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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武俠)一見男神誤終身》作者：南宮十九【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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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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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2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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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武俠)一見男神誤終身》作者：南宮十九【完結】
文案：
一見誤終身，不見終身誤。
這世上的事情，大抵都是如此。
注意事項：
1、固定更新時間每天晚八點半。
2、全文胡扯，通篇胡說八道。進入之前請先做好心理準備。
3、大型ooc現場，一切的人物走形都屬於我
4、單元故事合集。終南山上的道士、那個探花郎、某個船上漂、百花樓的好心人、修仙去的淩虛子。要寫的暫時就是這麼幾個。
5、工作繁忙，更新全看榜單
本文女主們的單人文指路：
司徒浮筠：（綜武俠）青山見我應如是
葉暮月：（天行九歌）空穀臨風
柳雲裳：（綜武俠）失憶的正確方式
內容標籤： 武俠 江湖恩怨 情有獨鍾 穿書
搜索關鍵字：主角：我的乙女女主們 ┃ 配角：我的被採花牆頭們 ┃ 其它：嬌花多美貌，不采不開心。牆頭何其多，單開要人命。不如塞一起，做個大雜燴！
原創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2:58
第1章 終南山上
王允卿覺得自己有點頭疼。
頭疼的原因是面前說著想要加入義軍的青衣少女。
醫術高超，本領出眾，不論哪方面造詣都是上佳。這樣的一位人才願意加入義軍，按道理來說，一直深受缺人這個問題困擾的王允卿應當是十分欣然的。
哪怕這是位女子。
只看表面的話，這位姑娘雖說容顏過於秀麗，但眉宇間卻是英氣十足，舉手投足之間也自然的有一股風流的瀟灑之態。雖說是女子，混跡在義軍之中未免有些不便，但只看在這姑娘本身的能力上面都能當做沒有。
至於閨譽之類的，就連當事人自己都不在意，王允卿覺得自己操心也等同於白費。
只可惜王允卿能看到的不只是表面，還有內在。
「黃姑娘……你這是何必？」眼前的姑娘笑容清爽，自然十分賞心悅目，當作為唯一觀眾的王允卿只覺得額頭都在隱隱作痛。他很無奈的勸說道：「行軍打仗並非是你想像之中的那般輕鬆。」
「王先生可莫要喊錯人。」青衣少女渾不在意，說道，「在下林曾應，並非先生口中的黃姑娘。」
被否認了判斷的王允卿……他覺得自己更頭痛了。
若是初見，這話他當然是會相信的。但比較遺憾的一點在於，他並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執意自稱為林曾應的姑娘。
而上一次見面的時候，這位姑娘正做了男裝打扮，自稱黃此君。
人若是生了一張好臉，那自然是做什麼都要便利一些的。那時候的王允卿雖不知這位翩翩佳公子為何突然找上了自己說是想要比試一番，但也沒拒絕。
結果在切磋完了之後，他不僅收穫了正常比武應有的感悟，還額外知道了一個秘密——原來公子竟是女兒身。
具體是怎麼發現的已經無需多言，總之這個過程十分正直，王允卿發現這個靠的也是自己細緻的觀察和一點小小的意外，而不是什麼奇奇怪怪的辦法。發現對手其實並非男兒之後也沒有改變自己的態度，依舊以禮相待，十分尊重。
新鮮出爐的黃姑娘對此表示十分欣慰。
然後轉頭就說下次有空再來找你玩。
那時候打死王允卿他也想不到新認識的朋友再過來的時候會是這個情況。
不僅光明正大的穿了女裝，還換了名字，還打算加入義軍。
若是對方的性子稍微靠譜一點，王允卿肯定就答應下來了。但無奈眼前之人分明就是個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這情況若是獨行當然不算是什麼問題，但若是放在軍中……那就是個大問題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哪怕知曉對方若是加入義軍將會帶來不小的助力，但王允卿仍是忍著心痛拒絕了。
王允卿：「黃姑娘，這裡並……」不適合你。
王允卿的這句話，前半句說出來了，後半句沒能成功說出來——他的一句話才起了個頭就被打斷了。「王先生認錯人了。」青衣女子面上仍帶笑意，語聲清亮，「在下林曾應。」
雖說這是換回了女裝，臉上並未易容，但——
精分也是有自己的職業道德的。
原則堅決不能混淆，不然還怎麼玩下去？
少女的眼中無聲的傳達著這樣的資訊。
對視半柱香之後，王允卿先敗下陣來，道了一聲：「林姑娘。」
「這不就成了？」本名黃此君的姑娘笑盈盈的說道，「王先生還未說呢，我本一腔誠心而來，想要助先生一臂之力，先生為何不應？」
王允卿：「林姑娘應當心中有數。」
「是麼？」青衣姑娘道，「但比起先生所思慮的那些，還是我能帶來的助力更大一些，不是嗎？」
王允卿：「林姑娘。」他的語氣十分鄭重：「抗金一事，並非玩笑。」
「你就這麼不相信我？」
黃此君這次連先生都不喊了，語氣裡亦添了三分不快。「王允卿，你當知曉，我並不喜歡玩笑。」
王允卿又歎氣，他覺得自己這一天之內歎的氣都快要比之前的一年都要多了。無可奈何，他總算也體會到這種心情。「林姑娘可願說說，為何想要加入義軍？」
「金人砸了我家的鋪子。」黃此君答得飛快，哪怕是這種聽上去很像是胡扯的理由，她也依舊能說的理直氣壯，並且叫人十分信服。
「一連二十家。」
這話黃此君說的輕巧極了。她家真的不缺這麼一點產業，哪怕二十家鋪子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說都是一份已經算得上龐大的家業。這世上總是這樣的，財富永遠只聚集在少部分人的手中，而很不巧，黃此君就屬於這少部分的其中之一。
這份豐厚的家業當然不可能是年方二八的黃此君自己攢下來的，事實上，這來自于遺產繼承。
爹媽雙方的。
黃此君的身世說起來也有幾分傳奇小說的意思，她爹是個沒落士族之家的嫡子，自幼才華出眾，運氣也是好的很。哪怕少年時期遭人記恨而身陷賊匪之間，也能遇到武功高強的美麗女俠英雄救美……最後還把女俠娶回了家。從此俠骨做柔情，紅袖夜添香，端然是十二分的恩愛甜蜜。
而與家庭的美滿幸福形成對比的，正是仕途的不順。
黃此君她爹的才華當屬上佳，又是一腔愛國情懷，滿心想著為國家為民族做奉獻。但其人品質高潔，又是堅定的主戰派，每次被調回京城不久就又會因為他的直抒胸臆被貶謫。來來回回五六次，最後坐在龍椅上的皇帝也覺得不耐煩了，乾脆動了殺心。
黃大人于赴任途中病逝，這是如今流傳在世間的說法。
——如果不是黃此君她娘當機立斷先下手為強直接把丈夫打包帶走的話，這也許就是最後的結局了。
但躲過了這一劫的黃大人也沒有多活幾年。
先天體弱，又多年操勞，繁重的思慮早就拖垮了他的身體，哪怕有精通醫理的妻子小心調理，也終究天不假年。
哪怕這世上所有的疾病都能夠找到醫治的方法，但正如同衰老的不可抵抗，油盡燈枯這種事情也一樣的不可違逆……不管是多麼高明的醫術，都是沒辦法的。
一家三口，最先離去的是當父親的這一個。
黃夫人冷靜的處理了丈夫的後事，冷靜的教導女兒長大，又在確定女兒足以獨立的生活之後，冷靜的自刎了。
被留下的女兒——也就是黃此君——鎮定的處理完了母親的後事，然後踏出了他們一家人隱居的地方。
準備像是少年時候的母親一樣，去闖蕩江湖。
然後她遇見了遇見王允卿。
這並非是第一個武功勝過她的人，但卻是第一個看穿她易容的人。況且——
興趣這種東西，總是無由來的。
既然想到了，那就去做。黃此君做事，一貫隨心所欲，正如同被金人砸了鋪子，哪怕損失的那些完全不算什麼，只要自己樂意，便一樣願意加入義軍和金人杠上。而為何選擇王允卿所在的這一支——
大概是，心血來潮吧。
第2章 終南山上
黃此君做事，在很大程度上全憑興趣二字。
如同之前，能因為一句傳言就找上王允卿比武，也正如現在，能因為一些損失就想要加入抗金的義軍——哪怕對那些損失的財物並不放在眼中。
「但金人這般做派，也實在是太過倡狂。」砸了我家的店還想要我給賠償，黃此君心說你怎麼不乾脆把鋪子也搶了？雖然沒什麼人知道哪些產業所有人是她，但這麼接連二十次——
黃此君覺得自己被下了很大的面子。
最坑的是作為土地所有人的大宋朝廷居然還認可了這麼荒謬的事情發生……雖說因為父親的緣故，黃此君早就對朝廷冷了心，沒了什麼期待，但如今遇到這種情況，還是難免更添幾分失望。
既然官府靠不住，那當然就只能自己動手自力更生。
被下的面子必須得找回來才行，不然心裡不痛快……黃此君可沒有和自己過不去的想法。她花了些力氣，找到了哪些下了自家面子的金人，一人一份斷腸絕命的藥。末了還是覺得不解氣，乾脆將已經做好的那份去泰山看風景的計畫給撕了，轉而直接來找了正在組織義軍抗金的王允卿，表達了自己想要加入義軍的想法。
雖然只是因為「想要找金人麻煩」這種不怎麼光彩的初衷。
王允卿十分意動。
然後堅定的拒絕了黃此君的請求。
被拒絕的黃此君：「在下心思已定。」被下了的面子還沒找回來，不讓金人狠狠地痛上幾場，黃此君才不願意就這麼算了。「先生若是不願收我，在下便也只能去他處了。」
這句話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黃此君隨便胡來的危害有多麼大，王允卿沒見過，但他也能猜得出來。為了讓黃此君不至於去禍害別人，非常具有捨己為人這種奉獻精神的王允卿……他覺得還是自己辛苦一點好了。
人在身邊的話，好歹也能多看顧一些。
但初時還是這麼想著的王允卿很快就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不管是做什麼事情，組隊總是要比單打更加的方便快捷，尤其是在團結合作分工明確大家都齊心協力的往一個方向前行的情況下。黃此君方方面面都有涉獵，其中不少更是精通。能出謀劃策能組織後勤能管理紀律能訓練新兵能平衡內部，做完這些之後還能遊刃有餘的處理好義軍和各方面的關係，堪稱不可多得的神隊友。
已經成功的和黃此君組完隊伍的王允卿現在就感受到了有個神隊友的好處。
自從黃此君加入義軍之後，被從一眾雜事之中拯救出來的王允卿覺得自己除了招兵買馬領兵作戰之外簡直都沒什麼需要操心的了。
毫無後顧之憂。
因為所有需要顧慮的事情，都被黃此君給解決了。
這種感覺當然很不錯，但看著忙碌不停的友人，閒置時間不少的王允卿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這有何值得在意？」黃此君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之前不也是你在教我嗎，允卿？」
黃此君的確會很多，但從前一直生活在海外，許多知識都沒有真正的應用過。說白了也只不過是學過、記得這種程度的紙上談兵罷了，完全沒有實踐的經驗。初初接手義軍這麼大個攤子，最開始也的確是有過諸多問題，那時候一直是忙碌的王允卿在引導她。一直到確定黃此君能夠獨立的處理完那些事情，他才放了手。
本來就忙，還在她身上花時間，黃此君覺得那段時間的王允卿一天休息的時間肯定沒有兩個時辰！
也是多虧王允卿武功好，身體強健，要換做是尋常人，這麼透支精力還毫無自覺的苛待自己，早就撐不下去了。
王允卿道：「那是因為此君你初來乍到，對很多事情都不甚明瞭，我教你也是應當的。」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兩人之間的交情已經到了能夠省略客套直呼其字的程度了——然而兩個當事人對此都毫無自覺的習以為常。
被喊了小字的黃此君放下了手中的筆，道：「這世上從沒什麼理所當然。」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沒有誰是必然要去幫助誰的。「說起來，倒是我該謝你。」
王允卿道：「此君為何謝我？」
黃此君道：「多謝你……信我。」
不是誰都能夠這麼相信一個年輕女子的能力的，也不是誰都能夠有這樣的心胸直接放手不管任她施展的。在父親還沒有離開朝堂的時候，黃此君見得最多的就是父親的無奈。分明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操守和理想，但卻是被限制著手腳無處施為。
是而黃此君也就更加的清楚，像是王允卿這樣的放任，是多麼的可貴。
「我自然是信此君的。」王允卿道，「此君同我一般，有愛人之心。」
黃此君：「……過獎。」
黃此君真心的覺得，王允卿把她看的太高了。
不是誰都有王允卿這樣高潔的理想，並且願意為之付出行動的。
在年幼的時候，黃此君也許有可能成為這樣的人，但因為一些事情，後來她自己主動把自己給扳著長歪了。
畢竟這種人的結果通常結果都不會太好。
比如說黃此君她爹。
鬱鬱不得志，空有才華理念，卻不會被治國之人採用。報國無門，於是只能無奈的看著國家日日衰弱，將所有的悲憤都埋在心中。
黃此君一直覺得她爹生病就是因為抑鬱成疾。
那時候她就明白了內心夢想無法實現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後來她就想，我一定不要有什麼理想。
我只想要每天都過得高興，過得稱心如意，既然是這樣，我要這種註定痛苦的東西來做什麼呢？就像是現在這樣，遊山玩水對酒當歌舉杯邀月，一天一天的過完眼下的日子，不是就很好嗎？
黃此君覺得自己這樣的生活就很好，如果沒有遇到王允卿這個傻子的話，也許她會這麼一直過下去也說不定。
可惜這世上從沒有如果，也許……也就只能是也許了。
王允卿這個傻子呢，分明武功蓋世，卻一心報國。朝廷都不管了，他卻散盡家財組織起了義軍抗金。一邊被金人仇視，一邊被朝廷忌憚，中間還常常有自己人不知道從哪裡插過來一刀還有陷害——
就這樣的情況，他居然還一直堅持了下來。
哪怕經歷了這麼多的背叛失敗，他的意志也從未動搖，也從未對國家失望。
瞭解到這些的時候，黃此君覺得自己可算是開了眼界了。
原來這世上還真的不缺像是她爹這樣的傻子啊！
不過王允卿顯然是傻出了自己的風格。
黃此君覺得自己顯然不是傻子序列裡面的，畢竟她既沒有報效國家的宏願也沒有什麼悲天憫人的情懷，沒繼承到親爹的憂國憂民只學到了親娘的冷眼旁觀獨善其身。救民倒是願意偶爾為之，對於救國還是興趣缺缺。但對於像是她爹還有王允卿這種人，她還是很尊重的。
也樂意提供幫助。
哪怕代價是自己忙成狗。
義軍的事情是真的多，畢竟人多——而人多了事情自然也就多了，這是古往今來都通用的道理。況且義軍的成員也多是沒怎麼讀過書的，能認字的能上手管事實在是少之又少，直接導致少數的管理人員身上都擔著很重的擔子。
黃此君沒來之前很多事情都是王允卿一肩擔的，在黃此君來了之後……王允卿倒是多出來很多的時間能夠招兵買馬研習戰略什麼的，還能時不時的關注一下友人，而作為分擔者黃此君就很忙了。
黃此君曾經很奇怪之前擔著這麼多事的王允卿怎麼沒倒下。
但現在，黃此君更加的好奇王允卿能夠走多久。
王允卿還在絮絮的感謝黃此君做的事情，也真是難為他能夠把這些事情記得這麼清楚，黃此君自己就做不到這點。
但被這樣真誠的感謝……還是很開心的。
王允卿最後說：「此君，我找些人來幫你吧？」
「不用。」黃此君拒絕的很快，她道，「我一個人就能夠做好這些事情。允卿你若是找到了幫手，還是讓他們去幫你更好一些。」
王允卿：「可是……」
「要人盡其才啊，允卿。」黃此君道，「這些事情還壓不垮我，你是在無需多想。」
「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和不擅長的事情，允卿你只需要做你最擅長的就好了，剩下的，都有我來為你擺平。」
黃此君對著王允卿說出了承諾。
就讓我看看吧，你的志向能夠堅持到哪裡，你的理想，又能夠堅定到什麼時候。
我為你解決所有的後顧之憂，作為報答——
王允卿，便讓我看看吧。
執意要扶起這個已經病入膏肓的國家，我的父親為此痛苦了二十多年最後終於心灰意冷鬱鬱成疾，而你——你又能夠支撐多久呢？
你的終點，又是在何處？
第3章 終南山上
時間不等人，匆匆就是五年過去。
義軍所面臨的境況也越發不妙。
在最開始的時候，王允卿帶著義軍擊退了金人一次又一次的攻勢，接連奪回了許多失地，人心皆十分振奮。雖也有過失敗，但次數極少，很快大家便能夠重新鼓起士氣，準備下一場戰役。而如今——
「我們還在贏。」黃此君說道。
「這不算什麼。」王允卿很平靜的說道，他才從戰場上下來，鎧甲卸下之後衣衫上大片的血跡就凸顯了出來。衣料翻卷，除了兩道較為嚴重的大傷口之外還有零零總總十來道小傷口，都在滲著血。
黃此君把配好的藥往他傷口上倒下去，王允卿眉峰不動。
「這是最好的藥了。」不僅藥效最好，能讓傷口好的最快……用起來也最痛。
偏就王允卿，拿這種藥當水抹。
黃此君歎了口氣，說道：「允卿，你好歹讓我省些藥材啊，這藥配起來也不容易。」
「亂軍之中，自是難免受傷。」王允卿溫溫和和的說道。
這也是實話。
武功再好，在萬千亂軍之中也不算什麼。況且王允卿雖說是主帥，但每次作戰的時候都身先士卒，奮勇殺敵，以鼓士氣，被圍攻的時候實在是多的很。哪怕他武功超群，每次一場仗下來，也是滿身傷痕。
能活到現在純屬命大。
「也是多虧此君。」
王允卿介面道。
「治得了病……救不了命。」黃此君道，「這又有什麼意思呢？」每次滿身傷的王允卿過來她這裡上藥求醫的時候，她總是會有一種不管的衝動。自己辛辛苦苦治好的病人轉頭就又把自己弄得一身傷，這種精心雕琢的作品被毀壞的不快實在難受，但要真的撒手不管——
黃此君覺得自己大概是沒辦法做到的。
「能夠抓住當下，不就很好嗎？」王允卿的看法與黃此君不一樣。從本性來說，黃此君喜歡及時行樂，她看待事物總是有些悲觀的，哪怕這個過程之中也願意傾盡全力。而王允卿就要更加的樂觀一點，認定了一個目標就會一直滿懷希望的走下去。
通常的來說，這叫做不撞南牆不回頭。
放在王允卿身上，應該叫做撞了南牆也不回頭——他會選擇把牆撞出個洞來，然後繼續走下去。
「當下……當下最重要的，不是繼續贏下去嗎？」黃此君彎了彎嘴角，看起來是在笑，但怎麼看這個笑容都十分勉強。「允卿，你不就是這麼想的嗎？」
「我們不能輸。」
王允卿十分平靜的說道：「因為我們……如今根本輸不起。」
一場戰役的勝利能夠代表什麼呢？
這個問題在不同的情況下有著不同的答案，而在如今——勝利對他們來說，大概是一段多出來的、喘息的時間吧。
義軍雖說有朝廷支撐，但朝堂混亂，每每因為這事情都要吵上十天半個月，一年到頭能夠送來的糧草都少的可憐，大頭全是黃此君這邊出的。後來金人攻勢猛烈，朝廷的糧食竟是一點都運不進來了。
每天都在有人死去，每天都有大筆的支出——但與之相反的，他們所能夠得到的，卻是少之又少。
這樣不平衡的收支，能夠支撐這麼久，幾乎可以說是一個奇跡了。
但這個支撐也是脆弱的，王允卿不知道這樣的情況還能保持多久，他只知道每一次的戰役都是一場巨大的消耗。戰場上的勝利對於這個問題毫無幫助，而若是失敗，卻是雪上加霜。
這是徹徹底底的畸形。
義軍不能輸，只要輸了一場，他們失去了必勝的信心，垂下去的士氣就很難挽回。而人心一旦浮動，之前被勝利所壓下去的各個隱患都會一同爆發——
到那時候，就是真正的無能為力了。
金國則正好相反，對於金人來說，輸了一場完全不算什麼。就是輸上十次二十次，對於他們來說也不會傷筋動骨，頂多不過只是有點疼，疼過了之後連修養都不需要就能夠輕輕鬆松的拉出新的軍隊來繼續打。而義軍不能輸，因為只要輸了一次，就是徹底的失敗，將再也沒有翻盤的機會。
王允卿也再也不會有下一次的、組織義軍的機會了。
北方如今已經全被金人所得，義軍所在的地方已經是最後的苦撐——而朝廷甚至已經有了與金國和談的意思！
「你還能夠撐多久呢？」黃此君輕聲道。
她像是在問王允卿，也像是在問自己。
「我不知道。」王允卿道，「但有一件事情，我卻是能夠確定的。」
黃此君：「什麼事？」
王允卿：「我會盡我所能的保護這片土地。」
黃此君：「哪怕內憂外患？」
王允卿：「哪怕內憂外患。」
黃此君：「哪怕大勢所趨？」
王允卿：「哪怕大勢所趨。」
黃此君定定的注視了他一會兒，突然微微一笑。
卻是搖頭。
「王允卿，你可真是個傻子。」
「獨木難支。」
被說成傻子的王允卿也跟著搖頭，卻是笑著的。他上完藥之後便換了衣裳，拉著黃此君出了門。
街道整潔，人來人往，哪怕才經歷過一場戰役，走在路上的人們也依舊帶著笑。
這裡有著其他被金人佔領的地方所不具備的東西。
那是朝氣，還有希望。
王允卿笑容溫和的揮別了一位熱情的老大娘，將那句「王大俠林女俠下次再來」拋在了身後，拉著黃此君繼續往前走。他口中道：「這就是我堅持下去的理由，還有支撐。」
黃此君道：「允卿可曾想過？若是你當初接了朝廷的封賞，接受了那官位，去了天子腳下，也許如今能做的會更多一些。」
「不會更多的。」王允卿道，「我當過官……還曾經是文武舉人，這些事情，我還是知道的。」朝廷的官場那般混亂，真正有能力的被打壓。他一介白身，既無靠山也無背景，掌權的又是堅定主和立場的奸臣——給他三十年也許能夠爬到高位，但五年？
能做什麼呢？
倒不如推辭不受官位，不受朝廷官員管轄，領著義軍，繼續當著百姓口中的「王大俠」更為方便。
「其中關竅，此君應當比我更加清楚才是。」
黃此君：「你知道我？」
「黃大人是有名的清官能臣。」王允卿點到即止。
哪怕一開始的時候並未將黃此君和那位逝去多年的黃大人搭上關係，但時間久了，總會想到的。黃此君的姓氏、她所掌握的關係網、舉手投足之間的氣度儀態……這些都是能夠找到痕跡的。
沒有誰的來歷能夠被完全的隱藏。
王允卿的觀察也向來細緻。
「你知家父，那可知家母？」黃此君來了興趣，笑問道。
王允卿：「黃夫人應是自海外而來。」
黃此君側首看他：「還有呢？」
「逍遙派。」王允卿說了三個字，又道，「黃夫人應當是與這個門派有關係吧？」
「你倒是猜的很准嘛。」並肩而行歪著頭說話未免太不方便，黃此君乾脆繞到了王允卿前邊，雙手背在身後倒著往後走，一邊走一邊問：「說說看，想了多久？」
王允卿好懸在忍下了伸手去扶的衝動，道：「不多，兩年罷了。」
黃此君：「怎麼猜出來的？」
王允卿：「此君你自己，便是答案啊。」
王允卿雖說是出身士族，家庭和武林沒什麼關係，但他後來拜的道派卻是當今道教之執牛耳者。他雖並非正式出家，而只是俗家弟子，但掌教對他極為喜愛，不僅武藝秘笈傾囊相授，門中藏書也由他翻閱。
其中便有關於逍遙派的記載。
因為這個門派太過神奇，其中弟子個個出彩，王允卿對這個門派的印象也很深。而黃此君又恰恰好十分的符合這個門派的弟子標準，生的美天賦好又樣樣精通，連使得武學也是好看的緊。而她又是來自東海——
「門中恰有東海逍遙記載。」
黃此君輕輕一笑，道：「樓道觀源遠流長，其底蘊當真叫人羡慕。」
「時間長了，知道的東西當然就多了。」王允卿對此倒是十分淡然，「逍遙子前輩才是驚才絕豔。」
黃此君：「哦？」
王允卿：「恨晚生百年，不能與之一見。」
「有這麼推崇？」黃此君有點好奇，「你不像是對武學這麼熱情的人啊，允卿。」
王允卿終究還是沒忍住，伸手按住了友人肩膀，帶著人往更偏僻的地方走去，以免正玩的開心的黃此君影響到其他人。「並非如此。」他道，「逍遙子前輩曾經拜訪過樓道觀。」
黃此君追問道：「然後？」
王允卿：「與觀中一眾前輩論道三月，後飄然而去。」
「真是委婉的說法……」黃此君喃喃道，對於這個結果她其實並不意外，在她娘的口中，他們這一派的祖師逍遙子本就是天上少有地上無雙的驚世之才，不管什麼樣的事情放在他身上都是理所當然的。只是——輸了就輸了嘛，說的這麼委婉，記載的人也真是不容易。
死要面子……好吧，沒有活受罪。
第4章 終南山上
外有金兵，內無援助，在這樣沉重的氛圍之下，喜悅和輕鬆總是短暫的。
王允卿帶著黃此君逛了一會兒便回去了。王允卿去對著地圖思考下一場仗應該怎麼打才能夠以最少的損失得到最大的勝利，黃此君回去等著手下來彙報結果。
這一忙就忙到了第二天。
黃此君實在是累得很，也懶得回房間去——哪怕只有十來步路也不想，乾脆就直接伏在桌案上小睡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發現身上多出了一件外衣。
外衣的主人正靠在院中的樹下，拿著片葉子在思考人生。
「傷還沒好就跑到這裡來吹風？」黃此君拿著那件外衣走出來，把衣服又蓋到了王允卿的身上，「可注意些吧，我這兒的藥可真的不多了。」
王允卿仰著臉對黃此君笑了笑，問：「此君，我們還剩下多少東西？」
黃此君：「哪方面？」
王允卿：「糧草、衣甲、兵器、藥品……都說一說吧。」
「四個月的糧草、兩萬人的衣物……」黃此君在王允卿的身邊坐下來，一樣一樣的給他數，最後道：「節省點的話，夠你們再打四五場的。」
王允卿：「……此君，金人又要攻城了。」
「今天有一位志士來投軍。」黃此君說起了另一件事情。
這個國家啊……哪怕已經從根子上腐爛了，但依舊有無數的熱血志士前赴後繼的想要挽救這個國家的人民。
王允卿為此而露出了一個微小的笑意：「我知道了。」他站起身來，說：「我去看看哪位志士。」
「去吧。」黃此君靠著樹，很輕的說，「晚上記得過來換藥。你的傷還沒好，就算天冷……也別喝酒了。」
「多穿幾件吧。」
王允卿一一的應了，他往外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住了腳步。並未回頭，說：「此君，我們會繼續贏下去的。」
黃此君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地應了一聲。
「那就贏下去吧。」
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歎息：「我等你回來，允卿。」
並非不能上陣殺敵，但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縱有絕世武功，在戰場上又能殺得了幾個敵人？倒不如在後方，多盡些心力……多救一些人。
能救下的人，永遠比能夠殺的人更多。
這樣……便很值得。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一桿秤，做的每一件事情，也只有自己才知道值不值得。
在打了這個月的第三次勝仗之後，王允卿又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裡。
這次連窗戶也關上了。
前幾天才趕過來的王允卿他師弟周伯通對此急的那叫個雞飛狗跳，最後在其他人的指導下，乾脆把「據說和師兄感情很好的林姑娘」拉了過來。
被熊孩子強拉過來的黃此君站在院子裡，抱著佩劍，沉默的等他出來。
這一等就是三天。
第四天天色微明的時候，王允卿的房門總算是打開了。
藍衫的道士從裡面走出來。
「想通了？」黃此君問他。她的嗓音十分平靜，許是在這樣的天氣裡站的久了，她的聲音也像是浸著冬日寒氣。
冷的有點過頭了。
王允卿注視著面前的姑娘，城中物資缺乏，她也不復初見之時的光鮮亮麗。白色的衣衫已經洗的很舊了，簡單挽起的發上還沾著夜晚凝成的白霜，只有眼睛裡，還藏著泉水。那張秀美動人的面容也是蒼白的——那不像是被凍出來的，反而像是預見了某種可能的沉著。
還有篤定。
王允卿失去的勇氣突然就回來了。
「想通了。」
他說：「此君，我出家了。」
「恭喜。」黃此君彎了彎嘴角，露出了一點笑意，「樓道觀一定願意給你一個另開支脈的資格。」
城中如今已經是彈盡糧絕，再堅持下去也毫無意義，倒不如換一條路走。
宗教正是其中之一。
王允卿本就是個道士，如今選了這條路，黃此君一點兒都不奇怪。
道家在中原有著非常深重的影響力，皇室也信這個，況且走這條路還有樓道觀當支撐，開場就能穩穩壓住情況。而等到時候久了，就算樓道觀撒手，王允卿不在，只要當家做主的觀主智商過關，也能壓住局面。
王允卿道：「師弟……就是為了這事來的。」
在前些時候，他便已經有了這樣的想法，甚至同師門去了信。只是等到師弟到了，他便又開始猶豫。恰巧那時候金兵來攻城，這事情便這麼耽擱了下來。而如今——
「我已經做了決定。」
「那便去做吧。」黃此君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總是值得高興的。」
「的確如此。」
王允卿說道：「我欲開全真一脈，短時間內是不可能離開終南山了……此君有何打算？」
「幫你一把，然後……」黃此君微微一笑，道，「等到義軍散了，你的全真教檯子紮起來了，我就不要做林曾應了。」
「這些年，我用這個身份過得很開心。而在這以後，我想去試試另一個身份的生活。」
林曾應是深明大義的抗金女俠，這個角色黃此君覺得自己適應的很好。而黃此君這個隨心所欲的人間遊客，她還多加體驗。
只是在這之前，她還需終南山呆上一段時間。
王允卿出家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他出家之後的道號是重陽子——黃此君總覺得起這個道號是因為重陽節的緣故——世稱王重陽。以解散了的義軍和受他庇護多年的百姓作為根基，他所建立的全真教很快的就發展了起來，由於是樓道觀分出去的支脈，在道教內部也佔有著一定的地位。
從初落門庭到香火鼎盛，也沒有花去多少時間。
黃此君站在山上往下看，來貢獻香火的香客絡繹不絕。曾經的王允卿、現在的王重陽站在她的身邊，面上似有笑意。
「這樣就很好了。」他說。
「太平……」黃此君低聲喃喃，尾音壓得極輕，饒是以王重陽的耳力，也差點沒聽清楚。
王重陽道：「我打算收幾個弟子。」
黃此君：「那就收唄——我記得你已經有好幾個了吧？」
王重陽道：「四個。」一個是還在樓道觀的時候收的，因為那孩子實在是太喜歡他，於是就被負責這塊的師兄分給了他帶。還有三個都是在抗金的時候收下的，有一個是從頭開始，還有兩個是帶藝投師，不過都不是問題。
「總覺得……再過幾年，你就會有徒孫了。」黃此君道，「我也想收徒弟了。」
王重陽：「此君不是最喜一人獨行？」
「群居久了，突然回到一個人的情況，總會有些不適應。」黃此君說的輕描淡寫，「先找個徒弟帶著試試吧，看你這模樣，總覺得養個徒弟，也挺有意思的。」
王重陽感覺到了久違的頭疼。
這話聽起來……真的，不像是想要養個徒弟，反而像是打算養個寵物。
隨便的很。
但他也沒有頭疼多久。
「我要走了。」黃此君說道。
她這話說的突兀，但真說出來的時候，王重陽卻有一種「果然如此」之感，之前一直提著的心，這時候竟然也落到了實處。
「是這樣啊。」王重陽說道，「這算是道別嗎？」
「你若是覺得是，這便是了。」黃此君回答的非常隨便，「左右我也不想說什麼好聽的。」
王重陽：「我來說也是一樣的。」
黃此君：「……還是算了吧。」好聽的話聽得多了可是會耳根軟的。「你徒弟已經在找你了，不回去嗎？」
「我看著你走。」王重陽道，「至少在下山的時候，你不會是一個人。」
「這是自然，來你全真教上香的香客這麼多，哪條路會沒有人呢？」黃此君道，「我就是想要找條沒人的小路，想來也是沒辦法的吧？」
王重陽：「會有的。」
「難不成你還想要修條出來不成？」黃此君這話一說，連自己都覺得像是玩笑。她為此而短暫的展顏，又很快的收起了笑容。「好啦，日出已經看完了，我也該走了。」
「山高水遠，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王重陽說道。
於是得到了這句話的黃此君便心滿意足的轉了身，提著自己的佩劍下山去了。
王重陽站在那兒，看著她慢慢走遠，神色十分平靜。
偷偷溜過來的周伯通悄悄地湊過來，問他：「師兄，你為什麼不把林姑娘留下來呢？」
王重陽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直接提留著師弟，轉回重陽宮盯著一群小弟子們練武去了。
只是日落之時，他看著那輪緩緩落下的紅日，卻是突然開始掛念今日下了山的友人這時候應該如何過夜。
他為此而出了會兒神，末了又想起了師弟天真的話語。
一聲滯留了很多天的歎息，終於還是落了出來。
「多留無益，徒惹傷悲……又是何苦？」
第5章 終南山上
不同於還在終南山上想來想去的王重陽，提著劍下山準備繼續幾年前中斷的遊山玩水之行的黃此君這時候心情倒是要輕鬆許多。
許是因為早就有了猜測，在真正面對的時候倒也沒有多麼的難過，反而接受的很是平淡。
在大局面前，個人的情愛，都是可以被犧牲的。
所以那朵還來不及開放的花，就這麼悄無聲息的凋謝了。
這當然是很遺憾的一件事情，但說到底，也就是那樣罷了。難過自然有，但也沒有到痛不欲生的地步，最多……也只不過是山水失色，遊玩無趣。
黃此君一直思考著要不要找個徒弟來帶在身邊教導，方便打發時間。
不過在遇到終於被舅舅放出門的表姐林朝英之後，這個想法就被她丟到了腦後。
原因十分的簡單，一個人的時候空虛寂寞冷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如果是與脾性相投的友人在一起的話……黃此君倚著船舷，注視著那正在採蓮的白衣女子，滿懷喜悅的想：每天相處的時間都嫌不夠，又怎麼會去思考這些無趣的事情？
「表妹，快看！」林朝英輕功好，借物踏水不過等閒，況且如今還是在荷塘之中，能夠借力的地方多的是，沒怎麼費力氣就采到了湖心裡那朵開的最好的蓮花。她笑吟吟的將那枝花遞到黃此君面前，示意黃此君接過去。「好看嗎？」
黃此君接過那枝蓮花，想了想，又將其抱在了懷裡，歪著頭看著林朝英笑：「自然是好看的。」
「表妹更好看。」林朝英毫不嗇惜誇獎，美人玉容襯粉荷，自然是賞心悅目。花襯人，人映花，恰是兩相成全。
林朝英看黃此君是如此，黃此君看林朝英也是如此。
「表姐也是。」
這一整個荷塘的荷花，都比不上林朝英來的好看。
黃此君真心實意的覺得，她們家——或者說是她娘那邊，的確是盡出美人兒。像是她娘，像是新遇到的表姐林朝英，都生的很好看啊，只是站在那裡，便覺得實在是賞心悅目極了。
林朝英踏上船板，很坦然的接下了自家表妹的誇獎，順帶著提起了另一個消息：「江湖傳言，九陰真經在王重陽手中。」
「表姐想要？」黃此君問道。
林朝英說的坦然極了：「如九陰真經這般高妙功法，我輩習武之人，自是想要一窺究竟。」
這倒也是。
但現在黃此君更加好奇的卻是：「表姐可知曉，這消息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這消息在江湖風傳已經有一段時候了，最開始出自哪裡已經難以考證。」林朝英道，「現在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她像是冷笑了一下，道：「雖說王重陽威望甚高，倒也不是誰都願意賣他面子的，況且還是九陰真經這等公認的武學秘笈呢！」
黃此君：「表姐。」她很認真的問道：「為什麼我覺得……你好像對允卿很有意見的樣子？」
這不應該啊！
王重陽抗金那麼久，不管在百姓還是武林之中都很有威望，是大家都公認的大俠，就連他的敵人都得承認他的人品和為人。而林朝英——黃此君之前還聽自家表姐興致勃勃的說過她的那些抗金經歷呢。
雖說林朝英的抗金僅僅只是個人行為而沒有加入什麼義軍，但按道理來說，對於有著抗金這個共同點的王重陽，林朝英就算不至於有多麼高的好感，也不應該有什麼惡感啊！
說好的抗金義士起步好感60+呢？
林朝英被自家表妹的問題給噎了一下。
這個問題真的不怎麼好回答——小表妹到現在還以為她才被爹爹放出來沒多久呢，還天真的以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但她能說什麼呢？我一入江湖就聽見表妹你和王重陽的不可說二三事嗎！
聽說自小寵愛的表妹有了喜歡的人，這已經是一件很難過的事情了。林朝英打心底裡真心實意討厭未來妹夫，哪怕小表妹找的物件再優秀也改不了她這想法——況且這個未來妹夫現在還出家了。
林朝英研究過新鮮出爐的全真教教規全本之後簡直想要把那本書摔在王重陽臉上！
你要出家就出家，不想成家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但王重陽你之前和我妹妹又算是怎麼回事！我連你們的結婚賀禮都準備好了結果你跟我說你要出家了？開玩笑呢！！！
要不是巧合的在路上遇見了還在遊玩的表妹，林朝英這時候都該上終南山砍人了，哪裡會像是現在這樣，和黃此君悠悠閑閑的到處遊玩看風景。
當然黃此君在這件事上面的態度也是個重點。
風輕雲淡，不以為意——一開始的時候林朝英還很憐惜的想表妹真是辛苦了，明明因為情人出家從此有緣無分而內心悲傷，卻還是要在她這個姐姐面前強顏歡笑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後來時間久了，林朝英也就弄清楚了。
強顏歡笑什麼的都只不過是自己的腦補，黃此君她是真的不怎麼在意這事。
或者說——看開了。
「表姐以為這事對我會是多大的打擊？」那時候的黃此君這般問道，神色和語氣都是清淡的，像是風，過了也不會留下痕跡。「王允卿出家是他自己的事情，也有著他的原因——我能夠理解他的想法，也早就為這一天的到來做好了準備。」
「所以在猜想成真的時候，其實也沒有什麼難過的。」
「允卿的想法，也正是我的想法。如果我和他的立場換一換，我也會做出一樣的事情來。」所以既然是能夠理解的，計較也就無關緊要。
而因為王允卿做出這個決定而失去的那些——「也是沒有關係的。」
「我早就知道了。」
那朵花，註定只能在含苞的時候凋謝了。
「知曉了，就不會難過嗎？」林朝英覺得自己有點理解不了自家表妹的思維方式。
黃此君並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她只是道：「人的一生之中，總是有許多的事情要去做的。感情之事，不過只是其中之一罷了，就算是沒有了，也依舊還有其他的趣事等著。何必為此而困苦呢？」
人活一世，在這世上走上一遭，難道只是來灑灑眼淚為感情煩惱的？
也許有人會遮掩，但這並非是黃此君的人生。今朝有酒今朝醉，她永遠能夠找到讓自己高興的事情，並且為此而投入精力。
願意及時行樂，也能夠做一個長久的等待。
林朝英從對小表妹的性格剖析之中回過神來，想起黃此君的問題，隨口道：「大約是因為……你在我面前提他提了太多次？」
「原來是這樣嗎？」黃此君也沒懷疑。她倒是沒有回憶自己平時是不是真的有經常提到王重陽，只是覺得自己從家裡出來八年，其中五年多的時間都是和王重陽待在一起的，要說閒聊的話，的確是很容易的就會扯到王重陽。
林朝英：「我可是會吃醋的啊。」她伸出手來、像是上次她們在街上遇到的那個紈絝公子那樣的托著黃此君的下巴，然後整個人都靠了過來，一張清麗動人的臉上跟著露出那種調戲一樣的笑容。「明明和我在一起，卻總是提到其他人，表妹不覺得這太不公平嗎？」
黃此君：「是我的過錯。」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2:58
第6章 終南山上
完全沒有get到林朝英玩笑的黃姑娘十分耿直的認了錯。
林朝英覺得這話沒法接下去了。
表妹你這偶爾發作的耿直簡直有毒啊！
從小到大，林朝英不知道被黃此君這個不定時發作的耿直堵了多少次，然而當事人還毫無自覺，還很無辜的在盯著她看，問表姐你怎麼了……林朝英歎了口氣，覺得這世上大概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夠熟能生巧的。
就像是現在。
不管被噎了多少次，在下一次出現這種情況的時候，她依舊毫無辦法。
「只是突然想起來一些事情。」林朝英轉移了話題，「說起來，我聽說最近終南山下十分熱鬧，許多武林人士都已經往那邊去了。表妹，你想要去看一看嗎？」
黃此君皺著眉頭認認真真的想了半柱香的時間，然後說道：「不想去。」
這回答完全出乎林朝英的意料之外，她有點不解的問道：「為何？」
「人太多了。」
「那些人若是上山拜訪，允卿肯定不會讓他們露宿。但終南山的客房也塞不下太多人……」黃此君很憂鬱的歎了口氣，「況且人多了，自然難免有些事端發生。若是他們吵起架來……那可真是吵得很。」
林朝英：「……」
理由很正當，沒有任何問題。
從小到大黃此君都是喜靜的性子，要她生活在鬧騰的地方簡直要她命。林朝英想了想，覺得終南山現在要真是黃此君說的這情況的話……她也不想去了。
哪怕哪裡有最近瘋傳的天下第一高手王重陽。
現在妹妹就在身邊，前任妹夫人選算什麼？就算想要找他比試……好吧，這一點林朝英得承認自己沒法放棄。
挑戰天下第一這件事對於習武之人來說有著天然吸引力，對於林朝英這等武癡來說更是如此。哪怕如今暫且的按捺下了這衝動，下次也還是會去的。
哦，去之前，林朝英還記得打包帶上了家裡的小表妹。
被打包帶走的黃此君沒想到自家表姐的衝動來的這麼快。
說好的去衡山去黃山去太白山全成了空，自從華山論劍之後王重陽成為真正世所公認的天下第一之後，林朝英的情緒就處在一種奇怪的高漲之中。黃此君等了三天，然後在第四天的時候直接被自家表姐打包帶走了。
黃此君：我能說什麼呢？
旅遊計畫泡湯什麼的……當然是原諒她啦！
上了終南山，進了全真教——不等黃此君思考要去哪裡找新任的天下第一，轉過一個彎就看到了數道人影。當先的那位身材甚高，不若舊時一般腰懸長劍，風姿颯爽英氣勃勃，卻別有一種飄逸絕倫。
正是已經有幾年不見的王重陽。
除了下巴新蓄起來的那一小縷鬍鬚，他看起來也沒有什麼變化。
俊秀依舊，溫和依舊。
「此君？」王重陽的喜悅分毫不加以掩飾，「你怎麼來終南山了？之前不是說要去衡山的麼？」
「聽說你贏了華山論劍……特來道喜。」黃此君給自己此行找了個靠譜點的藉口。「況且，數年不見，我對你亦是十分想念。」
林朝英覺得這時候自己大概已經黑了臉。
並不想讓小表妹和一個註定不能成家的道士繼續糾纏下去，林姑娘當仁不讓的將黃此君護在了身後，然後直截了當的提出了比試的想法。
王重陽答應的十分爽快。
兩個人都不是拖延的性子，達成一致之後直接就往附近的演武場去了。
王重陽負責帶路，黃此君和林朝英跟在後面。這是一開始的隊形，結果到後來就變成了三個人並排走，黃此君在中間，左一句「允卿你果然還是和當年一樣爽快好說話」右一句「表姐加油」，被通風報信沖過來等著觀摩的全真七子全體一臉懵逼。
周伯通倒是習以為常，他現在在思考另一個問題：「兩個林姑娘……以後該怎麼喊師兄邊上的林姑娘呢？」
這的確是一個困難的問題，然而現在一貫以來為他解惑的師兄正在場中同林朝英比試……周伯通很艱難的掙扎了一會兒，最後決定還是先看師兄好了。
高手過招，勝負只在分寸之間——這句話換個理解的方向，就是如果沒有被抓到破綻，就會打很久。
林朝英武功極高，新鮮出爐的中神通王重陽修為自然高深，他們打起來自然是極為精彩好看的。你來我往之間，更有一種勢均力敵之感。
黃此君看了一半就能猜到答案。
放在三年前，林朝英也許能贏，但在現在——她家表姐會輸。
結果正如黃此君所料，林朝英輸了一十五招。
贏了的那個雲淡風輕一派從容顯然並不在意勝負，輸了的那個咬牙切齒……的決定在終南山上住下來了。
換而言之，準備和王重陽杠上了。
這發展黃此君真的一點都不意外。
林朝英本來就是個武癡，其症狀具體表現為對武學有著遠超常人的熱愛，碰見武功比自己高的就想要贏過他。輸了也不打緊，反正她會一直堅持下去，一直到贏了為止。
從小到大，黃此君已經見過很多次這情況了。雖說還不知道表姐是為何放棄了在家挑戰舅舅，但一座未能攀過的高山，似乎並不成為林朝英挑戰王重陽的阻礙。
黃此君有疑惑卻沒問，林朝英倒是很樂意給小表妹解惑。
為什麼放棄挑戰自家親爹純粹是因為兩人之間差距太大，林朝英準備出來在外面補補給自己升完級再去繼續挑戰親爹。王重陽武功很高，雖然現在還比不上她爹但再過個十多年肯定會比她爹更高——林朝英覺得挑戰這麼一個可成長的對手遠比挑戰等級已經被釘死的親爹更有益處。
要是有一天她能贏了王重陽……林朝英覺得她當天就能回家去找親爹比武！
黃此君：「……」
黃此君真誠的給被預定了日常切磋的好友掬了把同情淚，深深地覺得王重陽這麼輕易的就答應下來林朝英的這個要求肯定是沒見識過林朝英對武學的狂熱程度。在這種情況下……她這個表妹都得靠邊站啊！
黃姑娘覺得自己是救不了王重陽了，所以……允卿你還是自求多福吧，我會在精神上支持你的。
王重陽：……
重陽子很大氣的表示這完全不算什麼，日常切磋這種小事，就當做早課一樣對待好了。倒是我最近想要整理一套新的全真教武學理論體系出來，此君你願不願意幫我一把？
最近挺閑的黃此君很愉快的答應了下來。
於是等到林朝英從武學的海洋之中稍稍清醒、探出了個頭來的時候……她就發現自家表妹似乎找到了既遊山玩水之後的第二個主要興趣。
寫書。
第7章 終南山上
「表姐難道不覺得有趣嗎？」黃此君很顯然就是樂在其中的樣子，她的分心二用練得好極了，一邊奮筆疾書一邊還能和林朝英閒聊，邊上還有從前兩人救下一定要報恩的小姑娘在磨墨。「將自己的知識一點點的記載下來，在這個過程之中又會有新的發現和收穫……每寫一遍都會有這樣的感覺，實在是有趣極了。」
林朝英拒絕了沉迷學習和寫書的小表妹的這個安利，表示寫書不如練武。
黃此君駁回了這個觀點：「我覺得寫書更有意思。」
林朝英：「……人各有志。」林姑娘很艱難的忍下了和小表妹打嘴仗的衝動，哪怕為了自己深愛的武學……畢竟註定要輸的事情就不需要去做了嘛。「表妹，我有事找你的。」
「何事？」黃此君這時候正好寫完一頁，估摸著表姐是真的有事，便停了筆，特別嚴肅的看著林朝英。
然後很隨便的做了個猜測：「難道表姐你終於想到怎麼打敗允卿了？」
「表妹你怎麼知道的？」林朝英反問的驚訝極了。「我才閉關出來就來找你了，誰都沒說呢！」
黃此君：……其實我就是隨便一扯……
還真的被我扯中了啊！
這種隨便的理由當然是不能說的，於是黃此君乾脆不回答：「表姐你的閉關有成效了？」黃姑娘問的特別好奇：「是內功突破還是有了新招式？」
「我創出了一部新的功法！」
林朝英可自豪，自創武功這種事情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其中艱難只有做過的人才會知道，何況她這次自創的可是能與王重陽的先天功一較上下的絕學！
說實話林朝英自己也覺得這門武功的創造過程未免有些太過順利，水到渠成這種說法都是委婉的，更直白一點……就像是這門功夫原本就藏在自己的腦中，只等著有朝一日被自己想到。但檢查多次之後發現武功沒什麼問題，林朝英也就很心大的拿出來用了。
成功出關之後，林朝英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家表妹，當即就過來展示了。
黃此君對此也很有興趣，雖說最近她的第一愛好變成了寫書，但武功也沒放下……「表姐，你我交手一番，試試可好？」黃姑娘表示自己可期待表姐的新武功了！
林朝英答應的非常爽快。
——然後這對表姐妹就直接打了起來。
非常點到為止。
兩百招之後黃此君也就摸出了這門新武功的大概，這的確是非常出眾的一門武功，不論是心法還是外功又或是輕功皆是如此。
還處處克制全真心法。
林朝英對此非常自得：「這本就是為了打敗王重陽而創出來的武功！」
黃此君：「這門武功……表姐打算叫什麼？」
「玉、女心經。」
林朝英顯然是早就想好了名字，黃此君哦了一聲，又道：「表姐難道不覺得……還缺了什麼嗎？」
「這個回頭再說，我先去招王重陽比過一場。」好不容易創出了新武功，林朝英覺得這次自己一定能贏！
黃此君都沒忍心說王重陽這段時間也從道藏之中得到了啟發，又完善了一下他的先天功。
又一次輸了的林朝英：「……表妹你怎麼不早說？」
「表姐你走太快了嘛！」黃此君可無辜了。
林朝英歎了口氣。
又歎了口氣。
「表姐？」黃此君困惑的問道，「你怎麼一直盯著我看？」
「表妹啊。」林朝英雙手支著下頷，語氣非常鄭重的說道，「來幫我吧！」
黃此君：「哎？」
「我居然忘了王重陽他有全真劍法！」林朝英的語氣聽起來沉痛極了。「早知如此，我就該也創一套新的劍法出來的！」
黃此君有些不解：「我能幫表姐什麼呢？」
別說幫忙創造劍法——林朝英絕對幹不出這事來。林朝英自認為這事自己同王重陽之間的比鬥，王重陽能夠憑一己之力創造出全真劍法，她自然也要憑自己的本事創出一套比全真劍法更好的劍法來！
「表妹你會全真劍法的，是吧？」林朝英問道。
黃此君：「啊……的確會。」
全真劍法說白了就是全真教的基礎劍法，這套劍法說精妙不精妙，因為就連初入門的小弟子都能夠學到，說深奧也深奧，因為就連王重陽的那七個徒弟到現在都還沒有把這套劍法吃透。這套劍法從王重陽少年時就有了想法，但一直到去年才算是真正的創造完成了。
至於黃此君為什麼會……大概只能說王重陽在她面前用了太多次吧。
畢竟曾經並肩作戰了那麼久。
對於能夠過目不忘的黃此君來說，一套劍法看了這麼多次，就算是她不想學……也還是沒辦法的全記下來了。
王重陽對此倒是沒什麼意見，按照他的話來說就是：之前抗金的時候我這劍法都教了很多人了，會的人那麼多，也不多此君你一個——總而言之就是，此君你放心大膽的用，對了你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嗎？要不要我再給你演示幾遍？
「總之……就是這樣不知不覺的就學會了。」
黃此君最後給這件事做了個總結。
「過目不忘……這種能力可真好用啊！」林朝英大大的歎了口氣，仿佛很是羡慕似得說道。「我也好想有……」
黃此君噗哧一笑，道：「表姐若是羡慕，多花費些力氣，這本事也是能夠練出來的。」雖說是先天的天賦，但只要後天方法得當，也不是沒辦法做到一樣的事情。
「太費力氣，也花時間。」林朝英想了想，道，「不如多練幾套劍法來的高興呢。」
黃此君：「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生氣啦，表妹？」林朝英笑嘻嘻的傾身過來，手指點了點小表妹的額心。
黃此君不動不笑，清清淡淡的回了句沒有。
「當真？」林朝英手指移到小表妹臉頰上，戳了戳，又戳了戳。
噫，好軟。
「自然當真。」黃此君任由林朝英在自己臉上折騰，柔聲細語。
於是得到了肯定答案的林朝英就開開心心的拉著表妹沖出去切磋了，按照她的說法——想要創造一套新的劍法自然是要經過長時間的實踐的，怎麼可能只是空想就能得到成果？
「表妹，用全真劍法！」林朝英躍躍欲試，「我一定要創造出一套專門克制全真劍法的新劍法來！」
「好呀。」黃此君應的欣然，起手便是全真劍法的樣子。
林朝英提了十足的精神，揚劍對了上去。
第8章 終南山上
有了對練的對手之後的好處顯而易見，林朝英對於自己想要創造的新劍法每天都有新的想法和成果。在黃此君和王重陽聯手整理完全真理論體系的時候那套劍法已經完成了大半。
而在她們所居住的古墓出口的那一樹桃花都開了的時候，林朝英又一次的開始了閉關。
在進去之前，林朝英很鄭重的對黃此君說：「表妹，這次之後，我也許就要回家了。」
黃此君道：「那此君便先恭喜表姐了。」
沉重的石門緩緩落下，隔絕了室內室外兩個空間。黃此君在門外站了一會兒，覺得自家表姐這次的信心這麼足，新劍法創出來之後，肯定能贏王重陽吧？
贏了之後，表姐就要回家了呢。
「此君也要一起走嗎？」問話的人是王重陽。
林朝英閉關去了，失去了最合拍的玩伴和密友，黃此君也覺得有些空虛，竟是連動筆都不怎麼想了。至於和周伯通一起玩……更沒精神。思來想去，乾脆趁著這難得空閒，來找王重陽下棋。
王重陽的棋藝不算頂好，至少不能和黃此君比，沒一會兒就被黃此君給殺的節節敗退。只是如今，贏的人在一邊出神一邊歎氣，輸的人卻是淡然從容的很，還能出言安慰一番，順帶著問幾個問題。
「不會。」黃此君答得毫不猶豫，「我不想去舅舅那裡。」
倒不是說她對自家舅舅有什麼偏見，但怎麼說呢……這種上一代遺傳下來的家庭問題，黃此君覺得自己還是只要遵守就好了。
深究起來往往會很沒意思。
倒不如多玩會兒新收下的小徒弟。
「軟綿綿的，手腳都是小小的，好玩極了。」黃此君很認真的給好友賣安利。
王重陽拒絕了這個安利。
黃此君的新徒弟是上個月才收下的，是個因為家中貧窮無法養育而被送上山的女嬰。黃此君喜歡的很，又覺得自己大約也是到了收徒弟的年紀了，便打著有緣的旗號將女嬰搶了過來當徒弟，準備自己照看養育。
然而事實證明，很多事情都是需要經驗的。
哪怕才多才藝如黃此君……作為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她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養育一個剛出生幾天，還虛弱的連喝奶都困難的孩子。
萬幸之前兩姐妹外出行（游）俠（山）仗（玩）義（水）的時候帶回來兩個女子，其中一個小了點，才十多歲的年紀，但有一個卻是上了年紀，也生養過孩子，自然知曉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如何養育。黃此君見此，便乾脆將新徒弟丟給了那位孫姓的年長婦人照料，轉頭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典型的只想逗孩子，不想奶娃娃。
畢竟，小孩子笑起來的時候是真的可愛，但是哭起來——
「哪怕是這世上最為高明的音攻法門，想來也不過如此了。」
被魔音貫耳過一回的林朝英如是說，並且堅決表示以後自己要是收徒弟絕對不收這種奶都還沒斷的娃娃！
黃此君很贊同這個觀點，然而對後半段持否定態度。畢竟徒弟都收了，總不能因為徒弟太能哭就逐出師門吧？這也兒戲了。左右有孫婆婆養著，黃此君覺得偶爾去逗弄一番，不小心把孩子弄哭了就緊急召喚孫婆婆來哄，這樣也挺有趣的。
並且堅持不懈的想要讓王重陽來一起玩徒弟（劃掉）分享徒弟的可愛。
然而王重陽總是十動然拒。
林朝英就很爽快的買了這份安利，大概女性天生的就有一種母性情懷，哪怕林朝英這輩子都不打算找個人成親只想一個人過日子，在抱著新出爐的小師侄的時候，心也是軟的。
親親抱抱無壓力。
要下終南山的時候還在依依不捨。
林朝英創出玉·女素心劍法之後總算是得償所願，贏了王重陽一次。得此戰果，林朝英在將這套劍法抄錄一份交給黃此君之後便打算下山回家去了。
「等我贏了爹爹再來找你啦，表妹！」
告別也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
黃此君拿著那份手稿在很認真的看，她這時候也沒有呆在古墓裡面，而是住在邊上的竹屋裡。倚在靠窗的位置，窗也沒關，風很容易的就將一片花瓣送了進來。
小小的一片粉色，黃此君兩指將其拈起，對著光仔細端詳，想：原來桃花又開了呀。
春天到了，舊的一年又過去了。
時間好像過的格外的快，黃此君扳著手指算了算，總覺得在林朝英走後自己也沒能做成什麼事——大概發現了玉·女素心劍法除了能克制全真劍法之外還能和全真劍法互相配合算是一件吧，整個人都處在某種莫名其妙的慵惰裡面。
出門踏青訪友的王重陽給黃此君帶了支她門口的桃花：「寫好的那幾本冊子不算嗎？山下的人試過了，說很有用。」
「我只是複述罷了。」黃此君道。
在知識這方面，因為家學淵源，黃此君可以說是十分富有。但比較可惜的是她看的那些書都是孤本，壞一本少一本隨時就要斷絕的那種。某天黃此君突發奇想，打算將自己記得的那些書全部默寫出來——至於那些自己寫的書，那是附帶產品。
前者是能夠傳出去的，後者是只能自己看的。
這就是區別所在了。
王重陽應了一聲，又問：「要出去走走嗎？」
對於這個問題，其實黃此君是想要拒絕的，但是敵方段數太高……只能說最後黃此君還是和王重陽一起踏青去了。
說是踏青，其實只是下了趟終南山罷了。
兩人下山走的是一條僻靜的小路，被藏在層層的林木之中，一個人走還尚算是寬敞，兩個人並肩而行就顯得有些窄小了。非常意外的，一路走下來竟然都沒有遇到任何人。
一直到走在山下村莊的集市上的時候黃此君也沒多想。
她的關注點全放在周邊來往村民身上了。她這幾年也不是一直呆在終南山上的，偶爾也會去更遠的地方走走，也見過很多的事情，很多的人。終南山這塊地方大概是她見過的、最和諧安寧的地方了。來往村民皆是臉上帶笑，教她想到了曾經的義軍駐地。
那裡的百姓也是這樣的。
「桃花源不過如此。」黃此君真心實意的讚歎道。
為了眼前百姓的笑容，那些犧牲，都是有意義的。
她再一次的認識到了這一點。
終南山一帶安寧至此，全因有全真教在此坐鎮。
以一教之力護得一方百姓，這事情聽起來荒謬，而要讓這種荒謬的事情成真——王重陽該是花了多少的心力在上面呢？
這個問題一直到王重陽去世的時候黃此君也沒有想清楚、
面容清俊的道人看起來還很年輕，眼睛閉著，仿若安睡。只是眉頭還是皺著的，像是心有惦念，不得放下。黃此君握著王重陽的手，一點點的感受著溫度的逝去，只覺得心裡有什麼也在跟著一點點的冷下來。
周伯通進來的時候，黃此君正閉著眼睛，像是十分疲憊的歎息。「有什麼事情嗎，伯通？」
周伯通支支吾吾了一會兒，好容易擠出來幾個字也是零落不成樣的，最後竟是直接轉身跑了。黃此君盯著被他撞開的門看了一會兒，很輕的笑了一聲。
「允卿，你說伯通怎麼就這麼傻呢？還總愛想這些奇怪的事情。」
「我怎麼可能做出什麼不當的事來啊。」
她表現的實在是平靜極了，看王重陽入棺的時候是這樣，看他下葬的時候也是如此，就連上香的時候神色也沒變過。
就連最天真的周伯通都知道這不正常。
林朝英摟著她，像是小時候一樣互相依靠著，一遍遍的哄著，說你哭出來好不好？表妹你不要笑了，難過就哭出來啊！她說的那麼難過，但黃此君只是無奈的看著她，然後說表姐我真的不難過。
是真的。
黃此君覺得自己的心好像空了，沒有悲傷，也沒有喜悅。她依舊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情，自覺和之前毫無區別——只是在又是一年春來之時，看著竹屋前的那樹桃花，突然淚如雨下。
她想起來那一年走過的小路，那條路那麼那麼的長，像是永遠都走不到盡頭。
但這到底，也只不過是錯覺罷了。
第9章 踏月留香
青州，珞珈山。
一隊銀白紗衣的美貌女子形容規整的立于竹林之間，當先打頭、腰系銀色絲帶的冷豔女子立於那條顯眼的通幽小徑之前，欲行又止，似是十分躊躇。
不管是從表面還是內在來說，這都是非常尋常的一座山，既沒有什麼姝麗風景也沒有什麼名人古跡更沒有什麼奇聞異事，不過就是這世上無數座籍籍無名小山的其中之一。而能夠和這座山扯上關係的最為有名的一個人物不過也只是這幾年才有些名氣的劍客——也正是宮南燕來此的原因。
宮南燕並不是第一次來這裡，正好相反，這些年來她幾乎每年都要來這裡接人。山上住著的人是她心中最為重要之人的侄女，更是深得戀慕之人看重，一般的弟子根本不會被派遣來此。哪怕心中嫉妒，但每每走這一趟，宮南燕心中總是甜蜜更多。
委以重任——我是被看重著的。
哪怕如今被這奇怪的陣法攔在了山下，心裡的甜也沒有消退什麼。
——但這也不能讓她破開眼前的陣法。
宮南燕心中有些小心思，原是打算直接破開陣法，只是花了好大力氣都沒有能夠成功，最後還是有些無奈的點燃了信號，待到主陣之人開放了陣法，這才走了進去。
只是宮南燕在出神水宮乃至於山下的時候都還帶著浩浩蕩蕩一大票姑娘，然而等她到這山上的時候，也就只剩下了她一個人了。
而前方早有人在等候了。
那是一位花信年華的美貌少女，從容顏來說，她像是十六七歲，嬌嫩美好鮮豔欲滴，但從氣質風儀來說，她又像是七八十歲，有一種歷經世事之後的潔淨從容。她做了道姑打扮，沒帶拂塵，深藍色的道袍看起來就很耐髒，不寬大，為了方便幹活還做了些修改。
衣飾亦是不甚華美，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簡陋。
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做的。
也許連布都是自己織的。
宮南燕始終無法理解好好的神水宮少主為何要執意放著神水宮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侍女成群華服美食的生活一人獨自隱居在此，還要自己種地養活自己吃這種苦頭……但也不得不承認，便是如此，也半分無損于這份超然氣度。
這份出塵從司徒浮筠被找到的時候就有，宮南燕覺得大概是被她那個道士師父拿著道經和山水養出來的。這麼多年神水宮珠玉綺羅奇珍異寶的養下來，不僅沒有少多少，反而還更添了幾分。
心裡思緒不斷，宮南燕面上也沒耽擱，見到人的第一時間就彎下腰行了個禮，表現的十分恭敬。「少宮主。」
被這麼一個高傲冷豔的大美人恭敬以待，不管怎麼說，反應總是要有的。只可惜被行禮的那個眼睛都不眨一下，非常自然的受了這個禮。
雖說是個出家人——但不管是誰，習慣成自然這個設定都是具備的。司徒浮筠每年在神水宮居住的那半個年頭裡面被行禮的次數簡直不要太多，對此早就習以為常。
「你來了。」
司徒浮筠的開場白非常的寡淡，不管是話語還是語氣都是如此，一點兒都沒有半年不見熟人重逢該有的情緒。不過宮南燕也早就習慣了這點，也知曉司徒浮筠在情緒方面向來是克制的很，對此也習以為常。「已至十月。」
宮南燕說道。
司徒浮筠道：「較之往常，早了一個月。」
「宮中出了些事情。」宮南燕道，「宮主令我早些來接你。」
司徒浮筠問：「可是丟了天一神水？」
「確實如此。」宮南燕雖說詫異為何遠在珞珈山的司徒浮筠會知道這事情，點頭肯定的動作卻並不因為這份詫異而遲疑。「天一神水失竊，宮主十分震怒。」
這都是假話。
司徒浮筠很清楚的知道這一點，因為早在宮南燕前來之前，司徒靜的書信便已經到了她手中。那封信不僅是數月不見的表姐妹之間的親昵問候，還寫著神水宮天一神水失竊之事的前因後果。
這件事在不知情的人眼中看起來自然是十分玄乎的，畢竟能夠在有著水母陰姬坐鎮的神水宮之中竊走神水宮的寶物，這等身手心智，當世少有。但在知曉了其中因果之後，其實也很簡單了。
壓根沒有其他人想像之中的那麼驚險。
因為拿走這份天一神水的人壓根就沒有和水母陰姬對上，也不曾親身犯險去盜取——他只不過是欺騙了一個女孩子罷了。
司徒靜就是這個被欺騙的女孩子。
換做是其他人，私自將本宮寶物竊取贈與他人，這都是極大的罪過，門派不管怎麼處理都是不為過的。但偏偏這麼做的人是司徒靜，於是她的結果也就是幾天的禁閉罷了，被關起來的時候她還能給遠在青州的司徒浮筠寫信，並指使人給司徒浮筠送過來。
畢竟除了是神水宮弟子之外，司徒靜還有一個身份——水母陰姬唯一的女兒。
這個身份總能給她帶來許多的庇護。
一個母親，對於自己的女兒總是不會太嚴厲的。哪怕是名震江湖的水母陰姬，她總也還是一個母親。
司徒靜的慶倖在行文之中流露無遺，接到信的司徒浮筠卻忍不住想的更多一點。
假若她的表妹僅僅只是一個尋常的神水宮弟子，那麼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她會有什麼樣子的結果，欺騙她的人真的是不知道的嗎？
也許是知道的吧，但說到底……也只不過是不曾在意罷了。
這樣的事情，哪怕是她知道了也難免生了不快，況且是一貫將靜兒掛在心尖上的姑姑呢？司徒浮筠對於宮南燕所言不置可否，心中卻是明瞭，水母陰姬的怒火絕非是因為天一神水的失竊。
——而是女兒所受到的欺騙。
「我知曉了。」司徒浮筠道，「姑姑令你來此，便是叫我提前這些時候前往神水宮？」
宮南燕道：「是。」
司徒浮筠道：「可是你卻來晚了一步。」她說，「昨天有人上了山，求了我一件事情。」
宮南燕：「少宮主的意思是？」
「我要先去處理了這件事情。」司徒浮筠道，「先去濟南，而後再回轉神水宮——這般可好？」
宮南燕還能說什麼呢？哪怕再怎麼不願意延遲幾天見到心慕之人……但司徒浮筠自己都做了決定，而她又沒有這個本事教她更改心意，便只能順從了。
但有一點，宮南燕卻是無論如何都想要知道的。
「少宮主前往濟南，所為何事？」
第10章 踏月留香
「少宮主前往濟南，所為何事？」
這問題無論如何宮南燕也想要知道答案，畢竟之前她才去找了楚留香。
而現在——楚留香似乎就在那片地方。
哪怕知曉楚留香絕沒有這麼快的腳程，宮南燕依舊忍不住的生出了——莫非那日前上山求助之人便是楚留香——這樣的荒誕想法。
至於為什麼宮南燕會從司徒浮筠要去濟南聯想到楚留香，這真的不是沒有原因的。
宮南燕是水母陰姬身邊的親近之人，自然會知曉很多他人不清楚的事情——比如說司徒浮筠的交友情況。
司徒浮筠自小跟隨道士修道——雖然修的不是全真道而是能夠成婚的正一道，道號自然是有的，正是若虛二字。司徒浮筠這名字在江湖上沒什麼聲名，但換做是若虛真人，江湖上混的基本都聽說過這名頭。
全是打出來的。
司徒浮筠其實不是什麼喜歡惹事的性子，但是奈何總有人上門找事，煩不勝煩之下，司徒浮筠也只能讓他們從此再也不能上門了。除此之外，在外行走，總也難免會遇見一些看不慣的事情。有些事司徒浮筠可以當作沒看到，但有些事情就完全不能忍了。
比如說採花賊。
因為這檔子事情，宮南燕對於司徒浮筠的好感度一直都挺高，雖然司徒浮筠本人壓根不知道這好感從何而來，最後只能簡單粗暴的歸結在自己同水母陰姬的血緣關係上面。
咳，稍微有點扯遠了。繼續接著前面的說，若虛真人在江湖上名氣大，乃是出名的劍客，但與她的劍法同樣出名的，還有那個獨來獨往的喜好。
大家都以為若虛真人沒朋友呢。
水母陰姬很顯然的就不在這個範圍之內，神水宮主不僅知道司徒浮筠有朋友而且關係都很不錯，還知道他們分別是誰——華山派的華真真也就算了，但楚留香又是怎麼回事？
聯想一下侄女認識楚留香的時間和這幾年來風流香帥轉性的事實，水母陰姬拒絕接受這個結果，並試圖隔絕侄女和楚留香。
各方面的。
宮南燕自詡是水母陰姬的貼心人，自然也要為心慕之人盡一份心力。至於楚留香，那是誰？有關係嗎？
「聽說白玉魔現在就在那裡。」司徒浮筠說的輕飄飄的，「有人求我殺了他。」
司徒浮筠也覺得這個人挺該死的。
神水宮裡藏著許多秘密，也知道許多秘密。但白玉魔之事本就和隱秘扯不上關係，被人求上門之後司徒浮筠都不需要回神水宮在藏書閣裡面找，在山下的鎮子裡轉上一圈就知道了白玉魔的事。
白玉魔本姓白，只因作惡多端，又生得細皮白肉，所以江湖中人都喚他做「白玉魔丐」。其人卻不以為恥反自鳴得意，索性將「丐」字去掉，管自己叫做白玉魔。十餘年前更是一口氣禍害了十多位姑娘，那時候的丐幫幫主任慈本打算將他處死，卻是遍尋不得，只能將他逐出門派。
這人宮南燕也知道，她們神水宮裡全是女子，對於這等……人自然要多些關注。她也瞭解司徒浮筠的性情，自然知曉這事情絕無回轉的餘地。
若虛真人言出必行。
況且白玉魔還是司徒浮筠最為厭惡的那一類人。對這種人動手，司徒浮筠都不需要有什麼猶豫的。
宮南燕和司徒浮筠的態度保持一致。
不過要說她這麼迅速的安排好了一切的緣故，司徒浮筠覺著，還是為了早日回到神水宮。
而在去神水宮之前，她們需要先繞道去濟南。
若是為了壯一壯聲勢，人多自然是個好處，然若是想要低調行事，這便成了個壞處——尤其是當跟在你身邊的人數量很是不少，還個個嬌美如花的時候。
司徒浮筠無意引人注目，便將一票服裝統一容顏美麗的神水宮弟子們連帶著宮南燕一起丟在了城門外，自己提著劍進了城。
這世道武風盛行，提刀背劍的江湖人到處都是，司徒浮筠這般打扮也不算是引人注意。她收斂了一番，又帶上了幕籬，於是便連容貌也遮住了，任誰見了，也只覺得不過是一個尋常的江湖俠客罷了。
但這俠客的劍卻是美極了。
月光比不上這劍皎潔，流星比不上這劍迅捷，冰雪也及不上這劍清寒。它來的突然，卻又叫所有見到這劍光的人都生不出任何的突兀之感，只恨不得能夠將全副心神都用來欣賞這份驚世的美麗。
楚留香也不例外。
只是在欣賞完了之後，他卻是長長的歎了口氣。
剛進來就差點碰上了這麼一道劍光的南宮靈被這歎息驚醒，心口急跳之後卻是看向了楚留香，笑問道：「得見如此美景，香帥為何歎氣？」
楚留香道：「自然是因為遇到了麻煩。」
「麻煩？」南宮靈奇道，「這世上還有什麼事，叫香帥也束手無策？」
楚留香又歎了一聲：「總有那麼特殊的一個人……」他又看向房門處，道：「你說是吧，浮筠？」
「楚留香？你怎麼會在這裡。」好好的一個疑問句，硬生生被司徒浮筠給說成了陳述句。她腳步平緩的走進來，仍舊帶著幕籬，但佩劍卻是已經出了鞘。
之前的那道劍光便是她在路過窗下的時候揮出來的，為了迫使想要從那裡逃走的白玉魔又退回房內。自己則是又繞到了房門口的位置，才走了進來。
就是為了不用翻窗。
差點就被削了半張臉的白玉魔目光不善的盯著這走進來的女子看，目光灼灼，像是想要穿過那層黑紗刺到司徒浮筠的臉上去。南宮靈也一起看著她，卻是好奇更多一些。
被詢問的那個卻是在使勁的摸著自己的鼻子。「有些事情要做。」他說的十分含糊，「所以就從船上下來了。」
浮筠你信我，我之前和你說的都是真的——我真的不是在騙你！
司徒浮筠當然沒多想，之所以這麼一問也只是見到友人之後的隨口之言罷了。這時候得到了答案，也就點到為止。她應了一聲，又將目光投向了房中幾個陌生人。
遊移片刻之後，落在了左側的人身上。
「你便是白玉魔？」
被問的白玉魔竟也不膽怯，反而語氣陰沉的問道：「殺了我的蛇，你可想好了要如何賠？」
「蛇？」司徒浮筠略略疑惑，眼角餘光掃過地上那幾十條色彩各異的大蛇之後，說道，「此物有毒，不宜佐餐。為避免他人誤食，還是埋了吧。」
白玉魔簡直氣炸，他辛辛苦苦花費心力養出來的毒蛇，行走江湖的一大依仗，就這麼被一劍弄死了不說，居然還被嘲笑說是用來吃——不，連吃都不能吃？他原先不過只是想要先發制人，以此事先行發問也只為了掌握主動權好壯壯膽氣，但這時候卻是真有將這突來的女子給挫骨揚灰的想法了。
這憤怒甚至讓他忘記了之前那一劍的恐懼。
白玉魔氣的抄起自己最得意的兵器就砸了過去。
那是很古怪的一件兵器，似缽非缽，似爪非爪，握手處如狼牙棒，頂端卻是個鬼爪，爪子黑得發亮，似是沾有劇毒。司徒浮筠也不閃避，足下不動，掌中空蒙雨亦已然抵住那當空砸下的一棍，語氣依舊是波瀾不驚的。
「太刻意了。」
「刻意的讓自己這般憤怒，你已經害怕到了這種程度嗎？」
白玉魔從來沒有像是這一刻這樣的想要堵住一個人的嘴，司徒浮筠說話一點都不毒，但奈何針針見血直擊重點，幾句話下來白玉魔就忍不住開始心虛。
心裡發虛，便只能用更大的憤怒來作為掩飾。「住口——」
然後就被司徒浮筠捉到了一個破綻。
淒冷劍光一閃而過。
一切都歸於平靜。
空蒙雨亦上沾了些血，司徒浮筠像是很嫌棄似得將這些血全抖在了地上。
這時候白玉魔仍舊是站著的，口中也依舊在說著那個「口」字。
不斷的重複著，無端的叫人膽寒。
司徒浮筠從從容容的收劍回鞘，道：「有人求我，要你的命。」
「並要求問一問你——可還記得，三年前張家口，被你害死的那家人？」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2:58
第11章 踏月留香
夜色深深。
楚留香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又在心裡估算了一下時間，覺得時候已經不早了，距離約定好的時間過去了半個時辰。
這麼想著的時候他還在趕路，楚香帥天下無雙的輕功這時候被發揮的淋漓盡致。也是幸得此時夜深，路上並無行人，不然見到一身白衣的楚留香掠過的影子，怕是難免一番驚嚇。
畢竟……大晚上的，突然看到這麼一個白慘慘的影子，首先聯想到的絕對不會是什麼浪漫的傳說，而是更加簡單直接的——
鬼啊！！！
被友人用詞含蓄委婉但實際意思就是這樣的取笑了一番，楚留香沒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覺得在司徒浮筠面前自己的這個習慣性小動作好像要頻繁上許多，以及——
「我若是來的更遲一些，難道浮筠你也會繼續等下去？」
「不過是一個多時辰罷了，我自然是等的起的。」依舊是做了道姑打扮的少女將這話說的理所當然，「你是信人，自然不會失約。」
楚留香長長的歎了口氣，道：「但我這次已經遲到了。」
司徒浮筠道：「那必然是因為你遇到了其他的事情。」或是不可抗拒的外力因素，或是因為其他事情……司徒浮筠對這個其實並不怎麼在意，她慣來更喜歡看結果做判斷。「你現在在這裡，這便是最好的回答了。」
「我卻是未曾想過這麼快便又與你重逢了。」楚留香道。
按照正常情況——即兩人之間的默契來說，他們其實一年只會約一次見面。
每次的時間都很固定，做的事情也都狠統一，無非就是切磋比試。這個保留項目從五年前楚留香第一次遇見司徒浮筠的時候就開始上演，到現在……楚留香覺得還是繼續很多年。
雖說每一次比試的時候司徒浮筠的劍法都在進步，但——
就算打不過，躲開還是可以的。
浮筠又沒有殺心！
對於船上那三個知道這約定和保留專案的姑娘，楚留香統一的都用了這句話來當做回答。
反正這是事實，他說的一點都不心虛。
當然，從不偷聽女孩子關起門來的悄悄話的楚香帥……理所當然的也就不知道他養大的三個姑娘在私底下的歎息。分明是個能惹無數女子魂牽夢繞的風流公子，怎麼就在對著這位姓司徒的真愛姑娘的時候這麼的不開竅呢？
該不會是潔身自好五年，已經把從前練得滿級的撩妹技能丟到了天邊去，退化的忘記怎麼討女孩子喜歡了吧？
真是大笨蛋，用這樣的辦法去追喜歡的女孩子……肯定是不會有結果的啊！
「好友似乎對此前之事，很是意外？」司徒浮筠微微側首，語聲清淡的問道。
楚留香回答的十分坦誠：「的確。」
他家的這個好朋友……怎麼說呢？劍法高人漂亮心地好，哪怕性格有點冷，但熟悉之後就不是問題了。總之，在楚留香的情人眼裡，司徒浮筠樣樣都好渾身上下都沒有半點的不足——哪怕一年到頭頂多只出三次門這種怪癖他也覺得好。
但這也不代表在看到司徒浮筠在今年下了第四次山的時候不會驚訝。
至於楚留香是怎麼知道司徒浮筠在此之前已經出了三次門……其實是因為上次見面的時候，偶然的聽司徒浮筠這麼感歎了一聲罷了。
說的人漫不經心，聽的人也心無痕跡——卻是記得牢固。
「我為白玉魔而來。」司徒浮筠說道。
白玉魔此人，正如他的名字一般，雖說出身丐幫，但從行事手段來說，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道。他害過為數不少的少女，也曾經因此被丐幫的前任幫主仁慈逐出丐幫。後來有人說他死了，也有人說他活著。
這本不在司徒浮筠的關注範圍之中。
但有人求上了門。
於是司徒浮筠便下了山，來到這裡，取走了白玉魔的性命。
「我知曉。」楚留香說道，之前司徒浮筠一照面就對白玉魔動了手，來意已經表明的十分清楚了。就是苦了他，宰完人之後的好友難得邀他見面，為了及時趕到……楚留香覺得自己已經跑掉了大半條命。
殺了白玉魔這件事的後續其實很好處理，畢竟此人素有惡名，司徒浮筠此次動手也是師出有名，但——南宮靈實在是太能拖時間了。
這麼在心中念叨了一句，楚留香又感到了一些奇怪。好歹白玉魔在江湖上也算是惡名昭彰……但怎麼在司徒浮筠的口中，就成了這麼隨便的小事呢？連提起來，也是這樣輕飄飄的。
「大約是見過的大事太多了吧。」司徒浮筠神色依舊是淡淡的，「你在奇怪什麼？」
楚留香道：「唔……一個請求，就能讓你破例嗎？」
「那也要看是誰，又是什麼請求了。」司徒浮筠道，「如果是你相請，下山也不算什麼。又像是白玉魔——為了他的性命走上一趟，也是值得的。」
被特殊對待的楚留香十分高興：「浮筠你似乎十分厭惡他？」
司徒浮筠：「同為女子，自然深有感觸。」
司徒姑娘表示自己厭惡那些將女子當做玩物的男人，卻更加厭惡像是白玉魔這種隨便淩·辱女子的混蛋——哦，大概還得加上那些採花賊。
前者還能讓自己勉強無視，畢竟那基本都是你情我願的，又是何必多此一舉？但後兩者——
若虛真人不常在江湖上行走，她如今在江湖上的聲名更多的是來自於那些輸在了她劍下的對手，而在前幾年，她才入江湖的時候，名氣全部來自於那一個個被砍了的採花賊和喜歡擄掠女子的大魔頭。
那把名為空饔暌嗟某そ＃諳衷詼際遣苫ㄔ粽飧魴幸檔呢巍
簡直連說出這四個字的勇氣都沒有。
同樣想到這一茬子的楚留香沒有抖，畢竟他只是個大盜，既不偷香也不竊玉，現在也在潔身自好。雖說曾經有過一段風流過去，但那也都是你情我願，絕對沒有半點強迫行為！
所以他就能夠毫無心理負擔的說出那四個字了。
「空饔暌啵俊彼擔叭緗窠希苫ㄔ舳伎煲a恕槐荒闋サ降哪切急荒閬牌屏說ㄗ影。◇蕖！
「這難道不好嗎？」司徒浮筠反問道，「採花賊這種東西……消失了之後難道還有什麼壞處不成？」
「沒有！」楚留香果斷的終結了這個話題。
然後說：「南宮靈托我想你道歉。」
「這又是誰？」被道歉的司徒浮筠問的很困惑。
雖然表情還是那種淡淡的樣子，一絲一點的都沒有變過。但那種困惑，嗓音裡藏都藏不住。
司徒浮筠也沒想要藏就是了。
「丐幫的新幫主。」深知司徒浮筠慣來不關注江湖消息，楚留香在她這問題還未出口的時候就準備好了答案，這時候回答起來也十分的迅速。怕司徒浮筠難對上號，還又補充了一句：「任老幫主的養子。」
司徒浮筠：「任慈？」
楚留香默默地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這又是司徒浮筠身上的一個違和點了，若虛真人的身世成謎，來歷師承卻是很好找的，山東附近的一個山上的小道觀而已。觀主當年倒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劍客高手，教出司徒浮筠這樣的劍術大家，大家也都不覺得奇怪，頂多也只是覺得這姑娘天賦真好小小年紀就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但——
楚留香想，任老幫主似乎是和浮筠的師尊同輩的吧？
所以浮筠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居然像是在稱呼同輩似的，就這麼隨隨便便的將丐幫前幫主的名字掛在嘴邊？
就好像那不是名滿江湖德高望重的前輩，而是鄰居家的張二狗似得——雖然這麼想實在是很不禮貌，但說真的，司徒浮筠這種堪稱隨意的態度總是讓楚留香有一種這樣的既視感。
司徒浮筠不知道楚留香的糾結心情，她花了點力氣的將之前掃過一眼的南宮離和丐幫新幫主這個名頭畫上了一個等號，然後哦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這種小事，完全沒有多關注的必要。
直接上門宰了人家門派的長老這的確是一件挺不禮貌的事情，但如果這個被宰了的長老是白玉魔的話，司徒浮筠覺得自己沒錯。
既然自己沒錯——
那錯的肯定就是別人了。
比如說讓白玉魔再次回到丐幫的南宮靈！
司徒姑娘的邏輯十分通順，作為聽眾的楚留香都差點被洗腦。但香帥畢竟是香帥，他以超人的意志阻止了自己的思維跟著跑偏，並提出了一個新問題：「那是來找你的嗎，浮筠？」
楚留香口中所指的、來找司徒浮筠的乃是一艘極其精緻美麗的大船，輕紗飄飄描金畫碧，第一眼看過去只覺得富麗堂皇外加精緻美麗，連上面走動的女子都是個個美人。第二眼——
臥槽這是誰家的敗家子這麼亂砸錢？
楚留香也是有錢人，但是對於這種夜明珠隨便丟黃金來刷牆的行為也稍微的有點接受不能。
況且司徒浮筠人如其名，正如風中翠竹，挺拔堅定，又如冬日冰雪，淡漠清寒而又潔白晶瑩，不管怎麼看都是十足十的道門名士畫風，說她下一刻就會飛升也不值得驚訝。但這船，人間富貴錦繡輝煌不外如是。
