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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e)王后》作者：墨黎初【完結+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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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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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6 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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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e)王后》作者：墨黎初【完結+番外】
文案：
圖侵刪。15年連載，17年完結，有設定衝突。
亞瑟王不可能是個男孩！
舊劍是個什麼鬼！
格妮薇爾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她深感坑爹，當即把晚飯通通換成蘑菇。
對了。
有機會的話，去找呆毛王一起愉悅地玩耍吧。
那才是男友力爆表的亞瑟王。
食用提醒
1.二設出沒
2.自備墨鏡以防止閃瞎
3.我們的口號：搞事！搞事！搞事！
4.我們仍未知道那天所看到的王的性別
5.前期寫的超爛，能堅持下來都是真勇士
內容標籤： 綜漫 西方名著 奇幻魔幻 騎士與劍
搜索關鍵字：主角：格妮薇爾·卡米利亞德，阿托利斯·潘德拉貢[舊劍] ┃ 配角：忘記吃藥的苦逼臉騎士，吉祥如意的一家四口 ┃ 其它：Fate，FZ，FGO，狗糧，槍呆，劍蘭，舊莫，舊劍BG，舊劍x王后，王x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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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18-1-26 20:4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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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26 20:33
輝煌的亞瑟王時代
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時間的指標停留在遙遠的過去，那是一個英雄輩出的動盪年代。
無數驚心動魄的事蹟於亂世中誕生，締造出傳說的人們將無盡的希望帶來。他們正如同天際的啟明星一般，不斷閃耀著超越時代的光輝，顯現高貴的品格以及不屈的靈魂。
「您心意已決？」
「是的。」
金髮碧眼的青年毫不猶豫地點頭。
「蘇格蘭王的女兒為我所愛。」這位縱橫戰場十年有餘的騎士王，一向開朗又活躍，此時談論起自己的婚事，他倒極為罕見的感受到窘迫。
阿托利斯輕咳兩聲，眼瞳裡泛起星光：「那位女士又勇敢又美麗，非常的與眾不同。我想，她一定會成為一位合格的王后。」
自拔出聖劍起，亞瑟王的時間便就此定格，他的身體再未有所改變。被永恆所眷顧的男人開始征戰沙場，統領著不列顛群島，懷抱著滿腔熱忱，力圖建造一個真正的太平盛世——而他的身邊不該空無一人。
此時此刻，年輕的國王狀似輕描淡寫地詢問道：「你覺得怎樣呢？」
「……亞瑟王喲，那位公主容貌盛極，將來必會給您帶來災厄。」
年邁的魔術師沉吟片刻，吐露出實情，結果卻發現對方的神情毫無~動搖。他深知這是怎樣一位固執的王，於是只得無奈地搖頭。
「不必擔心，梅林。拔出那柄劍時你給我的忠告，我至今都記得很清楚。但你也知道的吧？——當時我究竟下定了怎樣的決心。」
阿托利斯的笑容裡透著清爽，那雙透徹的眼瞳宛如清澈的湖泊，沒†有出現絲毫迷惘。
梅林見狀，也只得失笑。
緊接著，亞瑟王話鋒一轉，非常乾脆地下了決斷：「那梅林，這件事就全權託付給你了。儘快啟程吧，如果去晚一步，利奧德格蘭斯王也許就會將他唯一的女兒婚配給別人了。」
「哦？您可真是……迫切。」
亞瑟王這有些不合時宜的危機感令梅林莞爾，眼前明明已經浮現出了一片烈火，然而他卻仍舊能夠鎮定自若地調侃對方。
阿托利斯似乎是訥訥無言一瞬，這才一本正經地說：「那是當然的吧，我也到結婚的年紀了。」
「當然，當然，既然政權穩固，您是該結婚。」魔術師臉上浮現出戲謔，這生動的表情使他看上去不像外表那樣年邁，反倒充滿了年輕人特有的活力。
「只不過我有個不情之請，還希望我們偉大的國王派遣幾個人，隨同您可憐的友人一起去探詢蘇格蘭公主的意願。」
「沒問題，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必不辱命。」
送別了梅林，阿托利斯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這才腳步輕快、近乎雀躍地走到房間的另一側。
男人用清亮的眼瞳凝視著那柄選王之劍，無所畏懼的笑容緩緩在他臉上浮現。
那聖劍出自妖精之手，既華美又威嚴，折射出冷色調的流光，清晰地映照著他的身影。
只要得到這把劍就會被人們憎恨，走向淒慘的死亡……嗎？
阿托利斯只要一閉上眼就能看見自己的末日，孤身一人立於荒蕪的劍丘之巔，被命運所譏嘲。
那一幕時刻提醒著他，警告著他。但那有什麼關係呢？
選擇這條路，成為不列顛之王，絕不會有錯！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直到最後一刻，他都沒有背叛過自己。
這樣就夠了。
希望大不列顛最終能夠平靜地睡去，作為神代的心臟終結生命，民眾們都能夠理解這樣的情況，笑著互相告別。
如此一來，阿托利斯就可以安心了。
他究竟會贏得未來，還是會迎接末日，就讓時間去見證一切吧！
年輕的國王繼續埋首批閱著文書，思緒卻在不知不覺間偏離了軌道。如果是蘇格蘭公主的話，應該很樂意協助他吧，哪怕對方知道這只是一場政治婚姻。
阿托利斯這樣想。
腦海中浮現出少女淺笑的模樣，阿托利斯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緊張。他哀歎一聲，一巴掌拍上自己微微泛起熱意的面頰。
眼前的一份份檔似乎化作使人頭暈目眩的泡影，飛快地旋轉起來，將他所有引以為傲的自製力全部卷走。
「……希望梅林能夠快些將那好消息帶來。」
南渡北海移民而來的蘇格蘭王國逐漸紮根，日漸長大成人的公主姿容端麗，令人驚歎，足以讓所有男人心動，這其中甚至包括了已經威名遠播的不列顛之王。
馬背上的少女神采飛揚，有著明豔的容顏，以及宛如晴空般形狀漂亮的眼瞳，清透平和的色澤像極了迷人的藍寶石。
格妮薇爾剛從馬場裡出來，就聽說了與自己有關的婚事。
「你意下如何呢？」
Ž等到女兒換上日常的裙裝，蘇格蘭的王后親手為她佩戴上首飾，慈愛地注視著一直疼寵的么女。
「我與你父王不會將自己的想法強加於你，這將由你自己抉擇——是否願意背負起這樣沉重的責任。」
–「我……很仰慕亞瑟王。」
年輕的公主遲疑了一下，淡淡的緋色攀爬上她美麗的臉龐，迸濺出璀璨的光華。
「那位王的威名如雷貫耳，他戰功赫赫，扶貧濟弱，力挽狂瀾，趕走強敵，將光明和希望帶來，建立起繁盛的王國。」
小公主對亞瑟王的事蹟如數家珍，她聽著對方的傳說長大，也對他充滿了敬意。
格妮薇爾最後一臉嚴肅地說：「他是反映上帝榮耀之人，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王后啞然失笑，探究又好奇地注視著女兒：「看來我親愛的格妮很滿意這門婚事。」
「是的，母親。」少女的心情難以抑制地飛揚起來，笑容明媚又燦爛，眼底閃爍著無人能及的光彩，仿若星子般璀璨。「更重要的是，我們兩國所處的地理位置可以說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倘若蘇格蘭與威爾士結合，這同盟自然能夠互惠互利。我想，亞瑟王會來求婚，應當也有這一層考 慮吧。」
「也許，他只是純粹愛慕著蘇格蘭的明珠呢？」
格妮薇爾驚愕地望著母親倒映在鏡中的影像，哭笑不得：「別說我們沒有見過面，即使見過，那位王也是不可能愛上一個小女孩的。」
「……你確實長大了，格妮薇爾。」
王后的神情擔憂又心疼，緊盯著少女毫無異狀的笑容，「既然你想到了，卻仍舊還是選擇這樣做嗎？」
「是啊，沒有什麼比這個更令我覺得有意義的事情了。人的高貴在 於靈魂，亞瑟王正是那樣的人。他擁有崇高的信念，我很樂意去到他身邊，親眼見證一個無需悲泣的未來。」
黃昏時的雲影天光綺麗而莊嚴，少女語氣輕柔，將自己的想法如實訴說。
「格妮薇爾，我的女兒啊，你是我的驕傲。既然選擇了這條道路，那就去完成你艱難的使命，哪怕常人根本難以想像。你必須忍受孤寂，懂得聚攏人心，穩定外交，才能更好的輔助王。有時候，即便是枕邊人也並非可以信任。你要時刻保持清醒，及時在王走上歧路時將他拉回——這些你都明白嗎？」
「我明白。」
尊貴的蘇格蘭王后笑了起來，溫柔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霧靄：「如果這是你的理念，那麼，我以你為榮。」
「您是最好的母親，我真捨不得離開。」
這場利益交換的婚姻，其本質冰冷攝人，但她並非不可忍受。
作者有話要說：
2015年連載，2017年完結，設定與官方有衝突。
實體版全文大修，整體進行刪改，也盡力圓了bug，現在替換。
我果然是個有著強迫症的girl
第2章 第二章
第二章
亞瑟王，赤龍的後裔，一位真正的英雄。
他的姓名傳揚世界各地。
神聖的騎士王，不敗的騎士王，理想的騎士王，被無數勇士所憧憬，引領著大不列顛，在亂世中開拓輝煌。
年輕的國王用他用常勝不敗的戰績，締造了累世功勳，完成無窮的偉業。
這樣的王本身便足以威懾四方，成為無數敵人的噩夢。
試問，有人會拒絕這樣一門親事嗎？
起碼蘇格蘭就不會。
雖說已經與亞瑟王正式訂下了婚約，他們即將擁有最親密的關係，但是涉及兩國的聯姻卻並不能草率。準備婚禮需要時間，格妮薇爾也不可能很快嫁過去，她在準備嫁妝的一年時間中，通過往來的書信漸漸與未來的丈夫熟悉了起來。
正如她所想像的那樣，亞瑟王既正直又高潔，同時也非常的體貼。
他總是會詢問她的喜好，想要好好的佈置新房。這份心意令格妮薇爾動容，明明只是未曾見過面的陌生人，卻沒想到竟也在這樣日復一日的交流中，逐漸而又莫名的培養出幾分默契。
已經將一切都準備好的格妮薇爾，回首遙望著自己的國家，她將偕同騎士百名，告別親友，直奔大不列顛的王城。
年輕的公主懷抱著期待又忐忑的情緒，帶著她的嫁妝前往遙遠的異國他鄉，其中甚至包括了一張詭異的大圓桌，據說還是她未來的丈夫——那位不列顛之主他父王曾贈予她父王的物品。
格妮薇爾鼓起全部的勇氣，決定去到亞瑟王的身邊。
她要奉他為王，為他效忠。
那些戰火蔓延的歲月至今還歷歷在目，戰爭所帶來的苦難抹去了王國的輝煌，士兵們滾燙的鮮血遍佈各處，人民遭受了大量的苦難，美麗的家園變得千瘡百孔。
流離失所的悲歎、失去至親的痛楚、滿目瘡痍的殘桓斷壁……全部都在敲擊著她的內心。
格妮薇爾並不是蘇格蘭王國的第一順位繼承人，沒有被皇室教導過如何制定政策、穩定民心，以及鞏固聲望，她不在乎那些，但也不具備馳騁沙場的戰力。可是為了不使胸腔內跳動的這顆心臟冷卻，公主覺得自己必須為這個國家做出行動。
日漸強盛的大不列顛遞出了橄欖枝，他有與蘇格蘭聯姻的意向。
這就是籌碼。
格妮薇爾根本沒有不答應的理由，為了贏得更好的未來，她心甘情願。
「我等奉吾王之命，前來迎接尊貴的蘇格蘭公主殿下！」
「有勞各位。」
雙方的騎士在短暫的寒暄過後，很快重新啟程。
馬車行走在這個陌生的國度裡，格妮薇爾打起精神去觀察窗外的風景，莫名的情緒逐漸在她心中升騰。
若想瞭解一個國家，只需看城市的街道、民眾的精神面貌。
大不列顛顯得相當的乾淨整潔，根本不像是一個長期征戰和動盪的國家。
這一定是亞瑟王的功勞。
——只有人民懷抱著希望，才會擁有展望未來的動力，因為昔日飽嘗切膚之痛，所以更加珍惜來之不易的和平。
馬蹄的聲音倏地靜止。
格妮薇爾怔了一怔，這才發現王城卡美洛特，已經近在咫尺了。
一行人安靜有序的停留在高聳的城堡前，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雜音。城門的塔樓外緩緩落下吊橋，在豁然開朗起來的視野內，城外的人赫然捕捉到幾道身姿挺拔的人影。
「那是……」
隊伍中頓時有些騷動，有人低聲驚呼：「亞瑟王！」
聞名天下的亞瑟王竟然親自打開城門，與騎士列隊前來迎接這個國家未來的王后，這無疑可以窺見他對於這門婚事有多麼重視——他原本完全可以坐在城堡裡，等待著蘇格蘭的隊伍前去覲見。
格妮薇爾眼尖的發現為首的王正在打馬揚鞭，直直向著自己的方向疾馳而來。
這是王與王后的初見。
卻不是阿托利斯與格妮薇爾的初次相見。
此刻天邊的火燒雲愈加濃郁，讓蒼穹沾染上了瑰麗的色澤，那盛大的風景仿若正在燃燒。
待目光觸及那輛被守護得滴水不漏的馬車時，王眸底的鋒銳這才驀地柔和下來。
阿托利斯隔空凝視著馬車內端坐著的那位少女，不確定她是不是也望了過來。因為障礙物的阻擋，他只能看見對方影影綽綽的身形。
大不列顛的國王似乎呼吸一窒，握緊了手中的韁繩，神情中不由自主地滲入點點緊張。
「……王？」凱疑惑的看著沒有動作的騎士王一眼，隨即了然般笑道：「雖然我們理解您此刻激動的心情，但是讓淑女久候可是非常失禮的行為哦。」
「理當如此。」
碧綠的瞳仁中掠過淡淡的笑意，青年深呼吸一口氣，嚴肅了神色，率先打馬前行，跨過巨大的拱門，暢行無阻的來到馬車一側。
他翻身下馬，動作流暢極了。
「請問，閣下可是蘇格蘭的格妮薇爾公主？」
「是的。」格妮薇爾遏制住心中的驚歎，她對於亞瑟王能夠親自前來迎接她，明顯也很吃驚：「貴安，尊敬的國王陛下，請您寬恕我的失禮之處。」
「不，是我失態了。請見諒，讓淑女為難才不符合騎士之道。」
見到對方這樣一本正經的道歉，格妮薇爾不由莞爾，她想到與對方信件交流的那些日子，心中徒然生出了些親近之意來，她淺笑著提了提裙角：「……您也太過客氣了。」
他湖泊色的眼瞳內流轉著淺淡的光澤，宛如碧玉般華貴，快速掠過些許暖意。阿托利斯保持著不變的微笑，鄭重其事地彎腰將手掌攤在對方身前，「歡迎您的到來。勞煩公主殿下見諒，是我招待不周才對。」
「怎麼會？我信得過您，能來到您的身邊是我的榮幸。」
格妮薇爾將手搭入他的掌心，迎著亞瑟王的視線，坦然自若地微笑起來。
他唇角的弧度驀地擴大，笑容既溫柔又爽朗，整個人都顯得閃閃發光。
「感謝您的信賴。」
短暫的會面過後，將未來的妻子送上車廂，阿托利斯重新跨上馬。
在見到他之前，格妮薇爾從未想過不列顛之主竟會是這樣身體單薄、容貌更似少年的王。可正是這樣的人於危難之中挺身而出，結束了黑暗的時光。
格妮薇爾吐出一口濁氣，眼神一瞬間變得極為堅定。
無論如何，她終於抵達了卡美洛特，即將入主大不列顛。
第3章 第三章
第三章
「公主殿下，您喜歡這個寢宮嗎？」
「感覺……與我想像的相差無幾。」
臥室的風格又溫馨又可愛，透露出「生」的氣息，全部是按照格妮薇爾的喜好佈置的。被重視著的感覺，令她心中極為溫暖。
「請替我向王表示謝意，真是有勞他費心了。」
「您能喜歡真是太好了！」
大不列顛王宮的裝修風格與蘇格蘭的大相徑庭，令人感到新鮮又陌生，但這寢宮卻能夠讓她尋找到熟悉的一面。
亞瑟王為了未婚妻能夠考慮的這樣周到，這對於一國之王來說，是一份相當難得的心意。
「你好，格妮薇爾。」
她對著鏡子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鏡中的少女忠實的回以同樣的熱情，格妮薇爾正要收回視線，突然發現鏡子裡多出了一個讓她始料未及的身影，她稍稍一怔，立馬反應了過來，轉身朝著來人迎了上去。
「日安，殿下。」
「日安。希望我沒有打擾到您才好。」
「怎麼會？我還希望您能帶我參觀一下整個王宮呢……不知我能否有這個榮幸？」
亞瑟王望入對方閃閃發亮的眼眸，眼底快速掠過淡淡的喜悅，璀璨的笑意攀爬上他的眼角眉梢：「當然，這是我的榮幸。倘若拒絕像您這樣的女士，我想那對於整個世界來說，都將是無法饒恕的罪過吧。」
「……」
格妮薇爾可疑的沉默了一下，為什麼眼前這個人能把甜言蜜語當作真理說出口？
她輕咳兩聲，儘量保持著若無其事，與男人並肩同行，聽著他如數家珍一般的介紹這座王宮的歷史，偶爾提及一些不至於使氣氛尷尬的安全話題。
「公主殿下……」
「您直接稱呼我為格妮就好了，亞瑟王。」格妮薇爾坦然地說：「我有事情要同您商量。」
話雖如此，她卻不太敢直視對方。
「這是我的榮幸，那麼您也叫我阿托利斯就好。」
阿托利斯站在距離對方幾步遠的地方，見到她這樣，一時間笑容更盛。
少女在對方灼灼目光裡慢慢紅了臉：「是這樣的，我想問您一下，在幾天之後的婚禮上，您對服裝有什麼要求和安排嗎？」
她不過也才堪堪十八歲，就要遠嫁異國他鄉來到這裡，心中想必很不安。
阿托利斯如此想著，心底已經柔軟的一塌糊塗。
直視著對方晴空般的瞳仁，男人緩聲說道：「我個人認為藍色很好，那是很美麗的顏色。」
得到了意想之外的答案，她呆了呆，遲疑地說：「婚禮用藍色……？」
「並非如此。」見到未婚妻有這樣可愛的表現，阿托利斯頓時笑得非常開心：「我想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結婚當天自然是要純白的新婚禮服，至於用什麼做裝飾就是你的自由了，格妮。」
格妮薇爾頓時松了一口氣。
「我能冒昧地問一句，格妮你對待婚姻的看法嗎？」
年輕的公主有點奇怪他會問這樣的問題，但她仍舊沒有絲毫遲疑地點頭，傾吐出自己真實的想法。「也許是大言不慚吧，但我仍舊認為人類會因為高貴的理念而結合，王與王后的關係也可以純靠理想而成立。」
亞瑟王唇角的笑容逐漸有退隱的趨勢，他的眼瞳像是一汪澄澈的湖水，深邃而又平靜。
「……你是這樣想的嗎？」
「是的，難道您有什麼不同的意見嗎？」
格妮薇爾有些不知所措，安靜地注視著對方。
「不，使你不安是我的過錯才對。」
騎士王若有所思，搖了搖頭，頗具風度的如此訴說。
男人隨後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在少女疑惑又困擾的目光中，對著她笑的無比燦爛。
「既然如此，那麼——格妮薇爾，請你將你的理想和信任交付給我。」
他輕鬆的神態好似在閒庭信步，說出口的話還是一貫的平靜又篤定，飽含著當事人強烈的自信與堅定不移的意志：「堵上這柄劍的榮耀，奉上我的性命與尊嚴，我會誓死守護你到最後。」
格妮薇爾無比震驚地慢慢睜大了眼睛。
在這一刻，日月的光輝全部彙聚於他一身，而她似乎聽到胸腔裡傳來急促地躍動。
那場婚禮可以說是舉國同慶的盛大，不列顛之王與蘇格蘭公主的婚姻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
世人皆知，兩國之間頗有淵源。
上一輩結下過友好的邦交，蘇格蘭有難時，亞瑟王也曾率領著騎士們趕去援助。
或許是基於這層關係，亞瑟王公開表示了無上的快樂。
那張圓桌比任何寶物都要珍貴，即將與他締結婚約的女性也比任何人都要更加閃耀。
格妮薇爾抬手撫過鬢髮，望向鏡中的少女。
她的烏髮被盤起，只有幾縷髮絲不經意間散落在耳側，純白的禮服上勾勒著暗紋，輔以精細的金絲刺繡，看上去華美異常。
那濃郁的明豔氣息，高雅端方的氣質，令人感到熟悉又陌生。
注視著鏡像，少女碎冰般的眸底唯有一片沉靜，她仿佛怕驚擾到了什麼一樣，慢慢地開口說道：
「初次見面，不列顛王后。」
然後這位女士便挺起了胸膛，抱著捧花氣勢十足的朝著未來走去，準備迎接新的挑戰。
王城內的鐘聲悠遠而綿長，幾乎在同一時刻敲響，阿托利斯與格妮薇爾舉行了極其莊嚴的結婚大典。
長長的車隊駛向教堂，沿途是興奮不已的民眾，他們揮灑著色澤豔麗的花瓣，口裡高呼著祝福。
阿托利斯壓低了清冽的嗓音，「緊張嗎？」
「……稍微有一些。」
婚禮的盛況有些出乎少女的預料，使當事人難以克制地感到虛幻，甚至令她產生自我質疑。
「格妮薇爾」真的能夠回應這份期待，成為一個合格的王后嗎？
她轉而問：「難道您不緊張嗎？」
「當然緊張。但是，更多的還是激動吧。」
難得穿上一回正裝的阿托利斯金髮碧眼，儀錶堂堂，一身高貴凜然之氣，讓人望而生畏，卻是眼都不眨地久久凝望著她，仿若被攫住整個靈魂。
「不要害怕，格妮薇爾，你不會孤軍奮戰。」
視線碰撞到一起，格妮薇爾得到了他溫柔的安撫，紊亂的心緒驀地沉澱了下來。
「以誓言為始，以性命為終，我會替你剷除前路一切荊棘。」
她看著他。
阿托利斯不由得微笑起來，輕聲喚了一聲：「格妮？」
「不。」格妮薇爾結束了冰冷的評估和審視，她搖頭否認了對方的話，給出了情理之中、卻又意料之外的答案：「我也會努力的。」
努力實現我們的理想。
「無論前途有多艱險，我都願與您一起，共同締造榮耀。」身著純白嫁紗的少女露出了堅定的眼神，她說到這裡，略帶了些羞赧地笑了笑，眼瞳裡卻像是閃耀著星辰之光，毫無保留地直視著丈夫：「因為我愛著您的理想。」
他的眼神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似是讚歎，又似是震撼：「格妮，你真是堅強又不服輸。」
格妮薇爾莞爾失笑：「我一直認為，這算是優點？」
阿托利斯迅速彎了下唇角，「的確。」
少女收斂心神，眼前的迷霧似是被清風吹散，令道路瞬間清晰起來。
懷抱著高貴信念的王如此的信任著她，既然他對自己伸出了手——那麼，為了不辜負這份心意，哪怕自身再沒有才能，也必須要更加努力才行。
根本無需迷茫啊，格妮薇爾，去背負起沉重的枷鎖，去成為不列顛的希望。
格妮薇爾這樣對自己說。
她昂首看向遠方，像是將卡美洛王城的所有風景一一烙印在心上。
「這位美麗的女士，能否賜予我陪同您的榮幸？」
蒼穹之下，亞瑟王俊逸的令人目眩神迷，他乾淨修長的手掌攤在她的面前，給了對方繼續踏足走下去的勇氣。
他是這樣高貴而又偉大的王啊。
眼前的男人似乎沒有看見她的愣神，只是堪稱爽朗地笑了一下，宛如湖泊的眼瞳正閃爍細碎的光輝，他用純淨的目光一動不動地凝望著她。
少女伸出手，在對方的幫助下踏上地面。
「——榮幸之至，我的王。」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放一下格妮的屬性工作表：
真名：Guinevere.Cameliard
譯名：格妮薇爾.卡米利亞德
性別：女
身高：170cm
體重：50kg
職階：你猜
筋力：D
耐久：B
敏捷：C
魔力：A+
幸運：E
寶具：EX
陣營：中立·善
父母：
利奧德格蘭斯（Leodegrance Cameliard）
厄爾薩（Eartha Glen Cameliard）
兄弟：
亞伯特（Albert Cameliard）
柯尼斯（Cornish Cameliard）
霍華德（Howard Cameliard）
丈夫：
阿托利斯.潘德拉貢（Artorius Pendragon）
最後感謝一下投了地雷的土豪大大：
鬱子花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5-07-09 01:02:23
我都不好意思不更新了（x
第4章 第四章
第四章
阿托利斯一路挽著新婚妻子，引領她完成不列顛王后所必須經歷的過程，直到儀式最重要的環節到來。
格妮薇爾身著厚重的禮服，安靜地低下頭，跪在鋪就在地面的軟墊上，由梅林親自加冕。
空前絕後的宮廷魔術師用雙手捧起那頂炫目的冠冕，鄭重其事地彎腰將它插入少女漆黑的發裡。
王冠輕巧地落在發頂，沉重的責任加諸己身。
格妮薇爾聽到自上方傳來的聲音，猶如吟唱一般宛轉悠揚。
「今日我為閣下加冕為後。」
沒人能看到梅林露出了怎樣的眼神。
魔術師那雙能夠看穿世間萬象的眼睛，正在安靜地凝視著大不列顛的王后，像是能將人從內而外解析透徹一般。
那樽構造精巧的王冠被設計成月桂樹的枝葉模樣，鑲有秀麗典雅的藍寶石，細碎卻閃耀著，象徵著至高無上的權力和尊嚴。王后安靜地傾聽魔法師給予她的祝福與忠告，心中一片坦然。
那是蘇格蘭的公主，大不列顛的王后。
然而——
梅林的眼前猛地浮現出燒灼的火焰。
就像是在拔出那柄聖劍前，男人給予阿托利斯的忠告一樣，他在此刻再次看到了相同的光景——隱藏在璀璨的光芒之下，充斥著背叛和絕望的未來。
那景象殘酷得令人不忍注視。
並非是所有的努力都能綻放出純白的花朵，不列顛王國既定的未來現在已經初現端倪。
雖說有些過分，但是，這正是他喜歡人類的原因之一啊。
男人困擾地想。
「願您能夠幸福一生，我的孩子。」
儘管眼中倒映著極度的不詳，長者的聲線卻依舊是毫無異樣的平穩，他甚至應景地翹起了唇角，露出祝福的笑容。
「尊貴的王后殿下，願您能夠與我們的王一起，共同建造出繁盛的王國。」
高聳的教堂繪刻著神聖的圖像，天主溫柔又悲憫地注視著萬物眾生。亞瑟王的笑容溫柔又爽朗，他心中那份高尚的信念早已被妻子獲知，而她同樣願意付諸行動，協助他治理出太平盛世。
阿托利斯來到王后身邊，彎下腰將手遞到她面前，他眉目端正，額發燦爛的宛如傾斜進彩窗的日光，乖順的觸及眼睫，是非常好看的樣子。男人投向她的目光溫柔繾綣，似乎眼裡滿滿的全是她的容顏，再也容納不下他人的身影。
格妮薇爾的臉頰漸漸燃起燙意，似乎燒了起來，只好不自在地避開對方的目光。
不列顛之王眨了眨眼，瞧著她的側臉，隨後若無其事地分開妻子的指縫，雙方的手立刻從相互交握變成了十指相扣。
這一舉動惹來了對方困惑的目光，但她也只是飛快地掃了一眼這個男人，注意力就被近在咫尺的神龕，以及接下來要進行的婚前宣誓環節轉移了。
亞瑟王親吻著妻子的額頭，給予她祝福。
這個吻輕柔而又克制，一觸即分，充滿著小心翼翼，竟凸顯出幾分笨拙和可愛來。
阿托利斯與格妮薇爾彼此交換了誓言，在天主的見證下，宣誓結為夫妻。
王向格妮薇爾起誓，聲音極輕極緩，像是籠罩著薄薄的日光：
「我將給予您一生的忠誠、愛與守護。」
格妮薇爾雙頰泛熱，對將要說出口的話感到有些難為情，但她仍舊努力坦然相對，微笑著輕聲回答道：「願神靈庇佑您，使您不懼任何艱難險阻，我的王。」
在轟動的掌聲中，這對夫妻非常有默契的並肩站在教堂外面，格妮薇爾有些僵硬地向著圍觀的人流揮手致意——以這個國家新上任的女主人的身份。
不列顛的遊吟詩人歌頌著國王與王后美好的愛情，稱讚著王與王后是多麼的般配，沸騰的人群沉浸在這童話般的愛意中，在這裡根本聽不到反對這樁婚姻的聲音。
「你看起來有些緊張。」
被一瞬不瞬地注視著，格妮薇爾顯然有些不自在，但很快這種被動的情緒就被她甩掉。少女重新揚起得體的笑容，落落大方地回應：
「亞瑟王，這畢竟是人生大事。」
「也對……跟我比起來，格妮你還是個小女孩呢。」
無知無覺地踩到了淑女心目中的地雷，對此事格外遲鈍的亞瑟王重新將視線投注到城堡中央，好心情的展露出明朗的笑容，沒有注意到身側的王后用不滿的目光飛快地剜了他一眼。
「聽說蘇格蘭的勇士都很擅長飲酒？」
「我的王，威爾斯盛產的葡萄酒足夠多，供他們喝上七天七夜也沒有問題。」
常勝之王的笑容裡猶帶著幾分青澀，如同少年一般意氣風發，這位年輕國王還有更加崇高的理想，在前方等待著他去擁抱。
格妮薇爾深深地望入王那雙溫柔包容的眼眸，它們正如乾淨的湖水般清澈剔透。
「我已聞到香醇美酒所散發出的芬芳。」
亞瑟王的眸底忽然掠過溫柔會心的笑意。
王后真誠的讚美明顯取得了王的好感，新婚夫妻之間所彌漫的尷尬氣氛稍稍散去。
明顯是因為大婚這件喜事而失去了處理政事時的穩重，此時，王正在滿懷期待地注視著自己的王后，那位即將與他共度一生的少女。
男人那道近乎低語的聲線裡，平和的似乎在闡述什麼真理。
「我尊貴的王后殿下，今後只有你與我站在同一高度……倘若我有一天注視起空曠的天空，還希望你能將我拉回你的身邊。」
「……當然，我的王。我們是不可分割的一體，雖然不是血脈相連，但是從此之後，沒有人會比我們更親密。」只要注視著那雙漾著笑意的碧綠眼眸，就很難不被這個人自身的魅力所吸引吧，但格妮薇爾也只是稍稍一愣，便很快反應過來。她的語氣鄭重而又嚴肅，似乎挾裹著疏離，這純粹是最下意識的反應。
她可真是位淑女。
或許這樣的舉止符合「不列顛王后」的身份，但「格妮薇爾」卻不需要這樣。
因為對方無意識地疏遠而莫名低落下來，阿托利斯為此感到稍微有些不滿。於是下一秒，格妮薇爾就被表現的很孩子氣的亞瑟王拉進懷中印了個頰吻，一路拉扯著奔跑向目的地。
「……等等！亞瑟王，您這是……」
「有東西送給你哦，格妮。」
乾脆地打斷了妻子的疑問，阿托利斯回眸時，臉上的微笑是那麼神采飛揚，帶著這個年紀應有的朝氣，燦爛到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格妮薇爾也就只能：「……」
望著被丈夫塞到懷裡的盒子，她眼神詭異地盯了對方一眼，努力平復著紊亂的心情。不知是該批判王不優雅的舉止，還是該為收到禮物而感到高興。
木盒雕刻著精細優雅的花紋，材質古樸而渾厚，裡面赫然是一整套華美的飾物——明顯是象徵意義更大於實用價值。
她的目光掠過了那些貴重的飾品，只能看到那成對的權杖與節杖。
與象徵王權的國王權杖不同，王后的節杖更加纖細精巧，凸現了女性特有的婉約和高貴。
阿托利斯沒有將注意力投放到那些冰涼的物件上，但與亞瑟王隨意的態度不同，王后卻是一臉嚴肅好似要上戰場一般，如臨大敵地盯著那根節杖。
太近了。
少女近在咫尺，她身上淡雅的清香縈繞在鼻端，無故的便營造出有幾分曖昧的氛圍。對方白皙的肌膚伴隨著呼吸，若有似無地起伏，烏黑亮麗的卷髮如同絲綢一般順滑，阿托利斯的目光逐漸滑過妻子光潔的額頭，線條優美的眉毛，流連到少女低垂的卷翹眼睫上，透過它望見了那仿佛蔓延著無邊海浪的美麗雙瞳。
「我真是個幸運卻又不幸的人。」
像是被蠱惑一般，極其突然的，王就這樣慨歎出聲了。
格妮薇爾頓時將思緒抽離，擔憂又疑惑地望過去：「……是什麼讓您有這樣的感歎？」
「你想知道嗎？」
阿托利斯低聲輕笑著，用柔軟的目光將她包圍：「幸運的是，以後我每天一睜眼都會看到世界上最美麗的眼睛，和你如同陽光照拂的美麗微笑。不幸的是，天主叫我現在才遇到你，而現在這些黯淡失色的物品又將你的目光奪走。」
「……您都在說些什麼呀！？」
沒有一絲絲防備，格妮薇爾就遭受到了暴擊。
尤其是在對方一臉的真誠自然，既像是在陳述一件事實，又像是贊同真理的時候，你根本感受不到這聲音中有絲毫虛假。
總是這樣一臉正氣，她簡直無法想像眼前的男人，究竟是怎樣把甜言蜜語說得這麼自然的。
「還喜歡它們嗎？我幫你戴上怎麼樣？」目光閃了閃，阿托利斯的咽喉裡溢出了愉快的笑聲，他拿起鑲嵌著藍寶石的飾物，「你的眼睛像極了美麗的海洋，而它又非常稱你的眼睛。」
「……謝謝王的饋贈，但是您的提議請恕我拒絕。」
阿托利斯發出了代表失望的哀歎。
格妮薇爾則是眼神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亞瑟王……這是開始對她袒露出真性情了？不管怎樣，看起來都好不靠譜啊。
對於眼前這位顛覆了自己設想的王，格妮薇爾對他的輕浮之言感到有些難以信任，但同時她也開始非常認真地反省。
……不應懷有過高的期望。
不列顛的王后這樣想，這是她的傲慢，哪怕王戰績赫赫，也有可能在處理人際關係中不太成熟。
第5章 第五章
第五章
「大不列顛果然和蘇格蘭完全不一樣。」
這種不同不光是指兩國地理位置帶來的區別，更是指海峽兩岸的民族傳統。
蘇格蘭的人口一直較少，城鎮並不算特別集中，更是因此顯得土地很空曠，這其中也與複雜的地形有關，但這裡卻不同。
巍峨的城牆遙遙地掩藏在喬木與秋日的薄霧外，格妮薇爾漫步在繁鬧的街市上，周遭與家鄉不同的建築風格令人目不暇接。視野內出現的全是熱情洋溢的笑臉，時而還能聽到人們討論婚宴的事情，這片歡騰景象吸引了格妮薇爾駐足，不同於前兩次路過的匆匆一瞥，她仔細地「看著」這個國家。
「亞瑟王還真是重視這場聯姻。」
護送著妹妹來到不列顛的王兄霍華德提議，要出來好好看一看，讓格妮薇爾熟悉熟悉周邊環境。
亞瑟王根本沒有反對和駁回的理由。
「因為王非常的尊重並且愛慕著王后啊。」
一直在旁邊為王后兄妹二人介紹地域的青年聞言，不假思索地以澄淨的聲線如此陳述著——這位得到太陽恩惠的騎士，全心全意地信賴著王，他的心中絕不會沾染絲毫陰霾。
騎士笑聲爽朗：「只有談論起您的時候，王是不同的。」
亞瑟王對於妻子的愛意有目共睹，是所有人都必須承認的事實。
距今為止，還沒有第二個人能讓歷來從容坦然的王露出失態的一面，走下高聳的英雄寶座，步下雲端，踏足地面。
高文從未見過那樣的王。
雖說王與高文是舅甥的關係，但是身為親姐弟的王與王姐，相處總有幾分生疏和不睦。
高文雖然不為這點「小事」煩惱，卻也敏銳地察覺到雙方曾有幾分博弈交鋒之感——這實在沒有必要，亞瑟王的王位實至名歸。後來不知是誰說服了誰，他成功的懷揣著對於王的敬仰，來到卡美洛特，加入了圓桌。而王也一如傳說那般胸懷寬廣，甚至還痛快地將護送王后出行的任務交付給他。
沐浴著王的光輝，讚美著王的品格，自覺得到承認、絕不能辜負這份信任的騎士心境開闊，渾身都舒爽了——高文身負著「保護」和「引路」的雙重重任，一旦接到自己所崇敬的王的號令，則會立刻赴往戰場，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會毫不猶豫地執行。
「這是我的榮幸。」
在一側的格妮薇爾非常配合，露出少女在面對如此直白的言辭時應有的羞赧。但是她也曾有過疑慮，並且現在也還保持著警惕。王的這份愛意來的太過熱烈和突兀，反而無法顯得真實，充滿了變數。
的確，所有人在提起蘇格蘭的公主時，首先想到的便是那最負盛名的美貌，而非其他。但近距離相處了幾次，格妮並不覺得亞瑟王會是那樣膚淺的男人。
尊重比愛慕更值得珍惜。
格妮害怕這樣的感情會讓王失去理智，蒙蔽雙眼，所以才會擔憂。
「抱歉。」高文這才驚覺自己脫口而出的話語是多麼失禮，他坦誠而又懊惱地請求諒解，自責的姿態是那麼令人捨不得苛責：「請您原諒我的逾越。」
於是格妮薇爾笑著點頭。
「好了，高文，不用那麼拘束。現在這裡可沒有什麼王族，只有遊客而已。」
保持著這樣叫人愉悅的愜意氣氛，一行人直至日落前，才返回了王宮。
亞瑟王已經在那裡等候多時了，格妮薇爾能夠清楚地看到，對方在望見自己的那一刻，臉上霎時浮現出的、最真切的笑意。
這讓她心裡一動。
這次格妮薇爾沒有半分猶豫，選擇直接走到了丈夫身邊，伸手挽上他屈起的臂彎。她時刻謹記著自己已經是面前這位王的王后，理當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不離左右。無論何時何地，都要表達出這樣的立場，不能令王難堪。
這還是妻子第一次這麼主動靠近他，阿托利斯在不可置信過後，甚至欣喜的失措，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對著她露出了堪比朝陽的燦爛笑容。
真奇怪啊。
格妮望著眼前這位宛如光輝化身的王，默默地想，明明剛才還在擔憂著王會不會因為過於關注自己而失格，但此刻深切地感受到了這份真心，她卻也不由得高興了起來。
或許亞瑟王是為了慶賀婚姻的舉動太過高調，前來謁見的勇士層出不窮，七日後，盛大的婚禮終於進入尾聲。在此期間，騎士們慢慢填充了圓桌的空座，繁雜的事務也把王與王后累得夠嗆，但好在一切順利。
阿托利斯與格妮薇爾攜手並肩，帶著笑意步上王座，出席騎士的授勳儀式。
那張重歸故里的巨大圓桌就擺在宮殿中央，象徵著無上的榮譽。它可以容納百人，僅供亞瑟王麾下的騎士聚會使用。
在戰場上衝鋒陷陣，在圓桌上各抒己見，沒有地位差異，平等的接納所有人。
這便是「圓桌騎士」。
格妮薇爾坐在一邊點頭微笑，時不時開口說上幾句，她恍惚覺得自己正在見證和迎來一個國家的未來。
——現在或許該說，這也是她的國家了。
迎上身邊男人閃耀著雀躍的眼眸，格妮微微一怔，握住節杖的手緊了緊，不由自主地便彎起了眉眼。
「來吧，格妮。」
絢麗的陽光落到了王的身上，給他周身蒙上了一層細碎而又溫暖的光暈。男人眉眼含笑，微微躬身，伸出右手向著王后發出邀請：「王后殿下，我有這個榮幸可以與您共舞一曲嗎？」
「當然，我的王。」
這個男人是她的丈夫，這樣的男人卻又不僅僅是她的丈夫。
從未有誰的理想能夠這樣震撼。
哪怕真的決定要與對方一同守護好這個國家，格妮薇爾卻也沒有放棄對他的觀察，她總要知道自己即將共度一生的男人，究竟懷抱著怎樣的理想，而亞瑟王則遞上了一份令人難以質疑的答卷。
她想她是真的被這個男人折服，發自內心地認同他。
少女內心深處那持久冰冷的審視終於退去，她揚起唇，落落大方的伸出手搭了上去，笑容中也相應的多了幾分熱度。
纖長的手指在落入他掌心的下一秒立刻就被握緊。
兩個人一起滑入舞會場地中央。
他們再沒有任何交談，只是專心致志地將謝幕演繹的完美無缺。
對方順著舞步旋轉的裙擺像是綻放的花朵，這期間一直目視著少女閃耀著的瞳仁。那一刻，王唇角翹起的弧度忍不住悄悄擴大。
格妮薇爾，只要咀嚼著這個名字，就能感受到滿滿的喜悅在胸膛中擴散。
作者有話要說：
桂薇（180）：^-^聽說你們對我的身高很不滿？我搭檔身高2m出頭，矮子來戰！
格妮（170）：我就喜歡俯視別人的感覺，一群矮砸！
#以上來自大長腿聯盟#
呆毛:我已感受到來自世界的惡意不要理我我想靜靜也別問我靜靜是誰為什麼要想她！
舊劍:一般來說都是女性發育比較早呢阿爾托莉雅……作為騎士團中凹下去的一個，感覺你要氣哭了！為你點蠟。
#以上來自亞瑟王聯盟小分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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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6 20:33
第6章 第六章
第六章
送親的隊伍即將歸國，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格妮薇爾仍舊覺得這一天來的太快。
她的兄弟難得做出兄長應有的樣子，在格妮薇爾的注目中，嚴肅沉穩地與亞瑟王進行告別，只是在望向妹妹時，這位王子年輕的臉上仍舊流露出了幾分傷感和不舍。
他硬要擠進送嫁隊伍，無非是捨不得格妮吃苦，這樣遙遠的路程，那樣殘酷的未來，她能夠適應嗎？
可是看到女孩的眼神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擔憂毫無必要。
畢竟在兄妹四人裡，她是柯尼斯關係最好的格妮薇爾啊，哪怕那位兄長早已死去，他的思想仍還在時時刻刻的影響著她，指引著她。
雖然一開始對亞瑟王懷抱著彆扭的偏見，認為他搶走了自己的妹妹，但是那真的是一位崇高的英雄，光輝的騎士，值得格妮所愛。
霍華德坦然地送上祝福，「保重，格妮薇爾，你會幸福的。」
「你也是。」格妮薇爾給了他一個擁抱：「霍華德，以後就拜託你了。」
「好。」
就連年紀最小的女孩都能勇敢地邁出這一步，試圖扛起重責，霍華德又怎麼可能甘心輸給她。
卡米利亞德從不懼怕承擔責任。
以後就只能就此分隔兩地，如果想要再見還不知要等到何時……但這是格妮薇爾做出的選擇，他感到非常驕傲。
兄妹二人相視而笑。
格妮薇爾駐足在原地，看著蘇格蘭的車馬逐漸消失在視野內，心中又複雜又酸澀。
「我們回家去吧。」
同樣來送行的阿托利斯耐心地等待著，提醒妻子不要過於沉浸在離別的傷感中，他更希望她能夠永遠都開心的大笑。
「好，勞煩您久等。」格妮薇爾挽著丈夫踏上回程的馬車，但終究還是忍不住回首，望向空蕩蕩的地平線。
「抱歉，讓你遠嫁，這是我的過錯。」
阿托利斯也並不催促，安靜地注視著她，撫慰似的拍了拍妻子的手背。
「沒有那回事哦，我的王。您向我致歉的話，也實在過於遷就我了……」瞧到丈夫柔和又擔憂的目光，格妮心中頓時有層層暖意湧動，她朝著對方露出了笑臉，雖然不燦爛，卻足夠美好。「不必擔心，我還要和您一起努力，去創造更好的國家呢！」
「那真的是我此生最大的榮幸了，王后殿下。」
碧綠的眼瞳中似乎閃耀著光輝，連燦爛的金髮都要黯然失色，阿托利斯憐惜而又克制地拂開她額前的亂髮，在妻子的臉頰上印上一個親吻。
被突襲成功的格妮薇爾被嚇得愣在了原地，極為驚愕地盯著他。
阿托利斯瞧見她這副模樣，頓時發出了低沉的輕笑：「勞煩王后殿下回神。」
初為人妻的少女臉頰上燃盡了夕陽，她恨恨地瞪了表情坦然的丈夫一眼，扭身鑽入了馬車。
……這個人、這個人！
他怎麼能夠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得如此理所當然啊！
格妮薇爾氣悶不已，故意撇開頭去望著窗外，不搭理坐到自己身邊的阿托利斯。
男人的嘴角邊有可疑的微笑。
霍華德就這樣將格妮的牽掛帶向了遠方，她開始思念父母和故鄉，回想起自己在蘇格蘭度過的時光。
看穿了這一點的亞瑟王不動聲色，盡力抽出更多時間用來陪伴王后，或是帶著她走街串巷，儘快適應大不列顛的生活節奏。
新的回憶將會填充她以後的人生。
下午，格妮正與丈夫共進下午茶，談論些日常瑣事和新條例政策的施行。
「我似乎……沒有見到王姐？」
這件事一直都讓格妮薇爾感到奇怪，王姐身體不適，無法出席婚禮，她能夠理解，但這麼久都沒有露面就有些……
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丈夫的笑容似乎淡了些，眉目間的威嚴重新顯露人前，透著刺骨的凜然。
面對著這雙充斥著憧憬的眼瞳，即便是不老不死的亞瑟王，也無法坦然說出二人不睦的事實。
他不想讓這樣的事情碰觸妻子。
王的聲音又輕柔又溫暖，「你很想見她？」
「欸、欸……的確是這樣。」
格妮薇爾一直都很想見到王姐，那位充滿了光輝的不列顛公主，非常的令人嚮往。
「你總會見到她的。」阿托利斯笑了笑，輕描淡寫地揭過這個話題：「對了，格妮，我要為你做一幅畫像。」
冷不丁地聽到對方冒出這樣一句，格妮薇爾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走，表情頓時顯得很奇怪，投過去略帶驚訝的一瞥：「您是說……」
阿托利斯笑著點點頭，眼底滲入的包容格外動人心弦：「是的，你是大不列顛的王后，我們的肖像理應要一起陳列在王室中。」
「這是我的榮幸，也是對我極佳的讚賞。」
她非常認真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其實格妮薇爾非常喜愛繪畫，她喜歡將觸目所及的風景收納，記錄下或美好或悲傷的世界。
但這幅肖像卻有著不同的含義。
它將會時刻提醒著少女，昔日的蘇格蘭公主已然完成身份上的巨大轉變，真的來到王的身邊，成為他的妻子，一國的王后，與他並肩作戰。
……真是不可思議。
時至今日，格妮薇爾回想起經歷的一切，也仍舊覺得像是在做夢一樣。不過，既然亞瑟王選中了她，那麼就一定要加倍努力才行，絕對不能辜負所有人的期望。
笑意像是徐徐綻放的純白花朵，點綴在她美麗的臉龐上，庭院中的鮮花雖豔麗，卻及不上她閃耀著的微笑。
阿托利斯像是被那份無瑕灼傷，臉上悄悄燃燒起火焰。
格妮薇爾似乎有些慢熱，她的態度至今都顯得有些生疏，這言行以「王后」的標準看待，沒有失禮之處。但阿托利斯仍舊有著難言的苦惱，他到底該採取什麼樣的行動，才能讓對方作為「格妮薇爾」對他敞開心扉？
這可比上陣殺敵要難多了。
自拔起聖劍便戰無不勝的王，還是生平第一次這樣糾結。
既然決定了要留存畫像，那麼就必須認真對待。
少女換上盛裝，握緊節杖，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踏出寢宮，在宮廷內沉穩的行走。
沒有理由不自豪，沒有藉口去退縮。
格妮薇爾這樣告誡自己，一遍又一遍。
那是亞瑟王，是一位絕不能被她抹上污點的男人。
最初的英雄，所有人的英雄。
對上門內那個人轉身投過來略帶驚豔的目光，格妮薇爾的腦海中不知怎地，便浮現出了一句話——
他的存在本身便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奇跡。
像是太陽，像是月亮。
第7章 第七章
第七章
……讓奇跡見鬼去吧！！
夜幕降臨後的王城沉入了寂靜，格妮薇爾站在窗邊努力沉澱自己的情緒。
要不是顧忌著形象，王后真想當著某個人的面怒摔筆！
在內心深深地歎了口氣，心情不太美妙的少女看著眼前這個踱著悠閒的步伐，晃悠進自己寢室來的傢伙，幾乎是無意識地露出了略帶煩躁的表情。
國王與王后分房而居一直是王室的傳統，但是這個人卻不會將那些無謂的東西奉為真理。
昏黃的燭火之下，阿托利斯看過來的表情越發溫柔明朗。
格妮薇爾下意識地想要走過去，轉而又想到下午發生的事，頓時整個人都不太好。
那時候，妻子看起來似乎有些緊張，阿托利斯就那樣微笑著，一直瞧著她，就在對方笑容僵硬起來，忍不住懷疑自己身上是否有不妥時，就聽到他非常突然地說：「我聽說格妮你酷愛繪畫？」
「……是的？」
話題一下子就拐到了奇怪的地方，格妮有點茫然的眨了眨眼，然後就聽到了這個人的自誇。
「那麼呆會兒比賽一下怎麼樣？我的畫技可是很不錯的哦！」
大名鼎鼎的騎士王在思考過「妻子的生疏」這一問題後，愉快地選擇了自認正確的處理方式。
被一言激起好勝心的格妮薇爾哼笑了一聲，目光灼灼，不可逼視：「我期待著。」
大不列顛現今最為尊貴的二人對視著，就這樣簡單地敲定了比賽。
他執筆的動作像是握劍一般，沉著而優雅，令人著迷。
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麼，格妮薇爾頓時狼狽地撇開頭去，掩飾著自己臉頰上泛起的熱度。
兩幅完成的畫像被擺在一起，做殘酷的對比。
「果然沒有我的好！」
驕傲地擺了擺手，伸手將身邊的姑娘攬在懷裡，阿托利斯眨了眨眼，親昵又好奇地揉了揉妻子的發頂。
格妮薇爾在他懷中怒視著對方，打開阿托利斯的爪子，不甘示弱，緊隨其後，嚴肅地說：「王，請恕我直言，即便是您，再折辱我的畫作，我也是不會原諒您的！」
阿托利斯被噎的一哽，二人也針鋒相對起來。
「……這畫作根本就半斤八兩。」
那兩張扭曲的人像同樣都看不出本來面目，到底有什麼好爭執的。
凱唯有深深地嘆服，一邊不忘豎起耳朵。
「不准看！」年輕的國王將畫布遮掩起來，回首警告道：「凱，給本王管好你的嘴巴！」
凱識相的在王犀利的視線掃射下閉嘴，哭笑不得地瞧著難得顯露出真性情的王和王后爭吵。看阿托利斯的表情，他好像還樂在其中。
這傻小子，說好的風度為什麼一見到王后就全部扔下了？
凱突然就覺得自己遭受到了沉重的暴擊。
格妮薇爾忍不住憤憤不平地想，傳言真是不可盡信。
眼前這個人真的是亞瑟王！？說好的高貴正直呢？耍無賴倒是耍得很順手嘛！
這時有人輕聲叩響房門，驚醒了沉浸在郁猝中的王后。
侍女們捧著碟盞魚貫而入，將飯食擺好，而後又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格妮薇爾鼓起所有勇氣，毫不畏懼地凝視著眼前的男人。在眾星拱月下自由生長的小公主，脾氣當然不應該像現在這樣謙遜，只是她自小就很能擺正自己的定位，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但從不出格絕不代表少女沒有主見，否則她也不會擁有婚姻自主權。
「您睡那裡吧。」
氣質出眾的王后指著地面這樣斷言，她盯著對方驚愕的蠢臉，警告似的說：「冒犯您我很抱歉，請原諒。……還是您更喜歡書房？」
儘管措辭一如既往，但她顯然還在為白天的事情生氣。雖然自覺有些幼稚，還為此感到很羞愧，但是任何人都不能辱沒她的繪畫技術！格妮薇爾堅定地想，原則問題絕不退縮！
英氣的眉目中略帶困擾，阿托利斯眨了眨眼，他坐到桌子邊，半仰著腦袋才能借著昏暗的燈光，看清對方的臉龐。
阿托利斯徹底明悟：格妮薇爾一直處於觀望的姿態，她會根據丈夫的表現去應對。
這並非傲慢，而是考量。
一旦阿托利斯的理想……不，不僅如此，如果他表現出昏庸的特質，令她失望，二人的關係就絕對不會有跨越政治外的發展。
阿托利斯已然得知她的想法，也能夠理解她的擔憂。年輕的國王愈發覺得自己沒有選錯王后，今後他將不再孤身奮戰，他們有著相同的理念，是世界上最親近的人。
格妮薇爾將長伴他身邊。
沉默了一會，他若無其事地開口：「我餓了，格妮你要吃點東西嗎？」
格妮薇爾：「……」
這是什麼反應？是他的反擊嗎？！怎麼有人能用這樣純良的臉說著毫不相干的話題！！
格妮薇爾從來沒見過耍無賴還能這樣理直氣壯的人，以她的段數根本完敗，否則也不會在面對丈夫時無法招架了。
「小公主，你不餓嗎？饑餓可是大敵。」選擇性的遺忘了自己是怎樣撩撥妻子，使她動怒的，阿托利斯只是笑了笑，親昵地對著自己的王后招了招手。「這裡有你愛吃的哦。」
……可、可惡！還真的有點餓了！
格妮薇爾抿起唇，目光掃視向桌面，隨後她又立刻陷入了自我厭棄當中。亞瑟王這種不按牌理出牌的人真是難搞！
阿托利斯「疑惑」地問：「格妮，你是真的不餓嗎？那我就要全部吃光了。」
格妮薇爾氣惱地鼓起了臉頰，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設，才在對方促狹的目光注視中，難為情地開口：「餓……」
「那就一起來吃吧。」
王主動擺好餐具，坦然地邀請她。
「……好、好的。」
聲如蚊呐的王后走到丈夫的身邊，這才察覺到自己的舉動，她驀地抬頭，毫不放鬆地瞪著他。
「有哪裡不對嗎？我看格妮你一直看著我。」阿托利斯伸手攬過少女，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大家都說我長得不錯，難道剛剛是因為這個？」
……才不是好嗎！！！
格妮薇爾再顧不得惱怒，非常果斷地開口：「這是您看錯了。」
再讓這個人說下去，還不知道他又會說出什麼羞恥度破表的話呢！格妮薇爾陷入了糾結和挫敗當中，一時間忘記了與對方堪稱親密的觸碰。
阿托利斯愉快地彎起了嘴角，心想他的妻子果然很好騙啊。
他早就知道「格妮薇爾」究竟是怎樣的人。
那是位與所有人都不同的女性，即便摒棄所有外在的光環，她的靈魂也會是最閃耀的。
真正的她很天真，但也執著又堅定，你看見她開導自己的家人，溫柔地對待子民，就好像看到了突破陰霾的那縷陽光，穿透霧靄的那道清風。
她的高貴非常令人愛慕，卻也格外能激發人的保護欲。
這是他的妻子，他必須愛著她，珍惜她，令她發自內心的歡笑，擁抱住幸福。
「還在生氣嗎？」
明明就將一切盡收眼底，還要故意歪纏，這男人實在可惡！
「沒有那回事。」顯然無意繼續與王交談下去，格妮薇爾直言不諱：「我想要休息。」
阿托利斯露出明快的笑：「好的，也該道晚安了。」
這麼好說話不是他的風格啊？
格妮薇爾驚詫地看了丈夫一眼，卻無法直視對方閃耀的眼神，只好慌亂地移開視線。
阿托利斯回以無辜的笑容。
第8章 第八章
第八章
「它就交給你保管吧，格妮。」
亞瑟王有兩樣東西，是彰顯不列顛王權地位的象徵。
一是聖劍。
二是權杖。
王冠反而因為王活躍在戰場上，在他手中根本沒有存在感，變得無關緊要。
阿托利斯現在要交給新婚妻子的貴重物品，正是那權杖。它是傳承多年的寶物。在這個國家擁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
正是因為它的珍貴，才凸顯出王交托的信任究竟有多麼沉重。
「這樣真的好嗎？」格妮薇爾既震撼又困惑，她驚訝地沉默半晌，才輕聲問：「將這樣貴重的……」
「你是大不列顛的王后，亞瑟王的妻子，必然要背負起這重責。」
他輕描淡寫，仿佛在陳述一個真理：「不用有任何顧慮，沒有誰比你更值得我信任。」
阿托利斯議事完，便匆匆趕來，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王的眼中映入自己。
她徒勞地張了張口，無比鄭重地從丈夫手中捧過權杖。
這個男人一直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典型，竟然這般無條件的信任著妻子，真是不得不叫人為他擔心。
格妮薇爾憂心忡忡，從對方的態度上來說，她害怕王因為太過關注自己而失格。所以，為了不使那一天到來，就必須更加慎重地對待，背負起維繫平衡的責任。
為了回報這份信任，格妮薇爾想要變得更好，以更優秀的姿態站在他身旁，理所當然地支撐著王。
纖細的身軀內猛地迸發出強烈的信念，王后眼神堅定，做好了一往直前的準備，並且毫不懼戰。
「既然您都這樣說了，那這張戰書我就接下了。」
阿托利斯喜歡這個像是投石入海、濺起無數激越浪花的眼神，他一直都知道，格妮薇爾絕不會甘於平庸。如果這也算野心的話，那正好與他在謀算的未來不謀而合。
這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嗎。
他由衷地微笑，臉部輪廓被微光勾勒的柔軟極了：「看來你很有自信。」
「那是當然的啊，我一定做得到，結果會讓您大吃一驚也說不定哦。」她微笑著說，坦然迎上他的視線：「除我之外，無人可以勝任。」
她心中的自信也許正是面前這個人給予的。
「我很高興你能這麼想。」提起另一件事，他不自覺地便露出安撫的笑：「格妮，我恐怕得出征。」
一時間，空氣顯得有些緊繃。
「難道說前線的戰況……」悲傷浸入了眼瞳，格妮薇爾望著他欲言又止，似乎不想提及這樁戰事。它帶給她無盡的痛苦，搶走了她的兄長。
至今為止，這樣殘酷的事實都在令她脊背發寒。
「啊，他們又捲土重來了。」阿托利斯的眉間不由得籠上一層陰雲，面向王后的裡語氣中充滿了歉意：「抱歉，明明是新婚，卻沒能有足夠的時間陪你。」轉眼看到格妮薇爾臉上的憂慮，男人頓時舒展表情，將那些不合時宜的凝重通通散去，聲音清朗而柔和：「他們不算什麼，相信我。」
渡海而來的撒克遜人沒有被打到安分，想要徹底征服他們，必將迎來一場持久戰。
阿托利斯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王的表情篤定，聲音沉著，帶著無與倫比的自信，森林般的眼瞳似乎氤氳著光和霧氣。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那閃耀著光輝的身姿相當有威懾力，吸引著人們去信任他。
只要是他，只要是這位亞瑟王，就一定可以做得到。
他從未辜負任何人的期望。
「好，我信任您，也請您相信我。」
那位王看起來可靠極了，生性正直而高潔，那樣真誠又熱忱，莊嚴又優雅。但又有誰能夠凝視天上的太陽呢？
似乎是無法直視那樣強烈的光芒，王后垂下眼簾，雙瞳隱藏了幾分慌亂。格妮薇爾嚴肅地沉聲說：「您盡情地征戰沙場，後方就請放心的交給我，雖然沒有經驗，但我會努力學習。」
王發自內心地感慨：「有你在真好啊。」
「……我、我去為您打點行裝！」
雙頰猛地升騰起熱意，格妮薇爾立刻轉身，開始行動起來。
想到這持續多年的戰爭，她的心情忍不住沉重。曾為蘇格蘭公主的少女親眼見證著一切，她看到世界因此被顛覆成另一副模樣，充滿悲痛和哀傷，無數人的至親被奪走，讓靈魂都要跟著震顫。
紛爭永無止境，席捲一切美好。
格妮薇爾想要終止戰爭，讓世界迎來和平，令祖國遠離苦難，她也正是因此才來到王的身邊。
這想法實在過於傲慢，但任誰都無法斥責它是錯誤。
「稍等一下，格妮，你不用這樣緊張，放輕鬆一些。」阿托利斯安撫地拍了拍妻子僵硬的肩膀，望入她水色的眼瞳。「我沒有剝奪你權利的意思，只不過你完全不必時時刻刻盯著一切，將那些瑣事交給他人來做就可以了。」
少女搖了搖頭，很顯然她有不同的見解：「我並非不知世事，也能夠理解您的擔憂。可是王，這是我的責任。」
「我只是覺得你的狀態有些焦慮。」用雙手捧起她的面頰，阿托利斯認真地直視她：「看著我的眼睛，冷靜下來，格妮。」
格妮薇爾頓時陷入一汪溫柔幽深的水潭，她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低聲道歉。
「對不起，是我太……真是失禮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曾目睹過無數生命在我身邊消失。」動作輕柔地擁抱住妻子，感受到對方僵直的脊背慢慢趨於平緩，阿托利斯嘴角含笑，「沒關係的，現在已經沒事了，一切都不會太壞。」
黑夜總會結束，黎明終會到來。
「……」
「不會有事的。」阿托利斯異常篤定地說：「我不會小看任何有關於國家和你的事，現在的我可是有了渺小卻也宏大的牽掛啊。」
必須要全力以赴，創造出更美好的明天。
王后與妻子的角色被她融于一身，阿托利斯背後站著的已經不僅僅只是臣民，還有他必須拼命守護的家。
「我也……一樣。」
格妮薇爾忍不住微笑，卻又幾乎要掉下淚來。她匆匆垂下眼簾，用力握了握他溫暖的手，轉身繼續去吩咐做好後援的準備。
她一直非常幸福，唯一的痛苦和遺憾就是親人被戰亂中奪走——那死去的人會不會憎恨她太過幸福呢？
不止一次的，格妮薇爾會這樣想。
可是，柯尼斯，哪怕你恨著我們，我也還是……很幸福啊。
「你的思念會被接收的。」
朦朧中，格妮薇爾似乎聽到有誰這樣說。那雙溫暖的手臂貫穿了噩夢，粉碎了一切黑暗。
出征之日，王整裝備馬，身披鎧甲，整個人都顯得冷厲了不少，只有在看向身側為他整理著裝的王后時，眼底才偶爾閃現出一抹柔和來。
「不用擔心，我會很快回來的，等我。」
格妮薇爾點了點頭，壓下心中的擔憂，直視著他微笑：「請您安心前行吧，王。」
「……不行，我不高興了。」
這個王又要耍什麼花樣了啊？
聽到他的語調低落下來，格妮薇爾呆了呆，心中突然浮現出不好的預感。
「您怎麼了？」
「嗯，雖然有被好好的祝福，可是，格妮你都沒有挽留我，也沒有捨不得我，我不高興了。」
已經坐在馬背上，隨時可以出城的阿托利斯煞有其事地這麼說，滿臉的理所當然。
同行的騎士們齊齊望天看地，卻都不約而同地放輕了動作，豎起耳朵準備傾聽來自王的第一手八卦。
新婚不久嘛，傻瓜王智商降低放□□什麼的，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所謂男人啊，就是再怎樣無堅不摧，也會在妻子面前有所軟化的物種呀。
「什、什麼啊？！」格妮薇爾一臉的迷茫，這無辜的傻樣子看在阿托利斯眼裡真是無比可愛，「既然是出征，那麼我挽留也沒用啊。」
「可是我會很想念你的。」
……這、這個人真是夠了！任性也要有個限度吧！
格妮薇爾整個人都要爆炸了，臉頰刹那間燙的能夠煮開水。她警覺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沒人在看著這裡，頓時松了一口氣。
王傾身微笑，充滿了期待的碧綠眼眸專注地凝視著妻子。
「我、我知道了啦！我也會想念你的。」
在對上那雙眼瞳的瞬間，格妮薇爾不知身體裡從哪兒湧來了一股勇氣，致使她仰起臉來，踮起腳尖，猛然攬住阿托利斯的脖子，結結實實的在對方臉上親了一口，被頰吻的丈夫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請您平安回來。」
定定地凝視著她水色的雙眸，阿托利斯根本克制不住想要微笑的心情。好半晌他才抑制住激蕩的情緒，不期然地揚起嘴角，親昵地攬過妻子，在她柔軟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男人心情雀躍，輕輕答道：「好，謹遵王后之命，您真是光彩照人。」
「……我的王，難道您是笨蛋嗎？」
冷不丁地聽到阿托利斯笑眯眯的冒出這樣一句，格妮薇爾真是感到難以置信，在她有限的生涯裡，還從來沒聽過用如此措辭誇讚妻子的丈夫。
這種時候她是應該回復「謝謝」好呢，還是「不用客氣，您也是」比較好呢？
被當頭一擊的亞瑟王有點懵逼，但是格妮薇爾不知道他是怎麼了，非但不反擊，反而望著她非常開心地笑了起來。
果然，這個人啊……就是笨蛋吧笨蛋吧笨蛋吧！
身後整裝待發的騎士們遭受了□□的暴擊，再也繃不住嚴肅的表情，四周頓時噓聲四起，懷著善意的調侃聲一時間響徹耳際。
「行了，不滿意的話你們也去找妻子來送行啊。」
亞瑟王揚起眉毛，像個幼稚的孩童一般，向著夥伴們炫耀著得到的糖果。
格妮薇爾突然反應過來被圍觀了，頓時咬著嘴唇惱怒地瞪了丈夫一眼。她就不明白了，明明公主、女兒和妹妹這三個身份一直可以遊刃有餘，為什麼卻總會在這個是她丈夫的男人面前丟臉。
不滿地逮住阿托利斯腿上的軟肉擰了一把，王后殿下提起裙角飛快地跑遠，徒留無辜躺槍的亞瑟王在身後低聲輕笑。
似乎是感覺自己的行為有點像是落荒而逃，格妮複又停下奔跑的腳步，在原地駐足，遠遠的注目著啟程遠行的隊伍。
陽光溫柔地灑落在枝頭，阿托利斯坐在馬背上扭過身，朝著妻子露出一個明亮而透徹的笑。
這世間怎會有這樣的一個人啊……
第9章 第九章
第九章
亞瑟王這一出征就是半年。
這場戰爭持續的時間太長，捷報不會很快傳回，格妮薇爾敏銳的發覺王城內已經逐漸有了焦躁的跡象。
即便無往不勝的騎士王形象已經被刻畫出來，民眾們也在近乎盲目地尊崇信任著王，篤定戰爭不日便會完勝。
可是紛爭永不停止，戰火尚未遠離，傷痛仍舊近在咫尺，大家都在擔心著身在戰場的王與騎士，以及士兵們——更確切地說，是在擔憂王國的未來。
恐怕直至現在，也同樣有人等著看那個年輕國王的笑話吧。
這樣一來，人心倘若要浮動起來，也是相當快速的。
格妮薇爾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必須要使後方安穩，不能讓前線的將士分心。她既然坐鎮後方，被王交付全權打理內政的信任，就要履行好王后的職責和義務。
於是她傳令下去：務必要將擔心兒子和兄弟的人組織起來，願意替士兵們祈禱的民眾，請抽出時間，在特意的區域內獻上鮮花，或是在那裡進行禱告。
王后甚至安排神職人員在那裡舉行告解儀式，以便天主能夠及時垂聽大不列顛的祈願。
為了穩定民心，格妮薇爾甚至不惜親自出行，俯身恭禮，虔誠的向著天主祈禱，希望王能夠順利凱旋。
夕陽的余暉籠罩著王后朝聖的身姿，瞧上去已然被染上聖潔的光芒，能夠破除黑暗與罪惡。
大不列顛的國民凝視著那幅安謐的畫面，因為王后以身作則的行為而倍受鼓舞，眼前的迷霧頓時被輕柔地撥開，消沉的情緒被一掃而空，一切都豁然開朗。
他們也為有這樣的一位王后而由衷地感到驕傲。
為著這個，格妮薇爾竟然收穫了不少好名聲，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臣子欽佩著王后令人肅然起敬的高貴氣量，吟游詩人讚頌著君王之妻的仁慈堅忍，平民稱道著不列顛王國女主人的平易近人。
格妮薇爾唯有無言以對，感到難以理解，甚至還頗有點難為情。
這也太誇張了……
如此感慨過後，王后便一笑而過，讓自己再度埋首晦澀的文書當中。
雖然她處理政事的手法太過拙稚，但好在梅林沒有隨著王一同奔赴戰場。他被命令留下照看好後方，支援和輔助王后。
「親愛的王后殿下。」
這一日，已經來到王宮敘話多次的摩根再次扣響了王宮的大門，前來拜訪，年長幾歲的王姐露出微笑，冷色調的眼眸無限接近於冰霜的色澤，卻洋溢著溫柔的波濤。
摩根親切萬分地談論起對方的身體狀況：「我聽說您最近忙的不可開交，幾乎沒能好好休息，您的身體沒問題吧。」
「王姐。」格妮薇爾對著她點了點頭，卻是一副稍微有些冷淡的模樣，她曾對王姐的惡意無所適從，但如今已經能夠安然接受。
「貴安。請原諒我的失禮之處，我最近有些心力交瘁，唯恐無法好好招待您。」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摩根……曾經是那樣光輝的王女啊，到底是什麼致使她改變？
「您過慮了，我們大不列顛的王后殿下，只有您好好的，才是萬幸。」摩根口中讚歎著王后的品格，目光溫軟，毫無攻擊性地凝視著她。
這就是全城少女豔羨的物件。
格妮薇爾·卡米利亞德擁有舉世無雙的容貌，無可匹敵的家世，創造出無數傳奇的丈夫，以及，令人憎惡的年輕純潔。
「明明還是嬌花般倍受寵愛的年紀，結果才剛剛成婚就出了這種事……」輕輕撫摸著少女的發頂，摩根真誠地說：「我想，我必須得替我的兄弟向你道歉。」
「您言重了。」
格妮薇爾避無可避，只得回以一笑，強自按捺住內心的悲傷。聽到這一席話，她下垂的眼睫微微顫動，無奈地歎了口氣，平靜地說：「這並非是王的過錯，也不是您的。」
「可是一位英明的君主，總是不太能平衡好丈夫的角色。這件事，我再清楚不過了。」摩根意有所指般地笑道：「真可憐，您不也是因為種種理由而背井離鄉嗎？」
她在說誰可憐？
不以為意地輕輕挑眉，格妮薇爾心中的無奈最終轉化為啼笑皆非的微妙。
摩根說得太過篤定，可王后絕不會因此陷入自我懷疑。
倘若她只是個順從命運的少女，恐怕這時候只會感到慌張又為難吧。
可她清楚地知道，父王儘管忙於政事，沒有太多的時間陪伴她，但總是將女兒惦記著。他愛著母親，也愛著他們這些孩子。
只有這一點毋庸置疑，是誰都無法剝奪和否定的事實。
而且有一件事，是摩根不會瞭解的，也沒有任何人知道——格妮薇爾本來就只是將自己當作聯姻的棋子而已。
這是格妮薇爾遵從內心做出的選擇。
既然是出於自身的意志來到這裡，她又怎麼可能會動搖啊？
只要能夠贏得美好的未來，毫無才能的平庸之人就已經足夠幸福了。
於她而言，政治聯姻又怎樣，背井離鄉又怎樣，被利用又怎樣？如果連被利用的價值都沒有，那麼誰能來告訴她，作為「格妮薇爾」這一存在本身的意義又在何處啊。
如果這也算可憐的話，那豈不是太過分了嗎！？
摩根這樣說，不過是再一次提醒了格妮薇爾，她生活在怎樣幸福的環境中。
「沒有那回事哦，我覺得我非常幸福。」
少女的笑容既純潔又甜美，澄澈的眼瞳流露出星芒，詮釋著她內心的想法，摩根的視野幾乎被這份透明的無瑕灼傷。
沉默了片刻，摩根才輕輕撇開視線：「像您這樣溫柔可愛的少女，一定有很多人愛慕著你吧，王后殿下。」
「王姐真是說笑了。」
摩根嫵媚的笑容頗為微妙，似乎有些意味深長：「我的確是很喜愛開玩笑，但生活總需要調劑品。您說是不是？」
「是的，您說的當然沒錯。」格妮薇爾回答道：「可是有些時候，這笑話……也會顯得不合時宜，不是嗎？」
二人相視一笑，將所有刀光劍影隱沒在看不見的硝煙中，摩根將自己的情緒完美地隱藏，終於開口告辭：「時間不早了，我就不再打攪您了。」
「願天主與您同在。」
格妮薇爾並沒有將自己和摩根的衝突放在心上。
王同母異父的姐姐摩高斯曾是個出了名的野心家，她的事蹟已經給格妮薇爾打了預防針，無論摩根會有多麼難以相處，她都不應該太過驚訝。
只不過，格妮薇爾對摩根的印象還停留在幼時，那時候的摩根已經是非常有能力的王女。
其實王姐們的思想轉變，也並不難以理解。
作為公主被嬌養了十餘年，又是名正言順的王國繼承人，恐怕她們都認為下一任的王會在姐妹中間誕生吧，誰知道最後卻無能到被外人橫插一腳奪走了王位，不甘心也是理所當然的。
尤其摩高斯的丈夫又是洛特王，這樣高貴的身份更是助漲了她本人的野心，格妮薇爾聽說過一些傳聞，他們在亞瑟王登基不久便密謀發動叛亂，企圖討伐大不列顛王國，卻被王予以鎮壓。
自此之後，摩高斯便識趣的不再試圖挑釁那個日趨壯大的國家，但她的兒子高文騎士卻對亞瑟王推崇有加，甚至在格妮薇爾成婚當日請求亞瑟王授予他騎士的稱號。而一旦接受授勳，便代表著他將要把所有的忠誠毫無保留的獻出。
格妮薇爾也非常有幸的見到了摩高斯那一天的表情，既尷尬又無奈，卻又還隱約有些縱容——十足十的屬於母親的表情。格妮薇爾不由想到，倘若她是依照兒子的期望任由他邁向亞瑟王身邊，她就不得不給予她讚賞的目光了。
高文的身份很特殊，他是洛特王與不列顛公主摩高斯的兒子，同時也是亞瑟王的侄子，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宣誓效忠于王，那麼發動叛亂的摩高斯既可以借此表明自己的臣服，又可以暗示我們終究是一家人，以後若想對我們下手也要顧慮一二——如果你還在意你高潔的名聲。
倘若她捲土重來，也是一樣的下場。
亞瑟王未必不清楚，卻仍舊毫無隔閡的接受這份示好，而且是真心實意的接納了高文，委以他重任。這份胸襟與氣量令人自歎弗如，也更加讓人嚮往這位王者。
可摩高斯難道就真的甘心嗎？
格妮薇爾不知道。
但她卻沒能想到，連摩根那樣的高貴之人竟也會被憎恨蒙蔽雙眼……王后對此感到無奈和心痛。
作者有話要說：
<img src=http://ww4.sinaimg.cn/mw690/75825eb9gw1exw6oyojnrj20w01hc4qp.jpg>
汐湦子貢獻的格妮一張，暖暖人設利器！
第10章 第十章
第十章
「凱，還有多久可以抵達卡美洛特？」
身邊的部隊已經開始休整，陸陸續續的點起篝火，青煙也逐漸升騰起來。
阿托利斯隨意地單手握住劍柄，將聖劍插入地面。此時他正站在山丘上向著遠方眺望，似乎已經能夠透過重巒疊嶂看到模糊的輪廓，那裡是他的家鄉，有著他最牽掛的人。
這一走就是六個月，阿托利斯自然放心不下孤身一人的王后，總是會擔憂有人傷害她。他暗自懊惱自己想的不周全，沒能留下一個騎士保護她。
「大約還有五天。」凱粗略的估算了一下，答完又不懷好意地笑著問：「莫非你是想念王后殿下了？」
在尚未集全一百五十個名額的圓桌騎士中，也就只有這個跟王從小一起打鬧著長大的凱爵士——同時也是亞瑟王的義兄，會在私底下這樣隨意的和阿托利斯本人說話了。
「沒錯。」咕噥了一句「那真是好久」的王大方地點頭承認，不顧對方面上浮現出的那抹促狹，他搖了搖頭，低歎道：「凱，正因為你這樣八卦，所以你才會沒有妻子啊。」
「免了吧，瞧見你這愚蠢的模樣，我已經覺得可怕。」凱嘴角抽搐著連連擺手，前幾個月近距離直視了王與王后的甜蜜互動，他的心靈已經收到了重創，他可不想再讓歷經滄桑的傷口，再次被面前這個人無知無覺的撕裂啊！
凱心想，太可怕了，那種總是會不自覺露出甜蜜微笑的事情真是太可怕了。
對此一笑而過，阿托利斯不以為意：「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父親和母親了，這次回來，處理完事情，我要帶著格妮一起回去看看他們。」
凱訝異地看著他，難得嚴肅了神色。
「你……」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凱。」阿托利斯說：「就算她在是我的妻子之前，是一國王後，她也仍舊是我的妻子。」
「不，我完全沒想問你這個，你們的事情自己心中有數就好。」凱裝模作樣，仔細觀察著他：「阿托利斯，你是真的墜入愛河嗎？」
原本凱只是隨口調侃一下自己的兄弟，因為在他看來這已經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沒想到阿托利斯卻微微一怔，意氣風發的臉龐上掠過一點點迷茫。
「……我們偉大的王千萬不要告訴您忠誠的騎士，您完全沒有墜入愛河的自覺！？」凱誇張地大叫了起來，他感覺自己再次受到了暴擊。
搞什麼鬼？！每天一臉甜蜜的人卻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戀愛？這到底是鬧哪樣！
知道真相的單身狗簡直要眼淚掉下來。
低頭沉吟了一會兒，阿托利斯給出了一個不太確定的回答：「……我不知道。」頓了頓，他繼續說：「在向她求婚之前，我只是覺得……她會是個好王后，我愛著她的願望。」
「你們兩位可真是……」
一對奇葩啊！
凱幾乎想仰天大笑三聲好嘲笑這個笨蛋王，他輕輕鬆松地拋出疑問：「不如先說說經過吧，我知道你們以前是見過的，卻不知道你們究竟是在哪裡見的面。」
「這可是秘密啊，凱。我可不想讓一個本該用來讓自己竊喜的機密，被你的大嘴巴宣揚的天下皆知。」露出清爽的笑容，阿托利斯仍舊不忘犀利地吐槽義兄的天真妄想。
凱頓時蔫了下去，「好吧，好吧。遵命，國王陛下。」
「不過有一件事還是可以告訴你的——」回想起那宮廷中的匆匆邂逅，亞瑟王正色道：「當我看到她，便知道往後我的身邊該站著誰了。」
「這麼神奇？」凱輕聲嘟囔了一句：「……這真是個好理由。」
王回以一個玩味的笑容，深沉道：「你不懂。」
「……」阿托利斯這個混球！他這是被歧視了嗎？是被歧視了吧！是被歧視至今還是單身了吧！
凱的臉色有一瞬間的扭曲，終究還是抵不住心中的好奇：「那麼你是怎樣看待王后的呢？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是什麼心情？」
「心情？有的。那是一種……很陌生的情緒吧，我一點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它。」根本不用去努力回想，阿托利斯就能在腦海中描繪出妻子的一顰一笑，心中由衷升起了純粹的喜悅。
「我只是見到她的時候就很高興，見不到的時候會想念。和她在一起做每一件事都充滿了動力，哪怕只是一起用餐，都覺得對於未來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期待，那感覺非常安心。真奇怪……」剖析自己情緒的平穩聲線逐漸變為低語，阿托利斯心尖莫名的震顫，微紅著臉握拳擋住了自己嘴巴，「這、這真的好奇怪啊……」
「……你完了。」凱語重心長地下了定論：「我想你應該有了答案，阿托利斯，你沒救了。」
阿托利斯怔了怔，他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心意，卻又堪稱反常地沉默下去。
只是這樣短短的一句話，便又輕而易舉地，勾起深埋在他心中十多年的往事。
他無法抑制地回憶起與妻子的初見。
彼時蘇格蘭王國陷入戰亂，亞瑟王也因此收到了求助信，基於同盟國的關係以及父輩的交情，他沒有遲疑，立刻趕了過去，幫忙驅逐入侵的敵人。
受到熱情招待的亞瑟王，在蘇格蘭的宮廷中停留了幾天，才返回不列顛。
「呀！」來人飛快地奔跑，在拐角處撞上了阿托利斯，結果自己反而差點跌到地上。
他反身順手一撈，極為迅速地將小姑娘抱住。
「您沒事吧？」
年輕的國王及時鬆開了手。
能在宮廷內自由行走的小姑娘，想來身份也不會低。
「我沒事，謝謝您。」
女孩在他的幫助下站穩，揉了揉自己發痛的額頭，她對此也並不在意。
本來就是自己的錯誤，根本沒有責怪別人的道理。
格妮薇爾抬起頭來，好奇而又懵懂地看著他，露出足夠陽光的笑容。
對方有著燦爛的金髮，清澄的瞳孔，端正地挺直脊背，身體保持著緊繃的張力，像是能夠隨時拔劍殺敵。
「我是格妮薇爾，你是誰？」
亞瑟王微笑了起來，他聽說過她的名字。
「阿托利斯。」
「我從未見過你，你是從對岸來的騎士嗎？」
「是，我來自大不列顛。」
「那太好了，你一定見過亞瑟王吧？」小公主表情明媚，圓圓的眼瞳裡泛起憧憬的光，軟軟糯糯地開口：「他是父王的客人，事務繁忙，想見他一面真的好難。」
阿托利斯感到非常好奇：「你想見他？」
她點頭又搖頭。
「我只是在想，究竟怎樣才能幫助我的國家？」
「……為什麼會考慮這個呢？」
被千嬌萬寵的小公主，本應無憂無慮的長大，然而她卻在思考這樣沉重的事情。
格妮薇爾神情倏地低落下去，她對騎士吐露出實情，原本歡快的聲音已然極為沉悶：「我看到很多人在哭泣。」
為了讓大家不再悲傷，所以想讓國家變得更好。
僅僅只是這樣而已。
「你希望從他那裡得到答案？」
「不，這個答案只有我自己才能找到。」格妮薇爾並不期待能得到什麼回答。「如果我能去到他身邊，確認他的理想……」她最終這樣說，眼神堅定的不可思議，沖淡了眉眼間的稚嫩：「那就一定會奉他為王，為他效忠。」
亞瑟王是如此的凜然高潔，又有誰能夠忍心對他的光輝視而不見？
陽光在頭頂照耀，鮮花在腳邊綻放，鳥雀在遠方鳴啼，一切都如此美好。
眼前是烏發藍瞳的女孩，她真誠地訴說著自己的心願，無可比擬的光芒在她幼小的身軀中迸發。阿托利斯受到了極大的觸動，他彎下腰，毫不費力地把少女抱起。
「我會記住你的話。」
他的語氣是如此的鄭重，似乎是在承諾什麼，又好像在應允什麼。
格妮薇爾歪了歪頭，眼神疑惑，安靜地看著他。
蘇格蘭的明珠直白又熱情，天真而坦率，說喜歡便真的毫無保留，但不列顛王后卻變成了另外一副模樣。
他希望妻子能夠像一位真正的少女那樣，毫無負擔地舒展著手臂，在人群中央高興地縱聲而笑。
王后對丈夫的想法一無所知，她站在高高的城牆上，遙望著遠方的風景，捷報已經先一步傳回，王都響起了凱旋之歌。
此刻城內一片歡呼，梅林也說他看見了王已經率軍返回王都。
知道了戰爭勝利，王也沒事，格妮薇爾頓時松了一口氣，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焦躁些什麼，要跑到這裡等待。
明明那麼長時間都等過來了……
直到夕陽偏斜，染血的旗幟出現在地平線內，繁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暗罵自己愚蠢行徑無數次王后這才匆忙回往王宮。
那個人，終於回家了。
阿托利斯再次見到格妮薇爾的時候，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盯著不遠處的小型噴泉發呆，坐在庭院中納涼。夕陽的餘暉為她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那畫面美的驚心動魄。
這令他想到幾個月前的閒暇時光。
阿托利斯閑來無事喜歡盯著妻子的側臉，看著她坐在庭院中為他修補鎧甲，縫製好兜帽，一看就是一下午。當時只覺得非常安心，現在想來，他發現自己在她身邊總是能平靜下來。
那是因為，他戀慕著她啊。
格妮薇爾聽到動靜轉過臉來，就看到了對方一臉呆傻地直視著她，這讓她有些疑惑。王后起身走過去，卻被阿托利斯伸手環住纖細的腰肢，溫柔地攬入懷中。
格妮薇爾呆了一呆。
擁抱著妻子柔軟的身軀，高潔凜冽的騎士王全身都在閃閃發亮。
措手不及被對方抱了個滿懷，溫暖有力的臂膀近在咫尺，格妮薇爾剛好到丈夫的肩膀，纖巧的身軀被埋入丈夫結實的胸膛，這感覺實在有些奇異。她唇瓣張張合合，想要說些什麼，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所有事先想要問詢的話都在這瞬間煙消雲散。
「終於見到你了，格妮薇爾。」
絕口不提戰爭中出現的任何艱難險阻，伴隨著一聲冗長的歎息，王只覺得所有的疲倦盡皆散去，只餘留下令人舒心的滿足。
那道和煦清朗的聲線近在咫尺，顯得格外清晰，這使她慢慢紅了臉，血液似乎沸騰起來，心跳也有如擂鼓一般響起，劇烈的讓人懷疑它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格妮薇爾感到有些困惑和羞窘，支支吾吾的應了兩聲，含糊不清地問：「您……您沒事嗎？」
「什麼事都沒有，在見到你之後，真的覺得沒有比現在更幸福的時刻了。」
被獨屬於丈夫的氣息籠罩著，渾身僵直的格妮薇爾紅著臉，僵硬地點頭，像是只乖巧的貓一般蜷縮在阿托利斯的懷中，發出了軟糯的聲音：「您辛苦了，歡迎回家。」
「辛苦的是你才對，留下你一個人真是抱歉。」阿托利斯在妻子看不見的地方露出得意的笑容，側臉親昵地蹭了蹭她的頭髮：「我回來了。」
被他擁入懷的這一刻，格妮薇爾突然覺得自己因何反常的答案一點都不重要了。阿托利斯想建立一個自由公平的國度，而她，則想與他一同守護國家的未來。
「我好想你啊。」
「……」
沒有聽到回答，阿托利斯不滿地抵住妻子的鼻尖，碧綠與冰藍近距離地對視著：「好過份，都不說話，難道你不想念我嗎？」
被直球打了一個猝不及防，格妮薇爾覺得自己渾身發燙，似乎要冒煙。
她的嘴唇顫動著，低聲開口：
「……我、我也在思念著你。」
然後格妮薇爾便看到王綻放出驚喜的笑，像是擁抱了全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
坐著沒話要說。
站著有話要說。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26 20:35
她的國家不列顛
第11章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遠處的金色麥浪在蒼穹下安靜地舒展著肢體，清晨的風吹亂了格妮薇爾的頭髮，這反而令她綻開了笑顏。
格妮薇爾虔誠地雙手合十，「感謝上天賜予我們豐收的果實。」
妻子身上散發出的清爽感令阿托利斯會心一笑，他們打扮成一對再普通不過的夫妻，走出王宮，踏足外界：「我從未見過你這樣高興。」
少女微微一怔，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舒心的笑容漸漸消失在臉上，她的眉心又漸漸攏了起來。
阿托利斯見狀立刻說：「有什麼關係，現在我是阿爾，你是格妮，不是亞瑟王和王后。」
「這倒也是……」
儘管他如此說，格妮薇爾仍舊自覺地注意起自己的言行，放鬆的心情也開始逐漸收斂了。
阿托利斯有些不明白，他記憶中的格妮薇爾明明是個性格很陽光的女孩，那麼，現在是「王后」這一身份約束了她嗎？
這樣想著，阿托利斯突然挑眉一笑，策馬前行兩步，在與她並肩的當口，伸手一把將妻子撈到懷裡。
突然不受控制地騰空而起，失重感猛地傳來，格妮薇爾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只能短促地驚呼一聲，可這一切發生得太快，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只覺得眼前一花，穩穩地落上了另一個人的馬背，對方甚至還神情悠閒地俯首對她微笑。
「……」
這一舉動無異於火上加油，格妮薇爾頓時怒火上湧。
危險地眯起眼眸，想要質問眼前這個混蛋王是否兼職了匪賊，罪魁禍首卻抓住機會，低下頭對著她的臉頰輕輕落下親吻，成功地將自己所有語句全部堵在了喉口。
猶帶稚嫩的端麗容顏染上了嬌豔的紅，滿臉不可思議的少女嘴唇顫動著，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等她回過神來，頓時氣急敗壞地瞪了他一眼，格妮薇爾仰起臉來，低喝了一聲，警告似的緊盯著阿托利斯，不依不饒地質疑著他的行為：「您在做什麼呀？我任性的王，您最好有一個合適的理由好讓我原諒您。」
宛如碧濤的瞳孔透亮，令人無法直視，阿托利斯抓了抓自己蓬鬆的金色短髮，坦然地笑著，神情爽朗的答道：「嗯，不知道呢，只是一看到你就特別想親上去。」
格妮薇爾：「……」
啊啊啊啊啊！這算什麼理由！！這也能算理由？！！
這神一般的回答讓格妮薇爾滿頭問號，少女在心裡抓狂，試圖用眼神絞殺他，卻只能被阿托利斯不為所動的厚臉皮打敗。
男人單手攬住妻子的肩膀以防止她掉下馬背，甚至還好心情地對她露出更加燦爛的笑容，格妮薇爾終於自暴自棄地將臉埋入了自己的掌心。
啊，完敗。
她近乎悲哀地想。
阿托利斯收緊了擁著少女的手臂，直視著前方微笑。
沒有比這更令人莞爾一笑的畫面了。
這是他的妻子，是位個性相當純粹的女孩。這樣就好，這樣的表情剛剛好，是最符合少女身份的表情，她應該無憂無慮的在人群中歡笑，而不是一直壓抑著自己，逼迫著自己前行。
那種好像下一秒就會哭出來的沉重表情，並不適合她。
妻子被欺負時的眼神，讓阿托利斯好想把她藏起來。
「有你在真好啊。」
他這樣感歎了一句，格妮薇爾頓時都快燒起來了。
苦逼的跟在後面，裝作自己眼聾耳瞎的凱再次翻了個白眼：「……」
搞什麼！這個人到底能不能注意點影響！能不能！！
時至正午，周邊樹影斑駁，投射向大地的陽光逐漸灼熱起來，清晨沁著的些微涼意已經消失不見。
眼看著熟悉的建築物就要近在眼前，凱先行一步去敲門通知家中的父母，這也是他主動要求的結果。再不自告奮勇遠離一會，恐怕他就要橫屍當場了吧。
這一路上的遭遇，足夠他嘔出一口心頭血來表達自己所承受的傷害。
看著義兄以超出尋常的敏捷蹦出了視線範圍，阿托利斯有些奇怪，「凱看起來很高興。」
「嗯……」格妮薇爾松了一口氣，有些含糊地應了一聲，「您先把我放下來吧，這樣影響不好。」
阿托利斯雙手握著韁繩，將格妮薇爾整個人圈在懷中，少女在提出意見的時候，下意識的抬起頭向他望去，卻又在對上他看過來的眼睛時，瞬間撇開視線。
「為什麼你會這樣想呢？」
從對方的聲音裡聽出了濃濃的疑惑，還沒等少女說出原因，馬蹄就踏到了某個莊園的門口。阿托利斯看著少女繃著的側臉微微一笑，率先跳下馬，隨即又對著側坐在馬背上的妻子伸展開手臂。
格妮薇爾：「……」
「下來吧，格妮？」
他的語氣溫柔的似是誘哄，阿托利斯滿懷期待地看著格妮，對著她附贈了一枚超燦爛的笑容，這使得直面王的少女有一瞬間的目眩神迷。
原本格妮薇爾還在猶豫，可是這個人已經把她所能想到的所有退路一一堵死，仿佛是被蠱惑了一樣，少女索性心一橫，丟開所有的顧慮，就此撲進他的懷中。
他穩穩當當地接住了妻子，切實地將她擁抱，阿托利斯愉快地抱著她在原地轉了幾圈，明快的笑聲在空氣中流淌。
未盤起的烏髮在空中飛揚，格妮薇爾緊緊環住丈夫的脖頸，耳邊傳來他震動胸腔的爽朗笑聲，她松了口氣，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那笑容是足以撥開雲霧的陽光，水色的眼瞳宛如晴空一般美麗。
「這位就是王后殿下！」旁邊的凱在哈哈大笑，聞聲趕來的艾克托爵士也一臉會意的笑，用慈祥的目光注視著他們。
阿托利斯露出了陰謀得逞的笑意，格妮薇爾則被目睹了丟人的一幕而羞憤交加。
凱一家都是很好的人，也沒有那麼多飲食規矩，他們甚至在飯桌上談起阿托利斯小時候的一些囧事。
當事人的臉上罕見的多了些窘迫和尷尬，格妮薇爾稀罕極了，她原本以為這男人是不會懂得「害羞」這兩個字是怎麼寫的呢。
飯後男人們有自己的活動，格妮薇爾則和爵士夫人相談甚歡，直至到了傍晚，阿托利斯才找到機會脫身。
「我來陪你散步。」
他這樣說的時候，格妮薇爾還蠻驚訝的。她這個傍晚散步的習慣早已養成，之前在王宮時，她還以為王是處理完政事很無聊才加入進來，根本沒想到他是特地來陪自己的。
這座莊園內種植了許多美麗的花木，阿托利斯領著妻子沿著花圃內蜿蜒的小道緩緩行走，在到達盡頭時，那大片盛放的薊花也猛地闖入了視野。
「格妮，這受祝福的薊……你喜歡嗎？」
「當然啊，這是蘇格蘭的國花。」
格妮薇爾沒有猶豫，肯定地點了點頭，而後困惑地凝望著花叢。
嬌豔欲滴的花朵點綴在枝葉上頭，宛如針刺一般的花瓣柔軟又嬌嫩，猶如絨球一般肆無忌憚地綻放著。國人認為它古老又高貴，甚至在授予騎士的勳章上也繪刻著它，只是配戴者極為稀少。
「可是為什麼會種植薊花，威爾斯應該更喜歡納西瑟斯或是刺玫花吧？」
「刺玫也有哦。」阿托利斯走上前去，折下一朵盛放的花，他將它別在她鬢角，由衷地稱讚道：「非常襯你。」
花雖明豔，在她身邊卻顯得黯然失色，瞬間淪為陪襯。
格妮薇爾有些不自在地低聲道謝：「謝謝您的讚美，王……」
「不是亞瑟王。」
「……？」
「我的名字是阿托利斯。」他耐心地解釋，臉上漾起淡淡的笑容：「下次就不要叫錯了，如果一直沒人稱呼這個名字，我也會稍微有點寂寞呢。」
她怔了怔，極為認真地承諾，「我明白了，我會記住的。」
「那就叫一聲來聽聽吧？」
「阿托利斯。」
「嗯！我很高興喔，非常的高興。」
格妮薇爾被他宛如冰雪消融一般的笑容觸動，「那您這次是特地為了來探望二位長輩嗎？」
「是的。但是更重要的，還是將你介紹給我的家人。」
阿托利斯這樣一本正經的說話，讓格妮薇爾都有些不習慣了，而且他用的是「家人」這個名詞。
它聽上去非常的溫暖。
對方碧綠色的瞳仁那樣真誠，透露出爽朗的笑意，不含絲毫虛假和遮掩，就那樣坦坦蕩蕩地直視著她。他在將內心□□裸地袒露給她看，像是野獸收起利爪，把最柔軟的肚皮遞到手邊。
頭腦出現了一秒鐘的短暫空白，格妮薇爾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那一刻的心悸，只覺得呼吸困難，心跳急促，她只能呆呆地凝望著他，突然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始作俑者卻還在疑惑地問：「格妮，你怎麼了？」
一邊這樣說著，他出其不意地伸出手來，堪稱惡劣的、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
格妮薇爾：「……」
把我剛才的感動還給我啊傻瓜王！！
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好玩嗎？」
格妮薇爾聲音冷硬地問。
如今也算是瞭解到一些丈夫的本性，格妮薇爾終於發現，對待這個男人絕對不能溫柔，必須要強硬起來才行。
阿托利斯輕咳一聲，迎著少女淩厲不滿的目光，硬生生的產生一種被睥睨著的錯覺，這不由得令年輕的王有些心虛。
「你的舉動令人困擾。」
格妮歎了口氣，對於這位王很是無奈。
「只有這個提議我無法接受，就算格妮你生氣也是一樣的。」
持有不同意見的阿托利斯如此抗議。
妻子沒有對他敞開心扉、做好接受他的心理準備，這一點阿托利斯當然能夠看出來。畢竟他們不久前還是僅限於用書信交流的陌生人，現在還正處於磨合期——但正因如此，阿托利斯才更要當面表達自己的想法。
「為什麼？」
「竟然問為什麼……」阿托利斯這才意識她這樣沒自覺，略帶無奈地笑了起來，看向妻子的眼神帶著足以溺斃人的溫柔：「格妮薇爾，我們可是夫妻啊，沒有必要相處的像是陌生人一樣。」
神情中閃過一絲清晰可見的動搖，面容被蒙上一層堪稱微妙的驚訝，格妮薇爾聽到他這樣說才終於明白。她呆呆地望著他，下意識地蹙緊了眉毛，吐了一口氣。
她的眼睛裡第一次真正映入「阿托利斯」。
格妮薇爾的確愛著亞瑟王的理想，想要幫助他，與他並肩同行，一起走到時光的盡頭，但那是基於「大不列顛王后」的身份，而非她自己本身。可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聽到這樣的話，亞瑟王或許需要她這份純粹的支持，但如果……阿托利斯不想要呢？
阿托利斯若是只想要擁抱家庭、獲得妻子的愛，「格妮薇爾」能夠給予他嗎？
王的眼底閃爍著璀璨的流光，天邊燃燒起空前盛大的火焰，仿佛要將血肉融化於此處。
對她的沉默有了偏差性的理解，不明真相的男人動作溫柔地觸碰著妻子的臉頰，神色包容又寵溺，那道聲線宛如奔騰不休的溪水，清澈有力。
「不理解嗎？」
「——我就是你的劍。」
「討伐與你為敵者，這正是我的戰爭。」
那汪深邃的湖泊毫無保留，坦率地直視著她，輕柔地將一切容納。他口中訴說著的話語，與其說是「誓言」，不如說是「承諾」來的更貼切。
格妮薇爾不受控制地顫了顫眼睫，只感覺心尖被羽毛輕撩，又酸又癢。
王貫徹己道，將自己束縛，義無反顧地踏上救國的路，光輝和荊棘常伴他左右。
阿托利斯熱愛著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事物，正如他渴望著妻子的理解那般，不摻雜任何額外的因素。年輕的國王是即將展翅而飛的雄鷹，內心充斥著雄偉寬闊的世界，用翱翔天際的視野包容每一片角落。
格妮薇爾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感到心潮澎湃，認知的如此清晰。
也許這一天，她會永遠銘記在心的吧。
「……花很美。」
傲然而立的繁盛花朵被陣陣清風吹過，鮮美嬌嫩的花瓣攜裹著清香簌簌落下，在空中卷起美妙的弧度。此刻正值黃昏，夕陽的餘暉被黑夜吞沒，天邊殘留的最後一絲光線終於泯滅，迷人的星子開始在浩瀚的蒼穹內閃爍。
格妮薇爾遲疑片刻，仿若下定很大的決心，鼓起所有勇氣，彆扭地仰起臉，對著他露出清爽的笑容。
這實在出乎阿托利斯的預料。
見到如此扣人心弦的表情，他心中頓時掠過無與倫比的喜悅，阿托利斯忍不住低頭在她唇角印上一吻，柔軟的觸感果然如同想像的那般美好。
這陣風已經有了幾分秋日的冷意，阿托利斯將擱在手臂上的斗篷裹到妻子身上，他的舉動實在太過理所當然，格妮薇爾完全無法拒絕。
「夜裡風冷，我們回家去吧。」
沒有過多解釋什麼，這個時間將會永遠停留的男人，英氣逼人的側臉柔和下來時顯得格外溫暖。他這番關懷說的雲淡風輕，悠然的眉眼間卻不經意流露出脈脈溫情。
格妮薇爾被包裹的嚴嚴實實，她的目光透出幾分複雜，表情空茫地凝視他片刻，嘴角似乎溢出了一聲歎息。她不得不承認，這樣的王本就該在這個時代脫穎而出，成為最耀眼的那顆星。
王后勉強扯了扯嘴角，隨即一聲不吭的轉身，快步走出了庭園。走到後來，她甚至小跑起來，成功在丈夫面前演繹了落荒而逃。
因為她怕自己再不快點落跑，就會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情！
「……生、生氣了？」
身處花的海洋，眼睜睜地看著妻子消失在花叢另一側，阿托利斯一臉無辜地望著眼前盛放的薊花，不由有點傻眼。
被遷怒的王沒有丁點不滿，反而不自覺地便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薊花遍佈大洋彼岸的那個國家，它野生，倔強，渾身長滿了尖銳的刺，倘若有人觸犯它，受傷的一定也包括敵人。
就像是格妮薇爾。
這樣想著，他一邊喃喃自語起來：「哎呀，王后把王的外衣卷走了，我得去追要才行呢。」
繁星太過耀眼。
格妮薇爾無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只覺得今夜的星空格外絢麗奪目。她不知不覺停下腳步，腦海中突然快速的掠過某人的身影。
徐徐吹拂而來的夜風觸及臉頰，少女這才意識到自己臉上燒起了不正常的溫度。
不知怎的，在觸及到丈夫目光的那瞬間，格妮薇爾呼吸一窒，心臟緊縮。她不明白，當時特別想要抱住他的衝動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實這樣的感覺格妮薇爾並不陌生，反而相當熟悉。
一旦在面對喜愛的食物時，她就會抱有類似的強烈渴望。
那時候的格妮薇爾就好像看到了特別喜歡的食物，頃刻間爆發了所有的欲求，產生了強烈的感情波動，一定要得到手的想法不停在她腦海裡回蕩，只有吃到嘴裡，咽下肚子才能夠安心。
這種對於食物的心動也能對人產生嗎，格妮薇爾感到困惑。
這太丟臉了，她只好竭盡全力地遏制著這份異樣的心情，紅著臉思考著，莫非自己是生病了嗎？
「差點就要在王的面前失禮了。」
「我親愛的王后，你在想我嗎？」
朦朧的月色下，一顆金燦燦的腦袋突然從少女肩膀一側探出，格妮薇爾整個人一激靈，喉嚨裡含著的驚叫幾乎要脫口而出，她飛快地回頭。
在懊惱著自己對丈夫有著奇怪心情時，卻被當事人撞見，少女當即惱羞成怒，眼神一凜，言辭也非常應景地化作刀刃霍霍向王：「希望您不是因為無聊的事而打擾我，我的王。」
格妮薇爾眉眼飛揚，神情裡難得流露出些屬於少女的稚氣，終於不再是平日裡那副成熟穩重的模樣。這對於她來說，實在是反常的可以。
阿托利斯愣了愣，突然開心地笑起來，經過這些天的努力，他總算是稍微敲開了妻子的心門，終於令她將真性情顯露在他面前。
「不是什麼無聊的事哦。」
他的嗓音清澈平和，惡趣味般地扯了扯嘴角。
格妮薇爾輕輕挑了挑眉梢，一臉「看你還能耍什麼把戲」的滿不在乎的表情，卻見對方滿臉好奇的伸手撩了撩她的馬尾，然後還趁她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相當恬不知恥地彎腰掀開了她身上的披風，「鑽」進了她的懷中。
「真暖和。」
仗著身高優勢，阿托利斯伸手緊緊摟住妻子，親昵地蹭著她的額頭。
天邊那輪圓月就在男人身後高高懸掛，星空滿布了璀璨的繁星，整塊天幕唯一的亮色就像是在給亞瑟王做背景。
他耀眼不已，令人欽慕。
格妮薇爾被丈夫這樣的行為震懾住，忍不住撇開視線。
「現在不冷了吧？」
那個澄淨的聲音裡有著主人掩飾不住的笑意。
她可沒有說過冷！啊啊啊啊啊！他還能不能再無恥一點！
猛地踩了他一腳，格妮薇爾沉著臉，順帶著又不滿地使勁碾了碾。
「生氣對身體不好……哎呀，輕點輕點，格妮你去哪裡？」阿托利斯佯裝吃痛，乖乖地鬆開了手。
格妮薇爾瞅准空檔，像是撞見了鬼似的扭身就跑。
「格妮，慢一點，小心摔了。」
「閉嘴！」少女回頭怒喝一聲，又懊惱於自己在夜深時被激出過於高亢的聲音，她下意識地咬住嘴唇。懶得看他委屈的表情，格妮轉頭飛快地往前院跑，隨後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話，「不要跟上來！」
「可是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高興嘛。」
只有這一點，你要記住啊。
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家中的三位男性在中庭內比試。
格妮薇爾不懂得武技，但對於鮮見的事物，她覺得有點好奇，於是便站在原地看著他們對戰，刀槍劍戟碰撞的聲響敲擊在耳邊，竟然也能使她的血液沸騰起來。
這是格妮薇爾第一次見到戰鬥中的王。
他一反常態，剝離了所有跳脫，變得沉著又冷靜，透亮的綠眸不復笑意，反而夾雜著肅殺的氣息。
聆聽著耳邊傳來的激越銳響，格妮薇爾透過他的身影，仿佛看見了充斥著硝煙的戰場。
視線相碰的那瞬間，場中的王驀地露出了溫柔明朗的笑，好似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他重又由戰無不勝的「亞瑟王」變回了妻子熟悉的那個「阿托利斯」。
「父親的劍技……」
「嗯，絕不輸於我呢。」阿托利斯笑著說：「哎呀，我小時候還曾以他為目標，想著如果有一天能夠打敗他，我也是很厲害了。那時候艾克托就是我心中理想的騎士，從不追逐名利，卻又那麼強大。當時與我同齡的人都因為我是被收養的孤兒，不承認我是他們的夥伴，但現在想想，這種事也還蠻有趣的。」
「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
放在眼前這個男人身上總覺得很難以想像。
「不要擺出這樣的臉啊，格妮，那會讓我心疼的。別忘記了我可是你的王啊，沒有人可以打倒我。」
王自信滿滿地這樣說，隨意地將劍收入鞘中，向著她走來。
格妮薇爾條件反射般地退後一步，滿懷防備地盯住他，阿托利斯見到她這樣如臨大敵，也只能失笑。
「你這樣可真是令人受傷啊，格妮薇爾。」
被妻子冷淡對待的阿托利斯非但沒有惱怒，反而興致盎然地舒緩了笑容，「但是，我至今都覺得你是最可愛的。」
「對待您這樣的無禮之徒，這似乎是很有必要的舉措。」對於這樣的誇讚多少有了點免疫力，格妮薇爾置若罔聞，只是似笑非笑地回望了他一眼。
阿托利斯的笑容頓時僵住，他表情遺憾地按住妻子的頭，使勁揉了揉。
「真不可愛，不過沒關係，我很喜歡現在的你哦。」
「放心吧，笨蛋王，你的話我會轉臉就扔掉的。」格妮薇爾被他氣笑了，毫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返回房間重新去梳頭發。
被嫌棄了的阿托利斯頹喪地摸摸鼻子，滿臉無辜。
艾克托早就在第一時間走了，給幾個年輕人留下說話的空間，現場就剩下了凱，目標非常顯眼。阿托利斯給了在偷笑的兄弟一個肘擊，然後被他勒住肩膀還了回來。他們望著對方的狼狽模樣哈哈大笑，又重新戰在了一處。
格妮薇爾在屋子裡聽到動靜，又好笑又好氣。
因為需要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於是昨日才過來住上一晚的三人重新踏上了回程，能有這樣兩天出來放鬆，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格妮薇爾會拿不知該如何處理的事物請教阿托利斯和梅林，這兩個人則會盡心盡力地教導她。王后沒有治理國家的經驗，也不算天資卓越，但是她自覺必須更加勤奮刻苦才行，絕對不能給王的努力抹黑。
和平的生活沒過多久，戰火再一次席捲而來，亞瑟王又重新踏上了征途。
「備馬。本王要全數殲滅膽敢踏進不列顛的外敵！」
被激起血性的騎士王鬥志高昂，如此斷言。
他開始不停地奔波在硝煙連綿的戰場上，大不列顛確實需要這樣的王來帶領它脫離戰火的侵蝕，安定的生活下去。
王的努力並沒有白費。大不列顛與異族的戰爭日漸趨於和緩，儘管帝國也在其中橫插一腳，然而在亞瑟王所向披靡的帶領下，敵人也只能節節敗退。
那柄聖劍閃耀在前線，持有那劍的主人使外敵聞風喪膽。
大不列顛擁有著這樣一名令人稱頌和憧憬的王，現有的圓桌騎士們也開始在各地享有盛名，這份高貴吸引著目光，無盡的人潮湧向卡美洛特。
