖的少女平淡道：「就算不願意相信自己是罪魁禍首，但以你的性格，只要不能確認結果，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膽的煎熬。本來我以為至少能休息會兒，沒想到這麼快就出現這樣的情況。」

　　「如果他們贏了，那當然很好。可如果輸了……杏，你能承擔那份罪責嗎？到時候，連贖罪的機會都沒有了。」

　　寺崎杏還沒有回答，沢田綱吉的聲音終於再次響起。

　　「我不要。」

　　「這種力量，我不要也罷。如果要我繼承這種錯誤……我就摧毀彭格列！！」

　　細密的裂紋霎時佈滿球針，越來越強烈的光線從裂紋中漏出，球針碎成無數塊碎片，又化為火焰被收回雲雀恭彌的匣子。整個訓練室被白光籠罩，少年的身影在逐漸柔和下來的光線中漸漸清晰。

　　雲雀恭彌的眼中凜光大盛，仿佛看到了期待已久的獵物，一直壓抑著的殺氣盡數釋放。不等他出手，沢田綱吉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雲雀恭彌也掠向空中，兩人的速度快得幾乎看不清，沢田綱吉避開他的攻擊沖向牆壁，扭身一踏，腳下的牆體崩裂成數十塊碎塊，又紛紛掉落在地。

　　寺崎杏也顧不得剛才那些情緒，屏住呼吸看著這場激烈的交鋒。但出乎意料的是，沢田綱吉的行動雖然迅速，但似乎比之前更僵硬了。

　　「他控制不了火焰……」她喃喃道。

　　對一直使用火焰戰鬥的他們來說，這種情況再熟悉不過了。沢田綱吉就像任何一個剛開始學習使用火焰飛行的新手一樣，不知道怎麼控制力度。但既然之前都沒有問題，那更恐怕還是因為……

　　「新武器是匹了不得的烈馬啊。」裡包恩看著勉強爬起來的學生評價道，又轉向寺崎杏，「杏，你學會用火焰控制平衡花了多久？」

　　寺崎杏回想了下：「一天吧……不過現在廣泛使用的飛行道具原理其實也很簡單。火焰和重力配合，加速平衡都不是很難的事。但綱吉君和我們的情況不一樣。一般來說飛行和武器是分開的——比如我們會穿裝配了飛行匣子的戰靴，另外再挑選武器。可綱吉君的手套同時承擔兩個作用，力量也借由套在上面指環引發，這麼強大的峰值波動……我覺得除了同樣擁有這種能量的道具，沒有其他辦法能夠起到制衡的作用了……但這種力量也只有綱吉君自己才有吧。」

　　裡包恩挑眉看她：「還真是優等生……剛才那些話就不要告訴他了，讓他先吃點苦頭，自己想通比較好。」

　　寺崎杏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點了點頭。沢田綱吉和雲雀恭彌的這場戰鬥也到了尾聲，少年趁被打飛的瞬間偷出了匣子打開，燃著大空火焰的刺蝟與雲刺蝟撞擊在一起，逐漸被雲之火吞沒。

　　雲雀恭彌似乎對他的表現很滿意，說完有關匣子的事情後就離開了訓練室。沢田綱吉劫後餘生，累得趴在地上，眼睛都睜不開。

　　「沒時間給你休息，沢田！再不快點掌握Ver·V·R，你又要被他……」

　　拉爾走到他跟前才發現，少年已經累得睡著了。

　　「經歷了那種考驗之後也難怪啊……你以為我會這麼說嗎？！」

　　可以稱之為柔和的表情在她臉上還沒停留幾秒，女教官之魂又熊熊燃燒起來。拉爾揪起沢田綱吉的領子對著他的臉一頓猛扇：「你這個樣子怎麼潛入密魯菲奧雷的基地打倒入江正一啊！！！」

　　「疼疼疼疼——」

　　少年的哀嚎都被扇出奇妙的節奏感了，拉爾的手驟然一松，「給你十分鐘清醒下！」

　　「太、太殘暴了！」

　　沢田綱吉坐在剛才被自己踩落的碎石堆裡，正在內心控訴拉爾的訓練簡直慘無人道，臉側突然傳來冰涼的觸感。

　　寺崎杏在他面前蹲下，手指貼著他被扇腫的地方：「這樣會好點嗎？」

　　「我、我——」沢田綱吉像個熱水壺一樣頭頂噴氣，「誒？好像真的不疼了誒。」

　　「雨火焰的鎮靜啦……雖然起不到什麼治療的效果，稍微舒緩一下還是可以的。」

　　寺崎杏收回手，沢田綱吉也碰了碰自己的臉，確實沒什麼感覺了。他心裡一動，又立刻看向她，「那身上的傷也可以？」

　　「那可不行。」寺崎杏打消他的念頭，「過多的麻醉會讓身體誤判自己的狀態，這對戰鬥可不是什麼好事。疼痛是必要的，綱吉君不能偷懶。」

　　她這樣嚴肅地表情頓時讓沢田綱吉回想起以前被逼著寫作業的事情：「杏也太殘忍了吧！在這裡又不是副班長了為什麼還這麼嚴格啊……」

　　寺崎杏瞪起眼睛：「我哪裡有嚴格啊？第一次我有給你抄作業吧？第二次也讓同學們幫你做好了啊？」

　　「那、還有天柱大賽的時候，也是杏不讓我退賽吧？中一剛開學的時候也是，後來我才知道根本沒有曠課記錄這回事，杏居然騙我去合宿！還故意講鬼故事和裝鬼嚇我！」

　　「因為綱吉君你都不參加班級活動啊。再說了，每次你考不好木內老師都要找我談話，還說把我調到你旁邊就是為讓我多輔導你，我也很頭疼的。」

　　「哈？！她有這麼說過嗎？而且我根本沒看到你來輔導我好不好？」

　　「你動不動就翹課跑掉，我去哪裡給你輔導啊？」

　　兩個人莫名其妙地在訓練室中央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數落起對方來，說的盡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拉爾眉頭一跳。

　　「搞什麼啊，這兩個人？」

　　這種輕鬆愉快的氛圍完全不適合現在緊張的情況吧？

　　「但是……阿綱哥很開心啊。」

　　風□□撫好鬧著要吃糖的藍波，目光也落在還跪坐著的少年少女身上。明明是在吵架，兩個人卻都不自覺地笑著。

　　「自從來到這個時代，阿綱哥總是皺著眉頭。可是寺崎小姐來了以後，他好像笑得比以前多了。雖然一開始還很擔心她的身份，可我現在覺得……這裡的寺崎小姐，應該就是那個被我忘掉的小杏姐姐吧。」

　　「一群小鬼。」

　　拉爾吐了口氣，把自己翹起的嘴角又按下去，換上兇神惡煞的表情，氣勢洶洶地走向他們。

　　「還在這裡磨蹭什麼……給我起來訓練，沢田！！！」


第68章 想告訴她的話

　　新的修行開始，大家都忙碌起來。除了忙於訓練的幾個男生，連女生的任務都比之前重了——飯前要叫醒這群一坐上餐桌就睡死的傢伙，飯後還要給他們收拾比平常多了一倍的餐盤，連衣服都比之前洗得多。

　　雖然小春和京子一再勸阻，寺崎杏還是堅持要幫她們的忙。一起擔當了幾天的後勤工作，三人正坐在廚房準備晚餐，裡包恩經過門口又停下，朝裡面打招呼。

　　「杏，有事找你。」

　　「請等一下……馬上來。」寺崎杏放下削了一半的土豆，沖掉手上的土豆皮才走到門口，「有什麼多餘的衣服要洗嗎？」

　　「不是那種事。背上的傷怎麼樣了？」

　　「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你應該知道阿綱現在每天要接受雲雀和拉爾的訓練吧？」

　　「是……」寺崎杏跟在他身後，發覺是在往訓練室走，越來越不明白裡包恩的意思。

　　「一直以來這些阿綱他們遇見的都不是常人，有關黑手黨中最常見的那些事情反而被忽視了……但碧洋琪和我現在也要負責獄寺和山本。所以接下來，拉爾每天訓練他的時間會勻出半小時，這半個小時裡就交給你了。」

　　「………………………………」

　　寺崎杏以為自己聽錯了，停在走廊裡：「訓練綱吉君？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吧。」

　　換了那樣厲害的手套，不把她打飛就不錯了……

　　「並不是要你打敗他。」裡包恩示意她跟上，語氣也沒有玩笑的意思，「阿綱那傢伙對人總是過分信賴，也容易心軟。雖然這也是我看中的優勢，可這次面對的敵人不會再像瓦利安那樣一對一地來了。但有的事情我天天對他說，他可能已經習慣了，也不當回事。所以我想……換個人告訴他，可能會好一點。」

　　說話間已經快到達訓練室門口，拉爾正從裡面出來。她腳步很快，經過他們身邊時也沒有停下打招呼。可寺崎杏還是發現她臉色極差，好像生了重病一樣。

　　「拉爾小姐……」

　　不僅是剛才那些原因，拉爾的身體也開始支持不住了。

　　「快到極限了，能撐到這個時候已經很不錯了。」裡包恩也面色沉重，「我這算是自說自話，如果你不想接受的話也沒關係。」

　　寺崎杏推開訓練室的大門，坐在地上休息的沢田綱吉聞聲抬頭。汗水從額角順著臉頰流進領口，他胡亂擦了一把，有些疑惑會在這時看到他們。

　　「杏，裡包恩？你們怎麼來了？」

　　寺崎杏戴上指環，從外套裡拿出匣子。少年一臉茫然地看著她走到跟前，還把武器都裝備好，更摸不著頭腦了，探頭問門口的裡包恩。

　　「怎、怎麼了？還有……剛才拉爾小姐說以後對我的修行要減少半個小時是怎麼回事啊？」

　　「因為從今天開始，這半個小時由她來訓練你。」裡包恩退出訓練室，順便關上大門，「多謝了，杏。」

　　「等等——」

　　「休息好了嗎綱吉君？」

　　「哈？！」

　　沢田綱吉還沒反應過來，揮動的黑鐮帶起凜風擦過他的後頸，寺崎杏的聲音同時在背後響起。

　　「「哈？！」什麼啊，綱吉君不是抱怨我從來沒有輔導過你嗎？」

　　燃著火焰的手套擋住斬向脖子的刀刃，進入死氣狀態的沢田綱吉也沒有退讓的意思：「學校可沒有戰鬥這門科目吧？而且這個鐮刀我也已經見過一次了。」

　　他單手就攔住了寺崎杏的攻擊，少女停在空中，不管怎麼用力也沒法再往前一寸。沢田綱吉微微鬆懈，寺崎杏突然鬆開一隻手，吊在刀柄上橫身踢向他的腰側。

　　她居然乾脆把他當成固定鐮刀的東西！

　　沢田綱吉側身躲避，鬆開刀柄抓住她的腳踝。靴子側邊彈出細小的刀刃，他連忙又鬆手退開，寺崎杏落在他身後地面上。

　　「太猿先生那種橫衝直撞的打法和我可不一樣。雖然一直是拿鐮刀戰鬥，但我更擅長的是別的。比如——」

　　沢田綱吉聽到背後有異響，回身去擋，卻撲了個空。頭頂突然降下巨大的水流，交錯的珊瑚枝節從天花板瘋長而下，把他困在只有細小夾縫的空間中。手臂漸漸酸麻，正試圖凍住逐漸蔓延上胳膊的火焰，頸間一涼——寺崎杏已經繞到他身後，細細的鎖鏈勒住他的脖子。

　　「騙人。」

　　「拿我送的禮物對付我也太過分了吧。而且……靴子上有刀，身上也裝著那麼多暗器，還用匣子機關騙人，杏是不敢正面攻擊嗎？」

　　「是啊。」寺崎杏一笑，「正面攻擊我可不是你的對手。一直以來綱吉君都是以弱者的身份戰鬥的，面對六道骸和Xanxus的時候，又或者是雲雀先生。因為是弱勢的一方所以總是全力以赴，但如果自己是強者呢？面對比綱吉君弱的我，就掉以輕心了嗎？」

　　「密魯菲奧雷比我們強得多吧。」

　　「那是整體來說，但總會遇見比自己弱的對手。雖然身為弱者的綱吉君也總是正面迎敵，很少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但在戰鬥中，那才是大部分弱者的生存方式。」

　　寺崎杏鬆手跳開，雨珊瑚被收回匣子裡。

　　「因為對手是我，所以綱吉君覺得不好意思出手。那如果戰鬥的過程中遇見霧屬性的術士，把敵人變成你熟悉的樣子呢？綱吉君有想過要怎麼做嗎？」

　　沢田綱吉一愣：「我……」

　　「上次和雲雀學長對戰的時候你偷了他的匣子吧？我猜綱吉君肯定不喜歡這樣，但你要把它當成常態。耍賴也好欺騙也好，不管你願不願意用，都要知道這些辦法。因為在見到入江正一之前，你們要做到的事情只有一件——活著。」

　　寺崎杏又拿起鐮刀，偏頭看他：「我還有很多討人厭的花招，綱吉君要領教嗎？」

　　沢田綱吉舒了口氣。

　　「我現在知道裡包恩為什麼要你來訓練我了。」

　　這傢伙還真是用心良苦，知道他平常聽麻木了，乾脆換個方式來告誡他。

　　「那就……」

　　火焰向身後迸發，他沖向訓練室那一頭的少女，毫不猶豫地抬掌向她攻擊。

　　「請多指教了，副班長。」

##

　　多了這半小時訓練，飯桌上的睡覺大軍又加了一個寺崎杏。

　　為了不被沢田綱吉打得太慘，閒置時間她都在自己鍛煉。而且自從說了那些話之後，他還真的不手下留情了，這兩天光是拳頭和手刀就沒少挨，每次訓練結束再聽他手忙腳亂地道歉。

　　世界上恐怕也沒有像她這樣光挨打的家庭教師了。

　　「小杏今天也一起睡著了啊……」

　　京子和小春戳了戳她的手臂，寺崎杏勉強抬起頭：「吃完了？」

　　「你還沒開始吃呢。」

　　「抱歉，實在太困了。」她揉揉額角，瞥了一眼身旁還伏著的沢田綱吉和山本，「獄寺君呢？」

　　「剛才說先回去了，一個人很消沉的樣子……」

　　女孩子們收拾好廚房，放輕腳步退出餐廳去洗澡。裡包恩看他們走了，一腳踹醒沢田綱吉：「起來廢柴綱！」

　　「痛！」

　　沢田綱吉把下巴擱在桌上，還是一臉困倦：「話說回來，碧洋琪和獄寺君說的事情是什麼啊？」

　　「你醒著啊剛才？」

　　「也就一瞬間啦，馬上又睡過去了……」

　　裡包恩簡短講了有關獄寺母親的事，這回連還趴著的山本也坐起來了。雖然擔心獄寺的情況，可隨便去評論別人的家事也不好。黑髮少年想了想，提議明早一起做壽司。

　　回去拿換洗衣服的路上，沢田綱吉還是一籌莫展的樣子。

　　「我覺得是好主意啊，獄寺君總是把什麼事都藏在心裡，要是強硬地說去關心他什麼的，他也不會開心吧。倒不如借這個機會讓他放鬆一下啦。」

　　聽到寺崎杏的安慰，沢田綱吉點點頭，「我知道……只是覺得，以前從來沒有聽獄寺君講起這些事。我好像一直只顧著自己的心情，很少關注他們是怎麼想的。」

　　「還說我嚴格，你對自己才嚴格吧。」寺崎杏嘟囔道，「除了獄寺君，綱吉君已經是我見過最不把自己當回事的傢伙了。」

　　沢田綱吉一頭黑線：「……你這樣誇我我完全開心不起來啊。」

　　兩人並肩走在走廊裡，影子跟著頭頂的燈光拉長又縮短。沢田綱吉不知怎麼，想起合宿時他們一起走在小路上的場景。

　　那時候他只覺得全身上下都不自在，不停往樹叢裡躲，差點都要和樹叢長在一起了。

　　現在……

　　他偷偷靠近了點，又裝模作樣地清清嗓子。

　　「說到獄寺君，我覺得杏其實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吧？你不也是什麼事情都不告訴我……我也不知道杏在遇到我之前是過的什麼樣的生活。」

　　說自己對疼痛的耐受力高，還跟他講那些「弱者的生存之道」。比起自己懶懶散散活過的那些年，她要辛苦多了吧？而且大人山本還說，她的父母都早就去世了……

　　「綱吉君不要把我想得很慘好不好。」寺崎杏猜到他肯定腦補了一堆淒涼故事，「爸爸媽媽去世的時候我太小了，一點都記不清了。回到家族以後受長輩的照顧，我過得很好。比起八歲就逃出城堡自己打拼的獄寺君，我也算是在家人的寵愛裡一帆風順地長大了。」

　　「至於我說不怕疼……就像綱吉君以前不在乎自己考不好一樣，因為生活中很常見，周圍的人也都是這樣，所以無所謂。綱吉君現在不也是嗎？這些傷換到以前，你早就哭著喊不幹了吧。」

　　少年立刻嚴正抗議：「說的好好的幹嘛突然開始打擊我啊？！」

　　「一時沒有忍住。」寺崎杏笑起來，「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也和綱吉君沒什麼關係，不用覺得難過。我到啦，等會兒先去洗澡，你也早點休息哦。」

　　她進了房間，房門關上，寫著「男生勿入」的牌子跟著晃了幾下。沢田綱吉在門口停了一會兒，才走向自己的宿舍。

　　左手把衣袋裡的東西攥成一團——那是寺崎杏回來那天碧洋琪給他的緞帶。本來她醒的時候就想還給她的，結果卻吵了一架，最後氣氛莫名其妙變了，他還窘得落荒而逃。

　　當時只想著先離開病房，反應過來已經在餐廳裡了。他直接倒了杯涼水咕嘟咕嘟地灌，還沒咽下，身旁冷不丁響起裡包恩的聲音。

　　「你是剛從火堆裡出來嗎？」

　　「咳咳咳——裡包恩！你什麼時候來的！」

　　「一直都在啊，是你自己沒有注意。」裡包恩呷了口茶，「難得我想清淨一會兒，又被你打擾了。」

　　「你不會回自己房間清淨嗎！」

　　裡包恩沒接他的話茬：「杏醒了？」

　　沢田綱吉在他旁邊坐下，心情平復之後，剛才被自己忽略的那些對話又漸漸浮現，寺崎杏向他道歉的樣子也好像還在眼前。

　　「裡包恩。」

　　「嗯？」

　　「杏可能是從未來回來的。」

　　「這樣啊。」

　　他好像不怎麼驚訝，沢田綱吉握著水杯出神。

　　「前幾天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他把那些夢裡看到的場景告訴他，「杏也在做一樣的事，因為十年後的世界裡她沒能告訴我會被白蘭殺掉，所以回到過去……可是，好像也沒有成功。她……」

　　他說到這裡，突然發現嗓子堵得厲害。

　　「她又看到我……」

　　抓著水杯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他咬著牙，喉頭滾動，拼命把剩下的話擠出來。

　　「她跟我道歉說沒有能救我，一個人在密魯菲奧雷呆了一個月，可我根本不知道，我還僥倖地覺得她可能沒有來這裡……而且，我還是不知道為什麼十年後她會不見了。如果是敵人的話，我至少還可以戰鬥啊，可是我連她到底在面對什麼都不知道，什麼忙都幫不上……」

　　「我也很害怕會不會真的就這麼死了，大家會不會再也回不去十年前，如果我做不到怎麼辦？獄寺君、山本、京子、小春，還有你，還有其他人……如果大家都死了怎麼辦？」

　　來到這裡之後所有積鬱的擔心和害怕終於在此刻一起爆發出來，他也顧不上自己哭得有多難看，裡包恩會不會揍他了。只使勁抽噎著，一邊斷斷續續地繼續說，想到哪裡就說到哪裡。

　　「藍波和一平還這麼小，什麼都不懂，京子和小春也是平白無故被我們捲進來的，還有十年後你不在了，我怎麼辦啊？哦對……我也死了……」

　　「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都做得這麼糟。」他又抹了一把眼淚，「裡包恩，我太失敗了吧……」

　　「能知道自己失敗還有救，今晚允許你任性一會兒。明天給我恢復正常。」

　　小嬰兒抽過幾張紙巾遞給自己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學生，少年皺著臉接過，一時間餐廳裡只剩下他擦鼻涕和吸鼻子的聲音。裡包恩還是安靜地喝著茶，一直等到沢田綱吉的抽噎平復了，才再次開口。

　　「我上次已經說過了，阿綱你成不了英雄，所以不要想那麼多有的沒的。接下來的時間裡你只要記住，今天晚上是因為什麼哭成這樣，並且一直為此努力就夠了。」

　　「至於杏的事情……女孩子不想說的時候，你怎麼問也問不出來的。不如等她自己想通了告訴你。」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的碧洋琪倚在門邊，看到沢田綱吉哭成這副慘像好像心情很好，「還真是很久沒見你這麼狼狽了。」

　　「碧洋琪？！」

　　被自己老師以外的人看到這個樣子，少年終於又羞窘起來，簡直要鑽到桌子底下了。十年前還總是想方設法要毒|死他的姐姐走到餐桌前，手指屈起，彈了一下他的腦門。

　　「已經表現得很像個男子漢了，阿綱……再說，守護也不一定是要戰鬥的。在她願意說之前，你陪著她就好。十年後的你為什麼會給她那條緞帶，你自己應該很清楚吧？」

　　沢田綱吉捂著腦門，愣愣看著碧洋琪抱著裡包恩離開。

　　但那個問題的答案……其實一直很清楚。

　　無論是給杏緞帶還是讓杏離開，都只有一個原因——十年後的自己也是一樣，想要保護她。

　　可不管是爭奪戰的時候還是現在，他好像總是無能為力，還需要變強一點，更強一點才行。等到她願意說出來的時候，他也可以告訴她那句一直想說的話。

　　——沒關係，還有我在這裡。


第69章 最後的決定

　　為了讓獄寺打起精神，大家一大早就開始準備食材。寺崎杏拿出已經解凍好的生魚，小春和京子也煮好了米飯，碧洋琪甚至還拿來了浴衣外套給男生換上。

　　「綱吉君這樣穿還挺合適的嘛……」寺崎杏上下打量了沢田綱吉一會兒，「很有家庭婦男的氣質啊。」

　　沢田綱吉毫不猶豫地拒絕這個評價：「雖然你又是在誇獎我但我一點都不想要這種氣質。」

　　「那可愛呢？」

　　「我才不想被女孩子誇可愛啦！」

　　他套上手套，跟著山本捏起飯團。廚房的門被人打開，銀髮少年強打著精神走進來。

　　「早上好，十代目……？」

　　廚房裡人擠人的熱鬧景象讓他呆怔一瞬，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沢田綱吉臉上還沾著米粒，山本也一副等候多時的樣子：「就等你了哦，獄寺！」

　　「這是……」

　　「今天換成男生做早飯啦！」

　　京子和小春笑盈盈地指了指一旁已經捏好的壽司——非常美觀的是山本做的，皺皺巴巴一團的是沢田綱吉做的。

　　大家這樣精神鼓舞的樣子，獄寺反而更頹喪了。

　　「對不起十代目……我現在沒有那種心情……」

　　沢田綱吉飛速轉動他的大腦想理由：「可是人手不夠，我還要做拉爾小姐那一份，她雖然不和我們一起吃但是對吃的很挑剔的……」

　　寺崎杏補充：「綱吉君做的那麼難看……拉爾小姐看到說不定會打死他的。」

　　也不至於難看到這個地步吧？！

　　礙於現在的重點是留下獄寺，沢田綱吉只能在心底抗議。

　　獄寺還想說什麼，身後突然被推了一把——風太把他擠進廚房，強尼二也跟著進來了。藍波黏著米粒的手指去蹭他的褲腿，熟悉的不耐煩感沖上頭，獄寺終於忍無可忍：「不要拿你黏著米的手碰我的褲子啊蠢牛！！！」

　　計畫終於順利進行，沢田綱吉和山本對視一眼，一起松了口氣。

　　等到擺盤上桌的時候，沢田綱吉已經恨不得拿個面具遮住臉了——獄寺不愧是學霸，就算是第一次做壽司也做得十分完美，從小跟著老爸練到大的山本就更不用說，最優秀的那一排已經打包好準備送去給拉爾和雲雀了。

　　至於他的……

　　沢田綱吉看著所有人都一臉不肯嘗試的表情，自己先吃了一個，「味道和山本的根本沒有差別好不好！只是長得難看一點啊！」

　　獄寺拿起一碟壽司努力往嘴裡塞，一邊還含混不清地評價：「才不是！十代目的壽司是造型獨特，但是比棒球白癡的有創意多了！」

　　餐廳頓時一片哄笑，大家紛紛伸手去拿沢田綱吉做的壽司。愉快的氛圍終於也讓獄寺緊繃的神經放鬆不少，寺崎杏退到一邊，看著獄寺推讓山本遞過來的牛奶，沢田綱吉在一旁努力跟他搭話，輕輕舒了口氣。

　　能打起精神就好了。

##

　　「一群吵吵鬧鬧的傢伙。」

　　到了第二天，透還在抱怨寺崎杏一早把他也帶去餐廳。寺崎杏不但沒有為吵醒他抱歉，還振振有詞。

　　「透也應該多接觸接觸大家嘛，以前你不是很喜歡人多的地方嗎？」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你心情很好？」

　　「是啊。早上笹川學長也回來了，還帶回了庫洛姆。彭格列的守護者都到齊了，不是很值得開心嗎？」

　　透擰起眉頭：「哪裡好啊？五天后就要攻擊密魯菲奧雷，你看看他們現在這個樣子，有勝算嗎？」

　　寺崎杏臉色微變，剛才還有些振奮的心情又沉到穀底。

　　本來是有的。可是……

　　透知道她又想起觀測者那些話了，也不去看她的表情，輕飄飄地飛在前面。

　　「這麼多天了，還不打算告訴沢田嗎？」

　　「總覺得現在說不合適……」

　　「現在這種情況根本沒有合適的時候。要我說，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一口氣告訴他算了。」

　　「你說的還真是輕鬆。等他訓練完吧，我也要好好想想怎麼說……」寺崎杏打開休息室的大門，腳步一頓，「綱吉君？」

　　蜷坐在沙發上的少年抬起頭，看到是她，又頹喪地縮回去。

　　「是杏啊……」

　　「怎麼了？那麼無精打采的。」寺崎杏走到他身邊坐下，看了看牆上的掛鐘，「這個時間不是在和拉爾小姐訓練嗎？」

　　「終止了啦。」少年沉悶地回答她，「我才知道拉爾小姐原來身體這麼不好。大哥說要我做決定五天后是不是攻擊，我怎麼做得出這種決定啊……還說什麼兩邊都是地獄，我要做的只是提高那0.01%的概率……這不就是跟沒有一樣嗎？」

　　「而且，山本和獄寺君的好像情況也不好，獄寺君連碧洋琪那裡的訓練都翹掉了。剛才我還對藍波和小春發了脾氣，說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我真的很差勁吧。」

　　寺崎杏沉默了一會兒。

　　「是啊，綱吉君很差勁。」

　　沢田綱吉從臂彎裡把臉抬起來。寺崎杏像沒看到一樣繼續說。

　　「明明是綱吉君自己要瞞著京子和小春的吧？既然做出這樣的決定，就要有不被她們理解的心理準備。可綱吉君卻對她們發脾氣，怪她們不夠理解你。」

　　明明是很嚴厲的指責，沢田綱吉卻奇怪得覺得沒剛才那麼難過了。

　　「這種時候……應該安慰我吧。」

　　「因為清楚綱吉君的心情，所以沒辦法說出「沒關係，不是你的錯」這樣的話。」

　　寺崎杏把他抱著膝蓋的手拽開，指尖覆在他的手背上。

　　「我也是一樣。有很多事情瞞著你，你明明知道，可也沒有指責我。負擔著我的秘密，在這種環境裡還要努力讓大家安心，就算是氣球也會有炸掉的時候。所以如果要生氣的話，對我生氣就好了。至少綱吉君責怪我是可以理直氣壯的。」

　　「我沒有想責怪你。」

　　沢田綱吉偏過頭。寺崎杏感覺到他的手微微發顫。

　　他在害怕。

　　想安慰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本來打算告訴他的那些話在喉頭滾了幾圈，最終又全都被自己壓回。

　　寺崎杏換了個問題：「綱吉君想要回到過去吧？和大家一起，平平安安完好無損地回去。那麼……這個願望裡，包括我嗎？」

　　「當然啊！」

　　他立刻回過頭來，甚至下意識地翻手抓住她的指尖。她眼睛發酸，又輕聲追問：「即使我屬於這個時代，屬於十年後……綱吉君也希望能帶我一起回去嗎？」

　　沢田綱吉愣了愣，抓著她的手又用力了些。

　　寺崎杏微笑了一下。

　　「我有努力過了，但是可能……最後做得不夠好。如果沒能一起到終點的話，綱吉君再生我的氣吧。」

　　她抽回手，沢田綱吉掌心一空，剛想再說點什麼，裡包恩推門進來。

　　「庫洛姆的病情加重了，情況很不樂觀。」

　　少年慌忙奔向病房，寺崎杏跟在後面，腳步越來越慢，最後停下來。

　　「果然沒有一個時間是合適的。」透在她身邊道，「沢田他們是身在地獄，你也沒差別吧。」

　　寺崎杏抬起手，掌中空無一物，連剛才的溫度都在漸漸消退。盡頭的病房門打開又合上，裡面隱隱傳來急迫的喊聲。

　　大家都好辛苦啊，也都傷痕累累了。

　　「透。」

　　從來到基地開始就徘徊不去的猶豫和掙扎向天平的一端傾倒，她終於做下最後的決定。

　　「我要回梅洛尼。」

　　透聳聳肩：「我猜到了。」

　　「在這裡留得越久，我就越覺得愧疚。每一個人我都很捨不得，獄寺君和山本君，小春和京子，還有明明都不記得了還依然相信我、對我很溫柔的碧洋琪小姐和風太先生。如果說他們是在地獄，我就是折磨人的業火吧。」

　　「可是，怎麼會這樣呢……」

　　她想不明白。

　　「明明我很希望他們都能好好的啊……」

　　「命運是不講道理的，也不是所有好的期望都能達到好的結局。」透平淡道，「觀測者不合適的選擇，我貪生怕死地帶你逃回十年前，還有你和他們越來越多的交集。無數個偶然堆積成現在的局面，真要說起來……我們才是反派吧。」

　　寺崎杏笑笑：「那我要去做好人了，以後透只能自己當反派了。」

　　少年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你不把我交出去？」

　　「透留在基地就好。觀測者很厲害吧，他們會有辦法找到你的。我不希望你是從我手上被他們帶走。而且……我也還有問題想問清楚。」

##

　　庫洛姆的情況最終穩定下來，沢田綱吉還是做出了攻擊的決定。拉爾堅持要代替庫洛姆參戰，讓寺崎杏留在基地，和碧洋琪一起照看女生和小孩們。

　　五天的時間很快過去。最後一晚，京子和小春把冰箱裡的大部分食材拿出來，做了一頓無比豐盛的大餐。吃飽喝足後，少年們都被趕去早早洗漱。沢田綱吉從浴室出來，白毛巾搭在脖子上，還在呼呼冒著熱氣。吃得太撐，他乾脆在基地裡繞圈子消食，不知不覺就走到女生宿舍附近。

　　門口依然掛著「男生勿入」的牌子，他猶豫一會兒，還是敲了敲門。

　　「來了……綱吉君？」

　　少女似乎沒想到他會這時候過來，沢田綱吉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路過……」

　　透不合時宜地揭穿他：「可是這裡是走廊盡頭了誒。」

　　「你怎麼在這裡啊！」沢田綱吉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又發現不對，「這裡是女生宿舍吧！憑什麼你可以住進來啊！」

　　「指環在哪裡我當然在哪裡啊，再說我也有避嫌好吧？藍波還和女生一起洗澡呢你怎麼不去攔他啊？」

　　「我們已經禁止藍波跟著去了啦！非要進去也讓碧洋琪給他蒙上眼睛了！」

　　「不要在我門前討論這種問題行嗎？」寺崎杏從房間裡出來，「京子和小春今晚準備得很累，已經睡了，去別的地方說吧。」

　　透又鑽回戒指，並且在沢田綱吉的強烈要求下，寺崎杏又進了趟屋子把他塞回枕頭底。兩人這才慢悠悠走去休息室，寺崎杏泡了兩杯牛奶，拿到桌前坐下。

　　「綱吉君緊張嗎？」

　　沢田綱吉喝了一口，暖意順著喉嚨流到胃裡，又漸漸散佈到全身。奶漬留在嘴唇上，像長了一圈短短的白鬍子。

　　「其實沒什麼感覺……我也覺得很奇怪，明明昨天還很擔心呢。」

　　「也很正常啦，以前準備期末考的時候也是，惴惴不安好幾天，到了臨考前一晚反而沒什麼感覺了。」

　　「……………………是這樣嗎？」

　　從來沒有好好準備過考試的倒數第一完全不能感受到她這個比喻。

　　寺崎杏抽了張紙巾遞給他，又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東西。沢田綱吉好奇地探頭看，是一個藍色匣子。比起拉爾和雲雀學長他們的，這個要小了很多。寺崎杏拿在手裡用力一晃，匣蓋就「哢噠」一聲脫開。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合蓋子：「是不是壞掉了啊！」

　　「是啊。這是我拿到的第一個匣兵器，不過那時候技術不成熟，也還是試驗品，被野猿那傢伙亂注入火焰弄壞了。當時難過了好久，家族裡的長輩為了安慰我，稍微改造了一下。」

　　她把匣子放到他的掌心，匣口朝上。沢田綱吉屏息凝神地等了半天，什麼都沒發生。

　　「是空盒子嗎？」

　　「不是啦。因為感應不到……」寺崎杏把盒子拿起來搖了搖，「這個也是珊瑚匣子，幫忙改造的是我們家族的霧守。他把自己的火焰注入進去了，裡面的珊瑚感應到就會彈出來。沒什麼攻擊力，比我現在用的也小多了，像玩具一樣。」

　　「本來是逗我開心的。後來因為他總是在外戰鬥，偶爾才回來，我們幾個小孩子就把匣子打開，放在門口。他一到家珊瑚就會跳出來歡迎，我們就圍上去要禮物。不過自從家族合併後，他幾乎不怎麼出現，我乾脆就把匣子收起來了。」

　　寺崎杏把匣口扣上，「雖然沒什麼用……但這個也不占什麼空間。我留在基地的話，就讓它代替我和綱吉君一起去好了。」

　　沢田綱吉小心地把匣子收起來。

　　「我會好好保管的……哦，對了！」他從口袋裡拿出那條緞帶，「本來之前就想還給你，但是……」

　　黑色緞帶的一端從手側垂落，他有些不自在地遞給她，「這是十年後的我給你的吧。」

　　說起這個，心情也總是很複雜。雖然是自己給的東西，可是又不是現在的他給的……她還很珍惜，一直系在手上。他送的匕首都沒有這個待遇吧？

　　「我、我覺得，如果傷口好了的話還是不要綁著比較好，還阻礙血液流動……」

　　寺崎杏的眼神像在看什麼不可思議的奇跡似的：「綱吉君你有聽生物課？」

　　「這種常識我也有好吧？！」

　　「知道啦。不過，其實在梅洛尼的時候每次看到這個都很難過。十年後的綱吉君約好會來找我，結果……」

　　她頭一次主動向他提起那時候發生的事。過去那麼久了，說起來也平靜很多，可沢田綱吉聽她說完，還是喉頭微哽。

　　懷著改變他命運的目的做了那麼多事，回到未來都做下這樣的約定了，還是親眼看著他死掉。那一個月裡，完全是想像不出來的絕望吧……

　　寺崎杏正要把緞帶放回口袋裡，手心一空——沢田綱吉又把緞帶拿回去了。她不明所以地看著他拉過自己的手腕，然後小心翼翼地又把緞帶繞回去，最後輕柔地系上。

　　「綱吉君不是說阻礙血液流動嗎？」

　　沢田綱吉沒接她的玩笑。

　　「那個約定沒有完成吧，而且也不是現在的我和杏約定的。所以……我想重新做一個。」

　　他握著她的手腕，認真地許諾。

　　「這一次我一定會回來。杏也要答應我……」一時也想不出要她答應什麼，他只好含糊道，「杏也要答應我一件事，現在還沒想好，反正以後要實現的。」

　　寺崎杏看著緞帶笑起來，輕輕點頭。

　　「好啊，以後……會實現的。」


第70章 出發

　　淩晨。

　　密魯菲奧雷終於找到了彭格列基地入口——雖然是準備好的陷阱，雲雀也早已前去迎敵，巨大的爆破聲響還是把大家從睡夢中驚醒。

　　小春和京子睡眼朦朧地坐起來，連一平都戒備地跳下床。

　　「怎麼了？剛才好像床在晃……」

　　「我出去看一下，你們先不要動。」

　　寺崎杏把房門拉開一條縫。碧洋琪已經在外面了，見她探出頭，做了個安心的手勢，示意她回房間，自己走向醫護區。

　　「大概是男生那邊又把什麼玩具放出來了。你們繼續睡吧。」

　　京子還是有些不放心：「可是……」

　　「沒事的，雲雀學長已經去教訓那群半夜來打擾人的傢伙了。明天是很重要的日子，京子和小春要好好休息，晚上才有力氣給他們準備大餐~」

　　她抱起一平，把小女孩放回小床上：「一平也好好睡覺。」

　　小孩子困得快，沒過一會兒就聽到一平規律的呼吸聲。寺崎杏剛躺下，翻了個身，又聽見小春輕聲喊她。

　　「小杏，我睡不著。」

　　黑髮少女靠牆坐著，下意識想望望窗外，一轉頭才想起，基地是在地下。雖然有排風口，空氣也一直保持清新，可到底還是有種不見天日的感覺。

　　「我也是……」京子也心神不寧，「哥哥他們明天要出去了吧，總覺得很擔心。」

　　「那就說悄悄話好了。」

　　寺崎杏從被窩裡出來，爬到小春的床上，京子也躡手躡腳地過來。三個女生擠在一起，小小的床發出吱呀的聲響。因為害怕吵醒一平，小春拎起被角蓋住她們的頭頂，把小夜燈塞到中間。被子裡暖烘烘的，小夜燈發著朦朧的光，剛才焦躁的心情好像也平靜許多了。

　　「感覺像在十年前的世界開女生夜會呢。」

　　小春的語氣有些懷念，京子也贊同道：「是啊，以前去小花家做客，我和小花也是這樣。」

　　「那我們聊什麼呢？」小春嘟囔道，「最近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那群男生了吧……啊，說到這個我就生氣，獄寺先生最近都不好好吃飯，一關在房裡就是一整天。敲門叫他吃飯還說我煩，真是浪費小春一番好意。」