這畫風差距未免也太大了吧！
若非此處只有他們二人，那船還就認定了這個方向……楚留香也不會這麼問出來。
他寧願相信這是來找自己的，哪怕他確定自己最近並沒有招惹誰。
然而事實總是不會因為人的意志而發生轉移，哪怕楚留香再怎麼不相信……司徒浮筠還是點了頭，說了一聲是。
楚留香：……
第12章 踏月留香
天明之前司徒浮筠就上了船，離開了。
楚留香目送那船駛遠，覺得下次大概能邀請司徒浮筠去自己船上玩了。
他養大的三個妹子個個漂亮甜蜜，看起來司徒浮筠也不暈船——這事情的成功率應該不算小吧？
楚留香思考著問題投入了接下來的探查之中。
同司徒浮筠的相逢也只不過是這段時日之中的小小插曲，偶爾想來值得會心一笑，但也無需是時時念著。
只是——
這次浮筠回去，是回哪裡呢？山上，又或者是姑姑家？
楚留香覺得這問題必須弄清楚，不然他下次寫信都不知道往哪裡寄過去。
遠在神水宮的司徒浮筠：……你還是往山上寄吧。
畢竟神水宮裡，真的只有女孩子啊！
這還不算，當家作主的神水陰姬更是極度的厭惡男人，簡直恨不得整個神水宮裡連只公的動物都沒有。別說是讓男人踏進神水宮範圍了，神水宮裡，就算是男人的東西，那也是不准進來的。
楚留香也不會是例外，應該說，對他的標準只會更加的嚴苛許多。
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司徒浮筠從不在水母陰姬面前提及自己的好友之一楚留香，水母陰姬能夠在她口中聽到的友人名字，也只有一個華真真而已。
哪怕她們都心知肚明，水母陰姬不可能不瞭解司徒浮筠的交友情況，司徒浮筠也不可能不清楚水母陰姬對自己身邊情況的掌控力。
「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司徒浮筠如是說，「姑姑沒說，我便也不說。」
「表姐便要當做不知道嗎？」銀白紗衣的女孩子伏在她的膝上，嬌嫩甜美的容顏上還帶著蜜糖一樣動人的笑意。她的眼睛也是極美，當她專注的看著一個人的時候，恍然之間便會叫人有種被全心全意仰慕深愛著的錯覺。
司徒浮筠手指穿過女孩子的髮絲，烏黑的長髮在她之間流淌而過，宛如一泓流泉。「靜兒。」她說，「不說和假裝不知道，那是兩件事情。」
「就像是表姐待在神水宮，和不在神水宮一樣麼？」司徒家眨著眼問道。
司徒浮筠略略失笑：「這是兩樁事，怎麼能跟混為一談？」
「為何不能？」司徒靜道，「對我來說，這兩樣事情都是一樣的。」
司徒浮筠很淺的笑了一下，手指輕輕地碰了一下女孩子的額心，道：「靜兒不是已經長大了嗎？怎麼還是這麼的孩子氣？」
「我哪有！」司徒靜嗔道，「表姐又取笑我！」
司徒浮筠道：「嗯？還說自己沒有？」
此地無銀三百兩呀，小表妹。
司徒浮筠可喜歡自己的這個小表妹了，哪怕當姑姑的水母陰姬再怎麼堅定冷酷的隔絕她們……也沒法阻止司徒浮筠想方設法的來探望司徒靜。
最開始的確只是移情作用，失去了親人太多年，所以在見到那小小的女孩子的時候便將其當作了自己早逝的妹妹，但多年相處多年寵愛也不是作假的。司徒浮筠這一生執著的事情就那麼幾件，帶著表妹出神水宮便是當中之一。
但在這之前，她得先過了水母陰姬這關。
說真的，司徒浮筠挺難理解水母陰姬的養女兒方式。一直把司徒靜困在神水宮之中算是怎麼回事？就算是學的再多，不到外面走走也很容易被騙啊，這次不就是教訓麼？
何況司徒靜壓根就不具備在家即知天下事的設定。心思倒是敏感，然而這能有什麼用？
水母陰姬態度十分堅定，對於侄女的執著回答也從來只有一個：勝過我，你就能夠做想要做的事情！
神水宮主奉行的規則十分的簡單粗暴，司徒浮筠每次來神水宮小住的時候都要因為這事被水母陰姬按在地上摩擦摩擦幾次。不過對於司徒浮筠來說這都不是什麼大事，哪怕是水母陰姬的冷臉，都不能阻止她繼續自己的挑戰。
雖然每次都會被收拾的很慘就是了。
具體有多慘……大概是比斷氣多一口氣這種程度吧。
這次尤其的慘，司徒靜看到司徒浮筠這次的慘樣差點沒哭出來。素衣道姑從容依舊，那份傲骨也是依舊，但雪白的面容上卻是浮現著不正常的暈紅，唇色更是慘白。司徒靜忍著手抖把手指在司徒浮筠手腕上搭上去，指尖下的經脈簡直混亂的叫人不敢置信。
「娘親怎麼能這樣！」
司徒靜早知道親娘對表姐下手慣來不留情面，也已經見識過很多次自家表姐被親娘打成重傷的情況，但這麼嚴重的——
還真是第一次。
「小事罷了。」司徒浮筠說的漫不經心，「靜兒，不要多想——姑姑對我，實在是用心良苦。」
司徒靜覺得有點難以理解，用心良苦——往死裡打的用心良苦嗎？
「我這不是還活著？」
司徒浮筠覺得這就已經很能表現出水母陰姬的手下留情了啊。
獨步天下武林，不可一世的神水宮主，誰能夠在一次次的挑戰她之後還能夠活下來？何況是有幸得這位武功內力不亞於當世第一大英雄鐵中棠的「水母」陰姬親自指點武學？雖說每次都被收拾的很慘，但司徒浮筠的收穫也實在是不少，她能夠在這樣年輕的時候就有了這樣的武功，甚至是活到如今，水母陰姬都是很重要的一個因素。
舉個例子吧。在前幾年的時候，有人曾經將她同天下第一劍客薛衣人相提並論，說只需要再過十年她便能夠勝過薛衣人——司徒浮筠一直都覺得，傳出這句話的人肯定和她有仇。
自從這個說法出來之後，短短一個月裡她經歷了足足五十七場的刺殺，最後出手的那個劍客劍法造詣更是高的叫人膽寒。如今的司徒浮筠確信自己能夠全身而退，卻並無必勝的把握，但對於當年的司徒浮筠來說——
大概也就只能盡力而為了。
如果不是水母陰姬出手早的話，神水宮的未來宮主就要死在那裡了。
而這也只不過是司徒浮筠這些年裡面遇到過的險情之一罷了。誠然，她所遇到的那些危險大部分都是依靠著自己或是和友人的合作度過的，但也有好幾次，若非水母陰姬出手，她是絕對活不下來的。
「姑姑一直在保護我。」司徒浮筠說道，「她不僅是整個神水宮的保護者，也是我和靜兒你的保護者。」
「更是我武道上的領路人。」
從出身來說，司徒浮筠其實是不應該和江湖武林有什麼關係的。畢竟她爹是當朝大將軍她娘是當世大儒的嫡長女，作為他們的女兒，若非後來出了意外，別說是出家了，司徒浮筠更大的可能是被親娘養成一個和她一樣的名門閨秀大才女。
只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司徒浮筠五歲的時候她爹被牽扯進了奪位之禍裡邊，一家人最後的結局是貶謫邊關。看起來還能留著一條性命以待日後東山再起，但在半路上他們就遇到了劫匪——至於是真是假，誰知道呢？
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司徒浮筠命大，胸口被捅了三刀還活了下來。
還堅持到了被救的時候。
救了司徒浮筠的是個道士，他也是偶然經過，恰巧見到了這一地的屍體，本著善心打算把人埋了，以免他們暴屍荒野，卻在這中途發現司徒浮筠還剩著一口氣。救人救到底，後來又發現司徒浮筠武骨上佳，便乾脆把成了孤兒的小姑娘帶在了身邊，當了徒弟。
於是司徒浮筠就這麼的出家當了小道姑。她跟著自家師尊在山裡呆了八年，學的是道門九藝，練的是爛大街的基礎劍法，十三歲的時候出了師。
或者說，沒師尊了。
師尊去世之前還在感歎自己受了傷活不長，不然還能多教她幾年。司徒浮筠偶爾想想也覺得有些感傷，那時候卻是平靜的很，埋了人處理完了後事就按照師尊的囑咐下了山——然後還沒幾天，就被水母陰姬親自帶著人攔下來了。
順帶著知曉了自己同這位神水宮主之間的親戚關係。
簡單的來說，水母陰姬原名司徒陰姬，是司徒浮筠她爹的妹妹。
不過這位姑姑自小就比較有追求，少年時候就離了家開始闖蕩江湖，走之前還將哥哥氣了個半死。這些年雖然還保持著聯繫，但也沒多麼緊密——否則當初水母陰姬也不至於來不久救下自己的兄長。
大概是吸收了這個慘痛的教訓，在司徒浮筠下山之後，神水宮以高超的效率找到了她。
理所當然的，喪了師暫時還處於無親無故狀態的司徒浮筠被水母陰姬直接帶回了神水宮——親自教導。
就是教導的方式比較粗暴。
但習慣了也就好了。
司徒浮筠從不否認水母陰姬在自己成長道路上帶來的巨大幫助，人格三觀這方面沒多少影響，十三歲的時候司徒浮筠就是個合格的道士了，但武功這方面——
如果說司徒浮筠她師尊給她指明了這條路的存在並牽著她走上了這條路的話，那麼水母陰姬便是司徒浮筠走到今天的引路人。
她將自己的成就自己的經驗自己的一切通過一次次的比試攤開在了司徒浮筠的面前，任由她一點點的從中汲取養分。
然後走出了自己的道路。
第13章 踏月留香
水母陰姬並非是廣義上的好家長，但誰也不能否認她對於司徒浮筠的照顧。
比如說自己生活樸素卻樂意富養侄女，比如說自己是個虔誠的居士（雖然有個巨大的百合後宮）卻從不對司徒浮筠安利佛門，還很尊重司徒浮筠修道這個愛好。比如說三天兩頭的喊司徒浮筠過去……從挨打中學習。
哪怕這照顧再怎麼的簡單粗暴，本質上也還是關懷沒錯。
作為被照顧的那個，司徒浮筠也對水母陰姬的這種關照適應良好。
司徒姑娘天生適應力就好，親爹那粗狂畫風從來沒有適應不良過，親媽的溫聲細語循循善誘受得，師父的隨意放養偶爾抽查也能自由成才，現在被水母陰姬這麼「言傳身教」著，照樣進步每次有，收穫次次多。
無論何等情況她都能從容接受並適應，然後從中找到能夠學習的東西，並為之付出努力。
想要學到些東西，自然就得為此付出些什麼，孩子去學堂讀書都得交學費呢。能夠被水母陰姬指點，只是受些傷吐點血算什麼？
這不還沒死呢！
司徒浮筠對於自己現在的情況其實還是有點慶倖的，畢竟為了讓自家姑姑更加認真一點她可是崩了自己的人設說了不少刺激話，從某種程度來說這也是為了武功不要命了……
被揍得只剩下一口氣被表妹強制按在床上養傷的司徒浮筠腦子裡飄來浮去的想了很多，司徒靜注視著她蒼白的面容，只覺得心口一陣陣的疼。
「不管怎麼說，娘下手也太狠了啊！」
自小就被嬌慣著、更加沒有吃過什麼苦頭的司徒靜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司徒浮筠的手腕，一觸即走，像是生怕弄疼她。「這麼重的傷……表姐你該多疼啊。」
「小事罷了。」司徒浮筠真心不覺得自己傷的有多重，畢竟她就是斷了幾根骨頭外加內力導致的經脈混亂罷了，至於外傷，破了點皮算嗎？
每次被水母陰姬教導之後都會這樣，司徒浮筠早就習以為常。這些傷也好的快極了，用些好藥養幾天，再梳理一下內力順一順經脈，就又是一條好漢了！神水宮現在都已經攢出經驗來了，別管什麼時候，只要是司徒浮筠受傷了，專屬藥粉撒上去就好了，連想都不用想的。
司徒浮筠說的輕飄飄的，司徒靜卻更加的難過了。「表姐你又哄我。」她說，「每次你都說不疼不難過……從小時候開始，你就對我這麼說。」
司徒浮筠想了想，說道：「因為這就是真的。」她努力的讓自己的話聽上去更加具有可信度一點，神色清淡依舊，卻是帶了點誠懇的意思在裡面。
司徒靜沒被哄到，但還是露出了一個笑臉。
轉頭就和親娘鬧去了。
水母陰姬被閨女要表姐不要親媽的行為折騰的有點心累。
人呢，心一累就想要跟著折騰別人，讓其他人也跟著一起心累。水母陰姬不屑去折騰無關之人，有關的人當中親閨女捨不得動手，宮南燕又不忍心，於是最後乾脆去折騰司徒浮筠這個某種意義上的禍首。
水母陰姬的折騰十分的簡單直接，這具體表現為，在司徒浮筠傷好能下床又提著劍來討教的時候，乾脆的拒絕了。
並道：「以你現在的情況，已經無法從與我的交手之中得到什麼了。」
司徒浮筠斂眉靜聽。
她也清楚這一點。倒非是水母陰姬身上已經沒有值得她學習的東西了，而是她自己……已經到達了一個瓶頸。在本身所處的這個境界之中，她從水母陰姬的身上也就只能夠學到這麼點東西而已，更多的，眼界不夠，再怎麼渴望也是看不到的。
司徒浮筠問道：「姑姑的意思是？」
水母陰姬：「離開神水宮，去找其他的高手，去試一試生死。」
雖然說是要折騰侄女，但也只不過是一個隨意找的藉口罷了，就是沒這回事水母陰姬也會讓司徒浮筠離開神水宮去外邊尋找對手的。
「你不缺天賦，也不缺感悟和心境……」水母陰姬道，「你只是缺了一點經歷罷了。」
司徒浮筠道：「因為我一直被您所保護著嗎？」
水母陰姬的保護是無聲而沉默的，正如同水一般，被保護的人甚至都無法感覺到。司徒浮筠也曾經將這份保護忽視了，她道：「誰敢對您想要保護的人下殺手呢？」
有這個膽子，還敢下手的——這些人當中，除了一個被水母陰姬留給司徒浮筠過些年自己處置的之外，全都已經死了好多年啦。
水母陰姬道：「我總有護不住你的時候。」她說的很直白：「就算不是現在，也是在未來。」
「我總是要死的，而你——浮筠，你還年輕。」
「在以後，靜兒，還有神水宮，她們都需要你來保護了。」
「我知曉。」司徒浮筠輕聲應道，「您已經同我說過許多次啦，姑姑。」她的神色依舊是淡的，眼中卻是浮現出了許多的柔和來。「這些都是我未來的責任呢。」
水母陰姬道：「現在我還能扛著，而浮筠你——且盡力吧。」她說：「不論是想要帶靜兒離開這裡到外面去，還是以後保護神水宮，以你現在的本事，還是不夠的。」
「你該走到更遠、更高的地方去才成啊，浮筠。」
這話已經稱得上是語重心長了，司徒浮筠認認真真的聽了，也認認真真的記在了心上，道：「想來姑姑已經為我找好了對手？」
水母陰姬道：「你若是心中已有人選，自可說出來。」
「並無。」司徒浮筠平平靜靜的說道，「我心中想要挑戰的除了您之外唯有號稱天下第一劍客的薛衣人。」
「然如今，我並非是他的對手。」
在這個時代，若是說內力招式，江湖中有天下第一大英雄鐵中棠和神水宮主水母陰姬，但要說劍法，當世無出薛衣人其右者。
薛衣人是這個時代最出色的劍客，沒有任何劍者能夠壓過他的光彩。他在少年時便以「血衣人」之名闖下偌大聲名，中年後退隱林下，但一柄劍卻更練得出神入化，據說四十年來，從無一人能在他劍下走過十招。
司徒浮筠不認為自己擋不下薛衣人的十招，卻知道自己一定不是他的對手。
至少現在還不是。
水母陰姬對於司徒浮筠挑中了薛衣人作為未來的對手並不驚訝，只要是練劍的，誰不想要挑戰天下第一劍客呢？她也無需阻攔，因為她的侄女並不衝動，絕不會在毫無把握的情況下去挑戰天下第一的劍客，哪怕他已經開始老去。
這種僥倖是決不可有的。
「去關外。」水母陰姬說出了她為司徒浮筠挑選的對手，「去找石觀音。」
這沙漠之中最具有威懾力的三個字被她輕而易舉的說了出來，渾不在意的語氣，不像是在說一個成名多年的可怕人物，而像是提起了鄰家的小女孩一般的輕鬆隨意。司徒浮筠安靜的聽著，又聽得水母陰姬道：「勝過她之後，你再回來，與我一試！」
「石觀音……」司徒浮筠輕聲的重複著這三個字。
她知曉這個人，一個絕世的美人，同時也是個女瘋子——這都是藏裡的記載。石觀音曾經來過神水宮一次，她在這裡停留了半年之久，後來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於是便近乎於驚恐的離開了神水宮。
甚至離開了中原，去了那一點都不適合人生活的大沙漠裡邊。
可是——
沙漠那麼大，要如何去找一個石觀音呢？
「無需擔憂。」被詢問的水母陰姬這般說道，「她會來接你。」
司徒浮筠問：「石姑娘？」
水母陰姬這次沉默了一下，才說道：「你得先去關外。」
石觀音是不可能靠近神水宮的，哪怕是水母陰姬的意思……應該說，正因為是水母陰姬的意思，她才會更加驚恐的跑的遠遠地，哪怕需要丟下一切。相比之下，叫她去關外接個人比一場，這倒是小事了。
「她拿了宮裡的天一神水，總也該做些事情，叫我看看她的誠意。」
司徒浮筠：「什麼誠意？」
這次水母陰姬沒有回答她了，而是併攏了兩指，難得溫情的點了點侄女的額心。
「這種事情，小孩子不要多問。」
「知道不好。」
第14章 踏月留香
司徒浮筠很明智的沒有繼續問下去了。
既然水母陰姬都說了少兒不宜……那就是真的少兒不宜了。司徒浮筠對於這種太刺激的事情並沒有太多的好奇心。
雖然已經及笄很多年了，但司徒浮筠也並不排斥被親近的長輩當作孩子看待。
總歸都是一份心意嘛，收下就好了。
就像是司徒浮筠雖然不怎麼喜歡人多的情況，卻也從來不會拒絕水母陰姬送來的人。也像是如此行一般，非常坦然的接受了水母陰姬的安排。
出關之前有神水宮，出關之後也有石觀音的手下在接應，這一路上司徒浮筠都經歷的十分平靜——這麼說的前提是忽略淚漣漣的司徒靜。
依依不捨的小姑娘差點上演了一場十八相送。
司徒浮筠其實是很想配合一把的，畢竟她向來寵愛這個表妹，在這種小事上面更是縱容的很。然而……水母陰姬親自送別，大家長的威嚴太重，司徒浮筠只能頂著小表妹的淚眼走了。
然後到了石觀音的關外據點的時候，迎接她的又是一雙淚眼。
司徒浮筠：……
司徒姑娘保持著那副面無表情的狀態，視若無物的繞過了這個紅衣服的女孩子。
說真的，美貌的女孩子哭起來總是惹人憐惜的，而如果她哭的漂亮的話，這份動人便會增加到十二分——然而這並不代表司徒浮筠有憐香惜玉這個優良品德。
至少對於這個陌生的紅衣服女孩子，她是沒有的。
被沙子迷了眼，誰沒有過這樣的經歷呢？
「可是司徒姑娘當面？」那女孩子一眨眼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儀錶，嬌俏的臉上掛起了非常適度的笑容，不算很親近，但也不疏遠，熱情而又不失矜持，把握的恰到好處。
司徒浮筠微微頷首：「在下司徒浮筠。」
交流到這裡便停下了，司徒浮筠並不是什麼多言的人，那自稱長孫紅的女孩子倒是幾次想要扯起話題，然而都沒成功，數次之後，也便就放下了，轉而專心的給司徒浮筠帶路。
石觀音居住在沙漠深處，具體位置外人很難知曉，來往用的都是船隻——當然不是在水上行駛的那種，而是專門用於在沙漠中交通的新工具。至於拉扯船隻的動力來自何處，那些飛著的鷹就是了。
司徒浮筠得說，想出這個設計的人……的確是奇思妙想。
非常的有創意。
這船的主體都是用竹子做好的，不怎麼重，行動起來也很快，宛如禦風而行。司徒浮筠握著本書倚在桌邊看，窗沒關，於是船隻行駛時候帶起的風便吹了進來，連帶著手上的書卷也跟著一起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司徒浮筠伸手將那些被風吹起的書頁按下，然後又挑了一張翻過去。只是在翻了一半的時候突然想到……之前長孫紅似乎沒說要多久才能到。
緊接著冒出來的就是一個大問題。
這麼遠的路到時候回去……她該怎麼走呢？
司徒浮筠陷入了嚴肅的思考之中，說真的，她並不覺得自己有在沙漠中辨別方向的天賦。
思考這種問題，倒非是擔憂石觀音暗中反悔做出些事來，只是……路上行程畢竟無趣，多想想總也不是什麼壞處。
然而司徒浮筠能夠保證，就算是自己的腦洞開的再大，也沒到這種程度。
一轉身就看到熟人什麼的，對於這種情況，司徒浮筠想說的話永遠只有一句：「你怎麼會在這裡？」
同樣的一句話，在這樣短暫的時間裡，司徒浮筠已經是第二次說了。
還是對著同一個人。
楚留香也很想苦笑啊，平時想要見人的時候怎麼都找不到人，怎麼偏偏就在這樣危險的時候……就撞見了呢？
「浮筠？你如何會在此處？」他也問道，片刻之後又想起了自己聽到的消息，追問，「聽說此處主人今日要迎接貴客——」
「我便是石觀音的客人。」司徒浮筠道。
楚留香道：「浮筠你也是被石觀音帶來此處的嗎？」
「不，我是自己來的，沒有被脅迫。」司徒浮筠說的清清淡淡，楚留香轉念一想自家好友一無親緣二無牽絆還身無長物……好像的確沒有什麼能夠被脅迫的事情，除非石觀音拿走了司徒浮筠的佩劍空蒙雨亦，這才有可能叫司徒浮筠不遠千里的走上這麼一遭。
但這個猜測也完全不成立，那把名動江湖的佩劍這時候正放在司徒浮筠手邊呢！
而且……楚留香想了又想，還是想不到為何石觀音會找上司徒浮筠。
司徒浮筠又不是秋靈素，生了一張顛倒眾生傾國傾城的臉！他家好友當然不醜，容顏也算得上是動人，但這種不怎麼拔尖的美貌也真的不至於讓石觀音感到威脅吧？
「你在想什麼？」楚留香臉上表情變化實在是太大，司徒浮筠想要忽略都做不到。
被問的楚留香：「在想為何浮筠你會在這裡！」他突然很鄭重的拉了司徒浮筠的手腕，手指搭上去的同時還問道：「石觀音可有對你做什麼？」
「別亂想。」司徒浮筠下意識的縮了縮手，卻到底沒有抽回來，只是解釋道：「是我主動找上了石觀音。」
楚留香：目瞪口呆·jpg
「浮筠你……沒生病吧？」就算是你說要去找薛衣人也總比石觀音來的靠譜啊！
「我並非薛衣人對手。」像是看出了楚留香的想法，司徒浮筠又補了一句。她沉思了一會兒，又道：「我來此處，乃是因為同石觀音有約。」
把完脈、確定司徒浮筠安然無恙的楚留香脫口而出：「探討關於竹露的一百零一種使用方法？」
司徒浮筠給了好友六個點點點：「你都在想些什麼啊……」這歎氣顯得有些無力，「雖然我挺喜歡竹露，但……竹露除了泡茶還能做什麼？」
「也許……還能美容？」楚留香努力的回憶了一下家裡的三個妹子灌的科普，回答的十分不確定。
司徒浮筠：「石觀音原來喜歡這個嗎？真沒想到啊。」司徒姑娘若有所思：「怪不得她不答應在晚上比試呢……」
熬夜傷身更傷臉，司徒浮筠覺得自己應該尊重一下對手的習慣。
楚留香：「……！！！」
捕捉到關鍵字的香帥很努力的讓自己冷靜下來，至少氣息不能亂聲音不能慌：「浮筠你方才說……要同石觀音比試？」
「的確如此。」司徒浮筠瞥了眼楚留香，在發現似乎他並沒有放手的意思之後也就轉移了注意力。「我已經同石觀音約好了。兩天后，便是我們的比武之期。」
楚留香沒忍住握緊了手。
被捏著手腕的司徒浮筠：……
第15章 踏月留香
「怎麼了，浮筠？」
在情緒感知方面楚留香還是十分敏銳的，尤其當對象是心中牽繫之人的時候。他的臉上已經浮現出了幾分憂慮，被這樣看著的司徒浮筠……有一種微妙的、自己下一秒就要斷氣的奇怪錯覺。
不過司徒浮筠很快的就揮開了這個錯覺，她沉默的舉起自己的手，讓楚留香自己看。
下意識放了手的楚香帥摸了摸鼻子。
潔白的一段皓腕上正橫著一條勒痕，不僅完全破壞了肌膚的美感，還帶著點奇怪的淩虐意味。
不，楚留香保證自己沒有什麼奇奇怪怪的愛好，他只不過是一個不小心思維發散的有點遠而已！
「是我之過。」楚留香說道，態度非常誠懇。
司徒浮筠表示自己接受這個道歉。
然後：「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好友。」
楚留香哦了一聲，他也沒覺得自己的這一串經歷有什麼好隱瞞的，既然司徒浮筠問起，他也就說了個全。只可惜這花好月圓同處一室的好機會，沒能上演話本子裡的什麼悱惻情節，反而成了場故事會。
不過楚留香聲音好聽，口才也好，說起故事來也十分的引人入勝。司徒浮筠認認真真的聽完了，最後得出結論：「看來你也是身負重任啊，好友。」
楚留香道：「浮筠可願助我？」
適當的在心愛之人面前示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蓉蓉教的這種小手段，應該沒問題吧？
「我在這裡，不就已經是幫助了麼？」司徒浮筠拒絕跟著楚留香一起在石觀音的老巢裡到處閒逛，表示與其去做這種無用功倒不如待在這兒修養精神更好。畢竟她只要在這裡，石觀音便必然的需要分出一些精力來，反而更加能夠達到牽制的效果。
楚留香：「……兩日之後的比試，浮筠你可有把握？」
「沒有。」
司徒浮筠答得爽快極了。
從客觀的角度來說，她的武功其實並不及石觀音，況且她年歲尚小，石觀音卻是成名多年，經驗這方面也差的挺多，兩個人真要打起來的話贏得可能性很小。但比試這種事情也並非全然的都是能夠用「按道理」來判斷的。
「我同石觀音比試，勝算只有三成。」司徒浮筠說道，作為聽眾的楚留香心道浮筠你也太謙虛，就算沒有五成你也有四成吧？但就算這麼謙虛你也比我好多了……要換做是自己對上石觀音的話，楚留香覺得自己的勝率連三成都沒有。
兩成最多了。
「為何要找上石觀音？」心中念叨也不妨礙楚留香發問，不管怎麼想他都覺得司徒浮筠的這個決定實在是太難理解。哪怕說是為了比武，但——
這世上有那麼多的江湖人，比司徒浮筠武功低的有很多高過她的也有不少，和司徒浮筠旗鼓相當的也能扒拉出來。哪怕是加上為人正派品德正直等等限制條件，候選人數還是有不少的。楚留香就想不通了，為何司徒浮筠會來找石觀音呢？
楚留香並不會看輕司徒浮筠，但石觀音可是沙漠裡成名已久的女魔頭……怎麼看這都不是一個好選擇啊。
「這是姑姑為我挑中的對手。」司徒浮筠道，「我也覺得恰好。」
旗鼓相當的對手司徒浮筠覺得自己並不需要，畢竟水母陰姬給出的建議是叫她去試一試生死，境界差不多的怎麼都沒法滿足這點。理所當然，想要達到這個目的，要找的當然是那些武功在自己之上的大佬。
這一個條件就能劃掉很多人了。
司徒浮筠的武功放在江湖上大概應該算是一流和頂尖之間的交界處，定位非常的模糊。但有一個事實卻是擺著的，江湖上能夠勝過她的人實在是不多。
能滿足這個條件的不是德高望重自帶一方勢力的武林泰斗就是惡名昭彰的江湖邪徒。前者想要求得一場比試實在是太難，一個操作不好還可能被那一整個門派劃進黑名單。而且想要讓這種正道人士收不住手來個生死一線也是很困難的事情，都是名門正派，大家都講究點到為止。
想要後者應戰倒是要容易許多，但危險性未免也太高，畢竟邪道隨心所欲喜歡亂來外加手段狠辣那都是出了名的。
這不行那不行，正巧這時候無花自己撞了上來，正在為此事費神的水母陰姬靈光一閃，乾脆挑上了石觀音。
她對自己給石觀音留下的心理陰影還是很清楚的，如果是石觀音的話，想要讓她答應比試其實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那瓶子天一神水也只不過是個添頭罷了。當然，重點還是在於石觀音絕不敢殺了司徒浮筠。
水母陰姬對於侄女的安全十分上心，這可是她盡心盡力培養出來的繼承人，若是沒有了……她已經沒時間去培養第二個了。
而要說現成的——司徒靜的性格實在是不適合當個一宮之主。
這點水母陰姬再清楚不過了。
「石觀音不敢殺了表姐，難道也不敢做些別的事情嗎？」司徒靜對此表示了質疑。
水母陰姬：「不，她絕不敢折辱浮筠。」
「因為她實在是怕得很。」司徒浮筠這般對楚留香說道，「好生的待我，然後同我比過一場，不管結果如何都要客客氣氣的將我安全的送走——這才是唯一可能的發展。」
楚留香問：「石觀音也會有怕的人麼？」
這消息實在是不可思議——那可是石觀音！縱橫大沙漠十數年、光是名字就足以讓那些面對著最兇悍沙匪都能面不改色的鏢師瑟瑟發抖心神俱喪的石觀音！！！
這世上，能有人叫她這般懼怕？
「自然是有的——誰會沒有害怕的人呢？石觀音也不會有例外啊。」司徒浮筠說的輕描淡寫，「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楚留香道：「我以為……如同石觀音這般人，應當並不缺少豪賭的勇氣和膽魄。」
「便是豪賭，那也是因為有贏的可能。但若是面對著一場必輸的局，誰會幹傻事呢？」司徒浮筠道，「石觀音本就心懷恐懼，又十分明白自己承擔不起害了我的後果，既然清楚這一點，當然不會做出什麼叫人不快的事情來。畢竟——她是個理智的人，自然知曉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楚留香道：「這個時候……我該說聲好奇嗎？」
司徒浮筠道：「好奇什麼？」
楚留香道：「自然是好奇那位能夠教石觀音如此忌憚的前輩了。浮筠提起那位前輩的時候語氣十分親近……」
「那是我家姑姑。」司徒浮筠問道，「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當然是有的。
楚留香很有勇氣的將心中藏了多年的困擾問了出來：「倘若有一天，我去你家做客——」
司徒浮筠：「嗯？」
楚留香：「浮筠，你姑姑會同意嗎？」
邀請關係好的友人來自己家做客，這本是一件十分理所當然的事情。司徒浮筠原本也想要這麼回答，只是在對上楚留香眼睛的時候，她將自己的回答吞了回去。
司徒姑娘覺得自己好像理解錯了什麼，在關於邀請楚留香去自己家做客這件事情上面。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2:58
第16章 踏月留香
帶著一個異性回家，這個異性的身份定位可以是關係要好的友人，也還可以是……心上人。
等同于見家長。
司徒浮筠是沒有這個概念的，雖然楚留香還是很想要這麼暗搓搓的達成一下這個成就，但對於司徒浮筠來說，這也真的就只是單純的帶著關係好的朋友回家給家長看看而已。如果非要湊合的話……四捨五入一下，這大概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見家長了。
就是要見的這位家長……呃，稍微的不走尋常路一點。
而已。
司徒浮筠這點小事好友肯定不會在意的，也就沒提。只知道司徒浮筠家裡有個妹妹有個姑姑，卻完全不知道具體情況的楚留香也不知道真要跟著司徒浮筠回家的話等著他的家長會是誰。
他只是很艱難的忍住了直說心意的衝動而已。
天時地利人和，這的確是個表白的好時候——如果不考慮兩天之後司徒浮筠就要和石觀音動手的話。
假若沒有後面那點的話，楚留香覺得自己肯定會抓住機會的。
但這時候他也只能將這種衝動按了下去，然後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那樣，繼續和司徒浮筠閒聊下去。
「居然這麼久都沒有人過來詢問情況……」
楚留香總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最合適的落腳點。
「天亮之後就離開吧。」司徒浮筠道，仿若沒有看到友人的疑惑一般，輕聲細語，「石觀音明日會來尋我說說話。她的武功很高，你若是藏在我這兒……我也沒把握能夠瞞過她。」
楚留香沒忍住往地上躺著的那個人影上面瞟了一眼。說真的，他覺得自己的感應能力也不差啊，但是地上這人……剛進來的時候他還真的沒發現。要不是之前差點一腳踩上去，他到現在也不會發現。
當然還是挺好奇，關於為什麼這麼大半夜的，這麼一個男人卻出現在司徒浮筠房間的緣由。
「莫非是夜襲？」在心上人面前思維莫名其妙的就會變得純潔起來的楚香帥很認真的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石觀音的老巢裡實在是有不少的男人，還個個都容顏俊秀，想當年也應該是江湖上的風雲人物。這些曾經的天之驕子們全部都是因為著迷於這位絕世美人的風姿魅力而主動跟來的，雖然現在看起來似乎一個個的都變成了麻木不仁的行屍走肉，任由石觀音的弟子們驅使，但也難免會有漏網之魚。
石觀音對於司徒浮筠的特殊實在是太明顯，這種近乎於忌憚的態度……足夠讓想要離開這裡的人心動。
這就是楚留香猜測的基礎了，他估摸著地上的這個男人大概是白天看到了石觀音對司徒浮筠的待遇然後心中有了主意……準備來找司徒浮筠，打算借她之力離開這裡。
楚留香認認真真的把自己的猜測和司徒浮筠說了，披著白色滾藍邊道袍的少女托腮很認真的聽。說完之後的楚留香仔細看去，看到了友人眼底藏都不藏的淺淺笑意。
「你的想法真有趣啊，阿香。」被期待著回答的司徒浮筠垂眸認認真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後說道，不管是語氣還是稱呼，都透著一股難言的親昵意味。「但你要相信我，石觀音是不可能這麼疏忽的。」
被石觀音這麼一番折騰下來，那些人絕不可能有這個力氣來這裡。
正好相反——「這人是石觀音給我送來的呢。」
司徒姑娘非常坦然的說出了事實。
楚留香覺得自己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
「就是你想的這樣。」司徒浮筠道，「他啊……是石觀音送我的禮物呢。」
按照石觀音的思維方式來說，這大概還是品質上佳的禮物了，畢竟這世道長得這麼好看的人真的不多了——也非常的捨得了。
畢竟這是她親兒子呢。
「無……花？」被科普了地上之人身份的楚留香覺得自己三觀都要裂了。
他倒是沒懷疑這話的真假——連給地上那人翻個身這種舉動都沒有。因為是從司徒浮筠口中說出來的，所以他非常輕易的就相信了，因為那份多年積累下來的信任。之所以這麼訝異，楚留香只是單純的覺得這事情實在是很值得驚訝而已。
當媽的親手把兒子送到其他人的床上以此來示好……如果說這件事情的參與人性別顛倒一下的話這情況的確是屢見不鮮，但現在這樣……楚留香只能說，活久見。
順帶著，有點心塞。
但這心塞他也只能自己承受了，畢竟他也沒立場對這件事情說什麼……糟糕，這麼一想心裡更堵了怎麼辦？
「你在不高興？」司徒浮筠很敏銳的發現了友人的情緒浮動，卻很錯誤的理解了原因，「因為無花……因為石觀音將無花送給了我？」
楚留香：「是。」一些事情，他自己因為種種顧慮不能說，但這並不代表當被問道的時候他還需要否認。
他的確是挺不高興的。
任誰知道有人往自己喜歡的女孩子身邊送男人，都不會高興的起來吧？
——除非被送過去的那個人是自己還差不多。
但現在很顯然並不是啊！
「這可不行呀，阿香。我可不能將他還給你。」司徒浮筠掃過地上被點了穴道正在無知無覺的躺屍之中的無花，從從容容的說道，「石觀音將他送給了我——所以，他現在已經是我的了，可不能因為這是你的朋友，就還給你呢！」
楚留香簡直想要當場爆炸，或者立馬拉著心上人私奔遠遠的離開此處然後對著她傾訴衷腸……但這種荒誕的想法在他腦海之中出現的時間也只不過是那短短的一瞬罷了，他很快的就反應了過來，問道：「浮筠可是另有原因？」
原因？這當然是有的。
但司徒浮筠並不想說——哪怕楚留香是交情深厚的好友，但事關心愛的妹妹——司徒浮筠由衷的覺得，這種事情，知道的人還是越少越好。
「我同他尚有一筆帳要算。」最後她說，「原本還在想要怎麼把人綁到手……現在倒是成了意外之喜。」
運氣這麼好，司徒浮筠覺得和石觀音的比試都好像多了幾分把握呢。
第17章 踏月留香
楚留香：「……」
雖然這種話聽起來就像是在胡說八道一樣，但是、但是——楚香帥認認真真的看了看倚靠在窗柩上，沐浴在月光下的年輕女冠，覺得此話要是能夠成真的話，倒也是一件好事了。
哪怕司徒浮筠再怎麼認真嚴肅把握十足的保證自己絕不會有生命危險石觀音頂多也就是重創自己沒膽子要她命，但果然——
涉及心中人，擔憂也只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
「放鬆些。」司徒浮筠倒是渾不在意，「你要這麼想呀，阿香。」她說道：「能夠和一位武功在自己之上的高手比試，還能夠性命無憂——這種機會，可是很難得的。」
楚留香努力的讓自己露出一點笑意來：「的確。」他沒有說這對於司徒浮筠來說並不算什麼，只是道：「明年的時候，我們一起去秋月湖吧。」
那裡正是最開始他們相遇的地方。
最初的開始之地，作為關係轉變的地點的話，想來也是十分合適的吧？
「你這話……倒是說的有些多餘了。」司徒浮筠若有所思，「每一年的相會……這難道不是我們早就約定好的事情嗎？」哪怕從未真正的依憑言語說出，但這種心照不宣的相會，也無需多餘的重複強調了。「突然這麼說，有點奇怪啊。」
事實上也的確是心懷他念——並不欲繼續在這事上繼續深入探討的楚留香巧妙地用新的話語來避過了這個話題：「只是思及日後之事罷了。」他道：「時候不早，浮筠還不休息？」
司徒浮筠反問：「你來守夜？」
「若是需要的話……」楚留香覺得這也可以啊。
司徒浮筠略有些失笑，她慣來是神色寡淡的，情緒的起伏也不大，笑的時候更是少的很。但這罕見的笑靨……依舊非常的動人。
像是冬雪在初春的陽光下融化，白雪在翠綠的竹葉上化作了晶瑩的雪水，在風中靜謐的落了下來。
「還是罷了。」司徒浮筠說道。雖說不是沒有一起露宿野外互相輪換著守夜以方便友人休息的時候，但這時候也這樣做的話，未免有些不妥。
以客人的身份來到此處、不論是路上還是在到達之後都受到了非常妥帖的細心招待的司徒浮筠倒是精神飽滿，但楚留香一看就是悄悄摸進來的。石觀音對於自己的住所警戒的還是十分嚴實的，哪怕香帥輕功天下無雙，想來進來也並不容易。司徒浮筠說道：「你也很累了吧？」
楚留香略一頷首，承認的非常坦然：「此處防守實在嚴密。」也就是司徒浮筠這邊人才少點，不然楚留香也不會往這邊摸過來——然後就撞見了有一段時間不見的司徒浮筠。
還受到了一場驚嚇。
「那便休息吧。」司徒浮筠簡單的下了個結論，說道，「里間——那裡是空著的，你大可放心睡下。」
「我在這兒給你守著，阿香大可放心。」
楚留香對於被守夜這事沒什麼意見，但——「這裡不是浮筠你的住所嗎？」
雖說對司徒浮筠懷抱著別樣的情絮，但楚留香面對著司徒浮筠的時候慣來是清風朗月的，多餘的過界想法是一點都沒有。大半夜準備找個地方養足精神卻碰到了友人的時候也只是驚訝與重逢的喜悅更多，尷尬半點沒有，這時候被提議在里間修養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才怪啊！
只要想想那裡本該是司徒浮筠休息安眠的地方，楚留香就覺得渾身都不對勁。這倒並非是「嫌棄」之類的情緒，而是——無所適從。
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
司徒浮筠則是完全沒有這麼多的想法，石觀音給她安排的休憩之所並不小，外間里間都足夠寬敞，從窗邊看去的話，目所能及之處也是賞心悅目的美麗風景。外間的多寶閣上放著除卻精巧別致之外也足夠珍貴的古物，還有一個格子裡面放了幾本古籍。
那正是如今放在司徒浮筠手邊小幾上的幾本書。
理所當然，司徒浮筠的注意力完全被這幾本沒看過的珍貴孤本吸引去了，里間進都沒進，時間全耗在了窗邊的翻書活動上面。
所以現在將自己進都沒進過的里間分給楚留香休息也很正常了。
司徒浮筠潛意識裡，就將自己未曾涉足的里間和所在的外間分開了，當作了相隔的兩間房。後知後覺的發現這點的楚留香斟酌了一下，然後愉快的答應下了這個提議。
夜已經很深了，他也的確是疲憊，繼續在這種小事上消磨時間並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楚留香在經過了一番只有自己知曉的內心掙扎之後，覺得還是按照司徒浮筠說的做比較好。
但在這之前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
「無花怎麼辦？」楚留香示意司徒浮筠注意仍舊處於昏迷之中，還躺在地上的俊美青年，問道。
「先讓他躺著吧。」司徒浮筠說的十分隨意，平白無故的就透出一股難言的冷漠。「明天石觀音會派人過來的，到時候——直接開口討要，把人帶回去就好了。」
這話真的莫名其妙的就給人一種強搶良家婦男——雖然無花並不算什麼良就是了——的既視感。
而無花的那張臉也十分的具有說服力。
在楚留香險些就要誤會之前，司徒浮筠又道：「表妹會喜歡這個禮物的。」
這話聽起來好像沒什麼，然而楚留香做了一晚上夢第二天爬起來的時候突然一抖，總覺得司徒浮筠這話裡面簡直透著深深的惡意。
這想法在楚留香的腦海之中一閃而過，很快他就把這個念頭給掐死了。像是司徒浮筠這種情緒寡淡一心向道的女冠，楚留香並不覺得自家好友會有這種情緒的存在。
話說要不是司徒浮筠修的是正一道不是全真道，他也沒這麼大膽子暗搓搓的準備表明心意把人娶回家啊！
不、現在似乎也不是想這個時候？敏銳的發現了環境的異動，在司徒浮筠的提示傳來的同時，楚留香已經輕盈的踏上了房梁，將自己隱藏了起來。
「石姑娘。」
外間，司徒浮筠放下了手中書籍，語聲平緩的喊出了來人的身份。
第18章 踏月留香
石觀音生的很美。
或者應該說，非常美。
很多人在看到石觀音的時候都會陷入漫長的迷亂之中，這乃是因為她的美麗已全部佔據了人們的想像力。沒有見過石觀音的人永遠都無法想像出她到底生的多美，也不會明白為何她聲名不佳卻仍有無數男人願意前赴後繼的拜倒在她的腳下，而見過她的人都會明白這其中原因。
有很多人常用「星眸」來形容女子的美目，但星光又怎及她這雙眼睛的明亮與溫柔。有很多人都常用「春山」來形容美女的眉，但縱是霧裡蒙朧的春山，也不及她秀眉的婉約。而當她含笑望來的時候——你當真會願意為了這一個笑靨而不惜一切。
「浮筠昨夜過得可還好？」石觀音的聲音也正如同她的美貌一般動人，在走來的時候，她便已經解下了面上的輕紗，將那張動人的面容完全的展示在司徒浮筠面前。
司徒浮筠不為所動，道：「招待十分盡心。」
石觀音的確很美，司徒浮筠初初見到她的時候也的確曾經為了這一份美貌而震驚過，但那也就是片刻罷了。美色能夠惑人，然心志堅定之人卻不會因此而忘卻自我，司徒浮筠對於石觀音的美貌秉持純欣賞的態度，石觀音的刻意展示，她看在眼中，卻並未有什麼多餘的想法。
還在話裡拎出了在地上躺了一整個晚上的無花：「帶他回去吧，我這裡並不需要這些。」
石觀音柔柔一笑，道：「可是小兒的姿色還入不得浮筠你的眼？」她一點兒眼神都沒有留給在冷冰冰的地上躺著的兒子，披著雪白輕紗的軀體靠過去，幾乎要倚進司徒浮筠的懷裡，笑若春花，呵氣如蘭：「若是如此，浮筠看我如何？」
若這麼被她對待的是個男人——不，哪怕是個女子，被這般一個絕色美人滿是柔情蜜意的對待著想來也是要酥軟了筋骨。只奈何司徒浮筠依舊冷冷淡淡，對於這種近乎於調笑的話語也是十分認真嚴肅的作了回答：「石姑娘自然要比賢侄更好。」
司徒姑娘一點都不卡頓的給自己新添了個賢侄，既然無花是石觀音兒子石觀音自己又樂意給她當同輩人，司徒浮筠自然也就坦然接受了這個設定。
她誇的認真，石觀音也聽的開心，傾國佳人笑盈盈的伏在藍袍女冠的肩頭呵氣，半是親昵半是曖昧：「這般贊言，卻是叫我心動了。」
司徒浮筠眉峰不動，道：「石姑娘心情甚好？」
「有浮筠在，自然如此。」石觀音這話說的堪稱柔情萬種。司徒浮筠扶了她一把，道：「如此甚好。」
她垂下眼簾，注視著石觀音，緩聲說道：「我有一不情之請，還望石姑娘應允。」
「浮筠要什麼……說便是了，何須這般鄭重？」石觀音美目含情，她仿佛是有些嗔怒了看了司徒浮筠一眼，「你要什麼，我難道還會不給你麼！」
司徒浮筠沒反駁，因為這的確就是事實。
不論是出於何種原因，是顧忌她身後的水母陰姬還是另有打算，但石觀音對她百依百順——現在的事實就是這樣。這當然是件好事，對司徒浮筠來說，這意味著她能夠更加省力有把握的將無花帶回神水宮：「石姑娘可否割愛，將賢侄交與我？」
司徒浮筠說的直白極了。
石觀音像是有些驚愕，但她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半嗔半怨的道：「浮筠之前果然是在哄我不成？都想要自一個母親的身邊帶走她的孩子了，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兒到底是給你灌了什麼**湯？」
司徒浮筠並未辯解，她覺得就讓石觀音這麼繼續誤會下去也挺好的。
不要以為司徒姑娘常年隱居深山不出門就真的什麼都不懂啊，好歹也是神水宮的少宮主呢，該明白的還是明白的，該開腦洞的時候也明白如何正確的摸索對手的想法。
石觀音對她的熱情實在是有些過了頭，言語舉止之間也帶著若有若無的展示。一位執著於自身美貌的佳人，無時無刻都想要展現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這本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起初司徒浮筠也沒多想，還是石觀音那些親昵的有些過了頭的言辭給了她靈感。
那麼問題來了——在異性面前展示自己的美貌風姿魅力能夠理解，那麼在一個同性面前跟孔雀開屏似得，這又是為了什麼呢？
好不容易斂氣屏息封閉五感等到石觀音走了，卻又被友人抓了當顧問的楚留香並不想回答這麼問題——雖然最後他還是在友人充滿了求知欲的視線中敗下了陣來。「吸引。」並沒有怎麼風流卻是風流名聲全天下都知道的盜帥乾巴巴的答道，「美妙的生命總是吸引人的，不分男女。」
這回答一點都不委婉，已經足夠直白了。司徒浮筠不呆，自然明白此中含義。「石姑娘的確美貌過人。」她慢吞吞的說道，「然我一心向劍，倒是要讓石姑娘失望了。」
美色的確是好用，畢竟美人計的長盛不衰許多年，但不巧，司徒姑娘正好是那極小一部分視美色如浮雲的。一個絕色美人想要利用本身的優勢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成功率總是很高的，然而石觀音想要通過這種手段來和她拉進關係順帶挑撥離間什麼的，只能是選錯了物件。
當年水母陰姬都能冷酷無情的對著嬌弱動人楚楚可憐的小白花石觀音下手蹂·躪，如今被水母陰姬教導出來的司徒浮筠當然也能夠無視石觀音的過人風姿。
司徒浮筠的回答讓楚留香稍稍松了口氣，只是一口氣還沒喘出去，就又卡在了他的喉嚨裡。
一心向劍——這種說辭，可真是叫人無奈。
楚留香自認並沒有同空蒙雨亦爭奪司徒浮筠注意力的底氣，連帶著對於未來已經定好的行程，想要送出去的簪子，也有了動搖。
——要不然，還是找個時間，選根更漂亮的簪子送吧？
心中轉動著這樣思緒，最後楚留香說出來的卻是：「我先走一步。」
司徒浮筠很理解的點了點頭：「路上小心。」楚留香偷溜進來必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總呆在一個地方自然不可能有所收穫。當然，這也存在著必然的風險。司徒浮筠道：「明日，我會尋石姑娘論道。」
言下之意，那時候你可以多跑幾個地方。
輕功天下無雙的楚香帥對著心中戀慕的女冠子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他輕輕頷首，表示自己已經明白了這份好意——然後，他就像是一道輕煙似的，消失了。
司徒浮筠合上了窗，回身的時候，看到了地上躺著的無花不知何時睜開的眼睛。
第19章 踏月留香
司徒浮筠冷靜的蹲下，冷靜的對上了無花溫柔誠懇的笑容和完全不負垂天之雲四字評價的美色，冷靜的聽他說了兩個字，冷靜的——
點了他的睡穴。
才說了「家母」兩個字的無花再一次的、迅速的陷入了昏迷之中。
確定無花沒有看到楚留香的司徒浮筠稍微放了點心，又想了想，喚人進來，將這俊美的少年僧人——哪怕他如今已經還俗蓄起了發——給抬走了。
之後的一整天便是無人打擾的獨處時間了，司徒浮筠將絕大部分時間都分給了沒看過的新書上面，用了晚飯之後就開始擦劍。空蒙雨亦劍鞘精緻漂亮，劍身也一樣鋒利，司徒浮筠的手指一次次的在劍刃上拭過，最後壓在了劍穗上面。
緊接著的便是一場沉思。
回過神來的時候夜色已經很深了，今日沒有多餘的人出現，重逢的友人也未曾到來，司徒浮筠對前者只有「少了一個麻煩」這種想法，對於後者也未有多少擔憂，安眠之後也是一夜好夢。
早起之時也是精神抖擻。
和石觀音相伴論道的時候還被打趣了，司徒浮筠對此回答的格外坦然：「因為休息的很好。」她道：「高床軟枕，還伴花香，更無惱人之事，這般招待，實在盡心。」
讀懂了潛臺詞的石觀音：……
居然把送上床的美男子當麻煩，連生活態度都不一樣，這還怎麼聊？熱愛享樂也對裙下之臣來者不拒春風一度的次數多的自己都要數不過來的石觀音覺得自己和司徒浮筠的生活方式之間隔著深深的的一條鴻溝——萬幸她們還是能夠找到共同點的。
比如說武功。
石觀音和司徒浮筠在武道上都各自有著一定的造詣，交流起來還算是合拍。單從理論方面來說石觀音和司徒浮筠不相上下，然而一個是自己琢磨出來的外加先人遺澤，一個是看書自己瞎琢磨外加長輩言傳身教的，知識量雖然差不多，但理解程度就很有差別了。
不過司徒浮筠和石觀音看待事情的角度經常不一樣，同一件事情同一個道理也能被她們說出兩種毫不相關卻又都能夠說得通的理解來——交流一下也能夠開拓自己的思路和眼界，沒什麼不好的。
或許武道高手能夠拒絕的了這種正當的、增長自己所知所學的方式，然而司徒浮筠和石觀音都不是這種人。
她們聊得一直都挺投入的。
一整天都呆在一起，三餐都是一起用的——還要加上一道夜宵。
石觀音並不是能夠虧待自己的人，沒條件的時候她能夠忍受任何苦楚，但現在有條件了——自然是怎麼高興怎麼來了。哪怕如今身在大沙漠，哪怕只是臨時起意，但當石觀音說出想要小酌一番這種話來的時候，她手下的人依舊在非常短暫的時間裡就送來了精緻漂亮的小食。
還有色澤漂亮形狀飽滿的水果，和猶帶露水、仿佛剛剛從枝頭折下的嬌豔鮮花。
說是小酌，就真的只是小酌而已。司徒浮筠表示自己不喝酒，石觀音也不勉強，自己勾著酒杯飲了兩杯就沒了興趣，轉而開始研究瓶子裡插·著的那幾枝花，試圖將其擺弄成更加漂亮的姿態。司徒浮筠動了幾筷子小菜，就開始慢條斯理的剝葡萄。
倒也算是互不打擾。
一整天，該說的話早就說完了，在即將到來的清晨之前，還是先享受一番如今的寧靜吧。
「結束之後，這樣的時間，想來怕是不會有了吧？」天色微曦之時，石觀音折斷了手中把玩的花枝，將那嬌豔的鮮花放在了桌上，習慣性的柔和著嗓音，仿若不經意般說道。
「這是自然。」司徒浮筠道，「結束之後，我自然是要回神水宮的。」披著白底藍紋道袍的年輕女冠已經握住了自己的佩劍，她的眼睛注視著自己的對手，其中不見半點的猶豫遲疑。司徒姑娘問的很有禮貌：「石姑娘覺得如何？」
石觀音很遺憾的歎了口氣，說道：「時間過得可真是快啊……這便開始吧。」她起身，拂袖，這是非常尋常的一個舉動，由她做來姿態卻是無比美妙。這有著傾國之貌的絕色佳人款款行向她們原本觀賞的美麗花海，而後側眸回身，微微一笑：「便在此處。」
美景襯美人，自然是賞心悅目。
司徒浮筠握住了空蒙雨亦，亦站起身來，踏入了那片花海之中。
坦然將自己置身于石觀音的氣勢之下，神色不動，不見波瀾。
「注意來——」石觀音輕聲笑道，聲線嬌軟甜蜜，宛如情人私語，動人心神。司徒浮筠並未抬眸看她，將佩劍從劍鞘之中抽了出來。
石觀音的水袖像是花一樣在司徒浮筠的眼前綻放，這並非是虛虛實實的把戲，而是因為石觀音在短短一瞬之間便已經攻出了十多招，每一招都對準了司徒浮筠的要害而去，只需有一招躲避不過，司徒浮筠便是重傷的結局。
司徒浮筠並未生疑，也不曾慌亂，她從容依舊，甚至在這時候還能輕聲的回答了石觀音之前的話：「多謝石姑娘提醒。」話出口的同時，空蒙雨亦已然化作了一道長虹，直沖水袖而去。
石觀音的武功以奇詭的身形和招式見長，同時還有非常重要的一個特點就是美。正如此時，她長袖飛起，如出岫之雲，飛揚活動，看起來竟不像是在與人武決比試，而像是一位風華絕代的舞姬正在隨著美妙的樂聲愉快歌舞——司徒浮筠的劍正是那伴奏。
宛如清晨竹葉上落下的第一滴露水，伴隨著清風拂過竹葉的絲絲絮語。司徒浮筠的這一劍似乎毫無軌跡，也隨意異常，一點都不精妙，也不是什麼特別有名的劍招，看起來普通極了。但直面這一劍的石觀音心中卻是無端的生出幾分危機感來，她將水袖揚起，又加了幾分內力。
隨即便立刻抽身後退！
下一刻，那些似乎要將空蒙雨亦纏繞著包裹起來的雪白水袖直接被那把長劍給割成了一塊塊的碎布！
但這勁氣卻又是極其溫柔的，除卻那些被毀的水袖之外，竟是沒有驚動到半朵罌粟花。
「竹露滴清響……」執劍的女冠子側首望來，慣來冷淡的面容上浮現出一個細微的笑容。「可惜此地無荷香，石姑娘覺得呢？」
石觀音目光從自己損壞的水袖移到司徒浮筠的身上，最後說道：「後生可畏……」不過只是這樣的年紀，就已經有了這樣的造詣——哪怕如今還不是她的對手，但想來距離那天也不遠了？
在這個念頭浮現出來的時候，石觀音心中……
頓生殺意！
第20章 踏月留香
司徒浮筠對於石觀音現在的心態十分滿意。
懷抱著「指導後輩」這種心態和帶著殺意切磋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體驗，司徒浮筠追求的並非前者——若只是如此的話她完全不需要特地跑到此處只為一求交手，神水宮就可以滿足她的需求，但水母陰姬永遠都無法對她心懷殺意，哪怕武功高強，但因為這種「不會死」的潛意識，終究還是有些欠缺。
石觀音就不會有這種問題了。
這位堪稱傾國傾城四字的佳人到底有著多麼狠毒而冷酷的心腸，司徒浮筠十分清楚，她更加清楚，只要戳到了某幾個點的時候，哪怕石觀音對於水母陰姬再畏懼，也一樣會產生對自己的殺意。
並且毫不猶豫的付諸實踐。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水母陰姬給石觀音留下的深刻恐懼的確是可以在正常情況下保證司徒浮筠的安全，但……誰叫石觀音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呢？
水母陰姬給司徒浮筠安排的很好，正如同她對楚留香所說的那般，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有生命危險。但司徒浮筠覺得，還是現在這種情況更加合心意一些。
與一位武功高過自己不少、並且心懷殺意的對手武決，某方面來說，司徒浮筠的膽子也是很大了。
「為何要這麼說？」司徒浮筠道，「我可是很珍惜自己的性命的。」
半夜偷偷溜進來探望被石觀音一掌打斷了七八根骨頭友人的楚香帥歎了一口氣，然後又歎了一口氣：「浮筠你未免也太過大膽了……」被刺激大了的人可是什麼都不管不顧的，「若是石觀音當真殺了你……」
我可該怎麼辦啊！
差點就要孤獨終老的楚香帥盯著受傷了也不老實躺在床上養傷的司徒浮筠，簡直無比憂鬱惆悵。
「阿香對我就這麼沒有信心？」好歹之前的那場比鬥也是她贏了呢！雖說被石觀音最後一掌給拍斷了好幾根骨頭，但這也並非是什麼要命的重傷，內力支撐之下司徒浮筠完全可以忽略不計。而同時，空蒙雨亦也已經抵在了石觀音的喉間。
真真切切的生死危機。
這已經足夠石觀音冷靜了。
再怎麼嫉恨、再怎麼不甘，在冷靜下來，再次想起水母陰姬的威懾之後，石觀音還是客客氣氣的認了輸，並且提供了最好的藥物和招待給司徒浮筠。
司徒浮筠揚眉，說道，「我既然敢這麼做，自然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就算石觀音腦子還是冷靜不下來，錯失了那一劍的機會，她自然也能夠刺出第二劍來取石觀音的性命！
劍法一道和其他道路並沒有什麼區別，越是往前走，前行的便越發艱難，每往前走的一步，到了後期便是一個巨大的飛躍和發展。司徒浮筠在同石觀音的交手之中臨戰突破，變化的最直接體現就是——之前她拼著重傷能從全力施為的石觀音手中保命脫身，而在這之後，一樣是重傷，但她能讓石觀音先走一步！
楚留香沒忍住戳了戳司徒浮筠的臉頰，這本是他平時決不會做的事情，頂多也就在心裡暗搓搓的想像，這時候卻是自然而然的就做出來了，自己也沒反應過來幹了什麼。大概是內心演練的次數多了，也沒什麼澀滯，反而有點奇怪的熟練。他重複了一遍司徒浮筠的原話，語氣聽起來很有幾分微妙的意思：「全身而退？」
尾音微妙的上揚。
被戳了臉頰的司徒浮筠心裡倒是有點微妙的情緒，雪白面容上浮著一點點的紅暈——只不過是被戳出來的：「至少性命無憂。」
司徒浮筠還是很珍惜自己的性命的，她既然敢玩就自然有保命的本事。而也是同一個道理——
既然死不了，那就隨便作啊！
她說的冷靜，還非常的理直氣壯，完全沒覺得自己這種做法有什麼不對的。從某方面來說和武癡沒什麼區別的若虛子堅定的認為習武之人為了追求更高的一層境界而做些危險的事情是完全合理的，況且這次她也有不少的收穫，身上帶著的這些傷也並非全無價值。
總而言之，司徒浮筠對於這次被自己強行加料的和石觀音的切磋總結就是：沒虧本。
還賺了不少。
「浮筠你一開始就是這麼個打算吧？」楚留香道，「之前在騙我！」
司徒浮筠半點不心虛：「此事自然不能讓你知曉。」她道：「阿香你本就身負要事，我又怎能讓你擔心？」
所以一直被瞞著的楚留香覺得自己一點都不想要接受這種好意：「若是出了什麼意外……」他壓低了嗓音，一字一頓鄭重萬分，「你讓我如何，浮筠？」
「你……」司徒浮筠語聲一頓，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她這時候唯一的念頭竟然是，原來楚留香不笑起來，是這個樣子的啊。
一旦失去了笑意，那張慣來溫和的面容竟然也變得冷酷了起來。但這份冷酷卻又因為他眼中藏著的那些隱忍而克制的感情而收斂起了過於鋒銳的棱角，免去了刺傷人的可能。
被這雙眼睛所注視著的司徒浮筠只覺得，在這一刻，她所有的理由所有的理所當然所有的應該，都瞬間潰不成軍。
這時候最好的做法其實是立刻扭頭或是垂眸避開這注視。司徒浮筠清楚的知道這一點，但身體卻像是背叛了思維一般，她幾乎是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某種微小的、此前從未注意過的東西在心中悄悄的探出了頭。
被無意識封埋的種子得到了滋養，長出了小小的幼苗。
司徒浮筠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選擇遵從本心，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想要對我說什麼，阿香？」
有那麼一個瞬間，楚留香是真的想要將心中所有的話都說出來，一句句的講給面前的姑娘聽。
那些無處放置的感情，那些日日滋生的情絮，那些心中堆積的言語——那麼多那麼多，一直以來都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他獨自品味這一日日加深卻無法訴諸於口的渴慕，而他心頭上的姑娘卻無知無覺，清淨無思……這樣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呢？
但這似乎又是理所當然的，一切的一切都只不過是他一個人的困擾，本就不該打擾到一無所知的司徒浮筠。若虛子適合在竹林裡看書、在月光下彈琴、在白雪裡舞劍，她合該永遠這般清淨自然，而不是被一段無法確定的情感所牽扯。
這也是在此之前，楚留香從未想過同司徒浮筠說出自己心意的原因。無法確定的愛慕，無法承諾的長久……這都是錯誤的。既然無法給出確定的承諾，倒不如閉口不言，竭力保留這份友情。
「楚留香——？」見友人突然出神，司徒浮筠又喚了他一聲。
被這呼喚喊回了神的盜帥像是突然從漫長的夢境之中驚醒一般，他花了點時間才把心裡冒出來的那些不合時宜的念頭給重新一點點的塞回去，然後仿若無事一般對著司徒浮筠再次露出了招牌式的溫和笑容。「下次再說吧。」他說，「有人來了。」
這麼說著的時候，司徒浮筠手裡突然的就他被塞了塊玉佩進去。白衣的女冠子帶著點疑惑的看著友人，而被看著的楚留香只是微微一笑。
十二分的風流倜儻，瀟灑從容。
外間的腳步聲越發的清晰起來，里間的兩個人卻都從容的很。楚留香給司徒浮筠理了理腰上系著的鬱金香香囊，道：「浮筠有心了。」
「奇花異草罷了……石姑娘也喜歡。」司徒浮筠道，「這還是她送的。」
作者: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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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2 22:58
第21章 踏月留香
「浮筠願意帶著便好。」楚留香選擇性的忽略了這個香囊是誰送的這個問題，道，「好好養傷，待到此間事畢，你我自有相逢之約。」他的聲音壓得極低，語畢之後便是突然的後退。
被石觀音送來照料司徒浮筠的女弟子掀開了簾子，只看到了一個人的身影。暖黃的燭火跳動著，照亮了那人的面容。
穿著潔白道袍的女冠子安靜的立在夜色之中，哪怕如今身受重傷，腰背也是挺得筆直，很容易的便能叫人聯想到雪中青竹寧折不彎一類的詞語。那把名震江湖的佩劍正掛在她的腰間，在這夜色之中，似乎也收斂了自己的光彩，半點看不出——
女弟子及時的止住了自己的思緒，長久時間積累下來的畏懼，教她連一點多餘的事情也不敢去想。
哪怕此事如今差不多已經能算是石觀音這方駐地之中公開的秘密……女弟子乖順的垂眸，柔聲道：「司徒姑娘，出行的竹船已經準備好了。」
司徒浮筠手指從窗柩上移開，道：「現在便走，可還方便？」
女弟子道：「無礙。」
「那便走吧。」司徒浮筠順勢將那塊玉佩塞進了袖子裡，轉身便當先朝著門外走去。佩劍還在，便也沒有其他要帶著的東西了，身無外物的來，自然也要兩手空空的走。
哦，不對，還是帶走了一樣東西的。
「無花呢？」司徒浮筠問道，這可是她準備送給小表妹的禮物，要是忘記帶上了，那可就糟糕了。司徒浮筠是不介意中途掉頭回轉找石觀音要人的啦，但楚留香看起來也即將打算動手的樣子……司徒浮筠其實還是挺擔心自己突然出現打亂了楚留香計畫的。
本就是實力懸殊的局面，要是連節奏也被打亂了，那取勝的機會未免也太過微小了。
倒不是司徒浮筠不會幫忙，但她自己現在都是一個傷號，在石觀音的地盤上撐著是沒辦法，要加入的話能發揮的作用實在是有限，私以為大概還會拖點後腿——倒不如先走一步。
不僅是為了保證自己的安全，也能不給楚留香添亂。
當然也是因為楚留香保證了他的安全問題。
雖然自己之前才這麼騙過楚留香一次，但當輪到司徒浮筠自己得到這樣的保證的時候……她還是很輕易的就相信了。
畢竟楚留香的信譽太好，他說的又實在是太誠懇。
完全沒辦法抵抗啊，這樣子的話。
「已經送上去了。」女弟子低眉垂眸，溫順答道。
這就沒問題了。
司徒浮筠微微頷首，拂袖直往前而去。
大半夜的出門的確是一件麻煩的事情，要不是顧忌到楚留香其實司徒浮筠是打算天亮之後再走的。上船的時候她特意放緩了腳步，做出不急不緩的樣子來……甚至還令身邊跟著的那女弟子去通知驅使群鷹的人，將速度放的慢些。
理由是想要看看夜間的沙漠星空。
得到這消息的石觀音感歎了一番道士果然多的是奇思妙想，也就將這事放到一邊去了。
連帶著被放置一邊的還有尚在生長不息的忌憚。
這正在司徒浮筠意料之中。
早在司徒浮筠上船之前，這艘竹船便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於是等到司徒浮筠表態說能夠出發的時候，那些停歇在甲板上的鷹便迅速的飛了起來，拉著這艘輕巧的竹船駛進了沙漠之中。
司徒浮筠卻沒有如自己所言的一般去看星星看月亮，而在找人。
竹船上的確已經躺著一個無花了——還是被強行灌了藥點了穴正處在昏睡之中的無花，司徒浮筠對於石觀音的體貼略有感歎，隨後因為昏迷者有點過頭的安靜而彎腰檢查了一下他的死活。
這舉動並未迎來什麼蟄伏的反擊，畢竟無花他不是裝昏而是真昏，石觀音倒是想要讓大兒子這麼玩上一場，然而卻也沒把握能夠瞞過司徒浮筠，於是最後乾脆放棄了這麼想法，轉而直接藥倒了大兒子。司徒浮筠對這其中的婉轉曲折一無所知，確定人還活著之後就松了口氣。
畢竟送禮總是活得好。
要是人死了司徒浮筠還擔心死人會嚇到自己天真可愛的小表妹呢。
人活著就再好不過了，司徒浮筠估量了一下藥效，而後直接把人從地上拎起來放在了一邊的軟塌上，預備著等人快醒來的時候就在穴位處補上一下。
而在此之前——先去看看星星吧。
想要一觀沙漠星月，這也並非是托詞呀。
司徒靜很贊同的點了點頭，而後道：「最大的托詞，難道不是表姐你說的會平安回來嗎？」
「一點小傷罷了，不礙事的。」司徒浮筠說的隨意極了，她所修習的武功本就對療傷有奇效，又是自小到大就被姑姑水母陰姬摔打慣了的，受傷不過家常便飯。有道是久病成醫，這道理放在司徒浮筠身上，就是小傷不算事。
反正都好的快。
嗯，大傷也是這樣沒錯！
「靜兒莫要擔心了。」小表妹的神色太過堪憐，司徒浮筠沒忍住摸了摸小姑娘的發頂，司徒靜今日只有絲帶沒有簪子的髮型大大方便了她這一舉措。司徒浮筠揉的心滿意足，趕在小表妹出聲之前道：「我給你帶了禮物，靜兒要看嗎？」
司徒靜在興師問罪讓表姐不要繼續不把小傷當回事和看看表姐的禮物之間猶豫了一下，然後果斷的選了二。
這裡人這麼多，司徒靜還是很要顧及自身形象和司徒浮筠少宮主威嚴的。
「是什麼？」司徒靜挺好奇，居然用一整輛馬車來裝禮物——難道裡面都是表姐買的禮物嗎？如果真是如此，那表姐豈不是每到一個地方都要買些東西才能塞滿馬車？
司徒浮筠：「一個人。」司徒靜已經掀開了簾子，她的後半句才不緊不慢的說了出來，「靜兒惦記他許久了。」
「的確如此。」
司徒靜為眼前所見沉默了三秒鐘，而後回頭，笑容燦爛：「我很喜歡這份禮物。表姐，我能先帶他離開，過會兒再去娘親那裡找你嗎？」
「當然。」司徒浮筠眸光柔和，「靜兒做什麼都可以。」
禮物沒白送。
還有……表妹果然是笑起來的樣子最好看。
司徒浮筠想，見完了姑姑之後，果然還是先去做個穗子出來吧，好歹先把那塊玉佩系上。
何以結恩情？美玉系羅纓。
司徒浮筠不缺文化，也沒少讀過詩，這句還是知道的。而在路上的時候——
「我已經想的很清楚了，姑姑。」
第22章 踏月留香
司徒浮筠說的很認真。
水母陰姬頗有些無奈，侄女固執起來可真是一件麻煩的事情，這從司徒浮筠數年如一日的堅持要帶司徒靜離開神水宮帶她去看外面的風景就可看出一二。從某些方面來說，司徒浮筠也是個死腦筋，撞了南牆都不回頭的那種，外界的反對絕不會教她改變主意，反而只會讓這份決心越發的堅定。
當姑姑的自然瞭解自己的侄女，水母陰姬也無意為這段並不看好的感情做什麼推動——所以她只是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用司徒靜轉移了司徒浮筠的注意力。
回頭就喊來了宮南燕去給楚留香找事。
一定要讓楚留香麻煩纏身——就算要不了他的命也得讓他丟掉半條命的那種。
宮南燕雖然不清楚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但她對此本也沒什麼興趣，關注點全在「陰姬把這種重要的事情交給我做一定很信任我」上面，內心全被這種喜悅充滿，很快便精神振奮的下去幹活了。
水母陰姬倒是很難得的歎了口氣。
堅持厭惡男人人設不動搖的神水宮宮主對於侄女的這段感情感覺特別的複雜，對於男人的厭惡以及自身在雄娘子的身上所經歷過的一段失敗的感情經歷都讓水母陰姬想要掐斷這份感情，但一方面，水母陰姬又清楚的明白，這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了。
愛人這種能力，是每個人都有的。
與一切都無關，這是所有人與生俱來的天賦。
只不過有些人一生也沒法發掘，而有一些人……夭折中途。
水母陰姬正是後者。
她也曾全心全意的愛慕一個人，只可惜……終究緣分不夠。這事給水母陰姬留下的影響便是對於男人更深的厭惡，但她同時也清楚有這毛病的只是自己，不論是司徒浮筠還是司徒靜其實都沒有受到什麼影響。眼瞎之事，也算是理所當然。
哪怕是她清心寡欲無欲無求的侄女，也會有動心的時候。只是這麼多年司徒浮筠都沒什麼看上的，倒是讓她產生了一點「莫不是要和那把叫做空蒙雨亦的劍共度餘生」的想法。但如今看來，這終究也只是錯覺罷了。
只是——
浮筠你怎麼就看上了楚留香！
理智上來說，水母陰姬並不難理解這件事情，畢竟楚留香雖說風流名聲大了點，但不可否認他的確是十分出色的一個人，司徒浮筠會動心也十分正常。但從感情上來說——沒什麼可說的了這個，身經百戰有過不知道幾段感情經歷的男人怎麼能當神水宮少宮主的夫婿？
水母陰姬不在口頭上反對，但也僅此而已了。在司徒浮筠不知情的情況下針對楚留香，神水宮主多的是辦法！
「但……」司徒靜覺得這情況真的挺不靠譜的，「娘你確定，表姐她真的不知道嗎？」
水母陰姬：「靜兒想說什麼？」
司徒靜小心翼翼的說了個可能：「要是表姐知道了宮師姐做的那些事呢？」最近楚留香過的是真的有點慘啊，宮南燕用解藥吊著柳無眉幕後指使她用上擁翠山莊的勢力耍著楚留香玩還不說，各種精心佈置的意外更是層出不窮，也就楚留香命大，才能活到現在。
不然早死了。
「那就知道了吧。」水母陰姬說道，她注視著自己的女兒，威嚴的眼中很難得的浮現了一些柔軟的溫情，「浮筠不會在意的。」
司徒靜：「噯？」司徒靜充滿了茫然，「娘……這是……為什麼呀？表姐不是喜歡楚留香麼，怎麼會坐視宮師姐針對他？」
「想要娶我神水宮的少宮主，又怎麼能夠不展現一番自己的能為？」水母陰姬道。
司徒靜：「宮師姐做的那些……是考驗？」
水母陰姬：「並非如此。」她道：「我給燕兒的命令是，竭盡全力。」能有機會就宰了楚留香，沒機會就創造機會，而像是鐵中棠和夜帝之類的後續問題——水母陰姬還不懼！
司徒靜分分鐘明白了水母陰姬的意思，考驗是真的，殺心也是真的。如果沒被弄死只能說楚留香暫時通過了第一關有了見家長的資格，如果死了……那也只能證明他太沒用，死了也活該。
然而——這種殘酷的做法，表姐真的知道嗎？
「我知曉呀。」司徒浮筠說的平靜極了，她道，「神水宮行事……還有姑姑的想法，我並非猜不到。」
司徒靜支著下頷做思考狀：「但是……表姐你看起來並不擔心？」說好的真愛呢？真愛都快被玩死了——好幾次都差點被玩死，你還能穩坐釣魚臺風吹不動，這真的沒問題嗎！
「為何要擔心？」司徒浮筠反問道，語氣裡甚至還帶著點困惑的意思。
司徒靜：「……楚留香差點就被宮師姐弄死了。」
「靜兒你也說了，只是差點呀。」司徒浮筠覺得這個消息的水分還是很大的，頂多只能證明楚留香的確曾經深陷危機，但重傷就有點扯淡了，差點死的方式很多的好嗎！「況且，阿香也並不需要我的擔心。」
司徒靜：「噯？」
「名揚天下的盜帥……」司徒浮筠摸了摸小表妹柔軟的髮絲，內心一本滿足，說話也痛快了不少。「他經過的風浪多了去了，這些小事，無礙的！」
司徒靜面無表情的棒讀：「哇哦。」兩個字之後，她又說道：「表姐你還真是相信他。」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司徒浮筠對她微微一笑，恰如山間積雪初融，春風溫柔拂面，「誰讓阿香……他從不叫我失望？」
一瞬間——司徒靜感覺到了嫉妒。
居然真的做到了……被表姐看在眼中，和表姐相交、甚至於以知己相稱……明明得到的已經足夠多了，如今居然還得到了更多的……相伴一生的心願竟然也被捷足先登……
討厭的男人，討厭的楚留香！
司徒靜保持著臉上的笑容，困難的壓下了當場沖出去找宮南燕的衝動。
水母陰姬不會允許她離開神水宮的。
司徒靜從未像是現在這樣痛恨過這條規矩，但很快她便從水母陰姬的口中得到了新的消息——楚留香正往神水宮而來。
司徒靜為此而綻開了笑容。
被迫跟司徒靜呆在一間房裡目睹了一切的無花想了一下，決定把晚課的法華經換成地藏本願經。
就當是提前給楚留香超度了，看在他們曾經的交情份上。
不收錢。
真的。
第23章 踏月留香
楚留香是從神水宮的官方管道進來的。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楚留香是想要通過一些不可說管道偷渡進神水宮的——壓根不知道自家好友就是神水宮少宮主的盜帥還認真嚴肅的思考了一下要如何才能最隱蔽的潛進去被發現了也能不連累其他人，然而遺憾的是，被宮南燕全程盯梢的楚留香壓根沒有這個機會。
他最後是跟著宮南燕進了神水宮的，帶著三個如花似玉的漂亮妹子。
並且得到了神水宮裡的姑娘們的夾道…………圍觀。
盜帥名聲太大，大家都挺好奇他長什麼樣呢。難得有個免費圍觀的機會，姑娘們抓的可緊，態度上也十分的熱情。
遭受了這樣隆重歡迎的楚留香莫名其妙的有點不安。
幕後計畫者司徒靜深藏功與名——然後轉頭就在楚留香發現無花存在之前把人打包送去了他出身的少林寺。雖說無花哪怕沒了武功丟了根骨廢了丹田也是一等一的危險人物，但司徒靜覺得，吃過虧的少林寺會很樂意看住他的。
反正無花自己也挺樂意回去的——可能是為了天峰？
用為數不多的壽命來懷念自己的授業恩師……這設定似乎沒什麼問題……吧。司徒姑娘猜的完全不負責任，並且私下以為，讓一個開了葷的和尚去繼續念經還是挺有意思的。
不管怎麼說，把人繼續留在神水宮是絕對不可能的啦，不僅容易讓楚留香發現不對，神水宮也不可能養著一個男人啊！雖然這是個和尚，但這也是個進修過撩妹技能騙過她司徒靜感情睡過不少姑娘的和尚啊！
無花被送走之前還是掙扎著提出了問題：「楚留香比我更加危險吧？」
司徒靜面無表情：「他膽子可是沒有你的大。」至少無花有膽子在神水宮水母陰姬的眼皮底子下面撩妹，然而楚留香……他沒有這個膽子。
哪怕他並不知道司徒浮筠便在此處，但——司徒靜想，若是楚留香那傢伙敢在和她表姐表白之後勾三搭四的，不管阻攔她的人是誰，她也要將這混蛋弄死！
——從某方面來說，司徒靜有時候還是挺希望楚留香自製力不要這麼好的。
居然完美規避了所有的送命題，嘖。
司徒靜一點沒讓司徒浮筠知道她幹了些什麼事——正常來說，想要在神水宮瞞過司徒浮筠什麼是很困難的一件事情。當了這麼多年的少宮主，司徒浮筠對於神水宮的掌控還是有的。哪怕下命令的是水母陰姬，司徒浮筠依舊能夠從中知道自己想要的。
然而奈何如今情況特殊，司徒浮筠被自家小表妹還有姑姑用「考驗」這種名頭說服了，主動的進入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狀態……所以哪怕楚留香在神水宮過的實在是不怎麼樣，她也是一點都不知道的。
不，哪怕知道了，也不會在意的吧？
畢竟是考驗嘛，困難點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呀。
司徒靜這麼給自己找好了理由，自覺沒什麼破綻了，便十分滿足的又給楚留香挖了個坑。
然而她沒有料到後續的發展。
司徒靜發誓自己要是知道後續發展的話她肯定不會這麼手賤，然而現在的事實是，楚留香「不小心」踩進了司徒靜挖的大坑，然後經歷了一系列事件之後，選擇跳湖避禍。
湖邊有人在找，楚留香自然不會原路上岸，他選擇暫時下潛——然後發現這個湖是活水。他順著這個發現遊了出去，又發現神水宮內部的水流都是能夠互通的。
楚留香憑感覺選了一個湖準備上岸。
習武之人五感靈敏，聽力自然也很好。還沒探出頭楚留香就聽到了岸上人說話的聲音，一個聲如洪鐘嗓音略粗，聽起來像是個男人的嗓音，而另一個……
楚留香覺得自己大概是聽錯了。
不然他怎麼會聽到司徒浮筠在說話？
湖底下依舊在靠皮膚呼吸的盜帥陷入了深沉的自我懷疑之中，湖上岸邊的交談仍在繼續。
水母陰姬先是簡單的問了一下司徒浮筠這幾天閉門思考的收穫——再怎麼頓悟也是需要後續的時間來補全那些突然增長的境界感悟的，這樣才能夠打好基礎，不至於出現空中樓閣根基不穩的情況。司徒浮筠閉門不出一部分是真的被兩個親人聯手糊弄過去了，一部分也是為了穩固自身根基。
以及養傷。
石觀音下手的時候可是真的沒留情。
被喊出門陪散步陪聊的司徒浮筠也很簡單的說了一下自己的進度問題，中間還提了幾個問題。水母陰姬略作思考之後便給出了回答，換來侄女贊服的目光。「姑姑修為果然高深。」司徒浮筠道。
雖然之前就知道這點，但在進步之後——方才能夠感覺到更多。
更加清晰的看到自己和水母陰姬之間存在著的差距。
「你還年輕。」水母陰姬說道，她的神色裡也帶著溫情的成分。不像是石觀音那樣，對於天賦好的年輕人總是充滿了危機感，還有難言的嫉妒——簡直恨不得除之而後快，水母陰姬喜歡那些出色的後輩，對於侄女的進步只有欣慰。「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
「浮筠。」水母陰姬說道，「你會做的比我更好。」
司徒浮筠：「姑姑……」
「神水宮以後是要交給你的呀，浮筠。」水母陰姬道，「你還沒有放棄那個想法嗎？」
司徒浮筠茫然臉：「哪個？」
水母陰姬：「……還喜歡楚留香？」她說：「這幾天他可不怎麼安分。」跑來跑去圖謀不軌……雖然沒勾搭她後宮群芳，但前兩樣也和安分搭不上什麼關係就是了。
神水宮主絕不承認自己在故意誤導。
水底下終於認清了「司徒浮筠口中的姑姑就是水母陰姬」這個殘酷事實的楚留香簡直眼淚都要掉下來。
雖說在這時候意外得知喜歡的人也喜歡自己，的確算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但只要想想水母陰姬的反對態度……就覺得頭疼起來了啊。
這種親近的人，能夠影響司徒浮筠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
楚留香想到這個發展就覺得實在是心力憔悴，然後他又聽到岸上的司徒浮筠說：「他來神水宮，本就別有所圖。姑姑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這話聽的楚香帥分分鐘就是一身汗——全混在了湖水裡。
既然知道了還把人放進來，現在這個局面，不也正在水母陰姬的預料之中？他現在做的……不正是自投羅網嗎！
「你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呀，阿香！」司徒浮筠有點無奈，「大半夜的還不好好休息，靜兒知道了肯定不高興的。」
看到司徒浮筠手伸下水就習慣性拉上去的楚留香：「……」這種暴露方式還真是沒想到。
「不呀，姑姑走了之後我就發現了。」司徒姑娘很認真的糾正道。說真的，楚留香的斂息本事那是真的好，隔著湖水，連水母陰姬都沒發現他，然而司徒浮筠多熟悉他啊，之前沒發現是因為注意力全在姑姑身上，水母陰姬一走司徒浮筠馬上就發現水裡有人。
還是熟人。
不撈出來都知道是誰。
浮在水面上只露出個濕答答上半身的楚留香：「等等，浮筠。」他說：「我有一個問題。」
司徒浮筠：「說吧。」
楚留香：「方才……宮主可是說……你亦……」他的話沒能說完，中途就被一枚司徒浮筠丟出來的、系著朱紅穗子的玉佩給打斷了。
楚香帥身手敏捷的接住了那玉佩，看清楚是什麼時候瞬間喜笑顏開。他笑起來的模樣當然是很好看的，只是這時候……看起來未免有些微妙。
大名鼎鼎、天下聞名的盜帥，捧著枚玉佩，笑的宛如一個智障。
司徒浮筠：「成啦，我的確是傾慕你，楚留香。」她這話說的又輕又快，卻是半點都不猶豫，語聲也是從容的很，只是垂著眼睫不去看他。不過話說完了之後半天都沒聽到回聲，司徒浮筠也便抬了眼去看那人。
一瞬間的沉默之後，司徒浮筠抬頭看天，默默地、默默地歎了口氣。
楚留香傻了……我還真是罪孽深重。
第24章 踏月留香
罪孽深重的司徒姑娘很坦誠的和楚留香說明了一下現在的情況，包括自己只會袖手旁觀看他倒楣這點也一起說了。
突然就瞭解到了一大票內幕的楚香帥覺得自己寧願不知道：「浮筠你怎麼就答應的這麼輕易啊！」
「有何不妥之處？」司徒浮筠的反問也是困惑的。
她是真心實意的沒覺得水母陰姬的做法沒什麼問題的……發現這一點的時候，楚留香果斷的替換了想要說出來的話。「沒什麼，這很好。」他說的很真誠，看起來就好像是真的這麼想的一樣，「想要從父親的手中娶走他的女兒，自然是需要經過考驗的。」
如果考驗能夠不那麼喪病就更好了。
宮南燕對他出手的時候，可真的是一點都沒有手下留情啊。
司徒浮筠：「等等……阿香。」她說：「家父……已經去世很多年了。」
所以你口中的父親指代人選是不是有哪裡不對？
雖然姑姑的確是很有男子氣概喜歡姑姑的女孩子也的確是有那麼幾個的，但這似乎也並不是你把姑姑當成我爹的理由吧。
「我錯了。」楚留香果斷的認錯，然後改口，「是姑姑。」
很沒節操、一點都不矜持的就跟著司徒浮筠換了稱呼。
也是很讓人大開眼界了，這臉皮。
司徒靜認識到這點之後覺得自己輸的真是太冤枉了，江湖傳言之中的楚留香好歹籠罩著一層層的光環近乎完美無缺，然而現在見到了真人之後……只能說幻想破滅也不過如此。
哦，還是有沒誇大的地方的。
比如說武功……能贏了水母陰姬，哪怕只是投機取巧，哪怕只是略占上風，哪怕有著諸多原因……但結果就是結果。輸了半招的水母陰姬乾脆的鬆口答應了這門親事，只是時間定在了三年之後。
官方說法是需要好好準備一下婚禮，畢竟出嫁的是她們神水宮的少宮主，自然要精心。
這理由還是很能唬人的，至少楚留香的三個妹子就都相信了。女孩子出嫁可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大事，自然是再怎麼準備都不會嫌長的。「所以說楚大哥你到底有什麼好不滿的啊！」對於一直在坐立不安的楚留香，李紅袖可以說是十分的嫌棄了。
蘇蓉蓉：「司徒姑娘願意嫁給你就不錯了啊楚大哥！」
宋甜兒：「放心吧楚大哥，臨時變卦這種事情神水宮應該還是幹不出來的！」
三連打擊。
仿佛三根無形的箭矢插在了膝蓋上，親手養大的三個妹妹一人一句的打擊下來，楚留香選擇去找司徒浮筠——現在已經從好友升級成他未過門的妻子了——訴個苦（劃掉）探病。
