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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半冷半燃個性的正確使用方法》作者：彼岸有馬【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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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2-13 20:21
標題:
《(綜)半冷半燃個性的正確使用方法》作者：彼岸有馬【完結】
文案：
擁有個性『半冷半燃』＝人形自走冷凍櫃+人形自走取暖器+人形自走刨冰機+人形自走燒烤架+……（更多功能有待灰羽小姐開發中）
半冷半燃，真好使！
某轟姓男子:我不是，我沒有，你別亂說！
食用指南：
1.原女x轟總，私設有，ooc也有
2.綜英雄世界設定，輕鬆向大甜餅
3.女主比轟大兩歲，個性類似于與謝野晶子的“君死給勿”但有所不同
感謝美工大大倉皇做的封面~
內容標籤： 成長 異想天開 大冒險 我英
搜索關鍵字：主角：三車牌鴛鴦鍋，灰羽七瀨（HaibaneNanase） ┃ 配角：東京關愛禿頭英雄協會，橫濱為非作歹小分隊，橫濱預防自殺協會 ┃ 其它：
原創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2-13 20:25
第 1 章 誤解
雄英高中體育祭，一年一度的盛典。這並非只是一場單純的頂尖高中的運動會而已，其中牽扯到的各方利益，甚至包括場上所有英雄預備軍日後的職業前途，並非所有人都了然於心。
這場體育祭存在的真正意義，早已超出了它的稱謂。
當然了，對於外行人來說，這些意義都是無謂的。他們只需盡情享受個性衝撞帶來的熱血沸騰之感就行了。
而對於轟焦凍來說，今年的體育祭，是他的敗北，但似乎也稱得上些許成功——雖說自幼積攢至今的問題還是沒有被解決。不過至少開始向好的那一方面前進了，這一點值得欣慰。
躺在病床上的轟焦凍忍不住想了很多，從母親想到了灶上那壺滾燙的熱水，而後記憶又飛馳向了綠穀的話，還有爆豪極其認真的表情——確切的說，是一副惡人臉。想得太多，大腦有些倦怠。被爆豪毫不留情地狠狠轟出場外，他應該傷得不輕，但現在疼痛已經消失，自己又疲憊得厲害，想必是恢復女郎的功勞。
他不再多想。馬上就是頒獎儀式了，他需要休息一會兒，補充體力。
正在此時，他聽到了一個年輕的女生，隔著病床旁的白色屏風幽幽傳來，但聽起來似乎不是說給他的。
「會很疼的喲。同學，請你做好心理準備。」她輕飄飄地說。
「嗯！」
又傳來了另一個聽上去更年輕的男聲。
轟焦凍還以為恢復女郎這兒只有他一個人在呢。他呼了口氣，複又闔眼。
等等……為什麼那個男生的聲音，聽上去那麼像綠穀出久？
轟焦凍倏地睜開眼，盯著屏風。燈光穿透覆在屏風上單薄的白布，打下的燈影將相隔的另一端的情狀一絲不落地暴露出來。病床上那頭柔軟的卷髮，無疑是出久。
另一身影站在病床邊，手裡攥著個細長的東西。單憑一個影子，轟焦凍無法得知她拿在手中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但看那尖銳的形狀，轟焦凍確信這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她將那細長尖銳的東西高舉過頭頂。
下一刻，會落在何處呢？
轟焦凍的心臟猛跳了一下，腦中滿是糟糕的念頭。直覺告訴他，如果在繼續以旁觀者的態度放任下去，一定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更何況，那個病床上躺著的，是給予了他救贖的同班同學綠谷出久。
容不得多想了，身體先一步行動起來。轟焦凍翻身下床，推開屏風，右掌結起冰霜。
失去屏障，一切變得清晰無比。轟焦凍看見了，手持尖銳匕首的女生站在床邊，而躺在病床上的綠穀出久緊閉雙眼，五官猙獰，儼然一副恐懼到了極點的模樣。
毫無疑問，這個女人想要殺了出久！
眼見她手中的匕首就將刺入出久的心臟，但聽到屏風落地的聲音，讓她的動作停滯了一瞬。抓住這一瞬契機，轟焦凍施以冰霜，將她的手臂凍了起來，無法再動彈分毫。
她愣了愣，盯著手臂上的冰，神色糾結到了極點。她僵硬地扭轉脖子，看向轟焦凍，沒好氣道：「……同學，你這是做什麼？」
「這話應該由我來問你。」轟焦凍面無表情，掌中的冰霎時膨脹了一倍，威懾力十足，「你混進這裡，殺死我校學生，究竟是出於怎樣的目的？！」
聽到這話，她翻了個白眼。
這樣的反應有些出乎轟焦凍的預期。他原以為她的反應左不過是兩種。其一，嘴硬死不承認；其二，奮力反抗企圖逃脫。對於這兩種可能性，轟焦凍都有所準備——用冰困住她的所有去路，逼迫她說出真實目的。
……可她怎麼不按常理出牌？
轟焦凍有些不快。寒冰從他腳下蔓延，勢要將這間小小的醫務室完全冰封一般。
出久被這種劍拔弩張的氣勢嚇得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整理好了情緒，說出的話卻成了結結巴巴的散亂詞句。
「她……她是想救我……沒有……沒有……壞心思……」
聽到出久的話，轟焦凍忍不住微蹙眉頭，心中的疑惑飆升到了峰值。
出久大喘了幾口氣，待到結巴的症狀大有改善，又繼續道：「她是三年級的學姐！」
「什麼？！」
轟焦凍大驚，急忙停下蔓延的薄冰，卻沒有為這位所謂的學姐解凍。不過出久的話，終於讓轟焦凍意識到要先觀察一番對方了。
出久口中的三年級學姐身上穿著的是標準的雄英校服，上衣紋有經管科的紋章，不過卻多披了件白大褂，所以轟焦凍乍一眼沒看出來她其實穿了校服。她的膚色同身上的白衣相近，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出近乎透明之感。
轟焦凍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鬧出了烏龍。自USJ事件後，雄英的安保措施已經升級過了一次，不可能有惡人可以突入。而且那一次事件後的殘黨都已經清除淨了，現在整個雄英應該出於一種極其安全的狀態才是。
轟焦凍一陣尷尬，正想將室內的冰都消除了，卻忽得她笑了起來。一抬頭，正對上她僵硬到了極點的假面式笑容，嚇得他的動作都停滯了一瞬。
「我是經管科三年級的灰羽七瀨。你好，英雄科的轟焦凍同學。」灰羽七瀨故作歡快道，「請問，現在可以麻煩同學你把我手臂上的冰解凍了嗎？我覺得我快要凍傷了喲。」
轟焦凍的良心受到了巨大譴責，連連向灰羽七瀨道歉，表示這是自己的無心之失，急忙把冰解凍了。出久也在一旁替他打圓場。
重獲自由的灰羽七瀨揉著被凍得冰涼的手肘，斜眼睨了他們一眼，不快地哼了一聲，不過她刻意壓低了聲，沒有讓轟焦凍和出久聽見。
轟焦凍低垂腦袋，默默地自我反省，忽得視線中多出了一張學生證——是灰羽七瀨的。
「呶，給你看我的學生證。怕你不信我的身份。」
「抱歉，我誤認為您要殺了綠穀，所以才貿然出手。」轟焦凍倏地沖灰羽七瀨一鞠躬，語氣端正到了極點，「對不起。」
灰羽七瀨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後退了一大步，警惕地打量了好一會兒，確信他不會再放出任何冰，才小心翼翼挪回到了原處。
「哎……沒事沒事，不用這麼正式。」她擺擺手，把轟焦凍扶了起來，「剛才那種情況確實是挺容易讓人誤會。不過，我真的是要救人，而不是殺人！」
轟焦凍點頭稱是，但還是一頭霧水，總覺得自己游離在狀態外。
如果將時鐘再向前撥五分鐘，轟焦凍就能窺見這場誤會的全貌了。
彼時，轟焦凍正躺在病床上熟睡。與爆豪的決賽還沒有結束多久，他就被送到了醫務室。他傷得不重，只需睡上一會兒就能恢復體力了。
恢復女郎剛治癒好轟焦凍身上的傷，看完決賽的出久也來到了醫務室。
在與轟焦凍的戰鬥中，他受了很重的傷，為了能夠繼續觀摩接下來的比賽，他特意請求恢復女郎把他的傷恢復到能夠行動的程度，剩下的傷口，他決定靠自愈能力癒合。然而臨去前，恢復女郎讓他比賽結束後再來一次。
於是，出久乖乖地來了。
這回他發現醫務室多了一個人，不過看上去不像是患者。穿著和恢復女郎同樣款式的白大褂，出久想她大概是恢復女郎的助手之類的人物。
「呀，綠穀，你來啦。」恢復女郎跳下椅子，用拐杖指了指空著的那張病床，「你在這兒躺下吧。」
「好。」
出久乖乖躺好，一不小心壓到了手臂上傷口，疼得他的表情猙獰了一瞬。恢復女郎認真地檢查了出久的骨折情況，低頭沉吟了一會兒。
恢復女郎的表情有些嚴肅，出久有些害怕。他本想問問恢復女郎，自己的情況是不是不太理想，不會還未開口，恢復女郎就已轉過了頭，沒有察覺到自己想要說話的心情。
「七瀨，你也過來吧。」
恢復女郎向灰羽七瀨招了招手。
「我知道了，老師。」這一整天都在醫務室摸魚的灰羽七瀨聞聲立刻站起身，丟下手中的小零食，飛速把手擦乾淨，小跑到了病床旁。
露出在紗布外的紅紫色傷痕讓灰羽七瀨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湊到恢復女郎身邊，小聲問她這小孩究竟是被哪個不知輕重的同級生打成了這幅慘樣。
「這是他發動自己的個性的時候造成的傷。」恢復女郎也小聲地解釋道，「我幫他癒合了一部分，但亟待治癒的部分還是不少呢。」
灰羽七瀨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哦……原來是這樣……」
「你看看，以你的個性能否治癒這孩子的傷。」恢復女郎又道。
灰羽七瀨想也不想，立刻擺手拒絕。
「他傷得不夠重，若是使用我的個性治癒，效果肯定很差。說不定還會骨頭錯位……」灰羽七瀨癟了癟嘴，急忙換上掐媚的淺笑，小步後退，試圖逃離恢復女郎的視線範圍，「你也知道，我的個性『Alive』，主要針對重傷危及生命的傷者。像這種傷，還是由老師您來吧。畢竟您是專家嘛。」
灰羽七瀨一邊為自己開脫，一邊加快速度，末了還不忘拍一下恢復女郎的馬屁。可惜還沒來得及逃多遠，她就被恢復女郎抓住了。
「試試嘛。你高中以來，幾乎就沒用過個性，就把這一次機會當作檢測個性的發展情況吧。」
恢復女郎笑臉吟吟，說出的話卻讓出久和七瀨都害怕不已。
不容七瀨拒絕，恢復女郎就溜了出去，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去倒杯水。別害怕喲，七瀨。」
灰羽七瀨，內心憂愁，忽然覺得自己同綠穀出久是一對可悲的難兄難弟——被恢復女郎強行綁在了一起。
她無奈地在出久身旁坐下，努力擠出一絲友好的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嘛，老師交給我這個任務，我不完成好像也不太好。所以……」她乾笑了幾聲，目光飄忽，顯然心虛到了極點，「同學，你介意我割破你的大動脈嗎？」
作者有話要說：
注意事項文案標了，就不在作話多贅述了
這個坑原來是《你好，利世小姐》，但我不是很有靈感，也不太想繼續寫下去了，所以改成了我英的坑。如果是收藏了利世小姐卻沒有看過我英的老爺可以取消收藏，我不會介意噠，希望你們別怪罪我就可以啦_(:3 」∠ )_
最後說一句，轟轟真可愛
第 2 章 Alive
「等等等等等等……！」轟焦凍一疊聲道。
分明七瀨口齒清楚，她說出的每個詞轟焦凍也聽得懂，但為什麼組合在一起，就霎時變成了的難以理解的梵文。人生十五年來，轟焦凍第一次對自己的理解能力產生了質疑。
他沉吟片刻，清了清嗓子道：「你要用個性治癒綠穀，和你割開他的大動脈有關係嗎？」
此話一出，開始自我懷疑的人成了七瀨——她懷疑自己的表述能力有點問題，也懷疑轟焦凍的邏輯能力有待開發。她默默從上衣口袋掏出眼鏡戴上，很神秘地用食指推了推，放慢語調，認真解說道：「我剛才說了吧，我的個性完美發動的前提是重傷瀕死，而綠谷出久同學只是骨折，就算放任不管，恢復女郎也不幫一點忙，好吃好喝供著，他也能自愈，所以不屬於瀕死範疇。但如果我割破了他的大動脈，那綠谷出久同學的傷就會升級成為瀕死傷，這樣就能輪到我出場了。明白了嗎，轟焦凍同學？」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七瀨有些氣短，急忙深呼吸了幾下，姑且算是緩過勁來了。七瀨這般認真解說，總算讓轟焦凍明白了。可明白歸明白，憂慮依舊是存在著的。
就在七瀨再度舉刀之際，轟焦凍又把她攔下了。
「不會出意外嗎？綠穀不會因為出血過多而亡吧？」
「放心放心。人體結構我早已經爛熟於心了，不可能出錯。」七瀨很隨意地擺了擺手，語氣略顯漫不經心，「況且就算失手了，死亡兩分鐘內我也能把他救回來。會恢復得很完美的。」
她的話聽上去輕飄飄的，仿佛說出的不是一回多麼重要的事，但轟焦凍知道，這話中蘊涵了多少價值。
治癒重傷，令亡者複生……名為Alive的個性，強大到了近乎恐怖的程度。轟焦凍這麼想著，看向七瀨的目光中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欽佩。
匕首閃過一絲寒光，彰顯其可怕的鋒利程度，刀影倒映在出久的臉上。出久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來……來吧！」他提高了聲，一臉決絕，似乎是在給予自己一些勇氣。
然而他渾身顫抖得厲害，連帶著床板也抖動了起來，床板上略有些鬆動的五金件因著顫抖發出細索的撞擊聲，在寂靜的醫務室內顯得分外突兀。
「需要來一針麻醉劑嗎？」七瀨難得貼心了一回。
「不用……不用……」
還是速戰速決比較好，出久想。
七瀨滿意地點了點頭，對眼前這個小小少年的堅強很是欣慰。
然後她舉起了匕首。
轟焦凍站在她身旁，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看得七瀨後背發毛，怎麼都覺得不自在。無疑，轟焦凍這般警惕的舉措是對她還存有懷疑表現。
對於這一點，七瀨已經不想掙扎著解釋了。她想要忽略外在一切，進入無我之境，但轟焦凍的眼神實在太過熾熱，她怎麼都「無我」不了。無奈之下，她只得拐彎抹角地勸說起過分警惕的轟焦凍：「割開大動脈會很血腥的，你最好躲遠一點。身上濺到血可不是什麼美妙的體驗，不是嗎？」
七瀨都已經不奢求讓轟焦凍離開了，只要他稍微走遠一些，她就很心滿意足了。可轟焦凍不懂她的良苦用心，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害怕。
七瀨，卒。
勸說不動轟焦凍，七瀨也沒有辦法了，只好硬著頭皮，將匕首抵在出久頸間，對準了跳動的那條溫熱血脈，手上略加了些氣力。皮膚瞬間切開，血漫了出來，七瀨急忙用手捂住。再施加些力，鮮血不受控制地噴濺出來，如同小小噴泉，七瀨的鏡片霎時覆上了一層赤色。
「呼……還真濺出來了……」她小聲嘟噥了一句。
不過現在，重傷瀕死的條件達成了。
出久無意識地抽搐，目光渙散。七瀨用力捂住他的傷口，不讓鮮血瘋狂流出。轟焦凍的心揪了起來。
「轟同學！我們來看你啦！」
醫務室的大門猝不及防地打開，幾個小腦袋竄了進來，笑嘻嘻地朝裡走，然而入目一片鮮血慘狀，嚇得他們瞬間停下了腳步。而專心準備動用個性的七瀨，也被這猝不及防的聲音嚇到了，手中匕首險險掉落。
抽搐的出久，面無表情的七瀨，噴濺在屏風上的血跡。這是雄英高中英雄科一年級A班的同學初一邁入醫務室時，見到的場景。
面面相覷，分外尷尬。他們明明只是想要來探望一下轟焦凍而已，誰知道……
「啊！綠穀要被殺了！」
上鳴電氣突然尖叫起來，一頭黃髮炸開，其蓬鬆程度足以媲美松毛犬。
他這一聲不嫌事大的尖叫引得其他同學也警覺起來。他們交換了一下目光，當即就發動了攻擊。八百萬百變出一把長/槍，朝病床沖來，上鳴將雷電聚于八百萬周身，快八百萬一步，卻又保持在恰到好處的距離，不會傷到八百萬，可威懾力十足。常暗踏陰的黑影也踏上上鳴的雷電，奔向起來。在與轟焦凍一戰中，黑影被火光嚇得厲害，直到現在行動起來還是有些畏畏縮縮的，但卻沒有退縮。峰田實都被嚇呆了，有些神經質地瘋狂摘下頭上的葡萄狀小球，尖叫著擲向七瀨——他們眼中的罪犯。
這種情況是七瀨絕對意料不到的。她下意識地縮起肩膀，不敢輕易鬆開捂著出久傷口的手。但那些攻擊沒有落在七瀨身上。
在靠近之前，一堵冰牆霎時築起，將他們與七瀨隔斷。轟焦凍的動作總比他們快一點。
絲絲寒氣透入心扉，七瀨猛顫了一下。
「喂！轟焦凍，你幹什麼！」那頭的人嚷嚷著。
黑影沖向冰牆，卯足了力氣也僅僅只是讓這堵高牆顫動了一下，甚至連一絲裂痕都沒能留下。
黑影的自信心再度收到打擊，挫敗到了幾乎要當場哭出來的程度。常暗也知道不能再繼續給予黑影心理上的折磨了，只好無奈地喚它回來。
外頭的動靜停息了一會兒，轟焦凍卻不敢掉以輕心，注視著冰牆，以防他們再想出什麼招數來。
誠然，向他們解釋是很有必要的，但在現下這般緊要關頭，沒有時間耗費口舌解釋，更何況還鬧出了誤會，解釋起來更費勁。與其現在匆匆忙忙解釋，還是等治癒出久後再讓七瀨本人說明來龍去脈為好。
那一邊遲遲沒有動靜，直覺告訴轟焦凍，八百萬他們正在盤算一場大的。
「快點！」他壓低了聲催促道。
他的話遲遲沒有得到答覆，轟焦凍有些焦躁，對七瀨的信任崩塌泰半。他放棄了防守，決定盯著七瀨。
他轉過身，有些不耐煩了。而此刻才是開鑼之時。
他看到出久的身上蒙上了一層霧色的淺光，朦朦朧朧，似乎將他全然包裹在了其中。七瀨碰觸著出久傷口的雙手上也沾染上了些許淺光。她閉著眼，沒有像轟焦凍想像中的那樣念叨著什麼奇怪的咒語，安靜得仿佛她此刻僅僅只是在小憩一般。分明此刻門窗緊閉，卻不知從何處來了一陣風。無端而起的風揚起她的長髮，漂浮空中，那銀白色的髮絲讓轟焦凍一時間有些恍惚。
風更厲，籠罩在出久身上的淺光逐漸變得明亮。血不再去泉般湧出，積攢在出久折斷的手臂與十指上的淤血迅速褪去，重新煥出健康的血色。七瀨慢慢鬆開了捂著傷口的手，赤紅色的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重新聯結在一起，不留一絲痕跡。
轟焦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比恢復女郎的個性更令人震撼。
冰牆發出一陣駭人的巨響，從中心的焦黑裂開裂縫，延展至邊角。八百萬百似乎趁著這段時間造出了殺傷力極大的武器——類似於小型火箭炮之類的東西。無疑，冰牆不能再撐多久了，只要再轟上一炮，就會徹底碎裂。當時候，禦茶子很有可能會用個性將碎冰漂浮起來，攻向他們。
轟焦凍暗自祈禱七瀨的動作可以快一點。
「轟焦凍，你要殺了綠穀嗎？」峰田揉了揉鼻子，隔著冰牆高聲質問道。
轟焦凍一時無言，根本不知道峰田這奇怪的腦回路究竟是怎麼產生的。
他不知道，其實其他A班的同學都是這麼覺得的，畢竟在體育祭開始前，轟焦凍曾對出久說出過相當有挑釁性的話，此刻還攔著不讓他們靠近出久，想不懷疑轟焦凍的動機都難。
「別激怒他！」上鳴把激動的峰田拉到一邊，耳語道，「我們得先把冰牆擊碎了才是。」
峰田連連點頭：「沒有沒錯……俺都糊塗了……」
「讓開！」
八百萬大吼一聲，舉起火箭炮。彈藥出鏜，撕裂空氣，直撞向冰牆上的裂縫。
忽得，一切異動毫無徵兆地停息了，轟焦凍匆匆回頭瞄了一眼，出久身上已無淺光。他想，大抵是結束了，於是也沒有再抵抗，撤下了冰牆，又用冰包裹住飛來的彈藥，不讓它炸開。
辛苦許久，上鳴他們終於得以窺見轟焦凍在盤算什麼了。
他們原本料想會見到相當血腥的場景，或是已經被清理得一乾二淨的犯罪現場，卻怎麼也沒有想到，見到的竟是安然無恙地坐在病床上，滿臉激動到了近乎呆滯的出久。
他們所認為的殺人兇手七瀨仍是坐在病床旁，臉色卻一反常態，嚴肅到了極點。她默然摘下眼鏡，折好，掛在領口，忽然露出一絲輕笑。
「請問，我是不小心招惹到了你們英雄科的同學嗎，為什麼今天一個兩個的都來打擾我呢？」
第 3 章 手帕
七瀨的語氣聽上去平平淡淡，甚至還稱得上友善，不過落在闖入醫務室的這群英雄科的同學耳朵裡，就顯得有些尷尬了，友好的意思也統統都被曲解成了嘲弄。他們很自覺地站成了一排，半垂著腦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為好。
上鳴電氣是他們之中最驚愕的人，同是也是最尷尬的那個。他斗膽抬眼，想要瞄一眼七瀨臉上的表情，先判斷一下她現在究竟是個怎樣的態度，再決定自己該用怎樣的態度求饒。然而目光才剛一掃到被煙熏得黑黃的牆壁，上鳴·有點慫·電氣就被嚇得灰溜溜地收回了目光，腦袋垂得奇低，什麼都不敢說了。為了掩飾自己剛才心虛的動作，他還欲蓋彌彰地咳了兩聲，希望七瀨千萬別注意到他。可惜，他的小小動作一絲不落全部都被七瀨看到了，就連轟焦凍都有幸窺見一二，畢竟來探望轟焦凍的A班同學一共就那麼幾個人，一隻手都數得清，因而他們的每個動作都分外明顯，就算有心遮擋也挨不住從正面而來的目光。
七瀨覺得，要是上鳴完完整整把醫務室的現狀都掃一遍，估計會嚇得暈過去吧。
牆壁上滿是火箭炮射出時飛濺起的硝煙，弧狀的軌跡看上去居然出奇得有藝術感。有盞吊燈被震碎了大半，剩下的那部分□□地□□地懸在天花板上，然而搖搖欲墜的姿態猶如達摩克利斯之劍，碎裂的玻璃掉落在他們面前，只差一點就會掉在他們可愛的小腦袋上。瓷磚也被轟裂了不少，水泥碎屑從縫隙間漏出，灰白色水泥與半化未化的碎冰混雜在一起，莫名顯得鋪在地上的白瓷磚潔白不已。
與被冰牆保護起來的另一半邊醫務室相比，這一半邊簡直可以媲美災難現場了。對比之強烈，連七瀨都覺得殘忍。
相當有自知之明的轟焦凍同學很清楚自己也是導致醫務室變成如此慘狀的罪魁禍首之一，因而也沒敢多出聲，默默在一旁融冰。至於上鳴，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多少事有些愧疚的，尤其當他看到出久安然無恙地躺在病床上後，愧疚感就更嚴重了。一開始嚷嚷著出久被殺的人就是他，換言之他就是那個害得半個醫務室變得如此慘狀的最大罪人。
他有點慌，乾巴巴地訕笑了幾聲，目光東躲西藏，小心翼翼地出聲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我有點搞不清楚……」
七瀨癟嘴，默默歎了口氣。她不是很樂意把說過的話再重複一遍，更何況解釋來龍去脈可不是一件多麼輕鬆的事情。她拍了拍在旁專心融冰的轟焦凍，朝他擠眉弄眼了一番，讓他代替自己做解說的工作。
轟焦凍一眼就看懂了七瀨的心思。在心裡將七瀨之前說過的話疏離了一遍，摘出重點，簡略地向同學解釋起來。趁著這段閒暇時間，七瀨重新抽出了先前被她隨手掛在領口的眼鏡。鏡片上沾著的一層血液已經幹透，似乎還滲入了鏡框與鏡片之間的縫隙之中。幸好有眼鏡擋著，否則這些血就要濺入她的眼睛裡了。
七瀨一邊暗自慶倖著，一邊用手指拈起一小塊衣角，認真擦拭起眼鏡。她不常戴眼鏡，算不上廣義定義中的「眼鏡娘」，但偶爾還是會戴幾次的，還是及早擦乾淨鏡片為好，否則等到下一次使用時還要費心清理，那可就太麻煩了。
乾涸的血液並不好擦，七瀨害怕會刮花鏡片，不敢下重手，只能輕輕擦拭鏡片。
七瀨與血跡的拉鋸戰進行到第三分鐘，戰局被闖入視線的少年的手打破。他拿著一塊疊得方方正正的素白色手帕，遞給七瀨。
「用這個吧。」轟焦凍小聲說，「會更方便一些。」
七瀨飛速打量了他一眼，從頭到腳，突然有些好奇他這塊手帕究竟是從戰鬥服的哪裡掏出來的。
「謝謝。」
七瀨朝他笑了笑，向轟焦凍道了聲謝，抬手接過手帕。她原本是想拒絕的，因為她覺得衣角和手帕對於血跡的威力相同，弄髒自己的衣服倒是無所謂，可弄髒了別人的手帕就實在是不太好意思了。但她怕自己的拒絕會讓轟焦凍以為她還心存芥蒂。為了防止顯得太過不友好，七瀨決定接受轟焦凍的這番好意。
觸碰到手帕，微微濕潤的觸感讓七瀨有些驚訝。她這才發現，原來轟焦凍遞過來的這塊手帕是濕的。沒人會帶著一塊濕帕子在身上，想來應該是他將手帕先用冰凍住了，複又用火解凍了一次，將溫度控制在了恰到好處的範圍內，不至於把手帕烘乾。
她沒想到轟焦凍竟然會如此貼心。
她將手帕攥在手中，濕潤中還帶著火焰的溫度。
「謝謝……」
七瀨的聲音細若夢囈，落入轟焦凍耳中，卻分外清晰。他沒有作答。
在轟焦凍的貼心援助下，七瀨與血跡的拉鋸戰以七瀨的完全勝利告終，只可惜鏡片邊緣壓著的血線無法擦淨，否則結局就是七瀨的完全勝利了。
恰好轟焦凍的解釋也告了一段落，因而當七瀨抬起頭時，對上的是五雙傾慕的眼睛，前後差距之大，嚇得她手裡的眼鏡差點掉在地上。
那五個人也不說話，就這麼看著她，看得她心裡發毛，索性灰溜溜地垂下了腦袋，借著觀察出久的名義逃離了他們的視線範圍內。
出久呆坐在床上，目光空洞，好像還游離在狀態外。七瀨被他這副模樣嚇得不輕，急忙朝他揮揮手，試圖把他喚醒。
「喂，綠谷同學，你沒事吧？別嚇我呀！綠谷同學？」
一連喚了好幾聲，出久才如夢方醒，急急忙忙撩起袖子查看傷口，把渾身上下都摸了個遍，卻遲遲不出聲。七瀨看得緊張，生怕自己做的不夠好——從前她在小白鼠身上測試的時候就出現過這種情況。而且她也已經好幾個月沒有用個性治療人了，心裡沒底。
出久把自己整個身子摸了兩個來回後，七瀨實在忍耐不住了，壓低聲悄悄問道：「沒問題吧，綠谷同學？」
出久垂下手，儼然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然而轉瞬間的化為不可思議：「太神奇了……身上的傷口全都好了，還一點都不疼！」
七瀨這才松了口氣，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那就好那就好……」
「治癒型的個性嗎？看起來似乎很強大。」常暗小聲嘀咕了一句。
「哪裡是看起來強大，就是很強大好嘛！」上鳴完全忘記了剛才的愧疚和尷尬，莫名興奮了起來。
然而七瀨一看向他，他就立馬噤聲了，慫得露出了專屬於他的「強者的表情」。
確定出久沒事，七瀨又坐回到了椅子上，掃過醫務室的每一個角落，雖不出聲，但心中的想法卻是昭然若揭。
「對不起，學姐，我們把醫務室弄得一團糟。」八百萬朝她露了個躬。其他人也學著她的模樣道歉。
「不用這樣。你們這麼正式，我其實也挺不好意思的。」七瀨擺擺手，生怕英雄科的學弟學妹們把她視作什麼洪水猛獸，又急忙擠出一絲笑容，以彰顯自己的友善，「我明白你們是擔心同學，所以才有些過激了。同學情誼深是好事，不過也不能太衝動嘛。恢復女郎馬上就要回來了，你們還是趕緊……」
趕緊把醫務室整理乾淨，恢復成原樣吧。七瀨原本是想這樣說的，然而話還未說完，門外飄過了一個矮小身影，讓她霎時噤了聲，急忙站起身走向門口。
「老師，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七瀨問道。
恢復女郎手捧保溫杯，慢悠悠地踱步走來，有些抱怨道：「樓梯口那兒的飲水機又壞了，剛好有人在修，等了好一會兒才修好。誒，我的醫務室怎麼成了這副模樣？」
不知是否錯覺，轟焦凍覺得恢復女郎譴責飲水機的語氣比發現醫務室變成殘酷現場還要嚴厲上半分。
自知是罪魁禍首，罪孽深重，上鳴不再遮掩，急忙站了出來向恢復女郎道歉，並說明了事情的經過。出乎意料的，恢復女郎居然沒有責怪他們，似乎還對他們的同學情誼表示欣賞。上鳴受寵若驚，連連感謝恢復女郎。
「還好體育祭已經結束了，否則醫務室變成這副模樣可就讓人頭疼了。」恢復女郎歎了口氣，放下保溫杯，「不過你們得把這裡收拾乾淨哦。這是你們弄出來的，該由你們負責。英雄應該有擔當。」
「是！」他們齊聲道。
恢復女郎不追究他們的責任，僅僅只讓他們把醫務室打掃乾淨，可以說是相當貼心了。他們也不多奢求別的什麼了。
七瀨朝恢復女郎揮了揮手：「老師，那我可以回去了嗎？」
她只是體育祭期間來醫務室擔任恢復女郎的助手而已，現在體育祭都已經告一段落了，看起來好像已經沒有她的事了，既然如此，不如早早回家為好，反正她對接下來的頒獎典禮也沒有什麼興趣。
恢復女郎看透了她的小小心思，笑著頷了頷首：「今天做得不錯喲，七瀨。」
七瀨知道她指的事治癒出久一事，畢竟恢復女郎走入醫務室的時候，第一眼望向的就是出久躺著的病床的方向。
「謝謝老師誇獎。」
七瀨朝恢復女郎飛速鞠了一躬，脫下身上的白大褂，掛在門後的掛鉤上，向恢復女郎道別後，背上包，小跑著出去了。
然後沒多久，她又回來了——她忘記了放在桌上還沒有來得及吃完的那半包小零食。
尷尬地抓起小零食，她笑著退了出去。
「拜拜，同學們。下周見啦！」
下周見……嗎？
不知為何，轟焦凍把這話反反復複念了好幾遍。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電電超可愛！
第 4 章 冰淇淋
體育祭結束後的兩天休假，對於在體育祭中縱情使用個性以至於精疲力竭的英雄科學生來說，是最好的緩衝時段，讓他們消除疲憊，全身心地投入下一階段的學習。
理應是放鬆身心的兩天，但轟焦凍卻並非感受到太多的輕鬆。父親安德瓦以冷眼相待的方式宣洩自己的不滿，以及對他的失望。顯然，第二名對於一個「未來會成為超越歐爾麥特」的英雄來說，並不是一個相稱的名次。
不過這兩天的休假裡轟焦凍和安德瓦也沒有太多接觸。近來事務繁多，他不常回家吃飯，否則轟焦凍相信，生性暴躁的父親一定會不止一次地在飯桌上發怒——一旦生起氣來，他可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還好，他不在。
出久在體育祭上說的話，不時會在腦中盤旋，轟焦凍想了很久很久，直到兩天的休假都過去了，好像還是沒有捋清楚頭緒。
仍是有些迷茫的，他回到了學校。今天他來得比平日稍微晚了一些，教室裡幾乎都快坐滿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閒聊，平和得不像話。出久安靜地坐在課桌旁，不知在奮筆疾書著什麼。他的身體定是好全了，臉頰泛著健康的紅潤光澤，一如既往的幹勁十足。
那位學姐的個性似乎真的了不得。轟焦凍心想著，坐回到了位置上，低頭從桌肚裡拿書。正在此時，他的餘光忽然瞥見到教室門口有一黑影，正不停地挪來挪去，在他的視線內竄進又竄出，雖說也不是多麼醒目，但卻惱人得很。轟焦凍不勝其煩，抽出書往桌上一放，抬起頭，想看看這個在他的視線範圍中鬧騰的究竟是何許人也。
他看向門外，恰好瞥見到了一顆銀白色的腦袋正好奇地朝裡打量。
原來是七瀨。
轟焦凍頓感輕鬆，不過多少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原本以為七瀨上次說的那一句「下周見」只是客套話，就像是那些大人會很習慣性地說出「下次一起去喝酒」的這類的話一樣，僅僅只是用來表達友好，不至於在分別時顯得太過尷尬罷了。至於這究竟是否出自真心的話語，就有待商榷了。
轟焦凍自詡沒有聽出話中真心成分究竟有幾何的本事，因而當時也沒有放在心上，只當這是七瀨的客套話，沒想到她竟真的來了。
大概確實是有要事需要處理吧，他想。
轟焦凍收回目光，轉而整理課桌，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七瀨躲在門旁，小心翼翼地朝裡打量。教室裡的學生好像還沒有注意到她這個「不速之客」，這讓她稍許輕鬆了些。大剌剌毫無負擔地走進其他班級的教室，這樣的事情七瀨不擅長，也不喜歡走入別人教室時自然而然產生的拘謹和尷尬感。況且，她此行前來是為了檢查出久的身體，看看他的恢復情況如何。
七瀨對於自己的個性一直都不是很自信。誠然，她知道自己治癒了出久的傷，恢復女郎也是這樣告訴她的，可她還是忍不住胡亂猜測，總覺得出久身上還留下了些尚未完全痊癒的傷口，或是什麼後遺症。這些猜測在短短的兩天休假中瘋長，讓七瀨再也安定不下來了。這就是她在忙碌的週一清晨來到英雄科一年級A班教室的原因——換言之，她說的那句「下周見」，真的同轟焦凍下意識想到的一般，是一句客套話。不過倒是偶然之間成真了。
可要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檢查身體這種差事，臉皮素來很薄的七瀨懷疑自己的心理壓力會爆炸。
於是七瀨決定緊緊盯住出久，目光分外熾熱，希望用這種方式讓他能夠注意到自己的存在，繼而自覺地走出教室，這樣她就可以幫出久檢查了，還能夠順勢避開英雄科一年級同學們好奇的目光，簡直是機智到了極點的想法。
可誰知道出久一眼都沒有朝她這兒看過來，始終奮筆疾書。七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大概只能怪她與出久心意不夠相通吧。
她憤憤然咬了一口手中的巧克力冰淇淋，收回目光，決定回到自己班的教室了——她還有早課要上，再拖延下去班主任就要記她遲到了。
嘛……不檢查也不是什麼大事……看出久的模樣，儼然像是已經痊癒了，沒必要給自己多尋什麼差事。
七瀨如此自我安慰著，試圖用這種想法想法消除良心不安的愧疚感，悄悄退了出去。
然而還沒退出A班的地界，七瀨又想到了一件大事，逼迫她逃避不得，只能灰溜溜地又走了回來。
她突然記起來，她還要把手帕還給轟焦凍。確切的說，這好像才是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貌似，一定得走進這間教室了。
嘴裡巧克力的甜蜜味道已經褪去，只剩下了苦澀的可哥味。七瀨深呼吸了一口氣，放空大腦放輕腳步，踏入教室。
喧鬧聲依舊，暫時沒有人發現她這個不速之客的闖入，七瀨放心不少，加快了腳步，朝出久走去。
「早上好，綠谷同學。」
在感應異性靠近這一方面相當後知後覺的出久，這時候才發現七瀨過來了，急忙停下手上的動作，想要起身向她問好，然而一時慌亂間膝蓋不小心撞到了課桌。
砰地一聲，石破天驚。空氣凝固了一小會兒，而後所有的視線都掃了過來，聚焦在出久——以及七瀨身上。
七瀨的尷尬值飆升到了頂峰。雖然她努力控制著面色不顯分毫，但瞬間變紅的耳廓卻透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在銀髮的襯托下，她那通紅的雙耳幾乎都快變成赤紫色了。轟焦凍突然有些好奇，現在七瀨耳朵上皮膚的溫度究竟會有多高。
出久這一下被撞得不輕，跌坐回了椅子上，抱膝無聲哀嚎，由表情之抽搐足以可見疼痛之劇烈。七瀨被嚇到了，關切道：「不……不要緊吧？」
「沒事沒事，是我太不小心了。」出久抓了抓後腦勺，露出一絲歉意的笑容，「對了，灰羽學姐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七瀨此刻正在專心偷聽身後同學在竊竊私語著什麼，擔心自己成了別人的話題，突然間就聽到了出久的問話，嚇得急忙回過神來。出久問出了一句完全是意料之中的話，七瀨便給予了早就料想好的答覆：「我想來檢查一下你身體的恢復情況，可以嗎？」
「哦，好的好的。」出久連連點頭，一疊聲應道，可想了想，他還是有些不解，便問道，「不過灰羽學姐已經將我的傷都治好了，我也覺得一切正常，難道還有檢查的必要嗎？」
七瀨頷首，高深莫測般來了一句「以防萬一」，反手從包裡掏出了一個聽診器。她一手拿著冰淇淋，就只剩下一隻手能夠自由活動了，多少有些不太方便，動作也僵硬得很，很費勁地才戴上了聽診器。她今天沒有戴手錶，恰好教室後面的牆上掛了鐘，可以用作計時的工具。七瀨將傳感腔頭貼近出久的胸口，目光緊盯秒針，一言不發，認真到了極點。
測心率本質上是相當無趣的活動，尤其對於被測人來說，無聊程度大概是測量人的數倍。出久百無聊賴，什麼都不能做，只能靠四處亂瞟打發這無聊的一分鐘。不經意間的一瞟，他注意到了七瀨手上的巧克力冰淇淋。
居然有人大清早就吃這麼冷的東西。這是出久看到冰淇淋時，想到的第一點。緊接著他發現，這根冰淇淋看起來不太妙。大概是七瀨吃得太慢，或者是溫度漸高帶來的影響，這跟看上去很美味的巧克力冰淇淋已經呈現出了疲軟的姿態，包裹在表層的榛果脆皮有些碎裂，伴隨著微微融化的冰淇淋隨重力緩緩墜落。底部已然融化的巧克力奶油沿著木棍向下滾落，離七瀨的手只有咫尺之遙。
出久急忙看了一眼七瀨的表情，見她仍面無表情地盯著鐘，就知道她還沒有意識到手中的冰淇淋究竟處於怎樣的威力。
「那個……學姐，你的冰……」
出久好心提醒道，卻被七瀨打斷。
「別出聲，綠谷同學。」她淡淡地說著，「你剛才一說話，心跳就變快了。」
出久立馬噤聲，不再說話，然而目光依然膠著在七瀨手中的冰淇淋上，糾結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或許應該遞一張紙巾墊在七瀨手上，或許這樣就能皆大歡喜了。
然而未等他把想法付諸於實際，甚至連紙巾都還沒有碰觸到，大危機竟就已經被解決了——冰淇淋的表面被覆上了一層薄冰，包裹住了融化的奶油和碎裂的脆皮，讓其失去了所有的戰鬥力。
出久眨了眨眼，扭頭朝後排望去，想要看看這位「英雄救冰淇淋」的壯士此刻究竟會是一副怎樣的表情。可他的頭才只堪堪扭過了六十度，就被七瀨強行轉回了原處。
「別亂動，綠谷同學。」仍是平淡的語氣，「還有十秒。」
「好的……」
轟焦凍低頭一笑，深藏功與名。
第 5 章 醫生或英雄
這一分鐘前所未有的漫長，不能動彈也不能大喘氣，出久憋得雙頰通紅，掐著手指在心裡數滿了十個數，終於等到了七瀨把那冰涼的傳感腔從他胸口移開的這一刻。他頓時松了口氣，緊繃的神經總算回到了放鬆的狀態。
「七十八。」七瀨從耳上取下聽診器，也同樣松了口氣，「綠谷同學，你相當健康。」
出久撓了撓腦袋，小聲說了句：「叫我出久就行。」不知他是不是有些不好意思，或者是害羞使然，在說出這句話時，他都沒敢正眼看七瀨，有些畏畏縮縮的，顯得可愛極了。
七瀨笑著應了聲「好」。她覺得出久有些像自己的弟弟，好感度順勢驟升，就連動作都輕快了不少。
「那接下來我們就檢查一下傷口的恢復程度吧，好嗎？」
「嗯！」出久點頭應道。他很自覺地卷起了衣袖，把手臂舉到七瀨面前，供她盡情觀察。骨折時積聚在患處的淤血早在動用個性時就已經褪去了，沒有留下任何一絲絲傷口，碎裂的骨頭乍一看上去沒有在癒合的過程中錯位，在流暢的肌肉線條下顯出分外筆直之姿。
無論是穿著戰鬥服還是校服，出久看上去都是瘦瘦小小的，很難想像他這麼個孩子會有如此強壯的體魄。對於一年級學生就已經擁有了肌肉這種東西，無論何時七瀨都感到欽佩。她抬起出久的右手手臂，輕輕捏了捏，透過肌肉去感觸碎骨的癒合情況，然而手裡捏著一支冰淇淋，動作變得笨拙不已，做什麼都有些不方便。
還是得想辦法騰出手來。
「出久，幫我拿一下冰淇淋吧……誒？」
适才太過專注於測心率的七瀨此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手裡的冰淇淋發生了怎樣的改變——它多了一層透明的冰殼。透過這層屏障，可以窺見不久之前這支冰淇淋經歷了怎樣的可怕災難。所幸在它徹底「山體滑坡」之前，某人阻止了這種情況的發生。
七瀨想也不想，立刻轉頭看向轟焦凍。她直覺覺得這是轟焦凍動的小小手腳。
轟焦凍沒有料到七瀨會突然看過來，躲避不及，恰好與她四目相對，突然有些慌，可他分明是做了件好事，卻比誰都慌張，忙垂下眼。他們誰都沒出聲，一時沉默無言，氣氛稍許有些尷尬，轟焦凍朝她微微頷了頷首，出聲打破尷尬：「早上好。」
他聽到七瀨輕笑了一聲。
「早上好，轟同學。」說出這話時，她的話中還帶著笑意，她調皮地朝轟焦凍揮了揮手裡的冰淇淋，「它剛才拜託我替它對你說聲謝謝。」
轟焦凍忍不住笑了起來，平素的那略有些陰鬱的臉色一掃而空。七瀨總覺得轟焦凍笑起來才顯得更有少年氣，總是那麼冷靜，其實也不是什麼好事。
出久取過她手裡的冰淇淋，承擔起了人肉儲物櫃的職責，讓七瀨可以認真進行檢查。
七瀨細緻地把出久的兩隻手臂都捏了一遍，每一個角落都沒有落下。手臂骨頭的癒合情況相當不錯，沒有一處錯位，也摸不出有什麼下陷或是凹凸的地方。這下七瀨總算可以放心了，她的個性沒有在治癒出久時發生任何偏差。
「對了，你們英雄科好像下周就要開始職場體驗了吧？」七瀨隨口問了一句。
出久想了想，答道：「職場體驗嗎？我不太清楚，暫時還沒有聽老師提起過。」
「一般都是在這個時候進行職場體驗，我們經管科今年也有職場體驗哦，就在這周。」七瀨說著，把聽診器放回包裡，一本正經地正色提醒出久，「你可千萬別再被自己的個性重傷可，我可不想總是割開你的大動脈來救你。」
「當然不會！」出久信誓旦旦地說著，順便把冰淇淋還給了她，「不過感覺七瀨學姐的動作好專業。學姐以後會成為醫生嗎？」
「可我是經管科的啊，你忘記了嗎？我以後可是要處理你們這些英雄的相關公關交涉等事宜的喲。」七瀨哭笑不得，不過對於綠穀的詭異猜測還是認真考慮了一下，而後一本正經地說，「但是要是以後我改變念頭去讀醫科的話，就會成為醫生了。」
出久抬手把卷起的襯衣袖子放下，聽罷抱歉地笑了笑：「因為第一次見到學姐的時候，你穿著白大褂，所以下意識地就覺得您是醫生了。」
「別總是抱著先入為主的念頭，這不是個好習慣。」七瀨擺了擺手，似有些漫不經心道。
說完這話，她朝出久眨了眨眼，不再多說就走開了，徑直向轟焦凍而去。
「手帕還給你，上次謝謝你了。」頓了頓，她又補充了一句，「今天也是。」
七瀨似乎很擅長感謝。在轟焦凍的印象裡，這大概是她四次向他道謝了。轟焦凍覺得稍許有些不太自在，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七瀨太過於重視自己給予的一點小小幫助而讓他感覺不好意思了。他小聲嘟噥了一句「不用謝」，從她手中接過手帕。沾染上的血跡已經洗乾淨了，摸上去竟然比記憶中還要柔軟上半分，散發著一股薰衣草的淡淡幽香，柔和且溫潤，恰如七瀨身上的味道。
七瀨似乎很認真地洗乾淨了這塊手帕，他想。
一絲羞煞猝不及防竄入心頭，轟焦凍慌忙把手帕放回包裡，不著痕跡地深呼吸了一口氣，才讓心情恢復到了正常狀態。他抬眼瞄了一眼七瀨此刻的表情，見她仍是笑臉吟吟，笑得有些炫目，轟焦凍愣了愣，而後鬼使神差般道：「剛才聽到你和綠穀說的話，我有些好奇……」
話還未說完，他卻突然噤了聲，沒有再多說了。他沒想到自己會一不小心把心裡盤算的事情說出來。
「好奇什麼？」七瀨很自然地靠到了轟焦凍的課桌上。
轟焦凍的好奇讓她也忍不住好奇起來了。
轟焦凍其實並不是非常想說，雖說這個問題他也確實非常好奇，可七瀨好奇的目光像是在鼓勵他把話說完一般——事實上七瀨也確實在慫恿轟焦凍說完，因為她真的很好奇。
他沉吟了片刻，發現這會兒似乎還真是直抒胸臆更好些了。他默默地又在心裡措辭了一番，才繼續道：「有這樣了不得的個性，為什麼會就讀于經管班呢？如果成為英雄的話，想必會造福人類吧，可聽起來，您並沒有這樣的想法。」
「不用對我用敬語，這樣實在太拘謹了。」七瀨沒有沉思許久，幾乎是下意識地答道，「你說的是沒錯，可我不想成為英雄。」
對於七瀨來說，這不是一個刁鑽的問題，因而根本用不著多想就能回答——反正問題的答案總是一樣的。她都已經記不清自己回答過多少次類似於這樣的問題了，不過那些人的問法要更直白得多，完全不如轟焦凍那樣相對含蓄。
轟焦凍有些吃驚，還想再問些什麼，班長飯田天哉卻倏地站了起來，高聲提醒道：「馬上就要上課了，同學們安靜，老師很快就會來。」
飯田說著，看了七瀨一眼，不過最終也沒對她說出些什麼。轟焦凍猜測，大概剛才切島和飯田說起過了七瀨的事情，否則以他這樣嚴謹到了極致的性格，應該不會對七瀨這個外來者視而不見才是。
「我也要去上課啦。」七瀨站直身，朝出久和轟焦凍揮揮手，「下次見。」
出久特別熱情地用力揮手和她道別，轟焦凍卻一言不發，不知在沉思著什麼。七瀨的話仍在耳邊盤旋，害得他思緒混亂。
擁有優秀的才能卻不去使用，實在是可惜到了極點，簡直就是在暴殄天物。會有很多人因為個性『Alive』而被拯救，也會有很多英雄從中受益，哪怕僅僅只是作為一個精神支柱，她的存在也會起到不小的作用，為什麼……
……
相澤消太走入教室，四下瞬間安靜下來。片刻的寂靜讓轟焦凍一下子頭腦清晰。
其實也並非是所有擁有個性的人都非要成為英雄不可。如果強行認為擁有優秀個性的人就必須要成為英雄的話，豈不是變得和父親安德瓦一模一樣了——為了他人的祈願和目的而活，實在愚蠢。
他低頭輕笑了一聲，不知究竟在嘲笑什麼，或許是他自己吧。
似乎，想明白了很多。
此時七瀨剛巧踏上了臺階，這時候她才想起了手上這支還沒有吃完的巧克力冰淇淋。轟焦凍包裹在表面冰還未融化，看上去依舊堅硬，還在散發著絲絲寒氣。上課期間是不能吃東西的，七瀨只能在前往教室的路上把這半根冰淇淋吃完了。
現在，她有三層樓的時間。感覺這時間有些短。
她突然有些後悔早上一時嘴饞買下這支網傳美味到了極點的巧克力冰淇淋了，因為現在她處在了一個略微有些尷尬的境地。
七瀨決定採用速戰速決的招數，努力在走到教室之前消滅它。她狠狠咬下一大口冰淇淋。碎裂的冰渣在唇齒間撞擊，凍得她猛打了個顫，大腦瞬間清醒。
「好硬……
「還好冰……」
第 6 章 職業體驗
雄英高中英雄科的同學開始他們高中生涯的第一次職場體驗時，經管科的職場體驗也差不多開始了，只不過對於英雄科的學生來說，職場體驗是每一學年都要進行的一次練習性質的活動，可對於經管科來說，這可是只有升到了三年級才能有幸體驗的一次難得的經歷。
普通科、英雄科和經管科在這段時間內統統集中離校進行職場體驗，只剩下支援科還留在校內——他們的職場體驗等同於期末考試。於是，整個學校都成了他們放肆體驗自己發明的傑作的最佳場所。
只要他們不把學校炸飛，那就想做什麼，學校就容他們做什麼。畢竟，校訓是Plus Ultra。
不同于英雄科學生擁有自行挑選職場體驗場所的自由，經管科需要學生自己去尋找願意招收他們的事務所，在面試時被殘忍拒絕，多次碰壁成了常有的事。聽聞在這一方面，經管科創下的最高記錄是有一位元三年級的男生被連續當場拒絕十二次。不過從某種程度上說，挫折也是一種歷練。那位元創下記錄的同學，在順利從雄英畢業後，進入了一個相當著名的事務所工作，從最底層做起，不到五年就成了業界聞名的經管人，可以說是雄英，乃至整個業界的傳奇。他的畢業照至今還掛在經管科教學樓底樓大堂的牆上，一踏入正門就能看到，顯眼無比。
不過七瀨不必經歷這樣的挫折。在被告知職場體驗的準確日期的之前，她就已經找好了事務所——安德瓦英雄事務所。憑藉身為雜誌社主編的父親灰羽一成的人脈，她完全不用面試就能直接去安德瓦英雄事務所進行職場體驗。當然了，不用面試也是與她這三年來優秀的成績有關的，否則單憑父親的面子，應該不至於讓她跳過面試的環節。
身為狂熱安德瓦廚的灰羽家老爹，對於自家女兒能去安德瓦的事務所工作，每天都有機會見到活生生的安德瓦這一點，表現出了可怕的嫉妒，完全沒有一個家長該有的模樣。
「既然你嫉妒的話，就跳槽來安德瓦英雄事務所嘛。我聽說事務所還缺人哦。」七瀨壞兮兮地揶揄道。
「不！」灰羽一成推了推眼鏡，一臉正經，眼裡閃爍著身為狂熱安廚獨有的光輝，「我更願意在《英雄週刊》為安德瓦撰稿，這樣才能讓更多人認識到安德瓦的優點！大家都太關注歐爾麥特了，其實身為NO.2的英雄，安德瓦也是相當優秀的……」
「我出門了。」
七瀨砰地一聲關上門，偌大的家裡就剩下了灰羽一成一人。他的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完，就被硬生生地掐斷，噎在喉嚨口，上不去也下不來，難受到了極點。他小聲嘟噥著抱怨了一句，拿起掛著Q版安德瓦頭像掛件的鑰匙圈，也鬱悶地出門了，可七瀨走得很快，一眨眼就沒有了蹤跡。他本來還想追上七瀨的腳步，以送她上班的藉口見一眼安德瓦。他知道安德瓦差不多都是這個時間點來事務所的，要是見到了說不定還能打聲招呼——對於他這樣的狂熱安廚來說，一個招呼就足以支撐他精力十足地完成一天的工作了。
七瀨慶倖自己走得夠快，否則就要接受父親邪/教洗腦般的「安德瓦安利大法」了。那可是一場可怕的酷刑，小學的時候她曾有幸被此酷刑折磨過，從那一日之後她決定再也不要主動在父親的面前提起「安德瓦」或者是「轟炎司」這幾個字。
安德瓦英雄事務所離家不太遠，走上半個小時就到了。她今日心情格外好，腳步都輕盈了不少，比預期中的到達時間還要早了五分鐘。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按捺住過分興奮的心情，踏入事務所大門。
她期待了三年，從高一剛進入雄英高中時就心心念念了許久的職場體驗，終於開始了！
當然，如果不用寫多達六千字的職場體驗報告的話，她想自己的心情一定會更加美妙的。
七瀨的職業體驗地點是安德瓦英雄事務所的公關部。雖說公關部聽起來似乎同經管科的專業並不相關，但實際上是相通的。如何安排一個英雄在英雄工作以外的其他事務，在突發醜聞或是疾病等緊急情況下的消息控制，還需要與媒體周旋，制定英雄的排程等。可以說，公關部是保證一個英雄可以發揮其光輝的主心骨。
身為NO.2英雄，安德瓦的公關部可謂非常強大了。踏入部門專屬辦公樓層的那一刻，七瀨就忍不住驚訝於其可怕的工作效率。
她好像多少能夠理解父親的心情了——不過不是對於安德瓦的瘋狂的愛，而是那種狂熱的愛的具體實感。
第一天來到事務所，公關部的人並沒有給七瀨佈置很多的工作，更多的是讓她熟悉這裡的工作環境。不過對於七瀨來說，就算只是做一些打下手的打雜工作，她就已經很開心了。能夠旁觀前輩們如何工作，對她來說是最重要的了。
不知是不是過於興奮了，七瀨覺得這一天的工作結束得有些快。
在準時下班這一方面，安德瓦英雄事務所是業界的佼佼者，時針一指向錶盤上的「四」，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事，關掉電腦背上包，邁步走出大門。眨眼間，辦公室變得空空蕩蕩，只有晚班的人還留著，絲毫不為這下班狂潮的架勢所動。
七瀨還以為自己進入了異次元。
她素來是有些磨蹭的，等到理好東西，電梯口都已經沒人了，這倒算是好事。
坐電梯一路向下，七瀨在門口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是轟焦凍。七瀨不知道他選擇的職場體驗地點也是這裡，不過細想一樣好像也挺合理，畢竟這裡是他父親的事務所。
原來英雄科的職場體驗也要守基本法，該下班回家的時候就得準時回去啊。她想。
轟焦凍走得比她快一些，始終走在距離她一米開外的地方。七瀨沒有叫住他，獨自一人安靜走著。
之所以不出聲，並非是因為七瀨對轟焦凍不抱好感，或是對他心懷厭惡——相反，她覺得轟焦凍是個還挺不錯的人。她只是覺得他們兩人僅僅只見過兩次，還算不上太熟，要是出聲打招呼了，必定會走在一起，可他們之間又不熟，沒有太多共同話題，然而不說話又不太好，大概就只能全程尬聊了。
曾幾何時，七瀨體驗過尬聊的恐怖。從此以後，她發誓再也不要體會一次那樣的尷尬。
於是乎，七瀨心安理得地走在轟焦凍身後，安安靜靜一聲不發，就這麼一起走過了五條街。
整整五條街。
走過第五天馬路，七瀨終於忍不住了，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回家的路，否則為什麼她和轟焦凍的前進路線會這樣出奇得一致。她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導航軟體給出的路線，確定自己沒有走錯路。既然如此，那大概是她回家的路線和轟焦凍的回家路線有所重合吧。可七瀨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保持這樣詭異的態勢，七瀨和轟焦凍走過了第六條街。終於，在第六個十字路口，轟焦凍一轉路線，朝左邊的馬路走了。七瀨莫名松了口氣，右轉穿過馬路走回家。
然而第二天下班的時候，七瀨又遇到了同樣結束了職場體驗準備回家的轟焦凍。不想打招呼的七瀨又一次選擇不吭聲走在轟焦凍身後，直到在第六個十字路口分別。
第三天，仍是如此。
總覺得不能用巧合解釋了！
七瀨大腦裡那根血管跳得厲害。今天轟焦凍的走路速度比較慢，比七瀨平時的步速還要慢上半分。七瀨眼見他們之間的距離逐漸拉近，馬上就要落到同一水平線上了，不免有些慌張。現在他們才剛走過一條街呢，一想到要尬聊整整五條街，七瀨就頭疼。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現在好像也容不得她想太多了，索性加快了腳步，超過轟焦凍。
「啊……是灰羽學姐。」轟焦凍出聲叫住了她，「您好。」
灰羽七瀨，笑不出來。
她放慢了腳步，走到轟焦凍身旁，裝出一副很驚訝的模樣，開始她的例行寒暄：「你好，真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轟同學呢。你也在安德瓦的英雄事務所進行職場體驗嗎？」
轟焦凍頓了頓，才應道：「……是。」
他的語氣聽上去怪不情願的，七瀨沒有問具體的原因。
「對了，上一次問出了很冒犯的話，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轟焦凍說著，朝七瀨鞠了一躬，嚇了她一跳，連連擺手道：「沒事沒事，我沒有放在心上。以前總有親戚問同樣的話，我已經習慣了。」
轟焦凍站直身子，對她話似乎有些好奇：「哦，是這樣嗎？」
「不過他們不會道歉。」七瀨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安心啦，我沒放在心上。」
「那就好。」
轟焦凍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淺笑，不過沒有被七瀨錯過。
「你怎麼像是松了口氣的模樣？」她調笑道，「難道你這幾天都在煩惱這件事嗎？」
「沒……沒有！」轟焦凍目光躲閃，臉頰飛上些許緋紅，否認得卻是相當堅決，只是聽起來可信度不太高。
他的嘴硬顯得異常可愛，七瀨忍不住想笑。
他們一直聊著，不過多是七瀨在說話，直到走到第六個十字路口分別時才不得不中斷了未盡的談話。