　　「小春很關注獄寺君啊……」

　　「誰有關注他啊！每次都喊我蠢女人，小春哪裡蠢啊？」

　　寺崎杏附和她：「對，是獄寺君太遲鈍了。」

　　「這群男生都很遲鈍好不好？上次阿綱先生向小春道歉的時候也是，說了一半突然沒頭沒尾地跟我道謝，還要我轉達給京子……然後就跑掉了！」

　　「看在他們最近很辛苦的份上，暫時原諒他們一下吧。」京子忍不住笑道，「最近小杏你也很累吧，總是和綱君他們一起吃飯的時候就睡著了。」

　　話題扯到自己身上，寺崎杏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沒有啦，京子和小春一直幫我們準備飯菜整理衣服什麼的，我也沒幫什麼忙。」

　　「可是，」京子笑著側頭看她，「有小杏在很安心呢。」

　　「我？」

　　「剛才小杏說沒事，就覺得不那麼害怕了。現在想起來，在二年A班的時候也是啊……小杏總是給人很厲害的感覺，好像什麼事都能解決。」

　　夜燈的柔光落在她們的笑臉上，京子又輕聲說：「其實……小杏和綱君他們一樣，也都在保護我們吧。」

　　「雖然阿綱先生他們什麼都不說，小春也能猜到的。可是有時候我們也很想和他們一起分擔啊，雖然不能像小杏一樣幫忙打架，但是小春也不是那麼脆弱的嘛。」

　　少女鬱悶地鼓起腮幫子，眉目間都是對那群笨蛋男生的擔憂。寺崎杏的手指輕輕戳了戳她的臉頰。

　　「他們可能覺得不告訴你們，你們就不會這麼擔心了，也算是男孩子的自負吧……一直包容著他們這種簡單神經的小春和京子也很了不起。以後也許還會遇到這樣的事，也要麻煩你們一直替他們加油了。」

　　小春嘟著嘴點點頭，想到什麼，忽然促狹一笑，「才不呢。阿綱先生啊……有小杏加油就夠了吧？才不浪費給他呢。」

　　寺崎杏微愣，小春已經湊過來盯著她的臉看：「啊啊，小杏臉紅了！」

　　「那麼暗怎麼看得出來啊！」

　　「本來就是嘛，京子你說是不是！」

　　京子哭笑不得地拉住小春：「輕一點啦……一平還在睡呢。不過，小春說的也是啊，綱君喜歡小杏這件事很明顯了吧？以前在學校關係好像就很好，現在也是，看到小杏就會打起精神。說起來……」

　　她頓了頓，已經很輕的聲音又壓低了點，和小春一起湊近了些，眼神似乎也因為好奇有些發亮，像是真的在開女生夜會似的。

　　「小杏，綱君有沒有向你表白過啊？」

　　寺崎杏張口結舌。

　　「太過分了吧！」小春立刻義憤填膺，「都這麼明顯了，還沒有表白啊！阿綱先生不會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喜歡你吧？！」

　　「輕一點啊！」寺崎杏慌忙去捂她的嘴，好像她大聲一點就會把這個秘密昭告天下似的，「這種事情無所謂……」

　　「怎麼會無所謂啊。小杏你就是脾氣太好了，等我們一起回十年前了以後，絕——對不能讓他這麼蒙混過關！」小春氣鼓鼓地拿開她的手，仿佛化身戀愛顧問。不過想到回到過去，又興致勃□□來，「等回去了，我也有好多事想做呢！先要去吃蛋糕吃個飽，還有學校旁邊那家壽司店，小春還一直沒去嘗過。」

　　「那我也一起去~而且也要好好謝謝小花……」

　　少女們的交談轉向平淡溫馨的日常。在她們看不到的地面上，天空正一點一點亮起。

　　馬上又是新的一天了。儘管是這樣危險的十年後，人們也依然逐漸適應，像以前一樣行色匆匆地經過十字路口。他們的腳下有人正殊死戰鬥，即使並非出自本心，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姓名，甚至連一句感謝都得不到，依然像超級英雄一樣背負起世界的命運。

　　耳畔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變成聽不清的呢喃。寺崎杏給她們蓋好被子，回到床邊換下睡衣，輕輕推門出去。走廊裡空無一人，只有自己的腳步聲。踢踏、踢踏，像是舞臺落幕的退場。

　　經過男生宿舍時，房門開著，裡面也沒有人在。她走進去，停在沢田綱吉的床前。他睡在上鋪，走得匆忙，被子還亂糟糟地團成一團。

　　寺崎杏摘下透的指環，踮腳放到他的枕邊。

　　——綱君有沒有向你表白過啊？

　　「沒有啊。」

　　她看著空蕩蕩的床，喃喃回答。

　　「還好沒有。」

##

　　鬧鐘再次響起時，京子揉著眼睛蘇醒過來。小春微微皺著眉，還睡得沉。她把鬧鐘按掉，小心翼翼地下床。

　　碧洋琪早就囑咐她們今天好好休息，最好是睡個懶覺。但生物鐘已經形成了，雖然昨晚休息得不太好，現在還是異常清醒。

　　「居然說著話就睡著了啊……」

　　她自言自語著，照常先看了看一平有沒有把被子踢掉，眼神再掃過寺崎杏的床位。

　　沒有人。

　　睡衣整齊地疊好了，平常也一起堆在床頭的那些指環和小匣子也不見了。京子不知怎麼突然心慌起來，打開門去找她。

　　餐廳沒有人，訓練室也沒有。她停在病房門口，正好遇到從裡面出來的碧洋琪。

　　「京子？」她抬手看了看表，「還早呢，再回去睡會兒吧，說好了今天休息的吧。」

　　「不是的，碧洋琪小姐。」京子急忙抓住她的衣角，「小杏不見了！」

　　「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有，一早起來她的睡衣也已經換掉了，那些和綱君他們一樣的戒指和匣子好像也帶走了……」

　　「應該是外出散步了。」

　　碧洋琪還沒說話，身後傳來草壁哲矢的聲音。她轉過身，男人禮貌地向她頷首，又道：「今天外面警戒撤了不少，恭先生囑咐我帶庫洛姆小姐和藍波一平一起出去透透氣，活動一下對庫洛姆小姐的病情也有好處。」

　　他看向還有些慌亂的京子，微笑著安撫她：「不用擔心，笹川小姐。寺崎小姐先行出發了，應該只是不想打擾你們。這陣子你們也累了，說好今天要讓你們好好休息的。不過……現在恐怕要麻煩你帶一平洗漱一下了。我去找藍波，一會兒在休息室集合就好。」

　　「雲雀他……」碧洋琪蹙起眉，猶豫一瞬，還是先對京子道，「你先去吧。」

　　京子點點頭。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碧洋琪才看向草壁：「庫洛姆身體還沒有好，藍波和一平還是小孩子，他想幹什麼？」

　　「呃，那個……」

　　草壁哲矢向後縮了縮——碧洋琪的保護欲仿佛都要化成實體的蠍子，尾針氣勢洶洶地指向他的鼻子。

　　但現在的情勢，也沒時間解釋了。

　　「抱歉碧洋琪小姐，恭先生說過這是必須的。我也向你保證，我會誓死保護他們。敵人的刀劍要砍向他們之前……」

　　草壁神色一凜，迎上她質疑的視線。

　　「必先踏過我的屍體。」

　　「你……」碧洋琪被他眼中的決意逼退半步，心中掙扎半晌，終於還是讓步，「庫洛姆這裡我先給她檢查一下，還有，你已經跟小杏說過了？」

　　草壁搖了搖頭。

　　「恭先生確實也讓我帶寺崎小姐一起過去，但是……我還沒來得及見到她，想必是自己偷偷跟去了。」

　　碧洋琪擰眉：「這孩子……算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了，你先去找藍波吧。京子和小春我會想辦法安撫。」

　　她又進了病房，草壁哲矢徑直走到男寢，找到還呼呼大睡的藍波。小奶牛被他拎著，以睡眠狀態完成了刷牙洗臉一系列動作，終於清醒了點。草壁正給他找衣服，一個不留神，藍波已經溜出門口，鑽進沢田綱吉的房裡，中氣十足地扮演起鬧鐘的角色。

　　「啊啦啦，起床啦！藍波大人今天是第一個起來的！！」

　　房裡靜悄悄的，當然沒有人回應他。沒能把他們從睡夢中驚醒，藍波又不甘心地爬上鐵架床，小小的身體撲向枕頭。

　　「阿綱！」

　　想像中把少年砸醒的場景並沒有出現，藍波頓時大失所望：「唔……怎麼都不在啊，跟藍波大人捉迷藏嗎？」

　　他又挪到床邊，剛要爬下去，手掌壓到什麼硬邦邦的東西。拿起一看，是以前搶到了又被沢田綱吉搜走的指環。

　　「還說還給杏呢，阿綱居然把它藏在這裡！」他生起氣來，「哼，藍波大人去還給她……啊咧？」

　　身體突然騰空，他順手把戒指塞進頭髮。草壁哲矢把他抱進懷裡，一邊無奈地囑咐他：「請不要亂走，藍波，否則……」

　　他想了半天，搬出能想像的最重懲罰：「否則，就再也不給你吃糖了！」

　　小奶牛立刻聽話地抓住他的手臂，一直到走進休息室都安安分分，甚至主動跳進了他的背包裡。

　　「啊呀，藍波！」

　　一平被他擠到一邊，又把他往回推了點，給自己的玩偶讓了點位置。草壁哲矢看看臉色蒼白的庫洛姆，還是不免擔憂。

　　「庫洛姆小姐……」

　　「沒事的。」庫洛姆握緊三叉戟，又努力挺直背脊，「Boss他們在戰鬥，我也很想幫上忙。而且，這也是骸大人希望的。」

　　「好，各位等會兒請務必跟緊我，我們儘量避免正面衝突，重點是要與他們匯合。」

　　草壁哲矢背起裝著兩個小孩的背包，到了基地口，向送他們到這裡的碧洋琪告別。

　　「我們走了，碧洋琪小姐。」

　　「別忘了你的話，草壁。當然最好還是不要實現……」

　　基地大門緩緩合上，碧洋琪彎起唇角，道出最後的祝福。

　　「一路順風。」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9 22:41

第71章 投降

　　密魯菲奧雷對彭格列的攻擊開始沒有多久，梅洛尼基地也收到了遭到入侵的資訊。彭格列越發迫近無人防守的研究室，入江正一終於決定打開匣子。切爾貝羅與他一起走進控制區塊移動的監控室，一併隨行的，還有上野芽衣。

　　監控中的彭格列被隔成兩組，獄寺與笹川了平的對手是拿回電狐匣子的伽馬，背著拉爾的山本面對黑魔咒最強的劍士。雲雀恭彌已經解決了陷阱中的敵人，一路毫無阻礙地殺進基地。除了下落不明的沢田綱吉、還未出現的庫洛姆一行人，其他守護者的情況目前都在掌控之中。

　　上野芽衣掃過面前所有的監控螢幕，示意切爾貝羅放大最角落的部分：「這裡。」

　　畫面中的寺崎杏一路憑著對基地的熟悉繞過敵人，卻又不避開監控。有時候甚至停下腳步，直接看著鏡頭幾秒再離開，好像擔心鏡頭拍不清她的臉似的。

　　入江正一心下一沉。

　　他們沒有一起行動？

　　最初的計畫是將她留在梅洛尼，但上野芽衣與她談話之後寺崎杏就叛出了黑魔咒。雖然是意外，但據雷歐娜的彙報，她反倒順利提前與沢田綱吉匯合了。本來以為這一次也只有兩個可能——要麼留守基地，要麼一起進攻，可這樣單打獨鬥地闖進來，還一副故意要被發現的樣子是怎麼回事？

　　單獨抓捕的話，她肯定是逃不掉的……

　　還沒等想好該怎麼辦，上野芽衣若有所思地點了點螢幕。

　　「她在避開黑魔咒，專挑白魔咒的駐守區域……不想和自己人戰鬥啊。」看穿了少女的行動路線，她看了一眼基地目前的結構圖。

　　遇見熟悉的人時，總會心生猶豫吧……但對雷歐娜來說，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機會。何況，野猿的戰力遠遠及不上雷歐娜。

　　「按這個趨勢，再過十分鐘大概就能到達第五區塊。請下指令吧入江隊長，第十二部隊副隊長雷歐娜與第三部隊野猿即刻前往第五區塊，新形成的路口請打上標識，以便指引他們行動。遇見寺崎杏即刻抓捕，收回所有指環與匣兵器。」

　　入江正一按著控制器的手微微發緊。

　　現在不是猶豫這些事的時候了，如果連梅洛尼的考驗都不能通過，那後續的一切也都是泡影。

　　「雷歐娜，野猿……你們即刻前往第五區塊。」

　　「要我和那個女人一起，還要抓杏？！」收到命令的野猿幾乎要氣瘋，「我不去！」

　　「不要任性！」太猿整裝帶著自己的小隊出發，「有你在說不定還能保杏一條命，要是只有雷歐娜，那可就不好說了。」

　　野猿不情不願地帶上兵器和黑魔咒的人，與已經等在路口的雷歐娜匯合。兩人先交換了一個敵意十足的眼神，然後才向第五區塊進發。入江正一將主螢幕調回彭格列，上野芽衣也轉移了注意力，集中盯著寺崎杏的畫面，監控是否有其他意外發生。

　　他們暫時忽略的螢幕上，毫無默契的野猿與雷歐娜沉默地領著隊伍走到路口，望著陌生的區塊標識發愣。

　　「往左吧。」

　　雷歐娜才下令跟著路標走，野猿立刻唱起反調，「什麼啊，一看就是往右走啊。以前你見過這玩意兒嗎？剛才那個地震搞得路都變了，誰知道是不是對的啊？」

　　「野猿……」她儘量平心靜氣，「我可是副隊長，你連個級別都沒有，別在這兒跟我擺架子。」

　　「哈？你又不是我直屬上司，我也不是你們白魔咒的人，憑什麼要聽你的啊？」

　　雷歐娜不想和他多廢話：「那就兵分兩路，你往右我往左。」

　　「那……不行。」想起太猿的話，野猿連忙截住自己幾乎脫口的贊成，「入江隊長既然要求我們一起出發，當然是一起走。實在不行，先打一架咯？誰贏了聽誰的。」

　　黑魔咒的男人們各個摩拳擦掌起來，雷歐娜氣得火焰都點燃了。野猿不甘示弱地開匣，兩人僵持了半晌，雷歐娜沒好氣地收手。

　　算了，左右都能通，無非是快一點慢一點。最重要的是抓到寺崎杏，在這種地方浪費時間沒意義。

　　「往右。」

　　她從鼻腔裡冷哼了一聲，疾步把野猿甩在後面。野猿吹了聲口哨，揮揮手，示意身後的人跟上。

　　等上野芽衣再將視線放在他們身上，小隊已經繞了一大半的路，離目的地還剩一個區塊的距離。這個唯一的隔空地帶中，監控器正對著另外兩個小隊。

　　那是……幻術隱藏的庫洛姆和草壁哲矢他們！

　　「移動區塊，入江！」

　　才一會兒不注意……不是已經給了指引了嗎？！所以他們才討厭預測人類的行動，總是不能完全掌控，連這麼簡單明瞭的事情都會有差錯。要是庫洛姆出了意外可就麻煩了。

　　「你還愣著幹什麼？！沒有聽見嗎？移動區塊！！」

　　她提高了聲調，把心情正緊張的入江正一嚇了一跳。

　　「你說這個區塊？」他一頭霧水，「這裡是固定的。」

　　上野芽衣沉下臉色。

　　草壁哲矢的戰力一般，沒有裡包恩的引導，藍波無法發揮彭格列指環的力量，庫洛姆的身體還未恢復。逃脫的概率不是沒有，但很低。

　　「那就讓他們現在離開！」

　　切爾貝羅也不明白她的命令，眼看雷歐娜和野猿已經踏入這裡，只好彙報道：「來不及了，上野大人。他們已經進入……怎麼回事？」

　　螢幕中兩撥白魔咒忽然兵戈相見，其中一隊被打得七零八落後反方向逃跑，留下的人身上霧氣漸漸散去。穿著綠色制服的少女跌向一旁，草壁哲矢連忙扶住她。與此同時，雷歐娜的嵐蛇已經怒吼著咬向庫洛姆，野猿也揮動黑鐮，火焰如同出膛的炮|彈襲向草壁。

　　「砰——！」

　　震耳欲聾的撞擊聲回蕩在走廊裡，螢幕霎時間模糊一片。水霧漸漸散去，巨大的珊瑚屏障橫亙在區塊中央。嵐蛇的利齒險險擦過庫洛姆的背後，蛇身卡在密集的珊瑚枝節中劇烈地扭動著。有幾處被尖利的礁石刺穿，粘稠的血液在地上匯成散發著腥味的細流。

　　雷歐娜後退半步，很快又咬緊了牙，惡狠狠地盯著水霧中逐漸清晰的人影。

　　「你還沒死啊，寺崎。」

　　「你都沒死呢，我怎麼也得在你後面吧。」寺崎杏收掉一半的屏障，停在嵐蛇身旁。仿佛感受到威脅，巨蛇扭動得更加厲害，蛇信吞吐，拼命想將火焰噴向她。

　　「草壁先生，麻煩你們站遠點，最好捂著藍波和一平的眼睛。」

　　草壁哲矢大概猜到她要做什麼，扶著庫洛姆走到一邊，順便把兩個小孩塞回包裡。

　　「好了，寺崎小姐。」

　　寺崎杏扯唇一笑，鐮刀下揮。刀刃的寒光閃過，蛇頭打著旋飛出老遠，鮮血濺了一地。蛇身不甘心地最後抽搐了幾下，終於癱軟。

　　雷歐娜怒吼：「寺崎杏，你竟然——！」

　　「你這條蛇我早就很討厭了，以前是隊友，不能對它下手，現在不用顧慮了。」寺崎杏將鐮刀橫在身前，半側過臉，「你們先走吧，這裡我來對付就好。」

　　「敵人可不少啊。」草壁不太放心，「能應付得來嗎？」

　　「拖拖時間還是可以的，而且，不管怎麼說……」她抬起下巴，看著惱羞成怒的雷歐娜揚聲道，「我也當了彭格列十代目幾天老師啊。」

　　——雖然是光挨揍的那種。

　　密魯菲奧雷的隊員頓時面面相覷，野猿瞪圓了眼睛，連剛想攻過來的雷歐娜都猶豫了一下。

　　知道實情的草壁被她這話逗笑了：「那就拜託寺崎小姐了，我們先行一步。」

　　「小心，小杏姐姐！」一平從書包裡冒出頭，藍波也急急忙忙探出半個身子，邀功似的對她喊，「呐呐，杏！藍波大人找到了你的東西，被阿綱藏起來了，接住哦！」

　　寺崎杏一愣，還沒想出沢田綱吉藏了她什麼，就見一個閃著微光的東西朝自己飛過來。她條件反射地接住，攤開掌心，赫然是透的戒指。

　　「………」

　　不是吧，她特意把他留在基地的啊……

　　寺崎杏哭笑不得，透無奈的抱怨也同時在腦海中響起。

　　「該死的命運……結果還是讓我來和你一起送死了。」少年翻了翻眼，「別發愣，他們來了！」

       

　　寺崎杏回身架住雷歐娜砍向她的刀刃。對峙的力量不分上下，她陡然洩勁，鐮刀在手中偏轉。雷歐娜的支撐一空，又被少女屈膝擊中腹部，疼得跌落在地。支援的隊員們還沒趕到，就見刀刃架在了副隊長的脖子上。

　　脖子被劃出細細的血線，雷歐娜牙齒打顫，強自鎮定，嘴上還不示弱。

　　「幾天沒見長進了不少啊。有這個本事，之前怎麼沒從我手裡逃掉，還要人救呢？」

　　「一群人打我一個，自己再收功邀賞，你自豪什麼？」寺崎杏垂眸看她，「而且剛才也說了吧，我當過彭格列十代幾天老師呢……雖然嚴格說起來是單方面挨打，但那些拳頭也不是白挨的——比起綱吉君，你的動作簡直是慢鏡頭了。」

　　她抬眼看看圍在身前的隊員們，刀刃又微微切入雷歐娜的皮膚：「叫他們離開這個區塊。還有……上野芽衣在哪裡？帶我去見她。」

　　「撤退！」疼痛刺激得雷歐娜一個冷顫，慌忙喝退還想上前的隊員，「我不知道上野大人在哪兒，你就算抓我也沒用……野猿！你們不是朋友嗎？讓她住手啊！」

　　野猿恍然回神——剛才寺崎杏的動作太快了，簡直和以前判若兩人。他都沒反應過來雷歐娜就已經被制服了，根本不需要他耍什麼小動作幫忙啊。

　　還有那個稱呼……這已經是第二次聽到了。上一次是彭格列十代死的時候，她在並盛森林裡執拗地不肯跟他回去，哭著喊出這個名字。難不成前段時間，她還真的是和彭格列的人在一起嗎？

　　他莫名生起氣來。

　　搞什麼啊，他們才是一起長大的吧，這麼親密地喊別人幹什麼啊？為了那傢伙，她甚至還叛出黑魔咒，平白讓他們擔心……他還打傷了太猿大哥啊！

　　明明是抱著要救她的目的來的，野猿卻不自覺地開了匣子，赤紅火焰附上同樣的黑色鐮刀。

　　「杏是背叛我們了嗎？」

　　寺崎杏沒有放鬆手上的動作。

　　「我沒有什麼好狡辯的。野猿要是想攻擊，我也不會退讓。」

　　她還在保護剛才那群人。

　　少年眸色一暗：「雷歐娜，帶著你的人滾，她是我的對手。要是不答應，現在她殺了你我也無所謂。」

　　一群壓在她頭上的小鬼！

　　雷歐娜剛想罵他，耳機裡卻接到上野芽衣的命令。

　　「撤退，雷歐娜副隊長，我親自過來。」

　　「是……野猿！」她不甘心地壓下一肚子的怒火，「我答應你，不過你最好是把她抓回來，別也跟著做叛徒。」

　　「用不著你擔心。」野猿看也沒看她一眼，「公主和伽馬大哥在密魯菲奧雷一天，我就不會做出背叛家族的事，至少……不會背叛吉留涅羅。」

　　寺崎杏神色微變，野猿走向她，同時喝止身後的黑魔咒隊員：「你們也走，去幫太猿大哥。」

　　「可是……」

　　黑鐮的火焰砰然砸在牆壁上：「再不走連你們一起揍！」

　　隊員們互相看看，終於退出區塊。

　　「好了，就剩我們了。」他吐了口氣，「杏，我再問一次……你真的不讓開嗎？」

　　寺崎杏答非所問。

　　「你接到的任務應該是抓捕我才對吧。」

　　「有彭格列那樣的獵物在後面，我也不想讓他們溜走啊。」

　　她還是沒有退開，只平淡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這個回答終於激怒了少年，他倏地消失在原地，寺崎杏也同時迎擊，相同的武器碰撞在一起，濺出一串細碎的火花。

　　少女輕而易舉地壓制了他，卻遲遲不下重手。

　　「我說過的，野猿，你不是我的對手。以前不是，現在……更不是。」

　　「那種事情……我知道啊！」

　　野猿咬牙道，手上的攻勢更加迅猛。

　　他當然知道，從小就是這樣，她學什麼都比他快一步，也學得好得多。可那又怎麼樣呢？

　　「我早就知道了，所以也一直在追趕你啊！只要努力的話，總有一天會追上的，就算吉留涅羅不在了，至少我們還是在一塊啊！」

　　她不答話，他就繼續說下去：「伽馬大哥和太猿大哥都在這裡吧，還有公主……你到底為什麼要走？」

　　寺崎杏躲避著他的攻擊，怎麼也不肯主動出手，這讓他更有種無從發洩的憤怒。

　　她到底什麼時候和沢田綱吉那麼熟悉？明明繼承式之後，他們根本就沒再見過面吧？！

　　繼承式……

　　「是因為彭格列十世嗎？」

　　往昔在吉留涅羅的生活一幕幕閃過，最終定格在那一晚。

　　野猿突然找到了原因。

　　「你……喜歡十世嗎？」

　　寺崎杏拉開和他的距離，兵刃撞擊的聲音終於停止。

　　「不是。」

　　她這麼否認道。野猿心底一松，又聽她用輕柔又確信的語調回答。

　　「我喜歡的人……是沢田綱吉。」

　　野猿覺得好笑。

　　「有什麼區別啊，不都是他嗎？」

　　他這麼說著，可其實是明白的。她說的不是繼承式上的沢田大人，而是在廢棄工廠裡，那個看起來沒什麼攻擊力，甚至有點軟弱的少年。

　　「為了那麼一個認識沒多久的傢伙就要背叛吉留涅羅……太自私了吧，你考慮過我們嗎？」

　　明明心裡不是這麼想的，他還是一個勁地向外倒這些傷人的話，好像在期望她能生氣，或者反駁一下。可寺崎杏還是安靜地站在原地，一直到他實在想不出還能指責什麼了，她才開口。

　　「我從以前開始……就做了很多不喜歡，也不應該做的事。回想起來，好像沒有一步是走對的。我總是想如果能十全十美就好了，可這種事是不可能的。得到不屬於我的東西，也必然會失去自己珍視的一部分。而我太貪心了，什麼都想要。」

　　「野猿說的很對，我是很自私的人，所以也要為我的自私付出代價。今天回來這裡，也是為了結束我的錯誤。」

　　寺崎杏收掉匣兵器，經過他身邊。野猿回過頭，上野芽衣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看著走向她的少女。

　　她怎麼會來……

　　野猿疾步追上寺崎杏，攔在她的前面。

　　「上野大人，杏她只是……她會認錯的，請您——」

　　上野芽衣揮了揮手，沒有感情的視線落在寺崎杏臉上，又向下移，停在她戴著的指環上。

　　「你是來投降的嗎，寺崎杏？」

作者有話要說：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本文其實是有男二的（一個毫無勝算甚至還被我記錯頭髮顏色未來篇之前都活在夢裡……的男二

　　ps沒幾章了，藥丸了


第72章 到達

　　「上野大人……」

　　「退下，野猿。」上野芽衣甚至沒有分神看他，「伽馬在和嵐之守護者的戰鬥中落敗了。獄寺隼人已經被人帶走，你要是不想伽馬無人問津，重傷而亡，現在就去救他。我沒有帶其他人來，你的朋友是什麼戰力水準，你自己清楚，還不至於隨隨便便被我殺死。」

　　少年臉色青白變換，掙扎許久，還是離開了區塊。寺崎杏看了看上野芽衣的身後，確實空無一人，也不明白她的意圖。

　　「你們不是要抓捕我，或者抹殺我嗎？」

　　「你一路都沒有避開攝像，就是為了讓我找到你。既然是來投降的，那也沒有必要兵戎相見。」上野芽衣伸手，「很高興你還是做了這個選擇，那麼，請把觀測者之戒交給我吧。」

　　寺崎杏把手背向身後：「在那之前，我也還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都已經決定放棄了，還有什麼好執著的呢？」

　　「因為這些事很重要。」少女並不退讓，「我剛來到十年後時，所有人都不記得我了，為什麼？」

　　「這不是很明顯嗎？」上野芽衣理所當然道，「因為你自己選擇了消失。我們調取了觀測者之戒裡有關你的資料之後清除，他們自然不會記得你。」

　　和她猜的一樣，如果沒有來到十年後，不再配合透行動的她很快就會被觀測者發現。想必知道了事實，也還是像現在一樣做了這個選擇吧。

　　但是……

　　「為什麼不清除他的記憶？」

　　不但沒有忘記她，還把她一起送到了十年後。這麼大的失誤，太不像觀測者會做出來的事了吧。

　　上野芽衣眸色微深。

　　「當然清除了，不過，指環中存儲的資料並不一定面面俱到。我們能做的，是抹消所有能調取到的相關記憶。一般情況下，絕大部分的回憶被清空了，即使有少許遺漏，人們也會認為是錯覺，或者當成記憶偏差而忽略。」

　　「但是沢田綱吉……該說是他運氣好，還是不好呢？他發現了那些偏差，直覺地認為那不是錯覺，最後憑著我們沒有記錄到的那點遺漏想起了你，結果給自己帶來這麼大一個麻煩。」

　　是憑他自己。

　　所以他才會責怪她不告而別，才會叫她不要放棄。

　　可是十年後的他沒能來梅洛尼，現在她也不能遵守和綱吉君的約定。

　　一人一次，還算公平吧。

　　視線模糊了一瞬，寺崎杏不自覺地撫上緞帶。

　　「我沒有其他問題了，但是透……」

　　細碎的光點從指縫間溢出，從剛才開始就默不作聲的少年終於出現在她的身側。

　　「雖然來這裡並非我的本意，但事到如今，好像也沒有其他選擇了。不過啊，杏……十年前的世界你是選擇了和我一起消失吧？這回至少有點新意嘛。」

　　他面色平靜地注視著上野芽衣，雖然是在請求他們，語氣也並不卑微，「最開始你們說過可以保留她的人格，那麼把我銷毀好了。只要杏留在十年後，不再插手彭格列相關的事就可以吧？」

　　寺崎杏用力憋著眼淚，還是不願意鬆手。透像哄不肯聽話的小孩一樣，難得耐心起來。

　　「就算不想一個人抱著那些回憶老去，也還有野猿和伽馬他們。以後你也許還會遇見很多重要的人，也不是每一個都能陪你走到最後。難道每出現這樣一個傢伙就要重活一次嗎？而且……也不用覺得愧對我。我做過很多對你不好的事，就當做是我對你的道歉。」

　　少女攥緊的手終於慢慢攤開。上野芽衣對他們的配合十分滿意，但依然對寺崎杏提出了另外的條件。

　　「我們可以保留你的人格。不過，鑒於你之前有反悔和抗拒的前例，為了確保你從今以後不再干涉彭格列的行動，我們也希望你能看一樣東西。」

　　寺崎杏的目光落在上野芽衣的手指上，她戴著一枚指環，看樣子不是觀測者之戒。青色的火焰燃起，腳下的地面霎時劇烈顫動，區塊牆壁寸寸剝裂，露出外面正被大火灼燒的建築群。

　　頭頂的天空一片赤紅，火光之中，嵌在教學樓頂的鐘擺搖搖欲墜。鬆動的分針砸落在她腳邊，寺崎杏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裡是並盛中學。

　　霧屬性……幻覺嗎？

　　「杏……」

　　有人在身後叫她的名字。寺崎杏疑惑地回過頭，透的吼聲同時響起，遙遠得像是從天際邊傳來。

　　「別看，杏！！」

##

　　結束了與妖花愛麗絲和津嘉·佈雷德的戰鬥，沢田綱吉脫力地坐到地上。

　　斯帕納的房間早就被他轟成一片廢墟了，他掃開腳邊的碎石塊，把滿身傷的斯帕納也攙扶過來，才有時間休息一會兒。

　　「藥箱在那邊的櫃子裡……」

　　斯帕納指了指角落，沢田綱吉又跑去拉開櫃子。灰塵和煙氣嗆得他咳嗽不止，好不容易從裡面找到倖存的藥箱，碎石下露出的東西又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之前和莫斯卡對戰時掉進水裡，弄濕的衣服。

　　居然沒被燒掉……

　　他暗自慶倖著，把外套拽出來，從京子縫的暗袋裡掏出護身符和包裹好的許願牌。

　　「還好沒壞……啊，對了！」

　　他又在外側的口袋翻來倒去，總算摸到了要找的東西——寺崎杏的小匣子也完好無損，他松了口氣，提著醫藥箱回到斯帕納身邊給他上藥。

　　「阿綱，收到草壁發來的緊急聯絡了。」從剛才開始就好像一直在和誰通訊的裡包恩對他道，「據他所說，十年前的雲雀好像在研究所附近的房間裡作戰了。」

　　「雲雀學長……誒？！十年前的雲雀學長？！」

　　「不止他哦。」裡包恩補充道，「其他人也都在那裡，拉爾、獄寺、山本、了平，連一平、藍波和庫洛姆都在。」

　　沢田綱吉頓感五雷轟頂：「不是吧？！庫洛姆身體還沒好吧？還有藍波和一平也來了是怎麼回事啊？！」

　　「唯一不在那裡的是杏，草壁說她先留下阻攔第十二部隊和第三部隊的人了。她是自己跑出來的，所以也沒有通訊器可以聯絡。」

　　沢田綱吉霍然起身。

　　「你說她自己跑出來……還一個人去攔他們？」

　　太亂來了吧？明明讓她留在基地啊！

　　斯帕納聽他們說了半天，從兜裡拆了一根新的棒棒糖塞進嘴裡：「你們說的杏，是之前叛出黑魔咒的寺崎杏嗎？」

　　「你知道她？」

　　「嗯，我們家族的嘛。」斯帕納點頭，「如果去抓她的是第三部隊的話不用太擔心，第三部隊是伽馬的隊伍，不會對她怎麼樣的。而且十二部隊……愛麗絲已經被你打倒了，他們手忙腳亂還來不及吧。」

　　裡包恩也催促道：「詳細的情況只能稍後細說了，幻騎士是相當棘手的對手，我們要儘快趕去研究室。」

　　「也帶我一起去吧。隱形眼鏡是很精密的儀器，只有我能修理。」斯帕納一邊說著，一邊給自己身上套上繩帶，「放心彭格列，我不會拖後腿的。」

　　他按下手中的遙控開關，像降落傘一樣的東西「砰」地張開。

　　「這樣就行了吧？」

　　「投機取巧，切。」

　　兩人踏出門口時，耳機裡的強尼二不服氣地哼了聲。

##

　　前往「白色圓形裝置」的路上也不是一帆風順——又是巨大的晴系食人草，又是追蹤導彈。強尼二一聲接一聲的驚呼從最初的擔心變成驚歎斯帕納背包的容量驚人，一路還算是有驚無險地通過了。

　　眼看就要到達研究室，沢田綱吉忽然察覺到通道中詭異的壓迫感，當即甩開斯帕納，接住迎頭而來的攻擊。神色陰沉的男人再次消失在四起的煙塵和幻霧中，最終停在他的身後。

　　看清來人的模樣，斯帕納臉色大變，扯起嗓子大喊：「彭格列！他就是六吊花的幻騎士！」

　　「幻騎士……」沢田綱吉心覺不對，「他不是應該在和大家交手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大家？你是說你的守護者們啊。」

　　消失在球針中又出現的少年雲雀恭彌，躺了一地、幾乎已經沒有戰鬥力的嵐和雨守護者，還有那個連站都站不穩的小姑娘……可真是狼狽啊。

　　幻騎士低笑一聲：「雖然有點難對付，不過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化為灰燼了吧。」

　　思維停滯了一瞬，沢田綱吉一時間甚至沒有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再下一秒，焦灼和憤怒充斥了整個腦海，所有理性都被拋到腦後，他連平常的預判和直覺都不再顧及，憤然沖向面色嘲諷的男人。

　　「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錯漏百出。」幻騎士似乎有些可惜，「就算是彭格列十世，到底也只是個孩子。」

　　他輕易擋住少年的攻擊，身形在無數變換莫測的幻影中穿梭。沢田綱吉的每一擊都沒有命中，他甚至覺得有些無聊了——比起雲雀恭彌，他簡直稚嫩得讓人連戰鬥的欲望都沒有。

　　幻騎士的身影暫態消失，十字寒光劃過光滑的牆面，映在少年的眼瞳裡。

　　他在後面！

　　沢田綱吉慌忙想要轉身，可已經來不及了。冰涼的利刃刺入皮肉，疼痛凝滯了一瞬，才翻天覆地地叫囂著佔據他的神經。幻騎士狠狠將他從高空踢下，背部的傷口砸在堅硬的地面上，鮮|血汩汩流出，聚成一灘觸目驚醒的赤紅。

　　「彭格列！」

　　斯帕納向前了幾步，憑空砸下的短刀擦著他的手邊刺入地面。

　　「斯帕納……你和寺崎一樣，也叛變了啊。」幻騎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愚蠢的選擇，彭格列最終的結局唯有走向毀滅。只有白蘭大人的囑咐才是神的旨意。」

　　沢田綱吉勉強撐著地面，傷口因為起身的動作撕裂，更多的血|液湧出來，把軍綠的制服染成暗褐色。

　　好疼啊。

　　身體生理性地顫抖，他止不住地想，要是能沒有感覺就好了。

　　「麻醉會讓身體誤判自己的狀態。疼痛是必要的，綱吉君不能偷懶。」

　　不知怎麼，這種時候卻想起寺崎杏說過的話。

　　是啊，已經到了極限，X-burner恐怕連以往一半的威力都無法達到。幻騎士分裂的劍氣幾乎相當於實體，甚至能夠欺騙超直感。

　　對了，欺騙……

　　一個相當冒險的計畫在心中漸漸成型，他又一次啟動X-burner。

　　「裡包恩，有件事要拜託你。」

　　他抬頭看著全副武裝的對手，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幻騎士觸到他的眼神，瞳孔微縮。

　　「公主……」

　　明知道路途坎坷，未來也只剩絕望和痛苦，依然抱著覺悟與必死的信念前行。這種眼神，他曾經見到過。

　　再一回神，少年右手推向身後，炎壓在掌心聚集——是那個一次性就毀掉三個區塊的招式。

　　不能讓他使出來！

　　他追上從爆炸中背身逃離的沢田綱吉，再次嘲笑他的慌不擇路和愚蠢。劍刃揮下的同時，少年的身影模糊一瞬，消失在他眼前。

　　立體影像！

　　幻騎士慌忙收回分裂的劍氣，使盡全力劈向已經在身後準備發射的沢田綱吉。火焰比他意料得軟弱得多，輕而易舉就被分開。還未鬆懈，劍上一沉——少年扛住了他的攻擊，額頭的火焰斷續開始閃爍。