自覺升級完畢之後司徒浮筠就又挑戰了水母陰姬一次，結果理所當然的又是被吊打。進步的確是有的，這體現在她挨揍的時間又長了這點上面，司徒浮筠咬著個桃子說起這事的時候還挺自豪。
旁聽的楚留香笑的有點勉強。
之前司徒浮筠挨揍的時候他也在旁觀，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下了當場沖上去的衝動——雖然最後還是在結束之後沖上去搶人了，但這種問題完全能夠忽略。楚留香覺得更加嚴重的明明就是他搖搖欲墜的三觀。
理智上他知道司徒浮筠被水母陰姬吊打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不管是從武功招式還是內力又或者是對敵經驗的豐富程度來說還年輕的司徒浮筠都不是水母陰姬的對手，但——
怎麼說呢？看到從認識開始就是一副頗具「老子天下第二，第一死了好多年」這種傲慢姿態——雖然說白了只是懶得在外人面前有什麼表情變化——並且多年來堅持人設不動搖的小夥伴被吊打，這種感覺也真的挺複雜的。
順帶著更加深刻的明白了之前的勝利到底有多麼的幸運。
司徒浮筠對此不發表任何的意見，她才不羡慕楚留香的運氣呢：「總有一天，我能打敗姑姑的！」不依靠任何的外力，從本身的能力上就能夠勝過水母陰姬。
「一定會有這麼一天的。」司徒浮筠對自己充滿了信心。「姑姑說了……只要勝過薛衣人，我便能夠再次挑戰她！」
水母陰姬提出的這條件司徒浮筠並不意外，反而頗有些正在意料之中。
自從上次被提出「勝過石觀音才能得到與我交手的機會」這樣的條件之後司徒靜便對此有了預估，不斷的去挑戰江湖上的高手，與他們交手並從中發現自己的不足並加以彌補，吸取他人的優點滋養自身——這才是水母陰姬提出這些條件的根本理由。
一味的閉門造車也許能夠滿足某一階段的需求，一直和同一個對手交手也許能夠在短時間內取得進步，就像是司徒浮筠之前的十多年那樣，但顯然——如今的司徒浮筠已經過了這個時間了。
她需要的是與更多的高手交手的經驗，而並非是什麼神妙精深的劍譜功法。
如果只需要後者就能堆出一個頂尖高手的話，那這也太簡單了。神水宮雖說建立時間不久，但武學秘笈卻是一點都不少，普通弟子還會有所限制，但對於少宮主自然是予取予求。說實話，司徒浮筠房裡用來墊桌腳的就是一本很有名的劍譜……的手抄本來著。
司徒姑娘自己抄的，看完了學會了之後就隨手扔到了一邊，某天也一樣隨隨便便的就拿去墊桌腳了。
原版的畢竟是有些年頭的東西了，司徒浮筠還沒這麼喪心病狂的糟蹋他人心血。
「不……」楚留香覺得司徒浮筠這想法是不是有哪裡不對，「就算那是浮筠你自己抄的……但內容是一樣的吧？」
司徒浮筠：「學會了也就沒用了，廢紙罷了。」
楚留香，陣亡。
似乎有哪裡不對，但又似乎沒什麼不對得。楚留香思緒有點混亂，但現在真不是什麼適合安靜投入思考的時候，他將之前要說卻忘了一大半的話吞了下去，說道：「浮筠你要和我一起離開神水宮嗎？」
雖說不明白為什麼司徒浮筠對於水母陰姬這般執著，但楚香帥還是非常敏銳的抓住了重點。
水母陰姬為司徒浮筠挑中的下一個對手是薛衣人，但顯然隱居薛家莊多年的薛衣人並不可能出現在神水宮，所以想要和這位公認的天下第一劍客交手，司徒浮筠理所當然的需要主動上門。至於為什麼確定司徒浮筠會和自己一起走，只能說……迷之自信吧。
「是呀。」司徒浮筠微微一笑，因著之前被水母陰姬揍得太狠（劃掉）傷勢未愈，她的面色仍有些雪白，卻仍不掩那份從容風姿。「正好同路，不是嗎？昨日你不是還說了要去擲杯山莊去吃左莊主的鱸魚膾？」
「你可真是……」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語氣雖是無奈的，上翹的嘴角卻是怎麼都壓不下來。他拉住了司徒浮筠的手，眼睛裡帶著愉快的笑意：「看來我要再給左二哥去封信了。」
司徒浮筠任他握著手，睜著眼睛問他：「要說什麼？」
「便說——要多耽擱些時候才能去拜訪他啦。」楚留香笑若春風，「作為補償，到時候我會帶著內子一起上門拜訪，如何？」
司徒浮筠：「阿香。」
楚留香：「何事，浮筠？」
司徒浮筠：「靜兒就在你身後。」
楚留香：「……」
第25章 逸世淩虛
葉暮月覺得，自己這次進的秘境一定有哪裡不對。
雖說在開始之前就被提醒了可能會遇到令人驚訝的事情，但現在的情況也和正常的秘境相差的太多了吧？
誰家的秘境背景情況會設定成秦朝時期啊！
而且這個秘境做的是不是太真實了一點？發現這點的時候葉暮月忍不住開始思考自家師尊最近的時間是不是都耗在上面了……不對，能夠做的這麼真實細緻仿佛當真置身于秦朝時期，難道師尊是從秦朝活到大唐的嗎！
這種猜測實在是有些荒誕，但葉暮月覺得可能性其實還是挺大的。雖說是關係比較親密的師徒，但這這方面葉暮月跟大唐的其他人也沒什麼差別，葉暮月和他人一樣都是把自家師尊呂純陽當作活神仙來看待的。
而且由於家庭條件，葉暮月知道的還要更多一點。
所以，既然是神仙，親身經歷過秦朝時期的事情，似乎沒不能理解的？
唯一的問題只在於這個秘境做的實在是太真實了一點，不論是那種類稀少味道奇怪的蔬菜，還是實在簡單的烹飪手法，又或是風土人情交流方式，都讓她一個大唐子民適應的非常辛苦。
語言有差，風俗不明，不解情勢，不知所在。
開局就抓著這麼一把爛牌，能夠安安全全的走到現在，葉暮月自己回想的時候都覺得運氣好。
不過對葉姑娘來說，唔，最幸運的果然還是有機會近距離的瞻仰始皇帝這位傳奇人物這一點吧？哪怕他只是個秘境裡的人物也無所謂，始皇腦殘粉才不管這麼多呢！
雖然有個堅定的始皇黑舅舅，但葉暮月卻意外對這位開創了大一統時代的先賢懷抱著相當高的敬意——請相信，這並不是受到了父母的影響。
不論是葉英還是柳雲裳，在這方面都是吃瓜路人中立立場沒錯。葉大莊主覺得自己沒資格對歷史上的偉人下評價，後者則是覺得沒這個必要在黑和粉之間站隊——來自父母雙方的影響近乎于無，葉暮月對於秦始皇的敬意來自於他的功績。
書同文，車同軌，統一度量衡。北擊匈奴，南征百越，修築長城，開築靈渠……不論哪一件，都是絕不可否認的光彩。
據葉暮月瞭解，如今正是秦王二十七年，去年天下方才一統。葉暮月回憶了一下自己讀過的書，想起來這一年的大事應當是始皇帝巡隴西、北地二郡，出雞頭山、治馳道，賜民爵一級。
明年便會派徐福出海。
發童男女數千人入海求仙人，過彭城，之衡山，乘舟至湘山祠，自南郡由武關歸咸陽。
葉暮月覺得自己還是能夠加入一下的，關於裝神棍這件事情。
好歹她也是純陽祖師爺親傳弟子呐，有名師教導，自己也學的認真，在加上幾分天資，該有的水準還是有的。
先賢學識固然值得敬仰，這個時代固然諸星璀璨，但葉暮月也並不覺得自己水準不夠。
哪怕不算很優秀，但至少水平線以上的還是有的。
去始皇陛下面前自薦、又或是走走其他管道，總之，神棍這種本職，葉暮月駕輕就熟。
確定了目標之後欠缺的便是實際行動，葉暮月行動力不低，但奈何秦時地理情況和唐朝差距有點大，迷路也就不是什麼令人奇怪的事情了。
……話是這麼說，但當知道想去咸陽的自己走到了黃山之後，葉暮月的內心簡直想要捂臉了。
從前怎麼沒發現自己還是個路癡來著？
「道長欲往何處去？」因為葉暮月做著女冠打扮，那位同她說明了此處地名的老人也並未用對待尋常女子的方式來對待葉暮月，至於她那身與如今標準有所出入的道袍形制和較之他人過於繁多的飾物，則被當作了個人愛好。
頂多也只是再多一個家大業大不缺錢的標籤而已。
哦，能頂著這麼一身在外面逛，想來膽子也不小。能夠一個人安全的走到這裡，看來也不是什麼弱女子。
這位白須白髮，看起來頗有道骨仙風之態的老人輕撫長須，笑道：「吾在此多年，對附近的情況，還是熟悉的。」
指路自然也不成問題。
葉暮月讀懂了這樣的潛臺詞，她道：「在下欲往咸陽去。」
老人問：「為何而去？」
葉暮月坦然而答：「聞說陛下廣招良才，在下雖不才，卻也欲想一試。」
老人道：「往後宮而去？」
「操弄後宮，實小計矣。」葉暮月並不覺得後宮能夠影響朝政，舉個近點的例子，宣太后影響朝政的時候也是在扶持幼主之後的事啊——哦，曾經盛寵楊貴妃甚至為此大肆提拔楊家人、也不管有無才華的唐玄宗那只是個例，把他和秦始皇相提並論並不合適——至少在秦始皇這裡是行不通的。
而且給後宮妃子當神棍什麼的，完全顯不出她的水準嘛！
「吾願做徐君房。」同樣是神棍，給後宮妃子當神棍的待遇自然沒有給皇帝當神棍的待遇好啊。
老人問：「為出海尋仙？」
葉暮月道：「非也。吾於尋仙並無所求，此行，只為一驗所學。」
老人又問：「不為入世？」
葉暮月道：「非是主因。」
老人複又問：「心意已定？」
葉暮月複答：「的確如此。」
「且去、且去！」老人大笑道，他揮著衣袖，轉身大步的走開了，聲音卻仍不斷的傳來。「小友且去罷，前路自有人。」
葉暮月並未抬步前行，她站在原地，注視著老人離去的背影，大聲問道：「先生可是黃石公當面？」
此地乃黃山，此時乃先秦。在此間此刻出現的談吐不凡，又顯然分屬道家的大賢，葉暮月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黃石公。那位別稱圯上老人、下邳神人，與鬼穀子齊名，寫《素書》和《黃石公三略》，傳留侯《太公兵法》，被道教納入神譜的隱者。
「此乃黃山，自有黃石。」老人灑脫大笑，且歌而走，「一千三百三十六言，六篇通讀……」他走的遠了，那歌聲便也逐漸細不可聞。
葉暮月駐足良久，方才轉身前行。
她歎了口氣。
黃石公……果然名不虛傳。
葉暮月忍不住去想，這樣的氣度，這樣的見識……這真的只是一個秘境之中的人物嗎？
作者: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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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2 22:59
第26章 逸世淩虛
葉暮月的思考並不能解答她的疑惑，而走過一段路之後，黃石公口中所說的那位能夠為她指路的人又加深了這份疑惑。
對方儀容出彩氣度宛然，做著儒生打扮，腰佩長劍，舉手投足之間都顯露出一種沉著的風範。而那些無意間透露出來的良好教養，學識風采，都是更次一步的東西了。
他自稱張良，字子房。「姑娘如此稱呼便可。」帶著清爽的笑容，他這樣說道。
張良，字子房，韓國遺族，漢初三傑之一。
以出色的智謀，協助漢高祖在楚漢戰爭中奪得天下，幫助呂後扶持太子，被封為留侯。
精通黃老之道，不留戀權位，據說晚年跟隨赤松子雲遊。去世後諡為文成侯。
據說道號是淩虛真人，葉暮月曾經聽過他得道後升天為淩虛天尊的傳說。
這樣一位在後世實在是鼎鼎大名的人物突然出現在面前……為了不流露出什麼叫人生疑的痕跡，那一刻，葉暮月幾乎把自己剖成了兩半。
一半禮尚往來的做了自我介紹，姓葉，小字暮月，先生這般稱呼便好；另一半不可抑制的在訝異，竟然走在路上便遇到了這位名傳千古的先賢。
想來黃石公和留侯的緣分，也並非僅止於贈《素書》此事了。
心中有所思，葉暮月耳中也聽得那人問：「姑娘知道我？」
「之前路遇老翁，告我此事。」
葉暮月眼睛都不眨的把鍋推到了黃石公的身上。
雖說以後會有圯上受書，但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眼下才是當務之急。
張良得了回答，便也滿足了。葉暮月弄不太懂這滿足是真是假，只能按下心中思緒，假裝從容。
她自然是知道張良的。
誰能不知道他呢？謀聖、留侯，自他之後，對謀臣的最大讚賞便成了「吾之子房」，連荀令君那樣的風流人物也止步于此。
武廟十哲裡也有他。
那是玄宗皇帝在開元十九年為表彰並祭祀歷代名將所設置的廟宇，它以周朝開國太師、軍師呂尚為主祭，以漢朝留侯張良為配享，並以歷代名將十人從之。
這樣高的地位。
葉暮月知道張良這個人，也知道他的一些事蹟，但她所知道的這些又算得上是什麼呢？只不過是基於史書上的短短幾行文字而得來的淺薄認知，或許其中也有正確的部分，但無法全部套用在真人身上這一點卻是完全肯定的。
就像是正史上絕不會說張良的佩劍叫做淩虛那樣。
葉暮月背在身後的手握緊了自己的佩劍，這把負於腰後的長劍的上一位主人是她的母親。柳五爺的掌上明珠從自家的藏兵之地中帶出了這把最適合自己的名劍，此後行走江湖四處闖蕩的十年十年又十年都是此劍陪伴身側。後來這把劍又同她有了呼應，於是便從母親的手中傳給了女兒。
——而更加遙遠的時候，的確是有這樣的傳說的。
這是淩虛真人的佩劍，野史上說。
張良後來跟隨赤松子雲遊修仙的時候，道號就是淩虛子。
這是她的師尊呂純陽說的。
葉暮月覺得這話肯定是真的沒錯了。
那麼問題來了，同一把劍的兩任劍主碰面，這時候該說些什麼比較好？
稱讚一下淩虛的好用嗎難道。不，這並不恰當，葉暮月苦惱的想，似乎什麼話都不適合。淩虛只有一把，兩把淩虛同時出現已經很挑戰他人的神經了……樂觀一點想的話現在的張良也許還沒有得到名劍淩虛，也許……
不，他認出來了。
「劍身修頎秀麗，通體晶瑩奪目，青翠革質劍鞘渾然天成，雖為利器卻無半分血腥，只見飄然仙風……」尚且年輕的韓國遺族、未來的留侯張良品鑒著這把名劍，道，「空穀臨風，逸世淩虛，果然是名不虛傳。」
「子房好眼力。」葉暮月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誠心誠意的誇獎道，「此劍的確名為淩虛。」
「寥贊了，子房不過是讀過風鬍子大師所寫的的劍譜罷了。」
葉暮月靜然微笑，並不多言。
她得說，張良若是想要同一個人交好的話，世上幾乎沒人能拒絕他的好意。葉暮月並不是什麼活潑的性格，交朋友處感情也都是屬於慢熱的情況，但張良……分明只是同行了一段路罷了，她竟然就已經能夠將自己珍愛的佩劍給他看了。
雖說並非主動，而是因為對方的請求，也是因為對方于己有帶路之恩……但這也足夠葉暮月奇怪了。
她非常清楚的知道不能憑著那些史書上的記載去評判一個人的全部，但這時候，葉暮月的心中也的確無法控制的湧出了疑惑。
書上沒說留侯這麼能交朋友啊！
主動開口的攀談叫人無法拒絕，短短一段路的談話，字字句句都能夠惹起她的好感……葉暮月在心中輕輕的歎了口氣，覺得算是長了見識了。
原來世上真的有這樣的人啊，完全的符合自身的喜好，談吐也好風儀也罷，思想也好氣度也是，都引不起半點的惡感。
這種類似於一見鍾情的心情……葉暮月想，她現在可算是明白了當年她爹娘初遇時候的想法了。
簡直宛如命中註定一樣。
「暮月姑娘。」一身書香氣的儒生溫聲說道，雖然到這時候才問迷路之人的目的地有點奇怪，但是思及他才把人從山林裡邊帶出來，似乎也就沒什麼不正常的了。「你欲往何處去？」
葉暮月道：「咸陽城。」
聽聞秦國都城之名，這昔日的韓國貴族面上波瀾不驚，唇畔微笑依舊如同暖陽春風，徐徐宜人。他道：「若要從此地去往咸陽，姑娘怕是要多花費些時候了。」
葉暮月問道：「為何？」
張良道：「路途遙遠……且多險峻之地。」
葉暮月表示理解，畢竟這裡並非是大唐。
大唐的交通十分便捷，隱元會的黑科技馬車就不說了，各大門派也自有自己的辦法，連平民百姓出行也是便利的。從河朔霸刀到西湖藏劍，若是趕得及了，幾天便能到。那秦朝和和幾百年後的大唐比，交通方面，差距未免有些過於慘烈了。
張良道：「在下也恰好要去咸陽城……暮月若是不棄，與我同行如何？」
葉暮月沒能注意到張良改變的稱呼。
藍白道袍的女冠思索片刻，答應了下來。
於是同行這件事情便被確定好了。
不比葉暮月本就在行程之中，鑒於張良雖說要去咸陽城，但行囊卻尚還未備好——當然也不是不可能存在他本來就是隨口扯了個理由出來的可能，總之，今日之內，他們是上不了路了。
張良非常熱情的邀請葉暮月去他家住一晚。
第27章 逸世淩虛
本著去哪借宿不是住的想法，葉暮月欣然答應了邀請。
畢竟張良之前就說了，這地方沒客舍。
唯一的問題只在於，張良怎麼說也曾經是韓國貴族……怎麼現在居然是一個人獨居？他那個死了都沒下葬的弟弟……唔，自己是不是忘了什麼？
心頭浮上了這樣的問題的同時，葉暮月也發現了，自己之前因為種種所見而產生的違和感，正在漸漸的淡去。
然而分明她心中疑惑未解。
不僅如此，還多添了一些——如此這般，又怎會將一切都視作為理所當然？
心知自身想法許是已經受了影響，並做不得依據，葉暮月取出一枚長匣，自其中數出了五十根蓍草平放在桌上。
蓍草乃是古時占筮時所用推算工具。《易緯·乾鑿度》引古《經》說：「蓍生地，于殷凋殞一千歲。一百歲方生四十九莖，足承天地數，五百歲形漸幹實，七百歲無枝葉也，九百歲色紫如鐵色，一千歲上有紫氣，下有靈龍神龜伏於下。」《說文解字》也說蓍草「生千歲三百莖。」於是歷代相傳此草非聖人之地而不生，也就成了占卜測算時候的最佳道具，一直到唐朝，用蓍草來占算天機依舊是主流。
古時流傳到唐朝的算卦之法主要分為兩種:蔔和筮。蔔主要是用龜甲起卦，筮主要是用蓍草起卦。葉暮月兩種都學過，只是比起龜甲，她還是更加偏愛花草，也更加擅長用蓍草推算天機。
易經占筮推演取卦方法通常有「文王卦」和「金錢課」等，葉姑娘所學的乃是最常用的文王卦。雖說其演算過程頗為複雜、費時，遠不如「金錢課」、「六爻」、「梅花」這幾種來的簡易，但「文王卦」無疑是易經占筮推演取卦的正宗之古法。
《周易.繫辭上傳》有雲：「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為二以象兩，掛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時，歸奇於a以象閏，五歲再閏，故再a而後掛。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數五，地數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數二十有五，地數三十，凡天地之數五十有五。此所以成變化而行鬼神也。」 這已經很清楚的說明白了文王卦的方法。
葉暮月小心的將取出來的五十根蓍草擺好，而後抽出一根放在一邊，留下四十九根參與演卦。
用五十根蓍草來表示天地萬物，不用的一表示天地未生前的太極，大衍之數,遁去其一,也就可以理解為由太極衍生出來的萬事萬物。再用兩手將參與演卦的四十九根蓍草莖任意一分為二，其中左手一份象「天」，右手一份象「地」。
接著，從右手任取一根蓍草莖，置於左手小指間，用以象「人」。這樣就形成天、地、人「三才」的格局。然後，以四根為一組，先用右手分數左手中的蓍草莖，再以左手分數右手中的蓍草莖，尋找其中的規律，完成「第一變」。
以此類推，在推演過程全部結束，就能夠得到一個六爻「本卦」或加上一個「之卦」。再根據相應的推論規則對推演所成的卦進行推論，便能夠得到結果。
葉暮月這次得到的卦象並不複雜，得到的預兆也並無陰霾。
此行順利——這樣的結果，應當算是好的了吧？
但葉暮月一點兒都不高興：「我想知道的才不是這種事情啊！」藍白道袍的女孩子這時候終於顯出了與她年紀相符合的情緒來，他人面前所展現出來的，模仿自父親的沉靜從容被撇開，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氣惱。
纖指在桌上亂點，以此作為發洩內心煩躁的管道，一點都不在意無意間劃亂了推演出來的卦象。
臉頰鼓起，眼中流瀉出幾分孩子氣的懊惱與不甘。
太過分了……師尊。
誰家的秘境裡面會有這麼清楚的天機啦，別欺負她去的地方少好嗎？我們純陽山下的那個秘境都還是大師兄和二師兄一起建起來的好不好，二師兄親口說的秘境裡面天機一團亂啦！
氣歸氣，但這事葉暮月之前便已經有所預感，此時發覺自己並非如師尊呂純陽所言一般身在秘境而是當真立於幾百年前的秦朝也算不上太過吃驚。一直存於心中的疑惑並未得到解答，但也並非毫無收穫。
「暮月心情甚好？」第二天同張良碰面的時候，這位未來留侯也十分敏銳的發現了新認識的友人愉快的心情。
「的確。」葉暮月並無掩飾的想法，新換了玄白二色道袍的年輕女冠袖間猶帶華山上的霜雪之意，笑容卻是像極了她那在花樹下抱劍觀花的父親，宛如西子湖畔春日裡盛開的那些花朵般輕柔和緩。「想起來一些事情，自然喜悅。」
誠然，葉暮月沒有解開心中的疑惑，但至少她清楚了這份疑惑從何而來。
既然身處於此，會忽視一些事情，也是理所應當。
「哦？」
葉暮月的回答讓張良發散了一下思維，思考自己家裡到底有什麼能夠讓這位異地來的年輕女冠觸景生思的——難道說他們之間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關係嗎？但他到底智慧過人，一心兩用於張良而言不過是個最簡單的技能。
心中思索不斷，面上卻是分毫不動：「我該道一聲恭喜？」
「子房何須客氣。」葉暮月笑若春風，恰是宜人，「倒是我要多謝子房才是。」
葉暮月的本意十分單純，只是感謝張良給了自己一個單獨思考起卦的空間而已，但是智者的一大毛病就是喜歡發散思維想太多，美化一下這該叫做未雨綢繆足智多謀——比如這個時候張良就忍不住在想著算不算是什麼暗示？他到底幫了葉暮月什麼？
本就是無有之事，能夠腦補出什麼戲份來還是未知數。索性葉暮月並不清楚這些事，正在一無所知的同新認識的友人踏上前往咸陽城的道路。
雖說同行的朋友其實是韓國遺族這種事情，稍微的有點讓人覺得驚悚就是了。
換做其他人——哪怕六國王族——也不至於如此，然而思及這是未來的大漢留侯，還會在兩年之後做出古博浪沙刺秦這種大事的張良……只能說，幸好現在葉暮月什麼都不知道了。
第28章 逸世淩虛
去往咸陽城的路上風平浪靜，沒發生任何值得深刻記住的事情。
唯一值得牢記的只有在日常交流之中對於彼此不斷加深的瞭解，還有攀升的情誼。
「子房，我們現在，已經能夠算是知交好友了吧？」
問出這話的是葉暮月，葉姑娘總是不缺主動性的，尋求肯定的時候也會非常直白的說出來，這同她的外表倒是不甚相稱。
這麼感歎著友人表裡不一的青年儒生答道：「自然。」他露出了微笑：「這不是理所應當之事嗎，暮月？」
「但還是想要聽子房你自己說出來呀。」葉暮月說的坦誠極了。
知道歸知道，但是心照不宣這種情況在葉暮月看來總是帶著一種不安定的感覺——沒有得到對方的親口肯定，誰知道這是不是只是自己的錯覺呢？
自作多情總是容易疲憊自傷，葉暮月並不想如此。
哪怕對於結果有十足的把握，她也還是更喜歡直接求證。只有得到他人親口說出的肯定的回答，這份隱約纏繞的憂慮方能被扯斷。
這種性格實在很難說好還是不好，張良想，若是他願意騙她，想要從這意圖以方士身份進入秦宮成為下一個徐君房的少女身上下手的話——就算再敏銳，最後也會因為這種性格，還有對於友人的信任而吃個大虧的吧？
這種謀劃的難度並不高，收益也算得上是可觀，張良也曾經真的認真的思考過這種方式的可行性——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他的目標僅僅只是刺殺秦王政——現在的皇帝而已，除此之外的一切結果都只能算是失敗。而通過葉暮月這個管道，他再如何謀劃，能夠達成的最好的結果，也和置嬴政於死地這個結局相差甚遠。
既然如此，那些思慮也就很不必要了。
或許到現在他對於葉暮月的情誼仍不純粹，張良用餘光注視著身邊的年輕女冠，藍白雙色的道袍、腰間懸掛著長長的腰佩，風鬍子曾經盛讚過的名劍被封在青革翠質的劍鞘之中，花般的容顏上自有山巔霜雪之神態作為陪襯——像是注意到了他的視線，葉暮月微微側首。
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笑。
霜雪猶在，這時候卻平添幾分春風柔情。
張良下意識的回了一個笑容。
他這樣的人……為了復仇能夠做出什麼呢？張良自己都不清楚了，弟死不葬已經做過了，那麼，親手謀算友人似乎也並不困難？
情誼是真的，只是不比葉暮月的純粹潔白，他所生出的這份友情之中摻雜了太多的雜質。珍視也是真的，但到了要犧牲的時候，卻也絕不會手軟遲疑。
哪怕心中免不了一場無奈，此後日夜，偶然想起也會難免生出悔意。
只是萬幸，如今他還不需要這麼做。
這張同行也很快就要結束了。
到時候，便不會再見面了吧？連書信都不會有，日久天長，這份聯繫自然也就斷了。
「千山萬水終有盡，一場相逢難免別。」在已經能夠看到咸陽城的城門的時候，張良和葉暮月提出了道別。
他沒說自己要去哪裡，除了告別之外的事情什麼都沒說……葉暮月也沒問。她也道：「山高水遠，後會有期。」
還有最後的：「一路小心。」
「期待下次相逢。」張良對葉暮月拱手一禮，而後轉身，步伐從容的走遠了。
葉暮月目送了他一程，片刻之後，也轉身，進了咸陽城。
一切都非常順利。
葉暮月沒走自薦的路子，自己送上門未免太過掉價。她花了點時間在咸陽城當一個合格的神棍，算命算天氣算姻緣（……）總之什麼都算，在很短的時間裡就打出了自己的名氣。
不客氣的說，葉暮月覺得自己的這張臉也占了不少的便宜。
葉暮月沒有臨水自照的興趣愛好，也不是很關注美貌的那一款，但也知道自己長的真的很漂亮——畢竟她爹媽都是一等一的絕色，縱觀大唐歷史大概也只有那位傳說中的安樂公主能夠相比，有這樣的父母，當女兒的天生麗質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就像葉暮月她爹葉英是藏劍山莊的招生招牌一樣，在葉暮月拜師純陽呂洞賓之後——純陽的招生門面就換人了。
下崗的靜虛子和玉虛子對此表示十分欣慰。
兩人都挺高興師尊終於放棄一直逮著他們兩個擼這種喪病的行為。雖說頂上來的不是前任純陽門面、天下三智之一的師妹于睿而是新入門的小師妹，但這完全不是事啊！
重點是他們能下崗了！！
而且——有現任的天下第一美人當廣告，效果當然會更好！！！
葉暮月自己對於這種羞恥的名號其實是不怎麼喜歡的，聽著總有種自吹自擂的感覺，但她好歹知道自己是真的漂亮。用她表姐葉琦菲的話來說，就是「大家的眼睛都不瞎」。
世人多愛美色，葉暮月一點都不介意拿自己的臉來吸引顧客——而既然來了，何不算上一卦？葉暮月本身知識儲備足夠，忽悠起人來技巧也不賴，因為美色而來的客人最後都是恍然大悟心悅誠服的走，給葉暮月聲名的建立添了一塊一塊又一塊的磚。
成功的打出了自己的名氣之後，在已經有了徐福——始皇陛下雖未明確表態，但卻以事實行動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態度——的情況下，自然就有人主動來接觸她。
來接觸葉暮月試圖將她作為方士而送給皇帝的人大概是打著後宮枕邊風的主意，只可惜中途被更高階級的人截了胡——那應當是趙高動的手，這位深受君主信賴的中車府令原本並未對葉暮月有多少關注，只是吩咐屬下殺死這突然闖入的小卒子，隨意的像是拂去衣上的塵埃。
不過他大概想不到自己要針對的人並非只是一個長得漂亮神棍技能也相當不錯的道家弟子而已——還是個武林高手。
理所當然，在這個完全沒有「武功」這一概念存在的地方，哪怕葉暮月武功並算不上是老家那邊最頂尖的那一檔次，橫掃幾批的刺客還是沒問題的。
再自大一點的說出事實的話——
打遍天下無敵手。
「閣下無需擔憂。」葉暮月說道，態度是標準的對外模式。「不過區區宵小罷了，尚還不值得如此。」
「勞煩道長了。」戰五渣公子非常自覺的說道。
葉暮月將佩劍淩虛從劍鞘之中抽了出來，幽幽道了一聲：「好說！」
第29章 逸世淩虛
葉暮月覺得現在的情況似乎有些太過於巧合了。
只是出門一趟例行的日常被暗殺而已，就遇到了正在附近恰好也在被暗殺的長公子扶蘇——這種發展，饒是葉暮月再怎麼對政治不敏感也覺得很有問題了。
說句自戀點的話，要不是清楚公子扶蘇不可能拿自己的安全來開玩笑——葉姑娘都要懷疑者是不是自導自演的一場戲了。
不過事實也證明，這還真的就只是巧合而已。
只是扶蘇似乎是有什麼誤會，覺得葉暮月才是遭了池魚之殃的那個，雖說她單槍匹馬的削死了圍過來的全部殺手——出於某種愧疚心理，再加上親眼見證的葉姑娘單人單劍輕鬆削了全部殺手的現場，在經過調查取證確定沒風險之後，長公子決定把自己的救命恩人推薦給親爹。
明面上的確是以方士的名義，實際上葉暮月需要負責的是為嬴政防備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出現的暗殺問題。
「我親眼所見，道長劍法高超，僅憑一劍便單獨誅滅幾十個刺客，想來身手應當不輸名俠蓋聶。」有這樣一位人物在身邊，安全度無疑會得到很大的提高。扶蘇覺得，要是有這種能打的大佬在親爹身邊的話，親爹的生命安全一定會更加的有保障的吧？
蒙恬：「公子可想過，若是此女懷有異心，又當如何？」
「無需多慮。」扶蘇笑容淡淡，他本是溫和儒雅之輩，雖說把握十足，這時候也只是神色從容，不帶半點得意之色。「父皇也覺得這樣很好。」
蒙恬能想到的會擔憂的事情扶蘇自然也不會忽視，他是深受父親信賴重視的大秦長公子，能夠做到這一點憑藉的也並非是長子這個身份，還有他自己的能力——哪怕他因為同父皇理念而屢屢爭辯，嬴政也從未想過要放棄這個兒子。
能夠做到這一點，在父親的心中佔有這般地位，又怎麼可能這般魯莽？
扶蘇自詡自己看人的能力還是不錯的，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前更是仔仔細細的調查過葉暮月，確定此人無害之後思考了很久才下定了決心的。
當然，扶蘇他更加相信自家父皇的情報系統。他查不出來的東西不代表掌握著這個國家的皇帝查不出來，若是葉暮月有不對的地方，父皇想來也不會將之委以大用……還有人格魅力這方面，扶蘇堅定的相信，就算葉暮月心懷他意，也肯定會折服在自家父皇的宏圖大略之下。
…………
長公子想的稍微有點多，實際上嬴政壓根不需要虎軀一震放一放王霸之氣什麼的等待葉暮月折服，以為……前面說過的，葉姑娘，她是個始皇腦殘粉啊！
能夠近距離瞻仰偶像，這樣的巨大幸福已經叫葉暮月有點暈乎乎了。
一個沒注意就忽略了來咸陽的路上遇到的新朋友……不過張良的捂著的馬甲還是被保管的好好的沒掉下來就是了。
在國家機器面前居然都沒掉馬甲，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世界的偏愛吧？
張良自己都有點不可思議。
卻又有點慶倖在知道葉暮月想要做什麼的時候就提前開始準備，才有了現在的安全生活——不過難免要多念叨別離了的友人幾句，居然能夠做到這種程度……「我果然還是小看了你啊，暮月。」
被念叨的葉暮月打了個噴嚏。
葉姑娘完全不知道張良通過他自己的腦補給她加了多少的設定，她最近可忙了。
並非是職務上的繁忙，事實上就本職工作來說，葉暮月還是挺清閒的。她現在是作為方士而被秦始皇招攬到手下的，雖說尚且還在考察期，但也正是如此，真正需要去做的事情並不多。方士內部雖有拉幫結派互相爭鬥的情況，但在葉暮月初來乍到就乖乖縮起來的情況下，也不會閑的來主動找麻煩。
徐福出海可就是明年的事情了，他們很忙的！
這麼一對比葉暮月的確是有些格格不入，尤其是在她以方士的身份而長久的跟隨在秦始皇的身邊之後——總有人腦補一些奇奇怪怪的劇情。
還不一定會看場合。
每當這時候葉暮月都想一劍鞘抽過去。
不過這段時間裡倒也的確是學習到了很多，秦國，不，秦朝風俗也有了一定程度的瞭解，還讀到了許多如今時刻特有的、甚至是沒有能夠流傳到後世、而是失落在了茫茫的歷史長河之中的諸子百家的學說典籍，以及最靠近撰寫人真意的各種解讀。就知識方面來說，進步不小。
最後，深刻的認識到了何為盡信書不如無書。
史書上公認脾氣不好的暴君，竟然也會這麼的好說話啊！
雖然說出來大概會叫許多人三觀崩潰重組，但事實就是如此——秦始皇，他是個傻白甜。
前提是你滿足某些條件，進入到這位古往今來第一位皇帝所劃分的範圍之中。
葉暮月不太懂自己有什麼地方得了這位陛下的青眼才能夠得到這樣的待遇，也不覺得直接問是個好選擇，但好意沒有拒絕的必要，坦然接受並加以回報，這樣……應該沒什麼問題吧？用這樣的樸素思想說服了自己，葉暮月坦然的讓自己接受了這堪稱神展開的宮廷生活。
「暮月可知曉他人如何看待你？」某天，她所侍奉守衛的君主在批完了奏章之後這樣問道。
抱著劍守在邊上的葉暮月輕輕點頭，道：「知道——但這不過小事罷了，陛下能夠關注，臣實在惶恐。」
「只是惶恐？」玄色常服的始皇帝問道，「不求朕為你做主？朕主動提起此事，這可是難得的機會——真的不把握住嗎，暮月？」
年輕的女冠並未改變主意：「陛下能夠關心，臣自是銘感五內。」她道：「但陛下日理萬機，臣的這點小事，又何必浪費陛下的時間呢？」
嬴政道：「流言再這麼傳下去，會發生什麼——你該知道的，暮月。」
「他人之言，臣並不在意。」葉暮月說道。
嬴政問道：「縱使毀你清譽？」
說真的，這後果其實是不太可能的。要在宮裡面傳流言，幹出這事的人怕不是個傻子，真當被打臉的秦宮主人不管事麼？退一步說，就算真的是這樣——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不得不伸出手幫助她、也有能力為她收拾殘局的人也多的是。
再不濟葉暮月還能自己動手清除後果，就是麻煩了點。
以上這些念頭在心頭掠過花費的不過只是短短一瞬，葉暮月心裡想的和說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她說道：「世上並不缺明達之輩。」
嬴政道：「人言可畏，言可噬人。」
葉暮月道：「陛下會叫此事成真麼？」
「自然不會！」嬴政道，他親自任命的人居然被傳成那樣子，這簡直就是在打他的臉。宮廷裡沒什麼風吹草動能夠瞞得過這秦宮主人，早在剛有苗頭的時候他便將其掐滅了，這時候說出來…………
也許只是教孩子吧。
已然人過中年的始皇陛下悠悠的歎了口氣，覺得自從新找了護衛，他就像是多養了個女兒一樣。
雖然親生的崽子不少，但從沒自己養過女兒、唯一親手帶大的扶蘇除了是個兒子之外還十分省心的國君想：女兒真的要比兒子難養多了。
而且和新來的女兒還不是親生的，連個名分都沒有，對她好點都能引來一堆亂七八糟的猜測。
「要不然，朕封你一個公主當當如何？」
偶爾也想要光明正大的寵愛一下女兒的始皇陛下這樣說道。
葉暮月：「……」
恕我直言，陛下，你不是自己有十個女兒嗎？
幹嘛和我爹搶閨女！
第30章 逸世淩虛
封個公主什麼的被當作隨口之言隨隨便便的揭過了，葉暮月的日常生活仍在繼續。
最開始的目標倒是完全不知道被丟到哪裡去了。
徐福帶著一大票人和宏偉的船隊浩浩蕩蕩的出海去了，還帶走了為數不少的方士。之前因為出海尋仙之事而一直陷在某種狂熱氛圍之中的方士們在這時候也終於冷靜了下來，重新撿起了之前被丟下的那些研究，開始投入精力。
這給了葉暮月一個極好的學習環境。
她本身的學識在這一票代表著天下最頂尖的一批方士中間算不上出彩，但她到底來自後世，各種觀點知識在這時候不僅算得上是新穎，更代表著全新的方向和道路。一方渴求知識，一方渴求新的方向——如此，應稱得上是各取所需、合作愉快。
交流的多了，彼此之間的關係自然而然的也就被拉近了——葉暮月還被拉進了方士們從好幾年前準備到現在的另一項大型任務「泰山封禪」之中。
今年始皇欲在泰山封禪，這是好幾年之前就決定的事情，前往泰山的時間就在幾月之後，檢查錯誤的時間尚還算是寬裕。比較麻煩的是始皇陛下他總喜歡神來一筆——說白了就是想一出是一出這種，修靈渠的大工程都要動工了，突然就說要在動工之前先開個壇做個法祭祀一下蒼天。
負責檢查祭天儀式的方士們分了一部分出來，帶著一群沒能入選這個團體的皇帝專屬方士幹活去了。結果人還沒回來，又說要造阿房宮為太極廟，這就又是一部分人手分出去。
「人手不足……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因為人少所以需要幹的活就多起來了，同樣多的事情，人多的時候互相分擔還不覺得有什麼，人一少下來就感到了疲累。尤其還是祭天儀式這種大事，葉暮月表示她不是土生土長的秦朝人，對這些儀式禮儀什麼的真的很不熟練啊！
其他方士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這個環節應該怎麼做準備什麼在什麼時候完成，一氣呵成檢查的那叫個熟練迅速，換成葉暮月……她的第一反應當然就是套入從前在大唐學的那些，然後才是回憶自己來了秦朝之後看過的那些書和閱讀過的古禮考據什麼的，效率慢的不是一點兩點。
不過葉暮月的進步也被他人看在眼中，熟悉的同僚已經將她身上貼著的那個「高端知識知道很多思維新穎但是基礎知識生疏掌握非常不夠」的標籤撕下去，換成了「根基扎實思維新穎奇思妙想很多的合格理論黨」。
至於為什麼是理論黨——祭天的時候還沒到呢！
沒能實踐之前，大家都是理論黨啦，這種事情完全沒什麼好爭論的啊哈哈哈（乾笑）。
不過理論轉實踐也不需要太久的等待了——隨著時間的流逝，團隊之中的氣氛便越是升溫，在始皇出行前往泰山的時候這種情緒更是達到了最高點。
一群沒被選上、沒能一起跟過去親眼見證泰山封禪現場版的方士們簡直是熱淚盈眶的拉著能去的同僚，哭唧唧的表示苟富貴莫相忘（劃掉），兄弟你看了現場版可千萬不要忘記我們，請務必讓記性在這時候好一點，回來之後講給我們聽啊！
雖然我們已經註定看不到現場版了，但是有現場版的轉播我們也是願意聽的啊！
唯一逃過一劫沒有被扯袖子——好幾個方士差點就被斷袖了話說，一群沉迷研究考據煉丹玩、窩在誓言裡常年不見陽光弱雞死宅戰五渣爆發起來的能力還是很可觀的——的大概只有葉暮月了。同性之間拉拉扯扯都沒什麼，但作為唯一的一個女性，除非是真的腦子糊了，不然這種事絕不會牽扯到她身上來。
哦，有幾個已經陷入狂熱狀態腦子不清楚了，但在巨大的數值差異之下，這一點關係都沒有。
葉暮月不慌不忙的把那一雙雙伸過來的手扯下來握住，然後扶到了其他同僚的身上——一切完成之後，將一群暫時性理智蒸發中的發瘋智障給丟在宮殿裡面，自己從從容容的走了。
不要說先走人實在是太不講義氣什麼的……職責在身，自然只能對同僚說聲抱歉了。
頂著方士的名頭幹著護衛的活計，雖說這也是受信任有地位的體現啦，但兩頭跑也是避免不了的事情。出了這個方士聚集——哦，現在已經被劃過來變成了方士集體研究地——的宮殿之後葉姑娘就去履行自己的另一項義務了，首先，需要做的是——
找人。
這並不是什麼特別困難的任務，畢竟始皇陛下每天的行程都很規律——一天到晚會去的也就那麼幾個地方而已，找起來真的不難。
「陛下。」走完了必要的程式之後，葉暮月成功的到達了自己的工作崗位。
玄色華服的皇帝透過額前搖曳的十二玉珠看著抱劍而來的道袍女冠，她的姿容嬌麗如花，氣韻卻凜然如霜雪。在這朝臣上朝都不得攜帶兵刃、沒有君王應允就不得輕舉妄動的秦宮之中，這是唯一一個能夠攜帶兵刃隨侍皇帝身邊之人。
因為本身所需承擔的職責，也是……信任。
那是一種無以解釋的親近之感，自命為皇帝的男人早早的發現了這點，年輕的女冠子卻錯誤的忽略了這一點——但這也並非是什麼不可饒恕的錯誤，終究歸其結果，都是一樣的。
「那邊如何了？」始皇帝問道。
葉暮月道：「並無問題，一切正常。三日後出發前往泰山，定不會有任何差錯，陛下大可放心。」
就算是有，葉暮月也會讓他變成沒有！
始帝陛下的泰山封禪，此等盛事，能夠親眼見證該是何等幸運？要是有人想要在這種大事上胡來的話——別猶豫，先打死在說啦！
而且……葉暮月冥冥之中覺得，泰山上將會發生一些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事情。
這是預兆。
或者說成是心血來潮也好，總之，無需任何人告知，無需任何外力指引，葉暮月自然而然的就知道了自己必須前往泰山，也必定會在泰山上得到想要的資訊這一件事。
此乃必然，此為註定，無可阻消。
作者: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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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2 22:59
第31章 逸世淩虛
前往泰山的隊伍是浩浩蕩蕩的長龍, 泰山封禪的場面也非常的莊重肅穆。有幸見證此景的方士們無一不是屏著呼吸臉色潮紅神色狂熱的仔細觀察, 恨不得將他們辛苦設計的儀式流程的實踐效果一點都不遺漏的記下來！
不，還是有一個例外的。
本該同樣沉迷在這宏大場景之中的葉暮月……她在走神。
或者換個更加通俗易懂一點的說法，葉姑娘她現在人的確是還在這裡，然而魂早就飛了。
嗯, 不是主動飛走的，是被直接抓走的。
足下是星輝成河, 上方是繁星閃爍，此為凡世決不可見的夢幻之景。
無際無涯，不見邊界——而葉暮月正立足於此。
身披道袍的少女手中握著心愛的佩劍, 青革翠質的劍鞘被星輝映照的別有幾分迷離之美。少女雪白的面頰也被籠罩上了一層柔輝, 看起來平添幾分柔美之態。
然而此時被強行抓到這個未知的神秘地點的葉暮月只是空白著一張漂亮的臉，陷入了茫然之中。
緊盯著五步開外的那位道袍青年不放。
葉暮月的語氣裡藏著三分試探七分訝異：「……師尊？」
感覺上來說對方的確和她那位在民間捧成了活神仙——甚至這都快要成為整個大唐人的公認事實、雖然事實的確就是這樣沒錯——的師尊沒錯, 但眼前這個風流倜儻白衣翩翩氣度不凡的瀟灑青年是誰啊？大家都知道純陽宮的呂洞賓他是個有著長長白鬍子的慈祥老爺爺好不好！
葉暮月覺得自己的記憶沒出問題，眼睛也沒有出問題, 看到的絕非是幻覺——但她還是沒忍住問了句廢話。
「暮月。」那年輕的道人喊出了葉暮月的名字，他露出了一個笑容——那是非常符合他如今外表的表情, 風華正茂的年輕人自然也是意氣風發的, 這便和葉暮月記憶中慈祥和藹的師尊差得更遠了。
但他說出來的話卻的的確確的揭示了某個事實：「這段時間, 在這裡過得如何？」
「師尊？真的是你嗎？」雖說真相已經揭曉, 之前也已經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 但葉暮月在極度震驚之下還是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眼中全是不可思議。
「自然是我。」年輕的道人——也就是呂祖、呂洞賓，這樣做出了回答。
葉暮月：「您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啊！」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後, 這種問題簡直是脫口而出。
這實在是沒辦法，雖然理智上能猜出來這就是自家師尊，但……這外表差距未免也實在是太大了一點吧？葉姑娘表示著變化來的太大她一時接受不來啊！
「不過只是神魂較之身體要更年輕罷了，有何可驚訝的？」呂洞賓說的那叫個雲淡風輕，「我可不記得沒教過你這個啊，暮月。」
葉暮月：「……」知道是一回事，但是這時候我真的沒法冷靜的思考這個問題啊，師尊！「您當真將我送到了秦朝？這裡不可能是你說的什麼秘境吧！」
呂洞賓並不反駁，只是道：「暮月你也在這裡呆了這麼久了，難道還不確定嗎？」
「能猜到，但是……」葉暮月歎了口氣，「心存僥倖罷了，沒有得到肯定，就總是沒法安心下來。」
呂洞賓道：「暮月啊，你這個毛病……」
葉暮月也很愁啊：「弟子知曉。」但是知道有什麼用啊，又改不掉！葉暮月也曾經嘗試著克服這毛病，但最後的結果……看現在就知道了，收穫基本等同於沒有，也是很慘了。
「弟子如今正在秦朝。」
得到了肯定的女冠子終於說出了這個早就知曉的事實。
然後問道：「師尊怎能做到此事？」或許常人會覺得仙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但知道的越多的人越不會如此認為。葉暮月恰恰好便是後者，呂純陽的親傳弟子自然不會什麼都不懂，或者該說，是知道的太多了才是。
正是因為如此，才更加的對於自己身在秦朝這件事情難以做出肯定的判斷，哪怕鐵證如山。
「不過順水推舟罷了。」背負長劍的年輕道人說道，「你本該有此一行，便是為師不出手相助，在數年之後或是在這之前——暮月你也會來到此時此處。為師此舉，不過是將不知何時會發生的註定之事，限制在了這一年罷了。」
葉暮月：「師尊你就不能再過幾年再動手嗎？」徒弟我今年才十七，才下山半年不到——這半年還是全被關在家裡挨揍——啊！弟子真的不求多，師尊……你就不能等我先去趟長歌門七秀坊霸刀山莊哪些地方見見我的後宮（劃掉）閨蜜小姐妹們和她們見個面玩幾天嗎？
不行的話，早跟我說需要出遠門也成呀，直接說進秘境……「難道這裡也會像是華山的那個秘境一樣，進去是什麼時候，出來也是什麼時候嗎？」
「如你所想。」呂洞賓道，「暮月，你可知曉自己該做什麼？」
葉暮月：「……師尊你怎麼不問我知不知道不該做什麼？」不能做的和需要去做的，不管怎麼說都是前者比較重要吧話說。
「此時暮月你自然知曉，那便無需多言。」呂洞賓略一擺手，葉暮月也跟著點頭。哪怕沒有任何人同她說過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但冥冥之中，代表著錯誤的紅線已然銘刻于少女女冠的腦海之中。
事情發展順利總是叫人心情愉快，呂洞賓臉上顯出幾分笑意，繼續說道，「而該為之事……」
「師尊不是已經說過了嗎？」葉暮月歪頭，道，「弟子只要做想要去做的事情，去看想要看的人，這樣就好了。」
呂洞賓問：「無有執念？」
「並無。」葉暮月回答的非常迅速……和堅定，「師尊大可放心，弟子自有分寸。」
呂洞賓……東華仙人他是很想要放心沒錯啦，但是想到那個跑到他華山來死賴著就是不走的淩虛天尊，他就對弟子的這話一點信心都沒有了。
要是真的什麼都沒有的話，那位道友何必放著好好的天界福不去享，千里迢迢一個個人間的找過來啊！難不成還是單相思不成？這種可能真的一點可信度都沒有啊——畢竟客觀的來說，淩虛的確就是自家徒弟喜歡的款沒錯。
呂洞賓最後還是覺得時間不對，現在徒弟才在這裡呆了一年不到，而徒弟回來起碼要等始皇駕崩化龍升天……那麼長的時間，要發生什麼變化簡直理所當然。
「等等——師尊你方才說什麼？」葉暮月毫不掩飾自己的震驚，「我得在這裡呆上幾年？」
「等到始皇病逝沙丘，你就能回來了。」呂洞賓說道，「自己算算吧。」
這種結果讓葉暮月簡直想要捂臉了：「這麼久……等到我回家……我該怎麼和娘親交代啊！」阿媽對不起，你女兒我在秦朝呆了快十年現在回來了有好多事情都忘記了或者記不太清楚了，你能教教我怎麼把從前的事情重新想起來嗎？
這種話要是說出來……想到親娘的葉姑娘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葉五小姐覺得自己的求生欲還是很強烈的。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更新時間你們是覺得現在這樣好，還是早上八點好中午十點十二點？
一張……就被我這個耗過去了……大概還得有十張左右才能寫完這個故事吧。
年輕版本的呂祖……你們可以帶入小馬哥的呂洞賓。就是這個版本的造型讓我get到了他的顏值！
寫到這一張的時候我忍不住想了一下假如進入秦朝副本的不是青稚少女版本的暮月而是成年道長版本的暮月……emmmm，似乎更加有趣啊，戀愛線發展的話
來了大姨媽的我生不如死……難受
第32章 逸世淩虛
求生欲強烈的葉五小姐最後是被自家師尊灌了一腦子的注意事項之後扔出來的。
突然被塞了太多的資訊在腦子裡的後果就是思維遲滯, 不過好在如今儀式正在進行之中, 葉暮月只需要立在原地安靜觀看就好，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都放在了正在緩步邁上長階的始帝身上——正如呂洞賓所言，那處神秘之所並無時間流逝這個概念。
進去什麼情況出來還是什麼情況，之前始帝猜踩的是哪層臺階現在踩的還是那一層——倒也無人發現她的異樣。
是而也沒有大可放下心來, 從從容容的整理那些被粗暴的塞進腦子裡的資訊。
只是——葉暮月小幅度的抖了抖，有點疑惑的想：
自己是不是忘記了什麼事情？
這種感覺並非是第一次有, 但之前頂多也就是疑惑而已，並不像是這次一樣……心中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就本能的抖了抖，就好像是……忘記的那件事情十分嚴重似的。
並非是指事態本身, 而是指後果。
這念頭在腦海之中一閃而過, 雖說本能的知曉很重要，但到底現在還是整理那些被自家師尊塞進來的注意事項和現場觀摩始帝泰山封禪流程更加的重要, 而後者的重要性又要超前者——畢竟前者什麼時候整理都可以，但後者卻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兩相比較之下，結果顯而易見。
於是全心投入到觀摩祭天儀式這項重要工作裡面去的葉暮月, 就非常理所當然的把之前想起來的問題給忘了個乾淨徹底。
畢竟大家都是真的忙。
始帝陛下精力充沛, 搞事（劃掉）給大家找事幹的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好。泰山封禪之後就是嶧山刻石、泰山刻石和琅邪台刻石, 然後就是有名的南渡淮水, 伐湘山樹——最後是攻嶺南百越。
件件都是大事, 如今又是敬仰鬼神的時候，幹活之前的各種儀式流程都是少不了的——這時候就是他們這些方士出場的時候了。
始帝陛下養著他們這群方士又不真的只是為了煉那所謂的長生不死藥、或者找什麼傳說中的蓬萊仙人，其他的活他們也是一直有在幹的好嗎？別以為他們每天需要做的只是忽悠啊, 在皇帝手底下打工吃皇糧的方士，也真的是很忙的啊！
葉暮月特別有資格這麼說，領著兩份工資同時也幹著兩份活計需要天天兩頭跑的葉姑娘真心的覺得，想要得到就需要付出這句話說得實在是太對了！
雖然現在大家都知道她是始帝陛下面前的紅人，明明是個同王室毫無關係的道門中人卻偏偏比那些公主更加得始帝陛下的寵愛——話說還真的有人覺得葉暮月其實是某位流落在外的秦公主來著，大概是接受不了自家上司對一個沒關係的人這麼好的設定把——但是！
真的很累啊！
「要朕放你幾天假嗎？」始帝順口問道。
葉暮月十分感動。
然後堅定的拒絕了這個提議。
這麼說可能是有些自視甚高了，但……才當了一年多護衛就撞上了不下十次刺殺的葉暮月還是忍不住擔心，若是自己不在的時候始帝遇上了刺殺要怎麼辦。
理智上她知道作為秦朝的皇帝，始帝身邊的護衛絕對是世上最為嚴密的，這裡永遠不缺身手高超之人，也會有無數人願意為他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但若有萬一呢？這世上唯有意外從不缺少。「我想要守在您的身邊。」葉暮月說道。
始帝問：「不去休息了？」
葉暮月道：「至少在您東游之時。」
年輕的女冠說的十分認真，意氣風發的始皇帝毫不猶豫的應允了寵愛女兒（劃掉）臣子的請求。
——然後就被打臉了。
在出行之前始皇帝陛下信心滿滿的覺得此行絕對安全，他不僅能夠貼近實際的視察民情還能近距離的享受一把治下百姓的愛戴，就算是有宵小之輩妄圖做些什麼，他的軍隊也能讓這些人認清現實。結果在行至博浪沙的時候，從天而降一把大鐵錘！
就行刺來說，博浪沙是個好地方。此處北臨黃河，南臨官渡河，又處於咸陽到東方的馳道上，系邙山餘脈，到處沙丘連綿起伏，一望無際，行走困難，軍隊更是前進遲緩，沙丘上荊棘叢生，野草沒人。沙丘低窪處，沼澤地、水窪連成一片。沙丘易於隱避和逃跑，沼澤地蘆葦叢生，更是幾步之內不見人影。向北過黃河，向南過官渡河後，官軍都不易抓到。選擇此處行刺，可謂用心至上。
只可惜終究還是棋差一招，選錯了打擊的對象。
按照君臣車輦規定，天子六駕——即秦始皇所乘車輦由六匹馬拉車，其他大臣四匹馬拉車，這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方便了刺客的刺殺。自然，出行在外，這種明擺著暴露自己所在的行為是不可能的。
此次東巡的隊伍總共有三十六輛車隊組成，前面鳴鑼開道，緊跟著是馬隊清場，黑色旌旗儀仗隊走在最前面，車隊兩邊有大小官員前呼後擁。但是為了保證安全，負責安排出行的官員早早的採用了原來秦國的國尉尉繚做的準備，準備了多輛副車，所有車輦全為四駕，始帝也時常換乘座駕，使刺客難以判斷始皇在哪輛車內。
這準備也的確是派上了用場，扔出鐵錘的刺客無法分清哪一輛才是秦始皇的座駕，最後對著車隊最中間佈置的最豪華的哪輛車擊出了自己的兵器。沉重的鐵錘從高處砸下，帶來了比本身重量更加可怕數倍的殺傷力。
乘車者當場被擊斃倒地。
突然遇到這種意料之外的情況，現場難免的陷入了暫時的混亂之中——雖說這時間很短，但也足夠刺客逃離了。
雖說沒能找對目標，但逃過一劫的始皇帝怒火並未因此而稍有削減——或者說，反而燃燒的更加的旺盛了才是。玄色衣冠的皇帝掀開了車簾走下了車架，遠處爆發出來的混亂並未能夠叫他改變多少的神色，面沉如水的皇帝沉著冷靜的下了一道道的命令，最後他說：「暮月，守在朕邊上。」
差點那個大鐵錘就要砸在他的頭上了——這個時候，也只有能穩妥的在那種情況下接住、或者將那鐵錘撥到他處去的葉暮月能讓同危機擦肩而過的始帝有些安全感了。
雖然並不是十分需要這種東西，但有總比沒有來的好些。始帝向來不拒絕這些。
葉暮月微微垂首，道了聲是。
她的心中如今也滿是茫然，雖說隱隱約約的有點預感，但葉暮月還真的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那大鐵錘砸下來的時候葉暮月幾乎按捺不住動手的衝動，如果、如果不是之前始帝陛下突然換乘了車架，如今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會被砸中的吧——不，那也沒關係。
「我能夠做到的。」
在那樣的情況下保護好要守護的君主。
掩在廣袖中的手指握緊了淩虛，葉暮月這樣對自己說。
並非是自我安慰，也並非是毫無底氣的自我許諾，而是從容的、滿懷信心的必然結論。
作者有話要說：
唔，今天父親節，小可愛們有和爸爸說節日快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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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不清楚秦朝公主應該怎麼在父親面前自稱……就先用宋朝的設定好了。以及，這裡之所以要讓暮月帶入公主的自稱，主要是因為……她真的是被當女兒看的。
雖然真的沒血緣關係就是了，但是大家都這麼以為。
西元前218年，始皇東游，張良狙擊始皇于博浪沙。之罘刻石。
不要問我那時候有沒有杞人憂天這個成語。
再次重複，葉暮月她現在不記得張良刺秦這回事！
以及，雖然最開始我其實是想要寫始皇陛下並非病逝而是化龍飛升了這個設定的，但是……基友說這個設定太老套了，於是陛下其實還是死了在沙丘的時候。
嗯，扶蘇也死了——我們走歷史設定。
第33章 逸世淩虛
這件事情最終以始帝下令在全國大肆搜捕兇手十天不得作為結局。
表面上的確是這樣沒錯, 更加深層次的東西葉暮月隱隱約約的知道一點, 但也沒想要知道的太多——葉暮月非常明白，自己並不適合知道那些東西。
既然如此，還是不要接觸為妙。
——於是在回到咸陽之後，葉暮月就打著休假的旗號, 自己跑出王宮到外面浪去了。
這裡需要提及一下的是官員的休假制度，雖然唐朝官員的福利很好, 各級官員每十天可休假一天，還享有各種節令假，如春節放假七天, 定省節放假三十五天, 成親放假九天，還有喪假、病假等福利。但是在秦朝及以前, 其實是沒有什麼節假日的。
自然也沒有具體的休假制度。
根據葉暮月的經驗來說，秦朝的官員每天都需要按時上班。如果遇到什麼特殊情況, 不得不離開工作崗位，那需要提前請假, 經皇帝或相關部門的批准後, 方能離開。秦時的官員請假稱「告歸」, 告歸主要有兩種情況, 一是因疾病需要回家休養, 二是身體老邁需告老還鄉。
當然，這是那些正式官員的流程，像是方士這種不怎麼正式的上班請假手續就比較簡單, 也沒有什麼每天必須到的硬性要求——畢竟真的不能確定某個方士會不會突然靈感大爆發研究個三天三夜足不出戶或者研究過後整個人陷入虛脫什麼的，這樣還要求每天點到的話也有點太死板了一些。
偶爾還能有假放。
像是葉暮月的假期就要更多一點，對此大家都表示理解，畢竟人家不僅幹的活多還深得皇帝寵愛疑似公主，待遇比他們好點也是正常的，雖說一般休假的時候葉暮月都耗在方士們公用的藏書閣裡看書做研究認真學習。
但也有例外的時候。
正如眼下，換下了道袍的葉暮月正在咸陽城中閒逛。這幅尋常少女的打扮並不適合帶著淩虛，於是被放在了包裹裡，配上葉暮月那張漂亮的臉，倒也顯得十分無害。
不過沒人會真的上來調戲這個看似無害的漂亮妹子就是了。
天子腳下治安好是一方面，在進宮當方士之前葉暮月也算是小有名氣——總之，各方面的原因，葉暮月在咸陽城裡繞了一圈，根本沒有碰到過什麼糟心事。
值得開心的事情倒是有一件。
「子房！」葉暮月眼角的餘光掃到了一抹熟悉的青色，急急回首，恰見熟悉身影立於路邊。
儒生打扮的青年長身玉立，恰如階下玉樹——對著她微笑。
金相玉質，百世無匹。
也不過如此。
「許久不見了。」他說道，「暮月。」
先開口的是張良，這句話像是打破了什麼東西似得，之前那種莫名沉醉的氛圍在瞬間消散無蹤。這片天地之間不再只有他們二人兩相對視，時間重新開始了流動，熙熙攘攘的行人再次開始行走……這正是尋常的繁華集市應該有的模樣。
而在這來往的人群之中，葉暮月止住了腳步。
她望向友人，眼中浮現出愉快的笑意：「的確是有一段時間不見了，子房。」
好友相見，自然是人間喜事。葉暮月毫不猶豫的放棄了本想要去做的事，臨時改變行程帶著張良逛咸陽城，爭取讓好友也喜歡上這個地方——當然，如果能夠說動子房定居在這裡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這樣就能夠常常見面啦。
葉暮月的思考也僅止於此，她自然清楚自己的友人乃是世上少有的出彩之人，如果可以的話她自然也想要將張良舉薦給始帝，但既然張良無入朝為官的意思，言語之中都透露出閑雲野鶴之志，葉暮月也不會去做什麼多餘的事。
張良：……
張良覺得自己的好友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可怕……明明什麼都不知道……或者說，正是因為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才總是能夠在無知無覺之中就做出可怕的事情來。將他舉薦給秦王？這事情真是想想——不，完全沒法思考這種可能性，就算知道是假的也不可能！
「子房，你似乎並不喜歡咸陽？」心裡琢磨著要怎麼給好友賣安利，幾十種說法想出來又推到，最後在兩人已經散步散到郊外的時候，葉暮月終於勉勉強強的找了個看得過去的理由，挑起了話頭。
突然被詢問這等事，張良心頭微沉，面上卻是不漏分毫，反問道：「暮月為何這麼說？」
「若非不喜，為何不長留此處？」這話一出口葉暮月就恨不得將這話給吞回去，然而覆水難收……堅決不承認自己話術水準不及格表示自己只是比較喜歡打直球的葉姑娘只能夠硬著頭皮說下去。「子房難道不樂意見我不成？」
「並非如此。」雖說清楚葉暮月並不是那個意思也絕沒有拿兩人的交情來做籌碼的意思，但張良莫名其妙的就是覺得，自己要是不回答的話，這回說不準真的就要友盡了。「只是故土難離，我還是更喜歡留在家鄉，而非是長居咸陽。」
擔心直線思維的友人又問出什麼奇奇怪怪的問題，張良先一步說道：「說來也是巧合，若非陛下下令于關中大索，不許人進出，我也不回在咸陽逗留到今日。」
「若是子房你先走一步的話，我們今日就沒法碰到啦。」葉暮月輕輕巧巧的接上了話，這時候她身上的那點兒雪意就全不見了，歪著頭，笑容明媚一如繁花綻放。「這算不算是多虧陛下呢？」
這種說法簡直宛如在張良心裡紮了七八刀，
作為一個立志繼承先輩對國家熱愛的有為青年，張良平生最大的志向就是複國——理智上他知道這個的可能性很小，其次就是刺殺暴君為國家復仇，但是現在居然承了仇人的情……張良努力平復著內心堪稱波濤洶湧的心緒，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還沒冷靜下來，就又聽葉暮月說道：
「這也不太對。」張良松了一口氣——然後又承受了一次暴擊。「應該說，從相遇開始——便是如此。」
張良：「……」
張子房他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忍不住的出聲打斷了葉暮月的話：「暮月！」他說：「我並非是秦國之人！」
「現在七國一統，子房你何來這般言論？」葉暮月反問道。生在大唐盛世的少女並無法理解戰國末期之人的想法，因為缺乏同樣的經歷，自然感同身受也就只能是個玩笑罷了——所以，就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完全發自於內心的困惑。
張良道：「這只是如今而已——！」他深吸了口氣，控制住了那句差點就要脫口而出的暴君，換了個比較溫和的說道。
「我是韓國之人。」
作者有話要說：
端午節快樂啦，給親愛的小天使們一人一個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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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良子上線！
不知道為什麼寫到他們吵起來我就特別的興奮……然而事實上寫到這裡的時候我覺得我get到了這一對談戀愛的正確方式，果然還是先吵一架瞭解一下思想問題的好——所以，等到他們吵完，就開始談戀愛啦！
雖然本人大概不會有這種自覺。
據說張良之所以能夠在刺殺之後躲過追查是因為他面若婦人……所以顏值這個方面%emmmm
以及，相遇是巧合，但子房其實是故意出現在暮月目前的。
他說的每一句話也需要深入思考一下……畢竟，我是把子房往下意識心機的方向寫的……
捂臉，留侯我對不起你
第34章 逸世淩虛
「我是韓國子弟。」
張良說。
「那才是我的家和國。」
葉暮月歪了歪頭, 問道：「故土難離？」
她的語氣有點微妙, 張良不確定葉暮月到底是想到了之前自己扯出來的那個拒絕定居咸陽的理由還只是單純的對於自己的回答做出來的感歎——但這也似乎無關緊要？
張良讓自己鎮定下來，道了聲是。
「執著至此……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啊，子房。」像是全然不將此事放在心上似的，作為局外人的少女說出來的話也是輕飄飄的, 與少女輕盈的近乎於飄忽的語氣相反，張良的心正在一點一點的往下沉去。
眼前之人是葉暮月, 是他所欣賞的、學識淵博的至交友人，是言語和拍看法相似的知己親朋，也是他喜歡的、有好感的女孩子——這並非裝飾的虛言, 而是發自內心的事實——哪怕連自己也無從知曉這份情絮於何時生長, 但在於咸陽長街邊上見到她的時候就明白了。
那份突然湧現在心中的感情，名為傾慕。
這感情來的實在是突然極了, 但張良卻全無訝異——平靜、從容、甚至是以一種可以說是早有預料的態度接納了這份突然自心頭湧出的、不斷奔流著的感情。
連注視著她都覺得喜悅。
但這份喜悅也抵不過自身理念被否定的憤怒。
葉暮月在張良的心中有三個不同的定位，至交友人也好知己親朋也好傾慕之人也好, 不論哪一個都佔有著一定的分量，三個合在一起分量自然只會更多——但事有輕重緩急, 所在意之物自然也有前後之分。人的心中總有一個最重要的事物存在, 正如同葉暮月心中最為珍視的「家」, 對於張良來說, 那便是故國。
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 加起來也抵不過他所深愛著的故國。
故國……這無疑是他心中最為神聖的東西。
張良能夠不在乎很多東西，喜歡的人走上了和自己另一條不同的道路、秉持著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理念、哪怕是和自己立場不同也能夠坦然接受，但唯有這一點——
「生氣了？」葉暮月突然問道。
張良語氣柔和的回答道：「暮月, 你多慮了。」
這樣說著的同時，眼中所流露出來的東西卻是完全相反的。
葉暮月一點都不為小夥伴的「表裡不一」驚訝，或者該說這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你還是這樣好些，子房。」
「何出此言？」張良問道。
葉暮月：「你之前的模樣……」葉暮月咽下了類似於「太假了」這種近乎刻薄的言辭，換了個比較溫和的說辭，「真是叫人看不下去。還是現在的模樣要更加的討人喜歡一些。」生氣傷身，但生機勃勃的模樣，總是要比之前那副平靜的宛如死水一般的態度來的好些。
這是心態問題。
心如死水的久了，誰說不會連著心一起死去呢？若是這般——
活著的人，又和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別？
張良：「故意的？」
「都是真話。」葉暮月說道，「但你聽聽就好，畢竟那是站在我的角度說出來的話。我並沒有經歷過太多的事情，所謂感同身受也只不過是句漂亮的虛話，自然也沒有對你的人生你的理念品頭論足的資格。」她說的清清淡淡的，卻是十足十的大實話。
這點自覺，葉暮月還是不缺的。
她並不覺得自己能夠輕易的對其他人的志向、理想、乃至於生活方式做出什麼職責——在他們不犯罪的前提下。葉家的五小姐是被她的父母親長們寵愛著長大的，在她離開家門之前，她眼中所見到的、所接觸的，都是善意，這樣的愛護並沒有叫她變得嬌縱或是任性起來，反而使她學會了給予他人善意。
以此作為基礎……延伸出了更多的品質。
「你的人生，自然只有你自己才有資格做決定。我能夠給予的只有建議——你若是願意採納的話，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張良：「這種說法……」他輕輕的笑了一下，說道：「暮月，你還沒有放棄說服我嗎？」
「我很想要糾正一下你的態度，子房。」葉暮月並不否認張良的說法，她說道，「韓國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人要學會接受事實。」
張良道：「沉醉過去，有何不可？」
「一葉障目，自欺欺人罷了，你當真願意這麼沉溺上一輩子？」葉暮月反問道。
張良眉頭一跳，雖說很確定葉暮月不可能知道他做了些什麼——比如說密謀刺殺秦始皇並且付諸實踐現在正在被全國追捕什麼的，也清楚葉暮月這話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意思，但——聽到這話的第一個念頭還是無法控制的是：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為了理想沉醉一生這種事張良的確是做的出來的，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的，只是——
「你當真睜開眼睛，去看過這方天地了嗎？」
葉暮月問的一針見血。
沉醉舊夢的張良繃著臉：「你想說什麼，暮月？」
「我只想說一件事。」葉暮月並不在意友人維持不住的微笑和繃緊的神色，她流暢的說出了自己想要說的話。「子房，你真的弄清楚了，自己想要做什麼嗎？」
張良沉聲道：「自然知道。」
青年儒生握在袖中的手指蜷縮成拳狀，這時候若是掀開衣袖的話都能看到手背上的道道痕跡。張良從不懷疑自己的目標，這麼多年，他想做的不就是刺殺秦王然後複國嗎，他籌謀了這麼多年，隱忍了這麼多年——不正是為了這個嗎？
葉暮月問道：「當真？」
張良答道：「自然是真的！」
葉暮月問道：「絕無動搖？」
張良答道：「絕無動搖！」
………………
「為何要去做？」葉暮月緊追不捨，正如之前的幾個問題一樣，保持著快速的逼近，絲毫不給張良喘息的時間。在他做出回答之後，緊跟著便又是一個問題。
張良：「自然是……」他沒能夠說出後面的話語，因為做出回答的人已經陷入了語塞當中。
葉暮月耐心等待了一會兒，然後下了結論。
「你該好好想想，子房。」
同之前步步緊逼的追問不同，這個結論是安慰的、甚至是寬和的。張良注視了她一會兒，而後毫無禮儀的撩起衣擺，像是脫力似的靠著身邊的那棵半枯死的樹坐了下來——這時候，他之前的舉動倒像是為了不使自己太過狼狽而提前採取的措施了。
葉暮月也在他的身邊坐下，雙腿曲起，雙手抱著膝蓋，遙望著遠方的風景，陪著友人一起保持這份思考的沉默。
片刻之後，她感到肩上一沉。
某個溫熱的東西靠了過來，緊跟著不甘寂寞落到了葉暮月掌心之中的是一片碧色的樹葉。
還有友人輕輕說出的話語。
「我想的很清楚了，暮月。」他說道，「我沒有走錯路。」
「在這條路上，我是正確的。」
作者有話要說：
認真思考了一下感情線的問題……然後覺得子房應該是屬於那種突然心生悸動的情況——之前只能算是有好感度，但是看到人群中的暮月的那一瞬間，啪嗒一下，喜歡的開關就被打開了
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差不多就是這樣
不要考據這章的幾個成語那時候有沒有出現……因為我根本沒考據
理念的辯駁這一張主要是，暮月沒什麼目的，就是想要讓子房想清楚他到底是想要幹什麼——然後子房思考了一下，覺得自己並不是為了韓王啊韓國貴族這些人而復仇複國，他只是單純的愛國而已
然而暮月的目的是讓他承認始皇的功績（不是）不要一味的回憶過去，人要往前看（其實最開始我是想要讓暮月和他辯一辯到底應不應該因為個人的國仇家恨而顛覆天下好不容易得來的安穩太平這種的，後面也有點這種的意思出來。）雖然想是這麼想的，但是……我果然還是文筆思想層次不夠，寫出來的都是什麼鬼！
還卡的我懷疑人生
第35章 逸世淩虛
葉暮月不太懂張良到底是想清楚了什麼東西的啦, 只是被當作樹洞垃圾桶一樣絮絮叨叨的單方面傾聽了大半個時辰……葉暮月覺得自己的耐心長進了不少。
居然認認真真的聽完了, 中間沒走神。
不過——看結果似乎是挺好的，但總覺得似乎發展錯了方向？
「我一開始……想要和子房你說的不是這個啊！」葉暮月突然恍然大悟，年輕的女冠子手掌一拍地面，說道, 「都怪子房你，都讓我忘記想說什麼了。」
突然就被甩了個鍋的張良：「……」
「我的錯。」雖說不太理解好友到底是怎麼個腦回路, 但頂著葉暮月的視線，未來的留侯也難以免俗的選擇了跟從自己的內心而為。
——簡而言之，從心。
從善如流的接了鍋認了錯, 張良又問道：「暮月一開始想要同我說什麼？」關於這點, 他還是有點好奇心和探究欲的。
「不要帶著偏見去看一個人。」葉暮月神色嚴肅，說的也非常的認真。
張良：「……」他沉默了一下, 然後說道，「暮月, 我以為你應當知曉……」他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詞，然後繼續說了下去：「我並沒有這種壞習慣。」
葉暮月歪了歪頭, 問：「當真？」
張良回答的斬釘截鐵：「自然是真的, 暮月。」
「但這話是假的。」葉暮月幽幽的說道, 一點都不給面子的拆穿了友人的掩飾, 「子房你不喜歡咸陽到底是因為什麼呢？不願意在這裡定居, 又當真只是因為故土難離嗎？這些問題你之前都回答我了，現在還要在這種事情上面遮掩嗎？」
張良：「……」
張良他覺得自己喜歡的女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太喜歡打直球不懂得委婉的說話藝術這點讓他很苦惱。作為一個韓國子弟, 不喜歡滅了自己國家的秦國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既然知道這點，暮月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直接的拆穿我啊！
「不這樣說，你是不會聽的。」葉暮月說道，「你不想要聽我說的話，總是試圖把我的意思曲解成其他的樣子……」這種行為，大概就是師尊以前說的逃避了吧？要對付這種行為，想來也只有把話說得更加的直接、清楚一點了。
張良才不承認這種事:「絕非如此！」
「好，你沒有。」葉暮月並不同他爭執，這時候也只是隨意的點頭輕飄飄的贊同——這種不走尋常路的態度讓原本準備好了不少話來應對可能出現的各種反問的張良只覺得一口氣卡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簡直開局失利。
緊跟著又是一記無法躲避的直球。
葉暮月說道：「陛下也許有過，但定小於功。」
這話張良一點都不想承認。承然，始帝治國有功——這點張良從不否認，他的心胸還沒狹窄到這種程度，一味的忽視他人的功績而只盯著對方的錯誤短處去看，一個無能之人也做不到統一六國這等事——但是！
始帝的過絕對大於他的功！
這種橫徵暴斂之輩——
「那都是功在千秋之事。」葉暮月反駁道。
張良：「那也是以後的事了——比起千秋之後，難道不是眼下的百姓更加重要嗎？」
葉暮月：「子房你這是偏見！」她伸手按住了友人的肩膀，之前他們本是肩並肩坐著的，只是隨著交談，位置也有所改變——在葉暮月側過半個身子之後就成了面對面的情況。她原本是跪坐著的，這時候半直起了腰身，身體前傾，一字一句的說道：「陛下並沒有做過界。」
「暮月你當真這麼覺得？」被按著肩膀的張良凜然不懼，「你一直在宮中，民間疾苦，你又知道多少呢？」
「我看過的。」葉暮月不為所動，毫不動搖的說道，「子房，你猜錯了。」
「你也說服不了我。」
沒能夠達成目的，張良也並不失望：「與此相同——暮月，你也說服不了我。」
「我又何必做到這點呢？」葉暮月反問道，「我並不想要說服你，只是想要告訴你一些事情——現在，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呀，子房。」
「至於聽完了我說的這些時候你會想些什麼，接下來你要去做些什麼，這都是你的事情了。」
張良：「與你無關——暮月是想這麼說嗎？」
葉暮月道：「該做的我都做了，還要如何呢？這世上之事，終究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自身之事，他人又怎能夠體會？」
這時候她看起來終於有些道門高人的模樣了，神色淡然氣度過人袖染冰雪，隨隨便便說出來的一句話都帶著人生哲理的玄妙——但在張良看來，和之前天真好騙又太過容易付出信任的樣子也沒什麼區別。
路上遇到的迷路少女也好，偶爾語出驚人叫他懷疑甚至是驚嚇的迷糊女冠也好，學識淵博秉性相投相談甚歡的道門子弟也好、深受始帝寵愛，身帶可能是流落在外的公主這種流言的方士也好……什麼都好。
左右都是他喜歡的女孩子。
嗯，不管什麼樣子，他都喜歡。
哪怕他們之前才冷冰冰的爭執過一場，哪怕彼此理念並不相同，哪怕他們終究走上不同的道路——甚至有一天會成為彼此的敵人。
非常清楚的明白這些，卻還是願意將這份心意保持下去。
理智與感情，從來就是兩件事。
正如同他並不強求葉暮月對他懷抱著同樣的感情一樣，雖然還是很期待就是了。心中思緒不止，面上卻是不露分毫，張良假裝出很自然的的樣子來握住了葉暮月搭在自己肩頭的那只手的手腕，將其牽到了一邊，笑問道：「暮月是在代指什麼？」
「所有人。」葉暮月說道。
她並不覺得現在這個情況有什麼不對的，手腕被握住了也沒什麼危機感——畢竟哪怕張良精通君子六藝，但也只是一個戰五渣，或者說這世上大部分人對葉暮月來說都是戰五渣，手腕被制也能夠輕易反殺。既然如此，也就無所謂了。
葉暮月的想法張良自然是不知道的，秉持君子風度的年輕儒生早就鬆開了手，坐姿十分端正——非常誠懇的發問道：「我想要去做一件事情。」
葉暮月：「然後？」
「事成之後，暮月願意聽我說說中間的經歷和過程嗎？」
作者有話要說：
說一件非常悲傷的事情。
天氣一熱起來我就感受到了蚊子對我愛，特別喜歡咬我。問題在於被咬的地方還好的特別慢，風油精花露水連著抹也要一個星期才能好……然而我平均一天要被咬五口……
問題在於我每天要去健身房，鍛煉完就覺得被咬的地方特別癢……哇的一聲哭出來。
=======
完全不知道自己寫了什麼……寫出來的和想的完全是兩件事
解釋一下葉暮月的想法：我該做的都做了想說的都說了，要怎麼做都是你的事了——就這樣。她壓根沒想要勸告啊什麼的改變張良的想法這種事想都沒想過，她只想讓自己的朋友更加全面的去看待這個世界——雖然本質上還是為了給朋友安利自己的愛豆多好多好。
至今仍沒有想起來自己的朋友就是未來滅秦主力人員呃暮月……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甜呢。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2:59
第36章 逸世淩虛
「事成之後, 暮月願意聽我說說中間的經歷和過程嗎？」
「這是約定嗎？」葉暮月笑吟吟的反問道。
「算是吧。」張良十分坦誠的說道, 「我想要與暮月你定下下一次的相見之期——這樣理解也沒有問題的，暮月。」
葉暮月道：「那就說好了，下一次的相會——說起來，要拉鉤嗎？」
並不懂拉鉤是個什麼意思的張良一臉茫然的看著自己的好友, 葉暮月坦坦蕩蕩的任他看，並且十分體貼的給了引導服務。「這個呢, 算是我的家鄉那邊的一個習俗吧。」兩個人的小指勾在一起的時候，葉暮月也在小聲的解釋，「只要拉過勾, 就是說好了——永遠不能反悔的意思。」
「唔……」張良沉思片刻, 突然露出了一種非常嚴肅的表情。「我知道了，暮月。」他說道, 語氣鄭重的像是在說著什麼關乎一生的大事似的。「此諾，必守一生。」
他說的那麼堅定, 連帶著叫這其實並不多麼正式、反而是玩笑的成分更多一點的小動作都跟著鄭重肅穆了起來。非常配合的，葉暮月也跟著擺出了非常莊重的態度來對待這個承諾和約定：「我也是。」
「我會等著那一天的到來——然後, 聽子房你將那些經歷說給我聽。」
約定, 就此達成。
只是現場這種沉靜肅穆的氣氛並沒有能夠維持多久, 先打破這氣氛的還是張良。年輕的儒生先一步站了起來, 拋去了日常遵守的「禮」, 頗有幾分浪子模樣的張開雙臂去擁抱這個天地。葉暮月一手撐著長滿青草的地面，身體往後仰，微笑著看著友人放飛自我。
然後, 一隻手遞到了她的面前。
「子房？」葉暮月抬眸去看這只手的主人，出口的話語也是充滿了疑惑的。
「我來拉你起來吧，暮月。」彎著腰對著友人伸出手的年輕儒生語調輕柔，嘴角帶著的那點兒笑意叫人如坐春風。
葉暮月迷迷糊糊的就把手遞出去了。
一直到被張良拉起來的時候，葉暮月也沒弄清楚那一個瞬間的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準確的說，那一瞬間，她的腦子似乎出現了斷片的情況。
現在的心口也還是沒能夠平息下來，鼓噪依舊。
奇怪……我這是……怎麼了？滿懷著這樣的疑惑和不解，但在迎上友人關懷的目光的時候還是習慣性的回以笑容，展現出完全無礙的從容一面——雖說還是不懂為什麼，然人生在世，本就多的是不明白。葉暮月在這時候果斷選擇了聽從自己的內心。
下意識的，不想在這個人面前流露出任何的不完美痕跡。
「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問話之人的語聲之中含著愉快的笑意，被打擾了思索的葉暮月也沒被嚇到，很平靜的回答道：「沒有呀。」沒注意到被拉著的手還沒放開，葉暮月毫不猶豫的將之前思考的問題拋到了腦後.