格妮薇爾見到過王在面對著勁敵時、顯露出比冰雪更為嚴苛的憎惡，那份冷酷簡直就像是可以輕賤人命的暴君。然而這位王在與圓桌騎士們共處的時光中，卻又能夠毫無障礙的露出爽朗的笑容。
佔據著圓桌一席的成員都是光輝的騎士，他們可以在圓桌上傾聽彼此的聲音，通過分享彼此的思想而變得更加強大，更理智，更團結。
這是人類千百年來一直嚮往著的理想之城。
可是，這樣盲目的崇拜著亞瑟王，而不知道王的苦惱真的好嗎？打從心底祈求著王能夠擁有人類幸福的又有幾個人呢？
恐怕能夠在真正意義上一直站在王的身邊，與他看向同一個高度，扶持著王前行的，唯有王后一人吧。
真的就只有格妮薇爾一人而已。
距離集齊一百五十名圓桌騎士的時候應當不遠了，格妮薇爾這樣想的同時，就會有不可名狀的隱憂自她心底浮現。
王后擔憂圓桌內部各方勢力混雜，管理起來太費力。他們熱衷於冒險，又根據立場逐漸形成了不同的派系，想要打亂它相當的麻煩。
並非是所有的人全部效忠于王，追隨仰慕著王名下的騎士，因而加入圓桌的外來者不在少數。以高文為代表的家系又是另一方難以撼動的存在，這樣算起來的話，亞瑟王直屬的騎士也並沒有很多。
幾乎是每每一想到這一點，格妮薇爾就會嘲笑自己的杞人憂天。發現問題就去解決問題，沒有什麼能夠打敗王與王后的事物，即使是命運也無法令他們低頭。
格妮薇爾有著與阿托利斯如出一轍的自信和驕傲。
他們擁有著被所有人祝福的婚姻，王后深知著王懷有怎樣的理想，王的威嚴只有在王后面前才會蕩然無存，那堅毅的面部輪廓在見到妻子時，總是會第一時間軟化。
聚少離多的夫妻兩人正在朝著同一個目標奮力追逐，這世上再沒有比這更令人感到幸福的事了。
正當所有人都沉浸在這光輝的時刻中時，命運卻已經向著他們露出了猙獰的微笑。
這份由所有人共同締造的榮光，燦爛的歲月，終有一日將被顛覆。
正如同沒有花能夠長開不敗一樣，沒有哪個國家會一直保持在巔峰時代、永垂不朽。
第14章 第十四章
………………………………讓奇跡見鬼去吧！！
要不是顧忌著形象，格妮薇爾真想怒摔筆！而且是當著某個人的面！
夜幕降臨後的卡美洛城沉入了寂靜的懷抱，格妮薇爾站在裝飾精緻的窗邊努力沉澱自己的心情。
在內心深深地、深深地歎了口氣，格妮有種被世界欺騙了的崩潰感和無力感。
心情不太美妙的王後殿下看著眼前這個踱著悠閑地步子，晃悠晃悠就晃悠進自己寢室來的家夥，幾乎是無意識的露出了略帶煩躁的表情。
國王與王後分房而居一直是皇室的傳統，但是這個人……卻不是會將那些無謂的東西奉爲真理的男人呢。
他身上還披著下午繪像時縫製著純白滾邊的深藍色天鵝絨長袍，襯得阿托利斯看過來的表情越發溫柔明朗。格妮薇爾下意識的擡腳想要走過去，但是想到下午發生了什麽事，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那時候的格妮薇爾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神色看起來似乎有些細微的緊張。
阿托利斯就那樣微笑著一直看著她，就在格妮薇爾笑容僵硬起來，忍不住懷疑自己身上有什麽不妥的時候，就聽到對方非常突然的說：「聽說，格妮你酷愛繪畫？」
「……是的？」
話題一下子就拐到了奇怪的地方，格妮有點茫然的眨了眨眼，然後就聽到了這個人的自誇。
「那麽呆會兒比賽一下怎麽樣？我的畫技可是很不錯的哦！」
大名鼎鼎的騎士王在托著下巴思考「有關於妻子暫時不太想和自己過於熟悉的問題」過後，愉快的選擇了自認正確的處理方式。
在最擅長最自信的領域上被挑釁，這能忍？——必須不能啊！
於是被一言激起好勝心的格妮薇爾非常嘴硬的哼笑了一聲：「一定沒有我的好！」
她就這樣簡單的敲定了比賽。
連說好的畫像都沒心情去坐著讓別人畫了，大不列顛現今最尊貴的兩個人立刻展開了緊鑼密鼓的比賽。無辜被搶走工具的宮廷畫師們面面相覷，隻好認命的排排站，給這兩個人充當繪畫背景。順便做個公平公正的裁判。
……啊，這兩個不管是誰都得罪不起。究竟要說誰的比較好呢？心好累。
「果然沒有我的好！」驕傲的擺了擺手，伸手將身邊的姑娘攬在懷裏，阿托利斯眨了眨眼，親昵的揉了揉格妮薇爾的發頂，又好奇的拽了拽她耳邊垂下的一縷黑發。
格妮薇爾一下子炸了毛，打開阿托利斯的爪子，不甘示弱的緊隨其後，嚴肅的說：「王，請恕我直言，您的畫作叫做抽象派狂野風！而我的才富含著意境。即便是您，再折辱我的畫作，我也是不會原諒您的！」
阿托利斯冷不丁的被噎的一哽。
莫名其妙的，就針鋒相對了起來。
「……這畫作根本就半斤八兩，王和王後吵吵什麽呢。」
那兩張扭曲的人像同樣都看不出模特的本來面目，到底有什麽好爭執的。身爲宮廷侍衛長的凱唯有深深地歎服，一邊不忘豎起耳朵仔細的聽他們爭吵的內容。這可是堪稱絕版的第一手八卦！
「不準看！」正站在畫闆前忙碌的年輕人連忙將畫布遮掩起來，回首熟稔的警告道：「凱，給本王管好你的嘴巴！」
凱識相的在王犀利的視線掃射下捂住嘴巴，哭笑不得的繼續看著難得顯露出真正性格的亞瑟王和王後爭執不休。看阿托利斯的表情，他好像還樂在其中。
說好的待人謙和的騎士精神和紳士風度爲什麽一見到王後就全部扔下了！
單身狗凱突然就覺得自己遭受到了沉重的暴擊。
「凱？」
暫時放下據理力爭的爭執，格妮薇爾有些疑惑的看了過來。
她覺得，亞瑟王能將執筆的動作展示的像是握劍一般，又帶著王室特有的優雅姿態，恐怕也就隻此一家了吧。
阿托利斯輕描淡寫的說：「是我義兄，我從小便和他在同一個屋簷下長大。」
雖然耳邊盡是關於亞瑟王的傳說，格妮薇爾卻隻知道阿托利斯是尤瑟王的私生子，完全沒想到還有這樣一層關繫。
也是，這並非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情，沒有必要宣揚的人盡皆知。
就連格妮薇爾在婚前聽到的也不過是些「年少有爲」、「英勇無比」、「炙手可熱」、「高潔正直」、「英雄」諸如此類的詞彙。
這樣的王會選擇她，恐怕她的容貌也占據了相當大的一部分。
眼見著格妮薇爾的思緒越跑越遠，阿托利斯不甘寂寞的又伸出了祿山之爪，不屈不撓的將對方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回來。
……這個人真的是亞瑟王！？
說好的高貴凜然正直無私呢？耍無賴倒是耍得很順手嘛！
格妮薇爾忍不住憤憤不平的想：即便這是場利益交換的婚姻，不該抱有太大的期望，也仍舊覺得傳言不可盡信。
這時候有人輕聲叩響房門，得到了允許之後，侍女這才謙恭的屈膝行禮，捧著盤子魚貫而入。
「請王和王後慢慢享用。」
說完這句話，然後她們又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格妮薇爾輕笑了一聲，毫不畏懼的凝視著眼前的男人。一點都沒有剛才那低眉斂目的優雅姿態。隨後少女伸出手去，頤氣指使般的指了指地上，完全沒有將身邊的男人放在眼裏的意思。
在衆星拱月的環境下嬌生慣養出來的小公主，脾氣當然不是應該像現在這樣謙遜，隻是格妮薇爾自小就很有主見罷了。她很能擺正自己的定位，知道以自己所處的環境該做些什麽，又不該做些什麽。但是，從不出格的行爲絕不代表少女身上會沒有理應屬於王女那類堪稱是天賦技能的高（bie）傲（niu），否則這種婚姻大事也不會讓她自己拿主意。
「您睡那裏吧。」
膚白貌美氣質出衆的少女這樣斷言過後，斜倚在床頭抱著胸，翹著腿，盯著對方驚愕的俊臉。警告似的說：「冒犯您了我很抱歉。請原諒。——還是您更喜歡書房？」
盡管措辭還是一如既往的禮貌性用語。但相當顯然的是，她還在爲白天的事情生氣，並且快狂暴了。
雖然自覺自己的理智徘徊在懸崖邊有些幼稚，還爲此感到很羞愧，但是任何人都不能辱沒她的繪畫技術！任何人！格妮薇爾堅定地想，這是原則問題！原則問題絕不退縮！
英氣的眉目中略帶困擾，阿托利斯眨了眨眼，他坐在桌子邊，半仰著腦袋才能借著昏暗的燈光下看清對方的臉龐。
沉默了一會，他突然開口：
「我餓了，你要吃點東西嗎？」
格妮薇爾：「……」
這是什麽反應？是他的反擊嗎？！怎麽有人能用這樣純良的臉說著毫不相幹的話題！！
阿托利斯覺得：婚禮前後她顯露的不過是一種觀望的姿態。
對方是怎樣的人，她就會採取怎樣的措施。一旦對方不盡如人意，二人的關繫恐怕就絕對不會有跨越政治婚姻之外的發展吧。但是阿托利斯自覺自己很果斷，也比較容易放得開，格妮薇爾的生涯中恐怕從來沒見過他這樣耍無賴還能這樣理直氣壯的人，所以他能看得出來以她的段數根本完敗。否則也不會在面對來自丈夫發自內心的稱贊時手足無措、無法招架了。
「呆丫頭，你不餓嗎？饑餓可是大敵。」
不喜歡無謂的爭執（……），選擇性的遺忘了白天是怎樣幼稚的撩撥少女的怒火，阿托利斯對於格妮薇爾的表現隻是堪稱爽朗的笑了一下，宛如湖泊的碧綠雙眸正閃爍溫柔細碎的光輝，年輕的容貌更似少年的王親昵的對著自己的王後招了招手。「這裏有你愛吃的哦。」
……可、可惡！還真的有點餓了！
一陣陣襲來的胃部空虛感在提醒她，格妮薇爾皺起眉，目光下意識的掃視到桌上杯盞內盛放的食物，隨後她又像是反應過來了一樣陷入了自我厭棄當中，這種不按牌理出牌的人真是難搞！
阿托利斯「疑惑」地問：「格妮，你是真的不餓嗎？那我就要全部吃光了。」
聽到這種說法，格妮薇爾咬了咬牙，好半天才在對方促狹戲謔的目光下難爲情的說：「餓……」
「那就一起來吃吧。」相當有風度的騎士王主動擺好碗筷，似乎沒有看到少女礙於情面的窘迫，坦然的邀請她。
「……好、好的。實在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
聲如蚊呐的格妮一邊忸怩著走了過去，走到一半突然後知後覺的察覺自己說了什麽，她驀地惱羞成怒的擡頭，既羞惱又尷尬，隻好毫不放鬆的瞪著他以表達自己的怨氣。
「是我有哪裏不對嗎？我看你一直看著我。」毫無異狀的攬過少女向著餐桌走去，阿托利斯哈哈大笑著。「大家都說我長得不錯，難道剛剛是因爲這個……」
啊啊啊才不是咧！
面紅耳赤的格妮薇爾不顧羞赧，非常果斷的開口打斷他的話，說道：「這是您看錯了。」
再讓這個人說下去，還不知道他又會說出什麽羞恥度破表的話呢！格妮薇爾陷入了糾結和挫敗感當中，一時間忘記了與對方堪稱親密的觸碰。
阿托利斯好心情的彎起了嘴角，心想他的妻子果然很好騙啊。
他早就知道了，格妮薇爾究竟是怎樣的一位公主。與所有人都不一樣，刨除容貌和身世等等一繫列先天條件加成的光環之外，真正的她很天真，但也很執著、很堅定，你看見她開導自己的家人，溫柔地對待子民，就像看到了突破陰霾的一縷陽光。
這份堅強和通透非常的令人愛慕，卻也格外能激發人的保護欲望。
這是他的妻子，這是他必須保護的家人。
他想。
隨後，以一種挑剔和嫌棄的態度打量丈夫的格妮薇爾被他的好食欲驚呆了。
……糟糕，被他影響到不知不覺的就吃多了。
格妮薇爾頗爲無言，不知道爲什麽桌子上好多她喜愛的食物，差點就把持不住。
莫名的羞恥感侵襲上心頭，染紅了少女的雙頰，與她黑色的長發與白皙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意識到這樣不行，再吃下去就有悖這麽多年來受到的教育，格妮薇爾果斷放下刀叉，竭力維持著淑女應有的風範離開餐桌。
「多謝您的款待，亞瑟王。」
顯然無意繼續與少年王交談下去，不想再繼續浪費時間，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單刀直入的開口言道：「我累了，想要休息。」
「不是亞瑟王。」
「……？」
「格妮，我的名字是阿托利斯.潘德拉貢（Artorius Pendragon），叫我阿爾就可以了①。下次可不要叫錯了啊，如果沒人呼喚我的名字，大概也會稍微有點寂寞呢。」阿托利斯笑著說：「嗯，好的，該道晚安了，阿爾家的王後。」
格妮薇爾驚詫的看了他一眼，卻被阿托利斯溫柔明快的笑容和眼神逼迫的慌亂的移開了視線，沒一會兒，像是覺得自己這樣輕易認輸太過丟臉，少女又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
阿托利斯回以無辜的笑容。
剛剛還有點感動有點震撼有點羞愧但是覺得自己此刻更加生氣的格妮薇爾：「……」
傳聞果然不可盡信！快走開吧你！可惡的混蛋王！
作者有話要說：
又譯阿爾托利斯.潘德拉貢。
腹黑毒舌吐槽男的本性暴露了。
王後因繪畫的畫風無比抽象，被作死的舊劍嘲笑。
格妮：你們這群寫實派走開！！我這是因爲太過注重意境！懂不懂什麽是意境！土鼈！
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格妮……」
「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格妮薇爾側頭望瞭望，發現王仍舊躺在床上，呼吸沉穩的陷在睡夢之中，便不由得彎了彎唇角。
時光在流轉，隨著相處的增多，夫妻二人有了更親密的關係，也越來越融洽。
他昨日剛剛出征回來，就要處理事務到很晚，格妮薇爾醒來時發現他還在睡，便沒有打擾他。
她搬了畫架過來放鬆一下，但是……
重新將目光轉移到畫布上，格妮薇爾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在做什麼。她在一片寂靜中死死瞪住它，半晌才終於輕哼了一聲。
……真是傻透了。
格妮薇爾忍不住暗罵將王刻入畫中的自己，有點心虛地回頭，望瞭望熟睡著的阿托利斯，這一看就幾乎移不開目光了。
「……您是在裝睡吧？」
格妮薇爾愣愣地盯了他一會兒，突然危險地眯起了眼眸。她回身匆匆的將自己的畫掩在最底下，攬了攬頭髮，這才從容地走過去。
坐到床邊的王后一把掀開薄被，揪起他的耳朵，惡劣地將沾染了墨水的畫筆糊了對方一臉。「亞瑟，該起床了！再不起來，小心我修理你！」
「讓我再睡一會啦！」一不小心就放鬆過了頭，自動領悟了撒嬌技能的大型金毛犬果然睜開了閃閃發光的眼睛，開始「嗷嗚嗷嗚」地訴說著自己的渴求。他翻身壓在妻子身上，親昵地蹭了蹭她的側臉，高高興興地抹了她一臉黑。
「抓到你了哦，一起睡吧！」
被偷襲個正著的格妮薇爾猝不及防，整個人都愣了一下，對方近在咫尺的臉龐似乎夾雜著孩子氣，可是卻被漆黑的顏料破壞的一乾二淨。
格妮薇爾正想要因為被偷襲而發飆，卻看到他一邊上揚著唇角，一邊咕噥著甜膩的語句：「好喜歡你。」
正所謂「傲嬌最怕直球」，格妮薇爾心中猛地一動，頓時整個人都成了快要燒熟的蝦子，從頭紅到腳。
「哦哦，格妮你害羞了。」用發現新大陸的驚奇語氣這樣說，阿托利斯睜大了眼睛，觀察著妻子的表情，而後無辜地笑著說：「但是為什麼你的臉變的這麼黑？」
「阿——托——利——斯——！你這個混蛋王！給我滾過來受死！！」
格妮薇爾忍無可忍，終於爆炸了。
經歷過一場「大戰」，再把臉上的墨蹟洗掉，顯露出原本的容顏，卻仍舊白白青了一隻眼圈的不列顛王露出討好的笑容，格妮薇爾也只能「呵呵」兩聲，傲慢地把頭扭到另一邊。
不給這個任性的王一點教訓的話，以後他會更加得寸進尺的。
說起這個，格妮薇爾就更加困惑了。
明明初見時對方並不是特別熱情的人，為什麼現在會變成現在這樣的王后饑渴症啊？
榮登王座的傳奇國王阿托利斯·潘德拉貢，於危難中拯救了陷入戰亂的國家，政治清明，高潔正直，憑藉著一己之力創造了美好的國度。
格妮薇爾幾乎是聽著這樣一個人的豐功偉績長大，與其他的少女一樣暗自敬仰著這樣的英雄，卻在與他熟悉之後，打碎了所有固有印象。
她發現這個人有點微妙的毒舌，喜歡撒嬌和耍無賴，惡劣到喜歡每時每刻調戲妻子，直率到會令人覺得害臊的坦誠，只有在她惱羞成怒的時候才會放過她，簡直就是個混蛋。
這些行為已經成功的使她以往在頭腦中塑造出的、有關於亞瑟王的模糊印象被早早拋棄。
「你還真是喜歡畫畫。」阿托利斯好奇地掀開了上面一層用來遮擋光線的畫布，這位天真的亞瑟王壓根沒看出來那裡面的是什麼，他一本正經地看著那上面扭曲的線條，時不時地點點頭讚賞。「風景真的很棒啊，格妮。」
「……真的嗎？」
這個人也能說出來好話？格妮薇爾有些懷疑地看過來。隨後又道：「是非常喜歡，我只是覺得我必須畫畫。」
王后的眼神逐漸悠遠起來，既像是穿透了重重宮廷抵達外界遼闊的草原，又像是在懷念什麼一般，語氣輕快極了，「外面的每一處風景都非常美麗，我又不能經常出去，不趁著還記得的時候留存下來的話不是非常可惜媽？」她轉而笑意盈盈地瞅著他，低聲說：「現在只有廷塔傑爾城堡才是我的家。」
「王后」的身份束縛了她，而這條路卻是王親手鋪設到她腳邊的。
原本阿托利斯聽到她這樣的話，不免有些心疼，但她的最後一句話，卻徹底打消了丈夫的所有歉意。他愣了愣，飛快地瞥了一眼妻子的側臉，低下頭沉吟了片刻，咽下了想要安慰她的想法。
相處這些日子，二人對於彼此的想法一直都心照不宣，已經足夠瞭解，她知道這一句話就足以涵蓋所有，根本沒必要將其它宣之於口。
阿托利斯當然明白她隱晦的暗示，他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更加開心：「格妮薇爾，我餓了。」
王后哼笑了一聲，「那好，我的王，您先去洗漱，我讓人給您做點吃的。」
「有你在真好啊。」高潔凜冽的騎士王一臉閃閃發亮的表情，從身後擁抱住妻子柔軟的身軀。他輕輕抓住對方的手，微笑著的碧綠眼瞳宛如星辰大海。
格妮薇爾難得好脾氣的順毛摸，尾音不自覺地上挑起來，拖長清脆的聲音慢吞吞地開口。「您別撒嬌了，等會如果飯菜涼了，過時不候。」
「你陪我一起嗎？」
「是的，我看著您吃。」
格妮薇爾咬牙切齒地瞪了他一眼，卻仍舊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於是威名在外的亞瑟王樂顛顛的跑去洗漱。等阿托利斯回來之後，看到桌子上擺放著樣式簡單的菜肴，餐盤幾乎擺滿了一桌，還附帶著一鍋蔬菜粥，打眼望去真是一片綠油油。
他湊近了仔細一瞅，頓時有點不太樂意：「哎？今天沒有肉嗎？」
「您說對了！沒！有！」格妮薇爾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老是吃肉容易體格變形，偶爾吃素有益身心健康，只要堅持就好了——嗯？阿托利斯你要去哪裡？」
她還沒說完，就看到丈夫立刻返身抽出聖劍，滿身殺氣地往外走。
「今天的廚師一定偷懶了，我去教訓他。」
「別傻了，亞瑟，我的王——」因為心中夾帶著不滿的緣故，王后拉長語調的每句話都充斥著嘲笑，「烹製它們的廚師就站在你面前呢。」
意識到了對方的言下之意，男人的身影頓時僵在了原地，甚至於他轉過頭的時候，還保持著一臉呆傻的模樣。
格妮薇爾彎起眼眸，露出一個和善的淺笑，以肯定的眼神示意自己說的是真的。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最喜歡了。」
眼見著妻子的笑容彌漫出了黑氣，阿托利斯忐忑不安地清咳兩聲，趕緊出言補救。
「……您還是別說話了。」
被對方眼中不加掩飾的驚喜震懾的心尖一顫，格妮薇爾當即背過身去，還不忘擺手拒絕再聽對方的甜言蜜語。
這個人真是太令人無法抗拒了！
將王后的愛心早餐一掃而空後，亞瑟王保持著高亢的心情往軍隊去了。
身為一國之主，他總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忙。訓練軍隊，推行政令，巡視城池，基本上都需要操心。
自從有了王后，阿托利斯就有了牽掛，卻又無法時刻注意著她的安危，於是他決心派遣最為信任的騎士去保護王后。
王仔細甄別了人選，還是只有一個人能夠勝任。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26 20:35
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格妮，你跟我來，我給你介紹個人。」阿托利斯臉上掛著神秘兮兮的笑容，拉著妻子的手來到二人共同涉足過的議事廳。
「這不是……」議事廳內，幾乎所有的騎士都到齊了，格妮摸不清這是個什麼情況，只好疑惑地看了看丈夫。阿托利斯眉目間散開了爽朗的笑意，對著她頷首示意，說道：「蘭斯洛特，是我所信任的圓桌第一騎士。」
站在人群正中央的白銀騎士走近，他幾乎是在王開口的那一瞬間，便立刻跪地單膝著地，面上帶了最深切的敬重和虔誠。
對方深深地低下頭顱，沒有直視王后。
「於此起誓，我願奉上劍，堵上性命與尊嚴，終生為王后殿下效忠。」
格妮薇爾驚愕地睜大了眼睛，擰起眉盯著他。
在短暫的沉默過後，她在丈夫微笑的注視中思考了一會，也知道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國家的榮譽高於一切，這是每名騎士理應銘記於心的信條。為了正義與信念，他們時常浴血在戰場，活躍於前線，早已將自身的生命拋諸腦後。
這是值得尊敬的忠勇之人。
王后的安全代表著王國的尊嚴，古往今來，曾護衛過王后的騎士數不勝數，他們可以享有和王后單獨交談的殊榮。
這樣想著，格妮薇爾的目光瞄準了丈夫的聖劍。
「請用。」
阿托利斯勾了勾嘴角，將自己的劍貢獻出來。
高貴的王后鄭重地握住劍柄，她臉上綻放出笑容，手持聖劍，將它置於騎士左肩。
凜冽的寒意伴隨著迅疾的破空聲彌散開來，肩上冰涼的觸感激起騎士對於戰鬥的敏銳神經，致使他下意識地繃緊軀體。但是他仍舊一動不動，只是保持著最謙恭的姿態安靜地跪在原地，等待著他期待許久的那一刻。
王后的神情莊重肅穆，「我賦予你為信念而戰的榮耀，騎士。」
在所有騎士靜默的見證中結束了儀式，格妮薇爾拉著阿托利斯回去，路上隨口問：「竟然特意將第一騎士調遣給我做護衛……也太浪費了吧？」
「怎麼會？」阿托利斯驀地回頭，他很奇怪格妮薇爾竟然會這樣問：「你可是大不列顛最尊貴的王后啊，使你不受傷害是他們的職責所在。」
「這一點我明白。只是，我聽說有許多騎士追隨那名騎士而來，加入了圓桌……」王后終於還是向著王傾吐了心聲，格妮薇爾等到現在才說，並非是擔憂對方的不理解，只是因為內心深處擔心王會被她所提出的這個假設傷害到而已。「我知道您很賞識他們？但是這樣真的好嗎？他們追隨著騎士們，並非直接效忠於您。即便加入了圓桌，那份忠誠恐怕也是對著……」
「格妮，你在擔心我嗎？放心吧，湖上的騎士是不會背叛的。」
亞瑟王有點愣怔，還有點不知所措。
他看到王后明豔的面容被染上擔憂，那關心是造不了假的。這份無言的溫柔令蜜糖般甘醇的味道開始在王的心底發酵，既甜美又醉人，仿佛直接跌進了靈魂深處，使人為之戰慄。
他好想要親近她，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阿托利斯沉默了一會兒，加速跳動的心臟在提醒著他在她面前的不堪一擊。年輕的王有些突然地笑開，把格妮薇爾盤起的長髮揉來揉去，而後，又用手指去梳理那些被自己折騰過的髮絲。
「給我嚴肅一點啊你！」習以為常地拍掉對方在自己頭上作亂的爪子，憂心忡忡的王后狠狠地橫了他一眼，頗為不快地鼓起臉頰。
「沒關係的。」王說得輕描淡寫，語調輕柔明快，大方又坦白，但是任何人都能聽得出來他的鄭重。「相信我的眼光吧，我的小公主。」
「什、這個小公主是什麼……」
「這可是我對你的愛稱啊！」
「這樣的愛稱我一點都不想要啦！」抓錯重點的格妮薇爾非常習慣又順手的、拽了拽對方閃閃發光的金髮，氣勢洶洶地瞪視著他。恐怕連她自己都沒能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是有多麼親昵，但是阿托利斯才不會去提醒她呢。
真好啊，被這樣愛著的感覺。
在這個瞬間，阿托利斯的確深刻地感受到了她的真心，妻子已經對男人敞開了心扉，袒露出真正的自己。
「這種事就交給我來操心就好了，如果連這點事都處理不好，我這個王豈不是白當？」
「……好吧，既然您這樣說了。」
最終格妮薇爾也只能妥協，她選擇相信王的判斷。
亞瑟王寬廣的胸襟氣量折服了許多人，也使得無數人聚集到他身邊，甘願為了他的理想而揮劍。這件事，站在他身邊的格妮薇爾再清楚不過了。
她從凱的母親那裡瞭解到了這個人的過去：亞瑟王從出生開始就被寄予厚望，自懂事之後就要每天接受訓練。丈夫早早的就背負起責任，並以此做為目標奮鬥，去追逐遠方的榮光。就這一點而言，格妮薇爾雖然不能做的比他更好，卻也絕不會去給他抹黑。
能夠不惜做到這一步，這樣嚴于自律的王根本不必擔心他會昏庸起來，只要擔憂他會不會高潔過頭，將自己的人生全部貢獻給國家就好了。這樣的王當政，那是多少忠臣賢士求而不得的存在啊。
雖然格妮薇爾有時候顯得很天真，但是在處理國家大事上，她是謹慎習慣了的人。任何可能給王和這個國家帶來威脅的人，她都會第一時間注意到。
因為手心握著無數人的命運，承擔著這份重責，所以不小心不行。她和阿托利斯一起看著大不列顛步入正軌，無論是誰都好，都決不允許破壞它的繁榮。
有時候，就連被她守護著的阿托利斯都有點說不清楚，格妮薇爾這種在生活上比較遲鈍的人，究竟是怎麼能在這種事情上變得這樣敏銳的。
這個姑娘在意起一件事來的專注程度，就連阿托利斯這個正牌丈夫都不得不吃醋了。
阿托利斯輕佻地扣住王后的下巴，強迫她將注意力全部投注到自己身上。在她逐漸羞惱的時候，才盯住她閃耀著星光的眼眸，慢悠悠地開口：「現在它終於只能盛得下我了。」
「請您不要戲弄我。」臉色瞬間崩塌，格妮薇爾恨不得抽丈夫一頓，讓他不要總是這樣隨性。
「我只是想看你對我笑一下，那對我來說很重要。」
「你都在說些什麼啊？」
他想了想，補刀：「或者哭出來。」
「……阿托利斯！！！」
格妮薇爾發出驚天動地的咳嗽聲，顯然是想到了不純潔的地方。
妻子實在是讓人太有欺負的欲望了，阿托利斯握住對方的手腕，將她拉入懷中，不自覺地便露出柔和的笑容，不無得意地低語。
「你哭起來的模樣很美，我很喜歡哦。」
「……」
王后感覺自己遭受到了暴擊，羞恥得的無以復加，只好更加用力地瞪視著他。
阿托利斯突然將她打橫抱起，透亮的瞳孔閃爍著促狹，毫無顧忌地肆意笑鬧，明朗的笑聲在王宮上空流淌。
他們給彼此帶來陽光，攜手並肩向著遠方前行，哪怕誤入歧途也不會害怕。
如果真的做出了錯誤的決斷，只要有對方在，就一定能夠還能有緩和的機會吧。
第17章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不准過來！」
「竟然不允許你的王休息，這也太過份了吧？」
格妮薇爾語塞。
她忿忿不平地想，若不是你總是這樣掉節操，也不會遭遇這樣的對待啊！一想到他那句話，格妮薇爾就要炸成煙花，恨不得撲上去揍他一頓。
阿托利斯望瞭望窗外，夜幕已然降臨，天邊綴滿星辰，的確是到了睡覺的時候。
可妻子扭過頭去，不願意搭理他。
男人挑動眉梢，大笑著打橫抱起她，將自己的王后放到柔軟的被褥上。
他傾身覆蓋上女人的身軀。
「……阿托利斯，你有沒有在認真聽我說話？」
「當然有啊。」
濡濕的親吻落在她的掌心，阿托利斯毫不客氣，用舌尖舔舐著她的手指，他用這個吻封緘了她全部的疑問。
「！！！」
格妮薇爾整個人都爆炸了，臉頰瞬間蒸騰起熱氣，燃燒起極美的景致，她試圖抽回自己的手，卻被早有預謀的丈夫驀地攥緊。
「……你、你都在做些什麼啊？」
她幾乎要無地自容。
阿托利斯沒有理會妻子的羞怯，極為認真、也極為執著地行動著，口腔溫柔地包裹著她的指尖，細細的舔吮著每一個角落。
心臟劇烈的顫動著，幾乎要躍出胸腔，那濕熱的觸感實在太過奇怪，格妮薇爾像是被震懾住，只能呆呆地凝視著他，璀璨的碎發下是他虔誠而眷戀的眉眼。
望入那冰藍的碎光，溫柔而克制地輕啄著她的嘴唇，男人的語氣越發綿軟，呼吸逐漸急促起來。
「可以嗎？格妮。」
像是被蠱惑了一般，身體誠實地迎合了他的任性，格妮薇爾的眼睛裡浮現出淡薄的水霧，幾乎映照了整個星河。
與妻子交換了一個纏綿的親吻，那股想要將她佔有的衝動越來越強烈，阿托利斯舔吻著她的耳廓：「與您相伴，實在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
略帶薄繭的手掌滑入妻子的衣裙，順著她光潔滑膩的肌膚一寸寸摩挲。
深深淺淺的牙印在她身體上留下痕跡，格妮薇爾咬住下唇，眼裡除了他的身影，似乎再也容不下其他。
男人喜歡她被他佔據所有的模樣。
「你看起來很緊張呢，格妮。」
她拼命忍耐的樣子實在動人。
「格妮，你現在看起來，真是美極了。」
「……你還是別說話了。」
格妮薇爾心尖一顫，羞恥地的想鑽進地裡。她瞪了男人一眼，然而在這種境況下，卻只能更加惹得他心癢難耐。
她艱難地支起身子，伸手捂住發燙的臉頰，試圖將自己隱藏。
「不要看我！」
「竟然不准丈夫看著他的妻子，格妮薇爾，你可真是不講道理，太霸道了。」
阿托利斯理直氣壯。
進犯她，侵略她，佔有她，掠奪她，征服她。
高貴的騎士王終於落入凡塵，像極了野獸在標記領地，內心深處升騰起極為隱秘的傲慢，他自私又任性地的禁錮她的靈魂，成為了束縛她自由的牢籠。
她的身心只屬於他。
emmmm……看看能不能過審。
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蘭斯洛特是法蘭西的本維克班王和伊蓮王后的兒子，在嬰兒時期便被棄置湖邊，由湖中仙女撫養長大，因此也被世人稱為「湖上騎士」。隨後，這位勇士渡海而來，加入圓桌，為大不列顛的繁盛立下了汗馬功勞。
騎士的忠誠有目共睹，但這並不妨礙格妮薇爾時刻提醒自己要審視他。
有時候她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在這件事上過於謹慎，她本就不是多疑的人，但是只要一想到那個傻瓜王，又深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她一直注意著這名被選中的騎士，在私下觀察著對方到底值不值得丈夫毫無保留的信任。倘若他配不上王所交付的信賴，那將是多麼遺憾的事情啊。
試探出來的結果自然令人滿意，蘭斯洛特本就是出於自身的意志而選擇跟隨王，為了他的理想奔波在戰場上。
雖然自認自己的行為非常卑劣，但格妮薇爾又不是以騎士作為標準，哪怕會對此產生額外的負罪感，也只能咬牙硬挺著。這也算是對自己生而為人，卻又不得不手染汙穢的無奈吧。
王后需要盡職盡責地扶持著王，哪怕是做個佈景板，甚至是位於光芒背後的影子，只要王是純白的，格妮薇爾便毫不介意自己會成為用血染成的黑。
更何況，沒誰規定王后必須高潔，去嚴格的要求自己。
如今這樣的格妮薇爾，恐怕是年少的自己完全無法想像的存在吧。
王后長舒一口氣，自嘲般地牽了牽嘴角。
亞瑟王一直戰鬥在前線，即便踏平了敵人的屍骨，也仍舊會很快地迎來下一場戰事，在這樣混亂的時代裡，他每次都是來去匆匆。不列顛在帝國的壓迫下已經沉寂的太久，阿托利斯作為王會做些什麼是毫無疑問的，而一個合格的王后能做的還有很多。
如果被人民知曉王后的行為，他們眼裡的自己會是什麼樣呢？
格妮薇爾有時候也會事不關己地這樣想，然後就會得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結論。
啊啊，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恐怕連天主都無法寬恕她的罪責吧。但是，即便有一天被萬民唾駡也無所謂，那些都是過眼雲煙。格妮薇爾只做自己必須得做到的事情。
這就是身為王后所必須背負的覺悟。
再一次偷偷親吻鎧甲，並祈禱著「請您保佑王能夠平安歸來」，格妮薇爾就這樣第無數次送走了整理行裝踏入戰場的丈夫。
王在位時期拼命殺敵，奪回領土，連續十年統領戰役未嘗敗績，這使得原本疲弱的王國迎來空前的統一和強大。
想要與他共同建造理想鄉，這份理想絕不是虛假，格妮薇爾真的這樣想。
「那邊，蘭斯洛特。再左邊一點，是上面的那一套卷宗。」
格妮薇爾指揮著騎士，讓他幫助自己從櫃子上層拿下檔，她的桌上已經有許多書籍層層堆疊的壘落著，打眼望去頗為壯觀。「就是這個，哎呀，真是多虧你了，個子高就是有好處啊。」
取下了最上層的文件，蘭斯洛特走過來，隨後不贊同地皺眉，「殿下，請您稍事休息。」
「這可不行哦，蘭斯洛特卿。」溫熱的吐息化作茫茫霧氣消散在空氣中，儘管房間裡燒著壁爐，白皙的臉頰卻仍舊被冷冽的寒意凍得通紅，無意識地朝著手心呵了兩口氣，格妮薇爾從對方手中接過那套卷宗抱入懷中，還不忘拒絕他的提議。
「您真是太固執了。」
騎士如此歎息。
「你還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呢，蘭斯洛特。」美麗的眼瞳泛起了漣漪，格妮薇爾笑了出來：「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沒有相應的天賦，資質又不算太好，記憶力更不出眾，如果不加倍努力的話可是會給王造成負擔的。雖然偶爾也會覺得很辛苦，但是你也不想看到王因為妻子的無能而被抹黑吧？我可是在為了維護王的名譽而努力戰鬥著呢。」
王后自覺自身太過淺薄無知，唯恐會犯蠢，給大不列顛帶來不好的影響。所以啊，她一直都在一步一步不知疲倦地、奮力地向著夢寐以求的光景追逐，這過程中當然有煩惱和痛苦，但好在身邊還有另一雙手在支撐著她。
因此，格妮薇爾從不孤單。
「王看到您這樣拼命，是會擔心的。」
十年以來，在王不在的日子裡，除了每天抽出固定的時間在馬場中賓士放鬆，用來自我調整以外，王后剩下的精力幾乎全部撲在了處理政務、穩固人心上面了，根本就沒有多少空閒的機會，連醉心多年的畫筆也都沒有什麼機會重新拾取。
這位目前大不列顛最為尊貴的女性在微微一怔過後，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迎著男人困惑的視線，以閃耀著溫暖光輝的美麗笑容，充滿了幸福愉悅的口吻，給出了不可思議的回答。
「可是，我在是他的妻子之前，是支撐著王的部件啊。為了拼得更加美好的未來，連王這樣優秀堅韌的人都在努力，身為他的王后，就更加不能輸了。」
蘭斯洛特無意識地摩挲著羊皮紙粗糙的紋理，悄然沉默了下去。
王后既有威嚴又有度量，能在限度內容忍逾越的行為，絕不會用自己的標準去衡量逼迫他人。這端方的氣魄令人臣服，唯有她那為國為民的信念絕不會改變。
她就像是搖曳在風中的薊花，悄無聲息地綻放著自己的美好。
再一次加深了對於王后的認知，同時，他卻唯有歎息。
為什麼能夠理所當然地接受這樣的命運？為什麼非要這樣逼迫自己抵達極限呢？
把個人的幸福放置於國家之下，這樣殘酷的事實不得不讓人感到難以接受，可即便是這樣，蘭斯洛特卻也知道，這絕對不是可以指責王的理由。
因為王也是這樣的人。
格妮薇爾突然開口：「這可不行，再這樣下去，你會不合群的。」
「殿下？」
「蘭斯洛特，試著去拒絕王的提議吧。」
「……您指的具體是什麼？」
「你是王的騎士，註定屬於戰場，你應該去到那裡，而不是站在我的身後。」
「請恕我直言。」蘭斯洛特恭敬地彎腰：「我也同樣是您的騎士。」
男人話音剛落，卻不料他身前的王后搖了搖頭：「不，與我比起來，王才是最重要的。」
蘭斯洛特既震驚又迷惘：「您是說……」
「只有這一點我希望你銘記於心，騎士。」
將身心全部奉獻給國家和王，總是會令她忽略自己。
蘭斯洛特並非沒有注意到對方經常盤旋在他身上的視線，充滿了困惑又冰冷的審視，但這無可厚非。哪怕一開始他沒能領會到對方的意思，然而騎士身為圓桌騎士團中首屈一指的佼佼者，本身便不是遲鈍的人，甚至堪稱心思細膩。否則，他也無法佔據「第一騎士」的席位。
「王很信賴你，而根據我的觀察，你也的確值得他託付這份信任。」
年輕的王后神色堅定，將自己產生過的陰暗心理坦然道出：「關於這件事，我必須得向你道歉。」
「您實在是……」蘭斯洛特沒想到她會如此直白。
因為沒能及時信任騎士、甚至對那忠誠產生質疑而致歉——她本不必這樣做的。
「你不必原諒我。」
背負起自己的錯誤，本就是理所應當的。
格妮薇爾在提及丈夫時，眼底倏地掠過柔軟的光：「……我想看到這個國家的未來，有王在的大不列顛，才有希望啊。」
所謂騎士啊，正是一群充滿了勇氣，正直又忠誠，熱衷於為信仰赴死，充滿了光輝的笨蛋。
家中的王不正是典型的例子嗎？
那個人啊，比任何人都要更加重要。
格妮薇爾想要守護他的理想，與他一同走下去，攜手堆砌榮耀。
「去吧，蘭斯洛特。去到他的身邊，為他而戰。」
她的眼瞳裡映照了整個天空，竟然有種異樣的悲壯感。
蘭斯洛特不由得呼吸一滯，仿佛被攝住了心神。
作為支撐著王的一份子，掌控這個國家的指引者，絕對不能任性。
那個理所當然的平淡表情映入騎士眼中，令他心生震撼，她所背負的這份責任沉重得幾乎令人窒息。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位女性啊。
固執又天真，溫柔又頑強，高貴又不屈。
蘭斯洛特在她的注視下，深深地低下了頭顱，自覺無法直視那份光芒。
真是……太過耀眼了啊。
儘管如此，蘭斯洛特卻也由衷感到驕傲。
以單薄的肩膀扛起國家的重擔，這份無垢的光輝值得任何人敬仰。
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別動！你想死嗎亞瑟！」
格妮薇爾目光沉沉，睥睨著不肯安分下來的丈夫，明亮的瞳仁內裝載著滿滿的憂心，她氣衝衝地命令道：「給我趴好。」
燦爛的神情從未從男人的臉上消失，他挑起對方垂落在自己身側的一縷髮絲，傾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個溫柔的輕吻，不知死活地開口問道：「你在心疼我嗎？格妮薇爾。」
阿托利斯抿唇而笑，視線灼熱地仿佛要將她的身軀貫穿。
心臟莫名地微顫了一下，而後格妮薇爾微微一笑，很快穩住心神，以在他傷口處的溫柔愛撫作為回答。
「我的王，你猜？」
格妮薇爾朝著笨蛋王丟出這麼一句，順便投去一個充滿威脅的瞪視，成功地讓對方噎到無語。
「嘶——」阿托利斯頓時倒抽一口冷氣，俊朗的面容因劇烈的疼痛而扭曲。他專注地望著少女染上薄怒的面頰，微微勾了勾唇角。生氣的女人真是好可怕啊……但是，這樣為他擔憂的格妮薇爾也很可愛。「下手可真狠啊，我的小公主，你是要謀殺你的丈夫嗎？」
「不准那樣叫！」格妮薇爾慍怒的表情沒有退去，冷不丁聽到他這樣稱呼自己，臉頰頓時被染上一層淺淡的緋色。她厲聲呵斥他，「再這麼叫就去給我以死謝罪吧！等著吧，我一定要給予你制裁！」
阿托利斯維持不住自己正經的表情，略帶壓抑的清脆笑聲從唇齒間流淌了出來。
目光凜冽地橫了他一眼，格妮薇爾繼續給他包紮傷口，儘管嘴上還在不停地嘲諷著丈夫，動作卻輕柔的不可思議。
年輕的王幾乎每天都在鍛煉，腰線結實流暢，顯得他的身體有幾分精悍。可惜那些因為飽經戰爭而產生的傷痕遍佈在他背後，硬生生的破壞了這份美感。那裡甚至還有著開始結痂的深色傷疤，猙獰狹長，清晰分明，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這些縱橫交錯的傷口幾乎要讓格妮薇爾不知所措。
「再這樣任性下去，我可是不會再管你了。」她略帶抱怨似的開口，俐落的將傷藥換上，「我可是你的王后，你的妻子，連傷口都不願意給我看，你究竟把我當成了什麼啊？」
「……啊，我知錯了，這可是值得驕傲的戰鬥的勳章才對。」沉默地望著她緊繃的美麗容顏，阿托利斯支起身體，拍了拍手下的位置，眉宇間滿是柔軟：「那麼，看在可憐的傷患已經低頭認錯的份上，把你的膝蓋借給我用一下吧，小公主。」
格妮薇爾抿了抿唇，有些為難地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歎了口氣，維持著兇惡的表情將醫藥箱收拾好放到一邊，而後乖乖坐到他身邊。
「愣著幹什麼？」
動了動已經被層層包裹好的手臂，年輕的丈夫從善如流，仰面躺在妻子懷中，枕在她的膝蓋上，他盯住格妮薇爾有些飄忽的眼瞳，唇邊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今天的阿托利斯心情也很好。
「那麼現在請來談一談，您遺失的劍鞘吧？」
阿托利斯一臉縱容，任由格妮薇爾惡作劇般地揉著他的臉頰和頭髮，聽到這句話也只是下意識地「唔」了一聲，佯裝懊惱地哀歎一聲。
「哎呀，果然被你發現了啊。」
「我又不是笨蛋。」格妮薇爾居高臨下地白了他一眼，對他的糟糕演技表示嫌棄：「那樣重要的劍鞘不可能隨意贈送給他人吧。」
「是啊，我也不知怎麼的就將它弄丟了。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啊，格妮。」
劍鞘遺失之後，王便失去了不老不死的神秘性，殘酷的殺戮致使阿托利斯時常徘徊在生死線上。
儘管他這次回來提前將染血的胄甲扔掉，但是如果連丈夫的身上有傷都發現不了，那也就不是格妮薇爾了。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格妮薇爾的確是……一直一直都在注視著他。
「您在說什麼喪氣話呢？」格妮薇爾特地壓低了聲線，學著他常用的口吻說話，那惟妙惟肖的模仿令當事人都頗為驚訝。「我可是不老不死的亞瑟王哦——當年，是誰在我耳邊說出這種話的？」
阿托利斯低笑一聲：「真難為你還能記得這樣清楚。」
「這到底算是什麼回答啊？」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出聲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格妮，你想不想要個孩子？」
大抵是因為阿托利斯的語氣裡飽含深意，眼神又暗示意味十足，充滿攝人心魂的魅力，令人幾乎無法直視。格妮薇爾原本下意識撥弄著他頭髮的手一抖，臉頰猛地充紅，「啊、啊？這、這個……你在說什麼啊？」
他直視著她的眼睛，根本不給她逃避的機會，語氣堅定，眼底幾乎散發出逼人的鋒芒：「我是說，格妮薇爾，你想要個孩子嗎？」
仿佛見了鬼似的，瞪視面前這個男人，格妮薇爾感到非常不可思議，她好不容易努力消化了這個問題，有些奇怪地低頭問：「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因為我聽說了啊，你經常借用教堂輔導子民們的孩子，大家也都願意配合你。」他意味深長地回答：「真不錯啊，格妮的這個王后還真是頗具威望呢。」
「……才不是你想的那樣啦！」
她帶著近乎全城的孩子相處，不過是因為他們是這個國家的「未來」而已。而王后，必須看著這個王國的未來才可以。
「嗯，我知道，總是辛苦你真是非常的抱歉。我是在想啊……既然我的劍鞘莫名其妙地丟失了，說不定這是天主的旨意吧。」阿托利斯凝視著她的臉龐，露出了極度溫柔的淺笑：「我想讓你擁抱真正的快樂。」
「……」
格妮薇爾非常驚訝，心底逐漸被這番話掀起滔天巨浪，她徒勞地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到底該如何開口。
「這些年來我們一直聚少離多，之後也只能繼續請你多擔待了。格妮，我不能說是一個非常好的丈夫。」阿托利斯知道，如果格妮薇爾沒有嫁給亞瑟王，她一定會有更加幸福平穩的生活，而不是總在努力的追逐和焦灼的等待中度過。
常年征戰的王，一直都對妻子充滿了愧疚，但他同時也明白，自己絕對無法將她拱手相讓。
那可是他心中的牽掛，他永遠的家。
「其實這件事情我之前也一直在思考，如果我一直不老不死，那真的生下繼承人，又將他捲進這裡不是太可憐了嗎？」
任性地將格妮薇爾牽扯進來，強硬地束縛住妻子的自由，已經是阿托利斯的私心作祟。
只有這件事，是男人極度傲慢的產物。
她救回了雲端的王，而他不願意放手，卻也不想看到她哭泣。
「可我不能剝奪你做母親的權利。」
無法幸福對於一個人來說實在太過殘忍，如果連愛與尊重都吝嗇給她，那他不是也太混蛋了嗎？
「如果將來會有個可愛的孩子，那真的是……不由自主地便對那樣的未來充滿了期待啊。」
聖劍被折，劍鞘已丟，騎士王的時間又開始了流動。
是啊，若他身死……格妮薇爾也的確需要有人相伴，她這半生，幾乎沒能為自己而活。
她為他付出太多，拋棄了一切，被束縛身心。
阿托利斯將妻子留在身邊，除卻這滿腔愛意以外，什麼都無法給予她。
仿若被震懾一般動彈不得，格妮薇爾眼裡泛起了熱意，只得艱難地屏氣凝神，聽著他繼續剖白心跡。以往夫妻二人相處時，都默契的撇開孩子的問題不談，所以她並不曾知道，原來這個人也有過這樣的考量，她也不明白此時此刻心裡的那點兒波瀾，究竟是什麼。
「現在就好啦，我又終於重新成為了人類，這樣的擔憂也就再沒有必要了，我可以再一次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說到這裡，阿托利斯的語氣重又輕鬆起來，他有些難為情地揉了揉額前的碎發，卻毫不吝嗇自己的笑容：「只是我們終有一日都會死去，雖說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我說不定會死在你前面……」
「請不要這樣。」格妮薇爾神色平靜，語氣也是毫無波瀾的平和，淚水卻突兀地奪眶而出，砸到了丈夫的臉上，制止了他再說下去的意圖。
她說：「阿托利斯，我從未想過沒有你的未來。」
「真巧，我也是這樣。」
阿托利斯急忙起身將妻子攬入懷中，溫柔地用指腹拭去她臉上的淚痕，而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惹得她眼淚掉得更兇猛。看到格妮薇爾這樣，低不可聞的一聲歎息溢出了他的唇瓣。
「別哭，格妮，我會心痛。」
「原來我哭了嗎？為什麼會哭呢？還是在您面前做出這樣丟臉的事情，我不知道……」
格妮薇爾茫然地張大眼睛，視野被水霧蒙住，使她看不清世界，但她仍是近乎執拗地說道：「能夠一起老去我當然會很開心，可我也知道這很自私。抱歉，我的王，但、但是，聽到您說會先我一步……我……我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聽到妻子這語無倫次的話，心裡頓時就像紮了根刺，又酸又疼。阿托利斯無奈地歎了口氣，伸手托住她溫暖的臉頰，強迫著她直視自己，以近乎命令的語氣喚道：「格妮薇爾。」
她努力眨了眨眼睛，晶瑩的水珠再一次滑落。
「對不起，我真糟糕。雖然希望你能夠更加依靠我一點，而不是那麼的堅強獨立，但是我可不想要你因為這種事情而哭泣啊。」那雙澄澈的綠眸猶如閃耀著光輝的湖泊，王的眼神逐漸軟化，那裡面映載著妻子的容顏。
「無需猶疑，不必悲歎，格妮薇爾。那只是一個假設，根本不值得你去在意。」
「我在你的身邊，我就在你的身邊。」
她被淚水沾濕的睫毛略微捲曲，宛如漆黑的鴉羽，在風中輕顫，這使得阿托利斯忍不住吻上她的眼睛。他呼吸沉沉，逐一吻去妻子臉上的淚珠，在她耳邊傾吐著自己的氣息。
「你是我的王后，我的妻子，與我站在同一高度，看著同一片風景。沒有誰可以在我面前讓你受委屈，即使是我本人也絕對不行。」
格妮薇爾長舒一口氣，終於露出了輕鬆歡欣的神情，她迎上對方溫柔而熱情的親吻，甜蜜又矜持地小聲說：「我的王啊，我從不委屈。」
「……嗯，那可真是太好了，格妮。」
濃情蜜意的溫暖覆蓋住清冷的室內，在這寒風呼嘯的日子裡，窗外雪花飄舞，阿托利斯爽朗的大笑著，擁抱住妻子，一起坐在壁爐旁，注視著她眸內的火光跳躍出最紅豔的姿勢。
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格妮？格妮？醒一醒？」
熟悉的氣息縈繞在身邊，格妮薇爾昏昏沉沉的，聽到丈夫在呼喚自己，勉強睜開眼睛，她神情迷蒙，看著面前男人擔憂的臉龐，遲鈍地開口：「……啊，一不小心就睡著了。」
「你真是嚇了我一跳。」
阿托利斯頓時松了一口氣，「還能站起來嗎？」
格妮薇爾仍舊靠著池壁，烏髮淩亂地散在水中，她閉上眼睛，努力運轉著思維，緩慢地點了點頭。
男人發出冗長的歎息，簡直又好氣又好笑，他從浴池裡把妻子給撈起來，找出毛毯給她裹好。
泡個澡都能泡的這樣驚心動魄，若不是他一直處理政務到現在，哪能讓她一個人這樣任性。
遠離了那蒸騰潮濕的水汽，阿托利斯立刻敏銳地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的酒氣。
「你喝了酒？」
女人無力地攀附著丈夫，不安分地左搖右晃，被醉意侵蝕的神態格外動人。
「唔……」她仰起臉，笑了起來，慵懶地張開溢滿酒味的藍瞳：「只有一點點哦。」
「以後不准喝酒。」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這霸道的命令惹得格妮薇爾不快極了。
「我高興嘛。」
「再高興都不可以。」
「噯？」她看著男人模糊的身影，只覺得熟悉又陌生，卻怎麼都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見過，格妮薇爾頓時發出疑惑的音節，「你是誰？」
「是啊，我是誰呢？」
金髮男人危險的眯起了碧綠的眼眸，那裡彌漫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你？你是……」格妮薇爾努力思考起來，然後她苦惱地皺起眉，不滿地拍打著他的肩膀，喝醉的人根本不講道理：「不要晃！」
「……我沒有晃。」
「你為什麼會發光？」
她喃喃低語著，表情困惑極了。
格妮薇爾抵住他的額頭，湛藍的晴空固執地望入那汪湖泊，描繪著他英俊的眉眼。
「啊！我認得你。」
她知道他。
這個人啊……他非常的重要。
比太陽還要耀眼，比月亮還要高貴。
絢麗又溫柔，燦爛又皎潔，是絕對不能失去的存在，格妮薇爾願意為此豁出一切，想要去到他身邊，犧牲自己，付出性命，守護著他的理想。
能夠與他相遇，她真的非常高興。
「你是王，是我的王。」
她歎息般地說道：「你是我的王。」
「格妮你啊……」怒氣瞬間消散於無形，阿托利斯溫柔而又寵溺地瞧著妻子，將她抱到柔軟的床鋪上，臉上綻放出了歡悅的笑容。
「你不要走！」
這個男人是她的。
看出他即將抽身而去的意圖，手臂頓時如同黏人的貓一般，纏上他的肩膀，她主動吻上丈夫的雙唇，熱情地翻身將他壓在身下。格妮薇爾得意地揚了揚眉，雙手插入他微涼的發中，抱著對方的頭，兇狠地親吻著他，撫摸著他。
突然被襲擊的變故使阿托利斯微微一愣，心中劃過一絲詫異，他好奇地看著自己的妻子，笑容中帶了點奇怪的期待。結果卻只看到她毫無章法的行動，他發出一聲悶哼，頓時無奈極了。
「我終於能和你一起變老——你不准走！」
能夠挽著丈夫的手，不被時光阻隔，一起走向死亡，格妮薇爾已經再無遺憾了。
「……」
阿托利斯從不知道，原來他那所謂的不老不死，帶給妻子這樣大的不安。
當初的王擁有著未改的容顏，而年輕的王后逐漸長大，已經不是能再被稱作少女的年紀。
「總有一日我會衰老，無法再與你相互依靠。我的王啊，我為此感到焦躁。」
眸色漸深的王輕吻妻子的耳廓，呼吸著她發間的清香，瞧著她發紅的臉頰和強裝鎮定的神情：「無需在意，你在我心中總是最美麗的。」
然而這些並未撫平她的焦慮。
對於相愛的夫妻來說，那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可現在不同了，他想。
胸膛裡翻湧著溫柔而又甜蜜的波濤，將阿托利斯整個人淹沒。
「這可不是正確的親吻啊，我的小公主。」
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妻子看著自己，阿托利斯緊扣著她的後腦，佔據著她柔軟的口腔，握住她白皙圓滑的隆起，不給她躲避的機會。
恐怕也只有醉酒的時候她最坦率，如果是清醒狀態下的妻子，此時一定會因為感到羞恥，而再次縮回自己的殼裡。
「這還是你第一次這樣主動，那就更加不能放過你了。」
「呀、啊……」
她的臉上浮現出嫵媚的色澤，甜美誘人的聲音脫口而出，神經被酒精麻痹，理性也盡數退去，羞恥心不復存在，身體開始了痙攣。
這讓阿托利斯的理智加速崩潰。
羞於啟齒的聲音不斷傳出，夫妻二人順從本能行動著。
男人摧毀她的防線，佔據她柔軟的心臟，填充她光滑的身軀，也剝奪了她的自由。
第二天一早，格妮薇爾回憶起昨夜，恨不得把自己就地埋了。
「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嗎？真少見呢，你竟然會比我先起來啊……」阿托利斯撐著頭，唇角含笑看著她，表示不能在她醒來之前，看著她可愛的睡臉，順便惡作劇一回簡直不開心。
「明明一直都是我在某個賴床鬼的唇上獻上早安吻讓她醒來的。」
「……閉嘴！」
不出所料，她果然黑了臉。
這個男人從來都不知道難為情這三個字是怎麼寫的嗎！？那麼重要的聖劍劍鞘也能弄丟，她簡直不想對這個笨蛋王的智商抱有任何期待了。
「敢用這樣的動作，難道你的傷好了麼？而且、而且……」
「而且什麼？」
他好整以暇的瞧著她，似乎格外期待她接下來的話。
「什麼都沒有！」
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前一夜的景象，她飛快地出聲否認，臉頰紅得驚人。
「——要試一下嗎？格妮。」
阿托利斯挑起眉，掀開被子從床上蹦下來，他緩步走到王后的身前站定，在她看傻瓜的視線中出其不意地彎腰，突然強勢且乾脆地打橫抱起她。
格妮薇爾簡直要無語凝噎：「一大早上的，你這是在發什麼瘋？」
身體被緊緊箍住在阿托利斯身上，倉促之間，格妮薇爾只能伸出雙臂攬住他的脖頸，眼裡的淡定一下子全部化作了驚慌。
「等、等一下！你要做什麼啊！？」
阿托利斯爽朗地大笑著，抱著妻子來到室外，陽光為他鍍上了金邊。
格妮薇爾眼睜睜的看著他抬腳踏入城堡內的水池，抱著自己在水面上輕盈地走動旋轉，波光粼粼的水面仿若完全感受不到兩個人的重量，仍舊那麼平靜無波，只有被踏足的地方隱隱泛起細微的漣漪，那反射的光芒快要把格妮薇爾閃瞎。
這就是湖中仙女給予加護和賜福嗎？
……竟然這樣隨意的用來玩，這個任性的王到底能不能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啊！
王后因著這羞恥的姿勢惱怒的呵斥，白皙的面頰染上了薄紅，宛若清晨那剛被採摘下、花葉上仍還帶著露珠的花朵般鮮活動人。
「你……快點放我下來！亞瑟王！」
青年的臉上充滿笑意，有滿天星光在他眸內閃耀，華美地綻放開來。
原本王后以為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被鍛煉的很強大了，誰知道這個傢夥簡直總是在刷新人類的認知！
「……身為一國之君就給我老老實實的啊！」
右手摟緊阿托利斯的脖子，空出的左手毫不客氣地揪住他亂翹的金髮，格妮薇爾瞪著他，語氣極為不善。
「哎？這可真難辦啊，小公主。」
清爽的笑容未曾改變，阿托利斯抱著她穩穩的站在水面之上，給人帶來了新鮮的心悸感。
這傢夥看上去一臉人畜無害的純良，沒想到性格這樣惡劣！
格妮薇爾真是難以評價他。
有時候固執死板的要命，有時候又是……啊啊啊總是在突破下限是要怎樣！
「夠了沒有啦！」莫名的羞恥感襲上心頭，王后趴在王的耳邊小聲埋怨，似乎是怕被別人看到這樣丟臉的一幕，竭力掩飾著。可在被那顫抖的聲線貫穿耳際的男人聽起來，卻更像是在撒嬌：「你可是個王啊！」
「沒有呦，怎麼可能會夠啊？永遠都不會的。你發現沒有，我遲鈍的王后，你在笑啊，我喜歡你的笑容。」
阿托利斯任由她拽著頭髮，他微微垂頭，彎起比湖泊更為清冽的眼眸，溫柔地注視著妻子的臉龐：「明明很高興的，不是麼？格妮。」
只有格妮薇爾是不同的。
他想看到更多、更多，她獨獨對他一人真心綻放的笑容。
柔軟的臉頰泛著健康的紅潤，眼瞳內折射著堅定而又耀眼的光芒，宛如鑽石一般美麗的表情才最適合她。
「很可愛。」阿托利斯這樣想著，便低下頭湊得更近了些，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妻子的耳邊，令她當即紅了耳根和麵頰。「我喜歡你的笑容。」
「……」
就在那一瞬間，她觸電般地抖了一下。
果然無論是在何時，她都無法適應丈夫的直球啊！
「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吧？」
他的鼻尖觸碰到了格妮薇爾，極度輕柔，像是在對待最珍貴的寶物。
交織的呼吸頓時升溫，變得更為灼熱。
王后驚詫地抬眸，對上丈夫寫滿誠懇的碧綠湖泊，一時間看得有些呆怔，嘴角卻不知不覺地上揚。
她明白，這個男人將自己視若珍寶。
而格妮薇爾也同樣在意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一說到NTR的話題就好興奮哦……信不信舊劍哭給你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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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26 20:36
無法共存的理想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大不列顛逐漸步入嚴寒的季節，馬上就會迎來霜凍降臨，大地冰封，萬物停止喧囂的日子。
就在這當口，不出蘭斯洛特所料，勞累過度外加睡眠品質較差的王后很快病倒，可他已經分不出多餘的精力去關注王后的病情了。
其實格妮薇爾的病情才剛有加重的趨勢，就幾乎是立刻被剝奪了處理公文的權利，阿托利斯虎著臉強制她必須好好休息，不准許接觸任何檔，一切與消耗精力相關的事項全部禁止。
這對作為已經結婚十年，卻仿佛還未度過蜜月期的夫妻，無知無覺地進行著讓旁觀者吞咽無數狗糧的行徑，面對著王這樣緊張兮兮地、巴著媳婦不放的情形，騎士們也曾發出善意的嘲笑。但在那之後不久，就發生了令人再難以言笑的事情，令整個國家中樞陷入沉重的陰翳當中。
「——王不懂人心！」
對於王的連年征戰頗為不滿，在一位騎士忍無可忍的自請離去時，不知懷著怎樣的心情，撂下了這樣一句悲歎。
圓桌騎士團頓時炸了鍋。
如果說是週邊人員做出這樣莽撞的言論，大家還可以一笑置之的話，那麼，當說出這句話的，正是屬於十二圓桌騎士之一的特裡斯坦爵士時，問題的嚴重性根本不言而喻。
緊繃而又微妙的氣氛逐漸彌漫在朝野內外，來自王朝中流砥柱的聲音，掀起的波瀾超乎所有人的想像，原本便稱不上是無懈可擊的人心開始動搖。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大勢不妙。
圓桌的榮光這樣快便岌岌可危，是誰都無法料想到的情況，除了阿托利斯本人。
亞瑟王當然知道有許多人對他不滿，但他不在意那些。
早在拔出石中劍的那一天，梅林就警告過他，奇跡需要代價，作為交換的，理所應當就是他本人最重要的事物。而一旦拔出那柄劍，就會被人們憎恨，走向淒慘的死亡。阿托利斯當時也的確看到了自己的末日，可是他的決心並沒有被這樣一幕輕易動搖，反而促使了他更加堅定的信念。
那麼，現在是那一天終於開始了倒計時嗎？
阿托利斯當然知道有這樣的未來，但他原以為會是自己行差踏錯，頒佈了錯誤的政令所導致的結局，卻沒想到會得到這樣嚴苛的指責。
難道至今為止他所走過的路都是錯誤嗎？他的理想是錯誤的嗎？使用戰爭結束鬥爭的方式是錯誤嗎？
因為他選擇了不是人類會選擇的生存方式，所以才會被指責「不懂人心」嗎！？
如果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那麼又為什麼會被憎恨呢。
阿托利斯想不明白。
於是他只能一直看著空蕩蕩的圓桌，沉默下去，在思考中不停地質疑著自己。
「特裡斯坦爵士？為什麼？他沒有理由這樣說啊。」
不想讓妻子在病中還要為自己擔心，所以王宮內被亞瑟王下令封口，無論是誰都不准在王后的病床前談論起流言蜚語，但是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不透風的牆。
彼時格妮薇爾還在盤算著等來年開春種些常青樹，那樣的話哪怕寒冬來臨，只要看到代表著希望的植被，就會連心情都在不知不覺間變好。但她卻意外的得知這件事，頓時把所有瑣碎的事情全部拋到腦後，再也坐不住了。
她感到不可思議。
……也許，從那個人口中說出來才更不應該感到驚訝吧。畢竟那個特裡斯坦，可是被稱為「多愁善感」的騎士啊。
但是無論如何，這都不足以成為批判王的理由。
身為騎士竟然敢質疑自己所侍奉的王，難道他們終於還是生出了不應有的私欲嗎？
啊啊，不對……私欲一直都存在啊。
王后臉沉如水，她回憶起在圓桌會議中發生爭執的場景——那種各自擁護自己所仰慕的騎士，組成派系相互攻擊的事情根本屢見不鮮。
不過，在以往她也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
王那麼蠢，也和普通人一樣會犯錯，他需要聽取不同的意見，挑選出最適宜這個國家的決策——大不列顛並不需要一言堂。
可是這次與往常那些無傷大雅的小矛盾有著根本性的不同，質疑王的資格，離間騎士與君主，這是原則性的問題。
格妮薇爾心中焦慮不已。
顧不得還在生病的身軀，王后支開侍奉在身邊的侍女，隨後她立刻沖出門去，在空曠華美的長廊上疾奔起來。她的身體逐漸染上黑夜給予的冰冷，格妮薇爾卻沒能感受到絲毫，也根本顧不得這種小事，只有焦灼的情緒在心中蔓延。
她在半掩著的門縫裡尋找到了王的蹤跡。
格妮薇爾紊亂的呼吸微微一滯，默默地注視著王落寞的背影，若是以往，他一定會立刻發現她的蹤影——可見他此刻該有多麼的心神不定。
王后略略躊躇了一下，還是伸手抵住繪有繁複花紋的大門，毅然決定踏進這片領域。
她儘量顯得輕鬆，若無其事地問：「阿爾，為什麼自己站在這裡。」
「……格妮，你怎麼來了？」僵硬沉默的青年佇立在只剩他一人的圓桌前，挺直的脊背似乎還在訴說著他不屈的意志，仿若亙古不變，絕對不會被任何事物擊倒。
王后凝望著王的背影，心中浮現的情緒唯有壓抑。
她幾乎可以望見鮮血與束縛、痛苦和孤寂一直如影隨形，伴他左右。
「生命還是有意義的，你沒有做錯。」以這樣斬釘截鐵的肯定句作為開場白，格妮薇爾赤足走過去，冰冷的地面凍得她從骨子裡感到戰慄。即使如此，她的聲音仍舊那麼平靜，充滿了穩定人心的力量。
「……你都知道了。」
「是的，並且我還知道哪怕背負著沉重的枷鎖，哪怕失去了身為人的價值……即使如此，至今為止積累的歷史與榮耀，仍然有其意義。哪怕是一錯再錯，一直都在重複錯誤，只要用這雙手去不斷嘗試，只要還能夠做些什麼，就一定會有可以拯救的東西。」
格妮薇爾走上前去，從身後環住丈夫的腰部，將臉頰貼到青年的背後，自咽喉深處發出歎息：「阿爾，我引以為傲的丈夫，上帝只給人過得去的考驗。」
「……」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就算被恐懼、被疏遠、被背叛，你也不改初心。」
這輕柔和煦的聲音，溫柔而又熨貼，幾乎令人落淚。
高貴的亞瑟王瞳孔驟然收縮，僵直緊繃的脊背忍不住輕顫。
「阿托利斯，我的王啊，你的王后想與你並肩，踏過荊棘之路，邁入榮耀巔峰。 」
光輝的王者，崇高的英雄，願您永不凋零。
格妮薇爾切實地在心中如此祈願，同時也真正的心生不滿。
不懂人心？
到底是誰真的不懂人心？是誰在卡美洛城即使遭到孤立，卻仍舊一如既往地愛著子民？是誰為了這個國家的未來不斷付出，將自己徹底放棄？
——自始止終沒有得到愛的，到底是誰！？
多麼可笑啊，說需要王的是他們，背叛了王的仍舊是他們。
多麼卑劣的騎士，多麼可恨的忠誠。
在稱頌著王的理想的同時，一旦發現那理想不能拯救所有人，就毫不猶豫地將所有錯誤推給他。
僅僅這樣就要否定王所踏過的道路嗎？這個世界究竟還能可笑到何等地步！
溫熱的氣息切實地撫慰了王者的心靈，像是釋然又像是解脫一般，阿托利斯輕笑了起來，有力的手掌握住她環在自己身前的雙手，緊盯向前方的眸光逐漸緩和下來。
「你這是在擔憂我嗎？格妮薇爾。」
倏地收緊了手臂，格妮薇爾沉默了一會兒，自顧自地悶聲說：「今天沒有人陪我出去散步，我很不高興。你皺著眉擺出這樣的蠢臉，看著也很倒胃口。」
「咦？我的臉很蠢很倒胃口？」阿托利斯突然拿開王后的雙手，扭過頭來，轉過身重新擁她入懷。他俯身扣住她的下巴，強迫妻子直視著自己。
「哎呀，那可真是糟糕，我高貴美麗的王后若是嫌棄這樣愚蠢的王……」
柔軟的長髮略顯淩亂，就那樣隨意地搭在肩上，格妮薇爾被看得心裡發慌，雙頰快速的染上似火的紅暈，雖然如此卻也坦率地答道，「……啊啊你這個人真是夠了！沒、沒錯，我是很擔心你！擔心的不得了行嗎！」
戲謔的目光被瞬間瓦解，阿托利斯訝異地望著她，似乎是沒能想到她會如此直白的表達內心。
「哼，看什麼看？沒見過一位女士擔憂她的蠢貨丈夫嗎？」
「還真沒見過。」
「……你！」在不引人注目的範圍內抬高了音調，格妮薇爾幾乎是面無表情地說：「關注你這種人最不需要關心的地方，還真是多餘。」
阿托利斯忍不住無奈，發出了歎息。
一貫注意儀態的王后明明擔心到這樣明顯的地步，卻仍舊這樣嘴硬，格妮薇爾不坦率的樣子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可愛。
他緩緩勾起了唇角，笑容逐漸燦爛起來。注意到她身上僅僅披著單薄的長袍，甚至連鞋子都沒有穿，阿托利斯的表情又逐漸沉了下去：「怎麼穿得這樣少？」
格妮薇爾無法面對他心疼又憤怒的目光，心虛地沉默了下去。
「唉。」握緊她冰涼的手掌，王發出了歎息聲，「每每瞧到你，都會覺得我自己作為丈夫，實在太過失格。」
相對于王來說過於嬌小的身軀立時被他擁起，在妻子驚訝的目光中，阿托利斯將她抱上身前的圓桌，他出其不意地抬起王后的下巴，傾身在她唇上印上一吻。
這點事兒一個吻就夠了。
「……」被丈夫身上傳來的穩定氣息籠罩著，格妮薇爾突然就覺得很安心。「您……」
「不用在意，那些不過是些以訛傳訛的廢話罷了。雖然因為這些而飽受詬病，但為人王者若是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豈不可笑！」阿托利斯輕笑著：「但是，我很高興啊，格妮。」
聽到這樣的一席話，格妮薇爾霍然睜大眼睛，凝視著他。
王只有在面對王后時才會擁有真正鮮明的情緒，他一反平日裡與妻子嬉笑時的輕鬆，此時只是語調柔和的低聲對愛人訴說：「真的……非常非常高興。」
格妮薇爾不發一言，只是加倍用力地握住了阿托利斯的手。
感受到了對方努力想要傳達過來的心意，望入格妮薇爾浸透著溫柔的眼瞳，高貴凜然的騎士王在這一刻無比清晰的認知到，哪怕所有人都毫不遲疑地離他遠去，也終究會有那樣一個人留在他身邊，無條件的支持自己。
「我的王，我們回家去吧。」
曾經對妻子說過的話，竟然被她還了回來，阿托利斯忍不住失笑。
「好的，我的王后殿下。」
阿托利斯伸出手，用力按住圓桌，緊繃的手臂穩得沒有一絲顫抖。他翠綠的眼瞳中閃動著純粹的鋒芒，隱隱捲動著幾分躍躍欲試。
名滿天下的王擲地有聲：「啊啊，無所謂。不管是誰，無論是什麼，想要打倒我阿托利斯的話，儘管放馬過來！」
來自格妮薇爾的鼓勵給予了阿托利斯空前強盛的信心，令他想起最初拔出石中劍的那一刻澎湃的內心和單純的願景。
唯有主宰自己才能去克服和打破這魔障，他早就知道。
足夠了。
阿托利斯想，沒有誰可以玷污她引以為傲的榮耀。
這樣，即使下場慘烈，即使不被理解，即使不被期待，他也絕對不會後悔。
直到——他將她弄丟的那一天。
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世界睜開了眼睛，發出惡意的嘲笑。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雖然阿托利斯說過不必在意流言蜚語。可是啊，格妮薇爾可以不在乎自己，卻唯獨不可能不在意有關於丈夫聲譽的事。
這種抹黑王的行為怎麼能姑息呢，否則的話，豈不是誰都可以隨意侮辱王的理想！
其實格妮薇爾完全可以說上這樣一句堪稱為傲慢的話：沒有誰能夠比她更清楚的瞭解亞瑟王是怎樣的人，又擁有著怎樣崇高的理念和抱負。
這樣一心為了祖國和人民著想的王，比任何人都要更加熱愛著民眾，甚至比熱愛著國家還要更甚的王，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堅強可靠的王，竟然會被臣下批判為「不懂人心」，就這樣被毫不留情的背棄。
多麼諷刺又悲涼的世界啊。
格妮薇爾覺得自己一定要為此做出行動才好，她在憤怒之餘，也是真的非常想知道那位騎士究竟都在想些什麼。
特裡斯坦，那可是不遜於蘭斯洛特和高文的英勇騎士啊！正是因為說出這番話的是他本人，所以才會在大不列顛掀起這樣劇烈的風波。
試問，連王所倚重的三騎士之一都發出了這樣的悲歎，那麼又有誰還會對王抱持著信心呢。
「蘭斯洛特卿，請護送我去見特裡斯坦。」
「可是您的身體……」男人左右為難，作為騎士他無法違抗王后，卻又實在太擔心對方的病情。
蘭斯洛特只好單膝下跪，語氣誠懇地請求王后收回這條命令。不知是不是因為天氣的原因，她最近的病情越來越反復無常，使得很多人擔憂不已。
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他。
「騎士，這是命令。」
格妮薇爾堅持自己的要求，她冒著皚皚白雪乘駕著馬車出了王宮，根本沒有任何想要掩飾行蹤的意圖，也沒有去通知丈夫，就這樣一路直達目的地。
車外寒風冷冽，撲面而來的氣流攜裹著尖利刺骨的呼號，幾乎要化作刀刃劃破面頰。從車廂踏入地面，格妮薇爾不由自主地裹緊身上的斗篷，只覺得鼻尖滿滿的全是冷意，幾乎要凍得人骨血發寒。
隨行的士兵敲響了莊園的大門，硬是把莊園的主人請出了門。
滿臉困惑的男人剛一出門，便見到了門前正在微笑以待的不列顛王后，他在雪地中條件反射般地單膝下跪，結結實實的行了個大禮：
「王后殿下，請問您這是……？」
潔白晶瑩的雪花簌簌落下，閃耀著無瑕的光輝，在靜謐的世界內舞動出一場盛大的宴會。它們調皮的沾染上君王之妻的烏髮與眼睫，為她裝飾出白銀的鎧甲。
「貴安，特裡斯坦爵士。」
格妮薇爾站在原地，挺直脊背，保持著微笑，對他頷首致意。她的語聲清脆又俐落。自口中傾吐出的措辭卻是無比犀利，「閒話就不多說了。我聽說，您對王很不滿。」
「……」
特裡斯坦看向王后的目光逐漸變得有些微妙。
「失禮了。我來到這裡並非是王的授意，只是想來見識一下罷了。」身材高挑的女性像是知道他此刻目光變化的含義，輕笑著搖頭：「請您起身與我平等的對話。我今天過來，就是想問問您在說王不懂人心的時候，您到底想這個國家成為什麼樣子呢？」
特裡斯坦有些遲疑地問：「您……是真的想知道？」
「當然，我想您也能明白，我想要這個國家變得更好的想法絕不會有假。」
格妮薇爾眯起眼睛露出一個柔和至極的淺笑，絕不包含絲毫挑釁和威脅，像是真的虛心請教那樣誠懇，瞧上去沒有任何攻擊力。
沉默了一會，曾經為大不列顛立過功勞的光輝騎士點了點頭，像是認可了她所說的話。
這位蘇格蘭公主自從嫁入不列顛開始，便開始了長達十年的操勞，這是不列顛的騎士們有目共睹、也必須承認事實。
「我想要大不列顛成為一個沒有戰爭，只有和平和歡笑的國家，讓年輕一代永遠不必為即將到來的戰鬥惶惶不可終日，無需為家破人亡而悲泣。」
特裡斯坦如是說，溫柔而憂鬱的眼瞳裡流露著徹骨的悲傷。
這也正是王與王后想要為之奮鬥一生的目標。
特裡斯坦的回答解除了王后的疑惑，她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格妮薇爾頓時百感交集，完全無法違心地去批評這樣的願望，她歎息了一聲，雙瞳內掠過極為複雜的神色：「……美好的祈願。」
然而她卻更加不明白了，為什麼明明理想相同，卻又無法相容呢？
「可殿下您又知道嗎？王他總是在征戰！打仗！那是多麼殘酷又悲傷的事情啊，他沒能聽到城內外的人民已經怨聲載道了嗎？」
過於感性的騎士在說到這裡的時候，情緒突然變得很激動，他的一腔憤懣太過於沉重，以至於讓格妮薇爾忍不住滿臉震撼地退後了一步。
「光輝的騎士啊，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你真的是憑藉著自己的意志，在怨恨著王嗎？」
「啊啊——真令我悲傷。」
冷寂在他臉上浮現，男人閉上了浸入憂傷的眼瞳，色澤豔麗的紅發靜靜地燃燒著天空中飄下的純白雪花，呈現出極致的淒清：「王后殿下，我非常清醒，卻也因此，更加覺得自己宛如身墜夢境。」
無法理解王的想法，只能夠離他遠去的那份悲傷，是絕對令騎士無法釋懷的事物。
「原來如此。」
悲傷之子不能接受持續不斷的戰爭，看不見希望的未來對他來說太過沉重，如果能夠早一些注意到就好了。
可是王后依舊無法忍受這樣嚴厲的指控，她難以置信地注視著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高潔的騎士啊，我明白了你的諫言。可我必須告訴你，不將外敵全部清除的話，又該怎樣才能迎來和平的未來？」
不列顛必將走向終結，這是命運註定的未來，任誰都無法去駁斥它。
可阿托利斯一直在同它作鬥爭，他想要大不列顛平靜地睡去，不願國家終結在戰火硝煙裡。
格妮薇爾充分理解這一點。
「倘若王真的走上了歧路，應由你們將他拉回才是！究竟是誰給予您的傲慢，令您能夠這樣毫不猶豫地質疑王？差點忘了，其實圓桌騎士團也有內鬥和分裂，您在說全是王的責任的時候，未免也太過份了吧。」
「……你！」
下意識地抬高了聲音，特裡斯坦張開了雙眼，瞪視著她，冷冷地說：「那不是一個人。」
總是一意孤行的王，近乎執拗地不停遠征，不肯安心發展內部，堅信只要斬殺敵人、贏了戰爭，就一定會贏得歡笑。
可大不列顛的土地越來越貧瘠，逐漸枯竭的資源已經令民眾們歎息，他們無法去承擔一次又一次的戰爭。
為什麼還要打仗？為什麼不會富裕起來？
無人能夠知曉，無人可以回答。
空氣中逐漸充斥劍拔弩張的□□味，那緊繃的張力，幾乎令人嗅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息。
紛飛的大雪幾乎遮住了蘭斯洛特空曠的視野，他滿懷擔憂地注視著前方格妮薇爾的背影，明明身體單薄的好像在下一刻就會倒下，卻又凝聚著一往無前的無畏勇氣，令其他人在一瞬間全部淪為可有可無的背景，致使他的眼裡此刻也只能映入她一人而已。
騎士覺得那像是飛蛾撲火，在誓死捍衛信仰，這不由得讓人擔憂起她到底還能夠堅守多久。
「看來你不認同的話。」
格妮薇爾點了點頭，似乎並不對這個結果感到意外，何止是特裡斯坦覺得哀痛，她也同樣感到徹骨的悲涼。
看到並肩作戰的騎士離自己遠去，王該有多麼難過啊。
「特裡斯坦卿，王賜予你寬容，我卻不會。」
長久的站立與嚴寒的天氣令病中的王后逐漸體力不支，她的臉色難看得堪比白紙，甚至隱隱泛著青，對比起大雪紛飛的背景來也好不到哪兒去，可偏偏那雙眼瞳卻又正在燃燒著極致的生命力，繁盛而美麗，毫不費力地掏空一切用目光鎖住對方。
格妮薇爾睥睨著背叛了王的騎士，這份堅銳純淨幾乎讓人無法直視。
王后扔下那句話，想要轉身離去時，卻又堪稱突兀地頓住了腳步。
「解釋的話我不想聽，辯駁的話也同理。我知道您為這個國家付出過許多，但是，既然認為這是不對的，為什麼不留在王的身邊做出改變呢？為什麼不願意拿出可行的方案呢？」
她自咽喉深處長長的吐出一口冰涼的濁氣，昂首凝望著遠方被冰封的風景，似乎連滿腔怒火都被這份美麗熄滅。
「一味傲慢地斥責著王的錯誤，口口聲聲高呼這不是一個人會做出的事情……可又有誰真正對他訴說過自己想要的未來？」
王后言辭懇切，幾乎是歎息一般地發出了悲鳴：「我捍衛你的初衷，卻無法原諒你的行為。」
「特裡斯坦啊，如今我總算知道，為什麼明明擁有著同一個理想，卻也無法殊途同歸的真相。既然您如此一意孤行，那麼還請儘快將圓桌的名義自您身上除去吧。」
「只有那樣，你才算真正的自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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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時至深夜，書房內仍舊燈火通明，亞瑟王在處理堆積的政事，房間裡靜悄悄的，只有壁爐裡燃燒木材的聲音清晰可聞。
一直等到伏案忙完以後，阿托利斯才轉頭看到妻子熟睡的臉。
原本格妮薇爾執意坐在旁邊，只是想要陪伴著丈夫，誰知等待的時間太長，她就這麼靠著椅背睡著了。
阿托利斯小心地走過來，給她蓋上斗篷，儘量不驚動妻子酣甜的夢境，他彎腰輕輕碰了碰她的手，發現即使是在溫暖的房間裡，她的身體還是被迫浸染了涼意，不由皺起眉來。
「亞瑟王，你聽到了嗎？那些城內外傳來的聲音。」
不知是出於什麼心理，一直靜默著旁觀的梅林這樣微笑著發問了。
「我不在乎那些質疑和不滿。」
輕輕吐出一口氣，阿托利斯呼吸著冰冷的空氣，年輕的面容上現出了幾分疲倦，唯有那雙碧綠的雙瞳充滿著生機。他伸手撥開格妮淩亂的頰發，聲音沉靜地說：「我的妻子在為了我而戰鬥，我自然也要加倍守護好她。」
「有人說，王后所言方為正理，可也有人說，王后言行有失妥當。」
一反慣常漫不經心的語調，變得一本正經起來，梅林饒有興致地看著面前的夫妻兩人，用近乎冷酷的口吻吐露出實情：「——將來恐怕會成為大不列顛的阻礙。」
「笑話！」阿托利斯震怒不已，卻還是體貼地壓低了聲音。
「可是貴族們卻不這樣認為哦，亞瑟王。」
心中對於人類從未有過半分愛的存在，理所當然的連罪惡的意識都不曾擁有，所以更不會被這樣的滔天怒火影響到分毫，觀測了一切的魔術師輕輕歎息：「我也沒想到王后會為你做到這種地步。」
「……」阿托利斯沉默著，順手往壁爐裡添了幾根木柴，映照著室內的光線頓時又亮了幾分。
他當然知道為王后這番話羞愧的騎士有許多，可更多的卻是惱羞成怒的人，他們像是找到了可供發洩怒火的炮口一樣，高呼著：「這對於貴族來說是侮辱和挑釁！」
經此一事的醞釀和爆發，阿托利斯也終於明白了。
人心向背終究也只不過是這樣而已啊。
儘管有著同一個理想，卻仍舊不能相容，無法共存，乃至於會引起無數人的謾駡與侮辱。
一直以來，不知是誰過於溫柔卻又傲慢，硬要背負起不屬於自己的那份重責。這導致真正能夠與王交心的騎士沒有幾個，更別提令平民瞭解王的良苦用心了。
以往的王所做的就像溺愛子女的父母一樣，予取予求，恨不能將所有事情全部包攬到自己肩上，在不知不覺間剝奪了臣民們的權利。
思維的偏差，想法的不同，多變的角度，導致彼此對於事物的判斷和理解，出現了截然相反的局面。
阿托利斯突然發現，自己從未真正瞭解過身側之人的願望。
這也許是對於一個任性的王的懲罰吧。
見多識廣的魔術師很困擾似的，隨後又道：「質疑的聲音越來越多，亞瑟你想怎麼做呢？」
「他們未免太過小瞧我了。」一直理性而又睿智的王動怒了，他的表情終於有了點實質性的微妙變化，像是被觸碰了絕對不可踐踏的逆鱗、受到了無可比擬的侮辱那般充滿了壓迫感。
梅林給他潑了盆冷水，冷靜地指出：「王后殿下堅持認為你沒有錯，但事實如何有時候並不重要。更主要的是，現在殿下名譽受損該如何挽回。」
「你曾說只要得到那把劍就會被人們憎恨，走向淒慘的死亡……我當時說，讓時間來見證一切，現在也仍舊如此。」年輕的王心底五味雜陳，情緒低落又沮喪，幾分複雜和頹然不由攀爬上了他的臉龐。
「的確。我曾在那一天告訴過你，拔出劍，你就不再是人類。」
「可是聖劍已經折斷，魔法也會消失——現在的我，早已不再是不老不死的亞瑟王，而是阿托利斯。」
「你是這樣認為的嗎？但依我看來，卻並非如此。」
一直以年邁形象示人的魔術師聲音低啞地輕笑，揭露出他所認知的真實：「王啊，與劍無關，是王后重新將你變回了人類。」
對擁有著「可以看穿世界的眼睛」，能將這個時代徹底讀懂的非人類梅林來說，人類啊，是偶爾會出乎意料的生物。
阿托利斯是一個，格妮薇爾是另一個。
少年在拔出石中劍的那一刻便已死去，亞瑟王捨棄了作為人類的自己，一心為了理想奔波，可王后卻不會讓他孤獨地處於雲端。所以「不懂人心」的亞瑟王才會切實地愛上某個人，同時也從那個人身上汲取到所有的愛與理解，這為他追逐榮光的道路上添加了不容錯過的美麗風景。
那位不列顛王后更是在全心全意地、守護著這個國家與丈夫的理想，將沉重的使命加諸己身，成為了王最堅強的後盾、最柔軟的心臟。
我將你帶回了人間，你回報我愛與信仰——這兩人的結合本就是相輔相成的。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奇特，能令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彼此相攜，撥動音符奏響美妙的歡歌。
「你這樣說，我確實很高興啊。我愛著格妮，並且從不否認這一點。」
能夠遇見格妮，並且在還不懂情愛的年紀裡向她提親，與她結為夫妻，這對於阿托利斯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一件事了。哪怕最初的結合不過是因為政治需要，阿托利斯至今想起來也仍舊覺得慶倖不已，也許當時他早被她吸引卻還不自知吧。
「身為人類的我們會犯錯是理所當然的，可我不明白我們究竟做錯了什麼？」
斬殺敵人是錯嗎？保護子民是錯嗎？征戰十年是錯嗎？
阿托利斯也許瞭解為什麼會被那樣毫不留情的指責，但是卻絕不會感到後悔吧。他默默收拾好心情，又輕笑著搖頭：「如果這份困惑是過錯，那麼我的錯將罪無可赦。」
「國事方面我恐怕再也不能給予你幫助，事實上，我認為你沒有錯。特裡斯坦騎士說了些什麼你應該知道……有些事只要說開了就好。」
亦師亦友的魔術師如是說，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句話有多麼違心。
畢竟，又看到了啊——
那充斥著殘酷和血腥的未來。
這時一道柔軟動聽的嗓音響起，是格妮薇爾醒來了。她的聲線裡藏著淡淡的鼻音，以及不可思議的驚詫：「梅林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梅林含著笑，朝被吵醒的王后點頭示意，他的身軀已經呈現出了半透明的情狀，至今為止還停留在這裡的也不過是虛幻的影子罷了：「我來同你們告別。」
「他們說，你愛上湖中仙女，被囚禁在巨石中。我原本不信，現在卻又不得不信。」阿托利斯問：「你在想什麼？」
魔術師微笑不語。
「這些年您真的教導了我們許多，既然都說了告別的話，那麼在這一刻，請允許我稱呼你一聲老師吧。」格妮薇爾見狀認認真真地說：「一直以來都多謝了。」
「這可真是嚇到我了啊。」留下了一句預言般的話語，虛幻的身影消散在空氣中，魔術師就此離開：「總有一天會再見的。」
在這樣的離別之際，對於男人來說，沉默就是最好的告別。
格妮薇爾握緊了丈夫的手，得到他一個笑容作為回應，好似蒼茫的冬日裡最燦爛的朝陽。
男人與妻子十指相扣：「回去休息吧。」
「好。」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夫妻二人離開了暖意融融的書房，行走在寂靜的宮殿長廊內，廊外是一片銀白的落雪，將世界盡數覆蓋，影影綽綽的反射著月光。
「格妮薇爾。」阿托利斯鄭重其事地叫了一聲妻子的名字，話中不知指的是眼前這條幽深昏暗的長廊，還是國內即將爆發的衝突。「害怕嗎？」
「我的王，有你在，我有什麼好怕的？」
「哎、哎呀，這可真是……總之，真高興能聽到你這樣說啊。」
措不及防被喂了顆糖，阿托利斯超級得意的翹了翹嘴角。他飽經歷練的眉眼凜冽迫人，只有在看向妻子的時候才會柔軟下來。
「真像個傻瓜一樣。」看到對方這樣高興，格妮也忍不住帶著笑意咕噥了一句，「雖然對於給您帶來困擾感到抱歉，不過我當時非常痛快。」她強調道：「非常。」
亞瑟王守護了國家，國家卻不願守護王麼？格妮薇爾根本不能接受這種結果，但卻又無可奈何。那她現在算不算身披鎧甲，同他並肩作戰了呢。
阿托利斯大笑著抱起她在原地轉了幾個圈，「雖然知道很不應該，但我現在確實也很開心呢。」
被格妮那麼一找茬，原本貴族們只是對王有所不滿，現在乾脆連王后也一同怨恨上了。阿托利斯看到這個結果，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當他知道格妮薇爾這麼做的時候，首先湧上心頭的當然不是憤怒，而是又感動又自豪。
雖然知道遲早有這麼一天，能夠大度的諒解特裡斯坦，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心中沒有半分抵觸。
阿托利斯並非是一意孤行的君主，他自認為非常好相處，如果他真的走上邪道，變得傲慢起來，騎士們大可以直接提出質疑，直接言明這個辦法不行，那個辦法不好，王你太傻了。這樣的話，他當然會去更妥善的解決，圓桌本就是用來發揮這種用途的道具。
「那些道歉的話就不必了。我唯獨不想從你口中聽到請求諒解的話，你不是我，當然不會明白你對我來說是怎樣的存在。」
格妮薇爾看著他閃閃發亮的眼睛，苦中作樂般地笑了一下，毫不客氣地捏住他的臉，示意他鬆手放開自己：「這種時候，你就沒必要再用甜言蜜語來安慰我了吧？」
「這也算甜言蜜語？」故意做出誇張的神情，阿托利斯親昵地答道：「我愛著你。」
被這句話重重敲擊在心底，格妮薇爾驀然展顏，但也只是戲謔的挑了挑眉，帶著無奈和縱容，輕鬆坦然地回答「我也是」，她現在已經不會是因為這小小的甜言蜜語便會不知所措的少女了。
她不僅僅是愛著他的理想，還愛著他這個人本身。
這究竟是一種怎樣複雜而又穩定的關係呢，那大約是可以用三種身份進行詮釋的愛意——作為王后愛著國王，作為妻子愛著丈夫，作為女人愛著男人——格妮薇爾是這樣的愛著阿托利斯，這一點絕不會有假。
光輝正在此處，榮耀常伴左右。
「我會永遠記得這句話。無論你變成什麼模樣，只有這件事不准忘記。」
阿托利斯將毛絨絨的腦袋埋在她肩上，側頭吻了吻妻子的脖頸，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耳邊。男人看著她快速的從頭紅到腳，笑得格外舒爽，還帶著一些揶揄和得意。
「……仍、仍然是個喜歡隨便自作主張的人啊！阿托利斯！」
呼吸因為這樣可恥的對白而有一瞬間的紊亂，格妮薇爾唇邊慢慢漾起一抹甜蜜的笑容，小聲抱怨著，但是她的語氣裡並沒有絲毫怨怪的意味。
王后滿臉通紅地擰著對方的耳朵，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她警告般地咬了咬牙，忍住被熾熱的眼神凝視的羞澀，努力忽略面頰上的滾燙，眼底泛起的曖昧水色，強自冷靜地抬了抬下巴說：「哼，偉大英勇的王啊，就此在我的榻間沉眠吧。」
阿托利斯：「……噗！」
「……你敢笑話我？」格妮薇爾惱羞成怒起來：「滾滾滾！看到你就煩！趕緊給我麻利的滾！」
「不敢不敢，王后，你偉大的王聆聽到了你的呼喚，他將在你柔軟的懷抱中沉睡。」
「阿托利斯你這混蛋！快走開！」
「王后，這個提議請允許本王拒絕。」
「……滾啦你！！！」
阿托利斯臉上的笑意再也掩藏不住，他笑得既溫柔又爽朗，像是眼前的迷霧被狂風吹散，眼神重又變得堅定鮮活起來，閃動出純粹的鋒芒，眼眸深處卻凝結著一層寒冰，宛若實質。
格妮薇爾在刻意營造出的輕鬆氛圍中笑了起來，最終精神不濟地躺在丈夫懷中打了個呵欠，困意逐漸湧上，她在對方一遍遍的輕哄聲中閉目，安心地沉沉睡去。
阿托利斯動作輕柔地摩挲著她被病痛折磨的潮紅臉頰，垂頭在她唇上落下一個輕柔到虔誠的親吻。
唯有一點，絕無隱瞞。
賭上劍的榮光，我想與你一同守護這個國家，共同締造榮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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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們觸及不到的未來。
糟糕，flag立起來了。
致將來想要給朕寄刀片的愛妃們：不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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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夠）軟妹那裡追過來的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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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姑娘是個生面孔耶，怎麼稱呼是個難題……求個簡潔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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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妹子生日快樂麼麼噠！今天組團去沙灘邊浪了一天，我等會看看能不能再更一章給你慶祝生日，雖然很有可能會過了淩晨……】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凱搭著高文的肩，眺望著遠方那一對模範夫妻，然後捂住臉，悲傷地說：「簡直沒眼看……」
「這不應該是你最喜歡的題材嗎？」
高文聞言，頗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隨後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此時此刻，他飛揚的眉目像極了一個無憂無慮的普通男孩，而非常年生活在刀光劍影中的戰士。
「這是誰造的謠！你不要污蔑我好麼高文！」一臉正直的凱義正嚴辭地批評他：「這世上再沒有如我這般正直善良的騎士了！」
「是啊，正直又善良的騎士，論造謠和傳播八卦又有誰能及得上你？」
高文不以為意地嘲笑道：「可我倒真沒想到，眼前這個能用一張嘴將世界顛覆的男人，竟也有不願觸碰閒話的一天。既然如此，我們乾脆來試驗一下你究竟能忍住多長時間不說話好了。嗯，就讓蘭斯洛特來做見證。」
無辜躺槍的蘭斯洛特默默看了過來。
「……好吧，你們贏了！不說話實在是比殺了我還痛苦。」凱一臉悲憤，不斷用眼神控訴高文這小子的喪心病狂。他一本正經地給自己開脫，用力一指遠處依偎在一起看書的兩個人：「如果非說要有原因，那還是因為這事實在太正常了！沒有一點新鮮感！你能說這很少見？！」
「……」高文沉默一會，若無其事地開口：「當然能。」
凱：「……哈？咱能不睜眼說瞎話嗎？」
「不能。」
無視掉專心跟自己打擂臺的高文，凱自顧自地下定結論，覺得這小子就是專門來跟他過不去的：「……所以說這件事根本就不能滿足我的好奇心！好悲傷啊，完了，被閃了足足十年，我都覺得我要瞎了！」
高文：「……」
老話說陷入戀愛的人基本智商為負，可是王與王后在一起這麼久，卻是默契與日俱增，每回注視著對方的眼瞳都會閃閃發光，甚至為了彼此一直在奮力追逐彼岸。他們對這種事早就習慣到麻木了，也會覺得這種感情令人羡慕，然而凱的這種信仰被侮辱了的即視感是怎麼回事！？
「我們要上前去打擾嗎……」
見沒人搭理自己，凱頗感無趣，只好隨便轉了個話題，打破詭異的氣氛。
「如果你想吃王一劍，儘管去好了。」旁邊一直處於沉默當中的騎士突然開口，言辭犀利，正中紅心。「你也明白王后最近的身體狀況吧，凱。那位元元殿下需要靜養，王可能不希望我們現在用瑣事去麻煩她。」
「不，我一點兒也不想被揍。」凱有些鬱悶，如今他早已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仗著年齡的優勢欺負他義弟了。他回頭望瞭望蘭斯洛特，頗為意外地挑眉，「不過，蘭斯洛特你是不是跟那群混小子呆的時間長了，說話居然也開始這麼嗆人了。」
「我想一般人是很難在你的大嘴巴之下保持風度的，凱。」
高文麻溜地接過話茬，他決定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嗆死凱的機會。
凱：「……還是不是好兄弟！？」
「您是王的義兄，我是王的侄子，輩份是不能亂的，凱。」
「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們倆就是來跟我搗亂的吧……高文，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不滿？！」
被迫三番五次的哽住，凱幾乎要硬生生嘔出一口血。
「慶功宴的會場究竟怎麼佈置這個問題你自己煩惱就好了，何必非要來麻煩王？」身為亞瑟王的死忠粉，高文立刻振振有詞：「既然王全權託付給我們三個了，那就竭盡全力做到最好！」
「大侄子你這話說的……」凱憤憤不平地吐槽，「我真是看錯你了！」
「誰是你大侄子？請不要亂攀關係，謝謝。」
「這話是你自己說的……啊，我終於明白了。你是不是想找我決鬥！？如果是這件事，我可是隨時奉陪。」
「好啊。就在宴會前的比武場進行吧，堵上騎士的尊嚴，一定將你斬於馬下！」
儘管凱和高文你一言我一語的起了爭執，卻都默契的沒有提及城內外的風聲鶴唳和暗潮洶湧。
他們二人對於亞瑟王的忠誠毋庸置疑。
倘若有誰在他們面前侮辱王，都會被毫不遲疑地刀劍相向吧。
也可以說，這是情勢越來越混亂的原因之一，圓桌內部的派系鬥爭太過複雜了。
最終，三個人互相看看，靜悄悄轉身離開，卻都不約而同地在心中祈願，希望王與王后能夠長久平安的守候著彼此。
蘭斯洛特終究還是忍不住回頭，望向庭院中那副動人心扉的溫情畫面。
也許是今日的陽光太過耀眼，也許是他們綻放的幸福笑容太過絢麗，那場景令人不敢觸碰，無法靠近，唯恐被灼傷。
騎士不由自主地、便露出一個飽含祝福的笑容。
真好啊，這樣真是太好了。
沒有比那兩個人幸福更令人感到高興的事情了，他不必苦惱會無人在王後身邊陪伴著她了。
他將王與王后的一切都看在眼裡。
蘭斯洛特知道他們究竟有多麼相愛，見過他們注視著彼此的眼神，瞭解自那靈魂深處折射出的光輝。
那份高貴永遠不會被覆蓋。
比任何人都要更加瞭解彼此的理想，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希望對方能幸福。
沒有察覺到騎士們來了又走，格妮薇爾坐在被毛皮鋪設的異常柔軟的椅子上，全身上下被包裹的嚴嚴實實，活像一只要冬眠的熊。
王后一邊翻動手中的書頁，一邊詢問坐在她身邊、陪伴著自己的丈夫：「真的要開宴會嗎？」
「啊，是的。」阿托利斯托著下巴瞧著她，漫不經心地答道：「早上已經在議事廳內討論過了，為了慶祝本次遠征凱旋。」
「……你可真是喜歡不安排理出牌，在人心動盪的現在這樣做，頑固的王公貴族和領主們會被你氣炸的。」
「那些無所謂的事情就交給我處理吧，你只要安心養病就好了，不用費心。難得今天是個晴天，雪也都融化了，外面不太冷，你就好好休息吧。對了，這本書你也別看了。」他說著，非常乾脆的抽走妻子手中攥著的書本，扔到一邊的桌子上，「它佔據你的目光太久，我要生氣的。」
想想當初經歷了「懷抱王后踏足水面」這一事件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格妮薇爾下定了決心，一連好幾天對某人視而不見，阿托利斯略感心塞。當時怎麼哄都哄不回來，他可是怕了妻子對他不理不睬。
「……這算是什麼回答？」格妮薇爾抨擊他的顧左右而言他：「還有，請不要剝奪我的樂趣。」
「如果這樂趣要用你的健康來換，那還是算了吧。」
失去劍與劍鞘以後，阿托利斯的容貌終於脫離青澀，逐漸邁向風華正茂。很難會有女性不被他的魅力所吸引吧，起碼格妮薇爾就是其中之一，哪怕已經看了十年，她也仍舊覺得這個人擁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高貴靈魂。
「好啦，格妮。沒事的，相信我。」
「……好。」
對方金砂般的髮絲折射著璀璨的鋒芒，溫柔的碧眸宛如湖泊一般令人目眩神迷。格妮薇爾像是難以直視一般轉移了視線，在他近乎執拗的燦爛笑容下繳械投降，不太情願地歎了口氣：「畢竟我現在可是沒有一丁點自由。」
「這算是抱怨，還是撒嬌呢？」阿托利斯低笑：「等格妮你把病養好，想要多少自由，就有多少自由。」
見到對方點頭，透過那張笑臉感受到透過稀薄空氣傳遞而來的溫暖。阿托利斯高興地親了親她的額發，站起身來，「那麼，我就先走了。」
「好，請您多加注意身體。」
沐浴著不甚溫暖的陽光，格妮薇爾臉上的微笑慢慢消失，承載著波濤的海藍色眼眸專注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半晌，才終於無聲地輕歎一口氣：這樣充滿鬥爭的日子究竟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啊。
她安靜的合上眼簾，獨自坐了一會，才逕自回到寢宮決定睡個回籠覺。
無論如何，只有先養好身體才能再談其他。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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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October and April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26 20:36
第四次聖杯戰爭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濃重的黑暗鋪天蓋地般席捲而來，格妮薇爾很快便渾身冰冷地從噩夢中驚醒，她呆坐在床上，心慌意亂地抹去額頭上滲出的冷汗，呼吸急促，緩神了好半天。
那是個孤獨的夢境，沒有人在幫助她，所有人都想讓她死。
格妮薇爾再怎樣拼命的反抗也是徒勞，敵人手持的武器最終深深地沒入了心口。
她在無助中望著血液流淌出身體，在一片冰冷中懷抱著恐懼死去。格妮薇爾不敢繼續深想，因為哪怕稍微碰觸一丁點，便會感受到窒息般的心悸。
好在這是個夢。
格妮薇爾驚魂未定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偌大的寢宮內，壁爐內的火焰燒得正旺，跳躍起來的舞姿無比優美，只是這並不能安撫她的情緒。
王后透過窗戶看到遠處投射而來的模糊光暈，她見外界天色已暗，想想王宴差不多也該結束，便披上斗篷踏入庭院，徹底擺脫那個光怪陸離的夢境所帶來的影響。
冰冷的空氣一下子迎面而來，凜冽的寒風攜裹著潮濕的水汽在周身穿梭，格妮薇爾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緊緊拉住斗篷兩側鑲嵌著毛絨滾邊的邊角。
這個舉動讓她感到溫暖許多，黑髮姑娘深吸一口氣，在暗淡的光線中步入回廊，沿著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地方慢慢地走動，不時仰頭看看屋簷外側那方明亮的星空。
服侍王后的侍女基本上都被格妮薇爾留在大殿內，或是被遣回去休息。偶爾有幾個路過也只是停留下來屈膝行禮，便前往宴會所在的方向。巡視護衛的士兵們在行禮問安之後，就在她的示意下離開。
漫無目的地漫步在黑夜中，王后激烈起伏的情緒在這樣安靜的場景中逐漸平復，令她獲得了去而複返的安全感。只是剛剛才露出輕鬆的表情，格妮薇爾卻在不期然間，聽到了路過的某個房間內，傳來了不小的動靜。
那似乎是故意壓低的調笑聲，掩蓋痛苦的吟唱，混亂至極的放縱，放肆到宛如惡魔的低語。
格妮薇爾頓時心生疑惑。
她幾乎沒有遲疑，走上前去推開了房門，然而在那場景闖入眼簾的時候，格妮薇爾只感覺胸口一涼，像是被一盆冷水當頭潑下，整個人都受到了衝擊，再也移不開視線。
眼中現出極度驚恐的神色，平靜的笑意頓時凝固在了臉上。
她的神色僵硬而冰冷，站在原地，默默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這是什麼啊？
女人的思維開始凝滯，她有點遲鈍地想。
月色慘澹，瓢潑大雨砸落大地，閃電劃破漆黑的夜，照亮女人潮濕的發，蒼白的臉。
格妮薇爾幾乎站立不住，腦海中猛地浮現出一片空白，一陣絕望沉入心頭，叫她感受到無法去用語言描繪的心悸，也致使她遏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好像決堤的洪水一般，腦海中的悲傷終於湧出，貫穿了她的身軀與血脈。
無比的憤怒在胸膛裡翻滾，顫抖的身體在叫囂著「離開！離開！」
不，不能離開。
怎麼可以認輸？怎麼能夠逃跑？
她必須牢牢記住這一幕！
格妮薇爾攥住自己發抖的手臂，只覺得一切都如此可笑。
命運發出了激昂的嘲笑，世界吹響了哭泣的號角。
她敞開心扉，卸下防備，等待擁抱，換來的卻只是一場背叛。
十年感情，毀於一旦。
