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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全世界都知道你喜歡我》作者：花笙彌【完結+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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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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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25 10:10
標題:
《(綜)全世界都知道你喜歡我》作者：花笙彌【完結+番外】
文案：
——在經歷了從小到大數次被人抓住以威脅自己的竹馬之後，某日，千夏終於忍不住一腳踹飛了挾持自己的人，然後雙手插腰踩在綁匪身上怒瞪姍姍來遲的竹馬君
——全世界的反派都知道要拿我來威脅你，到底為什麼你心裡就沒有點數麼！
主旨：暗戀，救贖，成長
——這看起來是不是像是個溫馨的青梅竹馬小甜文？
千夏表示，除了自家竹馬個性比較兇殘喜歡咬殺別人，以及她其實在大部分時間裡都待在本丸之外，確實也可以這麼說。
哦哦對了，為了能夠有朝一日做到文案上的那一幕，千夏今天也有在那群成了精的刀劍指導下努力日常哦~
不要被文案與文名欺騙了，男主存在感很低……以及，主旨是成長與日常，與其說這是一篇青梅竹馬文，倒不如說是審神者養成日記
①女主普通人（？）
②成長系，日常向，流水帳
③有私設，而且很多
④男主你們應該都看得出來是誰，以及，他的存在感真的很低
⑤如果作者說想要把竹馬君寫成治癒系你們會不會覺得我在做夢？
⑥不講邏輯
⑦想到再說
內容標籤： 綜漫 家教 情有獨鍾 青梅竹馬
搜索關鍵字：主角：千夏 ┃ 配角：刀劍們，武士們，妖怪們，守護者們，偵探少年們 ┃ 其它：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25 10:14
第一卷 邂逅之秋
第1章
跟隨著軟萌的狐狸式神踏入本丸的時候，千夏下意識地抓緊了制服的裙擺，一雙棕色的眼睛當中眸光閃爍不定。
雖然她在心裡一遍遍給自己打氣，但是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些緊張和不安。
狐之助看出她的局促，甩了甩蓬鬆的尾巴，用軟軟的嗓音安慰道，「請不要害怕，這座本丸的刀劍們都很溫和很好相處。」
「嗯。」千夏點點頭。
她安靜的跟在尾巴一晃一晃走在前面的狐狸之後，走過如火的楓葉林，穿過搭在清澈溪水上的小橋，潺潺的流水聲帶著漂浮在水面上一下一下打著轉的落葉漸漸遠去，這裡現在是秋天。
本丸很大也很空曠，當她在那棟主屋前的庭院裡停下腳步的時候，已等候多時的付喪神們都停下了交談朝她看了過來。
他們的目光中，有羞澀，有好奇，有驚訝，有打量，有擔憂，但確實，都很友好。
這讓一直提著心的千夏松了口氣，她眨了眨眼，攥著裙擺的手指松了開來，唇角微微一彎，淺淺的酒窩就浮現在了白淨的臉頰上。
「政府的公文我們已經收到了，您就是我們未來的主公吧。」
有著青灰色短髮的青年首先走上前，立領白襯衫與黑色牧師裝外，盔甲鬆散的系在身上，他眉毛上揚，淡紫色的眼睛深邃而銳利。
「我是壓切長穀部。」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按在胸前，他微微俯下.身行了禮。
「您好，我是……」聲音停了停，狐之助的尾巴正輕輕掃過她的腳踝，她想起來，狐之助在先前曾經提醒過她，審神者不可將自己的真名透露給刀劍付喪神，因為那會有被神隱的危險，她眨了眨眼，「……aki。」
「Aki？秋麼？」穿著淺藍色羽織，白色的圍巾被陣陣秋風吹起的少年端著下巴嘀咕，「好隨意的取名方式啊。」
因為這裡是秋天，所以就給自己臨時取名為秋的千夏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她撓撓頭，「嗯，其實我一直被朋友吐槽是個取名廢呢~」
餵養的流浪貓，白色的就叫小白，黃色的就叫小黃，每天上學路上遇到的鄰居家黑色大狼狗，她也開開心心地揮手說著「早上好呀大黑」，班級的花圃中，也有被她叫做「小粉」「小藍」「小點」的花朵。
因為撓頭發的動作，原本就不是太過整齊的馬尾顯得越加雜亂了幾分，臉頰兩邊還有亂翹起來的碎發，她背對著太陽，日光將髮絲染成了淺淺的棕色，眯著眼看過去，就好像一隻毛茸茸的小動物。
而且，看起來真的好小啊……
「其實……也不必特意取名字啦~」搖搖頭，那個白圍巾少年露出了清爽的笑容，腦後蓬鬆的馬尾一晃，「我是大和守安定，請多指教~」
「您今年多大了？」看起來像是甜美少女一樣的小短刀好奇地走到她身旁歪頭看了她一會兒之後問道。
「15歲，」千夏看看他，很誠實地回答，「馬上就念國三了~」
「好小！」頸側垂著一縷細小髮辮的付喪神少年詫異地睜大了紅色的眼眸，露出了驚奇的表情，然後才走上前，站在了長穀部身邊。
他歪了歪腦袋，用塗了紅色指甲油的漂亮手指一指自己，笑道，「我是加州清光，這座本丸的初始刀，以後請好好使用我哦，主~人~」
名為加州清光的少年一笑起來，千夏就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朵朵粉色的小花在旋轉，可愛得讓人無法轉開視線，總覺得，看到他笑，自己也會忍不住彎起嘴角來呢，她微微臉紅，「你好~」
「是和原來的主人看起來完全不一樣的審神者呢~」
戴著單只眼罩的青年溫和地笑了起來，「我是燭臺切光忠。」
隨後，剩下的幾位刀劍們也都一一作了自我介紹，等到害羞的五虎退也介紹完自己躲到一期一振身後之後，雙方的初次會面才算圓滿結束。
「就是這樣，相信這座本丸裡的刀劍和你們的新任審神者都能友好相處，」狐之助眼睛彎彎像是月牙兒似的，很滿意的樣子，「如你們所知，與溯行軍的戰爭已經接近尾聲，在無數審神者與刀劍男士們的努力戰鬥下，我們成功保護了歷史，再過不久戰爭就會結束，在此之前，各位還請繼續加油。」
交代完事情，狐之助就消失了。
被留下來的千夏面對眼前一雙雙眼睛，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她用手指撓撓臉頰，「狐之助說，我只要乖乖待在這裡就可以了，真的什麼都不用做麼？」
「咦？是這樣的麼？」加州清光摸了摸下巴露出疑問的神色。
「是啦是啦，因為快結束了嘛~」大和守安定手肘往他肩上一搭，笑道，「我們都很少接到出陣指令了呢~」
「不、不用再戰鬥了麼？」五虎退從一期身後探出腦袋來，眼眸亮晶晶地問。
「還不到完全放鬆的時候哦。」粟田口家的大哥一期一振摸摸他的頭，然後微笑著看向正眨巴著眼睛，目光隨著他們的舉動而轉動著一臉懵懂的女孩，「主上需要先去休息一下麼？還是有別的吩咐呢？」
千夏歪頭想了一想，然後一敲手心，「那……我可以參觀一下麼？」
「當然~ok啦~」加州清光比了個手勢，「就由我來帶您去吧~」
「嗯，麻煩你了。」千夏雙手合十在身前一拍，笑道。
似乎，是個很好相處的女孩子嘛~
其餘刀劍們望著離去的兩個人，得出結論。
……
「嗯，從剛才我就很介意一件事情。」
看著千夏一臉新奇表情地伸手摸著馬廄中的馬兒，加州清光終於忍不住出聲了。
「誒？」
她疑惑地側過頭，正要問是什麼事情，忽然感覺馬兒的鼻息噴到了臉上，她一愣，頭皮傳來一陣拉扯感，她下意識地摸摸頭頂，才發現自己的頭髮已經被馬兒叼了起來。
她驚叫了一聲，捂著腦袋後退了好幾步。
「噗——」
加州清光不厚道地笑出了聲來，面對千夏望過來的眼神，他咳嗽了兩聲，「一定是因為，您的頭髮被當做幹稻草了。」
千夏的頭髮已經亂得不成樣子了，她乾脆解開了發繩把頭發散了下來，但是仿佛過了電似得的及肩發依舊呈現出一種炸毛的感覺，不管她怎麼試圖去理順撫平，效果都不太理想。
加州清光有些看不過去了，尤其是看到她簡單粗暴地把發繩纏在胡亂握起來的頭髮上，紮得歪歪扭扭不說，打結的時候手指勾到幾根頭髮，直接都被扯了下來，他終於歎了口氣，走上前，「我來幫你吧~」
「咦？」
千夏看看他，「可以麼？」
「當然啦~這種小事！」
他說得自信滿滿，「先找個地方坐一下吧。」
於是兩人就來到了馬廄不遠處的樹下，千夏按照加州清光的指示乖乖坐了下來，雙手交疊在膝蓋上一動不動。
「真是的，我剛才就想問了，」
一邊以指代梳力道輕柔地整理著那亂糟糟糾結在一起的蓬亂頭髮，他一邊抱怨道，「莫非您是剛起床還來不及整理就被狐之助帶來了麼？」
「咦？不是啊……」
頭皮傳過來的輕微力道感覺非常舒服，千夏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她微微仰著頭，目光看向本丸上方純淨的天空，天高氣爽，雲淡風輕，好漂亮。
「那為什麼……」
加州清光微微蹙起了好看的眉，他有些嫌棄地看了看被握在手中的那一束乾枯分叉得仿佛雜草一樣的頭髮，「難怪馬兒都以為您頭上的是幹稻草。」
被抱怨了的千夏用手指撓了撓臉頰，露出幾許靦腆的笑意，「那個，因為我總是梳不好頭髮，但是披散下來的話又更加亂七八糟了，所以……」
所以就胡亂紮成一捆？
「而且，到底您平時是怎麼保養頭髮的啦，怎麼會變成這種樣子——」
理順之後，動作嫺熟的用發繩束起，繞了幾圈，然後打了個完美又漂亮的結，加州清光後退了兩步，歪頭看了看自己的成果，似乎依舊不是太過滿意，「如果好好保養一下的話，還能換幾個髮型，一定會很可愛啦~」
「咦，好了麼？」
千夏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動作謹慎得仿佛她一碰頭發就會散下來一樣。
「哇，你好厲害啊！」摸了摸整齊被束起來的辮子，她轉過頭，雙眼亮晶晶地看向一臉理所當然的加州清光。
棕色的眼睛溫潤清澈，迎著日光，就好像那對眼眸當中也鑲嵌進了小太陽，一笑起來，天空就亮了。
被稱讚了的少年付喪神愣了下，然後臉頰忽然就紅了起來，他抱著手臂挪開了目光，嘟囔了一聲，「這種事情，哪裡需要這麼誇張啊~」
「可是我真的覺得很厲害啊，」千夏似乎很不理解一般，她苦惱地皺了皺眉，「因為我總是笨手笨腳的，很多事情都做不好，但是加州清光就看起來很厲害啊，作為刀劍付喪神已經很厲害了，而且給我梳頭發的時候那麼溫柔，還有啊，還長得那麼可愛，簡直太厲害了！」
一下子用了四個「厲害」來誇他呢，加州清光眨巴了一下眼睛。
他忽然傾身靠近千夏，細長的眼眸中滿是認真，「你真的覺得我很可愛麼？」
千夏眨了眨眼，用力點頭，「嗯！」
下一秒，板著臉一副嚴肅表情的少年立刻捧著紅紅的臉頰飄起了小花。
看著他開心的樣子，千夏歪頭，「難道，以前的審神者沒有這麼說過麼？」
捧著臉的少年搖頭，但似乎毫不介意的樣子，「以前的主人雖然也很好，一直非常盡職，但是他總是和我們保持著距離，性格又很嚴肅，不太好相處呢~」
狐之助之前告訴過她，這座本丸並不是什麼暗黑本丸，需要她來繼任，是因為上一任審神者靈力耗盡了，再待下去的話會對身體造成影響，所以才不得不卸任，回歸到普通人類的生活當中去了。
「那麼主人您呢，」加州清光忽然看向她，「為什麼這麼小的年紀就會願意來這裡擔任審神者的職位？」
第2章
細長的眼尾微微上挑，黑髮少年神色冷淡地看了一眼擺在桌上的那張申請表，然後把目光轉向了正低著頭站在辦公桌對面的少女。
她支吾了半天，終於仰起臉，露出傻笑，「校長說，休學申請得要監護人同意才行。」
夕陽透過窗子投射進來，沒有被光照到的角落已經暗沉得彷如夜晚，這個時間點，距離放學已經好一會兒了。
「理由。」聲音依舊平靜淡漠。
「我想要去修行！」她眨眨眼，亂糟糟的頭髮有幾縷擋住了眼睛，但是她的眼神依舊清亮，語氣輕快而雀躍，「我已經決定啦！」
少年的眼神表示他仿佛正看著一個智障。
但是少女卻恍若未覺，她繞過桌子，走到另一邊，然後拿起了那張申請表格雙手遞過去，「拜託啦，恭彌~」
面對她萬分誠懇幾乎閃閃發光的眼睛，雲雀恭彌卻不為所動，他放下交疊的手臂，站起身來，窗外的陽光將他的影子罩在了她的身上，他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幾秒，然後與她擦肩而過，披在身上的校服外套隨著走動而揚起。
「一萬字說明書。」
冷冷的聲音自接待室的門口傳過來，「放學後不准滯留在學校。」
隨即是門被關上的輕響，被獨自留下來的少女一張臉頓時皺了起來。
……
「因為，」
面對加州清光好奇的目光，千夏很誠實地說道，「按照法律，我明年過完生日就可以結婚啦。」
「哈？」加州清光的眼神呆滯了一下。
「我通宵了整個晚上才寫完一萬字的說明，」
像是回憶起了那天熬夜的痛苦，她露出苦巴巴的表情，眉毛都糾結在了一起，「好不容易說服了恭彌同意我休學一年。所以得抓緊時間才行！」
加州清光看著握拳一臉幹勁的新主人，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他忽然發現，自己似乎有些跟不上這位審神者的思路。
正無語間，遠遠的走來了已經換回內番服正穿著一身清爽的藍白色運動服的壓切長穀部。
「主上，」他停在他們倆面前，恭敬地行了個禮，認真又嚴肅地說道，「您的行李已經安置在了房間當中，午餐的話，是否需要我送去您的房間？」
「謝謝您，已經到中午了呀？」千夏道完謝，然後又下意識地問道，「可是……我不能和你們一起吃麼？」
被她理所當然的反問給問得怔了下，壓切長穀部連忙回答，「不，當然可以。」
「主人要跟我們一起在餐廳用餐麼？」加州清光卻顯得很高興的樣子，他興沖沖地直接伸手拉起千夏，「我帶您去~」
「等等！真是的……」壓切長穀部伸手想阻止他對審神者如此不恭敬的舉動，但是人已經沖出去了，他只好也急急忙忙地追上去。
這座本丸原來的審神者，是個相對來說比較古板而認真的人，他在工作上嚴謹到一絲不苟，日常生活也是一板一眼循規蹈矩到有些無趣的地步，並且時刻注意著保持與刀劍付喪神們的距離，從來不會與他們走得太近，除了必須親自出面執行的工作之外的所有事情，幾乎都是由壓切長穀部代為傳達，日常起居則是由當日輪番的近侍服侍，所以對於刀劍們來說，除了輪到自己做近侍的那一天之外，他們幾乎是見不到自家審神者的。
因而，當加州清光拉著千夏推開拉門走進來的時候，已經各自在位子上排排坐等著開動的刀劍們都愣住了，原本熱鬧的餐廳突兀地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詭異地安靜了兩秒。
機動值出眾的壓切長穀部只比加州清光他們晚了兩秒沖進來，他一個急刹車，調整了一下恢復了嚴肅的表情，然後握拳咳嗽了一聲，宣佈，「主上決定和我們一起用餐。」
他的話說完，刀劍們立即都恭敬地站了起來望向正一臉疑惑的千夏。
「那個……」
有些不太習慣這樣萬眾矚目的感覺，千夏眨巴了一下眼睛，撓頭，「你們不用管我的。」
燭臺切光忠看看她，笑道，「大家都坐下吧，會嚇到主公的。」
然後他走過來，朝千夏行了個禮，「因為前主人都是在房間當中用餐，所以大家稍微有些驚訝，還請主公見諒。」
「哦……」千夏點點頭，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那，我會不會打擾到你們啊？要不然，我也回房間裡吃飯？」
「不用特意那樣做啦！」一旁的加州清光連忙搖頭。
「就是啊，大家一起吃飯不是很好麼？」因為主公尚未落座，所以刀劍們都乖乖地沒有動筷子，肚子已經很餓了的陸奧守吉行瞄了一眼熱騰騰的烤魚，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催促道，「別管那麼多了嘛~快要餓死了！」
「你這傢伙不是才吃過甜點麼——」和泉守兼定無語。
「甜點和正餐怎麼能一樣？」陸奧守吉行理直氣壯。
本丸的家政小天使堀川國廣已經手腳麻利地跑去廚房端來了給千夏的餐點，燭臺切帶著她走到了位於餐廳最前端的座位前，「因為不瞭解主公的口味，所以是按照本丸平時的日常菜單做的，希望能合您的胃口。」
千夏愣愣地看著面前散發出濃郁香味的飯菜，然後抬頭，眼眸亮晶晶，「這都是給我的麼？」
燭臺切點頭。
「謝謝！」千夏臉頰紅紅地朝他道謝，清澈的眼眸中滿滿的感激。
「您無需如此客氣，只是非常普通的烤魚與燉菜而已。」燭臺切被她這有些誇張的神情給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笑了笑，「如果主上有別的喜歡吃的東西，請儘管吩咐。」
千夏一臉滿足地搖搖頭，「不，能吃到熱乎乎的飯菜，我已經很高興了呢~」
燭臺切光忠聽到她如此說，愣了一下，他稍微有些在意地看了看這位新上任的主公瘦瘦小小的樣子，「如此的話，我瞭解了。」
這一頓飯，因為審神者也在的關係，所以刀劍們都有些拘謹，沒有如往常那般熱熱鬧鬧的，但是對於這樣的用餐模式，大家又有些覺得新奇，安安靜靜扒拉著米飯的同時，好幾雙眼睛都偷偷打量著坐在最前面的那個女孩。
千夏卻好像完全沒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幾十道目光，她的眼裡與心裡，已經完全被美味的飯食給填滿了，鬆軟可口的白米飯，烤得酥脆又新鮮的烤魚，還有燉菜，甚至等吃完了這些之後，居然還有飯後甜點。
千夏覺得自己簡直好像在做夢一樣，臉頰上飄著心滿意足的紅暈，她雙手合攏，「謝謝招待，我吃飽啦~」
飯菜被消滅得一乾二淨，碗碟都乾乾淨淨一點殘渣都沒剩下，就連魚骨頭也是啃得很徹底，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女孩子，食量似乎並不小。
中午為每個人提供的飯菜量都是一樣的，除了會再要求添飯的幾把刀之外，其實就算是小短刀們，作為刀劍付喪神，大家的食量與正常人類相比都不算小，至少從前上一任審神者就很少能夠吃完所有飯菜，而且他不喜歡甜食，後來特意吩咐了長穀部，為他準備的飯菜量都會特意減少一些。
上一任審神者是個瘦高的人類青年，但是即便如此，按照人類的食量來看他的飲食其實是在正常範圍之內，倒是如今這位小小的主公大人……
正挽著袖子清理著餐具的燭臺切有些神遊天外，一旁幫忙的脅差堀川國廣卻像是很開心的樣子念叨著，「這位主公好像很好相處呢~一點都沒有架子，吃飯的時候也超認真的，對於燭臺切先生的料理，她很喜歡的樣子，真是太好了~」
燭臺切光忠有些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應了一聲。
堀川國廣疑惑地看看他，正要問他怎麼了，就聽到廚房門口，傳來了一聲弱弱的「打擾了」。
他們轉頭看去，就見已經換了審神者制服的千夏正乾笑著站在那裡。
「主公？」剛剛還在談論著自家主公的堀川有些慌張地擦了擦手，站得筆直，緊張地問道，「您有什麼吩咐麼？」
「沒——」千夏揉揉鼻子，「就是想問一下，有什麼我可以幫上忙的麼？」
「咦？」堀川國廣愣了下，他呆呆地搖頭，「不、不必……」
看到她臉上隱隱露出的沮喪與失望，燭臺切沉吟了一下，「如果您有空的話，可以幫忙將盤子放到那邊的櫃子裡麼？」
堀川國廣有些驚訝地扭頭看他，但是千夏卻好像很高興一樣，用力點頭，「好的！」
然後開開心心地跑過來，指著已經洗乾淨被堀川擦乾碼放得整整齊齊的盤子，「是這些麼？」
「嗯、嗯……」脅差少年有些遲疑地點點頭。
「呦西~」
千夏挽起制服寬大的袖子，用兩條細細的胳膊抱起一摞盤子，就往廚房另一邊的碗櫃走。
「小心——」
看到主公才走了一步就踩到了緋袴的裙角然後整個人往前撲過去，堀川國廣的眼睛都瞪大了，他飛快地沖過去拉住了自家主公以免她摔到破碎的碗碟上，與此同時一個小小的人影一閃，眨眼之間就從門外飛一般地躥了進來，穩穩地接住了被拋飛的幾個盤子。
「好險好險！」
戴著紅色邊框眼鏡的小短刀一臉後怕地抱緊了盤子，「摔碎了的話就要用小判去買了to，主公大人要小心點呀~」
第3章
前來找千夏的加州清光一進廚房，就看到了正低著頭揪著手指頭的審神者，沮喪與低落的情緒幾乎肉眼可見地化作了烏雲罩在她的頭頂。
「對不起——」
她的聲音悶悶的，完全沒了之前的活潑，頭低得加州清光只能看到自己親手紮的那束馬尾辮了。
「這是怎麼了？」
他疑惑地看著廚房裡剩下的三把刀。
正有些不知所措的堀川國廣乾笑了兩聲，「沒什麼啦，主公不小心絆到自己了。」
「才不是，」千夏神情陰鬱，「我差點又把盤子摔碎了——」
「……又？」還緊緊抱著盤子的小短刀博多藤四郎偷偷瞄向她。
燭臺切光忠走過來從他手上拿過盤子，溫和地笑著說道，「主公也是想要幫忙，而且看起來似乎不太習慣這身裝束才會如此，不必介意。」
大概明白了事情始末的加州清光露出瞭解的神色，他看看依舊頭頂著烏雲的千夏，走上前，「真是的，這樣當然會絆到啊，下擺的位置太低了啦~」
千夏一臉懵懂地看看他，又低頭扯了扯緋袴，茫然，「是麼？」
「是啦！」
加州清光一臉「拿你沒轍」的表情，走上前，推著她往外走，「來來，我幫您去重新調整一下~」
「哦……」
似懂非懂地點頭乖順地被推著走，臨出廚房之前，她又像是想起什麼來，回過頭看向正目送他們的剩下三把刀，一個鞠躬，「真是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沒、沒關係的！」堀川國廣一怔，連忙擺擺手。
……
「所以，之前腰帶的位置太低了麼？」
重新整理之後，這套類似于神社巫女服的白衣緋袴裝束穿在身上，看起來精神與英氣了許多，千夏照著鏡子左右轉了轉身，神色驚奇，「難怪一直覺得有哪裡怪怪的呢~不愧是加州清光，好厲害！」
再度被誇獎了的加州清光揚了揚眉毛，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他歪著頭又看了看千夏，「但是啊，您太瘦了啦，本來就是按照您的尺寸定做的制服，看起來都還是有點偏大啊~」
就像鬆鬆垮垮套在杆子上的布，總覺得風一吹，她就要飛起來了。
千夏撓撓頭，乾巴巴地笑了笑。
「說起來，」
加州清光眨了眨眼，疑惑地問道，「您之前去廚房做什麼？」
正湊在鏡子前的審神者聞言，像是又想起了剛剛的事情，再度垂下了頭，語氣低落，「我想去幫忙的……但是果然，只會給別人添麻煩呢——」
「……」加州清光看看沮喪的千夏，咳嗽了一聲，提高聲音，「什麼嘛，那不完全是您的錯啦，只是不小心絆到而已。」
千夏聞言，腦袋垂得更加低了，「不，就算不是這樣……我以前也老是給別人惹麻煩，什麼事情都做不好——」
加州清光啞然，他看看整個人都陷入了消極情緒當中的千夏，想了想，忽然一把拽住她的手拉著她就跑。
被拽走的千夏嚇了一跳，她茫然地跟著他一路跑到了一刻鐘前才離開的廚房門口，然後就聽到了這位可愛的刀劍付喪神的聲音。
「燭臺切先生，晚飯的食材，有需要幫忙的麼？」
「咦、咦？」千夏一怔。
正在廚房裡思考晚飯菜色的燭臺切光忠疑惑地轉過頭來，「加州？」
隨即，他就看到了站在加州清光身旁，一臉懵逼的審神者，這位善解人意的太刀如燭火般溫暖的眼眸中露出了一絲了然，他和善地笑了下，「我正在苦惱要準備些什麼才好，如果主上和加州都願意幫忙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我也能幫上忙麼？」千夏遲疑。
「當、然、啦~」加州清光就如先前將她推著走出去時一樣，又推著她走回了廚房裡面，然後叉著腰，「不是您自己說，想要幫忙的麼？」
千夏看看他，又看看燭臺切，然後用力點頭，終於露出了笑容，「我想幫忙！」
……
「像這樣——」
燭臺切光忠用左手托著米飯，右手一轉一捏，幾下之後一個胖乎乎又好看的飯團已經出現在了他的手上，「您看明白了麼？」
燭臺切細心地問，但是當他看到千夏瞪大的眼睛裡透出的驚歎，他好笑了下，「來，您自己試試看？」
「嗯、嗯！」
點點頭，她伸出已經洗乾淨沾了水的手，讓燭臺切把剛煮好的米飯放在她的手上，「請小心，有些燙。」
冒著熱氣的雪白的米飯被握在手上，她正竭力回想著之前燭臺切的動作，就聽到如同先前問她「您從前最常吃什麼」時一樣溫和的聲音問道，「配料的話，您一般都加什麼？」
「誒？」
千夏想了想，遲疑，「……酸梅？」
「咦，只有酸梅麼？」
加州清光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有些不可思議一般。
千夏歪著腦袋思索了一下，「……其實平時我什麼都不加的，但是我吃過便利店裡買的梅子飯團，很好吃！」
她用力點頭。
「……」
一起來幫忙捏飯團的堀川國廣顯得有些驚訝，他一邊利索地盛著米飯，一邊說道，「所以，您以前主食都只是鹽飯團？」
不，與其說是鹽飯團，還不如說只是加了點鹽的米飯而已，因為千夏根本連捏飯團都捏不好。
看到好不容易成型了的飯團再次一個用力過度散了開來，她有些苦惱，「因為我只會這個。」
燭臺切皺了皺眉，他看看她，試探著問，「那麼配菜呢？」
千夏靦腆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不太擅長料理。」
——這句話的意思……莫非是她平時吃的，只有加了鹽的米飯，連配菜都沒有？！
堀川國廣的神色空白了一秒。
「啊，那還不至於啦，有時候我也會去學校小賣部買麵包和牛奶啊~而且便利店裡可以買到泡面和其他速食。」她看到堀川的神色，連忙補充道，「實在想吃的話，也偶爾會去一下拉麵店或者餐廳……」
越聽越覺得古怪的加州清光打斷她，下意識地問，「您的家人——」
但是話剛開了個頭他就發現這個問題不太對，連忙止住了聲音，然而千夏卻似乎毫不介意，她眉眼彎彎笑著說道，「爸爸媽媽在我念小學的時候就過世啦~我是一個人生活的。」
說到這裡，她像是有些沮喪一樣地耷拉下了肩膀，「雖然過去那麼久了，可是不管是家務還是別的，我還是做得一團糟。」
原來如此，難怪主公看起來就瘦瘦小小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而且似乎連照顧自己都有些吃力。
燭臺切在心裡歎了口氣，雖然看出來這位主公不太擅長料理，所以他才特意問了她從前最常吃的東西，但是沒想到這麼一問就扯出主公的身世來了。
一般來說，審神者在來到本丸之前都會被時之政府特意提醒，不能在付喪神們面前過多地透露自己在現世中真實的情況，所以他們也不會故意去問相關的問題，但是加州清光詫異之下不小心問出了心裡的想法，千夏卻也就這麼毫無警覺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這麼一問一答，廚房裡的三位付喪神都沉默了。
千夏卻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時候爸爸媽媽剛走，家裡只剩下她一個人，晚上的時候她實在餓得厲害，又不敢出門去買東西，翻遍了冰箱只找到兩個雞蛋，於是她搬了小凳子到廚房，努力回想著媽媽做雞蛋羹的樣子，在碗裡打好雞蛋，然後開了天然氣把碗放到蒸鍋裡蒸。
在等雞蛋羹煮好的過程當中，因為屋子裡只有一個人，覺得害怕的她就打開客廳的電視看起了動畫片，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這一睡，她差點再也醒不過來。
還好恭彌注意到她家客廳和廚房的燈一直沒關就直接從陽臺翻了進來，這才發現了已經昏迷過去的她把她送去了醫院。
作為對救命恩人的謝禮，家政課上成功烤出來的小餅乾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恭彌，雖然那傢伙眼神裡滿滿的嫌棄，但是受不了她一直纏著嘰裡咕嚕地聒噪，最終還是皺著眉頭挑了一小塊吃下去了。
——然後她一邊哭一邊把人送進了醫院。
從那以後，恭彌再也不肯嘗試她的料理成果了。
也難怪他會那樣啦，因為就連她自己，面對自己做出來的東西都完全沒有胃口……
下意識鼓起了腮幫子，她繼續專心與手上的米飯做著鬥爭，好不容易把散開的米粒都捏在了一起，她開心地舉起手像是獻寶一般說道，「燭臺切先生，您看——」
然後她才發覺，廚房裡的氣氛有點沉悶，千夏疑惑地歪了下頭，「你們怎麼了？」
聽到她的問題，三位付喪神都立刻反應了過來，堀川國廣連忙搖頭，然後再度露出了元氣的笑容，「做得很好哦，主公！」
「……意外地不錯呢~」加州清光湊近打量了一下千夏手上的飯團，然後又回頭看看自己捏出來的，撇了撇嘴，有些鬱悶。
燭臺切寬和地笑了笑，正要說話，卻頓住了。
千夏正疑惑，忽然感覺一隻手拍在了自己肩上，她下意識地回過頭去。
「等——」
燭臺切的聲音才開了個頭，千夏已經看到身後湊近的一個白乎乎毛茸茸的腦袋。
「哇！！」
「啊——！！」
被突然響起的叫聲給嚇了一大跳，她下意識地抱住頭，然後好不容易才捏好的飯團隨著啪的一聲，被丟在了廚房的地板上散了一地。
第4章
「啊哈哈哈哈，嚇到了麼？啊呀啊呀，不好意思——」
活潑的笑聲傳進耳朵裡，還有燭臺切那一聲無奈的「鶴先生」的稱呼，千夏這才鬆開捂著耳朵的手，抬頭看去。
是個從頭到腳一身白色的付喪神，他長得很好看，尤其是勾著嘴角笑嘻嘻的樣子，金色的瞳仁一閃一閃，全身都好像在發光。
注意到千夏的視線，鶴丸朝她揮揮手，「喲~主公，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心情放鬆了呀~」
千夏看看他，然後低下頭，又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心，「……我的飯團……」
「嗯？」
鶴丸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啊——真是的，」
加州清光蹲在掉落了一地的米飯旁，歎氣，「主人好不容易才做好的，鶴丸先生嚇人之前應該先看一下氣氛的嘛~」
「沒有辦法了呢，」堀川拿來掃帚將已經無法再吃了的米飯都清理掉，然後看向沮喪的千夏，鼓勵道，「但是沒關係，主上您已經掌握如何捏飯團的訣竅了，下一個一定能做得更好哦~」
「嗯！」千夏用力點點頭，然後從裝著熱騰騰米飯的盆子裡又盛了一勺子出來，認認真真地再次捏了起來。
鶴丸眨巴著眼睛，看看那邊又看看這邊，然後像是明白了事態，他撓撓頭，「啊呀真是抱歉，這樣的話，我也來幫忙吧~」
「鶴先生您也一起？」
燭臺切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他欲言又止，「您還是……」
「沒關係沒關係~」
已經自說自話地用綁帶利索地將純白色和服的袖子給系了起來，露出兩條細白胳膊的鶴丸揚揚手，笑容不減，「捏飯團啊，很有趣的樣子~」
……
當千夏再一次將飯團捏好的時候，她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到了託盤中，這才長長呼出一口氣。
「做得很好哦，主公。」
燭臺切笑著稱讚。
「是呀，這不是很厲害嘛~」加州清光比了個大拇指，暗紅色的眼眸如寶石般透出笑意的光亮。
被鼓勵了的千夏很開心地點了點頭，感覺一下子好像充滿了幹勁，她歡快地跑到飯盆旁正打算再接再厲，然後就聽到了堀川國廣一聲驚呼。
「嗚哇，鶴丸先生——」
她好奇地向著對面看去，然後也發出了跟堀川一樣的驚歎。
「好大！」
一個圓滾滾的，巨大的飯團，正被那位白色的付喪神托在手上，體積之大，千夏已經看不到他的腦袋了，只覺得那纖細的身材與細長的脖子之上，長著的就是一個大大的飯團。
「鶴先生，這是……」
燭臺切遲疑。
「哈哈哈哈，怎麼樣，有沒有被嚇到啊？」
鶴丸的腦袋從飯團後頭探了出來，有著纖長白色睫毛的眼睛一眨，眸子亮晶晶。
「……好驚人。」
加州清光神情呆滯地喃喃，「這裡面加了什麼配料？」
鶴丸一臉純良，「什麼都沒加。」
「誒？」堀川國廣睜大了眼睛，「就是單純的米飯麼？」
鶴丸笑眯眯地把那個飯團也放到了託盤上，一下子就占掉了四分之一的面積。
……
晚餐的時候，千夏自告奮勇地端了裝著飯團的託盤去餐廳，因為成功幫上忙還得到了肯定的關係，她心情雀躍而歡快，那雙棕色眸子裡的小太陽似乎又亮了起來。
看著她的背影，加州清光不由地也揚起了嘴角。
但是下一秒，他就看到，已經踏進了餐廳的審神者忽然就左腳踩到了右腳上，整個人往前一撲——
還是那一幕熟悉的畫面。
「主……」
他只來得及伸出手，卻完全夠不到。還好在她徹底撲地之前，離門口最近的一期一振已經眼明手快地接住了她，機動值出眾的粟田口家小短刀們齊齊出動，一道道快得就剩下殘像的身影閃過，被拋飛出去的飯團們都完好地被接住放回到了盤子裡。
——之前那次因為緋袴拖太長所以絆到也就算了，這回可真的是平地摔了啊……
加州清光有些無語地按住了額角。
「主上，您可還好？」
一期一振看著驚魂未定的審神者，聲音溫柔地詢問。
千夏愣愣地搖搖頭，再低頭看看空空的雙手，然後扁了扁嘴，掉頭背對著他們蹲到了餐廳的牆角裡，整個人又被烏雲給籠罩了起來。
「……」
加州清光對著正端了配菜進來一臉茫然的堀川與燭臺切無奈地一攤手。
……
晚餐比午餐的時候氣氛要鬆快熱鬧很多，當聽說晚餐的飯團連主公都幫忙了的時候，刀劍們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因為長時間以來與上一任審神者之間維持著嚴格的界限，即便明明渴望著來自于主人關愛的付喪神們也只能隱藏起自己的失落，久而久之，似乎都已經習慣了那樣的相處。
但是這位新到來的主公，第一天就讓他們感覺到了與之前審神者的不同。
完全沒有架子，非常好相處，而且看著加州清光鼓勵她將她哄回到了座位上，那微微漲紅的臉頰與忐忑不安的神情，小小的、乖巧的、年幼的審神者，意外的可愛和讓人想要保護，就像一隻膽怯的小動物。
原本還因為陌生與拘謹而有些束手束腳的刀劍們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陸奧守吉行首先拿了飯團往嘴裡一塞，一邊嚼一邊大咧咧笑道，「咱最喜歡飯團了~多謝啦~」
他兩三口就吃完了飯團，然後豪爽地一抹嘴巴，像是一隻憨厚的大型犬，露出尖尖的犬牙來。
由他帶動，剩下的刀劍們也紛紛圍攏上來，拿起了飯團。
「好多呀，哪些是主上做的？」
「啊，這個形狀這麼奇怪，肯定是清光捏的對不對？」
「你對我做的飯團是有什麼意見麼？」
「嗚哇，好大~」
……
少年外形的太刀低低地斜紮著金燦燦的頭髮，他驚訝地捧著那個巨大的飯團左看看右看看，良久才啊嗚一口咬了下去，一邊吃一邊咕噥，「這麼大的飯團裡面應該也會有很多配料吧，不知道是加了什麼？」
「好厲害，獅子王先生的飯團超大誒——」秋田藤四郎看著他露出了驚奇的目光。
「真的呢，」亂藤四郎眨了眨眼，轉頭好奇地問，「餒，那個也是主公大人做的麼？」
加州清光面色古怪，他像是努力憋著笑，急忙扭開了頭。
「那個……」堀川國廣撓撓頭，苦笑了下，「是鶴丸先生做的啦~」
「……」
正吃得興致勃勃的獅子王動作一頓，鼓鼓的腮幫子也好像僵硬住了。
「什麼什麼？誰吃到我的飯團了？」
正說著，鶴丸已經興沖沖地撥開擠在一處的刀劍們鑽了進來，他一眼就看到了獅子王吃了一半的飯團，金色的眼眸瞬間亮閃閃，「怎麼樣？」
「……」獅子王面對著鶴丸真心誠意的詢問和期待的神情，下意識地咽下了嘴裡的米飯，然後就差點噎住了。
細心的堀川連忙遞上茶水，這才救了他。
望著已經吃了一半的飯團，獅子王遲疑，「鶴丸先生，這個飯團裡面……加了什麼配料？」
熱衷於搞事與驚嚇的白鶴笑眯眯地搖了搖手指，「提前說的話就無法成為驚喜了。」
「……」這不是驚喜而是驚嚇吧？
一時間進退維谷的獅子王神色複雜，但是看著鶴丸認真的目光，他一咬牙，飛快地把手上剩下的飯團一股腦地都塞進了嘴裡，囫圇著就吞下去了。
「咦？」直到完全吃光了，他才像是後知後覺一般驚訝，「什麼都沒有？」
「哈哈哈哈，怎麼樣？」鶴丸卻笑眯眯地一插腰，得意，「特製白米飯團~有沒有嚇一跳？」
「……」獅子王露出被打敗了的神色，抽了抽嘴角，「真的被嚇到了呢……」
……
這邊千夏正好奇地看著他們談笑，卻忽然聽到一旁傳來「噗——」的一聲，隨即是劇烈的咳嗽聲，她嚇了一跳，急忙轉過頭去，就見一個披著白布單的金髮青年臉頰紅到發紫，一手拿著一個咬了一半的飯團一手掐著自己的脖子，一副食物中毒馬上就要撲街的模樣。
「你、你怎麼了？」
她戰戰兢兢地問。
「……水……」
山姥切國廣抖著手想要去夠桌子上的茶杯，手伸到一半，整個人噗通一聲撲倒在地。
千夏被他嚇到了，連忙去拿水杯，一旁的燭臺切見狀，趕緊上前將他扶起來。
「他、他怎麼了？」
看著燭臺切把茶水喂到這位付喪神嘴裡，那紅得誇張的顏色終於慢慢褪了下來，千夏這才松了口氣，有些後怕地問道。
「……」
燭臺切將空茶杯放到一邊，看了一眼山姥切手上還剩一半的飯團，露出了傷腦筋的神色，「他吃到芥末了。」
「咦？」
千夏歪了下頭。
他們做的飯團裡，有加芥末麼？
「哦哦~竟然是山姥切吃到了麼？」鶴丸眼神發亮地跑了過來。
「啊，果然又是鶴丸先生——」加州清光無奈歎氣。
讓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個顯眼的大飯團上從而忽略了真正被做了手腳的飯團，真是讓人防不勝防啊……
「山姥切先生好可憐……」五虎退弱弱地發表感想。
千夏眨巴了一下眼睛。
——原來，不是因為吃了她的飯團食物中毒呀……
第5章
晚餐之後，燭臺切正思考著如果主上再次提出要幫忙的話要如何委婉地推辭她的好意，畢竟作為本丸的主人，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就一直讓她幹雜務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然而還沒等他想好說辭，千夏已經起身，「那個……我回房間了——」
「咦？不再多待會兒麼？」
座次離得最近的加州清光問道。
「就是啊，大家一起聊聊天聯絡一下感情也好嘛~」
已經完全放開了的和泉守兼定大聲說道，這位高大帥氣的付喪神舉起手上的酒瓶子，一副相當豪邁瀟灑的模樣。
千夏撓撓頭，傻笑了一下，「不行呢，我得回去溫習功課了。」
「溫習功課？」
大和守安定露出茫然的神色。
「嗯~」千夏認認真真地點頭，「因為不想要留級重讀的話，得追上大家的進度才行。」
說到這裡，她好像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唯一做得好的也只有念書了。」
作為新生入學考第一名進入並中就讀，在隨後大大小小的考試之中，千夏也從來都是穩居榜首，這確實是她為數不多的長處了。
其實原本按照她的成績，要就讀那所著名的非常難考的女中也是可以的，但是因為恭彌選擇了並中，所以在選擇學校的時候，她完全沒有猶豫。
保證學習進度不落後，這也是恭彌同意她休學申請時提出的條件之一。等她回去之後，她是打算直接參加國中畢業考試的。
畢竟來到本丸擔任審神者，她與被稱之為時之政府的未來機構簽下的合同期限只有一年，狐之助曾經相當明確地說過，戰爭即將結束，最多不會超過這一年的時間。
不過恭彌的話，剛入學的時候，就因為討厭低人一等而任性地直接跳級到國三，她念國二的時候他依舊還是在國三，不知道等她回去了他畢業了沒有……
關於一年短期就職的事情，本丸的刀劍們也是都知道的，他們很清楚這位審神者在一年之後就會再度回到正常的人類生活當中，所以對於她說要去溫習功課這件事，和泉守抓了抓一頭長髮感歎了一句「好認真啊」，其他人都沒有再試圖勸說她留下。
打擾主公大人念書可不行啊~
如此的話，他們也不能太吵鬧了。
得出這個結論的眾刀劍們目送那瘦小的人影出門之後，互相對視了一會兒，都放低了聲音，沒有再如往常那般像是舉行宴會似得折騰到半夜了。
而回到房間的千夏，從沉重的書包之中搬出了教科書與練習題集，還有一本相當厚重的日本古代歷史全冊，就著按亮的小檯燈，與敞開著的木窗子外透入的澄澈月光，安安靜靜地開始學習。
……
第二天一大早，在清越的鳥鳴聲中早早起床的千夏洗漱完畢之後，就換了一身運動服，蹬蹬蹬地從二樓審神者的房間跑了下來，在庭院裡換上跑鞋，開始慢跑。
秋天的清早有一絲絲的涼意，天光微亮，霧氣籠罩著整座本丸，非常非常的安靜。
她從庭院開始，經過木橋與潺潺小溪，又繞過了晚霞般的楓葉林，從菜園路過，又與馬廄當中的馬兒打了招呼，露水凝在草葉順著脈絡往下落在潮濕的泥土上，當她再一次經過庭院的時候，太陽已經隱隱顯露了出來。
一位戴著黃色頭巾穿著深藍色工作服的青年正坐在回廊邊捧著茶杯遠望天際，看到她經過面前停了下來好奇地看他，他微微一笑，「是主公啊，還真是早呢~」
這位付喪神衣著簡樸得都能看到他穿著的條紋毛衣，肩上則搭著一塊繪有波浪與千鳥圖案的藍白色手巾，他姿態閒適，神情悠然，若不是千夏還能記起昨日與其他刀劍們站在一處穿著整齊出陣服的他，她差點就認不出來了。
但是就算是如此簡陋的衣著，也無法遮擋這位有著名刀中的名刀，最美的天下五劍之稱的太刀的風采。
「您也好早。」她微微喘著氣，呼出的白霧消散在清晨的空氣之中。
「哈哈哈哈，」三日月宗近的眼眸有著奇異的顏色，像是即將過度到黎明的夜空，懸著明黃的新月，他一笑，新月便若隱若現，「因為是老爺爺了，所以起得比較早。倒是主公真是勤奮啊~甚好甚好~」
正說著，回廊上又傳來了走動的聲響，千夏轉頭看過去，穿著灰色工作服露出結實胸肌的黑髮付喪神青年正舉著兩個啞鈴從拐角處走出來。
「哦，是同田貫啊~」三日月宗近毫不意外，「今天也是這麼早。」
「三日月先生，」臉頰上有一條長長傷疤看起來略顯兇惡的青年點了點頭，然後便又看到了正呆呆看著他的審神者，他以不變的略顯冷淡的神情問候了她，「主公。」
「早安，同田貫先生。」千夏眨眨眼，然後就看到他從回廊上下來，自顧自地開始在庭院裡舉起了啞鈴鍛煉身體。
太陽已經漸漸升高，霧氣散去，本丸中已經多了響動，大家陸陸續續都開始起床了。
又跑了一圈回到庭院，結束晨跑的千夏原地做了下拉伸，然後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她望著本丸碧藍色的天空，感歎了一句，「天氣真好。」
「這樣的天氣，很適合喝茶呢，主公要一起坐會兒麼？」
身著紅黑色運動服的綠發付喪神不知何時也出現在了回廊上，他的聲音溫柔輕細，微笑的樣子是和三日月相似的與世無爭地淡泊與悠閒。
這兩位都是年代非常久遠的刀劍，即便是在本丸當中，都稱得上是前輩，當然，與他們同期的鶴丸，光看性格的話總是很容易讓人忽略這一點就是了。
千夏點點頭，爬上回廊，在他們身旁乖巧地坐了下來。
鶯丸為她遞去一杯熱茶，千夏謝過，小小的抿了一口。
同田貫正國已經沒有再舉啞鈴了，他正在練習揮刀，動作沉穩而迅捷，一下一下嚴謹認真，絲毫沒有因為多了一雙眼睛看他而有所不適。
千夏看得認真，棕色的眼眸在晨早的曦光之下微微發亮，鶯丸看看她，喝了一口茶水，唇角帶笑，「主公也喜歡揮刀麼？」
千夏搖頭，「我不會揮刀，也不會打架。」
她停了停，然後笑起來，神情天真，「但是我會逃跑~所以我每天早上都要練習跑步~」
所以，她晨跑的目的，不在於鍛煉身體，而僅僅是為了能夠逃跑麼？
為她如此誠實的回答而稍稍意外了下，鶯丸贊同地點頭，「珍惜生命確實是很重要的。」
然後又像是有些疑惑，「莫非您從前常常遇到危險？」
千夏想了一下，撓撓臉頰，不太好意思地說道，「不是那樣的，就是不想被人抓住，要不然……會生氣的。」
恭彌生氣的話，是很難哄的，不到屍橫遍野他絕對不會停手。對於「只有站在屍體堆上才能有安全感」的他來說，被威脅這種事情，根本不存在。
正說著話，遠遠的有個人影正飛快地沖過來，速度之快，千夏都只能看到他身後揚起的塵土，眨眼之間，這位穿著藍白色運動服的付喪神已經穩穩地停在了他們面前。
「主上，原來您在這裡。」
壓切長穀部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他微微蹙了下眉，「我將早餐送去您房間的時候發現您不見了……」
「誒？」
千夏愣了愣，連忙道歉，「對不起，讓您擔心了，壓切……先生？」
聽到她的稱呼，這位神色嚴肅的付喪神眉梢微微跳了兩下，「主上，比起壓切，如果可以的話，請稱呼我為長穀部，因為那個名字來源於前主人的野蠻舉動。」
「哦，好的，長穀部。」千夏乖乖地點頭按照他的話改了稱呼並且去掉了敬稱。
長穀部神色稍霽，然後才繼續說道，「我已經將早餐放在了您的房間，另外，按照本丸的近侍輪番安排，今天將由我擔任您的近侍之職。您有什麼要求請儘管吩咐。」
「吩咐的話……」歪頭想了想，千夏搖搖頭，「並沒有呢。」
一邊說，她一邊已經站起了身來，朝著兩位付喪神微微頷首，「我先去用早點了~」
鶯丸與三日月都笑吟吟地點了點頭。
她從回廊上下來的時候，長穀部像是很緊張地想要扶她，但是千夏卻已經跳到了地上，疑惑地看著他僵在半空的手。
長穀部咳嗽一聲，訕訕地把手背到了身後。
路過依舊在練習揮刀的同田貫正國，她也友好地朝他打了聲招呼。
正抬起手臂做出要往下劈砍動作的付喪神動作停住，他點了點頭，金色顯得有些冷厲的瞳仁望向這位年幼卻完全沒有被自己的外表所嚇到的審神者，聲音平靜地陳述，「你應該練習一下握刀，太弱了。」
長穀部微微皺了下眉。
千夏看看他緊實健壯充滿力量感的身軀，又低頭看看自己細瘦的胳膊和無力的腿腳，若有所悟。
「主上又無需上陣殺敵，並沒有必要刻意……」
長穀部不贊同道。
同田貫正國想了想，似乎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便點點頭，「也對。只要我們作為武器足夠實用和強大，能夠斬殺敵人就好。」
然後就又開始練習起了劈砍的動作。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25 10:14
第6章
早餐雖然簡單，但是對從前每天都只是單調地吃吐司麵包的千夏來說卻已經算得上相當豐盛了。用過早點，長穀部拿來了本丸的內番輪值表與刀帳手冊，還有目前本丸的財務帳冊與前任審神者留下的往期出陣遠征的記錄過來。
千夏翻了翻那厚厚的一疊書冊，對這位認真盡職的刀劍付喪神表達了感謝。
雖然狐之助說，因為戰爭即將結束，歷史修正主義者與溯行軍已是強弩之末蹦躂不了多久，即便是最後的掙扎照目前的情形來看也顯得很微弱，本丸中刀劍們的出陣機會會越來越少，但是還不能完全掉以輕心。
該熟悉該瞭解的東西，作為審神者還是必須要弄清楚才可以，尤其是對於此前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的千夏來說更是如此。
千夏查閱資料就和她溫習功課時候一樣，態度非常認真，而且還會記筆記，作為近侍一直候在一旁的長穀部就看到她一整個早上，幾乎連坐姿都沒怎麼動過，眼神專注，神態近乎於虔誠，偶爾在偏過腦袋去看另一邊書冊的時候，有幾縷頭髮從紮得潦潦草草的發帶中落下來擋住了視線，她隨手就把它們撩到耳後，卻完全不會因此而分心。
房間安靜，只有書頁翻動的聲音，長穀部估算了一下時間，站起身步履輕緩地走了出去。
直到他再度回來，將點心與茶水端到書桌上，然後說了一句，「主上，請休息一下吧。」
千夏才倏地回過神來，眨了眨眼，仿佛剛剛醒轉。
「哇，好厲害——」
看著擺在盤子上精緻漂亮的小點心和澄澈的茶水，她合掌一拍，露出驚歎的神情，「早上也能吃到點心呀，真好！」
已經從燭臺切光忠他們那裡瞭解到一些關於主上從前生活情況的長穀部看著千夏開心的樣子，微微有些心酸，他低低地說了一聲，「主上如果喜歡，往後每天我都為您送點心過來。」
「真的可以麼！」
千夏的眼睛瞬間亮得比窗外照進來的陽光更加閃亮。
「當然，只要是您的命令，無論是什麼都會為您完成。」長穀部按住胸口，微微低頭，態度恭謹。
千夏真心地感歎，「長穀部你真好！」
然後下一秒她就疑惑地看到，這位一直維持著嚴肅表情的付喪神，像是聽到了什麼無法承受的話語一般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捂著心口露出一臉被震撼到的神色。
「你怎麼了？」她歪了歪頭。
「咳咳，」快速地握拳低咳了兩聲，壓切長穀部收斂了外露的表情，低頭，語氣卻越發恭敬了，嗓音中甚至隱隱帶著顫抖，「主上可還有別的吩咐，需要我做些什麼？什麼都可以！」
千夏想了會兒，搖搖頭，「不，好像沒有什麼別的事情了。」
長穀部露出隱隱失落的神色，像是一隻耷拉下耳朵的大型犬，千夏看著他低下頭的樣子，總有種想要伸手摸摸他腦袋的衝動。
千夏很喜歡動物，不管是大的還是小的，而且她似乎也很有動物緣，外表再兇惡可怕的動物，都會和她很親近，就像領居家的大黑一樣，除了它的主人之外，只有千夏可以毫無顧忌地摸它而不被呲牙威脅。
這一點上，恭彌似乎也是一樣，即便其他人都很怕他看到他就躲得遠遠的，但是小動物卻總喜歡湊在他腳邊撒嬌親昵。
用完茶點之後，她走到窗邊遠望了一會兒以讓眼睛得到充分的休息，審神者的房間是本丸當中唯一一個處於二樓的房間，從這裡望出去視野很好，近處的庭院，遠處小坡上的大樹與在樹下玩鬧著的小短刀們，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秋日的陽光燦爛明亮，照在枝葉金黃的樹冠上，仿佛給那棵參天的大樹戴上了金燦燦的冠冕，泛黃的落葉鋪滿了小坡，幾個男孩子和一隻大大的白色老虎踩在落葉上奔跑打鬧，千夏感覺自己好像都能夠聽到硬脆的葉子被踩碎發出的輕響，那一處景色，像是童話一般美麗，卻又充滿了生動鮮活的色彩。
短暫的休息完之後，她再度沉浸到了工作之中，直到長穀部提醒她到了午餐的時候，她這才合起書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走下樓去。
經過昨天的磨合，今天午餐的氣氛更加鬆快了，大家似乎已經適應了有審神者一起的用餐模式，不管他們怎麼鬧騰，千夏總是笑呵呵的很開心地看著他們，這讓原本有些顧忌不敢太過喧嘩的幾位付喪神徹底放開了手腳。
午餐的菜色也相當誘人，千夏再一次將所有飯菜掃了個乾淨，那一臉心滿意足無比幸福的模樣，讓底下的刀劍們都暗暗為她感覺心酸。
昨天晚上千夏回房以後，全體刀劍們都參與了夜間的茶話會，討論關於這位新來的審神者，而在此期間與她接觸最多的加州清光、堀川國廣與燭臺切光忠也相當完整地將他們所瞭解的關於主上的情況都告訴了眾人。
於是，從小父母雙亡，獨自生活，吃不飽穿不暖，處處受欺淩，卻還是保持著樂觀心態，認真學習，成績優異的年幼的主公大人，這一形象在所有刀劍心中都栩栩如生起來。
大家暗中都下了決心，一定要讓他們的主公以後都能開開心心的，再也不用忍饑挨餓，只因為一餐簡食幾塊點心就能高興成那樣，實在也太過可憐了些。
……
午餐之後，千夏抱著昨天換下來的衣服想要拿去洗，在池塘邊遇到了今天內番負責清洗的歌仙兼定和主動來幫忙晾衣服的堀川國廣。
看到她懷裡的那一堆衣服，勤勞的脅差少年主動跑上前來，「主公，請交給我吧~」
千夏搖搖頭，棕色的眼眸通透清澈，望著愣住的堀川，「衣服我得自己洗才行。」
用粉色的小蝴蝶結綁起了劉海的歌仙兼定露出瞭解的神色，「堀川，主公是女孩子~」
他們雖然是付喪神，但是從外表與性情來說依舊是男性，女孩子的貼身衣物什麼的，他們自然是不方便去幫忙的。
單純的脅差少年立刻明白了過來，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臉紅了紅，然後才撓撓頭，「那，您來這邊吧，請小心些，池水有些深。」
「謝謝你。」不太明天他為什麼忽然害羞起來了的千夏眨了眨眼露出些許疑惑的神色，但是她還是抱著衣服走了過去，歌仙兼定將裝好了乾淨清水的大木盆和洗滌劑端到她身前。
雖然不方便直接幫忙，但是歌仙兼定似乎有些在意的樣子，在千夏搓著那件制服襯衫的時候，他的眼睛時不時就會往她那兒看一眼，幾次欲言又止之後，就算遲鈍如千夏也發現了。
她低頭看看滿是肥皂泡的木盆，想了下，雙手拎起了衣服，轉過頭，像是很苦惱一般說道，「歌仙先生，這件制服，我每天都有洗，可是……」
被詢問了自己很在意的事情的歌仙精神頓時一振，連帶著那雙漂亮的藍綠色眼睛都亮了些，他興致勃勃地解釋道，「白色的衣服確實很容易髒也不好清洗，尤其時間長了像主公這件制服一樣，會發黃，只用洗滌劑的話效果不怎麼理想，這種時候的話，就要用……」
晾完衣服回來的堀川國廣看著仿佛在解說著名畫和歌一副停不下來模樣的歌仙兼定，和一臉認真就差拿個筆記本記下來的審神者，頓時覺得有些好笑。
對於沒有清洗乾淨的衣物有著特別執念的歌仙兼定，在昨天第一眼看到這位審神者的時候，就對她身上那套有些皺巴巴，略微泛黃，甚至還有幾點污漬的制服很在意了，在她換了審神者工作服之後，也好幾次想要去詢問是否需要幫忙清洗，但是又擔心如此會不會太過失禮了些。
後來聽說了這位審神者的事情，他有些明白過來，因為自小沒人照顧，什麼都是自己學著做，但是又偏偏很不擅長這些的主公，從前大概沒有少為此而煩惱吧？
他看著聽完自己的話，又再度低下頭去認認真真搓洗起來的千夏，撩起的寬大衣袖中露出的手臂又細又瘦，頭髮在昨天由加州清光梳理後好不容易整齊了一些，過了一晚上又恢復成了亂糟糟的模樣，但是她洗衣服的時候，神情專注，動作認真，是真的有聽取他的意見，很努力地在學習著。
「您看，這樣有好點麼？」
她忽然又舉起了那件制服，看向他問道。
她的臉上還沾著泡沫，看起來有些滑稽，但是那雙棕色的眼眸卻天真而透亮，看向他的目光如池水清澈而沉靜，閃著微光。
「很乾淨。」
歌仙兼定微笑著點頭。
第7章
本丸的練習場很大也很好找，除了當日被安排到內番操練的刀劍之外，想要提高自己的付喪神們也會一起參與手合。畢竟本體都是刀劍，而刀劍只有經常打磨才能夠保持鋒利。
遠遠的站在屋外，就能聽到裡頭戰意盎然的大聲呼呵。除了今天被安排來練習場的藥研藤四郎與他的弟弟前田藤四郎這兩把短刀之外，加州清光也被大和守安定給拉了過來陪他手合。
「哦啦哦啦——」
「嘿呀——」
木刀相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幾番來回之後，體力不支的小短刀前田藤四郎先停了下來，披著小披風的可愛男孩擦擦額頭，喘著氣望向依舊在你來我往的一紅一藍兩個身影，不由感歎道，「大和守先生和加州先生還是一樣總是全力以赴呢。」
一旁的藥研露出一絲微笑，淡紫色的眼睛看著場中，「就該如此。」
正說著，出色的偵查能力讓他立刻將目光轉向了練習場的門外，然後他就看到，大開著的木格子門旁，正有個探頭探腦往裡張望著的人影。
他愣了下，隨即露出了然的神情走上前，「大將？」
聽到藥研沉穩的聲音，大和守安定一個突刺動作做了一半，對面的加州清光已經沒了人影，他腳一滑差點沖過頭，「啊，真是的——」
他無奈地抱怨了一聲，一揮木刀轉過頭來，果然就見那個紅色的身影已經飛快地躥到了門口。
「主人~你來看我們練習麼？」
加州清光眼睛亮晶晶的，一臉期待。
出現在練習場門外的審神者千夏看看他們，點頭，「會打擾你們麼？」
「當然不會啦~」
加州清光好像很開心一般，拉著她就往裡走，「進來吧進來吧~」
被帶著走了幾步，千夏朝正望著自己的藥研藤四郎與看起來稍微有些緊張的前田藤四郎笑了笑，兩把短刀都朝她行了禮，等他們走到場邊，大和守安定也已經走了出來，這位穿著和加州清光幾乎一模一樣卻是一身藍色戴著白圍巾的少年露出了和第一次見面時一樣清爽乾淨的笑容，他彎起眼睛，眼角下小小的淚痣顯得特別乖巧，「主公~」
千夏點點頭，然後眨巴了一下眼睛，「你們不用管我的，繼續練習吧。」
「你看，主公都這麼說了啦~」
大和守安定一插腰，語帶抱怨地看向加州清光，「快點繼續陪我練習，哪有人突刺到一半就跑了的——」
被埋怨了的加州清光目光漂移了一下，顯得有些心虛，但是看到千夏看向他純澈乾淨的眸光時，他撓撓臉頰，不甘不願地拖長了語調，「好啦——」
然後就被大和守安定給再次拖回到了練習場中間。
千夏站在場外看著再度戰到一處的兩位付喪神少年，一紅一藍兩道身影交錯又分開，只是揮舞的木刀，隨著那一聲聲氣勢十足的「哦啦哦啦哦啦」的吼聲，也能有種看到了刀光劍影的熱血感。
尤其是平日裡看起來相當乖巧質樸的大和守安定，在握刀的一瞬間，千夏清晰地看到，那雙天藍色的眼睛當中透出的情緒一下子就變了，眸光都沉澱晦澀了下來，就算對手是加州清光，他的身上都有一種殺氣騰騰的感覺。
那種冷冰冰，卻又沸騰的氣勢，特別熟悉。
身旁傳來細細輕輕的嗓音，披著小披風的小短刀走到千夏身邊，仰著頭，「主公大人，您請坐下休息吧。」
千夏低頭，看到了不知何時被細心的小男孩挪過來的坐墊，她點點頭，有些驚訝地笑了起來，「好體貼呀，謝謝你，前田~」
前田藤四郎一愣，雙手不由得合握於胸前，和千夏相似的淺棕色的清澈眼眸中閃過喜悅與隱隱的感動，「這沒什麼，主公大人記得我的名字……」
他們都只在初次會面之時做過一次簡短的自我介紹，而本丸當中藤四郎家的小短刀有好幾把，尤其從外貌來說，前田藤四郎與哥哥平野藤四郎也很相像，但是千夏確實毫無遲疑地就叫出他的名字認出他了呢~
「大將的記憶力很好啊。」同樣陪在一旁的藥研感歎道。
「咦？是麼？」
千夏有些迷惑的樣子，「我昨天翻過本丸的刀帳，所以記得你們的名字啊，你叫藥研對不對？」
「是，」藥研藤四郎看著她迷糊的表情，就像對著自己的兄弟們一樣，相當寬容地笑了笑，「我是藥研藤四郎，請多多關照，大將。」
千夏乖乖端坐在墊子上看他們練習，短暫的修整之後，前田藤四郎也拉著哥哥藥研又再度回到了練習場上。
因為這是第一次有審神者在一旁觀看，大和守安定發現，不管是對面的清光，還是短刀組的前田藤四郎，與往常相比都顯得更加戰意昂然充滿幹勁，似乎都想要給主公留下一個好印象。
嗯，這樣想的話，其實主公能在一旁觀看，對於提高大家手合的積極性還是很有幫助的。
雖然從前的審神者從來不曾這樣做過，而目前的這位年少的女孩子，不管怎麼看，她應該也是不懂得劍術技巧的，但是當大和守安定無意間轉身看到她看著他們時目光中的專注與認真，卻又覺得，即便看不懂，她也是很用心地在看著他們，並不是淺顯的、敷衍的、表面上的觀看而已。
所以當結束對練，清光拉著審神者撒嬌問「主人你覺得我們練得怎麼樣？」時，千夏眨了眨眼認真地說了「很厲害」這樣的話，還轉頭看向他，笑著說「大和守安定真的很強呢！」時，安定竟然覺得臉頰有些發燙和不好意思。
被那樣一本正經的誇獎了，不是玩笑也不是敷衍的誇獎呢……
他偏過頭，毛茸茸的馬尾在腦後晃了晃，「我、我離沖田君還遠著呢……」
他並沒有她說的那樣強大啊，他還要更加的、更加的努力才行。
但是這樣的話，是不是可以說，他是被認真地注視著的呢？
「啊，主人，」
加州清光的聲音帶著幾分抱怨，「真是的，為什麼你的頭髮又變成這樣了啦！」
「誒？」
千夏呆呆地應了一聲，然後才後知後覺地撓撓頭，略有些沮喪和歉意地說道，「早上起床的時候，清光給我束好的頭髮都散下來了，我弄不回去……」
「咦？」加州清光怔了怔，微微蹙起的眉毛一揚，「難道您昨天睡覺的時候都沒有解開發帶麼？」
千夏眨巴眨巴眼睛，點頭，「因為很漂亮啊，解開的話太可惜了。」
「啊，主人你是笨蛋麼！」清光一臉受不了的表情按住了額角，「哪有人會因為捨不得好看的髮型就直接紮著頭髮睡覺的啊，那樣睡覺的時候不會覺得難受麼？」
「唔，還好……」千夏支吾了一下。
「真是的，來坐下，」加州清光強勢地拉過一臉茫然的審神者，把她按坐在了墊子上，然後動作俐落卻輕柔地上手解開了纏得亂七八糟的發帶，「如果您喜歡的話，以後每天都可以叫我來為您梳頭發哦！」
「咦？」乖巧端坐著的千夏一愣。
大和守安定抱著木刀在一旁吐槽，「是誰每天賴床不肯起來的啊，我聽鶯丸先生說，主公可是起得很早的呢~」
加州清光神色一僵，氣鼓鼓地瞪了安定一眼。
千夏卻是皺著眉頭像是很認真地在思考，然後才搖搖頭，一板一眼地回答，「不行的啊，我不可乙太依賴你們的。」
要是每天都必須要麻煩加州清光來幫她梳頭發，那樣也太過分了些。
千夏很堅定地拒絕了這一提議。
而聽到她的回答的加州清光卻也是愣了愣，他和安定想到的卻是另外一方面的情況。
確實，主人不可乙太過依賴他們。否則，一年以後她離開了他們的話，豈不是又會很傷腦筋？
雖然認識才不過第二天，卻已經想到了未來，這讓人有些苦惱和難過，但是早已歷經過百年時光見證了無數動亂離別的付喪神們卻並沒有將這種情緒顯露出來，僅僅只是微微出了一下神，而在此期間，加州清光已經俐落又迅速地為千夏綁好了頭髮。
「呦西，這樣的話，」他一錘手心，笑容漂亮，「就由我來教會主人怎麼綁頭髮吧~」
「誒？」千夏睜大了眼睛，然後卻立刻笑了起來，合掌一拍手，「那就麻煩你了，清光~」
「不過呢，得找一個幫手和模特才行，要不然主人都看不到究竟要怎麼做，」加州清光笑眯眯地如此說著，然後眼神一轉，壞笑了一下，「安——定——」
大和守安定一愣，暗叫不好想溜，就被加州清光一下拉住了，他抽了抽嘴角，苦笑，「非得是我麼？」
「因為你的頭髮不管是顏色、發質還是長短甚至是髮型都和主人最接近啊~」加州清光按住他的肩膀，將人推了回來，「所~以~說，就犧牲一下吧~不會把你怎麼樣的啦~」
大和守安定一臉無奈，但是對上自家主公閃亮亮的滿是感激的目光，卻又說不出抱怨的話，他耷拉下肩膀，抬手做出投向的手勢，「好吧。」
第8章
「就是像這樣……」
塗了紅色指甲油的手指纖細漂亮，靈巧地將烏黑的發束握在一起，然後用發帶繞了一圈，漂亮的蝴蝶結很快就出現在了那束毛茸茸向外翹起的馬尾辮上，加州清光拍拍手，轉過頭，看向正睜大了眼睛仔細觀察著的千夏，「來，您試試看。」
「……」
千夏有些遲疑，她伸出手指，碰了碰被清光按坐在墊子上的大和守安定的頭髮，像是在觸碰著什麼易碎品一樣。
安定的發質細軟而蓬鬆，像是小狗毛茸茸的尾巴，很可愛，細細地掃過指尖，癢癢的。
看到她遲疑的樣子，清光歎了口氣，他直接拉過千夏的手，手把手地讓她解開那個蝴蝶結，「請不要害怕啦，只要動作溫柔一些，是不會感覺到痛的。」
千夏低頭望著被自己握在手上的那束黑亮的髮絲，點點頭，然後像是依舊不放心一樣叮囑道，「如果痛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大和守安定略微有些不自在地點點頭。
千夏小心翼翼地用手指代替梳子，輕輕地梳理著原本就很順滑的髮絲，這種感覺讓她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還很小的時候，媽媽給她買的洋娃娃，那時候，她也是這樣給洋娃娃梳頭發的，但是大和守安定不是洋娃娃，安定是有溫度的，有生命的，會覺得疼，會生氣，也會開心的，所以她必須很溫柔很溫柔，很小心才可以。
加州清光看著她謹慎輕柔的動作和專注認真的目光，以及在她輕輕的觸碰之下，不知道為什麼臉越來越紅眼睛已經開始轉圈圈的安定，不由得捂嘴拼命忍住笑。
「主人在給別人梳頭發的時候明明知道要溫柔，為什麼對自己的頭髮卻那麼粗暴呢？」他看著她用笨拙的動作攏起手中的黑髮然後繞上發帶，忍不住吐槽道。
「啊？」千夏一臉茫然，「粗暴麼？」
她似乎完全沒覺得自己梳理頭髮時的力度有什麼不對。
「當然的吧，我都看到您扯下來很多……」對於自家主人的遲鈍，清光覺得有些無力。
聽到他這麼說，千夏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如此。」
「……」所以您是想明白了什麼？
清光抽了下嘴角。
最後的成果有些差強人意，但是好歹算是整齊，於是加州清光讓千夏自己試著整理自己的頭髮看看，結果立刻就看到這位審神者簡單粗暴地連著蝴蝶結一起直接把發帶從辮子上捋了下來，又帶下了好幾根乾巴巴的髮絲。
「這樣不行啦！」他無奈，「到底您對自己的頭髮是有多大的意見啦，溫柔一些不可以麼？」
為什麼不能耐心地解開蝴蝶結然後一圈圈取下發帶呢？
「誒？可是那樣的話，這麼漂亮的蝴蝶結就沒有了——」她一臉不捨得的表情。
「……那種東西怎樣都好啦！」清光捂住臉忍不住道。
……
晚餐之前，千夏依舊跑去了廚房，但是因為燭臺切表示食材都差不多已經備好了並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如果她願意的話可以在旁邊打打下手，千夏很開心地點頭應下了。
晚餐之後，依舊是審神者用功讀書的時間，大家儘量輕手輕腳沒有發出大的聲響，連小小的五虎退都轉頭對著大老虎豎起手指「噓——」了一聲。
長穀部一直注意著時間與審神者房間的燈光，看到時間差不多了，便去廚房端了燭臺切事先細心備下的夜宵去了千夏的房間，並提醒她要早點睡覺了。
如此，千夏在本丸完整的第一天就過去了。
第二天清晨，照舊起得早早的，然後繞著本丸晨跑，與出現在回廊上的三日月與鶯丸，還有依舊在庭院中鍛煉的同田貫正國打了招呼。
今天的近侍是藥研藤四郎，這位可靠的短刀少年如昨日長穀部一樣為她端來了早餐，並一直候在一旁陪著她看書。
因為本丸的那些書冊在昨天已經看得差不多了，所以今天千夏比昨天早一些下樓休息。在路過被陽光照射著的溫暖的長廊時，她看到了一位正曬著太陽一邊低頭梳理著長髮的付喪神。
雪白的髮絲一直垂到膝上，看起來柔軟而細滑，在陽光下仿佛都透著光，他用一把小小的木梳一下一下耐心地梳理著，神色沉靜而恬淡，看起來非常的溫柔。
聽到了她的腳步聲，這位高大的付喪神停下動作，抬頭看了過來，隨即那雙紅寶石般漂亮的眼眸中透出溫和的笑意，「是主人啊。」
千夏的表情呆了呆，然後微微蹙起眉，臉色變得有些古怪。
——聽到和恭彌一樣的聲音對著自己叫出「主人」這樣的稱呼，感覺好奇怪啊……
「早上好，小狐丸先生，」她撓撓臉頰，走過去，視線流轉過那頭美麗的長髮，感歎道，「您的頭髮，好漂亮。」
說著，她又有些沮喪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髮，雖然經過昨天清光孜孜不倦的教導，她已經勉強能把頭髮弄順了，但是從本質上來說，她的發質就很糟糕，即使是整齊地紮起來看起來也像是炸開一樣顯得特別蓬亂。
小狐丸似乎愣了下，他看著面前這位露出羡慕神色的小小的審神者，眉眼漸漸柔和下來，他輕輕笑了一聲，然後伸手將手上的梳子遞了過去，「主人如此誇獎的話，可否請您為小狐梳理一下皮毛？」
「誒？我可以麼？」千夏睜大眼睛。
小狐丸笑著點頭。
接過梳子的千夏走近他身後，有了昨天幫安定梳頭發的經歷，這會兒她已經沒有那麼戰戰兢兢地害怕了，但是小狐丸的頭髮和安定的完全不同，就連顏色都不一樣，因為被細心呵護照顧的原因，髮絲都仿佛透著光一樣，輕輕握在手上，就如絲綢一般自己就會滑落。
「手感真好……」她一邊小心地梳理著，一邊忍不住說道，「要怎麼樣，才能有像您一樣的頭髮呢？」
因為小狐丸的頭髮很長，千夏擔心不小心拉扯到，便也跪坐在他身旁。正神色溫和地看著審神者認真為自己梳發的小狐丸聽到她帶著困惑的聲音，想了想，笑道，「日日梳理，好好呵護，溫柔地對待就可以了。」
「這樣就可以了？」千夏歪了歪頭。
小狐丸看看她，點頭，紅色的眼瞳美麗而透出誘人的暗光，「主人也應該要對自己更加溫柔細緻些啊。」
這樣的話，昨天千夏也從加州清光那裡聽到過，她有些迷茫的樣子，「我會努力看看，清光也說，我給自己梳頭發的時候太粗暴了——」
可是她自己，其實對此並沒有什麼直觀的認知。
小狐丸看出了她的困惑與迷茫。梳頭發也好，日常生活，吃穿用度，這位年輕的女孩對自己真的一點都不溫柔。
但是同時，看著她仔細認真地給他綁上發帶，小狐丸在心中歎了口氣，她對別人，卻溫柔到有些過於笨拙了。
……
午餐之後，千夏又出現在了練習場觀看刀劍們手合。
昨天聽加州清光他們說了審神者會來這裡看他們練習，今天練習場裡的刀劍數量又多了幾把，熱血沸騰的氣氛像是把整個練習場都給點燃了一般，木刀來來往往，呼呵呐喊聲此起彼伏，光是在一旁看著，都有種忍不住被振奮到的感覺。
千夏依舊坐在昨天前田給她拿來的坐墊上，今天藥研藤四郎還給她送來了茶點讓她一邊觀看一邊喝茶。但是千夏那一雙眼眸，卻是非常專注幾乎一眨不眨地看著大家在練習場上的揮汗如雨，直到茶水涼了都沒有注意到。
藥研看著這位審神者眼中亮晶晶的光，他側頭想了想，才試探著問，「大將……喜歡刀劍麼？」
聽到這位短刀沉穩的聲音，千夏才回過神來，她看向一直陪同在旁的藥研，思考了一下，才回道，「我也不知道，我不會握刀，也不會劍道。但是我覺得大家都很強……」
她停了停，然後撓撓頭，露出靦腆的笑容，「同田貫先生說，我太弱了，我也覺得，只會逃跑的話，果然還是不太夠呢~」
很久以前，在恭彌還沒有「統治」並盛的時候，她因為一些原因總是被人欺負與孤立，恭彌救過她幾次，但是和大孩子打架，就算是恭彌也是會受傷的，所以後來她學乖了，開始在被欺負之前學會先逃跑。
但是之後，恭彌決定要收攏鎮上所有的不良少年，最開始結下了不少的仇家，有人就曾經試圖抓住她加以威脅，當然，那人最後下場很慘就是了。只是即便如此，對於給恭彌添麻煩這種事情，她還是有些覺得鬱悶的。
不過還沒等她把跑步練出成效來，並盛已經沒人敢違抗雲雀恭彌，也沒人敢來找她麻煩了，於是她的這一項技能，就變成只能在學校運動會上為班級添光的加分項而已了。
倒不是說想要幫忙一起打架收服不良少年或者幫著收保護費維持治安之類的，只是覺得，她喜歡的人那麼強，她卻只會逃跑，總覺得不夠啊。
第9章
大和守安定一直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是當加州清光都開始用一種又羡慕又嫉妒的表情看著他，嘀咕著類似於「真好呢——」「可惡——」「為什麼是安定啊——」之類的話的時候，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審神者總是盯著他看並不是他產生的幻覺，而是真的啊？
「雖然你這麼說，可是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啊……」
他無奈地看著清光.氣鼓鼓的表情，一攤手。
連續幾天，審神者都雷打不動地在固定時間來練習場看他們手合，本丸中的刀劍們於是也開始頻繁地出現在練習場裡，一時間，原本足夠大的場地頓時就變得擁擠了起來，於是，除了當日輪到內番手合的兩位付喪神之外，其他的刀劍們要是想要進去場地裡練習，就得一個個排隊，而且還不能停留太長時間。
但是這絲毫沒有澆滅大家的熱情，只要看著審神者乖巧端坐在旁邊，神色專注，亮閃閃的眼眸中滿是讚歎與欣賞地關注著他們，就會覺得，身上的力氣一下子就湧了出來，變得戰意滿滿了。
對於大家忽然變得勤奮起來的現象，一直負責著本丸整體運作管理的幾位刀劍還是十分樂於看到的，不過因為要安排調度大家對於練習場的使用，於是自己就沒辦法在主公面前有所展示的長穀部表示有些不甘心與鬱悶了。
這一天練習結束，刀劍們向審神者行過禮一一散去後，原本應該也要起身離去的千夏卻低著頭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一般還待在原地沒有動，今天的內番手合輪到了大和守安定與堀川國廣，加州清光則是今天的近侍，一直陪著千夏在場外，直到安定與堀川整理完了練習場準備關門了，千夏才一臉遲疑地走了上去，神色凝重，表情嚴肅，倒是把一直看著她的三位少年給唬得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主公，您有什麼吩咐麼？」
堀川有些緊張地站直了身體。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他們對於這位審神者其實已經感覺相當熟悉與親近了，因為她看著他們的時候，臉上總是帶著笑容，很陽光活潑的樣子，一點都不會讓他們覺得像是在面對上級或者是主君那樣的緊張與肅穆，反而更像是對著一位元需要自己安撫照料的晚輩與孩子一樣。
但是現在她忽然不笑了，他們反而不習慣了。
從前的審神者，就幾乎沒有在他們面前展露過笑容。
——難道，是他們做了什麼讓她覺得不開心的事情麼？
日光西斜，透過敞開的格子門照進來，把他們的影子都拉得很長，千夏的頭髮雖然紮得整齊了很多，但是因為發質的關係依舊顯得亂糟糟，額發的陰影落在臉上，一下子都有些看不分明那雙總是含著清澈笑意的眼睛此刻是什麼樣的。
加州清光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只覺得不知為何，主人身上忽然透出一種相當嚴肅的氣勢。
她一步一步走得有些慢，但是穩穩地走到了堀川國廣與大和守安定面前，然後忽然就對著安定彎下腰。
「如果可以的話，可以請您當我的老師麼？」
「誒、誒？！」
隨著加州清光差點跳起來的驚詫，堀川國廣刷的睜大了眼睛，而安定則是一臉呆滯，神情都變得空白了。
良久，安定才眨了眨眼，不可思議地指著自己，結結巴巴，「我、我麼？」
「對。」千夏板著臉，看著他認真點頭，「可以麼？」
「可以是可以啦，可是……」安定撓撓頭，神色困惑，「為什麼是我呢？」
這麼多天，雖然能夠感覺到主公一直在觀察他，但是本丸當中，實力比他出色的刀劍多得是，不論是出身，還是在歷史當中存在的價值，大和守安定既沒有非常著名的典故，也不是皇室禦物或是國寶藝術品，性格也不像清光那樣討人喜歡會撒嬌求寵愛，能把自己打扮地非常可愛，這樣的他，為什麼也能得到主公的青睞？
聽到他答應了，千夏顯得很開心，繃著的臉一下子就笑了起來，原本因為日落而漸漸晦暗下來的光線，因為她忽然綻開的笑容仿佛瞬間被點亮了，亮晶晶的眼眸如小小的太陽重新自天際升起。
「謝謝！」她合起雙掌道謝，然後像是很理所當然地說道，「因為您很厲害啊！」
——又是這個形容詞呢……
加州清光眨巴了一下眼睛，對於自家主人誇人所用的詞彙的貧乏感覺到有些無力。
「厲害……」
大和守安定喃喃地重複了一下這個詞，微微蹙了蹙眉。
「這不是挺好的麼~你在糾結什麼啦——」
加州清光忽然一拍他的脊背，斜斜地看了他一眼，「這種時候，你只要開心地應下就好了啊~」
安定怔了怔，「清光……」
「對啊，主公說得一點也沒錯，安定很厲害呢~」堀川國廣也在一旁笑著附和，與大和守安定和加州清光同樣作為新選組的刀劍，他也是很久以前就已經認識他們倆了，對於大和守安定一直以來的努力，他都是看在眼裡的，「安定的主人可是天才劍客沖田總司大人，主公真有眼光！」
提到沖田總司這個名字，大和守安定的神色一下子就不一樣了，對於自己並不怎麼自信的他，唯一值得驕傲與絕對感到自豪的，就是他原來的主人的名字。
——沖田總司，那個人，可是他一直在追趕的憧憬的人。
他的主人是沖田總司，所以主公會覺得大和守安定很厲害，也是理所當然的！
他忽然就覺得，一定是這樣沒錯，而且如此的話，他也很高興！
因為沖田君，原本就是那樣厲害的人物！
看到安定瞬間亮起來的目光，千夏有些疑惑，但是沖田總司的名字她自然也是知道的，「新選組的一番隊隊長，歷史書上也有很多記載呢~」
大和守安定用力點頭，仿佛只是聽到這個名字，他就不由得覺得非常開心一樣，連那雙天藍色的眼睛，都在一瞬間變得像是晴空萬里的藍天。
「如果主公真的想要學劍術的話，我當然不會拒絕啦，」安定咳嗽了一聲，故作沉穩，「但是沖田君的劍術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學的哦~沒有做好吃苦和勤奮的準備的話，就算是主公大人，我也不會輕易把沖田君的劍術傳授給你的！」
千夏眨眨眼，用力一點頭，「嗯！那就拜託您了，老師！」
「老、老師……？！」
安定一呆，臉瞬間又紅了起來，藍藍的眼睛也開始漂移，「不、不用那樣子稱呼我啦！」
「誒？」千夏疑惑地看著他。
在一旁的加州清光與堀川國廣望著臉頰通紅就快靈魂出竅的安定，都不由得憋住了笑意。
……
於是從第二天起，跟安定約定好，每天下午千夏都會準時前往練習場讓安定指導劍術，她從最基本的握劍姿勢、揮劍動作、站姿學起，雖然枯燥又乏味，卻也從來沒有過抱怨，讓她每天練習揮劍一千下，她一下都不會偷懶，每天晨跑以後，就會跟著同田貫正國一起在庭院裡練習揮劍動作，有時候做得不標準了，同田貫正國也會提醒她。
三日月宗近與鶯丸一邊喝茶一邊看著她揮汗如雨，兩位老人家的眼中都滿是笑意。
聽說自家主公拜託了大和守安定教授劍術，本丸中的刀劍們一陣譁然，於是午後出現在練習場的刀劍數量又翻了一倍，對於瘦瘦小小看起來柔弱地仿佛隨時會被風給吹走的審神者，他們總是不由得會為她感到憂心。
大和守安定啊，雖然看起來斯斯文文天真爛漫，可是那傢伙，一握起刀開始對戰，殺氣簡直可以用恐怖來形容，就算是手合的時候，對著同伴都能一邊冷笑一邊說出「殺死你哦小貓咪」這種話呢！主公她真的沒問題麼？
「誒？那樣不是很正常麼？」
聽到這一疑問，正在練習揮刀的千夏動作一頓，她偏了偏腦袋，像是若有所思，「打架的話，都是那樣的吧？」
「……都是？」還有誰也是那樣殺氣騰騰的麼？
「那，主公大人要不要也學習一下短刀的刀法呢？短刀最適合做護身用了，我可以教你哦！」
有著漂亮的長髮，走路的時候腳環叮噹作響的可愛小天狗今劍一蹦一跳地陪著千夏晨跑，他的身姿靈巧，雙手微張在身側，就像展開了一對小翅膀一樣飛來飛去。
千夏停下腳步，微微有些氣喘，但是眼神依舊明亮而清澈，她想了下，相當認真地思考過後，才回答道，「我的體力不夠應付同時學習兩種刀法呢~」
「誒——」
略有些失望的今劍嘟了嘟嘴，「所以比起保護自己，主公大人更喜歡往前沖麼？」
「嗯……」千夏沉吟了會兒，然後點頭，「對。」
原本只是在抱怨的今劍看著她一臉嚴肅地點頭，頓時愣了下，他眨巴了一下那雙通透的紅寶石般的眸子，忽然笑了，「那以後保護主公大人的工作就交給我吧~這樣您就可以放心地往前沖了~」
第10章
在千夏來到本丸的第二個月，她終於接到了來自時之政府的公函，狐之助突然出現的時候，她正挽著袖子在燭臺切的指導下炸著油豆腐，飄出來的香味讓狐狸式神一下子都忘記了公務，叼在嘴裡的公函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只顧得上流著口水搖晃起了尾巴，像是一條小狗一樣湊在灶台邊打轉。
「來，請用~」
將填充好豐富配料的油豆腐盛在淺口的盤子裡端到狐之助面前，千夏這才拿起了那封公函信，「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麼？」
早就聽聞狐之助來了的壓切長穀部已經一臉嚴肅地站在了千夏身後，同樣在的還有之前就在廚房的燭臺切光忠和堀川國廣。
三位付喪神的眼睛都盯住了被千夏拿在手上的信函。曾經都做過近侍的他們一眼就看明白了這熟悉的封面。
「應該是出陣指令書吧？」堀川國廣說道。
「確實，我們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接到命令了，」壓切長穀部用食指與拇指摩挲著下巴，「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有任務了。」
「出陣指令麼？」千夏拆開信封，拿出了裡面折疊整齊的信紙認真看了起來，「……嗯，確實是呢，地點是——」
「啊嗚啊嗚啊嗚這次的任務很簡單啊嗚，審神者大人不用擔心啊嗚~」一邊津津有味地啃著油豆腐一邊口齒不清的狐之助說道。
「主公，這次是去哪個時代？」堀川沒有聽到千夏說下去，但是又不能失禮地湊過去看，只好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問道。
千夏卻是像想起了什麼一般，微微蹙了下眉頭，有些遲疑，「會津之戰。」
堀川國廣愣了一下。
「會津戰役，那就是1868年，幕末麼……」燭臺切點點頭，微笑了一下，「那裡的溯行軍確實無須多慮，即便是剛被喚醒的刀劍付喪神，在那裡都可以全身而退，這次的任務只派一位就足以應付了。」
「一位？單騎討伐麼？」千夏驚訝。
不過的確，如果按照燭臺切說的，即便是剛被喚醒的付喪神都足以應對的話，目前本丸當中的刀劍們都是練度滿值的，就算是單騎討伐大概也沒什麼問題。
「嗯嗯~油豆腐的味道真是美味呢，就是這樣，審神者大人，請您安排好出陣人員，明天準時前往哦~」
吃完油豆腐的狐之助心滿意足地舔舔嘴，笑眯眯地搖著尾巴消失了。
雖然就連一貫謹慎的長穀部也認同了燭臺切的說法，但是千夏總覺得有些不放心，只派一位付喪神去，萬一有什麼意外要怎麼辦呢？
而且，最開始看到這個出陣目的地的時候，她所想到的卻是那個特殊的時間點。
……慶應四年的五月……
雖然會津之戰中，新選組不論是近藤勇、土方歲三還是沖田總司都沒有直接參與，但是這個時間點，在熟讀了刀劍們相關歷史之後，千夏卻是記得的。
——距離新選組的局長近藤勇被斬首剛過去一個多月，此時一番隊隊長沖田總司因為肺結核發作而不得不在鄉下養病，而在此一年之後，副長土方歲三也將戰死。
這對於出身於新選組的那幾位刀劍付喪神來說，是不是有些殘酷？
她有些遲疑，以至於在給油豆腐填充配料的時候，心不在焉地塞了一大把的辣椒醬進去。
「哇——噗咳咳咳咳……好辣好辣好辣！！」
清光被辣得眼淚都出來了，急急忙忙地倒了茶水來漱口，好不容易才緩和下來，漂亮的臉蛋都紅得跟辣椒醬一樣了，他吐了吐舌頭，苦著臉問，「今天鶴丸先生難道也來廚房幫忙了麼？」
「……」
燭臺切好笑地搖搖頭，像是有些無奈地一攤手，「都是主上做的，如果要抱怨的話，就向主上說吧~」
「誒~~」
加州清光又喝了一大口茶，然後才發現千夏還在發呆出神，他疑惑地看看燭臺切，但是戴著眼罩的太刀卻是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來。
「主公是怎麼了麼？」
大和守安定也覺得有些奇怪，就算他平時教授劍術時再嚴格，也不見千夏露出這樣凝重糾結的神色，他忍不住伸手在她呆滯的眼睛前晃了晃，「主公？」
「啊？」
千夏猛地回過神來，呆呆地眨了眨眼。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加州清光皺了下眉，「我聽長谷部先生說，狐之助來過了，是有新的任務下發麼？難道是什麼很困難的任務？」
「誒？不是啦……」千夏搖頭，她看看加州清光，又看看正認真看著她的大和守安定，然後接著說道，「是會津之戰。」
「……」加州清光眨了下眼睛，「然後呢？」
「然後？」千夏也眨了下眼睛，「沒有了……」
「會津？那裡不是很容易就能完成任務麼？」安定笑了起來，「主公你為什麼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啊，真是的，嚇了我們一跳呢~」
「啊……」
看著面前兩位露出像是完全不在意神情的少年，千夏想了想，終於點點頭露出了笑容，「你們都這麼說的話，那我就明白啦~」
看起來，他們確實並不介意呢~
晚餐之後，千夏公佈了這一消息，因為確實不是難度很高的地點，所以刀劍付喪神們的熱情也不是很高，大家都相當贊同只派一兩個人前去就足以應對的方案。
千夏撐著下巴看著高高舉起手來表示要獨自去單騎討伐的和泉守兼定，又看看對此不怎麼有興趣正研究著指甲的加州清光，還有不知在說著什麼的大和守安定與堀川國廣，以及正被自家弟弟拉著看龜吉吃捲心菜的長曾彌虎徹，想了想。
「那個……」
她眨眨眼，偏過頭，「如果不是什麼很危險的地方的話……我也可以一起去麼？」
「誒？！」
「什麼？！」
「主公？」
「……」
她這麼一開口，原本都興趣缺缺的刀劍們瞬間都驚訝地看了過來。
「等、等等！主上，還請慎重考慮。」長穀部連忙阻止道，「戰場之上的情況還是很難預料的，您最好不要涉險。」
「可是，你們不是說沒有危險麼？」千夏看著他，疑惑地問。
「呃……」長谷部一時語塞。
「而且安定也說過，劍術的話，果然還是實戰最有用了吧？」她睜著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看向一時間僵住了的大和守安定。
底下安靜了幾秒之後，小天狗今劍忽然跳了起來，他踩著高高的單齒木屐舉起手，一臉歡快的表情，「這樣的話，我也去~我要和主公大人一起馳騁山野，我會保護好主公大人哦~」
加州清光一聽，趕緊一拍桌子站起來，「我也去！」
「啊你們幾個……」帥氣的打刀和泉守兼定插著腰不滿，「我可是最先提出來的！」
「我、我是兼先生的助手，也請帶上我！」堀川國廣連忙舉手。
「還有我——」大和守安定不甘示弱，「我是主上的劍術老師，我有責任保護好主上！」
一瞬間就有五位付喪神主動請纓，慢了一拍的長穀部連忙上前正想說話，結果反應過來的其餘刀劍們也開始吵吵嚷嚷著要一起去了，他的聲音一下子就被淹沒在了眾多的嘈雜聲中，只有千夏一臉茫然地看著這驟然反轉的場景有些摸不著頭腦。
「一次好像只能派一個小隊六位付喪神……這樣的話，今劍、和泉守、堀川、安定和清光，已經五位了，」千夏撓撓臉頰，思索了一下，「短刀、打刀、脅差，那再加一位太刀？」
敏銳地聽到了她的嘀咕聲，作為打刀的長穀部哢啦一聲石化了。
「嗯……」她看了看目光炯炯盯著自己的刀劍們，視線轉了一圈，最後決定，「燭臺切，隊長的話麻煩你了。」
一直覺得燭臺切光忠相當可靠穩重，這次的出陣參與人員中，雖然和泉守兼定的外形也足夠帥氣高大，但是就性格上來說，還沒有自稱是他的助手的堀川國廣來的穩重，加上對於這個時間點，雖然他們都說沒什麼，但是依舊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千夏決定，還是讓本丸裡最讓人信賴的刀劍之一燭臺切一起比較好。
「指名我麼？」戴著眼罩的青年太刀點點頭，似乎並不意外，「那麼，必須要好好回應您的期待呢~」
說完，他微笑著又拍了拍從石化中恢復過來，一臉沮喪的長穀部。
……
短會結束之後，千夏依舊早早地回了房間，在往常的溫習功課時間中，她再度翻開了帶來的厚厚歷史書，決定今天晚上還是再好好研讀一下關於那個時間段的各個歷史事件以應對明日的出陣。
對於她嚴陣以待的態度，今天輪值到近侍的長曾彌虎徹有些啞然失笑，在送完宵夜之後又過了很久，給弟弟浦島虎徹重新蓋好被子出來，他發現審神者的房間燈光依舊沒有熄滅，終於再次走上樓，敲響了她的房門。
「失禮了，主公，」這位有著健壯體格外表略顯粗獷的打刀望向還在小檯燈下認真翻閱著書冊的審神者，猶如面對著自己的弟弟一般催促道，「已經夜深了，還請早點休息吧。」
聽到他的聲音，千夏的身體一震，然後才像是剛從夢中醒過來一樣，眨了眨眼，有些迷茫地抬起頭，「幾點了？」
「已經快兩點了。」長曾彌虎徹回答，他走到她身後，目光無意間掃過攤開的書本，微微愣了下，然後才像是有些無奈地說道，「您決定明天一起參加出陣的話，還是要早點休息保存體力才有力氣應對。」
「嗯，你說得對。」千夏認真的點頭，然後合起書本站起身。
剛站起，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眼神顯得困倦起來，她揉揉眼睛，然後好像想起了什麼，轉身看向身後的付喪神，「那個地方，真的沒關係麼？」
正細心為她收拾著書桌的長曾彌虎徹疑惑地轉過頭來，頓了頓，然後才像是理解了她的問題。
原本總是半睜著讓人捉摸不透的金色眼眸中閃過幾分笑意，他望著這個看起來和自己弟弟外表差不多年歲的審神者，忽然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那已經是很久遠以前的事情了。」
並不介意這算是有些逾越的舉動，千夏頂著被揉亂的頭髮，認真地看著他，棕色的眼眸在小檯燈的昏暗光線下透出淺淺的光，原先因為困倦而泛起的迷茫好像都消失了，「真的？」
長曾彌虎徹笑了笑，「在主公來到這裡之前，我們已經經歷了數不清的戰役，鳥羽也好，函館或者是池田屋，我們都去過了。」
千夏聽到這裡，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這樣的話，她就放心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25 10:14
第11章
長曾彌虎徹幫千夏把床鋪整理好，看著她鑽進了被子裡，乖巧地握著被沿閉上了眼睛，他轉身關了燈，忽然就聽到了審神者的聲音。
「如果可以的話，請不要關燈……」
她的聲音平靜卻清醒，似乎並沒有困意。
外表像是粗獷不羈的硬漢卻有著與其原主人同樣寬厚包容的心性，他再度打開了小檯燈，然後果然看到，一臉鎮定的審神者握著被子的手卻攥得緊緊的。
——果然是怕黑啊
他了然。
那雙在燈光下透著淺淺光暈的眼眸微微閃動著，然後再度閉了起來，長長的睫毛不安地顫動著，看起來並不是能夠安穩睡去的模樣。
長曾彌虎徹在心裡歎氣。
「主公睡不著的話，想要聽聽本丸以前的事麼？」
闔上的眼眸一下子就睜開了，她眨眨眼，唇角一彎，點頭。
長曾彌虎徹微笑了下，就勢在她的床鋪旁跪坐了下來，就如同被弟弟浦島虎徹撒嬌著非要他講關於浦島太郎的睡前故事一樣，他平淡卻溫和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當中響起。
這個本丸到底存在了多久，長曾彌虎徹不知道，作為初始刀的加州清光也許知道，但是他從來沒有提起過，本丸裡的景色一直都是秋天，小坡上的大樹永遠都在飄落著金黃的葉子，但是綴在枝頭上的茂密樹葉卻也沒有變的稀疏，沒有付喪神見到過那棵樹開花的樣子，就如同沒有付喪神看到過本丸下過雪一樣。
因為這座本丸的主人，他的性情就如同這始終不曾變化過的季節裡掠過的風，清清冷冷，給人稀疏凋敝的寥落寂寞感，卻又不會像寒風一樣淩冽刺骨到嚇人。
大家尊敬他的同時，卻也不敢過於靠近打擾他，因為他不喜歡。
除非必要，他從來不會在他們面前露臉，這讓渴望著得到來自主人關愛的刀劍們都很失落。對於賦予他們人身，以靈力契約相互羈絆的審神者，刀劍們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好感與依賴感，即便是性格再沉穩，表現得再孤僻自我，作為刀劍，他們始終是希望能夠被使用被細心對待的。
當然，就使用與照顧來說，前任審神者已經做得足夠完美了，清光說過，從本丸正式建立到現在，這裡從來沒有發生過因為重傷而碎刀的事故，也從來沒有出現過別的本丸那樣有刀劍暗墮的事情。
就此來說，也許正是因為前審神者對待刀劍們的態度始終如一，所以反而讓大家的心態都相當平和。
這究竟是不是那位審神者冷漠表像之下隱藏的溫柔，誰也說不清楚，直到他悄然離去，大家也沒有弄明白過，但是在刀劍們心中，卻還是樂於這樣認為的，這樣想的話，主人其實是愛著他們的，不是麼？
他們是被審神者喚醒賦予人形得以繼續存在，也是因此才能體會到這世間種種從前身為冰冷器物時所無法體會的美好感觸，只是這一點，就足夠讓他們對審神者予以最大程度的忠誠與感激。
但是偶爾，只能抬頭看著他所在的房間，只能遠遠看著他的背影，無法與主人一起奮戰殺敵，不能時時陪伴在主人身旁，取得勝利時得不到一聲誇讚，受傷時也沒有安撫，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些失落的。
所以其實在過去，並不是沒有刀劍產生過動搖。
織田信長自殺的本能寺之變，短刀不動行光是被長穀部打暈了扛回來的，厚樫山上，活潑的小天狗今劍差一點就控制不住想要衝進交戰中的大軍，最後是薙刀岩融把他帶回來讓他好好地大哭了一場。
就像千夏擔心的那樣，曾經第一次出陣池田屋的時候，大和守安定就險些回不來。
但是那些，都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刀劍付喪神們經歷了大大小小很多的戰役，也不斷地在不同的時空之間穿梭，他們有見到過自己最開始的主人，也有直面過自己最不願回憶的記憶，甚至是曾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燒毀於大火之中。
最開始也許確實無法接受，但是次數多了，心境便能夠平穩下來，習慣了的話，就可以做到釋然。
而且隨著在本丸當中與其他刀劍們一起生活，即便沒有審神者的關注，大家互相扶持互相關心，同伴之間的羈絆也越來越深。
他們是刀劍付喪神，他們的職責是維護歷史，這也是他們被喚醒得以擁有人身體驗生命真實的代價。不論如何，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他們依舊以曾經的輝煌歷史和原主人的名字為自己的驕傲，但是他們不會再沉浸於過往。
即便沒有主人，他們作為刀劍本身，已經有了自己的存在意義。這是他們從上一任審神者那裡獲得的最大的收益。
而千夏，說是意外也好，還是說算是一個驚喜，在他們已經瞭解到自身意義並且不會再迷茫的時候，她的到來讓他們再度感受到了能夠被主人所依賴信任的溫暖與自豪。
……
千夏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第二天清晨，在準時的生物鐘的催促下，她依舊早早地醒了過來，雖然因為睡眠不足的關係頭有些沉甸甸的暈眩感，但是在簡單的洗漱之後很快就清醒了過來。
換衣服，晨跑，然後繼續與同田貫正國一起練習揮刀，今日輪到擔任近侍的一期一振找過來的時候，千夏正端著茶杯跪坐在回廊上，滿臉好奇的看著三日月。
「哈哈哈哈，太空船麼？沒錯沒錯~確實是見到了，」衣著樸素的天下五劍笑聲爽朗，他彎著那雙含著新月的眸子，唇角微勾，「雖然是個老頭子，也是第一次看到外星生物啊~」
「主上說的可是那次出陣麼？我也聽說了，」一旁的鶯丸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笑意吟吟地點頭，「長相怪異的獸人，奇怪的江戶城，但是他們帶回來的點心和茶葉味道很不錯，如果能再去一次就好了……」
「誒，」
千夏一臉認真求知若渴的表情，「那扛火箭炮的沖田君也是真的麼？」
「哈哈哈哈，沒錯沒錯~」
「愛吃蛋黃醬拌飯的鬼之副長也是？」
「哈哈哈哈，確實確實~」
「長得像大猩猩的近藤局長？」
「嗯~~雖然有些失禮——」
「……」
「主上，時間不早了。」一期一振哭笑不得地走上前打斷了這越來越奇怪的一問一答。
「一期先生？」千夏雙手一拍，像是恍然醒悟過來，「對哦，差點忘記了。那我先去吃早餐啦~」
與三日月和鶯丸告別，回房間用過早餐之後，在一期一振的陪同下，千夏又去了一趟鍛冶所，因為已經很少有出陣安排，所以本丸當中的資材庫存量相當豐富，在這位溫柔的太刀的幫忙下，千夏按照之前從本丸的審神者手冊上學到的步驟，將分配好的木炭、玉鋼、冷卻材和砥石一一投入了爐子裡，片刻之後，金光閃過，一個個金燦燦的圓球便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主上的運氣很不錯，刀裝全部都是金色的。」一期一振將刀裝取出，笑著說道。
「熱乎乎的——」
好奇地伸手戳了戳一期一振懷中的圓形物件，千夏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她抬頭看面前這位有著溫柔的水色短髮的付喪神，「帶上這個，你們就不會受傷了？」
一期一振點點頭，笑意清淺溫潤，「刀裝是寄宿著士兵力量的寶珠，能增加刀劍付喪神的能力也能夠幫助付喪神抵禦一定的傷害。」
「真神奇呢……」
千夏驚歎。
正說著，庭院裡已經傳來了今劍歡快的催促聲和腳環碰撞著發出的清脆聲響，千夏應了一聲，看看一期一振懷裡的刀裝，又低頭看看自己空空的雙手，想了想，還是決定不接過來了。
如果她再摔出去，珍貴的刀裝壞了的話就糟糕了。
來到位於庭院的時空轉換器旁，這次參與出陣任務的六位刀劍付喪神都已經換好了出陣服等候在那裡了，千夏除了第一天見到他們的時候看到過大家穿著戰鬥服的樣子，後來的相處中，他們一直穿著的都是內番服。
她眨巴眨巴眼睛，歪著頭從穿著黑色長風衣與同色小高跟鞋的加州清光，看到一身黑色燕尾西裝外配著肩甲與腰甲的燭臺切光忠，還有戴著高高的金色鴉天狗頭盔蹦蹦跳跳很有精神的今劍。
「都很好看呢~」
她點點頭，非常認真地做出了評價，「總覺得非常可靠！」
單手插腰姿態帥氣的和泉守兼定聞言立刻自信地笑了，「那是當然，我可是兼具美觀與實用性的刀，很流行的哦~」
除了被安排到出陣的刀劍，留守本丸的付喪神們也都圍聚於庭院之中為他們送行，長穀部一臉的不放心，拉著燭臺切叮囑了半天，讓燭臺切頗有些無奈的樣子。
「時間差不多了。」看了看天色，千夏走到了時空轉換器旁，她端詳了一會兒之後撓撓頭，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身後的加州清光。
「呦西~交給我來吧！」get了主人意思的可愛付喪神嘴角一彎，自信滿滿地走上前熟練地撥弄了一下那個看起來無比複雜的儀器輪.盤，「那麼，出發啦~」
第二卷 拂曉之風
第12章
晴空下，絢爛的櫻花憑空出現在天際，如同狂風般旋轉聚攏，再驟然四散，飄散的櫻花瓣中，幾個身影輕盈地落了下來。
「主上感覺如何，是否有哪裡不適？」
放下被抱起的審神者，可靠的太刀付喪神燭臺切光忠半蹲在她面前細心詢問。
對於場景突然的變化以及高空落下的經歷有些覺得新鮮，但是很快就適應了的千夏眨了眨眼，「原來時空穿梭是這樣的啊，好方便！」
說著，她像是不好意思一樣撓了撓頭，「我一直以為，是和哆啦A夢的時空機一樣的呢~」
「因為是來自2205年的技術，」搖晃著尾巴的狐之助用軟軟的嗓音解釋道，「經過長時間的磨合，時空穿越的技術已經相當成熟了。」
「哆啦A夢，那是什麼？」加州清光詫異地問。
「是來自22世紀的機器貓哦~！有一個很大的口袋，裡面可以掏出很多很多東西，」
千夏合掌一拍，說到這個，她像是很開心一樣用手在自己肚子上比劃了一個大大的圓，「有戴在頭頂就可以飛的竹蜻蜓，有打開就可以通往各種地方的任意門，能穿梭到過去和未來的時空機，哆啦A夢是我小時候每次吹生日蠟燭時候都會許下的願望呢！」
刀劍付喪神們呆呆看著她用那樣興奮的表情一邊說一邊各種比劃著，看得出來，千夏是真的很喜歡那只被叫做「哆啦A夢」的貓。
和泉守兼定張大了嘴巴，良久才感歎，「居然還有這樣的東西？」
「Neinei，主公大人，真的有那樣的貓麼？和普通的貓長得也一樣麼？」今劍好奇地睜大了眼睛。
「哆啦A夢是藍色的機器貓，沒有耳朵，害怕老鼠，最喜歡吃銅鑼燒了~」千夏露出了嚮往又憧憬的笑容，然後歪了歪頭，「所以我小時候，也很喜歡吃銅鑼燒呢……」
「銅鑼燒——」
燭臺切下意識端著下巴思索了一下這道點心的製作過程並已經開始考慮起來回本丸以後要準備的食材配料。
眼見著一說起那只來自未來的機器貓的話題就停不下來了的審神者，同樣來自未來但是不知為何自覺好像被比下去了的狐之助有些鬱悶地清了清嗓子，「審神者大人。」
「誒？」被提醒了的千夏一愣，然後像是才反應過來，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合著手掌歉意一笑，靦腆道，「抱歉抱歉。」
「那麼，請開始工作吧~」軟萌的狐狸式神點點頭，毛茸茸的尾巴一甩，像是不太服氣一般補充道，「另外，我個人認為，油豆腐才是真正的美味~」
「……」千夏眨巴眨巴眼睛。
「噗——」大和守安定已經忍不住笑了出來。緊接著，愣住的其餘幾位付喪神也一起笑了起來。
短暫的插科打諢之後，大家這才認真開始了這一次的出陣任務。
千夏四處打量了一下。
他們出現的地點在一處山林的小道上，但是具體是在哪裡她看不出來，從加州清光他們那茫然的神色當中也可以看出，他們對於目前所處的具體地點也是一無所知的。
「這裡現在是什麼時間？」她問狐之助。
軟萌的狐狸式神用爪子輕輕撥弄了下脖子上的鈴鐺，幾張幻燈片一樣的投影便浮現在了地上，類似於電腦網頁的搜尋引擎快速上下移動著，不一會兒，狐之助便回答了她的問題，「現在是慶應四年的五月二十五日，我們目前所處的位置在會津的若松城。」
談及公事，這只略有些傲嬌的式神狐狸一下就變得很可靠的樣子。
「因為是從未來觀測時間溯行軍打破時間壁障時產生的雜音所以會存在一定誤差，但是幕末不算久遠的話，誤差應該不大——」
燭臺切光忠分析。
「身處於同一時代的時候，審神者大人感知時間紊亂的能力會大幅提升，」狐之助仰著脖子，用烏溜溜的眼睛看向一臉茫然的千夏，「您有察覺到麼？」
千夏平舉起雙手，啪地一聲合掌於胸前，閉上眼感知了一會兒後睜眼搖了搖頭，「具體時間不知道，但是位置的話……應該就在這附近了。」
「那就是說，溯行軍還沒有出現麼？」大和守安定表示瞭解地點點頭，然後才笑道，「原來審神者一起出陣的話會有這樣的能力呀？第一次聽說呢~」
「真的呢，從前完~全不知道~」加州清光贊同地點頭。
「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就有足夠的時間先行做準備，」可靠的太刀燭臺切光忠將話題拉了回來，他看向狐之助，「能搜索到目前區域內的歷史性重要人物資料麼？」
狐之助點點頭，毛茸茸的爪子按向投影開始翻動起來。
「慶應四年五月，會津的若松城，這個地點的話，我記得……」
歪著頭在腦海裡搜索起了昨天晚上翻看的歷史書，這位對於學習與記憶都相當擅長的審神者的聲音顯得有些若有所思。
她的聲音引起了燭臺切、加州清光與大和守安定的注意，他們都看向了她，但是她的目光卻是望向了神色複雜的堀川國廣與和泉守兼定，「新選組的副長土方歲三先生他好像就在這裡？」
脅差少年堀川國廣沉默了一下，點點頭，「主公的歷史真的很好呢，土方先生他現在這個時間，確實應該就在若松城的七日町清水屋中養傷。」
「我們沒有出現在戰場附近，卻出現在這裡，是因為這次的任務跟那位土方先生有關嗎？」今劍眨了眨眼，好奇地問。
此時，正在進行搜索的狐之助似乎得出了結論，它忽然驚訝的「呀」了一聲，千夏與刀劍付喪神們都下意識地看過去，正要問發現了什麼，這條安靜的山間小道上，傳來了隱隱的馬蹄聲。
「有人來了！」
燭臺切皺眉。
反應很快的幾位刀劍都快速閃到了一旁的灌木中，清光拉上了千夏，所有人蹲在路邊靜靜地看著塵土飛揚的盡頭。
千夏雙手捂著自己的嘴巴，蹲在灌木叢中，眼睛睜得大大的。
遠處，一匹健壯的栗色馬匹正撒開蹄子狂奔著，馬鞍上有個人影，但是與其說是他在騎馬，倒不如說是馬兒載著他在跑。
——因為那個人完全就是趴伏在馬背上，像是睡著了又好像是昏迷了過去的樣子，身體隨著馬兒顛簸晃動著，一副隨時都可能會摔下來非常危險的樣子。
千夏看不分明他的模樣，只隱約能看出他穿著一件黑底軍裝樣子的制服，一頭棕色向外翹著的短髮，具體的面容卻因為趴著的姿態而無法被窺探到。
但是隨著那匹馬越來越近，她感覺到，原本拉著自己的加州清光，他的手下意識地收緊了，身體也僵硬了起來。
「怎麼會——」
大和守安定一臉驚愕。
千夏不太明白他們倆是怎麼了，但是身旁大和守安定已經霍地站起身。
「等一下安定——！」
加州清光連忙伸手拽住了差點要衝過去的安定。
但是在他拉住大和守安定的時候，原本乖巧蹲在他身旁的千夏卻一言不發地跑了出去。
「！！」
千夏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跑出了灌木叢。
然而——
噗通——
再度左腳拌右腳地整好摔到路中央的審神者有些苦惱地皺起了眉。
「主人！！」
千夏聽到了清光焦急的喊聲，她撐著坐起身，就見馬兒已經揚起了前蹄。
機動值飛快的小短刀今劍幾乎像是用飛的速度來到了她身旁，正要拉著她往一邊躲，卻沒想到，那匹失去控制的馬兒嘶叫一聲之後，慢慢又將前蹄放了下來，還往後退了一步。
它歪了歪腦袋，噴著鼻息像是大喘氣，眼眸卻亮晶晶的，與千夏那雙懵懵懂懂卻絲毫沒有驚嚇情緒的眼睛對視了一會兒，湊上前在她身上聞了聞。
「啊，你好呀……」
千夏伸手，笑呵呵摸著它的腦袋，馬兒露出了順服乖巧的樣子蹭了蹭她的手心。
「……」
急匆匆沖過來的幾位刀劍們見此情景，頓時啞然。
「真是的，你不要總是嚇我們啦！」
加州清光有些受不了地撫著額頭抱怨了一句。
「誒？」
千夏疑惑地眨了下眼睛，然後才恍然大悟地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她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撓撓臉頰，略帶著些沮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老是會摔跤……」
「……誰在說那種事情啊，」和泉守兼定有些無語，「這麼跑到路中間也太危險了！」
「危險？」千夏有些茫然，她轉頭與那匹馬對視，像是面面相覷一般同時歪了歪頭。
似乎對於這位審神者來說，直面失去控制狂奔過來的馬兒完全不是什麼危險的事情。
不過就事實而言，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確實如此，明明一路瘋跑著的馬竟然在她身前硬生生停下了蹄子還一副順從乖巧的樣子。
燭臺切咳嗽了一聲，「主公，您無事就好，但是下一次，請不要再做這種事情了，如果想要做什麼，告訴我們一聲就好。」
千夏一臉茫然地點頭，然後才指了指那邊正被大和守安定與加州清光一起從馬背上扶下來的年輕人，「那個人，剛剛差點摔下來了，很危險的。」
第13章
他並沒有徹底昏迷過去。
將他小心翼翼地放到地上，加州清光注意到了這個年輕人落在身側的手指微微動了兩下。
瞬間了悟過來的清光一把拉住了安定，兩人都稍稍退後了一些，同時他也示意堀川國廣與和泉守兼定留在原地不要靠近。
千夏這才看清楚了那個年輕人身側的佩刀樣子，她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拍拍馬兒讓它乖乖聽話停留在原地，她走上前去在那個年輕人身旁跪坐下來。
「您還好麼？能聽到我的聲音麼？」
千夏用手支撐著那個棕發青年的頭，他的眼睛半閉著，碧綠的眼眸透出不甚清醒的迷蒙，眉頭輕皺。