既然想不清楚，那就不去想了，依循內心的指引行動便好。
葉五小姐一直都是這麼一個心大的姑娘。
「那便沒有吧。」這次換到張良來說這句話了，他側首對著葉暮月微笑了一下，說道：「現在離城門關閉還有一段時間，暮月你是想要在城外再走走呢，還是想要去咸陽城裡面逛逛？」
葉暮月眨了眨眼，說道：「在郊外走走就好了。我常常在咸陽城裡走，有趣的東西都看的差不多啦，還是這邊更加的新奇一些。」況且，現在散步是兩個人的事情呀。
雖說葉暮月自己沒什麼偏好，但考慮到張良明擺著的態度，還是不要進城去了吧。
平白難受幾分，還可能引發出什麼奇奇怪怪的事件來。
兩相對比，當然是郊外更好一些——不僅風景佳人少清淨三大優點，子房也喜歡。要選哪裡，簡直是完全不需要思考權衡。
得到回答的張良也的確挺高興，雖說若是葉暮月想的話他陪著葉暮月進城也沒什麼啦，但是有人能夠考慮到自己的想法、能夠被照顧心情，這又有什麼不好的呢？而當做這件事的人是自己心中喜愛的少女時，這份喜悅何止翻了一倍？
拉著喜歡的女孩子散步自然是很值得開心的一件事，被關懷也的確值得喜悅——兩份的欣悅疊在一起，形成了雙份的愉快。張良欣然品嘗著這份心情，讓自己暫時的忘記了從那些自韓國覆滅之日就纏繞在他們這些韓國遺族身上的沉重壓力。
不，我並沒有忘記這些，也並非是想要逃避自己的責任。張良對自己說，只是長久的背負著這些東西……我不想在暮月的面前也還是這樣。
僅僅只是這一刻，只有當下，讓我暫時的忘記那些吧。
哪怕前方艱難險阻，但那都是明天的事，和現在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只是希望，以後回想起這一天的時候……首先想到的不是這時候我做了什麼佈局什麼謀劃，為了以後埋下了什麼樣的後手，又如何利用了喜歡的女孩子誤導了她什麼又因此達到了什麼目的，而是暮月的笑容。」
張良聲音極輕，語氣也是飄忽，像是天上的雲。
他極輕、極認真的說道：「只要她對我笑一笑……就什麼都好了。」
「聽起來簡直像是什麼靈丹妙藥一樣。」作為傾聽者的某人下了這樣的評價，「子房，你確定……你現在還正常嗎？」聽說越是冷靜理智的人動起感情來就越是容易上下波動拋棄智商，張良該不會也不能免俗的遵循了這個定律吧？
要真是這樣——他們未免也實在是太慘了一些。
本來就是弱勢群體了，唯一的智商擔當還不停的掉智商，這種未來真是想想都叫人絕望。
哦，更絕望的大概是同陣營的智商擔當看上的居然是敵對陣營的妹子這點吧——雖然那姑娘的確是很漂亮沒錯啦，但那可是深得嬴政那個暴君寵愛的主好嗎？能夠得到那種暴君的寵愛，那位姑娘漂亮表皮之下的內在真的很正常而不是扭曲的嗎？
據說那還是嬴政流落在外的女兒啊！
連這種可怕的女人都能看上，張子房你都氣節呢？說好的不為美色所動呢？怎麼這時候就這麼乾脆的看了臉啊，愛美色去照鏡子看你自己不好嗎！
張良從容拒絕了在這個選項，然後在對方明擺著寫著「你沒救了」四個大字的眼睛注視下說道：「暮月生的比我美多了。」
張良答的從容巧妙，還帶著點調侃——雖然說得的確是大實話沒錯，張公子的確是發自內心的這麼覺得的。但這種回答簡直讓某人大驚失色：「你居然沒生氣？」
「為何要氣？」張良反問道。
某人一巴掌糊上了自己的臉。
成了，不用想了。
居然連從前最厭惡的「貌若婦人」這種事都不在意了……張子房這人已經沒救了。
某人開始認真的思考刺殺那位葉姓方士的成功可能性有多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當年……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這個真的是小時候的事了。
長大以後都要忘記了這個了。
暮月她是真的不懂什麼叫做談戀愛……畢竟這是一個在山上呆了十多年的宅女，從來沒談過戀愛也沒看人談過只是偶爾吃狗糧的那種。簡而言之，看別人談戀愛她比較熟，但是放自己身上……完全反應不過來是怎麼回事。
我終於……把這段劇情寫完了……喜極而泣
以後再也不作死挑戰這種高難度人物還隨便設置這種立場了……簡直要我老命……這幾張修修改改十來次還是覺得好奇怪，最後還是勉強回歸了覺得最合適的原版……說出來都是淚的經歷。
不要在意那個某人，反正他也就出場這一次……可能以後還會有一點戲份。總之，張良的合作者一個，兩人關係不錯，知道這個就夠了
第37章 逸世淩虛
張良有沒有的救這點葉暮月是不知道的, 她只知道——他們兩個都忘了件事。
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這件事還是葉暮月在踏進秦宮的時候突然想起來的, 反應過來之後道袍少女便很是懊惱的按上了自己的額頭，從喉嚨裡發出了類似於抽氣的歎息：「糟了。」之前和子房分開的時候，似乎完全沒有約定下次見面……到底是什麼時候，又要在哪裡吧？
而且之前子房也沒說他住哪裡, 也就是說：「現在連子房在哪裡都不知道。」
這樣的話，似乎就沒法挽救了啊……難道到時候真的要靠緣分嗎？葉暮月很苦惱的想, 她的運氣雖然不算差，但也真的沒有到心想事成這種程度啊。
抱著這樣的煩惱，葉暮月在後幾天又陸陸續續的出宮好幾次。索性她的運氣還算是不錯, 又碰見了張良一次, 得以提出了這個問題。
張良：「……」這倒的確是個問題啊。
但是，他也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達成自己的目標來著……這樣怎麼辦？
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 末了還是葉暮月定下了地方。「我在泰山等你吧，子房。」雖說不知道剛來的降落地點在哪裡來著, 但是要從哪裡回去葉暮月還是知道的。至於要過幾年才能再見面，這種事——葉暮月其實還是挺想起卦算一算的。
就是被張良阻止了。
「看天意吧。」張良說道, 「到了那一天……你一定會知道的, 暮月。」
葉暮月歪了歪頭, 道：「想來, 子房你要做的, 定然是件震動天下的大事吧。」
「是……震驚天下。」張良道，「只盼到了那一天，暮月你還記得這個約定, 不要反悔才是。」
葉暮月：「我像是這樣的人嗎？」葉姑娘覺得自己的信譽還是很好的啊，也沒做什麼會讓友人誤會的事。那麼問題來了——子房你到底要幹什麼壞事啊，居然擔心成這樣？
「不像。」張良的求生欲還是很強烈的，意識到自己說的話並不合宜便迅速的改了口——雖然心中還是在苦笑連連。
他的立場和葉暮月正好相反，想要做的事情也無非只是想辦法破壞這個國家的統治，和葉暮月亦是背向而行。等到他做到想要做的事情、心願達成的那一天，堅定著追隨著始帝的暮月怕是會很生氣吧？若是因此而不願意見他，違背了現在的約定，也是能夠理解的。
這甚至連遷怒都算不上，因為他的確就是主謀。
但這都是以後的事情了，現在一切都還沒有落到實處，他喜歡的姑娘也還什麼都不知道——張良毫無心理障礙的改了口，覺得還是好好珍惜當下的好。
哪怕未來要和葉暮月敵對……不如說正是因為未來可見的相對，才更應該珍惜當下的時光。
然後在迎來分別之後，繼續往既定的前路上走。
離開咸陽之後張良便回了暫居的「家鄉」，之前在博浪沙是他計畫失誤，終究太過轟動了一些。受到刺殺的始帝此後定然會更加的謹慎，況且如今雖說明面上停了搜捕，但暗地裡的動作可是從未停過，他還是暫時蟄伏幾年才是。
也能趁此機會，好好的完善一下謀劃——以及，充實自己。
在家的時候張良也不是一直宅在家裡，偶爾也會出門散步——奇遇就是這時候碰上的。他在沂水圯橋頭處遇到的那位老人的確是位出彩的大賢，僅觀其氣度風範便已見不凡，之後言辭雖說傲慢，但過後回想，卻也可見刻意之態。三次相試之後，老人以書相贈，並道：
「讀此書則可為王者師，十年後天下大亂，你可用此書興邦立國；十三年後濟北穀城山下的黃石便是老夫。」
這般言論的指向實在是太過明顯，張良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這位贈書的老人是誰——只可惜沒什麼用，他和當初的葉暮月得到了同一個待遇。伸手並沒有幫他留住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位大賢之人作歌高唱，似慢實快的揚長而去。
沒能向大賢請教，張良也不洩氣，轉頭就回去開始看書。《素書》的確是一本奇書，雖說全書字數不多，僅有一千三百三十六言，但卻是字字珠璣。
此書以道理為宗旨，同時以道、德、仁、義、禮為立身治國的根本、揆度宇宙萬物自然運化的理數，以此認識事物本原。言簡意賅，至誠至理，亦不為平常人心智所明白，完全理解。張良來回誦讀，不消一日便將此書記得純熟了，倒背如流也非難事，但關於書中所講的道理，卻是未嘗弄了清楚。
每次誦讀都會有新的見解，看其他書的時候也能發現其中知識和《素書》有所關聯……知識的海洋是如此叫人迷醉，張良求知欲本就強烈，一時竟然陷入其中。
還是始帝再次遇刺的消息將他從這種狀態之中驚醒，這時候張良才反應過來，不知不覺間，一年竟然就過去了。
這一年……他竟然只做了鑽研《素書》一件事。
雖說收穫不小，但這種情況還是讓張良有些警惕——他暫時性的收起了《素書》，再次的關注起了此次始帝遇刺的前後。
遠在咸陽的盟友給他傳來了兩句話。
始帝微行咸陽，逢盜蘭池。
淩虛殺盜。
張良並不覺得驚訝，只是有幾分無奈。早知道葉暮月身手很好，她又是始帝的護衛，這個結果其實並不叫人意外。只是這樣的一個好機會就此失敗，也實在叫人歎惋不已。
他所愛的姑娘武藝過人，劍術亦是十分高超，一柄淩虛在手便是百人也休想近她身，這在他們同行前往咸陽卻中途遇到盜匪的時候張良是親眼見識過的。他也曾經思考過葉暮月到底來自何方，竟然能夠在這樣輕的年紀就有這樣高的本領，只是終究毫無所得，只能乖乖在心愛的姑娘持劍應敵的時候當個背景板，頂多再負責當個圍觀群眾。而現在——
張良頭疼想，以心上人的武藝和劍法，只要她在始帝的身邊，他們所準備的那些刺殺，要如何做才能夠成功呢？
這真是個難題。
張良十分苦惱，但也有人不信邪的繼續嘗試。在第二年始帝出巡的時候再次的派出了刺客，時間選在了碣石刻石的前一天——具體過程沒人知道怎麼回事，但第二天毫髮無傷的始帝出現在了現場，還派遣韓終，侯公，石生前往東海求取仙人不死之藥。
結果顯而易見。
張良長長的歎氣：「我早說過的……不要隨便嘗試啊……」
因為根本不會成功。
除了會折損自身的力量，更加的引起始帝的注意之外，這麼做一點效果都沒有。
客人並不懊惱，計畫失敗的確是個壞消息，但他這是有更加重要的消息要同盟友說。「咸陽城裡傳出來的消息。」他說，「亡秦者胡也。」
張良：「哪裡傳出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黃石公居然就這麼被我忽略過去了……一開始我讓他出場給暮月指路就是為了在這裡埋伏筆啊！！！！！然而現在為了今早寫完這個故事我居然把他這麼跳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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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換子房視角
暮月視角太能拖了……但是我實在是寫不下去了，這對真的，難度太高了
我要儘快的結束暮月！
然後去寫花蕊！！
花蕊和表哥多好啊，從來沒讓我卡過文！！！
第38章 逸世淩虛
盧生入海還, 奏錄圖書曰「亡秦者胡也。」
這是眼下最具權威性的說法。
不過這對有些人來說根本不重要, 他們所關注的只是消息的內容而不是帶來消息的人——張良家中的這位客人便是其中之一。「始帝已經點了蒙恬為將，不日便要派出大軍北擊匈奴。」
「應當是走水路。」
張良問道：「靈渠成了？」
「已經有船走過了，那些方士連天都祭完了。」客人沒什麼好聲氣的說道，他並不關心靈渠, 從頭到尾他的關注重點一直在那個預言上面。亡秦者胡也……「子房，你覺得, 此言是否可信？」
「此言是否可信，於我等而言有何區別？」張良在經過了最初的思考之後對於這個消息就進入到了混不在意的階段，這消息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 都對他們沒什麼用——反而需要慎重考慮些其他的。
食之無味, 棄之可惜。
客人十分執著：「若是真的呢？」
「那也並非好事。」張良道，「外族進軍中原, 閣下難道想要看到此事發生嗎？」假如是真的，亡秦者胡也, 他們還真的能夠看秦朝滅亡在胡人的鐵蹄下不成？他們七國再怎麼互相攻伐，那也是自家人的事情, 平白摻和進來一個外族是怎麼回事？
哪怕對秦國懷抱著滅國的仇恨, 但是在這種關係到種族的問題上面, 張良還是能和秦國之人保持著高度一致的。
客人道：「我等大可力挽狂瀾。」
比如說等到胡人把秦朝弄沒了再出來抗擊外敵什麼的……張良覺得他能夠想到這種包含「想當然」、「漏洞無處不在」等等等等重大問題的計畫, 腦子真的是有坑。且先不說到時候所謂的抗擊外敵會不會失敗, 在這中間，要死去多少的人呢？
生命至為燦爛珍貴，這樣平白的犧牲, 只為了這麼一個可笑的念頭——
「此行絕不可取！」
這和勾結外族有什麼區別？
張良斷然否決了客人的這個念頭，卻並沒有立即逐客，而是又留他住了幾天——確定對方沒有真的將那荒唐念頭付諸實踐的念頭之後才放心的放他離開。
他又等了一年，然後得到了蒙恬西北斥逐匈奴，順黃河修城塞44座，建縣制的消息。
同時得到的還有始帝派軍平定百越的捷報。
第二年，始帝謫治獄吏不直者，築長城及南越池。
淳於越公然上書，請求廢除郡縣制恢復分封制，力行王道，給皇家子弟裂土封侯。李斯、淳於越廷議大辯論，始皇接受李斯建議，焚書。
這是遷怒——張良冷靜的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秦國實行商鞅變法時的縣制時日已久，至始帝已有七代，正式在全國設立郡縣制也已經有了八年，累計實施縣制一百三十餘年，可謂是木已成舟。淳於越竟在這時候上了這樣的書，背後必然有其他力量在推動。再聯想一下這一年儒家的各種行為，結果簡直顯而易見。
淳于越的這個行為不過只是儒生們各種出格舉動的一個縮影，他在恰好的時間做了恰好的一件事——然後，將復辟之事明擺著放到了台前上。
唯我獨尊的皇帝自然無法忍受這樣的舉動，做出的決定也很符合暴君的定位。
張良想，哪怕知道始帝這麼做只是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但……他果然還是無法對這位暴君提起半點的好感。
手段未免也太過粗暴了些。
這想法在第三年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這一年發生了好幾件值得關注的大事，比如說蒙恬被調去監修九原直道了，比如說始帝徵發了隱宮徒刑者70余萬人，在搞了場面不小的儀式之後就開始讓他們分作阿房宮，驪山陵，又比如，侯生，盧生求仙藥不得逃跑，且誹謗秦始皇——
這直接導致了後面坑儒事件的爆發。
連帶著被坑殺的還有好幾個方士，據說是因為動機不純。
張良沒怎麼在意這個，左右葉暮月沒事——他最關注的一個消息是，公子扶蘇北監蒙恬於上郡。
因為他在之前的坑儒事件之中的進言，而被盛怒的父親直接丟出了咸陽城。
「扶蘇年紀已經不小了，他早該長大了！這般心腸柔軟，要如何才能接下朕身上的擔子？」滿懷怒火的父親無人傾訴，最後對一直守護在身邊、盡職盡責的充當著侍衛這一角色的年輕女冠吐露了心聲。
「早知道朕便不該讓扶蘇接觸那些腐儒，若非這些人教壞了扶蘇……父子之間，何至於此！」
千金難買早知道，這一般都是常人的煩惱，現在看來，連始帝都無法例外啊。
葉暮月在心中默默地歎氣，覺得自己簡直是開了眼界——同時拒絕對這種針對某一學說的貶低發表任何意見。
贊同是不可能的，反對也不太合適，最後她嘗試著轉移話題。
「陛下且莫動怒，扶蘇公子也是為您著想。」
葉暮月說的也是實話，這幾年始帝對於國家的民力壓榨的有些嚴重，治下雖說不至於動盪不安，但也開始有些怨聲載道，在百姓之中的名聲也逐漸開始了下降。扶蘇在之前坑儒事件之中的進言，一半是真的不忍心讓那些人死的那麼痛苦，一半也是想著多少挽回一些自家父皇的名聲。
只是扶蘇到底失算了，他的行為不僅沒能夠勸解始帝，反而還叫始帝更氣了一些，連他自己都被親爹扔出去跟蒙恬做伴了。
「扶蘇果然是被那些儒生教歪了！」明明是寬慰的話語，但在經過腦補能力過人的始帝思考之後就成了潑在熊熊燃燒的怒火上的一小瓢清水，不僅沒能滅火，反而還讓這火焰跳得更高梗歡快了一些。
葉暮月能夠想到的事情始帝自然也能夠想到，然而這除了充當始帝怒火的助燃劑之外並沒有什麼用處。「這種外物……朕何時需要在意？」始帝陛下向來不走尋常路，所看重的東西也和常人不一樣。
「陛下……名聲還是挺重要的……」葉暮月很不怕死的說道。
始帝冷哼了一聲，倒也沒有反駁。
這種事他當然知道，但是想到兒子——
怒火燒盡九重天！
這大概是葉暮月跟在始帝身邊幾年下來見過的他最生氣的一次了——因為關乎看重在意的長子兼繼承人。除此之外，就是在後一年那件天降隕石的事上，除了慣例的走流程之外，這位元始帝其實也並未有多少實質的怒意。
歷史上關於這件事的記載是：隕石墜於東郡，有人刻「始皇死而地分。」派禦史調查此事，盡取石旁居人誅之。而葉暮月親眼所見的卻是始帝對此的毫不在意。
「再荒唐也好，左右，那說的都是朕死後的事情了。」
「到朕死後才敢動手。」始皇帝露出了嘲笑的表情：「六國的餘孽……他們也就這點的膽子了。」
「而在這朕還活著的當下，除了安安靜靜的當著朕的子民，他們沒有第二個選擇！」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轉換視角這件事……其實是為了加快進度啦。畢竟暮月視角想要寫的東西很多，一扯到陛下我就忍不住想要加戲，但是……這種歷史人物真的太難寫了，尤其這還是我白月光，一扯到他就卡文，簡直心累。
還是子房視角好寫，進度超快——但還是要轉回暮月視角的，後面。
總覺得下一張就能結束這個故事
關於焚書坑儒，這裡採用所坑非儒，而是方士的說法。某些方士接近始皇，非要煉藥尋丹，乃是要傳《道經》於天下。於是始皇惱羞成怒，認為方士們在耍弄自己。於是，先焚道經，後坑方士。
明年就是西元前210年了，歷史好的小天使們肯定知道這一年有什麼事……我就不多說了。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第39章 逸世淩虛
這是一個璀璨的時代, 才華縱橫之輩大批量的湧出, 各家學說肆意展現……他們足夠將後世許多的時代都壓得黯淡無光，但在當下的這個時代裡，再盛的光華，也只能在一人面前黯淡。
始帝是這個時代唯一的主角……不論後世如何看待, 身在當下的葉暮月始終如此認為。只要他還在，只要他還坐在這個皇位上, 哪怕水下暗流再如何湧動，也只能乖乖的保持著表面上的平靜，這個國家就會一直的穩定下去。
而若是他不在了——
「天下大亂。」
病重的皇帝說出了這四個字。
葉暮月幾乎要落下淚來。
為這將要大亂的天下, 為那些再不能安穩生活的百姓, 也為……這將死的始帝。
英雄遲暮本是悲哀之事，但又怎能抵得上壯年而逝？始帝的這場大病來得如此突然如此猝不及防, 最開只被認為是風寒，卻只用了短短時間便從最初只是稍微有點頭疼的輕微症狀發展到了現在連起身都困難的程度——幾叫人疑心這到底真的是疾病, 還是他人投毒。
葉暮月也曾這樣思考過，只是一切的猜測都在始帝的言語之下灰飛煙滅。
「此乃天意。」他說道, 「此乃朕之所願。」
於是她便明白了。
葉暮月是修道之人, 學的是正經的成仙法門, 對於這種超出了「常理」範圍的「非常之事」的感覺要比常人敏銳很多。她從很早之前就開始察覺到了些許的不對, 而現在——始帝的這句提點掀去了遮擋在葉暮月眼前的薄霧, 使她窺見了真相的一角。
然後做出了推斷。
這並非是疾病——而是生命本質的昇華。
從性質上來說類似于成仙，只是省去了許多的步驟。比起修道之人通常的程式來說，這個過程要更加的直接粗暴些——以至於這幅常人的肉身已經呈現出了死亡的前兆。
但這實際上只不過是為了下一次的昇華而做出的潛伏罷了。
不能指責什麼, 哪怕始帝為了追求「長生」而做的事情將要導致他自己的「死亡」，讓整個天下都開始大亂……但這都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始帝自己也控制不了化龍的進度。
早在數年之前，始帝成為始帝，自命為皇帝的時候，一切就開始失控了。
「朕……少年時曾有奇遇，得高人指點……明白了一些事情。」始帝輕聲說道，「死後的世界其實並不可怕，朕也從不恐懼死亡……只是可惜……」耗費了這麼多的人力物力，想要找的長生不死藥，最後依舊是鏡中之花、水中之月。
葉暮月也便罷了，這來歷神秘的方士自然能夠保護她自己，在他死後也能夠回到自己的家鄉去。但扶蘇……他的扶蘇、他的長子……終究還是脫不了身。
始帝在興致高昂的制訂了此次出巡的路線的時候不知道自己將會遇到什麼，他在雲夢祭祀了舜帝、至會稽山祭大禹的時候心中倒是生出了一些奇妙的預感。而在自琅邪出海至之罘，親自用連弩射殺巨魚的時候——他自然而然的就說出了「此意為與海神戰」這樣的話。
那時候他原本進行的還算是平緩的化龍過程就開始失了控。
原本應該在百年甚至是千年的漫長時間裡慢慢完成的過程早在數年之前便失去了該有的平穩，在他說出那句話之後又開始無法抑制的、變本加厲的開始加快——緊跟而來的便是因為脆弱的肉身無法承受化龍之力而導致的巨大負面影響。
他如今這般宛如垂死般的姿態，正是其中之一。
「朕如今乃是化龍之兆，時候到了便能夠化龍歸天，只是扶蘇……」
他雖有心欲要立扶蘇當下任的皇帝，但此時情境卻是不可能了……詔書當然是發出去了，只是能送到扶蘇的手上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小了。自己的臣子是個什麼德行始帝當然清楚，他還活著的時候這些人自然不敢輕舉妄動，但在他死後，他那天真的長子卻不會是他們的對手啊。
始帝長長的歎息著：「暮月，趙高和胡亥……這幾日，可是為難你了？」
「並沒有這樣的事，陛下不必擔心。」
葉暮月說的是實話，雖說胡亥對於搶走了親爹關注和寵愛的葉暮月很是有著那麼幾分的惡意在，但現在始帝還沒死呢，趙高腦子還清楚著，自然會攔著手中最大的籌碼不要幹傻事。他是怎麼勸的胡亥葉暮月也能夠猜到幾分，無非只是秋後算帳四字罷了。
那個時候來得很快。
始帝化龍的速度一日快過一日，精神也一日日的低了下去，表現在外的情況便是一日較之一日的靠近死亡。最後，在車隊停留在沙丘的第十天，在強撐著精神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後，始帝陷入了化龍之前的沉眠。
而其他人所診斷的結果是——
陛下駕崩。
一直以來的定海神針倒下了，高高的皇架崩塌了。
這般結果，哪怕在始帝一日日的病重之中就絕不會在口頭承認的做好了某些準備，但在真正知曉的時候還是無法控制的有了些許混亂——而這正給了他人機會。掌握著這支車隊的隨侍軍隊的李斯和掌握著車隊後勤的趙高聯手控制了所有人，假託聖意，將胡亥送上了皇位。
這是他們做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在胡亥的強烈要求下，變成了來找葉暮月興師問罪。
胡亥想的比較單純，只是想要報因為失去了親爹寵愛而受到的委屈之仇，就是手段實在過激。李斯覺得直接讓葉暮月給自己所效忠的君主殉葬比較好，找理由也很好找。趙高想的最好，他打算故技重施，用對付李斯的方式來對付葉暮月。
曉之以理，動之以利——只可惜，失敗了。
「在下可不是丞相，趙大人。」抱著劍的年輕女冠神色從容，安安靜靜的聽完了他們說話之後才開了口。她的嗓音也是冷靜的很，透著股冷淡的味道，倒是同她平時表現出來的樣子很相稱。「你所說的這些話，並不能說服我。」
「道長心思玲瓏，應當知曉怎麼做才是最好的。」趙高並不在意葉暮月的拒絕——因他認定了葉暮月別無選擇。
趙高自認自己對於這位深受始帝寵愛的方士還是挺瞭解的——畢竟職業需要，為了不讓自己在始帝面前的形象受到抹黑，瞭解一下始帝看中誰寵愛誰又要和誰打好關係還是很重要的。葉暮月算是始帝最看重的幾個人裡面的人了，趙高當然對她有過研究瞭解。
順帶著還把好多年之前，自己做過的小動作的痕跡給一起抹了。
在趙高的認知之中，葉暮月劍法出眾武藝超群，精通道學，思維奇妙，常有驚人之語。為人謙虛寬和，品質高潔，性格之中存在著著道家特有的淡然和冷淡。奇怪的和始帝投緣，在人際交往方面卻完全沒有討始帝喜歡這麼能幹。
比如說，在秦宮之中呆了這麼些年，關係最好的也只不過是泛泛之交的程度。
前些年的時候倒是有個好友出現，只可惜……趙高暗自慨歎，那時候還不想把關係鬧僵，也就沒有繼續追查下去，現在已經找不到那人了。
總而言之，現在他們的手頭缺乏籌碼，所以很難用什麼威脅葉暮月，想要說服一個心志堅定又接近無欲無求之人也很困難，但如果只是想要控制的話——
這樣難度就會降低很多。
方法也就隨之而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問我寫了什麼東西，我不知道。
我想了想，雖然陛下還是要死，但是我果然還是不想放棄我的化龍梗……於是融合一下來用好了。
始帝這邊的世界觀總體來說其實還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死後。特別出彩的、或者生前有奇遇的那種，死後其實都是有另外的機遇，可能能成仙的那種。陛下就屬於兩者兼具……emmm，畢竟明君賢後死後成仙這個梗真的超好用的。
以及，陛下死了之後——暮月馬上就要回家啦！
第40章 逸世淩虛
總而言之, 現在手頭缺乏籌碼, 所以很難用什麼威脅她，想要說服也很困難，但如果只是想要控制的話——
趙高道：「這並非無法做到的事。」
葉暮月的劍法再好、武藝再好，她也只不過是一人罷了。也許能夠敵十人、甚至是百人, 卻決不可敵千人！只要他們多注重些自身的安全，不要讓葉暮月找到挾持的機會, 完全能夠用人數堆死她。
趙高很誠懇的給葉暮月分析了一下現在的局勢，最後越說信心越滿。佔據這樣的優勢，怎麼可能還會輸？
「道長還是乖順些的好, 您是聰明人, 自然知道怎麼做才是最好的，不是嗎？」
趙高誠心誠意的邀請著葉暮月, 他現在真的是很需要這樣一個能夠證明胡亥繼位正統性的人，畢竟始帝死前呆在邊上有李斯和他再加上葉暮月三個人, 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更加不為人所知曉的還有他和李斯來之前始帝和葉暮月的密談，對於始帝到底同葉暮月囑咐了什麼, 這個秘密趙高也很有知道的興趣。
撇去後者不談, 葉暮月本身乃是世人皆知的始帝近臣, 這個身份能夠做到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假若葉暮月脫身之後將事實公之於眾——
不、甚至都不需要這樣, 只要她願意證明胡亥的位不正——
他們就別想要安生了。
趙高已經做好了勸說不成, 就將人就地格殺的決定。
計畫很詳盡，只可惜他們從一開始就搞錯了情況。
所以最後三個人一起被葉暮月拿劍鞘抽的躺屍也就不是什麼不能理解的事情了。
被砸斷胳膊的時候李斯還在不可置信，他明明已經拉開了距離了：「你怎麼可能……」在瞬間就跨越那麼長的一段路？
便是軍中最好的將士也做不到這一點！
「丞相莫要太過驚訝。」葉暮月從容不迫的將胡亥踩在了地上, 居高臨下的對著李斯說道，「您看趙大人，不是很從容嗎？」
葉暮月的語氣算得上是柔和，但動作卻是一點都不溫柔。她在拉李斯仇恨的時候也沒忘記自己正踩著胡亥，說幾句話的間隙也不忘在踩著胡亥胸口的腳稍稍的加了點力氣。慣來養尊處優的少年皇子面上忍不住流露出了許多的痛苦之色，讓趙高看的揪心不已。
——這可是他最珍貴的籌碼，日後緊握權力的保證！
所有的計畫都需要執行者，而在趙高的規劃之中，胡亥便是他的代行人。若是沒了胡亥，他日後的計畫不過空中樓閣——要如何才能達成目的！
「你待如何？」這幾個字趙高簡直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葉暮月混不在意從容道：「我之所求……趙大人應當很清楚才是？」
趙高艱難的忍下了那口氣，正準備說話——在這之前，被踩著的胡亥先忍不了了。「扶蘇已死，你便是有再多的籌謀，也不過一場空談！」他的臉扭曲起來，像是痛苦，又像是浸著惡毒的暢快，「我已經是父皇唯一的孩子了，除了我，還有誰能繼承皇位！」
「這話說的未免太早……」葉暮月一劍鞘砸的胡亥差點斷氣，「不過……你們已經動手了？」
這話純屬明知故問。
哪怕之前因為憂心始帝而忽視了其他方面的東西，但到現在葉暮月也能反應過來了。扶蘇是始帝最正統的繼承人，哪怕之前被盛怒的始帝丟去了塞外和蒙恬一起打匈奴，也只不過是磨練罷了，他的地位依舊穩固。胡亥既然想要上位，定然是容不下這位兄長的。
——哪怕胡亥沒腦子想到這個，作為同謀者的李斯和趙高也不會忘記這件事。
他們都與扶蘇或是扶蘇親信之人有過摩擦舊怨，葉暮月猜測這也許就是他們聯手篡改始帝遺命推胡亥上位的緣由。既然連這等大逆不道之事都有膽子做下，那麼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著想，對扶蘇下死手，也並非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
是說，如果他們放過扶蘇，葉暮月反而會懷疑李斯和趙高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不然怎麼會做出這種顯然昏頭的事來？
不論是趙高還是李斯，他們都是一等一的人才，不然也不會被始帝重用——當然，有本事的人幹起壞事來的能力也總是要比一般人大很多的。葉暮月不想聽這三個人的豐功偉績、也不想聽他們到底做了什麼喪病之事。
她只要知道一個真相就好了。
始帝死了，所有人都以為是病死。
扶蘇死了，李斯和趙高假傳了聖旨，借了始帝的名頭叫他自殺，而扶蘇定然不會反抗。
他們還打算帝死不告，假裝始帝還在人世的樣子……繼續驅車巡遊。
「如今正是盛夏，哪怕是陛下，也終究常人，死後屍身腐爛乃是必然之事。」葉暮月睜著眼睛說瞎話，「到那時候，爾等打算如何呢？」從前因為身在局中而被忘記的事情在這時候又被想了起來，她一心追隨的陛下啊，死後竟然被信任的臣子兒子和百斤鹹魚放在一起，只為了掩蓋屍體在夏天腐爛時發出的臭味。
從客觀的角度來看，這種做法其實算得上是明智，畢竟這時候還沒有制冰技術，屍體發臭不可避免，而穩住作為長子的扶蘇和制約將軍蒙恬也是很有必要的事情……只是身在當下，終究還是悲涼。
尤其是知道這幾人居然真的有這種打算的時候。
葉暮月忍了好久才沒有真的一劍鞘戳死胡亥這個不孝子——不要問為什麼針對他，順手不懂嗎！
葉暮月沒想要當場和趙高幾人翻臉，比起一時之氣，她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她這麼對自己說了好久才忍住了打死這幾個混蛋的衝動。詔書發出去已經好幾天追不回來了，同理扶蘇也已經救不回來了，在這個前提下——
保護始帝的「遺體」安全的進入驪山的帝陵修養，這才是頭等的要事。
剩下的那些……作為外來之人，葉暮月其實並不能物件是李斯趙高這種當前歷史進程中的重要人物做得太多。打個幾頓倒是可以，下死手就不成了。想要看他們身死，也唯有等待一途。
而葉暮月並不缺少耐心。
她和趙高三人維持著一個微妙的平衡，葉暮月需要借助這支車隊以最安全的方法將始帝的「遺體」送進驪山帝陵，趙高三人需要控制住葉暮月防止消息走漏便於回到咸陽讓胡亥正式上位。從表面上來看他們是達成了協議，但事實上，葉暮月的安全並沒有得到保證。
面上一片和善，暗地裡的小動作從沒少過——不過都沒什麼效果就是了。
連連失敗受挫、還得忍受同夥各種追問指責的計畫執行人趙高：臉上笑嘻嘻，心裡媽賣批！
作者有話要說：
覺得我大概吧暮月寫的太冷淡了……不過想想暮月本來就不是這裡的人自帶疏離感，沒和誰有太深的感情很正常，似乎也就沒什麼了？
還是不能接受的我就打個補丁好了，你們就當暮月的感情被人為的弄淡了吧
葉暮月之前忽視都是為了劇情需要，你們就當為了歷史能夠正常進行葉暮月被影響了把，就像是她一落地就開始忘記自己知道的秦朝歷史一樣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2:59
第41章 逸世淩虛
這大概是個悲傷的故事, 然而葉暮月沒什麼看熱鬧的心思, 她現在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始帝「遺體」上面，幾乎是寸步不離的守著。
最開始的時候趙高還以為葉暮月是打算效仿吳起，還嘲笑了一把同僚的天真。當年的吳起哪怕撲到了楚悼王的屍體上不也還是被亂箭射死了，如今這般舉措也並不能為她帶來什麼安全保障, 然而在幾日之後——
趙高開始懷疑傳說中的仙人到底是不是真正存在了。
不吃不喝紋絲不動，這樣堅持幾個時辰甚至是一天趙高都不會覺得有什麼好奇怪的, 但如果是好幾天，那人還精力充沛毫無虛弱之態……emmmmm，這就有點超出趙大人的認知範圍了。
連帶著葉暮月自請給始帝守墓這件本該振奮的事也沒讓他感到該有的安心, 反而讓最近一直在惡補各種神仙逸聞小說的趙大人覺得自己受到了驚嚇。
雖然還是和平友好的達成了協議, 但趙高的心中還是忍不住升起了類似於「要不然先放把火試試能不能燒死她」這種的想法。
他也真的動手了。
火燒的挺大，但趙高一點都不覺得葉暮月死了——不過沒關係, 天底下多的是人這麼認為。
他們的大流觀點都是葉暮月和公子扶蘇一樣是個受害者，皇朝最正統的繼承人公子扶蘇被逼自盡, 顯然知道些什麼的始帝近臣淩虛道長被逼自請守墓死於失火——就最後一點來說，胡亥和李斯也是其中一員。
十八公子……不對, 現在應該是秦二世, 還覺得趙高幹的實在是很不錯, 不愧是他的寵臣, 在他忍不了親自動手之前就主動貼心的為他剷除了看不順眼的心頭大害。
頗有世人皆醉我獨醒之感的趙大人滿心是苦, 卻一點都說不出來。
他對胡亥的態度沒什麼奇怪的，畢竟十八公子性情與其說是天真倒不如說是殘忍，繼位之後為了排除危險還幹出了在咸陽處死十二個哥哥, 在杜郵碾死十個姐妹的事來——這還不止，他還將公子將閭等三人逼的自盡，剩下的公子高見難逃一死，索性學習葉暮月。不過他沒請求守墓，而是主動請求為始帝殉葬，以保全家人。
胡亥能夠幹出弄死全部兄弟姐妹這種冷酷的事情來，想要迫切的葉暮月死這點真的沒什麼好奇怪的。
他沒有像是對待自己的兄弟姐妹一樣直接下令弄死葉暮月，這大概已經算是一種寬容了——對於胡亥自己來說的寬容。
但如果葉暮月死了，他也會非常的高興。
趙高長長的歎了口氣，他該怎麼說……其實葉暮月並沒有死這個事實呢？何況他其實拿不出什麼證據，這麼想的唯一根據也只是他的猜想。
真是叫人發愁。
暫時在驪山帝陵裡的葉暮月對此一無所知，正在專心的給效忠的君主看門，以防止有誰一時腦抽沖進來打擾了始帝的化龍。
那結果未免太過於慘痛。
總之，不論是出於守護始帝的責任這個出發點還是保護其他人不至於白白送死，葉暮月覺得自己都很有必要留在驪山帝陵裡。
至少，也得守到陛下化龍成功才是——在那之後的漫長沉眠歲月，便無須她在了。
陵中有以寶石作成的星辰，地上是人工做成的大秦版圖，河流則以水銀灌滿——不提這些，光是那幾本韓非子親手所寫的《韓非子》，想來在棺中沉眠隨波逐流著在全國的河流巡遊的始帝陛下就不會覺得無聊。
「現在需要做的……」步出地陵的時候葉暮月感到了些許的不適，太久沒有見到陽光，這時候竟然覺得有些昏眩之感。但到底身體好，這種問題扛一扛也就過去了。年輕的女冠撫了撫額，很耐心的等著這一陣不適感過去。「先去找扶蘇公子……」
雖說早幾年就自殺了，但人死了之後不是還有魂嗎？大秦的長公子身上自然不會缺少好東西，葉暮月記得扶蘇隨身攜帶的那塊始帝給予的玉佩便是一件難得的靈物，想來保個魂魄還是問題的。
陛下在地陵中到底只是一人，想來也會有無聊之時，葉暮月想，還是先把扶蘇一起塞進去比較好。既能解悶打發時間（劃掉）促進父子交流，還能保下扶蘇——這邏輯一點毛病都沒有！
至於其他人，葉姑娘真誠的想，還是隨緣吧。
能找到就一起帶走，找不到的就算了，緣分未到，強求也沒好處，反而還可能害人害己。
——不過在去扶蘇身死之地找他的魂的一路上，葉暮月還是避免不了的聽了許多的八卦（不是），很是瞭解了一番如今的情勢。
非常糟糕。
雖說去年打了次勝仗，但這並未給這個已經是風雨飄搖的國家帶來什麼支撐。李斯早死了，坐在皇位上的胡亥一如既往的沉醉溫柔鄉不管事，前幾個月趙高才玩了次指鹿為馬的把戲——而現在，最新傳來的消息是章邯在巨鹿的大敗。
章邯這個人葉暮月還是熟悉的，畢竟他是驪山帝陵的監工——順帶提一下，驪山帝陵的主要設計者其實是李斯，葉暮月在那裡守墓，雖說後來進了地陵還叫人封死了出口，趙高又在那放了把大火，但是在進去之前，葉暮月還是和章邯打過照面的。
也聊過幾句。
但也僅此而已了，兩人間的關係連泛泛之交都算不上，聽聞章邯大敗的消息葉暮月也只是歎了口氣而已。
破釜沉舟啊……項王果然悍勇。
對於巨鹿之戰，葉暮月也就是這麼的一句感歎，更多的則是一點都沒有了。
葉暮月現在實在是沒有心力去關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光是抵抗那自始帝死後就不斷傳來的冥冥之中的吸引，控制著自己不要一時迷糊就跟著那呼喚走，而是留在這裡做完最後要做的事——僅僅只是這樣的事情，就已經叫她很累了。
葉暮月覺得人真的都是逼出來的，要是換在前幾年她肯定不相信自己居然能夠堅持這麼久……雖然現在也撐不了多久就是了。
以及，師尊說的話果然沒有一句是騙人的。
說是沙丘之後就能走，就是沙丘之後就開始扯人啊！
走到半路的時候葉暮月又聽說了一個消息，胡亥被趙高弄死了——對此葉姑娘倒是提了點心力去關注，順帶著瞭解了一下這些年胡亥到底都幹了些什麼。
然後只瞭解了五個月就敗退了。
事情要從胡亥繼位那年開始說起，胡亥繼位的第一個月，即當年七月，也就是葉暮月到達驪山的第二十天，陳勝吳廣起義，建立張楚。
八月，武臣席捲趙地，首當趙王，王位幾經波折，次年張耳、陳余立原趙王後裔趙歇為王，複趙。
九月，項梁和項羽殺會稽太守，號召楚國遺民反秦，得精兵八千餘人，立熊心為楚懷王，複楚。
九月，齊國王族田儋、田榮，率家奴殺縣令，擊退周巿，席捲齊地，複齊。
九月，趙王武臣派遣戰將韓廣入燕，韓廣自立燕王，複燕。
十一月，周市席捲魏地，從陳勝處迎回魏咎為王，周巿任相國，複魏。
十一月，故韓貴族張良找到韓成，立為韓王，張良任司徒，複韓。
至此，在通訊落後、交通基本靠走的二世元年，秦國曆七代，經一百三十五年努力滅掉的關東六國，在胡亥繼位的五個月內全部複國。
不得不說，胡亥在敗壞長輩基業這方面，葉暮月實在是自愧不如，並覺得古往今來其實也沒多少人能夠和他相提並論的。能夠在短短五個月之內就讓秦國七代國君的共同努力化為烏有，這本事也是值得驚歎了——以及，葉暮月歎了口氣，心想：
子房，你果然還是做了這樣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拉進度。
是的，為了劇情發展我犧牲了詳細解說。
真要寫的話其實還能寫好多的進帝陵之前，比如說言語交鋒比如說刀光劍影之類的——話說一開始我想要寫的其實是暮月帶著具屍體一人一劍殺出重圍這種腦補的超帥氣的段子的，然而想了想，這樣也太不符合歷史（劃掉）帝陵就浪費了，決定還是不這麼寫了
吳起變法，總之失敗了，然後死的很慘吳起。楚悼王病死後舊貴族發動叛亂，包圍王宮，用亂箭射死了撲在楚悼王屍體上求取庇護的吳起——重點在於變法也就停下了。商鞅雖說也死了（車裂），但至少變法延續下來了。
暗搓搓的刷了把小劑量的政非，陛下對韓非真的是真愛了。
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陽市，十公主矺死于杜」，見司馬遷《史記》、
提一下，葉暮月道號淩虛
秦始皇是前210年死的，現在是前207年——也就是說，暮月她在地陵裡呆了三年。
我來整理一下這一年發生的大事，首先是前208項梁死，然後是前207年，按照順序來說其實應該是這樣的：指鹿為馬——巨鹿之戰——胡亥身死——子嬰繼位——
第42章 逸世淩虛
張良對於故國的執念葉暮月早就知道, 而在記憶已經完全恢復的如今——
葉暮月並不想要去回憶自己無意識的在友人的心頭上捅了多少刀。
並深切的為自己之前的行為進行了一番反省。
然後乾脆俐落的將此事拋之腦後, 繼續趕路——畢竟她是真的沒多少時間了，冥冥之中傳來的引力一刻強過一刻，葉暮月覺得，比起回憶從前懷念故友, 還是趕緊辦正事要緊。
畢竟回憶當年這種事，不管什麼時候都能做。
哦, 想起來了……和子房還有一個約定要踐行。葉暮月響起和故友的從前舊約，面容上無意識浮現出了一點笑意來。
如今的子房也的確是做了天下皆知的大事呢。雖說這是建立在損毀秦帝國根基的基礎上面的，但既然如今統治這個國家的人已經不再是她所想要追隨那位君主, 那這也就無所謂了。
葉暮月雖說當過秦朝的官, 但其實她對於秦朝——甚至是這個時代都沒什麼感情，一直都秉持著局外人的態度在旁觀。這倒不是說她性情冷漠感情淡薄什麼的, 雖然也有性格方面的一部分原因，但最大的緣由果然還是這幾年葉暮月一直在沉迷學習吧。
先秦時期有多少經典散落在了時間的長河之中未能夠流傳到後世呢？這問題問誰也沒法知道答案, 誰也不能說個準確的答案來。
葉暮月自然也不能。
因她既不曾在大唐的時候讀完那些先人經典，也不曾在這幾年之中看完秦宮藏書。她努力的學習著那些陌生的知識, 不斷的充實著自己, 也試圖將這些先人的智慧結晶帶回大唐去豐富本國文化底蘊, 這件事已經佔據了她絕大部分的精力和心神。
在此之外還粉了個愛豆談了個朋友, 三件事合在一起簡直叫人累成狗。葉暮月真心實意的覺得自己實在是沒有多出來的精力去喜愛什麼事物了, 真的沒這麼多的精力，已經很累了。
也並不想更累。
沒有過多的關注，也沒有什麼感情的投入, 如今這種無所謂的態度也就是理所當然之事。哪怕如今去找扶蘇，也是多方面的緣由導致的——一半是為了回報當年扶蘇在始帝面前舉薦她的恩情，一半是為了叫一個人在地陵裡面的始帝能夠有個伴。
「暮月實在貼心。」只剩下個魂的扶蘇思考良久，最後這樣說道。
——所以說，你真的不是我妹妹嗎？
溫文爾雅的長公子眼裡明明白白的寫著這句話。
葉暮月選擇暫時眼瞎，爭執解釋也是一件費力氣的活計，她現在需要最大限度的保留體力和精神，這種問題還是忽略的好。「長公子可還知曉其他人所在何處？」她直截了當的提出了自己的請求，「在下想要將他們一起帶走。」
扶蘇問道：「也是送去驪山……父皇的陵寢嗎？」
「是。」葉暮月道，並且非常善解人意的解釋了一番，「長公子不必憂慮，陛下不過沉眠罷了。況且地宮面積廣闊，不同的身份都會有不同的所在，未有陛下命令無法隨意越界——是而，你等便是進入再多，也不會打擾到陛下。」
扶蘇聽的很認真，他一點都不為自己的被限制而感到不快，反而露出了一種近乎于欣慰（？）一樣的表情：「這便好。」他說道，又看了看葉暮月，做了點補充，「暮月你實在不必這麼客氣，生前這般倒也罷了，但我如今已是已死之人，身份不過前塵往事，長公子職稱，暮月你大可直接略去。」
葉暮月：「長公子。」
扶蘇笑容可親：「暮月喚我名諱便是，我不也正是如此？」生前好歹還會加個他稱呢，死後就直接喊名字真把親爹流言裡的女兒當妹妹看了。
不等葉暮月拒絕，他又問道：「暮月你看起來似乎十分疲憊？」
「有這麼明顯嗎？」被這麼一打岔，葉暮月也忘了之前要說的事，下意識的抬手撫額，反問的十分困惑。
扶蘇回答的十分肯定：「這是自然。」
葉暮月：「唔，大約是這段時間沒有休息好吧——說起來，長公子之前不是說知曉蒙將軍在何處麼？可否為在下指路，好教蒙將軍早日同您團聚？」
轉移話題的意圖實在是再明顯不過了。
扶蘇倒是想要繼續問下去將自己的疑惑弄個清楚，但他到底不是那等唯我獨尊之輩。葉暮月的疲憊明明白白的擺著，扶蘇就是再好奇，也只會自己忍著，等到葉暮月精神好些的時候再問。
細微之處可見大節，長公子扶蘇……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只可惜，雖說扶蘇有等待的耐心，葉暮月卻沒給他這個機會。有著扶蘇的指路，她非常的收集齊了附近還在飄的那些扶蘇熟人的魂，然後又以最快的速度把他們全部塞進了驪山的地宮裡面——最後又下了大力氣封了出口，保證絕對沒人能從裡面出來。
當然外面的人也沒法進去。
完全被堵死了，進出的通道——為了不讓外面的消息流到地宮裡面這些人的耳朵裡面，葉暮月也可以說是非常的努力了。
秦朝已經亡了。
知曉這個消息的時候葉暮月都有感到了巨大的悲慟，若是那幾個魂知道了……情緒波動只會更大吧。對於這種脆弱的魂魄來說，過於巨大的情緒波動可是大忌。扶蘇有靈物護身沒什麼大礙，但對於其他人來說就是不可承受了。
自然，這對於葉暮月來說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化解起來也不費什麼力氣，但她總不能一直守在地宮之中吧？
回家的路在泰山，從前和友人約好的見面地點也是泰山……現在手頭的事情都已經辦完了，怎麼說都應該在等人了才是。
只是在泰山山頂上打坐的時候，葉暮月卻是不期然想起了在離開驪山地宮之前和扶蘇的一段對話。
「暮月要去何處呢？」在她離開地宮之前，扶蘇叫住了葉暮月，這樣問道。
葉暮月道：「去該去之處。」
這回答很有幾分玄機——簡而言之就是一般人根本聽不懂，但顯然扶蘇並不在此列之中。自從進了地宮之後就似乎覺醒了什麼不得了設定的大秦長公子笑容可親的摸了摸葉暮月的長髮——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兄長那樣，然後又迅速的飄遠了，口中還說道：「可是去往來處？」
「從來處來，往去處去。」很久沒被摸頭，突然被這麼襲擊了一次，葉暮月也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想想現在還站在別人地盤呢，算了算了。「想來長公子應當明白。」
「暮月放心便是。」
「我等——自有相會之期。」
當初聽起來沒覺得有什麼，現在回頭想想這話裡的信息量簡直不要太大。
葉姑娘的習慣是不懂就問，然而現在沒解惑的師尊在，於是只能暫時自己思考。迎著晨風，葉姑娘認真的想，所謂的相會之期，是不是真的會有呢？如果當真會有，那麼除了長公子那些人，在回去大唐之後，子房……也能夠再見到嗎？
作者有話要說：
設定：暮月其實對秦朝以及這個時代都沒什麼感情，不是感情淡薄，而是因為她專心學習，沒多餘的精力分配出來——能夠抽空粉個愛豆談個朋友就已經很累了好嗎，學習很簡單嗎難道！
第43章 逸世淩虛
這問題葉暮月想了很久, 只是一直等到張良來到泰山, 她也還是不知道答案。
但這似乎也並不重要了。
不論有沒有下一次的相見——「你依舊是我的摯友。」
葉暮月說的很認真。
張良：「……」
雖然很感動，但是暮月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破壞氣氛？
葉暮月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唯一做出的改正也只不過是從盤腿打坐變成了抱劍而立——站起來的那一刻，不可避免的出現了短暫的眩暈, 身體也有些不穩。
幾乎要向後倒去。
張良心口狂跳，急忙拉住了葉暮月的手讓她遠離崖邊, 盡力把人往安全的地方帶。葉暮月乖乖巧巧的跟著他走，口中問道：「子房，你為何……在今日來了呢？」
「暮月等了很久嗎？」張良幾無痕跡的誤解了葉暮月話中的意思, 像是完全當真這麼認為似得, 在反問了一句之後立刻跟上了一句道歉，「近些時候實在是諸事纏身, 難有空閒，一直到今日方才來此, 是子房之過。」
不，不是這樣的……我只不過是, 不敢來而已。
半真半假的理由, 張良看似慌張的說著, 心中卻是冷靜依舊, 在推演著要何種說辭何種態度才能最不叫葉暮月起疑。
忙碌是真的, 但也不至於讓他一直抽不出時間來，說到底，也只不過是信了那流言罷了。
天下人都是這麼認為的啊, 淩虛真人被胡亥趙高二人所迫害，自請為始帝守墓，後來葬身在了一場大火之中，我又如何能夠免俗呢？
一人武藝高超，終究不會是大軍的對手。擋的下明槍，也抵不過暗箭——你去驪山的事情是真的，驪山的大火也是真的，我找不到你的蹤跡更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我要如何才能說服自己，你還活著呢？心中那點微末的希望，不過只是不願承認罷了。
所以才更不敢來泰山啊，害怕來了之後卻見不到你，這樣的話……就連自欺欺人，我也是做不到了。
沒有你的現實那麼殘酷，我要如何才能有勇氣去面對呢？
「子房何錯之有？在其位則謀其政，這本是正確之事，若是擅離職守，那才叫做錯誤。」葉暮月道，「子房這樣才是對的。」
張良道：「這算是誇獎嗎？」
葉暮月覺得其實不算：「我只是就事論事罷了。」
「是是是。」張良笑著應道，只是這笑沒能在他臉上停留多久就被憂慮給替換了。「暮月……」張良花了好大的力氣去克制自己的舉動，這時候還是沒忍住，手指觸碰到了葉暮月略顯蒼白的面容。「你這是怎麼了？起色看起來很不好……是累到了嗎？」
以己度人，張良覺得葉暮月一個人在外邊打坐了這麼久肯定很累了，臉色白點也是正常的——他這樣的說服自己，試圖讓心口那種莫名的恐慌消退。
但這種自我說服其實並沒有多少的效果。
這根據已有資訊得到的推斷結果並不是真的——毫無根據的，張良就是這麼覺得。
於是他更擔心了。
張良不想問葉暮月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這些年你去了哪裡你是不是一直在泰山等我……他只想要知道牽掛之人是否一切安好。
葉暮月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只是有些疲憊罷了。」葉暮月道，像是為了配合這個說辭，她對著友人展現的笑容也帶著一點兒不自知的黯淡，「這般精力不濟的樣子……倒是叫子房你見笑了。」
「無妨。」張良回答的非常迅速。他神色關切：「既然如此，暮月何不與我下山休息一番？」
有了第一個理由就能有第二個，只要開了個頭，張良就有信心把葉暮月帶回去好好養起來。他不求葉暮月能夠一直與他同行，但把人的精氣神給補回來也不需要太久，留住葉暮月這段時間的自信，張良還是有的。
「子房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下山之事，還是算了吧。」葉暮月輕輕搖頭，說道。
「時間快到了。」
張良悚然而驚：「暮月！」
什麼叫做時間快要到了？難道——他不願意去想那個最壞的可能性，只恨不得現在就把葉暮月帶下泰山去。
「別擔心，子房，我不會有事的……我只是，快要回家了而已。」葉暮月柔聲安慰受到驚嚇的友人……唔，可能是自己嚇自己嚇到的。「見過你之後，我就能毫無遺憾的回去了。」
張良覺得自己的思維有點混亂：「回家？」他努力的在已經變成了一團亂糟糟線頭的思維裡抓住了一個切入點：「為何要……見過我之後，才沒有遺憾？」
「因為我們約好了啊。」葉暮月說道，「說出來的承諾就一定要做到，這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承君此諾，必守一生，雖說我現在還沒有做出過這麼嚴肅的承諾，但我可不想作何言而無信的失約之人啊，子房。」
「暮月……」張良很艱難的才講這句話說了出來，「你在這裡……等了我多久？」
葉暮月認真的想了一會兒，然後說道：「記不清了。」
要抵抗那一日強過一日的呼喚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在泰山這個回家入口這困難簡直又翻了十倍。葉暮月好些次都差點就走進去了，都是最後只差一點點的時候憑著對承諾的執著退了回來。這也是張良之前見到她在打坐的原因了，打坐能夠平心靜氣，輔助進入物我兩忘之境，忽略外界干擾……總之能多抗一陣就是了。
「我來了泰山，在這裡等你——然後你來了，就是這樣的事，沒什麼好說的，子房。」葉暮月說的輕描淡寫，那些中間的抵抗掙扎辛苦都被她一筆勾銷，像是完全不曾存在過。
「若是我來遲了呢？」張良什麼都不知道，但他到底聰慧，根據自己對於葉暮月的瞭解還有之前知曉的一些蛛絲馬跡，半蒙半猜的也能猜出來一點。
然後越是想，越是擔憂愧疚。
若是早些來就好了、若是能夠早些提起勇氣就好了……這樣的想法不斷的在腦海之中盤旋著，若是這樣的話，他心愛的姑娘就不會在這裡等上這麼久。
她該有多辛苦呢，這麼長的等待裡面？
葉暮月想了想，說道：「我會繼續等下去——但我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若是你今日不來、或者是過了很久才來的話，也許我們就見不到了吧。」她的笑容裡帶著點天真的意味：「家裡人也很想念我啊，一直都在催我回去呢。」
「一直等在這裡，也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吧？」張良咽下心中愧意，強撐著平靜的神色，這般問道。
「該為之事罷了。」
葉暮月的腦子有些混沌，要換在平時這時候她肯定就否認了，現在卻是忘了這點，只是一語帶過：「總之，子房你來了就好——我也無有遺憾了。」
作者有話要說：
碼字之前對自己說還有一張就完結
然後現在寫了兩張，也還是這麼覺得……
捂臉，下一張……真的就結束了。
關於暮月到底在泰山等了多久，你們可以自己決定。可能是一天兩天，也有可能是一個月兩個月，也有可能是半年一年。
至於感情線……emmmm，現在是雙箭頭，然而只有子房單方面懂，暮月沒考慮過在這種終究要離開的地方發展感情，外加是個沒談過戀愛的新手……所以沒自覺這方面。
但是，沒關係！
等到下一張他們就可以開始談了！
——不過對於子房來說最困難的事情果然還是見家長吧
第44章 逸世淩虛
這話裡藏著的意味委實是太過不妙, 張良很努力的想要說服自己這只不過是自己多想了, 但——
果然還是沒辦法。
人生在世，難得糊塗，偶爾的裝傻也是很有必要的事情。但在關於葉暮月的事情上面，張良想, 自己果然還是做不到這一點。
他的態度實在是太執著，葉暮月被張良帶著, 竟然也有些緊張了起來。
分明她說的都是真話。
「我真的沒事……子房，你不要太擔心了。」張良問的不厭其煩，旁側敲擊從各種不同的角度切入詢問著葉暮月的身體情況。素衣的女冠子也很有耐心的做著回答, 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這樣的話。最後她說：「這只是一句告別罷了。」
「倒是我疏忽了。」張良怔了一下, 然後非常快速的將這一瞬間的異樣掩飾了過去，「只是——暮月。」
葉暮月：「嗯？」
張良：「你道別的這般慎重, 難不成以後我們都見不到了麼？」
他這話本意只是玩笑的調侃，卻不想見竟然說中了事實。既然被猜到了, 葉暮月也不掩飾：「理論上來說，的確是這樣沒錯。」她說道。
張良面上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這一點也從他的語氣裡體現了出來：「怎麼會……」他幾乎是在追問了, 「這天底下如何會有這樣的地方？若只是路途遙遠, 或是暮月你不能來尋我, 我也可以去——」
「子房。」葉暮月打斷他的話, 她的語氣平靜，帶著某種安定人心的力量。「不必如此。」
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濃重，張良的嗓音裡已經帶上了幾分乾澀的意味：「為何……暮月？」他不像是在尋求葉暮月的回答, 反而像是在期待著一個肯定——葉暮月注視著他，眼中流露出幾分鬱色。「既然已經知曉了，又何必非要說出來呢，子房？」
葉暮月歎息著，說出了最不被張良所期待的一個回答：「我要回家了。」
「那是你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我也無法再一次的來到這裡。」
預感成真了。
他再也無法見到心愛的姑娘，這將是他最後一次見到他放在心上的姑娘。
那些藏在心裡想要對她說的話，想要和她一起去做的事，想要帶她去看的風景，想要告訴她的秘密……終究也只能埋在心中，等待著腐爛的那一天了。
此後，總是天地之大，他們也再無相見之期。
張良想，突然得知這樣的消息，他本該激動或是不甘的，但事實卻是，他在這一刻陷入了一種怪異的冷靜之中。甚至還能很平靜的發問：「暮月你是天上的仙人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葉暮月身上的那些和他們的不同之處就能解釋了。
被問了這樣問題的葉暮月一瞬間露出了某種可以說是怪異的表情：「子房你怎麼會這樣想？」她反問道，「不管怎麼看，我都沒有那麼厲害吧？」
張良：「暮月很厲害。」
葉暮月：「哎？」
張良：「在我看來，暮月你所做的那些事情，已經不是凡人可以做到的了。」
比如說，一般人，真的能夠不吃不喝的在泰山待上這麼久，還身體無礙，只是精神上略顯疲憊嗎？顯然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是而可以得到推斷，葉暮月≠普通人。張良覺得自己的推斷有理有據，非常值得信服。
「子房，你……」葉暮月欲言又止，試問，連世界觀都不一樣，她該怎麼和小夥伴解釋這只不過是辟穀而已，能做到這點實在是很正常？
至於仙人什麼的，葉姑娘這輩子只見過自家師尊一個仙人啊！
思索再三，葉暮月好容易組織好了說辭準備好好的給小夥伴科普一下修仙二三常識，卻遭到了和之前的張良一樣的問題，被截了話頭。「噓，先不要說話，暮月。」張良牽了葉暮月的手，對她說，「你看，太陽落下去了。」
葉暮月立馬就接上一句：「月亮要出來了。」
「這就是暮月名字的由來嗎？」張良問道。
葉暮月：「哎……具體的情況我也不知道，但是娘親是這樣跟我說的沒錯啦。」
從某方面來說，葉暮月和她弟弟的取名可以說是非常的簡單粗暴了。當姐姐的因為在暮色西沉月兒上浮之時出生，所以就叫做暮月，當弟弟的因為在日出的時候出生所以叫做朝煌……雖說解釋一下的話名字的蘊意還是挺不錯的，但、但是——
爹你取名字能不能不要這麼偷懶啊！
「日暮蒼山遠……」張良喃喃道，「這落日很美。」
葉暮月挺贊同，天地之間的美景不管怎麼看都不會膩，落日也正是其中之一。她道：「等到待會兒月亮出來的時候，會更美。子房要一起看嗎？」
「我很期待。」張良緩慢的說道，「但是……到那時候，暮月你也就要不見了吧？」
葉暮月歎了口氣：「既然知道了，就不要說出來啊——多破壞心情？放輕鬆，好好的去欣賞美景不好嗎？」我裝傻也裝的很辛苦啊，為什麼要拆穿呢？
張良想了想，說道：「約莫是因為，暮月你的破綻實在是太多了吧。」
「我果然不喜歡和你們這種聰明人打交道……」葉暮月又歎了口氣，明明……一開始的時候完全沒打算告訴你這些，只想平平常常的見上一面，然後就回家的。結果現在呢？什麼都被套出來了啊，剩下那點兒沒說的，以張良的智慧，猜出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簡直輸的慘兮兮。
對於葉暮月的這點兒小抱怨，張良很坦然的接下了：「月亮出來了。」他似乎忘了這時候自己還牽著葉暮月的手沒放開，伸手去指的時候，連帶著葉暮月的左手也跟著抬起來。
這場景實在是有點兒微妙。
葉暮月瞄了他一眼，把想說的話給咽了回去，附和道：「是的，月亮出來了。」
「我也該走了。」
「不能再多留一會兒嗎？」張良挽留道。
葉暮月輕輕搖頭：「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我不能再耽擱下去了。」之前死賴著不走是因為約定，但現在人見了話也聊了，葉暮月覺得自己也沒什麼遺憾了，自然也該回家了。
事實上，就是葉暮月自己不主動走，她也撐不了多長時間了——況且，她到底不是無事一身輕呀。
雖不知是因為何事，但「那邊」的師尊傳來的資訊裡面的催促之意卻是掩蓋不住的。
「此後一別，相見不知何時。」葉暮月解下腰間長劍，青革翠質的劍鞘在月光下蒙上了一層溫柔的銀輝。她將這劍握在手中，往前遞了遞：「你我相交一場，作別也當有贈禮。我與此劍的淺薄緣分到此為止，子房你亦與它有緣，此劍便與你護身罷。」
張良小心的接了，佩劍對劍客的重要性他還是知道的，雖說葉暮月以緣分這種理由贈劍，但他還是忍不住多想了一點。
「這是日後相認的信物嗎？」他溫柔的注視著身形正在逐漸變得虛幻起來的葉暮月，強自開著玩笑。
「這樣認為，也未必不對。」葉暮月說道，「若有相逢之時……便憑此相認，也並無不可。」她的聲音也跟著身形的虛幻透明而一起低弱了下去：「子房……我們……」
最後幾個字實在是太輕，才方出口便消失在了風裡。
葉暮月閉上了眼睛，放任自己跌入回家的通道的同時，心中無由來的漫上了些許名為遺憾的潮水。
穿界的感受有些像是神行千里，都是短時間的昏眩。前者葉暮月才是第二次體驗，後者卻是經驗豐富了——等到昏眩過去，睜眼的時機也選得恰恰好。
然而在這之前，先有熟悉的嗓音傳來。
「暮月。」輕緩的聲線裡藏著溫柔的笑意，「如你所言，我們又見面了。」
葉暮月帶了點驚喜的順著嗓音的來處看過去，見到青色衣衫——風格類似儒家道家混搭的青年正站在那裡，腰間配著把青革翠質的長劍，微笑著看著她。
連那劍上鑲嵌著的朱紅色的碧海丹心都比不過這笑容來的奪目。
葉暮月覺得越界的後遺症大概又起了，不然她怎麼會覺得有些昏眩呢？但這到底也並非是什麼大問題，葉暮月眨了眨眼，借這個小動作抑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然後定了定神，喊出了他的名字。
「子房。」
她說：「我該說好久不見，還是其他的什麼？」
「什麼都可以。」張良、或者說是淩虛真人走過來，像是之前——對他來說應該是很多年前那樣，牽起了心上姑娘的手。「我來此處還沒多久，對純陽宮也不甚熟悉——現在時間還早，暮月能帶我去逛逛嗎？」
「好。」被牽手的時候，葉暮月下意識的反握住了張良的手，做完這一舉動的時候，她才說了回答。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
喜悅已經將她徹底浸染。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終於寫完了！！！！！！！
想看什麼番外可以提，還有之前的關於此君和浮筠想看的番外也可以提，總之我會先把這些梗記下來，然後等到武俠這一卷卷全部寫完的時候把這些番外合成新的一卷放在綜文卷之前這樣的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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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未來的小良子撬了現在的自己的牆角。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是想要把別離寫的沉重一點的，但是想了想……這樣似乎就有點崩人設了，畢竟都是經歷過很多的人了，輕鬆點把還是。而且你看暮月不是立馬就又見到人了嗎——雖然子房的確是辛辛苦苦的等了好多年就是了……
嗯，你說歷史上子房的那兩個兒子？同人嘛，不該考據的地方就不要堅持符合好不好？你們就當他幫助劉邦平定了天下走完了屬於留侯的軌跡之後就去修仙得了——娶妻？不存在的！兒子？收養的不行嗎？——然後修仙有成成仙到了劍三，把淩虛丟出去造謠言說是留侯佩劍（某種意義上這也是實話）然後到了霸刀手裡成了雲裳的又到了暮月手裡*（悄悄說其實他可以說是看著暮月從小不點長大的……這麼說簡直像是變態一樣，算了，當他從暮月上了純陽才找到人好了），覺得暮月到了遇見他的年紀了就開始死命的催呂純陽把人送過去……嗯，就是這樣的一個過程。
完全圓過來了，笑。
不過這個重逢我個人是非常喜歡的。
好了，暮月的故事到這裡就告一段落啦，這個故事我真的寫的超級累的……歷史向的男神寫起來超級擔心崩人設（雖然現在看起來大概也崩的差不多了），寫幾段就卡，我又作死的給暮月設定了那種身份立場……emmmm，總之，能寫完簡直出乎我自己的意料。
你們能夠一直看下來忍受嘔的各種ooc神展開跳劇情亂胡扯也是非常感謝。
至於結局，我個人覺得在這裡停下來就很好了。適當的留白有助於意境美，寫的太多反而沒意思。
非要說劇情的話——接下來他們就能正式的開始談個戀愛了，但還是那句話，對子房來說，攻略老婆不難（立刻就能花前月下的那種），但是見家長……那簡直是地獄級的難度，宛如一個十級萌新去打200級的高難度副本一樣。
撲街都是輕的。
讓我們為子房點個蠟燭（題外話，我突然想要寫個暮月和天行九歌版本的子房……少年子房真可愛。這是來自顏狗的動搖。悄悄問有人想看嗎？超過十個我就開坑！雖然填坑可能要等到這本寫完，還有可能會和嫖二師公的那本放在一起寫）
下一篇要寫的是花蕊，cp是表哥。以及，花蕊的人設我要重點聲明：她是一個隻會醫術的戰五渣。不能開大也真的不會打架，溫溫柔柔的好姑娘說的就是她了。
最後，附贈一個彩蛋：呂純陽其實就在邊上——所以說其實子房是在當著暮月師尊的面在誘拐他徒弟，但是存在感生生被子房給搞小動作弄的很低——於是見到好朋友超級激動的暮月就忽視了自家師尊。
第45章 載酒尋歡
李尋歡遇到公孫穠華的那一年, 恰是他出關的第二年。
當年風流瀟灑的探花郎如今也為情所困, 甚至不得不通過遠走他鄉這種手段來抑制自己的心情。借酒澆愁成了最後的消磨時間的辦法。
他還新學了雕刻。
李探花無疑是個好學生，他高超的天資不僅體現在做文章學知識和練武上面，也體現在了雕刻上面。教他雕刻的人是個被他從沙匪刀下救下來的老師傅，擅長的是給人刻石雕作假山, 他跟著這位老師傅學了半個月，用刻刀刻出來的小像已經隱約的有了些精巧的輪廓出來了。
那雙執筆的手輕柔的拂過小像的面容, 擦去了上面的木屑。
他看的那麼認真，像是在透過這個小像在注視著其他的什麼存在，又像是已經忘卻了塵世的一切, 全心的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除了這個小像之外，什麼都看不到, 什麼都聽不到——不，並非如此！
李尋歡小心翼翼的放下了小像。
他聽到了呼救的聲音。
文人墨客似的手自腰間取出了飛刀, 這是六如公子賴以成名的兵器。
刀很輕，很短, 也很薄, 幾乎就宛如一片柳葉。這並非是什麼不得了的神兵利器, 不過只是用凡鐵, 再由市井中最平凡的鐵匠, 花三個時辰打成的。如非要說它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那應當是小刀上刻著的那個李字。
這個字證明著兵器主人的身份。
柳葉似的小刀被夾在了指間，李尋歡凝神聽著那越發微弱起來的呼救聲, 試圖判斷求救之人身在何處。
片刻之後，他身形飛掠而去。
世人皆知李尋歡的飛刀例無虛發，卻少有人知曉他的輕功一樣高明。判斷出了求救之人的方位之後，趕過去就成了一件簡單的事情。
他到的也的確十分及時。
——恰好能夠阻止惡人的暴行。
離得有些遠，李尋歡趕到的時候來不及阻止那票悍匪將那水綠衫子的少女擄上馬背的行為，只來得及甩出了指間的那把飛刀，釘住了他的喉嚨，阻止了那人意圖策馬而去的行為。
公孫穠華幾乎落下淚來。
這並非是因為恐懼，這種情緒早在被她那匪徒強行抓上馬的時候就消耗的差不多了。也不是因為看到了那匪徒喉間不斷湧出的鮮血，學醫之人見過的血腥場面多了去了，雖說是第一次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這淚水是因為喜悅。
得救了。
感覺也好，理智也好，都在這麼說。
無比振奮。
公孫穠華費力的掙開了繩子，掏出原本打算放在最後的絕境之中使用的匕首又給那匪徒補上了一刀，然後用力的把他推下了馬。雖說因為之前的掙扎奔逃耗費了太多的力氣，而導致刺下去的時候手抖得厲害，以至於沒能夠刺中要害，但公孫穠華確信此人必死無疑。
連一個目光都沒有投過去。
此人絕無生機。
不僅是因為那人喉間插著的柳葉似的小小飛刀，還因為她在這把防身的匕首上面抹的毒。
發作的非常快，毒性也非常劇烈……放在江湖上自然是十分珍貴的東西，但對於公孫穠華來說，也就是只要有藥材就能配出來的情況罷了。就是世上僅有的奇毒，這時候也比不上她自己的性命來得重要。
誠然，用毒並非是什麼光明正大的手段，但她一人孤身在外，武功不佳，唯一算得上是擅長的輕功放在江湖上也只是平平——又是女子，總該有些防身的手段。
這乃是理所當然之事。
公孫穠華天生武骨極差，在武功這塊的天賦悟性也是差得很，完全和她在醫術一道上成反比，就是把這世上最頂尖的秘笈放在她的手中給她苦練上個幾十年，也只不過是個三流水平罷了。但她總也不能在穀中呆上一輩子，出門在外也總不可能依靠他人，用自己擅長的醫毒來防身便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了。
搶過了馬匹控制權的少女左手一牽韁繩，並未趁著所有人都在圍攻那位突然出現的文弱書生模樣的俠客的時候逃開，而是咬著牙，策馬朝著混亂戰局的最週邊沖過去。
哪怕害怕的不行。
這當然是很危險的行為，不管是試圖吸引那些匪徒的注意力好減輕救命恩人的負擔，還是直接就這樣魯莽的策馬沖進混戰之中，都是一個不小心就要送命的做法。
理智上，公孫穠華知道這時候最安全的選擇就是立刻遠遠的逃開而不是再次沖進危險之中，最次的也得保持旁觀保證安全，但——
「我怎麼能夠拋下自己的恩人不管？」水綠衫子的少女說的理所當然。
她這時候回想起自己之前的行動行為依舊覺得害怕，那是真真正正的同死亡擦肩而過。打紅了眼的匪徒不會顧忌人和事，連自己的兄弟都會誤傷，別說是她這個突然插·進來的外人了。好些次，公孫穠華差點就丟了命。
也虧得李尋歡抽得出手，哪怕是在被圍攻，也依舊遊刃有餘，能夠時不時的給公孫穠華支援一二，保她性命。
但也只是如此了，性命無憂，一些傷勢卻是不可避免。
公孫穠華肩背上被砍了好幾刀，臉上也有被馬鞭刮過的擦痕。少女醫者隨身帶了不少的藥物，肩背處的傷在灑了藥粉之後已經止住了血，但被利器劃開的衣裳卻是恢復不了了，雪白肌膚隱約可見，只能羞紅著臉裹著李尋歡友情出借的外衫遮擋。
臉頰上的那處傷仍在滲血，配上她因為疼痛而偶爾皺起來的面容，看起來實在可憐。
又狼狽。
但這並無損于少女本身自有的那份光彩。
外表的淒慘狼狽不值一提，李尋歡由衷的覺得，少女眼中的光才是最動人的色彩。
水綠衫子的少女語氣堅定地陳述著自己的想法，並不因為救命恩人的武功高強就說服自己袖手旁觀，哪怕心中十分害怕，也還是鼓起勇氣沖進混亂的戰局之中，試圖用自己的方式來説明恩人。
雖說險些幫了倒忙，但公孫穠華的出發點是好的——李尋歡想，就已經足夠了。
這份心意，無需其他點綴，便已經非常的動人了。
勝過世間無數。
小李探花微微一笑，雖是在壞境惡劣的荒漠之中，沒有鮮花美酒也無名士墨客，但這時候……他卻久違的有了揮墨作詩的衝動。
作者有話要說：
是說，為什麼昨天全是讓我開坑的？
沒人點番外的嗎？
==========
其實最開始這個故事的名字是想要用一枝春或者羅浮夢的——都是梅花的別名，而梅花我覺得又很適合表哥，然而整篇文的格式都是三個字……這樣格式不對啊捂臉，最後還是選定了載酒尋歡四個字。
雖然公孫姑娘一直在致力於讓表哥戒酒……不對，是控制喝酒的數量。
======
公孫姑娘，全名公孫穠華，小名花蕊，是個只會輕功，專精醫毒的戰五渣。
只會一點拳腳功夫，還都是花架子。
但是非常固執，對於自己堅持的準則。是個好人，很善良。
這大概是我寫過的最從心的一個女主了……但是沒辦法，花蕊她就是這個人設啊！
以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2:59
第46章 載酒尋歡
欣賞歸欣賞, 該說的事情還是要說的。
李尋歡很耐心的聽完了小姑娘嘟嘟囔囔的心裡話, 而後道：「在那時候，保證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姑娘武藝……」說道這裡的時候他頓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自己的用詞，試圖尋找一個能夠客觀的說出事實又能夠不傷害眼前少女自尊心的詞語。
只是沒等他找到, 公孫穠華便先一步開了口。「恩人無需顧忌，我武藝不佳, 這本就是事實，沒什麼可掩飾的。」
對說出了事實的人生氣也全無理由。
事實上，武藝不佳這四個字放在公孫穠華身上都能算得上是客氣詞了。雖說拜了個武功好醫術超棒的師父, 但公孫穠華半點沒學到自家師父的武功, 江湖人為之癡狂的武功秘笈放在她手裡就只有被墊桌子的下場——因為死活看不懂，也就只能當作廢紙來處理了。
和她師兄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一個長於醫術卻死活沒法把武功提上去, 一個是個武癡天天都能開發出自己的新招式看醫書卻不消半刻鐘就能睡著，天知道當師父的為此操了多少心, 試圖將兩個徒弟均衡一下。
簡直恨不得把兩個徒弟捏成一個——這才是他完美的傳人啊！
只可惜這樣就只能是想想罷了，真捏起來……當師父的很心累的承認自己沒這個本事。
李尋歡道：「姑娘無需這般客氣……」他頓了一下, 而後道：「在下李尋歡, 姑娘隨意稱呼即可。」
「六如公子？」公孫穠華歪著頭問道。
李尋歡：「……」雖然這的確是他外號沒錯, 但為什麼……被當面喊就覺得這麼的奇怪呢？
難道是他太久不曾同江湖中人交往, 已經有些不適應了？
李尋歡內心困惑, 公孫穠華卻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李尋歡這個名字在江湖上名氣還是很大的，小李探花和六如公子是他流傳最廣的兩個名號。前者是因為他曾是朝廷殿試第三名探花，故人稱小李探花, 只是之後厭倦功名，棄官歸隱。後者則是因為他貪酒如命 、嫉惡如仇 、愛友如己、揮金如土、出刀如飛 、視死如歸，故而在江湖上被稱為六如公子。
小李探花說起來未免有些吹捧之嫌，公孫穠華覺得還是六如公子合適一點。
「在下公孫穠華。」禮尚往來，公孫穠華也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但她的名氣肯定不可能和小李探花比就是了。
畢竟她還沒出師呢，在這之前也完全沒走過江湖做過什麼揚名的大事……這次從穀裡跑出來還是偷溜的，一路上也不知道要往哪裡去，不過隨處亂走罷了。
李尋歡苦笑道：「姑娘實在無需這般……」他的目光在公孫穠華尚且帶著點青澀意味的面容上劃過，說道：「我癡長你幾歲，公孫姑娘若是不嫌棄，喚我一聲李大哥便是了。」
「李大哥。」公孫穠華從善如流，喊了一聲之後又道，「既然如此，李大哥也莫要喚我公孫姑娘了，聽起來實在客氣。」
也實在生疏。
「李大哥直接喚我花蕊便好，師父一直都是這麼叫我的。李大哥不是外人，便也這般喚我可好？」
公孫穠華笑容十分甜蜜。
李尋歡下意識的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花蕊？」
「嗯！」被喊到了小名的女孩子笑容燦爛，她本就生得一副好容貌，笑起來更是宛如夏日繁華般明媚鮮豔，爛漫動人。
漂亮的有點灼眼了。
李尋歡本能的想到了他生命中最為眷戀的那個女子。
和公孫穠華幾乎相反，如果說公孫穠華是夏日原野中盛開的絢爛花朵，那麼他心中所牽掛的林詩音便是冬日裡迎著嚴寒盛開的清美梅花。堅韌又嬌弱，需要人好好呵護才能抹去眉間愁緒，綻放出最美的笑靨……李尋歡無聲的歎了口氣。
他強迫自己忽視了心口的抽痛，告訴自己表妹已經是龍大哥的妻子了，你們現在只是兄妹而已。
不能越界，無法放下。
不能去想，無法不去想。
不能愛她，無法不去愛她。
他的心裡實在是難受的厲害，像是公孫穠華這樣簡單純粹的女孩子都發現了他面色不對。水綠衫子的女孩子湊過來，臉上全是擔憂：「李大哥，你怎麼了？可是方才被傷到了，還是舊傷復發了？」她神色慌張，張口便是大段的關心。
誰不樂意被關懷呢？李尋歡也是樂意的，他很耐心的應和著公孫穠華的問題，也很配合的讓公孫穠華把脈開藥——卻死活不願意戒酒。
「李-大-哥！」小姑娘簡直要氣瘋了，她使勁的揮著手，試圖用肢體動作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啊！」
李尋歡很好脾氣的應道：「在聽的，花蕊。」
公孫穠華氣急：「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樣喝下去會有什麼後果啊？李大哥！」她大喘了口氣，「你的身體會完全垮掉的！」
「我有分寸的。」李尋歡溫和的安撫著暴躁的小大夫，同時還不忘開自己的玩笑，「花蕊，你難道不覺得，要讓一個酒鬼戒酒，這件事實在是太過於強人所難了一些嗎？」