回家的路上，七瀨重新定義了一下，覺得和轟焦凍聊天，好像不能被劃分到「尬聊」的行列之中。
明天再見到他的話，就認真主動地和他打招呼吧。她想。
可到了職場體驗的第四天，七瀨沒有見到轟焦凍。
第 7 章 保須
作者有話要說：
別帶著上帝視角看這章，謝謝了orz
七瀨一如往常，保持著自己不緊不慢的步調地走出電梯。電梯門在身後緩緩關上，聽到那極清脆的「叮」的一聲，她下意識朝大門口望了一眼，卻未見到轟焦凍的身影。她站了一小會兒，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略微有些愚蠢，而且似乎還很無意義。
轟焦凍或許是已經回去了，要不然就是有事情在處理——英雄科學生的雜事總歸要比她多上半分。而且她下班前也聽前輩們提及過，保須那裡好像是出現了什麼很嚴重的事情，安德瓦已經過去了，想來轟焦凍也應該一起趕赴現場了吧。
既然已得出了結論，七瀨也就不再多想，聳了聳肩，匯入下班的人群中，慢悠悠走著。還未走到家附近，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父親灰羽一成打來的電話。
母親去了海外出差，現在料理一家大小事務的人成了父親。而父親恰在這時候打電話來，七瀨覺得他定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要說，急忙接起電話。
電話那頭的父親告訴她今晚可能會晚些回來，讓她隨便點一些外賣當晚餐，還不忘叮囑些安全問題——然而這些事情他早已經念叨過了八百遍。
父親說的這些話都是最平常不過的話語了，但語氣卻異常得格外焦急，沒有了平日裡的沉重。七瀨注意到了這一絲違和，急忙反問他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
灰羽一成本是不想和七瀨說太多工作上的事情的，可卻礙不過女兒的連連追問，壓低了聲坦白道：「保須市出事了。為了明天的雜誌報導，我今晚需要趕過去瞭解情況，收集消息撰稿，馬上就要出發了。」
「保須出什麼事兒了？」七瀨繼續追問道。
電話那頭頓了頓，片刻寂靜後，再度傳來了父親的聲音：「還記得之前新聞中一直報導的那個英雄殺手嗎？不久前有人目擊到他出現在保須市，還再度開始了他引以自豪的『英雄屠殺』……對了七瀨，你想和我一起去保須看看嗎？」
「我？」七瀨下意識地微蹙眉頭，對於父親的邀請受寵若驚，但卻還是有些不太懂父親的意思了，惴惴不安地反問了一句，「讓我一起去的話，不會影響雜誌社的工作嗎？我只是個無關人士吧。」
「不要緊。」他想也不想地答道，又恢復了平日裡沒心沒肺的模樣，「你能多親眼見識些英雄和惡人的作戰也是件好事。直升機已經準備就緒，馬上就要起飛了，如果你十分鐘之內能夠趕到雜誌社的話，我就帶你過去。」
「沒問題！」
七瀨掛斷電話，狂奔起來，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越過淩於車流之上的天橋，朝雜誌社所在的辦公樓跑去。雜誌社離得不遠，哪怕是走路前去，十分鐘也完全是綽綽有餘，可七瀨卻忍不住想要奔跑。她太激動了，能夠親眼見證英雄與惡人戰鬥的現場，是她從未有過的經歷。哪怕這一回她沒能趕上這一幕的發生，能見到的僅僅只是他們激戰後的斷簷殘骸，也足矣讓七瀨興奮不已了。
確實，她不是一個忠實的英雄粉絲——不像父親那樣狂熱地崇拜著安德瓦，也不像母親那樣瘋狂地愛著歐爾麥特。可見到善惡相爭的一幕，想必所有人都會熱血沸騰的，七瀨也是如此。
所以當父親邀請她一同前往保須時，她才沒有拒絕。
在這般激動心情的鞭策下，七瀨只花了五分鐘就來到了雜誌社。乘坐直達電梯來到頂樓，她趁著這段時間好好調整了一番呼吸。電梯門一開，迎面而來的風把她嚇了一跳。父親還有其他的工作人員已經坐在了直升機裡，機艙內看起來似乎還是很空蕩的，足以容納她坐下。見她來了，父親帶著一貫的憨笑朝她不停招手。七瀨默默低下頭，穿過直升機機翼製造出的巨大風場，期間根本沒有看父親一眼，就算已經進入了機艙也沒多說幾句話。
灰羽一成的脆弱內心（實際上相當健碩）受到了重大的打擊。
坐著直升機前往保須，用不了太久，但也是一段不小的距離。飛行員把速度拉得極快，想來應該是為了早點抵押，以獲取第一手的消息。七瀨眼見日漸西沉，天色逐漸變暗，忙碌的城市歸於平靜，他們終於進入了保須的地界。
整個保須因為英雄殺手斯坦因的出現而變得人心惶惶，街上幾乎少有行人，各處都有路障攔著，禁止外人進入。不知具體是各處竄起陣陣煙霧，刺鼻的氣味已經傳到了機艙裡。
長相古怪的大鳥在空中不停亂飛，撞到了直升機的玻璃上，鮮血四濺，卻還在扯著嗓子不停扭動著，想要用尖銳的喙啄穿玻璃。佈滿了紅血絲的雙目凸睜，目光卻是空蕩蕩的，不知道在盯著什麼人。
七瀨嚇得不敢出聲。飛行員分外冷靜，一手把住操縱杆，努力穩住機身，試圖甩掉怪鳥。攝影師沒有那麼冷靜，早已經嚇破了膽，尖叫著瘋狂按下快門，拍下這怪鳥的照片，可以說是相當敬業了。
按下快門時連續不斷的快門聲和那伴隨而來的閃爍的淺色黃光好像刺激到了怪鳥。它撲棱著翅膀，動作更猛烈了，勢要將整個直升機都晃得失去平衡墜落到地上。
這下連飛行員都難以控制機身了。
就在此時，烈火咆哮而來，眨眼間便將怪鳥整個包裹了起來。熱浪透過玻璃透入機艙內，怪鳥的皮膚在灼燒皸裂破碎，最終難以承受其疼痛，鬆開了爪子，哀嚎著墜地。
「一定是安德瓦！」灰羽一成想也不想地嚷道，「只有他能使出這樣厲害的火焰！」
七瀨瞥了他一眼，不想多說。不過他說的確實沒錯，剛才她看到了在樓頂奔跑的安德瓦。
父親還算冷靜，並沒有因為安德瓦的出現而忘記了自己的正事。此處見不到斯坦因，周圍也不見蹤跡，他們所幸碰運氣地朝煙霧傳來的方向飛去。
他們大概是來得最快的媒體了，現在保須上空暫時還沒有見到別的電視臺或是出版社的直升機。
嗆鼻的灰黑色煙霧有些阻擋視線，七瀨擠眉弄眼，努力將兩百度近視拋之腦後，但卻還是看不清什麼東西。突如其來一場猝不及防的爆炸又讓情況變得更加糟糕。
直升機滯空停了一會兒，飛到稍遠的地方。煙霧散去了些，他們終於得以窺見煙霧隱藏下的情狀了——暗巷內，兩個少年與著裝奇異的瘦高男人戰鬥著，還有兩個倒在地上的人。
那兩個少年，七瀨再熟悉不過了。一個是她治療過的綠穀出久；還有一個，是前兩天還經常見到的轟焦凍。
轟焦凍站在煙霧中，立足與冰霜之中，左半身覆了一層火焰。他僅僅只是站著，站在一個並不明顯的地方，背對七瀨以及所有人的視線，卻顯得那麼矚目，分明此刻並無光芒打在他身上，亦無別的物什為他增色。
七瀨倏地坐直了身子，想要更近距離地看看此刻的轟焦凍——身為英雄的轟焦凍。她的整張臉都壓在了玻璃上，五官變形卻渾然不覺。她的心臟微微顫動，不知是否因為過於激動而導致她的心跳都與平時不同了。
她親眼看著出久與轟焦凍，以及另一個倒在地上卻又再度加入戰鬥的少年如何逆轉劣勢，如何給予斯坦因致命一擊。
七瀨切實感受到了何為血脈噴張，仿佛站在那個戰場的人是她一般，每一絲呼吸與脈搏都與三個少年的一舉一動牽扯在了一起，他們所感受到的每一絲情感，也憑著遠距離的共情，在七瀨腦中切實重現，就連高漲的腎上腺素，也如出一轍。
她怔怔地看著，未曾移開視線，似乎失了神，但究竟看得有多麼認真，只有她自己知道。灰羽一成看著她伏在窗邊的背影，似是有些若有所思。
「這一次的新聞報導，由你來撰寫，你願意嗎？」諸事重回平靜後，在歸途中，父親這般問七瀨。
「沒問題！」七瀨揉了揉心口，想也不想地應下了。
雖然那三個少年的戰鬥已經告了一段落，但殘存在她心間的激動情緒還是未曾消失，她的大腦處於高度興奮中，自然幹勁十足。
借著雜誌社的老舊電腦，七瀨開始撰寫新一期《英雄週刊》中關於斯坦因的專欄文章。只要一回想那個場景，就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血脈噴張的感覺，七瀨思緒狂湧，飛速敲擊鍵盤，差點沒把這個與電腦同樣老舊的鍵盤拍碎。她正在努力讓打字速度跟上想法的產生速度，仿佛只要慢上一秒，靈感就會從大腦中滿溢出來。
靈感泉湧，一個小時內，她就完成了新聞稿的撰寫與二次修改。
「未來可期，和平終至——三位雄英高中英雄科一年生聯手擊敗英雄殺手斯坦因！」這是七瀨的大作的標題。
她不無得意地把這篇新聞稿交到了父親的手上，滿心滿眼期待得到他的誇讚。可他僅僅只是瞄了一眼標題，就放下了新聞稿，不再繼續往下看了。
「這樣寫不行。」他說，「你需要把三個少年做的事情全部刪去。」
「為什麼？」
七瀨的聲音前所未有得尖銳。
第 8 章 法律
灰羽一成端坐在七瀨面前，雙手搭成寶塔狀，從七瀨的角度看過去，這姿勢擋住了父親的大半張臉，看不出究竟是個怎樣的表情，礙事到了極點。辦公室內格外明亮的頂燈光芒由鏡片折射，顯得他前所未有的嚴肅。父親難得正經，七瀨也不敢造次，悻悻然收回剛才的那股氣勢，也坐下了，可總歸有些意難平，不服氣道：「為什麼要把三個少年的存在感全部抹煞？分明這是他們創造的功績。說實話，我不懂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
灰羽一成推了推眼鏡，面對七瀨的質疑倒也冷靜，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問道：「你還記得那條法律嗎？」
「呃……哪條？」
法律有千千萬，天知道父親心裡想的是哪條！
「就是和約束個性有關的那條。」他小心翼翼地給出了點提示。
「唔……呃……嗯……」
七瀨努力想了想，但卻毫無頭緒，忍不住四下亂瞟起來，試圖用這樣的方式喚醒回憶，然而毫無疑問以失敗告終。
其實他的提示可以說相當直白了，然而不爭氣的七瀨還是想不到父親想要引導她說出的法律究竟具體是個什麼。她哀嚎了一聲，癱倒在桌上，顯然已經自暴自棄了。
灰羽一成連連歎氣搖頭，那副難得一見的正經模樣也繃不住了，錘桌痛心疾首道：「『擁有個性的人不能隨意動用個性對旁人出手，也不能用個性奪去他人性命』這條啊！可能我複述得不夠清楚，但大致意思就是這樣。我記得你高一的時候，雄英針對過這一條法律專門給你們上過一節課吧？怎麼現在你都快畢業了，反倒是不記得了。」
七瀨不著痕跡地翻了個白眼，繼續癱倒，自動過濾了老父親的嘮叨。
其實灰羽一成提及過的這條法律，她多少是有些印象的，但毫無防備地突然問起來，還只給了這麼一條指向不明的提示，她自然不可能想的起來。
更何況，她現在還依舊熱血沸騰著呢，腦海中乃至眼前都環繞著新聞稿中的文字，冷靜思考顯得有些困難——不過現在這份熱血已經開始逐漸走向冷徹了，她也能稍微冷靜下來思考了。
她將父親提及的那條法律反復咀嚼了幾遍，似乎多少懂了父親的意思。可懂歸懂，她卻怎麼都不能理解完全將三個少年的存在感從保須事件中剔除的理由。
她倏地坐直身子，一掃頹唐模樣。
「普通群眾以及那些職業英雄一定會感激他們的所作所為，所以輿論方面的危機可以忽略。當然了，肯定會有些自詡秉持著正確觀念的反英雄主義者跳出來斥責轟焦凍他們的行為，但明眼人一定不會在意他們愚蠢的觀點。」七瀨停頓了一下，換至另一個角度，繼續分析起來，「就算當真因為觸犯了法律而鬧上法庭，我想他們也不可能被判多麼重的罪責，畢竟他們逮捕了斯坦因，是做了件好事啊，我想法院的那些人也應該知輕重吧。」
「可違法就是違法，與出發點是否正義無關，所以說到底，他們就是觸犯了法律，這一點毋庸置疑，也不容辯駁。」灰羽一成心知這話過於殘忍，便可以放柔了聲線，好聲好氣向她解釋，「當然了，對於這種非黑即白、沒有絲毫變通的判罪方法，我個人是相當不贊同的，不過也沒有辦法嘛。」
他起身拍了拍七瀨的肩膀，聊當安慰，可七瀨卻先一步扭過了身子，不讓他碰到自己，顯然是生氣了，只不過她生氣的對象究竟具體是父親還是這條法律，旁人就不得所知了。
她氣鼓著一張臉，低垂腦袋，盯著地磚間的縫隙，仿佛單憑目力就能將溝壑中的灰塵全部清除乾淨一般。想來她這樣的做派大抵是還在自我怨恨中。她沉默了良久，才小聲嘟噥道：「照你這麼說，那我寫的新聞稿不就成了他們的『述罪狀』了？」
「也可以這麼說吧。」灰羽一成倒也不含蓄，相當直白地回答道，「我知道你當你面對英雄，以及他們的活動時，總是會不自覺地帶有濾鏡，有意無意地忘記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一開始就不准備用你的新聞稿。」
聽到這話，七瀨倏地抬起頭，盯著父親的雙眼，勢要將他的一舉一動全都捕捉盡了一般，眼中的複雜情緒叫人捉摸不透，但卻嚇得灰羽一成不敢說話了。
在女兒面前，他總是很窩囊。
「那你叫我寫什麼？」七瀨冷哼一聲，雖然語氣依然同平常一般，甚至還要再溫柔軟和上半分，但說話時卻是面無表情的，顯然她是生氣了，「你吃飽了撐著沒事幹所以逗我玩嗎？」
「怎麼會呢，我哪捨得逗你玩！」
灰羽一成信誓旦旦地表示，他是覺得這一次的保須事件是個很好的機會，能夠讓七瀨提前觸及到英雄世界中那些很難為常人所知的陰暗之處。
簡而言之，是為了她好。
父親說得頭頭是道，七瀨卻半信半疑，總覺得這說辭太過冠冕堂皇了些，想要挑出些什麼瑕疵之處大肆批判一番，可惜卻沒有找到什麼漏洞，便也就不再固執地再繼續追問這個話題，只是問道：「那麼新聞稿怎麼辦，我要重新寫一份嗎？可我不知道怎麼寫才能不把那三個人牽扯進去……」
灰羽一成很隨性地擺了擺手，背靠扶手椅，又恢復了平日裡吊兒郎當的不正經模樣，漫不經心道：「你不用擔心這事了，我其實已經讓別人寫好了，這三個小孩的事蹟會被嫁接到安德瓦身上，所有處罰的批評也都會落在他身上。放心吧，那幾個小孩子不會有事的……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七瀨眼裡滿滿的質疑難以掩飾，看得灰羽一成內心發毛，停下了未盡的話語。
七瀨坐直身子，雙手撐桌，盯著父親看了好久，這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難道是因為你崇拜安德瓦，所以才故意把轟焦凍他們的功勞移花接木到安德瓦身上？」
「我才不會做這種事情呢，我是個正直的媒體人！」灰羽一成倏地豎起三指伸向天空，幾乎要把穹頂戳破，神情略顯歇斯底里，嚷嚷道，「只是這一次在現場大活躍的英雄恰好是安德瓦罷了，所以才把這事兒安在了他身上。要是活躍的人是歐爾麥特，背鍋的當然就成了他。我可是一點私心都沒揣！」
「嘖……黑暗的成年人……」
七瀨故作鄙夷地說著，從父親手裡搶回自己辛苦寫下的新聞稿，朝他吐舌做了個鬼臉，冷哼一聲，離開了辦公室。
*
職場體驗第五天。
七瀨又見到了轟焦凍，地點依舊是事務所底樓的大門口。這一次他們是幾乎同時走到了此處。
見到轟焦凍，七瀨稍許有些驚訝，可卻又不知道究竟是在驚訝什麼，好像會在此處見到他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一樣。可她原本以為轟焦凍不會繼續職場體驗了。
隔著一段距離，轟焦凍遠遠地向她打了聲招呼。當他抬手時，七瀨注意到了他腕上露出的繃帶，但他很快就垂下了手臂，七瀨沒能看出他的傷勢究竟如何。
其實直到這時候，七瀨才意識到他昨天受了傷——她之前竟然下意識地認為三個人都全身而退了。父親沒有和她提過任何後續，所有媒體也沒有關注過他們。
可只要細想一下就能意識到她的認知是有多麼理想化。他們對上的可是那個案底累累的英雄殺手斯坦因，能夠擊敗他已經是了不得的功績一樁了，全身而退是幾乎不可能發生的情況。
懸在底樓大廳的電視機正在播放新聞，主持人以格外優美的聲線稱讚安德瓦在昨日的保須事件中的絕贊表現。聽到「保須市」三字，轟焦凍下意識地抬起頭，眼中掠過一絲思緒，但卻霎時熄滅，他終是悻悻然又垂下頭了。
七瀨想到了她昨天曾在新聞稿中寫下的那些溢美之詞，她當時恨不得用盡腦海中所有的華美詞藻去讚美少年們的英勇，此刻卻也成了空。
四目相對，竟是同樣的失落。
「對了，轟同學……」七瀨突然出聲，想要說些什麼，卻忽然停下了。
分明她想說的話僅僅只是開了個頭，尚未切入正題。
話題還未開始就戛然而止，轟焦凍不解地看著她：「嗯？你說什麼？」
他以為是自己沒有聽清接下來的話。
七瀨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麼搪塞了。她原本是想要本著友誼關切一下轟焦凍的健康狀況，可沒來得及問出口，她就想起了昨天父親叮囑的話。他說不要把保須事件的真實情況說給旁人聽，在三個當事人面前最好也少提及儘量將事件真相封鎖在儘量小的圈子中。
對此七瀨表示理解，但為什麼不要和當事人談及此事，她就不太明白了。胡思亂想了一番，她覺得這麼做大概是為了不處理三個少年的心傷吧，畢竟他們也被批評了一番。
於是七瀨急忙終止了自己的關心，裝作轟焦凍的繃帶從來就沒有出現在自己視線範圍之中。
但未盡的話總要用別的說辭搪塞一下的。要是直接以「沒什麼」這樣的話強行消除這個話題的存在感，多少有些欲蓋彌彰。七瀨不著痕跡地四顧了一周，尋找用以作為搪塞藉口的靈感。
街角一家裝修得分外樸素的小店的招牌吸引了她的注意——確切的說，是店外黑板上寫著的「六折」二字抓住了她的眼球。
「對了，轟同學，你待會兒有事嗎？」七瀨指了指那家店的招牌，「如果你有空的話，我請你吃蕎麥面吧。」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也是要慢慢成長的_(:?」ㄥ)_
發現同一句話出現了兩次，已修改
第 9 章 評論家
「請我吃飯？」
比起受寵若驚，轟焦凍更多的是感到不解，他實在不知道七瀨說出這話的用意為何。他認真地想了想，還真沒有找到任何能讓七瀨請自己吃飯的理由。
他一臉困惑，呆愣愣地模樣細看之下竟然顯得格外乖巧可愛，恍惚間竟然讓七瀨想到了毛茸茸的大型犬，她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因為那家店剛好在打折嘛。」
她止住了笑聲，眼中卻還漾著笑意，就連那雙平日裡看起來異常冷漠的淺綠色雙眸此刻也染上了一絲人情味，顯得不再那麼疏離了。
深知這樣的理由略顯單薄，說服力不夠，七瀨又補充了一句：「就當是上周以及上上周你幫了我的謝禮吧。況且我是前輩嘛，偶爾請學弟吃個飯也沒有什麼不對的。」
以上藉口統統都是假的，七瀨只是想給轟焦凍一個小小的「慶功宴」罷了——只是她資金有限因而導致這慶功宴實在簡陋，而且也無「慶功」之實。
轟焦凍沉默不語，沒有立刻給出答覆。七瀨等得心焦，甚至有些緊張了。她觀察著轟焦凍的每一絲表情變化，企圖從這些細小的變化中猜出他的心思。
轟焦凍糾結了一會兒，有些舉棋不定，不過糾結的並非是否應該拒絕七瀨的請客，而是由她來請客是否真的好。
鋼鐵直男（褒義）轟焦凍深以為由一個女孩子來買單是件有些奇怪的事情。
思索片刻，他仍是沒有想好應該是接受還是拒絕。他沉吟了一會兒，想抬眼打量一下七瀨的表情再做定奪，可當他對上那雙充滿笑意與期待的眸子，卻不知怎麼，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等回過神來，七瀨已經蹦躂著走到他前面去了，腳步輕盈，就連背影都顯得分外興奮。轟焦凍總覺得這樣的背影有些眼熟，仿佛曾經在哪裡見到過。
一個戴著明黃色漁夫帽的小女孩笑著從他身旁跑過，轟焦凍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七瀨的表情會有一種眼熟的感覺——儼然就是一副要去春遊的小學生的模樣嘛！
這個念頭讓轟焦凍不自覺地笑了起來。他急忙低下頭，別開視線，才勉強止住笑意。然而當他再度瞥到七瀨過於歡快的背影時，大腦又自動把她的背影和小學生的背影重疊到了一起。他又想笑了。
走在前面的七瀨完全不知道轟焦凍與笑意的拉鋸戰，也不知道轟焦凍是如何把她和小學生聯繫在了一起。難得能有機會吃一次蕎麥面，她心情格外得好。
不過警惕起見，她還是詢問了一下轟焦凍是否真的想吃蕎麥面。
「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們可以去吃別的。附近有家自助餐，很有名哦。如果你喜歡吃大阪燒的話，對面街就有一家，不過性價比不是特別高。啊還有還有……」
一提及吃的，七瀨就刹不住車了，一連推薦了七八家餐廳，每一家都分析得頭頭是道，儼然一副專業美食評論家的模樣。生怕轟焦凍聽不清她的聲音，她還特地轉過了身子面向他，倒走著同他侃侃而談，看得轟焦凍有些慌張，生怕她會因為走得太急而摔倒，便主動放慢了腳步。
轟焦凍突然生起了一起想法，就算七瀨畢業後不成為經管人，想來也能開闢美食評論家這種第二職業。
但她討論起美食時的飛揚神采，不知為何讓轟焦凍有些傾慕，甚至是有些心向神往。
末了，七瀨總結了一句：「所以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不想吃蕎麥面的話，我們還有很多別的選擇，挑你喜歡的就好。」
看來她多少也意識到自己有些過於嘮叨了。
轟焦凍搖了搖頭：「沒關係，我喜歡蕎麥面。」
說著，他忽然停下了腳步。七瀨有些狐疑，不知他為什麼做出了這樣的舉措，只好也停在原處，不解地看著他。
接收到七瀨傳來的疑惑電波，轟焦凍笑了笑，抬手指向她身後的招牌：「而且，我們已經到了。」
七瀨順著轟焦凍的手指抬頭看去，麵館的招牌映入眼中，還有那塊把七瀨吸引過來的寫著「六折」的黑板也正矗立在她身旁。不過此刻靠近一看，她才發現其實黑板上寫的是「兩人用餐六折」，只是六折寫得太大，導致她不小心忽略了兩人用餐的前提罷了。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他們竟然已經走到了這家店，而一路上沉醉于安利餐廳的七瀨卻渾然不覺。她抱歉地笑了笑，也不知道這會兒該說什麼好了，只好先拉著轟焦凍走進店裡。
從外面看，這好像只是個狹小簡陋的日式餐廳，可進去店內才發現其實這家店的實際面積要比想像中的稍微大上那麼一些，不至於顯得過分擁擠。整家店的裝修風格都相當古樸，看著倒是相當賞心悅目。這會兒才剛到飯點，店裡卻已都坐滿了人，還有幾個人在櫃檯前的椅子上坐著，大概是在等待空桌。
這家店異常火爆的生意是七瀨沒有預料到的，不知這樣的盛況是不是由六折所帶來的效應。
櫃檯旁收銀的大叔告訴他們，估摸再等上個一刻鐘左右就能有空位了。
「讓您等待，真是不好意思了。」大叔朝他們躬了躬身。
轟焦凍和七瀨都不好意思極了，紛紛表示沒關係。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確認彼此都願意留在這家店吃晚飯後，一齊在櫃檯前的椅子上坐下了，相當默契。
等待多少有些無趣，七瀨閑著沒事，索性開始上網搜索起了這家店的評價。
「誒誒，你看。」七瀨推了推轟焦凍的手臂，把手機拿到他面前，「原來這家店曾經被得到過米其林一星的評級，可是老闆居然沒有接受，說是想要輕輕鬆松地做蕎麥面給客人吃。」
「真是個活得自在的人呢。」轟焦凍淡淡道，言語間卻滿是欽佩，「難怪會有什麼多人來。」
七瀨聳了聳肩，把手機收回包裡，輕歎了口氣：「能有這樣的想法真好，要是以後我也能這樣無欲無求就好了。」
她似乎很憂愁的樣子。
轟焦凍想問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可還未來得及開口，七瀨就先出聲了。
「轟，你待會兒想吃什麼？我想吃明太子……」說著說著，七瀨忽然停頓了一下，盯著轟焦凍，一本正經地問道，「對了，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嗎，轟？」
轟焦凍搖頭：「沒關係。」
這個稱呼總比「轟同學」要來得沒有那麼生疏。
「我想吃得清淡些……蔬菜蕎麥面吧。」想了想，他答道。
七瀨聞言，忍不住上下打量了轟焦凍一眼，似笑非笑道：「我還以為轟會是無肉不歡的那種人呢。」她仰面倒在靠背上，搖頭晃腦沒個正形，嘴裡仍是念叨著，「真的好想吃明太子啊，也想吃牛肉……」
啪嗒一聲重響，一盒牛肉掉在七瀨和轟焦凍的面前。
七瀨的動作僵了一瞬，就連碎碎念也停下了。她和轟焦凍同時看向這盒裝在白色塑膠盤裡，外包裹有厚厚一層保鮮膜，邊角貼著某不知名小超市的定價標籤的牛肉，竟不約而同地感覺到了一絲玄幻。
難道她的嘴被開光了，想要什麼就能來什麼嗎？可也沒見面前出現一盒明太子啊！
下一秒，一切全部了然。
一個身形高大怪人咆哮著沖進店內，他仿佛渾身都裹上了一層稀濕的泥土，伴隨重力下墜，散發著驚人的惡臭。他每踏過一步就留下一個黑色的泥腳印，簡直如同記憶中某部動畫電影中曾出現過的腐爛神。
不過他不是神。
他推倒門口的綠植，直朝七瀨和轟焦凍而來。店內的顧客嚇得尖叫起來，想要逃出店外，可那人巨大的身形擋住了店門，他們所能做的只有徒然尖叫。一時間，碗筷落地的碎裂聲混雜著顧客的尖叫，一切顯得無比混亂。那怪人置若罔聞，俯下身抓起地上的那盒牛肉。
七瀨嚇得想要尖叫，身體卻無法挪動，她的思緒還未從牛肉上脫離，不知該怎麼辦了。轟焦凍一把拉起呆坐在椅子上的七瀨，將她護在身後，後退幾步拉開距離。就在這時候，七瀨看到了他手上拿著的塑膠袋，印在上面的標誌和牛肉上的標誌一模一樣。
破案了！
七瀨的嘴沒有開過光，掉落在眼前的牛肉只是一個美好的錯誤。這盒牛肉是那怪人的，只是不知為何恰好掉在了七瀨面前，僅此而已。
那怪人又狂叫起來，口中溢出的濁氣惡臭至極。他伸長一隻手臂，竟延伸了一米多長，撲向周圍的顧客。那些被他碰觸到的人，無一不被包裹進了黑泥裡。
那只嵌滿活人的手臂繼而撲向櫃檯，即轟焦凍和七瀨站著的方向。轟焦凍忙用冰擋住，然而卻未曾想那裹滿了黑泥的手臂竟有腐蝕性，正以意想不到的速度侵蝕冰壁，施加在冰壁上的巨大氣力讓轟焦凍有些抵擋不住，不停尋找解決的方法。
這人覆蓋著一層泥土，用火應該能夠烤幹，讓他失去行動力，但被吸進泥土中的那些人該怎麼辦呢？轟焦凍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在保持顧客安全的情況下用火對這怪人出手。
而且，他是否真的能使用個性呢……
踟躕間，冰壁徹底碎裂，轟焦凍急忙帶著七瀨撲倒，堪堪躲過一擊。
「去死吧！」
他高舉手臂，朝轟焦凍的胸口擊去。
沒有辦法，只能上了。
轟焦凍在掌中簇起一團火。
那只手臂沒有落下，轟焦凍的火也沒有派上用場。轟然一聲猝不及防的巨響，那怪人竟就已經爆體而亡，由中心被擊碎，變回一灘泥水，稀爛地落在地上。怪人消失，擊殺了他的英雄終現其形。
風揚起他的白色披風，窗外的夕陽照入室內，經由他光禿禿的腦袋，竟折射出了五彩的光芒，矚目地讓人難以睜開雙眼。
好像，轟焦凍沒有見過這個英雄。
作者有話要說：
人群中鑽出一個光頭.jpg
埼玉三三上線啦！
不知道為什麼，這章寫得特別開心w
第 10 章 埼玉
上一秒還生龍活虎儼然地頭蛇一般強勢的怪人，在一拳重擊之下霎時粉碎，碎裂的身體伴隨凜冽拳風四散，飛濺到了各處。站在怪人正前方的轟焦凍相當不幸地被波及到了，大半個身子都沾上了惡臭的泥水，就連臉上都染到了。七瀨被轟焦凍緊緊護在身後，很幸運地並未遭殃，可臉上卻也沾上了一滴怪人身上的泥水。不過若是轟焦凍沒有把她拉到身後，她的下場大概就是轟焦凍現在的模樣。
轟焦凍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污漬，發現外衣並未被腐蝕，依舊完好無損。過於是因為怪人的死亡，所以這些泥水也失去了腐蝕性。可儘管失去了腐蝕性這一威脅，濃稠黏膩的泥水卻似是像擁有生命一樣，微弱地顫動著，七瀨能夠清晰無比地感覺到粘在她臉上的這滴泥水正在蠕動，迫不及待地想要從她的皮膚上離開。
泥水的每一絲細小動彈都讓七瀨不自覺地猛顫，她總覺得下一刻這滴泥水中就會竄出一隻粗壯的蠕蟲，緊緊攀附在她的臉上，怎麼也沒有辦法拿下來。
正這麼想著，泥水又顫了一下，七瀨的心理防線幾近奔潰。她緊緊攥著轟焦凍的襯衫，幾乎要將其揉碎一般。她強壓下想要尖叫的衝動，屏住呼吸，哆哆嗦嗦地從口袋裡抽出紙巾，用力拍在臉上。
泥水被瞬間拍扁，不再動彈了，可七瀨不敢放鬆，用紙巾反復擦了好幾次，直到臉頰都被擦得泛紅生疼了，才停了下來。
她抽出一張紙巾遞給轟焦凍，關切道：「你不要緊吧？」
轟焦凍微微抿唇，搖了搖頭，用紙巾清理起臉上的泥水。見他身上也被沾到了不少，七瀨又抽出一張紙巾，把他擦拭起襯衫上的污漬。
轟焦凍的動作停頓了一瞬，看著七瀨，遲疑片刻後才複又恢復了正常，只是耳廓燒得厲害，似乎下一刻就要冒出火焰了。
他躬了躬身，畢恭畢敬地向七瀨道了聲謝，聲音輕得仿佛像是在嘀咕一般。有些羞於啟齒，但他確實羞煞到了極點。
七瀨隨性地擺擺手，沖他一笑，似是讓他不必感謝的意思。
從一開始就沒有報上名號的英雄此刻的他正半蹲在地上，不停扒拉著地上的這灘泥水，好像是在尋找著什麼。隨著他的攪動，泥水的惡臭被一次次地翻上來，融入空氣中，久久不散。
「在哪兒呢……怎麼找不到……」他小聲嘟噥著，加快了速度。
七瀨下意識地捂住了口鼻，但很快就意識到了這個動作有多麼失禮，急忙放下了手，換用屏住呼吸的方式將這股味道摒除在外。
「那個……請問您在找什麼東西？」七瀨小心翼翼地問道。
說實話，她是真的很希望這位英雄可以停下動作，並且意識到周圍有多臭。
聽到七瀨的問話，英雄的動作還真停了一瞬。直到此刻七瀨才真正看清了他的長相——如同清湯蕎麥面一般寡淡的容貌。雙目稍顯呆滯，平凡到了極點，絕對是丟進人群中就再也難以找出來的平凡長相。
七瀨多少有些驚訝。她倒也並不是認為一個英雄必須需要多麼英俊或是有特色的容貌，可眼前這位英雄實在是太平凡了一些，若不是親眼見證他一拳擊敗泥人的場景，她大概不會認為這是一個英雄。
她甩了甩腦袋，讓自己別再先入為主地用外表去看待別人。
此刻這位英雄蹙起了他那如同清湯蕎麥面般寡淡的眉毛，神情憂鬱到了極點，憤憤然抱怨道：「我在找我的牛肉啊。我好不容易搶到了附近超市的特價牛肉，誰知道剛一走出超市大門，這個混蛋就沖了出來，搶走了我的牛肉，真是氣死人！」
簡而言之，這是「很久很久以前，怪人突然出現，搶走了英雄的牛肉又消失不見，英雄要帶上最好的劍翻過最寬的馬路，闖進蕎麥面店把牛肉帶回自己身邊」的可歌可泣大事件一樁。
想到這段回憶，英雄忍不住歎氣，為自己的一時手滑感到懊悔不已。不過懊悔歸懊悔，他不忘關切了一句：「對了，你們兩個人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們很好，這一次真是多謝您了。」七瀨向他鞠了一躬，「你說的那盒牛肉，大概在這個位置吧。我剛才看到牛肉是從這兒掉下來的。」
七瀨指了指倒下的椅子，那裡積了厚厚一灘泥。
「哦，是嗎？」
不知名英雄飛速過去，刨開泥水，隨之而來又是一陣惡臭。七瀨早有預料，事先屏住了呼吸。
轟焦凍默默用紙巾捂住鼻子，他覺得只要再聞上一口這股味道，一定會暈厥過去。
在一堆惡臭泥水中，英雄找到了一個塑膠袋——裡面裝著失而復得的牛肉，他心心念念今天要煮到壽喜鍋裡的牛肉。
搶走了牛肉的這個怪人從某種程度來說，其實是個相當講究的傢伙，他從地上撿回牛肉後就立馬把牛肉裝回到了塑膠袋裡。也正是因為有這一層塑膠袋的保護，牛肉才不至於受到惡臭泥水的污染，依舊保持新鮮。
英雄喜極而泣，抱著牛肉在臉上蹭了好幾下，就差沒哭出來了。
「謝謝啦，小妹妹！」
「不用謝，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七瀨有些不好意思。
空氣中的惡臭稍許散去了一些，雖然存在感依舊強烈，但至少已經被稀釋到了能夠勉強呼吸的程度。轟焦凍這才放下紙巾，將呼吸頻率放到最低，又打量了那英雄幾眼，確信自己未曾見過這人。
職業英雄中，排名前一百的英雄他都有點印象，還有近年來大活躍的那些他也有所瞭解。眼前這個英雄不存在他的記憶中，大抵是個新人，或是不活躍亦不出彩的某位職業英雄，但卻卻擁有不亞于TOP10英雄的實力——那一拳的威力可以說相當恐怖了。
轟焦凍按捺下好奇，走到他的面前，鞠了一躬，說道：「感謝您出手相助，可以冒昧地問一下您的名字嗎？」
英雄撓了撓頭，露出一個清湯蕎麥面般寡淡的微笑，眼裡不知不覺間添了些許光彩。
「我叫埼玉。」他說，「是個興趣使然的英雄。」
興趣使然的英雄……嗎？轟焦凍露出一絲淺笑。
這句話他很喜歡。
不過琦玉這個名字，他還真的是未曾聽過。
「埼玉老師！」一個男人急匆匆沖入店內，有些急切道，「聽說您被劫持了，所以我一制服西街的怪人就趕過來了。您沒事吧？」
地上一灘泥水，怎麼想都是琦玉的勝利。
轟焦凍稍許有些驚訝于「老師」的這個稱呼，因為後來的這人他是認識的——排名前二十的英雄，年輕的改造人傑諾斯，是最近頗受歡迎的新人英雄。雖無個性，但依託機械軀體依舊能夠擔起職業英雄這一重任。
而且，這個傑諾斯的聲音總讓轟焦凍覺得有些耳熟，不過他卻想不起來究竟在哪兒聽過這個聲音了。
埼玉朝傑諾斯揚了揚手中的牛肉，又指了指地上的泥水：「我把牛肉拿回來了，怪人也被我消滅了。」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張超市的促銷海報，「再去隔壁街的超市買點打折豆腐和白菜，就能煮壽喜鍋了！」
說著說著，埼玉不爭氣的口水就流了下來，拉著傑諾斯沖向超市，只為搶購打折豆腐和白菜。店內的人目送他們消失，對於店內的這番慘狀面面相覷，良久後才有人想到該打電話報警，店內再度變得喧鬧起來。
轟焦凍這時候終於想到為何傑諾斯的聲音聽上去這麼耳熟了——這聲音簡直同班長飯田天哉一模一樣啊！
轟焦凍恍然大悟，總覺得自己想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大事。
作者有話要說：
聲優梗，飯田天哉和傑諾斯的cv都是石川界人
不記得小傑在一擊男裡的英雄排名了，所以籠統地寫了個前二十
「很久很久以前……帶回身邊」這一段改編自《達拉崩吧》
其實小英雄和一擊男這兩部作品光是玩玩聲優梗就很有趣了hhh
第 11 章 無個性的英雄
埼玉和傑諾斯前腳剛離開蕎麥面店，他的白色披風才堪堪消失在街角的拐角處，員警就趕到了店裡，但是現在好像已經沒有什麼需要他們的地方了。
不過單看從接到報警電話再到出警的所耗費的時間，可以發現其實最近員警的辦事效率還是相當高的。
員警還帶來了在附近巡邏的無證騎士，近來人氣很高的一位c級英雄，個性是『自行車』——將自行車作為運用自如的武器擊敗敵人。
轟焦凍曾聽說過一些說法，譬如像是什麼「其實自行車才是無證騎士的本體」「無證騎士本質上是由兩個人組成的英雄組合，只是不為人所知而已」，不過這些都只是無稽之談而已，根本就沒有什麼切實的事實根據。誠然，他的個性算不上多麼強大，尤其在面對實力可怕的敵人時更容易顯出弊端，但無證騎士勝在辦事效率高，並且絲毫不厭煩簡單的工作，頗有種鄰家大哥哥般的可靠感。
聽說麵館出現了怪人，無證騎士一開始還有些擔心，憂慮僅自己一個職業英雄在場是否無法將怪人制服，然而此刻怪人卻已經消失了，變成一灘泥水，怎麼看都是回天乏術的模樣。而先前還處於驚慌中的顧客也都稍微平靜下來了，雖心有餘悸，但還是自發地收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碗筷，一邊心有餘悸地打量著怪人的殘骸，生怕這些惡臭泥水會再度聚集起來，變回那個活生生的怪人。
那些不幸被怪人的泥手卷入的顧客在轟焦凍和七瀨的引導下，集中到了櫃檯後的角落，遠離怪人的殘骸，避免造成二次的心理傷害。轟焦凍幫這些顧客檢查傷口，七瀨則在旁安慰他們兩個安撫他們的情緒。
很幸運的，這些被意外捲入的受害者並未受到太重的傷，大多數都只受了些擦傷和扭傷，皮肉傷只占了一小部分。腐蝕性的泥土溶解了一些人的外衣，所幸接觸的時間並不長，有腐蝕性的部分沒有觸及到他們的皮肉部分，否則就將釀成一起重大事故了。
為首帶隊的員警一眼就認出了站在櫃檯後的轟焦凍，朝他走去。
「你是雄英一年級的那個……轟焦凍嗎？」
轟焦凍聞聲回首，點了點頭：「是的。」
就連轟焦凍自己也不知道，自從體育祭後，他的名字已經被熟知到了這樣的程度。
那位警官了然般點了點頭，走近那些情緒異常低落的顧客旁，俯身打量他們的情況。
「他們在怪人出現時受到了襲擊。」轟焦凍壓低了聲，對警官道，「不過他們的傷勢不嚴重，現在情緒似乎也趨於穩定了。」
聽到轟焦凍的話，警官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眼裡中似是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驚喜。他沖轟焦凍一笑，毫不吝嗇地誇獎道：「才這麼小年紀就已經能在緊急事件中發揮得這麼優秀了，真不愧是雄英的學生啊！」
轟焦凍垂下頭，扯出一絲笑容。警官的稱讚並未給予他太多的類似於自豪這樣的感情，因為主動做出這些工作的人並不是他，確切說來，他的行動大多都來自於七瀨的指揮，不過檢查受牽連的顧客傷情如何，這主意倒是他自己主動提出來的。
在救援與事後安置當面，他確實還有許多需要學習的地方。
親自視察完這些顧客的情況，警官抬手朝身後的同時做了一個手勢，讓他們把這些人帶離此處，自己則是後退了幾步，把轟焦凍拉到了角落裡，其實警覺般地四顧了一圈。
「那麼，能同我說說剛才發生了什麼情況嗎？」他清了清嗓子，將聲音壓得更低，輕得近乎類似於吐息「這個怪人也是你打倒的嗎？如果是的話，請你一定要告訴我。」
前幾天才剛剛經歷過保須事件的轟焦凍聽到這話，心裡忍不住「咯噔」了一下，湧過一絲難以名狀的複雜情緒，讓他驟感失落。他微抿雙唇，搖了搖頭：「不，並不是我。其實還有另一個職業英雄，不過他剛才已經離開了。他是追著這個怪人而來到了這裡，怪人也是由他親手打倒的。他的名字叫做……」
轟焦凍停頓了一下，發現自己竟有些記不清那人的名字了，只記得那個人的名字中，似乎有和雞蛋（玉子）相關的部分。
何等尷尬！
他用力眨了好幾下眼睛，努力回想。苦思冥想之際，一顆腦袋突然竄了出來，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了他和警官之間，嚇得轟焦凍猛退了一大步。
「他叫做埼玉！」
七瀨朝他們兩人一笑。
看清來客是七瀨，轟焦凍稍許安心了一些——至少這個闖出來的傢伙不是什麼陌生人，也沒有心懷不軌。他長舒一口氣，站回到原處。
「埼玉？這是英雄名嗎？」警官微蹙眉頭，居然也露出了一副困惑的表情，呢喃了一句，「我好像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七瀨點了點頭：「是呢，我也沒有聽說過，他似乎是個行事隱匿的英雄。」
「不過他確實很強大，只用一拳就打敗了那個怪人。」轟焦凍也附和道。
「一拳？！」
警官滿臉難以置信，眼球幾乎都快要從眼眶中瞪出來了。
不，不是幾乎，他的眼睛當真掉下來了！
當著轟焦凍和七瀨的面，他的兩顆眼球啪嘰兩聲先後掉落在地，留下空蕩蕩的眼窩直勾勾與兩人對視，仿佛他們正在凝視深淵。其中一顆眼球不受控制地咕嚕咕嚕滾到七瀨的腳邊，直到撞到她的鞋子才停下了運動軌跡。
七瀨僵直在原地，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不敢有絲毫動彈，生怕踩爛警官寶貴的眼睛。
她和轟焦凍都是雄英的優秀學生，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早就已經被錘煉出了一顆如同鋼鐵般頑強且刀槍不入的心臟，像是眼睛掉出來這種事情，根本沒有什麼值得害怕的。
沒什麼好害怕的……
沒什麼好……
不，七瀨感覺不太好。
尤其當看到那空洞的眼窩時，她的不適感飆升到了峰值。礙事的眩暈感愈發難以忽視，她快要站不住了。
轟焦凍察覺到站在身旁的七瀨整個身體都在以詭異的頻率與幅度動來動去，搖搖欲墜般，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地了，很是不妙。他有些慌，急忙詢問她究竟怎麼了。
「沒事沒事，我特別好。」
七瀨勉強露出一笑，伸手朝後探了探，很幸運地一下就摸到了櫃子。有了個東西作支撐，她終於可以穩穩站著，不再搖晃了。
後知後覺的警官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眼睛掉了，慌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一定嚇到你們了吧？」
他抱歉地笑了笑，從地上撿起逃逸的眼球，又從懷裡掏出了一瓶水，用水將眼球隨意一沖，洗去黏在眼球上的灰塵，按回了眼眶裡。
七瀨覺得更驚悚了，有了眼睛的警官把她心裡的驚悚感翻了個倍，現在單憑一手撐住櫃子好像已經沒有辦法讓她好好站著了。她隨手一探，情急之中抓住了轟焦凍的手臂。在兩方支撐下，她終於再度保持住了平衡。
「抱歉，讓你們見笑了。」警官顯得有些尷尬，忙解釋道，「我的個性能夠讓我擁有更高的解析度以及清晰度，犯罪現場中的幾乎所有細節與角落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有一個缺點，那就是眼睛太容易掉出來了。」
七瀨乾笑了幾聲，表示理解。雖然她並不存在這樣的困擾。轟焦凍倒是對這雙會掉出來的眼球有些好奇，不過他很小心地把這份好奇藏到了心裡，不讓任何人發現。
警官又用力按了按眼球，確信它們不會再出逃後，繼續剛才未盡的話題。
「你們確定那個英雄一拳就解決了那個怪人嗎？」他指了指已經進入了清除程式的怪人屍骸，有些懷疑道，「這傢伙可是最近為非作歹的怪人，是個挺厲害的貨色，最喜歡搶路人的東西，譬如牛肉什麼的。他不止一次從職業英雄的掌心中溜走過，居然一拳就被消滅了，還是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英雄消滅的？實在是……不敢相信。」
「可確實是如此，我當時就在他的面前。如果您還是有所懷疑，可以看錄影。」轟焦凍信誓旦旦，「同您一樣，對他的力量我也很驚訝。」
警官有些被轟焦凍的一本正經嚇到了，忙大笑幾聲，緩和尷尬：「我沒有在懷疑你的說辭，孩子。我不清楚這個叫做埼玉的英雄，所以很驚訝。」
他說著，掏出了手機，小聲嘟噥了句「那就查一下他究竟是個什麼人吧」。
他打開警用系統，輸入「埼玉」二字，期間一不小心打了錯別字。總而言之，最終埼玉的資訊還是成功跳了出來。七瀨好奇地湊了過來，還不忘拉上轟焦凍一起。
「埼玉，今年剛取得英雄執照，在體能測試中刷新了各項記錄，但成績是……六十？」
警官念著念著，停頓了一下，顯然是在思索究竟是那一個環節阻止可埼玉成為刷新歷史分數的上限。不過他並未停頓太久，又繼續念了下去。
「他的個性是……嗯？這一欄怎麼是空的？」
警官反復翻閱了好幾次埼玉的檔案，卻始終沒有發現任何關於個性的內容。今年正式成為了職業英雄的埼玉，個性為無。
他是無個性的英雄。
七瀨眼裡忽然閃起難以言喻的光芒。
第 12 章 研究物件
七瀨一把抓住警官的袖子，猝不及防的動作嚇得警官的眼球險些又從眼眶裡掉下來了，還好他及時平復下了心情，勉強讓眼球穩定在了跌落的邊緣。警官忽然很慶倖七瀨沒有抓著他的肩膀瘋狂搖動他，否則他的眼球就真的要被甩出來了。
七瀨滿腔心事，根本沒有注意到警官的眼球正處於何等危險的狀態，只自顧自急切地問道：「叫做埼玉的那個職業英雄，當真沒有個性嗎？這一點可以確定嗎？」
她的臉色略泛潮紅，顯然她正在努力按捺過於激動的心情。
轟焦凍看著她的反應，用覺得她好像有些驚訝過頭了。
誠然，現在感到驚訝是正常的情緒，轟焦凍自己也驚訝於埼玉的無個性。在如此一個個性發生率超過八成的時代，在如此一個幾乎所有職業英雄都擁有強大個性的時代，忽得橫空出世了一個擁有可怕了力量的無個性英雄，若是不為他的存在感到驚愕，反倒才是真正值得奇怪的事情。
但他總覺得七瀨的表現有些誇張。
警官抽回袖子，用力按了按眼球，確保這雙不爭氣的眼睛不會再因為一點小小的驚訝就迫不及待的逃離眼眶後，又把埼玉的檔案翻看了一遍。檔案中對於埼玉的個性這一部分沒有過多著墨，僅僅只是簡單地幾筆帶過了。警官扛不住七瀨好奇地眼神，特地把檔案中關於個性那部分的內容認真盯著看了好久，確信自己剛才說出的話沒有出錯，埼玉確實沒有任何個性。
「這……應該不會有錯吧。畢竟這是官方的檔案，要是出現了紕漏，那可是會造成大事的。」警官盯著螢幕，還是沒有移開視線，咂舌喃喃道，「在成為職業英雄之前他的人生軌跡也太平凡了吧。我還以為他會是雄英的畢業生，沒想到居然就只是就讀于普通的一般高中。」
「一般高中？」轟焦凍微蹙眉頭，「竟然不是任何從英雄科畢業的嗎？」
「不是哦。」警官搖頭，「他的高中就只是升學型高中而已，沒有開設英雄科相關的課程……」
警官說到一半，忽然停頓了一下。說來有些羞於啟齒，但其實直到這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似乎透露得太多了些，竟然向兩個高中生說了這麼多關於另一個英雄的事情。透露他人過多資訊是件相當可怕且糟糕的事情，警官急忙收起手機，欲蓋彌彰地咳了兩聲，順手撫平衣領上的褶皺，以掩飾自己突然停下話題的尷尬，板起張臉，故作威嚴道：「你們別管這麼多了，很多事情你們這些學生不能探聽。你們可別懷揣什麼壞心思！」
見情況不好，七瀨急忙堆上討好的訕笑，一副掐媚的模樣宛若油膩的中年男人。
「我們只是好奇而已。既然員警叔叔您都這樣說了，那我們當然不會多問啦。」她笑嘻嘻地說著，拍了拍轟焦凍的肩膀，「你說是吧，轟？」
本來還安安心心游離在狀態外的轟焦凍根本沒有料想到自己會被七瀨牽扯進來，突然被點到自己的名字，他嚇得猛抖了一下，頭髮都快豎起來了，也記不得七瀨說了些什麼，只知道她給自己拋來了一個問話，所幸形式是相當簡單的是非題，所給予的選擇只有兩個。
他想也不想便用力點頭，幅度之大，連髮絲都甩動起來了，顯然他正在力圖用肢體語言表達出對七瀨剛才那番話的苟同——然而對於剛才起來的話，轟焦凍究竟聽進去了多少，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只有轟焦凍一個人知道了。
警官睨著眼打量了他們一會兒，並沒有從一張堆笑的臉和一副僵硬的表情中看出他們有什麼不好的企圖，只好揚揚手打發他們回去了。
「接下來的工作會由警方負責的，你們兩個小孩今天估計也被嚇得夠嗆，還是趕緊回家吧。如果有需要你們的時候，會再聯繫你們的。」
「好，麻煩您了。」七瀨朝他鞠了一躬。
此刻尚且還處在驚愕餘威中的轟焦凍見到七瀨的動作，才後知後覺地學著她的樣子也道了聲謝，同她一起走出店外。
時值傍晚，再過不多久夜幕就將降臨，陽光卻依舊猛烈，意外地炎熱到了極點。斜陽毫無絲毫遮掩地照在臉上，灼目得讓人難以睜開雙眼。轟焦凍深吸了一口氣，確信陽光的存在感實在無法輕易消磨，只好無奈地低垂腦袋，任由額前稍長的劉海垂落，投下的一片小小陰影讓他能夠逃離烈陽，稍微攫取一些舒適感。
「埼玉先生，他真的很厲害呐。這樣的人居然會沒有個性嗎？會不會是他故意做了什麼手腳……」
儘管已經走出了店外，七瀨的興奮感還是沒有消減多少，似乎在夕陽的滋養下，顯得更加茁壯了，正在以一發不可收拾的態勢茁壯成長。她的眼中跳動著轟焦凍從未見過的神采，似是期待，卻又類同終得渴求之物時會露出的神色。
轟焦凍別開眼，繼續保持著垂首的姿態，坦率道：「檔案上的個性判定，一般都是經由政府檢測過的，應該不會，也不能夠作假。」
他忽然覺得自己這話直白得過於殘忍了。雖然這確實是事實沒錯，但如果用更加委婉的語氣說出來，顯然會更好。轟焦凍知道他一定是折煞了七瀨的興奮，下意識地想要道歉，卻發現七瀨正狡黠地盯著自己，不知在笑些什麼，看起來沒有絲毫沮喪。
「其實想要隱藏個性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甚至還挺簡單的。」七瀨四顧了一圈，陡然壓低聲音，對轟焦凍耳語道，「在我的檔案上，個性一欄就是『無』。」
轟焦凍抬眼看著她，這話著實讓他驚訝。
「無個性……？」他呢喃著，「可你應該是有個性的，不是嗎？你說你的個性叫做『Alive』，我也曾見你使用過，怎麼會……」
「因為父親說，我的個性還是處於不為人知的狀態為好，因為是治癒系的嘛。若是被什麼心懷不軌的人知道了，我可能會有危險。」七瀨認真向他解釋道，「知道我擁有個性的人很少，你是其中之一，我希望你可以保守這個秘密——順便和你的同學們也說一下。上次醫務室那回事，我光想著怎麼和老師交代醫務室的慘狀，忘記提醒他們了。」
「好。」轟焦凍沒有多想，便應下了七瀨的請求。
七瀨滿意地點了點頭。恰好路過了一家洋果子店，七瀨買了兩個鯛魚燒，與轟焦凍一人一個，當作他守口如瓶的獎品——也可以看做是讓轟焦凍禁閉口風的賄賂。
不過晚飯從蕎麥面降級到了鯛魚燒，七瀨總覺得稍許有些鬱悶。
「如果埼玉當真沒有個性，那他的強大依靠的就完全是自身的身體素質嗎？」七瀨提出了合理的猜測。
「應該和他的戰鬥服有些關係，譬如設計了一些推進系統增加他那一拳的速度和威力。還有……成為英雄的意念吧。意念也是很重要的。」
戰鬥服方面的疑慮，似乎比較適合去問發目明。她一定會相當興奮，估計還會順便向他們倆推薦一些她最心愛的baby們。至於意念的真實作用如何，他們就不知該問誰比較好了。
七瀨忽然神秘一笑，神情似是有些得意：「我的畢業論文又多了一個合適的研究物件。我一定得去見埼玉一面。」
說出這話的時候，似乎很適合配上推眼鏡的動作，七瀨的食指都已經準備就緒了，然而卻碰觸到了空無一物的鼻樑。
她忘記了，今天的她沒有戴眼鏡，也沒有帶眼鏡。
稍許有些尷尬，但並不打緊，七瀨很自然地把這個未完成的推眼鏡動作轉換成了擦過鼻樑，沒有讓旁人看出多少端倪。
「現在就已經開始寫畢業論文嗎？」轟焦凍問她，「你的題目是什麼？」
「不不不，我只是還在構思罷了，題目什麼的還沒有想好呢。不過你也知道，這種事情還是體驗準備比較好。」七瀨清了清嗓子，「我想研究個性的強弱對於英雄能力的局限性，埼玉會是一個很好的研究物件……吧。」
「個性的強弱？」
「嗯。」七瀨用力點了點頭，「這個想法來自于英雄科三年級的通行百萬。你認識他嗎？」
這還是轟焦凍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所以略顯迷茫。不必出聲，他的表情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七瀨笑了笑，本想向他介紹一下通行百萬，但想著一年級的學生總會有機會與三年級的見面，也就不多費口舌了，只簡略道：「他一直說自己的個性不優秀，但其實他的能力早就已經可以同職業英雄媲美，甚至優秀於他們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過於謙虛，但他的話啟發了我，所以我才想到了這樣一個主題作為論文的思路。」
「這是一個很好的想法。」轟焦凍說著，竟很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發自內心的笑容。
顯然，他還不知道，其實他也被納入了七瀨的「論文樣本」之中——還被分類到了「優秀個性」之中。
不知這一點是否會讓轟焦凍覺得開心。
「如果你要去拜訪埼玉的話，我可以一同前去嗎？」
走到第六個十字路口，轟焦凍這般問七瀨。
興趣使然的英雄，轟焦凍果然還是很在意這話。
「沒問題！」七瀨信誓旦旦地應下了。
顯然，她忘記了自己還根本不知道埼玉家在何處的這個悲慘事實。
不過這個問題她不必憂慮太久。憑藉灰羽家老爹的幫忙，她很快就得知了埼玉的住址。於是，在一個天朗氣清的週六，七瀨與轟焦凍一起坐上了前往無人區的電車。
無人區盤踞著眾多怪人與惡徒，居民不堪其擾，紛紛搬離。雖然在職業英雄的鎮/壓下，怪人的數量已經驟減了八成，但曾經離開的人卻還是不願意回到這裡，導致無人區愈發荒廢，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這裡沒有公交，更勿論計程車，就連GPS信號都比別處差上了許多，導航軟體全然成了擺設。不過靠著一張出自灰羽家老爹的手繪地圖——未雨綢繆的他早就料想到了無人區糟糕的GPS信號——他們終於摸到了埼玉居住的樓下。
整棟樓幾乎全空，沒有人生，更無人氣，蕭瑟到了極點，唯獨只有一戶人家的陽臺上晾出來了衣服。無疑，這裡就是埼玉的家了。
七瀨深呼吸了一口氣，在心裡把見面後該說些什麼，又該問些什麼通通都回想了一遍，以免自己會忘記，順便把手中拎著的紙袋從左手換到了右手。
袋子有些沉，細細的拎帶勒得她的掌心微微泛紅。
轟焦凍伸出手。
「我來吧。」
拎著走了一路，七瀨真的是累了，便沒有推辭，把紙袋交到了轟焦凍手上。接過紙袋，出乎意料的重量讓轟焦凍的手一沉。他悄悄瞄了一眼紙袋裡的東西，卻只瞟見到了一個木盒，具體裡面裝著什麼，就無從得知了。
「這是你送給埼玉先生見面禮嗎？」轟焦凍猜測道。
七瀨打了個響指：「真聰明！」
「裡面是什麼呢？」
「是牛肉哦。」
牛……牛肉？！
果然是新奇的伴手禮，他想。
作者有話要說：
【重度久吹請遮罩以下內容】
其實私心覺得通行百萬的成長歷程塑造得比出久的更好一些，可能是因為描寫百萬的篇幅相對來說更加簡短，而且百萬初登場的時候就已經是一個比較成熟的英雄了，所以他的成長（進化）會來得更加爽快一點
當然，沒有說出久不好的意思，只是出久的成長比較慢熱一點而已，百萬更符合我的口味
然後今天才看到了160話的我在百度百萬的時候被某度某科劇透了一臉quq 真的不希望【嗶——】重傷去世啊quq
友善的消音，努力不給沒看到這一部分劇情的旁友劇透
第 13 章 用頭髮換力量
自從得知手裡拎著的東西是牛肉後，轟焦凍那難得一見的好奇就變得難以控制了。這才走了僅僅兩層樓而已，他竟然就已經往袋子裡面瞟了好幾眼，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吸引著他的目光。
踏上三樓的臺階，七瀨忽然停下了腳步。轟焦凍原是與她並排走著的，不過因為總是忍不住看手裡的牛肉而導致腳步略微有些慢了，落在了七瀨身後，此刻因著她這猝不及防的一停，鼻樑骨險些差點撞到她的後背。他努力後仰身子，保持著禮貌的距離。
