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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審神者總把我當反派》作者：花影深【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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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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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14 07:41
標題:
《(綜)審神者總把我當反派》作者：花影深【完結】
文案：
傳說中甲-0本丸的審神者……
混在歷史修正主義者當中可以不被發現。
星野純夏：說過多少遍了我真的沒有和溯行軍勾結！等等鶴丸你們不要趁我忙的時候搞事情啊——我會被扣工資的！
看文須知：
1.私設特別多！女主開篇滿級，非傳統審神者，過去會慢慢交代。
2.女主是個可愛的妹子，她不是反派！
3.文案描述的是這篇文中的一個設定，並非主線。
內容標籤： 綜漫 少女漫 歡喜冤家 無限流
搜索關鍵字：主角：星野純夏 ┃ 配角：刀劍付喪神們 ┃ 其它：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14 07:45
第1章 奇妙的日常
「——鶴丸國永！」
星野純夏憤怒地把手中的網球砸向對方：「再搗亂的話就把你送回本丸！」
「哎呀，主人這個威脅真是嚇到我了。」純白的鶴輕鬆地接過投來的網球，將其扔進球筐裡：「但是，主人今天明明應該和我一起去鬼屋的吧，結果卻突然接到了任務……明明可以拒絕，但還是接受了。不滿的人應該是我哦？」
提到這個，剛才還氣勢如虹的少女忽然沮喪了起來。她將散落在地上的網球挨個撿起，抱在懷中，說道：「我也沒有辦法啊。按說起來，我應該已經退居幕後了，誰知道溯行軍開始搞麼蛾子，擴大了戰爭，害得審神者人手不夠，我這樣的人又被召回前線給政.府賣命……」
是的。她，星野純夏，作為時之政.府一名資歷深，級別不上不下，背景神秘莫測的職工，按照正式簽訂的合同，此時應該處於半退休狀態，終日只需要在家中安心地等待明年正式退休的准許送達。
而星野純夏，本來也是懶惰地待在家中閒散度日的，卻在一個月之前接到了上級發來的命令：立刻複職，回政.府待命。和冷酷的命令一起送來的，是她的刀帳，標誌她的退休日期被徹底無時限地推遲。
鶴丸笑了笑，鎏金色的雙眸在網球場燈光下熠熠生輝：「雖然很同情主人，但是也要感謝您的上司啊，畢竟……」他快速地將球扔進球筐，像是要發洩什麼一般。
星野純夏瞥了鶴丸一眼，也把球拋進球筐中，若無其事地說：「我倒是想帶你們一起離開，可是如果你們不在了，時之政府大概會一片混亂吧，我的下半輩子也會活在同僚的追殺中……何況若沒有……」
她識趣地打住了這個話題，鶴丸也不再說話。
這時網球場中已不復之前的混亂。場地中的大坑、折斷的網柱和徹底破壞了的球筐都已被修復，散落於全場的網球也都被撿起放好。星野純夏認真地環視了網球場一圈，確認沒有遺漏後，走上前輕輕拍了拍一聲不吭的鶴丸，安慰道：「好了好了，雖然對獨斷專行的上司很不滿，但能見到你們，我真的很高興，見到鶴就更加高興了。」
鶴丸國永低下頭，聲音輕輕的：「可是……」
星野純夏有些擔心，湊近了臉。
「可是，我只有……只有……」隨著星野純夏的靠近，鶴丸猛地把頭抬起，惡狠狠地抓住自家主人的肩膀不給她掙開。他漂亮的眼眸裡如今只剩眼白，臉上佈滿黑紋，配上嘶啞的聲音，整個人如惡鬼般可怖。
「……鶴丸？！」
星野純夏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但是並沒有做出任何防禦的動作。
「哦也，作戰成功。」鶴丸鬆開手，笑得前俯後仰:「……我只有……只有嚇到主人才高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死寂。
「驚不驚喜？刺不刺激？我跟隔壁學的一鍵換裝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嗯？真的被嚇到了？主人，這是幾？」
「……給我把你臉上的面具摘下來！你這個混蛋！以後再也不要來現世了！」
星野純夏，氣炸。
-
雖然被鶴丸的新造型嚇到，還氣呼呼地對他發了一大通火，星野純夏仍然陪他去了其心心念念的鬼屋。
這家鬼屋是最近才開的，據說氣氛塑造得很好，鬼怪也很逼真。鶴丸自從前天在推特上看到後就纏著她要去玩——用他的話來說，是為了打發無聊的時間。畢竟目前陪同在她身邊的只有他這一振刀。
這樣的鶴丸很容易讓她心軟。她會想起很久以前，在那座荒廢的屋子裡，身邊全是斷刃，只有一人一刀互相依靠的時光。
所以只要是鶴丸的請求，她都會儘量達成。如果他惹她生氣了，她也會原諒他……
……個屁啊。
星野純夏面無表情地看著某只搞怪鶴上躥下跳的身影，時不時拿起一隻斷手、一顆被啃齧的頭過來要給她一個驚喜（嚇），覺得內心卷起了狂暴的龍捲風。
偽裝成水鬼的工作人員似乎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客人，在短暫的遲疑後，忍不住詢問了看起來正抱臂沉思的星野純夏：「這位先生，真的沒有問題嗎？」
明明俊秀得不似人類，行為舉止卻如此怪異……
「不好意思，」星野純夏深沉地回答，「今天他的狀態有所好轉，我便聽醫生的話，將他從病房裡接出來散散心，沒想到……」
工作人員的目光一下子充滿了同情。
「主人！」身形飄忽的鶴在前面對她揮手：「快點過來，我們要進入下一個關卡了。」
「……是的，你看他……」星野純夏轉向工作人員，眼中盈滿了淚花：「明明我們是兄妹，他卻喊我主人。爸爸媽媽已經不在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工作人員看著她的眼神憐惜極了，偷偷塞給她……500日元的現金抵用券:「我不知道怎麼幫助你，這是我們內部的，請拿去用吧。」
星野純夏內心很驚訝，但剛才那番對話只是她隨興想的，並不打算以此謀利。她仔細地打量「水鬼」被妝容掩蓋的臉，推開他的手，搖搖頭說：「謝謝您的好意，可我不能接受。」接著，她對他微微一笑，小跑回鶴丸的身邊。
鶴丸吐槽道：「主人，節操。」
「喏，你的節操，別再丟了。」
兩人對視一眼，又默契地同時扭頭。
接下來的關卡對於星野純夏來說，只能說是索然無味。因為再恐怖的氛圍也是人偽造的，在見過了無數真正的、摻雜著鮮血和碎肉的景象後，鬼屋便不算什麼了。
那身旁的付喪神究竟在想什麼呢——星野純夏悄悄看過去，鶴丸國永正托著下巴觀察左手邊的黑幕，似乎有「下一秒就把它揭開」的架勢。
不過，他終究還是沒這麼做，只是轉回頭，用細瘦的手指輕輕握住星野純夏的指尖，在她耳邊小聲說：「幕下有屍體。」
星野純夏皺起了眉頭。
「有血腥味，很淡，看來死了有一段時間了，而且被人做過處理。」他的語氣很淡然。
「只要不是溯行軍做的，便和我們無關。」星野純夏說。
鶴丸國永對這個回答毫不意外，或者說，他提起「幕下有屍體」，也不過是出於「什麼事都不想欺瞞身邊的這個人」的念頭。於是，他再次恢復了輕鬆的語氣，說道：「那麼主人，鬼屋逛完了，接下來去哪裡呢？」
「今天全部交給你啊……只要沒有臨時任務。」
鶴丸忍不住想揉對方的腦袋：「真是的，最後半句話就不要說了啊。」
兩人正一邊聊著天一邊繼續往前走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叫，還有一個男孩「小蘭姐姐」的喊聲。
隨後，急切的步子再度響起，星野純夏拉著鶴丸國永轉身，只見一個小學生模樣的男孩擺出一副天真的姿態，懇切地說道：「毛利叔叔請哥哥姐姐暫時留下。現在發生了一起命案，員警馬上就到。」
「欸，怎麼會。」星野純夏露出了擔憂而又驚恐的神情：「剛才……還好好的呀。」
心知她又在演戲，鶴丸國永在心中偷笑，面上卻帶了同樣的擔憂的神色，仿佛在強裝鎮定，握緊了星野純夏的手。
男孩冷靜的目光掃視了他們片刻，又恢復了單純幼稚的神態，自顧自地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等他跑走後，星野純夏才說：「這個男孩不一般。」
「怎麼了？」鶴丸國永懶洋洋地問。在連續遭遇了溯行軍突襲和殺人案件後，他對今天的「約會」已經不抱更多期待了。
「他的靈魂和身體不一致哦。」星野純夏說：「身體應該是被強行縮水的，所以不穩定，在特殊情況下很可能會暫時恢復……這種設定，就像個主角啊。」
鶴丸國永眼睛一亮：「這麼說起來，我倒是知道他是誰了。」
星野純夏抬頭看他。
「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工藤新一。但是，現在的名字應該叫做……江戶川柯南。」作為近侍的鶴丸國永對上級發來的資料還是很熟悉的，「這傢夥走到哪裡就會有案件發生，簡直像是被死神附體一樣。」
星野純夏捂住嘴，笑得彎起了眉。
「可是，我們明明與這起案件無關，為什麼還要在這裡浪費時間？」鶴丸有些不滿：「這可是難得的休息日……」
「因為剛才被那孩子盯著，我們沒法走啊。」星野純夏說：「等等吧，我覺得這次的案件很快就會被解決的。」
他們走近屍體被藏匿的地方，那裡已經被隔了起來。鬼屋的工作人員全部到齊，老板正擦著汗與員警交涉。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幾個人也被留了下來，帶著或平靜，或害怕，或不耐煩的神情站在那兒。
江戶川柯南早就不見了，不知道溜到了哪裡。剛才被他喊作「小蘭姐姐」的女高中生正拉著朋友找他，一臉急切。
不久，柯南就回來了。
「哥哥!」他在應付過「小蘭姐姐」後，迅速地跑到了鶴丸國永面前：「我在監控裡看到，你之前盯了那塊幕很久，為什麼呢？」
「因為很奇怪啊，為什麼一座鬼屋裡會有這麼礙事的布。」鶴丸理所當然地回答。
「沒發現奇怪的東西嗎？」
「沒有。」
柯南無法從他的表情和語言中辨別真假，只好不再問他，而是趁大人不注意，蹲到了屍體邊上觀察。
星野純夏聳了聳肩膀，向後一靠，被鶴丸自然地攬進懷中。兩個人位於隱蔽的位置，再加上光線不強，沒有人注意他們親密的舉動。
「你知道兇手是誰了？」她問道。
「對啊。」鶴丸還是漫不經心的語氣：「一點驚嚇都沒有。這個小偵探差不多也想明白了吧。」
可惜了他原本美好的日常。
第2章 刺激的日常
之後發生的事情光怪陸離，讓人憤慨之餘又嗟歎命運無常。
小蘭的友人忽然暈倒，在眾人慌作一團時卻又沉著地發聲，要求身邊的柯南將她扶到石凳上，隨即做出了完美的推理。
因為知道真正給出推理的人是柯南，所以星野純夏並不為這般情景驚奇，而讓她更意外的是，兇手竟然是那個老實溫和的「水鬼」先生。
脫下服裝的男子臉上仍畫著滑稽的妝，神情疲憊。他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局，平靜地解釋自己的殺人動機：
「我的女兒被這傢夥殺害後，警方遲遲無法破案。好不容易他被逮捕了，又因為奇怪的原因被釋放。我確定這傢夥就是兇手，怎能允許他逍遙法外？既然員警廳無法制裁他，那麼就讓我來吧。」
星野純夏心中隱隱產生了不安，她身旁的鶴丸國永向前兩步，右手撫上腰間，按在了刀柄處。
「即使最後等待我的是死，我也不後悔。只要我死去……我的女兒就可以復活。」他說道：「這些與你們無關，請你們快逃吧，不然會發生無法挽回的事情。」
他閉上了雙眼。
在場的大多數人都無法理解他這番說辭，只認為他是因為受到的刺激過大而精神失常。即使是柯南，也僅僅懷疑了現場埋藏□□的可能性，因此立刻借小蘭友人之口讓警方四處搜尋。但星野純夏立刻警戒起來，在鶴丸的掩護下，她使用靈力對周圍進行了感知。
這種感知並非全範圍的，而是單單針對溯行軍。溯行軍的靈力波動非常好辨認，就像滴在宣紙上的墨水，不僅明顯而且會渲染。對於感知力強的能力者來說，他們就像黑夜中的發光體。
溯行軍方的大將若要感知審神者也會是同樣的感受。畢竟二者的靈力屬性完全相反，並且輕易不能夠偽裝成功。可以做到「偽裝」而不被敵人發覺的，按理說，都是此間赫赫有名的人物。
奇怪的是，星野純夏也是擁有這種能力的人之一。不過，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能有這個能力，只當是喚醒刀劍後獲得的饋贈。
她在鶴丸的保護下，放開靈力去感知，成功地感覺到了溯行軍的逼近。同時她也發現了一個問題，這次前來的溯行軍的兵力出乎意料得多，大有將這裡的人一網打盡的意思。
「鶴丸，你看過資料，這裡共有幾個重點人物？」
要是審神者的隊伍在此，這應該是狐之助的任務。
「四個。」鶴丸毫不遲疑地報出數字：「江戶川柯南，毛利蘭，鈴木園子和黑子哲也。其中，江戶川柯南、黑子哲也和毛利蘭是A級重要人物，鈴木園子是B級。」
黑子哲也？帝光的那個學弟？
星野純夏一愣，但很快調整了過來：「難怪會來這麼多的溯行軍。」她立刻向總部發出增援消息，要求總部再派出兩隊審神者的隊伍前來戰鬥。同時，她以自己所在處為中心，布下能夠覆蓋鬼屋的結界，以拖延溯行軍的時間。
和溯行軍直接戰鬥並非是她的任務，更何況她此時身邊只有鶴丸國永。縱然鶴丸國永實力強勁，也無法獨自迎戰如此多的溯行軍。
「鶴丸，保護好他們幾個。」星野純夏下達命令。
「遵命。」
鶴丸身上的白色休閒裝早已被出陣服替代，他淡化了自己的存在感，靜默地守候在一旁。
做好了一切準備，星野純夏長呼出一口氣，打開了手機。組長已經給出了答覆，目前有三隊審神者的隊伍來到了這個時空，其中有一隊已經與溯行軍開始了戰鬥。
接下來，只要確保在場的人不離開這座鬼屋即可。
星野純夏眼珠一轉，當機立斷，切斷了鬼屋內與外界的聯絡信號，員警的電話瞬間斷線。看著面前一瞬間的慌亂，她又用術法將犯人先生弄暈，並且將其掉落在地的手機替換成了□□。
「炸……□□！」
「怎麼回事！剛剛還沒有！」
「從他的身上掉下來的！我親眼看到了！」
「還說什麼廢話呀，趕快逃走啊——為什麼這裡的門關上了？老闆，你的鑰匙呢？」
「等等，我們不知道其他地方會不會更危險！請大家暫時留在這裡！」
幾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之中，小蘭一行人與員警慌張地維持著秩序，星野純夏躲在角落，假裝害怕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明明在偷偷笑哦，主人。」
「……閉嘴啦，說的好像你很嚴肅似的。」
鶴丸摸了摸她的頭髮，誇獎道：「這個惡作劇真是有我的風範啊，不愧是我的主人。」似乎不想給她翻白眼的機會，他又緊接著問道：「為什麼不再召喚其它刀來呢？雖然我一人無法全部解決，但是若再叫來平野、骨喰和三日月他們，未嘗不能全殲敵人。」
「政.府肯定已經派出了審神者，我找機會跑出去，再召喚來他們只會耗時耗力不討好，甚至耽誤戰機。」星野純夏解釋道：「再說，直接與溯行軍戰鬥本來就不在我的職能範圍內，除非審神者無法趕來，或敵人過於強大，否則我們都不應該出手。對於這種突發的襲擊事件，上級也不會希望我們出擊，因為這只會浪費你們的實力，甚至在敵軍的大將前暴露你們的存在。」
萬一敵軍的大將是個深諳靈力之道的傢夥，一定會發現他們與其他付喪神的不同。
「什麼啊，還是為了保護我們嗎？」
「不是不是。」星野純夏嚴肅地說：「是為了物盡其用。」因為鶴丸他們的本體都是刀劍，所以用「物」稱呼也沒有什麼不對。
鶴丸國永不客氣地捏了把她的臉。
星野純夏不理睬他，而是將視線轉回人群：人們已經冷靜了下來，在場的員警發現聯繫不上外面後，努力鎮靜下來，討論怎麼拆解眼前的計時□□。柯南本來也想去湊熱鬧，卻被小蘭緊緊地盯著，只好一臉乖巧地被小蘭拉著手。
其實不用緊張。星野純夏心想：等溯行軍全部被解決，你們就自然可以出去了。
幾個重點人物全部在她可見範圍內，這讓她很高興。就在這時，她忽然想起了「黑子哲也」這個耳熟的名字，便向四周張望——
「學姐。」
「……哎哎哎？！」星野純夏被嚇了一跳。
頂著一頭藍色亂髮的少年就在離她一米的地方對她打招呼，語氣平淡而一板一眼，再加上本人存在感極低的特質，竟然比鶴丸（鶴：喂）還要適合此時陰森古怪的氣氛。
星野純夏裝作沒聽到鶴丸的笑聲，強行揮手微笑：「黑子，好巧。」
黑子走過來，依然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果然，還是老樣子。星野純夏總算找到了絲熟稔感。
黑子哲也是星野純夏在帝光讀國中時認識的。那時她是校圖書館的志願者，而他是班級裡的圖書管理員，兩人經常在書籍方面打交道。由於星野純夏比黑子哲也高一級，他們相處時談論的話題也有限，多數圍繞古今內外的文學作品。偶爾黑子會告訴她籃球部裡發生的事。
但這份不錯的交情自星野純夏遇到狐之助後就結束了——狐之助穿越了時間，在過去找到了她，希望她能與未來的時之政.府簽約成為審神者，而她卻陰差陽錯地再度穿梭了時空，來到了歷史修正主義者橫行霸道，時之政.府剛建立雛形的時候。她因一身靈力和濃重的格格不入感被歷史修正主義者、時空罅隙間的檢非違使共同追捕，好不容易逃進了敵人無法進入的，森林深處的一處荒宅內，才獲得了短暫的安寧。
在錯誤的時間中度過了太久的時間……以至於她回到自己的時間軸上時，又產生了那股「格格不入」的不適感。
星野純夏掙紮地從腦海深處挖出和這位學弟相關的記憶。
「我記得你給我發的郵件，你現在在誠凜讀書，還習慣嗎？」
「還好。」黑子應答：「倒是學姐，和我印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樣了。」
（是了，這位學弟日常的愛好是「觀察人類」。）
星野純夏只好打哈哈：「畢竟我們都升上高中了，變化大也很正常。」接著，她轉移了話題：「黑子怎麼會一個人來這裡玩？」
「我聽說這家鬼屋很有趣，就來了。」黑子哲也實話實說：「本來還要回學校訓練，但照這樣下去，時間可能來不及。」
「你高中還參加了籃球部？」星野純夏絞盡腦汁地回憶，面上還要裝得十分自然，「我們學校的『奇跡的世代』好像都進入了不同的高中，那你們豈不是成為對手了？」
黑子並沒有告訴她，自己與那幾個人的籃球理念發生了衝突，星野純夏還以為黑子哲也與籃球社中的人仍保持著不錯的關係。
「……是的，我很期待和他們對戰。」黑子說：「我在新的學校也認識了不錯的朋友，籃球部的大家都很出色。」
「那就好。」星野純夏拍拍胸口，道：「我現在在立海大讀書，你要是去那裡玩隨時可以找我。我很歡迎你的。」
黑子哲也彬彬有禮地道謝。
由於黑子現在就站在她的面前，星野純夏並不知道他之前是否注意了鶴丸國永的存在，便不敢隨便說話，只裝作玩手機的樣子關注著外面的戰況。鶴丸則站在她的身後，一邊注意著所有人的情況，一邊玩著星野純夏的頭髮。
與之同時，屋內恐慌的氣氛再度被點燃。已經無法再忍受的人們紛紛要求離開，甚至有人開始搶奪老闆的鑰匙，也有人對大門拳打腳踢，試圖強行出去。
這樣不行。
……算了。
星野純夏動了動手指，「□□」的倒計時在員警的操作下終於停止，信號也恢復了，屋內的所有人都發出了衷心的歡呼聲。
她也跟著歡呼了一聲，然後和很多人一起，「急切」地察看手機裡最新的通知：
[戰事接近尾聲：溯行軍被全部殲滅，三位元元審神者與其大部隊已先一步返回本丸，留下幾名付喪神掃尾，危機解除。感謝諸位的努力。]
「看來已經沒事了。」黑子哲也說道：「我們出去吧，學姐。」
「是啊，真是太好了。」星野純夏理了下頭髮，微笑著說：「你先走吧，不是要趕去訓練嗎？我還要等人。」
黑子可疑地停頓了片刻，慢吞吞地開口：
「是學姐的男朋友嗎？我剛才還看到他在這裡，突然就不見了。」
第3章 溫馨的日常
星野純夏有些尷尬。
她不知道是先回答「他不是我男朋友」比較好，還是告先訴黑子「他就在我身後，只是你沒看到」比較好。
上廁所這個理由是絕對不能用的，這個空間剛才整個呈封閉狀態，誰也不能出去。尤其是黑子哲也這樣細心的人，一聽就知道她說的假話。
黑子哲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似乎只是單純提出了一個合理疑問。
（真要命了。）
「好吧，那傢夥他……」星野純夏正要強行解釋（扯淡），忽然感覺身後有人拽了她一把，緊接著，一隻手從後攬上她的腰，把她半圈進懷中。
「小學弟，你在問我嗎？」
之後。
星野純夏一手拿著草莓奶昔，一手狠狠戳鶴丸的腰。即使聽到了這只鶴的連聲求饒，她也置若罔聞，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氣。終於，在鶴丸「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的慘叫下，星野純夏才解除了對他的禁錮。
被饒過一命的鶴丸不滿地說：「小說裡不都是這麼寫的嗎？男主把女主抱住然後宣誓主權什麼的，主人你明明之前也很喜歡的！」
「……我是很喜歡沒錯，但不代表我想讓這種事發生在我自己身上啦！」星野純夏一臉正氣：「何況還是在一直很尊敬我的學弟面前！」
「主人，臉紅了哦。」
星野純夏氣得又想打他，不過最後還是只瞪了他一眼。
「但是，我真的沒想到那裡旁邊就是廁所。」她想到黑子哲也那張萬年撲克臉上露出的驚訝之色，不禁笑了起來。
也能理解吧，畢竟鬼屋裡的工作人員也是要解決生理問題的。
倒是鶴丸，偵察值本來就不高，又身處昏暗的環境中。他能夠發現那麼隱蔽的廁所，實在出乎她的意料哈哈哈哈哈哈哈。
「主人，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鶴丸國永額頭上好像出現了具現化的黑線。
沒有沒有。
星野純夏心情很好地吸了口草莓奶昔。
他們目前在回去的路上。在連續經歷了兩次溯行軍的襲擊後，不管是她還是鶴丸，都已經喪失了「再繼續玩」的念頭，只希望能安安穩穩地回到家，為這充實的一天畫上圓滿的句號。
值得一說的是，星野純夏現在的家處在「荒郊野嶺」。
她原來是個孤兒，父母早逝，她由祖父祖母撫養長大。祖父母在她國三的時候雙雙去世，她又失蹤。等她回來後，房子已經被那邊的親戚賣掉了。
還好，由於兩邊時空的流速不一樣，再加上時間政府找到她後，為了招攬她，答應了純夏一大堆條件。所以，在純夏回來後，至少還有學上。
唯一不足的是，她回來後沒有地方落腳，又因為年齡不足難以租房，便一直住在旅館裡。複職後，為了來去方便，上司就給了她一套房子，這就是她現在的家了。
這套房子位於一座幾乎無人踏足的山中，結構與審神者居住的本丸基本一致。因為長時間無人居住，顯得荒涼破敗。星野純夏只好向政.府申請二次裝修，又召喚堀川國廣等家政小能手幫她一同清掃。
由於是在山上，且鮮少有人踏足，交通非常不便。但也正因如此，付喪神們的出沒、行動，以及術法的使用才不會引來普通人的注意。同時，這座「本丸」又處在時空結點之上。居住於此，既能一定程度維護時空的穩定，又可以最大程度發揮力量。
所以，荒郊野嶺就荒郊野嶺吧，不過是上學麻煩了……很多。
「明天要上補習班了，鶴丸你還是跟著我去嗎？」
「一個人在本丸的話會無聊死的。」
「真是抱歉。」星野純夏歎了口氣：「燭臺切現在騰不出空來，不然就讓他過來了。」我們也有飯吃了。
「沒關係啦，小光也要負責那麼多刀的伙食呢。」鶴丸國永擺擺手，表示對此毫不在意，「何況現世的食物也很有趣，你不用因為這個道歉。」
「也是，好歹我們還吃過草和樹葉……
「什麼？就是被主人言為『沙拉』的食物嗎？」鶴丸感歎道：「人類的想像力真是無窮啊，過去只有處境困窘的人才會以草或樹葉充饑吧。」
「哈、哈哈，是啊。」星野純夏不好意思告訴他真正的沙拉並不是他吃過的樣子，那只是她順口講出來逗他的。
天色漸晚。隨著二人與目的地距離的縮短，這條路上的行人也愈發稀疏。鶴丸和星野純夏靜靜地並肩而行，耳邊只有風摩挲樹葉的聲音。
……太安靜了，好像又回到了那片蓊郁的林中，鶴丸國永也是這麼和她並肩站著，面前是擺放零亂的刀劍。
[前一秒好像還在三之丸呢。]他說道：[即使已窮途末路，人類卻仍想保護我們。真是諷刺啊，一直以來，不都是刀劍保護人類嗎？]
與狐之助描述的不同，這位元在危急情況下應召而來的付喪神看起來穩重而又可靠，用俐落的刀法迅速解決了敵人。
雖然熟悉後也發現了鶴丸愛好驚嚇的一面，但是初見的印象實在太過深刻，使星野純夏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難以放下對他的尊敬。即便被多次要求放下敬語，她仍會以「鶴丸殿」來稱呼對方。
後來是……
一隻冰涼的手覆上她的額頭。
「主人，在想什麼？」鶴丸歎了口氣，「鬼道裡也很危險，再發呆可不好哦。」
正如他所說，他們已經進入了「鬼道」。這是一條捷徑，只要從這裡出去後就能直接到達住處。但是鬼道本就是人離去後，呈中陰身狀態所存在的空間，其中有無數鬼魂逗留，而且也有其他非人存在借鬼道通行。因此，鬼道中也有許多不得不防的危險，必須提高警惕。
「是是，讓你擔心了。」星野純夏扒拉開他的手，說：「我是在想你，鶴丸殿。別人家的鶴丸可沒有你這麼愛操心。」
「你這個稱呼是想把鶴的羽毛都嚇掉嗎？」鶴丸誇張地問。頓了會兒，他又說道：「沒辦法，誰讓我剛睜眼，就看到一個滿身傷痕的小姑娘一臉希冀地看著我。而且她的身後就是五顏六色奇形怪狀閃閃發光的敵軍……就算是我也被這場景嚇了一跳啊。」
「對不起，應該挑個好日子呼喚你。」
「哈哈，不是這個意思。」鶴丸低下頭，按住她的雙肩，金眸好像在發光：「從那時起，我就發誓，一定要好好守護眼前這位稚嫩的主君，直到她再不需要我為止。」
……喂，犯規了吧，這句話。
等等，如果這麼一說的話，她之前毫不猶豫地選擇退休，雖然符合規定——但是，真的好渣啊！
（說點什麼？）
內心中的猶疑在這時都消失了，星野純夏暗中給自己打氣，迎上他的目光：「我也是。」
本來以為自己已經結束了……在經歷了那痛苦的一切後，今後終於可以作為一個『普通人』，生活在和平的年代中。可是，現在看來，她可能還要忙個幾十年才能成功退休。
人生如夢亦如幻，朝如晨露暮如霞。
對付喪神來說，幾十年只是短短一瞬。對於她，可能就是剩下的半生了。
「所以，餘生……還請多多指教。」
雖然時間、地點、氣氛都不對，但是她還是想把自己的心意傳達給鶴丸，也希望鶴丸能將此傳達給她所有的刀。
在她宣佈將要退休後，她的刀並沒有提出任何反對意見，也不像一些付喪神那樣，試圖將主君神隱。只是他們望著她的眼神中多了絲不舍，與她相處時的態度也愈發透露出珍惜。
她也沒有立即斬斷契約，一方面政.府還在為接替她職位的人選頭疼，另一方面……她出於內心中隱隱約約的情感，不想那麼快結束。
她的身份非常特殊，因此政.府實際上並不希望她退休。她的上司才在為她送別時，對她說：「回去的滋味可能並不那麼好受。不妨再好好考慮。」
鶴丸國永有些驚訝。他並沒有往曖昧的地方想，而是迅速地瞭解了主君話中的深意，因此感到詫異。
「嚇到我了。」他喟歎道，伸手撚起落在女孩頭髮上的櫻花瓣，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是，主人，請多指教。」
第4章 暗墮本丸-始
「所以說，主人真的要把後半生都託付於我們嗎？」
螢丸坐在屋簷下，搖晃著腳。
「螢、螢丸……」純夏不知何故心虛起來。
「鶴丸將您的話告訴我們的時候，我們雖然感到高興，但也為您擔憂。」螢丸的話中透露出了與他年幼外表不相符的成熟：「三日月說過，有形的事物終會毀壞。主人這一次放棄重新成為普通人的機會，選擇繼續同我們戰鬥，值得嗎？」
「為什麼螢丸會這麼想呢？」
星野純夏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她搖搖頭，捧住螢丸的臉，望著他澄澈的雙眸，認真地說道：「在認識你們之前，我並不是一個很好的人。我能成長為現在的樣子，要感謝你們，也要感謝我經歷的這一切。沒有能比繼續和你們同行更好的事了。」
螢丸靜靜地看著她。
「而且，傾覆之下，安有完卵……嗯，如果有一天，你們被『毀壞』，就讓我和你們一同消失吧。」
一旦他們被毀壞，說明時之政.府的戰線將全面崩潰。事實上，作為這些刀的契約者，那時她存活的可能性已經不大了。
「……不要說這種話。」螢丸微微鼓起雙頰：「有我在，絕對不會讓你死的。」
星野純夏彎起了眉眼，和螢丸一起望向庭院，點點銀白的、靈動的光，在草叢中飄浮，像星的河流，燈的長陣。
氣氛很好，直到……
「哈哈哈，我是不是打擾了？」
身穿華麗狩衣的男子仿佛從天而降，落在庭院中央，他望著星野純夏，看似迷茫地眨了眨眼，問道：「奇怪，我為什麼會看到主殿呢？」
「除了你自己大概沒人知道原因吧。」螢丸不客氣地吐槽。
純夏同樣感到疑惑：「三日月殿，為什麼會在這時穿著出陣服匆匆趕來？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三日月宗近笑盈盈地不說話，他從袖口裡拿出一封信，然後鬆開手。信件如離弦之箭立刻飛到了星野純夏的手中。
仿佛預料到了什麼，星野純夏歎了口氣。
「您是打賭打輸了，才幫上司往我這裡送信嗎？」
「我也很想念主殿啊。」
「那也不至於能讓您放下手中的茶，急急忙忙地趕到我這裡吧。」
「哈哈哈，比起這個，主殿還是先看信吧。」三日月不動聲色地轉換話題：「那一位把信給我時，表情可是相當嚴肅呢。」
「知道了。」星野純夏把信展開，將手覆上空白的信紙上，靈力如絲，勾勒出一個奇異的符號，符號發出了微弱的白光。
光芒散去，原本空白的紙上寫滿了密密的文字。
看到最後，星野純夏漫不經心的表情已消失了。
「甲-31號本丸的付喪神暗墮，審神者行蹤不明，疑似被殺。」星野純夏面無表情地讀道：「現在強大的暗墮之氣籠聚在本丸上空，不僅影響附近本丸工作的正常運行，而且還可能吸引溯行軍的注意。」
「要求立即誅殺重度暗墮付喪神，盡力回收輕度暗墮與正常付喪神，查明暗墮原因，將審神者帶回本部。」
「目前共派出五位『裁決者』，行動全部失敗，一位元元死亡，四位重傷。對方戰力遠超預期，請謹慎行事。一旦形勢有變，立即返回，不要戀戰。」
信紙上燃起了火焰。
星野純夏的面龐在火光裡顯得格外蒼白。她沉默了片刻，說道：「三日月，你回去把事情通知一下，讓一期安排出陣的人。螢丸，你和我收拾一下東西，儘快趕回去。」
「是，主殿。」
晚九點三十分，位於時之政.府直屬區域邊緣的本丸燈火通明。
「所以，這就是從主那裡得到的大致資訊了。敵人或許比較棘手，請各位多加小心。」一期一振溫和地說道：「按照慣例，主殿會跟著隊伍出陣，務必保證主殿的安全。」
「一期哥……」秋田藤四郎猶豫不決地問：「敵人那裡，也是夜晚嗎？」
「哎呀，小朋友在擔心什麼呢。」另一把刀，源氏的重寶——髭切用他那種能讓人渾身酥軟的溫柔聲線開口：「不要管不必要的事情哦。」
秋田藤四郎瑟縮了一下，被一期一振不動聲色地擋在身後。
「脾氣那麼暴躁，可是會讓主人擔憂的，髭切殿。」鶴丸國永意味深長地說：「斬鬼的刀，終有一日也會變成鬼嗎？」
「你怎麼能這麼說兄長！」膝丸的刀「嗖」地出鞘：「雖然同在惣領手下，若你對兄長不敬，別怪我刀劍相向！」
「膝丸殿，請冷靜。」三條派的石切丸攔在了鶴丸國永面前，無奈地勸說道：「馬上就要出陣了，主殿不會希望你們在這時候打起來。」
「是哦，衝動丸，要冷靜。賬可以以後再算，讓惣領生氣就糟糕了。」髭切笑眯眯地說。
「……知道了，兄長。」
另一方，加州清光正借著月色欣賞自己新塗好的指甲。
「這幾把睡眠不足的老刀今晚真是暴躁，你也是這麼想的吧，安定。」
「嗯，是啊。」大和守安定點點頭：「但是我也很擔心，派出幾把太刀夜戰，會不會很難發揮他們的實力呢？」
烏雲緩緩遮住了月亮。
加州清光一臉無趣地放下手，說道：「一期一振這麼安排，肯定是從主人那裡得到了準確的資訊。三日月應該也知道吧，畢竟他剛從主人那裡回來。」
生於平安時代的老刀回來時帶著運籌帷幄的笑容，讓人（刀）看了莫名不爽。
大和守安定仰頭看向時之政.府的中心建築。
他是由政.府專員送到這個本丸溫養的，化為人形戰鬥的時間不長，也鮮少與主人單獨相處。他只從溫養他的靈力中得知……這位主人應該是個比較溫和的人，其他資訊大多是從同僚那兒聽來的。
關於主人尚顯稚嫩的過去，關於主人的實力，關於主人最喜歡的刀……以及她曾經離開過的一段時光。
「安定，」加州清光拍了拍發呆的大和守安定的肩膀，小聲說:「主人來了。」
「欸——！」大和守安定立刻立正站好，四處張望：「哪裡？」
加州清光翻了個白眼，大和守安定正要轉頭，忽然感覺自己的頭頂被人輕輕碰了碰。
他猛地回頭，剛才還在思念的人就這麼笑著站在他面前。
「安定，清光好久不見。」
主將到來，所有的刀按照之前的分隊安安分分地列隊站好。
「大致的情況你們都應該明白了。」星野純夏說：「那座本丸現在是清晨五點鐘，我們儘量在日落前完成任務。第一隊和我一起馬上出陣，第二隊聽一期的命令出發。如果有意外，立刻返回本丸，聯絡政府，不許戀戰。」
「最後，鑒於你們其中還有從未看過暗墮刀劍的人，我有兩句告誡:第一，神格墮落的刀劍不再是夥伴，而是敵人，毫不留情地砍殺是對他最大的尊重；第二，審神者若有罪，應接受正常程式的審判。這兩點，請各位牢記在心。」
多言無益，出陣！
甲-31號本丸外，淩晨5點18分。
資料裡不詳的暗墮之氣毫無蹤影，空氣中一片祥和寧靜，不時還飄來油豆腐的香氣。
「哇——是真的油豆腐。」鳴狐肩上的小狐狸歡快地叫道:「鳴狐也聞到了吧？吾感受到了，是最新鮮的油豆腐。」
「的確。」小狐丸嗅了嗅，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難道暗墮的小狐也有油豆腐吃嗎？真是讓人感到複雜的待遇……」
「你們倆，想吃油豆腐的話，叫燭臺切做呀。」 星野純夏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轉向太郎太刀——這把神刀，問道：「有什麼感覺嗎？」
「有不潔之氣，在本丸深處。」太郎太刀沉著地開口：「但是被隱藏起來了，無法找到源頭。」
「那就沒有辦法了。」星野純夏又問：「骨喰，你呢，偵察的結果是什麼？」
骨喰藤四郎的回答是：第一，沒有找到審神者。第二，本丸中的刀劍在正常做內番，只是沒有出陣跡象。第三，未發現暗墮刀劍的存在。
如此「正常」的景象，很容易讓人懷疑資料的真實性。
上司新發給她的資料，來自昏迷剛醒的「裁決者」。據他回憶，這座本丸宛若地獄，怨恨和憤懣支配了全部。他剛踏入本丸內部，就與他的刀劍分開了，並且直接遭遇了疑似重度暗墮的三日月宗近的攻擊。如果不是他的近侍突然出現，他恐怕已亡命在三日月宗近的刀下。
他的近侍是江雪左文字。
星野純夏悄悄瞥了眼旁邊垂下眼簾念著佛經的江雪，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話又說回來，對於三日月宗近這樣神性極高，又極度自我主義的刀，重度暗墮簡直是天方夜譚，在時之政.府過去的記錄裡前所未聞。
「那我們試探一下吧。」星野純夏下了決定，拉住今劍的手：「今天帶大家來做客。今劍，我們去敲門。」
到底是怎麼回事，試一試就知道了。
第5章 暗墮本丸-中
三日月宗近穿著出陣服，慢吞吞地走出房間。
「最近很少看見您一大早就穿好出陣服出來呢。」坐在他門前觀賞景色的鶯丸啜了一口茶，回過頭，微笑著打招呼：「日安，三日月殿。」
「日安，鶯丸殿。」三日月宗近將視線投向本丸的大門位置：「有客人來了嗎？」
「是啊。」
鶯丸將茶杯捧在手中，凝視著氤氳的霧氣，微笑著說道：「早日結束，對您來說也算是好事吧。」
三日月沉默許久，輕輕地發出了一聲喟歎。
客人正是星野純夏與她的第一編隊。
為他們開門的是未極化的短刀，五虎退。這位擁有相當威武的名字的付喪神，實際性格溫柔而膽小，剛開始時還被他們嚇了一跳。
但他在看到骨喰藤四郎和鳴狐後，立刻放鬆下來，小步跑到了他們身邊。
「實在沒有想到，竟然能看到骨喰哥和鳴狐叔叔。」五虎退小心翼翼地拉著骨喰藤四郎的手，說著悄悄話：「骨喰哥的本丸裡也有我嗎？」
「……嗯。」
「那他真是幸福呢。」五虎退的臉上露出了高興而又羡慕的笑容：「那，一期哥也在嗎？」
「在，一期哥現在是二隊的隊長。」
「真是太好了!」
骨喰藤四郎靜靜地觀察著這位弟弟，低聲問道：「退，在這座本丸裡開心嗎？」
「誒。」五虎退茫然地眨了眨眼，看著懷中的小老虎爬上骨喰的肩膀，說道：「應該開心吧。雖然兄弟們並沒有都來到這裡，但是我並不感到孤單。主公、主公雖然不常出門，但是從不苛待我們！」
對此，骨喰藤四郎不置可否。
「其他兄弟呢？」
五虎退的語氣又恢復了歡快：「他們都在做內番呢——骨喰哥，我喊他們過來。」說著，他就抱著小老虎跑走了。
骨喰藤四郎目送他離開，轉身走到星野純夏身邊。
「退身上的違和感很重。」他冷靜地開口道：「而且有咒術殘留的痕跡。」
鳴狐沉默地點頭。
「使用咒術的審神者並不少見，過去一年裡，政.府就處理了三起審神者惡意使用咒術的事件。」純夏皺起了眉頭：「但是，【五虎退】對我的態度很奇怪。」
沒有好奇，沒有懼怕，是徹徹底底的無視。
無論是他打開大門的時候，還是他剛才跑走要去喊兄弟的時候，自始至終，他眼裡的似乎只有鳴狐和骨喰。
是太想念兄弟了嗎？還是有其他原因呢？
江雪左文字誦經的聲音停下了。他微微抬起眼，望向前方的草叢。
——渾身是傷的小夜左文字垂頭站在那兒，鮮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浸潤地面。
「是幻象。」江雪低聲念了句經文，喃喃自語:「這個世界充滿了悲傷……無可救藥了嗎？」
他已不是第一次看到小夜全身是傷，得不到手入的樣子了。
[江……江雪哥……]小夜嘶啞的聲音傳來：[審神者……都是假的，快、快逃……]
說完這句話後，幻象如琉璃般破碎。一個看起來健康正常的小夜左文字站在江雪面前，雙眸中的情感豐沛得仿佛將要溢出，面龐通紅。
「江雪哥，可以一起來看看宗三哥嗎？」
江雪左文字將詢問的目光投向純夏。
另一方面，五虎退帶著亂藤四郎、秋田藤四郎和前田藤四郎跑了過來，一臉興奮地對鳴狐和骨喰揮手：「叔叔，骨喰哥，來和我們一起玩呀。」
這副景象，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若這是特意布下的局，佈局者的目的已不言而喻。利用刀劍之間的感情，將刀與主人分開，以便各個擊破。即使刀主觀上不放心和主人分開，出於戰術上的考慮和對實力的自信，主人也會同意將自己的刀留下。
如果她不同意，會發生什麼呢？
純夏仔細地觀察鳴狐、骨喰以及江雪的神色，恍然明白佈局者的意思：「擁有自信」和「想要試探」的，不僅是擁有這些刀劍的「主人」，更是刀劍本身。
他們也想留下來，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最好能在主君遇到真正的危險之前，逐個擊破，與主君會和，並為主君帶來有價值的資訊。
所以，這不是陰謀，而是陽謀。
想明白這一點，星野純夏無可奈何地叮囑道：「注意安全，按時回來。」
「是。」
「……您也小心。」
注視著他們的背影漸漸消失，一直不語的今劍忽然開口：「主人，不會丟下我自己走掉的吧？」
「不會。」純夏輕鬆而堅定地回答。
「好的！」今劍用力抱了抱她，回頭對小狐丸說：「我們去找三日月吧，他一定知道內情！」
「誒？」小狐丸詫異地挑起眉頭：「這座本丸可是連骨喰都沒有，還會有三日月嗎？」
「我能感覺到他。」年齡最長的今劍一臉理所當然，他風風火火地拉過小狐丸：「不要耽誤時間，快跟我走——對了主人，等會見哦。」
「等會見。」
星野純夏微笑送別，側過頭望向太郎太刀，調侃道：「結果只有你在我身邊了。」
太郎太刀低低歎了一聲：「明明是您先允許他們離去的。」接著，他伸出手，輕輕觸碰了一下純夏的頭頂：「不要擔心哦，我不會在途中突然消失的。」
「真是的，太郎還是那麼溫柔啊。」
星野純夏抬起頭，本丸上空的天空明淨而澄澈，幾朵白雲悠悠漂浮，宛若湖水中隨波逐流的白舟。
「看起來富有生機，實際上猶如死物。」純夏閉上雙眼，感受著空氣中的靈力波動：「靈力是不會騙人的……這座本丸的萬葉櫻應該也很久沒有開花了吧。」
每座本丸都有一棵萬葉櫻，是本丸靈力情況的直接反映，而本丸的靈力又是由審神者提供的。因此，可以說，審神者狀態良好，萬葉櫻就會在合適的時候自然盛開，反之亦然。
萬葉櫻與本丸的聯繫是無法切斷的。時之政.府每季度都會派專員前去本丸探訪，其中一項重要的內容就是檢查萬葉櫻的情況。
「太郎，有什麼想法嗎？」純夏問。
太郎太刀沉吟片刻，淡淡地說道：「五虎退身上咒術的痕跡，關於小夜左文字的幻境，這座本丸的刀劍對您幾乎漠視的態度，以及若有若無暗墮的氣息。主殿，我們所在之地，是否是真正的本丸呢？」
「就像寂靜嶺嗎？」星野純夏順口說道。
「……」
「確實很奇怪。」她對太郎太刀的猜測表示理解：「可這般虛假的和平，是做給誰看的呢？」
他們現在站在本丸內部平時集合搖鈴的位置。按理說，這個時間，應該由近侍搖鈴，集合諸位元付喪神，代審神者發佈出陣安排。可是，此刻的本丸卻寂靜無聲，別說近侍了，除去剛才見到的幾振刀，其他的刀都不見蹤影。
要裝為何不裝得像一些？
「走吧，太郎。」純夏眯起雙眸：「去鍛刀室。」
-
「三日月殿，客人去鍛刀室了。」鶯丸給三日月宗近倒了杯茶：「不著急嗎？」
「鶯丸殿……」三日月歎息道：「我無意傷人。」
「您已經支撐不住了吧，否則也不會露出破綻。」鶯丸望著遙遠的天際，黑色的烏雲席捲而來，卻又被牢牢擋在結界之外。
「憑一己之身，收攏暗墮之氣，還是太過勉強了。」三日月順著他的視線，平靜地說道：「將他們『鎖』在巨變之前，這就是我現在唯一能做到的事了。」
不等鶯丸回答，他便說：「我去找那一位。」
-
「門外有血跡，主殿，請小心。」
太郎太刀迅速擋在了星野純夏身前，拔出了腰間的刀，然後拉開鍛刀室的門。
「強烈的怨憎與不甘。」被牢牢保護在身後的純夏嘀咕道。
「暫時沒有危險。」太郎太刀收刀，側身。
室內的景象一覽無餘。
刀匠殘破的身軀被死死釘在牆上，鮮血四濺。刀劍的殘骸散落在鍛刀室的各處，還有幾柄斷刃斜插在地，刀柄上是已經乾涸的血。
——刀劍的墳場。
「刀匠身上的刀應該是屬於審神者的。」作為神刀，太郎太刀毫不懼怕刀匠身上詭秘邪惡的氣息，「刀匠被審神者一刀致命。」
沒有刀匠，就無法再鍛刀。
「江雪左文字，一期一振，鳴狐，藥研藤四郎，鶴丸國永，燭臺切光忠……」星野純夏挨個數過去，最後停留在唯一一振保存完全的刀劍面前，念出了他的名字：
「——三日月宗近。」
「應該不是以前遇到的那種暗墮。」她下了定論：「不是鍛不出好刀而發狂的【審神者】，而是有預謀地要殺死所有刀劍的【審神者】。」
似乎沒有預料到這個解釋，太郎太刀一怔。
這是一場決戰。
幾乎本丸中所有的刀劍都參與了戰鬥。
但是，他們的對手不是敵人，而是親手將他們鍛出，又選擇將他們徹底毀滅的審神者。
大部分的短刀都被保護了起來。這座本丸的短刀，除了藥研藤四郎外，都沒有練度。他們被擋在外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屋內的戰鬥殘酷地進行著，看著朝夕相處的兄長和夥伴一個個倒下，被羞辱，被折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後忍不住哭嚎，叫喊，流下血淚。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14 07:45
第6章 暗黑本丸-終
甲-31號本丸，上午十點三十分。
一期一振帶著隊伍來到本丸的鳥居前時，發現：一切已不是他之前從星野純夏那兒瞭解到的模樣了——
是的，從星野純夏進入甲-31號本丸的一刻起，她就使用時之政.府技術部門特地為出勤人員研製的終端，將這裡的一切傳給一期一振，方便這位隊長帶領隊伍行動。
由傳輸過來的圖像看來，這座暗墮本丸在外觀上應與平常的本丸無異，甚至刀劍付喪神們還維持著正常的內番。但是現在，本丸一片荒涼。草木光禿禿的，樹枝七零八落，頹圮的房屋寂靜無聲，毫無人氣。
「一期哥，主殿還沒有新消息傳來嗎？」平野藤四郎擔憂地問道。
一期一振看了一眼終端，最新的消息仍是在9點10分發來的，讓他一定要避免分開行動，帶領全隊去二樓支援一隊。
「空氣中飄蕩著不淨之氣。」石切丸搖了搖頭，詢問身旁的三日月宗近：「三日月，你有發現什麼不尋常的地方嗎？」
「唔，有一些吧。」三日月收起了笑容，難得露出了不快的神情：「感覺……再不快一點的話，可能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這是似曾相識的，和分靈之間的感應。
星野純夏氣喘吁吁地合上房門，迅速地在門縫處貼上一層符紙。
「從賣藥郎那裡高價買回來神秘符紙，希望能撐上一會兒啊！」純夏抹了把頭上的汗，轉過身，開始質問鳴狐和骨喰：「你們倆呢？不過一會兒功夫，怎麼把他們仨刺激得失去理智，還給我弄了一身傷回來？」
她一邊生氣，一邊半跪下來，快速用靈力對他們的本體進行修復。
「主殿，還請不要怪罪鳴狐和骨喰！」小狐狸著急地說道：「三位殿下明明一開始時還很正常，不知為何忽然發狂，並隱隱有暗墮的跡象。吾等不瞭解情況，無法下手，只好一路奔逃。」
「從他們的『氣』來看，與其定義為發生『暗墮』，不如說是原來的封印鬆動了。」太郎太刀沉穩地開口。
「是這樣啊……也就是說，他們原來就暗墮了嗎？」
「對。」純夏遞回鳴狐的本體：「這座本丸曾經發生過付喪神和審神者之間大規模的對戰。一期、藥研、鳴狐都在那次事件中碎刀了。」
「……原來如此。他們是在聽到一期哥因為錯過馬當番『被懲罰』的時候，變得不對勁了。」 骨喰補充道：「退剛開始還笑著，忽然開始發抖。前田和秋田也不安起來。之後我們聽到了一聲刀鳴，天空倏忽暗下。我趕快出去察看情況，回來後，叔叔已經和他們打起來了。」
被他一提醒，星野純夏也想起了剛才鍛刀室中的場景。
她和太郎太刀推測：審神者或許還沒有死，而且很有可能就被關在二樓的房間裡。三日月宗近的本體雖然也在鍛刀室，卻毫髮無損，因此三日月也可能活著。然而，純夏剛給一期一振發過消息，就感到空氣中的靈力發生了劇烈波動。緊接著，就像電影《寂靜嶺》表世界和裡世界的切換時的景象一般，鍛刀室中的斷刃紛紛震動起來，刀匠的血在地上流淌，好像有意識地在向他們腳下聚集。
走！
太郎太刀猛地拉開門，將發呆的星野純夏推出門外，然後拉住她的手向二樓奔跑。
屋內外已一片漆黑，這樣的環境，對於大太刀來說十分不利。但值得慶倖的是，在半路上，他們遇到了受傷的鳴狐和骨喰藤四郎。
「不知道今劍、江雪和小狐丸怎麼樣了。」純夏一臉無可奈何：「今劍我並不擔心，夜戰本就是極化短刀的天下。小狐丸和今劍在一起，也不需要過於擔心。倒是江雪，左文字的房間在本丸深處……」
「江雪殿的戰力，在太刀中是數一數二的。」太郎太刀溫和地勸慰道：「即使此刻天色昏沉，相信以江雪殿的實力，也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
「只能先這麼想了。」
星野純夏從袖中拿出禦守，熟稔地附上靈力，分給三位付喪神。
「目前可以知道是，這座本丸的成年刀，大多折斷在那場和審神者的戰鬥中。」為了方便，她乾脆憑刀劍們外表的年齡來稱呼：「現在還存在的刀劍，以短刀為主。鍛刀室門前的血跡是短刀的……且不止屬於一振。因此，短刀們很有可能親眼目睹了本丸的事變，並且受刺激發生暗墮。」
「為什麼門外的血跡屬於短刀，而非鍛刀室中的刀？」
星野純夏沉默。
「主殿在進入鍛刀室後，發現了被丟棄的刀帳。」太郎太刀替她回答骨喰藤四郎：「裡面的刀……加上我們剛才遇到的平野、秋田、五虎退和小夜左文字，正好是十四振，與刀帳中記錄的一致。」
沒有刀逃出來。
或者說，他們進去時，就抱著碎刀的決心。
純夏繼續說道：「但是，你們也看到了，短刀身上並沒有明顯的暗墮的氣息。聯繫之前從『裁決者』那裡得來的資料，我懷疑，是這座本丸的【三日月宗近】——抽出了短刀身上的暗墮之氣，並將其集中於己身，用極高的神性壓制暗墮。」
匪夷所思。
駭人聽聞。
「為何審神者會與刀發生爭鬥？」鳴狐問道。小狐狸靜靜地窩在他肩頭，一聲不吭。
星野純夏還未來得及回答，一陣強風襲來，將整個門掀翻。
「既然有疑問，為何不直接來問我呢？」
「鳴狐殿……和這位不知名的審神者。」
來者身著華美的出陣服，發飾上的流蘇順著他的動作微微搖晃。映著弦月紋樣的雙眸半闔，卻能讓人確切地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了你的身上。
——天下五劍之一，三日月宗近。
三振刀全部出鞘，嚴陣以待。
星野純夏被太郎太刀掩護在身後，緊緊地捂住口鼻。
原因無他，是這位【三日月宗近】身上的血腥味……實在太重了。
「三日月宗近，你剛才殺了人。」骨喰藤四郎冰冷地質問：「是審神者嗎？」
「哎呀，我也不知道我殺死的，還算不算人類呢。」三日月淺淺地笑著，從身後拽出一個屍體來——「這是審神者嗎？」
星野純夏艱難地從太郎太刀身後鑽出來，看到屍體後，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這可真是嚇到我了……」她隨手從袖子裡摸出一把扇子，扇了兩下後，掩住口鼻，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嫉妒，怨恨，不甘，暴怒……政.府是從哪裡找到這麼個審神者的？而且還暗墮了？難怪死相如此淒慘。」
「您能看出這個嗎？」三日月宗近一臉驚歎。
「不然我也不會來這裡了。」星野純夏理所當然地回答。
「那真是太好了，我本以為還需要戰鬥一段時間，您才能冷靜下來。」三日月宗近收起刀，彷若對銳利的刀氣毫無知覺一般，對星野純夏提出邀請：
「在下是審神者的近侍。審神者已死，貴客不妨與我上樓一敘。」
同時，江雪、今劍和小狐丸也與趕來的第二部隊會合了。
「我們和主人，被一層結界隔開了。」小狐丸抱著手臂，「我們找了一圈，也沒有看到他們的蹤影，所以，主人他們很有可能在另一個被隔開的空間裡面。」
「就像寂靜嶺的表裡世界。」小天狗活潑地補充。
一期一振微微頷首，轉向江雪左文字：「江雪殿，您有什麼打算嗎？」
「這座本丸的小夜，因為不曾暗墮，所以並未被封印記憶，只是有時候……記憶略有錯亂。」江雪左文字閉上雙目，平淡地說道：「……他告訴我，本丸的審神者，是溯行軍一方的大將。」
隔著一層薄薄的結界，三日月宗近說出了一模一樣的話。
「不可能！」星野純夏一合扇子：「審神者需要接受嚴格的靈力審查，而溯行軍中能偽裝靈力的傢夥，不超過三個！」
「如果是審查出了紕漏呢？」
「那只有在政.府成立早期。」
她冷靜下來，將扇子抵住自己的額頭：「甲-31……正是最早一批成立的本丸。你的意思是，溯行軍利用了審查的空子，在審神者之中插入了自己的人。而且，這個人……地位不低！」
「這只是一種可能。」
這個審神者，偽裝了五年的好人。
這五年中，他始終溫和儒雅，對所有刀都尊敬以待，把他們當成真真正正的神明。他似乎身體不好，很少走出房門，可從來不會苛待他們，也不主動干涉他們的生活。
可不知從何時起，本丸中的氣氛變得暴躁起來。不同刀派間的摩擦時常爆發，手合見血也成了常有的事，就連藤四郎家族中的短刀們，也不時發生爭吵。
一期一振跪在審神者房間前，請求他出面調和。審神者只溫言安慰，又推脫身體不適，命令壓切長穀部送一期回去。
微妙的平衡在一個雪天被打破。
加州清光在手合中錯殺堀川國廣，和泉守兼定知道後，連夜趕回殺死了加州清光，又反被大和守安定重傷。最後，他自己跳了刀解池。
審神者被長穀部請來後，先是阻止了大和守安定要跳刀解池的舉動，接著將他帶到了自己的房間中。第二天，大和守安定眼神空茫地跟隨隊伍出陣，並在戰場中碎刀。
石切丸作為那一天的近侍，在收拾審神者的房間時，敏銳地察覺到了審神者身上有一股極似溯行軍的「不淨之氣」，以及屬於大和守安定的——沾上可疑液體的內務服。
他將這件事告訴了三日月宗近。
當晚，石切丸被審神者召喚到鍛刀室，因不明原因碎刀。
「我們最初以為，審神者只是被人控制了。一期一振他們對審神者有了戒心，從不讓自己的弟弟與審神者單獨接觸。我們勸服了長穀部，讓他盡力再鍛出石切丸——或者太郎太刀。」三日月宗近說道：「可是，這只是一個開始。」
審神者將手伸向了短刀。
「主殿！」一期一振跪在審神者面前，語氣誠懇而又卑微：「弟弟們年齡尚幼，若主殿有需要，請讓我代替弟弟們。」
「你在說什麼呀，一期哥。」出乎意料的是，一直被他保護在身後的弟弟忽然說話了：「我們很高興，能和主人親近。」
說著，亂藤四郎帶著五虎退走出了一期一振的保護圈，跪在了審神者面前
審神者輕笑了一聲。
「我知道你們想保護兄長。」他寵溺地說道：「算了……我並不在意……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就一起來吧。」
一期一振被審神者的靈力強行壓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個弟弟被審神者帶進房間。
他呆呆地跪在地上，半晌無法起身，最後被三日月宗近帶走。
一期一振不知道的是，他走後不久，亂藤四郎和五虎退就因刺殺審神者，被壓切長穀部砍殺。
「他其實並沒有開『寢當番』，只是想讓我們產生了誤會，加深對他的恨意罷了。大和守安定，是被他下了咒術才死的。」
「長穀部跳刀解池前，問他，為何要去做這一切？那個男人笑著回答，因為想要看看，究竟要到什麼程度，我們才能暗墮。」
[主，為什麼要我們暗墮？]長穀部又問道。
[品級越高的刀劍，暗墮後的力量就越強大。]他漫不經心地說著，滿足這位可悲的近侍的最後的願望：[溯行軍無法召喚四花的刀。沒辦法，只能從時之政.府裡撿了。暗墮後的刀神智扭曲，最容易被控制，難道不是最好的選擇嗎？]
那一百天，宛若惡獄。
「最後本丸的刀，加上碎後重鍛的短刀，只剩十四振。一期一振又鍛出了鶯丸，並安排他長期在外遠征。只希望在他死後，鶯丸能照料他的弟弟們。」
「你們在鍛刀室看到的刀帳，是一期修改後的。」
「這位溯行軍的大將，自恃力量強大，行為傲慢，他不屑于管我們的事，因此也不知道，我們已經破解了他的術法，留下了鶯丸。」
之後的事，與純夏猜測的基本一致。
三日月他們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打算先下手為強。他們在鍛刀室與「審神者」展開了最後的決戰。
「這位『審神者』，被我們重傷。可惜，同伴們都被折斷，只剩下我。」
「他們拜託我，活下來。於是我吞噬了他們的力量。」這位風華絕代的天下五劍笑得風輕雲淡：「完全吞噬會導致我體內的靈力變質，所以我順便將短刀們身上的暗墮之氣也吞噬了……嘛，反正也不差這一點。讓短刀們回到無憂無慮的時光，這也是我做的，本應該很完美，誰知竟然被您的刀破壞了。」
「溯行軍的那傢夥呢？」純夏問。
「那一位呀……」
審神者被他囚禁在二樓。因為他知道，審神者體內有跟蹤器，審神者一死，就會引起溯行軍的注意，甚至引來他們的攻擊。刀匠被殺，無新刀可用，本丸的情況又讓他和鶯丸無法離開，只好一日挨過一日。
一開始還好，只是近日他暗墮的程度加深了，常常無法控制力量。之前政.府來的五個人，除了第一個人是被試圖逃跑的審神者殺害的以外，其他四個都是在他力量暴走時被誤傷的。
最後，為了徹底殺掉審神者，鶯丸也將力量給他了。
聽完事情的始末，星野純夏等人久久地沉默。
「審神者死了，想必溯行軍也要來了，請您儘快帶付喪神們離開。其他的事情，就由我來解決。」三日月睜開半闔的雙眼，露出了驚訝的笑容：「嗯，在為我悲傷嗎？哈哈哈……總歸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他打算和趕來的溯行軍同歸於盡。
莫名的，星野純夏心中就冒出了這個想法。她顫抖著，似乎想說些什麼，卻最終無話可說。
「很抱歉。」她只好深深地彎下腰，身體前傾，雙手貼地：「我一定會和政.府反映的，絕不不允許……絕不允許再出現類似的事情！」
時之政.府對本丸的審查，通常是一季度一次。而甲-31號本丸的事變恰發生在本季度檢查前，不能不說這是【審神者】特意為之的結果。
但不論怎樣，政.府的失職是顯而易見的。如果之前對所有審神者的靈力進行二度檢測，如果多多關注各本丸的情況，如果將這些刀劍分靈當成真正的下屬而非流水線上的工具……
「我很抱歉！」星野純夏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過於激烈的情緒：「刀劍付喪神由審神者靈力誕生，因此刀劍要殺死審神者，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他們之前只考慮刀劍是否會噬主，卻忽視了審神者本身的善惡……抱歉，我真的很抱歉。」
三日月宗近端坐在墊子上，並沒有讓她起來，只是凝視著她，然後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聲喟歎，感情複雜至極。
「小姑娘，有形的事物終會毀壞，我們只是在這一天而已。」他站起身，流蘇微微搖晃：「何況我們被召喚出來，就是為了與歷史修正主義者作戰。」
「如今……哈哈哈，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第7章 妙不可言之緣
「然後，滿身血污、精疲力竭的三日月先生，消失了。
我把十幾頁紙的報告呈給上司時……」
-
拉門被「謔」地拉開。
「……主殿？」
身著華麗和服，濃妝豔抹的女子，輕輕放下手中的三味線，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小聲提醒道：「大人睡著了。」
她膝行至星野純夏的身前，為她掖好被角。
「三日月大人，」女子蹙眉，「我有話想對您說。」
已至深夜，而位於時之京東南隅的歌舞伎町依舊燈火通明。
觥籌交錯，紙醉金迷，八街九陌，燈紅綠酒。作為時之政/府唯一的純娛樂場所，在這裡，人類、妖怪、鬼神，混跡在各個角落：居酒屋的老闆可能是一隻長著兩條尾巴的狐狸，席前為你演奏的女子或許皮膚慘白，身體透明……
同樣，在這個小小的地方，只要你行為不甚出格，也會被暗中的監察人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繞過。
女子將拉門輕闔，為他倒茶。
「前兩日，都是鶴丸大人前來陪伴星野大人。」
三日月宗近淡淡頷首。他不笑時，就像懸掛高空的一輪孤月，令人望而生畏。
女子並未在意他的態度，只是溫和一笑。
「大人前兩天過來時，只是埋頭喝酒。」她說道：「今日一來，把我嚇了一跳。頭發散了，眼圈紅了，看見我就哭，哭夠了又開始笑。之後，又斷斷續續地自言自語，我只模糊地聽到『對不起』『應該得到教訓』『還有救』這幾句話……最後，就倒在床鋪上自顧自地睡著了。」
「麻煩你了。」三日月抿了一口熱茶，輕緩了神色道：「那件事以後，主殿雖然在我們面前仍表現得與平時無異，但我們都清楚，她始終為未能救到一人鬱鬱寡歡。」
「哎呀，是說甲-31號本丸的那件事嗎？」女子露出了詫異的表情：「我也聽說了，暗墮刀劍與審神者同歸於盡了吧？這件事以後，時之政.府就對所有本丸的情況進行了統計，又在昨日發佈了召集審神者到時之京接受考察的通告……讓我們很吃驚呢。」
「難道……」女子眼波流轉，「還有什麼內情嗎？」
「好奇心害死貓。」
三日月宗近不輕不重地警告了一句。
「失禮了。我並無惡意。」女子低頭沏茶，露出潔白美好的脖頸，「我的意思是，大人應該已經過了被任務內容影響的階段了……三日月大人，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很擔心她的情況。」
「會結束的。」三日月起身，「時候不早了，我帶她回去。」
女子恭恭敬敬地行禮，說道：「請一路小心。」
……
……
好舒服。
星野純夏迷迷糊糊地想道。
在鼻尖縈繞的，是一股淡淡的香氣，像是香根草和雪松的結合，沉穩而又寧靜。
「是三日月嗎？」她呢喃。
「是我。」付喪神的聲音在她聽來遙遠飄渺，不似真人。純夏忍不住埋首向他的頸間，蹭了蹭。
「三日月明白的，對不對？」她像個急於辯解的孩子，超小聲地說道：「我不是傷心，也不是憤怒。傷心和憤怒是無能的養分。我只是……」
三日月宗近不語。
「如果早一點向政.府提出要求就好了，如果在之前處理暗墮本丸時多想一想就好了。審神者與付喪神之間的悲劇，並非只是人性的惡在作祟，時之政.府定下的這套制度在出發點和具體行駛的過程中都有巨大的缺陷。」
「而我沒有及時發現。」
她的指尖微微顫抖。
「是我將你們帶來這個世界的……」
「主人，可以了。」三日月宗近換了一個更親近的稱呼，態度依然溫和，卻沒有停下行進的腳步，「『人的強大，是為了向在悲慘深淵痛苦掙紮之人伸出援手而存在的』，這不是您一直以來信仰的嗎？」
「可是我……」
「您很好。」他說：「只有一半的人能發現缺陷，一半之中，又只有一小部分人願意盡己所能彌補缺陷，在這小部分人裡，能成功的人更是屈指可數。我的意思，您明白嗎？」
「……是。」
「……謝謝，我會更加努力的。」
明明是很嚴肅的時刻，可說完這句話後，不知是什麼原因，星野純夏的意識又混沌了起來。
也因此，她錯過了這位付喪神在這段路程中最後的一句話。
也許是他，三日月宗近，唯一一次表露心跡的話。
……
[您能平安喜樂，是我最大的願望。]
這位降生于平安時代，經歷無數風雨，總被政.府專員和審神者以「神性高得驚人」來形容的三日月宗近，似乎是被什麼附體了一般，竟說出了這樣溫柔的話。
星野純夏陷入了謎一般的境界。
眼皮像是被黏了起來，她無法去「看」，卻能感受到自己被放在柔軟的被褥裡，聽到了短刀們的驚呼，還有一期一振故作嚴厲的趕弟弟回房間的聲音；她知道鶴丸俯身摸了摸她的額頭，長穀部給她端來了水，藥研匆匆地為她熬藥。
「我生病了嗎？」純夏後知後覺。
「是呀。」鶴丸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所以，請好好休息。」
也不知怎麼地，鶴丸話音落下，她就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中。
「大將太累了。」藥研藤四郎在面對兄長的詢問時，一五一十地回答道：「前夜與昨夜，大將房間中的燈直到天快亮時才熄下。白天大將也不出門活動，仍是在房裡寫東西。今天又早早出了門，在政.府待了一天。作息不規律，工作強度大，加上精神壓力過大，突然放鬆後身體可能就會不適……就像現在這樣。」
一期一振不禁皺眉：「你這兩天都留在本丸，沒有勸勸主殿嗎？」
藥研藤四郎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一期哥，大將的性格您也明白。」雖然也會悉心聽取他人的意見，但是對於自己確定要做的事會非常執著。
「那也……」
「我們第一次勸服失敗後，鶴丸殿倒是想再來一次，卻被三日月殿攔住了。因此，兩位差點在手合場外打起來。」
一期一振扶額。
「總之，大將就由我來好好照顧，一期哥快點回去休息吧。」藥研藤四郎將星野純夏額上的毛巾拿下，在盆中搓捏幾次後，再一次浸濕，重新放在她滾燙的額頭上。
一期一振注視著這個一向成熟可靠的弟弟，眼神中流露出溫和與欣慰之情。他說道：「拜託你了，藥研。」接著，又面向雙頰通紅的星野純夏，彎身行禮：「……一定要儘快好起來，主殿。」
一期一振走後，又一名刀劍付喪神拉開門走了進來。
「喲，長穀部。」因為比較熟悉，藥研招呼時的態度相較對別人自然很多，「麻煩幫我換一盆水，順便將我放在桌上的藥帶過來。」
「好的。」
壓切長穀部應下後，並沒有立即出門，而是仔仔細細地為星野純夏掖好被角，又用毛巾給她擦乾淨鼻尖上細密的汗珠。
「我不應該遠征，要不然也不會……」
「是大將安排你去的。」藥研說。
壓切長穀部沉默不語。
見此，藥研藤四郎只好說：「給您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吧……請您待在這裡，好好地照顧大將，我去換水、拿藥。」
長穀部猶豫了兩秒鐘，答應了。
「抱歉，藥研。」他面帶歉意。
「沒關係，我理解你。」藥研揉了揉略微發麻的小腿，舉起盆，說道：「那我等會過來……還有，已經很晚了，為了大將的休息，請不要再讓別人進房間了。」
「嗯。」
而被很多人關心著的純夏，此時處在一個奇妙的夢境裡。
她位於一個小而清幽的庭院中。此地此時的季節大約是深秋，庭院中的紅葉紛紛飄落在滿地行將枯萎的花草上。白霜降下，形成宛似積了一層薄雪的院景。（注1）
「這是哪兒？」
星野純夏猶豫不決，不知是否要往住宅走去。這時，她聽到了一個溫柔似水的聲音：
[這位姬君，晴明大人請您進屋。]
哪裡的聲音？她四處尋找說話的人。
[姬君，您若是要找我的話，我在您腳邊。]
「我腳邊？我腳邊只有銀錢花……」純夏停住了，像是終於反應了過來，她有點驚奇地問：「您是銀錢花嗎？」
[姬君這副模樣，倒有些像博雅三位了。]原型乃銀錢花的女子笑了起來：[好了，請您快進去吧。]
仿佛被引領著似的，純夏不自覺地邁開了步子。
臺階下，又一位女子含笑看她。
「——請跟我來。」
她迷茫地跟著女子，穿過層層飛舞的帷幔，來到陽光灑滿的廊前。一名身著白色狩衣的男子正在飲酒，舉手投足間盡是風.流。
「哎呀，您來了。」男子懶洋洋地開口，隨意一指：「請坐。」
純夏順著他指的方向，恭恭敬敬地坐下。她歪頭看了男子半晌，忽然問道：「晴明公？」
男子挑唇輕笑，給她斟酒，一邊說道：
「天上懸明月，清暉照萬方。浮雲雖暫蔽，終不滅清光。」
……
這是，在鼓勵她嗎？
純夏正想再問，耳邊卻傳來藥研急切的呼喚聲。她看到晴明微微挑眉，再一晃神，眼前已經是自己在本丸的房間了。
第8章 雞飛狗跳的開學
看到星野純夏醒來，藥研藤四郎長籲一口氣。
「還好您醒了。」少年模樣的付喪神說道：「剛才怎麼也叫不醒您，長穀部急得就要找政.府拼命了。」
長穀部重咳了兩聲：「不要在主面前胡說，藥研。」
藥研聳肩，熟稔地將毛巾、盆、溫度計和藥碗收好，然後對星野純夏說：「大將已經退燒了，明天和後天還請好好休息，不要操勞。我也會轉告大家，讓大家多為大將分憂的。」
「是的，大將。」長穀部也嚴肅了臉色，懇求道：「請您務必保重身體，公文就交給我長穀部吧。」
純夏愣了一下，忍不住微笑起來：「是，謝謝你們。」
她伸出手，一手一個，按住兩位付喪神的肩膀，佯裝生氣地道：「一夜沒睡吧？黑眼圈太紮人了，快去睡覺……我換衣服了。」
於是，當螢丸一蹦一跳地上二樓時，看見的就是兩位付喪神慌不擇路的身影。
『蠢貨。』螢丸嘟嘴。
「主人——」他「咚咚咚咚」地跑上來，在門外喊：「我可以進來嗎？」
「稍等一下哦。」
螢丸安靜地等了一會，才聽見裡面傳來清亮的女聲：「請進，螢丸。」
他於是拉開門，星野純夏正對著鏡子系領帶。
「一早就過來，螢丸有什麼事嗎？」她沒有回頭，「先說明，今天我是不會帶你和愛染回現世的。」
「誒？」螢丸失望地問：「為什麼呀？」
「因為今天我要參加開學典禮。」
將頭髮用白色的發帶束起，星野純夏滿意地對著鏡子裡的自己點頭：「很不錯，有一點像太郎了。」
「……為什麼要像太郎太刀？」
「因為太郎端莊，優雅，神聖。」純夏強調道：「我現在可是非常愛學習的JK，你不覺得這樣很符合我的氣質嗎？」
這麼說著，她自己就先笑場了。
螢丸長長地「哦」了一聲，托著腮問：「主人今天心情很好嗎？」
「是哦。」純夏爽快地點頭，抬手揉了揉螢丸的頭髮，「雖然過程很不容易，但是事情總算順利地解決了。」
感受到了大家對她的肯定和關心，甚至還做了那麼一個奇異的夢……
「不要摸我的頭啦。」
「是是，我們螢丸可是還想長高呢。」她乖乖地把手放下，卻又情不自禁地用食指戳著螢丸紅撲撲的臉蛋，不甘心地自言自語：「真是的，為什麼大太刀還能這麼可愛呢？」
「因為我是螢丸呀。」小正太理所當然地說道。
「也是，只有螢丸才能這麼可愛吧。」星野純夏抱住他蹭蹭，「——好了，早飯我就不留在本丸吃了。請你轉告燭臺切。」
『燭臺切聽到了這個消息，大概會失望的吧。』
螢丸並沒有把這個想法付諸於口，而是緊追不捨地問：「那麼，主人，今天的近侍是誰呢？」
「近侍不是按順序來的嗎？」
好似察覺到了螢丸的意思，星野純夏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不行哦，說好了今天不能帶任何人去現世的，即使是近侍也不可以。」
「那今天的近侍會很傷心的。」螢丸說，「明明其他刀都去過現世了，偏偏輪到他的時候不可以去呢。」
「……奇怪，螢丸竟然會為愛染和明石以外的刀說話嗎？」
星野純夏被提起了興趣，她問道：「那麼，今天的近侍是哪一位呢？」
螢丸促狹地眨了眨眼。
什麼啊，搞得那麼神秘。
「就是主人之前提到的那位。」螢丸揭示答案：「端莊，優雅，神聖的——」
（太郎？糟糕，被螢丸這麼一說，的確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可是，太郎要在早飯後才會和藥研交接吧。」星野純夏眼神飄忽，「我想要早一點趕回去，所以早飯不用也沒什麼要緊……」
「可是，如果主人不帶上他的話，他可能會怪自己的身高太高了，給主人帶來麻煩了哦。『正是因為我的體格如此』，太郎太刀一定會這麼說吧。」螢丸努力模仿著這位共七尺八寸的神刀的語氣。
「……」
所以，最後的結果就是：
在用完燭臺切精心準備的早餐後，星野純夏與太郎太刀與送別的刀一一道別，離開了本丸。
為了能儘早到達學校，星野純夏並沒有回現世的家，而是找了一個僻靜無人的地方降落，再帶著太郎乘交通工具到學校。
由於她用了特殊的術，別人無法看到太郎太刀的本體刀。然而即便如此，太郎太刀的回頭率也居高不下。
電車上，星野純夏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稍微彎身。
「我說，太郎，」星野純夏跟他咬耳朵，「不會不舒服嗎？被那麼多人偷偷摸摸地觀察？」
「……為何？」太郎太刀緩緩開口：「我曾被收藏在熱田神宮寶物館中，平時也常有人前來參拜……」
「可是，作為神刀被人參拜，與作為人型被人欣賞，是兩碼事吧？」
太郎太刀眼中露出了迷茫。
星野純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又連忙端正了神色，說道：「對不起，請不要把我剛才的話放在心上，是我今天太興奮了。」
遠離人世的大太刀雖仍然不解其意，卻微微揚起唇角，放輕了聲音說道：「沒關係，看到主殿能恢復精神，我很高興。」
「太郎總是那麼溫柔。」星野純夏歪頭回憶著與太郎太刀的初見，「像是第一次見面時，明明看起來不好相處……卻會在戰鬥後幫我祈福。」
她記得，她是在破敗的熱田神宮中見到太郎太刀的。
[我是太郎太刀，人類理應無法使用的實戰刀。]應召而來的付喪神垂下眼簾：[本應在神宮中度過殘生，卻因意外被重新召回人間……世間，動盪了嗎？]
戰鬥結束後，他身負中傷，臉上也沒有露出任何氣憤或苦惱的神色，而是露出微笑。
……雖然鶴丸一直說這是太郎太刀好戰的表現，但是她卻因此認為對方是振外表冷酷，內心溫和的刀。
結束了回憶，星野純夏高興地拉起太郎的手。
「我們到站了。」
「請我今天的近侍——太郎，作為我的家長，參加開學儀式吧。」
雖然名義上星野純夏不過是中斷了一年的學業，但是，按照她在那個時空的時間算，她已經有六年沒有上學了。
（不然也不會在假期裡上補習班。）
之前，星野純夏已經知道她在二年A組，因而，在找到自己的鞋櫃換上室內鞋後，她很快地找到了自己的班級。
可是，在走到門牌上寫著「二年A組」的教室前時，她又遲疑了。
[主殿？]
「我是不是應該先去找班主任……」星野純夏小聲問。
[……]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幸村，你在看什麼？」
「柳生，那個女孩你認識嗎？」幸村精市稍稍停頓，又說道：「……就是站在我們班門口的那個女孩。是轉學生嗎？」
「不是轉學生。」身為學生會成員，柳生比呂士很堅定地否定了幸村的猜測。他推了下眼鏡，說：「一直站在門口，確實有些奇怪。但是老師好像講過，有一位休學一年的同學今天也來參加開學典禮。」
一般說來，考慮到他們本人的情況，休學一年的學生都會選擇留級。而這個學生竟然堅持要在原來的班級上課，並且以較好的成績通過了考試，在過去一段時間曾在學生之間引發熱議。
[主殿，有人在看這裡。]太郎太刀提醒道。
星野純夏：？
她轉身，在來來往往的學生中一眼就看到了幸村精市和柳生比呂士。
並不是說他們二人的氣質是多麼獨特，雖然這也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啦！但是……
「兩個A級人物。」
她皺起眉頭。
「幸村，」柳生比呂士說：「她看到我們了，好像還很吃驚。」
「那我們去打個招呼吧。」幸村精市很自然地接話，「畢竟很有可能是同班同學……而且畢業典禮也要開始了，大家也要去會堂了吧。」
星野純夏看著兩個A級人物向她走近……
鳶尾色頭髮的少年溫和有禮地打招呼：「你好，我是二年A組的幸村精市。」
「我是柳生比呂士，也是二年A組的學生。」
「……你們好。」
黑髮束起的少女露出了颯爽的笑容，白色的發帶隨風飄揚。
「我叫星野純夏，曾因生病休學一年，也在二年A組。」
「因為過去病情嚴重，所以很久沒有和人正常相處，如果有做得不對的地方，請直接指出。」她伸出手：「請多指教。」
星野純夏的內心：嗚哇好久沒和普通人說話了，參考了藥研的自我介紹，應該不會有差錯吧。
第9章 世界奇妙物語
柳生比呂士和幸村精市向星野純夏伸出了友善的手。
然後把她交給了班主任。
「抱歉，星野同學。」柳生比呂士的態度溫文爾雅，讓人挑不出一處錯：「我是學生會的成員，而幸村是網球部部長，開學儀式上我們都要上臺，所以沒有辦法帶你過去了。」
幸村精市歉意一笑。
「沒關係，我還想感謝你們幫我帶路。」星野純夏揮手：「回見，柳生同學，幸村同學。」
「回見。」
接下來，開學儀式和學生代表發言都波瀾不驚地過去了。回班後，班主任將她介紹給全班同學，同學們雖然對她很好奇，但並沒有提出什麼太為難人的問題，只類似於：
「星野同學是什麼大家族出身嗎？說話的腔調非常優雅。」
「我不是，腔調可能是和我家爺爺學的吧，他喜歡看大河劇。」
前半句話還算靠譜，後半句話純屬胡謅。
「星野同學閑下來的時候會做些什麼呢？」
「翻……翻古代刀劍的圖冊，去參觀實物。」
這是實話。
「星野同學是怎麼提高成績的呢？」
「假期報了補習班，還有之前一直有親人幫我補習。」
「好了，好了。」班主任說：「請大家課下再繼續交流。麻倉，星野就先坐在你旁邊的空位上，可以嗎？」
沒有人回答，班上漸漸響起了低低的笑聲。
「麻倉君？」班主任提高了音量。
「啊啊啊啊到！」一名少年「啪」得起立，目光瞥到星野純夏的……身後，愣了半晌，又恢復了懶懶洋洋的樣子。他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地說道：「好的。」
他能看到太郎太刀。星野純夏立刻確認。
課上，這位麻倉君一直托著腮，昏昏欲睡。
借全班埋頭計算的功夫，星野純夏撕了一張小紙條，寫下一行字，不動聲色地傳給他。
紙條剛到桌上，麻倉就清醒了。
附在紙條上的靈力純淨清冽，又帶著隱隱的試探之意。麻倉撓了撓頭，有些無奈地看向紙條上娟秀的字跡：
[不用傳遞，直接寫在紙上。你能看到我後面的人嗎？]
他抓起筆，快速寫道：[可以。]
[你是陰陽師？花開院家的還是土禦門家的弟子？]
[都不是，我是通靈人，我叫……]麻倉的筆尖微微一頓，最後還是繼續寫道：[我叫麻倉葉。]
把真名告訴我了？星野純夏覺得有些好笑。她抱著「以名換名」的念頭，又寫下了一行字：[你好，我叫星野純夏。]
她的名字早已通過契約被付喪神們所知，因此她並不避諱身後的太郎太刀。
[這種傳紙條的方法是什麼？]麻倉葉又發過來一句話。
[是一種簡單的術，下課我教給你。]
[謝謝。]
[老師要講課，我先不說話了。]
[好的。]
星野純夏收回了靈力，紙條瞬間變成空白。
她看向黑板，目光專注，大腦卻在琢磨「麻倉葉」這個名字。
「麻倉葉，麻倉家，出雲，通靈人，可以和神、精靈以及死者之靈直接做溝通的人……怎麼像是薩滿和靈媒。」她的手在桌面上輕輕一劃，桌面出現了很淺的波紋，「是麻倉葉王的後人嗎？那倒是熟人了。」
她、三日月宗近和小狐丸，曾在其鍛造的那段時間停留過，機緣巧合之下與當時的陰陽師麻倉葉王相識。
下課後，星野純夏叫住麻倉葉，問道：「你認識麻倉葉王嗎？」
麻倉葉立刻露出了難以形容的表情來。
「……[好]，他是我哥哥。」麻倉葉臉色複雜：「雖然身高有1米65，但是體重只有38.6千克，力量強得驚人的哥哥……」
哥哥？輩分錯了吧？
「你要找他嗎？」麻倉葉很友好地問：「我可以幫你聯繫。」
「算，算了吧。」星野純夏擺手，露出了同樣難以形容的表情：「我可能認錯人了。我認識的那個傢夥即使轉世了也不可能只有38.6千克……」
麻倉葉訕訕地戴上耳機，坐在座位上閉目養神。星野純夏在一旁無聊地轉筆。很快，又有好奇新生的同學湊了過來和她交談，星野純夏還算認真地回答了幾個問題後，就假託要去找班主任辦手續逃跑了。
「早知道我就不上學了。」星野純夏忍不住抱怨道：「以前羡慕正常學生的生活，現在反而懷念打打殺殺的日子了。」
[主殿，您還是個高中生。]太郎太刀勸慰道。
「如果我是來度假的也就算了，問題是，時之政.府將我這個時空的一大塊區域劃給我管理……」說到「時之政.府」，星野純夏不自覺地放慢了語速：「也不知道二次核查的事能不能落實清楚。」
二次核查，名義上是為了審神者的個人健康著想，將他們召集到時之京進行統一體檢。可是，稍微想多點的人就知道，政.府是要再次核查審神者的身份。