他的目光落在千夏臉上，但就像是隔著什麼東西，好半天才找准了焦點看清了她的樣子，於是那汪如同深潭般的碧色輕輕一晃，閃爍過幾絲光亮，「……千……咳咳咳咳——」
仿佛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他蜷縮起身體側開臉劇烈地咳嗽起來。
千夏怔了怔，年輕人尚未說完的話尾那一聲「つ」讓她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主公……」
燭臺切站在千夏身後，他看看加州清光他們的表情，已經明白過來這個青年的身份，他略有些擔心地提醒道，「您最好不要離得太近……」
不知是否聽到了燭臺切的話，還在劇烈咳嗽中的青年用一隻手撐著地面，身體艱難地往相反的方向側過去，脫離了千夏的攙扶，他單手撐著跪在地上捂住了嘴，但是即便如此，撕心裂肺般的咳嗽聲中，依舊有鮮血不住從他的指縫間滲出。
這要怎麼辦啊……
千夏有些苦惱地轉頭，看向停在不遠處，一臉憂心但是強自鎮定著站在原地的加州清光與大和守安定他們。
「那個……」
她遲疑了一下，從袖子裡掏出歌仙兼定給她的手帕遞過去，「不介意的話請用——你還好麼？」
——光用看的也知道，肯定很不好了。
棕發青年並沒有接，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緩了過來停下了咳嗽。
他側過頭，淩亂微濕的額發遮擋在臉頰上，那雙有著盛夏色彩的眼眸微微眯起，原先迷蒙的目光因為疼痛而短暫地清醒了過來，他看向千夏，有冰冷而銳利的眸光閃爍，然後忽然手肘一曲，整個人倒了下去。
見他這次徹底昏迷過去了，燭臺切有些心情複雜地歎了口氣。
「他難道是——」
今劍看看那個年輕人，又看看在確定他失去意識之後急急湊過去的安定與清光，望向狐之助，遲疑。
小小的狐狸式神繞著臉色蒼白的青年走了一圈，然後搖晃了一下尾巴，點頭，「剛才搜索結果出來的時候我也嚇了一跳呢，審神者大人，這位就是新選組的一番隊隊長沖田總司了。」
已經從他的佩刀上認出來了他身份的千夏表示瞭解，她有些疑惑，「可是這個時間點，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從歷史記載來看，距離沖田總司病逝已經沒幾天了，此時的他應該是連站立的力氣都快沒有了，居然騎著馬一路飛奔到了這裡？
「……歷史被改變了——」
燭臺切皺眉，「他不可能參與會津之戰，也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話雖如此，但是千夏想了一下，說道，「我們先找個地方住下吧？沖田君應該也需要休息和靜養才行。」
「可是——」安定一臉遲疑地抬頭看她。
「嗯？」千夏疑惑，「怎麼了？」
「這樣好麼……」加州清光雖然如此嘀咕了一句，但是早就自發從另一邊攙扶起了原主人。
「按照歷史記載，沖田君的確不會出現在這裡，但是如果只是『沖田總司出現在會津』這件事的話，這種程度的變化在歷史抑制力的作用下，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影響才對。」
昨天認真研究過審神者手冊的千夏一板一眼地說道，「歷史抑制力會把歷史修正回原有樣貌的，我們只需要保證不要讓他參與之後更多的重大事件就不會有問題。」
「分析得很有道理呢！不愧是主公啊~」和泉守兼定像是松了口氣，他豎起大拇指誇讚。
「既然主公也這麼說的話，清光，安定，我們一起帶沖田君去找個地方休息吧~」
堀川國廣原本有些凝重的神色瞬間恢復了，他元氣滿滿地一握拳，再度露出了明亮的笑容。
燭臺切沉吟了片刻，也點點頭認同了千夏的說法，「說不定之後溯行軍的行動就與這位原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沖田君有關，如此的話，就先暫時觀察一下他吧。」
他說完，看向了狐之助，狐之助歪了歪腦袋，像是在思考，片刻之後晃了晃尾巴沒有再說什麼。
……
他們一行人不論是外貌還是裝束都有些招眼，雖然和泉守兼定與大和守安定都很自覺地在進入城鎮之前就脫下了有著新選組顏色的羽織外套，但是一路走過去還是引來了不少的目光。
由比較熟悉這裡的堀川國廣帶領，他們找了一家距離土方歲三養傷所在的清水屋不遠的小旅館暫時住下，因為不確定沖田總司什麼時候會忽然醒來，安定他們四個的本體刀容易被認出來，所以留下照顧他的只有千夏、燭臺切和今劍。
燭臺切去找旅店老闆借廚房，安定他們則順便被派出去調查這個區域內其他可能存在變數的歷史重要人物，重點是關於土方歲三的消息，只有千夏由今劍陪著在房間中照看昏迷的沖田君。
不過雖然說是照看，但是具體要做什麼千夏也不知道，當然，這一點上，今劍也是完全不擅長的，於是他們兩個便只是坐在一旁大眼瞪小眼地沉默。
要說照顧人，在千夏的記憶裡，這樣的經歷實在屈指可數，因為其實從小到大，除了已經去世的父母之外，她身邊走得近的就只有雲雀恭彌一個人。
在學校裡雖然都能笑著與同學打招呼，但是真正能夠稱得上是「朋友」的存在，卻一個也沒有，不論是因為曾經那段黑暗的過往，還是後來由於雲雀恭彌的關係，大家表面上能夠與她相處得不錯，但是也僅僅是如此了。每到午休的時候，她都只能一個人蹲在教室裡啃飯團，也從來沒有體會過與好朋友手把手上廁所的經歷。
更何況照顧人這種事情，也只有當初雲雀恭彌因為吃了她做的餅乾被送進醫院的那一次了。那時候她幾乎是抓著病床的扶手哭著鬧著不肯走的。恭彌嫌她吵，她就眼淚汪汪地捂著嘴不發出一點聲音來，後來他拿她沒轍，第二天就態度強硬地出院了……
其實當時才不過7歲的她，根本不懂要如何照顧病人……
嗯……這樣說的話，現在已經15歲的千夏，也還是依舊不知道要怎麼照顧病人啊，尤其是面前這位……
新選組的天才劍客沖田總司，是由於感染了在這個時代無法治癒的肺病而逝世的，千夏看著靜靜躺在被褥中的年輕人消瘦的臉，想了下，忽然站起身來。
今劍眨了眨眼，目光跟著她而動，看著她起身走到了窗子邊將窗戶一下子開到最大，讓屋外燦爛的陽光照射了進來。
「保持通風和空氣新鮮，最好經常曬曬太陽……」她一邊說一邊回憶，但是因為對於醫學與照顧病人實在所知不多，她有些苦惱地皺起了眉，看向盤腿坐在榻榻米上看著她的小短刀，「今劍，你知道要怎麼照顧病人麼？」
今劍猛搖頭，長長的辮子隨著腦袋晃動了兩下。
「誒……」
歎了口氣，她又再度坐回到原來的位置，雙手托著下巴看著昏迷中的年輕人。
「可是，這位沖田先生為什麼會來到這裡呢？」
因為實在無事可做了，今劍覺得有些無聊，嘟囔著問道，「他不是應該在江戶養病麼？」
「嗯……」
關於這個問題，千夏也有考慮過，「大概是為了那位土方歲三先生？他不是就在隔壁清水屋養傷麼，沖田君既然沒有直接去會津的前線而是來到這裡，理由的話只有可能是為了土方先生吧？」
「誒~」
今劍沉默了一會兒，他也和千夏一樣手肘撐在膝蓋上托著下巴望著沖田總司，「他比義經公還要年輕呢，好可惜……」
今劍的原主人，是歷史上非常著名的具有傳奇色彩的名將源義經，他自盡的時候，年僅31歲。
但是沖田總司，按照歷史記載，今年僅有26歲的他再過幾天就……
「根據狐之助的資料顯示，新選組的原田左之助已經於八天前確認死亡，局長近藤勇也確實於四月二十五日在板橋被斬首，所以……」
千夏平靜的敘述忽然停了下來，聽到一半的今劍疑惑地望向她，「怎麼了，主公大人？」
千夏卻坐直了身體，將不甚端正的盤腿姿態轉為跪坐的模樣，然後才將目光轉向已然睜開雙眼的沖田總司，「您醒了？」
今劍一愣，慌慌張張地也學著她乖乖坐好，然後眨巴了一下眼睛。
第14章
雖然是剛剛睜開眼，但是那雙深綠色的眼眸之中卻完全沒有才清醒的迷茫，顯然是已經恢復意識有一段時間了。
他用手撐起身體，千夏想了想，挪過去幫著攙扶他坐起，但是忽然就覺得面前冷光一閃，冷冰冰的刀刃已經觸到了皮膚上。
她愣住了。
「你做什麼！」
今劍幾乎是在沖田總司拔刀出鞘的同時跳到了他身後，他露出了生氣的表情，一雙紅得通透的眼眸中彷如燃起了小小的火苗，「放開主公大人！」
「身手真不錯~」
年輕人卻仿佛毫不在意那柄已經抵住他後心的短刀，他又抬手握在嘴邊低低咳嗽了兩聲，面色蒼白如紙，眼簾低垂，遮擋住了其中的情緒，聲音卻喑啞，「那麼，你們是什麼人？」
千夏想了想，明白了，「您聽到了？」
土方歲三藏身於此的消息應該是秘密，同時，關於新選組的情況以及他的身份，普通人的話是絕對不可能那麼清楚的，對此心生警覺很正常。
千夏瞭解地點點頭，隨後又低頭看了看被這位天才劍客握在手上正抵著她脖子的刀，露出傷腦筋的表情，「……如果可以的話，能請您不要用他指著我麼？」
「嗯？」
沖田總司細長的眉宇微微一挑，然後再度蹙了起來。
被他握在手上的刀，刀身纖細，弧度略淺，看起來並不是很容易上手，但是千夏卻很熟悉。
要是被傷到了的話，安定會自責的。
千夏有些苦惱，她看向沖田總司，想了想，提議，「或者，您換一把刀如何？我保證不會動的。」
這個時代的武士標配是一長一短，他們將沖田總司帶回來的時候已經注意到了，他的身上同樣帶著兩把刀，一把打刀一把略短的脅差，所以，只要不是用大和守安定的話，換成那把脅差千夏就很能夠接受了。
「……」
沖田總司面色有些古怪地看了看認真提出這一建議的千夏，她那雙通透清澈的棕色眼睛裡閃著細碎的光，天真而單純，完全不像是會說謊的樣子。
而且剛剛她所說的那句話中，他聽得出來，重點在於「他」而非「指著我」這件事。
——她以「他」來代指一把刀？
他又看了她一眼，忽然收回了出鞘的刀刃，「算了。」
「誒？」千夏露出茫然的神色。
既然明知道他是沖田總司，也沒有對他下手，甚至於沒有拿走他的刀只安排了一個柔弱的女孩一個幼小的孩子在這裡照看，顯然不是要對他不利的樣子。
他還能隱約記得當時在場的，應該還有其他幾個年輕男子。
看到危機解除，但是依舊不放心的今劍緊緊挨著自己的主公坐下，一雙紅紅的眼睛瞪著又低低咳嗽起來的年輕人，警告道，「就算是沖田先生，如果你要對主公大人出手的話，我也不會手下留情的哦！」
「哦？」眼眸微斜著看了看這個外表相當年幼的孩子，沖田總司的目光在他身側的短刀上掃過，唇角輕輕彎了彎，「你也學過劍術麼？」
「那是當然的~我可是很強的！」小天狗露出驕傲的神情。
看著他生動活潑的樣子，這位渾身散發著生人莫近的冰冷氣息的青年身周的溫度稍稍柔和了下來，窗外透進來的日光明媚而溫暖，落在他身上，將他蒼白的臉色與那雙眼中透出的迷茫疏離映照得更加清晰了。
千夏看看他，又看看打開著的窗子，想了下，起身跑到一旁的櫃子從裡面搬出了一條薄毯。
雖然不知道肺結核的病人要怎麼照顧，但是不能讓他著涼是肯定的，即便現在已經入夏了，但是剛醒過來就吹風，應該還是不太好的樣子。
她抖開毯子，若有所思地看看沖田總司，又看看毯子，正思索著要以怎樣的方式為這位元身形單薄的病人蓋上，就見察覺了她注視的青年已經轉過了頭來。
沖田總司看看千夏，又順著她的目光看看她手上的薄毯，沉默了一下。
「給我的？」他問。
千夏眨眼，點頭，想了想，直接把毯子遞了過去讓他自己蓋，「我去給您倒水。」
嗯……多喝熱水，肯定不會有錯！
如此決定了的千夏便轉身走到了不遠處的茶几旁，倒了杯還冒著熱氣的茶水。
就如歷史書上描繪的那個喜歡與孩子相處的沖田總司一樣，他與今劍似乎挺合得來，幾分鐘之前才刀刃相向的一大一小，在千夏倒好茶水轉了個身的時間裡，已經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劍術的話題。
「請用。」
她把茶杯端到沖田總司面前，然後看向今劍，「去叫一下燭臺切先生吧，就說沖田君醒了。」
「好的~」今劍點點頭站起身，正要走，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又忽然轉過頭來，收起了可愛的笑臉，紅紅的眸子看向正捧著茶杯的沖田總司，「不可以趁我不在傷害主公大人哦，我會生氣的！」
沖田總司聞言，看了一眼千夏，輕輕一笑，「我知道了。」
聽到保證，小天狗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我馬上回來~」
說完，踩著高高的木屐，隨著叮噹作響的腳環碰撞聲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千夏的目光還停留在被關上的拉門上，已經聽到一旁傳來青年淡淡的嗓音。
「那麼，要怎麼稱呼你？」
沖田總司正望著她，與看著今劍時偶爾流露的溫和情緒不同，此刻的他眼神中卻多了幾分不可捉摸。
千夏卻毫不在意，她思考了一下，「Natsu——」
「夏？」沖田揚了揚眉。
千夏點點頭，「夏天的夏。」
安定曾經吐槽過她因為本丸是秋天就隨便取了「秋」的名字，既然現在這裡是夏天，那就叫「夏」吧，正好她的名字裡原本就有夏這個字。
真是輕鬆又愉快的取名方式呢~
「先前救了我的就是小夏麼？」
很順口地就叫出了這個名字的沖田聲音溫和，他低頭喝了點水，眸光微斂，「真是多謝了~」
千夏眨了眨眼，搖搖頭。
「但是，為什麼您會出現在這裡呢？」
看著他再次安靜地啜飲起了茶水，千夏想了想，問道，「您病得已經很嚴重了。」
因為實在想不通這與歷史相違背的現實，所以千夏決定直接問本人好了。
沖田總司聽到她的話，偏過頭來，因為重病而蒼白的皮膚上，那雙碧綠色的眸子幽深如古井，「為什麼嗎？」
他忽然輕笑了一聲，說不清是自嘲還是單純的笑，但是他的眼中卻透出幾分荒涼與頹靡，「是啊，為什麼呢……」
「因為那位土方先生麼？」
既然他已經聽到了先前她與今劍的議論，千夏便再次直白地問了出來。
沖田總司的眸光閃爍了一下，卻並沒有予以肯定或者否定，反而看向她，神色平靜，「那麼你們呢，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嗯……」
千夏想了想，「大概是為了讓土方先生平安回到會津戰場上。」
這個時間點，再加上這個地點，又是為了會津戰役能夠按照歷史進程發展，那麼最有可能產生變數的重要人物，除了面前這位仿佛亂入進來的青年之外，就只有那位土方歲三先生了。
但是因為還沒有完全確定，所以千夏的語氣也不是很肯定，她有些糾結，便又搖了搖頭。
沖田總司一直盯著她的臉，似乎在確認她說的是否是真的，良久才挪回了目光，沒說話。
千夏注意到他手上的杯子空了，便起身道，「我再給您倒點水吧~」
她起身的時候踉蹌了一下，險之又險地差點撲到沖田總司身上去，還好及時用手撐住了地板，松了口氣的千夏面對下意識揚起眉梢的青年，撓撓頭，訕笑了一下，隨即沮喪地低頭，「真是抱歉——」
她揉揉因為不習慣跪坐的姿勢而略有些發麻的腿腳，從一旁的茶几上拎了茶壺過來，走得一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謹慎樣子，雙眼緊緊盯著手上的水壺，像是在走鋼絲似得。
直到順順利利地將茶水注入了茶杯並安穩地放下了茶壺，她這才拍拍胸口，長長呼出一口氣來，然後就注意到了沖田總司那略有些詫異的視線。
千夏有些茫然地看看他，然後恍然大悟，趕緊端起茶杯遞過去。
「請用茶。」
沖田總司的神色再度變得有些古怪，他看了她一會兒，直到千夏疑惑地歪了歪頭，他才輕輕笑了一聲，接過了杯子，一邊繼續喝水一邊仿佛漫不經心一般隨口問道，「那麼小夏是如何知道我是新選組的沖田總司的？」
第15章
「在此之前，我並不認識您，沖田君。」
千夏神色認真地回視他探詢的目光，然後目光下移，落在了被放置在他身旁的那一長一短的兩把刀上，忽而又笑了起來，「我只是認識您的刀。」
沖田總司看了看她。
她的眼神太過清澈，舉止笨拙，言談間卻滿是天真的味道，以至於讓他想到了另一雙同樣溫和通透的眼睛。
在昏迷之前，他曾經一度把她認錯成了雪村千鶴，不論身高還是髮型或者是那雙眼睛，都很像。
「這把刀？」
他抬眼，拿起了那把在之前還架在她纖細脖頸上的打刀。
千夏點頭。
然後沖田總司就發現，她望著他手上那把刀的目光，比望著他這個人時要來的溫柔開心得多，仿佛融入了日光一般透出暖融融的溫潤感。
似乎比起坐在她面前的「沖田總司」這個人，她更加關注的，卻是這把刀。
「你很喜歡它？」
他眼眸中的鋒芒漸漸隱去，轉而流露出了幾絲饒有興味的笑意。
他想起了之前，她說希望他換一把刀的話，看起來，她是真的不想要這把刀沾上她自己的血。
「嗯，很喜歡~」
千夏毫不猶豫地點頭，眼眸亮閃閃的。
正說著話，屋外走廊上傳來了放輕了的腳步聲，同時還有熟悉的腳環叮噹的響聲，沒過一會兒，就停在了門外。
門被推開，燭臺切光忠端著託盤走了進來，他的身後，跟著腳步輕快的今劍。
「主上。」
燭臺切朝千夏行了禮，然後將託盤放下，「廚房裡沒有什麼食材了，所以簡單煮了點粥。」
千夏點點頭，她往後挪了挪，讓開了位置，讓燭臺切將粥碗端到了沖田總司的床鋪邊。
「您醒了，沖田君，」
燭臺切朝正打量著他的沖田總司微笑著點了點頭，「不介意的話，請吃點吧。」
「謝了~」沖田總司微笑著致謝，他的目光從這位戴著眼罩衣著奇怪的青年身上掃過，又於他腰側的佩刀上停留了一會兒，「不知道怎麼稱呼？」
「無妨，」燭臺切依舊有禮地一笑，語氣淡定，「我只是主上的家臣。」
他說完，又轉而看向一旁的千夏，「主上，您也吃點吧，雖然只有簡單的粥和醃菜了，但是到現在您還沒有吃過東西。」
「啊，對呢~我差點忘記了~」
千夏一怔，然後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都沒有覺得餓，所以不知不覺就忽略了……」
「真是的，還請更加愛惜自己一些才好——」
燭臺切無奈地搖搖頭，以一種寬和縱容的神態，將託盤上溫度剛好的粥碗遞了過來。
「誒，那你和今劍呢？」千夏問。
「無妨，我們等……回來一起。」燭臺切留意著沒有說出另外幾位付喪神.的名字，但是正用勺子舀起粥的沖田總司卻看了他一眼。
「哦……」
千夏表示瞭解地點了點頭，她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已經細心放涼過的蔬菜粥，倏而抬頭，彎起了眼睛笑，亮亮的眸子又像小太陽一樣明媚燦爛起來，「味道剛剛好~」
燭臺切似乎已經相當習慣了自家審神者的誇讚，他笑了笑點頭，「您喜歡就好。」
「確實很美味呢~」
沖田總司喝粥的速度很快，千夏才開動一會兒，他已經放下了碗，「多謝招待。」
「無須客氣。」燭臺切上前收拾了一下餐具。
沖田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又看了看正拿著勺子一臉幸福地喝著粥的千夏與笑吟吟托著下巴看著自家主公吃東西的今劍，開口道，「另外幾位呢？」
燭臺切的動作頓了下，他抬頭看向他，沒有被眼罩遮擋著的那只眼睛當中，透出跳躍著的燭火一般的光，他微微一笑，「初來此地，他們去四處逛逛。」
「原來如此。」沖田揚了揚眉梢，不置可否。
吃飽喝足休息過後，沖田總司就提出要離開了，雖然他站起身來步伐依舊踉蹌，但是眼神中透出的不容拒絕的堅定卻讓原本想勸說他留下的燭臺切把話又咽了回去。
「如此的話，那麼還請多保重。」
這位太刀付喪神歎了口氣，清楚知曉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時日已經所剩不多，這麼一副身體，能夠一路賓士到這裡已經是很不可思議了，他想了想，「您如果要找土方先生的話，他就住在不遠的清水屋中。」
握著刀離去的背影停了停，沖田總司回過頭來，唇角一揚，日光下，他蒼白的神色柔和了一瞬，隨即揮了揮手，「謝了~」
千夏默默目送他走遠，然後才抬頭看向燭臺切，「清光他們還沒回來麼？」
「不必擔心，應該快了。」燭臺切回答。
……
加州清光四個在沖田總司離開後不久就回來了，在走進來之前，他們還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會兒，發現沖田君已經不在了，這才放心地走了進來。
「主公，沖田君他……？」
大和守安定欲言又止。
「他的樣子看起來還好，」千夏一邊把粥碗端到他們面前，一邊回答，「很堅決地要走呢~」
「這樣啊——」
安定點點頭，像是歎了口氣。
「你們探查的怎麼樣？」燭臺切問。
「哦哦~我們把狐之助提供的那幾位重要歷史人物都去探查了一遍，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和歷史有出入的地方~」豪氣丟開了勺子直接拿碗一口氣喝幹了整碗粥的和泉守一抹嘴巴，回答道。
「這麼說的話，唯一不一樣的依舊只有沖田君出現在這裡這件事？」
千夏點點頭有些困惑的樣子，「但是我沒有在他身上感覺到有什麼時空紊亂的跡象。」
「這樣的話，看起來還得再等等看。」燭臺切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
再一次見到沖田總司的時候是在三天后的下午，千夏正拿著一串丸子和今劍一起在街上走，作為此次出陣的隊長，燭臺切給每位付喪神都分派了任務，清光與安定在清水屋外蹲點保護土方歲三，和泉守與堀川負責這塊區域內其他幾位元重要歷史人物，燭臺切自己觀察沖田總司，而今劍的任務，是保護審神者。
千夏對此倒是沒有什麼疑義，因為她思索過後發現自己目前確實沒什麼可以幫上忙的地方，於是在時間溯行軍出現之前，她便也自得其樂地和今劍一起在這條幕末的商業街上閒逛起來。
對於自家主公的乖巧聽話，燭臺切很是松了口氣，如果她主動提出自己也要幫忙的話，他可能還會苦惱一下對於她的安排，畢竟作為普通人類，主公也不擅長偵查隱藏，劍術更是才在大和守安定的指導下剛剛開始學起，讓她去探查情況，他們反而會擔心的。
加州清光倒是露出有些遺憾的表情，他和安定在出發之前還在討論，從前和其他本丸的付喪神聊天時候提起的那些他們和自家審神者第一次出陣時發生的各種趣事，類似於衝動莽撞惹些小麻煩，或者因為不瞭解歷史常識而鬧些笑話，來到陌生的時空因為緊張害怕而格外黏著刀劍們，加州清光想像了下，如果是自家主人的話，總覺得會相當可愛的樣子。
「可是那樣的話也會有危險的吧~」大和守安定搖頭，打斷了他的想像，「不行不行~」
「啊~那種事情我當然知道啦~」加州清光鼓了鼓臉頰，一邊咬著剛剛來探望他們的千夏送來的丸子一邊望天，「所以我也只是想像一下而已啊~」
……
正拿著丸子要吃的千夏眨巴了一下眼睛，轉頭看了一眼與自己擦肩而過的那個年輕人的背影。
他上身微微佝僂著，還有壓抑的咳嗽聲低低傳來，僅僅是背影，看起來就虛弱得好像隨時會倒下去。
「是沖田先生呢，主公大人。」
今劍正保持著和千夏一樣拿著丸子的動作，也眨巴了一下眼睛。
一大一小互相對視了一眼，俱都露出茫然的神色。
「他沒有跟我們打招呼，看起來並不想要被認出來的樣子。」千夏歪歪頭，想了下，「那我們也不要打擾他啦~」
正說著，她已經看到了一路跟著沖田總司過來的燭臺切光忠的身影了。
燭臺切看到他們的時候微微詫異了一下，千夏又從紙袋子裡掏出了一串丸子，讓機動值很高的小今劍拿去給他，然後朝著面露無奈的太刀笑眯眯揮了揮手。
「啊對了~」
又帶著今劍隨便轉悠了一圈，她忽然一錘手心，「不知道這裡有沒有糖果屋呢？」
「糖果屋？就是賣糖果的麼？」小短刀睜著通透的紅眸看她。
「嗯！」千夏點頭，食指敲著下巴，「因為安定總是說起，沖田君很喜歡吃金平糖的事情，我們買點回去帶給安定吧~」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25 10:14
第16章
沖田總司會出現在清水屋的附近，自然是為了正在此處養傷的土方歲三，土方先生在這裡的消息應該是對外保密的，沖田君當然也不會想要讓別人知道，所以擦肩而過的時候裝作陌生人再正常不過了。
就是不知道，正蹲在清水屋外的清光和安定有沒有看到他？
抱著糖果袋子的千夏拉著蹦蹦跳跳的小天狗從店裡出來，面對全然陌生的街道，一路上完全就是在跟著感覺走。
「主公大人，到路口了。」今劍眨眨眼看她。
「嗯……往右~」
「啊，又有岔路了~」
「右邊~」
「這裡呢？」
「右~」
……
兩個看起來年紀都很小的傢伙一路上都在東張西望著，滿臉的新奇，像是第一次偷溜出門的姐弟倆，遲鈍的他們絲毫沒覺得自己這副樣子加上穿著有多引人注意，以至於被兩個穿著邋遢帶著佩刀的浪人攔住了去路的時候，他們幾乎同時歪了歪腦袋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喲~這位小姐和少爺~」其中一個弓著上身面相猥瑣的一手搭在佩刀刀柄上，一邊往前走了一步。
不等他繼續說下去，千夏與今劍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點點頭，同時轉身，跑——
「啊可惡！站住！」
身後傳來浪人氣急敗壞的喊聲與追趕的腳步聲，不過這種情況下，哪有人會真的聽話站住的啊，尤其是跑了一會兒之後，千夏轉頭看了看，發現他們根本追不上她和今劍。
——嗯，都說了她很擅長逃跑的啦~而且今劍的機動值可是很高的哦~
初夏的晚風很舒適，奔跑起來的時候吹在臉上的感覺相當讓人覺得愜意，最開始是為了避免爭鬥而逃跑，但是跑著跑著，千夏覺得這種感覺也不錯。
漫無目的地瞎跑了一通，臨近傍晚的時候，他們跑到了山腳下的一座神社前停了下來。
仰頭看去，透過階前的紅色鳥居，可以看到有幾個孩子正在神社裡拍著皮球玩耍。
走近了的時候，千夏聽到了有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唱著一首她很熟悉的童謠。
「丸~竹~夷~二~押~禦池——」
穿著和服的小女孩一邊拍著皮球一邊唱著。
千夏知道，這是一首為了讓孩子們能夠熟記路名而傳唱的童謠。
「姐~三~六角~蛸~錦~——」
她下意識地也跟著輕輕哼了起來，「四~綾~仏~高~松~萬~五條——」
今劍睜大了眼睛好奇地看著她。
「誒，姐姐也會唱這個麼？」
紮著兩個小髮髻的小女孩停下了哼唱，她抱著皮球，撲閃著透亮的大眼睛走到了他們面前來。
千夏點點頭，然後蹲下.身來看她，「你以前也住在京都麼？」
小女孩用力點頭，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我們以前住在鄉下，姐姐也是麼？」
千夏搖搖頭，「有人教過我這首歌~」
小女孩聞言，似乎有些失望的樣子，「打仗了，爹爹死了，娘帶著我逃到這裡來，可是沒有人陪我一起玩了~」
——打仗的話……千夏想了想，應該是不久之前發生在京都郊外的那場鳥羽伏見戰役了。
「要吃糖麼？」她把盛放著糖果的紙袋子遞過去。
小女孩眼睛亮了亮，點頭。
「誒？」今劍疑惑地指著另一邊那些孩子，「他們不是和你一起的麼？」
小女孩搖搖頭，吃著糖果嘟了嘟嘴，「他們都嘲笑我說話，不肯跟我一起玩。」
「那我陪你玩吧~」千夏笑著歪了歪頭，眼眸如小太陽，在日落之時也透著暖暖的光。
……
她以前也有過這樣想要和小朋友一起玩，卻只能孤零零一個人站在不遠處的經歷，其實最早的時候她是有很多朋友的，但是爸爸媽媽死後，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她被大家討厭和排斥了，但是她依舊每天都會去小公園裡，一邊拍著皮球一邊唱著這首媽媽教她的兒歌。
然後在像現在這樣的傍晚時分，看著其他小朋友被爸爸媽媽接回家。但是她的爸爸媽媽，卻再沒有如約而至過。
只有恭彌會來帶她回家，個子小小的他站在夕陽下，影子被拉得長長的，黑色的眼眸平靜地望過來，對她說「回去了。」這樣的話。
他第一次出現在那裡的時候，千夏愣住了，手上的皮球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然後就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她終於徹底明白，爸爸媽媽，再也不會來接她了。
……
「呀，皮球掉了！」
小女孩忽然叫了一聲。
千夏一怔，下意識地跑過去想要幫忙撿回來，那個皮球咕嚕咕嚕一路滾過去，最後停在了神社的臺階邊，被一隻纖長的手給撿了起來。
千夏眨眨眼，順著木屐往上，就見到了那雙閃著細碎笑意的碧綠色眼睛。
「晚上好呀，小夏~」
沖田總司笑著掂了掂手上的皮球，唇角上揚著彎起戲謔的弧度，「終於看到我了麼？」
「沖田君？」
千夏愣了愣，然後才看到了一旁正和沖田總司一起坐在木臺階上的小短刀今劍。
「主公大人玩得太認真了哦，都沒有發現沖田先生呢~」今劍托著下巴笑嘻嘻地說道，「沖田先生讓我不要告訴主公大人，還說，想看看您什麼時候會看到他呢~」
「這樣麼？」千夏點點頭，想了想，一本正經地彎下腰，「失禮了——」
「噗……」
沖田總司忽然輕笑了一聲，他看著一臉懵懂的千夏，似乎覺得她很有趣一般，「真是單純呢~」
從沖田總司那裡把皮球接過來還給了小女孩，小女孩向她揮手告別回了家。千夏這才走回來在今劍的另一邊坐了下來。
「吃金平糖麼？」
她把紙袋子遞過去。
沖田總司揚了揚眉梢，又看了她一眼，然後伸手從袋子裡拿了幾顆糖出來丟進了嘴裡。
千夏自己也又吃了一顆。
一時間沒人說話，傍晚的風吹動林木，靜謐卻安詳。
今劍往右看看沖田總司，又往左看看自家主公。
注意到小短刀的目光，千夏把裝著糖的紙袋子塞到了他手上，「沒關係，我不會告訴燭臺切的~」
「……」
小天狗一愣，然後鼓起臉頰，紅紅的眼眸像是寶石一般透亮好看，「我才不是想要吃糖呢！而且，我也不會有蛀牙的啦！」
「誒？真的麼？」千夏睜大眼睛，相當天然地露出了羡慕的表情感歎道，「真好呢——」
「……」
今劍一瞬間不知道說什麼呆了下。
一旁的沖田總司再度發出了笑聲，然後又低低咳嗽起來。
「那位先生是怎麼放心讓你們兩個單獨出來的？」
接過千夏遞來的手帕，緩了好一會兒的沖田總司才勾起嘴角問道。
他看著這一大一小，總有種隨便來個人販子就能打包一起把他們拐走的感覺。
「我可是很強的！我會保護好主公大人~」小天狗挺直了小胸膛，一臉自傲。
千夏也很認真地點頭表示認同。
雖然她不太明白，為什麼今天再遇到這位沖田君的時候，他看起來比初次見面時要親切溫和許多，只覺得那種茫然寥落的感覺在他身上減淡了些。
不過這是好事，所以她也沒有深究。
但是沖田總司卻揚了揚眉梢，語調中透出古怪，「比如……遇到浪人的時候，轉頭就跑？」
「誒？」今劍一愣。
「你看到了啊。」千夏怔住。
「嗯，看到了哦~」沖田笑眯眯的，「就連一直跟著我的那位，也差點要衝出去呢，但是你們跑得太乾脆了，他沒來得及~」
沖田總司方才原本也想要出手的，雖然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加上又是在白天，即便是變成羅刹的樣子行動也不是那麼容易，但是只要想到他們也是為了新選組，為了保護土方先生而來，他就無法袖手。
——但是沒想到這兩個傢伙，卻連猶豫都沒有猶豫，轉頭就跑了，而且跑得飛快
就算是他，也愣了好一會兒。
「哦~」
千夏點點頭，也沒問他原來一直都知道燭臺切跟著他的事情，只是很認真地解釋，「今劍很厲害的，那兩個人才不是他的對手，但是打架很麻煩，我們不想要引起騷亂。」
「主公大人……」
小短刀眼眸亮晶晶地看向她，一副受到了表揚非常感動的樣子。
「哦？」沖田總司挑眉，「那你呢？」
千夏露出疑惑的表情。
沖田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千夏自寬大的衣袖中隱隱露出的手，「在學劍？」
千夏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然後將雙手從袖子中伸出來露出了因為練劍而被磨起了水泡的掌心，她恍然大悟，然後有些靦腆地撓撓頭，「嗯~雖然剛剛開始學習，但是我有一個很好的老師哦~」
她說著這些話的時候，目光不自覺地又落在了沖田總司腰側的佩刀上。
沖田注意到她的視線，饒有興味地揚了揚眉梢，然後解下了那把刀，「要試試看麼？」
「誒？」千夏一愣，然後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用力點頭，「要！」
他彎唇一笑，卻戲謔道，「那你的刀呢？」
「……」
千夏頓住，然後沮喪地垂下頭。
是哦，雖然本丸中的付喪神們都可以被稱為是她的刀，可是可以由她握在手上對戰用的單純的武器，她卻並沒有……
今劍看著她失落的樣子，遲疑地拿起了自己的本體刀，「主公大人，您用這個吧……」
「短刀的用法與一般的刀可不太一樣，」沖田一臉無奈地搖頭，他自腰側解下了剩下的那把脅差，「接著~」
「咦？」下意識伸手接住了那把刀，千夏怔怔地看向已經走到空地處的年輕人。
「雖然你好像更喜歡這傢伙，」沖田總司抱著那把打刀站在夕陽下，他抬了抬下巴，眼神溫和卻透出無比的自傲，「不過這是我的愛刀，不能借給你。」
第17章
雙手握緊了刀的女孩眸光微沉，面色認真卻平和，她看著站在不遠處的那個年輕人，絲毫沒有因為對方是歷史上有名的天才劍客而有所膽怯。
「哎呀，眼神不錯。」沖田總司勾了勾唇角。
「請指教——」
如此說著，千夏已經揮刀沖了上去。
「嘿呀——」
揮砍而下的刀刃被單手握著的刀鞘輕鬆架住然後隔開，年輕人揚了揚眉，「再認真點，否則，會死的哦……」
說著，他的刀光一閃，忽然拔刀出鞘，險之又險地從千夏額前掠過，鋒利的刀刃當即割下了幾縷劉海，然而讓他覺得有趣的是，後退幾步站穩了的千夏第一反應是一臉懵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既沒有害怕也沒有驚訝，只是像是有些委屈與糾結似得看著地上飄落的頭髮。
「主公大人——」小短刀有些擔心地叫了一聲。
「我沒事……」千夏搖搖頭，又有些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地上，然後再度握緊了刀柄望向好整以暇的沖田總司，「請繼續。」
這一次，她連著安定剛教她不久的平段式突刺也用上了，不過當然了，這種原本就是沖田總司擅長的劍技對他來說完全就是班門弄斧毫無作用。
砰——的一聲，刀刃再度被架住，對面傳來的力道直接讓她被逼退了好幾步，接著手腕上傳來劇痛，原本握在手上的刀被挑飛了出去，直直地插進了不遠處的地面。
千夏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然後摔坐在了地上，掌心按在粗糲的石子之上，連著手腕一起疼得厲害，讓她不由得輕輕「嘶」了一聲。
「主公大人，您還好麼？」
今劍的速度像是用飛的一個閃身就跑到了她身邊，紅得透明的眼眸中滿是擔心。
千夏眨了眨眼，她看看自己的手，掌心處未消退的水泡因為石子的摩擦已經被蹭破了，連著血水一起看起來有些慘兮兮的，手腕處因為剛剛那一擊到現在還在發麻。
但是……
「好厲害！」
她的眼睛發亮，從地上蹦起來，一副又開心又興奮的樣子握著拳頭，「不愧是沖田君啊！果然好厲害！」
她用力一捏拳頭，然後就忍不住「嘶」地一聲皺起了臉。
「……」
為她這反應，沖田總司還稍稍詫異了一下，隨即卻又「噗」地一聲笑了出來，搖搖頭，「還真的是……」
他之前覺得千夏和千鶴很相像，各種意義上的，但是就現在這個反應，差別還真是挺大的。
千鶴那傢伙，會在齋藤要考驗她劍術的時候，天真地說出「可是傷到齋藤先生的話，是會死的」，並且堅持要用刀背來攻擊，被.乾淨俐落的打敗之後，也是又震驚又失落。
但是面前這個，沖田總司覺得，大概就算她真的打贏了自己，那雙眼睛也不會比此刻更加明亮了。
真是難以理解的傢伙。
「喂，」
他走過去，將自己的脅差從地上拔.出來，然後走到千夏面前，依仗著身高從上俯視著她，碧綠的眸子意味深長，「是誰教的你刀法？」
千夏眨眨眼，搖頭，「不能說。」
她所用的刀法，從握刀到站立的姿態，所有的細節全部都是安定教會她的，而安定，又一直在追趕著沖田總司，所以她的刀法中，無處不透露出屬於沖田總司的影子。
對於其本人來說，可以說是一目了然，就連他獨有的招式，雖然一看就是個新手青澀得不行，但是其中的要領與訣竅，如果不是非常非常熟悉他的劍術的人，是絕對無法模仿出來的。
「嗯？」
沖田總司若有所悟地盯著她又看了會兒，搖搖頭，「算了——」
他將手上脅差遞過去。
「咦？」千夏愣了下，有些遲疑，「給我？」
「我的刀法可不是那麼好學的，」看她遲疑著接過了刀，沖田總司勾了勾唇角，伸手按在她腦袋上，「繼續努力吧，別給我丟臉。」
「嗯！」千夏用力點頭，像是極為珍貴之物一般緊緊抱著被贈與的脅差，臉上的笑容一瞬間燦爛到耀眼。
被沖田總司親手贈送了佩刀，這樣算不算得上也是被認同與鼓勵了呢？
要是安定知道的話，一定也會非常、非常的開心吧！
千夏忽然很想要立刻沖到安定面前告訴他這件事。然後就聽到了又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前一刻還神色溫和的沖田總司臉色一變，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千夏一怔，就見他像是脫力一般整個人跪倒在了地上。
「沖田君——」
千夏有些擔憂但是又不知道可以做什麼，只能徒勞地輕輕拍拍他的背。「您還好麼？」
——當然不可能會好了，距離史書上記載的，沖田總司病逝的日子，已經只剩下一天了。
咳嗽聲稍停頓了一下，然後沖田總司忽然用力一推千夏，自己側過身去，千夏還沒反應過來怎麼了，就見著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來。
她愣愣地睜大了眼睛。
夕陽將豔紅的顏色塗抹到了眼前所有事物上，但是那一攤觸目驚心的血跡，卻比淒美的殘照更加讓人覺得難過。
然後那一抹餘暉終於消失在了天際，夜晚來臨了。
沖田總司再度站起來的時候，是用刀支撐著才堪堪站穩的，踉蹌單薄的身影看起來隨時都會倒下去，但是他拒絕了千夏與今劍的攙扶，固執地用刀撐起了搖搖欲墜的身體。
「您晚上還是要睡在這兒麼？」
千夏問。
前兩天燭臺切彙報情況的時候就說過，最近沖田總司都是在這座小小的神社裡過夜的，雖然現在的溫度即便是晚上也不算寒冷，但是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在這樣的地方過夜還是讓人不安的。
清光與安定當時就露出了又糾結又隱忍的表情，似乎很想要說什麼，但是最後卻什麼也沒有說。
「幹嘛要露出這樣的表情？」
沖田總司勾了勾嘴角，戲謔的笑容給那張蒼白消瘦的臉增添了幾分生氣，「不過手帕怕是不能還給你了。」
「那個不重要。」
千夏忽然板起臉來，抿著嘴，棕色的眸子在漸漸晦暗下來的光線中依舊晶亮，她盯著沖田總司那雙帶著笑意卻又固執的碧色眼睛。
半晌之後，她才認認真真地說道，「我們不會讓土方先生死在這裡的。」
沖田看了她一會兒，神色變得柔和下來，他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回去吧。」他聲音還有些嘶啞，卻很溫和，「天黑了。」
千夏點了點頭。
她牽著神色不安一直忍不住回頭的小短刀的手，朝著神社外走，走了幾步，又忽然停下來轉身。
「明天我會再買金平糖來這裡的。」她望過去，神色顯得有些固執和認真，「我不怕蛀牙，沖田君怕麼？」
原本正神色怔然地目送著他們離開的年輕人聞言，眉毛一揚，輕笑出聲，他一手搭上腰間，「我可是新選組一番隊隊長沖田總司，怎麼可能會怕蛀牙？」
「還有，」他的笑容中又添上了幾分揶揄，「你們兩個小傢伙，記得回去的路麼？」
「……」
千夏與今劍同時一怔，兩個「小傢伙」下意識地對望了一眼，神色都是一呆。
「噗哈哈哈哈哈~」
沖田總司再次不客氣地笑了出來。
……
千夏與今劍是跟著燭臺切一起回旅店的，燭臺切跟蹤沖田君的事既然早就被發現了，他也就沒有再藏身而是直接光明正大地走了出來。
他們回來的時候，安定與堀川也在房間裡正等著他們，按照往常的習慣，等用過晚餐短暫的休息之後，他們就會回去接替清光與和泉守過來，而趁著這段時間，他們也能彙報一下白天的情況。
「你是說，新政府的人去了清水屋附近？」
燭臺切皺起眉來。
堀川放下筷子用力點頭，「對方也是狐之助標記上的重點觀察人物，我和兼桑都覺得他們有點可疑，兼桑已經一路跟上去了。」
「果然目標是土方先生麼？」
安定詫異地睜大了眼睛，「他們想要偷襲土方先生？」
「應該是這樣，土方先生來這裡是為了養傷的，等到他的傷勢痊癒，就會回到會津戰場的前線繼續指揮，他們一定是想要在他回去之前先把他殺死。」堀川神色陰鬱，藍盈盈的眼睛低垂著，「絕對不能讓他們傷害土方先生。」
對於原主人的關切與執著，大和守安定很能夠理解與體會，不論是堀川國廣還是和泉守兼定，他們的心情與他是一樣的。哪怕經歷過函館戰役，阻止了溯行軍去改變土方先生戰死的歷史，真的要面對原主人，他們一樣是會痛苦的。
「安定~」
忽然聽到自家審神者平靜的聲音，大和守安定疑惑地轉頭，就看到面前遞過來一個紙袋子。
他疑惑地探頭看了看，然後神色微動，「金平糖？」
「嗯。」千夏點點頭，將紙袋子都塞到了他手上，「我也給沖田君帶了哦~」
大和守安定面色複雜地抱著那個紙袋，像是一下子不知要如何處理一般有些無措，「沖田君……」
「沖田君今天考校我的刀法了，他還把他的刀送給我了，」千夏拿起那把脅差，笑眯眯的說道，「他讓我不要給他丟臉。」
大和守安定微微睜大眼睛，全神貫注地看著千夏，似乎想要把關於沖田君的所有事情都一一記下一般仔細認真。
「因為我沒有武器，他把這把刀給我的時候說，不能把安定借給我用，因為那是他的愛刀。」
千夏看著他，慢慢的認真地說，「安定，你是被沖田君愛著的呢~」
第18章
「打擾了。」
大和守安定來找千夏的時候，這位認真的審神者正點著蠟燭在背英文單詞，雖然對於這種語言完全不瞭解，但是即便是出陣途中都不曾鬆懈下學業的千夏，讓一起陪同出陣的幾位付喪神對於她的這種認真也是歎為觀止。
就如同還在本丸的時候那樣，這個時間點一般都沒有人會來找她，所以當安定的聲音出現在門外的時候，千夏詫異了一下，她合起了書本，轉過身。
「進來吧。」
門被輕輕拉開，只穿著淺綠色和服外配著胸甲並戴著一條白色圍巾的馬尾少年略微遲疑了一下，便走了進來。
燭火下，千夏的眼眸溫潤剔透，她看著這位付喪神少年在她身前站定，然後安靜地跪坐下來，有些疑惑，「發生什麼事了麼？」
「主上……」
與碧藍天空同色的眼眸閃爍了一下，然後垂下了目光，大和守安定的聲音沉靜，「今天下午的時候，我和清光在土方先生的住所外，遇到了沖田君。」
他擱置在膝上被手甲覆蓋的手微微收攏了一下，顯示出他並不算平靜的內心。
千夏「咦」了一聲，她眨了下眼，「他也看到你們了？」
安定點點頭，「他還向我們打了招呼……說了『辛苦了』這樣的話。」
「誒？」千夏呆了呆，詫異，「他怎麼知道……」
沖田君應該沒有見過安定與清光才對。
看到她的樣子，安定反而輕輕笑了一聲，雖然眉宇間依舊帶著幾分愁緒，但是他看向她，有些無奈地說道，「沖田君看到我們的時候，清光手上您送來的丸子正吃到一半。」
「原來如此。」千夏瞭解地點點頭。
……他們之前在街上遇到沖田君的時候，就是剛從清水屋附近走出來，而且她和今劍都是一人拿著一串丸子在啃。
「就是這樣啦，清光嚇得差點被丸子給噎住呢——」
安定似乎是回憶起了當時清光漲得通紅的臉與急急忙忙轉身擦嘴角的舉動，頓時忍不住笑了，眼角下，小小的淚痣與微微彎起的眼眸，顯得他格外乖順可愛。
千夏若有所思地點頭，「……然後呢？」
聽到她問，這位付喪神少年臉上透出的笑意漸漸收斂了起來，他眸光顫動了一下，忽的低下了頭，「抱歉，主上，我後來……追上了沖田君。」
千夏眨巴了一下眼睛，沒說話。
「……我知道，作為刀劍付喪神，不應該與原來的主人產生過多交集，但是……」
大和守安定握緊了手掌，垂落下來的額發遮擋了他清秀的面容，只能聽到他的嗓音低低地繼續著，「但是看到他的樣子，我……」
「在我的記憶當中，沖田君直到病逝，」說到這個詞的時候，他停頓了一下，然後才接著說，「都還在很樂觀地笑著，他是個溫柔又強大的人，雖然因為身體的關係無法再與昔日的同伴一起戰鬥，無法再揮動我，也因此偶爾會發出遺憾的歎息，但是……」
「但是我從來沒有見到過，沖田君那樣迷茫的表情。」如此說著的大和守安定，他的聲音中也透出幾分低落來，「所以，所以我忍不住叫住了他……」
「歷史上的沖田君，到最後也不曾知道自己一直追隨憧憬著的那位大人已經先他而去的事情，我不知道這個時空發生了什麼變故，導致沖田君竟然獲知了這一消息並且拖著病重的身體一直追到了這裡來……因為失去了那個重要的人而陷入迷茫與消沉，一直以來為之揮舞刀刃的理由與堅持全都消失了，自責，仇恨與痛苦，想要乾脆地追隨他而去……」
「這樣的感覺，我很清楚，」
大和守安定緊閉著眼睛，聲音發顫，「因為我曾經也……我憧憬著沖田君的強大，當他把我丟下的時候，我曾經想，和他一起消失在歷史的黑暗中，或者想像清光那樣，先他一步折斷，反正在這之後，武士的天下就要結束了，我已經沒有實現作為刀的價值的機會了，但是，」
「那時候，在池田屋的二樓，是沖田君問我『你的使命是什麼』，我說，我一直憧憬著沖田君，想要變得和他一樣強大，他問我『為什麼』，」
大和守安定慢慢呼出一口氣來，然後抬頭，那雙藍盈盈的眼睛當中透出堅韌沉穩的光，如同廣闊深邃的天空，「我回答他，因為我有重要的東西想要守護。」
「所以，我也問了沖田君同樣的問題。」
他抿了抿唇，神色認真，「沖田君一直以來想要守護的那位大人雖然已經不在了，但是他所重視珍惜的事物並沒有消失，誠字旗還被高舉著，武士之魂也不會就此熄滅，這些，都是那位大人一直守護著的東西，也是他託付給活下來的同伴的遺願。因為一直都在沖田君身邊，所以我更加清楚地知道，對於沖田君來說，那位大人的託付一定就是他以那樣病重的身體卻堅持一路奔波到這裡的唯一的理由。」
「他其實一直是清醒的，只是不願意面對失去重要之人的世界，」
安定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但是我知道，沖田君他一旦醒悟過來，是不會繼續逃避下去的，因為他，沖田總司他是個非常、非常強大的人，是我一直追趕著、憧憬著的那個人。」
「但是，不論有什麼理由，我都不應該擅自去與原主人會面和交談，」
大和守安定俯下.身，額頭叩上地面，「對此，非常抱歉。」
「……」
千夏還沉浸在他之前那一番鏗鏘有力的訴說之中，忽然被他這一叩首給嚇住，不由得呆了呆。
「可是，」她有些困惑撓撓頭，露出無法理解的神情，「明明你做得很對啊，為什麼要道歉呢？」
安定的聲音有些無奈，「身為刀劍付喪神，是不能過多干涉歷史的。」
「……你沒有干涉歷史啊，」
千夏更加疑惑了，她皺起眉，「就算是不能與原主人接觸，可是沖田君並沒有發現你是大和守安定不是麼？更何況，就像你說的那樣，在原本的歷史之中，病重的沖田君也依舊很樂觀在微笑，就和我傍晚的時候遇到的那個笑著的沖田君一樣，這樣說的話，安定做的事情，明明就是將現在偏移了的歷史導回到了原來的軌跡上，不是麼？」
「過程怎麼樣並不重要，結果就是這樣的，你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千夏如此說著，還相當認同地用力點了點頭。
「主上你……」
大和守安定直起了身，露出有些糾結的神態。
千夏的神情很認真，並不是感情用事地偏袒他的做法，而是的的確確就是如此認為，也同樣以充足的理由與結果來說明自己的觀點。所以大和守安定一時間竟無法反駁。
因為經歷了太多次類似的場景，池田屋也好、本能寺之變也好，還是阿津賀志山、鳥羽、函館或者說曾經另外的會津戰場，刀劍付喪神們一次又一次地面對著不能觸碰改變的歷史，因為堅持著自己的使命而硬逼著自己學會忍耐與接受，就和本丸上一任的審神者一樣，在自己和歷史之間劃下了嚴格的絕不能逾越的界限，他們都已經習慣並且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安定真的很嚴格啊，」
千夏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隨即卻忽然笑了起來，「果然很厲害呢！」
還在愣怔中的大和守安定疑惑地看向她，不太明白明明是來請罪的自己為什麼又被誇獎了。
「因為你一直都那麼努力，」她說道，「在本丸的時候，我一直有看到，安定每次手合的時候，都在全力以赴，眼神非常非常的認真，教導我的時候也那麼一絲不苟……所以當安定自豪地說，你原來的主人是歷史上著名的天才劍客沖田總司的時候，我也很想要見一見，被安定一直憧憬與追逐著的人是什麼樣子的呢。」
大和守安定忽然怔住了，他下意識地睜大了眼睛，「主上您，難道不正是因為，我是沖田君的刀所以才選擇了我麼？」
他一直是如此認為的，因為大和守安定是天才劍客沖田總司的佩刀，所以在選擇劍術老師的時候，千夏才會選擇他，可是……
「誒？」千夏疑惑地回望著他有些茫然的目光，「可是我並不瞭解沖田君呀，我看到的，只有在本丸中的安定呀~」
大和守安定面對著那雙清澈純粹的眼睛，一時說不出話來。
不是因為是沖田君的刀，而是作為大和守安定自身而被認同與誇獎，對此，他竟一下子有些不適應與無措起來。
第19章
「我是真的覺得安定很厲害哦，才不是隨口說說的，」
看到眼前這位付喪神少年有些驚愕無措的模樣，千夏走到他身前在他對面跪坐了下來，「我也是很認真地觀察過安定，想著『萬一被拒絕了，也不要放棄和沮喪，努力去爭取』這樣的，因為我看到的安定，就是如此努力著……」
「雖然以前我不太懂，但是安定說到沖田君的事情的時候，我就明白啦~」
千夏忽然揚起了唇角，眼眸微亮，仿佛想到了什麼讓她覺得無比幸福愉快的事情一樣，「因為我也想要和安定一樣，能夠更加靠近自己憧憬著的那個人，想要為他而努力變得更好一些……」
她有些不好意思似得撓撓頭，訕笑了一下，「我知道我其實很糟糕，很多事情都做不好，又很笨，不懂怎麼跟別人相處，就算是來到本丸以後，也是大家一直在照顧我教導我，其實我原本，是不想太過依賴那個人，想要能夠更加獨立一些，而且我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像狐之助說的那樣，能夠幫上別人的忙……」
這是千夏第一次對他們說起自己的想法以及她之所以會來到這個本丸的理由，雖然先前加州清光曾經用帶著糾結的語氣重複過這位審神者對於她到此的解釋，「因為明年就可以結婚了所以要抓緊時間」這種奇怪的說法怎麼想都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安定忽然間好像明白了過來。
「主上您說的那個……」
他眨了眨眼，試探，「您憧憬的人，您對他……」
「嗯？」千夏回望過來，然後很直接地點點頭，毫無害羞情緒地笑了起來，「我喜歡他哦，恭彌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的人啦~」
「等我成年了，我一定會成為恭彌的新娘的，所以，」她的眼眸閃亮而靈動，透出滿滿的開心，「我要更加努力才可以呢！」
大和守安定愣了愣，良久，才低低地笑了起來，清爽乾淨的面容上，寬和溫柔的笑意在那雙藍盈盈的眼眸中閃動，「嗯，主上是個很可愛的女孩，那個被您憧憬著的人，一定也是這樣認為的。」
「……可愛？」
千夏用一種不太確定的語氣重複了這個詞，神色顯得有些訝異。
安定笑眯眯地點頭，毛茸茸的馬尾在腦後晃了晃，「本丸的大家，都覺得主上是個很可愛很讓人喜歡的人哦~」
然後他有些哭笑不得的發現，總是相當直白地誇獎著他們的審神者，當她自己被人誇獎了的時候，居然露出了一臉懵逼的模樣，然後臉慢慢的紅了起來。
她低下頭，手指揪啊揪，顯得很不適應和害羞。
良久，他才聽到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傳過來，「除了爸爸媽媽，安定是第一個說我可愛的人呢……」
安定怔了下，心中微酸楚，正想安慰，就見她又猛地抬起頭，眼睛晶亮，「好開心呀~被誇獎了！」
他啞然，旋即有些好笑，他揚了揚眉梢，「那個人，您喜歡的那個人，沒有說過您很可愛麼？」
「恭彌麼？」
千夏用手指撓撓臉，「他是不可能說出那種話的啦，會很奇怪的……」
「那是個，怎麼樣的人呢？」安定好奇地問道。
「嗯……」
千夏想了想，「是個很漂亮，很可靠，很溫柔，很強大的人！」
「這樣啊……」安定如有所思地點點頭，「看起來，確實是個不錯的人呢~」
「嗯！恭彌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那雙棕色的眸子中，安定覺得仿佛看到了夜空所有閃爍的星辰在跳動，漂亮得不得了。
千夏看著他，嗓音中透出真切的歡喜與驕傲，「所以，我最喜歡他了！」
大和守安定看著她的神情，面色柔和了下來，跳躍的溫暖燭火下，他的笑容中透出幾分安心與寬慰。
這樣的表情，主上她，一定也是被人真心的珍惜與愛護著的。
那樣就好。
「他一定，也很喜歡您。」大和守安定如此說著，笑容肯定。
若非如此，主上又怎麼會有如此的神情呢？那是仿佛在向世人炫耀著自己所擁有的珍貴寶物的自豪表情。
千夏笑彎了眉眼，撓撓頭，「不知道呢，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好啦~」
安定看著她的模樣，忽然有點明白，為什麼主上會選擇自己了。
雖然對於自身不怎麼自信，但是，唯一絕對不會動搖的驕傲卻是一樣的，就像沖田君於他，就像那位被叫做「恭彌」的人於主上一樣。
……
堀川國廣與大和守安定在彙報完情況之後便去接替了加州清光和和泉守兼定過來，燭臺切原本是準備等他們都說明完情況再回去沖田總司那邊的，但是……
「新政府軍的那些人去了山腳下的神社？」燭臺切愣住了，如燭火般的眸光中閃過錯愕。
「是啊！」和泉守兼定一邊大口扒著飯一邊急急地說著，然後就被嗆到了，他急忙接過千夏遞過來的茶水一口喝幹了，這才拍著胸口繼續說道，「他們果然在計畫晚上去襲擊土方先生的事情，可惡，怎麼能讓他們得逞！一定要想辦法阻止才行！」
「歷史上土方先生是不會死在這裡的，我們當然要阻止這種事情的發生，」燭臺切眉頭微皺，他轉過頭看向千夏，「主公，那個地方……」
正支棱著耳朵聽著他們討論的加州清光聞言抬起頭，疑惑地看向正若有所思的千夏，「怎麼了？」
「和泉守先生說的神社，難道是沖田先生在的那個？！」今劍後知後覺地忽然跳了起來。
「什麼沖田先生？！」加州清光手上的筷子一下子就掉了，他猛地站起身，神色震驚，「主人？」
按照歷史，沖田總司病逝的時間就在明天……
所以說……
面對著加州清光灼灼的視線，千夏喝幹了捧在手上的茶水，然後用那只被繃帶繞了一圈又一圈的手握緊了配在腰側的脅差，站起身。
「……主公……」燭臺切欲言又止。
「一起過去吧，」
千夏的聲音平靜，她又看向一直乖乖搖著尾巴像是個吉祥物一樣的狐之助，說明道，「時間溯行軍馬上要來了。」
所有人一愣。
……
「溯行軍將在半個小時後出現在這裡，數量是……」千夏頓了下，她雙手合掌於身前，努力感應著時空的扭曲變化，「二十。」
……雖然不是特別龐大的數字，但是對於這個時空來說卻還是有些奇怪啊……
燭臺切光忠還有剩下的幾位付喪神都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二十？」
堀川國廣睜大了眼睛，疑惑不解地看向狐之助，「會津之戰的溯行軍，應該沒有這麼多才對。」
「這種現象……」
狐之助也像是有些困惑的樣子，它搖搖頭，「得記錄下來向政府彙報，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遇到。」
「那些人就是新政府軍？」
加州清光暗紅色的眸子在夜晚越加顯得有些晦澀起來，他稍稍眯起了眼睛，盯視著不遠處的山道。
幾盞昏暗的燈籠下，千夏隱約可以看到幾十個武士打扮的男人正聚集于此，他們的腰側都配著刀劍，與此同時，他們還從一個個行囊中掏出了火.槍。
「那些傢伙，就是想要對土方先生下手的人！」和泉守兼定的聲音中帶著氣憤，「竟然還帶了槍！」
「兼桑，請冷靜點。」堀川國廣拉了拉他的衣袖，但是即便是如此，這位可靠的脅差少年與新選組羽織同樣色澤的眼眸中也難掩擔憂焦慮。
在原本的歷史中，土方歲三就是身中槍彈而死去的……
但是雖然是這樣，長久以來維護歷史的職責讓他們哪怕再難過憤恨，也學會了忍耐與冷靜。
「主公大人！」
偵查能力最為出色的小短刀今劍忽然輕輕扯了扯千夏的衣袖，他臉上露出難過的表情，指了指前邊不遠處，靠近那幾盞燈籠旁的一片被黑暗籠罩的樹林，聲音低低的，「是沖田先生。」
加州清光的身體僵了一下，隨即垂下了視線。
……果然麼……
新政府軍的人選哪裡不好，非選擇在那座小神社裡商談偷襲土方歲三的事情，知道了這個計畫的沖田總司，怎麼可能會讓他們得逞。
但是拖著那樣的身體，即便是他，要獨自面對這麼多敵人守護住這個地方，也太勉強了……
更何況，傍晚的時候，他的模樣，明明是已經連站立起來都困難了。
千夏循著今劍的指點望去，但是以她的夜視能力，在那完全的黑暗之中卻是什麼也看不到的。
月亮被厚厚的雲層遮掩，有隱約的星光閃爍，幾盞幽幽的燈籠發出昏暗的光線。
風吹動樹葉，發出嘩嘩的聲響。在那樣的寂靜又喧囂的響動聲中，千夏瞥到了一閃而過的冷光。
那是沖田總司的刀光。
那把一直陪伴在他身側的刀，大和守安定，出鞘了。
「狐之助，」
她忽然低頭看向跟在他們身旁的狐狸，「去把大和守安定叫來，土方先生那邊……」
她的目光轉向正望向自己的剩下幾位刀劍付喪神，「堀川，拜託你了。」
「是！」體貼的付喪神少年用力一點頭，「土方先生就請交給我！一定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
望著遠去的一人一狐狸，千夏抿了下唇。
第20章
「沖田君——」
加州清光忽然按住了刀柄，但是頓了頓，又咬著唇鬆開了手。
燈籠的光熄滅了，但是風吹動樹林，也將天空中遮擋著的烏雲緩緩吹開，漸漸露出的月光下，有個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立于道路前方，他以白色的布條纏繞著自己的手與刀柄，將它們緊緊系在一起。月影幽暗，看不分明他的模樣，只有那紋絲不動的身影，彷如暗夜下的凶神，絲絲縷縷地滲出森冷殺意。
「什麼人？」
「趕快走開！」
「不走麼？礙事的話我們就不客氣了！」
……
原本已經佈置完畢準備行動的新政府軍人員發出警告聲，但是站在山道中央，仿佛鎮守著這一方土地的那個人影卻絲毫未動。
單薄的身影立於夜月下，風吹動他的頭髮，安靜中透出肅殺。
刀刃微轉，森寒的冷光閃爍。
砰——砰——砰——
火.槍的聲音，子彈出膛的火花短暫地閃過。
加州清光暗紅色的眼睛猛地怔住，他的身體一震，旋即攥緊了身側的手，指甲掐入掌心。卻已是仿佛無法忍耐一般側開了臉，緊緊閉上了眼睛，神色痛苦。
那幾發子彈，他們都清清楚楚地看到打在了那個人身上，單薄的影子站立不穩晃動了幾下，卻又堪堪沒有倒下。
……沖田總司必須死去才行……
即便他沒有如歷史上那般在江戶養病，但是也不能讓他真的繼續參與會津戰場。
已經過了午夜了，現在是慶應四年的五月三十日，也就是歷史書上記載的，沖田總司逝世的那一天。
他們都清楚這一點。
「去給他最後一擊！」
十多個浪人揮舞著刀劍沖了上去。
「溯行軍，還沒出現麼？」
千夏低低地問了一句，但是這裡最能感應到溯行軍行蹤的就是她本人，也不知她問的究竟是誰。
溯行軍不出現，他們就沒有出動的理由，尤其是打草驚蛇的舉動，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就此反而導致了歷史發生偏移。
「主上……」燭臺切看看她，又有些擔憂地看看已經背過身去的加州清光。
和泉守兼定正憤怒地握緊了拳頭，咬著牙。
「不管了。」
千夏又如此說了一句，然後在燭臺切愕然的視線中，直接提著刀沖了出去。
反應極快的今劍立刻跟著她跑了過去。
「主、主上……」燭臺切一怔，隨即無奈地笑了一下，「加州，和泉守，保護主上——」
他的話音未落，哪裡還能看到那兩位付喪神.的身影，他們早已經跟著一起沖了出去。
千夏剛跑出兩步，就聽到一陣慘叫聲，她疑惑地看去，只見最開始沖出去的十多個浪人在一瞬間已經全被砍倒在地，鮮紅的液體在夜色中如墨般潑灑。
而與此同時，她看到，月光下，那個人影漸漸顯露出來的蒼白無暇的髮絲與那雙赤紅妖異的眼眸。
不再是白日裡仿佛蘊藏著無限生機的碧綠色，那抹赤紅，如同鬼魅一般閃爍著暗夜的冷光，嗜血而殘酷。
「那是……沖田先生？」今劍的聲音裡也透出迷茫，作為短刀，他比其他幾個人更加能看清楚此刻沖田總司的外貌變化，「為什麼他的樣子變了？」
而且……
以他的身體狀況，加上剛才那幾發子彈，他應該不可能還有力氣在如此一瞬間就幹掉這麼多人才對。
但是千夏沒想那麼多，趁著那些新政府軍人士震驚的當口，她直接越過他們跑到了對陣的中心，舉刀在那個人身旁站定。
「你、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忽然冒出來的這些人讓原本就因為攔道而立的這個凶煞心生畏懼的新政府軍武士不由得更加緊張起來，他們重新聚集到一處，警惕地瞪著他們。
千夏身旁的男人重新站直了身體，額頭被子彈擦過的傷口流出汩汩的鮮血，蒼白的發色下，那雙紅眸睜了開來，他提刀一振，讓附著的鮮血悉數被甩落，這才以冷淡而平靜的嗓音說道。
「新選組一番隊隊長，沖田總司。」
千夏看看他，沒說話，握緊了刀。
今劍就站在她身旁，比他們晚了一步過來的加州清光、和泉守兼定與燭臺切光忠也立刻拔.出了本體刀立于他們周圍。
沖田總司側過頭看了千夏一眼，紅得仿若溢滿了鮮血的雙瞳中平靜無波，然後他的目光在加州清光的本體刀上停住了。
加州清光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卻沒去看他的原主人，只是目光堅定地看向對面的敵人。
「我說過的，我們不會讓土方先生死在這裡。如果沖田先生倒下了的話，他們就會朝著土方先生而去，所以，」
千夏的聲音還是很平靜，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初次上戰場，她眸光清亮，抿著唇，依舊一副認認真真的姿態，「沖田先生，請指教。」
她的話音隨著對面再度衝殺過來的敵人而停住，隨即已經舉起刀接下了揮砍過來的一擊。
與此同時，身旁的今劍速度飛快地上前用刀柄擊中了對方後頸將人打暈。
「主上，請小心！」
燭臺切一邊攔下了往千夏這邊沖來的浪人，一邊囑咐，而加州清光與和泉守兼定仿佛在發洩自己的怒火一般已經直接沖入了人群。
他們不能過多干預歷史，所以不能直接幫助沖田總司去殺人，但是用刀背已經足夠了。
沖田總司的額頭因為槍傷而不斷滲著血，他的身上也不斷有新增加的傷口，但是他唇角微勾，神色鎮定，仿佛全然感受不到疼痛，白髮紅眸讓他看起來更加像是鬼之子，於夜色下以手上的刀刃揮灑出淒美又讓人絕望的一道道冷光。
兵器撞擊發出的聲響不絕於耳，千夏因為有今劍一直在旁邊保護，雖然戰鬥力堪憂卻也能毫無顧忌地沖在前面，但是她揮刀的動作忽然一頓，抬起頭。
「來了。」
仿佛回應著她的聲音，夜晚的雲層中忽然出現了金色的光暈，幾道紅色的閃電落了下來，落在了不遠處的暗林之中。
……
普通的人類武士完全不是刀劍付喪神們的對手，面對不知為何明明已經病入膏肓卻只是變了發色與眸色之後就完全恢復到全盛時期的沖田總司，更是仿佛沖上去送死一般，終於意識到擋在面前的這些人即便人數遠遠少於己方，也不是他們可以輕易對抗的，新政府軍的人員們臉上難掩恐懼與憤怒。
砰——
又是一聲槍響，險之又險地擦過了正抬頭望著天空的千夏身前，然後她就被燭臺切光忠一下拉到了身後。
「主上，請小心！」這位可靠的付喪神皺眉。
身為太刀，夜戰還是有些讓他感到傷腦筋。
刀劍還好對付，但是對方手上的槍支卻是個麻煩，雖然這個時代的槍械工藝遠遠及不上後世的威力與準確度，但是對於習慣了以冷兵器作戰的他們來說，這東西卻實在讓人討厭了。
「這些傢伙——！！」
和泉守兼定看到剛剛那一幕，下意識握緊了刀柄。
他的眼前仿佛再度出現了函館戰役中土方歲三被子彈擊中後倒下的一幕，過去的主人與現在的主公在一瞬間交疊，如此的聯想讓他在砍暈了近前的兩人之後，直接怒吼著沖了上去。
手持火.槍的浪人驚慌之下調轉槍口對著他接連開了好幾槍，但是一一被這位付喪神輕鬆閃開，然後他就已經如風一般來到了近前，長髮飛揚于空中，藍眸盈滿了冰冷怒氣，他揮手，淩厲的刀光一閃，「絕對要殺了你——！！」
「和泉守！」
燭臺切叫了一聲。
哢嚓——
隨著金屬的碎裂聲，千夏看到，那支火.槍已經被一分為二，本以為會被砍殺的浪人臉色慘白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上只剩半截的槍管。
和泉守兼定不甘心地「嘖」了一聲，抬起刀柄在一臉震驚的那傢伙後頸處一敲，看對方倒下之後，才甩了甩刀刃回過身來，不耐煩道，「我知道啦~不會衝動的~」
「真是……」
燭臺切光忠松了口氣，輕笑了一聲。
這邊剛剛放下心，那邊卻傳來了加州清光滿是驚慌的喊叫。
「主人！！沖田君！！」
砰——
砰——
火.槍手並不是只有一人，見他們都被吸引開了注意力，那邊剩下的兩個人同時開槍對準了毫無防備的千夏與正背對著他們的沖田總司。
叮——叮——
槍聲被阻隔在幾乎是同時發出的清脆撞擊聲後，朝著千夏而來的那一枚子彈被機動值超高的今劍躍起揮開了，而另一枚——
沖田總司回過頭的時候，只看到迎風飄舞著的白色圍巾，和穿著淺綠色和服外配著胸甲的纖細少年。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25 10:14
第21章
千夏絲毫沒有因為那一發槍響而受到驚嚇，她眨眨眼，朝著剛出現的少年揮手，笑得很是高興，「終於來了~」
加州清光已經毫不留情地沖上去手起刀落幹掉了那兩個人也順便把兩把火.槍都給破壞掉，他這才松了口氣，插著腰轉身抱怨道，「不要每次都這麼嚇人啊，而且太慢了啦~」
背對著沖田總司的付喪神少年還維持著本體刀橫於身前的動作，聞言，原本緊繃著的身體卻是猛地一松，他放下手的同時，那股冷冰冰的殺氣也驟然散去。
大和守安定抬起頭來，撓撓臉，碧空一般的雙眸一彎，露出天真的笑容，「真是抱歉啊~我來晚了。」
「如您所見，」千夏看向沖田總司，說道，「這位就是我的劍術老師。」
「主上！不是說過不用叫什麼老師的麼！」大和守安定的臉又紅了起來，顯得有些局促的樣子。
但是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轉過身去看向身後的那個人。
白髮赤瞳的新選組天才劍客看著一直背對自己的少年不知想到了什麼，卻並沒有追問，只勾了勾嘴角，輕笑了一下，「又見面了。」
「主公大人，他們過來了——」
今劍提醒道。
被包裹在黑霧之中，詭異的紅色與綠色光芒自眼中閃爍過，武士打扮的時間溯行軍終於來到了這個戰場。
「那、那是什麼怪物？」
「鬼、鬼麼？」
……
一片混亂中，千夏愣住了。
「只有六個？」
看著已經自發沖上前去與對方戰到了一處的清光與和泉守兼定，千夏很快意識到了不對。
她閉上眼感應了一下溯行軍的位置，旋即猛地睜開眼，「剩下的，朝著土方先生那裡去了！」
沖田總司剛要揮下的刀刃一頓，緊接著，就有敵人趁機在他後背處狠狠砍下一刀。
血液飛濺，沖田總司的身體踉蹌了一下。
「沖田君！」
大和守安定立刻沖上前將他護在身後，自己對上了那兩個浪人。
千夏有些懊惱地咬了咬唇，她被燭臺切與今劍守在中間所以即便有敵人殺過來她也毫不擔心，但是……
「土方先生那邊……咳咳咳——」
沖田總司的聲音在咳嗽聲中斷斷續續地響起，剛剛那幾乎能夠令普通人立刻喪命的一刀已經讓他整個後背都被血浸染了，但是他以刀支撐著身體，抬頭看過來，「快去——」
那雙彷如被鮮血染紅的赤色眼瞳在夜色中閃過令人膽寒的光，旋即，他再次站直了身體，怒吼著沖進了敵方。
千夏的目光快速掃過戰場，然後下了決定，「和泉守，燭臺切，今劍，你們三個去支援堀川，一定要保護好土方先生。」
「是！」
「主上……」
「可是……」
燭臺切皺眉，今劍也遲疑了一下，「我得保護主公大人……」
「那邊的敵刀中有兩把短刀，比速度的話，果然還是必須要今劍出馬才行呢，」
千夏橫刀於身前，笑道，「我會保護好自己的，請不要擔心，我最擅長逃跑了~」
「溯行軍的目標是土方先生，而且不知道那裡是不是還會有新政府軍的人埋伏，只有堀川一個人的話……絕對不能讓他們得逞。請務必快點趕過去！」
看著她認真的目光，燭臺切點頭，「是，那麼還請主上保護好自己。」
「主公大人！我們馬上就回來，我不在的時候，不可以沖到前面去哦！」
再三囑咐完後，雖然依舊不太放心，但是三位刀劍付喪神還是快速地朝著山路盡頭的黑暗飛奔而去了。
千夏目送他們離開，隨即再度握緊了刀柄。
這種時候，以她的能力，如果沖到最前方與沖田總司一起對陣新政府軍的話完全就是在添亂，尤其是對她來說，不論是因為要維護歷史，還是因為她自身的原因，真正的殺戮都是做不到的。
作為審神者，她的對手，是時間溯行軍。
來到這個戰場的溯行軍有四個，看裝扮，一把大太刀，一把脅差，兩把打刀。大太刀在夜戰中無法發揮優勢，剩下的就是打刀與脅差，但是……
「狐之助，不是說，這個時空的溯行軍都很弱麼？」
千夏果斷沖上去，擋在了想要直接朝著沖田總司而去的那把大太刀面前。
頭頂長著兩根尖硬角骨的大太刀體型巨大，小小的千夏站在他面前，就仿佛一隻柔弱無力的兔子。
千夏轉動刀柄，將在之前的戰鬥中為了不真正殺傷敵人而朝上的刀刃轉了回來，一邊皺起眉問躲在身後不遠處樹上的狐狸式神，「為什麼……」
加州清光與大和守安定與溯行軍對戰著，刀光劍影，火花四濺，但是看他們嚴峻的神色……
——那怎麼可能是單騎討伐能夠對付的了的敵人？！這跟說好的完全不一樣啊！
「資料正在分析，審神者大人請稍等……」
狐之助軟萌的聲音中也透出一股嚴肅來，它用烏黑的眼睛注視著正在與加州清光他們對戰中的敵方刀劍。
良久，千夏還在艱難地躲避著朝著她揮砍過來的刀刃時，再次聽到了狐之助的聲音，「分析結果，敵刀等級為99，實力與此次出陣的刀劍們相同。」
「！！」
千夏怔住，不可思議地仰頭看過去，「檢非違使？」
「不是。」狐之助搖頭，「確實是時間溯行軍。」
「……」千夏鬱悶了。
她用全力格擋住砍下來的刀刃，手被震得幾乎沒了知覺。
大太刀的夜視力雖然不行，以至於千夏可以借此拖延躲避，但是他的力道卻還是依然讓人生畏。
正面迎敵肯定是行不通的。
她想了想，忽然一個側身，飛快地躥到了身後的那棵樹後頭，於是敵人緊接著砍過來的下一刀，直直就劈進了樹幹中。
恐怖的力道直接將粗壯的樹幹劈斷，巨大的樹身傾倒下來。
千夏自樹後沖出來，朝著被樹身阻隔了的大太刀砍去。
——一定，請務必死去吧！
她以全身的力氣朝著面前的龐然大物送出刀刃。
不知是否因為過於專注而產生了錯覺，千夏好像看到，自她的手握住的刀柄開始，有隱隱的光開始蔓延出去，整個刀刃都透出一股清冷的光芒。
隨即，刀刃穿透鎧甲，皮肉與骨骼的感覺清晰地傳來。
噗呲的一聲，她將刀拔出，噴湧的鮮血讓不及躲閃開的她濺得滿身都是。
「主人！」
不遠處傳來清光的聲音。
面前龐大的身軀化作猩紅色的光點，彷如被燃燒殆盡只剩零星光亮的木炭般，一捏，就碎成了隨風而逝的灰燼。
還有些在發愣的千夏猛地回過神來，她抬起袖子擦擦臉，笑著朝他揮手，「我沒事~」
竟然，幹掉了大太刀？
她眨了眨眼，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但是當她再度去看手上的刀時，它卻依舊是原來的模樣，甚至於因為之前格擋的動作，刀刃上已經有了幾處缺口。
但是，不管怎麼說，消滅了一個。
然而真正的麻煩依舊尚未解決。
大太刀雖然強大，但是因為夜視力不行而有機可乘，可是打刀與脅差卻沒有這個問題，尤其是三對二加之實力相當，清光和安定也是陷入了苦戰。
好不容易幹掉了一把打刀，清光身上也掛了彩。
發現了剛出現的這幾個像是怪物一樣的武士是來幫他們的，千夏這邊又離去了三個人，新政府軍那方的士氣一振。
尤其是他們終於意識到，只有那個形如惡鬼卻已經深受重傷的白髮男人是在真正的殺戮，另外兩個少年不知為何總是手下留情並不直接殺人，而且又被黑色的武士給拖住了步伐，他們一下子仿佛毫無顧忌一般都朝著沖田總司沖了過去。
千夏靠在另一棵樹旁，微微喘著氣一邊看著不停揮舞著已經卷刃的刀砍殺著敵人的沖田總司，扣在樹幹上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
他的腰腹部又中了一刀，但是他揮砍的動作絲毫沒有因此而停頓。
赤瞳如雪，雪發映著慘白月光，如同魑魅。
——那簡直……像是在爭分奪秒地用自己剩餘的時間進行殺戮一樣。
他自己也知道已經沒有時間了麼？
寂靜的深夜，不絕的殺伐聲，鏗鏘作響的刀劍相擊撞出細微的火花，千夏第一次親臨真實的戰場，卻有種很奇妙的，不太真實的感覺。
在她的設想中，噴湧的血液，帶著鐵銹味的夜風，殘缺的身軀，刺耳的慘叫，應該都是很可怕的，殺人與被殺，對於從小生長於相對安逸的未來世界的她是很遙遠與陌生的事情。
但是眼前的場景，她卻絲毫沒有感覺一點心悸與膽寒，月色下閃爍的冷光，飛濺開來的液體，呐喊聲，兵器交接聲……
像是一曲悲壯的戰歌……
剩下的一把打刀與一把脅差終於被解決了，雖然如此，但是那兩位付喪神少年的身上，也已經帶著不少的傷。
他們得以回身來到千夏這邊的時候，沖田總司身上黑色的軍裝制服在夜色下看不清究竟沾上了多少血，千夏懷疑，那件衣服恐怕已經被鮮血浸透了。
「沒時間了。」
她望向已經隱隱泛起魚肚白的天際，一邊以刀背阻隔下敵人的攻擊。
經歷了一夜戰鬥的沖田總司終於也搖晃了兩下，他拄著已經殘破不堪的刀刃單膝跪地，發出了劇烈的咳嗽聲，一大口血被噴在了面前的土地上。
肉眼可見的，蒼白的發色自發梢開始褪去，慢慢變回了原先的棕色，那雙微闔的眼眸也重新染上了碧綠。
第22章
「沖田君！」
加州清光與大和守安定一左一右地在他身旁屈膝跪地, 神情是相同的悲傷卻又隱忍。
看著他此刻仿佛一下子生命力耗盡的樣子，他們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呵，」
嘴角猶滲出鮮血的沖田總司忽然輕笑了一聲, 「那可是被近藤先生託付了新選組的人, 怎麼能讓他出事……」
「審神者大人！」
正站在不遠處的千夏忽然聽到了狐之助尖聲的提醒，她一怔, 回過頭, 刀光閃過, 她下意識地舉起刀格擋, 但是經歷了一番戰鬥之後已經脫力的手卻再握不住刀柄, 那把脅差被打飛了出去。
「主上！」
「主公大人！」
有一個小小的身影速度飛快地只剩下了殘影，他快速衝刺而來，用刀柄狠狠在那個不知何時蘇醒過來的新政府軍人的肚子上一擊，將人撞飛出去老遠，然後才輕盈地落了地。
「真是的，我一不在，主公大人就遇到危險了呢！」
小短刀抿著嘴唇，用無奈的語氣抱怨道, 紅得剔透的眼睛中帶著滿滿笑意, 「下一次, 請一定要站在我後面哦！」
「嗯~」千夏笑了, 「謝謝你~」
「主公！」
「主公您可還好？」
比今劍晚了一些，剩下三位付喪神也趕到了，他們的樣子頗有幾分狼狽, 護甲與衣服都多有損壞，不過並沒有受太嚴重的傷。
「我沒事，請別擔心。」
千夏朝他們乖巧地笑了一下，然後笑意漸漸淡去，帶著些失落與無措地走過去撿起了那把脅差。
刀身上已經沾染了很多血污，加上接連承受了大力的格擋，原本鋒利的刀刃也有些殘破，指尖輕輕拂過，都好像能感受到它的微微顫抖與哭泣。
不是因為疼痛而哭泣，是和此刻清光與安定他們一樣，為了珍愛著自己的主人的即將離去，而難過。
「土方先生他……」
沖田總司問道。
「土方先生他，」
細心的堀川國廣看向目光直直盯著他們的沖田總司，他的神色有些複雜，但是卻笑容堅定，「沒有事。我們這一次，保護好他了！」
「主上，那位土方先生和另一個少年，他們正在往這裡過來。」
燭臺切說明道，「因為身上有傷的關係，他們一路都走得很慢，但是再過一會兒應該就到了。」
千夏默默點了點頭表示瞭解，「辛苦你們了。」
「沖田君……」
千夏走到了沖田總司面前，在他身前蹲下.身來，「他不會有事的。和泉守和堀川他們，守護住他了，土方先生不會死在這裡了。」
「是麼……」
沖田總司微微怔了下，隨即便笑了，與前幾日那帶著悲傷與茫然的笑意不同，這一次，卻是真切又溫柔的笑容，虛弱而蒼白，「和泉守兼定，和堀川國廣？原來是他們啊——」
他看了看那邊的少年與青年模樣的人影，然後目光輕輕移動，落在了他身旁一紅一藍的付喪神少年們身上，「所以你們也一樣麼，是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
「是我的刀啊——」綠色的眼眸閃爍過淺淺的笑意，一如平日裡戲謔又輕鬆地說道，「難怪感覺很熟悉啊，真是不可思議呢哈哈咳、咳咳……」
「沖田君……」
大和守安定叫了他一聲，蔚藍色的眼眸顫動，他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又停住了。
「我，我是大和守安定，沖田總司的愛刀之一。」
他抿了抿唇努力揚起如平時般乖巧又純淨的笑容，「雖然不易使用，但性能應該還是很不錯的。請多指教，沖田君。」
「我也——」
加州清光抿了抿唇，紅色的眼瞳明亮，「加州清光。生在河川下游的孩子、河原之子。不容易操縱但品質性能絕對一等一。希望能找到好的主人，可以將我運用自如，對我愛護有加……並、並且，會打扮我……」
這位可愛的付喪神少年看起來是在努力想要展露出以往那樣如同花朵般漂亮的笑容的，但是淚水卻落了下來，他慌慌張張的抬手抹掉，卻越抹越多，於是他的聲音也哽咽了，「可惡……明明想要讓你看到我更可愛一些的樣子的，現在這樣……」
安定無奈地看看他，輕拍了下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沖田君，」安定的神色有些憂傷，卻透出滿足，「能和您一起奮戰到最後，我很開心。」
清光也努力平穩下了情緒，他睜大了通紅的眼睛，認真地說道，「因為在池田屋被折斷了，所以後來一直無法再陪伴您左右，但是，能夠在這裡再度與您一起戰鬥，再度為了新選組而揮動，我也已經沒有遺憾了哦~」
沖田總司耐心地聽著他們的訴說，抬手一一摸過他們的頭，神情溫柔。
安定站起身，他自懷中拿出了那件從來到這裡就不再穿過的外衣。
淺蔥色的羽織上，帶著白色的山形圖案，背後，有一個小小的誠字。
沖田總司微怔了一下，安定已經將那件羽織輕輕披到了滿身血污的他身上。
「新選組的羽織啊……」
沖田總司感歎了一聲，笑道，「沒想到，還能穿上它。」
他閉了閉眼，然後看向了千夏。
迎著他的目光，千夏點頭，她的眼圈紅紅的，卻抱緊了那把被贈與的刀，她咬著唇看看忍著哭泣的兩位少年，「你的刀，我會好好珍惜的。」
「雖然，可能沒辦法像你那樣使用他們，沒辦法像沖田總司一樣，成為讓他們的驕傲的名字，但是我會努力不給你丟臉。」
千夏的眼淚也掉了下來，她吸了吸鼻子，「可是，其實一直在被照顧著的人是我才對，安定和清光，他們都那麼好……」
「他們很喜歡很喜歡你，沖田君，」千夏看著他，「他們一直以你為他們的驕傲，他們憧憬著你，很努力地全力以赴著想要追上你的步伐。」
「因為你，他們現在，都成為很厲害很厲害的刀劍付喪神了，」她彎起了眼睛，「但是，我會把沒能帶給沖田君的金平糖，再買給他們的。」
沖田總司點頭，忍俊不禁地輕笑出聲，他歪了歪頭，明亮的笑意閃爍在那雙彷如盛夏的眼眸中，嗓音溫柔，「交給你了，小夏。」
拂曉的風輕輕吹來，揚起了淺蔥色的羽織，付喪神少年白色的圍巾也輕輕飄起。
——如同那把被獨自留下的與他同名的殘缺刀刃上，被風吹起的染血布條一樣。
……
新選組一番隊隊長，沖田總司，在這個夏天，黎明即將到來之際，化為了隨風而逝的沙塵，猶如飄飛於天際的櫻花花瓣，消失在了他曾經摯愛的刀劍們面前，也消失于時間的長河之中。
——身不動，隔過黑暗，花與水。
……
光芒閃動，本丸的庭院中，早已等候多時的刀劍們瞬間一擁而上，隨即就被自櫻花瓣中顯露出來的人影給嚇了一跳。
「主上！您怎麼了！」
長穀部看著仿佛浴血出來臉上身上全是血紅一片的審神者，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啊？」
千夏茫然了一瞬，隨即好像反應過來，她低頭扯了扯因為血液乾涸而變得硬邦邦的衣服，撓撓頭，笑得有些靦腆，「這些都是別人的血啦，我沒受傷哦~」
上上下下仔細觀察過後，確認了這一事情的長穀部這才松了口氣。
「清光，安定，還有燭臺切，和泉守，你們先去手入室等我，」
將真正受了傷的付喪神們交代好，千夏轉過身，臉色變得有些生氣起來，她目光嚴肅的望向耷拉著耳朵的狐狸式神，「那麼，還請將我們這一次的出陣情況準確傳達給時之政府，也請政府務、必、盡、快給予回復！」
這次如果不是因為千夏忽發奇想想要一起出陣，以至於出動了六位刀劍付喪神.的話，若是一開始像是燭臺切他們所說，真的只讓一位付喪神單騎討伐，面對這樣的敵方陣容要怎麼辦才好？
也太過危險了啊！
知道這次確實是政府估算失誤，軟萌的狐之助連尾巴也垂了下來，語氣帶著幾分心虛，「是、是的，我一定會確切轉達審神者大人的意思。」
千夏很少會有如此明顯的生氣的表情，剛開始還有些茫然的刀劍們很快想起了之前受傷的那幾位同伴，這才回過味來。
會津戰場，不是一個會有高等級敵刀出沒的時空，但是出動了六位滿級刀劍居然還是受了傷，更是讓他們的主人帶著一身血淋淋的驚悚模樣回來，這確實不同尋常。
所以，到底是出了怎麼樣的變故呢？
第三卷·溫暖之冬
第23章
嘎吱嘎吱嘎吱——
嘎吱嘎吱——
五虎退從樹後探出了小小的腦袋, 流轉著蜜色光澤的眼眸好奇又小心地看著不遠處，正低著頭，用木屐踩著落葉發出一聲聲脆響的審神者。
金色的陽光透過密集的樹冠落在鋪滿了落葉的草地上, 滿世界都是童話般燦爛的明黃色, 只有白衣緋袴的少女輕盈地一蹦一跳，就像是用木屐踩在陽光上, 眼眸明亮, 笑意天真, 似乎僅僅這樣的舉動就已經讓她覺得足夠有趣了一樣。
噗通——
小小的短刀一愣, 歪了歪頭。
那位審神者, 已經跌坐在了地上。
她臉上露出茫然的神色，飄飄蕩蕩的樹葉落下來，正好掉在了她的頭髮上。她忽然訕訕地笑了笑，撓撓頭，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喟歎，然後就勢雙手一攤，仰面躺了下來。
於是陽光就落滿了她一身。
五虎退猶豫著，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出去打擾主公大人, 因為她看起來似乎自己玩得很開心的樣子。
還在遲疑間, 身後傳來哢嚓哢嚓的響動聲, 有著蓬鬆皮毛的白色大老虎已經踩著葉子湊了過去。
「呀, 不行，小虎，會、會嚇到主公大人的！」
五虎退一急, 連忙從樹後面跑了出來，但是聽到響動聲的千夏已經坐起了身來，頭髮上沾滿了樹葉的這位審神者，看著近在咫尺的白色大老虎，眨了眨眼。
老虎有著一雙異色的眼睛，像是一金一銀的顏色，在陽光下亮晶晶的，很溫順很好看。
千夏伸出手，小虎將濕潤的鼻子貼上去，蹭了蹭。
然後這位審神者就笑了起來。
「它叫小虎麼？」
千夏看向一旁怔住的白髮小男孩，「你叫五虎退對麼？也是粟田口家的短刀。」
「是、是的……」
被叫出了名字的小男孩有些害羞地點點頭，白白的皮膚上，小小的雀斑顯得特別可愛，「我、我是五虎退……」
長長的額發遮擋了一邊的眼睛，露出來的另一隻眼睛裡，閃爍著小心翼翼卻又期盼的光彩。
「書上說，因為逼退了五隻老虎，所以被稱為『五虎退』，」千夏看著眼前這個小傢伙，有些驚奇，「可是你看起來好小呢，真了不起……」
雖然之前就有見過他，但是因為每次見到的時候，五虎退總是害羞地躲在哥哥一期一振身後，所以千夏這還是第一次能夠看清楚他的模樣。
這樣看過去，真的是很小很可愛的男孩子，竟然是傳說中能夠逼退五隻大老虎的短刀麼？真的好厲害呀！
「不、不是，那個，」
小男孩面對自家主公大人的驚歎顯得有些苦惱，他低下頭，手指糾結著，聲音低低彷如帶著哭腔，「我沒有擊退……只打敗了三隻老虎，對、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呀，」千夏奇怪地看著面前腦袋壓得很低只能看到一頭柔軟米白色頭髮的小男孩，「三隻老虎已經很強了，不過——」
她摸摸已經在她身旁趴伏下來的大老虎順滑的皮毛，「如果大家都能一起好好相處的話就更好啦~」
「誒？」
五虎退愣了愣，他抬頭，眼睛一亮，「主、主公大人也這麼覺得麼？老、老虎很可愛……」
「是呀，你看，明明那麼乖，雖然體型有些大，但是就和貓咪一樣可愛呢。」千夏開心地用手揉揉小虎的下巴，然後就聽到了老虎發出像是貓咪一樣舒服的呼嚕聲。
「嗯、嗯！」
五虎退雙手交握在身前，靦腆地笑了，他看看小虎，又看看擼毛擼得開心的千夏，遲疑著走上前。
「主、主公大人……」
「嗯？」
「如、如果可以的話，也能摸摸我的頭麼？」
「咦？我可以摸麼！」
……
作為今天近侍的是按照輩分來算粟田口家短刀們的小叔叔鳴狐，同樣是少年模樣的打刀有著白色短髮和金色的狹長眼瞳，戴著垂著長長流蘇的藍色勾玉耳墜，以面頰遮臉，總是看不到他的神情變化，但是他的身邊，一直跟著一隻毛髮蓬鬆的小狐狸。
一人一狐在樹下站定，望著樹下靠在老虎身旁睡著了的審神者，和正乖巧安靜地枕著她的膝蓋睡顏恬靜的小短刀，鳴狐與狐狸對望了一眼，齊齊沉默了。
「呀呀，在這裡睡著的話可是會著涼的！」
小狐狸從鳴狐肩上輕盈地跳了下來，毛茸茸的尾巴晃了晃，「得把他們叫醒才行~」
鳴狐默默點頭。
他走到一大一小身旁，蹲下.身，思索了一下，便伸出戴著黑色手套的手，輕輕揉了揉五虎退的腦袋。
喜愛賴床總是很難叫醒的這把小短刀撒嬌似得咕噥了一句，翻了個身。
「……」
「這樣是叫不醒五虎退的~」小狐狸搖晃著尾巴，它繞著審神者與小短刀走了一圈，然後有了主意，嘴一咧，「看我的！」
它輕盈地跳到了同樣酣睡著的老虎頭頂，然後轉了個身，用毛茸茸的尾巴來回掃過老虎的鼻子。
小虎的鼻頭聳動了兩下，它抬起支棱在腦袋下的前肢像是揮趕著飛蟲一般在鼻子前揮了揮，然後又趴了回去，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鳴狐默默看著狐狸。
「……」小狐狸訕笑了一聲，「再試一次。」
它不服氣地又垂下尾巴，繼續不厭其煩地在小虎的鼻子前來回晃，這一次，老虎終於沒忍住，抬起大腦袋猛地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然後依靠在它身上的千夏，睡在千夏腿上的五虎退，還有小虎腦袋上的小狐狸，全部隨著那一聲大大的噴嚏聲摔到了落葉堆裡。
千夏一臉懵逼地從樹葉裡爬起來，在她對面，是茫然地揉著眼睛的小短刀五虎退，他們身後，小虎正不停用前爪揉著鼻子一副很困惑的樣子。
「呀呀呀，主公大人，您終於醒了呀~」
艱難從樹葉堆裡鑽出來的小狐狸抖了抖毛，「我和鳴狐是來通知您已經到用餐的時間了。」
「嗯……？」
千夏茫然地看著面前嘴巴一開一合說著話的小狐狸，又看看單膝跪在一旁看著她的少年付喪神，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終於清醒了過來，然後狠狠一震，「咦、咦？狐狸會說話？」
「哎呀哎呀，鳴狐不擅長和人交流，所以我來代替他和別人交流。」
小狐狸再次輕鬆地跳上了鳴狐的肩頭，毛茸茸的尾巴垂掛下來，嘴巴一咧，像是在微笑。
於此同時，鳴狐也點了點頭。
「嗚哇——」
千夏用手撐著地面，湊近過去，眼睛睜得大大的，「真的會講話呢！好厲害！」
被誇獎了小狐狸得意洋洋地甩了甩尾巴，「主公大人真有眼光，我可以給你摸一下我毛茸茸的尾巴~」
「可以麼！」千夏的眼睛亮了。
於是戴著勾玉項鍊的小狐狸就從鳴狐身上跳到了千夏的肩頭。
「軟軟的呢……」
小心翼翼地撫著柔軟暖和的狐狸尾巴，千夏發出感慨，她像是覺得很新奇一般，「和給小狐丸先生梳頭發的時候感覺不一樣……」
「呀呀，主公大人給那位大人梳理過毛髮麼？」
「嗯~小狐丸先生的頭髮，很美很漂亮呢~我也好想有那樣的頭髮——」
……
鳴狐看看走在前面與小狐狸相談甚歡的審神者，低頭牽起了腦袋還在一點一點打著瞌睡的小短刀的手默默跟在了後頭。
……
這一天清晨，結束晨練的千夏捧著茶杯照舊坐在鶯丸與三日月身旁，她的目光透過茶水氤氳的水汽，望向清朗的天空與遠處尚未散去的薄薄晨霧。
「主公在想什麼？」
眸中含著新月的美麗太刀笑吟吟問道。
「嗯——」
千夏以與往日裡同樣好奇的目光看向這位有著豐富閱歷的天下五劍，詢問道，「三日月先生，為什麼本丸裡一直都是秋天呢？」
「哈哈哈哈，這真是個好問題。」
爽朗的老爺爺笑了起來，他唇角輕輕勾起，眸光清潤，「那麼主公喜歡什麼季節呢？」
「嗯……」
千夏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春天的話，小坡上的大樹如果能夠開花，一定會非常非常的漂亮，到時候大家就可以一起在樹下賞花，夏天雖然有很多小蟲子，但是晚上能看到一閃一閃的螢火蟲，螢丸一直想要看呢，冬天的話，下過大雪以後，大家就可以打雪仗堆雪人了……」
「當然，秋天也很棒，還能夠收穫好多果實，小夜很喜歡甜甜的柿子——」
「每個季節，都很好呢，」她有些苦惱地偏了偏頭，「這樣想的話會不會太貪心了？」
一直安靜傾聽著的鶯丸忽然輕輕笑了，這位有著薄綠色短髮性情恬淡的付喪神彎了彎眼睛，啜飲了一口茶水，然後才用那溫柔的聲音說道，「四季之景確實各有特色，春花秋月，夏雨冬雪，配上茶點的話，都會是相當美妙的時光。」
「不必太過在意他人的眼光。」他用那雙與發色相同的眼眸神色平和地看著她，微微一笑，「能夠欣賞自然之美，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千夏原本糾結的神色豁然開朗，她放下茶杯，站起身，目光亮晶晶轉向淺笑不語的太刀付喪神，「三日月先生也覺得這樣更好麼？」
「哈哈哈哈，」三日月輕點點頭，俊美無暇的容色中透出寬和的笑意，「甚好甚好~」
第24章
這天一大早, 剛從床鋪之中鑽出來的鯰尾藤四郎就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隨即抱住身體抖了抖。
「好冷~~~~~~~」
他撓撓頭頂的呆毛，一邊嘀咕著一邊推開了向著後院敞開的拉門, 隨即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
他低頭, 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 當發現銀裝素裹的庭院並不是幻覺之後, 他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
還在睡夢中的骨喰藤四郎把被褥又往上拽了拽, 門外吹進來的風讓他覺得有些冷。
「骨喰, 快起來~」
鯰尾歡快的聲音喋喋不休地在他耳邊催促著, 骨喰默默用被子蓋住腦袋，以沉默回答了他。
「快來看呀，下雪了！」
鯰尾的聲音活力滿滿，但是對此早已習以為常的骨喰藤四郎並不想要理會，昨天是他擔任了主公的近侍之職，所以他一直陪主公看書到很晚，按照排班表，今天的近侍是鯰尾, 這也是這傢伙一大早就起來了的原因。
——至於下雪什麼的, 他並不關心。
「骨~喰~」
笑嘻嘻的熟悉嗓音帶著幾分惡作劇的味道, 熟悉自家兄弟的骨喰睜開了眼睛。然後一雙冰涼涼的手就伸了進來, 直接捂在了他的脖子上。
饒是向來沒什麼表情的骨喰，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寒意凍得一個哆嗦，表情空白了一下。
——就算他們的本體是冷冰冰的刀劍, 但是擁有了人形之後，他們也能夠感受到冷暖變化的。
這一點，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哈哈哈哈~怎麼樣，要不要一起來打雪仗呀~」
頂著一晃一晃的呆毛的付喪神少年笑得元氣十足，他光著一雙腳站在地板上，身後，透過敞開著的拉門，可以看到一片白茫茫的景致。
庭院被厚厚的白雪覆蓋，樹木也仿佛戴上了白色的毛絨帽子，湖水結了冰，在陽光下折射出玻璃般的光澤，冰天雪地中的本丸，是他們從來沒見過的模樣。
骨喰藤四郎頂著亂蓬蓬的短髮坐在被褥中呆呆地看了一會兒，然後收回了目光，他抬頭，面無表情地望著笑嘻嘻的兄弟，「你要遲到了。」
被提醒了的鯰尾一愣，這才後知後覺地一摸後腦勺，「對啊，今天輪到我擔任近侍了！啊，不能找小傢伙們一起打雪仗了！真可惜……」
他搖搖頭，呆毛也隨著腦袋一起搖擺抖動。
……
從上個星期開始，大家就已經注意到了，本丸在過去一直維持著的溫度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深秋微寒的涼風漸漸變得淩冽起來，小坡上的那棵大樹，葉子凋零的速度也越來越快，直到最後一片樹葉搖晃著落下，大家終於可以確定，冬天來了。
「主公大人！主公大人！下來一起來玩吧~」
「主公~」
「噓，安靜點，主上正在工作。」
「可是，長谷部先生，今天下雪了呢，是本丸的第一場雪哦！」
「對啊，這可是超級有紀念價值的，我們想要和主公大人一起呢~」
「你們幾個……」
……
聽到小短刀們的呼喚聲，正在處理著公文的千夏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她抬頭看了看正笑嘻嘻端坐在一旁的脅差少年，「鯰尾想要去玩麼？」
鯰尾藤四郎眨巴眨巴眼睛，「主公一起麼？」
千夏遲疑了一下，她低頭看了看案臺上的公文，估計了一下時間，然後像是做出重大決定一般用力點點頭，「再給我半個小時就可以了。」
「好嘞~那我等您一起。」
鯰尾笑眯眯點頭，「快點哦。」
「好！」
千夏握拳，「我會努力的！」
說著，她再次低下頭奮筆疾書起來。
誒，這位審神者，認真得好可愛呀。
鯰尾藤四郎換了個坐姿，盤腿坐著，用手托著下巴，眉眼彎彎地看著不遠處專心致志的審神者，在心中感歎道。
「主公。」
「嗯？」
「您喜歡在洗澡的時候唱歌麼？」
「嗯……我唱歌不太好聽……」
「您喜歡什麼歌呢？」
「那個，我不太聽歌呢，流行的音樂也不太懂，喜歡的話……丸竹夷，小時候媽媽教過我，還有……嗯，還有並盛的校歌！」
「校歌？」
「對哦，很好聽的！」
……
「哇，真的好冷啊……」
一走出回廊，就被迎面撲過來的冷風吹得一個哆嗦，早上因為下雪的關係所以沒有晨跑，這還是千夏今天第一回下樓，她立刻就被眼前雪白一片的景象給吸引了注意力，「但是，好漂亮啊——」
鯰尾藤四郎比她晚一些過來，他不知道去哪裡跑了一趟，蹬蹬蹬滿是活力的腳步踩在木地板上，千夏正想轉身指給他看屋簷下結了冰後閃閃發著光的冰淩，身上卻一暖，厚厚的斗篷已經蓋在了身上。
千夏低頭看著斗篷領子邊那一圈白色的可愛絨毛，低頭用臉頰蹭了蹭，軟軟的癢癢的，非常舒服，厚實的斗篷為她遮擋了寒意，頓時全身都溫暖了起來。
「好暖和。」她轉過身來，用手拽了拽斗篷的邊，「謝謝~」
「是從亂那裡借來的，」頂著長長呆毛的少年笑容如冬日暖洋，開朗又明亮，「我可是很愛照顧人的~」
「亂？」千夏眨眨眼，「是不是，那個很可愛很可愛的，超級漂亮的女孩子？」
那是千夏在這座本丸當中見過的唯一一個女孩子，而且還是那麼可愛的女孩，所以千夏對她印象特別深。
「噗——」
鯰尾忽然笑了出來，他搖了搖手指，搖頭晃腦，「錯啦錯啦，亂藤四郎，也是粟田口刀派中的藤四郎短刀哦，是不折不扣的刀劍男士，也是我的弟弟哦~」
「誒？」
千夏一呆，愣愣地睜大了眼，仿佛感受到了什麼巨大衝擊一般，「亂也是男孩子麼？我以為……」
「主公大人——」
「是主上誒！」
「主公，要不要一起來玩呀？」
「鯰尾哥也一起來玩嘛！」
……
庭院中傳來活潑的小短刀們的聲音，千夏回身看去，在雪地中玩鬧了一個早上的小傢伙們，此刻臉上都紅撲撲的，他們站在一塊兒，齊齊用著晶亮的眸子看著她。
原本安靜純白的雪景因為多出來的這幾個小傢伙們，瞬間也變得生動起來了。
日光溫暖，天氣晴好，風也適時地停了。
千夏迎著他們期盼的目光，用力點頭，然後快步走到了回廊邊上，扶著柱子想要下去。
「主公大人，請小心。」
「請扶著我們的手——」
貼心的小短刀前田藤四郎與平野藤四郎一左一右快步跑到回廊下，伸出手來攙扶她，「地上很滑呢。」
「謝謝你們~」
腳步穩穩地踩到了地面上，千夏這才松了手，笑著道謝。
她說完，就注意到了已經排排站在她面前的幾個小傢伙們正都用著亮亮的眼睛看著自己，而在其中，她再次看到了那個漂亮的「女孩子」，「他」和粟田口刀派的其他小短刀們一樣穿著米白色短袖襯衫，下擺稍長，露出一小截藏青色打底褲，細長的雙腿穿著黑色過膝襪與一雙小高跟皮鞋……
「呐呐，主公大人，工作結束了的話就一起來玩吧~」
看到審神者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這位有著鮮亮發色的短刀少年（？）笑容可愛地跑上前來，一頭長直發在後頸處用紅絲帶紮了個漂亮的蝴蝶結，藍盈盈的圓眼睛又大又漂亮，他朝前伸出雙手，一個小小的雪人正乖巧蹲在他的掌心中，「主公您看，怎麼樣，是我做的哦~」
「亂……藤四郎？」
因為剛剛和鯰尾的話題，千夏有些在意地又歪頭打量了一下面前這位短刀付喪神，但是不論她怎麼看，她還是覺得，亂就是個非常非常漂亮可愛，明媚又鮮亮的女孩子啊。
——是她一直非常喜歡，也非常想要成為的那種活潑又讓人喜愛的女孩。
「嗯？」
注意到了審神者那困惑的目光，亂偏過腦袋想了想，眯起眼睛，「怎麼了？主公大人的眼神，有點不對勁哦~」
「啊，對不起，失禮了！」
千夏連忙收回目光，用手指撓撓臉，「因為亂真的好漂亮呀……」
——她還是不敢相信，這樣的亂，竟然是男孩子……
被誇讚了漂亮的短刀少年眨了眨那雙大大的眼睛，他像是忍俊不禁一般噗的笑了出來，隨即眉眼彎彎地露出甜蜜的笑靨，「主公大人真~可~愛~」
「那麼，主公大人要不要和我亂~來~一~場~呢？」
千夏露出茫然的神色，「亂來？」
但是她還來不及聽笑得像是貓咪般可愛的亂說明，另一邊又傳來了呼喚著她的聲音。
「主公你看，我們也做了雪人！」
中氣十足的爽朗嗓音引得千夏側頭望去，一頭鮮亮紅發在雪地中異常醒目的小男孩正笑嘻嘻地扛著一把鐵鏟，站在他旁邊的，是與他穿著類似顏色內番服的銀髮綠瞳男孩。
「這是什麼？」她走過去，蹲在那個大大的雪人前湊近了歪頭看了好一會兒，才好奇地指著這個造型奇特的雪人問，「為什麼他的表情看起來好嚴肅……」
「是不動明王哦！」
紅發男孩將肩上的鐵鏟往雪地裡一插，得意洋洋地插腰，「怎麼樣，是不是看起來很厲害！」
「竟然是不動明王！」千夏驚歎，眼睛再一次睜大了。
這麼一看，真的是很像啊……好、好了不起——
「是我和螢丸一起堆的唷——」
愛染國俊一把勾住身旁螢丸的脖子，大拇指一指，活力十足，然後又望向主屋的方向，抱怨道，「國行那傢伙，我們叫了他一個早上，怎麼都不肯從被爐裡出來。」
「國行？」
這個名字稍微有點陌生，千夏只記得似乎是在本丸的刀帳中看到過，但是付喪神本人給她的印象……
「是我們的監護人哦，主公大人，」
雖然看起來是個可愛的小男孩，但是即便在大太刀中實力也屬於佼佼者的螢丸解釋道，他有一雙仿若螢火的漂亮眼睛，軟軟的嗓音聽起來是滿滿的治癒感，「但是做什麼事情都很沒幹勁，所以主公大人都沒有能夠怎麼見到他呢。」
「原來是這樣呀~」千夏表示瞭解地點了點頭。
「主公主公，」
斗篷被小小的扯了扯，粉發小男孩軟軟的嗓音帶著期待，「您也來看我們堆的雪人……」
「誒？好……」
千夏正要站起來，忽然注意到了面前愛染國俊詫異的神色變化，她正疑惑著，兩條細白的胳膊已經從她脖子後頭伸過來，冷冰冰地手掌一下就貼到了她的臉上，刺激得她猛地一個哆嗦。
第25章
「啊……」
千夏下意識地用手捂臉縮起了脖子, 然後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開朗的笑聲。
「哈哈哈哈，怎麼樣，被嚇到了麼？」
她裹緊了斗篷轉過頭去, 果然看到了依舊一身白色已經快要融進白雪的背景裡去的那位熱衷於搞事的白鶴先生。
不過, 冰天雪地的背景真是格外適合這位鶴一樣的青年人。
「鶴丸先生……」
她露出無奈的神色。
「嗯嗯~」
白髮白衣的付喪神笑眯眯地點點頭，他舉起手上一個搓得圓滾滾的雪團子, 「怎麼樣, 來打雪仗如何？」
「哦哦, 打雪仗, 好主意！」
一旁的愛染國俊歡呼了一聲。
「呀, 鶴丸先生——」
螢丸忽然叫了一聲，鶴丸一愣，臉上疑惑的表情剛來得及浮現出來，千夏就看到一團雪已經砰地砸在了這位付喪神.的後腦勺上，散開的雪塊四濺開來。
白色的雪與銀白的發，一下子都混在了一起。
「哎呀，這可真是嚇到了我……」
鶴丸呆呆地伸手摸摸涼颼颼的頭髮，隨即卻是唇角一勾, 露出了躍躍欲試的興奮表情。
他猛地一個轉身, 手上的雪團已經飛快朝著正笑嘻嘻站在屋簷下的鯰尾藤四郎而去。
「哦哦, 反應很快嘛鶴丸先生~」
鯰尾豎起大拇指, 不慌不忙笑眯眯地偏過頭，迎面而來的雪團嗖的一聲直接擦著他的頭髮飛了過去，然後……
——正中慢悠悠從走廊路過正轉過頭來的石切丸的臉。
這位遭受了池魚之災的穩重大太刀苦笑著用袖子擦擦臉, 歎氣。
「啊，抱歉抱歉，誤傷到了哈哈~」
鶴丸撓著頭絲毫沒有歉意地道著歉，金色的眸子在日光下映照出琉璃般的光澤。
「主、主公大人，也要玩麼？」
五虎退站在大大的老虎邊上，小小聲地問。
「嗯……」
千夏思索了一下，然後點頭，「要！」
「這可是主公大人你自己說的哦~」
身後傳來亂甜甜的嗓音，千夏回頭去看，就見那位漂亮的短刀一邊笑得仿佛蜜糖一邊毫不客氣地丟了一捧雪過來。
千夏一怔，連忙側身躲開，順手撈起地上的一堆雪塊，來不及揉成團就就勢反扔了過去，「看招——」
然而機動值出眾的短刀怎麼可能會被她這個身手笨拙的傢伙砸到？他嘻嘻笑了一聲低頭輕鬆地就避開了。
「主公大人，這邊這邊！」
前田藤四郎如同小天使一般跑過來，拉著不及反應的千夏一個後退，又躲開了擦著她臉頰而去的一個雪球，然後她就聽到了愛染國俊帶著可惜的感歎聲。
「呀，你們怎麼可以一起欺負主公大人！」
「我、我也來幫忙！主、主公大人，小心——」
……
幾番來回之後，晃了晃腦袋把尚未融化的雪粒從頭髮上甩下來，千夏有些鬱悶地蹲在小虎身後在雪地上畫圈圈。
——短刀們雖然個子都小小的，但是身手都異常的敏捷，在他們面前，她完全就像是個不會動的靶子一樣，簡直百發百中。
從亂那邊借來的斗篷早就放到了一邊，來回跑動之後別說寒冷了，她現在感覺全身都在出汗了。
「啊，主公大人，打雪仗居然都不叫上我！我要生氣了哦！」
遠遠的傳來了今劍的聲音，蹦蹦跳跳的小天狗踩著高高的木屐，仿佛飛躍在雪地上一般幾個起落就來到了她身旁。
他那雙紅紅的眸子裡映出千夏頭髮濕漉漉耷拉下來的狼狽模樣，頓時眨了眨眼，原本的不滿立刻消失了，反而顯出了幾分笑意，「果然呢，我一不在，主公大人就不行了呢~」
小天狗一插腰，驕傲滿滿地說道，「看我的吧，我幫您反擊回去！」
「打雪仗？在我們辛苦幹活的時候自己卻在這裡玩呢……」
加州清光拄著掃帚抱怨，「好歹叫上我們嘛~」
「清光也一起來麼？」
看到幹完內番活回來的這幾位付喪神，千夏原本沮喪的表情一振，眼睛亮了起來，她不自覺得以一種像是撒嬌的語氣說道，「我追不上亂醬他們……」
可憐兮兮的聲音和那亮閃閃仿佛見到了救星的目光，讓加州清光一愣，他眨眨眼，忽然偏過頭去，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一樣，「那、那是當然的嘛，對方可是極化過的短刀，機動值什麼的……」
「不用擔心哦，」
大和守安定笑眯眯地用目光示意千夏轉頭，「看——」
千夏疑惑地側過頭去，藍發藍眸，紮著高高馬尾的小男孩不知何時已沉默不語的站在了她身旁。
「小夜？」
「主公，需要我為您復仇麼？」小男孩安靜地抬頭看她。
「小夜要和我一起組隊麼！」千夏雙手合十，「那就拜託你了！」
「我、我也要參加主公大人的隊伍……」五虎退弱弱地舉手。
「哦哦，又有外援了麼，真是意外啊，鯰尾，我們停戰一下聯手如何？」
鶴丸勾起了唇角。
「和鶴丸先生一組麼？」
鯰尾歪了歪頭，呆毛一翹，笑嘻嘻地果斷拒絕，「可是我今天是主公的近侍哦~」
「咦？難道我要單獨一個人一組麼？」鶴丸摸摸下巴。
「還~有~我~啦~」亂笑嘻嘻地舉手，「主公被雪球打中呆呆的樣子超可愛哦~」
「主上！請別害怕，我長穀部必當全力以赴守護您的安——」
「誒呀誒呀，真是抱歉啊長穀部，手滑了……」
「鶴丸先生……」
「哦哦，打雪仗麼！居然不叫上咱！」
「賭上爺爺的名義！讓你們見識一下，獅子的實力！」
「哎呀，已經開始了呀，我們也要參加麼，雪丸？」
「是膝丸啦，又把我的名字忘記了麼阿尼甲！」
「嘛，開玩笑的，名字什麼的無所謂啦，源氏萬歲——！」
「嗚哇，等等啦阿尼甲！！」
「哈哈哈哈，主公如此有活力，甚好甚好——」
……
撒歡似得在雪地裡跑了大半天，在天色漸漸暗沉下來的時候，燭臺切以一種無奈的神情出現在庭院裡，叫停了大大小小的這一眾刀劍們以及玩得臉頰紅撲撲眼睛亮閃閃的審神者。
大冬天出了一身汗，衣服卻已經被雪浸濕了，千夏被歌仙不容拒絕地推進了溫泉間要求好好泡一泡以免感冒。
氤氳的熱氣與熱湯的池水浸潤過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膚，舒服地讓她忍不住發出一聲歎息，露天的溫泉池，仰頭就能看到晚霞漫天。
「好開心呀……」
低垂著目光看著被捧在手中泛著波光的溫泉水，她不由得笑眯起眼睛來。
一隻黃色的塑膠小鴨子慢悠悠地飄過來。
——在本丸的每一天，都幸福地像是在做一場美夢，真好……
……
冬日的夜晚來得比秋天更加早了，用過晚餐之後，細心的燭臺切發現了今天千夏遲遲沒有離開，反而一直以一種猶豫不決的目光看著屋外的方向，像是在糾結著什麼。