七瀨仍是停在臺階上，用力跺了跺腳，然而無事發生，只有回蕩在樓道間的空響。她歎息了一聲，插在口袋裡的右手動來動去，不知究竟在翻找著什麼東西，嘴裡也不停嘟噥著。轟焦凍聽不清她在念叨著些什麼，但看得出她確實有些急躁。
「怎麼了？」轟焦凍覺得她似乎有些異常，試探般地問道，「是前面有什麼東西嗎？」
他歪過身子，將視線繞到七瀨身前，想要一探究竟，不過卻沒有發現眼前存在任何異常。他抬起頭，盯著天花板觀察了一會兒，仍是沒有發現什麼。螺旋向上的樓梯上並無任何異樣。
他收回視線，眼前突然亮起了一簇明光。
「這裡也太暗了吧。」七瀨聳了聳肩，無奈地歎息道。
過於陰暗，讓人很不舒服，安全感驟降，忍不住胡思亂想。
這兒本不該這麼暗的，每段樓梯的轉角處分明都安了窗戶，然而但卻是朝北的，難以照入室內。況且久久無人清掃，窗上早已經積滿了厚厚一層灰塵，無法再透出窗外的景象，更別說透入日光了。原本七瀨還能勉強忍受一會兒，然而愈向上行，光亮就更稀薄了。她薅不誇張地覺得，埼玉家所在的樓層一定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竟然連個聲控燈都沒有。要是再不拿手機打出點光來，我估計我會怕得走不動路。」她小聲抱怨了一句，踏上臺階。轟焦凍忙跟上她的腳步。
「我剛才看到這層樓聲控燈的燈泡好像碎了，估計燈芯都已經鏽得很厲害，所以才沒有對你的跺腳聲做出任何反應。」
轟焦凍分析得頭頭是道，儼然一副理科男模樣——然而他是英雄科的。
「那可太糟了。」七瀨歎息連連，對聲控燈壞了這一事實悲痛不已，「對了，埼玉先生家是在四樓吧。還是五樓？」
她話鋒一轉。
「不，他家在五樓。」
轟焦凍記得相當清楚，因為那個生怕找不到而一遍遍數了好幾次埼玉家究竟位於幾樓的人就是他。
七瀨癟了癟嘴，不過也沒有抱怨什麼。僅僅只是走了幾層樓而已，她就已經累得氣短了，呼吸較之先前也略微急促，疲憊感異常矚目，不過想到只剩下幾級臺階，多少消除了些她的負面情緒。
「對了，為什麼要送給埼玉先生牛肉呢？」
轟焦凍總算跨過心理障礙，把這個思慮了許久的疑慮問出口了。他原本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問的，害怕顯得太過失禮。
「嗯？」七瀨扭頭，盯著轟焦凍看了一會兒，隨即便笑了。
其實她自己也沒想到轟焦凍會問出這種問題，一直以為轟焦凍格外老練又沉穩，不屬於好奇寶寶這一範疇。不過她也並不覺得好奇是什麼壞事就是了。
「埼玉先生好像很喜歡牛肉的樣子。那天他的牛肉分明都已經被埋進泥裡了，但他還是努力地想要把牛肉找出來，我想一定是個忠實的牛肉愛好者。」她答道，「況且空手去拜訪他人顯得很不禮貌吧，選擇伴手禮的話，還是投其所好更好些吧。所以我才特地買了牛肉送給他，這想法不錯吧！」
七瀨的思路基本正確無誤，挑不出任何錯處，但卻不太符合埼玉的真實情況。埼玉並非是忠實的牛肉愛好者，拯救牛肉只是不希望自己辛苦搶到的特價牛肉就如此輕易地被糟蹋了而已——要知道，為了這一盒特價牛肉，埼玉可是在超市里和那些戰鬥力驚人的老阿姨們惡戰了好一番。
不過他確實也是很喜歡牛肉的，七瀨的伴手禮恰到好處。
轟焦凍了然般點了點頭，感覺懂得了一點什麼，在人際方面的技能點稍許上漲了些，不過幅度不大。
一路走到五樓，樓道裡竟然沒有像七瀨想像得那樣暗到伸手不見五指，甚至還算得上明亮，至少能夠清晰地看見周遭的物什，大概是因為這層樓拐角處的玻璃被人擦過了，雖然算不上多麼乾淨，但至少能夠讓日光透入了。
七瀨松了口氣，安心收回手機。天知道剛才她都胡思亂想了些什麼。
一層共兩個住戶，埼玉家並不難找，畢竟一間房子是否有人居住，還是很容易能看出來的。站在大門前，七瀨和轟焦凍不約而同地同時深呼吸了一口氣，就連胸口的起伏都相當，或許連心裡的緊張程度也都是相似的。
七瀨無意間察覺到這一巧合，一下笑出了聲。轟焦凍完全不知道她在笑著什麼，一度還以為是不是自己不小心出了糗，所以才惹得她笑了起來。
七瀨急忙清清嗓子，將笑意壓縮到最小，不再亂笑了，抬手按下門鈴，誰知年久失修的門鈴早已經卡死了，怎麼按都按不動，更別說發出聲音了。
她喪氣地垂下手：「我應該料想到門鈴會按不響的。畢竟這裡連燈泡都碎了。」
長期以來居住在相對來說較為繁華的市中心的七瀨與轟焦凍再一次感受到了無人區的蕭瑟。
「我來吧。」
轟焦凍說著，抬手叩了叩門，然而寂靜無聲，沒有絲毫動靜。他有些擔心埼玉不在家中，不過片刻後屋內傳來了一陣微弱的腳步聲，逐漸朝他們這兒迫近。
鎖簧轉動的一聲清脆短音，一顆雞蛋——啊不，是埼玉的腦袋——從門敞開的縫隙間露了出來。見到來客他們，埼玉似乎有些驚訝。
「啊，你們是那時候的……」
「對對。」七瀨連連點頭，抓著這個機會順便做了個自我介紹，「我叫做灰羽七瀨，這位是轟焦凍，都是雄英的學生，今日是特地來拜訪您的。」
「拜訪我？」埼玉皺起清湯蕎麥面般的眉頭，驚訝不解之餘似乎摻雜了些還有些嫌麻煩的情緒，「拜訪我幹嘛？」
七瀨清了清嗓子，把來意向埼玉認真說明了一番。雖然說她的說辭變得富麗堂皇了些，乍一聽上去好像有些不切實際的意味，不過本質依舊是那樣。
「而且，對於您的『無個性』，我與家父都很好奇。」她補充了一句。
家父？轟焦凍瞄了一眼七瀨此刻的神色。除了尋到埼玉的住所外，他好像沒聽起來提及過這一次的拜訪與她的父親有太大干係。
埼玉摸了摸後腦勺，沒有立刻回答。被人當作畢業論文的研究物件，好像是件挺榮幸的事情，雖然聽上去總有點變態的意味，像是他看得那些深夜肥皂劇裡的情節。不過再怎麼說，這也是他正式考出職業英雄的資格後第一次被如此重視，其實埼玉也是挺開心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將門推開了些，邀他們進來。
屋內出乎意料得相當乾淨，這要得益於傑諾斯的功勞，他今天恰好突發奇想地把整個屋子都收拾了一遍。這會兒他正站在陽臺上，穿著圍裙拿著雞毛撣子，伸長了手想要除掉天花板上那個落滿灰塵的陳年老蛛網。聽到動靜，他停下了動作，俯在門旁。
「有人來了嗎，老師？」
「嗯，是上次蕎麥面店裡的兩個小孩，今天找我有點事情。」
埼玉說著，帶七瀨與轟焦凍到榻榻米旁坐下。轟焦凍很適時地把七瀨帶來的伴手禮送給了埼玉。
不出意料，埼玉一臉驚喜。
「是高級牛肉啊。」他的眼裡閃起不可思議的光輝，嘴角一滴不爭氣的口水流了下來，「這個超貴的，就這麼送給我也太破費了吧。」
「沒關係，這是家父送給您的。」七瀨坐得端正，「聽說了您的事情以後，他很欽佩。」
不過在他心裡最欽佩的永遠是安德瓦。七瀨想。
「這可太不好意思了。」埼玉抹了把口水，不爭氣的目光始終沒能從牛肉上移開，「我也不好意思收下這份牛肉，要不然你們留下來吃午飯吧，剛好快到飯點了。有什麼想要問我的話，吃好飯再問也不著急。你們問傑諾斯的話也行。」
「啊……那就麻煩您了。」
七瀨朝他頷了頷首，轟焦凍也向埼玉道了聲謝。
埼玉抱起牛肉走向廚房。至於被他cue到的傑諾斯不敢怠慢，放下雞毛撣子走了進來，在榻榻米旁坐下，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模樣看上去嚴肅到了極點，顯得他身上這件粉紅色帶花邊的圍裙格外滑稽。反差之巨大，讓七瀨和轟焦凍都不敢正眼看他，只好盯著桌子上的和果子，任由氣氛僵硬。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鐵漢柔情吧，他們想。
終於，傑諾斯開口了。
「我是埼玉老師的弟子，想要變得和他一樣強大，一直在探詢他強大的秘密。」
他冷不丁地來了這麼一句。
轟焦凍發自內心地覺得傑諾斯的聲音和飯田天哉像極了，而七瀨覺得傑諾斯現在不該被稱作魔鬼機器人（英雄名），倒是有點像個家政機器人。
簡而言之，這兩個人都沒想到正事上去。
「你們有什麼關於老師的問題想要問我嗎？」傑諾斯又拋出了一句，總算是讓氣氛稍許正常些了。
七瀨翻出筆記本，也不拐彎抹角，直白道：「埼玉先生真的是無個性嗎？」
「是的。」傑諾斯沒有絲毫猶豫，顯然他也曾經問出過這個問題。
意料之中的答案，不過卻讓七瀨莫名激動了些。她默默在本子上寫下了「無個性」三個大字，正想再問些別的，卻發現傑諾斯的表情有些糾結，好像想要說什麼。
憋了一會兒，他終於開口。
「其實，我覺得老師是擁有個性的。」
七瀨好奇地湊近了他，就連轟焦凍也把視線從和果子移到了他臉上。
「我覺得，老師的個性是——」
傑諾斯一本正經正色道。
「——用頭髮換取力量！」
作者有話要說：
小傑：腦洞使我快樂
說三三的光頭是雞蛋並沒有黑他的意思，我也是很喜歡三三的qvq
第 14 章 觀察日記
「傑諾斯，你剛才說了什麼？」
埼玉如同鬼魅一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廚房門口，幽幽然說了這麼一句。他的語氣甚至可以說相當風輕雲淡了，如果他手裡沒有拿著一把菜刀的話，傑諾斯相信埼玉問他這話真的是因為沒有聽清楚他剛才說了些什麼，而不是質疑般的反問。
埼玉手上的菜刀過於矚目，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日光燈經由刀刃折射出一絲鋒利的寒光，這把刀錚亮得宛若剛剛在磨刀石上歷練了一番，刀身上還沾了些許淡淡血跡，估計是切牛肉時沾到的血水。手持這樣一把駭，人的菜刀，襯托得埼玉臉上那副慣常的清湯蕎麥面般淡漠神色都兇惡了半分。
「傑諾斯，你剛才和兩個小朋友說了什麼啊？」
埼玉又把剛才的問話重複了一遍，這一次他的語氣聽上去比先前還要溫柔上些許。
只是……感覺不太妙……
察覺到氣氛不太對的七瀨很識相地垂下了腦袋，一聲不吭，盯著桌上的和果子。在如此緊張的時刻，她卻突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想要吃和果子的欲望。
等埼玉先生回到廚房再悄悄嘗一下吧，她想。
傑諾斯將背挺得更直了些，沒有絲毫避諱，甚至也不委婉一下，極其直白道：「我剛才對老師的個性進行了合理的猜測。我認為，老師的個性是用頭髮換取力量。」
埼玉露出一絲友善的微笑，拿抹布擦去了刀身上的血跡，突然愛撫起了這把菜刀。
傑諾斯並未讀懂埼玉這一笑中的意味，兀自繼續分析道：「不過這僅僅只是我個人之拙見，或許只是個片面的猜測，可能老師您的個性是『用體毛換取永久性增幅的力量也不一定』。結合您過去的經歷，我猜測……」
他說得頭頭是道，七瀨幾乎都要懷疑他現在說出來的這些是不是事實了。
傑諾斯喋喋不休之時，埼玉突然笑了一聲，聽的人毛骨悚然。
轟焦凍瞄了傑諾斯一眼，有些驚訝於傑諾斯此刻這幅正經到顯得略微嚴肅的表情。
在一本正經方面，班長飯田好像也和傑諾斯很像。轟焦凍的腦海裡竄出了這樣一個想法。
「那個……」從踏入埼玉家門起就一直十分安靜的他小聲提醒道，「傑諾斯先生，其實我覺得你現在別說話比較好。」
就連他都能看出來埼玉此刻正在積攢怒氣值，要是放任傑諾斯這麼說下去，遲早會出事。
「我又不是自願想要『獻祭』頭髮的！」埼玉嚷嚷著，一副很不爽的樣子。
後知後覺笨拙徒弟傑諾斯這會兒終於反應過來了，連連鞠躬道歉，但似乎也沒能治癒老師受傷的內心。埼玉滿臉淒然，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格外光滑的後腦勺，長歎了一口氣，雖也沒有對傑諾斯說出什麼重話，然而一切悲戚盡在不言中，直到沸騰聲才迫使埼玉從悲戚中抽身而出。他探身瞄了一眼灶上的鍋，嚇得大叫了一聲。
「湯要被燒幹了！」他幾乎是哀嚎道。
他匆忙閃進廚房，速度快得只留下了一道殘影，轟焦凍甚至還能感覺到他疾跑時揚起的微風吹動了自己額前的碎發。
埼玉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廚房的門後，七瀨就急不可耐地湊到了傑諾斯身邊，壓低了聲問道：「話說，埼玉先生的個性真的有可能是用頭髮換取力量？或者說，這樣的個性真的存在嗎？」
生怕埼玉會再度聽到這個讓他感到不愉快的話題，七瀨的目光緊緊膠著在了廚房，做好了埼玉一走出來就更換話題的準備。
「這只是我的猜測罷了。我曾看過老師成為英雄之前的照片，那時候他的頭髮還相當茂盛。」傑諾斯道，「不過消耗身體的一部分作為力量，這樣的個性是存在的……」
「噯，您小聲一點兒！」
傑諾斯不受控制的音量讓七瀨心有餘悸，急忙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提醒他。她是真的不想看到手拿菜刀面帶微笑的埼玉出現在她面前。
傑諾斯的肩膀硬邦邦，七瀨的手掌拍在上面，發出了一聲堅實的悶響。拍打時的輕微震動在傑諾斯身體的每個角落回蕩，他好像明白七瀨的意思了。
「沒錯。」轟焦凍附和道，「職業英雄中，有一位英雄的個性是利用脂肪存儲遭受擊打時的能量，再作為增幅反彈出去。我的一個同班同學也有類似的增幅個性，只是他需要消耗的是砂糖，而非自身的一部分。這好像是個不太恰當的例子，不要把這例子納入考慮範圍中了……」
轟焦凍的聲音越來越輕，愈發覺得自己的例子不貼切，最後索性自我否定了。
「這也是個不錯的例子呐！」七瀨安慰道。
深知言語的力量不夠強大，她還拍了拍轟焦凍的肩膀，想要給予更多估計，然而卻驚愕地發現轟焦凍的肩膀堅硬程度竟然同傑諾斯無差，只不過這份堅硬是源于堅實的肌肉。
而且，轟焦凍相當溫暖。如此便襯托得傑諾斯更像是一個機器。
「對了……傑諾斯先生，您有個性嗎？」
七瀨鬼使神差般問道，然而話一說出口便頓覺後悔不已，恨不得撤回這句冒犯的問話，再為自己的愚蠢自罰三杯。
傑諾斯以為這奇怪的問題也與埼玉有關，沒有想太多，坦率道：「我不記得了。」
轟焦凍和七瀨同時看向了他，眼裡皆是詫異，因為這樣回答不在他們倆任何一人的預料之中。但對於傑諾斯來說，這不是他第一次回答這種類型的問題了，因而有些莫名地熟練，繼續解釋起來。
「我丟失了一些記憶，其中包括了關於個性的那部分。況且，現在我也已經不需要個性了，一般的個性與這個身體不適配。」
他說得風輕雲淡，然而每一字句都透著悲戚，與傑諾斯那冰冷的軀殼結合，簡直悲慘到了極致，聽得七瀨感傷不已。
七瀨覺得自己似乎有些過分感性了些，聯想能力也過於旺盛了些，也稍微多嘴了些，幾乎快要觸及不怎麼討人喜歡的聖母範疇了。
況且傑諾斯本人都還沒有自怨自艾呢，輪不到她來替他悲傷。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不再執著於詢問傑諾斯關於埼玉個性或者是他本人個性的問題了。她覺得讓埼玉自己來回答這個問題會更好些。
無話可說，稍許有些無聊，七瀨粗略地打量起了埼玉的家。她想要在埼玉家中找到些什麼不一樣的東西，或許這樣物什有可能就是將無個性的埼玉塑造為強大英雄的關鍵之一，然而她掃了一圈也沒發現這裡存在著什麼特別的東西，稍許有些失落，對於午餐的期待倒是莫名高漲了。
轟焦凍來到陽臺，他剛才看到陽臺上晾著埼玉的戰鬥服。此刻晾衣杆上只有這麼一件孤零零的衣服，單薄的布料正隨風抖動，輕盈得不像話，完全不像是一件戰鬥服應該有的模樣。轟焦凍觀察了衣袖還有其他地方，並沒有發現上面安裝了什麼特殊的增幅設置，而且布料看起來也挺普通，些許有點陳舊。如果湊近些，還能發現上面細密針線縫補過的痕跡。有些地方縫得相當粗糙，好像只是為了將破損處聯結起來就大功告成，再也不必考慮下一次破裂後該如何是好了一般。
親眼見過了埼玉的戰鬥服，轟焦凍便知道，先前他的猜測有些偏頗。不，確切的說是截然相反。
他把埼玉的戰鬥服掛回到原處，回到室內。
「冒昧地問一下，埼玉先生的戰鬥服是出自哪位之手？」他問道。
傑諾斯罕見地猶豫了，並未及時回答，神情略微困惑，而且他還猶豫了不只一瞬，分明他之前回答問題都很迅速。
他深思片刻，從腦中調取記憶，卻發現並無關於這一方面的太多內容。顯然，這個問題竟觸及到了他的知識盲點。
意識到了這一點，傑諾斯突然不困擾了，臉上甚至還煥發出了異樣的驚喜神采。他從懷裡摸索出筆記本，翻開空白的一頁，提筆在首行寫下「研究老師戰鬥服與其強大實力之間的關聯」這幾個大字。
不知是否眼拙，在傑諾斯翻動筆記本的刹那，七瀨發現扉頁上寫著「埼玉觀察日記」，後面還跟了一個羅馬數字，似乎是6……
大概，這是第六本觀察日記。
七瀨不知道此刻是否應該倒吸一口涼氣，同時高呼一聲「恐怖如斯」了。
傑諾斯奮筆疾書，提筆寫下了諸多關於埼玉戰鬥服的猜測，全然把轟焦凍的問話拋之腦後——當然了，他也答不上。轟焦凍默默坐回到榻榻米旁，旁觀起傑諾斯的記錄大業。
廚房裡的聲音停下了，顯出無人區的異常寂靜，不過很快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就再度將這份寂靜逼至角落。埼玉一手提著砂鍋，一手托著碩大的盤子，邁著小碎步跑了出來。
「傑諾斯，快把爐子拿出來。今天吃牛肉火鍋！」
埼玉看起來挺興奮，估計已經把傑諾斯對他頭髮的惡意猜測拋諸腦後了。
傑諾斯應了聲是，飛速把筆記本放回了懷裡，搬出火鍋專用小爐子，趕在埼玉放下砂鍋前就先一步佈置好了一切。榻榻米恰好能容下四人，他們圍坐在桌旁，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看著鍋內氤氳蒸汽幽幽向上，仿佛像是什麼特定的儀式。
也許這是對火鍋的一種尊重。
鍋中湯水徹底燒沸，發出令人心滿意足的聲音，蒸汽倒是稍許散去了些。他們拿起筷子。
「我開動了。」
第 15 章 貓舌頭
如果沒有七瀨送來的牛肉，埼玉家今天的午餐應該會是白菜豆腐火鍋。其實這也算的上是一道相當不錯的料理了，不過再添上些牛肉醇厚的鮮美之味，顯然為整道料理增色不少，佐以新鮮菌菇，更增加了一份清爽的滋味。七瀨吃得心滿意足，差點變得和那些美食博主一樣每吃一口就大肆稱讚一番。
「這菌菇是您從哪兒買的？也太新鮮了吧！多汁又清冽，這可能我吃過最棒的菌菇了！」
七瀨說著，往鍋裡丟了一大把菌菇，用筷子戳了戳，讓菌菇沉入湯底，以便能夠熟得更快一些。
「其實不是買來的。」埼玉搖了搖頭，「我早上去買菜的時候剛好遇到了一個菌菇怪人正在襲擊等在公車站的老太太們，被我制服了。估計他是不小心變異了吧，渾身上下都長了各種菌菇，我嘗了一口發現沒毒，就把他身上的菌菇都帶回來了。最近菜場裡的菌菇貴死了！」
埼玉指了指擺在角落裡大塑膠袋，裡面裝著一團團菌菇——或者說，怪人的殘骸。其實七瀨先前就注意到了這袋東西，當時還小小地驚訝了一下埼玉對菌菇的特殊愛好，卻未曾想這其實是他的戰利品。
感謝及時出現的菌菇怪人，讓埼玉省下了一大筆錢。
此時的轟焦凍剛把一小筷菌菇放入嘴裡，恰好埼玉的敘述也告了一段落。他的偉大事蹟一字不落，全都聽進了轟焦凍耳朵裡。轟焦凍渾身上下一切動作都囿於僵硬，仿佛他的時間被按下了暫停鍵。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這時候是應該把嘴裡的菌菇吐出來還是咽下去比較好了。
還有放在碗裡的菌菇，又應當如何是好呢……
轟焦凍思索良久，選擇默默咽下菌菇。至於何時吃下碗裡的那些，他覺得還需要再另挑一個時間再做決定。
七瀨也被同樣的問題困擾。鍋裡騰騰煮著的美味是怪人的一部分，說不覺得膈應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心再大也總歸會有些不太舒服，雖說怪人一般來說都只是由於各種原因而出現的變異產物，根本稱不上是人類。
現實與想像產生了如此巨大的落差，讓她不由得悵然，甚至還產生了些道德上質疑，深覺自己做了些違反人類基本道德的可怕事情。不過一切膈應和不適，都在她吃下一口菌菇後，就統統煙消雲散，飛到不知何處去了。
因為真的很好吃啊……
懷揣著所剩無幾的負罪感，七瀨撈空了鍋子裡的所有菌菇，每吃一口都心懷對這位怪人先生的誠摯感謝。
「要帶一點菌菇回去嗎？我和傑諾斯兩個人也吃不完。」埼玉熱情道。
七瀨用力點頭，最後一丁點罪惡感也消失了：「要！」
轟焦凍不作聲，悄然把碗裡的菌菇撇到了邊上。他多少還是對這個菌菇的來歷感到有些不適，況且他也不是十分喜歡菌菇。
他的動作剛好被七瀨看到了，只不過沒有被她察覺到碗裡菌菇的悄然消失，因為七瀨的關注點全都放在了他碗裡摞起的菜，已經沒有了熱氣，似乎都涼了。
七瀨突然想起，從一開始轟焦凍就顯示出了與眾不同的吃火鍋方法——一口氣夾出很多菜，在碗裡放上一會兒，等稍微冷了一些才動筷享用。
這樣吃火鍋是沒有靈魂的！
所謂火鍋，吃得就是那股熱乎勁。從鍋裡剛夾起的滾燙食材，趁著熱氣未散，吹兩口便塞入嘴裡，任由那過分活躍的熱度在舌上翻滾，這才是火鍋的真諦。
大抵也是感受到了七瀨的熾熱目光，轟焦凍抬頭，瞄了一眼七瀨的表情。
「怎麼了，灰羽學姐？」
七瀨放下筷子，一手托著下巴，小聲問了句：「轟，你是貓舌頭嗎？」
「貓舌頭？」轟焦凍眯了眯眼，他對於這個概念並不清楚。
「就是怕燙的意思。」七瀨垂下手，「我猜你是不是害怕吃滾燙的東西。」
「嗯，有點。」
他確實不喜歡過熱的東西。但不可否認的是，埼玉家的火鍋確實很棒。
餐畢，收拾完桌上的東西，埼玉總算是空閒下來，可以進入正題了。七瀨掏出筆記本——而後她發現手上的這本筆記本和傑諾斯用作「埼玉觀察日記」的那本是同款。
不過這並不打緊。
首先切入的問題，還是那個老舊且略顯冒犯的問話。
「您真的沒有個性嗎？」
七瀨都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問出這句話了。原本還以為問的次數多了，她的尷尬和羞煞感可以稍微減少一些，沒想到卻是隨著次數的增多愈發嚴重起來了。她暗自發誓，這一定會是她最後一次向埼玉問出關於是否擁有個性的問題。
埼玉點頭，倒是不見尷尬：「在兩次個性檢測中我都沒有被探測出有個性的存在，成年以後我也再度測過一次，結果相同，我確實無個性，不是什麼用頭髮換力量……」
埼玉瞪著傑諾斯，惡狠狠地說出了最後這幾個字。傑諾斯忙又是一陣道歉。
「在成長過程中，您是否曾有過因為無個性而被人……欺淩的情況出現？」
「沒有。我讀的是一般科學校，周圍同學中總有超凡個性立志想要成為英雄的不多，而且學校裡無個性的人也有幾個，所以沒有遇到霸淩這類的事情。」埼玉答道。
「那倒是挺不錯的，很幸運呢。有些擁有個性的傢伙相當自以為是，大概是以為自己厲害極了，始終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七瀨提筆記下埼玉剛才說的話，漫不經心地說著。
她的牢騷聽得轟焦凍一怔，忍不住看向了她，可卻未曾在她臉上看到些別樣的情緒，同平素無異。他收回目光。不知是不是他太多心了，他總覺得七瀨剛才說的話異常真實，真實得不像是聽聞，也不像是單純的猜想。他不由得聯想到，七瀨之所以能夠說出這話，或許是因為名義上無個性的她曾遭受過霸淩。
他忽覺一陣苦澀。如果自己的猜測是真的，那可太糟糕了。霸淩，這種事情發生在誰身上都不好受。他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口，蜷縮在榻榻米旁，安靜聽她繼續。
「對了，您是如何變得這麼強大的？我調查了您的事蹟，才知道您原來相當厲害呢。」
「通過鍛煉，而且不開空調。」埼玉簡短地回答了這麼一句。
「每天做一百個俯臥撐，一百個深蹲，一百次仰臥起坐，還有一萬米長跑，老師堅持了三年，在一年半的時候他失去了頭髮。」傑諾斯替埼玉回答了剩下的內容。
埼玉的鍛煉方式，他可以說比任何人都瞭解，畢竟這是他的研究重點，沒有之一。
「是這樣啊……」
並不常鍛煉的七瀨對於這樣的強度沒有什麼很清晰的概念，空想也想不出個一二三來。她湊到了轟焦凍身旁。想到轟焦凍那身肌肉，她覺得轟焦凍應該會有所瞭解。
「轟，埼玉的鍛煉模式算是相當辛苦的那種嗎？」
轟焦凍沒有否認，喃喃了一句：「我平日裡的鍛煉強度也和這差不多，不過可能稍微弱一點，偶爾可能會稍微強一些。」
可他怎麼沒有變得像埼玉一樣強大，擁有一拳懟死一個怪人的本事呢？轟焦凍困擾於這個問題。
難道是因為他鍛煉的時候貪涼開了空調的緣故？還是因為他還沒有達到掉光頭髮的至高之境？
轟焦凍摸著額前碎發，陷入了深沉的思索之中。
七瀨不知道轟焦凍在憂慮著些什麼，叫了他幾聲也沒有反應，只好繼續下一個話題——這個話題關於戰鬥服。
提及戰鬥服，埼玉突然變得話癆了。他詳盡地向他們敘述了這件戰鬥服的來歷，他是如何幫助了裁縫店的老闆避免店鋪被那些放高利貸的黑社會搶走，裁縫店老闆又是如何感動地為他做了這身戰鬥服。
這故事確實令人感動，不過落入七瀨耳朵裡，重點就只有一個，即這只是一件由普通裁縫縫製出來的普通衣服罷了，左不過是設計得稍微英氣了些，沒有別的特殊之處，無法與那些英雄的戰鬥服相媲美。
難怪轟焦凍沒有發現戰鬥服有任何特殊之處了。
關鍵問題好像就這幾個，七瀨又問了埼玉一些細索的小問題，力圖對他的瞭解能夠更全面一些。
剩下的那些問題很快就問完了，七瀨和轟焦凍沒有多做逗留便告辭了，因為寥寥幾班通往無人區的電車下午就會停運。除了電車以外，幾乎就沒有別的能夠回到市區的交通方式了。
臨走前，埼玉特地給了七瀨和轟焦凍每人一大包菌菇。七瀨佯裝不好意思地拒絕了一下，最後還是腆著臉收下了，畢竟她沒有辦法拒絕菌菇的美味。轟焦凍不語，盯著袋子裡灰白色的菌菇，總覺得下一秒這些菌菇會重組變回那個怪人。
果然，他還是心有芥蒂。
他想把這袋菌菇還回給埼玉，然而剛一抬頭，埼玉就已經關上了房門。原來在他沉思的這一段時間內，七瀨已經和埼玉寒暄完畢了。轟焦凍無意之中失去了歸還菌菇的最佳時機。
轟焦凍懷抱菌菇站在門前，心情異常複雜，雜亂地糾纏在一起，說不清究竟是個怎樣的情緒了。
「轟，你還站著做什麼呢？難道你落下什麼東西了嗎？」七瀨向他招了招手，「走啦！」
「好。」
轟焦凍小跑幾步，跟在七瀨身後，一同走下樓梯，神色輕鬆，不再煩惱於菌菇的問題了。因為他剛才想起，安德瓦好像挺喜歡菇類。
作者有話要說：
七瀨：真香
晚上應該還有一更
第 16 章 等身模型
走出埼玉家時，天逐漸陰沉了下來，大片大片的烏雲積壓在天邊，乍一眼看去，有種異常的壓迫感，像是要下雨的情狀。七瀨和轟焦凍加快了速度，快步穿過無人區。
車站在無人區以南最邊緣的地方，靠近郊區，是這整塊偌大區域中唯二有人存在的地方——另一處是埼玉家。有很多人向政府提出建議，要求拆除這個車站，因為他們認為繼續維持這個位於無人之所的車站是在浪費公共資源，因為根本不會有人在這一站上下車，既然如此倒不如把維護車站的費用投放到其他的公共事業上；此外也有傳聞宣稱這裡明年就會被拆除。對於這個邊遠之地的車站，大家眾說紛紜。雖不知日後它的命運會是如何，但至少這趟能夠帶七瀨和轟焦凍回家的列車現在還會駛過此處。
月臺空空蕩蕩，沒有一人，甚至連列車員的身影都見不到，要不是進站時看到了一旁服務台裡坐著工作人員，七瀨當真會以為他們踏入了恐怖片裡那空無一人的幽靈車站。
下一班列車還有二十分鐘才到，七瀨便趁著這段時間處理了一些正經事——譬如像是整理一下與埼玉交流後得到的一些資訊，以及送給她的這一大包菌菇還用什麼方法料理比較好之類的。
七瀨拿出筆記本，粗略翻看了一遍，卻突然驚呼了一聲，嚇得轟焦凍猛顫。
「怎麼了？」他急忙問道。
「我有件大事忘記問埼玉先生了。」她抿緊雙唇，滿臉寫滿了懊惱，「我忘記問他，究竟為什麼要住在無人區。」
這個問題還是他們來時一起想出來的呢，沒想到才過了幾個小時就被她忘得乾乾淨淨。而現在就算再回去問他，時間好像也來不及了。
得知原委，轟焦凍倒是比她冷靜許多，不緊不慢道：「你可以發短信問問他。」
「還是你聰明！」
七瀨拍了拍他的肩膀，絲毫不吝嗇對他的誇獎。轟焦凍垂下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寫了又刪，刪了再寫，七瀨花了好久才終於編輯好了這條短信。他們一同再三檢查，確定言辭之間沒有任何不敬或是失禮之處，才將短信發送了出去。
等待回復需要一段時間，列車也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到站，閑來無事，他們便大開腦洞，討論起了埼玉選擇居住于無人區究竟是出於怎樣的原因。
「我猜，應該是因為這裡怪人數量很多的緣故吧。」轟焦凍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分析道，「作為練手的場所，這裡很適合，不過要是不幸遇上格外兇惡的對手，大概會很麻煩。」
七瀨點了點頭，很贊同他的說法。
「而且這裡離市區特別遠，就連最近的菜場都在六七公里外，說不定他把每天去菜場的來回十幾公里當作一種日常運動，這樣就不用再額外花時間鍛煉了，省錢之余還能強身健體。聽上去很不錯吧？」
轟焦凍垂首，嘴邊不自覺地漾起一絲笑意。七瀨的猜測角度精奇，但卻不是無厘頭，聽起來相當有信服力。
「嗯。」
恰好此時，埼玉的回復來了。七瀨把手機放在兩人中間，屏住呼吸，幾乎是懷著一種虔誠的心情打開了這條短信，期對他的答覆期待到了極點。
「因為房租很便宜。」
極簡的答覆，擊碎了七瀨和轟焦凍的猜測。在打擊他人理想這一方面，埼玉顯然是個專家。
七瀨收起手機，悻悻然道：「就……當作我們的猜測並沒有什麼錯處吧。」
轟焦凍不知該怎麼作答為好，默默點頭，接受了七瀨的這番自我安慰。
「轟，你今天好像特別寡言少語。」七瀨調笑道，「分明是你主動提出要和我一起來的。難道是見到埼玉先生太緊張了嗎？」
「不。因為你問出的問題全都我想要問的，涉及到了許多我沒有考慮到過的方面，所以我全程都在認真聽。」
說著說著，轟焦凍的意識又不受控制地飄向了七瀨曾提及過的關於霸淩的話題。一路上他都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過多枉自揣測這個問題，然而思緒卻總是朝這個方向飛馳。
此刻他能感覺到心中的疑慮已經沖出胸腔，在唇齒間蓄勢待發，下一秒就會沖出來了。他小心翼翼地瞄了七瀨一眼，見她心情似乎還不錯的樣子，未見任何不快。他咽了口唾沫，飛速在心中措辭一番，終於鼓起了勇氣。
「那個……前輩……」
「叫我七瀨就行了，不用這麼拘謹。」七瀨打斷了他的話，「其實我不太喜歡那些很虛偽的禮數，特別傻。對了，你想說什麼？很抱歉我讓話題中斷了，請繼續吧。」
轟焦凍沉吟片刻，應了聲「是」，慢吞吞道：「剛才見你提起欺淩時，很義憤填膺的樣子。難道你曾經有過類似的經歷嗎？希望你沒有留下糟糕的記憶……」
他的聲音越壓越低，最後幾乎成了耳語。
七瀨忍不住笑了起來，不知怎的倍感欣慰，許是因為轟焦凍最後的那句話。七瀨向他擺了擺手，解釋道：「多謝你的關心，不過我並沒有遭受過這樣的經歷，我過去的同學們都挺友善。但我的父親曾經受到過他人的霸淩，因為他的無個性。」
她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異常的情緒。
「令尊也是……」轟焦凍有些唏噓。
話說出口了他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急忙噤聲。
「他以前還想成為英雄，不過因為無個性，最後放棄了這個念頭，所以他才對埼玉先生這樣一個無個性的英雄很感興趣，還特地買了超貴的高級牛肉讓我送給他。他一開始還不相信埼玉的存在呢。」
七瀨聳了聳肩，語氣依舊平淡，聽起來似乎還有些挖苦的意味。
「所以比起個性，果然還是信念和體魄更加重要一些，你說是吧轟？」她突然拋出一個問話。
轟焦凍思索了一會兒，沒有否定。興趣使然的英雄，這話他沒有忘記。誠然，每個英雄都擁有對這份職業的熱愛，以及對維護和平的執著，埼玉也一樣，但轟焦凍總感覺又有什麼不同之處，這個答案直到他今天再一次見到埼玉也依舊沒能想明白，只堪堪有了一個大致的輪廓而已。
許是因為他的信念比任何人都強，但看上去卻又比任何人都漫不經心吧。他想。
末班列車呼嘯而過，在他們緩緩停下，刺耳的刹車聲拉得格外長。此時還未到高峰時段，車上沒有太多人，這也就意味著他們相當矚目，因為平日裡根本就不會有人在這一站上車。頭頂車內乘客的驚訝目光，兩人硬著頭皮走進了車廂。
車載電視正在播放廣告。螢幕裡，一個梳著極其油膩的三七分髮型的主持人說得唾沫飛濺，嘔心瀝血地推銷他們公司今年的新產品——一比一等身安德瓦模型，還是今年限定的和服ver。據主持人所說，價格相當優惠。
嗯，十五萬日元，是挺實惠的。
「呵。」七瀨冷笑了一聲，「這個公司每年都會推出不同款式的安德瓦模型，做工粗糙還貴的要死，簡直就是在坑錢。」
看著螢幕中安德瓦的熟悉裝扮，轟焦凍想起年初的時候有個什麼公司特地來家裡給安德瓦精測了一下身限，還特地讓他穿上了一身很滑稽的和服。
原本他以為這就已經是安德瓦愚蠢形象的巔峰了，沒想到還有更愚蠢的——那就是被做成了模型。
看著那張僵硬且充斥滿了塑膠氣息的醜臉，轟焦凍整張臉都皺了起來，滿滿的都是嫌棄，幾乎都快溢出體外了。對於這種「藝術」，他實在沒有辦法評價，也沒有能力欣賞，小聲嘟噥了句：「這公司太傻了，再怎麼說，現在也是歐爾麥特的粉絲更多吧，也不知道有誰會買新傢伙的模型……」
「我爸買了。」七瀨相當平靜，甚至還露出了一絲得體的禮貌笑容，「這個公司的等身安德瓦模型，他買了八個。我想明天我家會迎來第九個。他，真的是很崇拜安德瓦。」
「啊……」
轟焦凍不敢想像被八個安德瓦圍繞究竟會是各種感覺。要知道，他光是每天面對安德瓦著一張臉就覺得難受了。不過他想，那個收藏著八個安德瓦等身模型的房間……
……一定是地獄！
遙遠大廈內的灰羽一成猛打了個噴嚏，震得他那頭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的大背頭都顫了兩顫，一絲亂髮垂落額前，但他沒有在意，揉了揉鼻子，決絕般按下滑鼠。
隨著一聲格外清脆的響聲，一個彈窗跳了出來，上書有交易成功四個大字。與此同時，他的十五萬轉瞬間劃出卡內，然而他並無任何不舍。
畢竟那可是和服ver的安德瓦啊！
他決定了，明天收到等身安德瓦模型後，要把它擺在客廳正中，讓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然後再順便向他們安利一番安德瓦的英雄事蹟，讓更多人知道安德瓦有多好。
美哉！美哉！
第 17 章 塑膠父子情
時值深夜，結束了一整日忙碌工作的安德瓦回到家中，很意外地發現餐桌上滿滿當當擺著都是他很喜歡的菜，而且幾乎每一道菜裡都或多或少地包含了一些與菌菇有關的元素。
安德瓦確實喜歡菌菇，然而一下子見到這麼多菌菇，他不免覺得有些奇怪了。
難道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似乎也不是吧。
聽到客廳的動靜，轟冬美探身向外看了看。瞥見到映照在牆上的熊熊火光，她就知道是父親回來了。她關上煤氣，用濕抹布裹住灶上湯鍋的雙柄，一路小跑著端到客廳。雖然她已經很努力地把被燒得發燙的手柄裹得儘量嚴實了，但熱量還是竄逃了出來，轟冬美的手指被燙得有些發紅了。她急忙捏住耳垂，將燙到的皮肉貼近這塊無論何時都格外冰涼的軟肉上。
她與她的母親很像，同樣畏熱喜寒，因而對於冬美來說，做烹飪不算是什麼特別輕巧的工作。但想著父親回來得如此晚，卻要面對空無一人的餐桌和冰涼飯菜，怎麼想都覺得不太好，所以才特地煮了一鍋熱湯。
冬美是安德瓦的散養子女政策下，與他最親近的一個孩子。大概因為是個女孩的緣故，所以在很多方面，她都要格外細心些，考量得也比轟家其他那幾個小子更多。
安德瓦從她手裡接過湯鍋，道了聲謝，恰好瞥見到了清淡湯水中漂浮些的那朵灰色傘狀小菌菇。
怎麼又是菌菇……
安德瓦覺得不太對勁，今日菌菇的存在感和出場率實在過於強烈，就算他努力想要忽視，菌菇也揮之不去。
安德瓦盯著湯中菌菇，目光灼灼，像是想用目光殺死它一般——雖然它早就已經是無生命體了。然而盯了一會兒，他也沒盯出什麼花頭來。無奈，他只好叫住了準備回房的冬美，詢問她為何今晚的菜裡或多或少都有菌菇的存在。
「哦，你說這個呀。」冬美笑著推了推眼鏡，向他解釋道，「是這樣的，下午焦凍回來的時候，帶回了一大包菌菇。我看挺新鮮的，怕不趕緊吃完爛了的話很可惜，所以就讓廚娘阿姨煮了很多，」
「焦凍帶回來的？」安德瓦微蹙起雙眉，很是困擾的模樣，就連鬍鬚上的火焰收斂了些。
他對轟焦凍相當瞭解（這實際上只是安德瓦自以為是的想法罷了），這個人生十五年幾乎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子會突然關心起柴米油鹽醬醋茶，實在奇怪得很。
難道是因為他的眼界變小了，所以才開始逐漸著眼於這些小事嗎？那可就不能原諒了！
盤踞在他鬍鬚上的火焰抖了三抖，噌噌朝外迸出火星，張牙舞爪的狠厲模樣，恰如他此刻的不滿心情。
冬美覺得氣氛的走向有些古怪，不知所措地乾笑了幾聲，小聲念叨：「焦凍可能是想到了您對菌菇的喜愛，所以才……」
她沒有把話說完，因為她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才更好了，這藉口她圓不下去。誰讓轟焦凍對於這些菌菇的來歷說得不清不楚，晚飯也沒有吃很多，所以冬美幾乎是出於一種完全無知的狀態，只能靠著臆想胡謅些內容。
「焦凍啊……」安德瓦喃喃道。
難道是開始意識到他這個父親的好了嗎？他想。
也是，自從體育祭時他使用了火焰的個性，再到職場體驗來到了自己的英雄事務所，很多事情都在證明他們父子倆的關係正在悄然改變。或許那袋菌菇，就是轟焦凍笨拙地表達對自己的關心也不一定。
想到這裡，安德瓦低頭一笑，不由得得意起來了。他很高興這個晚慧的么子意識到了他這個父親的優秀，想必這也意味著他很願意繼承自己的衣缽和厚望。
窩在房內複習功課兼的轟焦凍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讓他有些頭昏腦漲。他忘記計數到底打了多少個噴嚏，但他堅信一定是有什麼人在背後說他壞話。
當安德瓦以每餐都要見到一堆菌菇，就連午間便當也逃不過菌菇魔爪的頻率勉強吃完了這袋「轟焦凍愛の菌菇（命名者：轟炎司）」，幾乎連臉色都快變成菌菇色時，雄英高中的職場體驗也接近尾聲了。
職場體驗可以算是英雄科的學生入學雄英的第一學期的大事件了，可謂意義非凡。儘管已經回到了正常的學習生活中，大家看起來似乎還是相當興奮，喋喋不休地討論著職場體驗中的趣聞軼事，直到相澤消太動用個性讓他們每個人都「禁錮」了起來才匆匆忙忙閉上嘴，擺出一副難得一見的乖巧好學生的模樣，才讓相澤消太收回了個性。
職場體驗結束，學期臨近尾聲，毫無疑問需要一場激情刺激的期末考試為美好的高一第一學期畫上句號——雖然他們根本不想要考試，不過這根本就不是他們可以決定的事情。
對於吊車尾組，他們對於期末考試又慌又驚，慌不擇路臨陣磨槍，希望能夠幸運地低空飛過及格線。學霸組也又慌又驚，只是他們擔心的是名次會掉，僅此而已。
峰田同學對此相當暴躁，恨不得用腦袋上的葡萄砸死這群學霸，把他們粘在恥辱柱上，接受大家的狠狠批評。
「學霸什麼的，就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啊啊啊啊啊！」
他這般咆哮，歇斯底里的語氣簡直就像山嶺女俠赤/身/裸/體站在他面前然而他卻被迫要閉上眼一般。
他的哀嚎聲未盡，先一步被飯田的奪命掌強行中斷。
「峰田同學，請你不要影響到其他同學。」
飯田天哉的語氣正直到了極點，聽得峰田滿臉頹然，像是失去了生機。他失魂落魄地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決定把自己溺死在題海裡。
走到轟焦凍桌旁，峰田向他呲牙做了個鬼臉，怒目圓睜，以此聊表自己對轟焦凍這個學霸的鄙夷和不爽。轟焦凍有些懵，實在不知道峰田這一舉動是為了什麼。
走廊外一陣騷動，不知是什麼人在外頭鬧騰。與此同時，一串沉重的腳步聲逐漸迫近，一步一步仿佛踏在轟焦凍的心上。他看向窗外，恰見七瀨從窗邊奔跑而過。然而她剛出現在視線範圍中，卻倏地停下了腳步，折返回去，複又跑到了後門處。
她怎麼會過來？轟焦凍想不明白。
她的目光掃過每一個角落，只一眼就尋到了想要找的那個人。
「嘿！轟！過來！」
七瀨用力朝他招手，順勢摸了把額前的細密汗水，滿臉焦急難以掩飾。她的喘息相當急促，隔著一段不小的距離轟焦凍都能聽到她粗重的呼吸聲，顯然是疾跑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轟焦凍察覺到她總是會不自覺地瞥向走廊的另一邊，每看一眼，神情便又沉重了半分。
轟焦凍遊走在狀態外，完全不知道這算是發生了什麼，但他能感覺到七瀨與平常見到的模樣很不一樣。他不免心生疑慮，猶豫了片刻，因而起身的動作慢了半拍。七瀨不耐煩地錘了下門，沖進教室，一把抓住轟焦凍的手腕，拉著他跑出門外。
這一切行為完全不在轟焦凍的預料之中。
「怎……怎麼回事？」
七瀨不答，又看向了那個方向。轟焦凍也一起看去，才發現一群兇神惡煞的人正在朝他們站著的方向奔來，那些人分明穿著雄英的校服，表情卻如同惡人一般令人生畏，惡狠狠地追趕他們。
轟焦凍總覺得他們變成了逃犯這類的人物。
正在此時，一個壯漢突然沖了出來，巨大的身軀樹在走廊中央，硬生生阻斷了那些人前進的道路，縱是那些人如何捶打，他也未曾動搖分毫，堅實地宛若一座高山。
「快走啊！」壯漢扭頭沖七瀨吼道，「帶著轟焦凍走，別被追上！」
七瀨咬牙，不再停留，拉著轟焦凍繼續狂奔，一路走下樓梯，甚至穿過了教學區。騷動聲緊跟在他們身後，轟焦凍斗膽向後望了一眼，發現竟然還是有不少人追逐著他們，其中還不乏在走廊上見到的那幾個面孔。
「我待會兒會告訴你原因的，你別急。」七瀨的話因為氣喘而有些支離破碎，她努力放慢語速，「別分心，快點跑，得甩掉他們！」
轟焦凍愣了一下，什麼都不說，奮力邁開腳步。
他相信七瀨。
轟焦凍這麼一邁開腿腳，速度陡然增加，原本是七瀨拉著他跑的，現在倒成了他拖著七瀨前行。兩方距離逐漸拉大，轟焦凍趁機製造出了一堵冰牆，將那群不知名的傢伙阻隔在身後。
剛才跑得太急，他都忘記用個性了。雖說校園內不能肆意使用個性，但只要不傷到人，其實也無妨。其中的分寸，轟焦凍還是能夠把握的。
七瀨快虛脫了，胸腔疼得幾乎快要爆裂。她狠狠錘了一記轟焦凍的肩膀，然而卻因為堅實肌肉的反彈，所有力度都反打到了她的手上，轟焦凍卻是一點事都沒有。
七瀨瞪了他一眼，眼裡滿滿的都是怨恨，不過實際上也沒有值得怨恨轟焦凍的。
「你……幹什麼跑這麼快啊……」她上氣不接下氣地抱怨道。
「太快了嗎？抱歉。」
轟焦凍倍感抱歉，急忙放慢腳步，連連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別慢下來啊！快跑快跑……」七瀨幾乎氣若遊絲了，「我們去β訓練場，躲起來，別被發現……」
「好！」
轟焦凍恢復到原本的速度，拉著七瀨的手腕奔向體育場。五體不勤的灰羽七瀨，第一次感受到了用雙腿飛馳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真的，她覺得自己的速度只要再快上一點點，就能飛上天了。
β訓練場上節課才遭受過一年B班的摧殘，此刻已經成了一堆廢墟，不過倒是一個躲藏的好去處。他們溜進了一棟被震塌了一半的小樓，藏身在底樓的廢墟旁，一眼望去不會有人發現他們的蹤跡。
疾跑數裡突然停下，還要保持安靜以免被那群人找到，七瀨覺得自己的血管都要爆裂了。她捂住心口，不敢大口呼吸，生怕自己異常沉重的呼吸聲會被那些人聽到。
終得安全之所，轟焦凍再也按捺不住疑慮，問道：「現在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嗎？」
七瀨呼出一口濁氣，盯著他的雙眼，久久沒有移開目光，看得轟焦凍都有些不自在了。猝不及防的，她突然抓住了轟焦凍的手腕，嚇得轟焦凍頭頂那根並不存在的呆毛都倏地豎直了。
她的臉泛著劇烈運動運動後的潮紅，顯得眼神分外熱切，不知其中究竟蘊藏了何種情緒。轟焦凍霎時啞口無言，那熱切且滿懷期待的目光讓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慌亂地垂下眼，不敢看她。
他恨不得這會兒能有一盆沙子讓他把頭埋入其中。
「轟，你是否願意……」
作者有話要說：
安德瓦：我的兒子並不在意我，為我的自作多情自罰一鍋菌菇湯quq
葡萄第一學期期中考試名次是第九，算不進學渣組，是我記錯了所以出現了bug，改也改不好了嚶嚶嚶大家就將就著看看吧
接下來我會努力不出現bug的！
第 18 章 作弊器
七瀨的領帶鬆鬆散散地系在頸間輕輕一扯就會鬆開，襯衫紐扣卻全部都乖乖扣住了，使得她慣常的一絲不苟中透出了些許邋遢的感覺。風揚起她未束起的長髮，把幾縷髮絲吹到額前，阻擋住了些許視線。七瀨嫌太過礙事，索性把頭髮一口氣捋到了腦後，目光卻依舊那麼熱切，熱切到了轟焦凍不敢多看她一眼的地步。
午後的陽光正值最烈的時刻，縱然初夏涼爽愜意的天氣也未能消減半分熱氣，曬得轟焦凍每一寸皮膚都燙得厲害。他可以料想到自己臉頰的皮膚這會兒一定已經泛紅了。
可七瀨的掌心比那陽光更溫暖，至少轟焦凍如此認為。轟焦凍的手猛得抖了一下，而後顫抖就再也停不住了，頻率之高，完全可以與帕金森患者相媲美。
他當真被七瀨嚇到了。
「轟，你是否願意……」
她的語速稍滿了些。她先前分明著急到了極點，然而此刻卻很意外地遲疑了，也不知究竟是在猶豫些什麼。
如此巨大的反差，讓轟焦凍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起來，然而他卻又不敢讓思緒飛馳到別處去。他清了清嗓子，鎮定道：「您……您說……」
說是鎮定，但他還是不自覺地又用起了敬語。
七瀨鬆開手，從懷裡掏出一張疊成三折的方紙塊，展開，舉到轟焦凍面前。
「你願意，成為我們小組的實踐物件嗎？」
「啊……？」
轟焦凍的表情有些呆滯。這句問話並不曾在他的胡思亂想中出現過。
他的手此刻還在兀自顫抖著，絲毫沒有想要冷靜下來的趨勢。日光太過刺眼，經由白紙的反射，顯得紙上的字有些跳脫。他微微眯起眼，將臉湊近了些，努力想要看清印在上面的字。
轟焦凍的困惑是相當正常的情緒，至少七瀨如此認為。她早先就料想到轟焦凍會有類似的反應，她也早有準備。可正當她想要向轟焦凍解釋來龍去脈時，那雜亂的腳步聲再度出現了，一點點朝他們所躲藏的方向逼近，不多時便遠去，然而下一刻卻又靠近了。七瀨急忙把紙塞到轟焦凍手裡，又拉著他一起躲到了牆根邊，蹲下身，讓倒塌的屋簷遮掩他們的身形。
「嘖，小山同學被幹掉了嗎？這個沒用的傢伙，早上還信誓旦旦說一定會攔住那群人，幫我爭取時間呢。混蛋小山……」七瀨咂舌，毫不留情面地吐槽道。
「七——瀨——」
一個異常沙啞的低沉男聲呼喚著她的名字，其聲之粗糙，仿佛他的喉嚨被揉碎後又包裹上了一層砂紙，鑽入七瀨耳中，讓她直感到一陣寒意，尤其他還刻意拖了長音，驚悚感陡然增長數倍。他仿佛化身成了《閃靈》中的男主角，辛苦追殺著她，勢要同歸於盡不可。
他與傑克·托蘭斯之間，只差了一柄斧頭。
轟焦凍的手終於停止了顫抖，現在顫抖的人變成了七瀨。
生怕那聲音再傳入耳中，七瀨不爭氣地捂住了耳朵，心有餘悸地瞄了遠處一眼，然而什麼都還沒來得及看到就急匆匆地收回了目光。視線無處安放，她只好盯著腳下碎石。
她深呼吸了幾口氣，勉強平復了心情。
「簡而言之，這個實踐活動是我們的期末作業，需要找一個一年級的同學一起合作。這份作業的最後成績會和大學的入學考試掛鉤，優秀者甚至可以加很多分數。」七瀨壓低聲，簡短地解釋道，「你在體育祭表現優異，在三年級裡熟知度很高，還是安德瓦的兒子，找你作為合作對象肯定能輕輕鬆松拿到好成績，所以大家都盯上你了，竭盡全力想要拉你過去。我們小組想先發制人，派我過來和你溝通……哎，他們怎麼又過來了！我待會兒再好好給你解釋一遍吧。」
七瀨不敢再說下去了，匆匆結束話題，生怕那群正在追蹤她的傢伙會聽到她的聲音而追蹤過來。
明明這群傢伙也都和她一樣，隸屬於五體不勤經管科，今天怎麼一個個都成了野狗似的，緊緊追著她的氣息死不甘休。
「哦，是這樣啊。」轟焦凍了然般點了點頭。剛好他也看清了這張紙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是實踐活動的申請表格。
「所以呢，麻煩你再這裡簽個字。」七瀨指了指表格末尾的那欄空處，苦苦懇求，「你不樂意的話也沒事，我當然不會強迫你，我們小組可以去換別的一年級生的。但暫時還是拜託你先假裝同意一下吧。不能把你這麼個作弊般的存在拱手讓人啊，那樣會影響公平性的！」
「作弊般的存在？」這個形容讓轟焦凍有些奇怪，不知是否應該感到生氣還是感到榮幸了。
他甩了甩腦袋。這個問題顯然深奧，他還是不要多想為好。他又看了一眼表格，確定要簽字的地方無誤後，提筆想要寫上自己的大名，卻想起他沒有帶筆——因為他也根本沒有料想到會歷經一場逃亡，還收到了一份邀請。
七瀨及時遞來一支筆，果然是有備而來的。轟焦凍接過筆，道了聲謝，用手墊著紙，一筆一劃寫下名字。沒有什麼硬的東西墊在紙下，他寫得很慢。
腳步聲再一次迫近，速度越來越快。七瀨把後背緊貼屋簷，決定無論聽到什麼聲音也絕對不要回頭。她相信見到黑壓壓一片人頭朝自己奔來的景象會把她嚇到暈厥。
轟焦凍寫下最後一筆時，腳步聲霎時停息。伴隨訇然一聲沉重巨響，他們藏身的屋簷頓時消失無蹤陰影也隨之消失——不知道是哪個殺千刀的混蛋用個性把屋簷弄沒了。他們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熾熱陽光下，被迫接受日光的洗禮。一眾與日光同等熾熱的目光也聚焦在了他們身上。轟焦凍頂著刺眼的陽光，環顧了一圈當下的情況，發現那群追逐他們的傢伙此刻都已經聚集在了此處，三三兩兩站在一次，粗略算來，大概有十多個人，
為首的是個身材矮小的男生，滿臉傲氣，長相卻相當顯小。轟焦凍乍一眼看過去，差點以為他是個初中生。再一看，還覺得他像是個初中生。這張格外稚嫩的臉龐顯得他雙手環抱的動作不倫不類，像是在學大人的做派一般。
轟焦凍默默在心裡向這位學長說了一聲抱歉。
學長沒有關注到轟焦凍的行為，他盯著的只是七瀨。他突然冷哼一聲，毫不留情地揶揄道：「你跑得倒是夠快，怎麼八百米還是沒及格呢？」
他的聲音沙啞且耳熟，顯然他就是那個發出了那聲魔音呼喚七瀨名字的人。
轟焦凍一時有些恍惚，實在很難把他的聲音和他的外貌聯繫在一起。
七瀨聞聲，倏地站了起來，拍拍裙子上的灰塵，沒有應他的話，而是俯身抽走轟焦凍手裡的表格，用力展平，高舉過頭頂，讓每一個人都能看到。
「諸位，轟焦凍同學是我們小組的合作物件。」她提高了聲，言語間竟有些得意，「請你們再去尋找新的人員吧，今日辛苦你們了！」
最後一句話，怎麼聽怎麼像挖苦。
果然，她這番話剛一說完，立刻爆發出了一陣哀嚎。
「啊，我還以為我跑得夠快了！」
「超級作弊器不屬於我們小組了！」
「果然還是美人計好用嗎？」
七瀨從口袋裡掏出了一顆糖，用力朝那人丟了過去，齜牙咧嘴惡狠狠道：「別瞎說什麼美人計，我是這麼庸俗的人嗎？分明是我和轟交情深厚！」
七瀨的轟焦凍的交情，具體說來，大概是職場體驗期間經常一起下班回家的同事交情，請吃過一頓蕎麥面（未成型）和一個鯛魚燒的飯友交情，以及一起拜訪埼玉的同好交情。
嗯，確實相當深厚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地雷和灌溉！給你們一個啵唧熱吻！
因為最近換了個碼字軟體所以老是忘記在作話感謝這些小天使（甚至連該在作話裡和你們瞎聊點什麼都沒靈感了），不過雖遲但到_(:?」ㄥ)_
《閃靈》可能不是每個人都看過，因為真的是挺老的電影了，但是感覺裡面男主角拿斧子劈門的橋段流傳度應該還是挺廣的。中二時期逛貼吧看到過好幾次。
我以前還以為閃靈的男主是小李子，因為男主角從門縫裡露出來的臉真的和發胖的小李子特別像w
第 19 章 你就是個弟弟
經管科的同學遍地哀嚎，哭號聲不絕於耳。只有一個人笑得最開心，那就是剛剛才追上了大部隊腳步的壯漢同學。他的爽朗笑聲在一片嚎叫聲中異常突出，渾然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若非其他同學還在自怨自艾，他一定會被同學們吊起來暴打一頓。
不過正是偉大的壯漢同學，成功憑藉自己壯實的龐大身軀和滿身的堅實肌肉阻擋住了同班同學的腳步，避免轟焦凍遭受他們甜言蜜語的炮轟——七瀨對她的同學們很瞭解，為了勸說轟焦凍成為他們的組員，他們可是什麼甜膩話都能說出口。
相比之下，她覺得自己就相當實誠了，然而實際上根本不是。
壯漢同學狂笑著走過每個敗寇，出奇地沒有用言語嗤笑他們，不過得意的表情倒是拉了一波仇恨，成功收穫了眾多仇視的目光，還好他根本不在意。
無聲地炫耀完了，他小跑幾步，來到七瀨面前。他身形巨大，單單只是站在一旁，投下的陰影就足以將轟焦凍和七瀨完全籠罩住了。終得陰影，七瀨悄然長舒了一口氣。
可她這口氣還沒有出完，壯漢同學突然用力拍了拍她和轟焦凍的肩膀，力度之大，幾乎讓七瀨差點岔氣。她不由得產生了一種自己會被他拍矮幾釐米的錯覺。
「嗨呀，七瀨你可真厲害。我就說讓你來准能行！當然啦，我的功勞也不小。」他頗為自得，又拍了七瀨幾下，轉向轟焦凍，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經管科三年級的小山力也，七瀨的同班同學。感謝你的青睞，願意來我們這兒！」
壯漢同學人如其名，名字同他的體態完全相符。恰好和某個相當有名的聲優同名，只是他比那位聲優整整大了一圈，比歐爾麥特還要高上半頭，轟焦凍只能仰頭看他。
七瀨朝他翻了個白眼，絲毫沒有任何的心懷感激，反倒是毫不留情地揶揄道：「你還好意思誇自己呢。你這麼個大個子也沒見你擋住他們多久，要不是我動作夠快，轟早就被別的組搶去了。」
小山的笑容瞬間無蹤，整張臉都垮下去了，可憐巴巴地看著七瀨，委屈到了極點，眼神無辜，像是一隻大型犬。他扭扭捏捏了一會兒，才紅著臉，小聲嘀咕了一句：「我也沒辦法啊，誰讓那群傢伙撓我癢……我實在受不了，你知道我很怕癢……」