公孫穠華一臉的不可置信：「李大哥你居然說自己是酒鬼？」
「六如公子，本就是嗜酒如命之人啊！」李尋歡放聲大笑，笑完了之後還不忘湊近打開了塞子的酒囊，在囑咐自己少喝酒的大夫面前痛飲了好幾大口。
簡直就是在作死。
公孫穠華的表情迅速的陰沉了下來。
當大夫的對病人總的來說也就兩種態度，要麼隨便你怎麼作死，反正該提醒的我都提醒了，你要是不想活了我也沒辦法，懶得管你；要麼就是該說的都和你說了你怎麼還作死，要作死也不要在我面前作好嗎，看我不治好你這毛病。
公孫穠華就屬於後一種的情況。
公孫姑娘極度厭惡病人在自己面前作死，這會讓她覺得自己的一番心血都白費了一腔心血都付之東流，以及……引發強迫症。
完全看不下去，恨不得一銀針戳下去把人放倒灌藥！
李尋歡畢竟是她救命恩人，一樣是不聽話的病人，但公孫穠華對救命恩人總是要更加的多幾分耐心的。這具體表現為，她忍住了抽銀針的衝動，而是繼續好聲好氣的給李尋歡說明他再這麼酗酒下去會有什麼樣的惡劣後果，天不假年什麼的真的不是空話啊！
李尋歡聽得認真應的真心，只是奈何，聽過就忘。
公孫穠華簡直要被他氣瘋。
「李大哥你就這麼糟蹋你自己的身體嗎！」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我的腦子裡全是：你就這麼糟蹋你自己——這種對被糟蹋之後的女孩子的怒其不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鬼知道我是怎麼想到這種地方去的啦。
公孫穠華的師父是原創人物，從頭到尾都不會出現名字，你們只要知道他武功好醫術棒就好了。
公孫穠華小名花蕊，小名取自花蕊夫人——所以公孫穠華理所當然很漂亮。
雖然李尋歡也喊花蕊的小名，但是不要多想，花蕊還小，他們有進度起碼得是七八年之後。
以及，不管是李尋歡還是花蕊，都是有初戀的人。現在他們各自都愛著自己的初戀，就是這樣。
這樣才公平·jpg
人生嘛，誰沒幾個初戀。
第47章 載酒尋歡
這話純屬公孫穠華一時氣急之下的口不擇言, 話剛出口她便本能的覺得有些不對。李尋歡為此而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這更加叫她惴惴不安起來。
「李大哥……」
「無事，花蕊。」李尋歡對著公孫穠華寬慰一笑，「你並沒有說錯什麼。」
他的確就是在糟蹋自己的身體。
在找死。
或者換個更加柔和一點的說法，自我折磨。
心中的傷痛無法抑制, 親手將心中所愛之人推給他人，哪怕用「我沒法給表妹幸福」、「龍大哥會對表妹很好」這種的理由來說服自己——
李尋歡想, 他果然還是無法放過自己。
表妹是他心中永遠的傷痕。
世上沒有永遠的傷口，這傷口本來也可痊癒，只是他卻不願意如此。一次次的回憶過去, 一次次的將傷口挖開, 露出裡面淋漓的血肉，然後澆上烈酒……很痛, 但是這樣的傷痛，比起內心長久纏繞的自我責罰來, 卻實在算不上什麼。
公孫穠華簡直目瞪口呆，說真的, 公孫姑娘覺得自己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了, 但是對於李尋歡這種熱衷自虐的奇葩……
「我可真是開了眼界了。」她喃喃自語的說道。
李尋歡聽到了, 卻沒說什麼, 只是道：「花蕊, 你怎麼會在此處？」
「我為何不能在這？」公孫穠華反問道。
李尋歡道：「自然是因為，花蕊你一點都不像是邊關女子。」
不管怎麼看公孫穠華都不像是邊關的女子，她身上沒有邊關的風沙氣, 反而像是江南水鄉養出來的姑娘，一身的嬌嫩婉轉。她是那種被嬌養著長大的小姑娘，天真無邪不知世事，這種女孩子在外面無疑是最容易被打主意的，想來之前的那些沙匪也正是如此才盯上了公孫穠華……畢竟公孫穠華的那張臉是真的漂亮。
世人誇讚女子的時候多喜歡用花來做比，李尋歡也不例外。
他見過許多的女子，也看過不少的美人，她們都是各種各樣的花朵，例如他深愛的表妹林詩音便是一朵梅花。而公孫穠華——很難以某一種具體的花朵去比喻她。她的笑容是夏日原野上肆意綻放的絢爛花朵，溫柔下來的時候又像是拂面春風。
少女還未完全長開，但也可窺見日後麗色。
也怪不得那些沙匪會動心了。
這樣一位顯然是異地而來、與本地勢力毫無牽扯，自然也就毫無靠山的美人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之中，自然就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野獸般追了上來。
被仔細解釋了一番自己和土生土長的邊關女子到底有多少差別的公孫穠華垮下了肩膀，虧她還以為自己裝的不錯呢……居然還有這麼大的漏洞。
李尋歡以長輩的姿態寬慰了公孫穠華幾句，又重複了一遍之前的問題：「花蕊，你怎麼會在這裡？」這樣嬌生慣養的小姑娘孤身一人出現在邊關，怎麼想都是有內情啊。
小李探花忍不住又想開始管閒事了。
不，不對，怎麼說花蕊都喚他一聲李大哥——朋友的事情怎麼能夠叫做閒事呢？
公孫穠華依舊垮著肩膀，低著頭不說話。
顯然就是很有隱情的樣子。
李尋歡沉吟片刻，決定還是不問了。小姑娘不想說，他也不能逼著人說出來不是……等等！！！他突然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幾近驚恐，問出的話語也是小心翼翼的很：「花蕊。」他努力的放輕了嗓音，「你哭了？」
小姑娘不說話，只是那細細的抽噎聲又重了一點，哭的更可憐了。
雖然依舊是埋著臉看不到表情神色，但莫名其妙的就是給人以一種這樣的印象。
李尋歡鼓了好久的勇氣才伸手碰了碰公孫穠華的手臂：「難過的話……」他努力的回想著從前——不，是在很久之前的幼年期的時候——是怎麼哄表妹的，試圖照搬過來哄一哄新認識的小朋友。「願意說出來嗎？會好很多哦！」
「說出來有什麼用啊！」像是被打開了什麼開關似得，小姑娘突然就從之前的低聲抽噎變成了放聲大哭，抬首的那一瞬間，李尋歡看到了她滿是淚痕的臉。
然後就被撲了個滿懷。
懷裡的小姑娘還在繼續哭，聲音響亮，像是要將內心的悲傷苦痛都發洩出來：「哇——師兄他不要我了！」
不要和哭起來的女孩子講道理，有個表妹的李尋歡對於這一點十分清楚。所以這時候，他選擇貢獻出自己的懷抱。
讓公孫穠華哭個痛快。
失戀的小姑娘哭的很難過，卻也的確不需要什麼安慰——她這時候需要的只有發洩而已。她一邊哭一邊嘟囔著自己的委屈，將自己的心事給倒了個乾淨。眼淚像是永遠也流不幹那樣落個不停，眼圈兒紅紅，臉頰濕潤，看起來當真可憐，恰如此時公孫穠華自哀自憐的內心。
李尋歡很尷尬。
要不是兩隻手都空不出來，他實在是很想點了自己的穴道，暫時性的當個聾子。
被迫作為一個安靜的傾聽者的後果就是，他不僅看到了女孩子大哭的狼狽模樣，還將公孫穠華的少女心事——失戀，給聽了個全。
甚至還能概括總結一下。
公孫穠華的故事十分簡單，概括一下的話，一時衝動四個字就能陳述完畢了。
事情是這樣的，從前江湖上有個醫術好功夫也高的大前輩，某天大前輩覺得自己這一身本事不找個傳人繼承下去簡直暴殄天物是世界的損失，於是他給自己找了個根骨好腦子也聰明的徒弟。
大前輩滿以為聰明的徒弟能夠將自己的一身本事給繼承下去，結果聰明徒弟只在武功上聰明，在他同樣擅長的醫術方面簡直就是根不開竅的木頭。練武他能一日千里每天感悟不重樣，而醫術——學了十年還沒能學會開藥方。
大前輩十分失望，恰好這時候他遇到了一個身帶奇症的病人。把人治好的過程中大前輩發現病患姑娘在醫術上很有天賦，雖然一身上好的根骨被病給毀的差不多了，但既然已經有了一個能夠繼承武功的大徒弟，這也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大前輩對病患姑娘——也就是公孫穠華髮出了拜師邀請。
公孫穠華愉快的答應了下來，成為了大前輩的小弟子——理所當然，她開始跟著大前輩的大徒弟一起學習。
需要特別申明一下的是，到這裡為止，都不屬於公孫穠華的敘述範圍，畢竟這和她的傷心事毫無關聯。公孫姑娘的敘述是直接從日久生情開始的。
是的，公孫穠華她喜歡上了自己的師兄。
這並非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雖說公孫穠華年紀還小——今年才十五，但心理年紀已經十分成熟，自認已經完全具備去喜歡一個人的素質。他們又住在深山裡，除卻上門求醫的病患之外一年到頭的就只能看到兩個異性，排除絕對不可能的師父之後選項自然就只剩下了師兄。
況且師兄的確是個很優秀的人，天賦好性情溫和笑容爽朗，對待公孫穠華也很關懷體貼，就連只聽了幾耳朵這對師兄麼相處情況的李尋歡也覺得師妹喜歡上師兄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要是公孫穠華師兄在這裡的話，他也許會和對方交個朋友。
與性情相投志趣相合之人交友，實乃是人生一大樂事啊！
作者有話要說：
表哥有詩音，花蕊有師兄——你一個初戀白月光我一個初戀朱砂痣，很公平。
花蕊沒有給師兄裝濾鏡，他真的是個非常好的好人
就是只把花蕊當妹妹——於是花蕊她就失戀了
第48章 載酒尋歡
公孫穠華情緒激動之下嘟嘟囔囔的說了不少話, 不過故事的發展也並不複雜。在陳述中少女心十足的日常完美的表露出了公孫穠華對於自家師兄所抱持著的甜美戀心, 然而——
當師兄的出門一趟就帶回來了自己喜歡的女孩子。
見家長不說，居然就準備成親了！
公孫穠華被這個事實打擊的有點大，自己一直喜歡的師兄不過只是半年不見就有了喜歡的人，帶著人回來之後還各種暗示「我只是把你當妹妹」……一時衝動之下, 公孫穠華直接藥翻了來看自己的師兄，從他身上摸走了出穀的鑰匙, 帶上了積攢多年的小金庫和常備的藥囊，趁夜偷跑出了師門所在的山谷。
現在想想，公孫穠華自己都覺得自己那時候做的事情實在是太過於膽大……憑的完全就是當時的一股子悲怨委屈。現在這份心情散去了, 也開始有些害怕了起來。
然後就更加的不想回去。
——難道要自投羅網嗎？幹了壞事的徒弟會被師父罰抄書的！
下意識的忽視了這時候應當還在谷中的師兄和未來師嫂, 公孫穠華滿懷悔意的回憶了一下上次被自家師父罰抄的書，和抄完之後手臂的酸麻, 忍不住在心中長長的歎了口氣。
抄書不算什麼，但是師父佈置的量——手會斷掉的啊！
公孫穠華內心的懊惱和擔憂李尋歡自然無從得知, 但作為一個被迫安靜旁聽的傾聽者，老實說, 他相當懵逼。
突然之間就聽到了少女的私密心事, 沒有一點點防備, 小李探花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聽到了也沒什麼。」不比李尋歡反應劇烈, 公孫穠華的態度就很平靜了。
哭完了的公孫穠華正在用李尋歡友情貢獻出來的帕子擦臉, 關外水源珍貴，但李尋歡卻很神奇的隨身自帶水囊，還能貢獻出來給女孩子擦臉……這也是很大方了。
不過公孫穠華嬌生慣養, 這次從師門偷跑出來也是帶足了銀錢，一路上根本沒吃什麼苦頭。達到此處的時日也是尚短，在關外呆的時間還不到三天，並未對此地水源的稀少有所感受。故而對此毫無反應，用的一點都不心疼。
被清水沾濕的帕子貼著少女柔軟的肌膚，慢慢的抹去其上沾著的淚痕。公孫穠華一點都不避諱李尋歡這個大男人的在場，從從容容的整理著自己的儀容，同時也不忘在口中輕聲的安慰他：「李大哥實在不必愧疚，倒是我要多謝你才是。」
突然就被感謝了的李尋歡一臉懵逼。
公孫穠華：「之前李大哥不是說嗎，說出來之後會好受一點。」她微笑了一下子，說道：「我方才試了試。」
沒注意到李尋歡一瞬間變得更加尷尬的表情，公孫穠華繼續說道：「把難過的事情說出來之後的確是好受了很多。」
沾了水的衣裳就會變得沉重濕潤，在陰暗的地方放久了就會開始發黴，心也是一樣的。傾訴之後就要好多了，心中的悲傷之水並未完全傾倒乾淨，但總歸照耀到了陽光。
輕鬆了很多，這樣的話。
然傾訴之後會覺得輕鬆的想來也只有公孫穠華一個人罷了，這樣負能量的事情叫其他人聽了，大概也只會污染他們的心情吧？公孫穠華看向李尋歡，愧疚的說道：「只是有些對不起李大哥你，竟然要你聽這種事情……」
李尋歡急忙阻止：「花蕊你何必道歉，是我失禮才是！」
「是我之過。」
「不，是我不對！」
你說一句道歉我就跟著也說一句，李尋歡和公孫穠華兩人現在簡直是爭著攬鍋認錯，幾番來回之後，公孫穠華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李大哥，我們現在這樣……算是在做什麼呀？在比賽誰道歉道的更多嗎？」
被打趣的李尋歡神色間頗有幾分無奈之色：「花蕊……」
公孫穠華倒是不以為意：「李大哥這是何必？我將你當作長輩看待呀。」所以被知道了少女心事也沒什麼啊，連暗戀這種事被長輩知道了的羞恥感都沒有，反而還能很依賴的同李尋歡詢問解決的辦法，就像是遇到了難題的時候像是自家長輩討主意那樣。
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
至於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只能說，小李探花在江湖上的聲名太好了把。
出場方式也很能加分。
英雄救美，名聲上佳，本人又實在是親和，天生就把刷好感的技能點到了最高，而公孫穠華對此毫無抗性——種種因素加起來，現在的事實就是，李尋歡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把公孫穠華的好感度刷到了很高的程度。
如果將好感用數位這樣直觀的方式來表現的話，假設好感滿值——這時候就算是為了對方付出自己的性命也決不會有猶豫，用文藝點的說法應該叫做生死相托，並且絕不會做出任何背叛這份情誼的事情來——是一百，那麼現在公孫穠華對於李尋歡的好感度就是八十。
至交好友的那種程度。
但公孫穠華現在對李尋歡的定位，並不只是純粹的友情——起碼一半是對長輩（劃掉）沉穩可靠的大哥哥這種角色的依賴。
所以李尋歡一無奈公孫穠華就舉手投降了，公孫姑娘自詡自己是個體貼的好孩子，自然不能做出任何叫長輩無奈的事情來。「好啦，到此為止——我錯了李大哥。」
李尋歡：「錯在哪裡了？」
公孫穠華認認真真的沉思片刻，而後說道：「嗯……不該不做準備的就跑到關外來？」
在裝傻。
李尋歡輕易的做出了這樣的準確判斷，公孫穠華分明明白他想問什麼，卻做出了這樣的回答……唯一的原因只可能是故意的避而不答。但他到底性情溫和，公孫穠華又是個女孩子，叫他做不出什麼追問的事情來，察覺到公孫穠華的態度之後也只是配合的轉移了話題。
——但李尋歡還是沒弄懂他們談論的重點怎麼就從感情天地變成了常識科普的。
話說，他是不是錯過了一整集的劇情？
作者有話要說：
互相道歉攬責任
花蕊的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
總覺得表哥自帶帕子……以及，總是覺得他拿女主劇本。
對電視劇版本的表哥葬花吐血劇情印象深刻……話說就是因為這個我才想要些表哥&黛玉這個拉郎的，總有一天我要寫出來！
可能進度有點快了，但是，嗯，一見如故這種情況又不是沒有，這裡就當花蕊和表哥武俠設定上身好了。
以及我在想，按照他們現在的相處模式……我要怎麼讓他們開始談戀愛？
第49章 載酒尋歡
「哇哦, 原來關外居然有這麼多特有的藥材啊！」
聽著小李探花的私人科普, 公孫穠華表示自己真是長了不少的見識——以及，果然書上沒法記載全部的知識，更多的還是需要親身去看去實踐的。
「李大哥，你知道的真多！」非常真誠的, 公孫穠華說出了這樣的讚歎。
被直接誇獎的李尋歡倒是有些赧然：「過獎了……事實上，這些也並非都是我親眼所見。我到關外不過一年, 去過的地方還沒有多少，之前說的那些，很大一部分其實都是他人告知與我的。」
所以——
「花蕊這般讚歎, 我實在是受之有愧。」
公孫穠華微微側首, 道：「李大哥能夠將這些全都記下來，也很了不起啦。」
不等李尋歡繼續謙虛下去, 她說道：「聞說天湖之畔有靈草，可治百病……」這是李尋歡之前同公孫穠華說過的一個地點的傳說故事, 特別說明了那裡的湖水十分美麗。不過這並非是公孫穠華對那裡感興趣的原因，少女醫者的重點當然是在那傳說中的靈草上面。
雖是傳說, 但也不會毫無根據, 想來那裡也應當有些特產的藥效不錯的藥材？
想到了這點之後公孫穠華完全坐不下去了, 作為一個大夫, 對於各種珍惜材料的渴求簡直就是本能！
公孫穠華期待的看向李尋歡：「李大哥, 我們先去這裡怎麼樣？」
李尋歡倒也能猜到公孫穠華的想法——雖說主要還是公孫穠華一點都不掩飾的緣故：「若是沒有，不會太過失望嗎？」
「自然不會。」公孫穠華眨了眨，毫無心理負擔的裝可愛, 她才十五歲呀。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特產，哪怕不是藥材也沒關係。總之，看到特產就買下來，這肯定沒錯就是了。然後到時候把一路上買來的特產堆在一起，帶回師門給師父，想來師父能看在特產的份上讓她少抄點書？
至於師兄——提他做什麼？正在鬧小脾氣的公孫姑娘表示：師兄什麼的，就別想了！
「而且，李大哥你不是說了嗎？」公孫穠華道，「那麼美麗的湖水，我也想要看看呢。總是聽他人口述，怎麼又親眼所見來的震撼？」
李尋歡也很贊同的說道：「天地偉力，實在動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總能夠叫人驚歎，這世上從該不缺少各種天然形成的美景，李尋歡喜歡那些人工所成風景的婉約精緻，也一樣鍾愛天地造化的大氣磅礴。
於是他們非常愉快的在目的地這方面達成了一致。
在下了決定之後，兩個行動力都不差的人當機立斷的就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公孫穠華帶著自己新買的極富邊關特色的新衣裳和不離身的藥囊小錢袋，李尋歡帶著他的馬車，馬車裡裝著他所有的家當——外加一個臨時添上的公孫穠華。
而他本人則是坐在外面駕車。
李尋歡駕車的本事相當好，公孫穠華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覺得一路上平穩非常，窩在車輛裡面看書也沒覺得晃眼睛。她將車簾子卷起來，探出半個身子來和李尋歡說話。「說起來，李大哥，你會五馭嗎？」
五馭，這說的乃是在《周禮》之中提到的五中技巧，屬於君子六藝之中的「禦」，分別是鳴和鸞，逐水曲，過君表，舞交衢，逐禽左五種。鳴和鸞謂行車時和鸞之聲相應；逐水曲是車隨曲岸疾馳而不墜水；過君表是經過天子的表位有禮儀；舞交衢是過通道而驅馳自如；逐禽左是行獵時追逐禽獸從左面射獲。
公孫穠華曾經在書上看過這些，當時覺得十分有趣，非常想要親眼見證一下。只可惜穀裡沒人會這個，也只能暫時放棄。時日久了，也就忘了，一直到這時候才突然想了起來。
「粗通罷了。」李尋歡接過公孫穠華遞過來的糖塊，這是公孫穠華自己做的零嘴，不太甜，但加了藥材之後也能當藥效不強的補藥用，最好的一點在於幾乎不會和什麼藥產生衝突——更不存在蛀牙的問題。公孫穠華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咬上幾塊，發現快沒的時候立刻就會補充。
現在公孫穠華袋子裡的糖塊就是前些日子新做的……一部分材料都是李尋歡出的。本著不能占人便宜的想法，公孫穠華忍痛和李尋歡分享了自己的零嘴。
李尋歡倒是想拒絕來著，畢竟他提供材料為的也不是想要得到回報，而且和一個小姑娘搶零食，這種事情他也真的做不出來。然而公孫穠華雖說對自己的零食依依不捨，但要求分享的態度卻也一樣堅決，眼裡還含著一點淚水，欲落不落……完全說不清是捨不得自己的零食，還是由於李尋歡的拒絕。
被這樣注視著的小李探花沒撐過半盞茶的時間就舉手投降了。
從不適應到習以為常只不過是幾天的功夫而已，公孫穠華看他這樣子都忍不住開始思考要不要換個藥方做糖然後定期提供給李尋歡，好養養他這長久酗酒的身體。
要是能有人監督他少喝點酒就好了。
心中遺憾，公孫穠華也沒在這想法上糾纏太久。她驚奇道：「粗通？也就是說，李大哥你五種都會嗎？」
「學的時候是五種都學過……」李尋歡朗笑一聲，道，「然我如今較為純屬的不過只是逐水曲，舞交衢，逐禽左三種而已。」
「真厲害啊！」公孫穠華難掩驚歎。
五馭會三種，這對一直找不到一個會這個的公孫穠華來說已經是非常滿足「很厲害」這個概念了，至於剩下不會的兩種，公孫穠華表示理解。
過君表練起來實在是太困難，畢竟皇帝真的很難見到。以及鳴和鸞——
「還在學著呢。」李尋歡說道，「這般不純熟的技巧，實在登不得大雅之堂……花蕊很想看嗎？」偏頭看了眼公孫穠華，李尋歡中途改口，問道。
公孫穠華毫不掩飾自己的期待，眼睛亮晶晶的點頭。
「那便看好了！」李尋歡唇角微勾，手中韁繩輕抖——公孫穠華隱約覺得，這像是個什麼信號，有什麼東西因為李尋歡的這個舉動而改變了。「等一會兒再去聽吧，鳴和鸞……我雖學的並不優秀，但總也還是能夠施展出來的。」
公孫穠華：「好呀。」水綠裙裳的女孩子乖巧的靠著車廂，手臂下面壓著自己新買的雜書，笑容甜美，朝氣十足：「那我便乖乖等著啦，李大哥。」
作者有話要說：
我其實……這章是想要跳時間的……
結果不知不覺的就寫了一張……捂臉
我十五歲那年特別喜歡吃糖，尤其是薄荷糖——但是沒蛀牙。
表哥吃糖真的超可愛（自我腦補）
突然想起來鐵傳甲是「跟在李尋歡父子身邊為僕」，也就是說他應該是在李尋歡出關之前就在的……但是我一直以為他是在李尋歡出關之後才救下來的人……算了，這裡就當走我的私設把。
第50章 載酒尋歡
李尋歡真的是個特別謙虛的人, 公孫穠華再次的認識到了這一點。
順帶的感歎了一下自己的天真。
早知道這人是個什麼性子, 居然還真的信以為真。
原本李尋歡說他的鳴和鸞學的不怎麼好的時候公孫穠華還有點擔心自己這麼一個圍觀的會不會損及李尋歡的自尊心，畢竟把失敗攤開在他人面前看的感覺真的不怎麼好。結果半刻鐘過去了，公孫穠華靠著車廂內壁正襟危坐，臉色十分嚴肅。
李尋歡看過來的時候都有點被嚇到, 還以為怎麼了。
「什麼都沒發生。」公孫穠華語氣深沉的說道，「我只是突然懂得了一件事情。」
李尋歡：「什麼事？」
公孫穠華堅定的拒絕了劇透：「不可說。」
我決定以後在你的藥方裡持續添加黃連削減甘草好叫你記住喝藥的痛苦這種事情怎麼能夠說出來？公孫穠華覺得自己不傻啊！你看李尋歡把他說好不帶的酒在車廂暗格裡面藏的那麼好, 她還不是發現了？
公孫穠華是個說話算話的姑娘，也從不做半途而廢的事情……所以，她不僅做了這個決定, 還真的將這個決定付諸實踐去了。
還在同行的時候就不說了, 監督喝藥控制飲酒完全就是日常。分開之後公孫穠華也沒落下這事。
自詡為六如公子專用醫師的公孫姑娘藥方開的謹慎，因為不能親手把脈確定病患身體情況的緣故, 還要兼顧調養身體和藥性溫和兩方面，確保就是症狀不對喝著也不會產生衝突還能養身, 每次都是給自家師父過目之後才寄過去的。為此這幾年公孫穠華學醫術的時候也認真勤奮了許多。
事實證明勤奮學習真的能夠拯救失戀，雖說一開始的時候公孫穠華沒這想法只是單純的覺得自己應該對病患負起大夫的責任來而努力學習爭取治好病患, 但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能夠面不改色的對那名喚作遊惜月的姑娘喊出師嫂這個稱呼了。
不過師兄你那欣慰的目光是怎麼回事？
當師兄的拍了拍師妹的肩膀, 語氣裡充滿了「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蜜汁自豪：「師妹越長越漂亮了, 以後能娶到你的人肯定是攢了八輩子的福氣！」
「哎？」公孫穠華一臉懵逼, 她側首看向一邊的遊惜月, 問道，「我長的……很漂亮？」
天地良心，公孫姑娘大小就沒像是正常的愛美小女孩那樣精心持久的關注過自己的外表問題, 頂多知道自己長的不醜以後長大了也許會是個小美人，畢竟她爹娘都不醜還挺好看的。但這麼突然的被點出來這種之前一直沒關注的事情，公孫穠華還是有點懵的。
當然有一半是因為奇怪為什麼師兄會突然說這樣的話。
遊惜月掩唇而笑，她生的清雅，氣質溫柔和婉，笑起來的時候簡直完美詮釋了何為江南水蓮花般的姑娘，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自然如此。穠華甚美。」
「師妹要是到外面去的話，肯定會有很多人喜歡你的！」當師兄的大咧咧的又補充了一句。
這話簡直戳了公孫穠華的爆點，早上才新換了水紅裙子的少女柳眉倒豎：「師兄你自己成家就算了，怎麼總想著把我嫁出去？師兄你真是太討厭了！」不等神色驚慌的師兄辯解，公孫穠華一跺腳就跑：「我要去告訴師父。」
「等——等等啊師妹，我真的只是隨口一說！」師兄忍不住發出了悲鳴，師妹這狀一告他就又得抄書……口下留情啊師妹！
但就算是如此，師兄也沒敢伸手去抓公孫穠華，雖說公孫穠華只是一個隻會一點花架子的戰五渣，他一個武林高手想要捉住自家師妹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然而……因為這種小事就對自家師妹動手，自己心裡那關師兄就過不去啊！
說好的要好好保護的師妹，怎麼能夠動手呢？
遊惜月掩唇輕笑，道：「郎君是隨口一說，但師妹似乎是當真了呢。」
師兄：！！！
不、不會吧——？
——嗯，當然是沒當真啊，公孫穠華。
是不是在開玩笑公孫穠華還是能夠分辨的，但她一點都不想放過自家師兄。師兄的悲鳴傳了很遠，公孫穠華聽的清楚，卻是半點沒打算停步。
不想嫁人——這種念頭，並不是鬧脾氣，也不是在開玩笑。
之前沒人提起公孫穠華也就沒想起來，這時候被師兄一說她才反應過來女孩子得嫁人——公孫穠華覺得自己得認真的和師父聲明一下。「師父，我身上有什麼婚約嗎？」
「沒有。」房中正在翻閱書籍的白髮老者悠然抬首，注視著自己莽撞的小弟子，語氣之中並無被打擾了的惱怒，而是充滿了寬容的。「怎麼突然問這個，花蕊？」
公孫穠華坦誠的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總結道：「師父，我不想嫁人。」
「為何會這樣想？」老者問道。
公孫穠華：「太麻煩了。我一個人生活得好好的，突然多了一個人，怎麼都覺得很難受啊。」她說道：「這樣的話，會完全打亂我的生活的吧？」
「小孩子脾氣。」老者笑著搖頭，語聲含笑，充滿了年長之人特有的寬和。
公孫穠華：「師父！我是認真的。」
「好好好，知道你是認真的……」老者道，「花蕊，你只是討厭和一個不認識的人度過以後的一生而已。這並非是什麼奇怪的事。為師保證，除非你自己帶著未來夫婿到為師面前來，否則絕不會將你許配給任何人——這樣可好？」
公孫穠華展顏而笑：「師父最好了！」她抱著師父的手臂撒嬌，就像是五年前偷跑回來之後那樣。又伸頭去看老者手中正在翻閱的書籍下面壓著的那張藥方，這時候的語氣裡就帶了幾分忐忑：「師父，你看我這次開出的藥方如何？」
「有進步，但仍不夠。」老者的評價簡單而直接。
他將書下壓著的那張藥方抽出來，遞給了探頭探腦看個不停的弟子，眼中含著幾分笑：「拿去看看吧，好好看看為師改了那幾個地方，去思考為師為什麼要這麼改，你之前錯在了哪裡，為師這樣修改之後又會有什麼效果——之後，一條一條的列出來，交給為師看。」
「是，師父。」公孫穠華乖乖應是，雙手接過那張藥方小心收起。她原打算在自家師父這多侍奉一段時間，但師父直接揮手把人趕走了。
「回去吧，看到藥方，心都要飛了。」師父語氣寵溺，「花蕊啊，你這個毛病，怕是這一生都治不好了。」
公孫穠華安安靜靜的微笑，並不反駁。
癡迷醫術？的確是這樣的，但之所以會這麼急迫——果然還是因為，這張藥方是給李尋歡開的吧？
到底也還是因人而異。之前鐵傳甲寄來的書信裡就在說了……李尋歡的身體，越發的差了，這叫她如何能夠放心呢？而且這樣遠距離的根據書信上的描述症狀來開藥方也不是個辦法，公孫穠華覺得自己遲早得抽個時間去趟關外。
好好看看她的李大哥現在把自己糟蹋成了什麼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嗯，不管是師兄還是師父我都沒打算起名字。起名廢不想多說話。
花蕊的初戀死於學習（開玩笑的）。
現在花蕊對表哥還是友情，頂多加點大夫對病患的操心和對長輩的依戀，表哥對花蕊的也是友情。感情轉變的關卡還沒到。
恐婚症，比如我
想到結婚就覺得非常的心情複雜難以接受，萬幸我還年輕，戀愛都沒談過。
所以說媽啊，你為什麼要跟我說誰誰誰又結婚了幾年後你大概也嫁了這種話！
不過花蕊這篇……看也看得出來，我最後還是對我媽認輸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2:59
第51章 載酒尋歡
公孫穠華是個行動力高超的姑娘, 下定了決心之後要去做一件事就不會拖遝。就像是這次一樣, 決定了要去邊關找人，就立刻寫了信通知了還在關外晃蕩的李尋歡，直截了當的說明了自己的想法。
接到傳信的李尋歡只有苦笑的份了，相交多年, 他自然知曉公孫穠華在某些事情上面的堅定，也不覺得自己能夠蒙混過關……小李探花長長的歎了口氣, 一邊和憂慮的看過來的鐵傳甲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一邊很心痛的想：自己大概得暫時和美酒做個告別了。
大夫這種生物……就算公孫穠華是個切切實實的戰五渣，但真要把人給惹毛, 他也不會好受的。
小李探花拒絕回憶當年因為拒絕戒酒而惹毛了公孫穠華之後, 他的主治大夫到底給他的藥里加上了多少的黃連讓他喝了多久的苦藥。
往事不堪回首。
但人到底還是需要向前看的。李尋歡思索再三，最後還是決定不繼續在關外逗留了——先回邊關等人才是正事。
花蕊才來過這裡一次, 李尋歡對自己說，她對於此間情況半點不熟, 又是弱女子，武功不好, 缺少防備之心, 又是孤身在外無人陪伴——這麼幾個因素合在一起, 李尋歡實在是很擔心公孫穠華會吃虧。
是說, 當年的相遇不就是案發現場嗎？
不知不覺的就操起了老媽子的心, 小李探花果斷的放棄了之前的目的，轉而打道往回走。負責駕車的鐵傳甲對於自家少爺終於願意回鎮子上休息這點簡直感動的都要哭出來——雖然這麼一個大漢露出那種表情實在是有點傷眼——以高超的行動力把他帶回了距離最近的一個小鎮上。
在短暫的休息之後，才前往了公孫穠華與李尋歡約好的另一個鎮上。
李尋歡沒等上多久就見到了公孫穠華——只是與他所料想的有些不同。
與容貌無關, 李尋歡早知道公孫穠華長大以後會是個大美人，畢竟她小時候就長得漂亮，大了之後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真正見到真人的時候公孫穠華的容貌也並非讓李尋歡覺得陌生——那是一張屬於芳華少女的面容，磨去了稚氣與青澀，卻也依舊能夠看出當年那個小小的女孩子的模樣。
真正叫李尋歡覺得奇怪的其實是公孫穠華的精神狀態。李尋歡預想之中的公孫穠華應當是精神飽滿的，哪怕並非興致高昂，也不會是這般風塵僕僕疲倦不堪的模樣——甚至還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這事沒成真多虧了李尋歡早早就在這裡等人，既能在第一時間見到約好見面的友人，也能在事故發生的第一時間及時出手，把人接住了。
免去了公孫穠華一頭栽倒在地的結局。
「發生了何事？」李尋歡眉頭微皺，公孫穠華的這種出場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在李尋歡的預想之中，公孫穠華不應該這般急切的趕路才是——公孫穠華不喜歡吃這種沒必要的苦頭，她應當是以叫自己舒適的方式趕路才是，而不是如今這般，一看就是好些天沒有好好休息過的樣子。
他的語氣裡帶著點兒憂慮的沉重，手上的動作依舊是輕巧的。接住公孫穠華之後他沒多耽擱就將人放下，因為擔心公孫穠華再摔倒還伸了手虛虛環著她的肩膀，以便於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把人扶住。
公孫穠華對這一系列的動作都沒什麼反映，她像是還沉浸在之前的危機之中，整個人都顯得有怔怔的，腳踏實地之後的險些摔倒也只不過是身體的本能反應罷了。細眉倒是蹙著的，只是星眸裡卻並未盈著動人的神采，反而有些失焦。
「花蕊？」李尋歡看的擔憂，他輕聲問道。「你怎麼了？」
「頭疼……」掙扎了些時候，公孫穠華也算是恢復了點。她一手按著自己的額角，閉著眼睛，略顯蒼白的面容上顯出難受的神色來。
公孫姑娘是個半點不摻假的戰五渣，武功只會一點花架子，身體素質別說是和那些習武之人比了，連那些尋常成年人都比不了——只能說處在那些缺少運動的深閨大小姐們的平均水平線上。平時走走坐坐倒是沒什麼，只是精神集中的久了就難免頭疼。這就像是偶爾蹲的久了站起來的時候會因為血液流動受阻而覺得頭昏眼花天旋地轉一樣，純屬生理原因，完全沒法救。
連這種情況都要難受好一段時間，更別說現在公孫穠華可謂是日夜兼程騎馬趕過來的……能撐到現在簡直多虧她意志堅定，這麼死命的壓榨自己的體力還沒當場昏過去。
李尋歡也看出了公孫穠華的問題，有道是久病成良醫，李尋歡喝酒喝壞了身體也喝多了藥，連帶著也學會了一點淺顯的醫術。他歎了口氣，道：「何必這麼著急的趕路？」心中掛念也好，想要找他幫忙辦事也好，「我就在這裡，不會到哪裡去——花蕊，你該放心的。」
「不——並非如此。」公孫穠華說道，她這時候終於覺得好些了，於是手也放了下來，側首看向多年不見的、當作前輩兄長一樣看待的友人，認真的說道。「你一定會在這裡，不會失約——李大哥你的話，我自然是相信的。」
「但是——我有不能耽擱的理由。」
李尋歡問道：「嗯？」
公孫穠華深吸了一口氣，這讓她臉上多了幾分紅潤。她說道：「我師兄受傷了。」
時間就在公孫穠華那封信寄出去的半月之後。
這種事情其實沒什麼好隱瞞的，本來知道的人就不少，況且公孫穠華信任李尋歡的人品。她所說的重點在後面。「並非光明正大的比試……」公孫穠華咬了咬牙，繼續說道，「師兄被人暗算了，是中毒——那種毒，需要薛陽草才能解毒。」
「而薛陽草只長在關外，摘下十日之後便會失去藥效。」李尋歡補充道，「如今正好是薛陽草成熟的時候了。」
公孫穠華：「這也是萬幸了。」雖說以師尊的醫術，拖個一年半載的也不是不行，但那難免會留下一些小問題，怎麼比得上及時治療來得好？「還請李大哥教我，薛陽草長在何處？」
李尋歡：「花蕊不必客氣。」他說道：「我正好知曉那地方在哪兒。花蕊你對關外不熟，可介意多個嚮導？」
對於這個提議，公孫穠華其實挺心動的——但最後還是忍痛拒絕了：「還是不耽擱李大哥你了，我自己去就成了。」
李尋歡：「花蕊。」
公孫穠華：「嗯？李大哥有何指教？」
「我不會被騙的。」他幾乎是在歎氣了，「花蕊，你真的應該好好學學怎麼騙人了。」哪怕努力的想要做出安然無事的假像來，但公孫穠華到底涉世未深經驗不足，雖說努力的去做了，但是在老江湖李尋歡看來，真的全是破綻。
想要不去拆穿都做不到。
「花蕊你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又不想牽連我，才這樣說的？」
李尋歡都不需要多想就能猜出答案，這對他來說當真是一點困難都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感情線正式開啟。
嗯，我嘗試著多寫點武戲什麼的……不要對我這個武戲廢抱有太多的期待。
第52章 載酒尋歡
雖然被猜出了真意, 但公孫穠華其實還是想要堅持一下嘗試著看看能不能糊弄的——然後毫無懸念的失敗了。
一般情況下萌新都不是大佬的對手, 公孫穠華也不是那幾個例外，所以理所當然的——作為一個萌新，她是騙不過大佬的。
江湖新人公孫穠華在江湖大佬六如公子面前瑟瑟發抖。
但還是咬著牙，試圖堅持一下。
雖然慫的很快。
李尋歡脾氣好, 笑容也一直十分的溫柔治癒，現在看起來也依舊如此, 但不知道為什麼，公孫穠華就是覺得要是繼續抵抗下去的話，會發生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於是公孫穠華順從內心, 果斷的……從心了一把。
堅持無效之後公孫穠華猶豫著將一切和盤托出, 心裡一半是不明所以的忐忑一半是牽扯到了他人的憂慮。「師兄被暗算之後，是師嫂帶著師兄回來的。」
公孫穠華響起那時候滿目的血腥, 本能的覺得有些反胃，連帶著臉色也開始變得蒼白。
那些歹人一路追著遊惜月到了師門……最後全死在了穀外的機關陣裡。公孫穠華沒出去看, 這事情還是第二天她給師兄施完了針之後遊惜月告訴她的。游惜月的本意是希望讓公孫穠華能有些安全感，只是公孫穠華之感到了濃濃的憂慮。
暗算師兄的人據說是個大門派的少門主, 還是混黑的, 那勢力是出了名的行事狠辣不留餘地, 當年也和師尊有過衝突——準確的說是邀請神醫加入不成之後意圖滅口卻不想神醫不僅醫術高超還武功過人, 不慎之下被反殺的差點全軍覆沒這樣的套路, 這次對師兄下手想來也並非一時興起。
公孫穠華更加傾向於這是早有籌謀。
她將自己的猜想同師尊說了，也曾江湖上闖出偌大名頭、時至今日也依舊有他的傳說在江湖上流傳的大前輩摸著鬍子，和藹的寬慰小徒弟不要擔心。
但這種安慰似乎是起到了完全相反的作用。
公孫穠華心中憂慮不減反增, 畢竟一方人多勢眾經營多年，自家這邊雖說師尊武功高強又能打，但人少卻始終是個劣勢。藥穀裡人慣來是少得很，原因是師尊喜歡清靜總覺得人多了事也就多了，幾個被留下照顧藥草打下手的藥徒也不是能打的料。事實上，他們在藥穀的職責只是侍弄藥草順帶著幹點體力活而已。
況且現在第二能打的師兄還在躺著第三能打的遊惜月也在忙著照顧師兄，剩下的一個自己還是個徹底沒救的戰五渣。
兩相對比之下，這種心情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然後，在得知師兄的傷勢必須要用到長在關外的薛陽草的時候就更加的濃郁了。
薛陽草這味藥草實在是麻煩，雖說不算少見，但對生長環境挑剔的很，只有關外的那一小塊地方才養的活它。當師尊的也曾經想過移植幾株，他也的確付諸行動了——只是結果上就不怎麼盡人意就是了。
總之，那幾株被移到藥谷裡面的薛陽草活是養活了，只是同時藥性也流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那點完全派不上什麼用場。頂多只能做個觀賞性植物，入藥什麼的，怕是做夢比較快。
那麼問題來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在沒有薛陽草的情況下，要如何才能解毒呢？
「師兄中的毒十分棘手，師尊說那應當是前人留下的秘藥。」公孫穠華說道。她這時候已經是在李尋歡的馬車上了，李尋歡靠著矮幾在聽，鐵傳甲在外面駕著車。
在大太陽底下聊天到底不太合適，公孫穠華又趕時間，慫了之後便拋棄了自己的馬，暫時性的蹭了李尋歡的代步工具。
馬車到底要比騎馬舒適一些，雖說速度上難免有些削減了，但考慮到認路的是李尋歡……公孫穠華覺得這種事暫時還是不要計較了。要這麼想，騎馬大半夜肯定沒法趕路，她到底不是武人，關外的深寒夜色可扛不住，但換成馬車的話就沒這問題了啊！
這樣一來，趕路的速度反而更快了呢。
這個念頭在公孫穠華的心中掠過，連本人也未曾深入思考，思維很快的就又轉到了自家師兄所中之毒上面。
當年這也是號稱無解的劇毒，只是到底時間變遷，醫術也在進步，當年的無解之毒對於師尊來說也只是有些麻煩而已。
這麻煩還是落在了藥材上面。
薛陽草的特性叫人十分無奈，雖說不是沒有其他的解藥方，但這無疑是最簡單的一種。剩下的幾種藥方要麼傷身要麼藥材珍貴一時湊不到，相比起來薛陽草可以說是十分親民了。只要摘下來在十天之內入藥就能用，見效還快。
「解藥的製作並不困難，只是過程卻實在漫長，略有錯誤便是前功盡棄。師尊脫不開身，此事託付給他人又不怎麼保險……」說道這裡的時候，公孫穠華欲言又止，很是猶豫了一番要不要繼續說下去。
不過李尋歡也沒叫她為難，見公孫穠華猶豫不決，便介面道：「於是花蕊你便出來了？」
公孫穠華小聲答道：「……是。」
李尋歡又接著問道：「這一次……花蕊你該不會還是和之前一樣，是私自跑出來的吧？」
正中紅心。
公孫穠華捂著臉，很羞愧的點了點頭。
一連兩次四字逃家都被同一個人撞到，這種概率也是沒誰了……被說出來事實的羞恥感也是加倍。「師尊不讓我離開藥穀。」公孫穠華還是想要掙扎一下的，「但師兄的傷勢實在是不能再拖下去了，外面那些人又實在是太過分……」
「你做了什麼？」李尋歡有種不好的預感。
公孫穠華乖乖坦誠：「我丟了幾味藥過去——真的，就只是幾味藥而已！」
李尋歡：「……」李尋歡不太想要去探究公孫穠華到底丟了什麼藥過去，天下間的藥材實在是太多了，一個個的猜過去也未免太過辛苦。他現在還是比較關注公孫穠華之前騎著的那匹馬：「如何會那般狂躁？」
公孫穠華想了想，說道：「大概是路上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吧……他們人太多了，我防備不過來，也就隨他們了，在這種小事上面。」
「這就是花蕊你差點被甩下馬的理由？」李尋歡神色肅然。
公孫穠華在粗心大意和生理疲倦當中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了危險程度更低的後者：「我只是太累了……」她小聲的給自己辯解：「好幾天沒休息，馬兒在這時候跟我鬧脾氣，我當然制不住他它啦。」
「花蕊……這話原是你對我說的，現在我也想要對你說一遍。」李尋歡神色關切，目光裡藏著擔憂的色彩。與本人的實際年齡並不相同，他的眼睛是年輕的，像是少年人的眼睛似的，偶爾看起來竟仿佛是碧綠色的。仿佛春風吹動的柳枝，溫柔而靈活，又仿佛夏日陽光下的海水，充滿了令人愉快的活力。
但現在，裡面卻藏著擔憂。
與其相比，李尋歡語氣裡藏著的無奈卻是要更加的淺上一些了。
「不要隨便的糟蹋自己的身體。」他說。
這正是數年之前公孫穠華對李尋歡說過的話，卻是在這樣的情勢下，被還了回來。
「我知道啊……好歹也相信我一點嘛，我也是個大夫啊！」公孫穠華小聲抗議，「李大哥你這麼多年的藥方可都是我開的呢，對我的醫術也有點信心啊。我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我還是知道的啦。」
「那種可能會傷害到我自己的事情，我一定不會去做的！」
作者有話要說：
總覺得這一對的篇幅大概會很長是怎麼回事……寫了八張還是停留在這裡，下面還有一個正式的副本還沒寫……
捂臉，碼字不卡文的感覺真好啊……
表哥和花蕊真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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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吧……公孫穠華的人設完全是大長篇女主的設定。
畢竟最開始她的人設是身負血海深仇那種的，還長得漂亮過頭——長得漂亮肯定不是一般人家出來的——此乃絕大部分美人的定律，畢竟基因突變的實在是太少了，一般還是遺傳比較靠譜。
我曾經認認真真的寫了三四張公孫姑娘的人設，然後因為腦洞太多不得不把這個人設修修改改砍了一大部分塞到了短篇裡……突然覺得悲涼是怎麼回事？
第53章 載酒尋歡
李尋歡對於公孫穠華的第二句話不加評論——因為知道這肯定是假的。公孫穠華的確不是那種不愛惜自己的人, 但若是為了他人……捨己為人這種事, 公孫穠華肯定是做的出來的。
所以這時候他也只是輕咳了一聲，說道：「醫者不自醫，花蕊。」
公孫穠華毫不猶豫的說道：「那我也一定是例外！」
她的語氣真是堅定極了，然而李尋歡根本不接招——他握著公孫穠華的手, 手指搭在了她的腕上，卻並非是在把脈。
他掀開了公孫穠華的衣袖。
水綠色的袖子被挽起來, 露出了下面藏著的白布。做出這種堪稱孟浪舉止的李尋歡卻一點都不覺得慚愧，反而用一種非常難以形容的目光看了公孫穠華一眼。
公孫穠華沒忍住側了側臉權作逃避，心裡發虛。
公孫姑娘總覺得他眼裡的意思轉變成話語就是「等會兒再來和你計較」這種像是長輩看到小輩自殘時候的恨鐵不成鋼似得情況, 一時沒忍住就想要把手往回抽。只是李尋歡卻並不願意配合, 在公孫穠華意圖抽回手的時候又加了幾分力氣握住，口中道了一聲：「別動！」
這兩字就像是攜帶了什麼特殊效果似得, 公孫穠華立馬就僵著脊背，真的不敢動了, 任由李尋歡小心的拆著那纏在小臂上的白布。
經過了特殊處理的布料被一點點解下，露出了其下隱藏的真相。
壚邊人似月, 皓腕凝霜雪。這名句的前半部分暫且不提, 後半句放在公孫穠華這兒卻是合適極了。公孫穠華的手腕纖細玲瓏, 小臂肌膚白皙, 線條也漂亮的很。唯有一點——她的小臂上面正橫著一道還在不斷滲著血的猙獰傷口, 破壞了這份美感。
宛如稀世的溫潤玉器上出現了裂痕，叫人不禁想要譴責動手之人的粗魯野蠻。
李尋歡的文人屬性在這時候難免有些發揮——公孫穠華總覺得他看著自己手臂的目光就像是看到枝頭繁花飄落似的，多愁善感極了——雖然問出來的問題依舊正中靶心：「怎麼傷成這樣？」
習武之人的手當然是很重要的, 而這種傷放在公孫穠華身上，更足以表明當時的驚險程度。本來就是個戰五渣了，居然還被人近了身連手臂都受了傷，在這種情況下，公孫穠華還能夠脫身，這也是很了不起了。
「路上碰到了點小麻煩……」公孫穠華說的很小聲。
李尋歡：「被追殺了？」
「好吧……是這樣沒錯。」被直接點出了事實，公孫穠華的肩膀也跟著垮了下去，「他們不想師兄解毒，自然要阻止我……這一路上，我都在被追殺。」
李尋歡覺得公孫穠華可能是理解錯了什麼。
真的不是他看不起公孫穠華，但真的，一個隻會花架子的嬌小姐能夠活著抵達邊關，還是在那種心狠手辣的黑惡勢力的追殺下，這種可能性實在是太小了。光是經驗還有人數方面就能形成絕對的壓制——他想了想，問道：「有多少人知道花蕊你師兄解毒需要薛陽草？」
公孫穠華不假思索的答道：「只有三人——師尊，我，還有師嫂！師兄中的乃是前人秘藥，紅花半轉之名李大哥你應當也聽過……」
「的確……傳聞中的絕世之毒……」
據說只要和血液接觸就會立刻發作，經過七七四十九天的痛苦之後才會叫人死去，但卻很少有人能夠熬到那一天。大多數人在數天之後便會因為無法忍受毒·藥發作的痛苦而選擇自殺。但若是直接將其服下，反而會是大補之物。
李尋歡若有所思：「前輩已經找出解毒之法，這消息想來也沒幾人知曉？」
「這是自然。」公孫穠華道，「只有我和師尊知道這事，便是師兄……」她頓了頓，方才繼續往下說：「師兄對醫術不感興趣。」
李尋歡：「既然如此，想來追殺花蕊你的那些人也不知道你來關外是為了薛陽草。」
「但他們還是沖著我來的啊！」公孫穠華激動的反駁道，在這種時候她離開藥穀當然是為了找藥，這種事就是傻子也能想到吧？
李尋歡肯定了公孫穠華的這句話，又補充道：「但我觀他們來意……似乎無意殺你。」
公孫穠華：「……李大哥你根本沒見過那些人吧……」
所以你這個猜測到底是怎麼來的啊！
「自然是推論。」李尋歡笑了笑，道，「還有一些蛛絲馬跡……他們似乎並未掩飾自己的所作所為。」簡而言之，高調行事光明正大八字便可概括——雖說這些人幹的並不是什麼好事。
況且這些人的動作實在是有些太大了，又在公孫穠華到達邊關之前便開始了佈置，李尋歡正好撞見，難免也要瞭解一番。
他那時候並不曾想到這些人針對的正是公孫穠華，他所瞭解的那些東西，在這時候也正好派上了用場。
並不瞭解來龍去脈的公孫穠華茫然臉：「嗯？」
李尋歡細細的給她解釋，將那些資訊和推論揉碎了扳開和她將，最後總結道：「總之，他們還是取你做人質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畢竟，花蕊你是前輩唯二的弟子之一啊！」
公孫穠華道：「現在師兄又中毒了……他們以為師兄活不了了，便覺得我更加的重要起來了？」針對也很好理解，比起不一定會成功的困難來，人當然會更加的喜歡做簡單的事。她一人孤身在外又是個只會點花架子的戰五渣，抓起來的難度小的可憐……
「你長的也很漂亮，花蕊。」李尋歡冷不丁的說道。
在短時間內第二次聽到這句話的公孫穠華：「？？？」
「會有很多人喜歡你的。」李尋歡歎著氣向前傾身，「想要拉攏一個人，聯姻是個好辦法，花蕊你又是女孩子……」
他掀語盡於此，話尾卻格外的意味深長叫人多想。
公孫穠華立刻便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水綠色衫子的姑娘皺了皺鼻子，臉上露出了嫌惡的神色來。「這種強迫、用他人親友來作威脅的行為，真叫人覺得噁心。」她說道，「我若是落到這等地步，那也當真可憐了。」
「不會發生這種事的。」李尋歡柔聲安慰著友人。「若當真有那一天——」
這種可能性讓公孫穠華皺起了眉。「若當真有那一天，我倒不如一死來得痛快！」公孫穠華飛快的說道，沒忍住打斷了李尋歡的話，明確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之後才看向了李尋歡，歪著頭問道：「李大哥，你剛才想說什麼？」
被半路截了話頭的李尋歡也不惱，他很好脾氣的笑了笑，說道：「我會幫你的。」
「來救我嗎？」公孫穠華問道。
「是的。」李尋歡說的認真極了，簡直像是在許諾一樣。「只要花蕊你有需要、向我求助——」
「不論你在何地，我都會來救你。」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m，我對電視劇表哥用扇子接花然後葬花順帶吐血的那一段印象深刻。
以及，再次重申——武俠世界沒有科學。
所以什麼奇奇怪怪不講道理的藥我都能編出來
其實表哥知道花蕊師傅是誰，畢竟一個時代的風雲人物就那麼幾個，排除法一個個的選，還有花蕊平時不經意透露，很好猜的——但我就是不寫不給他們取名字
我跟你們說，表哥掀簾子那一幀，超經典！
第54章 載酒尋歡
沒有人能夠強迫另一個人去做他本人所不願意的事情。
哪怕遇上這情況的不是公孫穠華而是另一個素不相識之輩——不論這個人是誰, 只要看到了、遇上了, 李尋歡就絕不會坐視不管。
「李大哥……」公孫穠華長歎了一聲，道，「你這麼好心……可怎麼好啊……」
李尋歡微笑以對：「花蕊覺得我這樣不好嗎？」
「自然不是！李大哥你當然是最好的！」乾脆俐落的否認之後接連著的便是欲言又止，公孫穠華猶豫再三, 才說道，「這是這樣……到底是逆流而行, 李大哥你不會覺得很累嗎？」
李尋歡靠著車廂坐著，笑著搖頭的時候順手摸到了酒囊，拔開塞子喝了一口之後才說道：「不累。」做個好人總是要比做個壞人來的困難的, 但李尋歡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他的個人品質乃至於思想觀念都無法接受那些惡事。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這對他來說是理所應當的事。就像是他對那些惡徒的嚴厲態度一樣——他能夠理解那些為惡者的苦衷，卻也不會因此而認為他們的罪過可以抹消。
「況且——」他說道, 「花蕊，你將我想的實在是太好了一些。」
公孫穠華：「噯？」
李尋歡又喝了一口酒, 道：「我並沒有你所想的那麼偉大——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那麼多，我能夠幫助的也只是我看到的那些。我也不是什麼大人物, 辭官之後我便只是個江湖人……能做的事情也十分有限。」
「李大哥, 你做的已經夠多了。」公孫穠華說道, 她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語言的匱乏, 略有些後悔從前只知道看醫書研究醫術, 打發時間的時候也沒有多看幾本雜書而是跑去照理藥草去了，弄得現在想要說些什麼都是這樣乾巴巴的，聽起來一點誠意都沒有。
「你已經要比這世上的絕大多數人都要好很多了。」
這是公孫穠華心中最真摯的話語。
如今的天下, 是個什麼樣子的世道呢？
正消邪長，陰謀家的陰影從未真正的遠離這個江湖甚至是朝廷。黑道勢力猖獗，反而是白道在苦苦堅持。一個又一個的前人高手或主動或被動的選擇隱居選擇歸隱山林不問世事，惡徒隨處可見，行走在路上遇到的人哪怕冷眼旁觀也能夠被歸類為好人。
公孫穠華的確被師長保護的很好，但這些事她也並非不懂，在數年之前她第一次偷跑出來的那一路上她也有真正的看到過。在險些被沙匪擄走的時候她的呼救也並非是祈求有人來救自己，而只是為了更好地扮演「尋常少女」這個角色，好教那些沙匪放鬆警惕，以便以後的反殺。
但——真的有人來救她了。
不求回報，也不為任何事物，只是因為聽到了呼救，所以就趕過來了——在求救之人自己也沒有抱什麼期望的情況下。
那時候的公孫穠華的確是被拯救了，不僅是被李尋歡從沙匪手中救下來這樣的表像，還有心也是。
年幼的少女一路上見到了太多的黑暗，人性的閃光點自然也有，但那光亮卻太過微弱。李尋歡的出現是最後一根壓倒的稻草，叫這少女心中對如今世道的失望退去了。
成為古怪冷僻活人不醫漠視人命的神醫這樣的可能性被掐去了，現在的公孫穠華長成了溫柔可親、沉默著旁觀世事的醫女。
——雖說沒能長成憂國憂民心懷天下這種風格，但好歹也是種進步嘛。
但就是如今的公孫穠華，在對著李尋歡的時候也依舊會覺得自行慚愧。同她的冷眼旁觀不同，李尋歡屬於那種看到的、知道的就會幫的人，還總是說這只是力所能及之事這樣的謙虛話，人品道德不知道高過她幾層——簡直像是個聖人一樣！
她是這麼想的，也就這麼說了——被這樣真誠誇獎了的李尋歡苦笑連連，連耳根都染上了緋紅的顏色。他半是慚愧的說道：「花蕊……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我並沒有誇大。」公孫穠華說的很無辜，「這都是我的真心話啊，李大哥。」不給李尋歡說話的機會，她繼續說道：「就像是現在一樣，李大哥幫助我，並非只是因為我們是朋友吧？換做是其他人遇到了這樣的事，李大哥你也一定會伸出手的——不是嗎？」
的確是真的沒錯，但……李尋歡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他下意識的將手裡捏著的酒囊又湊近了嘴邊，試圖再喝一口整理一下思路。長年飲酒，他對於酒液早就養成了依賴——這大概也是一種心理暗示，喝酒的時候腦子會更加清醒一點什麼的。
不過這一口酒他到底還是沒能夠喝下去，終於讓情緒冷靜下來的公孫穠華阻止了病號在自己面前喝酒的作死行為，用失焦的目光看著自己的病人：「李大哥，我說過的吧？」少女漂亮的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這無疑是賞心悅目的一個景象，然而被注視著的李尋歡卻沒忍住抖了抖。
別誤會，這並不是說小李探花他慫了，這只不過是……本能反應而已。
「你現在生病了，應該忌酒——明知道這點還在喝酒，李大哥你就這麼不愛惜自己嗎？」
李尋歡試圖用語言來（劃掉）蒙混過關（劃掉）解釋：「不……花蕊你聽我解釋！關外夜裡寒氣太重，我只是準備了一些酒用來暖身而已！」他說的格外的義正詞嚴，讓人覺得連懷疑都是一種錯誤。
公孫穠華：「真的？」
「當然是真的！」李尋歡說的十分堅定，「花蕊你都早早囑咐了，我如何會不聽醫囑胡來？」
「李大哥你胡來的前科可是不少。」公孫穠華現在的表情完全能夠用皮笑肉不笑這種詞語來形容，「時隔多年，李大哥——」
李尋歡：「？？？」
「你果然還是沒變啊。」不管是酗酒這個惡習，還是藏酒的習慣。
這麼的說著，公孫穠華熟門熟路的摸開了馬車裡的暗格，裡面整整齊齊的放著李尋歡這些年收集起來實在是捨不得處理掉的好酒。她似笑非笑的看過去，道：「開封了好幾罎子呢，李大哥。」你就是這麼遵照醫囑的？
難道你還要說你其實一點都沒喝，只是開起來想要聞個味道嗎！
解釋不能的小李探花看了看酒囊，又看了看自己的珍藏——他很絕望的想，現在還真是人贓並獲了。
花蕊也是真的生氣了。
那一天，小李探花他再一次的想起了，被藥裡的黃連支配的恐懼。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寫著寫著就覺得這世界背景被我設定的有點像是溫里安了……
原文是好多年前看得了，反正是原創劇情……就當做是我的隨意發揮吧。希望你們能夠看得開心，不要有什麼違和感。
表哥他真的是個好人。
花蕊她其實沒什麼文學修養的，因為她讀的都是醫術，專研的也都是醫術，風花雪月什麼的，她真的不懂啦——連說好聽話也不怎麼會。舉個例子，要她盡自己的最大努力誇一個人長得甜，她大概會說：你就像是甘草一樣。
有點誇張，但就是這個畫風了。
突然反應過來，我似乎忽略了鐵傳甲？（茫然臉）
最後說一件事，花蕊這篇大概要被我寫長了。
寫著寫著就發現一時半會兒的大概收尾不能，所以乾脆打算嘗試一下寫個正經的武俠副本……其實按照初版設定來說這時候主角應該和反派打起來了，但是為了劇情邏輯考慮，反派出場定在了故事的中後期。
現在先讓他們安安全全的過幾天再說。
第55章 載酒尋歡
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慘絕人寰的事情暫且先跳過, 總之小李探花最後還是成功的保住了他的美酒——雖說代價是連著好幾天都沒能碰到一滴酒, 並且被迫早睡早起養足精神，還總是被喂各種奇奇怪怪的藥。
對於前半部分，鐵傳甲簡直感激涕零，但是後者——
說好的是匆忙偷跑呢？
這問題被以分頭行動這種理由而暫時被丟在了某個小鎮中的鐵傳甲是沒有機會問出來了, 不過李尋歡也有這種困惑——他也真的問出來了。
「嗚哇……」公孫穠華髮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語氣詞，「李大哥, 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寫信說要來找你這回事？」
「絕非如此！」
李尋歡堅決的否認了這種可能性的存在，畢竟要不是公孫穠華說要過來給他看病他也不會臨時處理了馬車上存著的那些酒——剩下暗格裡的那些也是抱著僥倖心理留下的。總之，要不是公孫穠華提前說了要來, 她肯定能夠在馬車上翻出來更多的酒就是了。
大概生的氣也會更大吧。
「出門之前, 提早收拾行李也是常識吧？」公孫穠華說道。
既然早就有了這打算，路上需要的東西自然也是早早的就開始打包了。此次雖說是臨時決定的偷跑, 還是拎包就走的那種，但在某種意義上也能算作是早有準備。同理, 公孫穠華帶著的行李裡存在著為數不少的藥也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公孫姑娘連銀針金針都各帶了三套以防萬一呢。
同樣想到這一點的李尋歡苦笑連連，他現在真的是不想探究公孫穠華到底帶了多少藥這點了——比起這個, 想想怎麼叫公孫穠華消氣才是重點。
他這些年可真是沒怎麼注意身體啊……看到自己的病人變成這種樣子, 還是在自己一直診治著的情況下, 李尋歡不用想都能猜到公孫穠華會有多生氣。
這就好比在糟蹋她的心血和好意一樣。
心意被辜負並不是一件能夠輕易放過的事, 李尋歡一邊愧疚一邊反省, 最後得出結論自己真的離不開酒了。在公孫穠華問的時候他也老老實實的將自己的這情況說了，換來少女憂慮的神色。
「這可不行啊，李大哥……」與李尋歡料想之中的全然不同, 公孫穠華心中比起氣惱更多的是無奈。
當然在診過他的脈之後就變成了憂慮。
李尋歡身體的破敗程度完全超過了她的想像，公孫穠華原以為只要李尋歡按時吃飯準時吃藥，身體再怎麼差也就虛弱一點，萬萬沒想到李尋歡居然能把自己的身體糟蹋到這種程度。說是千瘡百孔都是輕的，李尋歡現在的身體就像是破了幾十幾百個洞的水桶一樣，換成一般人早涼透了，但李尋歡——
雖說有內力深厚的緣故，但——他現在還能這麼活蹦亂跳的到處逛果然是個奇跡！
這種罕見的例子就在眼前，公孫穠華難免產生了一點兒研究的欲·望——不過很快就被她丟到一邊去就是了。少女嚴肅著臉：「李大哥，你真的有好好喝藥嗎？」
李尋歡回答的十分迅速：「我保證！」
公孫穠華：「你在信上告訴我的那些，也都是真的嗎？」
李尋歡其實很想要說是的，但是他又不太想要騙人，於是最後也只是給出了一串的：「……」
到了這時候，公孫穠華心中已經有了大概的譜。她問道：「我聽鐵先生說，你在關外的時候，還做了許多不為人知的大事？」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猶帶笑容，只是李尋歡卻覺得有點發冷。
被捉住把柄的感覺並不好，況且正在和他對峙的人還是公孫穠華——幾番思索托詞無果，李尋歡覺得還是說實話好些。
「做這些事的時候，李大哥你可是受傷了？」公孫穠華問道。
李尋歡：「確有此事，但這也並非什麼大礙……」
「李大哥你的身體可不是這麼告訴我的。」公孫穠華打斷了他的話，少女漂亮的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不快，明亮的眼睛盯著他，說道：「你也從來沒有告訴我過這些。」
「我從來不知道……你受了這麼多的傷。」
她的話語之中最初滿含怒火，充滿了逼問的意味，只是說著說著，她的語氣便褪去了那份強勢，變得哀婉了起來。
說到最後，更是宛若鳴泣。
「不告訴我受了什麼受，得了什麼病，卻會按照遠在千里之外的我給你開的藥方去買藥煮好喝下去——李大哥，你是想要我害死你嗎！」
「你就這麼的恨我嗎？」
最後一句話，公孫穠華幾乎是喊出來的。
連眼中，似乎也帶著水光。
李尋歡有些慌了手腳，他總是見不得女孩子哭的，況且還是被他惹哭的。他伸出手，嘗試的拍了拍公孫穠華的肩背，試圖用這種方式來安慰她，卻不得其法，反而叫少女當真的落下了淚來。
他急忙的想要去擦，叫這少女重新展露笑顏，卻慢了一步。
公孫穠華自己用手背擦去了眼淚，許是用的力氣有些大了，在淚水被拭去的同時，連帶著臉頰上也留下了紅色的痕跡。她的眼眶也是紅紅的，看起來更顯幾分可憐——但與這外表相反，她的氣勢卻很足，哪怕身高不夠只能仰視，卻仍將問題問出了質問的氣勢。
「回答我啊，李大哥！」
「你就這麼的不想活下來，想要去死嗎？」
「不……並非如此……」李尋歡努力的給自己辯解，他是真的沒有這種想法——話說就算是要求死他也不會用這種辦法啊，真要因為公孫穠華不知道自己的情況而開出來的藥方死了，他的小朋友得有多麼的愧疚自責啊？李尋歡覺得自己的下限還沒有這麼低，去算計自己的朋友來尋死，這何嘗不是對於友人的傷害呢？
他在心中想了很多，也同情緒激動的公孫穠華解釋掙扎了許久，最後終於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只是不想治好自己而已，花蕊。」李尋歡露出了疲憊的神色，「比起心痛來，還是身體上的痛苦更加能夠忍受一點吧？」
這也算是自我麻痹吧？身體上的不適能夠抵消心理上的苦楚，這道理也許不是人人適用，但對於李尋歡來說還是適用的。他當然知道想要繼續行俠仗義去幫助他人就應該保持健康，而不是把自己弄成現在這種樣子，但——
知道是知道，能不能做到，這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此事慣來普遍。
李尋歡覺得自己也並不能例外。
「自殘是最愚蠢的做法！」公孫穠華臉上猶帶淚痕，卻仍努力的做出冷酷深沉的模樣來——不過眼下看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麼作用。「你到底在心痛什麼呢，李大哥？」
李尋歡道：「很多。」他的目光轉向遙遠的天邊，聲音輕得像是一場歎息：「我做過的那些錯事，應是在怨恨我的表妹、如今的混亂世道……還有，在這不太平的人間掙扎的你我。」
「和所有人。」
公孫穠華捂著嘴，終於哭出了聲。
作者有話要說：
彩蛋：其實花蕊不是真的哭，她的眼淚是被表哥拍出來的——表哥一下子沒注意，用的力氣有點大，眼淚都是痛的。
嘗試著寫了一點表哥在慢慢看開……對於表妹在轉變成親情。只要知道表妹過的好就能全轉完了。
採用小說裡的上官金虹其實只是李尋歡經歷的無數世間中的一件小事，在其他地方他還做了許多不為人知的大事這一設定。
表哥他是個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好人啦——所以這裡我的設定是，表哥身體差也不全是自殘（劃掉）喝酒弄出來的，更多的是做好事的時候留下的舊傷。雖然並不是不能治，然而出於自虐，表哥他就是不治……
花蕊超生氣的
笑，
發現這裡有點拖了，我會儘快的跳過這一個部分，拿到薛陽草，然後讓反派出場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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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寫著就覺得這個表哥簡直充滿了我流因素……注意注意，重點防雷預警！！！！！！！！！！
以及，總覺得表哥這麼心懷天下就應該去當官啊！
但是又想了想，表哥當官的時候就是因為看不慣官場黑暗辭官的，估計他也適應不了——真當官了估計沒多久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就要被陷害扔進大牢流放問斬什麼的。還不如當個江湖俠客呢，至少能做想去做的事情。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0
第56章 載酒尋歡
公孫穠華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
雖然強撐著做出胸有成竹的冷靜模樣, 但公孫穠華畢竟也只是個被嬌養著長大的小鼓囊。在這之前, 她的世界單純的只有幾位親友和醫術，如今突然遭逢大變，外有敵手步步緊逼追殺不停，內有憂患不止, 還有可能失去親密的兄長——這麼多的事情壓下來，她的心中難免積累了沉重的壓力。
哪怕強做自持之態, 但精神上的緊繃卻是無可緩解——她將師兄的性命壓在自己的身上，心也因此而高高提起，半點不敢輕忽。
李尋歡看得清楚——當然這也有公孫穠華實在是太好懂的緣故在裡面。她將自己繃成了拉緊的弦, 最大限度的壓榨著自己, 卻將隱患視而不見，半點兒不在意繃斷的未來。對於公孫穠華的這種態度, 李尋歡能夠理解，卻並不想見證。
惹惱公孫穠華實在非是他本願而是一場意外, 但思索之下——小李探花覺得這個意外也不錯。
在朋友面前說話這個本事李尋歡還沒練熟，所以他誠懇的運用了語言的技巧, 在說的都是真話的情況下……成功的把公孫穠華惹哭了。
然後一邊慚愧自己居然惹哭了女孩子還是故意的, 一邊期待著結果會是如何花蕊的情況能不能好上一點——萬幸他運氣不錯, 對於公孫穠華的性格也把握得很到位。把人惹哭之後得到的結果也正是最好的一種。
小姑娘哭過後雖說難免眼眶兒紅紅, 但發洩過一場之後, 精神上卻是的確的鬆快了許多。
李尋歡很及時的遞上了帕子。
小李探花的審美數年不變，連料子都不改的。他給公孫穠華遞過兩次帕子，兩塊帕子唯一的區別只在於上面的繡紋, 當年的帕子上繡的是梅花，這次的變成了蘭花——但左右都是四君子之一，也沒差什麼了。
「下一次的帕子可是要換成碧虛郎？」公孫穠華問道。那些一直縈繞在心上的壓力並未散去，但至少，不會教她連喘氣都困難了。
這時候都有了玩笑的心思。
李尋歡還真的認真的思考了起來，然後回答道：「若是花蕊你想的話，沒問題。」
「……」公孫穠華很誠懇的說道，「我覺得不會有下次了，李大哥。」在同一個人面前哭過兩回已經是很丟臉的事情了，要是還有第三次——
公孫姑娘拒絕這種可能性。
「邊關的沙子可是很多的。」李尋歡和公孫穠華的腦回路完全不在同一個水平線上，好好的一句沒什麼其他意思的關心話硬生生被公孫穠華腦補出了七八種潛含義。水綠衫子的姑娘睜著眼睛，警惕又防備的看著他：「我不會哭了！」
這樣大聲的說了出來。
李尋歡有那麼一瞬間，露出了近乎於哭笑不得的神色。
但他看著公孫穠華那認真的表情，到底也沒說什麼，只是道：「還有一天就能到薛陽草生長的地方了，花蕊你不休息一下嗎？我可不知道應該怎麼採摘啊！」
這當然是用來騙人的托詞——李尋歡的確是不知道應該如何正確的採摘薛陽草，但這種藥草的採摘本來也不沒什麼苛刻的要求，手法粗劣也沒關係。然而公孫穠華這時候大概是腦子短路了，居然半點沒想到這種常識，乖乖的點頭之後就鑽進車廂裡邊去睡了。
還不忘說道：「過會兒李大哥你要記得喊我……到時候換我來駕車好了。」
李尋歡自然是應了，不過從他一直到天黑才把人喊醒這點可以看出來，他壓根沒有把公孫穠華的話給放在心上就是了。
公孫穠華鼓著臉和他鬧了會兒小脾氣，叫李尋歡割地賠款答應了許多事才重新的露出了笑顏。「既然已經到地方了，李大哥，我們現在就去采藥嗎？」
灰色外衫的青年公子笑容包容，語聲溫柔：「花蕊，你知道往哪走嗎？」
公孫穠華：「……李大哥你先走，我在後面跟著你。」
「你啊……」李尋歡像是歎息了一聲，他抬步走在了前面，卻沒讓公孫穠華跟在身後，而是拉著她的手，叫她與自己並肩而行。「還是小心些的好，花蕊，不要和我分開。」
「這裡很不太平。」
一下馬車就被塞了張面紗的公孫穠華乖乖點頭以示聽話，順帶著又往李尋歡的方向挨了挨。兩個外地人來這種族群聚居還有點兒排外的地方，受到矚目是難免的事——最叫公孫穠華不適的還是那些人看過來的目光。
絕無善意。
她毫不懷疑，若是自己一個人來此，情況應當還要惡劣許多。
這時候突然就有點慶倖有李大哥在了……公孫穠華想，兩個人……怎麼說都要比一個人好的多吧？至少感到害怕的時候還能靠著同伴壯壯膽，公孫穠華不知不覺間轉被動為主動的握住了李尋歡的手。
雖說小動作已經洩露了不安，但公孫穠華面上還是強作鎮定，做出一副恍若無事的樣子來。行至中途，她問道：「李大哥，你之前來過這裡嗎？」
「有過幾次，也算是認識幾個人。」李尋歡坦然相告，「薛陽草是常見的藥物，用到的地方也很多，是而野生的較少，更多的還是人工種植的。我恰好便認識一個種植薛陽草的藥農，雖說這時候前去打擾實在是有些冒昧，但……」
現在也不是在思考這個的時候了。
誰也不知道那些追著公孫穠華的人什麼時候會找到他們，李尋歡也不喜歡賭運氣，比起期待那些人在沙子裡迷路，倒不如走的快些，早早的將薛陽草拿到手。
公孫穠華點頭應是，接著補充道：「然後送到師尊的手中去。」李尋歡帶著她繞進了一條小路，低聲說著好，又小聲提醒她注意看路。
這裡是種藥的地方，水源自然充足，這麼一來地上自然難免泥濘。況且這小路又十分狹窄，路邊又有茂密植被作為掩蓋，一些小陷阱很容易就會被忽視過去。當然這對於李尋歡來說都不是什麼問題，但對公孫穠華來說……大晚上的，想看清楚路很費力的好嗎？
短短的一段路就踩了三個坑五次差點走歪，在第九次被李尋歡提醒止步前面有坑的時候，公孫穠華終於忍不住捂了把臉。
戰五渣真的不像是你們這些武林高手一樣能夠在夜裡跟白天一樣看清楚東西……還真是對不起啊！就公孫姑娘的那點兒內力也就能起到個驅蟲的效果，就著還得配合腰上系著的香包，公孫穠華在心裡難免有點難過。
但這情緒也沒能在她心中徘徊多久就被驚愕取代了。眾人稱讚的六如公子、重情重義的正道俠客、江湖神話一樣的小李探花……身上擔著那麼多讚譽的人就這樣單膝跪下。
誰能想這樣的情況，誰敢這樣去想？便是在最荒誕的傳言裡，也絕不會有這樣的言辭出現！公孫穠華急急忙忙的往後退了幾步，因為太急還差點摔倒——她的語氣裡全是愕然：「李大哥，你這是做什麼？」
「離我們要去的地方還有一些路要走。」被質問的那個神色未有改變，依舊有微微笑意縈繞碧湖。小李探花脊背自然的挺直著，像是從不彎折的白楊樹，他對著公孫穠華伸出手，像是個邀請。「這條路並不好走，花蕊你又不習慣走夜路……」
公孫穠華：「？？？」
李尋歡：「我背你吧，花蕊。」
作者有話要說：
越寫越覺得這個表哥充滿了我流因素……一味的把自己決定應該有的東西往人物身上加，我是不是應該去嘗試原創了，哭唧唧……
碧虛郎，竹子的別稱。
不被蟲子騷擾，我最想要的能力，沒有之一——一到夏天就天天被蚊子咬七八個包的痛誰能懂！
這對感情開始有點變化了這一張……emmm，其實這裡是之前的量變引起的質變，雖然兩個人都還沒發現這個問題。在想要找藉口的時候人永遠都能夠找到滿意的理由。
嗯，等到反派出場他們就懂了。
第57章 載酒尋歡
突然被這樣的建議, 從小到大都沒受過這種待遇的公孫穠華難免躊躇幾分。女孩子本能的害羞是一方面的緣故, 另一方面……大約是作為女性的矜持吧。
雖然都沒能撐上多久就是了。
公孫穠華敗退在李尋歡的一句「這樣能夠快些」之下，遲疑著趴上友人背後的時候，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的少女努力的鎮定下來，但臉頰上的紅暈卻是完全沒辦法壓下去, 連手指都在微微的顫著。
但這份緊張也沒持續多久。因為常年帶傷亂跑的緣故，李尋歡身形理所當然的有些消瘦。雖是成年男子, 但脊背也算不上寬厚，反而還有點單薄，但公孫穠華卻意外的覺得很有安全感。
夜色那麼的深, 這條路又是那麼的漫長……有那麼一瞬間, 公孫穠華竟也生出了此刻永遠也不會結束的錯覺。
她對自己搖了搖頭，告訴自己這種錯誤實在是不可取, 錯覺到底也只是錯覺。
夜晚總會過去，路也終究會走完。
顧及到公孫穠華的聲譽, 在快到地方的時候李尋歡便將人放了下來，換做牽著人往前走。公孫穠華乖乖的被他牽著跟上, 在李尋歡敲門的時候往後退了一步將自己藏在他身後, 做出好奇的小姑娘的模樣來。
這藥田的主人目帶探究的看過來的時候, 也只是拉著李尋歡的手, 眉眼天真的對他笑了笑。
那是哪怕隔著面紗都能溢出來的無限明媚和無限美好。
正是她這個年紀的青春少女應有的模樣。
——不過正常的少女在看到藥田裡的屍體的時候, 想來應當不會和她一樣鎮定就是了。
首先發現了倒在藥田之中被長勢喜人的藥草擋住了身形的男人的是公孫穠華，她沒敢往前走。大夫的職業習慣讓她發現這人只是受了重傷還沒死，自己若是貿然上前很可能被這垂死之人的臨死掙扎傷到……她猶豫了一會兒, 艱難的穿過了一大片的藥草，拉住了李尋歡的衣袖。
「李大哥。」公孫穠華小聲說道，「那邊有人。」
李尋歡問道：「情況如何？」
公孫穠華道：「傷的挺重，要是沒去看大夫的話也撐不了幾天了……李大哥你別急，他現在肯定死不了的啊！」話說了一半李尋歡就往那邊走，公孫穠華急急忙忙的就想要跟上去，卻被阻止了。「花蕊，你留在這裡。」
他說道：「先摘薛陽草——我摘得分量不夠，花蕊你再摘一些如何？」
公孫穠華自然是沒意見的，李尋歡的意思她當然懂，不能保證自己安全的戰五渣乖乖聽話才對。她站在原地，一邊採摘師兄解毒所需的薛陽草，一邊注意著李尋歡那邊的情況。
結果還是沒弄清楚那躺在藥田裡的屍體——唔，這人自我介紹叫做白天羽來著——到底是怎麼就要和他們同行的。
重點還是完全自願的。
「李大哥你是不是答應了他什麼啊？」公孫穠華很懷疑。
李尋歡：「……說能夠救他，這算嗎？」
公孫穠華想了想，道：「當然算！」她說的斬釘截鐵，只是這氣勢沒堅持三秒就沒了，重新變成了那個軟軟的小姑娘。
仗著有保護人在身邊，公孫穠華的膽子也跟著大了起來，僅僅只是看著已經不能滿足她的好奇心了。她手指好奇的戳著白天羽的臉，一邊抱怨這人到底是怎麼了臉都僵的跟死人似得，一邊觀察白天羽的外部情況，試圖找出他變成這樣的理由。
雖然很有好奇心，但公孫穠華還是有理智在的。她清楚的明白現在並不是放任好奇心和研究欲·望的時候，哪怕心裡好奇的厲害，也只是用了「望」，而沒有貿然進行下一步的觀察，乖乖的跟著李尋歡的步子，走出了藥田。
公孫穠華沒覺得這情景有什麼不對，只是在李尋歡扛著白天羽從藥田裡出來的時候，藥田主人嚇得臉都白了。
也是多虧他十分的信任自己的救命恩人，沒把他倆想成什麼惡人覺得人是他們弄成這樣的，反而十分感謝李尋歡能夠幫他把這種危險因素帶走。
小李探花有點不太好意思的收下了藥田主人的感謝。
注意到這點的公孫穠華覺得自己好像得了什麼無可救藥的絕症——名字叫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病症完全能夠對得上號，病情似乎也有點嚴重了，要說最後的結論——總之，從心跳失序這種臨床表現判斷……自己的病，大概是沒救了。
公孫姑娘為此在心中哀歎了一番自己的不幸，居然年紀輕輕的就要英年早逝了，也不知道師尊能不能治……
心裡轉動著這樣的念頭，手上給白天羽施針的動作也沒停。李尋歡雖說要救人，但他一個隻會開個風寒藥方的醫術學徒當然是沒法給他治這種重傷的，最後白天羽理所當然的還是被交到了公孫穠華的手上。
本著救人救到底的想法，李尋歡把人也一起帶上了馬車打算帶著人一起離開這個小鎮。公孫穠華沒意見，只是時間緊急，白天羽的傷勢又實在是不能再拖了，於是就出現了現在這種小李探花在外面駕車，公孫穠華就在車廂裡給白天羽施針——的情況。
白天羽傷的不輕，想要一次性完全治好當然是不可能的。在這種缺藥的情況下，便是公孫穠華自詡醫術不差，也只能暫時用金針穩住他的情況保住這條命，不讓白天羽的傷勢繼續惡化下去而已。