為什麼要核查？這個原因大概沒人敢想。
審神者裡混進了溯行軍的大將……這個消息早已被封鎖，除了星野純夏、她的上司和更上級的人之外，沒有人知道甲-31號本丸的真相是什麼。即使是時之政.府的上層人物，也有被瞞在穀裡的。
開玩笑，一旦這個消息洩露，或許就會引起大規模中下級審神者的恐慌和相互懷疑，也會打草驚蛇，吸引一些人的注意。
只是時之政.府這個藉口實在不大聰明。
「過幾天我還要回去一趟。太郎，你今天回去後，讓一期注意論壇裡的消息，有值得注意的全部發給我。」
一期一振的辦事能力是她也欽佩的。或者說，她很多看問題的角度和解決問題的方法，是受他的影響。
[是。]
對著窗戶，星野純夏伸了一個懶腰，又調整好自己的表情：「好了，回去上課吧。」
下一堂課，換麻倉葉各種角度地看她。
純夏實在忍無可忍，隨手一張字條就扔了過去：[有事？]
[你和葉王有仇嗎？]麻倉葉小心翼翼地問。
[沒有！]
麻倉葉呼出一口氣。
[對不起，我哥他年輕的時候中二又愛惹事，後來被他媽媽打醒了。]麻倉葉的筆觸又變得懶洋洋了起來。
[他不是你親哥？]
[他是我生理意義的兄長。]麻倉葉如實回復：[不說這個，一直跟著你的靈，是你的式神嗎？]
星野純夏寫道：[我不是陰陽師。你要是對他感興趣，可以去熱田神社參拜一下。]
[……真的嗎？你這麼一說，我確實感覺到了神氣。]
[當然，他可是來自天上的神刀哦。]寫完這句話後，星野純夏又單方面的切斷了通訊，開始認認真真地聽課。
之後，麻倉葉看著她的表情總是欲言又止，而星野純夏只是似笑非笑，堅決不吐露一絲真相。她用醫院證明（假）換取了完美的不參加社團的理由，但又在另外一個同學的熱情建議下，決心放學後去看網球部的訓練。
結果，到那兒才發現，來看的人有很多。
「今天是正選排位賽，所以我們才能看一會兒。聽說切原又要挑戰『三巨頭』哦，超級激動。」女生們竊竊私語。
「聽說今天幸村部長和真田副部長要打比賽！就在這個場！」
男生們熱烈討論。
「別說了，幸村和真田的比賽就要開始了——」
幸村？
他是網球部的部長吧，那網球肯定很出色。
看資料從來只看大概的星野純夏想道。
過了一會兒。
「太郎。」
[主殿？]
背景音是觀賽人員難以抑制激動的「滅五感」「風雷火山」「夢境」的聲音。
將對手的五感全部移除，給予其無與倫比的壓迫感的絕招；
威力強大，自帶音樂和背景的絕招；
讓對手看到虛幻，從而產生幻覺的絕招。
「太郎……」星野純夏小聲問：「如果他們是溯行軍，你覺得本丸的大家能打過嗎？」
[主殿……]
「今晚我和你一起回本丸。」
第10章 回憶往事與認識新人
嘴上是這麼說了，但是星野純夏心裡也知道，她今天是不應該回去的。
一是一天之內進行兩次時空穿梭，肯定會被長穀部、藥研和很多刀一起念叨「不愛惜身體」，二是她還有要務在身，有必須要履行的職責。
倒是太郎太刀，在晚飯前就被她送回了本丸，美其名曰「為了讓太郎好好吃飯」，實際上她是怕自己吃垃圾食品而被這位凜然的神刀反復勸誡。
結果太郎走了，鶴丸又趕著鬼道關閉前跳了出來，還在純夏想把他塞回去前大喊，他已經猜到純夏送太郎太刀回去的真實原因了，馬上就告訴小光。
「……我說過了，刀是不能喝碳酸飲料的。」星野純夏怒氣衝衝地奪走鶴丸國永手中的雪碧，轉而塞給他一杯橙汁。
「可是我現在是人形。」鶴丸一隻手托住下巴，另一隻手用來拿薯條沾醬吃，「現世真好啊，主人。」
「你可以讓燭臺切試著做。」星野純夏戳他的額頭，說道：「話說，鶴丸殿，什麼時候把衣服換好的？你猜到了我會打開鬼道？」
鶴丸穿了一件白襯衫，下身搭牛仔長褲和運動鞋，還背了一個黑色運動包，一看就是準備充分。他眼神飄忽了一秒，抬起手握住純夏戳她的手，又將其敷在自己的胸口，認真地說：「有傷哦，需要手入。」
這個動作使鄰桌的女生發出驚呼。
「野、野崎君！」
「啊，是的，佐倉。」和她同桌的男生奮筆疾書：「這就是……」
「……」星野純夏不動聲色地把手抽回來，冷酷地說道：「回去再說。」
鶴丸見好就收，咬著吸管喝橙汁。星野純夏一邊吃薯條，一邊想鶴丸受傷的事。一時之間，剛才還熱鬧的氣氛忽然就沉默了下來。
「鶴丸。」她開口。
「怎麼了？」
「我覺得你是非常鋒利的實戰刀。」
鶴丸一怔，笑了起來：「主人突然這麼說，嚇到我了。」
「從戰國時代開始，就從實戰刀變成了收藏品，被無比珍惜地放在房間裡每一天，後來就鮮少上戰場，『無聊得快要死掉了』，是不是？」
似乎察覺到了少女認真的態度，鶴丸雖然感到疑惑，但是也坦白地說道：「的確。後來刀劍更加地被看重其作為工藝品的價值。我們這些古刀，因為稀有，所以更加被珍重……但是在戰場殺敵才是刀劍的宿命，這句話，我跟主人說過的吧？」
在初見時，他就表達了類似的意思。
「你啊，明明總是擺出有些散漫的態度，卻總是說要打頭陣，期望能在戰場上以血染紅純白的衣裳。」星野純夏歎了口氣，拉開書包的拉鍊，從夾層裡拿出一個新做的禦守。
「給你。」
鶴丸接過去。
「早就想說了，請鶴丸以後不要再對自己身上的傷那麼無所謂了。」星野純夏說道：「我知道你討厭無聊，追求驚嚇，但是不要拿受傷這種事嚇我啊。」
鶴丸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拿起桌上的飲料。
「給我放下！這是我的碳酸飲料！」
夜色漸起，鶴丸國永不願意離去，纏著純夏要和她一起巡街。
「巡街又不是真的要一條路一條路地去看……大概把握一下，沒有溯行軍出沒就好了。」純夏說。
「現在回本丸，會被毆打的。」
「我不是治好你的傷了？」她擺出一張嚴肅的臉：「要自己承擔後果，給我回去。我的時間很緊張。」
她受上司所托，晚上要去拜訪兩個重要的人。
鶴丸失望地歎氣。
「主人要去拜訪誰？」
「名字很奇怪，看起來像是一對兄弟，卻不住在一起。」星野純夏想了想，說道：「一個叫哆啦A夢，是野比世修博士的機器人，還有一個叫……楠雄A夢？資料上這麼記載的。」
八百米外，世界最強的超能力者，齊木楠雄，若有所感地抬起了頭。
「主人你用完就扔。」鶴丸依然憤憤不平。
星野純夏不假辭色：「你是不請自來。」
她打開通道，把鶴丸國永一腳踹了進去：
「讓明天的近侍給我帶早餐。」
說完後，她整理了一下衣領，清清嗓子，按響野比大雄家的門鈴。
一個穿著黃色T恤的小學生小心翼翼地打開門。
「您好，是野比大雄先生嗎？」星野純夏露出最和善的笑容：「我來自未來，請問哆啦A夢先生在嗎？野比世修博士有東西想交給他。」
野比世修是時之政.府技術中心的榮譽顧問，審神者使用的時空轉換儀器就是在他的説明和督促下研製出來的。
有一天，他來到時之政.府，找到星野純夏的上司，希望能讓純夏幫忙送一樣禮物。在被問到是送給誰的時候，野比世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快要到耶誕節了，想把聖誕禮物送給離開了自己很久的機器人，哆啦A夢。
「我們這裡是耶誕節，那邊可是豔陽似火的大夏天。」上司友情提醒道。
「沒關係，這是我的心意。」野比世修把禮盒放在桌上。
「哇，這是從萬屋買的吧？博士覺得口味怎麼樣？方便我們進一步改進服務。」上司開玩笑似的說道。
「我很喜歡，也相信哆啦A夢能喜歡。」性格比較溫柔文雅的博士微笑著回答。
-
「……所以，這就是博士從未來托我帶過來的禮物。」星野純夏將禮盒交給哆啦A夢。哆啦A夢的雙眼早已盈滿了淚花，尾巴左右搖擺（據說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左右搖擺）。
野比大雄在旁邊慌成一團，不知道能做什麼，只好不停地哆啦A夢遞紙巾。
「世修還好嗎？」哆啦A夢問道。
「博士很好。」星野純夏回答道：「之前博士提到，你是在耶誕節的那天離開他的，所以他也想在這一天將禮物送給你，以感謝你對他的照顧。」
哆啦A夢抱著大雄哇哇大哭起來。
「誒，哆啦A夢你不要哭啦……客人還在。」野比大雄一臉無措，然後問星野純夏：「可是……可是現在離耶誕節還有好幾個月呢。」
「因為我們兩邊的時間流速是不一樣的。」星野純夏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見哆啦A夢還在哭，野比大雄只好回抱住這只圓圓胖胖的藍狸貓，安慰道：「好了，哆啦A夢，不要哭了，再哭藍色的漆要掉了。」
「才不會！」
星野純夏好笑地搖搖頭，站起身來：「兩位先生，東西我已經送到了，那我先走了。」
野比大雄把哆啦A夢扒開：「我送您！」
「不用了。」她擺手，「再見。」
她原地消失。
野比大雄「哇」了一聲，還來不及再驚歎一番，又被正在哭唧唧拆禮物的哆啦A夢吸引了注意。只聽哆啦A夢驚喜地叫道：「大雄！世修給我買了好多的銅鑼燒！」
「哆啦A夢！不能吃多啦！」大雄苦惱地大喊。
離開野比宅，星野純夏邊向前走邊打開手機的地圖。
「楠雄A夢的家在……哦，是這裡。」她的手指落在離野比大雄的家不遠的一處，「不遠啊，就在旁邊。」
她摸摸下巴：「難道也是狸貓外表的機器人嗎？」
星野純夏聽從了上司的建議，從旁邊的甜品店裡帶了一杯咖啡果凍，然後胸有成竹地敲門。
「來了~」一名溫柔的女性拉開門，看到門外的她後捂住嘴，問道：「請問你是……」
「我叫星野純夏，來拜訪楠雄A夢先生。」
「楠雄A夢？是楠雄嗎——天啊，爸爸，有女孩子來我們家找楠雄了！」
「什麼？」一名成年男性飛奔而來，仔細地打量拎著咖啡果凍的星野純夏，感動地流下眼淚：「媽媽，我好高興。」
「爸爸，我也好高興。」
兩人幸福相擁。
「……」星野純夏深吸一口氣，再次說道：「請問……」
「在家！」
爸爸和媽媽立刻分開，殷勤地讓她進來。爸爸站在一旁，摸著腦袋傻呵呵地說道：「你在客廳等一會兒，我馬上讓楠雄從房間出來。」
「是的，請稍等。」媽媽快速地從廚房倒了一杯水遞給她。
（這家父母好熱情啊，有些抗不住了。）
純夏流著冷汗道謝。
「楠雄——」爸爸站在樓梯下麵大喊。
[來了。]一個粉色頭髮的少年面無表情地出現。
「有女孩子找你哦，還帶了咖啡果凍。」爸爸，齊木國春無比欣慰地說道：「爸爸媽媽一直擔心你要單身一輩子了，沒有想到……楠雄真不愧是爸爸的兒子。」
大名為齊木楠雄的少年沒有理睬這個全身散發著幸福光輝的傻爸爸，而是徑直走向了沙發，坐在了星野純夏的對面。
（這個就是傳說中的楠雄A夢？長得和想像的不一樣啊。
眼神非常可怕……）
星野純夏硬著頭皮開口：「您好，因為聽說您比較喜歡咖啡果凍，所以就在隔壁甜品店買了一個。」
她將咖啡果凍推過去。
可怕的眼神瞬間消失了，甚至給人謎一樣的和善感。
[你知道我的能力。]齊木楠雄說。
「啊，這個是心靈感應嗎？我在資料裡看過。」星野純夏正襟危坐，規矩地低下頭，說道：「您好，我是時之政.府駐守此方的專員，以後的工作請您多多支持。」
……
……
（怎怎怎麼不說話？）
星野純夏悄悄抬頭，發現——
楠雄A夢已經吃起來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14 07:46
第11章 風雲再起
初來乍到要先和地頭蛇打好關係。
星野純夏腦中響起上司的教誨，於是她決定向正在專心致志吃咖啡果凍的大佬低頭。
沒想到大佬先說話了:[我叫齊木楠雄。]
「我叫星野純夏。」她連忙擺正坐姿。
[你所說的歷史修正主義者，什麼時候會出現？]齊木楠雄問道。
「23世紀。」
齊木楠雄說：[哦，那你走吧。]
星野純夏滿頭問號，但是她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因此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心滿意足地與齊木楠雄、齊木爸爸和齊木媽媽告別，在這對夫妻依依不捨地目光中離去。
之後，齊木楠雄的爸爸和媽媽一起指責他：「楠雄，你的態度太冷淡了。人家是個女孩子，還給你買了咖啡果凍。」
[還是不要和她扯上關係比較好。]齊木楠雄淡淡地回答。
「哇，一天終於結束了。我回來啦。」
星野純夏雙手叉腰，站在自己的屋子前。
沒有應答，好吧，忘記現在只有她一個人了。
「……在山上就是這點不好，黑黝黝的，還有奇怪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她邊自言自語，邊打開門，將鑰匙隨意地放在櫃子上，然後開燈。
沒有意外，沒有驚喜。偌大的房屋中除了她，就只有傢俱，空空蕩蕩的，毫無人氣。
「不管了，先上網。」星野純夏熟練地拿出電腦，插電源，開機，輸密碼，然後先將時之政.府今天在內部發的幾份二審結果齊齊看了一遍，才打開上司給她發的郵件。
上司說：[又發現兩個冒牌貨，是被甲-31號本丸的那傢夥推薦給政府的。今天在檢查的時候露餡了，立刻被帶走。]
由於甲開頭的本丸是時之政.府最先成立的一批本丸，審神者也是最初一批被召集的審神者，因此甲號本丸的審神者擁有向政.府推薦人才的權利。
[怎麼跟其他審神者解釋的？]純夏問。
上司的回復很快：
[直接說疑似間諜。]
這個操作也太簡單暴力了吧？！
星野純夏暫時把郵件放在一邊，打開了審神者們常年聚集的論壇版塊：果然，一個標題鮮紅的帖子映入眼簾：
——《是真有間諜還是有陰謀？時之政.府想幹嘛？！》
點開發現，這個帖子的樓主自稱是被抓走的二人的朋友，他們任職審神者剛滿一年，與付喪神們的關係「一直很好」。在被政.府帶走以後，他們的本丸已經「亂作一團」。對此，政.府只是假惺惺地前去安撫，卻死也不肯告訴付喪神，抓走他們審神者的具體原因。
樓主列出了幾條他們不是間諜的理由，緊接著又具體分析了時之政.府最近的措施，犀利地指出政.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很有可能是想做什麼事情，而先從審神者開刀。
有理有據。
星野純夏抽了下嘴角，繼續往下看。
底下的審神者們大多表示，不太相信樓主的猜測，但是要求時之政.府公開對被抓走的審神者的審查結果。也有人說，對審神者「靈力審查」只在時之政.府剛剛成立的時候發生過，時隔多年再次進行，符合情理，而且一定程度上的確能保障審神者的安全，樓主卻非要認為政.府這是想對審神者做壞事，未免太過偏激。
這些都是很正常的猜測。
星野純夏的目光緩緩落在樓主的一條回復上：
「大家說我偏激，我就認了！可是，你們難道不覺得，他們被抓，是被甲-31號暗墮本丸牽連了嗎？否則為什麼甲-31號的事情剛剛解決，政.府就通知所有審神者獨自來時之京『檢查』？而且是『靈力檢查』？政.府之前說，甲-31號本丸的審神者與暗墮的付喪神同歸於盡，屍骨無存。可是，審神者真的死得很壯烈嗎？為什麼政.府一點後續動作也沒有？而且，告訴大家一個消息，我的那兩個朋友，是被那座本丸的審神者推薦的！」
這個是剛剛出現的消息。
星野純夏思索了一下，在輸入框中打道：難道時之政.府的上層在打架？
確認，發送。
一秒後，一個人給她了回復：「好有道理，說不定就是那座本丸背後的大佬被都倒了，於是那一系的人全都完蛋了。」
又有審神者反駁她：滿腦子的陰謀論是吧？！當務之急是和歷史修正主義者戰鬥！共同利益在此，內部哪來的那麼多爭鬥？
更有甚者掐她：甲-31號本丸的審神者死得那麼慘，還被無辜猜測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你多大了？知不知道尊重死者？
話題被她這句話導向了一個在可控範圍內的方向。
星野純夏關閉頁面，切換了帳號，在帖子下留言：謝謝大家對政.府工作的支持，很抱歉讓各位感到不安和迷惑。我承諾，時之政.府一定會給各位一個答覆！
很快，上司的新郵件來了：[那個陰謀論的人是你？]
[是我。]
[其實沒有必要這麼做。已經查清楚了，這兩個人不過是歷史修正主義者安插的卒子，名義上是協助甲-31號那個人的工作，其實是用來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邊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那傢夥五年都沒有下手……有意思吧？]
純夏「唔」了一聲，回復道：[感覺水/很/深。]
[就是這樣。發帖的那個人你不要管，我們明天就有人去『拜訪』她。]上司緊接著又發了一條：[我會把這兩座本丸的付喪神安頓好的……但是，他們的狀態不太好，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她猶豫了片刻，問道：[都有什麼刀？]
[有一座本丸，短刀和打刀比較多，太刀有一把明石，無大太刀。另一座本丸也差不多，但是他有數珠丸恒次。這兩個人對出陣並不熱衷，隨便近侍安排。他們的刀與他們的關係也一般。]
那為什麼會「狀態不好」？
[因為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得到手入了。]
上司冷酷地回答道。
當晚，星野純夏就做了夢。
她本丸裡的五虎退問藥研藤四郎：「藥研哥，為什麼其他本丸的我們總會被那麼對待？」
「我們遇到的也只是少數。」藥研客觀地說道：「也有對『我們』很好的審神者。」
「……我希望他們都能被主人被抓起來。」五虎退歎了口氣。
「大將最初任職的時候，每次看到那幅景象，晚上都會做噩夢。」藥研輕聲說：「會後悔為什麼把我們帶出來，使我們遭受這般痛苦。」
「並不是主人的錯呀。」五虎退著急地說道。
「是啊，所以我在做這個藥包。」他舉起手中繡著自己刀徽的布囊，「希望大將能夠在它的陪伴下，平靜地睡著吧。」
純夏忍不住微笑起來。
次日清晨，純夏拉開房門時，被門外的人嚇了一大跳。
「數數數珠丸殿？今天是你作近侍嗎？」
「主殿，許久不見。」
天下五劍之一，數珠丸恒次拎著一個與他本人文靜溫柔的氣質毫不吻合的大飯盒，溫和地向純夏問好。
「燭臺切為您的飲食感到擔憂，特地為您準備好了三餐的飯食。並且，他托我轉告您，雖然都已用靈力保存，但口味或許沒有最初那樣好，請您忍受一段時間，他會儘快解決這個問題。」
「……真是麻煩你們了。」
星野純夏連忙要伸手接過飯盒，卻被數珠丸錯開了動作。
「我來吧，主殿，請問要放在何處？」
「……那就請您也進來吧。我一般喜歡在房間裡用餐。」她側身讓數珠丸進來，然後合上拉門。
此時天色濛濛亮，窗外鳥兒盤旋，不時落了一兩隻在窗沿，歪著頭觀察裡面人的動靜。
數珠丸靜靜地坐在窗邊，不知道在想什麼。
純夏問：「您用過餐了嗎？」
「是的。」
於是，星野純夏只得默默地將燭臺切光忠為她準備的愛心早餐吃完，又抽出午餐的飯盒，單獨包好，準備帶到學校。
「主殿，還有一物。」
她轉頭，只見數珠丸從懷中取出一個藥包，遞給她：「這是藥研請我交給您的，還說『風雅的事他實在不擅長，希望您不要嫌棄』。」
純夏接過，撫摸著蹩腳的針腳，聞到其淡淡的藥草香氣。
藥包中間是藥研藤四郎的刀徽。
「謝謝，我很喜歡。」
星野純夏珍重地將它收好。
不管多少次，感受到他們對自己的關心，純夏都有流淚的衝動。
太溫暖了。只要有他們在身邊，還有什麼可怕的呢？也正因為有他們在身邊，她才能成為現在的自己。
「數珠丸殿，我有一件事，想要拜託您。」
數珠丸靜聽不語。
「有兩座本丸的審神者，被查出是歷史修正主義者派來的細作。」星野純夏嚴肅地說道：「目前二人已經在政.府的控制下……但是，由於他們對自己本丸中的刀長期忽視，這些刀受傷後得不到治療，現在的狀態很差。」
「請您陪同我，一起去看望他們。」
第12章 手入和重逢
問：一邊上學，一邊工作是什麼樣的感受？
答：謝邀。我不想說話了。
-
對於星野純夏的請求，數珠丸恒次微微一頓，輕緩地說道：
「我自是願意，只是，主殿今天不是還要上學麼。」
……對哦，還有這件大事。
純夏抱頭蹲下。
數珠丸有些無措，只好與她一起蹲下，問道：「主殿，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有。」她抬起頭，艱難地吐出了一個詞：「請假。」
要去那兩所本丸，必須要先去相關部門的人員那兒登記，然後他們才會領來狐之助為你指引道路。
今天負責登記的政.府人員覺得面前這位帶著數珠丸恒次的前輩有些奇怪。
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她真的沒有什麼苦衷嗎？
也許是出於好奇，也許是出於同情，他主動問道：「前輩，您還需要什麼説明嗎？」
「我覺得自己很辛苦。」前輩，或許叫她星野純夏，熱切地握住這個青年的手，說道：「這個世界充滿了悲傷……」
這句話似曾相識。
想到了自己本丸的那位永遠不高興的江雪殿，青年不禁滴下了冷汗。
「請您振作。」他瘋狂地搖頭，迫不及待地想要將這種謎之既視感驅除，然後鼓勵道：「要相信難題一定有解決的方法。不要喪，要堅強。」
數珠丸恒次安靜地撚著佛珠。
「……謝謝。」星野純夏勉強振作精神，開始熟練地套話：「那麼，請問，現在那兩座本丸的情況如何了？」
不知道政.府是出於什麼方面的考慮，總之，現在兩座本丸的刀被聚集在了一處。
修理池只有兩個，加速符早就用光了，備用的藥品也幾乎耗盡。刀劍付喪神們不是沒有考慮出陣找資源，可是，那些資源所能換到的東西，只能治療輕微的傷，連中傷都無法治癒，更別說重傷與接近碎刀的傷了。
「沒有派人去手入嗎？」
「有，派了好幾位審神者，但是效果並不是很好。」青年說道：「可能是靈力不合適的原因？那些理論的東西我也說不清楚，只知道政.府似乎打算請上面的一位大人幫忙。」
數珠丸恒次一頓，星野純夏也好奇了起來：「一位大人？」
「就是第一個召喚出刀劍付喪神，並與之簽訂契約的人。」青年看了她一眼，補充道：「不過至今也沒有人親眼看到過她……不知道是男是女。總之，比起我們，她作為侍奉刀劍本靈的『審神者』，理所當然不會被任何刀劍排斥吧。」說到最後，他的語氣裡不知不覺帶上了不甘和忌妒。
星野純夏也聽出來了，沉默不語。
「主殿，」這時，數珠丸輕柔地開口：「狐之助來了。」
話音剛落，一隻毛茸茸的狐狸出現在星野純夏的面前。
「您好，星野大人。」狐狸式神眯著眼睛：「在下是為您引路的狐之助，請多多指教。」
「你好，狐之助。」星野純夏把它拎起來，抱起懷裡，回頭對青年說道：「感謝你的幫助，下次見。」
「是，祝前輩一路順風。」青年輕快地答道。
「那個人對大人說了什麼無理的話嗎？」狐之助問道。
星野純夏下意識地否認：「沒有。」
狐之助窩在她溫暖的懷中，不說話了。
這位大人，在實力不足時，據說曾經帶著一群刀劍付喪神在各地逃亡，以躲避歷史修正主義者與檢非違使的追殺。
後來，她漸漸成長，逐漸有實力和智慧帶領自己的刀劍反擊，最後從敵人的天羅地網中撕開一個巨口，逃出生天。
時之政.府好不容易找到了她，請求她和刀劍幫助他們打敗歷史修正主義者，維護歷史。出乎意料的是，她很果斷地答應了，還要求政.府向別人隱瞞她的身份，讓別人以為她只是一個職位不高不低的普通員工。
政府進一步提出請求，希望她能幫助他們解決一些難度高的敵人。她也同意了。
即使這樣，還是有人對她放心不下。她不過是個小姑娘，手下有那麼多付喪神，即使名義上受政.府約束，可是如果她真的受了敵人的蠱惑反叛，誰能阻止他？
支持派說：從目前的觀察來看，她不是這樣的人。
反對派質問：她不是，她的刀呢？刀劍本無善惡之分，即使化為人身，也仍是冰冷冷的刀劍！或者是，如果有一天，她撂擔子走人了，她的刀怎麼辦？誰能接替她？
……但是，不管怎麼樣，這位大人已經獨自支撐這麼多年了。
狐之助甩甩腦袋，將雜念拋開，接著靈巧地從純夏的懷中跳下：「大人，上級吩咐我，就把您送到這裡。接下來，只要繼續往前走，就能看到一座宅邸——付喪神大人們就在那裡。」
星野純夏向他道謝，狐之助搖了搖尾巴，向來的地方跑去。
目送著它的離去，數珠丸恒次再次詢問道：「您在躊躇嗎？」
「……不是。」星野純夏無奈地說：「只是覺得，不管是什麼時候，不管我是什麼身份，人們還是這麼忌憚我啊。」
一邊需要她，向她請求幫助，一邊忍不住暗中忌憚她，排擠她。
數珠丸沉默了。
「好了，不說這個了。」純夏看到了前方的光亮，不禁加快了腳步，走了幾步又覺得不對，回頭，數珠丸果然還站在原地。
「請快點跟上，數珠丸殿。」
僧人一般的刀劍喟歎一聲，邁開腳步。
「明石！」
「醒醒！明石！」
「明石！」
明石/國行懶洋洋地翻了個身，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臉，問道：「我都受這麼重的傷了，還想讓我起床嗎？難道螢丸來了？」
愛染國俊猛地掀起他的被子。
明石一骨碌爬起來，拉住愛染檢查他身上的傷，看到基本無恙後才倒回去，打了個呵欠：「到底怎麼了？那麼急切。」
「又有一位審神者來了！要給大家手入！」
明石的眼睛快要閉上了：「啊……不就是審神者嗎？之前來了那麼多，都無法治療……」反而加深了疼痛。
「可是，明石，我覺得她的靈力很熟悉。」愛染的語氣有些茫然：「好像還在刀裡的時候，感受過這樣的靈力。」
聽到他的話，明石/國行睜開了雙眼。
「數珠丸殿！」愛染國俊拉著明石沖過來，氣喘吁吁地說：「您已經結束了嗎？」
數珠丸恒次頷首，說道：「那位大人已經在裡面等了。」
「好的。」愛染仰頭對明石說道：「還等什麼，快點進去啊，明石！」
明石/國行慢吞吞地前進了幾步，頓足，回頭問道：「是她嗎？」
愛染臉上的困惑更深。數珠丸恒次只靜默不語。
「哎呀。」明石沒什麼幹勁地說道：「真是驚喜。」
「你對她說了什麼嗎？數珠丸。」明石問道。
數珠丸恒次撚著佛珠。
星野純夏剛出現的時候，把所有人嚇了一跳。要不是顧及她身邊有一振練度極高的【數珠丸恒次】，有幾把刀一定會出手。
直到她拿出她的工作證，並誠懇地說「我是來幫助你們的」，他們才半信半疑地將她迎到鍛刀室。
「請各位按照傷勢嚴重程度排隊。」她說道，又與她身邊的【數珠丸恒次】說：「拜託您維持一下秩序，數珠丸殿。」
在場的付喪神們看了看這個毫髮無損表情平靜的數珠丸，又看了看另一個傷痕累累表情平靜的數珠丸，心情有些複雜。
「那、那個……」本丸裡的前田藤四郎向前一步說道：「請數珠丸殿站在第一個吧。這段時間……您最辛苦了。」
作為最為稀有，力量也最強大的太刀，數珠丸恒次擔負起了絕大部分出陣的任務。
恍若被提醒，付喪神們紛紛讓開，後退，希望能讓這振天下五劍先得到治療。
於是，當數珠丸恒次回過神來時，他已站到了隊伍的最前方。
「……」數珠丸輕歎一聲，轉過身，雙手合十，向他們行禮。
「我準備好了。」鍛刀室中傳來清亮的女聲。
「請。」【數珠丸恒次】說。
「多謝。」數珠丸一頓，表情依舊平靜，讓人看不出他所思所想，「好久不見，最近可好？」
「尚可。」
他淺淺地笑了，帶著自己的本體刀，走進鍛刀室。
拔刀，擦拭，塗粉，擦拭，上油。
他靜靜地觀看少女的一舉一動，感受著她那熟悉的，溫柔而又強大的靈力，不自覺地想道：
「——是緣分嗎？」
少女疑惑地瞥過來。
數珠丸才驚覺，他竟將心聲說出了口。
「您傷得很重。」純夏好像並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而是叮囑道：「今後如果再被檢非違使攻擊，請在回到本丸後先將傷處理一下。否則審神者也很難幫你們手入。」
數珠丸恒次點頭。
「好了。」她把數珠丸的本體遞回去，「請讓下一位進來。」
數珠丸接過自己本體刀，並沒有立即離開。他輕輕執起星野純夏的手，露出了一抹極淡極淡的笑。
「怎麼了嗎？」星野純夏耐心地問。
「無事。」他溫和地回答道：「只是想感謝您的照顧。祝您……武運昌隆。」
從回憶中出來，明石還在盯著他。
「我沒有說什麼。」
數珠丸答道，柔和寧靜的氣質一如往昔。
「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明石殿，請不要太執著了。」
第13章 本體與分靈
[明石殿，請不要太執著了。]
腦中一遍遍響起數珠丸恒次勸告的話語，明石/國行懶洋洋地將手插/進兜裡，提著刀走進了鍛刀室。
身穿現代學生制服的少女跪坐在墊子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好，打擾咯。」明石故作輕鬆地開口，眼中不含一絲笑意，「我叫明石/國行，請多多指教。」
……是明老闆啊。
純夏正要說話，就見明石自顧自地坐在她的身旁，很自然地攬住她瘦弱的肩膀，說道：「哎呀哎呀，我覺得你很熟悉，我們之前見過嗎？」
「應該沒有。」純夏撿起被他隨意扔在地上的本體，準備拔刀。
明石忍不住挑起了唇角，靠近她，在她耳邊輕輕念出一個名字，然後在對方猛地推開他之前，搶先向後疾退。他那雙黃綠色與紅色共存的眸子熠熠發亮，原本懶散的氣質驟然變得銳利起來，如同出鞘的刀。
「可是我見過你啊，主人。」
他說道。
沒有人比明石/國行更清楚他們這些已經損壞的刀劍是如何「出生」的。
是的，已經損壞。
歷史修正主義者突然發動了攻擊，大肆地闖入展覽館、神社等所有刀劍的沉睡之地，將他們帶走，折斷，並丟棄在一處早已被人遺忘的荒屋中。
「任憑她有再大的能耐，也已經無法修復了。」在明石的意識將要散去時，他聽到了這句話。
……她，是誰呢？
再一次有意識時，他感受到了強大的靈力正在全面修復他的本體。
「夠了吧。」一個帶著不滿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放了那麼多血，還用靈力修復，你是想今天就去黃泉報到嗎？」
「是你呀，葉王讓你來的嗎？」
女聲雖然虛弱，但是仍帶著溫暖的笑意。
「葉王大人知道你今天特地差使三日月、小狐丸出去調查，又讓鶴丸去他那裡做客，肯定是想再召喚刀劍付喪神，所以讓我過來看看。」說話的人沒好氣地說道：「你敢讓他們知道嗎？你是用血修復他們的？」
那個女聲弱弱地回答：「不敢。」
「哼。」
聽到這裡，明石一怔，心中出現了奇怪的情緒。
看起來這一次又是非常勤奮的主君呢，不知道能不能允許他偷懶，對了，螢丸會在嗎……這麼想著，明石又一次陷入了昏睡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明石眼前好像出現了光亮。
「明石/國行。」一個輕柔的女聲在他耳邊呼喚他：「醒醒啦，愛染和螢丸等你好久了。」
哦呀，螢丸他們都來了嗎？
「是啊，兩位都很健康呢。不停地問我他們的監護人如何了，是不是還在偷懶不願意起床，還表示要把你拖出去曬太陽。」
這確實是他們倆的風格。
「所以，明石，螢丸已經找到了，愛染也活蹦亂跳地在和夥伴切磋。」他感覺自己的頭上多了一隻手，對方以指代梳，輕輕給他梳理雜亂的頭髮。
「一切都很好，就差你了。」
嘛……那我就先起來看看吧。
光亮覆蓋的面積越來越大。
最終，明石周圍的黑暗全部被光亮吞噬，他順著莫名其妙的直覺向前走去，一個纖瘦的女孩子出現在他的面前。
眉眼彎彎的，和想像中的一模一樣。
他還是那副懶懶散散的樣子，卻對女孩伸出了手，說道：「你好，打擾咯。我叫明石/國行。請多多關照……嘛，別對我要求太嚴格咯？」
女孩似乎有些吃驚，但還是乖巧地把手遞過去，卻被他一拉，失去了重心，跌進了這位據說以沒幹勁為賣點的付喪神的懷中。
「這段時間辛苦啦，主人。」明石/國行把頭埋在少女的脖頸之間，收緊雙臂，「現在我出來了，請您好好休息一下吧。」
以及，最後的記憶裡，是屬於「他」的聲音：
「嘛，即使忘記了，你也是『我』。記得保護螢丸、愛染和她哦。」
這就是，作為分靈的明石/國行所殘留的——所有記憶。
「為什麼要把我們給政.府？」
「為什麼有了這些記憶的我，卻是個分靈？」
「在我碎刀後，又會回到哪裡？」
懷著這些疑問，明石再一次見到了這個少女。
這一次……
「請您回答我吧。」明石/國行避開數珠丸恒次（本靈）冰冷的刀光，雙眼緊緊地鎖定星野純夏的身影，似笑非笑地說道：「請您告訴我，我到底是誰？」
對於現在這種情況，星野純夏心中是一萬個沒有想到。
作為本體分靈的明石，竟然保存了部分來自本體的記憶，這讓她感到驚喜而又無奈。
她叫停數珠丸的攻擊，然後走到癱在地上，宛若鹹魚的明石面前。
「你傷這麼重，還想跟我打架。」她一把揪住付喪神的臉，沒好氣地說道。
「嗚哇哇哇——疼。」
純夏生氣地開始手入。
因為情緒不佳，她故意將輸入的靈力量加大，於是一旁的數珠丸恒次只能眼睜睜看著明石/國行的臉上漸漸出現了潮紅，額上也冒出細汗，甚至有抑制不住的喘聲從唇齒間溢出。
他不禁輕咳一聲。
星野純夏動作一頓，立刻停止自己惡劣的行為。
明石馬上松了口氣。
「希望您能與這位明石殿好好交談。」數珠丸恒次說道：「但是請儘快，門外還有很多付喪神在等待手入。」
「是！」純夏連忙答應。
「那我先出去了。」數珠丸看了明石一眼，什麼也沒說，只是向純夏微微頷首，就轉身走了出去。
等到鍛刀室的大門被關好後，星野純夏將注意力重新放回明石身上。
「你怎麼會記得的？」她不解地問道：「我以為，按照時之政.府……和我最初的想法，你們除了記得自己原來的經歷外，腦中應該只有『為什麼會被召喚』和『現在什麼樣了』這兩方面的情報才對啊。」
「原來是你的想法啊。」明石意味深長地說。
「說了是最初的想法了，現在覺得這樣對你們也太不公平了。」
明石閉上眼睛，不作聲。
他能感受到，為他治療的靈力已經溫和了許多，仿佛涓涓細流，正在輕柔和緩地為他修復那些數不清的傷痕。
「你不要想多啊，明石。」
純夏歎口氣，繼續說道：「你還是『明石/國行』，這是無法改變的。審神者賦予的靈力是你在這個空間存在的基礎，刀匠鍛刀則是將你喚來的媒介。你的的確確是被我存放在一個秘密地方的『明石/國行』的付喪神，而不是明石/國行的複製體。即使你們碎刀了，也會回到本體，而不是消散。」
明石/國行被她一長串的句子繞暈，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你是怎麼想出這個辦法的……」他簡直無力吐槽。
「害怕你們被算計呀，順便給你們留一條後路。」星野純夏選擇實話實說：「雖然我個人是很信任政.府在大方向做出的決策的，畢竟現在都有共同利益，誰也不好翻臉。但是……怎麼說呢，任何事情都會有變化。我如果是一個人，那倒無所謂，可是我現在是你們那麼多刀劍的主君，總要為你們負責吧。」
隨你吧，你開心就好。
明石翻了個身，單手支住腦袋：「真正的本體呢，應該不是本靈手上拿的吧。被你放到哪裡了？」
「在一個非常安全，只有我和一個朋友知道的地方。」
星野純夏已經在做手入的最後一個步驟了。
「所以，希望明石好好愛惜自己，好好對待新來的審神者。」這個比印象中成熟許多的少女語重深長地教訓道：「有什麼意難平的？當作體驗生活不好麼，本丸裡的明石還沒有這種待遇呢。」
明石嗤笑一聲：「你啊……」
看起來，常年陪伴在她身側的本靈，也對她隱瞞了最重要的一個內容。
誰也不會想到吧。他們這些散落在各個審神者手上的『分靈』，腦海深處竟然都被『本靈』埋下了一顆種子。
只會在合適的時機發芽的種子。
他的心中還有許多疑問沒有解答，但他不想再說話了，包括星野純夏話中的破綻，他雖然捉了出來，但看在無傷大雅的份上，就放棄了。
∠( 」∠)＿
「好累，我睡一會兒。」明石說道。
「隨你，還有好多刀要手入呢，別打擾我就行。」她還在為修復明石忙忙碌碌。
在星野純夏大功告成時，明石已經睡著了。
「這麼累了啊。」純夏歎了口氣，準備叫數珠丸把他抬出去。
這時，她看到明石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
「這是怎麼了？」星野純夏好奇地湊近。
她看見明石的雙眉皺了起來，又很快鬆開，好看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十分複雜的神色。這個表情，純夏只在他和螢丸與愛染說話的時候才見到過。
看來只是在做夢。
星野純夏失了興趣，正準備讓門口時刻待命的數珠丸將這位懶癌晚期的刀抬出去，就聽見明石說：
「……以後，不要拿血修復我們了啊。」
啊？！
純夏腦中一個炸雷，炸得她整個人都僵硬了。
他是怎麼知道的？又是從哪裡知道的？作為分靈的他知道了，是不是意味著本靈知道了？那麼為什麼，這麼多年，她本丸裡的明石從來沒有露出什麼異樣？
……不，她有什麼好慌張的。在那種情況下，要使被歷史修正主義者破壞的他們恢復，應該只有這種方法啊。
她淡定地呼喚數珠丸，將明石送了出去，然後讓下一個付喪神進來。
下一個。
再下一個。
……
明石到底怎麼知道的？
……下一個。
就這樣，結束了忙碌疲倦的一天后，純夏和數珠丸婉拒了留下來享用晚餐的邀請，打開通道就離開了。
然後在半路上：
「主殿，就此分別。」
「好的，今天謝謝您了，數珠丸殿。」
純夏一個人回家。
到家後，吃掉燭臺切的愛心晚餐。
洗澡，回房間。
還要寫日記。
「還好擁有記憶的只有明石一個，不然我也受不了啊。對了，那個接待我的小哥會不會猜到我的身份呢……無所謂，上司心裡大概是有想法的吧。
「想了想，與他們真的認識好久了！怎麼說呢，最開始的那棟鬼宅似的房子，除了破了些，也挺好的……風景優美，草木清新，還有神明相助。」
星野純夏，筆於只有一個人的家中。
標示神明之所在
第14章 回憶篇標示神明之所在
星野純夏是在國三畢業那年遇到狐之助的。
「小小姐，你願意來做審神者嗎？」狐狸模樣的式神乖巧地窩在她懷裡，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她，讓人很容易心軟。
純夏可不吃這一套。
她冷冰冰地問：「審神者是什麼？」
「審神者，顧名思義——審判神，聆聽神諭，辨別神的真偽和種類，聽取神的啟示的人。」狐之助說道：「當降臨的神發狂時，審神者要起到勸解神，讓其冷靜下來的作用。」
「很麻煩，我拒絕。」純夏雙手鬆開，試圖將狐之助放回地面。狐之助拼命地扒住她的衣服，無意中看到了她被長袖掩藏的手臂。
好多淤青。
眼珠一轉，狐之助想起了這個女孩的家庭情況。
星野純夏的雙親早逝，她由祖父和祖母撫養長大。在她國三時，年邁的祖父在家中猝死，不久，過度哀傷的祖母也隨他而去，留給她的，僅有一間六十平米的房子。
因為沒有成年，星野純夏被母親那邊的親戚領養。但是，領養她的那對夫婦並不是很喜歡這個冷淡陰沉的孩子，甚至一看到她就有些發怵。他們的獨生子也對她很抵觸，經常故意和她身體碰撞，或者是在父母不注意的時候掐她，擰她，打她。
他以為他的父母並不知道到他的行為，其實，他做的一切都被他們看在眼裡。只是這對夫婦雖然最初有些許愧疚之情，但在發現星野純夏似乎對遭受的一切無動於衷後，內心的驚訝恐懼再加上其他無法道明的心思，才對兒子所作所為抱以默許的態度。
雖然狐之助不明白女孩為什麼不反抗這樣的暴行，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利用這一點說服女孩。
「23世紀的審神者已經不是這樣的了。五險一金，供吃供住，審神者每月都有高額收入。如果你戰績出色，時之政.府還會給予專門的獎勵。」
狐之助喋喋不休。
「你會有獨屬於你的夥伴，只要你不辜負他們，他們就會對你很好。你也不需要再和普通人的世界打交道。」
星野純夏的動作頓住了。
她的視線與狐之助的視線對上。
「真的嗎？」
哎嘿有戲。狐之助強忍雀躍:「真的。」
星野純夏不再試圖甩掉狐之助，重新將它抱回懷裡：「好的，那我同意了，馬上簽合同吧。」
狐之助想為自己鼓掌。
「合同需要去政.府簽，然後我才能帶小小姐去你的本丸。」它輕快地說道：「你還有什麼要準備的嗎？如果沒有，我們現在可以出發了。」
星野純夏無所謂地點點頭。
奇怪了。狐之助想道：這個靈力強大的人類女孩，怎麼就像失去了半個靈魂一樣，感受不到一絲情緒波動。
但這與他無關啦。
狐之助打開了時空隧道。
「第一次可能有些不習慣，但是你放心，絕對安全。」
「是嗎？」
「對，至今為止，發生意外的幾率只有0.1％。」狐之助非常自信地說道。
……可惜的是，大概是早上沒有向稻荷神祈願的原因吧，這0.1％的幾率就在今天發生了。
就在即將到達時之京時，時空風暴席捲而來。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好不容易挖來的審神者用盡全力將它拋出時空隧道，而她自己卻被捲入了強烈的時空風暴中，狐之助渾身顫抖，雙眼盈滿了淚水。
他連滾帶爬地找到了上司，抽泣道：「……老老老大，發生了意外，一名新來的審神者被時空風暴卷走了。」
它的上司連忙向上級彙報。兩個小時後，時之政.府開始了搜尋和營救工作。
而這些，星野純夏統統不知道。
時空風暴已經將她帶入了一個完全陌生的時空中。
眼前，森木蓊鬱。
遍體鱗傷的星野純夏仿佛感覺不到疼痛，面無表情地在森林中行走。
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來到此地，也不知道何處是她的歸宿，只是順著若有若無的感覺，向森林深處走去。
從小，她就沒有情緒。
貪嗔喜惡怒，悲歡哀怨妒。心理上的情緒，生理上的痛覺，這些她統統沒有。
在她年幼時，父母帶著她到處看醫生，又拜遍了神社和佛寺，也得不到答案。在父母去世後，所有人只當她受到的刺激太大，封閉了內心，再沒有人像她的父母那樣，堅持不懈地要找到女兒「失去情緒」的原因。
「無法體會快樂，無法感受痛苦。無論我們對她多好，她仍然無動於衷，看我們的眼神就像個陌生人一樣。」祖父對祖母說：「這個孩子太可怕了……一定沾染了『穢』，我們應該把她送到神社去。」
祖母猶豫不定：「可是，她是神奈唯一的孩子。」
祖父加重了語氣：「她會傳播不幸啊。」
星野純夏默默跑回房間，鎖上房間的門。
「我走了也好吧。」她自言自語。
第二天，祖父在家中暴斃。
那天之後，祖母看著她的眼神就充滿了濃鬱的悲傷。她似乎並不認為祖父的死真的與她有關，因為在夜半無人時，她總會跟純夏說：「孩子，對不起，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
祖母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有一天下午，她將星野純夏喚到床邊，對她說：「你的母親，叫做神奈。神奈的意思是，標示神明之所在。」
「以後可能會很辛苦。對不起，純夏，祖母不能再陪伴你了。」
凝視著外孫女空茫茫如海上雲霧的雙眸，祖母不禁流下了眼淚。
次日，星野純夏按照習慣服侍祖母起身，卻發現，祖母已經靜悄悄地去世了。
她採摘下的，放在祖母跟前的花，凋零殆盡。
正是：吾生如朝露之夢幻，逝如飄渺之風。
……就這樣，也不知走了多久，星野純夏遇到了兩夥人馬。
之所以說是兩夥人馬，是因為兩邊的「人」服飾完全不相同，還隱隱有對峙之勢。
純夏的出現，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哎呀，看我發現了誰。」一身黑色鎧甲，蒙面的武士舉起了手中的刀，刀尖指向了她，「這種奇怪的地方，怎麼會有普通人在呢？」
「靈力非常強大的人類。」蒙面武士身邊的矮小男子似乎對他畢恭畢敬，「待查明她的身份，倒可以為吾等所用。」
「的確。」武士的語氣中透露出愉悅：「擁有如此強大的靈力，若是再將其身軀進行改造，定能發揮重要的作用。」
而在他的對面，是一群異形軍隊。
他們沉默不語，眼光停留在星野純夏的身上，似乎在確認什麼。
「外來者。」異形軍隊的領頭之人忽然開口。他的聲音非常嘶啞，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了。
「是外來者。」
他舉起了刀。
像是一種信號，他身後的人全部對她舉起了武器。
無數人低沉的聲音，像是由地底發出來一般，轟隆隆地傳入星野純夏的耳中：
「歷史的異物，雙方都要消滅掉。」
……危險！
有史以來第一次，純夏的腦海中響起了瘋狂的報警信號。
快跑，快跑，不跑會死！
她當機立斷，順著一種奇怪的指引，找了一個方向，沖了出去。
古怪的是，兩隊人馬只是靜靜地看著她跑走，並沒有立刻出手。
「抓住她，不過是分分鐘的事。」蒙面的武士重新將關注點落在對面的異形軍隊身上，揮舞著手中的刀，冷笑道：「檢非違使，像你們這種似人非人的存在，才應該被徹底消滅。」
被他稱為「檢非違使」的異形軍隊，似乎並沒有察覺到面對他們的殺氣，而是安靜地看著女孩的奔跑背影從視野中消失。
然後，他們將刀指向蒙面武士的軍隊，轟隆隆的聲音再度響起：「——歷史的異物，都要消滅。」
戰鬥，一觸即發！
跑，不能停下，被追上就會死。
跑到他們進不去的地方。
跑到他們無法發現的地方。
分不清是自己的聲音，還是外界的聲音，星野純夏拼命地向森林深處跑去。
越往深處，霧氣越重。她無暇去思考等待她的是否是危險，只能盡全力跑，希望能為自己爭求到一線生機。
後方一聲巨大的響聲，喧嚷的腳步聲離純夏越來越近。
不緊不慢的聲音從遠遠的後方傳來：
「別跑了，外來人。」
「你跑不動了，沒有發現你的速度越來越慢了嗎？」
「停下吧。」
……的確，她能察覺出來，她的身體快要到極限了。
但是，因為還想活著，所以不能放棄。
內心出現了一股從未有過的感覺，催促著她再度加快腳步。
「大人，那個女孩還在跑，感覺並不打算停下。」
蒙面武士冷笑一聲，拔出了腰間的刀。
「錚」得一聲——
迅猛的刀光穿破層層迷霧，一路逼近女孩所在！
也就在這要緊時刻，星野純夏被腳下的樹枝一絆，跌進了茂密的草叢中。
呵……嗯？
本以為勝券在握，總是表現得不可一世的大將卻在一瞬間表現出了遲疑。
「大人，怎麼了？」侍從小心翼翼地問道。
蒙面武士抬起手，命令身後的人全部停下，然後若無其事地收回了刀。
——他的攻擊落空了。
這座森林裡肯定還有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不愧是『鎮守之森』。」他冷笑道：「即便落魄如此，也依然保有力量嗎？」
他調轉馬頭，下令道：「不追了，回去。」
「是！」
第15章 回憶篇安靜如雞的鶴丸
星野純夏跌進了草叢。
由於之前的時空風暴，再加上長時間穿梭在林間，她的身上早已佈滿了傷痕。若是再將她那被掩藏的淤青展現出來，定會另任何一個看到的人感到悲傷。
可是當事人，星野純夏，卻像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似的，對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不幸無動於衷。她只是面無表情地從地上爬起，將鑽進皮膚裡的刺拔/出/來，再繼續向前跑。
究竟為何不斷向前？她心中也沒有答案。方才內心忽然出現的情緒在她打算捕捉時就消失了，她那剛剛有些光亮的眸子裡又只剩下海上迷霧似的空茫。
面前的景色不斷變換，直到一座木質舊屋出現在純夏的視野中。
這是一座破爛不堪的房子，大門隨著森林裡的風發出「吱——呀」的聲響，它被瘋狂生長的野草包圍，牆壁上斑斑駁駁的痕跡透露出其古老且被廢棄的事實。
星野純夏繞過房屋，試圖繼續向前，尋找出路。然而，前方的草木太過茂密，根本不容人類通過。
不僅是前方，除了她過來的地方，其他方向皆無法讓人通過。
星野純夏只好選擇進屋。
她掩住口鼻，謹慎地推開門，正好一陣風吹過，滿屋的灰塵摻著腐朽的氣味撲面而來，逼得她連退了幾步。
站在門口靜等了一會兒，確定短時間內不會再發生剛才的情況後，星野純夏才走了進去。
剛一進門，她又停下了。
「好多刀劍。」
望著滿地的斷刃，她心裡又冒出了古怪的感覺，這種感覺隱隱約約，稍縱即逝，卻似乎與她得知父母去世時的感覺相似。這讓星野純夏不禁疑惑起來。
……疑惑？
星野純夏皺起了眉頭。她勉強找了一個空地，盤腿坐下，托著下巴望著擺放零亂的刀劍發呆。
即使是博物館，也沒有這麼多刀劍吧……回想著年幼時父母帶著她去博物館的場景，星野純夏忍不住胡思亂想道：莫非她回到了戰國時期麼。
她拿起了眼前的刀。
這是一振罕見的，並未被折斷的刀。刃長約二尺五寸，上面隱約有「國永」二字，刀柄上的刀徽是鶴，精緻而優美。
「好像是JAL的圖示嘛，還挺時尚的。」星野純夏喃喃道。
刀不正常地震動了一下。
「……哦呀，還會動。」仿佛是安撫，星野純夏又說道：「放心，你的紋比JAL的標誌好看多了。」
或許是家庭薰陶，或許是受年幼時期參拜神社的經歷影響，星野純夏一直相信「萬物有靈，所往之處皆是神靈」的說法。又因為她生來缺乏情緒，所以她並不對刀莫名震動的詭異情景感到害怕，反而有點高興。
「自從來到這個地方，我就會時不時地感受到奇妙的情緒，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星野純夏對著刀嚴肅地說：「來到這個屋子後——那種朦朦朧朧的情緒更加明顯了。字典裡說的『疑惑』『高興』，我似乎都體會到了。還有沒有其他的呢？比如驚訝，害怕之類的。」
刀又震動起來，仿佛是要應和她的話。
純夏自顧自地說道：「不過，好歹我也看過很多書。沒有猜錯的話，你是皇家禦召物，鶴丸國永……可是為什麼會在這裡？」
平安時代誕生的古刀，鐮倉時代鋒利的實戰刀，戰國時代被珍惜的名刀——鶴丸國永，如今應該被珍藏在宮內廳三之丸才對。
「對了，狐之助跟我說過，作為刀劍付喪神的鶴丸國永相貌英俊，性格活潑，愛好驚嚇，很有個性。那麼，你也會變成那樣的付喪神嗎？——陪伴我，並且為我戰鬥。」
她一本正經地問道。
被識破真身的鶴丸國永，安靜如雞。
沒有得到回應的星野純夏並不失望，她故技重施，小心翼翼地去接觸著其他的刀劍，可是，她沒有得到任何一振刀劍的回復。
她只好回到鶴丸身邊，繼續發呆。
她安靜了，鶴丸國永又不甘心地震動起來。
「我不能根據你的頻率明白你在說什麼，請你放棄吧。」星野純夏平和地勸說道。
天黑了，林間的溫度驟降，無處不在的風從房屋罅隙穿過，帶走了僅存的暖意。星野純夏與鶴丸國永（刀）對坐良久，直到聽到從自己肚子裡發出的「咕咕」聲，才想起她應該要吃飯了。
「我出去找吃的。」
星野純夏站起身，側過頭瞥了鶴丸國永一眼，對方有氣無力地震動了一下。
「那我再帶上你。」星野純夏握住刀柄，認真地說道：「麻煩你保護我了，我的初始刀。」
……雖然狐之助好像說過，一般來說，審神者的初始刀是加州清光、歌仙兼定、山姥切國廣、蜂須賀虎徹和陸奧守吉行，但是非常時期有非常方法，既然唯一對她有回應的刀是鶴丸國永，那鶴丸國永應該就是她的初始刀。
非常值錢的初始刀。
星野純夏帶著鶴丸走出木屋，冷風吹得她打了個寒顫。她遲疑了一下，還是選擇了來時的道路。
「我記得沿路的樹開果子了，在書上看到過，沒有毒，可以充饑。」
至於為什麼敢從屋裡出來，冒險去采果子，大概是因為，除去來時遇到的那兩隊——讓她感到危險不適的人以外，這座森林的氣息非常純淨，令她很有安全感。
借著月光，星野純夏觀察著兩邊的樹木，成功地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種果子。
她踮起腳，摘了一個她認為最大的果子，咬了一口。
有點酸，但可以下嚥。
這麼想著，她又摘了幾個果子，抱在懷裡，然後打算回到安身的小木屋中休息。
手裡安安靜靜裝死的鶴丸國永突然震動起來，而且一次強過一次。
星野純夏眨了眨眼，轉過身。
鋒利的刀尖離她只有一個拇指的距離。
攻擊者並非她白日看到的任何一人，而是一名頭戴浪人笠，全身冒著肉眼可見的黑氣的奇怪人物。
說是人，似乎也不太準確，因為他雖然是人身，卻有著西方龍爪一般的腳趾。他的臉被浪人笠遮了大半，唯見彎成猙獰弧度的嘴角，和一雙發著藍紫色光的眼睛。
「喲，瞧我發現了誰。」
星野純夏順著聲音看去，白日遇見的，身穿鎧甲的蒙面武士，正穩穩地騎於馬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本來只是想來試探一下實驗品的實力，沒想到卻釣到了一條小魚，也算是出乎意料的小驚喜。」
說著，他好像看到了什麼意外的東西，「咦」了一聲。
「有趣。」他說道：「你手裡的刀是鶴丸國永吧，從哪裡來的？竟然還沒有被毀壞嗎？」
星野純夏一聲不吭，只是握緊了手裡的刀。
「若讓我研究一番，說不定也可以為我所用。不過，現在最有價值的人還是你。」蒙面武士嗤笑一聲，冷冷地發出命令：「殺了她。」
幾乎話音剛落，「浪人」就以肉眼無法觀測的速度向前送上了致命一擊。即使星野純夏早有準備，也因為距離太短而無法完全避開，只能偏開一點，使刀尖稍微偏離心臟的位置。
然而，敵人並沒有立刻拔出刀，而是繼續用力，試圖往下劃去——
鶴丸國永聽到了刀攪動肉體的聲音。
接著，砰的一聲悶響，似是有人重重倒地。
傻孩子，明明叫她快跑了。
鶴丸想道。
……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流過他的刀柄，浸染他的刀刃；又有什麼東西，從刀尖一路往下滾動，凡它所過之處，力量被源源不斷地輸送了進來。
「雖然沒有被穿透心臟，但也活不了多久了。」
那人俐落地下馬，一腳踢翻星野純夏無力的身體，從血泊中撿起了太刀。
「——鶴丸國永。」他貪婪的目光落在太刀美麗的刃上，流連不舍，「無法喚出『靈』而應被毀壞的刀，竟然以這種姿態出現在我的眼前，真是妙不可言的緣分啊。」
「若是能夠利用，不知道會比這種低劣的打刀強大多少倍！」
志得意滿，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男人哈哈大笑起來。
「走吧！」他轉過頭，愉悅地對愚蠢而木訥的實驗品說道：「雖然是劣質的刀，但是你總算也做了一件不錯的事情！我可以考慮再召喚一個傢夥了……等等，大膽！你要做什麼！」
被改造成如此打刀竟對他舉起了刀。
「幹什麼！」男人氣憤地大吼：「喪失了自我意志的傢夥，還敢對大將舉刀？！」
話音未落，他感到胸口有些冰涼。
……什麼……
男人緩緩地垂下頭，目光下移，落到了自己已經空洞的胸口前。
「——若是被你利用，才是天大的不幸。」
一個全然陌生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14 07:46
第16章 回憶篇愛上憂傷時的你
男人高大的身軀重重地倒落在地。
銀髮的青年抖落了刀上的血，將其收回鞘中。他的視線緩緩下滑，落到不遠處正在痛苦嚎叫的奇異浪人身上，金色的雙眸微暗。
「即使這個男人死了，也無法徹底恢復理智嗎？」
從男人剛才的話語中，他知道，這個浪人裝扮的傢夥，應該也是同他一般的刀劍付喪神，只是受人操控，成了這副認不出來的模樣。
「我見過的打刀那麼多，怎麼能認出你是哪一個。」青年嘟囔道。
他脫下白色披風，披在昏迷不醒少女的身上，然後左手放于對方的肩胛骨下，右手放在腿彎，毫不費力地抱起了她。
「稍微再堅持一會兒。」低下頭，銀髮金眸的青年輕輕地蹭了蹭少女溫軟的臉頰，低聲說道：「我這就帶你回去。」
毫不猶豫的，他轉身離開。
「……鶴，鶴丸。」一個嘶啞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一定要……小……心……」
「哈，知道啦。」鶴丸國永頭也不回，冷漠地回答道：「安心吧。」
身後驀地發出一聲巨響，隨即，刺眼的光芒照亮了這一片的空間。
再回首時，這個在最後才恢復些許意識的打刀付喪神，與地上死透的屍體一起，化作了空氣中的微塵。
「砰——」
鶴丸國永一腳踹開了搖搖欲墜的木門。
他將中間地上的刀統統踢到一邊，騰出了一片空地，然後小心翼翼地將星野純夏放在了地上。
少女的狀況並不理想。
舊傷，加上新傷，即使它們正在安倍晴明陣法的作用下逐漸癒合，也給少女帶來了難以言喻的痛楚。
鶴丸國永用袖口擦去她額上的汗珠，又像是鼓勵她似的，虛虛握住少女蒼白而瘦弱的手，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臉。
「原來你長這個樣子啊。」他喃喃道：「說得那麼厲害，明明也不是金剛不壞的類型嘛……」
那麼，趕快醒過來吧，這樣你就能知道，「疼」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了。
就如同你希望的那般。
此時，星野純夏再度溺進了夢中。
與從前黑漆漆的夢境不同，這一次，她孤零零地立於荒蕪的地上，四周皆是刀劍，頭頂一輪明月灑下清輝，刀面反射，映得四周宛若白晝。
一陣風徐徐拂過，帶來很多細細小小的沙粒。
沙粒並沒有散亂地落在了地上，而是十分反常地聚集在一起，從下往上，漸漸形成一個人的輪廓。
面對這般恐怖的景象，星野純夏驚訝地睜大了眼。
「你是什麼？」她問道。
[你的傷很重，連帶著精神世界也不穩定。雖然也不想……但是沒有辦法，第一次見面，只好這樣說話了。]
沙粒構成的「人」直接將聲音送進了星野純夏的腦中。
[你的血和你的靈力，同時作用時，就可以修復刀劍，並喚出裡面的靈。]
「你是誰？」她再一次問。
[名是咒。]那人慢悠悠地回答道：[對了，友情提醒一下，等一會兒你可能會有些難受，做好心理準備。]
人形轟然坍塌，沙粒堆積在地，仿佛一座迷你山丘。
星野純夏仰起頭，靜靜地望著高高懸掛的月亮。忽然，她揪住了胸前的衣服，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有一股猛烈而沉重的抑鬱感湧上了她的心口。
在陣法作用下昏昏欲睡的鶴丸國永倏忽睜開了雙眼。
剛才還安然入睡的少女臉色慘白，雙唇發紫，四肢不自然地抽搐，整個人不受控制地蜷曲成一團，劇烈地抖動起來。
從來沒有看過傷快要好的人出現這種症狀，鶴丸國永也露出了無措的表情。
「喂，喂。」似乎想要讓少女冷靜下來，他握住她瘦削的肩膀，語氣倉促而急切：「是不是做噩夢了，你、你醒一醒！」
這是怎麼回事啊，不是那個大陰陽師安倍晴明佈置的陣法嗎？難道也會出現問題嗎？
鶴丸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的記性來。
「冷……」
「什麼？」
「冷，害怕。」淚珠順著星野純夏的臉頰滑落，她的聲音裡竟然帶了哭腔：「爸爸和媽媽死去了……」
果然是做噩夢了。
很多年沒有和做噩夢的小孩子打過交道的鶴丸，一臉懵逼，想要碎刀。
走投無路之下，他深吸一口氣，手一用力，將女孩整個人牢牢地抱在了懷裡。
「第一次遇到你這樣的主人。」他將下巴抵在對方的頭頂，無奈地說道：「……我說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這個驚嚇也太大了。」
原來初始刀的職責，竟然這麼重嗎？
鶴丸又喜又悲。
「好了好了，不要害怕啦。」鶴丸生疏地安慰道：「我叫鶴丸國永，可以聽到嗎？我叫鶴丸國永，平安時期誕生的太刀哦，是你的……初始刀，你之前確實是這麼說的吧？雖然不知道你為何會認識化為人形後的我，但是我確實相貌英俊，性格活潑，愛好驚嚇，很有個性。」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不知不覺地放柔了聲音。
「……以後，就由我來陪伴你，為你戰鬥吧。」
在他一句又一句的安撫下，少女的異常終於停止了。
鶴丸長籲一口氣。
他伸出一隻手，正打算將因剛才一番動作滑落在地的披風重新蓋回女孩的身上，突然，有什麼溫熱的液體落在了他的鎖骨上。
『糟糕，不會是口水吧。』他不自在地想道。
被他抱在懷中的新主人伸出了手，回抱住他。
「你好。」新主人似乎很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不幸的是，故作平靜的聲音中卻還是夾雜了哽咽。
「……你好，鶴丸殿。」
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鎖骨，順著胸膛下滑，帶來一陣顫慄。
鶴丸不自覺地加重了擁抱的力道。
「我叫作星野純夏。以後……請多多指教。」
秋風和忽明忽滅的燈火搖曳著沉沉夜色，在寂靜無聲的森林裡，在寂靜無聲的木屋中，只有兩個人靜靜相擁的身影。
次日清晨。
「我的拵上有鶴紋，因此得名鶴丸。」
燦爛的日光從疏縫間細細碎碎地穿過，溫柔地灑在屋內的兩人身上。
鶴丸國永拿著自己的本體，仔細地跟純夏講解。
「這裡——刀拵早就遺失了。以前我很介意，不過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真的無所謂嗎？」
「啊，是。不過，主人如果能從哪裡幫我找到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星野純夏若有所思地點頭。
「然後，因為我的刀鎺上鏤雕有龍膽花的圖案，所以也被稱為「利無動（りんどう）」。」
她默默開口：「為什麼會是龍膽花呢？」
「可能看起來比較優雅吧。」鶴丸不負責任地推測道。
星野純夏點點頭。
「不要誤會，主人，我可是非常鋒利的實戰刀。」鶴丸強調道：「不論是將我當作珍貴的寶物世代珍藏，還是把我當作工藝品觀賞，都會讓我無聊死的。」
「那鶴丸殿想要怎麼辦呢？」
重獲「情感」，正在學會「感知」的少女，懵懵懂懂地問身邊的付喪神。
「當然是上戰場。」鶴丸理所當然地說。
純夏遲疑地說道：「這樣的話，衣服會髒的。」
「我這一身純白的衣裝，若在戰場上染上赤紅，就更像鶴了吧？」鶴丸說：「那樣不也是很美麗嗎？」
「……如果全身都染成了紅色，就是火烈鳥了。火烈鳥不是鶴呀。」
鶴丸語塞。
「好啦，我明白您的意思。」純夏眉眼彎彎，「我當然會讓您上戰場啦，這樣才能最大地發揮刀劍的實力，不是嗎？」
鶴丸國永輕快地感歎道：「主人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
他先站起來，接著向純夏伸出手，讓少女能夠借力站起，然後指向滿屋零亂的刀劍。
「這些，和我一樣，隨著時代變換，失去了作為兵器的價值。」
本來以為將會無聊地度過剩下的日子，沒有想到，竟然會在此聚集，因人召喚而再度蘇醒。
「前一秒好像還在三之丸，被一個可愛的小姑娘細緻地照顧著。」很難得，他竟然像個老爺爺一樣，說起了難以忘懷的舊事：「這時，一群兇神惡煞的傢夥闖了進來，開始爭奪我們……哎呀，那可真是熟悉又陌生的場景啊……雖然能夠理解，但是實在無法贊同呢。」
鶴丸喟歎道：「即便已窮途末路，那麼脆弱的小姑娘，卻仍然想保護我們。主人，你說有不有趣……一直以來，不都是刀劍保護人類嗎？」
純夏安靜地聽著鶴丸國永的傾訴。
刀劍保護人類，但是人類也想保護刀劍啊。
她如此想，但是並沒有將它說出口。
因為她知道，此時此刻的鶴丸，絕對不會將她的這句話放在心上。
「對了，主人。」鶴丸彎腰，雙眸閃亮亮地盯著純夏，「您知道，龍膽花的花語是什麼嗎？」
她搖頭。
「是——愛上受驚嚇時的你哦。」
……怎麼會有這種花語的？
第17章 回憶篇說壞話會被報復
「日安，各位。」
星野純夏雙手叉腰，對著地上的刀劍說道:「今天的陽光那麼好，你們還是不願意起來看看嗎？」
意料之中的，她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唉……
『難道在這裡的刀都比較害羞嗎？』純夏深沉地思考。
哲學刀鶴丸國永先生說，雖然刀劍的本質是一樣的（融化後都是鐵），但是每一振刀劍都有自己獨特的性格。即使是同一振刀，在不同時期也可能會有不同的性格特徵，比如一期一振。
[可惜一期一振不在這裡……主人你知道德川家康火燒大阪城的事情吧？一期一振在火災中燒身，後來被越前康繼重新鍛造。失憶後的他對別人的態度比起以前好太多了。]鶴丸國永說道：[而且主人這麼可愛，就像他那些弟弟一樣，所以他一定會回應召喚的哈哈哈哈哈哈。]
鶴丸捂著肚子大笑起來。
[對了。]他一擊掌，說道：[這裡面的刀，有的是因為本體破壞的程度太高，本靈陷入沉睡，所以無法回應您的召喚。像這種。]
鶴丸隨手指向一振斷成兩截的打刀。
[有的呢，是覺得生活太赤雞了，一時半會兒沒法接受，於是就乾脆裝死，比如三日月宗近。]他摸了摸下巴，[畢竟像我這樣心靈強大的刀劍付喪神是萬裡挑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鶴丸殿的話看起來有道理，卻總給人怪怪的感覺。」說著，星野純夏不禁歎了口氣，說道：「一大早就不見蹤影，不知道又跑到哪裡去了。」
她坐在先前鶴丸給她清理出來的空地上，望著滿地的刀劍發呆。
情緒剛剛回歸的那兩天，很多東西會時不時地湧現：去博物館、美術館時的喜悅，父母去世時的絕望，獨自一人在後院拍皮球時的孤獨，遭受祖父訓斥時的恐慌……
被各種各樣情緒襲擊的她，根本無法用大腦思考，因此，那兩天她幾乎從早到晚都處在懵懵懂懂宛若稚童的狀態。
要不是鶴丸殿，她大概根本熬不過去吧。
星野純夏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突然讓我恢復情緒，是想要我做什麼呢？」
[你的血和你的靈力，同時作用時，就可以修復刀劍，並喚出裡面的靈。]
她一遍遍體會著這句話，將視線慢慢移動到自己的手腕上。
血的話，割一刀就有了，但是靈力又該如何運輸呢？
她全神貫注地想著這個抽象的問題，完全沒有注意——正有什麼東西，像蜘蛛順著絲線一樣，從她的正上方逐漸往下移動。
「啊，有了。」
純夏想到了一個有趣的辦法，準備在鶴丸回來之前試一試。
她抬起眼。
……
……
「喲，驚不驚喜，刺不刺激？」倒掛在屋簷上，整張臉塗滿了紅色汁液的鶴丸一把扶住星野純夏晃動的身體，一邊語重心長地說道：「主人，要記住了，這種感覺就叫『驚嚇』。」
純夏忽然定住，雙手撫摸上鶴丸的臉，停留了數秒，再用力一拉。
「——鶴丸殿，你可以把臉洗乾淨再和我說話嗎？」
這時候出現在她內心的情感，應該叫做：無奈，嫌棄。
「主人，看我看我，我們再來複習一遍。」
在星野純夏的要求下，鶴丸國永被迫洗去精心準備的「妝容」。但是從他的表情中看不出絲毫的沮喪，相反，他興致勃勃地開始了每天固定的日常對話。
純夏端正地坐在他的對面，像一個被老師考察作業的小學生。
「那我先問了。」鶴丸清了清嗓子，說道：「什麼是高興？」
「見到鶴丸殿的時候。」純夏回答。
「什麼是驚嚇？」
「……就是剛才，不僅覺得驚嚇，而且有點生氣。」她鼓起臉，忍不住抱怨道：「我在好好地思考問題，您不應該這麼嚇唬我。」
「思考問題？」鶴丸挑起眉頭，猛地湊近純夏：「主人在想什麼問題？不妨告訴我。」
一般來說，星野純夏不會對鶴丸隱瞞自己的所思所想，但是——
「有很多問題。」無比感激和信任鶴丸的女孩第一次撒謊了。她裝作回憶的模樣，慢吞吞地說道：「比如說，為什麼我的傷沒有經過任何處理就自動癒合了？為什麼我在來到這裡後就恢復了感知能力？為什麼有的刀劍被折斷而有的卻沒有？」
星野純夏一臉淡然，其實內心十分緊張。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向鶴丸隱瞞自己關於「修復刀劍」的思考，只是直覺告訴她，鶴丸可能不會同意她的想法。
只希望鶴丸不會揭穿她的謊言——
「你的傷能夠癒合，大概是因為晴明公的陣法。」出乎意料的是，鶴丸國永竟然一本正經地回答了他。
安倍晴明，日本歷史上最傳奇的陰陽師。
「我親眼看到晴明公佈置了這個陣法。」鶴丸說道：「不過，一開始我並不知道這個陣法有什麼作用。直到後來才發現，我的本體上的裂痕正在被緩慢地修復著。」
「陣法難道只對沒有折斷的刀有效果嗎？」
「大概吧。」
鶴丸國永一邊從袖子裡拿出清洗乾淨的果子，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也可能是受損程度太深，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修復……成功。」
星野純夏接過他遞來的果子，咬了一口，抬頭觀察他的神色，試探般地問道：「鶴丸殿記得那個晚上嗎？我在想，既然我的傷口在陣法中能夠癒合，那我不如就像召喚鶴丸殿一樣再試試……」
「不可以。」
鶴丸乾脆俐落地打斷了她的話。
「一次就很可怕了，還來第二次，你是想嚇死我嗎？」鶴丸國永拍了拍她的頭，嚴肅地說道：「沒有任何一振刀願意看到主人受傷，我也不例外。」
純夏只好乖巧地點頭。
但是，她的心中又有隱隱的不安。
日暮時分，逢魔時刻。
和往常一樣，鶴丸在陪伴了她一天后，主動提出要去外面收集食物：「不如改善一下伙食吧？主人難道不想試一試烤魚嗎？用『鎮守之森』河川中的魚作原料，味道一定與眾不同。」
……刀也會烤魚嗎？雖然抱著這樣的疑惑，但是出於對鶴丸的信任，星野純夏還是答應了。
鶴丸國永眼睛一亮，信誓旦旦地說，河流離小屋不遠，在落日前他一定能趕回來。
可是，眼見著太陽落山，夜色降臨，星野純夏仍然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
她的心驟然劇烈地跳動起來。
鶴丸國永出現後，與她之間產生了奇妙的聯繫。這種聯繫，就像是一根絲線的首位兩端被分別纏繞在了兩人的指尖。絲線繃緊，說明某一方的情緒產生了巨大波動，或者是處於危機之中；絲線繃斷，說明契約中止，人死，或者刀碎。
星野純夏閉上雙眼，又睜開。若是此時此刻還有人站在她身前，一定會發現，她黑色的眸光竟然隱隱摻進了燦金色。
弦，繃緊了。
少女一掃在鶴丸國永面前稍顯幼稚的懵懂和乖巧，她站起身，冷靜的目光一一掃過地上的刀劍，最後果斷地拾起保存相對完好的一振，握緊刀刃，將刀尖面向自己……然後乾脆俐落地將其捅進了自己的胸口。
……哦呀，原來這麼疼？
不受控制的力量化為白光，迸湧而出，霸道地籠罩了這振刀的全身。鮮血從胸口湧出，以一種違反物理規律的方式由刀尖一路向後，覆蓋刀刃並快速地滲入其中。
星野純夏感受到，體內正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就好似河流在上游的那一種狀態，咆哮著，流動著，然後迅猛湧出——她逼迫自己記住這樣的感覺，為了以後能夠修煉所謂的『靈力』。
「你要的血，也太多了吧……」
純夏臉色蒼白，眼神卻始終執著地盯著手中的刀，直到看見刀刃表面露出了新月形的紋樣，才露出了一個略顯慘澹的笑容。
本來並不想召喚他。
本來並不想真的召喚任何一振刀。
來自21世紀的星野純夏，雖然曾經打算成為審神者，但是她畢竟沒有完成那一系列手續——換句話說，她根本沒有義務，用這種近乎獻祭的方式，召喚出刀劍付喪神。
「我啊，大概是不想讓鶴丸殿出事吧。」
半跪在地的星野純夏，對著用盡全力才召喚出來的付喪神，有氣無力地說出了這個理由。
「哈哈哈哈，原來是這個原因啊。」
仿若從平安時代貴族畫卷中走出的男子，竟然發出了堪稱魔性的笑聲。
「哎呀呀，既然是主殿的要求……」他伸出手，揉了揉純夏的腦袋，意味深長地說道：「沒辦法，那我就去把那個不省心的後輩帶回來吧。」
第18章 回憶篇被命運齒輪碾過
有一股微微的寒氣沿著脊背往下躥，然後，鶴丸竟然連打了兩個大噴嚏。
「誰在背後說我壞話。」他嘀咕一聲，手中刀劍翻轉，一刀解決了試圖偷襲他的敵人。
他的腳下堆疊了幾具屍體。
「最近的不速之客真是越來越多了。」
和那個蒙面傢夥一夥的人，似乎已經發現了他的死亡，不斷地派人進來查探。
大多數人，被擋在了鎮守之森的結界之外。但也有少數幾個幸運鬼，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跨進了禁區。
鶴丸發現後，毫不猶豫地將其斬殺。
斬草除根這種事，聽起來很簡單，做起來卻很不容易。比如今天的這一波人，明顯和以前派來的炮灰不是一個檔次。雖然鶴丸國永最終還是成功擊殺了他們，但是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傷。
「唔。」他嗅了嗅身上的血腥味，有些苦惱：「完蛋了，沒有按時回去，身上還有血跡，主人一定會擔心死的吧。」
他疲憊地收回刀，近乎機械地提腳，轉身——
「哈哈哈，已經結束戰鬥了麼。甚好甚好。」
深沉的夜空中，新月緩緩浮現。
經歷了一番激戰後，森林裡寂然無聲，如絲的細雨在兩人之間不斷地滑過，彼此很容易就能看清對方的臉。
「所以說，主人還是召喚新刀了麼。」鶴丸國永歎了口氣，話語中有著顯而易見的嫌棄：「為什麼會把你先叫出來啊，三日月宗近。」
天下五劍之一，被譽為「名物中的名物」的三日月宗近。
「嗯……鶴丸不願意見到我嗎？」三日月看起來有些苦惱，「我們應該也算是故人吧。國永的祖父是三條宗近的門人哦？」
「……不，最重要的問題是，我們現在可沒有人能騰出功夫能照顧你啊。」鶴丸吐槽。
「唔，是嗎？不過，主殿是確確實實地想要召喚我呢。」被嫌棄的太刀付喪神眨了眨眼，露出了相當爽朗的笑容：「哈哈哈，雖然我不是鶴丸殿這樣心靈強大的刀劍付喪神，但是也不會在危機下逃避現實，繼續沉睡。」
鶴丸國永踉蹌了一下。
「什、什麼……原來你都聽見了？」
「嗯？」老人家裝傻充愣。
「算了。」簡單粗暴地結束了這個話題，鶴丸再度加快腳步，「回去再仔細說吧。」
他想要問一問純夏，為什麼會選擇召喚三日月宗近。
……然而，在真正見到星野純夏後，這個問題反而被他拋到了腦後。
在鶴丸國永和三日月宗近向小屋趕來的期間，星野純夏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胸口的傷口已經痊癒了大半，只有那一大攤血跡，看起來十分可怖。
疼痛讓她的思維變得更加清晰。她倚靠在牆壁上，微微喘息著，目光無焦距地望向屋頂，大腦卻在飛速運轉。
她記得，在時空隧道裡，她和狐之助曾經有過一段對話。
[狐之助，你們宣傳單上的人是誰？]
[嘿嘿，是我們的看板郎哦，三日月宗近殿下。]
[三日月宗近，是那把天下五劍嗎？他好像沒怎麼在實戰中被使用吧。]
[雖然在歷史記載中是這樣。]狐之助的語氣難得正經了起來：[但是，從數值上看，三日月殿比較完美，幾乎所有的數值都在上乘水準，沒有明顯的短板和弱點。曾經是當之無愧的最強太刀。]
星野純夏若有所思。
[但是，三日月殿並不是很容易出現。]狐之助惋惜地說道：[至少在現有的記載中……比如說，時之政.府剛剛成立的時候，『三日月宗近』拒絕了除『那一位』外所有人的召喚。因此，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只有『那一位』毫無阻礙地召喚出了他。其他的審神者再怎麼努力，結果也是失敗。現在嘛，雖然好一點，但是在很多審神者的眼裡，他依然可以是可望不可即的『稀有刀』。]
當時，純夏並沒有將這段話放在心上，現在，她心裡冒出了一個古怪的念頭。
被特意回避姓名的「那一位」……到底是誰呢？
「嘿，主人？」
像是被人從追憶的夢中驚醒一般，星野純夏突然回神。
「……鶴丸殿，你回來了。」越過鶴丸，她又看到了正對她微笑的天下五劍，連忙補了一句：「三日月殿，辛苦了。」
「哈哈哈，不辛苦。」三日月宗近走過來，坐在虛弱的小姑娘身邊，實話實說：「我去的時候，鶴丸已經結束了戰鬥。」
「真的嗎？」純夏的目光這才落在鶴丸國永的身上，「鶴丸殿很厲害。」
她的語氣平和而恭敬，好像與平時無異，卻讓鶴丸莫名地感到不安。
「啊，對了，主殿。」三日月好像沒察覺到這詭異的氣氛似的，依舊慢悠悠地說道：「我還沒有正式介紹自己。」
因為靠得比較近，純夏可以清晰地看到付喪神眼瞳下方淡淡的新月紋樣。
「我的名字是三日月宗近，誕生於平安時代永延年間。」
「打除刃紋較多之故，呼為三日月。嘛……現在已經是個老頭子了，哈哈哈，多多指教。」
純夏連忙端正坐姿。
「我叫做星野純夏，以後請多指教。」
空氣再度凝滯了。
「那個……」星野純夏開口道：「你們不在的時候，我數了一下地上的刀劍，一共有二十四振。」
思來想去，她還是覺得……
「這裡已經不安全了，所以我想召喚幾位本體相對完好的付喪神，守護這個地方。然後我們到外面去收集其它的刀劍，把他們帶回來。」
三日月宗近挑起眉頭，問道：「主殿也有收集的癖好嗎？」
星野純夏下意識地看向鶴丸國永。
總是神采奕奕的鶴丸此時蔫蔫地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純夏收回視線，對三日月說：「您不覺得奇怪嗎？第一，『鎮守之森』乃神明寄居之地，一般來說不允許普通人進入，而我竟然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這裡。不僅是我，還有兩個不同勢力的人在這裡聚集。所以，這裡一定有什麼秘密。」
「第二，我進入這個木屋之前，正在被人追殺。我回憶過當時的場景，逃跑的路有很多，而我偏偏選擇了這一條最難走的路。冥冥之中，又像是被什麼指引了一般，才來到此處……而且，來到這裡後我才發現，小屋四周的路都被密密的草木封住了，要想離開，只能原路返回。」
「第三，鶴丸殿說，他親眼看到安倍晴明在這裡佈置下了陣法。在陣法的作用下，毀壞的刀劍被逐漸修復。那麼，安倍晴明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來到這裡，是否與他有什麼聯繫？」
三日月宗近微笑著，眸光瀲灩，宛若月光下的湖水。
見此，星野純夏稍稍緩和了激動的語氣，說道：「試圖殺我的人，被鶴丸殿斬殺了……那個組織的人絕對不會放過我們。另外，我還遇到過另外一組勢力，他們的相貌很奇怪，非人非鬼，自稱要消滅一切歷史的異物，我可能也是他們要消滅的對象。」
說到最後，她的語氣透露出了苦澀。
恢復情緒，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我渾渾噩噩地來了，絕對不想渾渾噩噩地離開。」純夏頓了頓，「我會努力地活下來，查明白我與這個世界的聯繫。」
鶴丸國永忽然動了。
他一把握住純夏的手腕，把她拽了出去。
「——啊呀。」
就算是三日月，也有些猝不及防。他凝視著二人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這麼晚了，老人家要睡覺了。」
白光一閃，原地只剩下一振太刀。
鶴丸把純夏拉到屋外。
「主人，你生氣了嗎？」
他問。
「……沒有。」星野純夏說：「鶴丸殿不是說過麼，人生需要一些驚嚇，如果盡是能預料到的事，心會先一步死去。雖然我被嚇得快要死掉了，但從這個方面考慮，還是要感謝鶴丸殿為我著想。」
果然還是生氣了吧。
鶴丸沉默下來，半晌，有些無措地開口：「抱歉，主人。」
純夏搖了搖頭。
「主人，我……」
「我知道……雖然鶴丸殿一直稱呼我為『主人』，但實際上並沒有把我當一回事。」她打斷了鶴丸的話，抿了抿唇，說道：「包括剛剛到來的三日月殿……你們都是歷經千年的刀劍，曾經的主人要麼是赫赫有名的武將，要麼是位高權重的貴族。相比而言，目前的我，或許根本沒有資格讓你們正眼看待。」