「怎麼了，主上？」
他關切地問道。
「啊，沒事……」
千夏撓撓頭，笑了下，然後像是下了巨大的決心一般，站起身，「那我先回房了，大家晚安——」
望著審神者比往日裡要慢上些許的腳步與不知為何，顯得有些緊繃的身體，燭臺切摸了摸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
昏暗的走廊上點著幾個燈籠，在夜晚的寒風中不住搖晃，千夏忍不住再次攏了攏那件厚實的斗篷。
絲絲縷縷的冷意依舊無孔不入般鑽進來，仿佛能夠穿透一層又一層的衣物直接滲入皮膚融進骨髓。
她忍不住打了個抖。
是她已經走熟了的路徑，往前，轉過回廊，就能進入通往二樓的樓梯間了……
風刮過庭院裡的樹，嘩啦一聲，樹枝搖曳，堆積在枝頭的雪摔落到了地上，發出寂靜的響動。
千夏猛地一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黑漆漆的庭院。
明亮的餐廳還在目光所及之處，有隱隱的笑鬧聲傳來，她稍稍呼出一口氣，穩下心神。
他們，本丸的刀劍們，都還在不遠處，沒關係的，別怕……
她在心裡給自己打氣，然後轉過頭，準備繼續往前走。
然後視線所及之處，前方的轉角，一個白白的影子飄了過去，一瞬就消失了——
……真的是飄，腳不沾地在半空之中……
「！！」
千夏的身體瞬間繃緊了，眼睛死死地瞪著那個拐角，攥著斗篷領子的手用力到指節都開始發白。
她的身後，黑暗中，一隻細白到在昏暗燈籠光下透出隱隱慘白色光暈的手輕輕搭上了她的肩膀。
「喲！！」
千夏一個激靈。
隨後，驚天動地的尖叫聲響徹了整座本丸。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25 10:14
第26章
紛亂急促的腳步聲踩踏在走廊上, 很快，機動值最高的幾把小短刀已經先抵達了「案發現場」。
「主公大人，您怎麼了？！」
今劍的聲音有些焦急, 但是等他看清楚了面前的場景之後, 卻歎了口氣，無奈地環著手臂抱怨, 「……啊, 又是這樣……」
「真是的, 鶴丸先生, 你總是這樣嚇主人的話, 會被討厭的哦！」
加州清光搖搖頭，他走到正貼著牆站著，臉色慘白，神色還帶著未消退的驚恐卻勉力保持尬笑的千夏身旁，「您還好麼？」
「嗯、嗯……」千夏提了提嘴角，努力笑，但是她隱隱發紅像是哭過一樣的眼睛卻毫無說服力，「沒事, 就是被嚇了一跳而已, 哈、哈哈——」
「鶴丸先生, 以後請不要開這種玩笑啦！」
「就是啊, 主公大人看起來好可憐……」
「雖然鶴丸先生也不是故意的，但是就結果來說，果然還是鶴丸先生的錯呢……」
「鶴先生——」
……
聽著一眾埋怨聲的太刀付喪神苦笑了一下, 他掛著冷汗，訕訕笑了笑，「真、真是抱歉啊……」
鶴丸這一次還真的是沒打算故意要嚇人的，他只是剛好路過，看到千夏一個人停在走廊上有些奇怪，就跑過來想跟她打個招呼，結果——
「沒想到反應這麼大，可真是嚇到我了……」他無奈地攤了攤手。
「嗯、嗯，是我剛剛好像產生幻覺了，看到那邊有個白色的幽靈過去，然後就停住了——」
千夏點點頭認同了鶴丸的解釋，她的臉色還是有些發白，但是眸子裡已經一如既往地漾開笑意，雖眸光發顫，卻依舊溫潤。
長曾彌虎徹歎了口氣，輕輕摸摸她的腦袋，「如果害怕的話，為什麼不說出來呢？主公其實怕黑吧？」
曾經擔當過千夏的近侍並且被拜託了不要關燈的長曾彌虎徹，雖然看起來豪邁粗獷，實際卻相當體貼會照顧人，他從那時候就發現了，這位表面上活潑快樂總是洋溢著像小太陽似得活力的審神者，其實很怕黑。
「主公大人怕黑？」
今劍驚訝了一下。
「主、主公大人，請不要怕，我、我們都在這裡……」
五虎退走到千夏身旁，遲疑了一下，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是我們疏忽了……」
燭臺切微微皺了下眉，其實以千夏的年紀來說，這樣小小的一個人類女孩，會怕黑是很正常的事情，讓她獨自在黑夜中行走在無人的長廊上，會被嚇哭也是很能夠理解的。
「不過……主公剛才是不是提到了，白色的——幽靈？」
亂眨了眨眼睛，甜甜的嗓音中帶著幾分微妙的停頓。
千夏聽到「幽靈」這個詞的時候，下意識地又抖了一下，離她比較近的幾位付喪神都感受到了她的害怕，小小的五虎退雖然自己也瑟縮著，還是強撐起治癒的笑容，晃了晃拉著千夏的手，「別、別怕，主公大人，大家都會保護您的，我、我也會——」
「主公看起來，真的是很害怕呢——」
安定如此說著，稍稍有些擔心，「晚上沒關係麼？」
「嗯、嗯，沒事的，只要點著燈，就……」
話雖如此，但是腦海中那一晃而過的白影卻讓她想要努力保持鎮定的聲線微微發著顫。
「嗯~」
深綠色長髮紮起的青年以食指與拇指托著下巴，長長的額發遮擋了一隻眼睛，露出的另一隻金色眼瞳中閃爍過別有深意的笑，「今天晚上，讓我來陪您度過如何，據說，放著我的地方就不會出現幽靈哦~」
「啊，是笑面青江先生！」
前田立刻像是看到了救星，「沒錯哦主公大人，笑面先生可是傳說中，斬殺了幽靈能退治怨靈的守護刀呢！」
聞言，千夏的眼睛立馬亮了好幾度，幾乎是以萬分崇拜的目光望向了那位模樣俊朗笑容親切的脅差付喪神，「好厲害！您竟、竟然能退治幽靈麼！」
「嗯？」笑面青江臉上的笑容越發深切了，他唇角勾起，「對我有興趣麼？」
「咳咳，」
長穀部忽然咳嗽了一聲，直接走到他們中間以自己的身體擋在了笑面青江身前，「主上，請別擔心，不論是幽靈還是妖怪，有我長穀部在，絕對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啊，可是，我還是好在意，剛剛主公真的看到幽靈了麼？」
亂搓了搓胳膊，四處張望著，「總覺得，怕怕的……」
他的話音剛落，一陣冷風再次灌了進來，吹得所有人一個激靈。
「那、那邊！是什麼東西！」
夜視力出色的今劍忽然瞪圓了眼睛，指著那處走廊拐角。
其餘人齊齊望去，只見幽暗的回廊處，只有昏黃的燈籠裡燭火搖曳不定。
那閃爍著的光影下，一塊小小的白色衣角，如同幽靈身上的白布，正飄飄蕩蕩著……
「什、什麼人！」
長穀部刷得一下擋在千夏身前，伸手將她護在後面，神色嚴峻。
「本丸真、真的有幽靈？」
加州清光不可思議地抖著聲音，下意識地抓住了一旁大和守安定的胳膊。
千夏本能地拽住了就在一旁的長曾彌虎徹的外套下擺，臉色煞白。
「嗯，好像看到了不得了的東西呢，」
披著白色運動外套的白髮付喪神用著帶笑的聲音說著，還相當天然地歪了歪頭，「不過不管是鬼還是刀，總之砍了就行了對吧，髭切？」
站在他身旁的弟弟膝丸原本嚴陣以待的神情一滯，反射性地露出了奔潰的表情，「我是膝丸啊兄長！髭切是你自己的名字！」
雖然已經習慣了這對源氏兄弟的日常，但是在此情此景之下，反倒是讓本來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鬆懈了下來，於是終於有刀提出了疑惑。
「那個破破爛爛的質感和顏色……有點眼熟——」
歌仙兼定若有所思，「那塊布，我好像洗過……」
正說著，那邊露出一角的白布動了動，然後露出了更多的部分，在一眾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視下，披著白布的付喪神青年默默探出了上半身。
「……」
白布遮擋在頭頂，穿著暗紅色內番運動服的青年有著一頭燦爛的金髮和碧藍色的眼睛，當他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的時候，他原本冷漠的表情一頓，隨即，低下頭，扯了扯白布。
「……山姥切先生？」
大和守安定下意識地叫出了他的名字，詫異，「為什麼你會在那個地方？」
「原來是山姥切先生麼……」平野放下了原本緊握在胸前的手，他像是松了口氣，揚起笑容來看向千夏，「主公大人，您看，並不是什麼幽靈哦！」
「山姥切？你不是比主公還要先離開麼，為什麼……」
燭臺切有些疑惑。
「主上先前所說的消失的白影，應該就是山姥切先生了吧，」
一期一振一邊安撫地摸摸剛剛害怕到躲在自己身後的秋田的頭，一邊說道，「後來是聽到了主上的聲音，因為擔心所以又回來了？」
「可是為什麼要一直躲在那邊呢？只露出一塊白布，好嚇人啊……」
博多藤四郎推了推紅框眼鏡。
「大概……是看到我們都在這裡了，所以暫時放心了吧，」
堀川國廣想了想，便明白了過來，他有些無奈地為自己這位害羞又有著社交恐懼的兄弟解釋道，「山姥切到現在也不習慣和別人相處。」
「原、原來是這樣啊！」
千夏聽完堀川的說明，頓時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她鬆開了一直緊抓著的長曾彌虎徹衣擺的手，有些歉意地說道，「真是抱歉，讓你們為我擔心了……還有謝謝您，山姥切先生——」
聽到她的話，山姥切像是依舊很不自在一邊偏開了腦袋，從始至終沒有對上她的目光，只有聲音低低的傳來，「不用在意我。」
「誒？」千夏愣了愣。
「主公，別擔心啦，」
鯰尾頂著一顫一顫的呆毛笑著搖搖手指，「山姥切聽名字就知道，是退治過山姥的靈刀哦！」
「不知道你們在期待什麼，我只是仿製品……」
「哢哢哢哢，兄弟，你不是已經知道，退治山姥的傳說本來就是你，不僅僅是仿製品那麼簡單，山姥切名副其實啊——」
「……」
「呀嘞呀嘞，」
看了看正認真聽著他們說話的審神者那越來越亮的眼神，鶴丸笑眯眯地走到她身旁，毫不拘禮地伸手按在她腦袋上揉了揉。
面對對方疑惑懵懂看過來的目光，他哈哈地笑著，「有沒有被嚇一跳啊主公？這座本丸裡，砍過幽靈、鬼怪，又在神社寺廟被供奉過，能夠驅邪避災，有神靈庇佑的刀多得是，沒什麼好怕的喲~」
第27章
千夏小時候並不怕黑, 她覺得自己是個很勇敢的孩子，每次幼稚園的小朋友們因為談論到鬼怪的故事而害怕的時候，她都會背著雙手笑嘻嘻地說, 「這個世界上才沒有妖怪呢！」
「小夏晚上一個人睡覺的麼？」
小小的孩子睜大了眼睛, 一臉崇拜，「好厲害呀！你都不怕黑麼？」
「我才不怕呢！」
小千夏插著腰說得自信滿滿, 大大的棕色眸子亮晶晶如同小太陽一樣, 「我從去年開始就一個人睡覺啦~」
晚上有什麼好害怕的呢？雖然黑漆漆的, 但是拉開窗簾, 就能看到天上一閃一閃的星星, 可愛又漂亮，夏天的時候，還能看到螢火蟲，冬天如果下雪的話，就好像天上的星星都落了下來——
春天和秋天，她會偷偷打開窗子，夜晚的風吹在臉上，涼爽又舒服, 偶爾還能接到一兩片掉落枝頭的櫻花瓣或者紅豔豔的楓葉, 夜晚的昆蟲也會唱歌, 比媽媽講的睡前故事還能讓小小的千夏快快睡去。
清晨, 會有鳥兒停留在窗外的樹杈上，清脆的鳴叫是最好聽的鬧鐘鈴聲，有時候遇上對面的房間窗子也同時打開, 她就會笑嘻嘻地朝著那個有著漂亮面孔的小男孩揮手打招呼。
那個男孩子和總是露出可愛笑臉的千夏不一樣，他很少笑，一雙黑漆漆的細長的眼眸缺少情緒，總是無趣又慵懶地半睜著，千夏不厭其煩地對他說「早上好呀」「晚上好~」「晚安哦」，卻從來沒有得到過他的回應。
但是千夏還是很喜歡他，因為她總是能見到，當他出現在窗前的時候，小鳥會撲騰著翅膀飛到他抬起的手指上，晨早的曦光下，小男孩用手指輕輕撫摸小鳥，會露出非常溫柔的微笑。
這樣的場景很漂亮，像童話故事書裡的插圖，小千夏雙手托著下巴趴在窗沿邊想。
那個男孩子，叫做恭彌，雲雀恭彌。
「Hi——ba——ri——」
墊著腳，她看著那棟大房子門口的門牌，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了出來。
雲雀君的爸爸媽媽很少在家，他也總是獨來獨往，就算是幼稚園裡，小朋友們也很怕他，就連老師都不敢招惹明明還是個小孩子的雲雀君。
千夏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呢？
就像小朋友們都會怕黑，但是千夏卻覺得夜晚明明就很美好一樣，大家都離雲雀君遠遠的，說他很可怕，可是會讓小動物喜歡的雲雀君，肯定不是一個壞人，他比那些只會拿石頭丟小貓小狗，面對大人卻裝乖的大孩子們要好多了。
千夏很喜歡雲雀君，她經常用滿是天真與好奇地語氣纏著媽媽問，「為什麼雲雀君總是只有一個人在家呢？」
「沒有人陪他玩的話，他好可憐呀——」
「媽媽媽媽，我可以把你做的蛋糕拿去給雲雀君吃麼？」
「今年的生日我可以也邀請雲雀君來家裡麼？」
每一次，媽媽都會非常溫柔地摸著她的腦袋，笑著說，「當然可以啊，小夏是個溫柔的好孩子，一定能和雲雀君成為好朋友的。」
然後爸爸就會推著眼鏡，在一旁用酸溜溜的語氣說，「雲雀君有那麼好麼？小夏都沒有那麼關心過爸爸。」
「可是爸爸有媽媽關心啊，」
小千夏在爸爸臉上吧唧一口，笑嘻嘻地說道，「媽媽每天早上都給爸爸親親呢~」
爸爸咳嗽一聲，「那是因為媽媽是爸爸的妻子，當然每天都要親親，小夏可不能隨便給男孩子親親。」
千夏眨巴眨巴眼睛，「小夏只親喜歡的人！」
……
後來，在櫻花盛開的時候，千夏牽著爸爸媽媽的手，走進了並盛小學的校門，在排座位的時候，她又看到了雲雀君。
「雲雀君雲雀君，放學一起走好不好！」
「雲雀君，媽媽給我帶的餅乾，我分給大家啦，這個是給你留的哦，超好吃的！」
「雲雀君，為什麼你每次見到我就走啊，我跟你說哦，昨天回家的時候，我看到小黃的孩子了，有三隻呢！大黃跟小黃一樣都是黃色的，二黃的爪子和尾巴是白色的，三黃……」
雖然每次都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但是千夏是個非常有毅力的孩子，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情，她就會死纏爛打地堅持到底，雲雀對她的冷臉她全然不在乎，依舊每天笑嘻嘻地湊過去，像是一條小尾巴似得跟在他後頭轉悠，喋喋不休地講述著自己每天的所見所聞。
而她好像每天也有講不完的事情，瑣碎到路邊又開了不一樣顏色的小花小草，甚至是天上的雲朵形狀，或者是今天吃到了好吃的橘子味棒棒糖。
她會給每一株見到的花草取名，雖然都是些讓人無語的名字，也會開開心心地跟小動物們友好交流，每一個見到她的大人都會覺得洋溢著可愛笑容的千夏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子，小朋友們也愛和活潑的千夏一起玩，每個人都很喜歡她。
但是雲雀恭彌卻不一樣。他一點都不喜歡和別的孩子玩，也完全不在意大人是不是喜歡他。
「我討厭群聚。」
他看著再次在放學的時候第一時間跑到他面前的女孩子，稚嫩的嗓音冷淡又夾雜了些許不耐煩。
「誒？」
擦肩而過走得乾脆俐落的小男孩讓千夏愣了愣，她抓著書包肩帶，噠噠噠地追上去，好奇地問，「為什麼呀？」
小男孩瞥了她一眼，「草食動物聚在一起吵吵鬧鬧。很煩。「
「草食動物是什麼？」千夏鍥而不捨繼續問。
「……」小男孩懶得回答，腳步邁得不急不緩。
……
然後小千夏回家就讓爸爸給她買了一本兒童版本的動物百科全書。
第二天，她頂著兩個大大的黑圓圈，指著插圖上面可愛的兔子，一臉認真，「草食動物明明很可愛啊，小兔子軟軟的白白的，耳朵也長長的，多好看呀！」
「如果是一群小兔子……」她彎起了眼睛，「就像一大團一大團雲朵擠在一起的樣子呢！」
「我最喜歡看天上的雲了，爸爸說等暑假我生日的時候，帶我去坐飛機，可以飛得很高很高哦，雲朵會在窗外飄來飄去，雲雀君坐過飛機麼？」
「……」
嘰嘰喳喳的小女孩自顧自地從百科全書說到了坐飛機，然後又一臉開心的說起了她的生日派對，她說她的生日蛋糕和巧克力餅乾，說媽媽答應讓她在家裡養一隻小狗，說要讓雲雀君一起幫忙給小狗想名字。
小男孩從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是肩並肩走在一起的兩個小傢伙，不論是步伐還是身影，看起來都異常地和諧。
千夏每天扳著手指數著日子，眼巴巴地等待著暑假的到來，等待著她的生日派對與可愛小狗，終於等到了在她生日的前一天，爸爸媽媽帶她一起去寵物店接小狗回家。
「雲雀君！晚上你一定要過來一起看小狗哦！」
上車前，她開心地朝著二樓視窗露出的小男孩揮手，燦爛期待的笑容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雲雀默默看著那輛車遠離了視線，回到書桌前，面無表情地看著攤在桌子上的筆記本。
整潔乾淨的紙面上，寫著許多字詞，有的劃上了叉叉，有的標了底線。
他想了想，最後拿筆在「雲豆」這個名字上畫了一個圈圈。
……
……後來
……雲雀一直等到深夜，對面的那棟屋子也沒有再亮起燈光，正對著他房間的那扇窗戶前也沒有再如往常那樣探出一個腦袋來笑嘻嘻地朝他招手。
……
千夏一家人，在從寵物店接小狗回來的路上，遇到了車禍，在最後危機之時，千夏的媽媽將小女孩緊緊抱在懷中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了她。
結果，千夏的爸爸和媽媽，包括那只還沒有取名字的小狗，都死在了那場車禍之中。
她是被幾個陌生的大人送回來的，他們帶著公式化的微笑在她的家中進進出出，雲雀在經過門口的時候，看到千夏抱著膝蓋蹲在院子裡，正呆呆地看著那個前幾天她硬是拉他過來一起幫忙搭建的小狗屋。
看到雲雀，千夏抬起頭來，總是像小太陽一樣溫暖明亮的眼睛籠上了水霧，她紅著眼圈，聲音低落地說，「雲雀君，我沒有小狗了，也沒有爸爸媽媽了。」
雲雀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樣子，他看了一眼正在千夏家客廳裡忙碌的那些人，「你要走？」
他的聲音清冷淡定，一如既往的沒什麼情緒的樣子，但是千夏聽到他的話，眼淚卻一下子決堤了似得湧了出來，她大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揉眼睛，含糊不清地反復說著「我不要走」「我要等爸爸媽媽」「我要我自己的家我不要別的爸爸媽媽」之類的話。
年幼的孩子失去雙親，如果沒有親人可以收留的話就得被送去孤兒院，不論如何，千夏都得有個監護人照顧才行。
然後。
然後，年僅6歲的雲雀恭彌，就成了同樣只有6歲的木村千夏的監護人。
第28章
6歲的千夏不懂什麼叫做監護人, 也無法理解，讓一個未成年的孩子擔任另一個未成年孩子的監護人是一件多麼不可理喻的事情，她只知道, 她不用離開那個她熟悉的, 和爸爸媽媽一起生活過的家了，而這一切, 都是因為有雲雀君在的關係。
失去爸爸媽媽, 她很難過, 雖然醫院的姐姐說, 爸爸媽媽只是變成了天上的星星, 他們依舊會每天晚上看著她陪著她，繼續像從前一樣守護著她。
但是千夏再也沒辦法聽到媽媽給她講睡前故事了，爸爸也不會遵守承諾帶她去坐飛機看雲彩了，大大的屋子裡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她不會做飯，不會洗衣服，甚至連辮子也紮不好，然後她就變得髒兮兮的，每天穿著皺巴巴的總是洗不乾淨的制服, 頭髮也亂七八糟。
而且她也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天真可愛的笑了, 她總是一個人坐在座位上離大家遠遠的, 上課也時不時地打著瞌睡, 並且接二連三地在考試之中考出了不可思議地低分。
沒多久，班級裡的同學開始遠離她，說她身上臭臭的。
老師這才發覺, 千夏竟然已經很久沒有洗過澡了。
——這個孩子，根本不具備能夠獨立生活的能力。
但是對她的遭遇，班主任非常同情，她帶著千夏回家，幫她洗澡換了衣服，收拾廚房的時候，她看到了空蕩蕩的冰箱，垃圾桶裡堆著被摔碎的碗碟，清潔工具都有使用過的痕跡，但是整個屋子還是佈滿了灰塵。
「小夏真的可以一個人生活麼？」
班主任收拾完所有的東西，對著一直神色恍惚地跟在她身後看著她忙碌的小女孩，輕聲問道。
千夏愣愣地看著為了做家務而圍著那塊熟悉的碎花圍裙的女人，小小聲地，「……媽媽……」
班主任怔住了，這位感性的老師紅了眼眶，她幾乎脫口而出，「小夏要跟老師一起回家麼？」
但是聽到她這麼說，小小的女孩卻好像一下子從夢中驚醒，她眼睛睜得大大的，咬著唇拼命搖頭，「不要，我不要離開這裡。」
固執地搖著頭的女孩眼圈也紅了，她轉頭就丟下了錯愕的班主任，跑上樓去進了主臥間，然後將房門啪嗒一聲用力關上，還從裡面鎖上了門，像是極度恐懼著被帶離這裡。
班主任有些無奈地望著二樓歎了口氣。
她給千夏留了晚餐，然後從她家裡出來的時候，正看到對面雲雀家二樓的陽臺上窗子正開著，一個小男孩站在那裡，神色平靜地看著她。
「雲雀君？」
她親切地微笑著朝他招招手。
小男孩隔著窗子，沉默地點了點頭，然後消失在了視窗。
……後來
後來千夏的情況更加糟糕了，她不止會在上課的時候睡覺，還常常在老師講課到一半的時候尖叫著從座椅上摔下來，油膩膩的頭髮亂七八糟地披在腦後，長時間沒有修理的劉海遮擋在慘白慘白的臉上，營養不良而尖瘦下來的面孔上顯得格外大的棕色眸子時不時在黑髮遮擋之下顯露出驚慌恐懼的目光。
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穿得邋裡邋遢，她依舊還是會在放學的時候蹲在路邊跟小花小草聊天，會時不時望著天上的白雲發呆，但是在別人的眼中，不再擁有可愛笑容與乾淨清爽外表的木村千夏，父母雙亡，一個人住在黑漆漆的大房子裡，看起來就像是從恐怖故事中走出來的被詛咒的破爛洋娃娃一樣，讓人不敢也不想要接近了。
只有雲雀恭彌知道千夏經歷了什麼。
因為那天晚上，千夏是一邊哭著叫他的名字一邊蹲在他家樓下的，慣來睡眠淺很容易就會被吵醒的雲雀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縮在他家門口的小女孩。
千夏說，她看到了妖怪。
在漆黑一片的房間當中，不停不停的叫著她的名字，有時候是用爸爸的聲音，有時候又是媽媽的聲音。
她醒不過來，直到有東西纏在身上，腥臭的口水滴落到枕邊，她終於哭喊著睜開了眼，看到了貼在天花板上的那個全身都是眼睛的妖怪。
然後，她拼命拼命地逃，從樓梯上滾下來，也不記得被磕絆到多少次，膝蓋與手肘都血淋淋的，臉上眼淚鼻涕糊得滿臉都是，只穿著薄薄的睡衣，在他家樓下瑟瑟發抖。
這其實不是千夏第一天見到這些可怕的東西了，從她回到這裡的第一個晚上，她就看到了那些東西。
它們猶如恐怖的夢魘，每一天晚上都出現在她的眼前，又彷如陰霾一般終日不散。它們用著讓她熟悉和想念的聲音說著讓她戰慄不已的話語。
她想繼續聽到爸爸媽媽的聲音，但是又害怕著那些可怕的東西。
它們不准她離開這個房子，還無時無刻不跟著她，它們會附著到她周圍的老師和同學身上，這讓千夏再不敢去靠近他們，怕給大家帶去危險，甚至是連最喜歡信賴的雲雀君，她也不敢再像從前那樣纏著他了。
雖然，一個人很寂寞很害怕，但是，她還有小花小草，有小黃大黑，有天上的雲和夜晚的星星……
每天，她從黑漆漆的房間裡望出去，看到對面窗子亮起的燈光，她就知道，雲雀君還在不遠的地方。
清晨的時候，她還是可以聽到鳥兒的清脆鳴啼，悄悄掀開窗簾一角，男孩子依舊像是童話故事書裡的王子那樣漂亮，初升的日光透過那一角投入室內，照亮了陰暗的房間，也驅散了一整晚的可怖噩夢。
——早上好，雲雀君
每次，她都在小小聲地說。
因為不斷積累的寂寞與恐懼，終於在某個夜深人靜之時徹底爆發，她從家裡跑了出來，蹲在雲雀家的樓下。
她沒有大聲喊，只是小小聲地叫著雲雀的名字，然後，面前的門開了，屋內溫暖的燈光照亮了她的視野，因為淚水而朦朧一片的目光之中，小男孩的身影被拉長得異常高大，影子蓋在了她的身上。
充斥於耳邊盤旋不去困擾了她多日的那個聲音，消失了。
……
「主公，您別怕啦，」
為千夏鋪好被褥的付喪神少年笑容開朗地用手按在她肩上將她推到了床鋪邊讓她躺下，然後為她蓋好被子掖好被角，「我們都是刀劍付喪神，都會保護你的哦，有我們在，就不要再害怕會有幽靈和鬼怪啦~」
付喪神，雖然不算高等神明，但是也是神明。
千夏咬咬嘴唇，默默點頭，「我相信你們，大家，都很強。」
就像恭彌那樣，都是很厲害很厲害的人。
「沒錯~」
鯰尾藤四郎點頭，一晃一晃的呆毛也跟著上下擺動，他笑嘻嘻在她身旁坐下來，「所以，我要熄燈了，準備好了麼，主公？」
「……」
千夏的眼中閃過幾分慌亂和緊張，但是她看著就在近旁的少年，遲疑了下，然後像是做出了決定一般用力點頭，「如、如果可以，鯰尾能等我睡著了再走麼……」
「沒問題~」
少年清朗的聲音依舊帶著愉悅的笑意，「那我吹蠟燭了~」
「好……」
燭火的光明滅了一下，然後徹底熄滅了，房間當中立時陷入了全然的黑暗。
身旁窸窸窣窣的碎響，溫熱的氣息離得很近，少年聲音帶笑，「主公為什麼要停住呼吸？害怕麼？」
千夏側過身去，稍稍適應了一會兒黑暗，便能模糊看到鯰尾藤四郎的身影就在旁邊，他用手撐著下巴趴在榻榻米上，頭頂一翹一翹的那縷頭髮也能看到。
她看著那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原本緊緊抓著被沿的手指慢慢松了開來，因為緊張而屏住的呼吸恢復了順暢。
「我不害怕。」她搖搖頭，「鯰尾在旁邊，我就不怕了。」
「那麼主公想睡覺了麼？」鯰尾問，黑暗中，他的聲音依舊帶著元氣的笑，只是聽到他歡快的聲音就能想像到他燦爛的笑容。
「還、還不太想睡。」
因為回憶起小時候的事情，所以心情有些沉重，千夏搖搖頭。
「那主公要不要唱歌給我們聽？」
「唱歌？」
「就是那首，你喜歡的校歌。」
「我唱歌不好聽哦，會跑調的——」
「沒關係~」
「嗯，那我試試看，不要嘲笑我哦。」
「好~」
輕輕的，像是有些害羞的女孩子的歌聲在低低地在這間小小的和室之中響起。
「……綠蔭蔥郁的並盛，不大不小中庸最好，
總是一成不變，健康而堅強，
一同謳歌吧，並盛中學。
晨露閃耀的並盛，平平凡凡中庸最好……」
……
審神者發自內心的歌聲，透過夜晚的風傳遞出來。
「一期哥，是主公大人的聲音呢——」
正在為弟弟們講睡前故事的一期一振聽到了五虎退的聲音，他放下了故事書，微微抬頭，仔細傾聽了一會兒，然後露出了溫柔的笑意，「對，是主公的歌聲。」
「好好聽……」
從被子當中露出一頭粉發的小短刀睜著亮晶晶的眼眸，「從來沒有聽到過的歌。」
「聽著主公大人的聲音，總覺得，能做個好夢呢——」
前田藤四郎乖巧的閉上眼睛，「真好呀……」
第29章
第二天。
「……嗯？我是怎麼斬殺幽靈的？」
笑面青江摸了摸下巴轉過頭來, 金色的眼睛流光溢彩，他似笑非笑，「果然是對我有興趣嗎？」
前來拜訪的審神者聞言, 端著認真的表情點點頭, 「是的，我非常想要知道關於您的事情。」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 一手拿著本子一手拿著筆, 一副準備將他所說的話完整記錄下來的樣子。
以一種感到有趣的目光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直到千夏一臉疑惑地看過來, 笑面青江這才揚揚眉梢, 於她對面落座。
「嘛，關於石燈籠與女鬼的傳說，想必您已經知道了。」他抱起雙臂微笑。
「是的。」千夏點頭，她一邊說一邊把本子往前翻了翻，顯然是昨天做了詳細的功課，「傳聞中，某位武士用您斬殺了一個微笑著的女鬼，而第二天, 在斬殺女鬼的地方, 出現了一個被砍斷的石燈籠。您的名字也是由此而來。」
笑面青江點點頭, 「確實。」
「那位擁有您的武士……」
千夏想了想, 遲疑，「面對女鬼的時候，他沒有感到害怕麼？」
看著她的笑面青江聽到她的問題, 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
千夏奇怪地看他，似乎不太明白他為什麼笑。
「害怕麼？」
他笑得意味深長，眼眸中瀲灩的光澤流轉，「能夠產生恐懼這種情緒，至少證明還有屬於人類的情感。」
千夏愣了下。
「主上知道那個故事完整的前情麼？」
笑面青江勾起唇角，看著茫然搖頭的審神者，「武士于深夜遇到帶孩子的女人，女人請求武士抱一抱孩子，於是孩子朝著武士而去，武士察覺異樣，立刻拔刀砍下了孩子的頭，孩子便化作煙消失了。」
千夏微微睜大了眼睛。
「女人又朝著武士微笑著說『請抱抱我』，於是武士在她靠近之時又砍下了她的頭。」
笑面青江偏過臉，笑容溫柔，「您說，就算是幽靈，把靠近的孩子斬殺時，武士又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呢？」
「……」
千夏一下子怔住，她遲疑，「那位武士……知道孩子和女人是幽靈麼？」
「嘛，」
笑面青江以不變的笑容攤攤手，「這個問題，也許只有他本人知道。但是他拔刀的時候，可沒有猶豫。」
千夏一時沒有再說話了，她低著頭，看著自己的筆記本咬了咬唇。
看著她似乎有些動搖的神情，笑面青江摸了摸下巴。
「不過就結果來說，」他對著聽到他的聲音而抬頭看過來的千夏微笑，「不是斬殺就是被殺，這麼想的話，他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可是，」
千夏抿了抿唇，停頓了一下，似乎想要說什麼，旋即卻又搖了搖頭，「深夜出現于路邊引誘武士的幽靈，一定心懷有惡意。這樣的話，武士只是為了自保，並沒有做錯。」
她如此說著，低下頭，奮筆疾書。
笑面青江對於她先前那糾結的神情有些感興趣，湊過去看了看。
「面對幽靈的注意事項，一……」
他的聲音中透出幾分笑意來，「確切分辨出對方是否真的是幽靈，以免誤傷，二，即便是真的幽靈，在害怕之前，先確定對方的意圖……」
千夏寫得認真，笑面青江卻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
——在害怕之前？
這位審神者，是說認真的麼？
……
千夏在本丸當中找了好半天，最後才在被白雪覆蓋入目所及一片白色的樹林中發現了正蹲在那裡同樣被白色覆蓋著的一團身影。
「……山姥切先生？」
她試探著問。
那一團白色的身影動了動，然後轉了過來。
白布的遮擋之下，一雙藍色的眼睛默默望了過來。
「您在這裡做什麼？」千夏眨了眨眼，疑惑。
這裡除了雪就是泥，他獨自蹲在這裡實在很奇怪啊。
而且……
「白布拖到地上了。」她提醒道。
歌仙先生看到的話，一定會很苦惱的。
山姥切低頭看了一眼已經落在雪地裡的白布，然後垂下眼，「破破爛爛的，正適合我。」
「……」
千夏愣了愣，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棕色的眼眸微微閃動了一下，她認真地看向他，「山姥切先生很漂亮啊，就算是破破爛爛的白布遮著，也很好看的。」
「不要說我漂亮！」
青年原本平靜無波的聲音終於多了幾分情緒，像是惱羞成怒又像是鬧彆扭一樣的，他猛地站起了身，背對她，「找我什麼事？」
千夏並沒有因為他之前的大聲而露出驚訝的表情，反而像是笑得越加開心了，她點點頭，抱著筆記本，「是這樣的，我想向您請教一下——阿嚏——」
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她捂著嘴連忙道歉，「抱、抱歉，失禮了……」
先前為了找刀所以在本丸裡裡外外走了一圈，千夏的臉被風吹得紅彤彤的，她不怎麼在意地揉揉鼻子，傻乎乎的笑了笑，接著說道，「請問那個時候——」
她的話再次被打斷了，面前的付喪神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一皺眉，「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居然來找我這個仿製品。」
「誒？」千夏懵懂地看他。
「回去了。」山姥切的嘴唇抿得緊緊的，他的神色像是不怎麼高興，兀自轉身往主屋的方向走。
「咦、咦？等——」
千夏一路追著板著臉不說話的打刀回了主屋，直到在溫暖的茶室當中坐下，接過笑吟吟的三日月遞來的茶水捧在手上，她才有些茫然無措地看著低著頭以白布遮擋面容的付喪神，「那、那個……山姥切先生……」
山姥切國廣的聲音從白布下低低地傳出來，「竟然會想要來請教一件仿製品——」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像是低落與沮喪的情緒，「在天下五劍的面前……」
千夏有些不知所措，她看向那位天下五劍，卻得到對方一個慈祥地見怪不怪的點頭微笑。
千夏撓撓頭，有些不明所以，只好有些惴惴地再度看向那位付喪神青年，聲音中帶著小心翼翼，「山姥切先生……可以請教您一個問題麼？」
山姥切國廣慢慢抬起一點頭，用陰鬱的目光看過來，「不知道你在期待什麼。問吧。」
「謝謝！」
絲毫不在意他前半句消極的話，千夏立刻就開心地笑了，她動作麻利地攤開筆記本拿好筆，擺出一副蓄勢待發的架勢，認真道，「是這樣的，我翻閱了時之政府提供的刀劍歷史資料，看到關於您的記載中最新修訂的說明，山姥切的名號確實是屬於您的，也就是說，您的確在過去曾經斬殺過山姥。」
山姥切國廣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微微皺了下眉，但是他看著正認真念著自己筆記的審神者，到底沒有再次打斷她。
「您……是怎麼做到的呢？」她終於將問題問了出來，然後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萬分專注地看了過來。
似乎不習慣於面對他人這般灼灼的視線，山姥切扯了扯頭頂的白布，語氣有些生硬，「這種問題有什麼意義麼？」
「很有意義。」
千夏用力點頭，她握著筆的手捏得緊緊的，「對我來說很重要！」
山姥切像是覺得有些煩躁又像是無奈一般，他抿著嘴唇，抬頭看了看她，然後轉開了視線，嗓音平淡，「沒什麼好想的，不管對手是誰，斬就好了。」
千夏為他的回答而愣了一下，然後就聽到了一旁三日月「哈哈哈哈」的笑聲。
「不管對手是誰……」
千夏回過神，她低頭再度看了看自己的筆記本，下意識用筆帽敲了敲下巴，重複著，「斬——就好了？」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她忽然毫無預兆地站了起來，「您說得對！」
她抬起頭，眼睛明亮有神，像是終於想明白了什麼一般，「不論面對的到底是人還是鬼，只要是敵人的話，斬殺就好。這樣想的話……」
這樣想的話，害怕與恐懼，根本是多餘的，因為敵人就是敵人，根本不必去考慮具體敵人究竟是什麼，強大或者兇惡，看起來讓人恐怖也好，毫不遲疑地全力以赴砍過去，這樣就好了。
「不愧是山姥切先生！好厲害！！」
「如此的話——」
她忽然歪了歪頭，像是無法理解一般問，「山姥切先生又是為什麼總是在意自己是仿製品呢，明明您自己都不在意對手是誰的，只要能獲勝的話，就足以證明您的強大了啊。」
三日月一邊品茶一邊看了看在千夏的目光中僵住了身體似乎不知道要如何作答的山姥切國廣，他慢慢放下茶杯，像是要緩解他的無措，淺笑著望向了千夏，「主公也想要斬殺幽靈麼？」
千夏搖搖頭，她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臉，笑得羞澀，「我想找到方法，能夠不怕黑也不再怕鬼怪，變得更加勇敢一些。」
「這樣啊，甚好甚好，」這位眸中含著新月的優雅付喪神點點頭，他笑吟吟地看她，語調溫和，「既如此，主公知道妖怪之間所謂『畏』的爭奪麼？」
「『畏』的爭奪？」千夏歪了歪頭。
三日月慢條斯理地為她再次斟滿了茶水，也同時為一旁不說話的山姥切倒滿，然後才繼續說道，「『畏』即是恐懼、敬畏，讓人類或者妖怪對自己產生畏懼的心理，獲取的『畏』越多，實力也會更強。」
千夏想了想，「也就是說，當我面對妖怪的時候，我越是害怕，妖怪就會變得越厲害對麼？」
「沒錯沒錯。」三日月點頭，笑得和藹可親，「而與此同理，您若是不害怕，那麼就會反過來獲得對方的『畏』，被對方所恐懼。這便是『畏』的爭奪。」
千夏眨巴了一下眼睛，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難怪每次恭彌出現的時候，那些妖怪都不見了！因為雲雀恭彌就是一個根本不會產生恐懼這種情緒的強大之人，所以，妖怪們才會反而畏懼著他。
不愧是恭彌呢，和山姥切先生一樣，都好厲害！
第30章
夜晚, 掛在陰暗長廊上的紙燈籠被風吹得不停晃動，呼呼的冷風吹動枝頭的雪，不時就能聽到積雪墜落的響動聲。
有一絲絲一縷縷的風鑽過紙門的夾縫吹進來, 映照得隔間中被點燃的那些蠟燭明明滅滅, 火光不住搖擺，投射其上的人影也變得扭曲而怪異起來。
「猿首狸身, 虎足蛇尾, 無翅卻可飛行……只要它認定你是壞人, 你就絕對無法活過一天……」
金髮少年的眼眸在晦暗的光線下折射出瀲灩波光, 他環顧了一圈齊齊盯在自己身上專注卻又閃爍的目光後, 忽然一提嘴角嘿嘿笑了兩下，露出兩顆小虎牙來，「爺爺當時就用以山鳥的尾巴製作而成的尖銳箭矢將它射殺了，天皇為了獎勵爺爺，將名刀——就是我啦，賞賜給了爺爺~」
「……」
原本正下意識把手緊緊握在胸前害怕得不得了的秋田藤四郎呆了呆，下意識地「啊？」了一聲。
「——這樣就結束了？」
亂藤四郎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議道。
「當然啦~」
獅子王站起身, 這位纖細的少年笑嘻嘻地用大拇指一指自己, 得意, 「鵺再可怕, 也不及爺爺的強大勇敢，而且有我在，才沒有什麼可怕的啦~」
千夏左邊坐著五虎退, 右邊坐著長穀部，她歪了歪腦袋，思索了一下，點頭，「確實……」
聽完獅子王的這個故事，她對「鵺」完全沒有恐懼心了呢。
「對啦，主公是不是還沒有見過『鵺』？」
趁著獅子王去隔間裡吹蠟燭，堀川國廣微笑著向千夏說明道，「那是獅子王先生的寵物哦，就和五虎退的小虎還有鳴狐的狐狸一樣，不過『鵺』平時不太愛出門，只有獅子王出陣的時候會帶上它一起呢~」
「咦、咦？！」
千夏一驚，睜大眼，「本丸裡就有『鵺』麼？」
「是哦，如果主公想要看的話，可以拜託獅子王先生看看，」堀川點點頭，他看著千夏遲疑又猶豫的樣子，笑著安撫，「沒關係的啦，『鵺』其實很可愛的哦~」
「真的？」千夏被堀川國廣給說動了，心底的好奇一下子湧了上來。
「好啦，接下去到誰了？」
獅子王從隔間回來，拉上了紙門，大咧咧地抱著手臂盤腿坐下來。
「獅子王先生，有從鏡子裡看到什麼麼？」
五虎退小心翼翼地問著。
「啊？什麼都沒有啊~」
獅子王攤攤手，毫不在意地回答。
「已經是第十個故事了呢，」
鯰尾藤四郎單手支著下巴說道，「真是的，說好的百物語怪談到最後全都變成童話故事了啊~一點都不可怕嘛！」
「就是說啊，」
加州清光擺出一副無奈的表情，翻了個白眼，搖頭，「什麼土蜘蛛，山姥，幽靈，鵺，酒吞童子的……到最後全被砍了……」
「關於天狗和妖刀村正的故事，也完全都不嚇人——」
大和守安定有些好笑地補充。
「嘛~嘛~」
燭臺切眼含笑意，「本來就是為了讓主公能夠更加瞭解鬼怪的故事消除恐懼心，這樣不是很好麼？」
確實如此，千夏眨了眨眼。
她現在，真的一點都不怕那些妖怪了呢……
「下一個是誰？」
藥研推了推眼鏡，問。
有著漂亮外表的小短刀立刻舉起了手，笑眯眯地用著甜甜的嗓音說道，「到我了到我了~」
「是亂藤四郎，」
長穀部點點頭，「那麼請開始吧。」
千夏聞言，也重新端坐好。
「那麼我就要開始啦，」
亂用那雙漂亮的藍眼睛看了看全神貫注的審神者，然後唇角一彎，可愛的笑容在陰影中平添了幾分魅惑與詭異，他稍稍壓低了聲音，「主公，一定要認真聽哦……」
被他那麼一眼，千夏下意識地有種寒氣從背脊滲入的感覺，她的身體僵硬了一下，卻強忍著點了點頭，「好、好的。」
然後，亂的聲音在幾乎只有燭火劈啪的細微聲響中，低低地開始講述起了，關於雪女的故事。
「……雪女問，你願不願意拿你最珍貴的東西與我的衣服交換？」
亂那雙圓圓的藍盈盈的眼睛輕輕眯了起來，唇角彎著，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同樣看著他的千夏，「男人經不住雪女衣服下雪白的皮膚的誘惑，同意了。男人問，你不會冷麼？我最珍貴的，只有錢了。雪女搖了搖頭，說不是。男人問，那是這頂草帽？雪女依舊搖頭……」
他說到這裡，停了停。
「後、後來呢？」
平野藤四郎和前田藤四郎雙手握在一起，同時戰戰兢兢地看著自己的兄弟，抖著聲音問。
千夏也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身後，那冰涼涼的風好像越來越大了，屋外夾雜冰雪的風仿佛毫無阻礙地吹了進來，真的就像是有一位冰肌雪膚的雪女正貼在她身後對著她吹氣。
這麼一想，千夏下意識地抖了抖。
五虎退也忍不住一個激靈，更加湊近了自家主公大人身旁，「主、主公大人，請、請別害怕！」
「後來……」
亂繼續以那種甜蜜的笑容看著千夏，然後慢悠悠地站起身來，在一眾灼灼的目光下，腳步緩慢地走到了千夏的身後，「雪女趁著男人說話的時候，走到了他的身後，」
千夏僵住身體，只聽到亂的聲音自身後傳過來，離得特別近，就好像貼著自己的耳朵在說話。
然後一隻手貼上了她的背脊，刷拉一下，千夏覺得自己的心跳都瞬間停住了，全身的血液凝結到一處，冷冰冰的感覺如被雪女完全凍住了一樣。
「她說，是你那顆熱乎乎的，還滴著血的心臟——」
亂這麼說完，忽然張開手臂，一下子從身後摟住了千夏的脖子，用撒嬌的語氣說道，「怎麼樣，主公大人有沒有被嚇到？」
千夏差點尖叫出聲來，她臉色刷白，僵著身體，好半晌，才露出一個苦巴巴的笑容，一臉欲哭無淚，「被、被嚇到了……」
亂——好可怕……
五虎退剛才也被亂忽然的舉動給嚇了一跳，他的眼中已經下意識浮起了淚花，但是看到自家主公大人那嚇到快要暈過去的臉色，小男孩努力露出微笑，扯了扯她的衣袖安慰，「我、我們都在這裡呢，主公大人，別怕。」
「嗯、嗯！」千夏用力點頭。
「主公大人~」
亂順勢擠開了一旁的長穀部，貼著千夏坐下來，笑眯眯道，「我的故事講得怎麼樣？」
千夏想了下，又忍不住搓了搓胳膊，非常誠懇地點頭，「亂的故事講得非常好，超真實……」
——太真了……不管是語氣還是動作……
「那，」這位如美麗的少女一般的小短刀滿意地歪了歪腦袋，親昵地靠在了千夏肩頭，「主公大人會不會也好奇我的裙子呢？」
「誒？」千夏一愣，疑惑，「裙子？」
「主公大人願不願意用一件珍貴的東西來交換呢？」亂靠著千夏，輕輕一抬眼，眸光閃閃。
「交換……？」
交換什麼？千夏一臉茫然。
「咳咳，」長穀部忽然又咳嗽了一聲，他板著臉，「亂藤四郎，故事講完了按照程式，你該去吹蠟燭了。」
「誒~~」
有些不甘不願地嘟囔了一聲，亂撇撇嘴，站起了身來。
吹滅了蠟燭，依舊什麼也沒看到的亂在回來以後乖乖坐會到了原來的位置上，「好啦，下一個？」
「下、下一個……是我……」
千夏聽到五虎退的聲音微弱地在一旁響起。
小男孩笑容很靦腆，白皙的皮膚在昏暗的光線下透出瑩瑩的光，他用那雙蜜色的眸子看了看千夏，然後微微低頭，「那、那個，我講的故事是……」
五虎退講述的，是一個名為「青坊主」的妖怪的故事，那是一期一振曾經給他們講過的睡前故事。
既然是由性情溫和的太刀付喪神一期一振講的，又是一個睡前故事，那當然完全都不恐怖了。
據說是一位全身青色的獨眼和尚，身材高大，原本是寺廟中偷懶的和尚，後來變成了妖怪繼續修行，若有孩童在太陽下山後仍然不回家在山中玩耍，就會被青坊主抓到洞窟或者野寺中教訓，是一個對人類無害的妖怪。
「好像，也是個很喜歡孩子的妖怪呢……」
千夏感歎。
「是、是的，他是一個，保護孩子的妖怪哦！」五虎退用力點頭，眼眸清澈明亮，「我的故事講完了，去、去吹蠟燭了……」
小男孩站起身來。
「嗯，不要怕，我們都在這裡哦！」
千夏摸摸他柔軟的頭髮。
「嗯！」五虎退原本有些瑟縮的神情一下子軟和了下來，他點點頭，合握起雙手，「主公大人在這裡，為了保護主公大人，我、我就不會害怕了！」
小小的男孩拉開紙門去了另一邊的隔間，又一支蠟燭被吹熄了。
這一次，按照順序，輪到了千夏。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25 10:15
第31章
千夏小時候不相信有鬼神, 而後卻因為自己確實見到過妖怪，總是被妖怪騷擾而懼怕著它們。
然而校園中，最最不缺少的, 就是這種怪談。
「我要講的故事, 是關於『鬼娃娃花子』的傳說……」
千夏低下頭，目光低垂著, 望著自己交疊在一起的手上。
鬼娃娃花子的怪談在日本的校園中相當盛行, 據說花子遭人殺害, 怨念無法消散, 只能停留在她死去的廁所之內, 當有女孩子上廁所時，有人從背後給她遞手紙，千萬不能接，如果接了，在說完謝謝之後，花子就會把女孩的頭按到馬桶裡將之溺死；上完廁所之後，也千萬別往天花板上看和照鏡子，否則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也會被活活嚇死。
千夏的聲音低低的, 她並沒有刻意將故事氛圍營造得很恐怖, 只是用像是說明書上的語句來解釋這個故事的前因後果, 但是平直沒有什麼起伏的聲調卻硬是在這幽暗的房間裡讓人有種不寒而慄的錯覺。
等她說完了抬起頭來的時候，卻發現幾把小短刀們已經縮在了一起，正齊齊用惶恐的目光看著她。
千夏愣了愣。
「主、主公大人……」
五虎退的聲音裡都有了哭腔, 「花、花子真的存在麼……廁所……」
「應該……」
千夏遲疑的語調讓小男孩那雙顫抖著眸光的眼睛越加濕潤起來了，她連忙搖搖頭，「那個，我從來沒見過。大概，不存在吧？」
「這是主公大人學校裡的怪談麼？」
亂藤四郎完全沒了先前的精神，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可怕的傳聞啊，真的有女孩子在廁所裡被殺死麼？」
「花子……長什麼樣？」
加州清光語氣遲疑地問。
「……」
千夏沉默了一下，忽然不知道為何，耷拉下了肩膀，顯得有些沮喪和無法言說的糾結，「並盛小學裡一直都有這個傳說……但是，」
「但是，被大家害怕恐懼的花子，」她用手指揪了揪自己的袖子，「就是我——」
「……」
「誒？！」
參加百物語的刀劍們齊齊愣住了。
女生們的友情，似乎總是體現在下課之後手把手去洗手間，可是千夏不一樣，在學校裡，尤其是還在國小的時候，沒有人願意靠近她和她做朋友，當然也不會有女孩子問她要不要一起去洗手間之類的。
千夏自覺不想把妖怪引到周圍人身上，所以也刻意和大家保持著距離，但是那時候的千夏，在其他同學的眼中，本身就好像一個受了詛咒從恐怖故事裡走出來的人偶一樣讓人畏懼。
「我什麼也沒有做，」
千夏咬了咬唇，「只是……」
只是有一次，隔間裡的女孩因為手紙用完而敲了敲隔板問她借，她便將手紙遞了過去，結果等她上完廁所出來的時候，隔壁的女孩看到她就尖叫著逃跑了。
然後，並盛小學的鬼娃娃花子的怪談，就開始了。
她後來，在學校的時候，即便再口渴都會少喝水，儘量都不去廁所了，就怕引起大家的恐慌。但是有時候肚子痛或者實在忍不住，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嘛——
「一、一期哥……」
秋田藤四郎忽然扯了扯身旁兄長的衣袖，漂亮的眼睛怯生生地望著他，「我、我想上廁所——」
「我、我也是……」
「請帶上我！」
「這麼說的話，我也有點……」
一期一振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看著排成一長隊在一期一振的帶領下走出房間去上廁所的小短刀們，千夏疑惑了一下，她望著被重新關上的紙門，思索了一下，才看向一旁的燭臺切光忠。
「燭臺切先生，」
千夏撓撓臉，「那個，可以請問一下麼？」
燭臺切看過來，「怎麼了，主上？」
「五虎退他們，大家是不是其實也會害怕妖怪呀？」
她略有些不安地動了動身體，「雖然五虎退一直在安慰我讓我不要害怕，說大家都在這裡會保護我，可是短刀們，他們好像自己其實也……」
雖然是經歷過百年歲月的付喪神，可是心性卻和外表沒什麼差別的小男孩們，明明自己也害怕得不得了，卻一直在強打精神地安慰她，還提出玩百物語的遊戲來減輕她對妖怪的恐懼。
這樣一想，千夏覺得有些不安。尤其是在燭臺切肯定了她的猜測之後，她更加無法再繼續下去了。
所以在短刀們再度回來的時候，千夏以自己有些累為理由，提前結束了這個名為百物語的遊戲。
雖然沒有真的講完一百個鬼故事，但是當千夏回到房間躺下的時候，面對著跳躍的燭火，她莫名覺得，心中的恐懼真的減少了。
本丸中的刀劍，就算是小短刀們，即便是害怕，也都會保護她的，還有那些強大的，能夠退治妖魔不懼鬼神.的刀劍們。
如此想的話，她似乎確實，沒什麼好害怕的。因為大家，都會保護她，她相信這一點。
猶豫良久，她從床鋪之中爬出來，盯著蠟燭，鼓起腮幫子，用力吹熄了那小小的火苗。
「晚安。」
……
第二天的時候，下了一夜的雪停了，千夏在院子裡練習了一會兒揮刀，嘴裡呼出的熱氣在空氣中形成了白霧，溫度依舊有些低，但是運動過後卻完全不會覺得冷。
吃過早餐，她拿了衣服去池水邊洗，然而當她來到池塘邊的時候，卻見那裡正擺著一個大大的木盆與一瓶洗滌劑，但是卻沒有半個人影。
「今天負責洗衣服的……」
千夏抱著衣服想了想，「是歌仙先生和和泉守先生，可是人呢？」
她疑惑地走上前，按照往常那樣將自己的衣服放到空著的木盆中，然後認真地搓洗起來。
原本以為是暫時離開，但是直到千夏將自己的衣服都洗完了，那兩位付喪神都遲遲沒有回來，她遲疑了一下，便將原本就泡在木盆子中的那塊看起來像是床單一樣的布一起洗了。
滋啦——
搓洗的手一頓，千夏整個人忽然僵住了。
她遲疑著舉起手上的布匹，在看到被撕開的那兩條白布條時，她眼中亮晶晶的光瞬間黯淡了。
「……」
她癟了癟嘴，腦袋再一次耷拉了下來。
歌仙兼定回來的時候，就正看到千夏抱著膝蓋蹲在那裡，整個人都好像被烏雲籠罩著，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讓他在短暫的愣怔之後，頗有些哭笑不得地揚了揚眉梢。
「主公？這是怎麼了？」
他放輕了聲音，走過去溫和地問。
千夏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她抬頭，一雙棕色的眸子久違地顯露出幾分忐忑與瑟縮。
「對、對不起——」
「嗯？」
歌仙兼定疑惑了一下。
「我……想幫忙的，可是，又闖禍了。」
千夏誠實地指了指已經被晾曬好的那塊白布，「我把它洗壞了。」
歌仙的視線卻定在了千夏通紅腫脹著的手指上，他蹙了蹙眉，還是按照她指著的方向看了過去，隨即卻是下意識地按住了額頭，露出傷腦筋的表情。
「啊，是那個啊——」
他輕歎了口氣，一手搭在腰間，「是山姥切的。」
「我去向山姥切先生道歉！」
千夏刷的站起來，轉身就朝著菜園的方向跑。
「啊等一下主公……」
歌仙慢了半拍，人已經跑遠了，他看著女孩子風風火火的身影，有些好笑。
「不過，洗的真的很乾淨啊，」
走到被平整晾曬起來的白布旁，冬日燦爛的日光落下來，白布映襯著雪地，潔白無瑕到仿佛反著光一樣，微風吹動，布匹輕柔地擺動，「——甚是風雅~」
比起剛來的時候，在洗衣這一方面，主公的進步很大了。
——就是洗得太乾淨了，山姥切又要說『破破爛爛地才適合仿製品』這種話了吧？
這位注重風雅的文系刀劍無奈地抱著手臂感歎。
……
「原來如此，針線的話，主上可以去問問看宗三左文字，我記得他那裡好像有。」
燭臺切摸著下巴回憶，然後才又有些猶豫地問道，「不過，主上您真的要自己動手麼？」
得到答案立刻就想要去找刀的千夏聽到燭臺切的問題，她眨眨眼，肯定地點頭，「嗯，因為是我弄壞的，當然必須要由我來彌補才行啊，我已經向山姥切先生道過歉，也承諾了要把披風縫好再還給他哦！」
燭臺切似乎很感興趣一般，他笑著問，「山姥切怎麼說的？」
千夏皺了皺鼻子，「他說，『這樣正好，破爛不堪的話就沒人拿我作比較了』……」
她搖搖頭，「但是，自己闖的禍就得要自己收尾才可以，不能因為山姥切先生不在意就真的不在意了。」
燭臺切聞言，目光柔和下來，他伸手拍拍千夏的頭，笑著鼓勵道，「說得對，那麼主上還請加油吧。」
「嗯！」千夏笑著點頭，她彎起眼睛，「別看我笨手笨腳的，可是縫補衣服還是可以的！國小的時候我就會縫手帕了呢~」
說起來，那時候家政課縫好的手帕，似乎是想要送給恭彌的……
可是後來那塊手帕去哪兒了呢？
千夏一邊走一邊撓著頭想，卻發現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第32章
從宗三左文字那裡借來了針線並認真道了謝, 千夏捧著已經幹了的白布單坐在陽光照耀下明亮的回廊邊，開始專心地縫補起來。
因為自己比較笨手笨腳的關係，所以衣服啊裙子啊總是會不小心被弄壞, 雖然縫補的手藝不能說很好, 但是勉強還是能夠看得過去的。
日光溫暖，小小的女孩子低著頭, 專心致志地縫補著, 陽光下, 稍稍有些蓬鬆卻比之幾個月前已經順服了不少也長了不少的頭髮, 依舊呈現出一種毛茸茸的感覺, 像是一隻皮毛鬆軟的小動物。
「啊，終於縫好了！」
最後打好結將針線剪斷，千夏雙手舉起那塊洗得很乾淨的白布，跳到庭院當中，在陽光下眯著眼睛仔仔細細又看了看，然後滿意地彎起了眼睛。
雖然不能做到完全看不出來，但是成果還是很不錯的呢~
「接下去，把它疊好送還給山姥切先生吧！」
她自言自語地如此說著, 然後撓撓頭, 有些困惑地望瞭望天空, 「說起來, 我怎麼覺得，好像以前也幫誰縫過衣服呢？」
……可是，是誰呢？
肯定不是恭彌啦, 他雖然總是打架，但其實很愛乾淨也很注重儀錶的，制服壞掉就直接扔了，更何況後來，在並盛他幾乎是沒有什麼敵手，完全不會受傷也不會弄髒衣服的。
而且千夏也沒有什麼朋友，她會幫人縫衣服的話……
這麼說起來……
一邊回憶，一邊將針線收拾好然後把布單整齊地疊好，千夏在回廊上走了兩步，然後忽然停住了腳步。
「啊，對了！是那個男孩子嘛！叫做……」
她一敲手心，「——阿綱！」
……
那是千夏還在念並盛小學的時候。
某天傍晚，她如同往常那樣獨自回家的時候，在小公園附近遇到了正在被同學欺負的那個男孩子。
他摔坐在沙地上，抱著腦袋瑟縮成一團，一頭棕色的短髮也亂七八糟的頂在腦袋上，看起來很可憐的樣子。
欺負他的三個大男孩看起來是高年級的學生，一邊嘲笑著喊他的外號「廢柴綱」一邊往他身上踢著，千夏生氣地在地上撿了幾塊石頭就朝他們扔了過去。
被砸到的男孩回過頭來，原本怒氣衝衝的表情在看到她的一瞬間，立刻就轉為了恐懼，夕陽下，如同血染的天空背景中，女孩子披著頭髮，長長額發後那雙冷冰冰的眼睛與蒼白無血色的臉陰鬱而可怕，分外襯托著這逢魔時刻的詭譎陰森。
「是鬼、鬼娃娃……」
「救、救命啊！！！」
「不要詛咒我們！」
……
那時候，正是關於木村千夏就是「鬼娃娃花子」的傳言在學校裡風靡的時候，大家都對她敬而遠之，就連高年級的男生都很怕她，甚至有「被木村千夏看了就會受到詛咒」的說法。
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了的千夏默默看著他們跑遠，轉過頭，毫不意外地看到那個小男孩也是露出了一臉驚恐的樣子，小臉刷白地看著她，接觸到她的目光，他甚至下意識地用手撐著地面往後退了退。
——比起先前被人欺負，他似乎更加害怕的反而是她。
千夏低下頭，轉身要走。
看著她背影的小男孩剛剛松了口氣，卻看到已經離開的女孩子忽然停住了腳步，然後猛地轉過了身來。
「不要——！！」
他看到那個像幽靈似得女孩睜大了眼睛露出了驚慌恐懼的神色。
然後，似乎刮起了一陣陰冷的風，朝著他迎面而來，他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
不知從何而來的直覺，讓他在那一刻，清晰的意識到正有什麼看不到的東西撲向他。
他被嚇得完全不敢動彈，只聽到女孩子喊著「快跑」一邊急切奔過來的腳步聲，他自己卻緊緊閉上了眼睛。
「啊！！！！！」
——哐當
刺耳的尖叫聲與像是玻璃破碎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響，一瞬之後，又歸於寂靜。
良久他才顫巍巍地睜開眼睛，但是眼前卻什麼變化也沒有，只有那個被學校裡的大家叫做「鬼娃娃」的女孩子一臉呆滯地站在不遠處，像是被嚇到了的樣子，原本森冷的面容因為呆呆的表情倒是忽然沒有那麼可怕了。
——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他茫然地環顧四周。
他雖然看不到，但是千夏卻看到了，那些時時刻刻纏著她的妖怪，一邊說著男孩身上有很香的味道一邊朝著他撲過去，卻在即將接觸到他的時候，被一陣刺眼的白光給直接消滅了。
在那些妖怪慘叫著消失的時候，她還聽到它們說了什麼「神明後代」「神佑」之類的詞語。
那些糾纏了她好多年，總是讓她苦惱，她都已經習慣並且學會漠視了的妖怪，就那麼簡單地被解決掉了。
那一瞬間，小小的千夏有一種相當不真實的感覺。
就好像做了一個漫長的噩夢，忽然醒來，或者說，眼前這個，才是夢境？
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從那之後，她的身邊再沒有出現過騷擾她的妖怪了。
——她就這樣被解救了。
……
「再後來……」
一邊回憶著，一般朝著山姥切國廣的房間走去，千夏點著下巴，望著回廊外清澈明淨的藍天與白雲，露出微微的笑意。
……
再後來，雖然沒有了妖怪，但是長久的自閉形成的習慣與在校園中大家對她的態度，木村千夏的生活與過往並沒有發生什麼差別，但是她終於還是慢慢學會了重新露出笑容，學會主動與別人說話了。
她把亂糟糟的頭髮紮了起來，雖然看起來還是邋遢又雜亂，但是把額頭的劉海一起束進辮子當中後，露出了額頭與那雙可愛的棕色眼眸，完全就沒有了原先那種陰森的感覺。
她還遇到過那個男孩子，在上學路上，他正一邊哭一邊被領居家的大黑追趕。
大黑是一隻看起來有些凶凶的，但是其實很可愛的德牧犬，千夏每次路過都會和它聊天，它也很喜歡讓千夏摸摸腦袋。
千夏叫住了大黑，那個男孩眼淚汪汪地露出「終於得救了」的眼神。
他的名字叫做沢田綱吉，比千夏小一屆，因為成績不好體育也不好，性格又懦弱膽小，所以總是被人欺負，還經常被狗狗追著跑，就算是小小的吉娃娃，他也會很害怕，所以同學都叫他「廢柴綱」。
「所以，你的名字是叫做阿綱（つな）？」
千夏蹲在他面前，將手帕遞給滿臉都是眼淚鼻涕的他，有些驚訝，「我叫小夏（なつ）。」
「謝、謝謝……」
有些臉紅地接過手帕，叫做阿綱的男孩子縮了縮肩膀，像是小兔子般清純無辜的眸光畏畏縮縮地看向她，「上、上次——」
「你的制服破了。」
千夏忽然注意到他袖口。
「誒、誒？！」
男孩一愣，他抬手看了看，隨即臉上露出黯然與苦惱的表情，「媽媽看到的話會擔心的——」
不能再說是因為摔跤所以擦破的了。
「我幫你吧！」
千夏忽然露出了笑容，一雙乾淨又明亮的眼睛當中仿若透出日光的溫暖，她唇角上揚著，原本蒼白的樣子在這樣的笑容變得生動了起來，她從書包裡找出了針線包，自信滿滿地說道，「這個我還是會的！」
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原本糾結著的男孩子怯怯地點了點頭，將手伸了過去，「拜、拜託你了……」
……
「山姥切先生~」
雙手拿著整齊疊好還散發出一股好聞的洗滌劑味道的布單，千夏將它交給了正面無表情看著自己的付喪神，「那個……很抱歉，把它弄壞了。」
手上的重量一輕，布單已經被拿走了，隨即面前布匹劃過空氣形成的輕風，山姥切已經將那塊布重新披到了自己身上。
他扯了扯頭頂的布來遮擋住自己的眼睛，千夏只聽到他的聲音低低的傳出來。
「這樣就可以了吧？」
千夏笑了起來，她雙手合十，歪了歪頭，「嗯！很好看！」
「……不要說我好看」
山姥切再次強調。
……
現世並盛中學
「委員長，這是今天檢查學生書包的時候搜到的東西。」
飛機頭叼著草根的風紀副委員長草壁哲矢站得筆直彙報道。
在一旁的桌子上擺著一個很大的紙箱，裡面都是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類似於各種封面不可描述的雜誌，或者危險武器，以及莫名其妙的玩具……
戴著風紀袖章的黑髮少年看了一眼紙箱，點頭，「扔了。」
「是。」
草壁立刻應聲，然後遲疑了一下，偷眼看看正打著哈欠的委員長，「另外，還從一個一年級生的書包裡，搜到了一樣東西……」
雲雀恭彌的目光輕輕掃了過來。
草壁哲矢立刻從紙箱裡翻出了一塊手帕。
簡單到有些簡陋的白色手帕上，繡著歪歪扭扭的一隻小鳥，邊角處，用藍色的線縫了「なつ」兩個字。
很早以前就跟隨著雲雀也同時認識千夏的草壁表示這塊手帕很眼熟，他曾經被千夏問過那塊手帕怎麼樣，不過當時他沒認出來那是只小鳥，只是很茫然地問為什麼要在手帕上縫一個網球。
然後就看到千夏露出了沮喪的表情，他也再沒見到過這塊手帕了。
到現在他才猛然驚覺，那大概……是一隻……雲雀鳥？
第33章
「馬兒乖乖的, 這次不可以再咬我的頭髮了哦~」
千夏卷起了寬大的袖子，一邊囑咐一邊動作輕柔地刷洗著，已經長長了不少的頭髮松松地在頸後用發帶束起, 臉頰兩側落了些碎發, 黑亮的發色映襯著白皙的臉頰與可愛的笑靨，整個人在陽光下都透出一種明媚鮮活。
「來, 主公大人, 我的帽子借你~」
金髮的少年將自己頭上的帽子一摘, 俐落地扣到了千夏頭上, 笑容燦爛, 「這樣就不用擔心啦~」
一身都是白色加金色的主調，就連頭髮與眼睛都是好看的金色，在燦爛的日光下仿佛整個人都在閃閃發光的少年微笑起來，就仿佛天使一般可愛。
「謝謝你，物吉。」
千夏歪頭道謝，彎起眼睛來。
「是主公大人來給我幫忙，應該我說謝謝才對，」
幸運小天使物吉貞宗一邊往馬槽中加飼料一邊笑吟吟地說, 「不管什麼時候, 主公都要保持微笑哦, 因為笑容能帶來幸運的。」
「嗯。」
千夏用力點點頭, 她將刷子放回到木桶中，然後輕輕拍了拍馬兒，「這次沒有搗亂了呢, 我第一次來本丸的時候，可是被你給嚇了一跳哦！也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馬兒噴出鼻息，抖了抖鬃毛，然後湊過來貼著千夏的手心蹭了蹭。
「距離主公大人來到這裡已經快要半年了呢，時間好快呀，」
物吉說著，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笑得非常開心，「第一次見到主公的時候，大家都很意外。」
「意外？」千夏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問，「為什麼呀？」
「嗯……」
物吉撓撓頭，「因為沒想到，新來的主公大人是個看起來這麼小的女孩子啊~」
他們第一次見到千夏的時候，她個子小小的，皺巴巴的制服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頭髮枯黃亂七八糟地紮在一起，皮膚蒼白神色也有些驚慌無措。
「但是，看到主公大人對我們笑的時候，我就知道，主公大人一定會是一位很好的主公了。」
物吉如此說道，金色的眼眸清澈，「因為您的笑容很溫暖很可愛哦~」
千夏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她低下頭，「那個，其實大家才是，都很可愛，很溫暖才對……」
在本丸的生活，對千夏來說，真的才像是一場非常美麗溫暖的夢境一樣，每一天，都很開心很快樂。
冬天已經過去了，冰雪消融，春光明媚，溪水又開始發出潺潺的流動聲，鳥兒也從林子中飛了出來，鮮嫩的草木開始冒出頭來，花兒也開放了。
萬物開始復蘇，生機勃勃的春日，美好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這是這個本丸迎來的第一個春天。
前幾天，今劍興奮地跑來告訴她，小坡上的大樹，枝頭已經冒出了花苞，再過幾日，一定就會開花了。
大家約定，等到大樹開花的時候，就一起去小坡那裡，在綠草如茵的土地上鋪上野餐布，擺上燭臺切做的點心，再去萬屋買幾瓶刀劍們喜歡的清酒，大家一起擺一場春日賞花宴。
「喲，主公，原來你在這裡！」
正洗完手把束袖子的布帶解開，千夏就聽到了身後傳來一聲活力十足的喊聲，她回過頭，果然看到又是一位在陽光下耀眼得不得了的付喪神。
「鶴丸先生？」迎著日光有些睜不開眼，她用手遮擋了一下眼睛，疑惑地問，「您找我麼？」
白衣白髮，皮膚都白皙得像是在發光的付喪神笑嘻嘻地跑過來，他將手上的鏟子往地上一放，插著腰湊近了問，「怎麼樣，主公現在有空麼？」
千夏看看那把鏟子，猶豫了下，點頭，「是、是有空，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麼？」
對於這位熱衷於搞事的「為老不尊」的付喪神，雖然自從那次差點被嚇哭之後，鶴丸就遵守承諾再沒有跑來故意嚇她了，但是面對他這樣閃閃發亮興趣盎然的眼神，千夏再次露出了像是兔子立起耳朵來的警惕表情。
「啊別緊張別緊張啦~」
看到她緊張的樣子，鶴丸連忙擺手，「我不會對主公怎麼樣的，跟我來就好~」
「誒、誒？」
千夏還不待放鬆，就已經被鶴丸一把拉著往前跑了。
……
「鶴丸先生……」
看著正賣力鋪著草皮做偽裝的鶴丸，千夏拿著鏟子遲疑，「……您不是說要種樹麼？」
——為什麼要在他們倆剛剛挖好的坑上還鋪上一層草皮？
「他們來了！」
鶴丸手搭涼棚遠望了一下，動作飛快地拽著她跑到樹後面躲了起來，同時對著她豎起食指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
看著正說說笑笑往這裡走的鯰尾藤四郎和亂藤四郎，千夏又轉頭看看不遠處就在路中央幾乎是他們必經之處的那個坑，她瞬間明白了。
——她竟然變成鶴丸先生惡作劇的同夥了麼？這樣真的沒問題麼？
怎麼可能真的沒問題！
噗通——
「啊！主公大人居然也參與了麼！太過分了哦！」
從坑裡爬出來的亂藤四郎指著尷尬站在鶴丸身後傻笑的千夏，鼓起臉頰忿忿道。
千夏雖然有些心虛，但是目光觸及到亂的臉上那幾道泥印子，還有那頭鮮亮的長髮上插著的幾片葉子，卻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啊！主公大人你居然還笑！」亂插著腰，怒瞪，「被鶴丸先生帶壞了啊！」
「對、對不起……」
千夏撓頭，乾巴巴笑了兩下。
「人生就是需要驚嚇才有樂趣嘛~」
鶴丸毫不覺得抱歉，手肘往千夏窄窄的肩膀上一搭，笑眯眯地搖了搖手指，「要是什麼都是預料到的話，心可是會先於身體而死的~」
——嘩啦
鶴丸話音剛落，一大桶水已經毫無預兆地潑了下來，將他從頭到腳淋了個透，被殃及到的千夏也被潑了個正著。
她呆若木雞，額發貼著臉頰不停往下淌著水。
然後她就聽到了鯰尾藤四郎笑嘻嘻的聲音。
「怎麼樣，這下鶴丸先生和主公大人是不是也被嚇了一跳？」
她聞聲轉頭看去，就見呆毛一翹一翹的鯰尾正提著水桶站在他們身後，笑容燦爛地伸手比了個V。
「哦哦，還真是嚇到了我了啊~」
鶴丸在短暫的愣怔之後，立刻回過神來，他把袖子往上一撩，再次露出了興致勃勃的表情，「這是要打水仗麼？」
——打、打水仗？
於是，在既冬日的打雪仗之後，在初春時節的小溪流旁，本丸的刀劍們又熱情洋溢地開展了一場打水仗比賽，最後……依舊是被聞聲找來的燭臺切給喊停了。
刀劍和審神者們全部都是一副才從水裡爬出來的樣子，渾身上下都低著水，互相看著都忍不住哈哈笑出聲。
第二天，千夏發燒了。
藥研來看過之後，為她開了些藥，長穀部去了一趟萬屋配藥，石切丸也來進行了一場祈福驅邪的淨化儀式，因為前一天的胡鬧而導致審神者生病，參與了那場打水仗遊戲的刀劍們都有些內疚，小短刀們齊齊跪坐在千夏的床鋪邊，看著燒到滿臉通紅神志不清的主公，都露出了揪心又難過的表情。
人類真的好脆弱啊，而且主公大人還是那麼小的人類女孩。
一定，要快快好起來啊。
「大、大典太先生，主公大人她……」
五虎退小小聲地詢問著正將寬大的手掌自千夏額頭移開的付喪神，琥珀色的眼眸專注又期待地仰望著他。
「病魔怪物都畏懼我，」
穿著深色內番服，額頭綁著黑色額帶的付喪神聲音低沉，垂下的目光看了一眼千夏，「會好的。」
「嗯、嗯，我……我沒事的……哈、哈哈……」
雖然燒得已經快要看不清楚眼前的這些付喪神們了，千夏還是下意識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
「主公大人……您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很難受？」
堀川國廣擔心地問道。
「主人，您餓不餓，想不想要吃點什麼，今天一天都沒有吃過東西了，還是想要喝水？」
加州清光湊過去，暗紅色的眼眸緊緊盯著千夏，一瞬不瞬，似乎就怕眨眼了面前的人就會消失一樣。
「沒、沒事啦——」
千夏牽了牽嘴角，聲音輕到幾乎聽不到，清光將耳朵湊過去，卻只聽到了幾聲急促的呼吸，然後他才發現，千夏她已經再次昏睡了過去。
「感覺好嚴重啊……」
大和守安定微微蹙眉，有些不安地扭頭看向藥研藤四郎，「還有別的辦法麼？」
穿著白大褂的可靠短刀托了托眼鏡，他一直守在這裡沒有離開過，「等長谷部先生把藥帶回來，吃過藥再出一下汗，應該就會好一點了。」
「長谷部先生還沒回來麼？」
今劍睜著紅紅的眸子鼓著臉頰問，「我的機動更高呢，應該讓我去給主公大人買藥才對~」
——可是你連漢字都不太會寫啊，藥方交給你真的沒問題麼？
大和守安定歎氣，「對了，燭臺切先生呢？」
藥研的眼鏡片反了一下光。
「狐之助來了，燭臺切先生在接待。」
「狐之助？」
加州清光一怔，他皺起眉，「這個時候？難道又有任務了？」
第四卷 魍魎之京
第34章
慶長二十年五月
寂靜無聲的夜晚, 只有如水月色流淌於庭院之中，絕美的華服少女駐倚于門邊，望著懸于中天的那輪明月, 露出了淡淡的惆悵, 烏黑的長髮如墨，在月光下映出好看的光暈, 這一畫面, 美麗得像是傳說中的輝月姬。
忽然有一陣風襲過, 吹起了她的長髮與繁複的寬袖, 她下意識地抬手遮住臉, 回頭看去的時候，卻發出了「呀」的一聲。
不知何時，她身後的房間內，已經多了三個人。
外形看來，兩個是身姿纖細配著刀的少年，還有一個身形非常魁梧高大體格壯碩，身後背著一把長.槍。俱是武士的打扮。
但是少女的目光卻停留在了被那個背負著長.槍的男人抱在懷中的女孩身上。
她以袖掩著口，眉頭微蹙, 有些擔心地問, 「她怎麼了？」
那個女孩穿著白衣緋袴, 是神社巫女的打扮, 看年紀應該與她差不多，此刻額頭佈滿了汗水，臉頰紅得不正常, 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
「姬君，」
抱著女孩的男人單膝跪地，抬頭看她，他的聲音低沉，「深夜前來打擾非常抱歉，但是我家主公大人身體不適，聽聞您擁有能夠治癒他人病痛的能力，萬不得已……」
「拜託您了，瓔姬大人！」
站在另一側，穿著淺藍色羽織戴著白圍巾的少年也不由得上前了一步，他面貌清秀，一雙藍色的眼睛中滿是急切與懇求。
另一位短髮的少年也低下頭，聲音低沉，「拜託您了。」
雖然不論是他們的出現還是這奇怪的外貌打扮都很可疑，但是被稱為瓔姬的少女卻什麼也沒問，她快走了兩步來到他們面前，「請將她放下來吧。」
蜻蛉切聞言，眼睛一亮，他動作輕柔而小心，像是對待什麼易碎的寶物一般將女孩小心翼翼地放了下來。
瓔姬在一旁跪坐下，毫無遲疑地直接伸出手覆上了女孩的額頭。
有白色的光芒自她的手中浮現，她閉上眼，聖潔純淨的光暈下，本就是傾城之姿，越發顯得如同不食煙火的神女般聖潔美麗。
大和守安定與藥研藤四郎也在一旁跪坐下，他們的目光都一眨不眨地落在千夏身上，緊緊關注著她的反應。
隨著時間慢慢過去，千夏原本緊皺著的眉頭漸漸松了，臉上不正常的紅暈也消退了下去，當瓔姬收回手的時候，藥研立刻探身檢查。
「怎麼樣，藥研？」蜻蛉切問道。
「燒已經退了。」藥研露出了微笑，像是終於松了一口氣，他轉而看向瓔姬，俯下.身，「多謝姬君。」
大和守安定與蜻蛉切也一起向她行了禮。
瓔姬剛剛露出放鬆的笑容，就被他們的舉動給嚇了一跳，她連連擺手，「不、不必道謝，能夠幫上忙的話我很高興。」
這時，門外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公主殿下，發生什麼事了麼？」
瓔姬愣了一下，她有些無措地看了看一旁的幾個「人」，又看看還昏睡著的女孩，然後抿了抿唇，對著門外說道，「沒事，什麼都沒發生。」
來人遲疑之後還是離開了，瓔姬松了口氣。
「那是負責保護我的陰陽師，」
她笑著看向面前的人，猶豫了下，才問道，「你們，也是妖怪麼？」
……
千夏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房間裝飾典雅華麗，就連被褥都透出好聞的熏香味道，她撐著身體坐起來，有些茫然地環顧著四周。
「你醒了呀。」
好聽的聲音如同鶯鳥般清脆悅耳，她愣愣地轉過頭望去，就見一位衣著華麗的少女正笑吟吟地站在門口，她的身後，跟著一位端著餐盤的侍女，門外的陽光透進來，照在少女的身上，恍惚間讓千夏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天女。
她還在發著呆，少女已經讓侍女將餐食端了過來。
「你感覺怎麼樣？」
她歪了歪頭，黑亮順滑彷如絲綢般的長髮也跟著輕輕晃了晃。
千夏眨了眨眼，呆呆地點點頭，「已經沒事了。請問，這裡是……」
「我是瓔姬，這裡是我居住的院子，」
瓔姬在一旁坐下來，她舉止優雅端莊，笑容親切，「因為您還未康復，蜻蛉切大人他們將您暫時託付給我照顧了。」
「巫女大人，是我家公主殿下救治了您哦~」
侍女一邊將茶水遞來，一邊說道，「殿下還瞞著大人不准我們透露消息。」
千夏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像是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連忙向瓔姬道謝，「那個，真是非常感謝您，瓔姬殿下。」
瓔姬捂嘴輕笑了一聲，搖搖頭，「不必道謝，那幾位大人已經向我道謝了很多次了。」
說到這個……
千夏接過水杯道謝之後，連忙問，「蜻蛉切他們……」
「我的院子裡一直有陰陽師守衛又有結界保護，那幾位大人覺得這裡很安全，便將您拜託給我了，他們讓我轉告您，等晚些時候會回來向您彙報情況。」
千夏點了點頭，「謝謝您。」
確實，雖然是付喪神，但是大家都是男人的外形，停留在公主殿下居住的院所也是於理不合的。
但是忽然就變成孤身一人了，多少還是有些……寂寞呢——
用過瓔姬送來的食物並道了謝，她們隨意聊了一會兒之後，有侍女前來說是瓔姬的父親讓她去前殿。
千夏看到瓔姬原本還笑意溫柔的臉上立刻浮現起了絲絲縷縷的憂愁，她不太明白原因。
休息了一會兒之後，感覺已經徹底恢復了精神.的千夏起身走到了門外的長廊，然後果然看到院子裡隔著一段距離便佇立著陰陽師打扮的守衛，院子中間的大樹上，還有以注連繩構成的結界。
千夏不太懂這些東西，但是她能清楚看到，一個碩大的透著光像是罩子一樣的東西籠罩著這整個院子，罩子上不時有光華流轉，看不懂的符文若隱若現。
「好厲害啊——」
她仰著頭看著，神情有些驚異。
「您能看到？」
身旁傳來一個低沉的嗓音，千夏嚇了一跳，轉過頭去，就見一個武士打扮配著到的光頭青年正站在回廊下，他五官深邃，目光銳利地看著她，「那是我們花開院家設立的結界，就算是花開院家的陰陽師，也不是誰都能看到的。」
「花開院？」
千夏愣了下，她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裡聽到過這個名字，但是一時想不起來。
「您究竟是什麼人？」
男人再度發問，他打量著千夏的衣著，「巫女？昨天晚上，進入公主殿下房中的就是您麼？」
千夏搖搖頭，她很誠實地回答道，「我不是巫女，我是審神者。先前我生病了，所以我的同伴帶著我來向瓔姬殿下求助，是瓔姬殿下治好並收留了我。」
「審神者？」
男人眉頭微微皺了下，面露狐疑，「您所說的同伴，不是人類吧？」
「嗯，他們是付喪神。」千夏點點頭，她沒有感覺到面前人的惡意，所以也並不隱瞞，只是奇怪於他的慎重的神情，「請問，有什麼不對麼？」
男人遲疑了一下，看看她，「在下是花開院家的陰陽師，花開院是光。最近這段時間因為覬覦公主殿下的妖物越來越多，所以這個院子的結界已經被加固，你們是怎麼做到不觸動結界進來的？」
他像是非常無法理解這一點，眉頭緊皺著。
「誒？」
千夏撓撓頭，「那個，我也不知道，昨天……我一直昏昏沉沉地在睡覺。」
花開院是光又看了看她，但是因為實在沒辦法從她身上看出更多東西來，他歎了口氣，「既是公主殿下的客人，就請安心在此休養吧。」
「嗯、嗯，辛苦了。」千夏茫然點頭。
花開院是光轉身離開，他決定一會兒回本家找自家弟弟，花開院家這一代的當家花開院秀元投訴。
——他們花開院家的結界到底怎麼了？擋不住那個吃白飯的滑頭鬼讓他隔三差五地來騷擾公主殿下也就算了，現在又被幾個付喪神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大搖大擺地闖入還沒有留下絲毫蹤跡，真的變成了擺設不成？
千夏不太明白為何那位陰陽師大人離開的背影透著一股憤怒，她撓撓頭，在回廊邊坐下，捧著臉歎氣。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其實千夏還是模糊有那麼點印象的。
因為打了水仗沒有及時換衣服結果就感冒發燒了，整個人暈暈乎乎的躺在被子裡，大家也圍著她露出擔心的表情。
然後狐之助來了，說是政府又下達了新的出陣指令。只是出陣指令也就罷了，燭臺切他們都開始商量出陣人員的配置了，狐之助卻又加了一句，這一次出陣，審神者大人也必須一起前往，而且時間緊急，得立刻出發。
於是這麼一句話，就引得本丸的刀劍們齊齊怒了。
當時的千夏根本連站都站不起來，怎麼能跟著他們一起出陣呢？
狐之助面對一眾怒火，抱著腦袋露出了委屈瑟縮的神情，表示它也很無辜。
第35章
這一次的目的地, 是慶長二十年的大阪城。
這個時間點上的重要歷史事件，大家能想到的就只有一個，那就是終結了戰國時代的那一場戰役——大阪夏之陣。
也是在這場戰役中, 與豐臣秀吉所築造的那座天下名城一起, 一期一振和鯰尾藤四郎的本體也被燒毀在了熊熊燃燒的大火之中。
但是時代與背景如何他們倒是無所謂，已經經歷了很多戰役的刀劍們, 就算是一期一振和鯰尾藤四郎, 他們也早就已經不在意這種事情了, 哪怕要他們再次親眼看著自己在火海中被焚毀他們也不會再有什麼情緒波動了, 但是這次, 時之政府居然指明了要求還在生病的審神者一起出陣，這就不在他們可以忍受以及理解的範圍之內了。
「各、各位殿下，請息怒。」
縮成一團的狐狸式神抱著腦袋，抖著聲音，「這、這也是迫不得已之下做出的決定，還、還請聽我解釋。」
「快說！」
加州清光插著腰瞪著那雙紅紅的眼睛，神情不善。
「是、是這樣的——」
狐之助咽了咽口水，試探著鬆開了前爪, 露出賠笑的表情, 然後才結結巴巴解釋起來。
前一次慶應四年會津之役, 溯行軍的異常並不是偶然, 在那之後，其他幾個本丸出陣時也或多或少遇到了類似的情況，不論是溯行軍的等級還是數量, 到後來甚至是時間偏差都出現了異常，因為剛開始沒有被重視，有的本丸沒有派出足夠的戰力應對，以至於刀劍在出陣之時重傷。
原本，只要不是特別魯莽冒進的隊長在這種時候肯定都會選擇先撤退回本丸的，可是，據最後安全回來的刀劍陳述，他們想要傳送回本丸的時候，卻發現時空通道被遮罩了，他們無法回撤。
接二連三的，有本丸發生碎刀的慘劇。
後來的出陣指令中，就有審神者不放心自家刀劍而一同前去的，審神者一起前往，一來可以保證在外時能夠對受傷刀劍進行及時治療，二來審神者對於時空感應的能力能為完成任務提供很大幫助，最重要的是，有審神者在，源自於審神者自身靈力構築起來的本丸，不可能有人能夠切斷他們的聯繫，至少溯行軍那邊目前還做不到。
這應該是很順利的，但是……
據一同出陣的審神者上報，他們的時空感應能力，以及對出現的溯行軍的數量時間方位上的判斷，都出現了或多或少的誤差。
仿佛有什麼看不到的磁場在影響著他們的靈力發揮。
對抗歷史修正主義者的戰爭已經進行到了尾聲，這種時候，任何的一點意外都有可能導致從前無數審神者與刀劍們以血淚獲取的戰果被毀於一旦。
時之政府是絕對不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就、就是如此，上次會津之戰的時候，」
狐之助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被大和守安定扶著坐起身來的千夏，「您對於溯行軍的判斷沒有出現絲毫誤差，您可能是目前唯一能夠做出準確判斷的審神者了。政府想要從您身上查明原因。所以……」
「雖然理解你說的這些，可是不能等到主公大人身體康復以後麼？」
今劍鼓著腮幫子，忿忿道，「主公大人現在的樣子，怎麼能跑出去！」
「那個……」狐之助的尾巴甩了甩，有些無措的樣子，「因為這次探查到的歷史異變涉及範圍很大而且時間很趕，不能準確做出判斷的話，很可能無法順利完成任務——」
「我知道了……」
千夏的聲音很輕，卻讓在場所有刀劍們都聽到了，大家齊齊將目光轉過去，就見這位眼神都還無法準確聚焦在一處的審神者，唇角一彎，露出了一個傻乎乎的笑容，「沒關係的，我和你們一起去。」
「主公大人！」
有刀劍擔心的叫她。
「我生命力很強的，就算、咳咳，就算感冒了，只要躺一下睡一覺，馬上就會好的，沒關係的咳咳咳……」
千夏的聲音虛弱，還帶著濃重的鼻音，卻依舊努力地提著嘴角。
「審神者大人……」
狐之助當即露出了被感動得眼淚汪汪的表情。
「明白了。」
藥研藤四郎歎了口氣，戴著黑手套的手俐落地摘下了眼鏡放到一邊，他站起身，一邊脫白大褂一邊說道，「請帶上我吧。」
在考慮了刀種以及各方面的數值後，最後確定的出陣人員為，能夠照顧千夏的短刀藥研藤四郎，與千夏比較親近的打刀大和守安定和有著「幸運小王子」之稱能夠帶來幸運的脅差物吉貞宗，天下五劍之一的太刀大典太光世，以及絲毫不遜色於天下五劍的太刀大包平，最後是可靠的長.槍蜻蛉切。
隊長為蜻蛉切。
後來……
後來其實千夏就記不清了，甚至於穿越時空來到這裡的過程，她都幾乎都已經沒有印象了。
果然還是給大家帶去麻煩了吧？
雙手用力往臉頰上一拍，輕微的疼痛拉回了她飄飛的思緒，她甩了甩腦袋，讓自己先冷靜下來。
既然蜻蛉切他們說晚些時候會回來找她，那麼在此之前，她就先做好她能夠做的事情。
合掌於身前，她閉上眼，以自己的靈力來捕捉時空扭曲產生的異常變動。
好一會兒之後，她才睜開了眼。
「是那個方向麼？」她遙望向天邊，然後撓撓頭，「可是那裡是哪裡呀？」
溯行軍的數量與出現時間還無法被感應到，那應該是還沒到時候。
說起來，她現在連自己身處的位置也還不清楚呢。
不過……
從腰側解下那把佩刀舉到眼前，迎著日光，千夏眯起了眼睛。
安定果然沒忘記把它一起帶來。
那是當初，從沖田君那裡獲贈的脅差，千夏一直當做寶貝一般照顧著，雖然上一次出陣的時候因為和敵方大太刀對戰最後刃身上有了缺口，但是千夏還是將它視若珍寶，一直想著有機會要重新將它修補一下，她自己沒有這個能力，得找一個精通此道的人來幫忙才行。
……
「誒？真的會有妖怪來這裡麼？」
捧著茶杯的千夏睜大了眼睛，看向落座于對面的華服少女，「那瓔姬不是經常會遇到危險？」
明明在說著這種讓人害怕的話題，但是瓔姬的笑容卻依舊天真快樂，「嗯，所以父親大人請了花開院家的陰陽師來保護我，他們都很強大呢。」
千夏已經從瓔姬那裡聽聞了過去曾經有很多妖怪來這裡，一一都被陰陽師們斬殺了，就此看來，花開院家的守衛們真的都很厲害的樣子。
但是千夏覺得，明明是時時刻刻需要擔驚受怕的瓔姬，作為一個貴族少女，卻能如此坦然自若，也是很厲害呢。
「小夏是巫女的話，你知道滑頭鬼麼？」
瓔姬忽然掩著臉，小小聲地問道，她的眼眸亮晶晶地閃爍著。
「滑頭鬼？」
千夏茫然地搖搖頭，「我對妖怪不瞭解，滑頭鬼……也是覬覦瓔姬殿下您的妖怪麼？」
「不、不是的，」
瓔姬目光閃爍了一下，她像是有些害羞似得轉開了視線，望向了窗外，「那位妖怪大人，和別的妖怪不一樣。」
「妖怪……大人？」
千夏眨了眨眼，她若有所悟地看著瓔姬白皙的臉頰上那如同桃花綻放般好看的紅暈。
「嗯，妖怪大人他，」
也許是終於找到了能夠暢所欲言的同伴，瓔姬雖然害羞得臉頰緋紅，卻眼神明亮，「曾經在夜晚帶著我出去遊玩，我們坐在會飛的妖怪身上，月亮離得很近，我還和很多小妖怪們一起玩拋扇子的遊戲，後來……」
千夏等著她繼續說下去，卻見這位美麗不可方物的少女，忽然「啊」的一聲，用袖子捂住了臉。
千夏看著她的樣子，想了想，這才反應過來，一敲手心，「那位妖怪大人，向您告白了麼？」
她說得理所當然，絲毫沒有女孩子該有的羞怯，瓔姬被她的淡定所感染，也終於鎮定下來，她從袖子裡露出兩隻大大的眼睛，然後猛點頭。
「那不是很好的事情嘛~」
千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瓔姬殿下看起來也很喜歡那位妖怪大人，您答應他了麼？」
瓔姬的臉又紅了，她小小聲道，「可是……妖怪大人如此強大，我只是成日被困於小小庭院之中的籠中鳥——」
千夏「啪」的一聲，把茶杯放回到了幾案上，然後忽然坐正了身體，板起臉來，「瓔姬大人。」
瓔姬愣了愣，下意識地歪了下頭，「是、是？」
千夏目光直直地看著她，認認真真地說道，「喜歡一個人的話，就要讓對方知道才可以。被別人告白，不管您是答應還是拒絕，也該明確予以回答才對。」
「嗯、嗯……」被千夏那萬分認真嚴肅的神情給感染了，瓔姬也下意識坐正了身體，點頭，「我知道了。下一次遇到妖怪大人，我一定會把自己的心意如實相告的。」
聞言，千夏像是很滿意一般，再度彎起了眼睛，「這樣才好嘛。」
瓔姬好奇地看她，「所以，小夏也有喜歡的人麼？」
對這樣的情況如此淡定，一定是有過類似的經歷吧？
「有啊~」千夏毫不含糊地點頭。
「那，小夏也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他了？」瓔姬眨眨眼。
「是啊~」千夏繼續點頭，「想明白以後，我就跑去告訴他啦~」
瓔姬下意識地以袖掩口，意外之後卻覺得這樣的千夏非常真實而坦率，她輕輕笑了起來，「後來呢？」
「後來？」千夏疑惑地看她。
「那位你喜歡的人，他是如何回復你的呢？」瓔姬催促著問。
千夏撓撓頭，正要回答，忽然前院的方向，傳來了一陣刺耳的慘叫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25 10:15
第36章
夜幕降臨, 當蜻蛉切他們再次來到瓔姬的院落時，當即就被眼前的慘像所震驚了，幾位付喪神對視一眼, 也顧不上禮節與是否唐突, 身形飛快的沖向了主屋。
藥研藤四郎的腳步是最快的，在暗夜下幾番跳躍快得只剩下了殘影, 當他落下的時候, 被月光隱隱照亮的主屋內, 只有兩個身影還站立著。
「你又是什麼人？」
光頭武士打扮的青年目光銳利地望過來。
而另一邊, 穿著寬鬆的深色浴衣, 長長的頭髮以一種可以說是相當不羈的形態在腦後形成弧形，界限分明地形成了金色與黑色的大妖怪，也眯著眼睛看向了這位突兀出現的少年形態的付喪神。
只比他晚上一會兒，在光頭青年的問話剛結束，自空中又落下了幾個身影。
一落地，穿著藍色羽織的少年已經快步上前，蹲下.身撿起了被掉落在地上的那把不起眼的刀。
刀已經出鞘了，卻被落在死去的幾位陰陽師們中間, 刀刃上還沾著血跡。
「這是, 主公大人的刀！」
物吉貞宗睜大了眼睛, 露出焦慮的神色。
「主公……」
握著刀柄的大和守安定咬了咬唇, 清澈的藍眸深深淺淺地變幻。
「請問，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蜻蛉切鎮定地問原本就在這裡的兩人。
「妖怪擄走了瓔姬大人，」
一直觀察著他們的花開院是光回答道, 「你們是那位審神者小姐的式神？看樣子，她應該也是和公主殿下一起被抓走了。」
「巫女、公主，」倚著門而立的那位長髮大妖怪舉起手上裝飾華美的刀，對著月光露出了沉吟的表情，「是信仰活肝的妖怪，羽衣狐麼。」
「他們往哪裡去了？」大典太光世沉著聲音問。
這位付喪神身上的靈力淩冽如刀鋒般，只是站在近處都能產生一種被刀芒掃到的感覺，格外引人注目。
花開院是光又再度打量了一下這幾位付喪神，然後才歎了口氣，「大阪城。」
……
而此時，千夏正和瓔姬一起，和其餘同樣被擄來的公主們關在一個房間內。
寬敞的和室內到處是低低地啜泣聲音，養尊處優的貴族公主們從未經歷過如此險境，門外有森嚴的守衛，被帶進來的時候，千夏很清楚地能夠看到，那些守衛雖然有著人類的外形，但是身周卻有著如同溯行軍一樣的黑色妖氣彌漫。
很顯然，那些肯定不是人類。
變故發生地太過於突然了，前來拜訪瓔姬父親，說是希望瓔姬能下嫁與豐臣秀賴殿下為側室的兩個官員忽然露出了妖怪的本體襲擊了整個宅邸，花開院家負責守衛的陰陽師們一一被殺死，籠罩著結界的院子也輕易就被突破了。
千夏只來得及拔.出刀，瓔姬已經被他們抓住了。
那兩個妖怪，其中一個，擁有讀心的能力，很難對付。
因為她身上類似于巫女的白衣緋袴的打扮，妖怪們對於擁有靈力的她似乎也很有興趣，加之千夏從他們那裡聽到了關於「大阪城」「秀賴殿下」「澱夫人」這幾個詞，她便想到了，也許這些妖怪，就與此次歷史異變有關，於是她放棄了抵抗，自願與瓔姬一起被抓。
「之前一直聽說，大阪城附近發生了很多可怕的事情，有貴族少女被抓，也有嬰兒被剖開了肚腹……果然都是這些妖怪做的麼……」
瓔姬咬著唇，和千夏一起待在房間的角落裡，「對不起小夏，如果不是我……」
千夏搖搖頭，她捂著手臂，笑容中完全不見擔憂，「如果不是瓔姬的話，我到現在還只能躺著呢。沒關係的。」
瓔姬注意到了她的手，驚呼，「你受傷了？我幫你治療！」
說著，她伸出手，白色的治癒光芒在昏暗的室內很顯眼，有幾位還在哭泣的公主也注意到了這裡，但是因為恐懼與驚慌，她們大多只是看了一眼便再度低頭啜泣。
「我、我看到了，那些妖怪，我們都會被殺死的……」
有一個少女的聲音慌亂地在角落裡不停重複著，「先是宮子姬，然後是長髮姬……我看到了，妖怪……都是血……」
「是貞姬，貞姬能看到還沒發生的事情，這麼說，果然，我們……嗚嗚……」
離千夏她們很近的一個女孩子發出低低的嗚咽聲，晶瑩的淚珠滾落臉頰，然後落到了地上，竟然變成了一粒粒潔白無瑕的珍珠。
千夏驚訝地看著這神奇的場景。
——這麼說，這些被抓來的公主們，都擁有特殊的能力麼？
好厲害……
啊不對不對，現在不是感歎這個的時候。
隨即，她用力搖搖頭，努力把發散的思維給收回來。
「不要害怕！」
千夏像是安撫自家本丸的小短刀一樣，輕輕摸摸如同傳說故事中能泣珠的鮫人的小公主，「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不過……
「公主殿下，真的可以看到未來會發生的事情麼？」
她好奇地蹲在那位捧臉哭泣的公主面前，問道。
聽到她帶笑的聲音，被稱為貞姬的公主抬起頭，姣好的面容上，那雙烏黑的瞳眸中滿是慌亂，「嗯、嗯……」
「那，」千夏想了想，托著下巴，笑嘻嘻地問，「您有沒有看到，一個穿藍色羽織的少年武士？還有一個白衣服的笑起來很好看的男孩子？」
貞姬愣了愣，尤掛著淚珠的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她搖搖頭，愣愣地說道，「沒有。」
「呦西~」
千夏一敲手心，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眉眼彎彎的，「那就沒問題了，我跟你說哦，他們肯定會來的，所以你看到的那個未來，肯定是不對的。」
「小夏說的，是你的同伴麼？」
瓔姬也慢慢走了過來，纖細的手指點著下巴，好奇地問，「他們會來救我們麼？」
「嗯，」千夏點頭，亮晶晶的眸子在暗色的屋內也依舊明亮，「一定會來的。」
似乎被她的笑容所感染，貞姬臉上原本的恐懼漸漸消了下去，但是猶疑之色依舊不減，「我看到的未來，從未出錯。」
「誒？」
千夏聽她這麼說，眼珠轉了轉，忽然指著自己問她，「那，貞姬你幫我看看，我的未來如何呀？」
貞姬驚訝了一下。
「這樣我就能判斷，你說的未來是不是真的了呢~」千夏笑眯眯地說道。
千夏生活的世界和她們截然不同，如果貞姬能夠看到她的未來的話，那麼這樣的能力真的是非常厲害了呢！
貞姬咬了咬唇，然後像是做出了決定，「好。」
她看向這位穿著白衣緋袴的少女，「請將手給我。」
千夏毫不遲疑地把手伸了過去，然後便被貞姬握住。
她完全沒有害怕或者擔憂的情緒，只是好奇地看著面前這位尊貴的公主殿下，瓔姬與另一位小公主也在一旁認真地看著她們。
大家都好像屏住了呼吸一般，緊張地注視著這兩個少女。
「我看到，一棵很茂盛的大樹，很多人影，有年紀很小的孩子，也有大人，還有老虎和狐狸……」
貞姬閉著眼睛，如此說道。
千夏愣了愣。
貞姬看到了本丸當中的景象麼？
「他們變成了很多把刀，都碎掉，消失了。樹也消失了。」
「你在哭。」
「有火炎，各種顏色的火炎。」
「白髮的男人，他站在一塊奇怪的石板下面，戴著一個有翅膀的指環。」
「他、他用手捅穿了你的心臟！」
貞姬猛地睜開了眼睛，面色驚慌地看向已經失去笑容的千夏。
「小、小夏……」
瓔姬忍不住捂住了嘴，露出擔憂的表情看向她。
千夏唇角上揚的弧度早已消失了，但她的神情，與其說是震驚害怕，不如說像是在出神。
聽到瓔姬叫她，那位小公主也擔憂地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千夏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你還好麼？」
瓔姬在她身旁跪坐下來，關心地問道。
千夏撓撓臉，露出有幾分靦腆與不好意思的笑容，「啊，我沒事啦。」
「貞姬說的……」
那位小公主咬著唇，大大的眼睛中含著淚水期期艾艾地看她，「會變成真的麼？」
聽到她這麼問，貞姬與瓔姬都將目光投了過來，就連一直在不遠處關注著她們的其餘幾位公主殿下們，也都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那當然……」
千夏唇角一揚，「不是真的啦！」
——怎麼可能是真的呢，她才不會讓本丸中的刀劍們就那麼消失呢！那種未來，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火炎和白髮男人什麼的，她也不怕，有恭彌在啊，還有一直會保護她的付喪神們，就算是妖怪她都不怕了，怎麼會有人能傷害到她呢？
「嗯……」
她雙手一拍，笑道，「未來這種事情，完全就可以自己去創造的嘛！就比如，貞姬看到的未來中，一定沒有我們出逃的一幕吧？」
「自、自己逃出去？」
貞姬睜大了眼睛。
「怎麼樣，要不要試試看，扭轉未來？」
千夏笑眯眯地說。
第37章
現世十年後並盛神社地下研究所
啪——
竹制添水發出清脆的敲擊聲, 清澈的水流不斷自假山石中湧出，和式的庭院精緻整齊，植被茂密, 樹影婆娑, 人工製造的天空上，掛著幾可亂真的一輪圓月。
光看著這樣的場景, 大略也沒人會想到, 這其實是隱藏在地底深處的一處秘密研究基地。
圓滾滾的黃色小鳥從樹枝上飛下來, 落到了臨著庭院的回廊欄杆上, 黑溜溜的兩粒眼睛望向燈火通明的和室內正在與客人閒談的主人。
「終於到了啊, 」
銀色短髮的青年鼻子上貼著一塊膠布，他一口喝完杯中酒水，轉過頭來，「不要死啊，雲雀。」
「比起我你還是擔心下自己吧。」
此間的主人不為所動，冷淡地回道，他端起酒杯淺酌了一口，黑色的碎發下, 略微上挑的細長眉眼與他的語氣一般冷淡。
銀髮青年一噎, 握拳忿忿, 「我可比之前還要極限, 一定會擊碎敵人！」
說完，他的目光一轉，望向門外, 卻是歎了口氣，語氣微斂，「很想讓他們平安地回到過去啊。」
啪——
添水再度發出了敲擊聲，襯著敞開的拉門外那夜色中的院落，格外顯得幽靜。
「雲雀，你也是這麼想的吧？」
為了符合此間主人的要求而穿了一身墨綠浴衣的笹川了平沒去看坐在一旁的那位同屆校友。
「我對於那種事情沒有興趣。」
依舊是平靜的回復，臉上的神情絲毫沒有變動。
「我說你，明明也是想要給木村報仇的吧！用得著故意擺出不在意的樣子麼！」
笹川了平皺起眉來。
「笹川先生！」
坐在角落裡的草壁是這裡唯一一個還穿著黑西裝的人，他急急地出聲提醒，又有些慌張地看了一眼面色倏然變得有些冷漠起來的雲雀恭彌。
自知失言的笹川了平扭開頭，「……抱歉」
木村千夏是和笹川了平與雲雀恭彌同一屆畢業後來又一起念了高中的校友，相比于彭格列十世家族其餘的幾位守護者，笹川了平對於這位總是獨來獨往的孤高的浮雲更加要瞭解一些，他也算是見證了木村和雲雀這麼多年來的相處的。
哦，說起來，雖然是因為習慣所以還稱呼著「木村」，但其實，要是叫姓氏的話，她應該也是「雲雀」才對。
但是不論是「木村」還是「雲雀」，都只能用曾經來說了。因為她已經死了。
就和山本的父親，還有許多跟他們有關的人一樣，被牽連進了這一場對彭格列的狩獵行動之中。
……
送走了笹川了平，草壁上前收拾餐具，在堆疊起餐盤的間隙，他抬頭看了一眼立在門外回廊邊的青年。
深色的浴衣幾乎與夜色融為了一體，他站在那裡，忽而抬起了手。
黃色的雀鳥拍著短小的翅膀飛了過來，兩隻細小的爪子正落在他戴著戒指的無名指上。
那是一枚簡簡單單的戒指，沒有任何點綴裝飾，也沒有鑲嵌寶石，更加無法激發死氣之火。
在不久以前，那枚戒指還是一對的，但是現在……
草壁在心裡歎了口氣，低頭繼續收拾起來。
他也算是一路看著木村千夏和雲雀走到現在的，所以才格外覺得遺憾。恭先生雖然一直表現得很平靜，但是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心情了。
以前千夏還在的時候，這裡雖然人少，卻也是熱熱鬧鬧的從不冷清，恭先生喜靜，唯獨對她格外容忍，明明每次都被糾纏得煩不勝煩，但只要是她提出的要求，不論當時他是如何毫不留情拒絕的，到最後肯定還是會如了她的願。
比如，國二那年毫無預兆的休學失蹤再忽然回來，再比如，一畢業就跑去登記結婚的事情。
雖說恭先生自小就可以說任性到沒誰了，但是這種事情也不像是他會做出的決定。事實就是，他確實做了，而且還一副相當平靜理所當然的樣子。
他到現在還記得，那時候還是個少年模樣的雲雀恭彌，一臉淡定地對著他說出「我結婚了」這句話時他內心的震驚。
——那可是最討厭被人束縛的並盛中學風紀委員長。
草壁收拾好，將餐具送往廚房，路過庭院的時候又看了一眼遠處尤站立不動的人影。
這個庭院的佈置還是千夏構思的，庭院的最中間，立著一棵垂枝櫻花樹，現在還不是櫻花綻放的時節，所以只有葉子，但是到了春天，那棵樹卻會成為這個庭院中最美的景致。
是的，櫻花，恭先生最討厭的那種花。
它到現在都還安安穩穩地待在這個院落裡，草壁也覺得很神奇。
在草壁哲矢的記憶中，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木村千夏就是個相當活潑開朗總是快快樂樂在笑的女孩子，後來因為家庭的變故，國小的時候整個人變得古古怪怪的，因為一直跟隨在委員長身後，所以他也對木村千夏很熟悉。
他第一次見到木村千夏，就是那女孩用一塊小餅乾，把委員長成功送進醫院的時候。對於那位敢於在委員長的病房裡大哭特哭扒拉著床欄不肯走的女孩，他是真的印象深刻。
後來在學校裡巡邏的時候，他也遇到過木村被同學欺負和孤立，他阻止過一兩次，直到後來被委員長也撞到了，他以為委員長會為了自己的青梅動手，但是並沒有，他只是冷淡地看了一眼，那些欺負人的學生就被嚇跑了，而他也絲毫沒有管還坐在地上的木村，轉身就離開了。
「不用管。」
當草壁委婉地提出是不是要幫一下木村的事情時，雲雀只說了那麼幾個字。
就在草壁以為自家委員長果然還是那種獨來獨往誰都不在意的性情時，鎮上不良少年們不知從何處得到的消息，全部聯合起來發來了挑戰書，說綁架了木村千夏，要讓她平安回來的話，雲雀恭彌就得一個人過去。
後來麼……
他到現在還能記得，看完挑戰書的委員長嘴角饒有興味的冷笑。
群聚、破壞風紀、又藐視了委員長的威嚴、還綁架了木村千夏，還真的是什麼都觸及到了。
不過讓他稍微意外的是，在委員長出發之前，木村千夏自己已經跑回來了，她撓著梳得亂七八糟的頭髮，笑得一臉歡樂地說，那些不良少年根本沒抓住她。
——當然，後續裡，那些不良少年都被咬殺了再也沒有敢出來蹦躂過。
也是自那以後，好像不管是學校裡還是外面，也沒人再敢欺負木村千夏了。不知何時，大家都默認了一件事，木村千夏是雲雀恭彌的所有物，動不得。
不過事實上，雲雀也確實是木村的監護人，真要那麼說的話，也沒有錯。
自從國二那年休學回來之後，木村千夏簡直像是變了個人，學習一如既往地優異，做什麼事情都認認真真，開朗愛笑，再是平淡的生活都得過的輕鬆愉快，不論和誰都能相處得很好，人氣簡直一路飆升，升上高中後，更是成為了校園偶像。
但唯一沒有變化的，卻是她唯獨喜歡跟在雲雀身後，像是條小尾巴一樣。
雲雀恭彌是孤高的浮雲，不受束縛獨來獨往，而木村千夏，則是像個小太陽，燦爛明亮每時每刻都在發著光。
這樣性格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究竟是怎麼走到一起的？
就連頭腦最簡單的笹川了平也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按照草壁的想法，倒是覺得千夏和了平在某種程度上很相像，尤其是在知道了千夏的死氣屬性也是晴之後，越加這麼覺得了。
總是元氣滿滿，毫不氣餒，就算是高冷如雲雀恭彌，也拿他們沒轍。
不過現在想這麼多也沒用了，已經死去的人是無法再復活的。就是不知道，見到隔壁彭格列那些來自十年前的少年少女，恭先生現在又是什麼樣的心情？他是否也會懷念一下，十年前的自己？
——今天晚上就是進攻米涅羅基地的重要一戰，雖然獲勝的幾率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是有希望總是好的。打倒入江正一，將那些年輕人送回安全還什麼都沒發生的過去，恭先生一定也是這麼希望的吧？
因為至少在那個過去，木村千夏還好好的活著。
……
半日後密魯菲奧雷駐日本分部米涅羅基地
因為沒有足以承受自身火炎力量的戒指，雲雀恭彌的戰鬥方式一直是將戒指當做消耗品，用一次碎掉一個，如此恐怖的行為不僅曾經讓密魯菲奧雷黑魔咒隊長電光伽馬感覺震驚，就是連目前的敵人幻騎士也為他的舉動而詫異。
但是幻騎士擁有的是霧屬性的瑪雷指環，是能夠與彭格列指環相當的超S級指環，雲雀的戒指卻只能當做消耗品用一次少一個。
「幹掉了，」
劍光穿透過沒有戒指也失去了武器的雲雀恭彌的身體，巨大的封閉式內部球針態被破壞恢復了匣兵器的樣子，重新回到基地中的幻騎士望著四面狼藉的戰場，「這下彭格列也完了。」
他剛剛松了口氣，卻聽到了一陣細微的翅膀拍打聲。
黃色的小鳥自上方飛過，一邊飛一邊唱著歌。
「綠蔭蔥郁的並盛，不大不小中庸最好……」
它的聲音細細的，在安靜的戰場上盤旋，透著詭異的平靜。
然後小鳥收起了翅膀，嫺熟地落到了一個少年抬起的手指上。
「好吵啊……」
少年的嗓音透著剛睡醒的慵懶，黑色的舊式校服外套被風吹得揚起，他坐起身，望了過來，「知道打擾我睡覺會有什麼下場麼？」
第38章
慶長二十年大阪城
在日本歷史上被稱為著名的「戰國三傑」之一的豐臣秀吉, 其側室澱夫人居然是盤踞於京都的魑魅魍魎之主羽衣狐，這簡直讓人無法置信，雖然在被帶來大阪城的時候, 千夏就已經隱隱有了預感, 但真的看到一身雍容華貴的夫人身上透出的比之在場所有妖怪加起來還要更加濃郁的妖氣時，她還是忍不住臉色白了幾分。
——不可以害怕, 面對妖怪, 尤其是大妖怪, 決不能還沒正面對上就先被對方奪取了「畏」。
這是三日月先生告訴她的, 千夏還記的。
所以, 縱然腿腳有些發軟，她也咬牙站得筆直。
「哦，就是你想要帶著這些公主們逃出去麼？」
大妖怪的氣勢就如同她身上磅礴的妖力一般令人生畏，僅僅輕描淡寫地一個眼神掃過來，都好像鋒利的刀刃劃過一般，冷冰冰的刺痛。
妖怪們發出嘲諷的怪笑聲，在這笑聲中，貴族少女們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哭泣著。
只有千夏一個人是站著的, 瓔姬有些擔憂地看著擋在她們面前的這個女孩子, 她一邊輕拍著小公主的頭安撫, 一邊憂慮地望著這位白衣緋袴, 在一眾暗色妖怪包圍下，顯得格外醒目的少女。
「小夏……」
——冷靜冷靜，不要慌。
千夏之前問過瓔姬目前的時間點, 如果歷史沒有發生偏差的話，德川軍隊應該已經準備朝著大阪城進攻，只需到明天，大阪城就會被攻陷，歷史記載，豐臣秀賴之母澱夫人，也將於那個時候自殺身亡。
如果一切順利，她們只要能夠堅持到明天應該就能獲救，然而……
然而千夏會出現在這裡，就是因為歷史出現了問題，所以想要以此為理由安慰自己的話，似乎可信度實在不夠高。
澱夫人成為了大妖怪，豐臣一系的軍隊當中，也混入了大量的京都妖怪，就千夏目前所見，現在位於殿上的妖怪中，就有好幾些個在歷史留名的大妖怪了，那絕對不是在她小時候遇到的那些連化形都辦不到的小妖怪可以比擬的。
這樣的對手，德川軍隊真的能夠打敗他們麼？
千夏有些疑慮。
而且，還有尚且沒有露面的時間溯行軍。
「這身打扮，還有身上清淨的靈力……」
羽衣狐慢慢走上前，伸手一把捏住了千夏的臉，毫不費力地就將她拎起到了面前，「是供奉哪位神明的巫女麼？」
近距離地與那雙已經變成豎瞳的眼睛對視著，千夏更加可以感受到這位站在京都妖怪頂端的大妖怪的氣勢。