　　「杏說過……對弱者來說，欺騙和耍賴是常態，最重要的是活著。只有活著，我才能有機會打倒你。」

　　青色火焰逐漸被吸收，消耗的體力也補充回來。沢田綱吉按住幻騎士的劍刃。

　　「零地點突破·改。」

　　幻騎士驟然掙脫。

　　太大意了，只專注著那個招式，反而中了他的計策。還有他說的杏……是寺崎嗎？果然也成了他們的同伴啊。

　　都是因為那個眼神讓他分神了，那種無聊的愧疚他根本就不需要。只要對白蘭大人宣誓忠誠就足夠了，只有白蘭大人……才是唯一的神！

　　「怎麼回事！」

　　斯帕納看著空中的異變——幻騎士的炎壓忽然增強了好幾倍，身體也變得奇怪，像是從地獄中爬出的骷髏，連身體都成了空蕩蕩的骨架。

　　沢田綱吉並沒有在交鋒中落下乘，相反，隱隱有著壓制的趨勢。幻騎士大笑了幾聲，被火焰包裹著的骷髏紛紛飛向他。

　　「分|身嗎？」

　　沢田綱吉正準備攻擊，面前的骷髏漸漸變化，再一抬頭，赫然是山本武的臉。

　　僅這錯愕的一瞬間，變化的獄寺和庫洛姆也掐住他的脖子。藍波和一平抓著他的衣領大哭，所有他在意的人都正將他推向地獄。

　　「那些都是幻覺，阿綱！」

　　「我知道！」沢田綱吉勉強抬起手，幻騎士的咆哮又從上空傳來，「殺了他們真的好嗎？這些幻覺的生命，可是和他們的本尊聯繫在一起的！」

　　「咳——」

　　攻擊又被自己硬生生止住，呼吸越來越困難，沢田綱吉只能艱難地維持自己不下落。幻騎士不停地變出新的幻覺，連拉爾和草壁也出現了。視線越來越模糊，恍惚間，他看到最後一個幻覺也朝這裡過來。

　　「下地獄吧，被同伴們殺死的感覺會是什麼樣？！」幻騎士近乎瘋狂的笑聲響徹整個空間，「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寺崎，去殺了彭格列，向白蘭大人贖罪！」

　　少女從高空躍下，霧氣在掌中凝聚成鋒利的短刀。

　　「為什麼寺崎會有武器！」

　　「阿綱被自己的想像力纏住了。而且比起彭格列的守護者，幻騎士對同一家族的杏更瞭解，做出的幻覺也更真實。」裡包恩沉下臉色，「已經騰不出手阻擋了。」

　　沢田綱吉吃力地想去推開其他人，掙扎間似乎撞到什麼硬邦邦的東西。寺崎杏的匕首帶起輕嘯的風，寒光在空中留下一道銀弧，直直刺向他的心臟。

　　斯帕納緊張地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她還依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匕首懸在沢田綱吉胸口，沒有刺下去。

　　袖珍的小珊瑚屏在少年身前展開。她的手臂還在盡力向下，卻被卡住不能動彈。匕首只劃破了胸前的衣袋，那裡放著京子和小春做的護身符。護身符的上面，是系著紅繩的木牌。

　　尖刃抵在寺崎杏的留言上來回劃動，時不時有細小的珊瑚碎片掉落，沢田綱吉忽然想起她給他匣子時，說起的往事。

　　——「幫忙改造的是我們家族的霧守。他一到家珊瑚就會跳出來歡迎，我們就圍上去要禮物。」

　　原來是他……

　　為了逗後輩開心的禮物，卻救了敵人的命。

　　「杏在保護我啊……謝謝。」

　　沢田綱吉握住寺崎杏的手腕，雖然知道這只是幻覺，還是溫聲對她說道。薄薄一層冰覆上指間，匕首掉落在地，又化成霧氣。冰層從自少女的手蔓延開，他又摸了摸藍波和一平的側臉。

　　「別哭了，藍波，一平。大家……也都鬆手吧。」

　　藍波和一平止住哭聲，所有的束縛都緩緩鬆懈。少年的憤怒和決意化作比之前都強烈的火焰，從通道底端爆開。

　　幻騎士躲避不及，盔甲崩裂，只能落荒而逃，留下的幻影也紛紛消失。斷裂的牆壁後方，曾在夢中和圖紙上見過的白色圓形裝置終於近在眼前。

　　「走吧，阿綱。我們的目的地到了。」

　　裡包恩的聲音打斷他的愣神，沢田綱吉扶起斯帕納，走進研究室。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是服了晉江的遮罩詞


第73章 回家

　　切爾貝羅守在等候已久的入江正一身邊，槍口對準了他們。身旁的透明裝置裡，關著所有闖入基地的不速之客。守護者們、拉爾和一平，還有草壁哲矢和寺崎杏。

　　沢田綱吉焦急地想確認他們的安全，卻被入江正一以有毒瓦斯威脅，不敢妄動。昏睡的大家陸續蘇醒。

　　「抵抗也是徒勞的。」紅發青年攤開手，所有的彭格列指環都在他的掌心裡，「所有的匣兵器和指環……都已經被我回收了。」

　　知道白色裝置中存放的是被分解的十年後的他們，沢田綱吉連之前一心想要毀掉裝置的目標都沒了。切爾貝羅逼迫他交出大空指環，倒數還沒結束，又是兩聲槍|響。

　　「……誒？」

　　沢田綱吉還保持著摘指環的姿勢，眼睜睜地看著切爾貝羅倒在面前。入江正一哆嗦著手把外套脫了，膝蓋發軟地坐在地上，氣勢也像火焰被澆滅一般。剛才還威脅性十足的基地指揮官瞬間變成了普通人，連聲音都在打顫。

　　「你們總算來了……我等你們好久了。」入江正一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我是你們的同伴。」

　　把他們打成這樣，還說要放瓦斯毒死他們，現在說是同伴太沒有說服力了吧？！

　　獄寺立刻表示懷疑，入江正一抓狂地撓撓頭發，好不容易才把大概的情況解釋了個大概，又想起忘了接通義大利主戰場的聯絡。

　　等待瓦利安消息的間隙，斯帕納和草壁先給所有傷患做了簡單的處理。除了笹川了平和山本武還昏迷不醒，其他人都還算精神。沢田綱吉顧不得自己一身的傷，也跑去幫忙。給獄寺也包紮好後，他看到寺崎杏還坐在裝置裡面發愣。

　　「杏？」

　　他探身進去，寺崎杏聽到他喊她，緩慢地朝這個方向伸出手。

　　「給你。」

　　是透的指環。

　　沢田綱吉一怔：「給我這個幹什麼？你有沒有傷到哪裡啊？要是有傷口的話先包紮一下……」

　　寺崎杏不說話，似乎他不拿她就一直打算這麼伸著。沢田綱吉只好接過，透的聲音也同時在耳邊響起。

　　「讓她一個人呆著。」

　　「到底發生什麼了？」

　　「說來話長，一時也解釋不清楚，先讓她休息會兒吧。」

　　沢田綱吉三步一回頭地離開，透在他身邊跟著，看到少女又機械地坐回去，微微歎氣。

　　上野芽衣點燃指環的瞬間，周圍的一切都被幻覺覆蓋。梅洛尼基地變為被炮火侵襲的並盛，霧氣在寺崎杏的身後凝聚成一個個人形。

　　——鑒於你之前有反悔和抗拒的前例，為了確保你從今以後不再干涉彭格列的行動……

　　透終於反應過來他們的意思。

　　「別看，杏！！」

　　他喝止寺崎杏想要回身的動作，甚至忘了自己半透明的身軀去攔住她的視線，可已經來不及了。

　　寺崎杏倏然睜大了眼睛，不住地向後退。踩到腳邊的碎石塊時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離她不遠處，傷痕累累的沢田綱吉倒在血泊中。不止他，獄寺隼人、山本武，京子和小春，連小小的一平和藍波也沒有例外。所有她熟悉的與彭格列有關的人都在那裡，了無生機的屍|體七零八落地分散著。

　　是因為你。

　　有個聲音不停地告訴她。

　　都是因為你，他們全死了。

　　「杏為什麼要瞞著我？」

　　「為什麼要害死十代目？」

　　「藍波大人不想死！」

　　「小杏，為什麼？」

　　他們七嘴八舌地在腦海裡指責她的隱瞞，寺崎杏崩潰地捂住耳朵，那些聲音還是不停地鑽進腦袋裡。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已經答應了啊，我答應了啊！」

　　大火燒毀的高樓搖搖欲墜，石塊從高空落下，砸在地面上，揚起一片嗆人的塵土，傾落的牆體瞬間把他們埋在底下。

　　寺崎杏愣怔一瞬，又慌忙爬過去跪在廢墟前，伸手去扒拉石塊。手指很快黑紅一片，透焦急地沖她喊，可她什麼都聽不進去。

　　透想拉起她，沒有實體的手臂撲了個空。他回身怒目盯著上野芽衣，厲聲質問：「她不是已經投降了嗎，為什麼還要這麼做？！你們要逼瘋她嗎？」

　　「為了提高概率。」

　　上野芽衣語氣淡淡，對面前的景象毫無愧疚——他們當然也不會愧疚。觀測者之戒在她頸間微芒閃爍，之前出現過的世界線在她身後延展。

　　這個世界依然停止在觀測者之戒火星閃爍的畫面，霧氣籠罩，模糊不清。

　　「即使她做出了這個決定，世界線還是沒有清晰，很有可能之後還是發生了意外。所以我們認為，只有讓她徹底斷絕了再去干擾彭格列的想法，才能將概率提高到頂點。」

　　她微微偏頭，勾起嘴角。

　　「這就是再插手的下場——有什麼能比親眼見證更讓人銘記呢？雖然不能親手抹殺她，但是對意志進行考驗……也算是規則內的。」

　　透攥起手——他已經很久沒有實體，也不記得什麼是疼痛。可這個時候，他無比希望自己有一個能夠行動的身體，至少能拉走寺崎杏。

　　「你們就不怕她做出和我一樣的事？」

　　「她不會。」上野芽衣肯定道，「確實，從你身上我們看到了極端情緒強大的負面作用。但寺崎杏到底只是個小女孩，比你要脆弱得多，只這麼一會兒就崩潰了。和你那樣玉石俱焚的絕望不同，只要她還抱著讓沢田綱吉活下去的希望，不想這一幕發生，她就會恪守我們的約定。」

　　「時時刻刻用這樣的場景提醒自己，永遠深陷在自責和恐懼的地獄裡？」透冷嗤一聲，「你們還不如殺了她。」

　　「這可是你們自己的要求。」

　　「我還要感謝你們的慈悲嗎？」

　　上野芽衣沒有接他的諷刺，打了個響指，四周又恢復到普通的基地房間。寺崎杏還沒能挖出一個埋在裡面的人，就見身前的石堆又變回了平整的地面。

　　手上的焦灰消失不見，只留下砸在地面上劃出的細小傷口。她愣愣坐著，好像還是沉浸在剛才那可怕的景象中。

　　「十年前的我……也看到這個了嗎？」

　　「沒有。」上野芽衣回答她，「你知道事實後，很快就選擇放棄了。我們沒有提出保留人格的條件，第一任也順利被消除。如果不是沢田綱吉把你送回十年後，也不會有這麼多波折。」

　　寺崎杏又呆坐了一會兒，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我受夠了。」

　　「你們把我一起消除吧，也不要保留這些記憶和人格了。」

　　早知道要經歷這麼多痛苦，還不如一開始就放棄。

　　「算我拜託你們了，別再折磨我了。」

　　她神思恍惚地走過去，上野芽衣向她伸出手。指環垂落到指尖，就要遞上前時，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們沒有錯。和世界比起來，個人根本不值一提，但……我可不是那麼偉大的傢伙，你們也別小瞧了我。」

　　少年的眼睛絲毫沒有敗落的頹唐，反倒亮得可怕。

　　「她不會聽的，說起來，現在應該是大腦一片空白，只憑本能的狀態吧？你挽回不了的。」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再說，她的本能，我要比你們瞭解的多。」

　　他笑起來，像是要透過她的雙瞳對後面無數雙冷漠的眼睛挑釁一般。接下來的話，卻不是說給他們聽的。

　　「寺崎杏，你想死隨便你，別拉上我一起。」

　　寺崎杏的腳步一頓，神色茫然地回身看他。

　　「我反悔了，不打算乖乖聽話。你說過不會讓我從你的手上交出去吧，那就實現你的諾言。要死也等到把我交給沢田綱吉再死，你有什麼資格替我決定？！」

　　「別忘了是我把你帶回了十年前，也是我給了你第二次生命。就算你現在想一了百了，也把欠我的還清了再說！」

　　他的語氣越來越嚴厲，劈頭蓋臉地指責她。寺崎杏停在上野芽衣不遠處，又低頭看看指環，似乎在努力分辨他那些話的意思。

　　「有什麼意義呢？你的話最多也只能讓她猶豫一會兒罷了。」

　　「多猶豫一秒，說不定我也能贏啊，比如……」

　　他看著上野芽衣身後忽然細紋密佈的牆面，笑意頓深。

　　「現在。」

　　巨大的尖刺撞破牆壁，不斷分裂變大的球針鋪天蓋地地向他們擠壓過來。草壁哲矢叼著草葉，背上架著一堆重傷患，一邊朝這裡大吼：「快跑！寺崎小姐！！！」

　　「看吧，我贏了。」

　　「無用的抵抗。我們也不在乎這麼一點時間。」上野芽衣避開尖刺，「不用擔心，我們會找到你，明晚見……寺崎杏。」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廢墟中，草壁哲矢已經逃到了跟前，見同伴沒事，長舒一口氣：「太好了寺崎小姐，能不能幫個忙扶一下庫洛姆小姐……等一下寺崎小姐？？？」

　　少女朝他的方向摔過來，草壁哲矢條件反射地用自己還沒掛著人的胸膛擋住，下意識地想求助身邊還扶著獄寺的雲雀恭彌。少年冷冷瞥他一眼，毫無幫忙的意思。

　　「自己想辦法。」

　　不是吧！他還以為能多兩個靠譜的勞動力！

　　「……」

　　算了，指望火氣還沒消的委員長，還不如指望白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草壁掂掂背上一群人，頗有種破釜沉舟的氣勢。

　　「庫洛姆小姐，請問能變輛車出來嗎？」

　　庫洛姆為難地抱歉：「恐怕做不到……」

　　「推車呢？」

　　「對、對不起……」

　　「好吧。」草壁看看昏迷不醒的寺崎杏，要求從高原降到盆地，「變根繩子也行。」

##

　　等再醒來，已經到了研究室了。　　

　　白蘭的立體影像宣佈choice現實化，入江正一把彭格列匣子交給守護者們之後，梅洛尼基地的戰鬥總算是告一段落。十年前的笹川了平終於也交換到了這裡，精疲力盡的守護者們幾乎都已經沒有火焰能注入匣子，只好聽入江正一的安排，先回去休息。

　　大家互相攙扶著走到門口，沢田綱吉聽到有人壓低聲音，對暗號似的喊他名字。

　　「綱、吉、君——」

　　錯覺嗎？

　　沢田綱吉回過頭，指指自己，入江正一用力點頭，又沖他招了招手，依然是一副作賊的樣子：「還有東西要給你。」

　　這麼神神秘秘的幹什麼……

　　受他影響，沢田綱吉也躡手躡腳地脫離隊伍，走到入江正一身邊。紅發青年從角落裡摳出一個黑色盒子，又翻箱倒櫃地找鑰匙。

　　「這是什麼？」

　　「不知道。」入江正一打開上面的鎖，「反正也是十年後的綱吉君要我交給你的，還說要你單獨看，說是很重要的東西。」

　　單獨？重要？還瞞著別人？

　　沢田綱吉頓感頭大：「這不會是什麼潘朵拉的盒子，一打開就會放出什麼魔鬼吧？」

　　「我也不清楚……啊，打開了！」

　　入江正一把盒蓋掀開，揭掉上面的保護紙。沢田綱吉探頭過去，看到盒子裡的東西，微微一愣。

　　是一塊木牌，看起來好像很舊了，上面的字跡有些模糊，頂端系著的繩子也已經發黃。

　　他從口袋裡也掏出了同樣的東西：「杏的許願牌？」

　　「還有呢。」入江正一把底下的也一起拿出來——這回是一本筆記本，封面上寫著「寺崎家訓」。

　　「家訓？？？」

　　什麼鬼啊？難道是杏的家譜嗎？還是什麼不打掃衛生就要做一百套習題的家法？

　　再說了，這不是杏的東西嗎，給他幹什麼啊？

　　入江正一看到筆記本，好像也想起什麼。

　　「這個我見過……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小林夫人給綱吉君的。」

　　「小林夫人？」沢田綱吉脫口問出，很快又反應過來，「不會是中島同學吧？」

　　「啊對，她原名是中島綾子，大學畢業後就和小林先生結婚了。我們還在制定計劃的時候綱吉君拜託我聯繫過她一次，後來就把十年前要傳送的人裡也加上寺崎小姐了……總之，」他把東西一股腦兒都塞進他懷裡，「要我帶的東西我都帶到了，綱吉君先回去休息吧。」

　　「可、可是，這個本子是杏的，我自己看不太好吧？」

　　「差點忘了！」入江正一神色一凜，向他強調，「千萬不能先告訴她，而且綱吉君說你看了就會明白的，還說……他只能做到這裡，剩下的事，就拜託你了。」

　　「哈？？」

　　沢田綱吉對十年後的自己簡直無話可說。

　　先是把大家都送過來，又擅自把杏的東西留著，還不准告訴她。他怎麼這麼自說自話啊。而且十年後的他都做不到的事，肯定很棘手吧？他哪裡來的自信現在的自己就可以啊？

　　「沢田！還不走嗎？」

　　唯一一個健氣的笹川了平和草壁一起負責運送傷患，最後推走拉爾的擔架床時，見沢田綱吉還留在這裡，催促他一起回去。沢田綱吉把盒子扣好，抱在懷裡。

　　一行人回到地面，剛過中午，刺眼的陽光照射在馬路上。高樓大廈，擦肩而過的人們，以前再熟悉不過的景象好像很久都沒有見到了。

　　儘管早已感應不到密魯菲奧雷的火焰，他們還是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穿行。走到路口時，他們聽到馬路對面的喊聲。

　　「綱君！」

　　「阿綱先生！」

　　京子和小春站在紅綠燈下，強尼二已經激動得在抹眼淚了。

　　動作比想法更快一些，腳步已經不自覺邁向對面。碧洋琪摟住一身傷的弟弟，獄寺疼得齜牙咧嘴，卻難得沒有推開她。又開始拌嘴的藍波和一平分別坐在風太的兩肩，京子抱住十年前的哥哥，小春也扶著虛弱的庫洛姆噓寒問暖。

　　寺崎杏漸漸回過神。

　　她走得很慢，落在最後面，突然湧過的人群把她和他們隔開。奇怪的是，到這個時候，也不覺得難過和心慌了。

　　觀測者說會找到她，他們會來基地嗎？

　　那她還是離開比較好吧，可接下來……該去哪裡呢？

　　手腕上傳來柔軟的觸感，有人拉著她離開高樓遮蔽的陰影。陽光傾落在肩膀上，四肢也一點一點溫暖起來。

　　沢田綱吉穿過人群折回，一手抱著一個盒子，另一手拉住她。散開的人潮那邊，是朝這裡揮手的小春和京子，還有聚在她們身後的所有人。

　　「回去吧，大家在等我們呢。」


第74章 告白

　　梅洛尼基地整個都被白蘭轉移之後，並盛再也檢測不到他們的反應了。入江正一給出十天修整的時間，結果當天下午就全花在了「給大哥講清楚現在的情況」這件事上。

　　好不容易搞定他的粗神經，剛回到彭格列基地的大家徹底從生理到心理都精疲力竭，胡亂塞了點吃的就倒頭大睡。等沢田綱吉再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為了讓他們恢復到最好的狀態，前兩天都被安排為休息。沢田綱吉走到餐廳時剛剛過了飯點，並且被裡包恩告知已經沒有他的飯了。

　　「憑什麼啊？！！！」

　　「誰叫你睡懶覺。」

　　「這兩天不是休息嗎！我睡覺哪裡有錯啊！」

　　「所以給你留了餅乾。」裡包恩把半袋子已經拆了的餅乾扔給他，「也不是只有你沒吃飯，庫洛姆沒動幾口就回房間了，一平剛剛過去看她……杏也沒出來。」

　　提到寺崎杏，沢田綱吉剛想塞餅乾的手又停住。

　　昨天回來時就覺得她很奇怪，透也叫他暫時不要打擾她。後來太累了直接睡著了，居然把這個事忘了。

　　還有入江正一給他的盒子……

　　他三兩口吃掉餅乾，又跑回自己的宿舍。

　　獄寺和山本都不在，他爬上床架，把盒蓋掀開。拿出那本「寺崎家訓」時，還有點猶豫。

　　總覺得像在偷看別人秘密……不，不是像，他根本就是在偷看吧？

　　雖然這麼想著，他還是翻開封面。

　　紙面已經有些發黃，扉頁上是褪色的墨水寫下的第一句話。

　　「親愛的綾子。」

　　沢田綱吉唰地合上本子。

　　果然是寫給中島同學的，所以把這種「女生的秘密」給他幹什麼啊？萬一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怎麼辦？

　　但是翻都翻開了……不然，等會兒跟杏道歉吧。

　　他又做了會兒心理鬥爭，深吸一口氣，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再次打開。

　　「綾子相信，我們身邊有的人其實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嗎？我本來也認為這種事匪夷所思，可前陣子，我才親眼見證了一次——就是上次合宿的時候。我遇見了一個巫女，她是為了沢田同學才來到這個世界的。說起來也覺得很好笑，居然還有特地為了沢田同學來的人啊？」

　　「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雖然宿舍裡沒有人，寺崎杏也聽不見，沢田綱吉還是不服氣地抗議道。

　　「這個在日記本上亂寫亂畫的傢伙說自己是我和沢田同學的丘比特……我可不想和沢田同學串在一根箭上啊。而且說到底，這傢伙也只是想拜託我去幫忙而已。不過，雖然覺得不趕走外來者沢田同學就會死這種事太胡扯了，我還是答應了，這可能是我有生以來做的最「非理性」的事了。」

　　他對這一點也沒有異議：「聽起來確實很胡扯……」

　　「本來以為前情一會兒就能寫完，沒想到說了這麼多。現在，才是我真正開始認真地給綾子記錄的事情。就從今天下午說起吧……去給透買CD的路上，遇到了從蛋糕店裡出來的京子和小春，於是一起去了沢田同學家。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莫名其妙地就睡著了。後來……」

　　「我做了一個很糟糕的夢，和沢田同學有關。」

　　是裡包恩給她們打了死氣彈那次……

　　沢田綱吉想起那天的情形——小春和京子直接沖出去吃蛋糕了，但寺崎杏什麼反應都沒有，後來直接回家了。原來她其實是記得的嗎？

　　他急忙翻到下一頁。

　　寂靜幽暗的樹林、轉身離去的人，還有沒能說出的那句話。細密的紋路在筆劃間暈染開，紙面像是被什麼打濕過。

　　剛才還像在和她說笑的心情漸漸沉寂，沢田綱吉默不作聲地一頁一頁向後翻。

　　新年、新學期、不停出現的夢境。越來越不可相信的夥伴，怎麼也想不起來的父母，查不到的身份，未來的世界裡消失的自己。開心的事情越來越少，日記停在藍波參戰前一夜，再次開始記述，已經是爭奪戰結束那天。

　　就像他猜的那樣，她是從未來的世界回來，懷著滿心的愧疚和遺憾想要改變他的命運。回憶起一切以後，也決定不再聽從透的指示。

　　之後斷斷續續記述了一個月，最後一篇的日期已經模糊不清，字跡也很淩亂，到處都是化開的墨點。他要很費力才能看清楚她寫了什麼。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以前的日記裡提到過的繼承式上出現的那個女人。回家的路上，我遇見了她。」

　　「其實知道綱吉君不會死，這個未來是這樣的結局，應該開心才對。可是……我還是很難過。原來我和學姐她們也沒有什麼區別，甚至比她們更可怕。太諷刺了吧，一直以來想要排除異端的我，其實才是最大的異端。」

　　「綾子，我不明白。明明我想要改變他的命運才回到這裡，也一直在努力擺脫贖罪者的身份。可是到頭來……」

　　「我還是罪人嗎？」

　　明知道好友不會聽到，也得不到回答，她還是寫下這樣不甘心的疑問。

　　「我的存在……連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筆記本被甩到床角，沢田綱吉摔開房門沖出去。

　　「透已經被帶走了，觀測者給我留了一天的時間告別，我覺得還是不要告別的好。既然什麼都改變不了，又何必要再徒增煩惱呢。」

　　「阿綱先生？」聽到敲門聲的小春拉開門，「小杏啊……沒有看到，你找她有事嗎？」

　　「有點……你要是看到她一定要告訴我，我先去別的地方找找！」

　　「反正等到第二天醒來，你們都不記得我了……離別是很悲傷的事吧，這樣一想，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

　　「既然不用我費力解釋那些前因後果，梅洛尼發生的那些，也可以先簡單告訴你了。」

　　透跟著他穿過長長的走廊，找遍基地每一個角落。訓練室沒有，休息室也沒有，餐廳、廚房，到處都沒有。他一直跑出基地口，撐著膝蓋喘氣。面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汽車鳴笛、手機鈴聲、人們的交談，喧囂嘈雜一片，聽不到他想聽的聲音。

　　逐漸下落的太陽在大廈間沉沒，歸家的群鳥把陰影投在人行道上，像一幅會動的黑白剪影。

　　他漫無目的地亂走，目光茫然地掃過經過身邊的每一個人。

　　原來並盛這麼大，住了這麼多人。可是她會在哪裡？

　　如果是她……現在會想見到誰？不想留在彭格列，又無處可去的時候，她想見到誰？

　　「雖然我們約好把家訓放在時間膠囊裡，等你長大再打開。不過到了明天，它應該也會跟著我一起消失吧？所以我才能沒有顧慮地說這些讓人不開心的話。幸虧綾子你不會看到，不然一定會哭鼻子的。」

　　「中島同學……」

　　「正一君！」沢田綱吉拿出通訊器，「你有聯繫過中島同學吧，她家是在哪裡你還記得嗎？」

　　「哦……我找找，你等一下。」入江正一翻出以前的記錄，「不過她結婚後就搬家了，你是要以前的地址還是現在的？」

　　「以前的！」

　　「但是那裡已經規劃了城市改建，沒有人住了。」

　　「沒關係，那個住址就可以，拜託了正一君！」

　　如果是杏的話，一定會想要去那裡，就算中島同學已經不記得……不，正因為中島同學已經不記得了，所以她才會去。

　　沢田綱吉跟著透的指引奔向中島綾子的家，日記裡最後那些話還回蕩在腦海裡。

　　「看煙花的時候，他沒有聽見我說的那句話。我以為總會有機會的，可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天色越來越暗，他追著最後的餘光。街燈一盞盞亮起，照亮已經廢棄的冷清街道。

　　「綾子，我好想告訴他。」

　　沢田綱吉轉過街角，奔跑了太久，喉嚨幹啞，耳邊都是隱約的鳴聲。

　　「我真的……」

　　「杏！」

　　他終於停下腳步，寺崎杏站在中島家門前，聽到聲音，朝路口望過來。

　　要說什麼？該說什麼？

　　嗓子像被風乾的紙片，想說的話堆在一起，找不出頭緒。沢田綱吉乾脆拉住她，掉頭往回走。

　　「跟我回去。」

　　寺崎杏掙脫他。

　　「我……想自己呆一會兒，密魯菲奧雷已經不在這裡了，不會有事的。綱吉君先回去就好……過會兒我會自己回去的。」

　　被她甩開的手又攥緊，沢田綱吉站在路燈下，影子在腳底縮成小小的黑色圓圈。

　　「騙人……」他拆穿她的謊言，「你根本就沒有打算回去吧。」

　　寺崎杏沉默了一瞬，也沒有覺得意外：「綱吉君知道了啊。」

　　「不用難過的。就算現在的我消失了，十年前的我還存在，彭格列和吉留涅羅是同盟的話，以後說不定也還會遇到。」

　　她這樣平靜的語氣更讓他難以接受。

　　「那不就是陌生人了嗎？」

　　「是啊。」她笑了笑，「以後……就是陌生人了。」

　　沢田綱吉咬緊了牙，口中漸漸漫起血腥氣。

　　「我不要。」

　　「憑什麼啊……這不就是把人抹殺掉嗎，憑什麼啊！！」

　　她根本就是完全放棄了，因為梅洛尼看到的那些畫面，乾脆連自己的存在都否定了。如果他沒有知道這些事會怎麼樣？一覺醒來什麼都不記得，回到十年前，他的鄰座也不再是她。就算能再重逢，也只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像日記裡寫的那樣，她會叫他沢田大人嗎？

　　「我不要當什麼沢田大人，也不要認識什麼吉留涅羅的後輩，就算名字一樣長相也一樣……」

　　「那也不是我喜歡的杏了啊！！」

　　寺崎杏微微睜大眼睛。

　　其實早就是心知肚明的事了，可這個時候告訴她……

　　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啊。

　　她想笑一下，嘴角卻不聽話地顫抖著。

　　「可是我……沒有辦法啊。」

　　「我想不到辦法啊，綱吉君……我有努力過了，可是不放棄的話，我就是害死你們的罪人了。」

　　「而且，告訴綱吉君也沒有意義吧……你看，你現在不是很難過嗎？只要我什麼都不說，大家都不會察覺到，這樣不是很好嗎？」

　　沢田綱吉又向她走來，寺崎杏後退幾步，他卻加快步伐，不由分說地抓緊她的手腕止住她的掙扎。

　　「那對我來說就公平嗎？」

　　沢田綱吉低聲問她，兩人的距離不過一線，話語中壓抑的情緒清晰得讓人害怕。

　　「杏自說自話地干涉我的生活，又自說自話地離開，什麼都不告訴我，全都是自己做決定，這樣對我來說公平嗎？」

　　「和你有什麼關係！」盡力掩飾的情緒終於崩潰決堤，寺崎杏控制不住地大聲沖他喊道，「我的性命我的人格都是我自己的東西，想怎麼決定是我自己的事，綱吉君憑什麼生氣，憑什麼要指責我！」

　　她再也不避開他的視線，好像期冀著這樣能逼退他似的。

　　最後一縷夕陽終於消失在地平線，街區沉入冰涼的冷色調。沢田綱吉的手漸漸鬆開，剛才那些隱忍未發的怒意似乎也消退了。

　　他要走了嗎？

　　寺崎杏在心底埋怨自己。

　　她真是糟糕透頂，都已經是最後的時間了，還要和他吵架，說這麼傷人的話。

　　都安靜這麼久了，他怎麼還沒有走呢？

　　「因為……杏也喜歡我啊。」

　　晚風把他的回答送到耳邊，少年栗色的眼瞳裡流光隱動，注視著她的目光也像初升的月亮一般溫柔。

　　那時候沒有聽清的話隨著時間漸漸褪色，深埋在土地深處，化為無人知曉的告白。

　　「我真的……很喜歡他。」

　　明明，你也很喜歡我啊。

　　「以前中島同學說，你遇到我之後就沒有發生過一件好事，我還很不服氣。可是現在看來……真的是這樣。不管是負擔上根本和你無關的愧疚，還是回到十年前捲進那些事裡，又或者是現在。我對杏來說簡直像災難一樣吧。」

　　他和她說出一樣的話。

　　寺崎杏用力搖頭，他卻自顧自地說下去。

　　「自從遇到我，杏也哭了好幾次了。可即使這樣，你還是一直在努力靠近我。所以至少要公平一點，讓我也做點什麼吧……不能只有你一個人辛苦啊。」

　　「還有一點時間。」沢田綱吉又牽住她，「最起碼……也要給我個機會告別吧。」

　　這一次她沒有掙脫，聽話地跟著他。

　　他們都沒有說話，只沉默著從廢棄的街區走到周圍人聲漸起。密魯菲奧雷離開之後，連夜晚都變得溫柔許多。月亮一點一點爬上頭頂，整個並盛似乎又陷入沉睡。

　　不知道經過了第幾個路口，他們腳步一頓。月光安靜地落在街面上，照亮不遠處的人影。

　　寺崎杏有些顫抖，沢田綱吉扣緊她的手，繼續向前走。


第75章 你存在的世界

　　站在那裡的並不是上野芽衣，而是個陌生男人。他看起來平凡無奇，像每一個丟到人群中就會認不出來的普通人。

　　他的臉上掛著挑不出錯的禮貌笑容，看到一起走來的沢田綱吉，眼裡微芒閃爍。

　　「真是令人驚訝。」無數個重疊在一起的聲音響起，觀測者的語氣中還帶著些許讚賞，「不管是十年後的你，還是現在的你，總是做出我們推測之外的事情。」

　　寺崎杏想要過去，沢田綱吉卻一動不動，依然抓緊了她站在原地。

　　觀測者很理解他的反應：「不捨得是正常的。不過沢田綱吉，你知道她留下來的後果嗎？」

　　「如果是我死掉、世界毀滅的那個後果……我已經知道了。」

　　「既然知道，就應該做出合適的選擇吧。拯救世界這樣的概念對你來說可能太遙遠，我們就簡單地做個比較……就算你自己不介意，也要考慮一下你的守護者們，還有家人和朋友。」

　　所有人和一個人，根本不需要放上天平。

　　「綱吉君……」寺崎杏低聲道，「時間已經到了。」

　　沢田綱吉還是沒有鬆手，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

　　觀測者挑起眉毛：「你的性格我們很瞭解，無論是哪個世界，你都不會做出犧牲大部分人來拯救一個人這樣的事，更不用說是你所重視的人。拖延這一點時間也沒有意義，儘早結束，也就儘早遠離痛苦。」

　　「我沒有想這麼做。」少年平靜道，「你們說的沒錯，我不可能因為杏就犧牲裡包恩他們，但我也沒有打算就這樣放棄。」

　　「孩子氣的想法。」

　　觀測者半垂下眼，世界線的屏障在身後展開。無數條平行線延展向空中，又無一例外地在上端截止，像一棵枝椏整齊、沒有葉子的大樹。只有最中間的幹道模糊不清，被覆蓋的端點處還有微弱的扭曲鼓動，仿佛有什麼要掙扎著出來一般。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十全十美，你也不可能拯救所有人。」觀測者像是在耐心地勸解他，「哪怕是在你創造奇跡的這個世界裡也不可能達到完美，其他的世界就更不用說了。我們也看過你無數次為了其他人而捨棄自己，不管怎麼樣，犧牲總是存在的。」

　　半空都被數不清的線條覆蓋，每一秒都有新的分枝延展。雖然存在細微的波動，但有那些光點徘徊在側，基本還維持著穩定。白蘭還沒有被打敗，其他世界的修復也還沒有開始，這些線條都還截止在相近的高度。

　　這樣宏大壯觀的景象是他從來沒有想像過的，可真正見到的時候，卻沒有多少驚訝震撼的感覺。

　　這裡有多少個他，又有多少個像透和杏一樣的執行者？

　　他們被抹消任務期間的情感和記憶，不會遭受分離和死亡帶來的痛苦，這算是幸運還是不幸？

　　「選擇第一任時，我們忽略了情感帶來的威脅，以至於造成了嚴重的後果。當然，我們也改正了錯誤。後來者的任務都完成得很順利，比起第一任經歷的那些……」觀測者頓了頓，又道，「抹消情感的做法，可以稱作慈悲了。」

　　沢田綱吉不自覺地皺起眉。

　　對於「維持穩定」這件事來說，他們沒有做錯。可是這樣的說法，還是讓他反感。

　　「如果只是因為存在痛苦就要抹消……那也只是傲慢的慈悲吧。」

　　觀測者微眯起眼，打量著面前的少年。他們的目光像是醫院的探視鏡，要將他從頭到腳都查探得清清楚楚一般。沢田綱吉迎著這樣讓人不舒服的壓迫感，還是繼續說下去。

　　「的確，杏和透受了很多折磨。但和我們相處的日子裡，也不是只有這些。」

　　「就算是我自己……在裡包恩來了之後，也做過很多不願意做的事。而且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想成為黑手黨。來到未來的時候聽說我成了彭格列的首領，完全開心不起來。可是……我還是很感謝裡包恩，也很慶倖遇見了他。」

　　「他教會我很多東西，讓我能和獄寺君、山本他們成為朋友，還有越來越多的夥伴。這些事情比起那些痛苦來說，要重要得多。所以……雖然我這麼說聽起來很自作多情，但如果能再重來一次的話……」

　　他終於側過臉，看向身側的少女。

　　「杏也一定，還是會選擇遇到我。」

　　寺崎杏訝異地望著他，連一直試圖掙開他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什麼啊……」好一會兒，她才輕聲道，「現在不是說這種事的時候吧。」

　　「現在不說，可就沒機會說了！」

　　點燃引|線的炸|彈伴著這一聲喊從頭頂掠過，徑直朝路口飛去。觀測者側身避開，炸|彈落在地上，仿佛視頻畫面一般抖動了兩下，又詭異地憑空消失。

　　沢田綱吉回過身，銀髮少年正卯足了勁沖過來，山本也持著時雨金時趕到他們身邊，之前還留在基地裡的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聚集在街尾。裡包恩跳上他的肩膀，細幼的嬰兒聲線讓他一瞬間汗毛豎起。

　　「我倒不知道你對我還有這麼多牢騷。」

　　「……我的重點明明是那些好話吧！！還有你們為什麼會來啊！」

　　「來看看我的廢柴學生裝英雄是什麼蠢樣。」

　　裡包恩對著他的太陽穴抬起槍口。沢田綱吉條件反射地蹲地抱頭，又手忙腳亂地去擋，卻撲了個空。

　　「啊咧？」

　　他這才發現，肩膀上也完全沒有重量。

　　立體影像？

　　「短時間的精神共鳴而已，撐不了多久，很快就會消失的，時效過了他們也會忘光。」透在他身邊解釋道，又牽起嘴角，看著還沒反應過來的寺崎杏，「怎麼說也是決定這個世界的生死大事啊，主角都不到場不太合適吧，選首|相還要人民公投呢。」

　　「是啊。而且寺崎，聽阿綱他們說這個時代裡你是我的學生，那麼……」山本的刀攔在寺崎杏的面前，「我應該沒有教過你臨陣脫逃這種事吧？」

　　黑髮少年依然掛著和平常一樣的爽朗笑容，語調卻嚴肅得像在批評學生的老師。寺崎杏看著他半透明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喃喃：「山本先生……」

　　透提醒他們：「沒多少時間，要說什麼趁現在。」

　　觀測者神色微凜，似乎想做什麼，他又出聲阻止。

　　「同樣的畫面給他們看到了，留下什麼心理陰影……可就更糟了啊。」

　　寺崎杏的肩膀瑟縮一下，沢田綱吉聽懂了他的意思。

　　又想來梅洛尼基地的那一套嗎……但透說過之後他們好像就放棄了。是因為在顧慮他們嗎？

　　這麼一想，從挑選執行者到一定要消除杏，他們的行動確實總是以彭格列為中心。可如果說在梅洛尼是因為透的影響，那麼到了杏連自己都打算放棄的時候，為什麼世界線還是沒有向前延伸呢？