從她的神色裡，看不出一絲不甘或憤怒，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鶴丸微微一顫。
「鶴丸殿，之前您跟我說過，刀劍保護人類……但是我覺得，我與你們之間，並不應該是被保護者和保護者的關係，而是並肩作戰的夥伴關係。」
「我會努力的。」
「你是我的刀，你為我而戰。我是你們的大將，我理應與你們同在。」
第19章 回憶篇生活總步步驚心
將話說出口後，星野純夏既感到解脫，又有些緊張。
鶴丸國永，自平安時代被鍛造起，輾轉多位主人，一直活到了現在。
這樣的刀，願意視她為主，為她而戰，就已經很讓純夏受寵若驚了。只是以她的個性，最終還是難以忍受自己軟弱可欺的模樣，才忍不住向鶴丸吐露了心聲。
（可是，說出這番話的我，是否過於自大了呢？）
純夏在心中苦笑。
她現在，就像年少繼位的新王一般，一邊有著雄心壯志，想要做出事業，讓眼前強大驕傲的臣子心甘情願地表示臣服，一邊又忐忑不安。
她慚愧地低下了頭。
「主人。」
鶴丸喚她。
純夏感到心裡那根無形的弦一緊。
她能想到的最壞的情景，是鶴丸依然保持著之前那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但是，鶴丸國永卻露出了一個比較真心的笑容。
只見他握住刀柄，向前一步，單膝跪下。
自鍛造以來，他輾轉諸家。
曾有兩次脫離俗世，在安然沉睡時又被人類的手強行拉回；
曾經是在戰場奮戰的實戰刀，後來漸漸變成了只有鑒賞用途的裝飾刀。
在漫長的無聊生涯中，他不知不覺地養成了散漫，自我中心，愛好驚嚇的性格。
但是……
「我的名字叫鶴丸國永，是您的初始刀。」付喪神頓了頓，語氣柔和：「以後，請主人放下敬稱，直接叫我鶴丸吧。」
對著這樣努力的主人，即使是他這樣的刀，竟也無法再說出什麼拒絕的話來了。
宛如被按下了慢放按鈕一樣遲鈍了數秒，純夏緩緩捂住了嘴。
……
後來，在莫名興奮的鶴丸的請求下，星野純夏頂著冷風，陪他在外面的空地上看了會兒月色，才與他一同回到了屋裡。
三日月宗近呢？
沒找到人的純夏不禁奇怪起來，下意識地看向鶴丸。
「老人家喜歡早睡早起，現在可能已經找了個安靜的地方睡著了吧。」鶴丸國永自然地將腳下的太刀踢到一邊，對純夏說道：「時間不早了，主人也請早早休息。」
「……鶴丸殿。」
鶴丸用眼神示意她。
「好吧，鶴丸。」純夏勉強換了一個他想聽的稱呼，說道：「我知道你剛才踢開的是刀是三日月殿……我感覺到三日月殿的怒火了哦。」
鶴丸笑容一僵。
但是，純夏給他的打擊還沒有結束。
「三日月殿還跟我說，刀劍付喪神也是可以變回本體的。既然這樣的話，你應該不需要……每天抱著我，和我一起睡覺了吧？」
雖然知道對方是太刀，放在枕邊守護主人天經地義，但是，在智商和情商重新上線後，被一個男人抱在懷裡……實在很讓人無法直視啊……
變為本體的鶴丸國永，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了枕側，望著身旁少女安靜的睡顏，付喪神流下了悔恨的眼淚。
早知道會有今天，當初就應該把三日月埋進土裡。
「阿嚏——」
三日月打了個噴嚏。
似乎沒有想到，方才還談笑自若的付喪神也會露出這麼狼狽的一面，坐在他對面的少女微微吃驚地望向他。
「讓主殿見笑了。」三日月宗近用寬大的袖擺遮住半張臉，無奈地歎息道：「畢竟我是老人家了，身體不太好，容易著涼——阿嚏。」
星野純夏遲疑片刻，默默地將原本冬日的景致換成盛夏的午後。
「哎呀。」三日月驚奇地環顧四周，說道：「看來，我果然是在主殿的夢中嗎？」
「是的。」
不知何時，二人身邊又出現了一盤盛著精緻小點心的茶碟。純夏心中微微一動，有兩杯清茶憑空出現，穩穩地落在了她的手裡。
「請用，三日月殿。」
三日月接過，好奇地打量了一番。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我每天都在做夢。」星野純夏抿了抿唇，開口道：「一開始是如墳場般的場景，一個詭異的沙粒人出現，教導我如何喚醒刀劍，後來不知為何變成了這座莊園。季節、天氣和風景是可以隨我心意變換的，所以，就成了現在的樣子。」
「真是了不起啊。」
三日月啜了一口茶水。
純夏問：「那三日月殿為什麼會在這裡？」
「哈哈哈，我也不知道。」
三日月宗近放下杯盞，語氣悠然平和：「嘛，或許是之前一直用意念與主殿交流的緣故？我一睜開眼，就見到了您……還以為是天亮了呢。」
（唉，這一位付喪神，的確是她不太擅長應付的類型啊。）
純夏想了想，真誠地建議道：「如果不介意的話，請三日月殿就在這裡休息吧。」
「我嗎？」三日月宗近驚訝地指向自己。
「是，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單獨將您送出去，所以只好請您留在這裡再陪我一段時間。」她輕輕拍了拍手，眼前就出現了一張榻榻米。
「您就在此處歇息。隔屋似乎有一些書籍，我過去看看。」
純夏站起身，打算將這個房間完全留給身邊這振習慣裝傻失憶的平安老刀。
身穿濃紺色綺羅狩衣的付喪神沉靜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然後微微揚起了嘴角。
「主殿，請多加小心。」
在她將要拉開門離開之時，三日月宗近提醒道。
（在我的夢中，還會有什麼危險嗎？）
站在書房的門前，揣摩著三日月宗近最後那句話的含義，星野純夏有一點沮喪。
（如果知道什麼的話，直接說出來就是，為什麼要給她留下這麼一句似真似假的提醒呢。）
她歎口氣，拉開門，走了進去。
因為之前已經來過一次，所以她對書房的陳設並不陌生。
最吸引她的仍然是房間中的大書櫃，上次粗粗一掃，純夏被裡面堪稱「萬象森羅」的書籍震撼，而這次湊近一看，竟然有整整兩排的書籍與神道、靈力、術法相關。其中又有兩冊書更讓她吃驚。它們分別是《占事略決》，以及……《金烏玉兔集》？
純夏雀躍的心情忽然消失了。
不對。
《占事略決》應該在東京大學的圖書館裡供專門人員研究。《金烏玉兔集》是傳說中安倍晴明的作品，早已散佚，連其真實性都無法考證。
這兩冊書，為什麼會雙雙出現在這裡呢？
翻開一看，兩冊書皆用毛筆手寫而成，字跡清晰可辨，內容晦澀難懂。
這就更不符合邏輯了。
按理說，夢中的情景，大多是做夢者在現實中見過或聽說過的。如她，即使夢到了安倍晴明的《占事略決》和《金烏玉兔集》，也不應該會夢到具體的內容。因為她從未讀過它們。
按照她這種情況，與其說是「做夢」，不如說……她是被送進了一個他人編織的夢。
之所以可以任心意行動，只不過是這個夢境的主人，給了她極大的自由度罷了。
「常以月將加占時，視日辰陰陽，以立四課。」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一雙手從後探出來，溫柔而又堅定地取走了她手中的書籍。
第20章 回憶篇腰部以下都是腿
「三日月宗近。」
星野純夏沒有回頭，卻準確地叫出了身後之人的名字。
「這裡不是我的夢，那麼——是你的夢嗎？」
正常的劇情到這裡截然而止。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堪稱玄幻。
「竟然這麼快就發現了，真不愧是您。」
「三日月殿！」
「哈哈哈，本來我不應該阻止主殿的。」仿佛對純夏的瞪視無知無覺，擁有天人般姿容的付喪神露出了光風霽月似的笑容：「但是，對於現在的主殿來說，這兩本書的內容太過佶屈聱牙。如果您想要學習陰陽術的話，並不適合用它們作為入門的材料。」
「可是我……不對，請您不要試圖轉移話題。」純夏搖搖頭，嚴肅地說道：「我更加在意的是，為什麼您會在一開始時故意讓我誤解——這是我的夢境？還有，明明您是剛剛被我召喚出來的付喪神，可為什麼從兩天前您還沒有被召喚的時候，我就開始做這個夢了？」
三日月眨了眨眼，一臉無辜。
「嘛，並不是您猜想的那樣。這裡其實是您的夢境和我的夢境相融合的新世界。」在吊起純夏的胃口後，他話音又一轉：「啊哈哈，主殿不是更想知道該如何運用好靈力嗎？好歹我也是您的初鍛刀，就由我簡單地教導您，如何？」
一個人站在房屋中央，回想著昨天與三日月宗近的對話，星野純夏風中淩亂。
（我竟然就這麼答應了。）
是的，在三日月宗近真誠的注視下，星野純夏不知不覺地……點了點頭。
「那麼，先告訴主殿該如何召喚新刀劍吧。」
臉皮比樹皮還厚的天下五劍，在達成了自己的目的後，心滿意足地開始了新手教學。
「首先，要找一振保存得比較完好的刀劍。」純夏轉了一圈，挑中了一振不滿一尺的短刀。
與鶴丸國永、三日月宗近都不同的是，這振短刀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傷痕。甚至，或許由於其長期處於陣法中心的緣故，受靈力的溫養，它的刃面明亮而鋒利，絲毫不像一振在鐮倉時期中期鍛造而成的古刀。
星野純夏的目光落在刀身，久久不願意離開。
這振刀被打造得非常勻稱。刀身平直，刀背的棱角為梯形，內外側均有溝槽，目的應該是減輕重量，不過，銜接刀柄的地方明顯也有延長槽的痕跡存在，體現了恰如其分的美觀。它的刀尖是尖銳的直刃，刀前端刃底部的花紋較小（小丸）。
從風格來看，應該是吉光的一振名作。
猶豫了片刻，她還是將手背輕輕往刀刃的刃面一劃，鮮紅的血流了出來。
在夢中的世界裡，三日月糾正她，並非每一振刀劍都需要大量的鮮血才能復蘇。換句話說，血，不是喚醒刀劍的必要條件。純夏這才明白，她曾自以為鶴丸和三日月的出現是她大量湧出的鮮血的作用，事實上，捅自己一刀——這只是半吊子萬不得已時會採取的做法，它的本質是借血液傳輸靈力。
歸根究底，靈力的輸送，才是成功修復的關鍵。
「對了，有一件事還是告訴主殿比較好……儘管那時的意識並不清晰，但是我隱約能夠感知到，使陣法運作的靈力，來自於您。」
三日月平靜地砸下一枚炸彈。
純夏吃驚地站了起來。
並沒有給她發出疑問的機會，三日月宗近緊接著說道：
「對於部分刀劍，光有靈力是不夠的，比如我與鶴丸。這其中的區別……以後主殿會自己發現的。」
好吧，看來三日月並不希望她多問。
純夏無奈地順應了他的意思，並不在那句話上糾纏，而是接著他的話語問道：「其他的刀劍就完全不需要血嗎？」
「嘛，主人是否聽說過『刀出見血』？刀劍是兇器，鮮血可以使之更加鋒利。」他停頓了數秒，緩緩補充：「不但如此，若是提供靈力者還提供了血液，那麼，牽引而來的付喪神就會與其主產生一種奇妙的聯繫。大約就類似於我、鶴丸與您的聯繫吧。」
這個話題到此結束。
聯繫……
血液消失的瞬間，純夏歎出一口氣，說道：「希望你不會為我的私心感到憤怒。」
綺麗的櫻花風暴之中，出現了付喪神的身影。
門外，鶴丸國永緊繃的身體忽然放鬆下來。
「你認識的刀？」站在簷下賞景的三日月宗近轉頭。
「算是吧，畢竟都在三之丸養老。」鶴丸懶洋洋地說道：「如果是那個孩子的話，倒是可以放心了。」
幻化的櫻花消失。下一秒，一個棕發的男孩從半空躍下，半跪在愣神的星野純夏面前。
「我叫平野藤四郎！」
男孩的態度認真而嚴肅，只有在他望向純夏的目光中，悄悄透露出了他內心的孺慕。
「——如有護衛的工作，請交給我。無論去往何地，我都會伴您左右。」
……
……
……
星野純夏被這個巨大的驚喜砸暈了。
平野藤四郎，前田家藏刀中的脅差筆頭（脅差：此處指和太刀打刀作用相對應之刀）。
明治時期被獻與明治天皇，和一期一振，鶯丸，鶴丸等共同為皇家禦物，收藏在宮內廳三之丸尚藏館。
而從其外表上，很難看出他有著那般高貴的身份——
少年模樣的付喪神，留著平整的劉海，微微下垂的眼睛更體現出他的乖巧和禮貌。在被召喚後，他並沒有長篇累贅地向主人介紹自己，只是用簡短而堅定的語句，向新主人表達了忠心，之後就沉默地跟在主人的身後，認真地履行護身刀的職責。
看起來十分嚴肅……
「咳，平野。」
「在。」平野頓住腳步，右胸前呈「人」字形的藤花裝飾隨著他的動作也搖晃了一下，「您有什麼吩咐？」
星野純夏決定收回原來想說的話。
「……沒什麼。」她頓了頓，「我就是想問，你應該還有很多兄弟吧。」
「是的。」平野藤四郎一板一眼地回答道：「我們粟田口，是一個大家族。」
天啊，即使嚴肅說話時的樣子，也十分可愛。
純夏很喜歡這種性格的孩子（雖然她知道，這個少年模樣的付喪神實際年齡比她大得多），忍不住想要逗逗他，便有意問道：「你想念他們嗎？」
似乎沒有料到這個問題，付喪神的臉龐兩側出現了紅暈。
「平野？」純夏提醒他回答。
「是！我……」平野藤四郎抿了抿唇，說道：「我相信，兄弟們終有一日會在主公大人的身邊相聚的。」
呀。
星野純夏捂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臟，第一次真正覺得恢復正常的情緒是多麼令人快樂的事情。
對於她的舉動，不瞭解其真實內心的平野感到十分無措。他似乎想要上前一步扶住純夏，又害怕自己逾舉，最後，只好以一種尷尬的伸出手的姿勢站在那兒，詢問道：「……您怎麼了？需要我為您泡杯茶來嗎？」
「不用！」
純夏飛快地轉過身，雙手合十，祈求般對平野藤四郎說道：「趁鶴丸殿與三日月殿沒有回來，可以再陪我逛一會兒嗎？」
「可是，鶴丸大人與三日月大人叮囑我不能讓您在屋外太長時間。」
鶴丸國永和三日月宗近在外出偵察前，特地囑咐了平野藤四郎若干件事情，其中就有一條，是要他監督星野純夏，不要讓她在外面呆太久。
一是考慮到她的身體沒有完全恢復，二是擔心有敵人潛入，使純夏遇到危險。
所以，為了主公大人考慮，他絕對不應該……
「可是，有平野保護我！」
嗚……犯規了。
小正太的臉上又染上了淡淡的緋紅。
「這樣可以了嗎？平野。」純夏再次問道。
嗚。
平野棕色的眼睛濕漉漉的。他猶豫了一下，握緊手中的劍，認真地說道：「……是！我會保護主公大人的！請您不要離我左右！」
而不遠處，兩振成年刀正在悄悄地觀望。
「還是不行啊，平野。」鶴丸國永一臉恨鐵不成鋼，「竟然沒有看出來主人是在逗他！只是被主人輕飄飄地誇讚了一句話，就叛變了！」
三日月宗近：「哈哈哈哈。」
「下次要讓主人召喚一期一振。」鶴丸下定決心。
「……還是過一段時間比較好。」三日月說道：「主殿現在的身體還比較虛弱，無法支撐她再進行一次太刀的召喚。」
他彎下腰，慢吞吞地撿起化為黑氣消散的敵人遺留下的名牌。
「……實驗品37號，加州清光？」
「哦？似乎有些印象。」鶴丸國永想了想，「是在池田屋事件中刀尖折斷，被當成不可修復品處理了的那振刀吧？那些傢夥從哪裡得到他的？」
三日月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剛才砍殺的那振打刀這不是加州清光的本體，而更像是利用本體製造出來的實驗品。本體很有可能被敵人藏在他們的本陣。」
「哇塞！有機會的話，我們應該要去探一探！」鶴丸腦中靈光一閃，說道：「三日月，你說……他們會不會通過什麼途徑，拿到了那些早被毀壞，或失蹤許久的刀呢？」
比如在大阪城被燒毀的藥研藤四郎。
比如失蹤多年的大太刀螢丸。
「最好，還是我們先找到。」
三日月淡淡地回答。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14 07:46
第21章 回憶篇粟田口大哥參上
「主殿，今日的課就到這裡。」
「誒？」端坐在墊子上的少女疑惑不解，「三日月殿，今天那麼早就結束嗎？」
「是。」三日月宗近合上手中的書卷，雙眸半闔，遮去了其中微微的倦怠，「畢竟也是老人家了，精力難免不濟，請您多多包涵了。」
「原來是這樣。」
想起平日裡鶴丸國永與三日月宗近總是在外面奔波，有時還帶著傷回來，星野純夏先是恍然大悟，隨即神色中流露出淡淡的歉意。她默不作聲地從旁邊的櫥櫃裡拿出被褥，鋪好床鋪後，又走到床頭的位置，將枕頭放好，然後轉過頭看向三日月。
「請你休息吧……三日月殿？」
紺衣的付喪神正在努力解開狩衣上的金屬防具，眉頭微微蹙起。
「您需要幫忙嗎？」年少的主人客氣地問。
本以為得到的會是完全否定的答覆，沒有想到，三日月宗近竟然很自然地停下動作，張開了雙臂：「那就麻煩您了，主殿。」
純夏：哈？？？
「啊，三日月殿的確是這樣呢。」
平野藤四郎一邊給星野純夏倒茶，一邊說道：「一直以來，都不是很擅長照顧自己。」
「他的衣服確實很複雜啦。」純夏扳手指數，「最外面的是狩衣，然後是淺色單衣，接著是綠色的窄袖便服……對於老年人來說，無論是脫還是穿，都是辛苦活啊。防具倒是不難解，只要把繫繩抽掉就可以了。」
聽到她的感歎，平野藤四郎的臉色變得有點一言難盡。
純夏問：「怎麼了？」
「不，不是。」棕發的小少年吞吞吐吐：「只是，主人最好，不要太慣著三日月殿了。」
「為什麼？」她好奇極了。
良好的教養並不允許平野藤四郎在背後議論別人（付喪神），而主人好奇的目光又讓他感到為難。猶豫了半會兒，平野藤四郎還是說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只是……」
「——只是三日月那傢夥，很喜歡被人照顧罷了。」
鶴丸國永的聲音從一側傳來。
沉默，沉默，沉默。
「啊哈哈哈，今天的天氣真好。」另一道清朗的聲音隨之響起，「鶴丸殿，你說是嗎？」
鶴丸國永：「……嚇到我了，你可以不要這麼笑了嗎？」
於是，三日月與鶴丸回來了以後，就變成了一人三刀坐成一排看風景。
「今天沒有敵人來襲了嗎？」純夏說道。
「來了一振短刀和一振打刀，被我們解決掉了。」鶴丸國永看起來有些懨懨的，「說起來，都是熟悉的刀，打起來真是無聊啊。」
純夏重複了一次他的話：「熟悉的刀……是什麼意思？」
「哦？忘了主人還不知道。」
鶴丸迅速坐了起來，興致勃勃地問道：「主人還記得，有一天晚上被一個頭戴浪人笠的傢夥襲擊嗎？」
記得，那是她第一次被捅。
純夏點點頭。
「他是一振打刀，被人召喚而得以憑藉具體的形態現身於世，與我們相似卻又有所不同。」鶴丸說道：「我們被賦予完完全全的人的身體，而他們——」
「人形，龍爪，猙獰的臉，發光的眼。」星野純夏接話。
「十分！真不愧是主人。」鶴丸一向不吝嗇對純夏的讚美。
三日月宗近也很給面子地鼓掌。
只有一旁的平野藤四郎，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有些搞不清狀況，最後只能抿唇淺笑。
「人形，龍爪，半張臉被浪人笠和頭髮遮住，全身發著奇怪的光。」鶴丸國永的眼睛發亮，「這幾天我們分別遇到了發紅光的，發綠光的，發紫光的，不知道這個造型是誰想出來的，真是有趣。」
「……鶴丸你……你要試試嘛？」
「那我就選紅光吧！」
「啊？紅色的螢光粉？有點醜吧。」
「……主人，鶴丸殿，請等一下！」眼見將要跑題，平野連忙舉手提問：「也就是說，浪人造型的，是打刀嗎？」
「正是。」鶴丸頓了頓，「然後短刀的樣子看起來就更加詭異了，他們變成了骸骨生物，頭上還長著兩隻角，全身發光，時不時還會冒電花。」
三日月宗近慢悠悠地補充：「像蛇骨。」
平野藤四郎一怔。
星野純夏拍了拍平野的頭，再一次問道：「這只能看出『奇怪』吧？你為什麼會說『熟悉』呢？」
鶴丸國永笑了起來：「因為他們長得都一樣啊。」
聽起來很有鶴丸的風格，但是純夏總覺得哪裡不對，於是她堅持不懈地問道：「還有其他原因吧？」
平野藤四郎悄悄地攥住了星野純夏的衣角。
鶴丸國永漫不經心地勾了勾嘴角：「的確還有一個原因。」
他站起身，右手輕輕搭上刀柄摩挲著：「我和三日月懷疑，那些人正在收集刀劍。他們收集歷史中留名的刀劍，並利用某種未知的方法將其量產化。量產的刀劍嘛，就是我們最近遇到的這些五顏六色的傢夥。而且，從最近的幾場戰鬥來看，敵人很可能動了什麼手腳，剝奪了量產刀劍的神智，使他們成為自己手中最廉價，也最純粹的兇器。」
星野純夏感覺到自己身邊的那個孩子在輕輕發顫。
她想起平野藤四郎說過，他有很多的短刀兄弟。他還很高興地說，他相信，終有一日，他們粟田口刀派會在主人身邊團聚。
歎了口氣，純夏還是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可以辨別出敵刀的身份嗎？」
她望向目前唯一一振好像不在狀態的太刀：「三日月殿？」
聽到她的呼喚，三日月宗近微微偏頭，頭髮上金色的流蘇墜飾順著他的動作搖晃了一下。
「大多數敵刀被擊殺後就直接消失了，少數會掉落名牌。」他的目光輕輕地落在一臉悲傷的平野藤四郎的身上，那雙仔細凝視時能夠看到新月的眼睛裡，凝聚著純粹到極致的神性。
「——比如今早被我們擊殺的短刀，他的名牌上寫著『實驗品2，藥研藤四郎』。」
平野藤四郎猛地站起：「可是藥研的刀身已經下落不明很久了！」
「所以我們才打算去偵察一下，說不定運氣好，就能把藥研和其他刀帶回來。」鶴丸國永不理會平野的激動，他此刻心癢難耐，躍躍欲試，「不過在這之前，還需要主人幫一個忙。」
幫什麼忙？
當然是幫忙找刀。
「要玩就來玩票大的。」鶴丸說：「只是要辛苦主人啦。」
-
「首先，請主人召喚一下粟田口的大哥，一期一振。他是粟田口吉光一生中鍛造的唯一一振太刀，吉光的風格主人可以辨認出來嗎？如果主人實在找不到的話，就把屋裡太刀的褲子全部脫掉看刀銘——誒，別生氣嘛主人，我開玩笑的。」
「一期一振的刃長大約二尺二寸，六十多釐米。這個身高也很不可描述啊，哈哈哈。」
……明明一開始見面還挺正經的，現在卻變成了這樣麼，鶴丸殿。
雖然感到很無奈，但是星野純夏還是照著鶴丸給的描述，滿地尋找一期一振。
一期一振，吉光所作的太刀，長度比鶴丸短，代表紋是豐臣家紋「太閣桐」和德川家紋「三葉葵」 。
「啊呀，太好了，找到了。」
純夏呼出一口氣，珍惜地將他抱在懷裡，然後再去尋找另一振太刀。
在鶴丸說完後，三日月告訴了她另一振刀的模樣。
「『明明不是春天，拔刀時卻能聽到鶯鳥鳴叫的聲音』，這是『鶯丸』之名的來源。」三日月說道：「所以主殿不如試試拔刀，這可能是最簡單的辨別方法吧，哈哈哈。」
「三日月殿，您怎麼也……」
「嗯，您不相信嗎？」三日月一臉失望：「那您就去找一振最像藝術品的刀吧。」
（這段介紹比鶴丸還要不靠譜。話說回來，一期一振，鶯丸，平野藤四郎，鶴丸國永……這不都是皇室禦物嗎？三日月宗近是國寶！我果然是一個家財萬貫同時又身負重擔的人。）
純夏低下頭，撈起腳下的太刀。
「看起來和三日月殿的形容挺像。」停頓數秒，星野純夏將靈力輸入其中，一邊謹慎地問道：「現在可以聽到我說話嗎？請問你是鶯丸嗎？」
刀身動了動，好像是在給她回應。
「是是，您好，我叫星野純夏，以後還請多多關照。」鋒利的刀尖戳破了純夏的指尖，她似乎毫無所覺，任由血珠順著刃面滑動。
名為鶯丸的太刀，全身散發出了淡淡的白光。
「好啦，接下來是一期一振。」星野純夏輕快地說。
她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動作，思考了幾秒，又添加了一句話：「一期殿，您的弟弟藥研藤四郎可能被壞人利用了。平野非常著急，但是他因為要保護我，無法跟三日月他們一同出陣。請問，您可以代替平野，去將藥研帶回來嗎？」
原本只是輕微震動的刀忽然一頓，接著，猛烈地震動了起來。
……
純夏若有所思。
第22章 回憶篇暴力太刀隊出陣
……等等，哪裡來的櫻花龍捲風。
險些被淹沒的星野純夏滿臉問號，不知所措。
救她於水火的是剛剛獲得人身的綠發付喪神。
「沒想到會這樣呀。」他按住純夏的肩膀，目光落在前方被狂暴櫻花籠罩的太刀身上，溫和的聲音裡帶著笑意：「請不要擔心，主人，一期殿馬上就能夠出現。」
「啊，對了。」綠發綠瞳的付喪神又側過頭，看向對他有一些好奇的純夏，說道：「我是古備前的鶯丸，感謝您將我喚醒，請多關照。」
話音未落，眼前白光一瞬，櫻花倏忽散去，水藍色頭髮的付喪神執刀向她走來。
名為「一期一振」的禦物太刀在她面前正式行禮。
「我是一期一振，粟田口吉光所作的唯一太刀。」他的聲音溫潤謙和，卻隱隱透出肅殺之氣，「為了主人，為了這個本丸，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平野的兄長竟然是這個樣子！和他雖有一些相似，卻又有明顯的不同。）
雖然心裡有不著調的念頭，但是面對如此認真的話語，星野純夏不禁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去回應他：「我叫星野純夏。不管怎麼樣都請多多關照，一期殿！鶯丸殿！」
鶯丸隨和地點點頭。
一期怔了怔，然後也淺淺地笑了起來。
似乎對這兩位初次見面的付喪神印象十分良好，星野純夏便換上了稍微輕鬆一點的語氣說道：「一期殿，鶯丸殿，我們不妨先出去和他們……一期殿？」她驚訝地呼喚他的名字。
一期一振突然走到她面前，朝著她單膝跪了下來。
純夏回想起自己先前的話，心中對他的這一番動作也有了猜測，因此她端正了神態，詢問道：「一期殿，有什麼問題嗎？」
「是的，很抱歉。有一件事，還請主人解惑。」
付喪神蜂蜜色的雙眸中仿佛醞釀著風暴。
「……藥研藤四郎，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
「主人，鶯丸殿，請喝茶。」
「哦呀，沒想到這個地方也會有茶，真不錯。」鶯丸接過茶杯，小啜了一口，心滿意足地彎起眼，「費心了，平野。」
「誒？請您不要這麼客氣。」平野藤四郎慌忙擺手，望向攤在木板上的星野純夏，擔心地問道：「主人還是沒有力氣嗎？」
星野純夏翻了個身，當作回應。
「畢竟是超額完成了任務。」鶯丸捧著茶杯，心平氣和地說道：「可惜了大包平並不在這裡……平野，請不要這麼看我，我也認為今天的主人很辛苦。」
平野藤四郎歎了口氣，說道：「鶯丸殿，我想著，之前大家還在三之丸的時候，您也總提起大包平殿呢。」
鶴丸國永，鶯丸，一期一振和平野藤四郎，作為皇室禦物，都被珍藏在宮內廳三之丸尚藏館中。由於朝夕相處，關係也都算不錯。
鶯丸仍然微笑著：「是麼。我啊，主要是希望大包平不要太過在意天下五劍的稱號了。」
平野藤四郎無奈地笑了笑。
他放下茶盞，輕輕地走到一動不動的星野純夏的身邊，小聲問道：「主人，我能幫你做什麼嗎？」
純夏悶悶的聲音傳來：「……平野，鶴丸他們大概離開多久了？」
平野似乎對她這個問題感到一些驚訝，但還是認認真真地回答道：「應該有兩個小時了。」
「是嗎？兩個小時了，我竟然還沒有從地上爬起來的衝動。」星野純夏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雙眼，「這個世界，充滿了悲傷……大概無藥可救了吧。」
「……」這下連鶯丸都轉過了頭。
「主人！」平野藤四郎大驚失色，「江雪殿的性格就是這樣，可是您不要學江雪殿啊！」
是的，江雪左文字——星野純夏不小心用靈力牽引出來的刀。
當時，在將鶯丸和一期一振送到屋外瞭解情況後，純夏又回到了屋內，興致勃勃地觀察起其他的刀劍。
「這也是太刀呢。」
這振刀有著相當凜然的刀光。
「您好。」像是在和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交談，習慣性的，純夏自我介紹起來：「我叫星野純夏。」
刀身靜默。
「您是一振很好的刀呢。」她又誇獎道：「感覺非常銳利。」
「話說，不知道為何你們都會在這裡。我在想，是不是只有你們都被賦予人類的身體，才能獲得自由。」
（而我就是給你們自由的人……好吧，真是膽大妄為的想法）
「……其實，不能和一期殿他們一起出陣，我很遺憾。」她跪坐著，將刀放在大腿上，自言自語道：「明明跟鶴丸殿說好了要一起戰鬥的。聽說，藥研藤四郎……藥研殿也是很好的一振刀。我很想親手將他帶回來。」
出於奇妙的信心，她完全不覺得鶴丸國永他們會輸。
她歎了口氣，打算將這振刀放回原地。
——然後意外就這麼發生了。
同樣是從近乎狂暴的櫻花中現身，這一位付喪神全無一期一振的和藹可親。他一身僧侶打扮，袈/裟上印著簡潔又怪異的紋樣，銀色偏藍的長髮大多披散在後，只有幾縷自然地垂落在胸前。
他微微低頭，注視著面前年輕的少女，眼裡包含著讓任何人為之一顫的冰冷。
「我叫江雪左文字。戰爭，會有從這個世界消失的一天吧……？」
這是星野純夏第一次遇到這麼不友好的刀。
與江雪靜默對坐了一會兒，她小心翼翼地問道：「江雪殿，您可以與三日月殿他們一同出陣嗎？」
江雪垂下目光：「……無論如何…也避免不了戰爭嗎。」
「是，是的，其實我們正在被一些人追殺。之前鶴丸發現，一期殿的弟弟，藥研藤四郎很可能被敵人控制住了，我們想帶他回來。」
江雪低聲道：「………沒辦法啊。 」
「不……您也是可以拒絕的……」星野純夏無法直視他臉上的神情，只好蹲下抱頭，自暴自棄地說道：「對不起，想想看我也真是太差勁了，明明在和平年代長大，卻絲毫沒有想過用和平的方式解決問題。您說的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悲傷。」
「……並非是您的錯。」江雪左文字沉靜地說道。
連這個年齡的女孩子，也要投入戰爭中去了。
「……唉……」
但是最後江雪還是和鶴丸等刀劍付喪神一起走了。
留下了因為連召三振太刀身心俱疲的星野純夏。
「就是這樣。」
聽完純夏和江雪左文字初相識時的對話，鶯丸和平野藤四郎對視了一眼。
鶯丸先勸慰道：「您不要像大包平一樣，太過在意別人的事。況且每一振刀從鍛出到現在，形成的性格並非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您還是稍微想開一些吧。」
平野接著說：「是啊，江雪殿應該也是深受江雪齋大人的影響。那位大人在歷史上調節了德川氏和北條氏之間的矛盾，又推崇仁道，所以……」
「我知道了，謝謝開導。」盤腿坐著的星野純夏揉了揉眉頭，「雖然對江雪殿的態度有些無措，但是我並不生氣。」
人有百樣，刀也有百樣嘛。
話說回來，那邊，怎麼樣了呢？
她向遠方望去。
從門口往內，黑衣蒙面人的屍體鋪滿了道路。
「哈哈哈哈。」鶴丸刀光掃過，鮮血四濺，「我說，這也太意外了。既然是這麼重要的地方，也不多派一些人守衛嗎？」
一期一振瞥了化作粉末的蛇骨一眼，冷靜地說道：「這裡應該只是敵人不算重要的一處據點。鳥居到正門的那段道路多靠這些短刀守衛，往內才會看到這些黑衣蒙面的武士，還有一些詭異的生物——」說著，他淩空劈下，將嘶吼的黑影劈成兩半。
他們迅速跑向最後一扇門前，在即將進去之時，無數黑影向他們撲了過來！
「最後一次進攻。三日月殿他們呢？」一期一振問。
「已經從另外一個入口進去了。」鶴丸言簡意賅。他肆意砍殺著，金色的雙眸中閃耀著無法直視的光：「這些傢夥，不過是死前最後的叫囂！」
「鶴丸殿！」一期一振反手一擊，解決了試圖從鶴丸國永背後偷襲的黑影，嚴厲地提醒道：「謹慎！」
「知道了知道了。」
相對鶴丸和一期這裡的熱鬧，三日月宗近與江雪左文字這一組就安靜很多。
「唔……」三日月數著腳下的短刀，「有好幾振粟田口的刀呢。一期殿應該會很高興吧。」
江雪拾起了一振自他到來時便不斷震動的短刀，微微一愣。
「哦？」三日月偏頭，「是小夜左文字吧？真好啊。」
半真半假地感慨了一句後，他才苦笑著，對地上的一振短刀說：「哎呀，兄長大人，您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
第23章 回憶篇第一座本丸建立
今劍——三條宗近在平安時代永延年間鍛造的大太刀，在失蹤千年後，竟然作為短刀再次現身於世。
「我似乎聽說過一條傳聞，義經公身邊出現了一振名為『今劍』的短刀。」三日月宗近歎了口氣，「但是我並沒有親眼看到過這振短刀，因此未曾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江雪左文字沉默地低下頭，凝視著小夜左文字破損的刀身。
從三尺的大太刀變成不滿一尺的短刀，唯一一種比較合理的解釋是，因為遭受了某種意外而被重新鍛造。
三日月應該也想到了，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將地上一尺未滿的短刀與其他幾振粟田口的短刀一起撈起來，妥帖地放好，然後說道：「江雪殿，我們繼續往裡走吧。」
他指向前方黑漆漆的通道。
也許是見到弟弟的緣故，江雪左文字周身的氣息緩和了許多。他回頭看了一眼，輕聲開口：「不需要再等一期殿與鶴丸殿嗎？
「我們原本就是從不一樣的入口進來的，不一定能夠碰到，還是到時候在約定好的地方見面吧。」
三日月如是說道。
鶴丸國永總覺得背後涼颼颼的。
落後于他兩步的一期一振似乎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立刻警戒起來。但他向著周圍環視一圈，沒有發現異常，才遲疑地重新將太刀納入鞘內。
「鶴丸殿？」
「一期——阿嚏！」鶴丸擦了擦鼻子，不滿地皺起眉頭，說道：「被賦予人身就是這一點不好，以前做刀的時候才不會這樣。」
「……」
鶴丸國永繼續向前走，說道：「打噴嚏的話，一般是有人在惦記的緣故……說起來，這條甬道也太長了。」他們在打敗了詭異的黑影後，就踏進了這條看不清盡頭的甬道。還好，憑藉甬道兩邊蠟燭的光亮，他們不至於會失去方向。
一期一振難得起了開玩笑的興致，輕笑著問：「會是三日月殿嗎？」
僅是今早的觀察，他就發現三日月宗近與鶴丸國永的關係算得上十分要好。
不過考慮到這兩振太刀的鍛造者之間的淵源，加上他們又在一前一後被現在的主人召喚，便不為此感到驚奇了……吧？
「三日月？？？」鶴丸國永回過頭，「你是要把我嚇死麼，一期。你是不是對我產生了什麼誤解？」
禮儀完美的太刀付喪神付以無奈的苦笑。
「我是想，主人一定很無聊吧，所以才會念叨我。」喜歡搞事的白鶴按捺不住興奮的心情，笑了起來，「算了，我們還是早點結束，給主人一個驚喜吧。」
說著，他像是不耐煩了一樣，快速出刀。凜冽的刀光劃破了最後一層迷霧。
「真是的，這種輕而易舉就能看出來的本陣是怎麼回事啊。」
隨著鶴丸略顯傲慢的話語落下，白色的人造燈光照亮了原本昏昏沉沉的環境——
『這樣的話語，真是鶴丸殿一向的風格啊。』一期一振這麼想著，也同樣拔出了手中的刀。面對著眼前幾十個身著白色衣褂、滿臉驚慌的人們，他冷酷而堅定地開口道：「請覺悟。」
這場戰鬥，對於鶴丸國永與一期一振來說，毫無挑戰性。
「請不要殺死我……」最後一個研究人員渾身顫抖著，佈滿血絲的雙眼死死地盯著藍發的青年，歇斯底里地叫道：「我手裡有這座研究所中所有刀的資料……包括藥研藤四郎的復原情況，我統統可以告訴你們！所以不要殺我！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如他所料，藍發青年的動作一頓。
幾乎要崩潰的男人眼中閃過一道狂喜的光，右手悄悄地伸向身後……卻沒有摸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只聽一個清朗的男聲從背後響起：「喲，被我嚇到了嗎？」
？？？！
事到如今，希望完全破滅的男人目眥盡裂。
……下一秒，他就徹底地失去了意識。
一期一振輕呼一口氣，感激地道謝：「多謝，鶴丸殿。」
「沒事，你剛才也提醒了我一次。」鶴丸國永甩去刀上的鮮血，表情冷淡，「藥研藤四郎就在前面的檯子上，那些人在我們來之前好像正要對他做些什麼。我看了一下，沒有危險，你去拿吧。」
在本能寺與織田信長一同葬身火海的藥研藤四郎——
能夠復原到這個程度，真是奇跡啊。
他們集合時，太陽將要從西邊落下。
分外的強光從樹梢頭噴射出來，將白雲和青山染成了血色。
「哈哈哈，你們看起來遭遇了很多敵人啊。」一如來時，悠閒自得（全身無傷）的三日月宗近上下打量著一期一振與鶴丸國永。
由於結束戰鬥不久的緣故，一期一振的衣著微微淩亂，再不似先前那般完美得無懈可擊。鶴丸國永更不用說了，他純白的衣服上已經染滿了鮮血，恰好滿足了他平時在口頭禪中表達的願望。
江雪不忍地別過頭。
「看起來兵力全部集中在我們這裡。」鶴丸國永攤手道：「運氣不好。」
一期一振笑著搖搖頭。他看了眼天色，提出建議：「我們先回去吧。待會兒天色完全暗下來，可能會不太好走。」
畢竟屋子在森林深處。
「好啊。」鶴丸國永舉雙手贊成：「走！」
-
「主人，天黑了，您還是快點回去吧。」
星野純夏正拿著不知道從哪兒順來的扇子，給自己扇風：「作為大將，不能親自出陣，至少也應該迎接出陣歸來的士兵啊。」
「您在外面太危險了。」平野藤四郎嚴肅地說道：「迎接歸來的部隊——這種事情，作為主公大人近侍的我也可以替您來做。」
近侍？
本來只是隨口稱自己為「大將」的少女愣住了。
「你說什麼呢，平野，怎麼看近侍也應該是身為初始刀的我吧。」一個紅白相間的身影飛奔而來，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攬住了星野純夏的肩膀，「喲，主人，我回來了，意不意外驚不驚喜刺不刺激？給你一個禮物吧。」
「鶴丸？」
沒有得到回應。
這位一日之間就從白鶴變成火烈鳥的付喪神，像是趕時間一般，將少女橫抱了起來，飛快地跑走了。
『……這大概是鶴丸殿最高的機動了吧。』圍觀了全程的平野藤四郎默默想道。
一隻溫暖的手摸了摸他的頭頂。
平野藤四郎抬起臉，看到熟悉的面孔，驚喜地喊道：「一期哥！」
「嗯。」一期一振的眸中漾著笑意，他說：「一起回去吧，我也要給你一個驚喜。」
「好！」
剩下的江雪左文字和三日月宗近：……
「所以說，你要給我的驚喜是什麼啊。」猝不及防就被擄到小溪邊的星野純夏一臉懵逼。
鶴丸說：「是以前跟主人提到過的東西。」
純夏一把抓住他的手，塞進水中：「髒兮兮的，快點洗一洗。」
「啊啊啊——疼。」鶴丸慘叫。
誒？星野純夏一下子就慌張了起來，連忙問道：「受傷了？我以為你身上沾的都是別人的血……」
她忽然僵住。
——趁她不注意，鶴丸國永抬起手，反握住純夏的手，將其覆在自己的胸口。
「這裡受傷了啊。」他認真地說：「需要手入。」
耍流氓。
純夏臉色漲紅。
鶴丸卻自然地鬆開了對她的牽制，然後靠近她，單手捂住她的雙眼。
「等一下。」他用著很輕鬆的語氣說道：「等會兒有驚喜。」
（到底是什麼嘛。）
她一邊生氣，一邊又忍不住期待起來。
「好了好了，睜開眼吧。」鶴丸鬆開手。
星野純夏小心翼翼地睜開雙眼，看見了一朵純白色的，花邊緣有著淡淡的粉紅的花。
「這就是龍膽花。」鶴丸國永帶著笑意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之前騙了主人。它真正的花語是，愛上憂傷時的你。」
第24章 回憶篇本丸運作的日常
一期一振在門前靜候，內心有點不安。
他剛才把短刀們一齊交給了星野純夏。一二三四五六……共六振。分別是三條的今劍，左文字的小夜，來派的愛染國俊以及粟田口的藥研藤四郎、秋田藤四郎和前田藤四郎。
其中藥研的破損最為嚴重。
一期一振雖然不知道，這個在歷史記載中於本能寺之變被燒毀的弟弟，為何會在失蹤千年後現身，但是，在他親眼看到這振短刀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喜悅之情油然而生。
能再見真是太好了。即使像他一樣，那時的記憶完全泯滅在了火災中……
門被推開了!
粉發的男孩拉著棕發的男孩，埋頭沖進了一期一振的懷裡。
「一期哥，好久不見！」「一期哥！」
分別被一雙藍色的眼睛和一雙棕色的眼睛注視著的粟田口長兄，反射性地露出了溫柔寬容的微笑。
「好久不見，秋田，前田。」
屋外一家人團圓的氣氛十分融洽，而一門之隔的屋內就完全不一樣了。
星野純夏觀察著眼前這振軟硬不吃的短刀，面色凝重。
「藥研殿，您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嗎？」她問道。
這振名為藥研藤四郎的短刀，最初的名字並不叫做「藥研」。
他當時的主人，畠山政長在兵敗後，試圖用自己隨身攜帶珍愛多年的短刀自盡，卻始終無法用他刺穿腹部，最後一怒之下將其扔向屋子裡的鐵質藥研——藥研立刻被刺穿。這就是「藥研」得名的由來。
……雖然最後畠山政長還是借了家臣的短刀自盡了。
總之，或許是護主的念頭深入骨髓，或許是對幾位主君的結果感到遺憾，在星野純夏準備用藥研藤四郎捅自己一刀來放血的時候……她陷入了與畠山政長一樣的痛苦中。
捅，不，進，去。
所以她才說出了那句懇切的請求。
「我並不打算切腹自盡啊。」星野純夏苦口婆心地勸導：「你的破壞程度太深了，雖然不知道那些人是用了什麼方法才把你重新弄出來的，但如果把你放著不管三天，你肯定還會碎掉。」
現在她終於理解了前一陣子三日月宗近說的話了。
不是所有的刀劍都能只用靈力修復的，比如在碎刀臨界線上的刀。
「可以嗎？我就捅一下。」
她等待了一會兒，藥研藤四郎卻繼續用沉默表示抗議。
無奈之下，星野純夏只好拿出平野藤四郎的本體（小正太認真地請求她收下以保護自己），在手腕上劃了一刀。
對不起了平野，竟然讓你的本體做這種事情。
她將流血的手舉到藥研藤四郎的刀身上方。
「這一回你躲不了了。」
星野純夏一臉正氣。
……話說回來，藥研藤四郎會是什麼樣的刀呢？
粟田口的刀有不少都遭遇過大火。一期一振在大阪城的火災中燒毀，不但失憶而且鶴丸說他還有一點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據說他有兩位弟弟，鯰尾藤四郎與骨喰藤四郎在經歷大火後也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記憶缺失。
希望這振刀能好好的。
估計差不多了，星野純夏移開手，等待著傷口在法陣的作用下加速癒合。
而藥研藤四郎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刀身上的血色褪盡後，空氣中的水蒸氣附著在冰冷的刃面上遇冷凝結，反射出微微的寒光，而原本破碎不堪的刀身也變得潔淨明亮。
判若兩人……不，判若兩刀。純夏想。
她像往常那般等待了片刻，可修復完畢的藥研藤四郎仍然靜默地躺在地上，似乎完全沒有回應她的意思。
（不會是和江雪殿一樣的性格吧。）
星野純夏按捺住吐槽的念頭，試探地喚道：「藥研……？」
「是。」
擺放著刀劍的屋中倏忽響起第二個人的聲音。星野純夏驚訝地抬頭，便看見室內多出一名黑發紫瞳的少年。
這個是……藥研藤四郎？
「之前一直站在這裡，只是大將您似乎沒有看到我。」藥研沉默了一下，跪地正坐，雙手平放在膝蓋的前方，伏身行禮：「感謝您為我做的一切。我是藥研藤四郎，也被叫做藥研通吉光。風雅的事情不太懂，不過戰場就交給我吧。」
成熟理性的少年頓了頓，又說道：
「叫我藥研即可。好好相處吧，大將。」
-
「也就是說，你一直在屋子裡嘍？」純夏問道。
「這麼說的話也沒有錯。」藥研回答：「一期哥將我交給您以後，我的意識就蘇醒了。雖試圖喚過您幾次，但是您一直沒有察覺到我的存在。」
「這麼說的話，藥研你似乎與他們不太一樣……」純夏摸著下巴問道:「你覺不覺得自己的身體是透明的？」
藥研藤四郎一怔。
「唔，再叫一個人進來驗證一下我的猜想吧。」星野純夏側過頭，對著門口喊道：「一期殿！」
她知道，藥研還在裡面，一期一振肯定不會離開。
果不其然，在聽到呼喚後，一期一振迅速進入屋內。他快速地上下打量她一番，確認她安然無恙後才禮貌地錯開了視線，問道：「主殿？」
「一期哥……？」
藥研藤四郎眼中出現了不解。
星野純夏咳了一聲，嚴肅地對一期一振說道：「你看見藥研了嗎？」
一期一振的視線落到她手上修復完畢的短刀身上。
「……不是本體，我是說付喪神形態的藥研。」純夏指了指身邊少年形態的付喪神，「黑發紫瞳，青黑色軍裝，有肩甲。一期殿您可以看到嗎？」
藥研藤四郎察覺到一期一振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臉上。他心中一喜，剛要出聲，卻發現一期一振又收回了視線。
「……」
「真的不能嗎？」星野純夏耐心地重複了一遍問題。
「……不能。」
信任自己，同時也信任主殿的一期一振，忽然陷入了巨大的危機中。
-
在聽到星野純夏的解釋後，一期一振沉默了。
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失蹤已久的弟弟，弟弟也順利地得到了修復，恢復成原來健康的樣子，結果，作為兄長的他竟然……看、不、到！
純夏：允悲，點蠟。
由於第一次遇到藥研這種情況，所有的刀劍付喪神都聚集在了一起。雖然他們都無法看到藥研，但還是貼心地留了一處空位，假裝藥研也在他們的行列之中。
站在星野純夏身邊的藥研藤四郎，額角冒起了青筋。
想笑又不能笑的星野純夏清了清嗓子，說道：「三日月殿，在座的諸位中您的經驗比較豐富，有什麼想法嗎？」
三日月正在看著在粟田口的短刀中玩耍的今劍。
聽到純夏的話，他用深藍色的狩衣衣袖掩住面，微微欠身行禮，說道：「主殿，我可沒有這樣的經驗呀……」
「那你剛才在發什麼呆？」鶴丸問。
「嘛。」三日月宗近慢悠悠地開口：「我看著兄長大人，忽然覺得，人也好，刀也罷，大一點是好事，對吧？」
（算了，這一位是指望不上了。）
星野純夏移開視線，然後看到愛染國俊高高舉起了手。
「愛染？」
「是！」被點名的愛染興高采烈地說道：「我見過這種情況哦——螢丸以前也這麼嚇了來國俊大人一跳呢！」
來國俊，鍛造出愛染國俊的刀匠。
「那後來？」
「似乎大人帶螢丸去找了陰陽師，螢丸就再也沒出現過了。」愛染國俊的語氣忽然低沉了起來，「如果螢丸在的話應該會有辦法吧……但是他也失蹤很久了。」
根本不能看到小孩子傷心模樣的星野純夏連忙安慰道：「一定能找到的。」想了想，她又問道：「螢丸在哪裡消失的呢？」
愛染眼睛一亮：「太平洋哦！」
無話可說。
純夏語塞。
「主殿。」最靠譜的一期一振建議道：「明天我們不妨派出一支隊伍，尋找一下神社。既然這座森林是為『鎮守之森』，旁邊一定有大型神社。」
星野純夏想了想，表示同意。
其他刀也沒有反對的意見。
「對了，關於之前提到的近侍的問題。」在場的付喪神全部提起了耳朵（除去左文字一家），純夏說道：「因為現在只有我能看到並接觸到藥研，所以在藥研恢復正常之前，他都是我的近侍。可以嗎？」
哈哈哈想到藥研藤四郎現在的情況……還有一期一振那兩道寫著「大家有什麼問題嗎？」的目光。
所有刀：「沒有問題，可以。」
「出陣隊伍的隊長是一期一振。請一期殿安排出陣人選，並告訴我名單。不介意的話，每晚最好能向我彙報一下情出陣況。」
一期一振點點頭。
「以及，在我將屋裡的刀全部喚醒之前，我們很有可能都要居住在這裡。」純夏抿了抿唇，「你們也看到了……人數越來越多，這座小木屋已經容納不了大家了。所以，我的意思是，每天幾個人輪番修建房子。」
見沒有得到什麼反對意見，她便繼續說道：「一旦定居，許多問題也隨之而來。比如食物，水，被褥，衣服……」
「茶葉。」鶯丸插嘴。
「……好的。」
「但是，」平野藤四郎舉手，「我們現在的人數不夠做這麼多的事情呀。」
的確，太刀作為主力肯定需要出陣，留下來的都是短刀小正太，很多事情心有餘而力不足……比如，大概沒有人會讓小朋友去修房子的吧。
這麼想著的純夏，下一秒卻被打臉。
「修房子什麼的我們倒是可以，準備伙食也可以試一試。」平野說道：「但是現在本丸裡的刀一共只有十一振。主人，您打算怎麼安排呢？」
繼大將，近侍後，連本丸也出現了麼……
不，這不是重點。
純夏發現，是她低估短刀了。
最大的問題並不是短刀能不能作為勞動力，而是人（刀）數不夠。
她思索了幾秒鐘，下了決定：「我每天最少召喚三振刀，如何？」
第25章 番外篇聯誼引發的災難
這可能是很多年前，可能是很多年後，更可能是平常的某一天發生的事。
-
「所以說，鶴丸先生，你打算怎麼辦呢？」 燭臺切光忠將一個小小的陶碗放在桌上，「特製豆腐，請用。」
「我現在的體型，能做什麼嗎？」鶴丸國永用小小的手捂住臉，不想讓人看到他崩潰的表情：「到底為什麼今劍變成了大太刀的體型，我卻縮成了短刀的體型啊？」
今劍，短刀，身高123釐米，一覺睡醒後長成了195釐米的成年男子。
鶴丸國永，太刀，高177釐米，一覺睡醒後縮成了123釐米的未成年兒童。
而根據某位元不願意透露姓名的三日月先生爆料，今早本來應該是今劍過來幫他換衣服，結果他剛剛掀開被子，就聽見門口傳來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喲，好久不見，麼弟。」
回頭一看，白髮紅瞳的高大男子手握本體大太刀，側身倚靠在他的門前，笑眯眯對他打招呼。
……
這生活太赤雞了。
「這生活太赤雞了。」天還沒亮，鶴丸國永就抱著幾乎要與他齊平的太刀（刃長78cm）跑到了燭臺切光忠的房間裡。
「小光，你一定要幫我想想辦法。」
圓圓的小臉，白皙的皮膚，水潤潤的大眼睛，三頭身的鶴丸國永抱著太刀哭鬧了起來：「主人今天中午就要回來了，我這樣怎麼見她——嗝。」
「噗。」太鼓鐘貞宗忍不住笑了。
鶴丸國永哭得更厲害了。
心智隨著外表也一併縮小了嗎……？
燭臺切光忠右手握拳，放在嘴邊輕咳一聲：「鶴丸先生，你先別哭了。能不能告訴我昨天晚上有沒有發生什麼不一樣的事情？」
鶴丸停止流淚，睜大眼睛呆呆地看著他。
「鶴丸先生，你一定要誠實地告訴我們，我們才能幫你哦。」太鼓鐘貞宗用跟小孩說話的口吻說道。
「……我嚇了一次今劍，差點把他嚇哭了，算嗎？」
燭臺切和太鼓鐘一起歎了口氣。
「那麼，我們就去今劍那裡看看吧。」燭臺切光忠一錘定音。
畫面轉向三條大佬們的房間。
三日月宗近已經恢復了平時的優雅和淡然。他啜了一口清茶，又拾起一塊岩融準備給（短刀）今劍吃的點心，從容地塞進了嘴裡。
「從哪裡養成的習慣！一大早就吃甜食？」真大佬-今劍教訓道。
「哈哈哈，兄長說的是。」將這句話左耳進右耳出的三日月宗近用狩衣的袖子掩住嘴，待食物完全咀嚼吞咽後才說道：「嘛，人也好，刀也罷，大一點總是好事。不是嗎？石切丸。」
「雖然如此，但總感覺不對。」石切丸蹙眉，「我並未發現到咒術的痕跡……為什麼今劍殿會在一夜之間變回大太刀時的體型？連本體都發生了變化。」
「等主人回來說不定就知道了。」三日月宗近悠哉悠哉地從盤子裡拾起第二塊點心，卻被今劍一把抓住了手。
「麼弟。」今劍站起身，微微彎腰，低下頭對三日月露出了極為危險的笑容，「要來手合嗎？」
一瞬間的靜謐。
「……哈哈哈哈哈哈……兄長不應該再去看一看小狐丸嗎？他可是一大早就去廚房拿油豆腐了。」三日月宗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賣掉了小狐丸，然後轉過頭，對著門口揮了揮手：「早上好，來得很早呀，燭臺切，太鼓鐘……」
然後，全屋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銀髮金眸的小豆丁身上。
鶴丸國永抱著太刀，撲騰撲騰地跑到大太刀今劍的身邊，大聲說道：「來手合吧，今劍！贏的人就變回來！」
結果就不用說了。
1米95的大太刀光憑身高就全面壓制了1米23的鶴丸國永……畢竟不是所有的刀都能像藥研藤四郎那樣，面對對面一溜兒的太刀、打刀、槍的時候還能保持冷靜、無所畏懼……更何況藥研也有1米53，比現在的鶴丸高多了。
或者說，比豆丁版鶴丸國永還要矮的人，只有螢丸和小夜左文字了。
手合場上，螢丸正激烈地與今劍對戰。兩位超強戰力的大太刀（雖然有一個是走錯了片場）之間的對抗看得所有人目不轉睛，包括鶴丸國永。
「今天的螢丸好有幹勁啊。」
鶴丸國永轉過頭，原來是明石/國行在和愛染國俊交談。
「對啊，為什麼呢？」愛染撓了撓頭發，「以前手合的時候總是一副保有餘力的樣子，今天突然就興奮起來了。要不是主人佈置的結界還在，我還以為這是一場生死戰呢。」
「大概是很生氣吧。」鶴丸插嘴。
雖然外表和心智縮小，但是搞事本性還在的鶴丸國永一本正經地分析道：「今劍本來是和他差不多高的短刀，變成大太刀後卻成為了1.5倍的他。而他雖然是大太刀……卻只能作為拉低本丸的平均身高的存在。所以心裡才覺得不平衡……咦你們怎麼了？」
愛染國俊驚恐地指向他身後。明石/國行乾脆蹲到一邊狂笑起來。
鶴丸還沒有來得及回頭，只感覺——MVP狂人，演習場惡魔，四花大太刀螢丸，憑著非常優秀的臂力撈起了他的後領。
「——來手合吧，鶴丸。」
鶴丸國永整只鶴的毛都要炸起來了。
這就是鶴丸悲劇的一個上午……現在，回到開頭的場景。
剛剛在修復池泡過澡，渾身疲軟的鶴丸淚花花地趴在桌子上。
「怎麼辦，小光。」他軟綿綿地說：「我想要陪主人一起去參加聯誼嘛。」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從鶴先生的這句話開始的吧。」正在忙午飯的燭臺切光忠毫不客氣地揭發他：「昨晚去三條的房間聊天的時候對今劍說——你要是陪主人參加聯誼，大家都會以為你是主人在外面撿來的小孩，畢竟你們完全不像。」
「……這句話很過分嗎？」
「那時候您的心情不好，肯定還說了其他什麼話吧。」他一邊洗菜一邊說：「總之，我們分析這個效果持續的時間並不會超過一天。在這期間，您就把自己當作一個小孩子吧。」
鶴丸國永抽抽鼻子，一骨碌從凳子上爬下來，跑了出去。
「鶴先生……唉，算了。」燭臺切光忠思考了一下昨天從小貞那兒聽來的主人的行程安排，喃喃道：「這個時候，主人應該已經回到天守閣了吧。」
鶴丸拼命地往天守閣跑。
變回小孩子的體型後，鶴丸國永內心深處的不安全感被猛地放大。他想起了他與曾經的主人一起躺在陵墓裡的過去，想起了他多次被轉手的經歷，想起了他最後作為珍寶被束之高閣的結局，最後想起了星野純夏微笑著向他告別的那一個早晨。
「不行，不可以想。」
鶴丸揉了揉眼睛，鼓起勇氣 ，用力地拉開了房間的門。
「鶴丸，我說過了好幾遍了進門之前要敲門——咦。」一身中振袖和服的長髮女子止住話語。她快步走到鶴丸的身前，好奇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反復打轉，然後問道：「你是新來的短刀嗎？怎麼和鶴丸長得那麼像。」
如果是平常狀態的鶴丸，或許會利用這一點大加發揮，爭取給眼前這名女子一個月亮大的驚嚇。但是，現在的他，一想到自己不但變成了這副樣子，而且連朝夕相處的主人都不再認識他，就感到很難過，很難過，很難過。
「主人。」
不行，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鶴丸國永抹了把眼淚，咬著嘴唇不肯說話。
「……好好的怎麼又哭了。」心疼地摸了摸他臉上殘留的淚痕，星野純夏終於放棄開玩笑的心思，歎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是鶴丸。雖然變小了，但是你的靈力沒有變化。」
「啊？」
鶴丸歪頭。
星野純夏一邊給他擦眼淚，一邊說道：「是三日月啦，早晨忽然給我發了一條緊急通訊，說本丸遇到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其實哪裡是本丸危機呀，不過是天降的兄長給他帶來危機罷了。」
乖乖地任由純夏動作的鶴丸軟糯糯地說：「確實是三日月的風格……」聲音裡還有明顯的鼻音。
純夏的動作一頓，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收回了手。
「主人，那今天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參加聯誼嗎？」鶴丸問。
「聯誼哪有帶刀一起去的。」這是純夏的第一反應。
「等等！誰說我要去聯誼？」這是第二反應。
「三日月說的呀。」小小的銀髮付喪神睜大了雙眼。
星野純夏無奈地扶額：「三日月的話你也信嗎……？鶴丸，拿出你之前嚇人的智慧來！」
鶴丸國永的眼眶裡又盈滿了淚珠。
……
「鶴丸，別哭了。」
「膝枕，可以嗎？小孩子應該會喜歡吧。」
「哈？還不滿意？那這樣，反正你明天中午才恢復，今晚帶你一起睡，總行了吧？」
……
……
如果這樣就結束的話，應該是個非常溫馨的故事吧。
可惜的是，生活中總有意外。
第二天早晨，星野純夏朦朦朧朧地從夢中醒來，忽然感覺有一條胳膊緊緊地錮著自己的腰。
不愧是刀啊，變得這麼小，力氣還那麼大。
她打了個呵欠，翻過身，正好與某人金色的雙眸對上。
……嗯？
這個鶴丸，怎麼和昨天的不太一樣？
「喲，主人，早上好。」
趁她不注意，付喪神快速地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然後像吃到了蜜一樣，高興地問道：「怎麼樣，被我嚇到了嗎？」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14 07:46
第26章 回憶篇推動此劇情的手
「不忍聞：孤館猿啼，市井穢語，旅店砧聲，少婦哭夫，老人哭子，落第後喜鵲，乞兒夜號，居喪聞樂聲，才及第便卒。」
三日月宗近呷了一口酒，道：
「主殿念的，是唐人的文字吧。」
「誒……？是。」星野純夏放下手中的書籍，「不知道這裡為何會有這冊書，我看了幾頁覺得有趣，就拿來讀了。三日月殿也聽說過《雜纂》嗎？」
他們正坐在夢境中的和屋的屋簷下。
不知是否是錯覺，若說之前夢中的景象皆如鏡花水月，仿佛稍一觸碰就會破碎，那麼，現在的夢境就像拭去霧氣的琉璃，真切而美麗。
「哈哈哈，我在平安京待過很長時間。」
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皆如平安京公卿一般風雅的紺衣付喪神，並沒有像純夏所想般，露出懷念甚至是憂傷的神情，只是輕輕一笑，抬手為自己斟滿酒，然後轉移了話題。
「我能夠教給主殿的東西，已經差不多了。」他說：「這裡的二十四振刀，主殿已經召喚出了二十振。接下來，您有什麼打算呢？」
純夏才恍然大悟……原來都已經過去五天了。
「最近的日子過得太/安逸了。感覺一切都在步入正軌。」她苦笑道：「不知不覺中，竟然又到要做決定的時刻了嗎？」
過去的五天裡，是她最幸福的一段時光。
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召喚三位刀劍付喪神，其他的事情……即使想要去完成，也總會被短刀們先一步搶走去做。平野藤四郎帶著留守本丸（姑且這麼稱呼）的其他刀狩獵、采藥、修房子，害得純夏心驚膽戰，總怕自己被一期一振指責虐待兒童。藥研藤四郎作為她的近侍，不離她左右，將她的事情、本丸的事情管理得井井有條。
這麼想來，在這種氛圍下，她倒是有些懈怠了。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三日月宗近將手指湊到她眼前，輕輕晃了晃：「嗯嗯，不是這樣的哦。」
純夏疑惑地看他。
「召喚刀劍付喪神，組織留在本丸的刀手合，派遣部分刀劍去周圍其他地方偵察，偷偷讓平野找來為刀劍手入的工具……主殿做的這些，都被我們看在眼裡。」他的語調與平時一樣，平而和緩，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風度，「正因為您做得這麼好，所以我們才想要讓您，向我們發佈下一個命令。」
純夏咬住下唇：「什麼都可以嗎？」
「嗯，什麼都可以。」
夢中的庭院裡，小雨霏霏而降，櫻花淡而若無，蛙聲陣陣，卻更顯四方岑寂。
「那我……想要與大家一起出陣。」
猶豫片刻後，少女如此說道。
第二天一早，純夏就將昨晚在夢裡發生的事情告訴了自己的近侍。
早已知道純夏和三日月夢境相連的藥研並不感到驚訝，而是在純夏傾訴過後，平靜地問道：「大將真的這麼對三日月殿說了？」
「是的。」頓了頓，純夏解釋道：「今天石切丸殿和江雪殿會留在本丸，本丸的安全應該不需要太過擔心……」
「我的意思不是這個。」藥研藤四郎俐落地將本體遞給純夏，「如果主殿要隨他們出陣，請一定把我帶在身邊。」
純夏怔了一會兒，隨後忍不住彎起眉眼：「藥研，我一定會把你帶著的。」
畢竟除了她，就沒人能看到他了啦。
不過這個理由不能跟藥研說_(:з)∠)_
剛剛建起的新屋裡，也發生了類似的對話。
「您就這麼答應了？」出乎意料的，第一個表現出不贊同的竟是一期一振：「主殿尚且年幼，怎麼能隨我們去那座廢棄的熱田神宮？」
如果發生什麼的話……
「並非一期殿危言聳聽。」作為始終供奉在神社的大太刀，石切丸有相當的發言權：「的確，誰也不知道，這座已經廢棄的神宮中還會殘留下什麼，又會給主殿帶來什麼樣的危險。」
「正如石切丸殿所說。」一期一振臉色冷肅，頗有當年戰場上天下一振的氣勢，「——那麼，三日月殿，據我的瞭解，您從不會輕率地做出一個決定。能否告訴我們，您究竟為何同意了主殿的要求？」
「理由？」這振軟硬不吃的平安老刀笑了笑，平靜地說道：「這是主殿做出的決斷。這個理由，還不夠充分嗎？」
屋中的溫度一下子降到冰點。
一期一振將目光投向鶴丸國永，試圖從他那裡得到突破。然而，身著一身純白的內務服的鶴，像是根本沒聽到他們之間的爭端一般，抱著胳膊站在廊間，仰望天空。
「為什麼連鶴丸殿也……」
一期蹙眉。
「嘛，我能理解一期你不想讓主殿受傷的心情。」三日月宗近說道：「但是，主殿畢竟還是主殿，作為刀，我們應該聽從她的命令。」
一期一振絲毫不退讓：「身為刀，也有必要對主公不合理的安排進言規勸。」
「嗯？真是頑固呀，哈哈哈哈。」三日月宗近說道：「既然如此，反正也有時間，你不妨去找主殿談一談，如何？」
這振平時溫和優雅的平安刀體現出了他極度自我主義的一面。
他當然不會改變自己的看法，但也不打算說出確鑿的理由說服這位對主人過度愛護的同僚。他乾脆退後一步，將球輕輕地拋給了最初扔球的人——純夏。
這句話一說，連鶴丸國永都被拉回了注意力。
「三日月殿，您……」一期一振開始懷疑，重鍛前的自己是否真的可以與這位天下五劍和睦相處。
三日月宗近拾起點心塞進嘴裡，含著新月的雙眸中透露出無辜的神色。
一期一振抿起唇：「那我……」用過早飯後就去找主殿。
「等一等。我說，你們……」鶴丸總算忍不住了，「你們是不是關心則亂？」
他走上前，從左往右，依次點名：
「天下五劍，三日月宗近。」
「天下一振。」
考慮到石切丸今天並不出戰，他略過了他，直接指向自己：「還有我。」
「再加上小光，鶯丸……嗯，勉強加一個藥研吧，不被尋常人發現，時刻守護在主人身邊的短刀。」
「就這樣，在用盡全力的情況下，難道還保護不好主人嗎？」鶴丸國永驚歎的語氣中含著不太明顯的譏誚，「——如果主人有了萬一，我建議在座的所有刀就不要回來了，當場碎刀謝罪吧。」
全體靜默。
……
……
於是集合的時候，純夏發現：第一部隊的氣氛怪怪的。
「怎麼回事？」趁著一期一振他們不注意，星野純夏與藥研藤四郎竊竊私語：「你覺不覺得，你的兄長，嗯，剛才看我的表情很奇怪？」
像是愧疚，像是欣慰，又像是尷尬。總之就是讓人很不自在的眼神。
藥研藤四郎抱著胳膊，將已經背過身去的藍發付喪神上下打量了一番，若有所思。
「主殿，這就是今天的出陣計畫，您還有什麼想說的嗎？」安排好任務的一期一振問道。
哎？這麼快就到她了嗎？
「有兩件事！」純夏小心地避開一期一振的眼睛，對著第一部隊其他的幾位刀劍付喪神（鶯丸竟然還在喝茶）說道：「……第一，我聽說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一直被供奉在熱田神宮中，如果這一次能將他們一併帶回來是最好——但是也不需要強求。有緣總能相見。」
一旁的藥研勾了勾唇。
「第二，我有保護自己的力量，請大家放心，也請你們每一位保護好自己，以自己的安危為重。」一向溫柔靦腆的少女難得板起了臉，鄭重地說道：「雖然這麼說很不好意思，但是，你們的的確確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珍寶。憑你們的價值，絕對不該殞身於此。一旦有危險，請立即脫戰回來，不要戀戰。」
「我想說的就是這些。」
純夏一秒鐘退出了剛才的大將模式，露出了溫暖而堅定的笑容，直接迎上了一期一振複雜的視線。
「一期殿，請宣佈出陣吧。」
第27章 神社篇不屬於塵世的刀
現在是……怎麼回事？
星野純夏朗聲喊道：「藥研，鶴丸，三日月殿，一期殿，鶯丸殿，燭臺切殿……」
她的聲音迴響在空蕩蕩的大殿內，沒有得到任何回音。
純夏握緊了扇柄，回頭望向緊閉的大門……到底是從什麼時候，她和刀劍付喪神們走散了呢？
一開始還很順利。
他們與留在本丸的大家告別，沿著森林的小徑前行。純夏被三日月宗近與鶴丸國永一前一後護在中間，她身旁的藥研藤四郎則警惕地觀察著周圍。
而第一次走出本丸，與出陣部隊一同出行的純夏本人，內心很愉快。
頭頂是被古樹遮蔽的天空，腳下是常年不見陽光而生的斑駁的青苔，耳畔是各種悠長的鳥鳴聲。時不時地，她能碰到蔚為壯觀的粗壯高大的古樹。它們的腰間系著白色的飾物或者草擰的粗繩，雖然看起來已經十分破舊，卻使得這裡的神秘氣息愈加濃重，仿佛真的有神明在未知的地方凝視你一般。
這時，藥研提醒她：「大將，請不要走神。」
「誒——是！」純夏的臉上飛快地飄過一抹緋紅，她低下頭，小聲地說道：「對不起，藥研。」
「您不需要向我道歉。」這位身高不足一米六，氣場卻超乎想像得強大的短刀付喪神淡淡地說道：「只是，這座森林，還有我們即將到達的神宮，未知的事物太多。為了您自身的安全著想，再多謹慎一些也無妨。」
純夏默默點頭。
接著，她又像想到了什麼似的，問道：「這裡的神宮，真的是熱田神宮嗎？」
還未等到藥研的回答，她就猛地撞上了前面人的後背。
「疼——」純夏捂住鼻子。
「主殿不要走神呀。」身側的男子溫和地提醒道。
——是燭臺切光忠。
（嗚哇，和、和藥研一樣的話……）
純夏很喜歡這位被召喚出來不久的、十分帥氣的太刀付喪神，因此，在聽到這句相似的批評時，她除了想刨一塊地把自己嚴密地埋起來以外，就沒有第二個想法了。
見到她這副窘迫的樣子，不僅燭臺切，連鶯丸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等等，有這麼好笑嗎？
聽到動靜，剛才忽然停下的紺發狩衣男子轉過身，安慰似的撫了撫少女的頭頂，一邊若有所思地說道：「嗯——剛才主殿的動作，就是名為skinship的事物嗎？」
「哈……？三日月，你都是從哪裡學來那麼新潮的詞的。」鶴丸國永很不客氣地吐槽他：「博物館也會有人說skinship？」
「哈哈哈哈，鶴丸不是也知道skinship嗎？」三日月宗近說：「是跟三之丸裡的小姑娘學會的嗎？」
氣氛詭異得險惡起來。
「果然，你之前一直是在裝暈嗎？」鶴丸國永按住腰間的刀，「三日月，你到底聽到了多少不該聽的東西啊？」
「哈哈哈哈哈哈。」
純夏情不自禁地往藥研的位置縮了縮。
藥研藤四郎深深地歎了口氣，問道：「……大將，鶴丸殿與三日月殿一直是這樣的相處模式嗎？」
「是，是啊。」純夏回應道：「明明在鶴丸與三日月殿的刃生中，他們並沒有怎麼親密相處過……結果作為付喪神現身後，卻意外得投機呢。」
投機？
藥研勉強地「嗯」了一聲，決定轉移話題。
「原來已經走到鳥居前了，難怪一期哥會忽然停下。」
真的嗎？純夏努力地往前面看。
站在隊伍最前方的一期一振似乎看到了她小心翼翼而又躍躍欲試的神情，微微一怔，隨即，端麗的臉上露出一抹清淺的笑。
純夏下意識地回他一個笑容。
「是啊，我們現在就是在鳥居面前。」藥研藤四郎繼續說道：「神域與人間的分界……按照道理來講，從穿過鳥居的那一刻起，參拜就已經開始了。」
小的時候經常被父母帶到神社去的純夏顯然很熟悉這一個流程，她思索片刻，問道：「我們要去手水舍祓禊嗎？」
所謂祓禊，就是在神明面前用清水洗淨身上汙穢的一種儀式，一般的神社都會在手水舍專門進行祓禊。
藥研好奇地瞥了她一眼：「祓禊？大將很熟悉神社嗎？」
「嗯。因為小的時候經常來這裡。不過，這座熱田神宮與我記憶中的已經大不相同了。」純夏跟著部隊穿過鳥居，走在參道的兩側，望著頹圮的燈籠和狛犬，喃喃道：「印象裡，來熱田神宮的人雖然不是很多，但也不至於冷清到這個程度……」
這可是熱田神宮啊，日本歷史最悠久的，地位最高的神宮之一。
她想了想，又說道：「還有一點，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總之，現在的神宮給我的感覺很奇怪。」
「比起鎮守之森，神宮裡的氣息……讓我不太舒服。」
如果說，鎮守之森給人的感覺是一片純白，無端地就能夠讓人放鬆下來，並使之自然地對周圍環境產生信任，那麼，自穿入鳥居起，熱田神宮的氣息就讓她感到緊張與噁心。
是的，噁心。
仿佛是有一股渾濁的污水湧入了原本清澈流淌的河流。不但污染了一方的水質，而且有將污染不斷擴大的趨勢。
聞言，離她最近的三日月哈哈哈笑了幾聲，優雅地拔出太刀：「是因為主殿來了，才忍不住現身了嗎？」
「三日月殿？」星野純夏疑惑地問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事實上，前幾日我們來的時候，也和主殿一樣，感覺到了很不愉快的氣息。」一期一振溫和地解釋道：「即使我們用了很多的方法試探，敵人也總是不肯現身。沒想到，今天他們竟然露面了。」
燭臺切光忠、鶯丸和鶴丸也紛紛拔出了本體刀，背向她，嚴陣以待。
藥研則一手拿著短刀，一手護著她。
-
一聲輕歎。
「哎呀哎呀，真是大陣勢呢。」
神宮四周，密密麻麻的敵人一波一波地出現，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主殿，請小心了。」
三日月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語調平而輕緩，卻帶著一種出鞘利刃不容忽視的鋒銳與冷徹。
話音未落，刀劍付喪神們便與詭異的敵人展開了廝殺。
……
……
記憶，好像就在這裡斷片了？
純夏抱膝坐在幽靜的大殿中，表情有一些茫然。
她記得，敵人雖然實力不強，但數量眾多，敵軍幾乎是源源不斷地從鳥居外傳送進來。他們或分頭襲擊五個付喪神，或直接沖向她。而襲擊她的人之中，有的被藥研斬殺（純夏用輸送靈力的方式使藥研暫時獲得形體），有的則被純夏用術法消滅。
「大將，很不錯。」得到了一個喘息的機會，藥研對她說道。
星野純夏還來不及對他微笑，只見天空中雷電乍現，三隊敵軍從天上降落，直接出現在了參道上。
這個數量！難道敵人今天是想將他們徹底消滅在這裡嗎？！
手足無措之際，純夏又注意到，藥研的身後，一個長著尖角的魁梧「怪物」忽然出現，對著他舉起了幾米長的大太刀，猛劈下來！
「……藥研！！！」
仿佛全身都被熱浪沖卷，星野純夏不受控制地大叫出聲。下一秒，以她為中心，淩冽純粹的靈力倏忽爆發——連空氣都為之一振！
「大將！」「主人！」「主殿！」
「之後的事情就記不得了。」
純夏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自言自語道：「敵人有沒有全部消滅……應該消滅了吧。那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難道是被人擄走了麼？」
環顧四周，殿中的神像全部倒塌，地面、桌上和坐墊上落滿了灰塵，牆角也結起了密而大的蜘蛛網。
這裡是哪一座殿宇呢？
她這麼想著，就聽到了從不遠處傳來的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的聲音。
有人？
來不及細想，純夏匆匆地躲到了斷裂的石像背後。
緊接著，她聽到了一個聲音：
「哇，剛才是好強大的靈力呢，殺氣騰騰的，把人家的酒都嚇醒了。」明明是很女性化的用詞，話中表達的內容卻如此豪放不羈，「對吧，對吧。你也被嚇了一跳吧，大哥。」
純夏心中一動，這個人是……
「次郎，慎言。」另一個沉穩的聲音道：「從靈力來看，似乎是審神者。」
「審神者？啊哈哈哈，我都好久沒見到審神者了呢。」被喚作「次郎」的神秘男子似乎大口飲了一口酒，喉嚨間發出「咕嚕」的聲音。
「真是沒有想到啊，再度蘇醒的時候，連熱田神宮都已經衰敗了，而我們也全部被拋棄在這裡。」他說道：「啊呀，大哥，這裡除了我們，好像還有別人呢。」
……嗯？她的身體往後縮了縮。
「嘿嘿嘿，忘記了忘記了，大哥你現在看不見。」次郎苦惱地「唔」了一聲，說道：「要是敵人的話，該怎麼辦呢，人家沒有辦法一邊掩護大哥一邊作戰啦——」
「次郎，我只是受傷，並不是完全失去了作戰能力。」清冷的聲音中多了幾分無奈，男子頓了頓，歎息道：「不過，受傷竟然也會傷到雙目……變成人身後，也有不好的地方啊。」
「那些傢夥是叫溯行軍吧——」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後，次郎才繼續說道：「誰讓你被溯行軍傷到了本體啊。嘛，如果有人能給大哥手入就好了。」
手入……
所以說，叫作「次郎」的男子，果然是次郎太刀，而另一位，就是太郎太刀嗎？
純夏摸了摸自己攜帶的小包，這是出發前平野藤四郎幫她準備好的，裡面裝有試紙、打粉、禦刀油和目釘撥等手入用具。
她吸了口氣，一腳跨出。
（糟糕，我和他們的身高差也太大了吧？）
「那、那個……」看到兩振大太刀化成的付喪神高大的身影，純夏嘴角的笑容有點勉強。
「那個，如果你們信得過我的話，我……可以幫你們手入？」
看著滿臉寫著「我是好人」的女孩，次郎太刀驚呼一聲，轉頭戳了戳太郎太刀的腰。
「……又怎麼了？」
太郎順著他的動作側過頭。他眼角流下的血已經乾涸，看起來十分可怖。
「大哥，看來我們神宮供奉的神明還是有用的。」次郎問。
願望實現了耶。
第28章 神社篇檢非違使的掉落
「您真的要親自進行手入嗎？」太郎太刀問道。
儘管身上有多處受傷，但是太郎太刀的禮儀依然完美得無可挑剔。他端正地跪坐在滿是塵埃的地面上，背如松柏般筆直，頭微微側開，似乎想要避免讓星野純夏看到他滿是血污的臉。
純夏也如他所願，低下頭，裝作很專注地觀察著手中七尺八寸的大太刀。
「請您放心，我之前有為大太刀修復保養的經驗。」她很謹慎地說道，然後用目釘撥推出目釘，輕敲刀柄，將刀刃與刀柄分開。
坐在一旁喝酒的次郎太刀打了個酒嗝，接著問道：「你也有大太刀嗎？和我們一樣，是付喪神吧。」
純夏暗中驚歎次郎太刀的敏銳，表面上則乾脆地回答道：「是的。」
本丸中還有一振大太刀，是石切丸，與三日月、今劍等同宗。說起來，那一位也是一直供奉在神社中的刀，自稱比起戰場更適應神事，平時也經常會幫助在森林中穿行的她和短刀付喪神們消除腫包。
（感覺石切丸殿和太郎殿會比較投緣。）
將刀刃與刀柄分開，可以看到太郎太刀的刀銘。另外，值得一說的是，太郎太刀的本體相當漂亮：刀背上塗有朱漆，其上有金色的裝飾……或許，這也是化為付喪神的太郎太刀那麼好看的原因吧。
想到這裡，星野純夏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
聽到她的動靜，太郎太刀輕輕詢問道：「您還好嗎？」
「是，請不用擔心，只是剛才有些嗆到了。」為了掩飾剛才的失神，純夏拿起打粉，開始一遍遍地拍打刀身，修復損傷。
因為太郎太刀可能並不是通過她的靈力現身的，所以出於禮貌，她在手入時並沒有添加任何的靈力。
只是這一點似乎被另一振大太刀誤會了。只見次郎太刀放下酒壺，雙手撐著地面，探身過來，問道：「小姑娘，你不是審神者嗎？為什麼不用靈力修復？」
「……」星野純夏被嚇了一條，停下手中的動作。
「次郎。」太郎出聲道。
「知道知道，大哥，我又沒有惡意。」次郎太刀退回去，保持了對純夏而言相對安全的距離：「我只是覺得，如果用靈力的話，大哥的傷會恢復得更快吧。畢竟現在的我們，已經不算是完全的刀劍啦——」
他撩開拖在地上的衣擺，以一種相當豪放的姿勢躺在了地上，自顧自地打起鼾來。
純夏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說，不禁苦笑著搖搖頭，繼續用打粉修復太郎太刀。但是，與剛才略微不同的是，絲絲靈力從她的指尖流出，凝聚成細小的粉末狀，融入了太郎太刀破損嚴重的刀身。
使用靈力修復，這不是她第一次進行這樣的工作，因此還算得上遊刃有餘。
只是……
「請問，您不舒服嗎？」
她二度停下動作，禮貌地問道。
「不。」太郎太刀沉聲道：「請繼續。」
好吧。
純夏從小包中拿出試紙和禦刀油，準備進行最後一道工序。
太郎凝視著她的動作，表情有一瞬間的怔忪。
「您……」他摸了摸雙眼，「我能看到了。」
在和次郎相遇前，他被一個手持大太刀，全身閃著紅光的敵人襲擊，本體嚴重受損，連累到化為人身的自己雙目失明。
敵刀在砍傷他後，並沒有離開，而是重新舉起刀劍，試圖向他發起再一次攻擊。這時，次郎太刀趕到了。
在為刃的一生中，太郎太刀很少能真正地與次郎相處，也並不知道這個弟弟化為人身後究竟是什麼模樣的……但他明白，次郎和他不一樣，作為刀，次郎至少是一個還能夠被人類使用的體型……
「喲！大哥。」
「喲！大哥。」
回憶裡的聲音與現實裡的聲音重合了。
純夏看到，剛才還躺在地上打著鼾的次郎太刀倏忽坐起，在太郎太刀反應過來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
於是，一個藍發金瞳、花魁打扮、濃妝豔抹的人，一邊抓著表情迷茫的太郎太刀，一邊興高采烈地說道：「大哥還是第一次看到人形的我吧？我是次郎太刀哦。」
……次郎，太刀？
太郎：弟弟是這樣的啊，和我想像的真不一樣。
太郎太刀的心情很複雜。
-
「總之，多謝您救助了我與大哥。」次郎太刀難得像模像樣地坐好，面對純夏行了一個比較正式的禮，說道：「我的名字是次郎太刀，如你所見是和大哥一樣的大太刀。以後請多多指教啦。」
正在收拾工具的純夏連忙回禮：「請多指教。」
或許因為過去的主人扮過歌舞伎演員的緣故，次郎太刀化為人形後的模樣也相當豔麗，與兄長太郎太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尤其是在她保養過次郎太刀的本體後，次郎從上到下都閃閃發亮。尤其令純夏驚歎的，是次郎的衣服的花紋——雪的花紋。
「真是的∼人家確實是美人哦，但也不需要這樣看著我嘛……喲喲喲疼，大哥？」
太郎太刀若無其事地收回教訓弟弟的手，對純夏說道：「抱歉，審神者，舍弟失禮了。」
第三次聽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詞，純夏沉默片刻，開口：「您不用那麼拘束，我並不在意。」她停頓了一下，問道：「請問，為什麼稱呼我是『審神者』……？」