回想起同學們殘忍地上下其手撓他癢癢，想要用這種殘忍的折磨擊破他這堵人肉屏障的場景，小山就一陣心酸，忍不住想哭。
「真不是我說你，你這麼一個大個子，居然比小姑娘還怕癢。」七瀨連連搖頭咋舌，故作嫌棄道。
被毫不留情地揭短，小山這廂已經小聲啜泣起來了。
諒誰也想不到，小山這麼一個兩米多高，手臂和轟焦凍的腰差不多粗的肌肉壯漢居然會怕癢，轟焦凍實在驚訝，明明小山身上連一塊軟肉都沒有。
這應該也是所謂的鐵漢柔情吧，轟焦凍想。
「七瀨，美人計成功了嗎？」
「肯定成功了吧。」
忽傳來兩個相似聲音，聽他們的語氣，好像和七瀨很熟稔。轟焦凍抬頭一看，才發現出聲的人原來是一對雙胞胎兄弟，留著相似的藝術家式長髮，瘦弱的身形更添了幾分文字奇異。
雙胞胎慢悠悠地走來，不緊不慢，步調出奇地一致。他們各走到了小山的兩邊，一手搭載他手臂上，一手伸向轟焦凍，動作之同步，簡直就像是彼此的鏡像。
他們嘴角揚起的弧度，倒是和青山優雅有點相似。
「你好，我是古井木林。很高興認識你。」
「你好，我是古井木樹。很高興認識你。」
他們同時出聲，同步率爆表。相似的聲音重疊在一起，轟焦凍幾乎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一時有些緊張，不知該說些什麼了。不過他們的態度相當友善，多少消除了些轟焦凍的緊張和陌生感。
轟焦凍向他們躬了躬身，盯著面前的兩隻手，鬼使神差般地同時握住了，雙臂扭曲交叉成了一個直角。
七瀨沒憋住，仰頭大笑。轟焦凍的動作實在是很實誠，可以看出他想要表現出對古井兄弟同等的友善，害怕怠慢任何一方會讓他不愉快，所以才同時握了他們的手。不過他實誠過了頭，導致他的動作有些逗趣。
「哪有人會同時伸手呀。」好容易控制住了笑意的七瀨又一次笑出了聲，「轟真可愛。」
轟焦凍忙收回手，慌張失措，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麼擺放是好了，只好尷尬地笑了笑。古井兄弟也報以一笑，沒說什麼，轉而拿小山打起趣來。
木林幫小山系緊領帶，換上一副老媽子特有的憂慮表情，叮囑道：「你要努力變堅強哦。」
木樹幫小山捋順頭髮，如同長輩般一本正經：「要努力讓心靈和肌肉一樣強大哦。」
小山被古井兄弟不懷好意的建議惹惱了，赤紅著臉，用力抖了抖肩膀，把兩人礙事的手抖落了下來。他提高聲音，氣勢洶洶道：「幹什麼啊！怕癢不是很正常的嗎！」
他的語氣聽起來很不友善，然而說出的話卻顯得有些慫，完全和語氣不服。
古井兄弟癟嘴，翻了個白眼：「我們不像你，敏感到了碰一下就會死去活來的地步。」
「我倒還好，不是特別怕癢。」七瀨撓了撓頭，看向轟焦凍，「轟呢？你怕癢嗎？」
話題突然就轉到了怕不怕癢的問題上。
轟焦凍搖搖頭，小幅度的動作抖亂了他額前稍長的劉海，顯得有些亂糟糟的，不過這個新形象倒是挺適合他。
古井兄弟瞪大了眼看著轟焦凍，滿臉難以置信。
「真的嗎？」他們的魔爪緩緩探了過來，「我們能試試嗎？」
「試試？試什麼？」轟焦凍的腦子今天有點卡殼，無法一次性得出答案，「是想試我不怕癢嗎？」
「Bingo！」
古井兄弟的手已經蠢蠢欲動了，只等著他的同意。轟焦凍倒是沒什麼意見，便准許了他們這份古怪的好奇心。
轟焦凍剛一點頭，古井兄弟的魔爪就撲了上來，朝他腰側的軟肉襲去，動作快得七瀨都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
他們動作嫺熟，又是掐又是撓，把平日裡用來戲弄小山的招數統統都用到了轟焦凍身上，卻不見他有任何反應，依舊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還真不怕啊……」
木樹小聲嘟噥了一句，加大動作幅度，絲毫不憐香惜玉。
七瀨看不下去了，用力拍掉古井兄弟好事的手。
「你們的動作看起來怪噁心的，還是收斂一點吧。」她警告道，「別把轟嚇跑了，我好不容易才讓他在表格上簽上名字的。」
「放心，才不會呢。我們特別懂分寸」木林挑起右眉，看起來很是輕佻，「你說是吧，轟焦凍同學？」
「啊……是的……」
轟焦凍答的有些遲疑，這一點恰好被七瀨發現。她揪住轟焦凍的這份遲疑，狠狠地大做了一番文章，聽得古井兄弟忍不住想要打哈欠。
明明七瀨平時不是這麼話多的人，怎麼今日完全變了個樣子？
角落裡的小山力也同學咬著碎花小手絹，無聲落淚。
不怕癢的體質，天知道他多想擁有！
經管科的三年生在動用個性炸掉了β訓練場一小部分的事情，不出意料很快就被老師們發現了。於是，他們很幸運地獲得了去校長辦公室喝茶資格。
原本轟焦凍也該成為「喝茶小分隊」中的一員，但在七瀨和小山的苦苦央求和賣力解釋下，成功讓老師認為轟焦凍是被不幸捲入三年級奪人爭鬥中的受害者，也就沒有讓他和三年級的學生一起去諦聽校長大人的教導，只是簡單地說了他幾句，就放他回去繼續上課了。
大部隊跟著老師的腳步朝校長室走去，七瀨卻遲遲沒有動身，反而悄悄溜到了轟焦凍身邊。
「不好意思，今天拖著你跑了這麼多路，真是……」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發現她悄然失蹤了的老師就急不可耐地在她身後嚷嚷了：「七瀨，你在和人家說什麼呢？過來，別磨磨蹭蹭的，也別想逃！」
七瀨心不在焉地應了幾聲。
「待會兒我們請你吃自助，剛好向你說明一下具體情況。」七瀨加快語速，強行把心裡想說的話壓縮成了這麼幾句，「去上課吧，放學見。」
她朝轟焦凍揮手道別，趕忙小跑著追趕喝茶小分隊的腳步。因著落隊還恰好被逮到的緣故，她又被老師念叨了幾句。轟焦凍拂去衣袖上的灰塵，走回教學樓，繼續上課。
對於過於活躍的經管科三年級，校長倒是沒有狠厲地批評他們，甚至還讚揚了他們一番，表示他們今日完美落實了校訓「Plus Ultra」的精神，希望他們今後可以繼續保持這樣的朝氣和鬥志。
「但是不可以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喲。」
校長笑著叮囑了這麼一句。
七瀨還以為校長這是在說反話，沒想到直到最後他也沒有說什麼重話，友善到了極點，簡直就是長輩這一群體中的優秀標杆。
不必挨駡，那就萬事大吉。
七瀨覺得現在就連吃自助的心情都輕鬆了不少，蹦蹦跳跳地和小山他們一起去一年級那兒找轟焦凍去了。
自助餐廳當然是七瀨選擇的。在這一方面，她是五人之中當之無愧的專家。可惜她有一點疏忽了，那就是沒有發現到餐廳大門的尷尬尺寸。人高馬大的小山同學站在門前，幾乎可以把整個門都完全擋住，他費了好一番氣力才成功地把這一身肌肉從門外塞入室內。
不過這只是一個小插曲，並無太多影響。
他們圍桌坐下。乘著還沒人去拿菜，七瀨率先開口道：：「我還是替你們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紹吧，防止轟還有什麼不清楚。」
轟焦凍點頭：「也好。」
七瀨清了清嗓子：「小山力也，怕癢的壯漢，決定找你作為我們小組合作人的始作俑者。古井木林，雙胞胎中的哥哥，雖然看上去不太正經，但他其實是我們小組的組長；古井木樹，他就是個弟弟……開個玩笑啦。」
七瀨倒是自己先笑起來了，不過很快就收斂起笑容，恢復正式的模樣，繼續道。
「看上去和哥哥一樣不正經，不過他實際上是小組的發起者。我們是——」
七瀨停頓了一下，再度咳了幾聲，沉聲道。
「——TOP 4聯盟。」
作者有話要說：
小山力也是毛利小五郎的第二任cv，是個上課發呆的時候一拍腦袋想到的產物
其實女主的名字取自《free》裡的七瀨遙，古井兄弟的名字來自于《unnatural》裡龍星涼飾演的木林先生_(:3」ㄥ)_
第 20 章 小男朋友
義正言辭一口氣不帶歇地說出以上這番話，對七瀨來說是個不小的挑戰。她長舒了一口氣，神情看上去輕鬆了些，然而雙頰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她低垂著腦袋，目光飄來飄去，不知究竟在東張西望些什麼。總而言之，她沒有任何理由地瞬間變得扭捏了。
「我說，我們真的要用這麼傻的小組名嗎？」她嘟噥道，「總感覺挺奇怪的。而且像是在揭我短一樣……」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很輕，轟焦凍勉強聽清了，但其他人倒是沒有注意到。
轟焦凍下意識地看了她一眼，卻沒有看出什麼端倪。
「模仿一下BIG 3嘛，你不覺得很帥嗎？而且也很符合我們嘛。」小山笑得爽朗，看上去相當沒心沒肺，「剛好我們是上一次期中考試的前四名，TOP 4聯盟聽上去挺貼切的。你也這麼覺得吧，轟同學。」
小山突然把問話拋向了轟焦凍這兒。轟焦凍愣了愣，隨即用力點頭。他不是很好意思否認小山的話，況且他也覺得這個名字很酷。不過對於TOP 4聯盟這個名字下的內涵，他倒還真是知曉得不多。
實際上，最先提出組成這樣一個四人小組的木樹君，他的想法很簡單。他認為，只要將上一次考試中最優秀的四人聚集起來，就能夠在能力和資質方面與其他小組甩開距離了。若是再集眾人之力，想必不需要費太多精力就能夠得到高分。
在如何實現效率最大化這一方面，古井兄弟有著驚人的敏銳度。
TOP 4聯盟中，古井兄弟常年佔據著第一名的寶座，從高一入學直到現在都未曾將這名號拱手讓人。由於每一次考試中他們的成績都完全相同的緣故，第二名這個名次就算是自動消失了。小山是萬年老三，不過在保持名次這一方面，他倒是不如古井兄弟厲害。
對於一不小心就混入了TOP 4小組這事，七瀨總覺得有些心虛。她的成績從不穩定，在前十沉沉浮浮是常事。上一次也僅僅只是因為運氣好才勉強到了第四名而已。厚著臉皮和三個學霸一起進行實踐活動，她害怕自己的愚鈍會拖他們後腿。
「對了，你怎麼不向焦凍做自我介紹？」木林好事般問她。
這才只見面不過幾分鐘，他就已經自來熟得到了能大剌剌地直接以名字稱呼轟焦凍的程度了。
轟焦凍猛然抬起頭，然而很快便複又垂下去了。木林的稱呼讓他難免驚訝，然而驚訝褪去後，他的心臟卻還是在異樣地跳動著。他也說不清現在究竟是個怎樣的心情了，但似乎，有那麼一些欣慰。
七瀨以餘光察覺到了轟焦凍細微的感情變化，還有他嘴角那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一瞬間好像明白了他在想些什麼。她移開目光，並未說什麼，只是對著木林神秘一笑，換上了一副得意的神情，咂著舌，自信滿滿地搖了搖頭，理所應當道：「我和轟這麼熟，哪裡需要這種自我介紹這種東西！你說是吧？」
她看向轟焦凍，笑得狡黠。
轟焦凍下意識地乖乖點頭。不過細想一下，他覺得七瀨說的確實沒錯。
「誒——？」古井兄弟很有默契地同時拖長了聲，話中不懷好意的成分便也翻了個倍。他們不再盯著七瀨繼續問了，轉而看向轟焦凍，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湊近些，附耳小聲道：「告訴你啊，其實七瀨她……」
他們都還沒來得及說些出什麼切實的內容，就先一步被七瀨強行拖走了。
「你們兩個傢伙可別亂說話，也不許憑空捏造什麼不實的傳聞硬套在我頭上！」七瀨呲著牙，擺出一副惡狠狠的模樣警告兩人。
古井兄弟訕笑著坐到原處，各拍對方的胸膛表示絕對不會再多嘴半句。恰好去拿菜的小山回來了，這個話題姑且算是告了一段落。然而消停了沒多久，古井兄弟又故態復萌，按捺不住好事的本質，蠢蠢欲動想要在暗地裡繼續剛才未盡的話題。
不過他們還沒張嘴，七瀨就已經察覺到了他們的意圖，重新換上惡人臉，死死瞪著他們倆，直到他們徹底死心，才悻悻然收起這幅不討喜的表情。
「你們就別專注於我的自我介紹了，我們還沒和轟說過實踐活動的具體內容呢。」
她提醒道。
古井兄弟連忙稱是，卻依舊是那副不正經的模樣，不過比起剛才倒是稍微認真些了。兩兄弟一唱一和，以驚人的默契以極簡的語句把實踐活動完整地解釋了一遍。
為期兩個月的實踐活動，是經管科三年級的最後一個大型活動。每一年的實踐內容都會有所變動，但大致上不會有什麼翻天覆地的變化。去年的內容是英雄預備生的職業規劃，而今年的主題也差不離，主要是關於英雄的宣傳。
知名度和人氣對於職業英雄來說，實際上發揮著不可忽略的作用。
理想和對於維持和平的執念，拋開這些聽起來分外美好的東西再重新回到現實世界後，就會悲哀地發現，這些美好的說辭，真的只是說辭。說到底，英雄也需要維生，工資在工作強度和人身危險前不值一提，因而知名度不可避免地成為了一個相當重要的附加品。說得更加直白一些，擁有更高知名度的職業英雄，無論是在分配巡邏區域這一方面，還是在周邊產品的利潤分成上，都占盡優勢。而且一定的知名度也能幫助他們在英雄之外的其他事情上大開方便之門——當然了，便利不會涉及到違法或者是關乎特權的內容。
大多數人並不會意識到知名度對於職業英雄的重要性，所以該如何宣傳英雄，這是件不能擺到明面上大肆討論的事情，只能悄悄地在暗處摸索前進，是實打實的地下工作。對於精于理論而疏於實踐的三年生來說，是個不容小覷的挑戰。
最終的課題成果會被放在下學期的學園祭上進行展示，通過投票的方式一決勝負。排名的高低不僅決定了最後一學期獎學金花落誰家，也對大學的入學考試有所影響，含金量極高，每個人都渴望戴上第一的桂冠。
是以，被譽為「超級作弊器」的轟焦凍，才會成為三年生爭搶的對象。
「你在體育祭上表現出色，優秀的個性完全可以用來作為宣傳的爆點——像是『冰與火的衝突，對立個性集于一身的英雄』這樣的標題，肯定會吸引人。」
木林越說越興奮，連吃到一半的扇貝都來不及關心了，不自覺地捶著桌子，興致高昂地分享自己的設想。
「而且，你還是安德瓦的兒子。你簡直就是一切得分點的集合體，就算閉著眼，都能把你打造成最閃亮的英雄！」
聽著木林的構思，轟焦凍也被他的熱情感染，心生些許期待，直到聽到木林提及那個他並不十分想要聽到的名字。他的眸光暗了一瞬，習慣性地垂下眼。
他想他應當要去習慣「某人的兒子」這樣的稱呼。他以為他已經習慣了。
木林說得口乾舌燥，便換成了木樹替他繼續。如果說出的言語可以化作實物，七瀨確信這整間餐廳都會被古井兄弟的話語塞滿。
終於等到木樹也口乾舌燥了，七瀨才不緊不慢道：「說真的，我覺得找那個爆豪也挺不錯的……話說他是叫這個名字嗎？」
「他？不行吧……」小山連連搖頭，一手托著小蛋糕，心有餘悸道，「他看上去太凶了。雖然是很厲害沒錯，實力也配得上他說出口的狂言，但路人緣實在太差。選他，等同於選擇了地獄模式。」
說話間，他又想起了爆豪勝己在體育課頒獎典禮上的那副兇狠模樣，忙慌張吃了口小蛋糕壓驚。
「爆豪確實不是一個好的合作對象，估計沒有哪個小組會青睞他。聽說很多人把心操人使列作了第二人選。」古井兄弟插話道，顯然這個話題也在他們的興趣範圍之中。
轟焦凍聽他們說了許多，心裡多少也有些疑問，但卻尋不到合適的機會問，這會兒得了時機，便問道：「所以，在體育祭中的排名並沒有那麼重要嗎？」
「沒錯。」七瀨回答了他的疑問，「體育祭排名只是一個考量，個性的強大與否也是考量之一。實際上，我們更在意的是，選擇的物件有沒有『爆點』，是否足夠吸引人眼球。我們考慮得很現實。」
最後一句話像是在自嘲。
「我們原本還以為七瀨會傾向於讓天海作為合作對象。研究他應該會方便些吧？」木林狀似漫不經心道。
七瀨愣了愣，沒想到木林會突然問她這個，因為先前他壓根就沒提過。她有點迷糊了，不懂木林在想些什麼，只好直白道：「天海最近很忙，我不想打擾他。而且他又不是雄英的學生，也不喜歡這種事情——你知道，他很沒耐心的。」
實際上，並沒有明文條例規定他們一定非得找雄英一年級的同學作為合作對象，但前幾屆都是這樣做的，一代代沿襲下來，便成了約定俗成的規矩。
「是嗎？如果是你出馬去請他來的話，他肯定會同意的。」古井兄弟用手撐著下巴，同時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語氣格外輕快，「因為他是你的小男朋友啊。」
轟焦凍吸面的動作停滯了一瞬，這是他第一次聽說這回事。他想也不想地抬頭看向七瀨，卻沒有在她的臉上臆想之中的害羞或是不好意思，甚至連什麼異常的情緒都沒見到。他飛速把這口面吞咽下肚，期間不受控制地想了很多。
他怎麼從來都沒有聽她提起過呢……
轟焦凍的好奇心如同冬日雪球越滾越大，最終成了雪崩，一發不可收拾。在即將被落下的雪壓到窒息之際，他終於嚅囁開口。
「原來學姐有男朋友了嗎？」他乾笑了幾聲，「我一直不知道。」
第 21 章 烤蝦
七瀨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連想笑的心情也沒有。她無語到了極點，轟焦凍的問話讓她的心煩翻倍。她想要向轟焦凍解釋，但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比較好了。
她狠狠咬了一大口芒果班戟，又拿了兩個各放到轟焦凍和小山的盤子裡，剩下的本應是古井兄弟的份，此刻卻全都被她護了在手裡，根本不讓他們吃。她在用這種無聲卻實際的方式表達對古井兄弟的不滿。
七瀨毫不掩飾地朝古井兄弟丟去一個白眼，又吐舌做了個鬼臉才算解氣，心情也舒暢了不少。她向轟焦凍解釋了起來，言語間滿滿的都是對古井兄弟的硝子：「你別他們胡謅。什麼小男朋友，這種話都說出來了，我也真是服氣。天海嘛，他只是我的……」
「客人您好，請問你們需要來一點烤蝦嗎？」
穿著廚師服的店員推著輛小車在他們桌旁停下，手裡還拿著兩支烤蝦，把本職工作落實到了極點。可惜他出現得很不適時，至少轟焦凍如此覺得。
七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盯著推車裡剛剛烤好，此刻還冒著熱氣的烤蝦，很不爭氣地移不開目光了。傳統的和式烤蝦是這家餐廳的招牌之一，七瀨差點忘記品嘗了。
「我要我要！麻煩給我……呃……三支吧！」七瀨掐著手指想了想才給出確切的數字，不過這並不打緊「我想要小一點的蝦，最好還能再烤得焦一點，別撒太多鹽，麻煩您啦。我看這只就挺不錯的……」
沉醉於烤蝦的七瀨全然忘卻了自己剛才還沒有把話說完，滿心滿眼想著的都是烤蝦。她的話恰好斷在了最重要的那一部分，懸而未決的可能性如同拂過耳旁的微風，惹得轟焦凍一陣心癢。他想要知道七瀨口中的「天海」究竟是何許人也，卻沒有催促的膽量。他不想顯得自己過分急切。
他原本想著，七瀨總歸會把話說完的，誰知道直到三支烤蝦都消失無蹤了，她都沒有再提及過這件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吃得太過滿足而導致她把這回事徹底忘了個一乾二淨。
轟焦凍摸了摸耳垂，又拿起桌上的餐巾紙拭去額角的一層薄汗。被汗水濡濕的碎發貼在前額，濕冷的觸感很不舒服，然而肉體的不適卻完全比不上他內心的難受。他能感覺到他的好奇心會即將再度引發一場雪崩，然而現在已經沒有雪了，就算再度崩塌也不會崩塌到何處去。
此刻那縷在他耳旁不安分的無形微風已然吹到了心裡，拂來又拂去，吹得他更心癢，擾得他怎麼也安定不下來，就連面前這碗蕎麥面都頓時變得寡然無味了。他一口吞下芒果班戟，任由甜膩的味道將整個嘴巴塞得滿滿當當，卻沒有辦法阻止好奇心繼續蔓延。
他真的很想知道他們口中的天海究竟是何許人也。
他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七瀨幾眼，想要把話題重新引導回正規，然而此刻七瀨已經開始講起了海蝦的正確烹飪方法——轟焦凍也不知道怎麼大家就突然開始討論起海蝦了。他實在插不上嘴，也沒有足夠的膽量把心中疑慮問出口，只好頹然地收回目光，默默吃完了幾乎快要冷透的蕎麥面。
他暗自思忖著，當下一次七瀨提起天海這個名字的時候，他一定要逮住機會問個明白。
不過下一次機會，會在什麼時候出現呢？是否可遇不可求呢？轟焦凍覺得，這是個值得憂慮的問題。
他果然還是很在意呐……
七瀨的話題從海蝦跳到了魷魚，又突然疾馳向了鐵板燒，跳脫到了極點，讓人難以預測。忽得話鋒又突然一轉，她對轟焦凍道：「一年馬上要期末考試了吧，是什麼時候？」
轟焦凍強迫自己從好奇中抽出身來。他摩挲下巴，想了想，才答道：「具體日期暫時還沒有定下來，大概是在下周吧。」
七瀨點了點頭，伸手朝他比了個「瞭解」的手勢：「那麼你專心備考吧，我們會先考慮好需要研究的內容，等你期末考試結束了，我們再深入探討也不遲。」
她說著，突然拍了拍轟焦凍的肩膀，似是勸慰，又像是告誡。
「到時候我們可能會問你很多問題，因為我們首先需要對你有一個具體的瞭解，才能進行接下來的具體工作。希望你可以配合我們一下，給出詳盡些的答案。當然了，如果我們的問題讓你感覺到了不適，你可以直接告訴我們。」七瀨沖他一笑，「不用覺得拘謹，我們都是很友善的人。」
「七瀨，你這當真不是自誇嗎？雖然我們不否認你這話的正確性，但就這麼大剌剌地說出來，似乎不太謙虛哦。」古井兄弟眼巴巴地湊了過來，笑臉吟吟，一看便知他們又不安分了。
七瀨不說話了，放下筷子，端坐著看著他們，直到盯得他們悻悻然收回全部興致才算告終。
七瀨多少有些想不通，為什麼成績如此優異的古井兄弟在多事這一方面也有著常人難以匹敵的天賦，而她平日裡居然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她不知是否應該覺得高興了。
古井兄弟偶爾的好事性格姑且當作小插曲，飯局在一片嘻嘻哈哈中過去了。轟焦凍和七瀨住在同一個方向，便相約一起回去了。
轟焦凍覺得今天的七瀨似乎心情很好，因為她說出的話比平日裡多了更多，就連笑聲也比平素時候更爽朗了些，雖然話題依然難免跳脫。
「對了，有個問題其實我還挺好奇的，主要是關於你的父親安德瓦。」她突然問道。
轟焦凍猶豫了片刻，卻沒有拒絕，但對於能否回答上起七瀨的問題，他不是很自信。
此刻他不免羡慕起七瀨擁有敢於直接道出心中疑問的勇氣了，天知道他還要踟躕多久。
丟人，實在丟人。
「你知不知道你父親每年的周邊授權收入大概是多少？」七瀨問他，「總覺得這個資料應該挺有價值的，說不定能用進這次的實踐課題中。」
轟焦凍沉吟了一會兒，有些尷尬，這個問題他還真答不上來，因為安德瓦從來都不會提到這方面的事情。確切的說，他們也不怎麼交談。轟焦凍陷入沉默，一絲難以窺見的淒然掠過心間，卻沒有留下任何蹤影。
他搖了搖頭。
「也是，這問題不該問你，應該問我爸。」七瀨擺了擺手，語氣輕快，不知是否看出了他的陰霾，「關於安德瓦的一切，他幾乎全部都知道。」
七瀨一提起她的父親，轟焦凍就瞬間想起了和服ver的等身模型。恰好此時，廣場上的戶外電視又放起了這個糟糕的廣告，簡直讀心到了極點。
和服ver安德瓦，怎麼看怎麼都覺得沒人會買。
「咦——這廣告怎麼又來了。」七瀨拖長了聲，句尾與表情滿滿的都是嫌棄。
她匆忙拉著轟焦凍走遠，生怕再被這廣告荼毒。
「實物醜得要死，也不知道是怎樣的勇氣促使這家公司公開售賣這個等身模型。還是趕緊破產吧！」
「你父親真的買了嗎？」轟焦凍還是有些難以置信。他真的不認為有什麼人會如此……不長眼。
「當然。他還把模型放客廳裡了，看著那張醜臉，簡直就是一種折磨。」七瀨一時嘴快，話說出口了才意識到不對，忙不迭改口，「我沒有說安德瓦先生醜的意思，我只是想表達那個安德瓦模型真的很醜。你應該懂我在說些什麼吧？」
她的急切模樣意外的相當可愛。轟焦凍乖乖點頭，表示苟同，然而卻忍不住笑出了聲。身為安德瓦兒子本人的他也覺得安德瓦很醜——本尊，很醜。
誤會姑且算是解除了，實際上誤會也並不存在。七瀨尷尬地笑了笑，頗有些無奈道：「我覺得我今天好像話挺多的，感覺更煩人了點……」
「不，我覺得你更活潑了些。」轟焦凍急忙糾正道，他說著，停頓了一瞬，生怕這話有歧義，又補充道，「這是好事！」
七瀨捂嘴輕笑，分明只是一句簡單的話，卻讓她笑彎了眼。
「真的嗎？你嘴可真甜。」
這句誇讚是轟焦凍從未聽過的，似乎也不太適合出現在他的身上。收穫這一評價，讓他受寵若驚。他捋著發梢，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只好模棱兩可地說出幾句不是很合氣氛的「實踐活動我會努力的」、「不會辜負前輩們的期待和重視」之類的話，惹得七瀨又笑了起來。
「其實我是最初提出選擇你作為合作對象的人之一，但我想的和他們不一樣。他們認為選擇你會更加輕鬆，但我……」七瀨說著說著，突然停頓了一下，她自嘲般笑了一聲，聲音稍許弱了一些，喃喃道，「但我實際上從來都沒有考慮過輕不輕鬆這個問題。在得知實踐活動的主題時，第一個跳進我腦海裡的人就是你。我只是覺得，我很希望你可以加入這個實踐活動，僅此而已。」
轟焦凍愣住了，怔怔地看著七瀨，腳步不自覺地逐漸放慢，竟是走在了她身後。他急忙小跑幾步，回到七瀨身旁的位置，目光卻聚焦在地面上，不敢抬頭。
「先前在保須的時候，我看到你了。」七瀨忽然道。
轟焦凍倏地抬頭：「保須……那時候你也在嗎？」
「嗯。因為父親的工作緣故，那天我和他一起去了保須，剛好看到了你的壯舉。」她抿唇輕笑，「當我第一眼看到你站在那裡的時候，我就在想，這個人多麼像英雄啊。
「你和出久不一樣——他很不起眼，但當他戰鬥時，人們會驚歎於他的小小軀體中爆發出的強大力量，被他的英雄氣概折服。你不一樣。」
她不自覺地重複了自己的話，她已經儘量地控制了裡的情緒，可言語間名為激動的情緒還是溢了出來。
「而你，你僅僅只是站在那裡，哪怕什麼都不做，哪怕展現給我的僅僅只是一個背影，就已經能夠讓人感到安心了——沒有什麼能阻止你的閃耀，仿佛你生來就該是個英雄，你給了我這樣的感覺。」一口氣說出這番話，七瀨卻突然有些莫名羞澀，忙乾笑幾聲化解這礙人的情緒，小聲道，「當然了，這只是我個人的拙見罷了。可能因為我在體育祭上看到了你的表現，知道了你的個性相當驚人，所以才下意識地有了這樣的想法吧。」
轟焦凍怔怔看著七瀨的側臉，眼波微動，許久竟也沒有想起收回視線，直到七瀨抬眼，不經意間四目相對時，才慌慌張張移開目光。他有些不安地把劉海捋到腦後，然而下一秒就又把頭髮撥回了原處。
這些話都是他未曾聽過的，他也未曾想過會有人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他有萬千話語囿於心間，想要說與七瀨聽，然而最終說出口時，卻只剩下「謝謝」二字了。
「謝什麼呀！」
她仍舊是笑著，想要再說些什麼，然而紅燈已經轉綠，他們應該在此處分開了。七瀨穿過馬路，向轟焦凍用力招手。
「我走啦。」她提高聲音，努力讓轟焦凍能夠聽到，「記得回家好好複習！」
轟焦凍同她揮手道別，在心裡應了一聲好。
第 22 章 多事之夏
期末考試如期而至。臨開考前，七瀨特地來到了一年級的地界——這裡她已經很熟了。此行的目的，美其名曰是前來展現一下學姐風範，實際上是來進行考前的心理教育，希望轟焦凍可以認真考試，取得一個好成績。
其實七瀨一點也不想過來說這些有無所謂的話。
實踐活動的最終名次和成績是由全雄英的學生決定出來的，一般而言，成績優異的孩子更能受他們青眼以待，包括小山在內，大家都希望轟焦凍能發揮得好一些，不求他能沖到第一名的寶座，只要穩住名次就好了，這樣還能順勢冠上「在擁有出色個性之餘學術方面也能穩定住傲人成績」的名號。但他們又怕說得太多會讓轟焦凍壓力激增，於是特地派出了七瀨，以她和轟焦凍熟，談起這些話題來也可以更加輕鬆一些的藉口把重任交到了她手裡，實則是想要逃避。七瀨原本義正言辭想要拒絕，然而三個人卻苦苦央求她。
對於古井兄弟的央求，七瀨多少還有些抵抗力，畢竟他們兩兄弟也不是第一次表現出這幅模樣了。然而人高馬大的小山也學著他們的樣子，露出一副弱小可憐的模樣，還眨巴著星星眼柔聲求她，違和感實在過於強烈，七瀨不忍直視，實在沒眼看了，只好硬著頭皮應下。
給轟焦凍灌了些可有可無的雞湯，七瀨就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能說的，沉吟半天也毫無思緒，只好破罐破摔道：「就算你考砸了也沒事，我們兜得住你，放心好了。」她將頭髮捋到一側，把手中提著的包背上，「那我回家啦。」
轟焦凍眨了眨眼，現在還只是早晨呢，按照平日裡的課程安排算來，現在才堪堪第一節課而已，怎麼七瀨就這麼回去了？就算考試周的安排較之平時有所變動，也不會差這麼多啊。
「你今天沒有考試安排嗎？」考試排程得滿滿當當的轟焦凍問她。
七瀨低頭一笑，抬手把頭髮捋到腦後，瀟灑到了極點，就連眉梢都洋溢著得意。
「我們這學期，沒有期末筆試！」她仰天長笑，露出細長好看的脖頸，「只需要完成實踐活動就夠了！」
七瀨會這麼開心不是沒有理由的。轟焦凍不知聽誰提起過，經管科的考試一向很難，試題刁鑽到了極點，每一年都能毫無疑問地登頂雄英試卷排行榜的榜首。
笑得太過火，七瀨有些岔氣，急忙停下放肆的笑聲，這才緩過勁來。
「加油咯。第四天的實戰演習，我們也會來看的哦！」
七瀨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腦袋，動作像是在撫摸貓咪的腦袋，不過轟焦凍總覺得她的每一個動作裡都包含著得意。
「我會的。」
轟焦凍目送七瀨離開，才回到教室繼續認真複習。
並無太多驚險，轟焦凍順利結束了三日的筆試考試。不過在進行實戰演習考試的體育場外，轟焦凍卻沒有見到七瀨。古井兄弟和小山都來了，小山還特別熱情地向他招了招手。除了他們以外，其他經管科的三年生也在。他們也是來旁觀自己小組的合作對象。
一年A班裡，除了他以外，出久和葉隱也加入了三年級的實踐活動。而在體育祭拔得頭籌的爆豪，也如同意料之中那般，沒有受到任何一個小組的邀請——他甚至都不知道有這回事。
「她感冒了。」當問起七瀨為何缺席時，小山這般回答道。
「聽說夏天感冒的傢伙是笨蛋。」古井兄弟一本正經道，也不知他們究竟是從哪兒聽來了這一謬論。
轟焦凍自動過濾了古井兄弟的插科打諢。
考試即將開始，同學們簇擁著走進體育館，唯有轟焦凍還在館外，相澤消太忍不住催促了他幾次。
「我知道了。」轟焦凍嘴上應著是，卻沒有挪動腳步，扭頭問小山，「七瀨，她沒事吧？」
「剛才打電話到她家的時候，她媽媽說她還在睡，燒也還沒退。」小山回答得認真，「不過應該不要緊，她身體一直挺好，估計沒幾天就能好了吧。」
「好，謝謝您……」
道完謝，轟焦凍匆匆跑入體育館，總算是跟上了大部隊的腳步。
古井兄弟輕撫下巴，捅了捅小山，頗有些不懷好意道：「這小子對七瀨倒是挺上心。」
日常遲鈍的小山力也同學並沒能體會到他們話中的深意，但還是點了點頭表示苟同，實則似懂非懂。他總覺得古井兄弟還會再說出些讓他摸不著頭腦的驚人言語，為防尷尬，他忙借著要去給七瀨錄轟焦凍的考試情況的藉口，先一步溜走了。
無論是筆試還是實戰，轟焦凍成功保持住了優秀的成績。有了確定的成績樣本，再加上從學校那裡拿到的轟焦凍相關資料，七瀨他們也就該正式開始他們的實踐活動了。原本轟焦凍也應該加入討論——畢竟他才是這個課題中的絕對主角。然而期末考試無縫連接林間合宿，他暫時只能缺席了。
「合宿也挺好的，可以作為成長的賣點。」七瀨急忙在筆記本上記下了這條，興奮程度簡直可以同找到商機的商人相媲美。
本想著林間合宿結束後，所有人再聚到一起認真討論一次的，卻未曾想，這是個多事之夏。
敵聯盟擄走雄英學生、雄英陷入信任危機和民眾質疑、歐爾麥特退休……無論把哪件事單拎出來，無疑都是會引起社會騷亂的大事件，然而卻一齊在這個夏天發生了。沒有人提起該何時再見面了，他們頹然不已，仍沉浸于歐爾麥特淡出視線的悲哀之中。
當七瀨發現客廳裡的安德瓦和服ver等身模型被換成了歐爾麥特的等身模型，她第一次直觀地意識到了歐爾麥特退休事件帶來的影響。不只是等身模型，原本擺放在櫥櫃裡的那些與安德瓦有關的周邊產物也全部都被收走了，取而代之擺放在空蕩架子上的所有一切都與歐爾麥特相關。
想必這是癡迷于歐爾麥特的母親的傑作。歐爾麥特的退休讓身為狂熱粉絲的她憂傷不已，除了將歐爾麥特置於每一處可以看見的角落一解憂愁以外，沒有別的可以讓她忘卻憂傷的方法了。一日之內整個家大改模樣，七瀨猜測這是父親為了照顧母親的心情而做出的最大讓步。
縱然哀傷，然而痛苦過後，人們還是要重新振作——尤其當七瀨知道別的小組已經在著手設計海報的時候，她當即就把其他人約出來了。
要知道，他們小組可是連正經會面都沒有組織過一次呢。原本她以為大家都處在同一階段，就算是稍許有些落後，也輪不到何處去，然而事實是他們被別人甩了一大截。他們只能趕緊抓緊時間了。
古井兄弟回了北海道老家，整日與蟬鳴打交道，要到差不多開學的時候才會再回到東京，因此TOP 4聯盟——說不定現在改成TOP 5會更好些——的第一次正式集會，到場的只有三人。
轟焦凍趁著中午的休息時間，來到了約定好的咖啡廳。這裡離學校不遠，他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在討論結束後趕回去繼續訓練。
七瀨和小山來得很早，蛋糕已經吃了兩碟。看到他來了，七瀨忙向他招了招手。
桌上擺著一份金黃色蜜糖松餅，也不知是誰為他點的。
轟焦凍向他們問了聲好，拖開椅子坐下。
「你待會兒是不是還要回學校。」七瀨問他。
轟焦凍點頭：「嗯。馬上就是考臨時英雄執照了，最近大家都在努力地練習。」
「最近真是很忙啊。」七瀨歎了口氣，攤開筆記本，「那我們就速戰速決好了，別浪費你太多時間。」
七瀨問了點很基本的問題，又提出了些想法想要問問他的意見。轟焦凍覺得她說的都挺有道理，態度不免有些模棱兩可地模糊感。直到最後，他們也沒能達成共識。
七瀨有些頭疼，揉了揉額角沒能緩解分毫。
「待會兒問問古井他們是怎麼想的吧。」七瀨擠出一絲笑容，對轟焦凍道，「你快點回去吧。要是訓練遲到了，你們的相澤老師肯定會說我。」
她擺出相澤消太慣常的冷淡表情，竟有三分相似的□□，看得轟焦凍笑出了聲。
「他不會的。」他斂起笑意。
總而言之，第一次正式集會在一無所獲下結束了。與他們分別後，七瀨獨自回家，一路上還在想著這些事情，妄圖想出些頭緒。
途徑一條小巷，陰暗深邃的黑暗處傳來低沉的聲音，緩慢卻不曾間斷地喊著她的名字，迫使她停下腳步。七瀨頓時毛骨悚然，內心深處的每一絲恐懼統統都被勾了出來。她不知道是什麼人在叫她，更不敢看向那暗處。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努力不去多想，佝僂脊背，加快速度想要離開，卻眼前一黑——黑暗從小巷中蔓延，轉瞬間就將她全然包裹住，而後便消失無蹤。
除卻黑暗，殘存在她腦海中的最後一絲記憶是疼痛。而後，連疼痛也消失了。
而後，又是疼痛將她喚醒。
「喂喂。」
很清脆的一巴掌，落在她的臉上，同陌生的聲音一起而來。
「該工作了。」
他說。
第 23 章 死而復生
那是七瀨從未聽過的聲音。在她的記憶中, 無人有這般低沉的嗓音。
她甩了甩沉重的腦袋，奮力睜開雙眼。她的意識有些混沌, 大概是疼痛的後遺症。她仰面躺在地上，所能見到的只有破敗的挑高屋頂, 磚瓦已然風化, 空洞處只剩下斷裂的鋼筋橫樑兀自架空在高處，生銹成了銅色。日光從屋頂的破洞間落下，一團厚重的雲緩緩飄來，遮蔽天日，幾乎籠罩住了整個天空，近得仿佛抬手就能觸碰到, 仿佛下一秒這團雲就會墜下。
她的意識原本還有些混沌, 直到被猝不及防地甩了一巴掌。右臉頰刺痛，從內裡泛起一股熱意，簡直像是在灼燒著她的皮膚。她霎時間清醒，她現在非清醒不可了。
由那陌生嗓音說出的話語在耳旁遊走了一圈, 卻並不能讓七瀨明白究竟是什麼意思。
什麼工作, 她完全不明白這話的指的是什麼。
她試圖反問, 然而說出口的卻成了沉悶的嗚咽聲，一個字都聽不清, 更勿論組成完整的詞句了。
下顎的酸痛很快就讓她意識到自己的嘴裡被什麼東西堵上了, 顯然目的正是為了讓她不要吵鬧。換言之, 他不會在意自己說出的任何一句話。
嘴裡的東西沒有異味，這是唯一值得慶倖的東西, 至少由此七瀨可以肯定，被塞進自己嘴裡的不是什麼糟糕的東西——電影中，用來堵住人質嘴巴的東西，多數情況下是臭襪子之類的物品。
她的肩膀也同樣痛得厲害，手腕大概是被麻繩這類的粗糙繩索綁在了身後，還綁得極緊，手腕內側的嫩肉磨得生疼。她的雙手已經度過缺血發麻的階段，變得冰涼無比，指尖的觸感變得逐漸遲鈍。她努力用指甲掐著指腹，直到感覺到了切實的疼痛感也沒有鬆手。
她需要確定，她的手還活著。
那人不再說話，也始終沒有進入她的視線。七瀨不敢放鬆，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重新回想了一遍，試圖用這種方式確認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與轟焦凍和小山分別，走出咖啡廳，穿過了三個路口，她的記憶停止在陰暗的巷口。聽說那條小巷馬上就會拆除，居民也已經全部撤離，是個空蕩的無人之境。她聽到有聲音在呼喚她的名字——指名道姓地喚著她。那聲音遙遠得宛若並非來自於人間，她無意識地產生了一陣恐懼。
她聽說過，有些個性是用聲音作為媒介，操控他人的一切行為。所以她不敢應聲，只想快點離開。
確實，她知道自己為人友善，平日裡不輕易與他人結怨，想來也不會有尋仇的人找上門來，但卻也不能排除被人盯上的可能性，畢竟她沒有辦法揣測出那些居心叵測的人究竟在想些什麼。
小巷裡的聲音讓她遲疑了，停駐腳步。當她想要離開的時候，卻已經晚了一步。她只記得忽然眼前一黑，而後在黑暗中似乎又被人狠狠錘了一下。
然後……
然後，她在此處醒來，腦袋抵著堅硬寒冷的地面，後腦勺一陣陣地鈍痛，想來應該是他的傑作。
她不敢讓猶豫耗費更多時間，一邊反復咀嚼著記憶企圖找到什麼突破點，一邊環視四周，努力搞清楚自己現在究竟處在一個怎樣的狀態之中。
她的視線範圍很小，能看到的僅有屋頂，哪怕將視線延伸到最邊際初，也只能看到一點點牆壁。她努力扭轉脖頸，但也僅僅只拓寬了一小部分的視線。
她看到了剝落的灰白色牆皮，原本應該嵌在牆體內然而現在卻已經暴露在了空氣中的生銹管道。那朵厚雲悠悠飄離，日光重新照射入內，將漂浮在空氣中的灰塵的運動軌跡照得一清二楚。目之所及的一切，無一不在訴說這裡有多麼陳舊。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惡臭，雖然並不十分強烈，但存在感極高，七瀨醒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直到此刻都還沒有習慣這個味道。
她想起了前不久看的一部警匪片，被綁架的女主角聞到她所在的位置有一股強烈的臭味，判斷自己大概身處廢棄養豬場，被救出後才發現原來臭味來自於不遠處的垃圾填埋場。
東京周邊應該沒有太多養豬場，甚至可能根本就沒有，所以她現在絕對不是在養豬場。垃圾填埋場聽起來比較合理一些。
忽得，餘光捕捉到了牆角的一個不規則型東西。她只能看到這東西的一部分，但這奇形怪狀的東西讓她很在意。她努力伸長了脖子，將眼睛轉到了一個幾乎接近病態的角度。一點一點，那東西的全貌慢慢地在她的視線中現出其型。
七瀨看出來了，這是個生銹的機床，款式很舊了，側邊裝有同樣也已長滿鏽跡的轉盤和拉杆，看得出來這是傳統的手工款式。
七瀨推測，這裡是個廢棄的機器廠房。
靠近垃圾填埋場的廠房，廢棄多年，主要生產經營的是加工業。這些線索的指向性相當明顯，簡直同直接說出答案無異，只要把消息傳遞出去，相信不用多久就會有人找到她被擄到了什麼地方。
可現在根本沒有人能夠接受到她的訊息，她甚至懷疑現在根本沒有人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什麼。
希望的火星，未曾燃燒就已經熄滅。
七瀨失望到了極點，但卻不敢輕易絕望。如果連她都覺得絕望了，那就真的走投無路，非死不可了。
她猛地吸入一大口空氣，決定重新振作。正在此時，傳來了一陣拖遝的腳步聲，透過地面直接傳入七瀨的耳中，她能很清晰地感受到逐漸迫近的每一步。
那人來了。
不知他先前去了何處，但他現在卻還是回來了。
腳步聲在耳旁幾公分處停下。七瀨斗膽瞟了一眼，瞥見到了他的燈芯絨長褲和腳上穿著的布鞋。
這條路褲子原本大概是酒紅的顏色，但卻褪得淡了好幾個度，不知洗過了多少次，已經成了偏近于淺紫紅一般的色澤。布鞋也破了幾個小洞，後跟的地方有些脫膠，每走一步就會露出一個大口子。
看得出來，這人的家境一般，甚至說得上差。
那麼把她帶到此處，是為了錢財嗎？可她也並不有錢啊，無論是外表還是本質都是如此。
不是究竟是出於故意還是單純的無意為之，他踩到了七瀨的頭髮上，而且沒有移開腳步
七瀨不敢出聲，大氣也不敢喘，害怕引起他的注意。然而無論她如何屏息凝神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卻還是無法隱瞞過去，因為那人就是為了她而來的。他俯下身，抓住七瀨的頭髮，拖著她往後走。
眼前景象疾速倒退，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七瀨尖叫了一聲，扭動身子想要掙脫，然而除了讓自己的疼痛更加劇了以外，沒有別的任何切實的用處。每一根髮絲都拉扯得頭皮生疼，仿佛下一刻整張皮膚就要脫離皮肉。七瀨厭惡這樣的感覺，卻又不敢掙扎，但也不想坐以待斃，可她真的什麼都做不了。
她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拖入一個陰暗無燈的小房間才被放下，如同貨物一般被丟棄在角落。這裡的屋頂是正常高度，也沒有破損，完好無損，七瀨推測自己被帶到了廢棄工廠裡的一個小房間。
她很費勁地坐了起來，飛速打量周圍的情狀，渴求得到更多訊息。
粗略一看，其實這間房並不大，居中擺著一張擔架床，素白色的床單沒有沾染上任何髒汙。好不誇張的說，這是七瀨在此處見到的最乾淨的東西了。床單上還鋪著一層白布，朦朧的曲線隱約勾勒一個人形。
白布下，躺著一個人——不，可能是屍體，因為就連臉也一齊被蓋上了。
這裡的臭味更加濃重，哪怕只是輕輕地嗅到了一絲，也足以被噁心到反胃。七瀨強行按下嘔吐的欲望，屏住呼吸，不讓任何一點味道鑽入肺部。
她根本不是在什麼垃圾填埋場周圍。她先前，包括現在所聞到的惡臭，全都來自於眼前的這具屍體。
房間的角落蜷縮著另一個人，身著難以辨出顏色的暗色上衣，幾乎快同黑暗全然融為一體了，如果不細看，七瀨差點沒有發現這人的存在。
以粗暴方式將七瀨帶來此處的男人又朝他走了過來，他身形並不十分高大，看起來稍微有些虛胖，滿臉橫肉，撩起的上衣衣袖間露出了一小塊彩色的紋身。
七瀨害怕到了極點，只要他一靠近就忍不住想要後退，然而身後是牆，諒她也逃不到何處去，一把就被他抓住了手臂。
他拽著七瀨走向那張擔架床，面不改色，仿佛惡臭並不存在。七瀨仍是掙扎，卻無濟於事。
白布下的人形近在眼前。
「雄英的……灰羽七瀨。」他突然出聲，低沉的嗓音一如她途徑小巷時聽到的那個嗓音。
他停住了腳步，抬手掀開白布，一具慘白的軀體霎時出現在眼前。七瀨尖叫著別開視線，卻還是完完整整地看到了屍體的模樣。她驚覺屍體穿著的白色壽衣竟都不及其臉色之蒼白。
一頭華髮已然枯萎，形同枯草，渾身上下的皮膚都是年老的褶皺，微張的雙唇中散發著死亡的氣息。從屍體胸部的些許曲線，七瀨認出這是個老婦人。
天知道她死了多久，但這具屍體已經在走向「巨人觀」的階段了，腹部脹大，隆起了一個難以忽略的弧度。
「我知道你可以用你的個性復活已死之人。」他又出聲了。
七瀨頓時感到脊背一僵，後背瞬間覆滿冷汗，每個毛孔都散發著寒涼的氣息。被汗水濡濕的裡衫緊貼在身上，濕冷的觸感讓她的不安飆升到了頂點。她蜷縮著身子，不敢說話，只默默搖頭，想要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心裡卻慌亂無比。
他怎麼會知道的……她幾乎沒有告訴過什麼人……
難道是英雄科的人把她的個性透露出去了嗎？不可能吧，她拜託轟焦凍叮囑過他們了，而且他們也應該是知輕重的人，不會輕易同旁人胡說吧。
但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可能性……
她不敢再多想了。此刻縱然後悔也無用，一切已成定局，她需要現在需要思考的是該如何擺脫此番困境。
七瀨搖頭的動作激怒了他。他在擔架床前焦躁踱步，猛然靠近七瀨面前，怒吼道：「你別裝傻，我們什麼都知道！」
七瀨不敢動了，唯唯諾諾地點頭，不敢再在那人的怒氣上更添薪火。裝傻的招數是個失敗的舉措。
「我現在要求你復活這個人。」他指著床上的屍體，「只要她活過來，我們就放你走。」
——你的個性不是能夠讓死去的人活過來嗎？把她救回來吧，你很愛她，不是嗎？
那人的言語與記憶中的話重疊在了一起。七瀨想起了那具蒼老的屍體，與床上的屍體一樣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瞳孔倏地縮小。七瀨怔了半刻，才想明白了他這個匪夷所思的念頭究竟是個什麼意思。她瘋狂尖叫，奮力後退想要離開。
不可以。不可以。
她絕不可以，也不能這樣做。
這個無理的要求，她沒有辦法做到。
那人徹底暴怒，一把揪住她的衣領，死命拽著她走向屍體。她的奮力掙扎在絕對的力氣之下沒有任何苟延殘喘的機會。
她被狠狠丟向擔架床，肩膀撞到了床邊，鑽心的疼痛讓七瀨蜷縮起身子，但這樣並不能讓疼痛減弱半分。撞擊讓擔架床劇烈地動了一下，床上的屍體也隨之顫抖，更多腐爛濁氣從屍體的嘴裡溢出，整個房間惡臭難耐。屍體的右手臂因著這一下顫抖掉掉出床外，兀自垂著，猝不及防地闖入七瀨的視線之中，恰好貼在她的臉頰上，冰冷如玄鐵般。泛著微微青色的手指喚醒了她心中所有的恐懼，她慌張地想要逃開，一時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上。屍體已經消失在了視線中，但那青色手指的幻影仍在她眼前徘徊遊蕩，重重疊疊，幾乎要將她全然壓垮。
那人跨過了她，徑直走向擔架床，掀開白布，將那只垂下的手放回原位，小心翼翼如同手捧珍寶一般。他對著屍體鞠了一躬，面上不見絲毫先前的暴躁情緒，輕聲念叨了一句什麼，但七瀨沒能聽清。
他將白布整齊疊好，放在床邊，再度回身走到七瀨身邊，平和表情不再，他又變回了那副暴怒的可怕模樣。
「你現在沒有選擇的餘地，你必須讓她活過來，知道了嗎！？」
他狂吼著，發出如同野獸一般的嘶吼聲，呼吸也如同野獸般粗沉。他的聲音回蕩在房間的各個角落，震得七瀨心顫。她不敢回答，她也沒有辦法回答。她知道此刻應該順著他們的意思來，但她實在做不到。
她很清楚，復活眼前這個顯然已經死去了很久的屍體，會是怎樣的後果。這樣的慘劇，她曾經見證過。
她的沉默將那人的憤怒徹底激怒到了極點。他高舉拳頭，面目猙獰，恨不得將七瀨一拳捶死一般。
七瀨嚇得閉上了眼。
「塔卡，把她嘴裡的布拿掉。」角落裡的人出聲了，沙啞的嗓音聽起來顯然是個男性，而且更為年輕一些。他咳了幾聲，大抵已經耗費盡了全部力氣，他大喘了幾口氣，才繼續道，聲音聽上去顯然虛弱了很多：「我們是要好好和她談的，而不是用粗暴的方式。」
他的話簡直滯後到了極點。如果想要用和平的方式，那麼他們就不應該用暴力的手段把她擄到這裡來。
不過他的話確實起了些效果，那個被稱作塔卡的粗暴男人的拳頭沒有落下，表情依舊猙獰，看著駭人不已。他看向角落裡的人，有些委屈的模樣，其實在質疑他的決策，但質疑卻沒有收穫任何答覆。塔卡悻悻然收回目光，冷哼一聲，依舊以粗暴的方式取出了七瀨嘴裡的白布。
七瀨的下頜一陣酸痛，一時間竟難以闔上嘴。乾燥的口腔幾乎幹到皸裂，讓她沒有辦法說出話來，但多少能夠讓她分心思考一些其他的事情了，譬如像是硌著她臀部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她一開始就感覺到這東西了，原本還以為是地上的碎石，可直到被拽到了此處，這東西依舊存在著。她悄不作聲地探手摸了摸，隔著略厚的一層牛仔布料，她摸到了一個方形的東西。
她想起來了，她把手機放在褲子的後口袋裡，因為這條褲子根本沒有兩側的口袋，而恰巧她今天穿了件寬鬆且長的上衣，將手機徹底擋住了。他們估計沒有想到這一點，所以僅僅只是丟了她的包，而沒有收走口袋裡的手機。
七瀨幾乎快要哭出來了，她當真想要感謝上天的眷顧。但惡人還在面前，她不敢表現出絲毫的表情變化，生怕被看出端倪來。
她絕不能將眼下唯一的逃脫機會白白送走。
她悄然抽出手機。害怕被那兩人察覺到自己的動作，她出聲道：「床上的這位女士與你們是什麼關係？母親嗎？你們似乎很關心她的樣子。」
她刻意放慢語速，只為多爭取一些時間。
不能說出任何可能會激怒他們的話，要盡力同他們周旋，七瀨暗自想。
「她是很重要的人。」塔卡說，言語中摻著些許溫柔的情緒，但轉瞬間就變得狠厲了，「不過這你管不著。」
「好。抱歉。」
七瀨將手機緊緊攥在手中，背在身後解鎖螢幕。擔心螢幕的亮光太過矚目，她將手機貼近後背，用身軀遮擋住光。
他們沒有注意到，看來這招暫時還沒有出現破綻。
「你們怎麼會知道我今日會在何處呢？難道你們在雄英安置了什麼……」
她按住home鍵，手機微顫了一下，喚醒語音功能。
「連絡人……嗎……」
日常智障的語音功能今日終於靈光，成功捕捉到她話中關鍵的三字，遵從她的指令跳出了連絡人的介面。
七瀨也不確定自己愚蠢的語音功能此刻進行到了那一步，只得當作現在確實已經到了自己想要的介面。她隨機選中了一個連絡人，盲按下通話鍵。電話響起微弱的「嘟」聲，七瀨忙用手掌蓋住。
一下一下，手機的顫動維繫著她的希望。
她不是沒有想過打報警電話，但首先想要準確地盲按對電話號碼就已經不是一件容易事了，萬一再遇上一個不機靈的接線員，聽不懂她在暗示些什麼，那就更糟了。但她手機裡的連絡人多是熟人，一定能明白她在說些什麼。說不定她還能很幸運地撥通老師的電話，那樣勝算更高。
他們終歸會發現自己正在用手機悄悄通風報信，她需要抓緊這不多的時間，選擇成功率更高的方法。
電話仍在撥通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煎熬，七瀨無比希望這個電話可以快些接通。她焦急到了極點，卻又不敢急躁，因為她不能在面上表現出任何的異樣情緒，以免引起懷疑。同時，她還必須要同兩人周旋。
嘟……嘟……嘟……
垂下的頭髮被汗水濡濕，貼在頸間，她的手止不住地顫抖，幾乎快要握不住手機了。她強壓下緊張與恐懼的混合情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在顫抖：「她的死因是什麼？」
「你不用知道！」塔卡又是一副怒氣衝衝的模樣。
嘟……嘟……嘟……
「不，恰恰相反。我需要知道她的死因，才能夠用個性救她回來。」
她編造出了一個藉口，聽上去竟然恰如其分。
嘟……嘟……嘟……
塔卡沉默了片刻，看向角落裡的少年。少年朝他微頷了頷首，似是准許一般，塔卡才道：「是癌。」他頓了頓，補充道，「是胃癌晚期。」
嘟——
那頭的忙音戛然而止，沒有人接通電話。七瀨控制不住地顫抖著，覺得自己此刻如同跌入了冰窖。
「那可……真是不幸……」
她也不知道自己口中的不幸究竟是在指誰了。
她握著手機，掌心的冷汗在螢幕上劃下了數道汗漬。等待了幾秒，待通話介面消失，重新退回到連絡人介面後，她決定再嘗試一次。
她下拉了幾頁，依舊是隨機選中了一個連絡人，撥通電話。
她劃到了T列中。
依舊是熟悉的通話音，七瀨暗自祈禱，這人一定要接起電話。
「胃癌晚期應該挺痛苦的吧。」她繼續胡扯，「她的手背上都是針孔，是不是臨死前還在接受治療？」
他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通話音停，七瀨的心臟猛跳了一下。而後，手機又微微顫動了一下，卻並非是有規矩的顫動，而是電話那頭傳出的聲音，經由聽筒的顫動。
「喂。」轟焦凍接起電話。
七瀨頓時輕鬆，仿佛已經找到了逃離的出口一般。她鬆開了捂著聽筒的手。
「我還不知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她提高了聲，「你們為什麼要把我擄到此處？」
她的聲音清晰無比地傳到了轟焦凍的耳機。大腦空白了一瞬，隨即他就已經能夠模糊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七瀨此刻身陷囫圇，但具體情況尚不可知，他們之間的聯繫僅僅只有這一通電話而已。
「發生什麼事了？喂？你現在可以和我對話嗎？」
轟焦凍的問題並沒能收穫回答，他只能聽到七瀨的聲音，還有很微弱的，幾乎難以辨清的男人聲音。
「別廢話了。」塔卡氣勢洶洶，「你只需要把她救回來就行了。」
「你們是敵聯盟的人嗎？」七瀨繼續追問道。她也不想再多周旋了。
「我們和那群烏合之眾不一樣。」長久以來一直保持著緘默的少年終於出聲了。他的聲音依舊是平平淡淡，淡然得仿佛對世間一切都不在意一般。
「沒錯。」塔卡也附和道，「別提他們！那群蠢蛋……」
「你們能在東京都內找到這麼個破舊廠房，我想應該不是一件什麼容易的事情？」七瀨陡然一轉話題，「屍體也是從醫院的停屍間裡偷回來的吧？你們究竟想做些什麼呢？」
塔卡朝地上啐了一口，罵罵咧咧地沖向七瀨，暴力因數再度湧上他的大腦，迫使他有一次舉起拳頭。角落的少年倏地站了起來，沖塔卡怒斥一聲。
他的言語比鎮靜劑更有效，塔卡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他懊惱地一甩手，不懣於自己的暴怒，也對少年的多事感到不快。
少年信步朝七瀨走來，每一步都走得極慢，拖遝在地面上，擦出粗糙的噪音，寬鬆的衣物無法隱藏起他過分瘦弱的身形。他逐漸靠近，過長的劉海遮擋住了大半張臉，但七瀨還是能看出他的雙頰深深凹陷。他的整張臉都泛著青白色，簡直與床上的屍體如出一轍。
這幾步路顯然已經讓他很累了，不得不暫時停在原處喘息幾口，才能再繼續下一步行動。
他用了很長很長時間，才走到七瀨面前。他僵硬地蹲下身，讓視線與她齊平，但卻仍是低垂著頭，七瀨只能看到他蒼白的雙唇。
「你不用這麼好奇，你只要做我們讓你做的事情就可以了。我相信，你也不想受苦的，對吧？誰想被鞭撻，被兇狠對待呢？我也不想這樣對你啊……」