沉悶的雷聲響徹天際，她的世界於瞬間崩塌。
心臟驟然緊縮的疼痛在提醒著她這是現實，格妮薇爾難以承受般地晃了兩晃，臉上卻是浮現出了冰涼的微笑。
她站在門外死死盯著裡面，哪怕將眼睛瞪到最大，也無法改變房間裡綺麗的氛圍。
「殿下？您怎麼站在這裡，夜裡太冷，小心著涼。」
蘭斯洛特都快瘋了，他被授意中途退席，前來守衛王后殿下的安危，結果王后一眨眼就不見了蹤影。好在曾有人面見過王后殿下前往這個方向，他一路疾奔這才追上她。
王後身體的一半隱沒在黑暗中，令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那劇烈起伏的胸膛以及發顫的身軀，洩露了她混亂的情緒——仿佛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下一刻就會被折斷堅韌的脊樑。
「……殿下？」
在堪稱漫長的等待中，蘭斯洛特終於忍不住疑惑，順著她的視線往內望去。
映入視野的場景非比尋常，差點令騎士懷疑自己的眼睛，那赫然是王與王姐摩根躺在床榻上，輕柔地訴說著呢喃愛語的模樣。
蘭斯洛特的心底霎時「咯噔」一聲，他暗呼不妙，下意識地看向站在他身前的格妮薇爾。
像是聽到了動靜，摩根睜開那雙淺色的眼眸，扭頭望了過來。
在看到是他們的時候，她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了難以言喻的笑意，格妮薇爾在那瞬間感受到了那視線當中釋放出的粘稠惡意。
蘭斯洛特冷靜沉穩的嗓音似乎感染了格妮薇爾，儘管心底的憤怒已經一觸即發，她仍是能夠勉強按捺住不流出分毫。一向尊貴穩重的王后如今難得的放下矜傲，她溫柔地笑著眯起眼睛。
那雙美麗的湛藍色晴空彎成明亮的月牙，眼中卻殊無笑意。
心碎？或許吧。
多麼諷刺的事情啊，格妮薇爾原本只是為了政治聯姻，將自己當作棋子般的遠嫁。然而，她在嫁過來的十年時間裡，已經太過投入妻子這個角色了。
她墜入了愛河。
女人沉浸在甜蜜當中，那幸福蒙住了她的眼睛，擋住了她的耳朵，甚至讓她完全遺忘掉了一件事。
身為王的男人有幾個情婦，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這情婦的人選決不能是王姐！
只有在這個人的面前，絕對不能示弱！
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內心猛地升騰起的蓬勃殺意令她自己都深感驚訝。格妮薇爾盡力不去回想，過去亞瑟王曾對她許下的所有承諾。
那是太過甜美的□□，能令人一腳踏入深淵。
非常乾脆地抽出了蘭斯洛特的配劍，女人威風凜凜地疾跑過去，猛地將劍刃插向床上的二人。
在茫茫夜色中，她已然聽不到身後焦急的呼喚，更加聽不到屋外震耳欲聾的雷聲。
我的王啊——！
她的臉色宛如雪一般蒼白，灼灼目光染上不相配的恨意，燃燒盡她殘存的所有理智。
摩根瞳孔驟縮，幾乎無法思考。
魔女一把揮開禁錮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急忙撲下床榻，險而又險地跌坐在地上，姿態狼狽極了。
她沒能想到格妮薇爾竟然會有這樣的舉動，這個女人敢於直面背叛，甚至想要親手殺掉她。
不知亞瑟王反應慢了一拍還是怎地，他被妻子攻擊了個正著，劍端筆直地沒入他的身體。
伴隨著利刃刺入肉體的聲音，眼前頓時鮮血四濺。
那驚人的一劍，不光粉碎了過去的情誼，同時也斬掉了她所有的天真和妄想。
「這不是很能躲嗎？」
似乎是在嘲諷，又似乎是在質疑，格妮薇爾冷笑一聲，憤怒的血液在身體中燃燒，致使她周身迸發出了殺意。
「王后，你想要弑君嗎？」摩根心有餘悸地看了一下阿托利斯，對上那雙清澈卻又狂亂的湖泊，輕聲說：「你喝醉了，我親愛的兄弟。」
無人注意到她淺色的瞳孔內，那道一閃而過的詭異光芒。
「那你又在做什麼？」
身上濺滿了丈夫的鮮血，黏稠而又溫熱的液體不斷滑落下來，沒入她的衣襟內。極為複雜的神色快速掠過湛藍的眸底，格妮薇爾緊緊握住劍，死命咬住顫抖的嘴唇，用力得仿佛是要殺死誰。
王后的語氣輕柔而冰冷，像是從遠山飄來那般，充滿了高高在上的姿態。
她固執地挺直脊背，維持著應有的尊嚴，假裝沒有潰不成軍，輸得丟盔棄甲。
那是如此遙不可及的美，堪稱鋒利地盛放在冰天雪地間，毅然昂首在懸崖峭壁上。
「我的王，現在您清醒了嗎？」
阿托利斯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像是感受不到傷痛一般，將手伸向王姐，將憤恨的視線轉移過來。
啊啊啊，原來如此啊，原來是這樣，這個世界真是可笑。
格妮薇爾的臉上展露出了完美而破碎的微笑。
「——？！」
間桐櫻醒了。
她不光是被凍醒的，也是被嚇醒的。
胸腔內似乎還殘留著世界被顛覆的絕望，那本該是完完全全屬於另一個人的情緒。
櫻從床上坐了起來，月光映入視野，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以為眼前浸染著那片鋪天蓋地的血色。少女身旁躺著睡姿奇葩的間桐慎二，抬頭是被月光籠罩的昏暗臥房，這是完全不同于夢中人那跌宕起伏一生的風平浪靜。
這樣的一切，總算是令她從那個不可思議的夢境中脫離。
櫻心中不可置信的感覺消退了大半，初春的夜晚並不嚴寒，卻也絕對談不上溫暖。她醒過神來，有些吃力地拽了拽被兄長卷走大半的被子。
拽、拽不動。
間桐櫻沮喪地垮下臉。
此時，空氣中堪稱突兀地滑開一圈圈溫柔的漣漪，解除了靈體化的女性幫助她奪回了薄被。
——是她，在數月前踏出魔法陣，拯救了她的那位女性。
像是一千個奇跡同時降臨，又像是用盡了一生所有的運氣，英靈座上的這位王后回應了她的祈願，使用如同分隔銀河一般的絢麗手段殺死了敵人，間桐櫻也得以被救助。
間桐櫻知道她在那之後就一直沉默的存在在這裡，不太說話，卻格外令人安心。
她曾對她感到好奇，卻不敢相詢。
櫻小聲的道謝，她性格內向，比起姐姐凜來，對許多事的認知更是懵懵懂懂。會召喚出英靈，完全是意外中的意外：「謝謝。您不休息嗎？」
「我喜歡這裡的風景。」
她沉默了片刻，語氣淡淡的，明明答非所問，卻令人升不起任何想要探究下去的欲望。靜靜流淌在月色中的音色溫柔又高貴，與夢境中的那個人一模一樣，卻沒有什麼活力。
間桐櫻想到夢境最後那朦朧的血色，大膽地抬起頭來直視她的容顏。
解除了靈體化的英靈烏發藍瞳，頭頂桂冠，身材纖細，眉眼間的冷淡沖散了臉上的稚氣，仿佛把一切都看淡那般平靜。櫻注意到這是她年輕時的模樣，是格妮薇爾最為意氣風發的時代。
可惜她卻再不能笑一笑。
那一夜，亞瑟王摧毀了王后的另外兩重身份——愛著丈夫的妻子，以及愛著男人的女人。
間桐櫻感覺到有人動作輕柔地抹去她額頭滲出的汗珠，溫暖的讓她忍不住依偎過去，低低地喊了一聲：「媽媽……」
格妮薇爾身體一僵，並不答話，卻不阻止和拒絕她的靠近，只是順勢撫了撫女孩的脊背，帶著濃濃的安撫意味。
間桐櫻閉上眼睛安心地睡去：我做了個充斥著榮光的夢，夢裡的那個人是你的過去。
你曾擁有全世界，你曾一無所有。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被救出魔窟的間桐櫻扯了扯男人的衣角，軟聲軟氣地問：「雁夜叔叔，我們能不能在院子裡建個秋千？」
「可以哦。」
櫻這孩子還從來沒有提出過什麼要求。難得提出想玩秋千的事，對於女孩充滿憐惜的間桐雁夜當然立刻就同意了。
間桐雁夜對於Caster的出現是充滿了感激的。
他厭惡著間桐家滅絕人性的魔術，更憎恨著對櫻出手的間桐髒硯。幸好，幸好，否則櫻……間桐雁夜從遠阪葵那裡得知這件事的時候，他甚至差點崩潰。但是Caster的出現，又代表著櫻被捲入聖杯戰爭，間桐雁夜的心情暫時是沒有恢復的可能了。
Caster保持著靈體化，遠遠的站在二樓的窗前，不時注意著櫻有沒有危險，隨後便淡淡地移開目光，俯瞰著大地，眺望著遠方。
在這裡，她是自由的。
間桐櫻跟在間桐雁夜屁股後頭吭哧吭哧的搬運材料，也算是出了一分力，等到秋千完成便興致勃勃的喊來了英靈，請求她實體化。
「Caster上去坐吧，我希望Caster能坐上秋千。」
「……為什麼是我？」
見對方仿佛很困惑似的，櫻開了口：「因為夢裡的Caster非常高興啊！」
跟現在完全不一樣，那個時期的格妮薇爾有父母有兄弟，是非常其樂融融的一家六口。
櫻見過還是少女年紀的她。
她喜歡蘇格蘭大片大片怒放的薊花，騎馬飛奔的樣子明豔的猶如烈火，有著最燦爛無憂的笑容，在兄長一臉無奈的縱容呵護下長大。
Caster一聽就知道怎麼回事了，她感慨般地說道：「是麼，你見到了我的過去。」
「對、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見Caster雖然表現的極為冷淡，言語之間卻出乎意料的好相處，並未一言不合就斥責自己，少女的膽子也不由大了一些。
「沒關係。那種笑話一般的人生……沒有什麼好在意的。」
Caster轉過臉默不作聲地打量著她，像是在評估些什麼，又像是在回想著什麼，這讓間桐櫻不由得重新緊張了起來。
間桐櫻雖然擁有著絕佳的才能和魔術回路，但她現在還太幼小，又沒被遠阪家當作繼承人教導系統的魔術，如今的她想要給Caster供魔還是太過勉強了，所以格妮薇爾為了替她節省魔力，能不實體化的時候就不實體化。
格妮薇爾這樣想著，心頭卻浮現出了一個揮之不去的念頭。
這個時代的魔術師少有虛屬性的架空元素，如果無人教導，櫻的才能只會被徹底埋沒。但是如果說到架空屬性的話，她的眼前就有一個。
「契約者啊，我的真名想必你已經知曉——不過我需要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格妮薇爾·卡米利亞德。」Caster鄭重其事地開口：「間桐櫻，你願意成為我的女兒，同我學習魔術嗎？」
間桐櫻訝異地睜大了眼睛。
「如果你從頭到尾看全了我的過去，那麼你該知道我曾有過一個女兒，可我還來不及陪伴她走過童年，更不知道如果她長大會成為怎樣的人。現在，櫻，我想陪著你長大。這並非是為了彌補遺憾，我只是覺得我應當珍惜這段緣分——你是個很好的孩子。」
同色的眼眸對視了一會，女孩拼命又慌亂地點了點頭，紅著眼圈大聲說：「我、我願意！我願意成為您的女兒！媽媽！」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格妮薇爾露出了仿佛春風吹過荒原、冰川消融一般充滿了暖意的笑容。
昔日的不列顛王后對著女孩伸出手，間桐櫻投入了她的懷抱，像是終於得到了安全的港灣，將積蓄許久的所有不安和委屈爆發，窩在對方溫暖的懷抱裡安靜地抽泣起來。
遠阪櫻被家人拋棄，間桐櫻收穫了家庭。
這個孩子即使是在哭泣，也是安靜無比的，像是怕麻煩到了別人一樣。
格妮薇爾憐惜無比地輕輕撫弄著她腦後的髮絲，擁抱在一起的母女二人有著同樣的烏發藍瞳，單以外表看來，的確是無比相似。
這場景，就連一言不發的間桐雁夜都說不出什麼不對來。
既然已經決定收徒，格妮薇爾便會悉心教導她。
「所謂魔術師的規則，就是在不主動傷及他人的情況下，率性而為。」
間桐櫻乖乖點頭表示記下：「我明白了！」
旁邊圍觀的間桐雁夜一臉懵逼。
不，就算是他這種拒絕了那個世界的人，也知道魔術師的規則絕對不是什麼率性而為好嗎！
雖然是間桐家僅剩的資質不錯的人，但於魔道一途，雁夜可以說是一竅不通，更不瞭解魔術的真諦。畢竟想要作為普通人活下去，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
於是他現在沒有任何發言權，就只剩下圍觀格妮可勁兒忽悠的份了。
Caster沒有停下解說，她面不改色的開始進行真正的科普：「櫻，你記住，「無」是在魔術中被定義為「雖然不可能，但是會物質化的東西」，「虛」是在魔術中被定義為「雖然有可能，但是物質界裡沒有的東西」。解釋的通俗一點，如果說「無」的魔術特性是「無中生有」，那麼從字面意義上來看，「虛」應當與它截然相反。」
「媽媽是無屬性，我是虛屬性，對嗎？」
「是的，正是如此，我的魔術特性是「無中生有」。據我所知，你非常特別，你的屬性等同於奇跡本身。能夠以自身召喚出我，是因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意外的相似啊……櫻，你真是個出色的孩子。」
「欸、欸？是這樣嗎？媽媽，我會好好努力的！」得到誇獎的櫻羞澀又得意地笑彎了雙眼。
這時候，從門外的回廊裡傳來了踢踢嗒嗒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響起，然後間桐慎二沖了進來：「櫻！」
間桐慎二興沖沖地推門進來，看著幼妹的眼睛裡閃爍著快樂又自信的亮光，然而他在看到間桐雁夜時，反而笑容一收，變得冷淡起來：「啊，二叔也在，你不是住在外面的公寓裡嗎？」
「偶爾也會回來看看。」
間桐雁夜在對方不太友善的視線裡感到有點尷尬，他早已經跟這個家族斷絕了關係，幾年間都沒有踏入這裡一步。對於這個本應是血脈至親、卻沒怎麼見過的侄子，更是覺得難以應付。
「……哥哥找我？」
「櫻，我告訴你個好東西吧？我們家有一個非常大的秘密哦。」間桐慎二恢復了笑臉，神神秘秘地湊過來：「因為是秘密，所以不能輕易地告訴你……想知道嗎？」
間桐櫻懵懵懂懂地答應了一聲：「……哦。」
「慎二，別管櫻！」
身後傳來了間桐鶴野嚴厲的聲音，他清脆地答應了一聲，又疼愛又憐憫地看了一眼沒被選中的妹妹。養女根本沒有資格接觸魔道，而自己是間桐家唯一的繼承人，能夠自如出入間桐家的書齋，是「特別」的存在——這種認知大大滿足了間桐慎二的自尊心。
慎二剛想離去，卻在此時終於注意到了在場的第五人。
那是一位姿態嫻雅的女性，她穿著已經被時代淘汰的華麗衣裙，明明是令人詫異的裝束，但渾身上下卻充斥著理所當然的從容，仿佛本該如此，仿佛一直如此。
她輪廓深邃，纖細高挑，眼瞳宛如自遠方而來的潺潺泉水，流淌著古老時代的氣息。
如同妖精般驚豔，猶如月光般優雅。
「你是誰？」
間桐慎二不自覺地被這樣的場景所震懾，對於美好的事物誰都會有所嚮往，憧憬和渴望是人最大的本能。
就連間桐慎二也不例外。
間桐鶴野聲音淡淡地回答：「那是櫻的母親，你二叔的妻子。」
「……我、我是間桐慎二。」
對方的這個身份，令人感到又羡慕又嫉妒，間桐慎二心中五味雜陳。
他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
間桐慎二終於意識到：原來櫻不是父親的養女，而是自己的堂妹，是離開家族放棄魔道的二叔的女兒啊。
也對，父親那一天將妹妹帶回來時，也曾說過「這孩子叫做櫻，是你的妹妹」這種話。
原來那句話指的是這個意思。
「你好。」
擁有著罕見美貌的女性瞧見男孩，臉上浮起一個淡淡的笑，出乎意料地緩步向著他走了過來。間桐鶴野只是那麼看著，並沒有任何想要阻止的意思。
她真的非常好看，間桐慎二注意到她走路的姿態，是那種他難以用語言去描述的獨特。
這樣說來，他們一家三口的外貌的確非常相似。
慎二自覺得到了提示。
他仔細看了看面前這三人，這才恍然。
間桐櫻似乎繼承了父母的黑髮，有著與母親相似的瞳仁。除此之外，大概是因為父親的相貌只能算清秀，跟妻子比起來就更顯得平庸，所以櫻才沒能長成像叔母一樣的大美人吧。
間桐慎二看了木呆呆的二叔（此人正處於石化中）一眼，不知怎地，倍感惋惜。
「聽說你很照顧櫻呢，過些天我和你叔叔會把櫻接走，這些日子多謝了。」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來平視著他，手輕輕撫上了男孩的後腦。
「不不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間桐慎二結結巴巴的，被近在咫尺的美色衝擊的快連話都不會說了，面前的這位女性以人類通有的審美觀來說，實在是過於美麗，令人難以直視。
被叔母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慎二看不到身後綻放出的光芒，只覺得意識逐漸模糊起來，眼前的景色開始搖晃，逐漸離他遠去。
是……夢嗎？
格妮薇爾將倒下的男孩重新交回到他父親懷裡，「這孩子會成為真正的普通人。」
「多謝您。」
間桐鶴野點點頭，像是緊繃了幾十年的心弦終於鬆開，神情顯得格外疲憊。
「客套的話就不必說了，答應我的事情記得完成。」
對方答應的異常爽快：「手續隨時可以辦。」
間桐雁夜全程懵逼臉，看著斷絕關係的大哥和突然出現的英靈聯手忽悠一個孩子。
不不不，最重要的是——
為什麼把他們說的話裡的每一個字拆開來看他都懂，但一合起來他就完全不明白了。那個他突然被迫有了老婆孩子的設定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什麼都不知道！
「Caster小姐，這倒是怎麼回事？還有櫻……也一點都不驚訝的樣子。」
「據我所知，你跟間桐家斷絕關係已經很多年了，這次回來是為了櫻吧。我知道你有許多疑問，接下來慢慢解釋給你聽。」
間桐雁夜：「……哦。」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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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A hero will rise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送走了間桐鶴野父子倆，屋內僅存的三人再一次分案而坐。
櫻安靜地依偎在母親身邊，只感覺到被愛包圍的幸福。一切惡行都已得到懲罰，那些曾有過的巨大不安，早已經在對方的悉心呵護下盡數消退。
格妮輕輕撫了撫女兒的腦袋，勾起了嘴角。
「雁夜，你得知道，小櫻既然成為了我的女兒，理應再與這裡沒有任何聯繫。而櫻作為當事人，也已經同意了跟我走。於是我帶著她找到間桐鶴野，索要櫻具有法律效力的監護權——是的，將間桐一族留存的魔術痕跡徹底消除，以此作為條件，我將櫻的撫養權從間桐鶴野名下交換了過來——這其中自然也包括間桐家的藏書。雖然櫻基本上用不到，但放著這樣的一筆只賺不賠的交易不做，不是我的風格。」
為了國家謀取利益，格妮薇爾在生前曾做過無數次。這樣的思考回路在生前已經深入骨髓，佔據了她的頭腦，成為了她本人所習慣的生存方式之一。直至如今，也不過是換了另一種模樣達成目的而已，其本質並無差別。
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做足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可間桐雁夜仍被這樣的事實震驚到目瞪口呆的程度：
「鶴野？為什麼會是他？我原本以為、我原本以為他……」
雖然是血脈相連的兄弟，相處的大部分時間卻都在拿來吵架，直到現在，雁夜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曾瞭解過兄長，也無法得知他到底有著怎樣的想法。
「他當然清楚究竟是誰殺了間桐髒硯，之所以保持沉默，不過是不想知道罷了。等到我有事相求的時候，那麼提出交換條件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格妮薇爾垂下眼簾，不動聲色地抿了一口杯中積年的陳茶，繼續陳述：「別告訴我你沒看出來，間桐慎二為間桐家曾是魔道名門而感到榮耀，他嚮往著魔道，對魔術極度重視。雖然自身沒有天賦，卻在努力的學習魔術知識，想要將魔術秘跡傳承下去。對於背離了高貴門庭的你感到既憤恨又得意，因為他才是高貴一族真正的繼承人。」
「高貴？」英靈的話仿佛為他開啟了另一扇大門，間桐雁夜厭惡地皺眉，既不可思議，卻又覺得悲涼：「這樣的家族……竟也能稱之為高貴嗎？」
「這種年紀的中二病小鬼又能知道多少，他們是不懂得什麼叫做殘酷的。」格妮薇爾的語調溫柔極了：「……看來你還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呢，雁夜。間桐鶴野跟你一樣，完全不認為家門高貴哦，他甚至對魔道充滿嫌惡。」
雖然出生在魔術師的家系，可卻因為缺少魔術師的才能，在終年見不到陽光的陰暗場所像家畜一樣被圈養著，甚至被逼著娶回魔術師的女兒，連未來都不配擁有。好不容易等到長子出生，夫妻二人變得和睦起來，又因為下一代完全失去魔術回路淪為凡人，仍舊被不是自己父親的老不死呼來喝去，沒有絲毫反抗的能力。
對於有勇氣堅持拒絕繼承魔道而能夠逃離家族掌控的弟弟，間桐鶴野理所應當的既欣慰又憎恨，因為弟弟承載著他所希望的未來，卻也完全抹殺了他想要生存的空間。雖然在那之後成為了有名無實的家主，得到間桐家的資產和無憂無慮的物質生活，可這個家族也仍舊讓他背負了相當的壓力。
在每次短暫的會面裡，兄弟二人只會迎來一輪又一輪的爭吵，間桐鶴野才更加無法與弟弟坦率地交流。
這扭曲的源頭正是間桐髒硯帶來的。
「依我個人看來，如果這種令人厭惡的腐朽家族也算高貴的話，那麼刻印蟲也能成為天皇了。」
間桐雁夜因為她的比喻抽了抽嘴角，對那樣的場景完全想像無能。
總覺得，Caster小姐微妙的變得開朗了起來呢，他前些日子剛見到她的時候，還只是位寡言少語而且不大愛搭理人的女性呢。
不不不，也不能這麼說，這根本就是加倍的毒舌吧！
「他告訴我，既然間桐家血脈斷絕，結束了自己的使命徹底沒落，那麼就不要再去想好了，那種過去根本沒有人會在意——所以，那孩子今後再也無法觸碰那個世界的邊緣，只會作為徹頭徹底的普通人生活下去。」
雖說這是最好的處理辦法，間桐櫻卻仍舊感覺很難過，失落地說：「我都沒有發現，哥哥居然那麼喜歡魔術……」
格妮薇爾再一次摸了摸她的腦袋，溫柔又認真地叮囑：「櫻你要記住這一點，為了保護自己，也為了保護別人，不將自己的行為暴露在人前，是魔術師必須遵守的規則。」
「我記住了，媽媽。」間桐櫻用力地點頭，鄭重其事地說：「普通人不能輕易涉足我們的領域，這很容易被牽連。」
「是啊，但這種規則也不能完全說是傲慢吧……」
格妮薇爾並不算是正統的魔術師，一樣沒有接受過與之相關的教育，也因此，她一開始對於魔術師們固守的榮耀覺得無法理解。但其實只要換一種方式去看待，就覺得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了。
在學習魔術的路途中，稍加不慎就有可能命喪黃泉，但又有誰會在乎呢？
為了研究魔術，為了探索萬物之理，為了尋求「根源」，追求著不屬於人類的領域，魔術師們捨棄身為人類的一切，只為了更加接近理想，這樣的人生她再熟悉不過了。
想到這裡時，格妮薇爾面色沉了沉，眉目間似乎凝結起了凍霜。她沉默片刻，轉而對著還沉浸在複雜情緒中的間桐雁夜說：「從今往後你就是櫻的父親、我的丈夫了。」
「哎？櫻、櫻的父親嗎！這、這個真是叫人出乎意料，呃……」間桐雁夜傻笑了好一會才回過味來，消化掉對方言語間透露出來的龐大信息量。「等等，Caster小姐，你說你讓我做你的……你的丈、丈、丈夫？」
被猛然投下的一顆重磅□□炸得七葷八素，間桐雁夜在寂靜的宅邸中發出了一聲驚呼。
格妮薇爾神情悠然，湛藍色的瞳仁一動不動地睥睨著他：「是丈夫，不是丈丈丈夫。」
「這種事根本不可能處理的這樣隨意啊——！」簡直要被這樣強勢的氣場壓迫到呼吸困難，感覺壓力甚大的間桐雁夜扯起嘴角訕笑兩聲，「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您知道丈夫是什麼意思嗎？」
「當然，雖然我是久遠時代的英靈，但我來到現世也是被聖杯賦予了常識的。」
「喔、喔，是這樣啊……呃，不對吧！既然您知道還讓我……」
「嗯？你不願意？」
可憐的間桐雁夜快要斯巴達了，他無奈地強調：「這根本就不是願意不願意的事吧！」
「你沒有質疑的資格。」
那是漫不經心的懶散語調，即使是壓低了聲音，卻依舊透露出了點嘲笑的意味，格妮薇爾笑睨著他苦惱的臉。
既然這麼嫌棄就不要做出這樣讓人傷腦筋的提議啊！
間桐雁夜簡直連生氣的勁都要提不上來了。
「叔叔！」間桐櫻拽了拽間桐雁夜的衣角，在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之後，仰著小腦袋看著他，圓滾滾的眼眸頓時變得霧濛濛的，「您討厭小櫻嗎？」
張口結舌的間桐雁夜在消化完這整句話之後，臉登時憋得通紅，幾乎連耳根都燒起來。
「我想您做我的父親！」
一擊必殺！
血條瞬間被清空的間桐雁夜被萌出一臉血，瞬間繳械投降，就這樣保持著暈暈乎乎的狀態被迫結婚了。
調戲老實人的感覺真不賴。
欣賞夠間桐雁夜那飄飄然的蠢樣，格妮嗤笑一聲，「你還真是想太多。不過是為了更加不引人注意的出行而已，我和你之間不會有那樣嚴肅的關係。你已經同間桐家斷絕關係了，是為了櫻才留在這裡的吧。現在櫻的監護權會被間桐鶴野轉移到你的名下，快點去給我辦理手續。我準備帶著小櫻環遊世界，需要在現世有一個全新的身份，之後的護照和簽證也都交給你了。」
間桐雁夜：「……」
這個人為什麼能夠對現世的條條框框處理的這樣得心應手啊！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瑪利亞，去把市民會館買下來。」
「這種事沒辦法辦到的吧，不要老是提出一些讓人傷腦筋的事情啊，格妮小姐……而且誰是瑪利亞啊！」
「因為很有趣。」
不知道為什麼，每每看到間桐雁夜的懵逼臉，格妮薇爾體內潛藏的惡劣因數就變得活泛起來。
也許是因為氣場問題吧，總覺得這個人有一種想要讓人欺負的感覺。
不過格妮薇爾倒是真的很想得到市民會館那塊地，她之所以能在間桐櫻沒辦法很好的供魔的時候留下來，是因為她自己稍微改動了一點間桐家地脈中魔力的走向，並從中汲取留存現世所需的魔力。可這只能是權宜之計，間桐家的土地貧瘠的不可思議，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畢竟冬木市的四處靈脈不在此地，而她本人既不想去偏僻的柳洞寺，又不能去跟她相克的遠阪家，聖堂教會和市民會館又沒法買下來……真可惜。
聽到她這樣說，間桐雁夜表示：「……」你高興就好。
被格妮催著快點走人，外加他實在對這個家沒有什麼留戀，間桐雁夜以最快的速度辦理好了一系列手續，剛組成新家庭不久的三口人就這樣奔往了異國他鄉。
格妮薇爾算是提供了旅遊資金的贊助，並且用魔力改造了出行所需的房車，間桐雁夜從此走上了出任喜當爹，迎娶白富美，步上人生巔峰的感人道路，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間桐雁夜：一點都不，謝謝。
間桐家僅存的幾個人之中，只有完全遺忘了魔術存在的間桐慎二對此表示了不舍，他一直沒有什麼同齡的玩伴，以前又自詡是特別的，無形之中便劃下一道鴻溝，很難與他人溝通的毫無障礙。這些年，就一個二叔家的堂妹最近過來玩，現在卻又要走了。
沒有了間桐髒硯的影響，沒有魔術回路的他只會徹底遠離魔道，做一個普通人吧。
「二叔，叔母，櫻，要記得回來看我啊。」
雁夜對於大侄子熱情的招呼，以及他口中稱呼的「叔母」表示適應不良，但他瞄了眼不為所動的格妮，又努力鎮定了下來。
「好的，哥哥，我會記得給你帶好玩的回來的。」
這樣說著的櫻後來當真寄來了有趣的東西，彼時的間桐慎二對著院子裡的那台高達長大了嘴巴驚歎連連。他跟著櫻和格妮在閒暇之餘看了不少動畫，又正是理應招貓逗狗的年紀，看到這麼一個大傢夥，頓時蹦起來喊：「酷！」
「你怎麼寄那麼危險的東西回去？換成更正常的玩具不好嗎？萬一發生了什麼事……」
格妮薇爾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深沉道：「對間桐家的結界有點信心。」
間桐雁夜:「……」
我對你的惡趣味沒有信心啊喂！
「男孩子嘛，摔摔打打才能成長得更好，你不用操心那麼多。」
「是呀，爸爸，不會出大事的。」
「好吧，既然櫻那麼說了……今天我們要去吃什麼好吃的呢？」
可愛的櫻捧著臉，苦惱地思考了一下，這才指了指地圖：「這兒好不好呀，爸爸？等我們把這裡走遍，然後再去下一個國家吧。」
間桐雁夜無條件舉雙手贊同。
「……」格妮覺得這個死蘿莉控真是沒救了，他將來一定是間桐櫻邪教的中堅力量。
簡直就像是真的一家三口似的，愛好攝影的雁夜隨著那宛如親生母女的二人環遊旅行，在途中拍攝了許多令人難忘的畫面，得到了與以前孤身一人旅行截然不同的感受，雖然總是被格妮小姐調戲逗弄，但果然……間桐雁夜望著手拉著手在花田裡奔跑歡笑的二人，沒有比小櫻得到幸福這一事實更令他滿足了。
那是個好孩子，理應得到與她相應的美好未來。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可以體驗不同的人生，領略不同的人文風景，鄉間田野，村戶院落，名山大川，被同齡的男孩子驚豔和憧憬的目光包圍，無須哀歎和怨恨。
即使平凡也無所謂，自己才是自己世界的唯一主宰。
那樣的日子不會是遙不可及的渴望。
……啊啊，就是這樣。
而且櫻還會纏著他念書，雖然老是被嘲蘿莉控，但間桐雁夜還是要說一句，這樣美好的人生真是死而無憾啦。
即使途中的風景再怎樣美麗，格妮也升不起將它們留存在畫中的衝動，她的技藝早已塵封多年，而且有的景象只適合記憶，她已經不需要再用畫來彌補遺憾了。
生前未曾實現的奢望終於化作現實，格妮每天在外的時間，不是在看風景，就是在看風景的路上吃東西。
不管怎麼說，都吃了幾十年的黑暗料理了，偶爾也要換換口味嘛。
玩歸玩，格妮對櫻的教導也沒有放鬆，反而對她的學習進度抓得很嚴。聖杯戰爭將在一年後正式開啟，雖然她能夠保護櫻，但以櫻現在的實力來說太危險了。
好在上天一直是不公平的，總有人天生就擁有無比卓越的才能，間桐櫻就是其中一個，她擁有著等同於奇跡的稀有資質。
魔術即是人為地再現出神秘，神秘會吸引神秘，這是無法逃離的宿命。
與此同時，間桐櫻又擁有化不可能為可能的資質，所以生來便註定要和魔道糾纏不休，倘若沒有自保的能力，那下場顯而易見。
至於家傳的魔術刻印？
那種東西其實根本無所謂，也只有出身正統、家族歷史悠久的魔術師會看中它。
世界最初的魔術師們也沒有那種玩意，有它的話固然方便，沒有倒也沒關係。雖然魔術不可能僅僅一代便能完成，但以櫻的天賦才能來說，不可能局限於此。
更重要的是，一旦繼承魔術刻印，甚至連自己的人生都難以決定。
魔術刻印中不光記載了一族中歷代持有者的研究成果，更承載著數代魔術師的夙願。這份熾烈的願望簡直就像是精神控制，仿佛詛咒一樣逼迫著繼承者決定人生的方向，一直一直走下去，為了使命而犧牲，直到一族滅絕為止。
撇開外敵因素不談，身為家族繼任者的魔術師根本不能簡單的自殺，中途遭遇挫折就因為區區絕望而棄權，更是絕對不被允許的行為。
換言之，能夠有資格繼承魔術刻印的，都是想沿著家族道路走下去的魔術師。
這與格妮薇爾希望櫻能夠快樂長大的想法背道而馳，但間桐櫻暫時不必知道那麼多。
魔道一途，越是深入地鑽研下去，便越是覺得自己無知。
間桐櫻現在就像是乾渴的海綿一樣吸收著知識，單純地享受著魔術帶來的樂趣，格妮薇爾教得輕鬆又省心，從不吝嗇誇讚，櫻也學得快樂無比。
間桐雁夜躺在被改裝過的床鋪上，壓低聲音給賴在自己懷裡的女兒讀故事，哄她入睡。
格妮薇爾則坐到一旁，支起下巴抬頭看向窗外，那裡有一望無際的黃沙，沐浴在夕陽的餘暉之下，沾染上豔麗的色澤，遠處似有駝鈴聲流淌，氤氳著清脆的鳴響。
是這樣美好的時代啊。
她嘴角含著笑，慢慢閉上眼睛，將這樣美麗的火燒雲映入腦海深處。
時至今日，格妮薇爾心中剩下的被世界所愚弄的荒誕感，終於盡數消退。
世界一旦惡意起來，是連神都無法承受的荒謬。
世界一旦溫情起來，照舊美好得令人心生嚮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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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大名鼎鼎的騎士，蘭斯洛特·杜·萊克，光輝的騎士，英勇的騎士……你的未來，不該斷送在這裡，不能葬送在我手中。」
格妮薇爾透過灼灼燃燒的層層火焰，凝望著騎士悲慟的臉龐。
那是閃耀的、英雄的光輝。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無人能夠折斷騎士的脊樑，無人可以摧毀騎士的尊嚴，無人允許撼動騎士的榮光。
這真是再好不過了。
所謂騎士啊，就應當是愉快地獻出忠誠，將主君的期望付諸劍身，盡情實現理念的人。
即便是死，也只能死在與敵人廝殺的戰場上，絕不是這危害他名譽的地方。
「王后殿下！！！」
一次又一次，被阻攔於人牆之外。
被昔日的同僚強行按住肩膀，雙手被綁縛在身後，跪在地上的騎士似乎沒能意識到自己的境況，依舊在疾聲呼喚著她，奮力掙紮著前行，只為了能夠再接近她一點。
格妮薇爾移開目光，不忍心再看。
是她命令他放下了劍。
儘管口口聲聲說什麼誰都不可以折辱他的忠誠，可是到頭來，仍是自己親手玷污了他的榮光。
她輕輕垂下視線，看著火焰將木柴吞沒，仿若可以卷起滔天巨浪的波濤。
真美啊……
美麗的顏色。
可以將她殺死的顏色。
真是奇怪啊。
她遲鈍地想，真是奇怪。
這對夫妻真是奇怪。
作為丈夫，卻不相信妻子；身為作為妻子，也不信任丈夫。
這樁婚姻也許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吧。
火舌終於開始舔噬起了腳踝，強烈的燒灼感令格妮薇爾下意識地繃緊了身軀，繩索牢牢地勒進手腕，制止了她恐懼到想要逃脫的一切妄想，最終也只能令她更加貼近身後的刑柱罷了。
皮膚被烈焰灼燒，骨肉被焚燒殆盡。
過於耀眼的火光埋沒了她的身軀，滾滾濃煙騰空而上，這是何等悲慘而荒誕的景象啊。
這是煉獄嗎？
處於廣場中心的格妮薇爾的確聞到了，自己的身體被燒焦的味道。
「啊啊啊啊啊——」
皮肉身體滋滋作響，傳來了難以忍受的錐心之痛，格妮薇爾終於忍受不住，淚水滾出眼眶，聲音嘶啞而淒厲的尖叫，發出刻骨的嚎啕。
好痛啊！好痛好痛好痛啊！！！
「賭上榮耀與劍，我會誓死守護你！」
腦海中的過去如浮光掠影般顯現，亞瑟王的誓言猶言在耳。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妻子與人有私情乃是奇恥大辱，更何況當事人還是效忠於他的騎士。天生的佔有欲作祟之下，天性裡那點詭秘的自尊心此刻便要如潮水一般洶湧而來，可憐可歎地淹沒所有理智。
可如果說，王后與騎士是被污蔑的呢？
格妮薇爾努力刻薄地掀了掀嘴角，臉上倏地浮現出一抹扭曲的笑容，不知是否能被稱之為譏嘲。
啊，當然，那位高貴的亞瑟王被流言蒙蔽了雙眼，自然不肯相信王后的純潔，他連一個想要聽解釋的舉動都欠奉，冷酷到令格妮薇爾幾乎產生錯覺，他以往的溫情僅僅只是曇花一現。
他硬生生地將她綁上了火刑架。
不曾解釋分毫。
「格妮薇爾。」遭受了這樣的對待，時至今日，她自嘲般地想，「你究竟在期待什麼？你還要天真到何種程度！」
日理萬機的王者想來薄情居多，王后也不過是個用來塑造完美之王的、精密一點的部件罷了。
亞瑟王！！
尊貴無比的亞瑟王呀！我的王啊——
不列顛的王后高昂著頭顱，控制不住身體的戰慄，積攢多年的淚水終於落下美麗的臉龐。
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要背叛我！為什麼不來見我！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為什麼——
不給我一場純粹的政治婚姻！
格妮薇爾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有那麼一瞬間，還恍惚以為自己仍舊處於火刑架上，被劇烈的焚燒。
窗外透來影影綽綽的光，身邊傳來少女平穩的呼吸聲。
這樣的一切讓她重新平靜了下來，紊亂的呼吸逐漸鎮定下去，就連皮膚上傳來的疼痛都緩緩消退。
心有餘悸地伸手蓋住自己的眼睛，格妮薇爾在昏暗的光線下低低喘息。
已經夠了。
她對自己說。
不要去想，不要去思念，不要去在乎，不要去記住，不要去憎恨。
時隔多年，再怎樣濃烈的愛恨也要煙消雲散。
睡吧，睡吧。
就此沉浸在伸手可及的美夢中。
將一切不幸盡數遺忘，把所有苦難全部塵封。
如今的你已經足夠幸福，哪怕曾經失去一切。你再也看不到鏡中那張平靜卻哀愁的臉，不必害怕一次又一次的分別。
盡情在陽光底下重新微笑吧，格妮薇爾。
你是如此的幸福，千萬不能奢求更多。
格妮薇爾慢慢地閉上眼睛。
時間就這樣不鹹不淡的過去，那個命定之日已經不再遙遠。
間桐櫻興奮地趴到視窗，透過玻璃的隔絕，專注地凝視著徜徉在大海中的各種生物，不時在那裡描摹著它們的輪廓，連連驚歎：「媽媽，海底好美啊……」
這輛被格妮薇爾改造的房車，已經不能單純的稱之為房車了。
它沉入海裡，緩慢地在水裡遊蕩，像是出入著自己的領地那般，帶領著好奇的女孩四處遊覽。
碧藍的海洋一望無際，仿佛是第二個浩瀚的宇宙，令人驚歎，叫人震撼。
這輛車巧妙地避開了洶湧而來的魚群，平穩而又舒緩地駛向另一個方向，漂浮的海藻在水波中溫柔的舞動，散發出大量的藍色螢光，將海底點亮。
格妮薇爾一手握住女兒黑髮，慢慢地從頭頂梳到發尾，捋順的髮絲柔軟的如同綢緞。
「櫻的發質真好呢。」
她瞅了一眼映在玻璃上的櫻的影子，抿著嘴唇笑她剪了個一刀切的齊劉海，「是個小美人喲。」
「那媽媽就是大美人呀！」頭頂傳來了年輕女性潮汐般溫柔的聲音，間桐櫻露出了大大的笑臉，理所當然地說道。
「我們家小櫻的嘴好甜呀，抹了蜜嗎？」
格妮放下梳子，親昵地抱住女孩，與她一同望著窗外溫柔的波濤。
「時間要到了，想回冬木嗎？」
「嗯，在開始之前，我想見凜……媽媽會生氣嗎？」
「當然……」格妮薇爾擺出一副沉思的模樣，等到看到面前玻璃上映出出現了間桐櫻的緊張表情時，才「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當然不會啦！只要是小櫻的願望，媽媽都會為你實現的。」
間桐櫻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她垂下眼睫，重重地點頭：「嗯！謝謝媽媽！」
「沒想到你會選擇回冬木呢……不要怕，櫻，你是我的女兒。我會竭盡全力的保護你，不讓你受到傷害。」
「我不怕哦，只要跟媽媽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會怕的。」
間桐櫻確實這樣想。
是的。
她只要看到爸爸媽媽就已經很幸福了，除此之外，什麼都不重要。
一如既往的燦爛地笑著的媽媽，惡趣味發作的欺負爸爸的媽媽，抱怨著格妮你又做了讓人困擾的事情了的爸爸，總是溫柔地對待著妻子和女兒的爸爸，還有，被疼愛著、保護著的自己。
明明曾經只是三個一無所有的人，如今卻是這樣幸福的一個家啊。
這一定是神明賜予的奇跡吧。
但是有些事卻是不得不去做的，間桐櫻心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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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上的BGM再來一遍，還是挺符合格妮的。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26 20:37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爸爸，我希望您能跟媽媽離婚。」
間桐雁夜被這樣的開場白震驚地目瞪口呆：「等、等等啊櫻！你在說什……」
「這是我的意思哦，爸爸。」間桐櫻認真地說：「您不必背負那麼沉重的責任，我和媽媽都不希望綁縛您的人生。」
格妮薇爾眯起波光瀲灩的藍眸，拍了一下女孩的腦袋：「說什麼呢，櫻。離婚這詞多難聽，我跟你爸爸不是那種嚴肅的關係，換成解除合約關係更恰當。」
被敲了一下，櫻也不惱，反倒笑嘻嘻的。
她傾身抱住對方的手，撒著嬌表示自己知道了。
間桐雁夜怎麼也想不到，在短短的一年時間裡，櫻就能變得這麼活潑開朗，看來這與環境因素有著莫大的聯繫。
可是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輕易答應。
對於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間桐櫻的未來。
「謝謝櫻為我著想，但我也想看著櫻長大啊。這件事，我就當沒有聽過，好不好？」
雖然是毫無血緣關係的一家三口，但間桐雁夜從未如此時一般覺得，自己非常幸福。
他有了一個家，有美麗的妻子（雖然是名義上的），有可愛的女兒（雖然是情敵的），但是有她們在那裡，他才有了可以回去的地方，櫻也有了一個完整的家，而不是那個雖然養育了他、卻也令人窒息的間桐家。
也正因為如此，這樣臨時結合的三人才能更坦率地表達出自己的想法。
這世界上還能有比這更幸運的事嗎？
「可這不是爸爸應該去承受的事，我不想連累爸爸。」
「說什麼連累呢，你不是喊我爸爸了嗎？櫻。」間桐雁夜認認真真地看著她的眼睛，語氣誠懇地告訴她：「難道身為父母，想要保護女兒還需要什麼特別的理由嗎？」
間桐雁夜是真的重視間桐櫻，尊重她的意願，也不因為對方年紀幼小，用自以為是的態度駁斥她，而是以平等的姿態，心平氣和地去與她商量。
「櫻不願意的事情，爸爸從來不會勉強你，對不對？所以爸爸想要做的事情，櫻也不要勉強爸爸可以嗎？」
間桐櫻慢慢地紅了眼眶，看著男人手忙腳亂的無措模樣，慌亂卻溫柔的臉龐。
當初被送進陌生的間桐家，除了凜，從來沒有人想起問她願不願意離開那個家，所以她一直認為自己是被拋棄的那個。
究竟是怎樣的理由，才能讓父母放棄孩子呢？
自以為是的說著「為了你好」，然後果斷地捨棄了女兒，這就是魔術師啊。
也許永遠都無法理解那個男人的想法吧，也許他真的期待著女兒能夠發揮才能，成為優秀的魔術師。也許他真的只是單純的作為一個父親，想要親手送給女兒光明的前景。
可是遠阪櫻想要的根本不是那樣的未來。
間桐櫻清楚地知道，自己永遠無法成為純正的魔術師了。她是這樣的舍不下這份溫暖，永遠不想變得冷酷無情，只為了追求遙不可及的「根源」。
在這樣的溫情裡，心只會像是浸入水中的蜜糖，越泡越軟。
格妮薇爾摸了摸女孩的發頂，注視著她的眼瞳裡像是揉進了細碎的光。「那麼櫻，你的想法呢？再不回答他，你爸爸都要愧疚的切腹自殺啦。」
間桐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什麼嘛，媽媽這個惡趣味……爸爸跟我說這個到底想怎樣啦？」
「我想跟你們一起回冬木，請讓我照顧你們一生吧！」
「這可不是什麼好選擇啊……一定，會被捲進去的哦，雁夜，而且是誰照顧誰還不一定呢。」
「我知道啊，我當然知道啊。」間桐雁夜從未如同此刻這般強硬過，他堅定至極：「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對嗎？既然這樣，身為這個家的一員身為一家之主，又怎能可不能臨陣脫逃啊。」
格妮薇爾她無奈地勾起嘴角，她就知道這個傢夥不會輕易的屈服：「想要反悔的話，隨時都可以。」
間桐雁夜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地傻笑起來。
「一不留神就說出了超帥氣的話呢。」
間桐櫻高興高興興地抱住間桐雁夜親了一口，看著他滿臉通紅的石化當場。
她頓時捂住嘴，偷偷的吃吃笑起來。
「媽媽還真瞭解爸爸呢。」
「因為你爸爸是個什麼都寫在臉上的老實人嘛。」
間桐雁夜：「總覺得這一點也不像誇獎……」
格妮薇爾將在指間緩緩舒展開花瓣、，徹底綻放出柔美姿態的百合遞給他，瞧著他發紅的臉頰微笑：「雁夜你啊，還真是一個成為不了英雄的男人呢。」
「……啊、啊，這個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
這個名為間桐雁夜的男人，仿若被這樣自天外而來的一句話逗到了，他發自內心地露出了明朗開懷的笑。
「沒關係的，格妮你說得再正確不過了，我從來就不奢求成為英雄。比起那種宏大的理想，現在的我也只是奢望著，想要成為可以保護兩位公主殿下的騎士罷了。」
他從對方妻子手中接過那株純白的花，極為緩慢、卻又極為堅定地說：
「至今為止，我有的就只是這樣渺小的願望而已。」
「雖然渺小，卻也已經是我的全部了。」
「跟格妮曾經見過的英雄們相比，我知道我這樣的人根本就不算什麼。直到今日，也仍舊還是個只會說漂亮話的、普普通通的男人而已。很可笑吧？。」
面前的兩位女性專注地看著他，這讓雁夜窘迫得再次紅了臉。他有點遲疑地看了看沉默著、不給他任何額外回答的女士們，「怎、怎麼了？我有什麼地方說的不對嗎？」
「不，沒有啊，沒有哦，不必妄自菲薄。」笑容在她臉上盛放，「這個願望雖然普通，卻並不卑微。即使是這樣的你也很耀眼。我很喜歡你哦，雁夜。」
格妮薇爾沒有看錯人。
這個男人雖然看上去平凡的不值一提，卻意外的有著堅韌的一面，絕不會拒絕伸出手去承擔責任。他可以將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女兒、和名義上的妻子視為最重要的家人，並準備為此而豁出性命，即使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是這樣溫柔的男人啊。
「我的人生觀受到了衝擊，沒想到居然還會有被笨蛋帥到的一天，真是失策。我的人生觀受到了衝擊。」
「笨、笨蛋？為什麼我是笨蛋啊？」
「我也喜歡你呀，爸爸。」間桐櫻對此的反應則更加直接，她撲到了男人的懷裡，伸手掛到了他的脖子上。「說要保護我們的爸爸最帥氣啦！」
好吧，笨蛋就笨蛋，雁夜簡直要飄起來啦。
「櫻可是我的小公主啊。」
格妮把毛筆橫在男人的脖子上，面無表情地瞪視著他：「收回那個噁心的稱呼，否則小心你的命。」
那會讓她想到某個男人的腔調。
「等、等等啊格妮！你小心一點！我說話的語氣哪裡噁心啦！？這不公平！」
「哼，讓我看不順眼就已經是最大的理由了。」
雁夜失意體前屈：「……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啊。」
櫻可愛地搖了搖頭，哎呀，總覺得她自己才是這個家裡的智商擔當。
爸爸的脾氣實在太軟，媽媽一言不合就傲嬌。
可也正是這樣的他們，給了她一個溫暖的家。讓她擁有了最堅實的後盾，能夠毫無顧忌地撒嬌。
至於媽媽的前夫？那是誰？
間桐櫻費盡心力，重新把格妮薇爾變回了當初那個快樂無憂的她，所以她當然再不希望有人會破壞她的家庭。
「哈哈哈，那是因為媽媽最喜歡的人還是我吧。」櫻回過頭來，露出快樂無比的笑臉，「就憑這一點，我就已經贏啦。」
「當然啦，你這個古靈精怪的小鬼頭，已經完全不內向了嘛。」
「因為我怕不坦率的說出自己的想法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不知何時會分開呢……而且媽媽喜歡這樣的人吧，我也想快快長大保護媽媽呀。」
「櫻啊，已經長大了哦。」
人生遭逢巨變的少女，本應失去一切，卻又意外地收穫了更多。
她終於可以在真正意義上的成熟起來，展露出無人可及的堅韌，在塵埃中挺直腰杆，開出無所畏懼的、頑強的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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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距離聖杯戰爭正式開幕，僅僅剩下幾個月的時間了。
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個不出名的小鎮，異域風情卻是非常濃厚，每條小路上都充斥著浪漫的氣息。
格妮薇爾合上了手中的旅遊手冊，輕描淡寫地問：「要去英國瞧瞧麼？」
之前間桐雁夜定下的路線全部有意無意的繞過了這個地方，說他不是故意的誰信？起碼格妮薇爾就不信。
「媽媽想去嗎？」
「嗯，你們也不用這樣小心翼翼的吧。」
間桐雁夜和間桐櫻面面相覷，幾乎是同時訕笑兩聲。
「既然媽媽想去那就去吧，那裡是媽媽的故鄉不是麼？我也想看看媽媽曾經出生的地方呢。」
間桐櫻晃了晃拉著母親的手，格妮薇爾柔和下眉眼，「走吧，作為最後一站，我帶你們去到我真正的故鄉。」
再次踏上這片土地時，格妮薇爾的心情異常微妙。
雖然蘇格蘭的高地未全部被現代化的建設侵蝕，卻也已經完全尋找不到過去的痕跡，這是一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地域。
這裡相隔是十五個世紀之後，一個全新的紀元，一個仍被稱作名叫蘇格蘭的地方。
如今的蘇格蘭已經屬於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的一份子，不再是她原本的國家了，但是這裡的某些東西，哪怕相隔千年也仍舊未變未曾改變。
這片土地盛產美麗無比的薊花，這片土地將無數悲歡離合埋葬。
她曾在這裡出生、成長，直至死亡。
間桐櫻歡快地奔向幽靜的小道，站在遠處回過身，她抬起手臂轉了個圈，與母親相似的眼瞳裡，似乎綴滿了美麗的星辰：「媽媽！這裡好美啊！就像媽媽一樣美！」
「傻瓜。」
「我才不是傻瓜呢，媽媽！如果高興的話，就來跳舞吧！」
間桐櫻臉上揚起大大的笑容，對著依賴萬分的母親伸出了雙手。
在疏闊開朗的蒼穹下，格妮薇爾嗅到了草木的氣息，聽到了鳥雀的鳴啼，女兒歡快的歌聲響徹原野，這份愉悅的心情仿佛感染了她，在瞬間浸入靈魂。
她像是受到了蠱惑，難得的拋開一切，僅僅因為喜悅而轉動起身體，在這千年之後的國度，陪伴著女孩起舞。
再次跳起這支舞，的格妮薇爾似乎在瞬間回到了自己的少女時代。
她不合時宜地回想起遙遠的光景，彼時父母健全，兄長俱在，只到父母腿彎處的她被稍高一些的柯尼斯挽著手，悉心教導這支舞。
這份回憶刻進了她的腦海，這支舞蹈融進了她的血脈。
她曾是格妮薇爾·卡米利亞德，只是蘇格蘭的公主，不是不列顛的王后。
舞步早已經生疏的女性在深秋的原野上盡情舒展開肢體，輕快優雅的展露出屬於自己的姿態與風情，將濃鬱的民族特色舞動的淋漓盡致。遠處是舞動著身軀的滾滾麥穗，山林後有著霧靄籠罩的高聳城堡，仿佛遺忘了一切喧囂與煩惱，她挺直腰背抬起下巴，仰望著晴空燦爛的笑著。
只是看著就能感覺到幸福的氣息。
間桐雁夜放下相機，望著這樣的畫面，同樣也笑了起來。
想要……保護她們。
這絕對不是謊言，間桐雁夜的確這麼想。
儘管可以說是自不量力，但他仍舊想要守護這樣的時光，不叫它被任何人奪走。
突然，身上傳來了一陣尖銳的刺痛，痛的雁夜差點冒出冷汗，但這痛感幾乎只是一瞬間的事，他就再也感受不到。
「怎麼了？」
格妮薇爾察覺到間桐雁夜身上傳來的氣息波動，轉臉又看見了他露出了異樣的表情，不禁停住了動作。
她在笑。
間桐雁夜從未見過格妮薇爾露出這樣愉快的表情，這樣仿佛從咽喉中溢出了歡樂一般的聲音，就像是從靈魂深處感到愉快，笑得這樣不矜持。
之前，她即便是對櫻露出笑，也只是溫柔慈愛的那種笑，捉弄他的時候，頂多也只是促狹的笑，更多的時候，她的笑容則是如同霧氣一般徐徐浮動的笑，陽光照射過來的一瞬間便會煙消雲散。而非是這種好像解開了心結，傷口已經痊癒般的開懷笑容。
「沒什麼，看到你們這麼高興，我也很開心。」
「開心的話就一起過來吧。」
「哎、哎？我嗎？」
「是呀，爸爸，一起來吧，。媽媽教的舞很有意思的。」
「呃……好吧。」
間桐雁夜好像感覺有點難為情似的，糾結萬分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雖然如此，他還是遵照了女士們的意願，來到了她們身邊。
格妮薇爾原本正在笑吟吟地看著他，等到他磨磨蹭蹭的貼過來，臉上的笑容卻突然一收。
「這個氣息……不會錯的，櫻你稍微站遠點。」
間桐櫻乖巧地跑遠了：「好的，媽媽。」
格妮薇爾圍著一臉問號的間桐雁夜轉了兩圈，無奈地扶住額頭，「這次不會有錯了，真的是令咒的氣息。雁夜，你似乎被聖杯選中了。」
「什、哪裡！？」
「回路應該是已經成型了，之前完全沒有察覺到……令咒不一定會出現在顯眼的地方，回去仔細找找吧，你這笨蛋難道想一言不合在大廳廣眾面前脫衣服查看嗎？」
已經下意識提起衣擺的間桐雁夜：「……」
等等！他根本沒有那個意思好嗎！不要總是故意曲解別人的行為啊喂！
「看來你想要保護櫻的心意不是說說而已，小瞧你啦。」
格妮薇爾雙手環胸，故意挑剔似的，上下打量著他，哼笑了一聲。
「不是的。」
「嗯？」
「不只是櫻，還有你。」
格妮一愣，失笑：「好吧，我懂你的意思了，我們是一家人。」
「嘖！現在好啦這下，不讓你跟我們一起回冬木都不行了呢。把令咒讓給櫻，然後退出戰場，不用想也知道你不會做的。」
「什麼？！原來你們有打算把我一個人丟下嗎！」間桐雁夜難得敏銳的聽出了格妮薇爾的言下之意，頓時快要氣爆了：「太過分了！」
他近乎嚴厲地瞪視著面前兩位心虛的女士，「櫻也是！」
格妮薇爾望天，間桐櫻看地。
為什麼平時這麼好糊弄的一個笨蛋，卻在關鍵時刻這麼聰明啊。
「總、總之……」還想狡辯幾句的櫻一對上雁夜盯過來的視線，立刻慫了，低下頭乖乖道歉：「對不起，爸爸，我和媽媽真的不想連累你。」
「……」間桐雁夜深呼吸，深呼吸，努力克制住自己噴薄而出的怒火，不讓自己情緒失控對女士們怒吼。平時怎樣欺負逗弄都無所謂，老實人一旦被惹發毛了，也是會非常可怕的。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但之前我想參戰也不是為了什麼帥氣的理由啊！我只是想盡我所能將你們護在身後罷了，格妮不是也說過嗎？我啊，是個無法成為英雄的男人。」
格妮正色道：
「這已經是非常帥氣的理由了。」
間桐雁夜黑著臉看她這個企圖把他丟下的罪魁禍首，間桐櫻機智萬分地在他眼前蹦了蹦，怒刷存在感。
「是呀，爸爸最帥了！我超喜歡爸爸！爸爸喜不喜歡我呀？」
間桐雁夜哭笑不得，無奈地彎下腰，伸出食指輕輕刮了刮女兒的鼻頭，哭笑不得的笑她：「好可愛的小馬屁精啊，爸爸最喜歡你了。」
「爸爸抱！」
「非常榮幸哦，爸爸的小公主。」
格妮薇爾無語地翹了翹嘴角：「嗤，死蘿莉控。」
間桐雁夜：「……」
可惡！竟然無法反駁！
「咦，話說回來，卡利亞爸爸也會召喚出來像媽媽這樣的英靈嗎？」
間桐雁夜一臉血：「……」
不，放過爸爸吧！只要不是你媽媽這種，無論是誰都好！
嗯嗯，說起來，他突然發現自己早就能很好的自稱是爸爸了呢……小櫻果然好可愛。
「聖遺物要準備什麼？沒想到我也會得到令咒，事先根本什麼都沒準備，魔術的修行也是……不過現在應該也來不及了吧。」
「無所謂，別忘記了我可是Caster啊，供魔就由我來提供吧。」
格妮薇爾也很頭疼，她根本就沒有把間桐雁夜算進陣容裡的打算，結果現在這麼臨門一腳地插進來，可以說是把她的計畫全盤打亂了。
「至於英靈的話，不好控制的Berserker就首先排除吧。雖然戰力可觀，但是魔力消耗更可觀，估計到時候我們就難以負荷了。召喚英靈的時候不要念狂化的咒語就可以了……雁夜，如果你不想正面迎敵，想在暗處收集情報的話，Assassin是最佳選擇，但是他不適用於戰鬥，只能用作輔助。」格妮薇爾沉吟著，冷靜的分析對於現狀來說，己方能夠抽到的最好的籌碼。
「與此同時，Lancer也可以一並排除了。」
「咦，為什麼？那不是三大騎士之一嗎？」間桐雁夜雖然憎惡魔道，但出生在那樣一個家族，他從小耳濡目染，對於聖杯戰爭也是有基本的常識的。
聽到這個問題，格妮薇爾堪稱微妙地沉默了兩秒：「我可不想身陷兩重幸運E的詛咒中。」
間桐雁夜：「……」
她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然無言以對。
「這樣一來，也只剩下Saber、Rider和Archer可供選擇了。我們沒有聖遺物，但如果雁夜你想要Saber的話……」格妮薇爾說到這裡時，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才開口說：「我有辦法。」
「難道你還能把聖遺物無中生有？」
間桐雁夜想到對方神乎其技的魔術，頓時放飛了思緒，一臉懵逼。
格妮薇爾難以置信地用「難道你是笨蛋嗎」的眼神掃視著他，瑩藍色的眸中倒映著複雜的波濤：「你……可別忘記了我曾經是什麼身份啊，雁夜。」
男人這才意識到什麼，他遲疑地張了張口：「你是說……」
蘇格蘭的公主，大不列顛的王后。
這本就是面前這位年輕女性的身份，那這才是她經歷過的波瀾壯闊的人生。
「雖然在傳說中，圓桌騎士效忠王的事蹟存在感太強，幾乎掩蓋了一切，可他們同樣也是侍奉過我的騎士。用我的魔力作為牽引的話，只要來的不是亞瑟王和莫德雷德，我想無論是誰，我都可以笑臉相對吧。」
「媽媽，我們不要Saber好不好？Saber不是必須的啊。」
「呀，櫻這樣說，是因為在擔心我嗎？」
間桐櫻重重地點了點頭：「嗯！他們都欺負媽媽！好討厭！」
「我們家小櫻怎麼可以這麼可愛啊。」格妮薇爾親了親她的臉頰，笑著說：「好啊，那我們就不要Saber了。」
間桐雁夜聽得一臉懵逼：「……話說回來……你們誰會畫召喚陣……？」
格妮薇爾恨鐵不成鋼地數落他：「雁夜這個蠢貨。」
「……為、為什麼躺槍的又是我！」
「你沒有質疑我的資格。」
「……好吧，我錯了。公主殿下。」
間桐櫻偷笑。
「爸爸，間桐家是最初的那三家，這樣的東西資料裡面應該可以找到。」
間桐雁夜頓感膝蓋中箭。
為了尋找召喚英靈的圖陣，格妮薇爾開始整理從間桐家搬出來的魔術記錄，卻意外地從中發現了間桐髒硯的手稿。
「想要消除世間一切的惡……嗎？」
那個做下無數惡行的男人啊，竟也曾做過如此光輝的夢嗎？
這樣的事實令她心情沉重起來，她想到了自己死前看到的不列顛。
儘管有著同樣燦爛的理想，可人與人終究還是無法共存，就如同萬花筒一般，每個人看到的景色都是不同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又怎麼能奢望人類能夠互相理解。
所有人都在為了不可能實現的夢想，抱著最後的一絲希望奮力追逐。
可到頭來，又得到了什麼呢？
格妮薇爾不知道。
因為她根本沒能達成，就被迫中斷了生命。
「看來每個人都有著獨一無二的故事呢。可惜這崇高的理想被時間扭曲了，追求永生的人啊……到最後也僅僅只是為了生存而苟活存在著嗎？。」
就連時間都在變化，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不會改變呢？
間桐櫻非常困惑，她的抿起了嘴唇，默默地問：「那個人……也曾有過這樣的時候嗎？」
「每個人都年輕過。」
格妮薇爾回過神來，摸了摸她的腦袋，神色淡淡的，語氣卻很溫柔。
「想要背負起世界怎麼會是錯呢？不過這個男人的理想卻不是被現實摧毀的，而是被他自己的欲望擊敗，想想也真是諷刺。」
有些人無論怎樣努力仰望都無法觸及目標，而有些人卻能輕易的敗給自己，任由時光蠶食，墮為邪魔外道，拼命地追求永生，將它遺忘。
人與人真是不盡相同。
作者有話要說：
呆毛（嚴肅）：櫻，你該喊我爸爸。
士郎（懵逼）：等等？
凜：？？？
櫻：？？？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在英國的日子還是那樣平靜，格妮薇爾以完全不同的身份故地重遊，感受著家鄉歷經數十個世紀的滄桑變化。
在蘇格蘭偏以西的方位，有著一座荒無人跡的島嶼，它的土地還是那樣貧瘠，被深遠的海岸線勾勒出輪廓，以寬闊荒涼的高地與雄偉連綿的山脈作為依靠。
這裡佇立著廢棄的幽深古堡，壯麗的懸崖峭壁，以及高聳孤寂的燈塔，而且又長期被雲霧籠罩起來，因此一直顯得格外神秘又詭異。
然而這樣的一切卻令格妮薇爾感到異常安心。
這就是她的國家。
間桐櫻驚歎連連，眼瞳裡透著清亮的光。
「那它就是世界盡頭的燈塔嗎？」
「世界是沒有盡頭的哦，櫻。」
間桐雁夜抱著女兒，伸手指向遙遠的蒼穹，輕笑著對她說：「地球是圓的，所以無論從哪裡出發，最終都要回家。」
「哎？是這樣嗎？」間桐櫻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感覺有點可惜，但又非常溫暖……媽媽的國家真的太美啦！對不對啊，爸爸？」
蘇格蘭的海灣、峽穀、雪山與荒原，被碧海藍天映襯的無比蒼茫壯闊，這讓間桐櫻被深深地觸動，她感受到自己究竟有多麼渺小。
見識過了這樣廣闊的世界，恐怕她在以後的人生中，再難以忘記這趟旅途中不停被驚豔和震撼的滋味。
「是呀，這個世界的風景永遠讓人看不膩。」
每時每刻都令人心潮澎湃。
格妮薇爾用柔軟的眼神看著他們，笑得比陽光還要燦爛。
其實就算有了令咒之後，一家三口的生活也沒有太大的改變。間桐雁夜照舊陪著格妮薇爾和間桐櫻四處遊玩，偶爾不忘本職工作，拍一拍照片，寫一寫稿子。
只要看到她們開心，他就很開心了。
倒是間桐櫻非常認真地記錄下自己走過的地方，在世界各地見到的人文風景，這對她來說，是無比珍貴的寶藏。
「……卡利亞，你的中二病真是越來越嚴重了。」
「媽媽，怎麼了？不是在找陣法圖的記載嗎？」間桐櫻的注意力被格妮薇爾微妙的忍笑聲吸引，她興沖沖地跑過來，一下子就看到了對方手中攤開的手帳本。
憑藉著身高優勢，櫻很輕易地就從下而上看到了它簡潔的封面：「哎？硬皮的呢，這不是我的手帳，是誰的？」女孩踮起腳尖，探頭去看內頁：「哥哥不是經常去藏書室嗎？是不是哥哥的？上面寫了名字嗎？」
「不是慎二的，這個啊，是你爹的黑歷史。」
「咦？」
捧著格妮薇爾遞到自己手中的手帳，間桐櫻茫然地翻開了裡頁。
間桐雁夜一陣發怔，他見到格妮薇爾那麼笑，心裡頓時有點兒不好的預感。櫻翻看的那個本子實在有些眼熟，但他一時之間卻也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櫻仔細研讀了一番，不時發出幾聲驚歎。
她抬起頭來，天真地發問：「爸爸，《黑暗的魔劍士卡利亞》是什麼？」
「……啊、啊！？」當事人被問的懵了懵，往日的記憶在瞬間被這個刻骨銘心的書名牽引回來，雁夜一臉臥槽，他終於回想起了曾一度被中二病所支配的恐懼：「呃啊啊啊啊啊！不、櫻，等等！那個……那個才不是……不……」
知道現在說什麼都無法拯救自己了，間桐雁夜無力地捂住臉，發出虛弱的聲音，羞恥到的無以復加。
「那個大概是卡利亞少年時期的產物吧！唔，我的魔眼可以斬破黑暗……」格妮薇爾忍笑忍得很辛苦，現在終於毫不客氣的放聲大笑起來，她抖動著肩膀扶住牆：「沒、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時候啊雁夜！真是出乎意料呢哈哈哈。」
「……那種年輕時候寫的東西總歸還是太幼稚了啊！」
那段不忍直視的中二期簡直是人間慘劇，是間桐雁夜打包扔出腦海根本不願提起的過往經歷，沒想到事隔多年又以這樣的方式重見天日。
他曾想做個特立獨行的人，可到最後仍舊選擇了平凡的人生，如果跌宕起伏的生活要用一切去換，那他絕對不要。
看到某人笑得那樣歡快，雁夜忍不住有點懷疑：「真的有那麼好笑嗎？」
格妮薇爾眼瞳裡全是笑意，她將視線定格到男人的身上，開始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拋開一切就此沉眠吧！黑歷史！自煉獄歸來的劍士要將你封印起來——」英靈對著一臉扭曲的間桐雁夜歪頭眨了眨眼睛，這樣一笑，臉上殘留著的那幾分稚嫩就再次被凸顯了出來，「對吧？」
頓時僵硬在原地間桐雁夜：「……」
間桐雁夜表示自己受到了嚴重的驚嚇，救命！他覺得未來已經完全不能好了啊！
格妮薇爾像是感受到了他在想什麼似的，又用那種滲人的語調稱呼起他來，間桐雁夜被雷得的渾身一抖，乾笑了幾聲，真的要給她跪了。
簡直羞恥度爆表啊喂！
「不過比起這個嘛，我更在意把這個收藏起來的間桐髒硯在想些什麼，這種惡趣味……噗！」格妮薇爾像是把自己說服了一樣點著頭，「啊，說不定你是被父親愛著的哦，雁夜。」
間桐雁夜被她所描述的那個「事實真相」噁心到的渾身一個激靈，真的快要有心理陰影了。
格妮薇爾對著女兒促狹地眨了眨眼，間桐櫻恍然大悟，她非常嚴肅地拍了拍男人的手，雁夜正他窘迫的的紅著臉，瞧上去馬上就要鑽地縫落荒而逃了：「沒關係的哦，爸爸，媽媽說每個人都年輕過，我想這並不是什麼可恥的事。」
「啊哈哈哈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喜歡調戲老實人的始作俑者語氣又輕鬆又得意：「被櫻安慰的滋味怎麼樣啊雁夜！？」
間桐雁夜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悲傷地眼淚掉下來：「……」
泣血，崩潰，想靜靜，此時此刻格外想靜靜。
看到雁夜表情痛苦到恨不得立馬消失的臉，間桐櫻用同情的目光注視了他兩秒，也忍不住竊笑起來。
「別露出這樣的表情啊，爸爸。寫出一本小說來又不是錯，您看我到現在也只能寫完一篇朝顏成長表的長度，爸爸年輕時已經相當厲害了呢。而且現在對我來說，你就是斬破黑暗守護著我的魔劍士哦，爸爸已經做到了主角卡利亞要做的事了呢。」
這個男人是為了她，才決定回到如同煉獄一般的家。
這一點，間桐櫻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
間桐雁夜差點被自家貼心的小棉襖感動哭，然後用控訴的眼神盯住格妮薇爾。
果然有對比才有差距，櫻這樣溫柔的安慰，完全跟大肆嘲笑他的格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最近格妮薇爾不知是被什麼刺激了，感覺已經完全放下了矜持和大方優雅的面孔，對他更加毒舌了啊喂！
「唔，原來你這個時候就已經擅長文學創作了啊，以那個年紀來看的話，還真不錯呢。」
格妮薇爾輕咳一聲，稍微收斂了一點，說著在對方看來實在是有點敷衍的安慰，繼續忍著笑去翻間桐家的藏書，找到了繪有用來召喚英靈的魔法圖陣。
「就是這個了，英靈召喚的陣法。」
格妮薇爾揚了揚手中的紙張，「沒想到還真有。」
「要試試嗎？爸爸？」
間桐雁夜表情堅定地用力點頭。
召喚英靈本來就不需要多麼複雜的儀式，這過程甚至出乎意料的樸素。格妮薇爾親自動手在地面上刻畫出複雜的紋路，一邊檢查著圖陣有沒有斷層的地方，一邊問：「緊張嗎？雁夜。」
「啊，稍微有一點，不知道出現的會是怎樣的人。」
「大概是像你一樣的笨蛋吧。」
「……喂！」
間桐雁夜覺得心好累。
難道他永遠都得被釘著「笨蛋」的頭銜了嗎！這個世界到底能不能溫情一點啊！
不過被這麼一打擾，雁夜也已經完全緊張不起來了。他深吸一口氣，站到法陣邊緣，伸出手安靜的念著召喚語。
「宣告——」
被左手緊握著的右臂開始有了疼痛的感覺，身體裡僅有的那點魔術回路被迫全部打開，少的可憐的魔力在瘋狂的流竄奔騰，一直到連接到通往英靈座的地段。
不知從何處卷起的強盛風壓呼嘯而來，將周身的氣流攪亂，炫目的光芒自法陣中閃現，像是被加了特效。
尖銳的鳴響貫徹響徹耳際，間桐雁夜不得不深吸一口氣，咬牙忍耐住這非人的折磨，集中精力繼續詠唱特定的咒語。
魔力的洪流衝擊著這片區域，自法陣中央出現的是熟悉而又耀眼的優雅身姿。
來人睜開了雙眼，發出宛如朝陽般華美剛勁的低沉聲音，他如此問道：
「Servant Saber遵從召喚而來，試問，您就是我的Master嗎？」
間桐雁夜目瞪口呆：……結果還是Saber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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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太陽照常升起 - Joe Hisaishi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通往彼端的耀眼光芒逐漸散去，身著白銀鎧甲的騎士顯露出俊秀的真容。
可疑的沉默在空氣中蔓延開來，在場的其餘三個人統統死死地盯住他，這令從者有些不知所措。
漆黑寬大的墨鏡後，那雙被掩藏起來的湛藍色眼瞳驟然收縮，黑髮女性眼底一直保持的平靜瞬間被打破，卷起近乎恐怖的波濤。
格妮薇爾木然地盯著間桐雁夜，語氣輕柔的近乎詭異：「……Saber？」
間桐雁夜被對方的態度搞的一臉茫然，他有些遲疑地答道：「呃……看、看起來是的？」
「真的是Saber呢。」
好奇的間桐櫻扒著母親的大腿，仰頭注視著高大的英靈，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突然就跑到法陣旁，大膽地朝著對方伸出手。
「請過來吧。」
詭異的魔障被少女溫柔的微笑打破，英靈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他順從地走出法陣，低下頭來，單膝跪在她身前。
「您好，小小姐。」
間桐櫻極為仔細地看了看他身上的白色披風，以及胸前佩戴的十字架，這種形式的裝束風格實在眼熟極了。
她軟聲軟調地問：「唔，您好，請問您的名字是叫什麼呢？」
昔日位侍奉於圓桌首席的騎士哪怕謙卑的跪在地上，儀態依然親和又優雅，他仿佛是怕驚擾到了什麼似的，用著輕柔的不可思議的語調，朝著少女吐露了自己的名字：「蘭斯洛特·杜·萊克。」
完全無誤的答案。
格妮薇爾閉上了眼睛。
間桐雁夜下意識地扭頭看向妻子，語氣古怪地回答他最開始的問題：「……是？我就是你的Master。」
亞瑟王、格妮薇爾、蘭斯洛特……全是耳熟能詳的人名，結果他雖然沒能召喚跟格妮薇爾一樣的英靈，卻也召喚到了與她有關的英靈麼！？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簡直達到了聞者傷心聽者落淚的程度啊！心好累！還能不能再愉快的玩耍了啊！
間桐櫻倒是一言不發，條件反射般地退了一步，將視線投注到他腰間的武器上。
果然是他啊，亞瑟王的騎士。
神聖的劍端印刻著華美的文字，閃耀著猶如湖水般溫柔的波濤，又如朝陽般絢麗的光輝，她知道那同樣出自妖精之手，既美麗又神秘，代表著至高無上的榮光。
她曾見過它，也曾見過他。
——在那場關於過去的夢境中。
媽媽遭遇過的種種不幸再次紛遝而至，襲上心頭，這令女孩的神情微妙地變了變，似乎蒙上了一層漆黑的薄霧那般，令人看不真切。
居高臨下俯視著騎士的時間似乎有點過長，對方似乎有些不安又不解，櫻卻不想解釋什麼。她沉默片刻，無言地眨了眨眼，扭身就往母親那裡跑去：「媽媽，我餓了。」
格妮薇爾紛亂的思緒瞬間被拉回現實，她彎下腰平視著女兒，儘量平靜地微笑。「那媽媽帶著櫻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女孩高興地應了一聲，露出了天真愉快的笑容，語聲清脆：「好呀。」
「小櫻今天想吃什麼呢？」
「我想吃布丁，媽媽。」
「嗯，這樣呀……不行喔！」
「哎？為什麼？」
「甜食只能被當作飯後甜點，飯點就要好好吃飯啊，櫻。」
「……那好吧，我聽媽媽的。」
「小櫻真乖。」
「我最最喜歡你了，媽媽！比喜歡爸爸還要喜歡你！」
「媽媽也愛你呦。」親昵地揉了揉女孩的黑髮，格妮薇爾奇怪地看了間桐雁夜一眼，他此刻正在無言地注視著她們，似乎被什麼打擊了一般正在出神。
「親愛的雁夜，你在那呆著幹什麼，去找地方吃飯吧。」
這個稱呼極其成功的的把間桐雁夜雷回了現實，他乾巴巴地「哦」了一聲，用同情的目光注視著從者兩秒，果斷的選擇了旁觀。
「那、Saber……是吧？你也跟著一起來吧。」
「嗯，接下來就去找一家料理店吧。」
格妮薇爾合掌而笑，與家人相攜離去，周身滿溢著溫馨的氣氛。
世界裡充斥著陽光的味道以及風的輕響，蘭斯洛特抬頭望去，前方那道身影猛地映入眼簾。
那似乎是久違的聲線，早已在記憶中模糊不清，但如今聽來確實是既熟悉又陌生。
……會是她嗎？
近乎溶於骨血的熟悉姿態重現眼前，這是他曾夢寐以求追逐著的光景，既高貴又耀眼，此刻正比任何人都要鮮活的呈現在這裡。
心湖中乍然掀起劇烈的波濤，噴薄而出的欣喜包裹著他，騎士頓時表情空白的呆立在原地。
可以這樣說，間桐雁夜今日吃到的是打從那個家裡出走之後最為壓抑的一頓飯。
旁邊的兩位女士在自顧自地在說著悄悄話，笑著互相給彼此夾菜，格妮薇爾從容的應對著櫻的撒嬌，若無其事地哄著她把不愛吃的東西全部吃下。
兩個人假裝沒看到這邊還有一個大活人，和一隻靈體化的英靈。
……不好，總覺得是被遷怒了呢。
雁夜輕咳一聲，做好心理準備迎接狂風暴雨，他笑臉相對，出聲打破了現場迷一樣的氛圍。
「總之——有了Saber之後，說要保護你們也不算大話了吧。」
聽到這樣的話，間桐櫻抿了抿嘴唇，神情中閃過一絲清晰可見的動搖，她安靜地放下了餐具，用擔憂為難的眼神注視著格妮薇爾。
「雁夜你啊……這樣的說法是犯規的哦？」
格妮薇爾無奈地笑了笑，露出極為短暫的柔和神色。
「Saber有什麼技能麼？」
昔日的不列顛王后平靜地迎上了騎士的目光，視線準確無誤地落到了隱去身形的蘭斯洛特身上。
那雙藍瞳明豔綺麗，又深邃如淵，充滿了審視和尖銳，宛若無底的黑洞一般，將它周圍的光芒全部吸入。
那黑色似乎理所當然的存在著，永不能從她眼中化開。
騎士的呼吸微微一滯。
他顯出身形，低下頭顱，跪在她面前，如實地訴說著答案。
仿佛是早有預感了那般，騎士俊美的面容上渲染出幾分沉穩溫柔來，深色的眸子內透著淡淡的憂鬱。他再次體會到了那種深入骨髓的無奈和悲哀，雖然竭力維持平靜，然而顫抖的聲音仍舊出賣了他的情緒。
「並非為了自己的榮光啊……這應該是個好技能吧。」
格妮薇爾輕輕撇開了視線，漫不經心地提議：「那Saber你能不能偽裝成出生不久的嬰兒呢？之後為了掩人耳目，對外就當做是我和雁夜在國外生的兒子吧。」
「……喂！」
間桐雁夜滿頭問號，感覺自己的世界觀都要毀掉了：「我說，這不是真的吧？不是吧？」
格妮薇爾淡定地咬下一口甜點，像是沒感受到對方丈夫快要崩潰的心情一樣：「開個玩笑而已。」
不，其實你根本就在考慮將它變成事實吧！而且能毫無芥蒂的把蘭斯洛特當作兒子看，你們真的是傳說中記載的老情人嗎！
間桐雁夜輸得心服口服，跪的五體投地。
他已經充分地領悟到了童話裡都是騙人的這一事實，雁夜真是寧願自己這時候什麼都不知道，也好過他對她的奇思妙想如此瞭解的事實。
「Saber自己也說了，那是能夠隱藏自己數值的能力，也能變身為其他任何可以建立功勳的勇士……是勇士哎？格妮薇爾！誰家剛出生的嬰兒會是勇士啊！」
「哈利·波特。」
「……」
她說的太有道理，間桐雁夜竟無言以對。
格妮薇爾笑了出來：「所以我都說了是在開玩笑呀，雁夜，你那麼激動做什麼，難道真想跟我生個兒子？」
「噗咳咳！」
間桐雁夜聽到這話，險些沒被自己噎死。
她佯裝驚訝：「咦，你沒有反對呢，雁夜。」
間桐雁夜悲憤想，因為知道說什麼都沒用，索性不說了啊！間桐雁夜悲憤地想，而且越是反駁，這個人越是得意啊！
「雁夜真有趣。」
間桐櫻在母親的懷裡笑得的打跌，笑著吐槽說「爸爸真是個笨蛋」，惹的間桐雁夜無語地看著她們。
救命！誰能告訴他，為什麼家裡這兩個人越來越惡趣味了啊！
身為金字塔底端的男人，間桐雁夜簡直悲傷的眼淚都要掉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沒話要說。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都已經出來玩這麼久了，算算時間，櫻也該回去繼續學業了，就在學校附近買套住宅吧。」格妮薇爾開口說道：「最好要那種密封性強的，方便我們迎接聖杯戰爭。」
既然真正當家做主的人發話了，其他人自然毫無異議，都開始收拾東西，收拾準備返回日本。
位於大洋彼岸的間桐鶴野收到傳信，已經帶著間桐慎二開始了為期兩個月的長途旅行，不等到聖杯戰爭結束，絕不回冬木。
間桐宅的結界曾被格妮薇爾動手改造過，與神秘相關的東西而且魔法用品全部被她遵守約定掃蕩一空了。雖然那裡可以算是現成的魔術工房，不過大家顯然都不想回去那個有著不好回憶的地方。
聖杯戰爭還未正式開啟，現在大致定下的戰略還是女士們隱于幕後，由雁夜和Saber迎敵。
在間桐家，一直是處於金字塔底端的卡利亞做飯，間桐櫻偶爾負責圍觀，不過她最近也開始學習家務了。
而格妮薇爾除了不進廚房，其他家務也是會主動伸手的。
雖然用魔術也同樣能達到理想的效果，但是雁夜沒有系統學習過魔術基礎，家中的兩位女士就理所當然的遷就著他的習慣。也更因為責任平等、義務平等嘛，這才是健全而又獨立的家庭生活。
也許日後會分離，但在那之前，他們首先是一個家。
這不僅僅是為了給女兒樹立榜樣，還因為格妮薇爾做不到理所當然地享受他人付出的成果，早在出嫁之前，她就更習慣付出什麼、才能得到什麼的價值觀。
間桐雁夜系上圍裙進入廚房清洗蔬果，準備犒勞自己一家，並且慶賀入住新宅子。
Saber默默地進來幫忙搭手。
格妮薇爾忙著給新房繪製法陣與結界，順便教導櫻關於這其中的知識，記錄下屋裡幾人的魔力波動，以防止外敵隨意闖入。
廚房裡的Saber欲言又止，雁夜卡利亞誤解了他的意思，還以為他對家中是男士下廚感到不可思議。
間桐雁夜抬手擦了一下額頭上被水珠濺到的地方，面不改色地說出了羞恥的人物設定，早在一年前，他就已經被迫習慣了，現在就算當著外人的面，也已經能夠自然的說出口了：「不好意思，我妻子怕火。」
雁夜能看得出來格妮薇爾是真的怕火，並且討厭廚房。
不過，她就算不討厭廚房，間桐雁夜也沒法對英國人的料理水準抱有信心。
妻子啊……蘭斯洛特默默咀嚼著這個名詞，心情複雜難言。
在那之後，她已經可以放下了嗎？
Saber注意到她注視著間桐櫻的溫柔模樣，那眉眼間含笑漾開的暖色，看得人不由自主失了神。
蘭斯洛特抬頭望去，遠遠地看到格妮薇爾正站在回廊下，仰望著庭院中繁盛的櫻花樹，高高低低的樹枝椏將蔚藍的蒼穹分割成碎塊，形成一片醉人的光蔭。
輕風穿過庭院，不時帶動著傲然而立的花朵簌簌而落，鮮嫩的花瓣悠悠地落入她掌心，隨後又被吹落到遠方。
不知怎的，他竟然覺得那場景無比孤寂，令人他心臟抽痛了一下。
間桐櫻似乎同樣注意到了這點，她「噔噔噔」地跑了過去，笑著撲到了母親身上。
這個與櫻花同名的女孩仿佛一道亮麗的光芒，闖入格妮薇爾的世界，柔化了她身上所有的冷寂。
格妮薇爾將注意力全部投注到女兒身上，不動聲色地捏住她嬌嫩的圓臉蛋：「調皮。」
明明名字有著這樣溫和不失豔麗的色澤，美麗卻又脆弱，瞧上去卻與少女此刻的姿態毫不相符。
女孩拉過格妮薇爾的手扭著身子撒嬌，嘀嘀咕咕地抱怨著什麼，不多時卻又就著這個姿勢害羞地笑了起來。
在月朗星稀的黑夜，間桐雁夜一邊哄著間桐櫻入睡，一邊憂心忡忡地想，留下那兩個人單獨相處真的沒問題嗎？
不過他們的過去他並沒有能夠插手幹擾的餘地呢，說到底，格妮薇爾也並不是他真正的妻子。
雁夜歎了口氣，溫柔地看了一眼女兒，同樣漸漸沉入黑甜的夢境中。
於是這個宅邸中唯二的英靈，在早已死去的如今，於間桐家的客廳中相會了。
這是一場跨越了時間與空間，異常平靜的對話。
「蘭斯洛特。」
「是。」
格妮薇爾神情自然地打量了他一下，微笑著開口說道：「你似乎沒什麼變化。」
「您也是。」沉默的騎士受到她情緒的影響，起伏不定的心潮也逐步安穩了下來，「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她點了點頭，目光平和。
所有人都知道王后懷揣著對於未來的美好願景，懷抱著遠大的理想，嫁入不列顛，一直耗費心力扶持著身旁的王。
那樣一對高貴又獨特的夫妻，被定格了時間的亞瑟王與不會動搖意志的王后殿下，任誰都無法指責他們不相配。
可是——
明明是擁有著崇高的信念的高貴之人，已經獲得了至高的禮贊，那位高貴的女性本應該在子民的擁護中自豪的微笑，卻一度因為無謂的流言，在烈火中屈辱地終結了一生。
殿下對他確實信任有加，然而那只是純粹的惺惺相惜，並不摻雜任何男女私情。
曾因絕望而發狂的男人蘭斯洛特當然明白這一點，只是他現今仍將初次見面的那驚鴻一瞥牢刻心間。
曾因絕望而發狂的男人深藏在內心的悲慟終於再次被牽動，卻又因為她不帶怨憎的目光所撫平。
這位大不列顛的王后直到死前還在執著地尋求真相，想要去厲聲質問高潔的騎士王，然而現在的格妮薇爾，卻是對「真相」失去了興趣。
那種東西已經不重要了。
格妮薇爾現在只關心一件事：
「在那之後，格萊蒂斯……長成了怎樣的人呢？」
「那是一位論耀眼程度絕不下於您的女性。」
「是這樣嗎？是這樣啊……那真是太好了，她有好好長大。」格妮薇爾像是感到歉疚一樣小聲地說：「只要能平安順遂的長大就很好了。」
仿佛是尤瑟王時代的再現，她的女兒格萊蒂斯似乎與摩根過去的人生軌跡重合了，她們之間有著微妙的相似之處——同樣是身為本該繼承王位的正統繼承人，同樣是父王有著私生子的不列顛公主。
真是太像了。
像到摩根忍不住讓她成為自己，一輩子活在國家被搶的恨意中。
格妮薇爾平靜地想：看來終究是我贏了啊，摩根。我說過，我的女兒絕不會成為下一個你。
她做到了。
「我的格萊真的很好。」
雖然很想念女兒，但格妮薇爾同時又希望，自己永遠都見不到她。與世界簽訂契約成為英靈，永遠都不會是個好選擇。
蘭斯洛特從未見過她那樣開懷大笑過的樣子。
終於見到了，她現在看起來很快樂。
這樣就好。
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沐浴在格妮薇爾平淡的目光中，就如同圓夢一般，心中那巨大的滿足感根本無法被抹消。
蘭斯洛特繼續訴說著那個久遠的時代，在格妮薇爾死去的後來所發生的事情。
「您的兄弟霍華德離開了蘇格蘭，選擇效忠格萊蒂斯陛下。」
這就是意外的驚喜了，格妮薇爾原以為霍華德凶多吉少，因為直到她死去，她都沒能得到他安全無事的消息。
那時候，她得知兄長霍華德失蹤的消息，因此返回故鄉，可卻從蛛絲馬跡中推測出使他遇險的，極有可能是自己的另一位兄長亞伯特，甚至於二哥柯尼斯身死的背後也有他的身影。
格妮薇爾的父親一共有四個子女。
在這其中，大王子亞伯特身為早就被定下的王儲，地位非常穩當，二王子柯尼斯死在了戰亂中，三王子霍華德現在卻在鬧失蹤……而且國王唯一的小女兒又遠嫁他處。
至於其他人在王儲還在的時候，根本沒有絲毫競爭力可言。
後來這樣令人匪夷所思的猜測被證實，格妮薇爾的世界才真正開始搖搖欲墜。
不光是曾經心意相通的丈夫變了，原本以為是最堅實後盾的家人也變了，就連她認為能夠憑藉著這雙手，去實現的理想也已經遙遠的無法觸碰。
她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一般感到窒息，格妮薇爾幾乎聽到來自惡魔的低語。
亞伯特和摩根聯手，迫不及待地想要她的命。
從小就被父母和兄弟捧在掌心，受到百般呵護，安然無憂的格妮薇爾從未想過，兄弟鬩牆這種戲碼會發生在他們身上。
殘酷的現實剝離溫情的表像，露出猙獰至極的面孔，一夕之間，她所有引以為傲的事物都被顛覆。
幸好還好，在那樣不堪的境地中，她發現自己擁有了格萊蒂斯，那孩子金發藍瞳，可愛得像是天賜的禮物。
「我原本以為莫德雷德是……」這是另一件讓格妮薇爾感到困惑的事情：「是他準備的王儲，原來是格萊蒂斯成為了王嗎？」
「——王儲嗎？事實卻並非如此，您知道嗎？格萊蒂斯陛下是、是……」他磕磕絆絆地開口，既不想用其他的稱呼代替亞瑟王，又不想直白地在這位女性面前提起那個人的名字。於是騎士他用極其輕微的聲音掠過了稱呼：「……他親自加冕的。」
格妮薇爾無言以對。
「那時候，因為王正在出征回來的路上，聽說了您……和我的謠言，他對您的感情又是有目共睹，所以當日他提前趕回不列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幾乎所有的人都對此深信不疑。」
蘭斯洛特緩緩地、像是不忍心似的撇開了視線，將塵封許久的事實真相說出口。
「但是，真正下令的另有其人。」
對面的女性慢慢地睜大了眼睛，腦海裡瞬間浮現出了一個可怕的猜測。
沒人能夠形容，得出格妮薇爾在得知真相的那瞬間，所感受到的震撼。
她啼笑皆非，脊背發寒，努力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卻仍舊覺得自己的喉頭被硬物堵住，胸悶的異常厲害。
這個被世界愚弄數次的姑娘幾次三番的試圖平穩地說話的發聲，但最終出口的聲音仍舊是顫抖的，甚至殘破得幾乎不成調：「是……他？」
心情沉重的湖上騎士長長地歎了口氣，沉默著點頭。
「是嗎？原來如此——」
格妮薇爾嘴邊驀地露出一個冷靜到可怕的笑容，以不符合心情的平靜口吻陳述著觸及到的現實。
「他終於……還是走上了那條路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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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著沒話要說。
站著有話要說。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26 20:37
被揭示的真相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媽媽不高興了吧。」
間桐櫻的心思細膩又敏感，幾乎是在Saber出現的那一刻，她就在注意著格妮薇爾。
格妮薇爾也的確如她所說的那般，不太愉快。
不光是這個人的出現令她回想起了曾經，她還因為對於蘭斯洛特與世界簽下契約而感到憤怒。
在死後還要踏入永無止盡無止盡的時光中，並且再也無法結束這段旅程，只能一直不停地戰鬥下去，永遠無法停下腳步。
這是多麼令人感到悲哀的事啊。
見到母女二人在說話，間桐雁夜悄悄合上房門，對著蘭斯洛特做了個手勢，示意他跟著自己離開。
「對不起啊，櫻，讓你不安了嗎？……不過，見到了那麼熟悉的臉，勾起了太過久遠的回憶，我也難免有點遷怒。那個時候啊，他也算是被我連累的很慘了。」
「我都知道的哦，櫻悄悄搜集了許多關於那個年代的記載吧。不用道歉，櫻想要更瞭解我，我很高興呢。現在想來，那也是我難以逃脫的命運吧。昨天我從蘭斯洛特那裡得知了許多，沒想到在我放棄了尋求真相以後，卻又意外地得知一切。」
「既然櫻也想知道的話，那麼就從頭到尾的說給你聽吧。」
「亞瑟王——」再度提起這個人，格妮薇爾臉上的笑容不由得微斂，猶如鴉羽一般漆黑的睫毛垂下，將視線壓低。她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波動：「他是我的引導者，他曾照亮我的整個世界，引領著我來到一個全新的高度。」
那個時代的不列顛群島非常貧瘠，冬天也是格外漫長。也或許是因為那個冬天，格妮薇爾經歷了太多令人寒心的事情，所以才覺得到處都是凜冬吧。
摩根踏入陰暗的牢房，仿佛對這環境很滿意似的，綻開悠閒的笑容。
「王后殿下。」
哪怕身處牢籠，格妮薇爾卻依舊端莊從容。看到來人，她仍能儀態優雅地從坐著的冰冷的石床上站起來，緊盯著對方率先發問了：「這就是你想要的嗎？摩根。」
「沒錯。」摩根用溫柔寬容的眼神凝望著她，口中吐出的，卻是截然相反的冰冷言辭。「我等待這一天的到來，已經太久了。」
格妮薇爾發出短暫的歎息。
為什麼無論何時，人與人都無法相容呢。
摩根不為所動，饒有興致地微笑：「你竟然知道是我傳出的流言嗎？」
「還會有誰跟我有這樣的深仇大恨呢？」
「當然是你的長兄亞伯特了，他可是很懊惱沒能對你下手，想要將你們一網打盡呢。」
格妮薇爾不由朝著對方投去尖銳的一瞥，卻只換來她含著扭曲期待的笑。
「父王已經被逼退位了，這難道還不夠嗎！摩根，莫德雷德總歸是你的兒子吧，你不為他想想嗎？ 」
「他算哪門子的兒子。」摩根嗤笑一聲，語氣諷刺中又充滿了惡意的憐憫。「你不是已經將他馴化了嗎？竟然完全不憎恨他，你的心還真是寬廣。」
「你真瞧得起我，我哪裡有那種本事。」
格妮薇爾收起所有的表情，掩蓋起心中的焦灼，眼神中滿是諷刺。
「我倒是真好奇，為什麼他會為了你而去質問我散佈流言的事？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格妮薇爾微微一怔，滿是驚詫地看著她，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那般，略帶殘酷地微笑了起來，王后清澈的眸內映照著漆黑的薄霧。
「你在開什麼玩笑？打著「揭穿私情」的旗號將我綁來這裡的不正是他嗎？那個人可是因為我擋了他的路，而想要置我於死地呢。還有我的格萊蒂斯，你們究竟要對她做什麼！」
摩根微笑不語，用毫無異樣的目光平淡地掃視著對方，她美麗的眼瞳顏色豔麗，卻又柔和的不可思議，像極了天真殘忍的小姑娘。
「又是你嗎……你就這樣憎恨我。」
那一瞬間格妮薇爾彷佛透過她看到了那個年輕人——銳氣逼人卻又充滿著不甘的莫德雷德，將劍端指向她咽喉的莫德雷德，流著淚水假裝自己依舊剛強冷酷的莫德雷德。
孩子需要以愛做為養分，用耐心去澆灌，才可能茁壯成長開出繁盛的花。
有這樣扭曲的母親，莫德雷德會變得那樣偏激也是可以預見的。
「為什麼呢？這不可能！為什麼你不憎恨我呢？！明明我帶給你的恥辱比帶給王的更加深重！回答我啊！格妮薇爾·潘德拉貢！」
格妮薇爾嘴角邊突然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美麗的湛藍色眼睛彎成明亮的月牙，眼中卻殊無笑意。她溫柔地眯起眼睛，用那道猶如利刃般鋒銳的目光掃視著摩根。
「為什麼要憎恨他呢？那是侍奉我的騎士。」
她給出了與那時一樣的回答。
「在是亞瑟王的兒子之前，莫德雷德他是一名騎士。」
「他是捍衛榮耀的光輝之人，他是馳騁戰場的英勇之人，他是無人可及的英雄化身，他身浴鮮血保護這個國家和人民，甚至還有我。他為了信仰而發誓效忠，這並不因他的血脈、他的身份而有所差別。」
「但也因為如此——」
「我無法辱沒他的榮光，卻也更加，無法坦率地將他當做我的兒子。」
原本劍拔弩張的氛圍突兀的陷入了詭異的寂靜，摩根在長久的緘默後，再次發問了：「就只是這樣？」
「還能需要怎樣的理由啊？的確就只是這樣而已。上一輩人的恩怨責任又怎麼能讓下一代背負呢，我說過的，他是一名騎士。」
「你還真是……狡猾啊，我的王后殿下。」摩根發出略帶不可思議的感慨：「在看穿了他的弱點之後，巧妙地利用了這一點啊。」
「這並不是謊言，我的確是真心實意地這樣想。」
「所以我才說你狡猾啊，格妮薇爾。」
莫德雷德向著王表明身份時，只是因為孺慕父親，而非為了他的王位。
他是摩根模仿亞瑟王而造的人造人，並且是在對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了他的「兒子」。
王視他為恥辱，不願承認他，使他陷入絕望。
到頭來，卻是本應憎恨他的女人，心無惡意地承認了他的身份。
瞭解到這樣的內情，感到非常有趣的摩根卻是真的好奇了：「你的心胸就真的這樣寬廣嗎？還是說只是在自我欺騙呢？」
像是被戳到了痛處，格妮薇爾的神情驟然灰暗下來，她神色疲憊，像是臨近崩潰的邊緣，勉強勾起一個慘澹的笑容。
摩根走了以後，王后重新坐回石床上。
不要去憎恨，她如此提醒著自己。
來到大不列顛，嫁給亞瑟王，是你自己的選擇……與任何人都無關。
不過只是被矇騙罷了，不過是身為女人的幸福被剝奪而已，那沒什麼大不了。
格妮薇爾·卡米利亞德仍舊還是大不列顛的王后，背負著那重責所走過的生涯絕不會是虛假。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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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耳邊突然傳來細碎的聲音，像是金屬的碰撞聲，格妮薇爾回頭看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牢房外出現了眼熟的身影。
來人摘下兜帽，顯露出真容，取出鑰匙打開牢籠。
「殿下，跟我一起走！」
沒有想到蘭斯洛特會出現，格妮薇爾匆匆環顧四周，看到無人經過，這才松了一口氣。
「不，蘭斯洛特，不要管我，去找格萊蒂斯，一定要找到她。」
「可是……」
「去救她！她在莫德雷德手裡！」她瞪視著他，沉聲說：「這是命令！」
格妮薇爾不敢想像女兒會遭遇到怎樣的對待，那位騎士已經被憎恨蒙蔽雙眼，她不敢去賭。
蘭斯洛特永遠都拿她的固執毫無辦法：
「……請您保重！」
「快去。」她催促著，篤定地說：「感謝你的營救，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格妮薇爾絕對不會落荒而逃，更不可能因為沒有做過的事情而認罪。
只要她還是蘇格蘭的公主，只要還擁有利用價值，她就不會被殺。
已經不知道在監獄中關了幾天，這裡寂靜又空曠，偶爾有人走動，也只是來確定犯人還活著沒有。
仿佛被世界可以遺忘，勸走了蘭斯洛特以後，再無人來探望她，格妮薇爾盯著自己被污泥沾染的指尖，全當沒看到柵欄外投來的厭惡目光，以及輕蔑的竊竊私語。
她坐在這裡，被牢牢地看守著，什麼都做不到，就連面對這樣明顯的折辱，也只能選擇忽略。於是她乾脆也什麼額外的東西都不去想，只是祈禱著蘭斯洛特能夠成功地幫她救出女兒來。
透過高聳牆壁上那扇狹窄的小窗，只能看到朦朧而又微弱的月光，初春的夜晚並不溫暖，牢獄的隔間既潮濕又陰冷，似乎還帶著隱隱的血腥氣。
身上單薄的衣物顯然不能很好地抵禦寒冷在這樣寒冷的環境中禦寒，格妮薇爾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她頭也不回地問：「你又來做什麼？」
摩根輕輕瞥了一眼木桌上的殘羹冷炙，悄無聲息地蹙起了眉尖：「上次那個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
「我原以為你不是會刨根究底的人。」
「所以你根本不瞭解我。」
「是嗎，你怎麼會不明白呢，摩根。」
格妮薇爾轉過身來，語氣聽不出有什麼情緒波動，一雙眼眸澄澈明淨，有著不合年紀的沉穩冷淡。
摩根注意到她臉色又青又白，嘴唇有些乾裂，顯然是缺少水分，神態更加憔悴。
「我該明白什麼？」
「這世界還沒狹小到只剩下男女之愛，總有些事情需要追逐，把有限的時間花在有意義的事物上面，才是更廣闊的活法。」
教堂傳來的鐘聲在空氣中一遍遍回蕩，悠遠而綿長，神聖又厚重，那是上帝傳播福音的聲音。然而當它傳遞到格妮的耳邊中之時，卻如同隔了一層薄霧般那麼不真切。
神永遠無法拯救世人，就如同她無法挽救這個國家。
「……這是多麼傲慢的說辭啊，格妮薇爾。」摩根的語調輕柔又詭異，「你是說，你要為自己而活，為這個國家而活嗎？」
格妮薇爾沉默下去。
她又何嘗不知道這有多麼傲慢，可還能怎樣呢？人想要更好地活下去，必須需要精神支柱，然而支撐著格妮薇爾的脊樑卻被接二連三地扯斷。現在還能令她不得不堅強起來的，也就只有父母、霍華德與格萊蒂斯了。
「的確，你既然身為亞瑟王的妻子，論起來，也算是莫德雷德的母親。」
摩根陰沉的臉色隱去，又開始神情自然地微笑，她的眼裡透出了篤定：「的確，你既然身為亞瑟王的妻子，論起來，也算是莫德雷德的母親。好在你就要死了，我今天來還有一個目的——來宣判你的死訊。」
帶著欣賞的眼神，摩根凝望著對方眼睛裡陡然凝固的平靜。
燭光忽明忽暗，晦暗不明。
「我不相信，這不可能。」
她強自鎮定下來。
魔女眼神陰鷙，沒有開口，僅僅露出憐憫的笑。
這樣的氣氛似乎也在格妮薇爾心頭落下一層陰影，她的眼中驟然卷起激昂的漩渦，宛若狂風暴雨。
「我要見王，我要親口聽他說！」
「為什麼直到現在你還這樣天真？你以為他還會見你？你知道嗎，格妮薇爾。」
優雅的好似只是一名置身事外的過客一般，摩根露出了屬於勝利者的笑容，她用居高臨下的姿態，踐踏著對方的尊嚴：「王后只是身為完美之王的一個零件，王本身有風流韻事並非醜聞，但是零件染上汙濁就得換——你愛了十年的丈夫如今要將你親手殺死，你說這可不可笑？」
可笑？
這當然可笑！
倘若格妮薇爾真的對丈夫不忠，無論會迎來怎樣的責罰，她當然毫無異議的接受。
可是——可是！那私情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難道她在他心中真的毫無意義嗎！他就這樣迫不及待的想要將她推入地獄！
無言地注視著對方，格妮薇爾在一片緊張的對峙中低笑的聲音，聽起來是那樣的突兀。
心臟仿佛被鋼鐵貫穿那般冰冷疼痛，格妮薇爾瞪視著她的眼神中溢滿了尖銳的憤怒，她咬牙強忍著快要嘔吐的欲望，言辭激烈地質問對方：「你又在期待什麼呢摩根！接下來你又要對付誰呢？！這樣做最終也只能得到一個千瘡百孔的國家而已！我的女兒不會成為下一個你，她絕不會！！」
這情形簡直就像是尤瑟王時代的再現，隱藏著身份的私生子，不費吹灰之力的便從姐妹的手中奪取政權，摩根是要以這樣的方式表達不滿嗎！？
「能讓你們親眼看著這個國家覆滅，那是多麼令人驚喜的事情啊，格妮薇爾。」
對方積壓已久的火氣已經爆發，摩根卻像是沒有受到影響似的——也或許，她更享受這時刻，近乎沉醉地暢想著她所認為的美好未來。
「咦？」魔女訝異地輕笑，聲音裡夾雜著冰冷的惡意。「看你的表情，你似乎並不這樣想呢，直到現在也仍舊毫無怨言嗎？如果是這樣，那我真的不得不誇獎你了，我可憐的王后殿下。」
「為什麼呢？摩根，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格妮薇爾失魂落魄地扶住牆壁，燭臺上的火光明滅起伏，籠罩著她的身影，像是給予她最後的溫暖與安慰：
「你對不列顛的愛，應當絕不輸於我們才是啊？」
「別誤會了，我天真的王后殿下啊，我愛著的僅僅只是我的國家不列顛，而不是亞瑟王的。」
「所以你為此犧牲人民也在所不惜嗎！我聽著與亞瑟王有關的傳說長大，知道你曾是多麼光輝的女巫，我曾經……」尖銳的目光似乎被霧靄柔化了一般溢滿了痛惜，又似乎在燃燒著某種炙熱的火焰，使她顏色冷淡的眼眸變的更加透亮，格妮薇爾顫抖著，終於說出深藏多年的事實：「我是那麼的憧憬著你啊！」
「可笑！你懂什麼！你以為你是誰？收回這種無聊的謊言吧。」
「這不是謊言。」
搖曳著的燭火照亮了她的面容，拉長了她的身影，顯得那樣孤寂。
在遙遠的少女時代，格妮薇爾的確憧憬過摩根，她是那樣的充滿光輝，像是能成為照亮他人的光芒。在尤瑟王死後的那段時間，她憑藉著一己之力，竭盡全力的維持著國家的運轉。同樣是身處皇室的公主，格妮薇爾當然明白這有多麼艱難，她一直嚮往著這樣堅強又不屈的人。
她曾是那樣熱烈率性的女性，可又是什麼時候，她的心靈開始在憎恨中扭曲呢？
「不過是階下囚而已，竟也敢如此狂妄。」仿佛被對方悲傷的目光刺到，摩根的聲音滲入了幾分冰冷的怒火：「就憑你也敢憐憫我？這個國家再跟你沒有半點關係，你奮鬥的一生毫無意義。你也看到了吧？人類最擅長遺忘和背叛。」
「我這樣的人又有什麼資格憐憫你呢？莫德雷德都已經這樣大了，我還真是被矇騙的徹頭徹底。」
格妮薇爾略帶譏誚地翹起唇角，摩根被她自嘲的話噎住，一瞬間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不過格妮薇爾卻真心實意地這樣想，她甚至被丈夫蒙蔽了整整十年而不自知。
「我天真愚蠢的王后啊，看到你苦惱的臉，真是叫我心生愉悅。」隔著那一道柵欄對視著，兩位女性卻仿佛是身處銀河兩端，是那樣遙不可及的兩個世界，像是立足於平行線一般毫無交集。
輕輕撇開視線，不列顛王后的雙眸中似乎氤氳著淡淡的霧氣：「以他人的悲歎作為精神食糧嗎？真是惡趣味的魔女。」
「不，當然不，所以才說你天真又愚蠢啊……我只是因為你們的痛苦而感到幸福而已。」
莫德雷德並非自然孕育，自然出生的人類。
這等人造人的技術，即使是摩根，在研究出來以前，也是無從相信的。
他的容貌是亞瑟王被時間定格的年紀，格妮薇爾還不至於健忘到那種地步，所以她會產生「王與王姐早在十五年前就有所牽扯」的想法，摩根當然有所預料。
這個女人在與國家無關的事情上，一直遲鈍得要命，也天真得要死。
與她那個笨拙的弟弟可真是天生一對。
摩根倒是很想看看，他們能為她帶來怎樣的娛樂。
到底是因為格妮薇爾在那天撞見的太早，所以才未能令她得逞，還是因為那份憎恨還未達到摩根不惜獻出自己的地步，這問題哪怕是她自己也沒去深想。
莫德雷德的出生是無法違抗的命運。
「你的王甚至無情到你臨死都死到臨頭不肯來見你一面。」
「臨死之前見到你已經倒足了胃口。」