她對審神者的瞭解僅限於狐之助的話：
「審神者，顧名思義，是審判神，聆聽神諭，辨別神的真偽和種類，聽取神的啟示的人。並且，當降臨的神發狂時，審神者要起到勸解神，讓其冷靜下來的作用。」
「23世紀的審神者已經不是這樣的了。五險一金，供吃供住，審神者每月都有高額收入。如果你戰績出色，時之政.府還會給予專門的獎勵。」
『既然太郎與次郎提到了「審神者」，那是否意味著，在這個全然陌生的世界裡，也有時之政.府的存在呢？』純夏想道。
聽到她這個問題，太郎和次郎同時一怔，隨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看來，您還不瞭解自己的身份。」太郎太刀說道：「那麼，之前我與次郎都感覺到了一陣很強大的靈力波動，是否來自於您呢？」
純夏很遲疑：「應該是吧。」
「冒昧再問一句，您是否已經召喚了多個付喪神？」
她點點頭。
「那就沒有錯了。」說著，太郎太刀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柔和的笑意，「經歷了千年的時光後，即便是像我們這樣的刀劍，也在人們的傳說、信仰、讚歎下擁有了微末的神格。而作為用靈力將吾等刀劍從本體中牽引而來，並賦予吾等人身的您，被稱為審神者也並無不可。」
「可是，」純夏默默舉手，「您和次郎殿並不是被我的靈力牽引來的呀？」
「我們一醒來，就擁有了人身。」太郎耐心地回答道：「雖不知緣由，但是經過您方才的手入，我們可以確定，構築我們人類之軀的——那磅礴的靈力，確實與您同源。」
純夏徹底懵了。
木屋（現在應該叫本丸）中的大太刀只有石切丸一振，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她之前更是完全沒有見過，為什麼他們體內會有自己的靈力？
難道她是一個發靈力體，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都源源不斷向外運送自己的靈力嗎？
……這樣的話她會乾枯而死吧。
「所以，您現在就是我們的主人啦。」次郎太刀補充道，遞出酒壺：「要和我一起喝酒嗎？主人~」
次郎殿，您進入角色是不是也太快了。
星野純夏揉了揉眉頭，有些迷惘地說道：「對不起，我還沒有反應過來，請讓我再想一想。」
「嘛，一時半會兒想不通就不要想啦。」次郎灌了口酒，爽朗地說道：「先要解決目前的困境才行——我和大哥可是被困在這裡很久了。」
太郎太刀瞥了他一眼。
可星野純夏並不是這麼容易被轉移注意力的人。她仔細地回憶起來到這裡發生的所有事情……在太郎太刀與次郎太刀之前，並沒有任何一位刀劍付喪神跟她說，他的體內在一開始就有她的靈力。而從鶴丸、三日月開始，到最近的燭臺切、大俱利，無一不是她注入靈力（有的甚至是血液）才成功召喚出來的。
唯一不同的……
就是地點了。
「太郎殿。」純夏抬頭，問道：「你們一直在熱田神宮嗎？」
「……」
「太郎殿？」
太郎太刀輕歎一聲：「主人無需這麼叫我和次郎……嗯，我們從有作為『人』的記憶起，就已經在這座衰敗的神宮中了。」
而之前的記憶，不過是作為刀時，被使用、被收藏、被參拜……罷了。
聽到這個回答，純夏抿了抿唇。她搖搖頭，決定暫時將這個問題拋在腦海深處，等閒暇時再去細想。
「次郎殿……不，抱歉，次郎。」在次郎太刀的眼神下果斷改口的星野純夏問道：「您之前說『被困在這裡很久了』，是什麼意思呢？」
「啊，就是我們出來以後就一直在這座大殿裡啊。」次郎大剌剌地站起來，拔出刀。
空曠的室內，傳來一陣陣似曾相識的「轟隆轟隆」聲。
「喏，就像現在這樣，敵人可以從外面進來，我們卻出不去——偶爾會安靜個幾天沒人過來，但也有的時候，一天都是這些傢夥呢。」
純夏想起來了——
這是……是「發誓要消除一切歷史的異物」的人？
他們怎麼會來這裡？！
太郎太刀站起身，留給純夏一個高大的背影。
「太郎……」
「主人，這些人自稱檢非違使，戰力非常，請您小心。」
「啊，是！」
被兩振大太刀保護起來的純夏，壓抑半天還是無法掩住自己困惑的心，悄悄地伸頭去看：
什麼……？？？！
騙人的吧……
純夏攥緊了手，面色煞白，滿臉不可置信。
鶴丸……他怎麼會混在裡面？
第29章 回憶篇檢非違使再掉落
幾乎在純夏看過去的同一瞬間，鶴丸也發現了她。
他眨眨眼，豎起食指，放在唇邊，示意她不要說話。
純夏連忙縮回太郎太刀的身後。
『真的是鶴丸。』她心如亂麻，大腦開始飛速思考：『外表不一樣，靈力不一樣，鶴丸怎麼可以混在他們之中不被發現？』
自稱檢非違使的傢夥們，全身黑漆漆的，周身散發著不詳的藍色光芒。他們的靈力與純夏至今感受過的都不同，厚重與空茫在他們身上完美地融合成一個整體。說得直接一點，他們就像飄蕩在時空中的幽靈，雖然攻擊力非常強，但是卻沒有絲毫真實感。
而鶴丸與他們不一樣。
在經常用靈力辨人的純夏眼中，此時混在檢非違使之中的鶴丸國永，仿佛是黑夜裡的一束白光，明亮而耀眼，不存在任何被忽視的可能性。
顯然，這麼想的人不止她一個。
「主人，對面那名付喪神你認識嗎？」太郎太刀問道。
「啊……認識。」純夏輕聲回答：「之前因為意外和他走散了，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下見面。」
嚇了她一大跳啊，鶴丸。
「既然是未來的同僚，我就手下留情吧。」旁邊的次郎太刀飲了幾口酒，將酒壺甩到自己的懷中，搖搖晃晃地舉起那振比純夏還要高的大太刀：「敵人一定覺得自己的對手是醉鬼就會放鬆警惕啦……來吧，大哥，準備從那裡進攻。」
太郎太刀「嗯」了一聲，回頭不放心地叮囑純夏道：「戰鬥開始後我們可能無法顧及您，請您自己小心。」
「好的。」純夏握拳，「加油。」
「嘿嘿嘿，主人不要這麼緊張，要對我們有信心啊~」次郎說道。
「好……」
-
那邊星野純夏與太郎太刀、次郎太刀相親相愛、其樂融融，鶴丸這裡就很煎熬了。
『開始還覺得很有趣，現在越來越無聊了啊。』他往左看看，又往右看看。
這群突然冒出來的，被三日月取名為「檢非違使」的傢夥，有著和之前的敵人極為相似而又不同的外貌……與智商。真說起來，他們或許更加無趣。
敵刀好歹能「嗷嗷嗷嗷」地叫，時不時也會嘟囔幾句話（雖然這些話除了他們自己外誰都聽不懂），而檢非違使只會沉默，沉默，再沉默。
『不過，能成功地遇到主人也很不錯啊……果然初始刀和主人都有心靈感應。』這麼一想，鶴丸國永悄悄地將視線轉向星野純夏的位置，果然對上了對方看過來的眼神。
『啊哈，主人被嚇到了啊。』
自從定下契約後，就能夠模糊地感應到純夏心情的鶴，控制不住內心的雀躍，情不自禁地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純夏瞪了他一眼。
『是是是，我錯了，請您再等一會兒。』鶴丸連忙擺正臉，努力地用表情、眼神和手勢向純夏傳達著自己的意思：『我馬上就回來。』
是的，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潛入檢非違使中去的鶴丸國永，有一個大目標。
他要把……檢非違使頭領身上的大太刀，搶過來！
（鶴丸：蠢蠢欲動.jpg）
雙方對峙了大約有一分鐘，戰鬥由敵方執槍者一個迅捷的突刺打響。
太郎太刀首先迎戰。
星野純夏目不轉睛地觀察著兩位大太刀付喪神與檢非違使的戰鬥，一邊捏緊了袖中的符紙。
二對四，這次來的檢非違使似乎與太郎、次郎實力相當。也許是已經多次遭遇了檢非違使的緣故，在敵人高強度的攻擊下，兩位付喪神仍然泰然自若，遊刃有餘。
但是，從目前的情況看來，她還是發現，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的打擊和防禦都比較出色，機動性卻明顯低於平均水準。而這一點在本丸中的石切丸身上也有體現。
……不過，考慮到大太刀的體積，這個缺陷也能夠勉強被理解。
（以後在編隊的時候應該要注意揚長避短……）
她這麼想著，鬆開了緊捏符紙的手，警告自己再等一會兒。
符紙上的咒是星野純夏在三日月宗近的監督下，一邊看安倍晴明的手稿，一邊模仿畫的，據說有相當強大的殺傷力，最好在萬不得已時再使用。而這時鶴丸混進檢非違使中的目的尚不得知，如果她不分所以就擲出了符紙，很有可能會全盤打亂鶴丸的計畫。這時，即使敵人被消滅，也很可能反而落入得不償失的境地。
而且，對於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等刀劍付喪神來說，親手血刃敵人，對他們實力的增長才會更有幫助。
……只是，鶴丸到底想做什麼呢？
純夏將目光投注到鶴丸身上。
再次察覺到了主人對他的關注，這一次，鶴丸國永卻沒有立即給予回應，而是繃直身子，右手搭上了腰間的太刀。
現在場上的局勢是2對1：兩位大太刀付喪神合擊來襲的檢非違使的隊長。
「這樣可不妙。」他低聲說道：「這個角度的話，我根本沒法把刀搶過來啊。」
怎麼辦？
「沒辦法，試試看吧。」
他舉起了刀，疾沖出去。
「……次郎！讓開！」
正在酣戰的次郎太刀忽然聽見大哥的怒吼，大腦來不及思考，身體就反射性地側到一邊——耀眼的白光劃過，乾脆俐落地切斷了敵人的頭顱。
這振令空氣為之振盪的太刀，呈現出兵器特有的美麗。刀面上，流轉著金屬的冰冷色澤，鮮血順著刀尖緩緩滴落。陰暗破舊的大殿中，也難以掩飾其銳利刺骨的光華。
「哈哈，抱歉抱歉，嚇到你們了。」
輕巧落地，一身純白的付喪神回頭微笑。
-
「主人有沒有發現，這次來襲的檢非違使與太郎太刀、次郎太刀的實力差不多？」
休整片刻後，鶴丸主動跟純夏談起了自己之前獲得的資訊。
純夏大吃一驚。
「你的意思是，檢非違使的實力會隨著我們的實力而變化嗎？」
「沒錯，而且是根據隊伍中最強的那個人變化。」鶴丸國永說道：「主人消失後，我們就碰上了檢非違使，大家經歷了一番激戰。小光受傷了。」
星野純夏那抱著一米多長的大太刀的手微微顫動了一下，她急切地問道：「嚴重嗎？」
「安心安心，是輕傷。」鶴丸說：「藥研給他做了簡單的傷口處理……別這麼看我啊主人，藥研被你嚇得挺嚴重的。」
「誒？」
「原本是透明的，結果都被你嚇得凝實了，這個問題還不嚴重嗎？」
「……」
閉目養神的太郎還沒有什麼反應，躺在地上休息的次郎哈哈笑了起來。
純夏一向拿鶴丸沒有辦法，只好氣鼓鼓地低下頭去看手裡的大太刀。
鶴丸從檢非違使手上搶來的大太刀約有四尺五寸長，保存也相對完好，只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無論她用靈力怎麼試探、呼喚，也沒有得到回應。
星野純夏苦惱地敲了敲刀柄。
又敲了敲刀身。
星星點點的螢火蟲浮現出來，瞬間盈滿了她的視野。
第30章 回憶篇一閃一閃亮晶晶
重、好重……
星野純夏十分艱難地睜開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是趴在她身上靜靜發呆的綠眸青年。
「主人，你醒了呀！」
不說話時顯得略為冷淡的青年，在察覺到她的目光後, 雙眸驀地發亮。
純夏被他壓得無法發出聲音, 只好點點頭，並用眼神請求他從她的身體上爬起來。
誰知, 銀髮綠眼的青年非但沒有起來, 反而還伸出手摸了摸純夏的頭, 說道：「嗯……表情怪怪的, 難道還不舒服嗎？乖啊乖啊, 吹吹就不疼了。」
（不，我根本不是疼，而是被你的體重壓得喘不過氣……）
這個青年給她的感覺十分矛盾。一方面，他可以用很成熟熨帖的口吻安慰「痛苦」的純夏，另一方面，明明身材十分高大，他卻像一個小孩子一樣，撒嬌似的趴在她的身上。
而且不知是不是錯覺, 純夏總覺得這個莫名其妙喊她「主人」的青年彷若有千斤重, 給她的感覺就像本丸裡的石切丸先生、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猛地倒下來並且不小心把她壓在了地面上……
等等, 石切丸、太郎太刀、次郎太刀——大太刀？
想到自己昏過去的前一秒手上拿著的物品, 她望向青年的目光中多了一分驚訝。
「怎麼了？這麼看我。」綠眸青年問。
拉長的尾音，清澈的綠眼睛。
雖然是成年的外表，但是……非常、非常、非常可愛啊！
「咳咳咳……」星野純夏顫巍巍地推了推他的肩膀, 斷斷續續地說道：「那個……請問……你，能不能……先放開我？」
「啊，這樣呀。好的。」
青年很乖巧地挪開，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
終於得救了。
純夏攤開四肢，深深的呼出一口氣。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就保持這樣的姿勢在地上待一天——但是，在眼前這名青年目不轉睛的注視下，純夏很難狠下心不理他。
所以，她只能使勁，努力地讓自己坐起來。
「小心啦，小心啦。」青年去扶她的肩膀：「有我在的話，不想起來也沒有關係，反正我會保護你的。」
他用陳述的語氣說完了這句話，仿佛他說出的不是承諾，而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
純夏臉紅了。
「抱歉。」
她一邊在心中默念「這不是人，是刀是刀是刀」，一邊極力保持正經的模樣，問道：「請問，這裡是哪裡？」
頭頂，有海鷗展翅盤旋。
純夏想，她之前還在破敗的大殿內，試圖召喚手中的大太刀，下一秒就失去意識來到了海邊，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吧。
「唔。」似乎感到新奇又興奮，綠眸青年興致勃勃地摸了摸她亂翹的頭髮，然後告訴她：「這裡是太平洋。」
……太平洋？騙人的吧。
好不容易按捺住「把青年的手拿開」的念頭的星野純夏，在聽到這個地名後，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
趁她發呆，青年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
這回純夏很快地反應過來，雙手舉起，一把抓住青年亂動的手，不滿地說道：「不要老是摸我，會長不高的。」
青年詭異地沉默了。
他凝視了純夏一會兒，若無其事地轉過頭。
「怎麼了？」純夏問。
「沒有。」他回答。
像他這麼高的人，怎麼會對這句話產生「感同身受」的心情呢？
還有，為什麼在摸別人的頭時，他會這麼高興？——莫非以前還有比他高的人經常摸他的頭嗎？
一直對自己現在的身高深信不疑的付喪神，忽然疑惑起來。
星野純夏歪頭看了他一會兒，主動打破沉默。
「你為什麼喊我主人？」
「因為很久沒有看到別人了呀。」
青年拉上領口的拉鍊，屈膝坐好，平靜地看著海上波浪起起伏伏的情景，說道：「從我有意識的時候，我就在這裡了。往前走是大海，往後走是看不見盡頭的森林……好像永遠也無法離開這個世界。」
「看見你的時候，覺得很親切，很想趴在你身上——我是大太刀，大太刀不應該就掛在主人的背上嗎？所以，你就是主人啦。」
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純夏望著他兩邊翹起的頭髮，突然很想摸摸他。
「你沒有再想想辦法離開嗎？」她問道。
「我不能走哦。」他說：「雖然我記不得準確的名字了，但是，我記得，我有很重要的東西掉在了海裡，我要等它回來。」
純夏想起了她和愛染國俊的對話。
太平洋……愛染提到的那振遺失在太平洋的刀，叫什麼名字來著？
「你是刀吧。」她試探道：「對於刀來說，最重要無非是本體。莫非你是本體掉進了太平洋裡嗎？」
青年眨了眨眼。
「也許是——吧？」他無意識地拖長了尾音，再加上他原本慵懶柔和的聲線，整個人就像在撒嬌一般：「我記不得我的名字了，但是我確實是非常厲害的大太刀~」
「嗯，從你變成付喪神的體型看，是大太刀無疑。」她一本正經地附和道。
……
又見沉默。
「不是的，主人不能因為付喪神的體型來判斷刀種。」遺失了本體的付喪神鼓起臉，說道：「不是只有短刀是小孩子的外表，也有例外，比如——」
純夏好奇：「比如？」
「……我忘記了。」他剛剛生動起來的表情又落寞了下來，「或許真的是本體丟了。否則為什麼我會忘記那麼多事情呢？」
他繼續看著大海發呆。
被他感染，星野純夏也開始回憶，她是怎麼暈過去的？暈過去之前有沒有看到什麼東西？她之前懷裡抱著的大太刀是什麼模樣？
直覺告訴她，她遺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古怪的是，無論她怎麼回想，也想不起來究竟忘記了什麼。
於是，她說道：「過來。」
聽到她的聲音，青年轉過頭：「什麼什麼？」
純夏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最後說道：「你不是喜歡掛在主人背上的大太刀嗎？那我給你趴一會兒。」
「可以嗎？」
「可以。」純夏認真地回答他：「但是只有一會兒。」
身高大約一米九，面容卻堪稱可愛的付喪神，嫺熟地用雙手環住星野純夏的脖頸，把頭壓在她的頭頂蹭了蹭，然後將身體放鬆地靠上——
純夏仿佛聽到了骨骼崩裂的聲音。
是錯覺，是錯覺。
她這麼安慰自己，隨後默默地用靈力給自己全身構築了一個「護甲」。不要問她是什麼時候學會這個招式的，人在絕境的時候總能學會自救。
「主人，你好小。」
付喪神就像是抱著一個珍稀玩具一樣，手足無措。
「主人一直這麼小嗎？為什麼我之前覺得你還挺大的。」
「……如果你一直這麼高的話，那可能是你認錯主人了。」星野純夏耿直地建議道：「既然覺得觸感不對，不如下來吧？」
「誒？不要不要不要。」青年搖搖頭，一手擼上純夏的黑髮，眼睛亮亮的：「真好啊，可以摸到主人的頭。嗯，要是還有螢火蟲就好了。」
（在海邊哪有螢火蟲啊。）
純夏正想要吐槽他，忽然眼前的場景一變，他們面前的景色從大海變換成了森林，點點螢火蟲在樹木的暗處一閃一亮。
（這個螢火蟲的場景有些眼熟。）
還沒來得及細想，星野純夏就聽到頭頂上傳來青年有些無聊的聲音：
「……唔，果然又是這樣，只要我有了願望，場景就會變動……可惜，除去大海就是森林，永遠是一樣的景色。」
他伸出手，好像要觸摸那些螢火蟲。
有趣的是，那些螢火蟲完全不懼怕他。在看到他的動作後，它們紛紛聚集在他的身邊，繞著他的手指、手臂，甚至是全身——飛舞。
銀髮綠眸的付喪神的表情柔和極了。
「真漂亮啊，螢火蟲。」他說。
純夏怔怔地看著聚集而來的螢火蟲，忽然開口：「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本體已經被人找到了呢？」
青年不甚在意地問：「是嗎？」
「嗯。」星野純夏抬起頭，恰好能看到他的下巴：「雖然在大海裡丟了一段時間，但在最後還是被人找到了，也有人試圖召喚你，只是……」
只是你不願意。
青年收緊了胳膊。
純夏靜靜地看著他，腦中重播起她昏迷前看到的場景。
從刀身中浮現出來的螢火蟲盈滿了她的視線，在聚集起來的光芒中，她看到一個緊閉雙眼的銀髮男孩在海洋裡沉沉浮浮，而她，下意識地向男孩伸出了手。
「很抱歉啊，讓你在海裡待了那麼長的時間。」星野純夏說道：「失去了本體，失去了姓名，只剩下一些根深蒂固的觀念的你，即使面對噩夢的侵擾，也堅守著自己的意志，真的是很厲害的大太刀啊。」
她頓了頓。
螢火蟲、太平洋、大太刀。
同時符合這三個條件的，只有……
「傳說，南北朝時期，阿蘇惟澄在與足利尊氏的戰鬥中失敗，愛刀刀刃破損。無奈，他只好撤退到館中休息。
「在反復思考戰爭的失利與愛刀的破損後，阿蘇惟澄痛苦地睡著了……朦朧的夢境中，他看到螢火蟲在刀身周圍聚集……是的，正如你現在所見。而後醒來，阿蘇惟澄驚奇地發現，刀刃已經被修復，並且和戰前一樣，無損絲毫。
「——因此，他的愛刀得名『螢丸』。」
少女轉過身，面向他，抬起手戳兩下他的額頭。
「對麼，螢丸？」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14 07:47
第31章 回憶篇熟悉陌生的感覺
青年, 不，螢丸被戳得一怔。
星野純夏順勢摸摸他的頭。
「不要這樣——」雖然這麼說了，但是螢丸並沒有特意阻止她, 只是歪頭問道：「在我頭上摸來摸去很開心嗎？」
（是的, 很開心。）
在那雙如橄欖石般剔透的綠眸的注視下，純夏完全不敢將這句心裡的話說出口, 只好「哈哈哈」笑著縮回手。
螢丸安靜地抱住她。
過了會兒, 他問：「那我現在還在夢裡嗎？」
「不知道, 但是我有一個很大膽的想法。」純夏說：「你之前也說了, 這個世界對你很包容, 除了不讓你離開外，可以允許你做任何事。所以，也有可能因為之前你的意識遭受了比較大的損害，才被迫潛入了這個世界中——它可以保護你，修復你。」她指向圍繞他們轉圈的螢火蟲。
螢丸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是我做的？」
「不清楚。說不定就是你的主人做的哦。」她開了個玩笑，隨即微笑起來：「反正如果是我的話，絕對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刀從外到內被徹底摧毀。」
她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給他們保留一線生機。
「嗯。」螢丸用力地點頭, 眼中的神色卻複雜難辨：「如果是主人你的話, 的確會做這樣的傻事。」
哈、哈哈哈……純夏乾笑。
「總之, 一定有出去的方法。」她轉移話題：「螢丸也想要出去吧？能儘快看到自己的本體才好。」
誰知, 綠眸的青年竟然沉默了。
「主人。」他開口。
純夏無奈地應下：「哎。」
「我真的是螢丸嗎？」他指向自己，「我很高哦，螢丸有這麼高嗎？」
在這之前從來沒有見過螢丸付喪神的星野純夏一臉茫然。
「……大太刀不都是這麼高嗎？難道你現在的身高是自己想像出來的？」
她問道。
-
純夏發誓, 她只是無意中調侃了一句話，完全沒想過螢丸會因此生氣啊。
外表可愛，內心可靠的付喪神，在主人面前，即使失憶也像個天使一樣。他似乎很有照顧人的經驗（遠方的明石國行：阿嚏），每次在純夏提出想要一樣東西之前，就能幫她把東西準備好。
比如：
她接過螢丸遞給他的烤魚，喊道：「螢丸——謝謝！」
如果是沒有生她氣的螢丸，這個時候應該會回給她一個笑容。而隨著他的動作，他的腦袋兩側翹起的銀髮會微微晃動。這時，陽光灑下來，落在他的發上，額頭上，眼睛裡，原本就晶瑩透亮的綠眸更加熠熠發光
可愛，非常可愛，從來沒見過長這麼高還這麼可愛的付喪神！
但是……在螢丸不理她後，這些戳人心窩的小動作全都不見了。
純夏抱膝，埋頭，內心感覺很苦悶。
『就是看螢丸太可愛了，開個玩笑嘛。』
她想道。
『……不過，說起來，螢丸本體的刀長確實比不上石切丸先生、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純夏回憶著之前看到的那振大太刀：『刀長似乎只有一米？剛剛達到大太刀長度的及格線。這會不會反應到付喪神的身高上呢？』
這時，她感覺身體一重。
螢丸從後伸出手，輕輕鬆松地掛在她的背上。
「我回來了。主人在想什麼？」他問。
（哈哈哈哈，在想你的身高，不，這個不能說。）
在經過幾次突然襲擊後，純夏漸漸習慣了螢丸的重量。於是，她只是問道：「在想你。螢丸不生氣了嗎？」
「主人看起來非常孤獨，所以我想了想還是過來陪你。」
青年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眼睛正視前方：「嗯嗯。剛才去給主人找食物的時候，我忽然就想起了一些事情。主人記得我們曾經見過麼？」
星野純夏此時被身上的負重壓得無法搖頭，所以她只能乖乖地說話：「沒有。」
『啊，果然是這樣。』
螢丸默默地攬緊她，聽著森林中呼嘯的風聲，說話的口吻柔軟極了：「——不管怎樣，謝謝你啦，主人。」
「請你稍微等我一下，我一定會回去保護你的。還有，以後不許亂摸我的頭哦。」
純夏快被他跳躍的思維繞暈了。
她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問道：「什麼意思？你恢復記憶了？那你知道怎麼……」
她的話語截然而止。
眼前，哪裡還有什麼森林大海，哪裡還有什麼銀髮綠眸的白襯衫青年。身披袈.裟，手持太刀的長髮付喪神沉靜而憂鬱地望著她，緩緩開口：
「您醒了？」
「江……雪……殿……？」
星野純夏，被來自江雪左文字的哲學凝視會心一擊，卒。
-
「您忽然暈倒，把我們都嚇了一跳。」
刀劍付喪神中的良心之一，太郎太刀舉著禦幣說道。
純夏小心翼翼地看了一旁閉目念經的江雪左文字一眼，問道：「那江雪殿……」
「江雪殿是在與外面的敵人戰鬥時，無意間闖進了這裡。」太郎解釋：「他來之後，鶴丸殿與次郎就決定出去尋找與您失散的付喪神。所以，您醒來時，並沒有看到他們。」
「不是只能進，不能出嗎？」
「一開始的確如此，但是在您暈倒後，結界就消失了。」太郎的目光落到了純夏手中的大太刀上，「或許，大殿發生異常的根源，就在螢丸殿身上。」
「可是，螢丸是在檢非違使被打敗後才出現的啊。」
難道說，螢丸一直就在大殿裡，只是他們沒有發現？
疑團越來越多了。
在記載中，螢丸遺失在太平洋，此後就一直不知去向。而在她剛才的夢境（幻境？）裡，螢丸也是因為本體丟失而失去記憶。可見，螢丸的本體沉海應該是事實。
但是為什麼「見過她」，為什麼會被檢非違使帶走，為什麼會出現在神宮……這些問題，大概只有螢丸自己才清楚。
「我可以召喚他嗎？」純夏問。
「可以。但是，主人，這裡並不是一個召喚付喪神的好地方。」太郎太刀側頭，「江雪殿，您認為呢？」
江雪頷首。
「神宮內原來清正的靈氣已經被污染，如果您貿然召喚，很可能會召來偽神。」江雪撚著佛珠，「但是，有我與太郎殿在，若您真的需要，不妨去做。」
誒誒誒？難得從江雪左文字口中聽到這麼有人情味的話語，星野純夏受寵若驚：「多謝……謝謝江雪殿，太郎。」
江雪闔目，又不理她了。
「那我還是等大家聚齊以後再考慮召喚吧。」她說道：「敵人雖然被打敗了，但是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出現新的敵人。而且在確定燭臺切殿、藥研、三日月殿、一期殿和鶯丸殿的安危前，我不能靜下心去召喚新的刀劍付喪神。」
她望向窗外。
結界解除後，外界的景象一覽無餘：花草凋零，樹木傾頹，原本最重要的神殿和拜殿只剩下殘垣斷壁。空氣中不祥的黑氣四處蔓延。
原本清朗平正的神宮變成現在的景象，真是令人唏噓不已。
「神宮變成這樣，是不是都是那些人的錯呢？」她語氣複雜：「我只知道，檢非違使的目標是清除歷史的異物，那麼，和我一樣被檢非違使襲擊的另一方，他們的目標是什麼呢……是改變歷史嗎？」
如果這樣的話，就與以前狐之助對她說的話一致了。
狐之助告訴她，試圖改變歷史的人，被稱作「歷史修正主義者」。
2205年，當時的政府——時之政府為了阻止歷史修正主義者的行動，從各個時空召集了一些擁有特殊力量的「審神者」，委託他們召喚刀劍中沉睡的付喪神，並用儀器將審神者與刀劍一同送往各個時代進行戰鬥。
喚醒刀劍，這與星野純夏現在做的多麼相似啊。
但是，在純夏之前和太郎太刀、次郎太刀的聊天中，他們並沒有提到「時之政府」。在他們的話語中，審神者更像一個神職而不是世俗的職位。這與狐之助的說法是不同的。
江雪開口：「他們回來了。我去迎接。」
今天的近侍本來是一期一振，一期一振離開純夏的身邊後，就默認換成了江雪左文字。純夏知道刀劍私下裡討論的近侍的職責裡有一條是「代替主殿迎接出陣部隊」，因此並沒有特地阻攔江雪的行為。
江雪左文字起身出門，不一會兒，就帶著浩浩蕩蕩的大部隊進來了。
「大將！」「主人！」「主殿！」
……純夏被這幾個不同的稱呼砸暈。
一期、鶯丸、三日月等付喪神對她微笑，鶴丸扶著燭臺切坐在墊子上，藥研藤四郎則憑藉著高機動搶先沖到星野純夏的身邊，從上到下仔細地把她檢查了一遍，才放心地說道：「您沒有受傷，真是太好了。」
（透明的藥研，真的變凝實了。）
不知為什麼，純夏心裡有點淡淡的失落。
「大將？」
「不，沒事。」她搖頭，打起精神來問道：「藥研呢，還有一期殿他們……有沒有受傷？」
「我不是什麼嚴重的傷，別擔心。」藥研藤四郎彙報道：「燭臺切殿的肩膀受傷了，我替他簡單處理過傷口，但是您最好儘快為他手入。其他人都沒有受傷，只需要休息一下。」
「還有嗎？」
藥研微微睜大眼。
「別以為我看不見，藥研的大腿在流血。」星野純夏站起來，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抱怨道：「藥研總是這樣，只會用好聽的話安慰我，為什麼不再多關心關心自己呢？」
這句話說出來，她和藥研藤四郎同時一愣。
「總覺得有些耳熟。」向來沉穩大方的少年露出了罕見的茫然無措的一面，「大將也……這麼覺得嗎？」
「……嗯。」
星野純夏鬆開手，逃也似的說道：「我先去給燭臺切手入。」
第32章 回憶篇來尋的時之政府
「找到了麼？」
「在熱田神宮。」
「帶上那幾振不省心的刀, 我們去拜訪一下。」
待年輕的手下離開後，坐在上位的男子輕輕歎了口氣。
「大佬們搞事，我們也只能任憑安排。」他放下手中的筆, 目光落在案頭的相片上：「希望這一次, 能有個好結果吧。」
-
森林深處的本丸中，星野純夏正靠著鶴丸昏昏欲睡。
一身雪白的付喪神坐在屋簷下, 濃密的樹蔭遮住了他的半張臉, 使人無法看清他此時的神情。但是從他周身的氣息來看, 他的心情應該是輕鬆而愉悅的。
隱蔽的枝葉間, 傳來鳥兒清脆悅耳的鳴囀, 隨即，走廊上也發出了帶有一點兒輕快的啁啾的聲音。一來一往，甚是有趣。
（唉。）
純夏搖搖晃晃地坐好，伸手從鶴丸手中接過發帶，隨意地把長髮挽起。
「主人的頭髮又變長了。」鶴丸以指代梳，輕輕地幫她打理幾綹黑髮，亂最近沒有纏著要給你梳辮子嗎？」
亂，指的是亂藤四郎, 是一期一振前幾天從外面帶回來的短刀之一。
「沒有。」純夏打了個呵欠, 「這幾天都是一期做近侍, 早上也是他在門口等候著, 大概亂被他攔下來了吧。」畢竟是個男孩子嘛。
從神宮回來後，她對一期一振的稱謂就從「一期殿」變成了「一期」，享有同樣待遇的還有「燭臺切」。而三日月宗近、鶯丸等, 因為真實年紀太大，純夏根本無法對他們放下敬稱。至於江雪左文字，純粹是氣場太獨特，本來就對他有愧疚之情的純夏也一直以「江雪殿」稱呼。
「從神宮回來後主人就一直沒精打采的。」鶴丸說：「還在煩惱螢丸的事情嗎？」
「是燭臺切的口氣嘛。」
「哈哈，嚇到了嚇到了，是光小子平時在模仿我才對。」
純夏彎起眼睛，揶揄道：「是是，畢竟也是平安時代的老刀嘛，哪有模仿晚輩的道理。」
鶴丸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主人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純夏不甘示弱地從腰帶裡拿出摺扇，打了他的手一下，等到這只以下犯上的鶴裝模作樣地呼痛後，才心滿意足地回答道：
「也不僅僅是因為螢丸。」
「還有什麼？」
「螢丸一直不回應召喚，確實讓我很煩惱。」她展開扇面，上面是歌仙兼定畫的花月圖，「另一方面，你不是也知道嗎？一期最近在給我補課。」
「哦？是說排兵佈陣之類的嗎？」
「主要不是這個。」純夏說：「排兵佈陣的話，直接交給你們可能會更好吧。說實話，我到現在也不太明白橫隊陣、方陣這類的陣型呢。一期是在教我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大將……嗯，僅僅是這一方面……一期真不愧是『天下一振』。」
說到最後，她情不自禁地讚歎了起來。
「主人真是努力。」
「沒辦法，我必須要達成之前與鶴丸殿的約定呀。」她抬起手，用閉合的扇端敲了敲鶴丸的頭，「早就說好了，我會努力成為一名合格的主人，而不是平庸的刀劍收藏家。」
鶴丸失笑。
「可即使這樣，也不能不愛惜身體，否則老了以後就會很痛苦。我可不想照顧一個總是腰酸背痛的主人。」說著，他脫下自己的白色羽織，披在純夏的身上，「我去做內番了，你在這裡再多曬一會兒太陽。」
……
星野純夏抬起頭：「今天鶴那麼溫柔，是又做了什麼壞事需要我幫忙掩飾嗎？」
「我在你心中就是這個形象嗎——？」鶴丸想了想，「如果想要報答我的話，不如把我的內番從種地換到手合吧。讓刀來種地實在是……」
「駁回。」純夏冷酷地揮手：「你走吧。」
果然。
鶴丸無奈地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遠去，星野純夏的思緒漸漸飄遠。
自熱田神宮一行已過了十幾天。
回到本丸後，純夏白天找一期一振和藥研藤四郎，學習兵法和處理事務的方法，晚上開夜車學習陰陽術，並在喚醒剩下的刀劍後雷厲風行地開始了本丸建設活動（陸奧守起名）。
「出陣先分為三個部隊，第一部隊的隊長是三日月宗近，第二部隊的隊長是一期一振，第三部隊的隊長是平野藤四郎。次郎，請你加入第三部隊。」純夏向次郎太刀點點頭，繼續說道：「除了出陣外，還有內務要做，暫時分為種地、做飯和手合。每天做內番的人員按順序輪流變化，具體名單等會藥研給你們看。」
「那，螢丸？」愛染國俊問：「不出陣也沒有內番的時候，我可以來照顧螢丸嗎？」
不像粟田口是個大家族，現在本丸裡同屬來派的只有他與螢丸兩振刀，加上愛染和螢丸多年不見，他巴不得天天守在螢丸身邊。
當時她是怎麼回答的來著……哦，她的回答很簡單：可以。
想到愛染和螢丸，星野純夏忍不住歎了口氣。
「說好不會讓我等太久的，結果到現在也不回應我的召喚。」她一邊撥鶴丸羽織領口的毛球，一邊喃喃自語：「難道螢丸是身高不如人意才不想出來的……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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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從鶴丸走前的叮囑，她安安靜靜地曬了三十分鐘的太陽，才起身回房間。
說起來，前一段時間，本丸裡神通廣大的短刀們聯合大太刀、太刀和打刀一起，為她打造了一整套傢俱。現在，她房間裡的設施是全本丸最好的了。
（如果不是一期、燭臺切的要求，她大概寧願發黴，也不會走出房間吧。）
純夏拉開紙門，習慣性地先跟被她放在房間裡的螢丸說話：「我回來了。」
和以往一樣，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她轉身，合起門，將帶去走廊閱讀的書放下，然後去看螢丸的情況。
……刀架上沒有刀。
純夏一怔：被愛染拿走了嗎？可是愛染今天不在本丸啊。
不，不會是愛染。
她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首先，應該不會有刀會偷偷潛入她的房間裡拿東西。其次，今天第一部隊和第二部隊全部在本丸沒有出陣，如果有敵人進來，他們肯定第一時間能夠發現。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
「……」
純夏被壓趴在了地上。
「鏘，壓軸登場！」熟悉的動作，熟悉的重量，比印象中更加稚嫩的聲音，「阿蘇神社的寶劍，回應您的召喚，來到您的身邊。」
「螢丸，參上！」
（不愧是大太刀……）
純夏艱難地舉手：「螢丸，你先起來，好好說話。」
「好的~」
和夢境中螢丸的反應一樣，他乖巧地讓開，還體貼地把星野純夏扶了起來。
純夏深呼一口氣，睜眼看向這個看起來與短刀差不多大小的……大太刀付喪神。
「唔，原來你最後留給我的話是這個意思啊。」她情不自禁地感歎道：「以後不要摸你的頭什麼的，果然，那時就想起自己真正的體型了嗎？」
（未成年的外表比成年外表還要可愛一百倍——糟糕，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
「只是有一點不好的預感。」螢丸嘟嘴：「沒想到成真了。」
「以後還會長高的。」純夏充滿憐愛地安慰他，想了想，她指向自己：「我也長高了，比以前高了兩釐米呢。」
「誒——」
「哈哈哈。」
也許是曾在夢境中相處過一段時間的原因，面對螢丸，純夏完全沒有陌生感和疏離感。
「愛染惦記了你很久，等他回來後，你們就可以團聚啦。」她說。
「哦哦，愛染也在嗎？」
「嗯。」純夏還想說些什麼，忽然聽到了門口的敲門聲，便朗聲道：「請進。」
門推開，是一身正裝的一期一振。
「主殿。」他先行禮，然後禮貌地說道：「有自稱『時之政府』的人前來拜訪您。」
時之政府……？
一期一振回到粟田口的房間後，立即被弟弟們包圍了。
「一期哥，他們和主殿講什麼了？」
「他們手上好像還拿了其他刀，是要給主殿的嗎？還是想要主殿把我們交給他們？」
「一期哥，為什麼會突然有其他人類找過來呢？」
眼看一期一振被弟弟們的問題逼得焦頭爛額，藥研藤四郎走上前，問道：「一期哥，是大將讓你回來的嗎？」
他問出這個問題後，其他人都閉上嘴巴。
總算有一個能夠回答的問題，一期一振松了口氣，蜂蜜色的眼眸中溢滿了被救於水火的感激。
「的確，主殿讓我旁聽了十分鐘，就讓我回來了。」他安撫地對弟弟們笑笑，說道：「來的人自稱是要阻止『歷史修正主義者』的人。他們手中的刀是他們之前從敵人那裡奪來的刀劍，想要拜託主人用靈力溫養……因為，在此世，目前惟一能喚醒我們這些刀劍付喪神的人，只有主殿。」
「可是……」五虎退猶豫著問道：「用靈力溫養並喚醒刀劍，這很耗費主人的精力。」
「主殿會在作出決定後告訴我們。」一期說：「大家都相信主殿吧。」
「相信她吧。」
同一時間，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三日月宗近對螢丸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我確實相信主人。」
螢丸的刀尖指向三日月宗近。
「——可是，三日月宗近，在知曉了一切後，還是選擇將她推向這條道路的你，又是怎麼想的呢？」
第33章 回憶篇平野的請求
見著一期一振的身影消失在門後, 星野純夏將手中的茶杯輕輕地放在了桌上。
「一期已經走了。」她說：「還有什麼話，一起說吧。」
剛才還滔滔不絕歷史修正主義者的行徑是多麼惡劣的青年卡殼了，他下意識地將目光投注到從進來後就沒有說話的上司身上。
「該說的不都說完了……前輩？」
鬍子拉碴的男子像沒有發現他的目光似的, 仍然一眨不眨地盯著星野純夏看。
「啊啊啊, 這個糟糕的前輩……」青年在內心中抓狂：「都這個時候了還色迷迷地看人家，難道沒有感覺自己在狂掉好感度嗎？之前一臉嚴肅地說一定要和這位小姐打好關係的人是誰啊！」
他忍不住出言提醒：「前輩！」
恍若大夢初醒, 男子猛地一震。
「啊哈哈哈……抱歉抱歉。」察覺到助手憤怒的視線, 男子一邊摸頭一邊向純夏道歉：「實在是您長得太像我的一位故人了, 我看到您, 就覺得很親切……」
正說著, 就有一隻白淨的手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
男子抬頭，望向給他遞紙巾的少女。
「……您還是先擦擦眼淚吧。」她避開他的視線，語氣很古怪：「我與她竟然那麼像嗎？讓您如此親切，甚至流下眼淚……」
男子又一次發起呆來。
最後，還是這名男子的助手——剛剛那位竭盡全力給純夏做工作的青年，在接過紙巾，並且彬彬有禮地詢問了洗手間的位置後，怒氣衝衝抓住男子的手, 將他拽了出去。
「很抱歉！」
青年在離開前不忘九十度彎腰鞠躬：「給您添麻煩了, 我們馬上就回來！」
刷得一聲, 門被拉上了。
「……什麼呀。」純夏啞然失笑：「時之政府, 原來是這樣的麼？」
雖然感覺有些不靠譜，但是總比之前留給她的印象好。
「前輩，您能不能不要在關鍵時刻掉鏈子？」門外, 青年忍不住抱怨道：「來之前您吩咐了一大堆，弄得我緊張兮兮的，結果反而是您先犯錯，鬧出這一出……」
「那裡犯錯了。」男子眼圈通紅，不服氣地反駁道：「你沒看她放鬆了很多嗎？」
「哈？」青年挑眉：「難道您剛才的舉動都是在演戲？只是為了讓這位小姐放鬆對我們的警惕？前輩，雖然我們現在人手緊張急需要人才，但您好歹也是時之政.府的元老之一，用這種手段未免太過……」
男子用力按住青年的腦袋。
「把你的腦洞收回去！」惡狠狠地說完這句話，他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說道：「真羡慕你們這些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子……」
「你不告訴我，我當然不知道。」青年翻白眼。
男子一瞪眼，還想要說些什麼，忽然像看到了什麼不該出現的東西一樣，全身僵住了。
「……前輩，你又犯病了？那邊有什麼嗎？」
青年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走廊盡頭，站立著一名身著濃紺色綺羅狩衣，佩戴太刀的男子。
在無所事事地喝完第三杯茶水後，星野純夏終於感覺到了不對。
『洗手間有這麼遠嗎？』她思考著。
她起身，拉開門，向兩邊看了看。
「主殿在看什麼？」
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嗚哇哇哇——」
純夏被嚇得大叫起來。
「哈哈哈哈。」罪魁禍首非但沒有道歉，反而爽朗地笑了幾聲，然後用手摸摸她的頭：「不怕，不怕，是我哦。」
語氣就像個慈祥的老爺爺。
「——我知道是你啊，三日月！」好不容易才緩過神的星野純夏控訴道：「說好了不要在宅子裡瞬移，也不要像鶴丸一樣嚇人！」
「哈哈哈哈哈，主殿終於喊我的名字了。」
……完全沒有聽進去。
純夏決定明天把三日月宗近與鶴丸的內番任務對調。
「對了。」她想起正事：「三日月殿有看到那兩個人嗎——？就是穿著黑色西裝，胸前別著牌子的兩個人。」
「嗯？好像有點眼熟呢。」
動不動就像失憶老人一樣的三日月宗近露出了「今天什麼都很美好」的悠然平和的笑容。
「他們似乎因為有事就先走了哦，下次再來拜訪主殿。」他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這好像是年長的那一位要交給主殿看的東西。他說，希望您看完這封信後，能好好考慮一下。」
年長的那一位……
是那個看著她哭的人嗎？
「可是，不打招呼就走了，不太像他們的風格啊。」純夏接過信，看著信上墨蹟未乾的字，有點遲疑地問道：「三日月殿，你是不是對他們說了什麼？」
「主殿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大概是直覺吧。」純夏說道：「你出現的時機實在太巧了，而且你也不是那種會幫人帶話的人……」
三日月看著她，微笑起來。
沉默了一會，純夏忽然說道：「三日月，我總覺得你知道很多的事情。」
「嗯？」他問：「怎麼了？」
「我很奇怪啊——」 她乾脆把一直以來的疑惑攤開說了：「為什麼你會回應我的召喚？為什麼您的夢境會和我的夢境融合？為什麼您會懂安倍晴明的陰陽術？還有……為什麼您會告訴鶴丸，襲擊我們的是『檢非違使』？」
「若只有一次兩次，姑且算作巧合。可是，這麼多次加起來，還能說是巧合嗎？」她仰起頭，付喪神的眼眸中滿是歲月沉澱下來的柔和與寧靜。
「可以告訴我，你究竟隱瞞了我什麼嗎？」
純夏鄭重地問。
（一般來說，好話講到了這個程度，基本上就是揭露真相的時候了。所以，三日月應該會……）
「不可以，主殿。」
從來不吃套路的三日月宗近回答道。
純夏：……你仿佛在特意逗我笑？？？
-
氣死她了。
「現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知道那些過去，對您來說反而沒有益處。」離開房間前，三日月留給了她這句話：「主殿只需要做您想做的。其他的事情，交給我們就好了。」
「說這些話，還不是為了打消我的念頭。」星野純夏抱著枕頭自言自語：「如果不想讓我知道真相的話就不要洩露這麼多資訊啊，好氣。」
「……主殿，床鋪好了。」
「啊！好的！謝謝平野！」純夏倏地抱住本丸裡第二個良心——平野藤四郎，「果然我最喜歡的就是平野了。」
「主殿……」平野藤四郎雙頰微紅：「雖、雖然很感動，但是您真的需要休息了，不然明天會沒有精神的。」
純夏放開他。
「那你趕快回去休息吧。」她關心道：「不然明天會沒有精神的。」
「……主殿，從某種方面來說，您與三日月殿真的很相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沒有啦，我明明是在關心平野。」純夏心情很好地揉了揉栗發小正太的腦袋，「我過會兒就睡覺，你趕快回房間吧，不然一期要著急了。」
平野藤四郎露出了猶豫的神色。
「怎麼了？」
「主殿一個下午都在房間裡，晚飯的時候也沒有出現，兄弟們都很擔心大將……」他頓了頓，「有沒有可以為主殿分憂的地方呢？無論是雜役還是別的都請吩咐……如果能派上用場，我就滿足了。」
純夏一愣。
平野安靜地等待著。
「如果要說的話，的確今天有一件事情讓我煩心。」她斟酌著言辭，緩緩開口：「平野以前的主人是前田利長吧？你有沒有想過，去改變他死亡的命運呢？」
他睜大雙眼：「主人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人類的生命……是無法重頭再來的呀。」
對此，純夏不置可否。她執著地問道：「平野是怎麼想的，可以告訴我嗎？」
平野藤四郎咬了咬下唇。
「是因為今天來造訪主殿的那兩個人嗎？」罕見的，他的口吻變得急促起來：「我聽一期哥說了，他們自稱正在和『歷史修正主義者』戰鬥，希望主殿可以幫助他們。」
「嗯。」回憶著那封信的內容，星野純夏點點頭：「他們給我看了公文……他們的確是我知道的那個『時之政府』。平野知不知道『時之政府』？」
平野搖頭。
「我們之前遇到的敵人，都是被『歷史修正主義者』改造過的刀劍付喪神。」她解釋道：「他們被命名為『溯行軍』——作為歷史修正主義者手中的利器，回到過去，改變歷史。」
「可是，像藥研他們，不是都被我們拿回來了嗎？只要把刀劍的本體全部帶回來，歷史修正主義者就無法再召喚新的付喪神了啊。」
「即使刀劍的本體被帶回來，他們也有別的方法，我舉一個例子吧。」純夏抿唇，指了指他：「你的本體在這裡，對不對？」
「嗯。」
「但事實上，還有無數個你。」她說：「那些都是你的分靈。」
平野聽了有些茫然：「那我們是什麼？」
「你們是從本體誕生出來的本靈，與本體的關係最親密，力量也最強大。」
……
「他們就召喚你們的分靈，想要去改變歷史。」純夏認真地說道：「如果歷史改變了，說不定，織田信長可以不死，柴田勝家不會自殺，前田利長也不會去仕奉豐臣秀吉……最後更不會在高崗城服毒自殺……這樣好嗎？」
『這樣好嗎？』
他垂著頭，攥緊雙手，渾身顫抖。
「平野……？」
半天等不到回應的純夏擔憂地去看平野的狀況，卻被他猛地抱住了腰。
「怎麼了？」感受到有一滴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自己的衣服上，最見不得小孩子哭的純夏慌亂起來：「你可以不回答我的。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才想問問你的意見……」
「主殿，請聽我說。」
他忍不住抓緊她的衣服。
「如果這些歷史都改變了，主殿現在又會在何方呢？」他抽泣著，「沒有我們的話，主殿會不會哭呢？」
第34章 回憶篇回應邀約
會哭嗎？
星野純夏輕輕地拍著平野藤四郎的背。
「如果不認識你們, 便不知道悲傷為何物，更不會哭泣。但是我現在已經認識你們了，所以一定懂得『悲傷』的涵義。」
平野止住哽咽, 抬頭看她：「……主殿？」
純夏的表情很微妙。
仿佛是在一瞬間想通了什麼, 又仿佛是陷入了更深的謎團。
「平野，」她開口, 「我忽然覺得, 我可能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會做什麼樣的決定。」
將平野送回到粟田口的房間, 她一個人來到了房子外側的窄廊。
窄廊有頂蓋而無套窗, 是個任由風吹日曬的地方, 同時，也是個看風景、喝茶和聊天的好地方。
白天時，鶯丸和三日月就會在這裡閑坐。兩人之間放著通常放著茶水與點心，偶爾也會有燭臺切特意托人送來的海鰻壽司，或者是一碟烤香魚。撒鹽的烤香魚的氣味則會吸引很多短刀來到這裡。
但短刀通常不會在這裡呆太久。他們好動而有活力，而且每天都有奇思妙想試圖去實現。安靜悠閒的老年人氛圍對他們來說，實在沒有什麼吸引力。
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本丸中的平安刀基本都歇下, 其他刀也在房中做自己的事, 窄廊就沒有什麼人會過來了。
通常是這樣的, 但是……
純夏以為自己花了眼。
「三日月殿？」
作息規律, 一般日落後就不再出門的三日月宗近，身穿紺色狩衣，端坐在墊子上。他身旁有一盞燈, 火焰隨著微風搖曳。
「主殿。」三日月對她頷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既然來了，不妨一起賞月吧。」
今夜冰輪高掛，的確是賞月的良辰。
純夏也不推脫，便靜靜地坐在他的身邊，與他一同望向庭院。
說是庭院，其實不過是開闢出的一塊地罷了。刀劍付喪神們將這塊地用來做了各種各樣的事情，有種花的，有種菜的，有移植果樹的，一開始十分混亂，後來在燭臺切的安排下，花、蔬、果涇渭分明，並且最後一同加入了內番豪華套餐。
景色美好，純夏的心思卻完全不在這裡。
「三日月殿，我失憶過嗎？」
饒是三日月宗近，也被這一句話打得措手不及。
想了想，他說道：「主殿的情況，與失憶並不太一樣。」
可能是夜色太過迷人，可能是覺得沒有隱瞞的必要，他的態度也不像白天那般軟硬不吃、裝傻充愣。
「那是輪回轉世嗎？」純夏又問道。
三日月搖頭。
她松了口氣，問出了第三個問題：「所以，我一直是『我』，對嗎？」
。
「嗯嗯。」三日月眼眸微彎，瞳中的新月若隱若現，「主殿一直是主殿，我們也一直是您的刀。」
用這種語氣，說出這樣的話，真是犯規啊。
純夏收回目光，說：「這樣的話，就足夠了。」
「不再追問了嗎？」
「是的，已經不需要再問了。」她回答：「無論我之前發生過什麼事情，現在我都好好地在這裡。尋找未來的道路，比探究『過去的我』更有價值。」
「那麼，主殿還是打算與時之政府合作？」
「是。」她爽快地承認，又仿若開玩笑般地說：「一想到歷史修正主義者改變了歷史，無數不該死去的人死去，不該活著的人活著，世界陷入混亂，我就像被人親手捅了一刀，很難受。」
歷史有它自己的秩序，無論是誰，都不該改變這個秩序。
「真是熟悉的話語啊。」三日月喟歎道：「因為理念不合而決定對抗嗎？」
和那時……幾乎一模一樣。
「咳咳，其實，還有難以啟齒的理由。」出乎他的意料，星野純夏雙手捂臉，小聲說道：「……我覺得，如果因為歷史修正主義者改變了歷史，導致我與大家不能相遇的話，我會很難受很悲傷的。」
三日月一怔。
正在這時，微弱的火焰一晃，滅去了。
「什麼？？？！」
寧靜的早晨被鶴的一聲大叫打破。
「主人一大早就和三日月一起不見了？」鶴丸國永背著手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小光，你確定嗎？」
「鶴丸先生，你不要這麼慌張。」燭臺切光忠舉起手中的紙條，無奈地說道：「主殿在上面說了，她接受時之政府的邀請，今天過去與他們討論合作的事宜。」
「……哦，嚇到我了。」
鶴丸國永勉強找回理智，重新盤腿坐回地上：「話說這種事情，不應該找初始刀嗎？為什麼要讓三日月陪同啊。」
燭臺切實話實說：「可能是鶴丸先生起得太遲了。」
「小光……」
「主殿大約在五時離開本丸的，而鶴丸先生八時才起來。」他強忍著笑，解釋道：「說不定主殿來找過你，結果你怎麼也起不來，這時主殿遇到了在廊邊喝茶的三日月殿——」
三日月宗近是標準的老年人作息。
「不，你不要騙我了。」智商線上的鶴丸反駁道：「如果主人一開始就想要我陪她去，她昨晚就會告訴我。」
「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燭臺切一臉欣慰。
見鶴丸又鑽回被子裡，一副了無生趣的樣子，燭臺切連忙拋出正題：「大家準備給主殿置辦一場筵席，鶴丸先生能一起來幫忙嗎？」
「筵席？」鶴丸把頭伸出來。
「嗯，因為馬上就到十五夜了，這是大家在一起後的第一個節日。」燭臺切問：「鶴丸先生，你看如何呢？」
「主人的話，大概會被感動到哭吧。」鶴丸國永公正地評價道，然後他露出一個興奮（搞事）的笑：「那我就來幫你吧，要給主人一個驚嚇！」
燭臺切：「鶴丸先生，是驚喜不是驚嚇……」
鶴丸：「哈？小光，這個有區別嗎？」
（鼻子好癢……誰在想我。）
純夏用袖子掩住口鼻。
「哎呀，是昨晚在廊上受寒了嗎？」三日月問。
「不知道，不過沒有什麼要緊——」純夏望向眼前巨大的建築物，「狐之助，這就是時之政府嗎？」
「對。」替他們引路的狐狸式神回頭說道：「時之政府位於各個時空的中心位置，沒有人帶路的話很難找到。所以，森川大人才讓我前來為你們帶路。」
他口中的森川大人，就是昨天代表時之政府去拜訪星野純夏，結果在純夏面前哭得稀裡嘩啦的人。
走到大門，這是狐狸式神熟稔地跟門口的另一隻微胖的狐狸式神打招呼：「這是森川大人的客人，請給他們放行。」
「好的。」看門的狐狸拿起一個高端的儀器，快速地掃了他們一下，然後從身後掏出兩塊牌子，「紅色的是這位小姐的，藍色的是這位付喪神大人的。」
純夏開口問道：「這有什麼區別嗎？」
「沒有，只是您與三日月大人的性質不一樣，所以牌子也不一樣。」給他們帶路的式神平靜地解釋：「由於時之政府剛剛成立，裡面的大人們在為了『審神者計畫』四處拉人，每天都會有不同地方、不同種族的人前來。為了方便管理，我們就製作了不同顏色的牌子。」
審神者計畫……
純夏默默地把這個它記在腦中。
「森川大人在最高層。原則上，我沒有許可權進入，所以只能將你們送到電梯門口。」狐之助將他們帶進電梯，按了一個按鍵，然後向後退了幾步，「走出電梯後第一個房間就是森川大人的辦公室。」
「好的。」雖然對狐之助這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感到疑惑，但是純夏還是溫和地向它道謝：「麻煩你了。」
「……不是的，您不用這樣。」
狐之助似乎終於忍受不了，低下頭對她行一個大禮：「那個，請問！您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純夏身邊的三日月終於提起了點興趣。
「誒？請說。」純夏說道。
「——我一路上都在想這個問題，但是一直不敢問您，也不敢靠您太近，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狐之助的大眼睛裡突然冒出了淚珠：「請、請問，您早晨吃的油豆腐是在哪裡買的呢？」
……
……
「哈哈哈哈。」三日月笑道：「主殿，看來時之政府也很有趣呢。」
「是啊。」純夏無奈地點頭。
最終，在答應這只工號為7的狐之助，下次來時一定記得給他帶油豆腐以後，星野純夏與三日月宗近一同走向森川的辦公室。
剛進門，就被四處飄落的文件嚇住了。
森川正在辦公室裡發飆：
「我說過多少遍了，這種人絕對不能讓他參加『審神者計畫』！調查結果顯示，他有反社會傾向！反社會傾向！」
「可是他的靈力非常強大……」
「那也不行！初期非常重要，不容半毫失誤！」他繼續咆哮：「這些垃圾的資料我都看過了，給我把那群明顯過來蹭飯吃的小姐公子丟出去！」
「組長，他們都是……」
「我不管！他們有背景，我也有背景，誰怕誰啊。」森川的聲音一下子陰沉下來：「現在當務之急是儘快開展審神者計畫，和溯行軍對戰。為了這個，上面的人不會和我們鬧翻。」
「是……」
秘書抱著一摞檔匆匆離開。這時，森川也注意到了站在門口的星野純夏和三日月宗近。
「星野小姐，三日月殿，你們來了。」
他的態度平和冷靜，完全看不出昨天的失態給他造成的影響。
「請坐。」他簡潔地說道：「白開水，可以嗎？」
純夏看三日月，三日月點點頭。
「不需要白開水。」她開門見山：「森川先生，您不用跟我客套了。直接開始談判吧。」
「……好。」森川動作一頓，從桌上拿起一張紙遞給純夏：「這是我昨天已經想好的，您看還有沒有什麼補充。」
純夏翻開，將這張草擬的合同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有一些吃驚。
「森川先生。」她皺起眉頭，問道：「由我自己保存刀劍的本體，讓我直接參與召喚分靈的實驗，把我加進政.府編制，在特殊時期我可以作為『初代審神者』向所有審神者直接發出命令……冒昧問一句，這是您的想法，還是整個時之政府的想法？」
「我的。」他看起來對純夏的反應完全不意外，「但是我可以百分百地勸服所有人。」
「看起來……這個合同對我很有好處，我完全沒有意見。」她正色道：「但是，我能問一下，您這麼做的原因嗎？」
體現自己的誠意？
希望獲得她的信任？
還是留有後手？
三日月的視線落到森川面無表情的臉上。
森川深深地看了純夏一眼，說道：「在經過一次失敗後，我認為這是最好的做法。」
第35章 回憶篇一周目怎麼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 加了音樂結果這一章完全混亂了，好多親表示看不到字，所以我把音樂外鏈刪掉了。
推薦大家搜索《夜明》配合本章閱讀。這是電影陰陽師中的曲子。
提示1：回憶一下龍膽花和之前撒過的糖，你會覺得恍然大悟。然後鶴會是第二周目女主的初始刀……大概也有這個原因吧。
提示2：今天還有一更。
然後，看不明白的話也不要緊，記得純妹第一周目非常慘就行了（。
「經歷過一次失敗後, 才認為這是最好的做法。」純夏若有所思地道：「也就是說，審神者計畫曾經失敗過？」
「是。」森川乾脆地承認：「曾經的時之政府犯下一個巨大的錯誤，這個錯誤, 間接引發了溯行軍規模最大的一次襲擊——上萬名審神者死亡, 六十九名審神者叛逃，幾百座本丸集體碎刀。叛逃、暗墮、碎刀的刀劍付喪神不可勝數……最為可悲也可怕的是, 一直被保存在政府底層的刀劍本體, 被不知潛伏了多久的叛徒奪走了。」
純夏聽得入迷。
被掩埋的往事, 像是一幅畫卷, 正在她眼前徐徐展開。
這時, 空中響起一道炸雷！
（是警告！）
莫名地，她心中產生了這個念頭，隨即，心中產生了不可抑止的恐懼。
「在這種絕望的境地中，有一個人，做了一件對她來說非常殘忍的事情。」像是沒有聽到警示的雷聲一般，森川依舊維持著不急不慢的語速：「她知道，在刀劍的本體被奪走後, 局勢便已壞到無法挽回, 所以, 她請求自己的一位朋友, 幫她處理後事，而自己奔赴死亡。」
「為什麼要赴死呢？」一直沉默的三日月緩緩問道。
「她與刀劍的契約是雙向的。她死後，就可以保證你們不被利用。」森川看著三日月宗近, 「但是她沒有想到，溯行軍的反應比她想像的快得多——就在她準備動手前，她的朋友發現，溯行軍封印了刀的本靈，並已經將刀的契約轉移。換而言之，她那時與她的刀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屋外雷聲轟鳴，閃電一道道落下。純夏甚至感覺這棟大樓要被劈塌了。
「所以她用了一個術。」三日月說，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笑意。
「對，一個可以欺瞞時間、顛覆世界的術。」森川說：「代價你也看到了。她的靈魂……三日月，你在做什麼？」
三日月將被他打暈了的女孩抱在懷中。
時之政府大樓的震動忽然停止。
「接下來的事情，不適合被主殿聽到。」三日月垂下眼瞼，隨即又抬頭睜開雙眼，「主殿的靈魂分裂成兩半，一半留在了這個即將被徹底毀滅的時空，另一半被安倍晴明送去輪回。對嗎？主殿和晴明公利用不同時空的流速不同——」
「等到合適的時機，她會與你們重逢。」最後的記憶裡，總是如浮雲一般飄浮不定的陰陽師這般說道。
「是。」森川加快了語速：「那時，強弩之末的時之政府並不知道學姐的死亡的消息，他們還在苦苦掙紮，試圖從各個時空搜羅新的審神者接手各處殘留下來的刀劍。於是，有一隻狐之助在一個渺小如塵埃的小時空發現了學姐。」
強大的靈力吸引了狐之助的目光。
「好像缺了半個靈魂，但是不要緊，有靈力就夠了。」狐之助想。
「結果，在時空隧道裡，學姐被突如其來的風暴卷走。三日月，你應該知道，在時空風暴的中心，時間是完全混亂的。也就是說，在學姐眼中，她可能只度過了十分鐘，可是，事實上，已經過了很多年。」
在星野純夏的半個靈魂落入時空風暴的時候，發生了很多的事情。
第一，溯行軍向時之政府發起了最後的攻擊，時之政府幾乎覆滅——森川帶著最後的幾個人流亡。
第二，歷史修正主義者們準備開宴慶功的時候，星野純夏殘留的半個靈魂發動了「術」。
「這個時空就在『術』的作用下湮滅了。」三日月接過他未盡的話語，停頓了數秒，問道：「那為什麼我們沒有隨溯行軍一併消失？」
森川不禁鬆口氣，撓了撓頭，說道：「學姐的本意不是結束一切，而是重新開始。」
「不知你有沒有發現，你們蘇醒的那個時空，即是被學姐毀滅的時空。學姐離開後，安倍晴明深知，既然一切從那裡結束，那麼一切必然又從那裡開始……為此，他安排好了一切。
「術法發動後，包括你在內的二十四振刀劍由他聚集起來，被他佈置好的陣法保護著，溫養著。剩下的，除了那些已經遺失在連他也不知道的地方的刀，其他的刀劍都被他妥善地藏了起來……做好這些，他就轉生了。」
之後，正如星野純夏和安倍晴明所料，故事又一次開始了。
「歷史修正主義者再度出現。這次他們打算先發制人，奪走刀劍的本體。」森川露出陰森的冷笑：「沒辦法，畢竟我也帶人逃出來了，那邊自然也會有狡猾的傢夥用一些噁心的方法逃出去。」
說到「自然」這個詞的時候，他顯得格外兇狠。
「在他們開始行動後不久，主殿的半個靈魂終於被時空風暴帶進了這個時空。」三日月輕聲說：「分裂的靈魂彼此吸引——於是，她就來到了那座木屋。」
也就是說，他一直感受到的溫暖的靈力，確確實實就是星野純夏的靈力。
三日月的眸子中浮現出深沉的悲哀。
那半個靈魂，一方面是術法發動的引子，另一方面……作為安倍晴明布下的陣法的核心，日日夜夜，一遍又一遍地修復著他們或斷或碎的刀身。
「這些事情，都是學姐在信中告訴我的。」森川的視線慢慢挪動著，落到桌上每天被他認真擦乾淨的相框上，「唯一出乎我意料的是，你竟然會保存記憶……畢竟，連鶴丸都喪失了全部的記憶，一點印象都不剩啊……」
他苦笑。
「說實話，三日月，在知道真相後，我一度喪失了和歷史修正主義者對抗的勇氣。」森川捂住臉：「他們到底是用了什麼方法，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消除你們和學姐相處時的全部記憶……最後，在發現你們仍然憑本能反抗他們時，乾脆將你們封印。」
「這種手段，我覺得太可怕了。」他喃喃道：「鶴丸國永……是學姐最喜歡的刀啊，就這麼把她忘得一乾二淨，還……還差一點對她刀劍相向。」
三日月輕歎一聲。
「還好，一切都過去了。」森川拉扯嘴角，似哭似笑地說：「所以，我才說，真羡慕那些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子啊。」
在他心中埋藏了那麼久的話，終於在今天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
（……我怎麼會在這裡。）
星野純夏茫然地站在近乎荒蕪的大地上。這是個讓她有些熟悉的地方：深藍的夜空，高懸的明月，四周皆是斷成兩截的刀劍，如同死境。
「我之前，好像是被三日月殿打暈了。」她的內心奇怪地感受不到一絲憤怒，反而有慶倖。
她剛才，在轟隆隆的雷聲與驚悚的閃電中，實在是太害怕了。
仿佛在那一瞬間，她逼近死亡，有什麼不可抵抗的力量在撕扯她的靈魂，想要把她從肉體中拽出去一樣——
星野純夏撫上胸口。
「話說，森川先生口中的那個『她』，就是我嗎？」純夏苦笑道：「沒有想到，我竟然是這麼偉大的人啊。」
面對絕境，強忍內心的痛苦，果斷的做出決定的人，竟然是她嗎？
雖然她的直覺告訴她，她聽到的，僅僅是一部分的真相，但是，只是這一小部分真相，就令她感到驚駭……她很難想像，完整的故事會是多麼苦澀。
不行，要打起精神。
純夏揉揉臉，甩了甩頭，開始觀察周身的景象。
這是她見到「沙粒人」的地方。
她下結論。
在她第一次被敵人的打刀捅穿後，陷入了昏迷。在夢中，她遇到一個看起來對她很熟悉的「沙粒人」。
「你的血和你的靈力，同時作用時，就可以修復刀劍，並喚出裡面的靈。」沙粒人說。
接著，「它」又提醒純夏，一會兒可能會有些難受。
而從這個夢中醒來後，純夏就徹徹底底地恢復了「感情」。
「你到底是誰呢？」她像是在說給別人聽，又像自言自語：「也是我熟悉的人嗎？」
一陣輕風拂過。
有什麼落在了她的手上。
純夏把手抬到與自己視線齊平的位置：「……龍膽花？」
鶴丸跟她提過兩遍的……
「哎，純夏。」有一個聲音說。
是龍膽花在說話嗎？
那個聲音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又說道：「是我呀，沙粒人，我也是你。你不是猜到了嗎？」
「為什麼你變成龍膽花了呢？」純夏認真地問道。
「不是你，是我們。」那個聲音鄭重地糾正道，然後又笑了起來：「因為我很喜歡啊。」
純夏沉默。
「你好像在難過？沒必要啊，我是『純夏』的另外一半靈魂，現在我們融合得差不多了，我馬上就要功成身退啦。」那個聲音，不，另一半的星野純夏說道。
「我……」
「別，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她溫柔地阻止了她：「不是的，我們並不是一個身體裡的兩個人格。我是你，你是我，我們都是『純夏』。」
純夏動了動嘴唇，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還有哦，我覺得三日月說的很對。」她像是火車站裡趕時間的旅客，匆匆而又不舍地囑咐道：「再痛苦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接下來，請你好好把握將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14 07:47
第36章 回憶篇-完中秋之夜
「誒, 好可惜，是雨月。」
秋田藤四郎扒著窗戶向外看。
「是啊。」前田藤四郎停下了用芒草裝飾的動作，「明明之前都說是好天氣的, 不知道為什麼, 從主殿回來以後就在下雨。」
「主殿怎麼樣了呢？」秋田歪過頭，問道。
前田搖了搖頭, 說：「藥研哥一直在主殿的房間裡沒有回來, 平野和一期哥一起出去找草藥了。」
「就藥研哥一個人照顧主殿嗎？那我也想——」
「不行的。」前田嚴肅地說：「鶴丸殿也在主殿那裡。」
秋田乖乖地閉上嘴。
兄弟倆對視一眼, 同時歎了口氣。
「唉, 希望主殿能快快好起來。」
「我也是。」
剛才的鶴丸殿, 實在是太可怕了……QAQ
在星野純夏的房間裡，也發生了類似的對話。
「聽說你對三日月殿動手了。」
「嗯。」鶴丸國永將純夏額頭上的毛巾揭下，放在水裡浸泡一會兒，重新放了上去。
純夏勉強勾起唇角，問道：「三日月殿人呢？」
「在手合室躺著，螢丸又和他打了一場。」
純夏想像到三日月宗近此時的姿勢，忍不住彎起眼。
「主人覺得好笑嗎？」
鶴丸看著她慘白的臉，覺得自己真的要氣到碎刀。
「靈魂不穩, 情緒低落, 還想切斷和我的契約？！真是嚇到我了。」鶴丸金色的雙眸裡噴射著怒火, 「時之政府？還是三日月宗近？」
「唔。」
第一次看到鶴丸生那麼大的氣, 純夏有點難以招架。
「我沒有……」她支吾道。
「鶴丸殿，大將還在發燒。」一旁的藥研藤四郎冷靜地提醒。
「知道了，藥研。」
鶴丸抿抿唇, 彎下腰，靠近純夏的耳邊，說了一句話。
純夏垂下眼簾。
「粥要好了。」鶴丸起身，看都沒有看純夏一眼，「我去找小光。」
……
門「刷」地一聲被合上。
純夏苦笑起來：「藥研。」
「我在。」藥研停止翻書的動作，耐心地問道：「大將覺得身體好些了嗎？」
「身體不知道，但情緒好一點。」她老實地交代道：「可能是被鶴丸嚇到了，整個人突然就『活』了過來。」
藥研心想，從您回來開始，鶴丸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差點還把五虎退嚇哭。
「恕我冒昧，大將。」他問道：「鶴丸殿說，您想要與他切斷契約，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純夏不禁放輕聲音，「我那時候心情很差，腦子裡就冒出來這個想法。但我根本沒打算去做的……」
誰知道這絲念頭正好被出來迎接她的鶴丸察覺了。
「果然，這是心意相通的壞處吧。」藥研評價。
「心意相通？」
「因為一次偶然，我知道了大將召喚出鶴丸殿的經過，所以，也大致明白您與鶴丸殿之間的『線』是什麼意思。」藥研低下頭，翻過一頁書，目光滑過幾種不同的藥草圖鑒，淡淡地說道：「『當對方情緒激烈時，可以感受到對方的想法』，是這樣吧？」
純夏點點頭，又想起藥研在看書，根本不能看到她的動作，便「嗯」了一聲。
藥研不說話了。
「其實，是我的錯。」她這麼說著，用被子蒙住臉，語氣沮喪：「都是我的錯。」
藥研淡定地翻到下一頁：「大將還是儘快好起來，然後和鶴丸殿好好談一談吧……我建議不要拉上三日月殿。」
「……為什麼要加最後一句話，藥研。」
「螢丸也不行。」
「……藥研，你有點過分了。」
同時，燭臺切光忠也在和鶴丸國永促膝談心。
「鶴丸先生，如果你覺得你對主殿說了很過分的話，那就去和主殿道歉，不要坐在這裡打擾我的工作。」
鶴丸隨意地盤腿而坐，背靠壁板，呷一口酒。
「鶴丸先生？」燭臺切無奈地喊。
「小光。」等酒液順喉而下之後，鶴丸對燭臺切說道：「你有的時候，有沒有覺得，自己忘記了很重要的東西？」
「什麼？」
「算了，沒什麼。」鶴丸自斟自酌，「可能是我多想了。」
他一旦卸下了笑容，整個人就顯得冰冷而漠然。燭臺切看了半天，也沒有從此時的鶴丸國永身上找到和過去相似的影子——
「我現在覺得你真的忘記什麼了。」燭臺切歎道。他端過酒瓶，往自己的空杯裡倒酒：「僅此一次。喝完這瓶，你就帶著主殿的粥出去。」
鶴丸一怔。
「咚、咚、咚。」
聽到敲門聲，藥研藤四郎連忙放下手上的東西，拉開門。
「藥研。」一期一振從懷中拿出藥草，「這是我和平野找到的。是這個嗎？」
藥研接過來，打量了一番，點頭：「是的。辛苦你們了，一期哥，平野。」
「主殿怎麼樣了？」平野擔心地問道。
「比之前好多了。」藥研看了一眼天空，雨似乎有停的趨勢。他轉回頭，說道：「我馬上去煎藥，大將能不能請你們……」
「我來就好了。」
一隻瘦削而有力的手搭上他的肩膀，藥研聞到了淡淡的酒的香氣，他忍不住皺起眉頭，指責道：「鶴丸殿，大將生病了，你就不應該再喝酒。」
一期一振和平野藤四郎也用不贊同的眼神盯著他。
「啊，抱歉抱歉。」鶴丸有些微醺，他背過身，揮揮手，「我一定會把主人照顧好的。藥研你趕快去煎藥，一期和平野有空的話，去幫小光準備月見團子。」
「月見團子？可是雨……」
「雨馬上就會停。」鶴丸打斷他，語氣平靜、清晰。
一片靜默，只有屋內傳來純夏時不時的輕咳聲。
「那就這樣吧。」藥研推了一下眼鏡，「一期哥，大家就拜託你了。」
「……好的。」一期一振把目光轉向鶴丸，「鶴丸殿，主殿……」
他的話還沒說完，鶴丸就已經走進屋，把門拉上了。
「一期哥……」平野拉住他的衣角。
「沒關係，平野，我知道鶴丸殿心情不好。」一期一振溫和地摸摸弟弟的腦袋，望向緊閉的房門，一絲憂慮卻繞上心頭。
純夏迷迷糊糊地醒來，卻發現自己被一個熟悉的傢夥擁在懷裡。
「鶴丸？」她問。
「是我。」對方抵住她的額頭，與她四目相對，「主人醒了，想不想吃一點東西？」
純夏聞到了他身上很好聞的酒味。
「你喝酒啦？」她的眼睛亮了亮。
「小光和大家一起釀的酒，本來準備今晚和你一起喝的，結果你病了。」鶴丸退開，撩開她被汗打濕的額發，像哄小孩一樣問道：「喝點粥吧？」
純夏眨了眨眼，問：「鶴丸還生我氣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
「什麼氣？」他明知故問。
「就是那件事。」純夏說：「我想要把鶴丸和我的契約——」
她被堵住了唇。
鶴丸若無其事地又舀了一勺粥，送到她的嘴前：「繼續。」
純夏用眼神控訴他。
「我不想提的事情，主人也不要提了。」鶴丸頓了頓，他金色的眸子裡積聚著灼人的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會問三日月的。」
（不，我覺得三日月殿根本不會對你說一個字……）
鶴丸把碗放下，朝向窗外：「喲，雨停了。」
月亮終於從烏雲中逃了出來，向著大地萬物灑下清輝。
純夏好像聽到了樓下短刀們的歡呼聲。
「今天是十五夜？」她恍然大悟。
「……原來的打算，是大家和主人一起去森林裡的小溪邊，觀賞水面的月光。」鶴丸解釋：「結果主人今天生病，小光就放棄了這個計畫。不過，他還是給大家準備了清酒，還有柿子、栗子、月見團子……」
「我不能去，真是可惜。」純夏歎息道，又問：「鶴丸不去嗎？」
按照這位付喪神的性格，應該很喜歡這種活動才對。
「不去了，我就在這裡陪你。」看到少女驚訝又不安的表情，一直板著臉的鶴丸終於破功了。他歎了口氣，脫下羽織，給少女穿上，又將帽子給她戴好，才說道：「主人把粥喝完，我就帶你去屋頂上看月亮。」
「哇……」終於放下了心中的大石，純夏開玩笑道：「總算能確定你不再生氣了，鶴丸殿。」
「我從來不會生你的氣啊，好了好了，快點喝粥。」
「知道啦。等等等等！不要喂我！我自己來！」
一人一刀又吵嚷起來。
十分鐘後。
藥研捧著藥，看著空無一人的室內，臉色令人捉摸不透。
三日月變回了本體，在手合室裡呼呼大睡。
短刀們（等等，那個和短刀差不多高的大太刀是誰）奔來跑去，一期一振則溫柔地看著他們玩耍。
江雪和小夜並肩而坐，小夜埋頭安靜地吃柿子。
今劍坐在樹枝上，高興地看著月亮。
……
……
……
純夏和鶴丸坐在屋頂上，靠著他睡著了。
不可思議的世界
第37章 網球部的集訓（上）
清晨的山林, 淡淡的薄霧尚未散去。
物吉貞宗手上拎著超大食盒，向太鼓鐘貞宗向他描述的地方走去。
他是昨天剛剛蘇醒的刀。
本是尾張家世代相傳的寶刀，連記憶的最後一刻都是在德川美術館進行展出的場景, 卻不知何故, 遭受了不可逆轉的損傷，掩埋在無人發現的地下。
是如今的主人, 找到他, 帶走他, 並且用靈力溫養他。
「……好可惜, 主人已經很多天沒有回本丸了, 不然看到物吉的話，一定會很高興吧。」太鼓鐘貞宗頓了頓，興奮地擊掌：「對了——新刀不是有擔任主人近侍的傳統嗎？」
在這之前才被灌了一大桶「本丸注意事項」的物吉貞宗露出了迷惘的神色。
太鼓鐘囑咐道：「物吉，明天用過早飯後，記得要去小光那裡拿飯盒。那是主人明天的早、中、晚三餐」
想到這個食盒的重要性，物吉不禁加快步伐，同時腦中也冒出了很多念頭。
第一次見到主公大人，應該要說什麼好呢？「讓我帶給你幸運」這種話, 主公大人肯定會喜歡吧？
他振奮起來, 正要踏進結界時, 忽然聽到身後異常的聲響——
「部長, 有人在這裡！」
「你的意思是，有一群集訓的少年在山林中迷路了。」
明明從外表上看，眼前的少女應該仍然處在從少女向成年女性過渡的年紀, 可是，她的神情舉動卻透露出了讓人無法輕視的成熟和理性。
這是物吉對新主人的第二印象。
至於第一印象……當然是當初他尚在沉睡時，隱隱約約感受到的，龐大浩瀚而又溫柔的靈力。
「物吉？」
「是的！」物吉回過神，語氣不禁帶上了歉意，「為了他們的安全考慮，我讓他們在外面等候……」
「你做的對。」女孩，不，應該說是星野純夏，一邊喝著燭臺切光忠給她做的健康粥，一邊安撫著少年模樣的近侍：「算算日子，馬上快到盂蘭盆節了，在這座山裡亂走並不安全。」
這座山是荒山，又處於時空結點，在七月（舊曆）動不動就會掉出個孤魂野鬼或者是異次元來客。連除妖師、巫女這樣的人，在這裡行動時稍不注意都可能會有危險，更不要說普通學生了。
「那主公大人打算如何安置他們呢？」
「先見一面再說吧。」她揉了揉眉頭，「說起來，好不容易學校放假，我本來還想回一趟本丸……」
理解了她的言外之意，物吉吃驚地睜大眼，問道：「處理完這件事不能回去嗎？」
「回去會分心的。」純夏用摺扇拍了下近侍的頭，「昨晚接到同學通知，假期結束後要考試，所以我得趁這幾天好好補習一下。」
其他科目還好，在本丸的時候，她在付喪神們的幫助下瘋狂補習——成效相當不錯，就是英語……和數學，全憑自學，壓力山大。
物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星野純夏放下食盒，洗淨雙手，然後單手托腮，手肘抵著桌沿，慢吞吞地說：「沒想到，今天來的竟然是物吉，是要給我轉運的意思嗎？」
物吉貞宗「誒」了一聲，臉上的羞澀和猶豫不知不覺消失了，眼睛亮亮的：「主公大人，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有的。」她爽快地點頭，指向自己：「我最近總是在做夢，夢見以前的事情，搞得白天一直沒有精神。」昨天還因此請假了。
……這不是需要幸運，而是需要石切丸過來祛邪了吧？
如果是其他的刀在這裡，一定會無奈地吐槽她的邏輯，但是，現在作為近侍陪伴純夏的，卻是今後被所有審神者稱作「小天使」的物吉。
所以，物吉只是開心地說道：「請您將我帶在身邊，我一定會給主公大人帶來幸運的！」
（看來物吉也會成為本丸難得的一振良心刀啊。）
連續二十二天被夢境打擾，幾乎日夜難眠的星野純夏，愉快地想道。
距離宅邸不遠的空地上，八個背著網球包的少年正在等待。
「這個地方好詭異啊。」切原赤也摸了摸手臂，看向閉眼不語的柳蓮二：「前輩，你說我們之前遇到的那個人真的是……」
