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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王)未見面戀人》作者：琥珀瓔珞【完結+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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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4-2 01:20
標題:
《(網王)未見面戀人》作者：琥珀瓔珞【完結+番外】
文案：
某天，她對他說：
一一「我喜歡你。」
一一「對不起，我已經在現實中有了喜歡的人了。」
某天，他對她說：
一一「我喜歡你。」
一一「對不起，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
一一「……可以告訴我是誰嗎？」
一一「是一個……我沒有見過的人。」
↑現實&虛擬的雙重戀愛故事。
TIP
1，男主柳生，HE，網戀
內容標簽： 網王 花季雨季
搜索關鍵字：主角：相澤凜（蔚藍的海）、柳生比呂士（病歷本）┃配角：朋友、情敵、以及兩者皆有┃其它：勵志青春嘗試系列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4-2 01:20
☆、漂流瓶1
時間是週末。
初春，陽光透過隱隱綽綽的布簾灑進來，曬得人懶洋洋只想睡。相澤凜面無表情的瞥向正在不斷振動的手機，以及電腦螢幕右下角出現的新郵件提醒，只覺得越發懶不想理會。
她隨手關掉已登錄的所有東西——包括MSN，郵箱，以及各種聊天工具。又把手機電池拔掉，把窗簾一把拉得嚴嚴實實。
終於，世界清靜了。
黑暗的室內莫名的多了點壓抑的味道，不再有任何多餘聲音，靜沉沉的味道彌漫在空氣。
筆記本沒有打開任何網頁，露出本來的桌面，那是一張今年年初剛出的遊戲宣傳畫，設計精細的怪獸張牙舞爪，此時看起來卻有些猙獰的味道。凜心裡一動，迅速點擊，把桌面換成了系統自帶圖片。
她不是愛玩遊戲的人，只是受了某個人的影響，才開始接觸這些。到現在為止，也恐怕沒有瞭解甚至再看一眼這些的必要了。
凜自嘲地笑笑，隨手點開網頁，然後看見了漂流瓶的宣傳畫面。
漂流瓶。顧名思義，就是寫下點東西，然後發給那些素不相識的人。
不知道會什麼時候被撿起，也不知道會被什麼樣的人看見你寫下的字句。本來浪漫充滿著幻想的漂流瓶，在現在，卻是最完美的交流工具。
因為不知道對面人的相貌，身份，年齡……所以就可以無所顧忌。說出的任何話都不用負責任，你所要做的，就是傾訴。
她註冊了一個新的帳號。在用戶名那一欄想了又想，才慢慢寫下了「蔚藍的海」。
她點開發信地點的選項，拉動捲軸，一直一直向下拉，最後選中了神奈川。這個擁有海的地方。
然後，開始敲打鍵盤。
【TO someone：
你好。
說實話，打下上面這兩字的時候，我還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說些什麼。就像是茫茫大地上一團毫無形狀的迷霧，我想要抓住點什麼頭緒，卻發現只是一掌冷霧。我現在，就是這種迷茫又停滯不前的狀態。
用比較通俗易懂的語言來說下我現在的狀況吧。
上個星期的時候，我的父母離婚了。父親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另外一天，我對我的男朋友提出了分手。因為我遇見他和我國中玩的最好的朋友在一起。
我在同一時間遭遇了兩次背叛。並且，沒有任何餘地地，狠狠的，不容我說一個不字地……或許說出來相當矯情，但我的確是這樣深刻的感覺到，我對未來失去信心。
FROM 蔚藍的海】
凜點下發送鍵。然後注視著等待的橫條圖案不斷流動著，最終顯示出[已發送]的黑色字體。
於是她知道，這封信已經送到不知道哪一個人的電腦中，正靜靜的躺在充滿的虛幻和神秘的網路中，等待或者正在被閱讀著。
她不禁猜測著這封信的下場，是會被看一眼就丟開，還是被嘲笑她似乎無病呻吟的文字。不過那都不重要，因為，她已經把自己現在，目前為止，最想說的話，說出了口——以這種方式。
那些滿滿的快要溢出來的痛苦，終於找到了宣洩之處。
相澤凜把頭深深埋進臂彎裡，注視電腦的眼睛有些酸澀，她忍不住狠狠眨了幾下，噴出的呼吸的氣流在小臂上有點癢。她從來沒有比現在更悲哀的覺得，即使已經是初春，冬天的寒冷還沒有過去。
冬天，總是難捱的。她安慰著自己。
☆、漂流瓶2
相澤凜在目前不算長得生命中，似乎和每一個15歲的少女一樣，充滿著各種微小而珍貴的片段以及完全普通的背景色。
她按部就班的上學讀書，和同齡的女孩玩鬧，乖巧聽話又有偶爾的叛逆。她是非常完美的女孩形象，不過，在沒有做過什麼出格事情的同時，她也沒有什麼震驚旁人的天賦或者特點。
很普通的女孩子。
這是所有人的印象。
清爽的長相和開朗的性格是大多數女孩都擁有的特徵。
如果要在她身上再加上點什麼關鍵字，大約是很愛笑，學過小提琴，頭髮很黑很好看……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或許唯一的一點不同，就是她比別人都要深刻的意識到自己的「普通」。在別的女孩還在夢想自己是公主的時候，她已然知道那絕不是她。
凜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普通，是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老師要求週末的家庭作業是一篇作文，我的同桌。
凜的同桌是個性格大大咧咧的男生，兩個人平時相處得不錯，有時候男生還會給她帶家裡買的好看的糖果，幫她收集糖紙然後一張張壓平夾在書裡。
凜很認真的寫了那篇作文，提到了她的同桌的很多事，甚至寫的時候想到開心的地方不由得笑了出來。第二天到學校的時候，出於大多數小孩的好奇都想要看對方是怎麼寫自己的。誰知男生卻神神秘秘的不願意給，她自然是去搶，不過兩個孩子鬧了一頓也沒了下文。
直到作文課的時候，老師為了檢查成果，決定打亂順序念出來全班的作文，所有涉及名字的地方都用代詞代替，寫的人不許出聲，大家一起猜寫的對象是誰。
這當然是一種很有趣的遊戲，包括凜在內，都很認真地聽。但她卻沒意識到這舉動背後又代表著多麼殘忍的一件事。
開始的幾篇還比較好猜，到某一篇時，教室氣氛明顯開始猶豫了。
「她是一個很白的女生，有著黑色的長髮，平時總是梳成一個辮子。她眼睛很大，看著我的時候很有神……」
「……她的性格很好，每次我弄壞了她的鉛筆，她只是生一會氣，但是從來沒有要我賠過。上次手工課，還是她幫我做的課堂作業，不然我就死定了……」
很白，黑色長馬尾，大眼睛，性格好。有這些特徵在班級裡不止一個女孩子有，周圍是此起彼伏的聲音，很顯然大家都陷入了困局。
凜也在猜測著，她鎖定了班級裡另外兩個女生，猜測是她們中的一個。她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想法會認為是自己。
直到老師念出下面的話，「……有時候，她還會在中午吃飯的時候把她便當裡的雞肉卷分給我半個。她真是一個好同桌……」
全班一下子炸開來，大家都知道，同班的父母中會做雞肉卷的只有凜的母親。也只有她會在便當裡放一個雞肉卷避免飯菜不夠。大家一下子歡呼起來，為了這個終於猜出來的結果。同桌的男生興高采烈的轉過頭來，準備炫耀一下自己寫的作文，卻在看到凜的表情的瞬間呆愣住。
凜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感覺。
本來以為自己身上那些特點，那些世界上所有的別人都不會有，唯獨屬於相澤凜這個名字的特點，不過是個普通而簡單的屬性。
那些自己認為獨一無二的東西，不過是些大家都有的。自己被記住，被辨別，被從全班這幾十個人中完完全全的跳脫出來的原因，不過是因為母親做的雞肉卷。
沒有任何一件事能比這件事給她的衝擊力大，這比任何一句話都要清楚的讓她認清現實。凜在那一個瞬間，深刻地意識到普通這兩個字所代表的意義。
那天回家，她徑直走進了廚房。母親正在忙活著當天的晚飯，她用軟軟的聲音撒嬌般地說，「媽媽，中午的便當都吃不完耶，以後可不可以不帶雞肉卷了？」
從那之後，相澤凜有了同齡女生所沒有，或者說，不曾意識到的特質。她瞭解到自己的位置，於是懂得自己該站在哪裡。相處過的老師會說相澤這孩子特別沉穩，同學則會說她很謙遜。但只有凜自己知道，她不過是普通，而已。
這種內斂穩重的轉變逐漸開始變質，隨後變成了凜心理上深重的自卑感並且一發不可收拾。
凜在內心的極度自卑產生的後果就是更加極度的戀家。她在潛意識中認定，只有家是最安全，最可靠的，也是唯一不需要自己去小心翼翼找准位置的地方。
而現在，這盞燈終於也熄滅了。
就在昨天，相澤先生和相澤太太簽署了離婚協議書。相澤凜被判給父親撫養。
她不得不想要質問為什麼這一切會發生在她身上，這句看起來像是電視劇臺詞的語言唯一的回答似乎就是，命運的作弄。
相澤一家的分開不是沒有原因的。相澤先生事業成功，經常忙於工作，家裡難免有疏忽不到的時候，相澤太太則是局限於家庭的天地中，本來兩人分工合作是很好的搭配，可惜時間的流逝造成的只是兩人共同語言的缺失和感情的淡薄。
長久的婚姻可能不需要激烈的感情，但是有協力廠商的介入，結果就不得而知了。
沒錯，相澤先生在外面認識了別的女人。
雖然不知道是怎樣的人，也不知道雙方是何時開始怎樣開始的。相澤太太還是在知道的第一時間提出了離婚。作為一個正統教育下的女性，她的底線就是忠誠。丈夫的不忠無異於對她生活一掌響亮的耳光，讓她迅速的清醒。
相澤太太回到了娘家，可惜她沒有工作，也沒有太多積蓄，離婚所分得的財產對於支付凜的未來是杯水車薪。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任何選擇的，凜將跟著父親一同繼續生活。
她知道這個消息，是在春假開始的第一天。
父母不想她因此耽誤學業，特地等到放假才說，希望給她一個整段的時間來接受和消化。
那天，家裡三個人坐在一起吃晚飯，凜還在詫異父親今天的工作結束得很早，完全沒注意到和平時不一樣的氣氛。
直到一向溫和善良的母親壓抑著語氣開口，她才意識到凝滯空氣中的不尋常。
「凜，因為某種原因……我和你父親，打算分開。」
「……我們覺得很對不起你……但是，我們已經沒有辦法維持下去了……」
「……你以後可能只能和你父親一起生活了……對不起……媽媽太沒用了……」
……
長時間的壓抑最終是情感的不能自已，哽咽和斷斷續續的字句都不能阻止那些事實沖進腦海。凜僵硬的坐在原地，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轉過頭，她甚至聽到脖子扭動時嘎吱嘎吱的聲音，看向了她的父親。
她從來沒看過父親是如此的蒼老和無奈。看到那個表情，她就懂了，什麼叫做覆水難收。
「你們……辦好手續了？」
母親還在哭泣。父親良久才點點頭，應答她的話。
凜放下碗筷，維持一個動作這麼長時間，她現在才感覺到手腕的僵硬，血液好像凝固了。
「既然都辦好一切了，那麼……現在只是在向我宣佈這個消息吧。」
就是說，沒有我可以再扭轉的了吧。沒有什麼可以改變了吧。沒有什麼是需要我來決定的吧。沒有我說話的份吧。沒有聽我感受的必要吧。沒有在意我的必要吧。沒有我存在的餘地了吧。
有一股強大而不容反抗的力量，把她緊緊的包裹在裡面，動彈不得。
已經……沒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的了。
凜無比現實又無比悲哀。
淚水積壓在眼睛裡，她睜大眼，用盡所有的努力沒有讓它們滑落。
相澤凜國中就讀於神奈川的某個女子中學。在女生團體中，她的性格可以說沒有受到任何威脅。再細緻點說明，就是和誰都說得上話，不招人討厭，但相對的，也沒有交往相當要好的朋友。
唯一算得上比較親密的朋友，是一起吃飯一起回家一起活動的白島靜。
相對於相澤的沉穩，靜顯得活潑的多。
兩個人的關係說淡不淡，說近不近。感覺只是為了適應群居的生活特地找到了對方。說起來很涼薄，但卻也是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白島會拉著凜參加各種活動，樂此不疲的享受各種聚會，聯誼和交朋友的遊戲中。凜雖然不熱衷，但是也並不排斥。就是這樣她才認識了後來的男朋友，淺野裕矢。
他們交往了將近一年的時間之後，終於到了畢業。因為父母的一致要求，她被迫報了立海大附屬中學。本來只是存著反正報了也考不上的心態，沒想到最後反而一語成讖。
白島和淺野考上了淺野所在國中的高中部，凜為自己沒能和淺野上同一所學校而難過的時候，是白島笑眯眯的站出來說，「沒事的啦~距離產生美~裕矢我幫你看著！」
男友淺野也在一邊微笑著，拍拍她的頭讓她安心。
她稍感安心，但更深的寂寥感卻湧上來。國中本校只有她一個人考上，還作為優範生代表發言過。但是那種唯有一人的寂寥感，卻不是別人所能體會的。
她本來就不是自來熟的性子，立海大高中大多是本校升上來的學生，開學一見面，竟然有大半個班都熟識，小團體早已形成，輕易很難融合。常年待在一個學校，即使是無意，也不免帶了些排外情緒。
凜在其中雖然沒有到被欺負的程度，但被無視或者被冷落卻是家常便飯。她表面如常，卻益發不願意輕易嘗試邁出自己的世界一步。
班裡其他從別的國中考來的同學，不是自己組成小團體就是交際能力出色打入本班之中，唯有她，尷尬的站在原地，只是默默做自己的事情，性格卻比國中之時內向更多。
新學校的不順利帶來的後果，就是她開始加倍依賴男友淺野。
開始只是因為一個人太無聊所以試著發短信給對方。後來漸漸演變為無時不刻的短信和電話轟炸，事無巨細的訴說每一件事，從早起一直說到睡覺前，放學或是週末一有空就跑去淺野的學校。
兩個人的感情比國中時更甚，她開始陷入某種不可自拔的境地，越來越依賴男友。
但與她相反，淺野的高中生活開始非常精彩。他加入了學生會，還興致勃勃的參加了放學後的社團組織，學校課業和工作讓他沒有辦法及時回復凜的電話和短信。
為此，他專門把凜約到了奶茶店，耐心的解釋這件事。
凜沉默一會，笑笑，「放心吧。以後不會讓你難做了。」
本來就該找准自己的位置的啊，相澤凜，你可真是笨蛋，連這都忘了。她默默的想。再也沒有之前那樣積極，就算一個人寂寞也始終不開口。
不過令凜不曾想到的是，她本以為自己的改變可以收穫結果，最終卻是來自自己的悲傷淚水。
她的目光不由得看向牆角的紙袋子，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零零碎碎的東西正胡亂堆在裡面。
搭在最上邊的是一張照片，裡面是國二時候的相澤凜，在一家KTV裡正在唱歌的樣子。穿著米色的短裙，那時候還是清爽的短髮，臉上的笑容連凜自己都覺得溫柔。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淺野裕矢後對方偷拍下來的。
然後在某個放學後的傍晚，他把這張照片遞給了她。背後的水性筆字跡因為時間已經有些許黯淡，現在正在紙袋的最上沿暗示著某種不可避免的結局。
凜感覺全世界都在嘲笑她的無知與無力。她把身邊的抱枕用力甩了過去，立著的紙袋倒下，裡面散落了一地的東西。那張照片，也消失在了混亂裡。
[昏暗的房間裡，你的笑容是照亮我心的唯一。]
戀愛時說的情話，其實都不過是個謊言。
☆、漂流瓶3
那封寄出去的信，在一個溫暖的早晨收到了回復。
回復人的名字叫做「病例本」。
凜覺得這是個適合給她回信的名字，因為她的確需要進醫院。
【TO 蔚藍的海
你好。
我很榮幸可以分享你的生活，看到你的回信，有那麼一瞬間，我想起了我從前的一件事。請允許我把這件或許微不足道的小事告訴你。
我從小就很喜歡運動和看書。當然，這兩件事並沒有什麼衝突。相反，我反而覺得這二者的結合讓我感覺非常愜意。
但是在大約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自己開始看不清黑板上老師的板書，有時候家人或者朋友走在路上，稍微遠一點我就無法分辨。我把這件事告訴了我的母親，她馬上帶我去了醫院——請不要認為這是普通的近視，因為視力下降的非常迅速，而且我一直有注意保護眼睛。
醫生在為我做了詳細的檢查後，卻還是得不出準確結論我到底是生了什麼病。只是因為我的視力，我不得不從那時起就戴眼睛。並且，要面對不知何時就會再度下降的視力以及奇怪病症的恐懼心理。
醫生告訴我，因為沒有準確定論，任何事都會引起有可能發生的後果。那時對於我來說，無異於是晴天霹靂，因為我最喜歡的運動和看書，一個需要良好的身體條件，一個需要一雙健康的眼睛。
那時的我，也像現在的你一樣，想到了所謂的命運。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我？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的人，為什麼神卻選中了我，作為這樣一個命運的載體呢？
我有許許多多個為什麼，也有許許多多的不甘。
直到我現在已經長大，每一次我打球的時候，或者是翻開書籍的時候，我都會想命運就是這樣的不公正、不平等。
但是每一次我也如此深愛著這份不公平和不平等，因為每一次的厚愛之後，都會有挫折等著你。每一次的不公背後，也會有驚喜在朝你微笑。
這，就是反反復複、沒玩沒了的生活。
最重要的不是它給予了你什麼，而是你接受了什麼。
FROM病歷本】
因為離婚後的財產分割的問題，凜現在居住的這棟房子將變賣。
相澤太太……不，現在應該叫做藤川女士要回位於東京的家中。相澤先生則在神奈川另一街區買了一棟新房子為今後父女的居住地。
兩人收拾行李迅速又乾脆，凜甚至覺得他們早就收拾好了一切，只等待著搬出的那一天。她的行李收拾異常緩慢，出乎意料，父母並未有任何催促，只是要她別落下東西。
但是，有些東西和人不同，是帶不走的。
這次從未有過的搬家事宜中，凜找到了年幼時穿過的襪子，小學的作業本，亂七八糟的和朋友的合影和背後用歪歪扭扭的簽字筆寫上的亙古不變的「友誼萬古長青！」，然而更多的，則是數不清的回憶。
從小到大，每一次走路，每一次上學，每一次笑，每一次哭……那些本來應該忘去消失在過往中的事，現在卻因為各種各樣的痕跡被再次記起，帶著嗆人的灰和密密的蜘蛛網。
凜想起十五年以來的每個日夜，似乎都在一夜間再次經歷過一次。
最開始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的吧？父母還是相愛的吧。生下她後還是幸福美滿的吧。陪她一起學說話學走路的吧。家裡遇到困難都是一起面對的吧。第一次上學父母比自己還要情感複雜的吧。看著自己的眼神是包容的吧。對這個家是依戀的吧……
就算有再多的吧，每一句話的後面都是斬釘截鐵的句號。她看了十五年，正是知道這十五年的真，才會覺得現在是一場謊話。
她要拼命忍耐，才能讓淚水不掉下來。她總是告訴自己，最開始知道父母要分開的時候我都忍耐住了，還有什麼是忍耐不了的呢？
是啊。世上再艱難的事，也莫過於此。
就算當她有滿腹委屈，找到了男友家裡，目睹自己的好朋友和男友在樓下親密的親吻。也不過如此。
也不過如此。聽上去就覺得，那是虛偽又無聊的蒼白。
分手和搬家趕在一起的唯一好處，就是可以順利找出所有有關凜和淺野有關係的所有東西。
最開始，是一起拍的大頭貼，買的情侶手鏈，冬天時送給自己的暖水袋，然後是更早以前的，第一次約會時的電車車票，每一次看電影的電影宣傳畫冊，甚至於不知道什麼時候夾在書裡的書簽，當然，還有那張作為表白見證的照片。
你看，就算你刪除了手機裡所有的短信，改變的電腦上他喜歡的遊戲桌面，不接他的電話，不提他的名字，他還是有辦法出現在你的生命裡。
凜從開始每看見一樣東西就要怔住一會到後來開始機械的把它們扔到一個袋子裡。
不需要看是什麼，不需要想背後的故事。只要當做是無關緊要的東西，我就可以假裝忘記。
淚水積壓在眼眶，但是她沒有哭。一直都沒有。
因為雜物太多，於是把客廳的傢俱搬空後騰出地方來專門扔雜物。
凜把所有的東西都打好包，是在春假還剩不到一個星期的時候。她看著一屋子的行李怔怔出神，所有的東西都是整齊包好的，除了雜物，和……那個紙袋子。
那個袋子裡，裝著她將近兩年的青春，裝著她曾經以為最甜蜜最美好的初戀。
她把收拾好的雜物拖出了房間。遲疑了一下，順手帶上了那個袋子。就放在所有雜物的最上面，她拖動的時候可以一直看見。
最上面是耶誕節的時候裕矢送她的一個公仔，和裕矢自己的一個是一對。凜的這個是男性，正眯著眼笑著看她。
「你看，把你這個給你，就可以代替我在我不在的時候陪在你身邊了。」
當時的裕矢，是這麼說的。
她面無表情的轉過頭，速度越來越快，直到客廳用了最大的力氣猛地甩過去。雜物混雜著紙袋裡的東西撞上客廳的牆壁，劈裡啪啦的落了一地。淡淡的煙塵散開來，整個客廳已經完全變成了垃圾場的樣子。而她的回憶，她的青春，她的初戀，也埋葬在了這裡。
凜轉身走了幾步，又不可置信的回頭。
然後她走到客廳最裡面的角落，看見了她本以為認錯的東西。
——那是她爸爸媽媽的結婚照。從前擺在臥室的，擺了有十幾年了。相框裂了，表面的玻璃碎裂成蜘蛛網的形狀，剛好掩蓋住了父母的笑容。
凜忽然覺得的想笑。
原來大家都在用這種方式企圖告訴自己重新開始。其實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封閉起受傷的過往，然後佯裝無事。假裝忘記，但是那道醜陋的疤記在心底，比誰都深。
凜搬去新家是在一個早晨，父親開車帶她一起去。母親沒有出現，她也沒有問。
相澤先生看起來並不輕鬆，眼眶深深凹陷下去，臉色微微發青，似乎睡眠不足。無論發生什麼，感情這件事恐怕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的完的。離婚不管對誰，都是傷害。
新的住處是在某個社區內，環境優雅，車子駛過大門時有保安在門口敬禮。凜別過頭，注視著黑色的大樓，卻怎麼都提不起興趣。她不是不喜歡高層建築，只是住慣了小小的家，她覺得不習慣。
——她從來沒覺得這裡是家。
父親為她按下19層的電梯，幫她把行李搬到了樓上。一進門就是明亮的光線，客廳裡是一整面的落地窗，父親似乎覺得氣氛太過沉重，因而帶她走到窗前。
「看見了嗎？這裡可以看見海呢，我特地挑的這個朝向，就是為了這個景色，凜，是不是很不錯？」
相澤先生欣賞著景色，沒有注意到凜看清面前的反應。
她忍不住抓起一邊的窗簾猛地拉上，室內立刻一片沉靜。相澤先生被狠狠的嚇到，一下子反而說不出話來，只是愣愣的看著女兒。
「……對不起，父親，」她慢慢低下頭，看見自己還在微微顫抖的垂在兩側的手，「我現在，恐怕無心看那些風景。」
父女之間沉默了幾秒，她似乎聽到父親沉重的歎息聲，飄乎乎的蕩在風裡，然後父親就走開了。
整理新的房間外加打掃新住處沒有用太多的時間，因為凜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平時覺得工程量浩大的工作，因為不在意慢慢的做，反而結束的很快。
她覺得無聊，作業很早就做完了，這個假期還丟掉了戀人和朋友，更加無所事事。或者說，是一種深深的寂寞感。
不想動。不想呼吸。
她睜著眼睛躺在床上，窗簾拉著，沒有開燈。床單傳來的是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她不喜歡這種味道，但這是洗衣機的通病。
她摸到床頭的手機，自從那次關機後，她一直沒有打開過。開機畫面過後，開始閃現原本的手機螢幕，她愣了一下才發現，是她和裕矢的合照。
那是兩個人去遊戲機廳的時候照的，光線不是太好，但足夠留下兩個人的笑容，凜笑的很開心，頭微微側過去，劉海有點分開，但不影響那種美好的感覺。背景是喧鬧的人群和遊戲機，看起來莫名的熱鬧。
熱鬧，和現在真是強烈的對比啊。
而且，凜想起來，那時候，是她和裕矢還有白島一起去的，這張照片，也是白島給他們照的。
那時候他們就在一起了嗎，白島是什麼心情呢，自己沒注意的時候他們在偷偷的嘲笑我吧，我是不是很像傻瓜……一連串的問題像是要把她淹沒，她開始覺得冷，冷到骨髓裡。
然後，新郵件的提示音，連續的，完全不帶停頓的，不斷的進來。
凜等了很久，看到顯示新郵件的地方終於不再動了，才點了進去。
未讀郵件1 FROM 裕矢
THEME 對不起
凜，對不起。我知道這麼說的我很過分，肯定狠狠地傷害了你……但是，那天真的是一個意外，我愛的人真的只有你的，給我一個機會，至少讓我解釋一下好不好！對不起！我不奢求你的原諒，但給我一次辯解的機會吧！
未讀郵件2 FROM裕矢
THEME 我真的只愛你！
相信我凜！這個世界我只愛你的！之前和靜都是誤會，我們只是朋友，還都是因為你的關係的！凜，約個時間我們面對面談一次好不好！
……
未讀郵件18 FROM 裕矢
THEME 接下電話好不好
凜……別再折磨我了，接下電話吧，或者回郵件，讓我知道你在好嗎？我真的快受不了了，去你家卻看見你搬家的通知，別躲我了好嗎……
後面還有很多，以及「您的連絡人淺野裕矢在您關機期間曾撥打您的電話」的通知，凜只是匆匆看過，邊全部按下了刪除鍵。
真奇怪，本來以為會有的感動或仇恨都消失，刪除的那一刹那一絲的猶豫都沒有，只是一種輕鬆的解脫感。
解脫嗎。
如果命運是如此的安排，那麼我就安然接受好了。
她拔掉了電池，抽出手機卡，然後乾脆俐落的一掰兩半。是時候說再見了，這再多的愛恨情仇也抵不過一個冷漠。最淒冷不過是，你我從此再無瓜葛。
她閉上眼，緊緊的，關上了淚水流下的出口。
想流淚的次數太多，不讓自己哭已經成為了本能，她開始懂得，眼淚不再有任何作用。
☆、漂流瓶4
接到母親的電話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凜沒有過多的耽擱就換了衣服出門去母親說的那家餐廳，她很久不曾好好入睡，吃得又少，因而看起來瘦了不少，臉色也白的嚇人。
藤川很明顯想站起來擁抱女兒，但看到女兒的臉色又躊躇了，她知道自己的女兒並非對父母完全沒有怨懟。
「凜……我，我可能後天，就要回東京了……」
「大概是去本家那邊……所以，可能見面都不會很方便……」
「今天……就……」
「今天就特地來找我做道別的嗎？」
藤川驀地抬起頭，對面的女兒平視著她，臉色似乎更白了些，緊緊咬著牙，似乎等著她的解釋。她只覺得鼻子一酸，又要落下淚來。
「……媽媽，是想再和你好好地……吃一頓飯。」
凜在餐桌下掐住自己的手，她害怕自己一放鬆，就要崩潰。她害怕自己一放鬆，就會以為他們母女從此真的再難見面。
她從餐廳走出來的時候拒絕了母親送她回家。理由是想要一個人走走。
她沿著路一直走，延綿不絕的路面延伸出去，行色匆匆的人們作為配景，為著不知名的事情奔走，腳上紅色的帆布鞋有點汙跡，不輕不重的擺在上面，她看著想要擦去，卻沒有彎腰的力氣。
這是尋常的一天，卻是她最不尋常的一天。
她最後進了超市，一排一排貨架的研究那些商品，仔細記住每一個的價格，細數存放的貨品數，如同一個剛學數字的小學生。
她就這樣一直待到晚上，直到每一排貨架都被她研究了個乾淨，直到雙腿酸疼到無法忍受，直到心臟裡終於不再有那些想要流淚的情緒。
空蕩蕩，清落落。
相澤凜不是一個悲觀的人，她也曾經愛笑過。但現在，就算做著這種無聊的，沒有任何意義的自己她都沒辦法嘲笑。
超市里有提供速食飲食的桌椅，凜叫了一杯飲料就坐下了。
手機雖然在身上，但是沒了卡只是黑著螢幕。
臨著窗戶，天已經完全黑了，隱隱可以看見馬路上走來走去的人。還是一樣，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要做的事，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要回的家。
但是，她呢？
她轉過了頭，看著自己面前的杯子，淺淺的顏色蕩在杯身，是漂亮的弧度。
「相澤桑？」
她不確定的抬頭，冷不防卻看見不遠處的幾個身影，頭頂的光刺進眼睛讓她有些微的不適應，反射般的眯眼。幾秒的空白卻讓出聲的人認清她，走了過來。
「我剛剛還在想是不是認錯了呢？在這裡遇到真巧。」
凜拼命去除掉腦海中的迷茫，總算有點印象了。同班同學，很出名的女生，對誰都很親切的女生，早川美紀。
她低頭微微鞠了一躬，「早川桑，不好意思，我在發呆所以沒注意這邊。」
目光掃到早川身後的幾個身影，高出許多的男生，很眼熟的樣子，應該也是立海大附屬的，不過不曾認識。
早川微笑著拍拍她，「一個人在這裡發呆可不好玩，沒事的話和我們一起去吃飯吧？」說完指指身後的幾個身影。
凜勉力扯了扯嘴角，「不用了，你們一起去吃吧，我馬上就回家了。」
早川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後才低低的笑起來，挪揄似的轉頭對後面的人說，「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拒絕和網球部一起吃飯的機會。」
凜不確定的反問，「網球部？」
早川這次是真的愣住了，「相澤，不會吧……你，不認識他們？」
凜目光遊移了下，再次定格在那幾個人身上。要到這個時候，她才注意到幾個人鶴立雞群不同尋常的氣質和容貌。僅僅只是站在那裡，不曾說過一句，氣場也隱隱滲透出來。
她當然是知道網球部的。
就算再不在意學校的事，也沒有人和她分享各種新鮮事，她也知道學校裡最出色的社團，連續兩年全國大賽冠軍的網球部。
更何況，從其他女生嘴中經常聽到，那些不絕於耳的溢美之詞。
但是她沒有見過他們，她下課除了社團活動就是回家，班級裡也沒有網球部的人，認出他們實在是太強人所難。
但是此刻這種情況，似乎不太禮貌。
她再次微微鞠躬，「不好意思，如果是網球部聚會的話我就不打擾了，請各位不要顧及我了。」
早川才意識到什麼，拍手說到，「對了！相澤是高中才到我們學校的，難怪不認識呢，呐呐，現在給你介紹好了，身為立海大的一員可一定要認得出我們王者網球部喲~」
她笑眯眯的歪著頭指了指當中風華絕代的少年，「幸村精市——部長大人~」
鳶尾少年略一點頭。
旁邊戴著帽子，沉靜的少年，「真田弦一郎~」
「以及——」，早川拉住最後的少年的胳膊，「傳說中的紳士，柳生比呂士~」
他推了推眼鏡，反光的瞬間有一縷髮絲垂下來。他說，「幸會。」
網球部並沒有執著於對她吃飯的邀請，想來也只是一種客套吧。
她想起和母親吃飯的樣子，母親變瘦了很多，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不濟。就算說離婚是種解脫，其實也是如同蛻皮般的痛苦。
母親的本家在東京，距離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本家家教極嚴，既已出了這樣的事，可想而知未來的日子必不會過的順心如意。想去見母親，恐怕不會是什麼輕鬆的事。
……更何況，她現在的監護人是父親，要去哪裡，也不是她可以說了算的。
這就是長大的好處麼。
越成長，就越會被社會所束縛，經歷越多，就越會被牽扯進一切。當我們學會顧忌的那一天，我們也成熟了，但也意味著我們失去了曾經無憂無慮飛揚在風中的日子。
凜只覺胃抽搐的疼痛起來，她慢慢蹲下來張大嘴用力呼吸，肚子裡好像有一隻怪物在不斷的撕扯。她想吐，吐掉整個胃，吐掉所有內臟和她自己。
她倚靠在牆邊坐下來，頭頂就是超市里溫暖的光，和她隔著一層玻璃的距離，不急不緩的燃燒著。
臉抵在膝蓋上有點疼痛，但這可以讓她忘記胃部的痛楚。以毒攻毒，她不由得扯了下嘴角，還真是符合她現在處境。有那麼一個瞬間，她覺得只要自己一直這樣坐下去，就永遠不會有人發現她。
她只是剛剛想到這裡，就聽到頭頂傳來的聲音。
「你還好吧？」
凜微微抬起頭，視線所及首先一隻淺米色的格子手帕，疊得整整齊齊卻不顯得過分正經，順著看上去是一雙白皙的修長的手，指節分明，指甲修剪的乾乾淨淨，拿捏手帕的姿勢恰到好處。
眼睛被壓了太長的時間有點無法適應外面的光線，她揉了揉眼，短暫的白霧散去後，她終於仰起臉看向面前的人。
線條優美的臉上，嚴謹的鏡片之後，是一雙紫灰色的看不清情緒的眼睛。
視線對上的那一秒，凜恍惚了一下。
街角。超市。暖光。手帕。少男。與少女。
幾個不著邊際的詞，幾抹淡淡的夜色。
相澤凜遲疑了一下，沒有動。面前的男生也不說什麼，靜靜的把手帕放在她的膝蓋上。走遠幾步朝她微微傾下身體，便離開了。
給自己手帕還會道歉的男生……還真是很久沒遇到了啊。
她拿起膝蓋上的手帕，棉麻的面料，觸手是些微的適意和粗糙。經過剛才的這一場幕間劇，胃部早已停下了抽搐，腹部空空的，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她慢慢的扶著牆站起來，蹲太久讓她眼前發黑，不得不撐著牆站了好一會。
她看見超市里牆上掛鐘的時間。7：48。
該回家了，如果，那還叫「家」的話。
☆、漂流瓶5
凜開了電腦，點開網頁首先出現的，是最常點擊的頁面字樣。第一個頁面是她和淺野裕矢的情侶主頁。
他們開始辦這個是在交往後不久。那時候忽然流行起來，兩個人當然也開了一個。
剛開始總是會認真的寫些日誌，發些兩個人的照片，有來訪的人留言「一定要幸福哦~祝福~」的留言也回開心的回復「一定會的」。
不過，再流行的東西，也是有保質期的。
身邊的朋友開始追逐新的潮流，情侶主頁漸漸開始被人遺忘。凜卻依舊保持著定期寫日誌的習慣，裕矢拍給她的照片也會第一時間發上去。
有次裕矢笑著搖頭說，發上去也沒人看的。她愣了很久，回去以後點開留言才發現，的確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那些關於一定要幸福的留言了。
她點開那個頁面。淺藍色背景和舒緩的音樂，左上角是他們的合影，他們一起抱著那對一起買的娃娃，笑的燦爛。
她把頁面往下拉，最近一篇日誌是在一個月前，那天是放假不久，她寫的關於他們一起去吃想吃很久的料理的事。很簡單的事情，那個時候讓自己開心了很久。
她看到最近來訪的地方顯示的是零。
除了她之外，就連裕矢也不會再來了。
說著自己還愛，還喜歡，還在乎，還在意。或許，其實他們都知道，已經沒有感情了吧。
而他，不過是選擇了最傷害她也最傷害他們的一種方式來告訴她這個事實。他們已經結束了。
她默默的點擊帳號設置，然後選下了「關閉情侶主頁」。
對話方塊彈出的時候她戴上了耳機，然後在逐漸放大的音樂聲中在那個「確定關閉此情侶主頁？關閉後將不再刪除所有資料」下面點擊了「確定」。
相澤凜默默躺上床。她記得再過不久就是開學的日子。
她想起書桌上的那只手帕，那格子的圖案，那雙手和那對紫灰色的眼。
他叫做……柳生比呂士。來自網球部。
她想，她真的要準備好迎接新的生活了，忘記或許是一種逃避，但也是重新開始的一種方式。
開學的日子來的比想像中快得多。一旦決定忘記和面對，好像也沒有那麼難。
相澤凜靜靜的待在家中，聽聽歌，看看電影。她買了一盆吊蘭放在窗前，每天澆澆水，興致來了還會寫幾筆種養日誌。
開學的早上父親親自送她去，她穿了校服，一個假期過去她似乎瘦了些許，原本合身的校服有點空蕩蕩的吊在身上，鏡子裡的臉尖尖的，是她暗暗想要許久的臉型，此刻卻沒一絲歡喜。
她來的早，進教室的時候沒多少人，大多數都只是看著她走進繼續做著自己的事情，偶有幾個笑笑算是打招呼，卻無人來和她說一句話。
凜本來已知道自己不算好人緣，經歷一個假期的風雨原期望校園生活能順利，卻沒料到她孤僻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她坐在那裡拿出新課本翻著，一個字也沒往心裡去。
她坐在靠著牆邊的位置，胳膊肘一抬便會碰到牆，就連看書的樣子也是小心翼翼的。她忽然想起班裡的早川美紀，開朗的，親切的，永遠笑著。網球部的經理，全校都出名的女孩。
她比別人更懂做到早川的程度有多難，因而更深深為自己而自卑。
早川……擁有些什麼她沒有的嗎。有什麼，是上天給了早川而沒有給她的嗎。
這念頭一旦開始變再停不下來，她知道這麼想是懦弱和藉口，卻無法讓自己接受現實。一切的一切，似乎推到那個永遠不會辯解的「老天」身上才是最好的解釋。
她怔怔的看著桌面發呆，沒料想一個聲音叫了她。
「相澤桑~」
真是白日不能說人，黑天不能談鬼。她剛抬頭，就看見早川笑眯眯的臉，她還兀自在出神，對方已伸出手擺了擺，「來的這麼早就看書，真刻苦呀~我可是還沒過夠假期呢。」
普通女生之間的談話，也是好繼續的話題，還恰到好處的把兩人都扯了進來。
「開學了都是想念假期的，可是待這麼久也會覺得無聊啊，不過估計這課本我也就今天能看下去了。」
早川似乎愣了一下，然後才拍拍手笑道，「沒想到哇沒想到~相澤桑在我心中的好學生形象就這樣破滅沒關係嗎？」
「咦，我居然還有這種形象嗎？」
早川終於忍不住笑倒早課桌上，「相澤桑很有趣嘛，上學期我還以為你不愛說話呢。」
凜猛然被戳到痛處，笑容不免有點僵，一時不知道怎麼接下去。那邊的早川早已察言觀色知是自己說錯了話，又說道，「以後可要教教我這種高貴冷豔和親切隨和的切換模式怎麼做到的哦。」
凜慢慢的笑了，是這個混亂的假期以來她第一次笑。剛剛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忽然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這種淡淡的不同以往的朋友的感覺讓她不由自主的溫暖起來。
「早川桑不介意的話，可以叫我凜。」
黑髮黑瞳的少女倚靠著雪白的牆壁，臉是慘澹的白，眼神卻隱隱透出光來。
「嗨嗨~那凜也叫我美紀好了~」
她的第一步邁出的相當容易。
早川很擅長關注對方的心理，總是適當的把話題引到雙方都喜歡的問題上，氣氛也控制的恰到好處，凜和她說話不用考慮太多，感覺非常輕鬆。
等她意識到的時候，自己已經和早川一起走在去禮堂的路上，她笑的很開懷，說話速度也快很多，並且沒有注意身邊的人的眼神。
一個人內心太陽光，太溫暖，以致於可以感染到身邊的一切，包括自己。凜終於懂得早川這麼受歡迎的原因。
開學典禮一如既往的走過程，校長發言，教師代表發言，直到學生代表上臺，早川才晃晃凜的胳膊，激動的說，「是比呂士啦！」忽然想起那天見到時凜並不認識網球部的人，於是解釋道，「就是網球部的，那天有遇到的，還記得嗎？」
她自然記得，那只淺米的格子手帕現在還放在她的書包夾層裡，那雙指節分明的手還停留在她大腦帶著清晰的輪廓，以及，那對紫灰色看過一次就不會忘記的分明的眸。
「不愧是優秀學生啊，居然擊敗了不少的學長學姐，身為一年級生還能上臺，一定要讓他請客吃飯才行。」早川還在兀自激動，凜卻沒怎麼聽進去。
臺上的學生代表，或者說，柳生比呂士，相較於台下的騷動還是冷靜之極，他推推眼鏡，展開面前的演講稿，對著一禮堂黑壓壓的人群緩慢的鞠了一躬。
隔著這麼遠，凜看不清他的臉，卻能聽見那平靜的甚至帶點冷淡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整個禮堂，他的聲音一如人一樣的沉穩，消散在空氣裡的味道綿長而乾脆，充滿矛盾又異常和諧。
他面前就是講稿，卻不曾看一個字，只是目視前方流利的講下去。照例是那些老生常談的內容，他說起來卻有種訓誡意味，氣氛也嚴肅的很，這大概是從前的學生代表們從未有過的效果。
凜忽然想起和自己通信的「某個人」，和這位紳士一樣，也和身邊的早川一樣，是內心強大到可以輕易感染他人的人。
【TO 病歷本：
謝謝你的回信，我已經決定要努力改變，重新做自己。
過去的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我想也許並非沒有我自己的原因，如果自己夠強大，才有資格抱怨命運的不公。我想要成為強大的人。
FROM 蔚藍的海】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4-2 01:21
☆、漂流瓶6
作為一個高中生，社團活動似乎是生活中必備的一環。
凜從前加入的是插花社，到了這個時期，已經沒有太多人專門去學習插花的各類方法，因而社團名存實亡，大多都是些混學分的。上半個學期，她只去過一次社團活動，還匆匆早退，後來就再也沒出現過。只記得部長是個高三的學姐，叫栗川優子，學習很好，人也很好說話。其他的便一概不知了。
到這個時候她才緩慢的意識到，不要怪別人不曾給自己關心和愛護，原本就是她自己沒有傾注心神給他人。
「凜~」早川笑眯眯的跑過來拍拍她。
「早上好~」
「凜都不叫我的名字耶，好難過。」
「……賣萌是沒有用的。」
「咦，有嗎有嗎？」
兩個人的對話簡單又輕鬆，讓凜也不由自主的微笑起來。這種朋友，是她從來沒有交往過的類型，她一方面覺得好奇和新鮮，另一方面又不由自主的投入這段關係。
很快話題就轉變到了不久即將開始的社團活動上。
「插花社……唔，的確很少聽見有什麼活動的說。」
「上學期一直沒怎麼去，感覺不太好呢……」
「沒關係啦，就算是萬不得已做的選擇，現在開始試著好好投入看看，說不定反而會有驚喜呢。」早川摸了摸凜的頭髮，「插花是很優雅的活動耶，感覺很適合凜啊。」
凜想不出反駁的理由，反而覺得「現在開始好好投入看看」從某種意義上異常符合她現在的狀況，總是要做出改變的不是嗎，為何不從這裡開始呢。她暗暗下定決心放心就去參加社團活動。
插花社有專門的活動教室，不過位於教學樓後面，一向是人跡罕至的地方，一路走來一個人都沒看見，只順著玻璃窗看外面大好的天氣，隱隱還有呐喊加油聲從遠處傳來，她知道那是運動類社團在活動。
走到活動室門口她才小心翼翼的順著門上的玻璃向裡看去，教室裡空無一人，只是零零散散的擺了幾個瓶子，地上還有幾多殘花敗柳，看起來也是許久無人問津了。
凜推了推門，沒有上鎖，她便走進去。
門後是個小小的書架，雜七雜八擺了幾本外國文學和一本《插花的藝術》，除此之外，再無別物。
她沒有看見別人，倒也樂得自在。
拿出那本《插花的藝術》，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去，書包放在旁邊，就順著那本書一頁頁讀下去了。
她從來不曾接觸過這方面的內容，上學期報這個社團也不過是隨手之舉，沒想到這本書看起來倒是她不曾想過的有趣。她就這樣一直翻了下去，直到天色漸黑開始看不清字才抬起頭，猛然發現已經是離開學校的時候了。
她把書放回書架，帶上門，順著樓梯一步步走下去，學生和教師大多早已回家，平時喧囂的學校忽然間這樣寂靜無聲，她雖然從未見過，卻覺得非常享受這種寧靜。
昏黃的雲霞從遠處的天邊滲透過來，她順著太陽落下的方向看去，卻看見一個修長筆直的身影。
穿著網球部的正選服裝，藍色髮絲隨著運動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手臂緊繃著彰顯出結實而有力的線條，看不清臉上的表情，隔著這麼遠只能看見一閃而過的眼鏡反光。
……柳生比呂士。她幾乎是立刻認出了他。
她看著和他一起揮動著球拍的少年們，已經是這麼晚的時間了，當別人開始打開電視或是準備晚餐時，他們還在一遍又一遍的練習。天道酬勤，他們那些獎項背後所付出的恐怕非一般人可以想像。
她正在暗自出神，卻沒發現自己孤身一人在校園中顯得格外打眼，早有一個清脆的女生喚過來。
「凜~~~！」
凜注目一看才發現是早川，她是網球部的經理，訓練自然是要有她在旁邊的。因為看見了自己看起來格外興奮，她只好招了招手作為應答，向那邊走過去。
「凜~你怎麼這麼晚還在這裡？今天不是去社團活動了嗎？」和網球部內的人打了個招呼早川就跑出了球場。
「說來話長……反正我沒怎麼注意時間不小心就太晚了。你們還在訓練？」
「嗯嗯~因為假期剛回所以要做恢復訓練，不過很快就結束了~凜待會有事嗎？」
「沒有啊，怎麼了？」
「那等一下下我吧~~我們一起回家？」
看著早川期待的臉和星星眼，凜一時間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她又想起那個空無一人的新「家」，實在讓她對那裡沒有一絲感情。兩廂猶豫間，下意識點了點頭。
「太好啦~」早川拍拍手，「呐呐，你在這裡坐一下，可以好好看我們的訓練哦~」
她依言坐到旁邊，夕陽的餘光照在這群少年身上，讓她在那一刹那也有種莫名的衝動，那些不快樂和不順心都通通不見，她好像又看到了某種消失已久或者說從未出現的東西在心裡慢慢滋長。
網球部結束部活的時候，太陽只一絲就要落山了，訓練的幾個少年卻沒一絲不快，看來這種情況不是一次兩次了。凜心下了然，不由得看向那幾個人來。
風華絕代相貌連女生都要比下去的，是網球部部長幸村精市。據說國中時就被譽為日本最強的存在，只看升入高中半年多久成為部長就足見能力高下。
以他為首，大部分都是國中時一起的隊友，比常人默契的多，能在學長林立的網球部做到這個地步，幾個人都不會是等閒之輩。
訓練到這麼晚才肯休息，就不是普通人的毅力。立海大一向注重實力尊重強者，凜卻是頭一次這樣深切的感受到這其中的震撼。
看得出來早川和他們很熟，上次在假期不期而遇過一次，現在又因為早川碰上，雖然不過點頭之交，幸村還是朝凜打了個招呼，「相澤桑。」
她有點驚詫，還是低頭稍稍鞠躬回應，「幸村君。」言語間不像是對待同齡人，倒像是前輩。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局促，幸村也就沒有糾正她。倒是早川跑出來舉起手道，「今天這麼晚了，不如我們一起出去吃飯吧？算是開學的第一次聚餐好了，而且好不容易這次還有貴賓喲~」說著就抓住凜的肩把她推了出來，「怎麼樣？」
凜幾乎是嚇了一跳，眼光就不由自主的在對方幾人身上留連起來。
沒有她想像的為難，幾乎是立刻就被所有人同意了。
她的眼光不由自主的落到戴眼鏡的男生身上，他穿著學校的制服襯衫，整個人不過是定定的站在那裡，就不由讓人覺得從容自如。
像是意識到她的視線，對方也淡淡的回視過來，輕輕一點頭算是打招呼，凜下意識也就點了點頭。
這個小插曲沒有被任何人意識到，凜卻還覺得有些雲裡霧裡。
似乎是早川的邀約太措手不及，所有人的同意又太自然，讓她有些覺得不像在真實裡。
她一向最有自知之明的，雖然沒怎麼見過網球部，但他們的人氣和受歡迎程度卻是耳濡目染，不過寥寥數面就參與進聚餐一同吃飯，她實在有些……像在夢中。
早川知道她處境尷尬，一路都拉著她說話，偶爾和網球部成員閒聊幾句，也是要把凜扯進話題才行。她一邊隨口應答，一邊又為早川的用心良苦而感動。
到這個地步還做出不情不願的樣子來，就真的是太不識抬舉了。
大約是訓練的夠緊了，休息了也就不再討論網球相關的事，幾個人也就打打鬧鬧的說著待會要吃些什麼誰來請客的話，鬧的太過就有真田等人拉一拉，一路倒是也歡聲笑語。
最終進了一家拉面店，他們幾個人隨意一坐，早川也拉了凜坐在她旁邊。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特意，另一邊挨著的卻是柳生比呂士。
仁王雅治第一個眨著眼笑起來，沒骨頭似的靠在搭檔的身上，「來了美女就拋棄我了，搭檔，你好狠的心啊。」
凜下意識一慌，抬頭看了眼不動聲色的柳生，又平復下來，「仁王君口氣真像課本裡的怨婦啊……啊不，是妒婦才對。」
幾個人都忍不住笑起來，早川在一旁添油加醋，「仁王原來你才是在下……啊！我多嘴啦，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
仁王臉色不動，還裝模作樣的依偎在柳生身側，「早川，這你就不懂啦，我們偶爾也要換換口味，變變花樣的嘛。」
這話題越來越不正經，偏偏幸村還溫柔的笑，「原來如此啊，那麼你們以後每天報備一下第二天誰需要休息，我給他訓練量減少。」
氣氛霎時間輕鬆不少，凜這麼一說話，幾個人也就沒了開始的拘束，都開始和她聊起來。看起來最天然的丸井先拋出了橄欖枝。
「相澤~你國中的哪裡的？」
凜忽然被問到，又是國中的問題，不可避免的就想到淺野裕矢和白島靜，但她硬是把那份難受狠狠壓過去，「前田北部女子中學，沒有立海大這麼厲害的。」
丸井一臉的茫然，「我不清楚耶……」
倒是娃娃臉副部長淺倉笑著說，「女子中學啊……沒記錯的話不是仁王你的夢想嗎？」
仁王再次成為眾之矢的，卻埋怨的看著淺倉，「在搭檔面前也不知道幫我掩蓋下……」
笑笑鬧鬧，等到拉面都上齊了也還沒有停止。凜一邊看著他們互相開玩笑一邊卻也不由自主的參與了進去。
不需要思前慮後，不需要想是否適合不適合，不需要維持好或者不好的形象……在一起就輕鬆又有趣，開玩笑到自己頭上也是自嘲加大方，他們，都是比自己還要優秀很多很多的人。
沒有談戀愛花費時間和精力，又沒有別的事好做，凜開始對學習比從前上心了許多。她一向是對這些不太用心，也不過是按著學校和父母的壓力才不至於落下太多，在立海大強者林立的地方當然算不上出眾。現在有心學習，身邊的人自然都看在眼裡，交談間也就知道了許多她從來不知道的事。
譬如誰最用功啦，誰其實對哪些題很有心得啊之類。
上學期不過是她太多孤僻給人留了印象，現在她慢慢走出自己的世界，又和早川的關係有目共睹在先，不知不覺班級竟然也接納了她。談不上親密，但卻是不排斥。
她每天晚上也還是去插花社的活動室看上一會書，沒有人說起插花社的事，她也懶得打聽，只自己當做自己每天做過的社團活動。
好在那本《插花的藝術》厚的很，她看的也仔細，所以倒能消磨很長一段時間。
看書經常看的時間晚，她就去網球部和早川一起回家，偶爾也能和網球部幾位打個招呼。
唯一在她心裡還惦記的，就是柳生比呂士上次給她的那只手帕還在書包裡。她幾次想要還回去，身邊都有人不好拿出來，於是耽擱的時間越來越長，竟然一直都放在她那裡。
她不說，柳生也不提這件事，好像那只手帕就送她了一樣，紳士風度不必多說。偶爾幾次在訓練中看見他，做什麼都是從容淡定，滴水不漏，不要說別人，只是看著他都覺得欽佩。
【TO蔚藍的海：
看到你的轉變，我很高興。不論結果怎樣，你現在已有這樣的覺悟，我想走出這段陰影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這世上誰沒有不順心的事，不過是看誰比誰更能適應這個看起來黑暗的世界，相信心裡的不黑暗。
FROM 病歷本】
【TO 病歷本：
病歷本，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我認識一個女孩，她就有種能讓身邊的人輕鬆的能力，和她說話也是種享受，那種開心和笑容輕易就可以傳染給我，只有在那個時候我才能覺得好過。
但其實，從頭到尾都是她在為我考慮，為我帶來歡笑，仔細想想，我只是在回應她，除此之外我連她一半都做不到。
我的前男友，想起來很痛苦，但和我以及我曾經的好朋友一同出去時，也總是他們倆談得來些。我以前總認為是那女孩開朗的緣故，但或許也是我的冷淡和封閉傷害了他吧。
我覺得這樣不太對，但是卻不知道怎麼改變，想要變成和那個女孩一樣成熟又獨立的人，卻會不由自主地依賴她。
這樣的我，會讓你厭惡嗎？
FROM 蔚藍的海】
【TO 蔚藍的海
有時候交往一個朋友，喜歡一個人，不過是因為他擁有你所沒有的東西。你的朋友，身上所擁有的那些你欣賞的東西，其實正是你想要的吧。但是，為什麼覺得你不能擁有呢。為什麼這麼肯定你身上就沒有她所想要的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閃光之處，你大可以放開心防，去接受她那些你想要的部分，也讓她看清你的美好之處。
朋友之間坦誠乃是第一，再牢靠的感情也需要心靈的交流。如果有想法不妨試著直接和她說說看。
珍惜現在的每一刻，我相信你會一點點發現那些溫暖和美好。
FROM 病歷本
PS.這是我MSN的郵箱位址，不介意的話我們也可以在這裡聯繫。】
☆、漂流瓶7
說到朋友，如果真的要算，她這麼多年以來關係最好的莫過於白島靜。可是這個朋友卻狠狠的背叛了她。
在發生這件事之前，她們好像只是捆綁銷售的貨品，被迫在群聚的校園裡找到了對方，避免和其他人格格不入，本意是讓自己好過一點，最後卻是更加不好過。
早川美紀，是完全不一樣的關係。
凜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好像有點微妙，但更多的是其實是從心底裡熨出來的一絲絲暖。
她想要和早川一直這樣下去，但她也知道，一味依賴早川不會讓這段關係長久，除非，她真的信任和從心底接納早川。
凜看著郵件最底下的那個地址，忍不住打開MSN，點擊添加連絡人那一欄。
她一個一個字的輸入，是一串字母和數位的組合，YH1019，她猜測他的名字是YH，生日是10月19日。她看著那個確定的選項，卻忽然有點猶豫。
凜停了幾秒，最後還是把視窗關上了。
日子清閒下來，就算相澤先生經常在外出差，也知道凜有些無事可做。有天回家的時候就敲開了她的房門。
「最近好像有點空閒吧，不要總是待在家裡，也可以和同學出去玩玩。」
凜只點點頭，「有空的話會的。」
相澤先生便繼續說，卻是有些支支吾吾，「……你小時候學過一段時間的小提琴，要是還有興趣，不如趁著這個時候去繼續學吧……也不要荒廢了這一門特長。」
凜自上了國三以來就不再學習小提琴，雖然學琴很痛苦，但她也沒有太多抵觸，現在父親提起來她想了想也就點點頭，只是忽然提起這件事不免有些詫異。
「最近有人給我介紹了個很不錯的老師……你覺得怎麼樣？」父親又試探著問道。
凜心裡忽然一動，從前的時候學琴的老師都是母親介紹，不要說老師就是她學習的進度父親都是很少過問的，雖然現在是父親撫養自己，說不定是準備以後多管管自己，但忽然說起這個還認識了很好的老師，怎麼想都太過突兀了。
學習小提琴……她猛地想起來，父親在外邊的那個女人似乎也有一個女兒。
她不過是隱隱的猜測，終究不敢細想，只是看著父親問道，「您怎麼忽然認識了老師？專門去打聽的嗎？」
如果是為了她打聽的，那一定是要先問她願不願意學才去找老師，現在是已找了老師再來問她，那多半就不是為了她的緣故了。
她一面想，一面就看著父親點了點，顯然沒懂她這句話的意思。
凜心裡也就涼了一點，「我去學琴……」她慢慢的說，一個字一個字的倒像是用了十分的力氣才說的出口，「是和誰一起呢？」
相澤先生立刻就抬起了頭盯住她，眼中閃爍著不可思議和驚疑。
「和她女兒一起嗎？」凜輕輕的問。
相澤先生遲疑了一下，「……你們在不同的時間……」
這就是真的承認了！
凜在刹那間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臉上，腦後的最後一根弦被生生扯斷，好像有一股子的話要從她喉嚨裡噴薄而出，止都止不住，「這麼說是為了她了！我不過是個附帶的了！到我的時候幾百年也想不到要幫我找老師的！為了她就這樣盡心盡力，這才想起我順手提了一句！父親，您是把我當成什麼了？哈，這不知道的人看起來，該不是以為她才是您的親生女兒，我是外頭撿來的吧！」
相澤先生滿頭滿臉的羞憤，卻也說不出來，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兒，更是驚怒不定，便開口訓斥她，「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不過是問你一句！你就這樣對待父親的好心嗎！這是神奈川最好的老師，要不是為這個我會讓你去學嗎！」
凜忍不住握緊拳頭才要讓自己不繼續嚷出來，眼睛卻是恨恨的盯著面前的人，半晌才長呼一口氣，愣是擠出了一個笑容，「那就謝謝父親了，不過神奈川最好的老師，我也不稀罕！要學，我自己會找人的，父親就別替我操這份心了！」
說完，竟是不管不顧的當著他的面砰的一聲關上了門。轉身就開了電腦。打開MSN，手不停的就輸入了那個號碼，然後在驗證資訊裡填上了NIRVANA的字樣。
她靜靜的等在電腦前面，她有滿腹的委屈和故事想要訴說，她終於找到一個出口可以讓她狠狠發洩。
她點擊了驗證後對方並沒有馬上同意，顯然是不線上的。沒有說話的物件，她只得隨手點幾個網頁，卻也無心細看，發了一會呆，氣也就慢慢平下去了。
雖然氣平了，可那份難受的滋味卻是一點都沒有消散。
她從前一直認為父母關係相當不錯，雖然不太親密，但至少相敬如賓，所以知道兩人要離婚的消息才會震驚異常。更何況這中間的緣由是因為父親的出軌。
太過驚訝，以至於她做出了從前她絕不會做的事情，調查父親。
她本以為這會讓她發現父親其實並沒有任何錯誤，沒想到卻讓她心中最後一絲期待破碎的淋漓盡致。
那個女人，還有一個比自己略小幾歲的女兒，不過是和前夫的孩子。但是，父親卻常常和她們在一起，看起來沒有絲毫介意這件事的樣子，甚至於……就好像他們才是一家人一樣。
凜不得不承認，屬於她自己的家庭和溫暖被別人破壞的時候，無論那有多濃厚的感情和緣由，她都無法遏制自己的嫉妒和怨恨。
她可以和父親一同生活，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但永遠不會原諒他。
沒有任何前奏，沒有任何解釋，就直接甚至粗暴的讓她接受了這一切，讓她知道自己的生活早就一團糟。
相澤凜默默的打開網頁，輸入查詢小提琴老師的字樣。
她不會接受這種附帶般的好意，既然她說過不要這位老師，那麼必然就不會選擇他。
【TO病歷本：
本來想和你通過MSN聯繫，但你似乎不線上。我想了很久，卻始終無法做到不給你寫這封信，心裡想說的事情太多太多，再忍下去我真的會徹底崩潰。
今天，我的父親為了他出軌物件的女兒查找了一位元教授小提琴老師的資料，然後像是「順帶」般的問我需不需要一起去。
你能想像嗎？如果不是真的遇到這件事，恐怕我永遠都不會相信我的父親居然會對我做出這樣的事情。
我覺得很難過，還有悲哀。我以為他和我生活這麼多年，我很瞭解我的父親，他也很尊重和愛我。但是現在我開始覺得，我真的還能這樣以為嗎？
我不瞭解他，就像我不瞭解為什麼他要背叛我和母親，為什麼要背叛這個家。
我也不瞭解身邊所有的人。為什麼男友要出軌。為什麼朋友要欺騙。為什麼同學說我孤僻。為什麼我自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FROM 蔚藍的海】
這個晚上，凜趴在電腦桌上睡著了。
即使是春天，沒有蓋被子的夜晚，也讓她感覺很冷。
她這學期以來第一次上課懶洋洋的，想聽課也是忍不住發起了呆，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昨晚的事情。大概因為晚上在電腦前睡了一晚有點著涼的緣故，到了下午竟然開始隱隱的頭疼，連著整個人都蔫了。
早川看她實在狀態不佳，就把她送去了保健室，找醫生吃了點藥讓她睡會。
保健室只有她一個人，床單有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光線透著窗簾照進來一點點，她看著光線，心裡也就慢慢平靜下來。
午後正是犯困的時候，她漸漸的意識模糊起來，便睡過去了。
凜做了一個夢。
夢裡好像有什麼人在追她，她一直跑一直跑，可是前面沒有路，兩邊也不過是光禿禿的沙漠，入目所及除了她之外什麼也沒有。她就這樣跑，可是跑到哪裡去，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終於，她似乎是跑累了，在一片荒蕪中駐足停下來，後面好像沒有人追她了，但她好像也沒有任何事可以做，連奔跑都不再需要。
那種一片靜默和荒涼之中的壓抑，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開始喊，叫爸爸媽媽，叫她所認識的人的名字，但是沒有一個人出現。
一個人，從頭到尾的一個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醒的，仿佛還未完全從夢境中脫離，撲面而來的驚慌失措佔據了她，直到面前那雙熟悉的紫灰色的眸，如一劑清涼的藥劑，讓她慢慢恢復平靜。
「……柳生？」她不由自主的叫出面前的人的名字，視線開始清晰，然後是柳生遞過來的一條折好的毛巾。
「擦擦汗，你好像做噩夢了。」
她一時間沒有說話。
他們認識的時間很短，彼此間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是他已有兩次在她最脆弱和無助的時候出現在她面前，朝她伸出手。不曾侵略，卻比侵略更佔據人心。
凜接過毛巾，上面濡濕的觸感告訴她被冷水跑過，她把臉埋進去，讓冰冷的液體被積壓觸及皮膚，她一下子清醒了，所以顯得更加茫然。
「謝謝。」她埋在毛巾裡悶悶的說。
「沒關係。」對方不以為意的回答，推了推眼鏡，「網球部有人需要藥品，所以我來這裡領取。」
凜默默的點點頭，了然的說，「那你快去送藥吧。」
柳生比呂士卻是沒有馬上行動，他沉吟幾秒，才淡淡說出口，「有心事的話還是說出來比較好。或許是我多嘴了，不過希望你ok。」
【TO 蔚藍的海：
此刻的你，恐怕無論怎樣為你父親說何內容，你都難以原諒他吧。你的父親，我亦無法評判。
不過，人會有失望，乃是因為希望。正是因為你對你父親的期望，才會發展為如今的難過。可見即使你父母分開，你也還深愛他們，並不因此而有所改變。
人和人之間無法溝通心意，乃是用言語交談，如果連言語都不願意訴說，那又有誰能夠知曉你的心意呢？
如果不能一直說出口自己的心事，你就永遠都不能擺脫你所謂的命運。試著對你父親說出你的想法吧。
已加你為好友，如果你還願意向我傾訴，可以隨時找我。
FROM 病歷本】
凜說過要自己找老師，當然對這件事尤為上心，不久就找到了一個，不過路程頗遠，地點在東京。每週兩次課，要坐車才能到達。
她心裡有氣，也不管路程就報了名，仔細想想，又覺得自己無趣。
唯一的好處大約是她也看到了學習插花的課程，她想了想，覺得反正週末也不想待在家裡，也就順手報了一個。那本《插花的藝術》她已經看的七七八八，興趣倒是比她從小的小提琴大的多。
她上學期一直未曾好好參加社團，要是認真參加過，也能早點接觸到這些。
她把淺野束縛的太久，也把自己束縛的太久了。
或許，她從前太過於看重某些，而忘記某些更重要的。
別人的想法固然重要，但如果自己不能夠開心，那些又算的了什麼呢。
【TO 病歷本：
對不起，這麼晚才給你回信。現在，我已經知道你的意思，並且知道，你說的都是對的。
如果要開始一段新生活，最好的方法莫過於認真的生活，真誠的對待每一個人，每一件事。
我會試著和身邊的人坦白自己的想法，做一個坦率的人，這樣才會輕鬆幸福^_^。
FROM 蔚藍的海】
五分鐘後，她的MSN上傳來新消息的提示聲，她打開來。
[TO 蔚藍的海：祝賀你，並且，祝你成功。（笑）]
☆、漂流瓶8
開學一個月後的週末，相澤凜一個人坐上了去往東京的列車。
窗外的景色由於高速的移動被無限的拉長，仿佛一幀沒有盡頭的動畫，樹木搖動的樣子也可輕易想像風吹過的感覺，耳機裡的音樂輕柔又舒緩。
她的琴盒立在一邊，倚靠著座椅。
她終於還是在東京為自己找到一個老師，也告訴了父親這個決定。年近四十的男人看著自己女兒倔強的臉，終於是什麼也沒說的點了頭。
或許最初的本意不是純正的，但她希望從現下每一秒開始都能好好對待自己身邊的每一件事，每一個人。
如果自己變得更優秀的話，就不會有那些苦惱了吧。
她又扭頭去看窗外，透明的玻璃趁著大好的陽光有些刺目，卻是一如將的溫暖和煦。
東京她來過幾次，大多都是遊玩，所以完全稱不上熟悉，不過好在那位老師上課的地址離車站很近，所以尋找也很方便。
因為是第一次上課她出門很早，沒想到現在卻是比上課時間整整提前了一個小時。
她試探著敲了敲門，很顯然沒有人這樣早來，靜悄悄的走廊裡回蕩著她的腳步聲，倒是有種不知名的寂寥。
她走到樓梯邊坐下，實在無聊便拿出手機來，那個人發送給她的消息還停留在最上面的位置，她看著那「祝賀你」幾個字不由得就笑出來。
她想了想，才慢慢點了回復。
[TO 病歷本：在嗎？]
這次，對方馬上就選擇了回復。
[RE 蔚藍的海：在，怎麼了？]
[RE 病歷本：準備上小提琴的課程，不過來早了所以等在門外呢……好悲慘>_<]
[RE 蔚藍的海：去附近轉轉好了~逛街什麼的（笑）只等著的話很無聊吧。]
[RE 病歷本：附近貌似沒有什麼可以逛的……T T]
她發了個傷心的表情過去，臉上卻是連自己都不曾注意的柔和微笑。
兩個人你來我往的發了幾條，凜便聽見下面傳來隱隱的腳步聲，她像樓梯間的空隙看過去，只辨認出一個藍色的頭頂。
[RE 病歷本：好像有人來了，應該可以進去了~~]
[RE 蔚藍的海：那你好好上課吧^_^加油！]
對方的消息回過來的時候腳步聲的主人也終於到達了她的面前，似乎是有些意外她坐在這裡停住了。
凜抬頭看面前的人，樓梯間的光線不算太好，她只看清對方藍色的頭髮和架在鼻樑上的眼鏡。
「你也是來這裡上課的嗎？」聲音很低，卻意外的好聽。