　　他抬頭看著浮光遊動的屏障，屬於他們的這一條顫抖得越來越厲害。

　　——綱吉君說你看了就會明白的，還說……他只能做到這裡，剩下的事，就拜託你了。

　　十年後的自己把杏的日記和許願牌交給他，還囑咐正一君轉達給自己這句話。如果是他站在自己面前，他要說的是……

　　沢田綱吉從頸間解下項鍊，透的指環落在掌心。

　　「不是因為杏。」

　　他喃喃自語著，慢慢站起，走到寺崎杏和山本前面，離觀測者不過一步之遙。

　　「可能一開始是杏造成了扭曲。可是事情到了現在，早就不是她一個人能決定的了。而且十年前的世界裡，杏的選擇已經結束了。所以要改變這個未來，讓你們無法推算的人……」

　　他攥緊了指環。

　　仿佛無數堵塞的關節都被打通，總是看不清的迷霧也一瞬間被驅散，真正的答案毫無滯澀地脫口而出。

　　「是我。」

　　是憑著那些被忽略的差錯想起她，為了改變喜歡的女孩消失的命運而將她送來十年後的自己。也是追著她來到這裡，面對觀測者也始終不肯放手，不甘心放棄的自己。

　　——杏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他要對他說的那句話，到現在，他也明白了。

　　想通了這一點，一直茫然無措的心情終於安定下來。沢田綱吉直視著觀測者的眼睛，「你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證這個世界不被異端干擾，那如果……我就是異端呢？」

　　「你們要消除我的存在來保證世界線的運行嗎？十年前的我能重新想起她，你們又怎麼確定我不會再想起一次，到了這個時候再做出同樣的選擇呢？」

　　他越來越確信自己的推斷，掌心微微發燙，好像有什麼要衝破禁錮一般。觀測者後退一步，又聽到少年步步緊逼的質問。

　　「回答我啊，觀測者。我就是異端的話，你們要排除我嗎？」

　　「哧——」

　　輕微的聲響從身前傳來。下一瞬，明亮而刺目的光芒照亮了整個路口。沢田綱吉攤開手，觀測者之戒正灼灼燃燒，火光映在他的眼瞳裡，比星辰更加耀眼。

　　「因為不知道杏為什麼會消失，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我一直沒有做出選擇。可是現在我知道了。你們不是說決定性的條件是我和正一君相遇過嗎？那麼我和他已經做到了！所以我的回答，現在就告訴你們。」

　　「杏是我們的夥伴，不是什麼罪魁禍首，她要留在這裡、留在彭格列，和我們一起。他們不需要放上天平比較，大家和杏……我一個都不會放棄！」

　　話音剛落，一直顫抖的世界線停滯一瞬，緊接著，兩條線自端點分開，又各自高高低低分裂成數不清的平行線條。絳藍色的天幕之下，它們猶如新生的枝葉，發芽抽長，飛速追趕上其他的世界線，又紛紛截止在不同的地方。唯有兩條是例外——一條毫無阻礙地向天空延伸，看不見盡頭。另一條依然模糊不清，可那些籠罩著的霧氣正一點一點消散，世界線也正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向上伸展。

　　入江正一扶了扶鏡框，「主世界……分開了？」

　　「那是杏沒有點燃觀測者之戒、正常執行任務的世界吧。」

　　透看著那條已經沒入天空的世界線說道，一旁的笹川了平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可是入江那傢伙不是說，只有在這一個世界裡打敗白蘭才能封住他的力量嗎？」

　　「那只是籠統的說法。」入江正一解釋道，「理論上來說，就算已經達成了我和綱吉君相遇的條件，在進行的過程中也可能發生很多意外。比如在梅洛尼可能誕生獄寺君沒有打過伽馬、雲雀先生沒能及時趕到，甚至是綱吉君沒能打敗幻騎士的世界。但只要有那個前提在，分裂出的無數世界裡只要有一個能達成這個目標，我們就成功了。」

　　「用不著理解那麼多東西，草坪頭。」獄寺走到沢田綱吉身邊，向來對鬼神之說相當信服的少年此刻卻毫不掩飾對觀測者的敵意。

　　「那個世界裡十代目打敗了白蘭吧？那麼其他世界能做到的事，我們也能做到。其他世界的彭格列可以打敗白蘭，我們也可以。就算你們是神明大人……也別太小瞧我們了。」

　　裡包恩壓低帽檐，陰影下的嘴角也微微揚起。

　　「雖然是做什麼都不行的廢柴，好歹也是我的學生。覺悟和信念能夠創造奇跡，恰好，蠢綱最不缺的就是這兩樣東西。」

　　透凝視著那些截止的端點，接著入江正一的話向觀測者發問。

　　「他們的反應超出你們的計算範圍了？」他笑了笑，又把視線停在其中一個截止的端點上。

　　「那個世界裡，杏沒有送給沢田珊瑚匣子。」

　　下一個端點。

　　「杏沒有攔住沖向庫洛姆的嵐蛇。」

　　再下一個。

　　「杏沒能從雷歐娜的手裡救下笹川。」

　　透平淡的話語仿佛打亂湖面的石子，觀測者向來平靜無波的表情似乎也出現了一絲擾動。

　　「還不明白啊……這個模糊不清的世界之所以能走到這裡，還能繼續向前，有一部分是因為杏……也可以說，是因為沢田。」

　　「如果她是異端，他就和她一起成為異端。她是罪人，他就和她一起承擔這份罪責。你們說她不該存在，他偏要讓她成為不可缺少的必要。」

　　十年後的沢田綱吉把彭格列的未來和寺崎杏一起交到年少的自己手裡。那時候沒能說出的話，沒能保護好的人，也都一起託付給他。

　　不僅僅是性命，他還要她從負罪感和自我懷疑的深淵中掙脫，坦然地活在陽光之下。要讓她知道，這萬千個世界裡，總會有一個她的容身之處。

　　而那個地方……就是這裡。

　　透仰起頭，目光順著那條艱難前行、未來難測的世界線向上，落在雲層之後的天空。想說的話徘徊許久，最終化為一句悠遠深長的感歎。

　　「你在對抗神啊……沢田。」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到這裡其實基本等於沒了，接下來是270番外和一點點收尾了，尾聲大概也就兩章結束吧_(:з」∠)_其實按我最初的想法是要到繼承篇結束的沒想到我居然寫的這麼快……連choice都沒到（只能發揮我一筆帶過的技能了

　　應該也會有長大了的番外，以及_(:з」∠)_年齡差會有的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9 22:44

第76章 番外·沒有你的未來（一）

　　指環爭奪戰結束之後，沢田綱吉終於又回歸到平靜的校園生活。

　　因為前陣子實在是太慘了——六道骸的事情才解決沒多久，又被瓦利安打得抱頭鼠竄，他甚至已經有種「要把每一天都當成是最後一天來生活」的自覺，偶爾反應過來，又免不了吐槽自己這種絕症病人的心態。

　　每天祈禱「今天請千萬不要出什麼么蛾子了」的日子持續了將近一個月。週五放學，才因為考試又一次倒數被木內老師批|鬥完的沢田綱吉回到教室，班上的同學已經基本走空了。後座的川田正在打掃衛生，見他進來，打招呼道：「哦，沢田啊？」

　　他在自己座位坐下：「剛才是國文課吧，有留作業嗎？」

　　川田頭也不抬地指指黑板：「那裡。」

　　沢田綱吉順著他指著的方向看過去，黑板上大喇喇地寫著一行字——寫一封情書。

　　「……為什麼會佈置這種作業啊？！」

　　「今天課文不是學了一篇類似的嘛——哦，你被木內老師叫走了不知道。反正就是仿寫一篇啦，物件是誰都可以，隨便你。記得要收信人把感想寫下來哦。」

　　「這也太隨便了吧！」

　　「反正老師是這麼說的。你還不走嗎？寺崎說之前把你的傘弄壞了重新買了一把還你，不過她先去學生會交檔了，現在應該在校門口等你吧。」

　　沢田綱吉立刻背上書包：「那我先走了！」

　　「下周見。」川田把最後一點垃圾倒掉，又走到講臺前拿起黑板擦，正要擦掉那行字，忽然瞪大眼睛。

　　「慘了慘了……誰把感謝信改成情書啊！」他扒到窗口，「沢田！喂！沢田！！」

　　跑遠的沢田綱吉早就聽不到他的呼喚了。

　　寺崎杏等在校門口，看到他過來，沖他搖了搖手裡的傘：「之前借了你家的傘，結果被我弄壞了……還你一把。」

　　沢田綱吉連連擺手：「不用了啦，本來就是很舊的傘了，而且還是裡包恩非要打雪仗才弄壞的。杏的傘也丟了吧？你留著自己用就好了。」

　　寺崎杏沒再推辭，把傘收回書包裡：「那一起回去吧？」

　　「嗯……好啊。」

　　雖然爭奪戰之後關係好像近了很多，但寺崎杏平常都和中島綾子一起走，他也時不時會和獄寺搭伴，這樣一起回家的機會還是很少有。沢田綱吉攥著書包帶，快步跟上她。

　　「綱吉君剛才又被木內老師叫過去了？」

　　「是啊……哦，對了。」他想起那個不靠譜的作業，「杏看到那個國文作業了嗎？」

　　寺崎杏一愣。

　　感謝信啊……一般大家都會寫給家人或者老師吧。不過野猿和伽馬先生他們都在吉留涅羅，並盛這裡她好像沒什麼家人可以寫。雖然隨便編一點，再說父母在國外就好了，但這麼提起來，還是有點傷感。

　　沢田綱吉等了半天沒聽到她說話，眼神東飄西走，一會兒看看路邊的樹，一會兒看看經過的行人。猶豫一會兒，終於還是清清嗓子。

　　「杏打算……寫給誰啊？」

　　居然問出來了！

　　太緊張了太緊張了，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身旁的少女微蹙起眉，好像在仔細考慮，他連呼吸的幅度都不敢放大，走路的姿勢都有點不自然起來。

　　「一定要寫的話……那就寫給新井老師吧。」

　　「啪嗒。」

　　沢田綱吉聽到自己腦內神經斷裂的聲音。

　　新井老師？那個很年輕帥氣，在學校裡還有後援會的音樂老師？

　　「為、為什麼啊？」

　　「唔……他家離我家也很近嘛。之前幫過我好幾次忙，而且雖然是音樂老師，其實其他學科也很厲害，有幫我補習過好幾次。反正也不知道寫給誰，就乾脆寫給他好啦。」

　　「不知道寫給誰也不能隨便選一個吧！」

　　「綱吉君那麼激動幹嘛？」寺崎杏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完全有合適的物件可以寫吧。」

　　裡包恩先生、沢田阿姨，就算是同學也還有獄寺君他們，比她的選擇要多得多了。

　　沢田綱吉漲紅了臉，試圖改變她的想法：「總、總之我覺得新井老師不太合適，聽說他有女朋友了吧……」

　　「這有什麼關係啊？」寺崎杏更加一頭霧水了，「他有女朋友也不影響我寫信啊？」

　　居然連對方有女朋友都不放棄！

　　少年頓時垂頭喪氣，連肩膀都塌下去了。寺崎杏疑惑地湊近他：「你在糾結什麼啊？而且——嗯？」

　　她話音一頓，忽然轉身。沢田綱吉和她拉開了幾步的距離，回頭一看，她正盯著剛才經過他們身邊的路人的背影。

　　「杏？」

　　寺崎杏沒有反應，他又喊了一聲，她才好像突然回神。

　　「怎麼了嗎？」沢田綱吉也看了看那個越來越遠的背影，「是認識的人嗎？」

　　寺崎杏搖搖頭，臉色有些猶疑：「可能是看錯了吧。到路口了，我先回去了，下周見。」

　　「哦……」

　　沢田綱吉跟她告了別，慢吞吞地挪回家。

　　因為留校，到家時已經開飯了。餐廳裡照常吵吵鬧鬧，他塞了一塊培根囫圇吞下，看看別的飯菜好像也沒什麼食欲，忍不住長長歎了口氣。

　　「又怎麼了，蠢綱？」

　　「和你沒關係啦。」他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反正也沒什麼希望了……作業就隨便亂寫吧……」

　　聽到學生這種自暴自棄的話，裡包恩立刻把槍口對準了他的後腦勺：「什麼作業打算隨便亂寫？」

　　沢田綱吉這回竟然沒有嚇得當場求饒，還是剛才那副頹廢樣。

　　「國文作業啊……說什麼要寫一封情書，怎麼會佈置這種內容啊？要是沒有喜歡的人還要自己想像一個嗎？再說了還要給收信人寫感想，誰會遞了情書還讓對方做閱讀理解啊？！」

　　裡包恩的扣扳機的動作延遲了一瞬。

　　阿綱回來之前他接了一個電話，是同班的川田打來的。

　　「沢田還沒回來啊？那可能和寺崎一起走了吧，總之麻煩您幫我轉告一下，真的很抱歉！黑板上的字被人改了啦，國文作業其實是寫一封感謝信……也不知道是誰那麼缺德改成情書了，謝謝了！」

　　列恩又變回蜥蜴，呲溜一下爬回他的帽檐。

　　裡包恩彎起嘴角，完全沒有說出事實的打算，「杏準備寫給誰？」

　　「新井老師。」下巴還擱在餐桌上的少年有氣無力地答道，「還說對方有女朋友了也不影響寫信，原來她喜歡這種類型……」

　　「那個音樂老師啊。」對學校情況瞭若指掌的家庭教師毫不留情地評價道，「確實，優雅成熟系，長得也很帥氣，不要說完全相反了，你連對方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

　　「那種事情不用你提醒啦！我吃飽了，先上去了！」

　　沢田綱吉沒好氣地拎起書包上樓，砰地一聲關上房門。沢田奈奈看看基本等於沒動的飯菜，又看看樓梯口：「怎麼了啊，綱君……」

　　「別管他。」

　　裡包恩愜意地享受她端來的熱茶，碧洋琪把飯後甜點喂到他嘴邊，一邊悠聲感慨。

　　「少年人啊……嘖。」

##

　　週六。

　　徹底放棄做作業的少年人大腦放空地玩了一天。先是追完了這周的新番，又和藍波打了兩盤遊戲。等小奶牛被沢田奈奈抱走洗漱，他才躺到床上。

　　本來想早點睡覺，結果怎麼也睡不著。輾轉反側了大半宿，終於還是裹著被子坐起來。

　　「裡包恩。」

　　小嬰兒跟著呼吸上下起伏的鼻涕泡瞬間爆掉，黑沉沉的大眼睛在一片昏暗的房間中幽幽發光。沢田綱吉倒吸一口涼氣：「你沒睡著啊？！」

　　「你叫我我才醒的。」

　　「騙誰啊！」

　　「大半夜的不要吵，有什麼事？」

　　他這麼一問，沢田綱吉又噎了噎。

　　「那個……」他撓撓臉，「有沒有什麼辦法……能不讓她寫信啊？」

　　「沒有。」

　　「太乾脆了吧！」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與其在這裡想怎麼阻止她，不如好好考慮你能做什麼。難得有這麼好的機會，要不要抓住是你自己的事。我睡了。」

　　裡包恩整了整睡帽，躺回吊床。沢田綱吉靠著牆壁發了會兒呆，又倒回枕頭上。

　　他能做什麼……

　　也不是不明白裡包恩的意思，但是和新井老師比起來，他完全就不是對手啊。而且除了最初被裡包恩打了死氣彈那次，他也沒跟人正經表白過。

　　要是向她表白會怎麼樣呢……

　　沢田綱吉蒙上被子。

　　光是想像一下就很緊張了，再說要是像第一次一樣穿條褲衩也太羞恥了，杏肯定會嘲笑他的吧！

　　這麼糾結了好久，好像睡著了，又好像沒有，再睜眼已經天亮了。他頂著沉重的腦袋下樓，裡包恩已經吃完了早飯，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螢幕裡似乎在放什麼旅遊節目，主持人站在一片火紅的楓樹林中，向觀眾介紹身後的景點。

　　「秋天了，聽說並盛神社的楓葉也差不多紅了。」裡包恩意有所指地說了一句，沢田綱吉睜著朦朧的睡眼。

　　「神社？」

　　「我出去了，廢柴綱就好好待在家荒廢這一天吧。」

　　「喂——！」

　　回答他的是碧洋琪的關門聲。

　　「搞什麼啊……」少年嘟囔了一句，慢吞吞把早飯吃完。電視機還在喋喋不休，他揉著脹痛的太陽穴走過去，拿起遙控器。

　　「這裡就是並盛神社的許願樹了。」鏡頭對準了掛滿許願牌的樹冠，主持人又笑著補充，「而且啊，今天是並盛最大的百貨公司成立十周年的日子，晚上會有慶祝集會。從這個地方可以俯瞰整個並盛，也能看到很美的煙花哦。」

　　沢田綱吉盯著螢幕。

　　神社啊……

　　金魚和服，髮辮上的粉白繩結，光暈朦朧的燈籠。零碎的片段拼湊在一起，他關掉電視，拿起一旁的電話。

　　明明是早就背熟的號碼，按下每一個鍵都好像要花很大的力氣。終於接通的時候，他深吸一口氣。

　　「那個……杏？」

　　「……綱吉君？」

　　聲音似乎有些發悶，還帶著鼻音，沢田綱吉愣了愣：「你感冒了嗎？」

　　「嗯，有一點。綱吉君有什麼事嗎？」

　　「哦，就是……今天百貨公司有集會，神社那裡可以看到煙花……裡包恩他們也會去的！你要不要一起去看？」

　　「不過你感冒了，要是想休息的話也沒關係的，我就是問一下——」

　　「好啊。」

　　寺崎杏輕聲回答他。

　　「不過，我要先去一下綾子家，可能會晚一點到。」

　　沢田綱吉掛了電話，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終於長舒一口氣。

##

　　約定的時間是七點。

　　已經是秋天了，許願樹的葉子掉了很多，落在地上厚厚的一層。沢田綱吉在落葉上踩來踩去，不時抬腕看一下手錶。過了半個小時，寺崎杏終於到了。

　　夜晚的天氣開始轉涼，寺崎杏圍著圍巾，大半張臉遮在裡面。沢田綱吉看到她連忙揮了揮手，示意自己的方位。

　　少女朝這裡走過來，樹幹的陰影打在身上。她停在樹下，拉下圍巾，左右看了看。

　　「獄寺君他們呢？」

　　「他們……臨時有點事，去別處了，等會兒會回來的。所以我們可以先看一會兒……」

　　真是拙劣的藉口。

　　寺崎杏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也猜到其實沒有其他人在了。

　　「綱吉君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沢田綱吉四肢僵硬得仿佛在站軍姿——她看出來了，果然看出來了！怎麼辦，要現在就說嗎？

　　心裡還在猶豫，嘴巴倒已經不受控制地發問了：「就、就是想說……」

　　「就算是作業但是新井老師有女朋友了杏寫情書給他不太好吧！！」

　　「……………………」

　　少年自暴自棄地閉上眼睛。

　　——他！在！說！什！麼！啊！不是要表白嗎？！提那個人幹嘛啊？

　　「我什麼時候說……要給新井老師寫情書啊？」寺崎杏的聲音在前方響起，「國文作業不是感謝信嗎？而且國文老師那麼古板，怎麼可能佈置寫情書這種作業啊？」

　　……川田。

　　雖然其實是裡包恩幹的好事，不知實情的沢田綱吉還是默默在內心記下了後座的黑名單，然後欲蓋彌彰地乾笑了兩聲：「哈、哈哈……我就說，怎麼可能嘛哈哈……川田那傢伙果然是騙我的……」

　　寺崎杏偏頭看他：「所以綱吉君是想阻止我給新井老師寫情書？」

　　本來想一鼓作氣說出來的話被這麼一打岔，一個字都蹦不出來了。沢田綱吉無奈地垂頭：「嗯……」

　　太丟人了。

　　寺崎杏走到他身邊，直接坐在落葉上。葉子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像是坐上一層厚厚的軟墊。

　　「離煙花開始還有一會兒呢，一直站著很累吧？我還遲到了。」

　　她拉了拉他的衣角，沢田綱吉只好也坐下：「沒事啦，是我定的時間太早了……現在還要白等那麼久。」

　　寺崎杏仰頭。

　　「也不算白等吧，這裡的風景還是不錯的。」

　　前些日子剛剛降溫，大風過境，把雲層都吹散了。夜空清朗明淨，點綴著明滅閃爍的星星。山道燈沿著彎彎曲曲的公路一直延伸向燈火通明的並盛市里，這樣俯視下去，有種隔絕世外的錯覺。

　　沢田綱吉眨了眨眼，總覺得視線有些模糊，頭好像也越來越沉重，脖子都支撐不住了。

　　不是吧，只是昨晚沒睡好而已，至於困成這樣嗎？還沒到九點啊……

　　「綱吉君很困嗎？」

　　寺崎杏的聲音也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他勉強支撐著自己不睡著。

　　「沒、沒有。」

　　「那綱吉君可以靠著我的肩膀睡一會兒。」

　　「不太好吧……」

　　「也沒有人規定，只有女生可以靠著男生的肩膀啊。」

　　視線越來越昏暗，幾乎要只留下一線了。沢田綱吉實在支援不住，昏昏沉沉地靠在寺崎杏身側。

　　「綱吉君。」

　　「嗯？」

　　「成為彭格列的首領，以後會很辛苦吧。」

　　他習慣性地反駁：「我才不想當什麼黑手黨……」

　　「有的事情……也不是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雖然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寺崎杏輕聲說著，卻又沒有繼續下去。

　　「算了，你睡吧。煙花開始的時候，我會叫你的。」

　　「抱歉，明明是我說要來看的。」沢田綱吉低聲道歉，「其實我是想……」

　　想告訴你……

　　有朦朧的光點在身前飄過，一點一點將他包圍，又悠悠向許願樹頂聚集，飛向絳藍色的夜空。他想抬手去碰一下，可是已經困得沒有力氣了。

　　「那是……什麼？」

　　腦海中好像有什麼在慢慢消失，思緒一點一點被抽離。他喃喃問，可是不知道自己是想問誰，也沒有人回答。

　　身側的依靠忽然一空，他閉著眼睛倒下。枯葉被風卷起，又紛紛飄落，細碎的摩擦聲像是聽不清的耳語。

　　好漂亮的光啊……她有看見嗎？

　　柔軟的落葉像是溫柔的手，安撫他沉入夢鄉。睡著之前，他又問自己。

　　「她」……是誰啊？


第77章 番外·沒有你的未來（二）

　　週一早上，沢田綱吉一踏進班級，就感受到整個班級熱切注視的目光。

　　「沢田，你為什麼離家出走啊？」

　　「聽說你直接在許願樹底下睡著了，叫都叫不醒，家裡還差點報警了！」

　　「管理員真的是漂亮的大姐姐嗎？」

　　「……是老頭啦！！」

　　沢田綱吉只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就埋頭沖向座位，拒絕再糾纏於這件事。

　　主要原因是……他自己也不記得為什麼了。

　　被人叫醒已經是淩晨，山風一吹，凍得眼淚鼻涕都飆了出來。這麼晚已經沒車回鎮上，管理員大爺沒好氣地把他提溜起來扛下山，開著自己那輛四面漏風、感覺隨時都要散架的破麵包車，一路把他送回警|察|局。

　　正準備報案的沢田奈奈一看到凍成冰棒的兒子被人送回來，千恩萬謝地送走管理員爺爺，然後才找他算帳。

　　「為什麼離家出走，綱君？」

　　沢田綱吉想了半天，搖頭：「不記得。」

　　完全沒有印象，而且他有什麼理由要在這個根本不是節日也沒有什麼特殊意義的時候去神社啊？不會是被鬼附身了吧？

　　見他一臉誠懇，怎麼也想不起原因，裡包恩也放棄追根究底了，趕著他回去洗漱。沒想到才一個晚上，「廢柴綱離家出走並且被管理員從山裡扔回來」的消息已經傳遍整個二年A班了。

　　有人在監視他家吧？！怎麼好事不出門壞事長了腿一樣立刻就能傳千里啊？

　　少年還百思不得其解，小林守走到他旁邊：「沢田，國文作業做好了嗎？」

　　沢田綱吉唰得坐直。

　　完了，感謝信還沒寫呢。而且……

　　他習慣性地轉過身：「那個——」

　　誒？

　　他想叫誰的名字？

　　鄰座空蕩蕩的，書和文具都沒有，座位上也沒有人。陽光安靜地照在桌面上，有小小的塵埃飄浮在空氣中。

　　他怔忡一瞬，忽然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

　　「小林同學……」

　　「幹嘛？」

　　「我的鄰座……沒來嗎？」

　　小林守也一愣：「你的鄰座？你旁邊從來沒有坐過人啊？」

　　沒有嗎？

　　沢田綱吉望著乾乾淨淨的桌面，有些恍惚地自言自語。

　　「沒有啊……」

##

　　這樣奇怪的感覺持續了很久。

　　比如學生會的人來找副班長，他會遲鈍地反應一會兒，才想起是松平同學。穿過學校的紫藤蘿長廊時，總覺得之前和誰在這裡說過話。還有升到中三，又一次天柱大賽結束，再次被迫當主將的他望著人群散去的操場發呆。

　　藤堂同學和川田同學與他越來越要好，但提起當時抄作業的事，也想不起為什麼突然就幫忙了。中島同學和小林同學好像也不像以前那樣生疏，偶爾還能聊幾句開開玩笑。

　　他們是怎麼熟悉起來的呢？

　　想不起來。

　　有時候他也會問問獄寺和山本，可他們都說大概是他記錯了，裡包恩也完全沒有印象。再後來，他自己也放棄去找其中的原因了。

　　唯一和以前的差別是，他好像再也沒有想過要向京子表白了。

　　剛升上初中時對校花的憧憬和嚮往漸漸消退，現在他們成了很好的朋友。京子似乎有了喜歡的男生，他對此也沒什麼感覺。生活在時不時的戰鬥和波瀾不驚的日常中向前走去。到了中三，多虧裡包恩在考試前夕的斯巴達教學，他終於順利畢業。

　　馬上要念高中，這一年裡他也長高了不少。沢田奈奈把舊衣服收拾出來打算捐掉，翻到一件外套時，摸到口袋裡還有個東西。

　　她拿出來看了看，揚聲問還在樓下阻止藍波和一平打鬧的沢田綱吉。

　　「綱君？這是你的東西嗎？不要隨便亂放啊。」

　　「啊？等一下……藍波！說了不要在家裡拿你的炸|彈出來！」

　　沢田綱吉費了好大力氣才把藍波安撫好，等跑上樓，沢田奈奈已經去別的房間了。桌面上放著一塊方方正正的木牌，他拿起來一看，好像是並盛神社的許願牌，上面只寫著短短一行字。

　　——希望沢田同學，長命百歲。

　　……真是感動，居然還有人特地在許願牌上祝福他。

　　不過稱呼他沢田同學……是班上的其他同學嗎？別人的牌子怎麼會在他這裡啊。

　　他往右下角看過去，那裡寫著一個沒見過的名字。

　　「てらさき……きょう……」

　　不自覺地念出聲，讀到最後一個音節，明明是陌生無比的名字，卻好像熟悉得已經說過千百遍。

　　「寺崎……杏？」

　　他重複地念著，心底似乎有什麼在逐漸蘇醒。像是有人用力撥動生銹的弦，碎屑紛紛掉落，彈出原本清透響亮的樂音。

　　——「杏……就可以了，都當了一年的鄰座了。」

　　腦海裡突兀地浮現出這句話，拿著許願牌的手微微發顫。

　　她是誰？

　　這句話是怎麼回事，他的鄰座不是沒有人嗎？

　　而且，為什麼要這樣祝福他？

　　說起來，一年前開始就有這種奇怪的感覺，好像自從在神社醒來後就……

　　「阿綱，等一會兒獄寺他們……」

　　「我出去一下！不用等我了！」

　　裡包恩過來通知他晚上有「彭格列式聚餐畢業會」，沢田綱吉卻突然沖下樓，甩開門跑出去。隨便攔了輛車到神社，他也不記得自己扔在座位上多少錢。等氣喘吁吁地爬到頂，天色已經暗了。

　　晚風推著雲層西去，遠處的燈火逐漸亮起。他站在山門口，望著漸漸聚集過來的遊客愣神。

　　一年前……他為什麼會來這裡？

　　「明乃！不要亂走，煙花快開始了哦！」

　　不知道站了多久，山風把四肢都吹得僵硬了。年輕的父母追著小女兒經過身邊，下一刻，頭頂有尖嘯聲響起。

　　他看到燦然的星點拖著長長的尾巴升上天幕，隨著一聲爆響，轟然炸開。

　　「砰——！」

　　是煙花。

　　一年前他來這裡，是為了看煙花。也想借這個機會，把一直深埋心底的話告訴那個人。

　　越來越多的碎片聚集起來，被遺忘的那些事也漸漸清晰。周圍是此起彼伏的讚歎，明明身在人群，他卻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孤獨。好像整個世界都與自己分離，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去，只有他被時間扔回一年前的那個夜晚。

　　「杏……？」

　　短促到一瞬就能念完的音節，卻顫抖得不可思議。

　　她去哪裡了？不是還說會叫醒他嗎？

　　為什麼她不見了，這一年裡也沒有人提起她？為什麼他會忘了她？

　　他怎麼會忘掉她啊！

　　沢田綱吉仰著頭，可是根本看不清天空，眼睛裡只剩下五顏六色模糊的一片。許願牌的棱角幾乎要嵌進皮膚，他想再叫一聲她的名字，卻因為哽咽發不出聲音。

　　「煙花開始的時候，我會叫你的。」

　　這是寺崎杏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沒有告訴他前因後果，連告別都不是。他甚至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她就徹底消失在他的生活中了。裡包恩不記得，獄寺君和山本不記得，小春和京子也不記得。他的鄰座只剩一個空蕩蕩的書桌，連班上的同學都沒有再提起過這個人，好像她從來沒有出現過。

　　怎麼可能沒出現過，那是他喜歡的人啊。

　　那天明明，是想告白的啊……

　　「媽媽，這個哥哥哭了誒！」

　　坐在父親肩膀上的女孩細聲細氣地喊道，她的母親連忙輕輕捂住她的嘴，抱歉地沖他頷首。

　　沢田綱吉沒有在意，他退出人群，一個人沿著山道，一步一步走下去。

##

　　回到鎮上，他也沒有立刻回家。

　　先是繞去了印象中寺崎家的地址，只看到一棟建了一半的房子。黑洞洞的視窗沒有玻璃，像張大了的嘴在嘲笑他。周圍的鄰居都告訴他那裡從來沒有人住，這棟樓建了一半又因為各種原因擱置了。

　　他不甘心，又找到中島綾子家。少女一邊碎碎念著抱怨「誰大半夜的打擾人」一邊開門，看到是他，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

　　「沢田？你怎麼會來我家啊？」

　　「有件事……想問你。」他站在門口，也沒有要進去的意思，「你記不記得寺崎杏？」

　　「哈？」中島綾子眉頭一跳，「你說誰？」

　　「寺崎杏。」他又低聲重複了一遍，「你記得她嗎？」

　　她是你最好的朋友，為了趕走搶佔你身體的人差點喪命。就在消失的那天，她還說過要來你家。

　　「……是新進來的學妹嗎？」中島綾子認真地思考起來，「還是已經畢業的學姐？同級沒聽過這個人啊。」

　　沢田綱吉想了想，又問：「那你知道指環嗎？瓦利安，還有被附身的事？」

　　「你在說些什麼啦。」少女萬分同情地望著他，「沢田，你不會中邪了吧。」

　　沢田綱吉緩慢地退了一步，竟然笑起來。明明站在路燈下，眼睛卻晦暗無光。

　　果然，她不記得。

　　連她都不記得。

　　「是啊……」他自言自語，「是我中邪了吧。」

　　中島綾子都沒有印象，更沒有必要向別人求證了。他連道別都沒有，失魂落魄地離開，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許願牌上的名字已經有些模糊了，可記憶卻越來越清楚——那些發生過的事，說過的話，還有她的每一個表情。

　　她存在過的，他心想。

　　他們是鄰座，剛開學的時候，連一句話都沒說過。後來漸漸熟悉，才發現她其實是很溫柔的人。

　　她會不動聲色地幫他解圍，會為了救他從樓上摔下，也會壞心思地故意嚇唬他。

　　她叫寺崎杏。

　　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

　　從那以後，沢田綱吉再也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寺崎杏。

　　逐漸拉近的距離、沒有原因的消失。醫院長廊裡短促的擁抱、在樹下說給他聽的願望，還有分別時那些朦朧飄散的光點。有時深夜驚醒，他也會懷疑這些記憶是不是夢境。

　　到了大學畢業，他已經成了黑手黨中聲名遠揚的「彭格列十代首領」。

　　新生的傑索家族勢力幾乎蔓延了義大利的三分之一，許多小家族不堪重負，在白蘭越來越囂張的氣勢下岌岌可危。艾莉婭去世後，連屬於吉留涅羅的區轄都三番五次地受到挑釁。

　　吉留涅羅需要一個主心骨，其他觀望的中立黨派搖擺不定，老派的黑手黨同盟也急切的需要彭格列的保證。

　　尤尼的繼承式正式被提上日程。

　　邀請函很快發給了各個首領，唯獨略過了傑索家族。吉留涅羅終於正式宣佈了自己的立場，而參加的家族也將會加入以彭格列為首的聯盟。

　　直到繼承式開始的當天上午，沢田綱吉還未離開熱內亞。

　　儀式準備得匆忙，身為尤尼祖母的故人，裡包恩也留在了西西里。手上的事情忙完，沢田綱吉接通了和他的視訊。小嬰兒身旁的少女稚氣未脫，前兩天還是天真可愛的孩子，現在卻不得不走到暴風中心。

　　他覺得這樣有些殘忍，可現在的情勢已經沒有時間再讓尤尼像他當年那樣懵懵懂懂地成長了。她要保護自己，要穩定人心惶惶的家族，還要面對虎視眈眈的白蘭。

　　有很多想說的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句聽起來不痛不癢的提醒。

　　「成為家族首領，以後會很辛苦的。」

　　少女沉靜地看著他，輕聲卻又堅定地回答道：「我知道。」

　　她比他想像得要堅強得多。

　　熱內亞的港口幾乎是消息傳出的同一天就遭到了攻擊，進攻的隊伍裡甚至有不少傑索家族的精英。整個海岸線都被封鎖，連彭格列的船也被迫停在了港灣裡。沢田綱吉站在船頭，任海風卷著水汽在他周圍呼嘯而過，吹向漸漸昏暗的海平線。

　　離開這裡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白蘭不打算攔住他們，只不過是想添點堵，讓繼承式上那些人們大眼瞪小眼地乾等一會兒受點煎熬罷了。這麼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這些困難，也不會再為此焦頭爛額地向裡包恩求救。

　　只有偶爾忙得通宵，看著窗外漸漸發白的天空時，才會想起一些很多年前的事。

　　比如還沒有見到裡包恩時連考試都應付不了的自己，比如獄寺剛出現時曾經狠狠踢翻過他的桌子。那時候山本被全校女生稱為校園明星，雲雀學長經過他身邊時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成為彭格列的首領，以後會很辛苦吧。

　　她也這樣對他說過。那個時候他已經不怎麼抗拒成為黑手黨這件事了，但聽到這句話，還是忍不住推辭。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

　　沢田綱吉低低笑了一聲，腳下劇烈地搖晃起來。越來越大的浪潮拍打著船身，細碎的水珠落在臉側，鼻尖，還有嘴唇上，又鹹又澀的苦味在從舌尖蔓延到喉頭。

　　他在一望無際的海岸線上，忽然感覺前所未有的疲憊。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的刀了，畢竟是270番外，寫完我就金盆洗手回老家結婚（不是


第78章 番外·沒有你的未來（三）

　　等到達吉留涅羅本部，禮堂裡的氣氛已經相當劍拔弩張。有些眼熟的紫發少年舉著燃燒著紅色火焰的巨大鐮刀，不怕死地和白蘭對峙。

　　正想進去，他神出鬼沒的家庭教師又從腳邊的草叢探出了頭，說了一句話。

　　吉留涅羅需要成長。

　　彭格列不可能永遠都能及時趕到。艾莉亞不在了，光憑可以熟練操控瑪雷指環的伽馬和幻騎士，吉留涅羅無法維持在黑手黨中的地位。她的新生代也需要迅速成長起來，才能讓整個家族成為尤尼的後盾，相互依存。

　　沢田綱吉站在門口，從人群的縫隙中看到一個身影走上前，拉住野猿的手。少年不耐煩地轉頭，「喂……放開啦，杏！」

　　心頭微微一跳，很快又恢復平靜。這不是什麼罕見的名字，他已經習慣了。抬眼看看，野猿和那人僵持了一會兒，不情不願地向旁邊讓開。

　　少女的身影終於清晰地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沢田綱吉忽然間動彈不得，像是被雷電劈中一般。他看著她向白蘭致歉又強作鎮定地離開，記憶的齒輪遲鈍地轉動著，發出吱嘎吱嘎的生銹聲音。腦海中明明塞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卻又好像一片空白。

　　一直到裡包恩提醒他，他才整理好情緒，走進禮堂。

　　總算結束了這一切，他再次看向面前的少女，超直感卻在這時候潑了他一盆冷水。

　　那個與寺崎杏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分明還是個孩子。而他所知道的杏，應該和他一樣已經年滿二十。她的眼裡只有陌生的崇敬和嚮往，沒有一絲一毫相熟的跡象。

　　她們有一樣的長相和名字，可她不是他認識的杏。

　　年幼的寺崎杏在日本流浪的時間裡，另一個長大的她在他的鄰座坐了將近兩年。在真正的寺崎杏被吉留涅羅找回之前，她就消失了。按照資料，他們從來都沒有接觸過。

　　以往被他忽略的細節拼命從回憶的洞窟裡湧出。迪諾說過的往事、雕花銅門前的男孩，還有她看到照片時蒼白的臉色。當年十年火|箭|炮砸中她後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吉留涅羅裡不認識他的後輩。

　　後來酒會是怎麼結束的，沢田綱吉也沒有印象了。抽空調查到的資料堆在桌角，無論哪一份都在告訴他，世界上從來都沒有存在過記憶裡的那個人。他想起中三畢業考去東京的學姐似乎也提過這件事，可再去查她的消息，竟然同樣一無所獲。

　　學姐也消失了，但大家還記得，雖然只是很模糊的記憶。可偏偏她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好不容易看見的希望又一次破滅，甚至比之前更殘忍。沢田綱吉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可笑至極，兜兜轉轉那麼久，反倒證實了她不存在的事實。

　　那些資料最終被鎖進櫃子裡，他再也沒有關注過有關她的消息。

　　之後不久，傑索家族開始發動攻擊。他的生活一下子陷入緊張和混亂，每天都在硝煙中度過。越來越多的同伴離開，連裡包恩都去世了。彭格列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偏偏這個時候，吉留涅羅宣佈背叛結盟，加入密魯菲奧雷。