他刻意壓低聲音：「……真的是人嗎？
恰好一陣冷風刮過，刺得他們每個人都起了雞皮疙瘩。
「太鬆懈了，赤也！」真田吼道。
「……」
仁王雅治拍了拍柳生比呂士僵硬的肩膀，才對切原說：「噗哩，赤也，話不能亂說哦，人家還拿著飯盒呢。」
亞金色短髮，身穿純白軍服，漂亮得不像凡人的少年，手裡竟然拿著一個相當日常風的大飯盒……雖然畫風奇怪，但多少讓他們放鬆了些警惕。
「但確實很奇怪嘛。」切原赤也嘟囔道：「這種地方竟然也有人住……而且一個比我們都小的少年為什麼會穿軍裝……說話還那麼有禮貌。」
「赤也。」一直不語的幸村淡淡開口，切原反射性地閉嘴。
真田弦一郎疑惑的目光落到幸村臉上，幸村搖搖頭，將食指放到唇邊。
有人來了。
林中響徹著樹葉的喧囂。
葉和葉摩挲時產生的沙沙聲，混雜著人踩上枯枝爛葉的聲響，反而襯托出此時此刻的寂靜。
茂密的樹叢間，先踏出了一隻穿著草履的腳。
隨即，來人的身影也出現在少年們的面前：是一名身著白色浴衣的年輕女子。
幾乎是看到她的面容的同一瞬間，幸村和柳生雙雙松了一口氣。
-
這時星野純夏的心情很微妙。
「為什麼要來這種荒郊野嶺集訓」「為什麼非要上山」「山上有網球場她怎麼不知道」……總之，一個個問題（吐槽）接連出現，全靠著她良好的自製力才沒有從嘴巴裡冒出來。
作為網球部部長兼她的同班同學，幸村精市走在她的右側，一路上都保持安靜，只是偶爾才會詢問純夏一兩個問題。受他影響，網球部其他的七個人也都沉默不語，僅憑眼神交流。
『我們現在要去哪兒？』切原問。
『去星野同學的家。』柳生回答。
仁王雅治拉了拉切原的衣角，擠眉弄眼：『你覺不覺得她挺不一般的，你看她的衣服。』
切原赤也好奇地瞥過去，又趕緊收回目光。
『我剛看過去，她身邊那個人就注意到我了。』切原一臉不可思議，『警惕心也太強了吧！好厲害！會不會是保鏢之類的？』
像是受不了一樣，仁王歎了口氣。
「是用金線繡成的鶴。」他轉頭，小聲地對身旁的柳生比呂士說道：「非常精巧的鶴紋，繡這個的人一定花了不少的精力。」
因為他對做針線還有點興趣，包裡也常年放著針線盒，所以第一個反而注意到的就是星野純夏衣服上的花紋。
柳生無語，同時注意到不久前遇到的那個少年又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眼神冰涼刺骨。
純夏也注意到了。
她按住物吉貞宗的肩膀，輕輕拍了拍，在她眼裡，這個剛蘇醒意識的付喪神對現世總有點過度謹慎的緊張。
（怎麼回事，感覺物吉的性格應該不是這樣的。）
回憶著太鼓鐘貞宗偶爾對她說起的話語，純夏有些頭疼。
「物吉。」她彎腰，附耳說道「今晚我給本丸那邊傳個信，你今天就不要回去了，再多陪我一天吧。」
物吉一震。
「我很想物吉多給我帶來一些幸運呢。」純夏雙手合十，誠懇地問：「可以嗎？」
物吉點點頭，用同樣小的聲音回答道：「請主公大人放心，幸運一直在我們這裡！」
他的語氣非常自然，仿佛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純夏失笑，直起身，對另一邊的幸村精市說道：「這就是我家——房子很大，不介意的話，要不要留宿幾天？反正，這裡後面也有網球場。」
……其實現在是沒有的，但是她可以現場造一個嘛。
她想了想，又說道：「你說的那個合宿地點……我完全沒有印象，會不會是記錯了？不如你再和對方聯繫一下？」
與所有人一樣，幸村被房屋的面積驚嚇到了一瞬，但他很快調整好了狀態。他點點頭，溫和的笑容中不經意地透露出好奇：「星野同學一直都住在這裡嗎？」
「這是我的家人留給我的房子，我捨不得賣，就一直住在這裡。」純夏半真半假地說：「雖然在山上有些麻煩，但是住久了也就習慣了。」
好吧，她自己都覺得這話破綻很多。
但是幸村並沒有糾纏這一點，他只是笑了笑，然後對身後一直拿著本子記東西的柳蓮二說道：「蓮二，可以再聯繫上給我們位址的人嗎？」
柳蓮二拿出手機，看著螢幕上滿格的電，挑起眉。
「因為我這裡也是要向外面聯繫的。」純夏微笑：「趕快打電話試試吧。」
其實，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她一點也不想這幾個網球少年留下來。
柳翻開通訊錄，撥打了一個號碼。
過了一會兒，他掛斷了：「沒有人接。」
這次連幸村都皺起了眉頭。
「呃，冒昧問一下……」純夏開口：「打電話的人，叫什麼名字呢？」
柳蓮二沉吟片刻，回答：「他自稱……『好』。」
第38章 網球部的集訓（中）
（好……？）
星野純夏一愣, 隨機反應過來：「麻倉好？」
柳蓮二搖頭。
「既然這樣，你們不如就先住在我這裡？」純夏說：「你們八個人，房間是夠的, 房子後面也有網球場, 方便訓練。」
幸村溫和而果斷地拒絕道：「太麻煩你了，我們現在下山回去就好。」
「可是接你們回去的車現在應該到不了吧。更何況山上的信號時好時不好, 不一定能打通司機的電話。」
話音剛落, 就聽到柳蓮二說「精市, 沒有信號了」。
在場八位少年的臉色更加凝重。
「不知道你們是怎麼被忽悠來的。這座山真的挺危險。」純夏無奈地歎了口氣, 用商量的口吻說：「我也不希望你們在這裡受傷。不如這樣吧, 你們先把行李放到我家，如果晚上還沒有聯絡上司機的話，就在我家住一宿，如何？」
「……那就麻煩星野同學了。」幸村抱歉地說道。
鞠躬，脫鞋，進屋，端正地坐好。
純夏忍不住笑了起來，連帶著冷淡的物吉也略微柔和了表情。
「你們不需要這麼拘束。」她走過來, 給每個人倒茶：「不好意思, 因為家裡人比較習慣和式風格, 所以……但你們隨便坐就好了, 不需要正坐的。」
她看得出來，真田、柳他們還好，坐在最後的海帶頭少年、紅發少年和茶葉蛋少年明顯對這種姿勢有些不習慣。
……不, 不應該給別人取外號。
純夏輕咳一聲，牽起物吉貞宗的手，說：「我和物吉去給你們安排房間，你們先在這裡坐一會兒。」
幸村等人再次道謝。
待兩人的身影徹底從拉門後消失……屋裡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松下肩膀，立刻換成了盤腿坐的姿勢。
「柳生，你們班這位女同學究竟是何方神聖啊。」丸井文太嚼著泡泡糖，向後一仰：「嗯……會不會是什麼世家大小姐？」
「對！」切原赤也舉手，滿臉看到未知事物的興奮和激動，「她身邊的那個男孩就是家族派遣給她的秘密保鏢，負責照顧小姐的生活起居，並且有許可權處理掉一切試圖靠近她的可疑人士！」
「噗哩，赤也你現在長大了，就不再看JUMP了嗎？」
「怎麼會，我每期都買的。」
「哈？」仁王雅治吐槽：「什麼時候JUMP會有這種劇情了？」
「……我是合理推理出來的，仁王前輩。」切原赤也有惡魔化的衝動。
但是他最終還是沒有「惡魔化」，因為真田弦一郎一拳把他砸成了「天使化」。
「太鬆懈了！」真田，目前房間內唯一一個保持正坐姿勢的男人，吼道：「我們現在在別人家——全部給我打起精神來！」
「是！」齊聲。
……咦。
純夏回頭看了一眼。物吉貞宗問道：「主公大人，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覺得好久沒那麼熱鬧了。」純夏牽緊物吉的手，仿佛有清涼如水的液體從她的手心流向物吉的手心。而隨著他的動作，物吉的表情一點一點地放鬆下來，最後露出了開朗的笑容。
「主公大人，你準備把他們安排到什麼房間呢？」他問。
「給粟田口留下的那間屋兩邊，還有兩間比較大的房間。」她自然地鬆開手，在物吉看不到的地方，輕輕甩去手上殘留的黑氣，然後重新拉住他，「四個人一間，應該可以吧。」
「好的！那我們現在要去清掃嗎？」
「稍微清理一下吧，之前每週都會有專門的人過來清掃的。」純夏話音一轉：「物吉有沒有感覺到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呢？關於自己的。」
物吉一怔，閉上眼仔細感受了一番，然後睜開眼。
「我好像，身體更加輕盈了，精神也輕鬆許多，不再有之前那種沉悶壓抑感。」他仿佛想到什麼，抿起唇，「主公大人，我是不是……」
「噓，不要說，也不要想多。」雖這麼說了，但純夏並沒有隱瞞他的意思，「你是被人為封印意識的，再加上後來本體受損的情況比較嚴重，導致你被鎖在本體的時間過長，在蘇醒後可能會出現不適應、性格反常的情況，更嚴重的可能還會襲擊眼前的人……很正常，沒關係的。」
聽著她熟稔地做解釋，物吉忽然好奇起來。
「主公大人以前也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嗎？」
純夏卡殼一秒，若無其事地說道：「有過一次，印象非常深刻。」
「是誰呢？」
「是個看起來沒有攻擊性，實際上認真起來比誰都可怕的傢夥。」她抽出摺扇，拍向物吉的頭頂，頗有點惱羞成怒的意味：「不許說了，現在開始工作。」
「主公大人，不疼呀……好的！我會好好幫忙的！」
如星野純夏所言，在定期的清掃下，房間還比較乾淨，但是畢竟長時間沒有人住——簡單的清理和通風還是必要的。
物吉又檢查了一遍櫥櫃，轉頭說：「主公大人，這裡有些髒了。」
一道符紙軟趴趴地飄過來，落到被褥上。
「過十分鐘就乾淨了。」純夏的聲音慢悠悠地傳來。
物吉貞宗愣愣地看到藍光一現，符紙化作了十幾個小人，辛勤地在被褥上工作著，忽然想起他早上拿著食盒離開本丸前，燭臺切光忠和壓切長穀部痛心疾首的對話：
「——主殿/主，她現在越來越像本丸裡那幾振平安刀了！」
……是錯覺吧，一定是。
回去的路上，物吉貞宗一言不發。
純夏懷疑他是被剛才的生活式神嚇到了……好吧，說嚇到也不至於，大概是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自古以來，會這麼使用陰陽術的人，也就安倍晴明一個了。
最多最多，再加一個年輕時候的麻倉葉王。
純夏眼神飄移。
（「好」——是葉王這一世的名字吧？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坑蒙拐騙這些網球少年來這座山上……都成為通靈王了，也要搞事嗎？）
她在心裡念叨。
不過，星野純夏並沒有時間想太多關於麻倉葉王的事。在拉開門後，對著打打鬧鬧的少年們，她保持禮節性的微笑，問道：「幸村同學，可以出來一下嗎？」
「星野同學。」
「幸村同學。」純夏給了他兩張紙和一個袋子，「第一張圖是去房間的路線，第二張圖是山裡的大致地圖，袋子裡的東西請你保證每個人都有一個。」
「好的，謝謝。」
「山裡很危險，你們應該也感覺到了。」純夏說：「日出前和日落後都請不要出門，也不要再往上去，我不希望你們中的任何人發生意外。」
幸村精市微微斂起笑：「星野同學……」
「請放心，我真的不是壞人。」她的語氣是百分之兩百的誠懇，「只是我待在這座山的時間有很久了，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事情。為了你們的安全著想，即使幸村同學是唯物論者，也請在這幾天和同伴們稍稍注意一下。」
「是因為盂蘭盆節嗎？」
沒想到這個沒有靈力的普通少年這麼犀利，物吉的目光中多了幾分詫異。
比起物吉，純夏看起來淡定得多，她說道：「舊曆的七月，正是夏秋之交，會發生很多難以用科學解釋的事情……」
「我知道了。」這一回幸村精市要果斷得多，也真誠得多，「多謝，星野同學。」
「你們住在我這裡，我就要對你們負責。」純夏頓了頓，有些尷尬地開口：「而且，我也有兩件事拜託幸村同學……」
「請說。」
第一件事，麻煩柳生比呂士幫她補習功課。
第二件事，如果隊友間有練習賽的話，請允許她在旁邊觀看。
「網球場就在星野同學家的後面吧。」幸村似乎有點好笑，「這樣的話，我們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
「私自來看也太不禮貌了。」純夏難得說了一句真話：「抱歉，主要是我前一陣子看你們的排位賽，有了一些收穫，所以想帶著家裡人一起來看一看……他們是練劍術的。」
什麼風林火山，什麼滅無感，什麼夢境，什麼鐳射光線……還有那種對戰時舍我其誰的熱血氛圍，她的刀劍們看了，應該會有新靈感吧？
「劍道？」幸村露出了一絲好奇和感慨：「弦一郎也是從小學習劍道的呢。」
「說不定他們可以交流一下。」純夏說。
幸村與她相視一笑。
「以及，借用柳生同學，也是我沒有辦法的辦法。」她繼續說：「說來也很慚愧，因為之前身體不好，我很多學科都是在家裡自學的。國文與歷史還算可以，但是英語、數學就不行了，物理和化學也不如人意……我聽說柳生同學擅長所有學科。」
「我去問一下柳生的意見。」幸村稍稍停頓，建議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加入我們網球部內的補習活動……星野同學的國文和歷史非常優秀，而我們部的桑原的英語恰恰很好，國文則有不足……」
懂了，交換是吧。
這可能是幸村在對她刻意的隱瞞表示隱晦的不滿……不愧是重要級別為A的人物，相當難搞定啊。
但是，那又怎樣，物吉可是在她這邊呢。
純夏迎上他溫和的笑容，微笑著答應了。
第39章 網球部的集訓（下）
第二天, 山上還是沒有信號，無奈之下，網球部只好在星野純夏的家中住下, 並正式開始了集訓。
星野純夏宅邸後的網球場中, 一場激戰正在進行。
「切原獲勝，1-0。」
「柳獲勝, 1-1。」
「柳獲勝, 2-1。」
「切原獲勝, 2-2。」
……
「赤也在U-17集訓取得的進步很明顯。」幸村精市說道：「加上國三一年的歷練, 『天使』狀態下的赤也, 已經相當出色了。」
「的確。」真田弦一郎點了點頭，目光瞟過站在場邊靜靜觀看比賽的一男一女，擰起眉：「幸村。」
幸村抬眼：「怎麼？」
「……沒什麼。」真田頓了頓，「可能是我看錯了。」
怎麼會多出一個人？
「惣領，怎麼了嗎？」
淡金色頭髮的青年看向旁邊蹙眉的少女，用那種能讓人渾身酥軟的溫柔聲線問道。
「你被人注意到了。」星野純夏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說：「果然是因為隱蔽值較低的原因嗎？要是給膝丸的話，應該不會這麼惹人注意的吧。」
「這種程度的激將, 我已經不會再上當了哦……不過……」青年歪頭, 疑惑地呢喃道：「膝丸, 是誰呢？」
是你的歐豆豆啊。
已經無數次見證結局的純夏默默地咽回了這句話。
沒有任何經驗的物吉好心地提醒：「膝丸殿是髭切殿的弟弟呀。」
「哦……弟弟……」
「是的。」
「弟弟不是叫哭哭丸嗎？」
果然。
純夏安慰地摸了摸物吉貞宗（石化）的頭髮, 轉頭好奇地問髭切：「哭哭丸今天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物吉：主公大人怎麼也……
「早晨來的時候，似乎是想和我一起過來，所以十分不舍。」髭切軟綿綿地回答：「哭著說『麻煩惣領照顧兄長了, 明天等我做完馬當番就過來』，真是的，弟弟總是長不大呢。」
（不，按照我對你和膝丸的瞭解，你一定扭曲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今天你是近侍的話，明天的近侍應該就是膝丸吧。」她指出：「近侍當天是沒有內番要做的，所以，你明天的內番是馬當番？」
「誒？是嗎？」髭切的語氣更加和緩，「畢竟都當了上千年的刀，大部分事情都覺得無所謂了。」
……槽多無口。
純夏展開摺扇，掩住半張臉。
「主公大人，髭切殿。」
最後，還是物吉出言緩和氣氛。
「比賽好像已經進入到關鍵的時刻了。」
「哦，是。」仿佛才想到自己來這裡的目的，純夏重新振奮精神，「你們看，切原赤也的絕招——天使化，在這個狀態下，他的速度、力量、精神力都提高了！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可是在『櫻吹雪』的狀態下我們的實力也會增幅啊。」物吉說。
「不止是這樣啦，你們注意看。」
「鎌鼬……不，是改進後的鎌鼬。」另一邊，專心觀戰的幸村望著幾乎被擊飛出網球場邊界的切原赤也，有些贊許地說道：「蓮二，更加強大了。」
他的聲音自然傳到了付喪神們的耳中。
「擊飛敵人，是強大的表現。」髭切抱肩，「真是有覺悟的話語。」
物吉的關注點則更多的在被擊中腹部，跪倒在地的切原赤也身上：「……現、現世，連運動都那麼……？」
「是啊。」純夏嚴肅地說：「所以，不進步的話，就會被超越哦。」
物吉嚴肅地點頭。
「話說回來，你們注意那邊戴帽子的人和披外套的人，他們一個是網球部的副部長，一個是網球部的部長——我覺得最好看的比賽，就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對戰。」
無論是小天使物吉貞宗，還是失憶耍賴老人髭切，此時都認真起來，傾聽主人的話語。
「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動如雷霆，難知如陰……看你們的表情，對它也很熟悉嘛。」純夏笑了兩聲，正色道：「這些都是真田副部長的絕招，兼顧了打擊、防禦、機動、衝力、範圍多個層面！我個人認為非常有借鑒的價值。」
「咦，惣領這麼推崇他們麼。」髭切饒有興趣地問：「這個人，學習劍術嗎？」
「聽說從小就學習。」
「晚上可以打一場呢。」
……
純夏若無其事地轉頭。
「那另一位呢？」物吉眼中發光。
「嗯，他給我的印象也很深刻，是各方面都很強勁的人。」她說：「之前和太郎看他們比賽的時候，他的實力嚇了我一跳。」
「誒？？？」
「他的一個絕招叫做『夢境』，能夠讓比賽對手看到虛幻的事物，產生幻覺。打個比方……髭切單騎討伐敵刀的時候，突然使出了『夢境』，讓對方誤以為打敗了髭切，而事實上，被打敗的人是對方。」
「……這一招有什麼用處嗎？」
「精神殺傷力巨大，很可能從外到內徹底擊潰敵人。」純夏實話實話。
髭切慢悠悠地開口：「還有嗎？」
「還有一個，聽說叫做『第六感』。」純夏努力回憶：「不是預判，而是準確地預測一瞬間的未來，完全看破對手的球路，發出對方無法接到的球，是他相當可怕的絕招……我總覺得劍道裡應該也會有類似的招數吧？所以想問問你們的意見。」
物吉和髭切雙雙沉默。
場中切原與柳的比賽已經結束，比分定格在5-7，柳獲勝。
柳蓮二向虛脫的切原赤也伸出手，兩人互相攙扶著下場。
「唔……」髭切輕柔地說道：「我覺得，他們去打網球有一些屈才了。」
物吉也表示贊同。
「惣領要不要問一問，他們有沒有去做審神者的想法？」這振源氏重寶難得用上了真誠的口吻：「一二三……八個人，應該會成為時之政府寶貴的戰力吧。」
純夏攤手：「你以為我沒想過嗎？不行啊，他們都是A級或B級的重點人物。依照規定，我是不可以招攬他們的。」
「這樣的話，不如把本丸裡的大家都叫過來吧？」物吉建議道：「一方面，大家可以過來感受一下如今現世中……普通人的實力；另一方面，主公大人好久沒有回本丸了，小貞說大家都很想念您。」
「可是我的補習今晚就要開始……」這是她昨天和幸村約定好了的。
「包括我和髭切殿，一共十一個人的三餐，主公大人還打算像昨天那樣訂外賣嗎？」物吉歎氣。
純夏的內心開始劇烈搖擺，她看向披著白色外套，笑意繾綣的青年。
「髭切，你怎麼認為？」
髭切一怔，隨即微笑起來。
「補習？補習的話，就更應該召喚本丸裡的刀過來了。」他看起來十分愉悅：「之前都是我們幫惣領補習……嗯，不知道那些孩子會如何講解源氏的歷史呢？真是期待。」
第40章 搞事搞事
急躁的腳步聲在門外瘋狂地響起。
「啊呀。」三日月宗近緩緩開口：「一大早, 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三日月你不要亂動。」被迫早起幫三日月穿衣服的鶴丸國永一臉不快，手上動作卻不停，熟稔地給他打了個蝴蝶結, 「……好了。」
「哈哈哈, 多謝，多謝。」三日月彎起眼誇讚道：「真不錯, 鶴丸, 從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心靈手巧了呢？」
「反正不是因為你。」
落下這句話後, 鶴丸國永轉身, 手搭在門上：「對了, 三日月。」
「嗯？」他的尾音上挑。
「……你知道包丁藤四郎為什麼總是跟著我嗎？」鶴丸的聲音低沉，還摻著絲絲顫抖：「自從撞到我給主人做湯帷子的情景後，就天天纏著我『摸摸頭，給點心』……怎麼嚇他都不肯走。弟弟這個樣子，一期一振都不管嗎？」
「這個問題，你直接去問一期殿不就好了嗎？」
「一期這傢夥，只會說『麻煩您多多關照我的弟弟們』。」
「哦……很有道理呢。」
三日月宗近慢悠悠地起身，佩戴好本體太刀。
「你今天要出陣？」鶴丸問。
「要去現世。」
「……嚇到我了, 今天主人的近侍不是髭切嗎？」
「哦呀, 忘記你還不知道了。」三日月抬起頭, 額上的發飾微微搖晃, 「時之政府答應給我們放年假，從今天起，大家都可以陸續地去主殿那裡……我和你都是第一批呢。」
「哈？？？！」
「——就是這樣。」
宣讀完來自星野純夏的書信, 壓切長穀部對著面前掩不住興奮之情的同僚們，抬高聲音，嚴肅的說道：「你們一定要感激主的苦心，到了現世時刻為主分憂……」
「一期哥，為什麼感覺長穀部的眼圈有些紅？」博多藤四郎問。
一期一振溫和的笑容有點尷尬。
他當然知道是什麼原因，只是按照他一直以來的習慣，他無法將那個理由說出口……
站在他身旁，一直抱著肩膀冷眼旁觀的青年完全沒有這層顧慮，他直言：「因為他不在第一批過去的人裡。」
「哇，真的嗎？「
「難怪誒。」
「長穀部辛苦了！」
周圍的小短刀們驚呼起來。
「……膝丸殿。」一期一振無奈地喚道。
「怎麼了？」淺綠色頭髮的青年看向他。
同為源氏重寶，外表超凶的膝丸與其兄長髭切的性格可謂是天差地別。
不同於髭切那種切開黑（劃去），膝丸是個單純、耿直、愛護兄長，並且能和本丸中其他的刀劍付喪神好好相處的好刀。雖然有時候說話過於耿直……咳，但是大家都知道，他心裡不存惡意。
「……沒什麼。」一期一振咽回原來的話，不動聲色地轉換話題：「今天一早就看見膝丸殿在田裡忙來忙去的，是在趕明天的內番嗎？」
膝丸的身體一僵。
「明天大將的近侍是膝丸殿，依照本丸裡的規定，膝丸殿應該沒有內番才對。」參與了規則制定的藥研藤四郎說道：「膝丸殿是在幫髭切殿做內番吧？看起來他明天不願意回本丸了。」
膝丸想要拔刀……
……這是不可能的。
即使是兄控到極致的膝丸，也不能昧著良心替一去不歸的兄長辯解，只能選擇沉默。
站在臺階上的長谷部完全不知道這一塊發生的事情，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主一日三餐很不規律，一定要有人在旁邊叮囑用餐……啊，為什麼我不在第一批去現世的隊伍裡？這樣叫我如何放心主的身體健康……」
燭臺切好氣又好笑：「長穀部，我在的。」
長穀部輕咳一聲。
燭臺切繼續問：「那麼，接下來的佈置是？」
「啊，是這樣的。」壓切長穀部再次展開手中的信紙：「任命膝丸為一隊隊長，在上午十點前帶領隊伍到達現世……注意隱蔽身形，不要被普通人看到……二隊、三隊分別在三日後、五日後出發。」
被點名的膝丸一愣：「普通人？」
「是的，這也是主特意跟我強調的一點。」長穀部清了清嗓子，說道：「各位，主在現世的同學最近來本陣做客，應該有八個人，你們每一個人都要好好表現不能給主添麻煩……」
全體譁然。
-
練習賽全部結束後，立海大網球部的正選們獲得了短暫的休息時間。
真田弦一郎走到桌邊，拿起隨身攜帶的水瓶，喝幹了瓶中剩下的水，然後用濕毛巾擦去臉上的汗。
「喲。」
有陌生人跟他打招呼。
真田皺眉，放下毛巾，看向那個私自闖過來的人。
——是一個身披白色外套，微微含笑，看起來溫柔而又高貴的青年。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這名青年的同時，真田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仿佛在喧囂：這個人危險，快逃！
「哎呀。」似乎是發現了他的警惕，青年露出茫然又無奈的笑容：「本來只是想和發現我的人打個招呼……結果竟然被討厭了嗎？」
「請問你是？」真田有禮貌地問。
「對我來說，名字什麼的無所謂呢。」青年自顧自地說道：「你是學劍道的吧？」
「是的。」
「要不要來比一場呢？」
「……抱歉，現在是網球部的訓練時間。」真田壓了壓帽檐，面對如此挑釁的話語，他的語氣依舊沉穩：「而且，我也沒有帶刀。」
「哦，忘了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仿佛恍然大悟一般，青年一擊掌，隨後很無所謂地說：「那就算了吧。」
他說畢，也不告別，就轉身離去。
一步，兩步，三步……真田弦一郎緊盯著他的背影，總共走出不到五步，青年的身影開始逐漸模糊，最後，悠悠地消失不見了。
他只覺渾身像浸入了涼水一般。
室內。
「主公大人，這個可不可以用來做菜……髭切殿！您回來了！」
髭切的腳步一頓。
「惣領在做什麼？」他問。
「在用萬屋的APP買食材。」物吉貞宗說道：「對了，膝丸殿發來消息，他們馬上就要到本陣門口了，髭切殿可以去迎接一下嗎？」
髭切笑容不變：「難怪感覺這麼熱鬧。」
……有點可怕。
「物吉放心啦，髭切一定會去接的。」
十分繁忙的星野純夏感覺到了身邊少年的不安，她抬起頭，安慰道。
這振源氏刀雖然是另一種意味上的「極度自我主義」，但是他對待自己職責的態度，還是比較值得信任的。
當然，這個職責範圍不包括馬當番與畑當番。
「真不愧是惣領。」髭切的聲音溫柔綿軟，「那麼，還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星野純夏受寵若驚，她左看看，右看看，確定四周沒有什麼遊魂魍魎，才說道：「您也會有主動提出幫忙的一天嗎？真是嚇到我了。」
「誒？我只是隨便說說的。」
像是忽然被耿直的弟弟附身了一樣，髭切如是說道。
（果然感動得太早了。）
空氣中的溫度驟然降到零。
「……主、主公大人，鰻魚吃嗎？」物吉努力地轉移話題。
「……吃。」
星野純夏深吸一口氣，平靜心情，對髭切說：「膝丸他們到了，麻煩你去結界那裡接一下。」
這一次，近侍很識趣地答應了。
本陣後方的網球場邊。
「真田，怎麼了？」幸村精市放下水，坐到真田弦一郎旁邊，「從剛才起就有些魂不守舍，發生什麼了嗎？」
真田喉嚨輕輕咕嚕了一下：「……剛才我遇到一個男人，向我約戰。」
幸村安靜地聽他說話。
「這裡不是合適的地點，於他於我都是極大的不尊重，所以我拒絕了。」真田的語氣很壓抑，仿佛在遏制什麼，「他走了……用很不科學的方式。」
「鬼魂？」幸村好奇地問。
「有點像。」真田一頓，嚴肅地問：「幸村，星野純夏……」
「等等，真田，我有一個想法。」幸村打斷他，說：「你覺不覺得，有人想把我們往星野那裡趕，而星野身邊的……姑且稱作家臣，又想讓我們儘快離開。」
真田弦一郎陷入沉思。
「剛才我們看了一下手機，依然沒有信號，沒有辦法和外界聯繫。」幸村說：「等午飯的時候我會跟星野說。」
「說什麼？」
「安全比較重要。」幸村答非所問。
「我倒是認為，安全是最不需要擔心的。」真田冷靜下來，組織著語言：「只是，從之前那個人聯絡我們開始，到現在——幸村，這場集訓非常奇怪。」
他有一種朦朧的不祥感……
「放心吧，真田。」幸村拍了拍他的肩膀，堅定地說：「一定會有辦法的。」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14 07:48
第41章 人刀對戰
髭切離開後, 星野純夏繼續和物吉研究食譜。
過了會兒，她問：「……這樣夠了嗎？」
「一定夠了！」物吉用力地點頭。
「好的。」純夏滿意地點頭，「那我就放心地下單了。」
她將頁面滑到最底端, 按下紅色的「確定」二字。
「主公大人, 這些食材什麼時候可以送到呢？」物吉貞宗好奇地問道。
「很快的。」純夏跟他解釋：「萬屋運營到現在已經形成了一個相當完備的體系，員工各自的分工十分明確, 辦事效率極高。並且, 萬屋員工本身所具有的高素質, 配合上靈術與高科技的使用, 效果非常好。」
物吉耐心地聽完她這段相當官方的介紹, 很給面子地鼓掌：「好厲害！」
「對呀，我也覺得。」純夏看著頁面上出現的「即將到達」的字樣，繼續對物吉說道：「聽說最近萬屋把不少業務承包給了別人……不知道我們今天能不能遇到呢。」
手機發出「叮咚」的響聲。
純夏看了一眼，拉住物吉的手就要走。
「主公大人，已經到了嗎！」
「是啊。」她和物吉一樣，滿臉高興，「因為這裡不能隨意給他們進入，所以只能讓他把東西放在結界外啦——物吉, 我們走捷徑。」
她打開鬼道。
「不要放開我的手, 注意安全哦。」
「是！主公大人！」
「夜鬥。」
正在算帳戶餘額的夜鬥：「幹嘛。」
「你就把東西放在那裡, 不要緊嗎？」想到那兩大廂物件, 雪音有些擔心，「萬一從周圍的山林裡突然冒出老虎野豬之類的……」
「這種地方沒有老虎和野豬啦……而且放在那裡是客人的要求……哇！雪音！今天的進賬抵得上我們過去一年的收入了！」夜鬥喜笑顏開。
雪音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不放心地回頭。
……真的沒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
如果雪音和夜鬥走得再遲一點, 他們可能會聽到星野純夏斬釘截鐵的——否定回答。
「樂極生悲啊，樂極生悲啊。」純夏指著兩個大箱子，十分崩潰：「竟然沒有幫我壓縮……這麼大，我怎麼帶回去啊？」
「髭切殿他們……」
「我不知道他們在哪。」純夏用充滿希冀的眼神轉向身旁不知所措的少年，「物吉呢，你覺得他們會在哪裡？」
……感覺如果不回答好這個問題，他就會成為壓倒主公大人的最後一根稻草。
於是物吉清了清嗓子：「主公大人。」
「請說。」緊張得連敬語都加上了。
「我覺得髭切殿一定會帶膝丸殿他們從這裡進入本陣。」
物吉話音剛落，純夏就聽到一個熟悉得能夠讓此時此刻的她落淚的聲音——
「哎呀，惣領，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趁髭切在和膝丸說話，星野純夏偷偷地從隊伍最前面跑到隊伍中間——粟田口所在的位置。
「——藥研，請讓物吉做我接下來一段時間的近侍！」她九十度鞠躬。
「大將，你這樣會讓我和長穀部很難辦。」藥研藤四郎頭疼地揉了揉眉頭，「如果還是幾年前，讓物吉貼身保護你倒沒什麼……但現在……」
純夏一臉沮喪。
「主殿。」一期一振溫和地說：「之後幾天物吉殿都會陪在您身邊。」
言下之意是，反正物吉在你身邊，就別非要他做你的近侍啦。
連一期一振都這麼說，純夏只好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藥研不禁鬆口氣。
燭臺切光忠和太鼓鐘貞宗也松了口氣。
「主殿，箱子裡的都是食材嗎？」燭臺切不動聲色地轉移純夏的注意力，「本陣裡現在一共有多少人呢？」
純夏果然上當了。
「不加上你們，有十一個人。」她認認真真地回答道：「我有八個同學被忽悠上了這座山，暫時下不去——所以我就讓他們在本陣後面的空地上集訓了。」
「那就一共三十一口了，五天后大概是八十多口……主人您真的不打算把錢給我做理財嗎？」博多開始飛快地計算開銷。
一期一振對弟弟的舉動無奈極了。
燭臺切與太鼓鐘對視一眼。
「博多，請允許我拒絕你……那個，還有，燭臺切，小貞，我知道你們兩個人肯定忙不過來，所以就把你們伊達組全都叫來了。」提到這個，純夏莫名地有點心虛：「至於本丸裡剩下的人……」
「啊？主人把我叫來，原來是因為這件事啊——」尾音微微拖長，體現了這個聲音的主人不怎麼愉快的心情。接著，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有一隻手攬住她的腰，強行把她帶了過去。
純夏回頭。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鬼臉。
「等等……我又不是智障，這種程度我還認不出你麼！鶴丸國永！」
「哇，就是我！意不意外？刺不刺激？有沒有被嚇到？」鶴丸摘掉青色獠牙的面具，勾起嘴角，順便捏捏她的臉頰，「怎麼瘦了？沒好好吃飯吧。」
純夏選擇實話實說：「……最近夜裡睡不好。」
「晚上沒穿那件衣服嗎？我可是特意找石切丸做過儀式的。」
「……你把石切丸當成什麼了啊？！」
對於「星野純夏只要和鶴丸接上頭，這一人一刀就會立刻進入旁若無人的境界」這件事，大家早已習慣了。
一開始還會羡慕或者嫉妒，現在已經可以一邊旁聽對話，一邊做自己的事，從頭到尾心如止水。
反正最後的結局肯定是……
「不跟你說話了。」
看吧。
照常以這句話結束與鶴丸國永的「嬉戲打鬧」，純夏扭頭開始指揮付喪神們搬東西：「日本號，蜻蛉切，這兩廂請你們幫忙放進廚房。」
「知道了。」「放心吧。」
「多謝。」再次道謝後，純夏拍了拍手，示意所有付喪神將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所有人的房間都不變，但是，有一點請注意一下，八名普通人的房間位於粟田口房間的左右兩側，沒事就不要過去晃悠。」
「……你就這麼不希望我們和他們見面嗎？」膝丸皺眉。
「不是哦，弟弟丸，惣領是害怕我們給她惹麻煩。」髭切的語氣、語調、表情都不變，好像只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
「……兄長，我不叫弟弟丸。」
「哈哈哈哈，看來主殿也覺得我們都是『trouble maker』呢。」三日月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微笑著說：「嘛，既然是主殿的命令，那我就聽主殿的吧。」
髭切被提起興趣：「trou……什麼？三日月殿，你是何時學會這個新詞的？」
「髭切殿，這是在給主殿補習名為英語的學科時，偶然學習到的詞。」三日月說：「活到老，學到老，這樣才不會被時代淘汰呢，哈哈哈哈。」
「啊呀，可是惣領從今天起就不需要我們來幫她補習了。」
……
……
幾十道目光齊刷刷地看向星野純夏。
「我不同意！」一直和大和守安定懶洋洋地落在隊伍最後的加州清光忽然冒出來，激動地說道：「主人！明明我和安定講解的幕末歷史才是最好的——！」
「還有爺爺的歷史……」這是獅子王。
「咦，主人是對我教你的計算方式有不滿嗎？」博多藤四郎問道。
純夏將求助的目光投向藥研。
「……大將。」藥研抿唇，「生物與化學的知識，需要我從哪裡重新來呢？」
（怎麼連藥研也……果然，髭切這傢夥，是故意的吧……）
「沒有不滿，沒有不滿，真的沒有不滿。」她蒼白無力地否認道：「我確實很感激大家的幫忙，但是他們都是我現在的同學，同學之間互相幫助才更加有意義啦……」
「既然這樣的話，不如我們和他們比一比，如何？」髭切提議道。
（比什麼，考試嗎？）
「惣領，兄長的意思是，等一會用午餐的時候，我們和他們互相認識一下，等到晚上，再切磋一下學科的專業素養。」膝丸解釋道，他的神情也十分肅穆，「我認為這是很有價值的建議，懇請您能夠採納。」
「嗯嗯，我就是這個意思。」髭切驚歎道：「弟弟丸忽然變得聰明起來了，明明剛才還差點迷路了……」
「兄長！」
純夏心力交瘁。
原來髭切從一開始就想好了，先引誘她找上級給刀劍付喪神們放年假，讓他們全都來現世，再「不經意」地告訴其他刀劍付喪神「補習」的消息……
真是會搞事啊，哥哥丸！
「我覺得很有趣哎，這個想法！」物吉說：「主公大人？」
這句話成為了壓在純夏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好吧，隨便你們。」她無可奈何，只得退讓，同時警告道：「不許出格。」
第42章 疑雲頓生
在簡單的囑咐過後, 考慮到穿越鬼道所耗費的體力和精力都很多，純夏讓刀劍付喪神們回房休整，卻又在最後留下了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看著他的同僚們一個個依依不捨地走進宅邸, 表面上波瀾不驚, 他側過頭，注視著似乎有話要對他說的星野純夏：
「主殿讓我留下, 有什麼事情嗎？」
「——好餓啊。」切原赤也有氣無力地說道：「今天副部長怎麼回事, 把所有人的訓練量都加倍了。」
「全國大賽就要開始了, 嚴厲一點也無可厚非。」柳蓮二一邊在本子上作記錄, 一邊說道：「真田已經和我商量過了, 你有意見嗎？」
切原渾身寒毛直豎。
「沒有。」他立即回答。
丸井文太嗤笑一聲，轉頭對胡狼桑原說：「今天中午吃什麼啊？昨天星野和物吉點的外賣還挺好吃的。」
桑原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說起來，我覺得這種地方還有外賣也挺奇怪的……」桑原喃喃道。
「誒？雖然奇怪，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啦。」文太坦然地說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很多事情都不能用科學來解釋。」
桑原的表情有些奇怪。
「……怎麼了？」文太問。
「沒見你說過這樣有哲理的話。」桑原老實地說。
文太拍他一下。
幸村提了提搭在肩膀上的外套，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溫度似乎有點下降了。
他轉頭問：「文太最近和他們有接觸嗎？」
星野純夏和物吉的房間都在宅邸深處，而他們則居住在週邊, 從昨天到今天, 只有吃飯的時候才會碰面。
「昨天晚上吃過晚飯, 我找洗手間沒有找到, 是物吉帶我過去的。」文太說道：「然後遇見一件奇怪的事情。」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那時候天黑了，宅子裡也黑黑的, 物吉倒是對這種環境很適應，還安慰我不要害怕來著。」文太嚼了嚼口香糖，「後來，他怕我找不到回來的路，就領著我回到房間——但在路上，我看到一個奇怪的少女。」
「少女？」好幾道聲音。
「那個身形，應該是少女。」文太努力地回想：「黑頭發，髮型像鳥的羽翼一樣，穿著挺奇怪的衣服……對著我微微一笑，就不見了。」
仁王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這是怪談吧。」
「這個少女……你旁邊的物吉君沒有看到嗎？」幸村好奇地問。
「沒有。」文太頓了頓，「不過我告訴物吉了，物吉應該也告訴星野了……因為之後物吉忽然給我送來一份草莓蛋糕，說是他的主公要給他的。」
主公……
少年們齊齊發出一聲喟歎。
「我現在是真的覺得我們走錯了片場。」仁王吐槽：「幸村，我們是不是被捲進了什麼大家族的機密裡……說不定之前來打電話的『好』，就是這個家族的另外一個繼承人，利用我們進行他的陰謀……」
「仁王。」柳生開口。
「噗哩，怎麼了？」仁王抱肩，「我可是在有理有據的情況下做出的合理猜測啊。」
幸村無奈地笑了笑，剛想說話，隨即神情一穆，將手指豎在唇前。
一門之隔的地方，有人在說話。
「好久沒有來這裡了啊，安定。」
屋內，加州清光托著腮，和身邊的夥伴聊天：「上次來好像是要幫主人打掃吧？」
「嗯，是啊。」大和守安定雙手放在膝蓋上，「按照順序，還有三周才輪到我們作近侍。」
「啊——三周，竟然那麼長。」加州清光舉起手，他紅色的指甲在明豔的陽光下閃閃發亮，「到時候主人會給我買什麼樣的指甲油呢……」
大和守安定安定歎了口氣：「清光，每個月主人不都給你發零花錢的嗎？」
「主人買給我的，和我自己買的，當然會有不一樣的感受啊。」加州清光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甚至轉頭徵求別的刀的意見：「你說是嗎？小狐丸殿。」
小狐丸正在吃點心。
聽到加州的問題，他微微一頓，優雅地吞下口中的食物，回答道：「的確如此，加州殿。」
他一邊用手帕細細地擦乾淨手指，一邊說：「主殿送給我的梳子在前幾日已經無法再使用了……我在萬屋買了一隻新的，可惜的是，無論是質地，還是花紋，都無法與主殿買的相提並論。」
「啊，她送給你的梳子……我想起來了。」明石懶洋洋地插嘴道：「是那時去平安京買的吧？」
「哦呀，明石殿竟然還記得嗎？」小狐丸看起來有些驚奇，「您那時，似乎還在被主殿溫養著吧。」
「……唔，是一段不怎麼愉快的回憶，所以印象很深刻。」明石說。
螢丸和愛染同時捂住臉。
小狐丸並不將他這句話放在心上，只見他從容一笑，似想說些什麼，忽然一頓，凝神細聽片刻，開口：「——有人來了。」
有人來了。
門被拉開，八個身穿土黃色運動服的少年站在門口。滿屋的刀劍付喪神的目光都落在他們身上，有好奇的、有冷漠的、有不屑的、有驚訝的、有厭惡的……
像是被這些目光刺痛了一般，搶先拉開門的丸井文太縮回了手。
「……」幸村精市向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說道：「你們好，我們是立海大網球部的部員，暫住於此進行集訓，請多指教。」
寂靜。
切原赤也露出不忿的神色，隨後被柳蓮二輕輕地拍了拍肩膀。
「兄長，」膝丸拉了拉髭切的袖子，「你今天是近侍，不管管嗎？」
髭切移開盯著明石/國行的目光，軟綿綿的聲音中透出無辜：「我要管嗎？」
膝丸：「……」
之後，膝丸就看見髭切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網球部眾人的面前。他愣了一下，連忙跟上前去。
「是你。」真田弦一郎抿起唇。
「哦，你認識我嗎？」髭切睜大眼。
「之前在網球場上，你向我約戰。」
「……嗯？還有這回事情嗎？」髭切笑容不變，「我完全記不得了。」
切原赤也終於忍不住了，他撥開擋在前面的丸井文太和胡狼桑原，對膝丸和髭切說道：「喂，你們倆也太過分……」
他渾身一僵。
可怕的殺氣直沖而來，眼前嚴肅而兇狠的淡綠色頭髮的青年俯視著他，目光銳利得仿佛出鞘的利劍。
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頭。
真田跨出一步，擋在切原赤也身前，硬生生地替他扛下了殺氣。
雙方對峙了幾秒——
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從走廊上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響，最後在門口停下。
「喲！各位，你們也過來吃午飯了嗎……咦？」
聽到聲音的那一刹那，膝丸收起了所有的氣勢。
「是惣領啊。」髭切俯身行禮，「事情解決了嗎？」
來人正是星野純夏。
「你怎麼知道我有事情要做……算了，解決是解決了。」她走進門，懷疑地看了這兩兄弟一眼，「你們怎麼站在這裡不動？物吉呢？」
「物吉殿去幫太鼓鐘殿的忙了。」膝丸連忙回答。
「好吧。」純夏相信了這個理由，轉身對真田、幸村等人說：「應該很快就能開飯了，你們快進來吧。」
她輕輕地繞過了剛才的事情。
「等等，你！」
「赤也，先別說話。」幸村按住切原赤也的肩膀，和真田弦一郎對視一眼，不動聲色地說道：「先吃飯吧。」
一錘定音。
這是切原赤也吃過的最憋屈的一頓飯，比他在國二時，立海大在全國大賽決賽時輸給青學，三連霸的夢破滅後吃的那頓飯還要憋屈。
明明他們坐在長桌較前的位置，明明桌上的菜齊全而又色香味俱全，明明坐在主位的星野純夏時不時會和他們交談，絲毫不冷落他們。
但是，就是非常不爽。
「為什麼部長剛才不讓我說話啊。」他很不高興地嘟囔：「是那些人很沒有禮貌，還對我們放殺氣。」
「幸村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吧。」
柳蓮二正在和幸村說什麼，所以回答他的只有坐在他右側的柳生比呂士。
「這些人，雖然服飾不同，但是給人的感覺卻和舊時代的武士一樣。」柳生分析道：「而且他們都佩戴著真刀。幸村可能正是顧忌這一點。」
的確，他們手中沒有任何武器，隨身帶的東西只有網球和網球拍。萬一對方真的拔刀，而星野純夏又不管不問……他們的生命安全很可能受到威脅。
「真刀？現在還有人會佩真刀？不是明治天皇時就頒佈了「槍刀法」，禁止任何人隨身攜帶日本刀外出嗎？」切原赤也問。
「哇，赤也，這麼多天給你的補習有用了哎。」文太說。
「嘿嘿，謝謝丸井學長。」切原反射性地摸頭憨笑，接著又反應過來，說：「不對，柳生學長，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柳生不語。
「搭檔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哦。」仁王雅治代柳生回答：「這個世界不可思議的事情太多了——比如丸井之前遇到的奇怪人物，還有我們之前見過的Scepter 4查案現場，都是不能解釋的東西。這麼一說的話，Scepter 4不也是每人配刀嗎？」
「……他們絕對不是Scepter 4的人。」切原抓頭，「我們什麼時候可以下山啊？還不如回學校訓練呢。」
「很快。」
柳蓮二說道。他已經結束了與幸村的對話。
柳用筷子夾起一個肉圓，無視切原赤也迫切的眼神，和緩地說道：「我剛才聯繫上司機了，在說明情況後，他說他明天一早就來接我們。」
他的語氣比起以前輕鬆了很多。
「是不是要和星野說一下？」丸井文太咽下蛋糕，有點不舍：「唉，我還是很喜歡吃這裡的蛋糕的……」
桑原扶額。
「一會吃過飯說。」柳蓮二道，突然一頓，往切原赤也的身後看去。
「前輩？」
切原半天摸不著頭腦，只好回頭。
「喲，我是博多！」一個黃發藍眸的男孩仰望著他，高興地說：「可以和我交流一下更高校的記帳方法嗎，to？」
切原：「哈？？」
博多藤四郎的舉動徹底打破了刀劍付喪神們與網球部少年們之間若有若無的對峙。
藥研藤四郎和柳生比呂士正在談論醫藥；柳蓮二與鶯丸在品茶；幸村精市在耐心地和五虎退說些什麼；丸井文太拉著燭臺切光忠讚美他做的甜食是多麼好吃……到最後，只有真田弦一郎坐在原位，一言不發。
星野純夏將一切看在眼裡。
她趁近侍不在意（其實髭切就算看到了也不會說什麼），走下主座，來到真田跟前。
事實上，她與這位風紀委員兼網球部副部長實在不是很熟，對他的全部印象基本來自班上同學偶爾的聊天內容和幸村精市的簡單介紹。
但是沒有辦法，畢竟是自家的刀惹出的事情，作為主人，她需要給客人一個解釋= =
「真田君。」她行禮，說道：「抱歉，他們給你們添麻煩了。」
真田弦一郎感到又有幾道視線紮到了他的身上。
他深吸一口氣。
「星野桑。」他強行按住內心的不快，但語氣仍有一些生硬，「失禮了——但是，他們都是你的家臣嗎？」
家臣麼，真是古老的稱呼啊。
「我並不是能擁有家臣的人。」純夏失笑，解釋道：「嗯，他們其實都很好……只是比較排斥外來人。」
「外來人？」
「是。」純夏想起時之政府給自己編造的故事，半真半假地說道：「我過去生病，鮮少出門，更多時候是和他們在一起。這樣時間久了，我們對彼此的依賴心都比較重——體現在我的身上，就是我不太會和別人相處，體現在他們身上，就是比較排斥除我以外的人。」
包括別的審神者和時之政府中的人。
她有點惆悵。
「星野桑。」真田弦一郎的重點明顯落在了另一個方面，他緊皺著眉頭，遲疑而又困惑地問：「如果我沒有看錯，這裡應該都是男性？」
一個女孩子，和這麼多男人朝夕相處，寸刻不離？
四處響起了低低的咳嗽聲。
純夏只覺得好笑，她環視一周，搖了搖頭，低下聲音，溫和輕緩地道：「多謝真田君的關心，但是你多慮了，他們是不會對我產生那種心思的。」
刀劍付喪神，追根到底還是刀劍，即使被賦予人身，也不是人。
在純夏眼裡，他們不會對她產生主從、親友以外的想法——而她隱隱也不希望他們產生「那種」想法。
而她的所思所想，真田永遠不會知道。
在真田看來，對方既然都這麼說了，他再提就顯得過於失禮，因此他只是點點頭，轉移了話題：「柳剛才與司機聯絡上了。」
「啊，那真是太好了。」純夏說：「準備什麼時候離開呢？」
「明天一早就下山。」
「明天一早……請務必在這裡用過早飯再離去，燭臺切的手藝是很好的。」得到真田的應允後，純夏又說：「清晨的山路不太好走，我明天讓幾個人送你們吧。」
真田的臉色微變。
「請放心。」純夏輕笑，「不會是他們倆的。」
她指的是髭切和膝丸。
「……抱歉，失態了。」
「沒什麼，我能夠理解。」她搖搖頭，又點頭，揚聲喚道：「一期！」
正在與胡狼桑原交談的一期一振立刻停下話語，滿含歉意地向他點點頭，走到星野純夏的面前。
「您有什麼事嗎？」
似乎是怕純夏尷尬，他特意省去了「主殿」這個稱呼。
「是，有一件事情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純夏說：「他們八位的房間分別在你們房間的左右兩側，請你多留心一些。這是第一件事。」
他毫不猶豫地點頭。
「第二件事，他們明天用過早飯後就會離開，拜託你和藥研將他們送到山下。」
她話音落下，一期一振的雙眸中浮現出一絲不解，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說，禮儀完備地向她行禮，退下了。
純夏看著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沉默許久，真田開口：「……他？」
「啊，不好意思。」她晃過神，「按照我平常的風格，一定要把你們親自送到山下才放心。」
真田不語。
「一期和藥研是很可靠的，你不需要擔心。」純夏頓了頓，眸中的神色複雜，「至於我的話，明天需要準備一些東西……見一位故人，然後接一位長輩回家。」
她想到方才和三日月宗近的對話。
「三日月殿，有一件事，想要問問您。」她說道，「您還記得我、你和小狐丸殿，在平安京發生的事嗎？」
「哦？」
「關於麻倉葉王……和小烏丸殿。」
第43章 平安京篇失魂
這是一段遙遠的回憶。
星野純夏, 在正式入職後的第三百六十一天，接到了上司森川派遣她前往平安京的通知書。
「還差幾天就是主殿就職一周年紀念日了。平野藤四郎一邊幫她收拾行李，一邊說道：「本來大家都商量好怎麼和主殿一起度過一周年了, 主殿必須要明天走嗎？」
「……沒有辦法。」
星野純夏「啪」地一聲合上摺扇。從她的神態與動作看來, 她的心情也頗為不爽。
「上司駁回了我的申請。」她深吸一口氣，勉強幫那個糟糕的、拼命壓榨員工的上級解釋：「一周前他發現, 那個時空的歷史線有明顯紊亂的跡象。而經過幾天的監測, 時之政府基本確定有少數溯行軍在那裡行動。之後派出的幾個審神者都鎩羽而歸……他才決定讓我去探一探情況。」
——不過, 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
「我知道！」
有什麼小小的東西跳上了她的肩膀, 扒在她的耳邊輕言細語地說：「是不是有一些人想讓主人在壇之浦之戰時把小烏丸帶回來？森川不同意, 才隨便找了個理由把你調去永延年間。」
純夏若無其事地捏住他的帽子，把他拽下來，塞進被子裡。
平野只好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
「只是查探情況的話，應該不會費太多的時間。」他儘量往好處安慰她。
「但願。」純夏看了眼房間裡的鐘：時針又動了一格，該是小孩子睡覺的時間了。
於是，她對平野藤四郎說：「你快回去吧，一期會擔心的。」
平野笑了笑，他並沒有說什麼「一期哥並不會連這點小事都不放心我, 而且短刀從來不會懼怕夜晚」, 而是認真地把花紋精緻的包袱布疊好, 放在榻榻米的邊上, 然後禮貌地道別：「那我就回去了，晚安，主殿。」
「嗯, 晚安。」
平野走出房間，體貼地把門合緊，再轉身離開。
等他離去，純夏輕輕一歎，掀開被子，看著正盤腿坐在她的枕頭上，氣鼓鼓的小付喪神。
這個「小」的含義與小狐丸名中「小」的含義不同，不表示謙稱，只是簡單的字面意思。
「身量變成拇指大小，智商也縮回幼崽了嗎？」純夏伸出手戳了一下他銀色的腦袋，「叫你在我練習術法的時候進我的房間，被波及了吧。」
「痛痛痛——超級痛。」和拇指姑娘差不多大小的付喪神一把抱住她的食指，不高興地說：「明明說好了，今天下午我要給你一個驚嚇的，結果到了時間你還窩在房裡不出來！」
「結果確實被你嚇到了。」純夏抬起手，在半空中甩了甩，滿意地看到付喪神的眼睛變成了蚊香的形狀，才停下這略顯惡劣的行徑，說道：「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解決這種情況，你又不願意去找三日月，那我就帶你一起去平安京好了，找個好點的陰陽師應該能解決問題吧。」
「……988年，晴明公應該還在世。」
「鶴丸竟然先想到的就是晴明公麼。」她把他捧在手心，湊近，凝視他金色的眼睛：「可是安倍晴明不是那麼好見的呀，萬一你永遠都變不回來怎麼辦？」
天照大神在上，她說這句話的本意，真的只是想逗弄這只拇指鶴幾句，看看這個思維方式與體型一併改變的付喪神是否會有什麼可愛到宇宙爆炸的反應……
她沒有想到會得到那麼、那麼……那麼誠懇的，完全不像他平時風格的回復。
這位不幸縮成拇指大小的付喪神——鶴丸國永，面對她玩笑般的話語，竟出乎意料地嚴肅起來，向前走了幾步，用小小的手觸摸著星野純夏的鼻尖。
「我仍然會永遠陪著主人。」他鄭重地說道。
……
這句誓言，仿佛穿越了時間，跨越了生死，終於在這個寧靜的、再平凡不過的一個夜晚，重新回到了原主人的身邊。
看到眼前如此玲瓏可愛的付喪神，說出了如此耍帥的話語，純夏本來是想笑的。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鶴丸你要是原來的樣子我還會臉紅三分鐘，哈哈哈哈哈。』她很想這麼說。
她也的確是笑了——但是笑著笑著就冒出了眼淚。淚水一滴一滴地落在手臂上，就像雨天裡綻開的花。
鶴丸不知所措，仿佛平時驚嚇別人時的機智在這時都隨著身體一起被封印了一般。他站著，看著純夏微笑著流眼淚，臉上滿是茫然。
如果他還是原來的身高和體型，他一定會伸出手去擁抱她，就像他第一次以付喪神的形態與情緒崩潰的她見面時那樣，把她抱在懷裡，感受滾燙的淚水從他鎖骨的位置一路下滑……一直滑落到心口。
但是他現在是個拇指小人，只能……在迷茫過後，像搞笑藝人一樣，努力地用碎紙片大小的袖子去擦她的眼淚。
純夏抽抽鼻子，破涕而笑。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哭。」她擦去眼淚，又拿手帕給鶴丸擦手，「剛才一瞬間，就覺得好傷心又好高興……鶴丸，會不會和被我遺忘的過去有關呢？」
鶴丸有些心不在焉。
「好啦，不管這個，睡覺了。」純夏抿唇，轉移話題：「燭臺切給你做了迷你床鋪……唔，隨便放在地上，萬一被我踩到就不好了，你就睡在我的枕頭旁邊吧。」
她自顧自地幫鶴丸解決了睡覺問題，然後關燈。
「晚安，鶴丸。」
「……嗯。」鶴丸回過神，「晚安，主人。」
房間中只餘黑暗。
純夏以為自己會想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結果，她很快地就入睡了。
-
星野純夏這一覺睡得很沉。
鼻尖嗅到了迷離的熏香的氣味，有一個陌生的聲音在她耳邊低緩地吟念道：
「祗園精舍之鐘聲，奏諸行無常之響；沙羅雙樹之花色，表盛者必衰之兆……驕者難久，恰如春宵一夢……猛者遂滅……好似風前之塵……」
他平平淡淡地念過一遍，微微一頓，喟歎道：
「……驕者難久，恰如春宵一夢；猛者遂滅，好似風前之塵……無論世事如何變遷，這世間之理，確是不變。」
他說到這裡，便不再繼續。
（平家物語？）
清醒了一瞬，在熏香的影響下，純夏的意識又重歸朦朧。
-
「咚、咚、咚。」
門口響起規規矩矩的敲門聲，從這個響聲就可以判斷出——敲門的人是個自我要求嚴格，極為一絲不苟的人。
鶴丸國永一下子驚醒。
他首先看了看身邊的人，很好，還在熟睡，接著才注意到，對方在他眼裡已經由巨人體型變回了正常體型。
『嚇到我了，不會主人也和我一起變小了吧。』這是鶴丸第一個想法。
他靈巧地翻身起床，發現燭臺切為他特製的床鋪已經不知所蹤，而周圍的傢俱在他眼裡也恢復了正常大小，才放心地松了口氣。
「咚，咚，咚。」第二遍敲門聲響起，接著，從門外傳來今日近侍的聲音：「主，您起床了嗎？三日月殿和小狐丸殿已經在書房等您了。」
『……不是吧，三日月和小狐丸起那麼早。』鶴丸反射性地去看房間裡掛的時鐘，八點半，與他平時起床的時間差不多。
『不能讓壓切長穀部知道他睡在主人房間……』
他無奈地跪下來，推了推她的肩膀，小聲說道：「主人，起床了，長穀部在外面喊。」
純夏依然安靜地睡著，嘴唇甚至還微微翹起。
鶴丸的心裡卻湧出濃重的不安。
「主人？」
他呢喃「不會是故意要嚇我吧」，將手放在她的鼻下：少女呼吸平穩，仿佛她只是陷入了很甜的夢中，一時半會醒不過來罷了。
但鶴丸國永知道不是。
他飛快地縮回手，大步走到門前，猛地拉開門，在壓切長穀部目瞪口呆，即將要噴發怒火大吼出聲的時候，開口說道：「長穀部，我馬上和三日月、小狐丸去找森川，你通知所有刀，主人的靈魂被人帶走了。」
「什麼？？？！」
長穀部方寸大亂。
「主人的靈魂被人帶走了。」鶴丸重述一遍，表情近乎冷酷，「只是『靈』。」
……
…………
「靈」，是看不見的，也是摸不著的，但有時卻能感受到「他」的存在。這種感覺因人而異，有的人只是朦朦朧朧的一絲預感，有的人則是能「完全感知」。
十四歲的麻葉童子就是如此。
他剛從羽茂忠具那裡回來，在外廊停留了片刻，就看見了一名白衣緋袴、長髮齊腰的女子，駐足在池塘邊，眼神迷惘。
他以為是羽茂請來的客人。雖然他為羽茂會請來一位巫女而奇怪，但也沒有去打探的意思，便打算悄悄地離開。
誰知，巫女仿佛忽然就注意到了他，欣喜地喊道：「這位大人——」
四下無人，她呼喚的只會是他。麻葉童子被迫頓足，強忍內心的不快，轉身說道：「是，請問您……」
他剛說出口，就察覺到了自己的失禮。
『不該這樣，會被羽茂大人說的。』
他正要出言補救，忽見巫女完全不顧禮儀，急切地小跑到他的面前，認真地詢問道：「請問，您知道安倍晴明大人現在在何處嗎？」
「……」當然知道。
這位深得聖上信任、名聲冠京的大陰陽師，在幾日前去了高野，至今未歸。聖上每日都要念叨一回，說『晴明不在，最近東北角都不太/安/穩』，把陰陽寮其他的陰陽師嚇得連連謝罪。
這是羽茂忠具在今天告訴他的內容。
「那位大人去高野拜訪高僧了。」麻葉童子說道。
他聽不到這名巫女的心聲……如果給兩年前的他，或許還會覺得古怪和驚慌，但在已有很多例子在先的情況下，他對靈視的失效幾乎麻木了。
只見巫女歎息道：「當今最厲害的陰陽師都不在，這就麻煩了啊。」
他忍不住問：「您有什麼事情嗎？」
他的師父，羽茂忠實，是直接侍奉聖上的陰陽師，論能力，雖比不上安倍晴明，卻也十分出眾。如果她願意說出來她的困難，說不定他可以幫助她解決。
「呀呀，您這話……」巫女驚呼起來。她用寬大的袖子掩面，小心翼翼地問道：「莫非，您還沒有發現，我是靈體嗎？」
第44章 平安京篇污染
靈體？
麻葉童子仔細地打量了「巫女」一番。
許久, 他略有些遲疑地說道：「你……比我所見過的所有靈體要凝實得多。」
「巫女」笑了笑，伸出手，她的手臂在陽光的照射下近乎透明。過了幾秒鐘, 她重新把手縮回袖中, 歪頭問：「這樣呢，是不是可以確認我『靈』的身份了？」
麻葉童子恍然大悟：「所以, 是你的衣服……」
「巫女」對此不置可否。
「既然晴明公不在平安京, 您是否能暫時收留我呢？」她祈求道：「我只想要一個棲息之地, 等待我的同伴的到來。」
聽到這句話, 麻葉童子的神情又重歸沉靜。
「你能為我帶來什麼？」他問。
-
「在本丸裡靈魂還能被牽引走, 以前從來沒有碰到過這回事！」
星野純夏的直屬上司，森川，此刻一反平時的鎮定，焦躁地在辦公室走來走去。
「時之政府可以定位到主人的位置嗎？」鶴丸國永問。
「這時候動用定位的手段，會讓那些人抓到把柄。」森川的眉頭皺得更緊，「真是的，最近他們步步緊逼，想要前輩多去各個時空撈刀, 增加時之政府的戰力。我本來就是想趁這個機會, 找個理由讓她去放鬆心情, 結果反而出事了……」
「稍等。鶴丸與主殿應該有『線』相牽吧。」三日月宗近開口, 他的臉色是幾人中最平靜的一個，「可以感覺到主人所在嗎？」
「……隔得太遠了。」鶴丸說：「只能隱約感知到主人現在是安全的，但無法瞭解她的具體情況。」
氣氛凝滯了。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或者是鬼怪，才能穿破本丸森嚴的防禦，瞞過所有刀的耳目，在不知不覺中將他們主人的靈魂擄走……？！
不知道本丸現在的氣氛如何，但是，如果他們找不回主人的話，大概所有刀劍付喪神都會碎刀謝罪吧。
「……鶴丸殿。」小狐丸側過頭，「昨晚您一直和主殿在一起，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嗎？」
「一直到入睡前，都很正常。」鶴丸頓了頓，似乎在回想什麼，「但是，在有一段時間裡，我睡得格外沉……」
「哦哦，看來這就是『異常』了。」小狐丸的目光落回到森川身上。
要知道，刀劍，即使化為付喪神，其本質還是兵器。對於他們來說，很少會出現睡沉的情況。
尤其是鶴丸這種接受過戰爭洗禮的刀，睡眠淺才是正常的，一有風吹草動，就會醒來，及時地作出反應，甚至是立即做好戰鬥的準備。
「那麼，您打算怎麼辦呢？森川。」三日月問道。
森川冷笑一聲，喊道：「狐之助。」
一團毛球憑空出現：「在，大人有何吩咐？」
「立刻帶鶴丸殿去做個檢查，看看對方有沒有殘留下什麼線索。」森川臉色陰沉，「我倒是想知道，是誰有這麼大的能耐，能從時之政府的眼皮底下搶人。」
鶴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跟著狐之助向外走去。在踏出門之前，他與三日月宗近四目對視，點了點頭，一邊的小狐丸則愉悅地挑起眉。
『找機會走。』
他們從彼此的表情中，都讀出了這個資訊。
另一個時空發生的事情，星野純夏統統不知道。
她跟在自稱「麻葉童子」的少年的身後，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周邊的一切。
「很大的宅邸啊。」她說：「這是你的家嗎？」
「不是，棲息之所罷了。」少年的臉上體現出了超乎年齡的平和與淡然。純夏注意到，麻葉童子雖然一路上都在與不同的人打招呼，但是他的情緒總是穩定的，只有偶爾才會產生一絲波動。
「我不屬於這裡。」麻葉童子強調道：「總有一天，我會有屬於自己的家。」
「真是豪言壯志啊。」她笑了起來，故意逗弄道：「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家什麼的，有那麼重要嗎？」
麻葉童子淡淡地問：「你對所有人都是這個態度嗎？」
「抱歉，打了一年工就比較放得開了。」純夏笑著說。
麻葉童子不再搭理她，而是掀開簾子，摒退侍女，對星野純夏說道：「如果不想被羽茂大人發現的話，就不要走出這裡。」
「『羽茂大人』是誰？」純夏很感興趣地問道。
「……陰陽師。」麻葉童子頓了頓，「我有時會很敬慕他，但是……」
「但是？」
他搖了搖頭，說道：「我還有課業，去找羽茂大人。你不要到處亂跑。」
純夏點頭，目送他離去。
麻葉童子在心裡說，羽茂忠實是收養他的人。
在見到安倍晴明之前，他一直以為羽茂忠實是最強大的人。可正因為有了安倍晴明，羽茂忠實的優秀反而沒有那麼突出。
雖然仍然是深得聖上信任的陰陽師之一，但是他一直為自己落後于安倍晴明而憤憤不平，偶爾也會在麻葉童子面前吐露自己的苦悶。
不過，麻葉童子還是很尊敬這位「養父」的。
不論怎樣，他知道，對方在知道自己擁有靈視後，依然毫無保留地教導著他，全心全意地將他當作繼承人來培養，這份恩情是他非常感激的。
……只是，今天的羽茂大人，好像不太對勁。
「麻葉童子，你看這振太刀。」
他一進門，羽茂忠實就把他喚到身邊，讓他與他一同欣賞擺放在他們面前的一振太刀。
「有什麼想法嗎？」羽茂忠實問。
麻葉童子並不懂他這個問題的含義。
於是他只是說：「刀柄大幅度折回，而刀身只是略有反，是直刃。羽茂大人，這振刀似乎是平安初期的作品。」
「哈哈，你說對了，但是我並不想讓你說這個。」羽茂忠實拿起它，「此乃平家重寶，小烏丸，相傳是伊勢神宮的八尺鴉銜來交予桓武天皇的。沒想到，它竟然能出現在我這裡，被我擁有，真是奇妙的緣分啊。」
麻葉童子一聽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平家有多位大人在朝，平氏的重寶，怎麼會被羽茂大人「擁有」？
羽茂忠實的手拂過刀身，隨著他的動作，刀刃上浮現出絲縷黑氣。
「時間溯行軍……」他像是傾訴，又像在自言自語：「為了達成我的願望，將平氏的重寶偷來給我。可是，你們的目的真的僅是如此嗎？」
麻葉童子一怔。
是錯覺麼？他剛才，第一次聽到了羽茂忠實的心聲。
黑暗的，骯髒的，虛偽的念頭夾揉在一起，傳遞出他真實的想法……
糟糕！危險！
來不及反應，羽茂忠實就用手中的小烏丸捅穿了麻葉童子的胸口。
第45章 平安京篇絕境
整座宅邸忽然震顫起來。
「發生什麼事情了？」「忠實大人在哪？」「快來人, 這邊塌陷了！」……到處都是類似這樣的話語。
純夏聽到外面慌亂的腳步聲，想了想，還是走了出去。
恰好迎面撞上一個身著十二單的貌美女子。
「你……我剛才看見過你, 你是麻葉大人的式神嗎？」女子看到白衣緋袴的純夏, 眼睛一亮，懇求道：「請你快去救救麻葉大人……」
「你能看到我？」純夏指自己。
她這時的狀態比較奇特。先前來來往往那麼多人, 不乏一些身著狩衣, 頭戴烏帽的陰陽師, 卻只有一個麻葉童子能看見她。
「是, 請你快去救救他。」女子一邊流淚, 一邊說道：「你往前面走，就是人最多的地方，拜託了。」
她深深地鞠躬，消失不見了。
純夏不禁感歎自己的運氣。
從昨天用錯了術法，不小心把鶴丸變小開始，到她莫名其妙地以靈體穿越到平安時代，再到現在被人攔下去救人。每一件事看似是偶然，連在一起就透露出了不同尋常的意味。
她能怎麼辦呢？聽天由命吧。
純夏神色淡定, 往人流聚集的地方走去。
（也不知道本丸的大家會怎麼樣……尤其是鶴丸, 應該會是第一個發現她靈魂不見了的人吧, 肯定會被嚇得哇哇叫。）
-
鶴丸倏地抬頭。
「鶴丸殿？」小狐丸驚訝地問道。
「沒什麼, 只是剛才有一瞬間聽到了主人的聲音……真是嚇到我了。」鶴丸國永苦笑，環顧四周，說道：「小狐丸殿, 再往前面走應該就是京都了。」
聞言，小狐丸微微一笑，吃掉了手裡的一串烤魚：「是啊。不過，說實話，我對這裡並沒有三日月熟悉呢。」
畢竟是在打造後就獻給天皇的刀，之後又在漫長的時光中成為了一振傳說之刀，對人世只剩下「哪邊的油豆腐比較好吃」這樣的印象了。
「……沒關係，我大概還記得一點。」鶴丸說：「三日月的話，必須要待在那裡把事情解決啊，不過，就憑森川平時對他的態度來看，他應該很快就能過來與我們回合。」
「哦？你是說森川對三日月又尊敬又忌憚的態度嗎？」小狐丸意味深長地說道：「不過……考慮到主人的安危，森川是不會因為我們偷了時空轉換儀器而與我們糾纏的。」
這是他們一致的看法。
「他其實更希望在不驚動時之政府其他人的情況下，把主人秘密地找回來——現在他處在與那些人博弈的關鍵階段，不能出一分一毫的差錯。」鶴丸的手搭在刀柄，直視前方，態度冷淡：「如果讓另一派的人知道，主人的靈魂是被疑似溯行軍的傢夥引走的……對森川來說，就糟糕了。」
另一個時空，森川和三日月宗近也在進行一場類似的對話。
「說實話，你們偷走時空轉換儀器，反而讓我松了口氣。」森川坐在皮椅上，手揉著太陽穴，「溯行軍在時之政府旁邊帶走了前輩……不，星野純夏的靈魂，這件事一旦爆出來，就不再是私下裡可以解決的事了，必須要通知所有人，並且派出隊伍去尋找。但是如果這樣的話，另一派肯定會把這個當作大肆攻擊我的工具……」
因為星野純夏並不是時之政府一名普通的職員，說直白一些，她的存在非常重要，幾乎抵得上整個時之政府。
「哈哈哈，我們這麼做，並不是為了你考慮。」三日月說。
聽到這句話，森川一愣，目光不禁落在了桌前的相框上。
「三日月，你我都是知道內情的人。」他挪開眼，輕輕說道：「我也很想前輩可以休息一下，不要再像以前那麼辛苦，而這也是我在時之政府潰敗後，拼命地帶著人逃出來，重建時之政府的理由。」
「是麼。」三日月開口，語氣平淡：「那假如主殿提出要離職呢？」
「她是不會離開的。」
森川斬釘截鐵地回答。
「哦？」
「雖然我們與審神者的合同是五年，五年到期後，審神者可以決定是離開還是續簽，但是，政府的『審神者』，不過是一種職位。而前輩，是真正意義上的『審神者』。」森川說：「也就是說，與政府簽下的審神者不同，縱然前輩和政府五年合同結束，而她也不想續約……但是，她的靈魂註定會和你們捆在一起，她不論到哪裡，最後也會回到你們身邊，直到她……在分裂靈魂前許下的願望得以實現。」
「是什麼願望？」
森川搖頭：「不知道。」
「……所以，就算主殿離開，她終有一天會回來。」三日月看向森川的桌面，相片裡的少女笑容燦爛，在她身後，付喪神們表情誇張，爭先恐後地搶鏡頭。
「就是這樣。」森川頓了頓，「對大部分人來說，這個東西就像詛咒，而對她來說……」
他不願意說下去了。
三日月低低地歎口氣。
「抱歉，我不該在這種時候說煽情的話。」森川扶上眼鏡，恢復了一貫的冷靜：「我馬上把你送到純夏被帶去的年代。拜託你們，一定要在七天內將她帶回來。一旦超過這個時間，我就會聯絡執行司，讓他們派人過去尋找。」他拋過去一個聯絡器：「有事就用這個聯絡我。」
三日月輕鬆地接住，問道：「還是1：3嗎？」
「是，所以……按照那邊的時間算，你們應該有二十一天的時間。超過二十一天，會有不太好的事情發生。」他起身，「走吧，去後面的休息室，那邊有個從壹原侑子的店裡買來的……可以穿越時空的陣法。雖然比起轉換儀很落後，但是還能湊合使用。」
你問他為什麼不用時間轉換儀？
因為被鶴丸他們偷了啊。
-
「阿嚏！」「阿嚏！」
鶴丸和小狐丸相對苦笑。
「有感覺到主人在哪嗎？」小狐丸環顧四周，「奇怪，家家戶戶閉戶不出，街上冷冷清清，也無絲毫牛車走動的痕跡，這與我印象中的平安京不同啊。」
「確實。」鶴丸贊同道，「連個鬼都沒有。」
他這句話並非損話，而是事實。
平安京，一個無比體現日本美學的都城。在這裡，生者與死者同遊蕩於巷閭井水之處，光鮮處見得公卿仕女遊戲紅塵，極盡人間繁華，陰暗處只有鬼影幢幢，揮不去死之哀傷。
「如果不是主人，我大概根本不會回到這裡吧……」鶴丸猛地抬頭，握緊刀柄，「——在那裡！小狐丸，進那邊的宅邸！」
-
翻車了，糟糕啊……
星野純夏背靠廊柱，大口大口地喘氣。鮮血從她的胸口不斷湧出，哪怕她用了陰陽術也無法止住。
（再這樣的話，她會先因為失血過度而死吧。）
「在哪裡……在哪裡……啊，血的味道。」身著烏黑狩衣，額上有突尖的男子「嘿嘿」一笑：「她在那裡。吃了她，吃了她……我們就有更強大的力量，對不對？小烏丸？」
他手中的太刀靜寂片刻，發出「嗡嗡」的聲音。
「哦？你竟然回應我羽茂忠實了，看來你也很期待沐浴鮮血的感覺啊。」他扭過頭：「你說她在那邊？可是我聞到的血腥氣是在……好吧。」
他停頓幾秒。
「既然你這麼肯定，那我就去看看。」
說著，他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純夏心中的大石暫時落下，但很快又提了起來。
『最差的局面出現了。』她想。
經歷過一年多的戰鬥，她對待這種極度危險的情況已不會再慌張，而是能夠儘量冷靜下來去思考。
『首先，麻葉童子生死不知，連身體都被羽茂忠實整個吞了。』
『其次，羽茂忠實已經徹底變成了『鬼』。』
羽茂忠實的額上生出的尖突，像角一樣，雙眼黑洞洞的，裡面有紫光閃爍。他的嘴角向兩邊開裂，尖利的牙齒暴露在外，嘴巴周圍皆是猩紅。
『小烏丸不知道是否還保留理智……但是從剛才粗略的一瞥看來，他的情況也不太妙。』
由八尺鴉代表伊勢神宮親自贈與桓武天皇的小烏丸，在天慶之亂後又被朱雀天皇賜予平貞盛，被平氏長久地供奉著。他的周身應該縈繞的是神氣，而非她親眼見到的——不祥的黑氣。
說起來，羽茂忠實的武器是小烏丸，這是有意還是無意呢？
純夏想到自己胸上的傷口，不住地苦笑。
明明身為靈體，卻還會被刀劍所傷，如果不是她親身體驗，還真會以為這是個違背常理的笑話。
她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向前踉蹌幾步，忽然聽到背後嘻嘻的笑聲。
「好甜的血啊。」
「好棒的靈力啊。」
「好好吃的肉啊。」
或尖利，或粗獷的聲音交流道。
「不行啊，還不能吃，她身上還有清正之氣呢。」一個妖媚的聲音說：「等她和小烏丸一起墮落，我們就可以吃啦。」
「您說得對。」
「我們只要耐心等待就好啦~」
「多虧了那些自稱『歷史修正主義者』的傢夥，雖然對他們使喚我們很不滿，但是好歹最後讓我們吃到一頓美餐。那些人類的滋味都很不錯呀。」
嘰嘰喳喳的聲音，放在平時，只會讓純夏大喊「吵死了，能不能安靜一點」，而在這個時候，卻令她全身寒毛直豎。
她的前方，是死路。
她的後方，是數不盡的妖魔。
她不敢動也無法動，直到聽見走廊上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急促而沉重，正體現了來者的心情。
純夏緊張得難以呼吸。
……
接著，她聽到了刀劍出鞘的聲音。
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大股大股地沾上她的衣裳。
「……哈，這麼多垃圾一齊出動，真是嚇到我了。」說話的人壓低聲音，純夏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憤怒和冷漠。
「都給我滾。」
那人言簡意賅。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14 07:48
第46章 平安京篇曖昧
接下來發生的戰鬥, 是一場單方面的殺戮。
仿佛被按了靜音鍵一般——很多妖怪還沒有來得及發出聲音，就被沉默的付喪神收割了頭顱。整座庭院都是寂靜的。如果不是越來越濃鬱的血腥味，純夏還以為身後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不久, 她聽到刀劍入鞘的響聲。
「主人, 可以回頭了。」付喪神說話的語氣恢復成了從前的樣子，「可能會被嚇到, 害怕的話就捂住眼睛, 拉著我的手走過來。」
純夏歎了口氣, 緩緩轉身：「我怎麼會害怕啊, 倒是你, 鶴丸……」
不要被我胸口的傷嚇到才好。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全身染上紅色的付喪神一把抱住。
因為她此時又變回靈體的緣故，鶴丸國永根本無法觸碰到她，只能虛虛地摟著她半透明的身體。
純夏一怔。
「鶴丸……？」
鶴丸國永深呼一口氣，才向後退了兩步。
「把事情解決後，就趕快回去吧。」他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道：「靈體狀態的主人，比平時還要胖一點。」
「……不好意思，我好像聽錯了, 你能再說一遍嗎？」
不遠處, 小狐丸輕輕抖落了刀尖的鮮血, 將刀送回鞘中。
他身後, 是正在消失的敵軍的殘骸。
「唉，真是拿五條家這個後輩沒有辦法呀。」小狐丸喃喃自語道：「一進門就把我拋到後面，一個人跑來找主人……」
雖然這麼抱怨著, 但是他的嘴角卻浮現出了溫和的笑容。
「——小狐丸殿！」正在和鶴丸拌嘴的少女一眼瞅到他，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樣，拼命地對他招手，然後跑……飄了過來。
小狐丸無奈地歎息一聲。
「嗯，主人。」他停頓了數秒，溫和地徵求少女的意見：「方才我來的時候，遇到了一個自稱認識您的少年，您要隨我去見他嗎？」
純夏問道：「是一個長頭髮，穿著寬大狩衣的男孩子嗎？」
「是。」
她沉思片刻，點了點頭。
-
麻葉童子攤在走廊上，手遮住雙眼，擋著耀眼的日光。
他全身上下都被血染紅了，黑色的長髮隨意地披散在地板上，尾端也沾上了點點血跡，糾結地纏繞在一起。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他睜開眼，用雙手勉強撐起身子，微笑著說：「你來了。」
星野純夏讓小狐丸和鶴丸不要跟隨。
「你對我的態度忽然好起來了。」
她一個人走到麻葉童子的面前，蹲下：「我來了，還能活嗎？」
明明只是第二次見面，他們之間的氛圍卻像多年的好友一般和諧。
「能吧。」他輕柔地回答道。
「你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純夏看著他褐色的雙眼，「從前的你，給人感覺能看透世事，其實對一切都很迷惘。現在是真的有一流陰陽師的度量了呢。」
麻葉失笑：「你知道一流的陰陽師是什麼樣的？」
純夏語塞。
她腦海中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個白衣烏帽的身影，那人向她手中的酒杯倒酒，然後淡笑著看她一口飲盡。
是誰？
「……我不知道。」純夏搖搖頭，「但你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名非常厲害的陰陽師。
麻葉童子笑而不語。
「那麼，羽茂忠實的屍體——」她繞過這個話題，「你放在哪裡了？」
「我出來後，他就自爆了。」麻葉平靜地說道：「自爆之前特地把刀丟去了一邊。刀身上的詛咒太嚴重，我現在無法解咒。」
「詛咒？」純夏心裡一動。沿著麻葉的視線，她望向池塘邊的小烏丸：從刀身上散發出的黑氣，正在不斷地腐蝕周圍的花草。
「他還保存著部分理智，一直在克制自己不要傷害我。」麻葉的語氣裡透著一絲冷嘲，「但也只是如此了——心結不解，就會一直這麼墮落下去，早晚成為邪物。」
早晚成為邪物。
「在這之前，那個人一定會讓安倍晴明將它消滅或封印吧。」他不以為然地用「那個人」代替「聖上」這個稱呼。