「是的，第一次來所以有點早了。」她站起來，隱藏在鏡片下的藍色眸子也清晰可見。她忽然就想起了柳生比呂士，他也是這樣顏色的頭髮，和紫灰色的眼。
「初次見面，我是忍足侑士。」
她點頭鞠躬，「相澤凜。」
「跟我來吧，我有這裡的鑰匙。」
她跟著忍足走進琴房，最前面掛著一塊小黑板，然後就隨意擺在四周的椅子和琴架，旁邊有一個高大的立櫃，擺滿了書，她走近看過去才發現全都是琴譜和相關的專業書籍。
「旁邊還有很多琴室，都可以用來練習的，不過上課的話都是在這個教室。」
她點點頭，「忍足君學習很久了嗎？」
「啊，算是吧……」對方推了推眼鏡，「森川老師教授的很好，所以一直在跟他……相澤桑呢？」
「我小時候學過，不過後來中斷了很長一段時間，現在想要繼續學學看。」
對方點點頭，走到窗前把窗簾拉開，光線透進來立刻亮堂不少。凜忍不住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這裡的陽光真好。」
「哦？」對方立刻捕捉到她話語中的隱藏資訊，「相澤桑不是東京人嗎？」
「我住在神奈川。」她笑笑。
「啊，那還有點遠呢……在立海大附屬上學？」
「忍足君怎麼知道的？」
「猜的……因為我只知道那一個學校。」
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笑起來。忍足再次開口自我介紹，「冰帝高中一年級，忍足侑士。」
凜也微笑著說，「立海大高中一年級，相澤凜。」
這一次的介紹裡，倒是比剛剛的介紹少了很多疏離和客氣。
森川算的上是東京數一數二有名的小提琴老師，凜能在他這裡上課除了那略顯高昂的學費還提供了不少她從前拿過的獎項的獎狀。
他進來的時候離上課時間不過剛好還差一分鐘，卻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急躁，只是靜靜的聽凜做了自我介紹點了點頭。上課的除了忍足和凜，還有兩個女孩子，是一對雙胞胎姐妹，姓倉田。
森川先讓忍足和倉田姐妹拉了幾首曲子，似乎是留的練習作業。凜已做足了心理準備，倉田姐妹的水準倒還在意料之中，忍足卻是著實讓她吃了一驚。
當下不免也對自己的水準慚愧起來。
森川聽完卻是什麼也沒說，只是問凜多久沒學了，是否有練習等等，然後便要她自己選一首曲子拉來聽。
她從前學的最後一首曲子是莫札特的A大調第五協奏曲，想了想也就擺好姿勢，深吸一口氣拉起來。
畢竟是很久沒拉過，有些地方還是拉的有些生澀，但好歹也算完整拉下來。森川點點頭，卻是做了點評，「以你這幾年的情況來看已經很不錯了。看得出來從前的底子不錯，要多加練習，也只是時間問題。」
她點頭應著，偏頭看見窗外一片溫暖的光，心裡忽然就安定下來。
「凜~你明天放學有沒有時間？」早川興沖沖的跑過來。
「有啊，怎麼了？」
「明天沒有活動，不過我要去買網球部必備的一些用品，凜去陪我逛街吧~」
早川越來越把當做好朋友，有網球部的事也會叫上她幫忙。
「好啊，剛好可以和美紀逛逛看嘛。」
她放學後的社團活動已經完全固定為去活動室看插花相關的書籍，那本《插花的藝術》已經徹底看完了，她就自己去書店選了兩本來看，倒是一點都沒有興趣殆盡。
早川問及她的社團活動，她也只說自己在看相關的書籍。早川看得出來她對這個很有熱情，就像她對網球和網球部一樣。她想起上學期印象中的凜，總是一個人仿佛沒有存在感，沒有人在意她的感受和想法，她也從不曾說過一句。就像一潭一眼就可清晰看到底部的水，靜靜的，卻也是死寂的。
現在的相澤凜，好像一支淺淺流過的小溪，已經開始慢慢綻放屬於自己的生命和活力。
早川拉著凜親熱的撒嬌，看起來沒有一點猶豫和不適。
「美紀撒嬌的樣子很可愛啊。」
早川美紀立刻搖頭，「我哪有凜可愛啊，身嬌體軟易推倒，肯定很多人想把凜拐走的啊。」
凜聽的好笑，心裡一動想起了某個似乎是遺忘許久的前男友，卻又迅速把思緒帶過去，只比了比教室前面的鐘，「快上課了，美紀想和我一起在這裡上課？」
她還是順著走廊向活動室走去，狹長的長廊裡空無一人只有午後的光灑進來，喧囂校園的聲音透過一層窗戶穿到這裡，有種不真實的隔空感。
她站在走廊的轉角處看遠方的操場，最近的地方是網球場，可以清晰辨認出不斷集合的身影，都穿著網球部的訓練隊服。
她看見美紀還是一如既往興致高昂的走過去，似乎是在說話，一排排隊員都認真的聽著。她的目光從顏色不一的腦袋上一一掠過，終於停在了某個藍色上。
藍色——和忍足侑士頭髮顏色一樣的人——柳生比呂士。
因為相隔一段距離和高差的原因，所以只能看見他的頭頂和隱隱的鏡片反光。身形永遠是挺拔卻又巧妙的混於人群的，只有細看才能看到他透出的那種淡淡的味道，就像那只她還未還給他的手帕。
她忽然感覺他好像意識到了某種視線要抬頭，她趕緊退後一步離開了窗邊。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但她就是這樣做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企圖讓自己清醒一點，轉身跑進了活動室。她打開門正要一如往常的坐下讀書的時候，卻忽然發現書架好像被人動過了。
自從她來了這裡，書架所有的書被她分門別類的整理好，只有最上面一格放著一本孤零零的《插花的藝術》，算是證明這裡是插花社的活動室。
現在最上面除了那本書，竟然還多了三本插花的專業書籍。
她把它們拿下來，並不是嶄新的，看起來像是舊書，隨便翻翻裡面還有做的筆記和小注，字跡算不上工整，但特有一股風采，一看就知道是男生的筆跡。
雖然活動室從來不鎖門，但這裡本來就很少人來，更何況她來這裡的次數相當規律，很難想像是誰來這裡放了兩本書。
應該是插花社的部員吧，即使太久沒參加活動，但想著自己的書總可以捐給社團所以放到這裡的？
她只好胡亂猜測，也就隨手挑了一本坐下去看了起來，卻沒注意到後面每本書的第一頁都被人用黑色筆塗上了名字。
☆、漂流瓶9
和美紀相約的時間很快就到了，兩個人決定採購的地點是一條非常著名的商品街，不僅有很多和網球相關的專業用品，還有不少甜美可口的小吃，一向是非常受他們這個年齡段歡迎的。
兩個人一到達就首先在入口各買了一串魚丸，然後才直奔網球用品店，美紀買這些東西也算駕輕就熟，加上是熟客又買的多，老闆很大方地給了友情價。
這下沒了任務，兩個人索性開開心心的去逛街了。
現在雖然不是週末，但也離學校的放學時間有一段時間，街上都是來來往往的同年齡段的女孩子或是情侶，街燈一盞盞亮起，往來都是穿著校服的稚嫩面孔，臉上都是帶著快樂的笑容，處於這裡，仿佛連身心都能受到感染，連橘色的燈光也變得溫柔。
被這種熱鬧的氣氛帶動，兩個人自然也興致高昂起來。美紀有收集發飾的愛好，一遇上這種店鋪就走不動步子，看到可愛或是精巧的發飾就要掏錢包，把各種顏色的東西都往自己頭上招呼。
凜在一邊看的好笑，一邊卻不斷拿了各種東西也在她頭上比劃，剛放了一個蝴蝶結上去，結果美紀一把拉住她就要在自己身上試驗。
「這個怎麼樣怎麼樣，很可愛吧？」
美紀戳一戳凜，把一個粉色圖案的髮夾夾在頭上問道。
「是很可愛啦……不過換個顏色，太嫩了。」
「也是哦，幫我找找啦，看看有什麼其他的顏色。」
髮夾都雜亂的放在一起，兩個人也只得慢慢盯著。凜向右一掃，竟然還真的看見一個藍色的同樣款式的髮夾，她趕緊伸手，卻沒想到另一雙手也伸了過來，兩個人竟然同時拿住了那只髮夾。
「啊不好意……」
話只說了一半就被生生停住，凜看著面前的人，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好像連眨眼的力氣都消失了。那一瞬間腦子裡冒出無數個想法和無數個反應動作，可是卻中她卻好像被按下了停止鍵一般什麼都沒有做。
對方好像也很吃驚，瞪圓了眼睛看著她，面露尷尬和後悔，她甚至可以猜得出對方有多懊惱，畢竟相對於此刻的狀況，就算永遠都不相見，也算得上是好得多的結局。
兩個人對視良久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凜甚至希望現在能趕緊跳出一個人來把她從這裡解放出去，很快就真的有人來了，可是卻不是她所希望的。
隔一排貨架傳來的，是她無比熟悉的男聲。
「靜？你去哪裡了？」
然後一個男生走近，看到凜的那一刹那他也像是失語般靜默，整個人仿佛都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他們……有多久沒見面了呢。
凜默默地想著，和淺野裕矢交往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們幾乎每天都要見面，最長的時間也不過分開了不到一個星期，那時候覺得每一天都是煎熬，看不見對方的面孔就好像會死掉一樣的難過。
可是現在，他們已經這樣長的時間沒有任何聯繫，她還是覺得煎熬，可那煎熬絕不是因為想見見不到而煎熬。
——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永遠都不要看見這張臉和他帶來的痛苦。
她看著面前這兩個人，沒有人比她更熟悉他們，也沒人比他們更熟悉她。他們曾經是她生命中除了父親以外最親密的人，一個是好友，一個是男友。可是現在，這兩個人終於走在了一切之後，她反而成為了那個多餘的存在。
她忍不住低頭笑了笑，或許是笑容太過慘澹，淺野無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喚道，「凜……」
他從前也是這樣叫她的，溫柔又體貼的語調，帶著笑意的眼睛，名為喜歡的動作，可是現在他的身邊站的人，已經不是她了。
往事還歷歷在目，對比著現今的狀況，就顯得更為讓人哭笑不得。
凜記起之前淺野裕矢給自己發的資訊，那些口口聲聲的認錯和後悔，那些說他對她再無二心的誓言……再看看他現在和白島靜在一起的狀況，忽然就覺得有些好笑。
如果她在這裡把那些短信複述一遍，不知道會是什麼效果，不知道……他們能不能體會到自己當時的那種痛苦和折磨。
凜惡意地想著，控制不住心臟裡蔓延的黑色在不斷地氾濫，可是那又如何呢？
失去的，永遠也不會再回來。
她忽然覺得累，不想要再糾纏不休了，已經足夠了。
不想理會這兩個人，也沒有必要理會了。
她不再看他們一眼，往後退幾步走過轉角，拉著美紀往外走。
早川美紀正在低頭選髮夾，忽然被凜拉住就往外走去，尚在茫然之間卻瞥到凜的面孔——那是她從沒見過的表情，雖然沒有什麼喜怒哀樂，可是她卻覺得，凜快要哭了。
她霎時間沉默下來，跟著凜一路走了，留下店裡還站著的兩個人。
兩個人沉默著走過一條街，凜才默默的停下。
她慢慢低下頭背過身去，很久才開口。或許是長久沒有說話，聲音有些微的嘶啞。
「……對不起，忽然拉你出來什麼的……」
美紀只覺得這個背影就讓自己的心完全軟了下來，她停頓幾秒才試探地摟過凜的肩膀，用最溫和的語氣勸道，「沒事啦，凜，沒事的……我會陪著你的啦，不用道歉也沒關係。」
「……你知道剛剛我遇見誰了嗎？」
美紀愣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道呢，凜願意告訴我嗎？」
「是前男友和前好朋友……不過，他們現在是情侶了，而且是在我還把他們當做正式男友和朋友的時候。」
美紀愣了一下，才猛地上前抱住她，用力大得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凜不要想了，那些不開心的事就過去吧，那種人不值得結交的，就算失去也沒關係，因為你值得更好的啊。」
「……嗯。」
「你看，你現在不是遇到更好的了嗎？我可是會一直陪在凜身邊的——絕對不是那種搶人男朋友的好朋友！」
「……嗯。」
「所以，不要傷心，要打起精神振作起來，氣死他們才對啊！」
「……嗯。」
就算對著簡單的回應，美紀也絲毫沒氣餒，擁抱地更緊了些，希望以此傳遞給凜某些力量。凜轉過身回抱住她，聲音埋在衣服裡顯得悶悶的。
「對不起……之前一直沒有告訴你這些事，不是故意要隱瞞你……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我知道朋友之間就算互相傾訴互相交流，以後……我不會再這樣了……真的對不起。」
美紀微笑著拍拍她，「這有什麼好道歉的，每個人都不想告訴別人的事情啊，小凜哪天想說再告訴我，不是也一樣嘛？」
能夠認識這樣善解人意的朋友，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或許真的是如此，失去的時候並不需要難過，那不過是因為你值得更好的。
「啊！糟糕了！」
凜疑惑地抬頭看向美紀，只見她哭喪著臉拿著一個粉色的髮夾挫敗地說，「剛剛拉我出來的時候太緊急，我沒付錢就拿著這個出來了……」
凜愣了一下，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一時間剛剛那些悲傷的氣氛全都蕩然無存。
平時見到的早川美紀都是完美的，或許是第一次看見她這麼迷糊的一面，不僅不讓人反感反而覺得更加可愛了。她忍不住揉揉美紀的頭，「快點回去還給老闆啦，不然待會有人來抓你哦~」
美紀嚶嚶嚶地鑽進凜的懷裡，「救命啊小凜！」
和美紀去還了髮夾給老闆道歉之後，兩個人的心情已經輕鬆了許多，即使站在剛剛和淺野以及白島見面的地方，凜也不再有那種痛苦的感覺，雖然心情還是很複雜，但至少可以控制住暫時不要去想了。
大家說的對，已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她應該向前看了。
美紀對這條街相當熟悉，有什麼口味好的小吃也是一清二楚，熟門熟路地帶著她彎進一家牛肉面館，然後才神秘地告訴她這裡是她所知道的神奈川最好吃的牛肉面館。
凜將信將疑地點了一碗，結果面端上來的時候嚇了一大跳，幾乎是她平時的兩倍的量，不過看上去真的很好吃就是了。
美紀一邊往自己碗裡倒辣椒一邊說，「這種面就是要加辣椒才好吃呢~凜可以吃辣嗎？」
凜看著美紀倒的量忍不住退後，「我……我應該可以吃一點點……」
「來嘛來嘛~不要客氣~快來我給你倒~」
「……不要啦不要那麼多！會辣死的！」
半個小時後。
美紀開始往外挑辣椒，整張臉都通紅通紅，不停地喘著氣還覺得又辣又燙，感覺眼淚都憋在眼眶裡很快就要掉下來了，她看向對面的凜——
面色自如，神色如常，甚至還詫異地看著她問道，「……有那麼辣嗎？」
美紀憤怒了，「你明明這麼能吃辣！」
凜得意地笑起來，手底下卻也開始幫美紀挑辣椒，順便叫老闆來一杯溫水。到這個時候，她才開始覺得，她和美紀是真正的朋友了。
和她一起鬧一起玩，好像真的會忘記所有的不愉快，即使剛剛見過不想看見的人，也再不會對心情產生影響了，一起分享著心情，一起理解和安慰對方的痛苦……她忽然發現，她很想很想認識更多的人，和美紀一樣成為可以信賴和依靠的存在。
這一天她回到家，已不再有之前那種空落落的感覺了。
[TO病歷本：HI~]
[RE蔚藍的海：晚上好~^_^]
[RE病歷本：剛寫完作業~休息一下>_<]
[RE蔚藍的海：我也是呢，今天過得怎麼樣？]
[RE病歷本：不怎麼樣……出去逛街遇見前男友和我從前的好朋友了。]
凜對著電腦，把晚上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病歷本，不知道為什麼，本來很難說出口的事情到了他這裡就變得格外輕鬆，好像有一種能讓人不自覺傾訴的力量。
病歷本聽完以後便發過來一句話。
[RE蔚藍的海：
沒關係，他們是否對不起你其實和你無關，只要你自己問心無愧就可以……為了證明你沒有他們過得更好這件事，要更努力加油才行啊！^_^！]
這天晚上他們一直聊到了夜裡十二點才互相道了晚安去睡覺，能夠在漂流瓶那麼偶然的東西遇到病歷本，實在是太好了。
能夠在這樣的痛苦之後還遇見這麼多人……實在是太好了。
☆、漂流瓶10
第二天一早的數學課出人意料地開始進行突擊考試。
班裡一片恐慌，嘰嘰喳喳地看著老師發卷子，全都在趁著最後的時間翻書想要多記幾個公式。凜感覺後面有人踢了踢自己的椅子，回頭一看才發現是一個梳著兩個馬尾辮的姑娘，叫深田愛，是個說話做事都會無意識賣萌的妹子，班裡的公用吉祥物。
此前她們雖然是前後桌，但也僅限於日常對話，並沒有太多的交流，所以凜不免有點詫異。
結果現在，吉祥物已經直接叫著她的名字開始賣萌了……
「小凜小凜！怎麼辦啊你複習了沒有！∠(д)/！」
雙馬尾少女就一邊慌慌張張翻著數學書一邊沖著她瞪大眼睛求救。
「額……我昨晚是有看一下數學書啦……」
「哇！太好啦！今天有救了~=▽=！」
雙馬尾甩呀甩，好像主人的心情一樣，也飛上了天。
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補上一句，「……可是我之前的數學成績很差耶，上學期還有不及格的記錄的說……」
「啊啊啊啊啊~怎麼可以這樣QAQ……」
被聽到的消息打敗，深田趴在桌子上翻來覆去的扭動，一副絕望的樣子，引來周圍一圈人的圍觀。凜直接面對這種攻擊，感覺血條已經開始漸空有種馬上就要被放倒的不祥預感……
「愛醬~」坐在她旁邊的女孩子推了推眼鏡，「不要小看小凜啦~這學期她很厲害的哦~」
凜稍微有點驚訝地看過去，剛好看見鏡片後的眼睛調皮地對著她眨了眨，凜不由地撲哧一笑，敲了敲深田愛的桌子，「好啦，我儘量努力做，你不會的再問我？」
雙馬尾少女瞬間滿血回復元氣，握拳狠狠地點頭，「嗯！互相幫助！」
結果又引來周圍一圈人的低笑。
眼鏡少女的說法並非沒有根據，這學期她的確努力了不少，進步算的上是有目共睹，尤其是原本超級不擅長的數學方面，竟然好像如同忽然開竅了一般暢通無阻，以往想破腦袋也毫無思路的題目現在做起來卻是得心應手。
不過這麼長時間以來，卻還沒有一個真正的機會讓她來確認這件事情，這次的考試無疑就是個好的契機來檢查下她這段時間的成果，凜轉過頭，就看見隔了一個教室的美紀正沖著自己比了個握拳的手勢，用口型示意她「加油！」。
——她的確要加油才行！
仔細想想，現在這種氣氛和上學期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她身邊已經開始慢慢聚攏了一些人了嗎……
不過，現在也來不及考慮這些事情了，還是先努力考試吧。
試卷拿到手中的瞬間，其實還是有點慌張，不過慢慢把卷子翻了一遍看一遍大概的題目，心裡有了底也就差不多靜下心來了。凜順著題目一路做下去，感覺還算不錯，老師出的沒有難度太大的題，都還在她的掌握範圍之內，結果竟然不到交卷時間就做完了。
她正在檢查錯誤，就感覺椅子又被輕輕踢了一下。
凜忍不住要笑出來，還好關鍵時刻忍住了，悄悄地把試卷往左邊挪了一點，自己則倚著右邊的牆往後靠著椅子，低聲問道，「怎麼了？」
深田的聲音超級低落，從前面聽起來像只受傷的小動物在悲鳴，「……怎麼辦啊小凜，好多不會，我要死了啦……給我看下填空好不好T-T？」
凜便把卷子翻到填空那一頁，又靠右坐了一點，裝作在查看另外一張試卷，然後稍稍瞥過頭問道，「看得見嗎？」
後座的萌妹子還沒回答，她旁邊的眼鏡妹子就趴在桌子上用氣聲回道， 「看——見——了！」
凜&深田，「……」
因為凜數學考試「幫了不少忙」的緣故，中午的時候深田很熱心地拉著她和美紀一起去吃午飯，同行的還有眼鏡妹子——啊，名字是赤井惠，因為眼鏡的存在感太強所以都叫她眼睛娘而忽略真實名字這種事已經發生了不少次數，所以她很義正言辭地強調不要忘記她的名字。
早川美紀倚著凜的肩膀，眨眨眼，「知道啦……眼鏡娘~？」
凜和深田噗哈哈笑起來，看著赤井去追著美紀跑遠了。
這邊凜則是笑眯眯地拍了拍深田的肩說，「今天幫你一次就算了，不過以後要好好學數學哦~我不能每次考試都這樣[幫助]你吧？」
深田愛猛地點頭，「嗯嗯嗯！我知道的！」
凜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看著一腦袋的呆毛心裡好像被戳了一下，非常非常柔軟，「深田你好萌啊~好想把你帶回家養起來的說~」
深田晃晃（不存在）的尾巴，翹著呆毛賣萌，「好啊好啊~小凜帶我回家幫我補習數學吧~叫我愛醬吧愛醬~」
於是，一拍即合的（寵物與主人）二人組和諧而友愛地走進了食堂。
美紀和赤井都已經不見蹤影，食堂人很多，熙熙攘攘地也不方便找人，凜和小愛就找了個位置坐下，不過剛坐下一會，她就感覺身邊的桌子被敲了敲，然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請問，這裡有人嗎？」
凜抬頭，立刻就看見了藍紫色的髮絲和眼鏡——這是某人獨有的標誌，在彬彬有禮的紳士旁邊，還站著一隻自從他們見面就沒正經過的白毛狐狸，正端著盤子擺弄著自己的小辮子笑眯眯地看著她打了個招呼，「HI~小凜~？」
凜裝作生氣地撇撇嘴，「不要叫這麼親熱，某人還在旁邊呢。」
她斜著眼對柳生一瞟，柳生立刻閃開她眼神的方向，超級正經地說，「不要這麼說，我還有名譽呢。」
於是就這樣坐成了一桌。
深田愛第一次和網球部正選同桌吃飯，呆毛翹得更高了，用她自以為只有凜能聽到其實整個桌子的人都聽到的聲音問道，「小凜~你怎麼會認識他們？怎麼辦我好激動啊>_<！」
凜還沒說話，和深田坐在同一邊的仁王就笑嘻嘻地湊過去回答，「凜是我們的好朋友，當然會認識啦~」
「哎哎！真的嗎？我完全不知道呢0.0！」單純無知的天然呆順利上當了。
「因為這是個秘密，要瞞著所有人啊……其實，我們網球部是個秘密結社，我們要打倒壞人所以要掩人耳目地行動，不能隨便告訴人的啦。」
狐狸崽笑得純良，凜和柳生木然地扒拉著碗裡的飯菜，看著他能編到什麼時候。
「哎哎哎！那、那那你們的結社到底是要幹什麼的呢？」
「我們的結社啊……」狐狸崽劃出一個悠然的長音，對面的凜和柳生暗自冷笑，哼，看你編不出來了吧。
「……我們的結社就是為了保護我們的公主——凜！」
「噗——」凜一口飯噴出來，嗆得她直流眼淚，淚眼朦朧之中還隱約看見狐狸笑眯眯地說，「沒關係啦小凜，愛醬是很熟悉的人，可以信任。」
深田愛在一邊鬥志滿滿地表忠心，「嗯嗯！我不會亂說的！請組織相信我！」
你們才說熟悉啊不是剛剛才認識嘛？還有這麼快就讓滿口跑火車的男人叫你愛醬真的沒問題嗎？
凜幾乎要丟一個白眼過去，不過剛剛那一口還嗆得她嗓子疼，正難受間斜地裡遞過來一瓶水，剛好擺在她面前，還體貼地擰開了瓶蓋。
凜回過頭就看見柳生正微微笑著，看她沒反應又往前遞了幾分。
「啊……啊，謝謝……謝謝！」
被那雙眼睛注視著，凜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點心慌，趕緊手無足措地接過猛喝了幾口掩蓋自己的尷尬，可是就算沒有再看那個方向，被盯住的感覺卻完全沒有消去。
「聽說你們課上臨時考了數學？」柳生有一搭沒一搭地找她說話。
「嗯……嗯，對了，你們和我們是一個老師吧？」看見柳生點點頭，凜笑了笑，「要小心哦，說不定也給你們來這一招。」
「那還有點頭疼呢……我比較擅長文科呢。」
「喂喂！年紀前十不要對我說這種話啦！」凜這學期好歹也開始關心學校內的大小事件，自然有聽說柳生在年紀裡都相當靠前的排名，「要是你都不擅長，那我豈不是要叫差勁了……」
似乎是她沮喪地戳著盤子裡的菜的樣子讓柳生覺得有點好笑，紳士居然帶著笑意問她，「如果不介意的話，倒是可以一起學習下，這樣也好一起解決問題，效率會比較高吧？」
「哎？」
這倒是凜沒有想到的，她還來不及考慮，柳生就繼續說道，「唔，平時放學都有社團活動……這週末你有空嗎？」
「有、有啦……」
「那……去圖書館自習數學？看時間也快到月考了吧，剛好複習下了。」
凜覺得自己幾乎沒有任何思考就點了頭，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答應了什麼，本來覺得應該是個很好的學習機會，也可以認識一直以來認為強大的人，可是仔細想想自己剛剛的反應，就覺得有點奇怪……
她為什麼那麼不淡定？不就是個邀請嘛，又不是約會……
「搭檔和小凜週末要去約會？」
對面的狐狸崽不知道聽到哪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中斷了對深田愛的洗腦工作，忽然眯著眼睛看著他們發問。
凜被那雙細細的眼睛看得心裡一抖，又瞬間反應過來自己心虛什麼嘛，便回道，「什麼約會，一起去學習而已，仁王想來也可以來啊。」
仁王還沒說話，深田已經急不可耐地舉手，「我也想來！我可以來嗎！>w<！」
然後被狐狸轉過頭去對著眼睛洗腦，「愛醬~不要這樣~打擾別人約會是會被馬踢的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4-2 01:21
☆、漂流瓶11
放學之後，凜按照慣例收拾好書包準備去活動教室進行只屬於一個人的插花社活動，深田妹子蹦蹦跳跳地背著書包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問道，「小凜~你的社團是什麼QvQ？」
凜拍拍她腦袋上的呆毛，「是插花社啦~」
「耶？」小動物露出有點驚訝有點崇拜的表情，「雖然有點驚訝，但是感覺意外地很配小凜耶~加油加油~o>_
眼鏡娘赤井走過來對著凜點點頭，勾著深田的脖子就把她拽走了，臨走前還依稀能聽見深田愛拖長的聲音從走廊遠遠地傳來——
「還有啊——小凜~週末的約會也要加油……啊赤井好痛！……」
凜站在原地撲哧笑出來，背著包正要走，沒料想自己的脖子也猛地被後面的人一勾，竟然是美紀笑嘻嘻地趴在她肩上。
「耶~我聽到了什麼？週末的約會也要加油？小凜背著我已經開始有新歡了咩？」
凜哭笑不得地看著美紀開始抹眼睛裝哽咽，便也裝模作樣地轉轉眼珠，「沒辦法呢……只有美紀一個人的話，還是太寂寞了。」
她45°仰望天空裝憂鬱的樣子徹底讓美紀破功，忍不住拍拍她，「真是對你沒辦法……不跟你說了我社團活動要遲到了，放學一起走哦！我要知道到底是哪個男人居然拐走了我們的小凜~哼哼~」
凜看著美紀一路跑遠，無奈地搖搖頭，總算是成功邁出了步子，向著活動教室走去。不過和之前每一次不太一樣的是，今天當她推開門的時候，裡面卻已經站了一個人了。
她背對著門正站在窗邊，手裡拿了一本書正隨意地翻著，栗色的頭髮隨意地披在腦後，看起來有種悠然又優雅的美感，連透過玻璃窗打在她身上的夕陽，都讓她顯得閃耀。聽到凜推門的聲音，她才抬頭朝著這邊看了一眼，淡淡地對著凜笑了笑。
凜看著那張有點熟悉又陌生的臉，不由得語塞了一下，先鞠了一躬才試探地問道，「額……您好，請問……」
她似乎看出了凜的窘迫，笑容變大了一點，放下書走過來自我介紹道，「沒關係，我是栗川優子，還記得嗎？算是……插花社的部長吧，」說到這裡她自嘲地眨眨眼，「如果這真的還叫插花社的話。」
凜跟著她一起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的確，現在只有一個活動教室作為根據地幾本書作為活動內容，真的令人懷疑是否真的是社團，更不要提參加的人在今天之前目前只有凜而已。
但是栗川優子的話卻立刻讓她想起了上學期的記憶，那時候她的確見過這位部長，據說是花道水準非常強大的人，周身的氣質也和這種傳統而優雅的藝術很搭配，在校內好像也是很出名的人物。
「學姐好！我是相澤凜，上學期有在新生入部儀式上見過的……」
「我記得你的，」栗川學姐笑眯眯地招招手，「那時候覺得你的氣質很適合插花呢，沒想到後來很少看見你。」
凜稍微有點尷尬，她上學期一直在封閉著自己，以為淺野裕矢就是自己的全部，自然沒有注意到生活裡的其他部分。
「不過，」栗川話鋒一轉，看著那幾本書說道，「現在看來，我當時的第一印象還真沒看錯呢。」
「我這學期是想好好學習插花的，」凜試探著看著栗川的眼睛回答到，可以清楚地看著對方眼中的鼓勵，「但是只有我一個人來這邊……所以目前只是看一些書籍，覺得很有趣，所以已經報了專門的培訓班級，想要多瞭解一點。」
「嗯~」栗川點點頭，「看的出來，你對這個很有興趣……說實話，我今天來這裡，其實也是為了插花社的事情的。」
栗川轉過身看著窗外，悠悠地說道。
「我和你一樣，對花道都有很深的熱情和喜愛，我從小就學習花道這門藝術，可以說它陪伴我經歷了很長很長的時間……進入立海大之後，我一手創建了插花社，並且希望能將它發展成為強大的社團，就是為了能夠將這門藝術發揚下去。」
「最開始的時候，這個社團不是沒有過很好的前景……可是對於我來說，藝術並不能作為人生的主要部分，我因為學習上面的原因開始耽誤了社團的發展，又沒有及時地尋找替代我的人，以至於社團的人越來越少，活動也沒有人參加，到現在為止，插花社已經名存實亡了……當然，這都是我的錯誤造成的。」
栗川說到這裡，不由得歎了口氣。
「我今天高三，很快要就要去大學了，雖然成績還不錯，可以對得起我的付出，但我常常想，如果就這樣去了大學，那這個社團怎麼辦？我真的要看著它一步步最終面臨解散嗎？」
栗川優子站起來，直視前方，緩緩而堅定地說，「不，這絕不可能。」
夕陽從窗戶透進來，讓她全部都籠罩在內，仿佛鍍上了一層金色，連著說出的話語都閃閃發亮起來。
「我已經失敗過一次，現在還有機會讓我挽回，讓我實現我當初的願望，讓我重振插花社曾經有的美好發展，我為什麼不能做，不去做？我不願讓我的高中生活留下遺憾，更何況是在我所熱愛的花道方面。」
「現在，我想要重新整頓插花社，但是以我的精力和時間，我不得不承認很有限，但即使如此我也要盡全力去嘗試一次……我原本以為只會有我一個人，今天到了這裡看見你，我才知道不是這樣。」
「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相澤凜，你願意幫助我重振插花社嗎？」
栗川優子轉過頭，目光直直地看向相澤凜，一時間，這個一向在她心目中優雅而柔軟的學姐忽然鋒利得讓她有些陌生甚至於不敢直視。
可她知道，栗川之所以如此堅定，是因為她心中有信念。
她想起早川美紀，想起柳生，還想起班級中的很多很多人，還有網球部一直在訓練場上呐喊訓練的樣子……他們都比她優秀，不過是因為他們有信念，他們敢於去拼，去嘗試，而她，又為什麼要把自己封閉在自己的世界中呢？
凜忽然覺得熱血沸騰，雖然不過是在室內，她卻有種想要跳起來呐喊的衝動，她用力點了點頭，「學姐！我願意為這個社團而努力！」
栗川拍了拍她，笑了，那笑容非常非常漂亮。
栗川優子說她從小學習花道這話不假，她學的是非常傳統的池坊流，聽說凜是初學者，她表示凜有問題隨時可以找她。
不過，一個好的社團領導者，需要的不僅僅是專業能力，還有領導力，能夠讓插花社一個新創立的社團有過過人的成績，這一點也必然不需要懷疑。
這一天的社團活動，凜沒有看任何有關插花的書籍，栗川把整個社團曾經的運作方式和主要活動等等內容全部向她講授了一遍，然後開始討論如何重振插花社的步驟和措施。
這是一個凜從未到達的世界，她從小都不是屬於領導者的行列，可是現在卻有一個帶領著她告訴她，你不再要聽從別人的指揮，也不再是聽從你自己的指揮，而是由你去指揮別人，命令別人。
栗川對於凜的手無足措給予非常大的寬容，很細心地教授她一些她從未瞭解的東西，到了社團快要結束的時候，她們已經初步確定了行動的步驟。
第一步，就是找回從前的那些部員。
栗川很乾脆，要找，就要讓他們心甘情願地回來為社團服務，為社團拼搏，而不要再懷著渾水摸魚的心情回來，因為插花社將不會再允許這種事情的發生。
她把目前掛名在插花社的名單交給凜，然後拍拍她的肩，「你去找部員，我去做宣傳策劃，然後我們一起再在校內宣傳一次，吸引多一點人來參加我們社團，人多了，社團才能壯大嘛~」
「可是……現在已經開學了，不是應該很多人都選擇了社團嗎？」
「就是這個時間才最好~！你想，是不是很多人開學選了或許自己不知道怎麼樣的社團？如果剛好發現不是自己喜歡的，不是正處於後悔的時候嗎？這個時候，出現了一個宣傳很不錯看起來也不錯的社團，你說，如果是你會怎麼辦？」
凜不由的目瞪口呆地看著栗川，「……學姐，我要拜你為師！」
栗川甩了甩頭髮，笑得別提多開心了，「乖~徒~弟~」
這天回家的路上，凜沒有來得及給美紀解釋「約會」的問題，倒是把今天的社團互動遇見栗川的事給她講了一遍，美紀看著凜光彩煥發的臉，想起她上學期的樣子，瞬間有一種莫名的感情襲上心頭……
凜看著她的臉，不由得警惕地後退幾步，「……美、美紀，你那是什麼表情……」
美紀歎口氣搖著頭，悲壯地說，「我家的女兒也長大了啊……」
「……放學的時候我不是還和你是一對麼。」
「那種小問題不要介意啦。」
「……不，你還是和我一樣介意一下吧！」
網球部走在她們後面幾部遠的地方，傳過來的笑鬧聲吸引著他們的視線不由得看過去，兩個活潑女孩子的笑臉總是賞心悅目的，比較煞風景的永遠都是一隻沒什麼好事的狐狸的聲音。
「噗哩~搭檔你在看誰？都看呆了喲~」
柳生淡淡地瞥他一眼，「辮子松了。」
「哎？真的嗎？……哪裡有松啊明明很緊啊……啊搭檔你居然學我！你是怎麼學會這招的！不要走等等我啊！快點交代！」
少年的高喊和少女的笑聲傳到很遠，構成了一副青春的美麗圖景……
「不要隨便說那種話啦！」凜狠狠地拍了下狐狸崽的後腦勺，「再怎麼看你也絕對不是和活力啊單純啊向前沖啊這種詞掛鉤的青春系好少年！」
☆、漂流瓶12
夜晚回到家的時候，從樓下往上看去，滿樓都是明明滅滅的燈火，只有其中的一個窗戶透出來的是一片黑暗，顯得尤為明顯。
總是如此，靜悄悄，仿佛整個世界都只有她一個人，仿佛天地間所有生物全都消失，只有她還在茫然地待在原地不知所措。
父親已經很久沒有和她碰過面了，她早上離開地比他晚，他回來的時候她卻已經睡了。有時候凜甚至懷疑只有自己一個人住在這間房子裡，除了偶爾放在茶几上裝著錢的信封還提醒著她有人還記得她的存在。
她已經懶得去思考父親到底是工作太忙還是去了那個女人那裡，他從來沒有向她解釋過，她也沒有問過，好像這樣可以逃避知道某些事實。
她懶洋洋地把書包扔到一邊去，打開電腦登陸上MSN，立刻就看見病歷本的頭像亮著。
她剛在對話方塊裡打出一行字，沒想到上面的對話欄裡竟然比她早一步出現了病歷本的對話。
[TO蔚藍的海：回家了？]
凜不由的微笑，迅速敲了行字回去。
[RE病歷本：是啊~剛準備給你發資訊呢，好巧好巧~>_<]
[RE蔚藍的海：真的嗎？那還真是巧啊~今天怎麼樣？]
[RE病歷本：今天有大~消~息~！我們社團的部長要我幫她一起發展社團~聽她講了很多我以前都不懂的事，感覺好激動！]
[RE蔚藍的海：那對你是個很好的機會啊？跟著部長的話能學到不少吧？加油吧！]
[RE病歷本：嗨嗨！（握拳）]
凜正和病歷本聊得開心，忽然聽見外面有動靜，好像是有人在開門，她自然知道是誰，頓了頓，她便悄悄走到臥室門口去聽，果然聽見了父親的腳步聲、換鞋聲、然後是上樓聲。
她停在門口靜靜地聽著動靜，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她只是屏住呼吸，感覺父親似乎在她門前停了下來。
她以為會有敲門聲響起，可是她等了許久，也沒有任何聲音，然後，就是越來越遠的腳步聲。
她忽然覺得煩躁，他為什麼要走開？他為什麼不敲門不進來？既然不想進來還停下來做什麼？……一連串的問題仿佛要把她淹沒，讓她無法呼吸。
難道要一直這樣下去嗎？
她自問自己，因為自己沒辦法原諒父親，所以對方也乾脆不準備要自己的原諒了吧。那麼，要一直維持這種情況嗎？
就這樣，誰也不見誰，連見面都沒有，也就無所謂爭吵了。
或許父親就是希望如此，一直等到自己畢業，就可以完全脫離家庭然後不必再做些讓他煩心的事，說些刺耳的話了。
凜默默地把頭埋進枕頭裡。
第二天她醒得很早，隨手挑了一件淺藍的連衣裙換上，便裝好數學用的書籍出門了。臨走前看見父親臥房緊閉的門，她也不過略頓了頓，就直接快步走過。
和柳生約定的地方，是神奈川最大的圖書館，以超大的藏書量和良好的學術氛圍而聞名，就算是週末，也有不少去那裡學習的學生。
因為地址離她家不算遠，凜看了眼手錶，距離她和柳生約定的時間還早，就在外面買了點早餐。
清早的空氣總是非常好，迎著枝頭的綠色和清爽的氛圍，讓人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好多了。
還沒到圖書館門口，遠遠便看見那裡有個站得筆挺的人，淺光下的藍紫色頭髮出現在視網膜中立刻被認出，凜便趕緊跑了過去。
「呼呼……柳生……不好意思……我沒遲到吧……呼……你好早啊……呼……」
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呼呼直喘地和柳生打了個招呼，略有點不好意思朝他點點頭。
柳生卻是看著她，稍微有點愣住了——這真的非常不像他平時的樣子。
「……怎、怎麼了？」凜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有點擔心地看著他。
「咳……沒什麼，」柳生這才晃過神來，臉色有點尷尬，「不好意思，因為沒見過你穿校服以外的衣服的樣子，所以有點……」
「呃……不習慣嘛，沒事沒事，我懂的啦。」
柳生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還要解釋，卻又忍住了，率先向裡面走了進去。圖書館已經開門了，兩個人便找了一間圖書室裡一個相鄰的位置坐下來。
坐下的時候不小心碰到柳生的胳膊，是意料之外的一抹涼，除此之外所有的感覺都消失了，凜不知道為何瞬間覺得自己臉發燙起來，只得低著頭裝作在整理背包的樣子。
雖然一直說只是同學之間一起學習，可是這樣坐下來，距離很近地碰到柳生，情況好像才開始變得和想像的不太一樣。腦子亂七八糟地竟然開始想起仁王打趣說他們一起去約會的事，眼睛也不由自主地開始偷瞟柳生起來。
——本來以為很正常的事，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變得讓人坐立難安了，尤其是稍微一伸胳膊就會碰到柳生的手，因為距離不遠所以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身體的熱源，讓她整個人都僵硬了。
「先做數學作業怎麼樣？有不會的待會一起討論下？」
還是柳生比她靠譜多了，幸虧他沒有發現什麼自己不安的狀態——凜慶倖地想，不然她可能會在這裡尷尬地坐一個小時也不知道要幹嘛。
「好、好啊。」
……這、這道題到底在說什麼……
凜覺得自己看了這道題已近整整三遍了，可是還是不太明白自己到底看的是什麼東西，腦子一片混亂，身體的所有感覺都被調至最高，反應出來的居然全部都是柳生的一舉一動。
她到底在緊張什麼呢？
因為柳生是自己想要成為的存在，所以更加不想讓他看到自己令人失望的一面，所以更加想要在他面前好好展現自己也有可以令人欽佩的一面吧。
可是越是這樣想，她就越來越不知所措。
……這要怎麼辦？總不能今天一天的學習她連一道題都做不出來吧？
凜偷偷地瞄了一眼柳生，他正專心地寫著解題過程，看起來非常認真。
她悄悄從背包裡摸出手機，想了想才低聲對柳生說道，「那個……呃，我去一下洗手間。」
柳生從作業本上抬起頭，被那雙黑色的眼睛注視的時候甚至讓她覺得有點心虛，可是對方不過是點了點頭。
她趕緊跑到外面，迅速拿出手機翻找起來想要求救，可是把手機打開才意識到她好像並沒有可以求救的人。
從前的朋友大多來往不多，唯一算得上要好的白島靜早就被剔除在朋友範圍之內，現在新認識的朋友……
美紀？愛醬？赤井？
——如果說自己和柳生在一起又坐立難安的事，他們恐怕會誤會吧？這對柳生來說，是不是不太好呢？
她正拿著手機躊躇，忽然靈機一動，想起了一個既知道她從前的經歷可以理解她這種行為又不會給柳生帶來麻煩的人，便趕緊登陸MSN。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不願給她這個機會，她興致衝衝地打開好友介面就被狠狠地潑了一盆冷水，瞬間沮喪下來。
……病歷本的頭像是灰著的。
他不線上。
這次是真的沒有人了。
凜靠著牆壁無精打采地翻著手機通訊錄，在這種時候居然沒有一個可以求救的人，自己真是太失敗了……
等、等等……
或許……不是沒有人？
凜看著通訊錄那一欄的某個名字，慢慢眯起眼，要不要試試看呢？
彼此認識，還算投契，又不會打聽□八卦，作為聽眾和建議者來講這麼一想，感覺倒是意外地合適他呢。
她按下綠色的通話鍵，聽到對面嘟嘟的聲音之後電話被接起，然後是略有點低沉的男聲，有點小小的慵懶和磁性。
凜展開一個笑容，「忍足嗎？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是相澤凜。」
十分鐘。
凜握著手機又悄悄溜回了圖書室，身邊的柳生看了她一眼，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睛看不出情緒，凜點頭示意了一下，便再次打開了作業本。
嗯，忍足剛剛說什麼來著？現在開始催眠自己……
我身邊坐著的人不是柳生，是……就美紀好了，我們今天一起來學習的，現在自己該看題了。
嗯，美紀在自己旁邊，現在自己要好好學數學了。
……
就這樣不斷地對著自己催眠，不知道是忍足的方法真的有用，還是她後來慢慢習慣了柳生的存在，原本忐忑的心慢慢地平靜下來，竟然回復了平時的學習狀態，完全開始認真地做題了。
沒有了想要被肯定的急切心情，她的狀態穩定得多，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周身的環境，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作業之中。
這一做，就是一個多小時。
柳生先寫完作業，他合上作業本看了眼凜，旁邊的女孩正低著頭專心致志地看著面前的書，低下去的頭在翻開的書頁上形成一道陰影，筆刷刷地在草稿紙上劃出一個又一個等式，額前有一縷頭髮垂下來擋住了眼睛，她也沒有去理會，整個人全部都是專注兩個字。
——認真的樣子果然才是最漂亮的。
柳生看了一會才意識到自己有點失禮，趕緊調開目光，餘光撇到凜似乎也做完了作業，轉過頭去的瞬間剛好和也轉過來看他的凜直直對視上了，四目相接的刹那，兩個人都相視而笑。
「做完了？」
「是啊是啊~」凜看起來很滿足，「感覺滿有狀態的呢~不過還是沒美紀……啊我是說，柳生你做得快，哈哈，哈哈。」
她有點尷尬地摸摸頭，順便內心唾棄了下自己的口誤。
「其實還好，可以看看嗎？」柳生笑笑，得到同意後順手拿過她的作業本開始翻看起來，口中問道，「有不會的嗎？」
凜還沒有回答，他就已經在整齊的字跡之中看到右下角的鉛筆畫，在一道道數學題中顯得尤為明顯。
——那是一個皺著眉頭的小人，梳著馬尾辮戴著眼鏡，拿著教鞭揮舞著，好像正在訓斥作業本外面的人。她旁邊拉出一條線和一個圓圈，圓圈裡寫著一行小字。
【相澤凜！好好學習！不許被身邊的人干擾！也不許再偷看！】
柳生愣住了，看了那行字好幾秒才抬頭看向凜。
凜還毫不自知發生了什麼，窗外的光照在她的臉上，那種單純而滿足的笑容讓柳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然後他也笑了。
☆、漂流瓶13
說到圖書館，隨之而來的記憶裡似乎總是伴隨著古老的書頁，行走時咯吱作響的木質地板，一格一格的舊窗棱，還有踮起腳尖向上抬起手順著書架外面那一層捋過去時的那層輕灰，在陽光下清晰地四散在空氣裡，然而歸於寧靜。
凜深深呼吸，右手為軸順著身邊的書架一路撫過去，指尖依次觸碰那些書脊上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一直延伸到最後她夠不到為止。
指間的縫隙露出那本書的名字，《花棺》，山村美紗。
「這本不錯，要不要試試看？」
從前方傳來的男聲打破了沉寂，她抬頭看去，才發現柳生不知何時已經走到她幾步遠的位置，虛靠著後排書架，身體還是一如既往的挺直又不顯得過分正板。
凜頗為驚詫，「我以為你不會對這種小說感興趣……」
「我很喜歡閱讀推理小說，山村的書大多數我都有讀過……如果想要推薦的話，我可以做一回免費的讀書嚮導。」
凜點點頭順手拿下那本書，對著柳生笑笑，「那我就試試看，順便……檢測一下這位嚮導的水準如何。」
柳生推了推眼鏡，「如果不介意的話，這位嚮導還知道一個好地方，要來看看嗎？」
凜自然是應允，再要問柳生是什麼地方對方卻只是緘默不語，她只得默默跟上，半是好奇又半是為了這難得的神秘，竟然有了幾分激動。
他們順著圖書館的樓梯越走越高，柳生帶著她拐過好幾個彎才到了一間小小的閱覽室前，如果不是有人帶路，凜或許永遠都不會找到這個位置，可是推開這所位於角落的門，她才是真真正正地愣在了原地。
從正面的第一排書架開始，她一路走進去，一路走一路看，所有的書無一例外都是關於花道藝術的，不少書已經積累了一定年頭，積滿了灰塵，手指輕輕一按便留下一個清晰的指紋，她即使並不完全瞭解花道，也懂得這些書的價值。
一直走到最盡頭她才慢慢回過了頭，柳生還倚在門口看著她，門外的光和室內的黑暗沉寂令他的表情模糊在陰影中，身形卻顯得尤為清晰。
「你……」
凜才要開口便覺語塞，頓了頓，卻是毫無關係的一句，「……你知道我參加的是什麼社團？」
「每次訓練都能看見你在樓上，就算剛開始不知道……後來也應該知道了吧？」
「你……居然看得到我？我明明每次……」
「每次都躲在後面？」
「……」
柳生像是在輕笑，「其實很早以前就看見了，因為你站的位置很顯眼，又常常停住看我們訓練，所以躲起來也沒什麼效果的。」
「……抱歉，打擾你們訓練了。」
「沒有那回事，」柳生輕描淡寫，「你在觀看的話，大家反而會更有幹勁吧。」
凜無意識地用腳摩挲著地面，胡亂地劃出些自己都看不懂的圖案，好半天才又開口，「謝、謝謝總之，這些應該對我幫助很大……最近正想好好學習這個呢。」
「那就太好了，」柳生慢慢退後幾步走到了走廊上，聲音在空蕩蕩的空間裡有淡淡的回聲，「你慢慢看，我在外面看會風景，不急。」
他的聲音仿佛有某種令人安定的力量，舉手投足都是從容淡定，連帶著空氣中也彌漫著沉靜的味道，時間的指針似乎也變慢了，就像是老式舊相機的膠片一樣，一幀一幀慢速地駛過。
凜轉過身，走進那些一排排書架之間，她隨手拿下一本書，就像是從前每一次在社團活動上做的那樣，翻開，然後從第一行開始，讀下去。
不同的是，這一次，她所注視的人就在一牆之隔的門外，正看著無限好的風景，靜靜地等候著她。
這種悠閒又溫暖的時光，她已經多久沒經歷過了呢？
父親總是忙於工作不在家；母親在家又忙於家務很少出門，更不要說和她一起出門走走；同齡的朋友大多喜歡去KTV，遊樂場之類的喧鬧場所；就連曾經是男朋友的淺野也喜歡玩吵鬧的電玩城。
每天的生活看起來很充實，總是被排得滿滿當當，可是忙碌的間歇，她總是覺得深深的疲憊；人群的喧囂之中，唯有她感到某種無趣和寂寞。
她以為這不過是興奮之後偶爾的疲累，就像是繃緊的皮筋，總會需要鬆弛的時候。殊不知有些時候，並不是所有東西都要被拉到最極致，不是所有人，都適合這些他原本並無多少激情的事。
她一直都在配合著別人，或者自以為地配合著別人，最後的結果，就是她失去自我，別人厭惡她的討好和虛偽。
她原本不是這個樣子的。
她原本……是另外一種人。
相澤凜翻過最後一頁書，書面合上發出輕微的砰地一聲，好像驚動了心裡沉睡的某種東西，她感到胸口的位置發燙，有東西在慢慢慢慢破土而出。
她踮起腳把書放回原位，走出了閱覽室。
柳生靠著走廊外的欄杆，正看著樓下的風景，從她的角度看過去正是萬里藍天和初春的一點點綠意，植物也不過是聽從自己的意志而生長，她微微一笑。
「柳生。」
柳生轉過頭來，凜就站在他剛剛站的位置，閱覽室的門口，她臉上帶著一點點笑容，可是柳生卻覺得那笑容有點不同——但他也說不出哪裡不同了。
「謝謝你，這裡的確是個好地方，或許——以後該叫你嚮導了。」
「榮幸之至。」
「早上先到這裡吧？」女孩徵詢他，「已經快到中午了，如果可以的話，不介意讓我請嚮導吃個飯吧？」
柳生尚沒有察覺，這是相澤凜第一次主動向別人發出的橄欖枝，亦是她終於開始尋找自我的開始。她最無所畏懼而發自內心的笑容，是送給他的。
——在一切尚未開始之前。
午餐的地點是在離圖書館不遠處的一家壽司店，接待的服務員將他們帶到里間的位置坐下——竟然還是傳統日本和室的設計，凜一邊讚歎一邊翻看著餐單，就連柳生都開始把玩放在旁邊的小號茶壺。
「柳生有什麼想吃的嗎？」凜本來想問柳生的意見，沒想到對方卻說全部都交給她這種話，她想了想平時和父母來這種地方吃飯時點過的餐點，算是篩選了一番，也照貓畫虎地點了一遍。
「先前沒注意到，現在倒是覺得相澤你和這種氣氛意外地合適呢。」柳生看著她點完菜對服務員道謝的樣子說道，「花道也是，和室也是……很有古典的感覺。」
「耶？」凜頗為意外，因為算上柳生，這已經是第三個人這樣說她的氣質很適合插花藝術了，「……我都沒有注意這些呢。」
「很適合，」柳生點點頭，「你要學習插花的話，應該會很有風範才對。」
凜忍不住笑起來，「不要這樣說，我還沒開始呢……我們部長才叫厲害。」
「嗯，我們部長也是……」柳生推推眼鏡，似乎有點感慨，「無論怎麼努力都超不過啊，就是有這種天才存在。」
「我以前也覺得有這種人存在，我也就是平凡渺小的命運了，」凜抿了一口茶，「不過後來有一個……朋友告訴我，越是這樣才越是要努力嘗試。」
「的確……我們部裡從前的一個後輩，簡直是完全貫徹了這一條呢，」柳生無奈地搖搖頭，「天天都在想著怎麼打敗幸村真田他們。」
「那成功了嗎？」
「沒……以他的話還要再努力好幾年呢。」
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其實這樣的話，反而更讓人敬佩吧。」
柳生從鏡片後看了她一眼，不知道為什麼，她剛剛的神色和說話方式讓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不過他隨即放過了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
「……除了脾氣暴躁一點，還是挺受歡迎的呢——只要仁王不要總是耍他，還是能維持耍帥的動作的。」
凜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又裝模作樣地忍住，嚴肅地說，「嗯，柳生也挺受歡迎的呢，只要不突然說些冷笑話，還是能維持嚴肅認真的形象的。」
這下柳生的嘴角也彎了，他推推眼鏡咳嗽一聲，「相澤你也不錯啊……這學期感覺忽然開始散發光芒了呢。」
「噗——」凜忍不住一口水嗆住了，幾乎就要開口說「怎麼可能！」。
「假期的時候看到你，感覺你似乎有點沒有幹勁……上學期雖然不認識，但好歹是同年級同學，我對你有印象，一個人很寂寞很脆弱的樣子……對不起，我可能失禮了，但我是覺得……這學期才是慢慢開始露出真正的你的樣子。」柳生還在繼續往下說，表情卻漸漸嚴肅了。
「我比較喜歡這樣的你。」
凜愣住了，定定地看著對面的少年，黑色的眼對上黑色的眼，好像在傳遞著什麼。
「本來還以為你很迷茫，現在看來你已經走出來了……那麼，就請繼續加油吧。」
☆、未讀消息1
春天的腳步漸漸逼近，街角的那一叢花已早早綻放出了漂亮的顏色，水洗過似的藍天勾勒出淡淡的白雲痕跡，仿佛看著它，就連心情也能變得輕鬆而愉快起來。
處在層層疊疊的高樓之中的某一家又如往常般飄揚起了悠揚的琴聲，舒緩的小提琴曲綿長而悠然，令人忍不住停下手中的動作去享受這午後的陽光和音樂。
不過，這琴聲很快就被一陣輕快的手機鈴聲打斷了。
穿著淺色外套的女孩閉上眼，拉出最後一個音節，這才不慌不忙地放下琴走過去拿起電話。
顯示幕上出現的名字，是「栗川部長」。
栗川優子，插花社的社長。
……或許，應該叫做【重振中】的插花社社長。
「部長？我是凜，有什麼事嗎？」
「真是不好意思呢凜，週末也來打擾你~是這樣的，我們制定的關於社團的最終的宣傳計畫已經完全完成了，現在應該已經發到你郵箱了。」
聽到這裡，凜忍不住露出笑容。
「真是太好了！我這就去查收然後整理一下！」
「麻煩你啦~如果不是插花社現在還很缺人的話……這段時間也不至於一直什麼事都要你來做，」電話那邊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點感慨，「真是謝謝你了。」
「部長，你在說什麼呀，」凜不由得眨眨眼，「我所做的，不也是為了我自己的社團嗎？」
相澤凜，高中一年級，距離上次和柳生在圖書館的邀約已經過了將近兩個月，距離她在假期中發生的那件事和遭受的打擊也有三個月了。
可是只要是認識她的人，無一不例外地認為相澤凜仿佛是被附身一般，完完全全地轉變了。
最先感受到這一點的，相反並不是和她接觸頗多的朋友，而是一個沒有說過幾句話的同年級同學。
——牧野誠，同樣的高中一年紀，處於和凜隔壁的班級。
他第一次知道相澤凜這個名字，是在上學期開學不久的時候，當時他剛出教室，便看見同班的幾個男生在走廊上打球。
雖然學校明令禁止，不過大概這個年紀都不大懂得服從規定和收斂個性這種事，所以大家也是見怪不怪。
他倚在門邊看著，偶爾和打球的幾個人開開玩笑，玩鬧中他不經意地一撇頭，便看見走廊那邊走過來一個女孩。
那時候剛剛開學，還處於對周圍的人都充滿好奇心和探索心的階段，一個長相還不錯的女生，他自然多注目看了兩眼。
那女生走路的時候並沒有看前面——或者說，她甚至是低著頭走的，看起來仿佛心情不佳的樣子，所以也就沒有看到前面鬧來鬧去的一群人。
更何況他們移動的速度太快，所以撞上也就是必然的事情。
她被大力衝撞，一下子就往後跌倒在地上，手裡捧著的書本等等全部散落了一地，一直看著她的牧野誠忍不住一驚，一下子站直了。
那撞倒她的男生立刻上去道歉，伸手便要扶她起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碰也不碰那男生便一個人掙扎著站起來，只淡淡的甚至是有點冷漠地說了句「沒關係」，便蹲下來撿那些散落在地的東西。
場面一時間有些冷然。
然後不知是誰忽然開口說了句，「……天啊，居然還有這麼低的分數……」
他說話的聲音其實並不大，恐怕也不過是想低聲嘟囔一句，只是現場實在寂靜，所以那聲音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包括牧野在內的所有人，自然也就看到了那散落在地的東西中有一份試卷。
那份試卷是前不久剛剛進行的考試題目，牧野考得不錯，看到那地上鮮紅的分數不免也錯愣了一下，然後便看見她迅速地拿過試卷收了起來，轉身就急匆匆地離開了，仿佛在逃避著什麼。
立海大崇尚實力，雖然沒有人明說什麼，但是大家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就連牧野誠，也禁不住有些說不出所以然的優越感。
他撓了撓頭，想起那張卷子上的名字。
相澤凜。
從此，他就逐漸聽說了關於她的種種事蹟。
譬如說，從來都是一個人走來走去啊，上課不聽講被發現結果出去罰站啦，跟她說話她居然也不理啊，體育課兩人一組拋球她落單站在一邊一整節課啦……
他有時候會在走廊遇見她，忍不住就有點好奇想要抓住她問問，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他和她在一個社團，插花社，他去的已經夠少了，可她的次數竟然比他還要少。
一個人出現的次數太少，大家便不會費心去記得你，她一直都是這樣孤僻的性格，久而久之，他也聽不到有人議論她了。
一個人已經被整體所遺忘，那麼她還有什麼東西能證明她的存在呢？
牧野誠再次記起這個人，是在第二學期開學後的月考。
先是有消息靈通的人說隔壁班的相澤凜考進了前二十，於是炸開了鍋，大多都是打聽消息的，也不乏用著微妙語氣說著微妙話的人。
自然，一個從前考出那種分數的人，怎麼能考到這種成績呢？
牧野誠雖然沒有說什麼，卻也隱隱有些不相信。
直到有一天，班裡同學笑嘻嘻地敲了敲他的桌子，告訴他有人找，他走出去，卻看見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那張臉他已經見過很多回了，可是他是第一次看見上面帶著微笑。
那種微笑，就像是現在的一陣風，一下子就吹進了心底，讓他忍不住就相信，如果一個人可以從那種境遇裡變成這樣，那麼忽然間提高成績也不是不可能的。
相澤凜做了自我介紹——牧野在心裡想，我早就知道你了，然後便說明了來意，表示希望牧野重新加入插花社，為社團做出貢獻。
牧野有點怔忪，他發現他不知道的事太多了，比如面前這個從來不參加社團的人竟然開始勸說他重新加入社團。
又比如，他好像還真的被她有點說動了。
相澤凜原來這麼能說會道。
牧野忍不住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幾眼，那從前一聲不吭的那個人是誰？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嗎？
他新加入的籃球社人員眾多，他實力算不得最好，連正選都不是，沒有人喜歡每場比賽坐冷板凳的日子，更何況相澤凜說出來的活動都聽起來還不錯……
他就這樣再次加入了插花社。
插花社原來不是沒有過輝煌的時候，可是現在整個社團竟然只有三個人——他，相澤凜，還有栗川優子。
其他的人也沒有任何通知，就直接加入了別的社團，甚至還有想要繼續在這裡掛名然後不參加活動的人。
栗川優子大筆一揮，全部把他們踢出了社團，可是這樣整個人社團的人數就開始面臨解散的危機了。
相澤凜一邊忙著做全校的宣傳一邊開始了她找牧野誠那一招——四處找人進社團。
牧野誠作為唯一的部員，自然也是要跟隨的。
剛開始，他覺得這簡直太丟人了。
每天下課放學就去堵人，用各種方法勸說甚至威逼利誘，他剛發現相澤凜能說會道，後來才發現她還善用各種計謀，還會玩遊擊戰，能跟蹤，甚至臉皮也夠厚……
他不知道，相澤凜是真的豁出去了。
他只看到，某個從前只會說「沒關係」和落荒而逃的人，現在開始一步步主動出擊，攻下一個又一個的人。
他忽然就覺得，自己那種優越感不知什麼時候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點點的自卑和嫉妒。
她為什麼就可以？
牧野站在相澤凜的背後忍不住想，他也想這樣拉一個人進社團，可是每次到了臨戰，他又總是開不了口。
相澤凜是怎麼開口的呢？她是怎麼……這麼敢於嘗試而不怕被拒絕的呢？
他一邊糾結又一邊忍不住更加努力地社團的建設中，然後便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他和相澤凜的距離。
他不會的東西，她也不會。可她敢去嘗試，去學，去一遍遍地練習。
說白了，就是她完全不介意別人的目光。
牧野誠懂，她從前雖然孤僻，但本質上非常在意別人的看法，所以才會聽到那句奚落就逃跑，可她現在根本就不在意不相關的人怎麼想。
一個人內心足夠強大，便可以依靠自己的信念和力量。
在他之後發現凜的成長和不同的，是柳生比呂士。
柳生比呂士是學生會會長，不可避免地要接觸全校的社團資料，也不可避免地認識很多人。
開始，他不過是覺得最近插花社的變動有點大，然後便開始發現身邊的人都開始認識相澤凜，知道相澤凜這個名字。
「她問我要不要加入插花社呢~」
「我也是我也是！她還借我一本書，上面的圖片都好好看啊……」
「聽說她建了一個網站，都是關於插花的資料，是嗎？」
「耶？真的嗎真的嗎？誰有網站？」
柳生忍不住有點驚訝，又有點意料之中的感覺，好像他原本就知道她會是個這樣的人。
社團的部長們開始還和他抱怨自己的社團走了好幾個人，都是被插花社「挖角」的，說起凜也是一臉的羡慕嫉妒恨，後來不知何時開始竟然有部長訴苦說要不是責任重大，自己都想去插花社玩玩看了。
……做到這種地步，就是柳生也被嚇到了。
他這才仔細觀察凜是怎麼做的，然後他又驚訝了。
——學校的社團公告欄上，有一多半都是插花社的海報，畫得相當漂亮又吸引眼球。
——她影印了很多漂亮的圖片，配上簡短的文字說明，專門送給女孩。
——插花社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每週舉辦一次現場表演，部長栗川優子親自坐鎮，可以免費觀摩，就算不是部員也能看個熱鬧。
——栗川優子完成的作品，可以送給部員多的班級，擺在教室內作為裝飾，不必歸還。
……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宣傳，柳生幾乎可以想像背後的付出。
插花社每週都要遞交新的部員名單，雖然宣傳如此陣仗，加入的人數卻並不算多，柳生大概能懂得栗川優子的顧慮。
一個社團的關鍵，並不是數量，而是品質。
她做這才宣傳的目的，並不只是招新，而是為插花社擴大聲勢，為以後的活動和發展鋪路。
柳生拿出手機給某個令人驚訝的少女發了條短信。
[最近你們社團做的真不錯……這週末有空嗎？要一起去學習嗎？]
不一會就有新的未讀消息進來，他點開，散著藍光的螢幕上出現的字讓他忍不住笑了。
[週末沒有空，最近好忙T-T不過……下周的放學倒是想問你有沒有空，要不要來參觀順便驗收一下我們社團的現場表演呀？學生會長大人？
因為……我也要開始在大家面前表演了>_<！]
☆、未讀消息2
要進行現場表演這件事，其實凜也不過剛剛知道。
她這學期開始學習花道，雖然的確被稱為有幾分悟性，進步神速，但學習時間擺在那裡，距離栗川優子的水準還差距不小。
按照現在插花社的要求，社團活動時會有她和幾個學過的部員做理論講解和簡單示範，然後依照栗川優子的時間安排由她來點評部員們的作品。
栗川看過幾次她的作品，也有做點評和意見，不過這一次卻是沒有任何前奏忽然要她下周來進行現場表演。
凜的第一反應便是拒絕。
栗川沒有直接勸說，只是問原因。
凜想了想才說，「我現在能力有限，不能很好的詮釋出這門藝術，更何況……我沒有上臺表演的經驗，怕會搞砸，到時候反而對插花社的形象不利。」
栗川卻笑了，反問道，「你去拉人進社團的時候，有想過後果嗎？」
凜有點疑惑和茫然。
「你有想過對方如果拒絕你怎麼辦嗎？如果對方覺得你很煩呢？對方根本不喜歡花道甚至討厭呢？對方聽了你的勸說準備抵制插花社？……這些問題，你想過嗎？」
凜愣住了。
「如果你沒有想過，那麼，現在你也不需要想。」
栗川優子拍拍她的肩，「如果你不邁出第一步，那些問題永遠不會解決，你便永遠不敢上臺……只有你上去了，才能徹底讓那些問題消失，這才是解決的唯一辦法。」
所以，當柳生發來短信時，她便試探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
柳生的回答讓她有了一點信心。
[那一定要看的……無論怎樣，能夠上臺對著別人展示自己喜歡的東西，應該很開心吧？]
是啊，能夠開心便足矣，何必想那麼多沒有結果的擔憂？
和從前那個懦弱的自己相比，她已經往前走了太多太多，她不會再後退，必須也只能繼續向前。
和柳生邀約的現場表演，就是明天了。
她深深吸一口氣，帶上包，出門準備去上表演前的最後一堂花道課。
花道課的老師是位年紀不大的姐姐，因此講課也不覺枯燥無味，不過她本人的水評並未受到年齡的限制，凜不止一次對著她的作品看到不可置信，所以非常敬佩這位老師。
凜已經提前跟她說明了下周要表演的事，所以希望能夠這周在課堂上做一次演練，老師自然是應允了。
花道不僅僅是一門藝術，更是一種表達的途徑，要通過植物的形態和擺放來講述插花者的心態和情感，這才是花道的高深之處。
一個作品，自然需要有主題，有需要表達的思想了，凜想了很久才決定把自己目前最想要表達的東西展示出來。
——不斷前進、堅持內心的勇氣。
其實她遠沒有她所表現的那樣鎮定。
她仿佛一個已經全盤皆輸的人，終於把最後的身家放在了賭桌上，只為了能豁出去嘗試一次，只為了那最後的勝利。
她或許是破罐子破摔，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一步對於她來說有多難。
相澤凜給自己斷了後路，就是為了往前走的時候，能不回頭。
她的全部勇氣，都來自於心裡那份執念——那份告訴自己，堅持自己的信念。
現在，她決定把這份感情表達出來。
首先，她選取了最樸實也是使用率最高的花器——陶瓶。
圓潤的陶花瓶看起來如此沉穩，仿佛任何事都不能動搖它的根基，簡單的紋路顯示出它經歷的風霜和時間，有種歷經塵埃的美。
陶瓶的旁邊依次擺著花盤，水壺，鉗子，小刀，花鋏，鐵絲等工具。
凜深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雙眸中已經只有面前的陶瓶，再無他物。
她選取的只有一兩朵小巧的野花，夾雜在大量的綠意蔥蔥的枝條之間，剪去了大部分葉子的枝條顯得乾淨俐落，更有種向上的勃發美感，夾在在中間的花則給整體增添了一抹顏色。
時間過得很快，凜卻絲毫不覺得。
直到她開始做最後的調整，作品才逐漸顯露雛形。
只見圓形的陶瓶中幾根枝條直指天際，末端還有幾片綠葉，越到上面則越少，露出小小的芽尖，還在不斷地向上、再向上。
圍繞著末端的樹葉，點綴著幾朵小花，沒有普通花朵的嬌弱之感，相反卻覺得仿佛它們是生長在腳邊的草叢裡那種野花，用著全部的生命去存活而不是爭奇鬥豔，散發著淡淡的幽香，堅持自己的美麗。