他意外的有些話癆。說得越多，聲音就明顯沙啞了更多，但語氣卻無比柔和，七瀨不知道他是不是想用懷柔政策逼迫自己。
她動了動唇，想要直言拒絕，可卻沒有輕率地說出口。她考慮了一下，婉轉道：「我並不認為我能夠成功。你也看出來了，她去世已有一段時日，恐怕……」
「不。不。別說這種話。」他說著，挑起七瀨耳旁地一縷髮絲，極輕柔地撫摸著，「你曾經用你的個性拯救活了一個本不應該繼續在這個世上活下去的人，讓他得以繼續在世上苟延殘喘。所以，請你再一次，動用你的個性，好嗎？」
他的問話帶著不容辯駁的口吻。七瀨眸光微動，他的話讓她感到了一絲恐懼，仿佛人生十七年的里程全然被他看透了。
「你怎麼會知道我曾經救活過一個人……」她呢喃著。
他扯出笑容，卻滿是淒慘。這樣的笑容，七瀨曾經見過。
「你是……你是……」
她想起了那個大雨磅礴的秋日，空氣中彌漫著溝渠的腐爛臭味。倒在學校後巷裡的男孩失去呼吸，溫度逐漸流逝。
七瀨始終記得她如何拯救了那個男孩，此刻卻怎麼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
轟焦凍狂奔向體育館。休息時間還沒有結束，大多數學生都在更衣室休息，只有老師們還在。不過轟焦凍跑來的目的就是為了來尋求老師的幫助。他知道，面對這種情況，單憑他自己一人之力起不了太多作用，需要職業英雄的介入。況且，他還沒有拿到臨時執照，不能插手。
他環顧館內，一眼就看到了相澤消太。此刻他正坐在長椅上，仰著頭，已經打起了盹。還沒有來得及進入美夢，他就被轟焦凍叫醒了。
「老師，出事了。」他仍是拿著手機，「三年級有人被拐走了！」
相澤消太倏地睜眼，滿眼紅血絲看著有些駭人。
從電話那頭七瀨傳來的訊息可以知道，這一次並非是敵聯盟在搗亂，但依舊令人頭疼。雄英的社會聲譽已經岌岌可危，竟還有人暗地裡使壞，雖然主要目的不是為了破壞雄英的基底，但最終的結果定是會引向那個方面。
轟焦凍全神貫注地聽著電話裡傳來的聲音，希望能夠獲得更多情報。不過依託這通電話，他們很快就確定七瀨的具體所在位置。相澤消太把一年A班的學生託付給了歐爾麥特和B班班主任代為管理，自己前往解救七瀨。為防出現什麼意外，他特意聯繫山嶺女俠作為增援，可以說是做全了準備。
「我可以一同前去嗎？」帶著凜然神情，轟焦凍義正言辭道。
相澤消太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但看到轟焦凍眼中的堅毅，他選擇收回冰冷的話語，破格准許他這個學生一同前去。
「保持電話始終出於接通狀態，要是有什麼新消息立刻告訴我！」他叮囑道。
轟焦凍用力點頭，快走幾步跟上相澤消太的腳步。
電話那頭回蕩著空白的沉默，並無太多聲音，甚至沒有雜音。轟焦凍心焦至極，焦急感似乎快要衝破胸膛，他寧願聽到衝突聲，也不願是現在這般情狀。
「別掛斷電話……你千萬不要掛斷電話……」他似是哽咽了一瞬，「我們馬上就來了！」
他明明知道七瀨聽不到，但卻還是說出了口，不知是為了讓七瀨心安，還是讓他自己心安。
七瀨只知道這通電話依舊連通著，因為她還沒有感覺到電話掛斷後的忙音。但她此刻的注意力已不在電話上了。
「我記得你。」七瀨的表情幾乎像是要哭出來一般。她盯著面前的人，試圖將他望穿。
他站起身，轉身慢慢離開，似是根本沒有在意七瀨的反應一般，擺了擺手：「我希望你的動作可以快一點，因為我們也很著急。」
「我告訴過你了，我做不到。」七瀨對著他的背影幾乎是尖叫道，「她壽數已盡，身體從內部逐漸逐漸腐爛，就算我讓她渾身上下所有死去的細胞都重煥活力也無濟於事了。你知道她會變成什麼樣子嗎？」
他沒有應聲。
「喂。你們清醒一點！」
「別廢話了！」塔卡拽著她的手臂，又把她拖回到了擔架床旁，「無論結果怎麼樣我們都會承擔。你只要做好你能做的事情就行，別廢話！」
他的力氣極大，扯得七瀨手臂生疼。不經意間，手機螢幕的螢光漏出些許，落入了塔卡眼中。
「哈，你居然通風報信？！」
塔卡手上的力氣倏地加重。一陣異樣的劇烈疼痛傳入大腦，七瀨險些痛暈過去。她隱約能感覺到手臂的骨頭折裂了。這一次另一人僅僅只是現在邊上旁觀，不再出聲阻止了。
七瀨恨不能將意識與肉體剝離，單讓肉體承受痛苦即可，但這自然不可能實現。塔卡奪過手機，掛斷電話丟到角落，所有動作一氣呵成，可七瀨並不想讚美他行雲流水的動作。
戛然而止的痛苦叫聲讓轟焦凍的心跳同時一滯，頓時陷入無望的深淵。但他再度爬了起來，重回地面奔跑。
不能悲傷。他想。
還不能感到悲傷。
疼痛讓七瀨失去了泰半的行動力，輕易就被塔卡拖走。塔卡在她耳邊吼著什麼，她聽不太清楚，因為她的意識已經有一點模糊了，但不用多想也能知道，他們是在逼迫她復活那具屍體。
已死多日的屍體重新復活，會變成什麼模樣，她再清楚不過了。
意識消失，活著的細胞支撐著死者的一切行為，死者當真成了電影中的僵屍那般，行動緩慢，目斜口歪，直到能夠供細胞活下去的一切養分耗盡，便再度走向了死亡。不能言語，無法對話，更勿論思考了，僅僅只是一具能夠行動的屍體罷了，根本沒有辦法稱作是個「人」。
這樣的事情她已經做過了一次，她絕不願再試一次。縱是利用個性，也不能違背那所謂的天道。
她還想說些什麼好做周旋，可疼痛讓她無法集中太多精力思考，而且無論她說些什麼，他們也都不再應聲，只冷冷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以目光逼著她復活這具屍體。塔卡甚至按住了她的腦袋，用無聲的暴力手段給予脅迫。
七瀨知道她沒有辦法再拒絕了。現在和平手段已經失效，如果她再不同意，塔卡一定會把她折磨到死。
而且，他們說了，一切後果他們都會負責……
她深呼吸了幾口氣，抬起完好無損的那只手，虛虛地搭在冰冷的屍體上，卻仍是有些踟躕不決。她抬眼打量兩人的表情，他們竟是同等的期待。七瀨輕咬下唇，她沒有別的選擇了。
她閉上眼，用力握住屍體的手臂，掌心泛起些許溫潤的淺黃色微光，逐漸蔓延，將整個屍體包裹其中。
忽然一陣巨響，虛掩的大門被一腳踹開，相澤消太和轟焦凍沖了進來，七瀨立刻送開手，不再使用個性。
相澤消太用繃帶將兩人扯離七瀨身邊，三人糾纏在一起。塔卡破口大駡，一把背起擔架床上的屍體。
轟焦凍趁機上前，扶著七瀨躲到角落。
七瀨一直忍著疼，轟焦凍一不小心碰到了她手臂的傷口，她也只是很輕地叫喚了一聲。不過轟焦凍很快就意識到了她傷在手臂。
「傷得嚴重嗎？是皮肉傷，還是別的類型的傷？」他一時有些手足無措，只好先行問道。
七瀨垂著手。
「應該是骨折，不過已經在癒合了，只要別錯位就沒事……」
「我明白了，我先幫你固定手臂。」
在USJ訓練的經驗，第一次在實際情況下派上了用場。
他凝起冰霜，剛想用冰凍住七瀨受傷的這一節手臂，但卻忽然想起了冰會凍傷皮肉這回事。他不能造成給七瀨的傷二次傷害，必須要找個什麼東西擋住冰的溫度才行。
他下意識脫下戰鬥服，這衣服的材質多少能抵擋低溫。可剛脫下一個袖管，他就想起來自己的戰鬥服是連體的設計，魯莽脫下會必定會導致尷尬。
情況緊急，他顧不得穿好衣服，一把拿走擔架床上的白布，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七瀨的手臂，動作輕柔到了極點，沒有讓七瀨再平添絲毫疼痛。
「這樣，你就不會被凍傷了。」他說。
七瀨怔怔地看著轟焦凍格外認真的表情，不知該說些什麼以表感謝，眼淚卻先一步落下了。猝不及防，一瞬之間淚如泉湧，她緊咬下唇，想要忍住哭聲，低聲啜泣。分明從她被擄到此處來受盡了委屈和粗暴的對待，她都未曾落過一滴眼淚，可卻因為一份微不足道的溫柔善意卸甲投降。
轟焦凍用手帕為她拭幹淚水，但她的眼淚卻依舊不停地奔湧而出，仿佛無法停歇。
「沒事了。」
轟焦凍的聲音輕柔到了極點，像是掠過天際的薄雲，純白色遙不可及的柔軟。
「我們來救你了。」
第 24 章 天海
轟焦凍扶起七瀨, 四下張望了幾眼，見那兩個惡人並未注意的他們這個方向, 只專心與相澤消太扭打在一起，離大門有一段距離。相澤消太在似乎刻意地將兩人引到角落處, 意圖讓轟焦凍帶著七瀨離開。
在相澤消太的幫助下, 他們順利地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發現了。然而相澤消太那邊，還是一場惡戰。
四下陰暗，這樣的環境本應是相澤消太的主場，然而眼看他的繃帶就將追上兩人的腳步，卻襲來一陣黑暗，籠罩住了他的視線。
是個性！
究竟來自于那個強壯的傢伙, 還是瘦弱的少年在悄然作祟呢？身處一片黑暗之中, 相澤消太暫時沒有辦法思考出答案。
他不緊不慢，繼續進攻的動作，不見絲毫緊張。雖然雙目暫且失效，什麼看都不到, 但他的五感卻依舊在穩健運作, 他清晰地能感受到一切。
一絲輕微的顫動, 相澤消太感覺到繃帶是碰觸到了他們的身體，然而他們瞬間就溜走了。黑暗隨之褪去, 一切重新變得清晰。看來這個性沒有辦法維持太久, 他想。
這樣就好辦了。
塔卡肩上挎著屍體, 奮力用身軀將黑衣的少年掩在身後，不讓他在相澤消太的視線中出現。
無疑, 他就是釋放出黑暗的個性持有者。
只需要控制住他，大抵就可以順勢控制整個局面了。
他們跑得很快，但相澤消太的繃帶速度更快。眼見就要將兩人再度繩之以法之際，忽傳來一陣撲棱聲，一隻巨鳥沖入屋內，阻斷了繃帶前進之路。
相澤消太定睛一看，才發現這實際上並不是什麼巨鳥，只是一個長得類似貓頭鷹的男人罷了——形態上，他與常暗有些相似，但卻更異化一些。他的雙臂即是翅膀，渾圓雙眼在黑暗中透出幽綠色的明光，竟成了這整間屋子裡最明亮的東西了。
他長鳴了一聲，盤旋在狹小的室內，搗亂著相澤消太的一切進攻動作，伺機尋找機會俯衝而下，利爪抓起地上的兩人。儘管負重前行，但他的速度卻快得驚人，眨眼間就已沖向了門口。
果然是同夥呵。
貓頭鷹人直沖天際，穿過倉庫破損的屋頂，一路逃到了外面。相澤消太急忙把繃帶纏上斷裂的房梁，以此作為支點使力，淩於空中，一刻不停地奮力追逐三人的行跡。
出逃的轟焦凍遠遠地就聽到了動靜，但卻沒有回頭看，他很清楚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緊離開，走得越遠越好。
貓頭鷹人扭轉方向，掠過轟焦凍的頭頂，隨即又沖上穹頂。七瀨感覺到了，那個瘦弱的黑衣少年看了她一眼，但他的眼神中究竟隱藏著怎樣的情緒，七瀨並不能辨明。
她伏在轟焦凍背上，隔著脊背似乎還能隱約聽到他的心跳聲。背著她快步奔跑，轟焦凍的心跳相當快，如同湧泉似的。
她試圖讓自己別再多想，然而卻怎麼也沒有辦法保持大腦空蕩，她還是忍不住去想剛才發生的一切。所有的話語還清晰無比，她根本不敢閉上眼來逃避現實，因為只要一閉上眼，不久之前的場景就會重新展現在眼前，仿佛她又回到了那個破舊的廢棄廠房裡。
環外轟焦凍頸肩上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眼淚順著臉頰的弧度滑落，滴入他的頸間，溫熱的觸感在墜落中逐漸變得寒冷。轟焦凍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七瀨壓抑的哭聲讓人難過，無論是心腸再硬的人都會忍不住感到心酸。
是了，誰能想到自己會在光天白日被人擄走，還以暴力的方式對待呢？
他抿起雙唇，加快腳步。
「沒事了……已經安全了。你別害怕。」他極小聲地安慰著。
他的聲音只有七瀨能聽到。
七瀨把臉埋入他的背中，聲音沉悶。
「我知道。」
轟焦凍不敢停歇，一路跑回雄英，把七瀨帶到了恢復女郎那兒。提及療傷，他首先能想到的人就只有恢復女郎。
恢復女郎被行色匆匆的轟焦凍嚇到了，忙幫著他一起把七瀨放到床上。在她為七瀨檢查傷勢的時候，轟焦凍簡略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可真要命。」恢復女郎連連搖頭，歎息道，「治癒系啊，果然還是應該藏著掖著。如果政府能夠出臺相關法律政策保護我們這些擁有治癒系個性的人就好了。」
轟焦凍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對於治癒系個性擁有者的危險處境，他實際上瞭解得不多，但今日親眼見過後，他多少也能明白些了。
他看著側躺床上的七瀨，此刻她終是睡著了，但卻睡得並不安穩，手指不停地抽動著，不知是否做了噩夢。
轟焦凍收回目光，走在恢復女郎身後。
「那個……老師，她還好嗎？」他刻意壓低了聲。
「沒有骨折，很幸運，七瀨的手臂只是骨裂而已，睡上一小會兒就能醒了。」恢復女郎拍了拍轟焦凍的肩膀，言語間頗為讚賞，「你做的很不錯，及時固定住了傷口，沒有導致二次傷害。」
「應該的……應該的……」轟焦凍有些不好意思，目光不安地四下瞟著，最後又落到了七瀨的身上。
恢復女郎歎了口氣，整理起桌上的東西，不經意地感歎道：「不過復活死人這種事情，確實挺糟糕的……誰會想要體會兩次這樣的經歷呢？」
「兩次？」轟焦凍很敏銳地捕捉到了她話中的關鍵字，小聲追問道，「您的意思是，她之前也有過這樣的經歷嗎？」
恢復女郎自知失言，立刻噤聲了。她本不想透露更多，但看到轟焦凍分外認真的表情，還有關切的神情，她便知道轟焦凍問出這話是出自關心，而非是不合時宜的好奇心。
七瀨仍睡著，恢復女郎便壓低了聲，湊近轟焦凍身旁。
「我想要收七瀨作為自己學生的時候，她的父親並不很贊同，為此還特地前來拜訪我。他告訴我，在七瀨大概小學的時候，她的親戚曾逼迫她復活去世的奶奶。這段經歷給她造成了一點心理障礙，她父親也是因為這件事而不太願意七瀨再用個性。」
恢復女郎的話著實驚人，轟焦凍被嚇到了，倏地站直身子，然而隨即他就意識到直立的姿勢會讓恢復女郎沒有辦法繼續保持适才的音量和他說話，便又俯下身子，靜靜聽著。
「她父親說，七瀨小時候和奶奶很親近，所以那些親戚故意用兩人之間的羈絆，哄騙她用個性復活奶奶。」說到這裡，她已經忍不住歎息，「因為她奶奶去世時，還沒有分配好遺產。那群人希望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所以利用了七瀨。」
「那麼……」
話未說完，轟焦凍突然哽咽了，不敢把剩下的話問出口，但恢復女郎已猜出他想要問些什麼了。
「當然沒有成功啊。」她輕撫轟焦凍的額頭。
轟焦凍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如此現實的結局，似乎在意料之中，但實際上卻殘忍得可怕，單是聽著，就讓人毛骨悚然，那麼身為親歷者的七瀨，她的感覺又是如何呢？轟焦凍無法想像，也不敢想像。
大概也看出來轟焦凍思緒混亂，恢復女郎不再多說了，拿起桌上的杯子塞到他懷裡。
「幫我去倒一杯水吧。記得是熱水，不用摻冷水進去。」恢復女郎笑著囑託他。
轟焦凍應了聲好，畢恭畢敬拿起杯子，走去茶水間倒水。然而茶水間那部不爭氣的熱水機又一次壞了，他等了好久才等到機器裡的水完全燒開。
拿著杯子回到醫務室時，七瀨已經醒了，坐在床邊打電話。不過她拿著的手機是恢復女郎的。
「我不小心弄丟了手機。」轟焦凍聽到她說，「剛才打電話給你其實也沒什麼事情，只是想你了而已。對，想你了。」
她輕笑了一聲。
電話那頭的聲音陡然變響，音量突增，還未進門的轟焦凍都能聽到聲音了。他默然走入醫務室，把保溫杯穩當當地交到恢復女郎手裡。
「天海，你真的不用來接我。」
轟焦凍倏地抬頭，敏銳地捕捉到了她話中最重要的二字。幾乎是同時，他意識到，他那可遇不可求的機會來了。
他悄悄靠近七瀨床邊，試圖再探聽到些什麼，可惜他還沒有走近，這通電話就結束了。轟焦凍尷尬到了極點，一時間手足無措，只好站在原處，裝作正在欣賞窗外美景。七瀨沖他一笑，起身還手機去了，只餘下轟焦凍獨自尷尬。
「謝謝老師。」七瀨露出尷尬一笑，「也不知道天海這小混蛋是怎麼一回事，居然打電話到你這兒來找我了。真不好意思。」
恢復女郎笑著擺擺手，表示並不在意。
就連恢復女郎都認識那個叫做天海的人啊……轟焦凍陷入沉思。
時近傍晚，七瀨沒有在醫務室多做逗留，向恢復女郎道謝後便準備離開了。恢復女郎很好心地借給她一件白大褂，用以擋住她衣服上被生拖硬拽時留下的髒汙。
「我送你回去吧。」轟焦凍站了出來，「你知道，還是會有危險嘛……」
他不自覺地絞著手指，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實際上扭捏到了極點。
七瀨沒有推辭轟焦凍的這番好意。
一路上，七瀨都相當寡言，幾乎沒說什麼。轟焦凍記得平日裡她還是相當活躍的，鮮有如此沉默的時候。這種異常冷靜的氣氛讓轟焦凍渾身不舒服，想要說些什麼，但卻又不敢開口，直到行至紅綠燈口也沒能說出些什麼來。
最終開口的還是七瀨。
「謝謝。」她說。
「謝什麼？」轟焦凍有些迷糊。
七瀨沉吟了片刻，答道：「感謝你接起了我的電話。在你之前，我給另一個人打過電話，但他當時有事，所以沒有接。」
她停頓了一下。
「你能夠接起我的電話，我就已經很慶倖了。」
她這話多少有些淒然。轟焦凍不知該如何作答才好，只好乾笑幾聲。他不免有些擔心七瀨的心理健康問題。
紅燈遲遲不轉綠，幾乎讓人懷疑信號燈是不是出了問題。這會兒正值下班的高峰時段，然而街上卻沒有太多人，尤其是這個路口，空空蕩蕩，根本沒有一個人走過。
是以，馬路對面站著的瘦高男人就顯得相當顯眼了，加之他戴著衛衣兜帽，總像是在欲蓋彌彰地掩飾些什麼。轟焦凍莫名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總覺得他與下午的那兩人有什麼聯繫。
懷疑的情緒一發不可收拾，轟焦凍甚至覺得他玩手機的動作都是為了降低旁人的注意力。
他玩的太過入神，連紅燈轉綠都沒有發現。轟焦凍死死地盯著他，也沒有發現七瀨已經跑到了自己的前面。
「喂！天海！」
七瀨朝那人招手，一掃頹唐。
轟焦凍倏地停下腳步，直愣愣站在馬路正中央，不可置信地看著對面人行道上的男人——啊不，如果這是天海，那就該把稱呼改成少年了。
轟焦凍感覺有些魔幻。他還沒有來得及詢問天海是何許人也，他竟就已經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轟焦凍揉了揉額角，加快腳步穿過馬路。
聽到聲音，天海終於放下了手機，卻是一臉的不耐煩。他撇了撇嘴，把手機丟進衛衣口袋，相當熟稔地勾住了七瀨的肩膀。
「真是的，又回來得這麼晚，也不知道你去了什麼地方。」他的語氣聽上去像是在抱怨，「咱回家吃飯去了。老爸烤了牛排，再不吃就冷掉了。」
他攬著七瀨轉身離開，餘光卻恰好掃到了七瀨身後的轟焦凍——確切的說，他並沒有看清轟焦凍的冷漠表情，只掃視到了轟焦凍標誌性的涇渭分明式發色。
天海倏地站得筆直，手也從七瀨的肩膀上撤下來了。他怔怔地盯著轟焦凍，看了好一會兒，突然猝不及防地抓住七瀨的手臂，瘋狂搖動。
「姐……姐……姐……」
「幹嘛幹嘛幹嘛？」七瀨抽出手，從表情到語氣都不耐煩到了極點。
「這是轟焦凍啊！」天海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結巴，也未曾發現自己的聲音響亮到轟焦凍完全能夠聽見的程度，「是活著的轟焦凍先生啊！」
「不然還會是死人嗎？」七瀨毫不留情地吐槽了一句。
天海並未在意這句話，因為他早已經慌張到了極點。他手足無措地把額前碎發一股腦全部都捋到腦後，露出清亮的、同七瀨一模一樣的雙眼，但此刻他那蜜糖一般溫潤的眼中卻蕩漾著奇妙的光輝，似是那所謂的崇拜情緒。
他啪得一鞠躬，沒有一點點鋪墊，也沒有給轟焦凍一點點準備，嚇得轟焦凍不自覺地後退了一小步。
「您您您您您好！我是灰羽天海，14歲，就讀於秀盡私立初級中學……那什麼……請多關照！」
這一鞠躬帶起的風吹動了轟焦凍的戰鬥服，同時也讓他一下子明白了挺多事情。
原來小男朋友其實是弟弟啊……
古井兄弟當真是開了一個很惡劣的玩笑呢，他想。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不止一次把相澤消太打成消澤相太，我對不起橡皮頭三三quq
今天見到了一直很喜歡的聲優老師，還見到了喜歡的up主並且闖入了他的直播，真是太快落了w
第 25 章 周邊大戶
天海看上去局促到了極點, 因而顯得有些局促，轟焦凍察覺到他那過長的衣袖都在微微顫動, 然而此刻根本沒有一絲絲風，想來大概是因為他的緊張而忍不住顫抖起來了吧。
感覺到轟焦凍的視線, 天海內心的緊張感又翻了個番, 在爆表的邊緣反復橫跳，他不知道在做些什麼好了，只能把目光向旁邊稍許斜了一點，從轟焦凍俊俏的小臉上離開，轉而聚焦在馬路對面的行道樹上，一本正經地正色盯著, 仿佛能夠盯出花開似的, 表情正經到了嚴肅的程度。
天海的行為完全在轟焦凍的意料之外，他适才設想過的一切場景竟然都沒有出現——乍一見到天海時，他儼然一副桀驁不馴的小混混模樣，看上去完全不好惹。但此刻的他……說不清他像什麼, 但總的來說整個人都親和了很多, 意外的顯得相當可愛。
不過前後反差如此之大, 還是讓轟焦凍一時間沒有辦法避免尷尬。他不清楚還做些什麼才更合適些，只好嗯嗯啊啊地隨意應了幾聲, 恰好想到兩人還沒有正經地打過招呼, 便順勢向他伸出了手：「你好。」
天海盯著他的指尖, 臉頰霎時覆上一層紅雲，襯得笑容略顯一絲憨呆——不, 本來就很呆，只是襯托得更愚蠢了一些。他不敢相信今日居然會這麼美好，美好得他都不敢相信了。他突然很想學動漫裡的那些角色，在這種難以辨明現實和幻想的時刻，狠狠地往臉上拍一巴掌，讓疼痛喚醒自己，以此確定自己正矗立于現實之中，而不是什麼過於美好的夢境。不過想到這個動作的實際觀感可能會很傻，天海放棄了，他不想丟臉。
於是，他自動把「轟焦凍出現在眼前僅僅只是夢境中的一部分」的妄想從腦海中摒除，不再猶豫，向前邁了一大步，蹤跡握住轟焦凍的手，臉上瞬間煥發榮光。
「您好您好，能親眼見到您真是太榮幸了……真的！我特別開心！您知不知道……」
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語無倫次，也沒有察覺到自己一直握著轟焦凍的手沒有送開，一直喋喋不休地說著。
聽著他的話，本就已經有一點震驚的轟焦凍就更覺受寵若驚了。在他的記憶裡，似乎這還是第一次有什麼人如此直接地表達對他的喜歡。他乖乖聽天海說著，不時點幾下頭，認真到了極點。
七瀨扶額，心情糾結到了極點。她不知道轟焦凍此刻是個什麼心情，但她知道她自己相當尷尬就是了。她是真的沒有想到，笨蛋弟弟會突然說這種話——明明他是個在家蠢得像條哈士奇，出門在外又傲得像條孤狼的奇異少年啊。
天海越說越起勁，眉飛色舞，已經在心裡準備了好一番長篇大論以表達自己的傾慕之情。七瀨從他飛揚的眉毛推測出了他在想些什麼。不等他那嘔心瀝血的長篇大論開頭，七瀨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慌忙把他拉走。
「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其實他平日裡不是這樣子的，只是今天顯得特別瘋而已。拖延了你這麼長時間真是太對不起了。快回家吃飯吧，耽誤這麼久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她沖轟焦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揮手同他道別，急忙推著天海走遠。轟焦凍目送姐弟倆打打鬧鬧著離開，直到他們消失在了街尾的拐角處，才轉身回去。
原來，兄弟姐妹之間的感情可以是這樣的嗎？
走向那座孤獨大宅之時，轟焦凍突然想到了這一點。這樣美好且緊密的關係，他未曾體驗過，即使是與唯一親近一些的冬美姐姐之間，也好像缺少了一些靈犀與羈絆。
真好啊……
七瀨一直捂著天海的嘴巴走過了三條街，直到天海出聲控訴，才鬆開了手。
嘴巴剛一獲得自由，天海就開始朝七瀨嚷嚷了：「你幹什麼啊，我正在說話誒。你不知道我見到轟焦凍先生有多開心！啊，等我以後考進雄英，就能天天見到他了……」
「你們又不在一起上課，就連教室的樓層都不一樣，不可能天天見面的。」七瀨毫不留情地潑下一盆涼水。
天海一下子噎住了，不知應當如何回答，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才想到了回答的說辭：「這也不一定嘛，只是你不常見到他而已。我以後可是要考英雄科的，見到他的頻率絕對比你高！」
說著，他揚起了下巴，一副很得意的樣子，然而卻收貨了七瀨的一個白眼。
「雄英英雄科可不是你隨便說說就能考上的。你暫且還是安心增肌，然後再談理想吧。小心你的紙片身材支撐不住你的壯志雄心。」七瀨用力錘向天海瘦弱的胸膛，沒有絲毫意外地砸中了他的胸骨，疼的人成了七瀨，她只得悻悻然收回拳頭，「話說，你什麼時候對轟感興趣了？在今天之前，我對這一切完全不知情。」
天海揚起下巴，以一種相當驕傲的神情捋了下劉海——然而下一秒劉海就被迎面而來的狂風吹亂了。
不過不要緊，這陣不合時宜的風不會折損他的蕩漾心情。
「體育祭直播的時候，我被他的個性徹底折服了——還有他的智慧。他真的，特別帥氣！當時在第一輪看到他的時候，我就很看好他了，雖然沒有得到第一，但他是我心裡的第一！」
天海的語氣間懷揣著掩飾不住的澎湃，七瀨上次見他這樣，似乎是在他幼時向別的小夥伴介紹他的高達模型的時候。
「可惜轟焦凍先生的周邊不多，不然我肯定會成為在周邊方面消費最多的粉絲頭頭兒！毋庸置疑！」他信誓旦旦道，這已成了他的野心。
七瀨在心裡把混帳老爹罵了一百遍，責怪他完全沒有給自己的兒子做出一個好榜樣。
七瀨已經可以預見，在不遠的將來，她家的客廳會同時擺著安德瓦、歐爾麥特和轟焦凍的等身模型。那會是怎樣一副盛景呢？七瀨不敢想像。不過值得肯定的一點是，那家專門生產劣質等身模型的坑錢公司一定會把灰羽家的人供為上上客。
各回各家，一切似乎看上去都重歸平靜，但實際上，相澤消太最終也沒能追上那貓頭鷹人的身影。翅膀的速度到底是要比繃帶快一點。讓三人在眼前逃脫，相澤消太不免有些懊悔。不過懊悔歸懊悔，該做的事情還是不能忘記的。確定再也尋不到那群人的任何蹤跡後，他報了案，粗略把事情說了一遍。不過說到底他也只是個後來者罷了，雖然確實同是也是參與者沒錯，但卻沒有辦法將一切來龍去脈都表達詳盡。
是以，轟焦凍和七瀨就也需要去一趟警局。不過當天折騰了許久，是在太晚了些，相澤消太讓他們明天再去也可。
七瀨很慶倖，當員警打電話來的時候，她剛好孤身一人坐在客廳，電話鈴響起時就第一時間接了起來。無論是鈴聲還是電話裡的內容，她都沒有讓家裡的其他人聽到。
走過沒幾條街，七瀨忽然發現了相澤消太的身影。轟焦凍也同他一起，正站在街角。見到她來了，轟焦凍朝她抿唇一笑。看起來，他們像是在等著自己一樣。
暫且先不去思考這個問題了，總而言之還是趕緊到他們身邊好一些。七瀨趕忙小跑了幾步。
「早上好，相澤老師。」她朝相澤消太鞠了一躬，起身時側首露出一絲笑容，「轟也是。早上好。」
相澤消太呼出一口沉重濁氣，抓了抓後腦勺，把手插回口袋以慣常的那副頹然語氣道：「好的，這樣人就都來齊了。走，去警局。」
說罷，他先一步走到了前頭，七瀨和轟焦凍急忙跟上。這幅場景，總像是大人帶著小孩出遊一樣，實際上也沒有多大的差別，只不過他們的目的地是警局罷了。
「你爸媽沒跟著一起來？」
路上，相澤消太忽然問了七瀨一句。
七瀨搖搖頭：「我沒有告訴他們。」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沒有底氣。不過倒也是能理解她的心思。相澤消太沒有再問下去。
警察局對於七瀨和轟焦凍兩人來說，是個相當陌生的場所。今次的經歷可以說是相當新奇的體驗了，不過七瀨希望日後這樣的體驗可以越來越少。
接待並負責問詢的警官，是七瀨和轟焦凍的熟人——說是熟人，似乎有些故意套近乎的意味，如果換成更加貼切些的說法，這位警官應該是同他們有一面之緣的人。
「啊，是那個眼睛會掉下來的警官先生。」
看到他的第一眼，七瀨情不自禁地喊出了聲，不過他便隨即急忙閉上了嘴，大抵也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
警官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這可不是一個好的第一印象。」他癟了癟嘴，很無奈的樣子，「我叫做目暮，目暮十六。才不是什麼眼睛會掉下來的員警呢！」
他扯著嗓子說出了最後一句話，其中多少有些歇斯底里的意味。聽起來，他似乎也不是第一次受到這樣的待遇了。
「目暮十六？」七瀨輕挑右眉，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想了想，終於尋到了些蹤跡，「我爸認識一個員警，他叫目暮十三，不過他在米花町的警局工作。」
「他是我哥。」
回答得倒是簡潔。
「哦……」
七瀨了然般點了點頭，在心裡默默思索著一個問題。她是不是該感歎一下世界真小呢？
作者有話要說：
目暮十三就是名偵探柯南裡的目暮警官
本來設定好時間六點整更新的，結果jj又抽風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第 26 章 Psycho
見七瀨儼然一副了然一切的表情, 目暮十六稍許松了口氣。他想，接下來應該就不會再聽到什麼眼睛會掉下來的稱呼了。
他並未急著向他們詢問事件的過程, 而是把手中的資料夾攤開在桌上給他們看，裡面多是些現場的照片。
「昨日橡皮頭報警後, 我們立刻派出員警到現場勘察, 沒有從那個廢棄的零件工廠裡找到太多生活過的痕跡，很明顯那裡不是他們的據點，只是個臨時的地點罷了。我的手下尋遍了整個工廠，沒有找到什麼很有價值的東西，不過倒是在角落裡搜尋到三個一次性飯盒。從包裝紙上能看出來，這些便當是從附近便利店買來的。」
目暮十六指著照片, 為他們解釋起來。翻動照片時。他恰好抽出了一張找到便當盒時拍下的照片。可以發現, 三分飯盒都整整齊齊地堆在一起，而非是亂糟糟地丟在一旁。擺在最頂上的那盒盒飯沒有吃完，無論是配菜還是米飯，都剩下了大半。
轟焦凍輕撫下巴, 喃喃道：「我猜測, 三人之中, 應該有一位的心思比較縝密些，或者說更加嚴謹, 所以才會習慣性地把飯盒堆得這麼整齊。制定出整個計畫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
「你說的倒是沒錯, 但我們不知道是誰擺好了飯盒呀。」目暮十六攤手, 故作輕快的語氣也掩飾不了滿臉無奈。
轟焦凍輕歎了口氣，把照片放回原處。目暮說的沒錯, 他沒法否認，也想不出別的。
相澤消太仰面靠著椅背上，儼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看起來似乎還有些悠閒，不過警局的椅子究竟有多麼硌人，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從踏入警局的地界起，他就變得有些沉默寡言了，說出的話一共也沒有幾句。此刻聽到轟焦凍提到了飯盒擺放的模樣，他才稍許打起了些勁。
他坐直身，身軀脫離椅背，換用雙肘抵桌的方式支撐整個身子，滿眼血絲看向目暮十六：「飯盒上總留下DNA了吧，查到結果了嗎？」
「不好意思，這次的三個犯人似乎都是初犯——當然也有可能惡貫滿盈但卻沒有被警方逮捕過……」
「說重點。」相澤消太有點不耐煩了。
目暮十六倒也不生氣，依舊好聲好氣，不過更加注意了一點，直接切入重點：「我們警局的DNA資料庫裡沒有與他們匹配的DNA。」
相澤消太扶額哀嚎，毫不留情地抱怨道：「都多少年了，DNA資料庫怎麼還沒有把範圍從『罪犯』拓展到『全體國民』？難道政府的那群傢伙還沒有意識到增大DNA樣本的重要性嗎？真不知道政府都在幹些什麼……」
「嘛嘛，聽說已經提上日程了。說不定能在有生之年中見證這一天的到來哦。」
目暮十六的話聽上去沒有太多安慰的意味，倒像是在和相澤消太一同抱怨政府似的。
大人們巧舌如簧地批判政府的不作為，轟焦凍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嘴，只能選擇保持緘默。坐在身旁的七瀨今日格外沉默，當目暮拿出照片時也沒怎麼抬眼看過。分明她是此事件中的受害者，但這會兒卻很意外地安靜得如同局外人。轟焦凍悄悄地瞄了七瀨一眼，她垂著腦袋，此刻正在專心剝指甲油，表情中看不出太多端倪來，但轟焦凍知道她絕對不可能像表面上表現的那樣平靜。
七瀨沒有注意到轟焦凍的目光，依舊用略長的指甲不停劃拉著甲面，將本就已經掉落了些的裸粉色甲油推離甲面。早已經幹透凝固了的一層薄薄甲油在外力的作用下裂成細碎小塊，連帶著指甲表面的一層纖維也剝了去，整個甲面變得毛躁不堪。不過七瀨並不在意似的，依舊專心使用這種暴力卸甲油法。
「這個顏色很好看。」轟焦凍壓低了聲，沒有讓一旁的相澤消太聽見。
其實他原本想問問七瀨關於她的想法，不過他卻從她無意識的動作中感受到了一絲悲傷的感覺。他害怕這種話題會傷到她本就已經很脆弱的心情，索性一轉話題。
七瀨抬頭，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又垂眸看了看向自己的手指，突然輕笑起來：「我也覺得很好看，可惜邊角掉了一點，讓我很難受。」
相澤消太和目暮十六的嘲諷話題告了一段落。七瀨停下手上動作，坐直身子：「目暮警官，你們查過擔架床了嗎？」
那個擔架床和上面的腐臭屍體是她的噩夢。
「當然。」目暮十六抽出一張紙，「擔架床隸屬青森大學附屬第三醫院。兩天前，青大三院向當地警局報警，表示停屍房丟失了一具女性屍體，經查實死者為青山遠黛，五十六歲女性，死因胃癌晚期，死亡日期是八月三日，被偷走時恰好死亡三日整。我們深入調查了一下，她生前是個家庭教師，在橫濱工作。」
轟焦凍聽了，忍住不微蹙雙眉：「青森？這麼遠……」
從青森到東京，單是乘坐新幹線，都要三個多小時了，著實是段不小的距離。更何況他們帶著屍體，就只能選擇汽車作為交通工具，時長需要翻個幾倍。
看得出來，他們是為了尋找七瀨，才一路從青森駛來東京。耗費如此心思與精力，很顯然他們早先就已經確定了有關七瀨的一切，所以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制定出完整的行動計畫。
「你覺不覺得，那群人裡有人認識你？」轟焦凍湊近七瀨，小聲問道。
「嗯。」七瀨並無任何掩飾，直白道，「其中的一個人，就是身形比較瘦弱的穿著黑衣的少年，是我的初中同學。我昨天想了很久，才終於記起了他的名字。他叫做才戶。」
「就是那個擁有放出黑暗個性的傢伙吧。」相澤消太問她。
七瀨對於這個不甚瞭解，模棱兩可道：「大概吧。他初中第一學期的中途轉入我的班級裡，還沒讀到第三學期就又轉學去了別處，我對他實際上瞭解得也不多。」
目暮追問道：「他叫做才戶什麼？」
七瀨一怔，一時間竟啞然失語。她四下瞥了瞥，才支吾道：「才戶是名字，不是姓氏。」
她有些羞於啟齒，不想說她記起來的也僅僅只是名字而已。她很努力地回想了，但才戶的姓氏，她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那段時候她非常消沉，沉溺于奶奶的悲劇之中，對於很多事情都打不起精神，加之才戶只在她的班裡讀了短短一個多學期就匆匆轉學，本就模糊的記憶就更加暗淡了。能想起他的名字，是因為起來突然記起，曾有另一個與他同班的惡劣男孩，說他的名字不是才戶（saiko），而是psycho（精神病）。
花了那麼長時間才回想起她，看來她的本質也不過是一個惡人罷了——偽善的惡人。
「只是名字啊……」目暮揉了揉眼睛，「『才戶』？感覺不太常見，姑且先查一查吧。」
目暮說著，打開了警用系統，檢索起這個名字。不失所望，他們找到了名叫才戶的人，因為全日本只有他叫做這個奇怪的名字。
影山才戶，十七歲，橫濱人，曾在東京轉學四次，初二起便不再接受公立學校教育，轉而選擇家庭教育的方式繼續進行課業的學習。
「嗯……從此之後，他怎麼就像銷聲匿跡了，連初中畢業證都沒拿到。他家長怎麼回事……」目暮相當無語，不知該如何評論是好了。
「其實他是個很安靜的男孩，我印象裡他話很少，說話的時候聲音也很輕。實際上，為人還是很不錯的。」七瀨小聲為才戶辯白。
「所以是非系統性的教育導致他變壞了？」相澤消太插了一句。
七瀨垂眸，不停交疊著手指，不知道是否應該苟同他的話，便沒有作答，只是換了一個話題。
「才戶他，在與我同班的短暫的一個半學期中，遭受到了校園霸淩——來自於同班的另一個男生。我記得他好像是和某國的混血吧，大概叫做John或者是Jack這種大眾的名字，總之關於這一點我也不太記不得了。」她自嘲地笑了笑，但嘴角卻無笑意，這部分記憶讓她根本笑不出來。「他說才戶的名字發音聽上去像是英語裡的瘋子，就一直拿他開玩笑。因為這位混血兒是班級裡的小霸王，長得也帥氣，無論男女大家都聽他的。在他的帶領下，嘲笑演變成了厭惡霸淩，最後落實為了暴力。」
「……然後呢？」
「然後，他們殺了才戶。」
「殺……殺人了？那時候，他們不還是個孩子嗎……」轟焦凍不敢想像，不自覺地眨了好幾下眼。
他忍不住回想自己的初中時代是何等光景，但無論如何，在那個不諳世事的年齡段，再怎麼也不會犯下如此傻事吧。
相澤消太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風輕雲淡：「惡人是不分年紀的。」
他的話相當正確，沒有任何能夠反駁之處。轟焦凍默默接受了這話。
目暮十六沉默不語，飛速尋找起那個挑起霸淩事件的混血兒究竟是何許人也。
「我沒有為他們開脫的意思，但我想他們並非有意殺死才戶，只是毆打得太過火了，所以才……」七瀨的聲音越來越輕，然而卻倏地提高了，「我對這種行為很唾棄。」
「但現在才戶還活著，為什麼？」
相澤消太問出的話永遠那麼簡潔，同時卻又一針見血。
七瀨深呼吸了一口氣。
「因為……我用個性救活了死去不多久的他。」
只一句話而已，那日的場景竟就重現在了她的眼前，秋日的微寒與溝渠的腐敗臭味仿佛把她帶回了那個雨後的無人深巷。
她依舊記得，才戶倒在陰暗的角落，滿身血跡與淤青，可憐地苟延殘喘著，已經沒有了求救的力氣。七瀨是唯一一個察覺到他的存在的人——或許在她之前也有人發現了他倒在此處，只是沒有停駐腳步吧。
但七瀨停下了。
在她試圖呼救時，才戶停止了呼吸，然體溫尚存，仿佛只是陷入長眠。
在復活奶奶失敗後，在父親欺騙了政府的檢測讓她成為「無個性」後，七瀨再一次，使用了她的個性。
第 27 章 正確與否
「對了, 我記得你不是無個性嗎？」目暮插話道。
昨天相澤消太來報案後，他姑且也有對諸位涉案人士的進行了一些基本的瞭解, 對於七瀨的無個性自然記得清楚。然而剛問完這話，該不等七瀨給出答覆, 他便搖了搖頭, 不打算再繼續執著於個性的問題。
在整個大背景下，他的這個問題多少顯得有些無關緊要。他不想浪費太多時間。
好奇心什麼時候都能被填滿，他選擇收起自己的疑問。
目暮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嚴肅模樣，再度確認道：「所以他當真活過來了嗎？」
死而復生什麼的，聽起來總讓人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諒他做了十多年員警也鮮少聽說過這種事情。
七瀨笑了一聲, 神色顯得輕鬆了些：「當然了。否則昨天擄走我的是鬼魂嗎？」
當事人倒是意外地開起了玩笑。
「完全將他救活過來了？」目暮仍是有些不放心的模樣。
「嗯……應該吧。」七瀨的聲音稍許沉了下去，一絲不確信浮上心間，「我聽到他的心臟重新跳動後，我才離開了。其實我當時也很害怕, 沒有待太久就離開了, 也不敢和父母說, 所以才戶最後究竟是個怎樣的情況，我真的不是很清楚。而且從那天以後, 他就不怎麼來學校了, 後來便退學了。但……」
「但是什麼？」
七瀨搖了搖頭, 勉強扯出一絲笑容，卻沒有再回答了。
目暮在心裡粗略梳理了一遍有關才戶的事情, 提筆在紙上寫下，一邊記錄著，一邊念念有詞：「所以說，你救了才戶，而後的一段時間中才戶處於我們未知的隱匿狀態，直到兩天前去青大三院偷走青山女士的屍體時才再度顯露蹤跡。然後他與同夥驅車來到東京，拐走七瀨，根據他曾經死而復生的經歷要求七瀨復活青山女士。果然他們和青山女士有點關係啊……」
目暮無意識地抖著腿，連帶著整個桌子都在微微顫動，手中的筆尖戳在紙上，留下了點點黑色痕跡，看著異常醒目。
「我猜，是師生關係吧。」轟焦凍突然出聲，「因為他們同在橫濱，而且青山女士專職成為家庭教師的年份與才戶轉學回到橫濱的年份相近。」
「我聽他和塔卡提及青山女士的時候，言語間都相當尊敬。」七瀨補充道。
「塔卡是誰？」目暮有些迷糊，看向相澤消太，聲音略微嚴厲了些，「你昨天報案的時候提到過這個人嗎？」
相澤消太仰面望天，雙臂背在身後托著腦袋：「沒有，我也沒聽到過這個名字。」
七瀨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有提過塔卡此人，忙解釋道：「就是和才戶在一起的，高高壯壯的男人。相澤老師你和他交手過的。」
「哦，你說的原來是那個黑人啊。」相澤闔眸，「原來他叫做這麼個名字，這樣倒是能查了。」
他說著，用指節叩了叩目暮面前的桌子，催促他可惜趕緊行動了。很明顯，這話是說給目暮聽的。
目暮癟嘴，配上不耐煩的白眼一枚，抱怨道：「塔卡也算是個大眾名字了，說不定在全日本有十幾個叫這個名字的黑人在。而且，他也有可能是偷渡過來的非法移民，根本沒在相關政府機構登記過也不一定嘛。」
他的語氣聽上去有些懶散，好像根本不願意去著手辦這件事一樣，說出的話聽起來也有些搪塞的意味了，但相澤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沒有說錯。
「黑人？」七瀨有些不解，「他原來是黑人嗎？」
「沒錯。無論是面相還是皮膚，都活脫脫一副黑人的模樣——總不可能是基因突變的黃種人吧。」相澤攤手。
七瀨想起了，其實自己從未見過塔卡的實貌。那間倉庫陰暗無比，亮度維持在僅能勉強看出周圍物什的程度罷了。她當時能夠看到的也只是塔卡的身形，卻看不清他的膚色，所以不知道這一點。
但塔卡的日文裡卻聽不出什麼外國味道——就算一個外國人在他國生活再久，在使用那一國的語言時也總是難免會有些口音的哪怕說得再怎麼嫺熟，也避免不了出現一些奇怪的發音。
「他是不是混血兒啊……」七瀨喃喃道，「他的日文說得真的相當純正，如果不是混血兒，那也是從小在日本長大的。這樣是不是能稍微縮小搜查的範圍？」
「這倒是有些幫助。」目暮坐直身，「不過還是不能排除他是非法移民的可能性。」
最後一句話相當煞風景，七瀨不知該如何作答是好了，略顯局促。
相澤瞪了目暮一眼，不過目暮恰好低下了頭，沒能成功接收到。
「說起混血兒，我剛才倒是一不小心查到了那個對才戶施加校園暴力的傢伙是誰了哦。」目暮把電腦轉了個方向，將螢幕正對著他們，「約翰·詹森（John Johnson），老爹是東門子電氣公司的亞洲區業務總經理，是個有錢的小少爺。」
他的話裡滿滿都是揶揄的意味。
相澤湊近螢幕，好好打量了一番約翰俊俏的小臉蛋，毫不留情地唾棄道：「約翰·詹森，這名字比『閃光的弗萊士』、『音速的索尼克』還蠢——至少後兩個名字在讀法上還能變出花樣來。」他歎了口氣，又靠到了椅背上，斜眼睨著目暮，「查這種無關緊要事情的時候，你倒是挺來勁。遇到正事什麼，你卻都不做，你能認真一點嗎？我昨天說的那個個性與貓頭鷹有關的另一個同夥，你查出來什麼了嗎？」
就這麼被猝不及防地批評了一番，目暮氣得眼睛差點掉出來，要不是他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心情，就當真要在三人面前丟臉了。
他冷哼了一聲，甩出另一張紙。
「他叫翼川鷹，也是橫濱人士，還和黑社會這類的事情有些關係，也查不出他和青山女士有什麼聯繫。總而言之，是個沒有任何資訊值得挖掘的不良青年。」他沒好氣道，「我才沒有什麼正事都不做。混蛋橡皮頭，你給我道歉！」
相澤自動性地忽略了他的後半句話。
「通緝令發了？」
「當然。」目暮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對著相澤，「我的一些手下已經趕去青森調查了，再加上今天得到的這些線索，相信不久就能把這三個傢伙抓起來。」
相澤聽著，不時點頭，直到目暮說完了，才沉重地呼了口氣，扶著椅子把手慢慢站起，仿佛身體沉重到了極點般，一連串動作看著很是費勁。
「沒事了吧？那我們回去了。」
相澤說著，朝轟焦凍和七瀨招了招手，也不等目暮給出答覆，自顧自走了出去。
剛踏出門外，目暮便出聲了。
「最後一個問題。」目暮搭起寶塔手，聲音是向著相澤的，但實際上卻一臉嚴肅地盯著轟焦凍，看得轟焦凍心裡發毛，「小子，你在這場事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呃……」轟焦凍想了想，「我接到了求救電話，並且報告老師。我還在老師與那些人交戰的時候帶著七瀨離開了。」
目暮聽得認真。轟焦凍話中的最後一字落下，目暮的嚴肅神情一掃而空，不見絲毫蹤跡。他滿臉堆著笑，邁步朝他走去，顯然是對他的回答很滿意。
「做的不錯啊，小子！要保持這麼清醒哦。祝你能順利考出臨時執照。」
他用力拍了拍轟焦凍的肩膀，沉重得掌風讓轟焦凍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傢伙又胡扯什麼呢……」
七瀨聽到相澤在一邊小聲嘟噥，忍不住偷笑。她總覺得相澤和目暮之間的互動很可愛呢。
「唔……謝謝，借您吉言。」轟焦凍有些迷糊，但還是乖乖向目暮鞠了一躬以表感謝。
相澤趕緊把轟焦凍拉到自己身邊，也不再多說什麼。直接帶著兩人走出警局。
「有什麼新進展，我們會及時通知的！」目暮在他們身後說著。
轟焦凍和七瀨向目暮再三感謝，不過相澤看上去倒是一副很無所謂的模樣。
三人一道走著，同走過幾條街也沒有分開。七瀨想，他們大概是想一路送她回去。
七瀨有些不好意思，亦不免覺得受寵若驚，想要推辭，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你剛才沒有說完的話是什麼？」
走著走著，相澤突然問她。
七瀨花了一點時間才意識到他指的是什麼。
相澤的敏銳總讓人覺得驚愕。轟焦凍不免去想，這樣的敏銳觸感，究竟是源於天賦，還是成為職業英雄後養成的能力，而自己又是否能夠擁有。
現在已不在警局了，七瀨也不再緊張——雖然目暮很隨和，但警局的氛圍還是讓她相當緊張，只是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她想了想，沒有再過多隱瞞：「我沒有說的是，我懷疑我並沒有完全讓死亡的才戶完全『活過來』，因為在我昨天與才戶的短暫接觸中，發現他的健康狀態很成問題，而且就連他本人都說自己是『不該活在世上的人』。所以我想，我並沒有拯救他，我僅僅只是自以為是地使用個性讓他脫離死亡的禁錮，認為自己做了一件大善事，實際上我的行為是把他推入了深淵也不一定呢……」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消散在了風中。
而後，神經質般的問話再也無法停下了。
「是我把他逼到了這樣的境地嗎？如果我做得更好些，他是否就不會是現在這幅模樣了？我一定是害了他吧。他會恨我嗎？我……我做的事情是正確的嗎？」
相澤不語，靜靜聽她說著，直到她說完了所有的話，分外安靜的氛圍又在他們之間回蕩了幾個來回。
「此刻應該感到懺悔的人是那個約翰，你已經做了別人都不敢做的事情。」他扯了下圍巾，感到更涼快了些，繼續道，「胡思亂想可沒用，你還是把心思放在怎麼把轟打造成學園祭的展示上最閃亮的英雄吧。」
相澤似乎也對三年級的實踐活動很上心的模樣。
突然被點到名，轟焦凍顯得有些緊張，匆匆看了相澤一眼，見他並未望向自己，不禁松了口氣。
七瀨怔了一瞬，隨即竟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明白了，謝謝老師。」
相澤淡淡地「嗯」了一聲，仍是精神萎靡的模樣，不過看上去倒是更……
該怎麼說呢，開心一點了嗎？
應該是吧。
作者有話要說：
沙雕腦洞：當橡皮頭提到音速的索尼克名字很傻的時候，轟轟表示相當憤怒並想給橡皮頭表演一整套忍術！
（聲優梗，索尼子和轟的cv都是kaji）
感謝給我灌溉的小天使，出來挨表揚！
寫這一章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一個蠻有趣的事情。之前在f1紀念品商店兼職的時候，店裡來了一對外國父子，於是我熱情推銷並且試圖展示一下我高超的英文水準（並不是），然後那個小男孩突然用一口賊六的中文和我說，你能說中文嗎？
我：？！
然後才發現這對父子不是英語國家的人orz
第 28 章 剝個柳丁
在相澤和轟焦凍的護送下從警局回到家, 實際上還很早。七瀨輕手輕腳關上房門，試圖偽造出自己並未出門的假像。想要做到這一點實際上也不困難, 因為她上午出門時特地放輕了手腳，沒有驚動任何人, 也沒人察覺到她出門了。所以只要現在不被發現她回來了, 就能夠讓他們誤認為自己一直都在房間裡，沒有出去過。
甚至他們會以為自己一直睡到了這個時候也不一定。
她的想法卻是挺美好，然而她沒有辦法躲開端坐在客廳沙發上的灰羽一成的視線。
聽到細索的聲音，灰羽一成稍許把手裡的報紙放低了一點，留出一隙目光看向七瀨。不過不多久就收回了目光，顯然比起女兒, 報紙上的內容更讓他感興趣。
「你大清早的去哪裡了？我記得你今天好像起得挺早的。」他的語氣聽上去倒是挺漫不經心。
「呃……」七瀨放鞋子的動作僵硬了一刻, 但她並沒有遲疑太久，立刻答道，「我去吃小籠包了，等了好久才有座位。」
離家三條街開外的中華點心店頗負盛名, 其中小籠包更是一絕, 吸引眾多來客, 是以店裡幾乎每時每刻都擁滿了客人。通常情況下，早上的時候要等上一個多鐘頭才能等到空位, 因而這番說辭並未引起任何懷疑。
「哦喲, 這麼早起床就為了吃小籠包啊。」灰羽一成仍是盯著報紙, 語氣裡卻更添了些嫌棄的意味，「你什麼時候能起這麼早學習, 都能保送哈佛了。」
——如果你能做到怎樣怎樣，肯定能保送哈佛/早稻田/東大。
這句話是父親慣常愛用的口癖，七瀨從小聽到大。雖說這番揶揄聽上去相當惹人嫌，不過實際上並沒有什麼惡意。
七瀨沒有放在心上，但總歸還是感覺像是被冒犯了，可又覺得為這麼一件小事生氣顯得失了風度，於是便在他背後做了個鬼臉，學著他的語氣道：「你要是能起這麼早工作，我看你都能買下你們的雜誌社了呢。你看你，今天又翹班了吧。」
「這哪兒能一樣呢。」灰羽一成翻過一頁報紙，故作嗔怒道，「我今天調休，怎麼到你嘴裡就成了翹班……」
「嗯嗯嗯，我知道了。」七瀨很敷衍地應了幾句，走上樓去，沒有再和他多說別的什麼了。
不過父親沒有深究她的話，這一點值得慶倖。
七瀨真的不希望父母知道這件事。一切平安就好，她不願他們為自己徒然擔心。
*
「你們倆中間來個人，當我的助手陪我去採訪。」
新一周的第一個工作日，匆忙打上領帶的灰羽一成對著餐桌旁的姐弟倆命令道。
七瀨和天海彼此對視了一眼，一言不發，心照不宣地同時低下了頭，默默剝著白煮蛋，仿佛游離於狀態之外，像是根本就沒有聽到老父親心力憔悴的嘶吼聲一般。
姐弟倆的這種置身事外的招數，灰羽一成可以說是相當熟悉了——畢竟他也同這兩個傢伙鬥智鬥勇十幾年了。
他「啪」得一下把公事包丟在桌子上，撫平衣領。
「別磨磨蹭蹭相互踢皮球了，快點決定！」他難得地擺出了父親的嚴肅神色，「你們今天一定得派出一個人來幫我，知道了嗎？」
天海咀嚼著白煮蛋，整個嘴都被塞得滿滿當當，然而還是很盡力地撇了撇嘴，以此表現自己的不滿。
「我不去。」他有些口齒不清，差點連嘴裡的蛋都一起噴出來了，「我還要補課呢。」
「也是，我給忘了。」
根本不瞭解也不在意兒子的補課日程的灰羽一成仍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只焦急地盯著手錶，秒針每順時針挪一格就讓他更加心焦。
他隨手一指：「就你了，七瀨。別吃了，過來！我快要錯過約定好的時間了……」
「啊？我不想去。」七瀨蜷縮著身子，扭扭捏捏的，「當你助手太無聊了，你又不給我工資。」
「別鬧啦，幫幫爸爸吧。」他一改剛才的嚴厲模樣，好聲好氣道，「待會兒帶你去吃刺身。」
七瀨沒有多想，當即給出答覆：「沒問題！」
在刺身的拐騙下，七瀨勉為其難（實則滿心歡喜）地成為了一日助手。按照父親所說，今日的主要任務是採訪一位職業英雄，作為下一期《英雄週刊》的專刊主角。七瀨需要做地工作技術含量不高，主要就是錄音並用紙筆記錄下採訪的內容，順便再拍幾張照片就行了。
本來所有的採訪工作都應該由雜誌社的另一個編輯大包大攬，不過他早上突然病重無法前來，就只能交到灰羽一成身上了。為了加快效率，於是七瀨也加入了進來。
「怎麼這種事情要你去做？安排給別的編輯不就行了，你可是主編啊。」七瀨問道。
她的問話一出，灰羽一成的表情瞬間變了，似笑非笑的，緊繃的嘴角不知在壓抑著什麼。
看得出來，他在努力控制笑意。
「因為今天要採訪的對象是安德瓦。」他已經忍不住笑出聲了。
這答案姑且也算是在七瀨的意料之中。既然採訪物件是安德瓦，那也就能夠理解父親的心情了。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你不用多解釋了。」七瀨很自覺地終結了這個話題。
這個月她已經感受過一次「灰羽家限定安德瓦安利大法」的威力了，她不想再體會一回。
跟著父親的腳步，他們來到了一間古樸的日式大宅。門旁明晃晃掛著「轟」字，顯然這裡是安德瓦的家。
七瀨本以為採訪地點會設置在安德瓦的英雄事務所，沒想到竟然直接到了他家。
好像也不難理解為什麼父親一定要接下這一次的採訪工作了。