　　他連悲痛的時間都沒有，只能不停地戰鬥。

　　入江正一制定了無數個方案又一一推翻，一切似乎都走到了死路。唯一的希望，只有被他毀掉的彭格列指環。猶豫再三，他終於還是同意將笹川京子和三浦春一起傳送過來。

　　確定了最終的答案，入江正一在他辦公室裡整理要發給十年前的照片，為了多查一些資料，還特地登上了沢田綱吉上了高中後就停用了的社交帳號。提示音滴滴滴滴地響個不停，入江正一有點尷尬，生怕看到年輕的黑手黨首領什麼秘密。沢田綱吉笑笑，示意他直接點開。

　　見他忙著，入江正一就一條一條地念給他聽。

　　帳號裡只有寥寥十幾條留言，無非就是問要不要參加同學聚會之類的。入江正一越念越快，很快就輪到了最後一條。一打開，順口報出了留言人的名字。

　　「嗯……時間是三個月前，帳號名是中島綾子。」

　　沢田綱吉筆尖一頓，墨水在紙面上暈出一個小點。

　　「竟然不是同學聚會和廣告推銷。」青年推推眼鏡，一字一頓地念出她的留言，「這個帳號你還用嗎，沢田？」

　　「哪裡都聯繫不到你，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見。你還記得中三畢業的時候……你有問過我一個叫寺崎杏的女生的事嗎？」

　　他讀完，又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還沒想起來是在哪裡聽過，沢田綱吉忽然放下手中的筆，走到他身邊。

　　他撐住桌面，俯身盯著電腦螢幕上那幾行字看了許久。就在入江正一覺得自己快要石化的時候，沢田綱吉終於說話了。

　　「正一君……」

　　「你還能聯繫到這個留言人……中島綾子嗎？」

##

　　找一個人當然不是什麼難事，很快入江正一就查到了中島綾子的家庭住址和聯繫方式。當年同一個班級的少女大學剛畢業就與青梅竹馬的小林守結婚，改名為小林綾子。如今一家人依然住在並盛，見面也十分方便。

　　儘管他不明白沢田綱吉為什麼如此急切地要見一個初中同學，還是安排了小林綾子秘密來彭格列。小林綾子聽到要和沢田綱吉見面的消息也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抱著一本看起來已經很舊的筆記本上了車。

　　他們穿過鋪著絨毯，掛滿畫像的長廊，一直走到盡頭的會客室。小林綾子推開門，沢田綱吉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陽光灑在他的側臉上。

　　聽到推門聲，他轉過頭，目光凝滯。可小林綾子卻能感覺到，他在透過她看另一個人。

　　這個筆記本的主人。

　　「好久不見，中島同學。」沢田綱吉微微一笑，又想起她已經結了婚，於是改口道，「抱歉……現在應該叫小林夫人了。請坐吧。」

　　小林綾子在桌邊坐下，看著沢田綱吉的眼睛，一時間卻不知道怎麼開口。昔日總是驚慌失措、沒存在感的少年，如今卻沉穩從容得讓她覺得陌生。

　　想了想，她還是把筆記本放在了桌面上。

　　「我和守結婚後搬家，把埋在院子裡的時間膠囊挖出來的時候，從在裡面翻出了這個。我怎麼也想不起有這麼一個人，看到裡面提到你，才記起來你好像問過我……」

　　她小心翼翼地翻開封皮，扉頁上寫著一行字。

　　「親愛的綾子。」

　　是寫給她的。

　　那天下午，整理了一半的雜物堆在腳邊，小林綾子就保持著蹲著的姿勢看完了一整本日記。明明記不起這個人，難以形容酸澀感還是脹滿整個心臟。

　　「沢田，她是我很好的朋友吧？可為什麼……」

　　她們一起在深夜的被窩裡說悄悄話，一起走過那麼多上下學的路。可如今，她連一點點關於寺崎杏的記憶都沒有。如果沒有看到這本日記，她可能連世界上曾經存在過這樣一個人都不知道。

　　剩下的話化成嗚咽，滿是悲傷地溢出喉嚨。

　　「為什麼，我不記得她了啊……」

　　「沒關係的。」

　　長桌對面傳來沢田綱吉溫和的聲音，小林綾子淚眼朦朧地抬起頭。想起那些遙遠的事，青年微笑起來。

　　「她不會生氣的。杏最重要的朋友，就是中島了。」

　　他又垂下眼簾，手指撫過泛黃的紙頁。已經乾涸的墨水筆跡細細地訴說著少女壓在心底的悲傷和祝福，最後歸於一句沒有告訴任何人的告白。

　　為什麼她總是執著於「害死他」這件事、為什麼非要打敗當年的中島綾子、為什麼最後什麼都不說就離開、所有人都不記得……一直找不到的答案終於擺在他的面前，可等他知道的時候，寺崎杏已經不在了。

　　她懷著深切的歉意來到他身邊，卻帶著更沉重的秘密離開，連最初的負罪感都沒能得到救贖。除了他至今還活著這一條，他們說給神明聽的那些願望，也一個都沒實現。

　　她是罪人，那害她消失的自己又算什麼？把這樣深重的罪孽全部交給她一個人負擔，他們又算什麼神明？

　　如果他早知道，一天、一個小時，哪怕早一分鐘也好，只要他知道了，想辦法挽留，她是不是就不會走了？

　　小林綾子把筆記本留下，起身告辭。臨走時，又忍不住問他。

　　「沢田，她現在……還在嗎？」

　　沢田綱吉愣怔一瞬。

　　如果他早知道……

　　「在啊。」他肯定道，「她在回來的路上，馬上……就到了。」

##

　　小林綾子離開後，他依舊拿著那本日記，很長時間才翻一頁。回到會客室的入江正一見他看得入神，正打算離開，沢田綱吉卻叫住了他。

　　「正一君……密魯菲奧雷裡，是不是有個女孩叫寺崎杏？」

　　難怪他覺得耳熟！

　　入江正一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一個，隸屬黑魔咒部門，目前也在並盛的基地裡。」

　　沢田綱吉合上日記本，好一會兒，入江才聽到他壓抑著的聲音。

　　「如果可以，我想拜託你一件事……用十年火箭炮傳送過來的人，加上她。」

　　「那個寺崎杏？」入江正一以為自己沒有聽清。

　　沢田綱吉忽略了他的疑惑，「傳送的時間最好在傳送彭格列家族成員的前幾天，如果傳送過來的是只有六七歲的小孩，就取消這個計畫，把她換回原來的寺崎杏。如果出現的是十五歲的她……」他看向明顯不能理解他的青年，語氣中帶上了懇求，「請你幫助她，等我們在梅洛尼匯合。」

　　「還有，如果過去的我順利到達梅洛尼，請把這個給他。也麻煩你幫我轉告他……」他把日記放進一個黑色的盒子裡，連那個許願牌一起，交給入江正一，「我只能做到這裡，剩下的事情，就拜託他了。」

　　入江正一張口結舌了半晌，還是點點頭。等他離開後，沢田綱吉脫力地陷在皮椅裡。

　　十年前的世界裡，爭奪戰結束的時候，她還在。

　　這是他唯一能賭的事情。

##

　　唯一沒有想到的是，寺崎杏會在和他們交手的時候突然出現。

　　穿著黑色制服的少女周圍忽然湧出無數的粉色煙霧，寺崎杏從空中跌落，直直砸向他們的包圍圈。

　　明知道不應該，他還是從那個少年身邊把她帶走。

　　寺崎杏一路掙扎地很厲害，在打掉他臉上的面具時卻驟然安靜下來，最後難以置信地低喃了一句：「沢田大人。」

　　她認出了他，卻喊他沢田大人。他所認識的寺崎杏，果然見過「彭格列十世」。

　　幾人休整的時候她叫他趕快離開，告訴他他會死。沢田綱吉盡力維持表面的平靜，心裡卻掀起驚濤駭浪。

　　「那麼，我死之後呢？」

　　少女一怔，半晌苦惱地告訴他：「我不知道。」

　　她委屈地指責他生死攸關時刻的悠閒，卻被他一句反駁，只好莫名其妙地瞪著他。

　　她不知道他是假死，也不知道他死後會發生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會不作聲地消失。一切都和日記裡記述的對上——他們沒有熟悉的時間裡，寺崎杏在他死後，會被帶回過去。

　　少女焦急得手足無措，還在勸說他趕快想辦法避免死亡。可他必須在今天「死去」，否則，彭格列將沒有未來可言。

　　好不容易見到，又要分別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擁入懷裡，寺崎杏似乎被他嚇到了，一動不動，好久才帶著哭腔答應他的要求。他讓雲雀恭彌帶她離開，注視著她遠離這個已經佈置好死亡的舞臺。之後是他和入江正一設計好的混亂，決定未來的槍聲在四周靜謐下來時響起，刺耳得讓所有人都心臟一震。

　　他勉強支撐著不讓自己太快陷入假死狀態，朦朧間，他看到樹林深處有個影子跌跌撞撞地沖過來，也許是跑得太快沒注意腳下，她摔在了地上。

　　真糟糕啊，讓她看到這樣的場景。

　　一切都像是放慢了一般，沢田綱吉微微側過頭，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最後閉上了眼睛。

　　所有因為我的死亡而痛苦的人，對不起；

　　所有因為我的猶豫而喪命的人，對不起；

　　還有因為我的私心，見證了兩次死亡的你……對不起。

　　請一定等待我，等十年前的我來到這裡，改變彭格列滅亡的命運。

　　還有……再也找不到你的未來。


第79章 新一天

　　透的話音落下，沢田綱吉還有些難以置信。

　　「我……有這麼厲害嗎？」

　　少年低笑一聲，語氣中也滿是懷念。

　　「是啊，沢田……哪怕是其他世界普通的你，也一直都很厲害。」他不再看他，轉向觀測者，「原本的世界線已經延伸了，就算這個世界依然不能推算，與你們的目的也不衝突了吧。即使他們失敗了，主世界的修復也會啟動，抹消白蘭的影響。」

　　裡包恩走到他的學生身邊，也打量起這條世界線。

　　那樣艱難、虛弱，比起主世界，它像是新生的幼兒一般蹣跚著向前。

　　「你們要做的，是保護所有世界的希望吧？現在阿綱創造了新的希望。要是連這個都拒絕，也真是不稱職的神明了。」

　　觀測者不認同這個稱呼：「我們並不是神明，創造是人類的能力，我們要做的是計算和維持。」

　　「那麼，這個世界不正好是難得的資料嗎？執行者與外來者，還有原生人物並存的世界，以後會發生什麼，能夠走向怎樣的未來，不也是參考的樣本嗎？你們一直說無法預測人類的情感，在這裡發生的事，已經夠好好計算一陣子了吧？」

　　觀測者沉默良久，終於鬆動。

　　「如果失敗了，你們不會對她心生怨恨嗎？」

　　「以後的事，誰知道呢。」山本武把變回竹刀的時雨金時擱在肩膀上，「我只知道，就算這個人不是寺崎，阿綱也一定會這麼做。」

　　獄寺也收回匣子。

　　「所以寺崎，不要為此再負擔那些愧疚了。否則十代目將你送來這裡就沒有意義了。」

　　他們的身影越來越淡，京子輕聲向寺崎杏道謝。

　　「原來那天是小杏救了我，我都不知道……謝謝你。」

　　「我也是……在梅洛尼的時候。」庫洛姆也笑起來，「Boss和大家也一直很照顧我……」

　　「還有，蠢綱。不要想著有其他世界就萬事大吉了，自己的事情，還是要靠你自己。」

　　裡包恩的身影也消失無蹤，路口只剩下沢田綱吉和寺崎杏。世界線組成的屏障被收回，觀測者退向陰影裡。

　　「既然主世界已經平穩，我們也可以將這裡作為新的參考。不管怎麼說，救下霧守，避免我們犯下差錯這一點……寺崎杏，我們應該感謝你。」

　　一直以來都是對立的立場，寺崎杏不知道該不該接受他們的道謝。

　　「你可以和他們一起回到十年前的世界，但是你的年歲與時間是相悖的……」

　　「那種事情不用擔心吧？我的力量也到極限了。」

　　透抬起手，寺崎杏這才發現他的身影已經越來越透明，手臂幾乎看不見了。

　　「透？」

　　她跑向他身邊，甚至忘了他沒有實體，伸手去碰他。少年看她撲了個空，無奈地笑笑。

　　「剛才發生的事，他們應該會像當初的中島一樣忘光吧。而且等回到十年前，我的影響也要消失了。你恐怕要變回小孩子的身體——放心，靈魂還是這個。房子會變成廢墟，□□裡會沒錢，學籍也要沒了……一下子就變成連家都沒有的窮光蛋了。」

　　明明就要分別了，他好像一點都不難過，仿佛在說什麼有趣的事一樣。

　　「還有，沢田。雖然心理沒什麼差別……長大還是很漫長的事，要麻煩你耐心一點。」

　　「我會的。」沢田綱吉點頭道，「杏不會消失，已經很好了。可是你……」

　　觀測者之戒已經不再燃燒，他把它拿近面前，看到上面有細小的裂紋延展開來。

　　「怎麼會……」

　　「對我來說，這可能也是最好的結局吧……總是東躲西藏的日子太辛苦了。」

　　他笑容淡淡，看著眼眶通紅的寺崎杏：「我做了很多很過分的事，你會原諒我嗎？」

　　寺崎杏從沢田綱吉手中接過戒指，裂紋越來越深，她都不敢碰它。

　　「我才不原諒呢。」少女哽咽著擠出這句，「自說自話的傢伙，我才不要原諒你。」

　　「嗯，不原諒比較好，至少能夠記住我。還有……一直沒有告訴你，你給我取的名字，我很喜歡。」

　　他的目光越來越柔和，可身體幾乎只剩下輪廓了，那雙碧色的眼睛也只剩淺淡的綠。

　　「謝謝！」

　　沢田綱吉突然向他喊道。

　　「雖然是平行世界的我，但是，真的很感謝你！還有，謝謝你帶杏回去，在這裡也一直幫助我們……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少年閉上眼睛，終於連最後一抹淺綠也消失不見。戒指在掌心裂成碎塊，又化成細碎的粉末，隨著晨風飄散一空。

　　寺崎杏身形一晃，向地面倒去。

　　連日連夜的焦慮終於不再壓迫著神經，她的體力和精神也到了極限。沢田綱吉背起她，慢慢走回基地。

　　還剩一半路程時，少女在他耳邊輕聲呢喃。

　　「綱吉君。」

　　「嗯。」

　　「告白……糟透了。」

　　「那種情況下……要求就不要這麼高了吧。」

　　他這麼說著，卻忍不住笑意。寺崎杏也微微抿起嘴角。

　　「綱吉君。」

　　「嗯。」

　　「我也很喜歡你。」

　　「你也很不正式啊……」

　　「綱吉君……」

　　她困極了，聲音越來越低，可還是念著他的名字。

　　遠處傳來鳥兒的鳴叫，一聲一聲，穿透清晨的薄霧，喚醒沉睡的城市。陽光從雲縫中灑落，淡金色的光柱連接著地面和天空。

　　新的一天已經到了。以後，還會有明天、後天，越來越多的新一天——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天。

##

　　回到基地，大家果然都不記得昨晚發生的事了。

　　「做了個很奇怪的夢，但是到底夢到什麼又想不起來……」獄寺坐在桌邊苦思冥想，山本在一旁寬慰他，「實在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反正是個好夢就對了。」

　　「你怎麼知道是好夢啊？」

　　「就是感覺啦……」

　　「小春昨天也做了一個記不清內容但是好像很溫暖的夢，不過獄寺先生，與其在這裡回想，還不如儘快吃完飯讓小春洗碗！」

　　「山本也沒吃完幹嘛只說我啊？！」

　　「……」

　　聽到餐廳裡吵吵鬧鬧，沢田綱吉在門前駐足一會兒，才送寺崎杏回房。自己也好好補了一覺後，終於趕上吃了頓午飯。

　　才癱在椅子上舒服地歎了口氣，碧洋琪又一臉嚴肅地湊近他，跟他商量帶小春和京子回家看看的事。臨出發時基地又檢測到了新的指環反應，見到同樣是從十年前來到這裡的巴吉爾，才知道是虛驚一場。

　　少年一路趕到日本，吃完就困得直接磕在盤子上呼呼大睡了。安頓好他，大家在路口約好重聚的時間和地點，各自走向自己家。

　　京子和了平一起，碧洋琪帶著小春。寺崎杏是被沢田綱吉硬拉著出門的，現在站在路口，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去哪兒。

　　「我家的屋子當年就是計畫改建的地方了，現在要麼住了別人，要麼還是廢墟……沒什麼好看的吧？」

　　「不是去那裡啦。」

　　沢田綱吉自然而然地拉著她的手，自己還拿著一張地圖。彎彎繞繞了半天，終於在一棟民居前停下。

　　「我問正一君要了地址……本來早就想告訴你的，結果一直有別的事情打岔。」

　　圍牆上的名牌寫著「小林」，庭院裡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人在。

　　他清清嗓子，仿佛宣佈什麼重大秘密似的，「中島同學啊……」

　　「和小林結婚了。」寺崎杏挑眉，「還生了個小寶寶，是吧？」

　　「……你怎麼知道？！」

　　「我回了基地沒多久京子就告訴我了啊，綱吉君你也太小看女生傳播消息的能力了。」

　　怎麼這樣！難得他還想給她個驚喜！

　　沢田綱吉正垂頭喪氣，身後傳來有些熟悉的、中氣十足的聲音。

　　「喂！哪家的小鬼啊？在我家門前幹嘛？」

　　沢田綱吉和寺崎杏對視一眼，一起回過頭。當年總是活力滿滿的少女現在打扮得簡直可以用溫柔賢淑來形容了，但一開口還是完全暴露了幾乎沒變的性格。

　　小林綾子擰眉盯著他們從頭打量到腳，忽然湊近了點，還伸手扯了扯沢田綱吉的臉。

　　「怎麼覺得你很眼熟啊？」

　　「等等、疼疼疼——」

　　沢田綱吉費力拯救回自己的臉——為什麼過了十年了對他敵意還這麼大啊！這根本就是條件反射了吧！

　　「守！你看這孩子在哪裡見過啊？」

　　她轉向街角，小林守推著嬰兒車慢慢走過來。看到沢田綱吉，也愣了愣。

　　「還真是……是不是有點像沢田？不對，簡直和他小時候一模一樣吧？」

　　沢田……

　　小林綾子又看向面前的少年。

　　仔細一看，確實是一模一樣。可明明不久前才見過面，她卻完全沒把兩個人聯繫起來。

　　印象裡的沢田綱吉只剩下兩個畫面。初中畢業時半夜跑到她家又失魂落魄地離開，還有長大的他拿著筆記本，好像懷念起什麼一般微笑著，溫柔地安慰哭個不停的自己。

　　前陣子同學聚會時，同學提起他還叫他「廢柴綱」，她想反駁一句，又覺得沒什麼好說的。

　　以前的廢柴綱至少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吧？她見到的沢田，雖然完全就是大家所說的「成功人士」，可看起來……一點都不快樂啊。

　　就算長大要付出代價，沢田變成現在這樣，付出的，也一定是她想像不到的多吧。

　　「你是沢田的弟弟嗎？」

　　她的語氣柔軟下來，沢田綱吉含糊地應了一聲：「嗯……」

　　「來怎麼也不說一聲啊，進去坐坐吧。」

　　沢田綱吉受寵若驚地擺手：「我們只是路過……」

　　為什麼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啊！十年後他們很熟嗎？沒有吧？正一君說只見了一次啊？

　　「我們來並盛探望沢田先生，路過這裡時想起他提過您是他的朋友，就停了一下……等下還有點事，就先不叨擾了。」

　　寺崎杏給他解圍，小林綾子聽罷也不強求。

　　「那還真是不巧，下次來我家玩啊！」

　　「再、再見！」

　　沢田綱吉拉起寺崎杏想跑，小林綾子似乎想到什麼，又喊住他們。

　　「等一下——」

　　她頓了頓，猶豫了一瞬，還是問道，「你哥哥……找到那個女孩子了嗎？」

　　「啊？」沢田綱吉沒明白她的意思。

　　「就是那個姓寺崎的女孩子，上次他說她在回來的路上……唉呀。」她又懊惱地歎氣，「我在想什麼啊，又不可能什麼事都跟小孩子說……」

　　「找到了。」

　　肯定的回答響起，小林綾子一怔。

　　沢田綱吉身旁的少女向她微笑起來，「雖然有點不容易，但總算回來了，也多虧了你。」

　　小林綾子看著她的笑臉，不知怎麼，有種奇怪的熟悉感。

　　「你是……」

　　想要問的話被哭聲打斷，小林守抱起嬰兒車裡的孩子遞給她。等安撫好女兒，剛才的少年少女已經不在原地了。

　　她有些悵然，又看看安靜下來的女兒，低聲哄她。

　　「小杏……到家啦。」

##

　　離開小林家，距離集合的時間也沒多久了。兩人沿著原路返回，沢田綱吉偷眼看寺崎杏，結果一下子就被她發覺，「綱吉君有什麼話要說嗎？」

　　「……沒什麼了。本來是想告訴你個好消息，沒想到你已經知道了……」

　　「好消息再聽一遍也很好啊。」寺崎杏笑著安慰他，「而且，你特地帶我來看她，我很開心。」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囔：「那就好……」

　　「不過……想想還是挺奇妙的。綾子都二十四歲了，還當了媽媽。這個時代的綱吉君也是，已經成為很了不起大人了。」

　　她提到這個，沢田綱吉也想到一直好奇的事：「說起來……杏回到過去的時候已經十六了吧？所以你其實比我大兩歲嗎？」

　　寺崎杏的臉突然一紅，也不知道為什麼著急起來，轉過頭瞪著他。

　　「什麼「已經」啊，應該是我現在「才」十六歲吧。綱吉君你才是，回到十年前我只有七歲，你已經十五歲了，你居然喜歡比自己小八歲的女孩子！」

　　「幹嘛這麼在乎這個啊，還有你不要講得好像我是個變態好不好！」

　　「還不是綱吉君先提起來的！」

　　兩人爭執著，不知不覺走上了大橋。系在腕上的黑色緞帶不知什麼時候松了開來，經過的橫風卷起一端，柔軟的緞面繞著手腕滑過。

　　寺崎杏慌忙去抓，它卻擦過她的指尖，悠悠飄出橋面，落在水面上。

　　「啊……糟了！這個要怎麼撿回來啊。」

　　沢田綱吉靠近欄杆，眼睜睜看著緞帶沉入水裡。水面很快又恢復平靜，看不到緞帶的蹤影了。手腕上一時空落落的，寺崎杏有些不習慣，望著它消失的地方愣神。

　　「不撿回來……也沒關係的。」

　　沢田綱吉還不想放棄，「可是那個對杏來說很重要吧？」

　　寺崎杏見他這樣絞盡腦汁的樣子，促狹地看著他笑。

　　「去梅洛尼之前綱吉君還說它阻礙血液流動呢。」

　　「……」少年無奈地回過來，「因為不是我給你的嘛。」

　　「不都是綱吉君嗎？你跟自己較什麼勁啊。」

　　「就是因為是自己才在意啊……」

　　如果是其他人，起碼還能比較一下。可這個人是自己，還是做了很多事的十年後的自己。如果沒有他，她也不可能留下來。

　　沢田綱吉眼神飄忽，「杏是因為那個「沢田大人」才回到過去的，還很珍惜他送的東西。而且，也是他想辦法把你送到十年後……」

　　雖然是輕聲咕噥，寺崎杏還是聽清楚了。

　　她湊上前，幾乎都要挨到他的鼻尖。沢田綱吉下意識地想向後躲，卻被身後的欄杆攔住。少女深棕色的眸子近在眼前，瞳仁中映出他的影子。

　　「太近了啦！」

　　「就是要近一點才看得清楚嘛。綱吉君看到我眼睛裡是什麼了嗎？」

　　沢田綱吉感覺自己的五官都僵硬了，她眼睛裡的少年也一臉緊張。

　　「我……？」

　　「是「現在」的綱吉君。」寺崎杏繞開他面前，也靠上欄杆。

　　紅色橋索把視線裡的水面都分成細細的藍色長條，有白色船隻在其中游過。午後的風拂過臉側，剛才的熱度漸漸消退，沢田綱吉忍不住低聲重複她的話。

　　「現在？」

　　「嗯，現在。最初的沢田大人對我來說就像遙遠的月亮一樣，雖然的確很崇敬他，也確實因為沒能說出那句話而自責。但要說喜歡什麼的……也就見過那麼幾次面，還沒到那個地步啦。實話說，因為透封鎖了我的記憶，我還有一陣子很煩你呢。莫名其妙就對你很愧疚，又找不到原因，一看到你就生氣。」

　　少年立刻炸毛：「所以你才不跟我說話啊！這麼說起來你那個時候是真的討厭我吧？！」

　　「有一點吧，不過主要還是在生自己的氣。至於把我送回這裡的你……」

　　寺崎杏又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手腕。

　　「在我消失之前，已經是我喜歡著的綱吉君了。」

　　沢田綱吉微怔。

　　其實……他也是知道的。

　　無論是彭格列被毀滅還是她消失的事實，他都想要改變，所以才會做下這樣的決定。

　　寺崎杏背身向集合的十字路口走去，沢田綱吉快步追上她。河面波光粼粼，緞帶落下的地方，有遊船悠悠駛過。

　　十年後的他和杏的約定已經完成了，接下來的事情，他會努力的。其他世界的他們也還在努力戰鬥著，他也不會落後。

　　未來……在他們自己手裡。


第80章 名字

　　短暫的休息時間過後，守護者們又開始新的修行。白蘭提出的Choice之戰近在眼前，沢田綱吉的訓練卻相當艱難。

　　光是學會騎摩托就耗了好大一番力氣——從「一踩油門就飛出去」到「終於可以保持平衡」就花了比別人多三倍的時間。新到手的彭格列匣子在正式開匣前晚還給基地來了個大爆炸，多虧巴吉爾和山本的雨之匣，沒給大空匣子造成什麼損傷。

　　還不知道該拿匣子怎麼辦，京子和小春又提出了罷工，表示在男生們告訴她們所有事實之前，後勤工作全部暫停。

　　碧洋琪和庫洛姆立刻表明立場，沢田綱吉只好焦頭爛額地去找剛剛外出採購回來的寺崎杏求助。

　　「我知道啊。」早就聽說她們打算的寺崎杏也不意外，「昨天小春和京子就跟我說了。」

　　「那你還不告訴我！」

　　「因為我也支持她們嘛。」寺崎杏理所當然地回答道，「綱吉君在知道我的事情之後還跟我生氣呢，小春和京子不開心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他有沖她生氣過嗎？

　　沢田綱吉撓撓臉：「什麼時候的事啊……」

　　「就最近好不好。」寺崎杏提醒他，「剛回基地的時候吼我不該留在森林，我跑出去以後也很嚴厲地指責我，說我自己決定一切對你來說很不公平。就這麼幾天裡，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都以溫柔著稱的沢田綱吉先生沖我發了兩——次脾氣。」

　　什麼啊，這種委屈的語氣！

　　他氣急：「那是因為我很擔心啊，杏什麼都不告訴我，我想要幫你分擔也不行。所以才——」

　　說到這裡，他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寺崎杏從購物袋裡拆了一盒優酪乳遞給他，又轉身開始整理食材和調料。

　　「十年前的世界裡我不辭而別，綱吉君想起全部以後，其實受到了更大的傷害吧……雖然沒有機會了，還是很想對他說一句抱歉。我認為什麼都不說會好一點，反而讓綱吉君陷入無能為力和愧疚不安的自責裡。小春和京子也是一樣，總是看著你們遍體鱗傷，又擔心又害怕，怎麼也不可能就這樣心安理得地接受你們的保護。」

　　「就像你說的，我一個人決定一切對你來說很不公平。你們認為的保護，可能對她們來說也是更大的負擔。」

　　廚房裡漸漸彌漫起飯菜的香味，沢田綱吉撐著下巴發呆，無意識地擺弄起手中的匣子。湯燉好還要一會兒，寺崎杏乾脆在他身邊坐下，隨便拿了點零食填肚子。瞥到他的匣子，也想起前幾天那次「爆|炸」。

　　「綱吉君到現在還沒順利開匣嗎？」

　　「嗯。」煩心的事真是一樁接著一樁，沢田綱吉忍不住歎氣，「那天也沒看清到底是什麼，我的匣兵器怎麼會這麼兇暴啊……」

　　「兇暴？」

　　寺崎杏伸手想去碰一下，沢田綱吉連忙把它拿開，小匣子又在手中劇烈地上下晃動。

　　「你看吧，一副急著出來的樣子，要是打開說不定會傷到你的。」

　　寺崎杏也不勉強他，只是覺得奇怪：「一般來說，匣兵器的動物性格都會和主人比較像。獄寺君的瓜就是……戰鬥就不提了，平常對大家都很友好，但對特別親近的人示好反而會很不好意思。山本君的次郎也很像他吧？總是很開心的樣子。碧洋琪小姐的外號是毒蠍子，匣兵器也是蠍子，還有雲雀學長的刺蝟……綱吉君的匣子，怎麼想也不應該很兇殘啊？」

　　「可是那天它是想殺了我吧……可能正好出現了個例外？」沢田綱吉越想越肯定，「肯定是，我運氣這麼差，發生這種事也沒什麼稀奇的。」

　　「你是對自己有多不自信啊，再說，那天迪諾先生也說了，是綱吉君不好。」

　　「我哪裡不對了啊，明明差點被頂死在牆上的我才是受害者吧？」

　　他把匣子往桌上一放，這回它乾脆翻滾起來了。寺崎杏把自己的匣子也拿出來，放到一邊。比起她的雨珊瑚，沢田綱吉的匣子簡直像得了多動症。

　　寺崎杏湊前一點：「我們以前啊，拿到匣子的時候是要對它道謝的哦。」

　　沢田綱吉微愣：「道謝？」

　　「嗯。」她回想起自己拿到匣子時的場景，也有些懷念，「指導我開匣的老師是哪一位已經記不清了，但那些話我還有印象——很高興能和你成為並肩作戰的夥伴，以後的日子裡，請多多指教了。」

　　「但是……它們不是動物嗎？聽得懂嗎？」

　　「當然聽得懂啊。」寺崎杏解釋道，「正因為是仿生的動物，所以特性和原始的本能都是保留的。就像鏡子一樣，主人怎麼對待它們，它們也會以相應的方式回報主人。綱吉君你現在一直很害怕它吧？被主人這樣嫌棄，它肯定會不高興的。」

　　沢田綱吉又看看自己的匣子。

　　他在害怕它嗎？這麼回想起來，開匣那天晚上，確實也很不安……

　　那如果，他試著接受它呢？

　　「咕咚。」

　　匣子又搖了一下，接著安安靜靜地停在珊瑚匣一旁，沒有再晃動了。寺崎杏起身把飯菜盛好，按下午餐鈴之後，又打包了兩份放進餐盒，準備帶給小春和京子。

　　「這是在休戰之前幫你們做的最後一頓飯了，接下來……」她走出餐廳，又回頭看看握著勺子發呆的少年。

　　「為了避免你們這幾天餓肚子，我買了很多泡面。吃完記得再吃點番茄和黃瓜哦，營養均衡還是要保持的。」

　　還真的統一戰線了！

　　「少瞧不起人啊……做飯什麼的我們也會的。」

　　沢田綱吉往嘴裡塞了一勺飯，不服氣地嘟囔道。

　　##

　　雄心壯志地這麼說了，少年們還是屈服在寺崎杏買回來的泡面之下。雖然山本會做壽司，但是冰箱裡居然一點讓他發揮的食材都沒有——寺崎杏和碧洋琪特意避開了生魚，除了黃瓜和番茄，其他都是需要烹飪的蔬菜和肉類。

　　少年少女們僵持了兩天，小春和京子在看到庫洛姆的傷痕後還是心軟地提出了休戰，一早就去廚房準備飯菜。吃過午飯，男生們也商量了很久，終於決定把十年後的所有情況詳細地告訴她們。

　　鑒於笹川了平的語言組織能力實在是令人擔憂，溝通的任務還是交給了沢田綱吉。少女們在瞭解了至今為止的狀況之後並沒有像他們想像的那樣害怕，反倒是松了口氣的樣子。

　　小春揉揉發酸的眼睛：「沒想到阿綱先生你們負擔著這麼重的事情……這一次是小春不好，不該這樣任性。」

　　「我也是。總是埋怨哥哥瞞著我，現在才明白哥哥為什麼要這麼做。」

　　沢田綱吉連忙道歉：「是我做得不好才對……自以為是地認為不告訴你們會比較好。其實明明我應該很理解這種心情。一直讓你們擔心，真的很抱歉。」

　　「那麼以後，請綱君你們不要再瞞著我們了。」京子認真道，「雖然我也知道你們是害怕我們聽了事實以後會變樣……但是，成長本來就是需要改變的啊。綱君你們一路走到現在，不也是一直在改變嗎？這種事是避免不了的。」

　　小春也不滿地瞪他：「小杏說我們是你們前進的動力，可阿綱先生見過開船的自己用手劃，把螺旋槳供起來不讓它發揮作用的嗎？笨蛋男生！」

　　這什麼比喻啊……

　　不過，她們能這樣包容理解他們，真的很感動。

　　沢田綱吉有些不好意思：「謝謝你們一直——嗯？」

　　身後的門板傳來奇怪的撞擊聲，似乎還隱隱約約有人在阻止什麼，沢田綱吉才一回頭，就見房門哐當一聲彈開，一道旋風竄進房裡，直接把他撞了個人仰馬翻。

　　「京子——！！！！」

　　旋風——不，笹川了平嚎啕大哭著一把抱住妹妹，留下獄寺和山本在門口一臉尷尬地站著。

　　「這個妹控……」獄寺咬牙切齒地低聲抱怨，山本也裝模作樣地揮了揮手，「哇，好巧……好多人啊。」

　　小春拍案而起：「獄寺先生你們居然偷聽！！」

　　「誰偷聽啊？我路過不可以嗎蠢女人？」

　　「獄寺先生你又叫小春蠢女人！！」

　　「我們真的是路過……」

　　「山本先生你不要和獄寺先生同流合污！」

　　連人帶凳子一起翻在地上的沢田綱吉完全被忽略了，鹹魚似的掙扎了兩下，終於有人拽住他的手。

　　寺崎杏笑盈盈地低頭看他：「解釋完了？」

　　「杏？連你也偷聽！」

　　「獄寺君不是說了嗎？我們是路過的。」

　　「這種理由鬼才會信吧……先讓我起來啊！」

　　寺崎杏這才大發慈悲地把他拉起來：「不是我說，綱吉君你不在死氣狀態的時候平衡能力也太差了。」

　　「那還真是對不起哦。」

　　休息室裡亂作一團，沢田綱吉趴在桌上揉自己的後腦勺——剛才大哥進來的時候直接磕在桌沿，現在還眼冒金星。腦袋裡都是唧唧喳喳的吵鬧聲，小春和獄寺的嘴仗還沒結束。

　　「獄寺先生你每次都這樣，小春叫你吃飯你也不理，不像阿綱先生……」

　　「我吃不吃飯關你什麼事啊？再說了你們照顧好十代目就好！」

　　「阿綱先生可比獄寺先生好多了！每次吃飯都會幫忙收盤子……」

　　扯到他身上幹嘛啊？

　　趨利避害的本能驅使沢田綱吉往邊上退了點，聽著小春一疊聲地拿他舉例，又看看寺崎杏。

　　「有個問題……」

　　「什麼？」

　　雖然知道大家都忙著自己的事，聽不見他們說話，他還是壓低聲音。

　　「那個……為什麼一直叫我綱吉君啊？京子和小春都不這樣……」

　　雖然直接說出口真的很不好意思，但這個問題他早就想問了。規規矩矩地喊他全名，總感覺很生疏誒。

　　寺崎杏愣了會兒，不自然地側過頭。淡粉色侵上白皙的後頸，連耳垂都有些發燙。

　　「就是因為她們叫得很親近啊……」

　　「班上不怎麼熟的同學也直接稱呼姓氏。學姐和你不記得的利川同學都離開了，所以現在……」她也學著他趴在桌上，大半張臉埋進臂彎，露在外面的眼睛裡像是有閃爍的星星，「熟悉的女生裡，只有我喊你綱吉君。」

　　是她暗藏著的、小小的私心。

　　噗通。

　　心跳聲順著血脈傳遞到耳朵裡，又佔據到整個腦海，後腦勺磕出的包好像也不怎麼疼了。

　　原來是這樣啊……

　　沢田綱吉下意識地按按跳個不停的心臟，又聽見寺崎杏問：「綱吉君不喜歡的話，我以後也叫你阿綱？或者綱君？」

　　「不用！」他連忙解釋，「不用改了，我……」

　　挺喜歡的。

　　很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

　　我以為兩章可以over了，這麼一看還得一兩章……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9 22:45