相澤凜看著整個作品，不由得緩緩舒了一口氣，到這個時候，她才開始覺得跪著的雙腿有些發麻，原本全身心投入在花道上的心也開始注意到了周圍。
首先是老師在一邊率先鼓起掌來，然後是一起學習的同學全都附和著鼓起掌，大家都用熱切的眼神看著她，凜竟然覺得自己臉上有點發燒，心裡卻還是有點忐忑。
「老師……我這個作品，怎、怎麼樣呢？」
老師看著她有點期盼又焦急的臉，不由得笑出來，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放心吧！我像你學習這麼久的時候，可做不出這樣的作品來。」
「那、您覺得需不需要再改動什麼……？」
老師卻是忽然嚴肅起來，「不需要了……凜，你要記住，這是你的作品，我是沒有權力也不能改動你的東西的。」
「能改變屬於你的東西的，只有你自己。」
凜愣了愣，才笑眯眯地回答，「嗯~我覺得這個超級完美~不需要改動了喲~~~」
老師這才也恢復了笑臉，揉了揉她的頭，「就會跟我鬧，好了好了，明天加油！記得錄影哦！」
「嗨嗨~！」
她回到家便打開電腦開始整理今天早些時候栗川發來的全校大宣傳的資料。
插花社的前期宣傳和造勢已經差不多了，栗川決定舉辦一個大型的全校宣傳，讓插花社在短時間內迅速壯大起來。
有了人氣，那麼社團的各種活動和經費申請就要容易得多，社團便舉辦更多的活動……這是一個迴圈，所以第一步一定不能有任何閃失。
她熟練地做好整理，再在原基礎上做了細節的調整和修改，最後才發送給了栗川，又列印了幾份出來裝訂好。
——這原本都是對於她而言陌生的工作，可是不過不到兩個月，她就已經完全適應了。
相澤凜原本並不相信那些「奇跡」「神話」「天才」，至少她認為這些事永遠都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一個人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她覺得她太瞭解自己了，她不過是一個普通而平凡的女孩。
現在她懂的，她不行，不過是因為她覺得自己不行。如果她認為她可以，她能，那麼便再無難事可以阻擋她！
小時候，她在千萬人中被辨別出來，不過是因為母親做的雞肉卷，而如今她要她因為相澤凜這個名字而被人記住！
——這是她從未有過的夢想，也是她決定為之一搏的夢想。
在她自己也沒發現的時候，這一天就這樣過完了。
可是這種日子，和她在床上想著自己悲慘的命運而哭泣的日子是完全不同的。
讓她鼓起勇氣的原因，如果說是柳生讓她做了最終的決定，那麼還有一個人就是一直陪伴著她給她意見，用無盡的耐心讓她知道命運掌握在自己手心。
凜熟練地打開MSN，找到最近連絡人列表的第一個，打開消息對話方塊。
[TO病歷本：^_^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好像……我還沒有好好對你說過謝謝吧？]
[TO病歷本：那麼現在對你說好了，咳咳，聽好啦！……謝謝你！（微笑）]
[TO病歷本：如果沒有你，我不會像現在這樣有幹勁的~所以，我決定送你一份禮物！]
[TO病歷本：不過這個禮物要下周才能告訴你=w=~嘿嘿~]
她就這樣在沒有人回復的情況下發了一連串，正準備心滿意足地下線，冷不防對方竟然忽然有了回復。
[RE蔚藍的海：……我要不要客氣一下說不需要啊？]
[RE病歷本：客氣的話就真的沒有了哦（斜眼）你可要想好]
[RE蔚藍的海：那就告訴我一下是什麼？]
[RE病歷本：NONONO~]
[RE蔚藍的海：……給個提示，我來推測下呢？]
[RE病歷本：NONONO~]
[RE蔚藍的海：……]
[RE病歷本：反正你下周就知道啦！別急啦別急~]
凜心情很好地拿起電腦旁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目前部員較多的班級裡都有栗川的作品，所以下周不需要把她的作品送出去，而她決定送給病歷本的禮物……就是這個她第一次表演的成品。
把自己的成長作為作品的主題，剛好送給兩個幫助過她的人。
——柳生可以現場看到她的表演，病歷本雖然看不到，但是從她的作品裡看到她的轉變……這個計畫，真是太完美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4-2 01:23
☆、未讀消息3
週一早晨的教室照例是沒什麼生氣和活力的，都還沉浸在週末的懶散之中沒來得及調整過來。
深田愛趴在桌子上補眠，赤井眼鏡娘支著頭懶洋洋地翻著雜誌，早川美紀則是陪著網球部早訓去了——臨走之前她還哭喊著表示要睡覺不要跑步。
在這種情形之下，凜倒是反常得很，不外乎是因為再過幾個小時就要開始她的專場表演了。
她實在平靜不下來，滿腦子都是表演的事，便乾脆走到走廊上去看風景。不時有人走過和她打招呼，她也一一回過——自從開始給插花社拉人之後，她的交往圈子就迅速壯大了起來。
「喂，你在這幹嘛？」
後方傳來帶著點攻擊性卻沒什麼惡意的男聲，凜轉過頭才發現是同社團的牧野誠。
——和自己一樣，現在是插花社的骨幹人員，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口頭上對自己習慣性打壓。
「那你又在這裡幹嘛？」凜挑眉看著他。
「……你管我。」
「那不是一樣麼，你幹嘛管我。」
沒營養的對話。
兩個人站在走廊上看著前操場上來來往往的人，穿著校服的學生，拿著教材的老師，還有打掃道路的校工……凜的目光在其中漫不經心地掠過，然後便看見了某個熟悉的身影。
照例是一絲不苟的校服，帶著檢查人員特有的袖標，拿著記錄本，似乎是正在進行檢查的樣子。
校學生會人員都要進行排班檢查，連學生會長也不例外，在這裡看到柳生，也不見得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不過凜卻覺得非常高興。
雖然知道對方看不見自己的可能性更大，她還是對著那個方向露出了笑容，身邊的牧野誠轉過頭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好久才慢慢說道。
「……你在看柳生？」
凜奇道，「你也認識柳生？」
「學生會長沒有多少人不認識吧。」牧野懶洋洋地趴在欄杆上，「還是網球部正選，年紀前五，無論哪一點都是讓人記住的理由吧。」
「……這樣一說感覺真的好優秀，好像是動漫主角一樣呢。」
「你不也是嗎……」牧野撇頭看她，「忽然間變了一個人超級厲害什麼的，你更適合做主角吧。」
凜看著他愣了一會才忍不住笑了，「這樣講的話……牧野也是啊~」
「哈？」
「從前的籃球部板凳隊員變成插花社骨幹什麼的……不是也很有料嘛~」
牧野黑著臉看著凜，凜卻仿佛還不自知戳到了某人的軟肋，還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要加油喲~不過插花社沒有板凳讓你坐，所以不用那麼擔心啦~」
「……我要詛咒你！」
「哎哎哎~誰要詛咒小凜呀~來來來，先跟我幹一架試試~」
輕快的女聲插進來，美紀一下子從後面抱住凜頭放在她的肩頭，歪著腦袋看牧野，狀似純真地說，「牧野？你要欺負小凜嗎？為什麼呀？」
牧野，「………………」
凜笑眯眯地看他，「怎麼啦？板凳隊員……啊不，詛咒我的應該是板凳巫師才對。」
牧野死氣沉沉地看著她們倆，「……我不跟女生一般計較。」
「嗯嗯嗯~」凜點點頭，「我會告訴部長你覺得女生很斤斤計較的。」
牧野，「………………」
看到牧野終於敗下陣來，凜才忍不住說，「好了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不過有點東西要給你，你等我一下。」
她去拿了昨天列印好的宣傳資料給牧野，「部長的意思是已經差不多了，準備再做一下簡單的準備就開始進行全校宣傳，你回去看看這個吧。」
牧野的表情也是難得一見的認真，點點頭道，「嗯，我知道了。」
他拿著資料往回走了兩步，才又回頭看過來，目光對著凜認真地說，「今天放學的表演……要加油。」
凜在清晨的微光下笑得燦爛，「放心吧，我不會有問題的。」
相澤凜，已經不再是那個有問題的少女了。
柳生比呂士今天一天都相當忙碌，早晨早早到校迎來的便是網球部的早訓，做了常規訓練之後他抓緊時間換了衣服便趕到學生會辦公室派發了緊急的工作，然後便帶領著檢查小組開始在校內巡視。
——今天剛好輪到他值班，雖然時間緊，但除非真的忙不過來，他是不會請假的。
他和檢查的人站在操場上看著來往的人，冷不防感覺有一道視線一直盯著他，他本來對這種事情並不太在意，但自從他意識到有一個人喜歡站在樓上看他訓練，他就逐漸敏感起來。
更何況這道視線，似乎也是從樓上傳過來的。
柳生比呂士眯眼朝著教學樓的方向看過去。
他們年紀在教學樓三樓，他按順序數上去，正好看到欄杆邊上似乎站了兩個人，他幾乎是立刻辨認出其中一個人就是他所想的那一個。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今天的表演，她沒有把頭髮紮起來，而是散散地披在腦後，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剛好可以看見一點點露出的臉頰，正展露著笑容。
或許是因為他看她的時間太過湊巧，她已經把頭轉過去看向了身邊那人，柳生勉強可以看出是同年級的某個男生，兩個人站在一起，相談甚歡的樣子。
他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想法，忽然就覺得那畫面有點不爽。
這一想之下立刻讓他猛然一驚，凜雖然和他這學期才算熟識，但也算得上朋友，朋友能夠認識更多的人，有這樣的轉變他本應高興才是……為什麼會看這畫面不順眼呢？
柳生把心底的那一點負面情緒壓下去，控制住自己不再去看那邊，轉頭繼續去檢查工作了。
可是，唯有他自己知道，那個沒有回答的問題始終都存在，在心底蟄伏，隨時等待著爆發。
柳生比呂士這邊按下不表，被注意到的少女卻是一點都沒防備，直到再次走進教室都不知道這一段早晨的插曲。
這一天過得格外地快，又格外地慢，直到終於到了放學後的社團活動時間。
班級裡都知道凜今天要表演的事，不少人都沖她喊加油，有些也表示要去捧場，凜一一謝過，轉頭便發現美紀捧著一個相機在擺弄。
「今天一定要幫你把你的英姿拍下來~來，先試一張！」
凜配合地擺出姿勢，露出閃亮的笑容，「……美紀你會攝影啊？」
「……那種質疑的語氣是什麼！我會攝影很奇怪嗎！」
「不別在意……我只是覺得稍微有點讓人驚訝……」
美紀哼了一聲，甩甩頭髮，「我們網球部的宣傳照片都是我拍的呢~啊……對了！」
她忽然撲過來，大眼閃閃發亮地看著凜，「小凜小凜~我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
凜被她的眼神看得發毛，硬著頭皮問，「……我可以不知道嗎？」
「不可以！」美紀嚴肅地反駁，抱著雙臂驕傲地說，「網球部有合宿，我剛好一個人忙不過所以想找你幫忙……怎麼樣？全部免費哦！就是去海邊玩啦！一起來嗎？」
海邊，合宿，一起……聽起來就是相當有誘惑力的詞彙呢。
凜支著頭想到，從前對這些活動向來不感興趣的她，現在竟然也開始心動了呢，不過……
「不行耶。」凜歎口氣，「我週末都有課的，不能輕易請假的，何況最近要準備插花社的宣傳……有點難啊。」
「沒關係！」早川美紀一臉包在我身上的表情，「偷偷告訴你，期中考試過後會有一個三天的假期~我們打算那個時候去合宿啦！既不會佔用週末也不妨礙平時上課，怎麼樣？」
凜看著美紀不由地也笑了，只得點頭，「好好好，我去就就是了。」
「耶！」美紀飛奔著沖出去，「太好啦~可以和小凜一起玩一起住一間旅店……想想就好好玩！」
原本略有緊張的心情被美紀這麼一打岔也變得輕鬆起來，凜跟著蹦蹦跳跳的美紀一路向活動教室走過去——現在那裡已經開始成為插花社的專用場地了，一進去就看見不少人已經坐在那裡等待著，眼熟的人也不少，都一一朝她點頭微笑。
凜只覺得心裡又激動又緊張，也胡亂地點頭回過去，至於面前的到底是誰也沒看清楚。
「凜~我們部長也來啦~」
美紀一聲呼喚把凜從茫然間炸醒，只見美紀身邊笑得燦爛的不是那傳說中的幸村精市又是誰？凜雖然這段時間和網球部的人混熟了些，卻始終對這位傳說中的部長大人敬重有加，不敢在他面前過於放肆，總有一種會被報復的很慘的錯覺……
「美紀跟我說你願意幫她一起跟著我們去合宿，謝謝你了。」
「沒關係的，」凜擺擺手，「美紀和我是好朋友，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啦。」
幸村和他身邊的真田都點點頭，凜不由得四處看了看，卻沒看見某個身影，忍不住問道，「……呃，請問……柳生君……他，他……」
她一句話說得結結巴巴，幸虧真田居然還理解了她的意思，接道，「今天學生會的事比較多，他可能會來晚一點，他說過要我幫他給你帶話，要你加油的。」
這一席話說得嚴肅正經，平平板板，凜卻莫名覺得心裡的緊張緩解了不少，心情也變得上揚了，正巧這時候後面有人催她去準備，她就匆忙和他們道了別轉去了準備的教室。
部長栗川優子正在裡面看著幾頁紙，她一眼就看出那是她整理出來的宣傳資料，便趕忙上前問道，「部長，這個資料……」
「別急，」栗川笑眯眯地拍了拍她，「你邊換衣服邊聽我說好了。」
「嗯。」
「你的整理做得很不錯，我覺得我們下周就可以正式開始活動了……我已經和學校方面打好招呼了，學校會全力支持我們的，總之，放開手去幹就行了。」
栗川揉了揉她的頭髮，「如果成功，就是給插花社辦了一個最好的開端，到時候要讓插花社成為校內的大型社團都不是問題。」
「……真難想像。」
「是啊，如果不是我們每一個人的努力，怎麼會有這樣的結果，不過這中間……」栗川點點她，「你的功勞最大。」
「才不是呢，」凜笑笑，「我做的不過都是些小事，真正的功勞都是部長，比如這次的事，要是我肯定就不能做到讓學校全力支持。」
栗川笑了笑，笑容卻有種說不出的意味，「不……你總有一天也會做到的。」
十分鐘後。
相澤凜在鏡子裡最後看了一遍自己，淺紅的和服服服帖帖地穿在身上，袖子垂在兩側，頭髮被松松地挽起梳了一個簡單的樣式，額前一縷頭髮垂下，剛好擋住了她低眉斂目的表情……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也有了那種內斂而淡然的氣質了。
栗川優子替她打開門，用口型對她說了聲，加油。
凜微微抿唇謝過，深吸一口氣，提腳走了進去。
滿座皆轉頭來看她。
她從他們臉上一一掠過，有驚訝，有激動，有不可置信，也有感歎，可是……
相澤凜默默垂下頭，邁著小步往前走去。
她還是從那一張張臉中清晰地看到一個事實——
他沒來。
☆、未讀消息4
柳生比呂士並非有意失約。
放學後學生會有緊急事務，他不得不去主持會議，待開完會他準備與幸村真田等一塊去活動教室時，負責學生會工作的老師又叫住了他要向他交代幾件事。
柳生無奈，只得讓真田幫忙帶話，並且希望能趕上凜的表演。
不過天不遂人願，任他如何想要抓緊時間，工作卻沒一絲一毫地減少，等柳生告一段落再準備趕去時，光是看著時間他也知道恐怕是來不及了。
果然，到了活動教室，裡面早已是人去樓空。
門已經完全鎖上，透出窗戶還能隱約看見裡面擺了不少椅子，來的人應該不少。
不過，他沒來也是不爭的事實。
柳生長長歎口氣，拿出手機，按了又刪，刪了又按，過了十多分鐘才發出去一條短信。
[TO相澤：
今天的很對不起，臨時有事沒能趕上，抱歉。]
是非常客氣又官方的語氣，可在這種情況下柳生無論如何也不知道該怎樣打出一行道歉又討巧的話……他心底始終還有著相當大的愧疚。
但是正如他所想的一樣，對方並沒有回應。
——不過，是因為並沒看見短信還是因為根本就不想接受這樣的道歉，他就不得而知了。
柳生雖然不想承認，卻一直懷有某種期待，直到他回到家、又過了好幾個小時。
手機依然是黑著螢幕，縱然他往那個方向看多少眼，也不能改變似乎真的被討厭了的事實。
柳生正在兀自出神，冷不防手機鈴聲卻叮叮響了起來，他用前所未有的速度沖過去打開未讀消息，位於收件箱最上方的短信剛好可以看見前面幾個字。
[您好，本月推出xx套餐——]
……廣告。
柳生把手機放回去，打開電腦，登陸MSN。
這種事，果然還是問一下女孩子比較好吧……他這麼想著，打開了蔚藍的海的對話方塊。
[TO蔚藍的海：在嗎？]
[RE病歷本：在……]
雖然很快就回復了，不過柳生很顯然意識到了她回話中的異常。
[RE蔚藍的海：怎麼了？好像很低落。]
[RE病歷本：唔……心情不太好。]
[RE蔚藍的海：那還真是巧……我也有點糾結呢。]
[RE病歷本：……哎哎？這是為什麼？]
柳生遲疑了一會，便打過去。
[RE蔚藍的海：如果有一個朋友和你約好了，可是他臨時有事卻失約了……你會很生氣嗎？]
[RE病歷本：如果很希望他來的話，那是當然的吧。]
柳生看到那行「很希望他來的話」卻頓了頓，臉上情緒晦暗不明，手指卻敲了敲鍵盤按下發送鍵。
[RE蔚藍的海：那要怎麼道歉呢？]
[RE病歷本：其實也可以理解啊，畢竟是忽然有事，如果道歉的話應該是都能接受的吧^_^]
她不等柳生回復又發過來一條。
[RE病歷本：話說今天真的好巧，也有一個朋友放我鴿子呢……QAQ]
[RE病歷本：正常情況應該都是會理解你的啦~放心~]
柳生這才略微安心下來，正要再和蔚藍的海聊幾句，那邊卻忽然發來一個「有點事先下了」的消息，他也只得說了拜拜。
他不知道，蔚藍的海並不是真的有事，不過是因為她看到那幾行自己和病歷本的對話而愣住了。
【如果很希望他來的話，那是當然的吧】
【如果道歉都能接受的】
【正常情況應該都是會理解你的】
……
雖然不知道病歷本說的情況和她是否一樣，但這三句話明明白白是她說出來的，恐怕正是她心中的感受，但是為什麼面對自己的事，她卻一點都不想對某人說一句「沒關係」呢？
雖然知道柳生一定不是故意的，但是想到自己會如此期待為此準備了很久，甚至不止一次想過柳生看到自己表演的反應和結果……她就覺得自己像個白癡。
——這真的只是因為想要柳生看見自己的進步嗎？
「很希望他來，已經到達了不是一般想要的程度」
——難道這才是她的心聲？
凜默默地翻出柳生的道歉短信，她到底在彆扭什麼呢？或許就是因為自己太過於計較，所以才會讓對方誤解造成困擾吧，但其實不過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罷了。
所以，她還是趕快回復，就像一件普通的、隨意可見的事那樣，讓它過去吧。
她編輯好了短信發送，但她內心是否真的如同她所寫的那樣「不在意」，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內心又有多不甘心和失落，恐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相澤凜看著擺在桌子上的的作品，比她在插花課上完成得還要完美的作品，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件事果然如同凜所言過去了，在學校再見面時，兩人都恍如什麼都沒發生，照常問好閒聊。
柳生雖然道歉過，但還是有心想要看凜的表演，好在又有錄影和照片，並且不等他去拜託人問就已經有人送了過來。
起因是因為下周就是插花社的宣傳周，學校的意思是讓他們學生會鼎力支援，以此作為扶植社團的代表。
凜的表演錄影自然就被作為宣傳資料之一封好裝在紙袋中遞交到了學生會，柳生把特意把那份資料放在手邊，就等放學後帶回家慢慢看了。
一同送過來的還有宣傳計畫，活動籌畫，海報等等詳細的說明，柳生一圈看下來心裡已經明白插花社再次雄起恐怕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插花社不同於網球部，不能依靠太多的比賽奠定位置，只能靠興趣和愛好來掌握人氣，部長栗川優子一向能力出色，有她取得學校支持在前，又有制定詳細又討巧的活動在後，不吸引人是假話。
更何況……柳生看了看資料中附錄的網址，慢慢敲進了身邊電腦網頁的地址欄，有部長親自帶領的相澤凜，已經和上學期的她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了。
按下回車鍵，頁面立刻變成了淡淡的淺綠，一股清新的青草味道撲面而來，頁面最上方寫著「立海大附屬中學插花社官方頁面」幾個花體字。
能給社團做網站，就這一件事來說已經不是能力問題，而是態度問題了。
可以四處一個個單獨詢問、親自交流的社團，眾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你的真誠已經擺出來，自然會有人想要。
柳生順手便在那份資料的最後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以示通過。
下午第一節是體育課，剛好遇上凜的班級在做課外活動，臨上課之前幾個人都聚在操場邊上說話。先是仁王笑嘻嘻地招呼遠處的美紀和凜，後來就開始變成四個人坐在器材上曬太陽。只有仁王怕陽光，躲在柳生背後躲著，自然又是被美紀嘲笑了一番。
「對了……我好像還沒有凜的電話和郵寄地址……嗚，搭檔都知道我還不知道，好傷心啊。」仁王裝模作樣地抹抹眼淚，被凜笑眯眯地回敬了回去。
「反正他有不就是你有嘛，不要介意這種小事啦狐狸君。」
「啊小凜居然叫我狐狸！我這麼純真善良的好少年……」仁王企圖洗白結果遭到了少女二人組的雙重白眼。
「……我是無辜的。」躺著中槍的柳生推眼鏡默默舉手。
雖然是這樣說，不過當然也免不了交換下電話號碼和電子郵寄地址，末了仁王還不滿足表示他要比柳生多知道一樣，於是問道了MSN的號碼。
早川美紀揪住仁王的小辮子狠狠地拽住，「我都沒有凜的MSN！你憑什麼有！不行啦，我也要知道！小凜，不許告訴他，快點先告訴我！」
凜被一眾期待的目光看得壓力頗大，只得訕訕開口，「我一起說就好了，我MSN的名字是蔚……」
「不行！」
美紀和仁王異口同聲地打斷她，對視一眼又繼續異口同聲，「我一定要先知道！」
忽然好像小孩……
柳生和凜默默地對視，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明明平時還算可靠，怎麼現在忽然就變得這麼幼稚了……
凜托著下巴看著柳生說道，「唔，既然他們都不想知道，那柳生，我先告訴你好了……」
「不行！」
這次又是一句異口同聲的不行。
凜回頭便看見那兩位虎視眈眈地看著她，大有敢說出來就把她就地正法的意思……
最後還是仁王玩著小辮子開了口，「不如我們誰都不能問，自己找出來，看誰先找到凜的MSN號碼，怎麼樣？」
美紀不甘示弱地抱著雙臂，「誰怕誰，誰輸了就請吃飯！」
柳生&凜，目瞪口呆，無話可說………………
於是這輪找MSN號碼的無聊遊戲，就這樣開始了。凜作為當事人，以兩個人中首先給她發送了一條消息人算贏家，柳生是證明人，表示輸家倒是由他監督請客吃飯……
柳生對這毫無技術含量的遊戲沒有任何表態，倒是美紀和仁王已經開始商量起來具體去哪家請客的問題……
柳生看著那兩個人在鬧，不知不覺就拿出自己的手機，按下了MSN的圖示，短暫的登陸介面之後，裡面彈出了一條未讀消息。
柳生點開，最上面正好顯示著消息來自蔚藍的海的字樣。
[TO病歷本：上次和你說過要送一樣的東西的事還記得吧？你知道神奈川海邊的那家寄存處嗎？104號箱子，密碼是【蔚藍的海】^_^去那裡拿吧，禮物就在裡面~]
柳生下意識地抬頭，剛好看見對面坐著的凜，她也低著頭拿著手機，好像正看著什麼，露出了一點點微笑。
☆、未讀消息5.
放學之後柳生背著包又去了次學生會辦公室，正打算拿上那份光碟就走，沒想到原本擺在上面的資料竟然已經空空如也。
柳生問學生會的秘書，對方疑惑地回答插花社需要資料就拿回去了，何況不是已經簽好字寫了通過了嗎？
……居然又錯過了。
這下要再去找誰拿錄影？
柳生正愁苦間，冷不防後面已有一雙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不需要回頭他已知道是誰，當下便冷了聲音道，「……仁王。」
回答的卻不是仁王，還是早川一貫帶著笑意的聲音，「嘖嘖，這都能認出來，說你們倆沒關係我都不信~~」
柳生回頭便看見那兩人正站在自己面前，仁王嬉皮笑臉地蹭過來道，「美紀有事情要通知我們我才幫忙找你的，不要用那種【沒事快滾】的眼神看我啦搭檔~」
「秀恩愛，分得快。」美紀鄙視地看著他們。
「好了，跟你們說正經事情，」早川美紀嚴肅了臉，「期中之後三天是假期，要辦合宿的事都知道吧？」
看見兩個人點了點頭，她才滿意地往下說。
「最終決定的目的地是箱根，旅館等等全部都安排好了……放心，會有訓練，也會有休息的~考完試當天下午就要出發，所以記得提前整理好行李，唔，因為去的只有正選，所以兩人一間，你們倆剛好湊一對……讓我想想，還有什麼漏掉的沒有？」
早川美紀歪著頭想了會，又拍拍腦門，「還有，這次小凜也會跟去幫忙，幸村說感謝她都來不及，不可以……尤其是你仁王！不可以整她！更！不！可！以！招！惹！她！」
仁王百無聊賴，「耶，好不容易竟然有凜可以跟著一起竟然還下什麼禁令……合宿嘛……當然是要一起鬧才好玩……」
「反正就是不允許！」美紀叉著腰，「有意見你可以去找幸村，嗯哼？」
仁王，「……反正到時候你們也不知道，嘿嘿嘿不知道那招怎麼樣呢？」
美紀，「……你走開！」
「總之，下午三點在車站集合就可以了，車票我也訂好了，不要遲到，否則……」美紀笑眯眯地拍拍手，「就自己來箱根吧，我不負責哦~」
「最愛遲到的那個又不在這裡……」仁王玩弄著小辮子，然後又被美紀踢了一腳。
不知為何，聽到凜要一同前往，柳生竟然有一絲期待，好像原本經歷過多次的合宿也變得有趣和不一樣了，新加入一個人的合宿，或許真的會變得更好玩呢，不過……
柳生瞥了一眼自己身邊的白色小辮子狐狸，只要有這個人在，事情越好玩他就越覺得不安。事實證明，有某人在的地方總是能有天下大亂的結局……
正在被柳生同學擔憂的凜卻還不知道自己前途堪憂這一命運，她還尚在活動教室為下周的宣傳做著最後的準備。
全校都面臨著期中考試，部長栗川優子是高三，嚴重性自然與他們不可同日而語，因此早就被趕回家學習去了。只有凜和牧野誠為首的幾個骨幹成員還在核對物品和流程。
「喂，」兩個人正忙著，牧野卻忽然抬頭叫住了凜，半晌才問道，「……你那天表演後的成品……去哪裡了？」
凜不由地有點詫異地看著他，「……怎麼？」
牧野似乎有點尷尬，「……反正你也沒用處，擺到我們班去吧……還挺好看的。」
凜愣了一下，只好歉意地說，「牧野同學，你，來晚了……」
牧野，「……」
「實在不是我出手太快，但是我真的已經把它送人了……你說你也不早說……」
牧野，「……你動作也太迅速了一點。」
「要不，我這周去上課再做一個送給你們班？」凜試探地問道。
牧野也不答話，擺弄著手上的活，一臉的傲嬌勁。
凜只好自說自話，「唔，那我到時候就帶過來了？不許不收啊。」
牧野還是不答話。
……到底是誰在要誰的作品啊。
以前不熟悉還不覺得，現在才發現其實某些人的性格惡劣得很，比如這位牧野誠同學，嘴硬心軟不說，還特別喜歡語言打擊她，一有自己落於低勢的時候就擺出傲嬌臉……好在凜明白，對方也只是口頭占佔便宜，其實還是相當為自己著想的。
比如現在——
「這些東西我來搬，你去那邊添亂去！這麼點力氣還來搬東西，切。」
明明就是不要女生做體力活，偏偏要這樣說，簡直就是害羞嘛。
凜笑眯眯地拍了拍牧野的肩膀，「那就麻煩你了，牧野！」
做好最後一點工作，凜才鎖好門走出校園，和同伴一一道別後，她一個人走上電車。
此時早已過了正常的放學和下班時間，電車內空空蕩蕩僅餘幾個人稀稀拉拉地坐著，夕陽的餘暉從窗外投進顛簸的地板，形成明明滅滅的光點。
凜拉著手環，身體隨著前進的方向慢慢地擺動，腳卻穩穩地站在地上，半分也不挪動。
她想起好幾個月前，也是這樣一個夜晚，也是她獨自一人在外徘徊。那時的她，滿心都是痛苦和折磨，迷茫地待在超市里可以發一下午的呆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直到，從暗夜裡走出來一個人，遞給她一張手帕。
直到，從萬千零和一中站出來一個人，發給她一封鼓勵的信。
相澤凜看著面前的車門，緩緩走出去。
現在她同樣是一個人，卻不覺得有絲毫孤單，亦不覺得有任何迷茫。
她站在空蕩蕩的月臺，拿起手機拍了一張夕陽的照片，然後編輯郵件，打開了通訊錄。
——她知道，她現在的一切不過是因為有很多很多人在背後支持著她，正因如此，她才能走到今天。
她慢慢把一個一個名字跳過去，最終看到了那個讓她瞬間百感交集的名字。
——母親。
相澤凜停了停，還是按下了發送鍵。
[TO母親：
回家的路上看見夕陽很漂亮，所以忍不住想找人一起分享呢。
PS.很抱歉，一直以來沒有聯繫……這是我的新號碼，有空的話，我去東京的時候見一見面吧。
FROM凜
附近：照片039]
她抬起來，讓淚水不掉下來。
如果最受傷害的母親她都不能諒解，那麼她還如何做到繼續前行呢？
叮鈴鈴的手機鈴聲讓她再次回神。
螢幕上一閃一閃的來電提醒，正是剛剛她剛發過去的名字。
回到家的時候，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怎樣，很少在家的父親居然坐在沙發前看電視，她淡淡瞥了一眼他便沉默地走上樓，卻聽見父親在她後面問道，「這麼晚才回來……你去哪裡玩了？」
語氣雖然沒有明顯的怒氣，卻也絕稱不上和善。
凜冷笑一聲，已在心中閃過千百個不屑的回答，最終卻還是生生忍住答道，「學校有事。」
「學校有事？」父親從沙發上站起來看著樓梯間的她，「學校有什麼事？你倒是和我說說，竟然要這麼晚才回來？……我最近不管你，你就以為無所謂了是不是？」
凜只覺得滿心的煩躁。
剛剛和母親聊過天後的難過還未消散，此刻全部轉為怨氣湧向面前的這個男人，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這個家怎麼會有如此的下場？
他不曾關心過自己一句，現在卻來質問她？以為這樣便可顯示他的負責麼？
凜簡直止不住自己心裡的惡意，滿腔的怒火幾乎就要噴薄而出，她想她的臉色一定清清楚楚地表明瞭她現在的態度，因為對面的人臉色也越來越差。
「怎麼？你有不滿？」他提高一個聲調，「我是你父親，問你一下不應該嗎？現在你母親不在，就由我來管教你，不對嗎！」
母親那兩個字簡直如同導火索一般徹底激怒了凜。
「您還知道您是我父親呢，」她冷笑一聲，那一瞬間相澤先生甚至以為面前這個並不是他的女兒，「我以為，您只認那位的女兒……連一個我說學校有事都不肯相信的父親，您說，我有什麼對他禮貌的必要？」
相澤先生霎時間錯愣在原地，凜已經重新背好包走上了樓，然後用盡全身力氣啪地關上門，那一聲迴響仿佛無聲的警示，給相澤先生，也是給她自己。
[TO病歷本：如果我說我很討厭很討厭我父親，是不是很不好。]
[TO蔚藍的海：為什麼這麼說，別激動，來，慢慢說。]
[TO病歷本：從他們不在一起以後我就很討厭他，現在覺得他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讓我更加厭惡……不想看見他，根本就不想有他這個父親]
[TO蔚藍的海：唔，其實不是不能理解，因為期望越大，所以失望才越大，你父親在你心中從前的形象太過美好，所以真相出來才會有這樣的反差吧]
凜惱怒地敲打著鍵盤。
[TO病歷本：誰對他有期望啊！他在我心中爛死了！爛到不能再爛！]
[TO蔚藍的海：……順毛]
[TO病歷本：反正現在不想看他]
[TO蔚藍的海：其實你可以仔細想想，是真的因為他做的事而生氣還是只是因為是「他」做了這件事你才生氣呢？
比如，如果這件事是我對你做的，你會像現在這樣生氣嗎？]
相澤凜愣了一下。
如果……
當她回到家，登陸MSN，病歷本問「今天怎麼這麼晚上線」，她會簡短又敷衍地說「學校有事」嗎？
當病歷本問她「有什麼事」的時候，她會說是病歷本「不相信她的說辭」嗎？
……
凜忍不住沉默了。
一個網路上的朋友都可以做到理解和諒解，為什麼對他就不行，就只會更深地遷怒和討厭？
[TO蔚藍的海：因為是父親，所以比對陌生人的要求更嚴苛，所以才更不能接受，即使是小事，也會讓你變得不像是平時的你。]
[TO蔚藍的海：但是也是因為他是你父親，所以不可能永遠保持這樣的關係……所以，還是努力找機會化解下誤會吧。]
她遲疑著，慢慢打過去。
[TO病歷本：……可是，哪裡有什麼誤會]
[TO蔚藍的海：你不是最憤怒他的背叛嗎？那麼，就去看看讓他背叛的女人，看過之後，再說說你感受好了。]
☆、未讀消息6
週末的前一天，凜已經和母親約好，第二天去學琴後去母親的本家看望她。她的心情因此擾亂了不少，還有和父親的爭執在前，只覺得整個人都是一團亂麻，想要理出點頭緒來也沒有任何線索。
插花社，期中考試，合宿，小提琴課程……這一切的一切本來她自以為安排地恰到好處的事，現在卻讓她有種焦頭爛額的感覺。
她忍不住生出一種深深的挫敗感。
柳生的短信就是這個時候到的。
[TO相澤：
這週末還有空嗎？要在期中前再去圖書館複習嗎？
FROM柳生]
凜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不知道為何想起柳生那雙黑色的眼就有種令人安心的感覺，她鬼使神差地發了一條牛頭不對馬嘴的短信。
[TO柳生：
心情不好。
FROM相澤]
[TO相澤：
放學後我去找你吧，我知道有個可以放鬆的地方^_^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了，你已經做得很好。]
柳生所說的地方，是位於神奈川海邊的一所小小的網球俱樂部，看起來規模不大，卻顯得精緻而簡約。
凜是第一次來這種運動型的俱樂部，跟在柳生後面顯得尤為新奇，俱樂部有一次性的運動服，凜一一換上，只覺得鏡子裡的自己梳著高馬尾的樣子似乎也有那麼一點感覺了。
不過，當她看到柳生竟然真的直接帶她來到了球場，她就不這麼開心了。
「……柳生，我不會打網球。」
柳生也換好了衣服，手裡拿著兩個球拍，聞言不過回頭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知道，沒關係，就是放鬆一下……我教你。」
他遞過去一隻拍子，然後從網球規則開始講起，竟然真的一絲不苟地教起了凜。
稍微講解了下理論知識之後，柳生便開始親身示例站姿及握拍方法。
凜只覺得被柳生這樣注目看著整個人都僵硬了，這本來就是不適合她的運動啊……柳生為什麼要帶她來這裡呢……
柳生似乎一點也沒注意到她的難堪，不時出聲提醒道，「手要抬高一點。」「注意腳步。」等等……雖然他教的都是些最基礎的東西，但對於凜來說，迅速接受還是有些困難。
中間凜一個腳步沒走對，她慌慌張張想要改變步子，卻被狠狠絆了一下，身體一下沒平衡就要摔倒，柳生比她還要早反應過來，上前一步伸手便穩穩得扶住了她。
他扶的地方不過是手臂，但是相觸的肌膚卻火辣辣地燒起來，甚至讓凜感覺都要著火一般，本來不過是個意外，卻忍不住讓她有點心慌，甚至不敢抬頭看柳生的表情。
手臂和手掌之間的溫度，仿佛一劑最強勁的藥，一直熨到了心底。
柳生不著痕跡地收回手，低咳了一聲，「這樣吧，你一個人做動作，我隨時糾正你好了。」
——事實證明，這主意比上一個還要爛。
凜的動作自然不是完全標準，柳生開始還只是口頭表述，後來發現這樣總是很難糾正成功，乾脆直接幫她把低下去的手抬高，糾正她的姿勢。
——這和之前的意外還更不同。
指尖的觸感，相鄰的呼吸，透過衣料傳來的溫度……都讓凜有種心虛感，她只能盯著面前一點都不敢抬頭看柳生。偶爾的肢體接觸糾正動作也讓她全身緊繃，幾乎要屏住呼吸。
……柳生一定發現了，自己的表現簡直太差勁了。
頭昏腦脹之餘，凜還有心思這樣想。
或許是因為想要這種無聲的折磨快點結束，她學習的速度比開始竟然提高了不少，差不多時候柳生便指了指對面道，「現在我去對面，給你個發球，你接接看？」
本來長舒一口氣的凜，又把心提了起來。
柳生不是普通的網球選手，立海大是網球王者，更何況在其中屬於正選的柳生，身上還掛著「金牌雙打」的名號，凜可不敢班門弄斧，但很顯然柳生並不覺得這有任何問題，輕輕巧巧地打了一個球過來，剛剛好就在凜的手邊。
她努力回想著剛剛柳生的動作，笨手笨腳地回了過去，幾乎都快忘了怎麼控制自己的身體了……黃色的小球「啪」地一聲打在網上，掉落在地。
「沒關係，再來一次。」
對面的柳生朝她喊話。
凜點了點頭，這次發球過來的時候，她有意識地抬高了手，還加重了力氣……不過控制得太過，球又出界了。
對面的柳生還是並無一絲不耐煩，繼續發過來一個球。凜也從最開始的不知所措，到後來的堅持。
這次不行，那就下次好了，下次還不行，還有下下次……每一次我都距離我的目標近一點，那麼總有一天我可以瞄準。
「啪！」
似乎是在印證她心中所想，小球終於砸到了柳生腳邊。
——沒有出界，沒有打網。
她累的氣喘吁吁，丟了拍子就隨便往地上一坐，也不管對面的柳生如何，只自己一個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感覺真好……真好。
柳生說得沒錯，沒有任何事比知道自己「可以做到」這麼一回事更讓人高興了，特別還是她本來沒有任何接觸的東西。
身邊傳來腳步聲，她抬頭看去，只見柳生正站在她身邊，眼鏡下的眼神看不清，但嘴角卻是勾起的。
「柳生，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知道，這世界上沒有我做不到的事，也沒有我邁不過去的坎。
離開網球俱樂部的時候，天還未黑，半明半暗的天空襯著遠方的紅霞，別有一番美麗。
「不如，去海邊走走吧？」
自從假期的打擊過後便不願意來看海的凜，自己也相當驚訝自己竟然主動說出了這樣的話。
或許，就是因為沒有了負擔，所以看見神奈川的大海才不會讓自己痛苦，而是快樂吧。
——她的心就如同海一般，已經不是原來那一方狹窄的天地了。
兩個人從順著小路一直向海邊走去，慢慢地聽見了海浪聲、風聲、海水拍打礁石的聲音，空氣裡傳來潮濕的味道，腳下的路也開始變得柔軟……
什麼時候她才能如同這海一般，柔軟卻又能悄悄改變身邊的一切呢？就像是柳生和美紀一樣……
凜抬起頭看著走在自己前方的男生，他穿著立海大的襯衫，脊背挺直，服裝一絲不苟，仿佛在最慌亂的情況下他也永遠是這種波瀾不驚的樣子。
「柳生……？」
他回過頭來看她。
「你……唔，」她有點不知道怎麼措辭，「你有沒有遇到……讓你憤怒或者無能無力或者……總之就是讓你覺得自己很沒用的事？」
柳生很乾脆地笑起來，「當然有。」
「哎……哎？」
「我也不是神，當然會有我不能做到的事情。」
兩個人已經走到了沙灘，大海就在眼前。
柳生找了塊大石頭倚著坐下來，繼續說道，「我懂你的意思……但是不論再厲害的人，也總會有做不到的事情的，問題的關鍵不過是你對待它的態度。」
「國三那年，同樣是網球部這些人，我們努力了很久……還是丟掉了冠軍。」
「那時候我就想，我以為自己有多厲害，我們有多厲害……其實也並不是不能超越的。」
柳生自嘲地笑了笑，「不過後來我又想，既然別人可以超越我，我也可以超越我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很多，把它變成做得到才是我想要的。」
他轉過頭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凜，「你現在不是做得很好嗎？……你現在所做的事，有哪件是你從前能做到的呢？」
凜怔怔地看著他。
柳生說得對，她一直在努力學習，就是為了把做不到變成做得到……現在不過是她前面又來了一個新的做不到而已。
【做不到讓家庭的悲劇和平解決】【做不到理解父親】【做不到冷靜地看這件事】……她一味地逃避，不過是讓做不到的事情永遠成為她的傷痛。
夕陽已經漸漸落到了海平面上，似乎馬上就要消失在海水之中，波光粼粼的海面和遠處的霞光相映，這種美麗到震撼的景色讓兩個人都不禁為之動容。
「我還是第一次看日落呢。」
凜忍不住開口，視線卻仿佛被黏住一般，一直無法從那副畫面中移開。
「我也是。」
耳邊傳來柳生的低聲回答，好像不忍驚動逐漸下落的太陽。看著它一點點往下沉去，直到只剩最後一絲紅色的邊緣還停留在海面，那是最濃烈的畫筆也無法描繪的顏色，那種熾烈和熱情，令人動容。
「如果……可以活得像太陽一樣熾烈，散發出自己全部的光芒，直到最後一刻，也不會有什麼遺憾了吧。」
凜怔怔地說，然後便聽到柳生輕笑的聲音，她轉過頭，剛好看見黑色的眸直直撞入自己的視線。
「你已經開始變成了太陽了……吸引著別人圍繞在你身邊，散發著自己的光芒。」
黑色的瞳仁中，她的樣子顯得格外清晰。
再沒有了猶豫和逃避，仿佛最柔軟的水，卻可穿破最堅硬的石。
☆、未讀消息7
「已經很晚了，回家吧。」
天色漸晚，隨著最後一絲太陽的光輝消失，整個海面也陷入了深藍色的平靜，凜扶著石頭站起來，踢了踢腳下的沙石。
「……唔，好吧……柳生家住哪裡？」
「離這裡不遠，我先送你回去吧。」
「哎哎？」
凜忍不住呆了一下。
「這麼晚一個回去不太安全吧，我送你到家，畢竟今天是我拉你出來的。」
柳生的話語強硬而不容置疑，凜只得默默地跟上他的腳步說，「……那麻煩了。」
兩個人拐過一個彎，剛好看見路邊上出現的二層小樓，柳生看著那幢小樓竟然不自覺停了下來。凜探過頭去看了看，又轉過頭看他，「這裡……是家寄存處，你有東西要寄存嗎？」
柳生停了停才回道，「沒事……我是想存點東西在這裡，改天再來好了。」
凜笑眯眯拍了拍他，「這家很不錯的，神奈川最好的寄存處就是這裡了~」
那幢二層小樓靜靜地待在那裡，從門口的位置看過去，剛好可以看見一個小小的櫃檯和裡面幾株盆栽，溫暖的橘色燈光從裡面透出來，照在了柳生和凜的身上。
「不然……」凜試探地問道，「我們進去看看好了？」
柳生頓了頓，也點了點頭。
走進去之後便可看見那小櫃檯後面坐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正帶著耳機在聽音樂，看見他們來了便和善地點點頭，禮貌地問道，「請問需要什麼服務嗎？」
凜笑笑，「我們來這裡看看。」
那女子便也笑笑，大方地說道，「那我帶你們走走好了……這邊請。」
她率先往裡面走去，柳生和凜自然也跟上，一段走廊之後便來到了一間房子前，最外面是幾個大檔案櫃，整整齊齊地排列著。
「這裡記錄了所有在這裡寄存過東西的人的名字，就算只有一次，也會永遠保留下來哦。」那女子笑眯眯地指了指櫃子，「如果萬一有了意外情況，也可以從這裡找到寄存人的資訊。」
她微微傾身打開面前那扇門，只見整個房間排列地整整齊齊竟然全部都是一個一個的小箱子！每一個右上角都有編號，箱子前是密碼鎖，看起來一個個冰冷的箱子，卻仿佛鎖住了無盡的秘密。
「編號前150都是寄存人完全租用的，也就是說一定時間之內可以無限次使用……不過後面的編號就是暫時性的寄存箱了，只能使用一次哦，取出後就自動視為無主人的箱子了，等待著下一個顧客。」
女子站在門口簡單地做了介紹，柳生似乎非常感興趣地樣子，已經慢慢提步往裡面走去了，凜正要跟上，忽然想到了什麼，又轉回來，看了看柳生並沒有注意自己，才小聲朝那個女子問道，「姐姐……您好，我上次在編號104放了東西，請問有人來取走它嗎？」
那女孩子也湊在了凜耳邊，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我記得你，你一進來我就發現是你了！不過很可惜哦，那個還沒被人領走~」
凜不免露出有點失望的神色。
她又過來耳語，「放心好了，你不想讓你這個朋友知道？我會保守秘密的~」
凜感激地點點頭，怕柳生懷疑自己沒有跟上有什麼問題，對著她做了一個手勢表示自己進去看看，那女孩點點頭，凜便走進了那重重疊疊的寄存箱之中。
她轉了好幾圈都沒看見柳生，正要拐過一個彎，卻忽然聽見「啪」的一聲響，在隔壁的位置響起，竟然像是寄存箱被關上的聲音……？
凜趕緊緊走兩步跑到隔壁的箱子那裡，剛好正看見柳生捂著手，於是急急忙忙地跑過去，早已問他，「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那邊門口處的女孩子也高聲問道，「有什麼麻煩嗎？」
柳生卻是先安撫了凜，道，「不小心手磕到了而已，沒事。」
又高聲回答門口的女孩，「沒有什麼事，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不好意思。」
那女孩子在門口笑道，「沒關係，小心點啊。」
凜也沒來得及注意柳生臉色的不自然，只一把拉過他捂住的手就要仔細看，以為傷到了什麼地方，好在看了半天，手上並沒有什麼傷口或是紅腫，凜這才舒了一口氣，忍不住笑，「柳生居然也會這麼毛毛躁躁的呢，真稀奇呀。」
她本是一邊說話一邊抬頭去看柳生，這一看卻是剛好看見柳生有點神色微妙的臉，她還在想這是什麼意思，卻忽然感覺到了手中的溫度。
——她竟然不自覺地牽了柳生的手！
凜好像拿了什麼燙手的火爐一般慌慌張張地趕緊鬆開了手，整個人也往後退了一步，低著頭不敢看柳生，只覺得整個臉都發燒起來，僵硬著手腳不知所措。
這……她怎麼會這樣？
凜簡直懊惱死了，可以完全肯定她現在最希望出現的就是時光機，快點帶她到牽手之前的世界，她絕對不會再做出這種事了！
一片尷尬的寂靜間，卻聽見對面柳生和善地輕笑聲，然後是一如既往地平和又溫柔的聲線。
「這麼看起來，還是相澤你比較毛毛躁躁啊。」
噗。
凜忍不住笑著抬頭，僵硬的氣氛一旦打破，開始的無所適從就好得多了，畢竟只是個意外，對方也是這麼理解的態度……居然，就這樣輕輕巧巧地過去了。
柳生似乎不太在意的模樣，已經開始提步往外走了，凜悄悄地跟上，沒走兩步一偏頭，卻是剛好看見了身邊的那個寄存箱，正好是編號104。
她試探地敲了敲，裡面傳來沉悶的聲音，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來，更何況柳生還等在前面，她便加快了腳步往前面走去，不再管那箱子了。
兩個人和看店的女孩道了謝，凜又趁柳生不注意和那女孩子打了好幾個手勢示意謝謝，這才站在門口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只是……不知道病歷本什麼時候才來拿這個禮物呢？
凜的思緒忍不住飄到了別的地方。
「好了，」柳生動作自然地拍了拍凜的頭，「再不走就連電車也沒了。」
從頭頂傳來的溫暖觸感讓凜忍不住縮了縮頭，乖乖跟在柳生一路走到了電車車站，或許是時間太晚的緣故，車站空蕩蕩地沒有一個人，兩個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遠處傳來不知名的鳥叫聲緩慢地劃過天空，好像一部被不斷慢動作放出來的電影，一幀一幀劃過，顯露出上面的膠片。
感覺，意外地安心呢……
凜忍不住偷偷看了看身邊的柳生，他正查看著車站的路線圖，看起來還是一如既往地認真，但就是這種認真，才會給讓人不由自主地依賴吧？前男友淺野裕矢倒是輕鬆活潑地多，可是對待感情卻也一點都沒有往心裡去呢……
等等！
她……她怎麼忽然想起淺野了……？不對，為什麼她會把柳生和淺野放在一起對比？
凜忍不住猛地搖搖頭。
柳生是幫助過她很多的朋友，也是她的目標和憧憬的物件，怎麼可以淺野那種不負責任的相提並論？僅僅從這一點來說，柳生就已經超過淺野太多太多，更何況她早就該忘記淺野的存在，為什麼要忽然提起他？
如果不是他，自己絕不會陷入低潮，如果沒有柳生，自己絕不會走出低潮。對於她來說兩個人的低位不應該是一目了然嗎？
……她是不會喜歡柳生的。
凜忍不住低下頭，她只是現在比較依賴他而已。
她只是……暫時比較想要成為他這樣的人所以不由自主地接近而已。
她只是……不想再和淺野那種人在一起，所以更願意和真的愛護她的人相處而已。
就像柳生，就像……病歷本。
如果提到柳生就是喜歡他，那她怎麼會也想起病歷本呢？
你看，她不過就是對這兩個人讓自己振作起來的人充滿感激而已，想要被認同而已。
凜長長地舒口氣，是她自己多想了。
她又一次轉過頭去看柳生——他對她剛剛的心理活動沒有發現一點蛛絲馬跡，正看著電車來的方向，仿佛是意識到她的視線，便轉過頭朝她淺淺笑了一下。
仿佛是為自己找到理由，沒有了任何心理負擔的凜，忍不住大方地說出了自己心裡的感受。
「柳生，你幹嘛老裝成超級正經的樣子……雖然我知道你是很正經啦，不過其實你私下不是很好玩嗎？」
柳生推了推眼鏡，「網球部已經有了一個不正經了，所以最好不要有重複的設定。」
凜，「……你簡直冷死了。」
遠處傳來電車進站的聲音，哐哐啷啷的聲音逐漸變近，凜和柳生走上去，整個車廂都是空蕩蕩的。
「好久沒看見這樣的電車了呢……」凜找了個靠近窗邊的位置坐下，「平時人都很多，這樣反而有些不習慣。」
柳生卻並不坐下，只是站在她身前拉住吊環，挺拔的身體隨著電車開動而緩慢地左右搖擺著，凜抬頭看他，只覺得那鏡片後的眼睛仿佛一口深潭，令人移不開目光。
這麼想是對的，她想，因為是太過憧憬和依賴柳生的緣故。
要是把這種感情當做了喜歡了，那才是不對的。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4-2 01:23
☆、未讀消息8
週末。
照例是早早起床，頭髮在腦後紮一個馬尾，挑了一條顏色素淨的裙子，背上小提琴。
仿佛和平時沒有任何不同，卻又有些不同。
今天，是她和母親約好見面的日子。
似乎真的是什麼特殊的日子一般，在家中總是在她出門之前還未起床或是不在的父親，今天居然在她下樓前便已坐在了餐桌前。
面前的桌子上擺滿了早餐，剛剛好是兩副餐具。
凜頓了頓，站在樓梯口沒有說話。
父親正在看報紙，報紙遮擋住了她的視線，也擋住了他的表情。凜知道父親已經聽到自己下樓的聲音，卻還是不做任何表示。
她在等。
可是沒有下文了。
除了那副冰冷的沒有生命的餐具之外，他的示好也僅止於此了。再多的話，再多的事，他也已經不會做了。
凜沒有出聲地歎口氣，轉身走出了門。
沒有猶豫。
已經沒有了最開始的失望與難過，現在的她好像已經開始選擇麻木和無謂，更何況她已經決定不要再消極地面對，而是主動出擊。
雖然現在可能還無法做到，但是至少，不要再向從前那樣激動甚至委屈了。
至少，做到冷靜吧……
——雖然她也不知道，這種冷靜對於自己的父親來說，到底是不是一種悲哀。
人人常說，音樂是感情的表達，不知道是否因為她晦暗不明的心情，今天的小提琴課她全身都充滿了負面的情緒。
教授小提琴的森川老師幾次看向她，最後終於忍不住道，「……今天悲傷和難過的感情表現得很好，我本來以為你最近已經完全是積極的情緒表達了呢。」
凜點頭，「謝謝老師……人總是不可能一直快樂的。」
「是，」森川威嚴地點點頭，眼光掃過凜時她只覺得有種被看穿的感覺，「不過……也不可能一直悲傷下去的。好好練習吧。」
他轉過身去查看倉田那對姐妹花的演奏了，這邊的凜沒了那種眼光的注視，卻也沒意識到，倒是森川老師的話來來回回在耳邊重播，讓她忍不住有點偏離了思緒。
「真有很難過的事情？」
隔壁的忍足頂著雙桃花眼看了過來，低沉的關西腔韻味悠長，無限回味。
難怪女生緣這麼好……凜默默地想，估計在學校裡也是相當搶手的人物吧。
「還好啦……只是待會要見一個人，感覺有點複雜呢。」
不知道是聽出凜話語中不想細說的意思，還是要幫凜趕走這種低沉的情緒，婦女之友忍足同學推推平光眼鏡低聲道，「唔……這麼一說的話，待會是要約會麼？複雜又難以言說的少女情感啊……」
凜，「……」
忍足的目光已經飄向了遠方，「讓我想想，是上次你給我打電話說的那個人？又要約會了呢，有進展嗎？」
凜忍不住出聲打斷，「不是啦！那次只是一起學習……而且也只是好朋友而已！」
忍足點點頭，一副「我懂的」的表情。
凜，「……」
她要崩潰了……
小提琴課結束之後，原來明朗的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森川老師負責送倉田姐妹回家，問到凜時她表示有人來接她，不用麻煩老師了。
唯一的男生忍足彬彬有禮地表示他可以自己解決，森川於是很爽快地走了。
忍足和凜站在屋簷下，街道上來往的人群打著顏色各異的傘，匯成一條五顏六色的河，車輛駛過掀起水花在空氣中形成各種弧度，一連串的水珠順著玻璃斷斷續續地流下……就算是雨天，也有種別樣的美麗。
「你打算怎麼回家？」
凜撫了撫裙擺，因為飄進來的雨滴的緣故已經有些潮意，她看著身邊還悠哉的忍足問道。
對方正倚著門出神地看著外面的雨，好像不過是在看一場戲劇，和他並無太大關係，十分悠然。
「等人來接吧……」忍足眨眨眼，「等你走了以後。」
凜忍不住笑了笑，「你在學校一定很受歡迎吧？」
「為什麼這麼說？」
「這種伎倆一聽就肯定很招人喜歡呢，【等你先走】【到家記得發條平安短信】【路上小心】之類的，聽剛剛的語氣就知道某人一定是個中好手啊……」
「……啊，」忍足發出無意義的感歎，「我倒是不太在意這些呢，相對於扮演照顧的角色，我更喜歡獨立成熟的女性。」
「真看不出來，我以為你喜歡的純愛小說裡那種單純又善良的鄰家小妹呢。」
「……，」忍足狡黠地看過來，「別光說我啊，相澤呢？喜歡什麼類型的男生？到家發平安短信的這種？」
「少自作多情了，」凜笑嘻嘻地虛空踹了一腳，笑容卻漸漸地有點淡了，「……真要說的話，我也不知道呢。」
「……哦？」
「……以前的時候，覺得喜歡就足夠，只要我喜歡，那麼付出就是值得，後來才發現，這種事也要看真心的……」她聲音漸漸低落下去，「一個可以背叛我的人，對我有多少喜歡呢？」
「如果可以的話，大概是想要一個能夠一直陪伴我，不會對我說謊的人吧……至少，不要讓我覺得我自己的喜歡是件傻事就可以了。」
忍足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已經觸及了某些埋在心底的話，就算不知道事情的經過，只要聽剛剛話中的關鍵字也可以略知一二，無論是【付出】還是【背叛】，世界上的故事大多大同小異，感情的事更是以便接著一遍地輪回，他也大概能猜到一點。
「……」
面前的視線中忽然出現了雨天灰濛濛背景下的其他顏色，凜忍不住愣住了，仔仔細細地看了那片粉紅色三遍，才用懷疑地視線盯住把這樣東西送到她面前的忍足侑士。
「最近看的小說，我覺得還不錯。」
一個身高將近一米八的大男人，拿著一本言情系的純愛小說，居然還如此堂而皇之理直氣壯地說「我覺得還不錯」……？還推薦給了一個同年齡的少女……？
凜忽然有點懷疑他的人氣是否真的如她所想的那麼高……
她試探性地結果，封面上是一個閉著眼做出許願手勢的萌系少女，粉色系的背景上全身小桃心，燙金的大字寫著《戀愛的止境》幾個字。
凜，「……」
有種好燙手的感覺……
不過忍足已經如此鄭重其事地推薦了，凜只好放進了背包裡，表示有空的話會嘗試看看，也好瞭解下這位桃花眼男生的口味到底如何……
沒有等太久，母親藤川家的車子就已經到了，開車的是家中的管家，先下車來和凜打了招呼之後卻並未急著離開，而是轉頭試探地問道，「請問……是忍足家的兒子嗎？」
忍足點點頭，便聽見管家說道，「我家主人……也就是凜小姐的外祖父因為身體原因找過您父親看病呢，幸虧令尊醫術了得，不久就痊癒了，我看您相貌熟悉才有這麼一問，沒想到真的是您……在此謝謝您父親了。」
忍足忙說不用，「家父是醫生，本來就是救死扶傷，本職工作而已，不用這樣。不過……」他眼睛轉到了凜身上，「我倒是沒想到相澤居然也是熟人呢。」
藤川家和忍足家認識，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前不久那場離婚案他自然有所耳聞，現在再看凜，他便已經知道了個大概。剛剛看凜說要去見一個人且心情複雜，想必就是去看離婚後的母親的吧……
他心裡雖然想了好幾個彎，臉上卻並不表現什麼，倒是管家又問道，「這麼大雨有車接送嗎？不如……我送您回去？」
凜和他雖然認識，卻並不一定想讓他知道自己家中的事情，忍足看得通透，因此只是委婉拒絕，說已經給家中打了電話，不必麻煩。
凜這才和管家上了車，一路離開。
忍足侑士最初認識相澤凜，不過是在一個昏暗的樓梯間，有一個小小的身影縮在陰影中。那時候他只覺得對方是個神秘又充滿了謎團的少女，就像小說中的主角一般，迷茫而無助，仿佛陷入了什麼不可自主的事件之中。
他們每週在一起上課，見面的週期不短不長，卻剛好可以讓他清晰感覺到凜的變化，又不會覺得突兀。
迷茫系的少女忽然成長為堅強的姑娘，聽起來還是頗為勵志的。
如此看來，當時相澤凜低潮期的原因也可以推斷了——剛剛好是藤川家離婚的時候。
事情過去了這麼久，對方想要的不一定是安慰，恐怕是希望事情趕快過去不再影響自己的生活吧。
忍足想了想，還是決定保持裝傻狀態。
能夠走出陰影，便不會停滯不前。看了他的那本書，就算遭受過感情的傷痛也應該會有所感觸吧。
純愛小說什麼的，不要小看它啊……
《戀愛的止境》這本書，是前幾個月銷量相當火的一本書，在國中和高中女生之間廣為傳閱，剛開始還有人批判它的內容過於簡單，慢慢地卻全是稱讚它的劇情和人物，一時間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相澤凜作為一個從未閱讀這方面書籍的人，自然是不知道這本書的影響力，不過既然忍足給她推薦了，她也決定一試。
去本家的路上，她翻開了這本書的第一頁。
空白的紙頁上只有兩行字，加粗的黑體看上去格外醒目。
【無論受過多少傷害，我都願意再用全部的熱情去愛下一個人，即使會再次頭破血流遍體鱗傷，我也要孤注一擲，傾盡我的所有。因為我始終相信，那個值得這一切的人就在等我。
戀愛，是一條永遠沒有止境的路，如果我不讓自己前進，怎麼可能遇見那個路途中的人？
——給你，給所有不願意再前進的你們】
她猛地合上書，仿佛被戳中了最深處的心事一般連呼吸都屏住了。
她實在不願意承認，那些藉口和解釋，不過是因為她不敢確認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不過是因為……她害怕再談一場沒有結果的戀愛。
☆、未讀消息9
雖然下著雨，但到達本家並沒有花太長時間。管家把車在門前停下，早有人撐著傘跑過來，帶著凜一路走進屋。
日本傳統的和式風格，門口的院落裡種著幾株植物，潭水在雨水的擊打下散落出點點漣漪，泛起點點波光，木質的地板在腳下發出輕微的聲響，仿佛是古老書頁中的回聲。
凜脫了鞋，走進房間中端正地跪坐著，穿著和服的女僕送上了茶水，輕聲道，「您請稍等。」
凜點頭致謝，再次抬頭打量著這裡。
一切，都還沒變呢。
她隨父母每年都來這裡拜訪過，雖然因為距離並不時常過來，但總算也是母親的娘家，對這裡總是有幾分親近之意。但是母親家中對她的婚事並不十分贊同，因此對待父親和她也不過是客氣而已，她雖然想要親近，卻總是感覺自己被擋在一道無形的門外。
諸如現在。
她不是沒見過母親兄弟的孩子，自己的兄弟姐們們來這裡的情景，通常都是歡快地跑進裡屋，撲進爺爺的懷中撒嬌，周圍的人都是一臉的笑意和寵愛，一副最和滿的家庭圖景。
而她，則要坐在客人等待的外間，喝著茶水，直到一臉疏離有禮的僕人告訴她可以進去。
她還是從前那個逆來順受，聽從別人吩咐的相澤凜嗎？
不，她不是。
她動作輕巧地起了身，慢吞吞地走到門口看著門外的雨簾，也不做聲。
直到形色匆匆的僕人打著傘小跑了過來。
「小姐……」
「我可以進去了？」她不等對方說話就輕聲問道，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對方卻不知為何有種隱隱的壓迫感襲來，「那麼就帶路吧，我已經等不及見母親了呢。」
他還要解釋要先去拜訪家中的長輩，凜卻已經率先邁開了步子往前走去，他只得趕緊跟上。
凜雖然不常來，大概的位置和路徑卻還是熟悉得很，她當然記得當時母親對她說過的自己的房間在哪裡，如果不出意外那麼母親現在一定也還住在哪裡。
是以她根本沒往別的地方邁步，直接向著目的地大步走去。
因為行動間打在臉上的雨點被她忽略而過，濺起的水滴在小腿上泛起涼意，她也渾不在意，直到她終於打開那一扇門。
雨天特有的昏暗光線下，母親端坐於正中間，穿著和服正低這頭喝茶。似乎是聽到聲音，她驚詫地抬頭看過來。
再不需要多少言語。
要說的話太多，兩個人一時間都靜默無聲。
良久，還是凜輕輕地關上門，往前走了兩步，在母親對面跪坐下來，默默地深吸一口氣，別住目光不去看她。
「我來了。」
母親頓了頓，到這個時候她才記得把手中的茶碗放下，磕在桌子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她垂下眼簾。
「……你來了。」
[TO病歷本：可以問個私人問題嗎？]
[RE蔚藍的海：……唔，真少見呢，你會問我這種問題，不過相信一定有你獨特的含義吧？先說來試試看吧~]
[RE病歷本：……你，有沒有談過戀愛？]
[RE蔚藍的海：……]
[RE病歷本：不可以說嗎……？]
[RE蔚藍的海：不，可以說~不過很可惜，沒有呢。]
她頓了頓。
[RE蔚藍的海：怎麼？遇到這方面的困擾了？]
[RE病歷本：可能吧……]
這次，是他頓了頓。
[RE病歷本：我現在好像有點分不清自己的感覺……]
[RE蔚藍的海：什麼意思？可以詳細說說嗎？]
[RE病歷本：我不知道我這種感情到底叫不叫喜歡，如果是喜歡，那麼為什麼我覺得依賴和信賴多於動心……如果不是，那麼為什麼我會覺得自己不過是在逃避過往，而不願再付出嘗試一次？]
依賴和信賴VS逃避和付出……
他忽然想起了一個身影，她淺笑著，眼中充斥著堅強和溫柔的強大。
她沉默地趴在電腦前，記憶中的他拍著自己的頭，背後是拉長的夕陽和寬廣的大海。
[RE蔚藍的海：如果不確定的話，那麼再看看吧……喜歡這種事，還是再謹慎點比較好。]
[RE病歷本：你說的對……謝謝了。]
[RE蔚藍的海：不客氣，順便說下……你的禮物很好看，我很喜歡~]
[RE病歷本：哎哎？是真的好看嗎？]
[RE蔚藍的海：是真的……哪裡買的嗎？感覺很配你現在的狀態呢，找了很久吧應該？]
[RE病歷本：噗~~不告訴你！]
【我叫瞳，今年26歲。】
【目前談過五次戀愛，有兩次快要結婚，有一次長達六年。】
【現在的狀態的是單身……換而言之，我的五次戀愛全都以失敗告終了。】
【五次戀愛的分手結果，分別是男友出軌，異地，逼婚，父母的不贊同和家庭暴力。】
【每次分手我都很傷心，遍體鱗傷地去找朋友哭訴，總是得到「早知如此」的答案，她們說我太傻，每次都傾盡所有投入一場感情，一旦分手，就輸得乾乾淨淨。】
【可是，這是可以操控的一件事嗎？】
【我願意相信，那個正確的人就在等我。】
【一段感情，難道不該全身心地付出無所謂回報嗎？如果我的保留和懷疑剛好遇到了那個對的人，因此而錯過，那不才是得不償失嗎？】
【我寧願相信我的好運氣，也不願承認這個世界沒有一個願意珍惜我愛護我的人。】
【一個人不可能背叛她的信仰，我的信仰，就是每一次全身心地付出。】
【人家都說飛蛾撲火，可是飛蛾它一直都相信自己真的能撲滅那火的。我想，這麼相信著的它，其實也是幸福的吧】
……
【我叫瞳，今年26歲。】
【目前正在期待下一場戀愛。】
【——懷著我全部的熱烈的心。】
「您最近過得好嗎？」
「還不錯呢，比我自己想像的要好多了。」
淡淡的微笑。
「或許之前我也太束縛自己了，現在反而覺得自由多了呢。」
冷靜而溫柔。
「的確怨恨過你父親，可是現在覺得，把雙方都囚禁在不存在感情的婚姻裡，恐怕也沒有意義，這樣……至少還可以讓彼此自由吧。」
「可是……」
「是啊，他背叛了我，背叛了我們的婚姻和感情……」
「可是這麼多年來，他也的確付出了不少，對於這個家，他不是沒有過投入的。」
「他付出了這麼多，現在名聲在外，大家都也知道他的作為，恐怕也不太順心的。」
「我們不過是兩不相欠了而已。」
「……」
「我現在生活得不錯，何必還要苦苦用他來折磨我自己呢？」
「凜，你也明白，世界不是圍著你一個人轉的，有些時候，要自己讓自己看開，自己讓自己開心幸福。」
遠方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音，好像是從某一家傳來的鋼琴曲。
凜坐在海邊，聽著海浪間歇聲中的歌聲。一樣是夕陽，卻只有她一個人。
——《戀愛的止境》已經翻到了最後一頁，女主角瞳在經歷了無數的挫折和失敗後，卻仍保持著一顆熱烈而充滿希望的心。
——在經歷過最重大的人生打擊之後，母親也已經站起來了，臉上的微笑平和而淡然。
——她呢？
她還相信那個正確的人的存在嗎？她還願意選擇過自己的生活忘記從前嗎？她還能夠帶著全部受傷的心，卻依舊用全部的熱情去愛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她不知道。
這個問題的答案，她甚至不知該如何去尋找。
她編輯了一條短信給忍足。
[TO忍足：
書已經看完了……謝謝你。
FORM相澤]
[RE相澤：
Love as though you have never been hurt before.