「沒有辦法嗎？」純夏問。
「我暫時想不出。」麻葉頓了頓，對純夏說道：「對了，你知道我有靈視，能不能讓你的兩個付喪神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話題變得太快，純夏一時反應不過來。
麻葉的神色有些促狹。
「他們在想『姐弟戀』。姐弟戀是什麼意思？」他問道：「我的年齡應該和你的年齡差不多……難道我看起來很小麼？」
星野純夏，原地爆炸。
她立即轉身，擼起袖子，準備去揍那兩個在外人面前丟臉丟到世界盡頭的付喪神。麻葉童子望著她怒氣衝衝的背影，輕輕地打了個呵欠，靠著廊柱，眯起眼。
他想到那些哀嚎的靈魂，想到那個野心勃勃的、試圖吞噬他，結果反被他的靈力撐爆的「師父」，想到他最終臨死前不甘的怒吼，微微一笑。
「多謝啊，羽茂忠實『大人』。」
麻葉童子安靜地閉上雙眸。
他的兩側，兩個黑色的影子若隱若現。
小狐丸和鶴丸國永看到，他們的主人在與少年說了什麼後，就風風火火地跑回來，一手一個，惡狠狠地揪住他們的衣領。
「……主人？」小狐丸一臉無辜。
「哇嚇到我了！」鶴丸瞪大眼睛。
「別說話。」純夏呵斥道，伸出食指，悄悄地寫下幾個字。
然後她鬆開手，一副已經發過脾氣心滿意足的樣子：「以後不許瞎想了，你們太過分了——好歹也是時之政府最強的戰力，丟不丟人！」
「哦？」小狐丸挑眉，「只是『時之政府』嗎？那在主人眼裡呢？」
當然也是……
「……等一下，不許撩主人。」她捂住微紅的雙頰，理直氣壯地說：「主人是不可以撩的……不允許反駁。小狐丸，難道你撩過一條天皇嗎？」
鶴丸幸災樂禍地鼓起掌。
「……」小狐丸歎了口氣，指向鶴丸，「那他呢？」
「從今天開始，一視同仁。」純夏說。
鶴丸仿佛遭受了一萬個三日月的會心一擊。
「我不同意！」鶴丸氣鼓鼓地舉起手：「那三日月呢——『哈哈哈，摸吧，摸吧，沒關係』，這種也應該被主人禁止吧？」
……
「這種問題你讓我怎麼回答。」純夏伸手指向前方：「你不如直接去和三日月殿討論，討論完再把結果告訴我。」
『三日月？他還不知道迷路到哪個溝去了……你們什麼表情……不是吧，這也太巧了？』
鶴丸慢慢回頭。
姍姍來遲的三日月宗近，正對他們微笑。
廊上宛若沉睡的麻葉童子，也緩緩勾起唇角。
-
在進行了一番簡單的「交流」後，三日月來到純夏身邊。
「辛苦了，三日月殿。」純夏有些歉意，「上司沒有為難你吧？」
「唔，沒有。」三日月頓了頓，「主殿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可以與我說一下嗎？」
純夏便一五一十地告訴他。
夢中聽到的聲音，自己的穿越，誘騙她去救麻葉童子的美貌女子，變成「鬼」的羽茂忠實，墮化的小烏丸，以及那些由「歷史修正主義者」故意安排到這裡，負責徹底殺掉她的妖怪們……
「原來如此。」三日月看到池塘邊纏滿黑氣的小烏丸，若有所思，「那麼，這就是小烏丸殿吧？竟然被詛咒了麼……主殿，您是否已經有想法了？」
「是。」純夏點點頭，表情嚴肅起來，「希望您能聽我說完。」
「請說。」
她的想法很簡單，也很危險。
「我想要去小烏丸殿的內心世界一探究竟。」純夏說：「我和麻葉都認為，小烏丸殿還保留部分理智。如果繼續放任『詛咒』不管，就會讓小烏丸殿進一步墮化。到時候，或許會造成不可預估的後果。」
三日月先一步攔住想要說話的鶴丸。
「主殿。」他低下頭，映著新月的那雙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小烏丸殿……有何資格讓您以身犯險？」
純夏愣住。
「他縱然是『小烏丸』，或許也只是平行時空的一振『小烏丸』。」三日月平靜地陳述道：「即使這一振毀去了，只要本體的『小烏丸』在，『小烏丸』就不會在最後的歷史中消失。而您不同，您若是死去，便再沒有復活的機會。」
在場的人裡，只有他瞭解最後一句話的真正含義。
「……可是我已經想好了。」
感受到來自鶴丸和小狐丸不贊同的眼神，還有麻葉童子似笑非笑的目光，星野純夏無可奈何地說道：「我覺得我應該試著救他。」
「之前被羽茂忠實追趕的時候，我以為我死定了——但是，羽茂忠實卻轉頭往相反的地方去了。」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是我確實感覺到了小烏丸殿的靈力。」
那靈力清澈，強大，堅定，完全不像她想像中的那麼渾濁。
「所以我就打算試一次。」她雙手合十，閉上眼，請求道：「我有把握，不會出事的，何況還有麻葉在呢……麻葉不行的話，就把我送到晴明大人那裡去吧，肯定能勉強搶救一下。」
無辜躺槍的麻葉童子：你仿佛在逗我笑。
付喪神們只好妥協。
於是，從那一刻起——不，應該還要在更早前，鶴丸國永就深刻體會到了自家主人「一旦確定了死活也不會改」的性格。
但他還是不甘心。
純夏和刀劍們被麻葉童子安排到宅邸深處的房間，麻葉童子用了術讓純夏暫時從靈體變成實體，緊接著，他就被天皇緊急召入宮中。等他回來後，他不再是「麻葉童子」，而是「麻倉葉王」，這座宅邸的主人也從「羽茂」改作了「麻倉。」
但這與鶴丸無關。
他現在最關心的是……
「你不要在我面前晃了啦，鶴丸。」星野純夏合上《古今和歌集》，面無表情地解釋道：「我已經決定好這個想法了，絕對不會改變！你再怎麼勸我也沒有用。」
鶴丸猛地刹住腳步。
他半跪在純夏面前，雙手按住她肩膀：「真的不變？」
「不變。」純夏麻木地回答：「靠那麼近也沒用，就算你親我，我也不變——」
鶴丸國永快速啄了她一口。
「不行嗎？」他鄭重地問，璀璨的眼眸中閃爍著笑意。
……
……
……
哦謔。
星野純夏用上了她最大的力氣和最快的速度，將鶴丸國永推了出去，重重地拉上門。
「主人？！」鶴丸在外面拼命敲門，「惱羞成怒了嗎？讓我進去啊，你難道要讓我和三日月、小狐丸那兩個老頭子一起睡？」
「變成本體以後都是鐵嘛！」純夏咬牙切齒，「你們都變回本體列成一排……這樣不就好了！誰也不會被看光光。」
「……主人你在說什麼。可惡，是不是跟笑面青江那傢夥學壞了？」
「你走！」
「我不走！」
「你不走我走！」
純夏往門上貼了一個符咒，任由鶴丸軟磨硬泡，她撲回被褥上，用枕頭捂住自己的頭。
（鶴丸……是做刀做傻了嗎？他知不知道這個動作在人類中意味著什麼啊？）
她越想越尷尬，巴不得立刻出去和小烏丸一起在池塘邊思考刃（人）生。
……等等，小烏丸？
純夏靈機一動，剛想要起身，忽然發現自己無法動彈。
不知從何時開始，房間裡縈繞著淡淡的幽香。
纖細的手指從後向前，捂住了星野純夏的眼睛，
「唉，這麼大的動靜，把吾從夢中吵醒了。」
他溫熱的氣息吹向純夏的頸項，曖昧而又危險。
「我看看……哦？機緣巧合獲得第二次生命的……審神者麼？——不介意的話，與吾聊聊吧。」
第47章 平安京篇約定（完）
「祗園精舍之鐘聲, 奏諸行無常之響；沙羅雙樹之花色，表盛者必衰之兆。驕者難久，恰如春宵一夢；猛者遂滅, 好似風前之塵。」
「這段話已經不是我第一次聽了。」純夏無奈地說道, 「平家的覆滅，就是你的心結嗎？小烏丸殿。」
「你說呢？」
似乎是對脖頸處的一陣陣暖意感到不適, 純夏微微側頭。
她的雙眼被蒙住, 整個身子從後被對方禁錮在懷中, 因此她無法看到小烏丸此刻的神情。但是從他輕柔的語氣與動作來看, 這振正在墮化的刀並不為她略顯直白的言辭感到被冒犯。
「我覺得, 你不會是這樣的刀。」純夏說。
「……」
「我不知道『歷史修正主義者』對您說了什麼，但是，我希望您能明白，『歷史』是不可以改變的。」她努力地傳達著自己的想法：「從平清盛囚禁後白河院，並把女兒嫁給天皇開始，平家就應該有衰敗的覺悟。事實也證明，在平清盛因為熱病去世後，平家的確走向衰落。」
她都說到這個份上了, 小烏丸仍然不動怒。
於是純夏就大著膽子, 繼續說道：「後來壇之浦之戰, 源氏占盡了天、地、人三者優勢, 孤注一擲的平氏武將一個個戰死，婦孺全數自盡，平清盛的妻子抱著天皇和神器跳海而亡, 總大將平知勝抱著船錨跳海自盡，你也在這一戰中和天叢雲劍一起失去蹤影……」
為了測試出小烏丸的底線，純夏在描述這段歷史時沒有絲毫避諱。
之前，時之政府在跟第一批審神者做入職培訓的時候，對他們說：不要主動跟刀劍提起原主人；不要主動告訴刀劍他們具有了「人之心」。
第二條暫且不說，第一條主要是防止部分刀劍情緒失控。
雖然時之政府至今為止還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但是考慮到刀劍「冷兵器」的本質，他們還是對審神者做出了這樣的要求。
純夏則是乾脆違反了這一要求。
她並不畏懼小烏丸會有比較激烈的反應——或者說，在現在處在弱勢的純夏看來，小烏丸若有這樣的反應，對她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這說明這振被稱作「日本刀之父」的刀，並不是真的神秘到無懈可擊的地步，他依然有可作為「突破點」的存在。
可是，怕就怕在——
小烏丸什麼反應都沒有。
小烏丸甚至輕輕笑了起來，仿佛是在誇獎回答問題的孩子一樣，拍了拍純夏的頭。
「多謝。」他低聲喟歎：「原來那些人不肯告訴吾的，是這些啊。」
屋內濃鬱的香氣漸漸消散。純夏面前出現了一面大鏡子。
她不知所以，茫然地眨了眨眼，通過鏡面看到了自己……和小烏丸。
「好小啊。」純夏脫口而出。
「以貌取人可不行。」外表如烏鴉童子似的少年說道，語氣是與年幼相貌不符的沉穩和悠長。
他和純夏一起看向鏡面，看到她因吃驚而瞪圓的雙眸，又看到他那有潰爛跡象的半邊身體，失笑道：「雖然吾在你們那個年代已有千年歷史，但在此時不過兩百年餘歲罷了。」
他頓了頓。
「好吧，吾已知道吾想要的了。若再不放你走，怕是門外那幾個小輩會將吾立即折斷。」
純夏本來還沉浸在「小烏丸現在竟然才兩百多歲難怪看起來這麼小」的真相中，聽到他的話，一驚，忍不住問道：「您到底想做什麼？」
小烏丸低笑，湊近她的耳邊，說了一句話。
下一秒，純夏只覺得眼前一花。回過神來時，她竟已回到了她見到小烏丸前的姿勢（彎身拱枕頭）。她直起身，恍恍惚惚地看了身邊一眼：本應該被留在池塘邊的小烏丸，此時正安靜地臥在她的床鋪上。
「……主人？」
門口傳來鶴丸顫抖的聲音。
純夏這才注意到，門已經被門口的三名太刀付喪神砍破，她的符咒也被四分五解，淒淒慘慘地碎落在四周。
（好慘啊。不過，鶴丸這個語氣是做什麼？）
再看小狐丸，他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連小狐丸殿也……）
見純夏仍是懵懂不解，三日月宗近發出了魔性的「哈哈哈」的笑聲。他收起刀，笑眯眯地點點頭，說道：「嗯，原來今天是小烏丸殿的寢當番呢。是我們打擾主殿了。」
「……？」
純夏猶豫地問：「我聽不太懂三日月殿的意思，我們本丸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內番？還有，小烏丸殿不是我的刀。」
「哈哈哈，主殿，我的意思是……」
小狐丸先一步捂住了三日月的嘴。
「抱歉，主人。」他滿含歉意：「三日月經常會說奇怪的詞。」
「好吧。」
她歎了口氣，冷靜地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符，貼到小烏丸的刀身上，然後對門口或沉思、或淡定、或興趣盎然的付喪神說道：「別多想，先修門吧。」
剛才還精神抖擻的平安刀們忽然沉默。
「你們會修嗎？」她問道。
死寂。
——最後是小狐丸帶上一溜兒的狐狸偷偷地潛了進來。
「麻煩你們了。」純夏溫和地對狐狸們說道。
領頭的小狐狸仿若受驚一般，轉過頭，頭上的兩隻耳朵抖動了一下：「不、不麻煩。其實，要不是正巧今天這座宅邸的靈力比較奇怪，我們都、都根本不敢靠近的……」
「怎麼奇怪了？」她問。
聞言，另一個狐狸說話了：「和以前比，要舒服得多！」
「對啊。」正在敲敲打打的狐狸停下動作，「從前有一股假惺惺的氣味，比壞了很多天的油豆腐還要噁心。今天這股氣味就在慢慢消失啦。」
純夏懷疑他們說的情況與羽茂忠實有關。
「你們住在附近嗎？」
幾隻狐狸交換眼神。
「大人有什麼問題嗎？」領頭的狐狸小聲說：「是小狐丸大人找我們來的……所以，只要是我們能回答的問題，我們都可以回答……」
「謝謝。」她真誠地說道。
「那麼，請你們感受一下我接下來的靈力。」她正色，「——請回憶一下，之前是否有類似的感覺。」
說著，她閉上眼。
純夏是在不久前開發出自己的新能力的。
這個能力有時比較雞肋，有時可能會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有時又可以作為惡作劇來使用。比如，在純夏第一次的實驗成功後，連森川都被驚嚇到，差點拉響溯行軍進攻時之政府的警報。
它就是，偽裝靈力。
「時之政府目前沒有人能做到這一點。」事後，森川告訴她：「你知道，我們的靈力屬性與溯行軍的靈力屬性是完全相反的存在——這種偽裝，按照常理，是不可能實現的。」
但偏偏被她實現了。
純夏不想驚動到別人，尤其不想驚動剛剛被她趕回房間休息的付喪神們，因此有意將靈力控制在一個很小的範圍內。
小狐狸們安靜地感知著周身彌漫的詭異氣息，再次對望一眼。
這回又最活潑的狐狸開口。
「我們有印象。」它說：「不久前，我們在平氏的宅邸附近覓食時，平家忽然混亂起來。接著，裡面的人慌慌張張地跑出來，議論「小烏丸丟失」「被竊」的話題，這時我們就感受到了這股氣息。」
平氏？
她想到小烏丸，心中隱約有了一個猜測。
「只有一次嗎？」
「嗯，很快就消失了，但是……」小狐狸向後縮了縮，「之後又出現過與大人您有相似感覺的靈力。」
……
「和我相似的靈力？」她指向自己。
「不是一模一樣。」小狐狸解釋道：「就是和之前那種完全相反的……」
「大概是什麼時候？」
「就是平氏重寶被竊的同時。」
純夏第一個反應是：時之政府來過人？
第二個反應是：和歷史修正主義者有沒有關係？
「知道了。」她揉揉眉頭，道謝：「謝謝，你們幫了很大的忙。」
小狐狸們集體搖頭，轉過去，顫顫巍巍地繼續工作。
純夏陷入沉思。
次日。
已經改名為「麻倉葉王」的少年，悠閒地躺在外廊上，手裡舉著貓。
純夏看著面前刀身雕刻有三鈷柄付劍的太刀，表情詭異。
「怎麼——？雖比不上平氏的重寶，但應該也算是難得的好刀了。」麻倉葉王看向她，「今早我把小烏丸交給安倍晴明時，安倍晴明就讓我把這振刀給你，還要我轉告，這振刀的損壞過於嚴重，希望你能好好修復。」
「不是這個。」純夏目光遊移，「葉王，你不覺得這振刀的工藝不像這個時代的嗎？」
聽到她直接喚「葉王」，麻倉葉王挑了挑眉，但最終沒說什麼。
「也許吧。」他有些懶散地回答：「但連你都能出現在這裡，這振刀的出現又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純夏聳肩。
「說起來，我有兩件事要拜託你。」她正坐，嚴肅地說道：「作為交換，我也可以答應你任意一個要求。」
葉王不置可否：「你先說。」
純夏在四周布下結界。
見她的態度如此鄭重，他總算提起了一絲興趣。他手裡的貓也「喵」了一聲，和麻倉葉王一齊看向純夏。
「我聽說，強大的陰陽師可以跨越生死。」她頓了頓，「所以，第一件事，請您在1185年幫我從平家那裡拿走小烏丸。」
「可以。」麻倉葉王輕鬆地答應了。
「第二件事——」純夏呼出一口氣，謹慎地問道：「您知不知道……一個適合保存貴重東西的地方？最好除了我以外，誰都不能進入……？」
葉王眯起眼。
純夏直視他，十分坦然。
「我可以幫你找。」他退讓一步，似乎在斟酌什麼，說道：「但是，我也要你答應一件事。」
「你說。」
他簡略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純夏慢慢地睜大雙眼，在葉王平靜的目光下，咬著唇思考許久，最後同意了。
「那麼，千年後，我會帶著小烏丸來找你。」葉王低下頭，繼續逗貓。
「成交。」
第48章 平安京篇收尾
距羽茂忠實事件過去後, 已有十來天。
又是一個寧靜的下午。
星野純夏坐在牛車裡，慢悠悠地看著路旁的景物不斷向後退去，轉頭對小狐丸說：「是不是後天就要回去了？」
「是啊。」
「那真是遺憾哪。」純夏歎息道：「我還沒有見過晴明公。」
她多次來土禦門大路拜訪, 卻總不見安倍晴明的身影。偶爾聽說今日晴明在家, 她便興沖沖地備禮前來造訪，可橋邊、宅前的式神又告訴她, 晴明大人今日水逆, 不能接待賓客。
久而久之, 她也知道安倍晴明是不願見她了。
小狐丸微微一笑, 把下巴輕輕放在純夏頭頂上, 像是一隻大型犬科動物在向主人撒嬌一般。
「主人很憧憬晴明公？」他問。
「也不是憧憬，就是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和親切感。」純夏伸手，小心地撫摸他光滑柔順的長髮。
（這麼好的發質，應該給小狐丸殿買品質更好一些的梳子的。）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她的想法，小狐丸低低地笑了起來。
純夏便放下手，轉移話題：「……說起來，我總覺得平安京很熟悉，好像以前來過似的。」
「哦？那麻倉葉王呢？」
「他不是。」純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怎麼了？」
「主人對他的態度, 就像是對一位元認識多年的老朋友一樣。」小狐丸溫和地看著她, 說道：「我們很欣慰主人有了同年的朋友, 但是……」
也會對此感到疑惑和不安。
尤其是鶴丸，這只鶴從幾日前就開始上躥下跳，不是懸掛在梁上猛地嚇他們一跳, 就是深夜蒙著半張臉，趴在枕邊對他吐舌頭，攪得他和三日月想要立即把他送回本丸。
偏偏純夏對鶴丸的惡作劇仍然持一貫的包容態度，就算是被他嚇狠了，也只會生一會兒的悶氣，然後在鶴丸的連聲道歉和安慰下……選擇原諒他。
「『我們』？——抱歉，我以為只有鶴丸呢。」純夏歎了口氣，隔著簾子看向外面，「鶴丸的情緒不太對勁，我以為是他很久沒有和人世正常接觸的緣故。他能發洩出來，我還挺高興的……所以才不追究他各種各樣的惡作劇。」
「主人很敏銳。」小狐丸頓了頓，「但是有一點不對哦。」
純夏「咦」了一聲，好奇地問：「什麼？」
「我們並不是因為很長時間脫離人世感到不安，而是為會不會失去主人而不安。」純夏一愣，試圖解釋，卻被小狐丸的眼神阻止了。「——您畢竟是人類，就這樣一日又一日地，與我們過著仿佛被神隱的生活，真的不會厭倦嗎？」
小狐丸掀開簾子，所見皆是熱鬧的人群。
「在重新認識了熱鬧的人世，結交了新的朋友後，您能否再忍受與我們這些刀劍付喪神無聊相處的生活，這才是我、鶴丸殿和三日月所擔憂的。」
純夏抿起唇，沉默了許久。
車內的氣氛漸漸由溫馨轉向冷淡。
「以後再說吧，我會用實際行動告訴你們答案的。」
她強硬地結束了話題。
這件事只是一個插曲。
次日上午，星野純夏照常下達命令：「今天三日月殿和小狐丸殿出去調查，鶴丸代我去找一下葉王，他會告訴你要做些什麼。」
三日月按住鶴丸的肩膀。
「那麼，主人身邊？」他開口道。
「我不會有問題的，還有明石在呢。」
明石/國行，就是那振被安倍晴明當作歸還小烏丸的回禮的刀。
「明石殿應該處在重傷狀態吧。」小狐丸對明石能發揮的作用表示禮貌的懷疑。
純夏淡定地回答：「葉王幫我找到了一個適合修刀的地方。」
說完這句話，她就放下餐具，離開了。
「落荒而逃。」鶴丸看著她的背影，評價道。
星野純夏的確是落荒而逃。
什麼葉王，什麼適合修刀的地方，都是假的——按明石/國行這種破壞的程度，只有用老辦法才能奏效。
什麼老辦法？
捅自己一刀，用血液修復，用靈力滋潤。
從昨天晚上開始，純夏就在為今天的工作做準備，好不容易在深夜終於完成準備工作，她打算睡覺，又想到了白天小狐丸對她說的話。
「我們並不是因為很長時間脫離人世感到不安，而是為會不會失去主人而不安」
這麼一想，就更加睡不著了。
於是她發呆發了一夜，回過神來天已經亮了。沒辦法，她只得在洗漱後匆匆給自己施了一個簡單的術，掩蓋外表的憔悴，然後趕去和付喪神們一同用早餐。但她知道這個術太過粗糙，稍不留神就會被三日月等發現，因此才會在發佈完命令後就趕回了房間。
（太狼狽了。）
純夏靠著門，緊張地呼出一口氣，接著仔細地布好結界，確保刀劍們無法闖入，也不能聽到、看到房間內發生的所有事情。
之後她拿起明石/國行。
在本丸的時候，愛染和螢丸曾經向她介紹過明石。他們說，（明石）國行是一個不知道為什麼非常懶的刀：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沒事絕不找事，有事儘量推事。
純夏聽得冷汗直冒。
「但是，如果國行來了，我和螢一定會好好改造他的。」愛染國俊握拳，信心滿滿地說道。
螢丸認真地點點頭。
「唉，希望你能給力一點，明石殿。」
純夏先用靈力將這振刀脆弱得將要碎裂的部位保護起來，然後將刀尖對準自己，一寸一寸，緩緩地將明石/國行的本體捅進了身體中。
她沒有注意到，明石/國行的刀身微微一顫。
麻倉葉王的寢殿中，鶴丸國永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回頭望去。
『主人……受傷了？』
麻倉葉王落子的動作一頓。
「鶴丸殿，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比較好。」他輕聲喟歎道。
鶴丸回過頭，臉色微沉：「葉王大人，我想要知道，你與主人到底交換了什麼條件？」
『有趣……她口中那輕靈的鶴，竟然也會露出這般神色嗎？』麻倉葉王嘴角的笑容一晃而過。
他抬手，落子，漫不經心地說：「我幫她改變一個歷史，她幫我改變一個歷史，如此罷了。」
鶴丸國永立即就要走。
「——我勸你不要去找她。」
麻倉葉王再次落子。鶴丸面前出現了兩個巨大無比的黑影，緊密地擋住他前進的道路。
「說實話，我也很奇怪你們……或者說，你，與她的關係。」他的語氣饒有興味，「是主僕？還是親人？或是友人？鶴丸國永，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鶴丸背對他，一動不動。
麻倉葉王輕輕一笑，拂亂棋盤。
「期待吧。我所追逐的，她所希冀的，還有你所疑惑的，都會在千年後落下定論。」
平安篇，完。
第49章 補習之前
在用過午餐後, 網球部的少年們要去半山腰開展新的活動，星野純夏拜託鶴丸國永跟過去，保護他們。
鶴丸伸手, 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嚴肅地說道：「這種無聊的事情下次不要讓我去做啊。」
純夏笑著道歉。
「但是鶴很值得信賴嘛。」她說道。
鶴丸在她心中是非常可靠的刀。
「……即使主人這樣說，不過, 從我的角度來說, 在我好不容易從本丸來到現世後, 更想待在主人身邊, 而不是去保護對我來說無關的人。」
他坦率的話成功地讓純夏變成了大紅臉。
「嚴格來說他們也不算是無關的人。」她強詞奪理道：「是我的同學——同學哦。」
「哦——」鶴丸拉長聲音, 問道：「那麼，主人，如果我們和他們同時掉進了水裡，你會先救哪一方呢？」
……
純夏思考了片刻，然後抬手給他一拳。
鶴丸愣了愣。
「不要胡思亂想。」她呵斥道，臉上卻露出了溫柔的笑意。
鶴丸看著她，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竟也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
-
「——仁王前輩, 你覺不覺得有人在跟蹤我們？」切原赤也摸摸手臂, 手臂上雞皮疙瘩一片, 「我總覺得很不安心誒。」
「噗哩, 說不定是星野的家臣。」仁王雅治回頭望去，沒有看到任何人影。
「是她安排來保護我們的人吧。」柳生比呂士推了推眼鏡，有意無意地靠近仁王一點, 然後說道：「畢竟她一直強調山中危險，有這樣的舉動也不稀奇。」
「哈？」切原不滿地說：「我說——前輩你們是不是都太相信她了？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相信她的話，還自動幫她的所作所為找理由！」
其他七個人的目光齊齊地落在他身上。
切原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後退一步。
「我說，你很奇怪哎，赤也。」丸井文太一手攬住切原赤也的肩膀，代所有人問出他們的心聲：「你對他們的警惕心特別重，為什麼？」
切原茫然地眨眼。
「你們難道不覺得他們很危險嗎？」他反問。
且不說那些青年了，即便是身高只到他腰的小男孩們，也給他一種刀劍出鞘的銳利感，刺得他生疼。
「是很危險。」柳蓮二翻開筆記本，平靜地說道：「力量、速度、強度——從簡單的觀測看來，他們一個不缺，而且他們還佩戴真刀。」
「以及，對主人極度忠誠。」幸村接道，頓了頓，話音一轉：「可是，也正因為他們對星野極度忠誠，才不會對我們做出任何不利的事。」
眾人沉默。
「就這樣吧。」他說：「明早就走了，今天不要多想。」
在前領隊的真田弦一郎停下腳步，回過頭，臉有些黑。
「太鬆懈了！」他大吼：「與其胡思亂想，不如做好自己的事情！現在開始繞山腰跑步！」
「誒？」「不是吧！」「副部長，我們才剛吃完飯啊！」
剛才還略顯沉默的氛圍，轉眼間又熱鬧起來。
遠方，身著紅色和服的少年不住地歎氣。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她還是油鹽不進，執意要與那些刀度過一生啊……」
說完這句話，他側頭，微笑地看向身側如烏鴉童子般的少年：「你贏了，小烏丸。」
「——薑還是老的辣吧。」
名為「小烏丸」的刀劍付喪神似是與少年相熟多年，跟他說話的語氣熟稔而輕鬆，而少年也絲毫不介意，反而一副輸得心甘情願的樣子。這個場景，若是給認識他的人看到，恐怕會被驚得掉下巴。
「麻倉好，按照之前與你的賭約，吾贏了，現在就可以去找她了。」小烏丸說道。
「嗯，是呀。」
千年前的大陰陽師麻倉葉王，千年後的通靈王麻倉好，輕快地答應道。
「小烏丸，替我向她問好。」他說道：「身份受限，我不方便到她那裡去。幫我跟她說，麻倉葉王和她的約定已經達成，『鑰匙』在今日歸還。」
小烏丸欣然點頭。
「對了。」麻倉好托腮，眉毛彎起，「你要不要，晚上再過去……給他們一個驚喜？」
另一邊。
「什麼？晚上還要補習！」
「是。」柳蓮二翻開專門記錄部員生活的筆記，看著資料，說道：「赤也的英語，桑原的國文，文太的數學，都是重點需要補習的物件。還有……幸村，你的化學也要稍微注意一點，雖然不至於掛科，但相對你其他幾門學科而言，算是弱勢科目了。」
幸村苦笑。
他不太喜歡化學，因為這會讓他想到醫院的氣味。
「還有，今天晚上星野會參加我們的補習。」柳蓮二翻頁，繼續說道：「她說她忙不過來，所以可能會帶一個國文很好的『家人』來幫忙——而她需要參加數學和英語這兩門的補習。」
切原赤也抓頭，眼神吃驚又無辜：「幹嘛都看我……」像是想到了什麼，他臉色一變，看起來有些懊惱和氣憤：「煩死了！我知道這是要回報星野學姐這兩天的照顧啦！可惡，我也當過一年的部長啊！」
眾人若無其事地移走視線。
「既然沒有意見的話，就這麼決定了。」柳蓮二合上本子。
他身後的大樹上，有白影微微一動。
「就算這樣，你們還有意見嗎？」
在不算遙遠的宅邸內，星野純夏也這麼問道。
「主殿做的決定，我們是不會有意見的。」離她最近的三日月宗近悠悠開口：「不過，歌仙殿今日仍在本丸，恐怕無法趕來。」
「我……沒有把歌仙加到第一批過來的隊伍裡嗎？」
純夏看向膝丸，膝丸茫然回望。
（……算了，問他沒用的。）
純夏犯愁。
整屋的刀劍付喪神都在等她做決定。
「那就這樣吧。」純夏咬了咬牙，望向主座之下的三日月，誠誠懇懇地說：「拜託你了，三日月殿。」
……？
「咦？惣領不再考慮一下嗎？」坐在三日月身邊的髭切溫溫柔柔地建議道：「帶三日月去，很可能會有家長監督孩子學習的感覺哦？」
純夏順著他的思路想像了一下：
她在奮筆疾書，三日月宗近悠然地坐在她身旁，一邊喝茶，一邊欣慰地說道「甚好甚好」……啊，真是令人心碎的場景。
她決定換人。
而在純夏開口的前一秒，三日月宗近——這振平時總是不急不緩的天下五劍「哈哈哈」笑了幾聲，說道：「這樣也很好呢，那就拜託你照顧我了，主殿。」
純夏嘴角抽搐：「您這時的機動真是快，三日月殿。」
「哈哈哈，謝謝主殿誇獎。」
無可奈何的純夏只能衷心希望今天能過得慢一點……
但是很奇怪，明明鐘錶上的時間還未到五點，太陽已經向西漸去。當她從一遝厚厚的檔中抬起頭來時，天已經全黑了。
（嗯？那是什麼？）
窗沿下，有一枝花顫巍巍地豎起。
純夏失笑。她放下筆，走到窗邊，拉開窗戶：一束野花倏地靠近，送到她面前。
「哈哈。意不意外？驚不驚喜？」已經換下出陣服的付喪神問道。
「意外，驚喜。」純夏接過花，手肘撐在窗臺上，仰頭去看他：「把他們送回來了？跟小朋友出去玩高興嗎？」
「小朋友？」鶴丸國永低頭看她，金眸中含著濃濃的笑意，「他們那個副部長，看起來可是比我還要大哎。」
「是你太——年輕。」
鶴丸被她逗樂了。
他剛還想要說什麼，忽然又頓住，對純夏眨眨眼，消失不見了。
下一刻，就傳來了敲門聲。
純夏於是關上窗，將花小心地插/進桌上的花瓶裡，朗聲說道：「請進。」
髭切走進來。
「唔，有鳥的氣息。」他打量著四周，聲音軟綿綿的，柔和極了，「有鳥兒進惣領的房間嗎？快到秋天了，鳥肉的滋味也很好呢。」
純夏乾笑兩聲，問道：「現在是飯點，你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嗯嗯，找惣領有正事。」髭切把飯盒拿出來，放在桌上，「燭臺切說你要在房間裡用餐，讓我幫忙送過來，還讓我提醒你，用完餐後記得要去參加補習。」
純夏的關注點詭異地偏了。
「髭切殿，你的記憶力突然變好了。」她驚奇地說道。
「啊？」
「你還記得你弟弟叫什麼名字嗎？」
「……誒？弟弟……弟弟的名字……」髭切似乎又變回了失憶老人，他沉思了幾秒鐘，恍然大悟道：「是叫髭切吧。」
好吧，原來是她的錯覺。
純夏歎了口氣，深沉地說道：「弟弟叫做哭哭丸哦。」
第50章 補習之夜（上）
「哎, 螢。」愛染扭頭，「我們到底為什麼要趴在房頂上……」
螢丸：「噓。」
他扒開一條縫，謹慎而仔細地往下麵看：星野純夏正在專心致志地攻克英語作業。
「真是的。」螢丸忍不住小聲地抱怨道：「明明之前主人從來沒有操心過這些事情的……」
愛染國俊湊過來。
「主人好辛苦。」他摸頭, 神色裡帶上了些許同情：「白天在房間裡批文件批了一天, 晚上還要完成學校的作業。」
一臉「還好我不用上學」的慶倖。
螢丸哼了一聲。
愛染嘿嘿地笑了笑，問道：「那, 螢, 我們現在是要待在屋頂上保護主人嗎？」
「是啊, 只能待在屋頂上。」螢丸不開心地說。
愛染歎氣, 用和螢丸一樣的動作向屋內看去。
「三日月殿總是安然自得的樣子……」他驚了一下, 遲疑道：「主人在給三日月殿泡茶哎，不過，主人在寫作業呢……三日月殿這樣真的好麼？」
-
純夏：謝邀，不好，但沒有辦法。
「主殿可以不用這樣照顧我的。」三日月宗近說道：「畢竟還是課業更重要嘛，哈哈哈哈。」
旁邊的切原赤也偷偷地看他們。
純夏給他沏茶：「這麼多年下來，我大概習慣了吧。」
「嗯嗯，主殿是個好孩子。」
三日月像老爺爺似的, 溫和地誇獎道。
「……雖然被你誇了, 但是感覺沒有什麼可自豪的。」她轉頭, 「切原君要喝茶嗎？」
「誒！謝謝學姐。」
「不客氣。」純夏接過他的杯子, 視線拂過他桌案上打滿紅叉的試卷，然後若無其事地說道：「切原君和我一樣呢。」
切原更加茫然了：「什麼？」
「總是錯這些基礎知識。」她回答。
「有嗎？學姐你還好吧。」切原赤也探頭去看她的試卷，「就這個錯了嘛……選C, 噫，學姐，skinship在這裡不是這個意思啊。」
三日月的視線緩緩移動到他的身上。
「胡狼前輩剛才跟我說過的，這裡不能用這個詞。」赤也想了想，決定舉個例子：「比如……學姐你旁邊的三日月先生，如果和你有了肌膚接觸，用skinship肯定不合適嘛。」
純夏：「……」錯覺麼，她怎麼聽到好幾個熟悉的聲音在笑。
三日月宗近啜了一口茶水，對不和諧的笑聲絲毫不在意，而是豁達地道：「哈哈哈，原來如此啊。」
「平時用的時候倒是無所謂，但是考試的時候就要注意……呃，注意什麼來著。」切原赤也苦思冥想了一會兒，頂著純夏和三日月的雙重注視，求助的目光落到正在奮筆疾書的胡狼桑原身上：「——胡狼前輩，你來幫我看看這道題啊。」
桑原一愣，看了看被立海大三巨頭包圍的丸井文太，認命似的拿著自己的作業本坐到切原赤也的對面。
「先跟你說，我的作業還沒有寫完，現在不能幫你檢查英語作業。」他嚴肅地說道。
「……我喊你來不是要你幫我檢查作業的！」切原翻個白眼，指著純夏那道錯的題，「前輩，skinship是在什麼時候用的來著？」
星野純夏無奈扶額。
「那個，好了，切原君……」她無力地打斷他，說道：「我大概明白了，以後我考試的時候注意就好啦。」
至於三日月偶爾會冒出的「skinship」，那只是老人家對新事物充滿好奇心，偶爾有點脫線的體現，一旦接受了就覺得還挺有愛的。
切原赤也不甘心地點點頭。
「話說回來，赤也，我也有一個問題要問你。」胡狼桑原翻開自己的筆記本，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筆記，「源義經用來自盡的刀是什麼？」
純夏握筆的手一抖。
她看到切原赤也和胡狼桑原竊竊私語起來，忍不住拉了拉三日月宗近的袖子。三日月放下茶杯，微微低頭：「主殿？」
「今劍在屋裡嗎？」她問。
「不在。」
純夏呼出一口氣。
今劍在修行時，無意間發現源義經手上用來自裁的短刀並非是他——失魂落魄地給她寫了一封信，把她嚇得魂魄出竅，差點就要出門去找他。
不過最後她還是被本丸裡其他的三條大佬攔下了。
「說起來，三日月殿知道現在待在屋子裡的還有多少人嗎？」純夏扳手指，「髭切和膝丸在牆角，螢丸和愛染在屋頂，你在我身邊……」
「哈哈，對靈力的感知方面，我可比不上主殿啊。」三日月悠悠然地開口道：「但是，在場的刀，比主殿猜到的還要再多一些。」
純夏瞬間覺得屋子裡有一點擁擠。
「放心，一般情況下，大家都不會來打擾主殿的。」
三日月話音剛落，燭臺切光忠就拖著盤子走了進來。
純夏忍不住去看三日月。
「哈哈哈，這個也不算是打擾吧。」他若無其事地說。
「哇，看起來好精緻的糕點。」丸井文太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過去。他快速地拿了一個小豬形狀的糕點，塞進嘴裡，發出幸福的讚歎聲：「真是美味啊，謝謝您啦。」
「哪裡，不用客氣。」燭臺切溫和地回答。
「燭臺切先生的廚藝很好呢。」幸村精市說。
燭臺切光忠客氣地笑了笑：「因為政宗公也比較喜歡下廚。」
純夏：哦謔。
「政宗公？」幸村精市好奇地問。
「是啊，你們應該聽說過他的名字，是伊達政宗。」
……
屋內各處傳來大大小小的吸氣聲。
「唉。」
純夏自暴自棄地從隔桌拿來一瓶中午沒動過的梅酒，給自己倒滿一杯。
「明明大家的真實年齡都很大了，結果在有些時候又意外得幼稚……你說呢，三日月殿？」她側頭，想要從三日月宗近那裡得到認同，結果卻看不到紺衣付喪神的身影。
……人呢？
「在找為父嗎？」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14 07:48
第51章 補習之夜（下）
為父……？
純夏被這個自稱嚇了一跳。
下一秒, 冷冽的刀光旋斬而至，森寒的刀氣使空氣為之一振，同時也以迅雷之勢切斷了不速之客的一縷黑髮。
「啊呀, 躲得真快呢。」
源氏世代相傳的重寶——髭切, 不急不緩地收起刀，看向面前似乎毫無攻擊意思的刀劍付喪神, 聲音一如既往, 溫柔而綿軟。
另一振刀的語氣就比較正常了。
膝丸擋在星野純夏面前, 身體微微前傾。他的左手護著她, 右手緊按刀柄, 嚴肅地問道：「閣下有什麼事情嗎？」
屋內一派寂靜。
丸井文太似乎想要說什麼，卻被幸村精市按住了肩膀。
「星野。」幸村開口：「既然你這裡有事，那麼我們就先回房間了。」
「好的。」純夏無力地說道：「我等會兒來找你們，還有一道幾何題不是很明白。」
她現在根本無暇去顧及立海大網球部的那些少年們此時的感受。
幸村點點頭，帶著隊員們先一步離開。
待他們走後，純夏回過頭：果然看到藍發的付喪神露出了慚愧而又無奈的神色。她在心中歎氣，表面上則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道：「一期，他們的安全拜託你們了。」
這句話潛藏的含義是讓一期一振將粟田口所有刀帶走。
然而一期一振明顯對於她的命令十分不解, 甚至可能因此產生了不太好的聯想。他抿起唇, 單膝跪地：「主殿。」
粟田口的短刀和脅差互相看了一眼, 同樣面對她跪下。
星野純夏只覺得眼前發黑。
「我沒有生氣。」被迫享受著這古代公卿們的待遇的純夏, 心情糟糕透頂。她深吸一口氣，說道：「接下來的事情，不太適合博多、骨喰他們參與。」
這句話一說出來, 別的刀派的刀也想走了。
純夏瞥了他們一眼，平淡地說：「螢丸和愛染回去休息，順便讓明石明早來我房間。」
屋頂上，兩道人影微微一閃，消失不見。
「然後，小烏丸殿請到我的房間等我片刻。」她頓了頓，微微側頭——這一次總算順利地找到了安然喝茶的三日月宗近，「三日月殿，麻煩你了。」
三日月放下茶杯，微笑著說：「嗯，放心吧。」他悠悠然地走到小烏丸身前，溫和地招呼道：「小烏丸殿，好久不見。」
小烏丸頷首，唇角的笑容意味深長：「三日月殿。」
「那就由我帶您去主殿的房間吧。」
「麻煩了。」
兩位大佬若無其事地拉門離去。
純夏這才展開正題：
「接下來，我們開始算帳。」
「——你們最近，到底是怎麼回事？」
少年們拿出平時百米加速的勁一口氣跑了回去。
他們默契地聚集在幸村精市、真田弦一郎、柳蓮二和柳生比呂士的房間中，一邊「咕嚕嚕」地喝水和拿紙巾擦汗，一邊討論剛才發生的事。
「那個時候的刀氣，弦一郎注意到了嗎？」柳蓮二鎮定地問。
「嗯。」真田弦一郎點點頭，事到如今，他反而成為了比較淡定的人中的一員，「那時，他是真心想要那個少年死。」
「副部長，你真的還覺得那人是少年嗎？」切原赤也忍不住分析道：「且不說那詭異的相貌和妝容，『為父』的自稱、周身的氣質和星野學姐對他比較恭敬的態度，怎麼看那傢夥也不算普通的少年吧。」
「『為父』也可能是中二病爆表的自稱。」柳生比呂士推了推眼鏡，他本能地不願意相信世間有超自然事物的存在。
「這麼不紳士的話，你是仁王扮的柳生吧。」丸井文太半邊身子靠在胡狼桑原身上，嘴裡還叼著一根棒棒糖，「赤也最中二的時候也沒有自稱『為父』——說起來，哪個中二少年會在中二期喊自己『本爸爸』啊。」
「怎麼不可能了？」
……尷尬。
幸村打破沉默：「如果他是認真的呢？他真的認為自己有資格自稱『為父』？」
「部長的意思是他就是『小烏丸』——」切原赤也眼睛一亮，「這個設定帶感，我支持你，部長！」
柳蓮二忍不住歎氣。
「……前輩？」
「幸村，我覺得你這個想法有點問題。」他說：「如果這是小烏丸，那東京國立博物館裡的『小烏丸』是什麼？仿品嗎？難道真品真的在壇之浦之戰後就流落了？」
仁王雅治摸摸下巴：「會不會是平行世界？」
「我更偏向於他們是異能力者，『三日月』『小烏丸』這樣的名字則類似于《王牌特工》裡的代號。」柳蓮二回答。
這個想法的腦洞比較大，所以並沒有得到大家一致的認同。
「他們對我們的態度已經很鮮明瞭。」柳生比呂士推了推眼睛，「大部分……人，選擇無視我們，在星野的要求，或者說是請求下，才會與我們進行克制而謹慎的交流。少部分人，態度更加惡劣，像是出於一種極度的不安全感和嫉妒感，肆意地展示他們……和星野，與我們之間的不同。幸村？」
恍若驚醒一般，幸村一怔，隨即搖搖頭，說道：「他們這種態度的來源並不僅僅是出於『佔有欲』，還要更加複雜一些。這也是我並不想把他們定位為『人』的原因。」
其他人：哇，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噗哩，看起來，我們這次，真的捲進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裡。」仁王雅治打趣道，緩和了有點緊張的氛圍，「這叫什麼？立海大網球部的奇幻之旅嗎？」
眾人紛紛笑了。
-
讓所有付喪神回去休息以後，星野純夏獨自一人坐在主座，看著一片狼藉的房間，表情有一些糾結。
「是我失態了。」
「惣領，不好意思，兄長這樣……」
「如果感興趣的話，惣領不妨看一下近期暗墮本丸的消息，如何？」
在她不回本丸的那段時間，又有什麼棘手的事情發生了嗎？可是，為什麼上司沒有告訴她呢？
一杯茶被穩穩地放到純夏的面前。
……
……
「是薄綠啊。」純夏托著下巴，歪頭問道：「不和你的兄長一起回房間嗎？」
「……為什麼突然喊這個名字。」膝丸有些不自在地扭過頭，低聲說道：「我今天是近侍，按照規定是要陪你直到你就寢的……所以我就讓兄長先回去了。」
「吼丸真是愛護兄長的好孩子呢。」
「你怎麼也……不要學兄長隨隨便便喊我的名字！」
純夏差點「噗」的一聲笑出來。
她頂著膝丸惱火的瞪視，勉強把笑意憋回去，然後作投降的姿勢：「抱歉抱歉，膝丸，我不應該開你的玩笑。」
要知道，膝丸可是本丸少有的良心之一！欺負老實人是很罪惡的！
「……算了，沒關係。」吃軟不吃硬的膝丸沉默了一會兒，語氣有些遲疑：「惣領，剛才兄長說的，要你看一下近期一個暗墮本丸的消息……」
這正是純夏方才在思考的問題。
她不禁挑眉：「有什麼要提示我的嗎？」
膝丸一頓。
「沒什麼。」他嘟囔道：「只是有時候覺得，我們還是做回刀比較好。」
「真是不祥的一句話啊。」純夏靠在椅背上，笑著說：「你這麼說的話，好像完全否定了我至今為止做的一切了。」
畢竟是她把他們以刀劍付喪神的形態召喚出來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要胡思亂想。」膝丸認輸似的歎了口氣，認真地對她說道：「不論如何，你能召喚我們，我們能來到你身邊，還算……」
他低下頭，臉頰微微發紅，顯然是說不下去了。
這振源氏的刀，很少會大膽地展露自己的心跡，能說這麼多，已經是他努力後的成果了。
「是，我明白的。」
星野純夏的目光滑過他，落到窗外。夜空中明月高掛，凜然到不可侵犯。
她拿起桌上的數學作業。
「——我去找他們，哭哭丸你要陪我一起嗎？」
「都說了不要隨便喊我的名字……」
純夏和膝丸找到柳生比呂士等人的時候，他們拿著正東西準備去泡溫泉。
「……溫泉？」純夏一愣，猶豫地說道：「好像屋子裡是有溫泉，但是我從來沒有用過。」
「嗯，這樣的話，好像是我們麻煩你了。」
柳生把正確的解法寫好，然後遞回作業本。
「沒什麼，你們要泡就泡吧……完美的解法，多謝，柳生君。」
「不客氣，你有不會的再問我就好。」柳生禮貌地回答。
「嗯，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純夏從袖中掏出一張人形符紙，遞過去，「如果遇到什麼意外，就把它撕碎，我會及時趕過來的。」
柳生接過：「謝謝。」
他對純夏微微點頭，抱著衣物，加快腳步跟上前方的大部隊。
良久，膝丸忽然開口：「那個……惣領……」
「怎麼了？」
「我之前聽說，本丸裡也有刀，想要去泡溫泉。」
？！
純夏緩緩捂臉：「隨便他們吧。」
-
「——哇，真舒服呢。」博多藤四郎心滿意足地感歎道。
「博多，再泡一會兒就要起來。」藥研藤四郎無奈地說：「否則身體會吃不消。」
「知道啦，藥研你真是……」博多一頓，側耳傾聽，然後說：「有人來了。」
正在泡溫泉的所有付喪神也聽到了腳步聲。
「部長，好像真的是溫泉哎——好厲害！」切原赤也大剌剌地掀開簾子，高興地說道：「總算可以休息一天了……嗯？」
十幾雙眼睛盯著他，他不禁退後一步。
「赤也，怎麼了？」
幸村精市走進來，看到池內的景象也是一愣。
「——是你們啊。」加州清光懶洋洋地說道：「下池之前能不能先解釋一下，你們對新選組的評價是怎麼回事？」
「還有源氏。」髭切饒有興致地說：「——那邊的海帶頭，你對源氏的看法很奇特呢。」
切原赤也挑眉，眼睛有一些發紅，表情也微妙地發生了變化，整個人看起來攻擊力十足：「等等，你說的海帶頭，是誰啊？」
三日月宗近平靜地喝茶，仿佛四周的一切與他無關。
一期一振只好擋在切原和髭切之前，切斷兩個人的對視，然後無奈地勸解道：「各位……就不能和睦相處一會兒嗎？」
主殿看起來已經心力交瘁了啊！
「哈哈哈，既然一期殿這麼說了，那就想一個辦法吧。」
一期望向他：「……三日月殿？」
於是，最後的情況就變成：以三日月宗近的位置為界，刀劍付喪神們在左，網球部少年們在右，彼此涇渭分明。
「三日月殿，我覺得，如果主殿看到了這番情景，大概會更加心累吧。」物吉貞宗擔憂道。
「哦？哈哈哈，她不用看到這番情景。」三日月捧著茶杯，「小姑娘現在，大概已經陷入可怕的境況中了。」
……
他說對了。
屋內一片黑暗。
星野純夏被鶴丸國永壓在床上，他的手緊緊錮住她的手腕，金色的眼眸凝望著她，迸發出憤怒的神采。
「——主人，你唇上的血，是怎麼回事？」
第52章 生命不止搞事不休
血？
純夏下意識地想要用手擦掉唇上的血跡, 誰知道今天鶴丸扼住她手腕的力氣格外得大，幾乎是到了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地步。
沒辦法，她只好對上他的雙眼, 說：「……是小烏丸殿……」
她的話沒有說完。
鶴丸國永重重地咬住了她的上嘴唇。
鐵銹味溢滿純夏的嗅覺, 她睜大雙眼，愣了半晌, 才反應過來, 試圖掙開他的桎梏。沒有想到, 付喪神反而加重了困住她的力氣——與之相反的, 是他放棄了咬她的動作, 轉而用舌頭輕輕舔舐她唇上被他製造的傷口。
先是被鶴啄，接著又被鶴舔麼？
純夏哭笑不得地放棄了掙紮，認命似的任鶴丸動作。
為什麼呢？
也許是鶴丸這時的動作太過溫柔，也許是她沒有力氣再動，也許是她通過「線」在一瞬間感受到了鶴丸極度複雜的情緒。
嫉妒、憤怒、悲傷、絕望、疑惑、擔憂……為什麼？純夏想：為什麼鶴丸會有這麼複雜的心情呢？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對他的妥協，鶴丸放開對她的鉗制，轉而將手插.進了她的髮絲中，親昵的吻也逐漸加深。
……
她無奈地攬住他的腰。
過了許久, 純夏感覺付喪神離開了她的唇, 同時小心翼翼地用手蒙住她的雙眼。
「別看我, 主人」他的聲音有一些沙啞。
「……解氣了？」她好笑地問。
鶴丸沒有回答。
純夏猶豫片刻, 抬起手，輕輕覆在他細瘦而有力的手指上。
「這次原諒你，以後別再這麼做了……還有, 小烏丸殿的舉動只是為了與我締結契約罷了。」她平靜地說道：「從去年起，我的身體狀況就不再允許我將本體刀捅入體內，通過血液進行大量靈力的輸送，你知道的，鶴丸。」
隨後，她聽到衣服摩擦時發出的窸窸窣窣聲。
鶴丸俯身，將頭埋向她的脖頸處。
「所以才在那時選擇離開嗎？」他靠在她的耳邊，低聲問道。
-
三日月穿著內番服，慢慢悠悠地走回房間。
在離房門約幾步的距離時，他看到一個出乎他意料的身影。
「哦呀。」他說：「明石殿，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你回來得真晚，三日月。」明石/國行打了個哈欠。
「抱歉抱歉，換衣服稍微用了點時間。」三日月宗近頓了頓，「倒是你，明石殿，平時這個點，應該早就睡著了吧。」
「……沒辦法，明天可是要被不省心的主人叫去和她一起出差。」明石看起來十分惆悵，他又打了個哈欠，才說道：「有些事情稍微有點不明白。螢丸說你知道的事情最多，就要我過來找你。」
所以他是被螢丸和愛染國俊一路推過來的。
「哈哈哈，螢丸殿誤會了，我可不比你們知道更多的事情啊。」三日月拉開紙門，「——那麼，你又有什麼問題要問我呢？」
「啊，那我就直說了。」
明石抱肩，周身的氣質無比懶散，可眼中劃過的光芒卻無端透露出了銳利。
「——小烏丸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時代？」
走廊裡盆栽的葉子微微一動。
「國行是笨蛋……」
「噓！螢，不要說話！」
明石露出了苦惱的表情。
「哈哈哈，有弟弟真是辛苦啊。」三日月說：「不過，這個問題我真的無法回答你。」
明石似乎對此並不感到意外。
「那時，是主殿親自與麻倉葉王進行交涉的，我們都被排除在外了。」三日月歎了口氣，若有所思地道：「說起來，包括明石殿被主人成功召喚的這件事，也是我們在很久以後才知道的……」
明石的冷汗「刷」地一下就淌下來了。
他用上自己刃生最快的速度，把三日月推進房間，然後迅速關上房門，鎖好。
三日月宗近無辜地眨了下眼。
「我說，這種事情不要讓螢丸和愛染聽到啊。」做完這一切後，他又恢復成了平時懶洋洋的樣子，無精打埰地說道：「而且，她也不想把這件事告訴除你們之外的別的刀的吧。」
「這件事是什麼事呢。」
明石抽了抽嘴角：「你是在套我的話嗎？」
「哈哈哈哈哈，你說是就是吧。」
三日月毫無誠意地道歉，然後自顧自地在桌邊坐下，明石則坐在他的對面。
「小烏丸殿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三日月先開口：「不過，在我送小烏丸殿去主殿房間的時候，他對我說了幾句話。」
「第一句話，是——」
「幾年前……即是我入職的第一年，因為一場意外回到平安京。離開前，我與葉王做了一個約定。」
純夏與鶴丸相對而坐，他們中間放著一盤精緻的和果子。
「我幫他改變一個歷史，他幫我在壇之浦之戰爆發的時候把小烏丸帶回來。」她拾起一個草莓大福，「壇之浦之戰後，小烏丸殿就作為存放刀劍本體的『鑰匙』一直待在葉王的身邊，直到葉王看到『歷史』發生他所想要的改變。」
鶴丸的眸色轉深。
純夏看了他一眼，坦然地承認道：「是，我鑽了時空秩序的空子。」她頓了頓，繼續說：「我仔細地想過——既然無人知曉天明五年出現的『小烏丸』是否還是之前的那振小烏丸，那麼，我把真品拿走，就不算改變歷史。」
「但是你幫麻倉葉王改變歷史是真的。」鶴丸一針見血。
純夏沉默了。
鶴丸心中隱約有不祥的陰影飄過。
「嗯，準確來說，我失敗了。」她抿唇，「我並沒有救下他的母親……救他母親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一旦他的母親活下來，很多人的命運會因此發生改變。」
她說的是實話。
一年前……她通過一些小手段瞞過了她的上司和時之政府其他人的耳目，獨自一人悄悄地來到麻倉葉王告訴她的那個時間點。
「麻之葉……？她是野狐精，就要被火燒了。」村民告訴她。
當她匆匆地趕到麻之葉被火燒的地方時，麻之葉的半面身體已經淹沒在了火中。
「我試圖用術，事實上，那時的術也的確成功了。」純夏的眼神落到了很遠的地方：「但是我遇到了檢非違使——和一隊練度極高的政府軍。」
之後的事情就不需要提了。
她雖然逃回了本丸，但是受傷相當嚴重。也是從那一天起，她無法再用「捅刀」這種血腥卻又高效的方式修復並召喚刀劍的付喪神。
「更嚴重的是，我喪失了靈力，變成一個完完全全的普通人。」她錯開鶴丸的視線，聲音輕輕的，仿佛怕是驚嚇到什麼，「所以我那段時間才總是往上司那裡跑，儘量避開與你們相處的機會……」
「然後等『五年』一到，就提交了離職申請。」
猝不及防地，鶴丸探身，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真是嚇到我了。」他看著她，平靜地開口：「主人，你把我們當成什麼？——你把我當成什麼？」
-
「原來如此。」
聽完三日月的話後，明石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
「所以，本丸才出現了專門修復受損的刀劍的池子。」他說道：「然後等刀劍本體被她的靈力溫養到一定地步，刀劍的付喪神就會出現。」
「嗯。」三日月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明石殿似乎並不感到驚訝？」
「按照她的性格，做出什麼來我都不會吃驚。」明石/國行單手撐在桌上，「而且，回過頭來看，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畢竟那種召喚的方式實在是太嚇人了。
「但是，這樣的話，刀劍還是會和她隔了一層啊。」明石摸了摸下巴，問道：「她不在意？」
三日月沒有回答。
當時，面若童子的太刀付喪神，以一種相當平和的語氣對他說道：「為父欠那孩子兩個人情，而且，照顧後輩也是為父的責任呢。」
他只用這一句話，就輕飄飄地解釋了「自願成為保存刀劍本體之處的鑰匙」的原因。
「不過，雖然那孩子並不在意『單純由靈力召喚的刀劍與她之間的關係』是好是壞，但是吾還是很在意的呀。」小烏丸愉快地說：「吾會與她締結契約。」
「哈哈，您剛才好像還說，主殿如今不能再接受那種強度的契約。」
「放心吧，為父自然不會用那種方式。」小烏丸一腳踏入星野純夏的房間，轉頭對站在門口的三日月微微一笑。
「三日月？」
三日月宗近回過神。
「主殿啊，大概是不會在意的吧。」他歎息道：「只是……」
「哦——我明白了。」明石拉長了聲音，「說起來，鶴丸知道這件事嗎？」
「唔。」三日月認真地想了想，「最好這件事不要讓鶴丸知道，他受乙-1本丸的分靈的影響有一些深了。」
「……啊？」
明石緩緩張大嘴。
「嚇得我人設都崩了……三日月，你不會還沒有把鶴丸被分靈影響的這件事告訴她吧？」
房間中。
「哈……」
鶴丸國永深吸口氣。
「你做的這些，我竟然統統不知道。」
他捏住她的下巴，強迫純夏抬起頭看著他。
「我是你的刀。」鶴丸眼底漸漸浮現了黑氣：「就算現在名義上隸屬於時之政府，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而在你眼裡，我是什麼呢？」
他第二次重複這個問題。
「——星野純夏。」
鶴丸念出了她的真名。
第53章 番外離職（1）
「話說回來, 這一次參加清剿任務的人，或多或少地都被乙-1暗墮的分靈影響了。」明石托著下巴，「以前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情況。」
三日月搖搖頭, 啜了口茶水, 微笑著道：「大概……乙-1付喪神們的經歷，令他們多少有些感同身受吧。」
「……你是說, 他們想到了……她不在的那段時間嗎？」
三日月只是沉默。
明石向後一靠, 忍不住歎息道：「真是麻煩啊。」
時間追溯到不久之前。
象徵著本丸主人靈力狀況的櫻花樹不知何時起開始衰弱, 到如今已枯萎了大半, 枝葉無力地隨風搖曳, 和著本丸無數的花草樹木，發出低低的，仿佛孩童抽泣的聲音。
審神者不在，夜晚的本丸便十分寂靜。刀劍付喪神們大多按照各自的刀派和彼此之間的私交聚集在一起，點著燈聊天、喝酒、切磋。雖說他們名義上不是人類，但從他們種種喜怒哀樂產生的緣由與其導致的結果看來，他們各處卻又與人類相似。不得不說，這是十分奇妙的地方。
「鶴丸先生？」
「啊, 是小光啊。」還未來得及換下出陣服的付喪神爽朗地打了個招呼, 視線滑到他的手上, 金色的眼眸一亮：「這是給我做的夜宵嗎？」
離開本丸幾天, 他似乎更瘦了些。
燭臺切光忠微微點頭，學著他的姿勢坐在窄廊上，將盛滿點心的盤子推到鶴丸國永的面前。
「看到這裡的燈亮了, 就在想是不是鶴丸先生回來了。」他說道：「今天的遠征順利嗎？」
「沒什麼意外的事情發生，很無聊。」鶴丸隨意地拿了一塊大福，塞進嘴裡，然後皺起眉頭：「唔，好甜——這是主人才會喜歡的口味吧？」
他一怔。
「哈哈，抱歉抱歉，我忘了。」鶴丸放下手，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她……已經不在了啊。」
看到他這副樣子，燭臺切光忠歎了口氣，將手中準備了許久的東西交給鶴丸國永。
「鶴丸先生，要許願嗎？」他問道。
-
今日是舊曆的七夕。
一期一振帶著五虎退，將五顏六色的長條詩箋掛在庭院中新移栽的青竹上。
這些長條詩箋又名短冊，一共有綠、紅、黃、白、黑五種顏色。自江戶時代始，人們就會在七夕節這一天將自己的願望寫在這種長條詩箋上，然後把寫好的長條詩箋系在竹枝上，等到第二天再將竹枝與詩箋一起放到河流或海洋裡，任其漂遠，祈願他們寫在紙上的願望有得以實現的一天。
只是這一次……
「一期哥。」
一期回過神：「嗯？」
「我們大家的願望，真的能實現嗎？」即將踏上修行之路的五虎退臉上露出了猶豫的神色，「主公大人在離開我們之後，還會回來嗎？」
「會的。」一期一振說著不知重複過多少遍的回答，「退不是馬上就要去修行了嗎？等你修行回來後，主人就會回來的。」
「可是，為什麼主公大人不來送送我呢？」五虎退抱緊懷中的小老虎，「之前平野哥和藥研哥去修行的時候，主公大人也沒有回來……明明今劍離開的時候，主公大人是一路將他送出鳥居的。」
「……」
一期一振警告自己，千萬不要在五虎退面前露出難過的表情。
「退。」他半蹲下身，雙手扶住弟弟的肩膀，嚴肅地說道：「主殿在現世忙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因此，她雖然很想念你們，但是卻無法及時從現世趕回來，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五虎退抿了抿唇，努力地對上兄長溫和而堅定的視線，小聲說道：「可是，如、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為什麼一期哥、平野哥和藥研哥……會、會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收起笑容，鬱鬱寡歡呢？」
在某些方面敏感得驚人的短刀，像是早已明白了什麼似的，目光悲傷。
「一期哥……你們都在瞞著我們。能不能告訴我，主人是不是不會回來了？」
-
「許願？」
鶴丸的臉龐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
「許願……希望她早一點回來嗎？既然是有這樣的願望，那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阻止她，不要讓她離開？」
「因為萬葉櫻。」燭臺切回答道：「萬葉櫻正在衰弱……我們猜測主殿的身體出了問題。這種時候，如果還強留主殿，反而會給她帶來更大的壓力。」
他們的主人，星野純夏，在一個平凡無奇的晚上，向三日月宗近、膝丸、鶯丸、燭臺切光忠和一期一振等刀劍付喪神宣佈了她即將離職的消息。而在那之前，幾乎所有的付喪神都已經注意到了本丸的萬葉櫻衰敗的問題——尤其是最早一批與星野純夏定下契約的刀劍。不過，他們都以為這只是暫時的，因為星野純夏過去也曾因為術的失敗出現過這種情況。
再加上星野純夏最近總是往外面跑，回來後就躲在二樓的房間裡不肯出門，連早、中、晚三餐都是由當日的近侍專門送到她的房間裡解決——付喪神們根本沒有時間與她接觸。好不容易與她碰到了，剛一提到「萬葉櫻」「靈力」等關鍵字，就被她打哈哈糊弄了過去。
而與她最為熟稔、親近，甚至可以隨意進出其房間的鶴丸國永，在那段時間裡則是被星野純夏派遣到遠方出征。等他回來後，得到的就是「主人即將離職」的消息。
想到這裡，燭臺切光忠看向鶴丸的目光也複雜起來。
這段時間鶴丸先生的性格大變……連石切丸殿、太郎殿都察覺到了不對勁，天天找機會為他淨化，追究到底，是否也是有這個緣故呢？
「萬葉櫻……那又怎樣？」
鶴丸將這一盤點心推到一邊，站起身，神情冷漠。
「如果我那時在本丸的話，不論怎麼樣……就算是選擇神隱，也不會讓她走的。」
「鶴丸先生！」燭臺切皺眉。
「……」
仿佛清醒了一般，鶴丸眼底的晦澀驟然散去，金眸又恢復了先前的璀璨與澄澈。
「抱歉，小光。」他僵硬地拉扯了一下嘴角，說道：「我先回去休息了。」
他向前走了幾步，忽然又頓住，頭也不回地說道：「短冊你就幫我寫吧，隨便寫點什麼就好，但是就不要寫『希望她早點回來』這種話了。」
燭臺切愣住。
「再過幾天。」鶴丸說道：「再過幾天，我去找她。」
第54章 詛咒
純夏確定鶴丸的狀態不對。
她對上付喪神晦澀冰冷的視線, 猶豫了一下，最後，對他的擔憂之情還是戰勝了自己的行動被「真名」禁錮住的恐慌。她暗暗呼出一口氣, 冷靜並迅速地擺脫了鶴丸對她的控制, 然後趁他不備一把將他推倒在地，雙手撐在他的耳邊。
「你怎麼了？」她認真地問。
鶴丸沉默許久, 眼底的陰霾漸漸散去。
「嚇到我了。」他避開純夏的目光, 「主人竟然不受真名的影響嗎？」
「受影響。」純夏說：「如果鶴丸再多用點力氣的話, 我就無法像現在這樣輕而易舉地掙脫了。」
他一怔, 然後輕輕笑了起來。
「是嘛, 我可不想傷害到主人啊。」他抬起頭，摸了摸純夏的臉頰，「抱歉，剛才有沒有嚇到你？這種驚嚇以後不會再有了。」
太好了，恢復了嗎？
她放下心中懸著的大石，準備好好地跟鶴丸再說一些話，可是她剛想要從鶴丸的身上下來，就被他握住了手腕——重心不穩, 她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栽倒在了他的身上。
「鶴丸？」純夏又驚又懼。
「哈哈, 嚇到了嗎？」與歡快跳脫的語氣不同的是鶴丸的動作：他的手臂緊緊地抱著她, 就像是怕她離開似的, 不願意放鬆絲毫。
純夏心中一緊，但是她無法看到他的表情，只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乖巧地用臉去蹭他的胸膛，懇求道：「放我下來啦——我今天要早點睡覺，明天還要出差。」
「是是是，知道了。」鶴丸抱著她翻身，隨手抽了條薄毯蓋在兩人身上，然後安撫地拍了拍懷中主人的頭，「這樣可以了嗎？睡覺吧。」
「……你不走麼？」
「不走。」
「那我就不管你了。」她自暴自棄地把腦袋埋進付喪神的懷裡，悶聲說道：「晚安，鶴丸。」
「晚安，主人。」
付喪神安靜地回答。
第二天，純夏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躺在柔軟的床上，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身側——一片冰涼。
竟然走了……？
她對這不符合鶴丸國永平日習慣的舉動疑惑起來。
門口忽然傳來急切的腳步聲。
「——主殿！」
是燭臺切光忠的聲音。
殘留的睡意瞬間散去，純夏隨手將睡衣外套搭在肩膀上，下床，拉開了門。
燭臺切光忠靜候門外，神情嚴肅，看到她無恙後，才稍稍放鬆了些許。
「燭臺切？」
「主殿。」他點了點頭，說道：「鶴丸先生變回本體了。」
……什麼？
她是不是聽錯了？
-
星野純夏的手放在光滑潔亮的刃面上，清涼如水的靈力從她的手心留向刀劍本體，刀身微微震顫，卻沒有給予她想要的回應。
她撤回手，轉頭看向身邊的人。
「石切丸說，鶴丸在我離職的那段時間，就出現了一些墮化的徵兆，在我回來後才有所好轉。而在他處理完乙-1本丸的事情以後，墮化的氣息突然加重，情緒和性格也變得反復不定。髭切、燭臺切、清光他們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響，但是遠沒有他這麼嚴重，調整幾天就差不多好了。」她冷靜地分析道：「雖然本靈與分靈之間有特殊的聯繫，但是，本靈與分靈更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個體，因此，原則上，根本不會存在這種程度的影響。並且，在這之前，鶴丸處理過這麼多工，也從來沒有發生過『被暗墮的分靈影響而暗墮』的情況。」
「所以，唯一一種解釋是，鶴丸的墮化與我有關。」
自從時之政府逐漸在與歷史修正主義者的戰爭中佔據上風後，其內部矛盾就層出不窮。
最突出的表現就是很多本丸的暗墮事件。
星野純夏已經處理過無數起暗墮了，暗墮的原因千奇百怪，導致的結果也各不相同。有審神者最後被刀劍付喪神神隱的，也有審神者惡意虐待刀劍付喪神最後被反殺的，還有刀劍付喪神們一直沒有反抗，最後跳刀解池的……只是，她沒有想過，「暗墮」會發生在自己的本丸、自己的初始刀上。
「嗯。」
她的上司，森川，在接到消息後立即從時之政府趕了過來，此時正與她一同探究鶴丸國永墮化的原因。
「——的確和你有關。」
「當初你知道，憑鶴丸國永與你之間的聯繫，他會輕而易舉地發現你靈力的異常，而且他一定不會同意你離開。」森川解開領口的扣子，疲倦地說道：「所以你才特意把他支出去，不讓他長時間待在本丸發現端倪。等五年合同一到，你就遞交離職申請，收拾包袱逃回現世，等待第二年正式退休的准許到達。」
……
「是我太自私了。」
純夏揉了揉眉頭。
「我在宣佈離職這件事後，燭臺切他們並沒有提出任何反對意見，就連短刀，也只是更加不舍地看著我，愈發珍惜與我相處的時光。我複職後見到鶴丸，鶴丸也沒有露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所以我以為……」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明石/國行打斷了她的話，「不過，大部分短刀並不知道你離職的事情哦。」
純夏愣住。
森川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件事我也知道。」他接著明石的話說：「因為怕短刀們過於傷心，一期一振他們就告訴短刀，你要在現世處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不能回本丸，要在很久之後才能回來。」
「那鶴丸……」
「他啊，遠征回來後就來政府找過我，問你去哪裡了。」森川回答：「我說連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他看了我一眼就回去了，聽說又去遠征了。」
純夏心中苦澀。
「對不起，我那時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她實話實說道：「我沒有完成與葉王的約定，自己又因為作死失去了靈力，同時身體也受到較大的損害……再加上溯行軍步步敗退，時之政府的勝利顯而易見，所以我就……」
沒有靈力的她，無法再為刀劍付喪神提供任何力量。
戰爭即將結束，敵人也會消失，刀劍付喪神們不需要再為她而戰……只要她離開，他們就可以獲得完完全全的自由。
就像之前她對江雪左文字說的那樣。
可是——這是多麼自私，多麼懦弱的想法啊。
「現在想起來，我真是被驢踢了腦袋。」
明石偏過頭，不去看她。
「你知道就好。」森川淡淡地回答道。
回想起那陣子的雞飛狗跳，連他也覺得煩躁。
但他看到純夏垂下的頭，終究不忍心，便若無其事地補充道：「但是，鶴丸國永的墮化不止有你的原因。」
純夏努力地調整狀態，問：「乙-1？」
「嗯，乙-1本丸，是個很奇怪的地方。」
代號為乙的本丸，是時之政府與歷史修正主義者的戰爭陷入僵持時成立的一批新本丸。
「乙-1的審神者，原本只是社會中一個得不到賞識的小職員。他整天勤勤懇懇地工作，對上司唯唯諾諾，節假日送禮送得比誰都快——但仍然得不到晉升的機會。他只能借酒消愁，回家後對家人發脾氣。他的妻子受不了他時不時家暴的行為，帶著他的兒子出走了。」
「後來，他那個時空的狐之助發現了他。」
就這麼一個不得志的傢夥，他的體內卻蘊含著非常強大的靈力。
「成為審神者後，他一開始做得很好。」
他的初始刀選了看起來很好相處的陸奧守吉行，後來又在狐之助的指導下鍛出了厚藤四郎、秋田藤四郎和五虎退。這些孩子模樣的短刀付喪神讓他想到了自己的兒子，或許是移情作用吧，他對他們非常好，幾乎是到了百依百順的地步。
「後來他又鍛出了螢丸、一期一振和和泉守兼定。」
這個開局算是不錯了。
「不符合一般暗墮本丸的條件。」純夏說道：「後來發生什麼了？」
「接下來就很奇怪了。」
之前說過，時之政府是很為審神者著想的。
不但長期派遣狐之助説明審神者處理事務，而且還定期發送各種資源的補貼。為了鼓勵各座本丸的審神者進取向前，時之政府還設立了年終戰績考核制度，在考核中被評為「優等」的審神者將會獲得巨額小判和升職的機會。
是的，升職。
無論審神者聽起來多麼高大上，它在時之政府也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公務員罷了。而時之政府則為很有進取心的審神者提供了升職的機會，即：進入時之政府內部，成為政府專員。
「哦，這個制度我也知道。」純夏有些無奈地說：「你們好像還有過一段時間拿我做宣傳吧？什麼唯一獲得將本丸遷往時之京資格的審神者——恰好那段時間在舉辦祭典，無數審神者帶著付喪神有意無意地從我本丸前經過，有一些人還破壞了我佈置的結界，讓我煩惱過很長的一段時間啊。」
她手中一直在裝死的太刀瘋狂顫動起來。
「……嘖。」今日的近侍，明石/國行懶懶地瞥了這振太刀一眼，「剛才還在裝死，現在又笑得這麼開心？」
鶴丸國永又一動不動了。
森川完全無視了鶴丸國永的小動作，他拿出打火機，點燃了嘴上的煙。
「拿你做宣傳，是因為有人懷疑甲-0的審神者到底是誰，為什麼從來不在審神者的會議和私下聚會裡出現。」森川不耐地翻了個白眼，「幫你圓過去，順便給你安排一個『大佬』身份，不好嗎？——話說回來，要不是你之前在簽合同時提出了『不要洩露真實身份』的要求，我就不需要費盡心機給你圓場了。」
「辛苦，辛苦。」純夏打哈哈。
「……哼，那我繼續說了。」
乙-1的審神者，對於升職有一種強大的執念。
從哪裡跌倒就要從哪裡站起來——他大概是這樣的想法。
他開始積極地向狐之助諮詢，通過本丸的電腦查找相關資料，並且在審神者的聚會上向其他的審神者討經。
漸漸的，大家都知道，乙-1的審神者是一個特別想升職的傢夥。
「乙-1的審神者明白，他的戰績必須要在一眾審神者中出類拔萃，才能獲得升職的機會——但是他的本丸大部分都是『短刀』，而短刀，一直以來都是被他呵護著的存在。」森川說道：「他去詢問一期一振的意見，一期一振並不贊同他盲目追求戰績的舉動，因此，他十分猶豫，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整整三天。」
「後來呢？」
「後來他出來了。」森川扶了扶眼鏡，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不愉快的記憶，表情變得複雜起來，「根據記錄，他從房間出來後，性格大變。」
從一個平凡無奇的人，變成了一個狂氣與理性兼有的人。
「他鍛出了三日月宗近、鶴丸國永、鶯丸……然後他迅速解散了原來的一隊和二隊，重新編隊，並且拼命地提高他們的練度。」森川說：「短刀的生活則與以前沒什麼不同，仍然是做內番、玩耍，只是短刀身邊不再有審神者，總是陪著他們一起玩了。」
他更多的時間是在與部隊一同出陣。
「哦？真是拼命啊。」明石抓了抓頭髮，「還好他沒有鍛出『我』，否則『我』也太辛苦了。」
森川「呵呵」起來：「我本丸裡的明石/國行，絕對沒有你這麼鹹魚。」
刀光劍影。
純夏重重地咳嗽一聲。
「如果我沒有猜錯，他應該還是沒有如願以償。」她迎上森川和明石的目光，解釋道：「大太刀和太刀並不適合夜戰與室內戰……」
「你說的不錯。」
森川點頭。
「他——其他都很完美，可是最後是敗在了夜戰和室內戰的戰績上。」
「這樣的話，他再去練短刀就好了。」明石說：「實在不忍心的話，去練打刀和脅差也可以。還是說，他就像對待他的妻兒一樣，把失敗的憤怒全部撒到了刀劍付喪神的身上？」
「都不是。這也是我認為奇怪的地方。」
本丸中的付喪神們都很擔心審神者的心理狀況。
在知道自己努力那麼久，一切卻成了無用功之後，審神者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關了整整一天。出來後，付喪神們發現，他摘下了之前片刻不離身的無框眼鏡。
「我想通了，以後就順其自然吧。」審神者微笑著說道：「大家，我回來了。」
那天下午，與很久之前的下午一樣，審神者陪短刀們和螢丸在庭院裡玩耍，一期一振與三日月宗近則去萬屋購置東西。
回來後，他們一起往庭院走去。
「啊——！」庭院傳來五虎退撕心裂肺的尖叫。
一期一振與三日月對視一眼，快速向庭院跑去。
審神者的血到處噴灑，他安祥地倒在池塘邊，唇角還帶著平靜而詭異的微笑。
——他用五虎退的本體割裂了自己的脖子。
「短刀們親眼目睹了審神者的死亡。」
「而這，還只是乙-1的第一個審神者。」
第55章 熟人
乙-1的第二個審神者, 是時之政府精挑細選才確定的人選。
「秋原佳音，從名字來看就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星野純夏坐在牛車上，翻動著手上的資料, 「我看看, 16歲就過來做審神者了？時之政府是在非法雇傭童工吧。」
「你入職的時候，不也沒有成年嗎？」明石/國行擦掉眼角因困意產生的生理性淚水, 張嘴咬了一口蘋果。
「我是特殊情況, 她可不是。」純夏翻過一頁, 「嗯, 秋原佳音, 性格溫柔堅韌，為人積極大方，很少有負面情緒，善於開導他人……如果這是真的，難怪她作為一個新人就會被分配去接手乙-1本丸了。」
「我覺得有一點不真實。」明石說。
「好吧，巧了，我也覺得。」純夏從包裡拿出本子和筆，「刷刷」地記錄起來, 一邊寫還一邊說道：「根據三日月提交上去的報告, 秋原佳音最後因不明原因跳了刀解池, 屍骨無存……本丸的刀劍全部暗墮, 最後以在戰場上狩獵溯行軍和其他本丸的刀劍付喪神為生……三日月說，他們到的時候，50振暗墮刀劍基本完全喪失理智, 只剩下戰鬥的本能。49振暗墮刀劍三天之內清剿完畢……只有（暗墮的）鶴丸國永在重傷後利用鬼道逃脫，生死不明。」
這也是她沒有帶鶴丸的原因之一。
乙-1本丸的事情太過邪門，這個本丸的黑鶴如今又逃離在外，而她的鶴丸此時狀態不穩（一會兒白一會兒黑），如果遇到這個本丸的黑鶴，很難說會不會受到他的影響，繼而加深暗墮。
她雖然不嫌棄黑鶴，但還是白顏色健健康康的鶴更加好看。
純夏咬了下筆桿，被明石拍了拍頭。
「髒。」明石說道。
牛車緩緩駛過開滿野花的山路，然後停在一座破破爛爛的宅子前。
「兩位大人。」駕駛牛車的農夫回頭說道：「這就是這座山上最符合你們形容的地方了……」
「應該就是這裡，謝謝你。」
純夏丟給那農夫一袋小判，俐落地跳下車，對明石伸出手：「下得來嗎？」
「應該吧。」明石握住她的手，借她的力，慢悠悠地從車上下來。
駕車的年輕人看他們的眼神變得怪怪的。
「對了，兩位除妖師大人，聽說這座宅子裡有惡鬼存在。」他還算友善地提醒道：「黑眼睛，黑頭發，頭上還長著兩個尖角，專門在夜晚出現。你們可要小心啊。」
純夏和明石對望一眼。
「知道了。」純夏從袖口又掏出一袋小判，「多謝——順便再問一句，有人聽到過這個『惡鬼』說話嗎？」
農夫把小判揣進懷中。
「謝謝兩位大人，這個真沒有，不過……」他頓了頓，仿佛在回憶什麼，「不過，見過『鬼』的人，都說『鬼』是用刀的高手，通常他一刀劈下去，人就死了，救都救不回來。但是他從來不主動攻擊人，只有在別人攻擊他的時候，他才會反擊。平時他只會在院子裡的櫻樹下晃悠。」
這個形容……真的是這座本丸的鶴丸國永嗎？
星野純夏和明石/國行走進宅落。
這是一座典型的日式建築。
同星野純夏的本丸相比，它小而精緻，處處透露出主人的匠心。撇開頹圮的房屋不談，女郎花、草牡丹，以及眾多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滿院怒生，繁密茂盛，池塘中的水清澈如昔，甚至可以看到幾條錦鯉才其中自由自在地遊動。
而最為醒目的，無疑是院落中間一棵三人高的櫻花樹了。
純夏在樹的近前停住腳步，感受到一陣極淡的香氣，同時，她發現樹梢處似乎有什麼人在動。
「明石。」她喚道。
明石/國行快步走到她的身邊，拔出腰間的刀。
是一個白色的人影。白影在樹上翻滾，不知道在做什麼。
吧嗒一聲，他們的腳邊落下一樣東西。
「是樹枝。」明石說。
這時，又一枝花落下來，樹上傳來人輕輕的笑聲。
——這個聲音很熟悉。
純夏凝神注目，想要看清楚那人究竟是誰。
誰知她越看，那張臉就越發模糊。就是那種明明可以看見，卻越看越不真切的感覺，讓人非常難受。
「主人！」明石一手按住她的肩膀。純夏這才發現，她此時就在樹下，雙手抱住樹幹，仿佛下一秒就要爬上樹去。
剛才……她怎麼了？純夏一臉懵。
她先對明石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然後再度抬頭——那朦朧的臉忽然清晰了，還對她擠了擠眼。
接下來，一個白色的身影就從樹上輕盈地跳了下來。
「喲，有沒有被我嚇到？」白髮金眸的付喪神笑著問道。
是【鶴丸國永】。
這既是鶴丸國永，卻又不是鶴丸國永。
「你是鶴丸的兒子嗎？或者是他的弟弟？」
「……？？？」
明石癱在滿地的櫻花上，無奈地對仿佛失了智的星野純夏說道：「主人，別忘了，除了鶴丸，你還沒有五條其他的刀劍啊。」
她沒有，其他審神者自然也不會有。
「那就是幼年鶴了。」
看著他毫無陰霾的雙眸，純夏遲疑地眨了眨眼，附在明石耳邊，小聲地問道：「他和這座本丸的黑鶴有什麼關係嗎？」
明石不想理她，並打了個哈欠。
小小的鶴丸高興地吃完了純夏遞給他的「燭臺切愛心飯團」。
「謝謝！」他說道：「我好久沒有吃到小光做的飯團了。」
好久……
純夏試探地問道：「你以前在的本丸裡，也有燭臺切光忠嗎？」
「嗯。」他使勁地點點頭，「後來，小光就和審神者一起跳刀解池了。」
……嗯？
是她聽錯了吧……？
「哈哈哈，好像把姐姐嚇到了，對不起對不起。」幼年的鶴雙手合十，小心翼翼地道歉道：「我是開玩笑的啦，感覺這個玩笑挺有趣的。」
好吧。
純夏端視著他。
「那你從哪裡來的？是迷路了嗎？」她說：「如果是迷路的話，我可以把你送回去。你的本丸在哪？」
幼鶴斂起笑容。
「——小姐姐，我是個流浪的付喪神哦。」
流浪的付喪神，顧名思義，他們不受時之政府的管轄，也不受審神者靈力的束縛，而是隨心所欲地流離在各個戰場之間，全憑喜好做事。