第81章 決戰前夜
　　
　　女生的罷工事件告一段落，終於迎來和白蘭約定的Choice之戰。
　　
　　這場戰鬥並沒有像他們祈禱得那樣順利，真·六吊花的戰力與前任們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入江正一被判定失去行動能力的同時，被山本打倒的雛菊卻因為不死之身又一次燃起晴之火焰。
　　
　　本已窮途末路的敗境又被趕到的尤尼扭轉，逃離Choice場地之後，伽馬也與他們會和。折騰了一圈，最後還是聚集在了剛來到未來時的森林中。
　　
　　「極限的一點都不疼！！！」
　　
　　大哥的吼聲響徹森林上空，一旁坐著的野猿嗤了一聲：「不疼還吼那麼大聲？真男人才不會鬼哭狼嚎呢。」
　　
　　「你說什麼！」
　　
　　「不、不要吵啊……」沢田綱吉在他們中間頗有種左右為難的感覺，只好儘量表達一下友好，「那個……野猿？你要不要也治療一下？」
　　
　　他不說話還好，一出聲，剛才只是拌嘴的氣氛變得更詭異了。紫發少年半眯起眼，一雙眼睛掃描器一般從上到下地打量他。沢田綱吉被這敵意十足的眼神看得尷尬萬分，忍不住低頭看看自己。
　　
　　他衣服穿的不對？沒有啊，只是普通的常服啊……這麼恐怖的表情是幹嘛？
　　
　　少年只差拿鼻子看人了：「你這樣的傢伙居然會是彭格列的十代首領，哼。」
　　
　　沢田綱吉：「……」  
　　
　　「哼」什麼啊？雖然他自己完全不想當什麼黑手黨首領但是被一個不熟的人用這種很不屑的語氣也很不爽好吧？
　　
　　「要和睦相處哦，野猿。」
　　
　　尤尼拿著醫藥箱過來，野猿馬上換了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攬過沢田綱吉的肩膀：「沒有啊公主，我·很·友·好·啊。」
　　
　　哪裡友好啊你胳膊都是僵硬的以為我感覺不出來嗎！
　　
　　沢田綱吉費力掰開他的手，又往旁邊挪了點，野猿也一副不想看到他的樣子撇過頭。
　　
　　他哪裡惹到他啊？？
　　
　　「這裡還有沒上藥的傷患嗎？」寺崎杏處理好獄寺和山本的傷，又轉到這邊。野猿立刻像裝了彈簧一般坐直：「我！」
　　
　　「剛才和狼毒戰鬥的時候傷到了？」她把他的袖子拉起來看了看，「手臂上有一點……」
　　
　　少年趁她塗藥時悄悄轉過來盯著沢田綱吉，還做了個鬼臉。
　　
　　「……」
　　
　　遲鈍的大腦轉了幾圈，沢田綱吉終於反應過來。
　　
　　這傢伙……
　　
　　不會也喜歡杏吧？所以他才一副生氣的樣子，還沖他做鬼臉……他是小學生嗎？
　　
　　「發什麼呆呢。」寺崎杏的手在他面前揮了揮，「綱吉君身上有要處理的地方嗎？」
　　
　　「哦……沒有，剛才已經上過藥了。」
　　
　　沢田綱吉回神，在瞥了瞥邊上，野猿果然又瞪著這裡。
　　
　　寺崎杏彈了一下他的腦門：「你在看什麼啊？」
　　
　　「痛！」他揉著額頭收回目光，心裡還是有點在意，「說起來……杏和野猿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吧。要是杏沒有回到過去……」
　　
　　「那我就死掉了。」
　　
　　「哈？！」
　　
　　少女理所當然的語氣讓他嚇了一跳，很快又想起日記裡提到的事，不由咽了口唾沫：「還好回去了！」
　　
　　「不回去的話，綱吉君打敗了白蘭我也還是會被修復的，應該就不會死了。而且雷歐娜追殺我的時候你救了我，所以我被她殺掉這個結果已經被你改變了吧。」
　　
　　「所以那天其實是……」
　　
　　「我本來的死期啦。」
　　
　　如果十年後的他沒有對杏說那些話、如果他當時沒能及時趕到，又或者透在梅洛尼沒能阻止她，他沒有看到那本日記……回想起來，走到現在的每一步都很驚險。那麼多個巧合連接在一起，他們現在才好好地坐在這裡。
　　
　　山風吹過，涼意慢慢侵入皮膚。天色越來越暗，伽馬和太猿已經在中央架起了柴火。寺崎杏搓了搓手，不由自主地靠近火堆。
　　
　　「那個時候我很不甘心，想試著賭一把能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雖然到現在還不能說已經贏了，但也不能算輸。」
　　
　　火光映照在她的側臉上，本來還有些介意的事情徹底被拋到腦後，沢田綱吉心有餘悸地感歎：「總之……現在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這應該是我要說的話吧。入江先生說你其實是假死的時候，我才是松了口氣呢。」
　　
　　她的表情也輕鬆不少，似乎是放下了長久以來的負擔。可沢田綱吉反倒有點歉疚了。
　　
　　「我不告訴你……你不覺得生氣嗎？」
　　
　　「為什麼要生氣？」寺崎杏轉頭看他，「綱吉君除了雲雀先生和入江先生，不也是其他人都沒有告訴嗎？大家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都沒有生你的氣啊。」
　　
　　「那個時候綱吉君讓我不要放棄，也通過其他管道給獄寺君他們留下了反擊的資訊。雖然後面的事情很多都是入江先生幫忙，但其實也是綱吉君在引導我們吧。那種情勢下，已經是你盡力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每次聽你們提起十年後的我都覺得難以想像。和現在的我一點都不像吧？」
　　
　　他皺著臉，雖然被誇獎了，還是不太開心。寺崎杏哧得一笑，又一次伸手去揉他的眉心。
　　
　　「是有點不一樣，但是最重要的地方不會改變就好了。而且也有很多別的地方沒變……比如愛皺眉頭，像老爺爺這一點。」
　　
　　少年任她的手指在自己的眉頭點點戳戳，有些無奈。
　　
　　她還真是……對這件事有種奇怪的執著啊。
　　
　　##
　　
　　潦草分了些乾糧之後，大家聚集在一起商量明天決戰的對策。沢田綱吉留在原處保護尤尼，京子和小春照顧重傷的入江正一，其他有戰力的人員都各自分配了防守的區域，連藍波都跟隨笹川了平一起出戰。
　　
　　寺崎杏和獄寺他們一組，確定了最終的戰術，才終於回到女生聚集的地方。繞過遮擋的石塊時，她看到尤尼跪坐在邊緣，身邊擺放著彩虹之子的奶嘴。她垂頭望著它們，似乎心事重重。
　　
　　「公主？」
　　
　　尤尼恍然回神，看到是她，微微頷首。
　　
　　「小杏。」
　　
　　寺崎杏避開已經睡了的京子和小春，走到她身邊。少女摘掉了白天一直帶著的帽子，看起來就像剛回到吉留涅羅時那個小女孩一樣。寺崎杏也有些放鬆的錯覺，好像一直壓迫著的沉重氛圍也與他們休戰，留下一刻短暫的休息時間。
　　
　　「小杏很擔心嗎？」
　　
　　雖然有著能看透人心的能力，可尤尼卻不會讓人有被侵|犯的不適感。就像去世的艾莉亞大人一樣，總是讓人感覺被溫柔地理解著。
　　
　　寺崎杏點點頭：「這種事擔心也是正常的吧，大家都是一樣的心情，公主不用安慰我的。」
　　
　　「但是……小杏還是很有負罪感吧。」
　　
　　寺崎杏一愣。
　　
　　「公主您知道？」
　　
　　「不太清楚具體的情況，但稍微能感覺到一點。」
　　
　　預知和讀心的能力都已經在逐漸衰減，她的生命也即將走到盡頭了。尤尼將奶嘴收起，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森林深處——剛才裡包恩好像叫了伽馬一起進去，不知道在談些什麼。
　　
　　「小杏，Choice結束時，我選擇放棄吉留涅羅保護奶嘴，你會覺得失望嗎？」
　　
　　雖然面對白蘭說出了「他們會理解我」這樣的話，可心裡還是很難不在意。伽馬出現的那一刻，與其說是開心，不如說是慶倖——他們從那裡逃出來了，沒有因為她的決定死去。到現在為止，他們還在為了保護她而努力著。
　　
　　唯一聽到那個抉擇的人只有寺崎杏，還殘存著的能力，也感受到了她的心事。
　　
　　她們並肩坐著，一時間，只能聽見柴火燃燒的輕微爆響。火焰有些微弱了，寺崎杏從一旁挑揀了些樹枝，拿匕首掛掉上面的葉子，又添進火堆中。
　　
　　「負罪感什麼的，確實也存在，但……和以前不一樣。」她摩挲著刀柄，上面的花紋都已經銘記於心了。
　　
　　要說自那之後就全都放下了，也是不可能的。但是透耗盡自己的力量也要和彭格列的其他人共鳴的用意，她很明白。他要她看到大家的心意。他們是同心一體的夥伴，是互相扶持著走到今天的家人，要不要放棄不是她一個人決定的事。
　　
　　這個新生的世界能否和主世界一起走向好的結局還是未知，她能做的，也只有盡力和他們一起戰鬥。這份負罪感，說是她前進的動力和覺悟似乎更合適一些。
　　
　　「公主和綱吉君有很多相像的地方。你們在做出這些決定的時候，也做好了被怨恨的覺悟吧。與其讓大家生活在這樣的世界裡，不如把悲傷和怨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去爭取一個新的未來。」
　　
　　「那個時候公主的眼神，和我在並盛森林裡見到的綱吉君是一樣的。」
　　
　　目送著她離開，悲傷不舍卻又堅定的樣子。寺崎杏沉默了一瞬，再開口時，語調有些顫抖。
　　
　　「公主打算……犧牲自己嗎？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尤尼微怔。
　　
　　本來以為，不會被看出來的。
　　
　　她垂下眼簾，緩慢地搖了搖頭：「沒有了，這是讓大家回到和平的過去、所有世界都恢復正常所必需的。也可以說……是我的宿命吧。」
　　
　　「可是，綱吉君改變了我的命運，也許公主也可以——」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尤尼輕聲打斷她，「不是出於無奈或者絕望……小杏，完美是不存在的，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才對。」
　　
　　和她在萬念俱灰的情況下消失不同，尤尼是懷著對這個世界的希望和熱愛，才做出這樣的決定。她說的話她也明白——奇跡的誕生，必然是伴隨著犧牲的。僅僅是讓她活下來這一件事，已經失去透了。
　　
　　尤尼早就已經接受了這樣的命運，也從來都沒有怨言。
　　
　　寺崎杏難過極了。
　　
　　「那……伽馬先生怎麼辦？公主很喜歡他吧？」
　　
　　提到他，少女一直安然平淡的笑容才僵了一瞬，眸光也黯淡許多。
　　
　　「如果告訴他，他一定會想辦法阻止我，或者乾脆和我一起赴死……我很瞭解他，可我希望他活著。」
　　
　　在這種生死相關的時刻，面對喜歡的人，總會是相似的心情。
　　
　　寺崎杏握緊匕首，「我以前也是這麼想的，可是綱吉君很生氣。我覺得……公主應該告訴伽馬先生，至少也要讓伽馬先生知道你的心情。」
　　
　　尤尼有些哀傷地看著她。
　　
　　「那是因為，沢田先生也很喜歡小杏啊。你們互相都知曉對方的心意，所以他會因為小杏的隱瞞而生氣、後怕。可伽馬……他雖然肯定也會責備我，但那是不一樣的。在他看來，我恐怕只是個小女孩吧。」
　　
　　她想起與白蘭談判之前對他說的悄悄話，終於有些頹喪。
　　
　　「小杏，我告訴過他了，但是他沒有回應我。小女孩也好、首領也好，無論哪個身份，都不是我所希望他能看到的那個我。你能夠遇到沢田先生，相互喜歡，又一直走到現在，真的是很不容易的事。可能我的運氣不夠好，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尤尼收起所有的奶嘴，輕歎了一聲。
　　
　　「很晚了，睡吧。」
　　
　　寺崎杏還想再說些什麼，尤尼卻已經起身離開了。她在原地坐了一會兒，終於還是下定決定，走向對面男生們休息的地方。
　　
　　才過去一半的距離，她就遇見了伽馬。
　　
　　他靠著石壁，指間夾著一根幾乎要燒完的煙。看到寺崎杏過來，掐滅了最後一點火星，擺出安慰人的笑容。
　　
　　「怎麼了，杏？緊張得睡不著，擔心沢田那小子嗎？」
　　
　　寺崎杏低頭看著腳尖，半晌，才輕聲道：「伽馬先生……」
　　
　　本來一肚子要說的話，現在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她想告訴他尤尼的決心和選擇，可最後，還是只說了一件事。
　　
　　「公主她……很喜歡你。」
　　
　　「就像我很喜歡綱吉君一樣的那種喜歡，不光是對您的尊敬……」
　　
　　「我知道。」
　　
　　伽馬收起剛才的笑容。
　　
　　公主的決意他已經很清楚了，雖然沒想到寺崎杏過來是為了說這件事，他還是認真回復她。
　　
　　「尤尼啊……她是吉留涅羅的首領，也是我應該守護好的後輩。」
　　
　　「可是……」
　　
　　伽馬看她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有些無奈。他從石壁走到她面前，一字一頓地溫聲對她道：「更重要的是，她是公主。」
　　
　　「——我的公主。」
　　
　　寺崎杏愣住，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那、那您……」
　　
　　「不用擔心，我會告訴她的。謝謝你特意過來。」
　　
　　伽馬摸了摸她的發頂，也有些捨不得。太猿、野猿，還有她……吉留涅羅的每個人，他都很想再多看一眼。
　　
　　可是來不及了。
　　
　　「快去休息，明天還要戰鬥呢。」
　　
　　少女聽話地點頭，伽馬看著她的背影越走越遠，又忍不住叫住她。
　　
　　「杏。」
　　
　　寺崎杏回頭看他。
　　
　　伽馬沉默了一會兒，又笑起來。
　　
　　本來想讓她好好照顧野猿，不過她這麼敏感，恐怕會聽出他告別的意思吧？肯定會哭的，所以少難受一會兒也好。
　　
　　「晚安。還有，要是沢田讓你受委屈了，記得告訴我們。」
　　
　　寺崎杏有些不好意思，也道了句晚安，轉身跑了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啊，好喜歡尤尼和伽馬_(:з」∠)_
　　
　　
第82章 長大
　　
　　最終的戰役，隨著第一縷晨光落進山谷展開。
　　
　　除了早已在樹林中備戰的人，瓦利安和離開復仇者監獄的六道骸也及時趕到，引出六吊花一直隱藏的真正實力。Ghost被沢田綱吉「吸收」之後，白蘭終於出現。正如決戰前夜所說的那樣，尤尼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將火焰注入到彩虹之子的奶嘴中。伽馬從好不容易劈開的裂縫中跳入結界，與尤尼一起消失在原地。
　　
　　解開指環封印的沢田綱吉還是打敗了白蘭。彩虹之子們順利復活，瑪雷指環將會被封印，同時徹底抹消所有世界裡白蘭造成的影響。
　　
　　接下來，就只剩下和傷痕累累的十年後告別了。
　　
　　因為需要修整治療，野猿和太猿也一起回到了彭格列基地。寺崎杏先是向一直照顧
　　
　　他們的碧洋琪和風太、強尼二道謝，又找到還在休息的兩人。
　　
　　「什麼？你也要一起回去？！」野猿見到寺崎杏過來道別，一臉的不解，「你回去幹嘛啊？雖然好像變小了一點，也差不多啊？」
　　
　　寺崎杏有些犯愁，「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
　　
　　這個身體本來就是十年前的，只是被透修改了而已。等回到過去，她也要變成小孩子了。
　　
　　少年猶豫半晌，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再一抬眼，看到等在門外的沢田綱吉，還是撇過頭。
　　
　　「算了，你回去吧。」
　　
　　寺崎杏愣怔一會兒，向他和太猿淺淺鞠了一躬 。
　　
　　「這些日子裡，讓野猿和太猿先生擔心了，真的很抱歉……」她沒有再說別的，只輕聲道了一句，「再見。」
　　
　　所有人終於都聚集到傳送裝置的前面。入江正一啟動的同時，刺眼的白光籠罩住少年少女們。沢田綱吉掉落在正在晾衣服的沢田奈奈身後，藍波和一平立刻大哭著撲進她懷中撒嬌。被裡包恩嘲諷了一通的少年沒好氣地反駁「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卻又忍不住擦擦眼睛。
　　
　　終於……回來了。
　　
　　大家很快互相同了電話，確認平安到達。除了直接回到黑曜的庫洛姆，只有寺崎杏聯絡不上。沢田綱吉找到寺崎家的地址，那裡果然已經變回了曾經建了一半的廢樓，可問過中島綾子，也沒有她的消息。雖然裡包恩安慰他一定沒有事，總還是有些心神不寧。
　　
　　到了晚上，小春、笹川兄妹和山本都留在家裡陪伴好久不見的家人。獄寺趕到沢田家時，藍波和一平已經急不可耐地敲著碗邊，望著沢田奈奈準備的飯菜口水直流。正要開飯，有人按了門鈴。
　　
　　「綱君~麻煩去開一下門！」
　　
　　「唔唔……知道了！」
　　
　　還在廚房忙碌的沢田奈奈差遣兒子幫忙，沢田綱吉往嘴裡塞了塊土豆餅就跑進庭院。才剛出去，就看到兩名員警站在門外。
　　
　　沢田綱吉下意識地一縮。
　　
　　為什麼會有員警過來啊？他們是黑手黨的事終於被發現了嗎？他要被抓了嗎？才回來沒到半天好不好！
　　
　　其中一位見他一副害怕的樣子，無奈地笑笑，儘量放柔語氣。
　　
　　「請問是沢田家嗎？」
　　
　　「是、是的！」沢田綱吉咽下土豆餅，恨不得在臉上貼上「奉公守法好市民」幾個字，「請問有什麼事嗎？」
　　
　　「哦，就是有個小姑娘迷路了……」他彎下腰，從地上抱起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小女孩，「是你們家走失的嗎？」
　　
　　她摟著青年警|察的脖子，沒有穿鞋，身上的衣服也破了不少地方。已經是轉涼的秋天了，腳踝還露在外面。臉上灰一塊黑一塊的，幾乎看不出什麼樣子。她向庭院裡看了一眼，又迅速側回去。
　　
　　「喂小姑娘……不是你說是沢田家的嗎？不是這個沢田嗎？」
　　
　　「是這個……」
　　
　　她低聲回答，卻好像還是不肯鬆手。這一副看見生人不好意思的樣子搞得青年員警都摸不著頭腦了。明明下午趕路的時候還一副很期待的樣子吧？可越到這裡反而越安靜了，還一直躲在他後面，到底怎麼回事啊？
　　
　　「是！」
　　
　　正疑惑，剛才還提心吊膽的少年卻已經打開門沖了出來，「就是我們家走失的！」
　　
　　見他伸手要來接，青年也條件反射地一躲：「還是要確認一下的，你知道她的名字嗎？我們查不到戶籍。」
　　
　　「她叫寺崎杏，是我們家的親戚。之前一直在國外，回國探親的時候出了些意外走失了……所以才沒有戶籍。」
　　
　　裡包恩不知什麼時候從裡面出來了，站在牆頭向他們解釋。沢田綱吉點頭如搗蒜，就差直接從他手裡搶人了。青年這才把寺崎杏遞向他，沢田綱吉正要去接，她卻不領情，直接跳到地上。
　　
　　「不要站在地上啊，腳很冷的！」
　　
　　寺崎杏抿著嘴，就是不肯看他，一邊輕聲嘟囔：「身上太髒了。」
　　
　　「那也無所謂啦！那個、謝謝你們送她回來！」沢田綱吉牽住她的手，向警|察道了謝，才又輕車熟路把她抱起來——畢竟當了一年多的保父，已經形成習慣了。
　　
　　「果然好小……感覺像在抱一平一樣……」
　　
　　他才說了這麼一句，懷中的女孩又拔高調子：「又不是我想這麼小的！」
　　
　　「好啦我知道啊，你不要亂動……為什麼突然這麼生氣啊？」
　　
　　寺崎杏怒氣衝衝地瞪了他一會兒，又不說話了。沢田綱吉雖然一頭霧水，但怕她著涼，還是先帶她進屋。沢田奈奈才佈置好飯桌，看他抱著個小孩，連忙把手裡的碗筷放下。
　　
　　「啊咧，綱君？這孩子是……」
　　
　　「這個……等會兒再解釋。媽媽，有沒有衣服能給她換上啊？」
　　
　　「先洗個熱水澡比較好吧？一平應該有換洗的衣服，不過可能有點小，明天去給她買幾件好了，今天先湊合一下。」
　　
　　沢田奈奈從他手裡接過寺崎杏，又催兒子去吃飯。一身邋遢的小女孩一到她懷裡就埋著頭，連看都不看沢田綱吉了。
　　
　　獄寺半天才反應過來那是誰，難以置信地指著浴室的方向：「寺、寺崎？！」
　　
　　有關她的事，在一切結束後也算是大概瞭解了。但現在見到她那麼小的樣子，還是很不適應。
　　
　　「嗯。」沢田綱吉還是困惑不解，「不過……到底在生什麼氣啊？而且，不是說只是身體變回小孩子嗎？怎麼感覺連性格也……」
　　
　　碧洋琪一挑眉：「愚蠢的男人啊。」
　　
　　「哈？」
　　
　　「哪有人會希望自己在心愛的人面前完完全全是個小孩子的，阿綱你真是太遲鈍了。」
　　
　　沢田綱吉一指身旁的裡包恩：「你有什麼立場說我啊？裡包恩還是個嬰兒——痛！！！」
　　
　　話還沒說完，手指就被裡包恩撅出清脆的一聲響。少年捂著腫痛的食指嗷嗷直叫，連浴室裡都能聽到隱隱的哭嚎。
　　
　　真是輕鬆愉快的氛圍啊。
　　
　　寺崎杏忍不住想笑，可很快又不那麼開心了，低頭看看自己小小的手。
　　
　　唉……
　　
　　快點長大就好了。
　　
　　##
　　
　　小孩子的生物鐘規律多了，洗完澡吃了留給她的飯，寺崎杏很快就困了，坐在沙發上打哈欠。
　　
　　一平的衣服確實有些小，沢田奈奈又給她披了條小毯子。沢田綱吉洗漱完路過客廳，寺崎杏一看到他，果然又一偏頭，往角落裡一縮。
　　
　　「……」
　　
　　沢田綱吉揉揉頭髮，還是走到她身邊坐下。
　　
　　「我說……」
　　
　　寺崎杏又向裡縮了點。
　　
　　「怎麼還在鬧彆扭啊！」他頭疼不已，把她從沙發角落里拉出來，「坐那裡不難受嗎？我又沒有擠到你。再說……十年後的世界裡杏明明還很介意比我大這件事吧？」
　　
　　「不一樣嘛。」寺崎杏半張臉埋在毯子裡，甕聲甕氣地咕噥。
　　
　　在十年後還不覺得，回來時被警|察輕輕鬆松抱起來，才真的意識到自己徹底變回小時候的身體了。
　　
　　「不能一起上學，也不能戰鬥，連個頭都沒比藍波和一平高多少……以前還說想和你們一起長大呢，現在怎麼也追不上了……」
　　
　　她鼓著腮幫子生悶氣，沢田綱吉愣了會兒神，卻反而感慨了一聲。
　　
　　「可是現在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
　　
　　他在沙發前蹲下，伸手把毯子拉了拉，遮住她露在外面的手腕。
　　
　　「杏好像總是心事重重地樣子吧？就算是最初不記得那些事的時候，也因為那些愧疚的原因，很少開懷大笑。雖然我很佩服杏的冷靜，也很依賴杏的幫忙，但是……果然還是更希望杏能像現在這樣沒有負擔地鬧彆扭、發脾氣。」
　　
　　寺崎杏蜷在沙發上，聽到他這麼說，眨了眨眼，終於不再是之前那樣小孩子的表情。
　　
　　「我以前不開心，有這麼明顯嗎？」
　　
　　沢田綱吉一怔，半晌才自嘲地歎了口氣。
　　
　　「其實……不明顯。除了少有的那幾次，杏都偽裝得很好，很多時候我都沒有意識到。還是知道了一切以後回想起來，才發現不對勁……對了，去梅洛尼之前，我們有做過新的約定吧？既然我順利從梅洛尼回來了，就輪到杏實現諾言了。」
　　
　　那個時候什麼都匆匆忙忙，現在總算是有時間好好考慮了。
　　
　　「杏要答應我……從今以後，不要再只想著追趕我，也不要總是什麼事都先考慮我。」
　　
　　她立刻皺起眉毛，一副完全不贊同的樣子。沢田綱吉攔住她想下沙發的動作，繼續說下去。
　　
　　「其實這一點我也沒有多少資格說你……可我還是希望，杏能重視自己。難過也好、快樂也好，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情緒都能盡情地表達出來。雖然我可能沒有辦法幫你解決，也不一定每次都能及時趕到,但……」
　　
　　他看看她還稚氣未脫的臉，眼中也透出溫柔的笑意。
　　
　　「請一定要告訴我。」
　　
　　寺崎杏睜大了眼睛，好像在猶豫要不要同意似的。沢田綱吉被她這默不作聲的樣子弄得莫名其妙緊張起來，過了一會兒，又見她伸出手掌。
　　
　　「不只想著追趕綱吉君，這是一件事。」細幼的手指在他面前一根根豎起來，「不總是先考慮綱吉君，第二件事。還有重視我自己、有事要及時告訴你……加起來一共四件。綱吉君太狡猾了。」
　　
　　「誰狡猾啊？」少年一頭黑線地反駁，「我明明不是那個意思！」
　　
　　「誰知道呢。」寺崎杏打了個哈欠，又向他伸出胳膊，「我要睡覺，明天再說。」
　　
　　「什麼明天啊，現在就回答……杏想要耍賴嗎？」
　　
　　寺崎杏看他真的不幫忙，乾脆自己滑下沙發：「那我自己上去，綱吉君欺負小孩子。」
　　
　　「喂——」
　　
　　沢田綱吉只好抱起她往沢田奈奈整理好的房間走去，一邊還憤憤不平地抱怨，「剛才還說不喜歡這個身體呢，現在又仗著年紀小……明明是杏欺負我才對吧？」
　　
　　寺崎杏笑得一抽一抽，好不容易才平息下來。
　　
　　「知道啦。」她吐了口氣，很勉為其難似的，「我會答應的，雖然要求多了點。」
　　
　　「哪裡多啊！明明是一件事……」
　　
　　「無所謂啦，不管是一件事還是很多件。」
　　
　　她揉揉眼睛，聲音有點含糊，但還是清楚地傳到他耳朵裡。
　　
　　「綱吉君說的，我都會答應的。」
　　
　　沢田綱吉怔忡一瞬，還想再說什麼，她已經趴在他肩膀上睡熟了。
　　
　　他走進房間，輕手輕腳地把寺崎杏放下，小女孩安靜的側顏還看得出他熟悉的樣子。
　　
　　小孩子還真是說困就困啊。不過……
　　
　　總會長大的。
　　
　　沢田綱吉替她掖好被角，也在心裡暗暗想道。
　　
　　
第83章 尾聲
　　
　　「所以……」
　　
　　休息了兩天后，回到學校的第一天中午，想方設法把寺崎杏帶進並盛中學的沢田綱吉在天臺上立正站好，對面是笑眯眯的中島綾子。
　　
　　「你們失蹤了好幾天，又是因為沢田你那些莫名其妙的事。」
　　
　　「是……」
　　
　　「而且，你們都沒事。」
　　
　　「嗯……」
　　
　　「但是，只有小杏直接從中學生變成了小孩子。而且房子、學籍都不見了。」
　　
　　「差、差不多就是這樣……」
　　
　　「哇，啊——這是什麼不可思議的魔法嗎？真是令人驚訝啊。」中島綾子完全是在用棒讀的語氣說話了，「不過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只有小杏變成這樣了呢，沢·田·綱·吉·君？」
　　
　　少女的怒火幾乎都要在背後形成實體——沢田綱吉毫不懷疑，現在的她要是有匣子，絕對絕對會是老虎，說不定還能和Xanxus的匣兵器打一架。
　　
　　「這個……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對不起但是我真的盡力了！」
　　
　　一直站在邊上旁聽的寺崎杏決定解救一下就差蹲下抱頭求饒的少年：「好啦綾子，真的不是綱吉君的錯。」
　　
　　「小杏你哪次不是這麼說啊？！以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就算了，這回也太過分了吧！」中島綾子沒好氣地把她拉過來，蹲在她面前上下打量，又伸手捏捏她的臉，「完全就是小學生了……不能恢復嗎？」
　　
　　「不能了。嚴格說起來其實這才是我本來的樣子啦。」
　　
　　寺崎杏從背著的小書包裡翻出一本筆記本——這是上午她特地回了已經變成廢墟的那個「家」裡找到的。果然如觀測者所說，指環能夠記錄的資料也可能會有缺漏，透沒有記錄到的一些零碎物品還在原地，她只帶回了日記。休息的這兩天裡，也把十年後的事情一起記了下來。
　　
　　「喏，這裡面就是前因後果了。本來說好等你結婚的時候給你的，到時候另寫一本吧。」
　　
　　中島綾子疑惑地接過，看到封面上寫著「寺崎家訓」：「你還真寫了……」
　　
　　「當然，答應綾子的嘛。而且這次我能平安無事也多虧了綾子幫忙哦。」
　　
　　「我？」
　　
　　中島綾子指了指自己，寺崎杏笑著點點頭，催她回去午休：「下午還要上課呢，你快回去吧。綱吉君也是，我自己回家就好了。」
　　
　　「哦……走啊沢田，還磨磨蹭蹭的幹嘛？」
　　
　　少女抱著筆記本，慢吞吞地挪向天臺門口，眼神還敵意滿滿地鎖定著沢田綱吉。不過到了晚上，她的態度完全就天翻地覆了——本來只是按捺不住好奇心，趁午休時看了一點。結果一發不可收拾，整個下午一節課都沒聽，拿著書本作掩護看完了一整本日記。放學鈴一響，中島綾子就一個轉身，從斜前方瞬移到剛準備開溜的沢田綱吉面前，用力按住他的肩膀。
　　
　　「中、中島同學？」
　　
　　中島綾子一言不發，直到教室的人走了快一大半才吸了吸鼻子。
　　
　　「嗚嗚嗚嗚嗚嗚沢田！！！」
　　
　　「怎麼了……」
　　
　　「對不起嗚嗚嗚嗚……啊不對……還是應該先道謝……」
　　
　　眼淚稀裡嘩啦地往外流，中島綾子連話都要說不清楚了。一旁等她一起回家的小林守見鬼了似的望著她：「寺崎又怎麼了？不是說沒什麼事已經回來了嗎，你這又是幹嘛啊？」
　　
　　「你不要打斷我啦！」少女抽抽嗒嗒地哭著，又繼續問日記的男主人公，「小、小杏以後沒事了吧？我都不知道，以前還怪她瞞著我……」
　　
　　沢田綱吉的眼神落在她的桌肚裡，那本日記正靜靜躺在疊得整整齊齊的書本最上面。
　　
　　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他把一整包紙巾遞過來，中島綾子又是擦鼻涕又是抹眼淚，抽噎還沒平復，他又遞過來第二包。秋日的夕陽把教室鍍上一層金紅色，正如同他們所不知道的很多年後，他在空曠卻冷清的會議室裡安慰她的好友。不一樣的是，這一次再也沒有那些悲傷的回憶了。
　　
　　「沒事的。杏最喜歡中島同學了，絕對不會生你的氣。至於以後……」
　　
　　沢田綱吉微笑著向她，也是向自己許諾。
　　
　　「以後，杏也會平平安安地長大的。」
　　
　　##
　　
　　離開學校，沢田綱吉就迫不及待地趕回家。才轉過街角，就看到幾輛車停在他家門口，一旁還守著不少黑西裝的生面孔。