不客氣。
FROM忍足]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句的意思是，去愛吧，如同未受過傷一樣
☆、未讀消息10
凜的糾結並不能維持太久，因為隨之而來的插花社全校宣傳已經全面展開了，作為社團骨幹的她，自然是不能逃脫為之貢獻各種精力和心神的命運。
這是臨近期中考試的最後一周，可以說是所有學生稍微有點緊繃又不那麼緊張的時候，部長栗川優子拍板表示這時候還沒到最後複習，要把校內氣氛再調動一下，充分宣傳一下插花社。
最先開始有變化的，是每一個在週一早晨走進校園的學生和老師。
教學樓的每個窗臺上都擺上了精緻的盆載，教學樓的展覽板上貼出了幾乎佔據整個版面的海報，每個班級都貼上了這周插花社展示的各種活動細則……甚至連所有老師都收到了一隻夾著小卡片的鮮花作為禮物，新鮮的花瓣還帶著早晨的露水，看起來別出心裁。
就連柳生，聞著送來擺放在會議室裡的花，都不由地深吸一口氣，感歎插花社真是下了血本。
光是這樣大手筆的環境，就不知道要花費多少錢，不過，這樣一來他們的口碑也是賺得十足。
他忍不住翻開短信看到凜昨天給他發的短信。
[TO柳生：
要忙死了！好累！花了好多錢！心好痛！（哭泣）
FROM相澤]
想必再累，這時候的她也是笑著的吧。
柳生默默地放好手機，帶著笑重新看起了自己面前的檔。
正如柳生所說，凜現在的確充滿了喜悅，光是聽周圍的人在議論插花社如何她就已經開始暗自欣喜了，更不要說這還只是前面的一小部分。
吉祥物深田愛顛顛地跑過來，大眼睛忽閃忽閃，「小凜小凜~這些花都好好看啊~」
凜摸摸她的腦袋，「真的嗎？那愛醬要不要自己來看看是怎麼製作出來的呀？這些好看的插花作品~」
被引誘的小動物拼命點頭，「上次看凜就感覺超級帥！還覺得不夠過癮呢！」
旁邊不少同學都在附和，凜趁機說道，「今天午休時在禮堂會有插花的講座喲，大家有空可以去看看，完全免費還有小禮物~」
凜所說的講座，實際並不是如同說上去那麼正經，不過是栗川優子作為主講人去說一點她一直以來學習插花的經歷，整體穿插了不少有趣的小故事，配上她深入淺出又充滿張力的講解，現場效果好得出奇。
連陪她一起在後臺幫忙的早川都扒拉著幕布羡慕道，「小凜，你知道嗎，我以前的偶像就是栗川學姐呢。」
「哎？」
「她原來國中也是立海大的啦……那時候我家裡出了點事，成績掉得很差，加上網球部輸了球，後來有段時間都很低落呢。」早川歎口氣，「不過後來聽人講了她的故事，我就覺得又有動力了呢。」
「部長的故事？」凜迷惑地眨眼。
「是啊，她現在是你們的部長，可是你知道嗎，她從前是練舞蹈的！」早川把凜拉到一邊，附在耳側說道，「據說超級厲害，得過不少國際上的獎項，以後準備直接做專業舞者的……不過，後來她出了一場車禍，腳受了傷害就不能再跳舞了。」
「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的滋味，我雖然不能體會，但是看到她現在這樣，從哪裡摔到就爬起來，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可以堅持，就覺得自己也有力量了呢。」
凜看著那個站在臺上的身影，忽然有種自己好像自己第一次認識這位元學姐的感覺。
她不是不知道她的堅強之處，第一次見面就詳細剖析自己的不當和想要補救的心情，這份勇敢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可是現在，當她得知了這一切，她忽然覺得自己所受的那些打擊又算的了什麼呢？
就像栗川，就像早川，就像自己身邊的許許多多人……或許都有難以言說的苦衷和過往，但是她們都站起來了，她又有什麼藉口要讓自己繼續糾結於這種心情之中呢。
和她發過漂流瓶的病歷本，不是第一次就告訴過她他的命運嗎？可是後來她從來沒有聽過他任何一次的抱怨……只有他一直的鼓勵和信賴。
她還在猶豫什麼呢？
前臺的掌聲逐漸回落，她聽見栗川部長一如既往地溫柔聲音。
「……下面，我想請我們部門的一位同學上來，如果不是她，插花社不會有現在的樣子，如果不是她，我現在也不會站在這裡……我想請大家幫我謝謝她，也請大家給她一點掌聲，讓她知道，我們都很愛她！」
背後有人在推她，凜踉蹌了一步，整個人已經衝破了幕布，直直地站在了聚光燈下。
栗川優子正站起她不遠處朝她微笑著，伸出一隻手來等著她。
凜側過頭，台下是黑壓壓的一片人，有人在鼓掌有人在喊加油，她看見了很多很多熟悉的面孔，他們都沖著她笑好像在說，沒關係，往前走……
她怎麼會忘記，她早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從最開始的那個漂流瓶開始，從認識【病歷本】開始，她已經擁有了比從前要多得多的東西。
——就是你們。
她握住栗川的手，一如想像中的溫暖。
相澤凜深深吸口氣，綻開一個微笑，對著話筒開了口。
「小凜好帥！」
早川美紀捧上飲料，「我特地跑到底下去看的！怎麼辦小凜一定會被搶走的嗷！」
「不是會！是肯定~」
撫著小辮子的仁王笑眯眯地走過來，垂頭悄聲說道，「是吧小凜，跟著我肯定比她好吧？怎麼樣，告訴我下你的MSN號碼吧……」
「嘖嘖。」美紀一個白眼丟過來，「自己查不到就耍賴？欺詐師也不過如此嘛……」
這兩個人……又開始了……
凜和後面的柳生對視一眼，都在雙方眼中看到了無奈的神情。
看到凜，柳生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把手中的袋子遞了過去，推了推眼鏡道，「……聽早川說，你好像沒吃午飯就過來幫忙了，所以我們幫你帶了點。」
她接過袋子，裡面隱隱飄來一陣香氣，透過半透明的塑膠蓋子可以清晰地看到裡面裝著的食物，如果不是現在柳生說到，她還真的沒意識到她已經餓了……
「喂喂！是我要你帶的耶~」美紀跳過來斜眼看著柳生，「不要隨便搶我的功勞啦！」
凜打開塑膠的盒子，才發現裡面碼得整整齊齊的是一疊壽司，已經淋好了醬油，看上去似乎被保存得很好，並沒有怎麼擠壓變形。
她笑眯眯地伸出手拿了一個一口塞到正在說話的美紀嘴裡，然後又捧到柳生面前，「大家一起嘗嘗看吧。」
大家……
現在，她也是可以用輕快地語調說出大家這個詞了，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插花社的宣傳工作如火如荼地進行著，這邊凜卻還沒忘記她答應牧野的事——專門送一盆自己的作品放在他的班級，剛好這週末她在老師的課上完成了一個新作品，當即就拿來找了個時間送到了牧野誠的班上。
牧野本來以為她不過隨口說說，自己也沒有當真，現在真的送來了，反而更加驚喜，當即就把盆栽放在了班級的窗臺上，想了想又問道，「你的上個作品……到底送給誰了啊……居然這麼快就轉手了。」
凜笑眯眯地拍拍他，「放心好了，你不認識的人，是個對我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
牧野誠挑起一邊眉毛，有點試探地問，「……男的？」
「噗。」
凜笑出來，「怎麼了？你想問什麼？」
「一個很重要的男生……我能不多想嗎？」牧野靠著門吊兒郎當地說。
「人家幫了我很多忙，我送一個東西感謝一下也不行嗎？就你愛多想！」
「無緣無故為什麼要幫你啊……何況送東西送來送去的，你怎麼知道要表達什麼感情？看你這麼遲鈍我就知道……我還不是給你送過幾本書，塗了名字你不知道找找是誰放在那裡的……」
「啊？」
凜愣愣地看著面前的人。
牧野自知失言，也當場愣在了那裡，半晌才扭過頭看著別處說，「……好像部長在叫我，我先離開看看。」
說完他就風一般地跑走了，只留下凜還傻傻地站著。
相澤凜，目前疑似被人表白了……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如果按照牧野的理論來看，病歷本也要對她表白不說，她還對病歷本也充滿了特殊的感情……
……所以這理論肯定不對！
凜狠狠地甩了一下頭，她只是表達下自己的感謝嘛。病歷本是個好人，願意幫她走出低谷也沒什麼啊……更何況幫助她的人還有柳生，她對柳生，也不過是感激而已。
「在想什麼呢？」
真是說誰誰到，冷不防背後傳來的聲音嚇了凜一跳，轉過頭才看見柳生正站在她面前，已經不知道待了多久了，他看凜半天沒回答目光自然地飄到了她身後的插花作品上。
「……這個，是你做的？」
「哎？嗯……嗯，是啊！」
凜被嚇了一跳，半天才回神把自己腦袋裡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清掉。
「很好看。」
「是、是嗎……謝謝！」
氣氛忽然變得尷尬了。
明明之前還不是這樣的……凜悄悄抬頭看著柳生，眼鏡片下的目光看不清晰，只能看見他抿緊的唇角，好像在下什麼決心一樣。
「……是這樣的，因為插花社的宣傳很成功，所以學生會想請你去做一下經驗介紹，栗川學姐說你去就可以……那今天放學，你有空嗎？」
「有啊……隨時都可以的！……到時候我過去好了。」
氣氛更冷場了。
好像忽然按下了奇怪的按鈕，兩個人都變得不自在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明明之前還很正常的，就是因為分辨不清自己對於柳生的感情嗎？可是連病歷本也說過「喜歡這種事要慎重」啊，自己和柳生熟起來也不過就是這一兩月的功夫……
為什麼還在想這種事！
「那還有……」
「另外……」
兩個人同時急急地開口又同時停住，凜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你先說。」
「沒事，你先說吧。」
「……我就是想問，那還有別的事嗎？」
柳生頓了頓。
「不，沒有了……再見。」
「再見。」
☆、未讀消息11
自從上次柳生失約沒有去看過凜的表演之後，他一直記著至少要看看她的作品，沒有想到那天他在走廊上偶遇了凜，便看見她身後的作品。
是以，他一直以來的一件心事終於塵埃落定。只是這當中的誤會和偏差，就不是一言半語可以解釋得清楚的了。
凜按照柳生的邀請在學生會的每週報告會上做了一個簡單的經驗介紹，來的都是學生會的骨幹，還有諸如幸村之類的大型社團的部長，說沒有壓力不緊張，自然是不可能的。不過，好在——
「沒關係啦~凜放輕鬆，我已經和幸村打好招呼了，不管你說得怎麼樣，一定拼命給你鼓掌！」
早川美紀笑眯眯地拍拍她，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樣子。
凜透過她去看坐在觀眾席第一排的幸村，對方笑得格外燦爛，一臉地溫柔，她忽然就沒有來地打了個寒顫。
「……還是我自己努力吧……」
雖然有點緊張，但好在底下的人大部分已經認識，大家都懷著友善的心情看她講解，偶有停頓她也迅速圓了過去，整體都還算成功。
柳生作為學生會會長坐在講臺旁邊旁聽，凜只要一側頭就可以看見他和他身邊笑眯眯看著自己的美紀。
——能有這兩個人看著自己，實在是太好了。
整周的插花社全校宣傳就以這個作為結尾全部結束了，整個過程中插花社新招部員五十多人，在全校範圍內都做了強有力的宣傳和普及，可以說整體的知名度已經完全不亞於學校的大型社團了。
接下來，就是開始社團內部的工作了，不過那也要等到某件事之後……
的確，宣傳工作後的下一周開始，就是久違的期中考試。
對於凜來說，這是她轉變後的第一次大型考試，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她非常需要這個來證明和肯定自己，因此比平時還要加倍努力一些。
這個週末她除了去上課之外，就專心致志地待在家裡學習了。
不過讓她轉移了下注意力的，還是來自於MSN的消息。
[TO蔚藍的海：最近都沒怎麼看見你上線呢……在嗎？]
[RE病歷本：最近在忙社團的事啦>_<而且很快就要開始期中考試了！]
柳生敲打鍵盤的手頓了頓。
兩個人自從認識以來，從來沒有交換過任何私人資訊，是以蔚藍的海即使是送禮物給他，也是通過寄存這種方式。雖然沒有具體問過，但是也大概能從字裡行間感覺到是同齡人，更何況對方也住在神奈川，馬上要面臨期中考試，幾乎有很大可能就是和他一個學校的同學……
他敲敲鍵盤，如果真的是這樣，他是期待還是失望呢？
本來不過是普通的網友，一旦發展成為現實中的關係，且不論別的，必然要少掉那一份網路的毫不顧忌和信賴，他不想和蔚藍的海成為這樣的關係。
可是，想要知道她是否真的存在於自己的生活中的念頭實在是太強烈了……
[RE蔚藍的海：真巧呢，我們學校也快要期中考試了。]
剛發出去他就忍不住唾棄自己的語氣，不過隨之而來的消息卻讓他怔住了。
[RE病歷本：哎，病歷本是在哪個學校？說不定是校友呢。]
[RE病歷本：啊啊，不方便說的話也沒關係^_^我就是好奇一下。]
柳生沉吟了一會，終於打下一行字。
[RE蔚藍的海：我們學校期中之後有一個小小的假期。]
[RE病歷本：哎哎？真的是校友！]
看得出蔚藍的海又激動又詫異，柳生心裡五味雜陳，也說不出自己是欣喜多一點還是後悔多一點……但是最初的驚詫後氣氛變稍微有點冷場了。
是繼續問你在哪個年級，哪個班級，是誰？
還是話題到此為止，給雙方再保留一點神秘？
柳生不知道，凜也不知道。
所以對話方塊的螢幕上，出現了長時間的空白，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一個學校的校友啊……
柳生仰面靠著椅背，思緒紛紛亂亂，或許就在某個上學的路上和自己擦肩而過，或許和自己說過一兩次話，或許……根本就是自己認識甚至熟識的人。
看起來縮小的範圍，其實反而讓範圍更大呢，學校裡那麼多人，那麼多這個年齡的少女，難道要他慢慢地去調查她們受過什麼樣的創傷嗎？
……等等，他為什麼要尋找蔚藍的海是誰呢？
難道他已經不再滿足這種網路的交流，而希望看見真實的現實中的她了？
柳生閉上眼，退出了MSN，直到他退出時，對方依舊沒有給他發來任何一條消息。
凜在上小提琴課的時候，把那本《戀愛的止境》還給了忍足。
看見那本粉色封面的書經由自己交還給主人，凜卻早已沒有了最開始的那種心情——就算是純愛小說，也是能教會人很多的東西啊。更不要說她可能還不及其中的主人公，有那樣的勇氣和信念。
「謝謝。」
凜再一次對著忍足說出了謝謝兩個字，那雙桃花眼似乎是什麼都了然於心的樣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卻什麼也沒說，伸出手接過那本書，才微微點頭。
「沒關係，對你有用就好。」
這一次的小提琴課程，凜再沒有了上一次的悲傷，她的曲子裡已經不僅僅有了那種向上的蓬勃生機，更帶著一點沉穩的悠揚，好像經過了千錘百煉的溪水，終於匯入了寬廣的大海。
連一向嚴格的森川老師都對著她點點頭表示贊許，可見她現在的曲子和心境已經有了不小的飛躍。
「我以前總覺得你技巧，熟練都不錯，就是整體把握少了那麼一點感覺，現在看來，你也已經找到了那份感覺了……」
森川微笑著，「下個月初有個全國的小提琴演奏會，專門針對你們這年紀的孩子們，大家一起進行音樂的交流和評價的，我本來只覺得忍足的水準可以去，現在倒是覺得，你也可以去嘗試一下。」
凜立刻站起來對著森川鞠了一躬，「老師，我會繼續努力的！」
「喲，答得真快嘛，」森川笑呵呵地拍拍她，「去的都是名師的弟子，你們好好發揮自己的水準就可以了，順便多學習學習別人的優點。」
這次倒是忍足在一旁推了推眼鏡，「老師應該說，讓別人多學習學習我們才對，我們再不濟，畢竟也是森川老師的弟子啊……」
室內笑聲一片。
全國的小提琴名師的弟子都聚集在一起，自然不可能只是交流鑒賞那麼簡單的事，恐怕還有一爭高下的意思。森川能派她出去，恐怕也是信任她，凜暗暗下了決心，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她已經不會再後退了，那麼只有不斷地前進！
只是不知道，這時候的前進還會有誰在看著呢？
只要想到病歷本是和她一個學校的學生，她就覺得心裡有種難以言說的感覺。或許在自己不斷地進步，不斷地改變的過程中，對方早就已經注意到了她，認識到了她。
可是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他的鼓勵才改變的呢？
凜無法問出口對方到底是誰，更不願說出「不如見個面」之類的話。
所以她也只能這樣不斷地猜測，又不斷地否認。
期中考試的前一個星期天，她決定放鬆下學習了兩天的身心，幾乎是沒有多少的猶豫，就走到了神奈川的海邊。
總是這樣的平靜又洶湧，總是這樣的讓人流連忘返。
寄存處的女孩笑著和她打招呼，告訴她東西已經被人拿走了，不過似乎放了一個新的東西在裡面。
病歷本放進去的……？
是送給她的……？
凜有點忐忑地摸到那個編號104的箱子，密碼是蔚藍的海，是這片海的名字，也是她的名字。
密碼一個接著一個地輸入，直到最後按下確定鍵，櫃門啪地一聲打開。
放在裡面的，是一個小小的盒子，用格子圖案的緞帶紮起來，看起來非常別致。
她仔細地拆開來，躺在木質小盒子中間的，是一個小巧的鑰匙扣，圖案是一本薄薄的書的樣子，最令人驚歎的，是書的封面上刻上了幾個小字。
——病歷本。
[TO病歷本：謝謝你的禮物~^_^]
[RE蔚藍的海：……你看到了？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呢。]
[RE病歷本：是啊~今天剛好經過那裡就去看了看~我很喜歡呢]
[RE蔚藍的海：喜歡就好。]
氣氛又一次有些冷淡了。凜試探地打出下面的字。
[RE病歷本：嗯，病歷本，可不可以和你商量一件事……？]
[RE蔚藍的海：說吧？]
[RE病歷本：我們的關係是從網上開始的，可是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在現實裡也認識你……所以……]
[RE病歷本：對不起，我可能有點自私，但是能不能等我做好準備，我們再在現實中認識呢？我想那時候我們也能成為好朋友的。]
柳生忽然覺得自己松了一口，好像一個難以完成的決定終於塵埃落定。
[RE蔚藍的海：這有什麼，沒關係~我們現在在網上不是已經是朋友了嗎？就用平常的樣子來繼續聊天吧~]
[RE病歷本：嗨嗨~^_^]
柳生沒有意識到的是，不見面並不等於不能發現什麼，用平常的樣子繼續交流，就意味著會露出更多的資訊……
他說出這句話還不到三天，就意識到了一件令他震驚的事。
☆、未讀消息12
週一早上一來就是期中考試，連續考兩天之後就是一個三天的假期，那時候便是網球部的合宿訓練時間了。這幾天早川也是忙得很，不僅要複習還要安排三天的訓練菜單，週一早上來的時候都是有點蔫蔫的。
「待會的考試你沒問題吧？」凜看她狀態不佳，遞過去一罐咖啡，「能堅持嗎？」
美紀啪地打開咖啡罐，「這有什麼不能堅持的……就是有點困而已。」
她骨碌碌一口氣喝下去半杯，「網球部人好折磨人哦……好累好累好累，我週末都沒睡個好覺！」
「要他們請你吃飯嘛，贏球了你可是大功臣~」
「肯定的！」美紀握拳，「不過想一想，他們肯定比我還要痛苦啦，每天都要練習那麼多次，比我不知道努力多少倍呢……你看柳生那個認真的樣子，就知道他背地裡不知道自己多拼命呢。」
凜想起柳生帶自己去的那個網球俱樂部，看樣子他的確是那裡的常客，應該也練習了不少時間吧。更何況她每次部活結束的時候，網球部都還在夕陽下揮動著球拍。
說是全國制霸的水準，可是沒有後天的努力，怎麼會有這樣的成績？
「反正好好加油啦你，今天可是大考，不然中午出去好好吃一頓補充體力好了？」
「哎哎？好好好！」美紀眉開眼笑地鼓掌，「把認識的人都叫上吧？網球部啦，插花社啦什麼的，大家一起補充體力嘛。」
「……美紀，我們還沒考完試啊……」
只可惜，凜弱弱的反對被興致高昂的美紀直接忽略了過去。
因為考試的原因，中午午休的時間比平時長得多，美紀決定「補充體力」的地點，是距離學校不遠處的一家自助餐廳，提供各種日式壽司和西式甜點，非常適合他們這個年齡去享用。
網球部那邊自然是美紀去通知，班裡的朋友也拉上了吉祥物深田和眼鏡娘赤井，剩下的插花社就靠凜了。
她先打電話給栗川優子——對方是高三，自然不能和他們比較，所以她只是詢問了一下，不過栗川倒是很開心地表示要去。
然後又邀請了幾個插花社的骨幹，上次宣傳活動和前來捧場的網球部成員也見過幾次面，彼此也不算陌生了，這當中自然包括牧野誠。
自從他們在走廊上有了那段奇怪的對話之後，也不知是對方故意躲著她還是巧合，一直以來都沒有再看見他。
凜心裡還以為那次的對話不過是牧野隨口說說的，也並沒有想到他的深意，倒是牧野總感覺心思被人窺探了一般不自在。
這次這麼多人一起出來聚會吃飯，牧野雖然沒有表示什麼，卻一馬當先地找了個周圍都有人的位置坐下，就是不想和凜挨得太近。
——說來也是，這麼多人，如何安排座位也的確是個大問題。
首先自然是熟悉的人和熟悉的人坐在一起，中間穿插坐著一些大家都認識的，能活躍氣氛的人，是以凜的左邊坐著深田愛，右邊是仁王。
仁王和深田愛上次吃過一次飯所以認識，狐狸崽對於這個傻傻的萌妹子印象很深，覺得逗弄起來比別人都要好玩一些，特別是睜大眼睛把你說的話全部都相信這個萌點簡直是天上地下再難尋第二個……對於他這種滿口跑火車的人來說，實在是知音。
「愛醬~還記得我嗎？」
銀髮狐狸眨眨眼，又開始逗小蘿莉。
吉祥物小朋友沒有任何思考就拍拍腦門，「怎麼會不知道你！網球部的人我都認識的！」
「哎哎真的嗎？我以為大家都只認識部長呢，好傷心T-T……」
「沒有啊，我認識仁王的，還有柳生，在開學典禮上發過言的，我們上次不是還一起吃過飯嘛。」
仁王更得寸進尺了。
「……原來是記得搭檔啊，看來我還是不被重視的那一個，難過啊……」
「哎哎！不是的！不是啦，……哎呀，真的不是這樣的！」
深田愛急得滿頭大汗，一個字也解釋不出來，只能不斷地說不是的不是的，看樣子懊惱地快哭了，凜看不下去，一巴掌拍到仁王頭上。
「仁王，你是在吃柳生的醋嗎？因為這麼多女孩子都記得柳生，所以你難過了？」
狐狸崽眯起眼狡黠地一笑，「這麼多女孩子……咦，難道也有小凜嗎？」
凜霎時間一愣。
仁王不過是開玩笑的語氣，這種時候只要隨口再說兩句便可以結束這個話題，最要不得的反應恐怕除了紅著臉說我才沒有呢就是她現在的反應了吧。
她幾乎可以看見仁王眼睛有什麼一閃而過，好像發現了什麼，可是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哎？你們在討論柳生什麼事？」
緊要關頭，是美紀走過來好奇地問了一句，凜幾乎是抓住救命的稻草立刻回道，「仁王非要說喜歡柳生的女孩子太多，所以要揪出來一個一個親自打倒呢。」
美紀從善如流，「喲，這是要對付情敵啦？」
仁王摸摸腦袋，靠在椅背上，「怎麼，你們？」他上上下下瞄著，「害怕我會找到自己頭上？」
凜正要笑眯眯地開頭反駁回去，冷不防美紀卻先她一步開了口，那笑容卻是有點僵在了她的臉上。
「有本事你就來呀~我們來一決高下~！」
這句話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凜幾乎是立刻抬頭看向美紀的位置，她就站在她不遠處的地方笑嘻嘻地和仁王打趣，看起來不過是個小小的玩笑，凜卻覺得心在不斷下沉。
美紀她……喜歡柳生……？
她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可是大腦卻在飛速地運轉為她講解這件事的可能性：
她一直是網球部經理，認識柳生超過三年……第一次見面時她就和網球部在一起吃飯，私下關係不必多說……那時候柳生的開學典禮演講，她比誰都興致高昂，一直誇他能力出眾……平時在一起她雖然一直都很平易近人，可是對待柳生好像總有點不一樣……
一旦有了這個想法，幾乎美紀做的每一件事都被她一一記起，每一件事都像是喜歡柳生的證據。
……更痛苦的是，她已經無法分清這是她的錯覺還是真是如此。
聚會還在繼續，凜卻覺得自己的思緒已經無限發散開來，更不要身邊還坐著一個仁王，她非常害怕這個欺詐師會看出點什麼來……
……看出點什麼來？
就算美紀真的喜歡柳生，那又怎麼樣？兩個最好的朋友在一起，她難道不是應該高興嗎？
是啊，她應該高興才對。
凜笑著吃了一口壽司，芥末放得太多讓她辣得咳嗽起來，站在旁邊的美紀拍拍她，「怎麼啦？你不是不怕辣的麼，吃慢點呀~」
旁邊的仁王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凜，沒有說話。
[TO病歷本：在不在~~？]
[RE蔚藍的海：怎麼？]
[RE病歷本：你上次說，對待喜歡這種感情要慎重，是真的嗎？]
柳生停住。
【對待喜歡這種感情要慎重】這句話一出現，對方正在遇到什麼問題幾乎就可以確定了吧。對方正像從前一樣，遇到了感情方面了問題，首先想到的就是找到他來解決。
她一直如此信賴他。
可是心裡的這種不甘心是什麼？
我還沒有見過你，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呢。
你還沒有完完全全瞭解過我呢。
……
你怎麼就知道，你怎麼就可以，先喜歡上別人了呢？
你怎麼就確定你認識了現實中的我之後不會喜歡上我了呢？
……
明明知道這種想法不對，可是心裡那種不甘卻怎麼也停不下來。
面前的對話方塊裡停留著未發送的消息，顯示著【遇到喜歡的人很難得，要勇氣地追求幸福】的字樣。
可他卻沒這個勇氣按下發送鍵。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最開始的漂流瓶，到MSN……從遇到的問題到每一條心事，送的禮物，說過的話，發過的表情，仿佛都還歷歷在目。
好像只要沒有人說再見，他們就永遠都會維持這樣的關係直到永遠。
可是現在，她對他說，她有喜歡的人了……
作為一直幫助她的人，他應該高興才對啊。
難道他……喜歡上蔚藍的海了？
不不……
柳生否決了自己的想法，他明明在意的應該是另外一個人才對。
另外一個也在不斷地改變自己，不斷地前進的人。
可是她前進的速度太快，讓他甚至有種自己已經跟不上的錯覺。
她身邊聚攏了越來越多的人，讓他越來越沒有存在感。
……
難道是他轉變了自己的心意？
柳生扣著鍵盤，他知道，再不回話對方就要懷疑了。
柳生默默的捂住頭，深深歎了口氣。
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他的聲音在其中回蕩許久，雖然輕，卻一清二楚。
「柳生比呂士，你太卑鄙了。」
[RE蔚藍的海：喜歡這種事，的確要慎重，如果還有不確定的話，大約是還不到那個感情的程度……不要輕率啊。]
不要輕率啊。
還是病歷本說得對，她不能夠輕率地判定自己喜歡柳生。
凜輕鬆了許多，躺倒在床上默默地想著，如果美紀真的喜歡柳生，那麼她應該祝福才對，她絕對不會是白島靜那樣的人，去搶好朋友的男朋友。
她也絕不會讓美紀遭受和自己一樣的痛苦。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4-2 01:24
☆、未讀消息13
期中考試的第一天，就在凜的糾結和柳生的猶豫中度過了。
但是說歸說，凜還是對美紀是否喜歡柳生這件事有點在意，但是沒頭沒尾的，她也不好直接去問對方，所以不過是在心裡翻了好幾個來回，思考著這件事的可能性。
她沒料到的是，第二天去學校沒多久，就有人為了這件事找上門來。
——仁王。
仁王雅治，人稱欺詐師，網球部的正選，和柳生是好幾年的搭檔。總是一頭銀髮，小辮子翹來翹去，看起來頗有種漫不經心的隨性範，但就是這股勁還吸引了不少女孩的目光，據說他在網球部中的受歡迎程度可以排到前三。
——除去他那不靠譜的性格和滿嘴真真假假辨別不輕的謊言，本質上來說還是個優質好少年。
不過也正是因為他出色的偽裝，讓他比普通人更能看清別人。
凜，就是這樣一個被看清的。
「……幹嘛這樣看我？」
一大早就被叫出教室盯著看，凜不免有點心虛，摸摸胳膊看著低著頭朝自己意味不明地笑的仁王，遞過去一個「有事？」的眼神。
仁王也不急，探頭看了眼教室裡的鐘，「現在還早，要不然……我們找個地方說會話？」
他倆什麼時候關係到了要大早上一起去聊天的地步了……凜警覺地後退半步，「你有什麼計畫？」
「問點事~」
「現在問。」
「噗哩，你認真的？」
「不然呢？」
「那好，」仁王深吸口氣拉開嗓門，「相澤凜你是不是喜歡柳……唔唔。」
後半句被凜捂在了嘴裡沒說出來，但效果也和說出來差不多了。
仁王一臉促狹地看著凜，對反卻板著臉說，「走！找個地方說清楚！」
仁王找的地點，是在學校後操場的角落，這裡的確僻靜，也不會有人注意，凜站定了先開口道，「先解釋一下，你剛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啊？」仁王給她裝傻，「什麼話啊？」
「……」凜總不好說出來那句話到底是什麼，只得揪住他的小辮子，「反正我告訴你，話不要亂說，不然後果你承擔地起嘛。」
「沒有就沒有，有就有，你這麼激動幹什麼？」仁王笑嘻嘻地，「難道，真被我說中了？」
凜這回倒是沒吭聲。仁王也不催促她，只靠在一邊笑眯眯地等著回答。
「說實話，」凜低著頭看了口，「剛開始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歡柳生……」
說這話時她雖然看不清表情，卻能聽見明顯的顫音，好像是極力抑制著自己。
「可是後來我想，我對柳生的感情，恐怕是敬仰和感激多餘喜歡吧。」
「畢竟在我最難過的時候，是他，才讓我有了現在改變，所以對於我來說，他是特別的。」
「可並不代表，我喜歡他。」
她用盡所有力氣抬起頭直視著仁王，「你覺得呢？」
仁王早沒了笑臉，看了她半晌才低低地問，「真沒有別的原因？」
「能有什麼原因？」
凜笑著反問，卻被走上前來的仁王拍了一下腦袋，「別笑了……真難看。」
仁王所問的別的原因是什麼，凜自然不知道，但到底有沒有別的原因……她卻不能完全地說出沒有這兩個字。
到底有沒有別的原因，她當然是知道的。
病歷本的忠告，美紀的態度，還有她自己晦暗不明的心情……
這些，都是別的原因。
可是沒有一條，是她能夠對仁王說出口的原因。
回到教室，美紀一如既往地湊過來和她說話，她卻沒了以往的心情，看著美紀的笑臉只是怔怔地出神。
「怎麼啦？不會生病了吧？好沒精神的樣子啊……」
美紀看出她的不正常，伸手去摸摸她的額頭，「凜，你要不要緊啊？待會還要考試呢。」
她勉力擠出一個微笑，擺擺手說，「沒關係……可能有點累吧。」
不要想了……
不要想了。
什麼時候，她又變成了從前那個唯唯諾諾的相澤凜？她相澤凜，應該有自己的主見，能夠自己判斷，自己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的人。
如果想要知道答案的話，直接去問不就好了，如果好奇的話，就看看自己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她抬起頭看著面前的女孩，臉上的笑容和她們剛熟悉時的一模一樣，都是溫柔而包容的笑，從來沒有變過。
「美紀，考完試有空的話……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好啊，」美紀隨手翻著桌子上的書漫不經心地說，「有什麼問題這麼嚴肅呀，沒關係~都沖我來吧~」
她跟著美紀一起笑起來，努力排斥掉心底的懼意，慢慢深吸一口氣。
她不是那個只會拖拖拉拉的小女生了。
她是相澤凜，是有勇氣和力量的新的相澤凜。
為期兩天的期中考試終於落下了帷幕，對於普通學生來說，這是一個假期的開始，對於網球部的成員來講，則是另一種旅途的開端。
「為期三天的箱根之旅啊~~~！想想就好開心啊！」
美紀歡呼著跑出校門，約定的時間是三點在車站集合，按理說時間已經不大充沛了，凜也沒來得及去找美紀問她想要問的那個問題就急匆匆地趕回家——總是會有時間慢慢詢問的，她不急在這一時半會。
行李早在頭一天晚上就收拾好了，具體的出行計畫也已經和父親說過，對方並未表示不贊同，但也沒有具體就這件事展開討論。
他們父女之間的氣氛還停留在很久之前的那種冷淡又疏離的場面，雙方都非常克制，因而反而顯得更加不自然。
等她回來……再說吧。
凜默默地想著，關上了房間的門。
她和美紀約好，兩個人在路口見面一起去車站，也好互相幫忙拎著點行李。說實話三天的行李並不算太多，不過美紀可就不同了，她帶了不少關於訓練的東西，箱子撐得滿滿當當。
在路口相遇的時候，美紀早已汗淋淋地站在那裡。
「小凜你終於來了！」
凜看著美紀搬著大包小包的樣子，忍不住目瞪口呆，「你……到底帶了多少東西啊？」
「怎麼辦啊，之前還沒覺得少，可是現在收拾到一起也覺得好多……我們搬不動怎麼辦？」美紀也是一臉著急。
「找人幫忙好了！」凜果斷地做了決定，美紀那邊則是立刻拿出電話給網球部的人。
卻說網球部那邊。
柳生和仁王考完試後自然是一起回家去拿行李，仁王一改吊兒郎當的樣子，倒是有點正經不正經地開了口。
「搭檔~你最近有沒有什麼心事呀~？」
柳生覺得這句問話傻透了，可是問出這句話的仁王又非常不同尋常，因此還是轉過頭表示繼續。
「我認識你這麼久了，你也沒交過女友呢~」仁王笑嘻嘻地湊過來，「春天都這麼久了，你就沒有什麼心思嘛？」
「你很無聊。」柳生一胳膊肘隔開仁王，「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啊……就是覺得你最近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狐狸崽鍥而不捨地靠近，「騙不過我的喲~噗哩~」
柳生沉默幾秒，他要怎麼說出心裡的煩躁呢？
對凜有好感，卻又對蔚藍的海有莫名的感覺，難道要他承認自己喜歡上了兩個人？
……
所以，他終究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雖然他知道，以仁王的觀察力，恐怕早已經看得七七八八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他雖然明白這個道理，卻始終想要自己去找出答案。這麼多年以來，他一向是和異性保持著良好卻不逾越的關係，從來不曾有現在這樣的感受。
並且一有，就是同時對兩個人有。
打斷兩人對話的是柳生的手機，他接起來，正是早川美紀打過來的求救電話，要幫忙去拿行李。柳生和仁王自然是馬上往那邊趕過去，掛掉電話的時候柳生剛好看見MSN上有個亮著頭像，他想了想，還是發了條資訊過去。
[TO蔚藍的海：考完試了？怎麼樣？]
對方很快就發來了回信。
[RE病歷本：還不錯啦~準備好好放鬆下~你呢？]
[RE蔚藍的海：正常發揮吧……不過假期還有事不能放鬆啊，你好好玩囉。]
他剛發完這條就看見身邊的仁王一臉促狹地看著他，「嘖嘖，最近你玩手機的頻率上升啊……交網友了？」
柳生沒理他，繼續往前走。
[RE病歷本：嘿嘿~三天去箱根玩，馬上就要出發啦！很開心呢~^_^]
看到這句話的末尾，柳生停住了腳步，他抬頭往前看，路上正站著兩個他無比熟悉的少女，身邊放著一堆行李，臉上都是燦爛的微笑。看到他們過來，兩個人都伸出手招呼著他們。
她們兩個人的手上，都拿著手機。
柳生忽然不知道此時此刻，該用什麼表情來表達自己的情緒。
☆、未讀消息14
去箱根的車票，是美紀早就訂好的。
一行人搬著行李上了車才發現幾乎半個車都被他們包占了，不過好處就是人這麼多，無聊的旅途中可以熱鬧一點。
網球部的人都不是什麼內向的人，彼此都熟悉，插科打諢玩玩鬧鬧總是少不了的，美紀帶了一大堆零食供路上消遣，加上對箱根之旅的期待，幾個人都是興致勃勃的。
而在其中明顯不在狀態的柳生，就清晰地顯現出來。
之前蔚藍的海發來的那條資訊，就在他手機的螢幕上。【箱根】【馬上出發】這兩個關鍵字，幾乎就已經可以確定了——可他還是有一絲不確定，萬一，萬一真的有同校的同學也在這個時候剛好出發呢？
雖然他自己也知道這幾率到底有多小。
他只是不願意承認，蔚藍的海恐怕就是這次網球部之行中的兩個少女中的一個——
不是早川美紀，就是相澤凜。
他和這兩個人都不算陌生，甚至可以說是相當熟悉的異性，但是卻並不瞭解她們的家庭情況和感情生活，更無法知道是否有過蔚藍的海的經歷。
她們在同一個班級，都是社團的主要成員，都是開朗熱情的少女，都很有人緣。他無法說出認為她們其中任何一個是蔚藍的海的根據。
換言之，他根本無法確定到底是誰。
甚至在這無法確定之中，他還有一絲不可置信和驚訝。
怎麼會是她們？怎麼可能是她們？
他以為的蔚藍的海，是個同校的同學，不經常來往，可能說過一兩句話，常常在走廊上擦肩而過，彼此知道彼此的存在，卻沒有更進一步的交往。
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是一個就在他身邊的人。
他始終不願意放棄那最後一點點的希望，或許是巧合，或許真的是別人……
懷著這種想法，他在上車之後就迅速地給蔚藍的海發了一條資訊。
[TO蔚藍的海：箱根很不錯，上車了嗎？注意安全。]
他為自己偽裝的語氣感到萬分不適，卻又忍不住反復確認是否有回信。凜和美紀坐在他的後面，他不能總是回頭去看到底是誰用了手機誰沒有，更何況她們兩人一直都算是拿著手機的。
蔚藍的海果然回復了。
[RE病歷本：放心吧~已經上車了！不過這幾天可能聯繫不太方便~等我回去聊吧~！]
可以確定了。
再不可能，有這樣的巧合了。
柳生閉上眼靠著椅背，只覺得全身無力。
早川美紀和相澤凜的臉在腦海中來回交錯，配上蔚藍的海給他發來的一封封郵件，他只覺得繁雜不安。
柳生比呂士不是普通的人，只要想想能在強手如雲的網球部裡頂住各種壓力成為正選，還是全國都排的上名號的人，就可知他的心思。
既然已經到了這個時候，那麼就乾脆找出來對方是誰吧。
他清楚地記得蔚藍的海問他的事情。
不論他現在到底是喜歡凜，還是喜歡那個虛擬的人，都等他知道真相再說吧。
柳生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後座已經遞過來一盒巧克力，然後是美紀的聲音，「前面的吃不吃呀？不吃就沒你們的份了哦~」
仁王笑嘻嘻地拿了一塊，柳生卻沒什麼興致。
他覺得好像現在和美紀說話都有點奇怪了，總是在不自覺把她和蔚藍的海進行對比。
「我就不用了。」
「哎，」這次說話的是坐在美紀旁邊的凜，她探出頭來勸說，「要坐很久車呢，吃一點補充下體力吧。」
……真的好奇怪。
只要看見她們就會不自覺地想到蔚藍的海，同時有兩個蔚藍的海跟自己說話又超級奇怪。
柳生決定剩下的時間，都用來遮罩這件事。
經過了好幾個小時的時間，車子終於到達了位於箱根的車站，美紀領著大家又是坐了一趟車才到達旅店，幸好房間早已安排好了，只要直接入住即可。美紀看了看時間，表示八點鐘準時集合去吃晚飯，大多數人都趕緊回房間休息去了。
坐了將近半天的車，凜也有點受不住，渾身上下酸疼不說，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房間都是兩人一間，她和美紀把行李往房間中間一扔，就一人一張床倒了下去。
「好……累……啊……」
凜趴著不想動。
「我……也……是……」
美紀昏昏欲睡。
沉默數秒。
「可不可以叫外賣……」
「不行，」美紀翻了個身，「幸村說過，每次用餐都要一起。」
「幸村好吐豔……」
「……你去當著他的面說我就拜你為師小凜。」
再次沉默數秒。
「只有十五分鐘了。」
「……我去洗澡。」
十五分鐘後，各自都洗了個澡的美紀和凜站在大廳中央，幾乎所有人都沖澡了，看起來精神了不少，BOSS幸村發表了大意為今天晚上可以做一個小小的放鬆，不要太過，明天正式開始訓練的講話，只可惜大家只聽見了前半句然後就開始歡呼了……
旅館就有餐廳，眾人圍著大桌坐下，立刻就有香氣四溢的飯菜端上桌，一番搶奪之後，大家都摸著肚皮表示很滿足。
鬼主意最多的仁王開了口，「反正沒事做，不如……來玩遊戲吧？」
這話一出，幾個人都表示贊同。具體玩什麼遊戲自然是落到了發出者的仁王身上，狐狸崽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柳生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
「不如……就來玩真心話大冒險好了~」
——他就該知道不會有好事！
仁王的提議很簡單，一個空瓶子在桌的正中間轉，停下來的時候指到誰就是誰。
第一輪如火如荼地展開了！第一個落馬的是……真田弦一郎。
「咳……」
大家都有些尷尬地坐著，大約是真田平時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一時間居然沒有人高興可以趁機整到他……
「我選……大冒險好了。」
真田同學氣沉丹田，一板一眼地說道。
「呵呵……呵呵……」
大家互相傳遞著眼神，誰也沒開口。
關鍵時刻，還是幸村站了出來，笑容燦爛地說，「不然真田就去廚房裡，幫忙洗一下今晚的盤子好了，」他還看了看表，「一個小時再回來。」
眾人，「……」
真田二話不說，沉默地站起來就往廚房走去，身形挺拔，步伐矯健。
這種忽然好同情他的感覺是怎麼回事……眾人忍住不看幸村的目光，繼續開始了第二局。
這一次非常大快人心的是，仁王，這個一向都是他整別人沒有別人整他欺詐師，一臉苦情的樣子說，「我也選大冒險。」
這次氣氛就活躍多了……
「去給門口的大嬸要手機號。」
「不對啦，把你的小辮子剪掉！」
「能不能要幫忙做明天的訓練……」
「乾脆讓他去給真田幫忙好了……」
……
大家踴躍的氛圍讓仁王深深地感動了，他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你們到底是多恨我啊。」
最後，還是BOSS幸村開了口。
「相澤，你有什麼主意嗎？」
凜摸著下巴，嗯了一聲，「我來給你做個造型怎麼樣？仁王君~」
「……」
十分鐘後。
仁王升級版出現在了所有人面前。
他的小辮子被拆開來，在腦袋頂上梳了兩個小辮子，後面戴了個粉色的蝴蝶結，前面的劉海剪成了齊的，美紀還嫌不夠，把桌上的一朵鮮花也插在了他頭上。
仁王的一頭銀髮，就像是公園裡的花壇，五彩繽紛，絢爛成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個晚上的最大受害者，無疑是仁王無誤。
時間一點點過去，看著差不多了，大家決定玩最後一輪就回去睡覺，畢竟明天還有訓練，如果因為這個耽誤了可就是得不償失了。
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最後一輪大家都格外激動。
轉動瓶子，飛速旋轉，然後鬆手……
瓶子的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慢慢地停住，然後指向了——
早川美紀。
指到她的那一刻，在場有幾個人心裡都是一動。
早川率先擺手笑道，「我可不要大冒險！我要真心話，真心話！」
這可真是個難題，大冒險只要說出點平時不會做的事或許搞笑一下就可以了，真心話的目的是為了挖掘出秘密，可是正是因為不知道秘密，所以反而不好下手了。
而偏偏，在場有可能知道秘密的幾個人，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無法說出口。
「這個可真難想……不如隨便問點什麼好了……」丸井文太往嘴裡扔了一隻蛋糕。
「那可不行呢~噗哩~」
「那你說說，問什麼好呢？」
「……」
幾個人都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倒是丸井又塞了塊蛋糕，不耐煩地開了口，「那就隨便問算了嘛，反正也想不出來……」還沒等大家阻止他就開了口，「唔，美紀現在有喜歡的男生嗎？」
這話一出，幾個人心中又是一動。
凜緊緊盯著美紀，卻看見對方先是一愣，才慢慢笑了笑，似乎是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不過她還是大大方方地說，「嗯……有的，不過沒有問我是誰的話，我就先不說名字啦。」
凜只覺得整個人都晃了一下，下意識地去看柳生。
然後她看見對方也正在看著美紀。
☆、未讀消息15
【我有喜歡的人了。】
【不知道你對喜歡這件事怎麼看？】
……
不能簡單地判定。
柳生捂住腦袋，只不過是剛好同時對某個人有這種感情，並不能因此而判斷蔚藍的海就是美紀，更何況蔚藍的海的語氣是很不確定的，而美紀看起來已經思慮成熟了。
……如果是「她」已經考慮好了呢？
這個大膽的念頭冒出來，又被柳生狠狠壓下，他知道，這次的合宿一定不會平靜了。自從他知道了蔚藍的海就在美紀和凜之間，他就應該知道，他們三人的關係除非找出真相，否則是不會重回原來的樣子的。
而他暫時已經沒有證據來證明這件事的真相了，不僅因為蔚藍的海說過不要聯繫，更因為……超強度的訓練已經來臨了。
立海大是網球名校，全國制霸，又是嚴於律己校風優良的好學校，又兼這是全國大賽前的合宿，強度自然是不可比擬的，光看美紀拿出的一大遝訓練計畫就可以知道了。
美紀負責網球部的訓練，凜對於專業性的東西幫不上忙，於是負責後勤工作，給他們準備水和食物，幫忙準備餐點，聯繫放鬆休息的地點等等。因為時間性很強，所以一到網球部集體去訓練的時候，她就閑了下來。
因此，她的閒暇時間就變成了獨自遊箱根。
遊玩地久了，自然就知道哪裡好玩哪裡有趣，哪些地方又貴又不划算，等網球部休息的時候，就帶著他們去那邊玩，還可以開口講兩句冒充下導遊，連幸村都說，有相澤在可以省錢。
訓練結束的第一天晚上，凜帶著他們去了盛名在外的箱根七湯。
——泡溫泉~！
說起泡溫泉，對於網球部這群運動了一整天的人來說，無疑是個相當合適的休憩場所，還在外面幾個人就躍躍欲試，仁王更是一改懶散的樣子，率先往裡面沖去，然後被美紀拉回來。
「結束後在這裡集合！不要忘記了！」
仁王懶洋洋地扒拉開她的手，一邊說著知道了知道了一邊拉著柳生就進去了，小辮子在腦後一翹一翹就沒了影。
美紀和凜一起走進女士那邊的更衣室，大約因為只有兩個人，感覺更像是閨蜜的約會，嘻嘻哈哈地走進了池子裡，一起在池邊坐下，從腳部開始浸泡起來。
舒爽的感覺從腳底一直升到頭頂，溫暖的血液流動起來，感覺整個人都飄飄然了。
美紀滿足地歎口氣，悠悠地說，「真是極致的享受啊……」
凜噗地一聲笑了，「你上次吃到街口那家的章魚燒也是這麼說的。」
「那種事情不用在意啦，享受這種事是了無止境的所以要及時更新~」
「那你倒是說說看，下一次會更新成什麼呀？」
美紀不置可否地癟癟嘴，「唔……肯定是什麼超級厲害的東西啦，只要我一經歷，就被深深地折服的那種~」
「還有什麼事是我們人見人愛的早川沒經歷過的呀？」凜笑眯眯地蹭過去調戲她。
「好多！小凜才是人見人愛，哼，最近吸引了不少人呢~」美紀委屈極了，「感覺我快要被拋棄了。」
「……才沒有啦！」
看時間差不多，兩個人順勢滑進了池子裡，全身心被浸泡的感覺來的太強烈，以至於一時間都沒有人說話，還在靜靜品味那種舒適和愜意。
「……好爽，我也要說，這是我經歷過的最極致的享受。」凜閉著眼睛靠著池子邊緣發出小聲的感歎。
「搶我臺詞……」
池水靜靜地流淌過身體，仿佛一隻溫暖的手，帶著無限的愛意與溫柔，凜感覺整個人都寧靜下來，之前那些亂七八糟的心事全都消失不見，整個人歸於平靜，心臟有力地一下下地跳動著，好像不會為外物所撼動。
「我有一種快要升仙的感覺……」隔壁傳來美紀模模糊糊的聲音。
「我也是……」
凜覺得自己已經飄上了雲端，整個人都是暈暈乎乎的，可是腦子又無比地清醒，這種巨大的反差讓人有種意想不到的感覺，令她忍不住細細回味。
「話說回來……我沒經歷過的事情的確挺多的呢，」美紀撲了點水在自己臉上，嘩啦啦一陣響動，「比如戀愛就是啊。」
說起戀愛的經歷，凜立刻想起了自己那個前男友，不過此刻她已經沒有了任何感覺，甚至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好像那些事都是上輩子的事，和現在的她沒有一丁點的關係。
「那就去談一次啊。」
她順口說著，話出口的瞬間就想起了前因後果。
美紀……剛剛說過她有喜歡的人呢。
而且那個人可能是柳生。
她一瞬間有點緊張，又有點不自覺地無所謂，凜瞟了一眼美紀，對面的女孩子正閉著眼享受著溫泉，好像根本沒有意識到她的心理活動。
「……反正，你不是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嗎？」
凜一咬牙，說出了口。
沒說出來的時候覺得心癢癢得難受，說出來反而有種鬆口氣的感覺，好像已經盡了責任，接下來的事就不是她能掌控的脫力感。
「可是……」美紀看起來有點猶豫，「我怎麼知道他是不是喜歡我啊。」
凜稍稍鼓起點勇氣，「去試試看？」
「……有點害怕，萬一被拒絕呢。」
「可以先試探下心意嘛，不用明白講出來的。」
話題進行到這裡，已經完全變成了閨蜜之間的私密話題，可是凜卻知道自己心裡懷著什麼鬼胎，她暗暗責備自己對待美紀的態度，卻又忍不住想要問對方那個人到底是誰？
「是……網球部的人嗎？」
想要問到底是誰，可是話音打了個轉還是偏了一下，凜盯著美紀，心裡暗暗地希望回答是不。
「……是啦。」
……最差的結果。
還需要問嗎？
凜問自己，網球部說來說去就那麼幾個人，她幾乎已經可以確定了自己的猜想，卻還始終抱著一線希望，希望美紀喜歡的不是她想的那個人。
「是柳生吧。」
無比自然地接了下去。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就已經脫口而出。
這句話已經在心中翻滾了無數遍，因而說出的時候沒有一絲停頓，就如同她練習的那樣直接發出，然後傳遞到了對方的耳朵裡，甚至直到美紀做出回答，凜還有點懵懵懂懂自己竟然真的已經問了出來。
「小凜！」美紀驚呼，「你怎麼知道的？」
……全中。
凜默默地閉上眼，覺得這簡直是有史以來的最令人心煩意亂的旅行。
她喜歡柳生嗎？
可能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可是她知道就算她喜歡，她也絕對不會和美紀去搶。
她不會忘記，自己是因為什麼和上一個男朋友分手。
她也不會忘記，美紀作為她的朋友，付出了多少，幫助了她多少。
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一個她不能對不起，那麼一定是美紀，因為她不會做自己最鄙視最討厭的那種人，也不會愧對美紀一直以來的友情。
「那……祝你好運。」
她說出祝福的話，表情和平時無異，連美紀也沒看出她有什麼不同之處。
最好的兩個朋友在一起什麼的，其實也挺好的啊。
凜自嘲地笑了笑，她不過是軌道中偏離的那一點點而已，時間會讓一切恢復正常，她可以安靜地祝福，然後去尋找自己的那個人嘛。
畢竟，這世上又不是只有柳生一個人。
她默默地把頭埋進水裡。
溫泉讓她的感覺不斷模糊，好像一切都是如此地平靜和舒適，可是心臟的劇烈跳動還在提醒她，平靜外表下的洶湧異常。
別擔心，凜已經可以做到控制自己了。
出溫泉的時候，她和美紀笑著一起走出來，男生們已經等在大廳裡了，拿著果汁食物不亦樂乎，看見她們出來立刻招呼道，「一起去吃夜宵？」
凜指著丸井嘴角的殘渣，「丸井，你很明顯已經吃過一次了吧？」
……於是又去吃了一次。
夜宵的菜單是關東煮，還停留著溫泉餘韻的身體加上熱乎乎的食物，幾乎又要把美紀「極致的享受」也勾了出來，好在她忙著吃東西還來不及發表什麼感想。
凜只在溫泉裡喝了點果汁，明顯也餓了，翻翻撿撿地堆了一大碗，引來不少人圍觀。
仁王，「真沒想到啊，小凜看起來這麼小一隻也這麼能吃~噗哩~」
丸井，「我也很能吃啊，我還是個天才呢！」
美紀，「……丸井上面兩句沒什麼關係的其實。」
幾個人互相吐槽歪樓，凜早就一個人在邊上躲著吃東西去了，卻冷不防斜地裡遞過來一隻小小的盒子。
可以看見裡面是個精美的小蛋糕，巧克力色的底配上白色的奶油和紅色的水果，精巧美麗，看起來就不忍吃掉。
凜順著蛋糕往上，便看見了一雙她熟悉已久的臉。
「陪丸井去買蛋糕，順手買了一個，送你吧。」
她不知道是怎麼了，也不去接，只是看著他幾乎是有點質問的語氣問道，「你幹嘛不給美紀？」
柳生一愣。
她話剛出口就意識到有點不對，語氣似乎好像略酸了一些，甚至在責問柳生……明明是他好心送她的，她沒有謝謝就已經夠不禮貌了。
看他還是慢慢地解釋了，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
「美紀不喜歡這些，我記得你和丸井討論過蛋糕的話題，所以想你大概會偏愛這些吧。」
被撫平的寧靜好像出現了波紋，心臟又開始跳動了，咚，咚，咚。
凜終於明白，自己到底在自欺欺人什麼。
☆、未讀消息16
網球部又去訓練了。
可是這次訓練，柳生卻是做好了很多準備的。休息的時候，他不經意地走到美紀身邊，隨口聊了起來。
他和早川美紀認識超過三年，不過交集始終都只是因為網球部，在他看來早川美紀總是很樂觀向上，不曾有任何的低落之處，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一向人緣都非常好，總是和誰都能處得來。
但是，和誰都好的意思就是沒有最好的朋友。
在相澤之前，美紀的確沒有相處得最好的朋友，她看起來好像也需要，總是一個人微笑，好像無論什麼事都可以一個人面對。柳生很難想像她會有如同蔚藍的海一樣的經歷。
——除非沒有國三那年發生的那件事。
那時候網球部遭遇前所未有的打擊，全國三連霸的夢想破碎，部裡所有人都鬱鬱寡歡，美紀雖然還在安慰他們，卻也看得出心情並不好，那時候他以為是因為全國大賽的事，後來才知道另有原因。
他是學生會會長，午休時去檢查路過了天臺，也不知道當時是什麼觸動了他，讓他偏偏在哪個時候去了那裡。
他還未開門，已近聽到裡面傳來隱隱的哭聲，柳生不是一個喜歡窺探隱私的人，更何況明顯是個女孩，但是這樣在天臺上哭泣，不是不讓人擔心的。
他朝窗戶那裡看了一眼，然後看到了令他驚訝的畫面。
哭泣的人——居然是早川美紀。
早川美紀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你問學校裡的大多數人都可以給你做出回答。
「人超好的！」「很親切，從來不會發脾氣呢。」「很溫柔，總是微笑呢。」「雖然是網球部的經理，但是一點也不比正選們遜色啊。」「學習好能力也強。」
……
是一個完美的人，是大家都認為堅強勇敢的人，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女神代表。
可是現在，她卻躲在天臺上，一個人哭泣。
柳生遲疑了幾秒，還是擰開把手，走了進去。
他遞過去一張紙巾，然後拍了拍她的肩頭。
美紀顯然沒有意料到他會進來，臉上猶帶著水痕，還有點來不及收起的難過和慌亂，竟然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應才好。好半天了也只是直愣愣地看著他，沒有任何的言語和動作。
柳生只得把紙巾遞得近了些，試探地說，「你……不用這麼在意的，畢竟輸球的是我們，我們最有責任才是。」
他以為她不過是因為輸球而承受了太大的壓力。
美紀接過紙巾，也不去擦眼淚，只默默地搖搖頭，「……不是的……」
「失敗在所難免……」柳生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語言太過蒼白無力，卻不想美紀猛地抬頭，眼中還帶著水光，卻是一字一頓地說。
「我說了不是的，」她重複一遍，「不關你們的事，是我自己的私事……」
她停了停，低下頭去，好像眼淚又湧出來不願讓他看到，「對不起……能讓我一個人待會麼……」
柳生怔住許久，脫下外套蓋在美紀身上便走了出去，替她關好門後，又在門口放了一杯奶茶，他才離開。
美紀說的私事，看起來並不像是在敷衍他，更何況他本身就覺得為了輸球而哭成這個程度有點不像早川的作風——可是說是私事就像了嗎？
到這個時候，柳生才恍然意識到一點，早川從來沒有說過她自己家裡的事情。
並不是說主動說出，不過大家言談閒聊間都會帶一點資訊出來，例如他自己的父母是醫生，真田家是開武館的……可是他現在才意識到他對早川美紀的家庭一無所知。
不僅如此，他好像除了她在學校的資訊外，任何東西也不瞭解。
雖然不過是網球部的朋友，可是出來一起活動的日子並不少，這幾乎可以確定是在有心為之，並且做到這個程度還不被輕易發覺，可見她下了多麼深的功夫。
柳生是紳士，既然對方擺明瞭態度不想說，那麼必然有其苦衷，他也不便多問，但他始終有些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出身，讓美紀對自己的資訊如此守口如瓶？
「美紀有拜託過我不要隨便打聽她的資訊，是很嚴肅的囑託。」
柳軍師風輕雲淡。
柳生便明白了。
無論柳有沒有遵從美紀的囑託去查詢一些事，他都不可能在美紀同意之前說出來。他們雖然有好奇心，卻也懂的尊重這位一直為網球部勞心勞力的少女。
這件事一旦放下，他也就淡淡地忘了。美紀從那之後一直都是充滿活力的少女形象，再沒有過那天的失態，他有時候甚至以為那可能是個幻覺。
因為這個世界上，只有他親眼見過早川美紀的另外一面。
可是現在，這件事再一次被他想起來。
他無法判斷美紀和凜的家中有什麼狀況，更無法知道她們是否交往過男友，是否經歷過打擊。
凜上學期和他並不熟悉，並且一直都是孤僻的樣子，如果是因為打擊而奮起也說的過去，但也完全可以解釋為自身的普通成長。
——畢竟，他和她熟悉不過才幾個月。
美紀看起來並不像是那個從前憂鬱的少女，可是自從他看見了她的另外一面就知道表面的她並不是真正的她，可以為了自己的私事而哭泣到不行的女孩，也不是沒有可能遭受那樣的打擊而一蹶不振。
——可是，美紀的MSN並不是他知道的那個號碼。
是的，如果僅從MSN來判斷，美紀早在一開始就出局了。
他國二知道她的號碼，但是有一點，美紀很早開始就很少使用這種聊天工具了，他甚至很少見到她上線，以至於有時候都快要忽略她擁有MSN這件事了，但不可否認的是，她的昵稱並不是蔚藍的海。
——除非她更換了MSN，專門用作和網友聯繫，避免洩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以早川美紀的性格來看，並不是沒有可能。
但是，如果美紀就是蔚藍的海，那麼她應該已經知道自己就是病歷本了，因為他並沒有更換號碼。
早川美紀對待他的表現有任何不同嗎？
柳生不敢說自作多情，但他的確覺得，從昨天的溫泉旅行之後，早川對待他變得好像和平時不同了許多，說話也是話中有話的樣子。
如果她真的是蔚藍的海，那麼這代表什麼？她打算表明身份了，也正因如此，才告訴側面告訴他自己到底是誰？
柳生覺得一片混亂。
休息時間，他坐在那裡還未想好怎麼和美紀搭話，對方已經扔了一瓶水給他，自己走了過來。他眼看著她坐在自己地上，靠著椅子腿，可以清晰看見她的頭頂，還有一點點後頸，都是他熟悉的樣子。
他熟悉的早川美紀，會是蔚藍的海嗎……？
「今天訓練地強度挺大的，晚上可以再出去休息下哦。」美紀開了口，連柳生也聽出這句話不過是為了找個話題，因為這件事是早上出來前就商量好的。
「相澤去調查去哪裡嗎？」
「是啊~她說今天要去火山湖那邊看看，聽說風景不錯。」
「是個好地方。」
沉默。
美紀還坐著，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地僵持。
柳生遲疑了一會，還是開口問道，「你……是不是有話想要對我說？」
是要表明身份嗎……？
美紀看起來仿佛受了驚嚇，一下子看著他，眼神變得很奇怪，「沒、沒有啊……為什麼這麼說？」
「只是看你的樣子……好像有這種感覺。」
「呵呵呵，」美紀拍拍腦門，「沒有啦，沒有……那個，沒事的話我先走了，你繼續休息吧。」
美紀走了。
輕微的試探她就這樣警惕，可是柳生還是不願相信她就是蔚藍的海。
不能作準……他告訴自己。
除非有一天有絕對真實的證據擺在自己面前，否則他不會相信的。
美紀之所以慌亂，自然是因為前一天晚上，她和凜的對話。
【那就試探一下啊】
這是凜的建議。
可是說起來簡單，她從未想過做起來竟然如此之難。
她甚至感覺自己平時的種種交往技巧全都忘了個乾乾淨淨，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引出話題。
直到柳生說出那句話，問她是不是有話想說。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否認，然後是恐懼，難道柳生已經知道她的想法？
不可能……不可能。
她很擅長控制自己，所以極少表現出來，她不相信柳生會看出來。
但是……凜都可以猜出來，柳生為什麼不呢？
「哎？」凜驚訝地看著她，「你是說，柳生先試探了你？」
晚上，幾個人在凜的帶領下去火山湖泛舟遊玩，路上美紀趁機把白天的事告訴了凜。
「我是這麼覺得的，不然他為什麼要問我是不是有話和他說？很奇怪啊。」
柳生這麼問的確很奇怪，凜在心裡也不免詫異起來，柳生難道已經發覺了美紀的心思？
如果他要拒絕，那麼一定會暗示對方，絕不會主動要對方說出口再拒絕的。柳生……也喜歡美紀嗎？
凜咬緊了下唇。
兩個少女還是並肩走著，可是卻沒人說話，各自都在心裡暗暗猜測著什麼。
直到終於走到了湖邊。