冰涼的手指捏在她的臉上，尖細的指甲稍稍一用力，千夏就覺得臉上一陣刺痛。
她皺了皺眉，卻依舊抿緊了嘴唇不說話。
「區區人類，竟然敢直視我，勇氣可嘉。」
羽衣狐笑了起來，她鬆開手指，看著踉蹌了幾下捂著臉後退的少女，饒有興致地將還沾著千夏血液的長長指甲湊到了自己唇邊，伸出細長的舌頭舔過，隨即眯起了眼睛。
「果然是少見的純粹。」她如此說著，似乎發現了什麼一般，發出了上揚的「嗯」的一聲，「這個靈力……莫非……」
她看向白著一張臉，正警惕瞪著她的千夏。
莫非什麼？
千夏沒有聽到她說下去，只看到她忽然一臉溫柔地撫著肚子，露出了相當慈愛的表情。
慈愛？
順著她的手看過去，就能看到那微微凸起的小腹。
羽衣狐是……懷孕了？
「你們應該感到榮幸，」她緩緩伸出手來，「你們的血肉將成為吾等妖怪所禦千年京城之基石。」
「不，我才不要成為即將垮塌的基石，」
千夏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輝，執著堅定，她握緊了手掌，正視著眼前的羽衣狐，「你們很快就會完蛋，以後是德川家的時代，戰亂會結束，你們這些趁著戰爭與鮮血而出現的妖怪就應該乖乖蜷縮回黑暗當中。」
「放肆！」
羽衣狐這一次直接掐住了千夏的脖子，冷笑，「妾身看在你血液中的那幾分……還想把你的活肝留在最後，如此牙尖嘴利，迫不及待地想要送死麼？」
因為喘不過氣而面色漲得通紅的千夏費力地想要去扳羽衣狐的手，但是大妖怪的力氣遠遠不是她能夠匹敵的，窒息的感覺讓她眼前變得白茫茫的一片。
「小夏！」
她聽到瓔姬的聲音。
她怎麼可以死在這種地方呢？
當然不可能。
可是要怎麼辦呢？
——不管對手是誰，砍就是了。
垂落下來的雙手緊緊攥了起來。
緊閉著的眼眸倏然睜開，原本棕色的眼眸，不知何時變成了暗紅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妖冶的光。
突兀的，室內卷起了一陣颶風，以千夏為中心向外擴散。
「這是……」
羽衣狐一愣，下意識鬆開了手。隨著她的鬆手，千夏漂浮在了半空中。
狂風席捲過，瓔姬和幾位人類少女紛紛以袖遮擋著臉，她們只覺得迎面的風中帶著淺淡的香氣稍微有些讓人睜不開眼，但是隨後，卻聽到了幾聲妖怪們的慘叫。
在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中，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夾雜其中，仿佛幻影一般的黑色妖氣一閃而過，隨即便是冷厲的刀光直直朝著後退了一步毫無防備的羽衣狐劈了過去。
「妖怪大人！」
瓔姬不由得發出驚喜的叫聲。
紅色的光芒與那陣風一息之後便消失了，千夏的眼睛再度恢復成了棕色，整個人自半空落了下來。
然後立刻被從窗外快速沖進來的人影給接住。
「大將！」
低沉的嗓音中帶著幾分擔憂，淡紫色的眼眸沉著冷靜，還是個少年的模樣，卻給人以無比可靠安全感的短刀藥研藤四郎低頭看向一臉茫然的審神者，「您可還好？」
有些搞不清楚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的千夏眨了眨眼，搖頭，「我沒事……」
「主公，接著——」
聽到大和守安定的聲音，剛剛從藥研懷中下來站穩的千夏立刻舉起手來，相當默契地接住了他扔過來的那把刀。
「答應過要好好珍惜的，隨便就丟下可不行啊~」
大和守安定一邊沖上前拔刀砍向撲過來的妖怪，一邊抱怨道。
「抱歉抱歉。」
重新握緊這把失而復得的脅差，熟悉的觸感讓千夏立刻就笑了起來，「謝謝你安定！」
「大將，還請小心。」藥研一個錯身將短刀刺入靠近的妖怪體內，一邊微微蹙眉。
「嗯。」千夏點點頭，往他身後退了退，環顧四周。
「別擋路！」
紅發的太刀付喪神刀光一閃，已經劈開了面前的妖怪，目標明確地直接站在了那個半張臉由豎起的木頭遮掩的大妖怪面前，他舉著本體刀，目光銳利甚至是帶著幾分興奮地看著那個大妖怪，語氣滿滿的期待，「茨木童子麼？砍了你，就沒人會說我比上童子切了吧？」
大典太光世簡單粗暴地徒手拽起兩個妖怪就砸到了地上，整個地板立刻塌陷了下去，一時之間他身上彌漫出來的冷厲靈力，讓周圍的妖怪們都不敢靠近。
「怎麼，害怕我麼？」這位沉默的付喪神抬起暗紅色的眼眸。
物吉與蜻蛉切也在問候了千夏之後一起加入了對抗妖怪們的戰鬥中。
羽衣狐已經被不知何時冒出來的那個長髮大妖怪給攔住，看瓔姬緊張的模樣，那應該就是瓔姬口中的那位「妖怪大人」了。
「妖怪大人」的手下們晚了一步出現，很快室內就變得擁擠起來。
各種各樣的妖怪，就好像一副詭異的浮世繪一般，殺戮與刺耳的慘叫聲絡繹不絕。
與人類的戰爭相比，妖怪們的爭鬥場面更加讓人心驚，吞食與撕咬再是正常不過。
千夏卻在此時忽然感應到了一陣熟悉的波動，她愣了愣，立刻雙手合十閉上眼。
「大家準備好，他們要來了！」
她如此說著，正在對戰中的付喪神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紛紛脫離開戰局圍攏到她身後。
之前一直不知躲在何處的狐之助也尾巴一甩，穿過紛亂的戰局溜了進來。
夜晚的天空中閃爍過紅色的閃電，金黃色的光暈自雲從擴散開來。
「審神者大人，此次溯行軍的數量和規模如何？」
狐之助仰起頭看向千夏。
「地點，城樓，數量……」
千夏頓了頓，聲音帶著幾分疑惑，她歪了歪頭，像是不確定一般看了看狐之助，「三個？」
「三個？」
物吉眨了眨金色的眸子，立刻露出了笑容，「好幸運呀~」
身後傳來羽衣狐的尖叫，千夏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就見那位雍容華貴的婦人正被「妖怪大人」一刀劈中了臉，巨大的傷痕貫穿了她整張臉，暗紅色的血噴湧出來，帶出如同詛咒般濃郁到幾乎能以肉眼看清的妖力。
「奴良閣下，主公已經平安，我們還有要事，這裡就交給你們了。」
蜻蛉切對著好不容易得以喘息的奴良滑瓢說道。
大包平看起來還有些不滿，他很想親手砍了茨木童子，但是責任在身，只能作罷。
千夏由蜻蛉切背著，付喪神們齊齊朝著大阪城城樓頂的方向而去。
那裡，黑霧中的武士正隱隱顯出身形。
第39章
出現在大阪城城樓頂端的溯行軍, 確實只有三個，一把短刀，一把脅差和一把槍。
千夏的判斷沒有出錯, 這讓隨同出陣的狐之助有些驚訝。
——為什麼只有這位審神者大人對於時間溯行軍的探測會不受影響呢？
它趕緊仰起腦袋, 把這一幕錄了下來以傳送回去加以分析檢測。
三個溯行軍的等級不算低，但是對於練度滿級了的大典太他們來說, 被.幹掉也就是分分鐘的事情。
看著敵軍被消滅, 黑沉沉的暗夜已經隱隱顯露出晨早的亮色, 千夏扶著屋脊遠遠眺望, 剛剛松了口氣, 不遠處的屋頂忽然被轟開了一個巨大的洞。
揚著九條尾巴的婦人從屋內沖了出來，隨即，那位大妖怪一路追著也飛躍到了頂端。
「主公，危險。」
蜻蛉切擋在千夏面前，將她往後擋了擋。
溯行軍已經被消滅，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大半，大妖怪之間的爭鬥他們並沒有插手的必要，只需要保證這位「澱夫人」確實自盡即可。
「大典太先生, 那位『妖怪大人』能打過羽衣狐麼？」
因為對他們的實力不瞭解, 千夏忍不住伸手輕輕扯了扯身旁大典太光世的衣角, 仰著臉認真問道。
被自家審神者猶如小動物般烏溜溜的眼睛專注地仰視著, 不太適應這種對視的付喪神眼神閃爍了一下，他伸出寬厚的手掌，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拍在了千夏的頭頂, 點點頭「嗯」了一聲。
就這麼冷淡的一聲回應，卻讓千夏的眼眸一下子亮了起來，她開開心心地也點了點頭，笑著道「大典太先生也這麼說的話，那太好了！」
全心全意的信任，絲毫沒有懷疑。
一旁的大和守安定看著他們笑了笑，正要說話，卻在千夏轉身的時候發現有哪裡不對，他托著下巴歪了歪頭，猛然醒悟，「主公，您的頭髮……怎麼回事？」
先前太過混亂，只是以為千夏的發帶斷了所以才披頭散髮一副狼狽的樣子，但是這會兒視野開闊了很多，加之有閒暇認真打量了，他這才發覺到，原本以為是披散在身後的長髮，其實參差不齊地斷在了肩膀上面一些的位置……
聽到他這麼問，其餘幾位付喪神.的目光也齊刷刷地掃了過來。
「啊，真的呢，變短了……」
物吉走到千夏身後，有些可惜地伸手碰了碰。
千夏撓撓頭發，原本就不怎麼齊順，這麼一抓更加亂得跟她剛來本丸時候一樣亂七八糟了，察覺到大家的注視，她訕訕笑了笑，隨即卻垮下了臉，「本來想試試看帶公主們逃出去的，可是半路被妖怪發現了，然後打了一架，一個沒注意，頭髮就被削斷了……」
其實本來她們逃得挺順利的，但是中途又遇上了那個能聽到別人心聲的討厭妖怪，然後就驚動了一大群守衛。
「你連武器都沒有，居然就跑去和妖怪打架？」
大和守安定瞪大了眼睛吃驚道，隨即一手插腰，一邊曲起手指，毫不留情地在傻笑著的自家審神者腦門上敲了一記，「太莽撞了！」
「對、對不起——」
捂著腦袋的千夏有些可憐兮兮地道歉道。
「主公，下次不可以這麼衝動了，太危險了。」物吉貞宗一邊幫她重新理順頭髮，一邊耐心地說道，「如果總是這麼冒失的話，幸運可是會不見的。」
「嗯、嗯，我知道了。」千夏乖乖點頭。
「真是的，主公回去就等著被清光那傢伙念叨吧。」
安定搖搖頭。
一想到回本丸之後，不但會被加州清光埋怨，肯定還得接受燭臺切的說教，一直都是乖乖學生的千夏不由得縮了縮肩膀。
「因為我知道你們肯定會來的嘛，所以……」她撓撓臉，「所以就一點都沒有害怕，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就……」
其實也不儘然啦，千夏想到貞姬的那個預言，悄悄咬了咬唇。
一時熱血上湧，只是想要急切地證明，她所說的預言並不是真的一定準確而已的。可是現在想想，確實太衝動了些，雖說千夏也是考慮過，羽衣狐想要的是她們的活肝，那麼那些妖怪就絕不敢在羽衣狐動手之前就對她們下手，這才稍稍有些有恃無恐，不過那般混亂的情況下，出個意外就很可能牽連到無辜的幾位公主殿下了。
「對不起，我下一次一定不會那麼莽撞了。」
千夏乖乖低頭認錯，並認真做出了保證。
「這還差不多。」
大和守安定點點頭。
「主公既然已知不妥，」
蜻蛉切道，「日後當須牢記教訓。」
「嗯！」千夏用力點頭。
「就是有些可惜呀。」物吉整理好了千夏的頭髮，歎了口氣。
聽到他這麼說，千夏伸手小心地摸摸自己只到了後頸處的發梢，一下子變短了，連同整個腦袋好像都輕了幾分，風吹過來直接觸到了皮膚上，有些不習慣。
確實很可惜啊。
她的頭髮，是在大家的照顧下一點點變長，變得好看起來的，原本乾巴巴像是稻草一樣的頭髮，現在也能柔軟順滑，清光經常給她編好看的辮子，燭臺切會做些給頭髮增加營養的小點心，小狐丸也會教她怎麼打理頭髮，結果，只是出了個門，長長的頭髮就沒有了。
再長的話，就得好久了……
千夏的心情瞬間變得鬱悶起來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屋脊上又發出了一陣巨響，千夏等人望過去的時候，卻見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個陰陽師打扮，戴著烏帽子的年輕人正站在一隻形狀奇怪的……嗯，不知道什麼東西的背上，做出了施咒的手勢。
一圈金色的符咒圍繞在羽衣狐的四周，看起來非常厲害的樣子。
然後「妖怪大人」舉著刀沖了上去。
「那個……也是陰陽師麼？」
千夏愣愣的，「好厲害……」
那股靈力，完全不是之前瓔姬家裡的守衛可以比的啊。
……
正和奴良滑瓢說著話的年輕陰陽師忽然轉過了頭來，像是察覺到了來自不遠處的視線，他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忽然彎起了眼睛。
千夏就這麼呆呆地看著那個年輕人站在……不知道什麼東西的背上，一路「飄」到了她的面前來。
「你就是是光大哥說的那位審神者小姐麼？」
他的額前留著兩簇細長的髮絲，像是須須一樣，看得人手癢癢很想上去拔一下。
「是光大哥？」
千夏想了一下，知道她是「審神者」的話，她立刻明白過來，「您也是花開院家的陰陽師麼？」
年輕人從那個……不知道什麼東西的背上走了下來，站在了千夏面前的屋頂上，他神色親切，笑眯眯地俯下.身，「我是花開院家這一代的當家，花開院秀元。」
千夏愣愣地看著那個……不知道什麼東西忽然變成了一張符紙自動飄回到了年輕人的手上，下意識好奇地問，「這個，就是式神麼？」
話一問出口，才反應過來對方剛剛的自我介紹，她連忙「啊」了一聲，站直了身體，認真道，「您好，花開院先生，我是……叫我小夏就可以了。」
因為不能在付喪神們面前說出真名，她對著瓔姬也是用了這個名字。
「哦，小夏麼？」花開院秀元看了看站在千夏身後正緊緊關注著他們動靜的幾位付喪神，隨即勾了勾嘴角，他攤開手，將那張符紙展示給她看，「這個確實是式神，你學過陰陽術麼？」
千夏正滿心神奇地看著那張繪製著看不懂圖案的符紙，聽到他這麼問，她很誠實地搖搖頭。
在狐之助找到她之前，她連自己擁有靈力這件事都不太瞭解，更遑論從前只在電視上看過的關於陰陽師的事情，雖然能看到妖怪，但是陰陽術這種東西，還是離她的生活太過遙遠了。
「那麼，想學麼？」
花開院秀元又問，他的聲音親和溫柔，依舊是笑眯眯像是只狐狸的樣子。
「你這是打算把這女孩拐去花開院家？」
奴良滑瓢一手抱著瓔姬一手扛著刀，臉上掛著古怪笑意調侃。
「小夏！」
瓔姬從奴良滑瓢懷中出來，一臉擔心地走到了千夏面前，「你沒事吧？對了，剛剛你也受傷了，讓我給你治療……誒？」
她這麼說著，卻在伸出手後一臉懵懂地歪了歪頭，手指輕輕觸上千夏的臉頰，「傷口……不見了？」
「主公你受傷了麼？」
物吉連忙問道。
千夏眨了眨眼，她抬手摸摸之前羽衣狐指甲刮傷的地方，觸手所及之處，確實一片光滑並沒有絲毫傷痕的樣子，可是瓔姬也記得的話，那應該不是幻覺？
可是傷口竟然那麼快就癒合了麼？
她也有些茫然。
一直看著他們的花開院秀元攏起雙手，露出若有所思地神情。
「啊對了，」
看到那位「妖怪大人」，千夏猛然反應過來，她解下腰側的佩刀，有些遲疑卻非常誠懇地望向那位花開院家的當家，「可以拜託您一件事麼？」
第40章
「這把刀……？」
花開院秀元的目光落在被千夏雙手托舉著的脅差之上, 揚了揚眉。
「因為方才聽到您對那位妖怪大人說，他手上的刀是您所造的……」
千夏稍稍有些緊張，她頓了頓, 抬起頭, 努力拜託道，「這把刀對我來說很重要, 但是在先前對戰的時候有了缺口……」
「哦~」
花開院秀元攏著雙手, 點點頭, 依舊笑得跟一隻不懷好意的狐狸一樣, 「小夏是想要拜託我幫你修理這把刀麼？」
對方的語氣依舊和藹親切, 帶著一股千夏熟悉的京都腔，聲音也溫溫柔柔的，和雖不怎麼開口，但是卻和三日月先生一樣在本丸當中屬於德高望重的前輩的數珠丸先生很相像。
千夏咬咬唇，「我、我沒有什麼能夠抵付的東西，但是，如果有我可以幫忙的事情，只要我力所能及, 什麼都可以的！」
「嗯？什麼都可以？」
花開院秀元摸摸下巴, 湊近打量了一下, 「這把刀真的如此重要麼？很普通呀~」
千夏點頭, 「雖然很普通，但是很重要的。」
「那個，如果需要錢財的話, 小夏不夠，我可以為她支付！」
一直在一旁看著他們對話的瓔姬上前一步，認真地說道，看到千夏轉頭望過來時感動的目光，這位善解人意的公主殿下溫柔地笑了起來，「原本，那些錢財都是父親大人從百姓那裡獲取的……能夠用在別的地方也好。」
「謝謝你，瓔姬。」千夏感動得臉頰都紅紅的，眼淚都快下來了。
秀元卻是輕輕笑了一聲，「如此的話，這把刀，可否借我一看？」
「嗯！」千夏立即點頭，將手往前遞了遞。
花開院秀元看她一眼，唇角稍稍勾起，他從寬大的衣袖中伸出手來，一手握刀柄一手握著刀鞘，然後忽然一用力，還不待千夏反應，刀身已經出鞘。
「嘶——」
千夏下意識地握住了被鋒利刀刃劃傷的手心。
「大將！」
近旁的藥研立即上前查看，他眉宇輕皺，抬頭看了一眼驚訝得有些刻意的花開院秀元，立即從自己隨身的醫藥包中找出了繃帶來給千夏處理傷口。
「哎呀，真是抱歉抱歉，」
花開院秀元以寬大的衣袖遮掩著臉，眉眼彎著說道，「傷口可還好？」
「沒、沒事。」
剩下空著的手抓了抓頭髮，千夏對著擔心地湊過來的剩下幾位付喪神傻傻地笑了笑。
自家未來老婆跑去跟付喪神們一起圍著千夏轉了，奴良滑瓢懷中空落落地，只好抱著彌彌切丸，揚眉看向花開院秀元，他目光中帶著幾分深意，斜睨著這位花開院家當家寬大的袖子，「你好像很在意那個小姑娘。」
「嘛，小奴良真是敏銳啊。」
被寬大的狩衣衣袖遮擋著，花開院秀元以指輕拂過那把沾了千夏血液的刀刃，隨即輕輕眯了眯眼，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來。
「她身上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麼？」奴良滑瓢摸著下巴打量了一下怎麼看外貌都是個普通人類姑娘的千夏，除了作為人類來說擁有相當不錯的靈力天賦之外，他並沒有看出她身上有什麼特殊的。
秀元並沒有回答他，他揣著那把刀又再度走了過去，將刀遞還給了千夏，還很小心地將刀柄朝著她。
千夏懵懂地抬頭看他，「花開院先生？」
「要修復這把刀的話，所需時日恐怕不短。怕是小夏沒有這個耐心等待吧？」
他以一種了然的神色看著倏然反應過來變得沮喪萬分的千夏。
是了，他們出陣來到過去的時空，本就不可多做停留，如此的話，她當然不能把刀留在這裡了。
「確實是這樣……」
千夏有些失望，她將刀收回鞘中，深吸了口氣，抬頭重新笑道，「儘管如此，還是多謝您了。」
看著她笑，花開院秀元也微笑了一下，他毫不拘禮地直接上手摸了摸千夏的頭，在千夏一臉疑惑的神情下，淡定自若地重新攏起雙手，「今晚花開院家怕是會有一場宴會，要一起參加麼？」
千夏眨巴眨巴眼睛，轉頭以目光徵詢幾位付喪神們的意見。
「主公，我們會一直陪同您的。」
可靠又老實的蜻蛉切點點頭。
「主公很好奇吧？」大和守安定一臉看穿了的表情，交叉著雙手靠在腦後笑道，「那就去參加吧~」
……
由妖怪們在陰陽師的本家舉辦的晚宴，怎麼看都透著股荒誕的感覺，至少千夏就注意到了那位光頭武士氣憤卻無奈地盤腿坐在角落裡洩憤喝酒的樣子。
這座宅邸的主人和妖怪們的大將兩個人單獨跑去喝酒了，瓔姬似乎已經很習慣置身於妖怪們包圍下了，她拉著千夏一起去跟小妖怪們玩遊戲，物吉與安定也跟在她們倆身後，一臉新奇。
因為沒有如願砍掉茨木童子，大包平這次又瞄上了奴良組的幾位幹部，一直嚷嚷著要跟他們較量一下，大典太光世因為身上的靈力的關係，小妖怪們一直離他遠遠的，只有藥研和蜻蛉切跟他坐在一處淺酌。
然後，漆黑的夜幕中映出了火光，即便隔得很遠，點燃了半邊天空的熊熊大火，也清晰可見。
千夏正要拋出去的扇子掉到了腳下，她望著遠處的大火，原本嬉笑的神情漸漸收斂了起來，下意識地走到了門邊，扶著門框遠眺天際。
那是大阪城的方向。
德川家的內應終於還是放火了。
這座由豐臣秀吉一手築造的天下名城，在大火中好像不斷地在哀嚎慘叫。
不是好像，而是確實，哀嚎與痛哭聲，那是無數無辜的百姓們的聲音。
而且這其中……
「會痛麼？」
還纏著繃帶的手下意識地揪住了領口，千夏朝著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的藥研藤四郎問道。
這位元短刀少年收回了遠望的視線，淡紫色的眼眸稍顯冷清，卻在聽到千夏的問題後泛起溫暖的光，他微笑了一下，「大將，我不是在這裡被燒毀的。」
「嗯，我知道。」
千夏點點頭，她當然知道，在這裡被燒毀的，是藥研的兄長，太刀一期一振，和脅差鯰尾藤四郎，但是，「一樣的……」
本能寺之變的時候，也同樣是大火。
藥研藤四郎和不動行光，都是在那個時候被焚毀的。
他們會痛麼？
只是想像了一下，千夏就覺得很難忍受。
如果可以阻止的話該有多好，如果可以，她也想把一期一振和鯰尾藤四郎從大火中帶出來，不，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是想要在那些人放火之前就阻止他們。
但那是不行的。
「不必擔心，」藥研藤四郎道，「在還是器物的時候，並沒有什麼痛覺，所有的感受都只有在擁有了人身之後才具備的。」
藥研是以此來安慰千夏的，但是他看到，千夏卻似乎並沒有被安撫下，反而微微蹙起了眉，神色變得越加糾結難過了起來。
「怎麼了？」他問。
千夏看看他，搖頭沒有作答，只是沉默地再度將目光望向了遙遠的天際。
本丸的大家，都是本體為刀劍的付喪神，如同藥研所說，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都是在被賦形為人身之後才有的體會，春夏秋冬也好，寒冷酷熱也好，花的香味，陽光的溫暖，水流的潺潺聲，鳥兒的鳴叫，食物的美味，甚至於喜怒哀樂，都是作為付喪神才擁有的。
千夏一直覺得，這個世界很美好，所有的所有的一切，都那麼好，能夠切身地感受與體會到這些美好是一件非常非常幸福的事情。
也許曾經還是器物的時候不會有何感受，但是在體會過這世間美好之後，再度回歸到那時候的模樣，該是一件多麼讓人難過的事情。
貞姬的預言並不是毫無道理的。至少千夏終於開始認真地思考起來，當時之政府與歷史修正主義者的戰爭結束以後，對她那麼好那麼好的大家——會迎來怎麼樣的後續？
刀劍男士們是依靠著審神者的靈力予以喚醒賦形的，千夏一旦解除了與政府的合約失去了審神者的身份，那他們……
「誒呀誒呀，這是在迎接我們麼？」
回廊上傳來熟悉的帶著笑意的嗓音，偵查力出眾的藥研藤四郎一早就知道是這座宅子的主人和那位妖怪的總大將回來了，千夏卻稍微愣了愣，後知後覺地往旁邊讓開了路，朝他們點點頭打招呼，「花開院先生，奴良先生。」
秀元一手執扇敲著手心，一邊頷首，眉眼俊秀姿態風雅，是一派平安時期貴公子的氣度，而在他身旁的，則是簡單披著件深色外衣的大妖怪，不言不語間身上就透出強大的威勢來。
瓔姬卻跑上來，毫無顧忌地直接撲到了這位大妖怪的懷中。
「走吧，小的們！」
一手抱住瓔姬，這位奴良組的大將唇角勾起，露出意氣風發的笑容，「京都要關門了，在我身後排成一排，跟我來吧——」
「是！！」
宴會廳中的大小妖怪們齊齊應聲。
「……關門？」
千夏疑惑地看向一旁的花開院當家。
「京都很快會被我的結界籠罩，四百年內都不會再被妖怪侵擾，包括羽衣狐也一樣。」
花開院秀元攏著袖子，笑眯眯地回答了她的疑惑，然後偏過臉來，眉眼帶笑，「小夏去過四百年後的京都麼？」
「四百年後……？」
千夏怔了怔。
現在是1615年，四百年的話……
那正是千夏所在的現世的時間點。
千夏搖搖頭。
但是這位花開院先生，是怎麼知道她可以去往四百年後的？
「那麼小夏該去看看哦~」
面對她疑惑的目光，花開院秀元伸出食指來晃了晃，笑容神秘，「說不定，就能找到辦法，解決對你來說很重要的刀的問題了。」
他的視線自千夏腰側的那把佩刀上掃過，又若有所指地看了看站在她身後的付喪神們，唇角上揚，跟狐狸頗為相像。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25 10:15
第五卷·花咲之春
第41章
小坡上的那棵大樹開花了。
深深淺淺的紅色綴在枝頭, 風一吹，花瓣便紛紛揚揚，如同落雪一般飄落下來, 柔軟的花瓣落在綠草如茵的小坡上, 讓人都不忍心踩上去。
千夏在回到本丸的第一時間，就被今劍和亂藤四郎拉著跑到了小坡上, 兩把小短刀臉上都帶著得意驕傲的笑容, 仿佛展示寶物一般期待地看著千夏。
而千夏也沒有令他們失望, 如預期那般, 張大了眼睛, 露出了驚豔又欣喜的神情。
「好、好漂亮……」
清澈的眼眸仿佛都被這深深淺淺的紅色給暈染了，千夏下意識地握攏雙手如此感歎，然後輕輕歪過頭來，「原來，這是櫻花樹呀……」
「是主公的靈力讓它開花的哦~」
亂藤四郎張開雙手，開心地在大樹下轉了個圈，紛紛揚揚的花瓣中，漂亮的小短刀尤其顯得可愛, 他停下來, 笑容燦爛明媚, 「這是它第一次開花！」
「主公大人, 鶯丸先生說，這棵樹，是萬葉櫻哦！」
小天狗今劍背著雙手, 笑嘻嘻地仰頭看她。
「萬葉櫻？」
千夏疑惑。
「是一萬年才開一次的櫻花樹，」亂藤四郎彎起圓圓的大眼睛為她解答，「據說看到它開花的人，不管什麼樣的願望都能實現。」
「什麼樣的願望，都可以麼？」
千夏再度將目光望向了那棵巨大的櫻花樹。
它屹立在本丸的地勢最高處，枝幹蒼勁有力，高高的樹冠猶如同樣漂浮于藍天上的大片紅雲。
千夏想起了秋天時，她剛來到本丸驚鴻一瞥的那一片如火的楓樹林。
「聽說是這樣哦，主公也可以試試看呀~」亂藤四郎笑眯眯地搖了搖手指。
「主公——」
身後傳來長穀部的聲音，千夏回過頭去，正看到那位認真負責的付喪神以絲毫不亞於短刀的機動跑過來，所過之處，驚得鳥雀一陣亂飛。
待到他來到近前，千夏才眨眨眼，笑起來，「我回來了~」
剛剛急刹車站穩的長穀部一愣，稍顯銳利的眉眼在觸及到千夏軟軟的笑容時不經意地柔和了幾分，他握拳於胸口，附身道，「是，歡迎回來。」
千夏正乖巧地笑著，卻見說完了這一句話的付喪神再度站直了身體，眉頭微皺。
「藥研藤四郎說您受了傷。」
「誒？！」
「主公大人受傷了麼？！」
亂和今劍都露出驚訝的神色，齊齊地視線轉到了千夏身上。
「啊……只是一點小傷啦，很快就沒事了的。」
千夏撓撓頭，看到三位付喪神忽然變得如出一轍的不贊同表情，她這才把左手從寬大的衣袖遮掩下伸了出來。
「在手上？主公大人是怎麼傷到的呀，」
今劍湊過來，紅紅的眼睛如寶石般通透好看，卻透出幾分擔憂，他看看那纏著厚厚白紗布的手掌，又抬頭看還在傻笑的千夏，「會不會很痛？」
「啊，是誰弄傷主公的啊……」
亂藤四郎鼓了鼓臉頰，這位猶如少女般明麗漂亮的小短刀，伸出纖細的手指，想要去碰碰紗布，卻還未觸及到就蜷起了手指，「太過分了！」
「主上，請務必好好處理一下傷口。」
長穀部抿著唇，神色嚴肅，「對於人類的身體來說，感染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況且您大病初愈，抵抗力尚未恢復。」
「對呢！主公大人離開的時候還在發著高燒！」
被長穀部這麼一提醒，今劍立刻蹦了起來，他一把拉住千夏另一隻手，就要把她往屋子里拉，「我們快回去快回去，要是吹了風又著涼就不好了！主公大人太弱了，得好好照顧自己才行！」
千夏還想解釋，身後亂藤四郎也輕輕推著她的後背把她一路往主屋的方向帶。
不想拂了他們的好意，千夏眨眨眼，便也隨著大家一起往屋裡走。
「誒！主公您的頭髮！」
身後，亂藤四郎發出驚訝的叫了一聲，顯然他是剛剛才發現，千夏的頭髮也變短了。
糟糕，總覺得需要解釋的事情變多了呢……
千夏苦笑起來。
……
為了慶祝出陣隊伍成功完成任務平安歸來，也為了完成之前的約定，晚餐的時候，燭臺切在本丸所有刀劍們的幫助下，將晚餐全都搬到了盛開著的萬葉櫻下。
由日光燦爛，到晚霞漫天，月亮漸漸升起，這一場熱熱鬧鬧的春日宴也到了尾聲。
「來來來，主公也來喝酒吧，我為你斟酒~」
一邊噴著滿嘴酒氣一邊東倒西歪地抱著酒罈子的大太刀搖搖晃晃地走到了正腮幫子鼓鼓地吃著草莓大福的千夏身旁，拿起千夏的茶杯就要往裡倒酒。
「等一下，主公還不到可以喝酒的年紀！」
橫亙過來的手伴隨著少年健氣的嗓音一把按住了次郎太刀的傾斜的酒罈，紮著長馬尾的付喪神少年擋在一臉懵逼的千夏面前，「次郎你自己去喝就好了！」
醉眼朦朧的美麗大太刀眯了眯眼睛盯著面前的少年付喪神看了半晌，然後慵懶地一笑，伸手在他肩頭用力一拍，「什麼嘛，是不動行光啊~你不是最愛喝酒了，跟人家一起~」
不動行光傷腦筋地按住額頭，一臉黑線，「我已經戒酒了啦！」
等到次郎太刀好不容易被自家哥哥太郎太刀領回去，宴會也收尾了，雖然只是普通的吃吃喝喝，但是露天的花樹之下，頭頂著星辰與明月，呼吸著好聞的花香與泥土的芬芳，輕輕的蟲鳴與刀劍們的說笑歡鬧聲，卻讓這個夜晚變得格外讓人記憶深刻。
粟田口的小短刀們被自家哥哥帶回去洗漱睡覺，千夏還有堀川他們一起幫著燭臺切、歌仙收拾殘餘。
「主公，讓我來吧！」
堀川國廣見千夏正要搬起小桌子，連忙跑過來，他熱心地勸說道，「您的手上還有傷，不要碰到傷口。」
「哦……」
千夏眨巴眨巴眼睛，去拿一旁的酒瓶子，然後手還沒碰到酒瓶，那個瓶子已經被另一隻手給拿起來了，她順著那只戴著黑色手套的手看上去，就看到了燭臺切仿若燭火般跳躍著笑意的眼眸。
——看起來，她好像完全幫不上忙了啊。
環顧了一圈四周，終於意識到這一點的千夏垮了垮肩膀。
「主公，早點回去休息吧。」
歌仙兼定抱著一大筐餐盤說道，用粉色的小蝴蝶結紮起來的劉海讓這位風雅的付喪神看起來格外可愛親切，他看看頭頂的月亮，微笑催促，「時間不早了，您也累了好幾天了。」
「好的。」
千夏乖乖點頭。
她目送幾位付喪神將宴會最後的東西都收拾完，於是小坡上又恢復成了最開始的樣子。
夜晚的風吹拂過，將她寬大的衣袖吹得左右搖擺，也吹起了落了一地的花瓣，站在這由花瓣點綴包圍的晚風中間，千夏莫名產生了一絲寂寥。
她又想起了貞姬說的那個未來。
大樹，付喪神，碎掉的刀劍，和哭泣的她。
千夏回過身，抬頭望向那棵碩大的櫻花樹。
「萬葉櫻，如果真的可以實現我的願望的話，」
她走上前，將兩隻手都貼上了樹幹，「能不能……」
……
第二天清晨，照常完成了早間的鍛煉任務，千夏看了會兒書，便聽到了敞開著的窗外透進來的清越鳥鳴聲。
「是鳥兒的叫聲呢，主公。」
今天的近侍是粟田口家的小短刀之一，有著一頭微卷的漂亮短髮和藍盈盈的眼睛的秋田藤四郎。
在千夏看書的時候，這把小短刀一直乖乖地安靜端坐在一邊，直到發現千夏也跟他一樣將目光投向了窗外，他這才開心地發出了聲音來，「主公，那是什麼鳥呢？」
千夏搖搖頭，有些抱歉地看他，「不知道呢，我對小鳥的種類不太清楚呢。」
秋田藤四郎對於千夏認真的回答表現得很開心，似乎只要她回應了他，不管答案是不是讓人滿意，他都已經很滿足了一樣，於是他有些害羞地又提出了下一個問題，「那，主公知道，天空為什麼會是藍色的麼？」
「嗯，這個我知道！」
認真的好學生千夏立刻點頭回答了他。
於是一上午的時間，都在千夏為秋田藤四郎科普十萬個為什麼當中過去了，直到一期一振前來敲門，秋田藤四郎才雙手一拍，小臉帶著滿足的笑容驚歎道，「主公好厲害，知道好多好多事情呢！」
粟田口家的大哥看看自家弟弟，又看看千夏，他很細心地發覺了千夏手邊才翻了幾頁的書本，於是便意識到一定是自家弟弟那仿佛無窮無盡的好奇心打擾了主殿的學習。
他揉了揉秋田那一頭粉毛，朝著千夏道歉道，「給主上添麻煩了，真是抱歉。您無需如此……」
「沒關係的~」
千夏笑眯眯地從書桌旁走出來，一邊伸了個懶腰，「因為我以前也總是這樣啊，經常纏著別人問好多好多問題……」
一期一振看著她臉上毫無遮掩的懷念與幸福神情，瞭解地點了點頭，微笑道，「如此的話，有勞您費心了。另外，燭臺切殿已經準備好了午餐。」
「嗯，我這就過去~」
千夏點點頭，她又望了一眼窗外的藍天白雲，「正好有件事想要告訴大家。」
一期一振疑惑地看她。
「我準備回現世一趟~」
千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第42章
現世的並盛正是豔陽高照的盛夏時節, 白衣緋袴腰側還配著刀的千夏走在街上顯得異常醒目，不時就會有擦肩而過的路人將視線投注過來。
千夏聽著身後不時響起的哢嚓哢嚓的拍照聲，有些不太習慣地撓了撓頭。
雖說從很久以前開始就習慣了各色各樣的目光, 但是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純粹是讚歎與欽羨的視線, 千夏還是覺得略微不自在。
她抬手摸了摸別在額發上的那枚櫻花髮夾，抿抿唇, 在心底給自己打氣。
鶯丸先生說過, 不要在意別人的目光。
「但是, 真的好熱啊……」
有些苦惱仰頭望瞭望高懸的太陽, 用袖子抹抹額頭, 她歎了口氣。
本丸中還是氣候宜人的春天，所以千夏出來的時候忘記了，她離開現世的時候正是新年剛過，如今堪堪過去半年，差不多也快到暑假了，溫度自然不是那麼讓人感覺舒爽了。
她是通過時空轉換器回來的，降落的地點在並盛神社，要回家的話得穿越過最是繁華熱鬧的商業街才行, 當好不容易走到自家大門口的時候, 她終於松了口氣。
但是千夏並沒有直接進去, 而是轉了個身, 快走了兩步一臉開心地站在了對門那掛著「雲雀」二字門牌的屋子門口。
伸手，熟門熟路地按上了門鈴。
門鈴聲響了半天，並沒有回應。
「誒, 不在家麼？」
她眨巴眨巴眼睛，背著手後退了兩步，以手搭涼棚朝著二樓臥室的窗子看過去，但是因為日光太盛的緣故，並不能看清裡頭的樣子。
千夏想了想，雙手張在嘴邊做喇叭狀，「恭彌~~~你在家麼~~~~~？」
如此喊了三聲，依舊沒有動靜，千夏終於死心，確認他的的確確不在家了。
於是她也乾脆地回了自己家。
鑰匙就放在信箱裡，倒不是千夏心寬，而是從小到大，千夏已經丟了無數回鑰匙了，就連把鑰匙串上繩子掛脖子上都不好使，最後她只能乾脆每次出門都把鑰匙扔信箱裡。
——反正在並盛，也沒人敢在雲雀家對門入室行竊。
千夏相信，整個鎮上，除了恭彌自己的家，就是她家最安全了，就連並中都不一定有這兒安全。
開門進屋，半年沒有人待過的屋子並沒有一點灰塵，不知是否是因為曾經聚集過很多小妖怪的原因，這棟房子裡的溫度明顯比一般的室內要陰涼得多，即便不開冷氣，在炎炎夏日也不會覺得熱。
「我回來了——」
……
再度出門的時候，千夏已經換了一身清爽的打扮，一手握著佩刀一手撐著遮陽傘，路過領居家的時候，她如同從前那樣蹲在院外，隔著圍欄跟搖晃著尾巴從院子裡跑出來的大黑說了好半天的話，然後才開開心心地朝它揮手道別。
明晃晃的日光下，高溫蒸騰得連空氣都好像被扭曲了，知了在樹上發出一聲一聲綿長的叫聲，夏日的午後，有種讓人昏昏欲睡的慵懶感覺。
千夏出生在夏天，所以爸爸媽媽都叫她「小夏」，雖然夏天很熱，還有很多蚊子，太陽又曬，但是因為千夏是在這個季節來到的這個世界，所以她雖然也同樣喜歡春天秋天和冬天，但是在從前，她最喜歡的，其實是夏天。
她是在這個季節擁有了可以體驗到世間美好的生命和最愛她的爸爸和媽媽的。
但是也是在這個季節，她失去了爸爸和媽媽。
所以千夏決定不再把夏天當做自己最喜歡的季節了。
「對了，現在是暑假……」
看著緊閉的並盛中學大鐵門，千夏踮腳朝著冷冷清清的教學樓看了一眼，有些苦惱，「翻牆好像會違反校規啊，怎麼辦……」
並盛中學是雲雀恭彌最經常停留的地方，一般來說，如果千夏要找他的話，接待室沒人，只要跑上教學樓的天臺，十次中有八次都會看到他正躺在那裡睡午覺。
但是現在，千夏沒辦法進去。
破壞風紀這種事情，她是絕對不會做的。
所以她只能蹲在校門口等了。
於是當草壁哲矢來到校門口的時候，他所看到的就是像一朵蘑菇一樣正撐著傘蹲在烈日下的少女。
「草壁君！」
看到他，千夏立刻跳起來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她快步跑到他面前來，眉開眼笑，「好久不見 ！」
草壁疑惑地盯著她看了半天，熟悉的聲音還讓他有些不太確定，但是直到看到面前少女撓撓頭露出了帶著幾分傻氣的笑容時，他終於睜大了眼睛，像是見了鬼似的叫出了她的名字，「木村同學？」
千夏卻好像完全沒發覺到草壁的驚詫，依舊開開心心地問道，「草壁君，我現在可以進去麼？」
有風紀副委員長的陪同，假期進入學校就不算違反校規了呢。
草壁哲矢還有些發愣，他面色古怪地又看了看千夏，「委員長不在裡面。」
「誒？」
千夏意外，下意識地歪了歪頭。
漂亮的遮陽傘下，可愛的少女睜著清澈乾淨的眼睛露出懵懂的神色，細碎黑亮的髮絲順服地貼在白皙的臉頰邊，微翹的發尾隨著她歪頭的動作也晃了一晃，一身清爽明快的打扮，露出纖細的手臂與雙腿，簡單的國中女生的常服打扮，卻也是夏日裡相當亮麗的一道風景線。
——但是她是木村千夏。
草壁實在無法將面前這個也許能夠競爭一下校園偶像的女孩與半年前形容邋遢總是讓學校裡的同學對她退避三舍的木村千夏聯繫起來。
不止是外貌上的巨大轉變，精神與性格……不再是帶著病態虛弱的蒼白，她的氣色好了很多，像是得到了很好的照顧與調養，而且笑容間，似乎也多了些什麼不一樣的東西——
「之前連續發生了好幾起並中學生失蹤的事情，委員長為了調查也消失了幾天。」
草壁如實地回答道。
「失蹤？」
千夏驚訝。
草壁點點頭，「不過後來他們都回來了……」
他頓了頓，微微皺起眉，「連同委員長一起，好像都捲進了什麼事情裡。」
千夏一呆，「連恭彌都沒辦法解決的事情麼？」
雖然早就知道木村千夏對她的竹馬也就是自家委員長有著一種謎一樣的信心，在並盛鎮上，若論風紀委員長的崇拜者，排第一的絕對不是風紀委員會的成員，而是眼前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女生，但是聽到她下意識的反問，草壁哲矢還是糾結了一下。
似乎在她的意識裡，這個世界上都不存在什麼事情，是雲雀恭彌無法解決的。
「……」
草壁哲矢遲疑了一下，決定還是不去破壞自家委員長在木村心中的形象了，「抱歉，我也不清楚。」
千夏有些失望，她悶悶地說了一聲「好吧」，像是有些不甘心似得又望了眼學校教學樓的方向，「我不能待太久，明天還要去一趟京都，可能沒辦法見到他了——」
草壁很善解人意地問道，「木村同學有什麼話需要我轉告委員長麼？」
千夏想了想，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沒有了。」
如果不能直接見面，無論什麼話都沒意義啊。
她有些遺憾地摸了摸頭上的髮夾，想起了離開本丸前，清光笑眯眯地給她戴上這個髮夾時對她的鼓勵。
「要加油啊主人，」
他一邊為千夏梳理著已經修剪好的頭髮，一邊很有活力地說道，「這次就爭取把名分定下來吧！」
「名分？」
乖乖端坐在回廊上的千夏傻傻地問。
於是那位可愛的付喪神少年就露出了無奈的表情，他轉到她面前，一手搭在腰間，俯下.身來看她，「難道不是您自己說想要在成年以後成為那位恭彌君的新娘麼？」
千夏立刻明白過來，一敲手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對誒，他都沒有給我回復呢，得抓緊時間才行！」
……
「雖然說是要抓緊啦，可是都沒有時間了……」
長長歎出一口氣來，千夏苦惱地撓撓臉，對著正疑惑看著她的草壁傻笑了一下，「那我先走了，因為還有些事情要做。」
草壁哲矢點點頭。
看著木村千夏垂頭喪氣似乎頭頂著烏雲離開的背影，草壁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這絕對不是白日做夢，那個離開的女生真的是木村千夏本人。
簡直不可思議，不知道委員長見到她會是什麼反應？
草壁想像了一下，然後一頭黑線地覺得自己想太多了，以委員長的性格，別說木村只是外貌上的改變，就算是真的變了個人，也不一定會在意吧？
「真的不會在意麼？」
可靠的風紀副委員長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卻發現自己也無法確定這個答案，於是他決定不去想那麼多，先進學校去處理完這幾天風紀委員會因為委員長莫名失蹤而堆積下來的事物再說。
說起來，委員長究竟去哪兒了呢？
這些天鎮上的不良少年好像又開始在暗中蠢蠢欲動起來了，從前被鎮壓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現在卻想要趁著委員長不在的時候對風紀委員會動手，真是太天真了，這麼快就忘記以前的教訓了麼？
正往教學樓走的草壁哲矢忽然停住了腳步。
——要是說起以前的教訓，最慘烈的那次，就是他們想要綁架木村千夏……
如果那些不良少年是想要挑釁委員長的權威的話，第一個下手目標，絕對是木村千夏！
糟糕！！
草壁哲矢立刻掉頭沖出了學校，但是空蕩蕩的路上，已經完全不見了千夏的身影。
第43章
為什麼會喜歡雲雀恭彌呢？
如果有人這麼問木村千夏, 那她一定會很理所當然地反問回去。
為什麼不喜歡他呢？明明他有那——麼的好！
木村千夏是雲雀恭彌的小迷妹，從小就是，她超喜歡他, 除了已故的爸爸和媽媽, 雲雀恭彌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的人了。
雲雀恭彌對千夏來說，就像是童話故事書裡的王子, 他長得也像是王子殿下那麼好看, 而且, 他拯救了她, 在那個夜晚, 在她面前打開的那一扇門，就像徘徊迷失在黑暗中的孩子，倏然迎來的亮光一樣，雲雀恭彌就是木村千夏的光。
那又是什麼時候，憧憬與喜歡當中，加入了特別的情愫呢？
千夏自己也說不清楚。
雲雀雖然很溫柔，但是卻是個很驕傲又很彆扭的男孩子，他不會用言語去關心人, 也不會做什麼非常體貼細心的舉動讓人察覺到他的關心, 表面上, 他又冷酷又高傲, 脾氣也很糟糕，就算是對千夏也很冷漠，認識卻不熟悉他的人都會因為畏懼而離他遠遠的。
千夏一直覺得, 他長得特別好看。是那種纖細俊秀的長相，初看之時，只會覺得穿著制服襯衫與黑色校服褲的他，是個成績優異愛看書的好學生，與他的性情與喜好一點都不搭。
但是事實上，他可是被稱為「站在並盛不良少年頂端的男人」的「最強不良少年」，「統治」著整個並盛。
所以，他其實是很厲害很厲害的。
至於是有多「厲害」，千夏並沒有什麼具體的概念，她只是理所當然地覺得，這個世界上是沒有什麼事情是他不能解決的。
國一開學後沒多久，她在教學樓後被幾個女孩子推倒在地的時候，抬頭時正好看到了站在三樓接待室內，透過開著的窗子正看著她們的雲雀恭彌。
他面色平靜，如往常般環抱著雙臂立在窗邊，黑色的眼眸與她的對上，毫無波動。
對於校園暴力，其實千夏並不害怕，國小的時候，她被妖魔纏身了好幾年，與形狀可怖的妖怪比起來，國中女生並不能引起她的恐懼心。
路過的風紀委員嚇跑了那幾個女孩，千夏卻始終維持著摔坐在地上的姿勢，看著頭頂那扇已經無人的視窗。
千夏想起小時候，她信誓旦旦地站在他面前認真地說「我可以一個人生活的，我絕對不會讓看著我的爸爸媽媽擔心的」時，小男孩那一聲冷笑。
當時她還有些不服氣，但是當天晚上，要不是因為他翻牆進來，千夏就要因為天然氣中毒而死在家裡了。
雖然直到那個時候，她也不能說能夠很好的照顧自己，但是最起碼，千夏沒有因為其他的瑣事而去向雲雀求助過。
她不想要讓雲雀君看輕或者憐憫。
這是一種怎麼樣的心態呢？
她想了一個晚上，終於在第二天清晨，目送著從對門屋子裡走出來的少年離開的背影時，想明白了。
就像小時候看了一晚上的動物百科全書那樣，她頂著兩個黑圓圈，在午休的時候沖上了教學樓的天臺，跑到正在小憩的少年身旁，認認真真地說道，「我喜歡雲雀君！」
閉目養神.的少年睜開了眼睛看了她一眼。
這句話，在過往他們認識的這麼多年裡，他已經聽她說了無數遍已經見怪不怪了的。
千夏自說自話在他身旁坐下，繼續認真地說，「是想要成為雲雀君的新娘，就像爸爸媽媽那樣每天可以親親的那種喜歡！」
「是比喜歡大黑，喜歡小黃，喜歡鮮花，喜歡小草，喜歡雲朵，喜歡藍天，還要更加更加喜歡的喜歡！」
他已經撐著地面坐起了身來，一側細長的眉尾微微上揚了一下，發出像是驚訝的「哦」的一聲。
「真的！」
千夏也用手撐著地，眼睛一眨不眨，眸光明亮地看著他，「我想要一直在雲雀君、在恭彌身邊！」
雲雀瞥過一眼，唇角邊勾起一個像是嘲諷的弧度，「我對草食動物不感興趣。」
確實，對雲雀恭彌來說，木村千夏弱小得就像是小兔子。
千夏有些苦惱。
倒不是苦惱於告白被拒絕，畢竟從小到大，她被恭彌拒絕了無數次了，但是早已經習慣於死纏爛打的千夏才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就氣餒呢。
她苦惱的是，雲雀恭彌究竟對什麼感興趣？
打架？咬殺？風紀？不良少年？
她帶著這個問題去問了與雲雀走得最近的草壁副委員長，而那位嚴肅認真的副委員長也回答了她這一問題。
「委員長最感興趣的，應該是能夠成為對手的強者。」
於是，當那只奇怪的狐狸式神找來的時候，千夏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
她要為了成為讓雲雀恭彌感（想）興（咬）趣（殺）的人而進行修行！
她在那篇萬字申請書中，詳詳細細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堆關於做出這一決定的原因和理由，將它放到接待室辦公桌上的時候，她恍惚都以為自己是在給恭彌遞情書。
雖然她沒來得及知道他看完那篇申請書後的反應。
但是，這半年來，她真的有在為這一目標而努力哦！
千夏如此想著，舉起握在手中的那把刀，用力點頭。
……
當草壁接到巡邏的風紀委員的通知趕到的時候，就看見巷子裡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不良少年，好幾個的臉上還帶著像是被什麼鈍物打的紅痕，連著表面上的花紋都清晰可見。
「這是誰幹的？」
草壁問。
「我們是接到群眾舉報才來的，過來的時候這裡已經是這樣了。」
某個飛機頭撓撓後腦勺，「據周圍的人說，好像看到一個撐著傘的女生從這裡出來。」
撐傘的女生？
草壁的腦海中一閃而過木村千夏的身影。
「他們暈過去前有沒有說什麼？」
一邊熟練地拿出手機叫救護車，他一邊不動聲色地問。
「有、有的！」那個飛機頭少年說，面色還有些古怪，「說什麼『沖田大人手下留情』之類的……」
「……」
草壁皺眉，「去調查一下附近姓沖田的女生。」
「是！」
看來果然是他想多了。
……
而此刻，剛剛打完一架神清氣爽，覺得自己果然已經越來越接近目標了的千夏一邊哼著並盛校歌一邊下了公車來到了墓園的門口。
她收了傘，在附近的花店中買了一束花，又低頭看看自己，撫平了衣服上因為打架而起的褶皺，這才深吸了口氣朝公墓走去。
她這次來現世，其實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爸爸媽媽的忌日快到了。
原本她是想要像往年那樣拉上恭彌一起來的，雖然他總是很不樂意的樣子，但是到最後卻往往還是會被她一路拖過來，而當站在了爸爸媽媽的墓前時，他也會擺出認真恭敬的神態向他們問好。
因為小時候，千夏的爸爸媽媽也很照顧雲雀。對於可敬的長輩，即便是桀驁的雲雀恭彌也會收起棱角變得溫順。
但是今年，只有她一個人來了呢。
將花束在墓碑前的花瓶中放好，千夏看著碑上父母的相片，緩緩揚起了嘴角。
「爸爸媽媽，我又快要長大一歲了哦，」
她眉眼彎彎，聲音輕快，「今年我認識了好多好多人，過得非常非常開心和幸福呢，如果可以的話，真想要帶著他們一起來給你們看，他們每一個都是很溫柔很厲害的人呢。」
「不過恭彌這一次沒有和我一起來，你們不要生氣呀，草壁君說他好像遇到了什麼很困難的事情，不知道會不會很危險呢……不過我相信他一定能解決的！」
「還有哦，我也變得很厲害了呢！我都能打贏那些不良少年啦，還得到了沖田總司的承認呢，是那個很厲害的天才劍客沖田總司哦！小夏是不是很棒！」
「我還學會了捏飯團，學會做菜，也能把自己的衣服洗得很乾淨了，洗碗啦，種菜啦，喂馬都做的很好了哦！」
「而且媽媽你看，我是不是也變得可愛起來了？清光和亂都有誇我哦，說我很可愛的呢！」
「好可惜呀，這次回來恭彌不在，也想要讓他看看的呢……」
嘀嘀咕咕地說了半天，千夏蹲在墓前，雙手托著下巴歎了口氣，顯得略有些遺憾，「但是什麼時候，我能告訴你們，我已經成為恭彌的新娘了呢？」
一陣輕輕的風吹過，揚起千夏臉頰邊細碎的髮絲，遠處樹林發出沙沙的碎響。
豔陽下的墓園安靜沉寂，透出一種肅穆與莊嚴，千夏一個人待在墓碑前，低垂著眼，忽然覺得有些寂寞。
那是比小時候，被同齡人孤立與遠離來得更加深切的一種寂寞感，心口空落落的。
因為習慣了總是有刀劍們的陪伴，所以當人聲消失的時候，意識到自己確實只有一個人的時候，就有種仿佛全世界都消失了的感覺。
「爸爸媽媽，如果可以，也請繼續保佑我，」她抿了抿唇，認真地看著墓碑上溫和慈愛地微笑著的父母，「就像大家一直幫助我那樣，我也想要守護大家。」
細微的響動自不遠處的樹林間傳來，像是翅膀拍動的聲音。
千夏抬頭，一隻黃色的圓滾滾的小鳥飛了過來。
「哇，好可愛的小鳥！」
千夏彎起眼睛看著它，然後就見它落了下來，一向與小動物很能處得來的千夏抬起手指，絲毫不意外地看到它落在了她的手上。
「你叫什麼名字呀？」
笑眯眯地千夏輕輕地用手指撫摸過小鳥絨絨的腦袋，「嗯……明黃色的話，就叫你小——」
「雲豆。」
一個清冷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第44章
豔陽下, 少年的黑髮隨著微風輕輕晃動，白色短袖襯衫和黑色的校服褲簡潔乾淨，樹林嘩啦啦地發出響聲。
安靜又喧囂。
卻好看得像是童話故事書裡的插圖。
「雲豆？」
千夏重複了一遍。
「Hi~bari~Hi~bari~」
停在她手指上的小黃鳥撲騰了兩下翅膀又飛了起來, 圓滾滾的身體看起來像是一顆放慢了速度的網球, 一邊叫著一邊熟門熟路落在了雲雀恭彌的腦袋上乖乖地就不動了。
千夏看看它，還想爭取一下, 「不可以叫它小……」
「不可以。」
雲雀拒絕得果斷又熟練, 他環著雙手面色冷漠。
——又被拒絕了啊……
千夏遺憾地耷拉下腦袋, 「好吧。」
沮喪只是一瞬間, 下一刻, 她搖搖頭又再度充滿活力的抬起臉來，蹦躂著跑到雲雀身前，背著手眼眸亮晶晶，「這是恭彌養的寵物麼？它會唱校歌還會叫『雲雀』誒！是你教它的對不對？」
她仰著腦袋，眼睛一眨不眨望向那只小黃鳥，似乎很想再伸手去摸摸看的樣子，但是礙於現在它所處的位置，千夏只能作罷。
她失望地將視線從小黃鳥身上挪開然後下移, 就與雲雀恭彌的目光對上了。
四目相對, 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那雙烏黑瞳仁中自己的樣子, 他的眼睛中已經泛起一絲光亮, 然後眯了起來。
千夏愣了一秒，在感覺到某種熟悉的殺氣的同時，被安定訓練出來的身體下意識反應就是猛地往後一退, 雙手舉起沒出鞘的刀擋在了頭頂。
砰——
第一擊的力度並不大，她很輕易地就接下了，然後耳邊傳來一聲上揚的「嗯」的聲音，緊接著另一邊又揮來一道金屬反光。
重重的力度打在刀鞘上，幾乎要讓她握不住，但是稍微已經有些適應這樣的打擊力道，所以千夏還是沒有讓刀脫手，只不過卻也沒能穩固下防守，刀被壓制在了面前幾公分處。
浮萍拐與刀鞘相擊後並未退開，雲雀恭彌保持著靠近與她對峙的姿勢，細長的眉尾微微一挑，嘴角泛起一縷饒有興致的笑意，「哇哦，竟然能擋下了。」
「那當然啦！」
千夏近距離與他的目光相對，理所當然地揚起下巴，「我可是為了能成為讓恭彌感興趣的人而一直在努力哦！」
「是麼？」
唇角的弧度越發擴大，雲雀恭彌的手臂再度用力了一些，「能做到什麼程度？」
握著刀的手感覺到了越加沉重的壓力不由自主地朝著自己這邊壓下來，千夏咬咬牙，就是不鬆手，她眨了眨眼，就像是在回答老師上課時候的提問一樣，一板一眼認認真真，「我打贏以前想要抓我的不良少年了。」
「只有這樣？」
雲雀冷笑。
千夏抿唇，高舉著的手臂因為每天都有練習揮刀所以並沒有這麼快就發酸堅持不住，但是那股沉重的壓迫感和咄咄逼人的氣勢，以及雲雀眼眸中絲毫不留情的嘲諷都讓千夏覺得有些不甘心。
「才不是只有這樣呢！」
她一皺眉，本是雙手分握著刀刃的兩端，她忽然收緊了左手，右手一揮，雪亮的刀刃便出了鞘。
轉守為攻，她錯身隔開了浮萍拐，轉而直接揮刀主動迎了上去。
——山姥切先生說過，不管對手是誰，砍就對了。
砰——
這一次調轉了角色，換成了雲雀格擋千夏的攻擊。
雲豆扇了扇翅膀，從雲雀的腦袋上離開飛到了半空中。
雲雀很輕鬆地就擋下了千夏的揮擊，但是對於千夏選擇主動進攻，他臉上閃現過幾許意外，隨即那興致盎然的神情越發明顯了，他唇角一勾，眸光微沉，「那就讓我看看，你能引起我多少興趣。」
砰——
砰——
砰——
接連的兵器撞擊聲響徹安靜的墓園，金屬摩擦產生了絲絲火花，豔陽下的身影交錯了幾個來回之後，千夏忽然喊了一聲「不打了！」然後猛地把刀藏到背後飛快地一溜小跑躲到了墓碑後頭。
——說過了，她很擅長逃跑的。
「……」
剛打到興頭上的雲雀皺眉，冷冷地看著千夏從墓碑後探出來怯生生的腦袋。
接觸到他隱含不滿的目光，千夏想了想，理直氣壯，「不可以在我爸爸媽媽面前打架啊，他們會生氣的！」
「萬一他們以為，是恭彌在欺負我的話怎麼辦啊，生恭彌的氣了怎麼辦啊，那可不行！」
「而且——」
她低頭，有些心疼地看著手上的刀，「這把刀，不能再受傷了。」
她都有注意著專門用了刀背而沒有用刀刃去跟恭彌的浮萍拐相撞了，但是她還是心疼啊，在修復加固這把刀之前，她不想再讓它有所損傷了。
和本丸的付喪神們相處久了以後，總覺得每一把刀裡都好像沉睡著靈魂，安定和清光是沖田君的刀，千夏手上的這把也是，只要想到，也許這把刀可能也會成為和清光與安定相似的付喪神少年，看到它受損，千夏就覺得不忍心和心疼。
雲雀恭彌看了眼千夏父母的墓碑，終究收起了拐子，但是「不高興」這種情緒幾乎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
看出了他的不悅，千夏撓頭傻笑了兩下，將佩刀在臨時做的刀帶上系好，這才重新蹲到了自家爸媽面前。
「你們看，恭彌今年果然也來了呢！我就說吧，有他在的話一定都可以解決的~」
千夏的餘光看到了已經在她身後站定的少年黑色的校服褲，她雙手合十，虔誠祈禱，「爸爸媽媽為我加油吧，希望明年我再來看你們的時候，可以告訴你們，我已經成為恭彌的新娘啦~」
「Nei~」
她笑眯眯地回頭，仰著腦袋望向身後。
豔陽就在頭頂，背光而站立著的少年神色不明，但可以感覺到，他的視線原本就落在她身上，千夏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怎麼了麼？」
她疑惑，然後突然反應過來似的，從地上蹦起來，「對了對了，你有沒有覺得，我變得可愛了呀？」
她說著這句話，難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紅臉頰，下意識摸了摸劉海上的櫻花髮夾。
於是她很疑惑地發現，雲雀落在她手上的目光一瞬間變得冰冷了起來。
——又是剛剛那種騰騰殺氣！
咦！？
「那東西，」
雲雀恭彌冷著臉，「很礙眼。」
「誒？」
千夏一怔，她指指自己頭上的髮夾，「這個麼？明明很可愛啊，是櫻花的形狀呢！」
然後她很懵逼的看到，雲雀恭彌二話不說手臂一甩，金屬製成的浮萍拐不知道又從哪裡掏了出來，在陽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我最討厭櫻花。」
千夏瞪大了眼睛。
她忽然想起來，剛剛最開始雲雀那一個揮擊，對準的好像就是她戴著髮夾的位置！
她立刻伸手取下了那個小小的髮夾，很珍惜地按在心口，鼓起臉頰警惕瞪，「這是別人送我的禮物，我很喜歡的！」
「就算是恭彌，也不可以弄壞！否則我會生氣的！」
雲雀看著她的表情，默了一會兒，然後才好像有些不甘心似得「嘖」了一聲，撇過頭，轉身而去。
發現警報解除，千夏拍拍胸口長呼出一口氣來，她把髮夾又重新戴回到了劉海上，這才蹦蹦跳跳地追了上去。
「Nei恭彌，你還沒回答呢，有沒有覺得我稍微變得可愛了一點啊？」
「對了對了還有啊，有沒有對我稍微感興趣一些？」
「草壁君說之前並中的學生失蹤了誒，你們都去哪兒了呀？」
「咦，你什麼時候也戴戒指了？這個圖案是刺蝟麼？」
「吵死了。」
「……」
「啊，半年沒有見面誒，還是這麼冷漠，我可是每天都很想念恭彌的啊！」
「雲豆雲豆~過來~」
「我來教你說『小夏』好不好？來，跟我念哦——」
雖然沒有再煩他了，但是自顧自跟停在手指上的雲豆說著話的千夏依舊像是只嘰嘰喳喳的麻雀一樣聒噪，雲雀恭彌瞥了一眼身旁那傢伙，眉頭皺起。
——那個櫻花髮夾，果然還是礙眼。
一想到在十年後世界發生的那些事情，庭院裡的櫻花樹也好，還是臥室中的合影，明明半年前還潦草不起眼的傢伙，現在一看卻和相片中少女的形象完全重合在了一起，越是這種相近，就越讓他不爽。
木村千夏在十年後死了，被白蘭•傑索殺死的。
而且是作為雲雀恭彌的妻子。
作為他的所有物，卻被敵人輕易殺死，這種自尊心被踐踏的感覺讓他越發感到生氣。
想到十年後的跳馬提到此事時候那副同情的表情，還有沢田綱吉那幾個傢伙的目光，雲雀渾身上下都透出冷冰冰的怒火。
沒有能親手幹掉白蘭，這讓他的怒氣無法得到宣洩。於是他冷冷地看向身旁還在興致勃勃教著雲豆說話的少女。
神經大條的千夏下意識地一抖，搓了搓胳膊疑惑地抬眼看看天上火辣辣的太陽。
「……」
雲雀收回目光。
——算了。
第45章
就跟小時候一樣, 千夏跟在雲雀身後就像條小尾巴似得晃晃悠悠地走，直到雲豆已經可以熟練清晰地發出「Natsu~natsu~」的叫聲時，千夏發現, 他們已經走回了並中的大門口, 而走在前頭的身影也已經停下了腳步，正抱著手臂看她。
千夏想了下, 立刻舉起手做出發誓狀, 「我知道, 節假日不准無故進入校園, 我不會違反校規的！」
原本停在她肩頭的小鳥歪了歪頭, 飛了起來，一邊叫著她的名字一邊又飛回到了雲雀的肩上。
「嗯。」
雲雀點了點頭，轉身要往裡走。
看著他果斷乾脆的背影，千夏有些鬱悶。
再見面的話，又要半年以後了啊……都沒有一點點的不舍的麼？
一瞬間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她忽然快走了兩步，在他抬腳就要踏進校門之前，一下握住了他的手。
雲雀愣了一下, 皺眉轉過身。
話還未問出口, 他已經被撲過來的少女緊緊抱住了腰。
雲豆再度飛到了半空中。
饒是雲雀恭彌, 被這突然的舉動也怔得身體僵硬了一下, 空懸著的手停留在空氣裡瞬間有些無措。
沉默了一會兒，見她還不鬆手，不習慣這種親密接觸的少年終於忍不住低頭看那個髮絲烏黑的頭頂, 「你在幹什麼？」
「那、那個，現在不要看我！」
臉埋在對方胸口的襯衫前不肯抬起來的千夏，連同耳朵都紅得要滴血了，她現在也是渾身僵硬不敢動，但是卻知道這樣的時機非常難得，所以，她努力鼓起勇氣，「都、都是因為恭彌啊，不肯誇我可愛，也不肯說有想我，我都不知道你的想法到底什麼樣子！」
她說到這裡，稍微覺得有點委屈了。
「我答應清光了，要勇敢點的，」抓著對方襯衫的手指收攏了些，熟悉的味道還有就在耳邊平穩跳動的心跳聲，都讓千夏漸漸鎮定了下來，她終於慢慢抬起了頭，眼睛紅紅的，「告白我也說了，我還在爸爸媽媽面前說了要成為恭彌的新娘，我告訴大家，恭彌是我最喜歡的人。」
「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歡你！」她認真注視著對方的眼睛，他的神色依舊平淡，連同眸光都未有一絲閃爍，千夏忽然有些沮喪，她怏怏地低下頭，聲音悶悶的，「我一直覺得，我對雲雀君來說也是特別的，因為我明明那麼差勁，雲雀君也從來沒有嫌棄過我，還對我那麼好。但是——」
「如果只是因為小時候雲雀君受過爸爸媽媽的照顧，所以才這樣，你並不喜歡我的話，請務必明確告訴我！」
「雖然，雲雀君已經拒絕過我很多次了，但是因為並不是明確的說了『不喜歡』這種話，所以我總是還抱有期待，但是我不想為此給雲雀君帶來困擾，也不想一直糾纏你最後讓你討厭我。」
「所以，」
千夏鬆開手，咬唇，棕色的眼瞳在明亮的日光下，好像也嵌入一枚夏日的豔陽，灼熱炙燙，「雲雀君，請明確告訴我，你有沒有那麼一點點，就算是只有一點點的喜歡我？」
千夏用回了「雲雀君」這個最開始的稱呼。
雲雀恭彌下垂的目光與她執著的視線相對著，過了一會兒，見她始終不肯挪開視線，他終於重新環起手臂，一臉淡定自若，「如果我說不呢？」
千夏眼睛裡的小太陽瞬間黯淡下去了，垂在身側的手指收攏又鬆開，她深吸了口氣，抬頭彎眼而笑，「那，我再努力看看，半年後我回來的時候，如果雲雀君還是不喜歡我，那我就不會再纏著雲雀君了！」
這半年，她還有好多好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千夏喜歡現在自己的樣子，自從來到本丸，成為審神者，認識了刀劍們，她在大家的悉心照顧與教導下一直都在進步著，她多了那麼多像是朋友更像是家人一樣重要的存在，感受到了滿滿的被珍惜重視的感覺，在愛與守護之下生活，每一天都能笑著入睡，都能對第二天充滿期待，她也珍惜重視著這些回憶與同伴。
她也同樣愛著他們想要守護他們。
半年以後，如果她沒有做到成功守護大家的話，那樣的木村千夏，即便是她自己也會討厭自己的。
「所以，再給我半年時間！」
千夏抬起頭，神色堅毅認真，仿佛做出了什麼重大的誓約。
如果半年後成功做到了這些事情的木村千夏，雲雀恭彌依舊不喜歡的話，那麼她一定是永遠也無法讓他喜歡上了。
這種念頭在腦海中快速閃過，千夏的目光卻一眨不眨地依舊盯在眼前少年清冷的眼中。
「Natsu~Natsu~」
小小的明黃色鳥兒拍著翅膀又落到了雲雀的頭頂，一聲一聲叫著千夏的名字。
雲雀恭彌的眉頭卻皺了起來，他的神色略有些不耐，掛在唇邊稍顯嘲諷的笑意卻隱了下去。
良久，他終於伸出了手來。
千夏眼睜睜地看著那只修長白皙的骨節分明的手掌朝自己靠近，然後落在了頭頂。
「恭彌？」
她睜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出聲。
被叫了名字的少年撇了下嘴角，「不用等半年。」
——幹嘛還需要半年時間來證明？木村千夏一直都是雲雀恭彌的所有物。
千夏狠狠地怔了一怔，半晌覆在頭頂的手已經收了回去，她才猛地醒悟過來，一雙眼睛瞬間亮得仿佛能點亮黑夜。
「……」
雲雀看了她一眼，神色莫名，「笑什麼？」
正捧著臉在背景裡飄旋轉小花的千夏再度傻笑了一下，「如果我也是刀劍付喪神.的話，一定已經在飄花了~」
對於她這莫名其妙的話，雲雀不置可否。
「那現在，」
千夏放下雙手，期待地看他，「我和恭彌是確定關係了麼！」
少年淡淡，「隨你。」
「嗚哇~」
千夏歡呼了一聲，有種立刻回本丸去向大家宣佈這個好消息的衝動，但是她極力克制住了激動的情緒，眉梢眼角中卻無一不透露出滿滿的開心，「那，我就先走啦！因為有些事要處理，所以要去一趟京都，之後大概會直接回去的。」
雲雀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然後點頭「嗯」了一聲。
因為喜悅來得太過突然，以至於仿佛還在做夢的千夏糾結了一下。
她決定再勇敢一點！
握拳，她忽然踮起腳，飛快地在面前少年俊秀的側臉上親了一下，然後轉頭就跑，一溜煙就沒了影子。
佇立原地的少年看到她的身影消失，這才把眼神一轉，瞥向了學校大門。
躲在大門邊的草壁副委員長和其後一干風紀委員會成員們瞬間在豔陽□□會到了汗毛倒豎的感覺。
……
跑出了一段路之後終於恢復了正常行走的千夏還有些神思恍惚，一個沒留神，忽然撞上了好好走在前頭的一個女生，嘭的一下，對方往前踉蹌了兩步就站穩了身體，千夏自己卻被反彈的力道給撞到摔坐在了地上一臉懵。
「啊，對、對不起！」
她立刻道歉道。
女生轉過身來看向她，神色冷冷的。
——好高啊……
千夏仰著頭看她。
而且身材好棒！
她高高地紮著馬尾，額前一側留著一撮長劉海，穿著黑色的制服，但並不是並中的校服，好像也不是附近學校的款式，氣質冷冰冰的，棗紅色的眼眸冷淡中帶著幾分銳利。
是個氣場非常強大的女生。
「你還好麼？」
那個女生看著千夏傻呆呆的樣子，及不可查地皺了皺眉，朝她伸手。
「啊？我沒事的！」
立刻反應過來，搭著對方的手站起身來的千夏連忙道謝，但是皮膚接觸之時，對方手指的溫度卻冷得像是冰塊一般，在夏日的豔陽下都透出一股寒意，總覺得有些奇怪。
不過，雖然看起來冷冰冰的，但是好像是個很好的人呢，會主動伸手幫助撞了她的人。
「你好，我叫木村千夏，是並中的學生~」
她撓撓頭笑道，「很高興認識你。」
「你好。」
女生點點頭，頓了頓，才接著說，「鈴木艾迪爾海德，至門中學，下學期會轉學到並中。」
「誒？是轉學生麼？」
千夏驚訝。
「嗯，」
叫做鈴木的女生看了看千夏，從制服裙子的口袋裡拿出一塊手帕遞過來，「你的衣服。」
「咦！」
千夏被這麼一提醒，立刻發現摔倒的時候衣服上沾了塵土，手心也因為按在地上所以有些髒了，她接過對方的手帕，略有些不好意思，「謝謝你，我以前也老是這麼摔跤呢，不知道為什麼，走在路上就會莫名其妙地被自己給絆到……」
容色冰冷的女生看著她笨拙擦著衣服的樣子，仿佛想到了什麼一般，銳利的眉眼稍稍柔和了下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25 10:17
第46章
這是千夏長這麼大第一次獨自出遠門來到大城市, 現代化的高樓林立，寬闊的馬路上人潮湧動，有巨大的顯示幕掛在百貨大樓的牆外不停滾動著各種各樣的新聞。
是和四百年前, 她所到過的那個古色古香的京都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不過說起來, 一年多以前，京都這裡好像發生過一起大地震, 很多建築都被震塌了, 現在看來, 重建的速度真的超快啊……
千夏對那天新聞裡播出的畫面記憶猶新。
——與其說是地震導致的, 總覺得那個慘像, 更像是被哥斯拉給襲擊了。
但是政府通報上說的確實是「地震」，而地震這種自然現象，對於日本民眾來講可以說是已經習以為常的了，只要不是少見的造成重大傷亡的大地震，基本也就是電視節目中偶爾插播的一則新聞看過就罷。
不過說到大地震……
半年前她離開之前，好像東京也發生了一場大地震？
對哦，下午遇到的那位鈴木同學，她說前幾天全世界都發生地震了, 就因為他們原來的校址在地震多發帶上, 他們這才會要在下學期集體轉學到並中來的。
這麼說的話, 最近的地震是不是太頻繁了些？
……
搖搖頭, 把亂七八糟的思緒都甩開之後，初次來到這個城市的千夏睜大了好奇的眼睛站在路中央，偌大的城市讓她在一瞬間有些茫然和無措起來。
她該往哪兒走呢？
下意識扶了扶腰側的佩刀, 千夏思考了一會兒之後，決定先去找一找現在不知道是否還存在的花開院家。
千夏的記憶一直很好，以二條城的所在為基準，她曾經跟著那一大群妖怪與陰陽師們一同造訪過的花開院本家的大概方位她還記得，於是她在地鐵站附近買了一份地圖，大概標記之後便上路了。
……
「丸~竹~夷~二~押~禦池——」
「姐~三~六角~蛸~錦~——」
「四~綾~仏~高~松~萬~五條——」
……
千夏一邊輕聲哼著歌一邊腳步輕快朝前走，周圍具有現代都市氣息的樓宇慢慢過渡成了古老安靜的宅院，衣著光鮮新潮的年輕人中也走來了緩步輕移穿著和服的老人，城市的喧囂在不知不覺間沉澱了下來。
千夏不記得自己哼唱到第幾遍了。
這首童謠，是千夏很小的時候，媽媽教她的。
她說，這首歌的歌詞是京都的街道，等到小夏能夠記住歌詞的時候，爸爸媽媽就會帶她回一次京都，把那些歌詞中的路都走一遍，也要讓小夏好好的看一下，爸爸媽媽出生和相識的地方。
據說，這裡有最漂亮的櫻花，他們就是在櫻花樹下相遇的。
可惜，現在已經是盛夏了，夏天是沒有櫻花會盛開的。
——等等……
千夏忽然停下腳步，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自己好像什麼時候，曾經在夏天看到過櫻花？
不對不對，大概是夢中吧……
千夏搖搖頭，稍微有些遺憾地摸了摸額頭上的髮夾。
說起來，為什麼恭彌忽然開始討厭櫻花了呢？明明從前還會霸道地讓風紀委員在公園裡搶佔賞櫻的最佳位置的。
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信步前行的千夏一點都沒發覺，周圍的路人已經漸漸銷聲匿跡了，整條小道上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頭頂的太陽挪到了天邊，正緩緩下沉，橘紅色的光映著半邊天空，剩下的半邊，已是陷入昏暗。
這是逢魔時刻。
一陣風吹過，千夏打了個激靈，這才意識到周圍的氣息有些過分陰冷了，夏日的黃昏不該是如此的溫度，小時候總是妖魔纏身的經歷讓她立刻就明白過來這熟悉的感覺。
但是現在的她，不會再害怕它們了。
扶了扶腰側的佩刀，她停下腳步，撓撓頭有些苦惱，「本來想要走到差不多的地方找路人問一下的，可是現在這周圍都沒人了啊……怎麼辦呢？」
「啊有了！」
……
「花——開——院——嗯，就是這裡沒錯了！」
千夏仔細確認了一下門牌上刻著的名字之後，這才鬆開手，對著一旁瑟瑟發抖的獨眼小妖怪開心地一笑，「你走吧~」
終於得到了自由的小妖怪瞬間露出劫後餘生的表情，一眨眼就飛快地溜走了。
千夏走到敞開著的院門口，好奇地朝裡張望。
這扇門，和四百年前好像沒什麼變化的樣子，同樣被層層疊疊的結界罩著，各種奇奇怪怪看不懂的字元在上邊流轉，一看就很厲害的樣子。
「而且總覺得……比上次見到的還多了一倍呢——」
她伸手戳了戳，手指很順利毫無阻礙地就伸了進去。
就在千夏抬起腳準備踏進去的時候，迎面從院子裡面急匆匆地跑出來一個短髮的少女，猝不及防兩個人就撞在了一起。
「呀！疼、疼疼疼，是誰呀站在人家大門口？」
穿著白色陰陽師狩衣的少女一臉鬱悶地揉著額頭咕噥道，話音裡是一口地道的京都腔。
「啊真是抱歉呀，突然來訪。」
千夏捂住額頭，也一樣齜牙咧嘴被撞痛了。
這個女孩的腦袋……好硬啊……
「嗯？你是誰？」
少女聽到她的話，疑惑地看過來，額頭那邊還有紅痕，一雙棕色的大眼睛呆呆地眨巴了兩下，「你來花開院家有什麼事麼？」
「你好，」
千夏也眨巴了兩下眼睛，幾乎同色的眼眸與她對望著，「我叫木村千夏，那個，是秀元先生讓我來這裡……」
「花開院秀元？」
少女一歪頭，露出思考的神情，「你說的是我爺爺麼？」
「誒、誒？」
千夏一怔，「應、應該不是……」
四百年前的人類陰陽師大人花開院秀元雖然很厲害的樣子，但是應該不可能活那麼久吧……
「咦？」
少女呆住，「那你說的是哪一代的花開院秀元？本家的當家每一代都叫秀元。」
她停了停，然後一插腰，做出相當認真可靠的表情來，「另外說明一下，我是第二十八代的當家，花開院柚羅，當然，要叫我秀元也可以啦。」
「你們家……有很多叫做秀元的人啊——」
千夏也呆住，很天然地感歎了一句，「這麼年輕就是當家了，好厲害。」
兩雙同樣有些呆呆的又幾乎同色的眼睛就這麼對望了一會兒之後，一旁的空地裡，忽然傳出一聲輕笑，笑聲輕柔又勾人。
於是那兩雙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又同時轉過了過去，一起落到了憑空出現在旁邊的青年男人身上。
「秀元先生？」
「你怎麼自己出來了？」
同時響起的話語聲和兩個女孩臉上如出一轍的震驚表情，讓烏帽狩衣一副貴公子模樣的男人終於忍不住敲著扇子「哈哈哈」地大笑了出來。
「真是好久不見呀，小夏，你果然來了。」
半晌才止了笑的花開院第十三代當家笑眯眯地湊過去，兩根長長的須須一樣的頭髮還是那樣飄蕩在額前，「和四百年前沒什麼變化呀。」
千夏呆呆地看著他，還震驚於在四百多年後這位陰陽師大人居然還存在這件事，然後她忽然注意到，他雙腳的位置有些模糊不清。
這是……
見她注意到了，秀元笑呵呵地很天然地點頭，「沒錯哦，我在上次見面的五十年後，就已經死了，現在的我，是作為式神被小柚羅召喚出來的~」
咦？原來還可以有這種操作麼？！
千夏再度震驚。
「喂，你們在說什麼？」
一直插不進話題的柚羅抱著手臂氣鼓鼓的，「四百年前是什麼意思？」
「她不是人類麼？」
說到這裡，她忽然眼睛一眯，神色不善起來，「如果你也是妖怪的話，不准進花開院家呀！」
「嘛~嘛~」
秀元依舊一副優哉遊哉的樣子，「不要那麼嚴厲，雖然比我預計地晚了一年出現，但是小夏好歹也在四百多年前有幫忙一起對付羽衣狐了，柚羅醬就像跟奴良家的小子一樣對待就好。」
「咦？奴良君？」
柚羅一愣，她看向千夏，神色古怪起來，「你也是半妖麼？」
「半妖？我？怎麼會——」
千夏用力搖搖頭，然後她看向秀元，「奴良家的小子，難道是說瓔姬的兒子麼？」
「不不不，」
秀元好整以暇的搖頭，「是兒子的兒子，孫子。」
千夏呆呆地張著嘴，又一次震驚了。
那個她記憶中和她差不多大的貴族公主，她已經有孫子了呀……
不過……
「那個，秀元先生，您說的晚了一年是什麼意思？」
她疑惑地問道，然後才像是終於想起來此行的目的，連忙解下了身側的佩刀，「對了，如您所說，我來到四百年後的京都了，那麼您可以告訴我，我要如何才能解決刀劍的問題了麼？」
第47章
在千夏再三強調自己不是妖怪之後, 她終於被花開院家現在的當家，眼前這位名為「柚羅」的少女請進了花開院家的大宅。
被作為客人在會客室好好招待了一番，千夏捧起茶杯松了口氣。
「所以, 千夏確實是人類？」
對面端坐的柚羅又看了看她, 然後轉頭，「但是從前參與過和羽衣狐的鬥爭, 難道也是陰陽師麼？」
被她以詢問的目光望著的青年依舊維持著狐狸似的笑容, 就是不說話。
從柚羅執著地詢問著千夏到底是不是妖怪還是半妖之類的時候, 他就一副笑眯眯看戲的表情, 這讓柚羅覺得很是不爽。
「啊？不是不是, 我不是陰陽師，」
千夏放下茶杯，再度搖頭，「我是審神者。」
「審神者？」
柚羅點了點下巴，「就是聆聽神諭，辨別神明的審神者？」
千夏眨巴了下眼睛，「……差不多。」
「你真的只有15歲？」
柚羅問道，「那四百年前是怎麼回事呀？」
「那個, 因為我的工作的關係, 所以偶爾會回到一下過去的時間點。」
千夏撓撓頭, 很誠實地回答, 「然後就正好遇上了。」
「回到過去？」
花開院家的小姑娘瞪大了眼睛，「這種事情也能做到？！」
「嗯，」
千夏很鎮定地點頭, 然後才問起先前在門口的時候提起的問題，「秀元先生說的一年前是怎麼回事？」
「一年前？」
一提到這個時間點，柚羅的臉頓時黑了下來，「難道是指鵺的出生麼？」
千夏聽到「鵺」，一怔，下意識地問，「咦？這裡也有鵺麼？」
「你說『也』？」
柚羅的眼睛立刻眯了起來，氣勢洶洶，「你在哪裡也見過麼？」
「有啊~」
不太明白柚羅那殺氣騰騰的表情是怎麼回事，千夏很天然地回答，「它一直就待在家裡呀，很乖的~」
在千夏和本丸的刀劍們那一次無疾而終的百物語遊戲之後，千夏就跑去獅子王那邊參觀過傳說中的怪物「鵺」，確實就是跟神話中描述的那個樣子，而且毛茸茸的，摸起來手感特別棒~
「……」
柚羅皺眉，神色古怪，「乖？」
「是呀，」千夏開心地笑道，「乖乖趴在肩上的時候，就像圍脖一樣暖和呢！」
於是花開院家的小姑娘的臉色變得更加黑了。
「哈哈哈哈~」
一旁的秀元再度忍不住笑出了聲來，他瞥了眼一臉懵懂的千夏，這才不疾不徐地揚揚扇子解釋，「柚羅醬說的『鵺』，是羽衣狐一直以來想要孕育出來的孩子。」
「……孩子？」
千夏一怔，她瞬間想起在大阪城的時候，她看到的羽衣狐微微隆起的腹部。
「一年前京都曾經發生過一場大戰，」
秀元慢條斯理地說道，「奴良家的三代目，嗯，就是瓔姬的孫子以及花開院家所有的陰陽師們，當然，尤其是柚羅醬，與羽衣狐，和終於回到這個世界的『鵺』的對戰。這場戰鬥，直至半年前才結束。」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但是只要想起曾經的羽衣狐，千夏就覺得，那一定是一場很艱難的戰鬥，她的眼前又出現了電視新聞裡播出過的，當時京都的狼藉景象。
「所以羽衣狐和『鵺』被打敗了麼？」
只要看到這裡現在一片歲月靜好的樣子，就大概能猜測到結果了，千夏忍不住道，「真厲害啊！」
「可是羽衣狐的孩子，為什麼叫做『鵺』呢？」她有些疑惑地問道，「鵺長得一點也不像狐狸啊！」
花開院秀元又笑了起來，他搖搖扇子，「『鵺』只是他作為妖怪的名字，他還有一個人類的名字。」
「他還是人類？」千夏一愣，然後忽然醒悟地一敲手心，「是半妖麼？」
「沒錯沒錯，」秀元笑眯眯地點頭，「至於那個人類的名字，可是大名鼎鼎流傳了千年……」
千夏好奇地看著他，然後就見這位花開院家的第十三代當家唇角一勾，慢悠悠吐出了幾個字，「安倍晴明。」
「！！！」
就算再怎麼不瞭解陰陽術相關的東西，安倍晴明這個大名也不可能會沒聽說過，那可是歷史上最最著名的陰陽師了啊！
看著千夏那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花開院秀元微微眯起的眼眸中閃過幾許意味深長。
「可是……安倍晴明是鵺的話，確實，傳說故事裡有寫他的母親其實是狐狸，但是，他可是非常厲害的陰陽師啊！」
千夏似乎很想不通的樣子。
「就因為是半妖之身，所以才會擁有統禦百鬼的才能，他的靈力天賦也因此與常人有所不同，」秀元啪的一聲合攏了扇面，微睜著的雙眸沉靜地望在千夏身上，「就像奴良家的那個小子，擁有四分之一的妖怪血統，因而才能使出『鬼纏』這種招式，他的畏可是打敗了羽衣狐和安倍晴明的。」
「妖怪和人類混血之後，妖力不會變弱麼？」千夏驚訝，「當初那位奴良家的妖怪大人也沒有能打敗羽衣狐呢，只有四分之一血統的孫子做到了？」
好神奇呀，難道這就是混血兒的優勢麼？
千夏還在感歎著，忽然聽到秀元問她。
「那麼小夏想成為陰陽師麼？」
「啊？」
千夏和柚羅再度同時看向了那位笑眯眯的年輕人。
「嘛，說不定也能成為，跟安倍晴明那樣後世留名的人物~」
他張開扇子，掩住了半張臉，眼眸中流轉過奇異的光，像是在開玩笑又像是認真地在說著。
「成為陰陽師的話，就能夠解決我的煩惱了麼？」
千夏認真問道。
「嗯，大概吧~」
他回答得模棱兩可，一副狡猾又不可靠的樣子。
「……」
千夏想了下，抬頭，「我只有半年時間，而且很快就要走的，這樣也沒問題麼？」
「這就要看柚羅醬的能力了~」
秀元笑眯眯地按在了柚羅的腦袋上。
然後這一代的花開院家年輕的當家那張可愛的臉瞬間再度黑了下來。
……
「能夠幫我修復刀劍的人，就在這裡麼？」
跟在氣鼓鼓大踏步走在前頭的柚羅後面來到了後院一處偏僻的角落，還未靠近，千夏已經聽到了砰砰砰的捶打聲。
「嗯，秋房哥哥是花開院家的天才，三歲的時候就鑄出了第一把妖刀，」
柚羅停住了腳步，她看了看被千夏緊張握在手中的刀，「奴良君的彌彌切丸也是秋房哥哥重鑄的，奴良君就是用它砍殺了鵺。」
「哇……」
千夏睜大了眼睛，「是比秀元先生更厲害的人麼？」
聽到她這麼問，柚羅環起手臂來，煞有其事地用力點頭，「在鑄造退魔刀上來說，沒人能比得上秋房哥哥！」
「那麼，拜託了！」
千夏認真說道。
柚羅點點頭，然後轉過身去，朝著那個方向喊道，「秋房哥哥，你現在有空麼？」
砰砰砰的捶打聲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遠處的那間小屋門被打開了。
首先映入千夏眼中的，是一頭非常漂亮的銀白色長髮，然後花開院秋房完全出現在了千夏的眼前。
那是和千夏想像當中的鑄刀名匠完全不同的樣子。
好漂亮！！
纖細精緻得一點都不像是經常揮動錘子鍛刀的人啊……
「柚羅？有什麼事麼？」
花開院秋房疑惑地問道，隨即看到了一旁的千夏，便露出溫和的笑容來，「這位是客人麼？」
在聽到花開院秋房說出的第一句話的時候，千夏就狠狠地怔住了。
她呆在原地，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握在手心中的那把刀，好像都在微微地顫抖。
是聽錯了麼？
可是，真的好像啊……
他的聲音，真的和那個人好像。
「你怎麼了？」
一直沒見千夏回應，柚羅有些疑惑地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後忽然一插腰，往她面前一站擋在了花開院秋房身前，「秋房哥哥是長得不錯啦，但是也不要就這麼看呆了啊！」
聽到柚羅的話，秋房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但是他的神情依舊很溫柔，含笑的眼眸看向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自己的千夏，詢問道，「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麼？」
沒有錯，確實是一樣的聲音！
千夏咬咬唇，臉上的神色驟然變得萬分認真，她繞過面前的柚羅站到花開院秋房的面前，然後雙手托舉起刀，鄭重地拜託道，「這把刀對我來說很重要，秀元先生說您的才能在他之上，所以，可不可以拜託您——」
千夏又想起了那個在拂曉時分化為塵沙飛揚在風中的年輕人，想到了大和守安定和加州清光。
她覺得鼻子酸酸的。
不知道這是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緣分，輾轉百年之後，她會將他的刀拜託給一位有著和他一模一樣聲音的年輕人。
我答應過的，會好好照顧你的刀。
第48章
千夏雙手擱在腿上, 規規矩矩端坐在給她收拾出來的客房中。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了腳步聲，踉踉蹌蹌走得很不穩的樣子, 聽到聲音, 千夏立刻蹦了起來，兩步上前幫忙拉開了拉門。
然後, 抱著一大摞書幾乎看不到前面的陰陽師少女左右搖晃著走了進來。
嘭——
書被扔到了地上發出重重的一聲響, 灰塵飛揚開來, 有些嗆人。
「這些——」
千夏的目光落在那些看起來很古老陳舊的書冊上, 估計了一下數量, 有些咋舌，「全部都要看完麼？」
正雙手叉腰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的柚羅抬手擦擦汗濕的額頭，「當、當然了！不要以為當陰陽師很容易呀！」
「天文、占卜、星象、曆法……這是《易經》？哇，還有輔政的書……」
作為一位好學的優等生，自認閱讀過很多種類的書籍了，但是眼前這些書，卻有很多是千夏從前連聽都沒有聽說過的。
「這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柚羅撣了撣沾著灰的袖子, 「作為初學者, 要先把最基礎的東西記住。」
「柚羅比我還小一歲, 已經全部學會了還成為了家主, 好厲害！」
千夏翻了一頁，對著上頭生澀的文字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感歎道。
「呃……」
短髮的少女撇開頭, 眼神閃爍了兩下，語氣稍微有些沒底氣的樣子，「當、當然了！」
「總之，這幾天你先把這些看一遍，」
她握拳咳嗽了兩聲，「反正秋房哥哥說，你的刀還得過兩天才能修好。」
「嗯，那打擾了——」
千夏乖乖點頭。
「那你先待在這兒吧，我要出去巡視了。有問題的話可以等我回來問我。」
「好的。路上小心~」
看千夏捧著書本開始看了，柚羅悄悄松了口氣，起身走了出來。
剛拉上房門轉過身，就被抱著手臂斜倚在牆邊的人影給嚇得原地跳了起來。
「龍、龍二哥哥！」
一瞬間，一頭短髮都好像炸了起來的柚羅快速左右張望了一下，一臉警戒，「你怎麼會在這裡？」
「聽實習生說今天有不速之客來訪，」
黑髮的少年看起來被柚羅稍大些，穿著黑色長風衣像是剛從外面回來，他隱在黑暗中眼神銳利，「連『破軍』也出來了。」
「那個傢伙是自己跑出來的。」
說到這個，柚羅又鼓了鼓臉，顯得有些不忿，然後才接著說道，「那女孩叫木村千夏，秀元讓我教她陰陽術，她還拜託了秋房哥哥為她修補刀劍。」
花開院龍二皺了皺眉，「花開院本家什麼時候這麼好進了？」
柚羅看了看隔著門映出的身影，撓頭，「我也不知道啊。」
龍二也朝著那邊看了一眼，站直了身體，逕自往前走去，「來意不明就往家裡帶，你還是一樣的天真。」
「什麼呀！」
柚羅立刻跳腳追了上去，「她穿過本家的結界了！」
「滑頭鬼也能穿過。」
龍二瞥她，臉色陰沉，「你別又帶個妖怪回陰陽師本家來。」
「她說她不是妖怪啊！」
柚羅反駁。
龍二臉上顯出嘲諷，「奴良陸生也說過他是人類。」
柚羅立刻噎住了。
「哦對了，」
龍二忽然停下腳，轉過頭來看她，眉毛一挑，「我怎麼不知道你看完星象的書了？」
「……」
對於天文曆法和占卜稍稍有點苦手的柚羅目光開始在四處亂飄起來。
……
柚羅給千夏拿來的書，雖說都是最基礎的常識性東西，但是對於從未接觸過什麼五行八卦與陰陽道的人來說，還是太過於生僻難懂了些，尤其是那些符文陣法與星象占卜類的，實在與千夏從前的生活距離太過遙遠，要完全理解很是費神。
柚羅每天傍晚到晚上的時候都會去京都的四處巡視，據說也是為了修煉，聽她解釋說，在先前與「鵺」的戰鬥中，京都的妖怪在羽衣狐的帶領下和奴良組站在了同一陣線，最後就是瓔姬的孫子，那個叫做奴良陸生的半妖少年與羽衣狐完成了名為鬼纏的招式而打敗了「鵺」的。
現在戰鬥結束了，奴良組繼續在關東地區擴張著自己的百鬼夜行，京都妖怪們也回到了千年來一直盤踞的京都，大概是一種無言的默契，也算是跟花開院家相安無事，暫時沒有鬧出什麼衝突來。
「但是如果遇到了的話，還是必須要消滅他們才行！」
如此說著的柚羅一邊扒拉著雞蛋拌飯，吃得滿連飯粒一副呆萌的表情，「陰陽師和妖怪是死敵！」
千夏有些好奇地看著柚羅碗裡的飯，看她吃得很香的樣子，總覺得好像很好吃呢，下回拜託燭臺切先生試試看？
她把湯喝完，放下了碗，「我吃飽了，謝謝招待。」
然後便又拿出了還沒看完的書冊翻閱起來。
柚羅眨巴了下眼睛，看著還拿著本小本子記筆記的千夏，嘀咕了一句，「真用功啊……」
聽到柚羅的感歎，千夏撓撓頭，露出苦惱的表情，「因為好難啊……比高中的數學題都要難解呢，我完全看不明白。」
「嗯？什麼地方不明白」
帶著臉上的飯粒，柚羅好奇地問了一句。
「嗯，這句話，」
千夏把書遞過來，指著那一句看起來念都念不順的話，「不管怎麼理解，都還是無法明白是什麼意思。」
柚羅問出那句話的時候就已經後悔了，現下被千夏認真請教了，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她有些尷尬地擦了擦嘴，咳嗽了兩聲，「那個，也不用每一句話都弄懂……反正知道大概意思就行了啦！」
「誒？這樣也可以麼？」
千夏驚訝。
「是啊是啊，我可是實戰派！」柚羅用力點頭。
「嗯……不求甚解的意思麼？」
千夏若有所思。
「話說，」
柚羅忽然看了看她，「你擔任審神者工作的地方，真的連電話和網路都沒有麼？」
「嗯。」千夏點頭，對於這一點，她也挺苦惱的，畢竟如此的話，一回到本丸，跟現世就是完全斷了聯繫了，雖然她在現世當中的朋友與熟悉的人本也不算多。
「嗯，這樣的話……」
柚羅想了下，然後一錘手心，「明天開始跟我一起出去巡視街道吧！」
「咦？可是那些說我還沒看完……」
千夏遲疑。
「那些不重要啦，」
柚羅滿不在乎地一揮手，「而且到時候把那些電子版都下載下來你帶回去慢慢看好了，我親自帶你去實戰練習，這種機會可是很難得的哦！」
「哦、哦，好的，那麻煩你了。」
原來還有電子版？好方便啊……
千夏愣愣地點頭，然後忍不住撓撓臉，笑道，「真是抱歉呀，給你添了那麼多麻煩。」
因為她的突然造訪，又是拜託秋房先生修刀，又是麻煩柚羅教自己陰陽術，千夏本身與他們並沒有什麼交情，即便是秀元先生先前所說的四百年那件事情，也不過是湊巧和千夏的任務重疊了而已，更何況那件事他們也根本沒有幫上什麼忙。
卻願意如此厚待她，給她提供各種幫助，這讓千夏很是感激。
秀元先生是柚羅的式神「破軍」的一部分，借助于柚羅的靈力而出現，但是若他常常現身是會消耗柚羅的靈力的，所以除了第一天，他後來並沒有再出現過了。
千夏問過他，要如何借助於陰陽術來達成她的願望這件事，但是那位執扇而立風姿卓絕的陰陽師卻淺笑著搖搖頭，說要讓她自己想辦法。
他只是提供了一種可行性與大概的方向，具體要如何做，還是要讓千夏自己想明白才行。
第49章
夜風拂過, 吹散了厚重的雲層，一輪圓月漸漸顯露，照亮了沉睡於漆黑夜色中的古老京都。
無人的街道一路延伸向前, 靜謐的夜晚連同夏蟲的鳴叫聲都聽不到, 但是忽然，盡頭的黑暗中跑出了兩個人影。
「別想跑——」
白袍少女喝了一聲, 站定腳步, 右手食指中指併攏立於唇前, 「滅！」
一陣火光突然自前方半空中騰起, 伴隨著某種看不到的東西的慘叫聲, 一起化為了灰燼被晚風吹散消失。
「剛剛那個，」
站在花開院柚羅身後全程圍觀了滅妖全過程的千夏睜大了眼睛，「好強啊！」
她親眼看到，有半人那麼高像是狗卻長著醜陋犄角的妖怪被柚羅輕輕鬆松地就幹掉了，就連式神都沒有召喚，只是用了一張符與一句咒而已。
放下手的花開院柚羅因為剛剛的一番追逐還有些氣喘，「最近花開院家接到委託，說是有妖怪在夜晚襲擊女生。」
「就是剛才那個？」千夏驚訝。
「嗯, 」走到剛剛符咒燃起的地方又仔細四處查看了一下, 柚羅點點頭。
確認完成了委託之後, 她松了口氣, 原本精神滿滿的大眼睛立刻恢復了半睜著的樣子，「妖怪中最危險的就是野獸妖化的妖怪，它們大多有知性, 但是無理性，非常危險。」
千夏立刻掏出筆記本，就著月光運筆如飛地記錄下來。
「真認真啊，」
柚羅看她，呆呆地眨了眨眼睛，「你還帶了這些東西。」
「嗯！」
千夏一邊寫一邊點頭，「因為柚羅說實戰很重要啊！」
花開院柚羅默了下，然後扭開頭，「符咒的畫法和咒語口訣還有施術布印的手勢在我給你的那些書上都有記載，你自己以後多加練習就好了，效果如何要看你的靈力和精神力天賦。」
「嗯嗯~原來如此~」
千夏繼續認真記下。
千夏白天聽到花開院家的實習生說起，柚羅是本家難得的有才之人，天賦特別出眾，尋常陰陽師能夠召喚式神就已經很不錯了，但是柚羅在13歲的時候就能同時召喚四個式神出戰並且最多可以維持一整個晚上，也是目前花開院家唯一一個能夠成功召喚出式神「破軍」的人。
也因此，對於柚羅小小年紀就繼任了花開院家當家之位，整個家族就沒有人不服氣的。
那麼厲害，性格卻又如此親切可愛的柚羅，千夏非常佩服和崇拜。
對了，而且據說，四百年前那個給千夏造成了很大困擾的能夠讀取人心想法的妖怪，在半年前就是被柚羅.幹掉的呢！
「還有『禹步』也是很重要的，一定要熟練運用，是能自我保護的步法。」
「好的！」
千夏用力點頭，「我會把禹步的練習也加入到每天的晨練項目當中的！」
這樣的話，以後早上應該起得再早些才行……
千夏默默決定。
……
第二天下午的時候，正坐在回廊邊就著明亮日光與午後微醺的熱風練習繪製符文的千夏，迎來了一位客人。
嗯……不對，是主人才是，因為這位少年是花開院本家的後人，柚羅的哥哥，花開院龍二。
柚羅的哥哥似乎是一個很不好相處的人。
這一點上，從柚羅時不時的抱怨中千夏都有所感悟。
不過，雖然柚羅總是因為被龍二欺負而生氣，但是千夏覺得，對於這位哥哥，花開院家的小小當家人還是很依賴與憧憬的。
千夏有些好奇，有個哥哥是什麼樣的體會呢？
她對此倒並不羡慕，因為小時候的她從未感覺到過孤單，後來她的生活中又出現了雲雀恭彌。
現在，更加有那麼多的刀劍陪伴在她身邊，大家都是又溫暖又強大的存在，既是同伴又是家人。
……
人影遮擋了日光，影子落到了宣紙上，千夏懵懵地抬起頭，看到正抱著手臂沉默站在院子裡的少年時，她立刻擱下毛筆端正了下坐姿，「午安，龍二先生。」
眉眼淩厲的少年明明是站在晃眼的日光之下，但是因為背光的關係，整張臉都好像陷在陰影之中，唯有微微下撇的嘴角和眼中閃過的銳利能教人大概想像出他現在的表情。
聽到千夏禮貌的問候聲，龍二的眉頭習慣性地又皺了起來，他掃了眼攤在回廊地板上的宣紙，上面畫滿了奇奇怪怪怪像是鬼畫符一樣的圖案。
「那個……柚羅有事出門了。」
見他不說話，千夏疑惑地想了下，然後像是立刻明白了，「說是傍晚的時候回來。」
「我不是來找柚羅。」
龍二的目光從宣紙上移，挪到了千夏臉上，神色雖然平靜，但是因為習慣性嚴厲的表情，乍一看就好像在生氣一樣，不過因為說話時語氣較為平緩的關係，所以倒也不算嚇人。
「咦？」
千夏一怔，指自己，「難道是來找我的？」
因為沒有帶換洗衣物，所以千夏借了柚羅的衣服，歸功於半年來燭臺切光忠他們的悉心照料與投喂（？），原本瘦得有些營養不良的千夏現在是和柚羅差不多纖細的身材，加上兩人年歲相當身高也相近，所以柚羅的衣服穿在千夏身上正合適。
花開院龍二蹙著眉打量了一下。
合適得有些過頭了。
兩個傢伙都是黑色短髮和棕色的眼瞳，連額前的劉海都差不多，區別就在於千夏的發梢稍微長一點，額發上戴了一枚髮夾。
——形容與五官，性格神態上，也有種莫名的相似，不過木村千夏笑起來的時候嘴角邊會多一個酒窩。
而且，這兩個傢伙，看起來都一樣的蠢。
「你姓木村？」
龍二盯著千夏臉上的墨汁印，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終於開口了。
千夏乖乖點頭，眼神單純。
「……」
他眯了眯眼睛，「你母親原來姓什麼？」
千夏愣了下，搖頭，「我不知道。」
她歪了歪頭，「難道龍二先生以前認識我媽媽麼？」
「你一直住在關東？」
龍二不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接著問。
「……嗯，」
千夏點頭，她又抬頭看了一眼龍二，「我從出生開始就一直住在並盛鎮了。」
花開院龍二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一般，又沉默了一下。
「……那個，龍二先生，你要不要到回廊上來？」
千夏見他不說話光站在那裡，忍不住指了指天空，「外面好像很曬的樣子。」
「……」
少年置若罔聞，「最後一個問題，你什麼時候開始能看到妖怪的？」
千夏眨巴了一下眼睛，老老實實地回答，「七年前，爸爸媽媽去世以後……」
花開院龍二又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陰沉的樣子。
千夏一臉茫然地與他對望。
然後這位不好相處的陰陽師少年撇了下嘴角，轉過身就走了。
「？？」
望著他踩著高高的木屐離開的背影，千夏一頭霧水。
「對了，」
已經走開幾步的少年忽然停下腳步，他沒回頭，聲音中帶著些許嘲笑的意味，「在學會控制靈力之前還是別隨便畫那種符咒。」
「誒？」
千夏還沒明白，忽然就聽到嘭地一聲。
擱置在一旁的那疊宣紙，自己燃燒了起來。
！！
千夏呆呆地張著嘴看著這仿佛魔術表演一樣的場景。
——還、還好她畫的不是爆炸符……
花開院龍二看著千夏只顧著震驚都沒發現火舌快要躥到她的衣角了，他撇了下嘴，豎起手指。
「言言。」
——在體會了一把差點被火燒之後，千夏被從天而降的水兜頭淋了個透。
……
「嗯？京都內能看到漂亮櫻花的地方？」
聽到千夏請教的問題，柚羅點了點下巴，「因為不關心這種事情，但是要說賞櫻的話地點有很多啊，平安神宮，醍醐寺，二條城，鴨川……」
千夏一個一個在地圖上圈了出來。
「你問這個幹什麼？」
柚羅湊過來看了一眼，有些好奇，「現在沒有櫻花啊。」
千夏撓了撓頭，「不知道為什麼，下午龍二先生問過我那些問題之後，就稍微有點在意起來了……」
「咦？哥哥來找過你？」
柚羅愣了一下，皺眉，「他問你什麼了？」
「一些關於從前的事情，」
千夏回憶了一下，然後搖搖頭，笑起來，「而且我想要去看看，爸爸媽媽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千夏的爸爸媽媽在京都相遇的？」
「嗯，據說是在盛開的櫻花樹下遇到的呢。」
千夏的聲音中滿含憧憬，「雖然看不到櫻花盛開，但是也想去看一下那個地方。」
第50章
第二天起了個大早, 自來到京都之後，千夏終於第一次出了花開院家的大門。
她已經在心中做好了這一整天的計畫，除了去看看那幾處賞櫻地之外, 她還要給本丸中的刀劍們帶些手信回去才行, 畢竟她也是難得回一趟現世的。
就像審神者的真名那樣，審神者所在的現世對於刀劍付喪神們來說, 都是不可以過多干涉介入的, 因此如果沒有非常特殊或者緊急的情況下, 付喪神們都是不被允許前往審神者所在的現世。
但是, 如果大家也能看到這個世界的景色, 嘗到這裡的美味食物，聽到好聽的歌聲，體會到這裡的一切，該多好呀。
這裡是她出生成長的世界。她很希望有一天，能夠將這裡的一切讓大家都能親眼看到。
不過說到具體要帶些什麼，她稍微有些糾結，送禮物給別人這種事情，就跟取名字一樣, 她實在不算擅長。
蹲在路邊對照著地圖還在思考著前進路線, 千夏忽然聽到前邊傳來一個女人的驚叫聲。
「啊！！！強盜——」
千夏一聽, 立刻蹦了起來。
前邊不遠處, 一個騎著自行車的男人剛從兩個穿著和服的女人那裡搶了手包要跑，千夏飛快地左右看了看，一時沒找到趁手的武器, 她眉頭一皺正要跑去攔，卻有個少年比她動作要快，乾脆俐落地把路邊酒吧掛門簾的竹竿子給拿了下來直接朝著騎自行車的強盜橫掃過去。
竹竿準確打在了強盜的小腿處，失去平衡的男人與自行車一起飛起來在半空做了個前滾翻的自由落體，手包摔了出去，他卻無暇顧及，捂著小腿站起來就跑。
「站住！」
千夏用地圖卷了卷當做竹劍用，虛虛地抵在男人的喉頭位置擋在了他身前。
「別礙事小鬼——」
惱羞成怒又急著跑路的男人用力一揮手，完全不把攔在面前的小姑娘看在眼中，粗暴地想直接把人推開。
千夏側身躲開，男人瞅准空隙就準備奪路而逃，千夏有些不滿地看著他，收回手，伸出腳。
噗通——
慌不擇路的強盜再度被絆倒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之前的那個少年也跑了過來，幫忙制住了還想要爬起來掙扎的強盜。
「喲，幹得不錯啊！」
少年皮膚略黑，看起來比千夏年齡大一些，說話間帶著濃濃的關西腔，他朝千夏比了個大拇指笑容燦爛，「合作愉快啊~」
千夏眨巴了一下眼睛，面對著誇讚，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露出了靦腆的微笑。
「打到了弁慶的痛處，很痛的哦~」
少年壞笑著把齜牙咧嘴的強盜給拎了起來。
「弁慶的痛處？」千夏疑惑地重複了一遍，她想了想，「是指脛骨麼？」
「沒錯沒錯，就算是武藏坊弁慶，被打到了這個部位也是會痛到流淚的哦。」
少年搖了搖食指，一副很開朗的樣子，「那就這樣，我去把這傢伙送到警局。」
先前被搶了手包的兩位和服打扮的女人向他們道了謝，還遞來了兩張漂亮的名片，據說是在鴨川附近的某家茶屋中工作，更年輕些的那位畫著濃濃的藝妓妝，舉手投足都很有味道。
看著她，千夏就不由得想起了次郎太刀。
——雖然身材很高大，但是穿著漂亮的和服化著妝的模樣卻一點都不違和，非常美麗呢。
當然，如果次郎先生能少喝些酒就更好了，因為他身上的酒味實在太過重了些。
啊，這麼說的話，給次郎先生帶些酒回去吧！
與他們告別之後，千夏又看了看地圖。
「武藏坊弁慶……是岩融先生的原主人呢，」
她托著下巴想了想，「也是義經公的家臣，義經公是今劍的主人——」
不過事實上，今劍並不是真實存在於歷史中的刀，關於這一點，今劍很久以前修行回來就已經知道了，雖然不是真實存在的，那是總是元氣滿滿的小天狗似乎並沒有因此而沮喪，依舊每天都生龍活虎的樣子。
今劍的出處，似乎是室町時代的那本名為《義經記》的小說。
這麼說起來，她之前就想去一趟書店，給秋田帶一本少兒版本的《百科全書》回去呢，也順便給今劍和岩融先生買一本《義經記》吧，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喜歡？
「不過，今劍好像對漢字不太熟悉，萬一看不懂怎麼辦……」
千夏在書店中猶豫了半晌，「嗯，沒事，如果看不懂的話，我來讀就好了嘛~」
於是，千夏輕鬆愉快地買下了那兩本書。
在路過某家數碼店的時候，她又一時興起跑進去買了台數碼DV。
審神者的工資待遇還是很不錯的，而且有一點千夏一直覺得很神奇，那就是本丸中刀劍遠征帶回來的小判，外形看起來像是金幣的形狀，但是不知道為何，不管是在哪個時代，即便到了現世，這種金幣都好像可以當做流通貨幣使用，商家們都會接收而且完全都不會露出驚奇的神色，仿佛收下的就是普通的貨幣一樣。
本丸中的小判有很多，前任審神者似乎對於購物並不熱衷，本丸中的小判都是粟田口家的小短刀博多藤四郎在管理，千夏來到本丸之後，每個星期都能從燭臺切那裡拿到「零用錢」，於是攢著攢著，加上審神者的工資，現在的千夏買東西的時候底氣還是很足的。
從書店出來，千夏按照行程，先去了清水寺，因為遊人很多的關係，也沒有櫻花與楓葉可以欣賞，千夏只在高高的舞臺上遠望了一會兒京都的景色便離開了。
五條大橋是源義經與武藏坊弁慶遇到的地方，也是今劍和岩融遇到的地方，不過《義經記》上說他們初次相遇實在五條天神.的神社呢……
走累了在路邊休息的千夏翻著書，恍然大悟，這樣啊。
說起來，京都當中，關於義經和弁慶的景點也有很多啊，她看了一眼街對面，那裡就有一塊據說是比叡山上扔下來的「弁慶石」。
嗯……比叡山，那裡也是刀劍們的出陣地點之一呢。
「咦？」
一輛機車忽然停在了那塊「弁慶石」前，然後一個眼熟的人影從機車上下來，是早上的時候遇到的那個抓強盜的少年，他身旁還有一個穿著藍色小西裝戴眼鏡的小男孩。
他們倆在那塊石頭前停留了一會兒說了些什麼，戴眼鏡的小男孩忽然轉過頭來，他好像感覺到了一直看著他們的千夏，鏡片後頭的眼睛輕輕一眯。
正好奇地注意著他們，見著被發現了，千夏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然後朝著看到她後露出驚訝神情的那個少年揮了揮手打招呼。
「啊，是你啊！」
膚色略深的少年看著她，「你怎麼也在這裡？真巧啊。」
「是你認識的人？」
戴眼鏡的小男孩看看他，然後又扭過頭來，揚起可愛的笑臉，「姐姐也喜歡義經和弁慶麼？」
說著，他指了指千夏手上正在翻閱的書，「是《義經記》呢~」
他這麼一說，那個少年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嚴肅起來了。
千夏卻完全沒在意他們的表情，笑著合起了書本，「嗯，這是送給朋友的禮物，他們非常喜歡義經和弁慶呢，所以想給他們帶些相關的東西。啊對啦，我叫木村千夏，請多指教。」
小男孩仰著頭看了她一會兒，笑容天真，「我是江戶川柯南。」
「服部平次。」少年也做了自我介紹，他看看千夏手上的書，歎了口氣，「是個偵探。」
「偵探？」
千夏睜大了眼睛，驚訝，「好厲害！」
這麼年輕就是偵探了呢！
不過……
「難道你們在調查和弁慶有關的案件麼？」她好奇地又看了看對面的石頭。
「木村姐姐不是京都人吧，」
叫做江戶川柯南的小男孩湊過來問道，「是來旅遊的麼？」
「咦？」千夏搖搖頭，「不是，我是來找人的。」
「找朋友？」小男孩眨巴著明亮的大眼睛追問，語態天真單純。
「嗯……大概算是，前輩吧？」千夏思考了一下。
「這樣啊~」小男孩點了點頭，右手拇指與食指托著下巴，擺出了思考的姿勢。
「早上看你的架勢，會劍術吧？」
一直在旁邊觀察的服部平次忽然問道，「你手心上還有練劍的繭。」
「是呀，」千夏點頭，笑起來，「我很喜歡練劍呢！這次來京都，就是因為我的佩刀損壞了，所以來拜託一位前輩修理的呢。」
然後千夏看到，服部平次與江戶川柯南著一大一小的兩人非常有默契的對視了一眼，像是同時做出了什麼判斷一樣。
「哈哈原來是這樣啊，那麼祝你在京都玩得愉快呀~我們先走了~」
「木村姐姐，拜拜~」
……
難道，是電視上經常演的那種偵探組合麼？一般這種組合的成員，好像都是這樣奇奇怪怪的呢~
千夏站在原地，疑惑地看著這兩人離開，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
然後下午的時候，她與這個奇怪的組合又一次相遇了。
當時的她正在鞍馬山中用DV錄著像，想要把這個今劍與源義經相遇的地方錄下來，結果從山路上傳來了熟悉的說話聲音，一回頭，又是那一大一小的兩個男生。
看到她，他們顯然也愣住了。
三雙眼睛面面相覷間，千夏忽然瞥到他們身後一棵樹上亮光閃過。
「小心！」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25 10:18
第51章
鐵質的箭頭「篤」的一聲紮進了巨大的杉樹樹幹裡, 箭尾的羽毛上下抖動了一會兒。
「什麼人！」
擦著臉頰而過的箭矢讓服部平次狠狠愣了一愣，柯南已經飛快地追著從樹上跳下來的人影跑了出去。
「喂！工藤！！」
千夏猶豫了一秒，跟著同樣反應過來一邊跑一邊喊的服部平次一起追了上去。
——不過, 「工藤」是誰啊？
山路蜿蜒, 到處是盤根錯節裸.露出地表的巨大根須，一追一跑間, 千夏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上躥下跳, 不由得目瞪口呆。
看起來是個六七歲左右的孩子, 可是那靈巧的身姿, 踩著凹凸不平的山石與陡坡的樣子, 簡直好像看到了今劍在那裡蹦蹦跳跳地玩耍一樣。
說起來，這裡是鞍馬山呢，住著天狗的鞍馬山哦，這孩子，該不會也不是人類吧？
他們是順著山路在往下跑，那個可疑的傢伙看起來是要出山呢。
千夏遠遠地已經能透過樹木的縫隙看到山下的石橋了，忽然，她停住了腳步回頭。
一心追趕的服部平次已經跑遠了, 千夏望著身後濃密的樹林, 有些困惑地皺起了眉。
夏日的黃昏天色暗得很晚, 直到此刻依舊有著金色的日光穿透密林, 所以山中看起來並不算陰森，但是颯颯的風聲中，千夏總覺得好像有一雙眼睛在盯視著他們。
有一種, 熟悉的寒意。
像是妖氣與惡意的凝聚。
但是既然遲遲沒有出手，想來只是不歡迎他們進入山中而已，如此想著的千夏搖搖頭，再度去追已經跑遠了的那兩個人。
「啊，已經走了啊……」
遠遠地看著那輛機車的尾氣若隱若現，她無奈地耷拉下肩膀。
就算她再擅長逃跑，但是要追上飛馳的機車，還是難了些，只能遠遠地為那個偵探組合送上祝福，希望他們成功抓住犯人了。
……
日落之前，千夏又去了一趟嵐山，沒有櫻花與楓葉，濃密的樹蔭在暗下來的光線中稍稍有些陰森，千夏歎了口氣。
而且一個人漫步其中，總覺得有種可憐兮兮的寂寞感啊。
攤開地圖，把嵐山也圈掉，她托著下巴看了會兒這附近的景點，忽然在一個小小的角落裡，看到一個不起眼的圖示。
「這是……」
……