「你！」
格妮薇爾惡劣地回以一笑，重新閉上眼睛，背過身去。
她嫁來不列顛才不過不到十年，而那個自稱「亞瑟王嫡子」的男人少說也有十五歲。依照這個時間來算，原來從一開始，她就生活在欺瞞之中嗎？死前都不肯讓人清淨片刻，這對姐弟做人做到這份上，也算是喪盡天良了。
「嘴巴倒是硬得很，希望你明天不要哭出來才好。」
為什麼是那個人呢？為什麼偏偏是他們呢！
事已至此，格妮薇爾終於明白，為什麼人類無法相容。
人類不是在同等的境況下長大的，又太過複雜多變，並非所有人都有堅強的心志，純粹的心靈。
你我堅持的東西不同，渴望在意的事物不同，於是就只能背道而馳。
為了攜手使這個國家變得更美好，為了達成和王的誓約，格妮薇爾一直不斷鞭策自己努力，正是因為萬物偉大而人類渺小，所以才更要前進。正是因為平庸的不值一提，所以才必須去追求遠方的榮光。
然而到底什麼是真？什麼又是假？
格妮薇爾想不通。
這個問題哪怕最後她成為高貴的幻想，永恆的英靈，也沒有思考出結果。
「……為什麼不來見我呢？」
做不到對此毫無怨言啊，亞瑟王！
有時候枕邊人也不可盡信，母親那日的話簡直是一語成讖。
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時間更加無情，比男人更為傲慢的事物了。
我的王啊……
緊緊咬住嘴唇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咽喉處卻仍舊傳出模糊的嗚咽聲，格妮薇爾心中點燃了近乎瘋狂的恨意，將胸中所有的愛意燒成灰燼，這樣滿腔的仇恨煎熬著她，使她終於明白這世界上為什麼會有摩根那樣瘋狂的報復。
誰又能掙脫由仇恨編織的枷鎖？那痛苦早已深入骨髓。
哈、哈哈哈哈哈哈！！曾經憧憬過的人們聯手毀了她的一切，這世界究竟還能可笑到什麼地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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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英雄的黎明
521快樂！
時臣是個好爸爸，可是身為魔術師的那部分佔據的更多。
這個BGM終於能在下一章下線了……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夠了！夠了！已經夠了！」
不知是對這殘酷的命運發出的咆哮，還是對這樣可怕的事實感到悲涼，男人瘋狂地瘋了一般將還未燃盡的木材劈開，將視線定格在焦黑一片的女人身上。
那是一張無比熟悉的面孔，屬於亞瑟王。
他顧不得周圍阻攔他的人群，奮不顧身地沖進了火海，強硬地砍斷束縛著「罪人」的十字架，他將被火包圍的格妮薇爾從那裡抱了出來。
騎士們被他的行為震懾，怔愣片刻便開始聲嘶力竭地大吼。
「王！」
「還愣著做什麼！滅火！滅火！王！請小心啊！」
男人對於周遭的混亂恍若未聞，顫抖著雙手近乎執拗地探著對方的鼻息。
他回想起過去。
莫德雷德在初次聽到宮廷內傳出的、有關於王后品行不端的流言，立即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擅自闖入教堂，跑去質問在那裡祈禱的格妮薇爾。
「你欺騙了我！你怎敢對王不忠！你怎麼敢背叛他！」
將安靜地坐在教會座位中、不知在發什麼呆的女人猛地扯起，男人身上散發的猙獰殺氣令人膽寒不已。他本就是一名征戰沙場的騎士，不知身染多少鮮血，亦不知手刃多少仇敵——此刻的莫德雷德暴怒得仿佛要將面前的一切粉碎絞殺。
毫無防備的格妮薇爾冷不丁地被拉得身子一歪，手腕上傳來幾乎要將腕骨捏碎的力道，叫她吃痛地皺眉。
透過淩亂的發瞧見了那張突然闖入視野的、無比熟悉的面孔，她頓時猛地愣在原地，一時之間竟忘記了掙開這道束縛的枷鎖。格妮薇爾蔚藍的瞳仁掠過了難以置信的驚異，她遲疑的言語中充斥著驚愕與戰慄：「你、你是……莫德雷德？」
「是我。」
男人語調陰沉，透著隱忍的森然怒火，他瞧著她的眼神中滿是輕蔑，莫德雷德驀地冷嗤一聲：「你這樣的女人竟也敢祈求上帝的寬恕？」
「我沒有，那種事我沒有做過。」
格妮薇爾目光灼灼地死死瞪著他，那樣純粹又毫無動搖的凜然目光反倒叫對方怒火更深。
啊啊啊，當時他也不就是因為這雙毫無雜質的眼眸，就那樣簡單的相信了她嗎！說什麼因為他是騎士反而更加不能辱沒他真是可笑！
那一日，向著憧憬許久的亞瑟王表明了身份，卻依舊得不到承認的騎士將仇恨的目光投向了王后，卻極為意外地得到了肯定。
自此這個女人在他心裡再也不是一個符號。
可是能與侍奉自己的騎士產生戀情的女人，又哪裡會有那樣一顆高貴的心！
「真不愧是那篇領土上最為美麗的女人啊，這充斥著怒意的神態真是令人驚歎，卻也顯得格外可恨——你就是用這樣的皮相誘惑了所有人嗎！」
面前這位姿容端麗的女性，一向是既高貴又美麗的存在，哪怕她什麼都不做，僅僅只是站在那裡都能輕易的令人神魂顛倒。
莫德雷德牢牢攥緊她的手腕，態度強硬地將她拉進自己，順手扣緊對方的腰身，他的臉上揚起譏諷倡狂的笑，在她耳邊傾吐出輕佻又毒辣的言辭。
「夠了！莫德雷德，我說沒做過的事情，那本就不存在！」
格妮薇爾又驚又駭地咬牙瞪住他，怒火猛地在胸中翻滾，她的眼神卻又止不住的恍惚。
面前這張近在咫尺的臉孔無比熟悉，屬於她所憧憬著的人，卻又不是他。
「你在看著誰！？」
對方的目光好似枷鎖，緊緊地扼住了他的咽喉，心臟就像突然碰到了尖刺似的傳來陣陣疼痛。莫德雷德此刻臉色扭曲的如同暴怒的雄獅，他的碧瞳裡迸射出的尖銳顯得格外可怖。
格妮薇爾眼瞳顫動了一瞬，她抬高了聲音，仿佛覺得面前這張霸佔了整個視野的臉無比刺眼似的，低垂下眼簾，用盡力氣試圖往後退去，拼命掙紮著，「放開我！莫德雷德！我可是你父親的妻子！」
「王又何嘗對我忠誠過呢？面前這張臉不就是最佳的佐證嗎！」
她的眼神又驚痛又悲傷，似乎在這樣說。
莫德雷德被她嘲諷的目光刺到，理智慢慢地回來，下意識地松了手。
他在心中發出質問地怒吼：為什麼不能看看我呢？為什麼不能正視我呢？為什麼每個人每個人都是這樣——！
那個名為「父親」的男人是這樣，那個名為「母親」的女人是這樣，現在連這個唯一曾認可他本身的女人，在見到他的這張臉之後也是這樣！
她譏諷的眼神時時刻刻閃在面前，幾乎灼傷了他。
……連這個女人、連這個女人都敢看不起他嗎！
可惡！可惡！
但是沒關係的，沒關係。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要讓所有人後悔！
「啊啊，我當然知道你是父王的妻子，妹妹也很可愛哦，真是沒有想到，父親也會生育出除我之外的孩子啊，可惜你再也看不見她了，現在她是我的了。」
「住口！」
格妮薇爾頓時被他透露的殘酷事實嚇得面無血色，世界一瞬間天塌地陷。
那個明明熟悉無比，卻又格外陌生的聲音冰冷瘮人，一直凍得她打從骨子裡感到戰慄不安。這句話凍住了她所有的思緒，使得她沒有辦法理智冷靜的思考。
格妮薇爾爆發似般地怒吼，瘋了一般沖上來攻擊他。
「你要把格萊蒂斯怎麼樣！？她是你的妹妹！你究竟有什麼目的！回答我啊莫德——」
「看來，您想明白了呢，你擋住了我的路。」
嘴角綻開了扭曲的笑紋，莫德雷德乾脆俐落地打暈了女人，強行中斷了她未完的質問，在即將迎來騷動之前離開了現場。
找到摩根，莫德雷德一反被怒火所激的模樣，冷冷地問：「是不是你在污蔑王后？」
「為了外人而來質問我，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子。」
男人為了對方的這一句「兒子」而厭惡地皺眉，莫德雷德一直在觀察那個女人，他知道她與所有人的關係都相當疏遠，包括守衛她的騎士。
他知道王后她的目光在離開格萊蒂斯時，總是空茫一片，映不進去任何人。
這一點，他再清楚不過了。
那麼為什麼明明真相已經這樣明顯，在知道那個謠言時，首先湧上心頭的，卻還會是被矇騙的憤怒啊？
「不過我原諒你。」
「我的兒子莫德雷德啊，你的降生不被任何人期待，你的人生充滿了無盡汙穢，你複製了你父王的一切。」
「那王位——非你莫屬。」
「去下令將王后處死，去吧，運用你唯一的優勢，這才是你存在的意義。」
「你會取得王位，然後將那個傲慢的王推入深淵！」
看到莫德雷德憤怒地攥緊了拳，摩根滿意地笑了。
那個瞧不起人的、傲慢至極的王啊，總有一天，她會讓他的兒子將他拉入地獄。
「亞瑟王現在在哪裡？」
「被我慫恿出征法蘭西去了，放心，他絕對在短時間內回不來，更來不及救助背叛了丈夫的王后。」
將所有的溫情與憧憬全部埋葬，莫德雷德明明在這一刻心腸冷硬得要命，不知為何卻又下意識地隱瞞了格萊蒂斯的情況。
「也就是說……」摩根似乎看到了大仇得報的希望，被喜悅蒙蔽了雙眼，暫時遺忘了這樣一個威脅。她那位好弟弟的女兒似乎與她過去的人生重合了軌跡，那就讓她盡情地去體會一下、她所感受到過的痛苦吧——被父親的私生子奪取王位，恥辱的活著。
腦海裡不停地盤旋著這樣的畫面，像是被針紮一樣傳來陣痛，莫德雷德的眼前猛地眩暈。
顧不得被火焰灼傷的痛苦，男人莫德雷德一言不發地舉起劍，砍著束縛在王后她身上的沉重的鐐銬，兩相碰撞之下發出悶悶的震動。
似乎被這樣的劇痛驚動，原本毫無動靜的格妮薇爾掙紮了起來。
「……好痛啊……真的……好、好痛——」
陷入狂亂的騎士猛地被這樣一聲微弱而又急促的聲音驚醒，莫德雷德不知所措地扔下劍，失魂落魄地跪到她身邊。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的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
如果是以正常的方式出生，如果母親沒有被憎恨蒙蔽雙眼，如果不曾渴求過一切，如果……從來沒有出現過的話，那麼是不是，就不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莫德雷德弓著腰，身體神經質一般地痙攣，靈魂好似碎裂了一般，令他發出宛如泣血般的癲狂呐喊。
「啪。」
一顆晶瑩的液體砸到了女性焦黑的面頰上。
「王……王？不，是莫……」
懷中抱著的是垂死的女人，莫德雷德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將她擁入了懷中。
——不，那副身軀那軀體殘缺的已經無法再稱之為一個女人，甚至已經都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人了。
他聽到自己溫馴地回答：「是我。」
「格……」
自咽喉裡，發出了枯啞的聲音。
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力氣，這個女人明明在忍受著非人的折磨，她卻還能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臂，像是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睜大了血肉模糊的眼，牢牢盯住他的嘴唇，固執地想要得知相應的答案。
「格萊蒂斯是麼？您想見她？好，我保證將她完好無損的還來。」
「——別、別哭……」
聽到這句話後，以將死之軀，用溫柔的口氣慢慢地吐露出最後的遺言，面前因被烈火灼燒而產生的漆黑濃霧終於散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片耀眼的鋒芒。
眼前只剩下一片白色，格妮薇爾沐浴著那璀璨的光暈，伴著肉體上宛如鑽心的痛苦，似乎感受到了滿滿的、如同幸福般的眩暈感。
那是陽光的柔和，那是山泉的甘甜，那、那是……
一切的終結。
我的格萊蒂斯……一定、要好好長大……
格妮薇爾瞳孔裡猛然爆發出的熱烈像是燃燒盡了一切，慢慢渙散了。宛如盛載了整片天空的眼眸中，所有的感情盡皆散去，再無波動。
先前刺眼而專橫的光慢慢柔化，最終猶如灰塵般消散在陽光之下。
在這一刻，所有的恨意全部不翼而飛，格妮薇爾閉上眼睛，安然迎向鋪天蓋地襲來的黑暗，陷入了永久的沉睡。
身染汙名的不列顛王后就此停止了呼吸。
躺在他懷裡，安安靜靜的。
這是「母親」的光輝。
永生無法觸及，永遠無從得到。
與「父親」截然不同的、屬於「母親」的溫柔。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什麼都不管不顧的女人，體內屬於母親的獸性戰勝了一切本能。
「……能夠遇上你，真是太好了。」
那宛如鑽石般璀璨奪目的光芒，如同炙熱的烈焰般灼傷了男人的眼球，使他失控了一般，不由自主地落下滾燙的熱淚。
仿佛無法承受這樣的沉重，莫德雷德哽咽著將冰冷的嘴唇印上女人的額頭，懷裡面目全非的女人簡直仿佛是對他最佳的嘲笑。
「真想成為你真正的兒子。」
她的頭髮被燒焦，曾經美麗動人的容顏醜陋又可怖，可在他心裡，這世上恐怕再沒有哪一位女性能比她更美麗。
那個笑著說「格萊好像很喜歡你呢，騎士」的女人；那個認真聽取著他的所有不甘與憤怒的女人；那個得知了真相、卻仍能坦率的說出「我恐怕無法毫無芥蒂地將你視作我的兒子」的女人；那個忘記了恐懼大聲呼喊著喊著「將我的女兒、我的格萊蒂斯還給我啊！」的女人。
那個美麗又高貴的王后，名為格妮薇爾的女人，承認他身為騎士的榮光，能令他有短暫開懷的女人，被他下令親手殺死，就這樣結束了一生，懷抱著怨恨死去了。
以這樣慘烈的方式，是這樣不名譽的死法。
是他借用了這一張與亞瑟王相同的面孔，親口下令，將她驅逐出宮廷，將她綁上火刑架，讓她淪為了國家的罪人。
這個女人用自己的死將他震懾，讓他從憎恨中驚醒，令他意識到自己究竟犯下了怎樣不可饒恕的罪過。
他讓她被所有人背叛，他將她戴上鐐銬綁上火刑架，她被他奪走了一切。
明明是最無辜的人，卻因為如此要為了醜陋不堪的自己而自己這樣醜陋的人類背負起罪責一切！
他竟然從不明真相的她那裡得到了寬恕，明明都被毫不留情的背叛了不是嗎？！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不是嗎？！
是他讓自己的妹妹失去了母親。
是那個喜歡彎起眼睛對他笑，會用軟軟的手臂抱住他，高興時親吻他臉頰的妹妹啊！
是格萊蒂斯啊！
「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這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加可笑的事嗎！！」
莫德雷德癲狂地嘶喊出聲，只為了踐踏那個男人的偉業，他詛咒他，算計他，憎恨他，甚至於親手毀了一切。
這是夢嗎？
如果這是夢，那未免太過殘忍。
這是煉獄嗎？
如果這是煉獄，那實在過於可笑。
「——不、不可能！那不是王！」
「不對！你不是真的亞瑟王！你到底是誰！？」
驚疑不定的騎士們將他包圍，望著他那張熟悉的臉，大聲地質問他。
莫德雷德閉上眼睛，複又睜開。
他小心地將女人的遺體安放到地上，將她扣住自己手臂的、焦黑的手掌慢慢地移開。
「亞瑟王之子，註定覆滅不列顛之人，污蔑王后的幕後主使——」
最後看了一眼死去的格妮薇爾，像是要牢牢記住這一幕，直到將它溶於骨血那般深刻。莫德雷德直起身來，將眼底的沉痛隱沒，露出漠視一切的殘酷笑容。
男人的聲音莫名的低沉下去，他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莫德雷德。」
事到如今，他親手釀出的苦果，終於將他毀滅。
他將背負著罪孽，直到死亡。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阿托利斯猛地踹開房門，臉上帶著怒不可遏的表情，冰冷暗沉的眼眸卷起狂風驟雨，渾身充滿暴戾的氣息，他此刻所散發出的殺意壓迫的人幾乎要窒息。
他直直沖向騎士的腳步突然定格。
時間仿佛停留在這一刻，世界勃然變色褪成黑白，殿堂中央停放的棺槨是如此刺目，激的他眼前面前一陣天旋地轉。
「——王！」
不知是誰擔憂又激動地在耳邊大吼，阿托利斯恍若未聞，聽不到一切嘈雜的聲響。
他邁著沉重蹣跚的步伐，一步一步挪到視線的終點，好似每走一步肩膀上便多被施加一層壓力，這無形的重量壓得阿托利斯喘不過氣來。
焦黑的人形猝不及防地猛然映入視野，阿托利斯眼睛一眨不眨的，像是怕驚擾到什麼。男人緩步來到棺槨的邊緣，固執地凝視著這狹小的空間，仿佛在等待著一個奇跡。
一個永遠不會到來的奇跡。
「不……」
奇跡也的確發生了。
體內的魔力像是終於尋找到了閘口，興奮地在肢體中流動起來，迫不及待又準確無誤地連接上彼端，這使得當事人像是受到了驚嚇一般，痛苦地閉上了眼。
在這一刻，心中殘存的所有僥倖全部化為烏有，騎士王露出了悲慟難耐的神情。
宛若被時間所眷顧，眼前上演了一個真實的奇跡，像是時光倒流一般，漆黑冰冷的女性屍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復原。
原本看不清面目的年輕姑娘恢復了美麗的容顏，她皮膚細膩，面色慘白，發尾微卷的長髮是極致又純粹的烏黑，棺槨裡放滿了豔麗的薔薇，似乎也將閉目的女人襯得膚色紅潤起來。
格妮薇爾那身已經被大火燒成焦炭的衣物被侍女脫下，換上了衣櫃中僅剩幾件留存的、少女時代的裝束，那裙擺有著鮮嫩華美的色澤，帶著濃鬱的蘇格蘭民族風情。
她嘴角含笑，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頸間的藍寶石正在熠熠生輝，好似襯得當事人越發纖塵不染起來，像是在安詳的沉睡——可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場永不會再醒來的長眠。
……為什麼真的是你？為什麼偏偏會是你！
這樣的一幕讓大名鼎鼎的不列顛王連欺騙自己都做不到。
她再不能睜開眼睛，對著丈夫展露微笑，用充滿懊惱的聲音抱怨著他顯露真性情的淘氣舉動了。
這並不是阿托利斯所期待的奇跡。
男人緩緩伸出手去，似乎想要觸摸妻子，卻又膽怯般地僵硬在了半空。
伴隨著自遠方傳來的緩慢而又神聖的鐘聲，天主神聖的福音又一次散佈到陸地上，鐫刻著神秘銘文的物體緩緩自毫無生氣的女人體內浮現，它堪稱突兀地脫離王后的身軀，漂浮到半空中，折射出清晰分明的光芒，有著堪稱銳利的美麗。
那是亞瑟王曾經聲稱丟失的劍鞘。
黃金的質地，輔以藍色的琺瑯，出自妖精之手，既美麗又威嚴，只存在於傳說中的神秘之物——可以治癒一切傷害，卻唯獨無法修復死亡的阿瓦隆。
阿托利斯無法接受這個結果，顫抖的指尖在即將接觸到那華貴劍鞘時猛地頓住，隨後他面無表情的將它一把揮開。
雖然一直謊稱劍鞘遺失，但實際上，他的「劍鞘」正是誰都偷不走的寶物——阿托利斯曾這樣想，也曾偷偷看著格妮薇爾美麗沉靜的側顏，對上她雖然不明所以，但非常溫柔的眼瞳，既歡躍又得意地微笑。
如今想來，這是多麼傲慢的事情啊。
這一切全部都是他的自以為是，原來他誰都保護不了。
「不——格妮薇爾、我的……」
心臟霎時像是被血淋淋地剖開，阿托利斯聲音破碎的不成調，幾乎痛得想要將自己蜷縮起來。
亞瑟王自華麗厚重的棺木內抱起了妻子的屍身，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將妻子攬入懷中。
男人閉上眼睛，顫抖著嘴唇，神情哀慟，臉色幾乎與沉睡著的妻子一模一樣，都是毫無生氣的蒼白：「格妮薇爾……我回來了。」
阿托利斯緩緩彎下腰，將面頰貼上格妮薇爾冰冷的側臉，動作輕柔地摩挲著。
「王后，你的王回來了……快快醒來帶走你的王，帶他回家為他準備吃食，和他一起共飲下午茶。」
若是以前，倨傲的從不肯低頭的妻子肯定會因為他這樣親昵的舉動漲紅了臉，羞恥得無以復加，或許還會惡狠狠地踮起腳尖去扭他的耳朵，扯他的頭髮。
然而，她此刻卻只能安靜地躺在他的臂彎裡，毫不反抗。
阿托利斯目光溫柔地凝視著她，反復輕喚：
「……真不喜歡這麼乖的你，再不起來我就親下去了哦，起來打我也無所謂哦。」
可是這樣的呼喊註定無法抵達彼端，它能夠換來的只有一片安靜無聲。
男人抬起妻子的手掌，輕輕吻了吻她的指尖，定格在妻子身上的眼瞳裡緩緩流動著深深的眷戀和悲涼，宛如烏雲繞月，再不復純粹的明亮。
「不想醒來嗎？真是貪睡的王后啊。」
王的表情安靜而空洞，他呢喃一般開口，露出懇求的眼神，似乎被迫抽空了體內的所有生氣一般、連那道溫潤柔軟的嗓音都蒼白了下去：「……沒關係，你的王帶著你回家，你那英勇的王想在你的榻間沉眠下去。」
見到這一幕的騎士全部不忍地撇開了視線，還有人再也忍不住淚意，猛地哭出聲來，那聲音回蕩在空悠悠的殿堂內，顯得格外悲寂。
「王，請讓王后殿下安息吧……」
為什麼神明要如此無情，奪走王作為人類的幸福啊？
「——滾開！」
阿托利斯的表情猛地一變，發出近乎尖銳的咆哮。
「……嗚……我們回家……」
自喉嚨裡發出模糊不清的音調，金髮的王者狼狽地落下滾燙的淚水，滴落在妻子安詳的容顏上。
一旁的蘭斯洛特將右手放到胸前，緩緩抬起頭來，悲哀而不忍地看著騎士王，宛如死人一般的臉上哪裡還能瞧出高貴的第一騎士的榮光。
「臣下與王后什麼都沒發生過，這一切都是莫德雷德的陰謀，請您……」他聲音顫抖地訴說著真相，「還請您相信王后的純潔。」
作為一個騎士，蘭斯洛特最初的確有著為這個國家奉獻一切的覺悟，可是又從何時開始，即使是無可挑剔的英雄，完美的騎士道化身，也會有自己的私心呢。
——有那樣一個人，為了達成既定的目標，總是不知疲倦的奔向遠方，遺忘了自身的一切，可是卻被約定好誓言的另一方背叛。
蘭斯洛特想親手讓她重新露出幸福的微笑，唯獨不想她被這樣沉重的事實壓垮。
現如今，她卻又因為自己這份狂妄的愛意而被連累到對方，最終使她懷抱著恨意死去。
在初次聽到那個謠言，無法否認的是，那一刻的確有一絲淡淡的喜悅浮上自己的心頭。他也曾有過隱晦的小小期待，希望王后能將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可是他現在是真的後悔了，是他炙熱的妄念毀了一切。
這是錯誤的。
蘭斯洛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他幾乎想毀掉一切，甚至於自己，這個沒能保護好對方的無能之人。
這是多麼可笑啊。明明發誓終身護衛王后，用性命去實踐諾言，到頭來，卻還需要對方設法保全他的榮光。
阿托利斯身體微顫，像是終於承受不住一般，跌倒在一旁。可即使是這樣，他也仍舊牢牢的護住妻子。
他可以在別人都不知事的年紀，率領著千軍萬馬為著保衛國家而戰，可以緊握手中之劍，無情地刺穿敵人的胸膛，可以面無表情地踏過敵人的屍骨，創下無數功績，卻拯救不了一個女人。
原來戰無不勝的亞瑟王，在面對死亡的時候，竟也是這樣的無能為力。
身為丈夫，卻保護不了妻子，這樣的男人也配稱王？
無論事後再做多少，再去彌補什麼，那對死人而言都是毫無意義的。
阿托利斯麻木又悲慟地想：雖然這場婚姻最初是為了政治居多，可是在婚禮的那一刻，我是懇切地願她幸福的。我想讓她擁抱幸福，我想讓她享受甜蜜的快樂。
這是錯誤嗎？這是傲慢嗎？這是自負嗎？這是貪婪嗎？這是執著嗎？這是妄念嗎？
明明只想讓她露出笑容，明明只想讓她活得快樂，為了守護她的美好，為了佔據她的目光，阿托利斯寧願付出一切……結果卻只能讓她更加悲傷。
是因為王作為一個女人的丈夫還是不夠的吧？所以才會給她帶來了難以言喻的痛苦。
他給不了的，難道別人可以給嗎？
不——
當然不。
只有阿托利斯會是格妮薇爾的丈夫，只有格妮薇爾會是阿托利斯的妻子，這一點毋庸置疑。
那是無需任何人去承認，去否定的事實，清晰明悟地浮現在亞瑟王的腦海中。
仇恨的種子瞬間生根發芽，驀地長成一株攀附著整顆心臟的藤蔓，腐蝕了騎士王胸中的所有溫情。
「對你動手的人，我絕不留情。」
「必須要把你們……」苦澀的聲音暗啞中透露著蒼涼，低沉地響起在寂靜的空氣裡，阿托利斯湖泊般清透的眼眸壓抑暗沉，難掩複雜陰冷的空洞。
室內的光線似乎亮得有些刺眼，照得世界一片荒蕪，似乎有黑暗的陰影正以男人為中心向周遭擴散。
亞瑟王摟抱著妻子的屍身緩慢地直起身來，唇角勾起無聲的笑。
他痛得渾身顫抖，幾乎支撐不住，彎下身去。
高潔的騎士王歎息般地說：「啊啊……沒錯，必須要將你們全部殺死。」
王的聲音並不大，但蘊含著平靜的堅定，帶著無與倫比的自信，好像他一貫那樣，仿佛說出口就做得到。
所有悲哀憤怒全部化為絕望，憎惡著一切的王者，也憎恨著這樣傷害了她的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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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不朽的目標
第40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夜深人靜。
天邊的那輪明月仍舊高高懸掛，望盡人間悲歡離合，投射下清冷如水的光輝。
在這座幾乎陷入死寂的城堡內，只有牆壁上的燭臺燃燒著的燭火安靜地搖曳著，盡職盡責地照亮漆黑的宮殿與長廊，卻又莫名彌漫著淒清的肅殺之氣。
就在這時候，有那麼兩道身影，避開了巡守的護衛，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寂靜的黑夜中。
大殿內的帷幔被自門外灌入的夜風吹拂，飄蕩著柔美婉約的姿態，莫德雷德抱著格萊蒂斯，徑直朝向停放在正中央的那口薄棺走去。
冷硬的棺木上雕刻著無數簡約的紋路，他知道她就躺在這裡，將會一直躺在這裡。
格萊蒂斯被吸引去全部的注意力，她睜大了圓滾滾的雙眸，對這樣不常見的物體充滿了好奇，那雙藍瞳與母親的極為相似。
男人將懷中的女孩放下，像是無法承受那樣一雙眼睛的注視，莫德雷德安靜地轉過臉去，目視著靈柩上方凸起的十字架，良久之後，他終於下定決心，極為緩慢又極為溫柔地推開了棺蓋。
面前盛載著一位高貴女性的遺體。
燭火隨著被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明滅起伏，看到格妮薇爾於陰影交界處顯露出的、完好無損的容貌，莫德雷德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當即怔在原地。
不止是因為對方完好的遺體，還因為……
這位女性的眉目間並不如他所想那般充滿了仇恨，反倒不曾沾有半分怨憎淒涼，顯得異常平靜愜意，仿佛只是進入了一場安穩的沉眠，隨時都能再次醒來。
——完全沒有被憎恨。
這樣的事實令莫德雷德倍感煎熬。
「莫德！莫德！母后怎麼不理我啊？她是睡著了嗎？」
格萊蒂斯努力地攀附在棺槨外側，試圖爬進狹窄的空間，伸長手去觸碰思念已久的母親的臉。
血液的流動似乎漸漸凝固，男人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被不知名的力量惡狠狠的攫住，痛得無以復加，這令他的淚水不由自主得浮現在微紅的眼眶內，莫德雷德蹲下來，一瞬不瞬地凝望著格妮薇爾安詳的睡顏，好半天才輕輕地開口答道：「……嗯，這一次睡覺大概會有點久，所以格萊要乖乖的，不要吵到母后好嗎？」
他的聲音輕柔又縹緲，仿若來自天外。
雖然有些難以理解，但不知世事的小小女孩還是含糊不清地應聲，愉快地笑了起來。
碧綠的瞳孔猛地顫動了一下，莫德雷德用生平以來最為輕微的力道將女孩抱起，生怕傷害到她。
他已經鑄成一次大錯，絕不能再犯第二次。
懷裡的格萊蒂斯是他的妹妹，是他親手殺死的女人最珍視的存在的女兒，是他必須要背負一生的女孩。
他必須保護她，用盡一切方法令她幸福快樂的長大。
然後，等到那個時候，會被憎恨的吧——
他平靜地想。
但是沒關係的，這是他註定承擔的罪責，他早已有所覺悟。
莫德雷德將懸掛在自己右胸前的十字架摘掉，輕輕放置於格妮薇爾交疊在身前的雙手下方。
銀質的十字架鐫刻有繁複精美的印跡，烙印著代表騎士榮光的紋章，它所象徵的意義並不普通——在圓桌的內部，每個人一共會擁有兩枚，那是亞瑟王與王后共同相贈的物品，而莫德雷德此時放入格妮薇爾身邊的那個，正是他加入圓桌的那一天，由她親手贈送的。
在它的背面，橫向的地方，鐫刻著他的名字，象徵著他身為一名騎士所擁有的至高無上的榮耀。
彼時，他為了憧憬已久的父親而來，毫不在意這個女人，又怎麼想到這之後會與這裡有著更深的糾纏。
這是莫德雷德的一點私心。
他必須要時時刻刻記住這份罪孽，牢牢記住缺失的一角，一直背負著它走下去。
男人的身影漸漸僵硬在燭光中，他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眼神安靜又淒然，看著她沉靜的眉眼，既像是在懺悔，又像是在贖罪。
漸漸感到困倦的格萊蒂斯窩入了對方的懷中，隔著棺木陪伴著再也不會醒來的母親。莫德雷德抱著她，原本如同一團亂麻的思緒總算沉靜下來，他有些僵硬地輕聲哼起了久遠的歌謠。
這些在記憶中封存已久的旋律，莫德雷德其實一次都沒有享受過，他的母親摩根不是那樣溫情的女人，他也只不過是聽過如今躺在棺木中的那位女性唱過數次，有些印象罷了。
如今去刻意回想，將它重新挖出，他這才驚覺她對他的影響竟是如此深刻。
格萊蒂斯聽著熟悉的旋律，安心地緩緩沉入黑甜鄉中。
天色越發暗沉，遙遠的蒼穹像是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翳，壓得人透不過氣來。心底傳來了仿若撕裂靈魂的抽痛，莫德雷德顫抖著僵硬的聲音輕輕告訴她：「我遵守約定，將格萊蒂斯完好無損的還來了，母親——請允許我這樣稱呼你一次吧，就這唯一的一次。」
「她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自偏殿，傳來了冰冷的聲音。
那道熟悉的聲線不復明朗，反而充斥著逼人的尖銳。
莫德雷德瞳孔驟縮，臉龐扭曲了一瞬，他回頭望去，不出預料地瞧見了某個男人的身影。
「竟敢假借我的名義，將我的妻子處以極刑，莫德雷德，究竟是誰給你的膽子！」
阿托利斯的神情驀地變冷，那汪碧綠澄澈的湖泊被迫染上憎惡，高貴的騎士王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息冷酷的令人心驚膽寒，眼神凜冽的猶如要將對方斬碎。
身軀仿佛被瞬間貫穿一般，莫德雷德與對方一模一樣的臉上露出猙獰扭曲的笑，顯得輕浮又邪氣，他在一片寂靜中近乎生硬地開口：「我生來便是您的汙點，自然要履行好自己的職責。」
空氣中頓時充滿了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息，隔著一段距離，兩雙相似的眼眸彼此仇視。
「格萊蒂斯在這裡，我今天不殺你，但遲早有一天……無論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會將你斬於劍下。」
「正合我意。」
莫德雷德欣然答道：「正合我意。那麼就試試看吧，亞瑟王。等到那一天到來，究竟是你將我除去，還是我將你的王國覆滅——」
這也許是唯一一次，父子之間的默契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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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26 20:38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阿托利斯安頓好女兒以後，強忍著錐心之痛，著手去辦妻子的葬禮。
熟悉的容貌一寸一寸消失不見，棺槨沒入地下時發出了沉悶地聲響，將格妮薇爾埋入冰冷的地下，阿托利斯也似乎失去了靈魂，呆呆地守候在她身邊一動不動，安靜地凝視著她冰冷的墓碑，仿若死去。
「……遙不可及的、遙不可及的繁星……墜入我懷……遙遠的……星子……」
阿托利斯強忍著心痛，落下了滾燙的淚水，親手為格妮薇爾刻下墓誌銘。
這是格妮薇爾啊，是他想要攜手共度一生的女人，是他一直深愛著的妻子。她捨棄所有喜好，看著他看的風景，追逐著他的理想。
她平衡維繫著圓桌與王的關係，緩和了不少矛盾。
那繁星一直在王的周邊環繞，閃耀著不容忽視的光芒，只可惜它們亮的時間實在有點短暫。
男人憎恨著自己的無能，忍不住失聲痛哭，他的淚水從未像如今這樣頻繁過。
盛放墓邊的花朵嬌豔又嫵媚，美麗的隱約像是誰的笑顏。
「我的格妮薇爾，我的王后殿下……」他親吻著冰冷的墓碑，滾燙的淚水滑落臉頰：「走慢點好不好？不要走好不好？站在原地等我來，原諒你任性的王……」
霍華德在躲避來自兄長的追殺時，忍不住悄悄來到大不列顛，他原本只想偷偷瞧一眼格妮薇爾，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自己連累，卻沒料到她已經死去。
還是以那樣一種愚蠢的理由，被活生生地釘在恥辱架上，至死也未能洗刷名譽。
作為兄長，他卻沒能照顧好她，明明答應了柯尼斯一定要看著她幸福，結果他卻失約了。
那可是格妮薇爾啊，是他們兄弟三人唯一的妹妹啊！
亞伯特已經變得越來越不近人情，昔日的兄妹四人，如今卻也已經留下他一個人站在時光的彼端了嗎！？霍華德他無力地跪倒在格妮薇爾的墓前，可他又能怎麼辦呢？他現在已經被亞伯特宣稱死亡，就連將妹妹的遺體帶回蘇格蘭都做不到。
「可惡！」
「你起來！你給我站起來！你這樣算什麼男人！」
霍華德怒火中燒，一拳揍上了男人的臉，聲音裡滿是壓抑的憤怒與陰狠的恨意：「你這傢夥！都做了什麼啊！我把妹妹好好地交給你，你就是這樣對待她的嗎！你怎麼敢傷害她！？」
「愚蠢！」
「你的那個私生子，我必須殺掉！」
阿托利斯終於有了反應，他垂著頭，聲音暗啞地低笑起來。
「那是我要做的事情。」
沒錯，這是他必須達成的未來。
將格妮薇爾埋葬，阿托利斯回到他們居住過的家。可沒有了妻子的存在，那已經再不能算是個家了。
宮廷中的每一個地方都有過她存在的痕跡，生活中處處都是她的影子。
格妮薇爾的畫架早已經被封存多年，她將所有關於外界的渴望全部扔掉，一心一意地看著丈夫，將他們的國家當作唯一可以牽動她的風景，去描繪著美好的未來。
新婚不久後留存下來的畫像，仍還高高懸掛在自己的身邊，畫中的妻子正對著他優雅大方的微笑，可他再不能伸手擁抱她。
男人心中那些刻骨銘心的回憶，紛遝而至，如影隨形地般跟著他，讓他痛極了。
格妮薇爾站在書架面前低頭翻看著什麼，她回過頭來，對著他露出溫暖的淺笑，阿托利斯近乎貪婪地望著她的身影，根本捨不得眨一眨眼睛。
「我都已經把病養好了呀，所以什麼時候想看書是□□，這可是你說過的話啊。」
「阿托利斯，我的王，你怎麼了？」
格妮薇爾似乎是有些疑惑丈夫為什麼會有那樣罕見的表情，她想了想，便了然地笑彎眉眼，她身影稀薄至極，仿佛立刻就要消失在空氣中：「還要說傻話嗎？能夠長久佔據我目光的，永遠只有你一個人呀。」
早已經不再是少女的姑娘卻顯露出少女般的羞澀，難得大膽又直白地訴說了自己難於啟齒的心意。
陽光透過玻璃彩窗投射進來，那個虛像頓時宛如冰雪一般消融。
阿托利斯望著空蕩蕩的地方，無法抑制地露出了哀慟的眼神，他忍受著胸腔內宛如撕裂心臟般的痛楚，慢慢地答道：
「……我知道。」
他沉著冷靜的語調裡，每一個音節都顯得那樣小心翼翼。
阿托利斯知道自己在做夢，否則的話，格妮薇爾又怎麼會出現在他面前，她又怎麼可能再見他。
她本就該憎恨他的。
妻子她拼盡一切去守護他的理想，然而給了摩根機會來傷害她的是他，能讓莫德雷德有機會殺了她的還是他，是他……沒能保護好她。
每一天，每一天，都在這樣的生活中煎熬。
阿托利斯慢慢守候著格萊蒂斯長大，卻也越來越怕寂寞。
高貴神聖的騎士王踏過無數敵人的屍骨，勝利與榮耀為他加冕，那時候的他哪裡會明白寂寞的滋味是什麼，但是自從失去格妮薇爾的那一刻開始，他終於明白了。
再也沒有人會像格妮薇爾那樣愛著他了，也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會讓阿托利斯那樣全心全意的愛著她了。再無人會關注阿托利斯·潘德拉貢這個男人本身是否開心失落，即便有，那也不是格妮薇爾，不是他愛著的妻子。
他們的女兒格萊蒂斯越來越像她的母親，那雙澄澈的冰藍眼瞳時常映照著他狼狽不堪的身影，提醒著他是個多麼糟糕透頂的男人。
阿托利斯斷斷續續地、做了數不盡的夢。
那時候他喜歡與騎士們下場比試，而格妮薇爾就坐在一旁默默地微笑，將目光全程彙聚在他身上，再也容納不下其它風景。
她的心情完全被夢中的自己所牽動。
那是他的格妮薇爾，他想要牽著她的手，一直走到時光的盡頭。
他想看到皺紋爬滿彼此的臉，白霜侵襲她的黑髮，自己持劍的手被迫衰弱，直到再也握不動它。
他想讓她被兒孫環繞著，躺在他的懷裡幸福的死去。
他是這樣的想要與她一起慢慢變老。
「來吧。」亞瑟王將手遞了過去，望著她微笑，「格妮，跟我一起走。」
對面的女性有著柔軟的眼神，阿托利斯從那片海洋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令他忍不住沉淪。湖中仙女的賜福若是作用在這種地方，倒也不錯呀。
格妮薇爾的眼睛突然睜大，她看到丈夫認真的眼神，神情慢慢被點亮，心湖逐漸被又酸又澀的感覺填充，她的臉上也不由得洋溢起數不盡的笑意。
「我也要去嗎？」
「你可是我的妻子呀，我當然希望你陪我一起，不然我就像上次那樣直接踩著水面過去啦。」阿托利斯在格妮薇爾面前總是表現得特別活躍，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滿溢著甜蜜的情意。「而且，難道王后殿下不會擔心嗎？湖中仙女說不定會忍不住將你的王留下，這種時候就需要王后殿下來交涉和宣示主權啦。」
「……」不列顛王后瞬間被丈夫的話勾起了被抱在水面上漫步的回憶，她的笑容頓時一僵，忍不住羞惱起來，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夠了沒有！你真的好煩啊！」
阿托利斯便忍不住愉快地笑出聲。
察覺到自己又一次被他撩撥的備受幹擾，做妻子的忍不住白了丈夫一眼。
與自己羞赧的神情完全不同，格妮薇爾大方又熟練地搭上對方的手，在他的幫助下踏上了船隻。
由於梅林的指引，阿托利斯與格妮薇爾此時來到這個湖畔，正是為了湖中仙女手中的寶劍而來，對方也的確將那柄劍賜予了不列顛之王。
格妮薇爾這才松了口氣，她閉上眼睛，將柔軟的嘴唇貼上丈夫的額頭，開始虔誠地祈禱：「願災厄降臨之時，能在您面前退卻。」
「願您永不會被疾病侵蝕。」
「願您……」
這就是他的妻子。
愛護他，守候他，尊重他，讓他想要共度一生的妻子。
這是多麼幸福的人生啊。
阿托利斯才不管天主會是什麼想法呢，他欺身靠近她，牢牢扣住她的腰身，一偏頭便吻了上去。
所有的祈福在那一瞬間全部被迫哽在了喉嚨裡，格妮薇爾頓時被他嚇呆在原地，只覺得自己的思維停滯了。
沒有感受到妻子的反抗，男人忍不住加深了這個吻，將自己胸中有關於對方的、所有澎湃與柔軟的心意全部傳達給她。
等到一吻結束，年輕的姑娘已經紅透了臉龐，眼眸裡也浮現出了動人的水色，她的身體緊繃著微微顫抖，只能聽到自己心跳的巨大轟鳴聲，連說話質問他都變得格外吃力起來。他逆著光的容顏一直那樣好看，是她愛了十年的男人，她願意用一切去換取他的幸福。
「你……突、突然之間這是在做什麼啊？阿托利斯！」
妻子傻乎乎的神情在阿托利斯看來無比可愛，他愛憐又歡喜地磨蹭著她的手，頗具侵略性的一寸一寸地親吻著她：「不知道呀，看到你總是想親下去。格妮薇爾，這可怎麼辦？」
「你呀……」他看到自己的妻子無奈地笑了笑，眼神包容又哀傷，毫無保留地直視著他：「總是這樣任性可不好哦，我的王。」
阿托利斯聞言，心中隱隱升起了幾分無法消弭的不安，那份不好的預感令他止不住帶了點急切地問：「可你總是會在我身邊的，對吧？格妮薇爾，我們是夫妻呀。」
「這個問題我卻無法回答呢。」
他看到自己的妻子搖了搖頭，對方的眼神逐漸滲入幾分扭曲的冷酷，那雙似乎氤氳著霧氣的美麗瞳眸溢出了幾分血色，似乎含著冷淡的淩厲，好似千年不化的寒冰般無可動搖，然而聲音卻仍舊柔和又溫暖：「我愛著你，阿托利斯……可我已經不想愛你了。」
她毫無留戀地抽回了手，轉身而去，纖細的身影逐漸被漆黑的薄霧吞沒。
阿托利斯急促地伸出手去，卻抓了個空。他頓時痛苦難言，只覺得胸口處空蕩蕩的，猛地傳來一陣陣絞痛，像是缺失了心臟。
亞瑟王猛地自噩夢中驚醒，他呆呆地坐了半天，這才有點遲鈍地緩緩環顧四周，到處都是一片空蕩蕩的冰冷，沒有格妮薇爾。
這將他慢慢拉回了現實。
寂靜如水的深夜裡，他安靜地坐著，頹然地單手捂住臉，透過指縫望著寂靜的室內，發出了冗長的歎息。
不遠處的格萊蒂斯在睡夢中無知無覺地翻了個身，將被子踢開。
身為父親的男人慢慢地伸手，又重新給她蓋好。
阿托利斯目光清明，毫無睡意。
他忍不住想到剛成婚那會兒，格妮薇爾總是顯得格外矜持，哪怕躺在同一張床鋪上也竭盡全力的將兩人間的距離拉到最遠，所以那時的阿托利斯總會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渴望，老是趁她熟睡時悄悄在她身邊躺下。
後來這個自我保護心理特別重又特別容易害羞的姑娘終於對他敞開心扉，愛上了他，願意時常躺在他的懷裡，被他親密的抱著入眠，當時他是多麼的欣喜啊。
如今他們有了孩子，他卻又失去了她。
身為王，阿托利斯心中有著對國家的愛，對世界的愛，對人民的愛，對臣子的愛，甚至對敵人的愛。可他同時也有著，身為一個人，只是單純身為一個男人和父親的、自私的愛。
不知道是不是天主閑得無聊，還是看不下去這個常勝之王過得太好，只一夜之間便將他身處的整個世界顛覆。
阿托利斯是真的不懂，他沒有想過有人會瘋狂到這種地步。
這就是梅林所說的，被所有人背叛的未來？只因為他身後的王位？
那種東西究竟有哪裡好！
他因為它失去了深愛的妻子。
亞瑟王沒有聽從梅林消失前留下的忠告，讓莫德雷德活著長大，甚至殺了他的妻子。
這讓他追悔莫及。
每每一想到這件事，阿托利斯搖搖欲墜的理智便會被又一次蠶食啃噬，仇恨止不住地在胸中燃燒，一寸一寸地烤炙著他的靈魂。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快十年了啊，父王。我已經十歲，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了，有些事情也該做個了斷。」
金發藍瞳的少女望著庭院中的落葉，壯士斷腕般鼓起勇氣下定決心，「我知道他就要來了，也知道你們必將一戰。」
格萊蒂斯當然知道她此時的舉動是將那兩個男人往死路上推，可誰又能有辦法呢？就算是她也不行。亞瑟王與叛逆的騎士早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那一天早晚會到來，現在維持的和平也不過是短暫的假像而已。
「格萊蒂斯？」
「請相信我吧，父親，就像媽媽相信我那樣。」年少的女孩眼圈漸漸發紅，稚氣的臉上揚起的笑容卻格外自信。「我能夠負擔起一個國家。」
阿托利斯蹲下來，悲傷又無奈地看著她：「……你都知道了。」
「是的，我還知道你們是因為我——」
格萊蒂斯說不下去了。
這樣的真相令少女感到窒息，像是一道無形的枷鎖緊緊纏繞著她。
格萊蒂斯知道在她還小的時候，所有人都基於這個原因，不願對她吐露實情，害怕她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的事實。
可是，她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被當作一國的繼承人培養長大，格萊蒂斯·潘德拉貢又怎麼可能還是個懵懵懂懂的孩童？
正相反，她非常敏銳。
她慢慢地知道自己的母親因何而死，她知道自己的父親一直非常痛苦，也知道那一天遲早會來。
亞瑟王輕輕撫了撫女兒柔軟的金髮，認真地看著面前那雙仿佛流動著波光的眼瞳：「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格萊蒂斯，你是我和格妮薇爾唯一的女兒，你一直都非常出色，沒有父母會不相信自己的孩子。」
「這根權杖我曾將它交給你母親保管，從今往後，它便是你的了，格萊蒂斯。」
在加冕儀式上，少女異常冷靜地接受了這樣的使命。
她甚至不抱期待地問：「還會回來嗎？」
亞瑟王看著自己的繼任者，自己唯一的女兒，露出了開懷無比、自豪無比的笑容，那一刻仿佛整個世界都凝固在他清亮的眼中：「這種事，只有以後才知道啊，我的小小公主。」
她知道父親心中唯一的小公主永遠只有自己的母親，這樣承襲下來的稱呼讓格萊蒂斯感到心痛。
幼小的少女堅強地微笑起來。
「那麼請放心吧，前任國王陛下，接下來就看我的了——我會替你們繼續看著這個國家。」
「好的，我的國王陛下。」
父親的聲音一如既往，溫柔得不可思議。
為什麼要奪走父親的幸福，為什麼要加害母親，毀了我的家呢？
莫德雷德！
我的哥哥啊——！
對於格萊蒂斯來說，莫德雷德的確可以算是一個好哥哥，他對待她的時候總是溫柔而又笨拙的。他陪伴著她長大，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去愛人，但那份無從言說的心意已經被少女知曉。
可是那份美好，已經終結在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
事情的真相令少女痛苦得幾欲瘋狂，她無法理解，無法忍受，無法抗拒，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去面對他，只有來自父親的關懷一如既往的熨貼。
格萊蒂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忍不住投入了父親的懷抱。
她死死地咬緊嘴唇，不叫自己洩露出軟弱的情緒，硬是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
「父王，祝您武運昌隆。」
阿托利斯最後拍了拍女兒的頭，沉默地整理好行裝以後，這才出發。
霍華德自偏殿內轉出來，遙遙望著空曠的中庭。
「他走了嗎？」
「是的，霍華德舅舅。」
在唯一僅剩的長輩面前，格萊蒂斯臉上的平靜終於被打碎，露出了快意和痛苦交織的複雜表情。
亞瑟王出征去討伐叛逆的騎士，少女知道父親等待這一天的到來已經等了太久。
她越是一天天長大，離那一日就更接近。
莫德雷德殺害了她的母親，但那同時也是她的哥哥。
格萊蒂斯無法單純地愛著他，卻也又無法真的去憎恨他。
無憂無慮的時光已經一去不復返，真相苦澀又煎熬，壓在少女稚嫩的心臟上，癲狂到的令人無法呼吸。
格萊蒂斯知道他們二人會同時邁入深淵，這個事實可怕到讓她忍不住膽顫，可她卻別無他法。
霍華德歎了口氣。
「是嗎……」
自那之後已經過去了十年，大不列顛漸漸從戰亂中緩和下來，似乎是因為一位高貴女性無辜而又慘烈的死令他們驚醒，將他們震懾，使他們意識到自己究竟犯下了怎樣不可饒恕的罪過，圓桌騎士散了大半，卻仍舊有人願意留存下來，繼續守護著這個國家，守衛著王的尊嚴。
每個人都心存善意，每個人都不想殺人，每個人都是殺人兇手。
可是那個男人卻一直沒有走出失去妻子的陰影，眼神一直死寂得令人心驚。
也許等他親手將一切終結，才會真的毫無憾悔吧。
但那又有什麼用呢？
失去的永遠不會回來，格妮薇爾無法再重回人間。
最後看了一眼自己守護了半生的國家，騎士王語氣淡淡地問：
「蘭斯洛特還不肯回來嗎？」
高文無言地點頭。
蘭斯洛特離開卡美洛王城的那日，也是天朗氣清，他無法接受王后燒死在自己面前的殘忍事實，無法接受王背叛了王后，以至於令私生子毀了一切，而他更無法承受的，還是自己的無能。
口口聲聲說著要為效忠對象掃除障礙，成為她的劍，結果卻產生了不該有的齷齪念頭。
到頭來，心存惡念的人還活著，心懷善意的人卻隕落了。
因為仍舊是騎士，所以哪怕犯下了罪過，起了不該有的妄念，還是被那位毫不猶豫的保護了。
——這樣無能的人、這樣令人厭憎的自己，還有什麼資格、還有什麼顏面留在不列顛呢。
蘭斯洛特平靜地褪掉鎧甲，摘去身上的功勳，請求亞瑟王將自己從圓桌除名，隨後便開啟一個人去往世界各處的旅途。
她生前想走出去看看這個世界，卻一直沒能如願以償，如今她已經死去，不知道她不再被責任綁縛的靈魂將會飄往何方。
另一個世界裡，會有她心念已久的景色嗎？
「他總會回來的。」阿托利斯回頭眺望逐漸模糊的卡美洛，篤定地說：「格萊蒂斯在這裡。」
面對這樣的現實，就算是凱也只能歎息，胸口悶得發抖。
他看著弟弟夫妻兩人相處十年，幾乎沒有爭執過什麼，是無比幸福的一對，為什麼到最後反倒變成了這樣啊？
「為了格萊蒂斯，為了……」彷佛說出口的那個名字令他感到無比心痛，阿托利斯苦笑了一下，那汪碧綠的湖泊再也不復清澈：「為了格妮薇爾，他會回來的。」
「這未來終究還是年輕人的時代。」
阿托利斯冷靜地陳述道：
「現在，就讓我們準備好親手結束這場錯誤吧。」
為了等待格萊蒂斯長大，雙方非常默契的、把那場即將到來的戰鬥推遲了十年之久。
現在也已經到了消除彼此罪孽的時候。
「莫德雷德。」
騎士王用低沉的語調一字一頓的念出仇敵的名字，帶著來自靈魂深處的悲鳴和憎恨。
「不感謝我嗎？我可是將妹妹還給你了呢。」對方露出了輕蔑又得意的笑容，玩味地說道：「亞瑟王，你的國家要完蛋了。」
「那已經是格萊蒂斯的國家了。」
莫德雷德的眼神頓時猛地一變，宛如尖銳的利刃一般，可以在任何時刻劃破對方的咽喉。
「你竟然敢把王位傳給她！你怎麼敢讓她承擔那樣的命運！」
駕馭戰馬踩踏過來，騎士王的眼神陰冷而沉鬱，透出無可匹敵的殺意：
「那麼，你準備什麼時候把格妮薇爾還給我！」
像是被踩到了痛腳，莫德雷德暴怒著揮動劍迎了上去。
利劍卷起的旋風帶起滾滾沙塵，兵器間每一次的交鋒都夾雜著毫不留情的意志——誓要將對方斬於劍下的強烈怒火。
戰鬥終於臨近尾聲。
這個男人至死都不曾承認他。
說什麼不會將王位交付給你，偉大而又傲慢的王啊，誰又……真的在意過那個王位啊？
身為人造人註定短命的人造人，莫德雷德也只不過是希望能夠成為王的劍，盡情的付諸忠誠，愉快地為他拼殺在戰場上罷了。
那是他憧憬已久的父親，他想要為之奉獻出一生的王。
其他的人他都可以不去在乎，可是那唯一一個曾正眼看他的女人，沒有薄待過他的格妮薇爾，卻因為他的憎恨而失去了性命。
她曾對他說過的話還時時刻刻縈繞在耳邊，可莫德雷德只能露出苦笑。
說什麼充斥著榮耀的光輝之人，這樣糟糕透頂的我，早已經侮辱了騎士的榮光啊……
這份執念將他引向滅亡。
「……我……究竟……」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的話，我想……
莫德雷德的眼神漸漸失去光澤，他倒在了人生終結的山丘上。
獨自一人佇立在孤獨的屍丘上，亞瑟王眼神蒼茫，莫德雷德倒下的動作將他驚醒，令他脫力般跪倒在地。
已經不知戰鬥了幾天幾夜，金砂般髮絲已經沾染上汙濁，逐漸失去光芒的湖泊色眼眸晦暗不清，神聖的騎士王如今只能既無奈又麻木地仰望著蒙上了陰影的天空。
那裡淺而模糊的、氤氳著妻子溫柔鮮活的微笑。
被蒙上一層血色的視野逐漸模糊不清，溫熱的液體順著面頰滑落，高潔的王者忽然茫然地張開了手臂，似乎想要緊緊抱住什麼，未果之後，他蒼涼悲哀地笑了起來。
「你怎麼敢……不會原諒你的……」
每時每刻生活在沒有你的世界，充滿煎熬的活下去，這是對於一個傲慢男人的懲罰嗎！
就算複了仇又能怎樣呢？
阿托利斯只想要格妮薇爾回來。
他想要她重回人間，再次來到他的身邊，他想要一直一直看著她，他想要重新擁有她的一切。
啊啊啊是啊，他就只是這樣一個自私又傲慢的男人而已。
偏執矛盾的信念充斥了頭腦，近乎瘋狂的想法席捲了理智，體內的血液沸騰著咆哮著，幾乎要將五臟六腑灼燒殆盡，阿托利斯是這樣的思念著格妮薇爾。
亞瑟王在這時候，聽到了來自世界的聲音。
懷抱著美麗的夢境沉淪的男人與「世界」簽訂了可笑的契約，擅自明確了目標的任性王者冷靜優雅地微笑了起來。如果說這笑容柔化了他原本堅硬的棱角，那麼他眸內卷起的近乎瘋狂的激烈風暴就只能叫人心驚肉跳。
不知等待了多久，金色的光芒自上空而來，灑落到這荒蕪的空間。
一直沉浸在渴望之中，近乎絕望的騎士王聽到了來自彼方的呼喚，他帶著不可名狀的笑意回應了召喚。
聖杯……只要得到聖杯……
那麼，夢中縈繞的思念渴望一定就會得到回報吧。
他的身影重新奔赴在各式各樣的戰場中，再次開始了無法結束的征程。
一切前緣在此清算，一切惡行都將終結。
屬於亞瑟王的時代終於過去。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貝狄威爾。」
最初的騎士隱居到偏僻簡陋的廟宇，自亞瑟王死後，再也未曾返回卡美洛特。
「您……」
騎士水中的水桶因為過於震驚而摔落到地上，發出「咚」的一聲脆響。貝狄威爾像是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她。
出現在門口的女孩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彎腰提起它放到另一邊，她抬起頭，用宛如晴空的眼眸凝視著騎士：「我是格萊蒂斯，這麼久不見，還記得我嗎？」
「那是當、當然的，女王陛下。」
幼小的少女有著鎏金色的長髮，蒼藍色的眼瞳，儀態端莊又優雅，有著與生俱來的高貴。這是亞瑟王與那位王后的女兒，大不列顛的現任國君——格萊蒂斯·潘德拉貢。
貝狄威爾慌亂得不知所措，他單膝跪地，盡可能輕聲地問：「非常抱歉，沒能親自去迎接您，但您怎麼會到這裡來？」
「為了感謝您對父王所做的一切，騎士。」
格萊蒂斯的回答太過鄭重其事。
這答案太過出乎騎士的預料，他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好呐呐地說道：「……陛下，您真是太客氣了，那只是我應該做的。」
「沒有什麼應不應該啊，騎士。」
金髮少女眼神沉沉，稚氣的臉上有著並不符合年齡的沉穩與銳氣，她嚴肅又認真地告訴他：「圓桌中的每一位騎士我都認得，我知道你們每個人都是怎樣的性格，也大概能看出來你們都抱著怎樣的想法加入圓桌。可是貝狄威爾，你卻與其他人不同，你是其中少有的一位騎士，你關注著父親自身的幸福大於你關心他建立了怎樣的功勳。」
「你是追隨父王的第一位騎士，同時也是最後一位。我很感激你，但你能不能告訴我，父親和那個人……他臨終前是怎樣的狀態呢？」
貝狄威爾心臟緊縮。
面對少女懇切的目光，白銀騎士感到痛苦難當。
那句話一瞬間將他牽引到了亞瑟王與莫德雷德終結的那一刻，那是誰都無法阻止、誰都無法左右的戰鬥。
得知父親戰死沙場，時隔多日，格萊蒂斯終於能夠直面自己成為孤家寡人的事實。
離開了貝狄威爾的居所，格萊蒂斯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平復著自己激動的情緒和顫抖的身軀。
騎士平靜地的拒絕了現任國王對他發出的邀請，他早已決意在此守護著王的安眠。
「格萊蒂斯，想哭就哭吧。」
「高文……」
格萊蒂斯努力壓抑住自己哽咽的哭腔，對著高大的兄長露出倔強又委屈的眼神：「本王才沒有哭啊！」
高文無奈地笑了笑，他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是，是我誤會了，我沒有看到我效忠的王在哭。」
「我現在就只剩下你們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
「真沒辦法，看來你需要陪伴我度過一段漫長的時光了。」
花費了很長時間重歸平靜，少女重新露出微笑：「在你發誓效忠於我的那一天開始，你就不再屬於你自己了。」
曾活躍在亞瑟王時期，甚至因此揚名天下的太陽騎士微微一笑，他虔誠地的單膝跪地，將拳頭握於心臟處，揚起頭來直視著少女。
「我是您的武器，是您的劍。我以我的劍起誓，願意為您效勞，我的王。」
少女的騎士有著溫柔明朗的眼神，望著王的眼神像是在注視著唯一的珍寶。
格萊蒂斯捧起他的頭，凝視著他溫柔的臉龐，仿佛怕驚動了什麼一般，在騎士的臉頰上輕輕地印下一個吻。
「我接受你的誓言。」
來自十歲稚齡的幼小君王的吻，顫抖得惹人憐惜。
這是亞瑟王唯一的女兒，也是高文唯一的妹妹。
她還那樣幼小，就幾乎失去一切。
是他必須豁出性命獻出一切去保護的少女，是他發誓效忠的主君。
未來這條路，她將會走得非常艱難。
高文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就此將妹妹攬入懷中。
「不要怕，我會保護你，一直一直。」
少女像是要從他身上汲取力量一樣，歎息著說：「讓我軟弱一次吧，高文，就這一次。」
青年無言地擁抱著她，他很想說你可以一直在我懷中軟弱，可他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是這個國家的王，她是這個國家的希望。
她必須承擔起一個國家的重責，她沒有任性的權利，她沒有自由的權利，她沒有軟弱的權利。
這樣的現實令高文心痛極了。
可他什麼都沒法做到，只能一直站在她身後，成為她的劍，為她而戰。
她是他的公主，她是他的女王。
高文發誓要捍衛她的尊嚴，幫助她戰勝一切磨難。
擁有著同樣金發藍瞳的兄妹二人相擁的時刻，美好得令人落淚。
「你說，摩根她為什麼會親自將父王送往阿瓦隆？」
高文歎息出聲：「因為，哪怕憎恨著，他們也是血脈相連的親人。」
格萊蒂斯閉了閉眼，沒有說話。
因為莫德雷德的存在，這一點她也是深有感觸。
「走吧，高文卿。」
他們都愛著她，他們都捨不得她傷心，他們都不會讓她受到傷害，可他們卻絕不會因為她停下前進的腳步。
過去的時光永遠無法被抹消，前方還有更多艱難險阻需要她去面對。
在格萊蒂斯即位的第二個年頭，曾經侍奉在亞瑟王座下的圓桌第一騎士回來了，這位騎士曾經也是最接近不列顛王后的人，他奉命護衛了她近十年。
「先王說得不錯，你果然回來了，蘭斯洛特。」
蘭斯洛特沉默，他身形消瘦了不少，精神狀態卻顯得不錯。
「我的母親格妮薇爾……是個怎樣的人呢？蘭斯洛特卿是為了媽媽遠走他鄉，又為了媽媽回來效忠我的吧。」
格萊蒂斯沒有在意他的沉默，只想知道那些早已過去的久遠往事。
陪伴了騎士王十年，甚至至死都能讓他念念不忘的女性，想必不會普通，更不會平庸。
那是她的母親，她深愛著她，可她的記憶中甚至沒能留下有關於對方的任何點滴。
「是。」
格萊蒂斯看著他，眼神中充滿了審視，仿佛要將他解析透徹：「你還真是坦誠呢。」
「因為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隱瞞的事。王后殿下她啊……」昔日的第一騎士眼神悠遠起來，略帶懷念和傷感地的笑了笑，似是沉浸到了久遠的回憶中。
「王后殿下她啊……是我所見過的、最為耀眼的女性，這世間再沒有第二個那樣的靈魂。」
「真想見見她呀，為了國家和父王付出一切，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卻迎來了那樣的末日……人生還真是難以揣測。」
「王……」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啊，騎士。」
格萊蒂斯就那樣從不同的人口中，一點一滴的拼湊出父母年輕時經歷過的往事，這讓她感到非常的高興。
陽光落在金髮姑娘的身上，仿佛能夠開出千萬朵美麗的花。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亞瑟王死去了。
叛逆的騎士死去了。
所有的仇怨都隨著慘烈的死亡，終結在了卡姆蘭。
「復仇的魔女啊，這就是你想要的未來嗎？」
「沒錯。」
仿佛是在說服自己，唇色蒼白的魔女露出冷靜而又癲狂的微笑，俯瞰著這個國家最後的景象。
騎士拔出劍。
將卡美洛的風景印刻到腦海中，摩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為什麼呢——？
為什麼。
正如摩根自己料想的那般，沒有人可以阻攔得住她的復仇。
熟悉的面孔一個接一個消失，被她憎恨的人們全部死去——這是懷恨在心的摩根曾經期待已久的終焉。
原本以為自己真正等來這個結果以後，是會開心愉快的，原本以為自己終於得到這個結局，是會激動萬分的。
但為什麼呢？
為什麼無比遺憾，為什麼無比哀傷？
得知一切結束的那這一秒，所有的憎恨全部煙消雲散，所有的憤怒全部消失無蹤，就連胸中殘留的、對於那個王位鍥而不捨的執念似乎也漸漸淡去。
魔女看到世界無聲地睜開了眼睛，魔女聽到深淵發出了低冷的嘲笑，魔女品嘗到了堪稱毒辣的痛苦味道。
隨後魔女露出了恍然的笑。
啊啊啊，原來如此啊。
原來如此。
原來，並不是對這一切毫無感情的。
在這一瞬間，她仿佛再次看到了新婚時還在疏遠著王，卻願意對著自己露出不安的笑容，低聲呼喚著「王姐」的少女，以及第一次見面時，撓著自己的腦袋，笑的一臉傻瓜相的笨蛋弟弟。
還有……
還有莫德雷德。
儘管那孩子並非是自然出生的，但也仍舊……是她的孩子啊！
將本不該存在的生命強行帶到這個世界，卻沒盡到引領他認識萬物的責任，直到親手將他斷送——摩根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罪責。
那是渴望著母親的愛，憧憬著父親的存在。
那是命運的造物，那是摩根的兒子。
魔女回想起過去，自己的姐妹摩高斯看到莫德雷德出生後，給予自己的忠告：
「……摩根，我的妹妹啊，你會後悔的。等到那一天到來，我又怎能忍心看你痛苦……結束這一切吧，你會鑄就大錯。」
「我不會，我當然不會。」
她當日信誓旦旦地這樣說，發自內心的這樣相信著自己，忽視了姐姐悲哀不忍的眼神。
這一切都被她用冷漠的目光拒絕了。
走在這條復仇的道路上究竟錯過了多少風景，摩根如今卻也已經數不清了。
「憧憬……嗎？」
復仇的魔女不得不苦笑，格妮薇爾留下的話就像是詛咒那般，將她牢牢禁錮。
現在的她又有哪裡還值得別人憧憬，她曾擁有過的一切美好不屈的特質，已經全部被她自己親手摧毀。
即便復仇了之後，又能剩下什麼呢？。
滔天的恨意終於得到化解，然而摩根卻無可奈何地感到茫然失措。
「蘭斯洛特卿，請不要動手——」
在騎士的陪同下，來到此刻已經劍拔弩張的地域，格萊蒂斯適時地阻止了一場即將見血的廝殺。
金髮少女瞧著摩根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情緒波動，她雖然像父母那般喜歡笑，卻在面對這個女人時根本無法露出笑容。
她緩緩開口：「我需要跟她談談。」
「你最好不要留下我的命，我天真的女王殿下。」摩根照舊露出了令人琢磨不透的微笑，淺淡的瞳孔深處是幾不可見的期待，或許還有亙古不化的寒冰：「你永遠不會知道我將會如何對付你。」
「你是指你親手策劃謀殺了我父母的事嗎？」格萊蒂斯冷靜地指出她所熟知的真相，目光卻是極為犀利：「我接受你的挑戰。」
摩根怔了一瞬，突然望著她發出一陣動人的輕笑，她誇張地拭去眼角溢出的生理性淚水，拋出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你不恨我？不想要我的命？不去為父母報仇？」
「你毀了我的家，我當然無法原諒你，但是不列顛比我更無辜。」不列顛的王說：「留著你對不列顛有用。摩根，這個國家需要你。」
竟然是為了這樣的理由，竟然又是因為這樣的理由。
面前揚起頭看著她的少女是這個國家的新王，她才僅僅十歲，容貌稚嫩無比，身高還不及她的腰部，就已經這樣殫精竭慮為了大不列顛去著想了嗎？
——該說不愧是那兩個人的孩子嗎？
在阿托利斯與格妮薇爾之後，格萊蒂斯又要去為了這個國家奉獻出全部嗎？
多麼天真又愚蠢的一家。
摩根慢慢收起了浮誇的笑，沉默了好一會，才語氣淡薄地開口說：「……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你父母。」
「你別誤會了，摩根。」
格萊蒂斯聽出了她的意思，她從小就非常敏銳，在認知理解他人的情緒上，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
她雖然年紀幼小，卻活得十分清醒，並不是那種糊塗的君王。所以，在知道父兄之間的戰鬥無可避免時，哪怕再痛苦，她也不會自欺欺人，反倒去主動挑明一切。
「本王名為格萊蒂斯·潘德拉貢，乃是不列顛之王。」
「我曾以我的姓名發誓，絕不會辱沒亞瑟王的姓氏，會將這個國家建設的更好。但我只是個統領者，把握著大方向不出錯，適當的推一把，選拔出有才能的人委以重任也就夠了，真正要為國家、為人民、甚至為他們自己奉獻出一切的本就該是他們自己。自己的國家當然需要自己去治理，救世主的悲劇還看不夠嗎？那可還就近在眼前呢。」
「父王固然沒有錯，母后亦同樣，那麼為什麼還會引來那樣強烈的不滿呢——錯的只是這個不需要他們的時代罷了。」
大不列顛註定毀滅，而在那之前，格萊蒂斯還有許多事需要去達成。
傷亡給人類帶來的危害總是遠超所有人的想像，在戰爭結束之後，就應當遠離戰火，及時發展自身，國力發達之後，還有誰會小看不列顛呢？
坦然地迎向摩根震驚的眼神，年幼的王者平靜地想，她湛藍的眸內斂起笑意，流轉起淡淡的光澤，宛如晴空般遼闊。
成王之後，無數重擔壓在女孩稚嫩的肩膀上，格萊蒂斯正在迅速地成長。
她看到的已經是與過去完全不同的風景，思考的也盡是些與國家利益相關的事情。
「等到這個國家同樣不再需要我，那才是我該退位的時限。在此之前，這個國家就由我繼續守下去。」
的確，這位幼小的君王在登位的時候，的確說過這裡永遠言論自由，如果有什麼不好當面訴求的，請去宮外豎起的那道石牆處，諸位大可以將自己的提議與反駁全部書寫，她不希望亞瑟王時期發生的事情重演。也或許是因為，她並不想什麼都親力親為，剝奪臣民的權利。
雖然少女如今還很青澀拙稚，想到的問題也不全面，但也許自這以後，不列顛便會迎來真正安定的時代也說不定。
「如果你父母也能這麼想，或許……能夠輕鬆許多。」
格萊蒂斯含著笑意問：「誰都無法成為他們……但那樣的話你會不會更加憎恨他們呢？」
摩根回答不上來，但她終於弄明白了那份違和之處。
「原來如此，你的態度真是太奇怪了——格萊蒂斯，你恨這個國家，你恨大不列顛。」
格萊蒂斯微笑以對，不閃不避，對上對方探究的視線：「有沒有人說過？摩根，你很敏銳。」
魔女意味深長地眯起了眼睛，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你那天真的母親說過。」
「你們還真是互相瞭解……」
眼見著摩根糾結萬分地露出了牙痛的古怪表情，格萊蒂斯放聲大笑。
「是，我恨著不列顛，同時又愛著它。」
奪去她父母的不列顛，將她養育長大的不列顛。
這裡生活著她痛恨的人，這裡生活著她愛著的人。
格萊蒂斯憎恨著它，卻又那樣的愛著它。
「大不列顛需要你，你比我更瞭解這個國家。」不列顛的女王如此說道：「你親手奪走了我的父母，所以我不會輕易讓你死去，那豈不是太便宜你了嗎？」
這是多麼荒誕的事情啊，摩根想。
憎恨著自己國家的君王卻又不得不去背負起它，從某一種角度上來看，格萊蒂斯真是像極了那個被她殺害的女人。
「你和你母親……真的很像。你還記得莫德雷德嗎？格萊蒂斯。」
不列顛女王無言地點頭。
「他來看過你很多次。」
「我知道，父王也知道，他沒有阻止。」
格萊蒂斯已經儘量心平氣和地去接受現實，但是每每一想到死去的父母以及兄弟，她便痛苦萬分，恨不得摧毀一切，首當其衝的便是大不列顛。
可惜，理智屢屢阻止了她。
她總是能以最快的速度意識到悲哀的事實——誰都回不來了。
胸口再一次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痛，此刻少女的語氣也顯得格外沉重。
「我知道莫德他很喜歡我，我也非常喜歡他。可他欠我媽媽一條命，這是他必須償還的債務，要用他的命來抵消。」格萊蒂斯頓了頓，仿佛不忍心似地，說出口的話比起陳述，更像是歎息：「還有，留下你，這本就是莫德雷德的願望。」
「不管怎麼說你都給了他生命，摩根，他已經不欠你什麼了。」
「他本就不欠我什麼。」
能夠和亞瑟王的女兒如此平靜的交流對話，即使是摩根，也無法在今天之前去想像。
她唆使自己的兒子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這份罪責時時刻刻煎熬著莫德雷德，最終要用他的血去償還。
那麼逼著自己的孩子走上了絕路，親手將親人推入毀滅的深淵，這項罪過，她又要等到何時才能還清呢？
誰都知道幕後主使就是她，可是為了根本就不能算是一個母親的母親，莫德雷德主動承擔了所有責任。
他是這樣好的孩子。
「你們一家三口究竟還能讓人驚訝幾次？」
「那你就睜大眼睛好好看著吧，摩根——」格萊蒂斯投來一瞥，自信滿滿地昂起頭顱，眼睛裡閃耀著意氣風發的光芒：「我會令你驚訝一輩子。」
摩根顏色淺淡的眼瞳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像是釋然又像是解脫一般，輕聲笑了出來。
「那我還真是不得不去期待了。」
沉默了一會，摩根突然說：「你母親是個愚蠢的笨蛋。」
「呃？」
格萊蒂斯吃驚地看著她，似乎沒想到會從她口中聽到這樣一句話……與其說是批判，更不如說是恨鐵不成鋼的數落。
「她曾說你不會成為第二個我，但我以為她的意思是指莫德雷德無法順利奪取王位，便沒去在意這句話，當時只覺得可笑至極。等到現在，我才漸漸明白過來那句話指的是什麼。」
即使被兄弟竊取王位，即使被恨意充斥內心，格萊蒂斯也絕對不會被憎恨蒙蔽雙眼鑄成大錯，成為第二個摩根。
近乎盲目地相信著自己的女兒能夠成為令自己驕傲的女性，對於她的未來充滿了期待，這就是身為一個母親的格妮薇爾。
「使她被迫缺席了你的人生，這是我的罪過。」
格萊蒂斯按住自己的胸膛，來自母親的信任極為溫暖，令少女心裡膨脹著近乎酸澀的幸福感。
「是。」她歎息一般地說道：「所以我永不會原諒你。」
這就好。
摩根想，這就很好了。
所有的苦難和傷痛都會過去，只要一直背負著那份罪惡走下去，就一定會贏得未來吧。
她眺望著遠方，被陽光普照的卡美洛城還是那樣厚重沉穩，仿若亙古不變，而它也的確將會一直停留在這裡，看盡這座城池的人上演無數跌宕起伏的故事。
吟遊詩人背負著獨琴，將不朽的傳說傳唱到世界各處，卡美洛特城外的風發出了輕響，仿若奏響了久遠的歌謠。
一個時代就此終結，一個時代就此開幕。
作者有話要說：
致你們締造的榮耀時代，以及未完成的理想國。
12年寫家教初代時的一句話，前幾天清理微博時翻到的，放在這裡竟然也意外的貼切。
寫於2016.6.12日</font>
固有結界·修羅場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這就是一個故事的全部了。
心情實在過於沉重的間桐櫻久久沒有作聲，她只是安靜而又沉默地抱住了格妮薇爾——這個雖然此時此刻坐在她面前、卻早已死去、又承受了太多的女人而已。
「所以媽媽……」
「抱歉啊櫻，嚇到你了。」
「媽媽為什麼要對我道歉呢？」
格妮薇爾微微一愣，笑著揉了揉女孩腦後柔軟的發，低聲哄著她：「沒關係的，謝謝你為我著想，不過呢，我到現在也不後悔生前曾為不列顛王后的那段時光。起碼……那些曾經存在的、早已經過去的榮光，都是真實的。」
「可是傳說中提到蘭斯洛特將您從火刑場中救下？」
櫻將目光投到自己房間的書架上，那裡擺著許多有關於亞瑟王傳說的書籍，全部都是她偷偷央求著雁夜一點點搜集來的，為了確保不被格妮薇爾發現，她甚至全部包了不明顯的書皮，放到自己同樣不起眼的課外書中間。
雖然版本不盡相同，傳說複雜多變，但是幾乎每一部都提及了不列顛王的被迫出軌、不列顛王后與圓桌第一騎士的柏拉圖式戀情，以及那些人與摩根和莫德雷德的水火不容。
可這些傳說與間桐櫻得知的，卻是那樣的不同。
「哎呀，其實我也知道那些傳說，蘭斯洛特將我從火刑場救下，然後我們還私奔了是麼？」像是對這樣的發展感到有趣似的，格妮薇爾顫動著肩膀，啞然失笑。
間桐櫻抬起頭來，困惑地看著母親：「為什麼這些傳說會……」
格妮薇爾止住笑，她長舒一口氣，眨了眨蒼藍的眼瞳，起身來到那排書面前，準確無誤地將女兒收集來的心意全部抽出來。
「或許都是些穿鑿附會的藝術加工，也或許這並不是我生活過的時空吧。雖然說蘭斯洛特那日的確試圖劫刑場，甚至還差點失手殺人，造成無法挽回的過錯，可都被我喝止了。」
她歎了口氣，苦笑起來：「不然他見到我的時候，又怎麼會那麼難過呢？眼睜睜地看著發誓效忠的物件命令他放下劍，停止一切反抗，以至於沒能救助對方，導致她就那樣死在火海裡……」
這些她全部都知道。
格妮薇爾對於身為騎士的人總是非常重視的，她發自真心地期待著他們能夠愉快的實現理想，絕對不允許自己變成令對方墮落的罪魁禍首，更無法容忍自己成為玷污騎士榮耀的人。
對於那樣的光輝之人來說，那是多麼嚴重的指責啊。
格妮薇爾垂下視線，無意識地摩挲著手中的那一摞書籍，嘴角隱隱含著笑意。
「我的做法其實對他來說也是非常殘忍的，可那個人曾是那樣光輝的騎士啊，被我這個糟糕的王后連累聲譽就已經夠痛苦了，又怎麼能再因為我而在輝煌的人生履歷中抹上其它汙點呢。真是的……不管怎麼說，哪怕是第一騎士，那也仍舊是個固執的笨蛋啊，竟然會因為我的死而自願離開圓桌——那可是他奮力拼搏了半生、贏得無數榮譽的地方。」
間桐櫻默默地說：「媽媽如果不阻止Saber的話，本來應該有機會離開那裡的吧，但這真是媽媽會做出來的事呢，該說是性格決定命運嗎？總之我一點都不對媽媽的決定感到意外哦。」
女孩歎了口氣，在母親溫柔的注視中，將手伸向那本《亞瑟王之死》，將外封的書皮撕開。
格妮薇爾立刻被這本書的名字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不由自主地盯住它，她的指尖堪堪觸及到冰冷的硬皮書籍，眼前便不合時宜地浮現出那個人模糊的笑。
亞瑟王的終焉她早已從無數傳說裡得知，可卻從來沒有如同此刻一般感到痛苦，昔日的不列顛王后眼眸深處凝結起極為複雜的情緒。
王后幾乎能完全無誤地回憶起，被綁上火刑架時的場景。
那時候，被污蔑的恥辱、被背叛的痛苦以及死亡帶來的恐懼，都抵不過不被王信任時，心中那沒頂而來的絕望。
格妮薇爾曾是那樣的愛著阿托利斯。
從蘭斯洛特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格妮薇爾除了深感被世界愚弄了一輩子之外，也提不起什麼想要憎恨著什麼的情緒了，她只覺得疲憊又可笑。
每個人都生來孤獨，每個人都曾年輕過，每個人都終將死去。
說到底，還是沒有什麼不同。
事已至此，去想他為什麼會欺騙自己已經毫無意義，人類一旦擁抱過溫暖，便再也難以承受孤獨。
格妮薇爾唯一遺憾和心痛的事情就是沒能與那個世界好好告別，沒能告訴她的格萊蒂斯自己是有多麼愛她，有多想陪著她長大，看著她一步步邁向彼岸。
在失去父母之後，她的孩子一定會非常痛苦，但她卻又足夠堅強，能夠承受住那份痛苦。
「媽媽恨他嗎？」
「……他？亞瑟王嗎？」格妮薇爾的眼神一瞬間變得悠遠又蒼茫，她沉默了好一會，才說：「現在我不知道了。一開始的確是痛恨著他的，被火焚燒真的很痛啊，我甚至帶著對他的怨恨死去。但是現在我才得知一切，也真是可笑——在沒見到他之前，恐怕我永遠不知道這個答案。」
間桐櫻在瞬間皺起了臉，憤憤不平地抱怨道：「那就永遠不要碰見他好啦！他傷害過媽媽，我討厭他！」
聽了女兒這樣孩子氣的話，格妮忍不住笑彎了腰，她的臉上流露出難得的平靜：「嗯，他死後只會前往阿瓦隆，恐怕永遠不會再與我有相見的機會了。」
間桐櫻得意地點點頭，乾脆趁此機會大膽發問：「那莫德雷德呢？現在媽媽已經能夠坦然面對那段過去了嗎？」
格妮薇爾想到他的淚水，他悲痛交加的表情，有些茫然地回答道：「仇恨是一把雙刃劍，傷人又傷己。但是對於莫德雷德來說，仇恨或許是他唯一的救贖？」
王后的心情極為沉重，她默默地搖了搖頭。
他本來有機會沐浴在陽光之中，可是他仍舊選擇將自己埋入深淵裡。
充斥著榮光的騎士啊，為什麼偏偏都是一些死腦筋的笨蛋呢？
「我已經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了，只是對於他的心情仍舊是心痛大於憎恨的。」
她的聲音宛若歎息。
「他的母親摩根……媽媽也是這樣看待的嗎？」
格妮薇爾無言地點頭。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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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6 20:38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不說這個，事情也都過去那麼多年了，說這些也沒什麼意義。」格妮薇爾隨手把桌子上的那些書疊到一起，像是將過去所有紛雜的往事全部翻頁。她看了看窗外被燈火與繁星點亮的夜空，笑著牽起女兒的手，將所有低落全部拋到腦後：「櫻，時間不早了，也到了該洗漱的時間了哦，我去喊你爸爸來。」
間桐櫻乖乖點頭，被她拉著走，一邊走一邊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我說啊，媽媽真的要讓Saber做我弟弟嗎？」
格妮薇爾一呆，她確實被這個神一般的問題給問住了。
她緩了好半天才消化掉這個資訊，樂不可支地發出笑聲：「你記得真清楚呢，櫻？其實我沒有這個意思哦，當時只是隨口一說，想要看到他們苦惱的臉罷了——這讓我覺得很有趣嘛。」
「的確，我也覺得很有趣。」
間桐櫻表情嚴肅地點頭附和，心裡的大石頓時放下了大半。
櫻一點也不希望會有其他人加入自己的家庭，尤其對方還曾經是圓桌騎士的一員。
母女二人對視一眼，同時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我現在有你就夠啦，女兒多可愛呀，有我們櫻不知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呢。」
女孩安心又得意地撲到母親的懷裡，大聲說：「我最喜歡媽媽了！」
對方彎下腰來，親了親少女白嫩的臉頰，「櫻最可愛。」
間桐櫻露出了高興又害羞的笑容，急忙轉身鑽進了盥洗室。聽到動靜的間桐雁夜已經在那裡等著她了，他把櫻專用的小牙刷還有牙膏遞給她。
「謝謝爸爸！」
櫻高高興興地道了謝，露出大大的笑容，得到對方一個溫柔的摸頭。
「Master是個很好的人。」
格妮薇爾無比贊同這一點，「雁夜的確非常顧家。」
自從來到這裡以來，蘭斯洛特就感到特別的困惑，這一家三口的確和睦又溫馨，但是他總覺得有哪裡很奇怪。
「既然您是英靈，那麼那位小小姐……」
間桐櫻的外貌特徵的確與父母異常相似，如果蘭斯洛特不是確信英靈之身無法孕育生命，他恐怕真的要認為間桐櫻會是格萊蒂斯陛下的親生妹妹了。但是間桐雁夜又的確親口承認他與格妮薇爾的夫妻關係，間桐櫻也的確是他們二人的女兒——若說她與他們沒有血緣關係也著實很難取信於人。
蘭斯洛特其實是懵逼的。
經過這幾天的心理建設，他對於王后有了第二任丈夫的事實已經適應良好，只是還是對於實情感到好奇。
「這件事就有點說來話長了。」背對著騎士的格妮薇爾瞧著那對父女，嘴角的笑慢慢染上了一點點惡劣，她語氣平穩地問：「你沒有問過雁夜嗎？」
間桐雁夜頓時脊背一寒。
他總有種被什麼盯上了的不好預感，一般而言，這種心理陰影只會是那個人帶來的。雁夜遲疑地扭頭向著門外看來，正巧對上格妮薇爾投來的視線。他下意識地咬著牙刷頓住了動作，二人的目光穿透空氣安靜又僵硬地連在一起，格妮薇爾緩緩對著他露出了看似溫柔明媚的笑臉，對著他比出「你是個好人」的口型，這換來了間桐雁夜胃疼一般的扭曲表情。
這個惡趣味的人又在想什麼啊？為、為什麼猝不及防就髮卡啊！！
雁夜努力回想著自己最近有沒有做過什麼犯蠢的事情值得被她嘲笑，結果什麼都沒能想到。
算了，不管是什麼事情，反正對他來說，格妮薇爾一旦露出這樣的笑，就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就對了！
間桐雁夜寧願自己對這個人少一些瞭解，有時候無知才是幸福啊，他悲憤地想。
格妮薇爾目光和軟下去，這次是真正溫柔地笑了起來。
蘭斯洛特瞧著他們，只覺得無比心酸又寬慰。
他的確問過間桐雁夜有關於這個家庭的事情，那時候的雁夜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當即便露出了複雜難辨的表情，給人一種他既幸福又苦逼的古怪感覺。
他甚至還給了一臉茫然的蘭斯洛特一個特別真誠的建議，叫他去挑戰一下家裡的關卡大魔王，感受一下自己位於金字塔底端的恐怖之處：「關於這個就有點……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總之格妮和櫻的確是我的妻子和女兒就是了，就是這事情的經過有點複雜，再具體的——Saber你還是去問問格妮吧。」
還沒等Saber問出自己的疑惑，格妮薇爾一下子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回身面對著他，異常肯定地說道：「蘭斯洛特，再次舉起你的劍，為了你的信念馳騁於戰場中吧，這一直都是你的強項。」
蘭斯洛特終於露出爽朗明快的笑，他將右手置於心臟處，恭謹地彎下腰。
「我願為您的劍與盾，為您效犬馬之勞，殿下。」
「不。」格妮薇爾有點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強調道：「是為你自己而戰。」
「我現在已經不再是你必須侍奉的人了，你沒必要顧及到我的心情。我不知道你參加聖杯戰爭的理由是什麼，但一定有著想要實現的願望吧？」
——這樣堅韌的光輝不是很美麗嗎？
總是一心為著身邊的人著想，將自己遺忘，這位殿下還真是一如既往，從未改變。
白銀騎士突然笑出了聲，他迎向格妮薇爾困惑的眼神，嘴角綻開略帶懷念的笑紋：「感覺似乎在這一瞬間又回到了我曾在您身邊的日子，殿下。」他注視著她，回憶著說：「當時您就叮囑我，騎士締造榮耀的地方是在戰場，而不是在您身後——您似乎覺得讓我站在您的身後委屈了我？」
格妮薇爾點點頭，認同了他的猜測。
雖然沒能從一開始就去信任蘭斯洛特，但是他真的是一位正直無私的騎士，這令她無法忽視他的付出，更無法忍受自己成為束縛他的枷鎖：「直到現在我也依舊這樣想。」
「這可不行啊，殿下。您覺得委屈了我，我卻並不這樣想，應該說，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我需要您的支援。所以——」蘭斯洛特深吸一口氣，他強勢而又大膽的言辭在他自己看來已經是近乎忤逆的行為了，這也是他自從守護在她身邊以後唯一一次拒絕她，「所以我也不得不對您傾訴我的私心了。」
格妮薇爾在女性中已經不算矮了，甚至雁夜也只不過僅僅比她高了三公分而已，可這樣的身高在圓桌第一騎士面前就已經不夠看了，她仍舊需要仰起頭來看著他。
這讓她有些不適應。
在王后生前的記憶中，蘭斯洛特從未拒絕過她哪怕任何一個命令和訴求，他總是那樣安靜又沉默地站在她身後，為她警惕著一切外來的危險，力圖在第一時間將障礙掃除。
格妮薇爾見過他出劍的樣子，那是與他在她身邊所持有的謹慎態度完全不同的、充滿了活力的迅猛身姿，肢體中總是充斥著生機勃勃的力量。
沐浴著陽光的年輕騎士有著直率爽朗的笑容，極富感染力，像是能夠將所有冰霜化凍消融。
格妮薇爾聽到他這樣說，倒是沒有一言不合就駁斥他的意思，也沒有在意他居高臨下的俯視，只是眼神奇怪地看著他，皺著眉等待著他繼續說下去而已。
蘭斯洛特再次感受到了無上的喜悅。
她在這裡，她就在這裡。
那位殿下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正如同生前那般，僅僅只是一步之遙的距離。雖然永遠無法跨越，可卻沒有什麼能比這件事更能令他感到高興了。
他已經不再去奢求更多。
就這樣一步的距離剛剛好，他可以再次成為她的後盾，她值得信賴的騎士。
即使是無可挑剔的英雄，完美的騎士道化身，也會有自己的私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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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那是名為蘭斯洛特的湖上騎士唯一的期盼，他願意付出一切來換取格妮薇爾的幸福，因為她是對他自己來說，比任何人都還要更加重要的王后殿下啊。
他忍住自己想要微笑的心情，第一次正視著她，盯住她的眼睛，直白又坦蕩地告訴格妮薇爾：
「我希望您能夠得到幸福，這就是我的私心。」
這是一個完全出乎自己預料之外的答案。
格妮薇爾頓時皺起了眉，她原以為蘭斯洛特會說出自己也是他發誓效忠的人，是他必須承擔的責任，是他所背負的另一層榮耀……諸如此類的發言。
「……私心？」
她的語氣有點古怪。
面前的女性似乎有些無法理解他說出這番話的用意以及心情，但是蘭斯洛特不在乎，他絕對不能讓她知道自己曾有過的妄念。
這句話已經遲到了整整十五個世紀，甚至於更久遠，騎士記不清自己究竟在英靈座上呆了多久，又在死後經歷過多少場戰鬥，追逐尋求聖杯究竟有幾次。
它曾被騎士深埋在心底多年，它曾被生與死的界限所阻隔。
如今蘭斯洛特又因為聖杯所帶來的奇跡同她重逢，第一騎士已經再無遺憾了。
他只是想要告訴她，將自己從無盡的束縛中解放出來吧，前方還有更多精彩美麗的風景在等待著她。
這是跨越了時空，超越了生死，唯一的願望。
「在生前，我多麼希望您能暫時拋棄作為王后的責任和義務，單純作為格妮薇爾去擁抱人生——哪怕只有一小會。」
這也是蘭斯洛特第一次叫出對方的名字。
這名字、這個人曾在他心頭百轉千回，不知陪他度過了多麼漫長的時光。
對方那份純然的信任也是蘭斯洛特感到愉快卻又痛苦的地方，乃至於後來因為命運的惡作劇而灼傷了他的靈魂，使他日日夜夜飽受著煎熬。
「對不起，辜負了您的期待，令您錯付了信任，我是個不合格的騎士。」
這個人像是釋然一般舒了口氣，異常爽快的致歉。
那卑劣又骯髒的心思一直深藏在他心底，他必須時刻背負著這深淵去贖罪。
這一次，一定要——
「不是這樣的，蘭斯洛特，希望他人幸福怎麼會是錯呢？更何況，被你這樣關心的當事人可是我自己啊。」
格妮薇爾卻持有著與他截然相反的想法。
「你啊……真是個正直的騎士啊。該道歉的是我才對，再一次令你的忠誠蒙上陰影。」
那柄閃耀著美麗光輝的「無悔的湖光」是湖上騎士的配劍，同樣出自妖精之手的它堅韌無比，遭受任何打擊都絕不會被輕易毀壞。
將這原本由星之精靈管理著的聖劍託付給蘭斯洛特的，正是撫養他本人長大的湖中仙女。
那本是神聖的利器，代表著不朽的守護，象徵著勇者的尊嚴，塑造著騎士的榮譽。
它卻曾因為格妮薇爾而被污染，因為傷害了騎士侍奉的君主，被玷污了至高無上的榮耀。
由於蘭斯洛特本人有過手持寶劍斬殺惡龍的事蹟，格妮薇爾在遭遇背叛的那一夜才能夠斷定這柄劍有著足以斬殺「龍屬性」的威力。
亞瑟王，本身便是「紅龍」的後裔。
他的體內擁有龍的因數，流淌著龍的血脈，所以，能用這柄劍傷害到丈夫，格妮薇爾並不怎麼驚訝。她震驚的只是當初那發洩怨憎的行為，在面對背叛時，用著堪稱可怕的冷靜去計算著該用怎樣的方式去傷害對方，讓他銘記自己這份被欺瞞的痛苦、屈辱和怨恨。
格妮薇爾一旦去回想，仍舊會覺得胸口悶痛，但她同時又意識到，昔日那些濃烈而又殘忍的情緒已經不再沸騰，叫囂著欲要破體而出了，甚至心中那些憤懣的殺意也已經沉寂太久。
阿托利斯，我的王啊……
她閉上了眼睛，不再去想。
整理好心情，格妮薇爾彎起唇角，露出了一個有點微妙的笑：「你難道是真的想要成為櫻的哥哥或者弟弟嗎？」
「呃……」蘭斯洛特怔了一怔，同樣想到她曾開過的玩笑，頓時沒能控制好自己精彩紛呈的表情，騎士苦笑起來：「這個就不用了吧。」
「所以我是開玩笑的啊，你和雁夜一樣有趣哦，蘭斯洛特。」
面前的女性似乎變得開朗坦率許多，這一切也許要歸功於這個時代和那個名叫櫻的女孩吧。
蘭斯洛特感激著這個世界。
「讓你為我擔心真是抱歉，我現在已經足夠幸福了。」
蘭斯洛特微笑著想：所以我的願望也已經實現了。
但是這句話是不能說出口的，如果說出口的話，這位殿下一定會怨怪她自己，成為他踏入永恆時光的罪魁禍首。
「我會守護好您的幸福，保護這個家。Master也在為了這樣的目標而努力著，我也希望您能賜予我這個機會。」
男人啊，總是會為了各種各樣的理由，去戰鬥的。
「這時候還說什麼賜予呢？這裡是二十世紀，我們都只是再普通不過的闖入者，不再是曾經的從屬關係了……總之與你再會很開心，蘭斯洛特。我尊重你的選擇，今後也要更加努力，直到達成願望啊。」
騎士知道王后非常重視自己，那就更不能將那些妄念宣之於口了。
他不想侮辱她的尊嚴。
「雖然英靈不需要睡覺，但還是去休息一下吧。離聖杯戰爭開始還剩下一點時間，不用太過緊張，佈置陣地還來得及。」
「殿下……」
「已經不用那樣稱呼我了，蘭斯洛特，這裡可不是西元五世紀的大不列顛。」
「好。」
「不過呢，格妮，Saber，如果要外出走動的話，還是要叫職階作為代號比較好哦。你們的傳說對於這個時代來說實在是過於有名了。」
間桐雁夜適時地插話進來，間桐櫻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拽著父親的衣角，被他柔聲哄著進了寢室休息。「格妮今天陪著櫻睡吧？」雁夜歎了口氣，擔憂地瞧了瞧她，「不知道你們究竟談了些什麼，她似乎很不安的樣子。」
「我知道了，那就這樣吧。」
格妮薇爾毫不猶豫地點頭，與他們道晚安。
萬籟俱寂的深夜，身邊的少女睡得香甜，格妮薇爾卻無意睡眠。
她在思考一件事。
這世間無數個版本的傳說中都曾提及，亞瑟王執政後期派遣無數騎士去尋找遙不可及的聖杯，以至於折損了諸多騎士，這也間接導致了他在卡姆蘭的終焉之戰。格妮薇爾卻不清楚那個阿爾……不，應該說，那個身為她丈夫的亞瑟王究竟有沒有那麼瘋狂。
她如今身處聖杯戰爭之中，這不得不說是絕妙的巧合。
格妮薇爾閉上眼睛，慢慢地歎了口氣。
也許有格萊蒂斯在他身邊，他也會顧及到她吧，想要撫養一個孩子長大，並且將她培養成一個王國的繼承人，實在是太不容易的事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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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凜！」
獨自一人昂首挺胸走在人流穿梭的馬路上，遠阪凜聽到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她下意識地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那個對自己招著手的女孩，不是自己失蹤已久的妹妹又是誰？
間桐櫻像是怕自己被淹沒在人群中一樣，蹦起來對著她拼命晃著雙手打招呼。
「我在這裡，你看到我了嗎？」
遠阪凜有點懷疑自己的視線，接連眨了兩下眼睛，這才不確定地喊：「櫻？」
「是我啊！」
「這次也給你帶了禮物哦，凜。」
「雁夜叔叔？」站在女孩身邊的男人露出了遠阪凜熟悉不已的溫柔笑容，這讓她不再猶豫。背著書包正打算回家的遠阪凜立刻邁開小短腿，以不可思議的迅速步伐沖了過來，她用幾乎是「撲」的動作牢牢地抱住了間桐櫻，「這一年來你們究竟都跑到哪裡去了啊？！害得我還好擔心！」
因為另一個同樣歷史悠久的魔術師家族缺少繼承人，遠阪櫻被雙方的家主共同協商過繼了出去，自出生開始就形影不離的姐妹二人就此被迫分離，這是身為魔術師一員的凜不得不被迫接受的殘酷現實。
然而，正式更名為間桐櫻、名義上已經不再是自己妹妹的女孩，卻在一年以前，悄無聲息地辦理了退學手續，徹底消失在了遠阪凜的世界中，這讓她無法接受。
即使回家問父親有沒有櫻的消息，得到的也只是否定的答案。凜甚至曾偷偷跑去間桐家，卻不得其門無法進入，她去守株逮間桐慎二，逼問他櫻的下落，卻被一臉茫然地說著「不是跟著雁夜叔叔回家了嗎」的對方愚蠢的打敗了。
櫻那個笨蛋到底在哪裡啊！？雁夜叔叔不是遠離了魔道嗎！雖然跟叔叔在一起不用擔心櫻是不是在忍受著痛苦，可是——
啊啊啊那個笨蛋居然什麼都沒對她說！！
就在遠阪凜恨著自己的無能為力、近乎絕望地拼命修習魔術的時候，間桐櫻又回來了。
她完好無損地站在她面前，臉上綻放著開心的笑容，看上去變得開朗樂觀許多，眼睛裡都在閃著有別于曾經的自信光芒。
幼小的少女情緒激動地抱著妹妹，一邊非常可愛的掉著眼淚，一邊又露出了猙獰的笑容，結結實實地痛駡了不省心的妹妹一頓。
間桐櫻心虛地低頭乖乖聽訓，主動又大膽地拉住姐姐的手，撒嬌般地晃了晃：「凜，我知道錯了，原諒我好不好？」
被妹妹用這樣的目光看著，遠阪凜頓時什麼脾氣都沒有了。
她恨鐵不成鋼地最後強調了一句「不要再讓人擔心了」，又再次破涕為笑。
再怎樣說都是血脈相連的親人，更何況櫻都肯主動親近自己了，此時此刻的遠阪凜才不想去管什麼魔術師的規則呢，還有什麼能比妹妹安好更能讓人感到愉快的事情呢？
「所以——」凜小大人似的抱著胸，坐在間桐家柔軟的沙發上，斜睨著面前對著自己露出可憐兮兮表情的妹妹，告誡自己一定不能一時心軟就輕易敗下陣來。她雖然的確是原諒了櫻的隱瞞，可沒說不會繼續生氣呀。要知道，她可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整整擔心了一年呢。
遠阪凜思考著，覺得自己還沒抓狂簡直太優雅了，沒有辜負遠阪家的教導。
少女嚴肅地作出總結性的發言：「櫻現在是雁夜叔叔的女兒？」
「是的。」間桐雁夜最先給予了肯定的答覆，他溫柔地摸了摸女兒的小腦袋，臉上滿滿的全是幸福的傻瓜氣息，「凜，櫻已經是我的女兒啦，我會好好照顧她的，她會繼承她母親那一族的魔術。你能放心將她交給我嗎？」
面對著對方認真的眼神和誠懇的話語，又被當作可以平等交流的物件，遠阪凜也不得不收起刻意擺出的冷淡面孔。她看了看雁夜，又看了看櫻，咬著嘴唇緩緩點了點頭：「我相信雁夜叔叔。」
在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就看到對面兩個人的眼睛同時被笑意點亮，遠阪凜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任誰都能看出來這已經是感情深厚的一家了吧，說著要徵求自己的意見，希望能得到自己的信任，歸根到底也只是因為間桐雁夜是個非常溫柔的好男人而已。
櫻可是被近乎無情的過繼到另一個家族，作為姐姐卻無法阻止這樣的分離，除了血緣與感情上的聯繫，遠阪凜又哪裡再有立場去過問間桐櫻的歸屬呢？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喝點東西慢慢聊吧？凜，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在遠阪凜面前放下碗碟與瓷壺的女性笑著開口，她的頭髮是烏木般深沉的色澤，猶如海藻般捲曲著，眼眸宛如盛夏的晴空，美麗又通透。她的五官極為深邃，皮膚與其說是白皙的過分，還不如說是種族特性來得更貼切一些。
這是一位從外表看來非常典型的歐洲女性，行走之間總是透著熟悉的優雅氣息，遠阪凜暗暗猜測對方應當也是出自某個魔術名門。
間桐家雖然沒落了，但曾身為初始的禦三家之一也是不爭的事實，間桐家的上代家主因為突發疾病（格妮薇爾親情提供的思路）去世，這一代的家主失去了父親的扶持，有感於徹底失去魔術才能的自己那一脈無法繼續將家族發揚，便忍痛選擇了遠離魔道，請回了間桐家唯一擁有魔術師資質的麼弟間桐雁夜回來重掌大局。
在那之後，間桐雁夜迎娶了同樣身為魔術師一員的妻子，卻仍舊將本應淪為棄子的間桐櫻定為了間桐家唯一的繼承人——這已經足夠凜感受到雁夜的誠意了。
面前的一家三口完全沒有隔閡，尤其是那對瞧上去親密無比的母女，再加上她們相似的外貌特徵，簡直就像是真正擁有血緣關係的家人。
遠阪凜有點惆悵，卻又有點釋懷。
櫻只要過得好好的，就比什麼都更重要。
就算不能阻止過繼，也不代表尚且年幼的遠阪凜對說著「櫻已經是間桐家的繼承人」、「就算她出事也再與你無關」的父親毫無怨言。
本來過繼出櫻對凜已經是一個打擊了，後來對方又鬧失蹤，失去了一切資訊，一向堅強的遠阪凜真的差點要被刺激的崩潰。
因為照顧到小孩子的口味，格妮薇爾體貼地準備了香醇的熱奶茶，又配上了精巧的小甜點，這些基本上都是凜會喜歡的款式。不管大人們怎麼決定，遠阪凜都是間桐櫻的親生姐姐，血緣關係不會被輕易斬斷，櫻很重視對方，也很在意這場會面，格妮薇爾便想盡力成全她。
「謝謝……呃，伯母？」遠阪凜有點糾結，對方從法律關係上來說已經是櫻的母親了，可是她看起來卻非常年輕。
對待竭力使自己表現得更加成熟的小姑娘，格妮薇爾沒有猶豫，回以了溫柔和善的笑。
「不用這樣拘謹，凜很可愛哦。」
遠阪凜突然被這樣直白又坦然地誇讚，臉頓時有點發燙的趨勢，她慌慌張張地端起杯子擋住自己逐漸變紅的臉頰，低聲說：「您才是非常美麗，也非常的……感覺像是親切的大姐姐一樣。」
竟然被可愛的女孩子誇年輕了啊，格妮薇爾莞爾。
「你同櫻一樣出色，我很喜歡你們。說起來，我跟你叔叔在英國認識的時候，就聽他提起過你們了哦……」
遠阪凜恍然大悟。
那個地方坐落著魔術協會的本部、魔術師的最高學府，如果是正在時鐘塔學習的魔術師的話，年輕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只不過雁夜叔叔這算不算是……咳咳，她可沒有在想什麼聽起來就很可怕的事哦。
對於能夠相談甚歡的二人，間桐雁夜抽搐著嘴角，歎為觀止。而看著媽媽面不改色地忽悠著姐姐往奇怪的地方想，間桐櫻則感覺有點微妙，又有點小糾結和小開心。
上次媽媽祭出忽悠大法時，對付的還是慎二哥哥呢……
間桐櫻突然覺得，身為自己的哥哥姐姐說不定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格妮薇爾安撫（欺負）完小姑娘，留下給姐妹二人敘話的空間，將託盤送到廚房。
她搖頭感歎著：「女孩子真好呀。」
女孩子真的比男孩子可愛多了，對比起女兒來，格妮薇爾對兒子這類生物有著不大不小的心理陰影，那多少也算是一塊心病，在生前折磨了她好長一段時間。
「請交給我吧。」
穿著印有可愛小碎花圍裙的蘭斯洛特才是那個準備好下午茶的人，格妮薇爾只不過是借花獻佛罷了，她討厭廚房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身形高大的騎士此時正努力擺脫窘迫，試圖使自己面色更加正直。
格妮薇爾瞧見這滑稽的一幕，無聲地抖動起肩膀，肆意嘲笑著他的造型。
Saber無奈地發聲：「殿下……」
「不用在意這些，我可以適應的。」
格妮薇爾將託盤擺放好，又再一次發出了可疑的笑聲。
她忍著笑，隨手敲了敲用來點綴房間的水晶球，準確無誤地捕捉到了一個英靈的身影。
另外五位英靈接連踏入格妮薇爾的領地，她怎麼可能一無所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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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相對於這樣感人至深的重逢，與此同時，位於愛因茲貝侖城堡的衛宮切嗣卻在苦惱，他當然不是為了天氣而在煩惱——在這座常年被冰雪覆蓋的美麗古城中，時刻感受到嚴寒早已是常態，根本不值一提。
更重要的事情，則是發生在那距離位於德國的冰雪之城來說、相當遙遠的極東之地裡，那六十年一次的冬木盛會已經漸漸拉開了序幕，這代表著他必須犧牲掉自己的妻子，不得不親手葬送她，以對方的性命作為祭品來實現理想。
無數次詛咒著自己的無能的男人哀悼著這樣的事實，卻又不得不去背負起這樣的重量繼續走下去，他早已有了這樣的覺悟。
可是這場聖杯戰爭從一開始就進行的不太順利。
愛因茲貝倫挖掘出的那件聖遺物，讓阿哈德以及衛宮切嗣確定下了英靈的人選，就在所有人都做好前期的準備工作、打算在最合適的時刻進行召喚時，Saber這個職階卻被提前兩周佔據。
大長老也不得不暫時拋棄原定的計畫，在此時提議索性在召喚時加入狂化的咒語，使其成為奪取聖杯的戰鬥裡最為鋒銳的武器，衛宮切嗣當然同意。