因為沒有審神者提供靈力，他們如果想要生存下來，就要通過獵殺溯行軍與其他刀劍付喪神的方式，獲取活下來的力量——不過，最好的方法，是直接獵殺審神者，以奪取審神者的靈力。這樣他們就能夠延長生存的時間。
聽起來和乙-1本丸暗墮後的付喪神的生存模式很像，不是嗎？
時之政府不是不想管，而是沒有辦法管。他們對於已經暗墮的刀劍付喪神，還有理由讓審神者的隊伍前去清剿，但對於未暗墮卻自願選擇流浪的付喪神，他們就全無理由了。
尤其是在刀劍付喪神越來越作為人類的下屬或夥伴存在，而不再是普通工具的今天。
星野純夏早就知道流浪付喪神的存在，但是她從來沒有親眼看見過他們。
「你暗墮了嗎？」純夏問道。
「嗯嗯，我不小心就暗墮了。」他單手撐住腮，雙眼閃閃發光，看起來活潑而可愛，「因為受了很嚴重的傷，所以才變成了這副樣子，真是可悲呢。」
明石不動聲色地擋在她身前。
純夏直截了當地問：「暗墮的原因，與審神者有關嗎？」
這個幼年的鶴丸國永，微微一愣。
「唔，我好像知道小姐姐你是誰了。」他輕快地從石凳跳下來，一步步走到星野純夏的面前。而隨著他的接近，他的身型也在逐漸發生改變，最後變回了成年的模樣。
他變成了純夏最熟悉的【鶴丸國永】的樣子。
她讓明石先不要動手，而是平靜地對這個全身上下叫囂著「我很危險」的黑鶴說道：「乙-1第二任審神者秋原佳音的死亡，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的語氣公事公辦，好似完全將眼前這個鶴丸國永與她自己的鶴丸國永分別了開來。
明石不禁呼出一口氣。
黑鶴喟歎一聲。
「原來她叫秋原佳音啊。」
他閉了閉眼，又睜開，黑色的雙眸中溢滿笑意。
「那麼，甲-0的審神者大人。」他說道：「您真的對我沒有印象了嗎？」
「沒有。」
「……好大的驚嚇。哈哈哈，您可真是無情啊。」黑鶴晃了晃腦袋，拔出殘破的刀，「平安京，麻之葉，檢非違使，政府軍，如何？還有記憶嗎？」
純夏的身體一僵。
「當時，你的身後是檢非違使，身前就是我、一期一振、鶯丸和我們的第一任主人。」他饒有興趣地道：「還記得他發出的命令是什麼嗎？他說——」
「不要管檢非違使，先把這個女人殺了。」
「不要管檢非違使，先把這個女人殺了。」
腦海中的聲音與他的聲音，重合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14 07:49
第56章 黑鶴
纖細窈窕的身影在火焰中徹底消失。
「妖怪死了！」「太好了！災難可以結束了！」
人群中響起一陣陣的歡呼聲, 過了會兒，祭典開始了。
「如何？這是你想看到的結果嗎？」男人掐住她的脖子，強迫她親眼去見證這悲哀的一幕：「你看——歷史是不可以改變的。真是滑稽啊, 傳說中最早的審神者, 竟然也想要學習溯行軍，不自量力地改變歷史嗎？」
被他鉗制住的, 奄奄一息的少女, 艱難地咳出一口血。
「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男人像是對待垃圾一樣, 把她隨意地扔到地上。
已經染上紅白兩色的付喪神眼神微動, 忍不住開口：「主人……」
男人緩緩回過頭。
「怎麼……鶴丸國永, 你對眼前這個已經背叛時之政府的審神者，還有著同情心嗎？」他的嘴角扯出一抹扭曲的笑：「可笑！殺了她，得到她的真名與真容，再帶著她的屍體去找時之政府，獲取獎勵，這才是你們作為武器應當替主人做的！」
鶯丸和一期一振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裡看出了擔憂和不贊同的神色。
男人卻無絲毫動搖。
「鶴丸，給她最後一擊。」
被主人這麼命令著的鶴丸國永, 不受控制走到了少女的跟前。
接著, 他聽到了少女微弱卻堅定的聲音。
「你不能殺我。」她說道。
「然後呢？他就鬆手了？」
流浪的黑鶴已不知蹤影, 目前停留在廢棄的乙-1本丸的, 只有她與近侍明石/國行罷了。
星野純夏想了想，如實說道：「他的刀砍下來，我躲了一下, 他就沒有砍中我，趕在他的下一擊之前，我發動術逃跑了。」
「……真是千鈞一髮啊，」
明石稍微放鬆了身體，但是語氣依舊凝重。
「安啦，雖然當時命懸一線，但是如果他真的要殺我，我也留有後手。」純夏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你看，我不就這麼逃回來了嗎？」
明石對這句話不作評論。
他隨意地撚去她頭上無意間沾上的花瓣，轉而問道：「你為什麼對他說，他不能殺你？」
以他對這名少女的瞭解，她這句話絕對不是死到臨頭的求饒，也不會是傲慢自信的宣言。
「這種事情，明石應該比我更清楚吧。」純夏吐了吐舌頭，在親近的人面前，她時不時就會露出俏皮的一面。
明石無奈地歎了口氣，敲敲她的額頭：「很敏銳嘛。」
純夏彎起眼，隨後端正神色，問道：「所以，那個時候，趁我和上司在討論要告知分靈怎樣的資訊時，你們偷偷做了什麼？」
「要保護你、螢丸和愛染國俊，這是我留下的話，其他刀做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哈？掐我做什麼？」明石抓住她的手，滿臉詫異：「你不高興？開玩笑的吧，我是你的刀，保護你不受傷害有什麼不對的嗎？」
「明石，這樣會給別的審神者帶來煩惱哎。」
「你平時又不招惹他們。」明石漫不經心地說：「而且，好好的審神者，也不會對你動手吧。」
只要不向星野純夏動手，這個暗示就等同於無效。
可是如果動手——這個就要看本靈的想法了，有的分靈只會被暫時禁錮住行動，有的分靈則會受到更嚴重的反噬。
他不禁想到了乙-1本丸的黑鶴。
雖然平時就有一點感覺，但真的知道後還是十分吃驚啊……
他思索道。
「喂，你覺不覺得……」他的目光滑向正在做記錄的純夏。
「嗯？」
明石煩惱地抓了抓頭髮，按照他平時的習慣，他是真的不想跟審神者談起這個問題。
為了螢丸。他安慰自己。
「你不覺得，鶴丸國永在乎你在乎得有些過分了嗎？」
純夏的筆尖一頓。
「為什麼會這麼想？」她問。
明石揣摩著她的神情，發現她臉上的「吃驚」並不作偽——換句話說，她是真的沒有覺得鶴丸一直以來的舉動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於是他想了想，雙手捧住她的臉，慢慢靠近。
「有什麼想法嗎？」
熱氣輕輕地噴灑在她的臉上，純夏略微不適地皺了一下眉頭，但還是說：「沒有。」
他無可奈何地哀歎一聲，放下手，重新與她拉開距離。
「鶴丸對你有過這樣的動作嗎？」他問。
「有呀，這不是刀對主人的自然親近麼。」純夏笑眯眯地說道：「你看，短刀們經常求摸頭求抱抱，三日月殿拜託過我幫他換衣服，小狐丸殿在我累的時候抱著我走……一開始我也不習慣，但是後來我想通了，刀的想法是不應該用人的思維來衡量的。」
「作為你們的主人，我要有這樣的覺悟啊。」她的聲音鏗鏘有力。
明石一下子癱倒她身上，把純夏壓得忍不住「噫——」了一聲。
「在這方面，國俊和螢丸都比你聰明。」他的手箍在主人的腰間，讓她站定後，才懶洋洋地說：「隨你，別傷害到自己就好。」
純夏一頭霧水。
「那、那麼，我們現在去本丸內部探查一下？」她試探地問。
「嗯嗯，今天勉強陪你吧。」
明石的聲音聽起來快睡著了。
純夏翻白眼。
-
和一般的暗墮本丸不同，乙-1本丸的外部雖然已經破舊，內部卻整潔乾淨，仿佛在這座本丸的審神者和付喪神離去後，仍然有人居住在這裡，每天仔細耐心地對其進行打掃。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把時間靜止在了這一刻。」純夏想起之前的甲-31號本丸，評價道。
「至少之前來搜查的人沒有發現異常。」明石邊翻閱資料邊說：「既沒有爭鬥的痕跡，又沒有……的痕跡……啊，真是麻煩啊。」
純夏推開鍛刀室的門，刀匠正在抽煙。
察覺到有人進來，刀匠回過頭，笑眯眯地招呼道：「你好你好，新的審神者這麼快就來了啊——哦？這一位是明石/國行嗎？真難得能看到您呢。」
作為刀匠，比起審神者，他對於刀更加熟悉。
「抱歉，但我不是新的審神者。」純夏熟練地拿出工作證，向刀匠示意了一下。
刀匠收回目光，熄滅煙頭。
「我想問問這座本丸發生過什麼。」純夏直截了當地說道：「暗墮本丸的刀匠，在政府發現的時候，基本上都死了。而您依然好端端地活著，平靜地等待下一個審神者的到來，這其中是否有什麼玄機呢？」
真夠直接的，主人。明石暗中扶額。
「嘿嘿，上一個來我這裡的人，也問過和你相似的問題。」刀匠嘻嘻笑著，「但是比你客氣多了。」
「只是公事公辦。」純夏從明石手裡接過乙-1本丸的全部資料，翻開到中間的部分，「你對先前的調查者說，自從乙-1的第一個審神者死亡後，本丸的刀劍就有暗墮的跡象，比較明顯的是五虎退、前田藤四郎和亂藤四郎，對不對？」
「嗯，這是好早以前的事情了，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審神者死亡的時候，三日月宗近與一期一振在萬屋購買日需品，藤四郎的短刀們與螢丸在庭院中玩耍，骨喰藤四郎、燭臺切光忠與鶯丸等分別率領二、三、四隊在外遠征。每一隊的名字都有記錄。所以我都很清楚。」純夏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但是，有一點我始終不明白。」
「那個時候，鶴丸國永在哪裡？」
鶴丸國永在哪裡？
這是她在趕往這座本丸的路上就發現的疑點。
只是方才她和明石在庭院中遇到黑鶴，純夏還來不及對他問出這句話，他就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再見」，從原地不見了。
他走後，明石緊接著就問她和黑鶴的淵源，所以她根本沒時間細想這個問題。
「鶴丸啊，嘿嘿嘿，在意他的人很少了。」刀匠說：「之前來的人，都著重問第二個審神者與燭臺切光忠的事情，他們很奇怪燭臺切為什麼會和審神者一起跳刀解池。」
「但是你沒有回答。」
「是，因為這件事的始終我也不太清楚，畢竟我只是個小小的刀匠。」他慢條斯理地踩著已經熄滅的煙頭，「聽說一些同僚終日在鍛刀室也能聽到好多八卦……唉，可惜了，這座本丸的第二個審神者，不怎麼喜歡鍛刀呢。」
純夏努力抑制聽八卦的衝動。
「鶴丸國永怎麼回事？」她堅持不懈地問。
直覺告訴她，想要知道這個本丸的真相，突破點就在眼前的刀匠和剛才見到的黑鶴。
刀匠這次沒有轉移話題，而是用極平淡的語氣回答：「他暗墮了，一直被第一個審神者關在本丸深處的房間裡。」
純夏一愣，明石倒是保持著老神在在的樣子。
「我以為這座本丸的鶴丸國永是在第二任審神者死後才……？」
「不是，嘛，我之前不說也只是因為沒人問來著。」刀匠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他啊，就在審神者和另一個審神者的戰鬥中，暗墮了。」
另一個審神者？
明石忽然開口：「甲-0的審神者？」
「大概是吧，因為我曾經聽審神者大人說過哦。」他笑道：「『廢物！甲-0那個女人傷得這麼重了！還殺不了她！』之類的……然後審神者大人有一段時間就瘋狂投資源，想要我鍛出第二振鶴丸國永，但是他讓我鍛我就鍛，豈不是太沒面子了……嘿嘿嘿。」
純夏：怪不得之前暗墮本丸的刀匠都死了（重點不對
第57章 房間
鍛刀室裡的氣氛忽然就變得很尷尬。
純夏連忙問出下一個問題：
「乙-1的第一任審神者, 前後性格變化得是不是特別大？」
「還好吧。」刀匠回答道：「他在戴上眼鏡前，也只對身高155以下的刀好，對其他刀就客客氣氣的, 井水不犯河水的樣子。」
眼鏡？純夏暗中記下這個物品。
「那戴上眼鏡後呢？」
「對155以下的刀沒那麼好了, 但也還算和善。」刀匠嘿嘿一笑，喟歎道：「就是可憐那些打刀和太刀, 完全就被當作工具使用, 我這裡都不知道回收過多少振刀了。」
雙重人格？這一點資料上倒是沒說。
純夏乾脆合上資料, 對刀匠說：「你還知道什麼？」
「要看你想知道什麼。」他避重就輕。
明石瞥了他一眼。
這些同時與政府簽約, 作為刀匠幫助審神者鍛刀的精怪, 沒有人瞭解他們的真實身份。
他們一般不說話，也不理睬審神者各種的軟磨硬泡，只會微笑、取材料、鍛刀，每一件事都嚴格地按照工序去做，完全不給審神者插手的機會。
不過，當審神者總是鍛不出自己想要的刀，氣極時，最多會罵刀匠幾句, 卻不敢真的對刀匠做什麼。
一是畏懼時之政府的懲罰, 二是忌憚刀匠本身。
據說過去發生過家裡有背景的審神者怒殺刀匠的事情, 結果第二天這個審神者就橫死戰場……家裡人找時之政府討要說法, 最終沒有結果。
「刀都沒碎，唯獨人死了，是刀匠的報復吧？」當時的審神者們這麼討論。
「明石殿不要這麼看在下呀。」刀匠假惺惺地說：「只要這位大人問了, 在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明明是隨心所欲。」純夏嘀咕。
刀匠當作沒聽見。
「我們做刀匠的，往往會知道很多的秘辛，因此就要學會怎麼保守秘密。」他從一旁分別抱來砥石、木炭、冷卻材和玉鋼（不知道他那麼小的身子是怎麼能搬動如此多的材料的），挨個投進爐中，看到爐外緩緩浮現的4：00的倒計時，他露出微笑，隨即俐落地熄滅了爐火。
「不繼續嗎？」明石淡淡地問。
「沒有審神者，我就算鍛出天下五劍也沒有意思呀。」刀匠淨手後，往鍛刀室唯一的一個躺椅上一倒，用報紙蓋住自己的臉，然後模模糊糊地說：「如果大人真想知道真相，就去審神者大人的房間看看吧，說不定能有線索。」
「就不能直接告訴我們嗎？」
刀匠久久地沉默著。
一會兒，純夏和明石等到了他的呼嚕聲。
「等等主人你不要動手！」
-
與大部分的本丸一樣，乙-1本丸審神者的房間也在二樓。
從一樓通向二樓的媒介，只有樓梯。
「什麼時候本丸能建電梯啊。」明石/國行哀歎。
「一共就兩層樓，建什麼電梯。」純夏一臉莫名其妙。
她「咚咚咚」地跑上樓，站在樓梯口對扶著扶手慢吞吞挪動上來的明石說：「快一點，為什麼你的機動比我還要慢！」
「……大概因為主人你姓藤四郎吧。」
純夏滿頭問號。
明石輕咳一聲，勉勉強強地加快速度——準確來說，是不情不願地邁開了步伐，在離她還有幾小步的距離時，他一腳跨到純夏的身邊。純夏剛準備誇獎他難得的幹勁，他就仿佛失了力氣一般，有氣無力地向前一倒，靠在她的後背上。
「——一年的活動量，累，不想動。」
純夏十分後悔：「早知道帶愛染來了。」
比起自稱「監護人」卻萬事不想管的明石/國行，紅發的小短刀與銀髮的大太刀要靠譜得多。而在這種狹窄黑暗的空間裡，如果有戰鬥發生，愛染國俊也會有很大的優勢。
「嘛，沒辦法，誰讓國俊和螢丸去遠征了，而我是今天的近侍呢。」明石理所當然地回答。
純夏無語。
「那麼，失禮了——」他拖長音調，拽住了純夏的手腕，將她護在自己的身後，然後用另外一隻手拉開緊閉的門。
審神者房間的景象一覽無餘。
簡單，空曠，乾淨，這是純夏對它的第一印象。
與其說這裡是審神者的辦公場所兼寢室，不如說它只是一個冰冷冷的暫時供人停歇的地方，毫無人氣。
整個房間被分割為兩塊，前者是書房——書桌被放置在光線比較明亮的地方，書櫥則在桌後。純夏越過明石，走上前看了看：書桌上什麼東西都沒有，大概都被之前來的專員收走了。透過書櫥的玻璃窗，裡面都是一冊冊早已落灰的書籍。
「是一直以來就是如此，還是政府處理過後將它變成了這樣？」
「報告裡並沒有提及這一點……哦，有人說了。」認真起來的明石還是很有效率的，「『秋原佳音的房間風格與她表現出來的性格完全不符，懷疑她的死有內情』。」
純夏「唔」了一聲，不置可否：「我們去裡間看看。」
他們走進臥室。
——臥室也是一片空曠。
純夏的視線掠過乾淨得不見一粒塵埃的地面，停留在牆壁上一個日曆上。
上面似乎寫著名字，是每一天的近侍安排嗎？
因為自己的本丸也有著這樣的東西，所以純夏並沒有產生太大的懷疑。她轉而打開房間裡唯一一個衣櫥，發現衣櫥裡什麼多餘的衣服都沒有，只有時之政府配發的幾件中規中矩的白衣緋袴工作服。
「比你的衣服少多了。」明石在她身後，懶懶地開口。
純夏不想理他。她打開抽屜，果然發現了時之政府配發給審神者的遮掩面容的符紙。
這是每一個審神者在入職前都會收到的。
與之一起被送到審神者手上的，往往還有幾句嚴肅的勸誡：第一，不要讓刀劍付喪神知道你的真名；第二，不要讓他們看到你的容貌；第三，不要主動跟刀劍提起他們的原主；第四，不要告訴刀劍男士，他們具有了「人之心」。
明石無疑也看到了這幾張符紙，輕輕地「嘖」了一聲。
「這只是政府的勸告，做不做隨他們，反正後果自己承擔。」純夏平平淡淡地解釋了一句，把抽屜合上——卻又在完全合上的前一秒，發現了出乎她意料的東西。
「這一塊有褶皺。」她拿出被壓在最裡面——剛才只露出一角的符紙，將其朝著正對過來的光線仔細地觀察了一番：「明石，你看看，這兩邊濕透過？」
明石從她手裡接過紙，綠色和紅色交織的雙眸莫名晦澀。
「是眼淚。」他肯定地說道。
「……哭過麼？那為什麼不丟掉，反而將它保存起來呢？」純夏百思不得其解。
她讓明石暫時拿著符紙，自己走到牆壁上懸掛的日曆前。
「我看看，她這個近侍安排似乎與我的不一樣啊。」純夏邊翻邊說：「好幾天都是同一個人，最後一個月乾脆都是【鶴丸國永】……嗯？最開始的一個月也是【鶴丸國永】？這個鶴丸已經暗墮了吧……她倒是挺喜歡他的。」
她客觀地評價道。
完全進入辦公狀態的星野純夏，給人的感覺平靜而淡漠，不夾雜一絲個人感情色彩。
明石皺起眉頭，無論過了多久，他也不太喜歡她這樣的狀態。但他最終也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站在她身邊，一手持刀，背部緊繃。
他總覺得有人在看他們。
那目光躲閃，小心，謹慎，但不摻雜惡意，所以明石並沒有立刻出手。
「——等等，不對。」
純夏突然說。
明石把注意力放在身旁的少女身上：「怎麼了？」
「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是我覺得這不是近侍安排。」純夏拿出聯絡器，飛快地打開森川與她一對一的通信頻道，劈裡啪啦地打下一串的文字，「要不然是時之政府有意瞞著我們，要不然是時之政府也不知道——我懷疑，秋原佳音並不是簡單的，因為性格好就被分配到這個本丸的『新審神者』。」
她按下「發送」的紅鍵。
「在上司回復之前，我們先去找先前刀匠提過的……【鶴丸國永】被囚禁的地方。」純夏頓了頓，神色有瞬間變化，被一直看著她的明石發覺了。
「主人？」明石難得這麼叫她。
「那個，明石。」她的語氣十分微妙，仿佛十分羞赧，又有一些無奈：「你有沒有聽說過……有審神者通過體/液交換，安撫並淨化暗墮的付喪神……這樣的事情？」
明石聯想到了不太好的東西。
「不會吧。」他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這樣的表情，對於他這種性格的刀劍付喪神來說，已經算是難得了，但房間裡的人卻沒有露出任何意外，甚至說，純夏的表情也很奇特。
「說實話，我現在後背有一些發涼。」她摸了摸上臂的雞皮疙瘩，「如果我對第二個審神者和刀劍付喪神關係的猜想是正確的話，那可真是……」
他們現在所立之處，當時究竟是怎樣的一番情景呢？
第58章 大雪
「審神者大人, 這裡就是您辦公與休息的地方。」狐之助窩在少女的懷裡，聲音軟糯，很能勾起人的憐愛之心。
「謝謝你, 狐之助。」她收回望向走廊深處的視線, 輕輕揉了揉管狐的腦袋，溫言道：「不再多留一會兒嗎？我去廚房給你做一點油豆腐。」
狐之助舒適地眯起眼：「雖然很心動, 但是不行……甲-31本丸還有殘留的事情等我去收尾呢。」
它從審神者懷裡跳了下來, 輕快地向她告別, 然後打開時空隧道離開了。
少女靜靜地在原地站了片刻, 然後轉身, 朝走廊深處的房間走去。
她的步伐輕緩、穩定，而如果有細心的人看到的話，或許會發現，她每一步前進的距離竟是完全一樣的。
-
這冷冰冰的毫無一絲人情味的房間，當時到底是一副怎樣的景象呢？
純夏不敢細想。
「為什麼會有審神者要通過體/液交換，去淨化墮氣？」明石語氣微妙。
「不知道。」純夏頓了頓，強調：「剛才只是我的猜測。」
靈力比較稀薄的審神者無法直接使用靈力替暗墮的刀劍付喪神淨化，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
她同時也知道, 考慮到暗墮本丸的危險性, 時之政府一般不會派遣靈力稀薄、資歷淺的審神者去接手一座暗墮本丸, 多是等政府專員將墮氣完全淨化後, 才分配審神者接手這座本丸，或是接手本丸裡的付喪神。
「我真是要好好問問上司了。」她近乎咬牙切齒地說道。
「話說回來，你是怎麼看出……」明石開始翻日曆, 果然，如星野純夏所說，日曆的每一頁上都寫著刀劍付喪□□字。最近的一個月是鶴丸國永，中間的幾個月則日日不同，最前面的一個月又是鶴丸國永。
「如果是近侍名單的話，也能說得通？」他說道：「只不過這個審神者特別喜歡鶴丸而已。」
純夏撇嘴：「不一樣的。你就當作是女人的直覺吧。」
窗簾那裡傳來輕微的抽氣聲。
純夏警惕地轉頭：「誰？」
那裡有人？明石竟然一直沒發現嗎？
「嘛，不要擔心，是個沒有惡意的小女孩。」明石按下她欲發動咒術的手，這才發現她的手指是冰涼的，不禁詫異地挑起眉頭：「你很緊張？」
「被噁心到了。」純夏言簡意賅。
處理過這麼多起暗墮本丸的事件，她始終無法忍受所謂「寢當番」的存在。
刀，是兵器。刀劍付喪神，名義上是下屬，實際上卻是他們這種以守護歷史為己任的人的夥伴。對她來說，每一位刀劍付喪神都是她此生、此世最重要的存在。
她與時之政府簽約，同意教導審神者召喚刀劍分靈，不是為了讓他們帶著刀劍付喪神沉溺於愛、欲中的！
「主人，深呼吸，冷靜。」明石似乎感受到她的心情，扣住她的手指，低聲在她的耳邊說道：「不要被影響。」
純夏一愣，聽話地放鬆身體。
見她的狀況有所好轉，明石便鬆開她的手，上前一步，將星野純夏完全地擋在身後，然後懶懶地問道：「可以出來了嗎？」
窗簾後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抱、抱歉。」一名穿著水手服的少女從厚厚的簾子後走出，一步一挪地來到他們面前，笑容有些尷尬：「純夏……好久不見？」
明石/國行感覺身後的少女似乎又僵掉了。
哦，看起來是熟人？
星野純夏下意識地握住明石的指尖，明石注意到，她的手已經沒有剛才那麼冰了。
「戈薇？」她借著明石的力量，遲疑地、小心地，說出了這個名字。。
日暮戈薇，星野純夏從小到大唯一的玩伴。
「純夏，聽說你的祖父祖母去世了……是嗎？」日暮戈薇拉著她的手，眼神清澈，不含絲毫雜質，「畢業以後你就不見了，去你家找你，房子都被賣掉了。我們一直都擔心你。」
「嗯。」純夏頓了頓，「我國三畢業後遇到了一些事情。」
憑她對戈薇的印象來看，戈薇是不會追問她的。
果然，日暮戈薇敏銳地察覺出了純夏對這段過去刻意的回避，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旁閉目假寐的明石一眼，對純夏說道：「他……是你的男朋友嗎？」
「不是！」
純夏對這似曾相識的對話感到無奈。
戈薇松了口氣：「我也覺得不像。」
年齡明明比純夏略小的戈薇，或許因為純夏過去因缺乏感情，對周圍的一切總是懵懵懂懂的緣故，一直把她當成妹妹一樣照顧。
比如，剛才她在窗簾後看到純夏與陌生男子的互動後，第一個反應不是「為什麼純夏會在這裡」，而是「糟糕了這個男人看起來不太靠譜啊」。
「他叫明石，是我現在的家人。」為了讓戈薇安心，純夏翻出手機，找到手機相冊裡愛染國俊與螢丸的合照，給她看：「——這是他的兩個弟弟，是不是比他可愛多了？」
「哇！」戈薇眼睛一亮。
明石：喂，別以為我聽不到啊。
「話說，戈薇為什麼會在這裡？」純夏好奇的目光掃過她身後的箭筒。
「我和同伴被一個傢夥攻擊，現在失散了。」
「……被攻擊？」
「嗯，一個黑頭發，黑眼睛，穿著黑衣服的人。」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戈薇忍不住歎氣，「真是的，其實也是犬夜叉先去挑釁，說什麼『神格衰弱成這樣，馬上就要變成妖怪了』……結果人家拿著刀就劈過來了。」
是鶴丸國永。
純夏和明石對視一眼。
「以前沒有發現，現在覺得，戈薇的靈力很強大。」她斟酌著言詞，儘量不讓這位曾經的朋友對他們產生懷疑，「弓箭是你的武器吧？戈薇是不是巫女呢？」
「誒！從這個就能判斷出來嗎？」戈薇吃驚地眨眨眼，笑靨如初，「純夏很厲害，但是嚴格來說，我並不算是巫女。」
她毫無戒心地向純夏講述了自己的故事。
十五歲生日時，她不慎被妖怪百足妖婦拖入食骨之井，穿越時空來到了戰國時代，意外解除犬妖犬夜叉的封印。後來因為不小心射碎了在屍舞烏鴉體內的四魂之玉，她只好與犬夜叉一同踏上收集四魂之玉碎片的旅程。
「四魂之玉是什麼？」
「據說是力量強大到可以實現人與妖願望的東西。」戈薇先是苦笑，隨即又緊張起來：「它很危險，純夏不要對這個感興趣！」
「放心，我現在也沒有什麼需要別人替我實現的願望。」純夏先安撫她，之後話音一轉，「那麼戈薇是因尋找四魂之玉碎片才來到這座本……宅邸嗎？」
「我和犬夜叉、彌勒與珊瑚他們在山下的村莊時，從村民那兒聽說了山上晚上有妖怪出沒的事情。」戈薇實話實說道：「恰好我感受到了四魂之玉的氣息……所以就上來看看，沒有想到在白天就遇到了妖怪本人。」
「妖怪？」純夏蹙眉，「不是說『神格衰弱，很快就變成妖怪』嗎？現在應該還不是妖吧？」
戈薇果斷地搖頭。
「犬夜叉看錯了。」
她的眼力和感知力都非常強，因此她十分確認自己的想法。
「他已經墮落成妖魔了。」不自覺的，日暮戈薇凝重的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同情，「……雖然那個人……總是滿不在乎地笑著，但是我可以感覺出來，他的內心非常痛苦。」
純夏神色有些恍惚。
「他現在的實力如何？」明石插嘴。
【鶴丸國永】之前被鶴丸所傷，力量大減，甚至縮回了幼年狀態，這麼短時間內應該還無法恢復。
「很強。他的體內鑲有四魂之玉的碎片，所以恢復力也很快。」被成功轉移話題的戈薇發現了純夏的恍惚，疑惑地問道：「你們認識他？」
認識，怎麼不認識，老熟人了，剛才還說過話呢。
「那麼現在可以知道，首先，鶴丸國永暗墮的程度非常深，也許比我們之前遇到的暗墮付喪神都深。」純夏對明石說：「其次，他體內有不知從何而來的『碎片』，這個碎片可以幫助他回復力量。」
「還有，黑鶴的內心很痛苦。」明石接道：「可能正是這種痛苦無意間傳遞給了鶴丸，才使他……」
他的話沒說完，因為純夏露出了疲色。
「我們還是去關他的地方看看吧。」她抿了抿唇，望向從剛才起就緊緊握著弓的戈薇，猶豫片刻，還是不忍心將她一個人丟在這裡，便提議道：「和我們一起去吧？說不定可以碰到你的夥伴。」
戈薇愣了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覺得，除了稍稍活潑一點，純夏還是和以前一樣啊。」
……
「戈薇才是，一點都沒變化，對人都沒有戒心。」純夏說：「如果我和明石是壞人，在戈薇說出『四魂之玉』的時候，我們就會動手了。」
「不會的，你們身上的『氣』是不會騙人的。」戈薇笑著說，伸手摸了摸純夏的頭，「真是太好了，可以看到你這麼開心地生活。」
無論是幼年的星野純夏，還是少女時的星野純夏，從來沒有在他人面前這麼放鬆過。
即使她仍然對眼前這個男人不太放心，但至少……能看到純夏這麼輕鬆，她稍微松了口氣。
純夏也微笑起來。
-
根據刀匠之前的描述，囚禁黑鶴的房間也在二樓，在二樓靠裡面的位置。
明石先上前。
「有咒術。」他回頭說。
「好的。」
純夏輕車熟路地解開附在門上的惡咒，順手拿出一張符紙貼在門框上，拉著還沒反應過來的戈薇就走了進去。
進去後的第一反應：好冷！
她發現，他們此時正站在雪地裡。
大雪還在下，積雪覆蓋了周圍的一切。
「這是房間？還是我們被什麼陣法傳送出去了？」戈薇拉緊她的手。
「不會吧。」純夏眨眨眼，她對自己現在的水準還是很有自信的。
明石則彎下腰，捧起一把蓬鬆的雪：「麻煩啊，不是真的雪。」
「那是什麼？」
明石示意純夏過來看。
雪花安然落在他的手心裡，沒有化的跡象，反而閃著微弱的藍光。純夏認真地觀察著，幾分鐘後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上面寫著咒文。她指向雪花上奇詭的花紋。
「嗯……對了，那天晚上，三日月跟我提到一件事。」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麼不重要的事似的，明石漫不經心地開口道：「鶴丸在和黑鶴打過照面後，獨自去了一個地方，出來後整個鶴就不對了。」
「好像就是這個房間。」
第59章 何故
「房間裡有什麼, 他又遭遇了什麼，這些他統統沒有說。」
與三日月等人會合的鶴丸國永，神思不屬。
仿佛在慶倖什麼, 又在若有所失, 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為何傷心，為何歡喜, 總之就是一片混亂。
「……等等。」純夏說：「黑鶴與鶴丸正面接觸過？為什麼報告裡沒有提？」
明石慢條斯理地回答：「應該是覺得, 這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吧。」
純夏抿起嘴角。
而在一旁呆站許久的日暮戈薇, 無措地舉手：「那個, 純夏, 我們還要繼續在這裡嗎？」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雪下得更緊了。
「戈薇有從這裡察覺到不一樣的氣息嗎？」星野純夏望向她，校服打扮的少女恐怕自己都沒有發現——在她與明石的肩膀上皆已披上一層薄薄的白雪時，她的周身依然是乾乾淨淨的。
淨化？還是什麼。
戈薇並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走到純夏身前，幫她拍掉肩上的雪。
被她碰觸到的雪自然地融化了。
「——要注意身體才行。」戈薇一副深有體會的樣子，「在這種時代，萬一感冒了, 會很難熬的。」
明石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些許詫異。
原本以為只是個實力一般、性格開朗的巫女, 沒想到竟然擁有淨化之力嗎？
「還有, 雪, 你問我的話……我覺得是針對特定的一個人而設的法術。」戈薇組織著語言，「沒有到將那個人置於死地的程度，好像只是想困住他……我記得你之前說, 這是關人的地方？不過，我認為設這個術的人，想要的還要更多一些，因為這裡的雪……給我的感覺很不舒服。」
與奈落之城相似，而又不同。
純夏歎了口氣。
『如果鶴丸在就好了。』
這個想法蹦出來後，她就被嚇了一跳。因為以鶴丸現在這種極不穩定的狀況，如果他受雪的刺激，變成一隻撲騰亂撞的瘋鶴，在場估計沒有人能成功制住他。
她搖搖頭，將腦中亂七八糟的念頭拋到一邊，問：「可以淨化嗎？」
戈薇猶豫了一會兒，問道：「可以，但是要淨化的話，必須得找到造成這一切的中心才行。」
她破魔之矢的數量不夠她把這一大片雪原融化掉啊！
「那我們找找看吧。」純夏雙手合十，鄭重地對戈薇說：「拜託了。」
「沒什麼。」戈薇苦笑道：「反正我現在也找不到犬夜叉，如果他們來過這裡，說不定我可以發現他們的蹤跡……能幫上你的忙就好。」
純夏點點頭。
「——但是，在這之前，」戈薇嚴肅了神色，「作為接下來將要與你們同行的人，可以告訴我，你們到底要做什麼嗎？」
純夏愣了一下，卻不感到意外。
或者說，日暮戈薇能夠直接對她問出這個問題，更讓她有種莫名的觸動。
「對不起，戈薇，我不能告訴你具體的事情。」
將時之政府與歷史修正主義者之間的對抗告訴普通人，這是不被允許的。
要注意的是，這裡的「普通人」並不是指沒有靈力的人，而是指所有同審神者計畫、同這場戰鬥無關的人。
純夏輕聲對戈薇說：「不過……本來我是不需要過來的。」
沒錯。
在時之政府官方的檔案裡，乙-1本丸的暗墮事件已經被處理完畢，僅剩一點收尾的工作。時之政府考慮再三，還是沒有私下處理，而是向駐守各個時空的審神者發佈了乙-1本丸鶴丸國永的通緝令，並且承諾了巨額小判獎勵。
聯繫到審神者在各個時空的分佈狀況……也就是說，無論鶴丸國永逃到哪裡，只要他還活著，就一定會被發現。
「我之所以來，主要是出於私心。」想到鶴丸那天眼底溢出的黑氣，她的表情有些黯淡，「我的一個……嗯，從這裡回去後，情況就不太對。」
「怎麼不對？」
純夏動了動唇，沒有說話。
她想起鶴丸念出她真名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神。
失望的、自責的、痛苦的、憤怒的……這是鶴丸以前從來沒有在她跟前表露過的情緒。
雖然最後鶴丸在她的安撫下恢復了平靜，但是純夏的直覺告訴她，鶴丸的平靜只是暫時的，他依舊處在懸崖邊上，只差一步就可能墜入不可預測的深淵中。
上司說，鶴丸這種狀態，從她離職的那段時間就出現了。
為什麼呢？
或許是受這片無邊的雪的影響吧，純夏內心的堅定倏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深深的茫然和無措。
明石再一次握住她的手指。
「不要多想。」他說道：「眼下的你可沒有時間去思考人生。」
很乾脆也很有效的一句話。
純夏眨了眨眼。
「明石認真起來的時候，非常不符合之前的人設呢。」她小聲說。
明石用力地揉了把她的腦袋：「好歹我也是螢丸和國俊的監護人啊。」
「基本沒有履行過監護職責的監護人？」
「……」
完全被忽視的戈薇：「純夏——！」
「是！」
純夏立即轉回注意力。
「那個，戈薇，他的狀況，用一句話形容就是……」她深吸一口氣，「一起玩耍的純情小夥伴忽然變成了床咚壁咚的霸道總裁，怎麼辦，他還可以變回去嗎？線上求。」
明石一臉「這個姑娘怕是失了智」的嘲諷。
戈薇：什麼？我聽錯了嗎？？？
-
同一時分，光忠的房間裡。
「鶴先生。」燭臺切光忠滿臉無奈，「想要和主殿一起去的話，直說就好了，」
之前還變回本體裝死的鶴丸國永，此時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哼哼。
「我要碎了。」鶴丸說：「心碎。」
「阿貞會幫你縫上的。」燭臺切把他身邊的碗筷收好，起身準備出門。
「等等，小光。」
「嗯？」
「明天石切丸他們還要來嗎？」鶴丸國永抽了抽嘴角，被石切丸、太郎太刀和數珠丸恒次三振刀圍著的場景太刺激了。
燭臺切光忠無奈地說：「鶴先生，你現在這樣……不接受淨化的話，難道想再發生一次昨天晚上的意外嗎？」
鶴丸不做聲。
「小光——」他拉長了音調，接著倏地又低沉下來，「可是那時候，我是真的很生氣，生氣到想把她給藏起來。」
燭臺切聽到後，頓了頓，把碗筷放在桌上，回到他的床鋪邊上，跪坐下來。
「早就想問你了，鶴先生。」他溫和地說道：「你對主殿，究竟懷抱著怎樣的情感呢？」
讓我們把時間倒流。
星野純夏與明石/國行離開後，森川因為接下來還有會議，也匆匆回到時之政府。於是，燭臺切便將變成本體的鶴丸國永帶回他與太鼓鐘貞宗的房間中。
沒想到，他剛合上門，鶴丸就恢復成刀劍付喪神的形態，以一種難得忐忑的姿態，吞吞吐吐地說：「小光，我昨天晚上……念出了主人的真名。」
燭臺切當時就懵了。
「這就是你變回本體的原因？」他試探道。
「一半一半吧。」鶴丸的神色很複雜，「主要是……我不想傷害她。」
這名論起年齡絕對不輸給本丸大部分刀劍的太刀付喪神，露出了罕見的茫然來。
就像個第一次談戀愛的少年。燭臺切光忠在心中評價道。
回到現在。
面對同僚兼後輩的詢問，鶴丸國永突然想到了乙-1那個徹底暗墮的【鶴丸國永】對他說的話。
他挫敗似的歎氣，說道：「我對主人……」
-
「黑鶴很神秘。」純夏說道：「至今為止，他對他的第一任主人與第二任主人都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喜惡。他唯一有反應的地方，是在我說出『秋原佳音』這個名字時。」
「看起來，他不知道第二任審神者的真名。」
「嗯。」純夏掐了一個術，利用結界擋開了愈發猛烈的大雪，然後她轉頭問戈薇：「四魂之玉的碎片是散落在各個方位嗎？有沒有與你們立場相反的人在搜集四魂之玉？」
「是的……有一個。」戈薇猶豫了片刻，說道：「有一個半妖，叫做奈落，他也在搜集四魂之玉。」
「那麼，會不會有可能——是你口中的奈落將碎片給了鶴丸國永。」純夏腦洞大開：「在鶴丸國永瀕死之際，奈落出現在他的面前，把碎片給了他，同時要求他幫助自己完成一件事情。比如，擊退你們。」
戈薇：聽起來很有道理。
「但是這樣還是理不清楚前後因果。」明石補充道：「記得麼，與第一個審神者形影不離的眼鏡，森川和刀匠都提到過的。還有，如果日曆上的名字真的是每天寢當番的人選的話，而寢當番的目的又是緩解刀劍的暗墮，那為什麼第一個月與最後一個月的寢當番都是鶴丸國永？燭臺切光忠又為什麼和審神者一起跳了刀解池？」
純夏被明石的連環炸轟暈了。
「戈薇！」她向幼年的朋友求救：「你怎麼看？」
「……暗墮是什麼？寢當番是什麼？」
純夏放棄了，她不想污染未成年人的身心。
「鶴丸國永墮化的程度非常深，因此第一個月的寢當番都是他，至於最後一個月……這個可能性很多啊。」純夏開玩笑道：「也許是秋原佳音與他產生感情了。」
「如果產生了感情，為什麼中間要隔好幾個月？」明石犀利地問。
「……唔，如果是這樣的話。」戈薇不知不覺地加入了他們是思考，「會不會是，在產生感情後，好幾個月沒有見面，然後，他就很……所以情況反而變得更糟糕。最後秋原佳音只好再又用寢當番的方式給他治療。」
她真的不明白純夏與明石口中的「寢當番」「暗墮」是什麼，她只是下意識地思考。
真的。
這時的本丸，燭臺切與鶴丸間的對話也到了關鍵的地方。
「我對主人……嘛。」鶴丸托著下巴，目光悠遠：「小光，愛是什麼？」
第60章 番外很多年後
愛是什麼？
是什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鶴丸你竟然還對燭臺切問過這個問題嗎？」星野純夏抱著迷你鶴球的抱枕從床頭滾到了床尾，然後被一臉習以為常的付喪神撈起，扶正。
「笑夠了沒有？我要跟你說正經事了。」鶴丸國永問道。
「——咳。」她搖晃了一下, 伸出手, 摟住他的脖子，「不行不行, 正經事一會兒再說, 我要問鶴丸『愛是什麼』這個問題的回答！告訴我嘛！」
她的聲音甜滋滋的。
鶴丸聽了卻毫無波動。
因為……
「嘔。」果然, 下一秒, 純夏就放開了摟著鶴丸的手, 帶著抱枕又滾動起來，「受不了我這語氣好噁心呀哈哈哈哈哈。以及，不管多少次就要笑死我了，你竟然問燭臺切這個問題，為什麼呀！難道燭臺切談過戀愛嗎！」
「不，也許是……」她一下子扔掉了手裡的抱枕，「也許是燭臺切的媽媽形象太深入人心了哈哈哈哈哈。」
鶴丸國永扶額歎氣。
本來是要給她一個驚嚇（喜）的，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竟然能讓主人這麼高興。」他坐在床沿, 托著下巴, 有意無意地問道：「那主人知道愛是什麼嗎？」
純夏停住了動作。
她坐起身, 湊到鶴丸跟前, 笑眯眯地看著他被陽光氤氳的睫毛。
「愛呀，是……」
-
付喪神可以與審神者交往嗎？
「交往可以！但不許設寢當番！」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打回審神者「請求正式設立寢當番」的聯名書，星野純夏此刻就像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戀愛就戀愛, 上床就上床！專門設寢當番要幹嘛？耍流氓嗎？」她對秘書說道：「這樣的話，他們下一步是不是想要實裝結婚系統？影響太不好了！還有沒有一個公務員的樣子！」
秘書擦了擦額上的汗。
「可是，部長。」他說道：「這回他們有人拍到了您和鶴丸大人去萬屋和服店的照片，還拍到您穿白無垢的那張……」
『開什麼玩笑！部長本人都穿白無垢了，憑什麼不允許我們穿（此處特指不實裝結婚系統）！不許我們穿就算了，連寢當番都不給！』這兩句話來自審神者新一期的雜誌。
星野純夏沉默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她雙頰微紅，目光也遊離起來。
「部長？」秘書盡職盡責地提醒她趕快給一個答覆。
純夏回過神，但依然咬牙拒絕了。
「不行，不許就是不許！」
「理由呢？」秘書問：「請給我一個合適的理由。」
「付喪神與審神者的交往屬個人行為，一切結果由審神者本人承擔，時之政府不需要也不應該付任何責任。」純夏說。
秘書：「部長，能不能用比較通俗的話解釋一下？」
「……設寢當番的話時之政府就要對他們負責了好不好！萬一他們以後跟刀劍付喪神生了振刀，我難道還要給他們一個解釋嗎？？？」
秘書恍然大悟……等等，人和刀竟然沒有生殖隔離？
他的上司並沒有給他仔細思考的機會。
「其實還有一個比較靠譜的理由，你就用那個理由拒絕他們吧。」純夏轉了轉筆，似乎回想到了很多事情，表情瞬間有些複雜：「當年有關寢當番的暗黑本丸事件實在是太多了，因此我們許多盟友對『寢當番』的印象都很差，包括人理續存保障機構，Scepter 4……甚至於伊勢神宮。」
迦勒底在兩年一度的大會上諷刺了層出不窮的「寢當番」暗墮事件。
『睡就睡了，矯情什麼！』某人嘲笑。
伊勢神宮則向他們表達了關懷之意。
「他們不介意派出神官淨化一下刀劍本體」……開玩笑，讓外人來碰純夏的刀？下輩子都不可能實現！
Scepter 4就更不用說了。
純夏再也不想回憶他們那個室長的眼神。
「在成功扭轉他們對『寢當番』的看法之前，我們是不可能實裝寢當番與結婚系統的。」好吧，就算扭轉了印象她也不會實裝的。
秘書從她的微表情中看出了她的潛臺詞。
他的心情不免複雜起來。
「那，白無垢這件事該怎麼回答？要啟動緊急公關程式嗎？」
「不要！這種事情做什麼公關！」純夏一拍桌子。
不知是不是秘書的錯覺，他總覺得此時的上司有些氣短。
「沒見過跟近侍約會的嗎？沒見過想方設法哄鶴的主人嗎？」
已經從少女蛻變成職業女性的上司這般說道。
看到下屬無奈地點頭、離開，色厲內茬的上司坐回座位，發了會兒呆，然後，慢慢地，用雙手捂住自己通紅的臉。
「可惡，都怪那天……」
-
「愛呀，就是……」
如走馬燈一般，純夏眼前掠過了很多的畫面。
「看到正在喝茶的三日月殿、鶯丸殿、小狐丸殿對我微笑的時候，我感覺到了愛。」
「看到一期在陪弟弟們蕩秋千時，我感覺到了愛。」
「聽到螢丸、愛染與明石的對話時，我感覺到了愛。」
想到與刀劍付喪神們之間的種種，她不禁彎起了眼。
太幸福啦。
比起過去，生理與心理皆成熟許多的女子，仍保留著少女時代一些可愛的小動作。
比如，會在高興的時候彎眼，會在難受的時候掐自己的手，會在撒謊的時候抿嘴角，會在緊張的時候向其他地方看……
「還有嗎？」鶴丸問。
「還有，就是……」
看，鶴丸想，她錯開了他的視線，她緊張了。
是的，與她認識了很久很久的鶴丸，無疑是知道她這些小習慣的。
純夏剛才還算平靜的心臟突然猛烈地跳動起來，連她自己都能聽到從胸腔中發出的「砰砰砰」的聲響。
要爆炸了!
「還有，」純夏不敢看鶴丸的眼睛，「在跟鶴丸認識的每一天，我都能感受到愛。」
鶴丸沒有回答。
純夏只能聽到自己誇張的心跳聲，和他們兩個人的呼吸聲。
「emmmmm抱枕掉了！我來撿！」
她做作地喊道，背過身，趴著去撿掉到地上的抱枕。
用來掩飾自己臉上的紅暈。
接著，她就一動不動了。
連抱枕都不再撿。
因為就在她試圖去撿抱枕的時候，鶴丸忽然欺身上前，從後抱住了她。
白髮金眸的付喪神輕輕地、眷戀地親了親她的耳朵。
「主人給了我一個大驚嚇。」近在咫尺的，是鶴帶著笑意的聲音。
……
她在鶴丸的突然襲擊下，不受控制地微微仰起頭，喃喃道：「你真是……」
純夏無數次向他抗議在這種場合喊她「主人」這一點，認為太羞恥。
但是鶴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即使兩人勉勉強強地確認了關係，他也很少喊她的真名，除了在吵架的時候。
……當然了，是純夏單方面跟他吵架。
「我怎麼了？」
親吻完耳朵後，然後是耳垂、耳根、脖子……
最後，鶴丸在純夏的後頸處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當時，我問出那個問題後，小光沒有立即回答我，而是問『鶴先生認為愛是佔有嗎？』」他說道：「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他偷偷聽到黑鶴對我說的話了。」
黑鶴。
純夏瞬間清醒過來。
乙-1本丸的那件事情，對她的影響太深了，直接推動了她對刀劍付喪神看法的變化，甚至讓她意識到，一直以來，她對鶴丸，與對其他刀劍付喪神的不同。
純夏不自覺地緊張起來：「黑鶴認為，愛是佔有？」
「他啊，雖然這麼說了，但是恐怕連自己都搞不清吧。」鶴丸攬緊她，低低地笑道：「不然，為什麼還會有第二個月的寢當番呢？」
乙-1的鶴，雖然暗墮了，卻對審神者口中「通過體/液交換以緩解暗墮」的方法毫無興趣。
他接受審神者的建議，無非是可憐她。
沒錯……可憐她。
眼前的少女，明明只是具沒有感情的人偶，卻必須裝作一副善解人意、溫柔、治癒的樣子……這是多麼可憐啊。
因此，他即使對少女毫無欲/望，也並沒有阻止她的意思。
「她能做到什麼程度呢？黑鶴最初是抱著這樣的想法的。」
只是，這份對弱者的憐憫，卻在不知何時發生了變化。
「所以，他才會有第二個月的寢當番。」純夏感歎：「直到在親眼看到【燭臺切光忠】將那個審神者推進刀解池，隨後自己也跳進刀解池後，他才從這泥淖一樣的感情中清醒過來……」
然後呢？
他沒想到，原來『人偶』真的只是作為一枚棋子存在的而已。
何其悲哀的故事啊。
純夏歎氣。
「有什麼好同情的，從他抱著無所謂的態度接受審神者『寢當番』請求的那一刻起，他的命運就註定了。」
鶴丸略顯冷淡地說出了這句話。
他的手微微用力，純夏整個人就被他壓到了床上。
「喂，鶴丸……！」她對上他的金眸，控訴道：「忽然這樣的話會很疼的！」
「抱歉抱歉。」鶴丸毫無誠意地說，「我怕你想太多，而且想的還不是我。」
他俯下.身體。
……
燭火搖曳。
-
愛是什麼？
燭臺切光忠在離開房間前，對他說：
「鶴先生，愛是很溫暖的東西。」
不是被放置在棺材裡時的冰冷，不是被供奉在神社時的淡漠，不是在戰場殺敵時的熱血沸騰，也不是驚嚇別人時的刺激。
都不是。
「……主人。」他憐愛地擦去她眼角的淚水，額頭抵上她的額頭，「明天陪我去一躺萬屋吧。」
「嗯。」
純夏糊裡糊塗地答應了。
這，就是那張白無垢照片的由來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14 07:49
第61章 人偶
「戈薇, 你的意思是，」純夏眨了眨眼，「他囚禁了秋原佳音？」
日暮戈薇差點嗆到。
「不是, 純夏！」她瞪圓雙目, 「我說的是秋原佳音給他治療——你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
可你的描述不就表達這個意思麼……
「主人，你不要糾結了。」明石/國行一臉「好絕望累死了我為什麼要陪她出差」, 「走了這麼久, 你注意一下腳下好嗎？」
腳下？
不單單是純夏, 連日暮戈薇也一同低下了頭。
怎麼了？
「雪在融化。」他認命般地說道。
好吧。純夏與戈薇對望一眼, 分別從彼此臉上看到了羞赧。
如明石所言, 他們現在腳下的積雪正在緩慢消融。消融的積雪變成了晶瑩的水，沿著奇特的軌跡流向同一處地方。
他們紛紛沉默。
「怎麼樣？」純夏搶先打破這詭異的氣氛，提議道：「我們去那邊看看？」
「……走吧。」明石/國行頹廢地說：「只要能在今天解決這件事，我就心滿意足了。」
「是哦。」純夏揶揄道：「愛染和螢丸可在等你回去彙報工作呢。」
明石「啊啊」了兩聲，毫不客氣地反擊：「你不也是嗎？」
「哈？」
-
燭臺切光忠離開後，獨自呆在房間中的鶴丸國永百無聊賴。
『主人是上午走的，那邊時空的流速又與這裡不一樣。那麼問題來了，在我睡著前, 能等到她回來嗎？』他想道。
緊接著, 他又想到燭臺切光忠對他說的話：愛是很溫暖的東西。
『愛是很溫暖的……嘛, 這個說法真是寬泛。』他不禁在心裡誹謗起這位一向尊敬自己的後輩來：『果然, 小光畢竟也是振單身刀呢，對愛這種東西也不夠瞭解，雖然他最後『嫁』進了德川家……噗哈哈哈。』
想到這則逸聞, 潔白的鶴趴在枕頭上笑了個痛快。
笑夠後，他轉身，臉正朝牆壁。
好無聊啊——他想道：早知道就死纏爛打，讓主人帶他出去玩了……即使是以本體的姿態被拎著走。
這時，門外傳來愛染國俊和螢丸那兩個小鬼的說話聲。
「喂，螢。」愛染擔憂地問：「你今天真的要去門口等主人和國行回來嗎？」
「嗯。」螢丸的語氣十分認真。
……
鶴丸猛地翻身坐起。
「對，我也可以去門口等嘛！」他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想到了一個舉世無雙的好點子。
-
「我？誰會不睡覺專門等我回來啊。」純夏表示很好笑，「而且又不是我第一次第二次出差了。反而是明石，作為近侍跟我出來還是第一次吧。」
之前她一直放任明石/國行躺在本丸中做一條安靜的鹹魚，別說出陣或遠征了，連內番都很少讓他做。
最後是螢丸（練度滿）和愛染國俊（修行歸來）實在看不下去，強拖著明石手合、出戰，明石才總算沒有鹹到刃生結束。
對於純夏的自嘲，明石嘀咕道：「這可不一定。」
「什麼？」
「沒什麼。」明石停住腳步，「我們到了。」
他們已經來到了雪水聚集的地方。
仿佛是看到了什麼，戈薇的氣息瞬間凜冽起來。
純夏喟歎道：「意料之中。」
「嗨。」
黑鶴站立在水面上，笑著對他們招手。他的身影倒映在清澈透明的水面上，依稀是白髮金眸付喪神的形象。
「你們來了，那麼，人就齊了。」
他一揮手，一座巨籠倏忽出現在水面上。
巨籠裡已經關了四個人。
「戈薇！」「戈薇小姐！」「戈薇你怎麼會在這裡！」
戈薇握緊了手上的弓：「犬夜叉！七寶！珊瑚小姐！彌勒法師！」她不再顧及身邊的星野純夏與明石/國行，而是從身後乾脆俐落地抽出一支箭，將箭尖對準水上的黑鶴，雙眸中仿佛有火光跳躍：「你為什麼要抓他們？是奈落派你來的嗎？」
「奈落？」
像是聽到了什麼感興趣的詞，黑鶴微微一動，隨之輕盈地向他們飛來，漆黑的衣擺在他身後翻滾。
純夏忍不住感歎：即使墮落，他還是這麼——
她打了個噴嚏。
「感冒了？」
明石回頭看她。
早在他們第一眼看到黑鶴的時候，明石就已經自覺地拔出刀，擋在她面前，以防隨時可能的攻擊。
「不是。」純夏鬱悶地揉了揉鼻子，「可能是有人在想我吧。」
他們這邊若無其事，戈薇的精神卻高度緊張。
四魂之玉的碎片就鑲在那人的刀上，源源不斷地為他提供著靈力。
只要能把他的刀奪過來，他就無法再戰鬥了！
戈薇這麼想著，只見快要暗墮成妖魔的付喪神立於距離他們三四米的位置，臉上的笑容無影無蹤：「你認識奈落？」
這個語氣，怎麼感覺他和奈落有仇？
「我認識！」戈薇絲毫沒有放鬆扣弦的動作，仿佛下一刻就會射出破魔之矢：「但是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為什麼要抓犬夜叉他們。」
純夏與明石向週邊挪動了一點，把空間完全留給他們。
黑鶴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他現在全身心都集中在眼前的少女身上。他盯著少女似乎不容退讓的堅毅的神情，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被鶴丸國永重傷，等我逃到鬼道時，已經快要死了。」
從【鶴丸國永】的口中聽到另一個「鶴丸國永」的名字，純夏和明石都有一些恍惚。
「然後呢？」作為四人間唯一一個不明這其中複雜的關係的人，日暮戈薇注意的永遠是話裡真正需要關注的內容，「是不是他把你現在刀上的這枚四魂之玉碎片給了你，然後叫你幫他抓犬夜叉、彌勒、珊瑚和七寶？」
純夏：這段猜測有點耳熟，好像是我猜的。
「不是。」黑鶴果斷否認，同時露出了微微吃驚的神色，「嚇到我了，這種沒有根據的猜測是從哪裡得來的？」他眨了眨眼，目光轉向星野純夏：「是你亂猜的吧？」
他熟稔的語氣令戈薇緊張起來。
同時——
「戈薇！」籠子裡的紅色犬妖厲聲喊道：「你身邊那兩個人是誰！」
「吵什麼吵，就算我們是他的同夥，你能打過我們嗎？」明石/國行懶懶地開口。
犬夜叉暴怒，彌勒艱難地拽著他的袖子不讓他亂撲騰。
「明石先生！請你不要逗犬夜叉！」戈薇嚴肅地說。
明石勾了勾嘴角，並不理她。
純夏抱胸，瞥了他一眼：「明石。」
「是是是，知道了。」明石抱怨道：「真是麻煩的主人呐——」
純夏面無表情：「嫌我麻煩你就從我這走吧。」
「啊？我開玩笑的。」
現在走就虧了，等回去後，應該能從她那裡撈到很多假期吧。明石在心中暗搓搓地計畫。
這本是很正常很輕鬆的對話。
只是，在所有人都很嚴肅的時候，他們倆閒適的畫風就與這片大環境格格不入。
「哈哈哈，有趣有趣。」黑鶴抱胸，話語中帶了一絲挑釁，「你們在本丸裡就是這麼相處的嗎？你的鶴丸國永竟然沒有嫉妒？」
這句話成功吸引了純夏的注意力。
「嫉妒？有什麼好嫉妒的。」心知這多半是從暗墮本丸帶來的毛病，純夏故意擺出了一副驚訝的表情，「他們都是我的家人，而且彼此之間的關係也算不錯，難道還會因為這種事情嫉妒嗎？」
黑鶴的臉色「刷」得沉下。
「因為他們不懂人心。」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厲害，那你就懂了？」明石冷笑，「病得不輕。」
咳……是的，這也是純夏帶上明石的原因。平時連話都懶得說的傢夥，在特殊時候也會意外展現出毒舌的一面。
補充，這個特殊時候一般指「螢丸受傷」「愛染受傷」「他自己快要累死了」。
純夏本以為黑鶴聽到明石的這句話會大發雷霆，沒想到，他反而沉靜下來，看起來又恢復了先前的淡定。
他伸出手。
誰也沒有看清他的動作，似乎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日暮戈薇就被他抓住，扔進了籠子裡。
明石依然沒有動作。
仿若被他的淡定感染，純夏也放鬆下來。
黑鶴沒有管他們，而是自顧自地抬起頭，盯著天空某一個方向。
「奈落，你在看吧？你要的人我已經給你抓到了，接下來，按照約定，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他攥緊了手，「……名為秋原佳音的那個孩子，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他的聲音低沉，好像在壓抑著什麼情緒。
純夏心中一動，不自覺地睜大雙眼。
是錯覺麼，她看到了——
淩晨，乙-1本丸大部分的付喪神已經陷入溫柔的睡夢中。
二樓審神者的房間仍剩殘燈一盞。
房間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隨後，一隻手拉開了脆弱的紙門。
「主人。」
黑衣、黑髮、黑眸的付喪神漸漸地向榻上的少女走去。
少女清楚地感覺到他的逼近，但她沒有反抗。曾經光耀至極、如今漆黑如墨的付喪神將她輕輕扶起，小心翼翼地像是懷抱著一個嬰兒。
她順從地靠在他的胸膛上。
「鶴呀……」
「是我。」
【鶴丸國永】替她攏了攏衣裳，不經意地看到她鎖骨上的紅痕。他頓了頓，什麼也沒說，沉默地抹去了她眼角的淚水。
……
「對不起，讓你看到我如此狼狽的一面。」少女的臉上仍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她抬眼，或許是光的原因吧，以往她溫柔如水的雙眸此時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讓人看不真切。
「幾個月不見，為什麼鶴的暗墮更加嚴重了呢？」她撫摸著付喪神的臉龐，「忍受不了了嗎？所以才來找我。」
鶴丸不語。
「那就來吧。」
她低柔而曖昧地說道。
「反正，奈落大人說了，我此生就是為了你們而來。」
第62章 此生
純夏完全沒有想到, 竟然會是這樣。
「反正，奈落大人說了，我此生就是為了你們而來。」
聽到這句話的她, 內心的鬱悶遠大於驚訝。
『這年頭, 誰都能隨便往審神者的名單里加人了嗎？』她想道：『上一次是溯行軍塞進來一個臥底，這一次就是一個疑似大反派的傢夥塞了個下屬。時之政府還要不要面子了？就沒聽到隔壁的迦勒底出現過這種狀況。』
奈落, 在日文裡有地獄、永遠的深淵之意。所以純夏幾乎可以確定, 奈落是個反派, 而且是個大的。
主角塞人也就算了。
反派塞人？那是要搞事呀。
伴隨著黑鶴的話音落下, 天空橫降一道光束, 一個披著狒狒皮的身影出現在光束中，並緩緩向他們走來。
「……奈落，你還是這副見不得人的模樣。」黑鶴冷漠地開口。
「久別無恙，鶴丸大人。」奈落沒有生氣，反而低低柔柔地說道：「畢竟，我並非您這種直接由神靈墮落成妖魔的存在，自然不敢將醜陋的真面目示之以人。」
純夏額頭冒汗：這是在諷刺黑鶴吧。
黑鶴的眼神卻波瀾不驚。
「再說一遍，你要的人我已經幫你捉好了。」他側身, 方便讓奈落看清楚他身後的景象：巨籠穩穩地漂浮在水面上, 而其中, 被關在裡面的犬夜叉一行人正在奮力地掙紮著, 試圖打破巨籠的禁錮。
「非常完美。」讚歎過後，奈落遞出一片新的四魂之玉的碎片給黑鶴，「多謝鶴丸大人, 這是謝禮。」
「我不要這種東西。」
黑鶴看也不看就拒絕了。
「我還是那個問題，秋原佳音到底是什麼？」
奈落停頓數秒，低沉地笑了起來。
「我自然樂意將一切告訴鶴丸大人，但是——」他話音又轉，仿若有深意。同時，他的視線終於落到了一邊的星野純夏與明石/國行身上，「這二位，是鶴丸大人的友人嗎？」
他的語氣謙卑而溫和。
可是，對於純夏這種對他人情緒和靈力波動都極為敏感的人來說，她隔著狒狒皮都能感受到奈落興味、貪婪和侵略性十足的目光。
她能感受到的，明石自然也會感受到。
似乎是擔心她害怕，明石安撫地牽住她的指尖。
黑鶴的目光在他們交握的手上頓了頓，然後若無其事地移開了。
「他們是我在戰場流浪時遇到的人。」他說：「與你無關。」
他在保護他們。
為什麼？
「哦？這樣嗎？」奈落喟歎道：「本以為是『時之政府』的大人們，還想多聊幾句呢。」
天空突然響起一聲炸雷。
好幾道閃電「啪」的一下打來，重重地砸到水中，緊接著，一個接一個冒著黑氣的奇形怪狀的人從水裡站了起來，對他們舉起了刀。
是溯行軍！
純夏看向已經擺好迎戰姿勢的明石，心臟狂跳。
「溯行軍……原來如此，你在之前就與溯行軍結盟了嗎？」黑鶴眼中劃過一道了然，「難怪她會在第一任審神者死後接手這座本丸，難怪在她死後你能準確地找到我們的位置……」
「並非僅僅如此。」奈落聲音飄忽。他的真身被掩藏在重重溯行軍的身後，根本無法找到。
「您的第一任主人的變化與死亡，也是在溯行軍的推動下才成功的。」他溫文爾雅、極度耐心地解釋道：「我在這副眼鏡上附上被污染的四魂之玉碎片，將其送給溯行軍那方的大將作為投誠之禮，而那位大將又將眼鏡送給您的主人。」
「眼鏡……」
黑鶴從遙遠的記憶中找到了這樣東西。
從他被召喚出來後，審神者的鼻樑上永遠架著一副無框眼鏡。可是聽燭臺切光忠說，他們這位審神者，一開始是不戴眼鏡的。
自審神者對刀劍付喪神們說了「目標是年底升職」的豪言後，他就開始頻繁地出入審神者間大大小小的聚會，拜訪各座本丸。據說，他還多次向位於時之京的甲-0本丸遞上拜帖，渴望能見到那位傳說中的審神者一面，結果，他遞上的拜帖全都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所以他在戰場上見到那位孤身一人的甲-0審神者後，才那麼『興奮』。」燭臺切告訴黑鶴。
雖然最後沒有結識甲-0的審神者，但是他並不感到那麼沮喪，因為他認識了另一位元資歷、級別遠在他之上的審神者。
那就是甲-31本丸的審神者。
他開始與對方通信。每天早上，近侍都要去本丸外的信箱幫他拿前一天的信。
後來，他又收到那位甲-31本丸審神者的一件禮物：一副有神秘力量的眼鏡。
「對了，我聽說，您的主人的願望，是『升職』，是麼？那將這副附著有四魂之玉碎片的眼鏡送給他，也算合適了。」奈落笑了幾聲，半感歎半譏諷地道：「人類的願望，大多時候就是這麼卑微啊。」
黑鶴盯著手中的刀……準確的說，是刀上的四魂之玉碎片，沒有理睬他。
「等等！奈落！四魂之玉的確可以實現願望。」巨籠中的戈薇忽然出聲：「但這是在四魂之玉集結完畢的時候，零散的碎片根本無法做到這一點！你把碎片給他的主人，是要利用他做什麼？」
「不是我。我將眼鏡加工完畢後，送出去就不再管它了。」奈落輕笑，看起來很無辜，「若不是溯行軍那方與我見面時，告訴我，多虧了我，他們的計畫成功了，我還不知道眼鏡竟有如此大的效果。」
效果？什麼效果？！
「主人。」明石喚她。
溯行軍的數量越來越多了。
再等等！她快想明白了！
「也就是說，乙-1的第一任審神者，的確是因為眼鏡的緣故性格大變。」純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邊說，一邊露出了相當複雜的神色：「而送眼鏡的人，正是甲-31本丸的審神者。」
甲-31本丸的審神者，原溯行軍大將。
在潛入時之政府的第六年，先是挑起了付喪神之間的爭端，然後又利用刀劍付喪神化為人身後尚為稚嫩懵懂的情感，引誘他們暗墮。
最後被三日月宗近、一期一振等擊殺。
「可是我不明白，那傢夥為什麼挑中了他呢？」
優秀的審神者那麼多，為什麼偏偏是這個只有靈力還算優秀，其他通通泯然於眾的人呢？
細想開來，甲-31審神者很多行為舉動都很奇怪。
平日裡很疏離，儘量與刀劍們保持距離，這是第一點。
潛伏五年，連溯行軍那邊都急了，派出兩個人過來監視他，他卻不慌不忙地等到第六年才動手，這是第二點。
在與自己本丸的刀劍付喪神攤牌後，依然我行我素，對刀劍們可能有的小動作視而不見，這是第三點。
……
純夏還想思考下去，忽然感到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她眨眨眼，回過頭，看到一個巨大的蜘蛛腦袋。
「……救命！苦無啊！！！！！」
實力強！長得醜！溯行軍的苦無就是集精神傷害與物理傷害為一體的恐怖武器！
純夏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快速地往後拉去，緊接著，一道刀光劃過，敵刀瞬間被四分五裂。
「——小心一點，否則我沒法跟本靈交代。」
拽住她的，正是黑鶴。
-
「主人，這裡的奈落，只是奈落的分.身。」
戰鬥結束後，明石告訴她。
他嫌惡地將狒狒皮扔到一邊。
「奈落根本就不信任黑鶴，也不信任溯行軍。」明石說道：「所以，戰鬥一打響，他就準備帶著那個大籠子跑路。」
結果被趕去的明石攔下了。
分.身畢竟只是分.身。
雖不知道奈落本人的實力有多強，但是在明石眼中，眼前這個分.身，弱得不堪一擊。
明石/國行乾脆俐落地斬了披著狒狒皮的奈落，將日暮戈薇等人救回。之後，再由純夏解開了籠子上的咒。
「嘖，我就知道奈落這個傢夥肯定還會有陰謀。」一身火紅色火鼠裘的銀髮犬妖大大咧咧地說：「也就只有那種傢夥才會相信他……喂戈薇！你不要揪我耳朵！」
「犬夜叉，閉嘴。」戈薇呵斥道。
戈薇小心翼翼地看了站在雪地裡發呆的黑鶴一眼，轉過頭，對純夏說：「他……沒事嗎？」
純夏猶豫地收回目光。
「應該沒事吧。」
方才，在黑鶴吐出「奈落」與「秋原佳音」這兩個名字時，他的情緒波動非常大，以至於讓純夏瞥到了他回憶中的一個片段。
黑鶴喜歡秋原佳音……嗎？
「明石。」她徵詢近侍的意見，「我想去和他聊聊。」
「隨意。」明石垂著眼簾，懶散地說。
純夏點點頭，起身，走到黑鶴身邊：「要聊聊嗎？」
「……我嗎？嚇到了。」黑鶴語氣淡淡的，「什麼事？」
「你打算以後怎麼辦？」她問。
「殺掉奈落，然後等死。」他側過頭，看到純夏臉上的表情，不禁「咦」了一聲，像是覺得很有趣似的，提起音調問道：「你在替我可惜？我可是差點讓你的鶴丸國永暗墮的存在哦。」
「……鶴丸的暗墮真的與你有關？」
看到她認真的神情，黑鶴突然就喪失了繼續逗弄的興趣。
「算是吧。」他懶懶地回答：「也和我刀上的四魂之玉，以及這片雪有關。」
他暗墮後，第一任審神者根據甲-31那名審神者的建議，將他關進了這個房間中。
這裡不分黑晝與白夜，只有雪。而他終日待在這片無邊無際的雪地裡，時間長了，仿佛也回到了當年被埋葬、被供奉的日子。成為刀劍付喪神獲得人身後的記憶，就像雪一樣，空茫茫的。
「我對這裡很熟悉，也很厭惡。」黑鶴百無聊賴地揉了一個雪團，擲向遙遙的遠方，「那種仿佛會被吞噬一切的感覺——我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也許是本體殘留下的記憶吧。」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在他的自我意識即將湮滅的時候，第二任審神者，秋原佳音打開了禁制。
並且她以「緩解暗墮」為由，向他提出設立「寢當番」。
黑鶴有時候想，從他抱著一種得過且過的心態接受少女寢當番的邀請開始，是不是就註定了現在這個泥淖一樣的結局呢？
這麼一想，真羡慕本靈啊。
「主人……算了，就喊她秋原佳音吧。」黑鶴開始了敘述。
「從我第一眼看到秋原佳音的時候，就知道她是個『人偶』。不過我當時只以為她是情感缺失，沒想到，她是被奈落創造出來的，確確實實的人偶。
「她的溫柔、體貼、善良全都是裝出來的，她整個人根本不知道感情，也無法理解感情。她身上唯一真實的部分，就是在……的時候，流出的淚水。」
燭臺切光忠也發現了。
與黑鶴不同，燭臺切光忠始終與審神者保持著疏離又不失尊敬的距離，甚至在黑鶴自以為對審神者「沒有感情」「不存在欲.望」的時候，警告他，適可而止，不要玩火自焚。
「小光是個好孩子。」黑鶴說：「最後一個月，我陷入了瘋狂的執拗中，是小光強行把我拉出來，然後拖著秋原佳音跳了刀解池。」
「太鼓鐘始終沒有來過這個本丸，小伽羅又因墮化過於嚴重，自己碎刀了。於是小光說，就希望我能好好的，其他的事情，暫且交給他吧。」他笑了笑，「真是帥氣啊，小光。」
說著說著，他又沉默了。
第63章 溫情
「禦守？」
原來隸屬乙-1本丸, 現在四處流浪的鶴丸國永，端詳著手裡做工精緻的物件：「給我這個，沒關係嗎？」
（能有什麼關係……）
「我還有一大把。」星野純夏實話實說。
「哦。」
黑鶴迅速地收起禦守, 沉默了會兒, 又問：「你們馬上就走？」
「嗯。」純夏回答：「既然事情解決了，我們也應該回去了。」
雖然不清楚奈落口中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但從方才溯行軍的數量來看, 他至少與歷史修正主義者那一方達成過什麼協定。而作為維護歷史的那一方的星野純夏, 理應儘快趕回政府, 向上級森川彙報這件事。
還有甲-31號本丸的審神者……
在任職的六年間, 他到底還做了多少手腳？埋下了多少禍患的種子？
純夏深深地歎氣，抬眼，看向靜默站立的黑鶴。
「鶴丸國永。」她頓了頓，「你還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
她問這句話，並不是希望黑鶴能夠告訴她更多有關乙-1本丸過去的內容，畢竟從之前刀匠、奈落與黑鶴自己的敘述中，她已經大致明白，乙-1本丸對於黑鶴來說, 絕對不是能夠雲淡風輕談論起來的話題。
並不只因為那泥濘一樣渾濁而複雜的感情。
燭臺切光忠的死亡, 同僚一個一個墮落, 喪失光輝最後折斷的刀……
「有。」
出乎意料地, 黑鶴開口了。
他頂著明石/國行的視線，走到純夏面前，慢慢伸出手, 在半空中停留了會兒，最後還是按下來，壓了壓她的頭髮。
「我希望你明白，我們刀劍付喪神，不再是單純的武器，也不是真正的神。」
「與其說是『神』，刀劍付喪神更像是人。」
……
……
星野純夏一怔。
（人？可是人……又是怎麼樣的？）
「……你一個人在外面一定要小心，有什麼事□□暮神社找我們……純夏！」
「啊？是！」純夏倉促地回答。
他們此時正站在山腳下。日暮戈薇、犬夜叉與星野純夏圍在一塊，明石/國行懶懶散散地坐在純夏剛剛打開的鬼道前假寐，彌勒、珊瑚、七寶與雲母則在另一側閒聊。
而黑鶴，他無意留在乙-1本丸等待下一任審神者到來，也不想與戈薇一行人同行。在留給純夏兩句話後，他就不見了蹤影。
「純夏！我跟你說話的時候你一直在走神吧！自從你與那位鶴丸先生說過話後！」日暮戈薇惱怒地說道。
她雙手叉腰，似乎還想要說什麼，卻在看到面前少女茫然的神色後不禁軟下了語氣。
「發生什麼了嗎？」戈薇問。
「沒有。」
純夏若無其事地轉過頭，恰好與看過來的犬夜叉對上了視線。
「……」這眼神很犀利很警惕了。
純夏默默歎息。
雖然可以說是被純夏與明石救了，但犬夜叉對他們總懷著警惕之心，尤其是在純夏與戈薇對話的時候，他一直蹲在旁邊認真聽著，時不時看純夏一眼，仿佛只要她稍有不對，他就會暴起拔刀。
毫無疑問，戈薇也發覺了犬夜叉態度的異常。
「犬夜叉。」她歎了口氣，「你可以去旁邊呆一會兒嗎？我有話要和純夏說。」
「啊？什麼話一定要我避開？」犬夜叉撇嘴。
「……女孩子之間的對話！」
戈薇半推半勸，把犬夜叉塞回彌勒法師與珊瑚的身邊，然後走回來，輕輕拉住純夏的手。
「那位鶴丸先生，並沒有把四魂之玉的碎片給我。」戈薇抱歉地說道：「所以犬夜叉一直耿耿於懷。」
純夏看起來又與黑鶴相熟，因此被遷怒了。
「呃，可以理解。」純夏頓了頓，「但我覺得不止這個原因。」
她避開戈薇詢問的眼神，將話題重新轉回到黑鶴身上：「他一定會把碎片還給你們的，請放心吧。」
幾乎是肯定的語氣。
戈薇眨眨眼，語氣有些揶揄：「純夏對他很瞭解嗎？」
「嗯……因為我家也有一隻鶴呀。」她說：「他們就像兄弟一樣，既有相同之處，又有相異之處。但從『信守承諾』這個方面看，他們是完全相同的。」
在提到鶴丸國永的時候，純夏的口吻溫柔而熟稔，這與戈薇談及犬夜叉時的感覺相似，甚至還要多出點什麼。
「話說，戈薇。」她從袖中掏出一隻禦守，塞進這位童年好友的手裡，「請把它隨身攜帶，這樣如果你遇到了什麼危險，我可以及時察覺。」
假如歷史修正主義者真的與奈落這種反派合作的話，日暮戈薇等人戰勝奈落、收集四魂之玉的難度將會翻倍……這樣的話……
「純夏……」戈薇握緊禦守，「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純夏愣了愣。
「會呀。」頓了下，她輕快地說道：「剛才不是說了麼，我就在立海大附中讀書。戈薇隨時可以來找我，我也會去找戈薇。」
立海大。
日暮戈薇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個……」她小心翼翼地、擔心地問：「我記得，每年這個假期結束後，立海大會有一次考試？」
「……是啊。」純夏露出了迷之微笑。
看到她的表情，戈薇默默咽回了原來想說出口的話。
-
在與戈薇正式告別後，純夏和明石踏進通往本丸的鬼道。
今日鬼道內有著奇異的紅霧。
「來的時候還沒有。」明石說。
「沒辦法，離那個日子越來越近了。」純夏回答。
「哦呀，盂蘭盆節麼。」明石仍是懶懶的語氣，「那今年時之政府還會舉辦祭典嗎？愛染可是在我耳邊念叨了很久。」
「會的。你隨時可以帶上愛染和螢丸去玩。」純夏說。
她的本丸（也就是外界所知的甲-0本丸），對刀劍付喪神沒有任何約束性的規定。一般來說，除了私自去異時空與現世需要登記以外，刀劍付喪神們皆可以自由行動，而不用特意等待純夏下達命令。
比如祭典。
別的本丸都是審神者按照政.府規定，帶上1-3名付喪神參加，到了純夏這裡，就是付喪神們戴上掩飾身份的符紙後自由行動，審神者找個安靜的地方喝茶睡覺。
……也難怪燭臺切光忠等天天抱怨「主殿越來越像平安時代那幾振老刀了」。
「如果是睡覺的事，請您帶上我。」明石難得對她加上敬語。
「咦，今年不陪他們了嗎？」純夏想了想，「我記得你之前都是vip服務，全程陪聊陪玩。」
「我已經陪3年了。」明石無奈地說道：「然後你也跟時之政府反映一下吧，每年的祭典都是那幾項內容，毫無新意。」
偏偏螢丸和愛染國俊樂此不疲。
純夏「撲哧」笑了出來。
「好，我這就跟上司說。」她打開通訊器，熟稔地打開與上司森川的聊天視窗，下一秒，一條紅色的消息提示映入她的眼簾。
「果然。」她皺眉。
「森川：查清楚了。乙-1本丸原接任者秋原佳音中途被殺，被未知者頂替了身份……負責指導她的狐之助在接受問詢的時候表示毫不知情……各個時空出現了很不穩定的波動，初步估計是溯行軍造成的結果……他們很可能已經與一些人結為同盟，我們需要立即採取行動……看到消息馬上來我辦公室開會。」
啊，真是壓榨人的上司。
純夏關閉通訊器，轉頭對明石說道：「你先回去吧，我轉道去政.府。」
顯然，從她冷靜克制的語氣中可見，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了。
明石「嘖」了一聲。
「知道了，那我先走了。」他向發出光亮的盡頭走了幾步，倏忽頓住，回頭問：「有沒有要我帶回去的話？」
純夏認真地思考，說道：「讓大家都早一點睡覺，不要等我回來，尤其是鶴丸。」
……
……
「阿嚏——」
「鶴先生，你真的不回去休息嗎？」燭臺切光忠關切地問。
「不要！我現在神清氣爽！這種狀態就適合給主人一個大——驚——嚇！」盤腿坐在屋上的鶴丸如是說。
屋下，三日月宗近與鶯丸正在喝茶。
「鶴丸殿總是這麼有活力呢。」鶯丸感歎。
「哈哈哈，他恢復得那麼好，看來主殿的事也處理完了。」
「那真是太好了。」鶯丸捧著熱騰騰的茶，笑容溫和，「先前石切丸殿、太郎殿與數珠丸殿也很辛苦。」
天天去祛邪/念經……
「嗯嗯，都辛苦都辛苦。」
三日月微微抬頭，月光皎潔如水。
「如果一直這麼平靜，就好了呀。」他歎息道。
三日月話音剛落，前面就傳來一陣騷動。
「怎麼了？」鶯丸望了過去。
短刀們惶惶地圍繞在一期一振身邊。
「都已經淩晨了，主人還要去政.府開會……那要什麼時候才回來啊。」五虎退抿起唇，小聲說：「一期哥，我們、我們可以繼續等嗎？」
「對啊，一期哥，可以繼續等嗎？」
「主人身邊一振刀都沒有帶，我們根本沒法安心嘛。」
一期一振頭疼極了。
另一頭，明石對螢丸和愛染說：「她想讓你們早點睡覺。」
「我也想讓主人早點回來。」螢丸回答道。
唉，麻煩啊。
「……那就隨便你們吧。」明石懶得再去跟兩個被•監護人爭辯，他盤腿坐下，背靠大樹，閉上了雙眼。
愛染與螢丸對視一眼。
「國行感覺很累的樣子。」
「是啊。」
第64章 世界級聯誼
【加密】主題：一如既往加班的我, 見證了影響世界歷史進程的大事……
樓主：
我飛奔！我狂叫！
我真是沒有想到啊！！！
1L
樓主你太天真了！你以為加密了我就進不來嗎？
……不對，你發帖就發帖，加密做什麼= =
2L
大哥說得對, 樓主你見證了什麼影響世界歷史進程的大事？？？難道時之政.府和歷史修正主義者要和談了？
3L
二哥這個想法妙哇。我想要溯行軍那頭的苦無好久了。
4L
樓上和樓上上醒一醒。
樓主加密肯定是因為有大事發生啊。話說能進這個帖子的人, 總是應該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吧……你們難道沒有聽到一點點風聲嗎？
好吧，至少我沒有。
5L
和, 和談！
苦, 苦無！（口水）
舉手！我還想要溯行軍的槍爹！又帥又強！嘻嘻嘻-3-
6L
強？開什麼玩笑, 我上次用石頭就把敵槍砸死了。
7L
人家高傷害生命值低不行？
8L
別走題好麼, 就我好奇樓主說的「大事」是什麼？
9L
急啥, 森川不是馬上就要說了嗎？
10L
樓上？？？
11L
→_→9L認真的？看來你也在現場。
12L
給樓上大佬們送茶。
連森川都扯上了，所以是真有大事發生？
13L
我是9L
回樓上，確實有事情，但也不算什麼大事（早在預料之中了）。我估計下周就會通知所有的審神者。
14L
心慌，9L方便提前透露一下嗎？好事壞事？
15L
放心啦。
16L
你們在開會？竟然能連上網？
按照時之政府的尿性，在正式通告出來之前，所有知情人應該都保持沉默吧。
17L
因為今天討論的事情沒有什麼隱瞞的必要吧，甲-0的那位審神者也是這麼說的。
「從歷史修正主義者和正常歷史線中的人物勾結開始, 我們就應該意識到這一天終會到來……」
我覺得挺有道理的。
18L
樓上你也太簡單粗暴了。
不止這個原因啊, 你們不覺得最近詭異的事有些多嗎？首先甲-31號本丸全體暗墮, 審神者死亡這件事就有些奇怪, 按理說這一批刀劍付喪神和本丸是不會出現「暗墮」這種情形的，除非刀劍付喪神遭受外來靈力污染，強制他們暗墮。
19L
18L是在刻意引導思路吧。
按照你這個思路走, 要麼是有溯行軍大將潛入了本丸引誘付喪神暗墮弑主，要麼甲-31號本丸的審神者就是付喪神暗墮的罪魁禍首。
所以，你的意思是？
20L
媽耶，突然可怕……不過如果這樣想的話，時之政.府突然要求所有審神者前往時之京接受靈力檢驗，也說得通了。
21L
樓上仿佛搞笑，你之前不會真接受了政.府給出的理由吧？「刀劍付喪神暗墮和審神者同歸於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編這個理由的人肯定也是懶得想了。
甲-31號那名審神者以前也沒少在聚會上出現過，樓上們應該都見過他吧？他的臉色總是蒼白的，動不動咳嗽幾聲，每次就一個人安靜地坐在角落裡，偶爾說話也覺得他溫和得像個假人。他對自己的刀就像是對陌生人一樣客氣。
說起來，那位唯一主動接觸過的人就是乙-1本丸的審神者吧。這傢夥總是堆著笑穿梭在各個聚會之上，詢問別人晉職的秘訣，可惡又可憐。
22L
樓上對甲-31和乙-1的形容真苛刻，但我大致贊同你的話。
甲-31的審神者真是令我感到矛盾的存在。因為我們是同期的審神者，我和他的接觸多些。有一次我與他一同出差，不幸遇到檢非違使，我發現他真的超級討厭檢非違使……遠大於對溯行軍的厭惡。