身著和服的僕人引他們入內，安德瓦正端坐廳中，穿著一身相當英氣的戰鬥服，須上赤焰獵獵，給人一種巨大的壓迫感，不過這個姿勢倒也確實很帥氣。七瀨以為父親此刻可能會幸福到暈厥，沒想到居然還依舊正常，除了微微泛紅的耳廓，基本看不出什麼別樣的情緒來。
七瀨在心裡驚歎父親沉得住氣，也驚訝於他居然能有這麼正經的一面。
安德瓦同他打了聲招呼，七瀨才知道原來兩人也算是熟識。
冬美見有人來了，忙端出果盤，又送上茶。正準備離開，卻被灰羽一成叫住了。
「冬美小姐也請坐下吧，這一次採訪的主題中有與家庭相關的部分，希望您也能一起參與。」灰羽一成道。
「是……是嗎？」
冬美瞄了一眼父親的表情，未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麼類同於不贊成的表情，便小心翼翼地坐下了，羞澀一笑，很不好意思的樣子，臉頰微微緋紅，顯得很可愛。
本次採訪的目的主要致力於挽留歐爾麥特退休後安德瓦面臨的信任危機——實際上安德瓦並不是不強，只是大家覺得他始終沒有辦法替代歐爾麥特而已。不同于往常致力於宣揚安德瓦職業生涯中的英雄活動，灰羽一成把目光聚焦在了安德瓦生活的一面，試圖用更貼近的方式讓大家意識到安德瓦的可靠性。
說白了，還是大型安利現場。
不過採訪進行的並不算太順利，因為生活中的安德瓦並不如同灰羽一成設想得那樣，不完美的方面意外得很不少。雖然這樣當然無法折損他對安德瓦的崇拜，但對專欄的撰寫有些困難。
正當灰羽一成憂愁之際，木門忽然被拉開了。摩擦聲引得所有人看向門口，整齊劃一的目光投向門外的轟焦凍。
轟焦凍懷疑，自己是不是進入了異次元，否則七瀨這個與安德瓦可以說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人怎麼會出現在自己的家裡？
他下意識地想要關上門，以為再重新打開後一切就會恢復正常了，然而他的手才剛剛搭到門沿上，安德瓦突然出聲，他瞬間不敢動了。
「這位就是令郎嗎？」灰羽一成的眉眼間滿是讚揚，「長得相當英氣呢，相當有父親的氣勢，想必日後一定會成長為優秀的英雄。」
「此等讚美，現在的焦凍還配不上。」安德瓦冷冷地斜眼睨著轟焦凍，如同命令般道，「過來，坐下。」
轟焦凍在原地停滯了半刻，神情依舊淡漠，微蹙的眉峰稍許透露了一些他的不情願。但他終究還是沒有違逆安德瓦的話，在冬美身旁坐下。
「你今天不是要訓練嗎？而且一年級已經住宿了吧，你還回來？」
轟焦凍坐下時，聽到七瀨和他說。
他點了點頭：「嗯，確實是這樣，不過下午有點事情所以不訓練。我只是回來拿點東西而已，平時還是住在宿舍的。」
「哦……」七瀨仍在奮筆疾書，沒有抬頭，「待會兒我讓我爸趕緊問完，別拖延你太多時間。」
「謝謝。」
見邊上兩個小孩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灰羽一成突發奇想，興致勃勃地問安德瓦道：「對了，您教育孩子的方針是什麼呢？這一點我有些好奇，畢竟我也是個做父親的嘛。我家小孩都是太嬌慣了。」
他拍了拍七瀨的腦袋，然而他的手下一秒就被七瀨抖落了。
「你看，就像這樣，特別不尊重我這個爸爸。」灰羽一成摸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淚，裝出一副委屈的模樣。
安德瓦坐得端正，也無任何遮掩，直白道：「焦凍是以精英的方式培養出的孩子，一切成長軌跡都是為了成為最強英雄而存在的。他日後必將繼承我的厚望。只是現在，還是有些不盡如人意……」
一陣嘈雜的手機振動打斷了他的話。
「抱歉，失陪一下。我有個重要的電話。」
說罷，安德瓦走出客廳，腳步聲消失在長廊外。
轟焦凍收緊了拳頭，雙眸卻是空空蕩蕩，仿佛此刻他的意識已與軀體剝離——軀體在憤怒，意識卻已然麻木。
七瀨飛速在本子上寫下剛才安德瓦給出的回答。有些地方記得不太清楚，就被她隨便糊弄過去了，她想反正還有錄音可以派上用場。寫罷最後一個字，她忍不住長舒一口氣，若不是現在正在別的家裡，她都想伸個懶腰了。
她盯著果盤，蠢蠢欲動，但卻不好意思下手。
「哎，老爸。」她小聲喚著，用眼神示意灰羽一成果盤裡的柳丁。
灰羽一成一下就讀懂了她的意思，也沒多說什麼，拿過了擺在最頂上的柳丁，放在掌心用力搓了幾下，拇指用力掐入蒂，一點點剝開皮。
柳丁特有的清香氣味頓時彌漫在空氣中，逐漸充斥滿整個客廳。轟焦凍抬頭，四下張望了一下，想要尋找氣味散發的源頭。目光尋尋覓覓，最後落在了灰羽一成的手上。
將柳丁剝乾淨，灰羽一成把柳丁放到七瀨手裡，抽了張紙巾擦乾淨手上的碎絮。
「哇，超甜。」七瀨順手掰下一半，塞到父親手裡，「老爸也吃。」
灰羽一成沒有推脫，咬了一大口。
「嗯，是挺甜的。」
轟焦凍怔怔地看著桌上的柳丁皮殘渣，並未察覺身旁的冬美也似是若有所思般，未曾出聲。
忽得，一隻微寒的手搭上了他溫暖的左手，緊緊握著。轟焦凍抬頭，不解地望著冬美，然而冬美卻只是笑著，什麼都不說。
那笑容看得轟焦凍莫名有些心疼。他知道，其實也不只他一個人對某些「可有可無」的情感懷揣憧憬。
他回握住了冬美的手，掌心的溫暖也傳到了她的指尖。
忽得，一個完整的柳丁果肉放在了他的面前。他抬起頭，恰對上灰羽一成的笑容——此刻他才發現七瀨同她的父親長得多麼相像。那樣的溫柔幾乎刻在了骨髓裡，不自覺地緩緩從瞳孔間流出，滲入心間，足以讓一切冰川融為春泉。
灰羽一成也沒說什麼，只是沖轟焦凍一笑，而後就繼續低頭專注於接下來該問的問題了。認真的模樣也意外的非常溫柔。
「謝謝您。」
轟焦凍輕喃了一句，將柳丁一分為二，一半給了冬美，另一半自然是隸屬於自己。
他往嘴裡塞入一瓣柳丁，清爽的酸甜味伴隨果香在迸發，竟讓他鼻子發酸。
嗯，超甜。
作者有話要說：
灰羽老爹：可這個柳丁是我剝給安德瓦吃的（哭唧唧.jpg）
↑假的
第 29 章 心跳聲
離開了大概七八分鐘, 安德瓦終於回來了。不過他並未透露發生了什麼，只說可以繼續進行採訪。
這時候灰羽一成已經和轟冬美聊到了最近的菜價。
他們的對話起始於果盤裡的柳丁。本來灰羽一成只是想問冬美, 這樣好吃的柳丁究竟是在家店買的，盤算著回家路上也買一些回去。他的問話讓冬美很興奮, 無疑證明她挑水果的眼光沒有錯。冬美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不知不覺竟是和他聊起來了。話題從柳丁一點一點偏移到了別的地方，不過卻怎麼也沒有偏離柴米油鹽的範圍之中。
見安德瓦回來，他們也就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重新回到正事上了。
灰羽一成原本想從更大眾的方面為安德瓦尋找新的人氣突破口，譬如育兒就是很好的一個思路，然而安德瓦似乎並不十分上心, 且又嚴厲到了極點。從他這個下午對兩個孩子說出的寥寥幾句話中, 幾乎沒有什麼過多的溫存——不，是根本沒有。他們之間的親情，顯現出了一絲扭曲的僵硬感。
趁無人休息，七瀨悄悄摸了一會兒魚。今天她寫得字實在太多了, 手腕一陣陣酸痛。恰好灰羽一成向安德瓦拋出一個新問題, 她停筆休息了一會兒。一邊按摩著手腕關節,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從踏入轟家起，她就開始忙著落實身為主編助理的工作了, 沒有多餘的精力和時間觀察這裡的佈置。
像如此古舊的大宅, 她還沒有什麼機會踏入過。鮮有的幾次經歷, 還是小學春遊時參觀某些名人的故居。可那些房子早已經失去了古樸的氣質，每件東西的擺放都刻意且僵硬到了極點, 空空蕩蕩得莫名透出一絲清冷來，沒有絲毫活著的氣息。
不過轟家也並無太多活著的實感——這樣說總覺得不是十分貼切，但在榻榻米旁坐下時，首先竄入七瀨大腦的就是這麼個念頭。
整個家略微有些空蕩，每樣東西都擺放在應該在的位置，除了必要的傢俱以外，好像沒有其他別的太多東西。沒有掛畫，沒有裝飾物，甚至連桌子上的果盤，擺放其中的水果都呈現出一種死板的美感。七瀨不知道整個轟家的裝修風格是否都是這樣，但單從這個客廳來看，似乎是把有條不紊與極簡發揮到了極致。
但也並非是說這樣的極簡風有什麼不對，只是如果將這樣的格局放在面積更小些的屋子內，似乎給旁人的第一感覺會更加好一些；面積太大，空空蕩蕩的居所不免讓人覺得過於空曠，失去了一些溫情的氣息。
她盯著乾淨的茶几看了許久，直到父親悄悄地拍了下她才回過神。安德瓦好像正在回答一個什麼問題，然而七瀨回神得太晚，安德瓦幾乎都已經快要說完了，單憑盡力捕捉到的最後幾個字詞，她實在沒有辦法拼出一段完整的話出來。
她用力按了幾下圓珠筆，零件交錯發出清脆的哢噠聲，聽著有些惱人，七瀨只好悻悻然停下了動作，但卻還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對了安德瓦先生，我發現您家裡好像沒有擺出什麼照片啊。」七瀨問道。
她只好自暴自棄地以隱晦的方式破罐破摔。
安德瓦鬍鬚上的火焰輕抖了一下，垂眸，沒有想很久，就給出了答覆：「我不喜歡照相。」
「哦哦，是這樣啊。」
七瀨提筆寫下安德瓦的回答，剛好父親也沒有細看，便就當做是自己的功勞蒙混過關了。
剩下的問題不多，沒多久就問完了。回答完最後一個問題，安德瓦就匆匆離開了，或許是因為剛才那個電話的緣故。
沒有安德瓦存在的客廳，就連空氣都變得甜美許多。轟焦凍緊繃的表情瞬間消失，眉眼間透露著一絲輕鬆。
灰羽一成戳了戳七瀨的腦袋：「寫完了沒啊？」
「當然。」七瀨一臉得意，「託付給我怎麼可能出問題。」
「那行，我們走了。還有別的事要你幹呢。」
灰羽一成自動遮罩七瀨的哀嚎，站了起來，同冬美和焦凍道別。
七瀨在軟墊上坐了太久，有些腿麻，一連試了好幾次都站不起來，最後還是被父親用拎小雞的姿勢提了起來，簡直尷尬到了極點。她連道別的話沒沒想起來說，就慌不擇路地逃出了轟家。
因為這件事情，在回出版社的路上，七瀨被嘲笑了好幾遍。更糟糕的是，在嘲笑過後，她還是有一大堆的工作要做。
她突然後悔過來了。要不是三文魚的報酬實在誘人，她絕對不會做這種高勞動量的工作。
七瀨念想著回到家能夠好好休息一下，最好還能再收穫親愛弟弟的幾句安慰，可誰知道，一推開門，撲面而來的卻是寶貝弟弟的哀嚎。
「你說，你們今天是不是去了轟焦凍先生的家裡？！」
天海的尖叫幾乎要將房頂掀翻，音調之高，足以與維塔斯一爭高下，再配上他驚恐萬分的表情，簡直就是表演恐懼的正確範本。不過七瀨更加好奇的是，他究竟是怎麼做到在這麼短暫的時間內就知道這個消息的。
八成是看到了父親的推特新動態吧，她想。
在離開轟家大宅的時候，灰羽一成實在按捺不住過於激動的心情，在推特上po了一張照片，得意之情幾乎都快要溢出螢幕了。
七瀨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帶上耳機，順便又調高了兩格音量，癱倒在沙發上。
天海飛速把手裡的牛奶塞回冰箱，一個箭步沖向沙發，撲到七瀨腳邊，速度直逼頂峰狀態的飯田天哉同學。上一秒還鬼哭狼嚎的他，這時候居然就已經淚眼婆娑了。
在秒哭這一方面，他也可以成為戲劇學院學生的學習標杆。
「你們怎麼不帶我一起去啊……我也想去看轟焦凍先生……」
他的語氣可憐巴巴，像是雨日裡嗚咽的流浪狗一般，聽得七瀨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蜷起身子決定離他遠一點，然而天海還是不依不饒地湊了上來，眼巴巴俯在她的腳邊，眼淚汪汪。
「我也想去呀……」
「走開走開。」七瀨沒有給他留下絲毫溫存，「你不是要補課嘛，學習最重要，知道了嗎？」
天海奮力搖頭，把一頭卷毛晃得亂糟糟的。他倏地站了起來，義正言辭道：「課什麼時候都能上，但轟焦凍先生不是每回都能見到的！」
「一口一個先生……他只比你大一歲，用這樣的尊稱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反正七瀨聽著覺得相當奇怪就是了。
「因為我尊敬他啊！」天海一臉理直氣壯，然而不多久就又恢復了那副可憐兮兮的委屈模樣，小聲撒起嬌來，「下次還去轟焦凍先生家的話，我也想一起去。」
「好的好的沒問題。你走遠點，擋住我看電視了。」
記錄採訪內容這種無聊又忙碌的工作，交給天海這個傻小子，相當合適。
*
臨時執照的考試近在眼前，特製的放大版倒數日曆被懸掛在體育館的橫樑上，顯眼到了極點，每個走入體育館的人都忍不住抬頭看一眼，然後發出一樣的驚歎。
在第三十二次放出自己的必殺技時，轟焦凍聽到了七瀨的聲音。他忽感後背一毛，必殺技被強制性中斷，他慌忙四下張望。會有這樣的反應倒也不是出於害怕——七瀨根本就不會讓人感到害怕。細想一下，這樣的感覺應該來自於七瀨出乎意料的到來。
他沒想到七瀨會來體育館，七瀨沒有和他提起過這件事。
在倒數日曆下，他看到了七瀨的身影。小山也來了。在那樣巨大體型的襯托下，七瀨看起來簡直嬌小到了極點。
像是一隻幼貓。越看越像。
轟焦凍甩了甩腦袋，把這略顯失禮的想法壓在心底。鈴聲響起，上午的訓練算是結束了，他跳下岩石，徑直朝七瀨和小山走去。
問了才知道，原來他們是來拍照的。
「拍照？」轟焦凍有些不解，「拍什麼？」
七瀨突然換上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輕拍他的肩膀：「當然是你啊，親愛的焦凍同學。」
轟焦凍突然緊張了起來，抬手擦去額角的汗水，用力呼吸了幾口氣，舉手投足間滿滿的都是局促，支支吾吾地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七瀨輕笑起來：「別緊張呀，我們已經拍好了，就在你訓練的時候。效果相當棒哦，等到學園祭的時候你就能看到了。」
轟焦凍悄然松了口氣。拍照並不是他擅長的事情，他也不太喜歡。
雖已至中午，但轟焦凍卻沒有感覺到太多饑餓感。七瀨來前就已經吃得相當飽足了，她的下一站是圖書館。小山先走一步，說是要去健身房。轟焦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小山魁梧雄壯誠如一座小山一般的背影，頗有些唏噓：「他已經很強壯了……」
「他對這種形體懷揣著強烈的執念。」七瀨捂嘴輕笑，「雖然他的肌肉大多數是個性使然，但他還是需要利用鍛煉的方式保持肌肉滿滿的狀態。」
「你去圖書館做什麼呢？」轟焦凍又問她。
「我想查一下往年經管科的實踐作業記錄，圖書館有存檔。」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說出這話時，他的語速不自覺地變慢了一些，低垂的雙眼盯著地上碎石——被他的火焰轟出來的——略微有些扭捏，「剛好現在是午休時間。」
「真的嗎？」七瀨的眼裡閃起光輝，「你可真好。聽說那些存檔放得很亂，特別難找，你能願意來幫我那就再好不過啦！」
她恨不得把轟焦凍這個免費勞動力誇上天。
七瀨說的存檔放在圖書館四樓，到了才發現，竟然是根據年份而非是不同的專業排列的。這些影印件被放在了淺藍色的資料夾裡，滿當當的放了好幾個書架，暮春時一連數天的潮濕天氣讓存檔側旁的文字標注褪了色，有些難以辨認。
好像突然明白為什麼會說尋找存檔是件不容易的差事了。
「我們分開找吧。」七瀨提議，「你只要把經管科的資料夾拿出來就行了。」
轟焦凍頷首，應了聲好，與她各在書架的兩面尋找經管科的歷史活動檔案。
整齊一排顏色相同款式一樣的資料夾，看得轟焦凍有些眼花繚亂，再配上暈開的黑色墨水，讓他更頭大了。他長舒了一口氣，把目光從資料夾上移開，想要休息一會兒。
七瀨抬手取下了架上的一個資料夾。透過書籍間的空隙，轟焦凍可以看見她的側臉，不過七瀨並未注意到他的目光。有意無意的，他發現七瀨的鼻子是微微上翹的，意外的相當可愛。日光透過落地玻璃斜照在她的臉上，細小的血管自幾乎透明色的皮膚下透出。轟焦凍總覺得，她似乎有些白得過分了。
好像這是他第一次在如此近距離下認真看著七瀨的臉。
這個想法讓轟焦凍有些害怕，整個身子猛顫了一下，但他沒有移開目光。
他看到，七瀨低垂著眼，鬢邊一縷長髮隨著她閱讀時散落，擋住了泰半張臉。她也覺得這縷頭髮礙事了，漫不經心地將它同其他頭髮一起捋到了另一邊，露出修長的脖頸。以防頭髮再度散落，她用手充當髮卡，按住發梢。
轟焦凍終於明白了，契訶夫筆下的「玫瑰色修長的手指」究竟是什麼模樣。
這一份資料夾裡的內容是七瀨想要的，便沒有放回到書架上。她把資料夾捧在懷裡，去書架的另一端繼續尋找其他的檔案。
他追隨七瀨的腳步，貪婪地從縫隙間窺著她。
不知此刻是否還有存在著意識來牽引他的行動。
他能夠很清晰的感覺到，這一秒心臟的跳動比平日裡更加激烈，一下下抽動著，心跳聲近如咫尺，仿佛恰在他的耳旁奮力跳動一般，但四肢卻輕盈到了極點。說不上是痛楚還是別的什麼感覺，總而言之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伴隨血液遊蕩在他渾身上下的每一個角落，偶爾會衝撞他的心扉。
七瀨將書重新放回到架上，抬眼時，恰與轟焦凍四目相對。轟焦凍慌忙垂下眼，躲進資料夾後面，像是做了壞事被當場抓包的孩子一般，就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然而下一秒，他又忍不住抬起頭了。
只是為了看看她的反應而已，以免造成誤會。
他暗自在心裡念叨著。
他極緩慢地抬眼，小心翼翼地在理智與渴望間找到平衡。
七瀨把手伸過資料夾間的縫隙，輕輕揪住他額前的劉海：「不許偷懶哦。」
說這話時，七瀨故意板了起臉，卻沒有給轟焦凍太多嚴肅的感覺。下一秒，她就沒有辦法繃住這樣一副正經模樣了，笑意浮上臉頰。
她鬆開了手。
心臟跳得更快了。轟焦凍捂住胸口，抽搐般的悸動難以平靜，不知何時才會平息。他也不想就此平息。不知不覺中，他好像對此產生了一絲依賴感。
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呢？他不知道。沒有辦法說明白。
如果能立刻探明這種情愫，那一定很好。他想。
第 30 章 夜眼
暑假悄悄溜走, 不知不覺間消失了蹤影。七瀨不排斥開學，甚至還有些期待。但當她意識到TOP 4聯盟在這一個多月中根本就沒有做什麼實際的事情時, 她的期待就統統飛走了。
學園祭近在眼前，別的小組都已然準備周全, 哪怕學園祭提早到了明天舉行, 他們也根本不會害怕。這麼一比，七瀨不禁覺得自己小組此刻儼然像是在起跑線等待似的。
更可怕的是，另外三個人好像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依舊很輕鬆的模樣，一丁點緊張感都沒有，就連古井兄弟都悠悠閑閑的。不過這反倒是看得七瀨緊張到了極點。
真的, 她萬萬沒想到, 集齊了期中考試前四名的隊伍，不僅沒有如料想中那樣一飛沖天，甚至還把懶惰擴充到了無限化。
七瀨突然慶倖自己醒悟得早，否則到了不可迴旋的境地, 就真的無路可選了, 幸好。他意識到現在還有補救的機會, 急忙將這個夏天他們做過的事都梳理了一遍，希望能趁最後的一點時間查缺補漏。
基本構思和計畫已經制定好了, 基本路線也已確定, 會在學園祭上展示的巨幅海報正在由古井兄弟設計中, 據悉很快就會完成。可是同樣要在學園祭上展示的剪輯視頻還沒有頭緒，甚至連個開頭都沒有, 七瀨著急到了極點。她很很明白，在這一方面絕對不能馬虎，這是最能夠展現一個英雄魅力的方式了。
不過這不是一個值得憂慮的問題，七瀨沒花多久就找到了合適的人選。
還有誰能比天海更擅長發掘轟焦凍身上的閃光點，並且願意懷揣一腔熱情毫無怨言地做這間差事了呢？
七瀨甚至不用擔心天海是否會拒絕她的請求，因為她確信天海不會拒絕。
除此之外，還有宣傳冊沒有開始著手排版設計、印刷廠還沒有選好、海報的二改和三改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落實……
需要煩惱的事情實在太多，恨不得時間能像黏土一樣，輕易就可以拉成想要的長度，這樣就不必時時刻刻感到時間短促了。
忙忙碌碌了小半個月，他們姑且算是在學園祭前一周勉強彌補上了所有的漏洞。距離佈置會場還有幾天，這是他們最後可以放肆自由的幾天了，等到了佈置會場的時候，必定要面臨一大堆的體力活。
七瀨此刻只想想從忙碌的實踐活動中踮起腳，呼吸一口高三生活的新鮮空氣，不知是否會是玫瑰味的。然而她的自我享受還沒有來得及開始規劃，她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號碼來自醫院，撥打者卻是恢復女郎。
電話裡的恢復女郎她的語速相當快，一改常態，嚇得七瀨還以為會是什麼人冒充了略略的身份呢。
沒有在電話裡透露太多，只說讓七瀨趕快過來。在七瀨的反復追問下，恢復女郎才透露說，是想要讓她救一個瀕死的人。
處於一片未知的迷茫中，七瀨難免有些摸不著頭腦，但她還是加快速度趕去了醫院。
恢復女郎幾乎從未有過任何類似於拜託她用個性救人的請求，哪怕是體育祭時讓她使用個性也僅僅只是為了鍛煉她而已。
根據恢復女郎的指示，七瀨一路狂奔，看到病床門了都不敢有所懈怠，保持著這樣的速度的速度趕到了重症監護室。
她用力推開大門，一眼就看到了病床上的男人。他緊緊握著跪坐在床邊的通行百萬的手，煞白的雙唇微微動著，在同百萬說著什麼。一旁的心電監測儀上，心率平靜得幾乎快要降為波瀾不驚的湖面了。
只一眼，七瀨就估摸出了現下的情況，也知道她究竟需要做些什麼。
「先生，收起你的遺言。」七瀨深呼吸了一口氣，「因為我來了！」
這話剛說出口，她才發現原來歐爾麥特也在病房裡——就連許久未見的出久也在。只是歐爾麥特太瘦弱了些，七瀨沒有注意到。
七瀨的臉徹底紅透，就連脖子上都快沾染到緋色了。她的動機很單純，只是想要耍個帥罷了，順便還想體會一下說出歐爾麥特經典語錄是個什麼樣的感覺，僅此而已，卻萬萬沒有想到本尊就在此處。這麼一比，顯得她像是個自以為是的蠢貨一樣，若不是知道還有要事得做，她肯定早早溜走了。
她匆忙換上一臉訕笑，在分外尷尬的氣氛中走到病床旁。百萬騰出了他的位子。夜眼還在喋喋不休著什麼，卻幾乎沒有人能夠聽清。
恢復女郎推了推他，讓他稍許清醒了些。
「夜眼，別胡言亂語了，你會好起來，會親眼看著百萬再度成為最優秀的英雄，知道了嗎？」恢復女郎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哽咽，她把七瀨推近夜眼，「這孩子會救你的。」
「沒問題，交給我吧！」七瀨信誓旦旦道。
復活死者不易，但治癒重傷者相對來說就沒有那麼困難了。同樣的訓練，七瀨已經進行了不只一次，雖然有些緊張，但她還是努力穩定住了心緒。
她閉上眼，雖然眼前一片黑暗，但卻還是能夠清晰地感觸到夜眼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甚至連每一道傷口都清晰可見。
短時性將細胞中殘存的活力激發到峰值，傷口的癒合便能成為一瞬之間就可以完成的事，哪怕是已死之人，也能靠著這一絲活力重新癒合，重煥生機。這是她的個性『Alive』的學術性解釋，不過七瀨總覺得這些字眼有些蒼白且貧瘠。
心電監測儀的滴聲在寂靜的病房內回蕩，如果聲音能夠擁有實體，那它此刻一定在房間內不停盤旋著，久久不能消散。
百萬站在床尾，盯著夜眼，雙手緊攥成拳，指節因著失血而微微泛白，但他渾然不覺。
那如同湖水一般平靜的心率線，突然迎來了一絲波瀾，而後那波瀾就再未停止過，以後也不會再停下。病房裡依舊安靜，但氣氛卻已截然不同。死亡的氣息一掃而空，他們需要轉換心情，迎接生的到來。
七瀨幫夜眼摘下氧氣面罩，現在的夜眼已經不需要這種累贅嗯東西了。
「您已經沒事了。如果您樂意，我想您今天就能出院。」七瀨道。
夜眼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好，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需要一個怎樣的心情。他的心緒太複雜了。
七瀨站起身，突然有些眩暈，還好及時扶住了床邊的櫃子才沒有摔個踉蹌。夜眼的傷相當重，七瀨險些個性透支了。
隨之而來的感謝讓她一時難以反應過來，只好笑著接受，但實際上他們說了些什麼她都沒有聽見。
沒有逗留太久，她就離開了。臨走前，她沒有忘記向歐爾麥特要一份簽名。她相信這個禮物會讓鍾情于歐爾麥特的母親開心。
其實七瀨知道自己救了個了不得的大人物，不過卻沒有特地去查過，直到幾天後，同轟焦凍聊天時，她才知道夜眼是個多麼厲害的人。
救活了一個大人物，七瀨不免有些得意，忍不住向轟焦凍說起了這件事，言語間滿滿的都是興奮。轟焦凍聽的認真，不時點頭，還會拋出些好奇使然的問題。
不過在問題中，也摻雜了一句誇獎。
「你總是能把一切都做的很棒。」轟焦凍一本正經地說著。
七瀨笑得更開心了，笑意幾乎快要從眼角淌出來。她點了點頭，對轟焦凍的話表示贊同，安心收下了他的這份讚美。
「那……你能讓歐爾麥特恢復到以前的狀態嗎？」轟焦凍突然支支吾吾起來。
「恐怕不行……」七瀨起初還有些不確定，但話剛說出口，她就立刻更堅決地否定了一次，「不，是一定不行。我能夠修補好歐爾麥特內臟和其他身體上的所有傷口，可不能讓他失去的那一部分內臟重新回來，而危及歐爾麥特的英雄生涯和健康狀態的元兇，不正是失去的那部分內臟嗎？」
「也是。」轟焦凍歎了口氣，「那就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呢。」
七瀨明白轟焦凍的心情。如果可以的話，她當然也希望歐爾麥特可以重新以那樣帥氣的姿態活躍在所有人的面前，作為和平的象徵永不淡出視線範圍中。可這種事，她沒有辦法做到。想到這一點，她難免有些哀傷。她不屬於歐爾麥特的死忠粉，但再怎麼說也是在他的偉大事蹟和一系列周邊的包圍下長大的，多少有些許羈絆存在。
她輕歎了口氣，無奈攤手：「你知道的，消失的東西沒有辦法憑空出現，就像我沒有辦法讓自然老死或是重病至死的活過來一樣。」
「一定是這樣嗎？」轟焦凍突然有些好奇，「不會出現什麼例外，譬如像是……」
話說到一半，他卻沒有再問下去了，生怕戳中七瀨脆弱地心事。不過七瀨本人看起來倒是沒有什麼奇怪的。
「沒有例外，我試過很多次了——當然了，是在動物身上做的實驗，而不是人類，這你放心。我覺得，個性也需要遵從倫理道德，還有所謂的天命。」她頓了頓，「我的個性其實有很多的局限性，而且也不是必定成功，現在的高成功率是在我努力訓練的情況下才得到的結果。真不知道那些人在豔羨什麼，又在嘲諷些什麼，分明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已經輕得難以再聽清楚，最後的話語也成了轟焦凍無從得知的秘密，但他多少能夠猜出來，一定與她曾經遭遇的那出復活亡者的鬧劇有關。
他微微垂眸，不知該如何應答才好。許久，他才道：「但你上一次，做的非常棒了。你沒有辜負你的努力。」
七瀨一手托著下巴，聽著他的話，心中的小小得意被填補上了許多。她下意識地想要摸摸轟焦凍的腦袋，可又害怕這動作惹人厭煩，便轉而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得意還是一模一樣的。
「這是當然啦，笨蛋！」
作者有話要說：
來自夜眼領了便當的悲傷，所以魔改一下漫畫劇情
唉，果然還是全員生還的和平結局讓人更開心啊quq
第 31 章 女僕咖啡廳
雖說將夜眼從生死邊緣拉了回來, 但對於發生在夜眼身上的事，七瀨卻是一無所知。她也不好意思詢問恢復女郎一切的原委, 只好沉默著收起好奇心，直到夜眼出院後親自登門感謝, 才從他口中得知了來龍去脈。
原是上周為了擊破某個製造出了強化個性與短效性封閉個性的藥物在市場上販賣的藥劑, 一眾職業英雄聚集了雄英的學生前往突破，想要這毒瘤除去。
毒瘤是差不多消失了，但對英雄們造成的傷害卻難以挽回——譬如像是百萬失去了個性。
沒有個性，從對於一個即將踏入職業英雄範疇中的少年來說，該是件多麼難過的事。幾乎可以說，他同英雄這一職業絕緣了。七瀨忍不住為百萬感到難過, 她和百萬還算熟, 也從別人那裡聽說過，百萬為了能夠成為英雄，在控制個性這方面下了付出了比旁人多出百倍的努力。他不是天才，甚至有些晚慧。畢業在即, 他本都能夠收穫多年努力的成果了, 天知道會發生這樣糟心的事情。
她不敢想像百萬的心情, 也不敢詢問他的個性是否還有任何恢復的可能性。
悲戚之際，她想到了一個人。
「對了……我認識一個無個性的英雄, 我猜百萬會很樂意認識他。」
身處無人區的埼玉打了個噴嚏, 他懷疑是換季的氣溫變化讓他久違地沾染上了感冒。他沒有想到, 不多久後，會有一個叫做通行百萬的少年, 懷揣著與傑諾斯同等程度的好奇心前來找他。
不過轟焦凍沒有參與到這一次的行動中，七瀨不免有些驚訝。
「因為……我沒能通過臨時英雄執照的考試，所以我不能參加……」
當七瀨向轟焦凍本人問起這件事時，他這般回答，言語間多少有些落寞。
「而且那次行動在週末，那天我和爆豪去聽補考的講座了。」他又補充了一句。
七瀨用力一拍他的後背，將語氣放得輕鬆了些：「哎，沒事沒事。我們都知道你的實力，考試沒過只是個意外嘛。」
「都怪士傑的那個傻子！」古井木林憤憤然道，仿佛考試沒過的那個人是他一樣。
木樹也幫腔道：「沒錯，難道自己考不過就要拉別人一起下水嗎？出了這麼個毒瘤，真不知道士傑英雄科的還在傲氣什麼。」
兩兄弟義憤填膺，然而事實上他們根本就沒有親眼看過這場考試——彼時他們正開著巨大的農用機在北海道廣袤無垠的農田間勞作，落實身為農家子弟的職責。他們所知道的關於考試的一切消息，都是從小山和七瀨那兒得來的。
「如果沒有士傑的那傢伙，焦凍就能考出執照了，我們也能多一個宣傳點了，可惜了……」古井兄弟齊齊搖頭，眉眼間的失望竟是一模一樣。
轟焦凍並不能苟同他們的話：「這樣說太武斷了，其實我也還有很多不足。如果我的實力足夠的話，就算他在考試中不停干擾我，我也一定能想到辦法解決，而不是束手無策。況且，他心地不壞，只是有些誤會罷了。」
轟焦凍說得相當謙虛，害得古井兄弟不知道該怎麼回復才好了。兩兄弟哼唧了幾聲，皺起張臉，看得出來還是很不服氣。
「你們就別怨聲載道了。」七瀨瞟了他們一眼，伸出手，「海報印好了嗎？給我看看。明天就是學園祭了，我都還沒看過呢。你們也別待在這裡閒聊了，快去把展牌立起來。那展牌可重了，估計得費點勁。」
七瀨的思路相當清晰，滿心滿眼想的都是學園祭的事情。
木林撇了撇嘴，把手裡卷起的海報攤開，遞到她手裡：「呶，給你看。展牌我們早就已經和小山弄好了，放心吧，我們安得特別穩固。」
七瀨接過海報：「辛苦啦。」
海報保持著卷起的狀態太久，幾乎都定型了，原本木林是攤開著遞給七瀨的，然而一到她手上，就嗖地一下恢復了卷起的模樣，不得不重新費勁攤開。
轟焦凍這廂已經幫他們整理好了學園祭當日要用的小台，暫時沒有別的工作了，便好奇地湊到七瀨身旁，偷偷瞄了幾眼海報。和七瀨一樣，他也還沒有看過海報，甚至連他們拍了怎樣的照片也不知道，他不免有些緊張，然而卻暗含了一絲興奮藏在緊張之下。
海報上的底圖照片是由小山拍的，他捕捉下了轟焦凍同時釋放兩種個性時的那一瞬間——轟焦凍緊咬牙關，冰火凝聚在掌心，表情不可避免地稍有一絲猙獰，卻能看出他的堅毅。負責設計的古井兄弟將背景塗成了黑色，在如此沉重的顏色的襯托下，赤紅色的火焰與冷白色的寒冰顯得格外矚目。飛揚的火星似乎下一刻就要從海報中飛出，將五感點燃。
不過僅是這樣顯然過於空白。在海報的最頂端，紅白的「焦凍」二字亦相當矚目，由毛筆勾勒出的一筆一劃間銳利的狂野鋒芒難以抵擋，然而肆意縱情的筆鋒中，卻又沉澱了些許沉穩，與海報上轟焦凍的堅毅神情交相呼應，正與他的年輕氣息相符。
哪怕僅僅只是看著海報上的「焦凍」二字，就已經忍不住心潮澎湃了。
轟焦凍很喜歡這張海報。
只不過……
「你們兩個是不是摸魚了？」七瀨板起臉，質問古井兄弟道，「這張海報確實很棒，但不像是耗費一整個暑假的產物，有些太簡單了吧。你們兩兄弟一定是摸魚了，對不對？」
古井兄弟心照不宣地別開視線，不與七瀨對視，機械般解釋道：「我們也沒辦法，暑假的時候剛好是農忙期啊，我們得幫忙，否則會被家長念叨的。」
這解釋有些魔幻，聽得七瀨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不過無論懷揣著怎樣的想法，她都不敢苟同古井兄弟的這番說辭。
「你們家不是北海道很有錢的農家嗎，居然也還要小孩幹農活？」她提高了聲。
「沒辦法啊，誰讓我們是農家子弟！」古井兄弟憤憤然，為自己的遭遇感到難過，「整個暑假不是泡在田裡就是耗在畜舍喂豬牛，一直到開學了才有時間考慮設計海報的事情，時間不夠就只能趕工出這樣的簡約風海報了嘛。農家子弟也是很不容易的，你就體諒我們一下吧。」
「好吧……」七瀨收起了那股氣勢，「其實也還是挺不錯的，就是感覺沒有太多技術含量罷了。」
「怎麼沒技術含量了？」木林急了，「你看這邊的火星，都是我們用特效做出來的，所以才能有這種栩栩如生的感覺。還有……」
「好好好……」
七瀨有些後悔開始這麼一個話題了。她重新卷起海報，還給古井兄弟。
這麼看來，該做的工作好像差不多都做完了。七瀨背靠著牆，覺得有些無聊，隨口問了句：「對了，焦凍，一年A班會在學園祭上表演什麼節目？」
「是歌舞表演。」
想到此刻應該正在嬉嬉笑笑排練著的同班同學，轟焦凍本就很棒的心情不由得更加明亮了些。
「誒？聽上去挺不錯呢。」七瀨眼裡滿滿都是期待，突然走近一步，與他幾乎近在咫尺，「你明天會跳舞嗎？我很想看！」
轟焦凍不好意思地垂下頭，雙頰沒有一點點徵兆地泛起潮紅之色，不知是因為與七瀨之間一步之遙的距離，還是出於她的期待。
「我是幕後。」他別開頭，不安地撫著脖頸，「而且我不擅長跳舞。」
「那要趕緊學起來了，高三會有畢業舞會，到時候出洋相可就尷尬了。」七瀨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頗像是語長輩在循循善誘，「不過，歌舞表演真的很新穎呢。我們班一年級的時候，選了女僕咖啡廳。聽上去挺老套的吧？」
轟焦凍飛速把七瀨上下打量了一遍，大腦居然不自覺地自動把她身上的校服替換成女僕裝。
要命了……
他不著痕跡地後退了一小步，慌忙搖頭：「不。很有趣。」
七瀨露出一絲陰險的笑容，匆匆四顧了一圈，發現無人朝這裡看過來，急忙湊近轟焦凍耳旁，小聲道：「不過只是聽上去老套罷了，其實大有不同。我們班的女僕咖啡廳，裝扮成女僕的不是女孩子，而是男生。」
「男……男生！」
轟焦凍立刻收回腦海中的妄想。現在無論給他多大膽子，他都不敢再胡思亂想了，生怕腦中竄出一個穿著黑色蕾絲邊蓬蓬裙的男孩子的形象。
那可就太糟了。
七瀨沒有注意到轟焦凍的小小心思，興致勃勃地繼續說著：「然後呢，由女生擔任執事。怎樣，聽上去很酷吧？我給你看看那時候的照片吧，超搞笑的。」
七瀨饒有興致地掏出手機，翻了翻，找出了一張照片。
轟焦凍微微眯起眼，七瀨手機上的照片落在眼裡便成了幾個模糊的人形。不用多看，他就能猜出這張照片有多麼辣眼睛，一時間甚至有些害怕了。然而挨不過七瀨的攢簇，勇敢地睜開雙眼，鼓起最大的勇氣看向那張照片。
照片上的是七瀨與小山，並排站在一起，衝擊感極強。
七瀨穿了身挺括的黑色燕尾服，顯得身形格外纖長，盈盈細腰仿佛只憑合掌就能攏住似的。彼時她的銀白色短髮齊肩，襯得五官更英氣了些。她一手拿著託盤，另一手背在身後，嘴角一絲淺淺的禮貌性笑容看得轟焦凍移不開眼。
與其說是執事，她倒是更有貴公子的氣質。
站在她身旁的小山，滿身肌肉幾乎要把女僕裝撐爆。特製的最大號也包裹不住他的強壯身軀，只能勉強遮羞，稱不上任何美感。他別開眼望著別處，雙手緊緊捂著裙擺，生怕一動就會走光。轟焦凍都能想像出他的窘迫心情了。
「那個……這張照片能傳給我嗎……」
轟焦凍顫抖著掏出手機。如果他的眼神再不正直一點，就變得同峰田一模一樣了。
「可以啊。」七瀨應得爽快，「不過別被小山知道。」她壓低聲音，惴惴不安道，「他肯定會打死我的。那身肌肉可不是假的。」
轟焦凍輕笑了一聲，出了個餿主意：「你可以撓他癢癢，這樣他就不敢做些什麼了。」
「嘖，學壞了。」七瀨被他逗笑了，便故意嚇唬了他一句，「小山的弱點都被你摸得一清二楚了，現在你還拿到了這張致命的照片，小心他追殺你喲。」
轟焦凍的笑意更濃，搖了搖頭。
他倒是沒有絲毫害怕，因為他根本就不是為了小山才想要這張照片的嘛。
作者有話要說：
誠心推薦荒川弘老師的《百姓貴族》和《銀之匙》，與農家相關的，相當好看且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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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青春期鴛鴦鍋不會夢到燕尾服學姐
深夜, 轟焦凍躺在床上，意識迷迷糊糊的, 直到一陣喧鬧的聲音將他吵醒。
他已然站在雄英高中大門口，擁擠在人流的正中心。遠處的鐘樓傳來鐘聲, 沉悶的音色驚飛了停留在鐘樓頂上的白鴿。懸掛在路燈上的橫幅寫著巨大的學園祭三字。
轟焦凍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時間居然過得這麼快, 一發呆間，竟然已經迷迷糊糊地到了舉辦學園祭的日子。
已經八點了，一年A班的節目馬上就要開始，他要趕緊去幫忙了。他努力在人群間穿行，擠過每一絲縫隙，試圖快點趕到教室裡去。他還需要落實幕後的工作呢, 遲到可就不好了。但誰知此刻的人流量實在太大, 儘管他已經很奮力地撥開人群了，可速度被壓榨到了最低點，然而目的地卻仍是遙不可見。
他真的沒有想到，雄英的學園祭竟然會迎來這麼多人, 除了本校的學生以外, 還有很多職業英雄和別的學校的學生也來湊熱鬧了。
除卻體育祭外, 學園祭也是雄英的另一大盛事。
人潮緩緩前進，轟焦凍覺得自己成了浪潮中的一片落葉, 只能順著人潮的方向前行,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方法能夠行動了。他不免有些急躁, 但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只能空急, 偶爾趁著別人不注意地快速往前擠幾個身位。
人流裹挾著他一同前行，直到行至一間教室門口，所有人竟倏地消失無蹤了，走廊變得空空蕩蕩，也不知那些人去了何處。
不過這樣也挺好的。想到剛才那副可怕的景象，轟焦凍還有些心有餘悸。他扯了扯衣角，整理好衣服了，順勢抬頭看了眼懸在教室門上的班牌。
一年I班。
這裡是經管科的教室，離英雄科稍微有一點距離。轟焦凍撓了撓後腦勺。雖說已經在雄英學習了一個學期，但他還真沒有來過這附近，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走回去了。
正當他思考著回教室的路線時，面前教室門突然開了，兩排穿著西服的執事齊齊站在門的兩側，目光齊刷刷看向轟焦凍，帶著同樣的禮貌性笑容。
轟焦凍有些摸不著頭腦。還不等他想出原委來，執事們突然俯身沖他鞠了一躬。這架勢嚇得轟焦凍猛往後跳了一大步，警惕地看著眼前的執事們，猶豫接下來應該做些什麼才好。
「上午好，先生。歡迎光臨一年I班女僕咖啡廳。」
執事們齊聲道。
「好的，謝謝……」轟焦凍呆愣愣地點了幾下頭。有些羞于啟齒，但其實直到了這時候，轟焦凍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面前的這些西裝革履的優雅執事們都是女孩子。
……
請等一下。經管科的女僕咖啡廳、一反常態擔任起執事這一工作的女孩們，這個配置聽上去很是熟悉，轟焦凍確信他曾經在哪裡聽到過。腦中對此還留有一個大概的輪廓，只是模糊極了，還朦著一層白霧，轟焦凍盡力想要伸手抓住，然而他都還沒能觸及到分毫，就被過於熱情的執事們推到了教室裡，一不小心被分散了注意力。
「哎……等等……我還有事情呢……」
轟焦凍急了，努力婉言推辭，希望可以趕緊離開，可卻挨不過一眾執事們的蠻力，被強行推進立教室內，成為一年I班女僕咖啡廳「開門營業」的第一個顧客。
不知是否為了落實女僕咖啡廳的名號，一年I班的教室被佈置成了粉嫩嫩的風格，完全就是少女心的產物，就連椅子上都套上了粉紅色蕾絲邊布套，桌布也是粉色小碎花。轟焦凍堅信，這一定是少女心的巔峰；同時，他也堅信，自己並不適合這個地方。他伺機尋找機會，想要趕緊離開。
經歷過執事們的問好後，當然也少不了咖啡廳的主角——女僕們的問好。
但轟焦凍並不很想擁有這樣的體驗，尤其是當他看到一排穿著女僕裝的壯漢站在自己面前時，抗拒心理徹底突破了臨界值。他恨不得立刻沖出教室，一去不復返，然而眼前的壯漢讓他多少有些害怕，只好悻悻然站在遠處。
女僕們比轟焦凍更尷尬，雖然從冷峻的表情中看不出什麼來，但他們一個個都或多或少地羞紅了臉，尷尬之情可見一斑。
「別害羞啊，女僕們。」執事們不懷好意地紛紛起哄，「別讓客人失望。」
聽了這話，女僕們瞬間眼含熱淚，帶著視死如歸的痛苦表情，顫抖著提起裙角，行了一個相當標準的宮廷計。
「歡迎光臨喵，大人！」
男性的聲音本就渾厚，女僕們每一字又說得極響，震得轟焦凍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在面前的女僕中，轟焦凍發現了一個熟悉的面孔。或者說得更確切一些，是一個熟悉的身形。
是小山力也。
他實在太過顯眼，轟焦凍根本沒有辦法忽略。
這個發現讓轟焦凍感到震驚。他急忙掠過每一個女僕的臉，驚愕地發現古井兄弟居然也赫然在列。更可怕的是，這兩兄弟看上去好像還挺興奮的，沒有一絲絲害羞的感覺。
轟焦凍覺得有些玄幻。
忽得，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熟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我們的女僕，是不是特別棒呢？」
轟焦凍嚇得渾身一顫，渾身上下霎時變得僵硬無比，仿佛糊上了一層厚厚的水泥。他艱難地扭過頭去，剛一瞥見到銀白色的發梢，就急忙把頭轉了回去。
沒錯了，這是七瀨！
根本不用看臉，只要聽聲音就能認出來了！
轟焦凍覺得有些熱，身上出了一層薄汗。他想起來了，這樣的配置，出現在七瀨所說的她一年級時班里弄的女僕咖啡廳。
那他又是怎麼有這樣的「榮幸」來到此處呢……
不等他想明白發生了什麼，就已經被七瀨帶著來到了角落窗邊的空桌旁坐下。七瀨遞給他一份菜單後，便站到了旁邊等著他給出指令，行雲流水的動作看上去專業到了極點。
轟焦凍粗略掃了一眼菜單上的菜品——他發現竟然連菜單都是粉紅色的。不過這不是個多麼驚人的發現，轟焦凍沒有多想。
可就算是粉嫩的功能表也無法留住他的目光，他總是忍不住向上瞟，偷偷看幾眼七瀨。這樣的裝束實在是太難得一見了，內心的好奇促使他一次次向七瀨投去目光，然而理智又告訴他最好別這麼做。轟焦凍舉棋不定，只好放慢偷看的頻率，美其名曰在兩種抉擇之間找到了絕妙的平衡。
不過，穿著燕尾服的七瀨，當真和照片上一模一樣呢。
察覺到轟焦凍的目光，七瀨垂眸，險些與他四目相對。她笑了一下，不多久便收回笑容，一本正經道：「客人，別這樣看著我哦。請盯著菜單。」
轟焦凍雙頰一熱，慌忙低下頭，舉起手中菜單擋住整張臉，不再看七瀨了。不過菜單面積不夠大，沒能擋住他通紅的耳廓，還是道出了他的小小心思。還好，七瀨什麼都沒說。
讓七瀨在邊上等著，想想好像不太好。轟焦凍放下菜單，目光卻是盯著桌布上的碎花，隨手往菜單上一指。
「呃……那麼……就……這個吧……」
他的聲音輕得幾乎難以耳聞。
「蜂蜜草莓華夫餅是吧？」七瀨提筆記下菜品的名稱，一邊道，「馬上就給您送來，請您稍等一會兒。」
說完這話，七瀨又向他躬了躬身，收走桌上的菜單，走開了。直到這時候，轟焦凍才敢大口呼吸，心緒卻依舊混亂，糾纏在一起，理不盡也扯不開。
別的先都不考慮，他最想知道的是，他怎麼會來到這裡？大家的生活都收到了這樣的影響嗎？難道是被敵聯盟的傢伙下了什麼手腳嗎？
想到這一點，他立刻就警惕了起來。他一手托著下巴，不著痕跡地環顧四周一圈，就連天花板和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沒有落下，不過卻沒能看出有什麼不妥之處。
不等他想出個一二三來，他的華夫餅就已經上來了。
他原本以為，送上華夫餅的人會是七瀨，卻未曾想，這殊榮是屬於小山的。
小山小心翼翼地把盤子端到轟焦凍面前。
「您的華夫餅來了喵……」他忍辱負重地說出了這麼一句話，「祝您食用愉快喵……」
「啊！！」
轟焦凍嚇得尖叫出聲，坐直了身。
眼前的華夫餅與女僕與執事一同淡去，消失在眼前。床邊的鬧鐘時針指向三上的「三」，此刻仍是黑夜。距離起床時間，還有三個小時。
轟焦凍喘息了好幾口氣，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只是做了個夢，卻還是心有餘悸。隨著意識的輕盈，夢中的經歷開始逐漸淡化了，變得支離破碎，估計用不了幾分鐘就會完全被他完全忘卻，但身著燕尾服的七瀨還是難以忘記的——還有句尾帶「喵」字的小山同學。
他認真思索了一下，覺得會做這樣一個夢，應該是因為他存了那張照片。聽說夢境是現實的反應，現在看來倒還真是這樣。
轟焦凍安心地躺了回去，闔上眼，滿心希望能夠繼續那個夢。當然了，他可不想再見到那些女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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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學園祭
自從半夜時分被夢中的女僕裝小山力也嚇醒以後, 轟焦凍就再也睡不著了，偶爾迷迷糊糊地有些睡意, 也被浮現在眼前的一種肌肉壯漢的幻影給強行嚇醒了。他再也不敢睡了，硬生生強睜著眼挨到了朝日初升, 才如同得救般正大光明地逃出房間。
他來得很早, 學校裡幾乎沒有多少人，但到學園祭正式開始後，雄英校園內的人流量比起平日裡差不多翻了個倍，不過倒沒有昨天夢境裡那般水泄不通。
果然，哪那個夢還真就只是個不切實際的夢。
不過轟焦凍總是會忍不住去想，到底在怎樣的情況下, 雄英才會陷入人滿為患的境地。
一年級的節目作為學園祭的開場, 成功讓氣氛燥了起來，算是一個相當不錯的開頭。
自己班的幕後工作都處理完了，轟焦凍急忙趕到了三年級那兒，尋思著趁時間還早, 想再幫他們一下。不過到了才發現, 他們這兒已經遊刃有餘地運作起來了, 似乎不需要幫忙。
每個小組設計的招牌矗立體育館側門前，每個招牌大概都有三米多高, 遠遠地就能看到, 可以說是相當矚目了, 並排擺放著，可以說是爭奇鬥豔了。三年生正在熱情分發宣傳海報, 希望能夠拉來一些關注度。這是實踐活動中最重要的一環，轟焦凍聽七瀨說過，他們最終的成績與排名與學園祭上的學生投票息息相關。能夠讓他們感到共鳴，異常重要。
他撓了撓腦袋，總覺得待在這裡有點不太合適——尤其是面對著自己的巨幅展板，他多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他轉身悄悄離開，然而還沒有走多遠就被叫住了。
「嘿，轟！你昨晚上去做賊了嗎？氣色好差啊。」七瀨說出的第一句話竟就是打趣，「難道是興奮得睡不著了嗎？」
轟焦凍不能說自己是被噩夢嚇醒的，只好尷尬一笑，姑且算是解答。
「過來吧。」古井兄弟向他招招手，「來當咱們的活體招牌！」
「好！」
轟焦凍小跑過去。看著古井兄弟在風中飄逸的長髮，他忽然想起來，昨天的夢裡他沒有見到古井兄弟。
他們穿上女僕裝會是什麼模樣呢……
轟焦凍立刻收起了這個要命的想法。
許是轟焦凍這個活體招牌真的有用，不少女生圍了上來，指著他竊竊私語，不知道在說著什麼。一不小心變成他人的話題焦點，轟焦凍羞澀到了極點，只好裝作整理東西始終低垂腦袋。
不多久，百萬和夜眼一道來了。他們身邊還跟著一個相當可愛的小女孩，正牽著百萬的手，怯生生地打量著周圍。
夜眼受到了歐爾麥特和校長的邀請，可以說是這一次學園祭的特別嘉賓了。七瀨想，這應該意味著夜眼和歐爾麥特的和解。不過確切的說，實際上在醫院交代遺言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和解了。
「哇，你們做的不錯啊。」百萬誇獎道，一把抱起身旁的小女孩，「eri，這個是七瀨姐姐。來，和她問聲好。」
Eri有些不安地揪著手指，更不安了，躲在百萬的懷中，不敢出聲。
七瀨倒吸了一口涼氣，盯著eri看了好一會兒，目光隨即又飄到了百萬的身上。還不等百萬猜出她的心思，她竟就已經後退了一大步，站得遠遠的，目光警惕。
「百萬同學，我真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人！」
「什麼？」百萬更摸不著頭腦了。
他完全沒有辦法理解七瀨的腦回路。
七瀨又朝後退了一步：「沒想到你居然喜歡幼女！」
百萬小小的眼睛裡充滿了大大的疑惑，把eri護在懷中，不由得提高了聲：「你在說什麼啊？！」
「我以後要叫你通行工口！」七瀨義正言辭，根本不聽他的解釋。
百萬哭笑不得，無奈地扶額搖頭：「您究竟在想些什麼呢，灰羽小姐喲？」
「別辯解了，工口百萬！」七瀨堵住耳朵，儼然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你的辯解，我一句都不會聽的。不許過來哦！」
「唉……你可真是的……」百萬的言語間滿滿都是憂愁，然而卻笑得開心，「我才不是什麼工口呢。」
「不信不信！」
七瀨搖了搖頭，跑開了。百萬忙把eri放下，託付給夜眼照顧，趕忙追上七瀨的腳步。
轟焦凍多少擔心，怕他們打起來，然而夜眼卻告訴他大可以放下心來。
「百萬是知道分寸的人。」他說，「我想七瀨應該也是。」
果然，他的話說完還沒有多久，兩人就嬉嬉鬧鬧著回來了，笑得開心，儼然一副哥倆好的模樣，完全不見剛才那番劍拔弩張的對峙氣氛。看來他們只是玩鬧而已。
回來的路上，七瀨還給eri買了一小盒手工曲奇，當作是見面禮。
經過幾個小時的忙碌投票，最後決出的勝者稍微有些出乎意料——以心操人使作為合作對象的小組拔得頭籌，勝券在握的TOP 4聯盟以十幾票的差距屈居第二。這不免讓人驚訝，但看到他們設計的展臺海報，又會覺得他們的第一當之無愧。
海報上的心操人使站在水面，背景填滿了平假名與片假名，頭頂數個大字，「和我說說話吧」，然而這些字眼倒映在水中，卻又成了「別和我說話」，充滿了鬼魅的美感，足以吸引目光。
「我說嘛，還是應該用安德瓦作為宣傳點的。」古井兄弟中的不知哪一位小聲抱怨道，「從安德瓦登頂NO.1之後，討論度總是居高不下，借著這陣風有什麼不好，但七瀨你偏偏不同意。」
轟焦凍正幫著他們收拾東西，聽到這話，心臟猛顫了一下，他倏地抬起了頭，看向七瀨。不過七瀨也在專心收拾，沒有察覺到他的目光。
「我覺得轟焦凍就只是轟焦凍而已，沒必要和安德瓦扯上太多關係。雖說血緣關係確實不能忽略，但也別過分看中嘛。」她說得相當隨意，「對於我們來說，留下一段美好的記憶比名次更重要，不是嗎？」
古井兄弟對視一笑：「也是。」
沒有得到第一，對他們來說也是新奇的體驗。
忙活了幾十分鐘，東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差展牌沒有收起，不過這是校工的工作。其他年級的攤位和節目也已結束，熱鬧的學園祭算是告一段落了。
夕陽西斜，暖色日光打在展牌上，將那赤紅的火映得更為熾熱，卻又為寒冰添上了些許溫暖。七瀨站在展牌前，盯著那狂野的「焦凍」二字看了許久。
「學園祭結束，意味著我高中三年的一切課餘活動都結束了。接下來就沒有這麼悠閒了，估計會忙到死也不一定吧。」她唏噓道，下一秒卻又歡快道，「要好好學習啦，穩定住成績！」
「我相信你一定能考進心儀的學校。」轟焦凍笨拙地鼓勵道，「因為你很厲害啊。」
「真的嗎？我會努力的！」七瀨沖他一笑，「轟也要努力呀。」
轟焦凍用力點頭，決意不要辜負與七瀨的這個約定。
七瀨說的忙碌，當真相當忙碌。學園祭後的半個學期，他幾乎沒見到七瀨幾次，連帶著聊天的次數都被壓榨到了屈指可數的範圍內。到了第三學期，她幾乎就人間蒸發了，若非轟焦凍有兩次在路上看到她，就真的要忘記她了。
當然了，忘記是不可能的。
這唯二的兩次相遇，一次是遠遠的眺望——彼時七瀨正手拿單詞本背誦，轟焦凍不好意思打擾她，便只默默地跟在她身後，一聲不發；另一次，倒是好好聊了幾句。剛好那時候她也是在背單詞，不過太入神了，險些撞上電線杆，幸好轟焦凍及時出手相助。
再而後，直到學年末，就再也沒見到了。
初入雄英的一年，結束得比轟焦凍想像中更快，但所經歷的，卻又比任何一年都充實。敵聯盟到底還是被一鍋端了，all for one由此徹底覆滅；百萬又取回了個性，即將踏上職業英雄的征程；他和爆豪總算考出了臨時執照，從此後阻力陡然減少；長兄轟燈矢——或者稱他為荼毘，終於回到了家。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但影山才戶卻還在逍遙法外，警方查出他和另外兩個從犯與被偷屍的青山女士之間的關係是師生後，就再也沒有後續了。
一年級的最後一天，在相澤消太解脫般的一句「解散」後正式結束。獨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轟焦凍莫名得有些孤單，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孤寂感在心中瘋長，如同荊棘般糾纏在心間，讓他感到絲絲難受。
他走得很慢，始終低垂著頭盯著地磚，心不在焉。他也說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
再度抬起頭，見到站在宿舍樓旁的熟悉身影，他仿佛明白了孤寂的理由。