「已經足夠了。」當事人倒是不以為意，掙扎著坐起身來就要對著公孫穠華抱拳感謝，「救命之恩，在下定然銘記心中。雖現今無以為報，但若是姑娘有所言——」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公孫穠華小小的往後退了一點，說真的這麼一個一身針的人坐起來這種畫面還是有點一言難盡的。年輕的姑娘努力的繃著臉，說道：「不必謝我，將你帶回來的是李大哥。」
「可是小李探花當面？」白天羽問道。
公孫穠華心裡提起了一點警惕，雖然說李尋歡的確是很有名啦，但是這好像也不是隨便救下的一個人都能認識他的理由吧？「閣下如何知曉？」
許是公孫穠華語氣裡的情緒太過外漏了一些，白天羽很快便明白了公孫穠華的潛臺詞。他急忙解釋道：「說來巧合，我曾經在數年之前見過姑娘一面，那時候姑娘便是與小李探花結伴同行——貿然如此猜測，是我孟浪了，還請姑娘莫要多想。」
聽起來有點合理，但是實際上誰知道真假——這種解釋的真實性實在是存疑，公孫穠華嗯了一聲沒有再多說什麼，但要說有多信任也是沒有的。她抬手掀了車簾，正在駕車的李尋歡便回過頭來對她微微一笑，又看向白天羽：「這位兄台。」
他說：「你醒了？」
武林名人當面，誰都難免慎重幾分。白天羽沒怎麼拘謹，但想要給敬仰的大俠留下個好印象的心理卻是沒差什麼。他掙扎著想要再抱個拳什麼的，只可惜身上插著的那些維持他性命的金針妨礙了他的這個行為，最後勉強做出來也是不倫不類的。
但這也不妨礙他宛如見到了偶像的小迷弟的激動。
縱然努力的想要保持平靜，但他的表情、還有語氣，都完全洩露了這一點。
「在下白天羽——謝過六如公子救命之恩！」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為什麼是背而不是抱……公主抱要更加的曖昧一點，但是背的話界限就要模糊一點……
不僅可以適用于戀人之間，兄妹父女也很正常，更加方便這兩個繼續模糊下去，笑
加了點白天羽，雖然正文不會提到，但後續發展的確就是邊城浪子……在思考寫完表哥之後要不要直接接上花寒衣呢……
第58章 載酒尋歡
比起白天羽的激動來, 李尋歡的反應就顯得有些「冷淡」了——但這也就是相比之下罷了, 客觀的來說，他還是很平易近人的。
態度好，語言親切，還有偶像光環加成, 等到他們到達最近的一個小鎮上的時候白天羽對李尋歡的好感已經滿值了。公孫穠華毫不懷疑，只要李尋歡一句話, 白天羽肯定二話不說就照辦，赴湯蹈火不過區區小事，想來連猶豫都不會有。
「我這又是何必？」李尋歡被公孫穠華的笑語給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花蕊你說的也沒錯。我的確是有一件事情, 想要擺脫白公子去做。」
公孫穠華略一思索，問道：「可是師兄之事？」
「正是。」李尋歡應道, 「白公子是生面孔，花蕊你來此地又是孤身一人, 並無他人相伴，白公子之前與呢也是從未相識。想來便是血玉會之人再如何神通廣大, 也不會想到他會和你有所關係吧？況且白公子在關外也算是小有所成, 他若是願意相助, 事情會方便很多。」
聽起來的確是很有道理。
但公孫穠華還是有點兒不放心。
薛陽草很重要, 這是給師兄解毒的最重要的一味藥, 沒有了薛陽草師兄的毒在幾年之內就沒法解開還有可能會損害到他的根基。公孫穠華正是懷抱著這樣沉重的危機感和使命感才從藥穀之中偷溜了出來，要她將自家師兄的救命良藥交給一個才認識了一天不到的人——
如果是李尋歡這種有不菲的江湖聲名背書的人還有點可能，白天羽還是算了吧。
公孫穠華實在是不確定他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到底不過萍水相逢。
但李尋歡勸她：「血玉會之人不會善罷甘休的, 他們不會放棄不在藥穀的你，哪怕他們並不知道你出穀是為了什麼。」理所當然，被盯上的公孫穠華難免回遇到各種各樣的事，拖延時間自是難免。假若公孫穠華堅持要自己將薛陽草送回去的話，便是她安安全全的回到了藥穀，想來十天的藥效期限也早就過了。
這道理公孫穠華也明白，但——她皺著眉頭問李尋歡：「若他乃是血玉會之人呢？」
這種可能性，實在是叫人不得不防。
李尋歡道：「血玉會的名聲我也曾經聽說過。」不折手段不要臉就是這個組織最好的形容詞，這個手段陰損的組織就像是一條毒蛇，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竄出來將自己的目標咬上一口，哪怕不能撤下一塊肉來也絕不叫對手好過。
「他們最初在塞外發展，在五十年前才遷到了江南一帶，將重心轉移到了那邊。這自然使得他們在塞外的掌控力度開始削弱，也有其他的勢力開始試圖取代血玉會的地位。」李尋歡慢慢說道，「幾年前我曾經路過血玉會的勢力範圍，救了一個人。」
這話題轉換的實在是太過於突然，公孫穠華聯繫前後，思索片刻之後才問道：「白天羽？」
「正是他。」李尋歡輕輕點頭，「他是用刀的好手，雖不知師承何處，但憑那一手精妙的刀法，已入江湖一流之列。白兄弟為人仗義大氣，有許多人願意追隨他。也正是如此，方才招致了血玉會的忌憚，對他下了殺手。」
公孫穠華：「怪不得之前他對你這麼熱情……」原來是救命之恩啊，這就很能理解了。「這麼說起來，李大哥你對於白公子還是有些瞭解的了？」
李尋歡道：「他絕不會是血玉會之人。」他說：「白兄弟素有俠名，雖說有些不羈，但極重承諾——」
「那就他吧。」公孫穠華道，「既然李大哥你都替他做保證……我也願意信他一次。況且，我們也沒有多少的時間了。」
薛陽草的保質期只有十天，超過時間藥效就會迅速流逝，到時候和尋常的雜草也就沒什麼區別了。現在他們已經花去了一天——若非為了補充乾糧之類不可缺少的物資的話，公孫穠華是絕對不會停下來進入鎮上的。
浪費時間不說，鬼知道這裡到底有沒有血玉會的眼線啊！
公孫姑娘堅持認為大路上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李尋歡都不太好跟她說有可能血玉會的人已經知道了他們正在同行，而好巧不巧，為了能夠在趕路的時候更加的舒適一點，不需要隔個十天半個月就換馬車，李尋歡的馬車是經過特殊改造的。
非常好認的那種。
不過這也不需要他說，公孫穠華已經有了這種猜想——也問了出來。
李尋歡應了是，忍不住加了點補救：「好歹……改過之後跑得快了很多。坐馬車的話，總要比花蕊你之前來的時候快些。」
為了避人耳目而換上了新買的紫色裙子的少女臉色瞬間就僵硬起來了——好在有面紗作為遮擋其他人也看不到。事實上，這點公孫穠華還真的反駁不了。
公孫穠華之前從藥穀趕到邊關花了半個月，這還是建立在她不計成本拼命趕路的基礎上的。但回去的時候要好一點，李尋歡的馬車當然沒有馬匹跑得快，但勝在能夠晝夜不停的趕路，小李探花認真的估計了，一切順利的話，只要八天就夠了。
差距擺在這裡，怎麼說都只是枉然。
不過公孫穠華也沒有想要在這種問題上多做掙扎就是了。她說道：「總之——能趕得上就好。說起來，白公子能來得及嗎？」關於這點，公孫穠華還是十分憂慮。
李尋歡道：「自然可以。白兄弟不缺良馬，又是獨自上路，更無它事煩惱，想來應會比我們更快一些。」馬車跑得自然是沒有馬快的，況且他還要照顧到嬌弱的公孫穠華——雖說公孫穠華一定能夠咬著牙堅持下來，但李尋歡覺得，在時間尚夠的情況下，這種損害友人健康的做法還是先放在一邊比較好。
況且——
「我……我們是誘餌吧。」公孫穠華說出了李尋歡的用意，她帶了點歎息、又有點憂慮的說道：「血玉會的目標是我，白公子與我並無干係，也並未進入鎮上，血玉會之人自然不會將目標移到他的身上。」
這種忽視能夠讓白天羽一路暢通無阻的去往藥谷，將薛陽草送到藥谷主人的手中去，而與之相對的，便是她所需要面對的麻煩。若是不慎被發現了蹤跡，那麼她所需要處理的，便是來自血玉會的源源不斷的追殺糾纏。
公孫穠華有自信自己不會死，因為血玉會有求于她，自然不會殺她，但是李尋歡——
「李大哥，你不該和我一路的。」在送走白天羽、同李尋歡一起再次上路之後，公孫穠華終於忍耐不下心中的不安與沉重的愧疚感，這般說道。
「做誘餌的話，我一個人就夠了，李大哥你實在沒必要和我一道，陪我一同冒險的。」這實在是一件危險的事情，公孫穠華並不想要將最為親近的友人拉進這危險之中。雖說之前已經被拒絕過了一次，但公孫穠華並不放棄。她依舊試圖說服李尋歡，勸他放棄這想法。
對此，小李探花只是微微一笑：「我不放心你，花蕊。」
他輕聲說道。
公孫穠華睜大了眼，忍不住抬高了嗓音：「李大哥！」
作者有話要說：
依舊在拖戲……我在寫什麼啊……
沒章寫完都會有的絕望感。
=====
花蕊很相信表哥的。
以及，她手上的薛陽草現在是分成了兩份，一份在白天羽那裡一份在李尋歡那裡——為什麼要放表哥那……很好猜的是不是？
第59章 載酒尋歡
「你太容易被騙了, 花蕊。」李尋歡語聲輕緩依舊, 並不為公孫穠華所影響。「你是我的摯友，既然知道你有危難，我又豈能袖手旁觀，甚至坐視不管？」
公孫穠華咬了咬牙, 心中掙扎不斷，最後還是將那話說了出來：「李大哥, 你可曾考慮過我的心情？我一點兒……也不想將你扯進來，你又何必這般固執？若是害得你有什麼閃失，你叫我該如何是好？」若是更加悲觀一點, 去設想最壞的情況——
她要如何面對害死了最好的朋友這個事實呢？
像是沒想到公孫穠華會這般說, 李尋歡怔了一下：「花蕊，我們的心情和想法都是一樣的。」他緩了緩才說道, 「你在擔心我，我也一樣很擔心你。」
公孫穠華一時竟然無法說出些什麼來。
公孫姑娘是個體貼的好姑娘, 自然也能夠理解李尋歡的心意和想法——正是因為如此，她什麼都沒法說。喉嚨口像是被什麼堵住了, 哪怕是像之前那種傷人的話, 也是無法再吐露半字了。
掙扎半響, 最後吐出來的, 也只不過是一個「好」字。
李尋歡笑著摸了摸公孫穠華的長髮, 用一種非常慶倖的語調說道：「花蕊你能夠答應下來，真是太好了。」
「聽李大哥你這口氣，若是我不答應, 難道你還會做些其他的什麼不成？」公孫穠華道。她原本不過只是抱著玩笑的想法問了一句，卻突然發現李尋歡臉上帶了點尷尬的表情……警覺器一下子就炸了起來。「你該不會真的想要這麼幹吧李大哥！」
李尋歡沒做什麼正面的回答，而是用一種算得上是輕柔的力道將公孫穠華往車廂裡面推了推，口中道：「去休息吧，花蕊，我要專心的駕車了。」
公孫穠華其實很想說點什麼的，但是對上李尋歡包容的目光……她輕而易舉的敗退在了友人的包容之下，乖乖的往後縮，任由李尋歡放下了簾子——只不過沒有乖乖聽話的休息，而是開始翻箱倒櫃的翻找自己帶出來的那些藥物，試圖將其分門別類的擺好，以防不時之需。
整理到一半的時公孫穠華突然反應過來這些為了李尋歡的病而帶出來的藥好像壓根沒用過。
沒喝酒的這段時間，李尋歡似乎也沒有怎麼犯過病。
偶爾的幾次，也完全用不上她早早準備好帶出來的這些好藥，那些小鎮上的藥店儲備完全能夠滿足需求，再加一次施針也就能夠壓下去了——公孫穠華將這段時間的發現在心裡過了一遍，最後得出結論：回到藥穀之後，她大概得問問師尊手上有什麼藥酒的方子了。
對於李尋歡的傷勢來說，過量的酒是催化劑。只要不喝太多酒，他身上的那些傷尚且能夠互相牽制。若是適量的控制飲酒，甚至能夠起到維持平衡的作用——只要不破壞這個平衡，除了動真氣的時候需要注意一些，平時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知道是知道了，但讓一個酒鬼戒酒實在是太過困難。公孫穠華嘗試多年，在這方面已經有點灰心喪氣了。她現在哪怕知道了病根也沒力氣讓這個固執的病人戒酒了，想的只是如何才能叫他少喝一點。再退一步，便是喝點養身的酒。
這要求也是很低了。
換班的時候李尋歡對此發表了自己的意見：「花蕊釀的酒，我自然是期待萬分。」
「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啊，李大哥。」公孫穠華一點都不客氣的給他潑冷水，「我可從來沒有學過釀酒……」
雖說藥酒在醫術一道上也不算是罕見，但公孫穠華是真的沒鑽研過，畢竟之前的數年裡她都在琢磨著怎麼讓好朋友戒酒，自然不會去學釀酒。這種口是心非的事情，公孫穠華自認為和自己是搭不上關係的。「師尊手上應當有方子，想來應當不簡單。我也只是嘗試而已，成敗與否，還未可知。」
「這本無關係。」李尋歡面上含笑，略帶碧色的眼睛裡藏著水一樣的溫柔，「花蕊你的心意……」
他說：「我已經收到了。」
公孫穠華莫名其妙的就紅了臉。
初時她並未反應過來，還是在架著馬車跑了一段路之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竟然紅了臉頰。
沒有拉著韁繩的那只手遲疑著覆上了自己的臉頰，帶著點汗水的掌心被迎面而來的風吹的滲出幾分涼意，於是便更加明顯的感受到了臉頰上的熱度。
太陽真大啊……用這樣的理由來對自己解釋著，但似乎也並無法騙過自己。在感受到臉頰上的異常熱度的時候，公孫穠華思緒放空了一瞬。找不到任何的解釋，也無法對自己給出任何的理由——她忍不住去想：這到底、算是怎麼回事呢？
我這是怎麼了呢？
好些問題縈繞心中，公孫穠華滿是不解，思索許久也是未有答案。夜色降臨的時候同行的友人半是強勢的接過了駕車的工作，他也看出了公孫穠華的坤困擾，笑著說不如問問我如何，也許我能夠解答呢？
公孫穠華有些心動，卻還是在心裡回絕了這份好意。
本能的……她並不想要那這些問題去問李尋歡，向他尋求答案。
這該是自己思考的問題，像是有誰在這樣悄悄對她說。
公孫穠華毫無抵抗的相信了。
她遲疑著想要問些問題，來叫仍在等待著的友人放些心——卻見李尋歡突然試圖拉下馬車的簾子。
馬車也停了下來，雖然駕車的人正緊繃著臉。
越過他的肩膀，還有正在下墜的車簾，公孫穠華看到了李尋歡拉著韁繩的手，正在不安的用馬蹄刨著地面的馬兒。再外邊一點兒的地方圍著的一大圈明亮的火把，還有挨挨擠擠的人群。
像是為這夜晚的深寒所壓迫，每個人的面容都是僵硬的，暖色的火光照在他們的臉上，也只不過添上幾分冷酷。穿著黑衣的幫眾坐在馬匹上，像是被傾倒的夜色，如潮水般流瀉過來——又被邊界所阻攔，沉默又安靜的停在了那裡。
但這並未叫他們的氣勢緩和。
多餘的距離不過只是為了積蓄接下來的一擊，這點兒空隙裡像是填滿了這些幫眾所攜帶的冷寒之氣——然後又在當先打頭的那人身上聚集了。
公孫穠華一眼就看出來，那正是帶人一路追殺自己的人。
——話說，他叫什麼來著？
不知對手名姓並不能叫李尋歡覺得困擾，他探出了半個身子，一手保持著掀車簾的動作，另一手則是掩在了身後，按住了公孫穠華的手背。
這是一個暗示。
作者有話要說：
寫了這麼多……我終於把反派放出來了……
接下來你們就知道為什麼美人把偷跑出來的花蕊帶回去了
我已經載入好了花蕊的身世，血海深仇即將上線
第60章 載酒尋歡
不要亂動, 他用肢體語言這樣和公孫穠華說。
就算不回頭, 李尋歡也能猜到身後的友人想要做些什麼。
公孫穠華實在不是個勇敢的人，但在一些時候，她又會比誰都有勇氣。正如同現在，她原先是想要先一步扯乾淨關係以免連累李尋歡的——雖說之前妥協了, 但在這種時候，那點兒莫名其妙的英雄主義又會從她的心裡湧現出來, 叫她忘記那些恐懼，連帶著那些懦弱猶豫也跟著被丟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去。
但李尋歡壓在她手背上的力道實在是太重——身體嬌弱的公孫姑娘根本沒辦法從實體層面上拒絕來自于友人的好意。
被按著手背的公孫穠華歎了口氣。
就這情況，若是李尋歡不許, 她根本什麼都沒法做。
不願意在敵人面前內訌——雖說車簾子已經被放下來了, 但大點的動作也是能被看到的，公孫穠華猶豫了一會兒, 最後還是選擇先聽李尋歡的，做出和諧相處的樣子來。至於那些小矛盾, 可以等到安全之後再好好討論。
這麼的打定了主意，公孫穠華生生將挺直的脊背又靠了回去, 將之前想要先一步跳下馬車的想法給丟到了一邊。雖說骨骼渾身僵硬渾身都寫滿了不情願, 靠著車廂內壁的時候還不忘忍耐的咬著嘴唇, 但卻是當真乖乖的不動了。
這一連串的舉動說起來似乎很久, 但實際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而已。公孫穠華把定心思的時候李尋歡方才開了口, 模樣俊朗的翩翩公子形容瀟灑，朗笑道：
「更深露重，合該是好眠之時。如此甜夜, 朋友突然攔路，是為何事？」
李尋歡問的坦然，當先帶頭的那人答得更是理直氣壯。
「血玉會辦事，閣下還是莫要插手的好。」他冷冷的說道，語氣裡像是夾著冰渣子還有刀鋒似的，僅僅只是聽著就像是能夠割傷人的皮膚。「我們的目的只是閣下身後的那位姑娘，與閣下無關。」
「這是在下的友人。」李尋歡笑的溫溫和和，全然不將對方的威脅放在心上。
那人碰了個軟釘子，倒也不惱，依舊是那種冷的要凍死人的表情——只是說出來的話卻和他的表情全然不符。「她也是我的未婚妻。」他說道，「男女有別，還望閣下注意一些。」
李尋歡自詡自己行的端坐的正，這種有意中傷毫不放在眼中。
——反而更加確認了來者不善。
李尋歡從容的說道：「這話，在下原句奉還。」
謝柏宇冷聲道：「閣下雖說是穠華的友人，但也畢竟是外人，難道不懂適可而止的道理嗎？帶走他人的未婚妻子，這可是正人君子該做的事？」
李尋歡皺了皺眉，他當然不覺得對方說的是真話，真要有這回事公孫穠華不可能不說——事實上這時候公孫穠華已經忍不住了——但謝柏宇的這話卻是對公孫穠華名譽的極大損害！
他也是愛過的人，也曾經將一個女孩子放在心尖上呵護著全心全意的愛著，自然能夠明白喜歡一個人的心情。也正是因此，李尋歡肯定的做出了判斷：若是當真的珍視一個女孩子，又豈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等言辭？此行此舉，又與污蔑詆毀何異？
顧及到公孫穠華的心情，雖說隔著車簾子，他依舊拍了拍車廂中少女的手背，盡力將自己的安慰和支持傳遞過去。
當事人倒是完全沒有想到這一點，她現在心中滿是對於仇人大放厥詞視自己長輩于無物的怒火，對於那些關係到自己的東西倒是沒有那麼的敏銳。淺紫衣裙的少女單手撐著鋪在馬車上的毯子掀起簾子就探出了身，也不管自己現在左袖挽起的樣子有多教人誤會，只恨聲道：「做你的白日夢去吧！」
「謝柏宇——！」
之前死活想不起來的名字這時候突然就冒了出來，公孫穠華火氣上頭，張口就是呵斥：「少在那裡自說自話了，這種一廂情願的妄想，也虧你能夠這麼認真，說的像是真的那樣！」
被喚作謝柏宇的黑衣人歪了歪頭，面無表情的臉上沒有半點的情緒波動：「穠華，莫鬧。」
像是在勸解著不聽話的小孩子一樣，很微妙的就有一種無奈的包容感。他說道：「這是爹早就和你娘說好的事，你一出生就是我的未婚妻，是註定要嫁給我的。」
公孫穠華冷笑了一聲，「我娘死了好多年了，你扯她出來做什麼？」公孫穠華對自己的親生父母沒什麼印象，她的記憶從十歲開始，在那之前的，早在那場大病之中被毀了個乾淨。將她從躺在情花海中的屍體裡救出來、撫養她長大的是師尊，能夠決定她婚事的也只有師尊——
師尊說了沒這回事就是沒有！
況且，「說出這種荒謬之言來，你莫不是怕了？」
之前追殺她的時候怎麼不提這回事？公孫穠華確定，這絕對是現場隨口編造的藉口沒錯了！
謝柏宇不為所動，堅持道：「這是真的。」
公孫穠華才不承認呢。
公孫姑娘一點都不想探究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總之對她來說一定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也只能是假的！
她絕不可能和一個卑鄙的偷襲了師兄，意圖置他於死地，還想要對師尊下手的惡人扯上關係！
「我公孫穠華就是死在外邊，從懸崖上跳下去，也決不會嫁給你的——謝柏宇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她狠狠地落下了這句話，連揪著車簾的手指也因為過度的氣氛而帶上了青白的顏色，斬釘截鐵的拒絕態度顯露無遺。
李尋歡包住她的手指，偏頭看過來的時候，漂亮的眼睛裡含著水一樣的溫柔暖色。
「你是這樣覺得的嗎？」謝柏宇並不介意自己口中的『未婚妻』和她友人的小動作，那張俊美的臉像是天生缺乏表達情緒的神經一樣的繃著，連著問話也是平淡的。
公孫穠華說的斬釘截鐵：「此言若是有虛，便叫我不得好死！」
謝柏宇又看向李尋歡：「閣下也不願意離開嗎？」
一身書生意氣的青年公子回以微笑：「友人有難，在下如何能夠袖手旁觀……先走一步？」
「既然閣下不願，那便休怪我等不客氣了……穠華你也是。」謝柏宇一揮手，之前那些退後他半步的黑衣人便都上前了幾步。動作非常統一，無端的便給人一種無聲的壓迫感。「小心些，不要亂動……」謝柏宇說道：「我並不想要傷了你。」
這話語或許算得上是溫柔，只可惜公孫穠華一點兒都不想買帳。她的表情十分冷酷，嘴角扯出來的弧度也是溢滿了不快與冷漠：「少在那裡假惺惺的！」雖說敵我力量差距懸殊，但公孫穠華依舊沒打算給謝柏宇好臉色看。
「有本事的話——那就來試試吧！」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上一輩的恩怨情仇……hhhh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0
第61章 載酒尋歡
這場對峙的結局顯而易見——若是只有李尋歡一人, 輕功獨步天下的小李探花想要輕鬆脫身自然不是問題, 但他偏偏還帶著一個戰五渣。
獨身一人自是瀟灑自如舉重若輕，但若是想要在亂局之中保護另一人，束手束腳自是難免。李尋歡雖說身手極佳，也是難免數次生險。公孫穠華看的提心吊膽, 只恨自己這幅身子實在是太不中用，沒法練武, 這時候也只能儘量不添亂。
要說幫忙，實在太過為難人……？
公孫穠華被李尋歡拉著手腕，數次的左右躲避已經快要耗盡了她的力氣, 連著呼吸也跟著變得沉重起來。少女纖細的手指合攏, 用力的攥著掌心裡的事物。
額前的鬢髮已經被汗水打濕，耳邊金鐵交擊之聲不絕於耳, 她努力的配合著躲閃，不給正在奮戰的李尋歡拖後腿, 心中默默地數著數。從一到二十，從二十一到八十九, 緊跟著的便是九十、九十一、九十二……九十八、九十九。
公孫穠華大喘了口氣, 趁著這個微小的空隙, 她用力的將掌心中緊攥著的事物向天拋去——見到眼前有黑影聲控, 唯恐是什麼暗器, 邊上的幾人下意識的就舉刀砍了過去。
謝柏宇在第一時間便喊出聲阻止：「住手——！！！」
他喊得十分及時，只可惜仍是晚了一步。聽到的人縱然有心停下，但揮下的手卻無法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裡就反應過來, 依舊直直的朝著那被拋起的事物砍去。
小小的布袋毫無疑問的被銳利的刀劍砍成了漫天的碎布，裡面裝著的藥粉也跟著四處散落。天公作美，這時恰好有風吹來，將那些藥粉給吹的更遠了一些。
幾乎是在同時——都不需要被呼吸進去，血玉會所屬的這些人馬身上就開始出現了各種症狀。
這些中藥之人普遍表現為反應遲緩，原本一個呼吸就能做到的事情現在要用五個呼吸才能做到，還有人狀若瘋癲的敵我不分、自相殘殺。絕大多數人都被藥物影響，只有寥寥幾個反應快的、本身武功又不低的人才倖免於難。
第一時間就開始屏息的謝柏宇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其他人正忙著調整陷入混亂之中的手下，判斷出現在的局勢之後，他當機立斷的就從馬上跳了下來，聚氣於掌，直沖公孫穠華而來。
他看的清楚，之前那藥囊正是被公孫穠華丟出來的，而她正是藥王高徒，精通醫理本是理所當然之事。因為之前一路上被追殺的時候公孫穠華都沒顯露過這方面的本領，使得謝柏宇下意識的忽略了這一點，但在這時候也十分迅速的想了起來。
既是下藥的罪魁禍首，手中定然也有解藥！
本著這樣的想法，謝柏宇起手便是成名掌法中威力最大的一式，意圖一招擊敗那灰衣公子，將下藥的公孫穠華拿下。
謝柏宇的意圖十分明顯，李尋歡一劍震飛了不知為何突然身體僵硬反應遲緩的對手，擺脫了幾人的糾纏之後及時揚劍將公孫穠華護在了身後，匆匆交代了一句「離得遠些，會傷到你——千萬小心」之後便放開了公孫穠華的手腕，凜然對上了謝柏宇的一雙肉掌。
精鐵打造的長劍與血肉手掌互相碰撞，結果本該是理所當然的——但事實卻是叫人訝然。兩相角力之下，那雙血肉手掌毫髮無傷，反倒是那把寒光凜凜的長劍開始彎曲起叫人心驚的弧度，仿佛下一刻便要折斷。
公孫穠華心知這乃是因為謝柏宇蓄足了力而李尋歡只是倉促之下揚劍而上的緣故，她用喂了毒的銀針戳死了圍上來的第三個還沒被藥完全侵蝕還保留著意識沒有倒下去的血玉會成員，之後又提著心回頭看正在進行內力對抗的兩人。
看起來還是勢均力敵的情況，好似只要誰再往某一端加上一點點的力就能夠破壞這個脆弱的平衡，但誰也不敢上前。
因為內力的大量放出，這兩人的周邊已經形成了某種肉眼不可見的氣場，不僅扭曲著他們周邊的一些，對於任何的外來物也絕不歡迎。實力不足之人貿然靠近就只有被這些四溢的內氣重傷彈飛一個結果，想要丟暗器也是如此。
是而，在沒有能夠將這兩人分開的實力更高之人的時候，為了性命——不管是自己的、還是正在對抗內力的李尋歡和謝柏宇的——所有人都很自覺的繞開了這兩人所在的所在，轉而開始合力圍攻顯然難度要更加低一些、或者應該說是許多的公孫穠華。
只是顯然他們忽視了之前的慘痛經歷。
越是靠近公孫穠華，她身上隱約的藥香便越是濃郁——這香氣與之前被散發出來的藥物合成了新的反應，叫他們的頭腦開始昏眩，身體也開始不聽使喚的遲鈍起來。
有人為之失色，也有人試圖堅持前進，拿下公孫穠華以求解藥。這些人的反應各不相同，自有特色——然結果卻沒有第二種。
失敗、失敗、全都是失敗。
不是拜倒在了藥物之下，直挺挺的倒下去失去了意識，就是在努力和藥性做抗爭的時候被公孫穠華一銀針喂了新藥，四種藥物互相衝突，叫他們在短短的幾息之內就失去了性命。
公孫穠華不曾手下留情，她是第一次做這等事，手卻很穩……這或許也是理所當然之事。醫者見多了生死，對於此事也就開始變得冷漠，連著性命也開始漠視。
生命是寶貴的，但也要看是誰的性命啊。公孫穠華收了銀針，肩頭一重的時候垂下眼簾去看那人飄飛的衣擺。「更深夜寒，花蕊你身體弱，該多穿幾件。」溫和的語聲在她耳邊響起，連著一起飄過來的還有梅花的冷淡香氣。
公孫穠華順從了拉緊了肩頭的披風，問道：「不問我做了什麼嗎，李大哥？」
「我並非迂腐之輩。」李尋歡有些失笑，他固然熟讀典籍，但畢竟也是江湖人，刀口舔血的事情看得不少，也不是沒有自己殺過人。比起關心地上那些血玉會的人怎麼了，他害死比較關心公孫穠華現在的心情。
到底是第一次……他想著，口中說道：「不過禮尚往來罷了，花蕊倒是一如既往的心軟。」用的只是叫人昏迷的藥，雖說藥性猛烈了一些，但勝在好用……不取人性命。
「我只帶了這種藥。」公孫穠華說道，「謝柏宇……他如何了？」
李尋歡道：「昏過去了。」
那的確是個難纏的對手，掌法精妙身法輕盈，對敵的時候冷靜理智、絕不會被無謂的招式欺騙眼睛，攻勢也往往能夠一針見血，直指對手破綻。被近身纏住不能用飛刀的時候，他也得與之纏鬥上一段時間才能取勝。能夠這麼快的脫身，還是多虧了公孫穠華的藥。
公孫穠華用的藥屬於不可抵抗的那種，就算是屏住呼吸、內力精深之人也有內呼吸之說也沒法避開，哪怕是散落在皮膚上也會通過毛孔滲入其中發揮藥效。謝柏宇以為自己避開了，實際上早在一開始便同樣中了藥。
只是他內力深厚，又和身帶解藥的李尋歡拼鬥，藥效要發揮的格外慢上一些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問為什麼沒飛刀……這麼多人呢，飛刀當然沒有長劍方便。
而且……猶記當年電視劇，表哥耍劍耍的超溜得
關於武戲……我真的盡力了……武戲廢傷不起啊……武俠副本的武戲帶仙俠風我也不是故意的……大概是最近霹靂看多了吧
等我去補補各種武俠小說把文風扳回來
第62章 載酒尋歡
其他人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為了追求藥性, 公孫穠華用的乃是複合的法子。早在她怒及而掀開車簾的時候第一味藥就已經布下了, 正是車廂中傳出的酒香。被她拋出去的藥囊裡裝著的是第二味的藥，公孫穠華刻意等到第一味藥完全揮發之後才丟出了藥囊，這使得藥效能夠在第一時間發揮出來。
這是最開始血玉會之人中的藥，後來圍攻公孫穠華的那些人中的又是另一種。銀針上抹著的毒是第三味, 公孫穠華身上的藥香是第四味。
雖說和李尋歡一樣身帶解藥，但公孫穠華常年與藥草相伴, 體質和常人並不相同，給自己調製的解藥也和李尋歡不同。李尋歡帶著的解藥能夠叫謝柏宇多撐些時候，但公孫穠華身上的藥香對於常人來說無害, 只是對於已經中了前兩味藥的人來說無疑是最猛烈的催化劑！
不靠近還能多撐些時候, 靠近了反而會叫藥性發作的更快些。
誠然，下藥並非是什麼光明正大的做法——雖說對於公孫穠華自己來說很正常, 但考慮到有李尋歡這個一個大俠在，公孫姑娘一開始的時候其實是不想這麼做的。但無奈人數對比實在是太過懸殊, 況且自己還是個戰五渣，權衡之下, 似乎這也是最簡單的脫身之法了。
公孫穠華很有自知之明, 明白要是真打起來自己就是李尋歡明擺著的弱點和最好針對的累贅。為了能夠順利的脫身, 公孫穠華早早便在心中擬定了計畫, 又通過小動作, 光明正大的在謝柏宇的面前告知了李尋歡。
他倆同行時日不少，相交歲月更是久遠，這點外人看來並無甚意義的小動作所藏意思李尋歡自然是心知肚明, 配合的也甚是默契。
公孫穠華理了理頰邊碎發，又問道：「傷的嚴重嗎，謝柏宇？」
擁著她的人笑聲裡帶了點縱容的意思，他將公孫穠華抱起來放回到馬車上，扶著人坐下去的時候也沒放手，免去了公孫穠華摔倒的風險。他說道：「氣血反沖……臟腑應當受了些損傷。但也不是什麼重傷，修養幾個月，也就能夠恢復過來了。」
「走吧……」公孫穠華疲憊的閉上眼睛。用藥是個簡單的活，但被拉著躲閃那些刀光劍影卻是叫慣來不愛動彈的公孫穠華吃盡了苦頭。雖說有謝柏宇的「不許傷我妻性命」這命令頂在前頭，但被拉著前後晃蕩這麼許多回，也實在是讓公孫穠華吃不消。
在危機之時手足酸軟四肢無力這種事情咬著牙努力忍忍也就過去了，但在安穩下來之後，這種小毛病也跟著開始變得無法忍受起來。若非李尋歡及時伸出援手，在敵人全數倒下的同時，她就要跟著摔在地上。
她到底不是李尋歡謝柏宇這種人，武功好的人體力都不會差到哪裡去。但作為一個專研醫術的戰五渣，平時公孫穠華也就是看看書打理打理藥草什麼的，體力頂多也就比那些閨閣小姐好上一點點。這麼一通折騰下來，早累得不行了。
只恨不得立刻躺下，好好喘上那麼一會兒再說。
想是這麼想的，但顧及到李尋歡還在，公孫穠華好歹還是堅持了一下。
「不用管謝柏宇了，既然死不了的話……」
殺了血玉會的少主，帶來的必是不死不休的仇恨。哪怕據公孫穠華所知謝柏宇他爹其實對這個兒子並沒有多少的父子親情，但為了面子，也會將追殺持續到底。
公孫穠華不懼這個，左右血玉會本就盯上了她，彼此之間的仇恨也不可化消，仇恨的多少根本無關緊要。但在這種時候，被一群變成狂犬的傢伙死咬著也不是件鬆快的事。相反，若是將一個重傷的謝柏宇丟在這兒，反而能夠拖住血玉會的人馬一些時候，為他們爭取一些時間。
李尋歡也是和公孫穠華一個看法，在這一點上他們相當迅速的達成了一致。「花蕊你先休息。」他輕聲說道，「我先帶你離開這裡。」
公孫穠華低低的應了一聲，在車簾被放下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癱了下去。
連指尖都在無法控制的顫抖著。
公孫穠華積攢了好些時候才鼓足了力氣，才摸出了銀針。也不管到底摸出了哪一根，握住了就想要往自己身上紮下去，好儘快止住如今的無力感。只是手腕實在是抖得厲害，幾次想要下針，到底都沒能夠找對地方，最後也只是不了了之。
只能乾等著。
她輕輕的歎息，心中又是憂慮又是沉重，百般思緒纏在一處兒，連自己也分不出到底在想些什麼擔心些什麼了。車廂底部鋪著毯子，但躺著實在是不怎麼舒服，公孫穠華睜著眼睛，思緒沉沉浮浮上下不停，最後飄飛到了邊上矮幾上躺著的那根簪子上面。
多虧李大哥早一步將它拔下來了，不然現在肯定硌的厲害。
雖是珍愛之物，但在不合適的時候也只能徒添煩惱——當然，用在了正確的地方，也十分順手。
在被血玉會人馬第二次追上的時候，主動放棄抵抗被抓走的公孫穠華這樣想。
只是可惜，公孫姑娘武功不濟，在被摸走了身上所有藥粉的情況下，縱使天賜良機，也沒法拿根簪子達成一擊必殺這種成就。習武能提升的方面實在是太多了，公孫穠華並沒有得手的把握。
良機不等人，錯失不可追。這種不可抗力沒必要去糾結，需要著眼的還是當下。自從到了南方之後公孫穠華就被蒙了眼睛，一路上又被困在馬車上，連自己到了什麼地方都不知道，再次能看到的時候便已經身在一方小院之中。
一應事物都準備的十分齊全，從胭脂簪環到筆墨紙硯，連服侍的婢女都素質過人——公孫穠華覺得抓自己來這裡的人肯定不知道什麼叫做因人而異。
也肯定不知道她在藥穀過的都是社麼日子。
不知道藥穀的藥徒都是只負責種藥的嗎？自力更生慣了，突然被當大小姐一樣的養起來，公孫穠華只覺得渾身不適。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種話並不適合公孫穠華現在的情況，吃准了對方有求于自己，最壞的情況也是有所圖，總之自己對於血玉會——或是其中某人來說仍有價值，她將這小院中叫自己不快的那些點都一一的批了個遍，一點都不帶客氣的。
許是有人吩咐過，很快便有人將公孫穠華提過的那些事都一一的改過了，叫公孫穠華住的舒服了不少。她也沒有乘勝追擊，而是安靜的適可而止了。
公孫穠華覺得自己並不是什麼聰明人，但眼下這種情況，她還是知道應該怎麼應對的。一味的大吵大鬧並不會有森麼效果，頂多也只是叫人看了藥谷弟子的笑話。既然如此，倒不如按兵不動，等待機會的同時，也靜等他們主動說出所圖。
——真的不是因為被帶著日夜兼程趕路弄得頭昏眼花精神不濟頭痛欲裂。
真的，不是！
公孫姑娘在努力的自欺欺人自我安慰告訴自己你真的沒有這麼廢，但總有人喜歡拆別人的台。
「公孫姑娘的精神倒是不錯，看起來已經恢復的查不多了嗎？」完全不知道什麼叫做看人臉色的謝柏宇在公孫穠華冷冰冰的、充滿了惡意的視線中，說出了這樣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飛快的轉折，第一次走人之後和第二次追上來之前的劇情被我吃了。
反正是短片嘛哈哈哈哈
乾笑
好吧我承認我就是想要儘快的寫完這篇，我已經對我不管寫什麼故事都是腦內構思大長篇的設定真寫出來開頭大長篇中間就崩盤這種情況絕望了
到底還是筆力不夠
第63章 載酒尋歡
謝柏宇他莫不是個瞎子吧！
在應付走這位血玉會少主之後, 公孫穠華的心中, 抑制不住的冒出了這樣的想法來。
公孫姑娘自認為自己的不快還是表現的很明顯的，然而謝柏宇就像個瞎子一樣，一點都不會讀空氣。不管是什麼事，總是要等到人說出來才能夠反應過來——這點勉強能叫公孫穠華感到些許些許的欣慰, 至少說了就知道改——在某些事情上面。
比如說上次喊她名字，被反對了之後, 這次就知道換成「公孫姑娘」了。
這種小發現先放在一邊暫且不提，公孫穠華整理了一下和謝柏宇這一場交談之後得到的收穫——雖說她實在是很懷疑這到底是自己談話技術高超還是謝柏宇太白又或者是謝柏宇故意透露，但難得有個消息管道, 要因為心中的懷疑而放過, 未免也太過可惜了。
頂多不要全信，公孫穠華這麼和自己說。
但縱使如此, 在謝柏宇天天打卡一樣的準時報導閒聊談話之中，公孫穠華依舊知道了許多消息——自然, 都是和她所知曉的那些對照過的，不說八成真也有六成真的——不過不知真假的更多就是了。她數著時間在估計自家師兄的傷勢到底怎麼樣了, 只是看著謝柏宇, 卻又忍不住去想這人到底是怎麼個想法。
他爹叫他幹什麼就幹什麼, 誰家孩子這麼聽話？
連半點自己的想法都沒有, 這人難道是人偶嗎？
公孫穠華並不在意謝柏宇到底是怎麼被他爹養成這樣的, 說到底他也是暗地裡傷了她師兄和她師尊有大仇的血玉會少主，公孫姑娘再怎麼友善也不可能對敵人發善心。不惡趣味發作給人灌些奇奇怪怪的歪理把人引上歪路就已經是最大的善心了。
她只是煩惱，謝柏宇這麼的聽話, 對他爹的命令貫徹的這麼徹底，簡直給她出逃的困難又翻了不止一倍。
雖說本來這就不怎麼可能……就是了。
有點愁。
公孫穠華想歎氣。
但謝柏宇已經很有規律的來打卡了——只是今天他卻並非是來和公孫穠華閒聊的。「公孫姑娘。」他說道，「請和我走一趟。」
公孫穠華對這個發展並不意外，雖說最開始的時候覺得血玉會把她擄來是為了威脅師尊，但看她在這兒好些天了也還沒有什麼動靜，公孫穠華也知道這個猜想基本告吹——就是沒吹，在血玉會這般舉動裡占得比率也肯定很小。
更大的可能，主事之人想要索取的東西，乃是她本身——或是所擁有的東西。
心中轉過許多想法，公孫穠華面上不顯，也未曾顯出什麼反抗的意思來。她很順從的從書海之中離開，雖然站起來的動作有點慢吞吞的，問道：「謝公子可否告知——所為何事？」
「是父親要見你。」連個猶豫都沒有的，謝柏宇說道。
顯然叫他來喊人的血玉會主人並沒有叮囑兒子不要提起自己，公孫穠華垂眸想著。時隔多日才來的見面讓她有點沒法摸准對方的想法，簡而言之——
沒把握。
有點小緊張。
血玉會主人長了張和謝柏宇想了九成九的臉，和他兒子看起來簡直不像是父子，而像是同胞所出的雙生子——根據公孫穠華的經驗來說，一般的正常父子長得這麼相似的可能性真的很小。再聯想一下謝柏宇身上的那些缺陷……謝柏宇真的是正常出生長大的嗎？
那張臉，刻意而為的水分實在是太大了。
這位血玉會主人對著公孫穠華露出來的表情算的上是慈祥，只是眼裡卻藏著掩不住的貪婪——可能他也沒想要掩飾就是了。
他許是瞭解過公孫穠華的經歷，生活在藥穀之中不知世事醉心醫術，也當真覺得她好騙的很。連編出來的故事、給自己安上的身份也是破綻百出的。
故事是這樣的。
從前有一個山谷叫做絕情穀，裡面住著姓公孫的一家人，幾百年來公孫一家都掌握著這個山谷。而上一代的絕情谷主人，正是公孫穠華的親生父母。血玉會主人自稱是公孫穠華父母的好朋友，某日他前去拜訪朋友的時候發現原本的絕情谷主人已經不見了還換了個主人，連名字也被改成了藥穀。作為絕情谷主人之女的公孫穠華也成了那鳩占鵲巢之徒的弟子，還被哄騙的認賊作父。
他這個當叔叔的自然是沒法看著故人侄女就這麼被矇騙下去，於是苦心籌謀多年，終於找到了機會，將公孫穠華從藥穀中那老怪的手中解救了出來。
這一番話那血玉會主人說的可謂是義憤填膺，說到末尾的時候又帶上了欣慰的意思，情緒跌宕起伏、把握到位，可謂天衣無縫。
但公孫穠華一點也沒法和他產生什麼共鳴。
她只覺得這個故事實在是假的很。
公孫穠華很確定師尊只是自己的恩人絕非仇人，哪怕全天底下所有人都會害她，師尊也會保護她。這並非是什麼盲目的信任，而是有理有據的——至於血玉會主人給出的追殺行為的解釋，公孫穠華只覺得可笑至極。
只說一點，誰家的人會那麼奇葩的用追殺的方法來救人？之前那些人對她的殺意難道是假的嗎！
然到底現在人在屋簷下，處在弱勢一方的公孫穠華暫時還不想在沒法保證自己安全的情況下和血玉會主人翻臉，只得配合著做出驚疑不定心神動搖卻又強自鎮定的模樣來，好像真的信了他說的話似得。
血玉會主人對於公孫穠華的態度十分滿意，他很盡職的做出了慈祥長輩的模樣來，對於公孫穠華多年的被欺騙生涯表示了同情和寬慰。末了還善解人意的表示侄女你剛知道這種事實肯定心神不寧，雖然我還有很多事情想要和你說，但你還是先去休息吧，一些小事，之後說也是沒有關係的。
公孫穠華思考了一下自己的人設問題，從裡面抓出了一個執著的標籤——於是她也很盡心的飆起了演技，慘白著一張臉，眼中含淚身體搖搖欲墜的說叔父你別客氣，我還能撐得住，還有什麼就一起告訴我吧！
既然公孫穠華這麼誠心誠意的發問了，血玉會主人當然也樂得滿足她的疑問。他很無奈的告訴公孫穠華：其實你師尊還給你下了毒。
沒有解藥的那種無解之毒。
公孫穠華當場一個釀蹌。
血玉會主人急忙去扶她，很憂心的說世侄女你怎麼樣了？別擔心雖然是毒·藥但是老夫研究多年還是找到瞭解藥的，你千萬不要擔心，老夫還等著喝你和我兒子的喜酒抱孫子呢，侄女你可要好好保重身體，莫要大喜大悲引得氣血翻湧引得毒性又發作了！
你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的，我可怎麼和你父母交代啊！
作者有話要說：
瘋狂拉劇情
之前提到的這一張被忽略的簪子是防身用的，不管是用來刺人還是直接砸了用裡面的藥粉都是很好用的……所以後面……
最多三張我就能結束這個故事了。
已經決定好了，下一個是王憐花和話本少女的愛恨情仇（並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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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戲精互相欺騙
血玉會主人——我就是不想給他起名字——最大的錯誤在於他以為花蕊是個傻白甜，然而實際上花蕊是個隱藏性的神經病（這個在之前我也有隱約的往這邊寫）。他不知道花蕊是個什麼樣的人，花蕊就知道他，所以資訊的不平等就導致了現在的情況。
下一張揭曉為什麼到現在都沒有人來救花蕊
第64章 載酒尋歡
在公孫穠華聽故事的時候, 同一時間的不同地點, 李尋歡也在聽故事。
因著他替公孫穠華帶回來了解毒的藥草，雖說之前白天羽就已經將薛陽草送到了，但看在小徒弟的份上，師尊對這個小徒弟執著的病人態度還是蠻好的。都能一邊配藥一邊允許他在邊上旁觀, 還能抽空給他講個故事。
講的是公孫穠華的故事。
師尊和公孫穠華的父母沒什麼關係，他是個成名很多年的武林高手, 同時也是個大夫，理所當然的會對某些珍奇的藥材感興趣。某日他聽聞有奇境絕情穀，其中生有情花這種奇異之物。這種美麗的花朵能夠食用, 卻生有花刺, 人一旦被刺傷，就會身中劇·毒。如果不動七情六欲還好, 一旦動了，便會生不如死。
這種效果實在是神奇, 為了研究情花，師尊特意跑了趟絕情谷, 本意是打算請那絕情穀主行個方便的, 結果卻正好碰上了兇殺案現場。
整個絕情穀像是被什麼人粗暴又低劣的洗劫過一樣。秀美的風景被毫不留情的摧折, 美豔的花朵被踐踏攀折, 滿地都是橫倒的屍體, 鮮血四處流淌。房屋大部分都被燒毀了，殘留的一些也是遍地狼藉，桌椅倒地, 箱櫃大開。他繼續往前走，在絕情穀裡最大的一片情花海中央發現了大量堆積在一起的屍體。
不知道是誰在那裡放了把火，師尊走過去的時候火勢已經起來了。他原本只是遠遠的觀望，歎息一番兇手的不解風情，竟然將這般人間妙境給毀的一乾二淨，卻不曾想那屍體堆裡還有人勉強留住了一口氣。
那婦人滿身是血的爬出來，也不管自己手足都被烈火燒的焦黑。舌頭被割掉了，喊不出聲來，便努力的掙扎，製造出聲響來，引起了他的注意力——然後，將懷中小心呵護著的女孩子託付給了他。
下一刻便含著笑斷了氣。
突然就被托孤了的師尊一臉懵逼的抱著個頂多十歲的娃站在那看完了這場大火。
他原先想著將這女孩託付給一戶慈和殷實的人家，叫她以後過著平凡幸福的生活。但仔細檢查之後卻發現，除了幾處刀傷之外，這女孩還生了極重的病。
除非有名醫時刻看顧診治，否則就會喪命的那種。
這種情況的女孩子，一般的人家當然養不起，而那些個養得起的人家又實在是太難找——就是找到了，想來他們也是不缺女兒的。左右權衡之下，師尊竟然覺得還是將這個女孩子留在身邊最為安穩。
恰好他也對著女孩兒的病有不淺的興趣。
既然要將人留下，養在滿地情花的絕情谷自然是最好的選擇，畢竟女孩的病離不開這東西，況且他的來意還沒實現。於是師尊就在絕情穀住了下來，他倒是沒想改名，但上門求醫的人多了，這地方莫名其妙的就多出了一個藥穀的名字。
但總歸還是公孫穠華家的地產就是了。
當然，既是養了孩子，沒個名字自然是不行的。女孩綁頭髮的發帶上繡著穠華二字，衣飾精緻顯然身份不凡，絕情穀之主又歷代都姓公孫，師尊便給這女孩子定下了公孫穠華這個名字。至於花蕊這個小字，則是某天順口起的。
但也的確很襯他的小徒弟就是了。
「花蕊的情況……不是毒嗎？」安靜的聽完了故事的李尋歡提出了疑問。雖然他對於醫術並不精通，但之前師尊也漏了不少的消息，李尋歡聽得認真，這時候也就提出了問題。
師尊道：「是病……先有了病，又中了毒，於是便病的更重了。」
李尋歡問道：「我曾經聽花蕊說過——前輩您已經治好了她的病？在這之後，您才收了花蕊當弟子。」
「這話倒也沒錯。」當人師尊的早就習慣了這個突然冒出來——雖然他們通信很多年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的確是突然出現沒錯——的小夥子對小徒弟的親密稱呼，「但，病和毒，是不一樣的。」他當年治好的也只是病而已，至於毒，卻是無能為力。
李尋歡有些愕然：「前輩也會有解不了的毒？」
這情況不正常啊，這位大佬當年在走江湖的時候可是號稱世上無我不可解之武學、世上無我不可醫之病、世上無我不可解之毒的掛逼，居然也會有不能解的毒？
理智上李尋歡知道這事很正常，畢竟沒有誰是無所不能的，人這一生遇到幾個解決不了的難題乃是情理之中。但在情感上，不管是出於少年時期聽多了的這位大佬的驚人壯舉還是出於對公孫穠華情況的憂慮，他都有些沒法接受這個事實。
「到目前為止，毒，還不是我的對手！」師尊說的傲然極了，「本座行醫多年，還從未遇見過真正的無解之毒！」
李尋歡：「那花蕊……」
「花蕊當然有解藥。」師尊說道，「只是那解藥稀少了一點……只有一份而已。」
李尋歡：「前輩，此話何解？」
師尊：「當年給花蕊下毒的人，就是她的解藥。」
李尋歡仍不放心，追問道：「若是反之呢？」
師尊：「自然成立。」毒·藥和解藥之間的關係從來就是模糊的，從前往後是一個結果，從後往前也能夠說的通，這情況簡直不要太多。「給花蕊下毒的人是她的解藥，反之，花蕊也是他的解藥。」
同一時間，血玉會主人對公孫穠華說道：「世侄女可否給叔父一些血，好教叔父試試解藥的效果？」
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公孫穠華狀似乖巧的點了點頭，拿匕首給自己放了一整杯的血。血玉會主人對於她的配合也十分滿意，得到想要的結果之後不管是語氣還是態度都溫和了不止一個度，最直接的表現就是，公孫穠華覺得自己的日子過得舒服了不少。
連小話本都能到手了。
公孫姑娘還是第一次接觸話本這種邪物，淪陷的速度快的驚人。上午不知道是誰給她帶了本，下午她就能支使人去給自己買這個筆名叫做蓮花葉下客的作者的全套本子，意圖一次性看完了。
女孩子喜歡看話本是很正常的事情，況且葉下客在話本界是出了名的大佬，幾十年來作品一直暢銷從不拖稿，深受廣大話本愛好者的喜愛，現在多個粉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消息傳到血玉會主人那裡的時候他大手一揮，爽快的准了。
給公孫穠華跑腿的是謝柏宇，血玉會主人的意思，美名其曰培養未婚夫妻的感情。公孫穠華全當耳邊風，謝柏宇倒是乖乖聽話，將事情辦的十分漂亮，市面上有的全被他買來了。老高的一疊堆在一起，被謝柏宇抱過來的時候公孫穠華都沒敢去接。
在他幫忙把話本一套套的放好之後，倒是順手遞了本給他。
「這是謝禮。」公孫穠華說道。
謝柏宇面無表情的看過來——仔細看的話這表情其實叫做茫然，也不去接本子，只一本正經的說道：「這乃是我的分內之事，公孫姑娘無需謝我。」
公孫穠華眨了眨眼，道：「要不要感謝，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又同你有什麼關係？」這話實在是有些強詞奪理，但卻很符合謝柏宇的思考回路。他沉思了一下，跟著點了點頭：「公孫姑娘說的沒錯。」
「要嗎？」公孫穠華問他。
謝柏宇乖乖的接了過來，要好好的和公孫姑娘相處，這是血玉會主人給他下的命令。謝柏宇的腦子裡就沒有出現過違抗這個詞，他盡職盡責的做著該做的事，從無猶豫。
只是有點兒疑惑。
他想，這也算是哄公孫姑娘開心吧？
作者有話要說：
聽大佬講過去的故事。
話本是伏筆，好幾個方面的，嗯
還有兩張完結這個故事
照例預告，下一個是王憐花前輩，笑
第65章 載酒尋歡
謝柏宇的疑惑沒人給他解答, 但禮尚往來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於是第二天他去給公孫穠華買了一整套的葉下客新出的本子——字跡整齊不缺頁不漏字插畫精美一本都沒漏的那種。
公孫穠華十分驚喜, 並欣然收下了這份禮物。
只可惜最新的這套還沒看完，血玉會主人就又找她有事了——這次是說已經弄好瞭解藥，來找她過去解毒的。
公孫穠華不信這個說辭，公孫姑娘私以為血玉會主人是把自己當成他的解藥了還差不多。如果她在這世上真的有仇人的話, 那也定然是他了。
畢竟不是誰都那麼有幸的，中了那麼深的情花毒——都量變產生質變發生異變了還能堅持這麼多年的。
情花只長在絕情穀, 而原名絕情谷的藥穀裡的情花也在多年前的那場災難之中死了不少。公孫穠華沒想過要補種太多，左右夠用就成。然別說這些年她種的那些情花一株都沒少了，就是把藥穀裡的情花全搬空了給人吃下去, 也不可能叫人中上這麼深的毒。
這人能夠活到現在也真的是不容易。
「他必然是用了什麼其他的辦法來緩解毒性！」李尋歡判斷道。
師尊：「何必緩解？鎮壓也能有一樣的效果。」
李尋歡：「前輩可有解？」
「何必多言？一見便知！」師尊非常自信的說道。
不知道什麼時候摸過來的師兄立馬介面問道：「師尊我們能去救師妹了嗎？」
當師尊的瞥了被暗算的大徒弟一眼, 真當他故意放小徒弟偷溜坐視她被抓不擔心？
那可是他當女兒養大的小徒弟，他醫道上的繼承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 他這一身的本事無人繼承可怎麼辦？蠢徒弟，你師妹難道就只有你一個人擔心嗎！
「走吧。」心裡彈幕豐富, 師尊表面上仍保持著自己世外高人的高冷作風，惜字如金的吐出了兩個字。
——當師兄的立馬就躥了出去。
一早就把飛刀摸了出來的李尋歡緊隨其後。雖說起步的稍微慢了一點, 但憑著那一身少有人及的好輕功, 反而有反超的趨勢。
被不孝弟子和弟子的朋友給無情的丟在了原地的師尊：……
我有一句話, 不知當不當講！
一馬當先沖前面的師兄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就在這一刻, 李尋歡抓住了機會，實現了反超！「喂喂，尋歡, 你這樣可不道德啊！」被甩在了後面的師兄忍不住抗議了一把，然而小李探花只是很有禮貌的對他笑了笑，說道：「抱歉，尋歡只是太過擔心花蕊。」
「救人心切，這種心情，想來閣下也能體會？」
師兄：「……」話是沒錯，可是為什麼他總覺得這話聽起來怪怪的？
被疑惑所困擾的師兄忍不住分了下神去思考這個艱澀的問題。
結果一轉眼的功夫，他就落在了最後面。
現在在他前面的是之前被他丟下的師尊，最前面的李尋歡已經不見了蹤影。
「李小子已經進去了！」師尊冷哼了一聲，說道。
他們早便摸清了公孫穠華所在何處，之前那本被偷渡進去的話本就是一個試探，謝柏宇接連兩次跑出來購買新話本就是肯定的答案。雖所還不清楚公孫穠華具體在哪個院子裡——「這也無關緊要。」李尋歡面色沉重的說道，「花蕊被帶走了！」
「沒有掙扎打鬥的痕跡……花蕊是自願離開的。」
急急忙忙趕上來的師兄：「就不能是被脅迫的嗎？師妹又不會武功！」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公孫姑娘還真的是被脅迫的沒錯。
血玉會主人依舊頂著那副慈祥的長輩模樣，好言好語的讓她繼續放血，詳細的說著中間需要注意的事情。公孫穠華乖乖的聽著，時不時的應上兩聲，像是聽的很認真。謝柏宇守在一邊，抱著自己的兵器，沉默的像是根石柱子一樣。
「那便開始吧。」講述完了注意事項之後，血玉會主人這般說道。
公孫穠華乖乖點頭，說道：「是該開始了。」
血玉會主人為她的這份聽話的乖巧而展顏，只是這笑容才展開了一半，就不得不因為急速迫近的寒光而收斂起來。他急急後退——在這個時候也不忘去抓公孫穠華，只是公孫穠華提前做出反應，這才閃開了，沒有被抓到——以高超的輕功退出了這劍光的橫掃範圍。
「吾——兒！」
這兩個字簡直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血玉會主人目光陰沉的注視著揮劍之人——正是他所信賴的好兒子謝柏宇，口中怒斥道：「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謝柏宇面色不動，面無表情像是他的面具一樣，只有眼睛洩露了他的幾分心緒。
他注視著自己的父親，他喊了這個人二十多年的爹，一直以來都將這個人的命令奉若聖旨，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要完成——如今，自然也是如此！
父親沒有說出口的命令，連他自己都不曾知曉的事情，就由他來做到吧！
謝柏宇這麼想著，本就堅定的決心更重了些。他不言不語，對於血玉會主人的怒斥也全當作過耳清風，一擊落空便再次揮刀而上，片刻不歇，仿佛不知疲倦。
血玉會主人倒是有心先取公孫穠華，但公孫姑娘反應迅速，早早便做出受了驚嚇的模樣縮到一邊害怕去了。他想要將公孫穠華擒來，謝柏宇卻不給他這個機會，橫刀直將他困在了那方寸之間。縱使被一掌拍的氣血翻湧，也沒後退半步。
月光似得的夢境撲面而來。
那正是謝柏宇所修習的刀法臻至精妙之處的效果，血玉會主人怒極反笑，原本與尋常老人沒什麼差別的渾濁眼珠裡陡然爆發出可怕的殺意。
刀光如水，謝柏宇的攻勢密集恰如疾風驟雨，不給對手片刻喘息的機會。這是他一貫的風格，很少有對手能夠在他這種不間斷還一波重過一波的攻勢下堅持很久還不亂陣腳，而當破綻出現的那一刻，便是他手中長刀飲血的時候了。
到底是自己培養出來的，血玉會主人很熟悉謝柏宇的招式風格，因此應付的還算是從容。謝柏宇的武功不及他，內力也差得遠，但年輕人總有自己的優勢，用的又是不要命的打法，一時之間，倒是本該占著上風的年長一方落了下乘。
血玉會主人對此並不慌張，對掌互傷之時還低低的笑了一聲，仿佛很是愉快。
他用心培養出來的最趁手的兵器已經足夠鋒利了，在拿著這把兵器處理外敵的時候他曾這樣想過，還曾不滿的想要將他磨得更加鋒利一些，但現在輪到自己面對的時候，他想：這孩子，也長大了啊。
當年那一團無用的血肉，如今也是合格的兵器了。
只是太不趁手，還認不准主人。
這是件憾事。
卻也並非是不可挽回。
兵器呢，最要緊的就是趁手好用。既然有了自己的想法知道反噬主人了，折斷也是理所當然。
作者有話要說：
嘗試了一下畫面切換的方法來寫作
玩梗，霹靂梗，因為在補劇——懷念大寶貝。
謝柏宇的反轉，有沒有很驚喜？（話說一開始我其實是想要寫花蕊自己反殺的……事先說好，謝柏宇的立場顛倒和花蕊沒關係……可能是沒關係的。）
倒數第二張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0
第66章 載酒尋歡
李尋歡費勁千辛萬苦幹了不少破壞形象的事才算是找到了公孫穠華所在的那處密室。
師兄還在他身後叨叨不停的抱怨著這地方實在是太難找設計這密室的人到底安的是個什麼心他可憐的師妹被帶走這麼久了可還安全……李尋歡其實很想不聽的, 但那聲音卻總是望他耳朵裡面鑽, 叫他心緒也跟著起伏不穩了起來。
「可否暫且莫要出聲？」李尋歡一掌貼上密室的石門，一邊回頭，彬彬有禮的說道，「安全為上, 花蕊還在裡面，我等還是莫要打草驚蛇的好。」
師兄：「……」
師兄其實不想閉嘴的, 畢竟是師尊的叮囑呢，但是對著小李飛刀平靜的目光……他覺得還是暫時不要這麼聽話的好。
師傅對不起，徒弟我慫了。
師妹你放心, 你對象不僅很擔心你還親身上陣來救你了。
笨、笨蛋師兄你在說什麼啊, 我和李大哥……才、才不是這種關係呢！你不要自己成親了就隨便給別人找物件好不好！
結結巴巴的辯解著，臉都會紅起來——大概就是這樣的反應了。
師兄自己腦補了一下, 被看著長大的小妹妹萌出了一臉血。
——好在公孫穠華不知道他豐富過頭的腦內活動，不然保准惱羞成怒一頭槌撞上去！
然後讓他滿臉的血流的更歡快一點。
但她現在正縮在角落裡當一個瑟瑟發抖的戰五渣圍觀謝柏宇和血玉會主人的交戰, 自然不知道自家師兄的腦內小劇場。公孫姑娘現在的注意力全在這兩人身上，連密室石門被打開的聲響都是後知後覺才生出了反應。
當機立斷的就往門口的方向一滾, 也不管有多狼狽又或是髒了衣角亂了鬢髮, 扶著地面直起身來就努力的跑。
「李大哥！」正在打開石門的人實在是太過熟悉, 灰色長衫的青年有著清俊的面容, 和仿佛春日楊柳一樣略顯碧色的眼睛。他面上此時並無笑意, 反而顯出了十成的慎重與嚴肅來。她這樣子叫公孫穠華有些陌生，但她仍然下意識的就喊了一聲。
好像這樣子就能多出些力氣似得。
背後緊跟著追上來的便是血玉會主人的咆哮：「什麼人！」
這裡需要說明一下的是密室的構造。不要把這個密室想像成地宮那款的來來回回通道眾多一不小心就要迷路的風格，這個密室說穿了就是一個修建的特別隱秘堅固進來手續很多的大房間而已。裡面也是空空蕩蕩的沒有多少的物體作為遮擋, 所以縮在角落裡的公孫穠華一眼就能看到門口的李尋歡。
同理，李尋歡也能看到公孫穠華。
「花蕊！」見到公孫穠華安然無事，李尋歡也是一喜。也不管才開了一小部分的石門，順手扯過師兄來當苦力繼續開門，自己一個側身就閃了進來。
他的臉上佈滿擔憂，公孫穠華看不到，正對著她的李尋歡卻看得清楚。門開的那一瞬間正在于曾有一面之緣的謝柏宇顫抖的老人面上便顯出了極大的惱怒之色，手上的力道也跟著重了不少，一時之間竟然扳回了之前的劣勢，占到了上風。
這人的目標是花蕊。李尋歡很確定這一點。
取得優勢之後那老人並未趁勢擊殺謝柏宇，而是急於脫身往公孫穠華而來——為此甚至不介意暴露出自己的破綻，撐著被謝柏宇在背後劈了一刀也還是執著的想要捉住公孫穠華。
謝柏宇對此無動於衷，他只是一味的貫徹著乘勝追擊這四個字的意思，一擊得手之後便又是一刀。血玉會主人不閃不避，聚氣於背，硬抗了第二刀。又巧妙的借助這把推力，直往公孫穠華而來！
眼看著就要將人抓在手中，多年來的夙願就要達成，血玉會主人心中已經生出了幾分得意暢快之感來。只是不等他這情緒攀升至最高峰，便被人中途阻斷。
那淺灰色衣衫的年輕公子輕功好的有點過頭了，短短的一個瞬間，他便越過了中間的那段距離，將他的目標拉進了自己的懷中，從容的帶著她退開了。只是厘毫之差——血玉會主人目眥欲裂，如果眼睛能夠殺人的話，搶先將公孫穠華帶開的李尋歡這時候應當已經千瘡百孔死無全屍了。
但這也只是假設罷了。
李尋歡從從容容的攬著公孫穠華飄遠了，幫助他攔下了血玉會主人的正是公孫穠華的師兄。青衫落拓別有一番瀟灑氣度的年輕人笑容不羈，手中長劍已經半出了鞘。「許久不見，會主。」他揚著笑容，說道，「我家師妹這段時間，多虧會主照顧了。」
語畢，也不等對方回話，長劍已然出鞘！
公孫穠華熟門熟路的接了師兄丟出來的劍鞘握在手裡，再抬眼去看的時候發現自家師兄已經和前些時候還在打生打死的謝柏宇聯手合攻血玉會主人了。「沒事的，花蕊你莫要擔心。」許是以為公孫穠華心中牽掛戰局，李尋歡柔聲安慰道。
「我知曉，李大哥你不必擔心我。」公孫穠華專注的盯著不遠處正戰成一團的三人，這般說道。
公孫姑娘武功不好，但好歹有個江湖好手的師兄和江湖大佬前輩師尊，誰占上風還是能看出來的。發現血玉會主人落在下風之後她便松了一口氣，眼前的視野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身子一軟，便往後倒去。
李尋歡急忙把人攬住：「花蕊！」
她聽到友人帶著驚慌的呼喚，卻無法抵抗多日積攢的疲憊。長時間繃緊的精神一朝放鬆，倦意根本無法壓抑。「李大哥……」趁著最後一點清明還在，公孫穠華努力的去勾李尋歡的衣袖，斷斷續續的說道，「你不要……擔心我……我……沒事的……」
這情況看起來大概像極了生離死別吧，公孫穠華在心裡想著，她笑自己竟然在這時候還有心情想這些，又覺得實在悲傷，一時之間，眼角竟然落下了淚來。
真是奇怪啊……我為什麼……要哭呢？
懷抱著這樣的疑惑，公孫穠華失去了意識。
作者有話要說：
估計失誤，這章結束不了了
下一張肯定可以
立fag！
順帶一提，血玉會主人這麼早就忍不住是之前提到的那根簪子的功勞
所以就算是表哥他們不來，花蕊也是能夠自救的
第67章 載酒尋歡
公孫穠華做了很長的一個夢。
在夢裡, 她看到了自己過去的十年。夢裡的女孩子快快樂樂的長大了, 然後遇到了滅門慘禍，又被人救下拜了師，成了今天的公孫穠華……
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帶了點惆悵的想, 當真是世事無常。
絕情谷……成也情花，敗也情花。
「此話何解？」端了藥過來的李尋歡聽到友人歎息, 順口問道。
公孫穠華道：「血玉會主人，他中的是情花毒。」醒來之後她便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都瞭解了一遍，這時候也能理出個前因後果來了。「他為了傳言中的絕情穀之寶將絕情穀屠戮一空, 卻不知絕情穀的寶物便是情花, 他吃下去的那顆能夠增加功力的丹藥，實際上乃是情花之毒。」
情花毒雖說只對七情六欲有效果, 但那也只是最粗淺的效果。量變產生質變之後會有什麼效果公孫穠華也不太清楚，畢竟成品都被毀的差不多了, 現成的病人也死了——被師兄一劍砍死的，但有一點卻是無疑。
「它會叫人死的十分痛苦。」
李尋歡：「但……」血玉會主人之前不是沒有死？
「當年他也謹慎, 爹爹給他的藥他都俱分了一半給我。」公孫穠華冷冷淡淡的笑了一下, 她方想要繼續往下說, 卻見李尋歡神色擔憂, 臨說了出口的話不知不覺的就換成了寬慰。「李大哥不用擔心我, 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我絕情穀之人慣來以情花為食，這情花之毒於我效果要弱上許多。」
李尋歡：「可花蕊你還是中毒了。」
「那是另一味的毒了。」公孫穠華說道，「我那時候年紀還小, 也不太明白是什麼時候中的，只是有一點卻是無疑——他必然和我一樣中了藥。」
李尋歡問道：「這便是血玉會主執著於花蕊你的原因？」
公孫穠華道：「正是如此。僅只是情花之毒尚且不礙事，但兩位藥混在一起，連師尊也會覺得棘手。以我的情況判斷，他必然是以內力強行壓制，後來又得到了不少的靈丹妙藥，這才保住了命。但這畢竟也不是長久之計，天材地寶得到的難度太大，便是儲備充足，也總有失效的一天。」
李尋歡介面道：「他真正需要的，乃是解藥——花蕊你可是此意？」
「正是如此。」公孫穠華道，「同樣中了這兩種毒的我，便是他的解藥。」她輕聲的說著血玉會主人原本的打算：「只要用我的血換了他的血，或是將我練成丹藥，都能解他的毒。」
李尋歡勃然變色：「何至於此——這般手段，實非正道所為！」
「可他本來就是邪道呀，李大哥。」公孫穠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既然是邪道，做出這種壞事來也是很正常的吧？他可是連自己的兒子都沒有放過呢！」
李尋歡思索片刻，問道：「可是謝公子——他……如何了？」
「他是被當作藥人養大的。」公孫穠華點到為止，並不多說，「他現在如何，可還活著？」
「已經去世了。」李尋歡歎了口氣，「謝公子和人聯手誅殺血玉會主之時便已經受了重傷，之後又抱著血玉會主的屍體自封於丹爐之中……」他本就對謝柏宇心情複雜，難免有些探究欲，之時深入研究之後，小李探花真心實意的覺得，自己完全弄不清楚謝柏宇到底是怎麼想的。
公孫穠華道：「他本來就不正常——被那樣的父親養大……」提起仇人的時候，她冷笑了一聲，到底沒有繼續說下去。「算了，不說這個了，李大哥，師尊有說我什麼時候能下床嗎？我覺得我的毒已經全部解開了，不需要繼續修養了。」
李尋歡道：「前輩並未提起此事……」
「那就是不行了。」公孫穠華歎了口氣，「這樣躺著真的好無聊啊……」
李尋歡突然有點慌張結巴：「在下……我、不，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但李大哥你也不能待太久啊。」公孫穠華神色沮喪，片刻之後，她又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突然提起了精神。「李大哥，你有把我留在血玉會院子裡的東西帶回來嗎？」公孫穠華十分期待的問道。
李尋歡努力的回想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當時情況緊急，他光顧著帶昏過去的公孫穠華去找前輩了，怎麼有心思去注意這個？
「啊……」公孫穠華面露失望之色，李尋歡看的心虛，心口還帶著點莫名其妙的酸澀。他問道：「花蕊想要什麼，我替你去買。」
公孫穠華突然就精神了起來：「當真？」
「自然當真。」李尋歡說的堅定極了。
然後這堅定就敗退在了公孫穠華張口報出來的那一長串的書名面前。
「等……等等花蕊，你說的慢些，我記不下來！」
「沒事呀。」公孫穠華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紙筆，笑的乖巧極了，「我可以把這些書名全寫下來，然後李大哥你拿著這份書單去替我買書就好了！」
李尋歡覺得這主意不錯，唯一的問題只在於……為什麼，上面的這些書名，某幾個看起來這麼的熟悉？
小李探花忍不住想起來多年之前，被借住在李園的某位前輩支使著跑腿買小話本給某位話本界的龍頭大佬刷銷量的曾經。
他捏著這章書單，側首去問公孫穠華：「花蕊，敢問……這些可都是一人之作？」
「哎，難道李大哥你也喜歡這些？」公孫穠華興致勃勃，「的確都是一個人的作品，蓮花葉下客……這人李大哥你聽說過嗎？」
李尋歡覺得自己有點牙疼。
臉上露出的笑容也一定勉強極了。
「自然是聽過的。」他說。
當年他可是被支使著買了不少這位的話本，雖說最後全送給了表妹，又被表妹送給了那些手慢沒有買到的小姐妹們做人情。
公孫穠華：「李大哥你認識她嗎？」
「並非如此……」李尋歡都不想問公孫穠華到底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身心俱疲的六如公子現在完全沒有反問這個概念。他幾乎是歎著氣在回答：「只是……昔年遇到的一位前輩，同葉下客先生有些關係。」
準確的說，應該是王前輩在單方面的觀察葉下客先生吧。
——也不知道如今王前輩有沒有得償所願，把葉下客先生娶回家呢？
「真好啊……」公孫穠華很羡慕的歎息了一聲，能夠和自己的愛豆有關係，哪怕只是拐彎抹角的那種，也叫人覺得很開心啊！「李大哥，你覺得呢？」
李尋歡……李尋歡他表示自己不想說話。
花蕊你這完全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知道王前輩有多能折騰嗎！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蓮花葉下客就是下一篇的女主。
表哥的王前輩是誰大家應該都知道，我就不解碼了。
這一張表哥的態度我寫的很明顯了吧？
這章又沒寫完，但我已經不想管了……哪來的蟲子啊！1！！！1！！而且粘噠噠的真的好難受，手上被蚊子咬的大包還一直在癢！！！！！！！！
不管了我要去再洗個澡蹭空調q！！！！！！！！1
第68章 載酒尋歡
公孫穠華不知道李尋歡他曾經被某個王姓前輩給折騰的有多慘, 她只知道自家師兄來的真的是太及時了。
他要是再不走……她可就撐不下去了呀。她的心中藏了那麼多的柔情, 稍一牽動便心口劇痛，只恨不得立時忘記這荒謬的、不知從何而來、連何時而起都不知道的微妙情緒。
可又實在是不舍。
公孫姑娘還是頭一次碰到這種舉棋不定的情況呢。
及時勸走了李尋歡的師兄把端來的藥隨手放在了一邊，又給自己倒了杯茶，坐的那叫個大馬金刀, 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他對著正在出神的公孫穠華勸道：
「成啦，師妹, 別死撐著了，你情郎已經走啦！難受的話，哭出來也沒關係的——我都看你哭過不知道幾回了。」
不過話說回來, 小時候的師妹……那可真是平時不哭, 一哭就要鬧翻天。
難哄得很。
摘星星摘月亮都沒發叫她高興起來。
還是長大了好，不哭了, 也不要人哄了……不知怎麼的，師兄竟然覺得有些遺憾。
然後這點兒的遺憾就被迎面飛來的枕頭給砸了個乾淨。
公孫穠華被他這話給拉回了神, 隨即就氣哼哼的朝他丟了個枕頭：「你在說什麼胡話呢，師兄！」
「尋歡難道不是師妹你的情郎嗎？」當師兄的輕輕鬆松的伸手接住了那個飛來的枕頭, 帶了點困惑的反問道。
公孫穠華氣急：「到底哪裡像了啊！」
師兄覺得自己真是無辜極了：「我看著哪裡都像啊！」
「胡扯！」公孫穠華努力的心平氣和告訴自己不要生氣不要和智障師兄多聊, 畢竟智障能把你的智商強行拉到和他相同的水準在用豐富的經驗打敗你。公孫穠華自認為自己沒法理解自家師兄的奇葩腦回路, 在天馬行空隨口亂來這方面更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師兄你能不能別一心想著把我嫁出去！」
「師妹你又冤枉我！」師兄大聲喊冤, 「我什麼時候有這種心思了？要是師妹你自己不願意，我也能養你一輩子啊！」雖說他的確想過給師妹找個貼心人……但那也只是想過而已啊！師妹你自己都說了不幹我怎麼可能勉強你！
師父會打死我的！
公孫穠華抱著被子看他：「那你幹嘛說這種話？」
「師妹……」師兄長長的歎了口氣，「師兄我的眼睛真的不瞎。」
公孫穠華冷漠臉：「說人話！」
師兄：「師妹你看尋歡的時候, 跟惜月看我有什麼區別！」
公孫穠華否認的堅定極了：「這根本不一樣。」
師兄：「師妹你可別撐了，你的情花毒還沒有清乾淨呢。」他歎著氣想，難受了這麼久還能不露聲色，師妹你這麼多年的藥還真不是白喝的。
也真的能忍。
「我才不是喜歡他……」公孫穠華低了聲音，「他也不喜歡我。只當朋友有什麼不好的，非要去喜歡誰，該有多累啊……」
師兄忍不住捂了把臉，他覺得自己這個師妹真的是沒救了，口是心非死不承認也就算了，還眼瞎！「尋歡看你的眼神你都沒注意過的嗎？」
「注意這個做什麼？李大哥又不會害我。」公孫穠華反問的奇怪極了。
師兄：「……」他狠狠的將手裡的那杯茶灌進了嘴裡，然後咳咳咳的咳了半天，只覺得自己的舌頭都要死掉了。「師妹你的茶裡放了什麼東西啊，怎麼這麼的苦！」
「苦蠻花呀。」公孫穠華道，「養身清毒的好藥呢，師兄你之前才中了毒，也多喝點。」她輕輕一笑，道：「有好處的，相信我。」
「你還是先喝藥吧，師妹。」師兄說的那叫個語重心長，「不要放棄治療。」
病美人真的沒前途的。
公孫穠華對此的回應是飛過去的第二個枕頭。
「我要去找師嫂——！」她咬著牙，恨恨的說道。
抱頭鼠竄拉開房門的師兄大著膽子回頭，說道：「死心吧師妹，惜月肯定站我這邊~真要不高興，你和尋歡把話說開不就成了？」
「然後呢？師妹可還說了什麼？」正在煎藥的遊惜月側首看向丈夫，柔聲問道。
師兄搖了搖頭，像是被抽了骨頭一樣靠在妻子肩頭。他很困惑的說道：「我真是不知道師妹是怎麼想的……她分明就是喜歡尋歡的，為什麼不說呢？連爭取……都不想。當初我喜歡上惜月你的時候——」他沒能繼續說下去。
遊惜月捂住了他的嘴，頰上微紅：「不許說！」
「好好好我不說——惜月你和師妹都是女人，你知道師妹到底是怎麼想的嗎？」
「許是……望而生畏吧。」遊惜月說道。
兩廂心事都相知，只是無人說。
誰也不敢先踏出那一步，破壞現在穩定的「摯友」交情。過界的結果雖是可期的誘人美好，但風險也與之相伴，倒不如現今的安穩沉默來的叫人安心。
遊惜月覺得這兩人現在的樣子倒也是不錯。
左右他們看著長大的小姑娘還年輕，便是多磨上幾年，也是無礙的。
缺少上前的勇氣，畏懼相伴之後的未來……這都沒什麼。她也曾有過這樣的時候，也曾猶豫躊躇裹足不前，也很能理解公孫穠華現在的心情。要相伴一生的人，再怎麼謹慎的選擇慎重的決定，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總歸，他們都還有很長的時間。」
歲月還長，他們的人生尚才開始。以後的時間漫長的不可計量，如今消磨幾年，也是無妨。
「足夠我慢慢的想清楚了。」公孫穠華說道。
師兄欲言又止，現場氣氛一時十分沉重嚴肅——然後沒堅持多久，就消失了個乾淨。「師兄你該走了。」公孫穠華嚴肅的下了逐客令，「我見著李大哥了。」
師兄頓時就是身體一僵，習武之人五感都會有一定的提升，小李飛刀的眼力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好。公孫穠華都能看到李尋歡了，他現在跑肯定也來不及了。「李、李兄……」師兄轉身的時候都是僵硬的，將公孫穠華交過去的動作卻是無比迅速，「我突然想起來惜月找我有事，我家師妹就勞煩你照顧了！」
語畢，師兄便直沖而下——他把身法發揮到了極致，一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公孫穠華一臉懵逼的被自家師兄推到了李尋歡懷裡。
李尋歡及時把人扶穩站好：「花蕊，你怎麼出來了？前輩不是說你現在不能吹風？」
「那是之前的事啦，李大哥你出去的時候師尊有來看過我，出來走走沒關係的！」公孫穠華很快便回過神來，笑意妍妍的對著李尋歡伸出手，「李大哥，我的話本呢？」
「你呀……」他一聲歎息，半是無奈的點了點公孫穠華的額心，「自然是買到了，花蕊無需多慮。」
「以後葉下客先生出了新書，我也會為你買來。」
「會一直這樣嗎？」公孫穠華冷不丁的問道。
李尋歡被問得有些語塞，他沉默半響，正欲給出答案，卻被公孫穠華踮著腳捂住了嘴。
「好啦，不用告訴我。」水綠衫子的少女笑吟吟的說道，「我還不想知道答案呢。」她還沒有做好準備，不管那答案是好的，還是壞的，皆是如此。「不用這麼早就告訴我，這可是關係到你一生的回答呢。」
「好好的想清楚了，再來和我說吧，李大哥。」
李尋歡含笑握住公孫穠華的手腕，道：「花蕊就這麼不相信我？」
「未有此意，只是擔心一時衝動罷了。」公孫穠華不慌不忙，「人生大事，自然需要慎重考慮。」
「花蕊說的有理。」李尋歡輕輕一笑，春日楊柳一樣的碧色眼睛裡滿溢著愉快的笑意，「那，可有期限？」
自然是沒有的。
他們都在等對方先開口，縱使往來書信不斷，也常有相會，但最後的那句話，誰都沒有說出來。
後來李尋歡想要回到家鄉去看看——在這之前，他給公孫穠華寫了一封信，邀請她一起去。
「去找他吧。」
在公孫穠華為了這言下之意而舉棋不定的時候，她的心在這樣對她說。
這是無可否認的心意。
我在等你。
好的，我來找你。
作者有話要說：
我終於……寫完了……
寫前一千的時候我還以為又要拖一張了，結果被我強行轉折出了結尾emmmm，後半部分簡直卡的要死。
這根本不是我一開始預想的結局！最後那句花蕊的臺詞一開始明明是師兄的！
以及，一開始的時候我明明是想要寫表哥走劇情被花蕊知道的這樣設定的！！！
好了不說了，雖然問題很多但我好歹寫完了……表哥比起上一個的子房來說真的是很好寫了，但還是有很多的我流因素在裡面，大寫的ooc現場，想想也是emmmm了。一開始的時候其實是有好幾場武戲要寫的，但是筆力不夠，只能強行簡潔忽略了。感情線似乎也有點模糊……總之我設定他們是在關外的時候互生情愫在花蕊自己主動被血玉會的人帶走的時候好感飆升（表哥）英雄救美的時候達成兩情相悅成就（花蕊）這樣的。
關於有些人想要問的表妹，其實是這樣的，不知道你們注意到沒有，第二次花蕊和表哥見面的時候表哥手上並沒有木像，雖然喝酒——這裡就是暗示他並不像是原著裡那樣每日反復將傷口扒開思念表妹了，他的確是有很多的傷，但那都是做好事的時候留下來的——同理，因為有太多的好事需要去做太多人的人需要去救，所以他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傷春悲秋。於是自然而然，痕跡淡了——但還是有的就是了。當然自己的錯誤他還是認識到了，準備回去之後認真的道歉來著。
以及，最後那裡花蕊讓表哥不要那麼快回答就是這個原因啦，他們都是有過初戀的人，花蕊的初戀死于學習，表哥的初戀變成了親情，但是花蕊還是覺得這麼快給答案她心裡不安，外加結婚恐懼症，於是順理成章的拖下去了。
最後的結局應該很甜？
表哥給花蕊的信的隱藏含義是：要不要跟我回家見我父母（的牌位）——說白了就是要不要嫁給我這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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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cp討論劇情設定的時候挖掘出來一個隱藏設定，寫的時候我自己都沒發現……後知後覺的補充一下。
在後期——也就是表哥離開藥谷的時候，花蕊無意識的達成了放風箏的成就。
任你走的再遠，身在天涯海角，你的心還是在我這裡的。風箏飛得再遠，也總是要順著線回家的——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表哥是風箏，花蕊是放風箏的人
笑，這麼一說突然就覺得懵懵懂懂的新手花蕊變成情場高手了呢
好了，表哥寫完了，想看什麼番外現在可以說了.