相比起那個傳說中記載的騎士王的正直性格來說，或許失去理智的他對這個不擇手段的男人來說反而是最好用的劍。
於是衛宮切嗣便在召喚時加入了狂化咒語，那條經過魔力連接到彼端的路途打開後，自法陣中央便出現了一道深色人影——宛如墮落的戰神一般、被漆黑的鎧甲覆蓋住身軀的Servant。
黑騎士那副剛毅不屈的身姿，已經完全摒棄了所有的高貴，絲毫尋找不到過去曾閃耀過的光輝。
就連他手中持有的華貴聖劍都被迫染上了深淵的色澤，失去了那份無瑕的神秘感。
詭異的不規則暗紋覆蓋住面頰兩側，似乎代表著不祥的氣息，然而這只是提高能力參數的必備代價而已。
這就是Berserker的真正姿態。
衛宮切嗣感覺到體內的魔力正在流失，想要維持著狂戰士這個職階的英靈實體化需要付出不菲的代價，甚至於他只要動上一動，所需要的魔力量就堪比呼吸那般理所當然又無法停止。
就在這時，他動了。
沒有特地被加駐過結界的教堂大廳內，那一排排擺放整齊的座椅就被當做礙事的廢品一般，一劍就足以令它們一分為二，而後徹底淪為木屑。
木質的地板只需黑騎士輕輕一擊，就會被劃出一道深深的裂痕，甚而產生巨大的鴻溝。
在空氣中爆發出的魔力洪流不同於純正的英雄，它只能叫人聯想到浸透血色的惡靈而已。
首當其衝的衛宮切嗣面色大變，身手矯健地躲了過去。
「切嗣！」遠遠站在另一邊的愛麗斯菲爾見狀，急忙踏過淪為廢墟的地帶跑來扶住他，溫柔地詢問著丈夫：「你沒事吧？」
「我沒事，愛麗。」衛宮切嗣只不過是一時間不適應，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而已，被奪取魔力產生的這點程度的眩暈和疼痛還不被他放在眼裡。
比起擁有理智的高潔騎士王，Berserker這一職階當然更符合他的預期，但是徘徊在亞瑟王身上那宛如詛咒般的狂亂卻讓人意料不到，就連冷酷如衛宮切嗣這般的男人，于此刻所能感受到的也只有毛骨悚然的愕然。
在殺意鋪天蓋地彌漫著的場所裡，面對著這種與想像中的場景完全背道而馳的異常，切嗣將臉色蒼白的妻子牢牢護在身後，陰沉著臉絲毫不敢大意地瞪著因為缺少魔力而停止了動作的黑騎士：「這傢夥……明明感情被封印，無法自主行動，卻仍舊抗拒著我的指示嗎？」
「果然召喚Berserker還是太勉強了嗎？」
愛麗斯菲爾擔憂地看著丈夫的背影，又有點不忍心去看那位黑騎士。
她是因為愛因茲貝倫家族持續了千年的夙願，以冬之聖女作為原型製造的人偶，作為迎回聖杯令其得以降臨而誕生的小聖杯，被限定了用途的、命中註定而又名副其實的必備消耗品。
理所當然的，沒有人會在意道具的幸福，沒有人會認同造物的人格，可衛宮切嗣卻令她擁有了高貴的意識。本來只是個人偶的少女從男人那裡得到了幸福，甚至於成為了一個母親，感知到了這個世界的溫情。
在愛麗斯菲爾短暫的生命裡，只有面前的丈夫是她必須拼盡全力去支持的存在。
狂戰士耗費的魔力實在龐大，但是他借助著聖杯的力量留存于世，艾因茲貝倫作為最初始的三家、聖杯系統構造的實際參與者，也做出了能夠減少負荷的相應措施，現在這樣對於缺少魔力的衛宮切嗣來說也是已經足夠了。
在那之後，從者似乎意識到魔力不足以令他長時間活動，所以終於安靜了下來。
「真是麻煩，比起針鋒相對的從者，我需要更加機械性的道具。」
本來騎士就是比起思考來說，更擅長用武器說話的物種。
面前這個全身佈滿了漆黑的紋路，散發著狂野氣息的英靈有著足以致命的危險戰鬥力，這位在傳說中正直高潔的騎士王狂化起來的時候，冷酷得簡直像是可以輕賤人命的暴君。
不過，這個狂化的等級參數會剝奪從者的大部分理智，令他無法正常的思考，與此相對的則是，受到狂化的恩惠提升戰鬥的性能。
這也是衛宮切嗣比較滿意的一點了。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只需要把英靈當作道具使用，去奪取聖杯就好了——
可是問題又來了。
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差錯，還是從者真的那麼不待見自己，Berserker無法靈體化，也不知道他是死都不肯靈體化，還是根本不能靈體化。
這種經常會失控暴走的英靈想要掩人耳目的去往冬木，實在麻煩。
衛宮切嗣心塞塞。
Berserker其實並未完全喪失位於內心深處的理性，儘管失去了語言的能力，他卻一直徘徊在清醒與狂躁中間，只有時而溫暖、時而冰冷的情緒在他胸膛中翻滾，與「世界」簽訂了可笑契約的騎士王，一直在盼望著奪取聖杯。
為此，他不斷地沉浸在偏執中備受煎熬，體內那沸騰的血液幾乎要將五臟六腑灼燒殆盡。除此之外，此刻的他無法回想起任何有用的東西，無法感知到其他任何事，甚至於行走都全部被命令牽引。
無法思考。
感應不到外界。
啊啊啊，他在渴望著什麼呢？他想要挽回什麼呢？他是在追逐什麼嗎？
阿托利斯轉動著思維，努力去回想。
可騎士連這樣簡單的動作都無法完成，有什麼東西切斷了他的意識，斬斷了他的思念，令他成為最趁手的工具。
他感到心臟在疼痛，靈魂被絕望淹沒。
「就這樣放任Berserker真的好嗎？他不太好控制。」
衛宮切嗣表情漠然地點頭，這個問題他也的確深思熟慮過，但只要魔力契約還在，就不怕狂戰士擺脫掌控。更何況，愛因茲貝倫也儘量想辦法加深了聯繫，這個家族本就在聖杯戰爭中擔當著系統製作的角色，現在無非是在擅長的領域上再換個方向深入研究下去罷了：「我對他下達了指示。」
「我會保護好夫人。」
知道這個決定無可更改，久宇舞彌也不再提出異議，她彎腰坐上駕駛艙，熟練地啟動這架機器。
「切嗣，你自己要小心啊。」
「放心吧，不用擔心我，愛麗。」
愛麗斯菲爾給了丈夫一個擁抱，抱著有點期待又有點擔憂的心情離開了冬之森。
衛宮切嗣目送著直升機起飛，直至消失在地平線，這才提著行李前往機場。
愛因茲貝倫的侍女們已經先行一步，而他的助手久宇舞彌不愧是最好用的輔助機器，她負責保護以及載著他的妻子，和那位剛被召喚出來就跟自己萬分不和的、不能靈體化的、現在終於被約束的從者，一路直達位於冬木市的愛因茲貝倫之森。
雖然初次會面不太愉快，但他很快就發現戰鬥力大幅度提升的Berserker在面對著愛麗斯菲爾時，總是格外收斂一些——他從未對她亮出佩劍，也未曾試圖攻擊過愛麗。
儘管作為提升能力的代價，從者已經被迫喪失了大部分理智，缺少獨立思考能力，但他的潛意識裡似乎還殘留著騎士道那種虛無的東西，知道不能對女士和弱小動手。
於是衛宮切嗣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作為狂戰士真正的禦主，他要隱於暗處。
這個職階的英靈在目前為止對於衛宮切嗣來說，最令人滿意的還是他根本不需要進行交涉以及溝通這一點吧，沒有思想就代表不會提出異議，更不會因為理念不合而互相拖後腿——他是個稍微有點缺陷但又近乎完美的道具。
愛麗斯菲爾透過玻璃窗看著直升機外的風景，不時發出一兩句驚歎。
這一切對從未邁出冬之森的女性來說是那麼新鮮，她像是感受不到黑騎士散發出的壓迫感似的，仍舊笑意盈盈地睜大眼睛，好奇地張望著這個世界。
無法實體化又失去理智的從者直愣愣地坐在那兒，他意識遲鈍，對外界的感知逐漸混亂，那雙浸透血色的雙眸平靜又冷酷，卻又偶爾夾雜著幾分狂亂。
看到他時，愛麗斯菲爾開朗的笑容不由得收斂幾分，表情顯得有幾分僵硬。
高潔正直的騎士王啊，傳說裡無比神聖的英雄，竟也有著與Berserker這一職階的適應性嗎？
這個人跨越時空尋求聖杯，寄託在那之上的願望又是什麼呢？
恐怕這一點，她永遠無從得知了。
緋色的眼瞳裡浮現出了無奈，人造人移開視線，望著窗外的世界，重又微笑了起來。
等到愛麗斯菲爾一行抵達極東之地時，已經是十幾個小時之後了，位於距離市中心往西約五十公里的城堡已經被收拾完畢，其實她只要留守在那裡，安靜地等待著敵人上門就好了。但是，作為人造人誕生的愛麗斯菲爾從未出過遠門，這是她第一次走出那座被冰封的地域，在這之前她從未親眼見到過冰雪之外的景色。
「——舞彌，我們可以在附近找個空曠一點的地方降落嗎？」
愛麗斯菲爾忐忑又不安地等待著回復。
第50章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早在回到日本沒幾天，那處買在聖杯戰爭開始的地方、位於冬木市的新住所就成為了格妮薇爾的魔術工房，她不光構築了大大小小的陣法與防止窺視的結界，更重要的是，這裡有著Caster和Saber兩名英靈居住看護。
如此一來，這個臨時據點可以說是固若金湯。
如果想要用使魔全面監控冬木、以魔力作為燃料的話一定會被發現，或許還會被順藤摸瓜，那樣根本無法完美的融入人群。
冬木市地脈中蘊藏著的魔力宛如脈絡一般，它源源不斷地為心臟的中樞——位於柳洞寺地下的聖杯本體提供著魔力。那麼，有沒有可能將冬木這龐大的魔力化為己用呢？
一旦有了明確的目標，格妮薇爾的思路就瞬間清晰起來。
這個操作並非不可行，Caster曾在間桐櫻還無法好好提供魔力時，親自動手改造過間桐家的地脈，從中汲取足夠的魔力用來支撐自己留存現世。其實她現在也並不需要那麼多的魔力，格妮薇爾只不過是想要自己的魔力流淌在冬木地脈中而已，那樣一來，她那混雜其間的魔力就如同瀚海一粟，毫不起眼。
格妮薇爾只要利用地脈走向，觀測那些不似真人的魔力波動，便可以確定哪些是從者了。根據這個，便可以輕易地判斷出對方的位置，瞭解掌握這場戰爭的全域。
「來吧，來到這命運之地，毫無所覺的落入我的領域。」
格妮薇爾有信心為了間桐櫻打贏這場戰爭，只要她想贏，她就不會輸。
遠阪凜早在聖杯戰爭正式打響的時候，就被遠阪時臣送到了遠離戰場的禪城家，同行的還有她的母親遠阪葵。
「不去見見她嗎？」
「啊、啊？誰？」
「櫻的親生母親，禪城葵。」
格妮薇爾沒有理會雁夜的裝傻，非常直白地揭穿了他想要隱藏的事情。
「現在是聖杯戰爭期間，你別忘記了我可是Caster啊，雁夜。你知道我一直都在注意著遠阪家那座別墅，同樣作為禦三家之一，那可是非常有力的競爭者。」
間桐雁夜聽到遠阪家時，頓時皺起了眉，他搖了搖頭，低聲說：「我沒有必要見她。」
面前的女性猛地伸手敲了他的額頭一下，格妮薇爾直視著他的雙眸，用極度冷靜的口吻告訴他：「不要被仇恨蒙蔽雙眼。」
「格妮你……」
「把我的生前經歷當作參考，你也該會明白的吧，充滿了恨意的人生會迎來什麼樣的下場。」
「……」間桐雁夜看著她若無其事地揭開傷口來安慰自己，不由得無奈地歎了口氣，男人僵硬的面部線條終於柔軟了下來，心裡卻沉甸甸的：「你啊……也不必那樣的，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略帶了點寂寞和苦澀的微笑著，「葵的幸福不是我，這種事我早就知道了。」
「不管怎麼說那個人也是凜和櫻的父親，也許他對於凜來說，的確是個好爸爸，但是櫻……櫻大概無法恨著他，卻也無法愛著他吧。」
這種愛恨交織的感覺格妮薇爾曾經體驗過，那滋味並不好受，幾乎要將人折磨得瘋狂，她並不希望雁夜也體會到這樣的痛苦，這種笨蛋只要老老實實地露出傻笑，對著家人伸出雙手就好了。
「反正我們家小櫻我是不打算送回去給那種父母的，就算你喜歡禪城葵我也要這麼說。……話又說回來，想要給我們櫻報仇，那就堂堂正正地挑戰那個男人，打的他跪下來認輸也就好了。」
格妮薇爾突然想到了什麼，用懷疑的眼神瞅著他：「唔，我聽說有些地方有迎娶手下敗將的妻子的習俗……難道你想重婚？」
間桐雁夜大驚失色，簡直要被對方的神邏輯打敗了：「誰、誰那麼想了啊！！」他嚴肅地表示：「你總這樣會教壞櫻的，格妮薇爾，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Saber輕咳一聲，作為曾經日夜守護著王后的騎士，他非常自覺又居家地開始佈置餐盤，又對格妮薇爾像是掙開束縛一樣的惡趣味感到無奈：「殿下，請不要再戲弄Master了。」
「你們的反應可真有趣。」
格妮薇爾毫不客氣地笑了起來，眼瞳裡像是浸滿了星光，她瞧了一眼鐘錶：「都已經這個時候了，我去接櫻放學，希望等我們回來能吃上熱騰騰的飯。」
「請讓我去吧，殿下。現在這種時候獨自一人出去也太危險了，不如讓小小姐請幾天長假？」
「說的也是，讓我和Saber出面吸引火力，格妮和櫻就一直在暗處行動不是更好嗎？」
「沒關係，我有信心不被發現，你們還是少操點心吧。」格妮拎起掛在衣架上的外套，走出了玄關：「櫻也是這麼想的哦。」
蘭斯洛特正要起身追過去，不言其煩地再念叨兩句，旁邊的間桐雁夜卻伸手攔住了他，對著他搖了搖頭：「Saber，女士的問題就讓女士們自己解決吧，男人插手其中可是會被討厭的哦。」
Saber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苦笑著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專注到料理中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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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26 20:39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我是第一次出門，真的很想親眼看看這裡，如果現在去了城堡，恐怕就再沒有機會出門了。」
愛麗斯菲爾抵達冬木時已經快臨近傍晚了，久宇舞彌為她的請求感到驚訝，可是現在暫時無法聯絡到衛宮切嗣，她沉默地權衡了一下，最終還是尋找了落腳點降下直升機，現在的情形只允許她們在這裡停留非常短暫的一會。
儘管如此，愛麗斯菲爾也已經滿足了。
她身邊還帶著不能靈體化的英靈，Berserker的外在又實在太過顯眼，她明白這種情況，也不會強求更多。
在看到黑騎士時，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身體裡的劍鞘，然而人造人最終卻也只能無奈的苦笑起來，愛麗斯菲爾覺得有點難過。
毫無理智的Berserker一直在她身邊，看似顯眼又張揚，會令她陷入險境，可他其實是在保護著她，她卻連一聲謝謝都無法傳達。
不過沒關係，等得到了聖杯，便是對於他最好的感謝，雖然愛麗斯菲爾註定看不到那一刻。
身為註定成為小聖杯而誕生的人造人，隨著從者們的死亡，她會回收他們的靈體，一步一步喪失作為人類的機能，剝落形體，轉換成降靈儀式所必須的器具。
她坦然迎接了那個命運。
只要切嗣得到了聖杯，就能實現他的理想，並且將依莉雅從同樣的悲運中釋放。
這樣就好。
「Lancer，你在看什麼？」
提出疑問的是一道高傲的女聲，對方有著一頭燦爛的紅發，宛如火焰般燃燒著明亮的光華，她名為索拉·娜澤萊·索菲亞莉。
「不，沒事，也許是我看錯了。」
那走馬觀花的一眼並不能代表著什麼，也許只是看錯了吧，或許只是長相相似，總之那個人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Lancer剛剛波瀾迭起的心湖重又平靜了下來，騎士這樣想著，便不再在意，重新將目光放回到前方，透過玻璃窗注意著路況與行人，專心駕駛著這個時代的交通工具。
「最好是這樣。」
後座的男人表情不善地冷哼一聲。
Lancer沒有受到影響似的點頭，以堪稱寬容的心態包容了禦主的心情，她坦誠地說：「請放心，Master，不會出車禍的，我對於自己的騎乘能力非常有信心。」
肯尼斯冷不丁地被噎了一下，他神情冰冷地皺起眉，抬高下巴，擺出獨有的埃爾梅羅式的輕蔑表情，毫不掩飾自己對於從者的不滿。
「現在可不是吵架的時候，保持風度，肯尼斯。」
索拉簡直想要為這一幕暢快地大笑出聲，但她卻及時化身緩和劑，眼神嚴厲地盯著雙方，散發出威嚴的氣場。
肯尼斯張了張嘴，看著索拉眼神裡流露出來的微妙的譴責，表情黑了不止一層，但魔術師既不想對深愛的未婚妻發怒，又不能對著從者爆發。那正如女性所說，好像在欺負人似的，索性眼不見心不煩更乾脆。
迅速迫使一場硝煙消失無蹤，這位女性滿意地擺出高傲的姿態：「Lancer，顧好你自己，去戰勝敵人，取得聖杯，不要考慮多餘的事。」
「是。」
到達了市中心以後，Lancer請禦主們下車，按照Master的囑咐，一直在附近努力搜尋敵人，好進行一場光明正大的決鬥，正式打響此次聖杯戰爭的序幕。
為了達成願望，一定要得到聖杯。
「我們買點料理需要的材料回去吧，雁夜已經在家裡等著了，櫻明天想吃什麼就讓他提前做好準備。」
已經成為了旁人眼中的風景、卻毫不知曉的格妮薇爾牽著女兒的手，體貼地幫她提著書包，領著間桐櫻在路上行走，她毫不猶豫地欺壓著家中位於食物鏈底端的男人們，覺得這樣平靜的生活真是再好不過了。
在感知到附近氣息的那一瞬間，她輕鬆微笑著的表情突然凝固了，格妮薇爾微微挑眉，晴空一般溫柔又廣闊的眼眸略帶驚訝，她回頭往後望了一眼。
……原來是她。
「是英靈的氣息，沒有惡意，也沒有發現我們，大概只是路過的。」
夾雜在地脈中的魔力可以感知到所有英靈的動向，可最令格妮薇爾感到疑惑的，是教堂聖會裡那密密麻麻的從者氣息，昨夜恰逢Assassin刺殺遠阪府邸，結果卻變成了被Archer單方面屠殺——最後探察出來的結果讓一家子都無言以對。
「沒關係，雖然我暫時還沒辦法保護媽媽，但我會努力的！」間桐櫻信心滿滿地點頭，笑容可愛極了，格妮薇爾將疑問拋到腦後，忍不住笑著揉了揉女兒的腦袋。
「在那之前，就先讓媽媽保護著櫻吧。」
間桐櫻笑著盡情地撒嬌，瑩藍色的瞳仁中閃耀著溫柔而又堅強的光：「最喜歡媽媽這句話真是怎麼樣都說不夠啊。」
「那就把每句都告訴我吧。」格妮薇爾被女兒逗笑了：「那樣我就能知道櫻有多喜歡我啦。」
「我會的。」
女孩重重地點頭，表情極為嚴肅，像是答應了極為重要的約定，她看到對方的眼瞳溫柔又明快，滿溢著慈愛。
「櫻這麼可愛又懂事，真是犯規啊。」
笑意寫滿了整個臉龐，格妮薇爾抱起女兒，母女二人重新踏上了回家的路。
Caster已經隱藏了自己屬於英靈的氣息，就算他人的窺測也無法突破她設置的屏障——格妮薇爾有這個自信。
她再一次取出水晶球，追蹤著英靈們的魔力波動，觀測著他們的行蹤。
光怪陸離的畫面在球體表面快速轉動，浮現出淡淡的光芒，掠過各式各樣的場景，靈體化的英靈無法被捕捉身影，可實體化的英靈卻可以被探察。
被那光霧籠罩著的風景慢慢定格，投映到了前方的牆壁上。
逢魔時刻，殘陽如血，晚霞滿天。
直升機緩緩降落，螺旋槳卷起氣流，在它停穩後，有人自打開的艙門裡走了出來。
這似乎是剛剛抵達冬木的參賽者，格妮薇爾沒有過多在意那率先步下機艙的兩名女性，反而是那漆黑的英靈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是的，被那奪目又黯淡的光線勾勒出的身影，是曾在戰鬥中失去理性、陷入瘋狂，能夠發揮原始英靈性能的理想狀態——職階為Berserker的從者。
明明是耗魔嚴重的黑騎士，他卻沒有靈體化以節省魔力，而是安靜地守候在站在天臺的兩位女性的身後。
從者的身軀被漆黑的鎧甲包裹，眼瞳被同色的金屬所覆蓋，蒼白的臉龐攀爬上了妖異的暗紋，燦金的髮絲稍顯暗淡，下頜的弧度是近乎冷酷的平靜。
身姿挺拔，輪廓分明。
死死盯著那副景象，格妮薇爾不由自主走上前去，心中卻不合時宜地浮現出不祥的預感。
「！！！」
投影著的畫面轉換了角度，定格住黑騎士的全貌，他的真容衝擊著格妮薇爾的眼球，令她脊背發寒。
在他的胸甲上方、肩甲兩側，描繪著含義特殊的紋路。
那英靈對Caster而言，的確既熟悉又陌生。
哪怕是封閉視覺，抹殺觸覺，她也能夠完全無誤地在心中勾勒出那男人的模樣。
自奇跡中誕生的身姿，既高貴又耀眼，既豁達又明朗，無人能與他相比。
平定戰亂，譜寫未來，締造傳奇，踏過凜冬，迎接榮光。
那無窮的偉業，無盡的輝煌，溫柔地張開懷抱，擁抱住最初的英雄。
……久違了。
夜幕悄然鋪設開來，點亮了璀璨的繁星，格妮薇爾瞳孔驟縮，似乎被那亮度灼傷，痛得她幾乎站立不住，將要落下淚水。
在生前的大部分時間，她的目光都投注到了王的身上，那引人注目的姿態，是格妮薇爾絕對不會認錯的存在。
身體神經質般地抽搐著，女人的胸膛中翻滾著複雜的情緒，驀然升起無法壓抑的憤怒。
開什麼玩笑啊！？
這是格妮薇爾的丈夫，她曾唯一愛過的男人。
她去到他身邊，見證他的理想，奉他為王，對他效忠，為他而戰，約定好要一起走下去，直到抵達榮光的彼岸。
然而，那個婚姻充滿了欺騙，這份誓言覆蓋了謊言。
事已至此，再去憎恨真的毫無意義，她不想沉浸在過去的傷痛中。
格妮薇爾回想起阿瓦隆，傳說中的理想鄉，精靈們的聖地，亞瑟王的長眠之地——是的，他本該死去。
……為什麼啊？
那到底是怎樣強烈的執著？足以扭曲他的人格，致使神聖之王墮為Berserker！
格妮薇爾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也更加無法想像他會追逐著萬能之釜，將希望全部寄託在聖杯身上！
尊貴無比的騎士王啊！為什麼要成為英靈！為什麼要追求聖杯！為什麼要踏入這無盡的時光中！為什麼不去往你追逐一生的理想鄉！！
那個瞬間，格妮薇爾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情啊，這是多麼可笑的事情啊。
她猛地攥緊了手掌，身體僵硬而又緊繃，好似下一刻就會崩潰。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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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繁星高高鑲嵌在天際，閃爍著美麗的光芒，夜幕降臨的城市沉浸在一片霓虹的海洋中。
紅發女性牢牢地注視著場地中央泛起的模糊光影，耳邊奏起槍劍碰撞的鳴響，她不合時宜地回想起自己走過二十年的人生道路。
索拉·娜澤萊·索菲亞莉是不需要自我的。
她的存在價值唯有流淌在身體裡的魔道之血，為了誕下索菲亞莉和阿其波盧德的繼承人，作為優秀的母體而與身具天才之名的未婚夫結合。
除此之外，少女不需要擁有額外的、屬於女人的軟弱感情，她只要順從著父母的安排，一路走下去就好。
一生就此被註定、毫無選擇餘地的索拉，她的內心是一片空無，她甚至意識不到自己人生的悲劇所在，也未曾對於即將迎接的未來有過任何不滿和疑惑。
但是現在不同了。
想要從命運的枷鎖中解放自己，想要擁有自由的人生，想要自己作出決定，想要逃離這場婚姻——這就是索拉深藏心中的願望。
這份渴望來的太遲，可卻燃燒著致命的吸引力。
「Lancer，你要顧及的人只有你的Master而已，不需要在意我。」索拉抬高下巴，用目光居高臨下的睥睨著從者，極為不快地扯起了嘴角。「還是說，你在懷疑我的能力！？我當然會活下去，活到這場戰爭結束。」
「我當然沒有那個意思，索拉小姐，戰鬥就盡情交給我吧，保護女士是騎士的職責。」
面對著冰雪般高傲的女性表情冷酷的質疑，這樣說著的白銀騎士將手臂伸向了對方，目光純粹而又真摯，宛如清澄的溪水，像是在訴說真理那般肅穆而端莊。
騎士與禦主的脾氣不太對付，兩者或許是看在索拉夾在中間的緣故，卻又能微妙地容忍彼此。
高貴聖潔的光芒在槍兵身上閃耀，索拉看到騎士認真的眼神，感到自己在被當作公主一樣對待，這樣純粹基於她本人的重視是她從未得到過的待遇。
如果是男人說出這樣一番宣言，索拉只會感到被折辱一般地皺起眉頭，大聲呵斥他的不敬與逾越吧。然而這一切換成氣質凜然的少女，索拉所感受到的心情便立刻不同了。
Lancer決心守護面前這位女性，這絕非謊言。
雖然她自己的人生也絕對稱不上幸福，但是對於周遭的一切都抱以漠然的態度，意識不到這樣的生存狀態有什麼不對的索拉，這樣的少女不禁令騎士感到悲哀。
明明同樣出身於魔道名門，卻因為是次女，所以無法繼承魔術刻印，沒有選擇和反抗的權利，只能順從地接受命運。索拉身上的標籤向來只有索菲利亞家族的標記，降靈科部長的女兒，阿其波盧德家族繼承人的未婚妻。
又有誰曾看得到她本人呢？
就連她自己都看不到自己。
被剝奪自由的時間太長太久，索拉已經習慣於服從家族的意志，遺忘掉自己也可以有反抗的權利。
魔術師大多冷酷無情，卻並非滅絕人性，索拉只是從未去思考這樣的人生有何不對，她沒有產生過任何期盼，沒有感受到任何眷戀，更沒有對於脫離宿命的嚮往，只是平靜地接受被註定好的命運而已。
索拉不懂愛，感受不到愛，也因此未曾愛上任何人，更不會明白怎樣去愛人。但在見到槍兵以後，她才體會到作為一個人被尊重的感覺。
這對於女人來說，實在是過於新奇的體驗。
索拉絕不是毫無才能的平庸之人，她希望能夠通過聖杯戰爭擺脫宿命，那份被埋沒資質的不甘開始在胸中燃燒，使她抗拒著這世界施加的一切。
對於未婚夫肯尼斯，索拉並非是全然的厭惡和憎恨，那其中甚至夾雜著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嫉妒。
為什麼連這樣愚蠢自負的男人都可以成為家族的繼承人，擁有無盡的可能性，而自己只能被養廢，品嘗著被放棄的痛苦！
她現在想靠自己去拼一拼，試試看能否迎接全新的未來。
「——你的願望是什麼？」
因為少女的這番話，冰雪般凜冽的表情軟化下去，索拉按耐住內心的觸動，感受著來自靈魂的戰慄，一改往常強硬冷漠的態度，語氣柔和地輕聲詢問。
「像你這樣的英雄……」
是啊，這是一位英雄。
高貴又美麗的女性第一次對騎士正眼相待，現世的常服勾勒出她英挺的身姿，眉眼總好似環繞著凜然劍意，她是傳說中贏得無數勝利，締造了繁榮盛世的王。
誰又能聯想到，做出那樣一番功績的傳奇王者，竟然會是一名少女。
「——你出現在這裡，究竟有著怎樣的願望？告訴我吧，Lancer。」
面前這位優雅高貴的女性，是名副其實的千金小姐，有著高傲的性格，敏銳的觸覺，冰與火在她身上揉雜，交織成索拉這個人本身。
這令一向尊重女性的Lancer輕易地聯想到了自己的時代。
注意到對方堪稱微妙的神情變化，槍之騎士訝異地注視著她，隨後英靈的臉上露出了輕鬆的淺笑。
面前這位英靈已經非常習慣將自己當作保護者了，她能帶給索拉一種異樣的安心感。
「我想要拯救故國，改變不列顛滅亡的命運。」
Lancer想起卡美洛特的終焉，平靜而又堅定地說出了自己的願望。
這實在是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索拉的表情稍稍變得有些僵硬，她訝異地睜大眼眸，意識到了自己的自私與渺小。
依靠著自己在戰場中拼殺的騎士，想要顛覆歷史，更改過去與未來，而她卻拘泥於自己的遭遇。
「去取得聖杯吧，Lancer！我們可以並肩作戰——」
索拉震撼於這樣的事實，看到少女堅定的表情，她也終於明白，依靠他人是毫無用處的。
正如同從者正在奮力追逐著聖杯，絕不屈從於命運，企圖完成夙願一樣，沒有人能夠拯救索拉。
想要脫離家族也好，想要擺脫命運也好，想要成為真正的魔術師也好，都需要自己去努力達成。
沒錯，她必須去主宰自己的命運。
這是索拉·娜澤萊·索菲亞莉自降生以來，第一次遵從著內心做出的決定。
Saber與Lancer的戰鬥逐漸陷入白熱化。
在其他英靈吸引住了全部人的目光、激烈交戰的同時，本應隱於暗處的Caster卻悄無聲息地降臨到了愛因茲貝倫城堡。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夜幕低垂，月光披灑而下，籠罩著幽暗的森林。
格妮薇爾摸索到結界，繪製術式解開它。
深入森林不久後，世界便豁然開朗。
暗色的蒼穹廣闊深邃，清冷的月輝撒滿大地，鐘樓的塔尖直指雲霄。
月亮穿過雲層，悄悄窺向地面。
那兩道身影既高貴又威嚴，足以汲取全部光線，連日月星辰都忍不住駐足。
「……多麼可笑。」那道美麗的音色輕柔至極，同時卻也極為冰冷。「我竟會再次同你相見。」
眸中倒映著男人沉默的身姿，格妮薇爾努力平復著激烈的情緒，自咽喉深處發出冰冷的低嘲。
「阿托利斯，我的王啊——」
男人沒有任何反應，只是佇立在那裡，周身縈繞起癲狂的氣息，用鋪天蓋地的濃厚殺意給予她無言的難堪。
那副被深淵染盡的姿態，本應不屬於神聖的王才對。
「……不對你許久未見的妻子說些什麼嗎？」格妮薇爾見到他這樣的形態，胸中立刻翻滾出強烈的疼痛與怒火。她說著，似是想起了什麼一般，露出恍然的眼神，臉上浮起的笑容愉快卻又憤怒，「——也對，身為狂戰士，你此刻應當忘卻記憶，失去理智了。」
冰涼的夜風嗚咽著。
對方正是曾經戎馬一生、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常勝之王，那份光輝照耀的又何止是一個世紀！
「您以這副面貌拒絕交流，我竟然還奢望您的垂詢……也好，敘舊就到此為止吧。」
男人有著足以致命的危險性，他不復清澈的眼瞳裡飛快地閃過幾許狂亂，那被束縛住的理智在掙紮，阿托利斯的胸膛中湧動著近乎扭曲的情緒，毀滅的欲望壓制了他的思念。
王后並未看見黑騎士的眸底在一瞬間閃過了清晰可見的動搖，顯露出鮮活的色彩，他繃緊的脊背與手臂下意識地一顫，像是找到了無盡黑暗中唯一的那道光。
然而下一秒，那本應清醒的眼神卻又立刻陷入了狂亂。
黑騎士似乎是遵從著什麼指示一樣，舉起了自己的劍，他似乎只留下了攻擊的本能，感受不到其他。
格妮薇爾露出殘酷地冷笑，同樣握住了自己的寶具。
緊繃的空氣裡湧動著無從緩解的暗流，雙方的對峙迸發著劍拔弩張的氣息。
——由劍端而起，亮起了漆黑的光芒。
明明是代表著不吉的顏色，卻擁有著令人讚歎的瑰麗。
依託於聖杯所帶來的奇跡，這場跨越時間與空間的相遇，在此地真實的上演了。
被上天眷顧著，被光環籠罩著，這對曾執掌過大不列顛王國的男女，已是拋棄了共同締造的榮耀，用全盛的姿態應邀而來，現於此世，以死敵的身份站在彼此的對立面。
王舉起聖劍向著妻子進攻，迸發的魔力洪流撕裂空氣，英靈間的廝殺正式打響，戰鬥的餘波致使周遭宛如廢墟。
地面崩毀，樹木斷裂。
劍氣直沖而來，毫不留情地劃開皮肉，鮮血立刻爭前恐後地湧出，濡濕臉頰。
在這間不容髮的時刻，格妮薇爾終於動用了自己的固有結界，具現化出自己的心象風景。
「——王啊，請於此世長眠！」
周遭的景色驀然一變，逐漸化為虛影退去，一座恢弘壯麗的古堡映入了眼簾，熟悉到幾乎令人落淚的地步。
這令騎士王身形一滯，握住聖劍注入魔力的雙手不由得遲緩下來。
在極為遙遠的時代，有那樣一座城邦，共同印刻在二人記憶深處——它名為卡美洛特，乃是大不列顛的王城。
無數傳說在這裡誕生，無數文明在這裡隕落。
與記憶中截然相反的是，這裡沒有生命的氣息，只是一座死寂的空城而已。
這無盡的繪卷正是格妮薇爾本人的渴望。
持有者心中所想都可以立刻實現，因為Caster極端厭惡強權者，所以它對於權力極高的上位者會實施極端壓制，陷入此處的敵人若為平民，反而更能在此地發揮出超越自身的力量。
曾身為國王，阿托利斯的狂化絕非不可能被壓制。
格妮薇爾有很多事情想問他。
踏著雨霧而來的妻子模糊了身影，騎士似乎微有震顫，下顎動了一動，柔軟的音節從舌尖縈繞出來，卻很快被風吹散。
遮住上半張臉的鐵質金屬化作靈子消散的一乾二淨，顯露出王神色複雜的真容。
「我的、王后殿下……」
好似歎息一般，眼瞳裡流露出深深的眷戀和悲涼，阿托利斯伸出手觸碰妻子的面頰。那裡的傷口已經在慢慢癒合，溢出皮膚的乾涸血液也被逐漸洗淨，還原出白淨的膚色。
「傷害了你，我很抱歉。」
能夠再次見到她，這是神明賜予的奇跡嗎？
年輕的王貪婪地注視著妻子，胸腔裡湧動著絕望的愛意。
「——格妮薇爾，你來見我了。」
「清醒了嗎？」
格妮薇爾語氣冷漠，美麗的眼睛彎成明亮的月牙，猶如利刃般鋒銳的目光掃視著他。
「不能比現在更清醒了……啊，歡迎回來，王后。」
那雙浸透血色的雙眸重新凝聚出光彩，失而復得的喜悅不斷衝擊著內心，阿托利斯伸出顫抖的手臂用力擁抱住她，那懷抱緊得幾乎令人窒息。
那一刻，心頭籠罩多時的陰霾被驅逐，阿托利斯躁動痛苦的靈魂忽然就寧靜了下來。
他想要讓她一直一直在他身邊，在他伸手可以觸及的地方。
墮落深淵的王仍舊這樣自私又任性，霸道而傲慢。
「……能夠親手磨滅你榮光的那個人只有我，阿爾……不，不能夠這樣稱呼你，應該稱呼你為亞瑟王才對。」格妮薇爾睥睨著生前的丈夫，向他投去了尖銳逼人的目光。
「阿托利斯，可以玷污你的人只能是我，非我莫屬！憎恨我吧，使你尊貴靈魂墮落的那個混蛋，我絕不會放過！」
「……」
被迫染黑的聖劍再也無法握住，男人無動於衷地看著它被妻子奪走。
格妮薇爾強忍著怒火，伸出指尖抵住他的心臟，語氣輕柔而又危險：「阿托利斯，為什麼要尋求聖杯？」
「我——」
阿托利斯仍舊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妻子。
「你還有什麼願望？」
明明應該去往了阿瓦隆才對，為什麼要成為英靈！
為什麼偏偏要成為永恆？
亞瑟王是格妮薇爾最為崇敬和憧憬的存在，她認為自己毫無治世才能，是再尋常不過的平庸之人。所以她一直非常努力，追逐著丈夫的腳步，與他並肩作戰，想要抵達榮光的彼岸。
可是這一切在還沒來得及達成的時候就被迫中止。
「想要、時光倒流——」
男人如此訴說著自己的願望，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白，那是絕對無法依靠聖杯達成的「奇跡」。
憤怒。
傾聽到這個願望的時候，首先湧上心頭的，當然是無法遏制的強烈憤怒。
格妮薇爾抬手扣住阿托利斯頸間的鎧甲，硬生生地迫使他彎下腰來，她美麗的眼睛裡折射出極致的怒火。深感被愚弄的王後面無表情，她注視著漆黑的騎士，口吻中充滿了居高臨下的威壓。
「阿托利斯，我的王啊——你這傢夥！是想要再次背叛我嗎！我的王啊，你就這樣痛恨我嗎？難道你還想要背叛格萊蒂斯嗎？！」
這個男人竟然能夠輕巧地說出這樣的話，這個世界究竟還能可笑到什麼地步啊？
格妮薇爾可以不在乎自己被矇騙十年，也可以忍受婚姻中充滿謊言，但她唯獨不能對發生在女兒身上的不公坐視不理。
那可是格萊蒂斯啊！
她思念了千百年，愧疚了千百年，永遠無法得見的格萊蒂斯啊！
「你後悔了？你怎麼敢這樣做？癡心妄想！」
「不，格妮，那不是我的本意。」
阿托利斯身體表面的魔紋全部退去，恢復了真正本該擁有的姿態，碧玉般華貴的眼瞳又重新顯現，緊盯著妻子的目光中竟隱隱泛起沉痛與瘋狂。
正在此時，格妮薇爾卻突然面色大變，下意識地喊道：「櫻——！！」
卡美洛特王城在一瞬間化為烏有，Caster收攏結界，迅速撤退。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間桐櫻徘徊在漆黑的世界裡，好似五感被封閉，知覺被截斷，令她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這裡既沒有物質，更沒有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遠方出現星星點點的微光，它由遠而近，逐步照亮這片空間，間桐櫻遲鈍地發現自己面前出現了一道門。
下意識地推開了那扇門，刺目的光線湧入視野，讓少女的意識一下子回歸，看到自己身處何方。
那是一間眼熟的書房，但與其將它稱呼為書房，倒不如說這是一座瑰麗的殿堂。
庭柱分落四方，支撐著建築物。
遠處那一排排高聳的書架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文件，牆壁上懸掛著威嚴華美的佩劍，書桌的盡頭放置著玲瓏別致的沙盤，暗藏著廣袤的天地。
間桐櫻知道這是哪裡，卻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來到這裡。
無數傳說都指向唯一的終焉，不列顛早已覆滅，註定終結。
她曾經在格妮薇爾的夢境中見到過這個地方，那對最尊貴的夫妻，大部分共處的時間都是在這裡度過的。
為了讓國家變得更好，為了讓大家重新歡笑。
去追逐理想，去努力拼搏，不要停下腳步，一直支撐彼此。
前行吧，前行吧，王與王后想要一起捧起光明與希望，直到觸碰那彼端的榮光。
這樣光輝的歷程啊，絕不可能會是毫無意義的虛假——
櫻能夠理解格妮薇爾的無怨無悔，她就是那樣的人呀，願意為此付出一切，犧牲自由，努力奮鬥。
哪怕身陷不幸，也要將悲傷帶走。
小小的間桐櫻往前走了幾步，伸出手去試圖觸碰那書架，卻被時光無情地阻隔。
她滿臉困惑地穿行而過，猛然發現這裡竟然有人存在。
站在那書桌面前的青年只是一個虛浮的幻象，他穿著質樸的長袍，披散著堪比月光的美麗虹發，眼瞳深處泛起柔軟而又虛幻的光芒。
男人自外界穿行而來，走到這殿堂的主人面前。
「……不請自來的闖入者。」她聽到金發藍瞳的少女語氣平靜，似乎沒有意識到這一幕本該有多麼令人驚訝：「你是誰？」
青年用低沉卻又輕軟的嗓音回答道：「梅林。」
「我知道你，魔術師。」端坐書案之後的少女始終埋首于文書，聽到這裡才終於抬起頭來微笑以對，眼瞳內流露出點點驚訝，「你曾輔佐我潘德拉貢三代君王，是一位傑出的王者創造者，現在找上我是想繼續培育第四代嗎？」
間桐櫻恍然大悟，她知道格萊蒂斯，也見過魔術師的年邁形態。
她覺得自己也許只是做了個夢。
櫻轉而去看那位少女，她是格妮薇爾的親生女兒，大不列顛名正言順的第一任女王。
正如同深愛著她的母親所期待的那樣，格萊蒂斯堅強而又自信，無人可以撼動她的內心，摧毀她的信念。
蘭斯洛特口中的她，是一位優秀而又偉大的國王。
梅林保持著一貫令人捉摸不透的神情，微笑起來，聽到對方的話卻是搖了搖頭。
他斷然否認了：「我已經功成身退，這次前來，只是為了彌補曾經犯下的一個錯誤，一樁往事。」
格萊蒂斯從他毫無波動的表情中讀到了什麼，她挺直脊背站了起來，從容又不解地開口：「你欠了我父母。」
梅林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沒有任何溫度，卻也沒有夾雜任何喜惡，只是一個再單純不過的笑容罷了，就好似人要呼吸、天要下雨一般理所當然。
「既然如此。」
卡美洛特的女王笑意淺淡，聲音依舊高貴又空靈，透著期待：「那你還在等什麼呢？梅林。」
「我在等待一場奇跡，一場跨越時空的奇跡。」
宮廷魔術師說話的聲音宛若歎息，他本該瞧不到這裡多出的一個人，然而他卻又的確朝著間桐櫻所在的方向，投來了意味深長的一瞥。
間桐櫻突感一陣眩暈，沒能消化那眼神中的含義，她便重又出現在那一片黑暗中。然而，這次她的意識卻分明是清醒的。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從何處，傳來了這樣一段對話。
「為什麼要找上我呢？」
「我想要出生，一直一直都想要出生！可我不相信她！絕對不能信任那魔女！我選擇你！如果是你的話一定可以的！」
灌入耳膜的是一道亮麗高亢的嗓音，它像是壞掉的冰冷機械，又像是一把冷硬的玻璃，略帶尖銳的刺進櫻的腦海，幾乎要攪合的大腦一片混沌。
「我……想要好好看看這個世界，不要在這漆黑的世界裡，孤獨的等待著永無止境的時間盡頭！只要是阻擋我出生的全部都要死——！」
「哦？」
似乎是從那歇斯底里的聲音裡聽出了什麼隱情，最開始詢問的那道女聲沉默片刻，等到她再次開口時，驀地夾雜了幾絲寡淡的笑意，間桐櫻聽出來那是格萊蒂斯的聲音：「你可真是狡猾，明明借助了那女孩的姿態與人格，才能以虛無的存在與我對話，卻又口口聲聲宣稱，並不信任將自己的意志託付給她的你嗎。」
「……」
這樣輕易就看穿一切，對方因此而被震懾，驚訝到難以出聲，死寂般的沉默開始在空氣中傳遞。
「想要令你降世，必須集齊六個英靈的力量，那其中可也包括我的父母。」
「你以為我會幫助你？」
黑暗中，有什麼在湧動。
被震懾住的思維開始凝滯，噴薄而出的惡意停緩了攻勢。
「這真是不可思議啊。」格萊蒂斯笑了起來：「你想怎麼做，安哥拉·曼紐？」
間桐櫻悚然而驚。
格妮薇爾一進家門就看到失去意識的櫻，差點沒把她嚇得再死一次。她趕快將手上的卷軸隨手一扔，跑到女兒身邊檢查她的身體狀況。
可奇怪的是，明明什麼問題都沒有，格妮薇爾卻感覺與她的魔力連接中斷了，這令她既困惑又不安。
正在這時，間桐櫻睜開了眼睛。
模糊的光影映入眼簾，櫻看到一雙藍色眼瞳闖入視野。
那是與自己格外相似的眼睛，溫柔又明快，滿溢著慈愛與擔憂。
「櫻，你醒了？」格妮薇爾頓時將懸著的心放下，魔力契約再次啟動了它的效果，牢牢的維繫著彼此。「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沒事啦，只是學習魔術太累了而已，媽媽不用擔心我哦。」
「不要勉強自己好嗎？」
女孩乖巧地點頭，「我想再休息一會。」
格妮薇爾溫柔地撥開她額前的碎發，在對方額頭上印下一個親吻，然後道了晚安，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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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間桐櫻默默坐在床上，發了會呆，然後輕聲問道：「你在這裡的吧？你是誰？」
寂靜在空氣中流淌。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從哪裡，傳來一道虛無飄渺的聲音，本不應存在于此的少女回答道：
「格萊蒂斯·潘德拉貢。」
「……是你。」
「你知道我？」
「我聽很多人談起過你……你來是想見媽媽嗎？」
「你不擔心我搶走媽媽？」
「那是我的媽媽，可也是你的媽媽，她一直很想念你。我希望她能夠快樂，即使是我自己，都不可以妨礙她的幸福。」間桐櫻頓了頓，複又開口：「你的眼睛很像媽媽。」
格萊蒂斯的聲音裡帶著些笑意：「謝謝。」
「好女孩。請不要將我的思念傳達給她，她永不會知道我來到這裡，我只想見見她。」
說完這句話，她便再無聲息。
間桐櫻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只能幹著急。
為什麼啊？明明來到了這裡，卻不去見她——
櫻似乎不太對勁。
格妮薇爾知道這一點，卻又無可奈何。孩子在成長時總會有些小秘密，她無法去過問。
家長的確可以守護櫻的內心，但不能去左右她的想法。
「蘭斯洛特，與Lancer的對戰怎麼樣？」
「那的確是一位可敬的對手，一場令人身心愉快的戰鬥。」
「騎士間的認可嗎？那真是要恭喜你了。」
間桐雁夜與蘭斯洛特決意親自出馬，將敵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以確保格妮薇爾和間桐櫻能夠在暗中自由活動。
只是蘭斯洛特還有些疑惑：
「請恕我直言，那位騎士似乎與格萊蒂斯陛下有些相像。」
槍兵發出邀請，蘭斯洛特應邀而來。
他站到對方面前時，她那一臉震驚又懷念的臉色，似乎在表明認識他，反倒令Saber不能理解。
蘭斯洛特確信自己從未見過她。
格妮薇爾感到有些好笑，她感知了那名騎士的魔力波動，用水晶球定位了槍兵所在的地點。
「……的確很相似。」女人語氣淡淡，平鋪直敘：「我知道她。」
「殿下認識她？」
她點點頭：「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是格萊蒂斯的父親。」
間桐雁夜一臉懵逼：她？女孩子？？
蘭斯洛特兩臉懵逼：那王算什麼？？
格妮薇爾並沒有解釋什麼，一直在監測所有英靈動向的Caster當然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那對主從交談時從未避諱過這一點。
異世界的亞瑟王，阿爾托莉雅·潘德拉貢，她的身份對於格妮薇爾來說，既熟悉又陌生。
那個男人與這名少女，相似卻又不同。
真是不可思議。
紅發女性正護著金髮英靈，與另外的男人激烈地爭吵著什麼，身處那漩渦中心的Lancer一臉無奈的苦笑著。
格妮薇爾圍觀的正起勁，結果凱悅酒店一下子就炸了。
沉默了一會，她才艱難地開口，打破詭異的氣氛：「……卡利亞，你的魔眼是不是會走路？」
間桐雁夜滿臉茫然。
這都什麼時候的梗了，怎麼還念念不忘啊！？
第二天，間桐雁夜一大早就爬起來準備好了早餐，除了櫻還在因為過於疲憊在休息以外，間桐宅裡剩下來的三個人型生物中，其實有兩個是不需要進食的，但是為了照顧雁夜的習慣，一人二靈還是習以為常的圍著桌子坐下，一邊討論事情，一邊吃完了早飯。
獲得了妻子的首肯之後，間桐雁夜這才打電話給間桐櫻的學校，幫她請了兩周的假。這兩周的時間應該足以結束聖杯戰爭了，也許家裡這短暫的團聚終會分離。
雁夜當然知道聖杯戰爭一旦結束，英靈也就沒有在現世停留下去的理由了，但是他已經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到了那個時候只要好好道別就可以啦。
「櫻最近是怎麼了？她有事也不會和我說了。」
「長大之後總歸是要有點秘密的，你也不用太擔心了，我心裡有數。」
格妮伸手幫雁夜理了理衣領，笑駡他一句「傻爸爸」，而後才說：「那孩子其實非常會忍耐，也特別容易逞強，不看著是不行的。」
「那就拜託你了。」間桐雁夜無奈地歎息著，臉上卻是浮現出了無法遏止的心疼：「櫻畢竟是個女孩子，又太敏感，她的教育問題偶爾也會讓我感到有些苦惱呢。」
因為雁夜是個笨拙又溫柔的、對家人的事情很上心，卻總是將自己放在最後的男人啊。
格妮薇爾微微笑著點了點頭，難得的沒有惡趣味發作，說出什麼想讓對方羞窘到恨不得捂住耳朵跑掉的話來。
「至今為止，我都覺得能和你成為家人是再好不過的一件事了。」
偶爾，間桐雁夜也同樣會這樣慶倖著，感到無比幸福。
緣分真是這世上最奇妙的事情了。
一開始成立家庭這個舉動不過是權宜之計而已，它卻最終將三個一無所有的人緊密聯繫到一起，敞開心扉接納彼此。
「等到一切結束……不，沒什麼。」
動手洗刷掉髒汙的餐具，間桐雁夜看看時間還早，便笑著告別了妻子，招呼著Saber一起上街巡察去了。
「我該出門了，晚上會儘早趕回來的。」
為了預防聖杯戰爭可能給家人帶來的危險，他還記著自己發誓要將所有仇恨拉上身的責任呢。
沒辦法，間桐雁夜就是這樣的男人。
為了保護家庭，保護重要之人，可以不懼死亡，可以拼盡一切，可以以命相搏。
爆炸事件的始作俑者是某個男人，愛因茲貝倫家族請來的外援，狂戰士的真正禦主。
這個男人不擇手段的程度出乎她的預料。
格妮薇爾看著眼前浮現出的淡薄光暈，心情極為複雜，她攤開手，將具現化的畫卷握住，卻不知該如何處理它。
他想要讓時光倒流，回到過去，更改未來。
那個人啊……她很久以前就再也無法理解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人說話做事總是充滿矛盾。
莫德雷德本應成為王儲，卻不被王承認。
王背叛婚姻，卻親自撫養格萊長大，為她加冕。
但他現在卻又後悔了。
明明歷經無數偉業，凝聚畢生功德，作為過去與未來的王奏響歡歌，被世人稱頌敬仰，卻又要化身永恆追求聖杯——這樣的人生真像是一場笑話。
早已死去的不列顛王后回應召喚，締結契約，重新現界，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在與世界簽訂契約的那一刻，格妮薇爾滿懷著怨憎與恨意。
她記不清自己奔波多少次，只為親自追尋到最終的答案。
莫德雷德的出生是不爭的事實，她的婚姻中充滿了陰霾，王的話語裡究竟蘊含了幾分真心？他怎麼可以這樣善變，難道所有的諾言都是假的嗎！？
「——我只是想要知道，他到底為了什麼而背叛約定，不惜欺瞞一個女人十年時光，從來不曾信任過她？」
格妮薇爾將那卷軸擱到一邊，不禁歎息出聲：「我才是變了很多呢。」
她早已捨棄了自己的願望。
如果是依照那個時期的個性，見到阿托利斯的時候，說不定會更加憎恨他，見到與之有關的物件，也一定會更加惡劣的折騰對方吧。然而王后終究是不忍心看到騎士痛苦，甚至親手去玷污他們的榮光，她也更不可能以他人的悲歎作為精神食糧。
如果真的時光倒流，「格妮薇爾」不會得到王的提親，那悲願就不會再重複。
這樣一想，似乎沒有阻止他的理由了。
格妮薇爾早已死去，從時間軸上被剝奪一切，她從未這般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如今也僅僅只是個概念罷了。
「媽媽？」
背後傳來了櫻的聲音，格妮薇爾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慌亂：「櫻，怎麼起來了？休息的好嗎？」
「我很好，就是有些餓了，媽媽。」
「那你等一下，我去看看有什麼吃的。」
看著母親往廚房走去，間桐櫻眸色漸漸深沉起來，將視線投注到被放置一旁的卷軸上。
它瞧起來再普通不過，不附帶任何刻意的裝飾，本應用來裝裱字畫，卻又隱約蘊藏著龐大的威壓。
……有古怪啊。
這畫卷裡裝著什麼？
那是可以侵入現實的固有結界的具現化，櫻不用特地去確認就知道。
她的身邊就留有一幅畫卷，格妮薇爾曾經改造過自己的領域，讓女兒能夠自由的進出——那是用來保護她的東西。
固有結界，本應是空想具現化的亞種，它被稱為最接近魔法的魔術。
這種技巧已經接近魔法的等級，是魔術的最大奧義，早已被魔術協會列入禁咒目錄。
一般來說，固有結界的形態無法自由決定，可是格妮薇爾的不同，她的心象風景與其說是固有結界，不如說是空想具現化能力所具現的產物，「無中生有」本來就是格妮薇爾的魔術特性。
她將世界關進小小的畫卷，把它變為現實。
這會耗費施術者相當龐大的魔力，所以格妮薇爾看起來才會那樣疲憊。
間桐櫻知道母親不對勁，甚至獨自一人外出。
這很不尋常。
少女表情淡然，她伸出手，開啟了那個結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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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26 20:39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真不愧是Saber的妻子呢，能想出這樣的辦法。」
少女感受著地脈中魔力的流動，露出了燦爛的微笑，陽光落在她柔軟的金髮上，卻無法暖化她身上那淺淡的冰霜般的氣息。
「不去見見你的父母嗎？」
身邊的男人像是在壓抑著什麼，臉上流露出極致的憤怒，偶爾卻又交織著更為複雜的情緒。
「也對，畢竟你可是殺父弑母的叛逆騎士呢——莫德雷德。」
少女露出滿臉天真無辜的笑，她伸展手臂踮起腳尖，輕聲哼唱著曲調柔軟的歌謠，歡欣又愉悅，將冰冷猙獰的毒牙與惡意牢牢隱藏。
被稱作莫德雷德的騎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這的確是事實，沒什麼好辯駁的。」
收到了出乎意料的反應，沙條愛歌輕輕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滿。
莫德雷德面無表情地彎腰，伸手提起少女洋裝的後衣領，將她隨手往上一拋。然後騎士好整以暇的往前伸出手臂，牢牢地接住了一臉懵逼的她。
自半空中呈直線下落、後又準確落入對方懷中的沙條愛歌根本沒想到會被這樣對待，她驚魂未定地按住盛放的裙擺，盯著從者的淺色眼瞳裡滿是殺意。
身著淺藍色洋裝的少女語氣陰沉，由衷地感到憤怒，她氣急敗壞地喊道：「……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裝什麼無知少女，現在這才是你的本性不是嗎？」白銀騎士有些嫌棄地皺眉，莫德雷德用戲謔的口吻說道：「那個啊，想要殺我的話隨時恭候，我等著你，沙條愛歌。」
沙條愛歌知道這對父子最擅長背叛。
亞瑟王口口聲聲說著想要時光倒流回歸故國，挽救妻子，令她重回人間，結果卻在距離得到聖杯只剩一步之遙時，背棄了自己的願望，背棄了自己的妻子，背棄了她。而面前這個叛逆的騎士就更加不可信任了——
少女憤怒地高呼，精緻的臉龐上流露出無法遏止的惡意：
「給我跪下！」
莫德雷德無法反抗禦主的命令，他不受控制地跪到了地上，然而男人卻不怒反笑，垂頭對著被自己牢牢抱在懷裡的少女勾起肆意的笑：「哎呀，我可真沒想到，對著這樣一張臉，你還真能下得去手啊……我要對你刮目相看了，沙條愛歌。」
「別以為你和Saber長得一樣，我就會把你們混淆！莫德雷德你這混蛋！」
騎士沉默了一瞬，笑答：「……那我還真是期待。」
沙條愛歌難以理解他的話，更無從得知他話中的真意。
自出生以來，便是淩駕於森羅萬物之上的天選之材——少女擁有著無可比擬的卓越才能，幾乎可以自由地運用所有魔術。
他人費盡心力想要達成的夙願，是她輕而易舉便能做到的事情。
因此，她天生就難以感知凡人的心情，無法理解凡人的苦惱，她的心中未曾留存任何人類認知中的「正確」，相應的，也無人能夠令她失去一貫的從容。
沙條愛歌最擅長應付任何難纏的人，她能夠在自己那個世界的聖杯戰爭中活到最後便是明證，但是眼前這樣令人難以捉摸的從者還是令她感到頗為棘手。
「能逼到你罵人，我也算是很有能耐了對吧。」
眼見著少女冷下臉，不發一言，莫德雷德發出一聲愉快的輕笑。
沙條愛歌輕巧地從他懷裡躍到地面上，聲音冷硬，透著譏嘲：「你以為等到那個人知道真相，還會原諒你嗎？」
「這個就不勞你費心了，沙條愛歌。」
自看到格妮薇爾的那一刻起，莫德雷德就已經做好了覺悟。
被憎恨的覺悟。
他可是叛逆的騎士啊，在做下那樣的惡事以後，還有臉去奢求諒解？
別開玩笑了！怎麼可能會那樣想啊？
莫德雷德親手殺死她，顛覆她的世界，踐踏她的名譽，羞辱她的存在，剝奪她的榮光，奪走她的女兒。
可是她又做錯了什麼呢？
如果溫柔地對騎士伸出雙手，承認男人身為騎士的榮耀，也能算是過錯的話，那麼格妮薇爾的確罪無可赦。
啊啊啊，每一次想到這件事的時候，就有無窮無盡的憤怒固執地盤踞心頭，在莫德雷德的胸膛中翻滾，提醒著他做過的錯事，犯下的罪責，背上的枷鎖，令他幾欲窒息。
彼時的王后正在陪同學習走路的小公主一起玩耍，看到他出現在自己面前，並未有任何防備的舉措，反而露出了發自內心的淺笑，溫柔到宛如清晨的薄霧，朦朧卻又美好。
對那個將容貌隱藏起來的頭盔，她沒有投以任何懷疑的視線，只是單純地注視著他，將騎士視作守護者，當成與他人平等的存在。
格萊蒂斯「咿咿呀呀」地發出不成調的音節，看到他出現時，與母親格外相似的眼瞳裡滿是好奇。
她努力邁著小短腿，歪歪扭扭地走過來。
被抓住了手，被抱住了腿。
莫德雷德僵在了原地。
他猛然意識到，這是亞瑟王的女兒，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至親，唯一的妹妹。
一直跟在女兒身後扶著她的格妮薇爾也因此來到他身邊，她抬起頭來，藍瞳映入他的身影：「騎士，格萊好像很喜歡你呀。」
「……她叫格萊蒂斯？」
他的聲音透過頭盔傳出，顯得格外沉悶。
「是啊。」提起女兒，王后淺淡的笑容忍不住加深，喜悅由衷在她臉上舒展腰肢，「她很乖。」
「……」
「耽誤你的時間了，真是抱歉，你是要去……找王的吧？」
格妮薇爾對他一頷首，提起某人時，眸底的雀躍逐漸化去，投向別處的眼神又泛著空茫。
來到卡美洛特之後，莫德雷德根本未曾在意過她。
她的喜怒，與他無關。
騎士徑直離開，已然決定去向王表明身份。
身為註定短命的人造人，莫德雷德是那樣憧憬著王，渴望得到父親的承認，即便是奉獻自己短暫的一生，也想要為他而戰，追逐著他的身影，去踏過無盡的光輝，成為足以挺起胸膛、值得誇耀的自己。
然而那位偉大而又傲慢的王啊……
王拒絕承認他，否定他的一切，輕視他的價值。
既然如此，那就去毀了他的偉業，殺死他愛著的妻子，使他陷入無能的絕望。
——只因為，那是有目共睹的事實啊。
所有人都明白，所有人都清楚，所有人都理解，除了國家以外，亞瑟王最在乎王后。
那位殿下自打嫁入大不列顛，便開始了日復一日的操勞，踏足政治權力中心，維繫著國家的運轉，熱衷於去到人民中間，平衡著王與騎士的關係。
溫柔又高貴，真誠又勇敢，仁慈又堅忍，簡直無可指摘，幾乎所有人都在這樣稱讚她。
那麼，就更應該除去王后了。
失去她的大不列顛一定會大傷元氣，痛失所愛的亞瑟王一定會露出破綻。
可是在殺死她之前——
宛如奇跡降臨一般，世界毫無防備地張開懷抱，致使某人心無惡意地承認了他。
莫德雷德只能落荒而逃。
「我是亞瑟王的兒子。」
言明瞭自己的身份，看到那女人的笑容漸漸凝固在臉上，莫德雷德的確是發自內心的感到痛快又得意。
毫無防備的王后遭受到了沉重的一擊，只好怔怔地看著對方，哆嗦著嘴唇，像是求證一般開口：「你……你的母親是？」
母親？
莫德雷德根本不願提及那個魔女。
女人似乎是從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頓時被殘忍地貫穿靈魂，水色的眼瞳裡滾落透明的淚珠，「……對不起……我……」
「什——你在對我道歉！？」
格妮薇爾如實相告：「雖然並不恨你，但我的確恨著你的存在。」
她的話裡充滿了矛盾，但是，莫德雷德卻聽懂了。他也因此更加難以置信，無法斷定灌入自己耳朵的語言是否真實，於是便像是看怪物一般的看著她。
「……」
莫德雷德突然無法抑制地、感到極致的憤怒在胸膛裡翻騰，席捲他僅剩的理智。
他抬起了劍，將它指向王后。
哈哈哈哈哈這算什麼啊！？真是可笑的女人，對吧！？
不是被傷害了嗎？不是被背叛了嗎？
為什麼不憎恨罪魁禍首，為什麼不去施行復仇啊！
「偽善的女人！你在愚弄我嗎！為什麼你不憎恨我呢！明明我帶給你的恥辱比帶給王的更加深重！」
眼瞳裡透著暴怒與狂亂，置身深淵的騎士滿懷怨毒，企圖顛覆世界。
「……因為，你是騎士啊。」
格妮薇爾給出了一個令人完全意想不到的答案。
「光輝的具現，崇高的英雄。」
平庸的王后如此訴說著：「那是我永生無法觸碰到的、至高的榮光啊……」
莫德雷德的思維驟然停滯。
明明知曉了丈夫的背叛，明明見證了惡果的出現，卻仍舊願意忍受，坦然地對待。
「為什麼要憎恨你呢？」那個流著淚水微笑的女人，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啊？「你可是……侍奉我的騎士啊。」
「在是王的兒子之前，你是一名騎士。」
格妮薇爾努力維持著受損的尊嚴，將即將崩潰的自己掩藏。
「我無法辱沒你的榮光，卻也更加——」她的聲音愈加柔和，淚水卻流得更加兇猛，仿若最後自我保護的屏障被打碎，因而被現實殘酷地擊倒。她的眼睛裡訴說著這樣的悲哀：「——更加無法坦率的，將你當做我的兒子。」
世界轟然旋轉，綻放出美麗的花，深深印刻在靈魂深處。
這份感情灼痛了莫德雷德。
哪怕僅僅承認了自己身為騎士的價值，也足夠令男人的心靈受到震撼的撞擊。
那是什麼啊？
啊啊啊，無需懷疑，不必哀歎。
那是最高貴的靈魂，那是最高尚的品格，那是極致的溫柔，那是母親的光輝，有著繁星一般至高的美麗。哪怕蒙受欺騙，身陷囹圄，墜入深淵，遍體鱗傷，也仍舊能夠無所畏懼，勇敢地去擁抱世界。
這是怎樣荒唐的事情啊，這是多麼荒誕的一切啊。
他狼狽地逃離原地。
心中開始流淌起與血液不同的東西，詛咒之子近乎極端地渴慕那一切，想要靠近她的欲望太過洶湧，莫德雷德迫切地想要得到，想要擁有，想要索取，想要掠奪——
搶過來搶過來搶過來搶過來搶過來！
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無法讓目光從她身上離開。
——這份貪婪讓他感到恐慌，心中一直充滿了低劣的排斥。
在聽到那條無稽的謠言時，莫德雷德整個人都被憤怒擊潰，腦海中再一次浮現出了曾有過的念頭。
對。
那就殺死她。
殺死她。
殺死她！
於是他順水推舟，依照著摩根的意思，將她逐出宮廷，把她關進牢房，令她被火焚燒。
如此殘忍的自己也配稱得上騎士？
從來沒有感受過愛的存在，也因此不懂得怎樣去愛，莫德雷德就只是這樣可悲的男人而已。對方僅僅只是給予了一丁點溫情，他便開始了狂暴的渴望，懷抱著卑微的奢求，於是至今念念不忘。
簡直可憐得令人發笑。
她已經如自己所願，安靜地躺入棺槨，被純白又甜美的花瓣包裹。
那位女性一直追逐著遠方的榮光，不斷渴求著美好的未來，什麼都沒有做錯，什麼失誤都沒有，卻死於卑劣之人的陰謀，就此度過了壯麗又短暫的一生。
莫德雷德被她的死震懾，終於從憎恨中徹底清醒，開始為這樣懦弱而無能的自己感到恥辱。
真是不可思議。
這個女人的底線究竟在哪裡啊？
映入眼簾的，唯有她安詳又平靜的模樣。
就此沉沉睡去的女人，去往了極樂，被天主擁抱，她滿足地微笑著，仿佛在訴說著神明的慈悲。
她以寬恕作為復仇，她以諒解作為枷鎖，牢牢地束縛著莫德雷德。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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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身邊的風景立刻被幻想侵蝕，間桐櫻發現自己來到一座荒蕪的城邦。
這裡是格妮薇爾的世界，印刻在她心中的風景。除了剛踏入結界的少女以外，這兒本應空無一人，可是……不遠處卻又堪稱詭異的存在著一個男人。
間桐櫻震驚無比，瞪圓了眼睛。
那道身影實在太過眼熟，在格妮薇爾的夢境中，他出現的次數最為頻繁。
完全可以說，不列顛王后的一生都在圍繞著他轉動。
他曾帶給她無數幸福，然後又親手摧毀了她。
白銀騎士站在緊閉的城門外，身披甲胄，手握聖劍，默默仰望著這座空城，背影瞧上去無比孤寂。
「格妮……」
像是察覺到了另一人的到來，男人眼含喜悅，轉過身來。
對方那張臉立馬映入櫻的眼簾，瞧上去實在太過熟悉，這讓少女心生不渝。
眼前出現的是一位陌生的少女，而非自己的妻子。王的表情有所收斂，他將心中的那些失落盡數隱藏，長歎了一口氣。
沒關係的，不用著急，他已經見到了格妮薇爾，接下來只需要牢牢抓緊這個奇跡就好——絕對不可以再次放她離開。
王的胸膛裡訴說著這樣的渴求，那些執妄一直陪伴著他走到現在，幾乎要將他逼瘋。
察覺到對方身上有令咒的氣息，阿托利斯頗有耐心地問道：「你是格妮的Master嗎？她為什麼……為什麼要成為英靈？」
這件事，即便是阿托利斯也未曾料到。
格妮薇爾生前從未參與過戰鬥，她只是個普通女孩，又太過溫柔和心軟，連騎士的光輝都不忍心玷污，在捲入聖杯戰爭以後，她真的可以痛下殺手嗎？
阿托利斯對此感到心痛。
他再一次意識到自己的過錯，如果不是他的愚蠢和無能，妻子絕不可能迎來慘烈的死亡，更不可能在死後還要繼續走下去。
「……果然啊。」間桐櫻似乎是在喃喃自語，「我曾在夢境中見過你。」
這個男人建造起繁盛的王國，親手捧起一個波瀾壯闊的時代，將崇高的理想訴盡，將勝利和希望迎回不列顛。
即便是至高的偉業、無盡的光輝事蹟都不能掩蓋他自身的光芒。
可是——
他辜負了媽媽。
「格妮也是你能叫的嗎？」
少女冷笑一聲，臉上帶著不折不扣的惡意，她的態度令阿托利斯感到吃驚和無措。
「你……」
「即使你心懷不滿也無所謂哦，你應當也會很認同我的話吧，亞瑟王。」間桐櫻帶了點殘酷和愉快地笑了起來：「過去的事情一點都不重要，現在——媽媽最喜歡、最重要的人是我！」
只有我！
「？？？」
被間桐櫻冷酷地嘲諷了一臉，可憐的Berserker只能沉默不語，一邊瘋狂地思考著這個「媽媽」的稱呼到底從何而來。
「哎呀，父王你做人還真是失敗呢，一見面就被櫻討厭了。」
自虛空中，傳來了略帶笑意的調侃，聲音的主人現出飄忽不定的身形。
金發藍瞳的少女瞧上去已經脫離童稚的年紀，這令沉浸在驚訝中的王波瀾迭起的心湖中，再次擁有了重逢的喜悅，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更為深重的不解。
「……格萊蒂斯？」
「這女孩是間桐櫻，她很有趣吧？」格萊蒂斯站在間桐櫻身邊，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雖然自己虛幻的身軀無法觸摸任何事物，但少女瞧上去卻毫不在意。
不列顛的女王迎上父親神色複雜的眼眸，露出平靜的淺笑：「這麼久不曾相見，原來您還認得我嗎？」
「……怎麼可能會忘記啊？你是我的女兒，我的格萊，我的繼任者，我的小小公主。」
這久違的稱呼重新回到身邊，令格萊蒂斯感到懷念和心痛。
「說的也是。」
經歷了那樣的分別之後，再次見到父親，格萊蒂斯的反應卻是有點奇怪。
沒想到一家三口會同時出現在聖杯戰爭裡，這樣的事實只能讓人覺得痛心，阿托利斯頓了頓，壓抑住自己想要歎息的欲望，又問：「格萊你……應該不是英靈吧？」
亞瑟王在面對著女兒時，竟然顯得出乎意料的笨拙，他小心翼翼地相詢：「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父王。」格萊蒂斯眼中含著笑意，不答反問：「你覺不覺得櫻像是一個人？」
阿托利斯有點茫然，不懂話題為什麼跨越的這麼快，但他仍舊轉而仔細看了看被稱為「櫻」的少女：「她……很像你。」
尤其是那雙眼睛，瞳色尤其相似。
格萊蒂斯發出一聲帶著笑意的歎息，似乎是被自己父親的愚蠢娛樂了。
「母親似乎在這個時代再婚了，這孩子是她的女兒，我的妹妹，與我相像是理所當然的事吧。」格萊蒂斯的語氣極為平靜：「我與媽媽相似的地方其實只有眼睛和臉型，您仔細看看也就知道了，這孩子的五官特徵可是比我更像她呢。」
「……」
阿托利斯被這個事實衝擊到表情一片空白，他的眼底驟然卷起狂風暴雨，那不可置信的模樣令某些人在心裡笑到打滾。
「怎麼啦？我說錯了嗎？」格萊蒂斯低頭看向表情僵硬的間桐櫻。
櫻有些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不，沒有。」
可就是因為這樣才更能凸顯出這個人的可怕啊！難道她還在記恨當初父親沒能平安返回，反而去追逐聖杯的舉動嗎？
「媽媽的結界真有趣，竟然就連我都被牢牢壓制，不得不回歸本源狀態。」格萊蒂斯輕描淡寫地補刀：「看來媽媽還真是相當恨你啊。」
間桐櫻覺得以自己的段數簡直弱爆了！
這個人不愧是媽媽的親生女兒啊。
她果斷統一戰線，心悅誠服地喊道：「格萊姐姐。」
「什麼事？可愛的櫻。」
間桐櫻：「……」
她覺得自己輸了。
「呃，那個聖杯是怎麼回事？它不是萬能的許願機嗎？」
「傻孩子，所謂萬能，本就是一個悖論。」格萊蒂斯緩緩開口：「這件事情還要從六十年前說起——」
故事說完了，間桐櫻只覺得難以置信，她突然想到間桐髒硯年輕時的夢想。
明明親手捧起了無盡的偉業，被榮光擁抱，人為地創造了奇跡啊——但最終堅守理想的又能有多少呢？
「看來無論是哪個世界的聖杯戰爭，都是一樣的瘋狂。」
阿托利斯的語氣極為沉重，似乎經歷了很多事情，才讓他有這樣的感慨。
「哦？那到底是聖杯瘋狂，還是人類瘋狂呢？」
格萊蒂斯第一次正眼看向自己的父親，她似乎決定了什麼一樣，愉快地笑了起來。她走到亞瑟王的面前，伸手替他掐斷某條聯繫，破除了契約的連結。
「格萊，你究竟……」
面對著一臉震驚的父親，格萊蒂斯的眉眼間浮現出寡淡的笑，使她過於美麗的容顏變得柔和起來。那道極輕的聲音掠過耳畔，少女訴說出口的言辭與其說是在問對方，不如說是質問自己來得更貼切：「父王，你說媽媽會怎麼做？她會原諒你嗎？她會原諒……我嗎？」
固有結界的風景逐漸淡去，格萊蒂斯的身影重歸虛無。
格妮薇爾剛走出廚房，便看到了女兒與丈夫相對而立，而間桐櫻立刻一臉無辜地看了過來。
「媽媽。」
格妮薇爾下意識地抿緊嘴唇，擰起眉毛：「怎麼回事？」
「我只是想試試我的魔術，沒想到解除了他和他禦主的契約，這可怎麼辦？」
間桐櫻毫不猶豫地把鍋往自己身上甩，畢竟她已經答應了格萊蒂斯，絕不會將她的思念傳達給母親。
看到妻子出現在自己面前，阿托利斯的眼睛都在發光。
「……格妮薇爾，我的王后殿下。」
與生前的丈夫對視時，心臟似乎又開始疼痛，流動著無盡的詛咒。
格妮薇爾早就知道，愛他是身體最自然的反應。
離開了固有結界的壓制，黑色的魔紋又捲土重來，逐漸朝向騎士的身體上方攀爬，將他明亮無瑕的白銀甲胄染上深淵的色澤。
這是何等可悲的事情啊。
格妮薇爾看著阿托利斯，無言地沉默了一會，她閉上眼睛，複又睜開。
女人伸出握住寶具的右手，緩緩開口：
「宣告——」
伴隨著念出的咒文，不知從何處湧來了魔力的洪流，刮來了迅疾的狂風。
耀眼的光芒自格妮薇爾腳下騰空升起，那過於璀璨的鋒芒映照在夫妻二人的眼中，折射出美麗的風景。
「於此起誓：我願成就世間一切善行，我願誅盡世間一切惡行——」
格妮薇爾不知該做何表情，眼前浮現出的光並不會妨礙英靈的視線，所以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亞瑟王眼裡湧動的笑意。
那樣的神情她曾看過無數次。
因為這樣，她給予了他同樣純粹的愛，又因為太多事而轉化成了極致的恨。
但是現在——
都該放下了。
格妮薇爾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笑，她只是告訴自己，必須告訴自己：
死人是沒有未來的。
「以阿托利斯之名，誓約忠誠。我的劍與你同在，我就是你的劍，格妮薇爾。」
那一刻，仿若穿梭了時空，跨越了生死，時光於此交匯。
端正凜然的騎士王臉上盛放著笑意，那極為柔軟的音符靜靜流淌在空氣中。
隨後他輕聲喚道：
「Master。」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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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抽的真有意思。
黑漆漆來啦！立志八十章完結！趁早脫離fate這個大坑！鼓掌！（好吧我在做夢）
今天看到呆毛爹的FGO卡片和設定，只能目瞪口呆.jpg著被打臉了！這一天居然來得這麼快！！對，尤瑟王也娘化了……所以阿爾托利婭隱藏女性身份到底有啥意義啦233
感謝嵐風翎和鈺水兩位姑娘的火箭炮！感謝墨墨子的地雷！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此時此刻，因為凱悅酒店的突發事故，肯尼斯還在忙著佈置新的魔術工房，索拉懶得看他那張令人討厭的臉，隨便找了個「替你踏足戰場」的理由，非常乾脆地招呼著Lancer外出了。
「Lancer，我們可以並肩作戰啊。」
「我明白了，這是約定。」Lancer保持著端莊持重的表情，徵詢式地將視線轉移到了禦主身上：「Master？」
肯尼斯：「……」
他總有種來自男人直覺的淡淡危機感。
面前的從者明明是個女人，卻整天自詡是一位紳士的模樣，對待索拉殷勤備至，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就算她的綜合能力以槍兵這個職階來看的確無可挑剔，但是作戰方式卻不怎麼令肯尼斯滿意，又容易因為各種可笑的原因在戰鬥中放過對手……話說回來，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跟我未婚妻混在一起！
但是這句譏諷的話他必須憋著不能說，否則又要被未婚妻和從者擺明陣地的群嘲。
肯尼斯能怎麼辦？
肯尼斯也很絕望啊！
「女人怎麼了？你瞧不起女人！？」那時聽他說出的話，索拉蔑視般地冷冷瞧著他，咄咄逼人的態度毫不動搖：「呵，有本事就去退婚！你去找個男人結婚吧！！」
「等等，索拉，你在說什麼，我沒那個意思……」
臉色一下子變得更加難看起來，肯尼斯只覺得自己百口莫辯。
侮辱女性的言辭——他的確說出口了。
瞧不起女性Servant的想法——也的確也有過。
但是說瞧不起女性那就言過其實了，他那句話只是針對Lancer一個人而已，完全沒有把他心愛的未婚妻包括進去的意思啊！
「總之——」像是女王般發號施令，索拉根本不給他反駁的餘地：「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才會替你向從者供魔的啊？肯尼斯，好好準備你的魔術工坊，我和Lancer回來要驗收你的成果。」
好吧，覺得自己很無辜——其實也不是那麼無辜？——的肯尼斯最終也就只能保持著「……」的狀態，目送著未婚妻帶著他那個可恨的從者一起出門搜尋敵人了。
「Saber，他剛才說了什麼你聽清楚了嗎……」
間桐雁夜此時此刻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Saber、Lancer同Rider這三對主從仿若閒逛似的相遇在了街道上，明明是在聖杯戰爭期間，本應彼此防備，卻又如同相見恨晚的至交好友一般攀談起來。
話題從聖杯戰爭正式拉開序幕的那一場戰鬥開始展開。
Rider略帶了些感慨的說：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騎士王竟是個姑娘，傳說的真實性真是妙不可言。」
韋伯默默的「……」著悄悄翻了個白眼。
身為一個純正的英國人，誰不是從小聽著亞瑟王的傳說長大的？韋伯不過是突發奇想跑來參加一次聖杯戰爭而已，結果現在他的三觀都要崩塌了好嗎！
間桐雁夜和蘭斯洛特原本瞧見Lancer還很淡定，以為格妮薇爾再一次惡趣味發作在戲弄他們，結果聽了這話，頓時紛紛吃驚不已地盯住征服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間桐雁夜目瞪口呆，只覺得自己三觀盡毀，他忍不住失聲反問：「……你說什麼？」
「有那麼難以接受嗎？騎士王是個小姑娘的事。」Rider眼見著面前的兩個人一副要魂歸天堂的樣子，頓感困惑。
哪裡都難以接受啊！
家裡可還有個騎士王的妻子呢！
Lancer欲言又止，她自己倒是明白為什麼昔日的好友會是這副鬼表情。
雖然她一直以男人的身份活躍在戰場，但是知道她女性身份的人也是有的，比如——她的妻子，大不列顛的王后，格妮薇爾·潘德拉貢。
身為女人的阿爾托莉雅，是註定無法給予對方幸福的，但身為王的她，卻必須要讓一位女性犧牲自己，幫助她掩飾身份。
一直以來，只要是做得到的地方，王都在努力以男性的身份去愛她，可那種程度的好感和愛或許對於王后來說已經足夠，但對於一位渴望幸福的女性來說還是不夠的。
為此，亞瑟王一直覺得無比愧疚，但是後來王后與騎士彼此產生的愛意，卻幫助她從那堪稱沉重的負荷中解放了出來。
哪怕所有人都無法理解，但是亞瑟王仍舊坦然地送上了祝福，真切地希望他們能夠珍惜彼此。
因為那是非常重要的格妮薇爾啊。
可惜世事難以預料，命運是最無法捉摸的存在。
那段柏拉圖戀情竟會動搖到王的統治、成為王國覆滅的主要□□，這也是阿爾托莉雅未曾料到的。
王后的人生遭遇不幸，甚至於名譽被毀，她認為自己理應背負那份責任。
距今為止，阿爾托莉雅都未曾怨恨過那兩個人。
蘭斯洛特沒能感受到對方波濤洶湧的內心，他只是快速瞥了一眼槍兵，又果斷地移開了目光。
曾效忠于王的圓桌第一騎士表情複雜，相當艱難地開口：「……不，我想你不懂的，Rider。」
雖然蘭斯洛特很想質疑這個身份的真實性，但是侍奉了多年的王突然變成了女孩子而且還被他的妻子也是自己至今為止仍舊喜歡著的女性親口承認過是她女兒的爸爸這種感覺沒經歷過的人怎麼會明白呢呵呵呵呵呵！
怪不得那時候他與槍兵交手，他——或者說她？——她的態度和眼神總讓蘭斯洛特感覺怪怪的。
「原來那時候她說的那句話是這個意思……」間桐雁夜的眼神開始飄忽不定，格妮薇爾當時保持神秘的微笑，忽悠他們如果想知道的話就自己過來確認好了。當時他覺得有鬼，說不定是對方又一次欺負他的舉動，但沒想到這居然會是真的？
「好像有哪裡不對……」
Saber木然地介面：「但是又好像哪裡都對的樣子……」
「哎？你們還不知道嗎？那你們的情報工作做的可真不到位啊！」Rider哈哈大笑起來，毫無自覺地給面前的這對主從補了一刀。哪怕是這爽朗的笑聲，也並不能挽回雁夜他們被對方親口毀滅的三觀。
「不過也是，當時Saber你好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處理，所以自己先跑了，沒能見到剩下的幾位英雄。哎呀，沒有聽到幾位元王的對話是不是很遺憾？」
「……哦。」
Rider收穫木然臉x2。
當日格妮薇爾聯絡了間桐雁夜，說是間桐櫻出了事，於是他們立馬抽身撤退，趕往家中。
反正目的已經達到了，戰鬥後續怎麼樣並不是很重要。
誰知道再次見面己方還沒出招呢，就被對手放了個雷，給炸了個人仰馬翻。
間桐雁夜與蘭斯洛特表情呆滯，持續懵逼臉。
「能與你再次相遇，我很高興，Saber！」
一向嚴肅端正的Lancer終於流露出了堪稱柔和的表情，展現出了亞瑟王應有的姿態。
風姿優雅的騎士王隱藏了自己的喜悅，也注意著未曾說出Saber的真名，她矜持地朝著佔據最強劍之座的年輕英靈略一頷首。
「若有機會，還想再和你較量一番！你是個非常好的對手！」
蘭斯洛特表情漂移了一下，有點遲疑地說：「我……我也很……高興？」
「你這是什麼表情！」表情高傲的索拉上前一步，質問他：「想要欺負Lancer得先問過我！」
Rider為紅發女性頗具膽色的發言稱讚，他大笑起來，豪邁地一拍手，聲音鏗鏘有力：「好！騎士們槍劍交織的清脆鳴響真的令人心生嚮往！Lancer的master喲，亞瑟王作為從者，能遇到你這樣的禦主，倒是無比難得。」
「那、那是當然的吧！」
最後間桐雁夜被震撼到腦子都要炸了，保持著魂遊天外的表情，一臉虛弱地回來了。
「格妮薇爾，我總算明白你看著lancer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了……」間桐雁夜一進家門，就沖到了妻子的身前，他表情激動地伸手按住對方的雙肩，露出沉痛的眼神以示哀悼。
「真是辛苦你了，丈夫突然變成了女孩子。」
「你看到她了？」格妮薇爾雖然這樣說，表情卻反而顯得有點奇怪，她垂下眼瞼，語氣淡淡的：「回來就先吃飯吧。」
「好，你等很久了吧，我這就……」間桐雁夜乖乖點頭，準備去洗手，一向遲鈍的他卻在途中猛然發現家中有些不和諧的地方。「我們家今天誰做飯了？」
格妮薇爾在家裡可是從來不下廚的啊！
間桐櫻強忍著不悅，表情很可怕地瞪視著廚房的方向，緩緩開口：「一個不速之客。」
身姿挺拔的金髮青年聽到了動靜，非常乾脆地握著湯勺走出了廚房。
不知為何突然感受到強烈殺氣的間桐雁夜：「？？？」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間桐雁夜盡力無視了那宛若實質的殺氣，轉而看了一眼表情明明很平靜，卻不知怎地，心情硬是顯得有些壓抑的格妮薇爾，主動要求一個解釋。
明明今早出門時還一切正常，結果中午回來家裡就多了個大活人，現在可是最特殊的戰爭時期，如果混進來的是敵人怎麼辦。
雖然並不是對格妮薇爾有所質疑，但是……雁夜覺得自己必須要對這個家負責，搞清楚現有的情況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他絕對不能拿家人的安全來賭一個可能性：「這是什麼狀況？他是誰？」
間桐櫻欲言又止。
「不用管他，吃飯。」
「格妮？」
間桐雁夜沒有動，也沒有理會格妮薇爾躲避似的舉動，只是輕輕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格妮薇爾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似乎是對於他不合時宜的固執感到無可奈何，這個男人總是表現的溫和敦厚，然而一旦下定決心，那就誰都無法再左右他的意志。
於是格妮薇爾不再顧左右而言他，她平淡地開口說道：「如你所見，那是狂戰士。」
「……」
妻子已經不願直呼他的姓名，這樣的漠視比起純粹的憎恨，還要更讓阿托利斯感到心慌與害怕。
她將自己隔離在親手構造出來的屏障裡，完全對他的存在視若無睹。
王在那一瞬間，再次回憶起生前的時光。
那個時候的亞瑟王也不能說是在與王后冷戰，只是無法彌補的裂痕隔閡在彼此間，安靜地劃開界限，令夫妻二人日益疏遠。
像是被誰攝住了整顆心臟，此刻的阿托利斯既焦慮又恐慌。然而除了等待著妻子的宣判以外，騎士王似乎也並不能好好地在她面前表達出真正的心聲。
男人的神情裡逐漸滲入了幾分緊張。
是啊……
他做下了錯事。
應該要及時殺死摩根才對，應該要成功殺掉莫德雷德，去更加努力地靠近妻子，擁抱住她，禁錮住她，不叫她被任何人奪走。
沒能做到已然是極大的錯誤。
阿托利斯痛恨著自己的無能，最終致使妻子屈辱的結束一生。
Berserker？
雖然間桐雁夜不是純正的魔術師，但在那個最初的禦三家之一的間桐家長大，他對於聖杯戰爭當然也是有一定程度的瞭解的。
狂戰士是以失去理智作為代價換取戰鬥力的英靈，無論是誰，只要是作為這個職階而被召喚出來的從者，都不可能還保存著自己的意志和品格。
可眼前這個英靈卻反其道而行，他不但神志清楚，看上去沒有攻擊的意圖，甚至還任勞任怨地做家務，燒出一桌子菜呢！
「等等等等啊，格妮，你讓我捋捋……」間桐雁夜被這樣的狀況搞得一頭霧水，努力組織著語言：「我是問，他怎麼會在我們家？」
格妮薇爾立刻露出尖銳的目光，睥睨著在場的另一位英靈：「因為這個男人是我剛從愛因茲貝倫手裡搶來的、曾經屬於我的東西——」
Caster是特殊的。
它是聖杯戰爭裡唯一一個從者既是英靈又是魔術師的職階，單從這方面入手去想的話，Caster如果想要與其他從者締結契約，並非完全不可行。
但問題就在於會讓她有這樣罕見態度的人究竟是誰，像是令她一瞬間從初春走到凜冬。
難道……
看到她極為冷淡的笑容，雁夜盯了一眼金髮碧眼的英靈，心中浮現出一個大膽的猜測，卻又不好直接開口詢問。
「哎呀，這位先生就是我妻子的現任丈夫嗎？替我照顧格妮這麼久，我必須要好·好·謝·謝·你呢。」
阿托利斯聽到格妮薇爾的介紹以後倒是松了口氣，他果斷上前一步，眼眸深處逐漸凝聚起冰冷的風暴，臉上卻揚起了截然相反的燦爛笑容。
亞瑟王覺得間桐雁夜簡直刺眼極了，這讓他心裡開始翻滾起濃重的惡意。
這個男人可還頂著格妮丈夫的名頭呢。
英靈是無法孕育生命的，間桐櫻肯定是格妮的養女沒錯，然而阿托利斯卻暫時摸不清楚，這個男人到底在這其中扮演著什麼角色。
能讓格妮薇爾改變主意，毫無顧忌地坦露出真實的姿態……他一定很令她在意。
阿托利斯從不否認自己嫉妒得快要發瘋。
高貴凜然的王早已墜落凡塵，這樣的他任性又自私，用責任綁縛著妻子，不願將自由歸還給她。
哪怕格妮薇爾死去，他也一定要讓她重回人間。
是的，即便她已經脫離時間軸，阿托利斯也不願放手。
這是唯一的希望，僅剩的奇跡。
「呃，不客氣？」
間桐雁夜下意識地答道，心中卻浮現出「果然如此」的感歎。
他還真的是……那個亞瑟王。
怪不得明明握著湯勺，給人感覺卻像是在握劍一樣。
聽到對方的回答，阿托利斯臉上的笑容有一瞬間的扭曲，手上猛地用力，幾乎將可憐的湯勺握碎。
「咦？可是格妮生前的丈夫不是Lancer嗎？」間桐雁夜突然想起自己破碎的世界觀，他腦子裡還沒完全轉過彎來，就已經下意識地問出口。
刹那間，阿托利斯笑容更盛，嗓音裡竟然透出令人無法捉摸的凜冽：「槍之騎士嗎？不知那位勇士又是誰？」
間桐雁夜正在努力消化這混亂的局面，眼神呆滯：「亞瑟王。」
「嗯？」
恢復神智的狂戰士笑眯眯的，語氣輕柔得不可思議。
「……Lancer自稱是亞瑟王。」
間桐雁夜眼神遊移片刻，對於眼前發生的一切感到絕望，他完全放棄了去理清思緒，自暴自棄地說：「而且格妮通過水晶球見到他的時候也已經確認過了……」
雖然那是個女孩子……然而這邏輯就更加不對了啊！為什麼會有一男一女兩個亞瑟王！還個個都被格妮承認是自己孩子的父親啊喂！！這世界上還有這麼喪心病狂的事情嗎？！
「哦？」阿托利斯眼裡爆發出的冷光叫人戰慄，擁有著能令格妮承認他是王的容貌與體格的傢夥，除了那個被他親手殺死的男人之外還能有誰？
「他在哪裡？」
「Lancer是我孩子的父親，有問題嗎？」格妮薇爾面無表情，毫無畏懼地迎上他的視線，「沒問題的話，你可以暫時消失在我面前了。」
間桐雁夜突然感覺有點高興。
哎呀他才不是因為終於有人分擔自己被格妮投雷的痛苦而幸災樂禍呢哈哈哈哈哈！！
「你說的孩子是格萊蒂斯？」
阿托利斯與格妮薇爾對視，告誡自己一定要克制。
作為最瞭解彼此的夫妻，阿托利斯知道自己最初不符合她對於丈夫的預期，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依舊得到了她整顆心。
格妮薇爾的心臟為了阿托利斯而跳動，妻子的情緒被身為丈夫的他所牽動，王后的眼睛裡除了王以外，再也容不下任何人。她會一直注視著他，他擁有她全部的愛，這樣的事實令阿托利斯感到欣愉和滿足。
難道現在她已經忘記他，轉而愛上別人了嗎？
阿托利斯只要一去觸碰這樣的猜想，心中就會出現難以遏制的疼痛和堪稱瘋狂的嫉妒，恨不得立刻舉起劍毀掉一切。
攀附在心臟上的那株藤蔓已經伸出尖銳的獠牙，汲取到足夠多的養分，生長出以愛為名、卻又流淌著毒液的、罪惡的花。
這份濃烈的愛意令他失控。
但是不行。
必須耐心等待，必須要去忍受。
他踏過無數時空，跨越時光的界限，才得以與她相見，絕不能就此把它毀於一旦。
就讓心中那座牢牢禁錮著野獸的囚籠繼續存在下去吧，不過是再一次讓妻子對自己敞開心扉，取得她的信任而已，戰無不勝的王又怎麼會被這點困難輕易打倒。
阿托利斯從未想過會與妻子在聖杯戰爭中相遇，他必須要清楚她因何選擇成為英靈，去追逐聖杯。
「明明約定好了心裡必須只有我，如果你真的愛上了別人——」
那是絕對無法容忍的事情，想要她完全屬於自己……絕對不是謊言。
這堪稱卑劣的佔有欲啊——作為騎士來說，你可真是失格。
也許是因為狂化的咒文還在起著作用，儘管禦主已經使用令咒迫使他恢復神志，但高貴的王似乎早已墮入深淵。
第60章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殿下，Master，外面沒有人跟蹤的痕跡，我斬落了幾隻使魔——」在工房外側根本察覺不出屋內有英靈的氣息，蘭斯洛特的聲音戛然而止，愕然地看著王出現在自己面前。
下一秒，他條件反射一般，去尋找格妮薇爾的身影。
胸膛中再次湧動起複雜的情緒，Saber只怕她再次受到傷害。
「……蘭斯洛特？」
阿托利斯臉色驀地緊繃起來，似乎正在壓抑著怒意一般。
「Berserker快點靈體化。」格妮薇爾表情漠然地移開了視線，聲音冷硬：「都給我適可而止，吃飯。」
「……」
「Berserker？」
格妮薇爾催促似地喚道。
黑騎士笑容燦爛，純淨又爽朗，好似一捧清晨的泉水：「抱歉，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不能靈體化呢？」
「……」
格妮薇爾的語氣頓時變得有點古怪：「不能靈體化？」
王的語氣輕鬆又活潑，那汪碧綠的湖泊裡似乎盈滿了柔軟的笑意，「是的喲，格妮。也許是因為英靈間締結的契約是違規的？」
黑髮姑娘面無表情地盯住他，從餐桌前站了起來。
英靈不能靈體化是極為特殊的情況，可原因絕不會是阿托利斯所說的那樣——他居然還企圖用語言隱藏真實，來誤導自己！
格妮薇爾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憤怒。
她知道自己走進了思維誤區，被生前遵循過的邏輯所束縛。
王后從蘭斯洛特口中得知王的終焉，知道丈夫其實早已死去，於是在見到阿托利斯時，格妮薇爾便理所當然地沿著那個結果去想，認為他與自己相同，是在死後與世界簽訂下契約，繼而忽視了另一種可能。
英靈們本該在死後升格，或是因傳說而聚集信仰誕生，來到獨立於時間軸以外、世界外側的英靈王座上。
那裡沒有時間的概念，只有一成不變的風景。
他們可以被任何時代所召喚，不管是造訪過去，現在，抑或是未來。
可是，英靈中也是存在著特例的。
正如同光的另一面是影，有英雄自然也會有反英雄一樣，有的亡靈與魔物可以在生前締結契約。
世界借出力量，將流動的時間定格，令他們喚起奇跡，以此作為代價，當事人將在死後成為英靈，為人操縱，不得解脫。
可若說不能靈體化，那就是更加特殊的情況了。
阿托利斯沒有真正的死去，由於想要改變過去的渴望過於強烈，於是在瀕死時被世界選中。所以，那也並非是違規契約導致他無法靈體化——因為他根本就不是英靈。
多麼可笑啊……這可是高貴神聖的亞瑟王啊！
阿托利斯竟然甘願俯首，格妮薇爾對此感到心痛。
他締造了繁盛的時代，一直同戰火做抗爭，將和平與希望帶來，令不列顛變得更好。
那理想是如此崇高，閃耀著奪目的光輝。
王是無人能及的英雄，高潔而又純粹，是格妮薇爾發誓絕對不能令他蒙羞的男人。
明明就完成了偉業，為人敬仰和稱頌，為什麼不惜踏入這可悲的永恆，也非要更改過去啊！
這是阿托利斯遵從本心做出的選擇，可正因如此，才更加令她難過。
「來，格妮，你多吃一點。」
「我不吃了，你跟我來。」格妮薇爾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表情陰沉又凜冽，像是在壓抑著極大的憤怒。她盯著丈夫，語氣極為冷淡：「我有事情要問你。」
「好的。」
阿托利斯怔了一怔，隨即高興地點頭，瞥了桌子邊的那群人一眼，得意的眼神仿佛在說：我贏啦。
「看什麼看，吃飯！」
間桐櫻看著那兩個人消失在門後，狠狠地握緊了筷子，幾乎要將它掰折。
那種厚臉皮的傢夥真是討厭！竟然敢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
啊啊啊！不可原諒！
在間桐家，格妮薇爾做出的決定基本上沒有人會去質疑，況且那又是夫妻間的談話，所以間桐雁夜只好輕咳兩聲，摸了摸女兒的腦袋以示安慰，和蘭斯洛特一致將視線轉移，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到餐桌上。
……話說回來，這些飯菜裡真的沒有下毒吧？
間桐雁夜很是懷疑。
他抱持著「是該相信神聖的騎士王他的人格沒有任何問題呢」還是「應該明白一個吃醋吃得喪心病狂的男人本來就沒有下限」的想法，開始瘋狂地在內心天人交戰。
慘遭心理陰影逼婚還又被迫躺槍的間桐雁夜失意體前屈：「……」
為什麼受傷的總是他啊？他真的是無辜的啊喂！！
「爸爸，我討厭他。」間桐櫻回想起母親的夢境，死後的她曾作為英靈被召喚往各個時代，以臨死前的狀態降臨也是常有的事，那時候的媽媽被憎恨包裹，簡直就是最殘酷冷厲的魔女。
「雖然很想說櫻討厭的，我都會討厭，但果然還是沒辦法辦到呢……我可沒有資格去討厭他。」
間桐櫻誇張又無奈地搖了搖頭，笑出了聲：「真是的，爸爸什麼時候都是一樣的誠實啊。」
「那是因為櫻的確有立場討厭亞瑟王，可我沒有啊。」
櫻歎息了一聲，雁夜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怎麼了？」
「沒有哦，爸爸說的很對。」
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雖然櫻很想要爸爸媽媽一直在一起，但是她也不想讓雙方因為她的奢求而感到苦惱。
間桐櫻已經得到幸福了。
「馬上媽媽就不再是格妮薇爾·瑪奇裡了，爸爸知道我有多心痛嗎？」
感受到女兒強烈的怨念，雁夜也只能乾笑兩聲安慰她：「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櫻，雖然這樣說會顯得有些殘忍，但你也知道的吧，我們都希望她能達成心願——十幾天之後，你媽媽……格妮她就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了。」
「爸爸真是個笨蛋，那種事我當然知道啊。所以分別的時候我會記得好好告別的！」
少女的聲音裡帶著細微的顫抖，她無法很好的克制住自己，於是間桐櫻只能竭盡全力地彎起眉眼，露出笑容來，這讓她稚嫩的五官顯得柔美又可愛。
「我希望媽媽能夠幸福，比任何人都更加的……」
只有這一點，間桐雁夜可以篤定地回答：「一定會的。」
我們的努力絕不會白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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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26 20:40
丈夫x3（偽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格妮薇爾抬頭直視著阿托利斯，冰藍的瞳眸中似乎氤氳著霧氣。
她仔細打量著這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孔，心中無奈又悲傷，憤怒又痛苦。
心中長存高貴理想的王啊，堅強而爽朗，總是喜歡溫柔地看著妻子，霸佔著她全部的注意力——他是格妮薇爾的信仰，他是她的王。
王后一直愛著王，渴慕著王，甚至願意獻出所有換取他的幸福。
可究竟是什麼時候，又因為些什麼，會使一位王后憎恨著國王，令一個妻子怨恨上丈夫呢？
亞瑟王並沒有背叛王后的信任，他沒有不相信她的純潔，更沒有聽信莫須有的謠言下令處死她，可是他背叛婚姻也是不爭的事實。
莫德雷德的出現令生前的格妮薇爾感到無比絕望，他的年紀讓她無法再自欺欺人下去，卻也不能不管不顧的、去怨恨無辜的孩子，所以王后懷抱著複雜的感情，承認了對方作為騎士的存在價值，但格妮薇爾作為一個女人，一個無法獲取丈夫忠誠的女人，一個在感情中輸得一敗塗地的女人，仍舊無法坦然面對他，將他稱作兒子。
「傳說中記載，你的國家在你手中覆滅，如果真是那樣，我還能明白你追逐聖杯的理由。可事實並非如此，繼承國家的格萊蒂斯做錯了什麼？還有我，我又……做錯了什麼？」
自喉嚨深處傳來了模糊不清的歎息，格妮薇爾直白地問：「我不知道你當初將王位傳給格萊，殺了莫德雷德的理由。可是既然這樣決定了，現在為什麼又要後悔？」
橫跨在二人之間的，已是相隔千年的時光。
「你為什麼會那樣想呢，格妮薇爾？」
雖然事隔多年，但阿托利斯只要一想到那充滿屈辱的一夜，就無法克制住胸膛中燃燒起來的怒火。可是相比起受損的尊嚴，與妻子之間無法彌補的裂痕更令他感到在意。
「我並不對我的決定感到後悔。」阿托利斯凝視著妻子的臉龐，近乎貪婪地描繪著她的模樣，「我未曾期待過莫德雷德，更加沒有愛過摩根，只有你才是我唯一愛著的人。」
老實說，倒楣的騎士王簡直要瘋。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沒有任何問題。妻子的身體正在他嚴厲的看護下好轉，應該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康復。再過上幾天便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到時候他就可以和王后一起賞花，陪著她取景畫畫，散散步，喝喝下午茶，生活簡直不能再美好。而且阿托利斯已經開始處理圓桌內部的問題，成功與否想必只是時間問題。
這些事發展的全部相當順利。
可是，世界同阿托利斯開了個惡意的玩笑！
傳來疼痛的腰腹被裹好了繃帶，傷口也沒在流血，就是腦袋有些蒙圈——不過是宿醉的後遺症而已，這不算什麼。但老實說，他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麼受傷的。
阿托利斯撐著額頭努力去回想，才發現自己的記憶中斷在宴會結束後。
當日他喝了不少酒，在失去聖劍與劍鞘之後，王曾被時間眷顧的身軀已經與常人無異，既會生老病死，也會被酒精麻痹。
他只是依稀記得，自己與妻子攜手回到了寢宮。
……然而他現在躺的這根本不是他們倆的居室啊！竟然連格妮薇爾也不在身邊！
被這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嚇得一愣，亞瑟王連忙跑去找妻子，卻吃了個結結實實的閉門羹，這宣告了冷戰的初始。
莫名其妙的體會到躺槍感，鬱猝不已的阿托利斯找來蘭斯洛特。對方沉默片刻，將看到的全部內容如實告來。
「王后殿下見到您與摩根……殿下一起倒在……而已。」儘管胸膛中的憤怒快要爆表，湖上騎士的措辭仍然還是那樣婉轉：「失禮了，王。請恕我直言，聽我的勸告，這條路並不好走。而且為此傷害王后殿下真的值得嗎？還望您三思。」
阿托利斯頓時呆在了原地，心底只有不可思議的驚駭和荒謬。
「這不可能！」
王攥緊了拳頭，死死盯住跪在地上的騎士，面色猙獰而又可笑，他想要發洩胸中的怒火卻又不得法。
以己度人，如果是他看見了格妮與別的男人……以男人卑劣的佔有欲來看，他把那男人剁成肉醬都是輕的。
倘若他要解釋，難道要對著妻子說：非常抱歉，我只是被摩根蠱惑，將她當成了你。
這種傻叉理由怎麼可能說得出口啊！！
先不說別的，就是身為丈夫居然認不出妻子這一項便已經是罪大惡極，根本沒有任何辯解的餘地了吧。
如果真的認出了人，即便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確信自己也可以很精准地扼住對方的咽喉。
整個事件的經過就像是一團迷霧，根本沒有足以揭秘的線頭。偏偏始作俑者摩根又連夜出了城，阿托利斯急得團團轉，只能去尋找梅林，問問他有什麼好的辦法能夠找出真相。
他清楚地知道摩根對他繼承王位頗為不甘，卻沒想到她會不惜做到這種地步！更沒想到她會讓莫德雷德打入圓桌內部，以至於造就了那樣的結果——
「事到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適可而止吧，我不想聽這樣的話。」
眼眸中暗光湧動，阿托利斯微歎了一聲，高貴的騎士王對妻子低下了頭，發出了哀痛而忘我的悲歎。「……不能叫我的名字嗎？我想聽你叫我的名字。」
格妮薇爾感到好笑，於是便真的笑了出來。只是那笑容中似乎含著亙古不化的冰雪，那樣凜冽，幾乎能將人心臟凍結：「這樣的要求似乎有點過份了吧，亞瑟王，使魔就該有使魔的樣子。」
阿托利斯突然陷入了沉默。
啊啊，那雙眼睛裡清晰地倒映著自己的模樣，那美麗的容顏即使沾染上了厭憎，仍舊如此動人。
胸膛中那份翻騰著的愛意，湧動著的炙熱，幾乎要將阿托利斯燃燒殆盡，它強烈又持久，已經要使得萬物黯然失色。
這就是他的妻子，高貴又美麗的君王之妻，曾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忘我的愛著王，而王也比任何人都更加懇切的願她幸福。
格妮薇爾的確是該恨他的，她不會饒恕他的，是他的過錯令她在屈辱中死去。
克制住，要忍耐。
用最自然的態度去面對她。
她仍舊恨著你，她還是不能原諒你，她暫時還無法毫無顧忌地投入你的懷抱。
只要能一直看到她，哪怕恨著你也沒關係？
不不不，那當然是絕對不行的。
阿托利斯不光是想要她一直看著自己，還想要再次奪取她的心。
既然這樣的話，那就必須——
是的，必須要將那個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自己牢牢關起，不能讓她知道半分，否則一旦表露出真實，他一定會再次失去所有。
一定會。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明明說好了絕對不會再身陷怨憎的，明明已經決定不要去在意的，可是在看見丈夫的那一刻開始還是感到了久違的憤怒。
多麼可笑啊。
無論是他或是自己，甚至這愚弄著眾生的命運，全部都像是一場笑話。
心臟一直在隱隱作痛，持續反復，無法斬除。
格妮薇爾不想再讓自己沉浸在絕望裡，她是該拋除憎恨，忘卻煩惱，徹底走出過去。
因為她已死去，而他卻還活著。
生與死的界限是如此分明，將彼此分隔兩端。
毫無徵兆地將王的身體摜到牆上，格妮薇爾狠狠地扼住丈夫的咽喉，發出輕快又詭異的笑聲。
「我恨著你，亞瑟王。」
「我愛著你，我仍舊愛著你，我的王。」
她的心如此訴說。
平靜又溫柔，滿溢著愛意，充斥著憤怒。
格妮薇爾揚起頭來，手上一直未曾停住禁錮王的動作，眼神激烈地似乎要將他啃噬得一乾二淨。
阿托利斯沒能想到會被這樣對待，這點程度的疼痛根本不算什麼，他只是感到又驚訝又驚喜，因為妻子的目光終於又落回自己身上。
「為什麼還要出現？」
淚水不由滾落臉頰，格妮薇爾平復著紊亂的呼吸，竭盡全力壓制著胸膛內洶湧的情緒。
「阿托利斯，我的王啊……你締造了夢寐以求的理想國度，為此奮力追逐，無私奉獻了一生，你是多少人曾期待過的未來，你的榮耀不容置疑——可你欺騙了我，整整十年。」
格妮薇爾近乎殘酷地笑了起來，唯有那雙眼瞳顏色瑰麗，亮得驚人。
「放棄聖杯吧，我不能將它給你。」
「……格妮？你到底有著怎樣的願望？」年輕的王不由深凝了她一眼。
被堪稱灼熱的目光緊緊注視著，她也只是近乎隱忍地抿起嘴唇，以帶著灼燒般的淩厲眼神睥睨著男人。