另，他很少與刀劍付喪神交流，也從不干涉他們的行動，全交給隊長三日月宗近安排。正常情況下這肯定說明他很信任三日月宗近對吧……也不是，他和三日月的交流完全是公事公辦，冷淡得我都有些不安。
23L
20L這麼單純……是個小白？不科學，小白是怎麼混到這個許可權的。
說起來，你們沒人注意到乙-1那人？他鼻樑上那副眼鏡就跟鬼畜眼鏡似的，我怎麼看怎麼像。
24L
乙-1審神者在認識甲-31後變化挺大的。
——類似佐伯克哉的變化。
25L
可怕。
有人知道乙-1本丸最近的消息不？
26L
原審不是暗墮了嘛，後來是個新人妹子接替他。
我還跟基友吐槽過，要一個純新人去接手一座碎過刀的暗墮本丸……（劃十字）
27L
新人我知道，叫秋原佳音，從照片看是個治癒系。
她現在怎麼樣啊？
28L
樓上和樓上上消息也太閉塞。明明現在每一座本丸之間已經不是過去要靠演練場才能社交的樣子了……（暴露年紀）
秋原佳音死啦！乙-1本丸的付喪神全部暗墮啦！甲-0過去清剿，還不小心放走一隻鶴丸國永。
29L
秋原佳音也死了？？？omg
30L
我懷疑和甲-31本丸審神者有關的人全死了，或者就是被抓了。你們記不記得在甲-31本丸事件後，有兩個人被懷疑是溯行軍的臥底，被抓了？
31L
所以甲-31絕對有問題……
32L
我比較關心那個逃走的黑鶴，政府發佈通緝令了吧，他有消息嗎？
33L
KAO，現在甲-0那位就在說這件事。
34L
？？？？？？！
35L
說什麼了？
36L
向大佬低頭……
37L（33L）
她說自己剛從乙-1回來。
真特麼爆炸新聞……
你們猜到了嗎？乙-1那個「秋原佳音」根本不是真正的秋原佳音！真正的秋原佳音在就職之前就被頂替，屍骨無存了。
她還說這其中有溯行軍插手。
38L
細思恐極。
溯行軍怎麼知道接替的人選？這不是絕密嗎？
狐之助知不知道什麼？
39L
那只狐之助已經被帶走了，它看起來快要嚇die了。
有趣，它好像還是給甲-31本丸事件收尾的那只狐之助。
40L
時之政.府內部有溯行軍的臥底，over。
41L
呵呵，所有的事情都圍繞甲-31號本丸展開，所有人都和甲-31號原審有關，感覺那件事的爆發就是個□□。
42L
所以政.府要查內部了？我早覺得要查……你們不覺得這兩年暗黑本丸層出不窮嗎？我不信沒有推手。
43L
內部是肯定要查的。
但現在討論的話題是，如何在一場宴會上接待好齊木楠雄、沢田綱吉、宗像禮司、殺生丸……還有好多好多人（非人）_(:з)∠)_？
44L
看到樓上列出的人名，我死了。
45L
時間政.府要和他們合作？
……果然能影響世界歷史進程。
46L
這些人（喂好像不全是人）在一起真的不會打起來？
影響世界歷史進程X2
47L
看來歷史修正主義者最近的行動很讓時政苦惱啊。
無責任猜測，溯行軍可能已經和白蘭、綠王、奈落聯誼（？）了。
48L
我們不能輸！！！
影響世界歷史進程X3
49L
等等，這樣不會改變歷史嗎？
50L
如果47L猜對了，那現在歷史已經破成篩子了！
努力拉一把總比放任不管好！
（我不管我就要見到我的男神啦！殺殿麼麼麼麼麼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影響世界歷史進程X4
不可思議的世界真相
第65章 半路夭折的作弊
「早安, 星野同學。」
「早安，幸村君。」
星野純夏把書包放到座位上，從裡面拿出作業和筆。
「不好意思, 還有幾道題沒寫完。」她轉身, 合掌，抱歉地對桌前的人說道：「再等我幾分鐘。」
「我倒是沒關係。」收作業的同學回答, 「但是一會兒就要開始測驗了, 你還來得及麼？」
他抬手, 望了眼手錶, 不禁憐憫起這位剛來不久的新同學。
「來得及的。」仿佛沒看懂他的眼神, 純夏低下頭，自顧自地攤開作業：的確只剩下幾道題了。
本來昨天就能趕完，結果晚上森川突然把她叫去時之政.府，囑咐了一大堆有關幾天後的祭典的注意事項。由於現世和本丸的時間流速不同，等她回去後，已經不得不從本丸趕回現世上課了。
至於複習功課……
當然、只能、一邊寫作業、一邊帶著看書啦！
「辛苦了。」
等他離開後，幸村清了清嗓子開口，語氣裡還有未來得及消盡的笑意。
「沒什麼。」星野純夏停筆, 看了他一眼, 「你不也很辛苦嗎？『來回奔波』什麼的。」
「還好, 『交通』很方便。」幸村精市托著下巴說道：「只是那天星野同學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稍微解釋了幾句就把我帶去了名為時之京的地方……現在回想起這段經歷都覺得很奇妙啊。」
純夏扶住額。
「我司執行任務一直是這個風格。」她頓了頓，不甘心地為自己申辯：「但是在帶你走之前我明明也徵詢你的同意……」
沒錯，當時幸村在聽完「歷史修正主義者和時間溯行軍」「時間溯行軍和政府軍」「刀劍付喪神和審神者」等一系列前因後果後, 短暫地思考片刻，便答應了時之政.府的邀請，即去時之京參加各個時空「影響世界歷史進程的人們」的會議。
這個會議雖然在祭典後才能召開，但出於一定考慮，森川決定請來一些參加會議的嘉賓，提前開一個座談會，解釋現狀，打消疑慮，而這也是星野純夏提前將幸村精市帶去時之京的原因。
純夏寫下最後一個數字，呼出一口氣，將作業本闔上。
「寫完了嗎？」幸村詢問。
「是啊。」純夏遞給他，「拜託你傳給剛才那位同學啦。」
「不客氣。」
離考試開始還有10分鐘。
趁幸村精市轉身，純夏身後一個小小的影子悄悄浮現：「主、主人，需要我幫幫幫……幫你……」
啊……？
是燭臺切故意的嗎？在今天安排這個孩子輪值？
「不用的。」努力按捺住內心的遺憾，純夏小聲說：「你自己玩哦，等我考完就帶你去吃甜品」
「好、好的，那主人加油。」
短刀的付喪神又消失了。
純夏在心中哀歎一聲。
絕對是故意的吧，讓五虎退隨侍，根絕她作弊的念頭。
畢竟她還沒有那麼厚的臉皮，好意思差使本丸最單純乖巧的五虎退去幫她看看前後左右桌試卷上的答案……咳，同樣是藤四郎，如果這時是亂或者鯰尾在身邊，她或許還可以嘗試一下。
她看看右側：今天麻倉葉也沒來……
「星野同學？」幸村喚她。
純夏的注意力瞬間被拉回：「是。」
「你作業簿上沒有寫名字。」幸村說：「還有，我在座談會上看到麻倉同學了，他似乎還想在時之京停留一段時間……嗯，考試加油。」
……停留一段時間？是想翹掉考試吧。
「我會的。」
前迎幸村精市溫文而又意味深長的微笑，後頂五虎退期待的眼神，純夏誠懇地回答。
=
「啊？一期哥，今天不是我隨侍嗎？」鯰尾藤四郎問。
「臨時改成了退。」一期一振一邊收拾弟弟們剩下的點心，一邊答道。
「哦？」鯰尾不太高興，「燭臺切沒有跟我說。」
「抱歉，因為昨天一整天你都不在本丸。」一期一振溫和地對他說：「燭臺切殿說他會補償你，還請你諒解他這一次的舉動。」
鯰尾滿臉迷茫。
見此，一期一振歎了口氣，開始耐心地向他解釋昨天發生的事。
……
……
「一期殿，你有看到鯰尾殿嗎？」
照常平靜的早晨，和一期一振一同做馬當番的燭臺切光忠突然問道。
「鯰尾今天和骨喰去萬屋了。」看到燭臺切略為無奈的神情，一期一振關懷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啊，有件事想與鯰尾殿商量一下。」燭臺切熟稔地喂給小雲雀——他身前的馬一根胡蘿蔔，
「按照順序，明天應該是他和主殿去現世，但我和長穀部想要將他與五虎退調換一下順序。」
「可以告知原由嗎？」
燭臺切歎氣。
「前兩天主殿還在為考試愁眉苦臉呢。」他說：「後來有一天她去三條的房間裡做了會兒客，接著又被小烏丸殿接走……再回來時就眉開眼笑了，還對我說『被啟發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希望一切順利』。」
「所以……？」
「我覺得，主殿是想利用刀劍付喪神作弊。」
燭臺切光忠鄭重地說道。
……
「哈？雖說三日月殿和新來的小烏丸殿對主殿有些……咳，溺愛，但也不至於插手這種事情。」鯰尾說：「而且就算作弊也是主殿不得已才做出的決定……燭臺切這種擔憂實在不是作為臣子該擔憂的吧。」
一期一振溫和地笑笑。
「我們雖然和主公是名義上的『君臣』，但實際上大家對主殿的感情並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麼純粹，燭臺切這樣，我這樣，你也是這樣。」一期一振收好碟子，起身，又問道：「要和我一起去找燭臺切殿嗎？」
鯰尾不假思索地站起：「好。」
他們走後，一個雪白的身影竄了出來。
「好失望……沒能嚇到他們。」鶴丸國永撐著下巴：「那我也去找小光吧。」
=
「主人，你還好嗎？」五虎退小聲問。
「還好。」純夏正在解最後一道題，勉強抽出空跟內侍說話：「退，怎麼了？」
「因為看主人有些吃力的樣子。」他說：「那個，要不要我去看一看……」
「不可以!」純夏大驚失色。
一期一振會把她剁碎的！（喂。）
「沒關係的，退！」純夏說：「就算解不出來，我也不會考得太差，這就足夠了。」
像她這種半腳踏入另一個世界的人，對成績的要求並不是很高來著……之所以一直堅持學習，主要對自己的責任感在作祟。
學習真的是太重要了。
除去偏差值這種東西，學習對一個人終身的影響都是巨大的。
純夏最敬佩三日月宗近的一點，就是他對新事物永遠充滿好奇心。雖然這麼說不太禮貌，但真的很難想像一個平安時代就誕生的「老人家」還會樂於接觸21、22、23世紀的新事物。比如那句「這就是叫做skinship的事物嗎？」就是某個刀劍付喪神教了他skinship這個單詞的意思，他覺得新鮮才說的。
還有曾經他不知是從哪裡迷上了大和劇，有一陣子總很喜歡說「ちこう寄れ」這句話。甚至某一天純夏進門，三日月好端端地突然來了一句「歡迎提督到鎮守府」……把她嚇了一跳，還以為是走錯了地方。
五虎退笑著點點頭。
「話說，退今天想吃咖啡布丁嗎？」純夏眼睛一亮：「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店！」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14 07:49
第66章 咖啡店巧遇
「話說, 退今天想吃咖啡布丁嗎？」
「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店！」
「星野，你在嘀嘀咕咕什麼！」監考的數學老師嚴厲地點名。
「啊，是！老師對不起, 我在算題, 不小心念出聲了！」星野純夏給一旁愧疚的五虎退一個安撫的眼神。
數學老師快步走到她桌邊，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痕跡, 才說道：「繼續寫吧, 不要發出聲音影響到旁邊的同學。」
純夏低下頭, 裝作匆匆動筆的樣子。
待老師走後, 五虎退才磨蹭到純夏的桌邊, 輕聲說：「主公大人，對、對不起，我剛才不應該主動給您說話……」
「和你無關啦，退。」純夏彎起眉，用同樣小的聲音回答道：「說好了，等我考完就帶你去吃美味的咖啡布丁。」
美味的咖啡布丁。
如果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會百分百贊同這句話，應該是齊木楠雄。
宇宙最強的超能力者齊木楠雄，出生僅兩周即學會語言, 一個月學會走路（利用漂浮術）, 一歲主動幫忙家務, 認真起來只需要三天便可以毀滅全人類。因為本人能力太強所以對凡人追求的事務都產生不了什麼嚮往之情, 唯獨喜歡甜食，特別是咖啡布丁。
「楠雄，上次送給你咖啡布丁的女孩子, 你跟她還有聯繫嗎？」齊木媽媽，齊木久留美好奇地問道。
[沒有。]齊木楠雄平淡地回答。
這麼遙遠的事情……
「哎呀，你也要偶爾跟人家聯絡一下嘛。」久留美活潑地說道：「很少有女孩子主動拜訪我們楠雄哦，楠雄交到朋友了，媽媽和爸爸真的——好開心！」
[……]
久留美頓了頓，一錘定音：「如果有空的話下次請她來家裡吃飯吧！」
哈？
齊木楠雄蹙眉。
[算了，不用這麼麻煩，我今天去找她一趟。]他說，及時熄滅久留美打算脫下圍裙出門買菜招待客人的想法。
「誒……那你去吧！楠雄！」久留美揚起一個大大的微笑。
所以，這就是他此時站在咖啡店門口的原因……？
當然不是。
本來是打算買兩塊蛋糕回贈過去的，結果半途被路人「今天這家咖啡店有限量版咖啡布丁出售！聽說特別好吃！」的心聲吸引，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常去的咖啡布丁店門前。
不過……
[竟然會在這裡遇到她，真是出乎意料。]
齊木楠雄微微側頭向後一瞥，方圓200米以內有效的讀心術告訴他，之前送咖啡布丁給他的那個女生……叫星野純夏的，正在往這裡走。
[太好了，不用再多跑一趟。那現在我只要進去等他們過來就行了吧。]他想。
純夏：「阿嚏。」
「主公大人還好嗎？」
「還好，放心，可能又是本丸的大家在念叨我吧。」純夏摸摸五虎退的頭，從剛才她就讓五虎退顯出身形了。短刀付喪神憑著高隱蔽。一路上並沒有引起路人的注意。
「本丸的大家都很想念主公大人呢，希望您可以經常待在本丸。」
「從乙-1本丸出來後，我也在本丸住了很長時間呀。」純夏說：「等祭典那天我一定會再回去的，到時和退一起去看焰火晚會。」
祭典，時之政.府年年舉辦，最為盛大的活動之一。
儘管被明石吐槽「年年舉辦，年年如此，毫無新意」，但仍然深受大部分審神者和刀劍付喪神的重視。不僅因為這一天是難得的休息日（除去要緊任務，審神者和刀劍付喪神無需趕去各時空同溯行軍作戰），更是在這一天，時之政.府會對刀劍本體進行專門供奉……
「今年我們仍然不需要回到本體嗎？」五虎退問。
「不用，你們的本體都好好的呢。」純夏輕快地回答。
只有她和時之政.府實際的大boss森川知道，每年祭典上接受供奉的刀劍本體並非真品，而是真品的投影。真正的刀劍被大陰陽師麻倉葉王藏于外人不可知之處，通往那處唯一的鑰匙被傳說中的古刀——小烏丸掌握。
「是，我能感覺到本體所在非常寧靜舒適。」
一人一刀這麼說著，推開咖啡店的門。
純夏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粉紅色頭髮，和……觸角般的發飾。
齊木楠雄……？
她想了想，覺得不去打招呼不太好，畢竟是時之政.府提到的重點接觸（巴結）對象，於是她帶著五虎退坐到齊木楠雄旁邊的空位上，禮貌地說：「齊木君，好巧。」
[嗯。]
「齊木君是來吃咖啡布丁的嗎？」純夏看向桌上絲毫未動的一份布丁：「好巧，我也帶弟弟來買咖啡布丁。」
齊木楠雄：尬聊的氣氛快溢出螢幕了。
[我已經吃完了。]齊木楠雄說：[這份是給你……弟弟的，謝謝上次的布丁。]
奇怪，他之前明明只聽到了星野純夏一個人的心聲，並沒發現她身邊還有一個小男孩啊。
如果再仔細分辨，他可以隱隱約約聽到男孩的心理活動……沒有別人的那麼清晰，也不是如燃堂……以及蟲子那樣完全聽不見。
「謝謝齊木君！」純夏眼睛一亮，道謝。
「謝謝齊木君。」五虎退也乖巧地謝道。
沒什麼不過是還人情罷了……
齊木不太自在。
「這麼說起來，齊木君有收到我之前的邀請嗎？關於會議。」她指的是上章（喂）提到的時之政.府為解決歷史修正主義者和部分時空的人們聯合起來妄圖修改歷史的行徑，準備召開的有關「影響世界歷史進程的人們」的會議。
[有，我不打算去。]
「好的。」得到回復，純夏識趣地不再多說。她看到齊木起身，知道他要走，微笑著抬手告別：「慢走。」
齊木楠雄對她這種意外尊敬，甚至可以說「敬而遠之」的態度有些不習慣。
[我是從一些特殊管道知道你們的存在的。]想了想，他覺得還是要解釋一下：[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對改變歷史也沒有興趣，你們不用擔心我會和那些傢夥同流合污。]
「請放心，我們也不會打擾你的生活的。」純夏答。
按照上司的說法，對待齊木楠雄這樣力量強大到難以想像的能力者，需要採取「能拉攏即拉攏，不能拉攏就儘量勸說對方保持中立，不會倒戈，勢必不能讓其倒向敵人」的策略。
咖啡店仿佛被分割成了兩個部分，一部分是純夏、五虎退和齊木楠雄，另一部分是閒談的人們。
[……沒什麼。]將純夏心聲聽得清清楚楚的齊木楠雄十分無語：反正他也不會讓人打擾。
但是，他比較奇怪的是，打著「阻止溯行軍改變歷史」旗號的政.府軍們，從打算聯合各個時空的土著開始，也算是徹頭徹尾的改變歷史了，為什麼還能如此理直氣壯地做自認為正確的事呢？
除非……其中有人知道這場戰役幕後的真相。
[我回家了。]
齊木楠雄起身，在離開前，他留給了純夏最後一句話：
[祭典小心。]
第67章 喜歡的人
祭典上要小心？
星野純夏早就從資料裡瞭解到齊木楠雄有「他人能夠想到的」所有超能力, 包括預言，所以在得到他這句忠告後，一下子就警惕了起來。
「謝謝, 齊木君。」沉默了幾秒鐘後, 純夏鄭重地對齊木楠雄的背影道。
齊木的身影沒有絲毫停頓。
『果然還是資料裡的性格啊。』純夏喟歎一聲，轉頭, 「怎麼了, 退？」
「主公大人！」
從剛才起一直安安靜靜的五虎退, 完全沒有管桌上的咖啡布丁, 而是緊張地望著桌對面的純夏, 問道：「那位大人，對您說了什麼令您為難的事情嗎？」
「有一點啦，但是……」純夏摸摸五虎退的頭，不知道是在安慰他，還是安慰自己，柔聲說：「沒關係，有退和大家的幫助，一定可以順利解決的。」
這句話也不全是安慰。
刀劍付喪神的力量雖然比不上高天原上那些正統神明, 但也不容小覷。尤其他們的本體一直被純夏和葉王放在秘地溫養, 利用不同時空間的時間差, 在千年間早已積澱了非凡的力量。本體的強大, 不僅影響到了本靈（即圍繞在純夏身邊的刀劍付喪神們），也影響到了其他審神者們的分靈的實力。
可以說，要不是歷史修正主義者同時空原住民們攪和在了一起, 時之政.府完全可以僅憑審神者和刀劍付喪神們的力量贏得戰爭的勝利。
但是……
「不管怎樣，我，兄弟們，還有本丸中的大家，都會好好保護主公大人的。」五虎退打斷了純夏的思緒，柔軟的聲音裡蘊含著令人驚歎的堅定力量：「這一次，請您相信我們。」
啊，這一次……是啊，上一次……她失去靈力後，擔心連累刀劍付喪神，就瞞著他們，自作主張地向森川遞上辭呈。
後來想起來，真的十分抱歉。
純夏這回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伸出手幫五虎退理了理頭髮。
「謝謝主公大人！」小小的短刀付喪神眼睛一亮，再度揚起治癒的笑容，他低下頭，認真地說道：「咖啡布丁，我開動啦！」
-
「那麼，主公大人，我回去了。」
五虎退將純夏送到她現世住所的門口。
他身後，通往本丸的時空隧道已經打開。
「退知道晚上『值勤』的付喪神是哪一位嗎？」純夏故作無意地問。
前幾天，在燭臺切和長穀部的反復遊說下，純夏終於煩不勝煩，答應他們想給她每週晚上安排1-2位付喪神侍寢（不是！）的想法。
可是，來到現世的付喪神會是哪幾位呢？被侍寢（真的不是！）的純夏十分好奇。
『畢竟是要和我過夜的傢夥……』她想，『到現世以來第一次。』
她看著退的視線炯炯有神、充滿期待。
「抱歉……我來的時候比較早，燭臺切殿和長穀部殿似乎還在為這件事爭論，所以並沒有在我離開本丸前定下執勤的人選。」
好吧。
既然退這麼說了，純夏只好暫時打消好奇心，含淚將小短刀和他的大老虎送進時空隧道。
「跟他們倆說，下次一定要早一點定下人選呐！」她不死心地囑咐道。
五虎退十分疑惑，但還是答應了主人的請求。
本丸內。
「大家，我回來了——誒，平野，原來今晚守護主公大人的是你嗎？」剛踏出時空隧道的五虎退很驚喜，就連他身側的大老虎也歡快地蹦躂了兩下。
「是的。」純夏身側最得力的短刀，也是目前實力最強的修行歸來的短刀之一，平野藤四郎，抿起唇一副嚴肅的模樣，眸中卻洋溢著無法忽視的喜悅的神色。他頓了頓，問道：「退，主公大人還好嗎？」
「嗯！」五虎退看了看四周，「平野，只有你一個嗎？」
「原先安排了鶯丸殿陪我一起，但是新來的大包平殿略有不滿……」平野的神色有些尷尬。
哪裡是不滿了，乾脆是連[你有病嗎？竟然把我放到一邊不考慮讓我去現世]這種話都說出口了。
對這位新來的刀劍付喪神脾氣有所耳聞的五虎退笑了笑。
「所以就由鶴丸殿與我一起去保護主公大人！」同為皇家禦物，又是最早一批被純夏召喚出來的刀劍，平野和鶴丸的關係稱得上不錯。
……
「可鶴丸殿在哪裡呢？」五虎退問。
「退，這就是我在這裡一直沒走的原因——鶴丸殿不見了。」平野皺起眉頭，以他和退兩個人極化後的偵察能力，都察覺不到鶴丸的蹤影。他的目光轉向還未關閉的時空隧道，喃喃道：「莫非鶴丸殿已經偷偷跑去現世了……？」
現世。
純夏慢悠悠地端著剛從微波爐加熱好的晚飯，回到房間，打開燈，把桌上擺放的淩亂的學習資料撥到一邊。
『總算考完啦。雖然成績不夠理想，但應該可以及格吧。』
如此樂觀地想著，純夏打開手機，點開【連絡人】：森川。
「要把今天齊木君的話告訴上司才行。」
她思考了會兒用詞，撥通電話。
[森川。]秒接。
「今天我遇到了齊木。」純夏言簡意賅，「之前資料裡說他有預言能力，對吧？」
[是，而且由於他的地位比較特殊，所以他做的『預言』可信度都很高。]森川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語氣倏忽加重：[他說什麼了？]
「他叫我小心祭典。」
純夏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向外看。月光如水，夜色沉靜，只有鳴蟲不甘寂寞的聲音縈繞。
[祭典？]森川沉默，[我們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包括如果溯行軍突破結界強闖祭典的緊急措施……純夏，刀劍本體的所在地你可以保證安全嗎？]
「我保證。」
[如果麻倉葉王……]
「他現在是通靈王，不會加入任何一方。」純夏答。
之前小烏丸說麻倉葉王不方便出現在她面前，麻倉葉又稍微解釋了一下麻倉葉王現在的情況，純夏推測兩下便明白了他如今的立場。
[好。]森川明顯松了口氣，[這樣就不會出現那種情況了……]
純夏敏感地察覺到不對：「哪種情況？」
[刀劍本體被搶走的情況。]他快速回答，語氣中帶了些許戲謔：[我就怕我們內部出現叛徒，導致供奉的刀劍本體被奪走，大多數審神者重傷……如果這樣的話，我們時之政.府大概就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一蹶不振了。]
錯覺嗎？他話中有點奇怪的違和感。
「以前發生過這種事嗎？」純夏問。
[……沒有，我只是做好最壞的打算。]森川沒有給她追問的時間，接著問道：[你那裡應該不早了吧，還有什麼事情嗎？]
「沒有了。」
[好，掛……]
「等等！」純夏突然叫住他。
不知為何，她想起黑鶴的話。
「有人跟我說，付喪神比起神明，更像是人，是這樣嗎？」她問。
她沒注意，就在她專心與森川說話時，一隻小花抖索地探出窗臺。
[……神也是有七情六欲的。]森川回答道：[別信某些書上那些鬼話，什麼高天原上的神明都是高高在上與世無爭的，那只是為了襯托皇家編出的話罷了。]
「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一定要如實回答我。」純夏深吸一口氣，「有審神者和刀劍付喪神談戀愛嗎？我說的不是暗墮本丸那種扭曲變態佔有欲極強的關係，而是認認真真地談戀一場愛。」
『對上司問出這樣的問題真是太難堪了。』純夏面色通紅。
床沿的小花仿佛被驚嚇到了似的，猛地向下一縮。
森川沉默了很久很久。
[時之政府的確不鼓勵審神者和刀劍付喪神談戀愛……]他低沉地說：[但是，還是有個例的。]
「這樣……」純夏愣了愣，又笑著說：「如果從擇偶標準考慮，一期一定很受歡迎吧？王子一樣的男生。清光呢？外表精緻又會照顧人。三日月和鶯丸他們太像老爺爺啦，鶴丸的話……」
她想到黑鶴和自家鶴丸之前的表現，頓住。
[不論如何，那些跟刀劍付喪神談戀愛的孩子，都是確確實實把他們當成了『人』呐。]森川難得被勾起談話的興致。
[你說到鶴丸，我想起我的一位學姐。因為情況特殊，她一直被困在本丸裡不能出門。與政.府進行交涉的一直是他本丸中的三日月宗近……]
「不會又是暗墮本丸吧？」純夏警惕。
森川失笑：[不是。]
「和鶴丸有關嗎？」
[我那位學姐，她與本丸刀劍的關係若即若離，大家對她十分尊敬，但並不算親近。她的三日月宗近不是常見的『你好我也好』老人家人設，不知為何對她十分嚴厲。她苦於被困在本丸不得自由行動，經常跟還沒有化出付喪神的鶴丸吐槽。]
「沒有化出付喪神？這種情況很少見啊。」
[哈哈……鶴丸國永雖然還沒有現出付喪神，但也有意識，一開始覺得新奇，後來嫌煩，聽得久了，倒也成了習慣。等變為付喪神後，一有空就避開別的刀劍，溜到後院陪她說話。]
純夏漸漸聽得入神。
[不過，結局是悲劇哦。]
「啊？悲劇？」
[是。他們啊，一個隻把自己當付喪神，一個隻把對方當付喪神。]
第68章 不速之客
愛, 不可名狀。
與不曾瞭解「愛」是何種滋味的人談論「愛情」，即便再怎麼努力令他理解，哪怕讓他親眼目睹一段相愛的故事, 也無法使其真正感同身受。
對星野純夏來說, 也是同樣。
這名從小就對感情有認知障礙的少女，長大後雖然由於時空之旅奇妙地恢復了體察情感的能力, 但是「愛情」——這種連哲人都可能無法說清楚的東西, 對她來說, 要在無人引導的情況下自行領悟, 也太困難了。
到底什麼是愛？
付喪神與審神者之間存在所謂「愛情」嗎？
……
類似這樣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地浮現在純夏的腦海中, 把她帶往更深的疑惑。
『感覺自己快鑽進牛角尖了。』純夏心想道。
短暫的沉寂過後，森川突然出聲，將純夏帶回現實：
[總而言之，我那位學姐與鶴丸國永之間的故事，就到此為止了。]
「就這樣嗎？」純夏隱隱感到惋惜。
[哈哈，不一定，或許還有後話。]
她「噫」了一聲，剛想再問, 可惜森川似乎已經用光了他難得的興致。只聽他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呵欠, 慢條斯理地說道：[我要休息, 下午還要跟老傢夥們開會。你那邊是晚上吧？早點睡。]
「誒, 我還有……」
純夏還沒說完，就被強行掛斷了電話。
……一如既往討人厭的上司!
純夏正氣悶，忽然感到手背被什麼東西輕輕觸碰了一下。
她低下頭。
「……花？」
小花抖動了一下, 緩緩向後移動，似乎在引導她向前。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
純夏情不自禁地彎眉，微微探身：「鶴丸？」
出乎意料的，面前空無一人（鶴），只有一隻不知從何而來，蜷縮在花叢中的白貓。
瘦瘦的，甚至能看到骨頭。
「喵~」
「……是你呀。」
純夏心裡澀澀的，嘴唇也幹幹的，她眨了下眼，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眼眶有些濕潤。
白貓凝神望了她一會兒，跳上窗臺，向她身前湊。
「要我摸摸你嗎？」
得到了肯定的答覆。
她輕輕地將手放到貓的額頭上，揉了揉。它舒服地眯起雙眸，然後看向她。
……
純夏這才看到一雙盈滿笑意的，璀璨的金眸。
「嘿，主人被我嚇到了嗎？」
驚異的事情發生了，白貓口吐人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疼！！！」一身純白的鶴丸國永抱頭滿屋滾動，「主人好暴力！把我嚇到了！」
「真是的！」純夏雙手叉腰，氣呼呼地訓斥道：「好好出現就行了！為什麼每次都要用這種出乎意料的方式啊！」
一旁匆匆趕來後目睹全程「審神者暴打鶴丸國永」事件的平野藤四郎：……
「平野！」純夏轉頭：「你剛才說，鶴丸沒有跟你集合而是獨自打開鬼道偷溜過來的？」
「啊……！平野！」抱頭鼠竄的鶴丸投以警惕的目光。
平野抱歉地對他笑笑：「抱歉，鶴丸殿，這一次確實是您不對。」
溫柔謙和、不卑不亢的神態，頗有其兄一期一振的風度。
在兩人的雙重指責下，鶴丸無奈投降：「……好吧，我道歉。」
「因為很久沒能見到主人了。」他說：「再加上想要儘快親自向主人表達謝意。如果不是主人冒險去了趟乙-1本丸，我很可能就這樣暗墮啊。」
純夏愣了愣。
「沒什麼。」她不太自在地回應著如此認真的鶴丸，「倒是你謝過明石了嗎？他出了不少力。」
「已經謝過啦，還和小光一起做了點心送過去。哦對了……」鶴丸邊說邊從襟中拿出一個還算精緻的藥囊，「這是給主人的禮物，我找藥研借了些清心靜氣的藥草。」
純夏接過。
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說些什麼，屋子裡忽然陷入沉默。
「那個，天色不早了。」她往窗外看了看，「我要睡了。平野和鶴丸也去房間裡休息一會兒吧。」
平野藤四郎看了鶴丸一眼。
太刀付喪神像是沒注意到似的，臉上神情依舊。
「主人請好好休息。」他眼睛裡亮晶晶的，「明天再來一個大驚嚇吧！」
「鶴丸！」「鶴丸殿！」
付喪神走後，純夏一頭紮進被窩裡。
「我一定是被黑鶴影響得太深了……」她自言自語。
「什麼影響？」
清朗的聲音從窗邊傳來。
或許是這個聲音給人的感覺太沒有威脅，純夏竟然沒有發現絲毫不對，甚至老老實實地回答道：「鶴丸是不是喜歡我……」
「噗。」
她猛地驚醒，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臺上的少年。
「噓。」他豎起食指放到唇邊，「我只是來見見你。」
他酷似麻倉葉的長相以及熟稔的語氣立即就讓純夏想到一個遙遠時空中的人——
「葉王……不，好。」
她語氣倏忽冷靜下來，甚至還多了些許故友重逢的懷念：「好久不見啦，聽說你遭遇了很多事情。」
（這話說得好像有點欠。）
麻倉好當然聽到了純夏的心聲，他不可置否地笑了笑，說道：「你也是。」
「你弟弟說你成為了通靈王。」純夏好奇地問：「這種情況下你應該不方便出現在我面前吧——？」
「的確，可惜歷史修正主義者那一方先打破了平衡。」
「他們找過你了？！」
麻倉好對她的敏銳感到奇異，他大大方方地承認道：「他們問我想不想要改變母親的死。」
「……這種事情，我也做過呢。」
純夏想起她與麻倉葉王的約定。
「是啊。」麻倉好揶揄道：「後悔了麼。」
「倒也沒有，反而讓我知道了很多道理。」純夏話音一轉：「倒是你，答應他們了嗎？」
「沒有。」麻倉好乾脆俐落地否認。
自從母親麻之葉現身並且強壓著他向葉等人道歉（麻之葉：抱歉我的傻兒子給你們添麻煩了——）後，他對母親的慘死，消滅人類創造一個只有通靈人的世界……諸如此類的事情就釋然了。
「我只是趁這個機會來看看你過得怎麼樣……現在看來還不錯。」麻倉好微微一笑，頗為感慨：「我起先以為，沒有人能下定決心與那些刀劍付喪神過完一生，包括你，因此還與小烏丸打了賭。沒想到是我輸了。」
「啊……對了。」純夏想到之前齊木楠雄給她的告誡，有點猶豫，「我知道你答應我的事情不會反悔……」
但是一旦他那裡出了什麼差錯，刀劍的本體就危險了。
「是啊。」麻倉好輕快地回答：「勝利之神站在你這邊哦。」
像是得到什麼保證似的，純夏松了口氣。
「對我來說，葉王真的就是勝利之神啊。」她不自覺地說出了千年前的稱呼。
「你也是很奇特的存在。」麻倉好支著下巴，「先前小烏丸說你是『複生的存在』，包括你對平安京莫名的熟稔，一些付喪神對你奇異的態度……還有迄今為止你經歷的一切，星野純夏，你從來不感到疑惑嗎？」
「感到疑惑也沒有用吧。」純夏快速地答。
「也許我真的重新經歷了這一世，可，那又如何？」
她有預感，隨著麻倉葉王的出現，一切的真相即將揭開。
第69章 一家子就要整齊
麻倉好很快就走了。
「所以說, 這傢夥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啊。」純夏抱怨道。
她才不信他真是來看看她的→_→
純夏歎了口氣，探身把窗戶關上，聽見背後急促的腳步聲。
「主公大人！」
平野藤四郎以難以捕捉身影的速度趕到她身旁, 手中刀刃在月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
「您沒事嗎？剛才我與鶴丸殿察覺到了入侵者, 鶴丸殿已經去追他了——」
「鶴丸？」純夏眨巴眨巴眼，情不自禁地模仿起目前不在場的太刀付喪神的口吻：「那可嚇到我了。」
且不提對手是麻倉葉王, 就憑太刀在夜晚中的視力……
「雖說我的夜戰實力比不上平野, 主人也不能這麼低看我呐。」
純夏只覺得身體一沉, 肩膀上就多出了一隻銀毛腦袋。
「鶴丸殿, 快從主人身上下來！」平野藤四郎一急, 連敬語都顧不上帶了。
「就不要就不要就不要——」成功獲得一隻審神者的鶴丸國永，得意得仿佛鼻子快翹上天去。他雙手抱住純夏的腰，輕輕鬆松將她向上一舉：「舉高高咯！」
「鶴丸殿！」
「鶴丸國永！！！」純夏不知是氣是羞，雙頰通紅，「放我下來！」
「不要不要就不要！」
「放我下來!」
「不要！」
「再也不要你當近侍了！」
「主人一定捨不得的！」
……
就這麼進行了一番極度沒有營養的對話，間有鶴丸國永無數次幼稚的「舉高高」行動，還有平野藤四郎想從鶴丸手裡搶走純夏卻礙於禮節不敢像他那麼肆意的舉動……純夏忍無可忍大喊：「鶴丸國永放我下來！」
「咦，主人這麼快就玩夠了嗎？」
這麼說著, 鶴丸總算乖乖地放下自家主人。
「你你你——」手指著鶴丸半天也沒想出後半句的純夏, 自暴自棄般說道：「回頭叫燭臺切教訓你！平野, 記得告訴燭臺切！」
平野點點頭, 一副堅定地和純夏站在同一陣線的模樣。
「意想不到。」得意忘形的白鶴仍然開心地「挑釁」瀕臨暴走的主人，「主人竟然找小光打小報告。」還把尾音拉長了。
她真是受不了這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鶴了！
「平野，你先回房間。」純夏說：「鶴丸, 你給我留下。」
「……是！」平野藤四郎自以為不留痕跡的、悄悄地松了口氣，嘴角隱隱帶上輕鬆的笑意，目睹他表情變化的純夏抽了抽嘴角。
平野藤四郎行禮後離開房間。
現在房間裡就剩下純夏與鶴丸兩人。
鶴丸安靜如雞.jpg
「碰到麻倉葉王了？」純夏先打破寧靜。
「啊？什麼！」鶴丸大吃一驚，「這可真是嚇到我了！原來那個穿著奇怪和服闖進主人房間特別瘦的小孩子是麻倉葉王啊！」
純夏無力道：「……鶴丸你今晚是來增加喜慶氣氛的嗎？」
搞事鶴「哈哈哈哈哈」笑了起來。
「不好意思啦主人，我只是開個玩笑嘛。」鶴丸頓了頓，「他主動跟我打了個招呼，然後用那種『我什麼都知道哦』——的眼神看著我。這傢夥，這一方面真是一點都沒有變啊。」
從「麻倉好」甚至不是「麻倉葉王」，而是跟隨陰陽師學習陰陽術的「麻葉童子」起……
鶴丸想到被他刻意淡忘的，麻倉葉王對他說的一句話。
[是主僕？還是親人？或是友人？鶴丸國永，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沒辦法，他有靈視，可以看到我們的心聲哦。」純夏隨意地接話，卻沒有得到意料之中的鶴丸的回復。
她狐疑地抬頭。
鶴丸正托著腮幫嚴肅思考著什麼，發現她的視線後，他張了張嘴，又閉上。
「怎麼了？他還跟你說什麼了嗎？」
「這倒沒有。」鶴丸快速回答，然後微微端正神態：「不過主人呢，有想對我說的話嗎？」
這種表現，真是不像鶴呀。
他喟歎道。
「……我見到乙-1的黑鶴了。」純夏說：「不管黑鶴跟你說了什麼，我還是想對鶴丸說……你是我最早喚醒的刀，也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一振刀，我不會和你分開的。」
雖然這句話已經在腦中模擬了一遍又一遍，但是在正主兒面前說出來仍然令純夏臉紅心跳。
羞恥感爆棚。
似乎要說出來一句話總會比把它寫下來難。純夏可以在新年的祝福信箋上寫給整個本丸的刀如「我最喜歡你們」「謝謝你們一直以來的照顧」「希望明年再接再厲」……但是能說出來的卻很少很少。
怎麼辦怎麼想都覺得好羞恥！肯定會被鶴丸嘲笑的吧！
就在她羞慚地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時候，鶴丸抬手，正如他以前常做的那樣，拍了拍純夏的腦袋。
「嘿嘿，謝謝主人啦。」鶴丸說。
純夏呆住，過了會兒才訥訥地說：「沒關係沒關係……不過鶴丸，趕快回去休息吧，我、我要睡覺了。」
「唉，主人總是用完就扔呢。」
「鶴丸！」
好不容易送走鶴丸關好臥室的房門，純夏心裡突然平靜下來，好像一件大事就這麼解決了。
但平靜帶來的就是疲憊。巨大的疲憊彷若潮水般湧來，純夏回到被窩，下意識地蹭了蹭柔軟的枕頭，閉上眼睛。
淡淡的藥香在她鼻尖縈繞。
今天又能做個好夢吧。
……可惜，這個想法很快就破滅了。
這回的夢境是一片熟悉又陌生的雪白。
「這是哪？乙-1本丸囚禁黑鶴的地方嗎？」
純夏茫然地站在雪地裡。她身上不再是睡裙，而是工作時的巫女服。
「如果是和過去有關的夢，那也應該是沙地還不是雪地吧……」她認命似的歎了口氣，開始漫無目的地走動。
走到一振斷刃下停下。
「這是誰呢？」
預感告訴她，這也應該是她本丸中有的刀。
她嘗試地向它伸手……
…………！！！
星野純夏立刻被各種或悲慟，或憤怒，或不甘的聲音淹沒！
「不要搶走我的記憶！」
「把主人還給我！」
「用這等手段搶走我們的傢夥，有何資格做我們的主殿！」
「主人！主人你在哪裡！今劍找不到你了！嗚嗚嗚嗚嗚嗚——」
「哈哈哈哈哈……人也好，刀也罷……」
最後，所有聲音彙集成一句悲傷的歎息：
「——主人，對不起。」
第70章 祭典（上）
「今年的祭典格外盛大呢！你說呢, 主殿？」亂藤四郎的目光滑過道路兩旁攤販的蘋果糖、炸雞塊、章魚燒、炒芥麥面……湛藍的雙眸閃閃發亮：「真的……真的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大戰一場了！」
「啊，啊是。
安然閒逛的女子，在橘發的短刀付喪神興奮情緒的感染下, 仿佛才從自己的世界醒來一般, 連忙回應道：「亂盡情地去玩就好，不用守在我身邊的。」
「這可不行。」方才還對祭典的熱鬧景象意猶未盡的付喪神立刻轉變了態度, 「好不容易才從平野手中搶來保護主殿的任務, 怎麼能不好好珍惜！」
唉。
女子用挽著巾著袋的手撥開臉側的頭髮。
「事實上, 今年我也只用跟三日月殿他們一同找個安靜的地方賞景就好……」她略顯幽怨地說道：「結果你們偏要我上街遊玩。」
「那是因為主殿這幾日總是心神不寧的樣子。」亂藤四郎一臉理所當然：「本丸的刀都希望主殿藉此時機能放鬆一下心靈。」
……
都是那該死的夢！
女子, 即純夏, 想到幾日前的夢境，再次無奈的歎了口氣。
夢見自己的刀被搶走並且失去有關她的記憶……在這個處處線索指向這場祭典有意外發生的節骨眼兒上，任誰心裡都不會不在意吧。
只怪她掩飾得不好，讓近侍刀發現了端倪。
至於，為什麼充當保護刀的是亂藤四郎而非別人呢？
這就要從前一天的本丸說起。
「諸位，明天就是時之政.府舉辦的一年一度的祭典了！」本丸的兩大總管之一，壓切長穀部，嚴肅地宣佈道：「除去留守本丸的數珠丸恒次、笑面清江、不動行光、石切丸、御手杵、山姥切國廣……以及我以外, 其他刀劍付喪神都要跟隨主人前往時之京參加祭典！」
「數珠丸殿, 您真的不去嗎？」秋田藤四郎問道。
總是平和淡然的僧刀微微笑著搖了搖頭。
「嘛, 兄長不去, 我對祭典也沒什麼興趣了。」笑面清江說：「反正和前幾年的祭典也不會有什麼區別。」
「那石切丸殿？」
石切丸溫和地給出理由：「本丸還有祝禱的事情需要我來做。」
「可長穀部呢？」秋田睜大了眼，「往年長穀部都是堅定地與主上同行的，今年竟然會留在本丸……」
「因為這是主殿的要求。」一旁的燭臺切光忠輕聲解釋道。
「……沒錯！我留在本丸替主殿料理大小事務, 這正是主殿對我的殷切期望。」眾刃之前的長穀部語氣穩重而又隱隱透露出狂熱。為了保持形象，他用力咳嗽了一下，說：「但是為了確保主殿在祭典上的安全，我們需要從去的刀劍付喪神中挑選幾名貼身保護主殿。」
刷刷有好幾雙手舉起。
「太刀和大太刀不行。」長穀部冷酷地宣判。
螢丸沮喪地放下手。大包平冷哼一聲。
「最好從修行歸來的短刀和脅差中選……不動行光留在本丸的話，那就只有……平野，怎麼了？」
「主殿先前有話要我轉達。」
「主殿？」
長穀部皺起眉，與平野藤四郎走到廊間私語一番，回來以後才公佈祭典安保人員（誤）正式名單：
「——亂藤四郎，你記得時刻站在主殿身邊。膝丸，髭切，你們隱住身形跟隨其後。三日月，小烏丸、鶯丸，大包平……」儘量簡潔地發佈完所有命令後，長穀部又打開一直端在手中的木匣：「這是主殿為你們準備的特製禦守，可以抵禦一次敵人的攻擊，並能立即發出緊急信號，請隨身攜帶。」
「哦哦，看來這回祭典真是不一般呐。」山伏國廣對山姥切國廣道。
山姥切拉了拉披風的帽檐：「無所謂，我只要做好我該做的……」
另一邊，藤四郎家炸開了鍋。
「為什麼不是我嘛！」厚藤四郎有些失落又有些不服氣：「我一定會把大將保護好的！你說呢，平野！」
「這是主殿的命令。」平野沉靜地答。要說最有資格守護在星野純夏身邊的刀，當然是作為守護刀而且最早跟隨純夏的他了。
「既然是主殿的命令，我們還是聽從較好。」藥研藤四郎推推眼鏡，「況且我們各自也有任務。想必主殿的安排一定有她的原因。」
「藥研說得對。」大家長，一期一振從容地開口：「大家都要完成好自己的任務。相信亂會將主殿保護周全的。」
「那是自然！」被議論的中間人物之一，亂藤四郎信心滿滿。
「不過，我還是不明白主殿為什麼選我呢……」
回到現實，亂藤四郎喃喃自語。
既不是一開始就跟隨審神者的刀劍，又不是本丸的刀劍裡實力最頂尖的那一撮，為什麼會選擇他呢？
——頭頂上傳來溫熱的觸感。
亂藤四郎驚訝地抬頭，看到審神者含笑的眼睛。
「原來亂還會有這樣的煩惱啊。」純夏眨了眨眼，「其實沒什麼啦。只是覺得亂那麼可愛，我卻忙於公務和許多雜事很少和你單獨相處，所以想利用這個時間聊聊天。」
不只亂藤四郎，還有很多比如堀川國廣、日本號等後來的刀劍，純夏都想更多瞭解他們一些。
也許是那個夢給了她緊迫感吧。
「亂，我們去看看那邊的金魚草，據說是從地獄帶上來的喲。」
「好——！」
不管金魚草是什麼奇怪的東西……
如果能一直一直這麼幸福，就好了！
純夏想。
「哎呀，小姑娘真是安逸。」三日月宗近看著星野純夏與亂藤四郎手正牽手往金魚草的攤位走，萬分感慨道。
說著，他反手就將背後的檢非違使斬殺。
「不安定因素自有吾等刀劍為其斬斷。」小烏丸眼簾微垂，他的發尾隨風輕動，「三日月，你在遲疑嗎？」
「哈哈哈，遲疑並不至於，或許僅是好奇這些名為『檢非違使』的怪物究竟是何種存在罷了。」三日月望著山下黑壓壓的敵人，笑容依舊從容。
「不就是不分敵我的時空維護者嘛。」大包平十分不屑。
「三日月說的不是這個。」螢丸抖去刀刃上的鮮血，語氣冷酷，「而是……我過去的記憶裡，並沒有『檢非違使』。」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14 07:50
第71章 祭典（中）
……螢丸, 在說什麼？
在場的付喪神每一位都心性堅定，不易因寥寥幾語動搖，但在聽到螢丸冰冷而又肯定的話語後, 都產生了疑惑。
「螢, 你是什麼意思？」與他關係最好的愛染國俊驚訝地問道：「什麼叫『過去的記憶裡沒有檢非違使的存在』？我們顯形以來不是一直在和溯行軍以及檢非違使戰鬥嗎？」
有溯行軍的地方，就可能有檢非違使, 這是常識。
螢丸沉默。
「我不知道。」他生硬地答：「但是, 我印象裡, 曾經是沒有檢非違使的, 時之政/府就充當了歷史維護者的作用。刀劍付喪神只需要和溯行軍戰鬥就好——剩下的都是時之政/府專門人員善後。」
刀劍們紛紛開始反思自己的記憶力。
「螢丸, 你是不是記錯了？」加州清光皺著眉頭問。
其他刀劍付喪神雖然沒有說話，但是望向螢丸的目光裡傳遞了相同的意思。
「等一等，你們這個眼神有些過分哦。」明石/國行擋在螢丸身邊，愛染則向前一步，握住螢丸冰涼的手。明石輕飄飄地道：「螢丸是不會說謊的，你們這麼懷疑——不太好吧。」
伴隨他最後一句話出口，原本還算平和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我們沒有這個意思。」一期一振解釋：「只是現在情況緊急，如果螢丸殿能說得再詳細一些就好了。」
明石自然知道這個道理。
他隱約有所猜測, 但保護螢丸的心理占了先……『沒辦法, 誰讓我是他們的監護人呢。』明石想。
「三日月,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藥研藤四郎詢問。
「哈哈哈, 在場的諸位，不是心中早有猜測嗎？」三日月宗近氣定神閑。
「我只是猜想自己並不是第一次被大將召喚出來與溯行軍戰鬥。」藥研面不改色地拋下一個巨大炸彈，然後才接著說：「……可是我也沒有想過檢非違使會有可疑的地方。」
畢竟他們認認真真與檢非違使打交道的機會並不多, 每次在戰場上碰到就是戰鬥，一開始還會陷入苦戰，後來隨著實力的提升，即使面對檢非違使時也能淡定地將他們斬殺。而他們至今所獲得的資料全都是從時之政/府處得來的。
倒是聽說……他們的審神者，在召喚出鶴丸國永及其他最早一批的刀劍付喪神之前，被檢非違使追殺過。
「等等你們在說什麼。」前不久才顯現的大包平一臉懵逼，竟然懷疑起自己和這群刀是不是同一個本丸……
「大包平聽不懂也很正常吧，連我也……」鶯丸話音一轉，又說：「三日月和藥研都這麼說的話，的確，有時候我也會覺得主殿出乎意料地熟悉。」
「喂！鶯丸你！」
螢丸、藥研、三日月和鶯丸都這麼說了，剩下的刀劍不禁更加遲疑了。
「小烏丸。」獅子王忍不住問身邊年齡最大的太刀，「你知道……」
……是怎麼回事嗎？
後半句話被小烏丸一個眼神止住。
「真是讓為父無法放心的後輩們。」小烏丸沒有理會獅子王，而是對著所有或緊皺眉頭或不動聲色的刀劍付喪神，淡淡地道：「若有疑惑，回去再問未嘗不可。主人交代的事情還沒有完成，就在戰場上互相揣測同伴。這樣的刀劍，非但沒有履行為家臣的責任，連沒有靈性的兵器都不如。」
他語氣中不帶絲毫諷意，但莫名讓幾個刀劍付喪神紅了臉。
獅子王從一開始就沒有參與到幾個刀劍的爭端中，因此也不覺得怎麼羞愧，他注意到，小烏丸一邊這麼說著，一邊意味深長地看了三日月一眼。
於是，三日月恍然大悟似的，說道：「小烏丸殿說得對。如此，我們趕快把剩下的檢非違使引到目的地，然後儘快與主殿會合吧。」他望向遠方，「時之政/府最重要的儀式好像開始了呢。」
這次出陣，三日月是隊長。
所以，其他刀劍僅僅遲疑了半秒，還是各歸各位，準備開始新一次行動，包括一直擋在螢丸周圍的明石和愛染。
……
他們走後，螢丸冷下臉，低哼一聲，背對三日月宗近。看著新奔來的檢非違使，他十分不客氣地說：「……話這麼說，三日月，你能不能給一個解釋。好歹是同伴，不能這麼隱瞞吧。」
一點也沒有純夏面前會撒嬌又善於照顧人可愛模樣。
「哎呀，真是難敷衍呢。」
「畢竟是你將她重新推到這個道路的，不是麼？」
「哈哈哈哈……」三日月再次發出了爽朗而又魔性到令人難以理解的笑聲，溫和地說道：「其實你也有猜測，不是嗎？上一個時空覆滅，時間回溯，時之政/府有人逃了出來重新組建政/府人員，繼而開展新的審神計畫，溯行軍也有人逃了出來……那別的在時空覆滅中死去的人呢？」
輪回……？不，在不正常情況下死去的人就算是黃泉也不會接收。
螢丸猛地睜大眼。
難道是！
「看來你已經懂了。」三日月感歎。
-
那邊付喪神們之間氣氛險惡，純夏這裡倒是格外祥和。
「主人——」亂藤四郎拖長音，「儀式開始了哦，你不去看看嗎？」
撈金魚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星野純夏：「不去，和我沒有關係。」
「好歹您也是臺上那些被供奉的刀劍名義上的主人吧。」橙發的付喪神放低聲音：「如果不去的話，可能會有大麻煩……」
純夏驚異地看他：「亂？你沒有被藥研他們附身吧？」
「……那是因為我在來之前被長穀部、藥研和平野他們囑咐了很久喲。」亂藤四郎很難得地體會到了兄弟的無奈，「這個時候，即便和眾人呆在一起也沒什麼好處，但落單了或許會更危險……」
他話音未落，遠處就傳來了驚叫聲，警報聲，還有刀劍碰撞的聲音。
「……」
純夏歎了口氣：「看起來和眾人呆在一起更危險呢。」
她拍了拍掌，站起來，準備去和三日月他們約好的地方會合。
「咦？」亂藤四郎忽然拔刀，護住純夏，警惕地看向他們右側：「主人，有人來了，請等一下。」
只見遠遠的，一個熟悉的身影向他們急切地跑來，邊跑邊喊：「你這傢夥——跑到哪裡去了，出事了也找不到你，我都要急死了！」
純夏眨了眨眼：「森川先生？」
「不是我是誰！」
在他們面前停下，扶著膝蓋直喘氣的男人，好不容易才緩過來，對著她生氣地說：「剛才你去哪裡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剛才若無其事的少女雙手合十，誠懇道歉：「我和三日月他們走失了，正在找他們。」
一邊的亂藤四郎聞言，微微眯起眼。
「什麼！三日月他們不在你身邊？」森川仿佛一隻噴火的惡龍，連眼睛裡都冒出了火星：「現在情況那麼危急他們竟然不在？！」
「啊，原諒一下啦，三日月年紀大了記不住路……」
「你真是，你竟然還在為他辯解。」森川瞪了她一眼，努力緩和語氣，說道：「溯行軍攻過來了，現在儀式場地那邊的情況基本被控制住，你快跟我走。」
說著，就要拉純夏的手。
「誒？別急別急！」純夏向後退了一步，義正言辭道：「森川先生，此時此刻我應該和其他審神者們一同戰鬥，怎麼能和你到後方躲避呢？」
「你的安全最重要。」森川冷靜地說：「刀劍的本體已經被保護起來了，作為他們契約者的你，一旦遭遇危險……」
「您說得有道理。那我去哪裡？」
這變得也太快了吧。
亂藤四郎和森川嘴角抽搐。
森川說：「你現在跟我走，再聯繫三日月他們儘快過來。」
「可是！」
「沒有可是。」
「但是！」
「沒有但是。」
好吧，簡單粗暴十分符合森川的風格。
純夏歎氣：「亂，那我們……」
猝不及防地！
鋒利的刀光閃過。
「漂亮一擊，亂。」
純夏笑了笑，眼神憐憫，看向死亡時還保持不容置疑模樣的「森川」。
「聽我把話說完嘛。」她撇嘴，「可是，在我面前，你就和那些黑漆漆的溯行軍一模一樣哦。」
這不是說外表，而是靈力。
假森川的破綻太多了。
作為時之政.府的實際boss，森川怎麼可能會在現場一片混亂時找他？又怎麼會不知道三日月他們所在？更重要的是，他，這個親手定下與純夏約定的人，怎麼可能不清楚，在儀式上「被供奉」的刀劍，只是本體的替代品？
恐怕連溯行軍那邊的大將自己也不相信，這種低端的騙術就能把她給騙走。
純夏平靜地看著眼前的屍體化為灰燼。
「走吧，亂，還有髭切、膝丸、骨喰、小夜。」隨著她的聲音，一直隱蔽在她身邊的付喪神一一顯現身形。
髭切柔軟的聲音一如既往：「哦呀，這麼快，完全沒有我發揮的餘地呢。」
「兄長！」
純夏則摸了摸沉默的小夜左文字的頭。
小夜抬頭：「主人，江雪哥哥和宗三哥哥……」
「嗯，他們那裡沒有問題的。」
本丸到現在都沒有傳來預警信號，說明留守在本丸的付喪神們已經將那邊的敵人解決了。
「我們走吧。」她發佈命令：「去儀式場地。」
第72章 祭典（下）
上一章說到, 假森川被識破，純夏帶著付喪神們到達儀式場地與三日月等會合，經歷一番苦戰後終於擊敗了來襲擊的大部分溯行軍。溯行軍潰敗而逃, 時之政.府開始了真正的祭典。
很順利吧？
……
……
Cut！
「怎麼可能會這麼順利啊。」膝丸無語。
「就是嘛, 主人可不能疏忽大意哦。」站在純夏身側的亂藤四郎撅起嘴：「好歹溯行軍也是跟我們苦戰這麼久的敵人嘛，雖然剛剛那麼簡單就殺死了那個冒牌貨……」骨喰藤四郎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亂藤四郎和那什麼丸說得都很對呢。」
「兄長！我叫膝丸！」
「哈哈, 弟弟的名字真是太難記了。」
眼見付喪神們又開始自顧自地吵吵嚷嚷起來, 純夏好笑又好氣, 也正是這段插曲, 讓她暫時忽略了心中隱隱的不安。
這時, 一直沒有說話的小夜左文字拉住她的衣角。
純夏詫異：「小夜？」
「這周圍，氣息不對。」
誒？純夏環顧四周，街上空無一人，不知道那些熱熱鬧鬧擺攤的精怪逃到哪裡去了。不遠方廝殺聲漸息，但火光依然奪目。
她閉上眼感受了一下。
「沒有問題呀。」純夏答。
小夜左文字搖頭：「不太舒服。」
「我沒有什麼感覺哦。」髭切軟軟地答道，然後問膝丸：「弟弟丸呢？」
「我也沒有。」
純夏剛想舒口氣，卻見骨喰藤四郎突然捂住心口。
「骨喰？！」
「你怎麼了？」亂藤四郎慌張地扶住他：「你也和小夜一樣覺得不舒服嗎？」
骨喰搖搖頭，又點點頭。
「心裡……有點疼痛。」他說：「就和在回憶那些永遠想不起來的事時的感覺一樣。亂……沒有嗎？」
純夏的目光滑向亂。
「我？」這名極化後更加甜美宛若美少女偶像（喂）的短刀付喪神有一瞬間不符外表的茫然, 但很快乾脆地搖頭：「我沒有。」
「那就只有小夜和骨喰了, 你們感覺如何？還能繼續向前嗎？」得到肯定的回答後, 純夏沉思片刻, 歎氣道：「我們先趕過去吧。」
他們在的位置其實離典禮舉辦的地方不遠。
之所以走到現在都沒有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純夏和刀劍付喪神們刻意放慢了速度。純夏花了更多的時間去觀察一路上的景物變化和靈力波動。
結果是……空氣中十分清澈的靈力在這短短時間內就變得萬分渾濁。要不是純夏清楚地記得自己前一秒的確是在這裡，還以為被假森川臨死前的什麼秘法傳送到溯行軍大本營了。
這麼一說, 靈力渾濁的確可以作為小夜和骨喰感到不舒服的原因。但是，如果真的是因為靈力，為什麼髭切、膝丸和亂沒有任何異常呢？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到了舉辦祭典的場地。汙濁靈力的氣息較先前更為濃烈，連適應力一向良好的純夏也皺起了眉頭。
場中空無一人。
連屍體都沒有。
這般反常的景象令他們幾人同時警戒起來。亂藤四郎擋在純夏身前，而她身側的骨喰、小夜，以及身後的膝丸、髭切也全部拔刀。
「這是儀式剛剛開始……不對，將要結束。」純夏打量著場地前方的陣法，謹慎地做出判斷。「陣法最中心是幾十個空刀架，那上面應該放著你們的本體的……但是為什麼刀都沒有了？」
難道是被溯行軍搶走了嗎？
不可能……他們已經做了充足的準備，絕不可能以如此懸殊的結果落敗！
「亂。」她說：「看看能不能聯繫上三日月。」
她明明記得——溯行軍進攻時，儀式應該才開始不久，可陣法的狀態為什麼是閉合的？
「主人，聯繫不到！」聯絡好幾次都顯示失敗，亂藤四郎焦躁起來：「明明約好了在這裡見面，但是……」
都跑到哪裡去了啊！
面對如此詭異的情況，純夏反而更加冷靜下來。她按住亂的肩膀：「那本丸呢？」
「我試試。」
亂藤四郎試了三次，在第三次的時候聯絡器亮起了綠燈，隨後明石/國/行的臉出現在了螢幕上。他領口微亂，眼鏡也歪了，但似乎基本上沒受什麼傷。
「明石殿，本丸怎麼樣？」亂藤四郎問道。
「唔唔，還好吧。敵人不強，看起來也沒有什麼智商，只是數量比較多，還好他們大部分都被擋在本丸的陣法外了。哦對了，有個叫麻倉葉的陰陽師帶幾個人過來幫忙。」
遠方：「不是陰陽師是通靈人啦國行！」
「嘖，是是是知道了。」
那麼有精神，看起來沒有什麼大問題。
幾人齊齊呼出一口氣。
「你們那邊也應該還好吧？」明石/國/行的視線轉向純夏，「我聽回來的幾個審神者說，局面基本被控制住了，但好像溯行軍的核心人物並不在被抓捕的人當中……」
「等等。」純夏打斷他，「局面控制住了？」
「對啊，儀式又重新開始了。」只有他們這裡，還有不少的敵人沒有完全清理乾淨。
「那這副景象是怎麼回事？」
純夏讓開身子，使他能看到此地的場景。
「……啊？」
這和他聽到的不符啊！
「藥研，過來看一下。」
「嗯？怎麼？」另一名付喪神接手了聯絡器。藥研藤四郎通過螢幕觀察一番，沉默片刻，嚴肅說道：「大將，你們小心，我馬上聯繫時之政.府定位你們的位置。」
純夏歎氣：「我知道。」
「還有一件事……鶴丸殿在您走之後就離家出走了。」
「？？？」
「因為覺得您做這麼好玩的事情竟然不帶他玩吧。」藥研歎了口氣，鄭重地囑咐道：「如果您看到他，請把他帶回本丸。」
「好、好的。」
哪怕是純夏，在氣場全開的藥研面前，也得矮上三分。
說起來也奇妙，無論是純夏，還是藥研，都對現在的情況生不出懼怕，最多是有些焦慮。
畢竟是有通靈王的護佑嘛。
「那我就掛了，等下一次聯繫。」純夏說。
綠燈轉紅，螢幕熄滅。
「啊，惣領。」依舊是髭切先開口：「藥研和明石會是敵人偽裝的嗎？」
一人五刃全部沉默。
過了會兒，純夏才說：「敵人應該沒有這麼大的本事，可以入侵時之政.府的加密路線。而且從我的直覺來看，他們的確都是我們本丸的藥研和明石……」但髭切的想法確實有道理。
繼續沉默。
「那我們現在做什麼？」骨喰問。
「三日月他們還是聯繫不到。」亂藤四郎眨眨眼，平時看的那些動漫和小說派上了用場——「我們現在，或許跟他們並不在同一個時空？」
純夏開玩笑道：「不在一個時空……這難道是時之政府被打敗的平行時空？」
亂藤四郎聽出她話中的揶揄，不服氣地說：「既然可以穿梭歷史、改變歷史，那麼，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呀！」
純夏一愣，苦笑著說：「那我們可真的遇到大事了。」
付喪神們也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若真的是時之政府被打敗的平行時空，那無法預測的事情就太多了。比如，為什麼政府會輸？刀劍付喪神的本體怎麼樣了？溯行軍到底有多強？
純夏清了清嗓子：「那個……大家，我想去陣法中心看看。」
空氣一滯。
「不行。」一向沉默的骨喰竟然第一個開口反對：「越接近陣法，不舒服的感覺越嚴重……」
小夜點頭。
「可是如果我們一直在原地不動，我們怎麼出去呢？政府又什麼時候能找過來呢？」純夏認真地說：「總是要有人去解決問題的。骨喰和小夜就不要跟我過去了，你們在原地偵察，以防敵人偷襲。」
話音剛落，她覺得有些不對，立即補充道：「你們都不要跟過來，我自己去。」
這下不止骨喰，在場所有付喪神都提出反對。
純夏難得露出了執拗的一面。她說：「不行哦，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如果你們跟我一起過去，一定會有很不好的事情發生。」
「可是讓您一個人過去，我們也會很不放心啊。」作為近侍，亂藤四郎真的感覺很心累。
「所以我把我的後背交給你們了啊~」
什麼邏輯！
畢竟是主公的命令，再怎麼不情願，他們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純夏一步步往陣法中心走去……
一切正常。
「還好，這樣的話藥研應該不會再生氣了吧……」亂喃喃道：「還有其他兄弟們，悲傷的樣子真的是讓人很有壓力呀。」
而身處陣法中心的純夏，則感受到一股異常的平靜。
說是「死寂」也不誇張。
從陣法內傳達出的消息來看，儀式的確已經結束，刀劍的本體們得到了一次浩蕩靈力的溫養。同時，隱隱的溯行軍氣息告訴她——或許，就在儀式結束，主祭人放鬆下來的一刹那，受祭祀的幾十振刀劍本體就被奪走了。
她猶豫了會兒，伸手觸摸刀架。
依舊是平靜……平靜……感覺不到一絲殘留的波動。
這時，平靜被意外打破了。
「主人小心——！」「惣領！」
後來，亂藤四郎想：從來不知道，幾十米的距離竟是如此遙遠。
他一直以為自己對這個主人沒有什麼更深的感情，因為主人她明顯與三日月、鶴丸、螢丸那幾振刀劍的關係更親密些……就算是藤四郎的刀劍，也是藥研與平野和她更親近，或許勉強加上一期哥。而他們這些並不是從一開始就陪在主人身邊的刀劍，雖然也有情誼，但還是比不上……
可是，在看到她被重傷的那一刻，亂覺得，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
純夏看著對面銀髮金瞳的刀劍付喪神……以及捅穿自己的那振刀劍，表情很奇怪。
似乎有不解，有痛惜，有憤怒，也有傷感。
「為什麼？」她茫然地問道：「為什麼呢，鶴丸？」
這一幕，似乎和什麼場景重合了。
第73章 緣生（完結）
被鶴丸國永一刀刺中的純夏並沒有死。
「哈哈哈, 主殿放心，主角都不會死的。」紺發的付喪神安慰道：
「……嚇我一跳。三日月殿，您好像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
星野純夏無力吐槽這位不知為何從睜眼起就守在她身邊天下五劍。話說他們最初認識時就是這樣, 三日月宗近可以隨意進出她的夢, 教導她一些基本術法。「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不，這句詩似乎不能這麼用。
回到正題。
「三日月殿, 這裡是哪？」
深秋, 小而清幽的庭院, 颯然落下的紅葉, 行將枯萎的花草。這裡的一切令她似曾相識。
「這是主殿的夢境。」三日月宗近回答。
純夏猶豫不決, 不知道是否該向宅子走去。最後，她打算再在原地等待一會兒，順便問這位氣定神閑的付喪神幾個問題。
「外面怎麼樣？」純夏問。
她既然現在還能好好地站在這裡說話，就說明事情並沒有到最壞的一步。但她擔心，她受傷後，亂、小夜、膝丸他們會不會失控，溯行軍那裡有沒有埋伏，以及與他們分路走的付喪神的安危。
「嗯嗯, 我來的時候, 情況不太好呢。」三日月說：「鶴丸雖然被制住, 但始終沒有恢復理智, 跟在主殿身邊的幾位，都很想斬殺他向您謝罪——不過被趕來的小烏丸殿攔住了。」
對於小烏丸能制住他們這一點，純夏並不意外。
她不禁松了口氣, 接著問：「溯行軍呢？」
「溯行軍一直沒有出現。不過，主殿倒下後，幻境自動破裂。所以您看到的被破壞、荒蕪的場景，都是歷史修正主義者織造出的幻影，引誘您上當。」
「誘我上當……」純夏喃喃：「既然如此，敵方肯定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應該很快會有主力出現了吧。」
「可為什麼——」她話音一轉：「為什麼要鶴丸殺我？即使我死了，刀劍本體依然存在，溯行軍會遭到本丸的大家，以及時之政府全力的報復。這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呢？」
不……等等。
被三日月平靜地注視著，純夏發現自己思維的疏漏之處。
「是的，您低估了自己對我們的重要程度。」三日月輕聲說：「刀劍本身，並沒有強烈的守護歷史的願望，全然因為主人召喚而聚集在一起。如果主人死了，很可能會想產生『復活主人』的心願。這是其一。」
「其二……」
風拂過，二人腳下的銀錢花微微擺動，三日月的聲音仿佛也飄散了。
「其二，鶴丸殺死您，如果他後來恢復神智，一定不能原諒自己。同樣，其他刀劍也不會原諒他。我們的本丸，必將分崩離析。」
時之政府不知道本體的位置，根本無法控制這些力量遠超一般妖怪付喪神的古物。刀劍付喪神怨恨同伴，怨恨政府，到時候兩邊很可能產生爭鬥。
這時，歷史修正主義者和溯行軍不就坐收漁翁之利了嗎？
明白這些的純夏重重地歎氣。
「那，究竟為什麼偏偏要讓鶴丸殺我？」純夏說完這句話就後悔了。她低下頭，假裝在觀察銀錢花，一邊豎起耳朵等三日月的回復。
再怎麼說理解萬歲，可這位實際上並沒有那麼成熟的少女，對鶴丸的舉動還是存在遺憾甚至埋怨的。『為什麼偷偷躲開部署跑出本丸？為什麼被歷史修正主義者盯上的是你？為什麼你那麼容易就被控制了？』這種想法深深地埋在她的心底。一開始這麼想的時候，她被自己的自私嚇一跳，連忙搖頭試圖遺忘……但最終仍然很難控制自己不去想它。
三日月宗近沒有說話。
「算了，算了，我不想聽。」半天等不到回答的純夏頭埋得更低了，她又開始為自己的「自私」愧疚起來。「我會想辦法把這件事解決的。」純夏說：「我知道的，鶴丸是無辜的，我不能怪鶴丸……雖然，雖然……」她表情訥訥，「三日月殿，我挺疼的。」比以前為召喚刀劍付喪神強行捅自己刀還要疼。
她因此錯過了三日月宗近聽到她這句話後的表情。
總是淡然、溫和，微笑著注視人間的月亮，此刻仿佛結上冰霜。
是啊，為什麼那些歷史修正主義者……要讓鶴丸國永殺眼前這個少女呢？
三日月宗近可以保證，審神者身邊每一刃刀劍，絕對不存在一絲背叛審神者的想法，更不要說鶴丸了。
同時，森川跟他確認過，與星野純夏接觸過的人，都沒有問題。
與上一世一樣，少女依然被嚴密保護著，唯一的區別在於她在允許範圍內獲得了更大的自由，她可以往返現世，可以與本丸的刀劍一同出陣，可以自由前往時之京。『或許正是這區別帶來的。』三日月宗近有時走神時會想：『這一世的審神者比從前活潑多了，也會跟老爺爺撒個嬌什麼的……哈哈哈，甚好甚好。』
然而，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有一點都沒有變。看著低頭小聲說疼的審神者，他思索著：鶴丸國永是審神者星野純夏最親近的刀，也是給她致命一擊的刀。
所以……
「鶴丸呀，可能早就被歷史修正主義者盯上了哦。」
沉吟許久，三日月還是選擇將實情告訴純夏。
「誒！」純夏睜大雙眼，「怎麼會！」
「之前鶴丸是不是有過暗墮的傾向？主殿不覺得有些巧合嗎？」三日月宗近很認真地說：「……而且他是你第一振喚醒的刀，對你來說意義重大，敵方利用他對你下手，並非不能理解。」
說實話，這般實話實說的風格，一點也不像三日月宗近……
純夏腦中不合時宜地跳出了這句話。
「就從乙-31號本丸『鶴丸國永』的遭遇來看，鶴丸國永的弱點很明顯。主殿可以思考一下，為什麼他們會把『鶴丸國永』『關』在大雪中。而我們本丸的鶴丸，雖然對雪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厭惡，但是也稱不上喜歡。」三日月循循善誘。
純夏順著他的思路想——「因為重要，才被利用嗎？」她的表情中多了一絲複雜的傷感，說複雜，是因為這種表情似乎不該存在於一個尚且稚嫩的女孩身上，反而更像是……
三日月宗近輕歎。
這一刻的星野純夏像極了過去的她。
「主殿，我……」
「三日月。」
兩人同時出聲。
這時，他們腳下的銀錢花再次搖擺起來，隨之純夏和三日月聽到一個溫柔如水的女聲：「審神者大人，三日月殿下，請進屋。」
「你是？」
聽到陌生的聲音，純夏本以為自己會憂懼，但她意外發現自己不僅不憂懼，更有些懷念和喜悅，甚至自然地詢問起發聲者的身份。
女聲輕笑：「妾身乃兩位大人腳下的銀錢花，曾經與審神者大人見過一面。」
純夏腦中展現了一幅畫卷：
層層飛舞的帷幔，灑滿陽光的走廊，白色狩衣的陰陽師。
……
「天上懸明月，清暉照萬方。浮雲雖暫蔽，終不滅清光。」念完這首詩，她的身體微微一顫，被三日月扶住。
「原來是晴明大人，是他早就料到這一天了嗎？」純夏閉上眼，又睜開，眼中光彩熠熠，「讓晴明大人等久了。謝謝你，我這就進去。」
她拉住三日月的手，仿佛希望他給她力量。
臺階下，銀錢花化作的女子含笑鞠躬。
「晴明。」另一邊，紅發的男子抱臂問：「你在這裡守了她這麼久，就是為這一天嗎？」
「唔，今天是你呀。」似是而非地感歎了一句，安倍晴明悠悠飲下最後一杯酒，回答道：「這是我和『她』的最後一個約定。」
「要我看來，時之政.府和她所謂的那些刀劍付喪神都不是什麼好人。」紅發男子說：「以保護的名義禁錮她，不讓她接觸一點和陰陽術有關的知識……如果不是她的夢境意外和你的夢境連接在一起，哼。」
晴明依然笑盈盈的。
「紅蓮。」他叫出了式□□字，「紅蓮很喜歡純夏呢。」
「她……和昌浩有點像，都一樣笨。」紅蓮微微側過頭，不去看晴明仿佛明白一切的笑容，「即使被她的那些刀劍們遺忘，還被鶴丸國永那傢夥重傷，依然心甘情願地用分割靈魂的方式啟動禁術，讓時空回溯。」說到這裡，他又憤憤不平了起來，對上晴明的眼神：「你竟然還答應幫她完成這個術了！老翁都不贊同你的作法。」
「那孩子的請求讓我沒辦法拒絕啊。」晴明說：「……『拜託你了，晴明，如果真的讓歷史修正主義者得逞，所有時空的秩序都會混亂的，到時候每個人的命運都將受到大動盪，我實在不能坐視不管……』紅蓮，就算是你，也無法拒絕她吧。」
「所以你就答應幫她完成這個術，又利用時空的崩潰替她安頓好後事，偽裝成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結果自己被時空秩序盯上……」頓了頓，紅蓮冷冷地道：「那個女孩，本是對歷史修正主義者極為厭惡的人，結果自己最後也成了所謂歷史修正主義者。而被回溯的時空已經完全混亂了，所謂守護時空的檢非違使，卻是回溯前的勝利者！」
「紅蓮。」
晴明打斷這位越說越義憤的式神，故作無奈地抬手，指向離他們不遠的、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的一人一刀。
十二神將中戰力最強、懟天懟地懟不過安倍晴明的套路的騰蛇（紅蓮）倏忽消失了。
「唉……」
晴明無奈極了，只好對滿臉「信息量太大我一時片刻接受不了」的星野純夏和三日月宗近說：「二位請坐。」
「純夏。」他緩緩念出星野純夏的名字，純夏感到有一根弦動了一下，就聽安倍晴明說道：「我想讓你明白的，你大概都明白了。正如你曾經隱約猜的那樣，你已經是第二次經歷你的人生了……」
「我想知道的是，你現在的想法。」
此時，此刻，祭典儀式場地。
「森川！就算你們做好了準備又怎樣！」蒙面的溯行軍大將倡狂地大笑：「你們藏得好好的甲-0審神者還是被我們發現了。真是沒想到啊，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竟然有分割靈魂回溯時空的魄力！實在有吾等歷史修正主義者的風範啊！」
「你在哪裡！森川！我們出來決一死戰。我要告訴這個小姑娘，即使回溯時空，時之政.府仍然不敵我們！只要歷史還在，我們就不會缺少夥伴！」
他身後，溯行軍大軍發出咆哮。
「我們的主人豈能被這群傢夥侮辱！」加州清光緊握刀柄，兇狠地甩頭問穩坐主座、對挑釁不聞不問的森川：「我們到底什麼時候出去！你還要在這裡坐到什麼時候？」
「再等等，我們不確定他們的主力到底藏在哪裡。」
「還等？我怕再拖下去主人的命就沒了！」加州清光冷笑，冰冷的眼神投向安安靜靜靠著牆邊的鶴丸國永：「——燭臺切，這傢夥什麼時候清醒過來的？」
剛才可是還對他們這些同僚喊打喊殺呢。
「加州殿，鶴先生他……」燭臺切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說：「他現在只是從一個極端轉向另一個極端，並沒有清醒過來。」就像一個失去靈魂的空殼子。
「藥研，主殿怎麼樣了？」一期一振擔憂地問。
結界中所有刀（還有人）都望向藥研藤四郎。
「血已經止住了，還在昏睡。亂、數珠丸殿和石切丸殿守在大將身邊。三日月殿至今也未醒來。」
髭切哼笑一聲，柔和的聲音令人聞之一寒：「也許把那個叛臣斬殺，惣領就能醒過來了。」膝丸嘴唇微動，但沒有出聲，表情中有顯而易見的悔恨。
「現在說這些有何用，源氏的小子。」小烏丸道：「若說起來，在場的刀劍每一位都有責任。」
「平氏……」
「哦？為父說得不對麼。」
眼見這群刀劍都要吵起來，森川只覺得頭痛欲裂。果然，一旦沒有純夏，這群本來就有矛盾的刀就會鬧麼蛾子……還好鬧的只是他們一群本靈而已，分靈依然在前線好好地在工作。他現在無比感謝降落分靈技術的發明。
「藥研！森川大人！」亂像一陣風一樣沖過來：「主人好像醒了！」
詭秘的氣氛消失得一乾二淨。
沒人注意到，角落裡安安靜靜的銀髮金眸付喪神動了動。
[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安倍晴明問。
在確定了前世的存在，前世的選擇，前世的遭遇後，純夏會是什麼想法呢？
「我可以恢復記憶嗎？」這是她的第一反應。
「不可以哦。」晴明答：「往者不可諫。」
「這樣啊。」純夏松了一口氣，苦笑道：「那也好。雖然恢復記憶就能知道更多的資訊，但是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自己也一定不想記起來吧。」
三日月垂下眼簾。
「我有一些地方不明白。」純夏坦然地道：「那位紅蓮大人說『我』已經成為了『歷史修正主義者』，是指『我』強行回溯時空的事嗎？」
「他是開玩笑的。」晴明展開扇子，「不過，的確是這個意思。你死亡，刀劍本體易主，時之政.府覆滅，歷史被改變，未嘗不是必然。從這個意義來說，你是『歷史修正主義者』並沒有錯。」
「如果這麼說的話，我可能不是正義的那一方？」純夏覺得很可笑，「那我做的一切有沒有意義？」
晴明說：「這只是一種可能。」他的聲音顯得慵懶：「況且意義並非他人而定。對於你的敵人來說，他所作所為也都是有意義的。」
純夏沉默。
「那麼檢非違使……」
「你怎麼看？」他反問。
純夏想起她第一次出現在「陌生」時空，還沒有與刀劍結契時看到的場景：檢非違使和溯行軍針鋒相對。
如果檢非違使是曾經的溯行軍，為什麼他們還會殺現在的溯行軍？
她突然回憶起經常掛在檢非違使嘴邊的一句話：歷史……不允許……任何人……改變。
「任何一個改變都可能造成結果的變化。」純夏像是在自言自語：「所以檢非違使不希望看到任何變化，只想按照之前的路子走，這是最可能的原因。另外，因為時空的回溯，他們的意識也許被抹消了……」
晴明笑而不語。
「晴明大人……」
「純夏，你已經問了我很多的問題，可外面的情況已經嚴峻到不允許你再繼續問下去了。」安倍晴明合扇，「接下來，是你該告訴我，你想怎麼做了。」
從漫長的夢境中醒來，純夏還有一絲茫然。
「主殿。」一隻溫暖的手撫上她的頭頂。純夏回頭，被包容進一片映著明月的夜空中。
「主殿，我很抱歉。」平時能裝傻就裝傻的平安老刀就算坦白時也是一派溫和寧靜。他頓了頓，並不打算立刻解釋自己為何道歉，而是說：「這段時間你辛苦了。」
「啊，沒有的，你不要這樣。」純夏手足無措，她聽到外面咚咚的腳步聲，知道是亂他們已經通知大家他們醒來的消息了……數珠丸和石切丸應該也要返回了。
「無論如何，我們都支持您，希望您不要放棄我們。」三日月鄭重地說道。
純夏又一愣。
「是，我會的。」她回以微笑。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門外，然後啟動了移動的術法。
——！
滿懷喜悅打開房間門的付喪神們仿佛掉進了冰窟窿中。
「主殿打算去見敵方大將。」三日月宗近平靜地告訴他們，然後拔出刀：「抱歉，礙於主命，現在你們不能過去。」
「你，在，開，玩，笑，吧！三日月宗近！」
一觸即發的不僅是刀劍付喪神，還有前方的戰鬥。
「森川，如果你再不出來，你會後悔的。」溯行軍大將發出最後通牒，然後對身邊的付喪神道：「鶴丸，你做得很好。」
「謝謝主人誇獎。」
他的副將靠近，對他說了什麼，只見溯行軍大將挑起眉頭，望向前方：一個身上還滿是血跡的女孩子在向他們靠近。
「星野純夏。」他饒有趣味地吐出這個名字。
「你的故主啊，鶴丸。」他眯起眼，感到一種奇特的快感，「你還記得她嗎？你曾經很喜歡她喲。」
付喪神不答。
「呵呵。」
他知道付喪神是肯定不記得的。上個輪回——時空回溯之前，他們也是這麼對這個女孩的刀劍的，尤其是鶴丸國永，他與這個女孩的感情最深，把真實的自我藏在幻境中不讓他們找到，因此他們對他的反抗很頭疼，加強了力度。最後，也是鶴丸國永忘得最徹底。
「星野純夏！」他俯視著女孩：「你為什麼不帶你的刀劍來？」
「我不需要他們。」純夏直直地盯著他們：「我曾經獨自回溯了時空。」
她的目光很深，很沉，他開始感到不安。
「你還想回溯時空嗎？」溯行軍大將扯了扯嘴角，「你以為我們會讓你做到？不會再讓你得逞的。還是說，你有其他的底牌？」
純夏不說話。
她站在陣法中間，回頭看了一眼，那裡是她的本丸，是她的家人，而他們或許正要往這裡過來。
[純夏，你想怎麼做？]
「我還是想保護歷史，晴明大人。」她抿唇，「是的，只要歷史還未消亡，歷史修正主義者就會一直存在。但是，我還是想試一試，如果真的讓歷史修正主義者得逞，所有時空的秩序都會混亂……正在擁抱妻子的丈夫消失了，溫柔凝視兒女的母親消失了，本該活到99歲的人夭折了……每個人的命運都將受到大動盪，沒有一個人會逃離這一切。」
沒有一個人會逃離這一切。
這麼想著，純夏全身的靈力開始躁動。
「這一次，我不會再回溯時空，我會用暴力的方法結束。」仿佛被自己逗笑，純夏彎起眉眼，然後悄悄地——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淚珠。
「她要做什麼！」溯行軍大將愈發不安，他隱約感到對方是想和他玉石俱焚。於是他咬咬牙，對鶴丸國永說道：「殺了她，鶴丸！」
鶴丸：「我知道了。」
他堅定地向前走去，不帶絲毫猶豫。
溯行軍大將松了口氣，再次對前輩發明這種「策反」刀劍付喪神的方式表示佩服。這樣看來，即使作用的並非刀劍本體，對本靈仍然是有效果的——
等等。
「怎麼可能！」姣好的面容目眥盡裂。
「鶴丸國永！我詛咒你！」他瘋狂地嚷道：「我詛咒你！」
「炮灰。」
鶴丸國永拔出準確捅穿對方心臟的刀。
「事不過三，我不可能再對她下手的。」 他轉身，金色的眸子一如最初般爛漫，其中跳躍著輕盈的光。
他對那刀割似的逐漸擴大範圍的靈力不管不顧，一步步走向這暴虐靈力的中心：
「——我來啦，主人。」
作者:
黑羽幻音幽
時間:
2021-10-21 04:14
所以這是女主死亡系列(´･ω･`)？？？
有種放飛式結局的感覺(´･_･`)
這個故事應該算親（主僕）情向的(*/ω＼*)
謝謝大大分享(=´∀｀)人(´∀｀=)
作者:
A207953
時間:
2021-12-12 12:59
？？？？？？？？
最後發生什麼事了？
我怎麼看不懂？
女主和鶴丸國永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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