　　
　　……迪諾先生來了嗎？
　　
　　他推開門進去，庭院中的高挑男人聞聲回頭，一見他，挑了挑眉。
　　
　　「喲，現在應該還是初次見面吧，彭格列的十代首領？」
　　
　　「……………………伽馬？！」
　　
　　沢田綱吉倒退一步，伽馬的腿邊又探出一個腦袋，一雙眼睛很不友善地盯著他。伽馬提著他的領子把他放到一邊：「打招呼，野猿。」
　　
　　小男孩努著嘴站好，不情不願地哼哼一聲：「你好。」
　　
　　「連他也來了！」
　　
　　「不要大呼小叫，他們是來接杏回去的。」
　　
　　裡包恩從裡屋走出來，寺崎杏也跟著他一起。沢田綱吉一愣，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回去？回哪裡啊？」
　　
　　「西西里啦。」寺崎杏解釋道，「伽馬先生他們得到公主傳遞的記憶之後就聯絡了裡包恩先生，過來接我了。」
　　
　　伽馬聳了聳肩，「就是這樣。杏的父母去世了，我們來照顧她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這也太快了吧？才回來沒幾天呢。
　　
　　「照顧的話，我們家也可以……」
　　
　　「阿綱，杏不是小孩子。」裡包恩打斷他的「據理力爭」，「要不要回去，由她自己決定。」
　　
　　沢田綱吉轉向他身側的寺崎杏。她有些抱歉地看看他，腳尖不自覺地在地面上來回蹭。
　　
　　「綱吉君，我……要回吉留涅羅。」
　　
　　做出這個選擇，她反倒輕鬆許多，也不再躲避他的視線。
　　
　　「雖然並盛很好，綱吉君也在這裡，可是……我從小就生活在吉留涅羅，伽馬先生他們是我不能替代的家人。」
　　
　　這兩年裡一直孤身一人，又經歷了許多事情，儘管有同伴們，可到底還是缺了點什麼。何況……
　　
　　「綱吉君也說過要我重視自己，不要總是再追趕你。所以我也想以「吉留涅羅的寺崎杏」這個身份長大。」
　　
　　沢田綱吉在原地呆站著，好半天，才有些低沉地說了句：「那就……沒辦法了啊。」
　　
　　寺崎杏見他失落的樣子，連忙又補充道：「也、也不用那麼難過吧，現在交通那麼發達，我想過來隨時都可以的啊，還能打電話和視訊……又不是完全不見面。」
　　
　　「我知道啦。」沢田綱吉反過來安慰她，「只是在想，果然我又考慮得很不周全，忘了你也很需要他們……抱歉，杏沒有什麼不對的，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寺崎杏眨了眨有些發酸的眼睛，「綱吉君……」
　　
　　身旁的野猿破壞氣氛地大喊起來：「我餓了！什麼時候吃飯嘛！我餓了！」
　　
　　倒是忘了，他還是實打實的小孩子呢……那些記憶恐怕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吧。
　　
　　裡包恩一腳把沢田綱吉踹進屋，看少年連滾帶爬地磕在樓梯口，才轉過身邀請伽馬。
　　
　　「既然這樣，就留下來吃個晚飯吧。媽媽的手藝很不錯哦。」
　　
　　##
　　
　　第二天一早，伽馬帶著寺崎杏離開，臨走之前沢田綱吉還在和他討價還價。
　　
　　「義大利和日本的新年不一樣吧？春假要過來啊，還有盂蘭盆節……」
　　
　　「盂蘭盆節回來幹嘛啊？而且那個時候在上學吧？」
　　
　　「還在上學……啊對了，你們那裡的學校耶誕節也會放很久吧？」
　　
　　「你是昨天半夜對著日曆研究了一遍節日嗎？」伽馬扶著額頭哭笑不得，「有機會會過來的，你一副我們是要把她關起來的樣子是幹嘛啊？」
　　
　　「沒有啦，只是……」
　　
　　眼底下青黑一片的少年望著牽住伽馬的衣角笑個不停的寺崎杏，「雖然也很理解杏的決定，還是會不捨得嘛……」
　　
　　伽馬瞥眼看他：「還真這麼說出口了，對方可是個七歲的小女孩啊。」
　　
　　「又不是真的只有七歲！」
　　
　　再說了這麼多人裡明明他最沒有立場說了吧！！還有碧洋琪也是，怎麼一個個都抓著這點不放啊。
　　
　　沢田綱吉的臉色頓時和黑眼圈一個樣，伽馬好笑地搖了搖頭，轉身走向早已等在門外的車隊。寺崎杏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朝著他勾勾手指。
　　
　　沢田綱吉連忙走過去，她背著手仰頭瞪他：「蹲下啦！」
　　
　　「……」
　　
　　這種訓練寵物的語氣是怎麼回事啊！
　　
　　他聽話蹲下，忍不住還要吐槽：「站著說也可以吧，你——」
　　
　　「要等我長大啊。」寺崎杏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我會儘快長大的。」
　　
　　不等他回答，她就鬆開手跑回車裡。沢田綱吉向車窗揮了揮手，等看不見他們的影子了，才向學校走去。
　　
　　寺崎杏突然沒有學籍這件事最終也以「轉學去國外」解決完畢。他在自己座位上坐下，中島綾子和小林守熱情洋溢地沖他打招呼。藤堂照常在教室後面教訓不良小團體，川田看到下一節課是評卷，哀嚎「還不如和沢田一樣失蹤幾天」。獄寺和山本圍在他身邊聊天，說到有趣的話題都大笑起來。
　　
　　鄰座空蕩蕩的，書本和文具也都不見了，沢田綱吉忍不住看了看窗外。
　　
　　碧空如洗，萬里無雲，是出行的好天氣。
　　
　　作者有話要說：
　　
　　佛了，我還說兩章收尾，我這尾巴也太長了。
　　
　　明天完結
　　
　　
第84章 結局
　　
　　說是分別，其實很快又見了面。僅僅是回義大利的第一年，寺崎杏就湊了彭格列的繼承式和彩虹之子解除詛咒兩個熱鬧。每年的日本新年她都會回到並盛和沢田一家一起度過，順道探望中島綾子和小林守。平常在義大利時，通信也一直沒有斷過。
　　
　　年歲增長，她的訓練和學業都繁忙起來。沢田綱吉在裡包恩的魔鬼式學習指導下，以「每門科目都恰好擦過目標學校最低錄取線」的奇技順利考上大學。九代目逐漸把彭格列的事務交接給他，自己樂得清閒，找了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隱居去了。沢田綱吉從一開始的措手不及到得心應手，也花了好長一段時間。
　　
　　大學畢業前夕，裡包恩讓他回一趟義大利總部，尤尼還邀請他去吉留涅羅做客。沢田綱吉這才發現兩人最近都忙得昏天暗地，竟然已經兩年多沒有碰面了。可真的要到吉留涅羅時，他又莫名其妙緊張起來。
　　
　　算起來，現在的杏應該只有……13歲，比他們成為同學的時候還小一歲。
　　
　　完完全全還是小孩子啊喂，隔了這麼兩年再見會不會生疏啊？雖然通信的時候並沒有覺得啦，但是……
　　
　　「哦，你說杏啊？她出差了。」伽馬領著他往會客室走去，一邊漫不經心道。
　　
　　「哈？出差？她那麼小出哪門子的差啊？」
　　
　　伽馬塞住一邊耳朵，對這位黑手黨第一的青年首領完全看不出半點敬畏——再怎麼說寺崎杏也是他看著長大的，頗有種「好不容易養大的小輩要被人搶走了」的心態，沢田綱吉在外傳聞的那些「運籌帷幄」、「溫潤儒雅」的形象在他這裡也都崩塌得扶都扶不起來。
　　
　　「就算是小孩子，也是黑手黨啊，出門歷練有什麼不對的嗎？有野猿陪著她不會有事的。嘛，雖然其實反過來說才對……」
　　
　　沢田綱吉的聲音又拔高了一個調：「野猿和她一起？」
　　
　　十年後的世界他已經看出野猿對杏也……咳，這麼培養青梅竹馬的感情對他來說太不公平了吧。而且莫名其妙就比杏大了八歲，還被裡包恩說是老牛吃嫩草——難道是他想吃嫩草嗎！再說他也不老好不好！
　　
　　他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連談個戀愛都這麼辛苦啊……
　　
　　「誰叫你不提前通知啊，你要是早說我就派別人去了。」
　　
　　「我以為裡包恩告訴你們了啊，而且正好那個時候在考試我完全把這回事忘了……」
　　
　　好不容易來一次義大利卻又沒能見到，他只能悻悻回了日本，當然也難免在通信的時候向寺崎杏控訴一番。
　　
　　——「這是偏見！一定是故意的！」
　　
　　他憤憤不平道。
　　
　　等再次踏上前往西西里的旅途時，他已經二十四歲了。
　　
　　這一次，是為了參加尤尼的繼承式。
　　
　　沒有白蘭的步步緊逼，彭格列的地位當然穩固如山。作為聯盟家族，吉留涅羅也不會再像當初一樣岌岌可危。伽馬打理了大部分事務，空閒的時間都用來培養家族的新人。解除詛咒的尤尼不必臨危受命，總算像所有普通的女孩一樣可以安心長大。
　　
　　繼承式比「那個未來」裡延遲了一年，有裡包恩的幫忙，儀式也比那時盛大許多。離宴會開始的時間還早，已經陸陸續續有車馬到達西西里本部。明明已是深冬，本該枯黃的草地卻是鮮嫩的綠色。紅毯從禮堂延伸到門口，弦樂聲回蕩在整個廣場上空。姍姍來遲的車隊停在門口，有侍者走上前拉開車門。
　　
　　面色冷漠的銀髮男人與笑容爽朗的黑髮青年已經一左一右守在兩側，沢田綱吉從車內探身出來，踏上新綠色的草地。他駐足的間隙，雕花銅門緩緩向兩側打開。
　　
　　原本還在走向禮堂的人們說好了似的停步回頭，誰都想看看這位第一黑手黨家族的年輕首領。
　　
　　「那就是彭格列十世？還以為會像瓦利安那位……」有人竊竊私語，「看起來完全不一樣啊。」
　　
　　他們的目光跟隨著他，青年經過他們身旁，也禮貌地向他們致意。都說加百羅涅的迪諾先生已經是首領中不可多得的好脾氣，這位沢田先生似乎更加溫和內斂，總是帶著微笑的清雋面容也讓人不自覺想要親近。
　　
　　可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毫無侵略性的男人，這十年來成就了黑手黨大大小小的傳奇。他仿佛生來就是人群的中心，周身也存在著深隱的旋渦，吸引著所有人的視線。
　　
　　「沒有聽說過嗎？沢田大人當時根本不被看好，聽說只是普通的學生。結果才十四歲就打敗了當時全盛的Xanxus先生，這才開始在黑手黨裡聲名遠揚的。」
　　
　　「喂——！」經過的斯庫瓦羅沒好氣地吼了一聲，直接把弦樂聲都蓋過去了，「那邊的小子你再說一遍？」
　　
　　「嗚啊！是瓦利安！」
　　
　　剛才說話的人連滾帶爬地逃了，斯庫瓦羅才收回手裡的劍，望著走向他的沢田綱吉。
　　
　　「還真是慢啊。」
　　
　　山本武先向他打了個招呼，沢田綱吉也微微頷首：「斯庫瓦羅……Xanxus沒有來嗎？」
　　
　　「那個混蛋Boss會過來才怪。要不是跳馬非要我——你才來啊！」
　　
　　他一副火冒三丈的樣子走過他們身邊，迪諾的抱歉聲也從身後傳來：「稍微有點事耽擱了一下，又沒遲到，你還是老樣子那麼愛生氣啊斯庫瓦羅。」
　　
　　沢田綱吉回過身，目光落在遠處的雕花銅門上——本來只是在照片裡見過，到後來總是來吉留涅羅做客，早已經連上面的花紋都熟悉了。可剛才停在門口時，卻突然有一種穿越時空的錯覺。
　　
　　雖然不是同一天，可算起來，他們最初的交集就是在繼承式上吧。他從急風驟雨的熱內亞匆匆趕來，只這樣一次擦肩，她穿越漫長的時間去到他的身邊。
　　
　　她消失的十年後，風雨依舊。雖然不知道那時候發生了什麼，大概也能想像。他從中島綾子帶來的日記中瞭解到所有的真相，為了改變她的命運，反抗看不見的神明。
　　
　　禮堂的鐘聲響起，悠長渺遠，將他帶回現在。這是第三次，他在期望已久的未來。年少的他們拼命奮戰得來，一切歸於平靜、安寧的未來。
　　
　　夜神拉下深色的幕簾，看不見的手掌緩緩托起溫柔的月亮。他走進禮堂，喧鬧的賓客安靜下來。有腳步聲由輕到重，一點一點向他們靠近。
　　
　　伽馬領著尤尼走下旋轉樓梯。他仰頭，看到寺崎杏跟在後面的身影。
　　
　　她比中學時長高了一些。微卷的長髮松松挽起，耳邊垂下稍稍彎曲的兩縷。白色的禮裙裙擺隨著動作微微晃動，像是海邊起伏的波浪。
　　
　　寺崎杏的眼神也在人群中掃過，很快就看到了他。臉微微一紅，明明嘴角已經彎起，偏又裝作一本正經地挪開視線。
　　
　　「小杏！快來！」
　　
　　早已守在最前面的妮娜壓低聲音喊她，寺崎杏從邊上繞過去，少女興奮地左右看看，又推了推她的手肘。
　　
　　「看到了嗎！彭格列也來了！」
　　
　　「看到了啦……」寺崎杏抿唇笑笑，又拉住她提醒道，「開始了。」
　　
　　伽馬把手中的黑色錦盒交給沢田綱吉——艾莉亞已於多年前去世，原本應該由上一代首領主持的交接，最終委託了黑手黨中最具權威的彭格列。被封印了平行世界能力的瑪雷指環安靜嵌在錦緞中，沢田綱吉托住盒身側邊，將那個未來裡少女以性命寄託的願望遞給尤尼。
　　
　　「恭喜你成為吉留涅羅的首領。平安風順於我們來說可能有些遙遠，所以，祝願你始終如現在一般心懷希望，無論遇到怎樣的困難，總能夠化險為夷。」
　　
　　尤尼接過指環，沢田綱吉又後退半步。
　　
　　「區區「感謝」一詞，實在不足以表達我的敬意。你的心願雖然還不能說完全實現，但只要我們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一定會為之奮鬥。」
　　
　　「待到老去、死亡，化為塵土，新的生命也必然已經誕生。希望會在我們手中傳遞，如同燃燒的火焰。不論微弱還是旺盛……」
　　
　　「——永遠生生不息。」
　　
　　話音落下，滿室寂靜。明明是柔和溫潤的嗓音，卻又有蘊含著深沉堅定的力量。他微微俯身，向尤尼致意。月光透過圓窗灑落在他的肩上，胸前的純白胸花似乎也泛著清潤的光芒。
　　
　　角落裡響起突兀的掌聲，一個、兩個，越來越多的人應和，逐漸彙集成轟鳴的雷動。
　　
　　「哇……」
　　
　　妮娜輕輕感歎了一聲，「十世大人可真是……」
　　
　　她甚至找不到詞能來形容他的萬分之一，只能把剩下的話埋回肚子裡，轉而關注起其他的事來。
　　
　　「你說，十世大人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啊？能被他喜歡的人，肯定也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了吧？」
　　
　　「不知道呢，聽說這麼些年從來沒有人見過十世大人有談戀愛啊。」不知何時來到身後的梅麗莎和奧莉也悄聲加入她們，「本來以為會是他一起長大的同學……那位笹川小姐或者三浦小姐的，可是好像她們都有男朋友了。」
　　
　　「三浦小姐據說和嵐守大人走得很近呢。」
　　
　　「哈？不是吧，我心碎了。」
　　
　　「你昨天還說最喜歡雨守大人啊喂。」
　　
　　弦樂再度奏起，宴會開始，禮堂中的氣氛輕鬆愉快起來，少女們的聊天逐漸變成八卦會。寺崎杏悄悄退出人群，走到庭院裡。
　　
　　冬夜的風卷著濕潤的水氣吹過，草葉上的露水反射著微弱的銀光，稍稍一動就沒入土地，消失不見。她百無聊賴地數著那些碎鑽似的水珠，它們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閃爍，總是數了這顆又漏了那顆。
　　
　　不知道重來了第幾遍，背後有腳步聲響起。
　　
　　還沒有看到是誰，心跳卻不聽話地加快了。她聽到他走向這裡，一步一步，草葉摩擦的聲響輕柔地拂過心尖。
　　
　　「杏。」
　　
　　腦海中忽然一片空白。
　　
　　褪去青澀沙啞，他的聲音聽起來竟然有些陌生了。可語意中的溫柔繾綣，這些年來始終如一。
　　
　　寺崎杏終於回過身，沢田綱吉停在不遠處，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人，此刻卻奇怪的有些拘謹起來。
　　
　　「真是……好久不見了。」
　　
　　寺崎杏點了點頭，背在身後的手指也無意識的絞在一起。
　　
　　「有四年了吧。綱吉君好像更厲害了點。」
　　
　　「杏也是，比上次見面的時候長高了好多。」
　　
　　「有穿高跟鞋啦。」她小聲說著，又補充道，「不過我也已經一米六五了哦，伽馬先生說我還能再長高的。」
　　
　　他已經長成大人了。時光沉澱，青澀少年的枝椏抽長，終於成為參天大樹。比起他來，她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子。好不容易等到十六歲了，迫不及待地想要相見，可真的見到，又覺得自己還是太小了。
　　
　　她想再長大一點，再強一點，儘快走到他的身邊。
　　
　　沢田綱吉失笑——她果然還是很在乎這件事。寺崎杏見他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偏過頭。
　　
　　「綱吉君不去參加宴會嗎？應該有很多人邀請你才對吧。」
　　
　　「我又不擅長喝酒，跳舞也不行。比起直接在那麼多人面前出糗，還是躲起來好一點。」
　　
　　她想起妮娜的讚歎，有些不懷好意地看著他，像是背後長出黑色翅膀的小惡魔。
　　
　　「要是妮娜知道綱吉君私下裡是這個樣子，一定會大跌眼鏡吧。完美的沢田大人其實一提到要交際就頭疼，不戰鬥的時候手腳都不平衡，光是學舞蹈就踩腫了三個老師的腳趾頭。」
　　
　　「我也被裡包恩打得半死了好吧？」沢田綱吉也笑起來，「杏要揭穿我嗎？」
　　
　　「我才不去，說出來誰會相信啊。」
　　
　　寺崎杏收起小惡魔的尖牙，又清清嗓子。
　　
　　「剛才妮娜她們在猜十世大人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還說能被你喜歡，一定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她揚起下巴，裝作挑釁的樣子，「怎麼辦呀，綱吉君。我可沒有那麼好，沒有京子漂亮，也沒有小春活潑，簡直是全世界最普通的人了。」
　　
　　沢田綱吉也配合地點頭：「嗯，真是虧大了。不過既然杏知道我這麼多秘密，我也只能勉為其難忍一下了。」
　　
　　寺崎杏終於破功，笑著奔向他，撞進他的懷裡。沢田綱吉吃痛，本來想接著剛才的話嘲笑她一下，可再要開口，喉頭竟有些哽咽了。
　　
　　並盛森林的那一晚，他擁抱她時會是什麼心情？獨自懷著與她相識的記憶走過漫長的時日，這樣倉促悲傷的短暫相逢，他會想些什麼？
　　
　　他不知道。不過還好，他不會知道。此時此地，他們都好好地站在這裡，在同一個世界，同一段時間。
　　
　　沢田綱吉微微鬆開手臂，寺崎杏仰起頭，眼眶微紅，月光映在她的眸子裡，化為清澈湖水，落在他的袖口。
　　
　　他擦掉她的眼淚，有許多話想說，可又覺得累贅。所有想要告訴她的心情徘徊許久，最終化為一個溫柔的吻，輕輕印在寺崎杏的額頭。
　　
　　時間請繼續這樣走吧，走到她長大，走到他們老去。她再也不用孤軍奮戰，以後千辛萬苦，艱難險阻，都有他一起，直至死亡將他們分離。
　　
　　這是時光，賦予他們最好的獎勵。
　　
　　作者有話要說：
　　
　　_(:з」∠)_因為沒有存稿只好一邊工作一邊寫了……拖到現在才發……
　　
　　本來只是一個腦洞和零零碎碎的片段，沒想到最後真的寫完了。邏輯有好多bug，筆力也拙劣，感謝大家能看到現在wwww
　　
　　這個號除了剩下可能還有一個或兩個番外應該暫時不會有更新吧，本來其實打算寫完這篇就不用了來著，要是以後有靈感什麼的再說吧∼雖然有個雲雀的腦洞但是也只是腦洞而已完全沒有細節www白晝夢能日更主要是以前有很多存稿，雲雀這個可能會開個坑先放著，但怕是要緣更了……
　　
　　番外明天就不更新啦，最近工作太忙了要玩兩天~
　　
　　
第85章 番外·Enlighten my soul （一）
　　
　　寺崎杏二十二歲，終於要從大學畢業。
　　
　　雖說是黑手黨，長輩們還是堅持押著一群不安分的小輩們進了學校。比起三天兩頭撂挑子不幹的野猿，男朋友能散佈幾大洲的妮娜，一直乖乖上課還準時交作業考出好成績的寺崎杏可以說是全吉留涅羅的榜樣了。
　　
　　但再怎麼好好學習，平常的戰鬥和突發事件還是不少。其他人大多話懶得說一句就翹課了，寺崎杏還是會象徵性地遞上請假條。整個家族的人都在她的假條上結過一次婚，有的還結了兩次，連向來偏愛她的老師們也略有微詞。寺崎杏只好開始開病假單——從脫髮到腳趾骨折，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正常的地方。但因為她確實時不時貼著紗布或者吊著胳膊回學校，大部分病假的理由看起來還挺充分。
　　
　　久而久之，學校裡就傳出「X系的學妹/學姐是個病美人，最起碼骨質疏鬆很嚴重」的流言。偶爾寺崎杏坐車遇見同校的男生，還會有人一臉同情地給她讓座。
　　
　　「我哪裡有這種病啊？再說了，別的病美人都是很可憐的樣子吧，什麼瓷娃娃之類的，為什麼我就是聽起來像老年人一樣的骨質疏鬆啊？」
　　
　　流言在校園裡傳了一圈，終於回到當事人耳朵裡。寺崎杏咬著牛奶吸管碎碎念，語氣和以前的少年如出一轍。沢田綱吉也覺得好笑，把處理好的檔堆到一邊，安慰起她來也已經輕車熟路：「好歹還誇你是美人了。」
　　
　　「骨質疏鬆的美人也很奇怪好不好。如果有人說彭格列有一個骨質疏鬆的首領，綱吉君也不會開心吧。」
　　
　　「幹嘛扯到我身上啊？」沢田綱吉的腦海裡立刻冒出自己勾著腰拄著拐杖的老頭樣，「不過聽起來確實好像不用打我們就脆弱得可以自滅了……」
　　
　　「算了，不和他們計較。」
　　
　　寺崎杏吸溜一聲把剩下的牛奶喝完，滿足地歎了口氣，靠在沙發上玩手機。辦公室裡暖氣開得很足，她脫掉絨拖鞋，光著的腳跟著耳機裡的音樂聲晃來晃去。
　　
　　「你又沒穿襪子。」沢田綱吉覺得自己真是服了這些女生了，「你們都不怕冷的嗎？京子和小春也是，大冬天的還露著腿，不怕凍出毛病嗎？」
　　
　　「比起好看來說，偶爾受點凍也不算什麼嘛。畢業舞會還要穿禮裙呢，綱吉君總不能讓我裙子底下穿著褲子和棉靴吧？會被笑死的。」
　　
　　「也有和膚色一樣的襪子啊。」
　　
　　「那樣很不自然啦……不過，我也不一定去。」
　　
　　沢田綱吉批文件的手一頓，「為什麼？」
　　
　　寺崎杏沒立刻回答他，聚精會神地盯著手機螢幕。她往右邊一側，螢幕上的小人也跟著跳過佈滿鋸齒的地面，翻滾上動來動去的雲朵。落地後又踩扁幾個小怪，一個沒注意，掉進陷阱裡。
　　
　　「啊……這關真是。」Game over的提示閃過，寺崎杏才又接道，「沒有舞伴嘛。」
　　
　　她倒在沙發上，有些發愁地看看天花板：「這一屆的舞會一定要有舞伴才能進場。大家知道我有男朋友都跳過我了，等我意識到的時候居然全都已經搭好了，沒找到的也都邀請了學妹……妮娜那傢伙……」
　　
　　寺崎杏有個「男朋友」也是人盡皆知的事——義大利男人誇起女孩子來真是天賦異稟，隨口就能作出一首詩，每個字每行句子都真誠的發自內心。大一入學一個月，她和妮娜光是化為天上最美的星辰就不下二十次。
　　
　　「沒新意的傢伙們，就不會換個詞嗎？再聽到一次老娘就|他|媽|的|化成隕石砸死這群不動腦子的男人！」
　　
　　這麼說完不過三天，妮娜就迅速和另一個將她比作「西西里最耀眼的珍珠」的男生確定了戀人關係。寺崎杏認為珍珠完全不比星辰好到哪裡去，還指出她完全就是看中了那男生的臉的事實。妮娜問心無愧地點頭，又硬拖著她一起參加週六的學院新人會，說要正式介紹一下自己的第二十五任男朋友。
　　
　　燈光昏暗的派對上，光是聽清楚聲音和看清楚臉都不容易了。寺崎杏才分辨出這位元采珠人是叫安德魯還是安東尼，站在他旁邊的男生變魔術似的遞來枝玫瑰花。
　　
　　「……」
　　
　　她沒料到還有這個狀況，只好禮貌地拒絕：「抱歉，我有男朋友了。」
　　
　　男生唰地轉頭看了看情報提供人：「你不是說沒有嗎，妮娜？」
　　
　　回答他的是妮娜蓋過音樂的尖叫聲：「男朋友？？你？？什麼時候？？？」
　　
　　寺崎杏捂住靠近她那一側的耳朵：「早就有了啦。好幾年了都……」
　　
　　確切說起來，應該是認識十幾年了……
　　
　　「好幾年？你是不是我朋友啊杏，這麼大的事都沒有告訴我！我還以為你一直單身呢……」
　　
　　妮娜氣得叉著腰瞪她，染成酒紅色的短髮都好像蓬起了點，整個人像一隻發怒的火雞。還不等寺崎杏解釋，她已經自己分析起來，連邊上還傻站著的新男友和他的朋友都顧不上了。
　　
　　「是野猿嗎？不可能，你看他跟看小孩子一樣。初中認識的？還是高中？啊啊，我那時候光蹺課了根本沒注意班上有誰啊！」
　　
　　「你明明有注意長得帥的。」寺崎杏糾正她。
　　
　　「反正不是那些……對了，你每年都會去日本，難道是日本的嗎？你是為了見他才一有空就|去|日|本嗎？」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推斷是正確的，又從火雞狀態切換成撒嬌的小狗。要是有尾巴，恐怕已經搖成花了。
　　
　　「告訴我嘛，杏，是誰啊？伽馬大哥說是彭格列把你找回來的，是那個時候認識的嗎？」
　　
　　寺崎杏招架不住，往後面挪了點，「算是吧……」
　　
　　「那豈不是青梅竹馬了？跟你差不多大的……不會是彭格列的雷守吧？不對不對，那小子比野猿還煩呢，而且和那個中國女孩很親近。難道是那個占卜小子？叫什麼來著，風太？」
　　
　　「就知道會這樣。」寺崎杏頭痛地把她拉到一邊，「反正我有男朋友了，至於是誰……以後會告訴你的啦。」
　　
　　無論怎麼威逼利誘，她都沒再多透露一句。妮娜不甘心，回吉留涅羅的時候又向其他人套話。伽馬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一股子「不可說」的意味。野猿翻了個白眼就掉頭走人，太猿乾脆直接躲著她。糾纏了一整年，妮娜的注意力才被新入學的小學弟們吸引走。
　　
　　寺崎杏這才松了口氣，不過鑒於這位忙碌的「男朋友」一直都沒有現身，還是會有不相信的追求者出現。她堅持不懈地耐心拒絕，為了聽起來更可信，沢田綱吉的新身份也逐漸在她的胡編亂造之下完善——家中長男，父親在義大利工作，母親在日本，底下有三個弟弟妹妹。已經從大學畢業好幾年，是普通公司不起眼的小職員，現在從事燃氣行業。
　　
　　「這什麼家庭背景啊？！還有為什麼是燃氣行業啊？」
　　
　　沢田綱吉對著最後擬出的形象吐槽，寺崎杏還振振有詞：「一平、藍波、風太，我還沒敢把裡包恩先生算進去呢。燃氣……嗯，反正都是火焰，差不多啦。」
　　
　　「完全不一樣吧？」
　　
　　「那不然送水工？以前在觀測者那裡也看到過……」
　　
　　「不了，我覺得燃氣就很合適。」
　　
　　兩相對比，還是第一個靠譜一點。
　　
　　力求真實的背景總算是打消了大部分人的念頭，最後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漸漸演變成「病美人的男友是個普通的從事燃氣行業的中年日本男人」。
　　
　　「誰是中年男人啊？！」
　　
　　這回對謠言忍無可忍的人換成了沢田綱吉。
　　
　　最終版本的男友形象確定之後，除了偶爾會在校園裡碰到搭訕的小學弟，寺崎杏基本沒再遇到過這樣的困擾了。直到這次畢業舞會的日期定下，妮娜拉著她一起去給她的第三十二任男友亞曆克斯——本屆舞會策劃兼主持人挑選禮服。
　　
　　「杏這個男朋友都說了三四年了，同級可都想看看是怎樣的人呢……喂，真的不打算帶他過來？」
　　
　　「那個時候他在忙啦。這種事情無所謂吧？又不是去參加就一定要跳舞。我在邊上看看就好了。」
　　
　　寺崎杏挑了條深藍色的禮裙進了試衣間，亞曆克斯一攤手：「浪費你這一個月煞費苦心了。」
　　
　　「閉嘴啦。」一整個月都忙著拒絕向她詢問「寺崎杏是否有舞伴」的男生，結果寺崎杏壓根不在乎這個。妮娜沒好氣地嗆了亞曆克斯一聲，又冒出個新點子，「沒有舞伴不能進場怎麼樣？」
　　
　　「這樣濫用職權不好吧？」
　　
　　「反正大家現在都找到搭檔了，多這一條也無所謂。喂喂，回去記得給我加上。」
　　
　　亞曆克斯在女友的威脅下舉手投降，再次確認其他人都有舞伴後，發出了新的通知。寺崎杏一看到郵件，頭都大了。
　　
　　「這什麼規定啊？以前的畢業舞會也沒有這個要求啊？」
　　
　　「太不巧了。」妮娜試探地問她，「要不問問他能不能請個假？」
　　
　　「……就是你搞得鬼吧？亞曆克斯明明說不跳舞也可以的。」寺崎杏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詭計。
　　
　　妮娜沖她做了個鬼臉：「還不是因為杏小氣，伽馬先生和公主都知道，連野猿那傢伙都知情。你自己看著辦啦！」
　　
　　——「大概就是這樣。」
　　
　　寺崎杏對妮娜的執著實在是佩服：「我以為她早就放棄了呢，沒想到都要畢業了還在這裡等著我。」
　　
　　沢田綱吉把最後一份檔放上桌角高高的一疊，坐到她身邊拿起手機。穿著鎧甲的勇士在他手指下左躲右閃，靈活地躍過各種障礙，最終到達關住公主的城堡。彩色的禮炮在城堡頂上炸開，一起彈出的還有「Pass」的歡呼。
　　
　　寺崎杏一骨碌坐起來：「綱吉君居然一次就過了！我都卡了兩天了……」
　　
　　「杏好像很不擅長打遊戲啊。」
　　
　　「偶爾也要有點做不到的事情讓綱吉君幫我的忙呀。而且這個遊戲是王子去救公主嘛，我沒有代入感。要是反過來我肯定就很努力了。」
　　
　　她笑著去摟他的腰，下巴擱在他肩上，溫熱的呼吸擦過耳畔。
　　
　　「快忙完了吧，風太說日本的實驗區已經撤銷一大半了？」
　　
　　「嗯，這次多虧了雲雀學長和草壁小姐。那個新資料系統也已經銷毀了，還剩幾個外逃的研究員還沒有找到。」沢田綱吉揉了揉太陽穴，「收尾的事情有點多。抱歉啊，最近沒什麼時間……晚上一起吃飯嗎？」
　　
　　「好啊。正好也給我講講現在的情況，等畢業了我就能和綱吉君一起工作了。」
　　
　　沢田綱吉把手機遞回給寺崎杏，螢幕還停在通關的畫面。他吻了吻她的側臉。
　　
　　「感謝公主大人賞光。」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19 22:45