下一個是某個千面公子
第69章 有花堪憐
洛陽公子有個習慣。
每過三月, 便會讓手下的婢女去書市上轉上一圈, 看看市面上是否又上了什麼新的佳作。若是有，便會買下來，帶回他的住處收藏。
話雖如此說，但根據專門負責照料書籍這塊的婢女的觀察, 除卻那些必不可少的經典文章傳世古籍之外，會被挑選出來被留下來、反復翻閱的也就只有「蓮花葉下客」執筆所寫的故事了。
負責採買書本的婢女不太懂自家公子怎麼就喜歡看這一人筆下之言, 雖說那葉下客是公認的文采過人，寫的故事也新奇——但，這似乎也不是自家公子沉迷話本的理由？
然這又需要什麼緣由呢？喜歡一樣事物、甚至是喜歡一個人, 本來就是不需要理由的。喜歡買那個人的書, 也只是順手幫忙刷個銷量而已。
雖然這近乎多此一舉。
葉下客寫的東西，文人騷客看得, 市井俗人也喜歡。前者能從裡邊品出他們喜歡的風花雪月錦繡非凡，後者也能以此打發時間。粗讀者能夠走馬觀花, 喜愛研讀之人也能在合卷之後會為一番別有感悟。這般，看得人多了, 自然買的人也多。
只是——
「這種文章, 寫起來會很困難吧, 聞姊？」
有人這般問道。
「眾口難調, 想要兩全其美的確耗費心力, 但若只是針對一方，便會省事的多。」正站在在博古架之前挑選閱讀書籍的少女答得平靜，像是看中了什麼, 她伸手從中取出了一本《宋子》握在手中，而後側過身來，順口答道。
「針對不同的閱讀群體就要寫出不同的文章來，你想被那些文人騷客喜歡，又非是成名之輩，自然就得迎合他們的喜好。給清廉之輩看的自然不能是壓榨之言，給武林大俠看的也不能是人性本惡……這要分清。」
「聞姊，給我看的該是什麼呢？」紅衣公子托腮，笑問道。
被喚作聞姊的少女沉思片刻，果斷道：「教人怎麼撒嬌的。」
這回答實在是太過出人意料，正在喝茶的紅衣公子險些沒能保住自己的過人風度，手一抖，杯中清茶差點灑了出來。他以袖做掩，嗓音裡半是滿溢而出的委屈半是抑不住的訝異：「原來在聞姊眼中，我竟然是這般形象嗎？」
「有何不對？」鵝黃衣裙的少女問的困惑又坦然。
她其實並不太清楚自己面前這位少年人的來歷——問出這種話並無他意，也覺得這並不重要。她知曉這人的名字是王憐花，又一年年的看他長大，這是她相交多年的友人、照看著長大的幼弟……這數年的相識相交依然足夠叫她信任他，又何須去深思這些呢？
——也許這想法有些天真，但若是花費數年還無法去相信一個人，不也是太可憐了一些嗎？
白首相知猶按劍，這詞句讀起來自然是極美的，但這未免也太叫人歎息。
你如有個知己朋友，跟他相交一生，兩個人頭髮都白了，但你還是別相信他，他暗地裡仍會加害你的。他走到你面前，你還是按著劍柄的好。這樣的一生，說起來，也實在是沒什麼意思。
相逢即是有緣，我……想要試一試。
在王憐花突然出現在面前的時候，當年的葉聞歌這樣對自己說。
也正是懷抱著這樣的想法，她方才沒有躊躇不前，而是放任了一個陌生人的親近，任他撒嬌、任他做癡；任他扮傻、任他玩笑。
直到如今。
王憐花略略歎氣：「我也是大人了呀，聞姊。總是說這種話，我也是會生氣的。」話雖是這樣說，但看他眉眼含笑又隱帶無奈的樣子，也實在是沒什麼威懾力。
葉聞歌掩唇輕笑，柔聲道：「既然朱言你不喜歡，那我不說了便是。」
「聞姊你這話聽起來真是一點誠意都沒有。」王憐花拉長了嗓音，像是有點不高興的樣子。但他這情緒也沒能持續多久時間，半句話說完之後他突然又高興起來，連聲音裡也藏著雀躍。「無怪乎連那些大魔頭也喜歡看你寫的話本子打發時間。」
畢竟還是有共同點在的——比如說，騙人都一樣的厲害。
說話都一樣的沒誠意。
想到這裡，他突然又開始沾沾自喜起來了。聞姊騙人這麼厲害，還不是被我從小一直騙到大，這麼說起來，我豈不是更加的厲害了？
「這聽起來……可真不像是大魔頭的習慣啊。」葉聞歌語帶感歎，被養在深閨之中、也從未出過遠門的嬌貴大小姐對於江湖之事全無瞭解，對於那些江湖俠客啦大魔頭啦——的瞭解，全部都是出自那些古舊傳聞雜書記載。「我還以為魔頭就該每天殺人吃小孩然後用美人的頭蓋骨來裝酒呢。」
所以就能夠十分坦然的說出這樣的話來。
「聞姊為何這般說？江湖上的魔頭不少，倒也真沒有像是聞姊你說的這般行事的人。」紅衣公子靠在桌邊，他低低的笑了一聲。哪怕是在閨閣小姐的繡房裡，他也照樣一點都不收斂那一身紈絝子弟的氣場，更兼之生了一張近乎美豔的臉，看起來像極了浪蕩公子。
專門不務正業到處風流多情勾引女孩子的那種。
他眼角上挑，那種天然的豔色就自然的暈染開來，極襯他那一身紅衣。「真要有這種人，都不需要等官府反應過來——正道的那些大俠們首先就會沖上去行俠仗義了。」
葉聞歌問道：「難道沒有這麼嚴重，行俠仗義的大俠就不管那些魔頭了嗎？」
「這是自然。」王憐花道，「不是每個大魔頭都獨來獨往的……想要以一己之力對抗一方勢力，聞姊你未免也太過於為難他們了。」
葉聞歌很天真的問道：「既然一個人做不到，為什麼不大家一起去對抗呢？」人多力量大，這該是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呀，怎麼那些大俠會不懂呢？
「唔……這種問題，聞姊你可是難倒我了。」王憐花做出一副苦惱的樣子來，「我沒走過江湖啊。」這句話是真的。「這種事情當然不會懂啦。」這句話是假的。
「我和聞姊你一樣，都很奇怪呢。」
他說著這樣的謊話。
雖然答案他很清楚啦，但王公子想了想他在葉聞歌面前保持了這麼多年的「來歷不明會武功但和江湖沒關係的富家子弟」這種人設，還是吞下了答案——事先說好，他真的只是因為這種原因才閉口不言的，絕對不是想多看一會兒眼前人好奇的樣子哦！
「朱言你也不知道呀……那就沒辦法了。」葉聞歌有點兒失望，連朱言都不知道的事情，身邊的其他人自然也不可能知道——這是多年以來王憐花潛移默化的在她心中留下的認知。這時候葉聞歌也很自然的就接受了這個認知。
「連你都不知道的話，哥哥肯定也不能給我解釋啦。」
鵝黃衣裙的姑娘歎了口氣，漂亮的臉上只差沒寫著可惜兩個大字了。
王憐花很上道的安慰了她幾句，最後冷不丁的拋出了自己的問題：「說起來，聞姊——大魔頭一定會吃人什麼的，是誰告訴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新篇第一張，想要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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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聞歌——名字是出自亂入池中看不見, 聞歌始覺有人來這一句
比王憐花大三歲
嚮往成為文學家（其實是小說家傳人）的閨閣少女，一個傻白甜。，純粹的理論黨（韓非那款的，動筆能夠寫的叫人拍案不絕，輪到自己就完全想不起來這回事）
現在是劇情即將開始的時候，設定這時候王憐花十八，葉聞歌二十一
你如有個知己朋友，跟他相交一生，兩個人頭髮都白了，但你還是別相信他，他暗地裡仍會加害你的。他走到你面前，你還是按著劍柄的好——引用自金老爺子在《白馬嘯西風》裡的解釋
《宋子》——小說家所著之書
朱言——當年王憐花和葉聞歌第一次的時候胡扯的名字
第70章 有花堪憐
「自然是書上說的。」葉聞歌答得坦然極了。
王憐花幾乎要歎息了：「聞姊你……到底都看了些什麼書啊……」就是一般人也不會像是你這樣, 對江湖人印象奇怪、幾乎當作了妖魔鬼怪來對待吧？
「喏, 就是這些呀！」葉聞歌回身指了指房間裡的那一排書架，道，「好多都還是你送給我的呢——說起來，我看了什麼, 朱言你會不知道嗎？」
這也是啊……王憐花陷入了沉思之中。
葉聞歌房裡藏著的書不少，但只有一小半是她自己買的, 剩下的全是其他人送的——在這其中，葉聞歌她哥送了四成，剩下的全是王憐花送的。為了不在書籍數量上面被親娘發現不對, 他都是在親媽眼皮子底下做小動作把那些覺得葉聞歌會喜歡的書重新抄上一邊然後送手抄本的。
這也算是很有誠意了, 他可是只對葉聞歌有過這樣的心意啊。
王公子回憶了一下自己買回來的那些書，又想了一下自己送給葉聞歌的那些書——然後突然就懂了葉聞歌的這種奇葩思想是哪裡來的了。
他抄的那些書……十本裡有九本是小說家的啊！
古時之人以聖人在上, 史為書，瞽為詩, 工誦箴諫，大夫規誨, 士傳言而庶人多以之謗之。而至孟春, 徇木鐸以求歌謠, 巡省觀人詩, 以知風俗。過則正之, 失則改之，道聼塗説，靡不畢紀。
這就是小說家的來歷了。
小說家為諸子百家中的其中一家, 班固就曾經在《漢書.藝文志》裡面說過：「小說家者流，蓋出於稗官；街談巷語，道聼塗説者之所造也。」意即小說家所做的事以記錄民間街談巷語。這一家的子弟，主要任務乃是採集民間傳說議論，藉以考察民情風俗。
然而小說家雖然自成一家，但被視為不入流者，故有「九流十家」之說。
小說家者能代表平民社會之四方風俗。然亦因其之小道，而不為世人所重，終致弗滅，其書也是多已亡佚。現今小說家傳承尚在，但基本都成了寫寫話本給那些大熱的折子戲寫故事的寫手。而小說家書籍的特點——好吧僅只這十多年的流行風格，可不是就是誇張荒誕嗎？
王公子一邊痛心疾首的想現在的小說家弟子真是不肖居然忘了自家的理念到底是什麼一邊在自我檢討當年為什麼要把這種奇奇怪怪的書給葉聞歌看，要是沒有這茬子的話葉聞歌怎麼也不可能把大魔頭當洪水猛獸看啊——他可是想要做壞人的！
當然，就算是壞人，他也一定是世上最可愛的壞人就是了！
聞姊也一定是最家弟子。
王公子覺得這點完全不需要質疑，因為學說的沒落，這一家的子弟身份通常也不高，顏值頂多在水平線上下浮動，真要超過的還真的沒有——而像是葉聞歌這種大家閨秀，實在是幾百年來的第一個。
然而若非數年之前王憐花偶然和一位小說家之人有了交集，又無意引得葉聞歌對此起了興趣——連這一個例外都不會有。
然雖說如今葉聞歌也能自稱為小說家弟子，但是說白了，既無師承也無老師前輩帶領，這一門的思想理論只從書上瞭解，唯一做的事情也只是令人去收集民間閒談作為創作素材寫出了一本又一本的大熱話本——這樣的葉姑娘，也只是個徹頭徹尾的門外漢而已。
也就看了幾本閒書……但就是這樣半懂不懂的，想出來的樣子才最可怕吧。王憐花這樣想著，順口就扯開了話題：「我觀聞姊你架上擺著本蔡大家所寫的武當雜記……」
葉聞歌對於書籍十分愛護，缺頁卷角在她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就算再精心，翻閱的痕跡也是難以完全消除。那本在七十年前去世的蔡明君——因其文采過人辭藻皆美，所留手稿無一不精妙，故如她的先祖一般，世人皆稱一聲蔡大家——所寫的武當雜記便是如此，哪怕壓得再平整平時保管的再仔細，那些因為多次翻閱而不再規整的毛邊是無法修補的。
會看上很多遍的自然只會有喜歡的、或是有價值的書，王憐花很清楚葉聞歌的喜好，她對於那位早逝的文學大家仰慕萬分，只恨不得自己早生個幾十年好與之一見。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在這件事上，葉聞歌一直用這句詩來自哀自憐。
並且對武當山上住著的那位娶到了仰慕前輩的張真人報以真誠的敬仰。
連帶著對道家也是好感頗多，還一直想要去武當山上看看——說著是為了觀賞武當山上的秀麗風景開闊一下眼界到處走走，實際上全是為了據說只有在特殊的幾天之內才會對外開放的蔡大家故居。
「聞姊可是想去武當山？」王憐花明知故問。
「自然！」葉聞歌分分鐘就被吸引走了注意力，她順手從架上抽出那本武當雜記抱在胸前，因為說到了喜歡的人和事，連笑容也是甜蜜的，只差沒有當場轉個圈兒。「那是蔡大家長居之地，天下多少人不想去呢？況且武當風景秀麗，又有張真人坐鎮，哪怕僅為觀賞風景或是一聽道文而去，也是極值得的。」
王憐花：「欲要遠行？」
「這倒是還沒有定下來。」葉聞歌也不隱瞞，「哥哥還沒有答應我……」她歎了口氣，很是失望的樣子。
王憐花道：「聞姊還是去的好。」他微微的笑著，眼角掛著天然的一段風流，若是換個女孩子在這肯定早就看的臉紅心跳了。只可惜葉聞歌與他相交多年，早就習慣了這張漂亮臉蛋，這時候也只是歪著頭，不為美色所動的問了句為什麼。
「唔……我聽說，關外快活王的人要來這裡了。」王憐花道，「他們想要為快活王尋找美人。」
毫無疑問，葉聞歌是滿足這個條件的。
雖然作為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其實很少人知道她長什麼樣子，她也其實根本就不在快活王屬下的狩獵範圍之內。
漂亮姑娘不多見，偶然變異出現的更少，一般都靠遺傳。葉聞歌有個美人親娘，她這個當女兒的自然不會差。除卻外貌之外，葉聞歌自幼熟讀詩書，又前後有親父兄長教導，一身雅致書香也是極為出眾。兩者相合，自然是風采過人。
正如空谷幽蘭。
當然，也只是看起來像——王憐花一直覺得葉聞歌就是個傻白甜來著。
不然也不會被他騙了這麼多年，到現在也還是傻傻的繼續被他騙。當年對個陌生人都能隨便發好心，稍一撒嬌就舉手投降願意抱抱他安慰他陪伴他，也不擔心他是個狡猾的小壞蛋，覺得所有人都是好的……真是蠢透了。
但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認識。
那時候六歲的王憐花得意洋洋的想這個笨蛋真好騙，下次還要找她騙，肯定能夠成功。現在十八歲的王憐花歎著氣想早知道當年就不占這個便宜了，騙了聞姊這麼多年他可不止喊了這麼多聲的聞姊，還跟著栽了個跟頭。
爬都爬不起來的那種。
當然，他也壓根不想爬起來就是了。
作者有話要說：
想要留言。
我需要你們的鼓勵和灌溉……瘋狂暗示·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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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是想要寫點王憐花和聞歌小時候的事情的，比如說狡猾小壞蛋裝乖巧裝可憐騙關愛，然後聞歌很輕易的就被攻陷了，傻乎乎的被騙
王憐花自以為得逞
後來就跌了跟頭
我就是想要些這樣的情節……然而發現寫不出來。
心累
這個故事，大概會結束的很快吧。
至於感情線的問題，這一張應該寫的很清楚了？王憐花喜歡聞歌……不是騙久生情，是因為接觸久了的日久生情
文裡提到的蔡明君是下一個故事的女主，蔡邕的後人——鑒於蔡昭姬後來的情況，所以其實她是蔡邕二女兒蔡貞姬那一脈傳下來的。人設在很大程度上參考了蔡邕和蔡昭姬，cp是張君寶——男主形象你們可以帶入焦恩俊版本的白髮祖師爺。
個人超喜歡那個版本
然而劇情和電視劇沒關係就是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0
第71章 有花堪憐
當然啦, 這種事情他自己知道就成了。王憐花從不敢小看親媽的控制欲, 這是他打小就知道的事情。
親娘看起來從容又深沉，年過三十（也許不止這麼點）還貌美如花氣質過人，然而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微笑著發瘋。王憐花打小被親娘調·教，對這點可謂是深有體會——要是讓娘知道了他喜歡聞姊, 還不得氣的要殺人！
當然，這和婆媳不和什麼的其實搭不上什麼關係, 他娘生氣的也許只是來自兒子的違逆，但有一點卻是絕不會改變的。
昔年的雲夢仙子從不曾真正良善了心腸。
——尤其是對於破壞了自己計畫的人，那便更是如此了。
王憐花琢磨著葉聞歌在親娘眼裡肯定能算在這一類的, 畢竟就算是無心……但他悄悄有了自己的秘密沒有叫親娘知曉是事實, 喜歡葉聞歌也是沒法改的事實。
所以才更需要把自己喜歡的人藏好了。
開玩笑啊，聞姊可是一點武功都不會的, 要是親娘動了殺心，王憐花真不敢保證自己能護住喜歡的人。
況且他也並不想和親娘鬧翻……再怎麼說, 那也是他娘啊！
嗯？你說放棄？
不存在的！
他千面公子怎麼可能做出這麼沒骨氣的事情？他碰到一個喜歡的人難道很容易嗎？就算現在還沒兩情相悅，但也不代表他沒法把人娶回家啊！
各種堅持和顧慮互相僵持, 所以最後就成了現在的這種樣子。偷偷摸摸的喜歡一個人, 用各種表像理由來掩蓋, 連叫親娘知曉葉聞歌的存在都不敢——在這種計畫即將開始的時候, 還得用盡心思把人支開, 免得發生什麼意外。
這大概是每個籌謀之人最討厭的東西了。
王憐花對意外感官一般，不覺得驚喜也不覺得厭惡，只是偶爾覺得麻煩——尤其在有可能牽扯心中之人的時候。雖說葉聞歌不常出門, 但在計畫展開的時候，誰也沒法保證會不會有誰一時腦子抽風。
與其到時處處受限，不如先做好準備。
「武當山是個好去處。」這是王憐花的真心話，有一代宗師張三豐坐鎮，那裡一直都是江湖中最安全的幾個地方之一。如果葉聞歌去了那裡，他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當然，重點還是——師出有名。
「我也想去呀……」葉聞歌也在歎息，「可是哥哥不說話……我能有什麼辦法。」
這倒也是。
王憐花想，葉家的那位大哥是真的棘手，讀書好能考試還能做官，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八面玲瓏還有能力，升官也快得很。如今雖說是因為守孝的緣故在丁憂，但皇城裡的那位也還記掛著他，時間一到就能回去，說不準還能再升幾級。
他這些年來沒被葉家大哥發現，也還真是多虧了葉聞歌幫忙掩飾。
但說真的，他也想不這麼悄悄的——說的難聽一點就是偷偷摸摸——溜進來，而是能夠不懼親娘知曉、光明正大的在葉家大哥面前出現一次啊。
聽說那位都開始物色妹夫人選了。
不過葉聞歌今年已經二十又一，時下少女大多十六七八便嫁了人，葉聞歌純屬被守孝拖延，如今這般年紀已經算是很遲了——「聞姊，你說，我找個時候，去找葉大哥提親怎麼樣？」王憐花突然問道。
「你……想要娶我？」葉聞歌問道。
王憐花承認的坦然：「是呀，我最喜歡聞姊了。」他目光清澈，慣來滿口謊言叫人分不清楚哪句真哪句假的小騙子難得這麼真誠一次：「想要把聞姊你娶回家的那種喜歡。」
此言絕無虛假。
「聞姊你呢？你……喜歡我嗎？」王憐花問道，「可不許用我還小這種話來敷衍，聞姊你知道的，我已經長大了。」
奉上全部的真心——說出了這樣的話。
話是輕柔親昵的，但語氣卻並不是這麼回事。王憐花的神色與語氣還有肢體動作互相配合，硬生生的營造出了一種咄咄逼人的壓迫性氣場。
他幾乎是在逼問了。
直面這種壓力的葉聞歌從容依舊，她說道：「我並未有這樣的想法，只是想起來……當年朱言你似乎也說過這樣的話。」她的面容上浮現出了一點兒的笑意，王憐花也想起來舊時的童言稚語，他很坦然，說道：「這也只能證明，我的確喜歡聞姊你呀。從小時候開始，就是這樣。」
當年胡言成真，其實他自己也挺驚訝來著。
但想想，如果將其歸之於緣分二字的話……不還是挺叫人高興的嗎？
葉聞歌對此只是淺笑，她生的好看，笑起來當然也是很好看的。她輕聲細語的說道：「如果哥哥答應的話，嫁給朱言你也沒什麼呀。」
不同的成長環境會造就不同的人格，葉聞歌從沒想過終身不嫁，拖到今日也只是時運巧合，本身她對於出嫁其實並沒有什麼排斥。
嗯，對於未來丈夫其實也沒什麼期待。
左右……若非是人傑，哥哥也不會將她嫁出去呀！
「依聞姊看，兄長有幾分可能答應我呢？」得到了肯定答案的王憐花興致勃勃的問道，很順口的就喊起了葉家大哥兄長。
說句真話，葉家大哥要知道自己的妹妹被拐走了，少不得得打死他！
葉聞歌道：「只要你能夠走道哥哥的面前去，將求娶之事對他提出來——八成！」
「八成？」王憐花皺眉，狀若不滿。八成這個可能性已經很高了，但顯然千面公子並不覺得這個可能性足夠的高，反而還覺得低了。
他問道：「為何只是八成？」
王憐花自詡自己星蔔星相，琴棋書畫都來得，醫道也很精，十個人都學不全的，他一個人就學全了，乃是武林中獨一無二的才子。說是文武雙全、驚才絕豔也並不為過。本身所學之雜，涉獵之廣，武林中還沒有第二個人能比得上。便是說容貌，也是玉面風流，若是真容不討未來大舅哥的喜歡，他還精通易容術，不論什麼樣子都能扮得出來——像是他這麼優秀的人才，居然還不能有十成的把握？
這一點兒都不正常！
「兄長的眼光，竟然高到這種程度？」
葉聞歌被他的模樣逗笑了，鵝黃衣裙的少女以袖掩口，發出了清脆的笑聲。
「這你可想錯啦，朱言。」葉聞歌說道，「哥哥的標準很低——他並不需要用我的婚事來尋找盟友，這也是我說哥哥有八成可能性會答應你的原因。」雖說王憐花的才華是真的高，完全符合葉家大哥找妹夫的標準。但他也只是個白身，對於葉家大哥的官途並沒有什麼幫助。
不過——葉聞歌想，若是按照兄長現在的謀劃來看，這樣反倒是更好。
八成的可能，其中有五成是因為葉聞歌自己也樂意，但剩下的三成也都是王憐花自己的本事了。
四書五經讀的通了，也有自己的見解。不是呆板的讀書人，野史也會看。詩詞歌賦作得，琴棋書畫也精——至今仍不會知道自己眼中乖巧可愛又愛撒嬌又孩子氣的前幼弟現追求者在其他人面前到底是個什麼神經病形象的傻白甜葉姑娘想，共同語言這麼多，大哥肯定也會喜歡他的啊。
剩下的兩成不確定純屬非戰之過——畢竟，若是在王憐花提親之前，大哥就已經將她許給了他人……
「這也就沒辦法了呀。」
葉聞歌說道。
「哦？是這樣呀——那我可要抓緊時間了。」王憐花毫無異樣，笑吟吟的說道，眼尾自有豔色流轉，絲毫看不出這時候心裡正在轉悠著什麼兇殘的念頭。
作者有話要說：
大姨媽……痛得我要死要活的……
為什麼會這麼痛啊……覺得這麼折騰一次我能痛的減掉5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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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很短
很短
我估摸著前期步驟準備好之後聞歌去了武當山然後王憐花走劇情走完來來接聞歌——然後他們就能結婚了。、
依舊不想取名字，葉大哥就在這個短篇裡繼續當他的「葉家大哥」好了
這對的感情狀況，男方屬於抓住機會就想要挑明女方屬於隨意嫁給誰都行反正日子還不是一樣的過大不了就和離回家哥哥會養我一輩子、但是能嫁給熟悉的人更好這種情況——其實這時候王公子還是被聞歌當弟弟看待的。他們真正的感情培養在婚後來著。
王公子屬於那種暗地裡就能解決所有問題然後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繼續在物件面前孩子氣任性被包容被寵愛被縱容的那種情況。至於聞歌——？她是不是真的傻白甜這件事情其實是有待考慮的，她最大的問題在於不會懷疑相信的人，但敏銳這玩意有時天生的……
所以就算發現了不對勁也會下意識的忽略掉，繼續當自己「一心學術想要著書立說（寫本子）」的大小姐
第72章 有花堪憐
「哦？是這樣呀——那我可要抓緊時間了。」王憐花毫無異樣, 笑吟吟的說道, 眼尾自有豔色流轉，絲毫看不出這時候心裡正在轉悠著什麼兇殘的念頭。
真的沒有哦，像是弄死葉聞歌的婚約物件這種事情他怎麼會去做呢？頂多——也就是動點小手段，叫他們和平解除婚約, 然後再大大方方的上門提親罷了。要做到這點的辦法多的是，又何必要用最粗暴的一種呢？這隨隨便便的就要見血, 多不好！
「你曉得便好啦。」葉聞歌輕聲道，像是種鼓勵，「我……」她遲疑了一會兒, 終於說道：「我會等你。」
「想要做什麼, 便去做吧。」
對於葉聞歌的話，王憐花也不驚訝。到底相交多年, 他雖總是將葉聞歌當作傻白甜，但實際上葉聞歌本身乃是極其聰慧敏銳之人。和這樣的人交往自然是十分有趣的, 欺騙成功的成就感也要比一般人大上許多，兩相合一, 才是這份交情能夠長久保持下來的、最開始的原因。
王憐花這些年來的偽裝也並非是完美無缺, 相處的久了, 一些東西的洩漏總是無可避免的。但葉聞歌最大的毛病就在於不會去懷疑相信的人, 所以空有敏銳, 卻因為信任而每每下意識的忽略所有的不對。
但這也不代表她什麼都不知道。
王憐花知曉葉聞歌對他別有猜測，也知道在自己的刻意引導之下那猜測在某些方面十分靠近本人，另一些方面卻和他離了十萬八千里——這正合他意。「我會回來的。」他笑容清朗, 有一種從容的風度蘊含在其中，「聞姊，我要去做一件大事。」
計畫即將展開，所有人都已經入局。棋手、棋子、觀棋人都已經到位，長箭已經搭上了弓弦，只等待這最後放手的時候。
「此事了卻之後，我便再無負擔了。」
他母親一生的仇恨盡數系于柴玉關一人的身上，連帶著他也被灌輸著對親父的仇恨長大。關外的快活王也許早忘了他那恩愛過許多時日的結髮妻子和妻子為他生下來的孩子，但他同母親，卻是從未有一日忘卻這背信棄義、拋妻棄子之徒！
這是在上一輩結下來的仇恨，沒有任何消解的餘地。
在父與母之間，王憐花毫無疑問的選擇了將自己撫養長大、教導自己的母親雲夢仙子。至於父親——那是什麼東西？
「到那時候，我便來提親，好嗎？」
只要柴玉關死了，大仇得報、心願得償的母親腦子裡那根繃緊的弦就能松下來，對他的控制欲也會大大的削減。他已經長大了，娶妻生子成家本就是理所當然之事，想來母親也不會有太過激烈的反應——便是有意外他也不懼。
因在這之前，他會先攢足保護妻子的力量。
如今他尚且還無法反抗母親，連將心上人暴露在王雲夢的視線中也不敢。但對抗快活王的這個過程，正是他的機會。
王憐花不知道什麼時候伸了手，撈住了一縷葉聞歌的長髮。他將這一縷長髮握在手中，很真誠的看著這一縷青絲的主人。早就習慣了到處騙人十句話裡面也不見得有一句真話的人，如今竟也捧出了一顆真心來，想要將它送給自己心愛的姑娘做聘禮。
而鵝黃裙子的少女也屈下膝來，低頭看著他。
眼裡只有他。
——而後，抿著嘴角輕輕的笑。
「好呀。」
她這樣說道——從容的收下了這份心意，並問道：「要信物嗎？」
「聞姊給的，自然是要的。」紅衣公子笑吟吟的問道，「聞姊想給我什麼？」
「你自選便是了。」葉聞歌道，「凡是我有的，你盡可拿去。」
王憐花鬆開了手掌，任由那一縷青絲從他的指掌間溜走。他站起身來，笑道：「聞姊說這話，也不怕我太貪心？」
「貪心也沒關係——左右，全送給你也是可以的。」葉聞歌攏了攏耳畔的碎發，道，「我之前所說的，並非是哄你的假話呀，朱言。」
王憐花道：「我可不要這些東西——我有聞姊就夠了！」他對葉聞歌的閨房佈局十分熟悉，甚至清楚的知道房中多寶架上放著的每一本書是什麼，想要取件東西也是輕而易舉。探身、伸臂，他腳步未動，便已經輕巧的取來了梳粧檯上的那把玉梳。
玉梳並不大，比王憐花的手掌還要小上一些。他攤開手來，叫這小梳子躺在掌心裡，又對葉聞歌道：「非要選一件的話，便是這個吧。」
紅衣公子笑容明媚，恰如赤色牡丹花綻放：「聞姊學識過人，想來應當知曉這是什麼意思？」這語氣已經是近乎輕佻了。
應該說差別待遇在哪裡都是存在的。要是換個人用這種語氣說這種話，葉聞歌理都不會理，但如果是王憐花——反倒覺得有點微妙的可愛。
這種看似咄咄逼人、非要得到個肯定的回答否則就絕不肯收手的做法，可真像是個孩子啊。
沒有安全感，所以才迫切的需要一個回答……她心中思索著這些事，口中道：「我自然知曉。」
梳子的意思有很多，但和男女情人相關的也就那麼幾個。一者代表相思，贈送梳子用來隱晦的說明思念。一者代表戀慕，結髮同心，以梳為禮，這是從很早之前就傳下來的暗示。
因為梳子是女性一生都會貼身的物品，贈送此物代表的糾纏便是一生，而若是男女之間贈送梳子，則有私訂終身，欲與白頭偕老的意思。這習俗流傳了許多年，如今也依舊被認可著。時至今日，不少地方也都還有七夕送梳子的習俗。
「我不會反悔。」葉聞歌說道。
王憐花道：「私定終身……」他傾身，更過分的抱了上來，兩條手臂都環繞在葉聞歌的腰間。這已經是很過界的行為了，便是試探，也已經過了頭——葉聞歌從未與異性如此親密過，當年王憐花還小的時候摟摟抱抱倒是沒什麼，但現在他已經長大了……她本能的就要掙扎。
卻又在開始之前僵住了身體，硬生生阻止了自己的這種衝動。
禮教和對於眼前之人的縱容在互相碰撞，種種念頭在葉聞歌的腦海之中閃過，她的手臂抬起來又放下去，如此重複了好幾次，終於還是縱容的那一方占了上風。得到這個結果的王憐花心情十分愉快，連嗓音裡也像是在流淌著蜜糖：「這種出格的事情，聞姊應當是第一次做吧？」
他的嗓音裡含著笑，柔聲的問道。
「不是。」葉聞歌在歎息，不等自覺被拋棄的王憐花變臉，她便又道，「但也沒差多少了……全是因為你……」
當年遇見的那個孩子，對他伸出了援手，這才是她此生做的第一件出格之事。
什麼都忘記了，父親的叮囑，母親的憂慮，都在那雙含著淚的眼睛面前消散了。唯一記得的，只有那一句話了。
「路見不平，所以按劍。」
作者有話要說：
很明顯的暗示了，當年的葉姑娘幹的第一件出格事……就是打群架。
小姑娘家家的，一對多差點破相——但還是被推到池子裡去了。
本質上葉姑娘還是很有俠氣的一個姑娘
然而那時候的王公子……他其實是順水推舟的自導自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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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一下我個人理解的王雲夢和王憐花這對母子的感情看法：互相愛著彼此，也互相博弈
關於梳子的材料，中醫認為木梳，尤其是棗木、黃楊木木梳最好。更奢侈一點的，可以用牛角梳或者玉制的。牛角梳子具有清熱去火的保健作用，經常用桃木梳子梳理頭髮能夠避邪等等。聞歌家有錢有地位，理所當然用玉的
覺得這裡拖得真的很久了……emmmm，抓緊時間開武當山副本把
第73章 有花堪憐
相逢是偶然, 相識是意外——葉聞歌珍惜緣分, 也珍惜每一位朋友。「所以呀……你可不要胡來哦。」她輕聲細語的說道，「我等你安安全全的回來。」
「既然聞姊你都這麼說了，我當然會做到啦！」王憐花笑吟吟的湊得更近了一點，差點就要臉貼臉的蹭一下。葉聞歌有點不適的往後仰, 眉毛皺起來，眼裡卻沒有什麼排斥, 只是純粹的不習慣。他將這看在眼中，只盈盈的笑。
「同樣的……聞姊你也要保護好自己喏？」
葉聞歌微微頷首，柔聲的答應了下來。於是他便笑的更好看了, 大有勾魂攝魄的意思。「那……我走啦？」
這便是道別了。
葉聞歌早習慣了王憐花的來無影去無蹤, 戰五渣大小姐對此見慣不怪，她只是在煩惱, 要如何才能讓親哥讓步，允許自己去武當山呢？
這難題叫葉聞歌犯了難, 是而在葉家大哥突然鬆口問要不要去武當山看看的時候，葉姑娘還有點怔。
「所為何事？」這是葉聞歌的第一反應, 實在是不是她對自家大哥有什麼誤會, 而是她大哥實實在在就是這樣的人。他對武當山實在是沒什麼興趣, 之前他也多次央求卻都被大哥以「女孩子家家的一個人跑那麼遠不安全」這種理由給回絕了。
這時候突然又將這事提出來——不用猜了, 必有貓膩！
說好的沒時間陪我去呢？怎麼現在就成啦！
「小妹你當知曉。」葉家大哥對於妹妹的反應十分欣慰, 這種心情甚至體現在了他的臉上，透過表情細微的流露了出來。「武當山……只有蔡大家才能夠值得我走這一趟。」
葉聞歌：「噯？我以為張真人也算的呢。」雖說江湖朝堂各不相干，但張真人也不只是江湖人啊。
雖說不常外出, 但因為最仰慕的人嫁在了武當，葉聞歌還是有好好用心瞭解過武當山的開派祖師的。武當山一門修道，作為武當派開山祖師的張真人也是道門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他是道家內丹祖師和道家拳術祖師，是丹道修煉的集大成者，提出來的「福自我求，命自我造」的主張是這些年道門的主流學說，建立在這基礎上的道門支脈至少三十以上。
除此之外，這也是一位極受歷代皇帝推崇的道人。當年元惠宗曾經敕封他為「忠孝神仙」；當年太·祖建立明朝，他也曾出手相助，助洪武奪取江山，太·祖登基後多次派人尋找張真人。現在坐在皇位上的明成祖也敕封他為「猶龍六祖隱仙寓化虛微普度天尊」，在自詡為真武大帝化身化身的時候，也曾說出「北建故宮，南修武當」這樣的話。
「這是真的沒錯，但也輪不上我。」葉家大哥說道，「接下了這活的是吏部尚書還有隆平侯那些人……陛下可是給了他們30萬人去大修武當山宮觀啊。」這其中的花費少說也有千萬計，這還不算，前些時候朝廷還有聖旨封武當山，於是連帶著整個道宗也跟著昌盛了起來。
葉聞歌笑靨動人：「那麼，哥哥前去武當，又是為了蔡大家的什麼呢？」
「自然是為了蔡大家的那些書了。」葉家大哥說道。
他口中的蔡大家蔡明君乃是漢朝時候的蔡邕後人，雖說並非是這一脈中最為著名的蔡昭姬之後，先祖乃是不怎麼出名的羊祜之母，但也繼承了先祖的天賦。比如說過目不忘、琴書皆通、才思敏捷什麼的——當然，在葉家大哥看來，最重要的還是第一個。
蔡家歷史悠久，自然保存下來的書也有很多，其中不乏孤本。蔡明君看的書也多，背的更多。在這方面她可謂是像極了她的先祖，昔年蔡昭姬在二十年後將其父留給她的四千餘卷書默寫出四百，蔡明君也在安定下來之後將家中看過的書籍盡數的默寫了下來。
——然後，全部留在了武當。
這是一筆很可觀的財富，天下太平之後承襲了蔡明君那一支血脈的族人也曾經去武當山討要……雖然最後只是發動全族的力量將那些書全部抄了一遍帶回去。「陛下想要修一部書，一部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書。」葉家大哥說道，「天下書籍何其之多，又大多散亂……像是蔡大家留在武當山上的整理好的書閣，實在是不多見。」
葉聞歌：「所以才絕不可放過？」
「這倒不是……」葉家大哥道，「主要還是陛下喜歡蔡大家的字。」
蔡邕是出色的書法家，其書骨氣洞達，爽爽有神力，所創「飛白」書體對後世影響甚大。許是繼承了祖上的天賦，蔡明君的一筆字也寫的極好，可謂一代大家。她的手稿大多都留在了武當山的書閣裡面，流落在外的很少——但喜歡的人也有不少。
現在坐在皇位上的那位是其中身份最高的一個。
「這算不是算是橫刀奪愛啊……」葉聞歌忍不住在心裡嘀咕，「好歹那也是蔡大家留給自己人的東西吧，就這麼直接拿走，真的好？」
這種做法，簡直就是光明正大的意圖搶奪他人亡妻遺物啊！
「在想什麼呢？」自己拉扯大的妹妹，腦回路什麼的，當然也是瞭解的。分分鐘就猜到自家妹妹在想什麼的葉家大哥屈起兩指，輕輕的敲了敲妹妹的額頭：「陛下像是會這麼做的人嗎？」
葉聞歌其實很想說是，畢竟現在的那位土匪氣真的不低……但考慮到神出鬼沒的錦衣衛，葉姑娘還是閉了嘴，乖乖的附和起了親哥。葉家大哥也不管妹妹到底是心口如一還是口不對心，逕自說道：「陛下只是想要同張真人討要蔡大家的幾份字帖罷了，更多的，卻是不會要的。」
畢竟東西多了也就不值錢了（劃掉），蔡大家的丈夫張真人也是那位喜愛的對象，所以有點特殊待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比如說不需要把書全部貢獻出來，反而有人千里迢迢的去抄書然後再送到宮裡去。
嗯，他就是負責這差事的倒楣蛋——順帶著還要規劃一下怎麼利用武當山的地利人和，弄個書院出來。
按照那位的說法就是，那麼多的書堆在那只給道士看，未免太過浪費了。不如開個書院，還能物盡其用（不是）更揚蔡大家聲名。
連這都抬出來了，雖然武當的回應還沒到，但葉家大哥覺得——
這波穩了。
葉聞歌才不關心這個，她只想要知道：「哥哥，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呀？」
「三日之後。」
作者有話要說：
沒救了
本來我想要在這一張直接結束的，但是想了想，這樣似乎就寫了一個片段……還是再豐富一下聞歌的人設好了
然後一個手欠……就寫了這麼多不相干的。（明君是下一個故事的女主，人設參考蔡邕和蔡昭姬）
以及，我還想扯得更遠一點。
比如說辦個女學給女性獨立點個火星……什麼的，我並不想要寫女孩子成婚之後就安安心心的被養不=這樣的……而且像是聞歌這種人設，不去教書搞事出書什麼的，真的太可惜了啊！
捂臉
突然發現了王憐花的一個優點，聞歌搞事他肯定不會反對，反而還會樂滋滋的覺得超有趣幫忙什麼的。要是聞歌嫁給其他人……思考一下當時的社會背景……反對的可能性比較大吧。
蔡貞姬這個名字是清朝乾隆年間的《新泰縣誌》裡的，歷史上並沒有蔡邕二女兒的名字——雖然她生了一個特別能幹的兒子
第74章 有花堪憐
葉家大哥最開始想著把妹妹一起帶去武當山, 一者乃是思考倒妹妹早就對武當山神往已久, 多次說過想要去看看，其次乃是為了給自己的目標做些遮掩。
為了這個，他連自己的妻子都帶上了。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
武當山這地方有毒啊！
去的時候他帶著的是聽話乖巧笑容甜美氣若幽蘭的漂亮妹妹還有知書達理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詩詞歌賦信手拈來的才女妻子，但回來的時候……妹妹還是妹妹, 妻子還是妻子。只不過……被添加了不少奇奇怪怪的設定而已。
他美貌又聰慧的妻子在武當山上呆了幾天之後就開始有修道的傾向，這還不算, 平時裡她還開始整理自己偶爾寫的東西，對他直說了想要出本書什麼的。這沒什麼，這世道雖然不如唐宋, 但出本詩集而已, 也不算是很出格的事。重點還是葉聞歌——
他乖巧聽話的妹妹也開始和他鬧，一心想著去武當山上新開的書院裡面教書！
葉家大哥簡直無法接受妹妹這個突如其來的巨大轉變, 冒出個遠大志向來不說還開始了他原以為不會有的叛逆期，說幾句還振振有詞的反駁自己的學識肯定比那幾個湊數用的夫子來得好。
葉家大哥被親妹妹鬧騰的簡直想哭了, 他此時萬分後悔自己為何要一時手欠把家裡的兩個女人帶來武當還不好好關注……這才幾天啊，他的妹妹和妻子都變成什麼樣了？
武當到底給你們喂了什麼東西啊！
「我的小妹啊……你以後會嫁不出去的！」葉家大哥歎氣歎氣又歎氣, 雖然他並不介意養妹妹一輩子的啦, 但在當今, 年紀到了嫁人才是常態。他能保證自己不會逼妹妹出嫁以後兒子也不會撒手不管付妹妹有什麼意見, 但他不放心葉聞歌自己啊！
這年頭女孩子本就是吃虧, 終身不嫁這種事在當哥哥的眼裡算不得什麼，但風言風語總是難免。他能瞞住一時，卻不能瞞住一世, 葉聞歌遲早都要去面對這些惡意……況且葉聞歌還打算去武當新建好的那個書院裡去教書！
那又不是女學！！
我的親妹妹啊，那書院裡頭是會有武當的女弟子去上課，但更多的……還是男人啊！！！
你又不是什麼天下聞名的大儒大賢，你能幹哥哥我知道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啊。一個閨閣女子跑去那裡教書，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葉家大哥從不嗇惜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結果，尤其是當事情涉及到了親妹妹的時候憂慮更是成倍的往上跳。
葉聞歌能理解親哥的擔憂和關心，但她還是想要反駁一下：「哥哥你不要胡說，有人願意的！」她緋紅著臉頰，努力的為自己爭取。「這種事情你就不要擔心啦，沒必要的啊！」
憂慮的不行的葉家大哥並沒有被妹妹的說辭安慰到。
他敏銳的發現了妹妹話語之中無意洩漏出來的資訊——當兄長的眼神瞬間犀利了起來。
「小妹。」他問道，「你說的是誰？」
葉聞歌：「哎？哥哥你問什麼呀？」葉姑娘帶了點茫然的看過去，問的很無辜。
然而當哥哥的吃多了妹妹的這套，裝傻充愣對他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小妹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葉家大哥這話問的還是比較委婉的。
至少沒有張口就問，小妹你是不是和誰誰誰私定終身了？
也幸好他沒這麼問，不然葉聞歌大概會本著「不能騙人」這種心情張口回答一個是吧。
不過現在這情況也沒好上多少就是了，葉姑娘沒說太多，但當哥哥的多瞭解自己的妹妹啊。葉聞歌左顧右盼就是不說正事，葉家大哥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
猜出來這個噩耗的葉家大哥差點沒當場昏過去。
他辛辛苦苦養大、嬌花軟玉似的妹妹……就這麼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跟兒戲似的、把自己許出去了？
你也不怕遇到騙子！
「哥哥你怎麼能這麼說？」葉聞歌有點兒不高興，「我可是很慎重的考慮過的。」
葉家大哥難得對妹妹面無表情一次：「哥哥我完全沒看出來你慎重在哪裡了，小妹。」相識多年這種設定不要和他提，悄悄和個男人認識這麼多年還不讓我知道，小妹你果然是長大了啊！
連這種危險的事都敢做了。
天知道他是不是對你圖謀不軌啊——不對，現在也的確是這樣沒錯了。
「朱言才不是哥哥你說的這樣。」葉聞歌努力的給王憐花辯解。「他是好人。」這話葉姑娘說的一點都不心虛。
遠在邊關的王憐花莫名其妙的摸了摸鼻子，好歹把打噴嚏的衝動給忍下去了，保住了自己的形象。
「成吧。」葉家大哥一點都不想和妹妹爭辯她的情郎到底靠不靠譜是不是好人這種問題，「縱然如你所說——他可能接受你要做的事？」
特立獨行這種事不是那麼好幹的，從大流這是人的天性，正如同他們總是大多數人站在一起。而那剩下的少數人，一小部分會在死後的許多年被抬上神台敬仰崇拜，一小部分人能夠在生前就得到尊敬，但更多的——卻是沒有這種幸運了。
與常人不同便註定要招來許多眼光。也許會有善意，但惡意必然會更多。他的妹妹溫柔善良，雖說內心堅韌，但葉家大哥也不願見到妹妹被非議。
更不確定，到那時候，妹妹會不會很痛苦。
若當真如此，倒不如讓他現在就打消了妹妹的這個念頭吧！
「定然可以。」葉聞歌說的確定極了。
葉家大哥揉了揉額心：「不要說的這麼確定……你這念頭不過這幾日才生出來，可是問過他？莫要根據自己的想法去判斷他人的態度……人心複雜。」妹妹你這麼單純，怎麼能夠猜到那些人心腸子裡的彎彎繞？
出於維護的態度，最後這句話葉家大哥沒說出來。
「便是最壞的可能性也沒有關係。」葉聞歌說道，「若是他不贊同，我便不要他了便是。左右我也並非一定要有人與我相伴前行。」這事葉聞歌看得很開，王憐花能贊同她當然很好，若是無法認同……那也沒什麼，頂多也只是有些遺憾。
「這條路，縱使只有我一個人，我也能夠走下去的。」
她願意將一生付諸於此。
葉家大哥歎了口氣。
堅定成這樣，這叫他可怎麼阻止下去啊——罷了罷了，哥哥本就是妹妹的保·護·傘，聞歌想去就讓她去吧，左右不管如何，他都能兜得住。
便是不能……終究也不是沒有退路。
打定了主意，葉家大哥也不繼續給妹妹挑刺了，他轉而開始確定妹妹的心志是否真的堅定——若真是如此，他便是認輸又有何妨？
而若有動搖……也自當抓緊時機！
葉家大哥問道：「前路如何，你心可恒？」
葉聞歌道：「我並非不知前路，也並非是什麼開道之人。往前細數千百年，已經有無數前人走在了前頭開闢了道路，我現在也只不過是追隨著蔡大家的腳步而已。」
葉家大哥又問道：「可能始終如一，無所動搖？」
「我有明燈。」
葉聞歌垂眸，姝麗面容上浮現出晨風般柔和的笑容。
她輕聲道。
「我有明燈一盞，自能引路照明。我有明珠一顆，自能無瑕始終。」
「無有悔意？」
「謹奉此身，風雨不改。」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這兩張已經完全和男主沒什麼關係了……完全都在說聞歌自己。
覺得每個故事都這樣，男主在我這裡的作用都是引導者同伴之類的……我果然更喜歡寫女兒的成長什麼的。
總之就是這樣，聞歌立志要為女權奮鬥終生，告訴大家誰說女子不如男。也許她一生都不會看到太多的成果，最好的結果也只是幾個人的超脫，但總歸是個火星。
等到王公子回來，要是還想繼續和聞歌在一起，大概就只能和物件一起攜手奮鬥了……噫，聰明才智用在坑人上面，不如來幫情緣出謀劃策啦！
他大概會覺得挺有趣的吧。
私以為王公子大概會對女權挺感興趣的——尤其是不要耽於情愛這點，畢竟他媽……就是個活生生的悲劇故事。他自己大概也算吧
第75章 有花堪憐
「若是此心不改, 那便……隨你吧, 小妹。」
最後還是葉家大哥做出了妥協。
他眼帶無奈的看著正裝乖弄巧的妹妹，歎著氣想其實事情也不是很糟糕吧。正好陛下對於蔡大家評價甚高，最近又在修永樂大典，天時地利人和都有, 他努力一下在陛下面前提一下自家妹妹想要效仿蔡大家……葉家大哥要求的其實並不多，只要皇帝能夠誇上一句就成了。
這會讓葉聞歌以後的路好走很多。
至於和妹妹私定終身的那個人……葉家大哥陰著臉想, 要是他有膽子光明正大的上門還成，能夠勉勉強強列入考慮範圍之內，要是繼續這麼偷偷摸摸的, 看他不弄死這混蛋！
遠在關外的王憐花這次終於沒有忍住, 被多次念叨的後果就是控制不住的打了個噴嚏——千面公子的風流神秘的形象毀於一旦。
同行的熊貓兒毫不客氣的嘲笑了他，較為安靜的沈浪也是眼帶笑意, 只是未曾出言調侃。但形象大損的千面公子卻並不介意，他的笑容並沒有什麼改變, 只是眼尾上挑了些許，但不知怎麼的就是生生叫人看的多出了一點喜滋滋的意思來。
「肯定是聞姊在想我！」
他說的確定極了。
雖然不知道王憐花什麼時候找了個物件, 但是在兩個單身狗面前秀……不得不說, 連那本該討人喜歡的笑容, 在這時候也顯得特別的礙眼。
熊貓兒忍不住想打擊他一下：「你可莫要自作多情！」
「我懂得。」王憐花凝視了熊貓兒一會兒, 而後說道, 「幸好朱小姐不在此處，否則怕是貓兄你得更加難受了。」
那位大小姐和沈浪之間的貓膩瞎子都看得出來，但畢竟他是有未婚妻的人——毫不心虛的給自己升了級, 王公子覺得自己已經很謙虛了呢——就剩下熊貓兒一個形影單只的。王憐花很好心的提議道：「需要為你介紹幾位元美貌淑女嗎？」
雖然他覺得熊貓兒大概並不會喜歡那些漂亮姑娘，但不妨礙他刺一下嘛。
我家情緣天下第一好，不管是看人的眼光還是其他方面都是這樣沒錯。
——懂嗎？
聞姊瞎了眼才看上我什麼的，王憐花表示自己一點兒都不記仇。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他怎麼會記到現在呢？
千面公子像是這麼小氣的人嗎！
「當然不像。」
能夠說出這種話的大概只有葉聞歌了，要拿這種問題去問其他人十個九個會說是，剩下一個還是不好開口，唯有不知江湖險惡更加不知曉自己的未婚夫婿到底幹過多少喪病事的葉大小姐對此全無懷疑。到現在她也相信自己的未婚夫婿是個好人這種設定，並且深信不疑。
還試圖讓親哥也接受這個設定。
葉家大哥拒絕接受妹妹的安利，並且特別冷酷無情的說：「若是他不敢正式上門，我是不會答應這件事的。」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沒關係呀，哥哥。」葉聞歌笑盈盈的說道，「朱言肯定會來的。」
葉家大哥對那不聲不響就拐走了自家妹妹的男人半點好感都欠奉——能幹出這種偷偷摸摸事情的男人會是什麼好人？葉家大哥堅決反對這一點，連提起他的時候語氣也不怎麼好。「若是他失約了呢？」
「在未有解釋之前，我會等下去。」葉聞歌說道。
葉家大哥冷哼了一聲，雖然很不高興，但到底也清楚自家妹妹的死腦筋，沒有再說什麼。
這場談話到此為止。
葉聞歌繼續看自己的書寫自己的本子，除此之外還試圖寫點大俗即大雅的東西出來。書買了不少，連帶著三字經千字文之類的啟蒙教材也沒落下，算是為以後在書院的上課生涯做準備。
葉大小姐的日子過得十分充實。
「我這叫做腳踏實地。」葉聞歌抗議道。「哥哥又在污蔑我！」
同她玩笑的夫人有著清雅的氣質，笑起來的時候當真宛如水蓮花一般的溫柔美好：「這倒也是。」她說道：「慢慢來吧，小妹你還年輕，不著急……寫什麼都是這樣。」
「說起來，嫂子你的詩集已經整理好了嗎？」葉聞歌問道。
「是的。」葉夫人笑了笑，像是釋然。「我沒有小妹你的勇氣，也就只能做些這樣的小事了。」
葉聞歌有些不贊同：「誰不是在做著自己的小事呢？嫂子你才華過人，若非生為女子，便是為官如閣也當是不在話下，遠勝我多矣。聞歌才是不足之人，能做的事情……也只有這麼一點了。」她歎了口氣，「還是多虧了哥哥周旋。」
「小妹這誇獎，我可受不起。」葉夫人輕輕的笑，「我雖有幾分才華，卻還沒拿本事。倒是聞歌你，莫要妄自菲薄呀，你已經很能幹了。你所做的事情，已經要比我更多啦。」
葉聞歌被誇得臉頰上發燙，急急忙忙的就開始轉移話題：「是說……嫂子你怎麼知道哥哥一定會幫我？」
葉夫人看出了這點，也樂得配合。她輕笑道：「夫君他慣來對小妹你心軟，這一點，誰不知道呢？便是阻止……他也只是擔心你而已。」
「我知道哥哥關心我呀……只是……有點吃不消而已……」葉聞歌苦著張漂亮的小臉，哭唧唧的跟嫂子哭訴自己最近受到的不人道待遇，要多誇張有多誇張。葉夫人聽得認真，眼裡的笑意卻是越來越濃，最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小妹你呀……」她輕輕的點了點葉聞歌的額，語聲中半是無奈半是愛憐。「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呢？」要怎樣，才能教你知曉，我心中的憂鬱之思只是因為親眼見到了太多的悲慘，卻無法伸出援手將他們一一救起，只能感慨自身無力……同你並沒有半點關係呢？
葉聞歌眨著眼，笑嘻嘻的說道：「嫂子只要對我笑笑就好啦！」想要去做一件事，怎能夠抱著這樣沉鬱的心情呢？「我們都還有很長的路要去走呀！」她意有所指的說道，「在很多事情上，我都還需要嫂子幫忙呢。」
葉夫人：「怎麼不去尋你哥哥？他才是能做的更多的那個人呀！就比如……」她盈盈的笑著，婉柔的美貌中也透出了幾分狡黠的意氣來，「今日那位投了拜帖的王公子？」
「那就是朱言和哥哥的事情啦，同我有什麼關係呢？」被提起了情郎，葉聞歌也是全無羞澀之意。她說道，「而我們要做的事情，同哥哥……雖不說全無關係，但他也幫不上什麼呀！」
「畢竟，就算哥哥再厲害——他也沒法變成女孩子呐。」
作者有話要說：
走完劇情的王公子上門提親了
他即將面對的是，心情不佳的大舅子，和已經入了女權組織的情緣緣
王公子能否抱得美人歸呢？敬請期待即將上演的年度大戲：求親傳！
以及，本章如果走古文小說風的話，章回名大概是：喜盈盈公子憐花求美，心竊竊淑女園中私話==========================
葉夫人心情不好是因為看到太多慘劇但是深切的明白自己的無力，簡而言之，善良之人的自我厭棄
同時還有點明明能做的更多但是因為和自身觀念抗爭多疑只做了一部分這樣的……心情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0
第76章 有花堪憐
王憐花覺得, 他只是去了關外幾個月, 回來的時候，好像整個世界都發生了什麼奇怪的變化。
是的，親媽的確被他搞定了，他也終於能夠把自己包裝的人模狗樣兒（並不是）打扮的像是個正常的翩翩公子一樣的給葉家投拜帖然後正經的上門拜訪了。顧及到葉聞歌的名聲問題, 他還特意打好了腹稿寫好了計畫書，準備自己謀劃一個巧遇橋段, 然後順理成章的一見鍾情求娶什麼的……
然後現在，他做好的計畫書全都沒用了。
剛見面的時候葉家大哥對他就沒什麼好臉色，王憐花那時候還琢磨著自己今天是不是不該用真容而是應該易容一下——就算不用別人的臉也得改換一下氣質神態什麼的, 給未來的大舅哥留下一個好的印象, 這樣才方便以後刷好感娶他妹妹。
然而在一個照面之後，這想法直接被他丟進了垃圾區。
「你就是那個膽敢騙我妹妹的傢伙？」葉家大哥一點都不帶拐彎的, 張口就是開門見山的質問。
這種不按牌理出牌的做法讓智計百出的王公子都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時候他腦子裡浮現出的第一個問題並非是什麼憂慮, 而是——
「兄長可是答應將聞姊嫁給我了？」
葉家大哥臉色陰的都能夠滴出水來：「癡心妄想！」
「噗！」葉聞歌掩著嘴，小聲的笑了出來。
正在繪聲繪色、力圖盡可能還原當時情況的王憐花也跟著扭過頭, 帶了點無奈的說道：「聞姊……給我點面子的呀！」他表演的正投入呢！
「好啦, 是我的錯。」葉聞歌承認錯誤承認的乾脆極了, 她的眼中浮現出一點兒好奇的意思來。說實話, 王憐花的確是個堪稱全能的人才, 口技熟練不說，連模仿他人神態也是高手，自然也將葉家大哥的語氣神態都模仿的很像, 但正是因為如此——
才會更加的困惑不解。
「朱言，你老實跟我說。你是怎麼說服哥哥，叫他答應你來找我的？」
葉聞歌覺得那時候自家大哥應該是很生氣的……王憐花能夠叫哥哥鬆口，這真是太奇怪了。
也非常的想要探究一下。
王憐花含笑拒絕了葉聞歌的請求，雖然並非是什麼不能說的做法，但鑒於能不能娶到心上人這件事的關鍵還在未來大舅哥的手裡……王公子覺得，暫時性的顧慮多一點也是好的。
以防萬一嘛。
「聞姊若是當真想要知道，待到日後，我便盡數告知於你。」
只是看著葉聞歌面上流露出的失望之色，王憐花忍不住又這麼的補充了一句。
一點都不心虛的。
俗話說的好，老婆娶到手媒人丟過牆，王憐花自詡自己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這種事做出來也沒什麼壓力。雖然要丟的那個是大舅哥，但……老婆娶到手了，大舅哥也就沒什麼用了嘛。坑他一把完全不是事啊，也就是順手不順手的區別而已。
「算啦，到那時候我肯定就忘了這回事了。」葉聞歌興致缺缺的擺了擺手，自己的習慣她還是很清楚的。不欲繼續拖延下去，葉聞歌重新撿起了初見之時便打算說的話。
「朱言，我有話同你說。」
這次終於沒有被打斷或是轉移話題了，葉聞歌飛快的將後面的話接著說了出來。包括自己在武當山的經歷，還有今後的打算——全都說了出來。
「聞姊想要和我說什麼？」紅衣公子神色不改，一雙風流的桃花眼裡流淌著春日繁花一樣的醉人笑意，就這樣提出了問題。
葉聞歌不為美色所動，說道：「這是我今後想要做的事情。」
「繼續當小說家弟子？這不是很好嗎？聞姊的作品，我可還沒有讀夠啊。」王憐花托著腮說道，他沒說的是用葉聞歌寫的故事去騙人也很好騙，總有那麼些傻瓜，明明都是熱銷故事了，但只要他將劇情設定稍微變動一下再引入一些葉聞歌的隱藏伏筆呃線索——就都看不出來了。
「就是聞姊你要長住武當山也沒有什麼問題。雖然那裡離洛陽有點遠，但也沒關係。正好我打算擴大一下家裡的產業，武當山是個好地方，若是聞姊你想要去的話，我們一家人剛好可以一起搬。」王憐花很誠懇的說道。
「誰跟你是一家人了？」葉聞歌用團扇擋住了半張臉，片刻之後又複而問道，「就只有這些？」
「聞姊還想要聽什麼？」王憐花老神在在，含笑反問道。
葉聞歌：「我可是打算去書院教書哦。」鵝黃裙子的少女一手撐著桌面俯下身來，漂亮的面孔一點點的壓下來靠近，無端的就渲染出了一種壓迫的氛圍來。「不是女學，是有很多學生的書院——這樣的話，也沒有關係的嗎，朱言？」
王憐花歪了歪頭，竟然也顯出了幾分天真的純稚來。他道：「當然是沒有關係的。」
江湖上多的是女俠，絕世高手裡女性雖少，但也不是沒有，他親娘王雲夢就是個特別能打的——雖然立場不怎麼樣，幹的壞事也多。抛頭露面這種事對她們來說就像是吃飯喝水一樣的習以為常，和男人打交道也是。被親娘教養長大、雖然披著富家公子皮但本質上還是一個江湖人沒錯的王憐花清楚葉聞歌的言下之意，卻並不能理解。
這大概就是生長環境不同帶來的差異了，但也沒有關係。王憐花想，求同存異嘛，沒人能夠完全的符合另一個人的喜好，要真有他倒是要擔心一下了。聞姊這樣就剛剛好，有自己的想法和理想，又願意為之努力——就是這樣的聞姊，才是他最喜歡的樣子呀。
他注視了聞姊這麼多年，也不介意繼續看下去的。只不過是換了個努力的方向而已啦，小事小事，沒必要在意的。
不管是從前那個「採集民間傳說議論，藉以考察民情風俗，最後將自己的見解寫下來寫出一本能夠流傳到後世的書」，還是現在懷抱著新的遠大理想的聞姊，都一樣的耀眼呀。
「我很喜歡聞姊啊……」王憐花在歎氣，「所以聞姊也能夠多喜歡我一點嗎？」
「這個……和之前我們說的事，有什麼關係嗎，朱言？」葉聞歌一臉懵逼的問道。話題跳的太快，請恕她一時半會的沒法反應過來。
「當然是有的啦。」王憐花道，「就像是我喜歡聞姊你一樣，因為喜歡聞姊，所以就會更加的相信你——所以，如果聞姊多喜歡我一點的話，也就能夠多相信我一些了吧？」他說的近乎于天真：「不管聞姊做什麼，我都是會支持你的哦。」
葉聞歌先是微笑，而後搖頭：「這種話可不要說的太滿。」她提醒道，「我以後若是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可怎麼辦？」
「聞姊會嗎？」王憐花反問道。
葉聞歌四兩撥千斤：「未來之事，誰能夠說的准呢？」人不可能一生高潔，尤其是在有了追求和理想的時候——至少葉聞歌自己就是這樣。她很清楚，如果是為了自己的理想的話……她是真的能夠做出違背自己原則的事情來的。
也許不會有那一天，也許那一天也並不遠……「我還會做很多世人眼中的離經叛道之事，會有很多人看不慣我。」葉聞歌說道，「文人的筆最是鋒利，無中生有不過小事。我未來定然不會做個安靜的教書先生，我也許會做很多不安分的事，也會被很多的人罵……便是遺臭萬年也不是不可能。」
「城門失，殃及池魚。這種古話朱言你想來也是明白的，我也無需多說——只有一點，我必須告訴你。」
葉聞歌認真的說道。
「這並不是危言聳聽——朱言，你若是娶了我……未來也會被牽連的。」
王憐花倏然一笑，恰若紅花初綻，十分動人：「聞姊。」他說，「你這是在勸我放棄嗎？」
「我並沒有這個意思。」葉聞歌說道，「我只是將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情告訴你而已——我總不能欺負你什麼都不知道，就害你。這些都是你應該知道的事情，我必須告訴你。」
王憐花道：「然後叫我再好好考慮一下？」
葉聞歌道：「本該如此。」
「不必了，我想的很清楚。」王憐花道，「這些都是小事，我並不在意。」
葉聞歌蹙眉：「莫要一時衝動，這並非是小事。」
「我並非是一時的衝動。」王憐花道，「我想的很清楚了，分明是聞姊你自己不清楚我的決心才是。」他竟然都有些委屈起來了，「什麼事情都沒有關係的，我就是喜歡聞姊你，想要娶你呀。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想要這麼做。」
「而且——若是我當真認真回去考慮了，聞姊你就不會嫁給我了吧？」
葉聞歌：「為何要這樣說？我並非是出爾反爾之人。」
「不是聞姊你自己說的嗎？過些時候你肯定會把這事忘記的……說不準到時候連我是誰都要忘了！」王憐花頂著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堅定的指控道。
葉聞歌：「無稽之談！」
「那聞姊是答應了嗎？」王憐花熟練的扭曲了葉聞歌的意思，並且迅速的轉變了自己的表情語氣，沒有一點點違和感存在，開開心心的問道。
葉聞歌：「……等等。」她問道：「我答應了什麼？」
「自然是嫁給我了。」王憐花說的理所當然，「聞姊你放心，我這就回家找媒人正式上門提親，聘禮什麼的我娘早就給我準備好了，聞姊有什麼喜歡的小玩意或是想看的書都可以跟我說。雖然婚前見面不太合適，但只要不被發現就沒什麼，我可以像是從前一樣悄悄來找你的！」
他的語氣裡全是喜悅，眼裡跳動著的也是願望達成的雀躍……葉聞歌突然就不忍心拒絕他了。
——但該堅持的還是要繼續堅持。
「你……當真想好了？」
這是最後一個問題了，她這樣對自己說，一遍遍的重複著，叫自己不要生出任何的動搖來。
「是的是的是的！」王憐花回答的非常迅速，像是完全沒有經過思考那樣。
「聞姊，我喜歡你，想要娶你呀！」他湊近了，開開心心的笑著，這樣說道，眼中的情意與喜悅都不加掩飾。「不管什麼事都沒有關係，聞姊你的理想我也能夠理解和贊同。不管是什麼樣的路我都願意和聞姊你一起走過去，我這麼能能幹也不會給聞姊你拖後腿，所以呢——」
「就在現在，就放下擔憂和那些考慮，嫁給我好不好？」
「嗯，好啊。」
葉聞歌眨了眨眼，答應了下來。
並做出了許諾。
「喜歡你……這種事，我也會繼續努力的。」
「這樣就太好了。」王憐花笑的特別開心的樣子，「聞姊以後肯定會很喜歡我的。」
他說：「畢竟，我們都還有那麼長的時間。」
葉聞歌便也點頭，眼中暈染開的笑意恰是盛開的花。
人生還長，不論是什麼，他們都有著足夠的時間去做去嘗試，而不必歎息人生苦短時不與我——這便已經足夠了。
她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走的路，也遇到了能夠攜手一起走下去的人，正拉著他一起站在了這條路的入口。而在以後的人生裡，他們還會一起牽著手走下去，直到那不知何處的未來終點。
這便已經足夠。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寫完了
好了，照舊是點番外時間，想看的留言說出來，我看看哪些有靈感的，一起寄下來，在武俠卷寫完之後一起放出來合成一卷。
臨時改主意了，下一個是不是張君寶，明君那個故事我要修改一下。
明天開始更新cp花寒衣的蕭洛雲。因為不知道應該怎麼寫，所以這篇大概長不了……
======================
發現我不管寫什麼，寫到最後結局的時候總是再犯拖延症。每次都覺得一張能寫完，結果還是兩三張……捂臉
以及，你們信嗎？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的大綱是話本大佬葉聞歌和小粉絲王憐花這種設定的。每次王公子騙人的時候都會借用聞歌的某個故事的套路和劇情設定……就這樣，某一次騙到了聞歌頭上。然後被三言兩語的指出了劇情錯誤和隱藏伏筆線索……然後小粉絲就和作者開始討論起了劇情設定。
寫出來簡直十萬八千里的差距啊，捂臉
說著說著就又想開聞歌和王公子的單篇……簡直沒救了
聞歌和王公子的故事到此為止，我覺得他們現在這樣就挺好的。王公子喜歡的就是為了理想奮鬥的聞歌，這也是他當初喜歡上聞歌的契機——沒這的話他大概只會把聞歌當姐姐看來這，現在聞歌換了個理想對他來說沒影響的，還更有興趣了呢。
畢竟比起之前那個一看就很正經 理想，現在這個顯然更加的離經叛道符合王公子他的喜好……更有挑戰性嘛。
突然想到，如果聞歌成功了。後世有史書的話，記載王公子的大概就是，著名女權代表葉聞歌的夫婿，為葉聞歌的工作提供了許多的幫助，也是難得的，在當時的男權父系社會中能夠認可女權理念的人——這樣的吧。
好久沒看歷史課本，格式模仿不太好了。
第77章 三更露下
作者有話要說：
花寒衣的名字總是讓我想到寒衣節，所以章節名取自《七律·寒衣節》：從來此節無關我，今歲奈何煎碎心。十字街頭西北望，三更露下夢魂侵。星因朔氣寒椿樹，兒送棉衣並羽衾。化去紙錢時繞我，依依應是兩牽襟。
本章出場的先生就是cp王憐花的葉聞歌啦，之前說了她在武當教書。
這篇裡面的明君和之前的花蕊聞歌裡的明君一個人設，也是我大綱裡的設定，單純的文學家而已——因為明確的知道弟弟死了所以萬念俱灰的和對象一起出家了，沒和單獨故事裡的一樣去當造反頭子。
所以說歪大綱這個技能真是要不得……捂臉
修修改改的發現怎麼也扳不回來了，明君那篇的發展情況。
若是要在現今武林中選出最負盛名的兩個門派的話, 那必然是武當和少林無疑。
這一道一佛兩個門派都各有千秋, 但總的說起來倒都是不負這盛名，也都能擔得起這種讚譽。
後者歷史悠久又曾經出過不少的武林宗師佛法大家，江湖上更素有「天下武功出少林」一話，入選自然無可置疑。而相比較起來, 前者的底蘊就要淺薄上很多了。
雖說武當山乃是一處歷史悠久並且有著輝煌過去——當然現在也還在繼續的輝煌著的道門名山，但武當派也並不等同于整個武當。能有現在的聲勢, 一者靠他們家的開山祖師張三豐張真人，二則是靠這個門派培養出來的、源源不絕的優秀弟子。
有定海神針不說，這根定海神針還培養出了好幾個能振聲勢的好徒弟。中堅力量和高端力量都有了, 也有不斷增強的新生力量作為補充後備, 這樣的門派能夠有如今的聲勢，也是在情理之中。
有這樣的師門, 武當弟子自然也是多有風光。
但這也只是在外人眼中罷了。
在江湖上行走的這些武當弟子個個武功不差待人有禮舉止有度人品正直，實在是不可多見的正人君子, 這是江湖人公認的事。而實際上……打小就得遵守那麼多的門規，被批准下山歷練還要經過那麼多的考驗, 出來的當然個個都拿得出手啊！
在下山考核這裡栽了整整八次的蕭洛雲簡直都要哭出來。
負責這塊事物的師叔很好心的遞了塊帕子給她, 熟門熟路的鼓勵了幾句, 然後一點都不奇怪的看到剛才還緊張的不得了的師侄瞬間變得自信十足……開始了第九次的嘗試。
這次還真的過了。
「九為極數, 小雲你這次數倒也有些玄妙。」簽發單據的時候, 當師叔的也毫不嗇惜的給了好幾句誇獎。
被誇獎的蕭洛雲紅著臉小聲說師叔過獎，十六的小姑娘雖然做著女冠打扮，但卻沒多少高冷氣場, 笑起來的時候依舊有著春花一樣的甜美燦爛。
正是最討長輩喜歡的那種長相。
況且蕭洛雲聽話乖巧平時功課也不差，還是個貼心的好孩子……師叔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手癢。
不過想想師侄也長大了，來個摸頭殺好像也有點不太合適，到底還是忍了下來，只是又和蕭洛雲說了些閒話，又按照慣例叮囑了一番師侄下山之後需要注意的事情，還說了不少注意安全之類的話。
完全不知道差點被摸摸頭長不高的蕭洛雲也乖乖的應了，等到聽完了之後才有禮的告退——然後在脫離了師叔的視線番外之後蕭洛雲便將之前的恭謹有禮給丟了個乾淨，一路奔到了自家師父跟前，開開心心的將這事告訴了自家師尊。
「師父，我能下山啦！」
女孩子清脆的嗓音遠遠的就傳了過來，灰色道袍的中年人對弟子的活潑有些無奈，卻也沒什麼責備的心思——應該說，這正是被他養出來的才是。好在要交代的也都說的差不多了，身邊跟著的道童早早的便帶著管事出去了，倒是正好和跑過來的蕭洛雲打了個照面。
蕭洛雲沒忘記對他們笑一笑，然後才開開心心的往裡沖。
「師父師父，我能下山啦！」少女道士雀躍極了，一點都不嫌棄的對著自家師父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她親昵的拉著自家師父的衣袖搖啊搖的，嬌聲問道：「師父，你說我該先去哪裡呀？」
年長的道士有些無奈的笑了一下，當年他從山下撿回來的孩子已經長大啦，曾經那個小小的嬰孩也長成了如今的青春少女，對外界的一切都滿懷著好奇。
就像是他年輕時候那樣。
但這時候，他卻還是想要伸手摸一摸她的發頂，就像是在徒弟還小的時候做的那樣。
他是這麼想的，也這麼做了。
當師父的給徒弟一個摸頭殺自然很正常。「莫要心急。」他柔聲說道，「門中並沒有通過之後就立刻下山的規矩，你可以先慢慢準備要帶下山的東西。要去哪裡，也能慢慢選。近來武林中有不少英才湧現，也帶來了不少趣事，洛雲你若是有興趣，大可去那些地方看看。」
蕭洛雲：「噯？有哪些？師父給我說說可好？」
貼心的小弟子這般央求，當師父的自然是無有不應——這直接導致等到蕭洛雲下山的時候，腦子裡已經裝滿了各種各樣的武林奇聞。
嗯，還有奇聞背後的真相一二三。
蕭洛雲覺得自己已經沒辦法直視那些表面正經的奇葩了。
至於那些表裡不一之輩……只能說，人生苦短，又何必將時間浪費在這些人的身上？聽過能記住個名字，知道不可深交就好啦！至於那些不在這名單之中的人，蕭洛雲繃著張小臉，很認真的想：
這就要靠自己啦！
當然——在下山之前，還是要先去一趟書院才是。
畢竟也是書院裡的學生，雖然上課時間比起正常的學子來說要少上太多，但現在要下山了，怎麼說也要先去道個別請個假啊。
無緣無故的曠課不可不好。
蕭洛雲請假的理由正當，鵝黃衣裙的女先生也很爽快的就批了假，末了還順口問了句想去哪裡。蕭洛雲想了想，說想要先去關外看看。
「嗯。為何？」先生有點奇怪，像是這種年歲的女孩子，不都喜歡往那些繁華的地方跑嗎？怎麼這個就特別的不合群，想要往邊關那種不安全還荒涼的地方去？
被詢問的蕭洛雲面頰上浮現出幾分紅暈，扭捏了一下才把理由說了出來：「我聽師父說，關外有個喚作玉白飛霞的景色……一時好奇，就想要去看看。」
「那個啊……」女先生顯然也是見多識廣的人物，雖然蕭洛雲只知道這位先生乃是朝堂一位葉姓大官的妹妹，因為傾慕蔡大家——也就是他們武當派的開山祖師爺的妻子——方才和丈夫一起留在了這裡教書，負責教導一眾的求學學子。
以及，非常非常的難搞。
在這書院上學的到底還是兒郎居多，這世道就是如此，男人看不起女人，對於一同上課的女學生總也輕視，蕭洛雲年幼的時候也曾經被異性同學欺負過，對那些教書的女先生想要戲弄一番也不是這幾年才有的事——不過最後都沒能成功就是了。
都被葉先生收拾的挺慘的。
不管動手的是誰，針對的又是誰，最後都一個沒能落到好結果的。
雖然從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來、這麼一位溫柔婉約清麗動人的美人會這麼難搞就是了。現在這位美人正撫了撫鬢邊髮絲，回憶了一會兒之後說道：「那地方我倒是沒有去過，不過外子年輕時候也曾跑過關外，卻是見過的。」
「的確是難得一見的美景，你會生出好奇心來，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第78章 三更露下
葉聞歌道：「的確是難得一見的美景, 你會生出好奇心來, 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蕭洛雲興致勃勃的問道：「是說，先生，我這個時候去關外，能看得到嗎？」就風景的賞心悅目程度來說應當是不虛此行的, 但要是時間不對也是枉然。
這就很虧了。
葉聞歌輕輕一笑，正欲作答, 卻另有一人橫插一句，給出了答案：「自然是不會遲的。」紅衣公子大步走來，順口回答了蕭洛雲的疑問。
「王先生。」蕭洛雲對來者執了個弟子禮。
這位也是書院的先生, 不過上課實在是不怎麼規矩, 想到什麼就教什麼，天南海北什麼都說。
完全沒有規律可言的那種。
上這位的課, 走神就是真正的慘劇了。原本集中注意力都經常跟不上師長跳躍的思維，走神一下再聽, 連說什麼都聽不懂了。
偏生他還特別喜歡點人提問，站起來回答問題卻只能支支吾吾……這種經歷未免太過丟臉。蕭洛雲是個乖孩子, 倒是沒這麼丟過人, 但卻也看了別人丟人好些次。雖非親身經歷, 但旁觀之下, 也是心有戚戚。
紅衣公子從容受了蕭洛雲的這一禮, 也壓根沒分過來多少的精力，連個目光都沒投過來，敷衍的嗯了一聲之後便對著女先生說道：「聞姊, 我回來了！」
「朱言。」葉聞歌對他展顏一笑，恰若繁花盛開，美不勝收。
夫妻團聚，自然是一番柔情蜜意，蕭洛雲很明智的沒有繼續呆下去當一個大燈泡。
她快快、快快的遛了（不是），回去收拾自己下山要帶的行李去了。
外面到底不是武當，看起來像是好人的也並不一定都是好人。認人的時候一定要認真仔細，做事的時候更要斟酌再三，可絕對不能被人給輕易哄騙了。下山的時候，蕭洛雲暗暗地對自己說，到時候不論是損了門派聲名，還是做下了那不正之事，都是萬死難贖的大錯！