老闆看著他們一大群人笑了笑，說，「不好意思，我們這只有一艘大船和兩人小船了，大船你們全上可能不夠，不然租兩條船？」
幾個數了數，果然大船的位置全部坐下的話，還有兩個人上不去，美紀見此便開了口，「那就我和凜好了，剛好我們倆一起上小船嘛。」
「不太安全吧，」幸村看了看湖面，「天已經黑了，你們兩個都是女生，我看這船劃起來也挺費體力的，你們上大船吧。」
那邊已有仁王等人拉了美紀上去，凜正要跟上，冷不防胳膊卻被後面的人輕輕拉住，然後是柳生的聲音響起來。
「早川上大船，那就我和相澤去小船好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他們。凜更是當場愣住，視線慢慢地下移，剛好看到了柳生的手正扶在自己胳膊的位置，竟然一直都沒有鬆開。
幸村站在他們身後，把兩個人的表情看了個一清二楚，他微微一笑就拍板定論，「那好吧，那我們就先走了，你們好好玩。」
☆、未讀消息17||入v公告||
柳生這話說得相當突兀，雖然他和凜關係不錯，但是忽然提出要兩個人一起坐一條船，是誰都會覺得有點奇怪，可是幸村都說沒什麼了，大家也就當做沒什麼，任那兩個人去了。
大家無所謂了，凜卻覺得尷尬極了。
她站在哪裡聽著遠處大船逐漸走遠的聲音，更覺得對面的柳生有點太奇怪了，甚至奇怪到讓她有點不知所措。不過相對於她，柳生就鎮定地多，帶著她走到小船先，先跳了上去才去接她。
小船搖搖晃晃的，已經站了一個人，凜一隻腳上去就更不穩了，她沒有辦法，只得讓柳生牽著她的手，一使力把她給帶了過來。踉踉蹌蹌之際，他們站穩了才發現彼此距離得極近，手還牽著，凜只覺得岸上路邊的燈光打在自己臉上，把自己的驚慌全都顯露無疑，便甩了手趕緊走到後面去坐下。
小船只能可以容四人坐，但是為了保持平衡，兩個人必須坐在一邊，也就是說凜和柳生要挨在一起坐著。
柳生一直都沒什麼其他的表情，好像一切都再自然不過，自他提出和凜做一條船之後，他就一直是這樣，反倒讓凜有點不知如何應對。
小船是手動的，需要兩個人用腳踩，以此為動力前進。方向盤把在柳生手中，凜還未覺得自己怎麼使力，柳生那邊已經帶動著小船開始駛向了湖中央。
而此時，其他人乘坐的那艘大船已經不見了蹤影，湖面上幾艘船隻來來往往，全都是不認識的模樣，這一片湖上，竟是只有他們兩個人了。
正是晚上，晚風輕輕吹來，帶來一股清涼，湖面上特有的清新空氣混合著淡淡的香氣飄來，遠處岸邊的燈光氤氳成一片，溫暖而美麗。
「這裡風景真不錯。」
凜試探地打破這種沉靜，看著遠處重重疊疊的火山說道。
柳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非常自然地接下，「那邊是富士山？」
「是啊。」凜點點頭，「我半天來的時候，視線比現在要好呢，不過晚上來也有種別樣的風貌。」
來往的船隻上面都有五顏六色變幻的燈光，看過去整個湖面都是閃耀的，這就是白天不會有的風景。
「每個時候都有自己的特點啊……」柳生附和道。
就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點一樣，和相澤待在一起的時候，好像從心底都充滿了向上的動力和深深的平靜，這種時候他甚至覺得蔚藍的海是誰也不重要了。
只要和她一起在湖面上這樣飄著，就感覺人也會變得更加純淨和輕鬆了。
這和早川在一起時是完全不一樣的感受。
如果說他本來是想靠這個機會試探下相澤，現在他卻早已沒了開始的想法，只想好好放下一切猶豫和糾結，好好的欣賞這景色。
柳生停下了腳下的動作，任小船在湖中央隨著水波慢慢地飄動著。
「以前我在書裡看到那些隱士，能夠在深山水邊安家，覺得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哎？」凜驚詫地轉過頭，「我也是呢！」
她微微笑著轉過頭，「我以前覺得，如果找一個只有自己的地方，安心地過普通的生活，每天看看風景，也不必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實在是太好了。後來才發現，這樣的生活，其實也很難呢。」
「這樣的生活的確很難，不過只是遊山玩水的話，更好實現吧？」
「哎？」
柳生轉過頭看著她，「我很喜歡看四處的風景，去觀察不同地方的人，欣賞那些風俗人情，不過沒想到還有同道中人，這下以後我不是有伴了嗎？」
凜愣了愣才意識到柳生說了什麼。
「你是在邀請我嗎？」
「難道我是在炫耀自己的計畫嗎？」
柳生難得反問了一句，引得凜笑起來，之前那種僵硬的氣氛也煙消雲散了，「柳生~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哪裡？」
「我想想看，嗯，應該是……」
「等等！我們一起寫下來，看看是不是一樣的好了~~」凜靈機一動，忽然說道。
沒有紙筆，兩個人拿了手機出來，一起把那個自己最想去的地方打下來，然後一起交換，又一起笑了起來。
兩個人螢幕上面，都是四個字。
——烏斯懷亞。
阿根廷的最南端，世界的盡頭。
「你怎麼會想去那裡的？」凜好奇地問道，「我覺得不像去想去這種地方的人呢~」
「那你覺得我像是想去哪裡的？」
「唔，像什麼歐洲的小鎮之類的啦……」
「我想去那裡，是因為想看看世界的盡頭，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
「想看看盡頭之後到底還有沒有東西？」
凜笑眯眯地接下去，「我也想去看看，那裡是不是還有一個世界，我也想看看盡頭到底是怎麼樣的。」
柳生失笑，「這下必須要和你一起去了。」
「好啊好啊~」凜看起來相當激動，「不過還真巧耶，沒想到我們都不相信那裡會有盡頭才想去看看的~」
沒有巧合啊。柳生在心裡默默地想。
因為你已經變成了一個不相信極限的人，你已經成為了一個不斷地往前往前永遠不會相信有終點和盡頭這回事的人。
柳生要到以後才知道，凜成為這樣的人不過是因為他。
而又因為成為了這樣的人，她才和他走到了一起。
不過，那些都是以後的事了。
現在的他們，不過是許下了一個可能會實現，可能不會實現的諾言，他們會在未來的某一天一起去看看世界的盡頭後面還有什麼。
凜笑著看著遠處的群山，深藍色的天空仿佛一個巨大的懷抱，把所有的一切都籠罩在內，柳生的話讓她很開心，這從她的笑容上便可清晰看見。
她轉過頭，剛好可以看見柳生正看著不遠處的水面，臉上也帶著微笑。
「那裡有魚呢。」
「哎哎哪裡哪裡？」
柳生的視力雖然不好，卻因為打網球的原因，可以清晰辨別出游動在水中的動態的魚。因此凜反而沒注意，忍不住趴在船邊仔細地看起來。
大約也是她太渴望，竟然真的有一條小魚順著船底慢悠悠地探出了頭。
「有沒有吃的呀？」凜慌慌張張地開始翻包，「喂它吃點東西嘛。」
她還沒拉開拉鍊，那邊柳生已經遞過來了一個面包，微微笑著，「等你找到，說不定它已經游走了。」
凜臉上微微一紅，忙拿了面包拆開來，撕下一點點揉成小碎沫往水裡撒去。
那小魚立刻歡騰地撲過來，一口一個吃掉浮在水面的面包渣，不僅如此，不知道從哪裡也立刻湧來了好幾隻魚，和它一起開始搶那面包渣，擠擠歪歪地搶得歡實。
凜被它們的樣子逗笑了，忍不住輕聲說，「別搶啊別搶啊，來來來，我還有呢。」
細碎的面包屑從指縫間漏下，被爭相搶奪的小魚吞進嘴裡，小小的浪花間翻起的小魚，確是一副難得的圖景。
凜沒注意，冷不防閃光燈一閃，她才看到柳生不知道何時已經換了位置，給她照了好幾張照片了，正拿著相機擺弄。
「喂喂！」凜伸手，「你偷拍我！快點給我我也要看！」
哪只柳生只看著相機卻不肯給她，自己一個人在旁邊著看笑了起來。
凜不知道他拍了什麼好笑的內容，忍不住站起來就要湊過去看，誰知道小船本來就不穩，柳生又換了位置，她一站起來小船立刻搖搖晃晃。
其實本來也不至於失去平衡，只是凜一慌，忍不住就以為船要翻了，關鍵時刻還是柳生當機立斷走過來把她按下坐著，自己也坐會原來的位置，小船才漸漸平穩了。
凜又被柳生牽了一次，還是在這種情況下，忍不住暗罵自己太丟人了，心裡懊惱地很，卻聽柳生在旁邊慢悠悠地說，「你看，這是老天都不讓你看呢，一看就要翻船的。」
凜聽出柳生在挪揄她，她一時間也細想柳生和她在一起之後正經外表下的本質已經一點點露出來，只顧氣憤道，「明明不是！快點給我看啦！」
「不行的，」柳生推推眼鏡，「你還要搶嗎？船要翻的哦？」
那相機早就被柳生收好了，現在連影也看不見，凜瞪著眼睛也毫無辦法，她又怕真的搶起來船又搖搖晃晃的，只是坐在原地哼了一聲，「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紳士原來也是個偷拍的小人！」
柳生毫不在意，反問她，「我偷拍你了嗎？什麼時候？」
凜，「……」
「你是仁王吧！」凜忍不住按住柳生仔細地看起來，「你一定是仁王假扮的！肯定是的！絕對是的！」
柳生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邊笑邊道，「如果是仁王，你才是真的看不見照片了。」
凜這才放開了柳生，還上下懷疑地看了他一眼，「柳生，你不要總是和仁王在一起，不是我挑撥你們關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柳生也換了一副嚴肅的表情，「那你總是把我們湊成一對，現在這可怎麼辦呢？」
凜，「……」
柳生才笑著揉揉她的頭，「放心吧，等我把相片洗出來了，就給你。」
凜被那雙手揉，竟然感覺好像和昨天泡在溫泉裡一樣，整個人都暖洋洋地好像安心了。晚風繼續吹著，她甚至覺得要是像從前她想的那樣，在這裡生活，每天駕著小船，晚上看看風景，有一個人能夠帶給她溫暖和安心的感覺……
她閉上了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在這一刻，她已經忘記了很多很多，她只記得這是一個幸福的時刻，她所想的，也是一個幸福的夢想。
但是，幸福總是來得比較短暫。
「那是幸村他們的船吧？」
旁邊柳生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想法，她睜眼看去，真的有一艘大船正朝著他們駛過來，她幾乎是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第一排，正看著她的早川美紀。
幾乎是立刻，凜的心就咯噔了一下。
她怎麼可以忘記美紀呢？凜轉頭看了眼柳生，她怎麼可以忘記，她最好的朋友，喜歡的就是身邊的這個人呢？
她怎麼可以忘記，她如何遭受了來自朋友和男友的雙重背叛呢？
凜被深深湧上來的負罪感淹沒，那一刻所有的溫暖都離她而去，仿佛墜入了冰窟。
「小凜~你們玩得怎麼樣啊？」
美紀在另外一條船上叫她，看起來並沒有任何不同，好像沒有覺得她和柳生在一起有任何問題。
可是凜卻益發覺得心虛。
「還、還不錯啊，你們呢？」
「我們玩得超HIGH啦~！幸村說時間差不多了，要我們準備回去呢~」
柳生重新拿起方向盤，開始準備掉頭往回走。
凜知道，這次湖上的旅途就要結束了，和剛剛的歡笑比起來，現在的強烈負罪感讓她壓抑極了，可是她卻忍不住深深懷念剛剛那段時光。
她就在這種冰火兩重天中，收到了來自美紀的短信。
[TO小凜：
柳生是叫你去探聽關於我的事了麼>_<好緊張，你沒有說出來我喜歡他吧？還是他真的已經猜出來了？小凜，你覺得我們兩個人有可能嗎？
FROM美紀]
相澤凜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手中的手機無比燙手，想要扔掉。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4-2 01:25
☆、未讀消息18.
當晚，旅館內。
雖然說是兩人一間房，但零零散散幾個人也占了好幾間，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挨在一起不說還全都在走廊的盡頭，美紀和凜的房間剛好處在最裡面。無論從哪裡走，都要經過所有人的房間的。
凜就是這樣被柳生堵住了門口的。
柳生叫住凜不是沒原因的，在湖中心的時候兩個人還相談甚歡，一回來直到吃飯凜就像是變了個人一般，即使他不是個自作多情的人，也不免懷疑凜有點躲著他。
躲著他，做什麼呢？
如果是因為凜就是蔚藍的海的身份而躲避，那在湖上又為什麼和自己聊得那麼放鬆？柳生想不明白，相澤凜對於他態度的變化他並不是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從這次合宿開始，他就有意無意地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好像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所以柳生看見她從房前經過的時候，也沒多想就叫住了她。
叫住了以後，才有些後悔，覺得自己太魯莽了。
「……有事嗎？」
凜低著頭用腳描繪著地毯上的花紋，並不直接與柳生對視，更加坐實了柳生的猜想。
——的確是有他不知道的事，而且是關於他的。
「你最近……好像有點心事，所以想問問你需不需要幫忙……」
柳生推了推眼鏡，試探地問道。
「誒？」凜抬起頭，剛一看見柳生那對黑眸又低下去，「沒事啊，為什麼會這麼問。」
「……沒什麼。」柳生也總不好說是自己的直覺，更何況她不想說，他也不願逼迫，「那，沒事了，你去休息吧。」
凜遲疑了幾秒，還是退了幾步，又回頭道，「……晚安。」
柳生亦點點頭，「晚安。」
回身的刹那凜卻又被柳生拉住了胳膊，眼鏡後面一陣反光看不清表情。
「明天就要走了，今天再陪我去個地方好麼？」
凜知道自己應該拒絕，可是不知道是這個要求，還是提出這個要求的人，卻讓她說不出一個不字。
她遲疑了數秒，還是壓下了理智，點了點頭。
柳生所說的去個地方，也不過是旅館附近四處走走罷了。他和凜都知道這不過是個藉口，卻誰也沒拆穿誰。凜知道，如果把這一層拆穿，那麼她和美紀就是真的處境尷尬了。到了這個時候，她若是還不明白柳生的意思，她就是傻子，可是她卻潛意識裡並不想明白，甚至願意欺騙自己。
夜晚的風涼涼的，吹在兩個並不輕鬆的人身上卻沒什麼效果。今晚的月光不亮，但是不亮也有不亮的好處，譬如說現在就可以看不見對方的神色，免了那份尷尬。
「你們白天訓練得怎麼樣了？」
凜忍不住找了個話題問，這是柳生擅長的方面，又有諸多談資，肯定不會冷場的。
「還不錯，雖然比平時的強度更大，不過很值得，畢竟很快就要全國大賽了。」
提到全國大賽，柳生聲音裡似乎多了點複雜的情緒。凜聽說過國中時候他們的事蹟，大概也懂的那是怎樣的遺憾，心中明白他們是要全力衝擊今年再次稱霸的。
「那到時候，我和美紀一起去給你們加油。」
凜笑得眉眼彎彎，柳生心下一動，「你和早川真是無論怎樣都在一起啊。」
「美紀是我的好朋友，」凜失笑，「她是我第一個真正的朋友，如果沒有她，就沒有現在的我，我不會忘記的。」
柳生點了點頭，「你們彼此能有對方這樣的朋友，都很幸運。」
「別說我呀，你不是也有仁王嗎？」凜歪歪頭，「雖然看起來不正經，但是仁王人不錯~」
她話音剛落，卻聽見另外一個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哎喲~真開心呀，原來小凜這樣看我呢~」
不知道從哪裡躥出來的，一頭銀髮蓬鬆地搭在腦後，不是仁王又是誰？
柳生看他，「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不久~噗哩~」
「誰信啊……」凜小聲嘟囔，「看你那一肚子壞水的樣子，是不是我和柳生在一起你吃醋啦？」
凜的聲音其實三個人都能聽到，仁王卻是嘿嘿嘿笑起來，眯著眼睛看凜，「你和柳生大半夜跑出來幹嘛？」
「沒幹嘛，散步！」
「誰信啊……」狐狸崽不屑地撇嘴。
「來私奔的。」
冷不防一直沉默的柳生開了口，一開口還嚇了所有人一跳，凜心裡一慌，就看見柳生平平板板地轉過頭看著仁王繼續道，「……你信麼？」
仁王，「……」，好冷。
仁王來了，散步之行沒過多久也就散了，幾個人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進了房間，仁王卻是一改不正經的樣子，斜靠著房門問道，「搭檔~你沒想跟我說點什麼？」
柳生慢條斯理地解著衣服扣子，「你想說什麼？」
「我好歹是你『原配』啊，你就這麼對待我啊。」狐狸一臉的委屈，眼睛裡卻泛著光。
柳生乾脆地脫起衣服，不理他了。
「你是不是喜歡小凜？」
仁王拉開椅子坐下，整個人癱在椅子裡，語氣卻沒半分的不正經。
柳生頓了頓。
「如果你還在猶豫，我勸你先搞清楚自己的想法，如果考慮好了，我勸你再搞清楚她的想法。」
仁王翹著腿，小辮子被繞在手指間纏來纏去。
柳生敏感地捕捉到重點，「她的想法？」
「我之前和她談過，我覺得她對你的態度有點奇怪……」
柳生眯起眼。
「像是喜歡你，又像是不喜歡，所以我覺得，你們倆現在都是一個狀態，」仁王站起來走到柳生身前湊過去，一字一頓地說，「猶猶豫豫的曖昧期。」
柳生終於沒再打太極，淡淡地說，「如果我想好了，不會再猶豫。」
「噗哩~我家搭檔也有春天了呢~」
柳生終於拿起衣服走進浴室，「砰」地關上門，把仁王調笑的表情關在了門後。仁王卻沒那麼輕鬆，一待柳生走開，笑容早消失得無影無蹤。
「搭檔~你的春天可不止一個啊……」
第二天是回程的日子，早上網球部等人做了最後一次集訓，然後便大包小包地去了車站，凜特地去買了好多特產分給大家，本來是想讓他們給家人朋友帶的，沒想到某些人在車上就開始大吃特吃了。
「這個牛肉好好吃啊。」
丸井嘴裡塞得全都是，還不忘去搶仁王的，仁王塞了一把在嘴裡，「吃你自己的去！」
「你吃的也不是自己的！別以為我不知道！那是柳生的！」
丸井也不是吃素的，三言兩語引得柳生冷颼颼的視線看過來，仁王討好地笑笑，「搭檔~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嘛~」
柳生被吵得煩了，於是拿上東西跑到前面去坐著了，前面剛好是幸村和真田，兩個人身邊有兩個空座，柳生就隨便找了一個坐下來。
他沒坐多久，就聽見後面美紀的聲音，「前面還有位置嗎？小凜有點暈車，不能坐這裡了。」
相澤凜的確是有點暈車，她猜測自己大約是昨天晚上睡得不太好，今天又忙了一上午買了一堆東西，迷迷糊糊地感覺美紀帶著她換了個位置，她也沒多想，只覺得胸悶噁心，強壓著不適的感覺睡著了。
在車上她其實睡得也不大好，總是做些時斷時續的夢，夢裡常常出現美紀和柳生的臉，好像在對著她說些什麼，可是她卻一個字都聽不清。
她覺得自己總是時冷時熱，忍不住往旁邊靠了靠溫暖的熱源。那的確是個溫暖的地方，凜晃了晃腦袋，就靠著一覺睡了很久。
她醒來的時候，是被午後的陽光曬醒的。
車子還在顛簸，不過車上已經沒什麼喧鬧的聲音了，凜揉揉眼睛才意識到似乎有點不對勁。
——她是靠在別人身上睡著的。
這本來無可厚非，只是不知道何時坐在她身邊的美紀換成了柳生。
她身上蓋著一件外套，凜只看一眼就知道是柳生的，對方保持著一個姿勢沒有動，閉著眼睛好像也睡著了，凜不敢驚動他，探出頭去看其他人。
幸村笑眯眯地看著她。
凜嚇了一跳，趕緊點頭致意了一下，又偷偷看了一眼，發現剩下的人都靠著椅子睡著了，心裡才放鬆了一點，不過看見幸村，她又懸起來一口氣。
部長好可怕……
忽然覺得自家部長好可愛啊……
凜默默的、僵硬的退回來，拍著胸口繼續靠在座椅上，只要沒有太多人看見就好了，畢竟靠在柳生身上睡一路，說起來也不太好吧……幸虧柳生睡著了，說不定還沒有發現自己的舉動呢。
她正寬著心安慰自己，冷不防一回頭，看見柳生正睜著眼睛看著自己。
「……」
凜又嚇了一跳，才結結巴巴的開了口，「柳生，你、你醒了？」
「嗯，你怎麼樣？還暈嗎？」
凜搖搖頭，「好多了，可能是昨晚沒睡好，缺覺吧。」
「我看你覺得冷，不會是發燒了吧。」柳生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色，忽然伸手去摸她的額頭。
凜沒有防備，被摸了個正著，她愣了愣，柳生已經收回了手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才放心地說，「應該還好，你要注意不要著涼了。」
「呃，是、是。」
「渴了嗎？喝點水吧。」柳生從包裡拿出瓶飲料來給凜，凜傻了一般接過，始終覺得有哪裡不對，卻又說不上到底是哪裡。
她接過水喝了兩口，餘光看見對面的幸村還在對著她笑，只是那笑容非常的意味深長。
凜一口氣嗆住了。
她終於知道哪裡不對了，柳生怎麼忽然……
☆、未讀消息19
合宿結束後，該上學還是要上學，一切依舊如同往常。
只是在日常中，還是有些不同尋常的事，比如日期已經悄悄地變成了下一個月。
凜的小提琴老師森川所說的小提琴表演會，就是在這個月月初舉行，其實也就是合宿歸來的第一個星期六。
凜在合宿之前已經初步練習了幾隻曲子，合宿回來後更是加緊練習，和忍足私下裡通過幾次電話，都是交流表演的問題，如果說她不緊張，那完全是假的。這是她重新學小提琴後參加的第一次大型表演，更是作為森川的得意弟子參加，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星期五的晚上，森川最後檢查了一遍他們的狀態，滿意地點了點頭後，才遞給了凜和忍足一人兩張票。
「這是兩張票，都是前排的座位，請你們的父母去看看吧，也好欣賞下你們的水準。」
忍足接了票，不著痕跡地看了看身邊的凜，他自然是知道凜的家庭狀況，心裡多半知道凜是不會讓自己的父母來的了，不免有點說不出來的複雜味道。
凜也接了，但的確如忍足所想，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該請誰來，若是要請，那麼肯定只能請一個人才會避免尷尬和痛苦。可請母親，那現在是她監護人的父親要怎麼辦，請父親，她又實在不願對他發出這種邀請。
因此，她遲疑了幾秒，又把票遞了回去。
「森川老師，我父母……可能不大有時間來，不如您把這票給更想來的人吧，我就算了。」
森川盯住凜，犀利的目光仿佛已經看出她在想些什麼，可凜卻只是一動不動地伸手遞著票，沒有一點收回的意思。
森川歎口氣，把凜的手推回去，「再怎麼忙，也是你的父母，哪有不願意看到自己孩子在臺上表演的父母呢？」
凜不說話。
「最重要的，並不是他們願意與否，而是你期望與否。」
森川也不多說，拎起自己的東西，轉身走了。忍足看著還在原地站著的凜，拍了拍她，「你要去藤川本家嗎？我家司機在外面，可以帶你去。」
表演賽當日。
凜緊張得不行，一個人在後臺走走轉轉也平息不了心裡的情緒。母親已經答應過她一定會來，她卻並不敢直接告知父親，只是把票放在了桌上，他肯定能看見的地方。
凜並不知道他會不會來，可她的確如森川所說，期望著自己的父母能來。
她下意識地打開手機，忽然看見MSN的圖示，想起來自從合宿開始後都沒有聯繫過病歷本，仔細算一算，也有一個多星期了。
[TO病歷本：在嗎在嗎>_<]
[TO病歷本：今天有個表演賽，好緊張啊。]
柳生看著自己手機上的兩條消息，又再次拿出包裡的票對照著看了一眼。
表演賽，的確是表演賽。
他想了想，又回了過去。
[RE蔚藍的海：表演賽？你今天參加比賽嗎？]
[RE病歷本：是啊，小提琴的~！快到我上場了，祝福我吧！]
柳生是徹底愣住了。
昨晚他接到早川美紀的電話，對方說今天有她的表演，因為父母都有事，所以想邀請他和仁王來看看，給她加油免得自己沒有親友團，柳生今天才和仁王一起來的。
難道說，蔚藍的海真的是美紀？她這是在暗示自己？
柳生覺得自己滿頭霧水。
[RE蔚藍的海：祝你發揮出高水準！下一個就是你嗎？]
這次，柳生等了好一會對方才有消息回過來。
不怪凜，只是後臺出了點事情。原先報幕的人不知道去了哪裡，剩下的人也沒有人知道順序，一大堆人坐在後臺等待著這件事的解決，就是這個時候凜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小凜！小凜！」
凜起初還以為是自己聽錯，後來看見美紀才知道不是，這可真是意外之喜，美紀也背著小提琴一臉歡喜地跑過來。
「你居然也在這裡！」
「你也來了！」
兩個人一起發出驚呼，又一起笑起來。
「你不是神奈川的老師吧？」美紀笑著看了看凜四周左右，「不然我早就看見你了，哎呀居然一直不知道你在學琴。」
「我也不知道啊……」凜扁扁嘴，「我是在東京學的，老師沒在呢。」
「嘛~你知道今天還有誰來了嗎？」美紀眨眨眼。
「誰啊？」
「柳生啊，還有仁王~」美紀雙手合十，「我本來想讓柳生看看我參加比賽，不過後來覺得只叫他一個太奇怪了，所以也叫了仁王，這樣應該不太明顯吧~」
她驚訝地看到凜的臉色有點不好，「凜，你沒事吧？」
「啊，沒事，沒事……你做得挺好，挺好的。」
「啊，好像要集合準備上臺了，你今天也加油哦~比完賽我們再聊！」
似乎是她的老師在找她，美紀急匆匆地走了，留下了還迷迷糊糊的凜。
柳生來了？柳生也在看比賽？柳生會看到她的比賽嗎？
可是柳生為什麼會來呢，美紀邀請他他就來了，說明他也是喜歡美紀的吧。
凜抱著膝蓋蹲下來，覺得鼻子酸酸的。
她揉了揉眼睛。
手機膈著她的手有點痛，她才意識到自己和在和病歷本聊天，可是這時候她卻一個字都不想說，只想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RE病歷本：嗯，上場了，有空再聊。]
柳生放下手機，幕布逐漸拉開，然後傳來了悠揚的琴聲。
站在舞臺中央，全神貫注地拉著琴的，是他非常熟悉的那個人。
——早川美紀。
柳生比呂士並不知道自己那時候的準確感受，確切的說，他甚至不明白自己那時候到底在想些什麼。
可是他卻清楚地記得，自己松了一口氣。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為了，終於知道誰才是蔚藍的海。
也為了，他終於知道自己喜歡的到底是誰。
雖然假設過無數次這樣那樣的場景，想過無數次到底誰才是真正的那個人，也在心裡模擬了無數次可能的情況，但是每一次都沒有真正知道真相的這一刻來的真實而深刻。
那些糾結，那些猶豫，那些難以下定決心的瞬間，都在早川美紀出現的這一刻消失殆盡，柳生甚至可以盡情放開來欣賞早川的表演，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如果蔚藍的海是這個人，那麼他絕不會喜歡她。
因為，他喜歡的人不是早川美紀。
他從來沒有一刻這樣的肯定過，並且這樣的迫不及待——他一向都是謹慎且從容不迫的，可是他真的是急切地撥開人群走出了場地，然後撥通了那個電話。
相澤凜蹲在原地，手機在手中不斷地震動，她看見來電人的名字，是柳生比呂士。
她遲疑了幾秒，調整了下情緒，接了電話。
「你在哪裡？」
她還未出聲，對反已經問了過來，凜以為柳生已經知道她在這裡，想過來找她。她不願在這種時候還和他糾纏，她不願再傷害美紀了。
「……怎麼了？有事嗎？」
對方沉默了一兩秒。然後柳生再次開口，這次他的語氣充滿了某種凜覺得不一樣的東西。
「我有話想要對你說，雖然覺得當面說比較好，不過我害怕來不及，所以想快點告訴你。」
「……」電話的彼端傳來輕微的呼吸。
「希望，你可以仔細考慮，我想對你說的話是——」
「……」心跳在一點點加速，加速，加速，然後是些微的眩暈感。
「我喜歡你，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如果我想好了，我不會再猶豫。】
【因為我等不及，想要快點告訴你我的心。】
☆、留言薄1.
森川老師的全國小提琴表演賽，在相澤凜記憶最深刻的一天排名中，起碼可以排到前三名。在這一天，她經歷尋常一個月都不會經歷的事，心情起起伏伏，以至於到最後甚至有些麻木。
但在當時，在那個時候，她卻沒有後來的這些想法。
聽到柳生聲音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掛掉電話，她也這樣做了。然後把手機丟進儲物櫃裡，拿著小提琴坐到一邊去發呆了。
她覺得她在做夢，或者出現幻覺了，或者柳生打錯電話了……總是任何一種解釋，她無法相信柳生真的對她說出了那四個字。
可她又偏偏清楚地很，柳生的確說了，並且一定是認真地說的。
她就這樣亂成一團地站在了臺上，看見台下鬧哄哄的，有美紀，有柳生，有仁王，有森川老師，有忍足……
她覺得自己更亂了。
然後她看見了自己的母親。
藤川女士坐在第一排的位置，看見她出來，既沒有鼓掌，也沒有朝她喊什麼話，只是笑了笑。可是那笑容卻仿佛一貼涼沁沁的泉水，一路熨進了凜的心底，把那些紛亂全都熨平了。
她只專注地看著她，眼睛裡全是鼓勵，好像在說話。
凜忽然就平靜下來了。
她深深吸一口氣，拉開了第一個音，然後便如同奔流的江河一般再沒有任何停頓地直接繼續拉了下去，好像要把心裡所有的情緒和感情全部發洩出來，好像要把所有的想法都通過琴聲告訴每一個人。
相澤凜就這樣，給在場的所有人都留下了一個相當深刻的印象。很多人都在她下臺後想去找她，森川要和她談論下剛剛的表演，忍足想去道聲喜，美紀要去和她繼續聊幾句，仁王想去調戲她一下……還有柳生，他想要知道她的答案和回應。
可是相澤凜誰也沒理，她給森川打了個招呼，就和母親離開了，連後面的表演都沒有細看。
森川並沒有說什麼，他看得很清楚，凜的母親旁邊的位置是空著的，他想，那絕不是普通的缺席。
事實也的確如此，凜的父親並未在表演賽上露面，凜雖然嘴上不說，卻還是有點複雜的心理，好在母親看起來絲毫不介意，甚至有說有笑地和她談論起了剛剛的表演，凜強壓下心裡紛紛雜雜的事情，和母親聊起來。
「今晚如果沒事的話，就住在東京吧，」母親笑著摸了摸凜的頭，「明天你有插花的課程，我剛好送你過去，怎麼樣？」
凜遲疑了一下，「父親……」
「沒關係，你父親那邊，我去說好了。」
看的出來，自從離婚後，母親的性格發生了很大變化，從前待在家中的全職家庭主婦慢慢開始展現了自己的魅力和自信，凜當然高興看到這種變化，甚至很為母親而驕傲。
她身邊的人，都在不斷地往前啊。
一想到這裡，凜就會止不住地想到柳生和他給自己打的那個電話，她忍不住打開手機看了看，上面有一個未接電話和一條短信，都是柳生的名字。
[TO相澤：
或許對你而言有點太過突然，在這裡向你道歉，但是請不要懷疑我的誠意和認真，希望可以認真考慮。我會耐心等你的回答。
FROM柳生]
這明明是一封讓她放寬心不要急的短信，卻讓凜有了更大的壓力。
「怎麼了，有什麼煩心事嗎？」
似乎看出了凜的焦躁，藤川女士忍不住出聲詢問自己的女兒。
她自從離婚後，極少看見凜，因此每一次看見都給她極大的震撼，她把女兒的變化看在眼裡，一邊為是自己和前夫的原因讓女兒如此快地成長而自責，一邊又為這種成長而寬心。
凜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搖搖頭，「沒什麼，媽媽。」
「真的嗎？如果真的有事，一定要告訴我。」
「我知道的。」
這一晚，凜過得相當愉快，和許久未見的母親一同入睡，母女倆說了很多話，到了淩晨才各自睡著。第二天，藤川女士送女兒去上插花課，兩個人才說再見。
「如果有空的話，常來東京看看媽媽。」藤川抿抿唇，眼睛通紅。
「我知道的。」凜抱住她，如果說剛開始還對母親有所怨懟，有所憤怒，現在所有的情緒全都化為了愛。
離婚後母女再見已經不易，更何況母親的處境並不如何優越，她如果還不懂事，以後後悔也來不及了。
插花課的老師上下打量了凜一眼，笑眯眯地問，「最近有煩心事？」
凜心裡一屏，低頭道，「對不起，老師。」
「插花非常講究心境和易趣，如果受到外來情緒的影響，很難做出成功的作品，」老師也不責備她，「不過，人難免有七情六欲，你並沒有錯處，不用向我道歉的。花道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觀賞，也是為了調整自己的心態，做到心如止水，心平氣和，如果讓人都能做到，那麼花道還有什麼目的呢？」
凜點點頭。
「來，你先去哪裡坐，慢慢調整自己的心態。」
凜依言換了座位，在靠著窗戶的地方順著軟墊坐下，陽光暖暖地灑進來，照在她身上，有種淡淡的閃光。
「人之所以有煩惱，不過是因為迷茫，之所以迷茫，是因為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前進，你現在感到迷茫了嗎？」
插花老師的聲音輕柔地響起，凜忍不住點點頭。
「那麼，你為什麼迷茫呢？」
「我不知道，自己該選擇什麼。」
「可以告訴我有什麼選項嗎？」
「……愛情和友情。」
「這一直都是個難以選擇的問題，」插花老師微微一笑，「你會迷茫，非常正常，我知道，你其實兩個人都不想失去，是不是？」
「……是。」
「那麼，你確定是選擇了一個就不能擁有另外一個嗎？」
「不，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那就去找答案。這個世界上缺乏的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而是你的心，你的心指向哪裡，哪裡才會有方向，如果連你自己的目的都不知道，你要如何去尋找通向你目的地的路呢。」
「老師的意思是……確定不想失去兩樣東西，以這個為目的去尋找解決辦法？」
年輕的老師點點頭。
「可……我一點思路都沒有。」
老師笑起來，那笑容非常得輕鬆，「有人催促你嗎？如果沒有，那麼就慢慢尋找，你這麼年輕，還擔心時間嗎？有些問題並不需要你那麼快地回答，因為有時候時間就是解決的辦法。」
凜沉默幾秒，才鄭重地點了點頭。
她第一次覺得，心裡好像不再紛亂，好像不會再為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困擾，好像已經有了自己的目標，雖然這目標還很遠，但她已經感到輕鬆了。
插花老師說得對，她不需要著急，一切都會解決的辦法。
相澤凜在這個週末剩下的幾個小時裡，約柳生見面，他們約定的地點，依舊是上次來過的那個地方。
——神奈川的海邊。
☆、七夕情人節番外
相澤凜今天起得有點晚，昨天晚上忙著趕設計趕到了淩晨才睡，早上起來已掛了兩個黑眼圈在眼皮底下。她趴在床上看了眼手機，一眼就看到第一條的未讀郵件。
[TO凜：
昨天睡那麼晚，今天起不來吧？好好休息，晚上我接你出去吃飯吧。
FROM比呂士]
凜不由自主地翹起嘴角。
待她梳洗打扮好，又拿上昨晚完成的作品，一路開車到公司，已經是將近中午了。因為是週末，公司裡人並不多，見到她也點頭示意，她把作品交給上司，又略微處理了一點事，便收拾收拾準備下樓去吃飯。
她畢業以後便在這家公司做事，現在也有將近兩年了，雖然因為還年輕，沒有位居什麼高職，但是頗受上司器重，客戶反響也好，在行業內也算小有名氣的設計師。
因此，她走進一家餐廳的時候，剛好遇上另外一家公司正在聚餐，大家都認識，對方便熱情地邀請她入席。
她自然是坐在了老同學，仁王雅治身邊。
仁王雅治和她同學設計，進了不同公司，工作上交往挺多，加上柳生的關係，兩個人比較熟悉。她剛一坐下，仁王已經熟門熟路地給她遞來了功能表，臉上掛著和學生時代一樣的吊兒郎當的笑容。
「小凜~今天不和某人在家恩愛，還來上班啊~？」
凜從容不迫地翻開菜單，順便撩了他一眼，「工作繁忙啊，比不得仁王你。」
她前段時間剛剛搶了一個仁王的單子，兩個人都熟，所以是借著這事開個玩笑損他一下呢。
仁王一計不成又施一計。
「好久都沒在一起吃飯了，今晚有空沒啊？不然我們一起出去玩一次，叫上美紀？」他湊近凜的耳邊，擠眉弄眼，「不帶柳生。」
說來也是，他們四個人關係一向好，不過因為工作原因，也挺長時間沒在一起聚過了。仁王雖然是隨口一提，凜卻是上了心。早川美紀現在是小提琴演奏家，經常四處表演，不太有時間能出來，不過前兩天美紀倒是和她說過要準備回國了……
柳生說晚上接她出去吃飯，想必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情，一起聚會倒是個難得的好機會。
凜當即拍了仁王一下，「你還挺會出主意的，我打電話給美紀。」
仁王呆了一下，「還真聚啊？」
那邊凜已經開始打電話了。
美紀一聽是聚會，立刻說好，又說多叫點人，大家一起熱鬧下。
仁王一聽要湊熱鬧，於是又拉了一幫人，等到凜給柳生打電話說這件事的時候，基本已經拍板了。
柳生一聽說聚會的事，倒是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遲疑了很久才說，他有訂位子，不如就去那個餐廳一道吃飯，不用再去別的地方。
凜沒有細想，就答應了。
晚上來得相當快，凜不過回家換了件衣服，又略微準備了一下，就趕到了柳生所說的地方。因為是柳生訂的地方，所以他們算是主人，柳生還在醫院裡，就得靠她來招呼眾人。她剛來沒多久，就看見仁王笑嘻嘻地走了進來，後面跟著一個乖巧可愛的女生，不是多年前她們班的深田愛又是誰？
這麼多年過去了，深田愛還是天然呆本色，不僅如此，連個子也還是小小的。說她是學生恐怕也沒人會有質疑。凜總怕她太單純，不小心會被壞叔叔拐走。
不過唯一值得慶倖的，就是她身邊有個騙人不眨眼的高手，只要有他在，基本能圈住深田愛，雖然凜一直覺得仁王也也就是拐走天然呆的壞叔叔……
「來得挺早啊，我還以為你肯定得晚點呢。」仁王笑眯眯地攬著深田愛，「她非要來找你說要幫忙，我是拉都拉不住啊……」
深田愛根本沒理他，早一頭紮進凜的懷裡了。
「嚶嚶嚶小凜！好久都沒看見你了！雅治還不讓我去公司那邊找他，哼，我怎麼會是找他，我就是借個機會去看你的……」
他們正忙著，網球部的幾個和仁王關係不錯的也來了，丸井切原之類的自然和仁王說了一堆，忍不住去吃東西去了，姍姍來遲的是幸村，真田和柳。這三位大神畢業後也保持了大神的威嚴，三人一走進來，切原立刻老實地坐在沙發上不動了。
「好久不見了呢。」
幸村笑眯眯的，可是凜每次看見他笑都覺得脊背發涼，於是也跟著呵呵笑起來，順道問候了一下後面的真田和柳。
她沒問敏感問題，仁王倒是笑嘻嘻地問了，「部長副部長軍師~你們怎麼也不帶個伴啊~」
切原年紀小一歲，最重要的是心態還是小孩，沒找女朋友很正常。可是這三位成熟得都快熟透了，事業有成風度翩翩，追的姑娘們那叫一個多，還不找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真田瞬間黑了臉，看著仁王不怒自威，可惜仁王已經不用再訓練了。
還是幸村笑眯眯地開了口，「怎麼，仁王要給我們介紹嗎？」
「呵呵呵……」仁王乾笑，給幸村介紹女朋友？他還沒這個膽量。
接下來，赤井惠牧野誠也來了。
赤井去年做了手術摘了眼鏡，感覺像是變了一個人，原本被眼鏡遮住的臉顯露出來，倒是挺漂亮的，讓眾人驚豔了一把。牧野誠接手了父母的公司，天天都是一副紈絝子弟的打扮，讓大家嘲笑了好久。
不過開玩笑是開玩笑，大家都知道，在場的每個人，都已經靠著自己的努力有了一番作為，都已經開始有了自己的新的生活。
栗川優子的到來，恐怕剛好就是這個理論的見證。
她上學時就非常優秀，後來又在高三的情況下帶著插花社一舉雄起，高三那年考出了全校第一的成績去了東大深造。畢業的時候又出乎所有人意料，決定重新走花道這條路。
那時候無數的人為她可惜，覺得她放棄大好前程，是一時鬼迷心竅。可只有相澤凜知道，栗川優子是真的喜歡花道，喜歡到了無法放棄的地步。
她上學時可以不顧學業重振插花社，畢業後也可不顧前程繼續重操舊業。
事實證明，上天總是憐惜那些有真心的人。
栗川優子現在是國內鼎鼎有名的插花大師，還在國際場合代表國家做過多次表演，如果說他們這批人裡最有名的兩個人，恐怕除了早川美紀，就是栗川優子了。
栗川優子對於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她緊緊地抱住這位昔日的部長，忍不住感覺眼睛有點酸澀。
到了這個時候，人已經基本來得差不多了，只除了早川美紀和柳生比呂士。凜給兩個人打了幾個電話，可是都沒有人接，她隱隱覺得有點不安，卻又想不會出什麼事，大約只是路上堵車了。
但是左等右等不來，大家都有點疑惑。
凜只好說，「不然先上菜吧，我去打個電話問問看好了。」
她走出去打了個電話給柳生的辦公室，同事說柳生已經離開了，又打給美紀住的賓館的電話，也沒有人接。
可能真的是堵車吧。
凜一邊安慰自己，一邊轉身走回了包廂，她剛一推開門，便看見一片黑暗，頓時愣住了。
桌子正中央不知何時擺上了一道菜，她借著走廊的燈光可以清晰地看見底盤是藍色，上面擺了刺身，用不知道什麼材料做出流動的效果，看起來就如同大海一般。
那海中散發著星星點點的光芒，她細看了好久才發現竟然是小小的海星。海星的光芒從周邊一直到中間聚攏，最終在中間圍起了一個小小的瓶子。
凜忍不住捂住嘴，她當然知道那個瓶子是什麼。
她慢慢地走過去，房間裡的人站在兩側，帶著溫柔的笑意，都看著她走過去。她一邊看著他們鼓勵的眼神，一邊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她好像已經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些什麼。
她一直走到桌子前，才看見美紀從後面走來，她也帶著笑容，親密地摟住她，指著那個瓶子說，「這是你的。」
這是她的。
凜有點止不住自己發顫的手，但她還是從那一團光芒中拿出了瓶子，只有手掌大小，塞著一個小小的軟木塞，她只一倒，就輕輕地倒出了裡面的東西。
那是一枚戒指。
她感到身後有人走過來，她轉過身，便看見柳生單膝跪在自己面前，手裡捧著一束玫瑰。
「我第一次向你告白的時候，你並沒有答應我，那時候我雖然難過，卻沒有放棄，終於等來了現在。這一次，你給我的答案，還會是『不』嗎？」
他的聲音柔和，眼睛溫柔，凜好像穿透了時光，看見了許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她在路邊忍受著無盡的痛苦，而他，遞過來一隻手帕。
那時候的他，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的。
一眼萬年，大抵如此。
她忍不住把手中的戒指遞了過去，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等待著她的答案，她甚至可以聽到一顆顆心臟的碰碰跳動聲。
然後她終於說出了那個字，在這麼多年後，在這麼多人的面前——
「好」
所有人都鼓起掌來，所有人都在歡呼，她看見女孩子們都哭了，男人們靠在一起用自己方式慶賀。柳生給她戴上了戒指，卡在無名指的位置，好像一枚小小的鎖。
他終於鎖住了她。
他牽著她的手，看著她眼角的盈盈淚光，忍不住握得更緊。
凜看著房間內的所有人，他們一起成長，一起經過無數的日子，終於成為了現在的模樣。她另外一隻手簽過美紀，她還是她最好的朋友。
時光一直走啊走，可是他們都沒變。
他們一直在她身邊。
☆、留言薄2
神奈川的海總是讓人可以忘記一切煩惱和心事。寬廣的海面吹來陣陣的海風，讓凜不由自主地想起合宿的那個夜晚，也是在這樣的風中，柳生和她坐在一條船上，說著彼此想去的地方，一起笑湖水中爭著要搶食的魚兒。
更早的時候，他和她坐在這裡，那時候她還尚未解開心裡的結，都是他一路在帶領著她，走過一個又一個的關卡，最終到了現在的位置。
她總是把關於他的事情記得格外清楚。
從前，她還可以用信賴、依賴、敬仰來搪塞，現在她卻找不出任何理由來為自己辯解。
因為相澤凜，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會為自己的行為找藉口的人了。
一個浪花打過來，把她的鞋子淋濕，凜才發現身邊已經站了一個人，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她坐，他站，彼此目光交匯，好像帶了點和之前不一樣的東西。
「坐吧。」凜拍了拍身邊的沙土。
「你記得嗎，最開始去圖書館的時候，你也是這樣坐在我身邊的。」凜微微一笑，目光看著遠方，「那時候，你在想些什麼？」
柳生想了想，「大約是要做得快一點，不能輸給你之類的吧。」
「噗……」凜忍不住笑了，「我那時候相當緊張，根本來不及想這些。我想，一個人究竟是為什麼，才會在另外一個人面前如此緊張和慌亂，害怕自己出了什麼差錯呢？」
凜慢慢轉過頭看著柳生，柳生目光閃動，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卻又沒有開口。
「我知道是為什麼，你當然也知道，可是，我卻不能把這個原因告訴你，」凜停了停，她聲音本來柔和，可此時卻有種鄭重異常的味道。
「因為對於你的那個問題，我的答案是『不』。」
好像根本沒有出乎他的意料一般，柳生沒有一絲一毫的驚訝，他低了頭，竟然慢慢笑著問道，「我猜，你不願意，是因為有苦衷？」
凜不說話。
「我看得出來，你最近好像被什麼事困擾，如果沒猜錯，應該和我有關係才對。」柳生低了頭，現在才流落出一絲絲失落，不過也只有一瞬，「你既然已經對我有相同的感覺，那麼我便有自信你會答應我的問題，即使現在不行，我也有的是時間等下去。」
他抬起頭直視著凜，目光中有著不容忽視的柔軟和堅硬。
「你現在有苦衷，不願意告訴我也沒有關係，我會等到你開口的那一天。」
即使是已經下定了決心的凜，在此刻也忍不住有些微的猶豫，為了柳生那義無反顧的態度，也為了他眼中那片柔軟的光。只是被注視著，就讓她有種快要被融化的感覺。
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想現在就點頭，可是她腦海中還是出現了美紀的身影。
不可以。
她不可以做第二個白島靜，更不可以為了柳生和美紀有任何問題。她不會忘記開學第一天對自己伸出橄欖枝的美紀，也不會忘記放假時叫住了自己的美紀。如果沒有她，自己甚至不會和柳生認識，又怎能橫刀奪愛？
因此，她只能拒絕柳生。
可她唯一算錯的一點，就是柳生的態度，她本以為柳生聽到自己的回答就會萌生退意，時間會改變他的感情，慢慢地，他也會認識到美紀的可愛之處。可是現在，柳生不僅連一丁點的退去之意都沒有，反而更近了一步。
好像被揭開了表面的紗，現在是完全光明正大地在尋找機會。
週末的晚上和凜談過之後，週一一早柳生就去了凜的班級。凜本來不願意過多接觸，但是柳生就在門口，並且是有事而來，她實在不好拒絕。
「有事嗎？」
她言簡意賅，不準備過多糾纏的態度表現得一清二楚。
「這個給你，」柳生拿出一個信封來，白色的底勾畫出淡淡的紋路，「是你那時候找我要的。」
凜愣了愣，才伸手接過。信封並沒有封口，打開來便看見幾張照片，正是當時合宿時在湖中央柳生拍的她的樣子。
那時候她正笑著趴在船沿的位置，看起來好像沒有任何煩惱，別提有多開心了。水中藍色的波紋蕩起，隱隱可以看見魚兒的蹤跡。遠處的燈光氤氳成一片，剛好作為背景，映襯著她的笑容，格外燦爛。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當時是這樣笑著的。
她也從來不知道，自己和柳生在一起的時候，是這樣地快樂。
握著那幾張照片，她卻忽然覺得異常地難受。前男友淺野裕矢追她的時候，也是送了她一張照片，那時候她在KTV裡唱歌，臉上帶著溫婉的笑容，也是有著不同尋常的光彩。
可那笑容，畢竟已經從溫婉變成了自信。她已經經受過一次傷害，絕不會再讓他們三個人中的任何一個經受這種痛苦。
所以，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把照片收起來，對著柳生問道，「謝謝，還有事嗎？」
她的語氣疏離有禮，就是柳生，也挑不出一絲錯來，但卻更加傷人。
「……有，」柳生迅速地接道，「放學後有社團的會議，插花社是你來嗎？」
插花社的部長是栗川優子，可是栗川優子有學業問題勢必很多事情不能親力親為，整個社團的第二負責人很顯然就是相澤凜了，以往也一直都是她負責和學生會的工作，雖然她知道柳生並不是會為了私事而影響公事的人，卻仍然有些彆扭。
但開會的事情的確無可非議，社團必須要受到學生會的管轄，她只得點頭。
「那記得，第二會議室，不要遲到了。」
凜再次點頭，轉身走回教室坐下卻愣了好久，手裡攥著那疊照片，好像有些拿不住。
她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到底對不對。
門口傳來隱隱的喧鬧聲，她眼尖看見美紀走進了教室，也許是心虛，她一下子把信封塞進了書包，害怕被美紀看見問起。
——如果她問心無愧，怎麼會做賊心虛？
美紀一點也沒發現她的不對勁，她一向善於察言觀色，現在這樣興致勃勃地跑來也沒注意凜的臉色，想必肯定是有柳生的事情要告訴她。
戀愛，總是會改變一個人的。
凜的確沒有猜錯，美紀跑過來以後就開心地對著凜說——
「剛剛在外面碰到柳生，他跟我說如果有什麼煩惱可以找他耶~小凜，你說他是不是在暗示我什麼？我要不要趕緊表白呀？」
美紀的眼睛睜得很大，看起來非常開心，凜的心，卻一點點沉到了穀底。美紀一直在這樣誤會柳生，如果她真的選擇告白，柳生是不會答應她的……那時候知道真相的美紀，又會怎麼想呢？
美紀不能現在去找柳生。
凜默默地想著，至少要等柳生不再喜歡她，放棄她才行。
「不、不然再等等吧，」凜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先告白不太好吧，如果柳生喜歡你的話，你稍微暗示一下他就會主動找你了呀。」
美紀眉開眼笑，「啊，還是小凜聰明~的確，要我去表白，我都不知道怎麼開口呢~」
凜稍微松了一口氣。
放學時她去開會，在場的人大多數都是各個社團的部長，幸村也在此行列，兩個人打過了招呼，凜不想和網球部有太多牽扯，更不想遇見柳生，乾脆坐到了最後一排。
過了一會，果然是柳生先開始講話，他看了一眼會場，一眼就看見坐在最後一排的凜，卻也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宣佈開始。
這次會議的主要目的是動員大會，接下來會是很多大賽的舉行日期，也是各個社團參賽的大好時機。立海大注重社團的發展，所以希望能夠取得很好的成績。
對於插花社來說，這更是個難能可貴的機會。
如果插花社在接下來的比賽中取得了不錯的成績，那麼相對於之前的大肆宣傳無疑是個更上一層樓的舉動，更何況立海大看重實力，插花社展現了自己的實力，難道還怕未來的發展不夠順暢嗎？
但是同樣，這件事也有不足之處。
社團內部人員剛剛重新招入，會花道的人少之又少，精於此道的人更是幾乎等於沒有。
——因為只有栗川優子，算的上的實力超強。
凜只學習了幾個月的花道，她清楚得很，自己不可能在今年有什麼成績，插花社如果想要靠比賽再近一步，就只能拜託栗川優子了。
可是栗川優子還在忙著學業，能夠分出時間來參加比賽嗎？
凜不由地在心裡給這件事打了個問號。
但是此刻，她卻不得不把這件事放下，因為還有一件更棘手的事擺在眼前。
——那就是柳生比呂士。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4-2 01:25
☆、留言薄3
柳生比呂士在會議後把她留了下來。
當著很多人的面，凜不好意思拒絕，卻也還是疏離有禮的樣子，比之前兩個人相處時的樣子，不知道差了多少。
柳生也不以為意。
「這週末，你有空嗎？」
「沒有。」凜回答地很乾脆，不過話剛出口就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太過強硬了。
「只是最近有個插花社的比賽宣傳，我想你們社團或許有意願，所以去打聽一下詳細資料。如果你們放棄這個比賽，那就算了。」
柳生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凜只得問道，「那我自己不能去嗎？」
柳生推了推眼鏡，「只有每個學校的學生代表可以去。」
凜明白了，比賽宣傳只能允許學生代表去，是為了控制人數。即使她才是插花社的主要負責人，卻也不能代替柳生成為學生代表。
一邊是插花社，一邊是柳生。凜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她回了家，開了電腦才想起來，好像有了比賽之後就一直沒給病歷本發過消息，便登陸了MSN，剛好看到病歷本線上，便敲過去一行字。
[TO病歷本：在不在~^_^？]
[RE蔚藍的話：在啊。]
[RE病歷本：今天有點煩心呢。]
[RE蔚藍的海：為什麼呢？]
凜想了又想，還是不能把有個男生在追我這種話說出口，便改了話題。
[RE病歷本：也沒什麼事啦，就是有點是不順心？]
柳生想起凜對待自己的態度，他知道凜和美紀有什麼事情在瞞著自己，並且是關於他的事，直覺告訴他美紀煩惱的就是這件事。
[RE蔚藍的海：沒關係，有事說出來，我幫你解答啊……我猜猜，是因為某個人？]
[RE病歷本：是啊！你怎麼知道？]
[RE蔚藍的話：猜的。]
早川美紀因為自己而煩惱不安嗎？
柳生停了停，思考著自己最近和早川的交集，可惜他沒發現自己和平時有任何不同值的美紀去煩躁，他甚至弄不懂原因是為了什麼。
早川美紀是他的朋友，也是網球部的經理，如果真的對他有意見，恐怕還是說出來比較好吧？
柳生決定明天去找早川談談看。
另一方面，凜雖然希望著美紀不要現在表白，美紀卻有點按捺不住。
長久以來的喜歡現在被好朋友知道了，還有隱隱成功的可能，怎麼能不叫她欣喜。更何況，或許真的是戀愛可以改變一個人的緣故，她現在一心就想著柳生，以至於對整件事情沒有產生任何的懷疑。
凜越看見她這樣，就越是擔心。
她實在太懂得，付出越多摔地越狠的痛苦。那時候她把全部身心都付諸在淺野裕矢身上，一心一意地依賴著他，最後才會那樣難受。
她甚至有種感覺，美紀或許就是下一個她。
這年頭一出來立刻被她打消，即使有這樣的趨勢，她也不能讓美紀最終走上這條路，是以一直對美紀說耐心等待，耐心等待。
但她還是防不勝防。少女的心已經開始蠢蠢欲動，又怎麼能阻止得了？
催動這顆心萌芽的是柳生。
頭一天晚上聊過之後，他便覺得有必要和早川談一談，到底是什麼問題導致凜和早川對待他態度的變化，且不說別的，只是早川是網球部的經理，無論對他有什麼意見，還是說出來比較好吧？
一個想問，一個想說，那麼結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凜在晚上接到了來自美紀的電話，電話裡她還算鎮定，不過問凜有沒有空，可不可以陪她一會。凜聽到聲音時已知道恐怕不好，便趕緊出門去找美紀。手機按來按去，卻始終也沒按下那個鍵去詢問柳生。
美紀待在一家拉面館，照例是放了一大堆的辣椒，凜找過去的時候剛好看見滿面淚水的美紀，嚇了一跳。
美紀卻頂著淚水笑起來，「別在意，我是辣的。」
凜默不作聲替她拿了紙巾擦乾，又叫了另外一碗面，也倒了一大堆的辣椒，一起吃了下去。
今天，她不是那個不怕辣的相澤凜，她和美紀一起一邊吃一邊哭。
美紀哭的是她的初戀，可是凜卻知道，她哭的不過是一個沒有結局的故事。
柳生的震驚程度其實並不亞於美紀的傷心的程度，他從未想過早川美紀會有喜歡自己的一天。這其實並不能怪他遲鈍，早川美紀一直都是成熟而積極的，她為人處世等等都太熟練，以至於大家都忘記了她還是個16歲的少女。
更重要的是，他們除了網球部和偶爾的聚餐外，並沒有其他交集，柳生甚至覺得仁王都比他要跟早川熟一點。
但是，美紀的回答是這樣的——
「你是第一個看見我沒在笑而是在哭的人。」
他忍不住沉默。
他當然記得那時候是情景，早川美紀不讓他問所謂的「私事」，他便沒有打擾，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了她，他卻沒想到這件事會被美紀以這樣的方式記下來，直到現在。
他並非沒有觸動，甚至在聽到美紀話語的那一刹那，他被美紀眼睛裡從未出現過的光芒愣住。
他欣賞那種光，卻不能接受它。
柳生心思靈活，只一下就想到了凜的顧慮，最好的朋友喜歡的男生卻喜歡自己，這對於每個人來說恐怕都是個難以抉擇的問題。
可凜已經做出了選擇。
那麼他呢？難道他要選擇放棄嗎？這當然不可能。
對於美紀的告白，柳生的回答是他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回答的那個刹那他曾經猶豫過，是否要說出凜的名字，後來還是選擇了隱瞞。如果善意的欺騙可以讓對方的痛苦減輕一點，那麼他願意如此。
可是只要美紀還喜歡他，凜便不可能答應他，而他選擇不說，其實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縱容美紀。
柳生歎了口氣，打開MSN，卻發現自己已經不敢再對著那個視窗傾訴了。
他翻開聊天記錄，其實從以往的記錄裡看，正是因為他不知道對面的人是誰，因而可以肆無忌憚地告知自己的事情，可是當他現在知道了對方是美紀，卻已近沒有了之前的感覺。
最近的幾條消息顯示著，她說她有點煩躁。
柳生忍不住猜測如果是從前蔚藍的海會發來怎樣的資訊。
【今天被喜歡的男生拒絕了。】
【或許，的確不應該主動嘗試的吧……】
……
他想起開始自己勸說蔚藍的海要她努力向前走，又想起自己為了私心要她不要輕易去說喜歡，最後想起了他為了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主動去找美紀的事。
柳生沒由來地覺得煩躁，他終於還是忍不住給蔚藍的話發了一條資訊。
[TO蔚藍的海：你今天，感覺好點了嗎？]
這一天，他並沒能等到蔚藍的海的任何回復，他看著那個灰色的頭像，忍不住歎了口氣。
柳生並非有意，可當他躺在床上時，卻的確有一種想法湧上心頭：如果蔚藍的海是凜的話，那麼一切就完美了……
☆、留言薄4
凜今晚並非有意不回復柳生，實在是她沒有時間，倒不是因為美紀的事情。兩個人一邊吃著拉面一邊哭了一場，美紀便要她回家去了。她擔心美紀，卻被美紀三番五次地趕走。
「放心吧，失戀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幹嘛搞得我好像要自殺一樣，我沒那麼脆弱的。」
這話凜倒是相信的，早川美紀一向不是一個軟弱的人。
再三交代過後，凜便回了自己的家，出乎她的意料，屋子裡已經亮著燈光，在客廳裡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父親。
凜看著坐在沙發上的父親，忽然覺得有點陌生——他們確實已經很久都沒有這樣好好坐在一起過了，雖然是監護人與被監護人，可是卻幾乎見不到面，這未嘗不是一種諷刺。
上次大吵一架後，凜有心想要面對問題去解決，卻苦於一直找不到機會。她拿到自己小提琴表演會的門票後，本以為是個好機會可以緩和下緊張的關係，她是真的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和父親解決掉之間的問題的。
——可他沒有去。
她並非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只是一旦邀請，便一定會有期待。
而他，又一次讓著期待落空。
凜喝了一口水，等待著父親的開口，至少，她需要一個解釋。
「那天，我有點事，所以並沒有去……抱歉。」
出乎她的意料，父親鄭重地開了口，似乎意識到什麼，又低下頭輕聲道，「之前很多事，我對你做的……都不夠好，我沒怎麼盡到作為父親的責任，也無怪你不願意把我當做父親。」
凜一聲不響地坐著，把玩著手中的玻璃杯子，看著水波在其中晃動。
「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事，我對不起你和你母親，可我畢竟是你的父親，無論是什麼樣的結局，也比這樣冷戰下去要好得多。事情已近發生了，我無力改變什麼，所能做的，不過是儘量彌補……」
「您可以彌補什麼呢？」凜冷靜的抬頭，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失望，「我想要的，是那個家，您現在還能還給我嗎？除了這個之外，您的任何彌補，都沒有任何效果。」
相澤先生沉默了一會，然後歎了口氣。
「凜，你的憤怒來源不過是因為一個『家』，可是你說說家應該是什麼樣的呢？」他自嘲地笑了笑，「我雖然不懂，但我也知道家應該是讓人安心的存在，可是為什麼我卻會在別的地方感受到幸福和快樂，在別的地方有了溫暖，在別的地方有了安心的感覺呢？」
「我知道這是我的錯，但拋開這些，我也不過是想要追求我想要的那個『家』而已，我和你，是一樣的啊……」
「我並沒有為自己開脫的意思，相反，我知道我的錯誤和罪過永遠都不會消失，我並不奢求你的原諒，只是希望你可以理解我，作為我的親生女兒……祝福我一句。」
凜一直默默地聽著，聽到這裡，她忽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她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父親。
他就坐在和她相隔不遠的沙發上，好幾年以前，他們也是這樣在家裡，她朝著他撒嬌，他寵溺地對著她笑，那時候他們恐怕永遠也不會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他們坐在這裡，卻形同陌路。