第86章 番外·Enlighten my soul（二）
　　
　　「所以……」
　　
　　沢田綱吉坐在桌對面，盯著半鍋子浮滿辣椒的鍋底：「為什麼是火鍋？」
　　
　　「一平上次來義大利的時候來吃過一次，她說和中國本地的味道很像。」寺崎杏咬著筷子等水沸，「我點的是鴛鴦鍋啦，另一半不辣的。」
　　
　　「我也沒說我怕辣啊，芥末還不是照樣吃。不過說到一平……她應該也快畢業了吧？」
　　
　　「嗯，去年拿了獎學金，在學校裡也很受歡迎呢。」
　　
　　湯底咕嚕咕嚕翻滾起來，沢田綱吉挑了一筷子肉片進去涮了會兒，夾進她碗裡。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一平也長那麼大了。小時候看到雲雀學長還會害羞，現在也很自然了。」
　　
　　比起對面坐著的偽·小孩，一平和藍波才算是他真正看著長大的，說是弟弟妹妹其實也沒有錯。
　　
　　「那是因為和風先生長得很像吧？現在她連藍波都應付不來呢。那小子也不知道怎麼突然開了竅，沒事還跟我打聽一平喜歡什麼。」
　　
　　寺崎杏把難熟的食材倒進鍋裡，又繼續八卦：「誒，花音小姐還回去當員警嗎？她和雲雀學長是怎麼回事啊？」
　　
　　「我怎麼知道啊？又不能去問雲雀學長，會被他打死的。」
　　
　　沢田綱吉光是一想像就渾身汗毛倒豎，冷汗直冒。寺崎杏還不肯放棄，叼著肉片含糊道：「那也可以問一下草壁先生啊，花音小姐不是他妹妹嘛……」
　　
　　「草壁小姐和家裡關係不怎麼好，考上高中後就沒回過並盛了。草壁先生好像一直很發愁這件事，這回好不容易緩和了點……你不在日本沒有看到，那天草壁小姐只是喊了一聲哥哥，他居然激動得直接哭了。」
　　
　　「這麼誇張？草壁先生看起來很硬派吧。」寺崎杏咋舌，只好放棄從草壁哲矢那裡打聽的念頭，「唉，真想知道雲雀學長談戀愛是什麼樣子。」
　　
　　「雖然我也很好奇……但還是算了，你也不想和我一起躺一次棺材吧。」
　　
　　沢田綱吉無奈地打消她八卦的興致，看她鼓著臉悻悻的樣子，有些哭笑不得。寺崎杏終於轉移注意力，握著筷子在鍋裡翻翻揀揀。一有熟了的菜就撈上來，分一半到他碗裡。吃完後兩人戴上口罩和圍巾，在人來人逛的街上亂逛。
　　
　　比起其他地方，唐人街總是要熱鬧一些，可沢田綱吉卻覺得現在是難得的安靜。他們像任何一對普通的情侶一樣約會吃飯，討論一些日常生活的小事。寺崎杏挽著他的胳膊，他低頭會看到她的頸側，細細的銀鏈子在燈光底下有些發亮。
　　
　　那是她二十歲生日時，他送她的禮物——又是不巧剛剛結束新的事端，寺崎杏在他房裡看了一天電視劇，晚上才等到他匆匆回來。他一邊道歉一邊掏出禮盒打開，其實只是一枚材質普通的指環，但形狀和樣式都與當年透的戒指一樣。
　　
　　「嘛……算是紀念吧。」
　　
　　他們一起經歷過的那些點點滴滴，還有最後消散于風的少年。不論是痛苦還是快樂，都是值得銘記的時間。
　　
　　雖然沒有多說，但寺崎杏明白他的意思。她戴上鏈子，又一本正經地問他：「綱吉君，我今年幾歲了？」
　　
　　「……是有什麼陷阱等著我嗎？」
　　
　　沢田綱吉頓時十分謹慎——女孩子的心思太難猜了，一開始她明明相當介意「十六歲」的事，回到小孩子的身體卻悶悶不樂，嫌棄自己太小。再到前兩年一過了十八歲又改口，說自己永遠是十八歲，往上加一天都不行。
　　
　　寺崎杏看他這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忍不住笑，沢田綱吉決定以不變應萬變，任她欺身過來抱住自己。
　　
　　落地窗映出她擁著他的身影，沢田綱吉聽到她用甜蜜又曖昧的語氣，在他耳側悄聲說：「我已經長大了呀……沢田先生。」
　　
　　沢田先生。
　　
　　她很少喊他的姓氏，只有開玩笑或者要生氣的時候才會這樣煞有介事。可此刻卻和所有他聽過的聲音都不同，有什麼像一根尖針，刺破飄浮鼓脹、卻脆弱無比的肥皂泡。
　　
　　沢田綱吉想到早上看的天氣預報——今夜西西里的海面會起風。他分辨不清聽到的是寺崎杏的呼吸，還是從海岸線傳來的遙遙潮聲。
　　
　　她踮腳吻他，他也低頭回應。溫柔的親吻逐漸加深，他像攻略城池，或輕或重，甚至惡劣地去咬她的唇。寺崎杏節節敗退，後背撞在玻璃窗上，連疼痛也感覺不到。冰涼的觸感讓她暫時清醒了點，想離開視窗，可手腳都好像沒有力氣，稍稍一動就失去重心。沢田綱吉好不容易騰出空甩上窗簾，手在牆壁上摸索許久，終於找到開關在哪裡。房間頓時陷入昏暗，只留下一線灑落的清亮月光。
　　
　　周圍的陳設都翻轉過來，寺崎杏從最初的主動轉為「受制於人」，床墊柔軟得讓她沒有支撐自己起來的力量。長髮在絨毯上散開，捲曲或延伸，像天花板上複雜的花紋。沢田綱吉俯身吻她的額頭，再是眼睫。嘴唇、下巴，頸側，再到鎖骨。衣料都成了累贅，胸口只剩下被體溫捂熱的指環，他的指腹滑過光|裸的背脊和腰側，寺崎杏喘|息一聲，又立刻咬住嘴唇，難受地去擋他。昏昏沉沉間觸到他的襯衫，一股子不服氣，胡亂地去扯他的領口。沢田綱吉任她折騰，等她覺得公平了，墊在她背後的手才將癱軟的身體抬向自己。
　　
　　肌膚相|貼，壓抑著的聲音再一次從喉間逸出。寺崎杏又想推他走，沢田綱吉捉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反悔，只每分每秒都更貼近一些。她的嗚咽斷斷續續，他卻遲遲不讓她痛快，難耐的折磨和不斷攀升、又始終不達頂點的歡愉，他要她一點一點體會。
　　
　　稍有一息停頓，室內只有他們急促的呼吸。她偏著頭不看他，髮絲黏在臉頰和頸上，皮膚在昏暗的光線中泛著不自然的淺紅。沢田綱吉靠在她的耳邊，喃她的名字。
　　
　　「杏。」
　　
　　低沉喑啞，卻引得心臟怦然跳動。好像久遠以前就有人在身|體|裡種下刻印，如今念出吟誦的咒語，拖著她一起向看不見的旋渦沉淪。寺崎杏對上他的視線，夜色在他眼中融成深沉湖水。她探不到底，只能任他牽引。
　　
　　有淚水從眼角滑落，但不是因為難過，只是恰好此時此刻，它待不住了。沢田綱吉吻掉她的眼淚，聽到她也輕聲喚他。
　　
　　「綱吉君……」
　　
　　是他最熟悉的稱呼。因為他的動作而微微發顫，害怕又期待，還小心翼翼地堅守著最後的防線。寺崎杏的手撫過他的臉側，順著脖頸向後，停在沁出汗水的背上。
　　
　　她蜷起手指，指甲擦過的輕微刺痛卻仿佛濺出的火星，掉落在早已準備好的引線一端。理智的弦終於盡數繃斷，沢田綱吉猛地收緊手臂，寺崎杏仰起頭，再也無法抑制的呻|吟被他的吻封住。膨脹的、叫囂的情緒在血管中炸開，零碎的片段閃過，她一個都抓不住，乾脆全部拋開。所有知覺似乎都失靈，聽不清，看不見，分不出現在是白晝還是黑夜。她只知道是他，也只感覺得到他。
　　
　　世界是旋轉的幻影，他是無邊大海。烏雲沉沉，波浪襲卷，孤舟被拋上浪尖。向來柔和的海風聚成風暴，折斷桅杆，扯碎白帆，註定要讓她沉沒在這裡。
　　
　　寺崎杏閉上眼睛，任自己隨著浪潮起伏。
　　
　　那就沉沒吧，她心甘情願。
　　
　　##
　　
　　不知道過了多久，寺崎杏才感覺自己回到現實。絨被覆在身上，她窩在沢田綱吉臂彎裡，手臂圍成的空間舒適而溫暖。
　　
　　感覺到她動了動，他垂頭看她：「醒了？」
　　
　　「又沒有睡著……這種時候睡著我是有多失敗啊？」
　　
　　寺崎杏不太滿意他這問題，賭氣似的去掐他的腰。沢田綱吉輕而易舉地把她的手抓回來，又把她按進懷裡。
　　
　　時間其實還早，離天亮還有好幾個小時，可他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好像害怕一放手她就會跑似的。寺崎杏也感覺到什麼，安靜地靠著他不動，輕聲問：「怎麼了，綱吉君？」
　　
　　「沒什麼……」他的聲音也有些沙啞，「只是剛才突然想到，其他世界，我們是不是都不會在一起？」
　　
　　寺崎杏想了想：「應該是吧？主世界我會正常執行任務，回到吉留涅羅。這個世界的支線我們都失敗了，世界線修復之後我也會被抹消。」
　　
　　不管是哪個世界，也不論她有沒有點燃觀測者之戒，沢田綱吉的記憶裡都不會出現這樣一個總是不太開心的少女，寺崎杏也不會負擔上那些愧疚不安。他們會有各自的愛人，過著與現在全然不同的生活。幸福和痛苦，都與對方無關。
　　
　　他總以為人生有各種可能性，可只有在這裡，他才能夠記住她，觸碰她。親吻、擁抱、像這樣肌膚相親，所有的回憶和陪伴都可以向他證明，他們是彼此的唯一。
　　
　　她是真實存在著的，不是他的夢境。
　　
　　沢田綱吉喟歎一聲，下巴抵在她的發頂。
　　
　　「杏。」
　　
　　「嗯？」
　　
　　「我很愛你。」
　　
　　寺崎杏微微一愣。
　　
　　這麼多年來，他們也不是第一次談到這個詞。可這是她第一次發現，原來他還是會害怕。
　　
　　寺崎杏把手貼在他的胸口，心臟的跳動傳遞到指尖，她輕聲向他許諾。
　　
　　「我在這裡，哪裡都不去。」
　　
　　在有他的世界，在他的身邊。她會一直堅守這個諾言。
　　
　　沢田綱吉擁住她，呼吸漸漸平穩。寺崎杏的手指撫過他的眉間，又額頭相抵，一起沉沉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新的腦洞開了個坑放著啦∼雲雀bg，應該也看出女主是草壁他妹（我編的），綜心理測量者的設定，不過緣更了緣更（
　　
　　ps其實本來沒有打算開車的但看你們提了我就……試著開了一下……但我是真滴不會寫畢竟我根本母胎solo沒有車開！！
　　
　　寫得不好湊合看吧……
　　
　　
第87章 番外·Enlighten my soul（三）
　　
　　畢業舞會當天，妮娜還是對寺崎杏大發慈悲，表示舞會有個假面環節，大家可以隨意搭訕找舞伴，算是「給她個機會」。
　　
　　寺崎杏裝模作樣地感激了一番她的大恩大德，一進場就往角落裡一坐，從蛋糕到烤腸，各種各樣的點心都吃了個遍，還喝了兩杯酒。
　　
　　她本來就不熱衷於這種活動，一開始是想乾脆不來了。妮娜好說歹說，不惜自毀規矩，她也不好意思再推拒。吃飽喝足，又玩了快一個小時的手機，終於有人宣佈假面環節開始。
　　
　　寺崎杏戴上隨手拿的面具，繼續坐在角落裡打遊戲。
　　
　　上次王子救公主的遊戲被沢田綱吉通關後，她就換了個劇情戀愛向的。身為新晉十八線小藝人，她要合理分配平常的練習生活，經營自己的形象，和粉絲互動，演藝唱跳一個都不能落下。除此之外，還要對五個男角色刷好感度，不但能單線攻略，還能劈腿。
　　
　　寺崎杏光是應付平常的行程就焦頭爛額，還要注意哪個場合能遇到她心儀的演員前輩，偏偏每次都選錯，好感度都加在她不感興趣的歌手身上了，只能不停回檔。劈腿就更不用考慮了，她連一個都對付不過來呢。
　　
　　眼下又到了抉擇的時間，演員前輩和歌手朋友同時邀請她共進晚餐。寺崎杏毫不猶豫地選了前者，粉色的愛心值向上飆升，銀髮男人好看的眉毛卻蹙在一起，冷聲說道：「算了，我又不想去了。」
　　
　　「為什麼啊！！是你邀請我誒！」
　　
　　怎麼有這麼難對付的人啊？明明自己想得不得了又一副拒絕的樣子，她選別人他還要生氣，就算加了好感度她也很不爽啊！
　　
　　「要不是臉長得好看，鬼才會和你談戀愛吧……」
　　
　　寺崎杏沒好氣地出聲抱怨，正要過下一個劇情——演員前輩總算在她堅持不懈的努力下決定表白了，這麼關鍵的地方，頭頂的光線忽然一暗。
　　
　　「……原來杏喜歡這種類型？」
　　
　　手指一偏，原本要按下的「答應他」從她指腹滑過，螢幕上跳出大大的「拒絕」字幕。銀髮男人臉色青白，頭頂的愛心值瞬間從50掉回0，還伴隨著心碎的破裂音效。
　　
　　寺崎杏頓時生無可戀——她沒有存檔。
　　
　　「……」
　　
　　罪魁禍首對自己的惡行毫無自覺，手指在螢幕上一點，銀髮男人的遊戲介面退到主頁，露出被卡通貼畫遮住臉的合照背景。寺崎杏仰起頭，對上假面後滿含笑意的栗色眼瞳。
　　
　　她佯作生氣：「喜歡的前輩本來要向我表白的，現在被攪黃了。你要怎麼賠我呢，綱吉君？」
　　
　　「杏一點都不驚訝我會過來啊？」
　　
　　「我猜到了呀。」
　　
　　寺崎杏的眉梢眼角都是小小的得意，不過就算她早就猜到了，他也不會覺得挫敗。她能看懂他每一個眼神，知曉他每一句話的意思。他們像瞭解自己一樣瞭解對方，也總是給予足夠的諒解和體貼。正因如此，這份提前知曉的喜悅才不會有所折損。
　　
　　「那請問……」沢田綱吉俯身向她探出手，作出邀請的姿勢，「我是否有這個榮幸，能請寺崎小姐與我跳一支舞呢？」
　　
　　寺崎杏搭上他的掌心，細白的手被他握住。沢田綱吉微微使力拉起她，手臂環住纖瘦的腰。
　　
　　「學會這個踩走了幾位老師啊？」
　　
　　「八個。」他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最後強尼二和斯帕納合作給我設計了一個機器人，裡包恩做了點手腳，敢踩到就等著被彈出來的鋼針戳吧。」
　　
　　「還真是裡包恩先生的風格。」
　　
　　「所以杏要是不答應我，也太辜負我腫了一個月的腳趾了。」
　　
　　右手的姿勢換成交握，寺崎杏笑著邁出步子。她不按規程禮尚往來，跳的也不是他學過的任何一種舞步，好像只是一時興起。他好脾氣地步步退讓，明明沒有天分，卻總是能配合她的節奏。不知不覺到了舞池中央，沢田綱吉抬起手，深藍裙擺在燈下轉成綻開的花。他將她摘回手中，疏遠的距離又一次拉近。
　　
　　她不再隨心所欲，乖乖任他帶領。前進，後退，或是旋轉。舒緩的音樂過渡到歡快，舞步從互相試探的小心翼翼，到你來我往的心知肚明。假面後的視線錯開又相對，再是一個旋身，寺崎杏轉進他的懷裡，微微仰頭。
　　
　　「綱吉君。」
　　
　　明明樂聲震耳，她的低語卻異常清晰，隱著欣喜與期待的語氣讓他忍不住垂眸。寺崎杏也不管還是不是在跳舞，乾脆停下步子，雙手摟住他。
　　
　　假面後的眼睛眨了眨，沢田綱吉忽然覺得那些老套的比喻也沒有什麼不好——她這樣光芒璀璨，在他眼裡，遠比任何一顆星辰耀眼。
　　
　　「你還沒有回答我呢，打斷了前輩對我的表白，你要怎麼賠禮道歉啊？我打了整整五天誒。」
　　
　　相擁的曖昧姿勢引人側目，沢田綱吉的唇角也勾起好看的弧度。他摘下自己的假面，清俊的面容露在燈光下，周圍響起細碎的私語。寺崎杏微一愣怔，又見他探手過來，撥開她耳側的碎發。覆在面上的遮蓋一空，他的眼眸裡映出她有些驚訝的樣子。
　　
　　一直朝這裡探頭探腦的妮娜停了舞步，亞曆克斯沒注意她的異樣，還頗有興味地點評了一句：「難怪寺崎一直對其他人的示好視而不見……看起來是相當優秀的人啊，和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優秀？這種普通的詞根本不夠形容好不好！」妮娜的表情讓亞曆克斯想起那些追星的學妹，「我的老天，她居然還跟我說是普通人，還從事燃氣行業……亞曆克斯，你掐我一下。」
　　
　　亞曆克斯雖然莫名其妙，還是照做。妮娜被刺痛刺激得一抽，捂住心臟靠在他身上。
　　
　　「也不用這麼驚訝吧？」
　　
　　「你懂什麼！那可是——那是——」
　　
　　妮娜壓根沒法表達內心的千頭萬緒，他的名字在口中轉了幾個圈，簡直要衝出喉嚨叫出來了，可這裡只是平常人的學校，也沒人能分享她的震驚。
　　
　　杏這傢伙！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訓她，居然瞞著她這麼大的秘密！！
　　
　　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記了大過的寺崎杏還愣在原地——除了知情的那些親朋好友，他們從來沒有在別人面前這樣親昵過，連同時出現都很少有。正如「普通中年日本男友」，他同樣有一個「某不知名的神秘女友」。現在突然揭去假面，一直習慣了隱藏的她總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寺崎杏下意識地想拿回來，沢田綱吉卻擒住她的手腕，重疊的兩張面具被他放到一邊。
　　
　　一直以來，他們都很少談論這件事，其中理由也心照不宣——她不願意自己成為他的弱點，更不希望他經受惡意的流言。他也怕自己離得太遠，保護不好她。
　　
　　可現在，是時候了。
　　
　　沢田綱吉不去注意身旁人的交頭接耳，目光凝滯在她的臉龐。耳飾反射的微光折進眼裡，他接著她剛才的玩笑話說下去。
　　
　　「要補償的話，也應該選擇對應的東西吧？杏是在心疼那五天呢，還是在惋惜沒能和前輩約會？」
　　
　　寺崎杏懵懵懂懂的，有點反應過來他想做什麼，可思緒又好像一片空白，只憑著本能回答道：「都……有。」
　　
　　「真貪心啊。」
　　
　　嘴上這麼說著，他卻好像很滿意這個答案。修長的手緩緩退到她的指節，又稍稍抬起。
　　
　　「不過恰好，我也沒有什麼別的能補償你，除了我的時間……還有我自己。」
　　
　　沒有玫瑰和求婚戒指，也沒有單膝下跪。比起幾年前獄寺向小春求婚時絞盡腦汁搞出的大陣仗，他可謂是簡樸至極。
　　
　　但是沒有關係，重要的是此時此刻。
　　
　　他吻了吻她微涼的指尖，繾綣愛意都盡數糅雜在無限溫柔的眼瞳裡。
　　
　　「所以寺崎小姐，你願意接受我的賠禮嗎？」
　　
　　以我的餘生，還有我的全部身心。
　　
　　寺崎杏握緊他的手，胸口懸著的指環似乎也有些發燙，催促她趕快回答。
　　
　　「願意啊。」
　　
　　她笑起來，一字一句。
　　
　　「我很願意。」
　　
　　＃＃
　　
　　婚禮在第二年的秋天舉行，地點定在並盛。
　　
　　消息公佈之後，自然也在黑手黨裡引起不小的轟動。一直單身的彭格列十世這麼多年連女朋友的影子都見不到，居然直接就要結婚了。
　　
　　——「是聯姻吧？對方聽說是吉留涅羅的，我看彭格列根本就是想把瑪雷指環也收入囊中。」
　　
　　——「聯姻不應該和吉留涅羅的首領嗎？哪有找個無名小卒結婚的啊。」
　　
　　——「我也有內部消息！據說他們是吉留涅羅的繼承式上一見鍾情哦，而且那時候十世已經二十四了吧，那個女生才十六歲呢……」
　　
　　——「這都可以？也太幸運了吧……最近還有沒有什麼家族有繼承式，有彭格列參加的那種。」
　　
　　傳言如同滾開的沸水越演越烈，光是他們如何相遇就有十幾個不同版本，一直過了好幾個月才稍有平息。外界紛紛揚揚一片，彭格列內部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已經好幾年沒有這麼大的喜事了，獄寺比自己結婚還激動，摩拳擦掌地表示要全權負責婚禮現場的佈置。小春和京子開始研究禮服，一平和藍波借這個時機抓著家族的廚師開發新品點心。山本作為寺崎杏的老師，和斯庫瓦羅有樣學樣錄了個自己練劍的DVD當禮物送給她，連中島綾子都時不時來串門。
　　
　　裡包恩一接到消息就表示要辦一場「彭格列式婚禮」。沢田綱吉想起當年碧洋琪和他結婚的那場烏龍，忍不住先在心裡為自己點了個蠟。
　　
　　「能不能……不要太誇張……」
　　
　　裡包恩「和善」地安慰他：「會比獄寺他們的更棒的。」
　　
　　「你這麼一說我只會更不安心好嗎？！」
　　
　　那兩個學霸的婚禮也夠別開生面獨一無二了——儀式都進行到宣誓環節了，獄寺君習慣性地脫口而出了一句「蠢女人」，小春立刻條件反射地和他吵起來，火|藥味從話語間彌漫到整個場地，兩人都不肯服輸，還當場就要撂下一堆目瞪口呆的賓客走人。裡包恩也不知從哪裡掏出兩大摞學術難題讓他們答卷，宣佈誰輸了誰道歉。
　　
　　原本獄寺那一摞的高度簡直是飛速下降，漸漸又慢下來，最後在所有人面前明目張膽地開小差。小春理所當然贏了比賽，婚禮才在大家滿肚子「何必啊喂！」的腹誹中重新開始。
　　
　　當時還覺得好笑，現在要輪到自己了，沢田綱吉只有濃濃的危機感。越臨近婚期他就越緊張，到了結婚前一晚，寺崎杏當然是被女士們拉走了，他一個人翻來覆去，好像睡著了，又好像沒有。再睜開眼，已經快天亮了。
　　
　　窗外第一縷晨曦灑落，終於有人敲響他的房門。
　　
　　很多年後回想起來，已經只剩下零碎的片段了。一切好像都匆匆忙忙的，卻又抑制不住滿心的歡喜。山本和獄寺推著他去換禮服，裡包恩飛起一腳把他踹進婚車裡，藍波飆車到教堂，晃得他七暈八素。磕磕絆絆、吵吵鬧鬧，寺崎杏挽著伽馬的手臂走進教堂時，他都仿若置身夢境。
　　
　　沒有節外生枝，也沒有突發事件，簡直順利得不可思議。
　　
　　這種一帆風順的錯覺直到伽馬將寺崎杏交到沢田綱吉的手中，擔任司儀的裡包恩對上他的視線，突然勾唇一笑。
　　
　　沢田綱吉心底一涼，暗道一句要糟。
　　
　　「不好，我忘了帶戒指。」
　　
　　他就知道！！
　　
　　才立下的flag這麼快就應驗了，什麼順利完成婚禮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獄寺君也好他也好，彭格列的宣誓環節是受了什麼詛咒嗎！！
　　
　　「啊呀，阿綱，真是抱歉。」
　　
　　司儀先生繼續乾巴巴地說道，沢田綱吉壓根沒看出他有愧疚的樣子：「你哪裡覺得抱歉了啊？你的語氣根本就是在棒讀吧！！」
　　
　　裡包恩又睜大眼睛「咻~」了一聲。
　　
　　「「咻~」什麼啊！你又不是嬰兒了少裝可愛！快點把戒指拿出來這是我的婚禮啊喂！」
　　
　　「沒關係嘛阿綱，當年我和你媽媽的婚禮也沒有那麼正式啦，只要夠浪漫就好哦。」
　　
　　沢田家光在下麵添油加醋，沢田綱吉沒好氣地回頭：「戒指都沒了還浪漫什麼啊？還有你有什麼好驕傲的，後來還不是補拍了結婚照……媽媽你點什麼頭啊不要那麼容易就被他哄開心了好不好！」
　　
　　「別擔心十代目！」獄寺一揚手裡的控制器，「裡包恩先生是想給您一個驚喜，其實我們準備了機關，只要我按下遙控，放著戒指的升降臺就會升起來了，您看——」
　　
　　他的手指一按，控制器上紅色的燈光閃過，等了半天，什麼都沒有發生。
　　
　　沢田綱吉：「……獄寺君你為什麼要戴墨鏡？」
　　
　　「因為今天老姐說什麼也不肯戴護目鏡……」獄寺摘下墨鏡，小春也探頭過來，「你不會拿錯了吧？」
　　
　　「怎麼可能，入江說就放在桌上，我就直接拿了！」
　　
　　入江正一在後面顫抖地伸手：「可、可是我說了是黑色的那個，獄寺君你是不是戴了墨鏡沒有看出來，你拿成了深灰色的……」
　　
　　「那這個是……」
　　
　　銀髮男人的臉一僵，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門口又傳來喧鬧聲。穿著一身禮裙、沒有五官的機器人偶從大門口轉著圈進來，一路朝站在盡頭的新人狂奔。強尼二在後面邁著小短腿追趕，一邊扯著嗓子大喊：「糟、糟了！之前給十代目設計的學舞蹈的人偶失控了！」
　　
　　「隼人！」碧洋琪從後座翻到弟弟面前，「還不快把人偶停下！」
　　
　　「咕噗——！！」
　　
　　正對上姐姐的臉，獄寺當即倒地不起，一頭磕碎了控制器。人偶比之前更加瘋狂了，乾脆開始繞場狂奔。碧洋琪順手拿過點心砸去，有毒料理四處飛濺開來。人偶裙子底下滾出一連串的炸|彈，手臂關節「啪嗒」一聲斷開，暴露出隱藏起來的槍|口。
　　
　　新郎已經有氣無力：「那——是——什——麼？」
　　
　　斯帕納對此表示負責：「因為我想試試能不能實驗出間諜型的女版莫斯卡，正好你的舞蹈學完了這個也沒用了，我就改造了一下……」
　　
　　「這完全不是「一下」吧？！」
　　
　　場面一度混亂到失控，人偶的無差別攻擊引得在場的黑手黨們都躍躍欲試，開匣的開匣，開槍的開槍，藍波和夏瑪律抓緊機會保護各位女士並趁機留個聯繫方式，不知道哪裡來的鍋碗瓢盆都到處亂飛。比起現在，當年獄寺和小春婚禮上做題簡直是太——普通了。
　　
　　本來應該是今天主角的兩人已經徹底被人遺忘在角落，仿佛這一場宴會完全是為了那個舞蹈人偶準備的。沢田綱吉捂著額頭，正發愁要怎麼把鬧劇收場，寺崎杏拽了下他的袖子。
　　
　　「綱吉君，」白紗下的眼睛閃過異樣的興奮，她指了指半開的側門，「我們逃婚吧！」
　　
　　
第88章 番外·有關「我」遇見「你」
　　
　　就這樣，一屋子雞飛狗跳，竟然都沒人注意新郎和新娘偷偷跑了。
　　
　　結婚禮服還沒換下，兩人從教堂一直跑到馬路邊，攔了輛計程車鑽進去，才安心癱在座位上。
　　
　　「一般不都是逃婚去見別人嗎？還是第一次聽說新郎新娘一起從婚禮上逃跑的。」沢田綱吉歎了口氣，「我就知道裡包恩不會這麼輕易放過我，好不容易才結婚誒……」
　　
　　「也算是很難忘了嘛，再說，大家都玩得很開心啊。」
　　
　　寺崎杏的臉頰因為奔跑微微發紅，頭紗在逃跑的路上被她摘下，盤好的長髮也已經散開。她仰頭靠在座位上，又偏過臉看他：「接下來去哪裡？」
　　
　　「你完全沒有考慮啊？」
　　
　　「只想到先出來嘛。」
　　
　　沢田綱吉無奈地向後一靠：「最好是遠一點，別那麼快被他們找到吧。不過，說起並盛偏遠的地方……」
　　
　　他們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到那裡。
　　
　　——「神社。」
　　
　　雖然和最初遇見巫女時並不是在同一處，但他們開始熟悉的起點、瞭解自己心意的時刻、還有「那個未來」裡的分別，兜兜轉轉，好像總是繞不開這兩個字。
　　
　　「可是……我要怎麼上去啊？」
　　
　　到達山底，寺崎杏這才開始發愁——拖著這麼重的裙子，還穿著細高跟鞋。只跑一小段路還好，爬山實在是吃不消。
　　
　　她想了想，把鞋一脫拎在手上，另一手提起裙擺。才走了一步，又被沢田綱吉拉回來。
　　
　　「光腳爬上山也虧你想得出來啊？」他在她前面蹲下，「我背你上去吧。」
　　
　　寺崎杏也不推辭，整個人掛在他背上，象徵性地關懷一下：「很高誒，爬上去會很累的。」
　　
　　「下次這種話麻煩在趴到我背上之前說……不要亂晃啦！」
　　
　　寺崎杏這才安分下來。
　　
　　山道曲折，越到高處，視野越開闊。並盛在腳下縮成小小的玩具模型，等爬到山頂上，沢田綱吉果然累得只剩下喘氣的力氣了。收腰卡肩的禮服束手束腳，他把外套脫了，又扯開領帶和襯衫領口，這才覺得呼吸順暢許多。寺崎杏的婚紗實在是太顯眼，周圍的好奇目光一直沒有斷過。有小女孩跑到她身邊，繞著她轉了一圈。
　　
　　「姐姐，你是新娘子嗎？」
　　
　　「是呀。」
　　
　　「哇……好好看啊。」
　　
　　小女孩羡慕地看著她的裙子，剛想摸一摸，小小的身體被人抱起。
　　
　　「由裡子，沒有洗手不可以摸人家的裙子哦。這是婚紗呢。」
　　
　　小女孩的媽媽把女兒塞回懷裡，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沒有弄髒吧？」
　　
　　「我不會弄髒的！」由裡子嘟著嘴，目光還依依不捨地落在她的裙子上，「媽媽，婚紗都這麼好看嗎？由裡子也想結婚。」
　　
　　「說什麼呢，這孩子……」
　　
　　「沒事啦。」寺崎杏把發上的花型髮卡摘下，輕輕別在由裡子的頭上，「以後由裡子也會結婚的哦，不過要等到你長大，遇到合適的人。」
　　
　　小女孩開心地咧嘴笑起來，手摸摸髮卡：「那我要快點長大，像姐姐一樣穿婚紗！」
　　
　　說罷，烏黑的眼睛轉了一圈，又落在邊上：「還要找大哥哥一樣好看的新郎！」
　　
　　女孩媽媽也被女兒這孩子氣的話逗樂，哄了她幾句，又對寺崎杏道：「這位先生是您的丈夫吧？真是很般配呢，新婚快樂！」
　　
　　寺崎杏一怔。
　　
　　「多謝您的祝福。」
　　
　　沢田綱吉在她身邊回道。待他們走得遠了，見寺崎杏還在愣神，忍不住問：「發什麼呆啊？」
　　
　　寺崎杏好像突然不認識他一樣，盯著他的臉左看右看。沢田綱吉莫名其妙：「怎麼了？」
　　
　　「丈夫誒……」她小聲說，「綱吉君是我的丈夫了啊。」
　　
　　經歷完那麼一場亂七八糟的婚禮也沒什麼實感，念起這個詞時才恍然發現，他們是真的結婚了。
　　
　　沢田綱吉失笑。
　　
　　「嗯……以後，杏就是我的妻子了。」
　　
　　溫柔篤定的語調念出這個稱呼，寺崎杏倏地收回目光——都已經在一起這麼些年了，她居然在這個時候不好意思起來，心底雀躍的幸福感一點點滋長，漸漸脹滿整個心房。
　　
　　「坐一會兒吧，綱吉君背著我上來也怪累的……」
　　
　　她拽著他在鋪滿落葉的地面坐下，也顧不上婚紗會不會弄髒，裙擺在紅黃相間的落葉上仿若綻開的雪花。沢田綱吉給她披上外套，兩人互相依靠著，仰頭望著許願樹。
　　
　　十幾年過去，樹枝上的木牌早就換了好幾輪。從未來回來後，他也來過這裡幾次，可是怎麼都找不到自己以前掛上的牌子。其實也很容易理解——那麼長年累月下來，要是所有人的願望都留著，早就掛不下了。
　　
　　只不過有時他也會想，在觀測者之外，是不是還是存在著其他神明呢？不似那樣冰冷，總是滿懷著對普羅眾生的善意，送給他們一個個巧合。
　　
　　比如杏沒有和他們一起到達，反倒落在十年後正準備假死的他身邊，因為他的話而沒有輕易放棄。比如留給中島的日記因為是她的秘密而沒有被指環記錄，終於讓他瞭解全部的實情。又比如他從雷歐娜手中救下她，最後也趕在她離開之前，才使命運有一線轉機。
　　
　　冥冥之中，有太多「恰好」的事情了。許願樹裡如果真的住著傳遞願望的精靈，一定也有把他們的心願說給神明聽。
　　
　　太陽一點一點在地平線沉沒，遊客漸少，山頂只剩下寥寥幾個人。他們並肩坐著，聊起很多事情——綾子的女兒上學了；小春和獄寺的蜜月因為沒定好去哪裡玩，拖到今年才成行；斯帕納和入江又有什麼新發明；山本爸爸的壽司開成了連鎖店……
　　
　　零零碎碎的，居然也這樣塞滿了十多年的時間。
　　
　　于他們來說，坎坷從來都不會少，戰鬥受傷更是家常便飯。人生漫長，總會遇見新的難關。幸福快樂的時光如夜空中的煙花，絢麗卻一閃即逝。
　　
　　可回憶起來，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讚歎。
　　
　　遠處有輕嘯聲響起，流星從地面飛向天空。它拖著長長的尾巴劃過他們頭頂，停頓一瞬，砰然綻開。一顆、兩顆，一朵，五朵。從十到百，零星的花瓣變成競相開放的花群，爭先恐後地佈滿整個深藍夜空。
　　
　　「這是裡包恩準備的吧？」
　　
　　寺崎杏點頭：「讓我們逃婚也是他的主意哦。」
　　
　　「這傢伙……算了，回去謝謝他吧。」沢田綱吉抱怨了自家老師一下，又想起什麼，「對了，外套裡……」
　　
　　寺崎杏順著他的目光，伸手進口袋，摸出一塊方方正正的小牌子。
　　
　　「你怎麼還帶著這個啊？」
　　
　　「因為是杏為我許下的願望啊，意義重大，所以今天也帶著了。」沢田綱吉拿過許願牌，「不過我想，也是時候還願了吧？以後的事情，我們自己努力就好了。」
　　
　　他走到邊上的店鋪借了支筆，又回到樹下。寺崎杏也站起來，看到他在她的願望下寫下另一行字，又在她的名字旁邊署上自己的名字。
　　
　　「謝謝。」——沢田綱吉，寺崎杏。
　　
　　他找到空著的樹枝，仔細將它掛了上去。寺崎杏牽住他的手，落幕的煙花留下兩人的剪影。
　　
　　感謝護佑著他們的神明，但如果沒有神明，那就感謝他們自己。此後的人生，他們也會是彼此的光源。哪怕身處黑暗，靈魂也不會在孤寂中徘徊。
　　
　　因為，始終有我陪伴你。
　　
　　##
　　
　　多年後，並盛小學。
　　
　　一年A班剛從一片混亂中安靜下來，班主任遠藤老師頭痛地看著罪魁禍首——站在教室中央、一臉委屈的小女孩。她有一頭黑色長髮，瞳仁是柔和的栗色，光是看她的長相，就能想像出父母的容貌有多出眾。
　　
　　她旁邊是還坐在位置上，剛轉學過來沒多久的秀氣男孩。此時他埋頭在課桌上，也看不出來是什麼表情。
　　
　　遠藤老師歎了口氣：「小光，怎麼回事？」
　　
　　「不知道呀。」沢田光仰起腦袋，語氣和表情一樣委屈，「我只是覺得星野同學很好看，想告訴他我很喜歡他嘛。可是星野同學都不理我。」
　　
　　「哼。」班上一半的男孩都不開心地瞪了星野一眼。
　　
　　遠藤老師無奈地按住額頭——小光長得好看，性格也好，大家都喜歡和她玩。新同學轉來之後，小光就好像很喜歡他，總是黏著他到處跑。星野本來就比較害羞，不太擅長和別人相處，其他小男生們又爭強好勝，星野於是看到小光就躲著走。
　　
　　今天的課外活動老師要求組隊，小光當然又去找星野，結果他想也不想就拒絕了。老是碰壁的小女孩終於不開心了，憋著眼淚生悶氣，這才發生了有同學跑來向她報告「星野把沢田惹哭了」的事。
　　
　　沢田光吸吸鼻子，坐回自己的座位：「星野同學討厭我，我以後不和你說話了，我也討厭星野同學。」
　　
　　星野抬起頭，好像想說什麼，又沒開口。遠藤老師拍拍桌子讓大家安靜下來，把小光叫到自己辦公室，宣佈放學。小孩們一窩蜂地跑出去，星野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慢吞吞地出了教室。
　　
　　沢田光背著小書包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照常開始寫作業——她的父母好像工作很忙，一般都是沢田奈奈過來。最近沢田夫人好像回了日本，一直是她來接送，只是會比其他家長晚一些。
　　
　　等沢田光把最後一課作業寫完，熟悉的招呼聲也在門口響起。
　　
　　「晚上好，遠藤老師。」
　　
　　遠藤老師也點點頭：「你好，沢田夫人。」
　　
　　沢田光的母親和小光的長相有七分相似，不過小光的眼睛應該是遺傳了父親。遠藤還沒見過沢田綱吉，有時候也難免好奇她的父親會是怎樣的人。
　　
　　「媽媽！」沢田光一聽到媽媽的聲音，立刻從椅子上跳下來撲進她懷裡，憋了一下午的眼淚也嘩嘩往外流，「我討厭星野同學，再也不要理他了！」
　　
　　沢田杏一怔，蹲下來擦掉她的眼淚，輕聲問：「怎麼啦？昨天還說很喜歡星野同學呢。」
　　
　　沢田光抽抽搭搭的說不清楚，遠藤老師只好把下午發生的事解釋了一下，沢田杏謝過她，又捏了捏小光的鼻子。
　　
　　「不能隨便說「討厭」這樣的話哦。雖然小光是好意，但是這樣黏著星野同學，也可能給他帶來困擾啊。」
　　
　　「可是……」
　　
　　「好啦，先回家。」
　　
　　沢田杏牽起她的手，向遠藤老師告別，帶著女兒往家走去。
　　
　　道路兩旁的民居裡飄出飯菜的香氣，沢田光按按咕咕叫的肚子，又聽到媽媽問她：「小光為什麼這麼喜歡星野同學呢？只是因為星野同學好看嗎？」
　　
　　「唔……其實不是啦。」沢田光有點害羞，「有一次回家的時候，我看到高年級的男生欺負人……本來想去幫忙的，可是星野同學去阻止他們了，完全用不著我，他很厲害誒！」
　　
　　沢田杏總算知道女兒對他這麼執著的原因了，「小光很崇拜他啊。」
　　
　　「嗯！」小女孩終於找到合適的詞來形容了，「我也想像星野同學一樣！媽媽，這個就叫崇拜嗎？」
　　
　　「算是吧……不過小光，媽媽還是建議你要多多瞭解星野同學比較好哦。看起來很厲害的人也會有另一面，比如星野同學可能平常很害羞，不擅長應付小光這樣直接的示好。」
　　
　　「會這樣嗎？」
　　
　　「會啊。」
　　
　　沢田杏想起什麼，不自覺微笑起來。
　　
　　「媽媽以前……有一個朋友，也有很崇拜的人呢。那個人在大家心裡都是傳奇一樣的存在，可是真的接觸到了才發現，和想像的完全不同。優秀什麼的和他壓根不搭邊，體育很糟糕，考試也應付不來，膽子很小，最擅長的事情居然是吐槽——說實在的，朋友知道他其實是這樣的傢伙，心裡那個崇高的形象完全崩塌了。」
　　
　　「所以小光不要把星野同學固定在自己的想像裡哦，這樣也會讓他有負擔。要好好瞭解人家，選擇合適的方式做朋友。不過如果星野同學還是不願意接受小光，小光也不用勉強自己。交朋友應該是讓人開心的事情，如果總是讓你很難過，說明你們可能不太合適，做同學就好了。」
　　
　　小光用力點點頭，沢田杏又告訴她一個好消息。
　　
　　「今天爸爸回來了哦。」
　　
　　「真的嗎！」她欣喜得眼睛都在發亮，「那我們快點回去好不好！」
　　
　　她嫌棄自己跑得太慢，又朝媽媽出手。沢田杏笑著抱起她，也加快腳下的步伐。
　　
　　##
　　
　　到家時，沢田綱吉剛從廚房裡出來——沢田奈奈和家光又出去旅遊了，杏去接小光，做飯的任務就交給了他。
　　
　　這麼些年他也學會了點家常菜，隨便吃點還是沒問題的。
　　
　　「爸爸！」
　　
　　一進門，小光就從沢田杏的懷裡跳下，邁著小快步奔到他面前。沢田綱吉張開手，一把把她舉起來。
　　
　　「又長高了一點啊，小光。」
　　
　　沢田光自豪地朝他報告：「小光有好好吃飯睡覺哦。」
　　
　　「嗯，小光很聽話。今天讓媽媽休息一下。」他放下女兒，又接過沢田杏手裡提著的書包，「辛苦了啊，杏。」
　　
　　「綱吉君才是，一下飛機就忙著趕回來做飯了吧？」
　　
　　「反正冰箱裡都有食材，也不費事。」
　　
　　簡單地吃了頓飯，沢田杏先帶著小光洗漱。小光好久沒和爸爸見面，一洗完就跑出浴室，爬到坐在沙發上的爸爸懷裡。沢田綱吉把電視調到動畫頻道和她一起看，到了要睡覺的時間，她還不肯回房間，纏著要他講故事。
　　
　　一連想了好幾個開頭，她都說媽媽已經講過了。沢田綱吉正犯愁，小光卻突然問了另一個問題。
　　
　　「爸爸，做朋友的話，要怎麼瞭解別人比較好啊？」
　　
　　「嗯？」他有些奇怪她會問這個，不過很快又想起她在視訊裡提過的事情，「小光是想和那個星野同學做朋友嗎？」
　　
　　「是啊。」小光把星野的事告訴他，又把沢田杏說的「朋友」的故事也說了一遍，「可是媽媽說光是很崇拜人家，也會讓他很為難的。不知道媽媽的朋友和那個人後來怎麼樣了呢。」
　　
　　沢田綱吉愣了愣。
　　
　　「後來啊……」
　　
　　電視裡的響聲似乎變得很遙遠，思緒也飄回久遠以前。他抱著小女兒，語調輕柔地講起「朋友」的故事——灑滿金紅夕陽的神社，月色下鈴音回蕩的山間，那是這段回憶裡他的起點。
　　
　　小光漸漸聽得入神，他說到緊張的情節時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等知道最後平安無事又大松一口氣。他省略了許多複雜的地方，不過還是講得很慢，過了這麼久，只到了六道骸的事件結束。
　　
　　「雖然她發現了他其實是個很笨拙的傢伙，可還是和他成了好朋友。他們越來越瞭解對方，比起曾經僅有的崇拜，反而多了很多別的心情……」
　　
　　「唔，」小光湊近爸爸，眨了眨眼睛，「那個朋友喜歡那個男孩子吧？後來呢，那個男孩子知不知道呀！」
　　
　　小孩子太聰明也讓人頭疼啊，他有講的這麼明顯嗎？
　　
　　沢田綱吉揉揉她的發頂：「睡前故事就到這裡，小光想聽的話，今天就要乖乖睡覺，明天爸爸再告訴你。」
　　
　　「耍——賴——」
　　
　　小光不滿足地嘟噥一句，但還是乖乖讓他抱回房間。沢田綱吉關了燈，輕輕帶上房門，又繞到庭院，沢田杏正把洗好的衣服晾起來。他從背後擁住她，洗完的長髮吹得半幹，擦過臉側還有著微微的潮濕感。
　　
　　手上的動作一頓，她偏頭看他：「怎麼了？突然這樣。」
　　
　　「才跟小光講完睡前故事，有關某個朋友和一個笨蛋……後來發生的事。」
　　
　　沢田杏欲蓋彌彰地乾咳了一下：「說這個幹什麼啊？」
　　
　　「杏先對小光提起了啊。」他低笑了聲，又親昵地蹭她的耳側，像大型的貓科動物撒嬌，「才說了一點，不過既然是我們的故事，恐怕要一直講很久了。」
　　
　　耳垂被他的呼吸灼得發燙，沢田杏拍拍他的手：「讓我把衣服晾完啦。」
　　
　　沢田綱吉鬆開手臂，也幫忙把衣服掛好。最後一件夾上晾衣繩，他又拉過她，動作熟練地摟進懷裡。
　　
　　沢田杏咬唇笑了下：「想我了？」
　　
　　「嗯……都一個多月沒見面了。很想你。」
　　
　　再多的視訊和通話，也及不上這樣真實的觸碰。
　　
　　月光灑落在庭院裡，並盛的夜晚還是一如既往的寧靜。沢田杏突然想起他回來之前的事，仰頭看他。
　　
　　「前幾天你半夜有打電話給我，我太困了……是發生什麼了嗎？感覺怪怪的。」
　　
　　果然還是被她察覺到了。
　　
　　沢田綱吉輕輕舒了口氣：「做了個惡夢……」
　　
　　夢裡的場景沒有什麼獨特的，所有人都面目模糊，依稀分辨得出是誰。他從並中畢業，考上高中、大學，成為彭格列的首領。畫面就像舊電影，一幕幕放映，一切都和現在沒什麼不同。
　　
　　除了沒有她。
　　
　　他獨自走過夜晚並盛冷清的街道，坐在山頂看孤單又吵鬧的煙花。偶爾會回到並中看看，座位的空間對於這麼一個成年人來說實在太小，只能側著。他會面對著空蕩蕩的鄰座，在腦海裡描摹一個人的樣子。
　　
　　可是他記不清了。
　　
　　記憶是會消退的，他也沒有繪畫的天賦。時間久了，他越來越想不起她的模樣。她生氣起來是不是會抿起嘴角，笑的時候是不是會不好意思地側頭。聲音也模糊了，只知道喊他名字的語調很溫柔。他拼命地、用力去回想那些事，依然抵不過這種消磨。
　　
　　他能打敗敵人，能處理好各種紛繁複雜的事務，可他敵不過時間。再深的刻痕都會被風吹雨打侵蝕，它們有足夠的耐心，看他掙扎、放棄，投降。
　　
　　睜開眼還是深夜，一時竟然不知是不是還身處夢境。比起少年時急促短暫的對抗，剛才那樣綿長而深遠的無力感更讓人心慌。他翻身坐起撥通她的號碼，電話那頭響了很久，傳來她困倦的聲音。
　　
　　「綱吉君啊……怎麼了嗎？」
　　
　　心臟終於落回原處。
　　
　　沢田綱吉貼著聽筒，喉頭滾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想告訴她這個夢，又怕讓她擔心。
　　
　　半晌，才低聲說了句：「不小心按到了……抱歉。」
　　
　　她果然抱怨起他：「把手機放遠一點嘛，這都第幾次了。下次我肯定不會饒了你……」
　　
　　她在生氣，他甚至能想像出她閉著眼睛皺著眉頭嘟囔，可他反倒笑起來，一點都沒有悔過的意思。掛了電話，才安心睡去。
　　
　　「糟糕的夢啊。」沢田杏也環住他的腰，「還好醒過來了。下次綱吉君再做惡夢就打電話給我吧，我來叫醒你——就算在夢裡也會來的。」
　　
　　「好啊。」他親了親她的額頭，「以後還會打擾你……所以杏千萬不要饒過我。凶一點也沒關係。」
　　
　　「誰凶了啊？」
　　
　　她嗔了他一句，又笑著埋在他的胸口。夏蟲躲在草叢裡斷斷續續低鳴，和他的心跳一起，合奏成讓人舒心的安眠曲。
　　
　　##
　　
　　第二天，沢田光一早到了學校。星野是今天的值日生，一進教室就看到沢田光在他位置旁等他。
　　
　　她認真地對他鞠了個躬：「抱歉星野同學，昨天不應該說討厭你。」
　　
　　「還有，我其實不是因為星野同學長得很好看，而是之前有看到星野同學幫其他同學打跑了高年級欺負人的那些傢伙，所以很想和你做朋友。給你造成困擾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以後會注意的。」
　　
　　星野撓了撓頭，憋了半天，才一鼓作氣。
　　
　　「我、我沒有討厭小光，其實你來找我玩，我也很開心……是我不好啦，不知道怎麼回應你比較好。」
　　
　　他從書包裡拿出包裝好的小蛋糕遞給她：「媽媽給我烤了很多蛋糕，說分給朋友們……我好像還沒交到什麼朋友，小光不介意的話，請收下吧。」
　　
　　「那我就是星野同學第一個朋友啦。」沢田光開心地接過，「以後星野同學一定會有更多朋友的。」
　　
　　能送出禮物已經是極限了，星野跑到角落拿出掃除工具，沢田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小心翼翼地把小蛋糕放進課桌裡。
　　
　　晚上放學，遠藤老師正想照常帶沢田光去辦公室，到門口時卻見小女孩已經從教室裡跑了出來，撲進等在外面的男人懷中。沢田杏站在邊上，見她過來，打了個招呼。
　　
　　「遠藤老師。」
　　
　　男人聞聲也看過來。遠藤微微一怔——雖然想像了很多次，也猜到小光的父親一定是很俊朗的人，但見到的時候，還是免不了驚訝。
　　
　　他和小光有著一樣的栗色眼瞳，笑容溫淡柔和。和沢田杏站在一起，讓她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出「果然他們是小光的父母」這樣的感歎。
　　
　　「您好。」沢田綱吉向她淺淺點頭，「一直以來都麻煩您照顧小光了。」
　　
　　「哦……沒有。」遠藤連忙擺擺手，「小光很聽話，完全不用費心。」
　　
　　沢田光舉起手裡的禮盒：「今天我和星野同學和好了哦，他還送了我蛋糕。」
　　
　　「成為朋友了啊？那小光明天也帶餅乾來學校吧。」
　　
　　兩人向遠藤告別，沢田綱吉抱著小光，走向回家的方向。他們好像說到什麼開心的事，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窩進爸爸懷裡。沢田綱吉點了點她的鼻子，又和沢田杏相視一笑。
　　
　　今天他還會繼續講睡前故事，明天，後天，也許很久也講不完。不止於告白和婚禮，更不止於擁有小光，結局還在很遙遠的以後。
　　
　　他也沒有取名字。一定要說起來的話，他大概會告訴小光，這是個溫柔的故事。
　　
　　是有關「我」遇到重要的「那個人」，比夢境更加美好的故事。
　　
　　「完」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也正式完結啦，正好是88章，告別的數字誒，有個op也叫88來著，好巧wwww
　　
　　其實一開始設定的女主性格完全不是這樣，大概是凶巴巴的脫線型……開頭改了好幾遍都不滿意，又忽然想到如果她是個比較安靜溫柔的女孩子會怎麼樣，於是就全都推翻了重來，變成了後來的杏_(:з」∠)_。我也不太喜歡糾纏於誤會之類的情節，所以希望他們總是能互相理解和體諒，也始終為對方著想，其實是很理想化了吧。不過我還挺滿足的www番外和正文把我想過的所有想給他們的梗都寫進去了。
　　
　　感謝大家看到現在呀，這個故事到這裡就結束啦。完結在這一天也挺不錯的。聖誕快樂，祝你們也能找到一起度過每個節日的人∼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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