像是初見時，七瀨猝不及防以最令人驚訝的方式出現在了自己面前一般，她再一次，以讓他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再度回到了他的視線中。
轟焦凍呆現在原處，雙眼卻閃起了火光，驟然連點亮全部的陰暗。
「喲吼，轟同學！問你一件事。」
七瀨信步朝他走來，嘴角含笑，向他伸出手。
「願意成為我的舞伴，和我一起參加畢業舞會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不出意外，從下一章開始就都會是大甜餅了吧_(:3」ㄥ)_
第 34 章 攝政舞
轟焦凍有些暈乎乎的, 不知道是否因為陽光太炫目了些。他揉了揉額角。
「您……您說什麼？」
對七瀨的稱呼一下子退回到了最初的尊稱。這話說出口，轟焦凍恨不得錘死自己。
好不容易才能再見一面, 他怎麼就搞砸了！
七瀨扯了扯嘴角，轟焦凍總覺得她笑得很僵硬。他知道是剛才自己的話讓她難過了, 乖乖得垂下頭, 恨不得七瀨罵他一頓才好。
不過七瀨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把話重複了一遍，還特地放慢了語速，每個字都念得字正腔圓，乍一聽，就像是朗誦課文的小學生一樣。
「所以, 你下週六有空嗎？」
七瀨看似一臉輕鬆, 實際上背在身後的手指早已經糾纏成了一團亂麻，眼神也不自覺地胡亂瞟著，如果轟焦凍能夠再細心一點，他就能夠發現七瀨身上的這些小小端倪了。
「應該是有空的……嗯, 有空。」轟焦凍那天倒是真沒有什麼事。
七瀨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 心裡的所有擔憂都消失無蹤, 眉眼間神采煥發。
「那說好了，你當我的舞伴。下週六晚上六點, 來我家接我吧……哦, 想起來了, 你不會開車。那就在校門口見面吧！」
七瀨顯得比平時更興奮了些，轟焦凍猜測這一定是因為她被學習禁錮了太久, 難得才能夠得到享受的機會吧緣故。
顯然，他絲毫沒有把七瀨的心情歸因到自己身上。
他攥緊書包肩帶，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不會遲到的！」
轟焦凍這幅嚴肅的模樣逗得七瀨忍不住笑出了聲。
「舞會大概晚上十點結束，記得和家人說一聲，別讓他們擔心。」七瀨的聲音軟軟的，似乎比記憶中還要更溫柔了半分，「舞會上有跳攝政舞的環節，我猜你應該不會吧。不過不用擔心，後天學校會有攝政舞的練習課程，如果有空的話，一起過來學一下吧。」
「嗯！」
正好，後天也很空閒——不過就算有事，只要無傷大雅，他一定會想辦法推掉。
同七瀨道別後，轟焦凍的耳廓突然熱得厲害，指尖有些微微發麻，不知是否激動使然。他不自覺地幻想起畢業舞會的場景了。彩燈香檳與音樂，飛揚的裙擺和歡鬧聲，一定會相當有趣。
他已經開始期待了。
然而澎湃心情下卻又湧動著一股名為害怕的暗流，他擔心自己會不會出洋相，畢竟這還是他第一次當別人的舞伴，能否勝任還是未知數。
懷揣著複雜的心思惴惴不安地過了兩日，總算到了攝政舞練習日。他醒得格外早，為此還被安德瓦懷疑是不是生病。
轟焦凍想，他可能是真的生了病，只不過是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疑難雜症。
他一口氣喝下一大碗味增湯，連道別的話語都忘了和家人說，就匆匆趕赴學校了。不過他實在來得太早了一些，別說七瀨了，就連麻雀都還沒有來。他在校門口百無聊賴地踢了半小時石子，才等到七瀨的到來。
「等很久了嗎？」七瀨遞上一顆奶糖，「吃嗎？」
「嗯。」他接過奶糖，應聲了才意識到出了差池，慌忙搖頭否認，「沒有，我沒有等很久，我也才剛到。」
他差點就結巴了。
「嗯，那我們進去吧，估計馬上就要開始了。」
他們前往舞蹈房，三年生來了很多，幸好不至於擁擠。一個轟焦凍沒有見過的高大男生向七瀨笑著打招呼，露出一口相當整齊的白牙。他的視線下一秒就落在了轟焦凍身上，饒有興致地打量著。
「這就是你的舞伴啊。」他笑了幾聲，「沒想到你拒絕了我的邀請，就是為了這個一年級boy嗎？」
七瀨報以一笑：「他可是很可愛的哦。」
轟焦凍有些懵，然而不等他想出頭緒，老師就來了。
教授攝政舞的老師稍許讓轟焦凍有些驚訝——居然是午夜。他一直覺得午夜的風格不是很適合攝政舞這種古典的宮廷舞蹈，不過當她跳起來的時候，居然還挺像這麼回事。
攝政舞不算多麼複雜的舞種，午夜教習時還特地刪去了幾個難度較高的動作，剩下的便就是重複動作的交疊，難度可以說是相當低了。看午夜演示的時候，轟焦凍胸有成竹，覺得自己一定能完美複刻下她的動作，誰知道真的付諸於實踐了，他的四肢卻變得無比僵硬，動了一拍就忘記下一拍，記憶逐漸向金魚靠攏。
中途有一段需要交換舞伴，這一段舞步轟焦凍跳得還算看得過去，然而當換回舞伴，他又變回了那副僵硬的模樣，手足無措，尷尬到了極點，甚至不敢把手搭在七瀨的腰上，只虛虛地定在半空，若是一不小心碰到了，他還會忍不住臉紅，而後便是連聲道歉，害得七瀨憋笑憋得特別辛苦。
他的紳士手很快就被午夜發現了。
「轟同學，謝謝你的紳士，但也麻煩你別把跳舞想成什麼色·情產物。把手放上去！尊重你的舞伴！」
午夜惡狠狠道，就差沒甩他一鞭子了。
轟焦凍硬著頭皮，把手貼了上去。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感，久而久之，甚至都有些自卑了，尤其午夜還要求他們盯著面前的落地鏡子觀察自己動作的不足之處，更讓轟焦凍覺得丟人。
對於他來說，盯著鏡子不啻於公開處刑。
誠然，他很明白自己不擅長跳舞，但也沒想到會糟糕成這樣，如果還是這樣，說不定還會給七瀨丟人。而反觀七瀨，她一開始就跳得很不錯了。他們兩人站在一起，完全就是優等生和劣等生的典型差距。
轟焦凍也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
唯一值得慶倖的事情，大概是他還沒有踩到過七瀨的腳。否則他真的要無地自容了。
「別緊張嘛，焦凍。慢慢來，離畢業舞會還有很久。」七瀨看出了他的焦躁，附耳安慰道，「而且我也會教你的嘛。」
轟焦凍長舒了一口氣，用力點頭：「沒問題。」
過了兩秒，他才發現七瀨對自己的稱呼好像變了。
在午夜的三小時攝政舞教學下，轟焦凍姑且算是能把畢業舞會上的所有舞蹈動作都記住了。不過舞姿卻沒有絲毫長進。午夜甚至還說，小學生跳得都比他要好上半分。
轟焦凍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畢業舞會一日日靠近，轟焦凍的緊張心情以指數級飛速上漲。不誇張地說，他要比那些三年生還要緊張許多。
他果然還是不想讓七瀨丟人，也害怕被她看到僵硬的舞姿。
這念頭讓轟焦凍決定奮起。他倏地站起身，把榻榻米和軟墊推到一邊，床鋪拖到牆根下，努力整理出了一小簇空間。趁著畢業舞會還沒到，他想要再練習一下。
他閉上眼，抬起右手，想像七瀨此刻正站在面前，順便在腦中播放起bgm，努力讓自己置身於舞會的情境中。
緊張的情緒，好像稍微緩解了一點。
一曲畢，他停下腳步。睜開眼，他發現二哥轟夏雄竟然現在門外，他手裡吃到一半的香蕉都氧化了，天知道他在門口待了多久。
四目相對，甚是尷尬。
「焦凍，你幹嘛呢？」夏雄環顧房間。
轟焦凍倏地站直，僵硬地走到床邊坐下，以同樣的僵硬音調給出回答：「沒做什麼。」
「誒……我剛看到你在跳舞啊。」夏雄換上不懷好意的笑容，「怎麼，你對這個感興趣？」
轟焦凍不安地撫著脖頸，別開頭，小聲嘟噥了一句：「嘛……就……隨便跳跳……」
「跳得挺不錯的。」
轟焦凍也不知道夏雄這話是單純的禮貌性讚美還是發自內心的實話。他很隨意地應了一聲，沒把這話放心上。
夏雄啃了一口香蕉，準備離開，轟焦凍卻突然叫住了他。
「夏雄哥，你高中畢業的時候，有舉辦畢業舞會這類的大型活動嗎？」
轟夏雄摸著下巴沉思片刻，搖了搖頭：「沒有哦。不過大學裡倒是辦過一次舞會，還挺盛大的呢，蠻有趣。」
夏雄說著，自然而然地也在他床邊坐下了。
「那……你是不是邀請了喜歡的女孩子去參加的呀？」轟焦凍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個問題已經折磨了他好一段時間。他很想知道七瀨為什麼會邀請他作為舞伴，分明他只是個一年生，分明能夠選擇的物件有那麼多，甚至也有帥氣的男生向她提出邀請，可她卻拉下臉來邀請了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呢？他能想到的答案是喜歡，可他又害怕想到這一點。
他不敢詢問七瀨，只好問問夏雄，姑且算是曲線自救。
「那倒沒有。焦凍，你得知道，邀請某人當舞伴並不意味著喜歡。」
夏雄的話讓轟焦凍的熱情涼了半截。
「我那時候沒有心儀的女孩，但又實在是很想去舞會湊湊熱鬧，所以邀請了班裡一個比較孤僻的女孩，心想著讓她也能稍微活躍一點。結果她以為我喜歡她，有段時間對我特別熱情，搞得我特別不好意思。」
轟焦凍的心情沉到穀底，腦袋昏昏沉沉的，夏雄說的話都聽不進去了。
「所以說，邀請成為舞伴，並不是表達好感的方式，對吧？」他的嗓音乾澀到了極點，「也可能是因為找不到人了……」
夏雄點頭：「這麼說也沒錯。不過嘛……」
轟焦凍連連歎氣，不等夏雄把話說完，便已頹然地走出房間，決定借酒——啊不，是牛奶——消愁。
然而就算再憂愁，他也還是會去舞會的。因為他想去，想與七瀨一起去。
轟焦凍一走，房間裡就剩下夏雄一人了。獨自坐著，夏雄有些摸不著頭腦，怎麼也想不出自己的那句話惹得轟焦凍變成了這樣。他實在捉摸不透自家小弟的心思了。
他剛才還想告訴寶貝弟弟，現在那個孤僻的同班女生成了他的女朋友了呢。
第 35 章 鈴蘭花
短短幾天內喝下了整整五升純牛奶的轟焦凍, 心中的憂愁並未能排遣多少，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來, 恨不得每天都蜷縮在自己的房間裡。因著他這樣的病態模樣，他被燈矢、夏雄和冬美三人好好關切了一番, 最後連安德瓦都來了。一瞬間, 他成了家裡的團寵。
幸好暑假的英雄活動現在還沒有正式開始，否則以他這樣的狀態，怕不是會在巡邏時會出什麼疏忽。不過當事人轟焦凍本人暫時還沒有想到這麼久遠的事情。
惴惴不安著撕去日曆，在清脆的紙張碎裂聲中，轟焦凍總算是等到了畢業舞會的那一天。
穿上得體的黑色西服，笨拙地學著網上的教程一步步打上領帶, 鏡中的轟焦凍看起來相當精神, 似乎還挺帥氣的。
轟焦凍只希望，幾個小時後他的舞步能夠配上今日格外俊俏的外表。
他捋了捋劉海，抬手把額前的碎發捋到腦後。這樣的的髮型能夠讓他看上去更像個大人，有種格外成熟的氣質。不過他最後還是垂下了手, 用力捋順劉海, 放棄了大背頭的造型。這種超脫年齡的成熟造型放在他身上, 總有種相當奇怪的感覺。
他按住胸膛，深呼吸了幾口氣, 心臟的跳動卻還是依舊那麼猛烈且清晰。他在腦中大致回想了一下所有應該帶的東西, 悉數確認, 確保沒有落下任何一件東西，才稍許安心了些, 準備出發。
傭人婆婆把他的皮鞋擦得鋥亮，顯然也明白了他的心思。趁著兩個哥哥在客廳看綜藝，冬美也還沒有回來的當口，轟焦凍急忙穿上鞋出門了。
要是他這番正式的打扮被家裡的其他三個人看到了，大概免不了收穫他們莫名其妙的鼓勵。
這一次他的時間掐得很准，恰好比約定好的時間提前五分鐘到了校門口。其他的三年生也陸陸續續入場，挽著彼此的手臂，成雙成對地走過轟焦凍身邊，轟焦凍突然產生了一種自己孤身一人站在校門口有種異常的違和感——好像他是個門童一樣。
可哪怕門童，也都是成雙成對的。一般人都會覺得孤零零的門童不吉利。
他深呼吸了幾口氣，可扣到了最頂上的紐扣讓他有些呼吸不暢，他甚至都能想像到自己的臉現在憋氣憋到了怎樣醜陋的程度。反正時間還早，他還是先通通氣吧。否則不幸憋死了，那一定會是可悲的大事件一樁。
他如此自我安慰著，解下禁錮著他的那顆扣子，順手把領帶扯散了一點。如此簡單的動作讓他瞬間感到神清氣爽，就連呼吸的空氣都好像變得更清醒了些，似乎還摻雜著一絲夏花的甜膩香氣。轟焦凍的心情舒暢了不少。
遠方的鐘樓響起整點的鐘聲，入場的三年生更多了，卻讓轟焦凍不由得自我懷疑起來。他突然有些害怕，邀請他成為舞伴根本就是件沒有發生的事，是他想太多了，七瀨不會過來，一切都是他的自作多情。
這念頭讓他害怕，險些把手中攥著的腕花都捏碎了。他急忙瞟了一眼手錶，現在是下午六點零一分，也不算太晚……吧……
那些念頭又開始瘋長了。轟焦凍盯著錶盤，秒針的每一次走動都牽連著他心情的浮沉。
煎熬般看著秒針轉過七百二十度，他聽到了汽車駛來的聲音，恰在他面前停下。轟焦凍心中一喜，迫不及待地抬起頭。果然，停在不遠處路邊的車裡坐著七瀨。
天海也在車裡，隔著玻璃特別熱情地向他招手。轟焦凍報以一笑，天海的臉上瞬間洋溢滿了滿足，簡直如同癡漢。
轟焦凍看到灰羽家老爹在和七瀨說話，他大膽猜測，應該會是些「注意安全」、「早點回來」這樣老生常談的語句。他多想沖進車裡告訴灰羽一成，作為父親的他可以完全放下心來，因為自己絕對會讓七瀨盡興度過畢業舞會，也一定會安安全全地回她到家。
不過這也僅僅只局限於想像中罷了，這種失禮的事情他還是不太好意思去做的。
又焦急地等待了幾分鐘，終於等到了灰羽一成的□□結束。七瀨不耐煩地與父親道別，趕緊走下了車。
轟焦凍看著她一步步走來，竟是有些不安，但更多的確實期待。他曾不止一次地想像過，畢業舞會上七瀨會以怎樣的姿態現身，而今真的見到了，他卻不知該如何說了。
七瀨穿了一條藕粉色的細肩帶長裙，剪裁得當，襯得她瘦高的身形更是窈窕。裙子的布料似是絲質的，相當光滑且柔順，然而在夕陽的照耀下，卻又呈現出了絲質品沒有的細膩金粉似的質感，閃耀卻不奪目。裙擺長及腳踝，輕盈的垂吊感，裙擺伴隨著她的每一步伐輕輕晃動，優雅到了極點。銀白色的長髮側編成了辮子，鬆鬆散散的，綴以淺紫色的花朵，隨意中透出一起端莊之感。
她拿著和轟焦凍手上同樣的鈴蘭花束，信步走來。轟焦凍盯著她的步伐，仿佛連呼吸都要沉醉在她的裙擺中了。
「你今天很美。」
轟焦凍幾乎是脫口而出道。此刻他也不想把那些稱讚的語句藏著掖著了。
七瀨掩唇輕笑：「焦凍也很帥呢。只是有些小細節沒有整理好哦。」
轟焦凍這才想起來解開的扣子和松垮的領帶，一時有些窘迫，想要趕忙整理一下，然而七瀨卻先他了一步，為他扣上扣子，又重新系好領帶。最後，是胸花。
她的動作溫柔到了極點，幾乎沒有讓轟焦凍感受到太多的碰觸感，卻在無形中撩撥著他的心弦——他相信，他現在的心弦甚至都能夠奏響一曲《極樂淨土》。
他一時有些迷糊得不知所措，都忘了接下去還做些什麼，直到看到七瀨伸出呢手，才想起來還沒有為她帶上腕花。他抱歉地笑了笑，急忙彌補上了這個失誤。
「嗯，準備就緒。」七瀨挽起他的手，「我們走吧！」
轟焦凍深呼吸了一口氣，頷了頷首，與七瀨一起，邁入雄英。
畢業舞會設在了體育館，正是上一個夏天一年級英雄科學生的訓練場地，只不過所有的訓練用具都被清除乾淨了，佈置得相當精美，屋頂被漆成了星空的模樣，掛著星月形狀的彩燈，仿佛真是行走在夜空下。
一路上，他們遇到了很多熟人，不過其中大多數都是七瀨認識地人。他們似乎都很好奇於她邀請了一個一年級的男生一同參加屬於三年級的畢業舞會。
七瀨笑而不語，給出的回答都是一模一樣的——「因為他很可愛」。
轟焦凍懷疑，七瀨用來誇獎人的形容詞，大概只有「可愛」了吧。
他們還遇到了古井兄弟。不過他們沒有女伴，按照他們說的，他們就是彼此的舞伴，還說了些類似于兄弟就是上輩子的情人這類的話。
不過轟焦凍聽過的版本，好像是「女兒上輩子是父親的情人」來著。古井兄弟的自創版本，多少有種違和感。
「他們保送到了東大哦。」七瀨附耳小聲向轟焦凍透露，言語間似是有些羡慕，「特別厲害。不出意外，他們應該就是雄英今年的畢業生中學術成績最優秀的學生了。」
轟焦凍了然般點了點頭，問她：「你呢？」
七瀨扯了扯嘴角，尷尬一笑：「嘛……是個不錯的大學。」
更多的，她就沒有說了。她沒有給轟焦凍再繼續追問的機會，一轉話題說別的去了，所幸轟焦凍也沒有放在心上。
畢業舞會的第一項便是攝政舞。轟焦凍沒想到這個環節來得這麼快。
午夜老師坐在場邊，翹著二郎腿，一副很悠閒的模樣，卻讓轟焦凍分外緊張。他笨拙地同其他男生並排站好，飛速在腦中過了一遍舞步。
先是向前，然後後退，再前進，抬手……轉圈，交換舞伴……
音樂聲猝不及防響起，轟焦凍只能終止回想，慌忙躬身。而後，是正式的舞蹈動作了。
走近再遠離，這個動作需要重複三次。每一次靠近，七瀨都會忍不住笑起來，看得轟焦凍也產生了想笑的欲望。
他們舉起手，彼此的掌心相對，距離極近，卻觸不及。按照攝政舞的規矩，他們此刻還不能碰觸彼此，只能在觸手可及的距離下表現出所有的矜持。不過如此近的距離，卻也能感受到對方掌心的溫度。
看著彼此的雙眼，轉過一圈又一圈，卻始終需要維持距離，磨得人心焦。當耐心磨損到幾乎不見其型，自製力即將崩潰之時，終於得以相擁而舞。如同情人一般親昵的舞姿，耳鬢廝磨，依舊是在旋轉著，卻仿佛遁入了只有他們存在的小小世界，旁人都成了掠過的浮影，無關緊要，只有對方才是值得注視的人。
音樂一變，節奏突進，應當交換舞步了。戀戀不捨地鬆開彼此，將另一人擁入懷中——誒，怎麼新舞伴不是一個女生？
轟焦凍看著對面的古井木林，失落感異常強烈。他是真的沒有想到，接下來的這一段舞要和木林一起。
「你的不快都體現在舞步上了哦。你現在跳得特別醜。」木林相當嫌棄道，「看來還是得把你還給你的舞伴，否則你的舞姿都變得死氣沉沉了。」
不等轟焦凍反應過來，就已被木林一把推開。幸好也已到了換回舞伴的階段，他的動作不至於顯得那麼突兀。
七瀨又回到了他的視線中，轟焦凍頓感心安。
「比起木樹，果然還是你跳得更好些。」七瀨小聲在他耳旁說道。
轟焦凍輕笑，卻沒說什麼。
曲畢，重回起始的隊形，向彼此行一個禮，攝政舞落下帷幕。七瀨小跑幾步，重新挽起轟焦凍的手臂，動作自然得不像話。
他們走到桌旁坐下。雖然攝政舞不是高難度的舞步，不至於讓人累得氣喘吁吁，但多少也還是消耗體力的。
背景音樂換成了更為歡快的歌曲，更多人滑入舞池，隨著音樂盡情舞動。七瀨是跳不動了，便安心坐著，不時為他們鼓掌。
看了別人跳了一會兒，七瀨居然就已經忍不住打哈欠了。
「其實畢業舞會也挺無聊的。」她漫不經心道，「況且我們又不會跳舞，感覺不太適合這種場合呢。」
「是啊。」轟焦凍不否認這一點，「或許氣氛才是最重要的。」
七瀨點頭，苟同他的說法，然而她轉瞬便狡黠一笑，小聲提議道：「呐呐，我們溜了吧。我們可以去吃吃披薩，之類的。反正接下來也是些什麼優秀畢業生致辭這類的環節，很無聊的。」
轟焦凍倒是無所謂，既然七瀨想這麼幹，他也笑著點了點頭。
於是乎，趁著所有人都專心沉溺于音樂之時，七瀨帶著轟焦凍悄悄溜出了體育館，一路奔向門口，仿佛有人在追逐他們似的，直到跑出了校門外才停下腳步。
他們氣喘吁吁地對視了一眼，突然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笑聲回蕩在行人寥寥的街上，不知是否有人能夠聽到。
「你說，如果我們很榮幸地被選作了畢業舞會的舞會皇后和國王，而我們又不在，會不會成為雄英歷史上的第一對缺席的國王和皇后？」七瀨異想天開道。這個略顯荒誕的想法讓她笑得停不下來。
轟焦凍脫下西裝外套，輕輕搭在她的肩上。雖然天氣已經轉暖，但夜裡還是有些涼，他害怕七瀨著涼。
「他們一定會很著急，走遍整個體育館就為了尋找我們。不過他們絕對沒有辦法尋到。」他說話的的語氣有一絲得意，像是個小惡魔。
七瀨抬頭，看著他的側臉，臉上的笑意似乎一點一點淡下去了。她攏緊轟焦凍的外套，上面還殘留他的溫暖體溫。她動了動唇，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沒有出聲，直到轟焦凍歪頭看她，她才姑且重新鼓起勇氣，
「有件事沒有和你說。」她的聲音很輕，幾乎快要破碎在初夏夜的風中，「其實……我一不小心考到了橫濱的大學。」
腳步一頓，轟焦凍第一秒的時候竟然沒有意識到這話究竟意味著什麼。
認真想了想，他好像明白了。這意味著，從此往後七瀨很可能不會出現在他的未來中。
七瀨別開眼，緊緊攥著外套，似是害怕它從肩頭滑落似的，但仍是繼續說著：「所以接下來的四年中，大部分時間都要在另一個城市生活了。我以前也沒去過橫濱，想到接下來要一個人在陌生的城市生活一段不短的時間，遠離家人和既定的朋友圈子，而後開拓新的朋友圈……總感覺聽上去有些困難呢，但應該會成為有趣的經驗吧，我想。」
她仍是笑著，語氣相當輕快，甚至有些像是老阿姨喋喋不休的嘮叨了。可轟焦凍卻不想為她感到開心，更勿論說出什麼祝賀的話語了。
他能感到心口猛然收緊，一隻無形的大手倏地扼住了他的脖頸，讓他無法呼吸，甚至都沒有辦法掙扎了。
「橫濱啊……」他乾笑了一聲，「其實……其實也挺近的，是吧？」
「嗯。」七瀨點了點頭，「不過還是有一點距離的。所以我想著，在離開東京前往橫濱之前，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了——譬如像是邀請可愛的男生一起參加畢業舞會之類的！」
七瀨垂下頭，不敢再看轟焦凍了，只盯著腳下的碎石。
「那下一學期，就見不到你了。」轟焦凍的聲音很輕。
七瀨輕咬下唇，點了點頭。
轟焦凍的腳步一點一點變慢，最後停住了。他抓住七瀨的手腕，輕輕地，將她拉到自己身邊，注視著她的臉，像是要把她的容貌刻在心上眼中，永遠也不要忘記。
在街燈的冷色燈光下，七瀨的眼上像是朧了一層氤氳水霧。同樣的燈光打在轟焦凍的肩上，竟落下孤寂般的淒涼色澤。
轟焦凍看著她，眼波微動，許久，才以沙啞的嗓音很勉強地吐出了一句：「不想讓你走。要是能留在東京就好了。」
七瀨想要給予答覆，然而任何答覆此刻都顯得無用。她抿了抿唇，眼上的朦朧水霧逐漸清澈，凝成點滴淚水。她努力地睜著眼，不讓淚水落下。
她抬起手，像是那一次在圖書館時那樣，揪住了轟焦凍的劉海，紅白二色各一半，將強迫症發揮到了極致。只是這一次她的動作沒有上一次那麼溫柔了，微微用了些力氣，讓轟焦凍切實感受到了拉扯的實感，一時間竟也讓他回想起了許多，包括圖書館裡的心動感覺——他花了很久才意識到這份情感究竟為何。
「橫濱啊……」他喃喃道。
他的手一點點下移，從手腕移到指尖，最後得寸進尺地包住了七瀨整個冰涼的手。
他的左手熾熱得像是碳火，燒到了七瀨的心間。
七瀨用力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難道你害怕距離嗎？」七瀨問他。
轟焦凍愣了愣，奮力搖頭。
「不，完全不。」他提高了聲，「因為我真的很喜歡你。」
流連在眼眶的淚水化作笑容。七瀨用力揉亂了他的頭髮。
「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啦。對嗎，轟同學？」
「所言甚是，灰羽學姐。」
多麼久遠的稱呼。
他們同時笑了起來。
第 36 章 生氣了嗎？沒有哦
第一次約會的地點會是在怎樣的地方, 這是每個女孩都曾經幻想過的事情。七瀨也不例外，中二時期的她還曾經列出了很多合適的約會地點, 譬如像是咖啡廳、遊樂園，甚至連濱江公園也在她的考慮之中。雖然這些不同的可能性跨越的維度相當大, 不過大體上都同浪漫這個詞離不了干係。
然而幻想總歸是幻想, 很多時候還是要為現實讓步的。
當轟焦凍帶帶著她來到房產仲介所門前時，七瀨突然想到了這一點，甚至還有些大徹大悟了。
根據轟焦凍先生本人的說法，他準備下學期獨自搬出家居住，因此希望七瀨今天能夠陪他一起看看房子，順便給出一些寶貴的意見。
……分明一開始不是這麼說的！
七瀨的心情有點複雜, 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盯著房產仲介的招牌看了好久, 她總算是做好了些心理準備。
「焦凍同學，你覺得哪對情侶第一次約會的地點會選在房產仲介？」一開口所有的心理準備就都全部崩塌了，七瀨扶額，言語間多少有些失望, 「真的, 要是被別人知道了, 肯定能笑上一天。」
轟焦凍低垂著腦袋，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輕輕捏了捏七瀨的手, 也不知這樣的小動作究竟該算是安撫還是什麼的。
「嘛……我覺得這種事情有你陪著會更好些。」他小聲嘟噥道, 「因為你一直都很有眼光。」
七瀨別開頭輕哼了一聲，作勢抽出手, 不過轟焦凍攥得很緊，她沒法甩開。看起來，七瀨像是在生著他的氣，不過實際上只是在拿喬罷了。可轟焦凍卻慌了，他從沒有過應對這種情況的經歷，七瀨的反應落在他的眼裡，全然就是生氣的模樣。轟焦凍急了，竭盡全力想要挽回，雖然他也不是很明白自己究竟錯在哪裡，更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就連該如何如何辯白也毫無頭緒。他手足無措了幾秒，小心翼翼地從背後輕摟住七瀨，臉頰貼在她的頸間。
「你別生氣……」
他的聲音軟軟得像是在撒嬌，而不像是在求饒。
「我沒生氣，笨蛋。」七瀨伸出食指用力戳了一記他的眉心。
這一記戳得轟焦凍更加迷糊。對於七瀨的心思，他可以說是徹底過摸不透了，但卻還是沒有鬆開她，反倒是摟得更緊了些。
「可你看起來生氣了。我知道我很唐突……」
他的聲音更軟，添了幾分委屈，七瀨都不知應該取笑還是心疼他了。
她氣鼓鼓地揉亂轟焦凍的頭髮，認真解釋道：「女孩子嘛，大多數都是口是心非的。如果她說她沒生氣，那一般就是在逞強，等著男朋友哄她；如果她說她生氣了，大多數情況下只是玩笑而已，實際上相當安全，不必擔心。」
轟焦凍認真聽著，還不時點頭。七瀨話中的字眼他每個都懂，然而組在一起，連成一句完整的話，他卻什麼都聽不懂了。
究竟是生氣還是沒生氣，到底應該不該哄，這好像是個很深奧的問題。轟焦凍試圖找到一個萬能解法，然而卻沒有成功。他長歎了一口氣，癱在七瀨身上。
「感覺好複雜啊，理解起來很困難。」他直白地袒露了心聲。
「嗯，女孩子是有夠煩的。」七瀨毫不留情地把自己也納入了吐槽的範圍中，「不過你覺得很難理解的話，那我以後就坦率一點好了，生氣就是生氣，也不故意撒嬌，好嗎？這樣你也不用煩心於揣測我的心情了。」
轟焦凍低低地笑了一聲，把她摟得更緊：「這樣可太善解人意了。」
七瀨特別傲嬌地「哼」了一聲，用力拍他的手背。
「快走開啦，你好沉，我要被壓扁了！」
轟焦凍有些不舍，但還是悻悻然站直了身子，轉而握住她的手。仿佛不碰觸七瀨，他就會渾身不舒服。
「下學期你真的想要一個人住嗎？」七瀨向他確認道，多少還是有些擔心，努力說服他放棄這個想法，「要知道，一個人住的話各種方面都很不方便，我害怕你不能照顧好自己。要不然的話，找個同齡的室友吧，這樣也挺好的，多少能有個照應。」
轟焦凍笑著搖頭：「我想體驗一下獨立，這對時候的英雄生活也會有幫助的。」
轟焦凍這樣的想法，主要源自於強制住宿這條規定的消除。敵聯盟已經被連根拔起，針對雄英學生的危機姑且算是結束，學校不再勒令學生強制性住宿了。於是，轟焦凍決定搬出宿舍，想要獨自租房居住。
不過這個念頭他已經認真考慮過了，他確信絕對是利大於弊。
「但你還只是個高中生呀。我一個預備大學生還在戀家呢……」七瀨小聲嘟噥了一句。
她忽然想到了一個糟糕的可能性。
「難道是你爸爸又對你不好了嗎？」她急切地向轟焦凍確認，「說真的，這也算是家暴哦，你可以告他的！」
七瀨一本正經，轟焦凍能看出她對自己的擔憂，但她的猜測還是忍不住讓他笑出了聲。
「不是這樣的。他已經在努力地向一個合格的父親靠攏了，雖然收效甚微，但他不是一個壞父親。」他摸了摸七瀨的腦袋，「你不用擔心我。」
「真的嗎？」七瀨還是有些不安。
轟焦凍點了點頭：「我真的只是想體驗一下獨立的感覺罷了，況且我週末會回家的。我會努力在獨立、家庭關係與學業之間找到平衡。」
聽到轟焦凍的保證，七瀨總算放心了些。
想要在東京都內租一間一人居室，不是件多麼困難的事情，不過想要符合轟焦凍的所有期望，就稍許有些麻煩了。譬如轟焦凍的第一條要求，想要結構傳統些的一人間，就是個很難達成的要求。且不說鮮有這樣的房子出租，這種房子一般都坐落於較遠的郊區，每天往返成了煩心事。
轟焦凍權衡了一番，做出了讓步，選擇把一般的住宅也納入考慮中。如此，選擇便拓寬了不少，不過值得考量的因素還有很多。在熱情的房產仲介的陪伴下，他們一起看了幾間離雄英比較近的一居室。房產仲介誇得天花亂墜，不過在轟焦凍看來，卻都沒有那麼完美，今日的看房歷程就此悻悻結束了。
還好假期這才剛剛開始，轟焦凍還有大把時間，足夠讓他慢慢來，根本無需心急。
「話說起來，我也應該把找房子的事情提上日程了。我們學校不提供宿舍。」七瀨摸著下巴，臉上卻滿是困擾，「不過橫濱人生地不熟的，一個人做這種事會很麻煩吧。」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轟焦凍想也不想便答道。
「笨蛋焦凍，等我去橫濱的時候，你早就開學了。」七瀨板起臉，擺出一副很嚴肅的模樣，「翹課的是壞學生。」
轟焦凍想想也是：「假期還沒結束，你不用這麼急。」
「嗯。再拖一會兒吧。」七瀨笑得狡黠，正大光明地犯起拖延症。
恰好亮起的紅燈讓他們停下腳步。遠處傳來低沉的引擎轟鳴聲，以極快的速度靠近，輪胎與柏油馬路的摩擦聲也逐漸變得清晰。轟焦凍和七瀨下意識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瞥見到了一輛漆成亮金色的跑車。這段路上車不多，足以讓這輛名貴跑車發揮最大馬力。
「這明顯超速了吧。」七瀨撇嘴，「他以為這裡是他的專屬賽道嗎？」
跑車並未減速，眼見即將從他們眼前賓士而過，那筆直前行的輪胎卻突然扭轉，沒有絲毫減速地沖向人行道，直撞上街旁豎著的注意行人的指示牌。
可怕的碎裂聲讓七瀨下意識地捂住耳朵。轟焦凍用身軀擋住她的視線，不讓她注視眼前的慘狀。
只一瞬間，周遭變得混亂。滿地碎裂的玻璃碎片，還有從車身上撞落的金屬殘骸，鮮血飛濺出來。指示牌在撞擊下以一種扭曲的姿勢歪斜，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折斷。車頭深嵌入其中，硬生生分成了兩半。
車身錚亮的金色漆皮反射出日光，如果沒有飛濺的血跡，這輛車依舊會是那麼耀眼。透過碎裂成蛛網般的擋風玻璃，轟焦凍能隱約看到駕駛位上的人形，沒有動彈分毫，鮮血染紅了安全氣囊。
「你快報警。別亂走，在這裡待著。」轟焦凍出奇得冷靜。
說完這話，他立刻沖向車禍現場，試圖救出駕駛位上的人。
「好的……好的……」
七瀨顫抖著拿出手機。
感到腦後傳來一陣陰風，她的動作停滯了一瞬。分明周遭都是驚恐的尖叫聲，她卻依舊清晰無比地聽到了近在耳旁的腳步聲。那聲音在她耳邊徘徊了一圈，而後逐漸遠去。
每個細胞被瞬間驚醒，七瀨不自覺地瘋狂顫抖。
不知是否直覺使然，她腦中立刻跳出了一個名字。
「影山才戶！」
她扭頭想要搜尋那個陌生的身影，然而周圍已經圍起了一圈好事的群眾，卻未能捕捉任何逆行的蹤跡，仿佛一切都是她的臆想。
但七瀨明白，這絕不會是虛假的幻覺。影山才戶，又一次在東京出現了。
第 37 章 約翰詹森
圍起的人牆阻擋住了七瀨的視線, 她能看到的就只有那些好奇的目光了。她掃過每一張或驚恐或好事的面龐，卻未見到那個看起來比任何同齡人都要更加陰鬱的少年。
她這才想起, 才戶與她同齡，今年也是十八歲, 以廣義的定義來看, 他已經脫離了少年的年齡界限，是個大人了。了不知怎麼的，七瀨對他的記憶還固執地停留在初中時瘦瘦小小、永遠掛著謙卑般的討好微笑的孩子模樣。
執拗地又搜尋了一會兒，七瀨仍舊一無所獲，只好就此放棄。還用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她。
周圍人已經先她一步撥通了報警電話，將現場情況描述得無比詳盡。七瀨沒有再做重複工作的必要, 轉而跑到轟焦凍身邊。她覺得這裡更需要幫忙。
「怎麼樣？車裡有幾個人, 傷勢如何？」她急切道。
轟焦凍一把扯下碎裂得近乎搖搖欲墜的車門，扶住駕駛位上滿身鮮血的男人，以免他失去車門的支撐摔落在地。他整個面孔都糊滿了厚厚一層血，看不出具體年紀, 不過憑著他頭頂挑染的一撮相當放蕩不羈的橘黃色頭髮, 轟焦凍猜測他年紀不大。不知是否因為年輕的緣故, 他能夠在這樣的可怕撞擊中一息尚存。他的狀態非常差，卡在變形的狹小駕駛室中沒法輕易搬出, 轟焦凍只能努力著不讓他受到二次傷害。
「只有司機一個人, 他的生命體征很弱。」轟焦凍掃過車內的每一個部分, 「有一部分破裂的車身插進他身體裡了……穿透了腹部！」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一根被撞得邊角殘缺的車身部件深入他的軀體中, 血液沿著真皮車座低落在地毯上，可地毯卻已儲滿了一汪血水，從車邊沿溢了出來，一滴滴落到地面，滲入地磚的縫隙中。七瀨不免有些心悸，默默咽了口唾沫，急忙別開目光，卷起袖子：「那就很要命了。他的心臟還在跳嗎？」
轟焦凍騰出一隻手，搭在他的脖頸上，很費勁地感知了片刻，點了點頭：「在跳。但感覺有一下沒一下的。」
「腹部被貫穿不是什麼小傷，我估計他撐不到救護車過來。你稍微往邊上去一點。」七瀨說著，走近駕駛位上的男人，「我先稍微幫他治一下，讓他脫離生命危險，這樣待會兒你去除車身部件的時候也能夠放開手腳。」
轟焦凍點頭，仍是托著他，不過身子卻努力貼近車身，以一種相當扭曲的姿勢站著。
「對了，你幫我擋一下。」七瀨提出了一個小小要求。
轟焦凍明白她的心思，也知道她多少有些害怕。他什麼都不說，換了個站立的位置，儘量用身軀擋住她。附近街區的輔警幫忙疏散了周圍的人群，這讓轟焦凍的工作能夠更加簡單一點。
利用自己的個性，七瀨差不多將男人身上各處的傷口都治癒了，這耗費了她不少的精力，因為他的傷勢實在太過嚴重。七瀨唯獨留下了腹部的傷口，因為要是此時此刻治癒的話，等到車身部件拔出，這一部分的皮肉就長不回來了。她想應該沒人想要擁有一個帶空洞的腹部。
一番忙碌，男人的呼吸與心跳逐漸趨於穩定，他勉強睜開雙眼，下意識地想要坐直身子，然而卻牽動了腹部的傷口，疼得他連連哀嚎。
「媽的，搞什麼啊！怎麼這幅鬼樣子！」他咒駡起來。
幾乎是同時，七瀨感覺到了背後一絲突兀的陰寒目光，直勾勾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盯得她後背僵直。她匆忙回頭，試圖抓住投來這般目光的主人，然而卻一無所獲。
這卻讓她更確定才戶就在現場了。
轟焦凍察覺到了她的異樣，忙問她發生了什麼。
「我覺得……才戶在這裡。」七瀨壓低了聲，生怕旁人聽見。
「什麼？！」
轟焦凍下意識地想追。實際上，他也感受到了那股敵意滿滿的目光，但僅是朦朦朧朧的虛晃感覺，並不真切，他本未放在心上，然而此刻七瀨一說，他便想起來了。
他還未邁開腳步，就被受傷的男人叫住了。
「喂，你們兩個傢伙別悠悠閑閑站著了。還聊天……過來，這東西給我去了，把我從這輛破車里弄出去。DAMN IT！」他指著穿透腹部的部件，用力錘著變形的方向盤，疼得皺起了臉，卻仍是扯著嗓子沒好氣道，「快一點！這不是你們該做的嗎？」
轟焦凍愣了愣。聽得出來他的語氣充滿了莫名的憤怒。雖說轟焦凍能夠理解他的心情，但卻怎麼也沒辦法理解他的態度。
七瀨聽著也覺得很不舒服，她多想告訴他，此刻的他之所以能夠坐在此處中氣十足地斥責旁人，全都是她的功勞，而他還在不滿，七瀨真不知道自己該用怎樣的態度回應他了。
沒有辦法，此刻傷者為大，轟焦凍和七瀨沒說什麼，只能照做。不過還不等他們想出安全且有效的救援方法，員警就來了，帶來了救援人員。他們松了口氣，畢竟這種事情還是託付給專業人士會更好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緣分，趕來現場的一眾警官中，轟焦凍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龐，正是目暮十六。
見到如此慘烈的車禍現場，目暮十六嚇得眼睛又掉出來了。有過見證眼球掉落這一奇跡的七瀨，再度見到這一幕時，已經沒有任何害怕了，甚至還有些習以為常。
不過這真的不是一個多麼好的習慣，她想。
救援人員著手救出遭遇車禍的男人，目暮十六把他們拉到一旁，問起事情的具體經過。伴隨著身後罵罵咧咧的叫嚷聲與咒駡聲，七瀨把情況大體說明了一遍，轟焦凍再一旁補充，兩人協力之下，整個事件被完整地勾勒了出來。
目暮記得認真，筆頭未曾停下。寫著寫著，他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你們兩個今天來這兒幹什麼啊？這裡離雄英挺遠的吧。」
「哦，我們來看房子。」轟焦凍認真道。
「哦喲！」目暮小聲驚歎，眼睛差點又掉下來了，不過寫字的速度倒是一點都沒停下，「小半年沒見，你們倆都同居了啊，沒想到你們居然如此支持政府的早婚政策，挺好。不過你們年齡還小，萬事都要小心……」
「您說什麼呐！」七瀨急紅了臉，瞪了轟焦凍一眼，匆忙解釋道，「是焦凍準備下學期一個人住出來，我來陪他一起看房子！」
「哦哦，這樣啊……」
目暮答得漫不經心，顯然這個回答讓他提不起太大的興趣。
轟焦凍自知失言，都不敢說些什麼了——當然了，他也根本沒想到目暮居然會想得如此……奇怪。他偷偷瞄了一眼七瀨的表情，知道她一定是不開心了，愧疚感更甚。他小心翼翼地勾起她的小拇指，見她沒有推拒，慢慢向上，最後得寸進尺地與她十指相扣。
七瀨有點想笑，但在目暮面前，她還是努力繃緊了臉，表現出一副正經的模樣。
目暮洋洋灑灑寫下一堆文字，又問了他們一些問題，情況就算瞭解得差不多了。受傷的男人終於被救出，他罵得更歡了，什麼難聽的詞句都蹦了出來，七瀨急忙遮罩。
「對了，這人究竟是誰啊？」七瀨小聲問目暮，「是哪位有錢的傢伙？」
有錢歸有錢，不過素質倒是有夠低的。
「哦——是你認識的人。」目暮倒也沒有賣關子，直接道，「就是那個約翰·詹森。」
「閃光的弗萊氏。」
「音速的索尼克。」
目暮話音剛一落下，七瀨和轟焦凍便異口同聲道。提起約翰·詹森這個回文般的名字，他們就忍不住想到這兩人了。
目暮有些抓狂：「你們就不能記一些好的東西嗎！」
七瀨嘿嘿一笑，試圖蒙混過關。
目暮把筆記本揣進風衣口袋。
「總而言之呢，就是這該死的富二代開車不當心。交通事故，不歸咱們管咯。收工啦，好誒！」
他的一臉冷漠地歡呼。
能夠少一件差事，他求之不得。
七瀨想到了才戶。她猶豫了片刻，不知是否該說，畢竟這也僅僅只是出於她的無端直覺，或許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參考價值。然而權衡了一番輕重，她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目暮。
「才戶的個性是『滲透黑暗』，你說這個性的具體表現是短時性將被施加者的視線變成一片黑暗。我猜測，才戶對約翰使用了個性，讓他慌亂得不知道該怎麼做，所以才導致了車禍。」七瀨補充道。
她的推測合情合理，讓人信服。
目暮長歎了一口氣，重新掏出筆記本，把七瀨的話記下。他當真沒想到，這事兒又和才戶這死小子扯上了干係，不過姑且也算是件好事，至少上次那起無果的綁架要脅事件能夠繼續下去了。
「我覺得這是對才戶的復仇。」七瀨毫不避諱地對轟焦凍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約翰對才戶做了很多混蛋事，還殺了他，雖然不一定是有心為之，但卻也足以讓人怨恨了。如果我是才戶，我也會報仇。」
七瀨氣得咬牙切齒。
轟焦凍用力捏了捏她的手，似是安慰一般。
「我也不喜歡他。」他坦言道，「不過約翰這一次僥倖活下來了，才戶一定不會放過他，說不定就是今晚，我覺得他會很危險。我並沒有維護約翰的意思，只是覺得，同態復仇不是什麼好事……」
七瀨明白他的意思。
「不過我都和目暮警官說了關於才戶的事情，約翰的家人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保護他。短時間內，約翰應該沒事。」七瀨撇了撇嘴，「你說得對，同態復仇不好。」
然而幾小時後，事實證明七瀨的願景落空，轟焦凍一語成讖。
深夜悄無聲息之時，約翰被毆打至內臟破裂而死。他死得很痛苦，如此死法同多年前俯在深巷苟延殘喘的才戶有些相似，不過還要更痛苦一些。
第 38 章 來自橫濱的風
約翰·詹森的死訊, 落在七瀨的耳朵裡，其實倒沒有想像之中那麼驚人。七瀨仿佛覺得, 他是逃不過這一劫的。
畢竟他直到現在都沒有任何的長進，一如她印象中那般乖戾不羈, 對他人的態度也是一模一樣的不友善。他從小就是備受周圍人阿諛奉承的孩子王, 想來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也很難回到正途。
不過他的死法倒是值得讓人深思的——目暮警官私下裡悄悄向他們透露，約翰的屍體是在他曾就讀過的初中校園後的那條深巷中發現的，堆積在一堆黑色垃圾袋之中，濃重的血味被腐爛的酸臭味道全然掩蓋住了，若非警用手電筒打出的光束足夠明亮, 說不定沒有辦法察覺到他的屍體正如同蟲豸般蜷曲在垃圾袋的縫隙間。
對於一個十八歲意氣風發且人生過得順豐順遂的年輕人來說, 這樣的陳屍之處絕非是最佳場所，甚至還可以說完全不能匹配他的身份。
七瀨倒是覺得，他死得其所。不過這念頭她誰都沒告訴。內心的陰暗面，可不是說給誰聽都可以的。
其實那天夜裡, 約翰的父親老詹森已經安排了幾個保鏢守在病床邊, 可卻沒有想到居然會發生這樣的慘劇。據那幾個保鏢所說, 大概是在淩晨一點多的時候，他們感覺到了一絲異樣的黑暗。房間裡的小夜燈倏地暗下了。他們下意識地以為是有什麼人斷了電, 慌忙拿出手電筒, 可卻連手電筒的光也看不清了。等光明重新回到視線範圍中, 約翰已經不見蹤影。
再然後，尋到的便只有屍體了。
目暮很頭大。他不推拒工作, 但過分的壓力讓他痛苦萬分，更何況，詹森還在不停地向警方施壓，斥責警方的不作為。顯然，他認為，是因為警方沒有派出增援，且搜尋時效率過低，才導致了愛子的早逝。
「說真的，我能理解他的心情。獨生子以這麼悲慘的方式死去，要是放在我身上我也會又急又悲，恨不得趕緊找出兇手，最好再同態復仇一下。我真的懂他，但他也別逼這麼緊啊，時時刻刻盯著警方，還擺出一副全然不相信的樣子，究竟想要做什麼……」目暮唉聲歎氣，揪著頭頂稀疏的頭髮，雙目充血，看起來便知他疲憊到了極點。
顯然，他把七瀨和轟焦凍當作垃圾桶了。或許他是在想些讓這兩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人的朝氣沖淡他的喪氣吧。
他仰頭灌下一大杯溫熱的美式咖啡，打了個飽隔，苦澀的味道這才從舌上泛起。目暮沒想到這杯咖啡居然會如此苦，再一聯想到生活的苦澀，整張臉都皺了起來。他不由得更悲戚：「誒，我在瞎共情個什麼勁，我連小孩都沒有！」
確切的說，現年三十五歲的目暮十六，不僅沒有小孩，甚至也沒有女朋友，是同齡人中難得一見的單身漢。不過他沒辦法被冠上鑽石王老五的名號，最多也只能被稱作「青銅王老五」。
「您辛苦啦，真不愧是保衛東京和平的優秀員警呢。」七瀨堆起滿臉笑容，努力用笑容沖淡些目暮十六的沉重壓力。
「那麼，你還記不記得更多關於才戶的事情了？」目暮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糾結了，他抿著唇，揮了揮手像是在試圖構建出什麼具體的圖景似的，支吾地填充著問話中的細節，「譬如，他穿著什麼衣服、往哪個方向去了……之類的。」
看得出來，他相當急切。
然而就算他再急切，七瀨的答案還是沒有任何改變。
「我沒有親眼看到他，我只是不止一次地感覺到他在場罷了。也有可能是我的預感出現了錯誤。」
目暮更抓狂了，嚎叫著把一頭亂糟糟的頭髮又抓得更加糟糕，右眼眼球滑出眼眶，劃過臉頰，在空中做了個完美的七百二十度旋轉運動後，喜聞樂見地掉在了地上。轟焦凍眼疾手快，抽出一張紙巾攤平在半空中，如同一張織得細細密密的網，有驚無險地兜出了目暮的右眼。
轟焦凍小心翼翼地用雙手各提起紙巾的一角，送到目暮面前。目暮未能有幸親眼見證轟焦凍是如何以英雄救美的姿態拯救了他的右眼，不過還是向他道了聲謝，也對他用紙巾包住眼球的行為好好表揚了一番。
「當真一點頭緒都沒有嗎？」七瀨試探般地問道。
「是啊，煩死人了！要是有頭緒，就不會三番兩次地把你們倆叫過來了。」目暮懊惱地垂下手，「估計又是三人作案，否則怎麼會這麼的……悄無聲息且高效率。」
目暮想了一會兒，才愣是拼出了這麼一個詞。
「那從塔卡和另一個人哪裡下手唄？」七瀨一手托著下巴，「他們長得更矚目一點，找起來更方便。」
七瀨覺得自己提出了一個不錯的建議，然而目暮看上去卻似乎是更痛苦了。他動了動唇，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化作歎息。
「唉，和你們兩個小孩講這麼多做什麼呢……你們趕緊回去吧，如果還有什麼事的話，會再說的——當然了，我們會儘量不再多叨擾你們倆的。」目暮用力拍了拍兩人的肩膀，輕輕地推著他們出了門，語氣歡快，「去開開心心約會吧！」
「啊？唔……好吧……」
*
春假悄無聲息地從指縫間溜走，讓人不禁感歎時光流走之快。才戶依舊沒有被找到，仿佛像是人間蒸發。聽說詹森家已經不想依賴警方了，目暮倒是樂得輕鬆，不過多少還是有些鬱悶，總覺得被才戶這小子輕視了似的。
沒有新進展，七瀨和轟焦凍幾乎快要忘卻了才戶的存在。
離開東京前往橫濱的前一天，他們做了一件相當無聊的事情——他們把春假的這一個半月中，一起經歷的事情、去過的地方、做過的事，統統寫到了一張白紙上。
顯然，在記憶力這方面，轟焦凍更勝一籌，差不多每件事都記得很清楚。相比之下，七瀨的記憶力就顯得相當一般了。
七瀨自我辯解，表示現在大腦中的學業知識還沒忘盡，所以能夠添入的新記憶量相對就少了。不過高考的內容她究竟還剩下多少，就無人能知了。
寫下日期與事件，短短一個半月的時光凝成了大半張A4紙的長度。不可捉摸的時間化為切實可見的文字，一眼看去，不免讓他們驚歎。
「真沒想到，我們居然每個星期都去了房產仲介那兒看房子。」七瀨有些唏噓，「你挑房子的時候是真的很挑剔呢。我覺得你需要反思一下。」
「你也挺挑剔的，你看看我們去多少家餐廳吃過飯。」轟焦凍毫不示弱，也揶揄道。
七瀨板起臉：「哈，你學壞了。你居然開始變得油腔滑調了！」
「我……我沒有！」
轟焦凍慌忙辯解。
七瀨只是開個玩笑罷了。轟焦凍那直來直去異常真誠，偶爾間或敏感且不願啟齒的性格，她覺得或許好幾十年都沒辦法改了。
她盯著A4紙看了好久，突然很期待這張紙被逐漸填滿，然後一點一點增厚，最後變成足矣媲美一本書。
一定能等到這一天的，她想。
七瀨離開東京的那一天，恰好是工作日，轟焦凍沒辦法送機。他的心情有些難以言喻的難過，只能靠回想七瀨臨走前同他叮囑的那些事情聊以排遣心緒。
每天打電話……照顧好自己……不要逞強……
還有，暑假很快就來了。七瀨反復念叨過這一句話。
春假離去得那麼急匆匆，轟焦凍想，只比春假長了一個多月的第一學期，應該也會在眨眼間就度過。
教室裡的空氣稍許有些悶。峰田打開了窗，清爽的空氣順勢吹了進來，拂過轟焦凍的臉頰。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打開一看，原是七瀨傳來的訊息。
她拍了一張天空的照片給他看。橫濱天朗氣清，一團渾圓厚重的沉重地壓在天邊，乍一看上去像是壓在了遠處圓頂的體育館上。
「你不覺得這看起來超級像冰淇淋嗎？裝在小圓紙筒裡的那種。」
轟焦凍輕笑出聲，驚訝於她的想像力。他側首看向窗外，遮蔽日光的層雲恰好飄走，青空沒有了任何的遮掩。今天東京的天氣也很好，只是比起橫濱來，天空並沒有那麼清澈，漾著濃重的蔚藍色。
分明在同一片天空下，為什麼看到的青空卻是不同的呢？轟焦凍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起這些虛晃的事情了。
隔了幾秒，又傳來了訊息。她說，今天橫濱的風很大，幾乎快要把她的行李箱吹跑了。
轟焦凍看到這一句話時，窗外的風陡然加劇了些，送來一片枯葉落在筆記本的空白一頁上。她撚起這片落葉，抬頭看向窗外，恰迎上又一陣風。
不知為何，風中竟帶了一絲遙遠冬日的清冷氣息，彌漫著濃重的花香。轟焦凍相信，這縷風一定是從橫濱吹來的。
第 39 章 守る
比起東京, 橫濱的氣候似乎更舒適些。偶與老人交談時，他們話中的關東腔可愛到了極點。七瀨有些喜歡上這座城市了。
租住的公寓離學校有些距離, 大概三十分鐘左右的公車車程，不過相對來說租金能更低廉。
如果排程能夠更加輕鬆一些, 七瀨相信她一定會完全地愛上大學生活。
「究竟是哪個不負責任的大人說上了大學就會變得輕鬆的？我一定要好好和他理論一番！」
在與轟焦凍的例行電話中, 七瀨憤憤然地向他抱怨。
不過電話那頭沒有任何回答，一片空蕩，傳回了她的回音。七瀨並沒能撥通轟焦凍的電話。這僅僅只是轉接的語音通話罷了。
七瀨瞄了一眼牆上的掛鐘。現在是八點半，還很早，她知道轟焦凍是個作息相當規律，睡得又相當早的非常規少年, 所以特地沒有拖到更晚些的時候才打電話。按說距離雄英的放學時間也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 沒想到居然還是沒能打通。
這已經是七瀨這周沒能撥通的第三個電話了。上一次轟焦凍告訴她，二年級的英雄實習活動開始了，幾乎醒著的每一秒都需要落實英雄的職責。
這麼想想倒是可以理解接不通電話這事兒了，可七瀨多少還是有些不愉快。
想到這裡, 她就沒有說話的心思了。掛斷電話, 她仍有些煩躁, 便隨便翻了一圈推特，好死不死讓她看到了一篇關於異地戀的文章。
其實不是她有意關注這一點, 只是這標題實在顯眼, 粗體黑字把她的目光強扯硬拽進了文章裡。
七瀨懷揣著將信將疑的心情粗略掃了一眼文章內容, 看到「異地戀中，有一方一定會變得很容易出軌, 因為沒有人監督，性格中的不安分就會瘋狂放大」這一句話時，七瀨就立馬麻溜地退出了流覽介面。
太武斷了。這種沒有理論資料支撐的說法，她才不信。況且對於轟焦凍有多麼安分守己，她很清楚，根本不必擔心。
雖然覬覦著轟焦凍的女孩子不少——去年學園祭的時候她親眼見證了他多麼受別的同齡女孩的愛戴。那些女孩站在他們小組設計的招牌下，指指點點地說著海報上的轟焦凍多麼英俊。
甚至還有人說他簡直就是理想中的英雄模樣。
「如果沒有臉上的疤，他說不定能當偶像呢！」
七瀨記得有個女孩子興沖沖地對同行的女孩如是說。不過七瀨覺得轟焦凍無論怎樣都很帥氣就是了，況且她喜歡的也不全是外表。
雖然轟焦凍是個搶手貨，雖然如此，她還是相信轟焦凍不會有任何壞念頭。
語音錄音傳去大概一個多小時後，轟焦凍乖乖地撥回了電話。
「『上了大學就能自由自在』，感覺這是大人們之間約定俗成的一句話。」轟焦凍笑道，「但大學真的那麼痛苦嗎？聽你的語氣，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痛苦倒算不上，不過絕對沒有沒有大人們說得那麼美妙！」七瀨癱倒在床上，翻身換了一個更舒服一點的姿勢，就連語氣都順勢變得更慵懶了，「忙死了，從早上忙到晚上，但忙碌的又不都是學業上的事，有種空空蕩蕩的感覺……唉，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了，總而言之就是很讓人煩躁。還是比較懷念高中那種忙碌卻能切實感覺到目標究竟是什麼的感覺。」
「大概是還不習慣吧，畢竟那裡是全然陌生的歡快，而且你也才去了半個月而已。」轟焦凍說著，把水壺放到灶上，「慢慢就會習慣了，對吧？」
「話是這麼說啦……」七瀨輕歎了一口氣，試圖不讓自己顯得過於悲觀，「但我還是挺想念東京的，不過馬上就能回來了。」
「嗯。說不定有空的時候我還能來橫濱看你。」
轟焦凍這句格外溫情的話沒有收穫七瀨的表揚，反倒是她故作嚴厲的勸誡：「你還是好好進行你的英雄活動吧，不許分心哦！」
要是因為不專心出現什麼意外就不好了，她想。
轟焦凍乖乖應了聲是，對於七瀨那如同老母親一般的念叨並無太多反感。甚至，還有些莫名的開心。
灶上的水燒開了，氤氳蒸汽迫不及待地翻滾著湧出壺口，發出尖銳刺耳的如同鳴笛一樣的聲音，透過聽筒傳入七瀨耳朵裡，仿佛這壺燒開的熱水就在她身旁似的。
「下次別在燒水的時候和我打電話嘛，晚一點也不要緊。」七瀨嘟噥著向他抱怨。
不過她的聲音被全然掩蓋住了，轟焦凍沒能聽到。七瀨也就沒有再提了。
如果下一次還是在這種不合時宜的情況下給她打電話的話，就狠狠罵他一頓吧。七瀨暗自思忖，居然還有一點期待。
*
在橫濱也待了幾周，但前些時候都很忙碌。好容易才有一個能夠安定下來不必忙碌的周日，同班同學約七瀨去了八景島海洋樂園，美其名曰帶她感受一下橫濱的風采，實則想要親眼看看八景島今年第一次公開對外展示的一對白鯨幼崽。
「這裡真的是很適合情侶來的地方呢。」逛了一整天，準備回去的時候，七瀨的同學如是說，「都讓我想談戀愛了。」
七瀨點了點頭，對這話苟同不已，在心裡暗自記下了「以後要帶轟焦凍一起來」的念頭。
「七瀨的男朋友是個怎樣的人呢？」同學問她。
這個問題讓七瀨忍不住深思七瀨，分明想要回答並不難，但她一時間居然究竟怎樣的回答才能更貼切地描述轟焦凍了。
她想了一會兒，笑道：「他是個值得依賴的英雄。」
同學發出豔羨的驚呼：「原來是英雄啊，真酷。不過異地戀倒是真的很辛苦。」
「是啊……」
不過他們還踏足在同一片國土上，而非隔了一片江哥，距離就顯得沒有那麼的讓人痛苦了。
「啊，公車來了。我先走咯，明天見！」
同學向她揮揮手，小跑著追上公車。她住在八景島海洋樂園附近，回去很方便。七瀨看著她離開，開始思索起自己該怎麼回去。其實這裡離她的公寓也不太遠，然而無論是公交線路還是地鐵線路，都恰好繞開了公寓。分明開車只需要半小時，換成公共交通線路，就要畫上三倍的時間了。
天也黑了，為了節約時間，七瀨選擇多花點錢叫出租。