之間不過短短一個茶几，卻像是天塹。
「……我和你阿姨，打算下周登記結婚，不辦酒席和婚禮了，不過想一家人一起吃一頓飯，這週末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歡迎你來。」他頓了頓，「如果你不願意，就當做我沒有說這件事吧。」
你有沒有這樣的時候？
當你以為你會哭會笑會流淚會崩潰會大喊大叫會歇斯底里會整個人都變成另外一個樣子，可是你卻非常非常的鎮定。
你的內心空白，大腦停止思考，你的身體僵硬，臉上沒有表情。可是你還是沒有任何的激動情緒，你甚至在內心詫異自己為何如此鎮定自若。
你想，或許是衝擊性太大，所以你沒有反應過來。
你把那個讓人痛苦的消息藏在小小的角落裡，然後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樣子，等到自己一個人時，再偷偷摸摸地拿出來，小心地看一眼。
然後忍不住又看一眼，然後就徹底打開來，讓自己仔仔細細從裡到外地把它翻來覆去地看個夠。
一邊看，一邊想，這是真的嗎？這裡有破綻嗎？
等到翻找地差不多了，你才慢慢地接受現實。
然後，一個人慢慢咀嚼其中的酸甜苦辣。
凜也是這樣。
她站起來，沒有說任何話，只是對著父親點了點頭，她甚至好像還笑了一下表示禮貌，然後輕輕邁步走上樓，輕輕關上了門。
她看見窗簾拉開，於是走過去關上窗戶拉上窗簾——室內立刻一片黑暗，整個房間就像是她的內心，完完全全地封閉了。
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在了。
她才慢慢地，慢慢地把剛剛的消息拿出來，一個人仔細地看著。
——父親要結婚了。
這可以說是一件開心的事，可以套上各種各樣的標題，獲得眾人的贊許和祝福——有情人終成眷屬？最終的家？兩個人離異男女的完美愛情？
……
可是她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高興。
她只要想到是背叛自己和母親的人，就恨不能報復一下才好。
可是現在呢，母親已經忘記了前塵往事，父親再婚儼然是要開始新生活了，只有她……只有她，還在記著這些事。
身邊的人都在朝前走，不是她不願走，只是她實在捨不得走過的路。
要她忘記那些曾經依賴過的日子，談何容易？她不是不能理解父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的，每個人都要向前走，她不能阻止，也無法阻止。可她卻不能放下心裡的包袱，也讓自己的生活再翻一頁。
她無法做到。
相澤凜看得出來，不過是這幾個月以來，父親衰老地格外快，可是他也沒了從前的那種壓迫感，今天和她談話時的淡然和輕鬆，她感覺得非常明顯。
她想，這恐怕就他所說的「家」給他帶來的安心的力量。
唯一的不同是，那個「家」已經不是有她的那個家了，無論如何，父親重組家庭，也將不會再有她的位置。
她要怎麼做呢？
如果她是一個大方的人，如果她想維持著平靜的生活，如果她想往前走過日子，那麼她就該大大方方地出現在週末的晚餐上，然後彬彬有禮地恭喜他們。
如果她是一個想要讓他們得到教訓的人，她就該做好準備，在週末的晚餐上大鬧一場，然後打斷他們的結婚計畫，讓父親永遠生活在痛苦之中。
相澤凜沒有那樣寬廣的胸襟，也沒有這樣狠的心。她雖然可以理解父親，卻並不能贊同，但也知道對方，畢竟還是她的親生父親。
既然不知道怎麼辦，不知道如何做選擇，就靜靜地等待那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吧。
她默默地坐在地板上，開始像在插花課上一樣地深呼吸。
至少，先去看一次父親的得到幸福的地方……再做決定也遲。
一輩子這麼長，她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去做一個不會後悔的決定。
☆、留言薄5
凜第二天到學校的時候，神色明顯有點怔怔的，不過她還記得美紀，特意準備去問問美紀的事，可惜美紀一直沒來。凜去問班導，才知道她今天請了假。
凜不由地有點擔心，昨晚美紀說自己沒有事才離開，現在看來恐怕沒有那麼簡單。她不免有點後悔昨天沒有仔細地送美紀回家就聽她的勸走了。
她想了想，還是給美紀發了條短信，特意沒有提柳生的事，只是問是不是生病了，今天有新的作業，不如放學給美紀送過去。
美紀倒是很快就回復了，說可以，麻煩她了，今天自己有點頭疼就沒去學校。
凜心裡了然，恐怕並不止是因為頭疼，就算是頭疼也不是什麼普通的原因，不免又有點愧疚。她說不出來自己的感受，但的確並不好受，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問柳生為什麼喜歡自己呢。
這種寧可不要他喜歡，也不想引來這麼多事的心情，恐怕又讓她忍不住陷入了以往的那種逃避之中。
最近發生的事情實在太亂，凜忍不住跑到洗手間，隨便進了一個隔間關上門，讓自己靠著牆深深呼吸。她很想去仔細想一想最近發生的事情，可是腦子卻始終不給她這樣的機會，無論想起什麼都是一片空白，她只能怔怔地靠著發呆。
或許是因為放空的狀態，反而讓她更加清晰地聽到了隔壁細小的聲音。
剛開始不過是小聲的抽泣，然後漸漸地聲音開始變大了，似乎是意識到周圍並沒有人存在，即使在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在洗手間形成了迴響，並且在哭泣中夾雜了簡短的聲音。
「……幹嘛瞧不起人，我也可以做得到……」
「你們沒哭過嗎……我哭過還能繼續站起來……你們呢……」
「……等著我嘲笑你們的那一天吧……」
……
或許是一個被嘲笑的女孩，不知道經歷了怎樣的屈辱和痛苦的過程，正一個人躲在隔間裡哭泣。
這本來是軟弱，凜卻不知為何，覺得這哭聲裡透出一點堅強。
那女孩的雖然在哭，卻毫不壓抑，放聲大哭，仿佛是在宣洩，又仿佛是在宣戰。她雖然說的話斷斷續續，凜卻可以聽出其中的味道來——
她始終，都不曾有一絲低頭和放棄。
她不甘心，因此而哭泣，因此她哭過之後，可以惡狠狠地踢開隔間的門，發出一聲巨響，然後帶著滿腔的勇氣和信心重新走出去。
凜忍不住深深震動。
她從前總覺得那些大家敬佩敬仰的人難以接近，後來漸漸通過柳生，美紀，栗川發現自己身邊就存在著這樣一批人，一個人的能力再優秀再出色，也總會有止境，更何況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一個人內心足夠強大，便不會害怕任何的困境和逆戰。
那個她不知道名字的姑娘，雖然是被欺負被嘲笑的一方，可在相澤凜看來，她比那些嘲笑欺負的人更加令人欽佩，也更強大。
因為從始至終，她也沒有說過一句害怕或是放棄，她也沒有一次決定低下頭。
凜不由得為自己現在停滯和逃避而羞愧。
她怎麼可以忘記，自己對自己說過的話？永遠都要遵從自己內心的聲音，聽從自己的感覺，不斷地往前。
她沒有任何的猶豫，拿出手機撥通了父親的電話，然後開門見山地要到了週末晚餐的地址和時間，父親為她的迅速而驚訝的同時，也小心翼翼地問了她的想法。
凜的想法非常簡單，她不想靠著片面的印象判斷一個人，所以要見過對方才可以下結論。
然後她沒有收起手機，而是又給另外一個目前在她生活中相當重要的人打了電話——
「喂，是柳生嗎？」
凜給柳生打電話的目的非常簡單——去看望美紀。
她既然決定了要直接面對便不會再逃避，撇開亂七八糟的事情不談，美紀生病究其根本就是因為柳生，或許並不是真的生病，但一定存在著心結，解鈴還須系鈴人，只有柳生去，才能真正地解決美紀的問題。
因而當天放學後，柳生和凜便一同在車站等待著去往美紀家的班車。
車站有不少學校的同學，有些認識的還會停下來和他們打個招呼，凜直覺他們兩個人對待別人都相當正常，可是一旦雙方的視線碰上，就會變得仿佛換了一個人。
柳生能答應前去找美紀，一方面是為了能夠和平地解決這件事，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和凜的關係能夠不要維持在這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上。
即使暫時不能答應他，他至少也希望可以做回朋友。
因此兩個人都彆扭了一陣，還是柳生先開了口。
「你……這兩天還好吧？」
凜露出一絲苦笑，「也就這樣了……我很擔心美紀的狀況。」說完，她略有略無地掃了一眼柳生，「我想拜託你一件事，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不要告訴美紀……你和我……之間的事。」
她大約是不想直接說出你喜歡我，因而支支吾吾地表達了，柳生自然懂她的意思。
「我理解你的狀況，可是不覺得，這樣對我有些不公平嗎？」紳士推了推眼鏡，「如果不要讓早川知道，那麼就表示我對你追求不能公開，也就表示我永遠也沒有希望和你在一起……你是拒絕了我，但是真的要做到這個程度嗎？」
凜半晌沒有做聲，才淡淡地道，「對不起，我沒有想那麼多，我只是……」
「不想讓她受傷？」柳生接下去。
凜點點頭。
柳生歎口氣，「我答應你暫時不告訴她就是了，不過紙包不住火，一味的隱瞞反而會招來懷疑，等到美紀知道前因後果的那一天，或許會比現在直接告訴她更加棘手。」
「我當然想得到，」凜輕輕笑了笑，「但是每天都在變化，你怎麼知道那時候還會是現在這個狀況呢？至少現在，我想讓她不要為這些事而傷心。」
電車來了。
他們走上前，坐在一起，凜靠窗戶，看著窗外的風景，剛好可以看見玻璃窗裡反射出來柳生的側臉，帶著好看的弧度，她定定地注視了好幾秒，忍不住輕輕歎口氣，正在出神的時候，冷不防看見玻璃中的人忽然轉向了她。
凜愣住。
柳生已經開了口，他聲音平靜，眼神卻閃閃發光，從玻璃中直接注視著凜，不給她一點躲閃的機會。
他問，「如果沒有美紀，你會不會答應我？」
相澤凜，在刹那間失語，竟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留言薄6
美紀的家，是位於一所小型公寓的高層，小巧卻精緻，按過門鈴之後，門後出現了一位年約三四十的女人，挽著長髮，看見他們立刻微笑著問道，「你們就是美紀的朋友嗎？」
臉上的微笑溫柔迷人，凜和柳生忍不住想美紀那種微笑竟然還是有遺傳的。
「我是美紀的母親，快請進來吧。」
家中佈置也是極為溫馨，不過卻始終沒有男人出現，柳生和凜對視一眼，都明智地選擇了不回答，兩個人換了鞋，便在美紀母親的帶領下進了美紀的房間。
早川美紀躺在床上，正靠著枕頭玩手機，看見他們進來立刻坐起身來，又被凜按了下去。
「那你們慢慢聊，有事叫我，我先出去了。」美紀母親溫柔地笑著，轉身走了出去，還幫他們帶上了房門。
「你母親真夠溫柔的，」凜笑笑，「我覺得她很面熟呢~」
「說不定你們在哪擦肩而過過？」美紀眨眨眼，又略微有些不自然地看向柳生，「……柳生，你也來了？」
柳生低咳一聲，點了點頭。
凜忙拍拍美紀，「是我要他來的，因為……他好像有點話想要對你說。」
美紀抬眼去看柳生，柳生卻沒有任何回避，直視著美紀，形容舉止都坦坦蕩蕩。凜在心裡歎口氣，轉身也走了出去，給他們留出餘地來。
凜在外面也不好傻站著，便走到客廳去，剛好看見美紀的母親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看見她來立刻站起來問道，「怎麼了？有我需要幫忙的事？」
凜擺擺手，笑著說道，「沒什麼，他們兩個有事要說，我在這裡坐一會，不影響您吧？」
「這有什麼的，你坐就是了。」
凜看得出來這間屋子並沒有太多男人的痕跡，心裡已經了然，只是她也不便點破，便問道，「美紀今天怎麼頭疼了呢？不會發燒了吧？」
「沒有發燒，」美紀的母親總是溫溫柔柔的淺笑，「大概是昨晚沒睡好，放心吧，我想你們今天來了，恐怕她就好得差不多了。」
這句話中暗示讓凜也忍不住重新打量起這女人來，她猜測美紀並沒有告訴自己母親自己的心意，不過靠著他們今天來的態度便猜出一二來，恐怕並不是表面上那樣的柔弱。
不過，一個能隨時微笑的女人，也的確是有些頭腦的，恐怕能把美紀教成這樣，也是這位母親的功勞。
凜不好意思地笑笑。
美紀的母親似乎也很喜歡她，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是不是叫凜，我常聽美紀小凜小凜的說，想必應該是你了？」
凜點點頭，重新鞠了一躬，鄭重地道，「我全名是相澤凜，您是美紀的母親，叫我凜也可以的。」
她本鞠著躬，低頭看不見美紀母親的表情，可過了好幾秒都沒聽見對方的聲音，便有些詫異，待到她坐起身來，便看見美紀的母親直愣愣的看著自己，竟是沒有了之前的從容鎮定，呆愣在那裡。
凜心裡有些奇怪，輕聲叫道，「……您還好吧？」
聽到凜的聲音，她好像才反應過來，猛地驚醒，不好意思地對著凜點點頭，只是目光中卻始終多了一點什麼。她不願和凜對視，卻始終暗暗用餘光瞥她，好像想要問什麼，卻又問不出口。
凜心裡詫異得很，卻不好問。兩個人坐了一會，便聽見開門的聲音。
果然是柳生出來了。
柳生先對著美紀的母親點點頭，又對凜說，「早川說要找你有點事。」
凜遞給他一個詫異的眼神，柳生輕輕搖搖頭。
進了房間，便看見美紀還是歪在床上，並沒有太激烈的表情在臉上，看起來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凜坐在床邊，試探地問了一句，「……美紀？」
美紀朝她笑一笑，握住她的手，「……放心吧。」
「你昨天讓我放心，結果今天就病了。」凜不是好糊弄的。
「昨天的確是逞強，對不起……」她抿抿唇，「但是現在已經不是了，柳生告訴我，他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凜頓時心中一驚，手禁不住一緊。
美紀卻好似沒有發覺，「……他說，他對待我不過是好朋友，正是因為不想傷害我，所以才原原本本地告訴我，希望我可以理解他。」
「那，你理解他了？」凜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美紀長長地歎口氣，「喜歡一個人的感覺都是一樣的，既然我能夠喜歡上他，也一定可以理解他的感受……我不會逼他做出為難的選擇，不過，我告訴他如果有一天他決定放棄他喜歡的人，還可以繼續來找我。」
美紀眉眼彎彎地笑起來，可是凜卻覺得視線陡然模糊起來。
【如果有一天他決定放棄他喜歡的人，還可以繼續來找我。】
她從開始到現在，對待柳生的態度不過是為了讓他放棄，只要他放棄，那麼這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
現在美紀已經說了，她能夠理解柳生，那麼柳生會真的放棄然後答應美紀嗎？
凜不知道。
可是，這明明應該是她期望的結局，她卻覺得整個人都如墜冰窖，寒冷地仿佛是冬天。只要一想到柳生會和美紀在一起，她就好像分裂成了兩個人。
一個她在歡欣鼓舞地鼓掌，祝福他們幸福快樂，一個她默默地走遠，然後一個人坐在牆角垂淚。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呢？
她以為自己已經坐了最正確的選擇，現在看來，她的選擇，只不過是讓自己更加痛苦。她所忍受的原因，就是為了不讓美紀重蹈覆轍，可是現在，她卻又一次地走上了這條路。
——這條，喜歡卻不能得的路。
似乎是她的樣子太多明顯，美紀忍不住叫了她一聲，「……小凜？」
「誒……誒？」她連忙回神，無論如何，現在都不是考慮這件事的時候，她壓下心底的感情，慢慢掛上一個笑容。
「你看起來不大好耶，怎麼了？」美紀促狹地眨眨眼，「難道……你也喜歡柳生？」
☆、留言薄7
凜心裡一驚，立刻跳起來，聲音已經提高了一倍，「怎麼可能！你不要亂猜測！這是不可能的事的！」
美紀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連忙說道，「好嘛，沒有就沒有嘛，你這麼激動幹嘛……」
凜這才坐下，緊緊地盯住美紀，生怕她又說出什麼話來，美紀卻是轉了轉眼睛，好奇地問道，「那，不是柳生，總有別人吧？你肯定喜歡上了一個人，快點告訴我是誰~你現在都知道我喜歡的人了，總也要公平一點嘛。」
生病的美紀看起來比平時還不好惹，整個人都任性了一點，還超級會撒嬌和賣萌。
凜倒不是怕這個，只是她怕美紀又會猜到柳生的頭上去，可是現在不說顯然更會讓美紀誤會，她一時間手足無措，美紀卻以為她是害羞，還悄悄湊過來說，「沒事啦，我又不會告訴別人~」
沒有辦法，她只能隨口編一個了。
美紀是同班同學，她認識的人美紀都認識，所以還是不要說學校裡的人，可是其他學校的嗎？自己的初中同學？還是和自己一起學琴的忍足？
……可是，忍足也是打網球的，萬一遇到說漏了嘴，很容易惹來更多的麻煩。
如果真的只是為了暫時欺騙美紀，倒不如說一個美紀永遠也不會認識的人……
「好吧，我說，其實……」
「是誰是誰？」美紀興致勃勃，明顯是想要忘記不愉快的事情，她也只得繼續說下去。
「是個網友。」
「網友？」美紀驚訝地張大嘴，「凜，你在談網戀？」
「哪有戀啊！」凜趕緊辯解，「我只是經常和他聊天而已，網戀什麼的從來都沒有過的！」
「好嘛好嘛，我知道了，那你有跟他說過嗎？」
「……怎麼可能。」
「哦……」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事，美紀繼續道，「如果真的喜歡的話就早點問吧，這樣總比拖拖拉拉來得乾脆。」
凜當然不會去真的表白，因此也只是胡亂點了點頭，美紀又忍不住八卦起來，「你們是怎麼認識？」
凜便把投漂流瓶開始一直到交換MSN的事都說了一遍，具體的聊天細節沒有說，不過整體過程倒是交代了一遍，美紀聽地津津有味，竟然真的有點忘了之前的事情。
「病歷本……病歷本？」美紀翻來覆去地念了幾遍，「他一定和醫院有點關係~」
「沒有啦，他和我們同年。」
「誒？那你還不快點抓緊？年齡這麼搭，還這麼有緣，不常見哦~」
凜拍了拍美紀的腦袋，「好啦，你不要再說了，這麼晚了，也不好讓柳生在外面等著，我就走了。」
美紀要起身送她，又被凜推了回去。
凜現在其實整個人都虛弱得很，連番遭受幾個衝擊，她心裡已經累得不行，又為了讓美紀相信編了一串謊言，一邊心虛一邊又絞盡腦汁，因此剛一出門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竟是沒注意到美紀母親有點異樣的目光。
柳生看她一副疲倦的樣子，不由得伸手問道，「你怎麼了？」
凜隨手揮了揮，「沒事……回家吧。」
柳生看她整個人都疲倦了，便立刻將她送回了家，他和凜都以為不過是太疲倦，睡一晚上就好了。但是柳生第二天卻並沒有見到凜。
誰也沒料到的是，凜竟然是真的病了。
她一直用心太過，又心力疲倦，加上最近壓力太大，晚上受涼，生病其實並不突然。
病來如山倒，凜接連發起高燒送進醫院，又轉為肺炎，相澤先生沒想到女兒出了這樣的事，急得不行，凜卻一直處於昏迷狀態。她母親從東京趕來照顧她，卻也對著發燒的女兒無能為力。
凜感覺自己很累很累，她很想要一個人靜一靜，好好地睡一覺，可是卻總是不能好好睡覺，不是身上發冷，就是身體發燙，沒有一刻能讓她舒服。
她隱約感覺到母親和父親陪在自己身邊，她覺得很高興，雖然她並不能笑出來，但是好像是從前一樣，一家人在一起。
她不知道這是夢，還是現實。
她又感覺美紀和柳生來看她，美紀說她很希望自己和柳生在一起，她答應了柳生，美紀還是她的好朋友，他們三個人也依舊和從前一樣，沒有任何改變，一直都在一起。
可她知道，這個一定是夢。
凜就這樣昏昏沉沉睡了整整兩天，這兩天內她沒有醒過一次，她也並不想醒來，她想，自己恐怕並沒有自己認為地那麼堅強，比如現在，當外表的保護層被戳破，她還是被傷害的遍體鱗傷。但她還是和從前有了不同，現在的她雖然有傷口，卻知道在養好傷口後，就重新上路。
兩天后的晚上，相澤凜在母親的注視下緩緩醒來。
她看著自己的母親落下淚水，伸出手去握著她的，輕輕開口，聲音因為許久沒有水的滋潤而有些沙啞，在喉嚨裡帶著氣聲。
「媽媽，我做夢了，夢裡，你和爸爸都在我身邊，你們都沒有離開我。」
藤川女士先是一愣，終於忍不住啜泣起來，整個人都顫抖著倒在病床旁邊，卻始終不肯放開女兒的手。
她從來沒有這一刻這樣覺得自己和前夫是這樣得對不起女兒……從他們開始決定離婚的那一刻起，他們或許就註定辜負了凜某些東西，某些她曾經最為依賴，最為看重的東西。
——家。
相澤先生站在門口，忍不住捂住嘴轉身走了出去，他平復了很久的呼吸，才慢慢舒了一口氣。可是，這口氣他並沒能舒太久，兜裡傳來的電話鈴聲讓他拿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女聲還是一樣的溫柔，只是似乎多了點什麼，多了點讓相澤先生捕捉不到的東西。
她聲音輕輕顫抖著，問道，「你的女兒……是不是叫做相澤凜？」
凜恐怕沒有想到，她所說的每一天都在改變，的確就這樣發生了。
每一天，一點點，一點點……原有的軌跡，就這樣慢慢地轉變了方向，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時候，在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時候。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4-2 01:26
☆、留言薄8
早川美紀第一次看見相澤凜，是在立海大新生入學的開學典禮上。周圍都是形形色色的熟悉面孔，因此夾在在其中那些陌生的來自別的國中的學生，就顯得尤為明顯。
相澤凜，就是在這個時候被她記住了名字。
那時候她穿著立海大的校服，剛剛好合身的樣子，長髮在腦後梳一個馬尾，綁著一個小巧的蝴蝶結，規規矩矩，安靜地坐在一邊，既不去和周圍的人搭話，也不曾好奇地觀察這所對於她來說有些陌生的學校。
她只是那麼坐著，手裡拿著手機，偶爾快速地按動，看起來似乎是在發短信。
早川忍不住想像這幅場景如果放在古代，會是多麼美麗的圖景，如此古典的美人配上嫺靜的性格，看起來格外賞心悅目。
可是，她很快就意識到並不是這樣，古代的美人可沒有凜那種膽小自卑的個性。
她們這個年齡，格外天真，也格外殘忍。面對陌生面孔拋出的橄欖枝一旦沒有接住，很快就會將你排斥在外。早川在班級裡是受歡迎的物件，因而很少注意到這些方面，等她意識到那個古典的美少女的時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很久了。
既然沒有人接納她，那麼她乾脆就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原地。
因為不期望，所以也沒有失望。
她就像是一尊石像，把自己生生立在了原地，動彈不得，也把所有想要接近她的人用冰冷堅硬的外表排斥在外。身邊的人都在往前走，只有她還停留在原地，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裡。
早川美紀覺得有點可惜。
可是她畢竟沒有多理這件事。
春假時的相遇純屬意外，她和網球部的幾位一起聚餐，結果在超市轉角看見遠處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低著頭，握著杯子，劉海長長擋住表情，看不清面孔，但早川卻覺得她似乎在茫然的樣子。她本來就是熱情的人，便走過去打了招呼。
不得不說，她對於相澤的認識是正確的，一個在立海大對於網球部卻並不關注的人，一定是把自己封閉到了一定地步的。
可是，這次的見面中不知是不是因為在校外的緣故，竟然和以前有了點不一樣的地方。
她看得出來對方的茫然和痛苦，好像正在經歷什麼，她忍不住有點好奇甚至有點期待，期待這尊石像或許可以真的有所改變。
不過，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再一次重新認識相澤凜，竟然也是在開學。
她坐在牆角的位置，瘦了很多，原本合身的校服竟然松松的，看起來仿佛古典的病美人，臉色蒼白。可不同與以前的是，她的雙眼多了點光芒。
早川美紀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那道石像已經開了一個小小的裂縫，伸出了一隻手，試探著外面的人和整個世界，小心翼翼卻又不知所措。
她忽然就覺得，相澤凜，好像開始期待著些什麼了。
她走過去，還是她主動，邁出了第一步，和她搭話。
她沒有看錯，相澤凜這一次穩穩地接住了她拋過來的橄欖枝。
早川美紀在學校內相當有人緣，難得在網球部做經理還被眾口稱讚，為人落落大方熱情有禮，一向都是受歡迎的對象，沒有聽說過和誰處不來的事，無論在哪裡，都有一群朋友玩鬧。
可是，有很多朋友的意思，就是沒有最好的那一個。
她不是沒想過深交一個好朋友，就像同齡的那些女孩子，手挽手一起上學放學，去廁所也要拉著，週末去逛街，買條一模一樣的裙子然後拍照作為手機桌面，每個月發好幾百條短信，一點點小事也要互相分享。
可是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做朋友，就意味著信賴，就意味著某些她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要逐漸被揭開。
她不願意。
她一直以來，都把學校和家庭兩個地方分得清清楚楚，輕易絕不會提及自己的私事，就算是偶爾說起，也是笑著一帶而過。以至於這麼久以來，並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她的秘密。
有時候會覺得累，微笑是因為開心，但並不是所有時候都那麼開心，卻也無法把那些不開心訴說，只能稍稍休息，再帶上微笑的面具。
唯一有一次她在天臺痛哭，被同年級的柳生看見，那才是唯一的疏漏。
她從小被母親帶大，備受煎熬，也因而更加希望母親能夠找到自己的幸福。這麼多年來她終於看到母親面帶笑容地帶回來一個男人，卻沒料到母親竟然向她攤牌，那個男人已有家庭。
已有家庭。
這代表著什麼呢？
早川美紀無法感同身受，卻也無法認同母親的做法。或許是身不由己，或許是情難自已，但她卻永遠都止不住良心上的不安。
但是看到母親幸福的笑臉，那些勸阻的話語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理智與情感的雙重折磨讓她忍不住想要發洩，便一個人來到天臺，違背了她從不把家庭私事帶到學校的原則，痛哭了一場。甚至連柳生走過來，她也止不住啜泣，那種仿佛無所謂一切都無所謂被知道了也無所謂的發洩感讓她所有的感情傾瀉得淋漓盡致。
柳生沒有用任何話語安慰她，只是放了一杯奶茶和他的外套。
卻足以代替任何蒼白無力的語言。
早川美紀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在網球部的訓練中更加關注某個藍紫色頭髮的身影。柳生從未提起那次的偶遇，早川也沒有聽見任何人說起過，好像兩個人都掌握著一個共同的秘密，心照不宣。
一切，好像都開始回到正軌。
那個男人離婚了，母親的笑容益發燦爛。找到了她想要很久的好朋友，還是一直以來都相當注意的古典少女。喜歡的男生和她的關係一直都不錯，她很享受這種暗戀的感覺……
或許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還未完全沉睡的良心。
凜曾經告訴過她，曾經被男友背叛過，她當時心中已經一動，幾乎是立刻想起自己的母親來。
同是背叛，只不過她們站的剛好是兩個陣營，幾乎不用想也可以知道凜對於這種事情的厭惡和痛恨，她一度想要告訴凜自己秘密的那個想法，也最終沉寂。
可是越隱瞞，就越不安。
她一方面為那男人和母親的進展而開心，一方面就覺得這感情我偷來的，是得不到祝福的。她一方面勸慰自己凜不會知道的，一方面又明白紙包不住火，善惡自有天報，長久的隱瞞並不是良策……
可是她卻無力改變。
看著相澤凜一天天成長，一天天努力，她卻有種由衷的無力感。她已經漸漸被凜超過了，現在懦弱的膽小的那個人，是她。
然後，是對於柳生的表白失敗。
她覺得不甘心，卻也無可奈何。好像一切的事情都指向了她最終的那個感覺，無力，無力，無力……你沒有能力改變任何事，去做任何事，甚至前進，也是一件令人望而卻步的事情。
她忍不住質問自己，早川美紀，你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呢？
那個從前的你，去了哪裡了呢？
或許，已經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已經把那個曾經的自己丟在了路上。
她想要找回來，卻動彈不得，前進不能，後退無望。
凜生病沒來的那一天，她比平時更加懶洋洋不想動，到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原來不知不覺中，已經是她開始依賴相澤凜了。
這一天無比漫長，就像是凜沒有出現的時候，周圍都是能說得上話的朋友，卻沒有一個能有凜給她的那種溫暖感覺，那種只屬於她一個人的信賴感。
早川美紀忽然間就明白，如果說那個丟在了路上的她還剩一點點殘留的話，那麼一定全部都附著在了凜的身上，因為現在的她，是沒有能力去留住曾經的她的，只有看著凜現在的樣子，才會有原來的感覺。
她就這樣一面想，一面茫茫然地走回了家，母親正在家，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見她進來便招招手要她過來。
美紀是真的有點心不在焉，竟然沒注意到母親的臉色似乎有點強顏歡笑。
她放下書包，就見母親笑了笑，說，「美紀，你先坐，媽媽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美紀詫異地抬頭，卻也還是依言坐下。
「是這樣的，我仔細想了想，覺得過了這麼多年的單身生活，忽然一下結婚，可能有點太匆忙了……」
「太匆忙了？」美紀瞪大眼睛。
「嗯……」母親點點頭，還是維持著笑容，「所以，我和你叔叔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先不要結婚了……反正也不急嘛。」
「您和叔叔都這麼大年紀了，何況也不是才認識一個月，叔叔都離婚了，您現在說不結婚怎麼行呢？」
「沒事的……你叔叔，也已經同意了。」
美紀覺得這件事簡直沒頭沒腦得可笑，忍不住站了起來，高聲問道，「一定是有什麼事對不對？哪有忽然說得好好的就不結婚的道理，就算是良心道德譴責，這麼長時間也不會現在才想清楚吧，如果不要在一起，早先為什麼要去破壞別人的家庭？現在破壞完了又不結婚了是什麼意思？」
她氣急，竟然用了從來沒有過的嚴厲語氣責備母親，當下也來不及看母親的臉色，轉身就走出家門，只覺得胸中那顆不安的心猛烈地跳動，好像終於把她許久以來想要發洩的情緒全部傾倒得一乾二淨。
她一個人在街頭走來走去，等到意識到的時候，才發現已經走了不遠的距離了，面前正豎立著一塊牌子，前方正好指向醫院的方向。
——醫院？
她忽然想起凜正在醫院住著，她忽然就覺得自己那些可笑的懦弱簡直無聊透頂，她忽然就覺得她應該跑過去告訴凜一切，她忽然就覺得……好像身體又充滿了動力，只要想著凜在前方，她就可以拋棄一切煩惱，勇敢地往前，再也不必害怕任何東西。
她也這麼做了，勇敢地往前沖了過去，一直跑到醫院的大廳，找值班的小姐問清楚了凜所在的病房，迅速地跑著樓梯衝了上去。
走廊裡人來人往，她來不及細看，只顧著去看那病房的號碼，直到終於看見那一個——
透過玻璃，她就可以看見正躺在病床上的凜，她穿著病號服，看起來臉色並不好，是真的病了，好在醒著，似乎正在看著窗外的景色，聽著歌，還掛著淡淡的微笑。
她一下子就被那微笑給撫平了，一切的煩躁和衝動都消失，只有無盡的寧靜充斥在胸口。
她推門進去，立刻看見凜轉過頭驚喜的臉，美紀迅速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坐在她床沿急促地說道，「對不起，我知道現在來有點匆忙，可是我必須有事情要告訴你，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打斷我，好不好？就算覺得我很討厭，也請讓我說完，然後要趕我走還是和我絕交，都聽你一句話，好嗎？」
凜看起來被她的一串話嚇到了，半天才默默點了點頭，拉住了她的手。
美紀只覺得心裡有一陣暖流趟過，還正要開口，卻聽房門又一次被打開了，然後是一個女聲傳來，「小凜，你朋友來了？」
早川美紀轉過頭，便看見一個和凜眉眼有幾分相似的婦人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和善的微笑，她趕緊站起來準備打招呼，只是那聲音還未出口便生生哽在了喉嚨裡。
那婦人後面，正站在一個和她一樣錯愣的男人，只不過那錯愣只幾秒，就消失殆盡。
她怎麼會不知道這個人？只是他為什麼會在這裡……美紀只覺得心猛地停了一拍，好像已經隱隱知道了什麼，她轉過頭看著凜，如同等待死刑的病人，等待著那最後的宣判。
凜笑盈盈地開口，「是啊是啊~介紹一下，這是我朋友，早川美紀……美紀，這是我的爸爸媽媽。」
前面的婦人點了點頭，「你好。」
男人也略帶尷尬和艱難地點了點頭，就低下頭不去看她的臉色。
早川美紀，是什麼都明白了。
事到如今，她竟然也佩服自己不動聲色的功力來，竟然生生擠出一個笑容，對著那兩個人回應道，「阿姨……叔叔好。」
她忍不住回過了頭，凜還是一臉笑容，面色蒼白，剛生過病的樣子掩飾都掩飾不住，可她卻如冷水澆頭，早先的興頭已經完全消失得乾乾淨淨。
她……還要如何對凜坦白呢？
她原說過，善惡自有天報，紙包不住火，沒想到竟然是真的。只不過這報應來得如此之快，竟然沒讓她料到分毫。
如果沒有她母親的舉動，便不會有今日的相澤凜，如果沒有今天的相澤凜，早川美紀便再也找不回從前的自己，可是現在的相澤凜，還會把她當做朋友嗎……
本來不過是一個開始，卻引出了這麼多的結局。
「那我和你爸爸先出去，你們慢慢聊，」婦人和善地笑了笑，「桌子上有水果，想吃自己拿。」
「好好~媽媽再見~」凜打著招呼。看著父母離開才轉過頭繼續看著美紀，問道，「美紀？你不是有話要和我說嗎？是什麼事嘛，這麼鄭重，還說什麼絕交之類的話，不要嚇我啦。」
早川美紀一點也笑不出來，卻也不知該如何圓過這個謊言。她的沉默卻益發引得凜好奇了，忍不住追問道，「到底怎麼了美紀？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她只得說，「……對不起，小凜……其、其實沒什麼事……真的，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已經有點語無倫次，凜聽得她並不是真的沒有事，不過是有苦衷，早已抱住了她，安慰地拍拍她，在她耳邊道，「好啦，沒事啦……不要說對不起，美紀很好的，沒有對不起我。」
「不……你不知道，你不明白的……」美紀在她懷中搖著頭，慌亂極了，生怕眼淚真的掉下來。
「美紀，你聽我說，」凜推開她，面對面地直視著美紀，眼睛對上眼睛，任何事情都無所遁形。
「我們是好朋友，對不對，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要一起面對的啊，難道我們一起經歷過的那些快樂都是假的嗎？我永遠不會忘記我是怎麼走到現在這一步的，難道我會抹殺過去嗎？」她看著不說話的美紀，「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告訴我，不要隱瞞我，這樣我才會有我們是朋友，你在信賴我的感覺啊。如果不願意當面告訴我的話，發郵件告訴我，好不好？」
早川美紀低著頭，並不說話，卻也不敢抬頭看她的目光。
「美紀，」凜溫柔地看著她，「如果還是不願意的話，那麼我把我的MSN告訴你，把我當做一個陌生的人，一個普通的網友，而不是你的好朋友相澤凜，來對著一個陌生的人傾訴你的苦衷，你的故事，好嗎？一旦下線，我們忘記這件事，只有線上上，我才是幫你排憂解難的人，好嗎？」
早川美紀，在這一刻，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
為相澤凜，也為她那僅存的自我。
☆、留言薄9
凜生病的消息也傳到了柳生耳中，他先給凜發了一條慰問短信，卻許久都沒有回音，想了又想，還是決定親自去看看。凜所在的醫院正是他父母工作的地點，因而方便得多。放學後沒過多久，他就提著點水果走進了醫院。
此時，剛好是早川待在凜病房中的時候。
他問清楚凜的門牌號碼，剛找到地方，就感覺門一下子被推開，一個人低著頭捂著臉一頭撞進了他懷裡。柳生吃驚一下才看清，竟然是早川美紀。
是早川美紀並不讓人驚訝，讓人驚訝的是她濕漉漉的面龐，顯然是剛剛大哭了一場。
柳生微微扶住她，順勢拉開和她的距離，才低頭去問道，「……早川？」
早川顯然是並沒有預料到他會出現在這裡，匆匆摸了一把臉，便低頭道，「不好意思我失禮了……你是來看凜的？那快點進去吧。」
說完，竟然沒等柳生回應就急匆匆地跑走了。
這實在不像是早川的作風。
柳生心知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早川是從凜的病房裡跑出來的，難道說……她知道自己真正喜歡的人是誰了嗎？
柳生心裡一沉，說不出是什麼感受，卻還是當機立斷走進了病房，不過剛剛邁出一步他就停下了。
地板上他腳邊正躺著一張小小的紙片，折得整整齊齊，顯然不是隨手亂扔的，他撿起來才發現裡面是一串數字。
早川剛剛急匆匆地跑出來，的確是撞了他一下……難道是哪個時候掉的？
柳生來不及細想，先把紙條收進了口袋，推門走了進去。
正如美紀之前看到的那樣，凜靠著床看著窗外的風景聽著歌，只是卻沒了之前的笑容，看起來似乎有點擔憂，聽到門開的聲音她轉頭來看，看見是柳生已是嚇了一跳。
「……柳生？」
「是我。」柳生推了推眼鏡，帶上門，往前走兩步在她病床前停住了，「……聽說你生病了，有點擔心，所以來看看……還好嗎？」
凜微微點點頭。
「那就好。」
兩個人不由地陷入了沉默。
柳生毫不掩飾自己的目光，一直看著面前的少女，她的確是生病中的模樣，臉色蒼白，整個人更是瘦了一大圈，離得這麼近他甚至可以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藥水味道。
他在看她的同時，她也在看著他。
大病一場之後，她已經開始隱隱有了一些不一樣的感覺，現在猛然看到柳生，竟然覺得之前那些被自己狠狠壓住的情緒好像開始有了一個小小的出口，在不斷地準備釋放。那雙凝視著她的眼睛，溫柔的聲音，都如同一隻熨斗，輕而易舉地就撫平了她的躁動不安。
「我剛剛……似乎看到早川跑出去，你們發生什麼事了嗎？」柳生見她許久都不說話，終於還是先開口問道。
凜搖搖頭，「早川好像有什麼事情，但是沒準備好告訴我。」
柳生心裡已經暗暗懷疑了什麼，但看見凜的臉色最終還是咽下了自己的懷疑，只是轉變了話題，「我帶了一點水果……記得多吃一點，那天對不起，如果我早點注意到你的不對勁，大概沒現在這麼嚴重吧……」
「哪裡的事，」凜擺擺手，「本來就是我自己最近狀態不太好啦，柳生不要隨便擔責任。」
她伸手去接柳生手裡的水果，已經拿起旁邊桌子上的水果刀，「麻煩你啦，你也要記得吃，我現在削一個給你？」
柳生已搶過刀，又順手拿了一個蘋果，手指靈活地開始率先削了起來，意思是並不要凜過於勞累，這些事他來做就可以了。
凜看著他修長的手指來回轉動，指尖落下一長串的蘋果皮，旋轉成好看的弧度，忽然就覺得心裡暖暖的。
……如果時間可以停止就好了。
……如果，美紀喜歡的人不是柳生就好了。
凜下意識地低頭，拉扯起被單上小小的花朵圖案，直到柳生削好了皮遞給她，她才慢慢止住了自己的動作。
「……給我的？」她試探地指指自己，柳生卻是依舊一句話都不說，將蘋果直接塞到了她手裡。凜只得結果，便看見柳生打開書包，熟練地從中拿出一遝書放在了桌子上。
「這是這兩天你落下的課程，我都做好了筆記，如果身體允許的話，可以適當看看，不然再回學校你會比較吃力的。」
凜看著那一大摞書，驚訝地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柳生卻已經站了起來。
「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按時吃藥……不要再讓人擔心了。」
說完，柳生便拎起自己的書包，轉身匆匆離開了。
凜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也並沒有叫住他，只是目送著那個挺拔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門後，聽著他獨特穩健的腳步聲漸漸歸於平靜，才慢慢地舒了一口氣。
她打開柳生給她留下的課本，入目便是各種顏色做好的標記，旁邊還有貼上的小便簽注明哪裡是重點難點，翻到課後的練習部分，柳生為了方便她做練習，所有的答案都不寫在原題目上，而是單拿紙寫上，還標號了錯誤和改正的部分……就是再嚴格的老師，看見這樣一本課本，也要驚歎的。
一個人的心放在哪裡，是可以看出來的。
而凜，她當然也知道柳生這樣用心是為了什麼。
她默默地把課本捧在胸前，壓在胸口的位置，微微的壓力讓心跳的聲音一直傳到鼓膜，震得她幾乎聽不見其他的響動。
她默默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拿起旁邊的手機，登陸了那個她很久都沒有上的MSN。
[TO病歷本：很久沒上線，不好意思。一上線就是有煩心的事情要找你……不知道你在不在，可是再不說出來，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多久……我，喜歡上了一個不應該喜歡的人。]
柳生站在路口，對著燈光一個字一個字地看清了手機上的每一個字。
早川哭著從凜的房間跑出來……
喜歡上了一個不應該喜歡的人……
這兩句話逐漸在他心裡重合，最終合併為一個最後的答案。
——早川美紀，已經知道了他的心意。
柳生呂比士在這個刹那，甚至感覺自己仿佛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他奇怪自己為何如此平靜，平靜到可以鎮定地撥通美紀的電話，然後等待那個他熟悉的聲音響起。
「喂，早川嗎？是我。」
「現在有空嗎？有的話……我們談談吧。」
柳生和美紀約的地方，是距離學校相當近的一家咖啡店，雖然時間並不早，店裡卻還是坐了好幾個人，服務員小姐送上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便悄悄地走開，把時間和空間留給了這兩個人。
美紀捧起咖啡輕輕抿了一口，她已經稍微平靜了一些，卻對柳生突如其來的邀請有些惴惴不安。或許真的是做賊心虛，剛剛發現了一個秘密的她，現在唯一的憂慮，就是柳生是不是也知道了什麼。
畢竟當初，知道她面具底下哭泣的人只有柳生，也是柳生，最喜歡玩推理遊戲，去過她的家，還在如此短的時間就約她出來「談談」，美紀覺得腦子裡仿佛有有一根弦緊緊地繃住了。
如果柳生真的知道了……她要如何解釋呢？
不，她沒什麼可解釋的。如果要解釋，那麼一定是有誤會，可是這其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一點誤會都沒有的。自己的母親破怪了凜的家庭，這一點除非時光倒流，否則永遠也不會改變。
如果時光倒流……美紀自嘲地笑笑，她已經只能抱著這些無力的幻想了嗎。
相對於美紀的強自鎮定，柳生卻氣定神閑地多，他好像已經完全考慮好了某件事情，準備好迎接所有的後果和結局。
他沒有動桌上的咖啡，只是靠著椅背，垂下眼簾，淡淡道，「請你出來，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你既然已經知道了，那麼我覺得，不如開誠佈公地談一談，否則受傷的人只會更多。」
早川一驚，竟然直接抬頭看向了柳生，眼睛瞪著，聯手裡的咖啡也忘了，竟然生生定在了那裡。
柳生看她的反應，已經了然，便繼續道，「我只想問問，你現在的感受，你對凜……還是曾經的感情嗎？」
喜歡的人最終喜歡上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恐怕不是簡單的一笑而過就可以過去的吧，柳生知道凜對於美紀的看重，因而比凜更加擔憂美紀如今對凜的看法，如果美紀對於凜有了怨懟，那麼她們的友情想必也不會長久……
「……對不起。」
對面的美紀卻是忽然低了頭，壓低聲音說了這麼一句話。
「是我對不起她……如果沒有我，她應該過得很幸福才對。」
柳生一摒，雖然之前他已經猜測凜拒絕自己不過是因為顧及美紀，但此刻由美紀隱晦地提出，他還有點不合時宜地松了口氣。
「如果可以……我想凜是很想和你做一輩子的朋友的。」
「真的嗎？」美紀抬起頭，隱隱有些希望，卻還是小心翼翼的。
「是人都有感情，不過有親疏之分，如果能掌握好自己的位置和度，那麼凜也不會責怪你的……」柳生點點頭，「更何況，她一直很看重你。」
美紀遲疑了一下，才終於點了點頭。她下意識想要去摸那張凜給的MSN號碼，既然無法真的說出口，那麼也要把前因後果完完整整地告訴凜，才算真正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就算凜並不能原諒她，也是她咎由自取。
可是她找了很久，都沒能找到那張紙，對面的柳生看她急急忙忙的樣子，才慢慢掏出一張小紙條晃了晃，「你在找這個？」
美紀一眼看出那就是凜給她的那張，便伸手一把奪了過來，「這是小凜的MSN號碼，不能隨便弄丟了……」
對面的柳生點了點頭。
美紀登陸好自己的MSN，對著凜的號碼發送過去加為好友的邀請，才又抬起頭喝了口咖啡，靜靜地等待凜的回復和最終時刻的來臨。
她剛好看見對面的柳生，便順口問道，「對了柳生，我換了MSN的號碼，原來的忘記密碼了，把你新的號碼告訴我一下吧。」
☆、留言薄10
柳生停頓了一下，下意識問道，「……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美紀顯露出詫異的表情，柳生懷疑地在她眼前晃了晃手，「你還好吧？……還是你以為我並不知道？那麼明顯，早就已經猜到了……病歷本和蔚藍的海？嗯？」
美紀眨了眨眼，努力在腦海中回想著柳生說的每一句話。
病歷本……和蔚藍的海？
她最先記起的，是剛剛輸入凜的MSN號碼後顯示的名字，就是蔚藍的海無誤，然後便想起了不久之前凜對她說的那些話……
【我喜歡一個網友啦，名字是病歷本。】
她幾乎沒有多想，就出聲問道，「病歷本……是你？」
柳生點點頭，卻是帶著點不明所以，「我以為你早就知道我知道了……這是什麼意思？」
不需要柳生去說明，美紀本人現在也混亂極了。很顯然，凜口中的網友應該是柳生，如果這樣說的話，那麼她所說的喜歡的那個人……也就是柳生。
但是似乎不知道什麼原因，柳生錯把她認成了蔚藍的海？
不不不，這太巧合了。且不論網路那麼大，認識的相遇的可能性有多少，還會陰差陽錯到這個份上，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
她忍不住搖頭，「不……不不，我不信……」
柳生已經完全詫異到了極點，但他看得出來美紀並不是故意在說謊，似乎是真的不相信不知道，他只得想了想，拿出手機調到一張畫面遞給了美紀。
「這個，是你送我的禮物，還記得嗎？我照下來了……現在，你應該相信了吧？」
美紀接過手機的刹那，就愣在了當場。
那畫面中剛好是已完成的一個插花作品，綠枝紅花，就算美紀對於花道並沒有涉獵，也清晰地記得這個作品。
——因為這正是凜當時第一次表演的作品，那時候她親自看著凜完成的，還拍下了錄影，她的手機裡甚至還存有當時的照片。
這已經可以完全確定，凜和柳生就是在網上認識的網友了。
她忍不住抬頭看向柳生，可是……為什麼柳生會錯認為自己？柳生還如此篤定？總不會，是凜偷偷用自己的名義和柳生聊天吧……
她輕輕把手機放在桌子上，問道，「……柳生，你為什麼會認為這個人是我？」
「嗯？」柳生不解。
「對不起……不過，你看起來很確定我的身份，」美紀試探地說，「如果我告訴你，這個名叫蔚藍的海的人並不是我呢？」
「不是你？」柳生這一回是確確實實地愣住了。
「所以我問你，你為什麼這麼確定……蔚藍的海，自稱是我？」
「不……」柳生慢慢靠在椅背上，「她沒有說明身份，但是透露了很多資訊，我排除了所有的選項，才覺得是你……」
美紀猶豫了半晌，才回道，「可是，網路畢竟不是真人，你怎麼知道對方說的是真的呢？」
柳生自嘲地一笑，的確如此，並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蔚藍的海的每一句話和每一個字，他不過是信任她相信她，才會對她說的話都記在心中，沒有想到最後還是找錯了人……
美紀仔細看著柳生的神色，卻還是不知道該不該開口告訴柳生她蔚藍的海到底是誰這件事。如果凜並不想要柳生知道她的身份，她這樣做只會破壞掉他們在網路上的關係，但是……她只要一想起凜對她說的那句話，就會感到無窮無盡的負罪感湧上來。
如果凜的家庭因為她母親而被破壞，凜又因為她的原因而錯失了喜歡的人，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她禁不住捫心自問，如果此刻面前的並不是柳生，而是一個陌生人，她會選擇替凜說出真相然後找出那個她有感覺的人嗎？
她不敢細想那個答案。
美紀看著自己面前的咖啡，杯子邊緣的水滴順著杯壁一點點滑下來，像是電影裡的慢鏡頭動作。她忍不住想，如果是在拍電影，那麼此時此刻，一定會有舒緩的背景音樂聲響起，可是那舒緩下卻是無盡的激流，仿佛在掙扎，在無助，在不知所措。
早川美紀捧住自己面前的咖啡，低低地說，「柳生，可以再一次，明確地告訴我你喜歡的人是誰嗎？完整地說出她的名字，就算是……我最後一個請求了，可以嗎？」
柳生忍不住辨識著美紀劉海下的表情，可是他並不能看清。
他想起那些死前的人，總是說就算死也要死個明白，或許對於早川來說，現在就是一場最終的審判，她已經知道了結果，卻還是希望法官鄭重地宣佈，然後親手給這場沒有結果的單戀砍下最後一刀。
——即使那刀插在心口。
他淡淡地開了口。
「我喜歡的人，名字叫做相澤凜。」他頓了頓，「也就是你最好的朋友……我很抱歉。」
早川美紀覺得，是時候該放下一段音樂了。
一部電影中，最傷心最難過的時候，並不是親人死亡，也不是戀人分手，更不是人生黑暗世界崩塌，而是你忽然發現，這部電影的主角，不是你。
一切的情節，展開，□，結局……都和你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你不過是一個夾雜在其中的配角，時間到了，你就該拍拍衣服，把位置讓出來，風度好一點，還要帶上一個微笑。
而現在，終於也到了她的音樂應該結束，她要準備退場的時候了。
早川美紀仰頭把最後一點咖啡喝完，抹了抹唇角，對著柳生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她笑得那樣，無知無畏，仿佛過了這麼多年，她還是沒有疲倦沒有放棄，還是那個勇敢又溫柔的姑娘。
她知道，是時候要找回那個丟掉的自己了。
「柳生，我認識你這麼多年，你對我有很大的影響……不過，以後或許不會了，」她抿抿唇角，站了起來，「我會試著忘記你的，你看好了。」
她背對著燈光，整個面龐在陰影中氤氳成一片，只有眼睛還在閃閃發光。
「不過，我不會忘記你帶給過我的東西的，它讓我明白了很多，也懂得了很多……作為回報，我現在送給你一樣東西，從今往後，你和我之間沒有任何虧欠，所以不用對我覺得抱歉。」
話音的最後，她遞過去一張紙條，正是之間柳生撿到的那一張。
「這個，是凜的MSN號碼，是我最好的朋友，相澤凜的。」她最後沖他露出一個笑容，「這就是最後一件禮物了。然後，謝謝你。再見。」
沒有等柳生回答，她就轉身離開了，腳步堅定，沒有絲毫猶豫。
——她已經，不再需要他的回答了。
有時候我們會膽怯，會懦弱，會失望，會痛苦，那不過是因為我們害怕最終的結局來得太過殘忍，讓我們無力承受。可是如果經歷過最慘痛的結局，那麼便會覺得一切豁然開朗，再無任何事可阻擋我們的腳步。
因為，我們已經度過了最灰暗的冬天。
早川美紀站在咖啡廳的門口，張開雙臂，對著門外深深呼了一口氣，夜晚的神奈川也是如此美麗，燈光一片，遠處的天幕靜靜地觀賞著這個城市的悲歡離合，仿佛一位永遠不會停歇的引路人，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只要被注視著，就會不斷地向前。
早川美紀跑了起來，她從來沒有跑得這樣快過。
面具戴得太久，她已經快要忘記了自己想說的那些話……
比如，媽媽，不要去破壞別人的家庭，因為人在做天在看，總有一天會落在自己頭上。比如，叔叔，你有一個很好的女兒，請好好珍惜。比如，凜，對不起，我不奢求你的原諒，但希望你可以永遠記得和我在一起的快樂時光，一直這樣快樂下去。比如，我不過是想要擁有一個好朋友，我不過是想要一段平凡幸福的生活，請不要奪走這一切……
那些話，終於被她完整地，清楚地，平靜地，說了出來。在她心底憋了這麼久的之後。
她給蔚藍的海打了一大串的話，卻又一個字又一個字的刪掉，發過去一條消息。
【我……想要給你講一個故事。】
她等待著凜看到這消息的時刻，她等待凜知道一切的時刻。
她等待著……那最後的審判，在單戀過後，將會是更加嚴峻的法庭，因為法官席上坐著的，就是她自己。
早川美紀閉上了眼，她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平靜。她甚至想，如果有一天柳生和凜走在了一起會怎樣……
她想，那一定是副美麗的圖景。就算相隔了虛擬與現實，就算經過了這麼多差錯，就算遇到了挫折和磨難，他們還是能夠走到一起……她也不得不為他們起立鼓掌。
如果她的存在是為了讓凜幸福……那麼她也心甘情願。
早川美紀緩緩睡去，夢中，她夢見自己牽著凜的手走在陽光滿地的小道上，周圍是綠蔭青蔥的樹木，她們消失而笑，仿佛最熟稔的朋友，沒有一絲間隙。
從夢中傳來的手掌溫度，一直透到了心底。
【美紀，要幸福哦。】
【你也是。】
☆、留言薄11
後來回想起來，相澤凜一直覺得這一次的生病確實是一次從來不曾有過的體驗。
這短短的一場病，讓她的人生再次發生了變化，並且讓她瞭解到了很多或許很久以後甚至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的事。
她有時候會問自己，如果真相並不是這樣被發現的，她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嗎？
每次這樣自問之後，她都會覺得這樣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而此刻，距離早川美紀給她講述那個故事，不過剛剛過了十分鐘。
故事的內容非常簡單，一對好朋友，一個獨自撫養女兒長大的母親，一個和女兒充滿了誤解的父親。四個人，導演了一場糾結叢生的劇碼，並且，沒有結局。
從最開始的震驚不可置信，到後來的逐漸推敲反復懷疑，再到最後的接受卻心亂如麻，也不過就是十分鐘的時間。
在這個故事中，沒有絕對的錯誤，也沒有絕對的罪人，但是每一個人都受到了傷害經歷了痛苦，這卻是不爭的事實。
凜一方面痛恨美紀的母親，一方面又知道一個巴掌拍不響，出軌並非只有一個人的責任，自己的父親才是最令人難過的地方。
可是對於美紀，她卻無法做到愛恨分明，分得一乾二淨。
正因為是最好的朋友，所以忍不住要為她開脫，可也正因為是最好朋友，更加忍不住要責怪為什麼偏偏是她。
為什麼是你？這麼多人之中，偏偏是最信賴最喜歡最感激的你呢？
凜可以感受到到自己的掙扎和痛苦，就如同那時候她對待柳生的感情一樣，仿佛自己在不斷地分裂，不斷地撕扯，卻誰也不能贏過誰。
如果美紀並不是她的好朋友，只是作為父親新婚妻子的女兒呢……？凜自問自己，她恐怕不會有恨，卻也絕不會有愛。
可是現在，她對美紀卻並不能割捨。
這畢竟，是她最好的朋友。
只要想起對她說出這件事有多麼的痛苦，想到對面的美紀或許也在猜測她的反應和心思，她就覺得自己更加混亂。因而這個故事之後，她沒有回過去任何一條消息，也不知道該如何回。
人生是酸甜苦辣，最痛苦莫過於剛吃到口是甜，慢慢一品才是濃厚的苦味，然後來一發嗆口的辣，憋在嗓子裡動彈不得，直到眼淚掉落也不能緩解分毫。
美紀就是一味初嘗的甜，然後變成如今的苦苦辣辣。她的眼睛卻是乾澀得很，辣到極致，已經不知道該為誰流淚。
為自己？還是為美紀？
她們才是最最無辜的人。她們不過是一對好朋友，不過是想要一起談談風光萬里，看看良辰美景，欣賞一切的美好與溫暖，手牽手去看櫻花落地的那刻絢爛。她們，不過是想要一個可以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邊，名為朋友的存在。
僅此而已。
可是現在，她卻不得不做出一個選擇。
相澤凜慢慢地放下手機，走出病房，光著的腳踩在地板上有些微的涼意，她看了看窗簾投過來的如水月光，輕輕打開門，走廊的座椅上正坐著她的母親，靠著牆壁似乎是累了，已經睡著了。
她看著母親的樣子，已經不再年輕的面容，已經不再鮮活的軀體。
她忍不住蹲下來靠在椅子邊上，緊緊握住了母親的手，藤川女士睡得並不深，凜握住她的手的時候便已經醒了，正好看見女兒坐在地板上靠著自己，卻是一驚。
「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快點回去，這麼冷還不穿鞋子！」
凜被不由分說地推進了門，然後躺在病床上捂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一張慘白的小臉，看得藤川女士一陣心疼，相握的手卻沒有鬆開。
「媽媽……可不可以陪我睡著再走？」
凜濕漉漉的雙眼看過來讓她心裡一陣酸脹，點了點靠得近了些，她才問道，「凜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想要對我說？」
凜點了點頭。
「那麼說吧，媽媽聽聽看，凜有什麼困擾的事情。」
凜閉了閉眼，輕聲問道，「媽媽，你……有沒有恨過父親和那個女人呢？」
藤川女士一愣，隨即輕柔地摸了摸凜臉側的頭髮。
「和你父親一起度過了這麼多年，就算沒有愛情，也有親情，忽然之間毀掉這一切的人，我不可能沒有絲毫怨言吧，」她輕輕笑起來，「不過後來，我也就沒那麼在意了。我損失了一個並不愛我的丈夫和一段毫無樂趣的婚姻，得到了從未想過的自由和仿佛年輕的生命……有位女人說過，人生，不過是拿你所有的，去換你所沒有的。我換了，並且覺得換得還不錯。」
她輕輕地眨眨眼，「既然我自己覺得值得，便不需要再去管別人的看法，更不用說是我討厭的人的看法……他是生，是死，和什麼人在一起，都再與我無關緊要，也不必要我去留心在意。你說對嗎？」
「你現在還小，」藤川女士拍了拍凜，「生命這麼短暫，我們要留給更美麗的東西，現在我懂的了這個道理。那麼不值得你去關注的事，便不要去關注。那些不需要我去記恨的人，我不去管他……我的看法對他無用，只有我的新生，才能讓他備受煎熬。」
凜沒有說話，母親愛戀地握著她的手，微笑著吻了她的額頭。
「這是媽媽的答案，你也可以自己去尋找一下你的答案……不過現在，還是先睡吧。晚安，凜。」
凜沙啞著嗓子開了口，「晚安，媽媽。」
然後，她就在母親溫暖的陪伴中進入了夢想，雖然還懵懵懂懂，她卻感覺自己仿佛卸掉了身上的包袱，悠然從容了許多，就連這晚的睡眠，也是香甜的。
與凜和美紀的一夜好眠不同，柳生比呂士今晚卻是徹徹底底地失眠了。
美紀留下的那張紙條，起初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但還是輸入了那串數位，然後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所顯示的那串數位下的名字，正是他不知道打出過多少點擊過多少次的那個名字。
——也是他曾經想要竭力找出真正是誰的那個名字。
——蔚藍的海。
仿佛是記憶的閘門被逐漸打開，柳生終於窺視到了隱藏在背後那些一點一滴被他忘記的事。
【父母離婚……現在和父親住在一起……】
【那家寄存處很不錯哦，要去看看嗎？】
【週末有一場表演賽要準備呢……我報了東京的小提琴老師的班級……下面上場的，是來自神奈川的選手早川美紀……】
以及最後的最後——
【我喜歡上了一個不應該喜歡的人。】
他恍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這樣一個小小的漂流瓶曾經傳遞到他的手中，帶著滿腹的委屈和絕望對他說——
我最好的朋友和男友一起背叛了我。