無論是那陌生而又熟悉的神情，還是那頑強堅韌的不屈靈魂，都宛若烙印般刻在阿托利斯的靈魂深處。她的存在令王喟歎般地輕笑一聲，甚至於連呼吸都變得輕鬆快意起來。
這位堅強美麗的女性怎會迎來那樣可笑的終局啊！？
因為對自己的無能而感到悔恨，為此在胸中盤桓許久的哀悼挽歌，被悲歎糾纏的痛苦景象接連反復，不斷出現在夢境中，強烈的愛與思念幾乎要將阿托利斯折磨得瘋狂。
手刃仇人無法撫平他跌落深淵的內心，但是這一切全在妻子投注的目光裡融化，心中噴薄而出的感情逐漸凝聚，就連蒼銀的騎士自己都辨不明晰。
與妻子堪稱奇跡的相會相比，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計。
「你真的想要聖杯？如果你的願望真的有那樣強烈，我會——」格妮薇爾的笑容似乎越加鮮亮起來，她強忍著心中卷起的波瀾，露出了具有強烈意志的眼神，銳利得宛如刀鋒一般晃眼。
「對。不管你的願望是怎樣的，我都無法替你奪取聖杯，甚至會親手將它打碎。」
阿托利斯吃驚極了。
「格妮，你到底……」
「來試試吧，亞瑟王，瞧瞧我到底能不能做到——尊貴無比的騎士王呀，我折損了你的驕傲，踐踏了你的尊嚴，這是何等傲慢的行為啊，你一定非常痛恨我吧。」
她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騎士，口吻中充滿了居高臨下的威壓，格妮薇爾近乎得意地挑了挑眉，帶著奇怪的愉快表情，那雙暗沉的眸子似乎在說「看啊，你只能乖乖聽話。」
「不，我永遠都……」
「如果捧起聖杯，你就會成為真正的英靈，只有放棄它，你才能前往阿瓦隆。你還沒能來得及成為永恆，放棄你的願望吧，現在捨棄它還來得及。」
深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一下子被揭穿，即使是阿托利斯也感到了久違的驚慌，這件事他是絕對不想讓格妮薇爾知道的，「……為什麼你會知道？」
宛如海洋般的眸底卷起了激烈的風暴，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張明明是在笑著，卻又宛如在哭泣的臉。
「格妮你……在因為我而傷心嗎？原來你還在意著我。」
王眼瞳內的暗潮在漸漸退去，聲音有些暗啞低沉，他心中總是想要破籠而出的野獸似乎也開始平息，不再躁動。
「阿托利斯，你永遠都是我的王啊。」
但也僅此而已了。
啊啊，終於想起來了——在那遙遠到早已逝去多年的時光中，那共同度過的光陰絕不是虛假，她生前所走過的道路因為有他的陪伴，才更加具有意義。
格妮薇爾決定放過他，徹底告別過去，也將自己從瑰麗的夢境中釋放出來。
這場夢並非愚蠢，只是內心的渴望掩蓋了目光而已。
醒來吧，格妮薇爾。
他將會真正的死去，除了回憶，你什麼都——
阿托利斯試探性的將手搭上了她的手腕，微微用力，緊緊握住了她的。
「噗咚。」
心臟似乎在跳動。
格妮薇爾感到一陣令人錯愕至極的心悸，凝視著他的眼瞳卻又流露出徹骨的悲哀。
她直視著阿托利斯堅定的瞳孔，瞧著他眼裡湧動的波濤，像是被突然驚醒，令她意識到自己剛才究竟都說了些什麼鬼話。
她侮辱了他。
被世界多次愚弄的姑娘歎了口氣，自嘲般地勾了勾嘴角：「我真是……一個傻瓜啊。」
格妮薇爾的困惑沒能得到釋疑。
她仍舊還是想不通，他為什麼想要時光倒流？
他是理想的王，熱愛著不列顛，甚至勝過一切。
這樣的王，他所持有的願望到底是什麼？竟然能強烈到引來世界的意志？
答案即將擺在眼前，格妮薇爾卻突然不想知道了。
既然都已經沒有未來了，又何必在意過去呢。
儘管擁有著無盡的時光，但格妮薇爾唯獨沒有未來啊。
已經足夠了，無論是誰都無法達成奇跡。
「阿托利斯，回去吧。去往理想鄉，你奮力追逐拼搏了一生的地方——」
「不行，還不可以，這是絕對不可以的。」尊貴的騎士王斷然拒絕了她的提議：「你就在這裡，你還在這裡不是嗎？」
「別傻了，我的王——英靈是超脫輪回的存在，或許你只是隨便一提……」
「我要怎麼辦？格妮薇爾，我要怎樣做才能……」猛地一把抱住了妻子，阿托利斯一如往常般將頭埋入格妮薇爾的肩頭，壓抑的語氣裡充滿了無助和迷茫。
格妮薇爾身體僵硬了一瞬，隨後放鬆了下來。
「你的願望是想要回到過去嗎？啊啊，我可不能看著你這樣做啊。」她抬手扼住他的咽喉，想要令他屈服，身染不幸的王后在他耳邊呢喃：「不要逼我動用令咒。」
阿托利斯感到異常心痛，只得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令她變成這樣，這是他的罪過。
但是沒關係，一切都還來得及……只要她在這裡，她還在這裡，那就一定會有辦法。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隱藏在愛因茲貝倫森林深處的冬之城堡裡，被愛麗斯菲爾重塑在森林外側的結界，卻又再一次被破除。
魔術回路裡傳來的震動令她不由感到有些緊張。
上一次連敵人是誰都沒能看清，就莫名其妙的丟失了己方的Servant，這一次的不速之客又是沖著誰來的？
「那個是……」透過可以眺望遠方的水晶球探查敵人，愛麗斯菲爾驚訝萬分地抬手捂住了嘴巴，幾乎要忍不住發出低呼。
因為她看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影，曾經保護過她的那個人——
「亞瑟王？」
衛宮切嗣面無表情地皺緊了眉。
在水晶球的影像中，金髮少女似乎是感知到了什麼，安靜又坦然地仰起頭顱，將視線準確無誤地落在了他們的身上。緊接著，她的唇邊勾起不含絲毫溫度的笑。
愛麗斯菲爾頓時被她那宛如看待死物一般、卻無法感知到惡意的眼神驚了一驚，「切嗣，那個女孩……」
「這傢夥……應該就是始作俑者了，她真的是魔術師嗎？」
身後跟著守護她的白銀騎士，邁著宛如舞蹈般輕盈的步伐、就此穿梭在叢林中的少女，臉上洋溢著愉快的笑容，瞧上去就像是個天真可愛的小姑娘，而非前來挑釁的入侵者。
「別蹦了，沙條愛歌。你看起來足夠滑稽，沒人會去欣賞的。」
行走在冬之森裡，白銀騎士正語氣惡劣地嘲笑著自己的Master。
金髮的少女仿佛很高興似的，滿臉都是陶醉的笑意，在細碎閃耀的陽光底下踮起腳尖，伸展著雙臂，像是要透過聚攏的光束去迎接什麼。
這讓莫德雷德很是看不慣。
試圖將自己的本性隱藏，認為自己還是個天真可愛的少女？
別開玩笑了。
面前這個明明就是個殘酷的魔女，是跟他那個有著狂妄野心的母親一樣惡劣的女人。
「你這傢夥……」
沙條愛歌已經決定對不聽話的從者暫時採取無視的態度，於是不以為然，繼續向前邁開腳步，瞥向對方的眼底滿是不符合年紀的冷漠陰狠：「——再敢動手動腳你就死定了！」
越是這樣說，她的笑容越是甜美。
沙條愛歌還在記恨著他上次那一拋，送她飛上半空中的事呢。
莫德雷德挑起眉峰，對禦主的威脅非但不以為意，反而還堪稱愉快地哼笑了一聲。
這才對嘛，沙條愛歌那種純潔如同稚子一般的模樣他才不認識。
這女人正常的時候還更討人喜歡一點，發病時那種活潑開朗的模樣噁心得他要吐，簡直是倒足了胃口。
與莫德雷德觀感相同，沙條愛歌同樣不待見這男人。
少女根本不在乎他到底是誰，是不是殺父弑母棄家背國的叛逆騎士，因為她自身便是個對於殺人毫無罪惡感的人。
為了使聖杯降世，不惜以數以萬計的性命來換取——這才是沙條愛歌。
雖然沙條愛歌無法理解，也意識不到，但她並非不明白在那些渺小之人的眼中，莫德雷德所做出的事是犯下了何等倡狂的罪孽。
鑄下大錯，背離正道，卻仍舊以騎士自居，這不是很可笑嗎？
恰恰這一點，才是最讓她無法容忍的地方。
沙條愛歌抬手撫上胸口，交疊纏繞的漆黑魔紋鐫刻在她冰冷的皮膚裡，乾涸的鮮血灼燒著她的肌理。
在令咒的中心、心臟的所在，有著永遠不會癒合的一道傷痕。
仿佛在訴說著信任之人的背叛。
緊接著，不死的少女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你真不愧是那個男人的兒子。」
一邊互相嘲笑著彼此的野心，一邊在冬之城堡裡自由行走了一會，卻完全不見有Servant前來迎擊，身邊只有樹木的枯枝在不時發出輕響，這讓莫德雷德感到困惑和警惕。
潮濕的風夾雜著凜冽的水汽吹拂過身邊，帶來了刺骨的寒意，可沙條愛歌與莫德雷德這對主從卻完全不為所動。
「看來有人曾先行一步，攻擊過這裡。」
穿行過外側的森林，來到接近愛因茲貝倫城堡的內側，主從二人面前驀然出現了戰場遺留下來的痕跡。
這樣的鴻溝完全不需要懷疑，很顯然是英靈交手造成的。
叢林中遺留著的森森劍氣經久不散，如實訴說著戰況的激烈，在重重寒風中，莫德雷德卻是毫無障礙的認出了那些凜冽劍痕的主人。
曾作為追隨著亞瑟王數年、後又背叛他而去、與他不死不休的圓桌騎士，或許沒有人能比他更清楚的瞭解，那柄光輝的聖劍有著何等可怕的威力。
「喔？似乎有趁水摸魚的傢夥呢。」
少女靈巧地躍過地上頹敗的藤蔓，轉頭望向了另一個方向，她略歪了歪頭，露出仿佛不染塵埃的笑容，淺色的瞳孔內卻浮出了截然相反的深深惡意：「愛因茲貝倫已經先去招呼他們了嗎？這可不行，這可不行啊。」無奈地搖了搖頭，沙條愛歌噙著溫柔的笑意下達了命令：「摧毀他們，Beast。」
「那種事不用你說我也做得到，只是還有一個問題——誰是什麼Beast！給我老老實實的叫名字啊沙條愛歌！」
「這是你的代號，莫德雷德，你沒有拒絕的權利。」全身沐浴在陽光之中的沙條愛歌，明明身處光明，卻恍惚從未沾染那光芒一星半點，已然墜入了漆黑如墨的深淵。
少女笑容不變，依舊是堪比星辰的璀璨與澄澈，不見絲毫陰霾：「誰讓你是規格外的Servant呢？沒有職階也是沒辦法的事嘛。」
「白日夢還沒醒嗎？沙條愛歌。你應該說的是，誰讓你是規格外的Master呢？借助了聖杯的力量延續生命，苟延殘喘著繼續活下去，理所當然的也就沒能成為那七人中的一個。」面對著少女猛然陰沉下來的臉，叛逆的騎士毫無懼色地挑了挑嘴角，「啊，警告你一句，再這麼喊下去，你可是會後悔的。」
少女的表情終於出現了實質性的變化，幾乎無時無刻不在笑著的臉龐逐漸呈現出了「空白」的模樣。
沙條愛歌面無表情的樣子格外具有壓迫感，淺色的眼瞳內浮現出了森然的殺機。
空氣再次緊繃起來，莫德雷德卻絲毫不懼。
「見到被你親手所殺的父母難道還不高興嗎，莫德雷德。」
剛才那一幕好似曇花一現，少女重新微笑著說。
她本性如此，越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沙條愛歌就笑得越是開心。
從者當然知道她的可怕之處，但是如果會屈服於這等威脅，那也就不是有膽量試圖顛覆大不列顛的叛逆騎士了。
莫德雷德早就發現沙條愛歌不存在三觀，不被道德所拘束，缺乏一切人類理應具備的基本感情。
她的眼睛裡沒有萬物，映照不出溫情，無法理解他人，甚至並不覺得自己所行的乃是世人眼中的「惡」，她只是像個孩童那樣過於純粹的殘酷著而已。
於是旁人自然無法用任何「正常」的思維去衡量揣度她，而造物主又對這個名為「沙條愛歌」的存在過於厚愛，傾注了無數扭曲的惡趣味，於是就連世界都要屈服，在這位天資驚人的魔術師手中如同玩物一般，讓她擁有壓倒性的優勢去選擇一切。
沙條愛歌並不等同於奇跡，她的誕生本身正是高於奇跡的發生。
但是——
正是這樣的沙條愛歌，本應該碾壓森羅萬象贏得勝利，結果卻狠狠地踢到了一塊鐵板。
這是多麼荒謬的現象啊。
他竟然微妙的在這女人身上嗅到了一絲屬於同類的氣息。
他們曾被同一個男人殺死。
莫德雷德是真的厭惡著沙條愛歌，也真的想要大笑三聲譏諷她以示慶祝。
於是騎士開口了：「你知道他為什麼要殺了你嗎？」
那個男人果然一如當年，高潔凜冽的外表下埋藏著難以言說的豪氣和果斷，一旦發現那條路是錯誤的，無法達成既定的目標，便乾脆的毀掉它。
莫德雷德覺得，這也許是那個男人做過的最正確的一件事。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位於極東之地的冬木市，作為常駐於此的禦三家一直都是魔術師重點關注的對象。現在又正值聖杯戰爭正式開始打響這樣特殊的敏感時期，探察監視的使魔無時無刻不在這三家的結界外側徘徊著。
愛因茲貝倫受到襲擊的異動，格妮薇爾也是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
那個家族傳承千年，對於魔道的探求一直從未終止，在追尋萬能之釜的道路上所遭受的磨難與絕望，根本是常人難以想像的。
想要完成全人類的救濟，令魔法再現，使奇跡重生——固執的愛因茲貝倫魔術師們一直孜孜不倦的進行著研究，但屢屢遭遇挫折的他們最終只能屈服於自身的才能限制，不得不低下高傲的頭顱，朝向外界尋求合作，這對於高貴的愛因茲貝倫來說是一種屈辱。但是為了尋求夙願，實現第三法，這一切都可以忍受。
或許最初的愛因茲貝倫是為了崇高的理想而在謀奪聖杯，用以達成夙願，但經過千年的等待，一次次的希望落空，這份理念或許在無窮無盡的爭鬥和等候中，演變成不得不為之爭奪的執念了——他們為了勝利，甚至不惜動用了魔術師殺手。
格妮薇爾越是瞭解禦三家的歷史，越是感到時光真是最殘酷的東西。
它總能輕而易舉的讓人遺忘初心。
瑪奇裡一族如是，愛因茲貝倫一族更如是。
如今也只有遠阪一族仍舊堅守著最初的目標，想要抵達根源。
況且遠阪時臣非常負責，他將妻女的後路全部安排好，已經可以毫無負擔地前行了。
「蘭斯洛特。」Caster撇開被自己搶來的英靈，將臉上多餘的表情收拾得一乾二淨，轉身去找Saber：「愛因茲貝倫城堡的結界又被破除了。」
終於來了。
腦海裡浮現出這幾個字，間桐雁夜平靜地問：「已經開始了嗎？」
「是的，已經開始了啊。「格妮薇爾微笑起來：「雁夜，你緊張嗎？」
「有你們在，我有什麼可緊張的。」間桐雁夜愣了愣，接著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總覺得不戰鬥就不行的樣子啊。所以，腦子裡也就只剩下這一個想法了。」
他們在保護他，他也要保護他們，在這樣強烈的念頭之下，那種無關緊要的感覺已經蕩然無存了。
「雁夜你啊，多信任我們一些，不這麼拼命也可以哦？」格妮薇爾很無奈：「不過這種話你是不會聽的吧，真拿你沒辦法。」
「媽媽要過去嗎？這次不能帶上我了吧。」間桐櫻篤定地說，眼裡全是擔憂。
「因為櫻對媽媽來說很重要，所以不希望你身涉險境，這樣的心情我想你也能理解。」
面對著母親溫柔的臉龐，女孩鄭重地點頭。
「所以我只有一個任性的要求，媽媽要記得給我帶關東煮回來。」
格妮薇爾摸了摸女兒的腦袋，柔聲答道：「好。」
「格妮……」
被扼住咽喉的感覺並不美妙，雖然妻子的筋力不出眾，哪怕她拼盡全力也沒能真的很快將他置於死地，但是阿托利斯的確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切實的殺意。
這是亞瑟王沒能預料到的情況。
格妮薇爾已經走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了，阿托利斯從未想過妻子有一天會成為英靈，她到底有什麼樣的願望非要贏取聖杯？
是後悔與他相遇想要抹殺掉過去的時光嗎？還是真的純粹的只是因為憎恨，所以要親手殺死他？
心臟的疼痛是那樣真實。
無論如何，這樣的可能性都刺痛了阿托利斯，原本還平緩的情緒再次□□起來，那裡充滿了醜陋的獨佔欲，令人迷失在磅礴的嫉妒裡。
金髮似乎暗淡了更多，遮擋住男人的眼睛，叫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蘭斯洛特，請將勝利獻給我。」
格妮薇爾面向騎士，如同生前那般，說出了曾說過無數次的命令，是那樣理所當然的模樣。
「是！願意為您效勞！」
「至於你——」Caster的聲音逐漸轉為冷淡，經過這點時間的沉澱，她現在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Berserker，你就暫時留下來好好保護櫻和雁夜。」
格妮薇爾背對著曾經的丈夫，心情極為複雜：「先把我剛才說的話都忘了吧……這是個非常美好的時代，我想你會喜歡的。」
「我們的事，回來再說。」
阿托利斯猛地抬頭，眼睛一亮。
先讓彼此都留有餘地，各自冷靜地思考接下來的事吧。她也希望能夠從容的面對他。
人在暴怒之下，是什麼都能做出來的。
「就讓我看看吧，究竟還有誰在打聖杯的主意——」格妮薇爾想到即將到來的戰鬥，將一切紛雜的思緒全部清空，只留下冷靜的頭腦，王后露出氣勢滿滿的笑，在靈體化之前留下了泛著笑意的一句告別：「那麼再見了，亞瑟王。」
從來都是王后目送著王遠行，沒想到世事變遷得如此之快，格妮薇爾竟也有當著亞瑟王的面，讓他看著自己的背影，步入戰場的那一天。
真的……挺有趣的。
「Master，請小心，這裡非常可疑。」
用魔力構築出白銀的鎧甲，阿爾托莉雅挺起胸膛，警惕地環顧四周，將看不見的武器牢牢握於掌心。
「Lancer，你的擔憂非常愚蠢，那是對一個天才魔術師的侮辱。」
肯尼斯毫不留情，批評著從者不應存在的憂慮，語氣嚴厲又刻薄。
槍兵顯然相當習慣對方這樣的態度，她面不改色地點頭，換了一種方式提醒他：「索拉小姐還在等您凱旋，請務必顧及她的心情。」
這倒是實話。
被戳中軟肋的高傲魔術師一噎，馬上想到未婚妻不知被灌了什麼迷魂湯，特地在臨行前諄諄教導了他半天的慘痛經歷，於是梗著脖子猶豫著，在「繼續」和「停止」這兩種選擇中徘徊了半天，最終哼哼唧唧地擠出一句「那是當然」，便捏著鼻子沉著一張臉不再說話。
只要一看到索拉小姐，禦主就會下意識的柔軟起來，收起渾身的尖刺，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她，什麼脾氣都沒有了。
這樣的場景看多了，Lancer覺得倒也挺有意思的。
不過也不是不能理解，阿爾托莉雅這樣想。
亞瑟王是有過王后的，也見識過部下提到家中人的蠢樣，她非常自然的把自己代入男性身份，並且覺得男人愛護妻子是理所當然的事。
雖然最後彼此心懷愧疚，已經無法再挽回曾經了。
「哼，愛因茲貝倫現在已經墮落到就剩下些藏頭露尾的鼠輩了嗎！」
肯尼斯難掩失望。
出於魔術師的驕傲，賭上性命與尊嚴，堂堂正正的出現，自正門發出邀戰，結果卻完全被置之不理。這樣令人唾棄的家族也配成為禦三家？
可想而知，肯尼斯的怒火有多麼高昂。
緊隨其後的Lancer完全沒有感應到敵人的氣息，屋子裡空空蕩蕩的。就算她索敵能力再不優秀，也不可能連Berserker那樣不懂遮掩的狂暴魔力都感受不到，這分明有古怪。
「竟敢不戰而逃，愛因茲貝倫簡直是魔術師的恥辱。」
誰都知道昨晚這裡用來監視的使魔們全部被「來訪者」清理一空，那之後肯定曾爆發過一場激戰，事態如何無人知曉，結果最後竟然悄無聲息，就此平息了下去。
按耐不住的肯尼斯今天自己找上了門來。
「是誰在這裡大呼小叫，淨說些愚蠢至極的東西，白白惹人發笑。」
金髮的少女身形詭譎，自柔軟的唇瓣中吐露出辛辣的言辭，與之相反的，是她臉上無辜又甜美的笑容。她冷酷地說：「摧毀他們。」
在場的英靈感應到了敵方的氣息，將彼此鎖定。
同樣的金髮碧眸，相似的面部輪廓。
視線相交的那一瞬間，兩個人心中不約而同、浮現出驚訝的情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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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腦洞大到你們無法想像！！吃我安利！！
病嬌需要會珍視她的人，缺愛青年需要一隻病嬌，完美又登對的CP（。
……我要控制住自己體內的洪荒之力！！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請。」
Lancer立刻被點燃了鬥志，她收斂起微妙的神色，頗具風度地頷首，周身立即湧起魔力的洪流。
不知怎地，莫德雷德心中莫名湧起一股奇妙的感覺。
在蒸騰的氣流過後，槍之騎士身上赫然出現了魔力編織的白銀鎧甲。少女神色沉著，握著無形的武器，威風凜凜的站在禦主身前。
在她的胸甲前方，鐫刻著極為眼熟的簡約花紋，在光滑的盔甲表面折射出冰冷無瑕的光芒。
在生前，叛逆騎士之所以能夠險些顛覆不列顛，除了他夾裹著恨意的決心以外，大部分自然應該歸功於他擁有的敏銳觸覺以及高超的政治手腕。
那花紋曾出現在亞瑟王的身上，有著極為特殊的含義，作為王的死敵，莫德雷德足夠瞭解那個男人，他當然能夠輕而易舉地辨認出它。
不列顛的紅龍。
赤龍的後裔。
潘德拉貢家族的榮耀。
若說人有相似是非常正常的事情，然而，當對方身上出現了決定性的證據，那就絕不僅僅只是巧合便能解釋的。
莫德雷德有些驚訝，他這時候才不緊不慢地仔細打量起她來。
毫無疑問，這是一名少女。
金色的發，清澄的瞳，帶有過去氣質的、純正凜冽的鬥氣。
既然能夠佔據槍之騎士的寶座，並且在死後升格成為英靈，說明她在生前一定不會是籍籍無名之輩，甚至可以說是——身經百戰的勇士。
莫德雷德根本無需花費那幾秒去回顧一番過往，就能確認在自己之前的時代到底有無這樣的一位少女騎士。
答案毫無疑問，是否定的。
她恐怕出生在莫德雷德死後的時代。
赤龍的後裔總是光輝燦爛的，莫德雷德毫不懷疑這點。
就如同亞瑟王，就如同格萊蒂斯。
莫德雷德是王姐摩根仿照亞瑟王製作出來的人造人，為了踐踏那個被他稱呼為「父親」的男人的偉業，自對方手中奪取王位，他有著與王相同的容貌與體格。
如果亞瑟王與女兒眉目間有五分相似，就等同于莫德雷德與她有五分相似。
除去那雙宛如碧玉般華貴的眼瞳，莫德雷德看著她的臉龐，幾乎可以想像出自己的妹妹——自那個可恨的男人手中繼承了王位的不列顛之主，也是他發誓會守護一生的存在——格萊蒂斯長大後的模樣。
時至今日，只要一想到那對母女，騎士仍舊能感到胸腔內傳來的悔恨與疼痛。
莫德雷德舉起了手中的劍，格擋住了來自對方的攻擊。
即便可以確認她是不列顛的王族，與潘德拉貢有著血緣關係存在，但那又如何？
這一切雖然足以令其他的事都顯得無關緊要起來，可是，她有著怎樣的過往，怎樣的人生，都與莫德雷德無關。
——他只要確認她不是格萊蒂斯就好了。
在敵人攻入愛因茲貝倫時，衛宮切嗣當即命久宇舞彌護送妻子先走一步，盡力避開戰場。如今丟失了Servant的夫妻二人也只能被動的迎接攻擊，正面硬抗太不智，他們絕不能施行毫無戰略可言的輕率舉措。
在愛麗斯菲爾撤退後，衛宮切嗣選擇繼續隱於暗處，想方設法接近那個入侵者，伺機尋找破綻殺了她，搶回Berserker。
其實在失去亞瑟王之後，他的身體的確感到輕鬆不少，當時為了將Berserker的能力提升到極致，變做最鋒銳的武器，最強大的英靈，衛宮切嗣為此付出了不菲的代價。
首當其衝的，當然就是那個職階所需要消耗的龐大魔力。
越是想要令捨棄理智的狂戰士活動自如，就越是對供給魔力的Master要求嚴苛。
對於魔力不足的魔術師而言，Berserker乃是難以承擔的沉重負荷。
衛宮切嗣作為魔術師的資質並不十分優秀，就連家傳的魔術刻印在匆忙之下也只移植了一半，所以他本人的魔力相較而言並不十分充足，更別提想要從容自如地驅使那樣的從者。
在以往三屆的聖杯戰爭裡，召喚了狂戰士的參展者們無一例外，全是因為魔力難以持續供應，在戰鬥後期被從者抽幹魔力而死。
竟然敢選中Berserker下手，那女孩該是怎樣的怪物啊。
就以衛宮切嗣推測出的結果來看，入侵的那個女孩大約是使用了令咒壓制，才能讓亞瑟王恢復神智。
此時的他失去了最強力的武器，又面臨嚴峻的形勢，現在即便是搶奪他人的Servant也已經來不及了。切嗣只能寄希望于妻子就算正面遭遇了亞瑟王，埋入她體內的劍鞘也能夠在對方的攻擊下率先起到作用，不至於輕易喪命。
這樣棘手的突發狀況是衛宮切嗣根本未能料想到的，本來召喚狂戰士就已經是意料外的事情，比起其他職階的從者來，他更喜歡擅長暗中行動、絕不會輕易暴露自己存在的Caster和Assassin啊。更讓他沒想到的還是——戰鬥才剛剛展開就被敵人奪去了殺手鐧。
男人原先設想的應戰措施全部被迫作廢，他現在也只能繼續走一步看一步，想法設法地從他人手中奪取Servant為己所用。
動作嫺熟地組裝好武器，衛宮切嗣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將所有對妻子前途未卜的擔憂，以及其他的柔軟情緒都摒棄，恢復「魔術師殺手」該有的樣子。
大概是衛宮切嗣太過關注奪走了Berserker的魔術師，以至於沒能及時發現結界被破除以後，有另外一對主從趁虛而入，自正面突襲。
緊接著，他認出了那個人。
名為肯尼斯·埃爾梅羅·阿其波盧德的男人，任職於時鐘塔、擔任降靈科講師的天才魔術師，此次聖杯戰爭的參戰者之一。
他帶領著自己召喚的英靈堂而皇之的來到了愛因茲貝倫，以期能夠用魔術師的方式一決高下。
「糟了。」
若是Berserker這個道具還在手中，衛宮切嗣現在根本不必縮手縮腳。更何況，造成這個局面的始作俑者正在快速地逼近他，他卻根本無法去了結她。
層層逼近的危機感迫使男人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他不知道敵人此時是不是已經聯手，衛宮切嗣謹慎習慣了，不敢輕易去賭這是場巧合的幾率。
愛因茲貝倫今天難免要有一場惡戰，到時候他恐怕很難全身而退，一旦戰鬥起來，英靈爆發的魔力洪流一定會引來更多的參戰者。
愛因茲貝倫城堡這個幾十年都未必有人造訪的偏僻之地，卻在今日莫名其妙的變成了聖杯戰爭爆發的開幕式，以及上演大混戰的舞臺。
衛宮切嗣透過攝像機鏡頭發現敵方的兩名英靈已經在大門前打了起來，正當他想要繼續觀測下去的時候，那名被他評價為「怪物」的少女似乎是發現了什麼，將投注於敵人身上的視線偏移，堪稱突兀地側過頭來，對著位於大廳隱蔽之處的機械設備露出微笑，她幾乎是一字一頓的比出「找到你了」的口型。
衛宮切嗣悚然一驚。
於是他還沒來得及收集更多情報，以及亞瑟王如今的戰鬥狀態，就被迫中斷了這樣的行為，趁著那兩方人馬對峙的當口，迅速撤退，去與妻子會合。
現在的情況太過複雜多變，已經不適合靠他僅有的槍炮來取勝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26 20:40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愛因茲貝倫已經沒落了。」
高傲的魔術師冷眼望著空無一人的城堡，發出一聲不知是失望還是惋惜的哼笑，語帶輕蔑。
Lancer正帶著他的命令，與不知名的英靈戰在一處，而他去追擊愛因茲貝倫魔術師的路途上，卻還有個阻礙。
「比起不戰而退的愛因茲貝倫，膽敢正面挑釁魔術師的你——小姑娘，我不得不誇讚你無謀的勇氣。」
肯尼斯幾乎要感知不到面前少女身上流動的魔力，以她的年紀來看，若無意外，這代表著她身體內的魔術回路品質尤其低下。
在這場超乎常理的戰鬥中，混雜其中的參戰者們自然也多少受過魔術的薰陶，但是面前這個無知無畏的女人，她對於魔道的態度中沒有絲毫應有的尊重與敬畏，很顯然並不是出身於魔道名門。
這種毫無才能可言的雜碎竟也敢口出狂言！
「我說你很愚蠢。」
沙條愛歌根本不在意他，她只是用漠然的眼神掃視過對方，仿佛肯尼斯就如路邊的頑石，或是蚍蜉撼樹的螻蟻一般不值一提。
少女的態度就好像吃飯喝水那樣理所當然。
「可笑至極！我要讓你知道死的滋味！」
受到極端侮辱的肯尼斯自然無法容忍少女這種行為，內心蓬勃而起的殺意根本無法遏止，他決定要給予她重創，令她不得不正視魔術，為自己的狂妄之言感到恐懼。
即便對方瞧上去只是個正值妙齡的少女，可在這神聖的戰場上，她的挑釁已經嚴重侮辱了魔術師的尊嚴與榮譽，為此他一樣會痛下殺手。
所謂魔術師，正是能夠人為重現神秘與奇跡的高貴之人，而肯尼斯更可以說是其中的佼佼者，他有著可以被稱之為「天才」的卓越資質，在各種魔術上都顯露出才華，更是年紀輕輕便因為這才能造就出成果。
自出生以來，便一直以出身魔術名門而自豪的男人，是絕對無法忍受這樣不知所謂的挑釁存在的。
以英靈交戰帶來的槍劍碰撞的清脆鳴響作為背景，魔術師刻薄的臉上浮出一個充滿了憐憫的笑，他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眼神，伴隨著他的怒火，極致的殺意猛地在空氣中迸發。
「死？」
沙條愛歌歪了歪頭，似乎在思考這個字句所代表的含義，隨即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對我來說毫無意義。」
身為自出生起便看盡了世間的一切、對森羅萬象瞭若指掌、並且現今已從地獄盡頭爬回的亡靈，少女當然對那個名詞不會陌生，也沒有絲毫應有的恐懼神色。她甚至還在這樣飽含惡意的注視中，輕柔的微笑了起來。
「你出場的機會到了哦。」
沒有再施捨給魔術師一絲一毫的注意力，僅僅只是留下這樣一句令人費解的話，少女便邁著輕快的步伐，旁若無人的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了。
跟隨在她身邊的英靈憑藉著征伐多年的戰鬥經驗，及時從槍兵的武器之下抽身而退，阻攔在了肯尼斯面前。
「嘖。」
莫德雷德不知道沙條愛歌又要搞什麼事，不過這並不妨礙他當即露出相當不耐煩的臉。
騎士陳述事實一般地說道：「啊啊，真是抱歉，我家這位Master可是個性格扭曲又非常任性的惡女，為了不讓她禍害更多的人，我就暫且聽從她的話阻止你們吧。」
如果真的將面前這男人放過去，以沙條愛歌的性格，他一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怒火滔天的肯尼斯還未開口，就看到逐漸遠去的沙條愛歌停下了腳步。
少女回過頭來，稚嫩的臉龐上那抹堪比朝陽的笑意仍舊不曾退卻，近乎透明的淺色瞳孔裡卻浮現出了令人心驚的風暴。
她語氣淡淡地問：
「你在說誰？」
「除了你以外，這裡還有第二個女人嗎？」
迅速趕到禦主身邊，防備著敵人發難的槍兵感覺自己膝蓋中了一箭。
阿爾托莉雅手持聖槍，安靜的守護著肯尼斯，她看著敵人，碧綠的瞳孔似乎有所顫動。
每個時代的戰鬥裝束風格都不盡相同，而面前的青年構築出的魔力鎧甲，實在過於接近她的時代。
Lancer曾無數次親身前往各個時代，從未聽說有哪個時空的大不列顛倖免于難，潘德拉貢之名得以傳承。
所以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份便值得深思了。
披堅執銳的騎士王身經百戰，她確信自己未曾見過對方，他並非是生前曾效忠於自己麾下，或是有幸一戰的對手。
莫德雷德毫不遲疑的回答令原本正要離開的沙條愛歌改變了主意，反正那幾個人是無論如何都逃不掉的，她根本不必著急，多看看別人的笑話不也是很好的娛樂嗎。
在此之前，還是先收拾這個膽大包天的從者比較重要。
「看來你是真的忘了誰才是掌控你的人。」
自原路返回的沙條愛歌搖了搖頭，看著從者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
那樣居高臨下的眼神叫莫德雷德危險地眯起了雙眼，唇角上揚的弧度顯得有些微妙的輕佻：「少噁心了，那絕不會是你。」
少女抬起手臂，好似品嘗到了什麼值得回味的醇釀一般，臉上浮現起堪稱溫柔的笑意，語氣異常愉快，眼眸深處卻分明是冰冷的，好似凝結著一層千年不化的寒冰：「決定了，我現在就要在這裡，將你殺死。」
感受到了自她身上傳來的微妙殺意，莫德雷德露出了「理當如此」的笑，毫無畏懼地回視她燃燒著憤怒的雙瞳。
此身已為亡靈，又有何事懼之！
名為莫德雷德的男人本就不是什麼瞻前顧後的軟弱之人，身陷這場以性命作為賭注的爭奪戰，他早就做好了轟轟烈烈鬧完就退場的準備。
不過若能在那之前將這女人一併帶入地獄，也不枉費再來這世上走一遭。
這一定會是精彩至極的戰事，莫德雷德的確非常高興就是了。
少女本該無孔不入的魔術，給周遭帶來了威力驚人的深深鴻溝，此時此刻，它卻在從者密不透風的劍鋒下被結結實實的攔截。
也對。
他有著與沙條愛歌定下的契約，她的魔力無時無刻不在流向他的身體，使他擁有近乎無限的龐大後盾。
「漂亮的技法。」莫德雷德輕佻地吹了聲口哨，語帶玩味：「可惜這種程度卻還不夠。」
望著他輕浮又邪氣的臉，沙條愛歌再一次沉下了臉，連假笑著敷衍這種表情都懶得做，只有縈繞在她身邊的殺氣是最令人膽戰心驚的存在。
沙條愛歌當然對從者的那番話不滿。
「那些形容詞是多餘的，你該死！」
被無視個徹徹底底的肯尼斯非常不悅，臉上的青筋隱忍地抽動著，他雖然不明白這對主從為何一言不和就互懟，但這場景顯然對己方有利。
「你在做什麼？Lancer！我允許你解放寶具，取下他們的人頭！」
槍兵顯然也對這樣不按套路出牌的發展感到驚奇，她聽到了禦主的命令，正要開口時，直感卻在此時發揮了它應有的作用，致使腦海裡一瞬間拉響了警鐘。
槍之騎士頓感不妙。
阿爾托莉雅這項近乎預判未來的保有技能，只在對方有所行動的瞬間才會進行判斷，根本無法對於對手的戰術進行預讀。
——必須立即採取對策。
已經無數次在戰鬥中，憑藉著這一助力反擊成功的騎士王動了，她沒有遵從禦主的吩咐，也沒有解放寶具。槍之騎士有著非同尋常的固執，並且從來就不是特別死板聽話的人。
於是阿爾托莉雅毫不猶豫地順從著自己下意識的判斷，轉瞬間來到肯尼斯身前，一把抄起對方就往遠處沖。
Lancer確信這是對現在的自己而言，最適合的行動。
「！！！」
猝不及防的魔術師一臉狼狽，正當他打算破口大駡時，視線裡卻出現了堪稱兇惡的驚人一幕，將他驚得瞠目結舌，心靈受到了極大的衝擊，顧不得被扛起來顛簸的身體，更別提吩咐從者繼續戰鬥這種小事了。
不過是短短的一瞬。
魔術師話音未落，以沙條愛歌本人作為中心，四周霎那間卷起了堪稱恐怖的魔力漩渦。
驚天動地的洪流在一瞬間爆發開來，化作風暴席地而起，惡狠狠地碰撞到莫德雷德放出的魔力。
濤天怒浪推動了凝固的空氣，以摧枯拉朽的姿態肆虐咆哮著，掃蕩著眼前觸之可及的一切，仿佛下一秒就能撕裂天地。
宛如白日綻放的花火在眼前擦過，愛因茲貝倫高聳的建築首當其衝，在這無法阻擋的攻勢下瞬間傾斜倒塌。
理所當然的，生存在那周邊的生物全部無法倖免，被這不知名的力量殘酷地扯碎，失控般的化為烏有，猶如脆弱無依的花朵一般被龐大的魔力碾壓，直到化作塵埃。
眼前立刻出現了史前巨坑一樣的荒蕪之地，被濃塵迷霧包裹著，突兀的坐落到了愛因茲貝倫茂密的森林中。
山崩地裂一般的刹那巨變過後，代表著被踐踏的悲鳴聲這才姍姍來遲。
魔力衝擊所產生的餘波還在持續回蕩著，Lancer匆忙中召喚出自己的坐騎，保護著禦主，近乎瘋狂地奪路狂奔，試圖抵達安全地點，身後是龍捲風一般瞬息萬變不斷蔓延的戰場。
神聖的戰馬東·斯塔利恩疾馳而去。
周遭的景色似乎在那一瞬間變了色，全部退化定格為黑白，肯尼斯被震懾住的思維開始凝滯，恍惚能夠看到末日一般的殘酷景象。
肯尼斯沉默了，久久無法回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視野中出現的這一幕。
這兩個傢夥在搞什麼啊！一言不合就內訌到底是怎麼回事？而且這樣的戰鬥力顯然已經超出了人類的範疇吧，她是怪物嗎？是怪物吧！
「現在就剩下我們了，沙條愛歌，繼續未完的戰鬥吧。」
莫德雷德輕瞥一眼那對主從離去的方向，便不再在意。
他與沙條愛歌締結下契約，有她身後的聖杯所儲存的魔力做供應，與其他投影到現世的英靈本就不可同日而語。不過，能夠有能耐在這魔女手中逃出升天，這個不列顛王族倒是有些超出他的意料了。
哼，也算是沒辱沒赤龍的血脈。
戰鬥的餘波還在持續，強光充斥著視網膜，胸中噴薄而出的惡意從未停緩攻勢，莫德雷德縱聲大笑，聲音裡帶著放肆的狂氣。
「我可不會縱容你。」
叛逆的騎士最擅長尋找敵人的破綻予以致命一擊，令他們再也無能為力反抗。
與此同時，用以探察情報的使魔被盡數絞殺的前一刻，魔術師們不約而同的目睹了震撼人心的景象。
「……騙人……的吧？」
眼睜睜的看著伴隨著震天的轟鳴，愛因茲貝倫之森逐漸被夷為平地。呼嘯的勁風逐漸在耳畔消失，待到塵埃落定，愛麗斯菲爾才驚醒似的發出呢喃一般的聲音，對這樣的事實抱有強烈的質疑。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被安利入了一個法國亞瑟王傳奇音樂劇的坑……不能自拔。
感謝洛書和隔壁老王（……？？？為什麼感覺到了惡意？？？）兩位姑娘的地雷嗷嗚！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你跟我來。」
感受到身體傳來熟悉的輕盈感，格妮薇爾將手探向了騎士的手腕。
「殿……」
蘭斯洛特立刻僵直了脊背，眼睜睜地看著對方伸出纖長的手指，並且搭上自己的手腕牢牢握住。
此時此刻的他顯得極為被動，茫然的眼底倒映出這一幕，似乎還沒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用緊張，它不會傷害你。」
格妮薇爾被騎士笨拙的反應激起了笑意：「感受它的存在，蘭斯洛特。」
是風。
從手臂處流轉過來的，是沁人心脾的清爽。
聽到這句話，蘭斯洛特當即敏感地意識到了什麼，他的目光極為訝異，快速又短暫地在格妮薇爾身上停留了一瞬。
格妮薇爾並未察覺到這有何不對。
也是多年養成的習慣使然，作為騎士，蘭斯洛特的職責只是揮動手中的這柄劍，時刻警惕著一切外來的危機而已。他並不會長時間直視格妮薇爾的雙眼，因為那只會毫無保留的暴露出他的想法，而這，恰恰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於是他時時刻刻警告著自己，採取了在一個又一個平凡的日子裡，在那個人的身後保持著最鎮定的姿態，用最無異樣的眼神偷偷瞧著王后的背影這樣的方式，悄無聲息而又貪婪不已地注視著她而已，那無數個一秒鐘是獨屬於他一個人的瑰寶。
是的，在早已過去的那十年裡，他一直將這份羞於啟齒的妄念隱藏得很好。而今後，也必定會一直這樣保持下去。
風輕柔的在騎士勁瘦的身體外側穿梭著，逐漸擴大了活動的範圍，它好似在撒嬌，輕蹭著對方的臉頰，在他的皮膚上起舞，隔絕了來自外界的一切阻力，帶來溫柔的涼意。
蘭斯洛特感覺到身體在逐漸變輕，羽毛一樣順著它們行動的軌跡而去。
他似乎成為了風的一部分。
或許那不僅僅是風。
這樣的速度……
腳下的鋼鐵之森風馳電掣一般在眼前急速掠過，取而代之的則是逐漸清晰的高聳古木。
蘭斯洛特的目光再一次掠過前方，映入格妮薇爾的身影，仍舊只是一秒，可這已經足夠他將這景象印進心底。
他注意到她柔軟的長髮紋絲未亂，無形的風將她呵護得很好。
格妮薇爾突然停了下來，那些風依舊乖巧，聚集在她身邊，使她能夠立足於空中，遙遙地眺望著被煙塵與疾風籠罩的冬之森。
那沖天的龐大魔力令她暫時停下了腳步，心中浮現出了淡淡的驚訝。
可為它駐足的，又何止格妮薇爾一人。
「看來我們錯過了什麼。」
「有人開戰了，殿下。」蘭斯洛特沉著地說：「能夠產生這樣驚人的魔力衝擊，恐怕對方並不是泛泛之輩。」
「走吧。」格妮薇爾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但這同時也激起了她強烈的好勝心，「那都無所謂，不管他籍籍無名，還是千古流傳，都會是我們的手下敗將，我們可是最強的主從啊，你說對嗎，Saber？」
「是，Master。」
「對了，回去的時候還要去給櫻買外帶的關東煮呢，真好啊，那孩子越來越會撒嬌了。」
「她很關心您。」
「不，應該說她很關心我們才對哦，Saber。」
二人的身影經過短暫地停留之後，再一次急速向前掠去。
格妮薇爾作為間桐家的家主夫人、也是此次聖杯戰爭的參賽者——召喚了最強劍之座英靈的禦主，代表丈夫正式踏入了戰場。
阿爾托莉雅遠遠站定，頗為忌憚地注視著那對相性差到一言不合就開打的主從。
鬧什麼呢？還能不能愉快的搶奪聖杯了？說好的英靈間的互相廝殺呢？禦主自己跟從者撕起來了算怎麼回事？
她心頭湧起無處著力一般的深深無奈。
煙塵彌漫。
肯尼斯呆滯了半天，這時似乎才反應過來，努力抑制著被嗆到的衝動，竭盡全力保持著不復存在的優雅姿態（畢竟早就在他被從者攔腰抄起來拔腿就跑的那一刻破壞殆盡了）命令：「放下我，Lancer。」
聖馬繼續慢悠悠地踱步，阿爾托莉雅默默地低頭看了禦主一眼，似乎在說：「鬧呢？是不是傻？這破地兒哪來的位置放下你啊？」
眼前是被摧殘的坑坑窪窪的焦土，無數樹木的殘肢斷臂橫陳挺屍，幾乎無處下腳，若是將禦主放下，那麼有敵來襲的時候，她還不知道能不能再次及時將他從這堆破爛裡撈出來跑路呢。
一切盡在不言中。
肯尼斯狠狠地磨牙，快要氣瘋了，臉都開始呈現扭曲的線條。
現在這樣的狀況超出他的預期，或者說，完全背道而馳。
在魔術師原本的設想中，聖杯戰爭本該是魔術師們賭上尊嚴的高貴對決，誰知道卻有那麼多出身低下、毫無尊嚴的陰溝老鼠混入了這場足以令參賽者載入史冊的戰爭中，導致了他如今顏面無存的結果。
不可饒恕！
竟敢如此踐踏一位天才魔術師，他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衛宮切嗣趁機成功找到愛麗斯菲爾與久宇舞彌，迅速結束了幾句簡短的交流，便護送著妻子匆匆往外突破，謹慎地防備著一切有可能的襲擊。
他冷靜地思考著根據地被毀，接下來要去哪裡安營紮寨的問題。
小聖杯失去了強有力的護身王牌，魔術師殺手這下子根本無法心無旁騖，獨自投入到暗殺活動當中進去。
講道理，這跟想好的不一樣啊！
說好的黑漆漆很聽話，是最好用的劍呢？說好的小聖杯才是驅使著從者的禦主呢？說好的……
一言難盡，真是一言難盡啊。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Saber與Caster一同奔赴命定的地方，坦然迎接那個會互相廝殺的未來，相比之下，間桐雁夜幾乎是坐立不安的呆在家中，在幼小的女兒面前勉強維持著身為父親的穩重，他是堅強的大人，可不能反過來被女兒安慰啊。
除卻因為魔道繼承一事不惜為此與家中翻臉出走以外，雁夜一直都是個負責任的人，在妻女面前尤其如此。
雖然知道身經百戰的Saber很強，一定會保護好格妮薇爾，而她自己本身的能力也極為出類拔萃，有她以Master的身份作為偽裝，暗中成為Saber的戰力輔助，這二人即便遇上極為強大的對手，最終也一定會平安無事的擺脫困局。
可是，這些事情並不是告訴自己不用擔心就一定能達成的。
於是間桐雁夜也只好暗自歎了口氣，時刻緊緊盯著格妮留在家中的水晶球，隨時做好救援的準備。
雖然格妮薇爾並非人類，也遠比自己強大的多，可她是經過短暫的相處以後、實打實的經過彼此認可的家人。
將家人置身于危險的境地而不顧，自己卻被牢牢的保護在安穩的後方，間桐雁夜當然知道這權衡之策無疑是最佳的戰略，但他還是第一次這樣痛恨自己沒有魔術師的才能。
他的魔術回路幾近於無，雖然這一年來也跟著學習了不少有關於這方面的知識，可要以那種程度的淺薄魔術用來應付聖杯戰爭？
別開玩笑了，間桐雁夜對此根本就不抱希望。
哪怕他蹲在家裡構築的法陣汲取魔力，能夠勉強維持著體內的魔力運轉，Saber的耗魔問題對於他來說也是超乎尋常的負荷。
間桐雁夜不得不接受現實，讓格妮薇爾接手這個問題。
阿托利斯也是一樣的想法。
他甚至更為恐慌。
過去的時光有多麼美好，如今就有多麼煎熬。
失去的滋味太過苦澀，乃是蝕骨之痛，阿托利斯絕不會想要體驗第二次。
令妻子流淚的男人實在太過無能，他想要更改過去，將格妮薇爾再次擁入懷中，讓她在自己的臂彎裡歡笑，毫無負擔地享受著人生。
間桐櫻下意識地摒住呼吸，抬手撫上心臟所在的位置。
水晶球中浮現出某對主從的身影時，她能非常明顯的感覺到格萊蒂斯的心情變化。
那是莫德雷德。
他有著與他們的父親一樣的外貌體格。
他心懷愧疚，陪伴她，照顧她，愛護她，保護她。
而她尊敬他，喜歡他，憎恨他，厭惡他，懷念他。
他們是至親之人，同時也互為仇敵。
間桐櫻閉上眼，將意識沉入思維深處：「之前還沒來得及問，姐姐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呢？」
「櫻啊……」格萊蒂斯的聲音輕輕地飄來：「現在只有你能幫助我。」
她究竟為什麼會來到這裡，那還要從亞瑟王的誕生開始說起。
在遙遠的過去，世界曾經充滿魔法。
那時魔力的濃度高到脆弱的靈長類光是呼吸就會死掉，而已經達到飽和狀態的神秘卻在大幅縮減，加速消退。
諸神離開大地，退居雲端；
人類開始發展，探索世界。
即是說，沿著時間的流逝，神代會完全結束。
大不列顛是神代的殘餘，是等同於神代心臟的聖地，這個島嶼雖然還殘留著神秘，但是隨著魔力的衰退已經越來越虛弱，它的土地開始變得荒蕪貧瘠便是鐵證。
可是換言之，只要它存在著的一天，神代就無法徹底終結，靈長類便永遠無法獨立於神明，去進行自我統治，他們的文明理所當然會止步不前。
法則作出了論斷：神代的消亡是不可避免的。
從魔龍伏提庚出賣國家的那一天開始，不列顛島四分五裂，為外族所踐踏。
亞瑟王正是為此而生。
本身是人，加以紅龍因數進行改造，人為製造出的極具潛力的王。
他自誕生以來的使命就只有一個。
——支撐國家。
在拔出那柄劍時，阿托利斯看到了太多太多，那其中甚至包括了自己的終結。
可是那些並不足以令他感到恐懼，亞瑟王抱著覺悟，開始不停地戰鬥，驅逐異族。他只想要不列顛和平地睡去，而非悲哀的終結在戰火燃燒中，在那之外的一切詛咒都將由自己來背負。
他的確做到了。
亞瑟王的死亡是對神秘的最後一擊，因為他本就是立於神代與幻想的終末的王。
等他死去，世界的規則會改寫，不列顛會滅亡，而屬於神靈的時代也該戛然而止，被迫隨之終結，而非自然消散。
——屬於靈長類的時代，正從此時開啟新的篇章。
然而隨著格萊蒂斯的出生，紅龍血脈卻出乎意料地延續了下去，這一點，即便是看盡世間萬象的夢魘都未曾料到。
神代的終結不可避免，所以梅林對此保持緘默。
身為遊離於歷史之外的觀測者，梅林根本無法想像事情會演變成另外一幅模樣。
在那石縫之中，他看到了亞瑟王的覆滅，不列顛再次崛起的繁榮，以及，格萊蒂斯的未來。
或許他可以看透未來，卻無法理解人類那顆複雜的心。
亞瑟王心甘情願地迎接死亡，格萊蒂斯主動背負起一個國家，成為了不列顛下一任王。
這與他原本持有的想法可以說是背道而馳。
經由潘德拉貢一族兢兢業業的抗爭，不列顛如今不可謂不強大。可是這弊端卻也顯而易見，神代本該順應時勢衰亡，而它卻延續了下去。
神代沒有徹底消退，無法根本走向徹底的人類文明，神代生物對人類的威脅，終於化作詛咒流淌在那血液中。
只要王朝越是強盛的傳承下去，這詛咒便會越強。
迄今為止，法則已經被改寫，這個星球已經不需要神來守護了。
歷史無法更改，死人不能復活，奇跡絕不存在。
格萊蒂斯的狀況一日日嚴重下去，連摩根都束手無策。
無人可與世界抗爭。
不列顛女王得知此事後，倒是沒有什麼其他的想法，應該說，她對於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早有預感，也只好笑歎：「我們這一家也不知是欠了誰的。」
「怎麼會這樣？這不就是說……」
間桐櫻欲言又止，不忍心將既定的未來說出口。
「不列顛必須在我手中毀滅。」
格萊蒂斯早已能夠平靜地注視著那個終局。
「而我，會死。」
她想在死期臨近時，再見一次父母。
這就是她的願望。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時間仿佛凝固了。
莫德雷德的笑容中似乎夾雜著狂氣，濃重的血腥味令人畏懼。
沙條愛歌終於意識到二人的戰鬥根本是在做無用功，只會平白無故的浪費魔力，她馬上一臉無趣地逕自走掉了。
莫德雷德倒並不覺得意外，這個年紀的少女都很善變，沙條愛歌尤其如此。
她並沒有什麼戰鬥技巧，也並不具備戰鬥意識，現在她唯一的憑依——不過就是那將她死而復生的聖杯罷了。
這一點，莫德雷德再清楚不過了。
如果說生前的沙條愛歌還能夠擁有無限的可能性，那麼死後的她，終究也只不過……是個死人。
格妮薇爾甫一來到這裡，就撞見了匆匆忙忙離開的愛麗斯菲爾，這位來自愛因茲貝倫的人造人身上有著冰雪的氣息，慌亂的眼神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瞬間強行鎮定下來，但是對方僵硬的身體充滿了防備和不安。
糟糕了，她的千里眼魔術怎麼可能會沒有感覺到入侵者？
站在那敵人身後的是身負盔甲的英靈，乃是曾建立過無數豐功偉績、為人敬仰傳頌的英雄。即便是身經百戰的久宇舞彌也無法戰勝，而愛麗斯菲爾本人除了在出生的九年中所學習掌握的魔術以外，沒有任何的戰鬥措施和手段。
愛麗斯菲爾身邊的久宇舞彌錯開一步，將對方擋在身後，她表情冷酷地舉起槍，將之對準格妮薇爾。
「衛宮夫人，你這是要去哪裡？」
無人回答格妮薇爾的問題。
雙方僵持不動，這空曠的森林中竟然呈現出一片詭異的寧靜。
「女士，我若是你，便不會開槍。」
愛麗斯菲爾曾經在丈夫衛宮切嗣那裡見過他所收集的情報，知道格妮薇爾來自英國的時鐘塔，並且嫁入了間桐家，更在那之後協助間桐雁夜奪取了家主之位。
在倉庫街一戰時，Lancer與Saber的禦主都未曾露面，但是間桐雁夜只是個將魔術荒廢多年的普通人而已，他未必有那個能力令英靈現世。
如此看來，恐怕正如他們所料，間桐家的新任家主夫人才是Saber真正的禦主。
這位召喚了最強劍之座英靈的女性，一身簡約的白衣紅裙，身材纖細高挑，眉目姝麗，望之溫和可親，卻有著與柔弱外表不相應的膽色，敢於踏足戰場。
而她正是依仗著有Saber，所以才會有恃無恐。
冷靜下來，愛麗斯菲爾。
在失去Berserker的現在，不宜與敵人正面相抗。
無人知道衛宮切嗣才是禦主，除了那晚的始作俑者之外，更不會有人知道Berserker已被奪走，對方恐怕是因為令咒，或是因為她是小聖杯而來。
衛宮切嗣一路沿著妻子撤退的方向跑來，現在唯一值得慶倖的是，他們在失去從者時，曾預演過這條路線。
就在這時，他突然察覺到前方傳來熟悉的壓迫感。
魔術師殺手沒有絲毫躊躇，或者不如說，越是到緊要關頭，他越是冷靜。
男人將自己隱藏起來，悄悄將槍支對準對面的Master，暗中支援著愛麗斯菲爾，他的神經極度緊繃，一刻不停地尋找著敵人的破綻。
恰恰在這時，死神正在悄無聲息的降臨。
「殺了他！」
「喲，你們好啊，參賽者。」
就在敵對雙方伺機而動的時刻，不遠處傳來了協力廠商插足的訊號，那是一道不能不稱之為爽朗的聲音。
莫德雷德無法抱有與格妮薇爾相同的困惑，他恐怕是最明白父親為何要回應召喚的那個人了。
他雖然憎恨著亞瑟王，可那並不代表能另有他人玷污他的榮光。
沙條愛歌的命令他並沒有反抗，只是沉默而迅疾地執行了。
人類之軀並非無法戰勝英靈，只不過如今的衛宮切嗣還沒能達到那個高度，與之相抗而已。
面對著這一突發狀況，格妮薇爾當即沉下臉色。
視野內出現了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意識到這個人究竟是誰，頓時有危險而不悅的情緒在她眼中一閃而過。
也許是心慈手軟吧，或許也能說一聲天真，更可以被斥責愚蠢，格妮薇爾並不是想要衛宮切嗣的命，只是想要他手上的令咒，讓他退出戰場罷了。
但是直面這一幕的格妮薇爾，最終明白了自己的錯誤。
懷抱著那種想法是無法奪取聖杯的。
蘭斯洛特急切地上前一步，如臨大敵一般盯著莫德雷德，將格妮薇爾護在身後，閃耀著光輝的聖劍逐漸在他手中成型。
如同囈語一般，格妮薇爾聲音低沉、眼神冰冷地開口：「先等等，見機行事。」
此時此刻的她就好像被分割成兩個不同的個體，一個是被背叛而瘋狂的魔女，在提醒她這是贏得聖杯最好的方法，理應對此視而不見；而另一個則是多年操勞的王后，身為母親的女人，在告訴她這是何等殘酷的悲願，格妮薇爾的一生已經足夠悲慘，但這世界仍然需要無謀的熱血。
「——切嗣！！！」
丈夫被殺的痛苦與絕望一瞬間侵襲上愛麗斯菲爾的心頭，她近乎瘋狂地跑到衛宮切嗣身邊，顫抖著雙手碰觸對方，入目所及的是煉獄一般的景象，這令她跪在地上悲慟地慘叫起來。
不，這不對。
這個名為衛宮切嗣的男人發誓要拯救世界，他怎麼可能便這樣輕易地倒下！
愛麗斯菲爾豁然回首望著莫德雷德，身體裡迸發出強烈的憎恨，總是溫柔明快的眼神被染上詛咒與怨恨。
久宇舞彌果斷將格妮薇爾棄之不顧，轉而對著沙條愛歌開了槍。
可那子彈根本無法近身便被擊落，久宇舞彌像是絲毫不受影響一樣，接連發射。
「Saber，去幫助她們！」
格妮薇爾下定了決心，她終究還是不願以這樣的方式坐享其成。
她回想起自己生前曾擁有的願望，想要令國家繁榮，想要拯救人民於水火中，想要抵達那理想的彼岸——那又何嘗不是天真而又愚蠢，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唯有那一腔熱血是絕對不可以背叛的東西。
「哦？這不是被我親手送上火刑架燒死的王后殿下嗎？你終於決定在死後找我復仇了？」
被格妮薇爾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莫德雷德在沉默過後，終於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做好再次面對她的準備。他將目光投注而來，說出口的話語似乎意味深長，有無盡未竟之意。
「你竟然還敢出現！」
蘭斯洛特似乎是被這句話刺激到，他終於忍無可忍，發出來自靈魂深處的低吼，眼眸底處似乎染上了來自無盡深淵的憎恨。
「Saber，你認識他？」
格妮薇爾輕柔而略帶不解的嗓音適時插入這場劍拔弩張的對話，最大程度上緩解了蘭斯洛特的緊張感，令他稍微冷靜了下來。
「……不，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你的表情可不是這麼說的。」格妮薇爾表情凝重地提醒他，注視著莫德雷德的眼神勇敢而無畏，雖然往事都已過去，知道自己死亡的真相格妮薇爾並未曾真正的怨恨著叛逆騎士，可她並不想與再次相會的他敘舊：「不管怎樣，不要讓別的事影響你的劍！Saber你是最強的！去為我奪取勝利！」
充滿了光輝的騎士啊，英勇而無畏，本應奔波在戰場上，以英雄的姿態與敵人盡情廝殺，用劍實現自己的理想。
為何要一個接一個的踏入這可悲的永恆。
第70章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請將勝利獻給我！」
一道無比熟悉的聲音頓時貫穿了某人的身軀，它那樣高貴又輕靈，溫柔又優雅，宛如純淨透明的水晶，閃耀著通透圓潤的光澤，那樣鮮活的響徹耳際。
一路順著魔力波動追趕上來的Lancer耳中湧入這道堪稱美麗的嗓音，不由自主地便停下腳步，僵硬又膽怯地駐足在原地。
那堪稱堅毅的眼神實在再美麗不過了。
被保護著的王后與守護在她身後的騎士，彷佛又與生前重合了一般。
莫德雷德覺得這一幕真是刺眼極了，他的臉上帶了些嘲弄與惱怒，像是野獸一般充滿了危險。
「現在就連唯一認可你的人都不願再承認你了呢。莫德雷德，這可是你自己的選擇。」
「閉嘴，沙條愛歌。」
他語氣沉沉。
格妮薇爾的臉色冷淡逼人。
那位容色無雙的女性薄唇緊抿，認真地瞧著發出慟哭的人造人，像是對這世界感到憤怒，過於美麗的眉目間也因此凝聚起淡淡的陰霾。
什麼啊，到頭來還是老樣子。
一點都沒有變化。
溫柔又勇敢，樂觀而堅強，對待不公之事、無辜之人絕對無法置之不理。
尚在閨閣時便想著要對那個戰亂的世界發起抗爭，成為王后時更是發誓要與丈夫一起創造出和平的時代，一直平等地注視著所有人，願意接納他，讚賞他，肯定他作為騎士的價值，坦率地告訴他無法將他視做兒子……好像從她身上從來都無法汲取到醜惡，總是散發出光輝的格妮薇爾，不列顛的王后。
那個男人的妻子，格萊蒂斯的母親。
明明應當將他驅逐，卻又殘酷地對他散播著希望。
是這樣的一個女人啊。
作為一個母親來說，她實在過於出色了。
這讓從魔女手中誕生的莫德雷德無法移開視線，忍不住心生親近，謳歌世界的美好。
「莫德雷德！！！」
「——這不是某條喪家之犬嗎？」
莫德雷德只是輕輕瞥了王后一眼，便收回複雜的神色，不再去看。腦海中紛雜的思緒也只是一閃而過，他不由得在心中對自己發出高昂的嘲笑。
還在期望什麼啊？
做下不可饒恕的惡事，竟還敢奢求原諒？
別妄想了，莫德雷德。
你是悖逆之人，背叛的騎士，早已墜入地獄，無法觸碰光明。
啊啊，那種事無所謂了。
——如今神明已然降下天罰。
「無能之人啊！若想取得聖杯，還需踏過我身！若想復仇，隨時奉陪！不過你可要小心你的禦主，她會繼你之後死在這裡——」
厚重的鎧甲伴隨著騰升的滾滾氣流重新凝聚，莫德雷德發出囂張肆意的大笑，洶湧的災厄聚於劍身，令其化為邪惡扭曲的魔劍。
蘭斯洛特對握於手中的黃金聖劍灌輸起魔力，劍身逐漸溢出如同湖水一般的美麗光芒，發出令天地震動的鳴響：「——癡心妄想！」
曾屈居於圓桌末席的叛逆騎士有著與王相同的體格，戰鬥的身姿如同疾風一般，笑容裡夾雜著叫人驚懼的狂氣，毫無畏懼地迎上了昔日的第一騎士劈來的劍端。
那光輝的聖劍挾裹著磅礴的憎恨，氣勢洶洶地朝著他當頭而下。
白銀的騎士對最初的同僚刀劍相向，彼此心懷厭憤，毫不留情地斬殺，試圖將對方壓垮。
戰鬥激起的風浪再一次席捲了這片森林，除了給這一方天地不可磨滅的傷痕以外，還留下了錚錚殺意。
原本被某人吸引去全部注意力的槍兵滿臉震驚，此時因為這場戰鬥，她終於發現了有哪裡……好像不太對勁？
肯尼斯通過契約的聯繫命令Lancer不可輕舉妄動，這對於他而言，是個不戰而勝的好時機。
愛因茲貝倫家的魔術師似乎不堪一擊，Saber與不知名的英靈纏鬥在一起，那麼——
阿爾托莉雅滿頭問號，試圖理清楚這混亂的情況。
戰鬥中的一方有著熟悉的面貌，毫無疑問正是她昔日的友人，圓桌的首席，理想的騎士，那柄光輝燦爛的聖劍不可能欺騙她的眼睛。而另一方包裹著白銀盔甲的男人，則是之前有過短暫交鋒的英靈，與她有著同樣的金髮碧眼，格外相似的容貌，被稱作「莫德雷德」。
Lancer冷靜了下來，分出一部分心神去注意那位禦主，但是不管怎麼看，她都與那個人……也即是亞瑟王的妻子，過份相像了。
所以——
蘭斯洛特的禦主是「格妮薇爾」？另一方則是因為王姐的陰謀而誕生的錯誤、她的兒子？
……不，這不對。
生前的亞瑟王見過莫德雷德取下頭盔後的模樣，他堪稱大膽地表明瞭自己的身份，乃是繼承了阿爾托莉雅血統、仿照她的模樣製造的武器。
王無數次回應召喚，又無數次回到那被定格的劍欄之丘，對那最後一戰不可不說是刻骨銘心。
對於那個不被承認的兒子，顛覆不列顛的叛逆騎士，阿爾托莉雅也同樣不會認錯。
「哎呀，都說了——我很討厭別人這麼不禮貌。」
沙條愛歌似乎是很無奈地歎了口氣，以她的身量面貌說出這種話總有種難言的詭異感：「你不乖哦。」
久宇舞彌置若罔聞，不停地閃躲在樹木之後，仍舊在近乎瘋狂地攻擊她，端出一副平靜到近乎冷酷的神色，眼底毫無波動。
此次聖杯戰爭的七位參賽者，格妮薇爾都已經知悉，莫德雷德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違規召喚？
格妮薇爾分神關注了一下小姑娘那邊的戰況，久宇舞彌似乎還不能令那個「惡人」束手就擒，而她身上的子彈照這個頻率發射下去，將會很快耗盡。
愛麗斯菲爾小心翼翼地握了握丈夫冰冷的雙手，然後她站了起來，宛如鑽石一般美麗的紅瞳閃爍著強烈的憎恨，像個真正的戰士一般使出了自己僅有的攻擊手段。
銀絲之鷹高聲鳴叫，兇猛地直沖而去。
身為禦主的小姑娘微微歪著頭，同樣在看著格妮薇爾，即便被夾擊也仍舊是遊刃有餘的樣子，一點都瞧不出對從者下達命令時，那如同野獸般心狠手辣的模樣。
金髮的少女表現得天真稚弱，笑容也是柔軟又燦爛，那雙藍瞳毫無保留地直視著她，帶著純然的好奇，不含任何惡意。
匪夷所思。
格妮薇爾因為她的外貌聯想起了自己的女兒，卻又因為她的性格和手段而心生警惕。
「一見面就打架，男人們就是這樣無趣，你說對吧？」
沙條愛歌率先開口，打破僵局。
那邊的久宇舞彌一把將槍支扔掉，拉開了某個物體的保險栓，將它投擲了過來。
格妮薇爾：……等等，現在的人類解決爭端的方式都這麼可怕嗎？
「Saber！」
莫德雷德乾脆地從戰場中抽身而退，蘭斯洛特一時不察，飛快地跨越障礙來到禦主身邊，爆炸聲緊隨其後，令他心跳差點驟然停止。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26 20:40
遺落的時間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蘭斯洛特抱著禦主躲過了爆炸的餘波，他此時此刻似乎已經遺忘了懷中的女性早已死去，乃是英靈之身，而這樣的物理性衝擊根本無法傷及她分毫。
他只是條件反射而已。
那是常年養成的習慣，已經刻入骨髓，深入靈魂。
他沉下臉，一向溫和謙遜的臉上出現了薄怒，眼瞳裡緩緩滲入漆黑的狂暴。
剛才那短短一刻，讓騎士無法遏制的聯想起過去。
在遙遠的生前，有那樣一個曾令無數人心馳神往的國度——它名為「大不列顛」——之所以能夠享負盛名，歸根究底，還是全賴某位高貴賢聖的王橫空出世，於危難中憑藉著一己之力，結束了戰爭，終止了硝煙。
他照亮了整個時代，建造起和平的國度。
無數勇士紛紛湧入卡美洛特，自願侍奉他，向他效忠。
後來，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政治需要，或是彼此雙方都心懷愛意，王向蘇格蘭的公主求親了，公主則帶來了巨大的圓桌。
那張代表著「平等」和「團結」的圓桌在王的手中發揮了更好的功效，使他高貴的理念更加聲名卓著。
騎士們在戰場上衝鋒陷陣，在圓桌上議論國內事務。
雖然他們也會因為政見相合或相左而形成一些派系，但只有在圓桌上才沒有地位差異和君臣之別，每個人都被允許自由發言。
那是多麼、多麼美好的時代啊。
自古英雄配美人，王與王后的結合，本就是令人發自內心感到欣悅的事情，任誰都無法指責他們不相配。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那對夫妻一直都在努力支撐著國家，想要將歡聲笑語帶給民眾，想要創造更美好的未來。
雖然大不列顛的土地越發貧瘠，雖然戰火硝煙仍舊存在，可是有許多人都在笑著，大家都在心懷希望，抱有憧憬和期待，渴望用自己的雙手去締造遠離悲泣的時代——那樣的日子一定不會遙遠。
蘭斯洛特受到了王的指派，奉命去守候他那位總是先為他人著想、不願多關注自己哪怕一下的妻子，守衛著她的安危，成為她的劍，為她而戰。
在騎士陪伴在王後身邊的一日日裡，看著她拼盡全力也要追逐理想的模樣，男人內心的思想也在悄無聲息地發生轉變。
想要令她露出笑容，想要為她完成心願。
等到意識的時候，已經無法將目光移開，也不可能移開。
這不應存在的齷齪念頭若是宣之於口的話，會辱沒她的尊嚴，抹黑她的名譽——那就不讓她知道好了。
直到最後，她都只會記得蘭斯洛特是最忠誠的劍，除此之外，什麼都不需要，什麼都沒有。
……原本，這樣的時光是可以持續下去的。
可不知何時，事情出現了轉變，命運被扭曲了軌跡。
光輝的騎士斥責了王的天真，發出令人無可指摘的言辭。
王和王后的關係更是因為蓄意的陰謀，出現了難以修補的裂痕。
一直以來都存在著的、潛伏在陰暗之處的私心，終於還是迸發，圓桌開始分崩離析，昔日的同僚互相仇視。
叛逆的騎士露出毒牙，向著至高無上的王座發起挑戰。
王的統治受到了動搖。
啊啊啊，王又做錯了什麼呢？
不，他當然沒有過錯。
也許唯一的錯誤就是任何人都無法同他一般高潔，抑或是這已經不是屬於他們的時代了吧。
在那之後，因為蘭斯洛特可恥的妄念，卑鄙的無能，連累了一位品格高貴的女性，致使她迎來了慘烈的下場，宛如初雪一般融化在陽光底下——這是怎樣可悲的事情啊。
見證著光輝之人凋零的那一刻，連那歷經百戰的靈魂都要為之戰慄。
騎士的高尚，英雄的榮耀。
——在他身上根本不值一提。
因為蘭斯洛特是個連無辜的女人都無法救助的男人啊！
眼睜睜地看著發誓守護的某人背負著莫須有的罪名，蒙受冤屈時仍不忘維護他身為騎士的榮光，獨自在煉獄中死去——那時他所有的努力都無濟於事。
前一刻還是活生生的女人，在短短幾秒鐘後，便化作了一具焦黑的屍體。
那樣的事實化作無形的壓力，扼緊了他的咽喉，令騎士窒息。
無能至極，竟還有臉苟活下去。
險些崩潰的蘭斯洛特為這樣的自己感到憤怒，可是不行……不能就這樣輕易死去。
身為騎士的男人答應了格妮薇爾一定要看顧好她的女兒，不令那女孩步上她的前路，要讓她安全無憂的長大。
這仿佛就是蘭斯洛特存活下去的唯一意義了。
他必須要用性命去實踐諾言，這是他必須償還的罪責。
那天灼燒扭曲的火焰至今仍舊歷歷在目。
怎能不憎恨，怎能不怨懟。
「Saber。」
熟悉的聲音險而又險地將他從理智滑坡的邊緣拉回，蘭斯洛特首先做的便是將王后放置到安全的地方，他勉強自己露出笑容：「抱歉，嚇到您了。」
「你有點奇怪。」
格妮薇爾盯著他，她對待別人的事情總是非同一般的敏銳，尤其是這位曾捍衛她十年之久的騎士。
他是完美的騎士道化身，無可指摘的光輝騎士，可是剛才他身上迸發出來的厭憎絕不是錯覺，那陰冷的氣勢即便是格妮薇爾也感到毛骨悚然。
似乎是沒想到會被這樣說，蘭斯洛特沉默了一會，這才繼續笑了起來。如同往常一般，如同生前一般，驅散了身上所有的陰霾，既溫柔又明朗，豪爽而自信：「遇到了令人困擾的強敵，我也不得不認真起來了啊，還請您不必憂心。」
「……呵，這可真是令人感到驚訝。」
等到煙塵散去，愛因茲貝倫的二位已經實現了暫時性的撤退。莫德雷德不知是在說那爆破的手段，還是在說這由聖杯引起的奇跡。
他隔空凝視著格妮薇爾，眼瞳裡回蕩著風暴，那篤定的目光似乎在說「我知道是你」。
——殺意。
被那猛烈尖銳的殺氣鎖定，身為「禦主」的格妮薇爾驀然將目光投注到對面，看著莫德雷德毫不掩飾的笑容，不明白他為什麼來到這裡，到底想要做什麼。
看來那孩子是真的憎恨她。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他可是摩根的兒子，只要雙方相見，就會達成不死不休的局面。
格妮薇爾的表情沒有發生任何變化，甚至是堪稱平靜又漠然地將視線移回，繼續充滿擔憂地看著蘭斯洛特。
「我會將勝利奉獻給您。」
說完這句話的同時，Saber便如同一陣旋風般刮了出去。
被留在原地的格妮薇爾簡直無言以對。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自咽喉深處發出憤怒的嘶吼以及冰冷的譏嘲，曾經並肩作戰的二人，就像是要將生前所有的遺憾與悔恨、痛苦和怒火傳遞給對方，盡數將情緒發洩在這場戰鬥中。
沙條愛歌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就像是在看正在上演的好戲。
愛因茲貝倫的地脈早就開始湧動，有數位英靈的氣息朝向此地聚集，他們大多散落各處，默默地注視著這場跨越時空的膠著之戰。
突然，莫德雷德狡猾地甩開蘭斯洛特步步緊逼的糾纏，沖向格妮薇爾，他的劍幾乎就要直刺而來，洶湧的劍氣即將割裂格妮薇爾的臉頰，卻又在空中硬生生地偏離了軌道。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在格妮薇爾思考著對策的時候，她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纖細的身姿。
槍與劍碰撞交鋒，激起了刺目的火花，發出了清脆的鳴響。
這位突然出現的英靈橫插進來，格擋住那可稱得上是偷襲的一劍，接著又毫無畏懼地乘勝追擊，幫助格妮薇爾擊退了敵人。
金砂般的髮絲閃耀著光輝，全身包裹著白銀鎧甲，手持無形兵器的槍之騎士高昂著頭顱，就那樣堂而皇之的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她的眼瞳裡不可自製的染上冰冷的氣息，如同霜雪一般難以撼動。
「偷襲？」
少女在具現出概念武裝時，便召喚了自己的坐騎，此時此刻的她正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對方，語氣裡含著徹骨的輕蔑。
剛才槍兵還將這位強大的勁敵視為可以一戰的對手，可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
肯尼斯突然真的很想把偷盜自己聖遺物的可恥小偷弄死，再將之後那個得到圓桌碎片的自己給掐死。
亞瑟王的確非常強大，對於陸地作戰也是有著顯而易見的優勢，可現在這是樹木根植的森林！放眼望去全是阻礙物，騎著馬不是很奇怪嗎！她這個一旦戰鬥就要騎著馬的奇怪BUFF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啊？又不是Rider！！
如果他的未婚妻索拉知道了他的想法，肯定會再次懷疑他的智商吧。
到底是誰給他的錯覺，令他認為在森林中行軍和衝鋒，就一定會比在平原中砍殺敵人差？
「嗯……」隱藏在森林中的某處，此次聖杯戰爭中真正的Rider顯然更加懷疑人生，他陷入了某種苦惱的思索之中，韋伯聽到了從者的疑問之後頓時一臉抽搐：「如果她是Rider，那我是什麼？」
「到我這裡來。」
身著白銀鎧甲的Lancer坐在馬上，對著Saber的禦主伸出手，傾身注視著對方的時候，原本被憤怒點燃的眼瞳奇異的柔和下來。
透過頭頂的枝椏散落的陽光籠罩著她，發頂那輕巧細緻的王冠閃耀著光芒。
格妮薇爾幾乎沒有遲疑，對著她露出溫柔的笑。
兩隻手交疊的那一刻，Lancer問道：
「不怕我對你不利？」
「為什麼要怕？」
騎士的臉上緩緩浮現出舒心又愉快的笑容，但是她口中仍舊說道：「你要對敵人有點戒心啊，Saber會哭的。」
「他不會的。」格妮薇爾回答，用眼神示意蘭斯洛特稍安勿躁，她的語氣裡帶著淡淡的笑意，和堪稱惡劣的愉悅：「你們不是舊識嗎？」
阿爾托莉雅啞然。
她無法反駁這句話，也的確是出於擔心的目的才邀請她，但是……Lancer同樣也在思考著，這位有著與她過去的妻子相同樣貌的女性，究竟是誰？
「……你到底在想些什麼！Lancer！」
肯尼斯通過連接彼此的魔力契約沉聲問道，已然顧不得刻薄的言辭，他不得不承認有點看不懂自己這個從者。
身為亡國的騎士王，這個名為阿爾托莉雅·潘德拉貢的少女降臨于世，心心念念的願望就是想要時光倒流，拯救故國。
是的，大不列顛的常勝之王乃是一名少女。
初次見證到這樣的事實，即便是高傲如肯尼斯這般的魔術師都要吃驚。
古往今來，亞瑟王都是無數人讚美憧憬的對象，高貴神聖的圓桌騎士，值得崇敬的凜冬之王。
雖然魔術師都是些已經脫離了普通人類範疇、以冷酷無情作為代言詞的惡人，可是那位近乎是世紀最偉大的魔術師梅林，以及被他輔佐著的高貴亞瑟王，對他們而言還是非常耳熟能詳的存在。
更別提，大不列顛就是如今的英國前身了。
肯尼斯·艾爾梅洛伊·阿其波盧德正是來自英國倫敦的時鐘塔，雖然他對國家沒什麼概念，但是——身負著殘酷的命運，有著想要拯救祖國的悲願——作為少女的騎士王，肯尼斯對於她的觀感一直以來都很複雜。
原本冷酷的魔術師是想要將從者當作使魔一類的存在，但是她與自己未婚妻的相處出乎預料的和諧，甚至是在不知不覺間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索拉燦爛的笑容顯而易見，最近也是越來越多，這也使得肯尼斯的態度不知不覺中也稍微軟化了起來。
雖然他的軟化還是那麼令人討厭，跟之前幾乎也沒有什麼分別。
可亞瑟王現在卻違背了他的意志，去救了敵人的主君！
這騎士與公主的一幕簡直眼瞎啊！
「我沒有給你救助敵方的指令。」
就奪勝的關鍵而言，還是坐等漁翁之利最好。可是肯尼斯是個多高傲的魔術師啊，他對於自己的實力有著非同一般的自信，簡直可以堪稱是自負般的存在著。
將格妮薇爾拉上馬背後，阿爾托莉雅還不忘提醒她一句。
「抓緊我。」
再次向著敵人發起衝鋒時，槍兵的答案才姍姍來遲，聲音裡透著爽快的笑意。
「將間桐家爭取到這邊來，不也是很好的助力嗎——」
氣質凜然的少女目光中閃動著躍躍欲試，名馬東·斯塔利恩載著至高無上的榮耀，踏著矯健的步伐，發出嘶聲鳴叫。
現在，這是她的戰場！
要將背後偷襲的卑鄙之人斬於馬下！
「嗯，這可真令人驚訝——」男人的嘴角邊噙著笑意，碧色的眼瞳直直的透過槍兵的肩頭，夾裹著強烈的尖銳刺向格妮薇爾，見她並不閃躲，反而勇敢地直視著自己，莫德雷德低沉的語氣裡甚至帶了點蠱惑。「你想殺了我嗎？」
格妮薇爾沒有說話。
她已經摸不清楚這個人的本意。
「那個男人應該告訴你了吧？」叛逆的騎士姿態輕鬆，漫不經心地說道：「是我將你處以極刑，任由你被火焚燒，而不是亞瑟王。」
「我還擄走過格萊蒂斯，我的妹妹，你的女兒，還記得嗎？」
「你是想殺了我的吧。」
莫德雷德向她傾吐出一半真實，至於另外一半？
他是不會告訴王后的。
叛逆的騎士並非是姐弟亂倫的產物，而是亞瑟王的仿製品，模仿他而建成的人造人。
這一事實是絕對不能讓她知曉的，如果說出口的話，那對他而言又有什麼好處？
以騎士對王后的瞭解，一旦她知悉了全部經過，她就一定會立刻原諒亞瑟王，也更加不會去憎恨莫德雷德。
這是不行的，金髮青年這樣想。
他絕對不能夠獲得她的寬恕，他必須得到她的制裁，這是他在犯下此等倡狂的罪孽以後，所能得到的唯一救贖。
更何況，身為叛逆的騎士，他莫德雷德天生就是為了背叛王而存在的啊。
「如果你想殺我，我隨時恭候。」
格妮薇爾的眼瞳顫了顫，終於難掩震驚地看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
我賣的cp安利都有毒，也就是說說而已，千萬別真的吃了（深沉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這龐大的信息量透過耳膜存在心中，讓阿爾托莉雅覺得難以理解，但這並不能阻擋她戰鬥的決心。
槍兵皺起了英氣的眉毛，用充滿著凜冽的目光盯住敵人。
莫德雷德迎著那逐漸尖銳的殺氣，露出屬於戰士的從容微笑。
直到現在，阿爾托莉雅才真正的注意到他手中那柄劍的模樣——銘刻著華美的圖紋，散發出高貴的氣息，乃是無可比擬的寶劍。
阿爾托莉雅的寶庫裡也曾收藏過這樣的劍，雖然樣式不盡相同，不知那究竟是仿造品，抑或是贗品——但她絕不怯戰！
她的目光裡充斥著逼人的尖銳，未曾顯露出真實模樣的聖槍凝聚起了無盡的光輝。
「我允許你，解放寶具。」
不知出於何種心情，肯尼斯看著那二人一馬，這樣緩緩開口，以禦主的身份下達了命令。
可惜天不從人願，不知從何處湧來了無盡的狂氣，充滿了來自戰場的血腥氣息，夾雜著恐怖的怒火，殘酷的死亡，以及暴力的毀滅。
散亂黯淡的金髮遮擋住眼瞳內的狂亂，似乎是被什麼刺激到一樣，黑騎士舉起被迫染黑的聖劍，同樣向著莫德雷德沖了過來。
阿托利斯無法在家中安坐，尤其是在他看到莫德雷德與沙條愛歌出現時，就更加無法對此坐視不理了。
那個男人竟然還敢出現！
殺死他的妻子，奪取他的女兒，顛覆他的國家，背叛圓桌之人——！
被令咒強行壓制的狂化出現不平穩的波動，□□的情緒再一次席捲了阿托利斯的內心，激烈的憎恨在靈魂深處湧動，隨時都可以化作致命的利器，謀取仇敵的性命。
「這可真是令人驚訝的發展。」
沙條愛歌愉快地笑了起來，只是看到亞瑟王一眼，少女就已經明白——他已經徹底瘋狂了。
永遠無法達成願望，親手捨棄掉了聖杯。
他應該瘋狂。
莫德雷德舉起了寶具，向著它輸送起魔力。
迸發的魔力洪流使得青年金砂般的額發恣意飛揚，也將他眸底的深色映襯的虛幻起來。
這柄被他搶奪的燦然輝耀的王劍，其規格絕不下於誓約勝利之劍，乃是象徵著王位繼承的劍，收藏在亞瑟王的寶庫裡，在保管著它與那權杖的王后逝去後，本應傳承給不列顛的下一任君主——格萊蒂斯·潘德拉貢的寶物。
叛逆的騎士一想到這件事就覺得無法容忍。
格萊蒂斯還那樣小，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卻被迫在年僅十歲的時候，就不得不像他們那個父親學習，擔負起一個國家，一個註定毀滅的國家。
這固然是由於亞瑟王的任性，還更是因為莫德雷德所犯下的錯誤。
是他親手殺死那位信重自己的女性，格萊蒂斯的母親，害得妹妹度過缺失的童年，這是身為兄長的他永遠無法彌補的罪責。
被Saber、Lancer連同Berserker包圍的男人露出了悍然無畏的笑，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看到，恐怕一定會猜測他到底做了怎樣天怒人怨的事情吧。
宛如能夠卷起波濤的劍氣化作低吟的風，透著刺骨的冰冷，無數星星點點的微光向著聖劍飄來，劍身上凝結起燦爛卻又黯淡的光芒。
莫德雷德解放了寶具的真名。
與此同時，另外兩道光也到達了他的眼前，來自Saber與Berserker全力解放的寶具。
凝聚了無數憧憬的英雄們，于此進行了歡暢的決鬥。
阿托利斯目光沉沉，再見到詛咒之子的那一刻，他的雙眼再次被迫蒙上憎恨，沙條愛歌的出現更是令他感到憤怒。
於是不顧及間桐雁夜的阻攔，黑騎士踏足了這裡。
……很好，很好。
一個是叛逆的騎士，一個是瘋狂的魔女。
今日都將必須在他手下死亡。
胸腔內每時每刻都在傳遞著失去所愛的疼痛，順應著呼吸流動到四肢百骸，阿托利斯一次又一次的踏入戰場，不就為了那唯一的目標嗎？
亞瑟王與世界達成了契約，只要他得到聖杯、許下願望，在那願望結束之後，便會在死後成為英靈，迎來無盡的時光。
他早已經跌落深淵，徹底瘋狂。
得到了開戰的信號，阿爾托莉雅傳信給禦主讓他暫時避開自己寶具的攻擊範圍，而後身下的東·斯塔利恩忽地奔跑起來。
就像是面前有著無盡的階梯一般，馬蹄踏上虛空，它載著身為騎士的龍與王后前往了太陽的彼端。
一步又一步，越來越快速地騰空而上。
前方是數不盡的榮耀，無窮的輝煌，身為王坐騎的名馬不知疲倦，直沖而去。
格妮薇爾看著越來越接近的驕陽與蒼穹，以及那仿佛要燃盡世間萬物的灼熱，震驚地瞪圓了眼睛。
被十三道束縛拘束的聖槍蘊含著極強的力量，作為系住星辰的嵐之錨，歌頌著遙遠永恆的星辰之光，閃爍著就連烈日都要為之震撼的無暇光輝。
「別怕，抓緊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雲層之上，身為騎士的少女安慰了她一句，她的嗓音一如既往的純淨，帶著凜冽的冬日氣息，然而格妮薇爾依舊一臉懵逼。
您這是一言不合就上天啊！
「聖槍，拔錨！」
「於終焉綻放光芒，撕裂長空，緊系大地，風暴之怒——」
「——————耀於至遠之槍！！！！！」
無比璀璨又無比神聖的光芒在天空中凝聚，驀地劃過天空，降下肆虐的光束。震人心扉的洶湧之光輕快地跳動著，夾裹著無盡的轟鳴。
璀璨的光芒就這樣輕輕地落下。
匪夷所思，駭人聽聞。
那好似窮盡畢生都難以得見的光芒——
是太陽嗎？
是月亮嗎？
無窮無盡的光華，毫無止境的白芒，無與倫比的輝煌。
耀眼又奪目，被繁星點亮。
遏制了呼吸，制止了異動。
無論是人類，亦或者英靈，地上的人不約而同地心懷讚歎與敬仰，仰望起了青空。
創造了無盡傳說的英雄們被奇跡帶來，因為聖杯而相遇在這裡。
毫無顧忌的交戰，獻上彼此的尊敬。
格妮薇爾直面那似乎能夠滌蕩一切汙濁的光芒，像是承受不住那震撼一樣，顫抖著閉上眼睛，落下了淚水。
至高至遠的聖槍，即便被限制住本來的力量，也仍舊能夠閃耀於終焉。
仔細端詳著那道徐徐綻放的光，Rider極輕又極重地歎了口氣，豪爽可靠的男人最終收起了自己難以置信的驚愕表情，暢快地大笑起來。
這樣的一幕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過於令人欣喜的事情了。
這位名字傳揚了整個世界的英雄，伊斯坎達爾拎起自己正在望著天空發傻的Master，同樣乘駕著自己的愛馬，坦然地奔往戰場的中心。
比起那光芒落下的磅礴，他的速度似乎過於緩慢了，比刹那更短的時間好像在被無限延長。
然後，在那熱烈如火的驕陽落下的同時，伊斯坎達爾終於展開了自己的結界，將地上的所有人毫髮無損的全部席捲了進去。
——王之軍勢。
此乃Rider伊斯坎達爾的真正王牌，他的最終寶具，他的心象風景。
灼熱的沙土撲面而來，數萬人的軍團現於人前，帶著雷霆怒吼一般的氣勢，安靜地肅立於奔騰的大地上。
原本他也沒料到會這樣快的就將自己的底牌亮出，不得不說，那個Lancer真是個了不得的傢夥。
真是，有趣極了。
這世界上正是因為有著無數令人嚮往、叫人心潮澎湃的事物，才更有去征服的價值啊！
去見證世界的盡頭，聽那無盡之海的波濤，巨大的渴望一直在胸膛中燃燒，除了疾病與命運，無人可以阻擋他的理想。
用自己的雙腳去丈量土地，達成更加宏大的理想，直至到達那夢寐以求的終點。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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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在宛如轟炸一般可怕的光芒消失後，純白的馬蹄輕輕地踩在地上，原本全是敵人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
阿爾托莉雅皺緊了眉毛，巡視著這片被魔力所擊的焦土。
「是固有結界。」
格妮薇爾跳下馬，辨識出空氣中遍佈的魔力軌跡，感到很有趣似的，微笑了起來：「不知是誰，出於何種目的，救了他們。」
神聖的騎士王解除了魔力武裝，陪伴著她度過無數時光的夥伴也隨之消失在眼前。
「你是想連同Saber一起殺掉嗎？」
聽到對方聲音裡不帶任何感情、平鋪直敘的問題，阿爾托莉雅輕輕點頭，這樣顯而易見的事實根本不需要狡辯，於是她坦然相對，直言道：「是的。既然禦主已經允許我釋放寶具，若能將波及範圍內的英靈一併除去，也是很好的。」
「看來你為了聖杯，倒真是全力以赴。」格妮薇爾沒有生氣，反倒瞧著金髮碧瞳的王笑了起來：「那麼，你有著怎樣的願望？」
「想要時光倒流。」
Lancer沒有遲疑，說出了自己的心願。
這樣無比熟悉的一句話再次出現在耳邊，格妮薇爾心中卻是浮現出了截然相反的心情。
「為什麼呢？」
「因為要拯救故國，改變不列顛在我手中毀滅的命運。」
「那麼——」格妮薇爾輕輕點頭，眼神極為複雜：「你也應該知道，不列顛是無法避免毀滅的。」
「你……」
阿爾托莉雅吃驚至極地望著她。
在拔出劍的那一天，亞瑟王看到了未來，以及自己的末日。
她不在乎那些，因為有許多人都在笑著啊，那條路又怎麼會是錯誤呢？
因為宇宙已經在向靈長類靠攏，逐漸演變為人類統治的自然時代，所以作為神秘最後的心臟，不列顛絕無存活下去的可能性。但是，阿爾托莉雅想要終結戰爭，讓它平靜地睡去。
這件事即便是在生前，也只有她與梅林知道。
Lancer的腦海裡再一次響起了敵人的話。
那個被稱作「莫德雷德」的男性從者，脫口而出的狂妄言辭。
「難道他說的……」
「是真的。」對方肯定了她的猜想，以平淡的口吻吐露出實情：「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我是格妮薇爾·卡米利亞德·潘德拉貢，蘇格蘭的公主，不列顛的王后，很高興見到您，異世界的騎士王。」
「……我名為阿爾托莉雅·潘德拉貢。」
這樣的真相簡直匪夷所思，阿爾托莉雅露出了苦笑，「我沒有猜錯，你果然是格妮薇爾。只不過，我沒能猜到你的丈夫是另一個世界的我。」
既然她真的是王后，那麼就一定有辦法通過蛛絲馬跡認出自己的丈夫。阿爾托莉雅這樣一想，對於自己被叫破真名這件事，反而並不覺得驚訝了。
「是的。」格妮薇爾瞧見她澄澈的眼瞳裡湧動出的驚歎，不由得低聲輕笑：「其實稍微有些羡慕你的王后呢，我的王……」
「他對你不好嗎？」
「倒也不能說不好吧，只是我始終無法摸透他的真心。」格妮薇爾的目光中逐漸佈滿了迷茫，臉龐上浮現出懷念又悲傷的複雜神情：「他若是愛著王姐，養育了莫德雷德，又為何不給我一場純粹的政治婚姻呢？」
眼前的女人同樣名為格妮薇爾，同樣身為不列顛王后，卻並不是她所熟知的那一位，阿爾托莉雅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在不知道她的那個王是怎樣的男人之前，她也不想輕易地去評判他。
「抱歉，我不知道你們經歷過什麼，所以無法給予你答案。」
「不，是我傲慢了。這當然不是你的錯，無需介懷，阿爾托莉雅——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當然可以，請便。」
年輕的王想到面前這個人可是格妮薇爾，於是神情中的那份嚴肅頓時褪去了不少，甚至流露出極為短暫的幾分溫柔來。
她微微頷首，語氣平靜：「稍微有點讓人意外，我原本以為你會恨著他？」
「……恨嗎？」格妮薇爾又開始無聲地笑：「恨過啊，當然是恨過的。可這毫無用處，我仍舊愛著不列顛。」
那裡是夢想開始的地方，也是理想遭受到打擊的地域。
于她而言，既是天堂，亦是地獄。
「我只愛過亞瑟王，也曾發誓要與他共建美好的國度。可惜我只是個毫無才能的平庸之人，直到生命終結都沒能達成我們的理想……」
格妮薇爾歎了口氣。
「不必在意，那並不是你的錯。」
「您真是溫柔啊。」
在某個世界線中，同樣嫁給了亞瑟王的少女蒙受了非人的折磨，她如今卻仍能夠坦然笑對，並不後悔自己曾成為大不列顛的王后，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烏發藍瞳的女性有著太過熟悉的容貌，溫柔的眼神令她瞬間回憶起了過去。
「……」
阿爾托莉雅望著她沉默了下去。
身為少女的亞瑟王對妻子有所虧欠，雖然發誓要作為男人愛著她一生，可那根本不夠，她無法帶給格妮薇爾作為女人的幸福，任性地摧毀了她的一生。
可是異世界的格妮薇爾如願嫁給了身為男人的王，還共同孕育了繼任者，結果卻落得了更加慘烈的下場。
根本無法評判，到底是哪一邊更加不幸。
這樣的事實震懾到白銀騎士，令她的胸膛中猛地被憤怒充盈，阿爾托莉雅望著對方溫柔如初的笑臉，眼神猛地銳利起來，她點了點頭，眉目間透露出毫無動搖的自信，毅然斷言道：「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會幫你殺掉他。」
無法對叛逆騎士屠殺無辜的惡行置之不理，阿爾托莉雅一直以來，都在堅守著自己的道路。
格妮薇爾沒有料到她竟然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有些吃驚：「……您這樣真的好嗎？我們可是素不相識。」
「已經互通姓名，又怎能算得上萍水相逢。」
二人對視了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那麼，我也必須要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了。」格妮薇爾的語氣極輕極緩，卻又蘊含著極為沉重的肅穆：「——要繁盛還是毀滅都隨你①，我的王。」
「……謝謝你，格妮薇爾。」
阿爾托莉雅的微笑逐漸盛放，面前的王后與她的妻子真的不太一樣，她能夠很明顯地區分出她們的不同之處。
「難得相處得這樣愉快……但真是可惜，那個聖杯卻是絕對不能讓給你的東西呢。」
阿爾托莉雅張了張口，想問你有著怎樣的願望，結果最後卻是歎了口氣，什麼都沒有說。
那不是她能夠觸碰的過往。
作者有話要說：
①家教梗麼麼噠！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
落入王之軍勢中，那三位英靈恍若不知一般，彼此相視一眼，再次混戰在一處，地上滾落的不知是何人的鮮血。
似乎不到分出勝負，不到殺死敵人的地步，便決不甘休。
那個男人最擅長背叛。
有著顏色透明瞳孔的少女，露出泛著黑氣的甜蜜笑容。
現在就來說說她所經歷的過去吧。
少女擁有著極為特殊的魔術回路，自出生起，便堪稱異常的連接著根源。
沙條愛歌能夠看到一切，可以說是全知全能般的存在著，世界在她眼中是透明的，並且毫無意義。
因為「知道」和「理解」是不同的。
人類在經歷了在不同場合、不同情形下所發生的事，會對外界環境的刺激產生相應的感情，形成心理以及生理上的各種變化——但沙條愛歌不同，她只能從中得出各種符合「常識」的結論，以此作出某種「應對」，而不是依靠自身的想法來進行判斷和反應。
無法理解。
不能分辨。
感知不到。
她的生理上沒有任何缺陷，只是在人格構造上出了點問題。
對待世間萬物都持有相同的態度，倫理和魔術對沙條愛歌來說沒有任何區別，根本意識不到差距，她就像是具有認知障礙的患者，幾乎喪失了所有作為人類理應天生具備的能力。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完全純白的少女。
極致的純白，絕對的純白，純粹到意識不到自我。
不理解感情，感受不到觸動，因而不會好奇，不會具備需求，也從來不會產生任何情緒。
沙條愛歌就像個孩童一樣天真的殘酷著，並非是因為她一無所知，而恰恰是因為她知道、但不瞭解世界。
被這副身軀承載著的根源，被全能所禁錮著的少女，無法對這個世界產生感情，或是被喜怒哀樂所觸動。
殺人與除草在她心裡沒有任何分別。
只因為那是理所當然存在著的、全部都能夠輕易達成的東西。
但是，這樣本該一直蔓延下去的時光，終於在某一日有所變化。
那一日，名為沙條愛歌的少女「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在某次聖杯戰爭舉行的前夕，獲得令咒的愛歌在家中刻下陣法，舉行了降靈儀式。
意料之中的，借助了聖杯的奇跡跨越時空而來、在死後成為被驅使的工具、無人可及的英雄來到了她的面前——那是只屬於「沙條愛歌」的Servant，少女一個人的騎士。
在那一瞬間，沙條愛歌猛然聽到胸腔裡傳來一聲劇烈的跳動。
她感覺到身體裡的血液所流動的速度在增長，周圍的景物一瞬間退去所有色彩，只有某人是唯一的真實。
以「心跳」作為軸心，世界開始了轉動。
於是沙條愛歌不由自主，去搜尋這觸動所代表的含義，她所具備的常識紛遝而至，全部訴說著同一個結論，突如其來的將她淹沒。
這種感覺真新鮮，真令人高興。
啊啊，那一定是「未知」。
於是少女生平第一次遵循了內心，將「千里眼」關閉。
從此以後，她所度過的每一天都充斥著未知，都會對未來的世界產生莫名的期待。
在那個命定之日，沙條愛歌如約邂逅了光芒萬丈的英雄，他就像一束突如其來的天光，照亮了她的生涯。
少女就此陷入瘋狂的戀愛。
沙條愛歌看到了未來，得知了名為愛情的魔法，結果在那一天真正來臨以後，她才發現某個人——不同她交流，不與她靠近，不會勸說她，絕不聽從她，甚至無視她。
總是一臉冷淡的男人，沉默又執著的拒人於千里之外。
否認掉禦主的提議，拒絕著少女的命令，騎士的眼中空無一物，孤身一人不停戰鬥著。
雖說他完全不符合王子殿下的定位，但依舊強大而可靠。
沙條愛歌原本對此抱有強烈的興趣，可是漸漸的，她的想法也發生了轉變。
即便她擁有再怎樣濃厚的愛意，也不會長時間對獨角戲抱有興致。
只要是作為少女而生，都不會甘心在愛慕之人眼中無法留下任何痕跡。
「我妻子會不高興的。」
於是面對著禦主的疑惑，那天的Saber語氣冷漠地這樣說。
高貴的騎士王只想要得到聖杯，大不列顛有了繼承人，沒有在自己手中覆滅，而是延續了下去……那當然再好不過了。
可是妻子的死法強烈地刺激到了他。
阿托利斯再不敢輕易又隨意地承諾什麼，亞瑟王說要保護妻子，可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去；他說要守著格萊蒂斯長大，結果仍舊任性的食言，將國家託付給她。
與他沾邊的女性，無一例外，全部身染不幸。
在那之後，沙條愛歌做了一個夢，那是通過魔力契約通道流過來的、從者的記憶碎片。
她見到了一個傳奇國王跌落深淵的終焉。
完全沉浸在失去妻子的悲痛之中，獨自撫育女兒的可悲之人，等到繼承人成長到能夠獨當一面，男人執意離開王座，與挑起爭端的私生子相互搏殺——少女從未聽過他如此溫柔又悲痛的聲音，她終於清楚地意識到，原來這個男人，是一個王。
看著妻子一路跌跌撞撞的成長，最終成為擔得起所有讚譽的王后，與她孕育了孩子，共同治理著國家，最後卻仍舊拯救不了妻子，拯救不了女兒的……可悲的王。
一切都那麼清晰，無數人來到卡美洛，又在最後離去。
冗長而又壓抑。
所有關於亞瑟王的有跡可循的文獻記載上都說，王后與騎士背叛了王，可沙條愛歌看到的事實卻並非如此。
到底什麼是真，什麼又是假？
無人能夠知曉。
透過彼此的契約傳遞過來無比熾熱的愛意，溫柔又繾綣，嚴肅又真摯，沉重到沙條愛歌被這樣激烈的感情所震懾，靈魂都要為之戰慄，她終於體驗到自己從未觸碰過的感情，究竟是個什麼性質的構成。
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都要以疼痛作為代價。
作者有話要說：
被官方打臉的我感受到了新歡舊愛的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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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廢狗IOS日常求大腿啊噴油們！
py碼雙手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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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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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6 20:41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你很在意綾香呢。」
對面的少女狀似不經意地說。
阿托利斯進食的動作頓了頓，低低地「嗯」了一聲，他的語氣嚴肅而又冰冷：「與她相談，我明白了一件事。」
紗條愛歌在短暫的一怔過後，立刻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像極了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少女用毫無異樣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輕快地說：「原來是這樣啊，Saber。」
她繼續用餐，微微低下頭，額前的發遮住了她透明色的眼眸，顯得既天真又冰冷——根源之女已然決定要讓聖杯降臨。
到底是世界重要，還是願望更加重要？
為了達成願望，他要摧毀許多人賴以生存的家園嗎？
亞瑟王的心中展開了極為激烈的拉鋸戰。
妻子的笑容時時浮現在他眼前，提醒著他的無能，至今為止，他都能清晰地回憶起她被陰謀所害的模樣。
那個既溫柔又明朗，極易害羞的美麗姑娘，終於退去驕傲的外殼，對他敞開了心扉的格妮薇爾。
她對阿托利斯來說是世界上無人能及、無法取代的存在，她願意排除艱難險阻站在他身邊，幫助他，協助他，陪伴他，想要同他一起抵達世界的終點，理想的盡頭。
他們彼此心懷愛意，本該一同走向死亡，永遠幸福下去。
可又是什麼時候，事情發生了轉變呢？
只要一去觸碰自己的記憶，胸膛裡便會立刻浮現出慘烈的悲慟。
阿托利斯不想要這樣的未來，於是他必須去改變，他想要取得聖杯，喚醒奇跡，令妻子重回人間。
可是那需要獻祭無數人去填充的聖杯，真的有得到的必要嗎？
——為什麼？
啊啊啊這究竟是為什麼？
根源之女無法理解他的所作所為。
或者說，這並不符合她一直以來依靠常識得到的判斷。
最強的禦主，加上最出色的從者，毫無疑問的已經決定了聖杯的歸屬。
因為失去妻子而感到痛苦，因為自己無能而導致慘劇，於是想要奪取聖杯，令時光倒流，讓死者複生。
這等悲願想要實現，只需要讓人理崩壞，法則毀滅，世界便能重生。
是的，你沒有聽錯。
想要時光倒流，就必須要將人理覆滅，再令其重新誕生。
聖杯恰恰就是能帶來奇跡的寶物。
只要還想實現願望，捧起希望，就必須要得到它。
沙條愛歌看到那個男人在妻子死後究竟是有多麼的瘋狂，那時有年幼的女兒維繫著他僅剩的理智，可是在亞瑟王徹底從王座離開後，他就已經只剩下毀滅一切的欲望。
少女原本以為，這樣的男人是絕對不會放棄聖杯的。
可她未曾想到事情急轉直下，走向另一個方向。
在距離達成願望僅有一步之遙時，那個男人竟然弑殺禦主，拒絕聖杯，徹底放棄那願望。
難道聖杯就這樣不值一提？
還是他的情感中本來就充滿了欺騙？
一直以來，對於情緒的感知都非常懵懂的沙條愛歌完全不明白，她理解不了男人不符合常理的複雜思想。
沙條愛歌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根本無法得知他的想法，她對於自我的意識比初生的嬰兒還要更加——
也許，她比起自己被背叛，更加無法原諒他的舉動。
「聖杯和你，都是瘋狂的。」
阿托利斯語氣淡淡的，最終只這樣說了一句話，額前垂落的璀璨金髮遮擋了他的眼眸，無人能夠看到他到底有著怎樣的複雜心情。
所以比起妻子，還是世界更加重要……？
憤怒。
震驚理所當然轉換成了憤怒。
沙條愛歌甚至來不及驚訝自己擁有了這樣的情緒，便察覺到那柄光輝的聖劍從自己的骨肉中抽離。
無數強烈的光芒自身後襲來，是Saber發動了寶具。
「此為、拯救世界之戰——！」
阿托利斯閉上了眼睛，不知是否有滾燙的淚水滑過他的臉頰，男人的聲音顫抖著，選擇作為世界的守護者，強迫自己親手放棄所有希望：「——Excalibur！！！」
身為騎士的英雄憤怒的嘶吼著，懷抱著對自己的憎恨，毅然解放了寶具的真名，無數美麗的光輝在他身前鋪設開來。
然後沙條愛歌終於明白。
經過那場夢，她體會到各式各樣的情緒，也因此而產生自我，成為了真正的自己，所以當然會憤怒、會憎恨、會瘋狂。
身軀被毀壞，心臟被刺穿，沒有存活的可能性，毫無拖延生命的方式。
沙條愛歌倒了下去，她的意識就此中斷。
禦主的屍體被亞瑟王充滿厭棄的棄置於大聖杯內部，他卻沒能料到世界同自己開了個惡意的玩笑，純粹極致的魔女也因此得以「複生」。
阿托利斯自那之後，又重新奔波在各式各樣的戰場中——雖然這個世界的聖杯充滿扭曲，收藏著極致的惡，但不代表其他世界沒有清澄無暇的聖杯。
在得到它之前，只需要尋找，一直尋找下去就好了。
亞瑟王這樣想，近乎執拗地踏入戰鬥，懷抱著破碎的妄想。然而他卻在第無數次回應召喚以後，逐漸邁入瘋狂。
每次看到勝利的曙光，迎來的卻都是更深的絕望。
想要讓時光倒流、令死者複生——
那是要干涉時間與空間，將萬物獻祭，迎來人理和秩序的崩壞，才能重現的奇跡。
要超自然地實現願望，必然需要修改因果，而那最可怕的後果就是法則崩壞。
哪怕破壞人理，以世界作為代價，也未必能夠成功。
換言之，那根本就是無法達成的神跡。
阿托利斯得知了這樣的真相，身軀化作光芒的他再一次回到了劍欄，終於悲慟的不能自已。
他無法救助妻子。
毫無希望。
殘酷的真實以猝不及防的姿態來到他面前，令他徹底明白自己擁有的只是妄想，生性正直而高潔的騎士王，終於墜入了深淵，陷入了絕望。
他痛恨自己的無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直以來都在維持岌岌可微的理智，是因為他還懷抱著希望。而如今，常勝之王終於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哀嚎。
淚水湧出眼眶，泣血般的癲狂。
可他在絕望中仍舊在尋求希望，麻木地等待曙光，企圖拯救某人。
對妻子的思念，一直支撐著他。
「阿托利斯，我的王啊——」
烏發藍瞳的少女自雲端走來，不顧他滿身血污，不看周遭橫陳的屍體，自顧自地依偎進他懷中。
「我一直、一直都在等待著你。」
格妮薇爾發出溫柔地質問：
「那裡很冷，只有我一個人，為什麼不肯來陪伴我呢？」
聲音中帶著嘶啞，久未開口的阿托利斯抬起顫抖的手，輕輕觸碰著「妻子」的頭髮，痛苦襲卷了他的思想和理智。
「再稍微……稍微等我一下，好不好。」
「為什麼呢？你不想見到我嗎？」
「我當然想早些見到你，可現在還不行。」男人歎息般地答道：「乖一點，等著我好嗎？我的小公主。」
「雖然很寂寞，但既然你這樣說了，那就只能原諒你的任性了。」格妮薇爾乖巧地伏在他懷裡，吐露出溫柔甜蜜的言辭，訴說著自己的心意：「我的王啊，我與您同在。」
「……好姑娘。」
妻子的幻象在他肩頭破碎，男人清亮的眼瞳裡逐漸滲入渾濁，帶著濕潤。
漆黑的暗紋攀爬上他的眼角眉梢，光輝的聖劍被黑暗的災厄侵襲。