天色越加昏暗，沿著安靜的小巷行走，周圍是逐漸亮起燈光的住宅，有濃郁的飯菜香味飄散出來。
千夏拿著地圖，遲疑地順著小路而行，但是四周這越來越普通安靜的街景讓她有些遲疑不決。
真的沒走錯地方麼？
——「丸~竹~夷~二~押~禦池——」
有人在唱歌？
千夏一怔，猛地回頭。
身後，是夜色下的小路，只有薄薄的白色霧氣在路燈下隱隱綽綽，並沒有人影。
「……聽錯了麼？」
她皺起眉頭。
——「姐~三~六角~蛸~錦~——」
不是幻覺！
千夏下意識把手往腰間一摸，然後想起來佩刀還在花開院家。
她抱緊了手上的書冊，一邊悄悄捏緊了口袋裡的幾張符咒，警惕地環顧四周。
「是誰？」
——「四~綾~仏~高~松~萬~五條——」
歌聲聽起來是個小女孩的聲音，稚嫩清透的嗓音很可愛，但是在夜晚無人的情況下，被濃霧籠罩著的時候，卻透出強烈的詭異與違和感。
千夏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仿佛被刺激到了一般，深深的寒意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妖氣自前方的濃霧中透出，隱隱綽綽的，一個小女孩的影子。
千夏果斷拿出符咒甩了出去，正要念咒，符咒卻在半道上忽然自己燒成了灰燼。
千夏一怔。
小女孩清脆的笑聲傳了過來，「姐姐大人，你看，就是她麼？」
有鞋跟踩在石板路上的篤篤聲，小女孩的影子旁邊，又出現了另一個修長纖細的身影。
濃霧開始散去。
千夏一臉懵地看著面前兩個人影。
看起來和今劍差不多大的小女孩一頭蜷曲的長髮，面容天真，手上卻捧著一個頭骨，青色的蛇自骷髏空洞的雙眼中鑽出，不時地張開嘴吐露著鮮紅的信子。
而被她一臉仰慕地望著的「姐姐大人」，卻有一頭漆黑如夜的筆直長髮，黑色的雙眸，與黑色的水手服，蒼白的皮膚毫無血色。
但是充溢於四周空氣中的寒意與妖氣，卻全部都出自于這個少女身上。
千夏朝後小小地退了一步，手心有些出汗。
這種程度的妖氣，她覺得有些熟悉。
「原來是你，」
融入黑夜中的少女眼瞳也無絲毫光亮，她看著千夏，慢慢走過來，「四百年後，竟然又見到了。」
四、四百年後？
「你真的是，」
千夏咬咬唇，遲疑，「羽衣狐？」
「正是妾身，」
少女神色淡漠地點了點頭，她已經走到了千夏的面前，平靜地注視著她的眼睛，「告訴我，你來這裡所為何事？」
「我，」
想起柚羅先前告訴她的，羽衣狐已經不是四百年前的羽衣狐了，在半年前，正是羽衣狐與奴良家的少當家一起合作打敗了重生的鵺才引來了現在的和平，所以，她現在應該不會隨意對她下手的……
千夏看著她，「我路過這附近，看到地圖上的標識，說是這裡有……」
她捏了捏手上的地圖，乾巴巴地笑了笑，「一直沒找到，應該是迷路了——」
羽衣狐又注視了她一會兒，然後移開了視線，「看你身後。」
「誒？」
千夏一愣，回過頭去，然後就怔住了。
她的身後，正立著一塊簡簡單單的石碑，其後有一個簡陋的石制鳥居和刻有五芒星的小小石碑。
「陰陽博士」「安倍晴明」幾個漢字清晰地刻在石碑上。
「我剛才，為什麼看不到？」
她有些疑惑，「我在這周圍轉了好久了。」
「笨蛋~」
捧著頭骨的小女孩笑嘻嘻地沖她吐了吐舌頭，「當然是因為姐姐大人不想讓你找到啦~」
「這樣啊。」
千夏瞭解地點點頭。
對哦，這麼說來，「鵺」即是安倍晴明的話，也就是羽衣狐的孩子，雖然最後走向對立面，但是到現在，她還是想要守護自己孩子的墓所麼。
「那個，我沒有惡意的，」千夏想了一下，試圖解釋，「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好奇……」
大陰陽師安倍晴明，在她的心中，一直是一個很偉大值得崇敬的人，即便是對陰陽道並不瞭解的普通人，也沒有人會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晴明公。
千夏小時候為妖魔所擾，對於能震懾百鬼驅邪退妖的大陰陽師，便總有一種崇拜感，如果自己也有那樣的能力，她就不用再害怕這些妖怪了。
但是柚羅告訴她的關於「鵺」的事情，卻一下子顛覆了她的世界觀，讓她有些百味陳雜，不知應當再如何看待這位大人了。
所以當她在地圖上看到那小小的不起眼的「晴明墓所」幾個字的時候，便決定來看一看。
「……我可以進去麼？」
她遲疑地看向羽衣狐。
與她清澈的雙眼對視了一下，黑髮少女模樣的羽衣狐點頭。
與安倍晴明這個名垂青史的盛名相比，他的墓所實在簡陋得有些過分，竟然隱藏在如此偏僻普通的地方，只有幾塊石碑與石柱組成，雖供奉著新鮮的花束與供品，但是卻很安靜寂寞的感覺。
千夏在墓前行了禮，刻在石碑上的五芒星閃爍出淡淡的光暈。
她這才注意到，這個墓所周圍也籠罩著結界。
羽衣狐與那個小女孩一直安靜地站在她身後看著她的舉動，千夏稍微有些彆扭的感覺，她想了下，撓撓頭，好奇地問，「土禦門的那些人，後來都去哪兒了？」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花開院家，柚羅說自半年前的那場戰鬥結束之後，土禦門好像一下子就銷聲匿跡了，不論他們如何尋找都無法找到。
有人猜測，是因為晴明被徹底打敗，因而延長了他們壽命的「泰山府君祭」的術法失效以至於他們都已經死去，不過花開院龍二並不認同的樣子。
千夏只是隨意地一問，卻再度引來了羽衣狐的目光注視，被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盯著，千夏愣愣地露出有些茫然的神色。
「你已經做出決定了麼，」
她放下交叉在胸前的手，緩步上前站在了千夏面前，慢慢伸出纖長的手指，「那麼妾身就期待著。」
冰冷的手指觸摸到臉頰上，千夏想起那正是四百年前被羽衣狐的指甲刮傷了的位置，她呆呆地問，「期待……什麼？」
一直神色淡漠的少女，唇角忽然揚起淺淺的弧度，她彎了彎眼睛，「你不會走跟晴明一樣的道路。」
第52章
千夏做了一個夢, 夢中是一處鮮花馥鬱綠草繁盛的遠野，有青翠的山丘綿延，有清澈的流水潺潺, 低低的小木屋聚集在村落中, 扛著鋤頭走在田間的，有人類, 也有妖怪, 但是他們互相碰面, 卻熟稔地打著招呼談著笑, 彷如普通的朋友。
千夏還看到了山林深處, 有一個深潭，潭水旁佇立著一棵無比巨大的垂枝櫻花樹，千夏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巨大的櫻樹，比之本丸小坡上的垂枝櫻花要來得更加粗壯。
嬌嫩的粉色花瓣綴滿了枝頭，也鋪滿了幽靜的潭水，隨著水波微晃，花瓣也安靜地顫動著。
整個世界都無比地安靜祥和，金色的日光落在樹下, 有一個男人的身影背對著她而立, 身形修長, 髮絲烏黑, 遠遠觀望，有一種遺世獨立的寂寥。
他正抬頭望著櫻花樹，然後好像感受到了千夏的注視一般, 緩緩轉過了身來。
在陽光照亮他面容的前一刻，千夏醒了。
……
「你見到羽衣狐了？」
柚羅呆了呆。
千夏正在看DV上昨天錄下來的影像，有些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她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就消失了……」
這些天，千夏好像一直都在聽別人說些語焉不詳的話，因為有些在意的關係，以至於她現在整個人都有種很茫然的感覺。
為什麼，大家都不能把話說清楚一些呢？完全聽不懂啊，故弄玄虛也好，還是惡作劇什麼的，這樣半真半假實在讓人很無奈的啊。
「我還遇到了兩個少年偵探，」
千夏正看到昨天鞍馬山上那一段錄影，畫面一轉拍到了正從小路裡轉出來的那一高一矮兩個身影，還有她自己喊出來的那句「小心」，「不知道他們後來抓到人了沒有。」
因為突然的襲擊，千夏當時拿著DV的手動作幅度有些大，以至於畫面抖得厲害，不過仔細看看的話，那個從高大杉樹上跳下來的人影竟然也拍了進來。
她眨眨眼，把畫面停住然後放大放大再放大。
托了這台DV機圖元的福，即便放大了這麼多，畫面也依舊很清晰。
「啊，就算放大了也看不到臉嘛……」
那個人穿著運動服戴著兜帽，臉上還帶著能劇面具，就聯手上都嚴嚴實實戴著手套，一點皮膚都沒有裸.露出來。
看起來，這種影像也沒辦法給他們提供什麼幫助了。
「偵探？」
柚羅一下子變得興趣缺缺，她盤腿坐在矮桌邊，手托著下巴，「對了，昨天晚上宮川町的一家茶屋有客人死了。」
「誒？是妖怪幹的麼？」
千夏抬頭，好奇地問。
「才不是呢，」柚羅擺擺手，「是普通的人類兇手啦，這種事情有偵探和員警負責就好了，但是老闆娘還是請了花開院家的人去進行驅邪淨穢……」
「哦……」
千夏想了想，「宮川町的茶屋……是臨著鴨川麼？」
「沒錯沒錯~」
「昨天晚上……？」
千夏遲疑了一下，昨天晚上從嵐山回來以後，她也去過鴨川附近呢，沿著堤岸走了好久。
難怪後來變得很熱鬧還來了好多警車。
「對了，秋房哥哥讓我告訴你，今天就可以過去取刀了。」
聽到柚羅的話，千夏一怔，立刻跳了起來，開心道，「這麼快已經修好了麼！」
「是呀，那種小事，對秋房哥哥來說是理所當然的。」柚羅一臉與有榮焉地驕傲表情。
「那我現在就過去！」
說著，千夏立刻丟下手上的DV機，噠噠噠噠地就沖了出去。
「啊……好高興的樣子——」
看著風風火火的背影，托著下巴的柚羅半睜著眼睛感歎了一句。
她身旁的空氣中傳出幾縷靈氣波動，然後烏帽狩衣的青年搖著扇子笑呵呵地憑空出現了。
他以扇抵唇，笑意吟吟，「那把刀對小夏很重要啊。」
「哇，你怎麼又自說自話跑出來了啊！」
被他的忽然出現嚇了一跳的柚羅炸毛一般從地上蹦了起來，然後氣鼓鼓地瞪著他，「你是我的式神啊！」
「哎呀哎呀，這種小事情就不要在意了。」
花開院家的第十三代當主笑呵呵，他側過身以手支著臉頰，半躺在榻榻米上，眉眼彎彎地像是只狐狸，「羽衣狐也找過來了啊~果然那個時候，她也發現了……」
「羽衣狐？」
柚羅耳朵一抖，警惕地看向這位不正經的祖宗，「發現什麼？」
「嘛~」秀元看了一臉茫然的她一眼，露出像是傷腦筋一樣的表情，用扇子點著眉間搖頭，「柚羅醬真是的，到現在還沒發現麼？你可是花開院家第28代當家啊，總是這樣可是無法讓人放心啊——」
被他這種誇張的無可奈可的表情跟語氣給氣到，柚羅捏了捏拳頭，氣鼓鼓，「所以你把話說清楚一點啊！」
秀元好像很喜歡看她這種炸毛的樣子，依舊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你那個哥哥好像已經知道了一些了。」
「誒？龍二哥哥？」
柚羅愣了一愣。
龍二好像確實對這件事有點在意，但是自從千夏說他曾經找過她問話之後，他就一直在外調查什麼事情的樣子。
柚羅想起千夏複述的那些話，她忽然睜大眼睛，「難道千夏跟花開院家也有關係麼？」
「嘛~看樣子還不算太遲鈍。」
秀元搖著扇子，彎彎的眉眼望向門外，「那小姑娘身上有一半花開院家的血脈。」
「啊，原來如此。」
柚羅恍然大悟，然後又歪了歪頭，呆呆地問，「可是羽衣狐為什麼也要來找她？」
秀元笑眯眯地看向她，「因為她的身體裡，也有狐狸的血脈啊。」
「……」
花開院柚羅的臉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
鋥的一聲，鋒利的刀刃拔.出了鞘，明晃晃的日光自刃身上反射出來，刺得人簡直無法睜開雙眼。
「真的修好了呢，而且比以前還要更加鋒利——」
捧著刀翻來覆去看了好一會兒，千夏開心地臉頰都有些泛紅，她仔細地將刀收回鞘中，抱著它認認真真萬分尊敬地朝著正含笑看她的少年深深彎下了腰，「非常感謝您。」
「不用如此客氣。」
花開院秋房神色溫柔，他扶起千夏，笑道，「看得出來你很愛惜它，這把刀回到你的身邊，一定也很高興。」
看著面前這個有著一頭銀色長髮與溫柔的紅色眼眸的少年，他在明亮的日光下笑容溫暖而親切，千夏記起了百年前，那個在夜色下揮舞著冷光羅刹般的年輕人，那時，黯淡的月光照著他蒼白的髮絲，明亮的瞳眸是鮮血的顏色，但是他也是個很溫柔的人。
她搖了搖頭，甩開了腦海中的聯想，「能由您來修復，它也很高興！」
再度握著它的時候，她可以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這把刀的情緒了，冷冰冰的器物之中好像真的存在著某個靈魂一般，會哭會笑，以前她只是偶有所感，現在卻無比確信。
「是麼？」
秋房訝異了一下，隨即再度露出了笑意。
「嗯！」千夏很肯定的點頭。
花開院秋房與沖田總司，即便真的是輪回轉世，那也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千夏自然不會將他們看做同一人，那樣不論是對秋房先生還是對沖田君都是很無禮的一件事。安定也好，清光也好，他們也絕對不會僅僅因為聲音相像，就將他人當做沖田君的替身來看待的。
「秋房先生，這個給您！」
千夏把一個紙袋子塞到他手上。
「嗯？」愣了愣的花開院秋房疑惑地打開袋子看了看，隨即笑了起來，「是糖果啊。」
「嗯，很好吃的哦！」千夏彎起眼睛，眼神明亮，「我保證！」
……
開開心心地抱著刀跑回房間的千夏，發現才一會兒沒見，不知道為什麼，柚羅的表情變得很奇怪，像是在糾結又像是在煩惱著什麼一樣，這讓千夏很茫然。
「發生什麼事情了麼？」
她疑惑地問道。
「……」
柚羅扭頭看看她，然後又飛快地別過頭去，「什麼事也沒有。」
？？
「嗯？」
千夏有些苦惱。怎麼連最正常的柚羅也變得奇怪起來了？
「今天晚上柚羅還要去巡邏麼？」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問。
「嗯。」
柚羅點頭，目光卻一直盯著別處。
「我還可以一起跟著去麼？」
她小心翼翼地問。
聞言，柚羅忽然抱著手臂轉過頭開，一雙眼睛直直盯在了千夏身上，「你已經決定要成為陰陽師了麼？」
千夏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
柚羅的表情很嚴肅，平日裡總是有些粗線條的樣子，此刻卻透出無比的認真，「你記住，如果你以後墮入黑暗的話，我會第一個消滅你的哦。」
第53章
工藤新一用手錶型麻醉針將小蘭迷暈之後, 他接住昏倒的少女，剛剛松了口氣，忽然眸光一閃, 銳利的視線掃向樹林深處。
下一秒, 穿著白色狩衣的短髮少女有些狼狽地從樹叢裡沖了出來，直接撲倒在了他們身前的地上。
「是你！」
工藤新一一怔。
「咦？」
從地上爬起來的千夏疑惑地看看他, 又望望自己身後, 然後遲疑地一指自己, 「你認識我？」
工藤新一心虛了一下, 眼神四處飄, 「啊那個，我聽柯南提起過你，說是一位喜歡義經的小姐。」
「哦……」
千夏點點頭，然後視線就落在了被他抱著的少女身上，「她怎麼了？生病了麼？」
「咦，你為什麼穿著那位服部先生的衣服？」
「外面那些人，難道是在找你麼？」
「那個……」
工藤新一有些慌張的樣子，「這是因為……」
千夏默默看著他等他說明眼前這怎麼看怎麼可疑的場景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結果就見這位陌生的少年話說了一半, 忽然捂住心口, 露出了極為痛苦的神色。
「……你怎麼了？」
她怔了怔, 遲疑著問。
「我……」
月光下，他額頭的汗水不住落下，面色因為極度的痛苦而扭曲著, 因為站立不住，連同原本攙扶著的少女一起，砰的一聲齊齊摔在了樹下。
「你……」
千夏呆住了，她急忙上前，「你還好麼？生病了還是受傷了？喂？振作點！」
怎、怎麼辦……
快找人！叫救護車！
——可是她沒有手機啊，而且深山中就算有手機也不一定有信號呀。
「你等一下，我去找人！我馬上回來！請堅持住！」
少年已經蜷縮起了身體，一手緊緊抓著心口處的衣襟，千夏不確定他還能不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這種情況，難道是心臟病麼？
她咬咬唇，正要跑出去，身後卻傳來少年幾乎變調了的痛苦叫聲。
她不放心地又回過頭看了一眼，結果就是這一眼，讓她瞬間目瞪口呆。
為、為什麼，那個人，那個看起來比她還大幾歲的傢伙，他看起來好像……好像在變小？
不是哆啦A夢的變大變小燈那種變小，而是從大人變成小孩的變小！
千夏伸手揉了揉眼睛，以確認自己沒有在做夢也沒有眼花更加不是產生了幻覺。
她就這麼看著那個高中生模樣的少年，一點一點的，縮水成了昨天她才見過的，那個和今劍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子。
竟、竟然還能這樣，好厲害……
……
「為了幫助受傷的服部先生去救他被壞人綁架的朋友，所以才假扮成了他的樣子啊！」
一邊跟著跑在前頭的小男孩身後，千夏一邊表示瞭解，認真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對於她這麼理所當然的接受並且沒有追問他為什麼能夠從一個高中生變成小學生，柯南有些不太習慣，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
既然對方不問，那最好不過了，原本這件事就是一個秘密，他一點也不想要被陌生人知道。
「不過竟然能把一個孩子變成大人誒！好神奇！」
千夏感歎道。
「……」
柯南一時無語，乾巴巴地笑了兩下。
隱藏在鞍馬山深山中的荒廢古寺裡有火光閃動，拿著火把的人影奔來跑去，不時還傳來金鐵交擊之聲。
「就是這裡了麼？」
在寺門口停下了腳步，千夏看著那個身高只到她腰際的小男孩一馬當先的沖了進去，一腳踢翻了鐵架子，把裡面燃燒著的木柴一腳一個全部踹飛了出去，每一根都正好砸在戴面具的人身上。
頓時一片哀嚎聲。
哇，真的好厲害！
千夏驚歎，然後立刻拔.出刀，一個閃身擋在了正向外跑的紮馬尾的少女身後。
「就是你們綁架無辜的女孩子麼！」
她有些生氣地盯著追過來的那些人，「太卑鄙了！」
最討厭這種傢伙了！
「走開！」
十幾張惡鬼面具圍成半圓，在跳躍的紅色火光下看起來有些詭異，但是就連真正的惡鬼都已經不再害怕了的千夏才不會被這種場景給嚇到呢。
她調轉刀身，將刀背朝下，「請指教——」
看這敵眾我寡的對峙場面，柯南迅速做出決斷，他趁人不注意撿起了燃燒的木棍點燃了靠在牆邊那一大摞木柴，火焰迅速蔓延開來，直燒得周圍的樹木都發出焦脆的劈啪聲。
很好，只要有人注意到山上的火光，及時報警就好了。
他暗暗期望著，然後轉過頭來的時候，卻被那躺了一地的「屍體」給驚呆了。
就那麼短短的幾分鐘，其貌不揚的小姑娘居然就已經幹掉了所有敵人……
就連遠山和葉臉上都是一臉空白的呆滯。
「如果是在並盛，你們已經被咬殺了！」
小姑娘仰了仰下巴，哼了一聲，然後將寒光閃爍的刀收回了鞘中。
……好強啊
現在的女孩子，都這麼可怕麼？
想到剛剛被自己弄暈過去的青梅毛利蘭，柯南出了一頭冷汗。
最後在柯南淩空踢出的足球的幫助下，服部平次打敗了幕後真凶，然後員警們也終於到了。
「所以，他是想要繼續將『義經流』劍術發揚下去，才會想要用玉佛換錢經營道場，殺了這麼多人？」
千夏望著被員警帶走的那個男人。
「想要成為義經的弁慶，」
扛著刀的服部平次撇撇嘴，「如果他是弁慶的話，當年在安宅關口，義經早就死了。」
「那種傢伙，」
千夏有些不滿，「在自己的短刀上塗毒，好卑鄙啊。」
這樣的人，怎麼能讓義經的劍術得到流傳呢？
今劍如果在這兒的話，一定會很生氣很生氣的，因為千夏就已經很生氣了。
似乎不太明白為什麼千夏表現得那麼憤怒，服部平次感覺很有趣一般盯著她看了會兒，「你怎麼會在這裡？」
「誒？」千夏撓撓頭，「因為昨天在這裡的時候感覺到有些東西……」
「有些東西？」
服部平次疑惑地問，「那也沒必要這麼晚過來。」
「妖怪都是在晚上才會出現的啊，」千夏看看他，一臉理所當然。
「妖怪？」服部平次一愣，隨即哈哈哈地笑了起來，「這世上怎麼可能有妖怪啊——」
被嘲笑了的千夏並不生氣，她早已習慣無法看到妖怪的人對妖怪的存在的質疑，這是她從很小的時候已經習以為常的了，所以她只是一臉平靜地看著他笑。
被如此淡定地看著的服部平次卻笑不出來了，他訕訕地撓了撓頭，「說起來，你這傢伙的身手還真不錯啊。」
千夏點頭，認真回答，「謝謝誇獎。」
「……」
服部平次語塞，歎氣。
千夏忽然指了指他抗在肩頭的刀，「……那把刀？」
「有眼光！」
他一勾嘴角，笑嘻嘻地把刀放平拿到她眼前，「怎麼樣，看得出來麼？」
千夏湊過去看了看，然後點點頭，伸手小心地摸上刀刃上的刀紋，「村正。」
這把刀是妖刀村正，從刀紋上可以看出來。
因為擔任了審神者之職，所以多少也對刀劍多了些研究，所以千夏還是能夠辨別出來的。
在本丸中，蜻蛉切也屬於村正刀派，還有一位名為「千子村正」的打刀付喪神，據說是最有名的第一代村正的傑作呢。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和千子村正先生僅有的幾次接觸都被慌慌張張沖過來的長穀部給阻攔了，倒是在練習場上千夏與他曾經手合過，那也是一位非常非常強大的大人呢。
就是好像很怕熱的樣子，因為好幾次都聽到他在說想要脫衣服之類的話……
「很瞭解嘛~」
服部平次揮了揮手上的刀，「這可是妖刀哦~妖刀村正！」
「村正是好人。」千夏眨了眨眼，重複了一遍這句每次把千子村正拖開時，蜻蛉切都會說的話，「妖刀也都很好的。」
日本傳聞中的幾把有名的妖刀，既有本身具有妖異傳說而聞名，也有因為在傳說中斬了妖怪而被傳頌，髭切先生和膝丸先生就有「鬼切」和「蜘蛛切」的別稱呢，但是他們都是很好的刀。
刀劍本身只是武器而已，真正做出那些事情的，是使用武器的人才對。
「我是陰陽師哦，」她認認真真地說道，「這把刀上並沒有妖氣。」
服部平次再度看了看這個一臉嚴肅的小姑娘，然後才注意到她這一身狩衣的打扮。
「好吧，」他抱著手揚了揚眉毛，「那你發現什麼了麼？」
聽到他這麼問，千夏瞬間沮喪了起來，「本來發現了，後來迷路了……然後就遇到——」
她轉頭去看那個戴著眼鏡的小男孩，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那個小朋友好厲害啊，他是哆啦A夢麼，我看到他的鞋子會發光呢，而且腰帶裡忽然就鑽出來一個足球，他還會變成大人！」
「他還能從腰帶裡拿出別的東西來麼？比如能讓人飛起來的竹蜻蜓？」
「……」
服部平次抽了抽嘴角。
第54章
與眾人告別後, 千夏禮貌地謝絕了員警蜀黍們的護送，一個人鑽進了深夜的樹林子裡。
她其實是在白天的時候，從DV錄影裡看到了一對一閃而過的黑色羽翼, 畫面停留之後, 柚羅說那應該是天狗。
鞍馬山裡真的住著天狗。
天狗傲慢，但並非一定邪惡, 雖然偶爾有天狗會將迷失于森林中的人拐走「神隱」的傳聞, 但是也有他們幫助人類的說法, 最有名的, 就是鞍馬山的天狗曾經收留並教導了義經的傳說。
漫無目的地瞎走了一會兒, 千夏停下腳步，回過頭疑惑地問，「為什麼你們要一直跟著我？」
一大一小的兩個男生對望了一眼，同時擺出笑嘻嘻的表情動作一致地撓頭，一個往左看一個往右看。
「你不是說這附近有妖怪麼，」
服部平次用手搭涼棚做出四處觀望的動作，「我也想要看看啊，是吧柯南。」
「對呀~」
柯南雙手交疊在腦後, 笑容天真可愛, 「能看到妖怪呢, 好棒！」
可是, 服部先生不是不相信有妖怪麼？
千夏奇怪地看看他們倆，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一錘手心, 低頭在小挎包中翻了一會兒，掏出符紙一人遞過去一張。
「這是什麼？」
兩根手指捏著符咒研究了一會兒，柯南看她，好奇地問。
「驅邪淨穢用的。」
千夏眨巴了一下眼睛，一臉認真，「你們身上有很重的煞氣呢。」
「哈？」
柯南呆住。
千夏用力點頭以肯定自己的說辭，她用手指撓撓臉頰，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雖然我剛明白煞氣是什麼意思，但是因為很明顯所以我也能看出來哦！」
服部平次一臉古怪地看她。
「這是真的，」千夏歪頭想了想，「嗯，你們是不是經常遇到倒楣的事情呀，或者周圍經常有人死掉？」
「……」
柯南的表情也變得古怪了起來。
千夏看看他們，「啊請別擔心，這種煞氣是不會傷害你們自身的，就是……可能在別人看起來，會顯得比較……」
——比較像災星
千夏眨巴了下眼睛，決定還是不說下去了，因為即便是暗夜下，這兩個男孩子的面容也能看出來黑得不能再黑了。
……
「誒？一年前的京都大地震和半年前江戶的地震？」
三人瞎走了一會兒，聽到柯南提起的問題，千夏恍然大悟，「原來你們是想要調查這個麼？」
「沒錯啦，」
拿著一根木棍百無聊賴撥弄著樹叢的服部平次瞟了她一眼，「我去現場調查過，那裡的情況怎麼看都不像是地震。新聞發言人簡直胡說八道。」
柯南表示贊同地點頭，他走在最前面，用手錶型手電筒照明探路，「葵城遺址附近也是，在地震發生之前，周圍的人都說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感覺身體變重了。」
千夏的目光卻是亮晶晶地盯在他的手錶上，一副很新奇的樣子。
「兩次地震發生的時候，都有目擊者說看到了花開院家的人，」
服部平次若有所指地看了眼千夏身上的狩衣，「而且京都地震，受損情況最嚴重的就是花開院本家，什麼地震能把那麼一大棟宅子像是用劍橫劈開一樣？」
千夏眨巴了一下眼睛，「因為不是地震啊，是妖怪幹的。」
「……」
兩個男生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狐疑。
「是真的啊，」千夏用力點頭，神情坦率，「真的有妖怪的。」
「那種事情怎麼可能……」
柯南皺起眉頭。
「為什麼不可能呀，你都可以變成大人呢！」千夏疑惑地看他。
「……那個是……」柯南一時語塞。
服部平次卻忍不住偷笑起來。
就在這時，千夏的臉色忽然一變，她拉住兩個人一起趴倒在地，「小心！」
兩個男生反應很快地臥倒，緊接著，就感覺到一陣急促的風刮過後腦，仿佛是淩冽刀鋒刺破空氣，又瞬間消失，卻讓人驚出了一身冷汗。
柯南立刻關掉了手錶型手電筒，周圍一下子陷入了寂靜的黑暗之中。
「沒有用的，那是妖怪。」
千夏從地上爬起來，四處望瞭望，然後有些傷腦筋，「這樣的話，我也看不到了，太暗了。」
千夏只是個普通人啊，她可沒有像短刀們那樣的夜視能力，也沒有妖怪們於黑夜中視物的能力，她只能大概地憑藉妖氣傳來的方向推測出大概的距離與位置。
「你說那就是妖怪？」
服部平次以握刀的姿勢拿著木棍，聲音中透出戒備，一雙黑亮的眼睛在夜色中依舊明亮。
「嗯，」千夏認認真真地點頭，「應該是天狗。」
柯南眉頭緊皺著，遲疑了一下，還是再度打開了手錶上的照明燈。
周圍很安靜，樹影晃動間，偶爾有像是什麼東西在快速穿梭來去的響動，但是卻無法確定到底是動物還是別的什麼。
光線像是探照燈一樣四處晃動，卻無法準確捕捉，有幾次確確實實照到了黑色的翅膀，但是對方動作太快，簡直像是眼花了一樣瞬間就不見了。
「這樣不行，」
三個人呈品字型望著三個方向，服部平次搖搖頭，「對方在黑暗中，我們可是很不利啊。」
話音剛落，他面對的正前方，傳來了樹枝劇烈的搖晃聲響。
他一愣，握住木棍豎起眉毛全神戒備，身後卻忽然竄出來個白色的嬌小人影擋在了前面。
千夏從挎包中掏出一疊符咒，揮手一揚，十多張符紙就懸空漂浮在了空中。
她飛快地掐訣念了一句咒語，符紙上奇怪的文字開始漸漸泛起白色的光芒。
緊接著，服部平次與柯南都清晰的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狠狠撞上了由那幾張符紙構成的看不到的屏障。
一時有種世界觀破碎的震驚感。
「真、真的是妖怪？」
服部平次呆呆地。
「是呀。」千夏保持著手上掐訣的動作，有些苦惱，「可是我只能這樣維持住結界，這裡太暗了，天狗動作又很敏捷，我追不上。」
但是說起來，鞍馬山的天狗，不是並不會隨意襲擊人類的麼？
柯南回過神來，看了她一眼，然後忽然伸手摘下了眼鏡，在鏡框邊按了什麼按鈕，就把眼鏡遞了過去，「戴上吧。」
「誒？」
千夏疑惑，但還是騰出手來接過眼鏡戴在了自己臉上，隨即就發出一聲驚歎，「哇！居然能看得很清楚呢！好厲害！」
她猛地回過頭，鏡片後頭那雙眼睛晶亮無比，「柯南，你果然是哆啦A夢吧！好厲害啊！」
「……」
沒了黑框眼鏡的小男孩抽了抽嘴，「注意看後面。」
「哦哦好的！」
千夏乖乖回頭。
有了柯南的眼鏡，就算在暗夜中都能看清楚了的千夏這一次順著妖氣的方向，很容易就看到了妖怪們的身影。
「竟然不止一個呢！」她驚奇，緊接著，忽然收回施咒的手，寒光一閃拔.出了佩刀就往前沖迎上了正對著而來的一根權杖。
叮——
金屬碰撞摩擦聲很是刺耳。
「服部先生，柯南，請不要走出結界範圍。」
千夏抽空回頭囑咐了一句，然後看向與自己對峙著的妖怪。
「咦？」
她怔了怔，因為有了神奇的眼鏡的關係，她現在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這個妖怪的模樣了，跟傳說故事當中一樣，紅色的臉與粗粗的大鼻子，戴著一頂和今劍一樣的多角形小帽，面容兇惡像是在發怒，長長的白色鬍子看起來像是個老爺爺。
「以前好像見過你？」
她努力回想了一會兒，然後忽然反應過來，「啊對了，你是羽衣狐的部下！」
手上的鐵杖用力一壓然後迅速收回，妖怪後退了幾步，眼神複雜地看著她，「竟然記得老夫，四百年前的果然是你！」
「四百年前？」
身後傳來服部平次疑惑地聲音。
看他退開了一些，千夏也放下手，點點頭，「是我沒錯呀。可是羽衣狐不是已經隱匿了麼，為什麼你要襲擊我們？昨天在山上，一直盯著我的也是你麼？」
「呵呵呵呵，」
大妖怪發出一陣像是自嘲又像是憤怒的怪笑，「羽衣狐的身邊，老夫的位置早就被人取代。他們拿老夫當做墊腳石，以為我會就這麼算了麼？」
「啊？」千夏一臉茫然。
她完全不知道那什麼墊腳石啦位置被取代是怎麼一回事，「可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呀？」
為什麼要來襲擊她呢？
大妖怪的鐵杖往地上一敲，周圍濃密的夜色中又響起颯颯的風聲，緊接著，空中飄落下無數比黑夜更黑的鴉羽，翅膀撲簌簌的響聲遮蓋了整個天空。
千夏抬頭望去，隨即睜大了眼睛，「……好多……」
很多很多的天狗，都從深山中飛了出來，密密地包圍住了他們。
乖乖待在結界中的服部平次與柯南看不到妖怪，但是他們卻能感受到夏夜空中透出的無數壓迫與冰冷的視線，他們能清晰地感受到，正有無數雙眼睛不懷好意地盯著他們。
「老夫本來不想殺你，」
拄著鐵杖的大妖怪雙目中透出仇恨，「四百年前你的付喪神幫助奴良組重傷了老夫，沒想到你不止是花開院家的人，原來跟背棄了老夫的羽衣狐也有關係！」
他的視線落在黑夜中一身陰陽師白袍的少女身上，發出陰森的笑聲，「身上明明留著妖怪的血，卻選擇做陰陽師，難道你想要跟你的祖先一樣統禦陰陽兩界麼？」
第55章
「咦？」
千夏一臉困惑地用手指著自己, 「我身上有妖怪的血？」
而且她的祖先……那又是誰啊？跟羽衣狐也有關係麼？
越來越搞不懂了啊，又多了一個說話只說一半的莫名其妙的傢伙，真傷腦筋……
「喂, 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吧, 」
雖然看不到，但是能清楚感受到結界被撞擊產生的震盪, 服部平次皺著眉, 「那紅臉老頭就是你說的天狗麼？」
「服部先生, 你能看到他？」
千夏驚訝了一下, 隨即又了然。
大天狗的妖力比普通的天狗與鴉天狗要強得多, 能讓普通人看到並不奇怪。
但是……
讓普通人類也看到的話，是不是就意味著，這些妖怪們，不打算放走這兩個被無辜牽涉進來的普通人了？
「這可不行，」
她抿起嘴，重新握住刀柄，「我不能讓你們傷害服部先生和柯南他們的。」
結界的力量正在減弱，由符咒上泛起的靈力光芒也緩緩黯淡, 那個屏障堅持不了太久的。
要怎麼辦呢？
「你已經自顧不暇了, 還有餘力去關心人類麼？」
大天狗的嘴角勾起一抹陰笑, 黑色的羽翼扇動間, 樹林中突兀地刮起了颶風。
千夏只能用袖子擋住臉，托了那副黑框眼鏡的福，眼睛能勉強睜開。
「嘶——」
手臂上, 腿上接連傳來劇痛，有鴉羽混雜在風中襲來，如同一片片鋒利刀刃割開了衣服的布料，在千夏身上造成一道道傷口。
因為疼痛的關係，千夏有些站立不穩。
結界的符咒全部用來維持在服部平次他們那裡了。
「千夏姐姐！」
柯南的聲音帶著幾分惱怒，「可惡——」
「快住手！」服部平次忍不住朝前踏了一步。
然後就聽到千夏的聲音依舊平靜鎮定，「請不要出來，服部先生，那樣我會很傷腦筋的。」
她捂著手臂，回頭看了一眼，柯南用手錶型手電筒一直照著她所在的方向，於是便能看到她在燈光下慘白慘白的臉上細小的擦傷和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的頭髮，狼狽地不得了的樣子。
但是縱然如此，她卻笑得依舊一副單純的模樣，「請安心，都會好的。」
就算他們跑出來，事實上也幫不上什麼太大的忙，也許只會添亂而已。
認識到這一點，縱然對於被一個小姑娘保護而心有不甘，兩個大男生也只能強自忍耐住。
「看起來，你的血脈並沒有覺醒。」
白鬍子的大天狗看著這個人類小姑娘，露出了細微的笑，「很好，那就讓老夫幫你，讓它永遠沉睡下去吧！」
大天狗翅膀展開，揮舉著鐵杖快速衝刺而來。
千夏舉起刀架住了那柄壓下來的鐵杖，手上用力將之隔開，然後在下一擊落下之前，快速後撤兩步退回到了結界當中。
靈力微薄的結界無法阻擋住大妖怪的攻擊，哐當一聲就如同碎裂的玻璃一般四散開來。
在這短暫的喘息之間，千夏果斷將手上的刀拋給服部平次，自己的指間多了一張符紙。
「謹此奉請，諸神降臨。」
少女的聲線平靜淡定，語調不急不緩，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念誦著。
阻礙消除，周圍的妖怪們猶如遮天蔽日的烏雲一起湧了過來。
「縛鬼伏邪，百鬼消除。」
符紙開始發光，有那麼一刻，服部平次和柯南都清楚看到了頭頂與周圍如黑夜般密集的鴉羽。
冷汗涔涔而下，服部平次迅速上前，先以手上木棍擋下了大天狗朝著千夏落下的鐵杖，木棍瞬間化為木屑飛揚，他毫無停頓的用另一隻手上握著的刀橫劈過去。
刀身上浮現出淡淡的銀白光芒，大天狗急速後退避開了透出森冷靈氣的鋒利刀刃。
而此時，千夏最後的那一句咒語，也終於念了出來。
「萬魔共伏！」
以身著白色狩衣的少女為中心，她的腳下出現了五芒星的圖案，刺眼的白色光芒湧現出來，刹那間如同照亮了整個黑夜。
劇烈的氣流湧動，勁風刮得衣袍獵獵作響，以千夏為中心，狂風與白光一起迅速擴散。
靈力如有實質，只接觸到一點妖氣就好像被溶解了一樣，由黑色翅膀覆蓋的暗夜在一瞬間被耀眼的光芒驅逐，天狗們慘叫著逃開了。
「怎、怎麼可能！鞍馬山的精英們……」
用鐵杖支撐著身體的大天狗震驚地望著光芒散去後站在原地的少女，「可惡，陰陽師……」
疾風漸緩，劇烈晃動的樹影和草叢恢復了平靜，千夏的身體晃動了兩下，忽然栽倒了下來。
柯南連忙跑上去扶住她。
「哎呀，果然還是差一點……」
看著雖然狼狽但確實並無大礙還好端端的大天狗，千夏皺起臉，有些沮喪，「我沒力氣了呀，怎麼辦呢——」
「為了保護弱小的人類做到這種程度，」
大天狗看起來怒極，本就赤紅的臉上，雙眸如同幽幽燭火跳動，「愚蠢的少女。晴明的子孫，竟然也會有如此天真的性情。那你就和你要保護的人類一起去死吧！」
「喂老頭子！」
服部平次橫跨一步，擋在了千夏身前，「你現在的對手是我。別隨便就瞧不起人類啊！」
「服部先生？」
千夏呆呆看向那位少年的背影。
「你可別勉強啊服部，別忘了你傷都還沒好是從醫院裡逃出來的。」
柯南瞥了他一眼。
服部平次一怔，「囉嗦！那種小傷有什麼關係！」
「千夏姐姐，你也是妖怪麼？」
趁著那邊服部平次和大天狗對峙著，柯南忽然小聲地問。
「啊？」
千夏用手指撓撓臉，「那個，我也不清楚，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誒。」
一邊緊緊盯著前方已經乒乒乓乓打起來的一人一妖，柯南簡單地詢問了千夏一些問題。
也許是因為剛剛那個陣法的關係，大天狗看起來實力大減，服部平次雖然打得有些狼狽，卻也堅持了好一會兒。
好不容易後跳躲開了橫掃的鐵杖，喘著粗氣的服部抹了把快糊住眼睛的汗水。
竟無法立刻拿下被一直蔑視的人類，慣來高傲的大天狗氣急敗壞，就在這時，卻忽然聽到一個人類孩童脆生生的嗓音，帶著天真爛漫的語調在不遠處響起。
「什麼嘛~~原來故事書上講的都是騙人的，鞍馬山的天狗一點都不恐怖，是只會欺負女孩子的妖怪而已，羞羞！」
「小鬼，你說什麼？！」
大天狗瞪圓了眼睛怒道。
「我又沒說錯，」
雙手交叉擱在腦後的小男孩一臉輕蔑地哼了一聲，「你們那麼多妖怪欺負千夏姐姐一個人，難道不是事實麼？」
大天狗一時無法辯駁，但是被風刮地亂糟糟的白鬍子眼看著就要豎起來了，服部平次適時地也冷笑了一聲。
「都說天狗傲慢瞧不起人類，我看也不怎麼樣嘛，以多欺少，你們的驕傲就是這麼來的麼？」
「住嘴！！」
大天狗用力一錘鐵杖，憤怒，「你們兩個人類小鬼懂什麼！！」
「我只是個人類的小孩子啊，但是我都知道，一人做事一人當的道理，」
柯南放下雙手，抬起下巴，「四百年前打傷你的不是千夏姐姐，後來背棄你的也不是千夏姐姐，你不敢去找那些付喪神，也不敢挑戰陰陽師家族和大妖怪，就只會挑千夏姐姐下手，真沒用！」
「千夏姐姐說她昨天就看到你們了，」
柯南瞟了他一眼，語氣依舊是孩童的天真，「之所以直到今天才出現，你是擔心她身邊跟著曾經打敗過你的那些厲害的付喪神對不對？膽小鬼——」
「可惡的小鬼，竟敢侮辱老夫！！」
大天狗氣急敗壞就要衝過來，卻被服部平次擋住了去路。
「怎麼，欺負完女生，現在又要欺負小孩了麼？」
服部平次已經有些握不住刀了，卻強自咬牙忍著，撐出漫不經心的笑臉來。
「呐，千夏姐姐，你現在住在花開院家吧，」
柯南的聲音繼續著，「你說如果你一直不回去，他們會不會來找你呀？」
「誒？應該會吧，」千夏想了想，「我出門前告訴過柚羅……」
「哇，那麼那些很厲害的付喪神，還有大妖怪是不是也會來找你呀？」柯南的聲音滿是期待，「我們也能看到他們麼？」
「……」千夏看看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大概……？」
「太好了~我也好想看陰陽師和大妖怪呀~」
柯南拍著手一副很開心的小孩子模樣，然後忽然唇角一勾，眼神中透出些許別有深意，他歪了下頭，「可是千夏姐姐，為什麼昨天你明明已經看到了山裡的妖怪，今天還要一個人過來呀？剛剛開始學習陰陽術的話，為什麼不讓別的陰陽師大人一起陪同過來呢？」
千夏沉默了一下，她看看柯南，又轉而看著那邊對峙中皺著眉頭瞪自己的大天狗。
「那個……」她有些靦腆地揉了揉鼻子，「我以為，山裡有別的妖怪，所以有點擔心——」
「千夏姐姐擔心什麼？」
千夏不好意思地看向大天狗，「我以為，天狗們……遇到危險了……」
「你在胡說什麼！我鞍馬山的天狗，怎麼可能會被別的妖怪威脅！」
怔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的大天狗立刻吹鬍子瞪眼地跳腳了。
「因為昨天感覺到的妖氣很危險而且充滿了惡意，」
千夏怯怯地解釋道，「我不知道那就是你們啊……鞍馬山的天狗以前幫助過義經公呢，應該都是很好的妖怪……」
因為無法確定，為了避免誤傷和衝突，千夏都沒有告訴柚羅這件事，自己一個人就偷偷跑來了。
那是小天狗今劍老是掛在嘴上的義經公，也是在傳說中幫助了義經公的，善良又驕傲的鞍馬山天狗呀。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25 10:18
第56章
「千夏姐姐是擔心天狗們的安全, 所以才一個人跑來的麼？」
柯南睜大了眼睛，神情純潔又無邪。
千夏遲疑地看了看那邊怔住的大天狗，小心翼翼地點了下頭。
「你、你這個……」
短暫的沉默之後, 赤紅著臉孔的大天狗露出暴跳如雷的神情, 抖著手指著一臉無辜的千夏，「狂妄的小鬼, 老夫帶領的鞍馬山天狗何時需要你這個人類小鬼來擔心！！」
「誒, 可是你剛剛不是說, 我也是妖怪麼？」
千夏疑惑地指著自己問, 然後才遲鈍地像是剛想起來, 「對哦，你還說，我是晴明的子孫？是那個安倍晴明麼？鵺？」
「……」
大天狗不說話了，他冷冷地哼了一聲，抱起手臂，「莫非你已經忘記，四百年前覺醒血脈的時候了？」
「……四百年前？」
千夏愣了一下，她皺起眉頭努力回憶。
看著她那副茫然的表情, 吹鬍子瞪眼的大天狗不屑道, 「果然, 跟奴良滑瓢的孫子一樣, 一開始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妖怪麼？」
「孫子？」千夏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一敲手心，「哦, 你說的是瓔姬的孫子麼？」
「竟然想要當一個弱小的人類也不願意成為強大的妖怪，為此遲遲不肯覺醒妖怪之血，」大天狗像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如此荒唐！」
「身為妖怪卻抗拒成為妖怪，」
大天狗拄著鐵杖，眼神陰鬱地望過來，「你這小鬼也一樣麼，竟然選擇成為跟妖怪對立的陰陽師！」
「啊，那個……」
千夏撓撓頭，神情有些苦惱的樣子，「也不是這樣啦……」
她想要成為陰陽師並不是因為要跟妖怪對立啊，而且在此之前她壓根不知道自己身體裡也有妖怪的血嘛~
不過說起來……
「我身上真的也有妖怪的血脈？」
她還是有些不確信的樣子，撩起狩衣寬寬的袖子，對著自己的手臂左看看右看看，「看起來和人類並沒有區別啊？」
「愚蠢！」
大天狗用鐵杖敲了下地面，高傲地仰著脖子，「你現在的樣子本來就是人類！一臉軟弱的表情！」
「這樣啊~」
千夏表示瞭解了，放下袖子然後不好意思地又抓抓淩亂的頭髮，「真是抱歉啊，可是我真的想不起來你說的覺醒的事情了~」
大天狗冷冷地瞪著她。
服部平次抱著刀，左邊看看，右邊看看，發現這架好像打不下去了，於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柯南一臉看戲的表情。
一時沒人說話了，輕緩的風拂過山林，月影搖晃。
一聲輕輕的歎息自暗夜深處傳出，帶著幾分清冷如霜的冰涼。
千夏感覺到了熟悉的磅礴妖力，與此同時，大天狗瞬間繃緊了身體如臨大敵，顫動的眸光中閃爍過幾分恐懼。
「是你？」
看著緩緩自黑暗中步出的少女的身姿，千夏呆了呆。
「她是誰？」
服部平次有些戒備地走到千夏身旁，下意識握緊了刀柄。
「羽衣狐。」
千夏認真地回答了他的疑問，「是很厲害的大妖怪。」
一問一答間，仿若黑夜融合而成的少女已經走到了月光下，銀霜覆蓋般白到毫無血色的皮膚上，黑色的眼瞳幽深如古井，她的視線直直地落在千夏身上，沒有對其他幾個在場的人和妖投以絲毫關注。
「這就是羽衣狐？」
服部平次驚訝，「看起來好年輕啊！還穿著高中生制服！」
「放肆！」
從羽衣狐身後傳來小女孩的一聲叱責，「區區人類敢對姐姐大人無禮！」
青色的毒蛇如同一道閃電衝刺而來，千夏立刻掐訣布下結界擋住了那條蛇的毒牙。
見沒有攻擊成功，有著一頭蜷曲長髮的小女孩露出不滿的表情，她冷哼了一聲，摸摸手上抱著的頭骨，「你真沒用，枉費姐姐大人一直那麼關注你，還想借此機會讓你覺醒呢！」
千夏怔了怔，她眨巴眨巴眼睛，看向一臉平靜的羽衣狐。
被注視著的羽衣狐面無表情容色平淡，她緩步而來，慢慢走到了千夏身前。
因為那如有實質般森冷陰寒的妖氣，服部平次和柯南都能清楚感覺到一股讓人戰慄的沉重壓迫感。
千夏抬頭看向站在面前咫尺之遙的羽衣狐，她那雙深不可見的瞳眸裡，什麼倒影也沒有。
冰涼的手指觸摸到了臉頰，熟悉的感覺。
千夏的表情恍惚了一下。又是這個位置，那是四百年前被劃傷的地方。
四百年前……
茫然的情緒自她眼中一晃而過，然後她聽到了羽衣狐的輕細的聲音。
「你也在抗拒著體內流淌的妖怪之血麼？」
——咦，「也」？是指瓔姬的孫子麼？
「你討厭妖怪麼？」
——……討厭？
嗯，以前確實很討厭……
千夏迷迷糊糊想著，她的視線仿佛被那雙深不見底的黑色瞳眸吸引住了一般，身體也好，目光也好，都無法移動。
臉頰上傳來一絲刺痛，然後像是有什麼液體緩緩滴落下來。
「千夏姐姐！」
她聽到了柯南擔心的聲音，但是她的視線卻依舊看著羽衣狐那平靜的眼睛。
羽衣狐將沾染了千夏血液的指甲放到唇邊，然後伸出舌頭舔過。
熟悉的動作與場景，千夏愣愣地睜大了眼睛，腦海中，仿佛有什麼東西被觸動到了。
她閉上了眼睛。
狂風乍起。
兩個人類少年以手臂遮臉根本無法睜眼，就連大天狗也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羽衣狐一臉淡定站在原地，看著風中少女的身影。
很快，風勢變緩，柯南遲疑地放下手望去，然後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千夏依舊站在原來的地方，穿著陰陽師的白色狩衣。
「頭髮……」
他呆呆地看著那長得都快拖到地上的長髮，原本烏黑的顏色在手錶的光照下，如同傍晚的火燒雲，是一種介於紅色與紫色之間的顏色，小男孩一時目瞪口呆。
服部平次注意到，雖然容貌未變，但是千夏的額頭，眉心處，卻多了一個紅色的花紋。
那個圖案……
他皺了皺眉，還未及細想，她已經睜開了原本閉著的雙眼。
澄澈的棕色瞳眸仿佛染了血色，在暗夜中閃爍著危險的紅色光芒。
——就是那副老土的黑框眼鏡，稍微有那麼一點不搭調
「真的是妖怪……」
柯南喃喃地做出總結。
「喂，千夏——」
服部平次有些遲疑地出聲道。
睜開雙眼的瞬間，名為木村千夏的人類少女臉上透出的是和近處羽衣狐一樣平淡的神色，她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身上卻緩緩滲出森冷的氣息，那是和身為人類時的她該有的溫暖體溫截然相反的寒意。
但是聽到服部平次叫她的聲音，她輕輕眨了下眼睛，轉頭望了過去。
「怎麼了？」
她歪了歪頭，一臉迷茫的樣子。
「你……」
不太確定現在是什麼情況的服部平次試探著問，「你還是千夏麼？」
千夏疑惑地「啊」了一聲，正要習慣性做出撓頭發的動作，然後忽然驚訝地跳了起來，「咦！我的頭髮怎麼變得這麼長了！！」
「……」
大天狗有些無語地看著她用手捧著頭髮驚慌失措的表情。
「有香味。」
柯南的鼻子動了動，「是花的味道。」
大天狗露出狐疑，「這丫頭不是狐狸的後代麼？」
「你額頭上那個，」
服部平次走到一臉懵懂的千夏面前，彎腰仔細看了看，「果然是櫻花的圖案啊。」
「櫻花？」
已經完全茫然掉了的千夏想了想，把捧在手上的頭髮重新往身後一丟，伸手按向自己額頭，「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啊。」
「你這小鬼，不是一直抗拒變成妖怪麼？」
大天狗哼了一聲，「怎麼現在這麼容易就覺醒了？」
正在努力想像自己現在樣子的千夏看向他，搖搖頭，「我並沒有抗拒變成妖怪啊。」
「嗯？」大天狗一臉懷疑。
「是人類也好，是妖怪也好，其實我覺得並沒有什麼關係啦，」
千夏理所當然地說道，「因為不管我身體裡留著什麼樣的血液，都是爸爸媽媽送給我的禮物啊~」
之所以從未覺醒過，只不過是因為她從前從來沒有意識到過自己是妖怪而已，對於自己到底是不是人類，千夏其實一點都不介意。
「不管是人類還是妖怪，我還是我嘛~」她用手指刮了刮臉頰，笑得有些傻氣。
「咦，臉上的傷口也好了呢~哇，身上也是！」
她撩起袖子盯著手臂，興奮道，「好厲害啊！」
「……」
對於她的接受度有些歎為觀止的服部平次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驟然從一個人類變成妖怪，卻完全沒有不適應與介懷的樣子，雖然之前口口聲聲嫌棄著奴良滑瓢孫子的矯情，但是真看到千夏接受得如此之快，大天狗雪白鬍子下的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
妖化的過程如此輕鬆愉快，熟門熟路得好像很順手一樣，羽衣狐也沒想到吧。
等一下！
「狂骨，你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猛地反應過來，轉過頭瞪向正站在羽衣狐身旁的小女孩，「什麼叫借此機會？你們一直都在近旁看著？是想要利用老夫來讓這臭丫頭覺醒？」
抱著頭骨的小女孩看了他一眼，吐舌頭，「沒~錯~」
「混蛋！居然又把老夫當做墊腳石了麼！可惡！！」
大天狗跳腳暴怒起來。
「咦？」
而毫無所覺的千夏正在努力發掘自己的新技能，她一臉新奇地揮了揮手，「有花瓣誒！」
「是櫻花……」
服部平次接住了一片花瓣，他原本想拿到眼前仔細看看的，結果那小小的花瓣卻光芒一閃，仿佛融進了他的皮膚，緊接著，他震驚地發現，在剛剛的爭鬥中受傷的地方，竟然都開始癒合了。
「是治療能力？」
柯南端著下巴在旁邊觀察，他早就恢復了一臉淡定的表情，世界觀破碎重塑之後，仿佛打開了什麼新的大門一樣，總覺得以後再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他也不會驚訝了。
——但是這可真的是傷腦筋了啊，真的存在妖怪的話，以後遇到案子，就不得不考慮是否會有妖怪作案的可能性了。
千夏卻完全沒有管兀自糾結的偵探少年，她對自己的新能力好像玩上了癮，一邊歡樂地蹦躂一邊一路撒花。
哎呀，好想立刻回本丸呀，她要告訴大家
——快看，我也和你們一樣會飄花了呢！
第六卷•宿命之星
第57章
白色的光芒在庭院閃動, 晴空下，櫻花瓣飛揚四散。
正坐在庭院旁的回廊上來回晃著雙腳的小短刀眼睛一亮，踩著高高的單齒木屐跳了下來, 叮噹作響的腳環聲隨著他活力十足的喊叫頓時響徹了整個本丸。
「來了來了！主公大人回來了！」
短短幾秒鐘, 白色光芒中浮現的人影還未徹底顯現出來，空曠的庭院中已經站滿了前來迎接的刀劍付喪神。
看清楚眼前這隆重的場面, 驟然轉換了場景的千夏眨了眨眼, 立刻彎起了眼睛露出開心的笑容。
「我回來啦~」
「歡迎回來, 主公大人！」
……
「主上此次前往現世, 一切可還順利？」
大家七手八腳地幫忙把千夏帶來的大包小包往屋子裡搬, 燭臺切主動伸手接過了千夏背著大大的雙肩包，一邊微笑著問。
「嗯……總的來說很順利呢，」
正從行李箱裡拿出那本少兒版的百科全書遞給秋田藤四郎，聽到燭臺切的詢問，千夏想了一下，撓撓臉，「發生了好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雖然不過短短一個星期，但是經歷可謂是非常豐富多彩了。
「最重要的是, 」
她雙手合十, 眼眸晶亮, 唇角的笑容甜得像是澆了蜜糖, 「恭彌他，承認和我的關係了哦！」
「哇啊~好棒！」
亂藤四郎跑過來，擠開了抱著百科全書的秋田, 挽住千夏胳膊，眼睛睜得大大的，「當時是什麼樣的場景呀，是不是很浪漫？主公大人一定很開心對不對！」
「嗯！」
千夏用力點頭，「超開心哦！」
他們倆還在千夏爸爸媽媽的墓前打了一架呢，不過這樣說的話是不是有些奇怪呀？
看到她一臉幸福的樣子，燭臺切溫和地點了點頭，「主上這些天辛苦了，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我把給大家的禮物分完~」
千夏乖乖點頭，然後開始鼓搗起大大的箱子和背包來，「我買了好多東西呢~」
有給三日月先生和鶯丸先生的茶葉，給次郎先生、日本號先生他們的清酒，還有很多京都的特產和小吃。
「現世現在是夏天呢，有一家店裡的霜淇淋味道很棒，我本來買了……」
她說到這裡，有些沮喪，「但是天氣太熱了，我拿不回來……」
如果大家也可以一起去現世的話就好了，她也想要他們一起嘗一嘗好吃的霜淇淋呢~
「主公大人，沒關係的~」
幫忙整理手信的前田藤四郎安慰她道，「您帶來的糖果和點心也很好吃~」
——那一大袋糖果早就被小短刀們都瓜分完畢了。
「誒？這個是給我的麼？」
今劍舉著那本厚厚的書，剔透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
「哦，是《義經傳》啊，主公真是有心了啊哈哈哈哈~」
身材高大的薙刀發出豪邁穿透力十足的笑聲。
「《義經傳》？」
因為看不懂漢字，直到岩融這麼說了，小天狗才倏地瞪大了眼睛，隨即卻展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捧著那本書在原地轉了個圈圈，「哇，這就是《義經傳》麼，好棒！謝謝主公大人！」
「啊，還有這個~~」
拿出一盒包裝漂亮的點心，千夏雙手遞給正著看短刀們玩鬧的蜻蛉切，「是草莓大福哦~」
看著露出驚訝表情的長.槍，千夏扳著手指頭，「我試吃了好幾家店呢，這家最好吃了！而且生意特別好，得一早去排隊才能買到！」
老實耿直的蜻蛉切怔了怔，然後才笑起來，「有勞主上費心了。」
「誒，主上是怎麼知道蜻蛉切先生喜歡吃草莓大福的？」
抱著千夏單獨塞過來的金平糖袋子，大和守安定歪了歪頭。
千夏眨巴了一下眼睛，「是千子村正先生說的啊~」
「千子……」
蜻蛉切呆了呆。
「是那傢伙——」
長穀部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長谷部先生~這個給你！」
千夏蹬蹬蹬地跑上前，「我親手做的哦！」
「給、給我的？」
面容嚴肅的付喪神立刻露出了感動的表情，「竟然勞煩主上親自……」
「我給大家每個人都做了呢！」
千夏開心地從背包裡有掏出了一大袋，「都是我親自畫了符咒施加了靈力了護身符哦！」
……
「原來如此，所以主上這次回來，才帶了許多書冊。」
晚餐後，千夏向刀劍付喪神們簡單地講述了這一個星期在現世的經歷，燭臺切點點頭。
「大將是那位晴明公的後人？」
藥研藤四郎顯得有些驚訝。
「竟然也叫做『鵺』，」
獅子王呆呆的。
「嗯，我也覺得很神奇呢！」
千夏傻笑了一下，「大天狗說我身上有妖怪的血，我以前都不知道呢~結果，沒想到我真的也是妖怪誒！總覺得好厲害！」
好厲害？
加州清光看著一臉單純的千夏，忍不住按了按額頭。
「雖然您說得很簡單，但是當時的情景還是很危險的吧？」
他用手撐著下巴，纖細的眉宇皺起，「不要每次都做些讓人擔心的事情啊。」
「清光還真是嚴格呢~」
大和守安定彎著眼睛笑著調侃，看起來心情特別好。
「明明是你們老是慣著她啊，」
加州清光撇撇嘴，「不能因為收到了禮物就被收買！不管怎麼說，以後都不要做那種冒險的事情了啦！尤其是在現世的時候，那種地方……」
出陣的時候他們還能一路跟隨，還能及時跑去解救，但是他們主人所在的世界，對他們來說卻實在太過遙遠了。
在那樣一個無法觸及無法涉足的世界當中，一旦發生了什麼，他們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而無能為力。
想到這裡，就會有一種無奈與失落的傷感。
大和守安定愣了愣，與加州清光最為親密默契的他，很容易瞭解到他的心情。
蔚藍色的眼睛閃爍了一下，又再度恢復了乖巧的笑容，他拍拍加州清光的肩膀，「如此的話，我們就要更加嚴格地訓練主上了~」
「咦？」
千夏一呆。
「只有足夠強大了，我們才能放心啊~」
安定笑盈盈地摸了摸下巴，「這樣的話，以後對您的指導果然要更加嚴格一點才行了。」
「還、還要更加嚴格？」
原本湊在秋田身旁看著百科全書插圖的五虎退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可、可是，大和守先生對主公大人的訓練，本來就已經……」
日常指導也就算了，貫徹實戰才是一切的打刀少年在教導千夏的過程中，百分之八十的時間都是用在手合對戰上，與其說是練習，不如說是千夏在單方面地挨打，畢竟戰鬥中的大和守安定，可完全不是平時那副乖巧的模樣，每次看到千夏被竹刀打中，圍觀的五虎退都忍不住會抽一口冷氣。
多愁善感又總是很為別人著想的小短刀，已經有相當一段時日沒有去看他們練習了，因為幾乎每次到最後，露出眼淚汪汪的表情的都是他。
藥研藤四郎推了推眼鏡，「增加實力是不錯，不過也要適當才行。」
作為本丸的醫師，刀劍們負傷還能手入，審神者生病受傷了，都是他負責照顧治療的，所以也只有他清楚，總是開開心心毫不介意地笑著的審神者到底受過多少傷。
「啊說到這個，」
千夏忽然說道，「只要妖化之後，我身上的傷口都能很快恢復呢！那樣的話，以後練習的時候，安定就可以不用手下留情啦！」
「……」
堀川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覺得，安定應該，並沒有手下留情過吧？
以及，主上對自己這麼不留情真的沒問題麼？
他看了看笑容乖巧正微笑著點頭的大和守安定，又看了看一臉單純絲毫沒有多想的千夏，不由得捂住了臉。
……
晚上的時候，千夏照例待在房間裡看書。
看到她終於合起了書冊，一直候在近旁的宗三左文字輕聲問道，「主上要休息了麼？」
今天時間尚早，往常千夏總是要等近侍送完夜宵再三提醒之後才會乖乖去睡覺的。
宗三左文字平日裡雖然很少言語，一直一臉憂鬱消極的表情，但是卻是一位相當細心的付喪神。
千夏搖搖頭，她走到窗邊望著本丸的夜空，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事情。
宗三左文字輕手輕腳地為她整理了一下書桌，便安靜地站在她身後。
付喪神異色的眼眸在這位嬌小年幼的審神者身上停留了一會兒，便隨著她的視線一齊投向了天空中閃爍的點點繁星。
「宗三先生。」
千夏忽然轉過頭來，她像是有些苦惱的樣子。
宗三左文字收回視線，安靜地看她。
「有沒有什麼辦法……」
千夏乾巴巴地笑了笑，然後用手指了指頭頂，「能夠爬上去呀？」
宗三左文字的眼睛一直像是籠罩著薄霧般迷蒙，聽到千夏的問題，他茫然了一下，稍稍側了側頭，順著她指的方向抬頭看了看，又低下頭，聲音輕細飄忽，慢悠悠的，「您想要去屋頂？」
千夏點頭，「可以麼？」
看著她亮晶晶滿是期待的目光，宗三左文字沉默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他走到內間從衣櫃裡取來一件斗篷遞給她，看著她乖乖披上然後用有些笨拙的動作系著系帶，他便走上前主動為她系好帶子又整理了一下斗篷。
「宗三先生好溫柔呀~」
看著低垂著眉眼細心撫平褶皺的付喪神，千夏歪著頭感歎道。
聽到審神者的誇讚，宗三左文字的臉上浮現出一個極為淺淡的微笑，很快又恢復了沉默，在整理完之後便後退了一步。
「可是我要怎麼上去呢？」
千夏問道，「我都沒有看到梯子呢……」
看到她苦惱的樣子，宗三左文字輕歎了口氣，走上前，依舊用那輕細的嗓音說道，「失禮了。」
然後千夏就發現，自己被這位看起來纖瘦柔弱的付喪神輕輕鬆松地抱了起來。
夜晚的風吹過臉頰，氣流湧動，幾個起落之後，他們已經安穩地落在了二樓的屋頂上。
「好厲害！」
被小心放了下來的千夏立刻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第58章
本丸的季節尚在初春之時, 屋頂的夜風稍有些寒意，但是出門之前披上的斗篷卻將這寒意完全阻隔了出去。
「哇，好漂亮~」
雙手撐在屋脊上坐下來, 千夏抬頭望著綴滿星子的夜空, 眼眸晶亮，「我還是第一次從這麼高的地方看本丸呢~」
坐在這裡, 可以看到遠處小坡上萬葉櫻的輪廓, 稍稍遠眺, 溪流與石橋, 楓葉林和菜園, 雖然因為是夜晚所以看不太清楚，但是早已對這些位置爛熟於心的千夏，即便是閉上眼睛都可以指點出它們的方位來。
宗三左文字微笑了一下，沒做聲，安靜地站在她身旁。
「宗三先生，你會不會冷呀？」
千夏忽然轉過頭來問道，她歪著頭，目光落在這位打刀付喪神單薄的衣衫上, 「你穿的好少！」
宗三眉眼低垂著, 「您無需擔心。雖有人類外形, 實質也不過是冰冷器物, 寒冷也好炎熱也好，於刀劍而言並無區別。」
千夏看起來不太能夠接受這樣的說法，她想了想, 伸手握住這位付喪神.的衣袖輕輕扯了扯。
宗三將視線移到她臉上，帶著憂愁的面容中，迷茫的神色閃過。
「宗三先生也坐下來吧~」
千夏又扯了扯他的袖子，揚著笑臉說道，「可以陪我一起看星星麼？」
宗三很順從地點頭，然後安靜在她身旁坐了下來。纖細的雙手交疊於膝上，看起來柔弱又嫺靜。
耳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疑惑地轉過頭去，卻見那位年幼的審神者，正低著頭在努力解斗篷的系帶。
剛才在屋中好不容易才系好的，為何又要費勁地解開？
他正茫然，就聽千夏發出一聲輕輕的歡呼，終於把系帶給解開了。然後她站起身將斗篷脫下，又輕輕一揚。
斗篷在晚風中飄起又落了下來。
「這樣就沒問題啦~」
雖然因為寬度不太夠所以只能蓋到腿上，但是長度卻是足夠覆蓋住兩個人了，千夏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主上？」
宗三左文字下意識地抓住斗篷一角，眉頭輕皺。
「宗三先生穿得實在是太少了！而且還穿著木屐露著腿呢，真的會感冒的！」
千夏見他要說什麼，眨了眨眼，「雖然原型是刀劍，但是現在的宗三先生也是會有很溫暖的體溫的呀，這樣坐在您身邊，我覺得比穿著斗篷要溫暖呢~」
「我坐在您身邊，您是不是也有覺得稍微暖和一些？」
她笑了起來。
宗三左文字看著她怔了一下，然後慢慢垂下眼角，唇邊浮起一縷虛無卻美麗的微笑來，低低地說道，「是。」
千夏立刻滿足地笑了。
她將視線重新投向夜空，今晚月光並不明亮，但是星光燦爛，沒有雲層遮掩，一眼看過去整片天空都清晰明澈。
「我這次回現世的時候，學了好多以前完全沒有學過的東西呢，」
千夏雙手托著下巴看著夜空，絮絮叨叨，「從前我只是知道有十二星座，學校裡的女孩子們都喜歡看一些星座占卜的雜誌，我也偷偷買過呢，星座真的很神奇，我以前只是這麼覺得的，但是現在我才明白，星星的軌跡，並不僅僅能用神奇來概括呢~」
「星象真的好複雜，我雖然看完了一些基礎的書冊，但是每次看天空還是會覺得一頭霧水，合格的陰陽師都可以通過星星來占卜未來推測命運的軌跡，那位晴明大人，甚至還能夠操縱星辰呢！」
「每次想到這裡，我就覺得我果然還差得好遠呀哈哈~」
她撓撓頭，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會想著，一閃一閃的星星，點綴著天空，真的好漂亮。」
「所以——」
她握拳做了個加油的動作，轉頭看向宗三左文字，「我一定要更加努力一些才行，以後，每天都要來屋頂上看星星，日子久了，肯定也會認識和瞭解到更多東西的吧？」
宗三回視著她亮晶晶的瞳眸，眉眼漸漸柔和，他輕輕點了點頭。
他這樣簡單的一個回應，千夏卻好像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笑容更加燦爛了起來。
「不過，」
她將視線重新轉回到天上，安靜了一會兒之後，忽然像是有些困惑地歪了歪頭，「本丸的星星也會發生改變麼……」
星辰的變動與時間和空間都有著牽扯不開的關聯，一年四季，每時每刻，星星的軌跡都在發生變動。
本丸的季節是由審神者掌控的，而本丸所處的座標卻是在另一個次元空間內，與所有地球上的物理座標都完全不一樣。
是不是意味著，審神者也能改變本丸夜空中的星辰軌跡？
但是那樣的話，通過星宿觀測占卜豈不是就沒有意義了麼？
因為以前從來沒有思考過這樣的問題，所以千夏完全無法做出判斷來，只能無奈地歎了口氣。
這樣的話，必須進行長時間的觀察記錄才行了！
如此說來，從前這座本丸一直都停留在深秋季節，那時候，這片天空中的星星，是不是也像是被靜止了時間一樣一直停留在一個地方呢？
千夏的雙眼映著天空，認真地思考著，棕色的眼眸在暗夜中也明亮依舊。
側著頭看她的宗三左文字慢慢收回了視線，與她一起抬頭看星星。
「以前的主人，也經常這麼做。」
聽到他忽然主動的開口，千夏愣了下，好奇地問道，「是上一任審神者麼？」
宗三輕輕點了點頭。
他望著天空，一邊的眼睛被額前的頭髮遮掩，但是千夏卻能從他身上感覺到淺淡微薄的懷念。
本丸上一任審神者，大家都很少提到呢，只有在千夏剛來這裡不久的時候，長曾彌虎徹向她講述過。
據說是個清冷又孤獨的人。
「他也喜歡看星星？」
千夏眨巴了一下眼睛。
「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走出房門。」
宗三點了點頭。
每次，也只有這個時候，刀劍們才能毫無阻礙地一直看著他的身影。
他總是一個人坐在屋頂。
深秋的夜晚比現在要更冷一些，但是他卻總是衣衫單薄地在這兒坐到深夜方歸。
付喪神們擔心他，卻根本無法靠近。
「不能靠近？」
千夏疑惑地問道，「為什麼呀？」
「那位主上不喜歡我們靠近他，」
宗三淡淡笑了，依舊是帶著幾分幽怨與愁緒的蒼白，「他的臥房，書案，就連身旁都被布下了禁制。」
千夏呆住了。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
雖然清光曾經說過，上一任審神者很嚴肅，也和他們保持著嚴格的界限，但是千夏從未瞭解到，竟然「嚴格」到了如此程度。
為什麼呀？
他不喜歡大家麼？
明明，本丸中的刀劍們都那麼好！
可是，如果不喜歡的話，他可是耗盡了靈力才不得不離開……
對了，他的靈力，為什麼會耗盡？
千夏有些迷茫。
……
第二天照舊起了個大早，晨跑揮刀之後，又練習了一會兒禹步。
看起來有些古怪彆扭的步法簡直比體操還要奇怪，小天狗跟著千夏走了幾步就猛搖頭跑到了一邊，晃著腳看她繼續練習了。
今天的近侍就是今劍，所以他一大早就精神滿滿地來陪她晨練了。
晨霧散去，日光開始變得溫暖明亮。在被晨光照耀的溫暖回廊上，千夏被邀請一起喝茶吃點心。
「主公帶回來的茶葉很好呢。」
鶯丸捧著茶杯，唇畔帶著滿意的微笑。
「我不太懂茶道，」
千夏笑容靦腆，「是請教了別人才知道買哪一種才好的。」
「不過，點心的話，都是我自己試吃過的哦~」
看著今劍叼著丸子吃的腮幫子鼓鼓的樣子，她很開心，「都是我覺得很好吃的~」
「嗯，很美味呢~」
慢條斯理從竹簽下咬下丸子的三日月宗近，即便是做著這樣的動作也依舊優雅貴氣，他點點頭，眸內新月若隱若現。
一聲清越的鳥鳴聲吸引了千夏的注意，她望向庭院的方向，然後驚喜地看到一隻羽色青翠的小鳥正立在樹梢上，小小的腦袋歪著，正好奇地打量著他們。
「是小鳥~」
今劍紅紅的眼眸通透漂亮，活潑又靈動。
「沒有見過的鳥兒呢。」
鶯丸也看向了那個方向，微微笑了起來。
千夏放下茶杯，從走廊上下來穿好了鞋走到樹下。
「你好呀~」
她仰著頭，與那雙烏溜溜的小眼睛對視著，然後伸出手來。
青色的小鳥瞅了瞅她，翅膀一撲騰，從樹梢上飛了下來。
「主公很得小動物們的喜歡啊，」
三日月看著正與停在手指上的小鳥開心說著話的千夏，若有所悟地點點頭，「原來如此。」
「主公大人，我也可以摸摸它麼？」
小天狗湊上前，興致勃勃地問道。
「可以呀，」
千夏將停留著小鳥的手指慢慢伸到今劍面前，「要輕一些哦~」
「主公的身上有草木與自然的靈氣，」
鶯丸神色溫柔地看著玩鬧著的一大一小，「所以生來便對大自然的動物與植物充滿了好感，也很得這些生靈的青睞。天生便是一位很溫柔的人啊。」
喝了一口茶才三日月彎起眉眼來，「如此的話，不是很好麼？」
第59章
千夏發現, 原來覺醒了妖怪的血脈之後，除了能飄出漂亮的櫻花，她還能做到很多別的事情。
比如……
「哇, 真的可以誒！」
「長出果實了！」
「好厲害！」
明明沒有風, 高大的果樹卻輕輕晃動了兩下枝葉，於是飽滿的果實便自枝頭自動落了下來。
看准了掉落的方向, 機動值出眾的小短刀們立刻蹦躂過去, 一接一個准, 很快就裝滿了整整一筐的柿子。
小夜左文字抱著柿子咬了一口, 呆呆地, 「……好甜。」
「真的麼？」
千夏也拿了一個柿子，一口咬下去，唇齒間甜甜的味道頓時溢滿了口腔，「哇，真的誒！」
「哦哦，真是太方便了~」
鯰尾抱著竹筐，笑嘻嘻地眨巴眨巴大眼睛，呆毛隨著跑動晃來晃去。
「呀呀, 可是主公大人不是狐狸的後代麼？」
蹲在鳴狐肩上的小狐狸也抱著一個柿子, 它歪著腦袋嗅了嗅柿子香甜的香味, 搖晃了一下尾巴, 「為什麼主公大人額頭的妖紋是櫻花？」
「誒，這個麼？」
下意識地按住自己的額頭，千夏遙遙腦袋, 「我也不清楚啊~」
「頭髮變長了呢，」
五虎退站在她身後，眼眸中滿是好奇地看著那一頭長髮，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顏色也不一樣了。」
由原先的黑色，變成了介與紅色與紫色之間的，仿若日落之時點燃整片天空的火燒雲的顏色。
「主公大人妖化的時候會有什麼不一樣的感覺麼？」
「嗯……」
千夏想了想，「總覺得，看東西更加清楚了一些，然後，好像能夠聽到一些以前聽不到的聲音了。」
「聽不到的聲音？」
秋田好奇地睜大了漂亮的眼睛，「那是什麼樣的聲音？」
「嗯……」
千夏歪頭想了想，妖化之後呈現出赤紅色的眼睛剔透晶亮，「比如，我聽到小綠在說，秋田的頭發軟綿綿的像雲朵一樣好看~」
「小綠？」
有著一頭軟綿綿粉色短髮的小短刀眨巴了一下眼睛。
「嗯~」
正說著，一陣輕微的翅膀扇動聲後，青翠色羽毛的小鳥從柿子樹上飛了下來，落在了她的手心，千夏立刻將手遞給小短刀看，「就是它啦~」
「誒？是早上的小鳥！」
今劍一眼就看出來了。
「主上的取名方式，還是一如既往啊——」
系著袖子幫忙撿柿子的大和守安定站起身來，一手握著一個果實，笑容中帶著幾許調侃，「還好我們都有自己的名字。」
如果需要審神者為刀劍們命名，只要想像一下，就覺得會是一場大災難。
他這麼一說，其餘刀劍們立刻發出了笑聲，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
以主上喜歡用顏色來命名的方式，本丸裡將出現一大波的小黑、大黑、大白、小白之類的刀劍了。
千夏鼓了鼓腮幫子，顯得有些鬱悶。
她覺得自己的取名方式明明就還好嘛，又容易記又方便，不用費勁神思去考慮。
柚羅明明也是這樣的呀，那一招黃泉送葬的柚羅max，雖然在使用的時候不停地喊「柚羅max」「柚羅max」的好像有點傻，但是特別好記又讓人印象深刻呢！
「呀呀呀~」
鳴狐肩上的小狐狸跳了下來走到千夏身旁，掛在脖子上的幾顆勾玉晃動了兩下，它聳著鼻子在千夏周圍繞了一圈，尾巴漫不經心地晃動著。
「怎麼了？」
五虎退好奇地蹲到它面前問。
小狐狸輕盈地跳到小短刀肩頭，」主公大人的身上，確實有狐狸的味道哦~」
「狐狸的味道？」
千夏舉起胳膊嗅了嗅，然後一臉茫然，「那是什麼樣的味道啊？」
「味道？」
今劍也跑上前來用力動了動鼻子做出深呼吸的動作，紅紅的眼睛透出疑惑，「我只聞到櫻花的味道。」
看著忽然一擁而上跑到自己身邊像小狗一樣做出嗅味道動作的刀劍們，千夏有些尷尬地撓撓頭。
她的身上……應該沒什麼奇怪的味道吧？
「呀呀，你們是聞不到的~」
五虎退肩頭的小狐狸得意地晃了晃尾巴，「這個本丸裡應該只有我和小狐丸殿下能夠感覺到妖化後主公大人身上狐狸的氣息~」
「是這樣啊，」
大和守安定放棄了，然後注意到千夏的表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把柿子放回鯰尾的籮筐中，然後大力拍拍千夏的肩膀，「安心~主公身上只有很好聞的花的味道啦~」
「真的？」
千夏遲疑。
「真的！」
安定用力點頭。
千夏這才放下心來，隨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小時候剛被妖怪纏上的那段時間，因為總是被驚嚇，所以千夏在家的時候基本都待在房間裡，連去衛生間洗漱洗澡都不敢，有一次實在忍受不了身上的髒汙，趁著白天她快速地沖了水，然後就被從花灑口忽然擠出來的看起來像是蚯蚓一樣的妖怪給嚇得滑倒在了浴室的地上失去了意識。
醒來之後天都黑了，整個屋子黑漆漆的，她光著身體一邊哭一邊從浴室爬回到了自己的臥室，在被子裡瑟瑟發抖了一整個晚上。
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她都不敢去洗澡，以至於身上總是帶著很難聞的味道。班級的同學們也因此對她非常的嫌棄與厭惡。
這其實很好理解，就算是千夏自己，只要想一想也會覺得，如此不愛乾淨的孩子，怎麼可能會讓人喜歡呢？
直到後來，恭彌皺著眉頭把她拎到他家浴室然後丟進了注滿水的浴缸中。
為了不讓雲雀君也厭惡自己，千夏鼓起勇氣戰戰兢兢地洗了澡，並且懵逼的發現，在雲雀家的浴室裡是沒有妖怪會來騷擾她的。
然後，千夏就很開心地每天都會抱著小臉盆去借浴室了。
想到和最喜歡的雲雀君用同一種沐浴露洗髮露，身上有一樣的味道，就會覺得超級開心呢~
……
晚上剛看完教科書，千夏有些遲疑地看向盤腿坐在一旁腦袋一點一點已經開始打瞌睡的小天狗。
她想了想，正要出聲叫醒他讓他回房去睡覺，小今劍已經睜開了眼。
他一臉睡眼惺忪的揉著眼睛，糯糯的聲音裡帶著些鼻音，非常可愛，「主公大人，您看完書了麼？」
「嗯。」
千夏點點頭，她走過去，摸摸小短刀順滑的頭髮，放輕了聲音，「困了的話回去睡覺吧~」
「誒？」
今劍遲鈍地眨了眨眼睛，然後像是忽然清醒了過來，連連搖頭，「不行不行的，我要陪主公大人去看星星！」
千夏愣了一下。
咦？今劍怎麼知道看星星的事情？
小天狗卻一掃先前的困頓，從榻榻米上蹦躂了起來露出活力十足的笑容，他伸手抓著千夏的手，歡樂地喊著「主公大人快走~大家都等著呢~」就興沖沖地拉著她往外跑。
「大家？」
千夏一呆。
她原本還在遲疑，要怎麼上屋頂才好，昨天是有宗三左文字先生幫忙抱她上去的，但是今天的近侍是今劍，讓小短刀帶她上去似乎就有些為難他了。
——說起來，上一任審神者又是怎麼上屋頂的呢？
她正疑惑著，小天狗已經拉著她跑下了樓來到屋子後面的庭院裡。
「鐺鐺鐺~」
他開開心心地張開手，做出展示的動作，得意洋洋的表情讓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睛越加漂亮了，「怎麼樣，是大家一起做的哦~」
那是一架看起來就很穩固的木梯子，做成臺階的形狀立在庭院最邊上的角落裡，兩側還有扶手可以支撐，那是就連小孩子都可以安全走上去的木梯。
——也是大家為了她做的。
整個本丸，需要用到梯子才能上屋頂的也只有她了。
「你們，是什麼時候……」
她眨巴眨巴眼睛。
小天狗「嘿嘿」一笑，也不回答，拉著她就往臺階上走，「快來快來吧~」
……
「哦哦，終於來了啊主公~等很久了哦~」
「搬上來的酒都快喝完了~誰去再拿點上來~」
「主公大人！」
「主人坐這裡！」
「燭臺切先生準備了點心和茶水哦~」
「……」
千夏看著幾乎坐滿了整片屋頂，熱鬧地像是在開宴會的刀劍們，呆了半晌，終於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不過，這麼多人，屋頂真的沒問題麼？
「你們都還沒睡覺呀~」
被清光拉著坐到給她留出來的空位，堀川國廣立刻在她面前的小案臺上擺了果盤和茶水。
「我們都在等主人啊~」
加州清光側頭看過來，暗紅色的眼睛在燭火下閃爍著，唇畔的笑意溫柔甜美，「等很久了哦~」
「誒，你們是怎麼知道……」
千夏正要問，身上被蓋上了一塊薄毯，暖融融的，她驚訝地回頭看去。
宗三左文字正溫柔微笑著。
第60章
「咦？」
跑完最後一圈回到庭院的時候, 千夏看到回廊上的三日月正如同往常那樣捧著茶杯曬著太陽一臉笑意地看著她，但是與從前不同的是，今天的三日月出現地稍稍晚一些, 鶯丸比他要更早來到這裡。
但是看到擺在他面前的餐盤時, 千夏恍然大悟。
「今天擔任近侍工作的，是三日月先生？」
她有些驚訝。
最美的天下五劍笑著點點頭, 「雖然是老爺爺了, 偶爾照顧一下別人還是可以的, 主公過來用餐吧。」
「好。」
脫了鞋子走上回廊, 她慣常坐的地方也照舊擺著一個軟軟的墊子。她規規矩矩地坐好, 開始安靜用餐。
今天的天氣也很好，春日燦爛，微風和煦，鳥語花香。
「又是個好天氣呢。」
鶯丸望著天空，容色平淡悠閒。
千夏順著他的目光望向澄澈藍天，白雲綿軟漂浮著，像鬆軟甜蜜的棉花糖一樣可愛。
於是她用力點點頭。
「主公今天的心情看起來也很好。」
鶯丸側頭看她。
千夏笑起來，「因為並沒有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啊, 在本丸, 每天都很開心呢~」
然後她就聽到三日月舒朗的笑聲, 一邊說著「甚好甚好」, 一邊又為她注滿了茶水。
用完餐點，見三日月以手撐地一副要站起來的動作，千夏愣了愣, 然後立即反應過來，連忙端起收拾好的餐盤站起身，「啊，這個我自己端去廚房就好了~」
總覺得，讓三日月先生服侍，有點讓人覺得不安呀。
三日月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一雙含著新月的眼眸望過來，似笑非笑，「爺爺我這是被主公照顧了麼？這可不行啊~」
他如此說著，已經慢悠悠地站起身。
於是千夏只好把手上的餐盤遞了過去，看著這位老爺爺一臉滿意的接過，轉身離去之前還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腦袋。
鶯丸眼眸含笑地看著站在原地一臉糾結的千夏。
良久，再次坐回來的千夏手撐著下巴，眼睛看著庭院，露出有些苦惱的表情。
「主公在煩惱什麼事情？」
鶯丸的語調依舊輕柔而悠閒，如同枝頭停留的鶯鳥般好聽。
千夏想了想，轉過頭來，眼眸映著晨光，「鶯丸先生，這個本丸建立到現在有多久了呀？」
「嗯？」
捧著茶杯的付喪神像是有些意外，卻仍聲音溫和，「主公為何問這個？」
千夏依舊撐著下巴，眉眼低垂著露出像是有些沮喪又像是有些迷惑的表情，「大家，似乎都很寂寞。」
只因為可以陪她一起看星星，便一起聚集在了夜晚的屋頂上；因為可以照顧她，就會很開心的樣子……
從千夏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她就深切地感受到了這一切。
「我很開心，只是因為我的到來，就讓大家能夠變得高興。」
千夏聽到遠處主屋傳來的喧鬧，是早起的刀劍正在催促賴床的同伴們起床的聲音，嬉笑和打鬧中充滿了生機與活力，這是本丸新一天的開始。
可是在她到來以前呢？
她不知道這個本丸究竟存在多久了，但是從宗三先生，從長增彌先生，從清光那裡偶爾聽到的隻言片語，就讓千夏感覺到那一種寂寞與失落的感覺。
「可是為什麼呢，」
她有些迷茫，「我不明白，大家明明都很好很可愛，每個人都很好的，為什麼他要遠離你們呢？」
這個問題已經在千夏腦海中盤旋過很多次了，但是她不能去問清光，也不能去問宗三先生，因為如果她問出來的話，一定會讓他們感到難過的，哪怕只有一點點的難過，她也不希望出現。
鶯丸與三日月都是非常年長，經歷過很多歲月的古刀，性情又恬淡舒朗，對千夏而言一直是崇敬可親的長輩，所以只有他們，才能讓千夏將這個問題問出口。
「原來是這樣啊。」
鶯丸點了點頭，他眉眼間依舊是那恬淡的笑意，卻是將目光轉向了廣闊明亮的天空，輕輕歎了口氣。
「主公在來到這裡之前，應當也被叮囑過，不可以向我們透露真實姓名的事情。」
他輕輕啜飲了一口茶水，語調平緩。
千夏一臉懵懂地點點頭，「狐之助說，被知曉了姓名的話，會有被神隱的危險。」
「就是如此，」
鶯丸點了點頭，「同樣的，太過接近，暴露了太多真實，也會有這樣的後果。」
「神隱……」
千夏皺了皺眉，「就再也無法回歸現世了麼？」
付喪神唇畔含笑地轉過頭來，眉眼微彎，「會害怕麼？」
千夏想了想，然後非常糾結的樣子，「並不是會害怕，但是如果不能回現世的話，會有些苦惱……」
其他的也就罷了，但是現世中還有她最喜歡的人在。
「那位審神者，是因為害怕被神隱麼？」
她疑惑地問道，「所以才一直和大家保持距離？」
「嘛，」
鶯丸笑了笑，又將視線轉了回去，「也許吧~」
沒有被額發遮擋的一側目光顯得有些悠遠與縹緲，千夏看著他，卻莫名覺得，鶯丸應該並不是這麼認為的。
注意到她的注視，這位付喪神看向她，「怎麼了，主公？」
「我……」
千夏想了想，抿抿唇，非常認真地說道，「我會努力的，會很努力很努力。」
鶯丸的目光與她對視著，神色溫柔。
「如果足夠強大，就不用害怕會被神隱了，」
她看著那雙透著溫暖笑意的眼眸，頓了頓，也笑了起來，「那樣，我就可以繼續和大家在一起了~」
她喜歡看到大家開心的樣子，喜歡看他們玩鬧，看他們充滿了生機與活力的樣子。
她最喜歡和大家在一起了。
……
鶯丸與三日月宗近都是屬於比較晚來到的刀劍付喪神，因為本身就比較稀有，所以入手也難一些，不過據鶯丸所說，自他來到本丸之後到千夏來到這裡，應當是過去了二十多年的樣子。
——因為本丸永遠都在秋天，對於季節與年歲的輪轉，並沒有幾位付喪神會特意去計算。
真正瞭解本丸存在時間的，應該也只有作為初始刀的加州清光了。
「什麼嘛，想知道的話直接來問我不就好了麼？」
聽到背後傳來的帶著幾許抱怨幾許無奈的聲音，千夏倏地轉過頭去，驚訝地看著一身紅色內番服，正抱著手臂站在她身後的那位付喪神少年。
「清光？」
加州清光揚了揚眉梢走過來，在她面前站定，然後彎下腰，湊近過來的細長眼睛中，那對暗紅色的瞳眸在晨光映照下特別好看。
千夏懵懵地與他對視著。
「這兩個顏色，」
加州清光忽然伸出手來，兩隻手一邊拿著一瓶指甲油，面色嚴肅，目光炯炯，「選哪個？」
千夏把視線轉到那兩個小瓶子上，那是她從現世帶來的據說很受歡迎的品牌店買來的指甲油，是店員推薦的爆款，她特意選了紅色系的兩種顏色。
——雖然她其實不是很能分辨那些水紅、西瓜紅、磚紅之類的……
遲疑了一下，她抬起手指，指向加州清光右手上的那一瓶。
「這個麼？」
少年把那個小瓶子拿到自己眼前又看了看，然後點了點頭，「既然是主人喜歡的顏色……」
「那就決定是它了~」
原本嚴肅認真的表情消失了，加州清光臉上露出了非常非常可愛的笑容，細長的眉眼彎成甜甜的弧度，嘴角的小小黑痣點綴著這個笑容，讓他看起來明豔而燦爛。
漂亮得無法挪開視線呢。
總覺得，看到他笑，自己也會不由得露出笑容來呢。
千夏如此想著，也傻傻地彎起了眼睛。
「所~以~說~啦~」
將指甲油收回去，加州清光盤腿在一旁坐下，歪頭看她，「以後如果想知道什麼事情，儘管問就好了啦~」
千夏眨巴眨巴眼睛，點頭「嗯」了一聲。
「這座本丸的存在時間啊，」
他單手托著下巴，目光望著庭院裡的花草，像是在回憶的樣子，秀氣的眉頭微微皺起來，「我是沒有準確的計算過，但是從我被鍛造出來開始算起，應該不止五十年了吧~」
「五十年？」
千夏驚訝地睜大了雙眼，一臉呆滯。
鶯丸正捧起茶杯的動作頓了頓，似乎也有些意外的樣子。
「在我來之前，本丸已經存在那麼久了？」
他疑惑地問道。
「是啊，」
加州清光撇了撇嘴，「在鶯丸先生來到之前……不過雖然是存在啦，但是和荒廢也沒什麼差別。」
「咦？」
千夏眨了眨眼。
「因為是初始刀，所以和本丸幾乎同一天誕生，」
加州清光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但是自那之後，上一任主人既沒有鍛刀也沒有安排什麼任務，自顧自地埋頭在房間裡了，留下我一個人完全不知道做什麼才好。」
「然後嘛，就那麼生活著，」
加州清光說起這些的時候，神情很淡定平靜，但是那雙原本光彩熠熠的眼眸卻微微顯得暗淡，像是蒙了塵的寶石，「不知道又過了多長時間，大概十年吧，狐之助跑來找主人，他們在房間裡談了些什麼事情，然後主人就開始履行審神者的工作了。」
「嘛，雖然說是開始工作了啦，但是我們接到的出陣指令非常少，主人又從來不會主動去開爐鍛刀，所以本丸當中刀劍數量的增加過程很緩慢，」
他收起托著下巴的手，重新恢復到了抱著手臂的姿態，「直到差不多二十年前，這裡才慢慢變得活躍起來，接到的命令也多了，鶯丸先生你們就是那個時候到來的。」
鶯丸若有所思地低頭喝了一口茶水，點點頭，「這樣啊。」
千夏卻感覺有些難受，悶悶的。
她有些無法想像，最開始的那十多年，清光一個人是怎麼度過的。
一定一定，非常的寂寞吧？
「所以說啦~」
加州清光抱著手臂，眼角偷偷看了一眼抿著嘴唇不說話，神色鬱鬱寡歡的千夏。
千夏抬頭看他。
然後加州清光就又露出了極為可愛的笑容，他蹭到千夏身旁，歪頭，「幫我塗指甲油吧~主人~」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25 10:18
第61章
大和守安定找過來的時候, 千夏正全神貫注凝神聚氣幾乎屏住了呼吸瞪大著眼睛連眨一下眼睛都不敢地在給清光塗指甲油。那一副戰戰兢兢的表情，簡直像是只要稍有不慎就會世界末日。
安定看到清光正側著臉，用手背抵著嘴唇一副想笑又強自忍住的樣子, 不由得覺得有些有趣。
清光這傢伙, 明明心裡已經樂開了花了吧？
千夏終於塗完了一邊的手，她長長呼出一口氣來, 然後愁眉苦臉地抬頭, 「我塗得不好……」
加州清光連忙低咳一聲, 重新坐好, 他將那只塗完了甲油的手伸到自己面前認真打量了一番。
千夏揪了揪手指頭, 像是有些緊張不安，目光閃爍地看他。
「唔……」
付喪神少年歪了歪頭，將視線轉向自家年幼的審神者，隨即唇角一彎，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很好看啦~」
千夏呆呆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不怎麼自信地問，「真、真的麼？」
「真的哦~」
加州清光笑眯眯地把另一隻手伸過去, 「那麼剩下的也拜託啦~」
「好、好的！」
受到了鼓勵, 千夏終於放鬆了一些, 她抿抿唇, 用力點頭。
「不用那麼緊張也沒事啦，」
看她那如臨大敵的模樣，加州清光終於忍不住吐槽道, 「我的手又不是什麼可怕的東西。」
千夏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笑得靦腆。
加州清光無奈地歎氣。
但是感覺到她小心地托起自己的手，指尖接觸時溫暖柔和的觸感真實而親切，付喪神少年明豔的眉眼不由自主地便柔和了下來。
主人正在為他塗著指甲油。
她的動作小心而謹慎，眼神認真又溫柔，每一絲小小的神情變化，都帶著真實的愛意。
她愛著他們，願意並且希望能夠一直如此和他們在一起。
真開心呀~
……
等到全部完成之後，千夏終於完全放鬆了下來，僵硬的身體雖然不至於到感覺酸痛的地步，但是繃得緊緊的神經卻在驟然鬆懈下來之後感覺到了一絲疲累。
——比練習畫那些危險的動不動就會爆炸的符咒還要累呢
但是看到清光開開心心地向安定炫耀著自己的指甲，千夏還是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早已經從廚房轉回來的三日月捧著茶杯笑吟吟地看著他們，雖然有著一張非常美麗年輕的臉，但是行為舉止與目光中，卻全然都是長者的風度與包容。
確實就像是一位老爺爺一樣。
……不過說到老爺爺
千夏忽然有些困惑地問，「上一任審神者，也是一位老爺爺麼？」
五十年對於經歷千百年歲月的刀劍付喪神們來說可能沒什麼，但是對於人類，那真的是相當相當漫長，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整個人生的時間了。
回答她的，是正勾著清光的脖子在打鬧的安定，藍衣的少年歪了歪頭，眉頭輕輕一皺，「並不是，上一任主公是個人類的青年……」
他看向一旁的加州清光，「說起來，主公的樣子好像一直都沒有變過吧？」
被詢問了的清光點點頭，為了不刮花剛剛塗好的指甲油，在和安定的打鬧中他處於弱勢，於是便趁此機會掙脫了他的胳膊，整理了一下衣服，才說道，「是啊，從我被喚醒的時候開始，他的樣子就沒有變過了……」
「連頭髮都好像沒有長長……」
他端著下顎，露出思考的表情，「以前我們也討論過，畢竟作為人類來說，這種現象也太奇怪了，但是也許這是審神者具備的能力也說不定。」
「誒？」
千夏一臉茫然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下意識地伸手摸摸自己現在及肩的短髮，「可是，我的頭髮變長了……」
「也是呢，」
安定也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情，「這是為什麼？」
千夏在本丸當中生活的半年，她不止長高了一些，身上的變化也是非常大的，從她回到現世之後，草壁君差點認不出她來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了。所以說，審神者不會衰老這種推測，應該是不可能的。
「難道，他不是人類麼？」
推己及人，好不容易想起來自己算是半妖的千夏豎起食指提出了一個假設，「妖怪或者神仙什麼的，不是生長都很緩慢壽命很長的麼？」
「這種事情……現在也沒辦法證明了吧？」
加州清光攤了攤手，「而且也沒什麼意義。」
也是呢，就算是妖怪，那位審神者現在也已經離開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千夏就是稍微有點在意。
……
「雞蛋拌飯？」
正在削蘿蔔皮的燭臺切光忠有些詫異，「主公中午的時候想吃這個？」
扒著門框只露出一個腦袋來的千夏怯怯地點頭，「可以麼？」
雖意外，但是接觸到千夏期待的目光，體貼的太刀還是微笑道，「當然，是很簡單的料理呢。」
望著開開心心離去的少女的背影，燭臺切放下蘿蔔，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這還是主公第一次主動提出想要吃什麼，只不過，為什麼是雞蛋拌飯呢？
嘛，只要她喜歡就好了~
愉快地如此想著，他笑著點點頭，又繼續忙碌了起來。
……
「主公？」
正拿著農具往菜園走的山姥切國廣和堀川國廣路過庭院，堀川看到捏著毛筆坐在回廊邊上寫著什麼的千夏，有些驚訝。
往常的這個時間，這位審神者應該正認認真真地在自己的房間裡看書或者工作才對，今天怎麼跑到下面來了？
「誒？」
被那一聲呼喚給嚇了一跳的千夏筆觸頓了頓，隨即一張臉就白了，「糟、糟糕！」
她立刻捏起那張宣紙，像是甩掉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甩了出去。
堀川國廣正疑惑著，然後就聽到呼地一聲，風吹過，整張紙便立刻燃燒了起來。
「……」
他目瞪口呆地望著頃刻間便化作飛灰消散於空氣中的宣紙，一時說不出話來。
「……又失敗了——」
千夏耷拉下腦袋，沮喪地擱下毛筆。
「難、難道是因為我……？」
堀川國廣一愣，急忙放下手上的鋤頭跑上前，一彎腰，「真是非常抱歉，主公！」
「啊？不是因為你啦，」
千夏搖搖頭，臉上依舊帶著消極的情緒，但是還是露出笑容，「是我自己的關係，到現在還是畫不好。」
付喪神少年有些不放心地又看了看她的神情，然後才好奇地問道，「剛剛那個是什麼？」
「是符咒哦，」
千夏把擱在膝蓋上的書立起來，指著那個圖形給他看，「就是這個，但是畫了好多次，還是沒有辦法達到效果。」
說著，她苦惱地歎了口氣，「每次自己就會燃燒起來了……我明明只用了普通的紙和墨，都沒有特意用符紙畫了，為什麼呢？」
這種問題，即便是生存了很久的付喪神也是無解啊，幫不上忙的堀川國廣感覺有些抱歉，他無措地四下望瞭望，隨即便明白了。
是因為會燒起來，所以才選擇在室外練習畫符咒啊~
「龍二先生說我還不能很好的控制靈力，可是要怎麼才能控制好呢……」
與其說是在詢問堀川的意見，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自問自答，千夏皺著眉頭，目光緊緊盯著那本看起來破舊的書冊。
擔任過近侍之職的堀川國廣知道，這位審神者一旦認真工作或者學習的時候，就會變成這個樣子，好像隔絕了一切外物的干擾，專注得不得了。
於是他輕手輕腳地後退了出去，重新回到了沉默等待著他的山姥切身旁。
「久等了，我們走吧~」
他刻意放輕了聲音，笑盈盈地說著。
山姥切看了一眼坐在陽光下苦著臉的審神者，低低地「嗯」了一聲。
出了庭院，沒走幾步便看到正在玩遊戲的小短刀們追逐打鬧的身影，看到他們走過來，小傢伙們很開心地朝他們揮手打了招呼。
堀川國廣笑著揮揮手，然後才記起了什麼一般，叮囑道，「不要去庭院那邊玩哦，主公正在看書。」
「好~」
小短刀們都非常乖巧地點頭。
「我們不會打擾主公大人的~」
……
等到三日月慢悠悠踱到庭院來叫千夏用餐的時候，回廊邊的地上已經多了一堆灰燼，抿著嘴唇一副倔強表情的少女像是跟什麼看不到的東西杠上了一般，眼眸灼灼地像是也燒了起來。
三日月看著她臉上不知道是墨汁印還是灰燼的黑乎乎的東西，忍不住哈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被他這麼一笑，沉浸在自己世界當中的千夏立刻醒轉了過來，她一臉懵地抬起頭，傻傻看向這位在日光下笑得能讓滿園鮮花都綻放起來的付喪神。
「三日月先生？」
「嗯嗯~」
三日月點點頭，他步履輕緩地走到她身旁，看了一眼那本書冊，「主公真是用功啊~」
被誇獎了的千夏卻洩氣一般垂著頭，小小聲地，「可是還是畫不好……怎麼都不對……」
「想不明白啊。」
真是讓人沮喪，果然是因為才能不夠麼？
「不要急不要急。」
一隻手輕輕落在頭頂，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好聞的熏香味道淺淡縈繞著。
千夏抬起頭來，正看到三日月宗近那雙含著新月的眼眸帶著同樣好看的笑意看著她。
雖然穿著一身樸素得不能再樸素的衣衫，卻依舊無法阻擋這位最美的太刀的風采。
「嗯。」
千夏深吸了口氣，用力點點頭，「不能著急，得慢慢來才行！」
看著她很快恢復了精神，老爺爺便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甚好甚好，」他如此說著，「那麼主公先去用餐如何？」
「誒？已經到午餐時間了麼？」
千夏一愣，立刻跳起來收拾起東西，「不能讓大家久等了。」
三日月也幫忙收起筆墨，見千夏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他搖搖頭，「今天爺爺我可是主公的近侍啊~」
千夏眨巴眨巴眼睛，靦腆地「嗯」了一聲。
對了，今天有雞蛋拌飯！
柚羅經常吃的那種！龍二先生說，柚羅就是因為經常吃雞蛋拌飯，所以靈力才那麼強大呢！
暗暗下定決心以後要多吃雞蛋拌飯的千夏用力點了點頭。
第62章
連續吃了一個星期的雞蛋拌飯之後, 加州清光終於忍不住發出了抱怨。
正扒著飯的千夏聞言，疑惑地看他，「可是, 清光並不需要每天跟我吃一樣的東西呀？」
除了第一天因為好奇所以大家都吃了生雞蛋拌飯, 之後千夏就對燭臺切表示，只要給她單獨這麼準備就可以啦, 總是吃相同的東西的話, 再美味也是會厭倦的, 更何況雞蛋拌飯也並不是真的那麼好吃……
對於千夏自己來說倒是無所謂, 她都可以若無其事地吃上一個月的白米飯團了, 有醬油又有雞蛋搭配米飯其實味道也還不錯。
「雞蛋拌飯能增長靈力這種話，肯定是騙人的啦！」
加州清光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到底是誰告訴你這種事情的啊！」
「……是龍二先生，」
千夏相當誠實地說出了那位的名字，然後有些遲疑，「真的不可以麼？」
「那是當然的吧！」
和泉守兼定也看不過去地出聲了。
「誒……燭臺切先生也這麼說呢，」
歎了口氣，千夏像是有些依依不捨一般地望著碗底還剩下的幾粒米飯, 「真的不是某種神秘的玄學麼？」
「主公, 放棄吧, 」
拍拍她的肩膀, 大和守安定攤手，「就連和泉守兼定都看出來了，那位龍二先生肯定是在跟你開玩笑吧~」
「嗯~嗯~肯定是這樣。」
和泉守點了點頭, 隨即卻覺得不對，刷得抬頭瞪向一臉純良笑容的安定，「大和守，什麼叫我都看出來了？」
「兼桑冷靜點，」
小天使堀川國廣熟門熟路地拉住搭檔的袖子順毛，「安定他不是那個意思。」
因為本丸的刀劍們都那麼覺得了，千夏只能遺憾地表示放棄這個嘗試。
……果然，還是應該規規矩矩地看書才對
看到千夏終於接受了他們的「諫言」，加州清光長長松了口氣，然後立刻把面前的碗推得遠遠的，表示再也不想吃雞蛋拌飯這種東西了。
「說起來……」
安定看著他那嫌棄的表情，忽然眨巴了下眼睛。
「幹什麼？」
清光狐疑地看著同伴。
「我是第三個來到本丸的，第二位是燭臺切先生，在我們來之前，」
藍衣少年淳樸乾淨的笑容中夾雜了幾縷壞笑，「本丸裡的料理，都是清光在做麼？」
「……」
加州清光一噎，扭開臉，「是又怎麼樣？」
「嗯~~」
大和守安定意味深長地點點頭，「清光做的料理啊，好想知道是什麼樣子的呢~」
「……」
加州清光撇了撇嘴，像是有些心虛一般移開了視線。
清光做的料理？
千夏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後想起了她來到本丸的第一天，大家一起捏的飯團。
……嗯，清光捏的飯團好像……
也許，清光只是不擅長捏飯團而已，其他料理說不定很拿手！
嗯，一定是這樣。
「好了啦，」
看到千夏臉上明顯的不能再明顯地變來變去的表情，加州清光終於忍不住用手捂住臉，妥協了，「料理什麼的，我確實不會啦！」
「那時候的食物，是主人去萬屋訂的便當，每天都會送來——」
「誒？！」
「萬屋的便當？！」
「難道……」
「幕內便當？」
「你們每天都吃這個……？」
……
本來只是好奇看熱鬧的付喪神們齊齊發出了驚詫的叫聲，不可思議的表情毫無遮掩地顯露出來。
千夏也忍不住呆了一呆。
萬屋的幕內便當她有見過，那是僅在萬屋出售，價格及其昂貴，之所以價格如此高，也是因為這種便當不止能填飽肚子，還能極大程度地恢復刀劍付喪神們的體力，疏解疲勞程度，與其說是作為食物，不如說更像是一種輔助道具。
——但是竟然被用來作為一日三餐麼？
……好厲害……
「那位主公大人，好慷慨to……」
藤四郎家的小短刀博多咽了口口水，紅框眼鏡之後的眼睛仿佛填滿了小判發出金燦燦的光。
「真是……」
大和守安定露出驚呆了的表情。
加州清光望天花板，「話是那麼說啦，但是每天都吃一樣的便當，吃到後來我都想吐了……」
還好，第二位來到本丸的，就是最擅長做料理的燭臺切光忠。簡直就像天降神兵一般。
十年如一日的吃一樣的食物，光是想像一下就會覺得好可憐呢……
「前任主公，好可憐啊……」
五虎退發出弱弱的聲音。
看得出來，刀劍們對於那位前主人的瞭解真的很少，許多關於他的事情，若不是如今你一句我一句地提起來，大家似乎都一點也沒有察覺到過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比如，他經常一個人在房間中看書，卻不知道看的什麼；
比如，他其實也不是一直待在房中，隔三差五也會去一趟現世，但是他所在的現實與關於他的事情刀劍們一概不知；
比如，他性情平淡地好像根本不具備一個人該有的喜怒哀樂，也很少跟他們說話，更加沒有見到過他的笑容，除了不喜歡他們靠近之外，關於他的一切喜好與厭憎他們也完全不瞭解；
更何況，五十年如一日絲毫沒有變化的外表，怎麼也不像是一個普通人類那麼簡單。
但是更多的，即便陪伴了他那麼久，大家也是無法瞭解更多的。
千夏有些不安地看著忽然沉默下來的餐廳。
……
第二天，正咬著筆頭繼續奮戰的千夏，被匆匆趕來尋她的長穀部通知，狐之助來了。
所以，這是又有任務了麼？
非常熟門熟路地把因為被打斷了筆觸而又一次失敗了的符文扔出去，看著它化作一團火球，千夏撓撓長髮，歎了口氣，從回廊上跳了下來。
燦爛的發色在晃眼的日光下躍動，長長的一路而下差點就要拖到地上了，按照鳴狐的小狐狸的說法，主公大人雖然更像是花妖的後代，但是那一頭長髮卻還是有著狐狸的影子。
其實也不止是頭髮啦，因為苦惱的時候會有咬筆頭的壞習慣，千夏已經不小心咬壞好幾支筆了，若不是對著鏡子張嘴仔細看了，她也沒注意到，那兩顆小小的虎牙居然如此鋒利……
可愛的狐狸式神在看到千夏的時候愣了愣，呆呆地張著嘴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審、審神者大人？」
它抬起前肢揉了揉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情景一般，「您怎麼……」
「啊這個麼？」
千夏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在做一個實驗，但是我還沒學會怎麼控制好靈力變回去，所以只能等等它自己恢復了……」
狐之助愣愣地點點頭，像是接受了這一說法，但是瞪圓了的眼睛卻還是時不時地往她身上，尤其是那頭長髮上瞟一眼，頗為在意的樣子。
「政府又有命令了嗎？」
千夏問道。
距離上一回出陣已經也有好一段時間了，她還記得先前狐之助說的，時間溯行軍的異常和其他本丸審神者無法準確探測時間波動的異常情況，也不知現在這個問題解決了沒有。
「是、是的，」
狐之助搖了搖尾巴，然後將一封政府公文叼了出來，「時間定為明天上午，還請審神者大人與諸位殿下早作準備。」
「因為依舊還是無法準確判斷敵人的數量與規模，所以請審神者大人務必做好萬全的打算。」
「這一次，主上也必須要一同前去麼？」
長穀部眉頭緊皺著問，語氣嚴肅。
「是的。」
面對這位神色嚴厲的付喪神，狐之助抖了抖，然後弱弱地點頭。
「這一次的目的地是什麼地方？」
今日擔任近侍之職的歌仙兼定略有些擔心地問。
千夏順著公文看下去，終於找到了那個日期。
暗紅色的眼眸微微閃動了一下，她合起信封抬頭看向面前的兩位付喪神。
「永祿三年，桶狹間之戰。」
長穀部臉上的神色愣怔了一下，隨即眼眸微暗。
桶狹間合戰，那是織田信長戰勝今川義元，正式走向成為天下霸主之位的開始，也是在這一場戰爭中，織田信長從今川義元那裡得到了宗三左文字。
打磨、刻印，後又經歷了兩場大火的洗禮，再經重鑄，坐擁天下人之刃這樣的盛譽簡直像是詛咒一樣。
籠罩在那位溫柔的付喪神眉宇之間的愁緒與陰鬱，都是由此開始的。
不止是宗三左文字，本丸中與那位魔王有著淵源的刀劍有許多。
就連長谷部也……
注意到千夏遲疑的視線，長谷部冷硬的面色稍稍放緩了一些，略顯鋒利的眸光柔和下來，他微闔雙目，以手按在胸口，俯下.身認真莊重地說，
「主上，這一次，請務必允許由我陪同。」
第63章
永祿三年的桶狹間之戰, 在原來的時候並不是一個會有高等級溯行軍出沒的時空，但是對於如今還尚且找不到對方規律又不想有所折損戰力的情況下，全力以赴總是不會出錯的。
下午的時候全體刀劍們開了個短會, 討論這一次的出陣人員配置, 除了已經主動請纓並且得到千夏允許的壓切長穀部之外，另外還剩下的五個名額便在熱鬧得不得了的爭論中確定了下來。
隊長：打刀壓切長穀部, 隊員, 打刀加州清光, 打刀宗三左文字, 短刀不動行光, 短刀藥研藤四郎和太刀鶴丸國永。
確定名單之後，千夏還有些驚訝和不確信，真的要由這幾位付喪神陪她一起去往那個時代麼？
這六位當中有五位都是曾經屬於織田家的刀，真的沒關係麼……？
「沒問題的~」
紮著高高長馬尾的少年豎起大拇指笑容開朗地道，「請交給我吧，一定保護好您。」
說話的是短刀不動行光，千夏認識的不動行光一直都是一個很元氣很可靠的少年，但是據說, 在很久以前, 這位短刀付喪神卻是終日買醉, 總是一副醉醺醺的說著喪氣話的樣子, 在出陣之時也和長穀部發生過爭吵，更是在本能寺的時候差點就要做出改變歷史的事情。
千夏實在想像不出來，那時候的不動行光是什麼樣子。
不過, 那不重要，千夏知道和認識的，一直都是現在的不動行光。
於是千夏朝著他露出充滿信賴的笑容，用力點了點頭。
被那位織田信長所珍愛的刀，既然不動行光也已經不再介懷過去的事情，宗三左文字先生，一定也……
注意到千夏的目光，正溫柔地看著弟弟小夜左文字的粉發付喪神抬頭看了過來，微微一側臉，柔軟的髮絲便自肩頭垂了下來，「怎麼了，主公？」
「啊，沒、沒什麼……」
千夏連連搖頭。
「難道，」
這位看起來柔弱纖瘦的傾國之刀眼眸微闔，視線下垂，流轉的眸光如同被薄薄的霧氣所籠罩，「您也想要將我困在鳥籠之中麼？」
「當然不是！」
千夏發誓一樣舉起手來，提高了聲音認真嚴肅地說道，「我才不會做那種過分的事情呢！」
宗三左文字看著她那鄭重其事的表情，隨即像是忍不住般輕笑了出來，眉眼彎起，如同煙波中柔軟的柳枝，透著朦朧的美麗。
千夏撓撓頭，不太明白這位總是愁眉不展的付喪神，為什麼忽然笑得很愉快的樣子。
「這不是很好嘛~」
鶴丸搭著藥研的肩膀，笑嘻嘻地，「總是待在本丸可是很無聊的啊~」
……
「主公大人，啊——」
正低頭畫著星象圖的千夏聽話的側過頭去張開嘴，然後一塊被切好的蘋果便被小短刀送進了嘴裡。
甜甜脆脆，汁水飽滿。
「怎麼樣，是不是很甜呀主公大人~」
今劍一臉期待。
「嗯，很好吃！謝謝你~」
千夏點點頭。
「主、主公大人……」
五虎退也抱著一個果盤湊上前，猶猶豫豫地，「橙、柳丁……」
「這也是給我的麼？」
有些驚訝，但還是很高興地接過了看起來就很好吃的水果，順便又摸了摸小短刀柔軟的頭髮，看著他紅著臉滿足地又回到一期一振身旁，呼啦啦一下，千夏身旁就又圍攏過來好幾人。
「主公大人，您也嘗嘗看這個嘛~」
「主人~」
「主公，這個也不錯哦！」
「等等，次郎先生，您給主公大人遞的是酒杯吧？」
……
一下子就變的擁擠起來，兩隻手完全無法接過那麼多東西，原本擱在膝上的筆記本也滑了下去，千夏一時間有些無措起來。
說起來，今天晚上，怎麼屋頂上多了這麼多人？
雖然前幾天人也很多，但是因為小短刀們都很聽自家大哥一期一振的話，每天都會早早地按時睡覺，而「老年組」的刀劍們也基本不太愛鬧騰（除了少數幾位），所以倒也還好，今天這樣的情況，千夏再一次擔心起了屋頂的承受力。