因為親身懂得有多痛，所以更加不願施加於他人。
因為知道這樣做有多痛苦，所以更加不想讓那個女孩失望。
柳生閉上了眼，仰面靠在了椅背上，可是他呢？
錯認在前，逼從在後，他以為前進是一種成功的方式，卻沒想到這樣做會帶給凜如此的煩惱。如果沒有他的自以為是，或許便不會有今天躺在醫院的凜。
這段錯綜複雜的感情到了現在終於掀開了背後的幕布，讓一切真相大白，他卻有種不斷向自己質疑的衝動。
柳生比呂士，你真的能如同你所想的那樣，愛護她，保護她，給她一個溫暖的所在嗎？
如果他早一點知道她是漂流瓶裡的那個人，他會毫不猶豫地說是，因為是他給了她站起來的勇氣。
如果他早一點知道自己的心意，他會堅定地說是，因為是他讓她一點點改變成了新的相澤凜。
可是現在，他退去了。
只要看到那條【我喜歡上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他就會對自己那些遊移不定，暗藏私心充滿了後悔和自責。
他帶著絕望的心情，給蔚藍的海發送了一條資訊，在這天淩晨，在美紀和凜一同好眠的時刻，病歷本睜大眼睛倒在床上，看著窗外初生的太陽，默默地在心裡期望著日出。
[TO蔚藍的海：如果喜歡一個人，就該忘記所有的繁雜，用最純淨的心去看待他，理解他。如果你依舊喜歡他，便無所謂應該或是不應該，如果你發覺他的醜惡……你就應該明白，他不是一個值得你喜歡的人。]
三個人，一個MSN，兩個正被等待的最終答案，以及最後做出選擇的那個少女——
她帶著朦朧的睡眼，看向了窗外的太陽，在不知不覺的時候，他們三個人一起看了同一場日出，同一片霞光。
MSN的圖示亮著，她知道她該回復了。
☆、留言薄12
早川美紀推開房門的時候，母親已經起床了，正站在桌前擺著早餐，看見她的身影愣了一下，面上顯露出尷尬的神色，片刻後低了低頭，還是調整好面部表情，對著美紀開口。
「美紀……媽媽想和你談談一些事。」
美紀點點頭，「正好，我也想和媽媽說一些事。」
清晨的天空下，母女倆的表情都並不輕鬆，美紀卻相當從容地走到桌前坐了下來，率先開了口。
「我想問媽媽一件事，如果我沒有發現的話，媽媽會告訴我叔叔的女兒到底是誰嗎？」
與此同時的病房內，凜躺在病床上看著窗外的天空，相澤先生靠著房門，聽到自己的女兒淡淡地開口。
「父親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您認識美紀這回事呢？」
一切的始作俑者，兩位女孩的家長，以為自己盡了最大努力去平衡周圍的一切卻發現無能無力的大人，終於在那個刹那，一起蒼白了臉，然後一同低下頭沉默。
不是因為不知道如何作答，恐怕就是因為知道自己心內的答案，所以更無力開口。
「我從前的時候，一直覺得媽媽很辛苦，要獨自撫養我一個人什麼的，那時候覺得漂亮又堅強的媽媽簡直是我的榜樣，即使身處這樣的困境中，也從來沒有說過放棄，一直教會我許多道理，」美紀看著大理石桌子上淺淺的花紋，靜靜地說道。
「我在學校裡，成績優異，朋友眾多，社團活動也積極參加，我已經盡力做到了最好，可以說，這都是媽媽教會我的。」
話說到了這裡，美紀的母親已經忍不住捂住了臉，似乎有所感觸，又似乎不敢直視自己的女兒。
但是，就像是每一個反轉的劇情一樣，終於出現了那個等待許久的——
「可是。」
美紀抬起頭來，帶著堅定和少許的激動。
「……您是否想過，您忘記交給我最重要的東西了？」她壓抑著自己的感情，卻還是讓聲調洩露出顫抖，「尊重。您忘記教給我尊重了。」
「您不懂得尊重一個為家庭付出的妻子，尊重一個憧憬著家的溫暖的孩子，尊重一個家庭……我們家庭的缺失，讓您無比期盼一個完整的家，我也是如此，但這並不代表，要以別人的缺失作為代價。」
「我曾有過猶豫，曾經也有糾結，卻始終沒能阻止您，現在終於讓自己嘗到了惡果。」她站了起來，「您其實並不需要對我解釋，您的做法我懂得，永遠是為了我的幸福，但是，如果是以別人的不幸福為代價，我想，我並不需要這樣的生活。」
美紀直視著自己的母親，她低下去的頭顱和微微顫抖的肩膀。
「現在，我可以直接地告訴您，我希望您可以這段關係做一個完美的結束。當然，我並不能操控您的行為，所以也只是告訴您我的想法。但是，」她微微一笑，「從現在起，我不會再插手這件事，是結婚還是分手，都是您自己的決定，不需要考慮我。同樣的，我的決定也不會考慮這段我並不承認和認同的關係。」
「簡單的說，就是我後悔了，所以現在我決定做出我獨立的決定，而不再受您的影響。」
美紀歪了歪頭，「我已經要成年了，我想，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了。」
她轉身走出了房間，然後輕輕帶上了門。
她覺得無比輕鬆。
「您不用驚訝，您不想我知道的事情，恐怕我已經都知道了。」凜轉過頭來看著自己的父親，「我無法怪罪您，卻也不能和你握手言和，我們之間的問題已經出現了太多太多，而我們彼此都沒有能力和信心去解決，畢竟……事實已經發生了。」
相澤先生覺得喉嚨有些乾澀，「你的意思……是要去和你媽媽住嗎？」
「不，」凜斬釘截鐵地回答，「您是我的監護人，這點沒什麼好改變的，媽媽已經有了她的新生活，我並不想去打擾她。我的意思是——」
她的目光炯炯有神，看得出來已經經過了深思熟慮，「我想搬出去獨立。」
相澤先生猛地抬頭，愣住了。
「您不必勸我，我已經快要成年，即使現在不搬，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更何況，我認為適當的距離可能有利於我們現在的關係。」凜理智地分析著，「您和媽媽已經離婚，經過這次的事情，我想好了，你們總要有你們的生活，無論您的決定如何，我都不會干涉，只會保留我自己的意見。」
「所以為了不給你們干擾，我決定提前離開。」
「你沒有收入來源。」相澤先生定定地說。
「我可以打工，並且我有積蓄。」凜卻沒有一絲動搖。
只要看到她的表情，就可以知道她絕不是在開玩笑。
相澤先生沉默了一會，慢慢拉開門走了出去，他知道，他或許已經留不住這個女兒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她已經自己長出了豐滿的羽翼，可以去尋找自己的想要的幸福。
他翻著自己的手機通訊錄，看到了美紀母親的那一欄，卻遲遲按不下去。不知道為什麼，剛剛凜說不會再干涉他的決定，他反而覺得有更多的負罪感湧了上來。
他終於還是歎了口氣，靠著牆壁閉上眼，燈光的陰影打下來，遮住了他晦暗不明的表情。
這件過程中轟轟烈烈的事件，到這裡終於就結束了。
如果說預想的結果，是凜父親與美紀母親的結合，那麼出乎意料的結局，則是關於美紀和凜的。
美紀終於打破了她給自己戴上的面具，對著母親說出了自己的堅持，並且決定要在前進的路上保持住自我。即使對方是自己的親人，她也不會為此而動搖。
凜則邁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成功地獨立了。
相澤先生把那所高層的房子改成了凜的名字，另外給了她一張卡，凜的本意是不要，但是相澤先生說那是她應得的未來幾年的撫養費，現在一次性給她，以後便要靠她自己了。
他終於在最後一次懂得了自己女兒的心思，知道只有這樣才會讓她收下這些。
凜接過卡和存摺，看著明媚的陽光，身邊的母親對著自己溫柔地笑著，她一直什麼都不知道，或許她知道，但她什麼也不說。
凜忽然就明白了母親的意思，這世界上最殘忍的報復，就是忘記。忘記對方給你的傷害，忘記對方，然後好好地活著。當他的一切都與你無關，你才是真正的解脫與幸福。
只是除了這件事，還有一件讓她不得不在意事要去解決。
來自於病歷本的那條沒頭沒尾的消息，雖然如此，卻還是讓她忍不住咬緊了嘴唇。
病歷本所說的問題，並不是問題，無論是用怎樣的眼光看待柳生，她都可以確定自己的心意，但是現在不確定的變成了對待柳生的態度。
如果說之前為了美紀她決定壓抑這種感情，那麼現在她就是徹底的迷茫。
因為她不確定，要如何對待美紀。
雖然給美紀的消息中說，她不會認同一個沒有道德標準的人，更何況是作為自己的朋友，但是當美紀真的表明了立場，她卻還是感覺到不確定。
她不知道自己對於美紀到底是怨恨還是寬容，同樣，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和美紀繼續相處。
連帶著，對待柳生的態度也不明朗了。
因此對於那條消息，她過了很久才回復。
[TO病歷本：我想，我的確是喜歡他的……可是，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和他相處。]
她發出這條消息沒過多久手機就響了起來，卻並不是病歷本的回信，而是一條來自柳生的資訊。
[TO相澤：
聽說你病已經差不多了，剛好是週末，想要出來散散心嗎？
FROM柳生]
凜遲疑了一下，打了一個不字，忽然看到了自己手邊的東西，又趕緊刪掉。
[TO柳生：
如果有空的話，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一個小時後，柳生和凜相約在了公園見面。
他們其實並沒有多長時間沒見，但是此時的心境已經和過去大不相同。柳生進一步確定了凜的心意，凜卻是開始動搖本來拒絕的心。
因此，這次見面和以往顯得大為不同。
凜所說的幫忙其實很簡單，她三言兩句簡單地概括，表示自己現在需要一個出去租房子住。
饒是如此，柳生也忍不住吃了一驚。
但是看凜堅定的樣子也不好多問，便帶著她去了一家仲介介紹所。
凜的打算其實很簡單，那幢父親留給她的大房子一個人住太浪費，倒不如租出去，自己去住個小房子，這樣也有進賬。現在她既然要獨立，就要學會精打細算地生活，為自己考慮。更何況，她對那所父母離婚後父親買的房子沒有一絲好感，也不願意住在裡面。
柳生帶她去的租房仲介非常專業，問清了凜的條件之後便展示出了好幾間供她挑選，凜霎時間眼花繚亂，只覺得自己很茫然，不免求助地看向了旁邊的柳生。
柳生向來穩妥，看起來便不是普通的年輕人，工作人員也不敢敷衍，便詳細地為柳生介紹起來，最後柳生才推了推眼鏡，指著其中的一間問凜，「你覺得這間怎麼樣？」
資料上寫著是兩室一廳，有廚房洗手間，位於某社區內，環境優雅，月租也適中，唯一的問題就是離車站有步行約二十分鐘的距離，因此被很多視時間如生命的年輕人嫌棄，也正是如此，這樣好的條件租金倒也不高。
凜看著覺得還不錯，便點了點頭，「不如我們現在去看看？」
當下，便由工作人員帶著他們去看房子了。
柳生的眼光自然不容置喙，社區內安靜有序，房子刷上了紅色的漆，看上去清新可愛。房間位於第五層，高度剛好可以看見遠處巨大的看板，和樓下翠意融融的綠化形成了對比和統一。
房間佈置地並不精緻，卻還算井井有條，凜已經開始興致勃勃地計畫起要如何佈置了。
仲介一看，便已知道生意大約是做成了，便趁機加上一句，「我們現在處於淡季，所以可以給您打點折扣，如果您一次性租住兩年的話，可以免除一個月的租金。」
凜已經有些心動，但是這的確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做如此重要的決定，不免還是有些猶豫。
柳生在她身後輕聲道，「一次性簽合約的話可以避免以後漲價，更何況這裡環境很不錯，以後很有可能會漲租金的。」
凜不由地好奇，「你怎麼知道？」
柳生卻不知道為何沉默了，直到凜探尋的眼光一直在他臉上掃射，才迫不得已地開口。
「因、因為……我也住在這個社區……」
凜在刹那間睜大雙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柳生領著她走到窗前，指著不遠處同樣的一幢紅色小樓說，「那裡就是我家……如果你覺得不方便的話，就去看別的房子吧，不過你一個人，我想這樣，好歹也可以照顧一下你……」
凜不由得更加迷茫了。
柳生說的沒錯，她自己一個住的確不方便，如果有朋友照應是再好不過了。但是這個人是柳生的話，她就不由自主地慌亂起來。
最終，她還是選擇了沒有立即簽合約，而是留下了介紹人的電話，表示自己考慮好會立刻來簽合約的。
他們在車站前道別，柳生摸了摸凜的頭頂，這個動作他已經做了很多遍，可是這一次卻有種不同的感覺。凜似乎意識到他的手掌在她頭頂停留的時間過長，她覺得臉上發燒，卻害怕柳生看出來，因而急急忙忙地往後跳了一步躲開。
柳生的手在空氣中，停滯了。
凜看到了柳生的表情，下意識地張開嘴想要說什麼，卻又覺得無話可說。柳生自嘲地笑了笑，推了推眼鏡，說了聲再見，然後將她推上了車。
他們坐的不是同一班車。
凜站在車門的位置，還維持著茫然無錯的表情，看著柳生在門外也看著她。
他們隔著一扇玻璃門的距離，然後是車發動的聲音，她直到那個站立的挺拔的人會越來越遠，直到她再也看不見。
他一直站在原地，可是當她看不見他的時候，他還會在原地等他嗎？
凜忽然覺得胸口的位置痛起來。
因為美紀放棄柳生這件事，她從來沒有後悔過，即使在知道美紀的身份之後，她也不曾對自己的決定產生懷疑，但是此時，那種看著柳生就仿佛壓抑到不能呼吸的感覺，讓她有種控制不住的恐慌。
為什麼她這麼擔心？擔心如果有一天她回頭，那個位置已經空空蕩蕩。
喜歡的人錯過了，就不可能再回來。
她當然懂這個道理。
車終於發動了，開始漸漸往前。
柳生的身影開始模糊，凜感覺到身上傳來的震動聲，她拿出手機，才發現是一直不知道怎麼面對的美紀。
[TO小凜：
只想和你說兩句話，第一句是，其實我一直把你當做我的親生姐妹。第二句是，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吧，能再次看見你的笑容，我就滿足了。
FROM美紀]
底下附著一張照片，她看出來是有一次和美紀一起出去玩的時候照的，兩個人臉貼著臉對著鏡頭，笑得無比燦爛。
她看著自己那時候的樣子，顯然是非常非常快樂的。
那麼還需要說什麼呢？
人生能夠快樂，便足夠了。能夠得到幸福和祝福，便已經算是完美了。
她轉身對著司機喊道，「我要下車！」
這一次，她不會讓那個站在原地的人離開，因為她會自己追過去。
她會不斷地往前跑，然後把自己的幸福抓在手心裡。
她看見遠處的柳生的身影。
就像每一次一樣，一直注視著她。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4-2 01:26
☆、留言薄13
柳生還在原地。
這是此時此刻，她心中唯一的想法，胸口的疼痛感跟隨著不斷奔跑的身體更加隱隱作痛，在風中刮過徹耳的嘶鳴，好像某種東西破繭而出重見天日的聲音。
——他還在等著她，而她將回去找他。
只要想到這裡，她就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那些被壓抑的感情都在叫囂著要傾瀉……直到她終於到達了他的面前。
柳生臉上是不加掩飾的詫異，看著凜氣喘吁吁地樣子，忍不住伸手從包裡拿出一塊手帕來遞過去。
「怎麼回來了？還好吧？先擦擦汗吧。」
她看著那手帕，格子圖案，既不過分樸素也不會太過花哨，折疊得整整齊齊，一如她記憶裡的樣子。
她怎麼會忘記，那時候在街角，他也是給了她一張這樣的手帕，她一直把它放在書包的夾層裡，忘記還給他，沒想到一放竟然已經放了這麼久。
只是，究竟是真的忘記，還是不想還呢？
那格子的圖案漸漸清晰，和面前的這只手帕重疊起來，凜小心翼翼地接過，鼻端傳來清爽的香味，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氣。
「我、我……我有事想要對你說。」
她鼓足了勇氣，卻還是結結巴巴。
柳生卻是笑了笑，不知道為什麼，凜從那笑容裡看出了點寬容和溫柔，柳生拍了拍她的頭——這一次她沒有躲開，然後從包裡拿了一瓶飲料出來替她擰開。
「沒關係，慢慢說。」
他把擰開的飲料遞過去，一切都做的如此自然，凜不由地想起這件事他也做了不止一次……原來在她沒有發現的時候，他就已經慢慢侵入了她的生活，開始一點點地照顧她寵溺她。如果不是今天美紀的點醒，她又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發現他的用心良苦？
凜喝了一大口飲料，咬了咬嘴唇，眼睛卻不敢看柳生。
「我……我想說的就是，其實，其實剛剛我不是那個意思！」她看見柳生驚訝的眼神，又急急忙忙地補充，「我不是不想讓你碰我的頭！」
……明明不是要說這個的。
凜懊惱地撇了下嘴，柳生卻毫無察覺，反而笑了笑，「我知道啊，你不用在意的……你下車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當然不是！」
當然不是為了這個，可是真正想要說的那件事，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只要想到自己對面站的是柳生，就感覺全身都擺不對地方了。
凜默默地攥住了衣角，沉默地低著頭，直到對面的柳生無奈地歎了口氣。
「不然……我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再說？」
柳生比呂士帶她去的地方，是位於車站不遠處的一家甜品店，是有名的連鎖店，因此店內有不少人。他們選了個靠窗的位置，柳生點了一杯可哥，凜則是焦糖布丁。
不得不說，甜美的食物果然讓她放鬆了不少，不愧是全國連鎖的店家，吃完了之後口中也殘餘著那種絲絲味道，讓人忍不住回味，心裡的煩惱和糾結已經拋到了一邊。
凜愜意地舔舔嘴唇，陽光透過窗子照在她身上，整個人都懶洋洋的，對面的柳生看得好笑，便敲了敲桌子，問道，「現在吃飽了，可以告訴我要說什麼了嗎？」
「誒？」
凜胡亂抹了把嘴坐正，仿佛被戳中痛處的小動物，一下子就慌亂了起來，支支吾吾地看也不敢看柳生，柳生心裡詫異地很，凜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他雖然有心想要讓她說出來，對方卻又有些為難。
因此兩個人有些僵持不下，沉默也一直沒有別打破。
不過，誰也沒有想到，率先挑開這層膜的，反而是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穿著漂亮裙子的服務員小姐笑眯眯地走上前來，柔和的聲音如同清風吹過耳邊。
「不好意思打擾了，是這樣的，我們店現在正在進行情侶促銷活動，兩位如果購買情侶套餐的話，可以參加我們的活動，還有機會獲得我們的小禮物哦。不知道兩位有沒有興趣呢？」
關鍵字一清二楚。
凜霎時間燒紅了臉，忍不住去看對面的柳生，視線轉到一半又意識到了什麼，急急忙忙地轉回來，正要對服務員小姐解釋清楚，那邊的柳生卻已經先她一步開了口。
「請問是什麼樣的活動？」
「只是普通的情侶遊戲啦，測驗一下你們的默契度啊，參加的話說不定有助於你們的感情升溫哦~」
「那請替我們報名吧，謝謝了。」
「不客氣~」
凜目瞪口呆地看著服務員小姐在柳生的指示下寫上自己的名字，忍不住驚愕地看著對面的人。
柳生還是閒適的樣子，仿佛剛才一切都沒有發生，看起來格外鎮定。
「柳生……」
「怎麼了？」柳生喝了一口熱可哥。
「我、我們不是情侶啊。」
「沒關係的，只是玩遊戲而已。」柳生笑笑，仿佛在安慰她，「假裝一下吧，禮物裡有甜品的免費折扣券，你不是很喜歡這裡的東西嗎？剛好可以試試看能不能拿到那個禮物嘛。」
柳生的話聽起來挺有道理，而且面部表情一直很嚴肅，反倒讓凜自己有種小題大做的感覺，無論如何柳生已經報名了，她只好四處張望著，希望能夠得到多一點的資訊來緩解那顆緊張不安的心。
不過沒過多久，就有服務員小姐走過來遞給他們一個小小的號碼牌，告訴他們在門前的廣場上進行活動。
甜品店本來就是情侶約會的場所，以至於這次活動參加的人真不少，現場看起來極為熱鬧，還用粉紅色的桃心佈置起來，充滿了溫馨甜美的氣息。
可惜，凜卻是無心欣賞。
遊戲的第一項非常簡單，兩人組隊，所有的隊伍在一起玩歌曲接龍，輪到哪個隊兩個人都唱不出來的時候就直接淘汰，直到只剩下十五隊為止。
凜悄悄地問柳生，「你會唱歌嗎？」
柳生淡定地搖搖頭。
凜忍不住瞪住他，「……我也不會。」
柳生再次搖搖頭，「你會。」
……所以，即使還沒有輪到凜，她也開始有心理壓力了。
或許是上天真的給了他們好運氣，前面一對的最後一句剛好是I LOVE YOU，也就是說只有凜能唱出第一個字是YOU的歌曲便足夠。
凜看向旁邊的柳生，他正帶著鼓勵的微笑看著她，她忽然就心安了。
「You are always gonna be my love……」
她輕輕地唱起來，是那首著名的《First Love》。
整個廣場都靜下來聽她的聲音，並不如何動聽，卻足以聽懂其中的感情。
——唱這首歌的意思，是想告訴你，雖然你並不是我的初戀，卻是我第一個如此喜歡的人。
她一直唱到歌曲結束才敢抬頭匆匆看一眼柳生，卻被柳生的反應有點嚇到。他只是盯著她，臉上表情飄忽不定，似乎是第一次認識她。
凜不好意思地低聲道，「那個……似乎開始第二輪了，我們快過去吧。」
不過凜剛剛過去就後悔自己如此積極，因為第二輪考察的人兩個人之間的關係。
——最爛俗，卻也最能讓大家樂此不疲的專案，背人賽跑。
只不過，被背的那個人是柳生，而凜，則需要背著柳生跑過一百米的距離。只有前十名，才能進入下一輪比賽。
凜剛生過病，整個人瘦了一圈，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對比身為網球部正選常年運動的柳生，簡直難以想像她能做到，因此一宣佈完規則，柳生就有些擔心地看著她，甚至已經做好了隨時退出的準備。
出乎他的意料，凜卻沒一絲一毫退出的意思。
「還沒開始怎麼能認輸，就算實在不行，也要完全輸了才可以，」凜笑眯眯地看著柳生，「這可是原則問題，不可以妥協的。」
是啊，他怎麼能忘了，她已經是一個不會服輸勇敢向前的女孩了。
隨著法令槍聲響起，柳生試探地趴上了凜的背，明顯地感到下面的人身體一顫，他穩了穩，才把全身的重量放了上去。
凜幾乎是用盡了全部的意志直起了身，卻絲毫都邁不動步子，身體好像壓上了一座大山，讓她呼吸都急促起來。
——更重要的是，後背傳來大片的溫熱觸感，以及耳邊柳生的呼吸，都讓她心慌意亂。
☆、留言薄14
發令槍聲響起來的時候，幾乎所有的女孩子們都還停留在原地。或許攢著一把勁背上身容易，但真的要邁出一步卻艱難地多。
凜也是如此。
她只覺得身上的壓力壓得脊背都要斷了，甚至可以感到小腿在不斷顫抖，但她還是咬了咬牙，憋住一口氣，慢慢往前挪動了一步。
——與其說是挪的，倒不如說是蹭的。
一旦往前，整個人的平衡刹那間就亂了，她左搖右晃了好一陣才確定柳生不會掉下來，可是這幾秒鐘的時間內她又感覺自己廢了不少力氣，臉側留下一滴汗水，她感覺呼吸已經開始急促了。
更令人擔憂的是，不少隊伍已經開始緩慢地前進了，不知不覺中，凜已經變成了落到後面的位置。
如果再不往前的話，就真的要輸掉了。
凜閉了閉眼，深呼吸一口，咬緊牙齒拼死力氣往前邁了一步，然後沒有任何停頓地另外一隻腳上前又是一步……她一直這樣走了五步，才停下來喘口氣。
這五步走得簡直是讓她痛苦，讓柳生擔憂。
「……相澤，如果實在不行就算了吧，我怕你的身體不行啊。」
從柳生的角度可以剛好看見凜額頭的汗珠，還有拼命喘著氣的臉，都在告訴他對於凜來說，她確實是在拼勁所有的力氣來完成的。
凜不說話，只是搖搖頭，又再次咬緊牙關，繼續往前走了起來。
走得越多，力氣消耗得越快，但是經驗也漸漸多了起來，諸如哪種方式最容易平衡，怎麼樣才能步子邁得大，如何調整呼吸……走到將近一小半的時候，凜已經逐漸追上了大部隊，處於中游的水準了。
她停下來休息，大口大口的呼吸，感覺汗水已經流下來迷蒙了雙眼，卻也騰不出手去擦乾淨，然後她感到有雙手擦過她的額頭和臉頰，抹去了那些汗珠。
她忍不住轉過頭，卻並不能看見背後的柳生，只看見他指節分明的雙手，耳側傳來他低低的聲音，「別這麼逞強啊……慢慢來，沒事的。」
凜忽然就覺得其實並沒有那麼累了。
被那雙手帕擦乾淨後，整個人好像也清醒了起來，終點也在視線中一點點清晰。
——就在那裡。
——就在不遠處的地方。
她屏住氣，再次往前走去，這次她走得快得多，帶著點孤注一擲的味道，小腿打著顫卻沒有停下，還在不斷地往前……
超過了一個，然後是兩個，然後是很多很多個。
腦子裡好像已經空白了，只記得一定要往前，一定要到終於，心裡下意識地數著自己的步數，好像借此就可以轉移下注意力，避免意識到自己到底有多累。
凜覺得時間拉得無限無限地長，她已經不知道到底走了多長時間，只知道沖過終點的那一刻，她仿佛在做夢一般，還是迷迷濛濛的。
柳生擔心地看著她，把水喂到她嘴邊，還伸手去試探她的額頭，以為凜是累出事了。凜喝了點水，站在樹蔭下休息了會，才漸漸緩和過來。
她看著柳生，急切地問道，「我們是第幾？」雖然超過了不少人，但她記得也有好幾個人在她前面。
柳生安撫地拍了拍她，輕笑著說，「放心，這麼拼命，怎麼會被淘汰……第六名。」
凜愣了兩秒，才歡呼著跳起來。
「不過下次不要這樣……我還以為你真的身體出事了。」柳生說著，臉上卻還是帶著笑意，顯然他也非常高興。
凜使勁點了點頭，又忍不住跳起來，「繼續繼續！加油加油！第一就在前方啦！」
似乎是要印證她的話，主持人再度開始說話了。
「經過了一次激烈的角逐，我們終於產生了最後的十名情侶！首先，讓我們用掌聲恭喜他們！」
劈劈啪啪的掌聲響起，讓凜有些不自然地低頭，耳朵紅通通的。柳生看在眼裡，笑了笑，沒說話，卻自然地牽住了她的手。
手與手相握的刹那，凜不由得愣住了，直到整個手心都被握住，她才慢一拍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猛地抬頭去看柳生。
柳生注視著前方，似乎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只有嘴角的一絲微笑，洩露了他現在的心思。
凜覺得手越來越燙，甚至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
可是，她卻並不想放開。
無論告訴自己多少個理由和藉口，她都還是不想放開。
主持的人話還在繼續。
「最後一輪，我們將要選出今天的最默契情侶！相信經過剛剛的比賽，在場的小姐們都已經累了吧，很好！這一輪，你們可以輕鬆地坐在這裡！」主持人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椅子，「然後，戴上一條由我們特質的眼罩，伸出你的手——哦是的沒錯，大家已經猜出來了！現在，你要一一觸摸十位男士，來判定到底誰是你的男朋友！」
這句話說完，在場的人都是一愣。
主持人卻趁熱打鐵，繼續道，「不過呢，我們的觸摸是有規定的，非常簡單！你只能選擇一個地方……那就是，手！」
手？
所以是要去通過手，來判別哪一個是柳生嗎？
凜的視線不由得下移，注視起自己和柳生牽起來的雙手，如果現在蒙上她的眼睛，她能辨別出來這雙隻屬於柳生的雙手嗎？她能從十個人中清晰無誤地找到柳生嗎？
——她可以。
畢竟是柳生，用這雙手，帶著她一步步向前，走過了這麼多路。
所以當她被蒙上雙眼，當她對外界唯一的感知都只有那雙手的時候，她無比堅定地握緊了它，然後聲調清晰地開口。
「是這雙手。」
就算在最黑暗的夜，也會有一盞明燈照亮她的視野。
相澤凜摸索著摘下眼罩，然後撞上了那雙她無比熟悉的眼。
他一直注視著她，而她，也將一直注視著他。
她聽見觀眾歡呼起來，主持人在大喊，「恭喜！我們的最默契情侶已經決出了！恭喜兩位！恭喜！」她看見對面的柳生彎起了嘴角，在對著她笑。
她想，從前那句話原來真的是真的，上天給你關上了一扇門的時候，一定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有些時候那些曾經的痛苦失落委屈難過當時看起來覺得仿佛永遠也不可能度過，但是最終還是走過來，然後讓她看見了新的光。而那些過去，則一直留在她的身後，成為向上攀爬的墊腳石。
她聽見柳生的聲音傳來，從廣場上無數人的鼓掌歡呼中，在純淨的藍天下，她甚至聽到了隱隱約約的海浪聲拍打著岸邊……在這之中，無比清晰的，是柳生的聲音。
「開心嗎？」
只有三個字。
相澤凜微微一笑，揚起了臉，點了點頭，「開心。」
她看見柳生的臉一點點放大，然後閉上了眼。唇間傳來柔軟的觸感，清晰地感受到對方的呼吸和心跳，他們保持這個動作沒有動，好像都在確認唇和唇相連的那一邊，到底是不是那個對的人。
她從沒有這樣的感覺，好像被從頭到尾浸滿了蜜，甜得幾乎要溢出來。
那一天的最後，她看見了那個許久未見的好朋友。
早川美紀笑著對她說著祝福，然後緊緊地抱住了她。
「對不起……不過，我可不是因為這件事才把柳生讓給你的，不要誤會了。」
即使在這種時刻，美紀也沒忘記對她打趣。
凜把美紀抱得更緊，聲音埋進了衣服，「放心吧，我也不是因為柳生，才原諒你的。」
我們只不過是剛好想要對對方說聲抱歉，也只不過是剛好想要和對方說聲沒關係。
我們只不過是一對普通的好朋友，也只不過是想要繼續做一對好朋友。
就是這麼地簡單。
在眼淚流滿臉龐之時，凜恍惚間好像看見有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正站在面前，她認出來，那是幾個月前的自己。
不過只有幾個月的時間，卻仿佛過了很多年，並不是時間走得太慢，而是她成長得太快太快。
曾經守住自己的眼淚，就算遇到再多的痛苦也要忍住告訴自己不許落淚的相澤凜，如今卻在大庭廣眾之下哭得稀裡嘩啦。
可是現在，她抱著自己的好朋友，身後站著屬於她的愛情。
就算是哭，也是最幸福，最美麗的眼淚。
就算是哭，也是最堅強，最令人欽佩的珍珠。
相澤凜看著那個曾經的自己，終於慢慢地點了點頭，輕輕開了口。
【謝謝你。】
如果沒有你，便不會有現在成長後的相澤凜。
如果沒有你，她便永遠不會遇到這兩個對於她生命中極其重要的人。
如果沒有你，她永遠也不會做到這麼好……
好像聽見了她的話，那個身影逐漸地走遠，走遠……最終消失在了黑暗裡。
她閉上眼，感受著那個懦弱的自己的消失，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那個寒冷的冬天已經過去，現在，是初夏了呢。
溫暖的光灑滿大地，照在了她的身上，整個人都暖洋洋起來。
而現在，她也將成為這溫暖中的一員，默默散發著屬於自己的光。
☆、跨洋郵件1
又是一年春天。
已經冒出新芽的枝條在風中淺淺地擺動，空氣中傳來淡淡的青草香，天空中溫暖的陽光一點點照到每一個角落，仿佛在宣告著春天的來臨。
整個世界，在度過了漫長的冬天後，終於慢慢蘇醒了過來。
立海大依舊是開學時節，只是今天又格外忙一些，可以看見校園內掛著的大型海報，還有不時穿梭在人群中發著傳單的人，某些路邊的位置還擺起了簡易的攤位，似乎在進行著什麼諮詢。
而在這一群群的人之中，又有一個地方格外引人注目。
「有學過花道或者類似的東西嗎？」抱著資料夾的女孩子微笑著問著面前的人，得來對方搖頭的回答後，她拍拍他，「沒關係，我們會進行簡單的培訓和學習練習的。加油哦。」她笑得眉眼彎彎。
對面的學弟忍不住問道，「學姐，請問您叫什麼啊……我聽說插花社部長是個學姐，是您嗎？」
對面的女孩撲哧一聲笑了，拿起手中的筆敲了敲他的頭，「快別說了，我怎麼可能比得上相澤學姐。」
「相澤學姐？」
「是啊，就是咱們插花社的部長，可是超級厲害的人哦。」
似乎是為了印證她的話一般，原本聚攏在後面忙來忙去的插花社的眾人忽然都朝著一個方向看過去，還有好幾個人急匆匆地跑了過去，手裡捧著不少檔。
站在諮詢台前的新入部的部員們好奇地看過去，只能隱約看見後面站著一個穿著校服的學姐，黑色頭髮披下來，前額有細細碎碎的劉海，正在和身邊的人說話，不時低頭看看資料夾。
「那個是誰？」不知道的人都在交頭接耳地低聲詢問。
負責招新的女孩笑了笑，俏皮地眨眨眼，「那個就是相澤學姐啦，不僅是社團的主負責人，人也長得漂亮，學習更是沒得說哦。」
誒？
幾個人都好奇地張望過去，卻始終因為距離的原因看不大清楚面容，或許是老天聽到了他們的呼聲，沒過多久，那位大名鼎鼎的學姐部長竟然真的放下了資料夾，朝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隔得遠的時候還沒有發現，現在離得近了，便可以清晰看到那張溫柔的帶著春風般和煦笑意的臉，的確是漂亮，但是更重要的是有種特殊的氣質，讓人忍不住就想要親近她。
她穿著和在場每一個女孩子一樣的校服，卻硬是有種古典的優雅和從容，就連普普通通的黑色長髮都顯得那麼完美。
「這就是我們的部長？」太厲害了吧。
看起來柔柔弱弱，但聽說她從高二起就擔任了插花社的部長，硬是把插花社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社團發展成為今天立海大赫赫有名的社團。據說只要是插花社舉辦的活動，從來都是座無虛席人山人海。
光是看她一路走過來，和每個人微笑著點頭打招呼的樣子，就知道人緣也好得很。
那位學弟不由得張大了嘴，他現在是真的明白了之前招新學姐的那句「我怎麼能和相澤學姐比」的意思了。
就算外表再溫柔，那眼睛中的自信和從容，卻是無法掩蓋的。
他分明聽見和自己同來的好哥們在一邊低聲嘟囔，「……女神，這簡直是女神啊。」
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打了他一拳，「別丟人了！」
招新的學姐笑眯眯地看著他們打鬧，只是拍拍手沖著他們挑眉道，「相澤學姐是超級厲害的人，不過提醒你們哦，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啊？」
「對方也是學校有名的人物喲，學生會會長，網球部的正選，柳生學長呢，學校裡不少人是他們兩個的擁護者，如果想要拆散他們的話，可是要付出很大代價的喲~」
他無奈地看著面前學姐不懷好意的眼睛和身邊好哥們哀怨的歎息，只得伸手把他拽離了現場。臨走之前，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那位相澤學姐，剛好對方正在和身後的某個幹事說話，似乎是頭髮擋住了視線，她伸手把頭髮撩到了耳後。
果然不愧是立海大著名社團的部長啊……
正如所有人所說的那樣，如今立海大實力最強的社團的名號插花社雖然不敢用，但是風頭最高的社團卻是當之無愧。
國二那年前任部長栗川畢業，正式將插花社交到了社團的骨幹相澤凜手中，她花時間對社團進行了多方面的快速提高和整頓，還帶領社團在那一年的大小插花比賽中斬獲多項獎項，讓整個插花社在學校內的地位上升了不止一點。
而相澤凜這個名字，也開始逐漸成為立海大驕傲之一。
目前她正在讀高三，已經不像從前那樣可以事無巨細地管理社團，但依舊沒有完全退任，一是因為她心中接替的人選還並不夠成熟，二是整個插花社也不想她這麼快離開。
可以說插花社在立海大短暫的歷史上，最重要的兩個人，一個是栗川，一個就是相澤。插花社不願意讓凜這麼快離開，凜也同樣還想繼續和插花社在一起。
但是，不過還有半年時間就要畢業了，離開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相澤凜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好像看見兩年前的自己，有人來就意味要有人走。她也到了要考慮未來去哪裡，將來要做什麼的時候了。
這兩年以來，她過得相當充實，充實到她不僅沒有空去想這些，甚至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需要考慮這些。可是當現在，看見周圍全是不認識的新面孔，她也忽然意識到，自己該給自己找一個新的目標和未來了。
周圍的人都在說自己想要學什麼專業做什麼事，深田愛想做老師，赤井眼睛娘要學管理，就連那個一直跟在她身後脾氣不好的牧野誠，也告訴她打算學商。
那麼她呢？
相澤悠悠地歎口氣，拿出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
[TO比呂士：
我已經差不多了>_<你那邊忙完了嗎？
FROM凜]
她並沒有等太久，柳生回過來了短信，雖然交往許久，但兩個人不知道為什麼，比起打電話更喜歡相互之間發短信，如果沒有重要的急事，都會用郵件，以至於現在凜的郵箱中滿滿的全部都是柳生的郵件。
[TO凜：
我也快了，可以來學生會找我嗎？一起去吃飯好了。
FROM比呂士]
與凜不同，柳生已經開始做著交接工作準備將學生會會長的職位留給下一屆的學弟學妹們了。
除了學習之外，他還有接下來馬上要進行的全國大賽要做準備，自從前兩年拿下了全國大賽的冠軍後，今年的氣氛就顯得尤為緊張，因為這將是立海大重奪三連霸的機會，更是一雪國中時期失敗歷史的機會。
凜走到學生會樓下的時候，剛好看見柳生從樓裡走出來。看見對方，彼此都是相視一笑，凜忍不住綻開嘴角，即使已經在一起這麼久，只要看見柳生，還是會止不住心裡的喜悅。
「等很久了嗎？」柳生撩撩她的頭髮。
「沒有啦，我也剛來，」凜順勢牽過柳生的手，「走啦，去吃飯，我好餓呢。」
兩個人吃飯的地點是一家握壽司店，就在學校的對面。小店裡坐了不少人，柳生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僻靜的角落，他們才坐下。
等待餐點上來的時候，凜忍不住撐著腦袋問道，「柳生……問你個事情。」
柳生點點頭。
凜苦惱地拍拍腦袋，「唔，你……有沒有想過以後要做什麼？」
沒想的是，柳生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地就開了口，「會進父母工作的醫院吧，大學的話，應該也會去念醫科。」
「……額？」凜不免瞪大了眼睛，「我第一次知道呢……」
柳生伸出手，隔過桌子捏了捏她的臉，「別多想了，只是這是很早以前就決定的事，所以也沒想到要告訴你，不過問到這個……你的打算呢？」
「不知道啊。」凜洩氣地趴在桌子上，「沒有什麼頭緒呢。」
「你成績不錯，只要想好專業，想去好點的學校不是問題，」柳生沉吟著開了口，「沒有感興趣的專業嗎？」
凜搖搖頭，「暫時想不到。」
「沒關係，」柳生笑笑，「還有時間慢慢考慮，別著急。」
凜也笑起來，抿著唇看著柳生，「我想和柳生讀一所大學啦。」
柳生先是一愣，半天才從眼睛瀉出點點喜悅來。
「好啊。我們去一個大學。」
開學沒過多久就迎來了第一個週末，這對於凜來說是非常意味非常的——因為學業的關係，她進行了三年的小提琴課程在今天，就要劃上句號了。
除了一年前退出課程的倉田姐妹外，她已經和這門的所有人相處了兩個年頭了……其實說起來，也不過是森川老師和忍足侑士兩個人。
她和忍足的關係越來越好，已經漸漸發展成為了不錯的朋友，還時常從他那裡借到好看的純愛小說。
忍足剛開始得知她戀愛後的第一反應是祝賀，後來知道了對方是誰才意味深長地看了她半晌，凜這才知道原來柳生和忍足已經在網球賽場上熟識，都是老對手了。兩次全國大賽，冰帝都惜敗，凜心裡也為柳生和立海大驕傲，讓忍足頗為憤憤不平。
除此之外，她的小提琴也已經初有成效了，在森川老師的帶領下，也算是參加了不少比賽。森川對於她，可謂是用心良苦，她也一向尊敬這位卓越的小提琴老師。
作為最後一堂課的謝禮，她今天就帶了一樣東西送給森川。
那是一盆插花的作品，她花了不少時間自己完成的。因為覺得任何禮物都不如自己親手做的來得有意義，所以才會把它作為感謝恩師的東西。
除此之外，她還在家把自己這兩年中練得最好的曲子全部錄下來。
——她懂得感恩，是因為她走的每一步，都有無數的人在後推動。
「啊，小凜，你來了？」
坐在窗前拉著小提琴的文藝少年看見她，便放下琴打了個招呼，桃花眼笑眯眯地眯起，藍色頭髮垂在臉側。
「嗨，」凜打個招呼，「今天是最後一節課，我本來還想早點來，沒想到你比我更早呢。」
「呵，」忍足輕笑，「因為這也是我的最後一節課啊。」
森川老師還沒來，兩個人便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起來，凜一直記著那天她和柳生談論的話題，便問起了忍足。
「忍足，你有想過將來要做什麼，或者讀什麼專業嗎？」
凜眨眨眼問道。
忍足似乎也並沒有任何猶豫就開了口，「我家裡是開醫院的，應該會去讀醫科的吧。」
「誒？」
「怎麼了？」
「嘛……你和比呂士一樣耶。」
忍足笑了笑，「他家也是醫生世家，我記得的。話說回來，你不跟著柳生去學醫嗎？」
「我倒是很想和比呂士一個學校啦，不過……」凜托著腮，「我不知道我到底喜不喜歡學醫呢。」
「哦？」
「感覺……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凜看起來有點迷茫，「好像什麼都沒太大興趣的感覺，忽然就要決定未來可能的職業方向什麼的，太突然了啊。」
忍足搖搖頭，「怎麼會有不感興趣的東西，只不過是你現在還沒找到而已。」
「還沒找到？」
「是啊，慢慢來吧，不著急，等到你看到某個東西，覺得那就是你想要的時候你就知道你到底要學什麼了。」
慢慢來……？
比呂士也是這樣告訴她的呢。
凜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她從來沒有想過，未來的相澤凜，要做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跨洋郵件2
或許是時間的副作用，不斷往前走的同時，也必須要開始學會捨棄某些東西。
整個週末的時間，凜拜別了森川老師和教授花道的老師，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她或許都不會再碰這些了。
這對於這兩年以來，把週末的課程當成習慣的她，產生落寞的情緒是難免的。
她現在全部的心神就要用在安心備考和思考未來兩個方面了，或許……也是時候該退出插花社，讓下一屆大展身手了？
凜默默地在心裡對自己打了個問號，但是這一次她卻沒來得及給自己一個答案，就被插花社的顧問老師叫到了他們專用的活動教室。
那間教室，正是兩年前凜自己一個人看書的教室，那時候裡面還是空蕩蕩的，只有一本簡單的書籍，她卻看得非常高興。而現在，這所教室已近完全重新裝修過，窗臺上擺滿了花盆，書架擴增為好幾個，也都是滿滿當當的插花書。
——兩年的時光，真的是說變就變啊。
凜從心底生出一股懷念，不過這種情緒並沒有維持多久，她很久就看見教室裡還坐著好幾個社團裡的骨幹成員，一一點頭打過招呼後，便將視線移到了叫他們前來的顧問老師身上。
這位老師其實並不大管理插花社的內部事務，但是卻非常盡心，和學校的溝通方面全部都一個人包攬。所以只要是涉及學校活動，插花社一直都毫無後顧之憂。出去比賽時，也是他將一切事務都安排地妥妥當當。
內有相澤凜管理一切，外這這位顧問把持大局，可以說插花社的快速發展並非是沒有原因的。
只是今天，他把大家都找來做什麼呢……？
凜心裡疑惑，卻還是認真坐下來，等待著他開口。
「我想現在大家一定都很疑惑我今天的目的，時間寶貴，我也不想多說，就直接告訴你們好了……最近各高校間要做一個交流彙報的專案，其中包括了社團這一項，但是我們學校社團眾多，所以需要選出一個來作為代表，去和其他高校交流。」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下，又繼續道，「不過，說是交流，其實也是比賽，是要和其他高校在各方面一爭高下的時候，以此來凸顯我們立海大的水準和實力。」
「的確，正如你們所想，這次的社團代表的任務……就是我們插花社。」
凜還在沉默，後面已經有人忍不住插話了。
「可是我們社團並不是最好的那一個啊。」
「是這樣沒錯，」顧問點點頭，「但是交流，看得就是當場展示的水準和技藝……學校當然可以派出實力超強的網球社，但是讓外行人一起欣賞……效果卻未必比你們好。」
「老師的意思，是要我們去做現場的花道表演，以此來證明我們的實力？」凜終於抓住了重點。
顧問點點頭，「正是如此，不過並不只是一場表演，而是一段為期十五天的交流，包括各種活動……而第一件事，就是要決定這次活動的領隊是誰？」他看向了凜，「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相澤都是最好的人選，但她現在面臨高三，所以我想聽聽她自己的選擇，然後再做決定。」
凜不由地愣了愣，十五天……確實不是說著玩的，更何況是在各大高校面前，費時間費心神是不用說的，更何況她剛剛已經在考慮退部的事情，或許這個時候，正好讓其他的幹事們來鍛煉一下……？
她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坐在後面的大家，所有人都一反常態地沉默著，的確，這是她的事，也是她自己要做的決定，不能夠麻煩別人。
凜閉了閉眼，沉下心來，她忽然就想起多年前那個下午，早已離開的栗川優子站在她面前雄心壯志的樣子。
那時候，她也是面臨著插花社和學業的雙重壓力。
凜睜開眼，站了起來，堅定地看著顧問老師，「我願意帶領大家去為校爭奪榮譽，我有自信可以平衡這和學業之間的關係，也請大家相信我的能力和實力。」
此話一出，便再無人敢有異議。
這個活動是以神奈川為範圍的活動，因此大多都是熟識的學校，當在學校名單上看到某個熟悉的名字時，凜也禁不住愣了愣。
……是前男友淺野裕矢的學校。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和白島靜都升上了這所學校的高中……不過，哪裡就有那麼巧的事情，更何況以前並沒有聽說他們兩個人有熱衷的社團活動，想必也是不會遇到的吧。
凜也就翻過了那頁紙，並沒有放在心上，興沖沖地去找柳生去了。
學校裡都知道她和柳生的關係，因此她一出現在柳生的班級門口就有人幫她叫柳生出去了，不時還有人善意地拍拍擠眉弄眼一下，凜大大方方地笑笑，然後拉著柳生找了個僻靜的地方。
「怎麼了？」柳生看她急急忙忙的樣子出聲詢問。
「你知道我們學校要參加一個交流的事嘛？」凜三言兩語給柳生解釋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又繼續說道，「因為要做點準備，所以要購買很多東西啦，今天放學我可能要去購物。」
柳生的表情變得有點為難，「……可是今天班級裡有測試，改天可以嗎？我陪你一起去。」
「算啦！」凜拍拍柳生，「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最近超忙，我只是來告訴你今天沒辦法和你一起回家啦，因為比較急所以要快點買完，我已經拜託美紀幫忙了，你就不要擔心啦。」
柳生不由得苦笑一下，「感覺你從來都沒拜託過我什麼事……都替我想好了啊。」
「那還不好嗎？」凜笑眯眯地牽住了柳生的手，「我才不要讓比呂士為難呢。」
凜樂觀的心情也感染到了柳生，他勾起嘴角，拍了拍凜的腦袋。
放學後，凜果然和美紀先離開了，一起去選購了一大堆東西後，自然是兩個人坐到一起吃飯，點了一大堆東西，一直吃到撐才停下來。
「這種滿足感真的太好了……」美紀癱在桌子上一動不動，「話說回來，這樣子的話你下周開始豈不是要超級忙了嗎，又要忙社團又要忙學業什麼的。」
「網球部不是也在準備全國大賽嘛，不要總是說我啦。」凜看起來一點也不擔心，「現在我要考慮的不是這個問題，還有更讓我煩心的事情要我去想。」
「誒誒？」美紀被勾起了好奇心，「是什麼事什麼事？」
「美紀……我不知道我以後想做什麼誒，」凜苦惱地敲了敲桌子，「不知道要學什麼專業，不知道要做什麼職業，不知道有什麼東西想要一輩子做下去……感覺毫無頭緒啊，你呢，你想到什麼未來的設想了嗎？」
「嗯……算是吧~」美紀抿了抿嘴唇，「我也是不久前才差不多決定的呢~」
「是什麼？居然都不告訴我啊！」
「你早就知道了好不好啊……就是小提琴啦，」美紀笑盈盈地喝口茶，「之前還有點猶豫，現在已經決定要去音樂學院進修，未來要把這個作為工作啦。」
「啊，美紀果然很喜歡小提琴呢……」
「凜不是也很喜歡嗎？還有花道啊，為什麼不去做這些呢，總不會是沒想到吧。」
「可是，不一樣啊……」凜低下頭，「現在只是作為簡單的興趣和愛好，一旦想到將要變成職業，就覺得自己的選擇產生懷疑，到底能不能讓我一直喜歡下去不會厭倦呢，到底適不適合我去作為一個職業呢……」
「唔，看來，小凜是真的沒想好啊……」美紀湊過去蹭了蹭她，「放心好了，現在開始呢，你用心觀察身邊經過的每一個人，當你對誰產生的羡慕的時候，就去看看她在做什麼，她是什麼職業，或許這樣，會讓你更快找出答案~」
凜確實聽從了美紀的話，去用心看身邊的每一個人，可是羡慕這種情緒，也確實出現地太少太少了。直到她終於有一點點苗頭的時候，則是在高校間的第一次會面上。
第一次並不需要太多的展示，不過是用一個新穎的節目來引出自己所在的社團和學校而已，因此表演多餘交流展示。
立海大排在第五個出場，前面一個學校是繪畫社，由她們的顧問老師用沙畫一一畫出學校的歷史和她們個人的介紹，所有人都被那行雲流水一般的感覺給鎮住了。
凜站在後臺，卻也忍不住看呆了。
她想，她終於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了。
——那種流暢的藝術，那種仿佛創造屬於自己的世界一般的能力。
她忍不住又悄悄往外挪了點，好仔細地去看表演，小心地用幕布遮住自己。不過倉促間她隨意地往觀眾席位上瞟了一眼，就整個愣住了。
後臺嘰嘰喳喳的女孩子們跑過來叫凜的時候，發現她倚在幕布邊上，整個人呆呆的，不由得使勁拍了她一下。
「該我們上場啦小凜，不要再發呆了！大家一起加油哦！」
凜怔怔地重複著加油，腦子裡卻怎麼也不能忘記剛剛看到的畫面。
坐在觀眾席前幾排位置的，穿著校服畫著漂亮妝容的少女——白島靜。
竟然真的就有這樣的巧合。
☆、跨洋郵件3
立海大的表演節目非常簡單，就是普通的花卉展示。畢竟是插花社，就算是表演，也要和社團相關才比較好。
社團內部有人會演奏樂器，被安排在舞臺後方演奏背景音樂，一部分人則穿著傳統和服，手捧鮮花，一邊跳著簡單的舞一邊擺出造型來展示。
為了能夠讓節目更吸引人，凜專門讓每個人代表一種花卉，穿的服侍也各有不同。例如手捧櫻花的女孩就是粉色的和服，還有點點櫻花花瓣，頭髮上插著櫻花發釵……以此類推。
凜代表的花朵是百合，此刻手中也捧著一束簡單的百合花，上面用白色的絲帶紮上了蝴蝶結，看起來非常別致，可是凜卻無心細看。
……白島靜就在下面啊。
兩年未見，也沒有聽到任何有關對方的消息，現在猛然看見，還是忍不住百感交集，甚至有種竟然已經過去這麼久的感覺。
可這感覺到底是什麼，凜也說不清楚。
事情過去這麼久，她早就不在意了，並不是說原諒，只是已經無所謂對方的態度如何，就算對她心懷愧疚，她也不會有任何感情波動。
但是想起自己從前的那段日子，心裡卻還是有些感慨的。
不過，現在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凜已經隱約聽見了前臺報幕的聲音，自己這兩年的變化這麼大，白島靜或許根本就不會認出她來，也許忘了她這個人也未可知——畢竟，總是受傷害的那個人記性比較好，傷害的那個人總是會選擇性遺忘。
就算認出她來，也不要過多接觸就好了，畢竟她們早已經是陌生人了。
凜閉上眼，沉下心來，幕布已經拉開。
要開始了。
黑暗的舞臺上沒有打出任何燈光，然後忽然有悠揚的琴聲傳來，漸漸地是各種樂器的合奏聲匯在一起，仿佛潺潺流水，悄悄劃過人的心底，在在場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精神一震。
忽然間，音樂猛地一變，似乎是遇到了什麼轉折，變得急促起來，隨著鼓點越來越密集的聲音，燈光終於亮起了一束，打在了舞臺前方的少女身上。
眾人皆是驚呼，只見少女身穿紅色和服，底端卻是雪白的，漸變成紅色。整個人都是只有兩種顏色，有種分明的美。
她隨著漸漸小下去的音樂慢慢轉過頭，露出黑色發間插著的一朵紅梅，然後轉過身來，手捧一枝梅花，高舉於頭，抬眼凝望，整個人佇立在那裡，正如一朵嬌豔的紅梅。
觀眾席爆發出歡呼聲，顯然這個開場已經吸引到了不少人，這無疑給後面的少女們鼓了一把勁。
隨著燈光的再度黯淡又亮起，下一朵花也出現……音樂舒緩和緊促恰到好處地配合著每一朵花的出現，令人眼花繚亂卻又絲毫不覺混亂。觀眾席的掌聲一波接著一波，凜卻仍然不敢鬆口氣，還是耐心地等待著。
燈光又一次地亮起，凜捧著百合花出現在了舞臺的正中央，純白的和服，淺色的暗紋勾勒出百合的樣子，黑色長髮松松地挽起來，只有側面貼著一朵百合的花苞，欲開未開的樣子格外引人注目。
她手捧百合，帶著淡淡的笑容慢慢走到舞臺中央，燈光漸漸全部亮起照亮了整個舞臺，所有的花朵和少女們都展露在觀眾面前。
旋轉，轉圈，輕跳，小跑……不過是最簡單的舞步，卻用整體造型和別出心裁的心意顯得璀璨奪目。音樂終於迎來了□，隨著最後一次的旋轉，所有人在音樂的最後定在了原本的位置，沒有一絲錯誤。
此時舞臺上花兒齊放，剛好是百花爭豔的造型，而少女們微帶著粉紅的面頰，也正如那嬌豔的花兒一般讓人難以移開雙眼。
全場寂靜之後，則是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凜這時才算放下了一顆心來，明白今天的表演，立海大算是起了個好頭，如果要排個名次，即使不能算是第一，前幾名也是跑不了的。
雖然說是交流，她卻始終記得顧問老師的囑託，這是幾大學校之間的競爭，更是各個學校比拼的機會，不能夠讓立海大有任何死角。
她繼續保持著微笑，帶著所有人一起鞠躬謝幕，然後整齊地下臺。下臺的最後，她似是不經意地抬頭看了眼觀眾的方向，卻發現某個位置已經空了。
凜一愣，又微微一笑，轉頭不再多看。
下臺後的卸妝換衣服等等不必多說，等到所有學校都表演了一遍之後就已經到了午餐的時間。這次交流的活動是在一所高校中舉辦的，因此用餐也是在學校內部的食堂。
凜再三告誡插花社，所有人的所作所為都代表著立海大，所以只能展示出立海大的風貌。學校很多，難免會有爭執，能退一步就退一步。
在這種東西產生爭執，大家不會管誰有理誰沒理，只會覺得這個學校的學生不懂事。
好在眾人都明白利害關係，一一點頭，便一起去了食堂。
立海大是神奈川有名的學校，因此凜等人在學校內行走的時候吸引了不少目光，不過沒想到的是，有一個女孩竟然直接跑了過來，拉住凜就急切地問道，「請問，是相澤凜嗎？」
凜看了看她的衣服，和那時候白島靜的校服一樣，便不動聲色的拉開她的手，笑了笑，「同學你好，請問你是……？」
她趕緊答道，「我叫小林矢月，我剛剛看了立海大的表演，覺得特別特別好看，所以想問問同學你的名字。」
凜看著她的討好的笑容，又看了看四周，發現並沒有什麼人駐足看著她們，便回以一個微笑，「我的名字並不重要，因為並不是我一個人完成的這個節目，不過，謝謝你的喜歡和支持，這個送給你。」
凜隨手取了那束百合地給她，「你知道橙色百合花的花語是什麼嗎？」見她露出迷惑的神情，便繼續道，「是仇恨。」
那女孩愣住了，凜笑眯眯地拍拍她，「不過，我手中這束是山谷百合，話語是重返幸福。送給你，祝你幸福。」
女孩一疊聲地說了謝謝，接過百合，卻還是愣愣的，直到凜帶著立海大的人消失在了視線裡。
她忍不住咬緊下唇，拿出手機打通了那個電話。
「喂？靜嗎，我覺得……她應該就是你那個曾經的好朋友……」
她似乎聽到電話那頭某個人正在說話，忍不住開口打斷她，「可是，我還是覺得有點不太好誒……你的那個朋友，看起來好像很厲害啊。」
她看了看凜離開的方向，「她好像知道你的存在的樣子……現在已經準備去吃飯了。」
「……你也在餐廳嗎？」
白島靜確實也在餐廳。
不過，凜並沒有看見她，相反，知道了凜要出現的她是一眼就看見的那個臺上的少女。
白島靜不得不承認，相澤凜確實變了，變得她幾乎已經認不出她來，變得……她甚至需要去試探才能確定，這個獨當一面的少女，真的就是那個曾經被她狠狠傷害過的膽小怯弱的女孩。
她忽然沒由來的覺得恐懼，如果凜還在因為當年那件事記恨她的話……
相澤凜，看起來現在是立海大的風雲人物，已經不是什麼沒心機的膽小鬼了，如果她真的要對自己報復……
白島靜忍不住茫然了，她真的要讓凜懲罰一下她，以此來贖罪嗎？
昔日的好友正站在餐廳門口言笑晏晏，白島靜感覺時光似乎重流，只是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人變成了凜，而自己，則成了一個躲在角落的懦夫。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4-2 01:27
☆、跨洋郵件4
白島靜的擔心來的其實實在多餘，彼此見面後的兩天內，凜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她所害怕的所謂的報復也並沒有到來。白島靜不得不在心裡舒一口氣，猜測或許凜根本就沒有看見自己。
她此次前來的身份其實有點尷尬，他們學校派出的社團是籃球社，她作為啦啦隊隨行給他們加油的。算不上是正經的表演社團，因此和擔綱部長的凜相比，無形中就差了一截。
小林矢月和她一樣，也是啦啦隊的，算是她高中時代玩得比較好的朋友，也因此才願意幫她去試探相澤凜，不過白島靜對她說起當年的事，可不是完完全全和盤托出的。
她自然知道自己理虧，因此只是說和相澤凜有一點誤會結果導致朋友變成陌路人，再適時地低頭做出傷心的樣子，小林便會知趣地不再追問。
——她不是沒有一點良心不安，只是始終不敢真的去面對相澤。
如果真的能像現在這樣，平安地度過十五天，或許反倒是件好事。
她們不會再見面，白島可以把那份愧疚繼續藏在心裡，而凜也不會因為看見她而記起曾經的事。
白島靜是這麼想的，可惜，天總是不遂人願。
高校交流會的第三天，終於到了表演社團特長的部分，這一天是團體表演，也正是發揮集體實力的最佳時刻。不過主辦的學校似乎出了點問題，快要開始的時候，忽然停了電。
大多數的節目幾乎都要用到音響和話筒，即使是體育類的社團至少也需要燈光，於是停電的結果，就是所有人全部停在這裡不得不等待著。
白島靜心裡有點慌，因為今天淺野裕矢要來。
說來也巧，這一天的節目表演剛好是週末學校不上課的日子，因此有不少學校的學生過來看自己學校的表演，白島靜因為凜的原因，三番幾次不要淺野來，卻又不敢說出緣由，因此總是沒被淺野聽進去。
淺野是想法其實很簡單，不過是和自己的幾個朋友一塊來，讓朋友們也看看自己女朋友的表現，大家一起趁著週末玩玩之類的。他自然不會想到白島靜的心思，但是她對於這個問題似乎覺得非常嚴重，因此對於後來白島靜的妥協也答應了。
白島靜的妥協很簡單，就是要他晚點來，避開立海大的上場表演，這樣凜在後臺，淺野在觀眾席，便可以避免兩個人碰面。
白島靜不敢肯定淺野對於凜的想法，但是她確實不敢冒險。在看見凜之前，她從未擔心過淺野，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次看到了改變的相澤凜，她忽然有種深深的自卑感。
就好像……一旦被比較，她絕對不可能比過相澤凜的那種無力感。
可是，如果因為停電而推遲表演的話，她的計畫就要全部被打斷，很有可能當淺野來的時候相澤還沒有上場。
她決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白島靜想了又想，等了半晌卻還是沒看見有一絲來電的跡象，大家都在議論紛紛，說著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小道消息。她終於忍不住站起來穿過人群，向後臺跑去。
先去問問社團的負責人，到底什麼能夠來電再做打算吧。
白島暗暗下定決心，實在不行，就要求自己學校的順序提前，然後表演完了就帶著淺野快點離開。
她打定主意，問了幾個人便向著她學校領隊的位置走過去，走到門前正要敲門卻聽見裡面隱隱傳來了說話的聲音。
白島靜心神一動，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想法，竟然將手停下，轉為輕輕推開了門。
那扇門的確關得不牢，只一推就開了一個小縫，而原本還聽不大真切的聲音便一下子清楚起了，更重要的是，白島透過那道縫一眼就看見了站在裡面的人。
首先自然是自己籃球社的領隊，然後還有好幾個穿著不同校服的人，她看得出來似乎是其他學校社團代表的領隊，其中自然也有相澤。
她穿著立海大的校服，披著頭髮靠在一邊，表情凝重地聽著一個男人正在說話，在場的氣氛似乎並不太輕鬆。
白島又往前走了點，仔細聽了起來。
「……我們已經盡力，但是供電……只能保證三點鐘可以開始……但是晚上還有活動……不能夠推遲，所以請你們來……一起商量個辦法。」
他聲音不算大，白島聽了半天也是雲裡霧裡，只得繼續聽下去。
「這樣的話，就意味著本來最多四個小時的表演現在面臨著縮短到兩個小時的情況？」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開了口，好在他的聲音大得多，「這麼多學校，不太可能吧。」
「說到底還是你們的問題，如果能提前做好準備工作不就沒這些事了麼……」另外一個長頭髮的女孩忍不住抱怨。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已經都這樣了，只能商量一個辦法出來。」