坐在車後座的七瀨專心挑選著今天拍的照片，努力選出最精緻的幾張給轟焦凍看，試圖讓他好好羡慕一下。司機偶爾會和她說答幾句話，努力挑起話題，不過七瀨聽得不是很認真，只嗯嗯啊啊地敷衍了一下權當回答，而後司機也就沒再問說什麼了。
計程車疾馳在馬路上，輪胎的摩擦聲分外清晰，回蕩在空蕩的路上，七瀨抬頭看向窗外，驚覺這條路上竟然一輛車都沒有，兩旁都是低矮的老式住宅樓，此刻還未到八點半，街旁的小店竟然全都關了，僅有寥寥幾家小雜貨店還在營業。
四下顯得相當孤寂，哪怕是那些住宅樓，也只有幾盞亮起的燈。
來時七瀨也是選擇了搭乘計程車，然而這裡卻是她全然陌生的風景。
「師傅，你是不是走錯路了？」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害怕惹得司機不開心。
司機並未回頭，專心盯著面前空蕩的道路：「小姐，這條路是對的哦。」
他說著說著，卻突然笑了一聲，打死方向盤。車拐進了一條陰暗無人的大路。
七瀨試圖別想太多，但司機的行為貌似已經不是單純的刻意繞遠路了。
恐懼一點點沿著脊柱爬上大腦，七瀨意識到情況已經很不對勁了。她顫抖著撥通投訴電話，瞄了一眼副駕駛的車牌想要記下司機的工號。直到此刻她才發現原來工牌上的司機照片和她眼前的這個司機完全長得不一樣。
她現在需要感到恐懼了。
她拉開車門，可卻上了鎖。她推著根本無法被打開的車門，恐懼感讓她神經質地不停重複同樣的動作，哪怕她清楚這樣並無用處。
這種很難得一見的車型，除了駕駛位外，似乎別無別的方法可以打開單獨一個車門的鎖。
脊背一陣寒涼，冷汗濡濕了襯衫，奪去她僅剩不多的熱量。指尖的所有溫度都消失了，冷且僵硬得像是冰塊。
司機——不，他只是個可怕的陌生人——撲了過來，面孔猙獰得可怕。七瀨急忙俯下身，躲過他的魔爪，然而如此一來她的活動空間被狠厲地壓縮到了駕駛座後的狹小部分。
下一次他再靠近，該如何才能逃脫呢呢？這個問題亟待回答，但七瀨卻根本沒有別的選擇的餘地了，除了貼緊車門，抓著包用力拍向他的臉，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她沒有刀，沒有鋒利或是沉重的東西。能夠造成些許傷害的，就只有一瓶防曬噴霧了。
要是噴到他眼睛裡，應該能為她爭取一點時間。
她慌亂地拉開拉鍊。她還沒有摸到防曬噴霧的冰涼外殼，他再度撲來，卻在半途中停下了。他尖叫著摸著他的雙眼，滿臉驚恐。
「什麼啊！怎麼看不見了……啊！！」
他探手憑空胡亂地抓，眼中竟看不見任何的神采。七瀨怕極了，他看起來嚇人到了極點。她抓起防曬噴霧對著他的眼睛噴了好幾下，他驚恐的尖叫變得更加尖銳，扭動得更加劇烈，他的手幾乎快要碰觸到七瀨的衣角了。
七瀨踩著座椅，繞到駕駛座附近，努力探手終於碰觸到了車鎖。清脆的哢噠聲，對於七瀨而言是救贖的福音。
顫抖的雙手拉開車門，她差點摔倒在地。她的腿還在發軟，心臟猛烈的跳動禁錮著她的呼吸。
快跑。快跑。
大腦的一切內容此刻全部清零，只剩下這唯一的念頭了。
那人被安全帶纏得緊緊的，仍在哀嚎。七瀨心有餘悸地回頭看了一眼，他還在自我掙扎，然而每一次掙扎只會讓他被纏得更緊。
七瀨無法放下心來，只能跑得再快些。除了逃跑，她沒有任何辦法了。
掠過眼前的街景留下數道殘影，恍然間七瀨以為自己是在夢境之中，然而胸腔撕裂般的疼痛顯然證明她正奔跑于現實之中。哀嚎聲被甩到了更遙遠的地方，街旁巨大的梧桐樹下，有一人獨自站著，身形蕭瑟。七瀨的腳步停滯了一瞬，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似是頷了頷首，而後轉身消失在了黑暗中，再不見蹤影。
第 40 章 二十四小時便利店
七瀨蜷縮在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的冰櫃旁, 不安地捏著手中的薯片。包裝紙摩挲時的細索響聲讓店內唯一在崗的營業員頻頻投來目光，警惕地打量著她的一舉一動。但七瀨卻沒有察覺到營業員的目光。她現在沒有更多的心思分神, 恐懼還存在於血液中，不知何時才會徹底顯然。想像力不受控制地飛馳, 她總忍不住想到那裝作是計程車司機的傢伙兇神惡煞地沖進便利店的場景。
她越想越害怕, 趕忙繞到另一個貨架後，抓了一把還沒拆封的小水果刀，和薯片一起捧在懷裡。
她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像極了膽怯的小偷，營業員對她的關注又瘋長了不少。營業員不懂七瀨的驚恐，同樣的，七瀨也不知道營業員如何看待自己。她盯著落地玻璃外的馬路, 期待鳴著警笛的警車能出現在視線範圍之內。
不過她剛才已經報過警了, 她想橫濱員警的出警速度，應該也還是挺快的吧。
手裡的薯片被她無情地捏成了細小的碎渣，完全沒有了包裝宣傳圖上的完美片狀。如果她再用力一些，估計包裝袋裡的氫氣也會被她一起捏爆。
外面很平靜。她收回目光, 卻仍是心有餘悸。便利店裡安靜得可怕, 冰櫃運作的轟鳴聲因此顯得格外明顯。七瀨顫顫巍巍地撥通電話。
惱人的通話音沒有持續太久, 電話那頭的人接通了她的來電。
「目暮警官，我覺得我好像看到才戶了。」
不等目暮說出那聲「喂」, 七瀨便焦急道。她刻意壓低了聲, 聲音中的驚恐卻未能減弱多少。
「怎麼, 他又想要對你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了嗎？」目暮似是也有些慌張了。
「啊……沒有沒有。」七瀨連忙否認，「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但他沒有對我做什麼。我看到他了，我記得他手裡好像還提了個塑膠袋，所以我猜他應該住在附近。我想，您和橫濱警方合作的話，應該可以……」
應該可以把他抓獲。
她停頓了一下，未盡的言語哽咽在了喉間，不知為何，她有種強烈的不想說出這話的欲望。
她沒有再說下去了，但目暮已經明白她的意思。他一下子變得幹勁十足，原本還有些懶洋洋的語調一掃而空，仿佛重獲活力。
七瀨便也不說什麼了，掛斷了電話。
她再度不安起來，總覺得各處都不安全。她悄悄轉移到了貨架的另一邊，蜷著身子，將自己的身形隱藏起來，不讓店外的人看到——雖說外面也沒有什麼人。
貨架上的電子鐘齊齊標向九點半。七瀨沒想到居然已經這麼晚了，究竟該怎麼回去成了此刻急切地需要得出答案的問題了。
對於計程車，她尚且還心有餘悸，她想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嘗試這種交通方法了。此處臨近郊區，公車很少，她查過了，就連最近的車站都在十五分鐘步行路程外。從便利店走到車站，這一路上會發生什麼呢？七瀨不敢想。
此刻在七瀨心裡，公車的危險係數與計程車相當。
要不然待在便利店裡吧？反正這裡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只要多買一點東西，相信那位看起來特別友善的營業員小姐姐也不會趕她走——想得再放肆一些，營業員小姐姐說不定還會很歡迎自己待在這裡陪伴她度過漫漫長夜呢。
七瀨覺得這無疑是個天才般的想法。
所以，當她捧著一大堆零食來到收銀台，小心翼翼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時，底氣相當足。
然而收銀員卻義正言辭地拒絕了她的請求。
「我們十二點就會關門了。」她說。
七瀨一時語塞，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聲嘟噥道：「這不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嗎……」
「哎，二十四小時什麼，都只是說說的啦。」她擺了擺手，同她抱怨道，「本來願意光顧這家小小便利店的人就不多，到了半夜就更少了，老闆想要省點工資，所以把深夜班都撤了，只營業到夜裡十二點。我們已經這樣好多年啦！」
「唔……好吧……」
七瀨瞬間頹了，長歎數口氣，雖還是心有不甘，但還是乖乖抱起櫃檯上的一堆膨化食品，內心淒然地離開了。這些零食，她算是白買了。
不知道為什麼，員警還沒有聯繫她，她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總而言之，還是趁著末班車沒有來，趕緊坐公車回去吧。
幸運一點，說不定能趕在十一點前回到公寓。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把水果刀緊緊攥在手裡，做了片刻的心理準備，才邁步出去。走在無人的街上，絲絲夜風吹得她直打顫。
電話突然響起，嚇得七瀨差點丟掉了手裡的東西。待鈴聲響過一陣後，她才想起來，這大概是轟焦凍打來的電話。
畢竟今日例行通話的任務還沒有落實，她自己也快要忘記這件事了。
她自責了一翻自己的金魚記憶。
兩手滿當當的都是東西，因而她花了一點時間才掏出了手機，笨拙地接通電話。
聽到轟焦凍的聲音時，七瀨忍不住鼻子一酸，什麼委屈都翻滾上心頭了，恨不得撲進他懷裡哭一番才好。可她現在走在橫濱的某條不知名的街上，獨自一人。
她第一次感覺到距離是多麼讓人惱怒。
至少，轟焦凍的聲音能夠讓她感受到期盼已久的安心。所以，她也不想讓轟焦凍為自己擔心。
她放輕了聲，努力讓自己的語調聽上去歡快。她喋喋不休地說著八景島海洋樂園有多麼有趣，她又是多麼期待以後可以與他一起再來一次，直到轟焦凍打斷了她的話。
「那個……娜娜，你告訴我，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了？」他很謹慎地問道。
最近轟焦凍對七瀨（nanase）的稱呼從名字變成了娜娜（nana）。他說，這樣聽上去有種獨特的親昵感。
七瀨的話語倏地全部停下了，寂靜在東京與橫濱的上空回蕩了片刻。
「嗯。」她緊咬下唇，卻還是沒能抑制哭聲逸出，「我遇到了……特別可怕的事情……」
轟焦凍聽她哭著說出前一個小時的一切經歷，竟是一陣心梗，仿佛心肺都被一齊狠狠攥住，伴隨著呼吸而來的激烈情緒不知是憤怒還是難過。他努力地想要安慰七瀨，然而蒼白言語卻無法起一點作用，乾澀似是要劃傷他的喉嚨。愧疚感彌散心間，他不停地自我譴責。
能陪在她身邊就好了，就不會留下這樣的經歷……
能再早一點給她打電話就好了，說不定她會坐上另一輛計程車……
能在她接起電話的時候聽出她沉重的鼻音就好了，她就不必偽裝堅強……
「不過。」
七瀨長歎了一口氣。
「不過能聽到你的聲音，我就覺得很開心啦！」
轟焦凍勉強一笑，不知是否應該開心了，只覺內心更是酸澀。
難怪所有人都說距離是個多麼可怕的物什，他現在切實地體會到了。
「要保持電話暢通，好嗎？不守著你回到公寓，我不放心。」他輕歎了一口氣，「但你真的覺得是才戶救了你嗎？」
說實話，他對才戶並無太多信任。他對才戶的所有印象，都是糟糕的，沒有一絲絲的好感。對於七瀨說的，他多少還是有點不太相信。
說不定是巧合呢。
轟焦凍從不覺得才戶會是什麼善類。
電話那頭的七瀨沉思片刻，「我覺得是他幫了我，因為那個司機——啊不，應該是變態才對——他一直在大叫著說他看不見了，而才戶又恰好出現在了那裡，哪怕是巧合也不會那麼巧的吧。」
「照你這麼說，他不就是在跟蹤你了嗎？這樣更可怕吧……！」
轟焦凍都快叫出聲來了。
這猜測合情合理，七瀨不免有些動搖了，可她多少卻還是對才戶懷揣著一絲信任，她始終不願意把才戶斷言為一個窮凶極惡的壞人。
她知道在這個問題上，轟焦凍總歸會與她產生分歧。七瀨討厭這種情況，便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無趣地四下亂瞟，正好瞥見到車站站牌上有一張略顯陳舊的紙。
「誒，站牌上居然貼了小廣告？」
「是嗎？現在還有人會選擇這麼古老的宣傳方法嗎？」轟焦凍笑道。
七瀨起身走近，好奇上面究竟寫了些什麼。她已經腦補出了一堆重金求子之類的古早騙術廣告。
不過這張小廣告也許會讓她失望，因為這只是很單純的招聘廣告罷了。而且紙張也並不陳舊，只是因為恰好在暖黃色的街燈下，所以被渡上了同樣的顏色罷了。
「武裝偵探社誠招兼職助理，工作時間自由，上下班時間固定，月薪豐厚，完全合乎《橫濱職工勞動法》。歡迎在校學生前來瞭解！電話：xxx-xxxxx」
武裝偵探社？七瀨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像是以前聽什麼人說起過。
她繼續往下看。招聘廣告的邊角有人寫了一句話，字跡瀟灑到了極點，讓人怎麼也沒有辦法忽略。
「同時誠招願意與我殉情的女子！」
「感覺好不正經……」轟焦凍小聲嘟噥道。
第 41 章 武裝偵探社
武裝偵探社的招聘廣告, 從上到下，每一個字句間的縫隙都透露著不正經, 看著總讓人忍不住心生戒心。如果七瀨沒有特地多留了個心眼上網查了查，大概也會和轟焦凍一樣對武裝偵探社敬而遠之。
「你知道嗎, 武裝偵探社被稱為『生存於白晝世界與黑夜世界的夾縫之中的黃昏的武裝集團』, 這聽上去真的很酷吧！」
她的尾音不自覺地沾染上了些許興奮的情緒，言語間滿滿的都是崇拜，轟焦凍當然沒有錯過。
七瀨的好奇值被激發到了頂峰值。她繼續往下翻，某個匿名帖子中收集了關於武裝偵探社成立至今的一些密辛。七瀨一天天翻看下去，居然看到了幾條很熟悉的內容，都是父親曾在餐桌上閒聊是提到過的。
她之前還在想, 為什麼武裝偵探社那麼的耳熟呢, 原這是父親曾經誇讚過的名字。
七瀨挑了其中幾條比較有趣的時間說給了轟焦凍聽。末了，給出了這樣的評價：「我是真的沒有想到，武裝偵探社的招聘廣告會是這麼寒磣。和武裝偵探社所擁有的美譽根本不相稱呢，你覺得呢？」
轟焦凍低低地笑了一聲, 沒有回答她這個的問題, 反問道：「你想去應聘嗎？」
七瀨嘿嘿笑了兩聲。她還沒有說出心中的小九九呢, 沒想到轟焦凍就先一步聽出來了。
「嘛……有這個想法，不過還不能完全確定呢。」七瀨沒有把話說死, 畢竟這事還存在著一些需要斟酌考慮的地方, 但她坦言道, 「要是雙休日就只待在公寓裡，會很無趣吧？我不想變成書呆子, 也不想變成宅女，所以多出去歷練一下會比較好嘛。」
轟焦凍明白七瀨的意思，對於她的想法其實也挺贊同的，但卻忍不住擔心她的安危。他總覺得七瀨像是成了什麼災禍的吸引物，一旦離開視線範圍內太久，就會發生糟糕的事情。
實在是不能掉以輕心了。
聽轟焦凍久久不語，七瀨便能多少揣測出他究竟在踟躕著些什麼了。她輕歎了一口氣，饒有耐心道：「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很小心的，到了暑假絕對能夠完完整整地出現在你眼前，不用擔心嘛。對了，你的英雄活動進行得怎麼樣了？」
他們的對話中，總是七瀨說得比較多。轟焦凍簡直把聽眾的職責落實到了極點。
「挺好的。不過大多數時候都在巡邏，遭遇事件的情況很少。」轟焦凍不自覺地停頓了一瞬，聲音輕了些，「總覺得離真正的英雄還有些距離。」
「英雄也需要基礎。親愛的，別太操之過急了。」七瀨柔聲安慰道。
這道理，轟焦凍當然也是懂的，可以說他比誰都清楚，只是偶爾還會被現實的狂潮激蕩得一時間失去方向。不過他總能及時得清醒過來，況且此刻還有了七瀨的安危，他想，以後應該能夠一直保持澄澈的思維了吧。
他走在人流量稀疏的人行道上，恰好瞥見了街旁一家蕎麥面店的招牌。
「啊，想起來了。」他恍然般道，「前幾天在這附近巡邏的時候，剛好經過了上次的那家蕎麥面店。」
「哪家？」轟焦凍粗略得這麼一說，七瀨根本沒有印象。
「就是遇到埼玉先生時的那家，你說店家拒絕了米其林的殊榮。」
有了這樣一條補充，七瀨總算記起轟焦凍說的是哪一家了。
「那家店的老闆認出我了，說是很感謝我們在怪人突入的時候幫了忙，還說很希望我們日後有時間可以再度光臨。」
「是嗎？他還能記住我們，真讓人開心。」
哪怕僅僅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小感動。
「等到暑假，再去一次吧。」
「好。」
*
天朗氣清的週六，七瀨照著導航的指示，一路走到了一棟紅磚瓦牆的小樓下。照著網上說的地址，走上二樓，標著「武裝偵探社」這幾個大字的小門出現在眼前。七瀨站在最高的一級臺階的深呼吸的一口氣，急忙瞄了一眼手中的簡歷。這份新的簡歷改動於她去年投遞到安德瓦英雄事務所的簡歷，想來應該也不會有什麼錯誤。
她稍許松了口氣，把簡歷放回透明資料夾中，以免不小心遺落下了某張。
他原本還上網查過「武裝偵探社招聘兼職的面試者會問出怎樣的問題」，然而卻不幸地發現她貌似是第一個問出這個問題的人。莫說答案了，甚至連相關度最高的答案也只是毫不相干的套路性說辭。
七瀨自我安慰般地想，或許是因為武裝偵探社第一次招收兼職助手，所以才查不到什麼有用的資訊。
這一點她倒是猜得沒錯了。不過這究竟是否好事呢？也好像就沒人能夠知道了。
她信步走到武裝偵探社的正門前，緊張的情緒居然已經消磨了不少。
武裝偵探社正門上嵌了一塊淺白色的毛玻璃，透過這片不透明的方正玻璃，能夠看到裡面的人影。七瀨土人有些好奇，把臉貼近玻璃前，盯著那些模糊的人影，幾乎快要窮盡所有目力，不過毫無疑問當然是什麼都沒有看到。
七瀨收回目光，暗自嘲笑自己的這番幼稚做派，抬手叩了叩門。似是有人站了起來，七瀨聽到了椅子與木地板摩擦的聲音。她安靜等待，目光卻忍不住亂瞟了。這時候她才發現原來門旁邊有門鈴，不過位置有點隱匿，要認真些才能看見。
那麼她敲門的動作應該就不會顯得太過多此一舉了吧？她想。
不過還不等她想出這個問題的結論，門便打開了，看起來相當乖巧的少年——撇開他那看上去特別像是不良少年似的不對稱鬢髮——向她鞠了一躬。七瀨也急忙頷了頷首，姑且算是回禮。
他動了動唇，想開口說著什麼，然而他的聲音還沒有完全從聲腔中醞釀完畢呢，一個身影突然竄了過來，強行穿插進了兩人之間，奔跑時揚起的風差點把七瀨的頭髮吹亂。
還不等看清他的長相，他的聲音就先一步傳來了。
「啊——！這位美麗的小姐，請問你願意和我一起殉情嗎？」
一頭蓬鬆小卷毛的男人以一種相當紳士的姿態對七瀨說出了這樣的話，抑揚頓挫的語調像是在唱著什麼詠歎調一般。
總感覺下一刻他就會哀歎出一句「不——不要走，茱麗葉！」了。
整整一個月的文學鑒賞課都在聽教授為他們研讀《羅密歐與茱麗葉》的七瀨，所有念頭第一時間就不受控制地飛馳到了這方面上。
不過殉情什麼的……
七瀨愣了片刻。她好像知道是誰在招聘廣告上寫下那麼想入非非的話了。
他眨巴著一雙星星眼，眼神中滿滿都是期待，看得七瀨一陣緊張，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了。
七瀨支支吾吾了片刻，突然向他猛得鞠了一躬，義正言辭道：：「對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這回答並不能折煞他的熱情，他眼中閃爍的期待似乎更矚目了些。
「沒關係，小姐，就算……」
「混蛋太宰，不許騷擾第一次上門的顧客！」
伴隨著國木田獨步撕心裂肺的怒吼，四角尖尖的筆記本劃破空氣，以疾風般的速度朝太宰的腦袋飛來，噗嗤一聲，停在半空——確切的說，紮進了太宰治的腦殼裡。同時太宰治的表情也僵硬住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七瀨好像看到他頭頂冒出了一柱鮮血。
七瀨怔怔地看著封面上書有「理想」兩個大字的筆記本，心想要是被這麼個殺傷力巨大的小傢伙砸中，一定會留下心理陰影。
可為什麼眼前這個叫做太宰的人看上去還是這麼平靜呢？想不通……她想不明白……
莫非果然像轟焦凍說得那樣，武裝偵探社不是什麼很靠譜的地方嗎？可是網上的風評都挺不錯的呀……
在七瀨疑慮著武裝偵探社時候值得信任這一問題時，國木田已經氣呼呼地沖了過來，用力拔掉深深嵌入太宰治腦袋上的筆記本，又推了推眼鏡，看起來姑且算是消了氣的模樣。
太宰仿佛像是得到了特赦，一臉笑呵呵，誰知道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做呢，就被國木田一把丟到了邊上，連一絲絲溫存都吝嗇給予。
當真是塑膠同事情本情了。
國木田揉揉眉心，恨鐵不成鋼般地瞪了嬉皮笑臉的太宰治一眼，覺得今天的他應該沒救了，決定不再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別開了目光，向七瀨連聲道歉：「真不好意思，讓您受驚了。為我社員工對您造成的困擾，表示最真誠的歉意！」
「沒事沒事。真的。」
七瀨訕笑了撓了撓後腦勺，她其實還是有些震驚的，不過但不至於需要為此讓他人來道歉。想起來這一次究竟是在做什麼的，她趕忙遞上簡歷。
國木田獨步看著雙手呈上的簡歷，竟流下兩行熱淚。
「沒想到那種古言的招聘方法也擁有吸引人前來的魅力！」他吸溜了一下鼻子，「終於有人來應徵了！」
這意味著，在招人這方面，武裝偵探社邁出了新的一步。或許，這將成為里程碑式的一天。
第 42 章 咆哮土撥鼠
國木田獨步抹了一把辛酸淚, 也不知道究竟是出於怎樣的情緒，想來大概是欣慰吧。手中這份簡歷, 好似瞬間變得沉重了。他垂眼看了看簡歷，又抬頭看了看七瀨, 臉上的神情仿佛就像是得知自己的寶貝兒子成才了一般。
「搞什麼啊國木田, 我被你打得痛死了！」太宰後知後覺地捂著腦袋哀嚎起來，在他面前晃來晃去，努力提高自己的存在感，然而並沒有什麼用。
國木田習慣性地忽視了從他嘴裡蹦出來的話，順便還把他整個人都透明化了。
久久不得國木田的回應，太宰不免有些生氣了, 恰好又看到他的怪異表情——在太宰的印象中, 國木田從不會露出這樣的一番神色——便動起了壞心思。他壞笑了兩聲，毫不留情地揶揄道：「你這幅表情好噁心喲，國木田君。你知道嗎，時刻保持如此敏感的感性神經, 會導致探知情緒的能力下降哦, 因為被感性搞得麻木了嘛！」
對著他笑臉吟吟的俊俏小臉蛋, 國木田毫不留情地把手裡的筆記本又丟了過去。不過這一次太宰提前就做好了被揍的心裡準備，在筆記本堪堪砸中腦門之際, 雙手一闔夾住了, 笑著丟回給國木田。
國木田悻悻然接住, 順手把眼鏡扶回到最舒適的位置，白了他一眼：「因為招聘資訊都發佈出去這麼久了, 才只有一個人來應徵。我高興還不行嗎？！」
「好好好……」太宰像是繳械投降了。
於是國木田便就不再多管太宰了。不過太宰的話提醒了他，他急忙收起感動的表情，變得重新正經，以顯示出自己的專業風範。
「這位小姐……您叫灰羽七瀨對吧？」他問道。
國木田拋出的問話嚇得七瀨倏地僵直了脊背。她本就有些緊張，在親眼見證太宰和國木田的「對峙」後，緊張的情緒就更嚴重了。
「是的。正是。」她不自覺地把同一句話重複了兩次，「我是前幾天看到公車站的站牌上貼了貴社招人的紙，所以斗膽想來試一下。沒有提前通知您，真是不好意思。」
其實七瀨不是沒有懷疑過招聘廣告的真實性。她害怕招聘廣告上的電話是假的，會被別有用心的人假借面試的名義把她騙到別的什麼地方去。還是直接過來更有保障。
「哦……是公交站的那個啊……」國木田沉吟道。
太宰竄了過來，擋住了國木田大半身子，依舊眨巴著剛才的星星眼。
「灰羽小姐，那你看到我在招聘資訊下面留的love message了嗎？」
Love message？這是什麼東西？
七瀨努力地回想了一下那張紙上的全部內容，唯一能找到的比較貼切的，就只有那句與殉情有關的話了。
「您所說的love message，指的是『誠招願意與我一起殉情的對象』這一句嗎？」七瀨試探般地答道。
「對對對！就是這一句！是不是特別精妙！」
太宰的神情驕傲到了極點，如果他有尾巴的話，此刻一定是翹到了天上。
「不過，先生，我覺得這不是love message。」七瀨一本正經地糾正道，「我覺得這是dying message，因為有點嚇人，還和死啊死的扯上了干係。」
「有什麼關係嘛。」太宰很隨意地擺擺手，滿臉不在意，「說是dying message也沒什麼錯，反正……」
太宰還沒有把話說完，突然感覺到背後傳來一陣陰嗖嗖的涼意。不必回頭，他都能知道如此陰鬱的威壓來自於什麼人。
野性直覺告訴他不能再說下去了。他瞬間就換上了一副掐媚的訕笑，小步倒退著離開國木田獨步的視線範圍內，只可惜他還沒有挪開多少距離，就被國木田揪住了衣領。
「怪不得沒人來應聘了，原來是你這傢伙搞的鬼！」國木田厲聲呵道，周身縈繞著絲絲黑氣，乍一看過去像極了來自地獄的惡鬼。
太宰還是那副輕飄飄的表情，滿臉堆著笑，試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是能不被記恨就更好了。
當然了，國木田不可能忘記此等深仇大恨。
「說！你在多少張招聘資訊上留下了dying message！」
太宰嘿嘿笑了兩聲，一臉純良道：「大概每一張都寫了吧。而且這不是dying message呀國木田君。」
「啊！！」
國木田狂叫出聲，像極了網路上很火的那只咆哮土撥鼠。他徹底抓狂了。
要是能把太宰丟出窗外，那可太合他心意了。
七瀨看著他們倆一人鬧著一人笑著，不知怎麼居然感覺到了一種奇妙的和平感。
真好啊。她想。
第 43 章 踏入暗夜
好容易遇上七瀨這麼個難得來應聘的, 本來國木田還想著要不然索性跳過面試的環節，直接把她招來偵探社就行了。太宰也在一旁慫恿他這樣做。不過想了想, 這樣的做派似乎挺不負責任的，國木田便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認真權衡她是否真的擁有加入武裝偵探社的資格, 也是對她的一種尊重。國木田如此認為。
可惜, 在面試這一方面，國木田造詣頗低，也沒有太多天賦。與七瀨乾瞪眼了好一會兒，他居然還是沒想到什麼正經的問題，最後好不容易才絞盡腦汁憋出了幾個並沒有多少針對性的問題。
於是便呈現出了一種相當奇妙的狀況——身為面試官的國木田沉默寡言緊張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面試者七瀨早已經度過了最緊張的時段, 看起來似乎還有些泰然自若。
他們倆的心情狀態好像同自己的身份不太匹配, 像是錯位了。
憑此一役，國木田獨步先生第一次意識到了自己在人力管理方面的能力有多麼糟糕，決心日後要好好地鍛煉一番。幸好助理的這份兼職工作對於專業性沒有太高的要求，甚至都不要求太機靈, 只要腳踏實地即可, 所以就算他問出再怎麼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也不怎麼要緊。
問到最後，國木田實在想不出更多問題了, 直接一拍案, 也不同別人多商討什麼了, 把七瀨招來了武裝偵探社。他想社長應該也沒有什麼異議。
處理完了這樁大事，國木田輕鬆萬分, 繼續去揍太宰了。
七瀨受寵若驚，連連向偵探社的各位道謝，轉頭便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轟焦凍。
轟焦凍閒時也問了家人關於武裝偵探社的事情，他們對這個組織的評價都挺不錯，他也就放心了。這會兒又收到七瀨傳來的喜訊，更為她感到開心，眉眼間不自覺地染上了些許笑意。
「焦凍，你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坐在窗邊的母親笑著對他說，絲毫沒有怪罪他剛才一不小心略過了自己的問詢。
轟焦凍低頭淺淺一笑，收起手機，搖了搖頭。
「沒什麼。」他說。
雖然嘴上這麼說著，眼中的柔意卻未消散半分。
轟冷將他小小的動作全都納入眼中，卻也沒有說什麼，只笑著揉了揉他的頭髮。
*
「你知道嗎，偵探社裡有個小少年的個性是變成老虎呢！」
剛一發現中島敦的個性，七瀨就迫不及待地分享給轟焦凍了。
「是整個人都變成老虎嗎？」轟焦凍問道。
「對！沒錯！白色的老虎哦！」七瀨興沖沖道，「他的爪子軟嘟嘟的，和貓咪一樣，超級可愛！下次帶你來感受一下！」
即使隔著距離，但轟焦凍完全能夠想像出七瀨滿心歡喜的蕩漾模樣了。轟焦凍知道她是個不折不扣的貓奴，恨不得拜倒在貓咪的肉爪子才好，現在有了個大貓可吸，估計都已經興奮到原地轉圈了。
七瀨確實興奮極了，甚至都有些飄飄忽忽的了。這可能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在武裝偵探社工作是件多麼幸福的事——這兒可是有活生生的老虎可以吸啊！
她緊緊盯著中島敦的手，希望他能再表演一次把手變成虎爪的秘技。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熾熱，中島敦趕忙逃到了與謝野晶子那兒，在危險的邊緣尋找些許安慰感。
七瀨瞬間頹了，一隻無形的貓爪的在她心裡撓來又撓去，重度貓奴患者七瀨感受到了一絲深不見底的寂寞，只好化悲憤為動力。
「啊——！」她哀嚎著倒在椅子上，「國木田先生，這個月的委託報告整理好了。」
「嗯，好的。麻煩你了。」
國木田滿足地在心愛的筆記本裡計畫欄中鉤上一個完美的鉤。七瀨總是能在限定時間裡做好指定的任務，這一點讓國木田很高興。
這次比某些只會打亂他計畫的傢伙好太多了。
「還有別的事情嗎，國木田先生？」
七瀨巴巴地湊到國木田身邊，想要偷窺一眼他的計畫，不過還沒有看到多少，本子就已經被闔上了，估計應該是沒別的什麼事情了。
七瀨悻悻然收回目光，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卻恰好掃到了國木田桌上的相框。起初，吸引她目光的是相框的原木花紋，這種簡潔的設計是她一直很喜歡的。再多看一眼，她竟發現其中有一張很熟悉的面孔。
在這張臉上添些溝壑，再蒙上一層憔悴的灰白色，便同才戶綁架她時勒令她復活的那具屍體的面容近乎如出一轍了。
七瀨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個箭步沖向桌旁，抓起相框，盯著看了許久，確信自己沒有認錯。
照片上，還有國木田獨步。這是一張兩人的合照。
「您認識她呀？！」七瀨指著照片上的人像，用力按到指尖都微微發白，「青山女士，您認識她？」
她的好奇不免讓國木田覺得奇怪，但還是點了點頭：「是的。我還是在編教師時，她是帶我的師傅。」
「您以前是個老師啊？！」七瀨更驚愕了，全然把青山遠黛的事情拋到了腦後，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到了國木田的身上。
太宰湊了過來，笑道：「他還是個數學老師呢。」
「啊……真看不出來……」七瀨輕撫下巴，把國木田上下打量了一遍，「不過國木田先生身上的這種嚴肅氣質，倒和數學老師真挺像的。」
國木田揶揄般地瞟了兩人一眼，很無奈地撇了撇嘴，不過倒是口下留情的什麼都沒有說。
七瀨清了清嗓子，不再專注于數學老師這個問題上了，重新回到正軌，問道：「青山女士是個怎樣的人呢？她前幾年退休以後好像當了家庭教師，對吧？能和我多說一點嗎？」
「你也認識她嗎？」國木田笑了笑，對於她的熱忱，毫不保留道，「她是個相當溫柔的女士，教會了我很多。她退休後不久我也辭職了，有去拜訪過她幾次。有一次剛好看到了來她家學習的三個孩子。分明都是很惡劣的小孩，不過在她的教習下，都逐漸收斂起了桀驁不馴的態度。我總覺得，青山女士是個能靠溫柔感化人心的人。去年她回了青森的老家，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如何了。」
國木田的語氣中滿滿的都是懷念，七瀨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青山女士的死訊，還有她去世後的鬧劇。
還是暫且不說吧，她想。
不過國木田話中的一點讓七瀨很在意。
「青山女士退休後教習的三個孩子都是什麼樣的人呢？你說他們都很惡劣。」
「哦？」國木田回想了一下，才道，「其中一個是黑人混血兒，一身腱子肉，因為膚色的緣故從小就被欺負，連家人都不重視他，性格很暴力。其他兩個都多多少少有過被欺淩的經歷，不過不如他來得惡劣。」
「那您記不記得，其中有個比較陰鬱的男孩子。」七瀨壓低了聲，努力不讓自己的問話顯得太過唐突，「你覺得他怎麼樣呢？」
「他？沒什麼印象了，我只見過這幾個孩子一次罷了。他們都很乖巧，我離開的時候還和我打招呼。你問這麼多做什麼？」
七瀨訕笑兩聲，擺了擺手，欲蓋彌彰道：「沒什麼沒什麼，有點好奇而已。」
面上不顯，但七瀨的心情早已經翻滾回轉了千百遍。她一直都在努力忽略才戶帶給她的一切陰影與些許難以捉摸的光明，但卻還是會不時地出現，總歸難以忘卻。
七瀨想，是時候該做個了斷了。她需要知道，才戶究竟在盤算著什麼。他做了這麼這麼多，究竟是出於怎樣的心思。
她悄悄拜託了太宰幫忙調查才戶的消息，自己平日裡也多留心了一些，希望能夠再探出些什麼新的資訊來。
太宰的回饋來的很快，七瀨驚異於他那比警方還快的速度。
「員警要處理的事情很多的嘛。而且你知道，他們不是什麼時候都靠譜的。」說出這話時，太宰簡直驕傲到了極點。
不過這話多少也是有些道理的。
太宰給她的地址，果然靠近那天遭遇變態司機時被載到的那塊區域。
她踟躕了片刻，糾結著不知是否真的應該拜訪。她忍不住嘲笑自己，分明下定了決心的人是她，現在舉棋不定的人卻也是她。
她沒有給自己太久糾結的時間。挑了一個最悠閒的上午，坐上無人的公車，她依照地址來到了一棟幾乎無人居住的居民樓下。
提在手裡的蜜瓜籃子有些沉重，勒得掌心微微泛紅。她換了一隻手，姑且算是緩解了一些。袋子裡的楓糖松餅還帶著熱量，七瀨深呼吸了一口氣。
她想給轟焦凍打個電話，最起碼也要同他彙報一下行程。不過她很快就想起了，轟焦凍現在正在上課，便放棄了這個念頭。
踏上臺階，穿過長廊，她在沒有標名牌的門前停下，抬手叩門，竟再無任何猶豫了。
鎖簧彈起，吱呀一聲，老舊房門微微敞開，漏出一隙黑暗。門外，朝陽溫暖；門內，似是無邊的黑夜，讓人心生畏怯。
七瀨推開門，踏入這片黑暗之中，未曾有片刻猶豫。
「早上好，才戶同學。」
第 44 章 明燈
她的語氣就像是在同一個久未謀面的好友寒暄, 不知會撥動誰人的心弦。
滿目皆是黑暗，從門縫間透入的些許日光並未能照亮眼前任何物什。七瀨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幾步, 直到腳尖碰到了堅硬的像是臺階一樣的東西才停下腳步。她想，這大概是玄關吧。
門哢嗒一聲, 毫無徵兆地關上了, 置身于全然的黑暗中大概三秒左右，厚重的深色窗簾被拉開，死氣沉沉的室內終於填了些許生氣。才戶站在窗邊，背對著她，依舊穿著那件很寬大的黑色上衣，後腦勺的頭髮長得幾乎快要碰觸到脊背了。
「被你找到了。」他喃喃著, 似是自言自語, 沒有讓七瀨聽到。
他輕歎了一口氣，側身走到榻榻米旁坐下，始終低垂著腦袋，避免與七瀨的一切對視。
七瀨向他頷了頷首：「抱歉, 沒有提前說一聲就過來了, 有些唐突, 不好意思。」
她走到榻榻米旁，在才戶對面的軟墊上坐下, 把伴手禮放到了矮桌上。
「楓糖松餅是我自己做的, 希望你們能喜歡。」
她剛才脫鞋時發現了, 玄關初亂糟糟地放著三雙不同碼數的鞋。她猜測，塔卡和那位她已經忘記了名字的貓頭鷹人也住在這裡。
她悄然環視了一下四周, 驚異于這間房子的狹簇。客廳的四邊都放著老舊的櫃子，不小心的話很容易裝上櫃子四方的角。櫃上雜亂地堆著過期報刊和一些盤子，甚至還放了個小小的煤氣灶——後來她發現，這裡是沒有廚房的。電視是早已經淘汰了的笨重款式，幾乎佔據了整個客廳五分之一的空間。唯一較為寬敞些的，就只有面前的矮桌了。這看起來像是他們的餐桌，因為一碗沒喝完的粥還放在桌上。
才戶把盛粥的碗收到一旁。除了七瀨送來的東西，桌上就沒有別的物什了。
右手邊，緊閉的房門裡偷跑出些許鼾聲。
「塔卡在睡覺。」察覺到她視線的變化，才戶答道。
七瀨收回目光，笑了笑：「是這樣啊……確實，現在還挺早的。」
這裡雖然狹小且擁擠，但還挺乾淨的。
會顯得狹簇，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來之前太宰告訴過她，這裡是典型的單身公寓——所以沒有廚房的設計。房租很便宜，人也很少，簡直就是一個犯罪者理想中的居所。
這應該也多少能證明才戶的拮据吧。
「所以，你為什麼過來了？」才戶的聲音粗糙乾澀得像是被熱砂磨礪過，「你身後是不是跟著一群員警，等待把我緝捕歸案？啊……你知道的，我是個殺人犯，還是綁架犯呵……」
他自嘲般的笑了一聲，腦袋垂得更低。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才戶的胡思亂想讓七瀨緊張，急忙解釋道，「我是以同學身份來拜訪的。而且，我獨自前來，沒有人跟著我。」
才戶沒有說話，七瀨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相對而坐了片刻，沉悶的空氣讓七瀨感到害怕。她試圖說些什麼，但想到的所有問話都是唐突的，便悻悻然地收回了這些念頭。
突然，才戶動了。他拿出了盒子裡的楓糖松餅。
烤得金黃的松餅上澆了薄薄一層淺棕透明的楓糖，看上去誘人到了極點，才戶忍不住盯著看了許久，卻遲遲沒有品嘗，也沒有退回。
「同學什麼的……」他聲音低沉，近乎像是哭泣，「事已至此，你覺得我們還能擁有這麼友好的關係嗎？」
才戶的語氣讓七瀨愣了愣，有些驚訝。
「情誼可不是這麼輕易就能被破壞的東西哦。」驚愕過後，她並無猶豫，「確實，你拐走我的那段經歷，我現在回想起來還會害怕，因為真的絕望到了極點。但你也幫了我，所以我認為也應當感謝你。嗯，就是這樣。」
她越說越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才戶笑了，笑聲卻像是哭泣。他大喘著氣，粗重的呼吸聲像是破舊引擎，右手緊攥心口，將上衣揉皺。
他瘋狂地咳嗽起來。七瀨想幫他倒一杯水，然而卻根本不知道水放在了哪裡，只能幹著急。
咳了許久，才戶終於喘上了氣。
「因為你不能死。」他的聲音輕細得像是縫隙間的蟲鳴，「你會拯救很多人。哪怕是詹森這種糟糕的人，哪怕是絲毫不懂得反抗活該死去的我，你都會救活過來。所以，我相信……」
他的話沒有說完，已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我一直以為你討厭我。」七瀨笑著，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悲傷，「你的身體會變得這麼差，一定是因為我當時做得不夠好，所以才僅僅只把你從死神的手裡拽了回來，卻未曾見到你的半身還深陷在地獄的泥潭中。」
「那又有什麼關係呢。需要懺悔的人不是你，是那些對我施暴、稱呼我為瘋子的人。」他終於抬起了頭，露出消瘦的面孔，「你拯救了我的性命，青山老師拯救了我的心靈，我應當感謝你們。」
「我從其他認識青山女士的人哪裡聽說了，她是一個很優秀的教育工作者。」
「是的。初中肄業後，我在她的名下繼續進行學習。她用愛彌補了我的不安，用耐心教會塔卡不再訴諸暴力，用鼓勵幫助阿鷹重獲自信。可惜我們還沒有成長為她期望中的優秀的人，她卻……」
他再度哽咽。
「想要繼續傾聽她的教誨，想要讓她親眼見證我們的成長。這想法揮之不去，所以我想到了那個糟糕的方法，因為恰好在去年雄英高校的體育祭上，看到了你。」
七瀨想起來了，體育祭的時候，她有一小段時間溜出了醫務室偷偷在旁看了一會兒，恰好被攝像機捕捉到了。
才戶的話，讓她想起了過去。曾經她也有過這種念頭。
「我懂的……」她喃喃道
「我應當想到的，人的壽數有限。而且青山老師也一直在努力地以最體面的姿態離開，我們卻掙扎著想要讓她回來。這樣或許真的不好——不，這樣確實很糟糕。」
他平靜地陳述著，然而卻像是悲鳴。
七瀨不知該說什麼，只靜靜聽著。
才戶借著又惡戲般說起他為何要殺了詹森，為何執迷於對他的復仇，像是想要嚇退七瀨。可七瀨始終認真聽著，無論是畏懼還是厭棄，這些情緒都沒有流露出來。
才戶說不上是失望還是愧疚，依舊低垂著頭，卻不再說了。他沉默著，吃完了所有的松餅。
「聽我說了這麼多，你不覺得煩嗎？」他喃喃道。
七瀨搖頭。想說些什麼，卻被才戶的話堵住了。
「塔卡要醒了。他最近開始控制不住暴力傾向了，看到你的話可能會……不好說。為了你的安全考慮，回去吧。」
他這話沒給七瀨多少選擇的餘地。七瀨還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她站起身，向他揮手道別。
「那我回去了。下次見。」
「那個……」
才戶叫住了她。
「你會報警告訴警方我的住址嗎？你知道，我犯罪了。」他聳了聳肩，毫不在意的模樣，「就算被抓，我也是無所謂的。」
「這是員警的工作，我今天只是來見了一個朋友而已。」七瀨答道。
才戶笑了。這似乎還是七瀨見到的第一個真誠笑意。
「謝謝你。還有，松餅很好吃。」
他抬起頭，眼中仍有少年般的清澈。
七瀨抿唇，掩下笑意，輕輕關上了門。
一路走下臺階，腳步輕快。她突然想起，公寓裡還剩了些半成品松餅麵糊，明天可以烤一些送給偵探社的同事吃。
啊，對了，明天不上班。
那該把松餅給誰呢？這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不過她沒有猶豫太久，就找到了答案。
*
深夜，轟焦凍回到公寓時，領居家的燈幾乎都快滅盡了。倒也正常，畢竟他今天相當忙碌。下課後，被安德瓦叫去幫忙，唯一值得開心的大概是今天的英雄活動真的切實地做了些什麼。
整個人都空乏到了極點，心也是空蕩蕩的。他總覺得好像忘了點什麼。踏上臺階，他開始思索究竟忘記了什麼，直到走到公寓才有了些頭緒。
啊，他忘記打電話了。日常例行通話，他差點又要忘記。
他在黑暗中脫下戰鬥服，赤足踏在地上，慌忙掏出手機。今天七瀨特別寡言，基本沒和他說什麼，害得他一不小心都忘記了這樁大事。
要命了要命了……
幾乎是在通話音響起的同時，未開燈的公寓內倏地亮起螢光。轟焦凍忙扭頭看去，在螢光照亮的這片小社區域中，有一個人影。
轟焦凍掛斷電話，悄無聲息地靠近。借著窗外的街燈，他看到了伏在桌旁的七瀨。她睡著了，根本沒有在意到來電時手機螢幕的螢光。
轟焦凍愣了一瞬，霎時間竟有種強烈的想要流淚的衝動。思念和感動的混合情緒衝撞著他渾身上下的每一個部分，急切得尋找發洩的出口。
他貪婪地看著她的睡顏，哪怕能見到的僅僅只是模糊的輪廓，卻依舊心滿意足。
一個半月。他已經一個半月沒有見到七瀨了。
轟焦凍不知道七瀨為什麼會過來。不過答案是什麼此刻顯得並不重要。能看到她，就已經值得開心；能聽著她的呼吸聲，也已經足夠心安了。
他輕手輕腳的拖開旁邊的椅子，在她身旁坐下，靜靜看著她，一聲不響。原本還有些困意，現在卻全然消失了。
如果每一天、每一天都能像這樣看到她，該有多好啊。轟焦凍忍不住這麼想。
不知道客廳牆上那老舊的鐘走了多少圈，轟焦凍依舊認真等著。如此情狀，大概比世間任何一個信徒都要虔誠吧。
睡美人沒有讓王子等待太久。
「唔……你回來了啊……」她仍是趴在桌子上，聲音中帶著懶散的困意，「不好意思，我睡著了。」
「沒事。」
轟焦凍搖頭，起身點亮壁燈。室內倏地亮堂了。
「我烤了松餅，帶來給你吃。」七瀨揉了揉睡眼惺忪的雙眸，像是邀功一般把松餅端到他面前，一邊又不停蹭著他的手臂，「突發奇想的，所以沒有提前和你說。不許怪我。」
「怎麼會。你能回來，我已經很開心了。」轟焦凍著急道，然而乾澀的言語限制了他的自我表達能力。
七瀨坐直身，伏在桌上，小聲抱怨著：「不過你下次別把備用鑰匙放地毯下面了，肯定會被人偷掉的。」
「沒事，只有你知道。」
這不免七瀨有些得意，然而不久卻化作了無奈的歎息。
「松餅冷了，好可惜。熱的時候超好吃的啊！」
七瀨突發奇想，慫恿起轟焦凍用個性把松餅重新加熱一遍。於是，在主廚七瀨的監督下，轟焦凍認真控火，成功在沒有烤焦松餅的情況下成功加熱到了理想溫度。
「焦凍，你簡直就是個烤箱嘛。」
轟焦凍笑駡她是個笨蛋。
七瀨做的松餅確實美味，雖然沒有了剛出爐時的美貌，不過轟焦凍不在意這一點就是了。
「我啊，今天去才戶家了。和他好好聊了聊。」
七瀨把聲音壓得很低，害怕轟焦凍會說她什麼。不過轟焦凍只是很驚訝，同時還有些緊張，卻沒有生氣。
「他沒做什麼吧？」
七瀨搖了搖頭：「其實他不是什麼很壞的人。真的。只是一不小心做錯決定了吧，我猜。」
「沒事就好。」轟焦凍重新拿起勺子，「下次要做這種事之前，一定要和我說一聲。」
「遵命！」七瀨沖他敬了個禮。
「你待會兒會回家嗎？」突然想到了這茬，轟焦凍脫口問道。
七瀨認真思考了一會兒，不確定地點了點頭：「應該吧，就是有點晚。哦豁，都快十二點了。」
轟焦凍咽下一大口裹滿楓糖糖漿的松餅，甜膩的味道激得他的腦袋清醒萬分，一不小心也把心中的話一起帶了出來。
「要不然，你今天在我家住一晚吧。」他盯著糖漿，大腦已不受控制，「你知道，晚上很危險的，這裡離你家也有距離。附近也沒有賓館。」
這話說出來，他後悔了。他覺得此刻的自己落在七瀨眼裡，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
誠然，轟焦凍膽敢發誓，他沒有撒謊，更加沒有壞念頭，一切想法與建議都是出於對七瀨的人身安全的考慮，然而這樣正直的念頭說出口後，為什麼會怎麼聽怎麼像是心懷歹意呢？
他莫名慌了，不敢再出聲，也不敢去看七瀨。除了瘋狂吃松餅，再也沒有別的方法可以掩飾此刻的窘迫。
然而瘋狂進食的後果相當嚴重——他噎住了。
「唉，吃這麼急幹什麼。你個笨蛋。」七瀨幫他輕拍後背，順便把剛才的話也反彈了回來。
「沒事沒事。」轟焦凍擺擺手，然而喉頭的哽咽感沒有消失分毫。
「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住一晚的。」七瀨突然說道。
轟焦凍瞬間氣順，不可思議地看著七瀨。
「真的？」
「嗯。」
轟焦凍很不爭氣地笑出了聲，不過他很快就斂起了笑，恢復平常的正經模樣。
「那我……幫你去收拾一下。」
他僵硬地站起身，僵硬地走向房間，像是個發條機器人。
一居室公寓，除了主臥以外就沒有別的房間了，讓七瀨睡沙發顯然不合適。轟焦凍想也不想地讓出了主臥。他隨意收拾了一下——實質上整理得相當認真，緊張的心情稍許平復了一點。
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會有這樣的情緒，也很正常。
正常……正常……
轟焦凍認真調整了一下呼吸，感覺整個人都輕快了不少。他也終於覺得，這間小小的公寓有了家的氛圍。
從橫濱趕回東京，七瀨早已經疲憊不已，縱然已經睡了一小會兒，此刻也抵擋不住來勢洶洶的睡意。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的，她鑽進了今夜的被窩。
她無意識地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深吸一口氣。
轟焦凍的床鋪有一股陽光的味道，像是他就在身旁似的。這讓七瀨睡得相當安穩。
一夜無夢。再醒來時，七瀨聞到了熟悉的肉味。她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循著香味走到廚房。轟焦凍系著圍裙，很認真地站在灶旁做早飯。現在正進行到了煎香腸的部分。
七瀨悄悄走到他身後，一把摟住了他，貼近他寬闊的脊背，強有力的心跳聲在耳旁湧動。
「焦凍，不穿上衣只穿圍裙才是正確的居家男打扮。你可以學一下。」
轟焦凍的臉瞬間變得比鍋裡的香腸更紅。
「不要！」他堅決拒絕。
太色氣了，不能接受！
七瀨嘿嘿笑了幾聲。本來她也不是認真說的。
好容易壓下了羞恥心，轟焦凍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昨晚睡得好嗎？」
「嗯。」七瀨點頭，「床很軟。」
「那就好。」轟焦凍松了口氣，卻忍不住抱怨了起來，「我到現在還睡不慣席夢思。對於我來說，沙發更舒服一點。」
「嘖，怪人。」
在揶揄轟焦凍這一方面，七瀨從不甘示弱。
她說著，目光四處亂瞟，恰好掃過一旁的櫥櫃。安在櫃門邊緣的鏡面反射出他們緊緊依偎的身影。七瀨發現，不知不覺中轟焦凍竟然已經高她大半個頭了。她還記得，高三的時候他們還是差不多高的，只稍微矮了他一小點而已。
「焦凍，你長高了。」七瀨揉了揉他頭頂格外柔軟的那一簇頭髮，「是好事。」
轟焦凍隨著她的視線看去，也看到了鏡像中的自己。
「真的長高了不少呢。」他笑道。
「以後會越來越高的。」
轟焦凍把香腸盛出鍋，打了兩個荷包蛋，狀似漫不經心道：「待會兒吃好早飯，和我去個地方好嗎？」
「好啊。」
七瀨察覺到了他語氣的變化，但卻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儘管如此，她也沒有任何猶豫。
跟著轟焦凍的腳步，他們來到了醫院門口。七瀨停下腳步，站在醫院門口，怎麼都不想進去。
她慌了。
「可別說你查出了什麼絕症，將不久于人世了。」七瀨倏地後退一大步，厲色道，「我會生氣的！」
轟焦凍有些想笑，把她拉近身旁：「不是的。我帶你來見一個人。」
七瀨松了口氣：「哦？那我就放心了……不過我們要見誰？」
「你會知道的。」
他還是神秘兮兮的。
懷揣著恰到好處的好奇心，七瀨跟著他走到了一處病房。門口的名牌上，寫著病人的名字。
「轟冷？」七瀨一字一頓地念出了上面的名字，轉頭問轟焦凍，「這是你的家人嗎？」
「是我的母親。」
「什麼？」七瀨驚恐地尖叫，「你怎麼不和我說呀，我什麼都沒準備！啊……阿姨會不會覺得我很沒有禮貌，兩手空空就膽敢來看她了。會不會覺得我不自量力，印象分絕對很差……」
「別怕。」他用力捏了捏她的手，示意讓她放心，「她不會在意這些小事的。」
得了轟焦凍的保證，七瀨多少安心了些，不過心臟還是瘋狂跳動，幾乎快要躍出胸腔了。
她花了比平時更多的時間做心理準備。
轟焦凍推開門，七瀨跟在他身後走入，一眼就見到了坐在窗邊的女人。轟焦凍的母親，優雅得讓七瀨捨不得移開目光。
她笨拙地向轟母問了聲好，轟母也回以一笑。
「媽，這是我的女友。」沒有任何鋪陳或是開場白，轟焦凍直白道，「她是我願意交予一切耐心與時間的人，所以我認為，有必要讓你見見她。」
轟母笑了，笑顏比玻璃花瓶中的紫陽花更耀眼。
「這樣很好，焦凍。」她說。
而後轟母又問了七瀨幾句，語氣依舊是那樣的溫柔。七瀨有理由相信，是轟母塑造了轟焦凍的一切溫柔。
剛離開病房，七瀨便揶揄起轟焦凍了。
「你剛才說的，像是在求婚一樣。傻死了！」
雖然這麼說著，她卻笑得比誰都開心。
轟焦凍知道自己很唐突，但他確實動了那樣的念頭。昨夜回到家時，看到七瀨等待的身影時，他便想著，要是以後每一日都能像這樣該有多好，然後忍不住期待她可以一直留下。一不留神，未來的所有願景中，竟都有了她的身影。往後餘生，她成了絕對不能夠缺席的人。
他知道這樣說很傻，但他確信，他找到了值得駐足的人。
「那現在向你求婚，你會同意嗎？」
「嗯……」七瀨沉吟片刻，露出一絲高傲的笑容，「你都沒到年紀呢，先別想這種事了。而且，我還要看你的表現再決定呢！可別太篤定啦，轟先生。」
轟焦凍停下腳步，輕輕一拉七瀨的手腕，將她拉入懷中，俯身印上一吻。
嗯，他確實是長高了很多。
「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他這般承諾道。
—END—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
我知道好像有一點匆忙的感覺，不過確實到時候啦_(:3」ㄥ)_兩個月左右的連載期，這本是我迄今以來寫得最快的一本了(也是相對比較甜的一本)。感謝各位這麼這麼久以來的支持，我真的真的很開心你們可以一直陪著我，陪著七瀨，陪著轟轟一起走到終點。
這本就是我今年最後一本長篇啦，接下來就寫一點中篇肝肝遊戲認真讀書這樣，一年馬上又要過去啦。
我覺得我以後還會再開轟轟的嫖文，因為他真的太可愛了！
最後還是感謝！愛你們！
一定可以再相遇的！
栗子 18.10.25
PS.然後番外是沒有噠，因為我根本想不到寫啥orz不過沙雕腦洞倒是有一個，放在下面啦，可以選看嘻嘻嘻
↓↓↓↓↓↓
沙雕腦洞：《在個性世界研究名偵探柯南的可能性》
在這個全世界人口中有將近80%的人總有個性的世界設定下，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稱為少年偵探團成員江戶川柯南也沒有錯，一直認為自己的個性大概會是類似於「超推理」這樣的超酷能力，然而醫生卻始終沒有能夠判明他的個性具體究竟是什麼。
是的，他擁有個性，卻不知道具體是什麼。
這就很尷尬了。
但工藤新一依舊相信，他的個性與推理有關。
可惜還不等他想出個一二三來，他就不幸變小了。
變成小學生後，最讓他憂慮的事情，就是個性探測。相似的個性世間常有，然而一模一樣的個性卻是不可能存在的。個性不可能被覆刻，如同DNA，就算是同胎的雙生子，也多多少少有所不同。
新一害怕這會成為他被酒廠發現真實身份的把柄。然而他卻想不到別的辦法避免這事了。
於是，他無奈地接受了第三次個性探測。
這一次，探測到了結果。
「天呐！孩子……」醫生滿臉同情，「你的個性是『走到哪兒就會死人』啊！」
新一：……
新一：我覺得你在騙人。
擁有相似經歷的人還有琴酒。
他的個性叫做『孤狼』。聽起來很帥，但實際上究竟有什麼用場，他一直都不知道。
直到他加入酒廠，看著身邊的隊友一個個都是CIA、FBI、日本公安的臥底，一個接一個反水，豬隊友紮堆來到他身邊，還有只會開車別的什麼都不會的伏特加，除了殺自己人別的什麼都不會的科恩和基安蒂。
從此之後，他好像明白了『孤狼』的含義。
大概是說，他這輩子只能靠自己一個人拯救酒廠的DARK事業了吧。
然而他的工資居然居然還是這麼低。
……嗨，boss，我可以從酒廠辭職嗎？人生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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