這個名為阿托利斯·潘德拉貢的男人終於徹底陷入了瘋狂的牢籠，而出現在這裡的格妮薇爾正是他夢寐以求、迫切需要抓緊的唯一希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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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GO最近和FZ聯動，閃閃對韋伯立的FLAG終於還回來了hhh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哎呀，這可真是難辦了。」
耿直如Rider根本沒想到，明明已經落入他的領域，那三個傢夥仍舊在不管不顧的戰鬥著。
還真是被無視了個徹底。
「那麼，Archer你怎麼看？有沒有考慮好我上次的提議，永久有效哦。」
「雜種問大王我嗎？」
金色的英靈知道他指的是歸於他麾下那件事，頓時發出冷嘲，「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螻蟻，究竟在做著怎樣不切實際的美夢啊！」
「……真可惜。」擁有著粗獷外表的征服王一臉苦惱地撓了撓下巴，倒是並沒有真的生氣。「你的性格可真是糟糕，措辭也太野蠻了。」
韋伯默默地移開視線，見證到那驚天一槍的震撼還未從心中退去。
此時此刻的他，已經在那數不盡的傳說裡、無窮的力量中見識到了自己的渺小。
所謂英雄，就是這樣的存在嗎……
亞歷山大大帝轉眼看到了正在努力減弱存在感的暗殺者們，略覺驚訝，挑了挑眉。
那密密麻麻的數量幾乎要撐滿視野，黑白分明的存在著。
Assassin與Archer的那場壓倒性的戰鬥，若不是情報有誤，就是其中有詐。
「喲，路燈王，這是怎麼回事？」
「……哼，時臣嗎？」
來自烏魯克的暴君不屑于解釋什麼，即便是談到禦主的時候，口吻也依舊張狂而又傲慢，沒有給予一絲一毫尊重的意思。
那個魔術師的膽子的確很大，行事恭敬，自詡臣子，卻在以臣下的名義犯上。
因為是英雄，所以理應尊敬，因為是王者，所以要低下頭顱，因為是從者，所以無法獻上忠誠，而是毫無顧忌的利用。
真是個能夠一眼看穿的、無趣而乏味的男人。
征服王也沒有指望能從桀驁的路燈王那裡得到答案，他笑了起來，伸直雙臂，發出了幾乎能夠震天動地的吼聲。
「——來看看吧，我無雙的軍隊！」
振奮起來的勇士們咆哮著，豪邁地馳騁在這片夢中的風景中，淹沒了可憐的暗殺者們。
「哦？」
Archer略帶興味地笑了起來，血色的眼瞳中亮起殘酷的光。
左邊是Archer和Rider，右邊是三人混戰。
沙條愛歌轉過頭來，瞧了一眼他們，像是失去了興趣一般毫不在意。
正是這一眼吸引了英雄王的注意，他將目光投注過來，無法遏制的厭惡緩緩出現在他眼中。
她的身上有令人厭惡的氣息，充斥著死亡的味道。
少女的眼睛裡盡是對這世界的漠視，可以毫不留情地加以□□，乃是名副其實的魔女，這讓吉爾伽美什無法抑制地想起某個恣意妄為的女神，那種極致殘酷的資訊同樣在沙條愛歌身上流露。
「這是何等的鬧劇啊！」
感覺被惡意糊了一臉的路燈王，這個名為「吉爾伽美什」的男人，任性而又單方面地做出了決斷。
他打開了寶庫，金色的漣漪在他身邊鋪展開來，殺氣騰騰的各式武器對準了少女。
轟鳴聲毫不遲疑地傳來。
沙條愛歌沒有想到會有人這樣不按牌理出牌。
如果是基於魔力的攻擊，沙條愛歌有那個自信不會被傷到，即便那都是貨真價實的寶具。
可她其實早已死去，這副身軀自誕生以來所承載著的根源之力，也因為她的死亡而失去了效用。
這種夾雜著物理性、堪稱浪費的行為……
莫德雷德突然覺得體內的魔力波動有點奇怪，也聽到了身後的破空聲和Rider發出的疑問，一下子就瞭解到了現狀。
他不爽地輕嘖一聲，淨愛添亂的麻煩傢夥，在這裡還要找事，是嫌死的不夠快嗎？
儘管嫌棄得不行，莫德雷德還是拼著被捅了兩劍的代價，回到了沙條愛歌身邊。
「喂，你在對別人的master做些什麼啊？不知道只有我能殺死她嗎？」
叛逆的騎士舉起劍，直直地指著對面的暴君，這舉動激起了他的怒火。
戰鬥被迫中止，漆黑的氣息逐漸從阿托利斯身上消失，狂氣的眼神緩緩平和下來，來到格妮薇爾身邊以後，他的狂化程度有著非常明顯的變化。
他充滿厭憎地看著他們。
「唔，看來是旁人無法插手的戰鬥啊……為什麼偏偏要在我的結界裡打架呢？」
講道理，他才應該是那個屬於戰鬥中心的主角吧。
Rider無奈極了。
「喂，沙條愛歌，不想再死一次的話，就趕緊給我滾過來！」
莫德雷德神色凝重，一瞬不瞬地盯住敵人。
「這可不是你能對付的強敵！」
「不知死活的螻蟻啊，盡情娛樂我吧！」
全能全知的王露出了殘酷至極的笑，他血色的眼眸泛起了興味的光。
「不過是具屍體，竟還妄圖重返人間？死人就該有死人的模樣！」
那攻擊實在太過密集，莫德雷德用自己的劍一一擊開它們，但仍舊逐漸捉襟見肘，擋在她面前的從者很快就被刀槍劍戟貫穿了身軀。
「開……玩笑的吧？」
那些寶具逐漸化作金色的沙粒散去，莫德雷德倒了下去，他的傷口中爭先恐後地流出鮮紅的血液。
「……莫、莫德雷德？」
這不是沙條愛歌第一次面對生死，甚至她本就已經死了，可是聲音裡竟然有著她自己都理解不了的顫抖。
哭？
不，沙條愛歌從未哭泣過。
她自出生起，便能輕易得到一切。哪怕是殺死親人，在距離得到聖杯只剩一步之遙時，被Saber從背後貫穿身軀，也從未軟弱片刻。
她就是這樣喪心病狂到與哭泣絕緣的女人。
是的，沙條愛歌是不會哭泣的，她只是很困惑而已。
總是映不入任何東西的眼睛，似乎終於對眼前這一幕有所動容，她的眼眸在顫動著。
有什麼東西終於透過那層層疊疊的屏障，觸動了她的心。
好奇怪啊。
不是在討厭她的嗎？
騎士這種東西真是搞不懂，完全弄不明白啊！
伊斯坎達爾皺著眉頭看著這可以說是單方面屠殺的一幕，主動消除了自己的固有結界。
「喂，路燈王你……」
「那是什麼可笑的稱呼！雜種！」
吉爾伽美什正在此時取出了EA，他早已對這以戰爭之名實行的鬧劇感到厭倦，這對規格外主從的行事風格實在令他厭惡。
戰鬥續行及時發揮了作用，莫德雷德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可是在臨死前拼命也要貫穿父王身軀的叛逆騎士啊，雖然那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功績，但他怎麼可能就這樣簡單的死去！
莫德雷德迅速解放了寶具的真名，暫時借著那道魔力衝擊將吉爾伽美什擊退，然後拎著沙條愛歌離開了這裡，回到柳洞寺。
「無能的敗犬啊！竟敢夾著尾巴跑掉！本王絕不寬恕你的罪孽！！」吉爾伽美什的眼瞳裡燃起高傲的怒火。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你不是最擅長背叛的騎士嗎？」
沙條愛歌並不明白為什麼會受到保護，她明明就沒有叫他。
「真蠢……你自己不是也說了嗎？我是一名騎士。」
莫德雷德不改嘴賤本色，看著少女不可置信的表情，卻只覺得好笑，於是他肆無忌憚地嘲笑起她來。
洶湧的鮮血順著男人的嘴角流出，胸膛裡滿懷著惡意的譏嘲，自地獄中爬出的英靈如此開口。
「你想讓我袖手旁觀嗎？怎麼可能讓你再死一次啊，你死了，我不也就回英靈座了嗎……僅僅只是因為這樣的理由而已。」
多麼遺憾啊，他還有沒完成的事情，還沒能讓那個女人親手殺了自己。
莫德雷德的靈核已被貫穿，他的靈基快要消散。
「閉嘴。」
沙條愛歌不在乎別人的死活，她總是任性妄為，讓別人無力反抗。
從來都無法解讀他人的真心的少女，是因為她無法理解，感受不到，但是——這次似乎有什麼不同。
「你想死嗎！」
「別傻了，沙條愛歌。」莫德雷德一直笑著：「我早已死去。」
少女抿緊了嘴唇看著他。
「……這可真是令人感到驚訝。」他說，眼神怪異又複雜，直視著禦主的眼瞳：「你，在為我感到悲傷嗎？」
胸膛中湧動的情緒究竟是什麼？
沙條愛歌並不能很好的明白。
她可是最純粹的惡啊。
這酸澀的，叫人感到發悶的感覺是什麼東西。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少女的眼神裡充滿了迷茫。
男人抬起頭來，用沾染了鮮血與泥沙的手掌輕輕地按住了她的頭。
「你這算什麼表情？原來行惡的魔女竟也有如此天真的時候啊……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
「你這模樣可真是噁心，快收起來吧。」
曾因憎恨走入歧途，又在不經意間被某個人拉回軌道的叛逆騎士回想起了過去。
「再怎麼說，我也仍舊是個騎士啊！怎麼能夠讓女士蒙羞。」
因為是騎士，所以無法對禦主的惡行坐視不理，因為踐踏過騎士道，做過無可挽回的錯事，所以想再次以光輝的騎士自居。
這世界上的事哪裡來的那麼多為什麼，不過是想去做，願意做，或者必須做，所以就去做了而已。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做到的事情。
那就這樣做吧，即使傷害別人，即使傷害自己。
莫德雷德一直按著她的腦袋：「別說話，沙條愛歌……唉，你這樣子真是讓人感到害怕，害怕你究竟在醞釀著怎樣的陰謀。」
叛逆的騎士並不期望能獲取原諒，他直到現在也只是希望能贖清罪責而已，雖然那可能是永遠都無法做到的事情。
沙條愛歌一把打掉他的爪子，表情冷漠地看著他，淺色的眸底氤氳著他人看不懂的光：「將死之人也配說教？」
這樣才對嘛，這才是那個極惡的魔女。
莫德雷德似乎放鬆了許多，他閉上了眼睛，靠著牆壁，任由身軀滑下。
「喂，沙條愛歌，你不是說絕對不會把我和亞瑟王認錯嗎？」
「這點自信我當然有。」
「那麼沙條愛歌，好好叫一次我的名字吧。」
「……莫德雷德。」
「嗯。」
「莫德雷德。」
「在。」
「莫德雷德！」
少女抬高了聲音。
「是？」
「叛逆的騎士啊，你想要再一次背叛主君嗎！？」
莫德雷德驚訝地凝視著表情憤怒的女孩，這樣正眼去看她，他才終於意識到她也只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少女，與自己的妹妹格萊蒂斯是差不多的年紀。
「這可是相當嚴重的指責啊，Master。」
「想死沒那麼容易。」
她的魔術回路是前所未有的異常，自出生開始就連接著根源——可那已經是生前的事情了，死人是什麼都辦不到的。
莫德雷德發出了聲音嘶啞的低笑。
「沙條愛歌，哈哈哈哈哈，我有些喜歡你了。」
被這句話衝擊著心臟，少女蒼白的臉龐竟然沾染上了緋色。
「過來一點。」
少女以自己都無法明白的心情，輕輕地低下了頭。
她看著這樣的從者，感到非常的迷茫。
莫德雷德再度抬起手來，用僅剩不多的力氣揉亂了她的頭髮。
騎士的身體已經非常虛弱，馬上就要消失了，儘管如此，他仍舊在笑著。
「這是謝禮。」
沒能親眼看到那位女性獲得解脫，沒能親手得到制裁，這讓騎士稍微有些遺憾。而且直到現在也仍舊沒有憎恨過他，那到底是怎樣純善又愚蠢的女人啊，真是不可思議——
莫德雷德竟然覺得，她就一直這樣下去也是很好很好的。
雖然結識了極致純粹的惡女，一開始的相處也並不愉快，然而又多了一個看到他本身的人，這讓莫德雷德有些喜歡這個世界了。
格妮薇爾因為他是騎士而看著他，格萊蒂斯因為他是哥哥而看著他，只有沙條愛歌因為他是莫德雷德而看著他。
這三位女性構築了莫德雷德的整個世界，讓他明白了被溫柔相待的感覺，被美好包裹的滋味。
他的出生從未被任何人期待，憧憬的父親不曾承認過他的存在，給予他生命的母親也沒有正眼看過他，生前認可他的女人因為他而死，這讓他與唯一的妹妹之間隔了無法跨越的界限。
他愛著這個世界，他恨過這個世界。
這個殘酷而又美好的世界啊……
莫德雷德只要一閉上眼，心中就會再次浮現出大不列顛蒼藍色的旗幟，每一次在那飄揚的旗幟下沐浴著鮮血奔波的榮耀。
自從他開始踏足戰場的那一刻起，就只是單純的開始為了亞瑟王而揮劍，想要得到父親的認可而在努力著。
他想要成為理想的騎士，也並非是為了多麼崇高的緣由。
這一點莫德雷德當然清楚。
作為人造人而誕生於世，摩根只想讓他看到憎恨，然而世界回饋給他的、卻是截然相反的光輝。
這樣的莫德雷德是非常純粹的造物，他的心中原本沒有國家的概念，只是——
只是那對夫妻啊，那對不知如何去評判的夫妻……
一個為了並非自己生長之地的不列顛而拼盡全力，一個為了拯救大不列顛也同樣的放棄了自己。
於是他理所當然的，從那令人費解的舉動中，學會了去愛護那個國家。
那是一段充滿了幸福的光輝歲月，可是後來啊，事情不知怎地，就發生了變化。
父親不願承認他，並且否定他的一切。
於是騎士開始憎恨王，連帶著也憎恨著奪取了王的愛、卻對此視而不見的王后。
可這世界究竟是能多可笑，誰也不知道——
一直漠視的女人對墜入深淵的自己伸出了手，他在那一片黑暗的世界中，被那唯一的光芒所灼傷。
看到她的時候，你總能輕而易舉地聯想到日光鮮花，那一系列美好的東西。
對於心向著她靠近這樣的事實，莫德雷德只能夠感到畏懼和恐慌。
愚蠢的女人。
竟然陰差陽錯的因為自己的出現……認為這場婚姻是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人造人的身軀與普通人類當然不同。
莫德雷德的出生違背自然，摩根又急切地企圖將他打磨成致命的利器——只是方便利用的工具罷了，誰會在意工具的磨損呢？
於是他的體型成長尤為迅速，也因此更短命。
誤會就這樣理所當然的產生了。
外在的容貌表明了他「真實」的年紀，如果真的按照他的外表往回推算，格妮薇爾根本不必費心細想，便自然會輕而易舉的得出一個令她痛徹心扉的結果。
亞瑟王與王姐有私情，乃是她親眼所見，但她卻沒能想到，那二人的孩子都已經這麼大了，甚至比她維持的婚姻年歲更長。
原來被蒙蔽了整整十年。
莫德雷德當然知道她的所思所想，於是便更加毫不留情地嘲笑起她來。
這樣的女人——
僅僅只是這種程度的女人而已啊。
竟敢狂妄到說出那種話來！
那就這樣一直一直，懷抱著這樣的錯誤想法，懲罰自己，償還罪孽吧！
你為了這裡豁出性命賭上一切，可是他卻背叛了你們的誓言啊。
莫德雷德既憤恨又愉悅，他太想得到重視了，於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憎恨與貪婪。
「啊啊……這真是何等的……」
何等的暢快啊！
出生的確是最美好的事物了，他見過許多美好與醜惡，也做下過諸多惡事，結果竟還能夠像一個真正的騎士那樣死去。
莫德雷德已然再無遺憾。
他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身軀化作無數燦爛的光點，消失在了空氣中。
聖杯的基座悄然無聲。
沙條愛歌終於抬起頭來，她看著眼前空無一人的場所，迷惑在心中浮現，少女無法抑制地想到了之前的莫德雷德在愛因茲貝倫時，問過她的問題。
「你追逐那個女人的目的是什麼？」
他目露質疑，似乎充滿防備。
「你還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呢，這個世界的聖杯與我的世界不同，是需要載體才能降世的。」
沙條愛歌那樣答道。
極惡的魔女覺得這個世界真是有趣，人造人竟也能具備人格。
「她就是能夠連接聖杯的鑰匙。」
「……」
「至於為什麼要搶奪，那當然是為了實現魔術師窮盡一生、也要奮力追尋根源的夢想啊。」
所謂「根源」，正是魔術師們苦苦追逐的崇高理想，為了探索萬物之理，而向著不屬於人類的領域進發的證明。
「你會有這麼好心？」莫德雷德擰緊了眉毛，臉色非常難看：「不，這其中一定有古怪。」
於是沙條愛歌便露出乖巧可愛的笑：「莫德雷德，你說出這樣的話就叫人很傷心了。」
少女的靈魂被陰陽交割，乃是自地獄爬出的亡靈，卻硬是要執著地停留在世間。
叛逆的騎士絕對無法信任她。
「好，假設你說的是真的，那一定是根源有古怪。」
「你這樣，我可是會生氣的。」
「讓你生氣總比讓你高興好，你一高興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買單。」
沙條愛歌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會這樣清醒的認知，於是她笑了起來，讚賞一般地透露了更多資訊。
「不然你以為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啊？被這個世界的聖杯感知，從而跨越時空——當然是因為打開了根源——打開根源，這個世界就會毀滅。」
你堵上希望拯救的世界，就由我來親手覆滅，掐斷生機吧。
「你這傢夥……毀滅了一個世界嗎！？」
男人的臉龐蒙上了一層陰影，被憤怒所充斥著，眼瞳冷得像極了無窮無盡的冰原，仿佛千年不化，亙古不變。
沙條愛歌感到好笑，便笑了出來。
她舉起手，日光穿過雲層透過樹枝，在她周遭投下模糊的光影，令人瞧不清她臉上無動於衷的漠然。
「你是因為她人造人的身份而起了共鳴吧？」
「……什麼？」
「你跟那個男人還真是不一樣啊。」
明明踐踏著騎士道，走過短暫而激烈的一生，卻又出乎意料的正直，竟還以光輝的騎士自居，無法對世界坐視不理。
意識到這一點，沙條愛歌終於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從這一點來說，他們又有些相像了。
然而口口聲聲說著不會保護她的人卻為了她而死，這個世界不是有點可笑嗎！？
作者有話要說：
熱烈慶祝FA開播！我貞我莫我閨女真是又帥又可愛！瘋狂打CALL！
……完了，我舊莫變成格妮第一吹了（不是）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這第二次彼此試探依舊草草收場，以某人的負傷告終。
不知其他參賽者們都收集了怎樣的情報，格妮薇爾一行人倒是保持著迷之沉默，直到回到了家中。
這個已經成為魔術工房的宅院位於遠離鬧市的地方，是非常幽靜的傳統日式庭院，格妮薇爾走在路上，回想起莫德雷德的模樣，只覺得滿心荒謬。
生前已經註定無法自由，誰知死後都要被人驅使。
走到門口時，她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你究竟……為什麼要殺死你的兒子？」
格妮薇爾一回頭便撞上了阿托利斯的視線，這讓她感到有些奇怪，也更加不能明白他這舉動所代表的含義。
若是已經另有所愛，為什麼還要時時刻刻的看著她？
其實那場婚姻並不能被斥責為錯誤，王與王后共同努力的時光絕不是虛假，但是……或許其中只是充滿了隱瞞與欺騙吧。
她在生前其實也猜測過，是否是因為那私情不被世情所容的緣故，所以他們才借由政治聯姻的名頭，把她當作傻瓜一樣愚弄。
可他非但不承認身為摩根之子的莫德雷德，那之後更是將他親手殺死，反而是格萊蒂斯成為了不列顛的繼任者。
這太奇怪了，究竟到底是為什麼啊？
「他不是我的兒子，而是摩根的陰謀。」
阿托利斯的神情一點點冰冷下去，儘量保持著冷靜。
時至今日，他都無法對王姐的詭計釋懷。
亞瑟王可以不計較她的野心，也可以不計較她對自己的算計，可為什麼要剝奪格妮薇爾的生命，將她的人生徹底葬送，連同他的幸福都要一併奪走？
偉大的王又何需欺騙她這已死之人，格妮薇爾的眼神中充滿了茫然，過去的種種在她心中浮現，摩根的嘲笑她從未在意過，只有那一夜……只有那顛覆了她整個世界的夜晚，王對著王姐伸出手、卻向她投來了憤恨目光的場景，仍舊在時時刺痛著她的心臟。
「為什麼不來問問我呢？」
間桐櫻打開門，微笑著看他們。
那笑容並非軟糯又依賴，快樂又可愛的，它不屬於間桐櫻。
明明比誰都要更加愛著對方，比誰都更能理解彼此的理想，卻迎來了那樣慘烈的結局。
格萊蒂斯想，這是何等的荒唐啊。
「你……」格妮薇爾總覺得面前的少女整個人都充滿迷霧般的違和感，她有點困惑地皺起眉，眼神下意識地淩厲起來：「不是櫻吧？」
「您還真是敏銳呢。」
「間桐櫻」笑了起來，似乎很是開心。
在那一瞬間，她的烏髮退去暗色，轉為極致的燦金，眼瞳的色澤則變成與對方更加相似的顏色。
間桐櫻的身體上顯現出了另一位少女的容貌，給人感覺既陌生又熟悉。
格妮薇爾神色震動，眼眶泛紅，慢慢地瞪圓了眼睛，她像是怕驚擾到了什麼一樣，壓抑著自己心中洶湧的感情，隱忍著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情緒，害怕自己心中浮現出的那個答案出了錯。
好半晌，她才顫抖著聲音，去確認對方的身份：「你、你是……」
「我是格萊蒂斯，很高興與您相會，母親。」
淚水猛地奪眶而出，格妮薇爾失態地捂住了嘴巴，極度喜悅的笑容頓時在臉上綻放開來，她整個人激動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格萊，你是我的格萊……」
「是的，是的，是我。我是您的女兒，您的格萊蒂斯。」
格萊蒂斯微笑著注視著她，走到對方面前，握住母親的手，將她帶回了家中：「您會責怪我沒有第一時間來見您嗎？」
格妮薇爾搖頭，視野稍一模糊，她便忍不住將淚珠眨落，緊緊地盯住女兒。聽到這句話，她也只知道拼命搖頭，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這可是她的格萊蒂斯啊，她在死前唯一的希望，至今都念念不忘的女兒，虧欠了太久的女兒，她怎麼捨得責怪她。
格妮薇爾不願將視線移開，眉目間盡是屬於母親的溫柔慈愛。
天主殘忍的令母女分離，卻沒想到相隔千年，還能有重逢的一天。
「讓我好好看看你……」
她蹲下來，伸手觸碰少女的臉頰，生怕自己只是墜入了一場夢境，根本無法克制自己激動的情緒。「抱歉，真的……真的非常抱歉，我不是個好母親……」
「那不是您的錯哦，媽媽。」
臉上綻放出暖意融融的笑容，格萊蒂斯擁抱住了眼前這個泣不成聲的女人，她哭起來的樣子一點也沒有平日裡的穩重和優雅，卻仍舊好看的驚人。
這是她的母親啊。
不列顛的女王依偎在她的懷中，感到了自記事以來就再也未曾有過的、難得的安心和溫暖。
她所缺失已久的愛意，終於在此刻重回她的懷抱。
「……你還好嗎？一定很辛苦吧？」
格妮薇爾面色緊張地輕歎一聲，想到她要以年幼之身背負起國家，便感到心中異常沉重。
「一開始接手政事時，的確是會這樣的。當時也很擔心自己能否支撐起不列顛，成為值得讓您誇耀的王。」格萊蒂斯將目光投向自己的父親，阿托利斯手足無措地站在她們身邊，只是用柔軟的眼神凝望著妻子和女兒：「但我可是騎士王和王后的獨女，格萊蒂斯·潘德拉貢。」
不列顛的女王挺起胸膛肩負起重責，眉目間滿溢著自信，平穩的聲音裡透著無與倫比的驕傲。
「我是王國的繼承人，亞瑟王的繼任者，我當然可以——這是所有人的期待，也是我自己的決定。」
「謝謝您那樣的相信著我，我從許多人口中得知有關於您的一切，即便只是拼湊出來的印象，也足以讓我感到溫暖。」兩雙相似的眼瞳對視著，格萊蒂斯輕輕地說：「您總是令人嚮往。」
「那麼現在的我……是您的驕傲嗎？」
「我的格萊很好，真的很好。」長久的思念終於決堤，化作淚水宣洩而出，格妮薇爾笑著點頭，露出極為柔和的神情。
「我的國王陛下，你一直都非常努力，也一直都是我的驕傲。」
像是被觸到了軟肋，格萊蒂斯笑彎了眉眼，眼底的愉悅幾乎能滴出水來。
原本以為無法再見的人，如今卻出現在了眼前，得以相見，還有比這更令人感激上蒼的存在嗎？
阿托利斯歎了口氣，上前一步攙扶起那母女二人，心中又酸澀又沉痛，「格妮，我們一家終於團聚了。」
雖然這場相會遲到了太久，跨越了千年的時光，但世界終究不會永遠薄待他。
「你早就知道了？」
男人注視著妻子，安靜地點了點頭，用指腹拭去她臉上滾落的淚珠，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仿佛怕驚動到什麼一般：「就在那個固有結界裡，我見到了格萊蒂斯。」
「……」
格妮薇爾沉默了下去。
那結界擁有著怎樣的特性，她本人最清楚。櫻一旦踏入那個領域，寄居在她體內的「王」便會受到壓制，顯現出自己。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你來到這個時代——你既非英靈，也未死去。」
等到格妮薇爾收拾好情緒，她便迫不及待地道出心中的擔憂。
「聖杯選中了我，我選中了櫻。」
格萊蒂斯微笑著，與母親格外相似的眼瞳裡閃耀著華美的光：「我會慢慢說給您聽的。」
這件事還需要從冬木市的第三次聖杯戰爭說起，因為愛因茲貝倫的違規召喚，使本應清澄無瑕的聖杯容納了此世全部的惡，沾染上了扭曲的因果，成為了絕對無法實現願望的極惡之杯。
那被改變的聖杯經過長久的醞釀，逐漸擁有了自己的意識，萌發出想要出生的願望。
為此，它一直在等待著，尋找著合適的時機。
那時機也的確很快就到來了。
異世界的沙條愛歌在死前連通了根源，通過自己的身軀作為引導，將那極致又純粹的魔力引入，整個世界因此而崩潰。
她的所作所為，以及心中強烈的惡意被安哥拉·曼紐所知，然後以她的「重生」作為代價，自己的「出生」作為交換條件，他們達成了協定，沙條愛歌也因此被遷移到這個世界。
但是根源之女從不顧及他人的想法，早已習慣踐踏著別人的一切——極惡的魔女複生後，便完全把聖杯拋到了腦後去——只要她不願意，只要她不想聽，它的聲音便很難傳遞到她那裡。
這被根源眷顧著的天選之材，哪怕是在死後，還是一樣的可怕。
安哥拉·曼紐感覺心好累，也好怕根源之女天天發瘋，他決定還是去找個更靠譜的來説明他達成目標。
這個人便是獲得了宮廷魔術師相助的格萊蒂斯。
「事情便是這樣了。原本我想靠自己去達成他的那個目的……啊，您別誤會，我不是想用那個去維持不列顛。」
雖然不列顛註定毀滅，每個騎士都不得善終，但格萊蒂斯並非是想要借助聖杯的理想去對抗世界，她只是想要喚醒奇跡而已。
「因為還有些別的事情不得不告訴您，所以我想現在也沒有隱瞞您的必要了——」
「我要讓聖杯降臨。」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m為了讓掉進坑的大佬不打我，所以來更新了（喂）
第80章 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不待格妮薇爾感到奇怪，或是提出疑問，格萊蒂斯便果斷轉換掉話題。
「正好我來了，可以解答您之前的迷惑，想必這件事也困擾您很久，令您至今都無法釋懷吧。」
過於跳躍性的話題讓嚴肅的臉色瞬間崩塌，王后美麗的臉龐上呈現出一片茫然，她下意識地問：「……什麼？」
「是關於摩根的事情，您……知道莫德雷德不是我親哥哥嗎？」
曾為夫妻、直到現在也沒解除關係的二人，頓時被這樣的爆炸性資訊淹沒，雙方滿懷著震驚，目光下意識的碰撞到一起。
格萊蒂斯曾親口質問過王姐摩根，自己的親姑姑，然後自她本人那裡得到了完整的真相。
「……」
意識到這是提出疑問的最好時機，阿托利斯率先開口了。
「那、那一天我的確什麼印象都沒有。」
「摩根向我坦誠了全部。」格萊蒂斯平靜地微笑起來，將被埋藏的過往，那已然落滿了灰塵的真相重新揭曉。
莫德雷德是作為人造人而誕生的，他被那詭豔的魔女使用魔術加以改造，成為了她最趁手的武器。
將所有事實全盤托出，格萊蒂斯看到母親的眼睛裡似乎閃爍著淚光。
「唉，我愚蠢的父王啊——您真是不知該讓人怎樣評價。」
連話都不知道好好講，真是活該被丟下啊。
格萊蒂斯暗暗搖了搖頭，滿懷著同情和憐憫，她覺得自己才是大不列顛的智商擔當，破除局面小能手。
那件事糾纏了這對夫妻已經太久，不列顛的女王早就已經陪著小櫻看夠了八點檔的劇情，所以趕緊解除誤會，重新和好吧。
「格萊蒂斯陛下，沒想到您也會來到這裡。」
「老師，你就不必這樣多禮了吧。」
昔日的圓桌第一騎士搖了搖頭，將客廳留給了需要空間來冷靜的格妮薇爾：「不，我擔當不起您這樣的讚譽。」
「您教導我劍術，又一直護衛著我的安全，怎麼一直不願承認這個稱呼呢。」
格萊蒂斯一想到這個人的死腦筋，就想歎氣。
「請您別誤會，不願承認什麼的實在太過傲慢了，我只是……沒有那個資格而已。」
是啊，他哪裡來的那個資格。
蘭斯洛特枉為她母親的劍，非但沒能保護好王后，不令格妮薇爾難過委屈，反倒致使她被他的利刃傷到，平白無故地斷送了一生。
即便後來他去到格萊蒂斯身邊，效忠她，輔助她，陪同她，教導她，也仍舊心懷自厭，那強烈的感情時刻提醒著他的無能。
若這便是贖罪，那未免也太過輕鬆了。
儘管摩根同樣跟在格萊蒂斯身邊多年，輔佐她，直到她長大，蘭斯洛特也沒有對那魔女有過好臉色。
她殺死某人，毀掉一切。
獨自坐在客廳裡的格妮薇爾無言地沉默著，她就像是看到了極為可怕的事情，表情裡一直一直夾雜著茫然，就像是孩子初次面對廣博而陌生的世界一樣無措。
「您的生命中從未充斥過欺騙，父親當年迎娶您是出自真心。」
「父親愛著您，這是無法被抹消的事實。」
「兄長……不，莫德雷德他是摩根的工具，仿造父王製造出的人造人。莫德雷德有著與父親相同的容貌與體格，即便是親生父子，也不會過分相像到這種地步吧。」
這樣的真相再一次顛覆了她的認知。
格妮薇爾低下頭，只覺得世界真是將她愚弄到徹底。
王后知道她的王就站在那裡看著她，一直看著她。
可她又能說些什麼呢？
一切都太遲了。
「格妮，喝點水吧。」間桐雁夜走過來，打破了這詭異的魔障，他在她對面坐下，用一貫溫和的語氣平靜地問：「想要說點什麼嗎？」
「……我……雁夜，我已經無緣面見我的王。」
在長久的沉默過後，格妮薇爾終於開口了，她的聲音裡充滿迷茫，表情裡全是彷徨。
「我憎恨他，仇視他，厭惡他，認為自己受到了欺騙。」
「可是，可是啊，雁夜，你知道嗎？到頭來，他什麼都沒有做錯……是我害了他。」
「他差點就要踏入這可悲的永恆，而我正是加害他的罪魁禍首，我必須背負起這樣的罪責。」
眼前這位眉目姝麗的女性，笑容裡總是充滿了千帆過盡的平靜，在間桐雁夜經歷過的短暫生涯裡，可以說從未見過比對方更美麗、更堅強的女性。
在被命運肆虐的悲慘境遇下，還仍舊能夠微笑，甚至能在歲月的滾輪裡重拾愛意，悉心照顧著間桐櫻，細心注意到所有人的喜好。
如果不是心有所屬，面對著這觸手可及的美好時光，間桐雁夜其實也很難說自己究竟會不會就此沉淪。
「阿托利斯他是最好的王啊，應該平平靜靜地生活下去，而不是為了我一直持續著戰鬥。」
「你是想說，都是你的錯嗎？你是想說那害你的兇手、醞釀的陰謀完全無誤嗎？」間桐雁夜皺起眉毛，表情裡充滿了嚴肅的質疑：「回答我，格妮薇爾，你是想這樣說嗎？」
「不，雁夜，我並沒有這個意思……」
「格妮薇爾你得明白，想要救助妻子，想要愛護妻子，都是一個男人本能的選擇。那又怎能說是你的錯呢？」得到了她的否認，間桐雁夜重又露出明朗而開懷的笑：「我們是朋友，是家人，難道你會認為你落難時，我不會對你伸出援手嗎？」
「……你當然不會。」
這個男人溫柔的過份，內心柔軟的一塌糊塗。
願意對著愛慕之人的女兒伸出援手，為之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的人，又怎麼會看著別人受苦而無動於衷啊。
「你還真是一個笨蛋呢。」
格妮薇爾下意識地垂下視線，她將頰邊散亂的發別到耳後，以掩飾情緒：「雁夜是在擔心我嗎？」
「嗯，我總覺得你是屬於那種表面平靜，但是不仔細看著的話，就會做出無可挽回的傻事來的類型。」
「……我為什麼要被一個笨蛋這麼說啊？真是的。」
「所以我都說了，因為格妮你也是個笨蛋啊。」他的語氣還是那樣溫柔，「看到他的時候，仍舊覺得心痛嗎？」
對方擺弄著抱枕，沉默著不說話。
間桐雁夜暗暗搖頭，決定放大招：「看到他的時候……仍舊感到心動嗎？」
格妮薇爾猛地抬眸看向他，心中驚了一驚。
「這種心情我很瞭解，格妮你不是告訴過我嗎——不要被憎恨蒙蔽雙眼，現在我希望你也能明白，愛一個人不是過錯。」間桐雁夜看到她這樣，反而放心又欣慰地笑了起來：「看來我猜對了，哪怕仍舊誤會著的時候，你也早就已經不在意那件事，不再恨著他了。或者說，那份恨意敵不過你心中的愛意。」
男人語氣篤定地說：
「你愛著他，格妮薇爾，你仍舊愛著他。」
這份延綿至今的愛意宛如一個詛咒，一個令人窒息卻又萬般美麗的魔障，牢牢地束縛著格妮薇爾，令她無法掙脫桎梏。
至今為止，她的心中仍舊填充著甜蜜的愛意，翻滾著溫柔的情緒。
「無論亞瑟王的傳說如何變動，即使你們真的再也不能相見——那份愛卻是真實存在著的。」
溫柔而又甜美，扭曲而又疼痛，糾結纏繞著彼此，永遠都無法分離。
格妮薇爾無言地點頭，她無法反駁。
「雁夜真是溫柔呢。你說的對，我仍舊愛著他——可那又有什麼用呢？我只能成為親手葬送他的儈子手，告誡他趕緊去死。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跟我一樣成為永恆的幻想，被困于一方之地，不停的戰鬥下去……這樣的事情到底有什麼意義啊？」
「……你感到愧疚嗎？」
這一句話已經涵蓋了所有。
只有活著才有未來，只有活著才有一切。
人一旦死去，就什麼都失去了。
「你不明白，雁夜，他是王，是我的王啊。」
格妮薇爾低垂下眼睫，語氣輕柔又緩慢，似乎帶著無法用語言去表達的悲涼：「我曾發誓對他效忠，要輔助他開創一個和平的時代，不列顛是我的第二個國家。可是現在的我除了這份淺薄無知的愛，也已經給不了他什麼幫助了。你瞧啊，雁夜，還有比我更糟糕更不稱職的王后嗎？它甚至廉價到——」
「你可以住口了！格妮薇爾！」間桐雁夜扶著額頭，他歎了口氣，帶著近乎隱忍的壓抑，男人臉色凝重地提高聲音，打斷她的話。
間桐雁夜已經注意到了，雖然格妮薇爾看著很通透很堅強，什麼都明白，但是她卻是很容易走偏的類型。因為覺得自己非常平凡，所以要非常努力才能夠成就自己，如果有哪裡出現偏差，那一定是自己不夠努力的錯。
有些事情現在不由他來說是不行的，亞瑟王面對她時已經因為太過在意而無法很好的表達自己了，蘭斯洛特也只會用行動描述他的決心，所以雁夜覺得自己是最好的人選。
他猛地站了起來，著重強調著：「我一直都想說，到底什麼時候你才可以看到你自己呢？一直以來，你都在看著國家，看著王，看著騎士，看著子民，甚至看著櫻，看著我們……你知道嗎？你有一顆知道怎樣去愛人、卻唯獨不知道去愛自己的心！這樣的生存狀態是錯誤的！」
從未被他這樣反駁過的女性有點發呆。
格妮薇爾感到難以理解，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告訴她要自私一點。
她依靠著自己理想的方式一步步走到現在，並不覺得有哪裡需要去改正。
「那雁夜不也是一樣嗎？你對於自己的事情從來都不上心，總是以我們為先，如果這是錯誤的話，你不是也做錯了嗎！？」
間桐雁夜語塞。
結果這場談話，就演變成互相指責對方關心自身太少了嗎……
格妮薇爾搖了搖頭。
其實她也明白，他們生存的時代不同，看過的風景不一致，彼此的觀點是很難達成統一的。
他與她的思考模式不同，也就理所當然的無法相互理解。
一個人太過投入某些事物而無法抽身，也許那真的是很愚蠢的行徑，可格妮薇爾不打算更改，也更加不會去後悔。
那個生活實在是非常充實又遍佈光輝的歷程。
她曾經背負著責任，追逐過理想，那是格妮薇爾絕對不能任性的身份和生涯。
「謝謝你的關心，雁夜。」
間桐雁夜深深地歎了口氣：「這樣他反而更加不會放棄哦？你為什麼不願意用聖杯喚醒奇跡呢？為什麼不願令亞瑟王重回人間呢。」
「我……」
格妮薇爾徒勞地張了張嘴，她從未思考過這個可能性。
因為她早已死去，生與死的界限這樣分明，又要怎樣去破除啊。
「雁夜你……」
「去吧，格妮薇爾。」間桐雁夜的笑容中暗藏著鼓勵，飽含著祝福：「去告訴他，你還愛著他，去告訴他，你還在思念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上章砸的我暈頭暈腦的，好多評論和地雷……都不好意思不更新（。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26 20:41
致無悔的時光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過來，格妮薇爾，到我身邊來。」
阿托利斯對著妻子伸出了手，格妮薇爾看著丈夫溫柔如初的臉龐，心中滿是酸澀與疼痛，她緊緊咬住嘴唇，終於鼓起勇氣朝著他跑了過去，步伐急促地投入了他的懷抱。
這是一個多麼熟悉而又生疏的動作啊，遲到了不知多少時光。
「你終於回到了我身邊。」
男人緊緊地擁抱著她，一刻都不敢放開，也不可能放開。
一直以來都像是在與時間賽跑的追逐終於可以停下，胸膛中那一直翻湧著的激烈風暴也真的完全中止，逐漸化為輕柔和緩的風。
「我愛著你勝過我自己，可是已經太遲了。」格妮薇爾輕聲喃喃著，語氣哽咽著，又重複了一遍：「已經太遲了。」
緊緊相擁著的現在，格妮薇爾才發現自己究竟是有多麼眷戀他的懷抱，她幾乎不敢回憶起沒有阿托利斯的那漫長的一個個白天黑夜，她究竟是怎樣度過的。
「阿托利斯，我……」
「哎呀，我的小公主，直到現在，你還是這樣啊。」
身為丈夫的男人抱住了自己的傻姑娘，表情裡充滿了懷念的味道，「成婚那時我就在想，明明小時候是個活潑開朗的女孩，怎麼現在變成了這樣嚴謹自律的模樣，不知被什麼牢牢束縛住了手腳。」
「是因為戰爭嗎？是因為國家嗎？是因為失去了親人嗎？但是，不管是什麼原因，都一定要讓她露出笑容，一定要她輕鬆快樂的活著，一定要讓她擁抱幸福——我這樣對自己說，也想這樣做。」
從來都不知道還有過這樣一段，格妮薇爾抬起頭來注視著丈夫：「……我聽著亞瑟王的傳說長大，一直在想那應該是怎樣的人啊，獨自支撐起國家，給人們帶來希望，如果能夠去到他身邊的話，一定要奉他為王，為他而戰。」
他的眼底緩緩浮現出歡喜的神色，像是至高的驚喜砸中了他，令男人的聲音裡充滿了雀躍：「嫁給我，你幸福嗎？」
「……我很幸福，真的，非常非常的幸福啊。」
是的，哪怕認為自己早已被背叛，格妮薇爾卻從未後悔過成為大不列顛的王后。起碼、最起碼……她所為之付出過的一切、她所對此產生的感情絕不會是虛假。
阿托利斯在她耳邊發出了滿足的低笑，「我的王后殿下，這已經是對我最好的褒獎了。」
「一直以來，你都在承受著什麼啊？對不起，是我的錯……如、如果我沒有愛上你，如果我能夠不那麼平庸，如果我能夠早一點發現王姐的陰謀，如果我沒有因此而疏遠你……」
「這樣的假設會讓我不開心哦，格妮。」阿托利斯握起妻子的手掌，放在唇邊印下親吻，眼瞳裡閃爍著燦爛的光芒：「你什麼錯都沒有，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格妮薇爾閉了閉眼，逼迫著自己不要沉溺於這樣的快樂時光中。
亞瑟王與世界達成了契約，只要他得到聖杯、許下願望，在那願望結束之後，便會在死後成為英靈，迎來無盡的時光。
「我原以為你早已長眠於永恆。現在你的時光定格在了劍欄……如果不捧起聖杯，便不會死去，對嗎？」她儘量平靜地說：「但如果你放棄聖杯，就會馬上死亡。」
阿托利斯看著格妮薇爾，笑意一點點的在他臉上舒展，他溫柔地撫摸著妻子的頭髮：「所以，你仍是要趕我去死嗎？你想逼著我去死嗎？」
「格妮，如果我死去，就再也無法見到你了。」
「我不要。」
格妮薇爾沉默著，遲疑著，面對著他陡然銳利起來的眸光，最終還是略帶沉重和釋然地搖了搖頭。
如果現在她還要對他的選擇視而不見，那該是多麼無知而傲慢的殘忍舉動啊。
於是她也只好露出無奈又淒涼的苦笑：「我的王啊，一直以來都讓您承受您不該承受的，我已經……無顏再面見您。」
「是我的錯，讓您變成這副現在模樣。」
「您是最高貴、最受人尊崇的王啊，您可是我的王啊！」
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場笑話。
她所有的怨恨在那謊言背後都是不應存在的。
——那麼。
生活在那無端憎恨中的亞瑟王又是怎樣的心情呢？
「你為什麼會說出這樣話呢？格妮薇爾。」亞瑟王笑了起來，純粹又明亮，像是色澤鮮豔的油畫，就那樣映入她的心底：「如果你再這樣說的話，我就要生氣了。」
「你先別急著反駁，按照你的邏輯來看，若你不是作為我的王后，也會有幸福的生活，絕不會死在那場烈火中。」
格妮薇爾為他的假設感到心痛：「不是那樣的，幸福是因人而異的，哪怕仍舊誤會著你的時候，我也未曾後悔曾經身為你的王后，大不列顛的王后。」
「這真的是你會說出來的話啊，格妮薇爾，你真是一點都沒有變，還是那樣的溫柔。」男人歎息般地說道：「還痛嗎？讓你一個人面臨著那種絕境，真的很抱歉。」
「那不是你的錯。」她似乎覺得這句話實在太過耳熟，終於再一次露出了笑容：「阿爾，你也重新回到了我身邊。」
「是的，你就在我身邊，我也在你身邊。所以我們就不要彼此責怪自己了，好嗎？」
「……好、好！」她大聲應答，非常努力地點頭，聲音裡夾雜了純粹的喜悅：「我愛您，一直愛著您，這份愛意從未停止，從未改變。」
「那麼，為什麼還要哭泣呢？格妮薇爾。」
女人落下了滾燙的淚水，她的憎恨終於煙消雲散，她的愛意在此重新安放。
格妮薇爾忍不住投入他的懷抱，伏在丈夫身前哭泣，像是要將這百年來的所有委屈全部發洩，像是要連同他的份一起，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一直到現在，這個男人都還在背負著一切，未曾怨恨過她的無情。
「世界為什麼要這樣跟你作對？」
「傻姑娘，你忘記了嗎？我們一直在延續不列顛的性命啊，為此，早已經站在了世界的對立面。」男人充滿愛憐的親吻著妻子的額發，一直以來的傷痛與絕望終於得到了平復，巨大的幸福擊中了他。
他歎息般地低笑：
「所以啊，不必自責。我們沒有輸給任何人，只是輸給了全世界而已。」
格妮薇爾拋卻了所有的矜持，像個孩子一樣失聲痛哭，她知道，在這個男人的懷裡，她永遠都可以盡情地成為自己。
永遠。
「……我想與您一起，攜手締造榮耀。」
她哽咽著，斷斷續續的，將自己的心意傳達。
於是阿托利斯再一次笑了起來。
「親愛的王后殿下，這是我的榮幸，感謝您對我的信賴。」
在締結婚姻的那一刻，如此祈願的兩個人達成了共識，也的確在那十年中愉快地分享苦難。
現如今，這對夫妻終於跨越時空，踏過死亡，因為聖杯所帶來的奇跡而再次相會。
命運的軌跡終於重回應有的軌道。
就如同那一個個白晝與深夜，妻子的眼裡永遠只盛得下他。
作者有話要說：
好多地雷，被嚇到了……無以為報，更新奉上。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阿爾。」
他輕輕地應了一聲，聲音清澈有力，奔騰著極度的喜悅：「我在。」
格妮薇爾閉著眼睛，躺在丈夫溫暖的懷抱裡，胸膛中流淌著極為柔軟的情緒。
「感覺好像做夢一樣。」
「我並不希望這是夢。」
「我也一樣。」
於是阿托利斯微微一笑，探過頭吻了吻她的嘴唇，磨蹭著妻子的唇瓣，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氣息。「現在有真實感了嗎？」
「……你這個人、你這個人！」
果不其然，被羞恥包裹的妻子馬上睜開眼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怎麼什麼時候都這麼厚臉皮啊！」
格妮薇爾心好累。
格妮薇爾簡直無話可說。
……別太過分了啊！！
男人發出了聲音低沉的輕笑，胸膛微微顫動著，眼瞳深處盡是滿足的光芒。
「能夠見到你……真的很好。」
這才應當是聖杯所賦予的奇跡，而非那只會給人帶來絕望的曙光。
哪怕妻子已經是永恆的幻想，高貴的英靈，擁有無盡的時光，阿托利斯也仍舊不想輕易地放開她。他無法戰勝內心卑劣的欲望與感情。
阿托利斯等待了那麼久，尋找了那樣久，才終於再次切實地擁抱住她……所以，誰都不能再次將妻子從他自己身邊奪走。
真是一點都沒變，她這樣想。
正直又高潔，真誠而熱忱，總是在拯救他人，閃耀著無窮的光輝，帶來希望的、偉大的騎士王。
格妮薇爾環住丈夫的腰身，將淚意隱藏。
心中的愛意從未冷卻。
就這樣一直任性下去吧，就此沉浸在溫柔的夢鄉之中。
遺忘掉生與死的差距，忽略時間和空間的距離。
無論有多麼巨大的疼痛與不安，都在彼此的相擁中徹底解放。
只有作為夫妻的二人，陪伴著彼此。
「你不必如此。」
她歎息一聲，回想起過去的種種動人的美好，每一段時日都是最珍貴的寶物，值得放進回憶的畫卷裡珍藏。一直盤桓在心中的、那宛如春日的雪終於悄悄融化在陽光底下，格妮薇爾的淚珠情不自禁地滾落下來：「阿托利斯，我就在這裡，就在你的身邊。」
望著妻子濕漉漉的眼瞳，男人輕輕吻了上去，舔舐著她的淚水，安撫著她的不安。
「我美麗的王后殿下，您一直在我心中，從未遠離。」
阿托利斯抱緊了她，將腦袋埋在她的肩窩裡，牢牢不放。胸膛中不斷翻湧著的癲狂終於逐漸消退，巨大的滿足充實了他的身心。
他很高興，真的非常非常高興。
「格萊那孩子……總覺得有些擔心她。」
「也是因為我的任性，將不列顛丟給她背負。」
初為人父、卻又痛失所愛的男人做出了無法判斷對錯的決定。
「我們這一家，也不知是欠了誰的。」
「所以說都是世界的錯吧。」
似乎是對於這個說法感到有趣，他不禁笑了起來，明明是夜晚，空氣裡卻滿是陽光的味道。
間桐櫻望著那扇門，「媽媽……」
「沒事的。櫻，去休息吧。」
雁夜將手伸給女兒，等待著她自己跟過來，結果間桐櫻把嘴一撇，眼眶泛紅，有滿心的委屈要說。
「媽媽被搶走了，我很難過。」
她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的腳尖，聽到父親溫柔地安慰：
「沒有那回事哦，不是那樣的，櫻。她很愛你，而且會一直愛你的。」
「……真的嗎？」
間桐櫻遲疑地看過來。
間桐雁夜知道櫻這孩子的心思實在太過細膩，雖然總是表現出活潑的樣子，但內心深處仍舊又敏感又沒有安全感，不看著是不行的。
「是的，相信爸爸好嗎？」男人乾脆蹲下來，直視著她的雙眸，以平等的身份去耐心地同她交流，「我有騙過你哪怕一次嗎？」
女孩搖了搖頭。
哪怕知道回到冬木一定會身陷險境，間桐雁夜也執意要跟回來，自願被綁縛一生。
他是那樣溫柔又堅強的父親。
「所以這次爸爸也仍舊不會騙你的喔。」間桐雁夜笑著揉了揉女兒的腦袋，滿心滿眼都是疼愛。
「聽我說，櫻啊，人這一生呢，總會面臨無數苦難和挫折，相遇和別離，但是只要心還在一起，就會永遠在一起。她本就不屬於這個時代，能夠與我們相遇，並且結下羈絆，已經是奇跡中的奇跡了。你能明白嗎？」
「……」
「別再擔心啦，那是只屬於格妮薇爾自己、別人根本無法帶來、也無法涉足的幸福啊。」
「……所以媽媽開心就好啦。」間桐櫻長長地歎了口氣，表情認真而肅然：「您是想這樣說吧。」
間桐雁夜的臉上綻開微笑，他點了點頭，彎下腰把女兒抱起來，「那我們去洗漱休息好嗎？」
她伸手環住對方的脖頸，趴在父親肩頭悶悶地問，「爸爸覺得幸福嗎？」
「我嗎？」男人聽到這個問題，臉上的笑容發自內心的變得柔軟極了。那個答案根本無需遲疑，不必思考：「我已經不能說是幸福，而是非常的幸福了。見到你毫髮無傷的時候，真的特別感激上蒼……不，應該說感謝格妮薇爾吧。謝謝她來到你身邊，愛護你，教導你，陪伴你。」
「我喜歡爸爸，也喜歡媽媽。」
「哈哈哈傻瓜櫻，爸爸也喜歡你啊，而且一定會一直保護你。」
「那saber呢？saber覺得幸福嗎？」
間桐櫻從父親的肩膀旁邊探出頭，看向正在把桌椅擺放回原位的蘭斯洛特，對上他含著溫柔笑意的目光。
「小小姐，我只是劍而已。能夠見證到那二位重拾那遺落的時光，我就已經非常的幸福了。」
「可是……Saber，你也是喜歡著媽媽的吧？」
「是的。」
這的確是事實，蘭斯洛特沒有什麼好辯駁的，更不想去否認。
「即使是這樣也要送上祝福嗎？」
女孩的眼瞳裡浮現出不含雜質的懵懂，以及純然的好奇和困惑，大人的世界對她來說似乎還有些複雜，讓她無法很好的理解。
男人點了點頭，釋然又解脫的笑容在他臉龐上綻放，仿佛是昔日的圓桌第一騎士的榮光又再次在他身上顯現，曾戎馬一生的騎士平靜地說：「那並非是送上祝福，而是為此感到高興。」
胸膛中滿溢的情緒究竟是什麼呢？
是愛慕，是尊敬。
是欣慰，是快樂。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這就是命運所帶來的奇跡啊。
哪怕跨越時空，生死兩別，那對夫妻也依舊能夠於此相會，消除隔閡，重歸於好。
這是多麼令人感到欣喜的事情啊，叫人由衷地心生激動。
他曾犯過無可挽回的錯誤，為此一直心懷愧疚，感到痛苦，但如今，看到她幸福的笑容以後，也許這情緒終於能從他心中逐漸消去幾分。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章
「來，格妮薇爾，吃這個，是我親手做的料理，你應該會喜歡的。」
男人的身姿實在太過耀眼，表情也實在太理所當然，似乎用筷子將食物夾到她碗裡也是再自然不過的舉動了。
「唔……不用照顧我了，你自己也吃啊。」
格妮薇爾在眾目睽睽之下，感到了大寫的尷尬。
眼見丈夫不為所動，她瞪了他一眼，勉勉強強的吃了一口碗裡他夾過來的食物，然後又像警告又像強調似的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阿托利斯！」
這畢竟不是只有兩個人獨處的時候，私底下怎樣相處都好，但在人前——只能說，即便過了這麼多年，格妮薇爾還是無法適應在別人的眼前表現出彼此的愛意。
「我喜歡看你吃飯的樣子，就讓我多看看吧。」
瞧著對方快要惱羞成怒的模樣，男人也是見好就收，他坐在妻子旁邊這樣說，雙手托著下巴，偏過頭看著她的側臉，湖水一般的眼瞳裡閃耀著溫柔的光華。
「……」
這個人果然是故意的。
他怎麼就這麼小心眼啊，非要別人按照他的心意來不可。
格妮薇爾只好更加努力的扒飯，這個男人還是這樣可怕，總是搞得她措手不及，無法招架他的熱情。
不過……並不討厭啊。
因為格妮薇爾愛著阿托利斯，一直一直，從未更改。
沉默，沉默。
間桐櫻一直保持著高品質的迷之沉默，面無表情地往嘴巴裡塞著飯菜，一邊努力試圖用目光殺死亞瑟王。
她從來沒有見過媽媽這樣高興過，能讓媽媽露出這副模樣的果然就只有這個男人了嗎……可惡！
討厭的男人！不管怎麼樣都是超討厭！
間桐雁夜則是感覺自己快要被閃瞎了。
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啊？
單身狗的內心發出了慘烈的哀嚎，他突然覺得自己勸格妮薇爾的那番談話，完全就是個錯誤嘛！
夫妻二人在用餐完畢後，收拾起了碗筷，進到廚房清洗。
「我來吧，我已經學會如何操作了。」
格妮薇爾擰開水龍頭，下意識地對正在認真洗刷碗具的丈夫露出了笑，聲音裡充滿了懷念的味道。
「我記得有一次我為你下廚，做了一桌子蔬菜。」
「那次真是嚇到我了，你明明知道我怕極了你對我的不理不睬，而且我吃飯時無肉不歡的嘛。」
阿托利斯像是撒嬌地抱怨著，稍微側過身子低下頭蹭了蹭妻子的臉頰，而後露出心滿意足的笑。
「結果你還是一點不剩的吃下去了。」
「因為是我親愛的王后殿下的手藝啊，吃不完不是太浪費了嗎？而且，並不想將你給我的東西讓給別人。」
「……誰會對那種蔬菜有興趣啊。」
「我啊。」他一臉正氣，理所當然的模樣似是在訴說真理，「反正我不管，那是成婚後你第一次親自為我下廚，以前從來都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
「……我、我知道啦！我會克服怕火的毛病，以後經常給你做的。」
男人的眼神立刻有了明顯的變化，碧色的眼瞳中充斥著滿滿的溫柔和寵溺。
格妮薇爾有些無法直視他眼底閃耀的光芒，只好微微偏過頭去掩飾自己的難為情。
「不行。」
「欸？為什麼？」
沒想到他會果斷拒絕，格妮薇爾有些懵逼。
「因為不捨得讓你勞累啊，所以這項任務就交給我來辦好啦。」
格妮薇爾仰頭與他對視著，下意識地揚起了嘴角，柔軟的聲音裡滿滿的都是歡喜，帶著笑意。
「好。」
午後，燦金色的陽光溫柔地灑落在庭院內，攀爬上牆頭的藤蔓舒展著身軀，耳邊傳來竹筒敲擊石頭的清脆聲響，細碎的流水順著竹節起舞，像是奏響了一支歌謠，呈現出生機盎然的景象。
格妮薇爾坐在回廊邊上，身邊攤開了一堆書頁已經泛黃的書籍。
「……真有意思，我們還真是被矇騙了個徹底啊，不愧是冷酷的魔術師們。」
一顆毛絨絨的腦袋伸了過來，它的主人眼巴巴地瞧著她，眼底的柔軟一點一點變得分明，隱約浮動著歡喜的神色。
「格妮，你在做什麼？」
「在研究間桐家的令咒系統。」
格妮薇爾屈指彈了下他的額頭，睨著對方假裝很痛的表情。
阿托利斯見她不為所動，照舊只是嘴角含笑地瞧著他，於是發自內心地歎了口氣：「不得了，尊貴的王后居然開始嫌棄她的王。」
笑意瞬間綻滿了整個臉龐，格妮薇爾輕輕哼笑了一聲。
「不嫌棄你才奇怪吧。」
威名遠播的亞瑟王悲慘地哀嚎了一聲，這真是個簡單不已卻格外有效的暴擊啊。
於是他一臉鬱卒，呈大字型躺到妻子身邊的木質回廊上，眯眼瞧著她被陽光籠罩的身影。
……真好啊，還能繼續看到這樣的她。
「怎麼突然想到研究令咒？」
「其實我一直都對聖杯系統很感興趣，也想瞧瞧憑藉我自己能否將令咒重現。間桐家在幾百年前構築大聖杯時的資料保存的還算不錯，既然都有機會看到這樣珍貴的藏書，不去仔細研讀一下不是太可惜了嗎？」格妮薇爾說著不由發出了感慨：「不過，現在倒是非常意外的得知了很有意思的事情。人類的智慧真是無窮無盡啊……當年那三家簡直令人讚歎。」
「是啊，若非如此，靈長類也不會被世界眷顧。」
正是因為弱小，所以才更加渴望強大；因為身懷欲望，所以才要拼命的前進；如果奇跡不存在，就人為地創造奇跡。
「不過這只是個騙局而已。大聖杯儲存著的龐大魔力，再加上小聖杯中容納的戰敗英靈的力量，便能令它降臨，打開通往根源的路。說什麼能實現任何願望的萬能之釜，如果真是那樣，這七對主從的戰鬥充滿了太多變數，誰知道那奇跡最後會落入誰的手中，這根本就不符合魔術師們一貫的作風……原來這才是聖杯戰爭的真正目的。」
不過現在說些已經沒有意義了，因為真正的奇跡已經降臨在她身邊。
正巧，阿托利斯也是這樣想的。
格妮薇爾抬眼瞧了瞧漂浮在空中的水晶球，那裡正映射出三騎英靈正相對而坐的景象：「我看那邊在開王之宴呢，你不去？」
「不去。」
「……拒絕的可真乾脆。」
「我喜歡跟我的王后殿下呆在一起啊。」阿托利斯語氣慵懶，眉峰微挑，臉上略帶笑意，「而且格妮你知道格萊蒂斯說過什麼嗎？」
「什麼？」格妮薇爾來了興致，她對女兒的瞭解實在太過稀少，如今相見以後怎樣都覺得相處不夠，但是如果對方頻繁出現，那對櫻的身體也會造成相應的負擔。
不過格妮也並不覺得遺憾就是了。
「你倒是說啊。」
阿托利斯在妻子的瞪視裡，清了清嗓子，用低沉而磁性的嗓音重複起女兒的話。
「王道？我沒有那種東西。」男人將繼任者平靜的語氣模仿得很好，「把那種事局限在一條道路上不是太狹隘又太傲慢了嗎？若說有，我的道便是治世之道，治國之道，而非王之道。」
「著眼于「王」這一層次的人，最終也就只能止步于「王」罷了。」
格妮薇爾聽完了以後，卻是皺起了眉毛，困惑在她臉上浮現。
她總覺得似乎有哪裡奇怪。
「……其實，我也聽蘭斯洛特說過一些格萊蒂斯的事情。」昔日曾輔佐著亞瑟王、操勞政事十年之久的不列顛王后敏銳地指出：「她似乎將自己與國家剝離，冷眼看著它運作，卻又不允許他人染指。簡直就像是個吝嗇鬼看守著遺產一樣的看守著國家嗎？」
「……哦？你這樣形容倒也沒錯。」
阿托利斯倍感心虛地低咳兩聲，這是他這個做父親的缺失和不當。
格妮薇爾睨他一眼。
「不過我仍舊為我的國王陛下感到驕傲。」
阿托利斯捂住胸口，感覺自己再一次遭受到了暴擊，妻子的這番話簡直令人挫敗和低落。於是他便小聲抱怨了起來：「為什麼我就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待遇啊……」
「什麼？」
「哎呀，沒什麼哦。」
「……阿爾。」格妮薇爾也不去管他的自言自語，她逕自轉過頭來，將雙手撐在丈夫身邊的地板上，傾身詢問對方，見他閉著眼睛一副因為鬱悶過度已經入睡的模樣，頓時又好氣又好笑，伸手去推他：「我問你，如果把你留在這個時代，你覺得怎麼樣？」
阿托利斯睜開一隻眼睛，那因背光而被陰影覆蓋的藍瞳闖入視野，滿滿的都只有他一人，令男人忍不住心生喜悅。他定定地看了她居高臨下的模樣幾秒，突然伸手一把將妻子攬入懷裡。
「好啊，當然好。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沒有任何意見。」
「……喂！」格妮薇爾猝不及防間，就被壓進了對方的胸膛，頓時恨不得掐死他：「你怎麼還是這麼喜歡突然襲擊啊！給我好好聽人說話啊混蛋王！」
亞瑟王悄悄翹起了嘴角，帶著點得意的咕噥著，聲音中泛起細微的愉悅，「那也沒見你躲開啊。」
在自己面前，她的警惕與防備一直為零。
阿托利斯非常清楚。
「……」
格妮薇爾竟然無言以對，只好一把揪住丈夫的耳朵。
她要是能躲開，敏捷肯定是A而不是C！
這種人就不能慣！一慣就要上天！
「我明明就有回答你的問題啊……很疼啊，王后殿下。」
「是哦。」格妮薇爾翻了個不優雅的白眼，又捏住他的耳朵拽了拽：「那還真是抱歉了，我的王。」
阿托利斯溫柔地抬手掰開她的，與妻子十指相扣。
格妮薇爾努力直起上半身，瞪了他一眼：「阿托利斯你這傢夥夠了沒！正跟你說正事呢！」
男人瞧了妻子一會，伸出食指輕輕戳了戳她的額頭，笑得稍微有些惡劣。
「不夠。」
怎麼能夠呢？自從那樣的別離過去，已經不知過了多少年，歷經了多少戰鬥，踏過多少個世界，才能再次相見。
如果不緊緊地盯著她，如果再一次溜走了，那又要怎麼辦？
他就那樣直直地看著她，就如同久遠的曾經那般，照舊是在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內心攤開來給妻子看。
「……」
於是他在對方板著臉，狼狽地快要撐不住移開視線的時候，才略帶戲謔的挑了挑眉，再次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結結實實地在她嘴唇上親了一口。
「！！！」
這樣被一擊即中，等到反應過來，格妮薇爾整個人都快熟了，她右手握成拳擱在嘴邊，試圖掩蓋自己發紅的臉頰。
她都多少年沒有遭過這個了，可怕的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被雷淹沒不知所措，三更回報你們的熱情，謝謝大家。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二人在回廊度過下午，直到天邊的火燒雲浮現出盛大的光景。
「您確定要同我一起去買食材？」
「我不能去嗎？」
「那倒不是……」格妮薇爾心想，你這種類型的男人一旦出現在生鮮市場，簡直會引起災難般的圍觀。
「連你自己都這麼說了，還需要再考慮什麼呢？我總要保護好你啊，格妮。」
阿托利斯非常自然地這樣說，伸手接過她手上準備用來放置食材的筐，順便在妻子臉上印上一個頰吻，這讓他有更實在的擁有她的感覺，於是非常愉快地假裝沒有看到對方羞惱的目光。
「……」
他笑的非常燦爛，像是擁有了全世界的傻瓜一樣，小心翼翼地珍惜著眼前的一切。
「我溫柔美麗的王后殿下，我們走吧。」
「……真是敗給你了。那我的王，我們就去買菜吧。」
曾經身為王的男人神態輕鬆，牽起了妻子的手，與她一起慢慢行走在夕陽的餘暉中。
溫暖的輕風中傳來了他近乎撒嬌的聲音：「格妮，我想吃肉，不想吃蔬菜。」
「不可以，適當吃蔬菜有益身心健康。」
「欸？怎麼可以這樣。」
「所以說，你不能繼續任性下去啊，阿托利斯。」
「那好吧……」
他勉勉強強地答應了下來。
售賣食材的生鮮市場離家裡並不遠，就在宅邸附近，兩個人慢慢踱步過去，也才過去十分鐘而已。
「櫻喜歡甜食，西式甜點都能吃，但對於西餐反倒不太能應付，雁夜和蘭斯洛特倒是什麼都不挑……那晚上就做烏冬面吧？怎麼樣？」
「……格妮真是照顧他們啊。」
「好歹也在一起生活了那麼久，給彼此增添了不少麻煩，雖然大家都不在意那種小事，不過在吃飯這種細節問題上面，還是要多注意各自的口味才對嘛。」
「不行，還是好生氣。」
「你生的什麼氣？」
「我嫉妒啊。」他煞有其事地點頭，「超嫉妒的！」
格妮薇爾望著他一本正經的表情沉默了下去，最終扭過頭，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算了，別理他，越理他，他就越是得瑟。
「那就買點年糕，豬肉，燒酒，香菇，青椒，胡蘿蔔，海苔……」格妮薇爾把自己要的東西從貨架上拿出放入購物車，徒留幼稚的丈夫跟在身後鬱悶。
一直到結帳時，他還是保持著那副低落的模樣，看得格妮薇爾又好氣又好笑。
「你當自己今年幾歲啊？」
這個話題一挑起來，格妮薇爾就下意識地抿緊了嘴唇，自己反倒忍不住在心裡算了一下。
自從亞瑟王在十五歲時拔出那柄劍，他的時間就被定格了，王征戰十年有餘，然後王后嫁給他，共度了十年時光。那時候按照年歲來算，他已經至少有三十五歲了。在格妮薇爾死後，他又獨自養育格萊蒂斯差不多十年。
「……咦，沒想到我年輕的王現在已經有四十五歲了啊。」
阿托利斯一呆，看著她的眼神裡不由得便透出了一點茫然和吃驚。
格妮薇爾瞧著他那副傻掉的樣子，差點「噗嗤」一聲笑出來，她強忍著笑意把手伸向他：「回家吧，我不再年輕的王？」
金髮碧瞳的男人當即又笑了起來，走到她面前，握住妻子遞過來的手。
「啊，這可真是嚇到我了……突然開始計算我的年齡什麼的。」
「沒辦法嘛，誰讓你是不老不死的亞瑟王呢？」格妮薇爾的唇邊不由泛起一抹惡劣的笑弧，與他戲弄她的時候如出一轍。「可是被時間眷顧的王啊，您的年紀可並非是永恆不變的哦。」
遭到現世報的阿托利斯只好苦笑著投降。
「你可真是……」
太記仇了。
格妮薇爾斜睨了他一眼，男人立刻明智地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之前一直都很遺憾，沒能看著格萊蒂斯長大，沒有親手做一頓飯給她吃。」這個溫柔又甜美的姑娘握緊了男人的手掌，暖意融融的笑意攀爬上她眼角眉梢，「好在，你們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邊。」
「與你再次相見的那一刻，我不止一次的在感激上蒼。」
阿托利斯所說的，又何嘗不是格妮薇爾的心中所想？
金髮碧瞳的丈夫與烏發藍瞳的妻子，彼此相視的時候，總會有難言的默契流露在空氣中。
這對夫妻瞧上去無比的相配。
沙條愛歌看著他們迎面走來，臉上不由露出淡淡的微笑。
「姐姐，這個送給你。」
眼前堪稱突兀地冒出一枝純白的花，沙條愛歌的心中浮現出奇怪的情緒，根源之女並不能精准的形容出那究竟是什麼，於是淺色的眸底不由得出現點點迷茫。
她順著握著那花的手往下看去，一個陌生的女孩映入她的眼底。
見到沙條愛歌看到了自己，女孩立刻笑彎了圓滾滾的眼睛，融合了天真懵懂的神采，似乎覺得很高興似的，甜甜一笑。
「這是我最喜歡的花，希望你也能喜歡。」
她熱情地將那枝花往沙條愛歌面前湊了湊，臉上洋溢著特別可愛的笑容，充滿期待地看著這個漂亮的小姐姐。
金發藍瞳的少女身著翠色的洋裝，仿佛是天使降臨一般，架設著人間與天堂的橋樑，全身都充滿了柔和的光輝。
「你很好看。」
孩子的母親就站在不遠處，用暗含鼓勵的笑容注視著自己的女兒。
「你就收下吧。」
一眼瞧到這幾乎是僵持住的場景，格妮薇爾走了過來。
於是沙條愛歌接過那枝花，她知道這時候似乎應當道謝，便說了一聲：「謝謝。」
「這可真是諷刺，沙條愛歌也有被人善意相待的一天。」
告別了那對母女後，阿托利斯的表情立刻就變得格外冰冷，心中滿是防備的殺意。
「你是莫德雷德的禦主吧。」
格妮薇爾握住了丈夫的手，她之前從女兒那裡瞭解到「沙條愛歌」的相關事蹟，不得不感慨這還真的是個貨真價實的魔女。
竟然不惜毀滅世界，跨越時空。
以一個人類來說，實在顯得太過可怕。
……不過，神秘會吸引神秘，擁有著能夠連接根源的魔術回路，她也註定不會平凡。
沙條愛歌似乎覺得很新奇似的，仔細打量著那朵花。
垂落的金髮擋住了少女淺色的眼眸，遮蓋了她的眼神。
這是在她生前從未體驗過的經歷。
「我有事要與你相談。」
根源之女的注意力終於從純白的花瓣上移開，像是沒看到男人警告似的眼神，將目光投注到格妮薇爾身上。
「找我？」
「當然是找你啊。」被根源眷顧的金髮少女笑了起來，仍舊是那副活潑又可愛的模樣，一點都瞧不出她剛才展露出的迷茫。
她語氣平淡：「莫德雷德已經死了。」
沙條愛歌眼睜睜地看著從者為保護她而死，然而那號稱萬能許願機的聖杯卻不願再理會她，不管她怎樣高呼或者威脅，回應給她的都是一片鴉雀無聲。
「多麼愚蠢的死相。」
沙條愛歌困惑地皺起眉頭，這樣總結道：「這種時候都是要為他復仇的吧。」
「所以？」
「所以，我希望能殺掉那個Archer。」
她說起殺誰的時候總是這樣輕描淡寫，似乎誰的生命都無法在她心中留下任何痕跡。
「他生前的願望是想要得到承認，擁抱愛意，至於死後的願望也只不過是被你親手殺死而已。他就只是這樣一個無趣的男人。」
「你為什麼會認為我會幫助你呢？」
沙條愛歌看著她，重又輕笑了起來：「他是殺死你的兇手，如今卻被他人殺害，難道你就不覺得遺憾嗎……我看到過你的過去，這世界上如你一般的存在真的很少。」
根源之女其實難以理解對方在不瞭解真相的時候，在無法接受騎士是王私生子身份的情況下，還仍舊能夠做出的「承認」舉動，但這並不代表她不知道那個女人究竟是怎樣的人。
身為不列顛王后的她啊，是一個非常喜歡騎士，尊敬正視著他們的付出，並且，絕對無法接受他們被榮耀所棄的女人。
「現在我以禦主的身份，主君的地位，請你同我結盟，協助我，幫助我，為我的騎士復仇。」
經過漫長的時間，生與死的界限，被背叛與被保護的結果，使沙條愛歌直到現在才終於明白，原來一直以來根源就像個詛咒，讓她看透這個世界，遊離在外，卻又無法真正看到這世界的一切。
溫柔在她身邊，殘酷將她環繞。
那真是堪稱奇跡般的不可思議，因為少女真正意義上的感知到了「世界」。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雙更，也可能三更……可能。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吃完晚餐，間桐宅再一次召開了家庭會議，圍著那方案幾在周邊的沙發上坐下。
「計畫就暫時命名為獵殺Archer大作戰吧？」
「……我沒有意見。」
間桐雁夜真心給這女孩跪了，他長這麼大，活了二十多年，除了間桐髒硯那個不知活了幾百年的怪物以外，還真就從來沒見過這麼兇殘的人。
沙條愛歌同樣被邀請進入這座宅院，幾個人甚至還相當和平地坐在一起吃了頓飯。
此時少女的笑容又天真又柔軟，一如往常般的快樂無憂，似乎沒有什麼不同。
只是那時候，聽到對方的邀請，她便直直地盯著格妮薇爾看了一會，才開口說，「你還真不怕啊。」
也算是惡名昭彰的根源之女根本就不明白人類的想法，但即便是按照她獲得的常識來看，也應該是覺得不可思議的。
「這算是熱情好客嗎？」
「不，這只是出於同盟的需求而已。」格妮薇爾的回答無比冷靜，「即便你來者不善，在我的領域裡，你也絕不會贏。」
此時此刻的她，似乎又重新變成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不列顛王后，對自己和丈夫有著極度強烈的自信，認為那榮光的彼岸正在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沙條愛歌不置可否，卻也無法反駁她的話。
自從這副軀體斷絕生機，連接向根源的通道便被關閉，哪怕能因為聖杯所給予的複生而再次打開，那也僅僅只是借助它的力量與之有了極為脆弱的聯繫。
沙條愛歌的身體裡只有一條魔術回路，卻擁有著極佳的魔術資質，她的魔力儲藏也是他人難以想像的磅礴，這是極為罕見的情況。
可這唯一的一條回路也有著明顯的短板，普通魔術師的模擬神經像是線與點的連接，一個點可以延伸許多條線，可沙條愛歌的完全不同。
這唯一的回路便是「核心」，而「核心」一旦截斷就無法再次銜接，沒有延續的可能性。更別說，魔術的根本性質正是將生命力轉變而來，可沙條愛歌已經死去，她早已無法依靠自身生成魔力。
與其說是生來便連通根源，反倒不如說「沙條愛歌」是被根源選中的容器。
那無窮無盡的魔力是否也不甘心沉寂？
古往今來，無數魔術師妄圖打開前往根源的通道，可是除了沙條愛歌以外，誰曾成功過？
根源一旦出現，世界便會迎來毀滅——這代價實在太大。
想也知道抑制力絕不容許這種事發生。
「現在來整理一下情報吧。」
格妮薇爾盯了一眼身邊的水晶球裡倒映出的景象，目標人物大半夜的還要出去在街上浪一圈，這樣的從者應當讓他的禦主相當頭痛吧。
「Archer的真名是吉爾伽美什。」
有著間桐櫻外貌的少女微笑了起來，安哥拉·曼紐雖不算全知全能，但……誰會防備地脈中流動的魔力啊？
起碼遠阪時臣就不會。
「太過唯我獨尊，又自稱從古至今只有一個朋友，這樣的王說難猜也並不算難猜。」
「是嗎，古巴比倫的暴君，親手終結神明統治時代的英雄王，如此一來，他那叫人討厭的性格也便說的通了。」
蘭斯洛特將洗好的水果分盤裝好，放到茶几上。
「他的那個攻擊方式也只能算是胡亂揮霍財富，真是太亂來了。」
「但是一般人很難抵擋吧？」格萊蒂斯有點好奇，盯著那些從未見過的水果看，格妮薇爾將它往她面前推了推，她便抬頭回了母親一個微笑：「老師，如果是你，能有幾成把握能在那種密集的攻擊裡存活下來？」
蘭斯洛特表情極為凝重地思忖著，最後只得承認：「如果不發動寶具就很難說，即便是我也不能保證能將他的武器全部擊落。」
他也曾設想過，如果自己當時處於莫德雷德的境遇裡，究竟要依靠什麼辦法，才能在不間斷的武器射擊裡得到喘息的空間，以至於攻擊到他。
全部擊落當然也能算是一個辦法，可是——
「假設他的武器不僅能在他身後出現，更是能夠出現在敵方身邊……那麼就絕對無法憑藉一己之力將他殺死。」
「我明白了，那就別讓他有機會那樣做。」格妮薇爾的唇角邊綻開一抹笑，帶著點惡劣：「如果將他扯入我的結界呢？」
「殿下您是說……」
「誰讓他是個王呢。」她繼續面不改色地說：「即使他有對界寶具，想要聚集魔力發動攻擊也需要一段時間，哪怕這中間只有一秒，在那一秒之內，我的結界就會最大程度的壓制他。」
那有著對王特攻的心象風景，是連丈夫的狂化狀態都能夠壓制的存在。
對於權力極高的上位者會實施極端壓制，越是支配著一切、達成無上偉業的王，所受到的限制就越是龐大，敵人若為平民，這特性非但毫無用處，反而更能讓他們在此地發揮出超越自身的力量。
「這等強敵絕不能留。」
「雁夜，Saber的魔力供應就由我來供應可以嗎？」
間桐雁夜點了點頭，他當然沒有意見，對於自己在魔術上究竟有幾分本事他自己是非常清楚的。
「Archer把自己的單獨行動發揮到了極致，他極少會呆在遠阪家，卻也不太涉足鬧市區。」
「英靈必須掩人耳目，不能過份引起注意，這是聖杯戰爭必須遵守的潛藏規則，魔術師們都明白，恐怕也叮囑過他。人群聚集的地方要靈體化，反而麻煩。」
「那麼這就是機會。」
「在他日常出行頻繁的地段選一處魔力相對充足的地脈當作戰場，我需要不傷及人類的聚靈。」
「暫定的計畫便是佈置聚靈陣，或者先一步貯存足夠多的魔力，在他出現時打開結界，接著——」格妮薇爾抬起頭來，與女兒相視一笑：「不能給他任何機會發射武器，取出寶具。」
「我需要你們以最快的速度解放寶具。」
會議便到此為止。
己方人馬各就各位，有條不紊的迅速制定戰略，收集情報，補充魔力，耐心的等候目標到來。
不知自己的從者已經被盯上的遠阪時臣依舊端坐在家中，接待了愛麗斯菲爾，也接受了愛因茲貝倫的投誠。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哇，竟然25萬字了……我真是能扯。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26 20:42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感謝您的援助。」
這位高貴美麗的人造人就如同冬之森內世代的魔術師一樣，選擇了屈服於自身的才能限制，向現實低頭。
丈夫的理想和信念、追求第三法的抱負……根本無法比較究竟是哪個更加重要。
不，或者說，這兩者之間是同等重要的存在。
想要世界和平，不再出現紛爭；想要使靈魂物質化，不老不死。
那都是為了達成救濟全人類的宏願——
只要完成第三法，便可完成愛因茲貝倫傳承千年的夙願。
愛麗斯菲爾自誕生以來，便傳承了冬之聖女的記憶和人格，也明白千年之前的魔術師們究竟都有著怎樣偉大的夢想，更加理解對方獻祭自身的原因。
可是她敏銳地發現愛因茲貝倫如今已經偏離了最初的軌道，幾近瘋狂的在追逐著第三法的道路上奔跑，卻遺忘了那只是救濟世界的一種方式，而非最終目標。
但是沒關係，只要衛宮切嗣還在，世界就一定會張開懷抱，迎接他的理想。
同樣為人夫、為人父的男人遠阪時臣聽了她的所求，點了點頭，沒有流露出嘲笑的意思。
「我會盡我所能。」
魔術師矜持的話語裡，蘊含了極度的自信。
比起抵達根源，尋求根源，這是非常理想化、同時也絕對無法實現的願望。
他非常清楚。
「愛因茲貝倫的這個女人……」
竟然愚蠢到主動投敵，提出這樣天真的交換，望著對方離去的身影，言峰綺禮無法理解她的想法。
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一樣，遠阪時臣給出了回答：「既然同為禦三家，在失去從者和禦主的愛因茲貝倫看來，與其相信被來自時鐘塔的外人掌控的間桐家，不如來尋求遠阪的合作。」
他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出自於愛因茲貝倫的授意，還是愛麗斯菲爾個人的意願，但可以肯定的是，勝利的天平從一開始便倒向了遠阪家。
能夠承載英靈之力、使聖杯降臨的人造人，是以冬之聖女作為原型製造出的小聖杯，人造人或許有許多個，但小聖杯一定只有那最為特殊的一個。
以自身作為籌碼，那個願望作為條件，兩家達成了短暫的同盟。
「只是那女孩究竟是什麼人？」
想到那個擁有著強大力量、簡直不像是魔術師的少女，遠阪時臣百思不得其解。
在她身上很明顯能夠看出不屬於「人類」的特質，那感覺實在過於突出，以至於令人觸目驚心。
派去愛因茲貝倫之森的使魔全部被那魔力洪流絞殺，所以他也無法得知究竟出了什麼事。但是愛麗斯菲爾堅定地認為對方搶奪了她的從者，殘忍地殺害了她的丈夫。
遠阪時臣有心詢問Archer，但冷酷無情無理取鬧的從者並不想理會他。
「格妮，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一定要小心。」
幾乎是每天都要被丈夫叮囑這麼一句，格妮薇爾並沒有覺得不耐煩，反倒是被這句話牽引回過去的時光中。
出征時的王一到臨行前，每每都要這樣囑咐妻子，也不顧身後就是千軍萬馬，就那樣坦然地將自己的擔憂顯露。
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格妮薇爾才被當作是他的弱點一樣，被敵人毫不猶豫的除去。
但是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她踮起腳，雙手環住丈夫的脖頸，將頭輕輕靠到男人的肩膀上。
「我會注意的，不用擔心。」
阿托利斯便歎了口氣，牢牢地擁抱住她。
「不要總是這個樣子啊，阿爾，你不相信我嗎？」
「我總覺得……」男人這樣說道：「如果我不看著你，就像是隨時會失去你一樣。」
格妮薇爾愣了愣，趴在他肩頭慢慢地笑了起來，「你呀，還真是我所認識的亞瑟王呢。不過我偉大的王啊，原來你也有今天——生前，自從你失去劍鞘，我也同樣的在擔心著你啊。」
他那永不丟失的劍鞘，終於又重新回到了身邊。
阿托利斯不滿地哼了一聲，又聽到妻子在自己耳邊說：「已經沒事啦，我就在你身邊，現在你也一直在保護我……而且現在沒有人能夠傷害到我，我有足夠的能力可以保護自己。」
「話雖如此，但是獵殺Archer的事情就交由我們處理吧。」
「所以說，阿托利斯……我的王啊，你是不是忘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在我的結界裡會受到同樣的壓制哦。」格妮薇爾毫不客氣地屈起食指，敲了敲他的額頭，「而且你的寶具想要發動是需要時間的。」
那把救世的星之聖劍，曾在太古時期打敗過巨神，隨著時代的變化，被湖中仙女交托到了騎士王的手中。
因其性質未變，為了不使世界遭受磨難，便被施加了十三條束縛。
在格妮薇爾的結界中，因為它的持有人是個王，於是相應的也會被壓制一些威力，不管是劍本身的力量，還是那被強加於身的約束。但被削弱，不代表不存在。
別的不提，只說要滿足那十三道約束的大半解放條件，就像是在圓桌會議開始前要點名一樣，還是需要時間的嘛。
總之是充滿了各種槽點。
「唉。」
「這種表情可不適合你啊，我的王。」格妮薇爾真的是怕了他，「如果，我是說如果，蘭斯洛特那時候沒能將Archer殺掉，他還留有餘力呢？」
她越說越快，眼睛裡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昔日的不列顛王后總是利用著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去為國家謀取利益。此時此刻，那種思想又開始不知不覺地在她腦海中佔據上風。
「所以我王就是最好的人選，先隱藏在附近，在他發動攻擊之前，利用這時間差補刀啦，防止情況有變。」
「好，都聽你的，王后殿下。」
身姿挺拔的男人注視著妻子，年輕的臉上被溫柔充斥，宛如碧玉般華貴的眼瞳流轉起溫柔的波濤，重新燃起了生機。
「嗯！」
格妮薇爾輕快地應了一聲，止不住的笑意在她臉上流露。
妻子的這副模樣，不正是男人一直渴求的事物嗎？
亞瑟王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臉龐上寫滿笑意，星光在眼中凝聚。
「格妮薇爾。」
「什麼？」
「我啊，非常想要救助一位少女。」
王如此訴說著，那古老的誓言仍舊留存在他心中，從未遠去。
「一直以來，她都在逼迫著自己，壓抑著自己，壓榨著自己，有著世界上最為光輝燦爛的靈魂。認為自己沒有才能，不努力就配不上王——她這樣一心一意的守護著王的理想，直到將不懂人心的王帶回人間，哪怕世界崩塌，天地傾斜，也不願離去。」
那的確是值得誇耀的人生，根本不容貶低。
「於是她的王也想回報她的愛意，想要她得到幸福，想要她擁抱快樂。」
他彎下腰，將手遞向妻子，凝視著她。
「——這就是王的私心。」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張明明是在笑著的、卻又宛如在哭泣的臉龐，屬於他心中至愛。
對方羽睫輕顫，眼圈微紅，卻又要強忍住內心的情緒。
「公主殿下，我是您的劍，您的盾，請容許我同行，盡情驅使我吧。」
格妮薇爾輕咳兩聲平緩心情，她挑起眉毛睥睨般地盯了他一眼，故作在挑剔著什麼一樣，慢悠悠地打量著他，隨後女人傲慢地抬起下巴，擺出異常矜持的姿態，將手搭上他的掌心：「感謝您的效忠，時間會檢驗騎士的忠誠，等到那時，我自然也會給予您真誠。」
臉上不合適宜地流露出疑惑，他一本正經地問道：
「不給我一個親吻嗎？」
格妮薇爾完全不想再繼續配合下去，於是瞪了丈夫一眼：「膽大包天的騎士喲，向主君索吻可是大不敬之罪！」
阿托利斯一臉「真拿你沒辦法」的苦惱表情，忍不住自己的笑意，他握住對方的手，扣住妻子的腰身，低下頭去。
「那就只能以下犯上啦！」
「……阿托利斯！！！」
作者有話要說：
看禿的程度再決定雙更還是三更……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又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好天氣，吉爾伽美什照舊把禦主撇在家中，自己出門溜達，尋找樂趣，他已經受夠了魔術師苦行僧一般的無趣。
經過這段時日以來的漫步，最古之王早已經熟悉了冬木市的大小街道，也沒人能夠阻止弓兵這任意妄為的行動。
天際的繁星時隱時現，散發著朦朧的光輝。
忽然，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道令人疑惑的聲音，幾乎是指名道姓般地傳達到了他的耳畔。
「王啊……」
那是仿若來自天外的呼喚，悠遠而又寧靜，具備至美的高貴，透著生動的笑意。
性格糟糕的金色英靈不由得停下腳步，猩紅的眼瞳泛起犀利的冷光。
「有趣。」猶如刀鋒一般的眼神掃視著前方，自我的暴君泰然自若地立足於原地，他的聲音輕緩而又危險，卻又透出深不可測的愉快。
「滾出來吧，雜種，叫本王久等的罪過你可擔待不起！」
以弓兵的感知力竟然完全察覺不到敵人的方位，這可真是令人驚訝——雖然同為被什麼屏障切斷了聯繫，可那並非是氣息遮斷的隱匿技能。
那聲音裡的笑意似乎更加凝實了，來人盯視著吉爾伽美什王的存在，筆直地朝著他奔來。
「——王啊，請於此世長眠！」
伴隨著輕揚的尾音落下，原本平靜的空氣霎那間便像是沸騰了一般，致使周遭的景色劇烈地扭曲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作虛幻的泡影，逐漸消失於天地之間。
盛大的火燒雲幕布似的鋪展開來，湧動著仿佛能夠燒盡一切的火焰，蒼穹之上盤旋著巨大的圓桌，一筆一劃，書寫了數不盡的光輝事蹟，鐫刻著英雄們崇高的姓名，如同煙花一般絢爛多姿，也正如煙花一般轉瞬凋零。
經由格妮薇爾之手帶回大不列顛的圓桌，代表著高貴的理念，見證了它最初的誕生，連系了騎士們闖過的生涯，付諸了忠誠與信念，為了創造和平的未來，共同並肩作戰過的時光。
哪怕在理想破裂的終末，哪怕在離去之後，也無人後悔曾圍坐在這裡。
——這是圓桌騎士的榮耀，也是王與王后的榮光。
這片地域的真正主人抬起頭來，笑容緩緩在她臉上盛放，美麗的眼瞳裡仿佛閃耀著星辰之光。
她儀態端方地站在那裡，飛旋的白雲將她托起。
整個世界都被這稀世魔女的力量所支配，她本是受人愛戴的一國王後，亦曾是他國的公主，與身為國王的丈夫處於平等的地位，共同治理著國家，最後卻遭受背叛，受盡屈辱而死。
「……」
見到敵人的真身，即便是坐擁四海的萬象之王吉爾伽美什，也有一瞬間的失語。
他見過這個女人，也不可能錯認她。
聲稱是來自時鐘塔的魔術師，一直以Saber禦主的身份活躍在現世，不惜踏入戰場，也要伸張正義的無謀之人，結果卻同樣是個英靈嗎！
「好極了，你這膽大包天的魔術師，竟然將所有人矇騙，玩弄在股掌之間！竟然膽敢愚弄本王！」
深感尊嚴被冒犯，地位被侮辱，英雄王扯開一抹殘酷至極的笑，冰冷的目光定格在格妮薇爾臉上，決定要讓這女人親眼見識到王的威嚴。
「你也真是看得起自己。」
沙條愛歌似乎發出了明快的輕笑，淺色的眼瞳裡閃耀著愉悅的光輝。
轉眼又瞧見了另一位金發藍瞳的少女，金色英靈的臉上頓時浮現出怒不可遏的表情，他的周身湧起了魔力的洪流，無數閃閃發光的金色漩渦浮現在他身後。
「你那飼養的惡犬足夠兇悍，可惜——螢火之燭竟也敢妄想與日月同輝？心比天高的螻蟻！這真是最好的娛樂！」
在王之財寶出現時，弓兵感到自己似乎受到了某種概念性的壓制，體內的魔力被當頭落下的巨大壓力狠狠碾壓，爆發出難言的痛苦，就連寶具發射的速度都受到影響，達到了堪稱恐怖的遲緩。若不是作為英靈，靈體的強度超乎尋常，恐怕也有可能就此被擠壓成團。
「這可真是一場無聊的鬧劇啊！何等可笑！」
無邊的憤怒湧入眼底，黃金的英靈咬牙切齒，想要取出乖離劍，開闢出新的世界，粉碎這覆蓋的陰霾。
金髮的少女迎了上去，直面那飛馳而來的武器。
沙條愛歌閒庭漫步一般，從容踏過那密集的攻擊，伸手拔出沒入自己身體裡的寶具，冰冷的金屬與骨肉貼合的聲音太過微妙，也足夠熟悉。
她已死去，這些傷口當然無法癒合，更無法消失。
「吉爾伽美什——！！」
就在黃金之王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時，隨之而來的，則是一前一後的兩道迅疾光芒。
那分別是Saber與Berserker全力解放的寶具。
自湖面溢出的魔力閃耀著藍色的水光，清澄而又強大，挾裹著主人一往無前的信念，化作疾風，變成光芒，洶湧地直直沖向敵人。
它的速度實在迅猛，乃至於連真名解放的聲音都顯得姍姍來遲。
「——Aroundight Overload！」
不可欺壓弱小，不與精靈交戰，不為私欲而戰，為了榮譽而戰，為了生存而戰，為了正義而戰，為了世界而戰——！
幾乎正是前後腳的時間差距，約束著聖劍的十三道束縛逐一解開。
由劍端而起，凝聚著的無盡光輝瞬間照亮天空，破除了黃昏的魔障，它與前一道光芒失之交臂，卻又再一次闖入了眾人的視野。
時機已經成熟了。
無論是生前，還是現在，亞瑟王一直都在圓桌騎士們的陪同下戰鬥著。
現在出現在王眼前的景色，正是他為之奮鬥一生的卡美洛特，他守護著的國家。經由聖杯所帶來的奇跡，他再一次見到了妻子，也同樣見證到了印刻在彼此心間的榮耀。
高高懸掛著的那面巨大的圓桌，他的名字位居首位，乃是至高的功勳，無窮的偉業，永恆的理想。
「——Excalibur！！！！！」
凜冬之王驀地發出怒吼，揮動了手中舉起的聖劍，宛如從天而降的萬丈光芒就此咆哮著落下。
那道光河實在太過璀璨，似乎無窮無盡，劈開了天地，剝離了一切，吞沒了所有，照亮了世界，耀眼的連蒼穹都要為之震撼，叫天邊的夕陽都甘願化作背景。
一切都結束了。
沙條愛歌直面那絢麗的景象，眼神鋒銳無匹，滔天的殺意在她心中緩緩淡去。
「我贏了。」
再一次被貫穿心臟的少女如是說，「我就知道，我不會輸。」
沙條愛歌怎麼可能會失敗啊？
少女歪頭看著自己正逐漸沙化的指尖，臉上露出了純然的笑意，不含任何雜質與情緒。
原來這就是已死之軀的極限了啊，她這樣想。
「沙條愛歌」本該腐爛成為一具白骨，令身軀化作飛舞的塵埃回歸大地，將根源阻攔在棺材裡被世人淡忘——但她卻是硬要無視生死的界限，超越和逆轉時間的法則，試圖碰觸無法企及的未來，近乎執拗地停留世間。
……簡直是可憐又可笑啊。
她現在終於要前往死人的國度了。
少女邂逅了某人，從他的身上「學會」了一些東西，初步領略到朦朧的美好。在那之後，她終於讓萬物映入自己的眼睛，叫那光亮破除混沌進入心中——如此，倒也可稱得上一句不枉此行了。
此刻的胸膛裡湧動的情緒是什麼？
是油然而生的喜悅啊。
一直以來，所有東西在少女心中都是平等的，殺人滅口與料理魚肉有什麼差別嗎？
沒有。
在沙條愛歌認知裡就是如此，或者說，她根本就意識不到在這世間萬物之中，還能有什麼不同之處。
但是現在不同了，她想。
她能意識到陽光的溫暖，花朵的芬芳，草木的清香，鳥雀的鳴啼，星空的閃耀，微風的遙望。
這是她第一次作為「沙條愛歌」這個存在本身感受到的一切，即使付出了慘烈至極的代價——因為少女行走在這世間，本該永遠無從得知這世界的美好。
她有著燦爛的金髮，清澄的眼瞳，純白的靈魂，陽光輕柔地擁抱住她，將她帶走。
沙條愛歌就此消失在卡美洛特的平原上。
格妮薇爾看著她安寧坦然的模樣，眉心又漸漸攏了起來，她突然歎了口氣。
手中的聖劍重新化為無形，消失在了空氣中，阿托利斯強忍著壓力所帶來的痛苦，走到妻子身邊，與她一同眺望著名為卡美洛特的城邦。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還有三更。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稍微……有些懷念過去。」
那個同丈夫一起攜手闖過的生涯足夠壯麗，是佈滿了荊棘與光輝的旅途，哪怕前方再怎樣坎坷險惡，只要有對方相伴，格妮薇爾就能有足夠的勇氣奮力前行，以平凡的人類之身，踏過溝壕去正視它，企圖超越才能的限制，想要掙脫世界的枷鎖，渴求著無法觸及的光景，直至捧起希望。
沒有什麼東西能比她的行動更令人心折。
阿托利斯非常清楚這一切，他與妻子看著同一片風景，懷抱著同等宏大的渴望。
「那的確是非常值得珍藏的回憶啊，格妮薇爾，與你一起拼搏過的時光，我永遠不會忘記。」
無論是微笑或哭泣，得到與失去，甚至是成功和失敗，都是活著戰鬥過的證明，都是值得自豪地挺起胸膛誇耀的功績。
夫妻二人相視而笑。
「我們現在該回家了喲，我的英雄，我的王。」
「好，我們回家。」
沙條愛歌匆匆來去，似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只有那枝已然呈現衰敗之態的花遺落在桌子上。
格妮薇爾控制著魔力，令它緩緩顫動著，逐漸舒展開花瓣，純白地重新盛放開來，吐露出甜美的姿態。
你這不是得到了嗎？莫德雷德。
一直期待的事物，終究還是在你死後，擁抱住了你。
——只看著你的人。
——不會忽視你的人。
——回應了你的付出的人。
阿托利斯坐到妻子身邊，目光從那枝花上一掠而過，自顧自地瞧著她沉靜的臉龐，「格妮真是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心軟。」
「心軟嗎……」格妮薇爾笑了起來，無論曾經有著怎樣的恩怨糾葛，過去的都過去了。她搖了搖頭：「我可沒有你想的那麼好啊，阿爾。」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動作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作為回應。
他的妻子他最為瞭解，嚴於律己又嘴硬心軟，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打敗弓兵回到家的格妮薇爾將那花插好，轉眼看到正在叉腰歎氣的女兒，於是笑著一把將對方塞到懷裡，順帶揉了揉間桐櫻圓潤的臉蛋。
「哎呀，怎麼啦？一回來就見到你又在愁眉苦臉的。」
間桐雁夜站在一邊默默想，櫻這哪裡能算得上愁眉苦臉啊，她完全已經可以步入苦大仇深的範疇了。
「媽！媽！」
女孩氣惱地鼓起臉，卻遭到了對方毫不留情地捏臉對待，看著母親笑嘻嘻的臉龐，她頓時覺得渾身的力氣都泄了勁。
「特地守著門，是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說啊？」
格妮薇爾彎腰抱起她，拍了拍女兒的脊背，口中哼起了溫柔而久遠的歌謠，是間桐櫻以及格萊蒂斯既熟悉又陌生的曲調。
間桐櫻縮在她懷裡，默默地搖了搖頭。
「真的很抱歉，媽媽，我幫不到您什麼……」
看到對方毫髮無傷的時候，她已經松了口氣。一直以來，間桐櫻都無法為她提供相應的魔力，也無法與對方並肩作戰，她太幼小，也太弱小了，所以都是對方在保護自己，愛護自己，教導自己。
……就很氣。
如果能夠強大起來，就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的身影，讓對方孤身一人踏入戰場了。
「怎麼會呢？櫻可是我重要的珍寶啊。」
愛憐地戳了戳女兒的額頭，把快要氣成河豚的間桐櫻戳的仰倒，格妮薇爾這才嚴肅了神色，輕輕對她說：「你這樣妄自菲薄，我可是會生氣的哦。」
間桐櫻抿起了嘴巴，重重地點頭，而後她便看到，對方彎起眉眼，高興地笑了起來。
她在笑。
媽媽在笑著啊，有點遲鈍的櫻意識到這一事實。
早已不再是少女的格妮薇爾囅然而笑，歡悅的笑聲流淌在空氣裡，間桐櫻真的從來沒有見過她笑的這般開懷，像是從靈魂深處散發出的愉快，燦爛又明朗，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爽朗了。
女人下意識地回頭看向丈夫，對上他一直注視著自己的視線，於是笑容頓時更加溫柔起來。
「那麼，櫻，能將你母親放心的交給我照顧嗎？」
阿托利斯走上前去，單膝跪在那母女倆面前，以平等的姿態注視著女孩，極其認真又極其肅然，如此對她說道：「雖然之前的我作為父親和丈夫都很糟糕，但我向你保證，以後絕不會犯下那樣的錯誤。」
他的表情坦然又誠懇，宛如海灣一般的眼瞳裡滿滿的都是真心。
「我會永遠保護她，愛護她，珍惜她。」
「請相信我。」
什麼啊……
這也太犯規了吧！？
是真的被重視著，是真的被尊重著。
間桐櫻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就這樣怔在原地，慢慢地紅了眼圈，呆呆地瞧著他。
明明、明明就知道的，完全沒有必要徵求自己的意見啊，那是媽媽的幸福，她哪裡會真的想去干涉，想去破壞啊？
不可能的。
想要讓媽媽獲得幸福，這是間桐櫻最大的心願。
少女第一次正視著男人的臉龐，她似乎透過他這個心平氣和的模樣，見到了那個意氣風發的王。
是麼，原來如此啊。
想起了這兩人經歷過的種種過往，間桐櫻終於恍然，這兩個人是絕對無法被拆分的，她如此確信。
因為他們彼此心懷愛意，都將對方看得比自己還要更加重要。
這到底是從哪裡跑出來的笨蛋啊？
「那你要說到做到喔。」
間桐櫻報以同樣的認真，如此回應。
既然是媽媽的選擇，那麼就沒有反對的必要了，只要一直保持著送上祝福的立場就可以啦。
「我相信你，亞瑟王。」
阿托利斯忍俊不禁，笑了起來：「感謝您的信賴。」
格妮薇爾正在一邊溫柔地注視著他們，眼瞳宛如深藍的蒼穹，像是揉進了細碎的星光，徐徐綻放著美麗的光華。
間桐雁夜和蘭斯洛特也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等待著，見證著這一幕。
「媽媽都有別的家人了……唉，真沒辦法，雖然很難過，不過為了媽媽著想，我會努力克服的！」
間桐櫻歎了口氣，小大人似的擺出苦惱的表情。
她說著，白了某個大名鼎鼎的亞瑟王一眼，又對著那男人做了個鬼臉。
「我們櫻為什麼這麼可愛啊？」
面對著母親好似真的非常疑惑的提問，她一本正經地回答：「因為我是媽媽的女兒嘛！」
格妮薇爾頓時笑得樂不可支。
溫馨輕鬆的氣氛環顧在這片空間，洗刷掉了過去留存心間的種種晦暗。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
我真要禿了，嗝。
哼，阿初不死於禿頭！！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怎麼樣？我女兒可愛吧？」
洗漱完，換上睡衣之後，格妮薇爾還是忍不住笑意，表情中帶著點得意，對著丈夫炫耀。
「她當然很可愛啦，你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嘛。」
格妮薇爾聽到他這個回答，頓時被噎了一噎，根本就對某人的厚臉皮無言以對。
「櫻可還沒答應呢。」
「她都已經認可我啦，改口也是遲早的事情嘛。」
臉上盛滿笑意，阿托利斯從背後抱住了她：「你這是什麼表情啊？對我沒有信心嗎？嗯？」
格妮薇爾懶得搭理他。
「今天不准撒嬌，不准賣萌，不准做出讓人苦惱的事情。」
「欸？怎麼可以這樣？好過份！」
格妮薇爾向後抬手，精准地掐住他的臉頰，一臉冷酷：「沒錯，我就是這麼無情，趕緊走開啦你。」
「可是這張床就這麼大，你想讓我走到哪裡去啊？」
她伸出食指戳著他的額頭，試圖把男人推遠，「我的王，那可就不是我該操心的事咯。」
阿托利斯不置可否，不為所動，依舊抱著妻子，輕柔地摩挲著對方的鬢髮。
這讓格妮薇爾感到有些奇怪，試圖轉過頭去看他，身體卻被牢牢桎梏住。
「怎麼了？阿托利斯，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有啦，我在聽，不敢有片刻分心……留在我身邊，格妮薇爾。」他喃喃地說，把毛絨絨的腦袋埋入她的肩頸中，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皮膚上，激起片片漣漪：「一直一直。」
聽到他這句話以後，格妮薇爾的心中頓時升起淡淡的喜悅和悲傷，眼神複雜極了。
「又在說什麼傻話呢？我啊，不是一直都在你身邊嗎？」
生前到死後，從未遠離，不敢訣別。
能夠長久佔據對方目光的人，也就只有彼此而已啊。
格妮薇爾從丈夫的懷裡掙脫出來，她彎下腰，伸出雙手捧住他的臉頰，認真地凝視對方晶亮的眼瞳，笑容在她臉上綻開：「阿托利斯，它在跳動。」
她握住他的手，一起壓在了自己的胸前。
「……」
透過柔軟的胸腔，阿托利斯感受到了那顆心臟的躍動，一下又一下，平穩而堅定，流淌著濃鬱的力量。
那是加速的心跳，那是滿載的愛意，那是湧動的魔力。
正如同生前一樣，仿若亙古不變。
她的眼中只有自己。
不惜為此放棄一切，舍掉愛好，全心全意幫助丈夫，投入到那共同的理想裡，被他的一舉一動牽引，只會對他袒露出真正的自己。
這是多麼美好的事情啊。
天地間所有的聲音霎時退去，阿托利斯終於切實地再次擁有了某人，他撥開對方散落的長髮，舔舐著妻子的脖頸，在對方光裸的脊背上印下親吻。
在格妮薇爾試圖反對時，男人卻抬起頭來，露出了委屈的眼神，難耐地發出低啞又壓抑的喘息。
「你會一直在我身邊，這可是你說的。」
「……好，我說的，我承認。」
但是完全沒有這個意思啊！！
不，算了……反正他一直都這麼可怕，完全招架不住啊，她自暴自棄地這樣想。
再一次在丈夫的目光中敗下陣來，格妮薇爾只好紅著臉迎合著他的任性，蒼藍色的眼瞳裡浮現出了動人的水色，她的身體微微顫慄著，宛如在風雨交加中搖搖欲墜的純白花朵，顯得嬌弱又可憐，純粹而美麗。
「阿托利斯，你為什麼總是喜歡看著我啊……」
男人愛憐又歡喜地含住她的手指，侵略氣息十足地親吻著妻子，近乎貪婪的向她索取一切。
「不要看我！」
柔和又溫暖的聲音顫動著，緊緊地抱住丈夫，格妮薇爾窩在他懷裡，洩憤似的咬住他的鎖骨。
「竟然不讓丈夫去看他的妻子，天底下還有比這更糟糕的事情嗎？」
「……總之不准看啦！！！」
「那可不行啊，格妮薇爾，我任性的小公主。」
在昏黃的燈光下，阿托利斯握住她的手腕，將衣衫半褪的妻子壓倒在床鋪上，自己分開雙腿跪到對方身體兩側，而後微笑著的青年這才慢條斯理地解開自己襯衫的紐扣，肆意欣賞著對方被自己挑動到失態的每一個瞬間。
格妮薇爾沒能掙脫丈夫的束縛，也根本沒有反抗的氣力，於是只好抬起另一條自由的手臂，默默地擋住自己的臉，企圖制止那道來回巡睃的不安分視線。
「……無恥之徒。」
她抱怨似的低聲咕噥了一句，為什麼這個男人在做壞事的時候，還總是這樣一臉正氣。
「我剛才似乎聽錯了什麼？你能重複一遍嗎？」
白襯衫被阿托利斯隨手甩到地上，他緊接著打開了皮帶的搭扣，那清脆的聲響宛如死神的呼喚，充滿了危險的預示，叫格妮薇爾眼睫輕顫了顫，心中無比後悔為什麼要手賤去給他買西裝。
溫柔又不失強硬地拉開妻子擋在眼前的手臂，阿托利斯用那雙微笑著的綠眼睛凝望著對方：「看著我。」
像是受到了蠱惑，烏發藍瞳的女性紅著臉，安靜地與他相視。
意識到自己再一次被蒼穹內閃耀的星輝注視著，阿托利斯不由俯下身去，親吻著對方漆黑如同鴉羽般的眼睫，無法克制心中憐惜的情緒與澎湃的欲望，他低聲呢喃著輕柔的愛語：「你的表情很可愛，我很喜歡。」
耳邊傳來「BOOM」的一聲，格妮薇爾整個人都爆炸了。
胸膛裡翻滾著強烈無比的愛意，她完全被那熱度俘獲，無法逃脫，更加不想遠離。
格妮薇爾猶豫又害羞地順從這甜蜜的驅使，鼓起勇氣抬頭，咬住了居高臨下的金髮青年的唇瓣，環住他的肩頸，用力翻身壓住對方，近乎虔誠的撫摸著他光滑的脊背，堅韌有力的腹肌。
「我愛你，我愛你，阿托利斯。」
長久的分離終於衝垮了她的心理防線，這對被世界薄待過的夫妻終於得以再會。
「這是我的榮幸，我的王后殿下，我的格妮薇爾。」
她在清醒的狀態下，還是第一次這樣主動。
作者有話要說：
刹車。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什麼。
第90章 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弓兵已經退場，那邊Lancer也像是非常有默契似的懟上了Rider，在他的固有結界中展開了對決。
懷著莫名好笑的心情，格妮薇爾在那之後找到了對方的位置，拜訪了來自時鐘塔的肯尼斯。
「我剛才還在想，你也應該找上門來了。」
Caster與Lancer相視一眼，同時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魔術師下意識地擰起了眉毛，臉上浮現出「可疑」的古怪表情，這沖淡了他身上的冷漠和警惕。
作為從未遭遇過挫折，一直被掌聲包圍的天才，肯尼斯很少會在什麼人面前隱藏情緒，此時的他更是對於自己心中的質疑不加掩飾。
「愛因茲貝倫已經投靠了遠阪，竟與那種墮落的門庭混跡一處……所謂初始的禦三家如今也不過如此。」
雙方的眼神碰撞到一處，時鐘塔的十二君主之一，居於色位的高等魔術師冷嗤一聲。
或許當初的禦三家的確攜手完成了後世無法複製和比擬的偉業，構築了聖杯系統，使奇跡有機會降臨，然而那三家經歷這漫長的時間，已經遺忘掉最初的崇高，拋棄了魔術師的尊嚴。
為了奪取聖杯，不惜踏入卑劣，墜入凡塵俗世，遠離高貴之行，簡直令人不齒。
「卡米利亞德女士，你敢於直面戰場的勇氣值得讚賞。」
魔術師們也有屬於魔術師自己的戰鬥方式，愛因茲貝倫那樣一意孤行，甚至背離高貴的門庭，是肯尼斯最為厭棄的舉動。
這句稱讚實在意味深長，肯尼斯竟然特意撇除了間桐家遺留的名字，直呼她的姓氏，看來此刻映入他眼簾的魔術師只有「卡米利亞德」，而非「瑪奇裡」。
笑容緩緩在格妮薇爾臉上盛放，她的眼瞳裡仿佛閃耀著燦爛的星光。
直面那驚人的美貌，魔術師下意識地垂落目光，皺起眉頭擺出耐心傾聽的姿態。