「因為今天一期哥也答應我們了哦，」
亂藤四郎笑眯眯地擠在千夏身旁，「陪主公大人一起看星星，這麼浪漫的事情我也很想參加的嘛~」
「主公大人又要離開了，」
秋田看起來有些失落的樣子，「我們會乖乖等您回來的。您回來以後，能不能念書給我聽？」
看著小短刀期待的目光，千夏點點頭，「當然可以啊~」
「還有我還有我，主公大人，」今劍不甘示弱地湊過來，「您也答應過要給我讀《義經傳》的，不可以忘記哦！」
「恩恩~我不會忘記的~」
正忙不迭地應付著小短刀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叮囑，明明不是第一次離開本丸去出陣，卻不知道為何這些小傢伙今天顯得特別不舍的樣子，大家長一期一振也有些無奈地在一旁朝千夏露出了歉意的微笑。
「大將，」
一隻戴著黑色手套的手將原本滑落到瓦片上的筆記本撿了起來，藥研藤四郎將它遞給千夏，「您的筆記。」
「啊，謝謝你。」
千夏接過筆記本然後道了謝。
說起來，粟田口家的其他小短刀們如此倒是不奇怪，竟然連藥研也來看星星了呀？明明經常說自己不懂風雅的事情……
「說好了不要打擾主公大人的學習，大家都安靜一些。」
一期一振把弟弟們各自哄了回去，這才松了口氣的樣子。
千夏也忍不住松了口氣，但是對於懷裡塞滿了的各種點心水果，她露出了幾分苦笑和無措。
藥研藤四郎淡紫色的眼中閃過幾分好笑，然後便伸出手來，「請交給我吧，大將。」
「嗯、嗯！麻煩你了。」
終於能空出雙手繼續記錄的千夏感覺得救了。
「您畫的，是天上的星星麼？」
大和守安定在剛剛被一擁而上的短刀們給擠了出去，好不容易才重新回來，他探過頭，疑惑地看看那本筆記本，又仰頭看看夜空，臉上露出茫然的神色，「看不太懂呢。」
「其實……」
撓撓頭，千夏笑得有些乾巴巴的，「我自己也看不太懂……」
「誒？」
大和守安定愣了愣，隨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什麼嘛~」
「您一直在記錄這些，星星每天也會不一樣麼？」
信濃藤四郎捧著臉頰，眨巴著眼睛好奇地問。
「嗯，一般情況下，星辰的位置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變化，」
千夏刷拉拉地往前翻了幾頁，然後歎氣，「但是，本丸的星星好像一直都沒有變過。」
「沒有變過麼？」
安定眯起眼睛盯了半晌，然後搖搖頭，「從來沒有注意過呢。」
「大將也沒有辦法改變星辰的位置麼？」
藥研如此問道，他用手指托著下巴，眼鏡片反著光，「本丸的一切景物應該都是由審神者掌控的。」
千夏點點頭，「我也不明白呢，明明可以控制季節與天氣，但是沒有辦法改變星星。」
而且不知道為何，總覺得本丸的夜空中，那些星星的排布方式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今天也一樣，和昨天的記錄……」
千夏像是有些無奈的樣子，她抬手指向天邊那顆特別明亮的星子，「就像那顆……咦？」
她的聲音頓了頓，隨即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怎麼了？」
藥研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夜空，問道。
「改變了……」
千夏喃喃。
……
星辰位置發生了改變，這雖然很奇怪，但是夜已經深了，為了不影響第二天早上的出陣安排，大家還是早早地散了各自回房去睡覺。
千夏又做了一個夢。
夢中先是一片漆黑，然後有透著光的粉色花瓣飄過。
——是櫻花
當她伸手接住那片花瓣之時，更多更多的花瓣隨風飛舞在身周，如同櫻吹雪般夢幻美麗。
然後眼前出現了一棵巨大的櫻花樹，樹下，是刀劍付喪神們的身影，大大小小的人影站在那裡，朝著她微笑招手。
於是她便開心地朝著他們跑去。
然而就在她跑到他們面前，就要握住清光朝她伸出的手時，一陣刺目的白光閃過，她不得不閉上眼睛。
再睜開之時，櫻花樹已經消失了，圍繞在她周圍的，卻是一圈已經恢復了本體的刀劍真身。
她忽然有些害怕。
哢——
刀身上接二連三開始出現裂紋。
……
千夏猛地睜開了雙眼，窗外天光微亮，她低頭看向自己攥得緊緊的手。
據說，陰陽師的夢都是有特殊意義的。
這是在預示什麼麼？
憶起那位能看到未來的公主曾經所作出的預言，千夏忍不住咬了咬唇。
……
定神之後重新努力打起了精神，忙完早晨的一應事項，被安排出陣的刀劍們已經換好了出陣服早早地等候在了庭院中，其餘刀劍也都如同往常般一起前來送行。
一切都很正常。
千夏努力按捺住不知為何砰砰砰跳得劇烈的心臟，深深吸了口氣。
要相信大家才行。
長穀部上前調整穿越器，白光閃動。
「我們出發啦~」
千夏朝著送行的刀劍們揮手，笑容燦爛。
——然後
沒有如同以往那樣自高空墜落，整個世界變成了如同夢境一樣的漆黑。
千夏的心猛地一跳。
粉色的，像是泛著光暈的花瓣在她瞪大了的眼前緩緩飄過，她的面前，出現了夢境中的那棵櫻花樹。
「這是什麼？」
加州清光皺緊了眉頭，警惕地按住了本體刀，「又是時間溯行軍搞的鬼麼？」
短暫的驚愕之後，刀劍們都提起了戒備。千夏心中不安的感覺卻越來越盛。
「大家……」
她剛動了動嘴發出有些幹啞的聲音，刺目的白光便炸了開來。
六把恢復真身的刀劍漂浮在她的周圍。
哢——
「不要！！！」
如同那個噩夢一般的場景，重現了。
第64章
戰國時代某偏僻的小村落。
正在田壟間勞作的農人們忽然聽到不遠處山林傳出一聲轟隆的巨響, 錯愕抬頭遠遠望去，卻見那山上原本被樹林密密覆蓋的翠色中間揚起巨大的煙塵，隨即, 一個赤紅色的龐然大物露出了身影。
非常巨大, 即便他們在山下遠望，都能清楚看到那一雙血紅色的豎瞳。
「妖、妖怪啊！！！！！」
「它朝這裡過來了！！！」
「快跑！！！！」
「快去找楓大人！！」
……
紛亂的尖叫聲之後, 農田間的人們丟下鋤頭與農具朝著村子跑去。
很快, 隨著急促的馬蹄聲, 一位穿著巫女服的婆婆騎著馬背著弓箭帶領一眾年輕人從村子裡沖了出來。
「這是……！！」
單邊戴著眼罩的巫女婆婆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好強烈的妖氣！」
原本還在山上的龐然大物此刻已經在目視可及的前方道路上, 它渾身皮毛赤紅得發紫，像是劇烈燃燒的火球，長長的尾巴在身後晃動，只是輕輕一掃便輕易地將一棵參天大樹攔腰折斷。
「那傢伙——」
比他們晚一些，穿著紅色外袍一頭漂亮銀髮的少年從遠處幾個起落跑了過來，他赤著雙腳，跑近了便可看到，那銀髮間微微抖動的一對犬耳, 一眼便可看出絕不是人類所有。
「好大！」
黑髮少女氣喘吁吁地停下, 一身現代水手服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她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這是狐狸麼？」
尖尖地向前突出的嘴，一雙赤紅豎瞳，巨大的腦袋上立著一對呈三角形的, 和那位半妖少年相似的耳朵。
就外表來說，確實像是一隻狐狸，一隻非常巨大的狐狸。
已經有村子裡的年輕人開始朝那像是狐狸一樣的妖怪射出箭矢，但是鋒利的箭頭卻根本無法傷到它，在撞上皮毛之時便折斷了。
「喂，楓老太婆，那傢伙是哪裡冒出來的？」
紅袍半妖少年呲了呲牙，犬類的靈敏嗅覺讓他輕易便明白眼前的怪物的確是一隻妖力強大的狐狸，被那龐大的妖力刺激，他不由得弓起背脊繃緊了身體，耳朵直直豎起，喉嚨間也發出了警惕的聲音。
「難道又是追著四魂之玉過來的妖怪？」
黑髮少女下意識握緊了一個布袋。
「哼，看起來體型大而已——」
「犬夜叉等等！」
少女的喊聲未落，紅袍少年已經雙腳發力像是犬類一般奔跑起來，迅捷無比地幾個起落便停在了狐妖面前。
「喂，你這傢伙到底想做什麼？」
他停在狐妖之前，瞪起金色的瞳眸，目露威脅之意，「要是為了四魂……」
話未說完，迎面掃來的巨大爪子讓他不得不縱身跳開。
看著那尖利巨爪在地上瞬間刨出巨大的坑洞，連帶著四周植被都被連根帶起，犬夜叉冷笑著靈活地躍上了妖狐抬起的爪子。
「完全失去理智了啊——」
金色的眼眸一眯，他嘿嘿笑了一聲，一爪子就撓了過去，「就讓我來給你清醒一下吧，散魂鐵爪——」
「嗷——！！！」
箭矢無法穿透的皮毛被那雙尖利的爪子一下刺透，噴湧的鮮血飛濺開來，妖狐的左前肢上出現了一條巨大的傷痕，它吃痛發出了咆哮聲。
但是原本透著狂亂暴怒的豎瞳，卻在痛苦之後慢慢平息了下來。
「犬夜叉！！」
水手服少女已經跑了過來。
「笨蛋，你跑過來幹嘛？」
犬夜叉看了一眼地面上正仰頭看過來的少女，翻了個白眼，輕鬆地跳到了地上。
「怎麼樣？你沒事吧？」
少女有些擔心地問。
「沒事啦，」
犬夜叉不耐煩地抱著雙臂，「那傢伙除了大了點，根本沒威脅。」
正如他所說，妖狐受傷之後便停下了搖搖晃晃往前走的步伐，它既不反擊也沒掙扎，而是整只趴伏在了地上，兩條前肢搭在耳朵上，巨大的身軀蜷縮成了一團，不斷的發出像是哭泣的嗚嗚聲。。
鮮血汩汩地從傷口處滲出，很快彙聚成了血泊，但是它卻好像全然沒有顧及傷口，只那麼蜷縮著，任由血液沾濕了赤紅色的皮毛。
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非常可憐。
戈薇看著那雙血色豎瞳中流露出的情緒，忽然怔了怔。
「它好像……很痛苦。」
她輕聲說道。
「被我撓了一爪子，當然疼了~」
雙手抱頭一臉自得的犬夜叉輕哼了一聲。
「不是傷口的痛啦！」
戈薇皺了皺眉，遲疑了一下，然後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一般，小心地朝著它走了過去。
「喂！你要幹嘛！」
犬夜叉一愣。
「噓——」
戈薇回頭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又朝著那只妖狐靠近了過去。
此時，被叫做楓婆婆的巫女與村人們也騎著馬跑了過來。
大家幾乎屏住了呼吸，緊張地看著那個人類少女輕手輕腳地走到了破壞力巨大的妖狐面前。
「……喂，你還好麼？」
因為趴伏著的動作，戈薇距離那雙豎瞳非常的近，近到妖狐只要一張嘴，似乎就能把她整個人吞下去。
犬夜叉又下意識繃起身體，一雙利爪不自覺地收攏又張開。
巨大眼眶中的瞳仁轉動了兩下，然後戈薇便在那眼瞳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你受傷了，」
她咽了咽口水，有些緊張，但是莫名的直覺卻也讓她不知為何有些惻隱之心，「你究竟想做什麼？你很難過麼？」
「發生什麼事了？」
巨大的眼瞳收縮了一瞬，然後有水汽慢慢浮了上來，戈薇愣了愣。
她遲疑著抬起手，輕輕摸了摸那毛茸茸的面頰，然後便看到妖狐非常乖順地閉上了眼睛。
有光芒自龐大的身軀之上浮現，讓人無法直視的刺目。犬夜叉已經快速沖過來一把將她拽遠。
「怪物消失了麼？」
「到底怎麼回事？」
……
村民們議論紛紛間，那陣白光已經漸漸消散，豔麗赤紅的巨大身體也隨之消失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白衣緋袴，漂浮於空中雙眼緊閉著的黑髮少女的身影。
「……人類？」
震驚之後，有人呆呆地問。
「她、她難道就是剛才那個……怪物？」
犬夜叉狐疑地動了動鼻子，皺眉，「味道變了，但是還有一點點氣味。」
少女自半空中落了下來，戈薇立刻跑上前去接住了摔落下來的女孩。
「喂，你還好麼？振作點！」
她晃了晃這個奇怪的女孩子，對方卻沒有半點反應。
「看起來像是人類，又能變成妖怪，」
楓婆婆踱步過來，眉頭深鎖地打量了一下這個女孩，「難道是和犬夜叉一樣的半妖？可是穿著巫女服……」
「這個髮夾——」
戈薇愣了一下，隨即睜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她伸手將女孩額發上戴著的櫻花形狀的髮夾取了下來，「怎麼會……」
在現代很常見的材質，但是對於戰國時代來說，卻根本是不可能出現的……
——難道
「她難道，來自和我一樣的世界？」
日暮戈薇，一名普通國中生，在來到五百多年前的戰國時代之後，第一次遇到了可能和自己來自同一個地方的人。
……
千夏艱難地睜開雙眼的時候，天光透過簡陋的紙窗投射進來，讓她有一瞬間覺得亮到刺目，眼睛發疼。
茫然只是一瞬間，立刻反應過來的她慌張地扭頭四處望瞭望，周圍什麼人也沒有，只是一間簡陋的小木屋。
「清光！大家！」
她刷地從幾乎無法被稱之為床的木板上坐起身，不顧天旋地轉的視野和脫力的身體，咬牙站了起來，踉蹌著往外走。
剛走了兩步，腿腳一軟就要跌倒，然後有一個女孩子的身影出現在了前方，她「呀」了一聲，急忙跑上來扶住了她。
「你醒了？不要勉強啦，你身體很虛弱！」
她支撐著她，聲音清透溫柔，帶著幾分擔憂。
千夏去顧不得那麼多，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揪住女孩的衣袖，睜大了眼睛，一雙棕色的清亮眼眸因為急切和恐慌而有些隱隱發紅，「他們，其他人，他們去哪兒了？」
「……他們？」
穿著水手服的少女愣了愣，有些疑惑，「我、我們看到你的時候，只有你一個——」
千夏睜大的眼睛中，那急切與恐慌慢慢消失了，清亮的眸光也緩緩隱退，變得空茫起來，仿佛瞬間抽走了所有的生氣，「只有我一個……」
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一頭淩亂的黑髮搭在臉頰邊，越加襯托得她彷如沒有生命力的詭異的人偶娃娃。
戈薇擔心的看著她，將她小心扶回到了原先躺著的地方，這期間，她完全沒有一絲反應。
「你還好麼？」
戈薇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是跟你的同伴失散了？」
千夏怔怔地看著前方的虛無處，緩慢地搖了搖頭。
「那個……」
看著她的表情，戈薇微微有些心酸，她想了想，伸出手來，「這是你的髮夾。」
千夏原本空茫的眼神閃動了一下，然後低頭看向正靜靜躺在戈薇手心中的那枚髮夾。
櫻花的形狀，粉色的花瓣柔美可愛，那是清光送給她的。
「嗚……」
她拿過那枚髮夾，握攏按在心口處，然後終於哭了出來。
第65章
一整天, 千夏不吃也不喝一直縮在破舊的角落裡，抱著身上那把佩刀一言不發，不論戈薇與楓婆婆跟她說什麼, 她都沒有反應, 端到她手邊的雜蔬湯直到涼透了也一口未動。
戈薇不知道這個女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想起先前那蜷縮成一團的巨大妖狐與捧著髮夾嗚咽的少女, 她大概也能想像, 她一定經歷了什麼很讓人痛苦的事。
她一醒來就在尋找的同伴, 他們……
戈薇之前還有些擔心她的傷, 畢竟犬夜叉在她左臂劃了那麼大的口子, 當時噴湧出來的血液都快積成小水潭了，但是當她恢復人形昏迷不醒的時候，他們卻很驚訝的發現，她身上的傷已經完全癒合了。
即便作為半妖的犬夜叉傷口恢復得也很快，但是也沒有那麼迅速，實在讓人吃驚。
「幹嘛那麼擔心，」
見著戈薇從屋子裡走出來一副愁眉不展的表情，正揣著手蹲在高高樹杈上的犬夜叉哼了一聲, 「妖怪的體質哪有那麼弱。」
他可是被封印在禦神木上50年之久, 醒來不照樣生龍活虎能跑能跳的。
「話是那麼說啦, 但是她真的是妖怪麼？」
戈薇遲疑地回頭望了一眼木屋, 黯淡搖晃的燭火光映在紙窗上，將那一動不動的人影扭曲拉長，變得古怪。
「她看起來就是個普通女孩子啊, 而且……」
戈薇想起那枚明顯是現代世界才會製作出來的髮夾，那個女孩應該和她來自同一個地方，這樣的推測更加讓她在意。
但是不論戈薇問她什麼，她都沒有絲毫回應，整個人真的如同一個逼真得不得了的木偶一樣，連生氣都沒有。
無奈地歎了口氣，說到底，她現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之後要怎麼辦才好，又哪裡有那麼多的閒心去顧忌別人的事情呢？
莫名其妙地來到五百多年前的戰國，還遇上了危險的妖怪，自己的身體裡居然有一顆被妖怪們趨之若鶩的稱為四魂之玉的東西，最關鍵的是，那顆重要的玉還被她射出的箭矢給弄碎分散到了全國各地。
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很頭痛了，明明只是一個普通的國中女生，為什麼非要經歷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不可，她現在只想要回家。
可是該怎麼回去呢？
如此想著，她不由得有些心煩意亂。
已經過去三天了，再不回家，爺爺和媽媽還有草太一定會很擔心的。
背倚著樹幹，她抬頭看了一眼坐在高高枝頭的那個半妖少年，也不知道他現在在想些什麼。
兩人俱都沉默不語，空氣便顯得寂靜起來，有田間的蛙鳴和昆蟲的低吟。
頭頂是澄澈夜空，月光如水灑落，遍佈星光，清楚明晰，這是在現代的城市當中再看不到的景色。
就在這祥和寧靜之中，輕輕的腳步踏在了屋前的石階上，戈薇回過頭，意外地看到那個奇怪的少女，正扶著門框站在那裡。
她愣了愣，隨即快步走過去，「你怎麼出來了……你還好麼？」
因為依舊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她只能如此問道。
少女還是那身白衣緋袴的神社巫女打扮，她抬起頭來，一雙棕色的眼睛眸光清澈，倒映著戈薇自己的身影，已不再如先前那般空洞虛無。
「嗯，謝謝。」
少女點點頭，唇角微微揚起，露出一個可愛的微笑，小小的酒窩浮現出來，讓蒼白的臉色瞬間又有了生氣，「叫我小夏就可以了，謝謝你們救了我。」
「看起來是恢復精神了呢，太好了，」
看著她的笑容，戈薇長長松了口氣，隨即便也笑了起來，「我叫日暮戈薇，來自1996年的東京，你呢？」
千夏愣了愣，「1996年？」
「對啊，五百年以後呢，」
戈薇有些苦惱的耙了耙長髮，「不知道怎麼回事就過來了，你也是從未來來的吧？我看到你的髮夾了哦！」
千夏下意識地按上額前的劉海，眼眸又暗了下來。
其實看到戈薇那身國中女生的制服就可以想到了，那和戰國時代的日本鄉野景色完全格格不入，只不過先前千夏實在沒有餘力想那麼多的事情。
「嗯，」
她點點頭，「不過我來自比日暮小姐更加遙遠一些的未來。」
「誒？更加遙遠？」
戈薇睜大了眼睛，「對了，直接叫我戈薇就可以了。他是犬夜叉。」
她友好地笑著，然後指了指正攏著袖子像一隻貓頭鷹一樣蹲在樹杈上，一臉不善不爽表情瞪著她們的半妖少年。
月亮在他身後的天空懸掛，高高豎起的耳朵聳動了兩下，銀髮映襯著夜空，是比如水月色更加漂亮的璀璨。
「您好，犬夜叉先生。」
千夏很有禮貌地朝著那位半妖少年微笑。
犬夜叉皺著眉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扭開頭哼了一聲。
「你不用理他，他就那樣啦~」
戈薇訕笑了一下。
「那個……」
千夏遲疑了一下，然後往前走了幾步，因為身體沒力氣的關係，所以腳步邁得有些虛浮踉蹌，看的戈薇都有些心驚膽戰怕她跌倒，但是雖然步履遲緩，她還是安穩地走到了樹下，抬起頭來，「犬夜叉先生，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
「誒？」
戈薇疑惑地看她。
原本扭過頭不看她們倆的半妖少年耳朵抖了抖，金色的眸子微微一瞥，看了一眼底下正仰著頭一臉陳懇請求的少女。
他皺了下眉，撇撇嘴，然後才僵著語調哼道，「幹什麼？」
「您能不能，」
千夏伸手撫上樹幹，微微眯起眼睛，「帶我上去？」
「嗯？」
犬夜叉怔了一下，「你上來幹嘛？」
「看星星。」
千夏認真地回答道，「這裡的屋頂不夠高，這棵樹，我又爬不上去……」
「竟然連一棵樹都爬不上來？」
犬夜叉朝著她咧嘴嘲笑，一側的犬牙微露，「真沒用。」
「犬夜叉！」
戈薇不滿地叫了他一聲，然後才又轉頭勸千夏，「那裡太高了，會很危險的。」
「沒關係的，只要能上去就沒事了。」
千夏搖搖頭，眼眸澄亮卻堅持，「我必須要上去一下才可以。」
「好吧……」
戈薇無奈，然後抬頭望向依舊一臉自得嘲諷表情的半妖少年，「犬夜叉，你就幫一下忙嘛！」
「我為什麼要讓這個臭丫頭來搶我的地盤？」
蹲坐著的少年哼了一聲。
「拜託了，犬夜叉先生……」
千夏再一次誠懇地請求道。
犬妖少年頭頂的耳朵又抖了抖，其實心地非常善良的少年望天傲嬌的表情稍微鬆動了一下。
「犬夜叉，」
戈薇看看千夏，深吸了口氣，然後抱起手臂，「坐——」
「坐下」的咒語尚未說出口，已經明瞭她想幹什麼的犬妖少年已經飛快地從樹上跳了下來，一把拎起了千夏的衣領，「好了啦！我帶這傢伙上去！」
風聲過耳，很快就被粗魯地放在了不算粗壯的樹杈上，樹杈距離地面很遠，這樣的高度，不小心摔下去是一定會出事的。
千夏的臉色白了白，卻咬唇忍住了恐懼，她努力往大樹主幹的方向挪了挪，然後用手緊緊抱住樹幹保持平衡。
「謝、謝謝您。」
坐穩了之後，她再度向一臉不滿地蹲在枝頭的少年道謝。
——雖然得到的卻是一個白眼。
「小夏，你小心一些。」
底下傳來戈薇擔憂的喊聲。
「嗯，我會注意的。」
千夏認真做出了回答。
但是她朝著下方黑暗望去時，懸空的腳下無止盡的高度讓她有些暈眩。
以前不管是多高的樹幹或者屋頂，她都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過，即便是自半空中落下，也完全不用恐懼，因為她的刀劍們一直都在她的身邊，他們一定會接住她，會保護她安穩落地。
但是現在，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這一次，需要她來保護他們才行。
所以，她更加不能害怕。
如此想著，她抬起頭來，目光堅定地望向了頭頂的星空。
五百多年前沒有那麼嚴重的空氣污染，星辰與月光都清晰乾淨，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星宿的位置與尋找到她要找尋的那顆星星。
犬夜叉一臉古怪地看著真的一臉認真專注地盯著夜空看起來的少女，他看看她微微蹙起眉頭仔細搜尋的目光，又順著她的視線看向夜空那些密密麻麻佈滿了天空的星星，幾番來回依舊沒能看出什麼東西來，便有些不耐煩的「嘁」了一聲便又蹲了回去。
一個兩個的，都奇奇怪怪的！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25 10:18
第66章
「找到了！」
千夏忽然低低地出聲道, 原本在夜空中逡巡的視線也定格在了一處不再移動。
正賭氣一般蹲在遠處假裝自己是一顆柿子的犬夜叉聞言側頭看了她一眼。
他順著她的目光又看了看天空，依舊沒看出什麼異常來。
「你在找什麼？」
好奇心旺盛的犬妖少年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星星。」
千夏回答，她微微眯起眼睛, 專注地看著一個方向, 眉頭輕輕皺著，像是透過那顆星星在看別的什麼東西。
——他當然知道她在看星星！
犬夜叉鬱悶地抽了下嘴角。
「竟然在這個方向……」
千夏沒有注意那位半妖少年的表情, 自顧自地低聲喃喃, 「怎麼會呢——」
「喂！」
犬夜叉有些不滿地叫道。
「誒？」
沉浸在思考之中的千夏愣了下, 轉過頭去, 「有什麼事麼, 犬夜叉先生？」
被如此敬稱，犬夜叉覺得有些彆扭，他面色古怪地又看了一眼不管怎麼看都只是個普通人類少女的千夏，「我說你這傢伙，到底是人類還是妖怪？」
千夏呆呆地眨了下眼睛，誠實地說道，「應該……是半妖吧。」
「果然是狐狸？」
犬妖少年動了動鼻子。
「嗯……大概……」
千夏撓撓頭。
犬夜叉金色的眼睛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一個縱身, 輕巧地從樹杈另一端落到了她面前, 「喂, 你還記得白天的事情麼？」
「白天的事情？」
千夏露出茫然的神色。
「你不記得露出原形的事了？」金色的眼眸一眯, 半妖少年神色狐疑。
「……原、原形？！」
千夏刷得睜大了眼睛，結結巴巴，「狐、狐狸麼？」
犬夜叉瞅了她一眼, 像是在辨別這傢伙到底是不是真的一無所知。
「那個……我是不是做了什麼很糟糕的事？」
如此問著的千夏顯得有些惶恐不安，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抱歉，我真的不知道，如果給你們添了麻煩……」
犬夜叉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撇撇嘴，不屑地「嘁」了一聲。
這麼弱小的樣子，她真的是白天那只狐狸？
他高高仰起的腦袋上，耳朵不自覺地又抖了抖。
千夏被那一對耳朵吸引了視線，忍不住盯著看了好一會兒。
「你在看什麼？」
察覺她目光的半妖少年黑著臉語氣沉了下來。
「……耳朵，」
千夏歪了歪頭，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頂，「為什麼我沒有？」
同樣是犬科動物的半妖，為什麼差距那麼大呢，犬夜叉先生可以輕輕鬆松地跳到這麼高的地方，她卻弱得要命。
「……」
不想回答這種問題的犬夜叉撇過頭去，銀色的長髮隨著動作一晃，如同流轉的月光。
好漂亮……
千夏看著想起了小狐丸那頭漂亮的長髮，她還能記起指尖觸及那髮絲時順滑柔軟的感覺。
本丸的大家，還在等待著他們回去……
「犬夜叉先生，能再麻煩您把我送下去麼？」
她搖搖頭，重新打起精神來拜託道。
雖然嘴裡說著很麻煩，表情也很不耐煩，但是嘴硬心軟的犬妖少年還是將她安安穩穩地帶了下去。
一落地，就有些腿軟，一直等候在樹下的戈薇及時扶住了她，讓千夏很感激。
「請問……有吃的麼？」
她不好意思地捂著肚子，「隨便什麼都可以。」
「你終於想要吃東西了啊！太好了~」
戈薇立刻笑了起來。
由簡單的野菜與粗糧混在一起燉煮的雜蔬湯味道不算好，但是熱乎乎地填滿了空虛了一整天的肚子，在熱情又善良的戈薇的照顧下，千夏吃飽喝足之後早早地便躺下休息了。
——必須要養足精神才可以。
閉上眼睛，腦海中依舊不斷地重複出現先前經歷的那一幕景象。
環繞于身周的六把刀劍齊齊碎裂化為光點消失在眼前，她努力伸出手，光點卻穿透她的手指飄向了不知名的遠方。
連同審神者與刀劍付喪神們之間由契約締結在一起的感應也在一瞬間消失不見了。
她拼命尋找，卻連一絲熟悉的靈力都感覺不到，即便是妖化之後靈力大漲也無濟於事。
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恐慌與憤怒的情緒在一瞬間填滿了整個胸腔，只能感覺到心臟砰砰地劇烈跳動，身體在發熱，像是血液一般滾燙的東西瞬間湧入腦海，眼前變成了赤紅一片。
然後她便什麼也不記得了，再度醒來，便是孤身一人躺在這間木屋中。
清光，長穀部，不動，藥研，鶴丸先生，宗三先生，他們都消失了，刀劍真身在她眼前生生碎裂消散。
哪怕留下一絲殘骸也好，就算重傷，她也會不顧一切地將他們重新修復好的。
但是什麼都沒有了。
會溫柔地給她梳頭發的清光，會一直守在她身側的長穀部，說要保護她的不動行光，一直那麼照顧她的藥研，會拉著她一起惡作劇逗她笑的鶴丸先生，還有溫柔地為她披上斗篷的宗三先生，都沒有了。
有那麼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好像消失了一樣。窒息般的痛苦，如同幼年時失去父母的記憶，難過得無法呼吸。
在痛哭之後，千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必須冷靜下來，因為事情還沒有結束。
這一切是怎麼開始的，到底是誰做的，究竟想要做什麼，以及，還會發生什麼。
她不可以就這樣被打敗。
她的身後，本丸當中還有那麼多位刀劍付喪神在，她不要他們也遇到這樣的事情。
還有清光他們，只要還有一點希望，她也要找回他們。她不可以就此放棄的。
她花了整整一個白天的時間思考這件事。努力將自己的情緒從悲傷與絕望中剔除出來。
到底是誰？
她第一個想到的是時間溯行軍。
狐之助說過，之前其他本丸也發生過出陣之時異常碎刀的事故。
但是這一次，應該不可能，歷史修正主義者還做不到這種程度。
這裡並不是永祿三年，而是要更往前一些的時候，他們自本丸出發，經由時空轉換器開拓的通道來到這個時間點，卻被中途攔截到了一個未知的空間，要如此恰好地知道他們會在這個時候經過時空通道，而且還能準確找到這條通道的位置，這種事情，時間溯行軍是辦不到的。
千夏有想過立即回去上報時之政府，以避免其他本丸再度發生類似的情況，並且與政府合作查明這件事到底是如何發生的，希望能找到辦法不管付出任何代價都要找回清光他們，但是她發現自己失去了與本丸的感應。
她回不去了。
過去曾經有別的本丸發生過出陣刀劍無法回撤的事情，但是只要審神者在，沒有人可以切斷這種聯繫的。
但是她確實被切斷了與本丸的聯繫。
到底是如何做到這種事情的？
每一座本丸的座標都是絕對保密的，知道本丸的座標，又要瞭解時空與本丸相連的通道位置，尤其，還要具備能夠在一瞬間將刀劍付喪神逼回原形並且碎刀的能力……
刀劍付喪神們絕不是隨隨便便就會被人控制傷害的，一瞬間碎刀，就算是時之政府……
等等，難道是……
——刀解？！
對了，如果是以自己的靈力創建了本丸與本丸有著特殊感應，並且作為刀劍主人賦予了刀劍人身的審神者，就可以辦到，因為刀劍男子們存在的本身就依靠著審神者的靈力，賜予人形自然也能收回，加之審神者所擁有的刀解的能力……
但那必須是和付喪神們有著契約締結聯繫的本丸主人才行。
那當然不可能是千夏自己。
她是絕對絕對不會傷害大家的。
除了她……
還有一個人。
雖然已經卸任，並且應當已經耗盡全部靈力，但是——
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看上去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能感應到本丸與刀劍的行蹤，還擁有強大的靈力，再加上現在這個處於戰國時期的歷史時間。
是因為這個時間點麼？過去？
對，如果是發生在過去的話……
也就是說，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也許他依舊還擔任著那座本丸的審神者之職，這裡是過去的他的所在地。
只有這樣的解釋，才能說得通他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
但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即便他再不喜歡大家，可是刀劍們明明都曾經那麼充滿仰慕與憧憬地陪伴在他身旁，五十年，對於人類來說如此漫長的時光，他竟然一點都沒有被觸動麼？
怎麼可以如此絕情？！
千夏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然後她想起了籠罩在本丸夜空中，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掌控變更的那片星空，一直不曾有變化的星宿就在他們出陣的前一天晚上發生了改變。
如果不是巧合的話，那片星空便果然如她原先猜測的那樣是一個陣法，是由上一任審神者布下的，千夏還尚且無法撼動破壞的陣法，但是這個陣法的效果到底是什麼她無法參透，雖然有些熟悉，但是卻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看到過。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發生了變化的那顆星星，一定有著特殊的意義。
莫名的直覺讓她將已經發散地亂七八糟的思緒又慢慢收攏了起來，她決定去看一下這個時空的那顆星星。
如果真如直覺所示，這是一種指引的話，也許一切還沒有那麼糟。
雖然努力克制住這種想法以讓自己冷靜冷靜再冷靜，但是哪怕只是一點點微末的希望，如果清光他們沒有事，這所有只是一個引她前去的局的話。
不管究竟要面對什麼，只要他們能夠回來，只要把她的刀劍們都還給她，無論要面對什麼，都沒問題的。
第67章
「這難道是……」
千夏蹲在路邊, 吃驚地望著眼前那完全能把她整個人埋進去的大坑，「是我做的？」
她看看那個大坑，又下意識地舉起手掌在那個坑洞上方比劃了一下, 但是不管怎麼比劃, 大小相差也太遠了。
雖然今天她從村子裡出來的時候，村民們對她還有些畏懼, 她也聽到了他們低聲議論說妖狐與巨獸的事情, 但是若不是如此直觀地看到這一地狼藉, 她萬萬想不到失去意識之後的自己竟然會變成那種可怕殘暴的存在。
巨大的……妖狐麼？
簡直跟哥斯拉一樣。
看著被攔腰截斷的大樹, 她以手結印低聲念了幾句咒語, 直到綠色光點閃爍籠罩了大樹，橫倒下來的樹幹重新立起並接回到了樹樁上，枝頭也重新長出了綠葉，她才松了口氣。
「真是抱歉。」
輕輕摸了摸樹幹，她愧疚地說道，「一定很疼吧？」
如同回應她的道歉，枝葉輕輕晃動了兩下。
「謝謝你。」
千夏微微笑了笑，「我得去山上看一下才行, 不知道昨天到底給大家添了多大的麻煩……」
而且, 也要去她昨天出現的地方看看, 也許能找到些其他線索。
風輕輕吹過, 微微帶著寒意，這裡現在是秋天。
是個特別容易讓人覺得寂寞的時節。
搖搖頭，千夏拋開胡思亂想, 沿著那一路上明顯得不得了的巨大足跡往前行去。
這種腳印，若是放在現代時空，大概會編進電視上播出的科幻頻道裡那種「十大不可思議之謎」之類的節目吧。
休息了一個晚上，今天體力已經恢復地差不多了，千夏就向戈薇和楓婆婆提出要出門一趟，她們雖然有所憂慮，但是也許是因為千夏臉上的表情太過於堅定，所以並沒有進行勸說，只是讓她注意安全。
臨出門前，那位名叫犬夜叉的半妖少年依舊臭著一張臉，千夏不太明白原因，想來想去，最後只能歸咎於大概是犬科動物特有的……領地意識？
因為她也算是犬科妖怪，所以他覺得被冒犯了麼？
如此的話，可真是傷腦筋啊。
一路行進，山路不算好走，千夏一邊走一邊努力將昨天被自己破壞的花草與植被重新修復，她體內另一半不明的妖怪之血似乎對於山林草木格外眷顧並且親近，不但能輕易控制植被生長，走在山林中的時候，道路前方原本會擋路的藤蔓植株也會自動退開讓出一條路來。
似乎因為昨天那一通爆發，她體內屬於妖怪的血液又被喚醒了一部分。
也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她一點也不想再度變成失去理智的哥斯拉一樣的怪獸。
「腳印到這裡就結束了……」
密林深處，突兀的一塊巨大的坑洞，那是比原先那些腳印還要大上幾十倍的深坑，就像天降隕石砸出來的一樣，樹木全部消失了，連根須殘骸都沒有剩下，讓千夏想要補救都無處下手。
這裡應該就是她出現的地方了。
她扶著泥土跳下坑洞，走到了正中間的位置停下，然後抬頭。
如果是以往那種方式，她應該就是在正上方的天空中掉落下來的。
但是關於出現的記憶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
……
千夏下山的時候天已經漸漸黑下來了，中間隨便采了些野果吃倒也不怎麼餓，但是怕戈薇擔心，她決定趁著天色徹底黑下來之前，還是早些回去比較好。
戈薇明明和她同齡，但是千夏總覺得，她比自己要成熟可靠多了。
獨自一人忽然來到五百多年前的時空，周圍都是陌生人，還有形形色.色的妖怪覬覦著她身上的寶物，但是她卻一點都不害怕，還熱心地照顧了她。
哪像千夏自己，一離開刀劍們的保護，心底就總是升騰起一種寂寞與恐慌。
因為被保護照顧得太好，太過依賴大家了……
下意識地扶了扶腰側的佩刀，她繼續朝著山下行走，晚風颯颯吹拂過樹林，將她寬大的袖子也吹得搖擺起來。
頭頂星河燦爛，能預測人世變化與命途軌跡的星宿安靜地彙聚於黑暗之中。
千夏忽然記起小時候，護士姐姐安慰她的話，她說，爸爸媽媽只是變成了天上的星星而已，他們還是會一直陪著小夏。
那麼清光還有藥研他們呢？他們此刻是不是其實也一直陪著她看著她？
樹葉摩擦發出沙沙響動，千夏往前走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她側了側頭，有些疑惑。
「什麼聲音？」
她吸了吸鼻子，「有血腥味——」
她解下佩刀握在手中，朝著傳出聲音與味道的地方而去。
一路上，她想像了很多將會看到的畫面，也儘量放輕了腳步，但是當她撥開樹叢定睛望去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呆了一呆。
「楓、楓婆婆？」
那位收留了千夏和戈薇的巫女婆婆，正躺在泥土之下，從腳到脖子都被埋在了土裡，只有臉上草率地蓋著一層樹葉。
若不是當她撥開樹叢的時候，這位婆婆還在嘀嘀咕咕自言自語地說著什麼，千夏差點以為她已經……
「……是犬夜叉先生把您藏在這兒的？」
簡直就是狗狗特有的藏骨頭的方式啊……
千夏把她重新「挖」了出來，這才發現楓婆婆身上還有傷，「發生什麼事了？」
她已經摸索出如何在人類的狀態下使用少量妖力，只是治療小傷的話問題不大，所以在楓婆婆驚訝的目光下，傷口很快痊癒了，千夏也從這位婆婆斷斷續續的講述中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說是在她離開之後來了一個能操縱頭髮的妖怪，那個妖怪用頭髮控制了村民，犬夜叉因為看不到那些頭髮所以陷入苦戰，楓婆婆也是在保護村民的過程中才受了傷的。
而戈薇，據犬夜叉所說，她說要回家去。
可是戈薇的家在五百年以後，她要怎麼回去？
「小、小夏，你別管我，快去幫忙！」
戴著眼罩的老人握住她的手腕，僅餘下的一隻眼睛中透出堅定，「犬夜叉去找戈薇了，他們兩個人一起，應該能夠對付妖怪，但是他們很可能會吵起來……」
「我知道了婆婆，」
千夏點點頭，站起身來，「之前給村民們帶來了那麼大的麻煩，我也得道歉和補償才行，我這就去找他們。」
追著四魂之玉而去的妖怪麼，就是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裡……
千夏考慮了一下，低下頭。
雙手食指豎起相扣，其餘手指交握結成手勢，低聲念咒。
搜尋山林間的妖氣不太容易，因為這種亂世最不缺的便是妖怪，尤其是躲藏在山林間大大小小的妖怪更是不計其數。
但是犬夜叉的妖氣她還是能夠辨別的。
「找到了。」
她睜開眼，棕色的眼眸中有暗紅色一閃而過，她轉頭望向正吃驚地看著她的那位老人，「婆婆，您在這裡休息，我去找他們。」
「……那就拜託你了。」
……
距離有些遠，若不是山林中的植被與動物給她劃出一條捷徑來，中間她還得多花費一些時間，而且犬夜叉的妖氣在中途忽然消失了一會兒。
不過沒關係，因為她也找到了那個一直在追著犬夜叉的妖怪的氣息。
那是一股充滿了腐臭與死亡的氣息。
路上她行經過一處燃著火堆的人類駐地，武士打扮穿著鎧甲的那幾十人卻都已經失去了頭顱，身軀隨意散亂在地上，暗紅色的血液染紅了整個地面，即便是經歷過妖怪廝殺與幕末的千夏也忍不住臉色一白。
殘留的妖氣告訴她，這一定也是那個妖怪的傑作。
殘忍、可怕的妖怪。
……
一路飛奔，終於可以感覺到就在近前了，犬夜叉和戈薇的氣息變得清晰的同時，她也聽到了戈薇中氣十足地正在跟犬夜叉吵架的聲音。
誒，真的會吵架呢，楓婆婆好瞭解他們啊。
不合時宜地如此想著，她已經從樹林中沖了出來。
夜空下，由密密麻麻數也數不清的頭髮構成的巨大物體像是參天大樹聳立著，已化作枯骨的無數頭顱點綴在樹幹上，空洞的雙眼和嘴桀桀地發出怪笑聲，伸展出來的頭髮構成了密集的網狀散佈在四周，仿佛有生命一般流動著。
戈薇被頭髮纏住了手腕吊在半空中，身上還穿著犬夜叉的外衣，而犬夜叉白色的裡衣上佈滿了斑駁血跡受傷不輕。
「謹此奉請，諸神降臨，」
千夏自高處的山坡一躍而下，邊跑邊結印念咒，「殺氣萬仙，迦氣延年，急急如律令！」
隨著她的話音，數道白色靈光飛速出現，如同風刃切割而過，彌散於空中不停纏繞著的髮絲連同控制這些頭髮的妖怪少女立刻都被切碎成無數塊。
困住戈薇的頭髮也被切斷，在摔落下來的過程中，犬夜叉已經及時躍起將她接住，安穩地放了下來。
「得救了。」
她松了口氣，朝趕來的千夏露出感激的笑容，「多謝你了小夏。」
「別高興的太早，那妖怪沒那麼容易殺死。」
犬夜叉皺著眉望向高處，神色嚴峻。
千夏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果然看到已經被切碎的頭髮再次動了，從那參天大樹一樣的發團中間綿綿不絕地延伸出更多的髮絲，纏繞在一處之後，先前被切碎了的妖怪少女便完好無損地出現了。
「法師？」
她黑著臉望向千夏，舉起手上那把赤色的木梳，「區區人類——」
「犬夜叉，小夏，那個紅色的骷髏！」
戈薇一邊奮力爬起來朝著不遠處那個頭骨跑一邊提醒。
「可惡！」
頭髮妖怪見狀臉色立刻變了，赤色木梳一揮，便又有一大團頭髮朝著戈薇的方向沖去。
「想得美！」犬夜叉沖上去就是一爪子。
「曲亭勇族，靈法佈施，斬妖除魔，萬魔共伏，急急如律令！」
飛快地念完這一段咒語，幾道靈光飛射出去，直接捆住了那個妖怪。
與此同時，戈薇揚起手上的箭矢，用力朝著那個紅色的頭骨刺下去。
哢啦一聲，頭骨應聲而碎。
原本還在掙扎的妖怪一聲慘叫，也化為了煙塵。
第68章
「謹此奉請, 諸神降臨，縛鬼伏邪，百鬼消除, 急急如律令！」
……
「必神火帝, 萬魔共伏！」
……
「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
……
曦光微亮，白衣緋袴的少女牽著馬匹, 沿小道而行的一路上, 不時有熱情的村民送來果蔬, 把她掛在馬背上的布囊塞得鼓鼓囊囊的。
少女認真道謝, 走到村口, 再度揮別村人們，上了馬一路飛馳。
這已經是她途徑過的第七個村落了，距離她來到這個世界，則已經一個月過去了。
戈薇找到了可以回家的方法，據說只要跳下那口被稱為食骨井的枯井，她就能回到1996年的東京，以後她便要借此來往于兩個時空了。
但是千夏對那口井並沒有太大的興趣，1996年對她來說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那個時候的她尚且還沒有出生, 所以她拒絕了戈薇提出要不要試試看也跳進井中的提議。
一個月前, 千夏告別楓婆婆和戈薇, 買了一匹馬，就這麼踏上了尋找未知目的地的旅途。
一路行來，她所能依靠辨別的只有夜晚的那顆星星而已。
戰國時期到處都在打仗, 妖氣四溢民不聊生，千夏走的又多是偏僻小道，路上經過的村落總有被妖怪侵擾的，於是她便會出手幫助他們除妖並為村子設下結界來防止未來更多的騷擾。
年輕的巫女大人以符咒與咒語輕而易舉地就能打敗可怕的妖怪，還擁有不可思議地治癒能力，能夠祛除病魔，再重的傷都能治癒，甚至還能起死回生。
短短時日，她的存在就開始在人們口中得到各種誇張的傳頌。於是經常也會有專門來尋找她請求幫忙的人們。
雖然起死回生這種事情實在太荒謬了，而且因為這樣意外的求助而不得不偏離原本的行進路線，但是如果能有機會幫上別人的忙，千夏還是很高興的。
中間並不是沒有遇到過強大的敵人，也不是沒有陷入過危險境地，甚至還曾經遭遇了欺騙與妖魔的陷阱，但是最終她還是安全地走到了這裡，以山伏國廣先生的話來說，大概，這也是一種修行。
迎風飛奔了半日，終於感覺到了極限的千夏停了下來，從馬背上落到地面的時候，腿腳還是忍不住有些發軟。
她原來並不會騎馬，雖然本丸當中有好幾匹乖順聽話的馬兒，但是她從來沒有學過騎乘，至多有一次在鯰尾的唆使下，由他牽著韁繩讓她坐在馬背上在菜地裡溜達了一圈，那是真的閒庭散步一般慢悠悠的踱步，骨喰還一直跟在一旁緊緊盯著生怕她摔下來。
而如今，騎馬飛馳這種事情，真的做起來的時候才發覺很不容易。
因為對動物天生的親近，所以駕馭馬匹對千夏來說並不難，然而一整天坐在馬背上，即便配了馬鞍，從未長時間騎過馬的千夏，大腿內側的皮膚也被摩擦得生疼生疼，一日的顛簸下來，第二天身體就像散了架一般走路都發顫。
要不是她還擁有治癒的能力，此刻她根本沒辦法好端端地坐在馬背上。
可是這樣的路途，不知道究竟還有多長。
甚至她都無法確定自己選擇的這個方向是否正確。
但是一旦決定了，就必須要去做才行。只要有一線希望，都要試試看。
她是如此對自己說的，也是在無數個夜晚，孤單遊蕩于山嶺間時，如此鼓勵自己的。
夜晚有月亮的時候，她抬頭遠望，那像是三日月的眼睛正帶著笑意，漫天星光，就像點點螢火，讓她想起螢丸好看的眸光，樹林蔥郁，鳥兒鳴啼，她會記起鶯丸的聲音，蔚藍的天空是亂和安定的眼睛，雲朵是秋田和退軟軟的頭髮，陽光像是一期與鶴丸溫暖的目光，清風如同今劍蹦蹦跳跳竄過去的身影，眼睛看到的，鼻子嗅到的，耳朵聽到的，皮膚感觸到的，全部都是大家的影子。
她很想念他們。
她想起了曾經讀過的小王子的故事。
麥田的顏色，以及那只狐狸。
千千萬萬的狐狸，與千千萬萬的男孩。
對她而言又何嘗不是，有那麼多那麼多的本丸，也有數不清的一模一樣外表的刀劍，但是她的刀劍於她而言，卻是獨一無二的。
她已經不怕黑也不怕妖怪了，反而是妖怪們在懼怕她。
即便是獨自一人的旅途，她也可以照顧好自己了。
甚至她也得到了人們的尊敬與愛戴。
這是一年以前的木村千夏從未想過會經歷的事情。
這一切，都是因為本丸的大家一直在她身旁陪伴與教導。
啪嗒——
牽著馬步行在林中的千夏愣了愣，抬起手。
又是啪嗒一聲，水珠落在了手心上。
「……下雨了？」
她呆了呆，然後苦了臉，「糟了——」
劈劈啪啪的雨點很快傾瀉而下，完全沒有任何防雨裝備的千夏被淋了個徹底，濕透了的衣服沉重地貼在身上，被充滿寒意的秋風一吹，便是一個激靈。
這樣下去的話，絕對會感冒的！
她可不能在中途生病倒下啊。
借由越來越熟練的與山林植被們的對話感應，千夏終於在天黑以前找到了一處山洞暫時避雨，只不過此時，她已經全身都濕透了，凍得發紫的嘴唇不住顫抖，想要點火，但是卻找不到乾燥的木柴。
好在先前路過村莊的時候買了換洗的衣服，放在防水的布囊裡還沒有被淋濕。
——當時應該再買把傘的
暗暗懊惱的千夏忍不住歎了口氣，緊緊抱住自己不停發抖的身體。
果然說什麼能夠照顧好自己，沒有人在一旁提點還是不行呀！
山洞外雨水擊打樹林的聲音持續不斷地響起，馬兒在洞中動了動蹄子，打了一個響鼻。
好冷啊……
陰暗潮濕的洞穴不深，冷風能直直地灌進來，陰陽術的結界可以阻擋妖氣的侵蝕，卻也阻攔不了大自然的風。
這個時候，可不能睡啊，要是睡著了，一定會感冒的。
千夏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原本就漆黑一片的視野，卻越加黑沉了起來。
不知不覺間，蜷縮成一團躲在角落中的少女，軟軟地倚著牆閉上了眼。
……
漆黑的夢境，散發著微光的櫻花。
花瓣落下，平靜的水面漾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紋。
千夏睜開眼，看到自己正站在水潭邊，一棵無比巨大的垂枝櫻花樹佇立在潭水中央，樹根深深地紮進潭水，盤虯臥龍地在水下糾結。
這個場景很熟悉，千夏茫然了半晌，才隱隱記起，似乎不久以前的夢中，她就曾經夢見過這裡。
只不過那時的夢境中是白晝，有陽光落在樹下，而且……
而且應該還有一個男人站在那裡。
「……」
她忽然睜大了眼睛，舉目四望。剛才有一瞬間，她好像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喚著她。
很熟悉很熟悉的聲音。
像是清光的聲音！
原本的迷茫混沌一掃而空，她清醒過來，便注意到櫻花樹的根須，在水下微微發出白色的黯淡光芒。
聲音，就是從那裡傳來的。
她抬起腳便踏入了水中。
冰涼刺骨的潭水接觸到皮膚就讓她忍不住一個哆嗦，但是她咬了咬牙，繼續往前走。
越往中間，水便越深，從腳踝一路延伸沒過了脖子，但是距離櫻花樹還有一段距離。
千夏不會游泳，可是在看到水下那六把隱隱泛著微光的刀劍時，她想也沒想地屏住呼吸就整個人鑽進了水中。
在前面，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
冰涼的水鑽進鼻子和嘴巴，窒息的痛苦，她努力伸長了手。
就在好不容易要觸及到的時候，一陣疼痛襲來，她從夢中醒了。
……
有那麼一刹那的茫然，千夏呆呆地捂著被撞痛的額頭，心中湧起無邊的失落與難過。
還差一點就可以了……
但是那是個夢。
可是真的只是個夢麼？
馬兒又打了個響鼻，她這才堪堪回過神來，轉頭望向正用腦袋頂著她的手的馬兒。
「小灰，謝謝你叫醒我。」
千夏伸手輕輕摸了摸它的頭，笑容中卻透出苦澀。
被取名為小灰的馬溫順地用臉蹭了蹭她的手心，像是無聲的安慰。
千夏收回手，沉默地看著自己的掌心。
這一個月的時間，她一邊前行，也一邊在思考著各種各樣的事情。關於從前知道的很多事情，也有很多她還不知道的事情。
越來越多的發現漸漸彙聚到一起，於是便有了各種各樣的猜測和推斷。
如果那位服部先生還有柯南在就好了，他們好像很擅長根據線索來進行推理，但是千夏的話，花費了快一個月的時間，才大概有了一個想法，只是無從證實。
如果她的想法是正確的，那麼也許，她距離目的地，已經很近了。
第69章
清越的鳥鳴聲穿透日光與樹葉的間隙遠遠傳來, 正抬手撥開面前枝杈的千夏聞聲抬起頭，微笑著攤平了掌心，然後一隻翠色的小鳥便撲棱著翅膀落在了她的手心上。
「怎麼樣？」
她抬起手將小鳥舉到面前問。
芝麻似得小眼睛轉了轉, 翠色小鳥再度發出了聲音。
「誒, 那些人還在山裡啊？」
千夏臉上浮現失望與苦惱，她抓了抓有些蓬亂的頭髮, 「那位城主大人還真是有耐心……」
可是長生不老之術這種東西, 她真的不懂呀。
雖然她是有從柚羅那裡聽說過, 安倍晴明能夠以泰山府君祭的術法延長壽命, 禦門院的陰陽師當家們, 甚至有活了千年的存在，但是對於千夏來說，那種事情就像天方夜譚一樣遙不可及。
為什麼他們那麼肯定她就會使用這種法術？
傷腦筋地歎了口氣，千夏一籌莫展。
數日之前，剛從一個小村子裡出來的千夏就被幾位武士打扮的人攔下了，說是附近的一位城主大人生了重病想要請她前去救治，本著治病救人的想法，千夏便跟著去了。
——結果
她一眼就看出那位城主大人根本沒有得病, 最多不過是吃得太多運動太少所以才偶爾身體不適罷了。
她想走的時候, 那位城主叫來了十多位武士將她團團圍住, 言之鑿鑿地要她交出長生不老之法的秘密。
千夏一路行來, 大多數情況下要對付的都是妖怪，所以在人們的口中，她似乎最擅長的便是符咒與術法, 但是降妖伏魔的法術往往對人類是不起作用的。
這位城主大人，和大部分人一樣，好像都下意識地忽略了千夏一直佩戴在腰側的那把刀。
千夏的佩刀，可絕對不是什麼裝飾物而已。
為了不引起歷史的變動，千夏不能隨意殺人，不過她也習慣了以刀背對敵，再加上一些小妖怪的幫助，雖然有些狼狽，好歹還是順利地從那座城池中逃了出來躲到了山裡。
只不過目前，這座山中也進來了很多搜捕她的人。
真是麻煩呢……
雖然在兩天前，那顆一直指引方向的星星就已經找不到了，以至於千夏目前很茫然不知道接下去該往哪裡走才好，但是一直被困在山中，就更加沒辦法了啊。
她是能夠簡單的做一些陣法讓他們失去方向在樹林裡迷路啦，但是一旦出了山林，城鎮與鄉野間就更加不好逃跑了。
說到底，究竟是誰在散佈那種莫名其妙的謠言？
前方灌木叢中一陣窸窣作響，正蹙眉思考著的千夏感覺到了一絲妖氣，抬眼看過去，卻見灌木叢抖動了兩下，然後一個白色的小腦袋探了出來。
兩隻高高豎起的耳朵警惕地抖動了一下，紅彤彤的眼睛對上千夏懵懂的目光。
然後那三瓣嘴的兔子做出了一個笑的表情，雖然這個表情放在一隻兔子臉上有些奇怪，但是千夏確實看明白了，它是在朝她微笑。
「巫女大人！終於找到您了！」
立著耳朵蹦噠了兩下，兔子跳到千夏面前，抬頭，尖細的嗓音中帶著激動。
「……你是？」
千夏疑惑地看它。
「您不記得我了麼？」
兔子微微低下腦袋，耳朵也跟著耷拉下來，看起來很沮喪的樣子，「前日您將我從獵人手中救了下來……」
千夏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原來你是那天的小兔子呀！可是你原來不是灰色的麼……」
聽出千夏還記得自己，兔子的兩隻耳朵立刻又豎了起來，紅紅的眼睛也亮得像是會發光一樣，它用小爪子撓撓臉，聲音中帶著些許不好意思，「讓您見笑了，那是我為了躲避獵人做的偽裝。」
「好聰明呀！」
千夏忍不住誇讚道。
被她滿是真誠的口氣讚揚，兔子被雪白絨毛覆蓋的臉上，浮現出了肉眼可見的紅暈。
停在千夏肩膀上的小翠鳥瞅瞅兔子，然後仰著腦袋發出幾聲清脆鳴叫。
「哦哦對了對了，我是來幫助巫女大人的！」
兔子被小鳥一提醒，立刻直立起身體，它用小小的前肢指了指灌木叢的方向，「巫女大人，請跟我來。」
「嗯？」
千夏眨巴了一下眼睛，「去哪兒？」
「別人一定找不到您的地方。」
兔子自信滿滿地一拍胸脯，「是個很美的地方哦！」
……
確實是個很美麗的地方……
從仿佛沒有盡頭的山洞裡出來，千夏望著眼前的景色，忍不住呆了呆。
她想起了曾經從圖書館中借來的一本書，書上有一篇自中文翻譯而來的文章，據說是千年之前的一位著名文人所做，名為《桃花源記》。
書上說——
「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便怡然自樂。」
而眼前所見，的的確確就如那短短幾句話所道，一派桃源景致。
唯一不同的，大概雖然是「男女衣著，悉如外人」，但這些男男女女，有的擁有人類的外貌，而有的卻又帶著妖怪的特徵。
千夏回頭望向自己出來的山洞，發現連同那座山都消失了，可是她絲毫沒有感覺到一點異常之處。
「這裡是……」
她望向一路領著自己過來的兔子。
這樣的景色讓人意外，但是千夏忽然想起，這裡似乎也曾經出現在她的夢中，是和那一池潭水，一樹櫻花一起出現在同一個夢中的。
「怎麼樣，巫女大人，這裡很美吧？」
兔子立著上半身，紅紅的眼睛眯成了兩條縫兒，「這裡是我們的家園，被稱為半妖之裡的地方。」
千夏一怔，心也猛地跳動了一下。
「這裡就是半妖之裡？」
「巫女大人也知道半妖之裡麼？」
兔子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這裡居住的大多都是半妖，因為沒辦法融入人世所以不得不隱居起來，但是大家生活地都很開心，也在期待著未來自己的後代能夠重新回歸到人間的一天~」
千夏跟在它身後慢慢往下走，在路過田壟的時候，也與幾位這裡的居民擦肩而過，雖然因為是生人的面孔所以對她多有打量，但是即便長著奇奇怪怪的外形，千夏也能看出他們臉上的善意與質樸。
如果不看外表的話，其實真的和普通人類並沒有什麼差別，但是就因為這樣的外表，便無法為世俗所接納麼？
……半妖之裡……
千夏從柚羅給她的書冊中看到過這個地方，也知道這是一處相當隱蔽極難以尋找的地方。
兔子先生就這樣帶著她進來沒問題麼？
不過說起來，其實千夏也是半妖呀。
而且，果然是在這裡麼……
千夏往前走的腳步慢慢停了下來，她眸光微斂，望向依舊樂呵呵地像是導遊一般一邊一跳一跳的一邊給她做介紹的兔子。
「兔子先生，」
她抿了抿唇，出聲叫住了它，「可以請問您一個問題麼？」
「咦~巫女大人請不要如此稱呼小人！」
兔子像是受寵若驚一般連連擺手，隨後才問道，「您想要問什麼？小人必定知無不言！」
千夏遲疑地望瞭望四周，然後咬咬唇，「這附近，是不是有一個深潭，潭水中間，還長著一棵很大的櫻花樹？」
她的話讓兔子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發現它的神情，千夏有些緊張，「那個，如果是不能回答的問題，還請不用勉強，我自己去找也可以的。」
「不不不，」
兔子連連搖頭，長長的耳朵一晃一晃的，「並不是什麼不能回答的問題。」
它面色顯得有些古怪，用小爪子撓撓臉，「只是巫女大人是怎麼知道這裡有這樣的一池潭水？」
「嗯……」
千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夢到過這裡。所以想要去那個潭水邊看一下，我一直在找的很重要的東西，很有可能就在那裡。」
兔子嘴邊的鬍鬚抖了抖，遲疑之後點點頭，「既然如此，小人這就帶您去。」
「謝謝你！」
千夏立刻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只不過……」
兔子欲言又止。
「什麼？」千夏問。
「那位大人就居住在那裡，巫女大人，您可不能打擾他呀。」
兔子叮囑道。
「……那位大人？」
千夏重複了一遍這個稱呼，心底原本沉沉綴著的石頭，隱隱有了鬆動的痕跡，「那位大人叫什麼？」
兔子搖搖頭，「小人也不知道。但是半妖之裡就是因為有那位大人的庇佑，所以才能一直存在下來，大家對大人都很尊敬，您可千萬不能冒犯他！」
「……」
千夏抿了抿唇，點頭，「好的，我會記住的。」
……
兔子帶著她一路往前，穿過了儼然的屋舍和奔跑打鬧的孩童，一直走一直走，便來到了村子另一邊的山腳下，開始慢慢往上行去。
越往山裡走，人聲便越少，周圍也再度安靜起來。
千夏聽到了無數細小的聲音在耳旁竊竊私語，它們互相嬉笑玩鬧，討論著進入山林的陌生人的事。
兔子一蹦一跳地踩著臺階，氣喘吁吁地耷拉下了耳朵。
千夏見狀，便伸手將它抱了起來，「你來告訴我方向吧。」
窩在她懷中的兔子身體僵了僵，白色絨毛覆蓋的小臉瞬間紅得像是要炸掉。
直到走到太陽下山，天空變得灰暗起來，千夏才聽到懷中兔子那一聲「就在前面了，巫女大人。」
就在前面了麼？
千夏有些緊張，她將兔子放了下來，深吸了口氣。
然後慢慢撥開擋在面前的樹枝，走了出去。
第70章
太陽已經落下山頭, 夜晚逐漸籠罩下來，濃郁的霧氣籠罩了山林，遮擋住了明亮的星子與夜空, 但是不需要再抬頭尋找, 千夏也已經能夠確定，她一直在找尋的夢中的那棵櫻花樹, 就在眼前了。
她站在潭水邊上, 已深深能夠感受到自水潭中傳來的因充盈靈力而散發出的寒氣。而在如此季節中, 那株櫻樹的枝頭, 竟然依舊綴滿了花朵。
長長的枝條下垂著, 花瓣一片片落下，在平靜水面落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和她夢境中的場景一模一樣。
但是這不重要，她的視線早已牢牢地被樹根處微微閃爍的白光所抓住，再不能挪開分毫。
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怕有一個不慎，這個夢就又要醒了。
「……清光，」
她忍不住低低地念出那幾個名字，「藥研, 長穀部, 不動, 鶴丸先生, 宗三先生……」
「……你們在這裡麼？」
「……」
沒有回應。
但是千夏並沒有覺得失望，幾乎下意識地，她抬起腳就想要邁入水潭。
「巫女大人！」
一直疑惑盯著她的兔子慌張地抱住了她的褲腿, 「您不能隨便進去啊！」
「兔子先生？」
千夏愣了下。
「這裡，這裡不是可以隨意進入的地方！」
兔子緊張地四處張望著，一雙紅紅的眼睛在夜色中閃閃發亮，「沒有經過那位大人的允許是不行的！」
「那位大人……」
千夏的眼眸微微暗了暗，「那位大人在哪兒？」
「這個……」
兔子揪了揪短短的前肢，然後乾巴巴地笑著撓耳朵，「小人也不知道——大人只在想出現的時候才會出現。」
千夏皺起了眉。
她抿了抿唇，抬頭，眼眸中像是燃起了小小的火苗，清脆的嗓音也帶上了幾分怒意，「不經過允許擅自進入是我不對，但是您不經過我的同意擅自帶走我的刀劍，您是否也應該道歉？」
兔子怔了怔，一雙耳朵立馬豎起，眼睛瞪得大大的。
千夏沒有看他，而是將目光四處逡巡了一圈，「如果您的目的是想要引我前來的話，那麼我已經來了，請您將他們還給我！」
「禦門院泰長先生！」
四處靜悄悄的，連同蟲鳴聲都消失了。
千夏等了一會兒，依舊沒有任何的動靜，她咬了咬唇，不等兔子反應，抬腳直接踏入了水潭。
「！！」
兔子大驚失色，但是想要阻止卻已經晚了，它急得在水潭邊直打轉。
潭水冰涼徹骨，仿佛能將人凍結住，真實的感觸比之夢境要來的更加深切，一踏進去，千夏就忍不住打了個顫，接觸到潭水的部位好像一下子麻木地失去了知覺。
她握緊了拳，繼續往前走著。
這一次，絕對要握住。
她暗暗發誓。
「嘶——」
潭水浸泡到腰部，千夏整張臉已經凍得發紫，牙齒也不停互相碰撞，一不小心就會咬到舌頭。水下的身軀早就沒了感覺，千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邁動雙腿的。
還差一點點，再往前一些。
指甲深深掐進了手心，但是絲毫沒有疼痛的感覺。
她只是走了這麼一會兒就覺得這麼冷了，清光他們，已經在水中停留了那麼久，一定，一定也很冷吧？
對不起，我來得太慢了。
但是我馬上就可以帶你們走了。
再等一下下就好。
水面已漫過胸口，千夏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兔子在岸邊驚慌失措的呼喊她已經聽不清楚了，她混沌的視野中，只有前方隱隱的白光。
——主人，你是笨蛋麼……
是清光的聲音！
已經有些失去了焦距的眼神猛地一亮，千夏用力晃了晃腦袋，努力召回神思。
很近了，還差一點。
水已經沒過了下巴，千夏用力一咬毫無血色的嘴唇，深吸了一口涼徹肺腑的空氣，便將整個身體沉入了水下。
淡淡的白色光芒自樹根出傳來，六把刀劍安靜地沉睡在那裡。
千夏不會游泳，但是她依著直覺努力擺動麻木的手腳，努力地朝著那個方向靠近。
這一次，絕對要抓住！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前方伸出手去，冰涼的水已經開始侵入鼻腔。
就在馬上要觸碰到那柄刀鞘的時候，她忽然感覺腳踝一緊，有什麼東西抓住了她的雙腳。
然後有一股很沉重的力量在拉著她往潭底沉去。
呼吸已經到了極限，肺部像是要炸開一般疼痛，她終於張開了嘴，於是更多更多的潭水湧入了口腔。
還是不行麼？
不可以啊，她一定要把大家都帶回去才行。
……
——哎呀呀，這可真是讓人吃驚……
有熟悉的聲音傳來，無力的手被人握住了，很溫暖。
——主人！你果然是笨蛋吧！說過不可以再這麼亂來了啊！
清光？
——主、主上！真是抱歉，竟然讓您遇到如此危險！
長穀部……
——唉……
——大將，振作點。
——主公，我來保護您！
大家，都還在麼？
太好了……
千夏的身體還在不停地往下沉，但是池水的冰冷卻已經感覺不到了，有人體溫暖的體溫籠罩住了她。她似乎正被誰緊緊擁抱在懷中。
……
呼——
一輛汽車飛速從眼前呼嘯而過，千夏呆呆地站在馬路邊上。
頭頂豔陽高照，高溫下只不過站了一會兒的時間，額頭上已經佈滿了汗珠。
這裡……
千夏愣愣地眨了眨眼睛。
「這裡是什麼地方啊？」
身後傳來熟悉的嗓音。
千夏一怔，猛地回頭。
「喲，主公，怎麼樣，是不是嚇了一跳啊哈哈哈……」
一身白衣如鶴的付喪神揮手的動作剛做了一半，已經被面前忽然撲過來的身影撞得一個踉蹌，他的「哈哈哈」於是就卡在了喉嚨裡，半晌才擠出乾巴巴的一句，「……這可真是嚇到我了。」
「別怕別怕，」
金色的眸光溫和下來，鶴丸用手輕輕拍著正緊抱著他不放的千夏的後背，安撫道，「您看，我們可都還好好的。」
千夏抬起頭，清澈的眼眸中浮著一層水汽，她紅著眼睛看看沖她眨了眨眼的鶴丸，白色的睫毛在陽光下特別好看，她又慢慢地轉過頭去，看向在他們身後的其他幾位付喪神。
「清光！」
看到熟悉的身影，她立刻鬆開手，又撲到了加州清光身上，「太好了！你們沒事！」
原本正一臉彆扭地盯著鶴丸的少年被這麼一撲，臉瞬間紅了，他的手無措地停留在半空，一時渾身僵硬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太好了太好了，我好擔心你們……」
千夏卻完全顧不上那麼多，失而復得能夠重新見到大家，她只覺得這麼久以來的委屈和孤單像是一下子爆發了出來，再也忍不住了，於是她一邊哭一邊抽抽搭搭地說著，「我好怕都是假的，我不知道那個夢對不對，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這個地方，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一開始的手足無措在千夏可憐巴巴的講述中慢慢消失了，加州清光的神色也變得溫柔下來，他抬手回抱住自己的主人，下巴輕輕蹭過她的發頂，聲音輕柔，像是怕再次嚇到她，「我們回來了，主人。」
「真的不是在做夢對麼？」
千夏可憐兮兮地從加州清光懷中抬起頭，尤帶著淚光的眼睛一一掃過面前的幾位刀劍付喪神。
「竟然讓您為我們擔心，實在抱歉！」
壓切長穀部神情嚴肅中帶著滿滿的愧疚。
「不是你們的錯。」
千夏用力搖頭，她終於穩定下了情緒，依舊帶著淚痕的臉上綻開一個暖洋洋的笑容，「只要你們在，我就什麼也不怕了。」
「主上。」
輕輕的呼喚聲，讓千夏轉頭看去，「怎麼了，宗三先生……」
她話音未落，臉頰已經觸到柔軟的感覺，宗三左文字俯下.身，輕輕的用手帕為她擦著臉上的淚痕。
「不要哭。」
這位美麗的傾國之刃微笑著，然後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髮。
「嗯！」
千夏用力點頭。
「對嘛對嘛，主公笑起來最好看！」
不動行光插著腰在一旁笑道。
藥研也微笑著點了點頭。
陽光明亮，大家都在，真好呀。
千夏不由得感歎。
然後她就想到了一個問題。
「……這裡……是哪裡？」
她撓撓頭，有些疑惑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總覺得，有點眼熟……」
呼嘯往來的車輛，不停變換著的紅綠燈，熱鬧的商店，還有來來往往的人們。
這裡難道是……現世麼？
可是他們明明之前沉入了水潭中，而且還在五百多年前的戰國時代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25 10:18
第71章
叮咚——
「歡迎光……」
便利店的店員疑惑地看著門口, 「感應門壞了？」
「誒~她好像看不到我們呢主公！」
不動行光站在收銀台前，大咧咧地晃著雙手。
「真的呢，連我也看不到……」
千夏一臉新奇地對著玻璃窗, 「但是窗玻璃能看到我的樣子。」
「嗚哇, 這個是什麼？」
鶴丸一臉好奇地流竄在貨架之間，像是初見世面的小孩子, 金色的眼瞳亮晶晶的。
「嗯？這是巧克力, 很甜的哦。」
千夏很耐心地指給他看, 「那個叫做可樂……」
「哦哦~我們可以買下來麼？」
「可是店員看不到我們, 看到東西飛起來會不會被嚇到……」
……
「這裡就是主人生活的現世麼？」
加州清光蹭在空調出風口前, 露出舒服的表情，「真涼快啊——」
「可是為什麼我們會來到這裡？」
藥研托著下巴站在他身旁，露出思考的表情。
「對了，之前發生的事情，加州，你還有印象麼？」
藥研忽然轉頭看向他。
「之前的事情……」
加州清光楞了一下，然後眸光微沉，他抬頭遠遠地看著那邊正給鶴丸講解那些商品用途的千夏, 目光在她臉上的笑容上停留了一會兒, 「我們通過穿越器, 然後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有櫻花樹，然後——」
「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宗三左文字的聲音平淡地從一旁傳來，透著股幽幽的寒氣, 「直到聽到主上的聲音，才再度有了意識。這期間……」
「主人她好像一個人經歷了很多事情。」
加州清光的嘴唇抿成一線，手掌也不由得緊握了起來。
「從來沒有見到大將哭過。」
藥研平靜地總結。
而且哭成了那個樣子。
她撲過來緊緊抱著加州清光的時候，手抓得很緊，整個人都在顫抖。
「清光！藥研！宗三先生！快過來~」
那邊傳來千夏輕快的呼喚，這邊的三人都抬頭看去，就見少女正開心地朝著他們招手，「我給你們買霜淇淋好不好？要什麼口味的呀？」
一身白衣的鶴丸正趴在冰櫃上認真研究著裡面各種各樣的霜淇淋，不動行光也好奇地湊在一旁，長穀部一直站在千夏身後寸步不離。
「霜淇淋？」
加州清光揚了揚眉梢，一手插著腰臉上帶著幾分無奈，懶洋洋地道，「不是說這裡的人都看不到我們麼？」
「嘛~」
千夏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容，「總會有辦法的~」
想要讓大家也吃到現世的霜淇淋，這個願望在千夏心底已經已經留存了很久了，她還想要帶大家去遊樂園，還想要他們看到更多更美麗的風景，吃到更多好吃的食物……
還有很多的事情，想要和他們一起經歷。
叮咚——
「歡迎光臨……」
店員甜甜的嗓音一頓，臉上再度浮現出疑惑的神情，她走到空無一人的感應門前研究了一陣，半晌才搖搖頭嘀咕了一句，「果然是壞了麼？」
她走回收銀台後，卻忽然一怔，驚訝地看著收銀臺上的錢和壓在一邊的小紙條。
「這是什麼時候……？」
……
「怎麼樣，是不是很好吃！」
背著雙手笑眯眯地看著每個人手上一個甜筒的少女眼眸亮晶晶的，明明只是看著他們吃，她就好像已經非常滿足了。
鶴丸舉著香草味的霜淇淋，清光則對著草莓味的好奇地看了半天，不動行光已經吃得嘴邊都沾上了奶油，宗三卻是一小口一小口甚為優雅地舔著。
「……長穀部？」
千夏看著青年付喪神臉上那彆扭尷尬的表情，擔心，「不喜歡麼？」
「不、不是！」
長谷部原本微微皺著顯得有些嚴厲的面孔立刻慌亂了起來，他用力搖頭，「主上的恩賜，當然喜歡！」
然後像是下了決心一般，低下頭去咬了一口造型可愛的甜筒。
「怎麼樣？」千夏期待地問。
「非常美味！」長穀部立刻回答，臉頰泛紅。
「太好了~」
「大將不吃麼？」藥研問，他舉著一個巧克力外殼的霜淇淋，神態淡定。
千夏搖頭，笑容中卻是滿滿的開心。
大家吃完了霜淇淋，便又聚集到了一家沒什麼人的咖啡店裡，一邊吹冷氣一邊開始商量之後的事情。
加州清光剛想要問千夏關於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卻發現千夏正面露疑惑地盯著咖啡廳外面。
「怎麼了，大將？」
藥研問道，他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對面的小店裝修很可愛的樣子，但是不知道經營的是什麼，大大的招牌上邊有一個很卡哇伊的貓爪子印。
「那家店……我認識。」
千夏臉上閃過幾分遲疑。
「這裡果然是主公大人生活的地方麼？」
不動行光雙手靠在腦後翹著腿，開心道，長長的馬尾在腦後晃來晃去，「那我們是不是也能到主公大人的家裡做客？」
「主上？」
長穀部卻覺得千夏的表情中更有些憂鬱和不安。
「我，」
千夏忽然從椅子上站起來，「我有件事想要確認一下。」
她說完，便匆匆轉身，步履急促地絆了一下椅子，發出刺耳的刺啦一聲，安靜的咖啡廳中，少數的幾個客人都面露疑惑地轉過頭來看向這邊明明沒有人的角落。
千夏臉上露出抱歉的神色，但是還是快步走到了一旁的書報架邊，幾位付喪神見狀也都跟了上去。
「你在找什麼？」
加州清光疑惑地問。
「日期。」
為了不引起注意，所以不能直接把報紙從架子上拿下來，所以只能努力探頭尋找，指尖點劃過大大的報刊雜誌名字，然後便是一旁的日期。
「這一份是7月23日，」
藥研看了看她，便蹲在一旁協助她找起了那些日期，「還有7月22日，21日，雜誌是月刊——」
「最晚是23日，」
千夏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她又抬頭看了一眼吧台邊掛著的時鐘，「現在是下午2點。」
「主人？」
加州清光不解地看著她忽然蒼白的面色，「這些日期怎麼了？」
千夏卻像是有些失魂落魄一般，慢慢轉過了身來，她看向面前關心地看著她的幾位付喪神，勉強擠出了笑容，「今天，好像是我國小一年級那年，我生日的前一天……」
「咦？主公的生日是7月24麼！」
不動行光眨巴了一下眼睛，對於知道自家審神者的生日日期表現得很高興。
「生日前一天……」
加州清光卻從她的表情上明白這絕對不是什麼很值得開心的日子，他重複了一遍這句話，隨即卻猛地醒悟，「是主人您父母……」
他立刻止住了聲音，卻見千夏彎了彎唇角露出比哭還勉強的笑容點頭。
「嗯？什麼什麼？」
不動行光露出疑惑的表情。
但是剩下幾位付喪神卻已經明白了過來，就連鶴丸也是一怔，臉上的嬉笑隱了下去，反而撓撓頭，乾巴巴地念叨了一句，「這可真是讓人嚇一跳……」
千夏低下頭去，看著自己揪著衣角的手指，「這其實也是夢對不對……？」
「大將——」
藥研微微皺起眉。
「如果是夢的話，我就不用再經歷那種事情了，」
千夏的聲音很低落，「可是如果是夢，你們就又要消失了……怎麼辦……」
「再過一會兒，爸爸媽媽就會帶著小時候的我過來了，我要怎麼辦才好？」
啪嗒——
眼淚落下的聲音。
「如果這只是個夢的話，我就可以去阻止他們了，」
千夏的聲音低低的，帶著鼻音與哭腔，「我可以不用管會不會改變歷史這種事情。就算是夢，我也想要救他們……」
「可是，可是我也想要你們回來，」
千夏緊緊抓著衣角，「這裡，到底是夢還是真的，我要怎麼辦……」
她抬起頭，神情蒼白虛弱，滿臉都是無措。
在刀劍們面前，千夏總是不自覺地會想要依賴他們，不自覺地就無法獨立，她知道這樣不好，可是卻還是下意識地想要尋求他們的幫助。
加州清光愣了愣。
「主人，」
他緊鎖的眉頭緩緩松了開來，輕輕歎了口氣，便在她面前蹲下.身來。
「請看著我。」
他用有著漂亮指甲的手捧起她的臉頰，認真看著她失神的雙眼，暗紅的眼眸沉靜深邃，
「清光？」
千夏抿了抿唇。
「我們就在這裡，」
加州清光用手輕輕拂去千夏臉上不自覺滾下的淚珠，「不管您想要做什麼，我都會陪您的，不會再讓你一個人面對了。」
千夏清澈的眸光閃爍了一下，她抬起手，抓住了加州清光的手，緊緊握住，聲音輕輕的，有些恍惚，「是溫暖的。是真的。」
「大家，都是真的。」
她咬了咬唇。
對，一定是真的。
她的目光重新變得堅定起來，「我想要你們回到我身邊。」
這是她心底最真切的願望。她想要他們回來，不論付出多大的代價。
「主公，您別哭了。」
不動行光看起來有些慌張的樣子，著急地直打轉。
宗三左文字輕輕歎了口氣，俯身溫柔地摸了摸千夏的發頂，「別怕。」
長穀部有些遲疑，像是想要往前也湊上去，但是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於是便有些喪氣地沉著臉僵立在原地。
藥研藤四郎已經起身環顧起了四周，他琢磨道，「這裡會不會是幻境？也許是某個術士根據大將的記憶重新塑造的幻覺世界。」
因為這是千夏記憶中最痛苦的一段回憶，所以將它重現出來。
長穀部嘴唇緊緊抿在一處，神色陰沉，「到底是什麼人，竟然對主上做這種事！」
他們還不知道那個人的身份……
千夏忽然想起這件事。
他們不知道，那個人是本丸上一任的審神者，是他們從前的主人。
「這裡，應該不是幻覺世界，」
她搖搖頭，站起身來，但是手指卻還是不由得緊緊攥著清光的衣袖不肯鬆開，「這個世界確實有可以穿越時空的東西。我之前就遇到了一口井，只要跳下去，就可以前往自戰國時代五百多年以後的未來世界。」
所以也許那個水潭的底部，也有這樣一個可以連接至未來的通道。
「而且其實我記得，」
她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低頭看著自己揪著清光衣袖的手指，「我曾經看到過，就是這個時候，夏天綻放的櫻花。」
第72章
烈日當空, 一輛小汽車遠遠地開過來，銀白色的金屬外殼反射著日光，耀眼到刺目。它緩緩停在了那間印著可愛貓爪子的寵物店前。
一個紮著辮子的小女孩穿著可愛的連衣裙從車裡蹦蹦跳跳的跑了下來, 緊跟在她身後的是一位看起來溫柔賢淑的女人, 她快步上去拉住了小女孩的手，食指點了點小女孩的額頭像是在責怪她的冒失。
從駕駛座的位置下來一個戴眼鏡的男人, 他走到車子的後備箱旁, 從裡面拎出來一個籠子。
然後小女孩左手牽著爸爸右手牽著媽媽, 像是非常迫不及待一般拽著他們往店裡走, 被她拖拽著的兩個大人互相對視了一眼, 俱都露出無奈卻寵溺的表情。
「爸爸，媽媽……」
千夏靠在窗玻璃邊，忍不住把手掌貼上了玻璃。
明明是透明的，就在近處，卻遙遠地無法企及。
陽光那麼明亮，天空如此遼闊，還有綿軟的雲朵，千夏記得那一年, 爸爸說過, 會帶她去坐飛機, 看雲朵在窗外飄來飄去的樣子。
媽媽已經為她定好了生日蛋糕, 還做了她最喜歡的巧克力餅乾。
還有她的生日派對，邀請了雲雀君一起參加。
他們家的院子裡，給小狗準備的狗屋也已經搭建好了。
「主公……」
不動行光有些不安地偷眼看她。
大家都安靜地陪在她身後。
不知過了多久, 對面寵物店的門再次打開，男人依舊拎著那個大大的籠子，但是籠子裡已經多了一條白色的小狗，小女孩扒拉著籠子，像是很想要自己去抱起來，但是小小的臂膀顯然無法完成這個動作，於是只好抱著爸爸的胳膊，瞪著大大的眼睛看著籠子裡的小狗。
媽媽在跟她說話，但是她卻只顧著看小狗，完全沒有聽她說了什麼。
然後媽媽露出好氣又好笑的表情，無奈地搖搖頭，推著她坐進了車中。
三人都坐上了車，汽車開動了。
「……」
千夏忽然轉身朝著咖啡廳外沖了出去。
「大將！」
「主上！」
「主人！」
身後傳來刀劍們的呼喊，千夏卻直接推開玻璃門，不顧咖啡店內客人疑惑望過來的視線，就朝著汽車開走的方向跑去。
爸爸，媽媽……
千夏咬著唇，用盡全力往前跑著，直行，轉彎，再直行，第一個路口，第二個路口，然後是……
砰——
巨大的聲響，銀灰色的小汽車被迎面而來的大卡車狠狠撞擊，整輛車都被撞飛然後翻倒過來。
時間似乎在瞬間變慢了，一幀一幀的，如同幻燈片一樣。
千夏聽到了路過行人的尖叫，聽到了玻璃的破碎，也看到了汽車後座，媽媽將她緊緊抱住的畫面。
千夏下意識地伸出手，棕色的瞳眸刹那間泛起血色暗光。
風在她的掌心緩緩彙聚，形成小小的漩渦，道路兩旁的行道樹用力搖晃起枝葉，斑駁的光影落在身上。
空氣都扭曲在了一起。
「大將。」
藥研在她身後停下了腳步，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著鎮定。
千夏掌心的漩渦卻一下子散開，消失了，瞳仁中泛起的赤色也再次沉澱進了深潭似的眸中。
仿佛力氣一下子用盡，她跌坐了下來，低著頭，雙手撐在發燙的路面。
近處是人們奔走的聲音，路人將被困在車中的人救了出來。
「還有個孩子！她還活著！」
「快叫救護車！」
……
千夏聽到有聲音在高聲喊。
她抬起頭，淚眼朦朧的視野中，那個熟悉的小女孩呆呆的睜著大眼睛，她的臉上身上都滿是赤紅的鮮血，整個人仿佛失去了靈魂，木木地跪坐在已無生息的爸爸媽媽身邊。
「主人。」
加州清光擔心地看向她。
小時候的千夏，和長大了的千夏，隔著一條馬路，以同樣的姿態跪坐在地上，連同神情都呆滯地一模一樣。
「我沒事。」
千夏搖搖頭，她揚起唇角，抬頭看向他們，露出了一個笑容，「請不用擔心。」
她彎起眼睛，纖長的睫毛卻被水汽沾濕。
「我知道的，不可以改變歷史，」
她努力笑著，「我是審神者啊，是你們的主人。大家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我也可以……」
可是好難過啊……
無法拯救沖田君的安定和清光，眼睜睜看著織田信長自殺的不動，不能保護土方先生的和泉守和堀川，還有目睹自己被焚燒的一期與鯰尾，還有藥研，今劍……
那個時候，大家是不是都和現在的她一樣痛苦？
不可以改變歷史，絕對不可以。
她知道的。
鶴丸國永在她身前彎下腰，金色的眼眸在豔陽下格外溫柔，他歪了歪頭，笑得如同此刻的陽光一樣，「如果忍不住的話就大哭一場吧，我們不會被嚇到的。」
千夏仰著頭看他，然後「嗚哇」的一聲就撲到了他懷中，放聲大哭了起來。
大概，這是她有史以來，哭得最多的一天了。
各種各樣的情緒彙聚到一起，對刀劍們的失而復得，對過去的無能為力，還有感同身受的，為大家的堅持與一直以來所忍受著的種種經歷。
她像是不懂事的小孩子，緊緊扒著鶴丸的衣服，哭得幾乎喘不過氣。
這位一貫不太正經的太刀難得表現出符合他年齡的穩重可靠，他輕輕拍著這位年幼的審神者纖細的背脊安撫，眉眼間溫和。
哭聲漸漸變小，然後轉為斷斷續續的抽噎，千夏的情緒終於穩定了下來。
「主公，你還好麼……」
不動行光小心翼翼地問，眉目開朗的少年付喪神好像生怕自己再刺激到她，連聲音都放輕了。
「嗯、嗯，我沒事的。」
還忍不住抽噎的千夏點點頭，她從鶴丸懷中退出來，眼睛紅紅的，鼻子也紅紅的，「對、對不起，鶴、鶴丸先生，你的衣服……」
「哎呀哎呀，真傷腦筋呀~」
鶴丸撓撓頭，說著傷腦筋，臉上卻笑嘻嘻的，「回去得好好洗一洗了。」
「請、請交給我吧！我一定幫您洗乾淨！」
千夏連忙說道。
「主上，」
宗三左文字搖搖頭，把手帕遞過去，「請先打理好您自己吧。」
「啊，謝、謝謝……」
千夏接過手帕，仔細地擦了擦臉，「我也會把手帕一起洗乾淨再還給您的！」
宗三像是有些忍俊不禁，他笑了笑，點頭。
「大將，您冷靜下來了麼？」
藥研藤四郎眸光淡定，他望瞭望馬路對面已經抵達的救護車，又看看一直背對著那邊的千夏。
「嗯、嗯！」
千夏點頭，「我冷靜下來，也想明白了。」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然後再緩緩吐出。
然後仰起頭，望向頭頂的天空。
「您的考驗，我通過了麼，泰長先生？」
她身旁的刀劍付喪神們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他們隨著她的視線一齊望向天空的方向，然後就見一道光柱忽然落了下來。
「！！」
幾乎是同一時間，六位付喪神默契地將千夏護在了中間。
光柱將他們籠罩起來，然後白色的光芒擴散開來，化作四散的櫻花，連同光柱中的人影全都消失了。
正被急救人員抱著的小女孩，原本木然的眼眸微微顫動了一下，她慢慢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飛舞的花瓣。
……
白色的光芒消失，周圍再度恢復成了暗夜。
「巫女大人！巫女大人！您還好麼！」
聽到熟悉的尖細的嗓音，千夏呆了呆，她循著聲音低頭望去，「兔子先生？」
「太好了，您終於回來了。」
兔子像是大大的松了口氣。
「回來？」
千夏一愣，然隨即猛地醒悟過來，連忙回過頭去。
當視線中出現了付喪神們茫然的臉時，她終於放下心來。
太好了，大家都回來了。
「這裡是……？」
加州清光疑惑地扭頭四處張望著。
「我們怎麼會在這裡？」
不動行光探頭往水潭裡看了看。
「主上，您可還好？」
長穀部第一時間望向千夏。
「嗯~」
千夏點頭笑地很開心。
「大將，您剛剛說的，泰長先生是……？」
藥研疑惑地看向她。
「對了，之前發生的事情，你們都不記得了……」
千夏撓了撓臉頰，有些苦惱的樣子，「其實，距離我們離開本丸已經一個多月了。」
「一個多月？！」
加州清光睜大了眼睛。
「嗯，」千夏點點頭，「是那位禦門院泰長先生，把你們帶走，然後封印在那邊櫻花樹下的潭水中，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這裡。」
「禦門院泰長？」
宗三左文字蹙起纖細的眉。
本丸的刀劍們，肯定不會知道他的真名，所以千夏一點也不意外，她點點頭，目光一轉，看向了潭水中間，不知何時出現在櫻花樹下的男人。
隨著她的目光，眾刀劍的視線也跟著轉了過去。
隨即，便都露出了錯愕的神情。
「主、主人？」
清光震驚地呢喃。
第73章
禦門院是一個神秘的姓氏, 要究其源頭，事實上這一門後代都是平安時代最偉大的陰陽師，那位赫赫有名的陰陽博士, 安倍晴明的後代。歷代的禦門院當家, 都因安倍晴明所創「泰山府君祭」之術法而得以長生不老，在千夏生活的時代中, 第二代當家, 即安倍晴明的兒子安倍吉平更是已經活了上千年。
禦門院存在的目的, 只有一個, 便是守護安倍晴明——即「鵺」的玉座等待其的歸來。為此, 歷代當家總是待在該時代掌權者的身邊，以專屬陰陽師的身份存在。雖然鮮少出現在歷史的舞臺上，但其力量甚至淩駕於大妖怪之上。歷代當家的更替，也多是在歷史劇烈變動——掌權者更替之時。
禦門院前四代當家都為「安倍」姓，著白衣，而自第五代開始，改姓「禦門院」，並穿黑裝。
這一改變的發生, 全由一人引起。
那便是禦門院的第五代當家——四代當家安倍有行之子, 禦門院（安倍）泰長。
他於1393年至1476年在位, 自南北朝統一開始, 至應仁之亂的發生而結束卸任。雖同樣作為安倍晴明的子孫，但其想法與家族中大部分人甚至是他自己的父親都截然相反。
——他想要將整個家族導回到原先的職務，不是單單為了安倍晴明而存在, 而是以陰陽師的職責守護人民為主旨，回歸為隸屬於朝廷的機關。
為了打破固守的執念與安倍晴明的詛咒，他將安倍姓氏改為禦門院，但是即便如此，卻依舊無法改變以他的父親安倍有行為首的全族人的想法，因而最終只能失意地消失蹤跡，隱居於半妖之裡，等待半永久的生命消逝。
並且，他也是人與妖的樂園——半妖之裡的開創者。
以上這些，都是羽衣狐曾經交給千夏的相關書冊中所記載的。
因為這位第五代禦門院當家的與眾不同，所以對於他的描述，千夏記得很清楚。也是因此，她才會立刻就猜到了是他。
目前的時間點，正是在他卸任歸隱，消失蹤跡之後。
只不過對於更多更詳實的過去與他的動機等等相關的事情，她還是一無所知。
……
禦門院泰長在任的時期是在室町後期南北朝統一之後，雖不及後來戰國時期的動亂，但也不是一直和平安穩的，作為統禦陰陽兩界的禦門院當家，對於時代動盪與異變的敏銳嗅覺無人可及。
也是因此，尤其是在仁應之亂前後，一直待在掌權者身旁的他更是多次隱約感覺到了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存在。
在位的最後一段時日，通過夜以繼日的占卦蔔算，他終於在暗處，確實地找到了那幾個突然出現，又再度消失的「付喪神」的蹤跡。
卸任之後，隱匿了蹤跡的禦門院泰長，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直到有一天，他被一隻臉上印有特殊花紋的狐狸式神帶入一座全新的本丸。
然後加州清光被喚醒了。
在最初的十年間，禦門院泰長什麼也沒有做，終日埋頭于房內，他的臥房外下了多重禁制，即便是加州清光也無法隨意進入，因而他也不會知道，在他的這位主人的房間內，地上、牆上、書案上，到處都佈滿了繪製各色符文的符紙，星象儀與八卦盤，堆得高高的古老典籍書冊，他就是看到了，大概也不會明白那上面寫的究竟是什麼。
夜晚的時候，這位足不出戶的青年又會上到房頂，破舊淒清的本丸並沒有什麼好的風景，他對於景致也毫無興趣，他全部的心神都投注在密佈於夜空中的那些繁星之上。
第十年，時之政府終於看不過去他的消極怠工，派遣了狐之助前來委婉提醒這位擁有頂尖靈力的審神者。
站在二樓的木窗前遠遠看著加州清光送走狐之助後臉上的失落，青年面無表情地在第一份出陣指令上簽下了名。
然後，本丸終於開始接受任務。
對此，可愛的付喪神少年很高興，雖然陪伴于主人身側他並不會覺得厭煩，但是大部分時間根本見不到面，只有他一個人遊蕩於空曠的本丸，實在是一件很寂寞的事情。
在第十一年，加州清光興沖沖地帶回了一把太刀，顯形之後，戴著眼罩的帥氣青年終於結束了他們主僕倆每天依靠外賣生活的悲慘日子，嗯，也許只是對於加州清光來說的悲慘吧，因為其實他從來也沒覺得主人對此有什麼不滿的。
他好像很習慣這種一成不變的生活，食物也好，風景也好，甚至於身側陪伴之人。
接到的出陣指令很少，除了製作刀裝，主人也從不踏入鍛冶所，因而刀帳上登記在冊的刀劍付喪神數量增長速度非常非常的緩慢。
但是禦門院泰長對此並不在意，他鮮少會有外露的情緒，至少在加州清光的記憶中，從未見過他開心或者憤怒的樣子。
他們出陣亦或者歸來，他既不會送行，更加不會等候，即便想要借受傷為由與主人更親近些，每一次的出陣目的地，卻都是安排地恰好，以他們的實力完全沒理由會受到比輕傷更嚴重的傷勢。
只是輕傷，躺在手入室就夠了，完全不足以構成去打擾主人的理由。
長久的疏遠讓喜歡撒嬌喜歡親近主人的加州清光也漸漸習慣了被如此對待。想要被誇讚可愛，想要讓主人給自己塗指甲油，想要被依賴，想要被注視，想要看到他的笑容。
這些願望埋藏於心底，久而久之，便也淺淡了起來。
沒關係，只要他還在這裡就好。
再度開啟時空轉換器前往出陣地點的加州清光照例轉身，在亮起來的白色光芒中，遙遙對著二樓審神者的房間彎腰行禮，然後消失。
在庭院中付喪神.的氣息徹底消失之後，二樓半闔的木窗子被一隻纖長細瘦骨節分明的手推開，面容清冷的審神者平靜注視著光芒消失後變得冷清起來的庭院，眼睫微顫。
離開的付喪神們不會知道，每次在他們離開之後，他們的主人便也會出現在時空轉換器之前，他熟稔地轉動旋鈕，去往的卻不是任何一個他們所熟悉的時空，對他而言，這個本丸，這個機器，審神者的身份，這些東西，都只不過是開啟時空通道的必要條件而已。
時之政府所開闢的時間通道，最遠所能抵達的只有阿津賀志山之戰的1189年，但是對於他來說，遠遠不夠。
經過漫長時間的試驗，借助卓絕的靈力與繁複的陣法，他終於在時之政府的眼皮子底下，成功前往了目的地。
時空通道所聯結的世界千千萬萬，即便是同一時間，也會有數不盡的平行世界存在，他一個世界一個世界的尋找，在這漫長的尋找過程中，也遇到了很多熟悉又陌生的人。
審神者的職責，刀劍付喪神被喚醒的意義，本丸存在的價值，時之政府的監察，這些東西對他來說都如漂泊無定的浮雲，輕巧地自眼前而過，毫無重量可言。
他想要的，恰恰是截然相反的結果。
無法勸阻改變如今的禦門院，那便自源頭消除一切的可能性。哪怕因此歷史產生巨變抹消一切包括他自己的存在，也好過於未來世界無力地看著鵺清淨整個人世。
他是如此決定的，也如此去做了。
那些根本算不得「付喪神」的刀劍投影，也只不過是掩人耳目的工具。以他的實力與身份，要創造召喚出更強大對他更衷心的式神完全沒有問題。
本丸中的刀劍，雖名為「付喪神」，但只要細想便會明瞭，無數的本丸中存在無數外表一模一樣的付喪神，然而真實存在於歷史中的刀劍只有一把。
時之政府的把戲，以審神者的靈力為原材，將歷史上的名刀作模具，不斷複製創造出來的「付喪神」以對抗源源不斷的時間溯行軍，即便有所損壞消磨，歸根到底也不過原本就是虛無的存在，消耗的也是審神者可以恢復的靈氣罷了。
並不是值得在意的東西。
禦門院泰長不認為自己的想法有問題，即使是在某個世界，他見到了安倍晴明身旁的十二神將，那些式神守護于主人身側時的神情，曾經有那麼一瞬間，讓他的眼前閃現過名為加州清光的少年失落的面容。
那孩子，過去也曾經目光明亮而憧憬地望著他，臉上滿是期待。
不過並沒有意義，不是麼？
若有一日他離開，那種憧憬與期待怕是反而會朝著另一種極端而去，「暗墮」這種事情他並非一無所知，連指甲都要精心裝扮的明豔少年，有朝一日若變成那副模樣，即便是他也會有些唏噓。
就算是一種補償吧，不要再靠近了。
第74章
櫻說, 他是把本丸中的刀劍們看做自己的孩子在對待。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正有風吹來，櫻花樹搖擺不定, 將無數花瓣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 很美。
「夫君大人，我再跳舞給你看吧？」
她溫柔地笑著, 然後緩緩抬手, 寬大的衣袖在風中晃動, 裙裾輕擺, 隨著她的動作, 輕盈的花瓣如同粉色的蝶翼，與曾經總是出現在他夢中的景象一樣美麗。
白無垢以櫻花為飾，不再蒼白如荒蕪貧瘠的夢。
轉世輪回，竟又被他尋到了這個世界，遇到了一直沉睡等待著他的愛人，宿命之神奇，實在讓人不由驚歎。
漸漸復蘇的關於前世的記憶，曾經的有緣無分與陰陽相隔, 深深烙印在靈魂深處的遺憾失落, 即便轉世再生也沒有淺淡一絲一毫。
生在禦門院家, 卻無法認同家族的理念, 大概便是源自於前世遺留下的執念吧。
他忽然便明白了。
他所期待與理想中的人世，一直未曾變過，人也好, 妖也好，都能和諧而安逸地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並非以黑暗統禦光明，也不是讓黑暗偏安一隅，陰陽交織，互相融合，這才是人世該有的景象。
而這些，才是身為陰陽師應當維護的東西。
他是如此堅持的。
「櫻，跟我走吧。」
他握住了美麗的花妖姑娘毫不遲疑伸出的手。
「這一次，我終於可以和夫君大人一直在一起了。」
櫻靠在他胸前，笑容甜美滿足。
繁複的陣法在腳下的土地浮現，帶起刺目的光輝，契約結成。
櫻以他的式神.的身份，隨他回到了現世。
半妖之裡是他和櫻一起守護的人與妖的樂園，也是他們共同的家，櫻無法出現在本丸，在等待他的時候，她便會以櫻花樹的姿態沉睡在山中的潭水邊，久而久之，浸潤了櫻靈力的潭水，慢慢擁有了與她一樣的治癒之力，受傷病重的生靈只要在潭水中休養，便能得到恢復。
但是他無法經常回到現世，因為他要做的事尚未完成。
他結識了不同世界當中同樣名為「安倍晴明」的人物，不論性格與經歷如何不同，但是他認識的每一位元，都和禦門院家中流傳的安倍晴明不同，都不是他要找的那個人。
隨著時日愈久，雖信念不變，卻再無法不產生動搖。
孑然一身便無可畏怖，但歷經萬難重新得以團聚，若為了無能為力的現狀與充滿隱憂的未來而改變過去，再度分別的話……
他伸手撫上櫻花樹的枝幹，抬頭平靜地注視著繁密的花朵，金色日光自花瓣間隙透進來，將山林深處的靜謐之所映照得祥和溫馨。
若要他再度棄她而去，讓她永遠沉睡於此，怎麼忍心。
本丸中的刀劍數量，在第二個十年到來之時，已經得到了很大的增加，尤其是粟田口刀派的短刀，那些充滿活力與童真的孩子，跑動打鬧中，讓本丸變得充滿生活氣息。
即便他依舊從來不讓他們近身，他也很清楚地知道，他們的視線總是在尋找著他。
于深夜的屋頂，於總是半掩著的木窗。
不知是否是受了櫻的影響，那一句將他們看做自己的孩子，竟真的讓他漸漸有了幾分不忍。
究其本質來說，他們以他的靈力誕生，又由他賦予人類的形貌，若說是他的孩子，未嘗不可。
這座本丸，終於開始與其他本丸一樣頻繁地接受出陣與遠征的指令，他雖從不親自鍛刀手入，但每一回的人員配置與地點選擇總是恰到好處，刀劍從未受到過輕傷以上的傷勢。
本丸的每一絲動靜他都一清二楚。
終日買醉的短刀經常在夢中哭泣，終於有一天在出陣之時被同伴打暈強行帶回。
缺乏情緒的失憶的脅差於夜半驚坐而起，佈滿額頭的冷汗和劇烈的心悸，淺色瞳孔中尤映襯著熊熊火光。
就連很早就出現於此的那把打刀，也在得知出陣地點之後斂起了質樸笑容，差一點便不再打算回來。
……
他都知道。
他靜默地旁觀著他們，看著他們一點點變得堅強又獨立。
直至他確定，若有一日他離開，他們都能安然地接受新主人的到來。
新的主人，他平靜地望向水潭對岸，眸光明亮的那個少女。
她的身上，有著他和櫻共同的血脈，也有著最純真質樸的心靈與堅強的信念。
他已經確認了這一點。
……
「泰長先生，」
千夏遲疑了一下，望著月光籠罩下仿若遺世獨立的男人，「本丸的星陣……您一直在看著大家，你明明就很關心清光他們，對麼？」
加州清光的身體怔了怔，微張的眼眸茫然無措，他看了看千夏，又看看對岸熟悉又萬分陌生的人影，他的背影，他早已記熟了，「……主人……」
「推薦我來接任審神者的，也是您，」
千夏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這一個月在尋找的路上，我想了很多的事情……從一開始狐之助來邀請我，便是你在不久以後做出的安排——」
雖然因為牽扯到時間的關係，所以要理清思路有些困難，但是因為騎在馬背上的時間太過難熬，千夏總是用這些思考來消磨旅途的勞累。
現在的禦門院泰長先生，還處在尚未卸任的時候，但他已經通過佈置在本丸天空中的星象陣法，看到了未來本丸中發生的所有事情，他看到了千夏的到來，看到了刀劍們與她一起喝茶聊天，一起打雪仗打水仗，也看到了他們一同出陣，一同歸來。
千夏是禦門院泰長的後代，他給予的血脈讓她在童年時被妖魔騷擾而痛苦不堪。
刀劍們也被當做他的孩子，但是他無法給他們更多的關注。
千夏與刀劍們在一起，互相陪伴與成長，都變得不再寂寞。
千夏也通過了他的考驗，她比他做得好，也比他更加堅定。
他在向時之政府提出辭呈時，便向他們推薦了五百多年後的自己的這一位後人來繼任。
也是因為一直關注著他們，他才明白，在五百多年後的未來，鵺即便重生歸來，也沒有將世界帶入黑暗。
名為滑頭鬼的妖怪與人類少女結合的後代，同樣證明了人類與妖怪的血脈相融，並不軟弱，反而越來越強盛。
「羽衣狐曾經告訴我，在半妖之裡隱居著我的先輩，」
千夏低頭注視著微波蕩漾的潭水，然後慢慢伸出手來，隨著她的動作，清風蕩起，隱隱綽綽的花瓣顯現，「我的身體裡，不僅有狐狸的血脈，也有櫻花的血統，您的愛人，是擁有治癒之力的櫻花妖對麼？」
潭水中的垂枝櫻花輕輕擺動，一陣微光之後，巨大的花樹化作了一位非常美麗的女子的身影。
完全懵逼了的兔子瞪大了紅彤彤的眼，不可思議地看著那一幕景象。
櫻花化作的女子笑意溫柔，她親密地站在禦門院泰長的身旁，朝她輕輕地點頭。
「羽衣狐曾經被『鵺』重傷，後來那位滑頭鬼的妖怪大人把她帶來了這裡，也是在這裡，她見到了你們。」
千夏終於把前前後後的事情都串聯在了一起。
是禦門院泰長拜託了羽衣狐，所以在後來的現世，羽衣狐才會如此關照她，幫助她覺醒，甚至將很多關於禦門院陰陽術的書冊秘寶都交給了她。
「清光，」
千夏看向尚未回過神茫然望過來的付喪神少年，她笑了起來，「你看，你們，一直都是被愛著的呀！」
就像化作星星陪伴她的爸爸媽媽一樣，泰長先生他，也一直化作本丸的繁星，守護著大家。
「主公……」
不動行光咬了咬唇，已不再依靠醉酒來逃避現實的短刀少年，眼中隱隱有水光朦朧。
宗三左文字低下頭，右手攥緊了胸口烙印處的衣襟。
鶴丸的笑容已經褪去，就連長谷部和藥研也露出了被觸動到的神色。
始終站在水潭對岸的男人目光平靜地看著他們，仿佛千夏所說的事情與他沒有絲毫的干係，若非瞭解他的性情，大概只會以為他真的冷情至此。
「可是……」
在水潭這一邊唯一還算鎮定冷靜的千夏猶豫了一下，才有些不安地繼續說道，「為什麼您要在這個時間點把我引來這裡？」
「是不是……」
她咬了下唇。
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或者結束？
「你很聰明。」
這是千夏第一次聽到這位先輩的聲音，與他給人的印象一樣清冷沉靜，千夏抬頭望去。
「時間快到了。」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那幾位付喪神.的身影，「你們可知，以審神者靈力而誕生的『付喪神』，若有朝一日失去主人會如何？」
加州清光愣了一下，眼眸黯淡下來，「會變回器物。」
禦門院泰長沉默了一會兒，「不。會徹底消失。」
「！！」
千夏瞪大了眼睛。
原本就不是真正的付喪神，沒有真實的本體，又如何回歸器物本身？
「怎麼會……」
她無措地握緊了手掌，「這樣的話——」
遠遠傳來一聲歎息，有光自對岸亮起。
五芒星的陣法上又增加了許多繁複的符文，站在陣法中心的男人平舉手心，微闔雙目。
「那是什麼……」
加州清光不安地看向千夏。
千夏茫然地搖頭，「我沒有見過……」
她的話音尚未落下，已聽到了禦門院泰長平靜的嗓音。
「懇請奉上，」
他眉目微斂，神容平淡，「以我所有靈力。」
第75章
從五百多年前的戰國時代回來之後, 千夏在長穀部的陪同下去了一趟時之政府的總部。
有很多後續的事宜需要處理，還有泰長先生的委託，不管是哪一件事, 都非常的重要, 千夏一點都不想要辜負這份信賴。
從總部出來的時候，她望著碧藍色的天空和潔白的雲朵, 忍不住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
「剛才, 好緊張啊——」
她撓撓頭, 有些不好意思。
面對那一張張嚴肅古板的面容, 就好像在面對著學校的教務主任一樣……雖然千夏一直是個成績優異的學生, 但是作為學生的心理，對於老師總是有那麼些心存敬畏的。
——雖然說起來，真正統治著整個學校讓大家都敬若神明的是風紀委員長才對，就連校長和教導主任恐怕都要往後挪一挪。
「主上表現得很好。」
長穀部板著臉，面沉如水。
因為早已料到會遭受一系列的詰問和猜疑，無論如何大家都不放心讓千夏獨自來面對，她實在看起來太過好欺負性情又溫軟了，在經過商議之後, 最後決定由壓切長穀部陪同前往。
大家一致同意, 如果是長谷部先生, 他是絕對無法容忍有人欺負主上, 並且他也足夠嚴肅與強勢。
不過長穀部倒是有些意外，因為先前在會議室中，面對那麼多人, 自家小小的主上卻意外地堅定，尤其是當被人責難的時候，他都忍不住把手按在了本體刀上，主上卻先一步釋放了妖力，整個人的氣場一變，面無表情的模樣差點把整個會場的空氣都給凍結住了。
「請您收回前言，」
暗紅色的眼睛冷冷一掃，千夏語調淡定，「姑且不論人類與妖類是否能夠在以後和平相處，但就時之政府而言，維護歷史平衡時空，這麼久以來，在最前線對抗時間溯行軍，為此不斷付出血淚與生命的刀劍付喪神……難道不值得你們表示尊重麼？」
「你們安穩地坐在這裡運籌帷幄，把什麼事情都掌控在手裡，但是你們有體會過無法改變歷史的悲哀，和眼睜睜看著同伴與重要之人死去卻不能相救的絕望麼？你們有真刀真槍地與敵人拼命，浴血奮戰過麼？」
「一旦有什麼脫離掌控就露出惱羞成怒的姿態，是恐懼還是害怕？這就是你們作為人類的尊嚴？不過如此，真丟臉。」
氣氛徒然凝滯，幾乎一觸即發，長穀部繃緊了神經。
會場中大部分要員其實一直保持著沉默，只有少數幾位表現得較為刻薄，但是沒有被阻止，大概更多的還是想要靜觀事態發展的。
「泰長先生只不過是將自由還給了刀劍們，這本就是他們理所應當獲得的東西，如果你們還要抓著這一點不放，」她眯了眯眼，手一揚，「這些東西我就帶回去了。」
「這是什麼？」
沉默的人中有人忍不住開口問。
千夏手一揮，如同3D投影一般的便出現在空中。
「！！」
出口不遜者震驚地瞪大了眼，「你怎麼會有這個！」
幻影正進展到最關鍵之處，千夏揮手就讓它消失了，這才環起手臂抬了抬下巴，「如何？」
「……」
有人皺眉問，「什麼條件？」
「不再追究禦門院泰長先生的事情，也不許再插手我的本丸事務，」
千夏看了一眼忿忿想說什麼的人，「我的本丸已經脫離了你們的控制，刀劍們也不再被你們制約，我隨時都可以改變本丸座標讓你們找不到。」
也就是說，你們同意與否並不重要，結果都是一樣的，會當面提出來只不過是給你們面子罷了。
眾人互相對視討論了一會兒。
「當然，如果你們同意的話，之後政府發佈的工作，只要是合理的，我們還是會接受並完成。」
她抿了抿唇。
眾人臉色稍稍好看了些。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條件麼？」
有人問。
千夏回頭看了一眼長穀部，垂下眼睫，語氣平淡，「另外，希望在所有事情結束之後。你們可以讓審神者和刀劍們自己選擇。」
「刀劍們想要沉睡消失，還是繼續存在，以及審神者是否願意付出靈力讓他們繼續存在，或者以全部的靈氣換取他們徹底的自由。」
能一路與刀劍們共同奮戰到最後的審神者，千夏相信大部分人都會願意像從前一樣為他們提供靈力的，刀劍誕生之時已經傾注了足夠的靈力，只是維持他們繼續存在，並不會耗費多大的靈力的，即便審神者們回歸各自的現世，通過陣法與契約，這樣的事情並不難辦，等到審神者老去死亡，刀劍們也會慢慢消失。
若是以全部靈氣做交換，審神者會徹底失去靈能力者的天賦，而刀劍們，卻會不再有任何的約束。
只不過，時之政府與歷史修正主義者的戰爭結束之後，時空通道就會關閉，沒有了審神者身份的本丸主人們大概就無法再回到各自的本丸了。
……
「回去吧~」
伸了個懶腰，得到了預期的結果之後，心情也隨之放鬆了下來，千夏開心地往前蹦躂了兩步，轉身，「大家一定等得很著急了，我們快點走吧~」
背對著日光，被風吹得微翹的頭髮呈現出一種淺棕色的柔軟感覺，長穀部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這位審神者時候的場景，那時候的她也是像現在這樣，小小的，卻很溫暖的樣子。
過分冷硬如同岩石般的面容漸漸溫和了下來，他嘴角稍稍上揚，點了點頭，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按在胸口，「是，主上。」
……
按照本丸一貫的時間變化，現在應該已經到了初夏的時節，但是小坡上的大樹樹冠卻染上了金黃色，自橫跨在潺潺小溪上的石橋經過，如火的楓葉在瑟瑟涼風中顫動飛舞，如漂亮的蝴蝶打著旋兒地落下。
千夏把本丸的時間調整到了秋天。她裹著厚厚的毛毯，坐在夜空下的屋頂上抬頭仰望。
這一次，不再是為了觀測學習星象，只是單純地在看星星而已。
「主公大人，」
依偎在她身旁的今劍也高高地仰著頭，暗紅色的眼睛映著星光一閃一閃的，「那位大人，還在看著我們麼？」
「一定在的吧，」
大和守安定抱著膝蓋，長長的白圍巾被風吹起，他笑了笑，低聲，「肯定在的。」
加州清光托著下巴沒有說話。
「啊，真好啊~」
仰躺在屋頂上的和泉守兼定雙手擱在腦後，長髮鋪了一地，他不需要抬頭，只是躺著，便能將整個夜空納入眼中。
「嗯，真好呢！兼桑！」
坐在他身旁的堀川國廣露出燦爛的笑容，眼神明亮。
真好呀，只要一想到，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來自于那位大人的關愛，就忍不住心底湧上來的暖意，如同溫熱的蜜糖，在陽光下緩緩流淌。