幾個人都是沉默，而白島靜這邊，也總算是聽出點東西來了。
似乎是因為停電原因，原本的活動都安排得太緊，沒有辦法推遲？所以現在面臨著表演時間必須縮短……難怪大家都不同意，那麼短的時間，怎麼展示自己學校的長處啊。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抬眼看了眼靠著桌子的相澤凜，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她剛一看過去，相澤已緩緩開了口。
「我倒是覺得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這話一出，周圍的人都沖著她看過來，她卻沒有一絲緊張，繼續悠悠地說道，「四個小時的表演，無論是誰恐怕都沒有能力堅持下來，即使再精彩，也只會讓人覺得冗長拖遝。」
她微微一笑，「可是如果像現在這樣變成兩個小時，觀眾的注意力會集中得多，並且由於每個學校的表演時間減少，反而能把最優秀最精彩最希望觀眾看到的部分展示出來，把那些沒有必要的地方剪去，也可以達到很不錯的效果。」
幾個人都沉默著，似乎是在思考。
不得不說相澤說的有道理，更何況在現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並沒有別的選擇，因此沒有太大爭議，便全部同意了相澤凜的提議——按時間平均分，每個學校必須限時表演自己最精華的部分。
不過，這樣又要帶出一點其他的問題，比如說體育類或者競技類的社團……
「你們是籃球社？」之前說過話的那個長髮女孩子開了口，「可以進行3v3街頭籃球表演，或者沒有準備的話就把原先的比賽時間縮短，然後讓比賽競爭激烈一點，也可以迅速調動觀眾情緒的……總比最後大家都沒什麼體力拖著時間打要好吧。」
白島所在學校的領隊笑了笑，也點了點頭，「說的也是，我要回去重新編排下隊員設置……如果時間實在不夠的話，就不要啦啦隊上場了。」
「你們還有啦啦隊？」戴眼鏡的男生忍不住笑了，「又不是你們籃球隊的，時間少就去掉，她們的表演和你們的社團表演並沒有直接關係吧？」
等等，要去掉她們的表演？
白島靜在那個刹那幾乎要推門而入，好在總算在最後一刻記起了自己的處境停住了，可還是不能阻止她翻湧的思緒。
她們本來就是作為表演前「調劑」出現的，是類似於「附屬品」的存在，因為並不是派來的代表社團而跟隨參加表演，其實在學校內部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這自然是因為她們啦啦隊實力其實並沒有那麼強的緣故……
如果真的到最後不能參加表演，那麼就等於是完完全全的白來了，只會更加被人恥笑吧？
白島靜忍不住悄悄退後幾步站直了身體，不行，肯定不行……你們怎麼懂得不能上臺的痛苦，隨隨便便就讓別人不參加，這是憑什麼！
她忍不住盯著那扇虛掩著的門，你們肯定不願意自己的節目被取消吧，所以就刪掉她們嗎？她甚至埋怨起自己學校籃球隊的領隊來，他就不知道替她們爭取一下嗎？
……等等，他根本就不願意吧。
本來學校就只該由籃球隊代表交流，是啦啦隊的隊長去找了老師才讓她們有了一個露臉的機會，無論從哪方面來講，其實對方根本就不願意讓她們也跟來，所以才會趁機甩掉她們吧……
白島靜忍不住攥緊了拳頭，轉身迅速地離開了這裡，她現在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趕快告訴啦啦隊的隊長這件事，無論如何也不能就這麼結束了。
更何況，淺野是要來看自己表演的啊，他已經和他的朋友們講過許多次了，如果她沒有上臺……白島靜實在簡直猜不透淺野的反應，但她不願冒險。
為什麼非要縮短節目，乾脆大家一起決定延遲表演，主辦方也不會有異議啊。說來說去，都是縮短節目惹的禍。
而最先贊同這個提議的人，正巧是凜……
一想到凜，白島靜的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心情，好像是愧疚，又好像是怨恨，兩種感情交織在一起，讓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態度到底如何。
不管怎麼樣，先和隊長商量了再說……
懷著這樣的想法，白島一路跑到了隊長的位置，不過還沒走遠她就看見隊長剛好放下手機，似乎剛剛結束了一場通話，表情看起來並不太好。
「隊長！」
聽到她的聲音，隊長轉過頭來，正要說話就被她一口氣打斷，「我們的表演是不是要被取消了？」
「誒？」隊長詫異地睜大眼，「白島，你怎麼知道的……」
「不要管我怎麼知道的了，隊長，這不可以啊，怎麼能就這樣把我們像刪除垃圾檔一樣刪掉呢！」
出乎她意料之外，隊長倒是笑了笑，「白島，你不要忘記了，我們社團本來就沒那個實力來這裡啊。」
她拍了拍白島的肩，「我當時去找老師，也不過是想努力沖一把，或許有機會，這是不放棄。能夠得到機會，是我們的運氣，所以努力訓練想要展示一下我們自己，這是拼搏。現在，本來就不屬於我們的東西依舊不屬於我們，想開點，我們並沒有失去什麼啊……既然沒有那個實力，至少要能夠輸得起吧？」
白島靜忍不住出聲，驚疑地看著面前這位普通的女孩子。
她笑笑，「更何況，大家的表演也很好看啊，就讓我們一起來做回觀眾吧？」
隊長安慰地摸摸她，轉身走了，比起白島的怨恨，她更多的則是瀟灑。但是這種瀟灑對於白島來說，卻無異於是一種折磨。
為什麼會這麼想呢……難道最後一絲希望也沒有了？
她看著身後自己的隊友們，大家剛開始聽到這個消息時都很傷心難過，甚至嚷嚷著為什麼，但是隊長解釋了之後，卻都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現實，說回去以後繼續努力練習，還有機會。
機會？
白島靜忍不住嗤笑，她今年已經高三，哪裡還有機會。更何況現在要讓她如何對淺野解釋，如何對自己宣傳的那些同學解釋？
她一直在說自己參加交流活動的事，以為可以站得更高風光無限，卻沒來得及給自己留條後路。
白島靜打開手機，忐忑地撥通了淺野裕矢的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聽起來興致高漲。
她努力醞釀了下感情，用帶著哽咽的嗓音開了口，「裕矢，怎麼辦……」
白島靜的心情變化，凜是毫無知覺。
她也懶得去關注這些。節目時間的縮短意味著節目的整體架構要全部重新變化，一方面要把所有出彩的地方保證留下來，刪掉那些一般的表演，另一方面卻不能去掉任何一個要去表演的部員。
相澤凜深知大家的努力和練習程度都不一般，去掉任何一個人都是相當大的打擊，因而她從一開始就抱著絕對要大家一起上場的信念。
或許是人多好辦事，也或許是壓力之下才有動力，緊湊的時間內竟然真的讓她們在原來表演的基礎上重新策劃了一場新的表演，比起原來的略顯拖遝，現在的明顯更加精簡。
凜微笑著把手伸到了中間，「大家一起來吧。」
一隻手覆了上去，然後是兩隻、三隻……然後是無數隻手一起，用力往下壓，一起喊出了「加油」的口號。
凜不由地想起那個只有她一個人的活動教室，那個下午的陽光和那幾本殘破的書籍。那時候的她，到底有沒有想到過有一天，她可以帶領著這個插花社在神奈川的高校交流會上大放異彩呢？
她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從前的那段時光已經塗上了時間特有的黃色斑駁，模糊在記憶裡中了，但是現在，她的確做到了讓她，讓自己部員，讓整個立海大散發光芒。
在平靜的插花表演中，卻仿佛有一股潺潺不斷的溪流，宣告著她永不停息的腳步。
這麼多年，她沒有停下，而遙遠的路途，也終於給了她最後的獎品。
掌聲。
千千萬玩的掌聲和歡呼彙聚到了一起，她看見他們眼中的欣賞和讚揚，她也看見了他們眼中的鼓勵。
謝謝你們。
相澤凜懷著一顆感謝的心，低下頭，規規矩矩地鞠了一躬。
「相澤學姐！」
她抬起頭來就被後面的學妹們撲過來，大家都嘰嘰喳喳地說著話，彼此的笑臉卻氤氳在一起，仿佛一首最溫暖的歌。
「機會這麼難得，我們一起去照張相再換衣服吧！」蹦蹦跳跳的學妹拉著她不肯放開，「好喜歡學姐啊，學姐要穿著這身和服和我們合影哦~」
就好像是廣場上的舒緩的鋼琴曲，配合著不斷變動的噴泉，有白鴿低低飛過，還有溫暖的陽光一直照到每一個人的笑容裡。
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了。
凜微笑著擺出姿勢，讓那笑容定格在了相片裡，她忽然就想起了從前有個人給她也拍過一張照片，現在看起來，那些時光都已經如同這些紙片永遠存留，卻也如同紙片，一旦撕毀，就沒有任何存在的痕跡。
淺野裕矢和白島靜，你們是真的已經從她的回憶裡撕去了。
相澤凜看著自己面前的兩個人，微微地笑了，然後稍微側過身，邁出了步子。
擦肩而過。
☆、跨洋郵件5
有時候你所想的很遠很遠，其實也不過就是一刹那而已。
看到相澤凜的那個刹那，對面的兩個人都露出不同的表情，但卻有著一樣的難以置信。
白島靜難以置信的是，即使她帶著淺野裕矢走到了外面，竟然也能碰到面前的這個人。而淺野裕矢難以置信的事情……卻是多年後的偶遇。
相澤凜是他的初戀物件，也是他迄今為止覺得最對不起的一個人。
當一切還被掩埋的時候，他尚不覺得，等到真相大白，他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多麼嚴重和殘酷的錯誤。那時候他看見凜的眼神就後悔了，他立即做了決定，可是凜卻沒有給他這個決定的權力。
她用最決絕也是最乾脆的方式結束了這一切。
手機關機，郵件不回，一切帳號棄用，搬家……他們之間的聯繫慢慢地一點點地切斷，最後終於無可憑系。
他覺得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女孩，這個作為他的初戀和在一起一年多的女孩。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到她還有這樣的勇氣，那時候他仿佛重新認識了她。
而現在，在兩年後的現在，他看著面前的相澤凜，覺得自己又要重新認識一次。
她穿著和服，黑色長髮松松在腦後挽起，插了一隻樣式簡單的釵子，臉上掛著平靜而淡然的笑容。她明明有哪裡變了，可是他卻說不上來。
就好像是一隻平淡無華的石頭，現在依然是那塊石頭，卻隱隱地從中透出點光來，顯得通透亮麗，不同尋常。
他忍不住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說什麼。
好久不見？
他還記得最後一次見面的情況，那時候自己充當了什麼樣的角色，而凜又遭遇了怎樣的打擊，對比現在的情況，同樣是三個人，卻仿佛多出了一種審判的味道。
他看著凜從自己身邊走過，帶起一陣輕輕的風，又或者那不過是他的想像，以至於他忍不住伸手去拉住了她的手。
凜並沒有想到會被淺野拉住，陌生的手掌拉住胳膊的刹那她不由得愣了下，以至於錯過了甩開他的時機，轉過頭剛好可以看見淺野複雜的表情和白島震驚和驚慌的臉。
當她脫身事外，此刻看局內的人才覺得如此好笑。
或許從前的自己也是如此吧，以為是全部的生命，其實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過客，何必那麼在意呢。
她微笑著掙脫了淺野的手，「有事嗎？」
疏離有禮的態度卻莫名地讓人覺得有些慌張，淺野忍不住開口，「小凜，是、是你？沒想到又見面了……」
「有事嗎？」凜再次微笑著重複，打斷了淺野不自覺的話，然後抬眼看了看遠處的體育館，全身上下都是從容不迫，「如果沒有事的話，那我就先走了，不好意思。」
她轉身就走，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這一次，淺野卻不敢拉住她了。
相澤凜身邊圍繞著的光芒，是他所不能觸及的，也是他不敢觸及的。兩年之前，他親手放棄了自己的資格，兩年之後，他也沒有那個膽量去把他拿回來。
淺野裕矢苦笑著目送著凜走了回去，沒發現自己身邊的白島靜早已攥緊了拳頭，緊緊地憋住了心裡的情緒，只是那驚慌而憤慨的臉卻出賣了她。
裕矢，為什麼要牽她的手呢？如果後悔的話，為什麼現在又要和我在一起呢？
她忍不住想要質問身邊的人，卻始終開不了口，害怕真的問出口，得到的卻是不想要的回答。
相澤凜怎麼就變成了這樣呢？變得這麼優秀，連她都有點嫉妒的樣子。相澤凜可以上臺接受所有人的掌聲，她卻要在台下被嘲笑，現在她還要搶走裕矢嗎？
……這都是報復，就是為了當年她搶走了裕矢。
白島靜全身都抖了，卻還是極力抑制著自己，淺野卻回過頭問她。
「凜在這裡表演？她是立海大的代表？」
不要叫她凜啊……
「我不知道呢，我也今天才見到相澤。」白島維持著簡單的微笑，卻用力說下了相澤兩個字，可是淺野卻根本沒有注意到，聽到她說不知道便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白島靜深吸口氣，調整了下面部表情，準備提出回去的建議，卻因為淺野接下來的話愣住了。
「我想進去看看她……靜，你不會介意吧，畢竟兩年沒見了，而且那時候，是我們對不起她。」
白島靜把那個介意吞回了肚子裡，帶著慘痛的笑容說了好，可是淺野根本就沒有看她。
凜進去以後直接去了後臺換衣服，然後收拾得差不多了便發短信給了柳生，剛剛淺野簽過的感覺還殘留在胳膊上，讓她來來回回洗了好幾次手才覺得好受點，她已經過了會對從前的事情耿耿於懷的時候，卻永遠記得帶給自己傷痛的人。
[TO比呂士：
放學了嗎？今天怎麼樣呢~我這邊還不錯哦，剛剛做了團體表演，看大家的反應是沒什麼問題啦^_^，立海大社團是第一喲~
FROM 凜]
她讓社員們收拾準備回家，自己也拎著包包往回走，沒走幾步就收到了柳生的回信。
[TO凜：
恭喜，繼續加油~記住你是最棒的。
今天複習點重點，我已經替你做好筆記了，什麼時候有空拿？
FROM 比呂士]
凜拎著包走出校門，門口全部都是熙熙攘攘的人，交流會的各個高校的人都在這裡準備回家，各種各樣的校服中她忽然瞥見了那件和自己一樣的校服。
然後抬頭。
然後就笑起來。
她剛好看見面前的那個人，戴著眼鏡，藍紫發色，背著書包，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就在她不到一米的地方，正溫柔地看著她。
他一直一直都會等她，直到她走向他。
凜忽然就覺得心軟成了一片，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面前融化，空氣都甜絲絲的。
她笑著伸出手——剛好碰到他的。
手和手牽住的那個刹那，這一天所有的不愉快全部煙消雲散，眼中的世界只剩下乾淨和純粹。
「怎麼會想到來接我~」
「今天是你的團體表演啊……沒來得及去親眼看看，接送放學總是可以的吧~」
「……比呂士~」
「嗯？」
「謝謝你~」
「……」
「真的啦，超開心的。」
「我也很開心。」
能夠讓我遇見你，就是我最感謝淺野裕矢和白島靜的一件事。
——也是唯一一件事。
如果事情到此為止，那麼她或許會忘記這兩個人，讓一切消失在時光裡，可惜事情的發展總不是能夠如人所願。凜的新生，換來的卻包括某種從前沒有過的經歷。
比如，一個不想讓她這樣閃耀的人。
甚至為此不顧一切。
凜看著自己面前被剪得亂七八糟的原材料，饒是她，此時也禁不住歎了一口氣。
那堆破破爛爛的葉子和花正散成一團揉爛在地板上，這樣的東西，如何能做出一個好的作品來呢？更何況……是在這樣大的表演交流活動中。光是把這團東西在眾多觀眾的面前拿出來，就已經要花費一定的勇氣了。
「到底是誰拿鑰匙的！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社團的女孩們急急忙忙地四處責問，全部都慌成了一團，簡直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你說一句我說一句，全部都是急得滿頭大汗。
雖然說是凜的單人表演，但是誰都知道這關係著整個插花社，還有整個立海大，不容有失。
凜卻是淡淡的，伸出手制止了她們的四處責問。
「算了，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事情已經發生了。」
「可是，」女孩子們擔憂地看著她，「可是，馬上就是相澤學姐的單人表演了啊，原材料被剪成這樣，還怎麼做表演呢？」
是啊，再過幾個節目就是單人表演了，如果不想出一個辦法來，不僅是相澤凜要被嘲笑，立海大也會被指指點點。
她絕對不能夠在這種情況下讓立海大置於這種境地。
她也絕對不能夠這樣服輸。
相澤凜怎麼會服輸呢？這麼長時間以來，她學會最重要的事，就是如何讓自己變成一個內心強大無法打倒的人。
只要她自己不放棄，就永遠還有轉機和希望，她相信著，並且如是前進著。
凜看著那堆碎成一團的東西，心中平靜地分析著，冷靜漸漸取代了慌亂。
「去把情況和負責人說下，把我們的節目調後……能多後就多後，除此之外不要洩露這件事，找幾個人去問問看能不能送新的材料過來，來不及話……就拼死賭一把吧。」
她看著面前女孩子們疑惑的表情，笑了笑，「放心吧，我大概能猜出來是誰做的……不過現在不是找她算帳的時候，如果真的所有的方法都行不通，我還有一招，就是有點懸，不知道能不能管用。」
她的笑容一直都是那麼的平和。
「不要慌張了，快去做事吧……還沒比賽呢，做出要輸的表情來，是給我洩氣嗎？就算是要輸，也不能丟了自己的氣勢啊。」
☆、跨洋郵件6
凜的鎮定逐漸感染了在場的人，大家立刻打起精神來分頭去做她佈置的事情。首先就是把節目時間延後，這件事倒是不難，主辦的學校聽說了這件事立刻積極配合，還問需不需要有什麼幫忙的，凜便提了兩個要求，第一個便是不要把這件事洩露出去，第二是想看看他們的監控錄影。
對方自然滿口答應，在他們管轄的地方出了這樣的事故，難得凜還這樣好說話，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他們都不會拒絕。
然後，就是去附近問問有沒有鮮花店之類可以購買新的原材料的地方，可惜的是附近大多都是居民區，幾個人給相熟的店打電話，對方也表示今天週末送貨的人相當多，況且路途遙遠，恐怕並不一定能在她們給定的時間內趕過來。
凜只消看著她們的表情，就知道答覆並不理想。
看來，她必須要仔細地妥善地想想那最後一招了。
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她並不想用，不過現在的情況並不是非常有利，她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避免真的在臺上無計可施。
凜小心地收起那一團碎片似的葉子，從中仔細地挑選出還算不錯的，撫平上面的褶皺，又沾上水保持新鮮的顏色，那些被剪得最碎的她也沒有扔掉，而是細細碎碎地鋪了一盤，仔細地把它們全都安置好。
如果真的要用她想的那個方法，這些，都將會是她的制勝法寶。
她慢慢地舒了一口氣，閉上眼，開始想像自己正在舞臺上，開始了表演。
她已經感覺不到周圍的影響，而是全身心地沉浸了進去。
與相澤凜此時此刻的淡然不同，這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白島靜卻有點惴惴不安。
破壞掉凜的東西其實並非她的有意計畫，如果非要說的話，或許說是心念一動更為合適，也正是如此，她才留下了一堆破綻，而並不是精心策劃讓人無法察覺。
但是她以為自己會開心或者解氣，事實卻並非如此，她只覺得現在心裡仿佛壓上了一塊重石，以為可以解放的身體反而被更深的囚禁了。
她知道，原本就對凜產生的愧疚感現在更加嚴重，她親手給自己戴上了永遠不能面對凜的枷鎖，這枷鎖甚至讓她喘不過氣，幾乎想去找凜乞求對方的原諒。
但是她又不敢這樣去做，她想這時候凜應該已經發現了她的所作所為才是，她一定不會簡單得就原諒她。
白島靜忍不住轉過頭看向自己身邊的淺野，他正津津有味地閱讀著節目單，並未發現自己女友心情的起起落落。
或許，並不是他本身太過大大咧咧，而是心思就不在自己的身上吧。
白島靜不由地油然而生一股深深無力感。
她不明白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呢？淺野明明在兩年前選擇了自己，現在為什麼還要表達出這樣的感情，她明明才是應該比凜優秀的存在啊……
可是現在的她，卻再也無法自信地說出這樣的話了。
站在舞臺上一起風發的凜，和台下陰暗的自己，到底誰是更耀眼的存在，幾乎不必多說就可以得出答案。
所以，她才是如此地希望凜能夠和自己一樣，至少……放棄表演吧，既然已經這樣了，她願意接受一切後果，只要你放棄……
節目單上顯示下一個就是凜的表演，但是主持人卻微笑著站在台上報出了另外一個學校的名字，面對下面明顯的詫異的疑惑，他表示「做了一些小的調整」「大家不要失望」「所有節目都會出現的」。
這是什麼意思呢？
白島靜忍不住揣測起來，她本以為報出了其他學校的名字，或許就代表著凜已經放棄，所以才會取消。現在看起來卻並不是如此。
她感到自己在恐懼，可是到底在恐懼什麼，她卻說不清楚。
直到主持人終於報出了立海大的名字，直到那個身影終於帶著淺淺的微笑出現在了她的眼前，白島靜在這一刻終於明白了自己的恐懼來源於何方——
她明白，就算她使出渾身解數，也不會打倒面前的這個人了。
當你明白你永遠敵不過你的對手，你才會有恐懼。
白島靜幾乎是面色灰白的看著舞臺，而身邊的淺野則是來了興致，仔細地看起了凜的表演。
凜面前擺了不少用於花道的東西，因為視線原因，台下並不能看清楚，但倒是可以看見一個高挺的花瓶。
那花瓶真是好看到無以復加，琉璃色的外形配上流暢的曲線弧度，在特意調好的燈光下顯得玲瓏有致，巧奪天工。
就在眾人都被那花瓶吸引的時候，凜終於伸手，拿起了一株開得無比豔麗的玫瑰，細心地修建了下枝葉。
那朵花剛好是綻開的時候，遠遠看過去，紅色的玫瑰配上琉璃瓶，簡直令人忍不住叫絕。
白島靜卻是猛地愣住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是她唯一的想法。
那個時候她並沒有看見那裡有什麼紅玫瑰，絕對不可能是凜帶來的原材料，難道是趁著這個時機出去重新採購了？可是就算延遲了節目，時間也並不寬裕，哪裡可以找到這麼好的玫瑰……
等等，白島靜眯起眼睛看向那玫瑰，這花的顏色，似乎有點奇怪。
她又仔細看了半天，直到凜拿出第三只這樣的玫瑰，她才終於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這不是鮮花。
換言之，凜現在在臺上表演的，是純粹的假花，就是這所學校為了迎接交流會擺上的不會枯萎的那種假花，被她拿來當做原材料了。
白島靜就算再不甘心，也必須說凜的奇思妙想的確不錯，能夠想到這方面去的，恐怕除了凜也不會有別人了。更何況，現在那假花配上花瓶，再加上凜的手藝，看起來完全不輸給鮮花的美麗。
這樣的假花，自然是只嫌多不嫌少的，凜一邊修剪一邊插花，到最後時，已是滿滿的一大瓶的紅玫瑰在花瓶中，有的含苞待放，有的正在盛開，看起來花團錦簇的一大團。
在場的人都鼓起掌來，凜微笑著站起來，面沖著眾人深深鞠了一躬，卻並沒有下臺，而是在眾人的掌聲中再次坐下。
大家不免又詫異又好奇，全都緊緊盯著臺上，看她還要做什麼。白島靜也是如此，這段表演雖然算不上驚豔，卻也著實好看，不在這個時候謝場完美下臺，還要畫蛇添足嗎？
凜在眾人的目光中依舊淡定，她慢慢地把那琉璃瓶子推到一邊，重新拿了一個樸素的罐子放在面前。
那罐子就是最最普通的樣子，沒有一點花紋和雕琢的氣息，甚至還會覺得樣子畸形有些難看，通體深黑，看起來其貌不揚，對比在那個琉璃瓶旁邊，就像是美女與野獸的區別。
可是她確實把它擺在了自己的面前，在眾人驚訝的眼神中。
然後，伸手拿起來一隻小小的枝條。
白島靜覺得自己的心猛地停跳了一拍，她只一眼就認了出來，那就是她剪地破破爛爛的那堆枝條中的一個。
那枝條被從中間剪了一半，現在明顯覺得短小，葉子也是光禿禿的只有最上面有一兩片，也是因為被揉皺的關係沒有形狀地耷拉在那裡。
——這樣的東西，她真的敢拿上臺在大家面前表演嗎？
這不僅僅是白島靜一個人的心聲，更是在場所有人感受。
但凜卻仿佛沒有意識到底下的的質疑，還是靜靜地把那株沒有經過任何修剪的枝條□了那個罐子裡。
然後拿起了第二根。
這些被人剪過的枝條看起來的確沒有什麼可以觀賞之處，可是凜還是細心地把它們的褶皺一一撫平，把它們固定成一定的形狀□罐子，擺出各種造型。就算是再難看的枝葉，她也沒有一絲丟掉的意思，而是懷著無比的耐心，把它們全都安置好。
漸漸的，底下的人群也平靜了下來，開始認真地觀看凜這一個作品。
相澤凜好像已經開始逐漸掌握了一種力量，一種可以影響他人的力量。她開始用自己平靜的心，去撫平一切的浮躁和不安，就像現在她手下的作品一樣。
明明最開始是大家都覺得難看的枝葉，可是隨著越來越多地聚集在一起，擺出了特定的造型後，好像原本普通的東西也變得吸引了起來，眼神不由自主地就會注視著那裡，想看看最後到底會是怎樣的造型。
明明旁邊有一個琉璃瓶，裡面放著大把的紅玫瑰，可是現在看起來，卻好像總覺得那個作品缺了點什麼，似乎並沒有這個普通的罐子好看，可是到底缺失了什麼，卻又說不上來。
罐子裡的枝葉帶著特有的風霜感，就像是野外隨處可見的小草和枝葉，有的還算完整，有的卻已經在風吹雨打中變得殘破，既沒有花朵的嬌豔，也沒有大樹的堅韌，就像是最平淡無奇的東西，卻有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力量。
那是那種紅玫瑰所沒有的真實的鮮活的力量。
白島靜，已經漸漸猜出了凜的用意。
用最美麗的假像對比上最殘破的真實，就算是再好看的外表也會一敗塗地。這是一個最淺顯的道理，可是相澤凜卻用這種幾乎稱得上是震撼人心的方式，來表達了出來。
她成功了。
舞臺上，凜插上了最後一根枝條，最後做了一次調整，然後停住了所有的動作，讓這個作品完整地展示在了所有人面前。
至此，她的全部表演終於宣告結束。
舞臺上放著兩盆插花作品，右邊奪目的紅玫瑰依舊奪目，可是此時再看卻已經沒有當時的那種豔麗，反倒覺得庸俗和虛假，連同整個琉璃瓶也變得虛浮，讓人難以產生好感。
反而那本來其貌不揚的罐子，現在卻有了種綠意盎然的古樸感覺，仿佛置身大自然之中，傾聽著最簡單的植物的心聲。
——這的確是最直觀也最直指人心的表演。
所有人在最初的怔忪後便反應過來，一齊站起來為這精彩的表演鼓掌。凜微笑著站起來，再次沖著大家鞠了一躬，然後緩緩地開了口。
「我知道這世界需要美麗來裝點，但我始終認為，浮於表面的美麗不如一顆強大卻簡單的心。因為後者，才是最真實的東西，也是最純粹的感情。」
白島靜如遭重擊，她幾乎要猛地抓住身前的椅子才能避免自己搖晃著倒下。凜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她一眼，在全場的掌聲中下臺退場。
可是這比當面譏諷她還要令她難受，自以為的對手根本就不在意你的存在，你所謂的小手段不僅成為了對方成功的墊腳石，更是直接變成了羞辱自己的武器。
白島靜在一片歡呼聲中坐了下來，她看見身邊淺野閃閃發光的眼睛，是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就一敗塗地了呢？
她想，或許從她背叛凜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這樣的結局。
「裕矢。」
白島靜拉住了淺野的衣角，臉上帶著連她自己也不曾感覺的勉強笑容，淺野詫異地回過頭，問道，「怎麼了？」
那幾個字就在舌尖打轉，卻好像一輩子也說不出來，白島靜覺得鼻子發酸，她忍不住好像要噴薄而出的全部眼淚，手在身側緊緊地握成拳頭，指甲深深陷進了肉裡。
不可以哭，不可以在這時候哭……她告誡自己，至少在最後，讓她來把這句話說出口。
「我們分手吧。」
決絕語句的背後，是一雙紅著眼眶的眼。
淺野裕矢愣住了，很久很久他都不知道白島靜到底是什麼意思，直到對方再次開口。
「就這樣吧……我們在一起不會快樂的，相澤凜說的對，我們已經違背了最真實的自己，所以，早點放手吧。」
白島靜努力想要擠出一個瀟灑的表情，卻發現自己失敗了，她不再等待淺野的答覆，便轉身走了出去。
她早就應該走了，屬於她的節目已經取消，她不應該還想方設法地留在這裡，等待著一場羞辱。
白島靜在門口遇到了小林矢月，她似乎有點擔憂地看著白島，然後躊躇著走了過來。
「靜……那個，就是你的那個曾經的好朋友……」
「嗯，怎麼了？」
「她托我把這個交給你。」
小林矢月手上拿著的，是一盤封好的錄影帶，白島靜笑了笑，相澤凜的確已經長大了。
她不需要動手，她只需要告訴自己，自己有把柄在她的手上，所以不要再犯這些錯誤就可以了。這一次她選擇對自己視而不見，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白島靜笑著接過了那盤監控錄影帶，然後找了個垃圾桶丟了進去。
她一路走回到後臺，就在所有的表演開始之前，她也曾到過這裡，然後做了一件讓現在的她後悔的事。屬於立海大的休息室裡並沒有人，但是卻牢牢地上了鎖，白島靜蹲下來，把一個小小的紙條推了進去，直到看見紙條那頭沒入了黑暗，才站起來。
這一回，她是真的可以走了。
凜換好衣服回到休息室後，就聽見有插花社的後輩叫住自己，說是看見了署名為她的名字的小紙條，因為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東西所以也不敢打開，據說是在休息室的地上發現的。
凜接過那張紙條，上面的確只寫了相澤凜三個字，她拆開來，白底黑字也是三個字，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對不起。]
凜看著那張沒有署名的紙條，然後把它一點點地撕碎扔進了腳邊的垃圾桶。她拍拍後輩的肩，「謝謝你，今天的事忙得差不多了嗎？可以了就回家吧~」
「謝謝學姐~」後輩笑著道謝，心裡對這位和藹可親的學姐印象又上升不少。
能夠在那麼困難的情況中想到一個解決辦法已經不容易，更何況她還想到了一個能夠讓所有人震驚的表演方式，想到這裡，那後輩不由自主地說道，「相澤學姐~你這麼厲害，以後可以做一個插花大師啦，那時候你的表演一定非常非常震撼的。」
凜卻是一怔。
交流大會進行了這麼久，以至於她都快忘記自己還在為未來苦惱的事情了，做一個插花大師並非不可以，只是她始終覺得自己並不適合這個行業。她所做的表演，永遠都是靠著其內在的思想取勝，技術卻始終一般，這是必須承認的事實。
凜對於插花接觸不過兩年，即使非常刻苦努力，基礎也相對薄弱，現在作為興趣尚不明顯，一旦作為正經的職業就會遇到很大的麻煩，更何況……
凜想起了那天在看見白島靜之前，看見的那個沙畫表演。
她喜歡的並不是插花，而是充滿創造力的過程。就像是沙畫表演一樣，她對於沙畫本身並無太大興趣，可是對那不斷變化的圖案和各種藝術手法卻深深著迷。
想要自己去創造，自己去設計，就像創造插花作品一樣，創造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
這個想法隨著後輩的玩笑話一起冒了出來，便漸漸地控制不住，凜覺得自己幾乎已經無法等待，只想著馬上去學習這些。
【當你真的接觸到的的時候，你就會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了。】
這些話還在耳邊迴響，而凜終於明白了它的意思。
因為，她已經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了。
[TO比呂士：
明天就是交流會最後一天啦，今天一起吃飯怎麼樣？
FROM凜]
[TO凜：
好，去上次的燒烤店如何？今天的表演如何？應該不錯吧~
FROM比呂士]
[TO比呂士：
今天發生了好多事要和你講啦，見面細說~^^
FROM凜]
快到和比呂士約定的時間，凜才拎著包包從後臺出來，這時候已經沒有什麼人，零零散散也是還沒收拾完的交流的學生，幾天下來大家都算熟悉，都和凜打了個招呼。
凜笑眯眯地招呼回去，臉上掛著抑制不住的笑容往門外走去，剛站定就聽見一個聲音從後面叫住了自己。
「……凜？」
凜回過身，面前站著的人正是淺野裕矢，看見她似乎有點驚喜又有點不知所措，好像不知道該上前還是後退。
凜不動聲色地保持著距離，微微點頭示意，「真巧。」
還是疏離有禮的語氣，卻硬是把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拉開一大段。淺野張了張嘴，覺得自己有一肚子話想說，此刻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舞臺上凜的風采猶在眼前，對比著面前的人，他只覺得自己好像跌到了地底。
「我……」他猶豫了半天，卻選了最不應該說的一句話說出了口，「我剛剛和靜分手了。」
話剛出口他已意識到不對，可是此時卻沒機會讓他反悔重來，面前的凜甚至連表情都沒有一絲動搖，只是點了點頭然後低聲說道，「我很抱歉。」
再無其他。
淺野裕矢忽然覺得深刻地理解了那句「最痛苦不過從此陌路」。
變成陌生人，才是最難過的事，一面是從前的種種，一面是今日的種種。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對比，才讓人覺得難以接受。
從前，是她千方百計地對他好，是她努力讓著他哄著他，可是現在，是他在她面前抬不起頭來。
相澤凜，早已不在意淺野裕矢了。
似乎是覺得兩個人沒話說又站在這裡頗為尷尬，凜便開口道，「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不好意思。再見。」
淺野裕矢看著她，卻不願意說出那兩個字。
再見一旦出口，他們就真的再不會相見了。
「凜。」
淺野還出神，冷不防一個聲音卻把他喚醒，也讓凜轉過頭幾乎是變了一個人一般笑盈盈地看向了來人。淺野已近有種不好的預感，能夠叫凜名字的人，關係自然不必多說。
來的人和他們年紀相仿，一頭藍紫色的頭髮，戴著眼鏡，彬彬有禮卻又不顯得過分呆板，整個人挺拔沉穩，光看就知道氣質不俗。
淺野眼看著凜微笑著牽過對方的手，然後低聲說了幾句什麼，對方也微笑著回應，兩個人的眼中都只看得到對方。
「這位是……？」那人注意到他被忽略在一邊，便出聲問詢。
淺野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敢在凜之前開了口，幾乎是搶著說道，「我是凜的前男友。」
凜看著淺野，沒有一絲表情。
柳生卻是眯著眼睛看了他一會，然後笑了笑。
「幸會。久仰大名。」
「……你知道我？」淺野懷疑地問道。
「怎麼會不知道，」柳生笑地風輕雲淡，「畢竟，如果沒有你的有眼無珠，怎麼會有我現在的幸福。」
柳生牽著凜的手，臉上還掛著微笑，眼神卻已經說明了一切。凜站在他身邊，冷冷地看著淺野，幾乎能戳穿他。
淺野裕矢終於明白了白島靜的失態的原因，因為他們永遠不會是這兩個人的對手。
一個人如果沒有虧心事，便會坦坦蕩蕩，如果內心強大，便不會輕易動搖。
他們，從一開始就輸了，並且永遠都不會翻身。
淺野慘澹地笑了笑，最後看了一眼凜，然後對著柳生點了點頭，「……是我失言，對不起。」
柳生毫不在意地一笑，「沒關係。」
「那麼……」淺野慢慢地往後退去，他感到風不斷地吹過來，迷蒙了他的雙眼，他好像一直都在風中奔跑，風往哪裡吹他就往哪裡跑，卻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去的地方和想要陪在身邊的人。
「……祝你們幸福。」
那些曾經受過的傷，那些曾經留下的淚，終於在今天隨著風一起飄走，散落在世界的各個角落。凜緊緊握住柳生的手，覺得無比的安寧。
我們會幸福的。
她無比確定地想著，身側熟悉的味道充斥了整個空間。這是她一直以來都依賴的味道，也是讓她不斷前進的味道。
街道的櫻花在風中紛紛揚揚的飄下，飛舞著的櫻花散落在肩頭，柳生面對著凜替她細心地摘下，然後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
「比呂士，你沒吃醋吧？」
「怎麼會，」比呂士笑了笑，「他沖著我挑釁，不會碰到我分毫，只會傷到他自己。」
凜伸手摟住柳生的腰，整個人都埋進了對方的懷裡，好像被柳生包圍了一樣，滿滿都是安心的情緒。
「比呂士，我喜歡你。」
櫻花樹下，少年和少女擁抱在一起，男孩低下頭，去親吻女孩被櫻花染紅的唇。手與手相觸的彼端，就是對方的存在，心與心相連的位置，就是對方的身影。
「我也喜歡你。」
所以，我們會幸福。
☆、跨洋郵件7
神奈川高校交流會終於落下了帷幕，立海大以絕對的優勢在各個方面都是神奈川當之無愧的強者，而它的社團發展情況也再次受到了高度關注，凜所在的插花社便是其中之一。
不過，這些目前也已經和她沒有太大的關係了，從交流會回來後，她就把部長的職位辭去，留給了下一屆的學妹。
雖然大家都極力挽留，但是也知道她的學業不能耽誤，凜最後和所有插花社的部員們一起進行了最後一次社團活動，就收拾好自己所有的東西，離開了那個活動教室。
她高中生活中濃墨重彩的一筆，就這樣結束了。
但是，結束或許意味著另一個開始。
對於未來的迷茫現在終於找到了方向，凜開始仔細搜尋相關方面的資料，連著好幾天她都處於興奮的狀態，柳生看出來她似乎有什麼開心的事，不過凜卻只是神秘地對他笑笑，告訴他過幾天告訴他。
柳生也就微笑著看著凜高昂的情緒。
凜想要從事的是關於創作的專業，也就是類似於設計專業。但是設計不過是個大方向，其下包括了各種各樣的設計類別，因此她一直查詢著各種資料，對比每一種設計的具體情況，直到最終找到了那個她「最想要的東西」。
「誒？是什麼？」
早川美紀趴在凜的桌子上睜著大眼睛問道，最近學習壓力太大，她的眼眶下已經有了淡淡的一層黑眼圈，整個人看起來隨時都要睡過去。
「美紀你沒事嗎？」凜卻是先擔心地看著她，「感覺你隨時都要睡著耶，昨晚又練琴去了嗎？」
「是啊……」美紀拖著聲音有氣無力地回答，「這週末要去現場面試，能訓練的時間也不多了，要抓緊啊。」
「美紀加油啦，你很棒啊，不用這樣逼自己的，放鬆說不定會有效率呢。」凜拍了拍美紀，對方則是順應著倒下，臉埋在胳膊上聲音悶悶地說道，「受不了了，我先趴一會。」
「嗯嗯~」
凜含笑看著美紀漸漸進入夢鄉，這才拿起手機給柳生發了個短信。
[TO比呂士：
現在有空嗎？我們去天臺吹會風吧~^^
FROM凜]
等到美紀醒來的時候，凜早已經不見人影了，她這才猛然想起，凜還沒有告訴她到底想要學習怎樣的專業。
而此時此刻，凜卻已經站在了天臺上，風撩起她臉側的長髮，吹起一道道弧線，撲面而來的清新空氣讓人心曠神怡。
「比呂士，我已經想好了以後要學什麼專業了哦。」
她笑眯眯地看著柳生，對方則適時地表現出傾聽的樣子，「園林景觀設計，你覺得怎麼樣？」
園林景觀設計，是凜一眼就相中的專業。不僅符合了她最開始的初衷，有關於園林的部分還與她對於插花的興趣有一定聯繫，因此才幾乎看到的瞬間，就決定這就是她要學的東西。
聽到她的答案，柳生先是一愣，然後才笑了笑，「雖然有點驚訝，不過細想想的話，很適合你呢，最近考慮好的嗎？」
「嗯，」凜點點頭，「因為發現自己很喜歡創作方面的東西，才以此為契機去尋找，最後找到了呢。」
柳生摸了摸她的腦袋，「恭喜。」
凜笑嘻嘻地鑽進他的懷裡，「我可是第一個告訴比呂士的啊，本來比呂士都考慮好專業什麼的，讓我有種被落在後面的感覺呢……」
「那現在你不是追上來了？」
他們相視而笑，默契地牽住彼此的手。
未來就在遠方，卻一點也不迷茫。
相澤凜的決定除了柳生之外，還告知了自己的母親，對方乍一聽到也略微有點驚訝，不過感覺到她的決心後也就持支持態度了，還不忘叮囑她要把握好最後的時間，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
母親自從離婚後重新振作，已完全不是從前的那個家庭主婦了，她一年前由本家出資開了一家美容院，立志給被困於家庭中的女人們一個舒適放鬆的地方，也讓她們重獲自信。這家美容院一營業就引來了很多好評，大部分女人和都她有類似的遭遇，因此在這裡找到了共鳴和重新站起來的勇氣。
不過，更讓人驚喜的一件事，大約是母親終於再次找到了自己的春天。
似乎是在工作中認識的，對方是做廣告設計的知名設計師，對母親非常尊重和戀慕，在最開始的拒絕和忐忑後，現在兩個人已經進入了穩定的關係。
凜也曾經見過這位叔叔，彼此印象都還不錯，她也真誠地希望著母親能夠幸福。
告訴母親這個決定的第三天，她收到了來自母親的短信，約她晚上一起吃飯。這麼急切的邀約並不像是母親的風格，凜猜測或許是有要事要和她商量。
果不其然，按時趕到約定的店家，對面坐著的不僅僅有母親，還有那位叔叔。凜也不以為意，微笑著點頭打過招呼後才落座。
「凜，今天把你叫出來，其實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的。」母親在對面抿了口茶，目光平靜地看著她，「因為涉及你自己，所以也並不強求你，只是讓你自己做出選擇。」
凜不免有些詫異起來，「媽媽說得這麼鄭重，到底是什麼事呢？」
「你應該知道，你叔叔他做的設計相關的工作，聽說了你的理想專業後，他提了一點建議……」
母親轉過頭看向身邊的男人，對方點點頭接過話，聲音溫和，「我個人認為，如果想要在創作方面受到比較好的教育，可以考慮出國看看。」
「出、出國？」
饒是凜，現在也不由得大吃一驚。
「是的，」對方點點頭，「英國的這所大學，應該是其中的佼佼者，我認為以你的條件想要入學並不是問題，我在那邊也有認識的熟人可以幫忙……具體資料在這裡，你可以詳細看看。」
他推過來一份並不薄的資料，凜接過來，封面上正是一所大學的圖片，樹木林立，高大的建築隱約可見。
「我也沒有太大的能力，只是盡可能地多給你一個選擇……當然，要如何選擇是你的事情，畢竟出國並不是小事，還是要仔細考慮。」
對方冷靜地說完，便不再說話，這本來不過是凜的事情，他也只是盡他所能提供了一點便利。
很顯然，凜從未想過自己還有這個選擇。
出國……想起來似乎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情，陌生的國家和語言且不說，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要對國內的種種說拜拜。
而第一個要說的物件，就是柳生。
可是，她真的很想和柳生念一個大學，即使不是一個，也絕對不會讓兩個人有著相隔半個地球的距離。
凜翻開資料，裡面相當詳盡地介紹了這所學校在園林景觀設計專業的諸多成就和發展前景，還包括了專業的課程設置和導師選擇，的確不愧是知名設計師向她推薦的學校，從各個方面來講都無可挑剔。
凜不得不承認，自己看著那一張張的圖片有些心動。
可是，她的腦子裡卻一直盤旋著柳生的身影，真的要和比呂士分開，去一個陌生的國家？凜想起高中時，自己也是和淺野裕矢分開，不過只是在不同的學校，結果就……她知道自己不應該把柳生和淺野放在一起對比，但是混亂的心情卻一點點吞噬了她。
「我知道這個選擇有點突然，也非常難做決定，所以你可以慢慢考慮，不要太逼自己。」母親溫柔地放緩聲音，「不必有壓力，我相信我的女兒無論在哪裡，都非常優秀。」
凜只得放下手中的資料，心情複雜地和母親吃完了這一頓飯。她覺得自己心裡很亂，很想找人商量，可是手機通訊錄裡的游標在柳生的名字上閃了很久，最終還是沒能按下去。
要怎麼和柳生開口呢？她根本就不知道柳生會作何反應。
凜想了又想，還是放下了手機。
明天，去問問美紀吧……
「誒？去英國？」
凜慌張地捂住美紀的嘴，「你小點聲啦，還是沒譜的事情，只是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辦，所以想問問你的。」
美紀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一番，「唔，那說說你的想法吧。」
「我就是不知道才會問你啊……」凜抱怨道，「這個選擇好難做，無論選哪邊都有問題。」
「其實你心裡已經有答案了吧？」美紀跳上桌子坐著，眼睛緊緊盯住凜，「不要著急否認啦，先問問你自己啊，你到底是因為這個而不知道怎麼辦，還是因為覺得無法對柳生開口而不知道怎麼辦？」
凜一怔。
「能夠去英國的大學是好事，對你未來的發展百利無一害，你可要考慮清楚，不過大概就是因為你知道的夠清楚，所以才會這樣猶豫吧？」美紀笑眯眯地拍拍她，「柳生不是普通人，你和他也不是一般的情侶，要有點信心呀？」
要……有點信心？
凜不由得有些羞愧，是啊，自己是不是對這段感情太沒信心，對於柳生也太沒信心了呢？無論選擇如何，至少現在也不應該隱瞞柳生。她到底在擔心什麼？擔心柳生會因為這件事而生氣嗎？
不，她相信，柳生比呂士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她擔心的是，柳生聽到後會鼓勵她去英國，不要理會他的因素。
可是，凜想要和柳生一直在一起的心情，卻沒有人能夠理會。
☆、跨洋郵件8【大結局】
「嘿。」
高個子的男孩有點帶著點尷尬的笑容叫住了前面的女孩，對方回過頭，露出一張不屬於本土人的清秀臉龐，清澈的眼睛專注地看著他，嘴角帶著一絲笑容，他忽然沒由來地覺得有些心跳加速。
這個來自東方的溫和的女孩，在學校裡已算得上是知名人物。且看她溫和含蓄的性格和那絕對不輸給任何人的能力和手腕，就引來一大批的擁護者，專業課成績也是相當優秀，據說上周還被某個素來難纏的教授當眾誇獎了一番。
兼具外貌和內在，還擁有這裡大部分女孩所沒有的那種矜持的神秘感和溫柔，不受歡迎恐怕才令人奇怪。
不過，對於各式各樣的追求，她總是一概拒絕，半分的猶豫都沒有。有好奇的女生去問，她才淡淡地解釋一句，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他不免有點沮喪，這樣的女孩竟然已經有男友了，雖然是情理之中卻讓人有種難以消去的遺憾。
「有什麼事嗎，里昂？」
凜站在那裡，耐心地等著著對方。金髮的高個子男孩這才猛地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說道，「是這樣的……這週末是我生日，我家會有一個PARTY，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PARTY？」
「呃，是的……就是類似燒烤之類的……想帶朋友也可以。」他試探地加上了後一句，便看見面前的女孩微微沉吟，他不覺心提到了嗓子口。
「那好吧，謝謝你的邀請。」
YEAH——
他在心裡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整個人都活潑起來，最後隨意地說了兩句就輕飄飄地跑回他的朋友那裡去炫耀這個消息了。
算起來，這可是她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說不定還會帶上她的男朋友，天知道，這裡有多少男生已經想把那個到現在還沒露過面的人幹掉了。
相澤凜自從幾年前到英國來念書，關於她的傳聞就沒有少過，大多數都是感情方面的。她今年念碩士二年級，算起來在英國已經六個年頭，從最開始的拒絕到現在的拒絕，大家的猜測也開始轉變。最離譜的時候甚至猜測她喜歡的是同性，還真有大膽的女生去找她表白，可是結局還是一樣。
只有她的室友表示她男朋友在日本，經常給她寄東西，有時候節日還會兩個人一起出去旅遊。這才算是把大家的疑慮打消。
可是，一段跨越了大洋彼岸的感情，真的能堅持超過六年的時間嗎？
最近凜的室友說她男友似乎要到英國來，似乎是關於工作方面的事，也正因如此，他們才商量好趁著里昂生日的契機去邀請她，順便看看她的男朋友到底是何方人物。
凜又怎麼會不懂他們的心思，只是快要畢業，柳生又好不容易來一次英國，她才決定答應，也算不給自己的英國求學生活留下遺憾。
自從六年前離開日本，每年除了假期可以飛回去見面之外，她和柳生的交流僅限於電子郵件和電話，開始的時候看著嘩嘩上漲的電話單，她會懷疑自己的選擇是否真的正確，可是每次聽到柳生的鼓勵，看到課程上那些她拼命學習的東西，她就覺得上天已經給了她答案。
最開始的迷茫期過後，她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設計的專業之中，可以說現在的成績與她的努力有著直接的關係。
那年春天，她懷著忐忑的心情告訴了柳生這件事，對方卻並不如她所想的那樣一開始就表示出理解和支援，而是沉思一會反問她的想法。
「我想要不斷地前進……永遠也不要有止境，可是我也想要和比呂士一起……如果只有一個人的話，就沒有意義了。」
柳生微笑著轉過頭，「是啊，可是如果我的存在阻礙了你的腳步，我們在一起也是沒有意義的啊。」
她在刹那間愣住。
柳生又繼續說道，「你想要的，是能夠和我一起前進的在一起……我也是啊。」
凜沉默半晌卻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最終走上前，緊緊地握住了柳生的手。她明白，如果還有一個人能夠理解她並且幫助她，那麼這個人一定是柳生。
也正是因為柳生的這段話，最終堅定了她隻身前往英國的信心。
這六年的時光說長也長，說短也短，卻足以讓他們兩個人從不知世事的少年少女成長為成熟理智的大人。凜已經在取得了大學的學位後繼續攻讀碩士學位，而柳生則是大學就報考了六年的本碩連讀，同樣也是今年就要畢業了。
因為優異的成績，他已經提前進入醫院實習了，畢業之後就可以直接工作。而這次來英國也是他的導師有一個這邊的調研會，特地帶著他一起來參加，也算是為得意弟子創造了一個機會。
六年間柳生也並非沒有來過英國，但因為國內還有學習工作，總是急急匆匆，像現在這樣的倒是第一次，因此凜格外上心，柳生飛機到的那一天，她特地去開了車接機。
柳生的導師知道凜的存在，心裡對這一對六年還在堅持的小情侶也頗為讚賞，因此看到凜只是點點頭打了個招呼，就找了個藉口離開，把現場留給了他們。
凜看著柳生，他就站在離她不過一米的位置，他們彼此都沒有動，都緊緊地盯著對方，幾乎是貪婪地看著對方的眉眼，直到柳生終於對著她露出了微笑。
——那種不需要任何言語卻足以表達一切的溫柔微笑。
她忍不住濕了眼眶，不管不顧地跑過去，一把撲進了他的懷裡。
只要看見面前的這個人，就好像可以忘記所有的痛苦，可以忘記曾經的那些掙扎。
只要緊緊地抱住面前的這個人，就好像可以獲得力量，任何事都可以完成。
只要感受到這個人還在身邊，就好像可以一直一直向前……直到世界終結也不會失去信心和勇氣。
柳生低下頭來，他們交換了一個帶著鹹鹹眼淚味道的吻。然後牽著手，看著對方，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即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但這個笑容便可代替一切甜言蜜語。
柳生在賓館安頓好之後，自然就是兩個人的特別節目。凜帶著他去了很多很多的地方，兩個人一起牽著手走在英國的林蔭小道，去倫敦大橋上去吹風，站在博物館的門前畫速寫……他們就像是剛出生的嬰孩，對每一個微小的幸福都能津津樂道，對每一朵花的開放都能感到滿足。
因為時間太珍貴，所以才懂的兩個人之間的不易，所以才能更加理解和體諒對方。
里昂生日派對那天，凜和柳生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已經震驚了不少人。
凜穿著紅色襯衫和黑短裙，柳生則是藍色襯衫加上簡單的牛仔褲，看起來和路上任何一對普通的情侶沒有不一樣的地方，可是站在那裡的兩個人卻硬是有種難以言說的氣質。
柳生客氣地在凜的介紹下和眾人打招呼，禮貌又不失一點幽默的自我介紹讓大部分人對他的印象都不錯。
不過，當然還是有幾個並不太服氣的人。
大家一起燒烤的時候柳生提到自己會打網球的事，便有個高高壯壯的白人男孩走出來表示要不要一起來一局，語氣雖然並沒有惡意，卻也絕稱不上友善。
在場的人或多或少都明白這層挑戰的真正意思，柳生自然也明瞭，他看了眼身邊的凜，卻見凜正笑眯眯地看著他，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亞洲人的身體條件和素質自然不能同西方比，更何況網球這項運動無論是普及度還是實力，一向認為是西方國家的強項。因此大家都頗有些看熱鬧的意思，等到柳生應了，再上場，才算是真正的目瞪口呆。
即使最擅長的雙打，但以全國第一的立海大正選的實力去單挑對方的純業餘水準，也是綽綽有餘的。
比賽結束後，柳生還很平靜，對方卻是已經氣喘吁吁。不過這樣一來卻也再沒任何一個人敢小瞧柳生，對方甚至特意和他握手，言語中充滿歉意和敬佩。
有實力的人總是會被尊重，這句話到哪裡都一樣。
在畢業的這一年，神秘的東方少女終於讓大家見識到了她的男朋友。無論是時間還是距離，這段感情都經歷了太多磨難，但存留到今天，也顯得彌足珍貴。
而隨著柳生研討會的結束回國，凜的畢業設計畢業論文的緊鑼密鼓的展開……最後的畢業季終於來了。
她早已聯繫好國內的公司，以她優秀的學歷和出色的成績，畢業後便可直接進入公司工作。而柳生也會進入父母的醫院開始他的醫生生涯。
在畢業的那一天，凜打開許久沒有打開的漂流瓶的頁面。
最後一封信還是來自於曾經的「病歷本」。
她忍不住彎起嘴角，柳生從未直接告訴過她他的身份，可是卻在言語中漸漸透露出來些端倪，後來和病歷本的聊天都讓她猜出了真相。
除了最開始的驚詫，後來來的卻是實實在在的驚喜。
她一直沒有揭穿這個秘密，兩個人保持著心照不宣的姿態，偶爾用MSN裝作陌生人發發消息，好像他們還是那兩個默默地互相屬意的有緣人。
而今天，她再次敲響了鍵盤，給病歷本發了一封信。
在時隔六年之後。
[TO病歷本：
很久沒有聯繫了，最近好嗎？
快要畢業啦，一直在英國讀書的我也要準備回國了。六年前，謝謝你的鼓勵，讓我戰勝了我自己，也讓我變成今天這個讓人尊敬的我^_^
從前的那些迷茫已經完全離開我啦，我已經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學習了我喜歡的專業，每天都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我想，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大概也就是這樣吧。
我有一個夢想，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去世界的盡頭烏斯懷亞那裡去看看，可是一個人上路很寂寞啊，你知道有誰想和我一起去嗎？嗯，就是那個六年前和我約定好一起去的那個人，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如果知道的話，記得告訴他，我們在世界的盡頭，不見不散。
FROM蔚藍的海]
她最後一次敲下了蔚藍的海這個名字。
她仿佛已經看見了烏斯懷亞那頂著皚皚白雪的雪山，空氣中傳來清冷的味道，鮮花在綻放，溫暖在身旁。
她看見他們吹著海風，相視而笑，在精緻小巧的明信片上寫下最想說的話，寄給某個記掛在心裡的人。
我們遵守了我們的約定一起來了，我們在看到了這個世界的盡頭，也找到了心裡的那個人。
在最後，也在最初。
[全文完]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4-2 01:27
☆、番外
【早川美紀】
早川美紀從後臺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同台演出的幾個演奏家都微笑著和她打招呼，她也一一回過，這才拉開車門坐進去，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
已經是巡演的第三十場了，高強度的演出已經讓她的身體有些吃不消，但也無可奈何。
她是演出中的首席小提琴，不可能請假讓別人代替自己的位置，更何況也並沒有人能夠代替她的位置。
早川懶洋洋地看著前方的玻璃出神，前排的工作人員遞過一杯熱水，低聲安慰道，「沒有幾場了，您再堅持一下吧……賓館裡有浴室，今晚好好休息。」
她點點頭，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放心吧，早川美紀還不至於被這點事打倒。」
車緩緩在賓館門前停下，不出意料又看見不少人在那裡等待，大多數都拿著鮮花和本子，還有好幾個背著琴盒的，一看便知是來堵她的。前排的工作人員見怪不怪地開口對司機說，「繞到後面去吧，避開他們。」
早川看著窗外的人，卻忽然出聲阻止，「不，等一等。」
她眯著眼睛看著那個在一群人中間顯得鶴立雞群的男人。
又是他。
從她的第一場巡演開始，每次都坐在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一直連著跟了她三十場。不僅如此，每次演出之前和之後都能收到他的一大束花，結束時也能在賓館門前看見他，她曾經故意下去給人簽名，卻也不見他上前來，只是默默地站在遠處看著她。
早川美紀成名多年，這樣的追求她並非沒有見過，比他更一擲千金的人也多了去，只是這種一邊為追求一邊又避之不及的態度，卻是第一次見到。
那種好奇心驅散了她的疲憊，早川拉開車門下了車，工作人員急忙上前來擋住擁擠的人群，讓她順利地走進賓館的大門。
在一大群往前湧的人群中，他的身影就顯得格外明顯，淡淡地倚靠著柱子，手裡拿著一根煙卻並沒有抽，只是遠遠地看著她。
這又是什麼意思？
美紀簽了幾個名，人已經快走到了門口，此時他們的距離不過三米遠，剛好在一個水平線之上，可他還是沒有過來。
早川美紀便走了進去。
那個男人手中的煙在黑暗中半明半滅，掉下去一大截煙灰。
早川泡了個澡，舒舒服服地撩開頭髮打開電視看著午夜電視劇，漫不經心地打開報紙隨意地流覽了下。
已經接近淩晨了，可她依舊睡意全無，常年來不規律的生活已經完全打破了她的生物鐘，讓她早就沒了正常的生活狀態。
她拉開窗簾看著窗外的天空，已經隱隱有了光線。
……快要天亮了嗎？
美紀餘光瞥過，卻忽然愣住了。
樓下的柱子前，有個小小的光點在閃。
她忍不住笑起來，無奈地搖搖頭，想了想，還是拿起手邊的電話撥通了。
不一會兒，她就看見從賓館裡走出一個人來對那男人說了些什麼，他抬頭看了自己這邊的方向一眼，便跟著那人走了進去。
沒過多久響起的，就是她房間的敲門聲。
美紀把門打開，笑意盈盈地看著那男人。
「我看你一直在等，所以想問問你在等什麼？」她遞過去一張簽名的照片，「是要這個？送給你了。」
他接過，無奈地笑了笑，看著她說，「你和我想像中的性格一模一樣。」
「哦？什麼性格？」
「勇敢，強勢……絕對不會認輸和逃避，」他指了指自己，「我可不認為有多少女人能像你這樣直接把我叫過來。」
「難道你會對我不利？」美紀挑眉。
「不會，」他笑容漸漸淡下去，看起來頗有點嚴肅，「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看看你，打擾到你了，抱歉。」
「我有什麼好看的？讓你連看了三十場都不夠？」
她和他一起低低地笑起來，然後男人默默地搖了搖頭，「我走了，晚安。謝謝你的簽名。」
他轉過身準備離開，美紀在他身後依靠著門框，懶洋洋地開口道，「我還以為你會問我的電話號碼。」
他轉過頭，面容上帶著自信，「我讓你主動告訴我的。」
【忍足侑士】
「凜？」
「誒，侑士嗎，你終於打電話給我了！」
「……出什麼事了嗎，這麼急。」
「唔，有件事想拜託你啦……」
「力所能及的事一定沒問題。」
「哈哈，我想請你做我婚禮的伴郎~」
「……」
「侑士？在嗎？」
真夠快的啊……
不過話說回來，他們在一起也有好幾個年頭了吧。忍足侑士不免想到最開始凜還在為這段感情自己是否應該接受而迷茫的時候，那個時候的自己，恐怕也不會想到現在會作為凜的伴郎而出現吧。
婚禮是在海邊舉行，全部用白色和藍色裝飾，在場的賓客都可以拿到一個小小的漂流瓶吊墜作為禮物。遠處的海風吹過來，讓新娘頭上的面紗飄起來，惹得在場的人都鼓掌起哄，忍足站在柳生的身邊，另外一邊則是另一個伴郎仁王，他們一起看著凜提著婚紗走過來。
背後是海天相接的藍色，是最純淨的顏色，也是此刻最能代表他們幸福的顏色。
忍足侑士，衷心地為這對夫婦，獻上了自己的祝福。
他喃喃自語，「願此刻永恆。」
此刻必將永恆。
作者:
love120601
時間:
2018-4-21 17:51
很真實的寫出了很多人都會經歷的低潮
在低潮之後必會有雨過天晴
女主很幸運能在網上與男主相知相遇
但人生又有機個這樣的巧合
看了暖心不過還是得回來現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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