「看來您也明白，我既不會逃，也不會躲。那就讓我期待一下，究竟有何種可笑的理由，促使你做出這樣的決定，甚至不惜特地拜訪我的魔術工房？」
「我要Lancer退場。」
格妮薇爾直言不諱：「取得聖杯。」
「這就是你的打算？如果僅此而已，那可真叫人失望！Rider雖強……哼，他的Master根本不足為慮。」說到最後，他又忍不住開始嘴賤，冷嘲起來：「難道你已經遺忘了自己的身份？我聽說卡米利亞德已經久不出世，雖然時鐘塔內部仍保留著相應的記錄，但也已經是名存實亡的家族了。」
身為魔術協會總部的時鐘塔中儲藏著大量的資料，不知出於何種原因，不知出於何種目的，在那其中一直都設有某個分類——關於從古至今、極為出眾的魔術家族們的檔案。
卡米利亞德至今仍舊留存於此。
世界各國管理神秘的組織大大小小，拋開一向不輕易與外人公開交流的中華，沒有加入魔術協會、地理位置也較為偏僻的極東之地，中東採用宗教形式印刻下的魔術基盤，以神秘作為構成的魔術協會大致分為三類。
其一，是坐落在英國的魔術最高學府時鐘塔；
其二，是位於埃及、同時在紀元前就存在著、專攻煉金術的阿特拉斯院；
最後，是盤踞在北歐、似乎在研究著人體改造與神代魔術的複合協會——彷徨海。
自從時鐘塔成為魔術協會的本部後，這三大派系便因為理念上的不同和衝突，早就減少了來往。
背離了主流的彷徨海成員突然有一日來到時鐘塔，帶來了神代的魔術，她在那裡公開教授課程，與魔術師們探討交流，實在令人感到驚歎。
也許是因為她的出現太過神秘，離開時反倒光明正大起來，最後竟然以訛傳訛，極東之地的情報上就顯示變成了她來自時鐘塔，然而她實際上是那個協會原型「移動石柩」組織的一員。
信奉著「神代的魔術至高無上，西曆後則如同兒戲般」此等保守理念的組織，會沒落也是理所當然的。
除了尼祿·卡歐斯以外，肯尼斯也是沒想到會在這場聖杯戰爭中見到這個滿是謎團的神秘魔術師，而且她還嫁入瑪奇裡，成為了那個沒落家族的家主夫人。
瑪奇裡宣稱水土相克，因此近幾代沒能出現有才能的魔術師，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這個漸漸失去魔術回路，完全衰落下去的家族缺乏後繼者，本應毫無未來可言。
可令人驚訝的是，上一代家主做主過繼了遠阪家的次女，一直游離在外的那個男人在父親死後，回來搶奪了家族，甚至還迎娶了這樣的一個女人。
肯尼斯見過那個平凡至極的男人，所以根本無法理解擁有卓越才能的「卡米利亞德」為什麼會甘願與「瑪奇裡」締結婚約，這根本無法培育出資質上佳的後代。
面前的格妮薇爾依舊回以平靜的微笑，並不為對方可以說是刻薄的冒犯、無禮的評價而羞惱成怒。
「Lancer可是亞瑟王，擁有著可以堪稱是凝聚畢生光輝的寶具，十分令人棘手，我沒有必勝的把握。」
「……比起龜縮不出的遠阪時臣，我反倒覺得你才是真正的強敵。」
「你又何嘗不是呢？」
魔術師哼笑了一聲，即便他自出生起便收穫了太多的讚譽，但對方這句話仍舊是極佳的讚賞。肯尼斯也不是笨蛋，會輕易被這衝昏頭腦，他一直以來都覺得對方的身邊充滿了違和。
無論是突兀的出現方式，那神秘的身份，還是代表了瑪奇裡參戰，召喚出Saber，又搶奪了Berserker。
肯尼斯或許在人際關係上有所欠缺，但他對政治具備著非常敏銳的感知，否則又怎能在年紀輕輕時，就此榮登時鐘塔十二君主的寶座。
「之前我就覺得非常奇怪，那個組織的人會出現在時鐘塔，甚至分享了來自神代的魔術——」
魔術師是既自我又排他的種類，固執又冷酷，這幾乎可以被稱作是跨時代的存在，是絕無被主動公開的可能的，「你……不是人類吧？」
這猜測幾乎是脫口而出，眼前的迷霧終於被撥開，霎時令一切都豁然開朗。
誠然，正如她所說，Lancer是勁敵。
可是卡米利亞德能來到這裡本身就很奇怪，為什麼只針對Lancer，卻偏偏不去防備、不去提及至今未曾露面的Caster？
「您真是位敏銳的魔術師。」格妮薇爾讚歎一般地道出了自己的身份：「如您所見，我就是本次聖杯戰爭中降臨的Caster，真名是格妮薇爾·卡米利亞德·潘德拉貢。」
「……」
原本肯尼斯的猜想只是靈光乍現的產物，他一直都在暗中懷疑對方的身份，只是因為那可以稱之為直覺的東西，缺乏實際的證據，所以總是差那臨門一腳而已。但是，肯尼斯更沒想到她面對質疑，會直接自報真名。
這個姓氏再加上這個名字，很難讓魔術師不多想，他失語片刻，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從者。
「正如您所想，我是亞瑟王的妻子，大不列顛的王后。」
「——————————————？！」
肯尼斯有一瞬間在懷疑自己的耳朵，他覺得有一道天雷在自己耳邊炸響，直接把他的三觀毀滅殆盡。
等、等一下！
是不是有哪裡不對？？？
亞瑟王都變成個女孩了，為什麼還會有王后啊喂！？？
可怕，可怕。
這實在太可怕了，簡直糟糕透頂啊！
肯尼斯突然覺得自己的未婚妻索拉很危險啊。
「Lancer，你……」
魔術師哽住了。
騎士王像是知道他想問什麼一樣，正面回答了禦主，對著格妮薇爾點了點頭：「我的確是結過婚，以男性的身份迎娶格妮薇爾作為妻子。」
「……」
「那麼，我是否有這個榮幸，與您一戰？」
格妮薇爾對著阿爾托莉雅發出邀約，聲音裡充滿了戲謔的笑意。
「……Lancer，你等——」
魔術師的未婚妻走入正廳，平靜地開口：
「不，肯尼斯，就像你期待著與另一位魔術師進行堂堂正正的對決一樣，這場戰鬥，也是我們無法阻止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日服47選1簡直是在考驗廚力，國服的我抱緊並不存在的師匠瑟瑟發抖。
天呐，在寫這章的時候，室友一直在吃榴槤千層，總覺得文裡面都是榴槤的香味……絕望。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26 20:42
永不丟失的劍鞘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
獲得了魔術師禦主的首肯，二人彼此相視一眼，交錯的時空似乎重疊到了一起。
「還是覺得這個世界好神奇，明明是兩個時空的王與王后，卻能像如今這樣站在一起，展開了最終的對決。」
「這就是聖杯的意義所在吧。」
阿爾托莉雅凝視著對方，那張鮮活的面容，柔軟的微笑，優雅的姿態，她生前時已經難以見到。
記憶中的妻子有過高興的模樣嗎？
有的。
格妮薇爾擁有過無憂無慮的笑容，但那似乎已經太過模糊，阿爾托莉雅只能記得她的眼瞳裡總是透著憂傷，美麗的臉龐上寫滿疲憊，這是她作為丈夫的缺失。
因為一己之私，因為政治需要，便對一名少女的幸福視而不見，近乎欺騙性的與她締結了婚姻，只能在新婚之夜充滿愧疚地坦白，只能用盛大的婚禮去彌補一切，拜託她為自己的女性身份打圓場，與自己共同製造一場彌天謊言。
王后才是那場婚姻裡最無辜的受害者，亞瑟王甚至連累她名譽受損，以至於顛沛流離，最終只得在修道院裡度過餘生。
那是多麼傲慢的行為啊。
阿爾托莉雅時時刻刻為這樣的事情感到煎熬和愧疚。
「沒能實現對你的承諾，我很抱歉。」
知道她指的是什麼，格妮薇爾輕笑著搖了搖頭：「不，我已經很感謝你了。阿爾托莉雅，莫德雷德已經用他的死償還了一切。」
槍兵的臉色變得有些微妙。
「……抱歉，格妮薇爾。」雖然詢問對方的私事令騎士感覺有些不自在，但她仍是如此開口：「其實我稍微有些在意，那個莫德雷德所說的……他的妹妹，你的女兒？」
那個時候，叛逆的騎士確實那麼說了——他殺死了格妮薇爾，還奪走了她的女兒。
「沒想到你還記得啊……」
格妮薇爾感到有些吃驚，而後又繼續從容的微笑，湛藍的眼瞳裡滲入了再柔軟不過的星光：「她叫做格萊蒂斯，是不列顛的下一任王。」
「……」
也就是說，她是那個世界的亞瑟王和格妮薇爾的女兒？
阿爾托莉雅的心情有些複雜。
真是不可思議，那是何等離奇的事情。
原來不懂人心的王也會墜入人間，擁有自己真正的親生孩子嗎？
「你……難道說你……」格妮薇爾似乎聽到了她內心的聲音，一臉的若有所思，疑惑地問：「你是想見她嗎？」
「……欸？」
阿爾托莉雅還沒反應過來，全程一臉懵逼，就這樣被格妮薇爾拐回了她的魔術工房，她的家。
「格萊蒂斯是我的驕傲，我想你也會喜歡她的。」
身為母親的女性臉上浮現出的是非常溫柔沉穩的笑容，那是阿爾托莉雅一生都未曾得見過的幸福模樣。
在那裡，阿爾托莉雅見到了「自己的女兒」。
她緩緩地開口，神情複雜難辨，不知是高興多一些，還是悲傷更多一些。
「你就是格萊蒂斯。」
「是的，很高興見到您，異世界的父王。」
金發藍瞳的少女篤定地開口，相當禮貌地問候了一句自己的「父親」。
不列顛的女王容姿端麗，神態輕鬆，出落的純潔又可愛，高貴而優雅，她的金髮與自己的如出一轍，眼瞳也與她母親極為相似。
父、父王……？！
被這個稱呼當頭砸暈的阿爾托莉雅呆了呆，隨後以手握拳，擋在嘴邊，輕咳兩聲以掩飾澎湃的心潮。
「我也很高興見到你。」
金髮碧眼的亞瑟王儀態優雅端方，令人恍惚覺得看到了過去的風景，她有著一副端正秀麗的好相貌，眉目間總是縈繞著凜然的殺伐之氣，顯得格外耀眼奪目。但那份冷凝突然被這稱呼沖散，令她情不自禁地微笑，目光中流露出難得的柔軟。
格妮薇爾美麗的臉龐上驀然綻開笑意，如同少女般淘氣，明媚的宛若晴空朝陽。
這溫馨和諧的一幕，讓某個男人覺得非常礙眼。
斜側裡突然伸出一隻手，手的主人一把攬住格妮薇爾，同時也擋住了她的視線，那是極具佔有欲的姿態。
「——好了，我的小公主和小小公主，敘舊就到此為止吧。」
阿托利斯非常生氣。
金髮碧眼的青年滿臉敵意，徐徐展開的笑容卻是閃閃發亮，瞧上去既爽朗又凜冽，說話的口吻異常溫和：「亞瑟王？」
同樣的金髮碧瞳，相似的面部輪廓，阿爾托莉雅見到他時，看到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下意識地戒備起來。
「你——」
阿托利斯眼神冷淡，神情逐漸變得微妙，聲音裡透露出幾分威嚴，護著妻子的模樣不容任何人侵犯。
「抱歉，但我的妻子和女兒就不勞你費心了。」
他的姿態實在太過理所當然，格妮薇爾抬起頭來，凝視著丈夫充滿氣悶的表情，不由自主地便發出了可疑的笑聲。
感受到臂彎裡傳來了顫抖的異動，阿托利斯低下頭來，略帶不滿地瞪了妻子一眼。
「格妮，你是故意的吧？」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阿爾啊，你實在是太……要不要這樣啊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下，妻子乾脆趴在他肩頭放聲大笑了起來。
雖然格妮薇爾的確是故意的，但是她也是沒想到事情會發生變化，格萊蒂斯會這麼配合她。
實在太有意思了，阿托利斯這充滿醋意的表情，格妮薇爾都多少年沒見過他露出這樣愚蠢的樣子了啊。
阿托利斯重重哼了一聲：「我的王后殿下，你以為這是誰的錯啊？」
「……噗咳咳……」格妮薇爾已經笑得停不下來，沒辦法給他順毛摸了。她的眼瞳裡閃耀著美麗的光澤，看上去十萬分的愉悅。
蘭斯洛特下意識地扶住額頭，遮蓋住了他不忍直視的無奈表情。
這是怎樣慘烈又詭異的情況啊……
竟然把那一位直接帶回家中，不得不說，殿下真是越來越可怕了。
阿爾托莉雅見狀，將目光投注到格妮薇爾身上，眼瞳裡凝著徵詢似的困惑。
格妮薇爾恍若未知，似乎對這詭異的氣氛毫無所覺，只是笑著點了點頭，承認了丈夫的說法。
「介紹一下，阿爾托莉雅，這位就是我真正的丈夫。」
Lancer這才勉強的點頭，視線裡似乎充滿了嫌棄。
她自認自己從來都不是多麼崇高的王，但也不會眼看著女士落難而毫無作為，而且那個莫德雷德都能出生……
不，還是別去想了，這是別人的家務事。
「看來你很幸福。」阿爾托莉雅點了點頭，唇角邊綻開小小的笑紋，坦然地送上了祝福，由衷地感到欣慰：「希望你能一直幸福，這樣我也會感到開心。」
雖然並不是同一個人，但「格妮薇爾」能夠幸福這一事實，已經能夠令阿爾托莉雅高興。
是的，只有這件事，令她發自內心地感到欣慰。
她曾在婚禮時，發誓一定要作為男人愛著妻子，帶給對方幸福，卻沒能做到。
不論世事如何變遷，那誓言依舊不會褪色——
現在看到這位異世界的王后微笑的模樣，過去的遺憾似乎也稍稍有點被彌補……這樣就夠了。
被自己的私心牽連一生的格妮薇爾，被強硬地摧毀了一切，致使她最終落得了那般下場——阿爾托莉雅自認擁有無法推卸的罪責。
但是，起碼……在某一個世界裡，她能夠真正的被幸福包圍，毫無顧忌的坦然開懷，那已經很好很好了。
「是的，我非常的幸福。」
格妮薇爾的笑容溫暖又燦爛，是發自內心的感情。
作者有話要說：
天呐天呐蒼銀要出drama和ost！四捨五入就是動畫了（並不是）仿佛在夢裡！
修仙加更。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第九十二章
「——那麼。」
「也該同彼此告別了。」
二人相視一笑，繼續未完成的約戰，奏響華美的樂章。
「這可是一場無人能擾的戰鬥啊——」
高貴凜然的騎士王乘駕著白馬，再一次舉起那柄光輝的聖槍。
「格妮薇爾，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
「正合我意啊，阿爾托莉雅。」
格妮薇爾展開了自己的固有結界，她要憑藉著一己之力，殺死眼前的對手。
「你可真是……」阿爾托莉雅頓了頓，凝望著盤旋於蒼穹的圓桌，輕笑著說：「讓我感到驚訝。」
「哎呀，這可過譽了，亞瑟王。」
聖槍逐漸凝聚起燦爛奪目的星光，純白的名馬驕傲地高昂起頭顱，再一次踏上虛空，以承載著背上的龍為榮。
儘管不是第一次目睹這一切，格妮薇爾卻仍舊無法遏制澎湃的心潮，不由自主地擊掌讚歎。
「永恆之王啊，你的光輝是如此瑰麗，絢爛的值得仰望。」
冰涼的液體漫過腳踝，正像是冰川融化在陽光底下，無盡的海水自陸地邊緣湧現，連綿不絕，奔騰不休，直到彙聚一處，淹沒所有。
不斷上升的海平面恣意地侵蝕著一切，整個城邦都無法逃離沉入其中的厄運。
格妮薇爾自然不會坐以待斃，這可是只屬於她自己的領域啊。
她透過已然漫過頭頂、似乎要淹沒蒼穹的重重水光注視著，等待著——那耀眼的身姿、極致的榮光，夾裹著無盡的光束俯衝而來，過於灼人的熱度蒸發掉表層的海水，激起了巨大的波濤海嘯。
然而海底平靜依舊。
越是大規模的動用魔力，便越是能感受到自己的行動受到牽制。獲得湖中仙女賜福的王，只能夠立足於海面之上，皺著眉盯著那狂野的水花。
「……聖槍的威力，被削弱了？」
非但如此，阿爾托莉雅甚至覺得自己的身軀在顫抖，連站立都很困難，更別提魔力的生成了。
仿若世界睜開了眼睛，無聲地斥責著她的到來，那巨大的壓力叫人脊背發寒。
戎馬一生的騎士王卻不會這樣輕易被打敗，她露出平靜而無畏的微笑：「僅憑這種程度的抵抗是阻止不了我的，格妮薇爾。」
「那種事我當然知道啊，你一定是個很受人愛戴的王……實在過於溫柔了。」
王后低聲說。
阿爾托莉雅凝視著她泛起笑意的眼瞳，終究是無法再次保持沉默，不得不去觸碰心中的疑惑。
「……我其實有些奇怪，你到底是怎樣成為的Caster？」
她的妻子只是個徹徹底底的普通人，並未學習過魔術，更不可能成為英靈。
「我還以為你不會問呢，不過告訴你也沒什麼。」格妮薇爾的表情如此平靜，不帶一絲感情，刺得人心中發怵：「我是沒有成為英靈的資格的，被局限在凡人的範疇，至死都未能超越自己。既非英雄，也無傳說——我就是這樣平庸又渺小的人類。」
「但是啊，意外降臨了。」
「在我生命將斷、死去之前，我聽到了它的聲音，因此迎來終結，得以踏上英靈座。」
它？
阿爾托莉雅還在因為她模糊的代指而感到疑惑，就聽到對方詠唱起華美的樂章。
「王啊，仰望蒼天吧！」格妮薇爾高聲解放了寶具的真名：「此正為無名的畫筆，神造的寶具！至高的沒落，榮耀的終結！」
「——釋放盛世吧，無盡的繪卷！」
空氣發出嗡鳴，疾風席捲而來，海面開始動盪，烏雲盤踞上空。
電閃雷鳴的間隙，星光在眼前燃燒？
「！！！」
頭頂籠罩下巨大的陰影，震動天地的吼聲響徹雲霄，嘹亮又強大，深沉而威嚴。
阿爾托莉雅感覺自己的心臟在震顫著，似乎與某種事物產生了共鳴，被那純淨又熟悉的魔力所牽引。
「那是……」目睹了那生物的全貌，亞瑟王有一瞬間的失語，神情頓時凝固在臉龐上：「不列顛的紅龍！」
格妮薇爾的寶具是作為武裝的筆，它作為畫筆來說，外表相當樸素無華——本身便擁有空想具現化的特性，可以將繪圖變成現實。
不可思議的能力。
顯現出真正姿態的巨龍溫馴地低下頭顱，任由格妮薇爾觸碰著它鋼鐵般的鱗片，撫摸著它磐石般的身軀。
阿爾托莉雅怔在原地，瞧著這一幕好半晌。
「原來如此。」深深地凝視著這頭紅龍，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對於它的來歷，我還是有幾分猜想的——大不列顛的王后啊，你孕育了本不該留存的赤龍血脈呢。」
「……你是指格萊蒂斯嗎？」
「是的。」阿爾托莉雅點了點頭，露出平靜的微笑：「我想你應該知道亞瑟王是怎樣誕生的。」
格妮薇爾的確清楚，她的丈夫曾對她提起這件事。
「神代終末的王，並非是純粹的人類，而是融合了龍之因數，擁有著龍的心臟，降世受到了干涉的紅龍血脈。」
「奇怪的正是這一點。不是自然出生的王，本該無法擁有親生子，可龍的胚胎還是在你腹中誕生和發育了——說是奇跡也好，說是意外也罷。格妮薇爾，那魔力一直在你體內流淌，不遺餘力地守護著你。」
紅龍正是象徵著那座島嶼，甚至可以說，那本就是大不列顛的化身。
「不得不說，我喜歡這個驚喜。」
「……啊，理應如此。」
這絕望中唯一的救贖，一直陪同在王后左右，令她得以擁抱美好的夢境，甚至能在死後解開心結。
格妮薇爾笑了起來，竟然像是個無堅不摧的戰士。
「敵人是無人可擋的騎士王，致以崇高的敬意，抱以最大的尊重，勇敢地直面前方吧！」
「來吧，大不列顛威嚴的象徵啊！很高興與你一戰！」
百戰百勝的王高舉著聖槍，英勇無畏地迎難而上。
飛龍展翅翱翔，姿態莊嚴而優雅，盤旋於無邊的蒼穹，俯視著自己的同族，發出了喜悅的吼叫，它傾吐出龐大的火焰，燃燒著的瞳孔宛如熔岩，閃耀出金屬般堅硬的色澤。
聖馬承載著龍，王后乘駕著龍。
龍與龍就此展開激戰。
烈火和光輝發生了激烈的碰撞，照耀著整片蒼穹，焚燒盡森羅萬象。
榮耀盡在彼方。
作者有話要說：
下載晉江APP才發現好多營養液啊，謝謝小仙女們投喂，但是我拒絕生髮劑的設定。
最近有點累，不會多更了，容寶寶緩緩……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解除婚約吧，肯尼斯。」
「等、等一下？」
聯繫著從者的魔力契約就此斷掉，索拉覺得自己心裡空落落的，似乎失去了什麼，卻又似乎得到了什麼。
她感到既輕鬆又疲憊，好像這麼多年以來的渾渾噩噩全部隨風而去了。
肯尼斯艱難地開口：「難道說你是因為……」
天啊不詳的預感成真了！
索拉點了點頭，她確實不喜歡肯尼斯，但也不想利用他來擺脫家族——她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勇敢地告別過去，嘗試著依靠自己，去尋找目標，去實現人生價值。
哪怕等待在前方的只有荊棘，哪怕永遠無法創造輝煌，也要勇於接受挑戰，奮力拼搏。那不是能通過聯姻，通過嫁人生子能夠得到的。
索拉審視著自己粗糙的靈魂，也許它會就此被慢慢打磨，直到變得光潔明亮。
「我……」好像被這個回答當頭棒喝，遭受了巨大的打擊，金髮男人似乎在抓狂，臉色也逐漸滲入了幾分頹然和蒼白，索拉從未見過肯尼斯有過如此狼狽不堪的模樣。
榮耀於他而言，似乎是與生俱來，理所當然的存在著。
這個高傲的魔術師啊，他具備著得天獨厚的優勢，被與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擁抱。
肯尼斯從未遭遇過挫折，命運未曾威脅過他。
「我會等你回心轉意。」
——？！
這出乎意料的回答，讓索拉感到非常困惑。
為什麼啊？
索拉知道自己的魔術潛質並不是最佳，如果僅僅只是為了聯姻，時鐘塔內有諸多魔術師可供選擇，更何況，肯尼斯本人是極為優秀的君主，想要同他締結婚姻的家族絕不會少——他完全沒必要說出這番話來。
「肯尼斯，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索拉的聲音裡忍不住摻雜了質疑，她完全無法理解這個男人的想法，「你真的是清醒的嗎？」
「不理解嗎？索拉，我確定我是憑藉著自己的意志在表達一切。」
肯尼斯努力緩和下自己的表情，這對於他來說似乎有些困難，顯得有些滑稽可笑。然而魔術師的脊背依舊挺得筆直，訴說著自己的驕傲：「Lancer是有妻子的——算了不提她，總之不管你喜歡Lancer還是誰，我都會等你回心轉意！」
「……？？？」
索拉眼神複雜，又好氣又好笑，果然這個男人就是個蠢貨吧。
Lancer她究竟是什麼時候……！
算了還是別想了越想越生氣！啊啊啊啊啊亞瑟王那傢夥居然敢？！！！
肯尼斯的臉色異常精彩，他似乎是誤解了索拉的眼神，不情不願地開口了：
「你別想讓我就這樣輕易放棄。」
「……」
看來這男人真是個傻的。
「索拉，我……我一直都愛著你，也希望能夠娶你為妻，埃爾梅羅夫人的寶座只會是你的。」
蒼白的臉上浮現出幾許窘迫，肯尼斯從未在人前這樣剖白過心跡。
他鼓起勇氣這樣說，也只不過是不想失去未婚妻而已。
「我知道你喜歡薔薇，不喜歡玫瑰，你渴望功成名就，你排斥低人一等，我全都知道。」
索拉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副模樣。
「所以，我會等你。」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東西，卻被這個一直在被她排斥的男人盡收眼底。
那麼，就更加不能卑鄙地利用他的情誼了。
索拉曾被人愛過，這個事實已經足夠溫暖人心。
「謝謝你，肯尼斯。」
她露出了非常溫柔的笑。
真的非常感謝，這個男人一直包容她的任性，愛著這樣無能的女人。
格妮薇爾走出了固有結界。
迎接她的是家人投注過來的目光，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走過來與她擁抱，那些笑容溫暖了格妮薇爾的整個世界，讓心臟在瞬間融化。
阿托利斯微笑著，張開手臂，擁抱住妻子。
「歡迎回家，我的愛。」
他在對方耳邊這樣說道，仿佛身心都得到了救贖，堆積的思念與疼痛終於平復。
格妮薇爾驀地一怔，在她的印象裡，丈夫從未這樣稱呼過她。
女人忍不住彎起眉眼，那笑容柔軟到不可思議，極為燦爛地盛放開來。
「是的，我回家了。」
冬雪已然消融，春天悄然降臨。
屋簷下的風鈴搖動出清脆的聲響，庭院裡的竹筒敲擊出美妙的歌謠。
他們能夠再次擁有彼此，這是多麼美好的事情啊。
目睹了所有的騎士感到異常愉快，他微笑著想，已經到了將要告別的時候。
這一次，是真的可以迎來毫無悔憾的時光。
蘭斯洛特抽出劍，非常乾脆地捅入了自己的胸膛。
「……你在做什麼？你這愚鈍的騎士！」
這一幕嚇到了格妮薇爾，她極為震驚地跑到他面前，卻只能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看著他。
「蘭斯洛特！你這死腦筋的騎士！想要讓聖杯降臨，又何須犧牲你？」
「不，這是最好的方式，也是最快的方式。」
既溫柔又爽朗，充滿了光輝的騎士，以燦爛的笑容如此回應。
「生前，我未能盡到一個騎士的職責，您總不能在死後，還要剝奪我的權利吧？」
「……」
原來他仍舊這樣在意那件事。
格妮薇爾眼瞳裡燃燒著的火焰緩緩熄滅，那致命的憤怒從她心中退去。
她無奈地歎了口氣，這笨蛋一般的騎士啊。
「——我，尊重你的選擇。」
「感謝您的理解。」
崇高的英雄笑得異常開懷，像是終於從什麼束縛中解放，那般明快又耀眼。
「太好了，您真的是一點都沒變呢，殿下。」
格妮薇爾的神色極為複雜，她下意識地問：「那麼，頑固的騎士啊，你到底有著怎樣的願望？」
能夠讓光輝的騎士踏入永恆，在死後都要一直戰鬥下去——那究竟是怎樣可悲的願望啊。
「這個問題已經無法回答您了，因為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蘭斯洛特笑容不改：「能夠再次見到您真的非常開心，這已經可以說是堪稱奇跡的再會了。」
「……」
「讓您看到我這副模樣真是非常抱歉……」他抬起手來，似乎想要觸碰什麼，卻又猛然驚覺這是逾越之舉：「請您一定要幸福下去，這是我這無能騎士唯一的請求。」
圓桌的首席騎士按住自己的心臟，恭敬地彎下腰，向著效忠之人致以崇高的禮贊。
「我願成為您的劍，為您而戰，為您而死。」
他的身體化作無數晶瑩閃亮的靈子，漂浮而去，四散開來，如同初雪一般消融，只有逐漸虛幻縹緲的爽朗笑聲還停留在這片空氣裡。
「那已經是我最大的心願了。」
在意識中斷之前，他留下了最後的遺言。
這次現界以來，遇上的全部都是非常愉快的事情啊，蘭斯洛特已經沒有遺憾了。
更重要的是，有跟殿下好好的辭行，完成生前未盡的忠誠，這樣就足夠了。
她一定會幸福的。
格妮薇爾安靜地凝視著騎士消失的方向，久久無言。
「這算什麼啊……？就這樣自顧自地離去，連告別都如此匆忙。」
「連我都很驚訝他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但也不能說蘭斯洛特是失格的騎士啊，格妮。」
「是啊，他一直都是這樣，恪盡職守，捨生忘死，是最忠誠的劍。」格妮薇爾語氣悶悶的，「簡直愚蠢得像塊木頭。」
阿托利斯笑了起來，溫柔地擁抱住妻子，撫摸著她柔順的黑髮，無聲地安慰著她。
「你們圓桌都是笨蛋嗎？」
「……格妮薇爾，我覺得自己好無辜啊。」
「你哪裡無辜啦？一點都不無辜好嗎？你就是那個最大的笨蛋。」
「好，我是笨蛋。」
只要看到格妮薇爾，阿托利斯就很開心。
生前的所有遺憾，似乎都借由此次相會彌補了。
夫妻二人緊緊地依偎在一起，時間仿佛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作者有話要說：
一直在撒狗糧，預見自己會掉粉，你們要相信我是無辜的（正經）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六位從者填充了空缺，黃金之杯已然降臨。
「聖杯已經降世了。」
愛麗斯菲爾的身軀被剝落，顯露出萬能之釜的本體來。
間桐櫻踏入市民會館，走進那靜靜懸浮的奇跡。
少女將意識沉去，格萊蒂斯睜開了雙眼。
冷靜地看著漫溢的惡意在聖杯內湧動，寄居在櫻體內的不列顛女王許下了願望。
——「出生吧，聖杯。」
——「回歸你原本的形態。」
不知從何處吹來了氣流，溫柔地包裹住少女，吹拂著她散落的金髮。細碎的光芒漂浮在空氣中，映亮她的面容，格萊蒂斯安靜地等待著。
聖杯聆聽了少女的心願，緩慢地自半空中降落，漂浮到她高舉的手中。
凝聚了六名英靈的魂魄之力，足以打開根源的聖杯，閃現出清澄無瑕的光輝——那是令魔術師癲狂的存在。
可是格萊蒂斯對連通根源毫無興趣，她能來到這裡，多虧了他人相助。
世界睜開了眼睛，安靜地凝視著這裡，看著這不應出現的異端。
安哥拉·曼紐，出生了。
「作為約定的附加條件……」平靜地迎上對方莫名興奮的眼神，格萊蒂斯如此說：「來到我身邊吧，聖杯——奉我為王，為我效忠。」
「……你想要我成為你的騎士？」
他的語氣古怪又驚訝，帶著十足十的震驚。
「沒錯，既然你幫助了我，我便不會輕易忘記。」
「本王不是那樣忘恩負義的人。」
她理所當然地說。
「你本該擁有自由的一生，卻被利用得體無完膚。」
「要不要成為我的騎士呢？」
格萊蒂斯耐心地等待著他的回答，她並不覺得自己會聽到否定的答案。
她的臉上佈滿了篤定的笑意，既無畏懼，也無迷茫。
人類的罪惡集成一體，此世全部的惡，即為安哥拉·曼紐。
這個身處煉獄多年，現在終於得以解脫的男人，似乎透過了漫長的時光長河，看到了大不列顛那個主動支撐起整個國家的女王。
啊啊啊終於等到了——
溫暖的光芒，美好的救贖。
「好。」
格萊蒂斯露出了無聲的笑。
她以少女之身稱王，今後也將會一直以這樣的身份走下去，直到大不列顛死亡。
虛幻的身軀從間桐櫻的身體內浮現，格萊蒂斯看著她重新睜開眼睛，笑著擁抱這個女孩。
「你要走了嗎？」
「是的。」她笑得那樣開懷，像是終於能夠放下心結，毫無負擔地前行：「替我陪伴媽媽，謝謝你，好女孩。」
「我答應你。」
間桐櫻極為鄭重地點頭。
格萊蒂斯的身形越發透明，她轉而拉過安哥拉·曼紐的手：「歡迎去往我的時代，騎士。」
恢復清澄之姿的聖杯在少女身後浮現，它的力量打開了通往彼方的門扉。
那道門散發出柔和的光暈，格萊蒂斯眼裡含笑，與父母對視著，彼此頷首示意，隨後擦肩而過。
不列顛的第一任女王再不回首，微笑著跨越那道門，回到了自己的時代。
格萊蒂斯會繼承父母貫徹一生的理念，那是她此生此世最為重要的家人，她只願他們能夠一直幸福下去。
作為真正的人類，去擁抱一切。
格萊蒂斯從床榻上醒來，看到熟悉又陌生的寢宮，竟然有一瞬間的恍惚。
已經全部都結束了啊。
她回想起母親溫柔的模樣，那雙含淚的眼瞳專注地凝視著自己，驕傲又祝福地對著自己微笑。
足夠了。
格萊蒂斯失落又欣慰地想。
她握住自己的手，臉上隱隱閃過幾分痛色。
缺失的童年似乎被彌補了，母親就如同自己從他人口中拼湊出來的那樣溫柔，甚至比那還要更好。
能夠親眼見到她，知道她會生活得很好，這樣就可以了。
那個笨蛋父王一定會繼續陪伴她，愛護她的。
一切美好得如同夢境，令人想要長睡不醒。
空曠的寢宮冷冷清清，寂靜至極，毫無煙火氣息。
黎明的曙光悄然而至，這將會是新的一天，新的開始。
格萊蒂斯起身穿戴好正裝，複又盯著自己的那頂王冠笑了起來，她是卡美洛特的王，大不列顛之主，亞瑟王的繼承人，格妮薇爾的女兒。
她是格萊蒂斯·潘德拉貢，是這片地域的主人。
這個國家的女王。
格萊蒂斯戴上那頂王冠，就像是披上了鎧甲，胸膛中頓時湧起無盡的勇氣。
哪怕前方註定毀滅，途中充滿荊棘，她也能夠坦然無畏。
少女打開宮殿的大門，靠著廊柱熟睡的騎士頓時映入她的眼簾，他抱著武器，以一種防範的姿態沉入睡眠，似乎隨時都能拔劍殺敵。
年輕的女王皺起眉，解下自己的斗篷，輕輕披到兄長的身上，牢牢地裹緊他。
高文猛地被這動靜驚醒，見到妹妹站在自己面前，頓時松了口氣。
「太好了，陛下，你終於醒來了！若不是見到了梅林的幻影，我還以為……總之，您能沒事真是太好了。」
「別太緊張了，高文，我不會有事的。」格萊蒂斯目光柔和地注視著兄長的臉龐，「你怎麼不回去睡？」
「您這副模樣，我怎能放心得下？而且也不能讓其他人來打擾您啊！」高文把那件披風又重新裹回少女身上，仔細地給她系好帶子，一邊不忘念叨，「下次還請您不要這樣任性了，一聲不吭地就去了別的地方，也不同我們說！如果來的不是梅林，而是其他的什麼人，您遇到危險要怎麼辦？」
格萊蒂斯看著眼前的太陽騎士，沉默了一會，緩緩吐出一口氣，突然說：「高文，我做了個美麗的夢。」
「見到了想見的人嗎？」
「是的。」她點點頭，「我很高興。」
高文的眼神溫柔極了，他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宛如晴空烈日，明亮而又溫暖。
金髮青年主動走上前去，張開手臂，擁抱住了自己的妹妹——以一個兄長的身份，而非一個騎士。
「那真是太好了，我真為你感到開心，我的好姑娘。」
格萊蒂斯微笑起來，在他溫暖的懷抱裡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我的國家怎麼樣？」
「出乎意料，比想像中的還要更加令人嚮往。」
「歡迎來到我的時代，安哥拉·曼紐，大不列顛的騎士。」
作者有話要說：
磨刀霍霍向閃閃，王姐衛星上天了。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真是的，我都已經不是小姑娘了。」
蒼穹之下，格妮薇爾手足無措地捧著花，站在噴泉旁邊，眼睜睜地看著男人將彩色的氣球遞過來。
她覺得非常窘迫，渾身都不自在。
「阿托利斯，你到底為什麼還要這樣哄著我啊？」
「難道你忘記了嗎？」面前的妻子紅了臉頰，顯現出少女般的羞澀，這讓金髮碧眼的青年根本忍不住自己氾濫的笑意。他極為專注地凝視著她，「那當然是因為，你仍舊還是我的小公主啊，格妮薇爾。」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格妮薇爾的確非常高興，幸福終於再一次擁抱住了她。
阿托利斯看著妻子握住拴住氣球的繩子，而後單膝跪下，從正裝的口袋裡變出了一個方形的盒子：「請嫁給我。」
「——欸、欸！？」
格妮薇爾下意識地瞪圓了眼睛，滿臉震驚地看著他，明顯已經傻掉了。
被打開的方形盒子中，一枚鑽戒正閃耀著光芒——以薊花作為主體，用星辰作為點綴，寄居著美好的承諾，滿載著愛意的表達。
「公主殿下，感謝您一直以來的包容。」
「從初次見面起，您的高貴就一直印刻在我心底。」那段短暫相遇的經歷，一直都是阿托利斯值得珍藏的回憶：「我愛著您，請賜予我一個愛護您的機會。」
男人溫柔而又堅定地凝視著她，陽光落入他的眼底，閃耀著湖水一般的光華。
「一直以來，我都想要一位少女露出真正的笑容，不必過於逼迫自己去承擔那樣的重責，我想讓她享受輕鬆的生活——我原以為我做到了。」
「我的傲慢，我的輕信，導致我失去了她。」
哪怕僅僅只是稍微觸碰那樣的過去，阿托利斯都能感到窒息般的恐懼，那段時日是青年一生中最為痛苦的歲月。
好在一切苦難都已經終結，妻子如今就站在這裡，就在他能夠伸手觸及的地方。
「過去的我實在太過愚蠢，沒能帶給您真正的快樂。」
「但今後的我，一定會加倍努力。」
天邊燃燒起盛大的景色，落日的光輝慵懶而又曖昧，令世界被籠罩上薄薄的暖色。
格妮薇爾安靜地傾聽著他的心意，美麗的眼瞳裡無法克制地漾出水霧。
「我會奉上我全部的愛，我想要擁有您的未來，與您一起創造更多美好的回憶。」
他鄭重地喊出妻子的姓名，「請嫁給我吧！」
「阿托利斯，你都在說些什麼啊……」
格妮薇爾再也忍不住淚意，邊哭邊笑。
她的笑容正是男人夢寐以求的事物。
「嫁給我，讓我守護您。」
阿托利斯跪在原地，第三次重複起這句求婚，他用微笑著的碧綠眼瞳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極為固執地說。
「我的回答是——好。」
怎麼可以去拒絕呢？怎麼可能會有第二個答案呢？
他們承受了太多磨難，險些錯過彼此，造成無法挽回的遺憾。
如今幸福已然降臨，又怎會忍心推拒。
格妮薇爾只能拼命地點頭：「我願意嫁給您，與您一起分享苦難和喜悅。」
面前的男人終於露出了輕鬆歡欣的神情，他的面部線條柔軟了下來，猶如湖水般通透的眼瞳裡泛起了細碎的光芒。
阿托利斯牽起妻子的手，一邊給她戴上戒指，一邊反駁：「那可不行，如果還要讓你體驗苦難，我不是太無能了嗎？這種事是絕對禁止的。」
格妮薇爾哭笑不得。
身為丈夫的青年仍舊單膝跪地，他忍不住在妻子的指尖落下親吻，溫柔得不可思議。
她鬆開氣球，也扔掉鮮花，奮不顧身地投入了男人的懷抱，甜蜜的快樂也在同時擁抱住了格妮薇爾。
「為什麼會突然想到求婚呢？」
阿托利斯摩挲著妻子的烏髮，親昵地蹭著她的臉頰，「因為那時候沒能親自跟你求婚，我一回想起來，就覺得很遺憾。」
生前她嫁入不列顛，並非是心懷愛意，只是出於政治需要。
後來他們相愛，阿托利斯便覺得當初的舉動實在太欠考慮。
「但是你給了我一場盛大的婚禮。」
「那個根本不夠啊。」他理所當然地說，「我的小公主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理應擁有最好的對待。」
「已經……足夠了。」
格妮薇爾主動又大膽地抬起頭，狠狠地吻住了他柔軟的嘴唇，汲取對方心中全部的愛意。
他們熱情的擁吻，沐浴在天主溫柔而又慈悲的凝視中，見證了彼此的感情。
成群的白鴿飛過廣場，身後的噴泉爭相盛放，手中的氣球漫天飛舞，鮮花掉落到了地面上，可是已經沒有人會在意了。
陽光溫柔地灑落，白雲悠悠地滑過，清風奏響了歡歌，彷佛就連世界都在為此感到欣悅。
「我愛你，阿托利斯，我愛著你。」
「這是我此生最大的榮幸，而且我必須要回報給你同等的愛——我愛你，格妮薇爾。」
經由聖杯帶來的奇跡，原本只能天人永隔的夫妻二人，得以偷渡那短暫的時光。
以人類之身，彼此相伴，生活了一生。
他們攜手同行，走過無數國家，見到了極為美麗的風景。
這個世界承載著數不盡的奇跡，無論哪裡都美好得令人心生嚮往。
「阿托利斯，你這張照片好蠢啊。」
夫妻二人並肩坐在一處，欣賞著旅途中拍攝下的照片，每一處的景色都有著彼此的身影。
「那你已經嫌棄你愚蠢的王了嗎？」
「怎麼會呢？」
格妮薇爾笑得樂不可支，依偎在他胸膛裡，與他交換了一個親吻，露出最安心的微笑。
他們會一直注視著彼此，直到白髮蒼蒼，直到被死亡擁抱。
這已經是非常美好的時光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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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1-26 20:42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
聖杯戰爭結束以後，所有人都迎來了平靜的生活。
間桐櫻開始慢慢長大，努力學習著知識，擴充自己的眼界，在陽光底下露出燦爛的微笑。在雁夜的陪同下，她選擇了和凜一起就讀時鐘塔，繼續鑽研著魔術，真正走上魔道。
「我們櫻啊……長成了大美人呢。」
容顏秀美的女人朝華不再，逐漸老去，歲月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跡。
已經長大成人的間桐櫻瞧著母親平和的模樣，面帶微笑：「可是在我眼中，您才一直都是最美的。」
「真是個傻瓜呢。」格妮薇爾虛虛地合攏著手掌，眼底流露出徹骨的溫柔：「櫻，這個就交給你啦。」
間桐櫻微笑著點了點頭，從她的掌心裡取出那枚構造精巧、質地華美的鑽戒。
時隔多年，它仍舊未被時光打磨出痕跡，依然閃耀著柔和又純粹的光，見證著那對夫妻的相愛。
「櫻這次回來，可以待多久呢？」
「媽媽，我請了長假，所以沒關係的。」
「那就好。」
「我時常在想，他是不是在報復我的無情，所以才會走得這樣快啊？」
格妮薇爾一遍又一遍地、去回想自己與阿托利斯共處的時光。
因為政治需求，也因為心生嚮往，想要見證和平，想要締造榮耀，於是她嫁入大不列顛，努力背負起重責，學習怎樣做好王后。
王后在與王相愛以後，擁抱了身為人類的幸福。
可是命運薄待他們，並且發出了譏嘲。
格妮薇爾撞見了那荒唐的一幕，隨後又因為莫德雷德的出現，致使她誤以為自己被王矇騙十年，最後更是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而被殺，屈辱地死在火刑架上，墜入了無盡的深淵。
——好在他們再次相遇，一切遺憾都已被彌補。
「沒有那回事哦，您真是個笨蛋啊。」間桐櫻輕聲說，「他只是比較任性，先一步離去，在那裡等待著您而已。」
於是格妮薇爾發出一聲輕笑，乾淨如昔的眼瞳裡充滿了期待，似乎連心中尖銳的疼痛都有所緩解：「那我可不能讓我的王久等，那個人啊……他會抱怨的。」
間桐櫻的淚水奪眶而出，大顆大顆地滑下臉龐，她卻仍舊笑著點了點頭。
格妮薇爾有些費力地抬起手，間桐櫻見狀，乖巧地低下頭來。
她動作輕柔地拭去女兒的眼淚，順便替她理了理淩亂的鬢髮，注視著對方的目光柔和而又包容：「櫻真是溫柔啊……要照顧好自己哦，雁夜那裡也就拜託你啦。」
「我會的。」
格妮薇爾慢慢地閉上眼睛，她度過了非常平靜的人生，再也沒有品嘗過孤獨的味道，心中只有滿滿的幸福在迴響。
「我願與您一起，共同締造榮耀……」
已然遲暮的女人再一次念起了這句話，聲音裡充滿了柔和的笑意。
像是在品味著什麼值得珍惜的事物那般，格妮薇爾笑了起來，她的表情無比恬靜溫婉，既高貴又典雅，有一種特別獨特的美。
能夠生而為人，能夠與他相遇，能夠相伴一生，真是太好了。
「……她走了嗎？」
門外的間桐雁夜將凝望著櫻樹的目光投注到櫻的身上，他的聲音一如既往，還是那樣溫柔，似乎怕驚擾了什麼一般。
「嗯，她像是睡著了，走的很安詳。」
陣陣輕風吹拂而過，那些在枝頭綻放著的櫻花簌簌而落，簷角的風鈴似乎也在應和著什麼一般，發出了動聽的輕響。
「是嗎……那就很好了。」
間桐櫻歎了口氣，不再說什麼，走到父親的身邊。
「啊，對了——葬禮也要操辦一下。」
像是想到了什麼，間桐雁夜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似感歎，又似懷念地說道：「哎呀，真沒想到，那個人也會死啊……」
那樣溫柔的人，竟然就真的這樣離開了。
感覺好像在做夢一樣。
「爸爸。」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哦，櫻。」
皺紋攀爬上眼角眉梢，已然蒼老的男人滿眼慈愛，凝視著長大成人的女兒。
他固執地說：
「我不會再去英國了，這裡可是我們的家啊。」
這座宅院原本是格妮薇爾身為從者時購買的，為了安全起見，被她改造成了堅固的魔術工房，當時只是短暫的居所，卻沒想到如今卻成為了長久的歸處。
「……」間桐櫻忍著淚水，艱難地開口：「我明白了。」
「時鐘塔的生活會辛苦嗎？」
「不會，學生們都很有趣，也很可愛，每天都會有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拿來煩我。」
「對，對。你可是被格妮誇讚過資質的魔術師呢。」
間桐雁夜連連點頭。
擁有著等同於奇跡的資質，年紀輕輕就取得了顯著的成就，和他這種人完全不一樣。
「如果難過的話，就哭出來吧，爸爸。」
間桐櫻攙扶著他跨過門檻，與父親一同凝視著某人的遺體。
「你啊……」間桐雁夜失笑，他搖了搖頭，走到床邊，瞧著格妮薇爾平靜的遺容：「我並不難過。」
能夠邂逅彼此，成為家人，互相扶持，已經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奇跡了。
間桐雁夜並不奢求什麼。
「正好相反，我非常的幸福啊。」
聖杯戰爭已經結束，在意的人都沒有被剝奪歡笑的權利。
如此一來，他也就可以安心啦。
對，這已經是間桐雁夜的全部心願了。
哪怕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他卻仍舊還是這個渺小又可笑的模樣，普通又平凡，根本不值一提。
正如格妮薇爾所說的那樣，他是個絕對無法成為英雄的男人。
希望大家都能夠幸福，這的確是間桐雁夜的願望。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耳邊逐漸傳來風的輕響，鳥雀的鳴啼，阿托利斯醒了過來，看到了澄澈而又美麗的天空，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
他的身體遭到了致命一擊，現在已經逐漸虛弱下去。
記憶的最後，是妻子流著淚水的笑臉，以及她溫柔的聲音。
結果……還是這樣啊。
空氣中隱約回蕩著誰的笑聲，明媚而又美好。
自頭頂上方投射下來的陽光燦爛得有些晃眼，阿托利斯閉上了眼睛，努力用平穩的聲音表達著自己的意願：
「——貝狄威爾，將我的聖劍投入湖中吧。」
最初的騎士，同時也是最後的騎士，一直守衛在王的身邊，捍衛著他的尊嚴。
「……王！請您三思！」
將聖劍費力地舉起，交付到騎士手中，僅僅只是這樣簡單的舉動，阿托利斯卻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你要阻止我與王后相見嗎？」
以玩笑般的口吻如此訴說，高貴的王露出略帶黑氣的笑，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被死神從身軀內奪去，阿托利斯的視野內逐漸被黑暗所侵襲。
原本能夠容納進無數風景的瞳眸，現如今已經映照不進任何物體了。
「王……」
貝狄威爾對此感到心痛。
為什麼天主非要剝奪王作為人類的幸福啊？那樣殘忍地奪去王后殿下的生命，又這樣令他的人生充滿悲涼！
「沒關係的，去吧。」阿托利斯的聲音仿若下一刻就要隨風飄散，「按照我說的做，穿過這片森林，將它歸還，然後——」
男人似乎再一次聽到了妻子動聽的笑聲，看到與她一起共同度過的美好時光，這令他的嘴角不知不覺間便泛起了溫柔的漣漪。
「阿托利斯，我的王啊，我一直與您同在。」
……這是夢嗎？
等到騎士去而複返，陷入淺眠中的阿托利斯又一次驚醒。
「你有好好地完成你的使命，貝狄威爾。」
「放心吧，不用擔心，大不列顛還有格萊蒂斯在呢。」
「這個國家會好好的生存，那樣的未來，我已經在夢中見到了……」
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溫柔地灑落，安靜地籠罩著男人。
「也不知道格妮她會不會責怪我的任性，直到最後，也沒能讓她在我懷中老去。」
但是這一次有好好的告別，所以應該已經沒關係了。
阿托利斯最終所求的，也不過只是這樣而已。
他固執地踏過無盡時光，無視生與死的差別，見到了妻子，擁抱住了她，戰勝病痛和苦難，不叫她被任何人奪走，真正與她攜手共度了一生。
化解了絕望和痛苦，迎來了希望和幸福。
這樣就夠了，真的足夠了。
亞瑟王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目光中流露出了深深的眷戀和暖意，自咽喉深處逸出一聲滿足的喟歎。
「稍微，有些累了啊……」
碧玉般華貴的瞳仁逐漸失去了生機和光澤，常勝之王就此陷入了長眠。
戎馬一生的騎士王，已然平靜地睡去了。
這一次延續的夢境中會有她嗎？
……做了一個太過漫長的美夢。
英靈座上的格妮薇爾似是感知到了什麼，困惑又安靜地睜開了雙眼，下意識地抬手按住胸口。
她心悸不已，慶倖地想：
他終於可以放下執念，捨棄願望，步入死亡。
如今阿托利斯已經去往了阿瓦隆吧，他追逐了一生的理想鄉。
如此一來，就可以安心了。
周遭的風景總是一成不變，凝固著永恆的時光，格妮薇爾心念一動，將之換成了卡美洛特。
她站起身來，走下英靈王座，步入某個庭院，慢慢走近，瞧著花園裡無數美麗的薊花次第盛放，不約而同地釋放著自己的芬芳。
——這是有別於宮廷的、真正養育著王長大的「家」。
新婚不久，他帶她來到這裡，接納她成為家人。
為什麼那個時候沒有意識到呢？
為什麼還會被那陰謀輕而易舉的蒙蔽呢？
如果當時能夠不被自己對王的愛意衝昏頭腦，如果自己的才智能夠不那樣平庸——啊，不對。這樣自責的話，又會惹某人生氣的。
意識到這一點，格妮薇爾只好搖頭失笑。
他的愛絕不會是虛假。
這樣的事實讓女人感到非常溫暖。
那捧噴泉再次出現在了格妮薇爾的面前，阿托利斯曾經抱著她，踏上水面，開懷大笑。
他們坐在水面上，相擁而吻，眼中只有彼此，攜手度過無數美好時光。
一起追逐理想，一起締造榮耀。
哎呀，那可真是格妮薇爾的一生中，最為重要、也最為閃耀的時光了。
格妮薇爾如今也可以踏上那水面而不落入水中，甚至能夠踩著水花平穩地跳完整支舞，可這裡永遠只有她自己而已。
她腳步輕盈地在水面上旋轉，寬大的裙擺在空中飛揚，漾出最好看的弧度，舞出最動聽的旋律。
水珠穿透格妮薇爾的身體落入水池中，濺起溫柔的漣漪，顯得格外晶瑩剔透。
這支被丈夫稱讚過的舞蹈，如今只有自己能夠感知到。
稍微，有點可惜。
格妮薇爾停下舞步，俯視著自己的倒影，慢慢地坐到了水面上。
「我任性的王啊，你又在哪裡等待著我呢？」
她瞧著透明的水珠，回想起過去的時光，不由微笑了起來。
不列顛的王后掬起一捧水，顯露出少女般的期待，懷抱著輕鬆快樂的心情，隨手將它們揮灑，那些水珠頓時化作漫天花雨，紛紛揚揚地落下。
她想要再次見到自己的王。
笑容緩緩在王后臉上綻放，她踏過潺潺流水，沐浴著花香，告別璀璨的星光。
眼前是無盡的花海，格妮薇爾跳入那虛浮的幻象中，刻下永遠的陣法，收攏了意識，安然地閉上眼睛。
她的願望已經達成了。
一定會在睡夢中再次相見的吧。
格妮薇爾如此期待著。
神聖的福音似乎再一次佈滿大地，伴著那溫柔壯麗的聲音，格妮薇爾嘴角邊綻開純然的微笑，就此沉沉睡去。
夢裡，似乎充斥著無上的榮耀，至高的榮光。
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悠遠而又美好，澄澈而又有力，溫暖得令人落淚。
「來這裡，格妮薇爾，我的王后殿下，快到我身邊來——」
「——好的，我的王。」
*
致光輝的英雄，願您永不凋零。
致我愛的型月，謝謝以及再見。
寫於2015
終於2017
作者有話要說：
搞定！
番外集中地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唯一的本願①
被湖中仙女養大的騎士讚頌著王的光輝，去到大不列顛，加入了圓桌，圍坐在那裡，歷經了無數值得微笑的時光。
蘭斯洛特拔出捅入敵人胸膛的武器，追隨著王的身影，沐浴著硝煙，縱橫在戰場上。
征戰四方，驅逐異族。
他的劍身已然染上鮮豔的顏色。
他的胸膛裡湧動著無上的自豪。
在大不列顛的日子裡，騎士與同僚並肩作戰，奪取尊嚴，捍衛榮耀，守望未來。
所有人都堅信，那光輝與信仰一定會永不落幕，一直閃耀到時間的盡頭。
高貴神聖的王會終結戰爭，令苦難消失，迎來希望。
既然提及王，便不得不提起他的妻子。
這張代表著「平等」的圓桌，正是經由那位女士帶來的「團結」。
圓桌騎士都曾見過身份高貴的王后殿下，那的確是一位極為美麗的女性，總是溫柔和平等地看著每一個人，用行動訴說著她的努力。
在授勳儀式上，她會同王並肩出席，將鐫刻著他們名字的十字架，親手贈送給每一位騎士。
除此之外，兩者間便沒有什麼交集了，蘭斯洛特與她並不相熟。但傻瓜王就是喜歡放閃|光|彈，對那位殿下的心意毫不掩飾。
因為這個，他已經被騎士們調侃了不知多少次，卻也未曾收斂過分毫。
這讓蘭斯洛特有些小小的好奇，但也僅限於此了。
後來王找到他，將他被指派給王后，這是連騎士自己也沒能料想到的事情。
首席騎士遵從著王的命令，為她獻上忠誠，發誓成為她的劍。
「蘭斯洛特卿，為什麼不去拒絕王的命令呢？他實在太任性了。」像是抱怨似的，王后殿下這樣說，臉上卻帶著數不盡的溫柔笑意：「不要讓我成為束縛你自由的枷鎖啊，騎士。」
蘭斯洛特平靜地拒絕了她的好意，只有這件事絕對不能退讓，哪怕那對於騎士來說相當出格。
「不，與王無關，與您也無關，這是我出於自身意志所做下的決定。」
「真是個死腦筋的騎士啊，你是笨蛋嗎？」
望向那道堅毅的身影，她發出了冗長的歎息。
這是蘭斯洛特第一次駁回王后的話語，若是她將它作為命令下達，格妮薇爾也毫不懷疑，他會違抗這命令。
所謂騎士，正是一些固執的笨蛋啊。
他追隨著理想的王，締造了無盡的榮光，迎來了至高的榮譽，獲得了崇高的榮耀。
如今卻只能遠離戰場，困居在這宮廷內。
她剝奪了他的自由。
正直無私的英雄，總是那樣可靠地站在王後身後，安靜又沉默地化身為劍，警惕著可能到來的危機，獵殺敵人的身姿宛如獵豹，為了守護王后而奮戰到底。
王后越是那樣說，騎士便越是沉淪。
她總是這樣，將他人的幸福看得比自己更加重要，到底什麼時候，她才能夠真正卸下負擔，作為「格妮薇爾」去擁抱世界啊？
蘭斯洛特目光微斂，露出了爽朗又舒心的笑容，掩飾住自己眼中的情緒。
一直在胸膛中翻湧的東西，是絕對不能被發現的妄想。
為了最為崇高的理想，戰鬥吧。
為了贏得美好的未來，戰鬥吧。
為了某人去挺身而出，戰鬥吧。
守候在那位女性身邊的時日，非常的幸福。
幸福到蘭斯洛特如墜夢中，寧願長醉不醒。
「……王后殿下。」
「怎麼了，加拉哈德？」
騎士迎上了格妮薇爾困惑又溫柔的目光。
加拉哈德原本只是想來瞧瞧，這位被「父親」所鍾情的女士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他那愚蠢的父親以為他隱藏得很好，以為誰都不知道他的想法——啊啊，或許吧，但這其中並不包括加拉哈德。
身為湖上騎士的兒子，加拉哈德同他的關係卻並不是很好，誰讓他的母親伊蓮做下了錯事呢？
她被愛意沖昏了頭腦，將自己偽裝，迷惑了父親。
雖然這件事情幾乎沒有外人知道，但從小在修道院中長大的騎士卻是清楚的，他也因此對於格妮薇爾感到非常好奇。
而他現在終於知道了答案。
那是一位愛著民眾跟國家，騎士與光輝，希望和未來，甚至為此不惜投身戰鬥的高貴之人。
「這個送給您。」
騎士單膝跪在她身前，遞上一株小小的紫色薊花。
它並不美，也不顯眼，只是嬌嫩而天真地盛放開來，靜靜地舒展著幼小的肢體，倔強地抵禦一切外來的傷害。
騎士露出非常溫和的笑，瞳孔裡全是深重的期待：「願您永浴祝福。」
格妮薇爾的臉上綻放出驚喜和愉快，像是徐徐綻放的花朵，既純潔又絢麗，美麗得令人心生嚮往。
她極為真誠地說道：「謝謝你的心意，騎士。」
加拉哈德對上王后充滿笑意的眼瞳，也便不由自主地緩和了微笑，變得輕柔又溫暖。
他深深地注視著她，而後恭敬地彎下腰。
「您這樣說，也實在是太過遷就我了。」
「怎麼會？快別這樣說，你可是傑出又高尚的騎士啊。」
圍繞著圓桌落座的每一位都是聲名顯赫的英雄，擁有著高貴的品格和不屈的英勇，無人可以掩蓋他們的光輝。
格妮薇爾不願給任何一個人的功績抹黑。
「這是我的榮幸，願意為您效勞。」
遠遠見到這一幕，蘭斯洛特的笑容逐漸淡去。
加拉哈德同王后告別，像是沒有看到他一樣，和父親擦肩而過。
「蘭斯洛特，加拉哈德真是個好孩子呢。」
小心翼翼地觸碰著那捧小巧的薊花，已經成婚數年的女人臉上浮現了少女般的溫暖和可愛。
來自騎士的心意令王后非常感動，這是極佳的讚譽，她的努力絕對沒有白費，那已然足以叫人自豪地挺起胸膛微笑。
沒有聽到騎士的回答，她感到有些疑惑。
「你不開心嗎？」
「並非如此。」他將手置於胸前，彎腰致意，深色的長髮阻隔了湖上騎士的神情，「他能得到您的讚賞，已是極大的榮耀。」
伴隨著夕陽的餘暉，結束公務的亞瑟王步入了庭院，他的聲音由遠及近，逐漸清晰起來：「格妮，我有些餓啦，想吃肉！」
聽到了丈夫的呼喚，王后瞬間將注意力轉移，目光從騎士的身上離開，投注到聲音傳來的遠方。
金髮碧眼的青年穿過宮殿，踏過庭院，他身姿挺拔，面帶微笑來到妻子身邊。
那是褪去了處理政事時的沉穩，只在一人面前顯得格外有活力的騎士王。
「我的王后殿下，今天能不能只吃肉？」
「不行，必須吃蔬菜和水果。」
「肉比較好吃啊！」
「少來這套。」
王后冷酷無情地拒絕了王的撒嬌。
「咦？是誰會這麼討好我家王后殿下？竟然獻上了受祝福的薊花。」
男人的表情裡充滿了醋意，聲音裡浮出淡淡的不悅。
「……這是加拉哈德送給我的。」
「我要不高興了。」
「我的王，您不要這樣，大家會笑話的。」
儘管這樣說著，王后的瞳孔裡還是承載著喜悅，幾乎要將周遭的光線全部汲取，她的聲音裡充斥著羞惱和甜蜜，臉上浮起淡薄的紅暈，似乎燃燒著比火燒雲還要更為盛大的風景。
「誰想吃我一劍就盡情笑吧。」
王說得那樣理所當然，擁抱住自己的妻子。
夫妻二人注視著彼此的眼瞳裡，正在訴說著永不背棄的誓言。
似乎品嘗到了某種酸澀的味道，蘭斯洛特茫然地按了按胸膛，壓下那不該有的嫉妒，就此轉身離去。
那是獨屬於他們的時光，他絕對不能夠破壞，不可以侮辱她的尊嚴。
想要令她幸福，想要為她而戰，想要看到她的笑容，想要為她完成心願。
等到意識到的時候，那愛意已然淹沒了蘭斯洛特。
如果事情沒有發生轉折，命運沒有發出譏嘲，騎士的確會一直站在她身後，為王后掃清障礙。
唯一的本願②
聽到那則謠言，蘭斯洛特的確感到高興。
請注視著我吧，哪怕您不能愛我，哪怕您不會愛我。
騎士的胸膛裡，訴說著扭曲的欲望，充斥著醜陋的妄想。
多麼可笑啊，蘭斯洛特想。
他那炙熱的渴望毀了一切。
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時間更加無情，比男人更加傲慢的事物了。
時至今日，湖上的騎士依然無法回憶起，那個因他而死的女人，她的音容笑貌。
那位逝去的故人啊，那樣高貴的女性啊，竟然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被處以極刑，迎來了慘烈至極的終結。
無盡的熊熊烈火翻滾著，咆哮著，漆黑的煙霧繚繞在格妮薇爾的身邊。
在那燃燒著罪業的烈火之後，一位無辜的女性就此陷入沉眠，再也無法醒來，去被光明擁抱。
無法接受自己的無能，湖上騎士請求王將自己除名，就此退出了圓桌。
蘭斯洛特不能輕易地死去，他鑄下了大錯，他必須記住自己的罪責，他必須背負著它走下去。
他有必須活下去的理由。
湖上騎士答應了格妮薇爾，一定要看顧好她的女兒，那是她生命的延續，她唯一的希望。
「你會回來的。」
王的聲音宛若歎息。
可是騎士已然再無顏面見王，他將妻子的安危交付給他，將信任灌注在他身上，可是無能的騎士最終釀造了怎樣的結局呢？
明明是他連累了格妮薇爾，最後卻還被對方挺身相護。
蘭斯洛特什麼都沒有帶，最終只牽了一匹馬，就此離開了大不列顛。
他將榮耀與功勳全部遺留在這個地方，他將疼痛與疲憊帶向了遠方。
「你應該去到戰場，而不是站在我身後。」
「放下劍！我說放下！蘭斯洛特！」
「英勇的騎士啊，若你膽敢因為救助我而扼殺了你的榮光，它就會因此刺入我的咽喉！」
她的聲音是怎樣的呢？
她的笑容是怎樣的呢？
她的眼神是怎樣的呢？
蘭斯洛特拼命地去回想，卻恐懼地發現，已經完全忘記了啊。
記憶裡，唯有這樣幾句話還在時刻刺痛著他的心臟，令他備受煎熬。
與她共處的時光會被丟掉，與她說過的事情會被遺忘，那他胸膛內翻湧的感情是不是……終有一日也會淡去？
為什麼啊？怎麼可以這樣？
騎士發出代表著悲歎的低吟，為這樣的自己感到憤怒。
她的人生戛然而止，只留下慘痛的餘音。
如果那時候沒有聽從她的命令就好了——
她會活著。
即使名譽受損，遍體鱗傷，但她會活著。
明明發過誓言，許下承諾，一定要保護她，不讓她哭泣，絕對不會讓她受到傷害。
哈哈哈哈哈哈多麼可笑的事啊！他甚至連她的名譽都無法保全！
你這樣無能的男人，究竟算什麼騎士啊！？
滾燙的淚水滑落男人的臉龐，蘭斯洛特悔恨交加，幾乎要陷入瘋狂。
騎士的餘生就此蒙上了陰影，陷入了愧疚的深淵。
「……真糟糕。」
在亞瑟王死後，返回了卡美洛特的騎士，向那位殿下的女兒宣誓效忠，而他終於如她所願，再一次踏上了戰場，守護著大不列顛的榮耀，捍衛著她曾引以為豪的事物。
為了創造和平的未來，為了沒有阻礙的世界，為了至死不渝的信仰。
——要將所有敵人斬於劍下。
唯有這件事令心中沒有迷茫。
血液差點要流盡，身體越來越沉重，逐漸變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成為了意識的累贅，騎士的思維隨著時間的推移也越發模糊，身體因為寒冷而顫抖，蘭斯洛特撕裂傷口，盡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之所以還在掙紮著跌跌撞撞地行走，也不過是想要回到主君身邊罷了。
好在聖劍經歷過諸多磨損，依舊堅韌而頑強，騎士艱難又急促地喘著粗氣，時不時地跌倒，卻又憑藉著意志，很快拄著劍重新站起來。
大不列顛註定毀滅，這宛如詛咒一般的終局，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格萊蒂斯陛下命令民眾遷移，同其他人告別，獨自守候在王城裡。
可總有那麼幾個人不願意離王遠去，持續不斷地戰鬥著，重複著之前所做的一切。
陛下說在這座島嶼迎來沉睡之後，會有人滋養著它，令它的土地從貧瘠重新變為豐茂。在那之後，大不列顛會迎來新一任國王，這裡仍會有人繼續生存下去。
「絕望中總會透著希望。」
「……這就是你帶領我來到這裡的目的？」
「安哥拉，我說過我要喚醒奇跡，父王希望大不列顛平靜地睡去，如今我已經達成了這個目標。」
「可你即將死去。」
「這是世界的詛咒，法則的警告。」格萊蒂斯平靜地微笑起來，「誰都無法破除。」
她的體內流淌著紅龍血脈，繼承了本不應留存的「神秘」，也因此，不列顛必須在她手中毀滅。
若格萊蒂斯不死，則神代永無終結。
「謝謝你來到我身邊，之後的一切都交給你了。」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啊？
至今為止，她的光輝和堅強就連世間全部的惡，都不由為之讚歎。
大不列顛城內充斥著強烈的心願，純粹又美好，帶著愛與希望，傳達到曾為聖杯的男人心中。
意識逐漸沉入黑暗，蘭斯洛特倒了下去。
總算是沒有辜負她的期待，作為一個真正的騎士而死去。
「如果可以，想要……去到她的身邊。」
想要成為真正毫無私欲的利劍，對她效忠，為她而戰。
在迎來永恆之前，蘭斯洛特這樣想，他拼盡全力地伸出手去，試圖抓住什麼。
自責、悔恨與迷茫如影隨形，直到死去，他也沒能得到救贖。
等到世界的聲音傳達到了騎士的耳邊，蘭斯洛特才終於再次找到了前進的方向。
不知踏過了多少時光，也不知走過了幾個世界，更無從得知持續了多少戰鬥，男人終於得以與「奇跡」相會。
「真沒想到會再次見面，很高興與你重逢，蘭斯洛特。」
「不管你有著怎樣的願望，都請為你自己而戰吧。」
「這一次，已經不需要再顧及我了。」
她站在那裡，就在他觸手可及的一步之遙。
這一步遠的距離剛剛好。
她拯救了他的靈魂，為了她的幸福和願望，蘭斯洛特願意拼盡所有去達成。
圓桌第一騎士已然再無遺憾，他終於得到了救贖，完成了唯一的願望。
「我願成為您的劍，為您而戰，為您而死。」
只有這件事，絕不摻雜任何虛假。
唯願時間停駐，幸福永無終結。
他的夢境終於實現，他的思念終於傳達。
如此便好。
作者有話要說：
贈阿空。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希望的物語
「Sevant Saber遵從召喚而來，我問你，你就是我的Master嗎？」
「是我。」
安靜地等待煙霧飄散，沙條愛歌如是說。
「……怎麼是你。」
看到禦主的真容，從者的聲音裡頓時充滿了嫌棄。
聽到這句話，少女卻是沒有生氣，天真又美好的笑容在她臉龐上盛放：「莫德雷德，這麼久不見，你還真的跟以前一樣煩。」
「沒關係，隨便你怎麼說，不過那種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將彼此相連的魔力通道逐漸凝實，被稱作莫德雷德的叛逆騎士走出了召喚陣，來到少女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的確，在曾為主從的那段短暫時光裡，二人早已對彼此的性格瞭解得一清二楚。
他毫不客氣地開口嘲諷：「你怎麼還沒死？」
「那可真是遺憾，在你沒有死去之前，我是不會死的。」
沙條愛歌對此有著絕對的自信。
「啊啊啊，你這魔女真是……又要搞什麼事？」
Saber一臉「真是麻煩」的表情，聲音裡充滿了倦怠感。
少女可愛地歪頭，佯裝思考，「打贏這場戰爭。」
「……這可真不像你。」莫德雷德皺起了眉毛，發出了嘲笑：「沙條愛歌，你的腦子壞了嗎？」
「下次再敢說這種話，不好好管管你的嘴巴……」少女背過雙手，笑意逐漸從臉上退去，淺淡的藍瞳與那汪湖泊相視，「莫德雷德，我一定會殺了你。」
「那種事無所謂。」
他這個滿不在乎的態度，讓沙條愛歌感到格外刺眼。
叛逆的騎士看到她陰沉的表情，卻是笑了起來，「這不才是真正的你嗎？剛才那副模樣才真的是讓人毛骨悚然。」
沙條愛歌冷哼了一聲，覺得自己的憤怒真是毫無用處。
「若你想在聖杯戰爭裡殺人，我倒是不會阻攔，不過濫殺無辜是絕對禁止的行為。」現界時已被聖杯灌輸了相應的知識，知道自己此時身處何方的莫德雷德說出了自己的底線，瞳孔深處閃爍著堪比野獸的光：「等到那時候，我的劍會率先取下你的首級——」
「你還真是一點都沒有變啊。」
沙條愛歌凝視著男人，有點古怪和微妙的笑意在她臉上浮現。
一路踐踏著榮光走來的騎士，最終仍舊妄圖被光輝籠罩，願意化身為守護者，劈開前方的荊棘。
「哈？」莫德雷德露出了愉快又肆意的笑，「對待魔女就要殘酷一些。」
少女本不應將他召喚出來，在她所經歷過的時光中，那一次她所召喚的從者是面前之人的父親。
其實更加奇怪的是，沙條愛歌本應徹底死去，意識泯滅在人世間的彼端、時間的盡頭，就連身軀都要隨風消散。但是她能夠繼續站在這裡，就說明事情發生了變化。
等到沙條愛歌再次醒來時，卻發現自己回到了過去。
那是她首次參加戰鬥的地方，她生命終結的場所——完全沒有什麼不對，但是少女仍舊意識到了充滿違和的地方，沒有東西能夠瞞過根源之女的眼睛。
「那麼沙條愛歌，你現在可以回答我，你要做什麼了吧？」
全知全能的少女抬起頭來，露出了燦爛的微笑。
「咦？好吃。」
莫德雷德坐在餐桌前，咬下一口她做的料理，忍不住心滿意足地稱讚：「看不出來你還是挺能幹的嘛。」
「總比某個家務無能的男人強。」
「行，你全能，到頭來還不是——」
顧忌著同樣坐在客廳內的男人，騎士最終沒能把那個結局說出口。
萬能的少女擁有著無法比擬的天賦，自出生起便是被根源所眷顧的全能之人，最終卻仍舊被一切捨棄，被死亡擁抱。
——那並非是人類所能擁有的資質。
沙條愛歌倒是全然不在意。
她會輸，會被殺，那本就是「命運」所趨。
根源絕對不能現界。
這一點，從她被選中的那一刻便早已註定。
沙條廣樹覺得自從Saber來了以後，愛歌就像變了一個人，她的表情更加生動，眼神更加明亮，能夠毫不猶豫的與從者針鋒相對，能夠意識到生物的存在和區別，似乎充滿了「人氣」。
對神秘的傳承和追求使魔術師們極為克己，已然成為冷酷無情的人類，哪怕是對著家人也無法自然地流露出溫情。
妻子早已逝去，安靜地沉入夢鄉，在那之後，獨自養育著長女與幼女的魔術師，對此頗感棘手。
他無法將「父親」這一角色聯繫到自己身上，坦然地對女兒們投注關切的目光。
但這次聖杯戰勝似乎改變了什麼。
總是遊離在世界外側的少女，映照不出任何人的眼睛，竟也能有這樣的一天嗎？
是與誰締結下了羈絆，將她拉回了人間？
……啊啊，若是如此，那個人的身份已經無需去猜測了。
守護著少女的騎士，站在從者身前的禦主，二人之間有著微妙的默契。
「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呆著，不要隨意插手我的戰鬥。」
算是暫時達成了和平的同盟，如此警告過惡劣的魔女，叛逆的騎士毫無畏懼地奔赴戰場，去奪取勝利與榮耀。
「呀，Saber，你為我奪取了聖杯呢。」
「少肉麻了。」
莫德雷德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長舒一口氣，臉上浮現出「這個人太可怕」的表情。
沙條愛歌溫柔地微笑起來。
這發自內心的明朗令守護著少女的騎士感到奇怪，因為這完全不「沙條愛歌」，令他無法再次道出刻薄的言辭。
最強的禦主與叛逆的從者，如約獲得了這場戰爭的勝利，二人來到了大聖杯面前。
在那個大空洞的底下，本應被獻祭無數人來填充、最終也只能召喚出「獸」的極惡之杯正靜靜地等待著降臨。
「——莫德雷德，毀掉聖杯。」
純粹的魔女如此開口，她回想起過去，意識到自己沒有未來。
「你可真是出乎我的預料。」莫德雷德抬了抬下巴，沒能想到她會討伐聖杯：「我原以為，我們之間會再次迎來一場鬥爭。」
沙條愛歌沒有說話。
「行惡的魔女啊，是什麼改變了你？」
他是真的非常好奇。
真是有趣啊，重來一次，沙條愛歌居然成為了世界的守護者。
「莫德雷德。」
「什麼？」
「謝謝你。」
少女的臉上寫滿了純然的笑意，似乎有星光在她的瞳孔裡綻放。
他的愛與思念，憎恨與執妄，信念與守護，穿透了重重霧靄，觸及了純白的靈魂。
得益于某人，沙條愛歌看到了「世界」，品嘗到以前從未感受到的東西。
這一句感謝讓莫德雷德極其驚訝，他的眼神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什麼啊？竟然說出這樣的話。」
身姿挺拔的騎士有一瞬間的不自在，但男人的臉上很快又重新浮現出暢快的笑，難得沒有說出什麼嘲諷的話來。
「既然如此，沙條愛歌，我也要予以回報。」
「我說過，騎士永遠不會讓女士蒙羞，我會為您而戰。」
「——如你所願，Master。」
這是莫德雷德來到這裡之後，第一次這樣稱呼她。
此身當為利劍，當為鎧甲，當為盾牌，為信仰而戰，為榮耀而戰！
背負著罪孽的騎士，再不願為榮光所棄。
他踏過無盡的輪回，走過無數個世界，不斷地反思著自己，不斷地懲罰著自己，企圖達成願望，直到獲得救贖。
王劍出鞘的那一刻，他的眼瞳裡似乎也燃起了極致璀璨的火焰，滿溢著光輝的信念。
男人解放了寶具的真名，光輝在騎士手中凝聚，他的聲音裡充斥著無畏的狂氣，姿態莊嚴而神聖。
在驚人的一劍落下之後，金髮青年的身影被奪目的光芒吞沒，一切都已經結束。
純粹的惡迎來了光輝，所有神秘與幻想一併消逝。
這一次，叛逆之人闖過了毫無悔恨的生涯，作為一名真正的騎士落下帷幕，給故事畫下句號。
少女凝視著什麼一般的身姿被風輕輕吹散。
夢境已然終結。
作者有話要說：
一對特別神奇的主從，從正文到番外一直針鋒相對，能相處到最後真是奇跡。
我很喜歡自己的舊莫。
第100章 第一百章
【時鐘塔日常】
聖杯戰爭結束以後，所有人都迎來了平靜的生活。
間桐櫻開始慢慢長大，努力學習著知識，擴充自己的眼界，在陽光底下露出燦爛的微笑。在雁夜的陪同下，她選擇了和凜一起就讀時鐘塔，繼續鑽研著魔術，真正走上魔道。
在那一天，格妮薇爾來到了位於英國倫敦的城鎮，這裡坐落著魔術師們的大本營，已經跟記憶裡的大不列顛很不相像。
「您最近還好嗎？真沒想到媽媽會特意趕來。」
黑發藍瞳的少女們並肩站在一起，憑藉那眉眼間的相似之處，若說她們沒有血緣關係，任誰都不會相信的吧。
「我一直都很好，不用擔心我。」
格妮薇爾笑了起來，走過去挨個擁抱了一下。
「今天可是我們家小櫻正式入學啊，怎麼可以不過來為你慶祝呢？」站在一起更像是姐妹，而非母女的三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露出微笑：「以後有凜在，我也就能放心一點啦。」
「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櫻的！」
被少女這突如其來的使命感逗笑了，格妮薇爾說道，「沒關係的，還有雁夜在呢，生活中有什麼問題就盡情麻煩他吧，凜也可以經常過來陪他說說話哦。」
「真是的，不要總是把我當做怕寂寞的笨蛋對待啊。」
間桐雁夜表示抗議，不管過了多少年，她還是喜歡這樣給他捅刀。這種惡趣味，雁夜也是不想多做評價。
格妮薇爾假裝沒有聽到，她嘴角含笑，眼瞳裡閃耀著美麗又自信的光芒，周身洋溢著溫柔的喜悅，是極為幸福的模樣。
「雁夜的文學創作應該完成得很好吧？」
男人點了點頭，溫和的笑容一如既往：「好歹也算見證了那樣多的英雄事蹟，意識到了自己的傲慢和渺小，不可能會一直止步不前的。」
「那就太好啦。」
成為人類以後，格妮薇爾不再擁有龐大的魔力，但是那些知識仍舊存在於她腦海中。她在來之前，也有考慮過是否要回到時鐘塔，陪伴著櫻，直到完成她的學業，但來到這裡以後，反倒完全放下心了。
「恭喜入學，櫻。」阿托利斯露出了笑容，送上祝福：「願你能夠在未來，不斷超越自我。」
「謝謝您。」
間桐櫻笑了起來，眼瞳裡仿若閃耀著無窮無盡的光。
果然媽媽走到哪裡，亞瑟王就會跟到哪裡。
她能夠幸福，那就很好了。
「？？？」
遠阪凜已經看不明白這複雜的家庭關係了，她悄悄戳了戳妹妹，用無聲的口型比劃著「什麼情況？」
間桐櫻回以無辜的笑容，就是不解答她的疑問。
這可是獨屬於他們四個人的秘密呢，是不能輕易告知別人的事情。
遠阪凜看到她這個模樣，頓時覺得手癢。
當時得知雁夜叔叔和妻子離婚的時候，遠阪凜就滿頭霧水，完全不明白怎麼這麼突然。
十多年前，她曾去雁夜叔叔家做客，被真正當作一個可以被平等對待的大人來正視，對方還因為櫻的事來徵求她的同意，遠阪凜受到的震撼絕對不淺。
當時那家中溫馨又和睦的氣氛絕不會有假，給年紀還小的她留下了異常深刻的印象。
櫻的養母溫柔又美麗，和善又幽默，還貼心地考慮到她的喜好，為此備下了精緻的下午茶，那的確是位特別棒的母親。
離婚以後，櫻的養母嫁給了一個英國人，那男人遠阪凜也曾見過，他看起來就不太靠譜。
花言巧語！巧言令色！
根本比不上老實的雁夜叔叔嘛！
凜差點都懷疑那是不是個騙子，憑藉著一張好看的臉，就誆騙了時鐘塔的魔術師。
他們如今再見時，確實是一副相當平靜的場景，想來當年叔叔他們也的確應該是和平的告別彼此，不過卻沒有就此斷了來往。
現在一看，那兩個男人還在友好的交談。
遠阪凜：「……」
你們開心就好。
凜帶著櫻找到她申請的宿舍，邊走邊問：「雁夜叔叔會一直留在這邊，不回去冬木了嗎？」
那一家三口已經被拆分成兩個家庭，格妮薇爾不可能會陪在櫻的身邊，除非她回來時鐘塔，繼續教學授課。
「爸爸的確是那樣說的，怎麼勸都不聽呢。」
間桐櫻有點苦惱，她早已能夠看開被過繼到間桐家的所有事情，但是間桐雁夜好像還在擔心著她有心理陰影，一直不肯投入到另一段戀情，還把女兒當沒有安全感的小孩子看待。
凜猶豫了一下：「當年，雁夜叔叔是為了聖杯戰爭，才結婚的嗎？」
這麼些年，遠阪凜也算是回過味來了。
哪有那麼巧合，聖杯戰爭開始前才剛結婚，聖杯戰爭一結束就離婚的。
「……這麼說也不能算錯。」
間桐櫻可疑地沉默了一下，完全無法找出反駁的話來。
一開始媽媽忽悠爸爸結婚的原因，也絕對包括在聖杯戰爭裡隱藏身份。
「那還真是可惜。」遠阪凜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也不覺得驚訝：「叔叔還是忘不掉阿姨嗎？而且你還是一直那樣稱呼她。」
「這件事，我也不知道。」間桐櫻說：「那時候我太小，還沒辦法確定。」
在時鐘塔就學的日子非常充實，每天都會學習新鮮的知識，接觸到全新的課程，被十二君主所管理的十二個院系，有著無數值得研究的事物——測量過去，重現奇跡。
說到這裡，便不得不提及曾在聖杯戰爭中遭遇到的勁敵。
經過十年的努力，索拉硬生生扛著家族的壓力，終於躋身成為時鐘塔的講師。
哪怕已經解除了婚約，埃爾梅羅一世還是在孜孜不倦地追求著前未婚妻，這位自出生後便近乎無所不能的天才，恐怕是生平第一次如此狼狽。
每次韋伯·維爾維特看到他們幾個人的表情都很糾結，是那種又想笑又無語的複雜。
對待這個學生時，肯尼斯的態度仍舊那樣自我而刻薄，沒有給過一個好臉色，但是韋伯已經不會再去在意了。
他做下過錯事，能夠獲得諒解，能夠得以成長，能夠追隨某人，那可是此生最大的奇跡了啊。
好不容易碰到一個休息日，間桐櫻走出時鐘塔的宿舍，和凜一起來到父親在英國暫居的家。
間桐雁夜露出笑容，非常熱情地招待著兩個女孩。
「最近沒有遇到合適的女性嗎？」
剛吃完飯，間桐雁夜就被來自女兒的催婚給當頭一棒砸暈，那感覺非常一言難盡。
他又感受到十年前被格妮薇爾忽悠的恐懼。
「難得相聚，我們還是別談論這個話題了吧？」
間桐雁夜表示想投降。
「爸爸你……」間桐櫻回想起姐姐的話，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你該不會真的喜歡上媽媽了吧？」
「？？？」
間桐雁夜傻在了當場。
感覺這裡好像沒有自己可以插話的餘地，遠阪凜明智的找了個藉口，起身去了書房。
「沒有那回事。」間桐雁夜回過神來，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她，「我不會再婚……不對，差點被你帶偏了，我不會結婚的。」
「為什麼呢？」聽到父親這樣說，少女就更加無法理解他的想法了，「是我束縛了您的自由嗎？如果您在擔心我會因此而感到彆扭——」
「沒有那回事哦，櫻。」男人的語氣和緩下來，還是那樣的溫柔，他極為平靜地說，「不是那樣的。」
「我不明白。」
他笑得非常溫柔，眼瞳裡折射出溫暖的光華，「我愛著你的生母葵，這你是知道的，對吧？」
間桐櫻點頭，但她以為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畢竟少女在父親身邊這麼多年以來，從未看到過他流露出一星半點的思念，反而對媽媽充滿了擔憂。
「那份愛意至今沒有退卻，我仍舊愛著葵。」
像是對剖白心跡這一事實感到羞恥，間桐雁夜開始坐立不安，但即使如此，他也在努力坦然地繼續訴說著自己的想法。
那是早在十年之前，在那個臨時組建的家庭中，就已經做下的約定。
「我承諾過，一定要愛護你，保護好格妮薇爾，它至死都有效。因為我們是家人啊，這種關係比別的都要更加親密，哪怕不在一起，哪怕孤身一人，哪怕彼此相離——也仍舊覺得溫暖。」
「……我明白了，爸爸。」
那份羈絆永遠無法被斬斷，被淡忘，會一直存在下去。
間桐櫻垂下眼簾，歎了口氣：「那我也必須對您道歉，做了那麼多任性的事情。」
「希望父親獲得幸福這件事，怎麼會是錯誤呢？」間桐雁夜久違地露出嚴肅的臉色，目光中含著期許：「而且啊，櫻你能夠開心，我就已經很幸福了。」
總是將自己放在最後的爸爸，最先考慮的永遠都是「妻子」和「女兒」。
間桐櫻想，這才是神明賜予她的「奇跡」啊。
黑發藍瞳的少女露出了極為溫暖的笑，燦爛得宛如晴空朝陽。
離開了時鐘塔，亞瑟王夫妻二人攜手來到格拉斯頓伯裡，走入那卡美洛特的「遺址」。
「阿爾，怎麼突然想過來看看自己的墓地啦？」
周遭殘破的教堂古老而又安靜地佇立著，仿佛一直會在這兒，守護著王與王后的安眠，直到時光走到盡頭，直到牆體完全坍塌。
「因為覺得有些奇妙。」
格妮薇爾將一枝純白的玫瑰放置在那墓前，認真凝視著木牌上鐫刻的文字：
「存在於過去，復活於未來——這倒是沒有說錯呢。」
夫妻二人會以人類之身活在當下，直至這次生命走到終點，相擁到老。
「不過你真的會再次引領大不列顛走向輝煌嗎？」
阿托利斯聽到她充滿戲謔的語氣，於是上手捏了捏妻子的臉頰以作報復，「這不是屬於我們的時代，何必去干涉。」
「……你再捏我的臉，我也要生氣了。」
「這算不算在撒嬌？」
「完全不是！！」
男人安撫似的親吻了對方的臉頰，把她搞了個大紅臉，阿托利斯無法制止自己的笑容，他握住妻子的手，同她十指相扣。
「格妮，我們合葬了呢。」
「……真是的。」格妮薇爾失笑：「這裡面真的躺著我們嗎？」
「是不是真的都沒關係啊。」阿托利斯說得那樣理所當然，「重點是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不論生死。」
格妮薇爾的眼睛裡閃爍著淚光，她含笑點頭，無法反駁，也不願去反駁。
「是，我會一直在您身邊，我的王。」
直到生命的盡頭，死亡把我們分離。
【迦勒底日常】
[禦主的場合]
「我名格妮薇爾，職階是Caster。」
應邀而來的英靈身材纖細又高挑，有著清麗端正的容貌，她的聲音如同月光一般高貴又溫柔，注視著少女的藍瞳內隱隱含著幾許笑意：「我會為您而戰，禦主。」
「歡迎來到迦勒底，很高興見到您！」
至今為止，藤丸立香已經闖過數個特異點，一直奔波在修復人理的道路上，挽回被扭曲的歷史，矯正被抹殺的未來。
不過她倒是沒有想到，這位女性英靈會回應召喚。
在第六個特異點，這位不列顛王后曾給予過她莫大的幫助。
曾在那裡邂逅過的英靈們陸陸續續來到迦勒底，只是他們沒有與之相關的記憶罷了。
[黑呆的場合]
「Master！我要吃——」
來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阿爾托莉雅Alter小姐，您要吃什麼？」藤丸立香已然習以為常，詢問道：「是不是想要漢堡，結果又遭到了衛宮的拒絕？」
迦勒底的老媽子也是操碎了心。
「……」騎士王沉默了一會，她凝視著踏出法陣的女性，平靜地開口：「你是格妮薇爾？」
烏發藍瞳的女性抬起頭來，顯露出熟悉又陌生的容顏。
她仔細端詳著對方，突然笑了起來：「我的王，您怎麼變得這樣矮？」
阿爾托莉雅受到了暴擊：「？？？」
這位脫下了厚重鎧甲的亞瑟王，被迫染盡了深淵的色澤，瞧上去簡直就像個冷酷無情的暴君，但是得到了來自「妻子」的吐槽，卻令她有點措手不及。
「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妻子來到面前，亞瑟王有些不適應彼此間的身高差距，澄黃色的眼瞳裡卻沒有流露出分毫。
格妮薇爾突然彎下腰給了她一個擁抱，阿爾托莉雅頓時僵硬在原地。
「很高興能與您再會。」
王后無法遏制地回憶起了有過短暫邂逅的時光，雖然身高縮水了，眼前的人也仍舊是阿爾托莉雅啊。
格妮薇爾笑了起來：「不過請您別誤會，我不是您的王后。」
[瑪修的場合]
告別了懷疑人生的亞瑟王，格妮薇爾好心情地跟著禦主穿行在迦勒底中，透過隔窗看到了外界的風景：「只有一望無際的雪山啊……」
「沒關係的，它不會永遠保持這樣。總有一天，我們會看到人理復蘇，迎來燦爛的朝陽！」
藤丸立香如此堅信著，她正是因此才努力奮鬥至今。
「Master真是個好孩子呢，你的願望一定會達成的。」
得到了誇讚，人類最後的禦主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臉上卻露出了極度燦爛的笑容：「……謝謝您的祝福。」
「前輩？……咦？格妮薇爾殿下？」
身穿制服的小姑娘跑了過來，等站定之後，看到英靈的真容，瑪修頓時吃驚至極地看著她。
「你認識我嗎？」
「是的！」她老老實實地回答：「之前我們有在第六個特異點相見。」
格妮薇爾感到很好奇，她頓時擺出了長談的架勢，「能跟我詳細說說嗎？」
雖然在作為從者現界時，已經被灌輸了有關於迦勒底亞斯的事情，但是格妮薇爾卻不知道自己同這裡還有這樣一份淵源。
「當然可以！請務必讓我來說！」
瑪修扶了扶眼鏡，陷入了回憶中。
那的確是一場令人感到溫暖卻又悲傷的邂逅。
[相遇的場合]
「咦？這面盾……」將容顏掩藏在兜帽下的女性如此開口：「多麼令人懷念啊。」
這女孩是像格蕾和巴澤特一樣的人嗎？
傳承保菌者的血脈裡流淌著神秘的殘留，一定程度上能夠再現祖先的傳說與能力，格蕾出身的便是世世代代守候著聖槍倫戈米尼亞德的家族。
在時鐘塔相遇時，那女孩的臉和武器真的讓格妮薇爾驚訝極了。
加拉哈德終身未婚，蘭斯洛特也沒有其他的孩子，如果說面前的這位少女是湖上騎士出身的王室後裔，其實並不奇怪，特殊的只有這面盾牌。
「您認識這盾嗎？」
至今為止，瑪修都不曾知道救助她的那位英靈究竟是誰。
格妮薇爾聞言，仔細打量著她，看破了少女身上籠罩著的重重迷霧。
「原來如此，靈基極為相似，魔力也很接近……雖然你與圓桌有關，卻不是圓桌騎士的血統繼承者呢。」
貝狄威爾溫柔地發出質疑：「那您又是誰呢？」
「我嗎？還真的很久沒人問我這個問題了。」
她抬起頭來，露出一直被兜帽遮擋住的臉龐，貝狄威爾震驚無比地瞪大了眼睛。
「我是格妮薇爾。」
「您、您是……王后殿下？」
這是何等荒誕的事情啊，王國覆滅的□□之一就在眼前。
「我為獅子王而來。」
這句話已然道盡所有。
[八卦的場合]
「阿格規文最後被蘭斯洛特手刃了呢。」去救助某一代哈桑時，羅曼醫生給大家科普著說：「亞瑟王的妻子格妮薇爾，以及與那位王后有著微妙關係的湖中騎士，告發了二人不貞之舉的正是——」
「原來如此，聽上去真是好一場大戲。」
「……」投影裡的聲音突然哽住了。
他意識到說話的這位可是實打實的亞瑟王王后，頓時差點嚇趴：「等一下，格妮薇爾小姐，您為什麼聽的這樣津津有味啊！？」
「因為你們說的故事跟我沒關係啊。」
「欸？」
「獅子王是女孩子，她叫阿爾托莉雅，這我是知道的。」格妮薇爾露出了堪稱惡劣的笑容，看著面前的一群人露出天崩地裂的表情：「可我的王是個男人啊，我們的女兒是下一任王。」
「……那種事完全沒有聽說過。」
阿格規文的臉上流露出憎惡，他踏入牢房，身後跟著肅正騎士們。
「看來不管是在哪個世界，你都是一臉惡人相呢。」
她的語氣平靜至極，那凜然無畏的眼神刺痛了阿格規文的眼睛，「但你是極受信重的騎士。」
哪怕是化身為獅子王，「亞瑟王」也同樣一直在圓桌騎士的陪同下戰鬥著。
那不是很好嗎？
「忠誠的騎士啊，既然你已站到了對立方，那就拼上彼此的信念吧！」
「——我要殺死你，打倒獅子王。」
[交談的場合]
「貝狄威爾。」
「……王后殿下？」
格妮薇爾搖了搖頭，「我都說過我不是阿爾托莉雅的王后了，你大可不必那樣稱呼我。」
貝狄威爾的心情異常沉重。
如果說王真的是位少女，那麼無論是誰，都無法坦然地去斥責王后。
生前，哪怕不被人理解，王也仍舊因為那戀情送上了祝福——可他們這些騎士究竟都做了些什麼啊？
「雖然曾在某次聖杯戰爭中有過一面之緣，但我並未深入瞭解過她。」
格妮薇爾回想起那個手持聖槍，高貴凜然的騎士王，對方在敵人的劍下保護了她，無法對不公置之不理，是位極為溫柔的王。
「——能請你說說王的故事嗎？」
貝狄威爾迎向那充滿期待的眼瞳，根本無法吐出一個不字。
作為最初的騎士，作為最後的騎士，貝狄威爾向異世的來客講述了，亞瑟王的一生。
王摒棄了作為人的私欲，背負起整個國家，守護著崇高的理想，為了大義而獻身，那行為或許天真，可卻值得敬佩。
硬生生地咬牙忍住心中這股悲傷，格妮薇爾歎息著說：「無論何時，騎士都是一群充滿了光輝的笨蛋啊。」
她喜歡這樣的笨蛋。
[岳父的場合]
「那位女士遠遠地看過去，好像是個美女，莫名給人一種熟悉的感覺，像是曾經有過心靈上的深刻交流……」
「爸爸！你腦子又壞了嗎！」
正好走過的瑪修聽到他的喃喃自語，頓時發出了嚴厲的聲音。
遭到了來自「女兒」的斥責，蘭斯洛特開始劇烈地咳嗽，虛弱地說：「抱歉，那稱呼實在對心臟不太好。」
他還在努力適應當中。
格妮薇爾被這裡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看到那父女二人因為聽到可疑的笑聲而望了過來，她好心情地笑著搖了搖手：「失禮了，請不要在意我。」
「……咦？王后殿下？」
蘭斯洛特呆了呆。
「應該說是初次見面吧，萊克卿。」
「萊、萊克？」
某人深受重創。
格妮薇爾大大方方地點頭致意：「因為我不是你認識的格妮薇爾啊，騎士。」
「——？！」
「該說是平行世界好呢？還是應該說處於本不該交錯的時空呢？總之，我的靈基不在這裡。」
記憶中的王后殿下……的確從未有過這般平靜而坦然的模樣，她的眼瞳裡總是含著令人心碎的憂鬱，臉龐上浸染了無法消融的孤寂。
她愛過王，也對婚姻充滿了期待，可惜王卻不能回報那份期許。
終是漸行漸遠。
蘭斯洛特微微斂起神色，過去的種種又重新縈繞在心頭，他看著對面女性的眼神極為複雜。
他鑄就了大錯。
格妮薇爾環起了雙手，一臉的若有所思：
「我只是沒想到你也會有這樣的一面……這樣的髮型。」
蘭斯洛特：「？？？」
「不過是個頑固的笨蛋這一點倒是沒有變。」
「果然您也認為爸爸是個笨蛋吧！」
瑪修愉快地附和。
[悲崔的場合]
「啊啊，真令我感到悲傷——」
「……」
「制裁絕不允許私情，那位王終於完全捨棄了人心。」
自剜雙目的騎士如此開口，聲音裡卻充滿了平靜，不知他在焚毀村莊時，是否也這般無動於衷：「王不懂人心，這句話，你究竟還要我重複幾遍呢？」
「新仇舊恨可以一起算了，特裡斯坦卿。」
第二次聽到這句話，格妮薇爾完全不想再像生前一樣，對某位騎士進行勸說和交談。
那根本毫無意義。
她無法理解他的思想，也無法打消他的悲觀。
憤怒在胸膛中充盈，火光燃燒到了她的心中。
那就戰鬥吧——
賭上性命與尊嚴，賭上誓言與榮耀。
一定要全力以赴，將他在這裡打倒。
[高文的場合]
「即便是你，王后殿下，我也不會放你過去的。」
「我並不指望你那樣做。」面對著被日輪施加恩惠的騎士，格妮薇爾微笑著說，「我們要打倒你，殺死獅子王。」
「……為什麼不早些來呢？」
他歎息著，他憤怒著。
光輝燦爛的聖劍在騎士手中成型，這柄劍正是太陽的化身，陪同著他贏得無數次勝利。
「貝狄威爾，若你能夠早點來到王的身邊——」
「不愧是忠誠之劍，這份無垢的光輝值得任何人讚揚。」格妮薇爾將戰場交給了那對昔日的同僚，孤身一人步上臺階，去往了獅子王所在的前方：「但高文，那不是他的錯。」
現在還不算太晚，這一切都還有救。
[聖城的場合]
「沒想到你也會來到這裡，格妮薇爾。」
「我正是為你而來。」
「是嗎？」
高貴神聖的王出現在眼前，那不是一個「人」所能持有的姿態。
獅子王是徹底的神靈。
她已然拋棄身為「人」的自己，成為「王」的自己，化身變為了「神」。
「王后，你認為我做錯了嗎？」
獅子王平靜地問道，她的眼瞳裡是原初的永恆，不朽的輝煌，透徹的聖泉，那道空靈的聲音裡沒有絲毫感情起伏，宛如自天外飄來，根本不屬於人間。
王的姿態等同於「神靈」。
正如同她再也無法理解人類，只能高高在上的俯視眾生，將一切視之為「平等」。
「不，這件事本身沒有對錯。」格妮薇爾如此說道，神情中透著淡淡的悲涼：「但你不是我認識的阿爾托莉雅。」
光輝的英雄建造了純白的都城，神聖的獅子王以聖槍進行慈悲的救濟，企圖在人理徹底覆滅前保留火種，哪怕人類最後只能在櫥窗裡當作標本，在高塔中留存下僅剩的記錄，但這的確是絕望中唯一的希望。
「阿爾托莉雅被王殺死，王又被我所殺。」
正如世人稱頌的那般，亞瑟王是理想的、完美的王。
她所遺留的痕跡，她所走過的道路，她所憧憬的未來，的確被獅子王徹底抹殺。
獅子王並非不明白這件事，可她意識不到那很重要。
「那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我們之間，唯有一戰——」
命運已經扭曲了軌跡，這事實沉重到時刻壓迫著王后的心臟。
既然立場相悖，那便不得不對彼此刀劍相向。
獅子王舉起了聖槍。
[釋懷的場合]
「聖劍已被歸還。
挺起胸膛吧，貝狄威爾。
你確實，完成了你的王的命令——」
歸還了聖劍的騎士露出了愉悅的笑，這一刻，所有的執念都化作清風飄散。
因為「忠誠」而鑄就了無法挽回的大錯，自此孤獨在人世間徘徊了一千五百年的騎士，終於能夠徹底放下執念，迎接死亡。
雖然知道貝狄威爾身上流淌著魔術的屏障，但是她未曾想到，那真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類。
格妮薇爾見證了一切。
她看著瑪修獲知了英靈的真名，展開了終極防護的寶具。
她看到光輝的英雄豁出性命，拯救了村莊，獻出了自己。
她目睹愛著世人與佛祖的聖僧，那極為令人動容的一擊。
還有很多，還有更多。
在這裡出現的每一個人都是可敬的對手，大家都在為自己的信念而戰，哪怕立場不同，也要拼上性命，抱著必死的覺悟，劈開阻礙，贏得勝利。
[告別的場合]
「你看起來很不想見到我啊，阿格規文。」
「……」
身染鮮血的騎士陰沉著臉瞪視著她，表情裡滿是陰鬱。
格妮薇爾露出了充滿戲謔的笑。
「你怎麼還在？」
「我並不屬於迦勒底，也未曾締結下契約，當然還會停留在這。」她語氣裡透著點慵懶，身影開始若隱若現：「即使跟著他們一起走，最終也不過是回到英靈座上。」
「王后，到我這裡來。」
重返王座的獅子王伸出了手，表情極為平靜：「允許你在這裡休息。」
「感謝您的寬容，我的王。」
因為戰鬥時消耗了過多的魔力，導致靈基快要消散的王后這樣對王訴說：「這的確是一場精彩的對決，無論見過幾次，仍然覺得那光輝無人可阻——現在，你感覺怎麼樣？」
「……很溫暖。」
王被騎士所敬愛，騎士為王所鍾愛。
這已經是非常值得挺起胸膛，露出自豪的微笑，去誇耀的功績了。
「獅子王……不，阿爾托莉雅，你要死了嗎？」
手持聖槍彷徨於世，一千五百年的不老不死，那旅程已經徹底剝奪了亞瑟王的意志，令她成為了完全的神靈。
「我會和我的理想一起滅亡，連同這座聖城一起。」
「……看來，無論是哪個世界，我們的理想都如同一場遙不可及的美夢。」格妮薇爾抱怨了起來，她的氣息越來越微弱，放佛下一刻就要隨風而去：「一直都是這樣，那夢境明明並不愚蠢啊，就不能讓我見證一次完成的理想國嗎？」
「那就到此為止吧，王后。」獅子王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回憶起了過去，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滲入並不明顯的溫柔：「辛苦你了。」
企圖把神靈拉回人間？
無論何時，她都這樣天真又可笑，卻也愚蠢的可愛。
「這大大出乎我的預料，你可真像個狡猾的神明——啊啊倒覺得這結局竟也不壞。」
格妮薇爾忍不住笑了起來，她本就是容色無雙的大美人，即便臉色蒼白，即將死去，也無損一絲一毫的美麗。
世界安靜到只剩下建築物坍塌的聲響。
王后靠在王的肩頭，就此安心地沉沉睡去。
總有一天可以見到的吧，那遙遠的理想鄉……以及，某位王的身影。
格妮薇爾如此期待著。
[圓桌的場合]
故事終於說完了，格妮薇爾長長地歎了口氣。
「如此沉重卻又美好的經歷，那的確是一段非常值得珍惜的回憶，無法比擬的至寶。」
人類所閃耀出的光輝，無論何時都顯得那樣美麗。
「能讓我看看你的盾嗎？」
「當然可以！」
瑪修想起來，自己的寶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就是「圓桌」本身，而它同面前的女性有著極為重要的淵源。
這一點，通過那場戰鬥，她也的確是親眼所見。
格妮薇爾伸出手去，輕輕撫摸著那質地冰涼的構造，鐫刻其上的神聖文字。
「……加拉哈德是個好孩子，我想無論哪個世界都是。」
那樣純粹的靈魂，無瑕的光輝，足以照亮一切。
「瑪修也是個好孩子呢。」
小姑娘怔了怔，露出了害羞又愉快的笑。
[莉莉的場合]
「那個……您有什麼願望呢？」
「哎？」
格妮薇爾有點吃驚地看著她。
「阿爾托莉雅……不，不對，我想我應該叫你莉莉才是。」王后的聲音極度溫柔，「莉莉，你怎麼會這樣問我？」
「請不要介意，只是我出於好奇才問的……抱歉。」
純白的騎士露出有點羞赧的笑，沒有供出自己被人唆使的事情，迦勒底有許多亞瑟王，但卻只有這麼一位王后。
「雖然我還是個不成熟的騎士——」這件事一直困擾著少女，但是她一直沒有放棄磨練自己，也一直為此而在努力，莉莉清澄的眼瞳裡流露出明亮的光芒：「但是，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去幫助您的！」
格妮薇爾怔了怔，被少女的率直和天真所觸動，她的目光中浮現起極為柔軟的色澤，宛如映照著蒼穹與大海。
「謝謝您的心意，但準確的說，我的願望早就已經完成了。」
莉莉專注地凝視著她，安靜地傾聽著。
「我再次與王相見，化解了誤會，成為人類，與他走過一生。」
「如此就已經滿足了。」
「只是……仍然懷抱著能夠再次與他相見的期待。」
[小莫的場合]
在迦勒底的時光非常平靜，格妮薇爾懷抱著思念與盼望，同禦主一起戰鬥在各個戰場上。
世界絕對不能隕落，人理不可以被奪走，而那僅存的希望正在身邊。
這次的歷程實在是充滿了光輝，令人感到驕傲。
拯救人理的生活持續久了，偶爾也會有調劑品自己湊上來。
「等等？這不是某個叛逆的王后嗎？」
「……你是？」
「哈？竟然裝作不認識我嗎！你連向自己求婚的男人都記不住？」
莫德雷德稍微有點不滿。
為什麼同樣都是叛逆之人，面前這個女人可以被無數個父王溫柔相待，而自己就只能遭到冷酷無情的忽視和嚴厲刻薄的目光？
格妮薇爾滿懷同情和憐憫，輕笑著搖了搖頭，「從身高上來說，我才是比較像男人的那個吧。」
「……你說什麼？」
一米七的王后殿下瞧著面前體型嬌小的少女，對著不列顛的叛逆騎士發出了譏嘲：
「沒想到這邊的你竟然出乎預料的可愛呀，莫德雷德卿。」
莫德雷德：「？？？」
這女人的膽子什麼時候變這麼大了！？
[舊劍的場合]
「哇啊啊啊啊啊！」
「什麼事？出什麼事了，前輩？」
藤丸立香尖叫著狂奔而過，瑪修努力追在她身後。
「格、格……」人類最後的禦主拍開房門，臉上綻放出極致的笑容，無比激動地指著外面，「他他他他他——」
「Master，我在聽，您先不要激動。」
「他來了！」
手中的書本應聲而落。
格妮薇爾猛地站起身來，連椅子倒落在地都無瑕顧及。
她提起裙角，沖出了房門。
在門外的回廊上，有一個人正向她走來，格妮薇爾猛地定住了腳步。
熟悉的蒼藍衣角映入眼底，白銀鎧甲閃耀著奪目的光芒，他的步伐很穩，帶著近乎篤定的自信。
格妮薇爾的視線慢慢上移，對上了來人溫柔專注的碧色雙眸。
「……」
冰藍的眼瞳裡浮現出淡薄的水霧，女人的臉上綻放出極致的笑容。
「勞您久候了，王后殿下。」
男人來到她面前，牽起她的手，落下輕柔的親吻，「請您原諒遲到的王。」
「我寬恕您的罪過，我的王。」
等待了那樣長的時間，格妮薇爾終於可以再一次投入丈夫溫暖的懷抱。
[奇怪的場合]
「……我們仍未知道那天所看到的王的性別。」
事後，某不願透露姓名的岳父先生如是說。
[虐狗的場合]
「Master您就不用準備我的房間了，我與格妮一起住。」
「……哦。」
藤丸立香一臉冷酷。
天天花式秀恩愛，也不嫌膩歪。
這個世界沒有溫情，她要去找恩奇都吐槽。
[？？的場合]
「……放開我！」
格妮薇爾抬起了眼睛，訴說著自己心中的憤怒，她用足力氣掙了掙手腕，試圖擺脫對方的桎梏。
「你露出這個眼神，是在向我訴說不滿嗎？」
白銀鎧甲已然徹底融入了黑暗，蜿蜒著豔麗的血色紋路，墜入深淵的騎士王臉上洋溢著冷酷的笑意，語氣反倒極盡輕柔：「我的王后殿下？」
那雙淡金色的眼瞳宛如冷玉，呈現出金屬般的色澤，充斥著無邊的陰鬱，而她只能從中讀到「煉獄」。
被野獸盯上的危機感實在太過強烈，只能令格妮薇爾頭皮發麻，僵硬的身體不停傳達著「快逃！」的指令，湧動著，叫囂著，幾乎要將她的身軀撕裂。
「阿托利斯……你真的、是我認識的王嗎？」
妻子的聲音顫抖著，眼神佈滿驚痛，好似摻著□□的蜜糖。
她的臉上毫無疑問地流露出了質疑與憤怒，厭惡和排斥，這令被罪孽纏身的亞瑟王勃然大怒，心中猛然充斥了狂暴的情緒。
他抬手扣住對方的下巴，惡意在胸膛中沸騰，咆哮著壓下僅剩的柔軟情緒，有漆黑的薄霧在他眼中翻滾。
「愚蠢！那種無能的男人有什麼好惦記的？你到底還要天真到何等地步！」
她眼中因為疼痛而溢出的淚水，激起了男人佔有她的欲望。
「真是礙眼啊，直到現在，還在思念著他嗎！」
唯我獨尊的暴君像只貪婪的野獸，近乎兇狠地抓住她纖細的手腕，將妻子摁在牆壁上，親吻著她白皙的脖頸，舔舐著她滾燙的淚水，啃噬著她柔軟的嘴唇，將自己擠入她的雙腿間。
「你要做什麼？阿托利斯！」
「你究竟是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不，這是不對的，我可是你的妻子！」
男人無動於衷，他早已墜入了無邊無際的嫉妒，與那傲慢的貪婪融為一體。
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看著我看著我看著我看著我看著我！
他看著妻子驚恐而崩潰的模樣，她因為掙紮而顯得淩亂的頭髮，因為自己粗暴的對待而染上青紫的身軀，高漲的欲望充斥著王的身心，訴說著無法言喻的滿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著我吧！」
無法溝通，難以理解。
那暴怒化作浩瀚磅礴的力量，牢牢地鎖住了她，格妮薇爾被定在原地，渾身僵硬，無法言語。
他的眼瞳裡沾染上憎惡，透露出瘋狂，顯現出無盡的狂氣，「你只需要臣服在我腳下，奉上自己的一切，屈從於我，注視著我——我會陪伴你，你想要的我都會為你實現。」
想要將她據為己有，想要得到她的欲望是如此濃烈，將他徹底淹沒，騎士王發出肆意的狂笑，心中泛起了至高無上的愉悅。
「不要妄想再次逃離。」
「就此沉淪吧，格妮薇爾，我是如此的愛著你啊。」
那愛意和渴望烙印在靈魂上，熱烈又深沉，痛苦而絕望，持久和癲狂。
捆綁她，掌控她，折斷她，束縛她，禁錮她，□□她，支配她。
這才是貪婪自我的暴君，唯一的目標。
[英雄的場合]
「放開她！」
萬丈光芒從天而降，破除了黑暗，撕裂了深淵。
手持聖劍的騎士擊碎了禁錮她的枷鎖，將光明與希望帶到妻子身邊。
「……救我……阿托利斯！」
她向著自己唯一的救贖伸出手。
[做夢的場合]
還好是個夢。
格妮薇爾差點被嚇得靈基炸裂。
[最後的場合]
「我與您同在。」
光輝正在此處，榮耀常伴左右。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是能二刷，肯定會寫個舊劍x格妮x舊劍alter的傻x修羅場，呆毛攜帶自己的亞種給格妮做後援，圓桌問題兒童相聲團集體諧星。
雁夜：幸好輪不到我實裝？害怕.jpg
——哈哈哈哈哈哈開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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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玖鳶
時間:
2018-1-31 10:02
雖然後面劇情有點混亂混雜了太多不同Fate系列作品的人物
但是前面的小甜餅真的是甜到炸掉
前面有多甜，後面有多虐QQ
最後能在一起真是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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