「主公大人，如果我跟星星說話的話，那位大人是不是也能夠聽見？」
秋田藤四郎拽了拽千夏的衣袖，期待地問。
「嗯……」
面對小短刀的目光，千夏想了一下，便笑起來，「一定可以的，如果大聲一點，一定能聽到的。」
「真的麼！」
五虎退琥珀色的眼睛也亮了起來。
「嗯！」
千夏用力點頭。
她鬆開毛毯，站起身，雙手握攏靠在嘴邊，朝著頭頂的夜空深吸了口氣，然後大聲喊到，「泰長先生！大家都很好哦，以後，也會一直一直開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請你也一定要一直一直看著我們！」
加州清光看看她，忽然一抿唇，也站了起來，學著千夏的樣子大喊，「我是加州清光！我會一直很可愛的，一定要看著我哦！」
「我是大和守安定！」
「我是今劍！」
「我是和泉守兼定！」
「堀川國廣！」
「我是秋田藤四郎！」
「我、我是五虎退！」
……
「我會努力變強！」
「一定照顧保護好主公！」
「會一直修行下去！」
「我絕對會成為真正的男子漢！」
「我一定會長高的哦！」
「賺好多好多的小判！」
「會越來越帥氣的！」
……
「也、也請您務必照顧好自己，一定要吃很多很多的飯！」
「不要在晚上穿那麼少了，會感冒的！」
「要多笑笑哦，笑容會帶來幸運。」
「也要鍛煉自己才行，強壯的體格很重要。」
「我、我們……很想念您！」
「很喜歡您！」
「非常感謝您！」
千夏看著一個個朝著夜空大喊的刀劍們，不由得露出了真切的歡笑，她合握雙手置在身前，閉眼默默地在心裡說著，「泰長先生，您一定能看到，能聽到的吧，這都是大家心底最真實的想要對您說的話哦~」
雖然泰長先生已經失去了所有的靈力，本丸的星空也已經變回了自然的景象，但是千夏相信，只要是發自內心，最真實堅定的心意，一定，能夠傳達到的。
或坐或立著的刀劍們，仿佛都被正大聲喊叫著的同伴所感染，即便是生性內斂沒有跟著一起叫的幾位，眼中也都不由閃耀著明亮與被觸動到的微光。
秋風吹來，蕭瑟寂寥的晚風帶著寒意，再無人說話時便顯得有些沉靜。
「對啦~」
她忽然一拍手，臉上揚起初見時那般明亮燦爛的笑容，「我的名字，叫做千夏，木村千夏。以後，請大家多多指教哦~」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25 10:19
第七卷•流火之夏
第76章
編號75641的狐之助是第一次來到這座本丸, 它小心地把腦袋從大門口探了出來，飛快地朝裡頭張望了一眼，又迅速縮了回去, 毛茸茸的尾巴不斷來回在身後掃著, 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今天負責清掃落葉的鳴狐和後藤對視了一眼，然後一起望向正懶洋洋趴在鳴狐肩上的小狐狸。
「哦哦~交給我吧~」
它直起身, 伸了個懶腰, 尖尖的狐狸嘴一彎, 便利索地跳了下去。
「你有什麼事嗎？」
它慢悠悠踱到本丸門口, 朝著嚇得僵硬住的狐之助問。
同樣身為狐狸, 但是這一隻的膽子也有點太小了吧？
小狐狸歪頭想了想，眯起眼睛露出和善的笑容，「你是來找主公大人的麼？」
「是、是的！」
臉上有著奇怪花紋的狐狸式神慌慌張張地應了一聲，「是、是政府派、派我來的……」
「政府麼，找大將有什麼事啊？」
後藤蹲在地上，皺了下眉頭。
「那、那個……」
狐之助結結巴巴，「是、是必須要當面向審神者大人報告……」
嗚，好可怕……
看到不停用爪子揉眼睛的狐狸, 後藤有點疑惑地抓了抓亂翹的頭髮, 扭頭看向鳴狐, 「我看起來很可怕麼？」
鳴狐看看他, 又看看畏畏縮縮的式神，面無表情地歪了歪頭。
……
編號75641的狐之助很害怕，但是它怕的不是面前這位付喪神少年, 它害怕的是那位，據說一人懟了整個時政上層的審神者。
傳聞，那位審神者是大妖怪，有血紅色的銅鈴大眼，巨大的尖利牙齒和閃著寒光的獸爪，雖然原型也是狐狸，但是對付式神狐之助，那就是一爪一隻一口一個，還不夠它塞牙縫的。
最關鍵的是，這座本丸目前已經不在時政的控制下，審神者和刀劍付喪神都不需要再受制約可以為所欲為了，於是沒有哪只狐之助敢過來當口糧的。
可是傳遞政府公文是狐之助的職責，必須得有狐之助前來，在經歷了一系列的猜拳之後，可憐的75641被迫接下了這個任務。
它在來之前，已經把私藏的油豆腐一次性都吃光了，這樣，就算回不去，也、也沒有遺憾了吧。
可是還是好恐怖啊……
因為顫顫巍巍害怕得實在走不動路，鳴狐把它拎了起來，一路拎到了廚房。
僵硬得跟雕塑一樣的狐之助在距離廚房不遠的地方，忽然動了動鼻子，睜開了緊緊閉著的眼睛。
它眨巴眨巴眼睛。
油、油豆腐的味道？
嗚哇，原來死掉之前會產生幻覺是真的啊！
後藤看了一眼忽然淚眼汪汪的狐之助，茫然地看向小狐狸，「這傢伙到底在想什麼？」
小狐狸用爪子撓了撓毛茸茸的臉，也是一臉迷茫。
「大將~」
從廚房推門進去，後藤便報告道，「狐之助來了，說是要找你哦~」
「誒？狐之助麼？」
千夏回過頭來，露出意外的神色，「這麼快呀~」
被鳴狐拎在手上的狐之助，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已經發直地盯在了擱在灶台邊的盤子上，完全沒注意到他們的對話。
直到鳴狐把它往上提著又晃了兩下，它才呲溜地吸了吸口水，艱難地移動了下視線。
目光往旁邊挪了一下下，就看到一隻握著長筷子的白淨手掌，然後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的細細白白的手臂，再往上……
「嗯？它怎麼了？」
千夏疑惑地附身湊到目光呆滯的狐之助面前，歪了歪頭，「怎麼抖得這麼厲害？」
「真的呢，」
在廚房幫忙的堀川國廣也湊過來研究了一下，「好奇怪。」
「這傢伙剛才一直躲在門外不敢進來。」
後藤無奈地聳了聳肩。
「是餓了麼？」
千夏點著下巴想了下，便從櫥櫃裡拿了一個淺口盤，將剛炸好的油豆腐放上去，擺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來，請不用客氣。」
鳴狐順勢把它放到了桌上。
狐之助呆呆地眨了眨眼，它低頭看看噴香撲鼻的油豆腐，咽了咽口水，又看向一臉天真笑意的少女，小心翼翼，「您、您就是這裡的審神者大人麼？」
「當然啦，你以為呢？」
後藤一插腰。
說好的，銅鈴大眼呢？說好的尖利牙齒呢！說好的爪子呢！
明明是這麼溫柔可愛的少女！
還會親自下廚給狐之助做油豆腐！
到底是誰在造謠啊！良心不會痛麼！
狐之助在心中呐喊。
「怎麼了？不喜歡麼？」
千夏有些困惑，「我以為，狐之助都會喜歡的……鳴狐和小狐丸先生也都很喜歡呢——真是抱歉……」
她看起來有些沮喪地樣子，低下頭，伸手像是要把那盤碟子端走。
「等、等等！」
狐之助以從未有過的敏捷身手飛撲過去，爪子緊緊扒住，「我、我很喜歡，謝謝審神者大人的招待！」
「這樣啊，那太好了~」
千夏松了口氣，再度露出了微笑。
「那麼，政府究竟有什麼事情呢？」
燭臺切看著徹底放鬆下來的狐狸式神，語氣平和地問道。
「哦哦~這個，」
狐之助叼出了一封看起來厚實的信件，「是政府要求親自送到您手上的。」
千夏眨巴了一下眼睛，點頭接過，「看起來好厚啊~」
鳴狐搬來了椅子，千夏就坐下來慢慢看，她也不避諱刀劍們，直接就拆了開來，一邊看一邊念。
信件中附上了一張印有政府公章的契約，不是普通的紙質合同，而是以靈力結契，以時政的名義定下的契約。
「這下可以放心了~」
千夏滿意地點點頭，揚了揚那張薄薄的紙，「雖然上次在總部的時候他們已經跟我定下了約定，不過果然還是要有書面契約才覺得足夠正式呢~」
「那真是太好了~」
堀川國廣高興地說道。
「剩下的那些是什麼？」
後藤藤四郎疑惑地指了指那厚厚一疊資料。
千夏拿過來，以博覽群書一目十行的速度飛快掃過，「是關於上次提供的資料的結果。」
「溯行軍的資料？」
後藤藤四郎揚了揚眉，詫異，「這麼快啊，不錯呀~」
「意外的行動迅速呢……」
千夏點點頭。
上一次在時政總部，作為給予刀劍們自由的條件，千夏將禦門院泰長委託她轉交的那些關於歷史修正主義者與溯行軍的資料都交給了他們。
和本丸與時政總部的座標一樣，歷史修正主義者與溯行軍的本丸座標位置也是絕密，這麼久以來，雙方都在不停地互相搜尋刺探對方的所在與情報卻都毫無所獲，直到前不久，時政這邊出現了資料洩露的情況。
不斷的有審神者與刀劍出陣遇到異常的現象發生，時政一直沒有找到原因，那是因為時政高層，監測空間壁壘噪音的部門中被滲透進了敵方的人物。
而在這一場事故之中，唯一沒有被波及到的，只有早在一年之前，以全部靈力換取本丸獨立可以不受時政影響的千夏所在的這一座本丸了。
——雖然在此之前，幾乎沒有人發現這座本丸其實早已不受限制的事實。
至於泰長先生是如何知道這些事情，又是怎麼得到資料的……
千夏告訴時政的說法是，因為禦門院泰長先生對於時空理論擁有非常深厚的瞭解，他都可以利用時政提供的時空機器自由前往千年之前並研究出以靈力換取刀劍自由的陣法，那麼根據敵人的行蹤追查出對方的大本營這種事情，自然也不成問題。
當然這些也確實是事實啦，不過最重要的原因，其實是因為，泰長先生在最開始的時候，與歷史修正主義者有過協議。
是的，與歷史修正主義者。
泰長先生最早會成為審神者，原因就在於想要利用時政的時空機器進行自由的時空穿越，目的是改變歷史，而這一目標與歷史修正主義不謀而合。
——雖然事實上，他一直消極怠工，根本不怎麼接任務，並以此為理由也沒有提供給對方什麼有用的情報，反而根據對方頻繁的聯絡而一路搜尋到了他們的位置。
直到現在才讓千夏將這些資料交出去而不是一卸任就坦白一切，只不過是為了確保本丸的刀劍們被真正的好好對待不會再出什麼意外罷了。
用這些資料，來交換時政的承諾不牽連本丸的付喪神，算作將功贖罪，是他一早就打算好的。
他確實一直都在為刀劍們考慮。
「已經查到了溯行軍最近的行蹤啊……」
千夏又翻了一頁，然後愣了愣，「誒？指令書？」
「又有任務了麼？」
後藤藤四郎驚訝。
「是哪裡呀？」堀川國廣好奇。
「沒有明確的時間地點，只有一組座標。」
千夏疑惑地把紙張翻到背面，然後看到幾行特別說明的小字，「經查實，時間溯行軍最後出現地點為座標XX.XXXX.XX.XXXX.XXXX，目前相關探測反應已經消失，然該時空歷史已發生異常，請貴本丸審神者與刀劍前往調查。ps.具體情況由編號75641狐之助進行說明。」
「編號75641狐之助……」
千夏眨巴眨巴眼睛，放下了公文，望向吭哧吭哧咬著油豆腐滿臉油光的狐狸式神。
「是、是的，審神者大人有何吩咐？」
花臉小狐狸抬起腦袋，一邊舔著嘴問。
「這個~」
千夏揚揚那份指令書。
「哦哦，事情是這樣的~」
狐之助立刻擺出端正的坐姿認真說明起來，雖然它的目光時不時還會瞟一眼沒吃完的油豆腐。
「……」
聽完所有說明，千夏雖然還有一肚子的疑惑，但是看狐之助的樣子，卻是已經不知道更多的情況了，於是她撓撓頭，表示明白，「那麼需要什麼時候出發呢？」
「時之政府的大人說，越快越好。」狐之助撓撓臉，像是在回憶，「要趕在溯行軍做出下一步動作之前提早預防。」
「也是呢——」
千夏歎氣，站起身來，「我明白了，那麼收拾一下，用過午餐我們就出發吧~」
「是。」
……
對於這次出陣的目的地，千夏很迷茫，雖然狐之助說，因為一些特殊原因，這次的任務千夏是最合適的人選，但是具體這個「特殊」是指什麼卻沒有明確說明。
——直到
千夏從四散的櫻花中出現，卻奇跡般地腳踏著實地而並非以往那樣從半空掉落下來。
四周像是一處後院，栽種著一棵櫻花樹，有翅膀扇動的聲響自樹梢傳來。
一隻圓滾滾的小黃鳥，撲棱著短小的翅膀落在了她的肩頭。
「Natsu~Natsu~」
清脆稚嫩的聲音特別熟悉。
「……雲豆？」
千夏刷的睜大了眼睛。
「好吵。」
腳步聲踏在木質地板上，清冷卻帶著幾分剛睡醒時慵懶的聲調傳入耳中。
千夏慢慢抬起頭。
黑色的浴衣，細碎的短髮，俊美的樣貌比之少年時期更多了幾分成熟的味道，他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走過來，細長的鳳眼中眸光一如既往的冷銳，大概是因為被打擾了睡眠，此刻眉頭正微蹙著，滿臉的不悅。
但是當見到千夏那一臉呆滯的表情，他有些意外地揚了揚眉梢，「哦呀~」
第77章
千夏呆呆地仰著腦袋盯著面前這人看了半晌, 直到身後傳來安定疑惑地一聲「主上？」的問話，她才若有所悟地眨了眨眼。
「嗯……」
她用食指撓了撓臉，遲疑地道, 「恭彌你難道……」
穿著浴衣的男人神色不變等著她繼續說。
「你難道……」
千夏眨了下眼睛, 「也認識柯南麼？」
雲雀恭彌沉默了一下，「那是誰？」
「江戶川柯南呀, 」
千夏睜大眼睛, 「是個很神奇的男孩子哦, 明明是個小孩子, 可是可以變成高中生的樣子呢！誒, 難道不是因為柯南麼，可是為什麼你一下子也長大了？」
她一臉困惑與苦惱。
「大將，」
一直安靜旁觀的後藤撓撓頭發，終於忍不住問道，「這位元，是您認識的人麼？」
「是呀，」
千夏笑起來，回頭介紹道, 「他叫雲雀恭彌~」
「Hibari~Hibari~」
千夏的話未說完, 雲豆忽然飛了起來, 一邊叫著一邊朝著站在回廊上的雲雀飛了過去。
於是千夏的目光也隨著那只依舊胖乎乎像個網球一樣毛茸茸的小鳥一路而去, 直到它熟門熟路地用細小的爪子抓住雲雀抬起的手指停了下來。
然後千夏就愣住了。
雲雀細長的眼睛輕輕一掃，卻不說話，千夏猶豫了半天, 才乾巴巴地笑了笑，目光閃爍著望向面前這個有些陌生的男人，期期艾艾地，「……你已經……結婚了？」
雲豆小小的爪子抓握著的位置，正是一枚被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銀色戒指。
雲雀看她一眼，「如你所見。」
「誒？！」
知道這位雲雀君對自家主上意味著什麼的大和守安定震驚了，隨即又有些擔憂地猛地轉頭去看自家主上。
卻見千夏只是眨巴眨巴眼睛，什麼話也沒說。
「很意外？」雲雀的語氣很是淡定。
淡定得安定有些隱隱的怒氣上湧，忍不住把手探上了腰間的本體刀。
他想起千夏每一次提起這位雲雀君時，仿佛都會閃閃發光的雙眼。
她說，她很喜歡這位雲雀君。
「不啊，」
千夏搖搖頭，輕快的語氣讓大和守安定一愣，然後就見她揚起嘴角露出了燦爛無比的笑容，「我超開心！」
「因為我知道，恭彌結婚的時候，新娘一定是我啊~」
她仰起腦袋，說得無比篤定，亮晶晶的眸子像是嵌入了日光，「所以，這裡，其實是未來對不對？」
「未來？」
還沒從震驚當中回過神來的獅子王呆呆地重複。
雲雀恭彌放下手，雲豆又飛到了半空中。
他看了笑容得意的少女一眼，庭院中，人工仿造的日光與外界一樣明媚燦爛，給面前生機勃勃的年輕女孩籠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男人眉眼幾不可查地微微柔和了一瞬，又再度收斂了起來，轉身朝屋內而去。
千夏自發地脫掉鞋子跳上了回廊，然後笑眯眯地朝還愣在原地的刀劍們招招手，「一起過來吧~」
……
「所以，我現在是在十年以後？」
乖乖端坐著的千夏露出驚訝的表情，「難怪恭彌和草壁君都長大了呢~」
「十年後的我長什麼樣子呀？」
她好奇地看向負責解說的草壁哲矢，問道，「對哦，說起來，十年後的我去哪兒了？」
「呃……」
穿著一身黑西裝，像是精英人士卻不知道為什麼還留著飛機頭髮型的草壁臉色變了變，他小心地看看攏著手沒說話的雲雀，「十年後的你——暫時去了別的地方。」
「嗯？別的地方？」
千夏歪了歪頭，有些失望，「好吧~」
「對啦，我還沒有介紹，」
她笑眯眯地指著排排坐在她身後的幾個少年，「他們是我的同伴~大和守安定，鳴狐，螢丸，後藤藤四郎，浦島虎徹還有獅子王~都是很厲害很可靠的哦~」
被她一一叫到名字的付喪神都很有禮貌地點了點頭做出了回應。
「這是龜吉~」
活潑開朗的浦島用手掌托著小烏龜笑道，「來，龜吉，跟大家打招呼吧~」
「浦島，龜吉好像睡著了。」
螢丸歪頭看了一會兒沒反應的烏龜，小聲說道。
「啊，真的呢！」
像是才注意到這一點，浦島撓撓頭，卻依舊一副非常開朗的樣子，「真是遺憾啊~」
「哦哦~我是鳴狐的狐狸，請多多指教~」
皮毛蓬鬆的小狐狸蹲在寡言的鳴狐肩膀上，彎著眼睛笑。
獅子王看看浦島虎徹，又看看鳴狐，想了想，愉快地用大拇指指向像是厚實的皮毛圍脖的那團灰色物體，「這傢伙，是鵺，傳說中的怪物哦~」
鵺懶洋洋地睜開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這一次跟隨千夏一起接受出陣任務的，就外表來說看起來都是半大的少年，最高就是只比千夏高了一點點的獅子王了，怎麼看，都會覺得只是一群尚未長大的青澀少年。
草壁哲矢的記憶中並沒有這些形貌出眾的男孩的印象，他也不記得他們是並中的學生，不過出於禮貌，還是俯身行了禮打招呼。
草壁哲矢不認識，但是不代表雲雀恭彌也不認識，他抬起雙細長的眼睛，唇角慢慢勾起一絲興味的弧度，「付喪神？」
大和守安定愣了愣，「你知道我們？」
然後他又反應過來。
面前這位雲雀君，如果真的是主上未來的伴侶，那麼會知道他們的存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過……
大和守安定忍不住又看了看自家小小的主公大人，他還是無法想像，被大家一起照顧保護的主公，在這個時空，已經成為面前男人的妻子了。
而且，這位不管怎麼看，都完全無法用「溫柔」來形容的男人，真的是主公一直掛在嘴上，心心念念的那位最喜歡的人麼？
說好的，漂亮、可靠、溫柔、強大的恭彌君呢？
嗯……好吧，其實如果擯除掉那一身淩厲的氣勢，光看容貌的話確實很漂亮，以人類之身擁有如此氣場的男人，實力也必定不可小覷，但是溫柔的話……
大和守安定暫時真的看不出來。
這和他原本想像中的，主公憧憬的那個人，完全不一樣啊。
真的沒問題麼？
感覺冷冰冰的，就算是對主公也一樣冷漠，嫁給這樣一個人，十年後的主公真的幸福麼？
大和守安定看看依舊開心地在跟草壁君說著話毫無所覺的千夏，忍不住有些憂心。
然後他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他愣了愣，轉過頭，戴著面罩的鳴狐目光淡定地看過來。
小狐狸跳到了安定肩上，毛茸茸的尾巴一晃，小小聲附在他耳邊，「鳴狐覺得，再觀察一下比較好呢。」
大和守安定不由得點點頭。
唉，他們這些付喪神，也真是為主公操碎了心。
「這麼說的話，恭彌知道我是審神者麼？」
千夏托著下巴想了想，「不過十年後的話，應該早就結束了吧……」
說著，她忽然搖搖頭，傻笑了一下，「不行不能問這種問題，這裡的事情對我來說應該還都沒有發生，我是不能知道的。」
萬一因為知道了什麼事情，在回去原來的時空之後不小心做了什麼改變了一切，那就不好了。
「五分鐘了……」
草壁這時忍不住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眉頭微蹙，看起來有些憂慮，「你們果然不是通過十年後火箭筒過來的。」
「十年後火箭筒是什麼？」
螢丸問道。
草壁看了一眼面前個子小小卻背了一把超過他自己身高的大太刀的孩子，那雙夏夜螢火般的瞳眸中，有著不諳世事天真的好奇。
對小孩子一向很和善的草壁露出溫和的微笑，「是一種能將被打中的人與十年後的他互相交換五分鐘的道具。」
因為不清楚面貌年幼的孩子是否能理解自己的話，草壁想了想，舉了個例子，「比如，現在的螢丸被火箭筒打中，那麼出現在我們眼前的，就會是十年後已經長大長高的螢丸了。」
「長大，長高？」
螢丸微微睜大了眼睛，他扭過頭來看向身旁的千夏，「主公大人，真的可以長高麼？」
「可以變得更加高大？」
後藤藤四郎的眼睛也亮了。
面對這兩雙閃閃發光的眼睛，千夏苦惱地抓了抓頭髮，「不清楚呢，我也沒有見過那種神奇的東西。」
但是，只是穿越時空交換十年後的自己的話，對於後藤和螢丸來說，應該並沒有什麼用吧？
看到齊齊耷拉下來的兩顆腦袋，千夏忽然豎起食指，「啊，說不定，柯南會有辦法哦！」
像是哆啦A夢一樣萬能的柯南君，他可以變大變小，是不是也可幫助螢丸他們長大呢？
千夏有些異想天開地思考起來這個可能性。
發現話題朝著越來越奇怪的方向而去的大和守安定忍不住用食指揉了揉額頭，露出傷腦筋的表情。
「主公，」
他提醒道，「請別忘了我們的工作。」
千夏一怔，隨即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訕笑，「抱歉抱歉~「
「工作？」
草壁哲矢疑惑地問。
這邊正說著話，一直默不作聲坐在最前邊的雲雀恭彌忽然掃了門口的方向一眼，然後皺起眉來。
那一副嫌棄的表情，草壁立刻明白過來，「恭先生，是那位……」
話音未落，回廊上傳來了一個大嗓門的聲音。
「雲雀~~~！雲雀~~~~~！」
聲音有那麼點熟悉，而且說話風格也好像在哪裡聽到過，千夏歪了歪頭，然後就見紙門刷拉一下被打開了，一個穿著黑色西裝，銀色板寸頭，鼻子上貼著膠布的男人大咧咧地走了進來。
「哈哈哈哈，你這傢伙居然也會有客人……」
他的話說了一半，目光掃到千夏，然後立刻就僵住了，「木、木村？」
他舉起纏了一層層繃帶的手，用力一揉眼睛，像是無法相信一般，喃喃自語，「極限的不可思議……」
「啊！」
千夏聽到那口頭禪，終於反應了過來，「是笹川君！」
畢竟是少數能夠讓少年時期的雲雀也覺得無奈的傢伙，這個熱血又執著的校友，千夏也是見過好多次的。但是因為不是很熟悉，所以一時間也沒有立刻認出來。
「啊哈哈哈，是啊，真巧，」
笹川了平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偷偷瞥了一眼完全無視他的雲雀恭彌，抓了抓後腦勺，「你是從十年前來的麼？」
「是呀。」
千夏點點頭，她覺得，十年後的笹川君，他見到她之後，臉上的表情好像有些奇怪。
與其說是意外……倒不如說，像是在努力掩飾什麼……
發現千夏若有所思的表情，草壁哲矢連忙上前擋住了她的視線，「笹川先生，您來找恭先生，是彭格列那邊又有什麼事了麼？」
彭格列……又是什麼？
千夏很快就被轉移了注意力。
「啊，對、對，」
笹川了平悄悄松了口氣，然後把夾在胳膊底下的那疊資料拿了過來，「這是沢田讓我拿過來的。」
草壁接過資料，「辛苦您特意從義大利送過來了。」
「哦哦，沒事啦，正好順路回來看看京子。」笹川了平不介意地揚了揚手，「說起來，你們竟然還住在地下啊。」
草壁臉色露出些許無奈，「這是恭先生的意思。」
他轉身要把材料拿去給雲雀，剛邁出一步就好像踩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他一驚，腳下一滑不由得踉蹌了一下。
站穩之後，他低頭一看，就見一隻烏龜正慢吞吞地把腦袋和四肢縮到龜殼中。
「……」
「啊！龜吉！」
浦島虎徹連忙沖過來把它撿起來，「你是什麼時候醒的啊~」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草壁君，」
千夏幫忙撿起了之前灑落在地板上的幾張紙，正要將它們遞了過去，卻忽然動作頓住。
草壁剛要伸手去接，「怎麼了？」
「這個人……」
千夏微微皺起眉頭，舉起最上面的那張紙，指著資料上列印清晰的那個白髮青年，「他是誰？」
白色頭髮，有翅膀的指環，還有奇怪的石板……
千夏的臉色微微發白，下意識按住了胸口心臟的位置。
第78章
「主公？你不舒服麼？」
就站在旁邊的浦島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她的表情, 有些擔心地問道。
草壁看到她按著心口的動作卻是一愣，神色變得有些複雜。
「他叫白蘭•傑索。」
說話的，是已經站起身, 朝著他們走過來的雲雀恭彌,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是一步步走近時, 卻帶著一種很奇特的氣場, 讓千夏忍不住直直地望向他的眼睛。
那雙細長的眼眸, 依舊和少年時期一樣, 若不是遇到值得一戰的對手, 就總是顯得寡淡慵懶，但是千夏卻總能從那雙眼睛當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雲雀回視著她，用那雙即便在少年時期也沒多少人有勇氣敢於直視的目光。
千夏沒有挪開視線，仰著頭看他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白蘭•傑索？」
名字和長相看起來都不是日本人的樣子。
「木村你知道白蘭？！」
一頭霧水的笹川了平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啊？我不知道。」
千夏搖搖頭，她望向一邊齊刷刷盯著自己的幾位付喪神，傻笑了一下，「那個, 我有點事情想跟恭彌說, 大家在這裡乖乖等我一下吧~」
「誒？」
獅子王一愣, 似乎還想說什麼。
但是千夏已經一副急吼吼的樣子, 直接伸手拽了雲雀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不忘回頭叮囑，「不可以跟出來偷聽哦！就算是鳴狐的狐狸也不可以！」
正躍躍欲試地小狐狸立刻趴在了鳴狐肩上, 做出乖巧的姿態連連點頭。
雲雀低頭看看走在前面腳步急切的少女，又看看她毫不避諱很是自然地拉著自己的手，揚了揚眉不說話。
草壁哲矢和笹川了平就這麼呆呆地看著千夏把雲雀給拽了出去，半晌，笹川才撓撓頭，乾巴巴地笑了兩聲，「不愧是木村啊，極限的厲害。」
「怎麼了？」
放得很低很輕的嗓音，讓正低頭沉思的大和守安靜嚇了一跳，他猛地抬頭望去，就見鳴狐正看著他。
顯然，剛剛說話的是很少開口的這位打刀少年。
安定搖搖頭，「不清楚。但是我總覺得，主公好像有什麼事不願意告訴我們。」
擁有秘密本身並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安定也並非一定要知道關於自家主公所有的事情不可，但是對於剛剛主公那一系列的反應，他還是有些在意。
「主公大人不讓我們跟過去呢。」
螢丸嘟囔了一聲，可愛的小臉顯得有些悶悶的。
「要吃點心麼？」
草壁哲矢彎腰看著螢丸問道，語氣很是和藹可親，看起來非常習慣于哄小孩子了，「我們這裡還有些糕點和糖果。」
螢丸眨巴了一下眼睛，立刻笑了起來，很有禮貌地說了一聲「謝謝」，嗓音甜甜糯糯，很是治癒可愛。
真是一群懂事又乖巧的孩子啊，草壁哲矢忍不住感慨。
就在前不久剛剛送走了來自十年前的那群少年少女，因為一直幫忙照顧4歲的藍波和一平，草壁有些頭疼，但是他們一走，沒有了吵鬧聲反而顯得有些冷清和不習慣了。
一牆之隔的彭格列地下基地也已經沒有人了，不知道恭先生為什麼還留在這裡？
難道……是在特意等這個女孩麼？
他不由得望向門外。
……
走了好一會兒終於覺得差不多足夠遠了，千夏終於停下了腳步。
雲雀看著松了手之後就在東張西望的少女，「你在找什麼？」
千夏眨巴眨巴眼睛，終於收回了四處張望的目光，抬頭看他笑道，「沒什麼呀~」
「不過，現在的恭彌好高啊~」
她伸手虛虛的比劃了一下，然後又跟自己做了個對比，小小聲嘟囔了一句，「感覺有點陌生了。」
「哦？」雲雀冷笑了一聲，「我怎麼沒覺得你認生。」
還是那麼自來熟的樣子。
「因為是恭彌啊~」
千夏歪了歪頭，「雖然沒有一起長大所以有點遺憾，但是只要是你，那就沒關係了~」
雲雀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仿佛洞悉一切的銳利眼神看得千夏臉上原本的笑容越來越淡，漸漸隱沒為幾分猶豫與憂愁。
他才開口道，「你想知道什麼？」
「那個叫做白蘭•傑索的人，是不是很厲害？」
她低下頭，手不由得揪住了袖口。
四百年前，那位被羽衣狐抓來的擁有預知能力的公主，曾經為千夏預言過兩個場景。
櫻花樹，變回刀劍真身的付喪神，碎裂的刀劍，和哭泣的千夏。
而這一景象，已經於上一次前往戰國時期之時應驗了。
剩下那個……
石板，火炎，有翅膀的指環，白髮的男人，和被捅穿了心臟的千夏。
草壁君的古怪表情，笹川君一直笨拙想掩飾什麼的模樣，還有千夏問到關於十年後的自己去了哪裡是，那瞬間變得安靜下來的氣氛。
尤其是當千夏問出那個人是誰時，草壁君看到她按著心口的動作，眼中閃過了驚異的神色。
十年後的她，已經死了麼？
只要想到這個可能，千夏就覺得有些沮喪。
也對啊，如果十年後的她還活著，怎麼會離開恭彌一個人去別的地方呢？她一定會成天纏著他跟在他後邊絕對絕對不會離開的。
更何況，十年後的他們，都結婚了。
千夏猜到這件事的時候，第一個念頭是一定不可以讓刀劍們知道，好不容易大家都擁有了自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她卻只能陪伴他們十年的時間，如果大家知道了，一定會傷心的。
不同於四百年前聽到預言的時候，因為那時候「預言」對千夏來說是尚未發生的不確定的事情，她可以用各種方法來改變回避這種結局。
可是現在，已經知道了這是已經確實存在的既定現實，尤其是對於眼前的雲雀恭彌來說，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千夏就不能再回去這個時空的過去去改變這件事了，否則，現在的雲雀和草壁君他們所在的這個時空，會出現問題的。
其實原本來說，同一個過去根據不一樣的選擇就會衍生出無數的未來，可是偏偏，千夏卻知道，現在的這個時空，一定是她自己所在那個世界的未來。
因為所有的平行世界，無數的木村千夏當中，成為審神者的只能有一個，這是一件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情，否則時之政府完全不必到處招募審神者，畢竟有那麼多的平行世界，自然也有那麼多擁有一樣靈力天賦的人存在，如果每一個都可以成為審神者，那他們何須為了源源不斷的溯行軍而煩惱？
可是剛才，恭彌說他知道安定是付喪神，那就是說，他一定也知道，這裡的千夏原本曾經擔任過審神者的職務。那麼，這裡肯定就是千夏自己的未來世界了。
好鬱悶啊，為什麼時之政府要指明讓她來呢，明明任何一個其他人，都比她要來的更加合適啊，這可是她自己的未來，萬一回到過去之後，她不小心做了什麼事情改變了這一切要怎麼辦啊？
而且，要讓她看到自己死掉的未來，也太惡趣味了吧？
千夏有一搭沒一搭的如此想著，然後就聽到頭頂傳來一聲「他已經死了」的冷淡聲音。
她愣了愣，下意識地抬頭，就見雲雀的神情顯得有些陰沉與不悅，像是想到了什麼讓人很不愉快的事情。
她「誒」了一聲，「你幹掉他了？」
千夏很理所當然地猜測，然後她就發現，雲雀的臉色變得更加不好了。
他冷笑了一聲，卻環著手臂不說話。
咦？竟然不是恭彌做的麼？
千夏立刻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了答案，她很驚訝。
按照千夏對雲雀恭彌的瞭解，從小到大，得罪了他的人，肯定是會被追著咬殺到底更加不會容許有別人插手的，否則就算是要幫他，橫叉一杠的那傢伙也會被順帶一起咬殺掉的。
但是，那個叫做白蘭•傑索的人，果然很厲害吧？
不知道最後幹掉了他的，又是誰呢？竟然能讓恭彌甘心退居二線？
千夏不由得有些驚歎。
對於自己只有十年生命了這件事，她本人倒是沒怎麼很在意，她覺得難過與糾結的，只是無法繼續陪伴她喜歡的人了。
會不會寂寞呢？
看到自己死去，就算是恭彌，也會難過的吧？
千夏不由得又低下頭，覺得有些愧疚。果然還是不夠強大麼？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
雲雀的聲音帶著幾分淡淡的嫌棄從頭頂傳來，帶著股涼颼颼的寒意。
千夏扁了扁嘴，沒抬頭，聲音有些委屈，「我明明很努力了，為什麼還是死了啊。」
劍術也好，陰陽術也好，她都不曾落下學習，每天都在努力練習的，她還看了很多深奧晦澀的古書，就為了更加瞭解自己的能力。
雖然暫時沒辦法做到像泰長先生那樣厲害得可以操縱星辰，也不及柚羅對於陰陽術的瞭解，但是她正在一點點進步啊。
可是現在，明晃晃的未來卻告訴她，最後她還是失敗了。
就算是一直心境坦然樂觀的千夏，也是會覺得無法接受和絕望的。
雲雀恭彌有些無語地看了看一直用後腦勺對著自己的千夏，皺眉，「誰告訴你，你死了？」
第79章
原來……她沒死啊？
千夏坐在房間裡, 捧臉面對著眼前這一疊材料，忍不住稍微分了一下神。
「主公？」
一隻帶著黑色護甲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
千夏抬頭，便看到安定無奈的表情, 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 「抱歉抱歉，我們繼續說吧。」
「所以, 這些都是那位雲雀先生為大將準備的？」
後藤藤四郎抱著手臂, 有些想不通似得皺了皺眉頭, 「他知道我們會過來？」
「哦哦~雲雀先生真厲害啊, 」
小狐狸輕盈地跳上書桌, 尾巴一晃一晃地湊到那疊資料前嗅了嗅。
「好像是這樣呢，」
千夏也有些迷糊，她撓撓臉，隨手翻了幾頁，「他說，我想知道的東西都在這裡了。」
雖然說看到十年後的雲雀是很開心沒錯啦，但是其實看到忽然一下子就長大的雲雀，千夏還是有那麼點陌生的感覺, 不是一起經歷了長大的過程, 也完全不知道對方在這十年間經歷了什麼, 對於現在的他也是一點都不瞭解, 相處與面對的時候，總還是仿佛隔著什麼看不到的東西，稍微, 有那麼一點點的沒底氣與失落。
跟以前，還是有些不一樣啊。
不過，十年後的雲雀身邊，還有十年後的千夏啊，其實也不需要想那麼多嘛~
千夏搖搖頭。
「主公，」
安定看著又開始走神.的千夏，「你和那位雲雀先生，都說了什麼啊，回來以後你就一直在發呆。」
千夏乾巴巴笑了笑，「沒什麼啦~就是一些悄悄話~」
「嗯？」
安定一臉狐疑。
「真的啦！」
千夏食指中指併攏做發誓狀。
「安定你太刨根究底了，」
浦島虎徹趴在榻榻米上正在喂龜吉吃東西，他揚了揚捲心菜葉，笑嘻嘻道，「主公會不好意思的~」
「總之~」
千夏拿起那疊厚厚的材料，在桌子上整理了一下，「我們先來看看這些吧！」
……
關於此行的目的，千夏自然沒有忘記，狐之助的原話是說，時之政府檢測到了這個世界不久以前發生了巨大的空間異變，波及範圍甚至一路延伸至了關於此空間的所有平行世界的過去和現在，範圍之廣可以說是時之政府從未遇到過的。
而且關鍵是，此異變竟然是被時空法則所允許的。
簡直不可思議。
即便這個時空對於千夏來說是十年後的未來，但是對於處在2205的時之政府，依舊是「過去」，維護歷史原本是他們的職責所在，只不過若是被這個時空的法則允許又不會被歷史抑制力影響的變化，即便是時之政府也無權干涉。
能夠在同一時間造成如此之大的影響，又能讓時之政府只能幹看著的這種力量，對於歷史修正主義者們來說，正是夢寐以求的寶物。所以當時之政府發現，在這個時空出現了溯行軍的蹤跡之後，才會這麼急吼吼地要千夏等人立刻前往這個世界。
至於為何是千夏？
原因嘛~
「誒？原來恭彌和時之政府之間還有合約？」
千夏揉揉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張薄薄的合同紙，眼熟的政府公章蓋在那裡，絕對假不了。
她忍不住微微蹙眉，快速往後翻了翻。
這個時候的千夏早就已經從審神者的職位上卸任了，所以時之政府並沒有權力要求千夏幫忙調查相關的事情，所以他們雖然也聯繫了她，卻只是一個提出協助的請求而非要求。
這個請求，被雲雀給乾淨俐落地回絕掉了。
就在時之政府大失所望只能寄希望於找別的審神者幫忙的時候，雲雀卻不知道從什麼途徑神不知鬼不覺地給他們發來了一份合約。
就是千夏現在手上這個。
政府先是震驚於這個處在過去歷史點的普通人類竟然能夠暢通無阻地把這份合約給發到2205年的他們手上，而當看完了合約與之後附上的說明時，他們更加目瞪口呆了。
合約言簡意賅措辭犀利，倒是附上的說明，字裡行間態度更加溫和些，看到底下的署名「沢田綱吉」，他們才恍然，果然不是同一個人寫的啊。
姑且不論他們是怎麼做到這種事情的，但是他的那些說明和推測，以及關於那個世界的所有平行世界的未來……簡直不可思議。
因為同一個時間點的平行世界比之天上的繁星還要來的數不勝數，時之政府是不可能知道所有世界的情況的，他們檢測時間溯行軍的方式，是通過觀測時間溯行軍打破時間壁障時產生的雜音，也就是說，如果不是時間溯行軍產生的影響，他們基本是無法發現時空的變化。
因而，當知道，關於這個時空的所有平行世界已經都被毀掉，僅剩最後一個世界的時候，就算是見多了歷史變化的時之政府也不免感覺愕然。
那個被稱為「瑪雷指環」的東西，竟然擁有如此可怕的力量，而偏偏它的擁有者，還是一個究極的中二病瘋子。
如果這僅剩的最後一個世界也被毀掉，那麼時空秩序必然會遭到破壞，這不僅僅是關係到生存于這個時空中各種生靈，也會嚴重影響到周邊世界的運轉。
關鍵是，這種東西如果落到了歷史修正主義者的手上，可不是鬧著玩的。
也就是說，在這一點上，他們的目的相同——不能讓這個僅剩的世界被毀滅，也不能讓這個戒指落入溯行軍手中。
但是時之政府不能直接干預這裡的事態進展，沢田綱吉與雲雀恭彌也不想讓他們過多插手自己時空的事情，所以最後只提出了幾點要求。
提供詳盡可靠的關於時空穿越的理論技術支持，如果最終他們沒能打敗那個中二病瘋子，請幫忙將來自過去的那些少年安全送回去，那樣，至少可以用另一種方式改變未來的發展也可以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如果他們取得了勝利，那麼到時候所有這個時空的平行世界一定會產生很大的變動，他們自身所處的世界也會因為七三的不完整（沒有彭格列指環，並且封印了瑪雷指環）而無法維持穩定，希望他們能提供相關幫助。
而與此同時，沢田綱吉提出，他們會盡力保護這個世界不被毀滅，也會幫忙消除來自時間溯行軍的干擾，儘量不讓他們知道七三的秘密，一切結束之後，他們會將關於七三的資料交給時之政府。
在這之中，沢田綱吉特別指出，希望前來接收資料的，是他們能夠信任的人。
當然，這個人只有可能是千夏了。
「好、好複雜……」
獅子王，浦島虎徹和後藤藤四郎已經轉起了圈圈眼。
螢丸咬了一口點心，歪頭，「完全聽不懂呢。」
大和守安定的表情空白著，鳴狐因為面罩的關係，完全不知道他的神情。
「總之，就是恭彌和這位沢田先生，與時之政府有一個協議，」
千夏總結了一下，「因為所有審神者中，恭彌和沢田先生最熟悉的就是我，所以才會讓我過來完成這個任務，只要把這些資料帶回去就可以了。」
不過，這位沢田先生又是什麼人？
看起來和十年後的雲雀關係很不錯呀？而且似乎也認識十年後的千夏。
這個名字，好像有點熟悉……
「沢田……綱……吉？」千夏一怔，隨即以拳擊掌，反應過來，「呀，是他啊！」
是那個，曾經被她給嚇到，後來又幫助了她脫離了妖怪騷擾的總是被人欺負的男孩子！
因為他的名字「tsuna」和千夏的夏「natsu」正好是反過來讀的，她又好幾次在學校裡聽到有人叫他「廢柴綱」，所以對這個名字她印象還挺深刻。
看這篇說明中的措辭與語態，總覺得，十年後的這個男孩子，變得很厲害了。
除了那份協議與說明，後面還有厚厚的一疊東西，講述了他們所知道的關於七三的事情，據說是由一套名為彭格列指環與一套瑪雷指環還有七個顏色各異的奶嘴所組成，是維護這個時空存在的重要的原石，其中也有名為Arcobaleno的人提供的一些關於他們所知道的事情，不過千夏看到後面發現，關於七三的來源於更加詳盡的資料，即便是他們似乎也不是完全都知道的。
還有講述了關於之前的那場大戰，來自十年前的少年們，在彭格列指環的幫助下經歷了艱難的戰鬥與痛苦的犧牲後終於打敗了名為「白蘭•傑索」的一切悲劇的始作俑者。
千夏瞬間想起，之前回現世時，她聽說的關於恭彌和學校中那些學生忽然失蹤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啊。
那位沢田先生建議，可以去已經被改變了的過去的時空看看，畢竟是與過去的他們經歷完全不同，也許會知道更多的事情。
「與過去的他們經歷完全不同……」
看到這裡的千夏愣了一下，腦海中猛然劃過一道光，她不由得呆呆的「啊」了一聲。
對哦，既然恭彌他們來到過十年後，改變了這一切，那麼回到過去的他們，也就是千夏所處的那個時空的未來，是不可能再連接到這個世界的。
也就是說……
這裡，其實並不是千夏自己的未來世界？
怪不得，這裡的雲雀君感覺好陌生啊。
千夏還在發著呆，一旁吃光了點心，臉上還沾著碎屑的螢丸忽然天真地問了一句，「那這裡的主公大人去哪兒了？」
「啊，那個啊，」
千夏沒怎麼多想，脫口就回答，「受了傷，治療的時候發現有寶寶了所以被恭彌送到半妖之裡……」
「誒？！」
刀劍付喪神們齊齊睜大了眼睛。
第80章
刷的一下, 千夏幾乎聽到了六雙眼睛一齊投射過來的聲音。
她摸摸自己還平坦的肚子，「就算你們眼睛瞪得再大，現在我的肚子裡也不會有小寶寶的啊~」
「啊, 也、也是呢……」
安定雖然嘴上這麼說著, 但是還是忍不住又偷偷把目光轉了回去。
「主公大人以後的小寶寶，會是什麼樣的呢？」
螢丸蹭到千夏身旁, 仰起臉來天真無邪地問。
「嗯……」
千夏認真想了想, 「不知道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呢——」
「大將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後藤好奇地問。
千夏撓了撓臉, 笑起來, 「都很喜歡呀~」
「嗨嗨~」
獅子王插著腰, 一臉可靠地笑著，尖尖的小虎牙很是可愛，「主公的孩子，以後也放心交給我們保護吧~」
「我會帶著他一起去龍宮~」
浦島笑嘻嘻地說道，「不過得先找到龍宮在哪裡才行~」
「那就拜託你們啦~」
千夏合掌一拍，笑得很是高興。
「喂你們幾個……」
安定有些黑線地看著他們，撇開眼低低地嘟囔了一句，「那種事情還早吧, 主公都還沒嫁給那傢伙呢……」
「也是呢~」
千夏雙手在桌子上一撐站起身, 「好啦, 既然這裡的事情都辦完了, 我們也該回去啦~」
「誒，這麼快就要走了麼？」
螢丸眨巴眨巴眼睛。
「是啊，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
千夏揚了揚手上的資料，笑道，「不快點走的話，這裡的雲雀君會不耐煩的~」
「為什麼？」
後藤疑惑地問。
「這個嘛……」
千夏乾巴巴地笑了笑，望向天花板，「我不走的話，這裡的千夏就沒辦法回來呀。」
因為半妖之裡的特殊結界，所以暫時待在那裡倒是無礙，可是畢竟同樣的兩個人是不能同處一個時空的，久了對雙方都不好，更何況現在這裡的千夏肚子裡還有小寶寶在，更加要多注意了。
「總之，我們去跟這裡的雲雀君和草壁君他們告個別，然後就走吧~」
「是——」
不過不愧是雲雀君啊，雖然不是千夏認識的那個雲雀君，但是行動乾淨俐落絕不拖遝這一點還真是一模一樣。
從千夏他們來到這裡開始到完成任務，原本以為會需要很久的事情，竟然半天不到的時間就解決了。
——所以說，十年後的雲雀君其實一早就打算好了，希望他們快點解決就可以快點走的吧？連時間都掐得那麼好，他們一到這裡，負責遞送資料的笹川了平也就到了，所有東西都在資料裡有詳細記錄，不需要再自己多加說明，高效得可怕，簡直就是明晃晃地在說：
——拿了東西就快滾
大和守安定又看了看那個穿著深色浴衣的男人，雖然他還是一副無趣又冷漠的樣子，但是安定莫名覺得，他們這群人，包括主公，似乎……
都在被嫌棄啊……
嗯……不知道主公有沒有發現這一點？
大和守安定看著不遠處站在回廊上仰著頭笑容燦爛地跟一臉冷漠的雲雀恭彌說著什麼的千夏，有些不確定。
雖然主公一向性格迷糊又粗線條，但是對別人情緒的感知卻總是意外的敏銳呢。
……
「雲雀先生，」
這個稱呼稍微有點陌生和奇怪，千夏站在他面前，身高的關係所以只能仰著頭看他，「您現在還討厭櫻花麼？」
她笑眯眯地問道，眉眼間滿是明媚燦爛。她的身後，院子裡那株垂枝櫻花樹正輕輕擺動著枝葉，雖然這個世界的現在還不是櫻花綻放的時節，但是依然可以想像出當枝頭綴滿花朵時，這裡該是如何美麗的景象。
雲雀垂眸看了她一眼，「我為什麼要回答你？」
「雲雀先生~」
千夏不死心，語氣有些可憐兮兮的，「因為這種問題我不能去問恭彌啊，他肯定不會老實回答我的啦，所以只能問您了。」
雲雀看起來有些不耐煩似得皺了皺眉。
「您不回答我的話，我是不會走的！」
千夏繼續盯。
「……」
雲雀默了一下，很不爽地撇了下嘴，言簡意賅，「不喜歡。」
千夏倒是沒有顯露出失望的表情來，她眨了眨眼，「這樣啊——」
明明不喜歡，卻還是把它留在這裡，這可不是恭彌的性格呢。
是因為，這是千夏喜歡的麼？
「那……」
千夏豎起食指，「最後一個問題。」
「你的問題太多了。」
雲雀的語氣滿是不耐煩和嫌棄。
「是嘛哈哈哈~」
千夏撓撓頭傻笑了一下，然後放下手，目光認真地看著他問道，「和木村千夏在一起的雲雀君，幸福麼？」
……
幻影一般的櫻花飛散開來又消失無蹤，這般景象讓雲雀下意識地又皺起了眉頭。
送走來自過去的少女和那六個奇怪的男孩，雲雀環抱著手臂站在回廊上，細長的眼眸一瞥，「出來。」
「啊哈哈哈哈~果然還是被發現了啊~」
笹川了平從走廊轉角處走了出來，撓頭傻笑的表情讓雲雀仿佛一下子又看到了才剛走的那個少女的模樣。
——都是一副撒fufu的樣子。
「失、失禮了，恭先生，我沒攔住他……」
草壁掛著冷汗也轉了出來。
他並不是故意想要偷聽的，只不過實在攔不住這位彭格列晴守啊。
「嘛~嘛~那種事情就要不要介意了嘛，」
笹川了平卻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大步走過去，大咧咧地伸出纏著繃帶的拳頭一下砸在雲雀的肩膀上，「你這傢伙也太謹慎了，把木村藏得那麼好，我們都還以為她已經死了極限地替你難過，沢田還自責地把自己關在房裡兩天沒出來。」
畢竟千夏是在彭格列總部被襲擊的時候遇害的，偏偏那時候雲雀回了並盛，而原本一直都在總部的沢田綱吉就在那天剛巧離開。
千夏本身武力值不低，只不過那時候的她不怎麼方便戰鬥。
出了這種事情，沢田綱吉當然自責。
——不過難怪一直都沒看到雲雀有悲傷的表情，虧他們私下裡合計討論以後，以為這傢伙是把悲痛壓抑在心底，不由得更加同情他了些。
雲雀斜斜地睨了一眼自己的肩膀，涼涼地說道，「沢田綱吉知道。」
「！！」
笹川了平一愣，瞪大了眼睛，「納尼？！」
他們家Boss知道這件事？
那他後來……
「你以為，是誰把她送回來的？」
雲雀看都懶得看他。
「這件事，竟然連我也不知道……」
草壁抽了抽嘴角，無奈苦笑。
即使因為有身孕不方便戰鬥，但是作為陰陽師基本的自保能力總歸還是有的，更何況木村千夏身上還有妖怪的血統。
白蘭知道平行時空的所有事情，但是只有這個世界的木村千夏是不一樣的，她在少年時期就覺醒了妖怪的血統，自小又有擔任審神者的經歷，接受過嚴厲的劍術指導，又修習了豐富的陰陽術知識，絕對不是只能逃跑的其他時空的木村千夏。
自身晴屬性的火炎力量，加之櫻花妖的治癒能力與生命力，若不是分出大半力量保護孩子，她根本不會受那麼重的傷。
想到這裡，雲雀還是覺得很不愉快。
不能親手幹掉白蘭，讓他很不開心。
看到渾身上下都在冒冷氣的雲雀，草壁冷汗留得更快了。倒是笹川了平在驚詫過自家boss竟然也是個演技派之後，想到後來他自己都上演了一出詐死的戲碼，這麼想的話，了平很粗線條的覺得好像也沒什麼了。
「你和沢田，你們兩個把我們都瞞在鼓裡啊，」
笹川了平叉著手歎了口氣，然後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這件事，六道骸知道麼？」
聽到這個名字，雲雀眯起眼請，眸中冷光一閃，語氣瞬間冰冷，「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讓他知道？」
感受到對方瞬間湧起的殺氣，笹川了平呆了呆，「哈哈哈」地乾笑了兩聲，額頭也掛起了冷汗。
彭格列的雲守和霧守的關係，從十年前到十年後就沒變過，就算是他們的boss沢田綱吉也很頭痛。
「嘛~」
大咧咧的彭格列晴守又伸手拍拍曾經校友的肩膀，「好歹有一件事六道骸輸給你了。」
雲雀斜睨過來。
草壁也好奇地看向這位元思維方式一向很神奇的男人。
「都是從小就認識的，庫洛姆還跟在骸身後，你可是已經娶到木村了呀哈哈哈哈，這不是極限地贏過他了麼？」笹川了平覺得自己說的很對還用力點了點頭。
「……」
雲雀無語。
「……」
草壁欲言又止。
——不，那不一樣，笹川先生。與其說是恭先生贏過了骸，不如說是因為木村千夏比庫洛姆小姐要來的主動積極和強勢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25 10:19
第81章
「什麼？！」
加州清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跳了起來。
大和守安定連忙拽住他, 比了個「噓——」的手勢，「輕點聲啦，不要讓主公聽到！」
反應過來的加州清光忍不住朝著門外瞄了一眼, 頗有些憋屈地又坐了回去。
「你們見到那位雲雀君了？」
亂忍不住扯了扯後藤的胳膊, 星星眼地看向他，「餒餒, 那位雲雀君長什麼樣的呀？比一期哥還要帥氣溫柔嗎？」
後藤傷腦筋地抓了抓翹起來的頭髮, 「這個嘛, 與其說溫柔……」
「性格上是跟一期先生完全相反的類型才對。」
浦島虎徹煞有介事地總結。
「嗯？完全相反？」
燭臺切摩挲了一下下巴, 目光飄向因為不知道為何自己成為了參照物而正露出無奈表情的一期一振身上, 「也就是說……」
「不過那是對我們來說，」
獅子王撐著下巴，「也許他對那個世界的主公就很溫柔，只是我們沒有看到而已。」
「長大後的主公身邊，我們也在麼？」
堀川國廣好奇地問。
大和守安定愣了愣，然後搖頭，「不清楚呢，因為不能同時出現所以沒辦法親眼見到。」
趁著晚餐後照例的審神者學習時間而聚集在一起討論的刀劍們安靜了一小會兒。
然後加州清光捧著臉, 幽幽歎出一口起, 嘟囔, 「真好呢……早知道這次我也跟著去了。」
他們誰也沒料到, 上次出陣地點居然是主公自己的世界，雖然不是真正的未來，卻也是相關的平時世界, 早知如此，絕對要再努力爭取一下的。
「啊，加州先生你應該知足了啊，」
亂不滿地鼓了鼓腮幫子，「主公大人每次出陣，不是你陪著就是大和守一起，我一次都沒有跟著去過呢！」
「嘛，」
安定露出乖巧又純淨的笑容，「這都是主公安排的啊~」
「總覺得，安定這傢伙很得意啊，可惡——」
和泉守兼定不滿地嘀咕了一句。
「與其遺憾錯過了的事情，」
長曾彌虎徹看了看笑眯眯的安定與怒目而視的和泉守，很有大哥風範的一邊一個搭上兩人的肩膀，用力拍了拍，「不如爭取下一次機會。」
「下一次？」
堀川國廣一臉迷茫，「政府的指令已經到了麼？」
「我有聽到主公大人說哦，」
乖乖盤腿坐著吃點心的螢丸抬起頭，綠瑩瑩的大眼睛純淨清澈，他拖著綿軟的嗓音像是在回憶一般慢慢說道，「根據這次收到的資料來看，下一次我們要去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主公所在的現世呢~」
「什麼？！！！！！」*N
……
完全不知道底下大廳裡發生的事情，千夏拄著下巴，一臉苦惱地翻著那疊從十年後的雲雀君那裡拿來的資料。
——在將這些東西交給時之政府之前，她偷偷自己複印了一份。
正如螢丸所說，以千夏的判斷，她確實預料到了下一次，時之政府肯定還會派他們去一趟她自己的現實世界，畢竟在十年後政府沒有得到讓人滿意的結果，必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那麼就如沢田先生建議的那樣，前往已經發生了改變的過去的時空一探究竟，也未必沒有可行性。
千夏是完全沒有想到過，恭彌他們也會被捲入到時之政府和歷史修正主義者的戰爭當中呢……
歎了口氣，她站起身走到窗邊，輕輕推開了木格子窗。
一陣微涼的夜風湧了進來，瞬間吹散了不知從而來的煩躁情緒，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清新怡人，微微的涼意也讓人清醒了許多。
她抬頭望向夜空，稍稍發了會兒呆。
夏天，似乎快要過去了。
一轉眼，她來到這裡即將滿一年了，這一年中發生的事情，比她過去十五年所經歷的還要多得多，當初她提出休學申請的時候，也從未想過，這一番修行竟能改變她整個人生。
總覺得現在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反而會有些不習慣了。
千夏和時之政府簽訂的合同是一年期的，因為最初的預計，與歷史修正主義者和溯行軍的戰鬥已近尾聲，至多不會超過一年，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最近來自溯行軍那一邊的行動已經幾乎快要消聲滅跡了。
若不是泰長先生的情報，時之政府也不會發現，「幾乎」已經絕跡的溯行軍，正在悄悄醞釀著最後的行動。
孤注一擲也好，臨終反撲也罷，既是危機也是時運，只不過一著不慎就會滿盤皆輸，因而不得不謹慎對待。
想要搶奪名為「七三」的世界原石，溯行軍一定會前往千夏所在的時空，那麼最適合前往阻止他們的審神者與刀劍男士，自然也只有最熟悉那裡的千夏了。
若是原來，時之政府還要顧慮一下，付喪神不能過多干涉審神者現世的事情，但是因為已經徹底擺脫了時之政府的掌控，加之禦門院泰長以其龐大的靈力為代價，使得刀劍們不再單純以器物投影的方式存在。
——因人類強烈的願望而誕生，並賦予極其強大的靈力，已是近乎於真正的神明的存在。
於此基礎上，千夏重新與他們定下了契約，所使用的，是與過去安倍晴明和十二神將類似的式神契約。
因而本丸已成為一種類似於亞空間的存在，刀劍們可以一直居住於此，也可隨時跟隨千夏一起前往現世，千夏也不需要在他們面前隱瞞自己的真實姓名。
「去現世啊……」
千夏點了點下巴，望天，「這次，該讓誰一起呢？」
……
一星期後，編號75641的狐之助叼著政府公文熟門熟路地從本丸的大門口跳了進來，一路熟門熟路地直沖到了廚房，然而當看到在灶台前忙碌的，只有那個戴著眼罩的青年和另一個黑髮的少年時，它呆呆地「啊」了一聲，公文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一對耳朵都耷拉了下來。
「咦？狐之助？」
堀川國廣看到它，眨了眨眼，蹲下來看它，「你是來找主公的麼？她現在在手合室哦~」
狐之助點點頭，像是還有些不死心似得又仰起腦袋朝著灶台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惜，它靈敏的鼻子壓根就沒有聞到油豆腐的香味，意識到這一次沒有特別招待的油豆腐了，它就覺得非常的失落。
「怎麼了？」
堀川國廣疑惑地看著垂頭喪氣的狐之助，「啊，如果不認識路的話，我帶你去吧~」
說著，他伸手抱起狐之助，笑著朝還在忙活晚餐的燭臺切打了聲招呼，便走了出去。
因為早已料到會有任務，所以當堀川帶著狐之助走進練習場的時候，幾乎是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狐之助身上。
原本還因為吃不到油豆腐而有些沮喪的狐之助被那齊刷刷的目光盯得全身的皮毛在一瞬間都炸了起來，它忍不住往堀川國廣的懷裡縮了縮，身體再度僵硬了起來。
——怎、怎麼回事？為什麼這些人的視線都這麼恐怖？
它眼淚汪汪地想。
「狐之助？」
因為安定放下了木刀的動作，千夏有些後知後覺地轉過頭，這才看到了站在門口的一刀一狐狸。
她笑了起來，將木刀放回到刀架上，整理了一下衣服，「失禮了，有新的任務了麼？」
「是、是……」
看到這位審神者親切溫柔的笑容，狐之助緊繃的身體這才松緩了下來，它叼出那封公文交上去的時候，忍不住又怯怯地看了眼圍聚過來的那些付喪神。
——那一雙雙各色的眼睛，視線從它身上已經全部都轉移到了那個厚厚的信封上了。
狐之助不著痕跡的松了口氣。
「主人？」
加州清光看著慢吞吞拆開信封看起來的千夏，忍不住出聲，「這次是不是……」
千夏沒做聲，卻微微皺起了眉。
觀察著她的表情，刀劍們忍不住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都保持了安靜。
直到將最後一頁紙看完，千夏凝重的表情還是沒有消失，看得出來，她似乎正在為什麼事情而憂心。
「審神者大人，」
狐之助偷眼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後的刀劍付喪神們，有些怯怯地提醒道，「時之政府的大人們……那個，想要提醒您的事情，已經都寫明瞭，還、還請您務必……」
「真的不可以麼？」
千夏忍不住問。
狐之助縮了縮脖子，乾巴巴地笑，「這、這個……」
千夏歎了口氣，「好吧，我知道了。麻煩你了。」
「是、是的，啊不是，您太客氣了。」
狐之助在面色不善的刀劍們的怒瞪下，小心地往後挪了挪，「那、那個，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堀川國廣送走狐之助以後，再度回練習場的時候，看到原本不在練習場的幾位刀劍也都聚集了過來，大家圍著千夏，正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什麼。
走近了，就看到亂藤四郎正蹭著千夏的胳膊撒嬌。
而千夏另一邊的胳膊，則被加州清光牢牢霸佔著。
——果然如此……
堀川國廣不由得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千夏一臉懵地被圍在中間，滿臉不知所措。
第82章
現在的時間是早上八點。
千夏覺得扒著圍牆探頭探腦的自己很像個可疑分子——就是那種, 如果被風紀委員遇到，肯定要被帶走問話的那種。
可是，她忘記換制服了啊。
也不是忘記啦, 而是因為一回來連家都沒回就順路先往學校走了, 但是她忘記注意時間了，直到看到校門口進進出出的學生們, 她才後知後覺地看向了掛在教學樓前的大時鐘。
——早上八點
上一次她回來的時候, 還是大夏天呢, 現在大家都換上長袖的制服和馬甲了, 時間真快啊。
還穿著一身異常顯眼的白衣緋袴的千夏覺得如果自己現在過去, 絕對會引來各種目光注視，那就不太好辦了。
果然還是先回家一趟吧。
「那就是主人上學的地方麼？」
加州清光大咧咧地站在校門口左顧右盼，好奇地不得了，一身紅黑色風衣在並中藍白色制服的襯托下醒目非常。
「哦哦，我記得哦，這些女孩子身上穿的衣服，主公也有一模一樣的嘛！」
鯰尾抱著腦袋笑嘻嘻地說道，「主公第一次和我們見面的時候, 穿的就是這套制服吧！真是懷念啊~」
「好, 好多人啊……」
五虎退乖乖待在千夏身旁, 身後, 大大的白老虎聳了聳鼻子，一金一銀的異色雙瞳在陽光下很是剔透好看。
「哈哈哈哈，都是年輕人呢, 」
一手扶著腰的老爺爺在耀眼日光中笑得比之太陽還要來的璀璨奪目，彎彎新月嵌於眸中，「甚好甚好。」
一旁的小狐丸微笑著點了點頭。
「……」
千夏拿指節叩了叩額頭，四下望瞭望，歎氣，「果然，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雖然一般人似乎都看不到隱了身形的清光他們，但是千夏自己沒辦法隱身啊，一個人自言自語，總覺得怪彆扭的。
「誒？主、主公大人，不是來找人的麼？」
五虎退一臉懵懂地抬頭看過來。
「嗯……」
千夏乾笑，「但是現在這種時候不行呢。」
「為什麼？」
加州清光疑惑地問，紅豔豔的眸子帶著純然的好奇。
「因為不穿制服就進去的話……是違反校規的。」
千夏耷拉下了肩膀。
「這樣啊~」
鯰尾似懂非懂地插著腰點頭，「可是違反校規會怎麼樣？」
千夏眨巴了一下眼睛，一臉嚴肅地豎起手指，「會被風紀委員長咬殺。」
「風紀委員長……又是什麼？」
加州清光歪了歪頭。
「風紀委員長，就是……」
千夏的話說了一半，就聽到身後傳來「咦」的一聲，她立刻止住了話頭，刷的轉身看去。
「你是……？」
兩個穿著不同校服的少年，棕發少年穿著千夏熟悉的並中校服襯衫打著領帶外加針織馬甲，另一個紅發的少年則是白色襯衫外黑色外套制服。
——兩個人都一副才從土裡滾過一圈的髒兮兮的樣子，紅發少年的制服外套上，千夏看到好像有個扣子還掉了。
見到他們的模樣，不知為何，千夏覺得好像看到了以前自己的樣子，忍不住有種莫名的同病相憐感。
「……莫非是——沢田綱吉君？」
千夏的目光在棕發少年攥著書包帶的手指上停了停，那誇張的指環造型和他的模樣實在有些不搭。
「誒？你認識我？」
沢田綱吉一怔。
「是綱君認識的人麼？」
古裡炎真疑惑地問。
「嗯……」
千夏原本想說什麼的，就見那位沢田君忽然慌慌張張地擺了擺手說，「等、等一下啦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再晚就真的要遲到了！」
「咦？可是應該還沒到時間啊？」
千夏奇怪地回頭看了一眼時鐘。
「因為今天風紀委員要檢查書包啦！」
沢田綱吉垂頭喪氣地說著。
「可是，校門口也沒有風紀委員啊？」
千夏攤了攤手。
「咦？！」
沢田綱吉和古裡炎真同時一怔。
「那是因為，風紀委員長忽然決定進行遠征的關係，」
另一個聲音插了進來，是一個穿著和古裡炎真相似制服，肩上還背著一個蓬蓬頭小孩子的大個子少年。
「風紀委員長遠征？」
千夏呆呆地。
「雲雀學長？」
沢田綱吉也是一臉懵逼。
「嗯，」大個子少年一臉憨厚地點頭，「我聽說他是要去端正黑曜中學的風紀。」
「黑曜中學不就是……骸的學校？！」
沢田綱吉一頭黑線。
千夏若有所悟地看了看他們。
——看起來，他們和恭彌，好像很熟呢，倒是千夏自己，聽得一頭霧水就是了。
對了，他們一起去過十年後的世界吧，在十年後的未來，沢田君和恭彌的關係好像也很親近的樣子。
雖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不過交了朋友的話，千夏也為雲雀感到高興呢~
正笑眯眯地如此想著，一個女生的聲音冷冷地傳了過來。
「你們幾個，站在校門口幹什麼？」
她聲音清冷，有股不怒自威的氣勢，「還有，你們兩個穿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服裝！」
沢田綱吉和古裡炎真同時一個激靈，千夏卻覺得這聲音有幾分耳熟。
她轉過頭去，就見一位穿著黑色制服短裙，過膝吊帶襪與長筒靴的少女拿著一把扇子冷著臉站在那裡，長長的馬尾非常的英姿颯爽。
千夏忽然想起來，是上一次回現世時她不小心撞到的女孩子，對了，那時候她就說，下學期會轉學來並中呢。
是個雖然看起來像冰雪，卻意外的溫柔又可靠的女孩呢。
記得名字是鈴木愛迪爾……
她正在努力回憶，就見鈴木一下展開了扇面，指著沢田綱吉與古裡炎真，「就由我這個肅清委員來肅清你們倆！」
肅清……委員？
千夏眨巴眨巴眼睛，這才注意到，鈴木右邊制服的袖子上，別著繡有「肅清」二字的袖章。
「你？」
鈴木艾迪爾海德看向一身奇怪衣服的千夏。
「啊，那個，我叫木村千夏，」
千夏撓撓頭，傻笑了一下，「目前還在休學當中，只是路過而已，不打擾了~」
說完，就朝他們幾個揮揮手轉身跑了。
「咦、咦？是那個……」
沢田綱吉驚了一下，伸手想說什麼，轉頭卻見一身白衣緋袴的少女居然一下就跑得沒影了。
在她跑過之後，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面前又接連刮起好幾陣風，像是有什麼看不到的東西在眼前飛快地竄過去。
看不到的東西……
小學時那像是夢境一樣的回憶又再度浮上了腦海，陰冷的風，刺耳的尖叫與玻璃碎裂似得響聲……
「怎麼了，綱君？」
古裡炎真問，「那果然是你認識的人麼？」
沢田綱吉回過神，遲疑著點點頭，「因為很久沒有見到了，變化好大完全認不出來了——」
是少數在他最灰暗的時候幫助過他的人，雖然那時候他也和其他人一樣因為畏懼和流言而不自覺的以異樣的目光看待她，但是她還是在他被欺負的時候幫了他。
因為名字相近的關係，最開始他只知道她叫「Nastu」，直到後來因為學校中的各種傳言才知道她全名是「木村千夏」。
而且在十年後，這個名字的主人還是雲雀學長已經去世的妻子。
總覺得，很不可思議啊……
他們改變了過去，十年後，雲雀學長的妻子，應該也已經回到了他身邊吧？
「沢田！」
身後，鈴木艾迪爾海德的聲音冷冰冰的，刺得出神中的沢田綱吉一怔，渾身汗毛一下子就立了起來。
……
一路飛奔，直到拐進了沒人的小巷子裡，千夏才停了下來。
跟著她跑的幾位付喪神面面相覷，加州清光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對著已經蹲在角落裡畫起圈圈來的少女，遲疑，「……主人」
千夏低著頭，悶悶地「嗯」了一聲。
……腦袋上仿佛籠罩著一層烏雲呢……
鯰尾忍不住伸手揮了揮，把那烏壓壓的陰霾全給趕跑了。
「主、主公大人，您怎麼了？」
五虎退弱弱地扯了扯她的袖子，琥珀色的眼眸顯得很是擔心。
還在地上畫著圈的手指停了下來，千夏側過頭，看看小短刀，又看看陪著她蹲在一旁的清光和鯰尾，還有身後一臉寬和縱容微笑的三日月宗近、小狐丸和不言不語的同田貫正國。
「我，」
她有些委屈巴巴地扁了扁嘴，「我好像有點吃醋了，這樣好差勁啊，怎麼辦……」
鈴木小姐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呢，千夏對這個曾經伸手扶起自己的少女很有好感，也很羡慕對方身上那種強大自信的氣場。
可是……
肅清……
能夠讓恭彌在遠征的時候交托出並中的風紀管理權……
那可是愛校愛得全並盛都知道的雲雀恭彌啊！
「嗚……」
她把臉埋到胳膊裡，用力晃了晃腦袋，「我到底在想什麼啦……」
第83章
「我回來啦~」
推開門, 涼颼颼的空氣迎面撲來，窗簾都拉得嚴嚴實實的室內看起來有些陰暗，傢俱與電器上也都蓋上了防塵罩。
「這裡, 就是主公大人的家麼？」
鯰尾探頭探腦地張望了一下。
「是啊, 進來吧~」
千夏讓開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主人一個人住的話, 會不會太大了？」
加州清光站在樓梯口朝黑黝黝的二樓方向看了看。
他們可都還記得, 從前的千夏是很怕黑的。
稍微想像一下, 小小的女孩獨自生活在這裡的話, 果然還是覺得很可憐啊……
刷拉——
窗簾被拉開了, 秋日明媚的日光透過玻璃照射了進來，霎時間讓整個客廳亮堂了起來。
「嗯~」
三日月一手扶在打開了小半的落地窗前，院子裡吹來的風將他深藍色的頭髮吹得輕輕晃動，發間金色流蘇襯著日光，折射出耀眼的光，這位最美的天下五劍微闔雙眼，露出愜意的微笑，「果然還是曬曬太陽比較舒服。」
「嗚哇, 院子也很大呢！」
五虎退噠噠噠地跑到了院子裡, 因為長久沒有人修整, 院中長滿了雜草, 間或夾雜著零星野花，雖然不夠齊整，但是一眼看過去, 卻有種別樣的自然野趣。
小虎在草坪上來回跑了兩圈，東嗅嗅西聞聞了一會兒，便就著秋日暖陽舒展開四肢伸了個懶腰。
「主人，清潔工具在哪兒？」
加州清光一邊撩風衣的袖子一邊問。
「我來整理院子好了。」
同田貫正國把抱在手上的頭盔擱在茶几上，十指交叉朝外伸展活動了一下關節，一副準備大幹一場的樣子。
小狐丸看看已經忙活起來的幾位付喪神，又看看眨巴著眼睛一臉沒回過神來的千夏，輕笑了一聲，「那麼主公，有什麼能讓小狐幫忙的麼？」
涼爽的秋風吹進客廳，紗制窗簾被風吹起，陽光灑落進客廳的地板，溫暖的感覺從皮膚，從眼底一直滲透進心口。
千夏忍不住鼻子酸了一下。
這裡，有多久沒有如此充滿生機了呢？家這個詞語，一下子再度充滿了溫馨與幸福的感覺。
「主公？」
小狐丸微微俯下.身子，紅色的雙瞳認真中帶著些疑惑地注視著她。
「嗯~~」
搖搖頭，千夏眯起眼睛露出開心的笑容，她一拍雙手做出拜託的姿勢，「那麼，小狐丸先生可以幫忙擦一下傢俱麼？」
明明很高大卻以「小」自稱的野狐點點頭，相當乖順地微笑，「接受任命。」
還順手拍了拍千夏的頭。
小虎已經叼了抹布送過來。
「既然如此，老爺爺我看樣子也得做些什麼才行。」
三日月摸了摸下巴，露出深思的神情，「哎呀，可是做什麼呢？」
不太擅長照顧人的老爺爺似乎遇到了難題。
千夏看看已經拿了掃帚開始清掃地板的清光，正彎著腰拔草的同田貫正國，跑來跑去幫忙挪開沙發和擺件方便清光和小狐丸打掃的五虎退和鯰尾，想了想。
「嗯……三日月先生的話……」
她的目光轉到冰箱，立刻想到了，「陪我出去買點東西吧~」
「嗯……商店的話，不是很清楚呢，」
三日月慢悠悠地說道，隨即笑了起來，「不過幫忙提一下東西還是沒問題的。」
聽到他們的對話，加州清光低低地嘟囔了一句，「商店啊，真好呢……」
「誒？」
千夏看向為了方便工作脫掉了風衣，高高挽起了白襯衫袖子的少年付喪神，「清光也想要一起去麼？」
加州清光咳了一聲，挪開視線，「我可沒那麼說。」
「我想去哦！」
鯰尾笑嘻嘻地舉起手，一臉開朗期待，「可以帶上我麼！」
「鯰、鯰尾哥……」
五虎退為難地看看他又看看千夏，小小聲，「一期哥叮囑過不可以帶你去商店……」
「咦？」千夏疑惑地問，「為什麼呀？」
「因、因為……」
「啊，因為不知道為什麼，我一進商店就冷靜不下來呢，」
鯰尾毫不在意地撓了撓頭，呆毛一翹一翹，「零用錢不小心已經花光了。」
「這樣啊，」千夏恍然大悟，然後豎起手指認真臉，「既然是一期先生吩咐的，那麼我不能帶上鯰尾一起了。」
「誒……」
陽光活力的少年露出失望的表情。
「退退和我們一起出門吧~」
千夏笑眯眯地看向有些內疚的小短刀。
小短刀一怔，呆呆地抬頭，「我、我也可以一起麼？」
「嗯~」千夏點點頭，「不過小虎不可以哦，會嚇到別人的。」
「你們等我一下，我去換身衣服~」千夏蹬蹬蹬地跑上二樓，然後忽然記起什麼，探頭朝下看，「對了，三日月先生也稍微換一下衣服吧~您的樣子太引人矚目了哦！」
……
千夏其實很少來超市，從前，除非為了購買生活必需品和食材，她一般都不會踏足這裡。因為總是會被各種各樣的目光所注視，而且這裡，也實在是一個充滿了生活氣息的地方，與家人，與朋友，與戀人一起逛超市買生活用品、零食，打打鬧鬧，聊天微笑，看似平淡卻滿溢著溫馨。
然而這樣的氣氛，對於千夏來說卻實在是一種難以忍受的折磨。
「退退……」
千夏把購物車推出來，忽然笑眯眯地看向緊跟在她身旁有些怕生的小短刀，「要試試坐進來麼？」
五虎退愣了一下，「坐、坐到這個裡面麼？」
「是啊，你看，就是像那邊那個孩子一樣，」
千夏指了指剛從他們身旁路過的一家人，看起來應該是爸爸媽媽帶著小孩，爸爸推車，小男孩坐在購物車裡晃著雙腳指揮著方向，媽媽寵愛地看著他們。
很溫馨。
「怎麼樣？」
千夏歪了歪頭。
五虎退的眼睛亮晶晶的，點綴著可愛雀斑的臉頰上微微泛著害羞的紅暈，「可、可以麼？」
「當然啦~」
千夏像是迫不及待一般用力點了點頭，拉開了購物推車當中那個小支架，「來~」
她正想把五虎退抱起來，一旁的三日月已經彎腰舉起了小短刀。
他將紅著臉的小男孩抱進推車中，千夏連忙扶穩了推車，讓五虎退順利地穩穩坐了上去。
「好、好高。」
五虎退的眼眸亮閃閃，細細白白的雙腿露在外面，一身軍裝式樣的服裝和小腿襪，黑亮的小皮鞋都讓小小的男孩看起來分外可愛。
他彎著眼睛有些羞怯地笑著，柔軟的頭髮如同小動物的耳朵一般翹著一簇。
「好可愛的孩子——」
剛從另一邊貨架上轉過來的女人忍不住捂嘴感歎。
因為現在的時間還不到超市的營業高峰期，加上今天還是工作日，這會兒超市中的顧客並不是很多，然而即便如此，千夏三個人還是吸引了不少的注目。
五虎退聽到了對自己的誇讚，臉又紅了，千夏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頭，「退退一直都很可愛哦~」
三日月笑眯眯地看著他們，全然不介意落在他自己身上的視線。
「三日月先生穿得慣麼？」
千夏撓撓頭，「這是我爸爸以前穿過的衣服……」
雖然儘量挑了舒適休閒的款式了，但是三日月應該從來沒穿過如此現代化的服裝。
「哦~」
三日月揚了揚眉梢，毫不介意地笑了起來，「這樣的體驗，也很有趣~」
他這一笑，又引來了無數目光。
可愛的男孩，漂亮的少女，還有貴氣俊美的青年，如此組合的三人絲毫沒注意周圍越來越聚集的人流，就這麼繼續在超市里閒逛。
小男孩坐在推車上由青年推著跟在女孩身後，女孩則比對著購物單挑揀商品，時不時回頭跟他們說些什麼，三個人之間氣氛溫馨又和諧，而且分外的養眼，明明是處在煙火氣十足的超市生鮮區，看起來卻像是在充滿了浪漫氣息的遊樂園一樣。
「主、主公大人要自己做飯麼？」
看著千夏正對比著手上兩盒牛肉，五虎退好奇地問。
「是呀~」
千夏點點頭，轉過身來稍微有些不好意思說道，「雖然比從前要好多了，但是肯定遠遠及不上燭臺切先生啦……不要嫌棄哦？」
貼心的小短刀彎起眉眼，「主、主公大人做的食物，好期待。」
「嗯——」
三日月也笑眯眯地點點頭，推著超市購物車的樣子明明很接地氣，卻絲毫未損他身上那種仿若自平安時期的畫卷中走出來的雍容氣度，「如此看來，真是不虛此行啊。」
「說起來……」
乾脆把兩盒牛肉都放進了推車裡，千夏像是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什麼，好奇地問道，「這次你們出陣的安排，最後是怎麼決定的？」
因為大家都非常熱情地要跟來，所以當時千夏也很是苦惱了一番，她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麼這次出陣刀劍們表現得如此積極，但是她也不想讓大家失望。
左右為難之下，付喪神們自己似乎達成了什麼協定，亂和清光一左一右把千夏哄走，說是他們可以自己決定最後人選。
然後第二天，清光就得意洋洋地把最後選出來的名單送了過來。
千夏都記得，亂當時鼓著腮幫子忿忿又懊惱的樣子。
「哈哈哈哈。」
說到這個，三日月發出了一陣爽朗的笑聲，在千夏疑惑的目光注視下，他抬起右手，伸出兩根修長白淨的手指在那嵌著新月的眸前併攏又張開。
這般充滿童趣的動作由這位俊美的青年做出來，卻絲毫沒有違和感，反而使得他看起來可愛得不得了。
「難道是……」
千夏一怔。
三日月慢悠悠地點頭，不疾不徐地回答道，「嗯，沒錯，猜拳的話，沒想到我這個老頭子也能贏啊~「
他說著，又發出了「啊哈哈哈哈~」的笑聲。
竟、竟然是這種方法麼？
千夏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出來，「這麼看來，退退好厲害呀~」
出陣的話，肯定要考慮到刀種，所以就算是猜拳一定也是按照分組來的，本丸中人數最多的就是短刀了，沒想到最後勝出的竟然是五虎退呢~
「那、那是因為……」
五虎退臉又紅了，「是、是小虎——」
最後一輪，五虎退原本想出剪子的，但是小虎卻忽然擠了進來伸出了一隻毛茸茸的爪子，於是握著拳頭的亂藤四郎就這樣落敗了。
——難怪，亂看起來很不甘心的樣子呢~
千夏忍不住又笑了出來。
「好啦，東西都買得差不多啦~我們去結帳吧~」
她笑眯眯地說著，目光忽然注意到三日月的頭髮，「三日月先生，您的頭飾歪了哦~」
「嗯？是麼？」
三日月愣了一下，下意識伸手去擺弄。
「我來吧~」看他越擺越歪了，千夏繞過購物車走過去，笑著說道，「偶爾也請讓我照顧一下您吧~」
「哈哈，如此的話，那就有勞主公了。」
三日月一邊說，一邊微微俯下.身來，以方便千夏伸手幫忙。
千夏稍稍踮了踮腳，便重新將那流蘇狀發飾擺正了位置，「好啦~」
她收回手，歪頭打量了一下，然後滿意地點點頭，「果然不管什麼時候看，三日月先生都好漂亮啊……」
「主，主公大人……」
五虎退忽然出聲道。
「嗯？怎麼了？」
千夏疑惑地轉頭看他。
「那、那個，是主公大人認識的人麼？」
偵查能力非常出色的小短刀有些怯怯的說道，「他、他在看著我們……」
而、而且，感覺好可怕啊……
千夏一怔，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然後就看到了，據說跑去隔壁鎮遠征的那位風紀委員長，正環著手臂一臉冷漠地靠在架子邊上看著他們的方向。
原本聚集的人流，不知何時也悄悄散去了。
第84章
雲雀恭彌斜倚著貨架, 冷眼看著那傻fufu的女孩在看到自己之後一個愣怔，隨即就如同以往每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揚起了大大的笑臉, 在室內柔和的燈光下, 那雙棕色的眸子像是映出了日光一般明亮。
「恭彌~」
她朝他揮手，抬腳就要跑過來的樣子, 但是隨即卻是停住了腳步, 轉過頭去, 跟她身旁那個藍發男人說了什麼。
男人擒著笑, 抬眼朝他看了看, 然後慢悠悠地點了點頭，又伸手親昵地拍拍她的腦袋。
她合起雙手露出笑容，然後又伸手摸了摸坐在推車上的小男孩的腦袋，低頭跟他說了幾句。
雲雀恭彌的臉色越來越差，他眉頭緊鎖，等到千夏帶著一臉傻笑停在他面前的時候，他的耐心已經幾乎快要告罄了。
「你們，」他眯了眯眼睛, 「是在群聚麼？」
千夏眨巴眨巴眼, 笑, 「我們在逛超市呀, 因為家裡沒有食材了呢~」
說著，她很自然地就伸手拉了雲雀，笑嘻嘻地說道, 「我一直想要把恭彌介紹給大家認識呢~」
被千夏自說自話地就拉著往前走，雲雀眉頭皺了一下，想掙脫的時候，卻見她回過頭來，眉目帶笑，眼神卻非常認真，「是很重要的人，和我的家人一樣哦~」
她唇角彎彎，像是很開心一般，雲雀眼瞼下垂落在她還抓著他手腕的手上。
千夏感覺自己的手被掙脫了，手心一空，她「啊」了一聲，還未反應過來，手上又傳來了溫暖的溫度。
她低頭，看著被握住的自己的手，又抬起頭，看看雲雀望著前方的側臉，不由得再次露出了傻笑。
「笑什麼？」
雲雀斜睨一眼。
千夏歪了歪頭，「因為很開心啊，所以就笑了~非常非常開心哦~」
兩人牽著手走回了原先的地方，五虎退已經在三日月的幫忙下從購物車上下來，正有些怯生生地躲在三日月的身後。
「三日月先生，退退，你們看，他就是恭彌哦，雲雀恭彌~」
千夏笑眯眯地介紹，然後又轉向雲雀，「恭彌，這位是三日月宗近先生，還有五虎退，對啦，還有幾位現在還在家裡幫忙打掃，還有這次沒有一起來的，還有很多人哦，以後有機會的話，再介紹給你認識吧~」
「哦~這位就是主公一直提到的恭彌君啊~」
三日月宗近一雙眼眸落在神色淡漠的少年臉上，又看了看他們交握在一塊兒的手，含著笑意點了點頭，「果然很年輕呢，甚好甚好~」
「您、您好……」
五虎退有些害怕的樣子，但是出於禮貌，還是從三日月的身後走了出來，揪著手指頭，琥珀色的眼睛一閃一閃，努力抬起了頭直視著這位氣場強大的少年，「我、我是五虎退。」
小小的男孩子眼眸中漾著水汽，長長的額發遮了一邊的眼睛，僅露出來的另一隻眼，透著膽怯的小動物似得純淨又天真的光。
他仰著腦袋，看起來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說出了這一番話。
雲雀恭彌看著他，原本銳利的目光竟緩緩柔和了下來，他「嗯」了一聲，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揉了揉他的頭，「你好。」
五虎退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他定定地看著雲雀收回手，呆了半晌，才忽然彎起了眼睛，露出了很開心似得笑靨。
雲雀看向三日月時，神情雖不似對著五虎退那麼溫和，卻也還算禮貌地點了點頭。
三日月並不介意，依舊笑呵呵的樣子。
「早上的時候我們去過學校，但是他們說你去遠征了呢，」
千夏見他們打完招呼了，便想起來問道，「這麼快就回來了呀？」
說到這個，雲雀似乎想到了什麼很不愉快的事情一樣，整個人氣壓都低了下來，「那傢伙不在。」
——據說是為了尋找新的戰鬥力去了法國，把庫洛姆一個人丟下帶著另外的人一起離開了，整個黑曜中心都空了。
戰意盎然地準備好好幹一架，結果撲了個空，也難怪雲雀心情糟糕透頂了，結果回來的時候遇到草壁哲矢，說是有風紀委員看到千夏回來了，還跟幾個不認識的人一起進了超市。
他的目光又瞥向了那個眼眸含笑一臉和藹的年輕人，雖然對方表現得一直很隨和，但是他身上那種強者的氣息，卻是怎麼也遮掩不住的。
——比之那個小嬰兒，還有過之。
一下子就發現了他的視線，三日月回視而笑，卻完全一副長者那般縱容寬和的情態。
雲雀有些不爽地撇了下嘴角。
「這樣啊……」
千夏完全沒注意到他們的視線，兀自點了點頭。
雖然不知道「那傢伙」是誰，不過看起來很有淵源的模樣，她不在的這一年，恭彌也經歷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呢，雖然有那麼些沮喪，不過只要想想，她自己經歷的那些事情恭彌也同樣不清楚，似乎又好像覺得心裡稍微平衡了一些。
她這麼想著，然後發現雲雀的目光正若有所思地落在那一推車的食材上，見此，她有些羞赧地撓撓臉，「這是中午的食材，我現在做料理已經進步很多了哦！絕對不會再跟以前一樣了！」
雲雀想起了小時候吃過的那一塊餅乾，其威力簡直堪比獄寺隼人的姐姐所作出的有毒料理。
他的眼神中不自覺帶上了幾分懷疑。
「真、真的啦！」
千夏握起拳頭保證，還轉過頭，「對吧，退退！」
「嗯、嗯！」
五虎退連忙為自家主公大人作證，「主、主公大人做的點心，我們都有吃過的，很、很好吃！」
雲雀恭彌看看一臉純真無邪的五虎退，又看看睜大了眼睛的千夏，默了會兒，作出評價，「……不可思議。」
千夏氣鼓鼓，「什麼嘛！」
「雲、雲雀先生，要跟我們一起回家麼？」
五虎退小小聲地問道，「大、大家一起吃飯的話，您就會相信了，主公大人，一直很努力的。」
他眼眸中帶著滿滿的期待。
「……」雲雀低頭看他。
千夏卻似乎想起了什麼，「對了，這個時間點的話，恭彌是不是要回學校上課了，無故翹課的話也是違反校規的呢~」
雲雀一頓，瞥了她一眼。
「誒，好可惜啊，」
千夏用指關節頂著下巴，皺眉苦惱，「本來也想要恭彌嘗一下我的手藝啊，要不然的話，晚上……？啊也不行呢，晚上我們還有事……」
雲雀冷冷地吐出兩個字，「便當。」
「誒？」
千夏疑惑看他。
雲雀臉色臭臭的，眼睛卻直直地望過來，「中午的便當，你做。」
……
制服外套披在肩頭隨著走動而揚起，身姿纖細的少年離開的背影透出一股勢不可擋的銳利。
千夏有些疑惑地撓撓臉，轉頭看向三日月和五虎退，「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五虎退一臉茫然，搖頭。三日月卻含笑不語。
……
「我們回來啦~」
拎著大袋小袋的食材，嗯，主要是三日月拎著，其次是五虎退，千夏自己只被分到了一個小小的裝著幾個番茄的袋子，在玄關處換了室內拖鞋，一進門，她就忍不住驚歎了一聲。
「好厲害——」
這麼短短的時間，屋子裡已經被打掃得煥然一新了，地板也擦得乾乾淨淨。
客廳的玻璃門開著，風徐徐吹進來，亮堂的廳堂與明亮的日光，把正間屋子都映襯得無比通透整潔。
「主人，你們回來啦~」
樓梯處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清光一身白襯衫，手上戴著打掃用的塑膠手套，抱怨道，「好慢啊~」
「主公大人~」
鯰尾自他身後露了個腦袋，一翹一翹的呆毛晃動，笑容爽朗，「怎麼樣，是不是買了很多東西？」
「嗯，買了很多哦~」
千夏笑著示意了一下手上抱著的袋子，然後回頭囑咐了一聲，「三日月先生，退退，把那些都放到廚房去吧，我一會兒處理。」
「是、是。」
小短刀乖巧地點頭。
「主公是否需要幫忙？」
正坐在客廳外回廊邊曬著太陽梳理毛髮的小狐丸回過頭來微笑著問。
「沒關係哦，我一個人也沒問題的！」
千夏說，然後注意到小虎正趴在已經被同田貫正國整理地差不多了的院子裡，正懶洋洋地曬著太陽，「哇，同田貫先生也好厲害，這麼短的時間已經把院子都整理好了……」
千夏自回廊上下來，走到院中，忍不住咋舌，她家的院子挺大的，在她的記憶中，整理草坪都需要爸爸出動除草機才行，每次聽到那突突突的聲音，青草與泥土的味道便會混合著陽光，一起朝她撲來，是她童年時非常熟悉的氣味。
聽到腳步聲，小虎支棱起了耳朵，睜開眼看了看，見是千夏，便又閉上了眼睛。
千夏蹲在一旁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腦袋，小虎溫順地蹭蹭她手心。
這塊地方，忍不住揚起嘴角的同時，千夏出神了一下，這裡，是原來為即將到來的小狗所搭建的狗屋的位置呢，現在是小虎在這兒，就好像填補上了那一處的空白一樣。
真好。
客廳茶几上的花瓶中，擺著幾束剛采下來的野花，不太起眼，像是從院子裡臨時摘下來的，一定是鯰尾或者清光放上去的。千夏想，二樓傳來拖動傢俱的響動，看樣子還在進行掃除活動。
「嗯……我也要努力一下，」
她卷起袖子，套上圍裙，「大家都辛苦啦~」
第85章
「雖然說特意換了制服才來的, 」
穿習慣了審神者的制服，一下子有些不太習慣校服裙子的長度了，千夏扯了扯裙角, 然後有些苦惱地站在校門口朝裡張望, 「但是要怎麼進去才好呢？」
「圍牆並不高啊。」
加州清光目測了一下。
「不行，」
千夏一本正經, 「不可以做違反校規的事情啦。」
「誒——」
加州清光撓撓頭, 「那要怎麼辦才好呢？」
「嗯……」
因為在現世並沒有什麼朋友和需要保持聯繫的人, 所以千夏沒有手機之類的通訊工具, 不過現在看來, 似乎很有必要去買一個了。
看看手上提著的剛做出來的便當，千夏思索了會兒，忽然想到了，「清光，幫我拿一下。」
「哦、哦——」
伸手接過便當盒的加州清光一臉茫然地看著她從隨身背包裡翻出了一張符紙，「這是要做什麼？」
「我前幾天從泰長先生留下的書上看到的哦~」
千夏笑眯眯地把紙張對折了一下，「還一直沒有試驗過呢~」
於是加州清光滿臉好奇地盯著她的手，來回翻折之後, 隱隱便能看出一個大概的輪廓了, 他睜大眼睛, 「這個是——」
正說著, 他猛地回過頭，微微一蹙眉，「主人, 有人來了哦。」
「咦？」
千夏手上還捏著紙片，疑惑地抬起頭來，果然沒過一會兒，就見一個高大的人影步履匆匆地朝著門口走了過來。
她一眼就認出了這個飛機頭的少年，抬手打招呼，「草壁君~」
叼著一根草梗的少年看到她，點了點頭，幾步就來到了門口，「木村，委員長說你會過來，沒想到這麼早。」
千夏「咦」了一聲，看看掛鐘，才發現這會兒似乎連午休的時間都還沒到，「啊，不好意思呢，沒注意時間。我是來給恭彌送便當的~」
她笑眯眯地如此說著，背在身後的雙手輕輕招了招，隱身一旁的加州清光立刻機靈地把便當盒的袋子放到她手上。
「就是這個了~」
千夏把便當盒遞過去，「麻煩草壁君轉交給他啦~」
草壁哲矢正要過來接，手伸出來之後頓了頓又收了回去，面對千夏疑惑的目光，他側開臉咳了一聲，「那個，我還有點事，不如木村同學你自己送去給委員長吧。」
「誒？」
千夏一愣，「可是我現在……」
「只是休學又不是退學，你還是並中的學生，」
草壁看出她的遲疑，立刻說道，「而且你也穿了制服了，沒有違反校規，進來吧。」
說著，他已經把校門給打開了。
「哦……」
千夏點點頭，從善如流地走了進去。
「現在距離午休還有一段時間，委員長在教學樓裡巡邏，你可以去接待室等他。」
草壁一邊重新把校門鎖上一邊細心說道。
「嗯，」
千夏看了看正滿臉好奇打量著並中的加州清光，想了下，「那我可以在學校裡四處走走麼？」
草壁愣了愣，「當然，只要不打擾在上課的學生。不過委員長他……」
「沒關係的~」
千夏笑眯眯地說道，「我會跟他說的。」
草壁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頭。
送走這位風紀副委員長，千夏伸手托起剛剛疊好的小紙鶴，豎起併攏的食指與中指在唇前輕念了幾句咒語。
然後加州清光就看到，小小的紙鶴忽然拍動翅膀，晃晃悠悠地飛了起來。
「！！」
他瞪圓了眼睛，「飛、飛起來了！」
千夏微笑著朝停在半空中的紙鶴揮揮手，「去吧~」
「飛走了……」
加州清光眼睛發直地看著有些呆頭呆腦的紙鶴飛遠。
「這樣就沒問題啦~」
拍拍手，一臉神清氣爽的千夏回過頭來，笑容燦爛地說道，「接下去，我帶清光參觀一下並盛中學吧~你不是一直很想看看麼？」
……
「因為大家現在還在上課，所以教室的話沒辦法參觀了，以後有機會再去吧。」
千夏看了看時間，覺得差不多了，便順著樓梯往上，一邊輕聲說道，「我讓紙鶴帶話給恭彌，午休的時候在天臺見，我們先過去吧。」
跟在她身後的付喪神少年乖乖點了點頭，也儘量輕手輕腳的。
「這裡風景很不錯哦，不止能看到並中的全景，連鎮上的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
千夏站在鐵絲網邊，高處的風吹得她頭髮有些散亂，她眯著眼露出愜意的神色，然後伸手指了一個方向，「那邊，就是我家哦。」
加州清光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
中午的日光很明亮，照耀著觸目可見地每一個角落，下課的鈴聲便在這時適時地響起，原先安靜的教學樓在一瞬間變得無比喧鬧嘈雜。
「下課了……」
千夏彎了彎嘴角，臉上露出幾分懷念的神色。
「主人，」
加州清光側臉看她，「很喜歡這裡麼？」
「嗯？」
千夏歪了下頭，「大概……」
喜歡麼？應該是喜歡的吧？
雖然在學校裡也總是很孤單，沒有朋友，但是……
「以前，會覺得有些寂寞，後來習慣了就好多了，再後來，」
再後來，只是看著周圍的同齡人滿是活力的笑鬧，也會覺得活著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千夏的手指扣在鐵絲網上，目光有些悠遠地望著遠處天際，「不知道再重新回來上學的話，會怎麼樣呢？」
只是能夠安安穩穩坐在教室裡上課，能夠平和安定地生活，本身就是一種幸福了。
加州清光努力想要從她臉上看出真實想法一般凝望著她，良久，卻有些洩氣。
雖然千夏一直是一個很單純很好懂的女孩子，但是偶爾，卻也會有讓他們覺得無法看明白的時候。
「怎麼了？」
千夏疑惑地問。
「啊，沒什麼啦，」
紅衣的打刀少年搖搖頭，一手插著腰歪頭，「頭髮，又亂了哦~」
「誒？」千夏抬手摸了摸，「這裡風有些大呢。」
她現在的頭髮長度及肩，紮起來有些短，披散著被風吹起又很容易亂，所以稍微有些苦惱。
加州清光剛要說「讓我來吧」，忽然天臺的門被打開了，幾個穿著制服的少年說說笑笑地從門裡走了出來。
於是兩邊都詫異了一下。
「啊，你是……」
棕發的少年立刻反應過來，「木村……木村學姐？」
「沢田君~」
千夏揚起笑臉揮揮手，然後又看向他身後，「還有笹川君和……嗯，不知道你們叫什麼呢，總之，午安~」
不知道叫什麼的兩個男孩子，一個瘦瘦高高黑色短髮，一個留著半長的銀髮看五官像是混血兒的樣子。
「嗯？木村？」
笹川了平撓頭想了一會兒，「也是我們學校的麼？」
「嗯，國二的時候和笹川君一個班呢，不過現在暫時在休學。」
千夏點點頭。
「你就是木村千夏吧？」
一個很是稚嫩的嗓音從沢田綱吉的身後傳來，然後，戴著黑色禮帽，穿著一身黑西裝的小嬰兒模樣的人踱著步走了出來，「Ciaos~」
千夏睜大了眼睛看著走到自己面前來的那個小嬰兒，「好可愛……」
「我是Reborn，蠢綱的家庭教師。」
小嬰兒很有風度地摘下帽子，像是一個紳士似得彎腰行禮，「很高興見到你。」
「Reborn麼？哇，你認識我呀？」
千夏撫了撫裙擺，蹲下.身來笑著看他，「我叫千夏，叫我小夏就可以了。」
「木村千夏……」
銀髮的少年摸著下巴嘀咕，「怎麼好像在哪裡聽過……」
「哦，獄寺你也這麼覺得麼？」
黑髮少年笑容爽朗，「我也覺得好像聽過呢。難道是學校裡很有名的前輩麼？」
「……」
沢田綱吉看看兩個朋友，欲言又止。
獄寺今年剛轉學過來，不知道休學了快一年的木村千夏很正常，但是山本和笹川……尤其是了平大哥，人家之前跟你一個班你居然都不知道？！那麼有名的人物！！
「啊，這是我的同學，山本君和獄寺君，」
沢田綱吉介紹道，然後像是有些不知道從何找話題一般，「那個……你不是休學了麼？」
「你們好呀~」
千夏笑了笑，然後提起手上的便當盒布袋，「我來給恭彌送午餐的。」
「恭、恭彌？」
獄寺隼人一頓。
「莫非是說雲雀麼？」
山本武很天然地問。
「哦！我想起來了！」
笹川忽然一錘手心，「是那個木村啊！」
「等等，木村千夏……難道說是那個——」
獄寺話說了一半，忽然止住，但是笹川卻又接了下去，「是十年後已經唔——」
山本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沢田綱吉也嚇出了一身冷汗。
「哈、哈哈……」
面對千夏疑惑的目光，沢田綱吉眼神漂移了一下，「那個，笹川前輩的意思是，嗯——」
剩下幾個少年臉上也露出有些慌張的神色。
「啊，你們是說那個，」
千夏忽然反應過來，她敲了下掌心，笑得純潔，「沒錯啦，十年後死掉的那個木村千夏就是我呀~」
「……」
四個還在努力想解釋的少年身體都一僵，呆呆地望過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25 10:19
第86章
竟、竟然知道？
「你果然知道啊, 十年後的事情。」
Reborn一點都不驚訝地點了點頭。
「咦、咦？為什麼……」
沢田綱吉遲疑。
「難道也是相關的人麼？」
獄寺隼人有些懷疑地看了看笑得純潔無辜的千夏。
在從十年後世界回到這裡的時候，彩虹之子們就將未來相關的記憶一起傳達到了這個世界中曾與他們一起並肩作戰的同伴們腦海裡，所以木村千夏如果是相關的人, 會知道未來的事情其實也是有可能的。
「相關的人？應該不是……」
千夏想了想, 解釋道，「因為我前不久也剛從十年後回來。」
「你也去過十年後？」
沢田綱吉一驚。
「嗯, 」千夏點點頭, 「所以大概知道一些。」
不過其實大部分還是後來回本丸以後才知道的, 「就是……彭格列, 黑手黨, 指環之類——」
「哦，還有彩虹之子也是，」
她看向Reborn，眼中帶著好奇，「真的是很厲害的詛咒呢……」
「詛咒？」
不太瞭解的幾個少年露出驚訝的神色。
Reborn卻扯了扯帽檐，眸光平靜地看她，「你看得出來？」
「嗯，」千夏點點頭, 好奇中又帶著認真, 眼眸微眯像是在努力看清楚什麼細小的東西, 「能看到, 不過這個詛咒，我沒辦法解開。」
Reborn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你到底是……」
獄寺皺眉。
「我是陰陽師，」千夏回答得很坦率, 頓了頓，又歪了下頭，「暫時兼職一下審神者。」
「審神者，那是什麼？」笹川了平一頭霧水地撓頭。
「那你身邊的，就是陰陽師的式神麼？」
Reborn很是淡定的把目光一挪。
「誒？你看得到呀？」千夏驚訝了一下，然後笑起來，「也可以這麼說，不過事實上，是我的同伴哦~清光，出來吧~」
她這麼說著，沢田綱吉他們就很震驚的看著原本空無一人的地方，像是幻影一般慢慢顯露出一個少年的身影。
黑紅色的長風衣，腰側配著刀，低低地紮著一根髮辮的黑髮少年，看起來與他們年紀相仿的樣子，嘴角下有一顆小小的黑痣，看起來非常精緻。
他一手搭在腰間，細長的眼眸中嵌著一雙暗紅色的瞳孔，這會兒微眯了起來，抬手揮了揮，「喲~我是加州清光，請多指教。」
「你、你好——」沢田綱吉還處在震驚的心情中回不過神來。
這麼說起來，確實，木村學姐似乎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沢田綱吉恍惚間又記起了小時候的經歷，不由得有些恍然大悟。
這麼說起來，既不是生病，忽然休學了一年的木村千夏，一定也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如此的話，你在這個時候回來，」
Reborn跳到了山本肩上，盤腿坐下來，一臉泰然，「是有什麼事麼？」
他語氣很自然淡定，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中。
「嗯……」
千夏看看他，又看了看那邊那幾位少年，此刻，他們手腕上都空空如也，於是她便撓撓頭，露出有些苦惱的表情，「是有些事情，但是現在還不能說。」
「還沒到時候麼？」
Reborn點點頭，「看起來，是和我們有關。」
沢田綱吉有些在意地看著他們。
「沒事的，」
千夏忽然笑起來，眼眸帶著真誠又篤定的笑意，「一定會沒事的。」
「木村學姐？」
沢田綱吉愣愣的。
「叫我千夏或者小夏都可以哦~」
她彎了彎唇角，「過幾天我會回來上課的，之後……雖然會很難，但是請加油，你們一定可以的。」
「如果，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她猶豫了一下，「因為一些事情，我不能直接插手，但是只要能幫上忙的話，請不用客氣！」
「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獄寺皺緊了眉，追問，「之後是指什麼？」
「難道還有戰鬥麼？」
山本臉上的笑意也微微收斂了一些。
千夏抿唇笑了笑，「應該很快就會知道了。」
她說完，目光就望向了天臺的門，他們順著的她的目光望向身後，就見那扇門不知何時已經開了，穿著並盛校服，肩頭披著黑色外套的少年正倚在門框邊，不知站了多久。
「雲、雲雀前輩？」
沢田綱吉一愣，「你是什麼時候……」
雲雀抬眸看過來，輕輕一掃，「你們又在群聚了麼？」
「啊！那、那個……不是——」
沢田綱吉下意識地一抖，慌忙擺手企圖解釋。
「恭彌~」
千夏已經開開心心地穿過他們噠噠噠地跑了過去，站在雲雀面前，像是炫耀一般拿著便當盒晃了晃，「我帶來了哦~」
雲雀看她，然後點點頭，直起身，「走吧。」
「嗯~」
千夏轉過頭來，「清光，走啦~各位，拜拜~」
……
接待室
加州清光抱著手臂坐在沙發上，臉撇向一側，細長的眼眸卻時不時轉過來瞥一眼對面的人。
薄薄的嘴唇抿在一處，不知不覺間臉頰已經鼓了起來，像是氣呼呼的樣子。
「怎麼了，清光？」
千夏疑惑地看著他。
一進來，加州清光就逕自走到沙發邊坐了下來，看起來像是在鬧脾氣……
但是很少見呢。
走在最後的雲雀關上門，揚了揚眉尾。
「他也是你要介紹給我認識的人？」
他問道。
「嗯，」
千夏點點頭，「加州清光，也是很重要很重要的。」
說著，她摸摸額頭，笑道，「就是送我髮夾的人。」
雲雀「哦」了一聲，眼角涼涼地一瞥，「我討厭櫻花。」
正氣鼓鼓的清光立刻跳了起來怒瞪，「喂！太過分了！」
——竟然在主人面前說討厭櫻花！
「就算是主人喜歡的人，也不能原諒！」
加州清光按住本體刀柄，眼眸眯起。
歷經千百次戰鬥又沐浴過幕末的血雨腥風，身為曾經的天才劍客被稱為「鬼之子」的沖田總司的佩刀，加州清光認真起來，身上的殺氣與彌漫的血腥氣一點都不會遜色於被本丸的刀劍們偷偷叫著大魔王的安定的。
雲雀恭彌唇角上揚起一道愉悅的弧度，他眯了眯眼，忽然很高興的樣子，「哇喔，不錯的殺氣。」
說完，手一揚，亮閃閃的浮萍拐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手上。
砰——
「咦？」
千夏一個眨眼，面前兩個人影已經撞在一起，金屬碰撞的聲響刺耳嘹亮，她呆了呆。
——所以說，這兩個人為什麼打起來了？
乒乒乓乓的響聲不停，人影交錯分開，千夏撓撓頭想了下，逕自拎著便當盒走到茶几旁。
她把袋子打開，再把便當盒打開，筷子和調羹放好，湯也倒好。
然後就有些百無聊賴地托著下巴看他們繼續打。
其實單就對戰來說，不用上被稱為「匣武器」和「彭格列指環」的東西，只是一對一以冷兵器作戰，現在的雲雀還是差了加州清光一點，不過由於兩者對於戰鬥保持的心態不同，清光多少顧忌著面前之人是自家主人喜歡的人又是個普通人類，怕真的傷了他會讓千夏難過，但雲雀可沒這麼多想法。
嗯……
換做是安定的話，大概就不會有這種方面的顧慮了。
不過要是安定和恭彌打起來的話……
千夏歎氣，她伸手摸了摸便當盒，「恭彌，再不吃的話，飯菜就涼了。」
乒——
又是一擊，加州清光橫刀架住了浮萍拐，抽了抽嘴角，「喂，你聽到了麼？那可是主人親手做的。」
雲雀正打到興頭上，眼眸發亮，聞言「嘖」了一聲。
他眼角餘光一掃，千夏正單手托腮一臉無聊地看著他們。
「……」
默不作聲地收了浮萍拐，不等加州清光反應，他已經轉身走到了千夏身旁的沙發邊坐下了。
「真是奇怪的傢伙，」
早就習慣被安定拉著手合的加州清光把本體刀收回鞘裡，有些無奈地扶了扶額頭，「這又是一個戰鬥狂嘛！」
——而且……
他眼神有些古怪地看了看那個被自家主人塞了筷子進手裡的少年。
那傢伙的外套是怎麼回事啦，為什麼打了這麼久居然都不會掉下來，真的不是被縫起來了麼？
「怎麼樣？」
千夏托著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剛吃下一片肉的雲雀。
「……」
雲雀慢條斯理地把嘴裡的食物咽下，看向她，慢悠悠吐出幾個字，「不算糟。」
「……」
千夏也忍不住露出了氣鼓鼓的表情，「什麼嘛，誇獎我一下又不會怎麼樣。」
雲雀眼中閃過幾分不可察的笑意。
「還有哦，」
雲雀的吃相斯文秀氣，一點都沒辦法把他跟剛剛打起架來兇殘狠厲的少年聯繫到一塊兒去，千夏看看他，又看看一臉百無聊賴托著下巴坐在不遠處的加州清光，小小聲嘟囔道，「櫻花的話，不喜歡也沒關係啦，但是討厭的話，我也會傷腦筋的呢。」
雲雀的筷子頓了頓，轉臉看她。
「因為我是櫻花妖哦，雖然只有一半是，」千夏笑了笑，她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處，隨著她的動作，那一處原本白皙的皮膚上，隱隱浮現出櫻花花瓣的圖案，有那麼一瞬間，千夏清澈的棕色眼眸也閃過幾分暗紅的光，「看得到麼？」
第87章
「……清光？」
不理。
「清光？？」
繼續往前走。
「清光——」
腳步終於稍慢了一點。
見此, 千夏一把拉住了自顧自走在前頭的加州清光，快步走到了他身前，疑惑地抬頭看他, 「你怎麼了？」
加州清光暗紅色的眼眸在面前少女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 又飛快地別過頭，「沒什麼, 什麼事也沒有。」
雖然說著「什麼事也沒有」, 但是他都不肯把臉轉回來, 一副還在鬧脾氣的模樣。
千夏有些茫然, 加州清光很少會有這樣的時候呢, 不，應該說，雖然偶爾會撒嬌，但是他從來沒有這樣明確的表現過自己在生氣，而且是對千夏生氣。
「我、我做了什麼讓清光不開心的事情麼？」
千夏有些著急了，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睛裡浮現出茫然無措。
偷偷飄過來的視線一頓，加州清光抿著的唇動了下，臉上原本倔強的表情松緩了下來。
「都說了沒有了, 」
他像是有些不甘心似得撇撇嘴,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啦？」
「可是, 」
千夏咬著嘴唇依舊扯著他的袖子不放, 眼睛直直盯著，「清光就是在生氣啊。」
到底，她做錯了什麼呢……
千夏不由得努力思索起剛才發生的事情。
明明在他們走上天臺前都還好好的,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加州清光認真的凝視著面前的少女，良久，才像是妥協一般歎了口氣，「是啦沒錯，我在生氣，可是我沒有生主人的氣。」
「誒？」千夏一愣。
加州清光眉頭微蹙起來，臉色有些發沉，「『十年後已經死掉的木村千夏』是怎麼回事？安定他們一點都沒有提起啊！」
千夏呆呆地「啊」了一聲。
「為什麼十年後的主人會死啦！這種事情……」
加州清光的情緒稍稍有些激動了起來，引得周圍路過的行人紛紛側目，還以為是小情侶吵架鬧彆扭。
「而且，」
看著眼睛越睜越大的千夏，加州清光再次側開臉，像是努力在平復自己的心情，聲音也放輕了，如同咕噥一般，卻透著一股深切的憤怒與悲傷，「十年後的加州清光在做什麼，為什麼會讓主人……」
明明不再僅僅是器物，明明擁有了人身也擁有了保護主人的力量，為什麼，還是會讓她遇到危險，為什麼還是沒辦法保護好她？
十年後的他，究竟在幹什麼！
「清光……」
千夏怔怔地看著面容悲傷的少年，抬起手，「你不要哭。」
「我才沒有哭呢——」
加州清光躲開了千夏的手。
「那個……」
千夏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十年後的那個千夏，她沒有死哦。」
看到重新望向自己的那雙暗紅色眼眸，千夏揚了揚嘴角，認真地說道，「真的，她沒有死呢。她還有了小寶寶呢~」
關於這個，清光他們確實從螢丸和浦島虎徹他們那兒聽說過。
「那主人剛才說的話又是什麼意思？」
加州清光眼眶微紅，臉色狐疑。
「因為沢田君他們不知道呢，好像是因為，十年後的千夏在半妖之裡休養，但是除了十年後的恭彌和沢田君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這件事。」
千夏很認真地解釋，末了又補充道，「而且，清光，那個千夏不是我，那裡不是我們的十年後。」
「所以，不要生氣了。」她扯了扯少年的袖子，「我有你們在啊，不會有事的。」
「真的？」付喪神少年抿唇。
「真的！」千夏用力點頭。
……
第二天，並盛中學三年A組。
拎著書包拉開教室門的時候，面對一眾望過來的視線，千夏微笑著揮揮手說了一句「大家早上好」就一臉淡定地走了進來。
「你是……」
有人疑惑地問，「難道是今天要介紹的轉學生麼？」
「啊對哦，」原本好奇的其他人聞言也反應過來，「聽說今天我們班有兩個轉學生要來呢。」
「好可愛的女孩子，嘿嘿……」
「看起來很好相處呢~」
「不過怎麼是自己過來的呢，老師人呢？」
「你叫什麼名字呀？」
……
——第一次體會到同學熱情的千夏撓撓頭，然後就注意到了坐在不遠處正低著頭奮筆疾書的板寸頭少年。
「笹川君，早上好呀~」
她路過他的時候，笑著打招呼。
正在努力補作業的笹川了平疑惑地抬頭，然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你啊木村，極限地準備回來上課了麼？」
「嗯。」
千夏點點頭。
「喂，她是誰啊？」
坐在笹川了平右手邊戴眼鏡的男生問道，他穿的不是並中的校服，看起來是跟鈴木艾迪爾海德他們一起的轉學生，很斯文秀氣，一看就是念書很認真的類型。
「哦哦，是同學，木村千夏，」
了平介紹道，「那傢伙，叫青葉紅葉，西蒙的。」
他說完，又轉向名為青葉的男生，「那道題你做出來了沒有？」
推了推眼鏡，青葉紅葉把一片空白的練習冊往遠處挪了挪，「我和你可不一樣，笨蛋就算再努力也是白費功夫！」
「你說什麼！你這個傢伙，跟我一起掛科補習的你不也是笨蛋麼！」
「哦？氣勢不錯麼！是男人的話就用拳擊來一較高下吧！」
「極限的來啊！」
「……」
千夏呆呆地看著兩個少年吵著吵著就勾肩搭背地朝著教室外走。
「那兩個笨蛋每天都這樣啦，」
一個男生一臉黑線地乾笑著解釋，「你別介意。」
千夏點點頭，「看起來感情很好呢。」
「……」
男生語塞。
「等、等等，我剛剛是不是聽到笹川說，」
一個女生忽然驚訝，「你叫……」
正在這時，傳來教室門拉開的響動。
「老師來了，快坐好！」
「是！」
千夏來回看了看，最後挑了教室最後空著的那一排座位坐下。
三年A組的班主任是個胖胖的中年人，在他之後跟著兩個少年。
「你們應該都知道了，今天我們班有兩個轉學生。」
班主任轉過頭，「你們自我介紹一下吧。」
「是~」
一頭長髮紮著低馬尾的少年笑容陽光燦爛，大大的眼睛撲閃撲閃的，「我叫鯰尾藤四郎~很高興認識大家~」
「哦，我是加州清光，請多指教。」
另一個少年紮著小小的髮辮，嘴角下一顆小痣，精緻可愛。
「好帥氣的轉學生啊——」
「太好了，終於有看起來正常的轉學生了。」
「好棒呢！」
「雖然名字有點奇怪，但是都好可愛啊！」
……
「你們就坐到……」
老師目光逡巡了一圈，正要說話，就見馬尾少年忽然高高舉手。
「請問，我可以坐到那位同學旁邊麼~」
他笑嘻嘻地一指千夏。
「啊，可惡被搶先了，」
加州清光一怔，咬牙，「還有我，我也要坐到那裡！」
「……」
班主任呆了呆，然後點頭，「可、可以。」
「呦西！」
加州清光很開心地笑了，眉眼彎彎的樣子引得又是一陣抽氣聲，「謝啦~」
一左一右在千夏身旁坐下，兩個少年不顧投注在自己身上的各種目光，都眼巴巴看向自家主人。
千夏單手托著下巴，左邊看看，又右邊看看，然後點頭，「很合適呢~」
穿著並中校服的清光和鯰尾，也一樣很好看啊~
聞言，兩位付喪神少年都露出了滿足的表情。
班主任乾咳了兩聲企圖拉回學生們的注意力，「另外，你們也看到了，從今天開始，木村同學也回來繼續上課了，以後都要好好相處。」
教室裡一陣譁然。
「真的是那個木村？」
「你說哪個？」
「還有哪個啊，休學了的只有一個吧？」
「真的假的，你說她就是木村？那個鬼娃娃？」
「那個可愛的女生是木村千夏？她去整容了麼？完全不是一個人吧！」
「仔細看的話，好像確實是……」
「她和那兩個轉學生認識麼？關係很好的樣子——」
班主任又咳嗽了兩聲，然後目光在空著的兩個位置上一頓，臉色沉了下來，「那兩個傢伙又去哪兒了？」
「報告老師，」
班長一頭黑線地說道，「笹川和青葉……他們說是去拳擊社擂臺比試去了——」
「讓他們放學後留下！」
「是、是……」
於是，平平淡淡的一天就這麼開始了。
因為千夏要回來上課的關係，堅持也要一直陪在她身邊的付喪神們在討論過後，由千夏做出了最後的決定，按照校規，非本校學生不得入內的話，那麼作為並中的學生就可以了嘛~
於是她輕鬆愉快地跑去找了並中的風紀委員長，順利地辦妥了清光和鯰尾的入學手續。
對於能和自家主公一起體驗校園生活，加州清光和鯰尾藤四郎也表示非常滿意，不過其他幾位不管怎麼變裝，看起來都實在不符合國中生的樣子，只好負責看家了。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都很順利又安穩地過去了，再次回到校園的木村千夏仿若變了個人，笑容活潑可愛得就像小太陽，有那麼些天然呆，但是和別人聊天相處卻親切又自然，最開始大家還有些覺得彆扭，但是多多相處之後，卻也慢慢習慣並且喜歡上了這個女孩子。
而且她的身邊，總是跟著那兩個轉學生少年。
曾經有人問過他們的關係，千夏說是家人，而名為加州清光與鯰尾藤四郎的少年的回答卻是出奇一致。
——是最重要的要守護的人。
「真羡慕啊……好像騎士一樣守護公主呢~」
女生忍不住捧著臉感歎，「木村真幸福。」
「是啊，不止有兩個騎士，人家還有王子呢，」
另一邊的一個男聲吐槽，「兇殘堪比魔龍的王子。」
——木村千夏回來的第一天，他們就看到她在午休的時候拎著兩個便當盒堂而皇之地跑進了接待室。
從很久以前，木村千夏有雲雀恭彌罩著的傳聞就一直存在，只不過從前的木村和雲雀在學校裡幾乎沒什麼交集，而且光看平時的樣子也覺得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的兩個人，所以傳聞也沒什麼人當真，如今看來……
那兩個人站一起，光看外貌好像也挺登對？
不過竟然能若無其事地站在風紀委員長雲雀的身邊，木村果然深藏不露！
……
對學校裡大家的心理活動全然不知的千夏數著日子。
第一個星期順順利利的過去了，在家裡安安穩穩度過了週末之後，再度回到學校的時候，發現笹川了平的手腕上多了一塊手錶，千夏才醒悟。
——終於要開始了。
第88章
「嗯……」
千夏的目光自上而下, 在那兩張極度相似的臉上分別停留了幾秒，然後才伸手揉了揉眼睛，「好神奇——」
「你好。」
和雲雀一樣的丹鳳眼, 圓嘟嘟的嬰兒臉上浮著兩片可愛的紅暈, 穿著紅色武術服的小嬰兒戴著一枚紅色的奶嘴，乍一眼看起來, 雖然年齡不同, 但是和雲雀恭彌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千夏覺得, 雲雀還是小嬰兒的時候, 一定就長這樣。
可愛到好想抱在懷裡揉一揉啊……
「我是Arcobaleno的風。」
他溫文有禮地一拱手, 嬰兒的外表，卻有著極為儒雅的氣度，千夏也不知道為什麼能從一個小嬰兒身上看出儒雅和氣度來的，但是總之，雖然和恭彌長得很像很像，性格倒是完全不同。
「您好。」
千夏還是覺得很神奇，忍不住又來回看了看名為風的彩虹之子和坐在沙發上默不作聲的雲雀。
「所以，現在恭彌成為風先生的代理人了麼？」
她看到雲雀纖細的手腕上, 原本戴著雲之手環的那只手上, 又多了一塊數字表, 恍然大悟, 「可是，那迪諾先生那邊怎麼辦呀？」
那位有著金燦燦頭髮的帥氣的外國青年，好像是恭彌曾經的家庭教師呢, 昨天中午他們在天臺吃午飯的時候，他忽然從門裡跌跌撞撞沖出來然後噗通一聲就摔在了他們的面前，如此出場方式，讓人格外印象深刻。
——說是希望雲雀能加入他們成為Reborn先生的代理人之一。
千夏還記得，當時恭彌居高臨下地站在趴在地上的迪諾先生面前，一臉冷漠地回答，「等到代理戰那天，我會成為代理人出現的。」
所以……就是以這樣的方式麼？
「是的。」
風點了點頭，他坐在雲雀肩頭，「所以還請多指教了。」
於是千夏便也笑了，「請多指教。我是木村千夏。」
頓了頓，她又笑著指了指扒著轉角處的牆探頭朝這裡張望的幾個腦袋，「他們，是我的同伴，鯰尾藤四郎，加州清光和五虎退，另外還有幾位在樓上休息。」
見千夏介紹到他們，三人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打招呼。
「您、您好，風先生，還有雲雀先生。」
小小的五虎退是最先開口的，他乖巧地站在千夏身旁，露出靦腆害羞的笑容。
「不過真的不敢相信誒，居然長得這麼像。」
加州清光忍不住吐槽道，「你們，真的沒有什麼特殊關係麼？」
雲雀恭彌冷冷地看他。
風很好脾氣地笑了，臉上有些無奈的樣子攤了攤手，「嘛，這個問題……」
——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吱吱——」
院子裡，小小的猴子裡奇和小鳥雲豆停在小虎的腦袋上，由它帶著在院中玩耍，看起來相處得很和諧的樣子。
千夏看著它們，神色也變得很愉快。
「所以，木村小姐也知道代理戰的事情了麼？」
風從雲雀肩上跳下來，在一旁的沙發上盤腿坐下，攏著雙手，語調溫和。
「嗯。」千夏點點頭，五虎退已經非常乖巧地為他們送來了泡好的茶水，於是千夏摸了摸他的腦袋，「叫我千夏或者小夏就可以了。」
「我確實知道代理戰的事情，」她拉過五虎退一起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這也是我回來的原因呢~」
雲雀聞言也看了過來。
這一次前往現世，千夏接到的命令很簡單，保護被稱為七的三次方的世界原石不落入歷史修正主義者手中。
根據時政得到的情報，此次行動，歷史修正主義者那邊，派遣了比以往數量更多的溯行軍，但是他們具體何時會出現，又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出現都未可知，需要千夏他們自己進行把握。
與此同時，時政那邊也正在暗暗準備搞個大動作——本就已是強弩之末，又分了大量兵力出來，所有的注意力都正集中在這個時空的戰役上，歷史修正主義者的本部現在正是適合一舉拿下的時機。
時政正聯合了剩下的審神者與刀劍男士們，準備發動奇襲將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的尾聲徹底結束。
因為不能提前引起對方的警覺，雖然以千夏的本丸如今的情形，要把所有付喪神都召喚到現世也是可以辦到的，但是如果讓他們察覺到異常反而打草驚蛇，因此千夏此次依舊只是帶了六位付喪神。
6VS數量未知的敵人，不管怎麼看，都會覺得讓人不安。
但是好在，並不是千夏他們獨自應對敵人。七的三次方，從古至今，都有一位實力強大的幕後之人在守護。
「……和那位伽卡菲斯先生定下了約定，」
千夏坦率地說道，「我和清光他們，都不可以插手代理戰的過程和結果，於此相對，他會幫助我們處理溯行軍，也允許在代理戰過程中讓我們旁觀。」
單就這個時空而言，伽卡菲斯的能力根本不懼任何人，那是具有壓倒性的非常強大的力量，沒有人有能力與之為敵，也沒人有能力在他的守護下奪取七三。
但是溯行軍不是這個時空的存在，中間會發生什麼變故誰也無法肯定，一旦被他們奪取之後跳出了這個時空的界限，那麼即便是伽卡菲斯也是做不到追去別的世界的。
因而在時之政府特意出面與之進行了長時間交談後，雙方都達成了一致意見。
「如此的話，千夏小姐知道代理戰的具體情形？」
風側目而望，神態平和。
千夏低低地「嗯」了一聲，她看了一眼雲雀，然後移開了目光。
關於代理戰真實的情形，因為有協議在的關係，她早在接收到時政的指令時便也同時知道了。
並不是什麼為了解開Arcobaleno們身上的詛咒，恰恰相反，而是從參與代理戰的人中，挑選出合適的七個人成為下一任的arcobaleno，至於這一任的七位小嬰兒……
——他們會死。
名為Arcobaleno的存在，是為了保護七枚奶嘴不得不變成小嬰兒的模樣生存於世，他們原本都是當時最為強大的七個人，驕傲又自信，卻要以可笑的孩童之身活下去。
很殘忍，卻又是不得不存在的制度，為了全人類，或者說，全世界擁有生命的存在。
不能說伽卡菲斯冷酷，如果有更好的方法，千夏相信他一定也會選擇的，畢竟一個人獨自守護七三幾百年，是一件非常非常孤獨的事情，而他忍受了下來，並且似乎也打算好，會繼續忍受下去，直到漫長無止盡的生命終結。
如果有更好的方法的話……
會有麼？
一定會有的。
風的目光在千夏臉上停留了一會兒，若有所思，善解人意的他沒有再多加追問，「這樣的話，我明白了。」
……
晚上，一個人爬上屋頂的千夏望著頭頂的星星發著呆，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她回過頭，然後便笑了起來，「恭彌？晚上好呀~」
依舊披著黑色制服外套的少年點點頭，在她身旁坐了下來，「你在做什麼。」
「看星星啊~」
千夏蜷起雙腿，抱著膝蓋遠望天際，「從星星裡，可以看到很多東西。我以前不太懂，最近終於有些慢慢學會了。」
「聽說，Arcobaleno的大空擁有預知的能力，不知道她能不能預見以後的事情，」
她把下巴擱在膝蓋上，喃喃自語，「我之前遇到過能預見未來的公主殿下哦，她看到的關於我的事情都變成真的了呢。」
「這一年我學會了好多事情，而且想要做到的事情，好像也都完成了，」
她歪了歪頭，伸出手來掰著指頭數，「想要變得更強，學會做料理，把自己變得可愛，能幫上別人，還有可以一直和本丸的大家在一起，讓大家不用在未來消失……啊最重要的是，真的和恭彌在一起了，總覺得，很不可思議啊~」
只是一年的時間，就做到了這麼多事情呢。
「希望，這次的事情也能圓滿結束……」
這樣的話，與歷史修正主義者的戰爭，審神者的職責，就都結束了。
「Arcobaleno的樣子雖然都很可愛，我都好想要伸手抱一抱風先生，」
千夏笑了一下，眸光卻略微暗沉，「但是我一點也不想要看到恭彌也變成那個樣子。」
「我去過十年後哦，十年後的千夏沒有死呢，而且還有了小寶寶，」
雲雀似乎愣了一下，千夏嘿嘿笑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臉，「比起看到恭彌變成小嬰兒，我更加期待，看一看我和恭彌的小寶寶的樣子呢~」
「所以，恭彌要加油呀~」
她笑眯眯地揮舞了一下拳頭，歪頭看他，「我也會加油的。」
雲雀盯著她明亮的雙眼看了半晌，忽然嗤笑了一聲，「還是那麼蠢的樣子。」
千夏笑容一頓，垮下臉來，「什麼嘛。」
然後她感覺到自己額前的頭髮被輕輕撥弄了兩下。
千夏愣了一下。
雲雀看她呆滯的表情，揚了揚眉，「頭髮亂了。」
千夏呆呆地「哦」了一聲。
「恭彌你……」
她愣了好一會兒，然後忽然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點亮了雙眼，湊到雲雀面前，「是特意來陪我看星星的麼？」
雲雀瞥她一眼，不做聲。
千夏卻像是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一般，立刻笑得見眉不見眼，她頗有些得寸進尺地往身旁的少年身邊又湊了湊。
「那，我可以把腦袋靠在你肩上嗎？」
「……隨你。」
「可以牽恭彌的手麼？」
「……」
「真好呢~好開心呀~」
「你真的很吵。」
「嘿嘿嘿~」
第89章
「戰鬥、開始！」
「哦啦哦啦哦啦——！！」
千夏抱著書包, 左右看看，然後掏出符咒下了一個隱蔽周遭的結界，「清光, 鯰尾, 儘量不要出足球場的範圍！」
「知道啦~」
加州清光應聲的同時，身形絲毫未做停頓地朝著敵刀衝刺, 刀光閃爍, 一擊必殺。
「主公大人自己也要當心哦~」
鯰尾叮囑道, 順帶把想要朝教學樓方向溜的敵刀給攔截了下來, 「嘿嘿, 你想要去哪兒呀？」
趁著加州清光和鯰尾藤四郎戰鬥的時候，千夏感應了一下並盛鎮範圍內出現的溯行軍位置。
【三日月先生，退退，鎮東的廢棄工廠遺址有溯行軍出現，請儘快過去——】
【小狐丸先生，同田貫先生，鎮西，公園附近。】
【請注意安全, 另外, 儘量不要引起別人注意, 拜託了——】
千夏剛佈置完任務, 就聽到轟地一聲巨響，身後教學樓的某一層忽然炸了一個大洞，旋即一個人影仿佛被發射出來的炮彈, 砰地一聲飛了出來，卷起劇烈氣流，直直砸到了足球場正中央，一時間塵土飛揚。
「……」
千夏按住被風吹起的裙角，遲疑一下，小心翼翼地湊到坑洞旁邊探頭望去。
巨大無比的坑洞中間，躺著一個已經昏迷過去的少年。
「……沢田君？」
還不待她反應，一個男人從剛才沢田綱吉飛出來的位置淩空跳了下來，千夏用手搭涼棚大概目測了一下高度，在四層左右，不由有些咋舌。
好、好厲害啊……
男人其貌不揚，穿著簡陋的白色背心戴著安全帽，手上扛一把鋤頭，鬍子拉碴的樣子，像是才從地下礦洞裡出來的礦工。
但是他的額頭上，正冒出一簇激烈跳動的橙色火光。
千夏知道，那就是被稱為死氣之火的東西。
看起來，就是這個男人，把沢田綱吉打飛出來的。
「喲~看起來你也認識我兒子阿綱啊——」
看到千夏傻乎乎的樣子，男人用手撓撓後腦勺，大咧咧笑道，「這小子可以啊，周圍有這麼多可愛的女孩子。」
「誒？您是沢田君的父親麼？」
千夏驚訝，然後她就看著他一邊笑呵呵地點頭一邊毫不停頓跳到坑裡，伸手握住了沢田綱吉手腕上的隊長手錶。
「……那個……」
眼看著他指頭用力就要把那塊數字表捏碎了，千夏有些糾結。
——她不能插手誒，可是就這麼看著沢田君出局麼？
「Ciaos——」
嫩嫩的嗓音突然從頭頂傳來，千夏只覺得好像有一片烏雲遮擋了落在身上的日光，她抬頭，卻見是那個黑西裝的小嬰兒Reborn撐著一架滑翔傘正緩緩落下來。
「……」
「主人，都解決了~」
「啊，好的，辛苦了——」
看著那邊已經達成同盟協定的一大一小，千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剛才三日月先生和小狐丸先生那邊也傳來資訊說是已經回去了，看起來，今天只是試探……」
不過就先鋒部隊來說，數量雖少，實力卻不弱，清光和鯰尾兩個人也被拖住了好一會兒。
而且，東邊和西邊，溯行軍出現的地方，她隱隱也感覺到了類似那些火炎力量的東西。
——溯行軍盯上的，果然是參與代理戰的這些人麼？
……
對於她的突兀出現，Reborn和叫做沢田家光據說是沢田君父親的男人都沒有多加追問，與他們告別之後，千夏帶著鯰尾藤四郎和加州清光回了家，直到晚上的時候，她才通過雲雀的隊長手錶聽到了伽卡菲斯對於第一天代理戰結果的總結。
第一天的戰鬥結束，並沒有哪一支隊伍出局，代理戰還要繼續。
因為並不怎麼熟悉那些人，所以對於結果並沒有什麼特別直觀的感覺，但是隱隱的，千夏卻總有一種煩躁與糾結的心態。
雖然她自己也有些不明白為什麼，但是……
——總覺得，有點失落啊……
無精打采地坐在回廊邊晃蕩著小腿看小虎和裡奇玩鬧，單純的小動物似乎相處得非常好，千夏正出神間，聞到了一陣很好聞的不知名熏香的味道。
布料細碎的摩擦聲響，然後是在她身旁坐下的人影，三日月捧著茶杯，也不看她，嗓音清潤，「主公可是有心事？」
「……」
千夏看看他，然後低頭，悶悶地「嗯」了一聲，又踢了踢穿著木屐的雙腳。
「嗯~果然是這樣啊，」
三日月慢悠悠點頭，側臉過來，眼眸含笑，「主公果然是個很溫柔的人。」
「嗯？」
千夏茫然。
「可是啊，」
三日月捧起茶杯輕飲了一口，唇角微微上揚，「每個人都有只有他們自己才能完成的事情，主公不也一樣麼。」
「只有自己才能完成的事情……是呢，」
千夏垂著腦袋，看著腳下生長在廊簷陰影下的小草，「我也有我自己要做的事情。」
只是，會有那麼一點點的……
「那位雲雀君，」
三日月微微抬頭，綴著一輪新月的眼眸望向院門外，對面亮著燈的二樓，「既是您青睞的人，對他多點信任如何？」
千夏順著他的視線望向那片光亮，只是遠遠看著，下意識的唇角便翹了起來，「我當然相信他啊。在我心裡，恭彌一直是很強大很厲害的。」
沒有什麼事情可以難倒他，沒有什麼強敵可以打敗他。
「嗯……沒有問題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來，重新揚起笑容，「對，我不應該擔心的，恭彌也好，沢田君也好，他們有他們必須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
雖然因為無法插手，被排除在外會有些寂寞和失落，也會因為幫不上忙而覺得沮喪，但是，也有別人做不到，只有千夏自己可以做到的事。
而且，三日月先生，小狐丸先生，還有清光，大家都在她身邊。
並沒有什麼好寂寞的才對。
千夏跳到了庭院的草坪上，笑著回頭，「我出去一下~」
然後三日月便帶著幾分寬和縱容的笑，看著小小的女孩踢踏著木屐噠噠噠地跑出了院子。
「嗯——甚好甚好~」
他端起茶杯，再次就著映入茶水中的月光，淺淺啜飲。
……
面前的門被打開了，如同幼年記憶中，在一片黑暗裡敞開的那線光明，彼時年幼的男孩，此刻也長高了，依舊纖細單薄的身材與那張俊秀清冷的面孔，與同樣帶著幾分因為被吵得不耐煩而浮現出的嫌棄表情出現在她的眼前。
「什麼事？」
他穿著簡單的深色浴衣，看向眉眼彎彎笑得有些傻氣的少女。
千夏眨巴一下眼睛，「沒事啊。」
「……」
雲雀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她，然後像是有些無奈一般，伸出手按在了她的頭頂。
任由他像是安撫小動物一樣撫摸著自己的頭髮，千夏歪著頭笑眯眯 ，一臉開心又滿足的表情。
「進來？」
雲雀問。
千夏搖搖頭，然後非常自然地走上前伸手抱了他的腰，臉頰蹭蹭浴衣寬鬆的領子，「真好呢——」
「嗯？」
已經有些習慣這傢伙三不五時的親昵舉動，雲雀很淡定地揚了揚眉梢，順手將人摟住，揉揉那頭半長不短毛茸茸的頭髮。
「我家就住在恭彌家的對面，真好，」
千夏笑嘻嘻地在他懷中抬頭，眼眸晶亮，「所以我從小就認識了雲雀君，從小就喜歡雲雀君，可以一直見到雲雀君，真好~」
雲雀低頭看她，細長微挑的眉眼中，輕淡瞳眸映著千夏那雙仿若綴滿星光的眼睛，他怔忪了一會兒，低低的像是囈語般「嗯」了一聲。
「誒？」
千夏一愣，眨眼，「恭彌說『嗯』了對不對？」
「……」
雲雀移開目光，「你聽錯了。」
「誒~~我明明聽到了！」
千夏眼睛睜得大大的，極力辯解。
「我沒說。」
「你說了！」
千夏不甘心，「你明明說『嗯』了，我聽到了！所以恭彌也覺得我住在對面很棒是不是？」
「……我沒這麼覺得。」
「誒……承認一下又不會怎麼樣！」
千夏鼓起腮幫子，「恭彌總是這樣呢，口是心非的，你明明也很高興嘛！」
「你太吵了。」
「又來了——啊，我知道了，恭彌是不好意思了對麼？每次這種時候，你都說我吵呢，一定是這樣沒錯啦！」
「……」
「啊，這麼說起來，從小時候開始，恭彌就一直說我煩，嫌棄我吵，難道說唔……」
聲音戛然而止。
第90章
「上學啊……」
加州清光有氣無力地趴在課桌上, 嘟囔，「能跟主人一起是很好啦——」
「可是——」
鯰尾試圖把筆立在桌面上，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根細細的筆桿。
「這道題極限地不會啊！！」
笹川了平一聲大吼, 好不容易站穩了的筆啪嗒一聲倒了下來, 鯰尾一臉可惜地看看筆，然後悻悻地不甘不願地又把目光挪回到了練習題集上。
「辛苦了, 」
千夏從書包裡拿出幾塊巧克力, 連著笹川了平和一起被留下來補作業的青葉紅葉都分到一塊, 「再堅持一下吧~」
「可是完全看不懂嘛~」
加州清光扭過臉來可憐兮兮地望著千夏, 「還有那些英文……」
嘛, 要求這些出生於百年前的刀劍少年們來解現代國中生的數學題和背英文單詞，確實是難為他們了。
「主公大人，」
鯰尾藤四郎認真地盯著作業本，「我真的不可以把這些東西砍掉麼？」
「……不可以哦。」
千夏斬釘截鐵。
然後鯰尾頭頂一翹一翹的呆毛便瞬間好像失去了水分的葉子，懨懨地耷拉了下來。
「加州同學和鯰尾同學，」
坐在前排的男生終於忍不住轉過身來，「莫非以前是隱居在深山不出世的古老家族麼？」
「哈？」
被叫到名字的加州清光呆呆的，「那是什麼？」
跟男生隔了幾個位置的一個短髮戴黑框眼鏡的女孩興致勃勃地參與了對話, 她用食指點著下巴, 「畢竟, 你和鯰尾同學, 你們的名字都很奇怪，是歷史上名刀的名字吧？加州清光是沖田總司的刀，鯰尾藤四郎也是被德川家收藏的名刀, 我可是特意上網查過的哦~」
「唔——是這樣沒錯啦。」
加州清光面色有些古怪地看看她。
「一般不會給自家孩子取這種名字吧？更像是某種代號之類的……而且加州君和鯰尾君劍術也那麼厲害，」
——轉學第一天就跟著千夏一起報了劍道社，然後在練習中乾脆俐落地KO掉了想要找茬的持田學長還單挑了整個社團的前輩們。而且據說有人親眼目擊到過加州同學跟兇殘的風紀委員長打得不相上下。
「對歷史也很瞭解，」
——在歷史課上糾正教科書的錯誤細節，把老師都說得一愣一愣無法反駁。
「可是對數學、英文還有時事卻一點都不懂，」
——連26個英文字母都寫不全，這已經不是英文差可以說明的問題了，這完全就是從來沒接觸過英語吧？
「而且對木村同學，一直叫著『主公』『主人』這種稱呼，不是很像古代的家臣對自家主君的樣子麼？」
女生推了推反著光的鏡片，總結，「以此得出的結論，加州同學和鯰尾同學，以前應該是生活在某個世外之處，從未接觸過現代社會，遵循著古老的習俗舊制，專注劍術修行。」
「……」
千夏眨了下眼，忍不住打斷了女生的碎碎念，「那個，佐佐木同學……」
「怎麼了？」
女生看過來。
千夏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那副黑框眼鏡，「你……認識柯南麼？」
「誒？」
佐佐木疑惑搖頭，「不認識，那是誰？」
「不，沒什麼，請別介意——」
千夏撓撓臉。
「企圖故意打斷我轉移話題是沒有用的哦木村同學，」
佐佐木雙手在桌子上一拍，站起身，食指指向千夏，「我已經知道了！」
「她在說什麼？」
笹川了平一頭霧水。
「不知道。」
青葉紅葉淡定地搖頭。
「又來了——」
最開始那個男生忍不住捂臉。
「表面上是休學，實際上是在某一天突然知道了自己擁有特殊的血脈，原本籍籍無名懦弱不起眼的國中生，接受命運的指引經歷了無數艱難修行與戰鬥，最後成功打敗終極Boss，收服若干衷心手下，成為稱霸一方的首領。」
她雙手張開，一臉嚮往，「最後回歸到日常中，過著與周圍人一樣的生活，但是一旦有突發情況就能爆發出強大力量，默默守護著全人類~」
「……」
「……」
「……」
加州清光覺得自己又想吐槽了，但是卻不知道從何吐起。
笹川了平撓了撓頭，「這種經歷怎麼極限地很熟啊……」
千夏看他，欲言又止。
——那不就是那位彭格列十代目的人生麼？
「佐佐木，」
男生弱弱地問，「最近JUMP難道連載了什麼新番麼？」
「咦，你也在追麼？！」
女生眼睛一亮，頗為興奮地從書包裡掏出三大本漫畫書。
「……」
千夏看看熱情高漲地對著男生安利新番的女孩，默默低頭從書包裡翻出自己的作業本，「清光，鯰尾，還有笹川君，你們哪些題不會？」
雖然休學了一年，但是功課從來未曾落下過的千夏，作為曾經連續霸佔年級第一寶座的優等生，這些小小的習題完全難不倒她，之所以也在放學後留在教室，也是為了等加州清光和鯰尾藤四郎。
「哦哦，主公大人親自教我們麼？」
鯰尾眼睛瞬間亮了，非常開心積極地把桌子挪過來跟千夏的課桌拼在一起。
「極限的可靠啊木村！」
笹川了平立刻把課本都搬了過來，青葉紅葉見狀，也湊了過來。
於是當迪諾來教室的時候，就見原本零零散散坐在四周的學生，此刻都圍在了教室最後一排，專心致志地聽著木村千夏講解習題。
「不錯呀，」
戴了副無框眼鏡，顯得很是斯文儒雅的英語老師•迪諾抱著手臂勾起了嘴角，「作為你們暫時的任課老師，真是很欣慰。」
「迪諾先生？」
千夏看著站在教室門口，笑容燦爛晃眼的金髮青年。
明明是一個黑手黨家族的Boss，忽然搖身一變成了並中的英語老師——而且事實上他是義大利人來著。
「又見面了，小夏~」
迪諾親切地朝她揮手，笑容帥氣又風流，怎麼看都像是揮金如土生活奢靡的富二代。
——學校裡的同學，形容這位新來的英文老師時，都是以「看起來會開法拉利」作為首碼的。
「有什麼事麼？」
千夏跑到門口，歪頭問道。
「那個啊，哈哈……」
迪諾用手指揉揉鼻子，乾笑了兩聲，眼神漂移，「我叫了恭彌晚點來酒店，小夏也一起來如何，正好請你們吃飯，作為老師，也要關心一下學生嘛~」
「……迪諾先生邀請我和恭彌去吃飯？」
千夏奇怪地看他，「恭彌答應了？」
——雲雀說過，最討厭迪諾擺出那副老師的嘴臉了。
「啊、那個，是啊~」
迪諾支支吾吾。
千夏遲疑了一下，然後搖搖頭，「謝謝您的邀請，可是我得和清光他們一起呢，真是抱歉。」
「咦？你的朋友麼？」
迪諾似乎有些意外，他朝教室裡看看，就見那兩個總是跟著千夏的少年，此刻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自己身上，似乎時刻警戒著什麼，「這樣啊……」
「嗯，很抱歉呢。」
千夏笑了笑。
……
「嗯~？原來這就是主人以前提到過的小黃和小白啊……好小——」
加州清光蹲在草地上，看著圍著食盆吃得起勁的幾隻小野貓。
「1、2、3、4……7，哇，又多了好幾隻呢！」
千夏提著貓糧袋子，有些傷腦筋，「大黃，小黃，二黃，三黃還有小白，剩下的該叫什麼才好呢……」
河岸邊吹來的風清涼舒爽，初秋的傍晚，清澈河面映著晚霞，安靜祥和。
千夏認真地思考著小貓們的名字，正出神，站在她身後的鯰尾忽然轉過頭去，「有人來了。」
來的，是個臉上貼著膠布，穿著黑色制服的男孩子，很眼熟。
千夏對他那雙有著四芒星圖案的眼睛格外印象深刻，「你是沢田君的朋友吧，晚上好~」
她笑著朝他揮揮手。
「晚、晚上好。」
古裡炎真有些遲疑，似乎在猶豫是不是該過來。
有幾隻小貓忽然抬起頭來，喵喵喵地叫了幾聲。
千夏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她看向神色畏縮的少年，「小黃說，我不在的時候，都是炎真君在喂它們呢，它們很喜歡炎真君哦~」
「咦？」
古裡炎真愣了愣，臉上浮現出茫然的表情，「你知道我的名字？」
千夏站起身來，理了理裙擺，笑道，「嗯，小黃還說，炎真君經常喜歡一個人來這裡發呆呢~」
「小黃？」
炎真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是它呀~」
千夏笑眯眯地指了指正在舔爪子的那只橘貓。
古裡炎真呆了呆。
「正好我們要回家了，那就不打擾炎真君啦~下次見——」
……
「炎真君，和那位沢田君，總覺得性格很像啊~」
回家的路上，加州清光幫千夏提著書包，隨口說道。
「是哦，我也這麼覺得呢，」千夏點點頭，「據說是西蒙家族的首領，繼承了西蒙的大地指環。」
「也是代理戰的參加者麼？」鯰尾好奇地問。
「好像是吧，」千夏不太確定，「因為西蒙指環不是七三之一，我沒有太留意。說起來，今天是第二天，還沒有開戰吧？」
「代理戰什麼的，好麻煩啊——」
加州清光抱怨。
「也許我應該向風先生借一塊代理人手錶？」千夏摸摸下巴，「這樣就能知道到底什麼時候開戰了，總覺得溯行軍好像特意挑選了這個時間點出現……」
「不過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啊，」鯰尾雙手擱在腦後，一臉悠閒，「試探也試探過了，為了七三原石的話，目標應該是沖著那幾個小嬰兒吧？」
「嗯……」
說到這個，千夏還是一臉茫然。
晚上的時候，用過晚餐，對面雲雀家遲遲沒有人回來，千夏看著客廳的時鐘，時間已經快到半夜了，周圍的氣流依舊平靜安穩。
「咦？今天的溯行軍，不打算出現了麼？」
嚴陣以待地坐在客廳裡等待的刀劍們，都有些意外。
以每天一場的規則來看，今天的代理戰不知道是已經開始還是說結束了，但是千夏絲毫沒有感應到溯行軍出沒的跡象，她有些不安地皺了皺眉。
下意識望向客廳落地窗外，對面依舊漆黑一片的房屋。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25 10:19
第91章
晚上十一點
並盛中央醫院住院區
瑩瑩的綠色光點彌漫於病房內, 若非天花板上的白熾燈光將單調的病房照得亮如白晝，只是在野外樹林的話，也許會覺得這些綠光就像螢火般美麗又夢幻。
但是如今身處於病房內的人們, 除了躺在病床上尚未蘇醒的史卡魯之外的其餘人, 此刻卻都無法產生出什麼浪漫的情懷來。
「這種感覺——」
「難道是！！」
「可惡——動不了……」
六個佩戴著奶嘴的小嬰兒僵立于原地，唯一的小女孩兒也面色蒼白, 顏色各異的眼睛中, 同時倒映出面前彷如憑空出現的這一群人。
不詳又詭異的黑色霧氣包裹下, 閃爍著猩紅光芒的雙眼, 還有如同怪物一般突兀的骨刺與角骨。
——絕對不是人類。
Reborn的目光深沉, 帽檐下，黑黝黝的眼睛盯著被其中一個「人」拿在手上的綠色圓球型裝置。
——那東西……
當世最強大的幾個人物，即便如今僅能維持著可笑的嬰兒身軀，也不是可以被隨意欺辱的存在。
但是此刻的他們，卻連動都無法動彈。
——可惡……
Reborn的目光一轉，掃到一旁尤尼驚惶的目光，如今僅有四五歲年紀的小女孩，即便身為彩虹之子的大空, 擁有著預知能力, 比普通的孩子更加成熟穩重, 卻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孩子而已, 在未來已經犧牲自己換得了他們所有人的和平安穩，怎麼也不能讓她在這裡，在他們的眼前再次遇到危險。
可是。
他努力想要動一動手指, 卻發現這樣微小的動作也變得十分困難。
這種感覺他並不陌生，想來，其他幾位Arcobaleno此刻跟他的想法應該一樣。
代理戰的第二天，尤尼隊與風隊就被淘汰，而橫刺裡忽然冒出來的復仇者全滅了史卡魯隊伍還將擁有不死之身的史卡魯打到重傷，並奪取了史卡魯隊的所有手錶，成為了代理戰的第八支隊伍。
如此突然的事故，讓Arcobaleno們不得不引起注意，因為才有了眼前他們聚集于史卡魯的病房商討目前情況的這一幕。
卻沒想到，會引來如此不速之客。
現在唯一的指望，是守在病房外，陪著尤尼一起前來的伽馬能發覺不對勁，但是面前這些明顯不帶善意的來客，實力究竟如何還不好判斷，光從他們身上透出的黑暗氣息和竟然能讓他們毫無所覺地悄然出現這一點來看，便不可小覷。
這一次的代理戰，還真是精彩。
Reborn頗有些諷刺地勾了勾嘴角。
不過其他幾位Arcobaleno可就沒有Reborn此刻的鎮定了。
黑色的武士身旁，懸空漂浮的幾根蛇骨狀的骷髏，寒光閃爍的刀刃被叼在嘴部的位置，散發出幽幽紅光。
但是奇怪的是，明明他們都已經被制住了，這些人卻並沒有下一步動作。
他們在等什麼？
嘩啦——
窗戶玻璃整面碎裂，玻璃渣與碎片飛濺得到處都是。
狂風吹入室內，卷起白色窗簾，湧動的氣流也同時將室內原本幾乎凝滯住的空氣再次帶動了起來。
「公主！發生什麼事了！」
病房門被猛地打開，聽到動靜的伽馬闖了進來。
「請先別靠近。」
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夾雜在呼呼狂躁的風中不甚清晰。
「你是——」
金髮的年輕男人皺緊眉頭，看著正扒著窗框蹲在窗臺上的少女。
「果然……」
千夏豎起手指按在唇邊，輕念了一聲，「破——」
砰——的一聲，被拿在那群怪物手上，散發出瑩瑩綠光的圓球型裝置當即炸了開來。
綠光消失了。
察覺到身體恢復了控制，Reborn立刻握住了變色龍列恩化作的手.槍，與此同時，其他幾位Arcobaleno也擺出了戰鬥姿勢，伽馬即刻上前，將尤尼拉到自己身後。
「千夏小姐，」
風的語調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鎮定，「這些客人，莫非就是你先前所說的……」
千夏從窗臺躍入室內，小心避開了地上的玻璃渣，然後點點頭，「是的。」
「那個裝置，他們是從哪裡拿到的？」
非戰鬥人員站在最靠裡位置的科學家威爾帝推了推眼鏡，「這個時代，能製造出非7射線的東西，應該都已經被彭格列銷毀成為禁制了。」
千夏也有些疑惑，此時，之前帶著她跳到四樓的同田貫正國也自窗外跳了進來。
「主公。」
他站到千夏身旁，容色嚴肅鎮定。
「怎麼樣？」
千夏側頭看他。
「周圍沒有溯行軍蹤跡，三日月先生和五虎退他們正在趕來。」
千夏點頭，默默抽刀，目光轉向面前這群溯行軍。
「Reborn先生，風先生，這裡請交給我們吧，」千夏說道，「沢田君和其他幾支隊伍好像也遇到什麼危險了。」
Reborn看向風，風遲疑一下，點了點頭。
「危險？」
瑪蒙疑惑道，「出什麼事了？」
「總之，先回去看看。」
Reborn收了槍，扯扯帽檐，臨走之前又看了一眼持刀的少女，「希望之後我們能得到一個詳細的解釋。」
……
千夏覺得很奇怪，這一次的溯行軍出現她竟然一點都沒察覺到異樣，因為感覺不安所以向草壁君問了沢田家的電話，她打過去的時候才知道沢田綱吉君這兩天都沒回家而是借宿在他的同學山本武的家中，於是她又打了山本家的電話，從他們那裡瞭解了發生在今天晚間的事情，Arcobaleno之一的史卡魯被復仇者重傷，古裡炎真所在的西蒙家族幾乎全滅，Reborn他們幾位Arcobaleno都還在並盛醫院。
因為放心不下，千夏一邊吩咐其他幾位付喪神去並盛鎮四周看看有沒有異常情況發生，自己則帶著同田貫正國來了醫院。
剛到醫院附近，就立刻察覺到了那一股熟悉的時間溯行軍出現時才會有的時空紊亂感。
她的感知範圍變小了，或者說，是溯行軍掌握了什麼能夠隱匿氣息的方法麼？
還有，那個圓球型的裝置他們又是從哪裡拿來的？
刀光劍影之後，病房變得一片狼藉，千夏再度打開病房門的時候，就見那位彩虹之子的大空小女孩，正一臉擔心地合握著雙手等在病房外，看到他們出了，她立刻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眉眼間也顯露出微微的笑意和親和。
「太好了……」
她笑起來，眼角下，可愛的五瓣花印記舒展著。
「嗯，沒事了喲~」
千夏撓撓頭，讓開門，「——就是把病房弄得亂七八糟了……」
「史卡魯——」
尤尼步履急切地跑到病床邊，看到還好端端安穩躺著的小嬰兒，徹底放下了心。
千夏看看她，又看看腦袋上纏滿繃帶包得像是個迷你木乃伊一般的小嬰兒，想了想，走到床邊。
同田貫正國抱著頭盔，安靜地站在窗臺旁。
伽馬似乎對她還有些疑慮，神色中始終透出幾分戒備與探究。
「我可以治好他，」
千夏看到猛地轉頭看自己的尤尼，想了想，「既然史卡魯已經被淘汰了，我幫忙就沒關係了吧？」
「真的可以麼！」
尤尼一臉期待地看她。
「可以哦~」
千夏點頭，「不過要替我保密呀~」
「誒？」
小女兒疑惑地歪了歪頭。
絲絲縷縷的涼風慢慢滲透進空氣，卻並非是從破損的窗外進來，而是自面前少女身上一點點彌漫。
有粉色的花瓣緩緩飄落，幽幽冷香夾雜在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氣息之中，尤尼略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少女及肩的發倏然生長，蜿蜒而下，如同快速生長的枝蔓，一直覆蓋到了腳踝的位置。
……
因為受了拜託，加之千夏自己本身也一直想要幫上些忙，所以當尤尼問她，是否方便為其他人治療的時候，千夏毫不猶豫地便答應了。
古裡炎真的西蒙家族都在同一間病房，雖然看起來傷重，但是實際情況倒是還好，在治療之後很快就蘇醒了過來。
「就是這裡了……」
走到最後那間病房前的時候，小女孩臉上的神情顯得有些遲疑，她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看千夏，欲言又止。
「怎麼了？」
千夏奇怪地問。
「那個……」
尤尼的手指不安地揪了揪，「最後這一位，是我的同伴，之前——他做了一些事……如果千夏小姐……」
千夏的疑惑在她推開門後的一瞬間便得到了解答。
砰——
她面無表情卻非常迅速地把病房門又重新給關上。
——隔絕了那張聞聲望過來，一臉輕佻笑容，頂著一頭白毛，正往嘴裡塞棉花糖的年輕人的臉。
第92章
「哦呀哦呀, 這不是恭彌君家的小千夏嘛~」
白毛少年盤腿坐在病床上，又拆開了一包新的棉花糖，「真是好久不見了呀哈哈哈~」
「……」
「白蘭你已經可以起來了麼？」
尤尼睜大了眼睛。
「嘛~~」
白蘭用兩根細長手指捏著一塊軟乎乎的糖, 笑得爽朗又脫線。
伽馬敏銳地聞到了一絲血腥味, 他瞥了一眼白蘭一反往常扣得嚴嚴實實的病號服，又看看自家一臉擔憂的小首領, 雖然有些不爽, 但是還是保持了沉默。
千夏鼓著腮幫子, 頗有些不情不願地走上前。
「幹嘛叫得那麼親昵啦, 我跟你很熟麼！」
因為與平日裡乖巧熱情的表現很不一樣, 同田貫正國疑惑地看了看自家審神者。
「嗯~？」
白蘭笑眯眯地看過來，然後摸了摸下巴，恍然大悟，「原來小千夏也知道未來的事情呀，那真是不好意思呢~」
「完全沒誠意的道歉就不要說了啊，」
千夏瞪他，然後忽然伸手，「病人就給我乖乖躺下。」
不知從何而來的細軟藤蔓如同幻影自地板上伸展蔓延然後快速生長, 在白毛少年略微錯愕的神色下, 先是捆住了他纖細的四肢, 然後又細細纏住腰腹與脖子, 他猝不及防，就被雖柔軟卻韌性十足的藤蔓給扯著往後仰躺回了病床上。
「哎呀呀，這是要做什麼？」
除了腦袋, 其他部分全部被捆得嚴嚴實實像是個綠色木乃伊的白蘭眨巴眨巴眼睛，倒是一點都不慌亂。
尤尼好奇地看著眼前一幕，雖然與之前給西蒙家族治療時的景象不太一樣，但是她知道面前少女並沒有惡意，於是便笑眯眯地站在床頭，伸手輕輕拍拍白蘭的腦袋，「千夏小姐是特意為白蘭你來治療的哦，請安分一點吧~」
伽馬抱著手臂，心中暗道：活該。
「唉——」
白蘭雖然發出歎氣的聲音，但是表情依舊充滿了某種愉悅感，憂鬱的樣子假得讓人覺得非常欠揍，「既然小尤尼都這麼說的話，那也沒辦法了~」
「小千夏可要溫柔一點哦~」
「……」
千夏轉頭看向尤尼，歪頭，「等會兒，我可以給他一爪子麼？」
尤尼一愣。
「我會負責再幫他治好的。」
千夏一本正經，「不會neng死，就是在胸口戳個洞。」
她說著，抬起手來，原本沒留指甲的纖長五指，忽然一變，尖尖的像是某種野獸的爪子一般，鋒利如同刀刃般的指甲閃爍寒光。
「……」
尤尼冷汗。
同田貫正國想了想，忽然把本體刀遞了過來，「用這個。」
讓千夏的手沾血，怎麼都不太合適。
看到千夏一臉認真地開始考慮到底是用爪子還是用刀在自己身上開洞，白蘭終於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小千夏果然是恭彌君看中的人啊~真是有趣呢~」
伽馬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覺得，在這個病房裡的人，除了他和公主，似乎就沒有一個正常人。
綠色的藤蔓上有細碎的光點閃爍，帶著草木清新的味道和生命力，如同涓涓細流，一點點極為細碎地滲入被捆在中間的人體之中。
趁著這個時間，千夏拉過椅子在旁邊坐下，又示意其他人也稍坐片刻，拿起白蘭那袋剛拆開還沒來得及吃的棉花糖。
「剛才溯行軍來過了。」
她咬著一塊粉色草莓夾心的棉花糖，又拿出一塊來給小尤尼。
「嗯？」
白蘭發出輕哼。
「他們是沖著Arcobaleno來的，」
千夏皺了皺眉，「剛才我晚來一會兒就會有麻煩了，他們手上那個裝置，就是能投射出非73射線的東西，你知道是從哪裡來的麼？」
白蘭詭異地沉默了一下。
尤尼似有所覺，略有些驚訝地扭頭看他。
伽馬皺緊眉頭，眼中慢慢湧起怒意，「難道……」
非73射線在十年後的世界，是白蘭用來對付Arcobaleno的東西，在它的影響下，除了尤尼和Reborn，還有身體虛弱的拉爾米爾奇之外的Arcobaleno幾乎全滅了。
這些東西，在十年前的少年們回歸，並且大家都得到關於未來世界的記憶之後，在第一時間就被彭格列的九代目下令徹底毀掉，也不准再進行相關研究，否則立刻就會被抹殺，是絕對的禁制。
在這樣的情況下，除了Arcobaleno的威爾帝，還有誰有能力弄到這種東西？
千夏斜睨向白蘭，眼神涼涼的。
白蘭「哈哈哈」的乾笑了兩聲，在尤尼的目光下，終於掛下冷汗老實了。
「好吧，是我啦~」
他扭了扭被捆得嚴嚴實實像是蠶寶寶似的身體，「正確的說，是十年後的我~」
在伽馬與尤尼意外的目光下，他偷眼看看千夏，「那些傢伙，是被稱為『歷史修正主義者』吧，說是來自2205年的未來世界，綱吉君他們不是得到了另一邊『時之政府』的幫忙麼？」
千夏撇嘴，「所以你和『歷史修正主義者』也合作了？」
「合作？」
白蘭純潔地眨了眨眼，「嘛，我才不會為了這種理由呢~」
「嗯？」
千夏疑惑，「那是為什麼要幫他們？」
白蘭笑眯眯，「因為好玩啊~」
「……」
千夏沉默。
……
千夏是在天快亮的時候，才在鎮外不遠的小山腳下找到正在樹林裡你來我往打得乒乒乓乓的兩個人的，在他們不遠處，一身西裝的中年男人一臉淡定習以為常地站在那兒。
「果然是在這裡啊，」
千夏從林子裡鑽出來，「羅馬裡奧先生~」
「千夏小姐。」
迪諾的部下，羅馬裡奧有禮地點點頭。
「他們，是從昨天的代理戰結束以後，就一直打到現在麼？」
千夏咋舌。
羅馬裡奧看她的表情，有些好笑，「對，Boss和雲雀先生，他們一直這樣。」
「誒，你一直站在這裡，也很辛苦啊……」
千夏感歎。
因為部下不在就無法發揮實力的迪諾先生，這種體質也真的是很神奇呢。
「千夏小姐現在過來，是找雲雀君有事麼？」
羅馬裡奧問。
千夏搖頭，「只是來看看而已。風先生說恭彌自己破壞了手錶退出代理戰了，後來又發生了點事，一直沒見他回家，所以……」
因為按照代理戰的規則，過了限定的時間就不能繼續戰鬥，這種限制對於雲雀來說實在無法接受，所以他撂下一句「我想打的時候就要打」，極度任性自我地自己把隊長手錶給破壞掉了。
這種發展，千夏雖然意外，不過又覺得果然是這樣，有些好笑。
雲雀恭彌就是這樣一個人嘛，說起來，她家的幾位付喪神，除了退退和三日月先生，也都和他打過幾場，尤其是同田貫先生，按照他的說法，說是作為修行練習也很不錯，而且雲雀恭彌能變得更加強大一些，對主公來說也有好處，所以從來不會拒絕迎戰，於是你來我往地每天都會交手，讓清光是大大松了一口氣。
「安定那傢伙，也只是手合的時候比較戰意盎然，」
加州清光曾經對著她抱怨，「那位恭彌君，他平時身上都帶著殺氣！太誇張了吧！」
三日月先生和小狐丸先生倒是還好，恭彌不知道為什麼，似乎並不怎麼高興跟他們交手，五虎退就更加如此了。
羅馬裡奧微蹙眉，問，「您剛才遇到什麼事了麼？」
「誒？」
千夏順著他的目光，這才發現了自己袖子上的一道破損，她撓撓頭，不怎麼介意地笑道，「沒什麼事呢。」
第三天的代理戰也結束了，就在千夏從醫院出來後沒多久，指標剛過午夜十二點的時候，第二天的戰鬥本來就發生在晚上，戰況激烈得兩支隊伍被淘汰，西蒙家族也被忽然冒出來的復仇者全滅，傷者眾多，然後緊接著十一點多的時候，趁著Arcobaleno聚集於醫院商討戰況之時，復仇者們又對沢田君他們進行了偷襲。
好不容易在千夏打破了裝置，Arcobaleno們得以趕回各自代理人那裡，復仇者也撤退之後，休息時間還不到半小時，在第三天的淩晨，十二點的時候，手錶上又傳出了代理戰開始的提示音。
簡直一點都不讓人休息。
因為發覺到自己對溯行軍出現的感應已經不太準確了，千夏放出了很多小式神檢測整個鎮上的情況，又讓刀劍們輪流在幾位Arcobaleno周圍進行偵查，在淩晨的時候果然又出現了幾波溯行軍。
於是這一整個晚上，她和其他參加代理戰的少年們一樣，幾乎都沒得到什麼休息時間，直到這會兒稍稍喘了口氣，五虎退和清光讓她回家休息，不過發現對面雲雀還是沒有回來過之後，她就又跑了出來。
「好久沒有這麼忙碌了呢，」
她打了個哈欠，有些疲憊地靠著樹屈膝坐了下來，眼神略微渙散地看著不遠處的兩個人，「恭彌和迪諾先生，他們的體力還真好……」
羅馬裡奧苦笑了下，他為自家boss感覺到無奈，因為不能跟Varia的首領打架，為了安撫雲雀君，只能換迪諾上了，好在自家Boss也早就習慣幫雲雀順毛，很是遊刃有餘。
他側過頭剛想勸說千夏回去休息，卻啞然發現，那個少女已經歪著腦袋，靠在樹旁睡著了。
纖細的眉眼間有些淡淡的疲倦，看起來是真的很累。
不過這種天氣，他們皮糙肉厚也就罷了，一個小姑娘睡在這裡很容易著涼。
羅馬裡奧剛邁出腳，眼前人影晃動與他擦肩而過。
他愣了愣，定睛一看，卻見原本正和自家Boss打得熱火朝天的少年，已經蹲在了樹旁，正皺了眉看著睡得人事不知的少女。
被撇下的迪諾一手搭在腰間，戲謔地看著雲雀脫下制服外套蓋在了千夏身上。
——看起來終於可以暫停了啊，他可是也很困啊~這小子真的是……
迪諾輕鬆的笑意還掛在嘴角邊，眼神忽然一凜。
「恭彌！」
鐺——的一聲，雲雀保持著屈膝半蹲的姿勢，一手揚起，浮萍拐正架住了一柄被奇怪蛇骨叼在口中的鋒利短刀。
第93章
半夢半醒之間, 千夏聽到遠處不停傳來乒乒乓乓的打鬥聲，她迷迷糊糊地覺著，恭彌和迪諾先生也實在體力太好了些, 竟然打了一整個晚上還在繼續, 想著想著，便又沉浸進了睡夢中。
不知何時, 四周都安靜了下來, 也許是熟悉的味道一直縈繞在周圍, 分外安心的感覺讓千夏睡得特別踏實, 直至感覺一陣顛簸, 人體的溫暖與熟悉的味道驟然靠近。
她微微睜開惺忪的眼睛。
「醒了？」
雲雀側過頭問。
千夏摟緊雙手，傻乎乎地笑著蹭蹭臉頰邊細碎的黑髮，含糊不清地呢喃，「恭彌……」
雲雀的目光斜斜地往身後傻愣愣的少女臉上掃了一眼，默了一會兒，才說道，「回去了。」
「嗯~」
千夏把臉貼在他的背後，開心地說道, 「我們回家~」
啊, 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呢~
千夏的雙眼不知不覺又慢慢闔上, 唇角卻掛著甜甜的笑意。
她夢到小時候, 一個人在黃昏下的公園裡拍著皮球，等待著永遠也不會來接她的爸爸媽媽，小朋友們都走了, 她抱著皮球發著呆，然後小時候的雲雀君出現在了她面前。
「回去了。」
他說。
可是她走不動，也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然後，小小的雲雀君在她面前蹲下.身來，背起了她。
「回家。」
真好呢……
……
千夏睡醒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她揉著眼睛走下樓，只看到五虎退一個人正乖乖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裡播的動畫片，小虎趴在沙發旁打著瞌睡。
見她下來，小短刀刷地從沙發上蹦下來，一路小跑來到她面前，揚起可愛的笑臉，「主公大人，您睡得還好麼？」
「嗯~」
千夏笑眯眯地揉揉他細軟的頭髮，問道，「其他人呢？」
「加州先生和鯰尾哥去了沢田先生的家裡，鯰尾哥說好像是受到了邀請去商談什麼戰略……」
五虎退雖然有些迷茫但還是極力想要把這些解釋清楚，「三日月先生和小狐丸先生還有同田貫先生出去偵查了，三日月先生讓我留在家裡等主公大人醒過來。」
「這樣啊，」
千夏瞭解地點了點頭，「對了，我是怎麼回來的？」
五虎退眨巴了一下澄澈的琥珀色眼睛，彎唇而笑，可愛無邪，「是雲雀先生，把主公背回來的呢~雲雀先生還囑咐我們小點聲，不要吵醒您呢~」
千夏看著小短刀，遲鈍地眨了眨眼，後知後覺。
——原來，那個不是夢啊？
恭彌他真的把她背回家了？
不過，迪諾先生，不是應該有車麼？
她撓撓臉，雖然有些疑惑，臉上卻不自覺帶起笑意。
「對、對了，主公大人，」
五虎退又輕輕扯扯她的袖子，「剛才，狐之助也來過了。」
「狐之助？」
千夏一愣，「時政那邊，有消息了？」
自從他們回到現世，就一直沒有收到時之政府傳來的消息了，以往出陣之時還會有狐之助一起隨隊，但是這次因為比較特殊，並沒有狐之助的參與，他們與時之政府的聯繫管道也就斷了。
先前雖然說知道時政是打算就在這些天裡動手，但是具體什麼時間，又已經進行到什麼程度了他們卻無法瞭解，千夏心裡多少也有些沒底。
「嗯、嗯，這是給您的。」
五虎退噠噠噠地跑回到客廳，把放在茶几上的一封書函拿了過來。
千夏一目十行快速讀完了信件，不由得露出深思的神情。
「清光和鯰尾，去了沢田君家裡？」
她用食指點了點下巴，低聲道，「今天的代理戰已經結束了，還剩下三個隊伍和那些復仇者……應該就是明天了。」
「竟然是同一天啊……真是傷腦筋。」
公函上雖沒有詳細說明他們的具體行動，但是為了配合也告知了他們時間。
一旦成功突入歷史修正主義者的政府主要部門，會立即破壞他們的時空控制器與靈動力裝置，這樣，即便溯行軍數量再多，失去了靈力供應的管道與返回的路徑，就會被困死在這個時空內，哪怕千夏他們一時無法完全清除所有溯行軍，假以時日他們也會自己慢慢消失的。
不過這樣一來，對於千夏他們來說也會有些冒險就是了，一旦被溯行軍發現異常，他們一定會盡一切力量掙扎反撲。
「政府已經跟伽卡菲斯提過這件事了，」
千夏歎了口氣，有些猶豫地望瞭望窗外透進來的日光，「可是明天，那種情形，也不知道他抽不抽得開身。」
——以沢田君和恭彌他們的性格，絕對不會讓代理戰就那樣照著伽卡菲斯的預想進行下去的，贏也罷輸也罷，就千夏來說，她也不可能看著恭彌受到那種詛咒。
……
傍晚的時候清光和鯰尾都回來了，他們一唱一和異常默契地把在沢田綱吉家聽到的事情都轉述了一遍，正如千夏所料的那般，沢田君果然有自己的打算。
三日月和小狐丸回來的時候還順帶買了菜，兩位年紀一大把的爺爺級刀劍似乎對於現世的很多東西都很感興趣，樂呵呵地嘗試著各種各樣沒見過的東西。
晚上，千夏爬上屋頂，把先前放出去的小式神都收了回來，這一整個白天都很安靜，溯行軍也沒有絲毫動靜，大家似乎都在為明天養精蓄銳。
這樣的平靜，反而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大海，但是千夏發現自己竟然一點也沒有慌亂緊張的感覺，反而很鎮定。
除了鎮定之外，隱隱的，居然還有那麼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明天之後，一切應該就能結束了。雖然她擔任審神者的工作還沒超過一年，資歷與經驗之類的完全不足以被稱道，但是這一年對她來說卻也很特殊了。
審神者，刀劍付喪神，時之政府，狐之助，穿越時空，維護歷史，時間溯行軍，歷史修正主義者。
還碰到了妖怪與陰陽師，甚至還發覺了自己的身世。
如此一想，簡直光怪陸離地像是一部小說。
以後，就能一直和平地生活，回歸到正常的日子裡了麼？
這樣想想，似乎又會有點點失落跟惆悵啊……
「果然在這裡呢，」
身後傳來加州清光的聲音，帶著幾分抱怨，「剛收拾完餐具，一轉眼就找不到人了，還以為你又跑去對面雲雀家了呢。」
「誒？」
千夏回頭看他，然後便笑嘻嘻地朝他招招手，「過來坐吧~」
加州清光把挽起的襯衫袖子放了下來，在她身旁坐下，抬起頭，那雙細長眼眸望向頭頂，「主人又在看星星麼？」
「不是哦，」
千夏搖頭，「只是在想一些事。」
「想事情？」
加州清光疑惑地看她。
千夏點點頭，單手托著下巴，「我在想，還好溯行軍跟你們不一樣。」
加州清光似乎一下沒明白她的意思，有些困惑。
千夏看看他，笑了起來，「如果他們和你們一樣，也有自己的意志，也是憑藉著信念而戰鬥到現在……」
刀劍男士因為有原型真身的關係，又代入了形形色.色各種審神者的靈力，經歷了漫長歷史化為「付喪神」的形態，便都有自己獨立的意識與情感，但是時間溯行軍只是歷史修正主義批量製造的類似於戰爭機器一樣的存在，不同於有血有淚的加州清光他們。
這一點上，千夏其實是覺得很慶倖的。
因為出生與被投注的心血與情感就完全不同，刀劍付喪神們成長的速度與實力是溯行軍無法比擬的，稱職的審神者會對自家刀劍關心愛護，會為他們手入療傷，不管任務完成得如何，一旦傷重絕大部分都會要求立即返回本丸，但是溯行軍不一樣，他們就像是歷史修正主義者製造出來的一次性消耗品一般，破壞就徹底破壞了。
「有的時候，我會覺得好像能夠理解他們，」
千夏歎了口氣，「有些事，總會想，如果那時候不那麼做，或者說如果能再來一次的話就好了。就像之前泰長先生的考驗，如果不是你們當時在我身邊，我一定無法堅持的。」
千夏雖然不瞭解，歷史修正主義者想要改變歷史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是想要彌補過去的遺憾，還是對現在有所不滿，想要把現在打造成理想的模樣，或是對未來有著不確信？
但是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改變過去或者重頭再來一次，千夏覺得這並沒有什麼意義，因為做出那些曾經後悔或者留下遺憾的舉動的人還是那些人，發生過的事情，就算歷史中不再有痕跡，卻依舊會刻在腦海與記憶裡，只是覆蓋和清除，是無法成長的。
真正的強大，應該是能夠背負著那些沉重過往，即便有遺憾，也能微笑著活下去的人才對。
第94章
「呦西~終於做好啦！」
千夏看了一眼時間, 急急忙忙地沖下樓去。
雖然腳步聲儘量放輕了，依舊還是驚動了趴在客廳睡覺的小虎。
千夏豎起食指比在唇前輕輕「噓」了一聲，乖巧的大老虎便聽話地又閉上眼睛趴了回去。
她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秋日的清晨, 天色未明，只有天邊隱隱泛著魚肚白的顏色, 空氣微涼, 枝頭泛黃的葉子搖曳著將落未落。
千夏等了沒多久, 那扇門便開了, 依舊如往常一般校服襯衫外披著黑色的長外套的少年, 出現在了將明未明的天光下，容色清冷，看起來很不好接近。
「Nastu~」
雲豆撲騰著翅膀落到了她肩頭。
「早上好呀~」
千夏笑眯眯地雙手背在身後打招呼，一雙眼睛如同葉間晨露剔透清靈。
雲雀臉上閃過幾分詫異，他自院中出來，停在她面前，「有事？」
「鐺鐺鐺~」
千夏嘻嘻一笑，獻寶般把放在身後的手舉到眼前, 握攏的手指鬆開, 一個小小的物件由細繩串著搖晃了起來, 「這個——」
她眉眼彎彎的, 臉上頗有幾分小得意。
雲雀看看她，伸手接過來，用有些挑剔的目光打量了一會兒, 然後意味不明地發出一聲像是嘲諷的輕笑，「看起來是你自己做的。」
「當然是我親手做的啊！」
千夏理所當然地說著，然後發現雲雀眼中的戲謔，她有些鬱悶地撇開臉嘟囔，「縫得是不太好啦，可是我已經很努力了，比第一次繡得好多了呢，而且禦守最重要的是守護的心意！」
雲雀看她極力辯解的樣子，眉眼間劃過一絲笑意，然後伸手揉揉她的頭髮，「看出來了。」
「嗯？看出什麼？」
千夏疑惑地看他。
雲雀不解釋，只是略略一揚眉梢，隨手將那繡著一隻圓滾滾網球似得小黃鳥的護身符放進了口袋裡，「我走了。」
千夏還有些茫然，只呆呆「哦」了一聲。
直到見他勾了勾唇角，一副心情甚好的模樣轉身離開，她才後知後覺地叫了一聲「等一下！」
雲雀停住了腳步，回過頭，「嗯？」
千夏快步上前，抿著嘴唇露出有些靦腆的微笑，踮起腳，湊近上前，在他臉頰邊輕輕親了一下。
「路上小心。」
……
代理戰的第四天，也是沢田綱吉他們定下的決戰日就這樣開始了。
由剩下的三支隊伍聯合起來對抗實力深不見底的復仇者們，為了取得最後能夠與伽卡菲斯談話的權力，這是一場必須要贏的戰鬥。
因為無法預判戰鬥究竟何時開始，所以從淩晨開始，參與戰鬥的人員都已經抵達了各自的戰場，蓄勢待發。
千夏晚上睡不著，想到白天看到的那些女孩子為沢田綱吉他們製作護身符的模樣，便心血來潮也為雲雀做了一個，像從前，媽媽送爸爸出門時一樣目送雲雀走遠了，千夏這才返回了自己家，結果一進門，就被杵在客廳裡早就穿戴整齊了的刀劍們嚇了一跳。
「護身符啊，」
加州清光扭開腦袋望著窗外，聲音低低的，像是在感歎又像是自言自語，「真好呢……」
「我也好想要啊~」
鯰尾捧著臉坐在沙發上，抬頭望向她，「主公也可以給我做一個麼？」
千夏眨巴眨巴眼睛，機智地選擇轉移話題，「你們這麼早就起來了呀？」
捧著晨報的三日月哈哈哈笑了兩聲，放下報紙，笑容含蓄，「因為是老爺爺了，所以起得比較早，主公也很早呀~」
「早起鍛煉很重要。」
同田貫正國如同以往在本丸時候一樣，依舊保持著在清晨鍛煉的習慣。
說到這個，千夏忽然想起，自從回到現世之後，她好像就沒有再進行過晨練了。
不過也是因為前幾天一直忙忙碌碌到淩晨的關係……
想了想，她笑嘻嘻地說道，「我去換衣服然後晨跑，順便給大家帶早餐回來~」
說著，不等他們反應，便利索地跑上了樓去。
加州清光聽著腳步聲，一攤手，無奈狀，「被溜了呢。」
……
因為先前加州清光與鯰尾藤四郎也參與了沢田綱吉他們的討論，千夏便也知道他們的策略，最後的決戰場所在位於小鎮山下不遠的一處郊區公園。
正好那裡地廣人稀，平日很少會有人過去，只要事先做出些安排，就可以不必擔心有無辜者亂入了。
說到這個，其實到現在為止，千夏也總是會不自覺地就忘記，看起來總是很弱氣卻非常善良的沢田綱吉君據說是目前義大利最大的黑手黨家族的下一任Boss。
原先在十年後的世界，她還天真地以為被叫做「Boss」的沢田君，也許是某一家大公司的老闆之類的人物，後來才瞭解，原來黑手黨的首領也可以是這樣的啊~
總覺得，和她以前想像中的黑手黨很不一樣呢。
——如果說恭彌以後是黑手黨她是完全不會有很震驚的感覺，畢竟她從小就看著他飛揚跋扈統領不良少年各種收保護費了……
不過，十年後的雲雀先生，聽草壁先生說，反而成了風紀財團的總裁了，嘛，想像一下的話，總覺得會是那種小說裡的霸道總裁類型呢。
千夏坐在樹上，雙手托著下巴，晃蕩著小腿在腦內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著。
在她身旁，只有五虎退也坐在樹梢上，正滿臉緊張地四處張望著。
「現在先放鬆休息，養精蓄銳一會兒吧，」
千夏慢慢呼出一口氣來，「他們不會那麼快出現的。」
小短刀疑惑地望向她，「主公大人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來麼？」
「不知道啊，」
千夏搖搖頭，她的目光虛虛地落在遠處，因為坐得高，視野便也很好，能清楚地看到站在那邊等候著的幾個人影，是迪諾先生，Reborn和沢田君以及他的那兩位少年朋友，「但是不管怎麼想，只有最後一次機會的話，一定要找一個很好的時機才行。」
「很好的時機？」
五虎退有些迷茫地歪了歪頭。
秋風颯颯吹拂過樹林，樹葉嘩啦啦的響動，落葉刮擦著地面形成小小的旋轉的圈。
千夏抬頭看了一眼太陽的位置。
「差不多了……」
她說完沒多久，遠處少年們手上的手錶傳出了昭示戰鬥開始前一分鐘的鈴聲。
59、58、57……
3、2、1！！
戰鬥開始！！
黑色的人影突然出現在了少年們的面前，千夏聽不到他們說了些什麼，但是很快，沢田綱吉的額頭與雙手便燃起了火炎。
五虎退有些緊張地看著那個方向，然後忽然驚叫了一聲。
黑色的復仇者身形一動，站在沢田君身旁的那個銀髮少年，整個頭顱瞬間被斬落。
「別怕，是人偶。」
千夏拍拍被嚇得眼淚瞬間飆了出來的小短刀，哭笑不得，「昨天鯰尾他們不是說過了麼，這只是戰略啦。」
「是、是……」
雖然點著頭，卻眼淚汪汪的小短刀依舊面色蒼白。
「我們繼續等下去吧。」
……
這場戰鬥只能用慘烈來形容，能夠瞬間移動的復仇者簡直像是Bug一般讓人無法防禦，長髮青年被刺穿了心臟，雙手握槍面貌可怕的另一個男人右手也被斬斷，白蘭更是立刻就被捅穿了身體。
雖然千夏並不認識其他幾個人，但是她還是有些不忍地別開眼。
「主、主公大人……」
五虎退的聲音有些虛弱。
「嗯，」
千夏抿唇，「別看了。」
雖然她如此說著，但是卻不自覺地還是關注著那邊的戰場，因為……
「雲、雲雀先生！」
小短刀的驚呼讓千夏下意識握緊了雙手。
雲雀恭彌的忽然出現救了差點被殺的迪諾，然後他與另一個有著奇怪髮型握一把三叉戟的少年合作對上了復仇者。
「主、主公大人，別、別擔心，」
五虎退忽然握住了千夏的手，怯懦卻認真地說道，「雲雀先生，很強，同田貫先生說過，雲雀先生很有戰鬥天賦，不會有事的。」
千夏垂眸，看著努力微笑的小短刀，低低地「嗯」了一聲。
「那邊結束了，」
她望向身後的某個方向，「清光說沢田君正在往這裡來，他們也過來了。」
「要開始了麼？」五虎退看她。
千夏合掌於身前，感應了一下四周氣息的變化，「快了。」
……
沢田綱吉於千鈞一髮之際出現，雲雀險之又險地沒有被復仇者攻擊到，千夏終於忍不住從樹上跳了下來，不再繼續看下去了。
即便再怎麼說著相信他們，但是這麼遠遠地看著，還是忍不住害怕和驚惶。
那是不行的。
那是他們的戰場，他們正在那裡全力以赴。千夏也有她要面對的戰場，為此，她必須保持良好的心態才行。
不可以再看下去了。
……
遠處的爆炸聲此起彼伏，轟隆隆地像是在開山，連著這邊的樹林都有種地動山搖的震感。這樣的聲音持續了不知道多久，千夏覺得很久，但是事實上代理戰的規定時間，並沒有超過三十分鐘的。
「停了。」
已經和他們匯合的鯰尾用手搭著涼棚遠遠望去，「好像結束了喲~」
「主人。」
加州清光轉頭看她。
千夏望著天空，凝眸，「來了。」
蔚藍的天際，白雲悠悠漂浮，輕快明朗。
日光卻突兀被一片巨大的烏雲籠罩，有金色的漩渦慢慢在烏雲中心的位置凝聚成型。
劈啪——
閃電劃破晴空。
「退退。」
千夏出聲。
小短刀立刻躍上樹梢，望向那邊戰場的方向，「他、他們圍在一起，每個人身上都有火炎……」
五虎退不太明白他們在做什麼，只能盡力描述。
千夏皺了下眉，馬上反應過來，「是在為那個裝置提供火炎麼……」
沢田綱吉所想到的，代替七枚奶嘴與Arcobaleno制度的方式，就是用裝置來代替彩虹之子，千夏大概明白一些，而其中，初始火炎的大小將決定這個裝置最後是否真的能夠成功運作。
其原理，其實與先前千夏向時政提出的，以陣法讓審神者為刀劍們提供大量靈力，從而使得刀劍付喪神們得到徹底自由是非常相似的。
也就是說，在他們提供了火炎之後，將會暫時性地處於一種虛弱的狀態。
溯行軍看中的就是這個時機麼？
「他們來了！」
同田貫正國提醒道。
「不能讓溯行軍靠近恭彌他們！」
千夏咬唇，「大家都要小心！」
「是！」
身影瞬間消失，刀劍們四散前去迎敵，千夏握緊佩刀，眼睛望著天空那仿佛破開大洞一般源源不斷出現的黑色身影。
這個數量……
……
砰——
以刀刃接住了敵刀的揮砍，千夏已經累得氣喘吁吁。
從來沒有面對過這樣數量的敵人，連番戰鬥下來，她的體力已經有些捉襟見肘了。
「主人——」
加州清光立刻一刀刺入對方身體為她解圍，他背對著她，「請先在我身後好好休息吧。」
「嗯，交給你了。」
千夏松了口氣，再次望向天空。
怎麼還沒……
她忽然一怔，那圈金色漩渦終於開始收攏消失了。
她臉上浮現出了笑意，「終於！」
「誒？」
鯰尾戰鬥之餘，好奇地問，「怎麼了？」
「哦呀，」三日月揮刀依舊如同閒庭散步般優雅，刀光如同新月擴散，一擊之下便斬斷了靠近的五六把敵刀，「看來終於可以稍微放鬆些了是吧？」
「那真是太好了。」
小狐丸微笑道。
加州清光一臉迷茫地看著他們說著讓他摸不清頭腦的話。
「嗯！」
千夏笑眯眯地用力點頭，鋥地一聲將佩刀收回鞘中，雙手用力一拍。
天邊再度出現了漩渦，白色光柱刺破烏雲，如同穿雲而出的日光，照亮了暗沉的天際。
「那個是……」
加州清光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絢爛的櫻花在空中飛舞綻放，熟悉的人影自旋轉的花瓣中一一顯現。
「呦西~終於到我們上場了！」
「真是狡猾啊加州，陪主公在現世這麼長時間！」
「主公大人，我們來啦~」
……
溯行軍的時空通道已經關閉，顯然，時政的突襲成功了，千夏終於能毫無後顧之憂地將本丸中剩下的刀劍們一起召喚來現世。
她看著活躍地四處跑動的刀劍們，感覺到滿滿的安心。
「大家都很可靠呢~」
她感歎了一聲，不由得覺得有些累。
鋥——
一柄苦無從她面前飛過，把她嚇得一個激靈僵住了。
大和守安定把她往後一扯，無奈地看她，「真是的，才幾天時間，主公把我教你的都忘記了麼，居然這麼放鬆警惕。」
千夏心虛地眨巴了一下眼睛，撓頭，「抱歉——」
一不小心，就完全放鬆下來了啊。
小天狗今劍活潑地蹦躂過來，「請安心，我會保護主公大人的~」
「鏘——」
小小的大太刀螢丸一刀下去瞬間清空一片，在他身旁的明石.國行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抓抓頭髮。
「國行，偶爾也稍微拿出點幹勁啊！不要總是站在阿螢旁邊啦！」
愛染國俊抱怨道，「這可是我們第一次來主公的現世啊。」
「嘛~」
明石.國行慢悠悠地一個側身，正閃過從身後刺來的苦無，持刀揮砍的同時，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我的賣點就是沒幹勁啊~」
——簡直悠閒得有些欠抽啊。
千夏卻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這樣的氣氛，完全沒有任何緊張感了啦。
加州清光看看她，無奈地搖搖頭。
後背猛地被人一拍，千夏一愣，「啊」了一聲，下意識回頭，卻是白影一閃不見了，她轉回來，面前卻多了一隻笑嘻嘻的白鶴。
「果然是鶴丸先生啊~」
在戰鬥的間隙都不忘嚇唬自家主公，千夏仰起下巴，眨眼，「我沒有被嚇到哦~」
「啊~啊~那還真是遺憾啊，」
鶴丸攤攤手。
——這根本就不是戰場，而是在遊樂場了吧？悠閒得過分了……
燭臺切用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指按了按額頭，無奈地想。
千夏被幾把刀劍圍在中間保護著，完全無事可做，宗三注意到她不自覺頻頻望向後方的目光和遲疑的神色，有些了然。
「這裡交給我們吧，」
這把溫柔的傾國之刃展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側眸看她，「主上想過去，我們為您開路。」
千夏愣愣地睜大了眼。
……
戰鬥安然落下了帷幕，千夏趕到的時候，雖有幾個漏網之魚的溯行軍正在附近，卻也被她解決了，越是靠近那處中心位置，溯行軍的數量越少，她先前還有些憂慮，因為這一次的溯行軍數量實在太多，縱然她召請來了本丸所有的刀劍，但是要完全沒有遺漏還是有些困難的，但是很快她就發現自己多慮了。
公園廣場的附近，籠罩著一層普通人看不到的結界，千夏伸手感覺了一下，便明白這是伽卡菲斯設下的用以隱蔽氣息與防止外人干預的結界。
——即便是她也無法進入，更何況是溯行軍了。
她稍稍松了口氣，抬眼看去，一股股火炎纏繞在一起，縈繞成光柱直沖雲霄，遠遠的便能感受到龐大的力量衝擊，附近的樹木與花草瑟瑟抖動。
天空的烏雲被沖散了，日光傾灑，與火炎一起為這秋日微涼的空氣注入溫暖的氣息。
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在這氣息之中彌漫，像是春日青草生長，像是夏夜螢火閃爍，是一種勃勃的生命力，與萬物歡愉的感歎。
千夏按住胸口，感受著體內血脈中傳遞而出的喜悅。
她知道，那個裝置成功了。
泛黃的葉子慢悠悠飄落下來，正掉在她頭上，千夏將葉子拿下來，迎著日光舉起。
夏天真的已經結束了。
千夏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
第八卷•番外之篇
第95章 番外一
【陰陽師與妖怪】
深夜的街道寂靜無聲, 一輪晦暗新月懸于中天。
黑洞般的暗夜深處，忽然有一團漆黑暗影湧動，如同蔓延的潮水一點點朝外侵襲。
緊接著, 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 一點白色晃動。
「站住！」
少女清脆的聲音呵斥，靠得近了, 便總算能看清, 那白影是一名穿著白衣緋袴做巫女打扮的年輕女孩, 她留著及肩短髮, 可愛稚嫩的臉頰上露出認真的表情, 豎起兩指夾著一張符紙，低聲吟誦，「必神火帝，萬魔共……」
「別擋路！」
一聲大吼隨著雪亮刀刃劃破黑夜，清淨的靈力與刀光一同擴散，也把少女還剩最後一個字的咒語給堵了回去。
「……」
千夏默然，有些訕訕地把符紙收了回去，然後看向長身玉立背對著她的那位付喪神, 弱弱地出聲, 「大包平先生……」
鋥——
收刀回鞘的大包平轉過身來, 眉頭皺著, 臉上很是不滿，「這些妖怪太弱了。」
「啊，大包平先生又出手了。」
今劍踢了踢路邊的小石子, 雙手環在腦後，「主公大人明明說了，讓我們先不要出手的嘛。」
大包平怔了下，像是現在才想起來這件事，他尷尬地移開眼，「這、我一時沒忍住——」
「真是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隻妖怪呢，」
今劍聳了聳肩膀，歎氣，「主公大人可是一路追到了這裡，就這樣被大包平先生給砍了。」
並盛鎮不知道為什麼很少有妖怪出沒，這讓想要多多鍛煉修行陰陽術的千夏有些苦惱，只好隔三差五的在週末晚上到隔壁鎮裡晃蕩，然而也許是靠近並盛的關係，就連黑曜看起來陰森森的郊區，都只能偶爾看到小妖一兩隻，還是那種一見到人就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的類型，根本無法下手。
好不容易就在剛才逮到一隻沾染惡念的邪祟，千夏非常開心，正要動手，結果就——
付喪神青年額頭掛上了冷汗，他結巴了一下，「抱、抱歉……」
「嘛……」
抓了抓頭髮，千夏苦笑，「總覺得能夠理解呢。」
一開始聽說她晚上要去驅邪退妖，大包平立刻就主動請纓了，千夏從鶯丸那裡知道一些大包平的事情，所以也能明白這位實力不遜色於天下五劍的太刀對於退治大妖怪證明自己實力的迫切心願。
「果然，等假期的時候，我們去京都吧~」
千夏摸了摸下巴，「我聽說，羽衣狐統領的京都妖怪當中，除了大天狗之外，還有茨木童子之類的大妖怪呢，之前四百年前大包平先生你們也和他們交過手吧？」
一聽到「茨木童子」的名號，太刀付喪神.的眼睛瞬間亮了，他握住刀身一點頭。
那一次，由於千夏的關係，他們沒有真正地交手，這讓大包平一直有些遺憾。
「也許，還可以去東京看看，瓔姬的孫子和那位『妖怪大人』，柚羅說他們就住在一個叫做浮世繪町的地方，奴良組是關東地區最大的百鬼夜行聚集所……」
看著大包平一臉興奮戰意盎然的神色，千夏的聲音越來越弱。
「但是……僅限於比試哦，不可以真的砍死……」
應該……沒關係吧？千夏不確定地望天。
……
「嗯？奶奶的舊友要來拜訪？」
剛放學回到家就聽到這個消息的奴良陸生有些驚訝，那雙平光眼鏡後的眼眸中閃過幾分詫異，他一邊沿著長廊走一邊隨口問，「冰麗，那是什麼人，從來沒聽爺爺提起過啊？」
「嗯……」
有著一雙可愛圈圈眼的女孩手指抵著唇，迷糊道，「還收到了拜帖呢~」
「是來拜訪爺爺的麼？」
看起來和普通國中生沒什麼兩樣的半妖少年露出思考的神情。
雪女搖搖腦袋，豎起手指一臉認真，「拜帖上寫了，奴良組總大將和三代目哦，也提到了陸生少爺你哦！」
「這樣啊，長輩的話，不能失禮了。」
陸生有些傷腦筋地抓了抓細碎的短髮，「他們什麼時候到？得安排人去迎接才行。」
「說是今天傍晚，迎接的事情您就不用擔心啦，青田坊和黑田坊已經去了！」
雪女笑眯眯地說道，「因為對方是和總大將一個輩分的前輩，還特地把朧車一起開過去了。」
陸生點點頭。
「晚上的餐食也已經在準備中了，一定不會給您丟臉的！」
雪女握了握拳，顯得幹勁十足。
陸生看看她，先是有些無奈，隨即卻笑了起來，「那就拜託你們了。」
回房間換了一身正式的服裝，披著深色羽織外套，奴良陸生慢悠悠踱步出門，路過庭院中的櫻花樹，不由得駐足出神了一會兒。
因為時節的關係，這會兒櫻花都沒再開放了，樹旁的池塘中，河童正一臉愜意地浮在水面上曬太陽。
過去的一整年發生了很多事，如此平靜安詳的現世，不失為一種幸福。
正發著呆，身後傳來腳步聲。
「喲，陸生啊~」
蒼老的聲音中帶著熟悉的調笑，「怎麼站在這裡，不去迎接客人麼？」
「爺爺？」
他一愣，轉過頭來，「那位已經來了麼？」
身形因為衰老而縮小得如同孩子般的奴良組總大將佈滿褶皺的臉上舒展開一個笑容，夾雜著幾絲不可察覺的戲謔，「是啊，難道你要讓我這個老頭子去迎接而你就站在這裡等著麼？奴良組的三代目，可不能是這麼失禮啊。」
「……」
明知道自家爺爺是故意的，但是卻無法反駁的陸生噎了一下，歎氣，「好吧，那麼那位前輩到底是怎樣的人呢？我有什麼需要注意的事情麼？」
「怎麼樣的人？」
奴良滑瓢慢悠悠地摩挲了一下下巴，「是你奶奶以前的朋友，跟我們還有秀元一起對抗過羽衣狐。」
「嗯？」陸生愣了愣，下意識問，「那是什麼樣的妖怪？很強大麼？」
奴良滑瓢摸了摸光禿禿的長腦袋，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家孫子一眼，「你見了就知道了。」
他的目光一轉，忽然勾起嘴角，「櫻花開了，看起來是到了。走吧~」
「誒？」
望著自家爺爺的背影，奴良陸生疑惑地轉頭去看，然後驚訝地發現，那棵光禿禿的櫻樹上，真的綻開了一朵接一朵的細嫩花蕾。
十分鐘後，望著從朧車上活力十足一個接一個蹦躂下來的小孩子，奴良陸生目光呆滯，半晌之後，才看向最後從車上下來的還穿著一身國中生制服的少女。
——而且對方真的是個人類。
即便當初羽衣狐所使用的人類肉身看起來也不過是高中女生的年紀，可是大妖怪的氣場與所經歷過的年歲是一種無法掩蓋的東西，不管陸生怎麼看，都無法想像面前這個少女，會是個與自家爺爺差不多年紀的存在。
他艱難地扯了扯唇角，「冒昧請教，您貴庚？」
少女正安撫著初到妖怪本家興奮不已四處張望的小短刀們，聞聲看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發，笑容天真，「馬上就15了哦~」
「呀，你就是瓔姬的孫子吧，已經這麼高了呀，好神奇！明明我認識瓔姬的時候，她還和我差不多大呢！你今年幾歲了呀？」
「……16。」
「咦！竟然比我還大一歲！」
「您……是人類？」
「不需要用敬稱啦，叫我千夏就可以了，對了，你也認識柚羅吧？柚羅可是我的老師哦~嗯……糟糕，這麼算起來，輩分變得好奇怪啊——」
「……」
「哇，主公大人，是黑田坊誒！」
「有活生生的雪女！」
「哇，好多妖怪！」
「納豆會說話呢……」
於是，奴良組本家，今天是熱鬧的迎客日。
【偵探與黑手黨】
「這裡就是並盛了麼？」
從車站出來的小男孩打量了一下周圍，他大概六七歲的年紀，穿著一身藍色小西裝，佩戴紅色領結，一副略顯老氣的黑框眼鏡架在小臉上，遮住了那雙偶爾會閃現過不屬於孩子眼神.的眼睛。
四處張望了一會兒之後，他從書包裡翻出了記事本，又核對了一下手上地圖中標的街道名稱。
那是先前拜託服部平次去了一趟京都的花開院家問來的木村千夏的住址，他也提前給千夏打了電話告知了對方自己要來的事。原本服部也想一起來的，不過臨時接到一個委託只能作罷。
到了車站出口處，一個穿著全套紅黑色運動服腳踩白色跑鞋的黑髮少年正等在門口，一見到他，便立刻熱情地跑了過來，笑著道，「你就是柯南君吧？我是堀川國廣，由我來給你帶路，請多指教。」
柯南仰著頭看他，少年看起來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長相秀氣白淨，氣質溫和清澈，穿著運動服的樣子就像一個普通的國中生一樣，而且不管是語氣還是表情，都顯得很平易近人。
「請多指教，我是江戶川柯南~叫我柯南就可以啦~」
柯南揚起可愛的笑臉，「麻煩你了大哥哥~千夏姐姐還在上課麼？」
似乎被那脆生生的一聲「大哥哥」叫得有些不好意思，堀川撓撓臉，有些害羞的樣子，「是呀，主公她還沒放學，所以就讓我來接你，跟我來吧~」
他伸出手來，乾淨的眉眼中滿是親和。
柯南看看他，早已習慣裝作小孩子的他毫無扭捏地伸手被牽著走。
「柯南一個人過來，好勇敢啊，」
堀川放慢了腳步，說道，「怎麼都沒有找大人一起陪你呢？」
「因為叔叔有事，小蘭姐姐也要上課，」
柯南眨巴眨巴眼睛，「我正好放假了，所以就來啦。」
「大哥哥為什麼要叫千夏姐姐『主公』？」
柯南側過頭望著他，語氣有些微妙，「你是千夏姐姐的式神麼？」
堀川的腳步猛地一頓，有些驚訝地低頭看他。
觸及到那雙如同倒映著蔚藍天空的眼睛，柯南歪了歪頭，笑得頗有深意，「我知道的哦，千夏姐姐不是普通人。」
堀川國廣愣了一會兒，然後才遲疑地點點頭，「你猜的沒錯。」
「果然是這樣啊~」
柯南彎起眼睛，對於自己的猜測得到了肯定表現得很滿意。
「所以，柯南來找主公，是有什麼事麼？」
堀川國廣好奇地問。
「是啊……」
說到這個，小男孩原本盈著笑意的眼睛略微暗沉了下來，「想要請千夏姐姐幫個忙。」
堀川看著忽然沉默下來的小男孩，一下子不知道該問什麼才好。
他們從車站一路走來，經過了熱鬧的商業街，柯南注意到幾個穿著國中生制服，梳著飛機頭，一副「勞資就是不良少年」樣子的學生大搖大擺地進了一家花店。
隔著玻璃門，他看到花店老闆頗有些唯唯諾諾的模樣從收銀台裡拿出一疊現金遞給了那幾個學生模樣的人。
「他們在做什麼？」
柯南不由得停下腳步，指著那邊數完了錢，點點頭，一臉冷酷不講理的大搖大擺出來的少年們。
「哦，那個啊，是在收保護費哦~」
堀川國廣依舊用那溫和親切的語氣耐心地為他解答。
「保、保護費？」
柯南瞬間睜大了眼睛，呆了呆。
他還沒回過神，就見眼前這個模樣清秀和善的少年式神忽然抬手沖著街對面揮了揮。
柯南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卻是才從花店裡出來的那幾個不良少年。
「草壁君，」
堀川國廣看起來跟他們很熟的樣子，「今天也很努力呀~」
看起來像是那幾個人的頭目樣子走在最前邊叼著草根的少年停下腳步，與手下一樣梳著向前凸起的飛機頭髮型，他循聲看過來，望見了他們倆，原本繃緊的臉色稍稍放鬆了些。
「是堀川君啊，」
草壁露出一個有禮的笑，像是無奈一般，「沒辦法，委員長的吩咐，得在日落之前把商店街上所有店鋪的保護費都收完才行。」
「那還真是辛苦呢，」
堀川國廣元氣地笑道，「還請加油~」
柯南一臉懵地看他，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他是在鼓勵那些不良少年，加油收保護費？
「這裡，」
柯南忍不住問道，「難道沒有員警麼？」
正目送草壁他們走遠的堀川聞言，歪頭想了想，「好像是有警亭吧……」
「——好像？」
柯南重複。
堀川國廣用手指撓撓臉頰，「因為沒怎麼見過，我們來到這裡也才幾個月啦。」
「這裡的治安很好麼？」
柯南有些不解。
——如果治安很好的話，也不會有這種堂而皇之收保護費還沒人阻攔的現象了吧？
「很好哦！」
這一點，堀川國廣相當肯定，「並盛鎮啊，可是連小偷都很少的！」
小男孩露出了懷疑的神色。
「因為這裡可是由雲雀君統治的，」見他不信，堀川認真說明道，「要是違法亂紀擾亂治安，可是會被風紀委員咬殺的，所以鎮上沒什麼人敢亂來。」
「風紀委員？」
「就是剛剛你見到的那些少年，啊對了，雲雀君就是並中的風紀委員長，這裡的治安一直由他們維持。」
——由不良少年統治城鎮？那是暴力執法吧？
柯南抽了抽嘴角。
走出了商業街，靠近居民區的時候，天邊忽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出神想事情的柯南嚇了一跳，驚疑不定，「爆炸？」
可是他發現，周圍的居民也好行人也罷，各個都毫不關心，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在天邊炸開的那朵蘑菇雲。
「啊，那個啊，」
堀川露出見怪不怪的表情，「是藍波醬和一平他們在玩吧~」
「那又是什麼人？」柯南皺眉。
「是兩個五歲的孩子，」堀川笑呵呵地說，「因為是被當做殺手培養的，所以偶爾玩鬧的時候會不小心引爆炸.彈，習慣就好了。」
——這種事情你們是怎麼習慣的？
柯南黑線。
「這裡就是並盛中學了，」
在校門口停下，堀川看了一眼教學樓外的掛鐘，「因為時間差不多，所以我就直接把你帶來這裡了，我們順便一起接主公回去吧。」
「好~」
柯南乖巧狀點頭，一邊不動聲色地四處觀察了一下。
意外的看起來很普通的學校啊。
當放學的鈴聲響起，學生們接二連三走出校門的時候，柯南發現這所學校的學生，好像看起來也都很普通的樣子，朝氣蓬勃，熱鬧又嘈雜，卻很有活力。
難以想像是被一個不良少年團體統治的學校……
「咦，堀川君？」
他們站在門邊等待，因為與其他學生穿著不同，所以很引人注目，剛走出來的幾個少年一眼就看到了他們，其中一個黑髮高個子男生笑容爽朗地跑過來打招呼，「好久不見啊~」
「是山本君呀，好久不見。」
堀川又是一副見到熟人的模樣。
「喲，這個孩子也是學姐家的麼？」
山本武好奇地彎腰看看柯南，然後意外，「沒有佩刀呢……」
「柯南不是哦，」
堀川連忙解釋，「他是主公的客人。」
「木村學姐的客人？」
棕發的少年，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白了一白，「難、難道是……妖……」
「不是不是，」
堀川連連搖頭，「柯南是人類。」
「這、這樣啊……」
沢田綱吉還是僵著臉，「那、那是黑……」
「也不是黑手黨啦！」
堀川露出苦笑，盡力安撫不安的沢田綱吉，「柯南只是個普通的人類孩子。」
——哦，是普通孩子啊……
沢田綱吉松了口氣，他的身邊，感覺就沒出現過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普通孩子。
注意到柯南疑惑的目光，沢田綱吉尷尬地乾笑了兩聲。
「十代目你別擔心，要是有人意圖不軌，作為左右手我絕對不會讓他得逞的！」
跟在沢田綱吉身旁的銀髮少年握了握拳，纖長的手指上戴滿了戒指，「就算是小孩子，也不會手下留情！」
柯南的目光在那些戒指上略過，他發現，不單是這個打扮得頗為不良的少年，就連那位看起來很普通的棕發少年手上，也戴著一枚跟他極不相稱的戒指。
——現在的國中生都流行這種飾品了麼？
——還有，十代目這種稱呼又是什麼鬼？
「那麼，下次有機會再交手吧！」
山本笑得一臉陽光燦爛，「我家道場隨時歡迎你們來哦！」
「好的~再見！」
堀川也開朗地朝他們揮手作別。
柯南好奇地問，「那個大哥哥很厲害麼？他說要和你們切磋呢。」
「山本君的劍術，對人類來說已經很不錯了，」堀川耐心地解答著他的問題，「而且天賦也很高，所以偶爾會來找我們挑戰。」
「哇，國中生就那麼強，好厲害呀！」
柯南做出天真的感歎表情，然後歪頭疑惑，「那他旁邊的那兩個哥哥，也一樣麼？」
「這個嘛，沢田君和獄寺君擅長的應該不是劍術吧，」堀川想了想，「不過在這個年紀，他們也是很厲害就對了，尤其是沢田君，他認真起來可是非常強大的。」
完全看不出來呢，那個普普通通的國中少年擁有能被如此稱讚的實力。
「畢竟，是被當做黑手黨首領培養的，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不過一旦遇到危險，卻會變得非常可靠哦，」
堀川像是在回憶一般說道，「額頭與雙手燃著火炎在空中飛來飛去，就算是我們也做不到那種事情啊，聽主公說，沢田君是拯救過世界的人。」
——黑手黨首領？飛來飛去？拯救世界？
「……」
柯南覺得自己腦子有點亂。
「堀川，柯南~」
少女清脆的聲音傳來，他們等待的人終於出來了。
「真是抱歉呀，」
她不好意思地道歉，「因為有些事情耽擱了，所以讓你們久等。」
堀川看了看她身後，問道，「加州和鯰尾呢？」
「他們呀，」千夏露出幾分好笑的表情，「被老師留下了。」
堀川國廣好容易才忍住笑意，「那真是辛苦他們了。」
——以前大家還很羡慕加州清光和鯰尾藤四郎能陪著主公一起上學，但是時間久了，每天都能看到他們為了完成作業抓耳撓腮的樣子，對於那兩個傢伙來說，讓他們做數學題，還不如拉他們去手合場打上幾百場來的輕鬆。
就算有學霸的千夏給他們額外輔導，但是學習天賦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實在不是那麼容易獲取的。
於是常常能看到一大群付喪神圍在一起幫他們出謀劃策想習題答案的景象，就連不認識幾個漢字的今劍也和樂衷摻和。
加州清光和鯰尾藤四郎，應該是痛並快樂著吧？
「嘛，別擔心，還有一個月就到聯考了。」
千夏非常拍拍手，笑眼彎彎，「偶爾體驗一下學生生活不是也很不錯麼？」
「對啦，柯南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她後知後覺地問道。
「……」
柯南抬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神色古怪。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見到她，他的世界觀都會被打碎重組一遍。
……
「誒？以『酒』為代稱的黑色組織？」
聽完柯南的敘述，千夏驚訝，「所以，柯南不是因為變大變小燈才能變成大人的樣子，而是因為被人喂了毒.藥所以才變小了？」
坐在另一邊小沙發上的柯南掛著黑線點頭。
——為什麼她到現在還在執著於他是哆啦A夢的設想？
「好神奇的毒.藥，」千夏感歎，「竟然能像伽卡菲斯的詛咒一樣把人變小誒！」
不過這個致命概率和後續影響，似乎還是很有問題。
「但是，這種事情的話，也許找沢田君幫忙會比較有用？」
千夏想了想，提出建議，「畢竟是最大黑手黨家族下一任首領，他們對於黑社會什麼的一定更加瞭解吧？」
——所以，他這個高中生偵探到最後，要與黑手黨合作麼？
【鮮花與狐狸】
狐狸說，「對我來說，你還只是一個小男孩，就像其他千萬個小男孩一樣，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樣用不著我。對你來說，我也只是一隻狐狸，和其他千萬隻狐狸一樣。但是，如果你馴養了我，我們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對我來說，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對你來說，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我有點明白了。」小王子說，「有一朵花，我想，她已經馴養我了。」
……
「可是就它一個，比你們所有的玫瑰更重要，因為，是我澆灌了它；因為，是我把它放在玻璃罩下……因為，我聽過它哀訴或吹噓，甚至聽過它的沉默；還因為，她是我的玫瑰。」
「你在你的玫瑰花上耗費的時間，使你的玫瑰花變得如此重要。」
……
念完這一章，一期一振闔上書本，他聽到了細細的抽泣聲。
「怎麼了？」
他有些意外，卻還是微笑著摸摸圍攏在身旁的弟弟們的小腦袋安撫，「不是你們讓我念的麼？」
這是千夏買來送給小短刀們的書，大家一收到這份禮物，便拉著哥哥一期一振要他念給他們聽。
「狐狸……」
五虎退吸了吸鼻子，「好可憐啊——」
「小王子後來回他的星球了麼？」
前田藤四郎認真地問，「他又見到他的玫瑰花了麼？」
「我也想要被馴養呢，」
亂藤四郎抱著膝蓋，一臉嚮往，「好浪漫啊，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小王子的玫瑰花真幸福……」
被弟弟們拉過來的藥研帶著些微笑意，他推了推眼鏡，「並沒有什麼好羡慕的。大家，不是都被大將馴養了麼？」
他的話讓小短刀們齊齊愣了愣，然後漸漸的，反應過來的小男孩們臉上，都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沒錯呢，」
五虎退雙手交握著，彎起眼睛來，「主公大人，是獨一無二的。」
秋田藍盈盈地眼眸清澈，「對主公大人來說，我也是獨一無二的秋田藤四郎麼？」
「是啊，」
一期一振點頭，和煦的笑容如同清風拂面，溫柔親和，「本丸裡的每一把刀，對主公來說，都是獨一無二的。」
「這樣說的話，」
後藤藤四郎支著腦袋側躺在草坪上，他微微仰頭，望向頭頂巨大的櫻花樹，「大將既是狐狸，也是花。」
既是教會了他們何為馴養的狐狸，也是馴養了他們的花。
就和小王子金色的頭髮與麥田的顏色一樣，櫻花綻放的春天中是她的身影，炎熱的夏天有她的名字，他們在秋天初遇，於是秋日裡也是她，還有第一個冬天，和第一場雪。
因為她，於是他們擁有了一年四季。
主公是花草，是動物，他們便對自然分外親近；主公是人類，也是妖怪，於是面對妖魔之時，便突然少了些害怕。
「啊，這麼一想，主公大人好厲害啊……」
秋田眨巴了一下眼睛，歪了歪頭，「好像什麼都是呢。」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8-7-25 10:19
第96章 番外二
【過去與未來】
砰——
粉色的煙霧在安靜的街道上忽然炸開, 目不斜視自顧自走在前面的小男孩腳步一頓，皺眉回頭。
「什麼人？」
白淨稚嫩的小臉上，略微上挑的細長眼眸中閃過幾縷冷光, 他眯了眯眼睛, 神情頗有些戒備。
「啊嘞？」
自散開的煙霧之中，一個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少女的身影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她穿著一身學生制服, 留著及肩短髮, 一臉詫異地左右張望著, 而當目光與面前的小男孩相接時, 她呆呆的「啊」了一聲。
「你莫非是——」
她眨了眨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忽然變得很興奮的樣子，快走幾步來到他面前，彎腰笑道，「雲雀恭彌麼？」
小男孩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冷冷看她，「你是誰？」
知道他從來不喜歡被人俯視，千夏相當遷就地蹲下.身與他保持視線相平, 也不答, 笑眯眯地問, 「你在這裡做什麼呀？」
雲雀的目光往她身後看了看, 然後小小的臉繃得更緊了，「那傢伙呢？」
「那傢伙？」
千夏順著他的視線往自己身後望瞭望，可是身後空蕩蕩的, 連個路人也沒有，她有些疑惑，「你說的是誰？」
小雲雀整張臉都沉了下來。
千夏後知後覺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的景致。
很眼熟啊，好像在他們家附近嘛，看天色，也是下午快到傍晚了。
面前的小恭彌穿著一身幼稚園的可愛水手服，背著小書包，和她記憶當中，最早認識的雲雀君一模一樣，看看周圍的樣子，應該是剛從幼稚園出來走在回家的路上吧？
啊，說起來，好像從這個時候開始，千夏就喜歡跟在雲雀君身後當小尾巴了呢！
「咦，難道你是在找……小夏麼？」
她恍然大悟地一錘手心，隨即笑彎了眼，「恭彌君其實很關心小夏嘛！」
小雲雀冷漠地看她，「我討厭草食動物。」
這似曾相識的回答……
「可是，小夏不是草食動物哦~」
千夏說得理直氣壯。
狐狸再怎麼看，也不可能是草食動物嘛！
「你到底是誰？」
雲雀小小的臉變得越發冷了，雖然因為眉眼精緻年紀太小，反而有種反差的萌感。
「我麼？」
千夏笑眯眯地指著自己，眼睛滴溜溜轉了轉，隨即語調輕快地回答，「我是恭彌……未來的妻子哦~」
小雲雀愣了愣，原本緊鎖的眉宇因為這出人預料的回答而呆一瞬，然後他看著她的眼神就變得有些奇怪了。
「還有什麼想問的麼？」
千夏繼續笑眯眯，「你想知道什麼都可以哦。」
雲雀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你很強麼？」
千夏撓撓頭，乾笑了一聲，「……這個嘛——」
雲雀的目光一直在她臉上，直到這會兒，眼神忽然閃爍了一下，「你就是那傢伙。」
「嗯？」千夏一愣。
小雲雀撇開頭，像是嘲諷般說道，「笑起來的傻樣都一樣。」
「啊……」
千夏眨眨眼，「那還真是抱歉呀。」
雲雀又看了看她，「她什麼時候回來？」
千夏歪歪頭，看了一眼手錶，「已經過去四分鐘了，應該快了。」
她唇角彎起，忽然伸手揉了揉面前男孩的頭髮，當然，立刻就被他給一臉嫌棄地拍開了。
「啊，對了。」
她像是想起什麼來，低頭從提著的書包裡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紙袋，「本來是要給未來的你的，不過既然看到小時候的恭彌了……」
她拆開紙袋子，從裡面拿出了一塊用粉粉的包裝紙包裹的東西，「這個給你~」
小男孩看了看躺在她手心上的那塊東西，也不接，「這是什麼？」
「巧克力~」
千夏笑眯眯，「我親手做的。」
雲雀看了看她提在另一隻手上的紙袋子，又看看那塊小小的巧克力，「我不喜歡甜食。」
「但是今天可是情人節啊！」
千夏不由分說地拉過小雲雀的手，把那塊巧克力塞進了他手中，「一定要吃掉哦~」
「呀，時間快到了，要說拜拜啦~記得，要好好照顧小時候的我呀！」
千夏飛快地伸手，偷襲似得一捏雲雀白嫩嫩的小臉頰，「畢竟，小夏從小，就很喜歡很喜歡雲雀君了哦！」
砰——
雲雀臉上的怒意剛剛浮現，又是那爆炸聲響，煙霧散開之後，露出的是正一臉茫然的小女孩。
穿著和他款式類似的幼稚園水手服，紮著小辮子，一雙棕色的眸子左右張望，顯得很無措。
但是當她看到站在面前的雲雀的時候，卻眼睛一亮，立刻朝著他快步走來。
——這個反應，就跟剛剛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傢伙一模一樣。
雲雀撇撇嘴。
但是，還不等他問「你去哪兒了」，小女孩已到了他近前，卻沒停下，反而一下子撲了上來，一雙細胳膊緊緊抱住了他的脖子，猝不及防差點把他撲倒。
「你幹什麼？」
雲雀皺眉，但是他立刻察覺到，抱著自己的這傢伙，身體在微微顫抖，他愣了愣。
「雲、雲雀君！我、我剛剛忽然去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
小女孩的聲音也有些顫抖。
雲雀猶豫了一下，勉強讓語調變得平和些，「你已經回來了。」
「可是！」
小女孩大聲說著，然後鬆開了手，於是雲雀這才看清楚她紅撲撲的臉頰和亮閃閃的雙眼。
「可是！我看到雲雀君了！長大以後的雲雀君哦！」
小女孩興奮地說道，「還有好多很好看的大哥哥！大家都對我超熱情的！」
「……」
竟然以為她之前是在害怕，雲雀覺得自己才是個白癡，他撇嘴，不怎麼感興趣地「嗯」了一聲，扭頭就走。
「誒？雲雀君你等等我！」
小女孩倒騰著小短腿連忙追上去，「我還有東西要給你哦！」
雲雀斜睨了她一眼。
「鐺鐺鐺——是巧克力哦，媽媽教我做的~」
「……我不喜歡甜食。」
「可是今天是情人節啊！」
「……」
「我給未來的雲雀君也送了巧克力哦，不過只有一塊~因為這是我要送給現在的雲雀君的禮物。」
「……」
「咦，雲雀君，你手上拿的什麼呀？」
「……沒什麼。」
……
一個月後
「主人~~」
「主公大人！」
「主上！」
「主公主公~~」
……
一大早的，千夏就被堆在客廳沙發上那一堆包裝精美的禮物給嚇了一跳，原本還有些困倦的眼睛刷的就睜大了，「這些……」
「是我們給主公大人的回禮。」
五虎退笑容甜甜的，「鯰尾哥說，這裡的男孩子，在情人節收到巧克力的話，要在一個月後回禮才可以。」
「哇，所以，這些都是給我的麼！」
千夏眼睛猛地亮了起來，「謝謝你們！」
她揚起笑臉，開開心心的跑到沙發旁，「現在可以拆麼？」
「當~然可以啦~」
加州清光笑眯眯地站在旁邊。
「真好呢，」
千夏捧著臉感歎，「我一直夢想有一天，可以拆禮物拆到手軟。」
「啊不行，就這樣拆了好可惜。」
她忽然跳起來，往樓上跑，「我去拿DV機，要把這些都錄下來才行！」
看著她像只兔子似地蹦蹦跳跳的歡脫背影，大和守安定好笑地搖搖頭，「看起來真的很開心啊。」
「如果是我一下子收到這麼多禮物，也一定會很高興的嘛~」
加州清光攤手，「不過之前給我們這麼多人親手準備巧克力，主人也很辛苦呢。」
義理巧克力完全可以直接在商店裡買的，不像本命巧克力需要投注那麼多心意，但是千夏硬是花費了一整天的時間，給本丸所有的刀劍們都做了巧克力還包裝得非常可愛，這讓第一次收到情人節禮物的刀劍們感覺既新奇又溫暖。
「而且，還見到了小時候的主公大人——」
五虎退想起那個小小的軟軟的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主公，便忍不住露出幸福的表情。
「小時候的主公大人，好可愛！」
亂藤四郎捧臉轉圈，「可是只出現了五分鐘，好可惜呀！」
笑容甜美性情活潑，白白嫩嫩的小女孩天真無邪，而且膽子也很大的樣子，一點都不害怕忽然來到陌生的地方，眉眼間全無陰霾，燦爛得像是顆閃亮的小太陽，讓人超想抱起來揉揉的。
「因為那個火箭筒，只有五分鐘的時效吧？」
「真是神奇的東西呢……」
「沢田君說那個火箭筒是把人和十年後的自己交換，不過主公怎麼是換成了十年前？」
「嗯……果然是出故障了吧！」
「還真是嚇了一跳呢，突然就飛了過來——」
因為千夏家的小短刀數量很多，與沢田綱吉他們熟悉之後，住在他們家的幾個孩子就隔三差五地跑來找短刀們玩，意外地相處得還不錯，一下子多了那麼多玩伴的藍波和一平也很開心，不過就是偶爾會鬧過頭。
炸.彈、手榴彈、火箭筒、甚至是因為看到了雲雀而害羞解鎖筒子炸.彈的一平……也虧得短刀們的機動值非常高，反應速度都極快，所以總是有驚無險。
「不知道，雲雀君會給主公大人什麼樣的回禮呢？」
亂眯著眼睛，笑得頗為玩味，「好好奇呀~」
「誒~~那個雲雀君麼？」
加州清光發出不可思議地感歎，隨即撓撓臉，「那還真是想像不到呢。不過，他真的會回禮麼？」
鯰尾笑眯眯地晃了晃手指，「我們來打賭怎麼樣？」
「咦？！」*N
……
「唉……果然是沒有呢。」
伸出食指揉了揉停在指節上的雲豆的小腦袋，千夏有些失望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清光和鯰尾又被老師留下了，當然，和他們作伴的還有萬年不變的笹川君和青葉君，他們四個，已經成為放學後補習的固定小組，一邊互相埋汰一邊對著作業本怒目的場景，怎麼看怎麼有趣。
黃色的小鳥停留在纖細的指節上，歪了歪頭。
「是吧，你也覺得他肯定不會在意這種事情的吧。」
千夏搖搖頭，隨即重新笑起來，「嘛，沒關係，反正早就想到了！」
「就快要畢業了呢，不知道恭彌他怎麼打算？」
千夏把雲豆舉到眼前，歪頭問道，「你有聽到他提起麼？總不會還要繼續留在並中吧？」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啦，畢竟雲雀恭彌愛校的名聲，就跟他愛打架的名聲一樣，整個鎮上沒人不知道的。
雲豆也歪了歪頭，烏溜溜的小眼珠轉了轉。
「我麼？」
千夏想了想，「當然是繼續讀高中啦~」
「才不會擔心那種事呢，恭彌他很可靠的~」
……
雲雀抱著手臂靠在院門外，就看著她一邊跟雲豆聊著天一邊往這裡走，傍晚的天空被晚霞映紅了大片，雲朵像是被滔天的火炎點燃。暖橘色的日光照著她半邊臉頰，帶笑的眉眼甚是生動溫暖。
清冷的眼眸微微柔和了一點。
然後朝著這裡走來的千夏便看到了他，她的雙眼立刻亮了起來，臉上露出甜甜的笑容，腳步下意識地加快跑了過來。
「恭彌？」
她停在他面前，歪了歪頭，好奇地問，「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雲雀看了她一會兒，忽然遞過去一張卡紙，「拿著。」
「這是什麼？」
千夏接過來，滿臉疑惑地打量著。
由大大的信封套著的卡片，感覺像是放大版的賀卡之類的東西。
雲雀看了她一眼，丟下「回禮」兩字，就逕自與她擦肩而過，朝著她來時的方向走了。
望著他又往學校去的背影，千夏有些茫然地撓撓頭。
——這是專門為了給她送東西，才在她家門口等她麼？可是為什麼不乾脆在學校裡就給她？
「而且，這個究竟是什麼？」
她好奇地拆開信封，從裡面拿出了折疊著的紙張，再打開一看。
「……」
「主公大人，您回來啦~」
五虎退打開院門，正如同往常那樣用可愛的笑容迎接她，然而當發現自家主公此刻的表情時，他有些困惑，「您怎麼了？」
「嗯？發生什麼事了？」
亂藤四郎從他身後探出腦袋，好奇地問，「咦，主公大人怎麼……」
「啊，臉好紅啊，難道發燒了麼？」
「藥研哥，你快來！」
「大將？」
……
千夏猛地回過神，她把那張薄薄的紙按在胸口，低頭，忽然沖進了屋子，啪嗒啪嗒跑上樓，關房門，撲到床上，一氣呵成。
房門被輕輕敲了敲。
「我沒事，不用擔心。」
千夏的臉埋在被子裡，聲音有些悶悶的，「我一會兒就出來。」
門口一陣細細索索的響動，然後是腳步聲遠離的聲音。
千夏把自己裹在被子裡滾了好幾圈，終於冷靜了下來。
她推開被子，仰躺在床上，舉起雙手。
那張薄薄的紙上，明晃晃的寫著【婚姻屆】三個字，下面的表格中，漂亮的字體清楚明晰地簽了「雲雀恭彌」幾個字。
這個……
是求婚吧？
作者:
穹翼
時間:
2018-7-29 20:10
情人節的回禮居然是那個XDDD
中間有幾度我是真的哭得凶啊...
很多淚點!
作者:
星羽之夜
時間:
2019-1-27 12:38
跟動畫裡的京子比起來 千夏的形象好像更立體形象 傻呼呼的小太陽 有時又特別敏感
作者:
HollyY
時間:
2020-6-18 11:49
是洋蔥 這篇小說加了洋蔥阿！~~~~~
看到後面的劇情真的會一直不自覺的露出姨母笑耶XDDDD
作者:
黑羽幻音幽
時間:
2022-2-4 17:37
最後辣個回禮真的是嗷嗷嗷嗷嗷⁄(⁄ ⁄ ⁄ω⁄ ⁄ ⁄)⁄
只想說一句幹得漂亮了吶(((o(*ﾟ▽ﾟ*)o)))
整篇故事很勵志互動也甜甜暖暖噠(*/ω＼*)
謝謝大大分享(=´∀｀)人(´∀｀=)
作者:
如如lulu
時間:
2024-2-22 04:48
我發現設定裡主角跟家教裡的那些首領一樣會莫名摔倒誒！直到覺醒才好，西蒙和彭格列的首領和主角設定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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