她這樣告誡自己，下山之後行事也十分謹慎。行走江湖，行俠仗義的日子，在蕭洛雲看來，同武當山上修道的日子也沒什麼差別。
非要說有的話……那大概是，她不小心染上了個小毛病吧。
看話本什麼的，蕭洛雲默默安慰自己，好物人人愛，她也只是隨了個大流而已，誰讓書市上到處都是葉下客先生的本子呢？而且葉下客先生的本子不僅故事寫的流暢有趣引人入勝，其中展露出來的各種人性還有各地的風俗科普都十分的貼近事實，而非是胡編亂造。
總之，蕭洛雲覺得自己買的這些本子都是十分值得研究的那種，放在師父面前都能坦坦蕩蕩給自己解釋的。
看這些故事，才、才不是荒廢人生呢！
我只是想要瞭解一下各地的民俗還有各種民間故事而已。
——已經給自己找好理由了呢，蕭姑娘。
當然啦，買本子什麼的，不過只是個小小的插曲。蕭洛雲一下山便往關外而去，直奔那奇景玉白飛霞，路上少有停留。倒是到了關外之後在路上停留的次數比較多——也遇見了許多的人。
對於蕭洛雲來說，遇見花寒衣是個例外，和他相熟更是意外。
按照正常情況來說，像是花寒衣這種喜歡穿紅色還長著張俊俏面容的人應該是蕭洛雲最不樂意接近的那一種——雖然顏值很高，但在書院那麼多年被王先生磨出來的心理陰影也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忘掉的。蕭洛雲覺得自己的症狀在一票同窗裡頭還算是輕的，但就這樣……
看到這種穿紅衣的俊朗少年還是下意識的想要離得遠一點。
不過幸好，這世上喜愛穿紅裙子的女孩子有很多，穿紅衣的男人卻很少。蓋因這顏色太豔，也太難穿出風骨，一般人根本不會上身。蕭洛雲下山這些時候，也就只見到了一個花寒衣而已。
也只需要遠離他。
只是這樣的堅持也沒能延續多久，幾次的偶遇是巧合，幾次的共患難卻無法輕輕揭過。
前者蕭洛雲並不在意，畢竟，一個人每天要遇見多少人呢？這樣一想的話，幾次偶遇就完全不算什麼了。後者就完全不能輕忽啦，共患難是最能培養情誼的時候，蕭洛雲從前也只是聽聽，自己親身經歷過之後才覺得此言果然不虛。
交朋友不能只看臉，卻也不能因為心理陰影就對人有偏見。第一次共患難之後蕭洛雲就好好的反省檢討了一下自己的錯誤，第二次共患難玩了就已經是很有些交情的朋友，再有第三次——
「蕭姑娘，真巧。」被捆著丟在牢房裡的花寒衣笑著對剛被推進來的蕭洛雲打招呼。雖說形容狼狽，又身在牢房這種髒汙雜亂的地方，但這一笑，看起來居然很神奇的帶著種瀟灑的意味。
換了男裝打扮、一樣是故意被抓進來的蕭洛雲也對著他很友好的打了個招呼：「你也在這裡呀，花公子。」
花寒衣：「這是第三次？」
蕭洛雲：「啊……是這樣沒錯。」第三次共患難了。只是被簡單的推進來，既沒有被綁住雙手也沒有被鎖上雙腿、活動自如的蕭洛雲在躺在茅草上的花寒衣邊上蹲下，手指點了點他，問道：「花公子這是又是因為什麼跑到這來了？」
第一次是因為都想要去看邊關的名景玉白飛霞，這才撞到了一起還一起碰上了場兇殺案。第二次是因為幹了同樣的事——清掃關外馬賊幹的太過了、惹得那些馬賊背後之人大怒親自出手追殺他們兩個，被趕到了一起不得不一起逃亡，最後還是多虧了正和妻子在關外遊歷的小李探花才算是脫了險。
這是第三次了。
被關在同一夥匪徒的地牢裡，這種重逢——也算得上是別出心裁？
被熟人這般親昵的取笑了一把的花寒衣也不在意，只問道：「蕭姑娘也是為了這賊首的項上人頭而來的嗎？」
「不。」蕭洛雲眨了眨眼，說道，「我乃是受人之托，來救人的。」
花寒衣：「一位姑娘？」
蕭洛雲：「正是。」
花寒衣：「那……蕭姑娘知道，這群賊匪在這處盤踞了多久，勢力又有多大嗎？」
蕭洛雲：「略有聽聞。」
花寒衣：「連細細打聽都等不及，蕭姑娘不覺得自己的做法實在是有些衝動了嗎？」
「人命關天的大事，衝動幾分又如何？」蕭洛雲挑眉反問道，「況且，花公子你，不也是在這裡嗎？」
花寒衣：「蕭姑娘這是在向某示好？」
蕭洛雲道：「噯？在下只不過是覺得，此處賊子眾多，你我二人勢單力薄，合作的話能夠更加的安穩一些罷了。難道花公子不這麼覺得嗎？」
這倒是實話。花寒衣想，但現在的重點果然還是：「蕭姑娘。」
蕭洛雲：「嗯？」
花寒衣說道：「能先替我松個綁嗎？」
作者有話要說：
鑒於背景設定問題——花寒衣是電視劇邊城浪子裡的人物，所以文裡有表哥和花蕊客串
不知道花寒衣年輕時候什麼性格，按照自己的想法來了——他現在還是真正的少年，無憂無慮，沒有仇恨也沒有隱忍，最大的煩惱也只是每天早上吃什麼這種小問題
但這快活日子也沒多久啦
第79章 三更露下
蕭洛雲對他露出了一個笑臉：「好說！」
花寒衣怎麼可能真的被幾根繩子被綁住沒辦法？且先不說他身上藏著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兵器——蕭洛雲到現在也對上次一起逃命的時候花寒衣那些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的暗器印象深刻——就是沒有這些東西, 這些繩子也困不住他。
用上內力一掙, 也便掙開了。
之所以說這種話，也只不過是變相的示好罷了。
蕭洛雲對此心領神會，也樂得配合。
她沒花多少力氣就把那幾根繩子給扯斷了，也不忘伸出手：「要拉一把嗎, 花公子？」
「那便多謝蕭姑娘了。」花寒衣不以為意，從容的抓住了蕭洛雲的手掌, 借力坐了起來。「但有一事，還請蕭姑娘助我一臂之力。」
蕭洛雲沒答應，而是先問了一句：「何事？」
「此事說來也簡單。」花寒衣微微一笑, 正是少年風采、意氣飛揚。「還請蕭姑娘莫要這般客氣了, 你我也算是生死之交，何不直呼姓名？一直這般, 倒是顯得疏遠了不少。」
蕭洛雲從善如流：「寒衣。」
「洛雲。」花寒衣也跟著改口，「不知洛雲要救何人？」
「一位姓何的姑娘。」蕭洛雲道。
花寒衣：「她家裡人求你了？」
蕭洛雲：「並非只是因為這個。」她很認真的說道：「我等武當弟子行事自有條例, 扶危濟困乃是理所當然之事。何姑娘之事，我既然知道了, 便理應伸出援手。」
「你還真是個好人啊……」這話花寒衣說的有些意味不明, 武當派出來的, 全是這種人嗎？他心中思考著這個問題, 面上卻並未流露出分毫。花寒衣摸了摸下巴, 道：「想來洛雲你不會只救一人？」
「是所有人。」蕭洛雲很平靜的承認了這一點，「這裡所有的無辜者，我都想要救他們。」
「但洛雲你做不到這點。」花寒衣一語道出了重點。
蕭洛雲：「的確。」她並不否認自己的無能為力, 說到底她也只是個武功過得去的江湖人罷了，以一人之力想要做到數人之事，這離她不是一點的遠。「所以在來這兒之前，我先去了趟官府。」
花寒衣神色略有波動：「你向官府求助了？」
「力有不逮，請人相助——這不是理所當然之事嗎？」蕭洛雲反問道。
武當和皇室的關係算得上是親密，本朝太·祖起義的時候武當祖師便曾出手相助，助洪武奪取江山。現在坐在皇位上的那人出於各種原因也對武當十分厚愛，不僅自詡真武大帝化身，更有「北建故宮，南修武當」之舉。
這直接導致道門一舉壓過了佛門——武當建派不過數年便能夠與淵源長久的少林寺平分秋色，除了開山祖師的偌大聲名還有培養出來的諸多優秀弟子，這也是一個原因。也正是因為皇帝的厚愛，武當弟子在那些官員眼中也算是有些地位，彼此之間的關係也不像是大部分江湖人一樣的緊張。
有事找官府，抓到賊人送官……這對於在武當派長大的蕭洛雲來說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求助也是一樣。
「我一人無法救他們，自然要找些幫手來才是。」
倒是長在關外的花寒衣對官府沒什麼信任度，說起話來也是帶著點輕嗤的意思在裡頭：「只怕他們會拖了後腿！」
蕭洛雲輕攏耳邊碎發，淺笑不語。
真要讓他們白幹活，這種可能倒是的確存在。但關係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只怕他們恨不得用上十二分的力氣呢。她都已經幫著做完了九成九，只需要自己輕輕動手就能夠拿到的政績和功勞，又怎麼會不上心呢？
見蕭洛雲這般模樣，花寒衣也心知她自然有自己的把握，便也沒有再說下去。
他到底長在關外，進中原也就是這幾個月的事，各種潛·規則小道消息自然沒有自小在中原長大的蕭洛雲來的清楚——就像是蕭洛雲不如他熟悉關外的勢力分佈和各種小秘密一樣——這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生活的地方都不一樣，能夠知道的自然也不同。
「不過，既然洛雲你這麼決定，那我便也只能捨命陪君子了。」既然蕭洛雲有把握，那他一個尚未摸清情況外地人，自然是配合為上了。
蕭洛雲道：「噯？寒衣你這般說未免太過……這匪首武功尚不及你，又何須你捨命？」
「自然是因為他人多勢眾。」花寒衣說道，還很像是那麼一回事的歎了口氣，「我雖有雙拳，卻也難敵四手啊。不然，只是為了這匪首的項上人頭，我又何必這般委屈自個兒？」
他也是個愛乾淨的人啊，這牢房裡髒的不行，污水橫流不說還有各種血跡啊死老鼠之類的東西，連茅草也爛了不少。在這地方躺了這麼些天，花寒衣覺得自己真的算是一個很能吃苦的人了。
嗯，忍功也挺好的。
就是不知，自小在那等大門派之中長大的蕭洛雲，在這又能忍上幾日？
花寒衣覺得自己真是好奇極了。
誠然，蕭洛雲並不是不能吃苦的人，之前和他一起被追殺的時候也很能撐，有時候他都脫離了蕭洛雲還能拽著他繼續跑。但那種咬咬牙就能撐下去的硬苦頭和這種軟苦頭還是有點不一樣的。
「但終究也是殊途同歸。」蕭洛雲輕輕巧巧的撥弄了回去，「我倒是有個問題，想要問一問寒衣你呢。」
花寒衣：「是何問題？洛雲請說。」
「那我便問了。」蕭洛雲歪了歪頭，問道，「寒衣，你叫我幫你解了繩子，過些時候，看守的人發現了怎麼辦？」她笑著、毫無惡意的問道：「再重新捆上去嗎？」
花寒衣：「……」
最後那繩子還是沒有重新回到花寒衣身上去。
花公子老實交代，看守此處的人已經被他控制了。
蕭洛雲也沒細問他是怎麼做到的，誘之以利又或者是用了其他手段——「都沒關係？」花寒衣笑問道。
「此間賊子多是罪行累累之徒，便是按律法審判也是死罪，我又何必多想？」蕭洛雲這般說道，回答裡無意識的便體現出一種天真的冷酷來。
花寒衣笑意更深，語調裡很自然的就摻雜了一些誘哄的意思在裡頭：「我可沒用什麼光明正大的的手段，洛雲你真的不在意？」
「他們在這裡盤踞了多少年，又害死了多少人？現在輪到他們自己吃些苦頭，也很合適。」蕭洛雲反問的很是疑惑。
「寒衣，你怎麼這麼奇怪？」
作者有話要說：
沒什麼想說的……想要留言
托腮
第80章 三更露下
為什麼要在這種理所當然的問題上浪費時間？
她的眼睛裡明明白白的透露出這樣的困惑來, 直視這困惑的花寒衣不曾回答, 三言兩語的就糊弄了過去。蕭洛雲本也沒多少好奇心，也很配合的忘記了這回事，抓緊時間趁著現在還安靜，開始打坐養神。
嗯, 之前就已經休息好了的花寒衣負責警戒——雖然外面已經有人幫他看著了，但多小心些總是沒有錯的。
蕭洛雲很贊同他這種謹慎的態度。
出門在外到底不如在自己家安全, 誰也不知道會有什麼時候從哪裡冒出來一個暗手。蕭洛雲是武當弟子，但這個身份也不能完全的保護她。
她這一路走來也不是全然的一帆風順。認識過很好的朋友還有值得尊敬的前輩，也曾經被人背後偷襲識人不清背後挨上一刀。曾經一朝誤入死地又被人迫害, 也曾淪落險境得人伸出援手相助。但——經歷了這些之後, 蕭洛雲也不曾因此而封閉自我不再付出信任。
這世上的好人總是要比壞人來的多的。
蕭洛雲相信這一點。
但她也知道，在不安全的地方, 再怎麼小心都不為過。
在花寒衣一手搭上來、卻被她下意識一掌拍出去之後，意識到自己作了什麼的蕭洛雲很平靜的說道：「這是習慣。」
花寒衣微微一笑, 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樣：「我明白。」看來上次分開之後，蕭洛雲吃了不少的苦頭。
畢竟上次他們一起逃命的時候蕭洛雲還沒有這麼強的戒備心……他心中浮動著許多的念頭, 還有細微的、連自己都不甚明白的心思, 但這些最終都化作了為溫聲的言語。「洛雲不必抱歉, 是我之舉太過突然。」
「外間已經將消息傳了過來——你準備的如何？」
蕭洛雲：「兵分兩路。」
「這是自然。」花寒衣很欣慰蕭洛雲和自己的目的沒有衝突, 畢竟他費心力的潛入這裡可不只是為了一個人頭而已。他所想要得到的東西, 必然要抵得上、甚至是遠勝過所耗費的心力才行。「那、這邊便交與洛雲你了，我去將那匪首的項上人頭取來。」
蕭洛雲直接捏斷了木質牢門上纏著的鐵鍊，以行動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記得不要將他們引到這邊來！牢房這邊管著的多是受盡折磨之人, 並無多少反抗的能力。我一人便是守著入口，也擋不了多少人。」末了還不忘這麼叮囑一下，「雖說那些匪徒已經被下了藥，如今一身武功十不存一，但也可能會有些意外，寒衣你……記得多加小心。」
「我記住了，洛雲。」花寒衣回頭對她一笑，又提著刀一身颯爽的走了。風吹起他新換上的紅衣衣角，看起來……唔，蕭洛雲覺得挺有氣氛的。
不過，去找人麻煩之前都要換個新衣服，這叫個什麼奇怪的習慣？
依舊頂著被抓進來時候的落魄男裝打扮沒變過——頂多就是為了取信於人把臉弄得乾淨了一點——的蕭洛雲覺得自己有點沒法理解小夥伴的想法。但這困擾也沒糾纏她多久，再次關上了牢房的大門之後她便轉身去給其他牢裡的那些關著的被那些匪徒抓來的人開門。
她倒也用不上這些人幫忙製造騷動，花寒衣的安排已經夠用了，也已經有人替她下了藥，如今的局面，不過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而已。但不管怎麼說，先把人集中到一處總是沒錯的。
到時候真有匪徒沖過來了，一群人卻是晃晃亂亂的，連個像樣的抵抗都弄不出來。
陡然得救，有人痛哭失聲有人麻木不覺，有人感謝連連也有人抱怨不絕，人生百態，在這小小的地方倒是集中了許多。蕭洛雲早非是剛下山的時候，經歷了這麼多的事之後也變得成熟了不少。
謝意收下抱怨排開，惶恐就給予安慰受傷就幫忙處理傷口，低落者給他看見希望，無措者給他信心。一番言語下來，雖說戰鬥力沒有添上多少，但好歹不再那麼亂糟糟的了。
為了安全著想，除了一些實在是傷得太重沒辦法的，剩下的都被蕭洛雲排了班輪流著幫忙守門，爭取一有匪徒過來就抽冷子自衛。最後這安排也的確派上了用場，花寒衣在這寨子裡放了把大火，燒的那些匪徒像是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竄，有一部分的就跑到了這邊來了。
精神一直都處在高度緊繃之中的一個女孩子看見這些人的時候就精神崩潰了，尖叫一聲就把手裡拿著的，暫時充當武器的火把給丟了過去。
睜大的眼中全是憤恨，像是在看著什麼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的這個舉動像是什麼信號一樣，不少人都被她帶動了。之前被火把砸了個徵兆的匪徒滿身都是活，還在地上慘叫著打滾，和他一起沖過來的幾個人倒是滿臉凶相的往這邊沖，想要闖進牢房裡躲一躲火沾點便宜什麼的。只可惜，還沒充多久就被劈頭蓋臉丟過來的一片奇葩武器給砸死了。
和官府人員匯合完畢之後就過來接小夥伴的花寒衣走過來的時候有注意到這幾具死相淒慘的屍體，沒忍住抽了抽嘴角。
這死的真是很慘了……
蕭洛雲也很贊同的點了點頭：「被砸了好多下才死掉的呢。」習武之人的五感通常都要比一般人好上許多，蕭洛雲的視力也很好，完全能夠看清楚這幾人斷氣的全過程。「寒衣你在同情他們？」
「沒有。」花寒衣否認的乾脆極了，順便帶著蕭洛雲往邊上走了幾步。他和蕭洛雲就站在一邊看著衙門的人走走出出，左右都幫不上什麼忙，也就心安理得的當起了旁觀黨。「我只是在想，接下來要去哪裡？」
蕭洛雲：「不先去官府領賞金嗎？」她眼帶笑意：「之前他們可是跟我說了哦，這群匪徒乃是此地的一個毒瘤，本地不少富戶都對他們恨的咬牙切齒，除了官方懸賞之外他們也聯合起來湊了不少，加起來的賞金可是一點都不少的。」
「去！」
花寒衣毫無猶豫的敗退在了金錢勢力面前。
窮鬼對於大筆銀錢是沒有抵抗力的——況且這都是正常管道得來的錢，並非是不義之財！
我憑本事賺來的錢，為什麼不去領？
「那和官府交涉的事情，還有那些後續手續就都麻煩寒衣你啦！」蕭洛雲眉眼彎彎，也不給花寒衣反悔的機會，「這次想來應該死了不少人，我先去看看情況再說。」
順便給那些殞命之人念幾段道經超度一下。
花寒衣也很能理解蕭洛雲的做法，畢竟她到底是個道士嘛，這也能算是本職工作了。「回頭再說？」等他搞定了官府，證明了自己無害之後，就成了吧。
「好呀。」蕭洛雲答應的爽快極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寫的特別尷尬的副本
發誓我真的想過要寫長的
但……隔了兩天再些，發現真的好尷尬……乾脆就這麼跳過了吧
這個副本大概是寫不長了，如果沒打算寫蕭別離時期的話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1
第81章 三更露下
一個人走有一個人走的好處, 但和人結伴也有一番優勢, 蕭洛雲琢磨著距離上次和人結伴上路也有些時候了，如今花寒衣出口相邀，答應他也沒什麼。
兩人結伴行走江湖，其實和一個人的時候也沒有什麼區別。也就是遇事的時候多了個戰友、平時一日三餐的時候多了一個人——這樣的感覺而已。
唔, 還要再加上一點。
總是要被花寒衣灌酒。
對於這個蕭洛雲是堅定拒絕的。
武當派的開山祖師就成婚了，他傳下來的武當道統自然也不會是全真道的。事實上武當派裡面修正一道的和全真道的都有, 門內弟子在這方面還是很自由的，並不固定于修一道。就是師徒之間，也不一定都是一樣的。
不過蕭洛雲並不屬於那一部分, 她和她那到現在都沒成婚的師尊一樣, 修的是正一道不是全真道，不僅能成親還能喝酒吃肉——全真道才是不能成親不能吃葷的那一派——但她從來不喝酒。
真喝的話……只能說酒量奇差無比。
蕭洛雲在武當山上從不碰酒, 這還是花寒衣發現的。他自己酒量不錯，閑來無事也喜歡喝幾杯, 然後某次邀請蕭洛雲也來喝幾杯……大概是那時候喝的有點上頭了腦子發熱，蕭洛雲皺眉拒絕之後就灌了她一杯。蕭洛雲對他沒什麼防備, 猝不及防的就被灌下去了。
然後當即便酒氣上臉, 面頰嫣紅, 捂著額頭很不舒服的樣子。
半醉的花寒衣乘勝追擊, 又灌了顯然還在卡延遲（不是）還沒反應過來的蕭洛雲幾倍, 然後——
一杯就面頰泛紅眼神迷離，三杯就一言不發直接倒下了。
就是差到這種程度的酒量。
或許應該慶倖一下蕭洛雲好歹不是一杯倒——雖然三杯倒也沒好到哪裡去，但怎麼說也是個進步嘛。
花寒衣還有個特別有趣的發現, 給蕭洛雲喝酒喝到第二杯的時候，年輕女冠就會特別的坦誠，問什麼都會乖乖巧巧的回答。
這倒不是有意研究出來的而是純屬意外之喜，但——花寒衣很果斷的就利用起來了。
「洛雲覺得我如何？」
數著兩杯酒灌下去之後，他就興致勃勃的提出了第一個問題
「自然是我之好友。」蕭洛雲很費力的眨了眨眼，想要扯去眼前蒙著的那層薄紗——這個時候，她看什麼都是朦朧模糊的。
「還有呢？」
「能夠交付後背的……可信之人。」
這個回答讓花寒衣很高興，不管怎麼說，得到回應總是一件叫人愉快的事。「第二個問題。」花寒衣撐著下巴，笑嘻嘻的、像是隨口一提那樣隨隨便便的問道：
「假如我騙了你——你會生氣嗎，洛雲？」
蕭洛雲不假思索的就給了回答：「那要看你騙了我什麼呀。」
被灌了兩杯酒的年輕女冠顯然是醉的厲害了，不僅臉頰上泛著濃重紅暈，坐著的時候也是搖晃的，好像下一刻就會摔倒一樣。她一手按著桌面，勉力的支撐著自己不至於倒下，眼睛卻是清亮的，只是盈著點水光。
花寒衣沉吟片刻，道：「比如說，我其實是魔教中人——這樣呢？」
蕭洛雲睜著半醉的水眸問他：「那寒衣你做過壞事嗎？」
這真是個好問題。身在魔教，哪怕從未親自動手，但平日裡所享受的又有哪樣不是底下供上來的？既是如此，是否當真欺男霸女橫行鄉里過，區別似乎便不怎麼大了。花寒衣兩指輕點額際，搖著頭輕笑了幾聲。
「問心無愧。」
斑衣教可沒有做過什麼出格的事，他們的所作所為不過是中原這些門派都會做的一些事，也就是關外民風有異，又兼之路途遙遠……莫名其妙的就被傳成了魔教。
「那就沒事啦。」蕭洛雲揚起笑臉，探過身子伸手拍了拍花寒衣的肩，道，「我原諒你啦，寒衣！」
花寒衣扶了她一把，免得這醉鬼摔倒，又問道：「當初互通姓名之時，洛雲你為何面有異色？」
「這個啊……你在關外長大，也許不知道，中原有節名寒衣，乃是祭祖送寒衣的節日。你取了這個名字……」蕭洛雲吃吃地笑，那句你這名字真不吉利被她咽了下去。「一開始我還以為有誰這麼恨你，給你起了這種名字。後來想想，卻是我淺薄了。這寒衣二字，應當是長輩愛護吧。」
花寒衣問：「此話何解？」
蕭洛雲說道：「寒衣節也預示冬日將要到來，也是為親友送禦寒衣物的日子。寒衣你的父母……應當也是掛念著這個的吧？」
花寒衣想說其實他不知道中原的這種習俗，他們關外的人也沒這個習慣。但他張了張口，一番話在口中幾番咀嚼，最終也還是沒有說出來。
是的，他的母親是個柔弱的中原女子，從前據說還是個大家閨秀，只是因為前些年的戰亂才被擄到了關外，又被他的父親所救，這才有了他和姐姐。他的名字也的確是母親起的，然而這其中的含義還有關愛從來沒有人告訴他。
但他也的確是被愛著的。
這世上都麼都能騙人，唯有愛不能——被愛著的人必然明白這一點。
也很樂意將愛分給他人。
就比如，聽說關外沒有這個習俗就特別熱情的表示沒關係，今年的寒衣節我這個朋友會記得給你送衣物的，寒衣你大可放心——的蕭洛雲。
花寒衣欣然領受了這份好意，又給蕭洛雲倒了第三杯酒。
然後伸手，攬住了醉倒過去的少女。
「真可惜……醒來之後，你什麼都不會記得……」這是極輕的一聲歎息。
蕭洛雲屬於那種酒品特別好的，喝醉之後不哭不鬧睡一覺就好，還附帶酒後吐真言效果的，醒來之後還什麼都不記得。最開始發現這點的時候花寒衣還很惡趣味的想幸好這情況知道的人沒幾個，不然這位武當高徒可保不住什麼秘密，而現在，他確實覺得有些可惜起來了。
來自友人的禦寒衣物，說實話，他還沒有收到過啊。
但想歸這麼想，第二天蕭洛雲醒來揉著額頭問他自己醉酒之後有沒有做出什麼失禮之事的時候，花寒衣還是搖了搖頭，說什麼都沒有。
於是她便彎了彎眼，露出了一個很動人的笑靨。
花寒衣也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是怎麼想的，分明他們已經認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這個笑容和此前他所見到過的許多個都沒有任何的區別，雖然美麗卻並不驚豔，但那一刻——晨間的微光灑了蕭洛雲滿身，道袍少女披著這一身柔光微笑起來的時候，仿若一朵鮮花乍然盛放。
之前被忽視的那些、未曾注意過的那些——全部都在這一刻湧現了出來。
心口那裡，像是被什麼突然擊中了一樣。
略微的麻痹，然後是一聲響過一聲的擂鼓，震得他都要耳鳴。花寒衣幾乎都要懷疑，這聲音是不是都叫蕭洛雲聽見了。
但他又很清楚的知道，這也只是他自己的錯覺而已。
腦海一片空白，唯一能夠剩下的字眼，也只有眼前少女的名姓。
作者有話要說：
怦然心動真難寫。
本章充滿了時間操作。頂多還有一張就結束這部分，卡文卡的太厲害了……我當初為什麼會想到從花寒衣時期開始……直接從蕭別離時期開始寫個回憶不好嗎……痛哭出聲
斑衣教情況胡扯的，難免有些洗白
因為蕭姑娘不可能和一個真·魔教教主在一起啊……她是很純粹的那種正道俠客，和一個真·大壞蛋在一起
……別為難我了
真出現這種情況不是天涯相望就是反目相殺，相親相愛在夢裡
第82章 三更露下
「寒衣？你怎麼了？」
見友人怔立在原地久久不動, 蕭洛雲有些奇怪的上前幾步, 伸出手來想要給他把把脈。花寒衣這時候倒是反應很快，後退的飛快也不忘給自己辯解一下。「沒什麼事，洛雲你莫要擔憂，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問題而已。」
蕭洛雲顯然還有些不信：「當真？」
「自然是真的！」花寒衣說的確定極了。
他既然這般肯定, 蕭洛雲自然也就信了。「那便信你啦！」她說道，「快些下樓用早膳去吧, 早些遲晚，我們也好早些上路。」
「嗯，好啊。」花寒衣應得非常爽快, 哪怕他其實連蕭洛雲說什麼都沒聽清楚, 在人走後花了好些時候才算是理清了腦子，從之前那種『怦然心動』滿腦子只剩下「你真好看我喜歡你」這種廢料思想的情況下恢復了過來。
然後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自己似乎對著好友產生了某種超乎友情的情感。
這可真是……太糟糕了。
對自己的朋友動心什麼的，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
花公子滿懷憂愁的下了樓去找小夥伴約早飯, 目光掃了一圈都沒找到人，便挑了張還空著的桌子坐下開始等。他倒也不擔心不見的蕭洛雲, 就這麼一會兒也出不了什麼事……是說, 能夠這麼悄無聲息的讓蕭洛雲出事才是最不正常的情況吧？
不過看不到人心裡的確有點不安, 理智和感情從來不可混于一談。何況, 他如今情竇初開, 希望心上之人時時刻刻都出現在視線之中，這難道有什麼不對的嗎？
只要想到她就會覺得喜悅，只需看到她便會覺得寧靜……花寒衣沒什麼戀愛經驗, 喜歡這事也是新手上路第一回 ，所作所為全憑本能。他一邊在心裡琢磨自己現在的心裡狀況，同時也沒閑著，喚了堂倌過來點了兩碗粥並一些小菜，又抽了雙筷子。
握在手裡的時候又嫌棄這筷子太過粗糙，運起內力削了削。
做這些事的時候他也分了一大部分的精力在大門那邊，在削好了第二雙筷子的時候，他看到了從客棧門口走進來的蕭洛雲。
蕭洛雲也很快就發現了坐在靠窗位子的花寒衣，很難說這到底是因為她眼神好還是他倆住客棧吃飯的時候都選靠窗位置的習慣成自然，但總歸結果都是一樣的。花寒衣特意給蕭洛雲空了座位，蕭洛雲坐下之前先將手裡拿著的一個油紙包放在了桌上，推到了花寒衣面前。
「這是什麼？」花寒衣問道。
蕭洛雲：「怎麼了寒衣，你昨日不說是喜歡隔壁鋪子的燒餅嗎？」
炸的金黃的麵粉，翠綠的蔥花，還有那種濃郁的香氣……的確是他昨天吃了好幾個還想繼續吃的的燒餅沒錯。但：「洛雲怎麼突然去買了這個？」
「你喜歡呀。」蕭洛雲說的理所當然極了，「這還不夠嗎？」
雖然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但是心裡那種想要多關愛花寒衣一點的心情並不是假的，雖然來的有點突兀。蕭洛雲慣來隨心，在確定這想法乃是發自內心之後便順心而為了。
就是一時半會兒的有點想不到要怎麼關愛小夥伴……就去買了點花寒衣喜歡的燒餅。
「你不喜歡這燒餅嗎？」
難道是她找錯了地方，這家做出來的燒餅寒衣不喜歡——不是，她的記憶力，有這麼差嗎？
「不，我很喜歡。」花寒衣道。
蕭洛雲：「那剛才怎麼不說話？」她很關切的問道：「是昨天酒喝太多了嗎？」
其實昨天只喝了半罎子酒、一點都沒醉的花寒衣：「……」
不，其實是被你的直球給驚到了而已。
這種實話當然是不能說的，花寒衣打了個馬虎眼將這問題模糊了過去——他其實很懷疑蕭洛雲壓根不是被他忽悠過去了，而是有意配合。糟糕，這樣一想的話，這種奇怪的寵溺感是怎麼回事？
這還不是這麼一次的事，花寒衣擠在人潮裡的時候抽空回憶了一下當初，發現次數真的不能仔細數。
「過來呀，寒衣！」少女的聲音將他飛走的思緒拉了回來——連人也被拉過去了。蕭洛雲身手好，在這種人擠人的人潮之中也能來去自如，就算加個人也一樣輕鬆。花寒衣早在蕭洛雲拉住他手腕的時候就腦子當機了，一直到手裡被塞了個東西才算是開機重啟完畢了。
他低頭一看：「花燈？」
「好看嗎？」蕭洛雲帶點得意的晃了晃手裡的另一個，「這可是我才猜燈謎贏來的哦。」
「自然好看。」花寒衣嘴角含笑，他手裡拿著的這盞燈做工精緻，上面畫的畫也漂亮——當然最主要還是因為這盞燈看起來就和蕭洛雲手裡的那一盞是一對的。「洛雲方才就是去猜燈謎了嗎？」
「是呀，很有趣的，以前我在武當的時候，在拜完月之後這一天師父也會帶我下山來猜燈謎。」蕭洛雲強烈的向小夥伴安利，「寒衣要一起來嗎？」她笑著問道。
花寒衣覺得，他大概能夠理解從前不屑的那些色令智昏之人了。
因為他現在也差不多了。
哦，不對，還是有區別的。
花寒衣想，他喜歡的女孩子要比這世上的所有人都好！
情人眼裡出西施，或者是戀愛濾鏡……反正他就是這麼想的。
那個中秋夜最後結束的十分完滿，雖然還是沒有拜月，但參加了燃燈會猜到了燈謎吃到了月餅喝到了桂花酒，好像也沒有什麼值得遺憾的了。
花寒衣倒是有個問題：「怎麼買了這麼多的桂花酒？」
蕭洛雲對他一笑，道：「這邊的桂花酒味道不錯，山上有不少師叔師伯都喜歡這一口，既然嘗到了，我便想要帶回去一些。」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出門在外發現了某地的特產覺得親友會喜歡就往家裡帶，此乃人之常情，蕭洛雲也經常這麼幹。但這一次——花寒衣其實不想打擊蕭洛雲的，但是客觀事實他覺得還是要提醒一下的：「洛雲你買了這麼多，真的合適嗎？我們今日便要上路了啊。」
這麼一二三四快二十壇的桂花酒，真的帶的走？
蕭洛雲道：「唔，沒關係。這附近有家鏢局，托他們運個鏢，替我送回武當便成了。」
且先不說當師父的受到徒弟托人帶回來的桂花酒是個什麼心情，總之現在托鏢的蕭洛雲心情挺不錯的，花寒衣便也跟著喜悅起來。
少年慕艾，本是理所當然之事。
哪怕滿心裡都想著慢慢來不要突然說出來嚇到了喜歡的女孩子，但在平日裡的一言一行之中，都會不經意的流露出來。
只可惜蕭洛雲是個新手，半點經驗也無，一點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
最後花寒衣打了直球。
那天恰好是寒衣節，蕭洛雲說到做到遵守承諾的給小夥伴打包了幾套冬天穿的厚衣裳。收到禮物的花寒衣挺高興，心想天時地利人和都在，就張口直說了。
倒是把蕭洛雲給嚇得夠嗆。
若非花寒衣眼疾手快及時拉住了人，她鐵定當場就落荒而逃了。
不過現在也沒好到哪裡去，沒能掩面而奔的蕭洛雲依舊實現了前兩個字，她兩手捂著臉，呻·吟般的說道：「太突然了……你讓我先想想，寒衣。」
「好。」深知不能把人逼的太急，花寒衣溫雅道，「洛雲不必急著給我回答，我可以等。」
作者有話要說：
倒數第二張……這次真的沒錯了！
第83章 三更露下
話是這麼說的, 但實際上花寒衣他也沒等多久。
蕭洛雲回去之後認認真真的思考了一番自己對於小夥伴花寒衣的看法, 覺得雖然沒什麼怦然心動的感覺但好感還是有的，花寒衣本人還是個翩翩好少年……幾番綜合考慮下來，蕭洛雲覺得試試也沒什麼。
左右感情都是培養出來的。
下這決定的時候蕭洛雲也沒忘記寫封信告訴師父自己找了個物件，末了還在問過年的時候我帶著對象回來看你好不好。花寒衣對此很滿意, 當師父的收到這信只覺得氣血翻湧，恨不得那拐走了他徒弟的小兔崽子現在就在他面前——當場就是幾拳頭上去！
貧道辛辛苦苦養大的小（乖）徒（女）弟（兒）, 是這麼輕易的就能拐走的嗎！
師父思慮甚久，都想好了等到徒弟把人帶過來的時候要怎麼辦了——並且思慮的非常周全，然而真到過年徒弟回來的時候, 所有的計畫所有的準備都成了空。
「師姐怎麼是一個人回來？」有年幼的小弟子好奇的在問, 蕭洛雲只是淺淺的笑，道了一句他家中有急事, 須得先回家去。
師父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家中有急事當然需要先回家去處理, 也很能理解，於是這一關就這麼過去了。見弟子眉間隱有愁緒憂慮不淺的樣子還寬慰了幾句, 蕭洛雲乖乖應下, 只是心中仍不放心。
在給書院裡的兩位先生拜過年之後, 這感覺就更重了。
葉先生一如既往的溫柔美麗管得嚴, 拜年時候還不忘抽考一番考校學生在山下這些時候有沒有偷懶, 過關之後才心滿意足的給了笑臉。王先生……蕭洛雲一如既往的怵這位在大過年時候穿紅衣穿的更加理直氣壯的先生。
本名王憐花的先生對學生的這種情況見的多了，也並不在意。不過——念著這裡是武當的地界，蕭洛雲這個學生聞姊又的確很是喜愛, 在蕭洛雲告退之前，他還是提醒了她一句。
「關外有變。」
這四個字委實是沒頭沒尾，說給無關之人聽也就是過耳清風，但聽在蕭洛雲耳中——她立刻便想起了說著家中有急事又奔回了關外的花寒衣。
無由來的不安攪動著她的內心，蕭洛雲本想多問幾句，卻見王憐花做出了噤聲和送客的手勢。
無法追問，也做不到這點——蕭洛雲坐立不安的過完了新年的頭三天，最後還是在第四天的時候按捺不住的去找了師父說要下山。「我聽人說關外出了些事。」蕭洛雲憂心忡忡，「我很擔心寒衣，師父——」
「既然想去，那便去吧。」當師父的看得很開，既然理由正當又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他也沒什麼好阻攔的。況且，他的弟子已經長大了，能夠做自己的主了，她想要去找她喜歡的人，想要去幫助他——他這個做師父的，又何必當這個惡人？
「只是，你須得記得——你乃是武當弟子，你的身後，還有為師。」所以碰到困難也沒有必要一個人咬著牙扛著，傷心了、難過了，「你都可以回來。」
「這裡是你永遠的家。」
「是……」蕭洛雲低聲應道。她也不知道自己此行將要面對的是什麼，結果可能悲傷痛苦也可能有驚無險，但正如師父所言的一般……她並非是一個人。
累了、倦了、難過了，還可以回家。
「但我現在……該去哪裡呢？」滿身傷痕的青年跪在大火之後的廢墟裡喃喃自語。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溫柔的娘親，威嚴的父親，還有其他的……細細數來，如今他僅剩下的親人，居然只有早幾年就為愛癡狂不知去了何處的姐姐花白鳳。
這世上之事，多的是來不及。這痛苦花寒衣曾經體會過，卻從來沒有哪一次……像是現在這樣的痛徹心扉。他還沒有來得及告訴父母我找到了喜歡的女孩子想要和她在一起，也還未曾將心上人帶回家給父母看。更來不及說，你們的孩子已經長大了，能夠回報父母了。
如果能夠早些回來就好了、如果能夠早些發現不對就好了、如果能夠在平日裡習武更加勤奮一些就好了、如果輕功能夠再好一些就好了……無數的自責在他腦海之中盤旋，但在事實面前，所有的如果，都只能是假設了。
他無法挽回任何，人是如此，物是如此，事……更是如此。
甚至連如今手中僅剩下的珍愛之物也要狠心捨棄。
他深愛的姑娘在聽說了一點消息之後便因為關心不顧一切千里迢迢的來找他，帶他離開險境陪他歷經生死，給他關心給他愛護……他是多想要和她一直的在一起啊。住在他心上的姑娘那麼的好，和她互相依偎著的時候，仿佛每天都是充滿了希望的。
哪怕眼前再黑暗也會有繼續走下去的勇氣，永遠也不會迷失在仇恨裡。
但他卻不能順從內心將心愛的姑娘留下來，反而要叫她離開。
冷言冷語、又做出偏激之態來……傷害她，叫她死心，叫她遠遠的走開……於是她便真的走開了。
並非如他所願的放棄，而是出自於理解。
這叫花寒衣更加覺得不堪忍受——但他已經無法回頭了。
「沒辦法……我是真的沒辦法……」喜歡著一個人的時候，連心都是柔軟的。但他現在又怎麼能夠呢？身負血海深仇，這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過奢侈的一樣東西。
想要殺他的人那麼多，花寒衣從不高估仇人的人品。能夠做出滅門這等滅絕人性之事的人下限也不會高到哪裡去，連帶針對他身邊之人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這份心意再不丟掉的話，只會傷害到他心裡那個小心翼翼珍惜著的姑娘。
他的仇人會針對她，他……也會。
仇恨已經在他心中紮了根，他所失去的那些都成了這份仇恨的養料。現在不丟掉的話，所有的美好都會被毀掉的。
這份血仇已經讓他偏激的都不像是自己了。
接下來會做出些什麼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
逃過一劫花寒衣就開始四處召集教眾，重新建立了斑衣教，自己則是成為了新的斑衣教教主。他努力的讓重建起來的斑衣教和從前的斑衣教一模一樣，竭力的仿照著從前的一切，頂著魔教的名頭幹著正常門派會做的事。他努力了那麼久……最後發現這都是徒勞無功。
再怎麼模仿，也終究是回不去了。
他的父母不會回來，他的舊友不會重現，他那些死在大火之中的屬下……也再也見不到了。
在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一直炙烤著心的仇恨失了控。
我得做些什麼才行，花寒衣這樣想。
針對馬空群這個仇人開始佈局的時候，他還特意的換了名字。叫什麼好呢？好久沒有見到洛雲了，洛雲姓蕭，我也跟著姓蕭好了。名的話，就叫做別離好了。
他總是在與人別離啊。
定下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又想起從前蕭洛雲拿著書市上買來的詩集對著讀過的詩。
黯然**者，惟別……而已矣。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呢？似乎只是數月之前吧。但如今想起來，已經是恍如隔世了，正如他與從前的自己，還有站在街邊，正遙望著他的姑娘。
「蕭姑娘。」在她走過來之後，已經成為了蕭別離的花寒衣和她打了個招呼。
「蕭老闆。」換下了道袍的少女露出了一個微笑，她的眼睛裡倒映出蕭別離的面容——那是一張陌生的臉，和花寒衣毫無相似之處——在更深處藏著眷戀的顏色，連笑容也是輕飄飄的。
她說：「請問，這裡能住店嗎？」
「無名居裡，不論打尖還是住店都可以，價格也十分實惠。」蕭別離坐在輪椅上，他手指輕撫骨牌，垂著眼簾，以免叫眼裡的波動洩露出來。「蕭姑娘想要住多久都是可以的。」
「先住一個月吧，給我一間上房。」蕭洛雲說道，「我聽說，再有半月就是玉白飛霞出現的時候了，是這樣嗎，蕭老闆？」
蕭別離：「的確如此，蕭姑娘消息靈通。」
蕭洛雲道：「我很喜歡這風景……每一年，都想要看到。」
最開始她是一個人來看，後來有人來陪她一起看一起在這霞光下定情說此生不改此情不滅，現在，她又變成了一個人。
不過也沒關係，他還在這裡，這便已經足夠了。
蕭洛雲不會去深究花寒衣化身蕭別離有何計畫，既然花寒衣不想她趟這趟渾水她便不參與，乖乖的回到武當修道習武閉關。然後每年都來一次無名居，住上一個月，等一場奇景。
也為了見一個人。
要到什麼時候她的情郎才能夠從仇恨裡掙脫出來和她隱退呢？這是個沒人知道的秘密，但總歸——
「我們說好了的。」
「我先走，然後你會跟上來——這是約定。」
「我會等你。」
等你走出過去的陰霾，等你掙脫仇恨的沼澤，等你做完想做的事，等你覺得已經能夠保護我，等你來拉住我的手。
我們都還有很長的未來要一起走完。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說好的哦？
這一次，你可不許騙我。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也許沒番外。
寫的超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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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說，我一直覺得古代的鏢局就是現代的快遞……突然想寫一個鏢師女主來著
發現了對付卡文的好辦法——轉換視角。
天知道開頭那一千我卡的有多厲害。
後面發展就是這樣了。洛雲當作自己的名門弟子每年跑一趟無名居住一個月，半年江湖閒逛——說著不插手不趟渾水實際上還是有悄悄查情況的。現名蕭別離的蕭老闆就這麼每年等一月的等著人過來，然後用各種各樣的藉口在洛雲出去開玉白飛霞的那一天和她巧遇一面。
然後十幾年就這麼過去了。
到了邊城浪子劇情開始的時候……emmmm，花寒衣大概會先下手為強的把洛雲弄回武當山讓她沒法注意這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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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篇是明君——cp是張君寶張真人，武當山的祖師爺，劇情原創，背景人設參考歷史電視劇，形象請帶入焦恩俊版本的張君寶。
白髮的！！！！！！
雖然開場的時候君寶他還是個小年輕
第84章 煙海太和
蔡明君做了個夢。
夢裡有青山綠水, 曲折小徑, 還有早就看慣了的風景。她沿著那小徑往前走，看到了熟悉的院牆。
因外出求醫而久不曾歸家的少女滿懷喜悅的踏出了腳步，期待著能夠見到許久不見的家人。
但——門緊緊地關著。
蔡明君看到她年幼的弟弟正攀在那高高的樹上——她忘記了家裡並沒有這麼高的樹，幼弟身邊團團圍著的幾十號人也不會叫他做出這樣危險的事來, 也忘了自己早已離家兩年有餘，記憶裡年幼的弟弟, 也已經長大了。在這場夢裡，她在自家的門口被攔住，被迫的駐足, 仰頭望著樹上歡快笑著的弟弟。
他還是年幼的樣子……正是她離家去求醫的那一年的模樣。
連笑臉, 也與當初無甚差異。
年幼的孩子正在對著她笑，笑聲是孩童特有的清脆。他在對自己的姐姐招手, 邀請她一起來玩耍。
但門卻依舊是關著的。
年幼的孩子伸出來的手實在是太短了，他努力的想要將蔡明君拉上來, 蔡明君也很努力的配合他，踮腳伸手一樣不少, 最後連一貫的禮儀都丟到了一邊, 只是中間隔著的距離, 依舊沒有能夠削減成無。於是失望的孩子便扁起了嘴, 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來。
「釉子！」蔡明君看的心中懊惱, 她旋身去看周邊是否還有能夠充當踏腳之物的東西，卻險些被所見的情景嚇得驚呼出聲。
不知何時，地上竟有滿目鮮紅蔓延而來——那並非是什麼展開的紅色錦緞, 也並非是染了顏料的水，而是遍地的鮮血！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蔡明君心中無由來的漫上濃烈的痛楚。只是眼前之景讓她無暇被這莫名而來的情緒牽引太久，她本能的掩住了口鼻，忍住被那猛烈的腥臭刺激出來的作嘔的衝動，急急往後退步。
這血海無聲又迅速的流淌著，蔡明君的退後不過杯水車薪。清楚的知曉這一點，但求生的本能卻教她絲毫不敢停步。
這血色看起來不起波瀾仿佛十分無害，但蔡明君卻看得分明，凡是那血海經過的地方，不論之前是什麼樣子，如今都是一樣的！
放眼望去，只見鮮紅。她之前所見的那些青山綠水、桃花旖旎、小徑徘徊……盡都不見了！
她退的太急，又未曾往後去看，一個不慎，便踩到了某個石子似得事物，被帶的就要滑倒——而那邊血海，已經快要浸上她的裙角！
蔡明君心中又是急切又是恐懼，眼裡幾乎要落下淚來。
她以為自己定然無法逃生了，心中卻又牽掛著還在樹上的幼弟……那棵樹並沒有像是其他事物一般，在血海淹過之後就不見了蹤影成為了那學海的一部分，雖說小半部分的枝幹都浸染在血海中，但卻依舊挺立。蔡明君為此而感到些許喜悅和欣慰，樹那麼高，這學海也只是快到她腰間的程度，樹上的弟弟也會沒事的吧？
她這樣想著，卻沒勇氣抬頭去看幼弟，不忍見他目睹親姐被血海淹沒時的神色。
蔡明君黯淡了神色，自覺絕無生機。但許是她命不該絕，這時候竟也有了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橋段上演。之前那絆倒了她的事物發出了柔和的光，蔡明君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是輕飄飄的，她像是失去了重量那樣飄了起來。
血海沉默著吞沒了她之前所在的土地，蔡明君垂首半是愕然半是慶倖的看著這一幕，又急忙去看還掛在樹上的幼弟。
藍色衣裳的孩童正注視著她，可愛的小臉繃起來，沒有半點表情，連瞳孔裡也是死寂的。
卻依舊執著的對著血脈相連的姐姐伸出手來。
他在無聲的說著話：到我這裡來，姐姐。
看似無波無瀾，蔡明君卻感受到了巨大的悲慟在親弟幼小的身體中湧動著。她毫無猶豫的伸出手去，努力的想要去拉幼弟的手。
在成功的那一個瞬間，她眼中所見到的一切——都失去了光彩。
她醒了。
很難說這到底是自然醒還是被噩夢驚醒，蔡明君擁著被子出了半天的神才在侍女的呼喚下勉強的打起了精神起來穿衣洗漱。中間她還抽空注意了一下天色，發現自己著實是出了不短時間的神。她醒來的時候窗外夜色尚深，如今卻已是天色晶明瞭。
正方便了她去找書。
蔡明君對自己的記憶力很有自信，但那夢境實在是太過於怪異，蔡明君覺得須得摸著書才能多幾分安全感。她勉強的勸服了自己不要繼續深思下去，喝了藥之後才出了門。
已經是春天了，一直在室內養病的少女因為那顆開著桃花的樹而遲鈍的認知到了這一點。
她想起來前些年在家的時候，每到春天他們一家人會去做的事情。迎花神、放風箏，踏春……很多很多的事情在等著他們，偶爾娘親興致來了還會帶著他們姐弟在花樹下讀書，最後還有比試，誰贏了就能多吃一塊娘親做的桃花糕。
這都是很美好的回憶。
被故時美好所牽絆住了腳步，蔡明君在桃花樹下略略駐足了片刻才繼續往書閣走。她求醫的這位大夫乃是她父親的至交友人，她也是該叫聲世叔的。不僅醫術高超，書也不缺，還是個解夢的大佬，可謂是十分的多才多藝了——蔡明君翻了半天書也沒能找到合適的解釋，最後在例常把脈的時候開口問了一下。
年紀已經不輕的大夫眼中浸染出幾分無言的哀憐。
「明君……你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也該回家去看看了。」他到底沒有將自己解夢的結果說出來，他玄學的造詣的確是不淺，但這時候……大夫覺得，還是眼見為實吧。
若是真的，那他這世侄女未免也太過坎坷。
如今中原乃是異族當政，漢人的地位連豬狗都不如，便是他們這些歷史悠久的世家又能夠好到哪裡去呢？他到底過不去自己心裡的那一關，隱居到了這深山裡頭，眼不見心不煩的當起了大夫。他那老友倒是堅定的很，主支都退了下來，堅持不給蒙古人做事。
明知會有禍事，卻也依舊不改行事。
唯一做的提前預防，竟也只是將身染重病的女兒送到了他這裡來養病……三言兩語的哄走了蔡明君，老大夫終於還是發出了一聲歎息。
到底是……人在異鄉，命賤不如草。
哪怕身在中原，但在這種時候，同異鄉異國，又有什麼區別呢？
老友啊，你將你的女兒託付給我照顧，但我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老骨頭，又能夠照料她幾年呢？老大夫憂心的想著，但思及蔡明君的面向，卻又忍不住的冒出了另一個想法。
蔡明君身體不好，這是娘胎裡帶出來的毛病，這麼多年小心將養著倒也沒有犯病，只是較之常人虛弱一些罷了。但兩年前她突然生了一場大病，蔡家家主無奈之下——好吧，其實也有幾分順水推舟的意思在裡面——便將女兒送到了神醫好友這邊看病。
這一連串的前因後果看起來似乎毫無問題，但——
蔡家祖上也出過精通相面之術的高人，作為當代的家主，他真的會看不出來自己女兒的早夭面相嗎？
還是說，正是因為確定了這一點，才會將女兒交給他這個老頭子照顧？因為蔡明君，定然會走在他的前頭，叫他這個白髮人再送一次黑髮人？
作者有話要說：
前言：不是正經武俠同人。
張君寶人設參考電視劇武當，混合歷史記載和自我腦補，世界背景=10%武當+30%倚天屠龍前傳+30%歷史+30%胡扯。
科普：宋朝男子和女子打招呼，不管是否相識，一律可以稱為「娘子」，年輕一點的可以稱呼為「小娘子」——但我偶爾還是會混成小姐之類的。
宋朝女性自稱妾或奴——簡單的來說就是妾身奴家這種的。公主對著皇帝倒是可以自稱吾或者我。這裡為了方便閱讀，就先用」我「這個自稱好了。
以及，煙海太和這個卷名其實是浩如煙海化用過來的——這個成語的意思是形容文獻、資料、書籍等多得無法計算，武當山別名太和山……所以這麼一揉就出來了
修改過開頭之後覺得宛如在寫一個鬼故事……
第85章 煙海太和
這種猜想實在是太過不詳, 但可信度又實在是太高——大夫強行阻止了自己繼續想下去, 轉換了思考的方向。
蔡明君天資靈秀才思敏捷，雖生為女子，但也是後輩中難得一見的良才美質。字寫得漂亮，有自己的風骨；琴彈得好, 最是難得意態高妙；在辭賦上有天分，作品之中也有佳作。經學也研究的深, 對於文章經典都有自己的獨特看法，小小年紀學識便超過了他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
如此這般，又能過目不忘過耳成誦——在某種程度上, 蔡明君可以說是最大程度的繼承了祖輩遺傳下來的天賦。
再思考一下蔡家祖上出過的那些大佬, 很容易的就能刨出來最相似的那個。
大夫在許多年——在蔡明君初初展露自己的天賦的時候，便曾經同友人開玩笑說「汝小女莫非文姬再世焉？」
當時他並未多想, 只是單純的藉以文姬之才來讚譽友人之女，如今想來, 這句無意之言裡卻是微妙的帶著點一語成讖的意思。
再回想那時候友人神色，大夫突然生出了一個猜想：該不會, 在那時候友人便已經有所預感了吧？
想一想蔡氏傳下來的那些書, 還有友人的相面之書, 還真的很有可能……大夫突然又想起來蔡明君已經把他這邊的書給看完了。他以醫術成名, 卻也擅長解夢, 所藏書籍之中自然也不會缺少這方面的典籍，蔡明君的聰慧也無需質疑。
——所以，世侄女她能猜到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慘劇嗎？
大夫擔心起來。
但已經說出來的話並不能收回去, 況且他本也有意讓蔡明君回家一趟……是而在蔡明君收拾好了行李來辭行的時候，大夫還是放了行。
就是又多補充了一部分的護衛。
「如今異族當政，他等不受聖人教化，生性暴虐，視漢人如豬狗，又全不知禮儀，強搶之事時有發生……」有能力有地位自然就能夠娶到美人，生出來的孩子當然也好看。世家女子長得都挺出挑，找個不好看的都很困難，蔡明君在其中也當是佼佼者。
充滿憂慮的歎了口氣，大夫繼續對著蔡明君諄諄教導：「明君，你出門在外，切切小心，萬不得有疏忽。」
大夫叮囑的殷切，蔡明君也答得認真恭謹。她少有外出的時候，人生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和疾病做著鬥爭，外出行路的經驗實在是少之又少。大夫世叔雖然也是個宅，但好歹在外行走的時間要比她長——總之，自己沒經驗，聽長輩的就沒錯了！
這個時候蔡明君並沒有想到——若是在路上碰見了長輩沒有提的問題——這種艱難的問題，她認認真真的聽完了長輩的叮嚀，帶著一票的護衛上了路。
然後就撞上了問題。
數日之後，中途停下稍作歇息的時候，侍女過來稟報說有人在路邊發現了一個餓昏過去的年輕人。
沒有應對這種突發狀況的預案，直接導致真撞上的時候蔡明君還有點麻爪。理論看的再多終究不如實踐，正有道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隨行的侍女正在安靜的等著她的回應，蔡明君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把人留了下來。
餓昏在路邊的年輕人……雖然護衛說武功不錯，但既然能把自己餓昏，應當不是什麼盜匪之類的傢伙吧？
畢竟這裡也算不上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往後走個三四裡就是個小村子，往前再走也有村子。若是惡人，在這樣的情況下想來還是回去打劫4百姓滿足一下自己的需求，而非是硬生生的自己忍著，弄得一個武林高手最後生生餓昏在路邊？
她這樣想著，心中除了忐忑之外倒也有幾分好奇。
俠客啊……她還沒有見過真人版的呢。雖說歷朝歷代都對遊俠多有限制，韓非子也說過「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禮之，此所以亂也」這種話，但這也不妨礙蔡明君對遊俠這種生物有那麼一點兒小小的嚮往。
能夠自由自在的去想要去的地方，看想要看的風景，做想要做的事。路邊不平，所以按劍——這是多麼、多麼美好的一件事啊！
蔡明君很羡慕的想。
因著這點兒好奇，蔡明君難得做了件魯莽的衝動事。在確定了對方無害之後，她還在車隊停下休息的時候，甩開了身邊的侍女，悄悄去看了那個青年。
他看起來約莫是二十左右的模樣，身上的衣裳應該是某個護衛分給他的。蔡明君的目光在他短的有點兒過分——就像是剛長出來沒多久的頭髮停留了一下，然後從那張不算是非常俊美但也在水平線以上的臉上劃過，又在他眉宇間的浩然正氣停住。
她的目光並不刺人，但對於武藝有成之人來說未免太過強烈了。之前還在啃著個饅頭的青年這時候臉色已經變得嚴肅了起來，雖然那個饅頭還被他叼在嘴裡，但卻是已經擺好了架勢，不管敵人從哪個方向沖出來都能夠砸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他看向蔡明君的方向，眸光清寒，眼中全是戒備和警惕：「來者何人？」
「蔡氏一小女爾。」蔡明君不慌不忙的走了出來，「聽說車隊中多了一位遊俠，我心有好奇，故前來一見。行事魯莽，實在是冒犯了先生。若有不妥之處，還請先生海涵。」她並不掩飾自己之前做的事，承認的十分坦然。
道歉的也很真誠。
反倒是被道歉的那個立馬就漲紅了臉，之前那股子沉穩從容的大家風範早不見了影子，手忙腳亂的說著不用小姐客氣多謝救命之恩之類的話。結結巴巴的，又語無倫次，和之前的模樣實在是相差甚遠——若非親眼所見這等轉變，蔡明君都不敢相信這是同一個人。
這差異……未免太大了。
蔡明君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又是個早有好奇的遊俠，難免多了幾分興味。原本打算好的只是來看看這種念頭早被她拋到了一邊，興致來了便和這青年攀談了起來。
青年起初還有些不適應，但是慢慢的也就鎮定了下來。蔡明君和他交談了幾句，發現他言之有物，雖所學識有些片面，但卻心懷大志，又兼之人品正直高潔，交個朋友也不是什麼壞事。
還有，說到自己的理想志向的時候，眼睛亮起來……很好看。
蔡明君垂眸，覺得額角一抽一抽的疼。
和這個相比，眼睛裡的酸澀感倒是不值一提了。
沒有長輩師長教導，自己胡亂摸索的相面之術有用是有用，就是後遺症太重。不過就是看了看這人的面向罷了，竟然這般難受……只是看到了福壽綿長而已……何至於此？
這個念頭在蔡明君的心裡轉了一圈就被丟一邊去了，現在這個資訊毫無用處，不如留待以後妥善利用。她這樣想著，口中問道：「今日與先生一談，實在受益匪淺。」知道了不少外面的事，還更新了一點情報。「不知先生名諱？」
其實也才從少林寺出來一個多月的某人：「在下張君寶。」
想來想去，還是報個俗家名姓、不要說自己是少林弟子好了……到底已經被逐出門牆了，不好再提師門。
他這樣想著。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發現……明君的名字……emmmm，細思恐極。
但還是不想改。
大不了改成小名明妃？明君自己不樂意，覺得王昭君這個暗喻太不吉利，長大之後就自己化用一下改成了君（妃對君，而且王昭君的名字裡也有一個君字）？——又在胡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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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頭這裡，關於明君她爸和他朋友這一段……其實我是有依據的在編的。
雖然很像是編出來的故事，但是古代……玄學方面的大佬真的很厲害的。比如說三國時期的徐子將月旦評，劉寔的相面，周宣的解夢……當然我舉出來的只是最有代表性的幾個大佬，當時肯定還有其他人也會這個。
根據我的設定，明君她這一支自己說是蔡邕後人——實際上是羊祜過繼給他媽那邊的女兒傳下來的，羊祜他媽是蔡貞姬——歷史上這位沒名字，蔡貞姬這個名字是清朝乾隆年間的《新泰縣誌》裡面的——也就是蔡邕的二女兒，所以這麼說其實也沒錯。理所當然，有個顯赫的祖上中間又沒有碰過什麼滅族的大災難，明君她家有很多珍貴的書和知識——能夠學到的技能也很多。所以她爸會相面很正常的，相面厲害，五成天賦五成的知識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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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寶設定採用學藝少林寺，後因為觸犯門規被逐這個——但觸犯了什麼門規是我瞎編的
不要帶入歷史，歷史上他是宋理宗淳佑七年(1247年) 出生，14歲考取文武狀元，18歲擔任博陵縣令，與元朝丞相劉秉忠、名臣廉希憲相識，（1280年）辭官出家修道，拜火龍真人為師——這樣的時間線，然而現在是元朝十年，也就是1281年——歷史上他辭官的第二年這樣。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1
第86章 煙海太和
蔡明君真心實意的覺得, 張君寶真的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乍一看像是個剛還俗的少林弟子, 護衛也說他的武功裡有不淺的少林痕跡，但說話做事卻又不太像是僧人，經文他當然念得順暢，但文采也是真的好, 就是帶著點規章的意思在裡頭，還有點奇怪的眼熟。
蔡明君回去仔細的想了想, 終於想起來為什麼眼熟了。
張君寶寫出來的東西……像她爹。
不是說中心思想和觀念上的相似，而是一種規章格局上的相似。工整看起來當然是工整了，但靈氣也就去了一半。當年被允許隨便拿一本親爹文章來當參考模範的蔡明君對此表示了強烈的不滿, 那時候她爹怎麼說的來著？
哦, 是了，是不得不為, 是禮制規章，是官場的理所當然……蔡明君悚然而驚。
她終於想起來, 為何自己會覺得張君寶的眼熟。他的文章裡和她爹一樣帶著固定的結構規章，也就是說——他曾經當過大宋的官員！
那麼問題來了, 大宋已經亡了十年還有多……曾經在大宋當過官的張君寶, 他今年應該是幾歲？
蔡明君覺得自己那一聲先生喊得還真是一點都不虧, 嗯, 不管是從哪個方面來說都是這樣。
「達者為先。」蔡明君說道。
張君寶道：「蔡娘子太過謙虛。」他好歹也是十四歲就中了文武狀元的人, 論聰明自然不差，但在學識方面還是比不過比他小了十來歲的蔡明君。也就是還當了六七年的官，較她虛長了幾歲, 這才能勉強壓得下這位「今之文姬」。
但就這樣，在某些方面，蔡明君還是能夠完勝他。
沒辦法，蔡明君的知識面實在是太廣了。
張君寶讀書讀得當然是考科舉的那些，雖說印刷術如今已經普及，現在書也不像是從前那樣完全被上層壟斷，但也依舊是貴重物品。他家也就幾畝田地，能供出一個讀書人就已經是盡力了，就這還是多虧鄉里鄉親的支援。想要再要買些多餘的書，實在是無能為力。
後來當官之後手頭倒是寬裕了，但他也清楚的認識到了自己所熱愛的國家正處於風雨飄搖之中，整日都在為各種事情而焦頭爛額，也沒時間——更沒心情去看了。
這是張君寶的煩惱，蔡明君自然是沒有的。元朝建立宋朝滅亡那一年—……亡國的時候她才八歲，又有誰能夠要求一個八歲的孩子對國家危難這件事情有成人一樣深的感觸呢？她有這個心情、也有足夠的時間去看自己想看的書，而書籍——蔡家傳承了多少年，又有多少的藏書呢？
這種事外人是絕對不會知道的，他們只能猜測是很多——但很多，又是有多少呢？
昔年蔡邕藏書多至萬餘卷，晚年仍存四千卷，自稱蔡邕之後的蔡氏又怎會不在這方面下功夫？蔡明君生來便有過目不忘之能，她因體弱而極少出門，於是轉而將時間花費在了書本上。她今年十八歲，而在她十六歲外出求醫的那一年，蔡家藏書閣的書便已經全被她看完了。
自然，全部理解那是不可能的事。蔡明君再怎麼被讚歎也只才十八歲，不可能在這樣的年紀裡就將家裡那麼多的藏書全部都吃透。她只是全部看過、然後全部記下來了——這樣而已。
出自親父的要求。
雖是不明所以，但蔡明君還是乖乖照辦了。
全部理解吃透和單純的背誦自然是有區別的，但背了這麼多，就算不能全部理解，蔡明君的知識面也寬廣的嚇人。又兼之她還在大夫世叔那看了兩年的書，得知這一點的張君寶只能感歎自己輸得不冤。
「不過是死記硬背罷了。」蔡明君很謙虛的表示這完全不算什麼，對了我昨天又做了一個夢，大佬聽說你對解夢也有點研究，不如幫我解一解？
張·曾經天天做奇怪的夢·所以真的研究過解夢·但並不覺得自己是大佬·君寶想了想，還是答應了下來。當然預防針還是要打的，蔡明君也很善解人意的表示弄不清楚或者解錯了也沒關係，她就是求個心安而已。
但張君寶覺得……蔡明君的心，大概是安不了了。
聽完蔡明君口述的夢境之後，他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並非是不知曉答案，而是因為一時之間不知應該如何開口。他思慮了許久，在蔡明君心生不安之前，終於開了口，問道：「蔡娘子，你近日來，可是一直在做同一個夢？」
蔡明君點頭：「先生知我！」她低聲說道，「我實在有些不安……」
天水碧衣裙的少女眼中滿含期待的看著張君寶，說道：「每日醒來之後我總些心神不寧，這幾日慌張更是一日勝過一日……先生可否教我，此為何故？」
張君寶：「蔡娘子應當聽過解夢一說。」
「是的。」蔡明君點頭。
張君寶：「蔡娘子可曾學過？」
蔡明君：「略知一二。」
張君寶在心中發出了一聲歎息。
略知一二不過謙辭，人聰明自然學什麼都快，考慮到蔡明君看過的書肯定不是市面上流通的這種大路貨，夢境又是這般顯而易見的不詳預兆——張少俠他覺得，蔡明君要是真不知道這夢境到底是什麼意思那才叫做奇怪。
不過是不願意去想而已。
「那便……請蔡娘子快些趕路吧。」思慮再三，最後張君寶這樣說道。
婉轉的做出了提示。
蔡明君嚴肅著小臉應了是，回頭就讓車隊加速趕路。
一路上倒也算是風平浪靜，蔡明君安生的呆在馬車上，除了住宿和偶爾找張君寶說話之外絕不下車，就是用飯都是在車廂上解決的。她一路上也不提什麼要求，小困難自己克服，能自己解決的就絕不說出來。坐馬車不舒服也忍著，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只求早些到家。
隨行的護衛都是在蔡家養了許多代的家生子，忠心過關——不然也不可能被愛女心切的蔡家家主派來照顧自己的愛女——又經驗豐富，又兼之蔡明君配合，趕路的速度倒也不慢。
偶爾當然也會有一些小波折，但也都被經驗豐富的護衛們一起去解決了。
而像是匪徒之類的麻煩事，他們走的都是最有安全保障的官道，那些大勢力的匪徒和這種地方是完全絕緣的。蔡明君自己就帶了不少的人，大夫又撥給她不少，兩部分合起來也算是人多勢眾，小股的流匪只要有腦子就會自己避開。
拼殺雖說有過一次，但那時候蔡明君被保護在最裡面，馬車的簾子都沒被掀開。外面人在打生打死，她在車上捧著本書在思考人生，末了護衛隊長來報告人員損失的時候也就是歎了口氣，叫他把自己人給好好的埋了。
見血了呀……心中那種不安的感覺更加嚴重了起來，蔡明君看著手裡的書，那些字在她眼前跳動著，卻是一點兒都看不進去。
「還有多久才能夠到？」喚來侍女，蔡明君詢問道。
「尚有三日。」
作者有話要說：
嗯，君寶的設定被我修改了一下，拋棄之前那個純少林弟子的前設。結合歷史，現在設定是這樣的：少年時身體不好，所以寄養在少林。然後14歲考取文武狀元，18歲擔任博陵縣令，與元朝丞相劉秉忠、名臣廉希憲相識。1271年元朝建立他徹底失去希望，又不願意在元朝當官於是回了少林，後來因為一些事就出來了。以上。
以及，我把他出生的時間往後推了四年，所以說現在君寶他……30了……
捂臉，又是一個年齡差……我一開始腦補的是青澀的少年君寶和藏書閣成精明君啊，現在變成了老油條和百科全書少女……不不不不能這樣，君寶他還是個純純的少年……你們就當他本心澄明所以依舊是少年時候的性格好了，正事的時候又會是另一種行為模式了。
第87章 煙海太和
三天的時間, 說長不長, 說短也不短。
這點兒時間不夠蔡明君靜下心來，卻也已經足夠那些護衛打聽清楚最近附近可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幾乎沒人敢去和馬車上的小姐說這無端發生的慘劇。
流傳數百年的蔡家，從東漢延續到大宋的蔡家……已經沒有了。
元人的火在那裡燒了快五天，曾經的桃花旖旎、青山綠水、曲徑幽幽, 都已然成了焦黑的廢墟。僕婦也好、護衛也罷、連著那蔡家的主人，也一起死在了那場大火之中。
一個活下來的都沒有。
馬車趕路的速度實在是快不到哪裡去, 三天的路程撐死也就是那麼點兒，何況發生的又是這種難得一見的慘劇，半個月的時間已經足夠發酵傳到這裡。
最後還是慣常跟在蔡明君身邊的侍女鼓起勇氣, 同自家小姐說了實情。
她是低著頭說的, 聲音倒還平穩，落在膝上的手卻是一直在細微的顫抖著, 臉色也慘白的過了。帶來這樣的消息，她原本早已做好了被遷怒被斥責的準備, 但最後，蔡明君也只是說了句我知道了。
非常的冷靜。
退出去的時候, 她悄悄的看了眼自家小姐。黑髮的美人正執著本書再看, 目光是放空的……桌上的杯盞也倒下了, 泡好的茶順著桌面慢慢的流了下來, 弄濕了天水碧的衣袖。
天水碧是種鮮豔的顏色, 被染濕之後顏色更深，看起來就像是……嗯，像是什麼呢？
簾子被放下的時候, 侍女想起了那到底像是什麼。
像是眼淚。
淚濕衣襟袖……蔡明君垂眸看著自己被染濕的衣袖，半響之後，無聲的笑了笑。
猶記當年聽過的那首小詞，花樹下的母親溫柔的念著前人所寫的詩句，就連滿含別離悲傷之苦的調子也變得溫柔婉轉。那些花兒在春風裡飄啊飄，幾乎是毫不停息的往下落……最後將溫柔的母親、活潑的幼弟，威嚴慈祥的父親……都掩蓋了。
只剩下她一人了。
蔡明君閉上眼，遮擋住了眼中浮現的痛苦。
卻無法阻止淚水的滑落。
此時車廂之中只餘下她一人，便也無需再顧慮許多……這樣的念頭冒出來之後，她便再也保持不了之前的平靜之態，無法控制的流露出深深的哀慟來。
原來是這樣啊，那些夢境……
心口像是有什麼在不斷的攪拌著，蔡明君覺得自己痛的幾乎都要喘不過氣來。但奇異的，在這樣極度的痛苦之下，她的思緒卻依舊是清明的，還帶著點兒意料之中的從容。
那些夢境的含義，是真的不知道嗎？不是的，只是不願意去想而已。但如今事實已經攤開在了眼前，除了接受，似乎也沒有太好的辦法了。「我……」天水碧裙子的少女捂著嘴，極力的壓抑著自己的哭聲，斷斷續續的啜泣也變得微弱。但那些聲音，還是拼命的鑽了出來。
只有我了。
偌大的一個家，只有我一個人了。
父母，幼弟，還有那些熟悉的人，都再也看不到了……這樣的認知充滿了蔡明君的心口，但這份悲痛卻還沒有奪去她的理智。
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家乃是毀於蒙古人之手，在令車隊除去蔡家標誌的同時，蔡明君又使人打探了一番，知道這件事最初的起因乃是那蒙古人聽說世家多美人，故而強行上門意圖討取家中女兒。
交涉自然是以失敗告終的，莫說她根本不在家中，就是在——
「我爹連給他們做官都不願意，怎麼可能答應將女兒嫁給一個異族人？」蔡明君笑的非常淒慘，「況且那人年逾三十，家中兒女都有不少，妻子還在……哈，人在異鄉，命賤不如草……國破家亡之人，比之異鄉，難道不是更加的不堪嗎？」
「異族視我國人如豬狗，殺人根本無需償命，甚至連一點兒的責任都不需要付……甚至還能倒打一耙？」
張君寶：「蔡娘子……你莫要衝動。」猶豫了一下，他決定不繼續裝啞巴了。這消息原本就是他帶來的，這時候自然也得挺身而出負起責任來。
作為一個宋人，他自然也對元人十分不喜，對他們所制定的律法、還有各方面透露出來的「高人一等」的態度也感到不快，但：「現在並非是怨恨的時候，蔡娘子——你還記得你做的那個夢嗎？」
蔡明君被他這話給說的冷靜了幾分。她順著張君寶的話回憶了一下，然後——
毫不猶豫的對張君寶行了個大禮。
「還請先生教我！」
之前還在壓抑低笑宛如一個神經病報社人員的少女這是看起來終於恢復了正常，看起來就是那種教養良好的大家閨秀。她伏身，恭謹又懇切的說道。
張君寶被蔡明君這種反應給嚇了一大跳，第一反應就是跳開不受——他也的確這麼做了。「蔡娘子無需這般客氣。」他飛快的說道，「我只是覺得，蔡娘子你的幼弟，應當是無事的。」
「他在夢中握住了你的手。」
根據這個細節，他做出了這樣的推論。
蔡明君相信了——或者說這正是她所希望的事實，一家人並非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她還有著血脈相連的親人在——並且迅速的做出了行動。
張君寶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大小姐能做得出這樣激烈的事情來。
「這是最快的辦法。」蔡明君不為所動，「總要鬧出點大事來才好。我不知道釉子他們在哪裡，所以只告訴他我在哪裡，等他來找我。」
張君寶：「……蔡娘子。」他說：「你考慮過後果嗎？」
「後果？」蔡明君側眸看他，少女曾經靈動的眼中如今只剩下一片的死寂，那汪泛著波瀾的湖水已經死掉了，變成了不見底的死水。「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需要去考慮這個嗎？」
「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張君寶反而松了一口氣，「蔡娘子既然已經計畫好了退路，這便無礙了。」鬧就鬧吧，只要能擔得起後果，怎麼鬧都沒關係。
元人做的實在是太過分，這點張君寶也看不過去，不然當初也不會因為擅自對元人出手還下了殺手——所以才觸犯了少林寺的門規，自請逐出師門。現在蔡明君要針對元人，還是失去了家人的無辜受害者，張君寶欣然表示陪著鬧一場也沒什麼。
「只是——結束之後，要去哪裡呢？」
這真是個大問題啊。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誰我在哪我寫了什麼……
日常懵逼
第88章 煙海太和
張君寶覺得, 人生真是跌宕起伏不可預料。
小時候他想不到自己長大之後居然能連中文物狀元去當官, 之前他想不到自己不過只是餓昏在了路邊然後被人救了，出於報恩的想法跟著一起上路，就聽說了這樣的慘劇。
現在他想不到看起來溫柔可人嫻雅沉靜通身書卷氣的蔡家小姐，狠起來居然能這麼狠。
還這麼的能搞事。
這到底哪裡像是文姬了——果然自古翻天是文人嗎？
張君寶不奇怪蔡明君能夠煽動百姓一起抗擊元人, 畢竟元人殘暴又視漢人如豬狗，以殘殺漢人取樂也不是什麼少見的事, 各方面——包括稅費和土地等——也是壓榨的厲害。強搶民女什麼的不過只是漢人如今悲慘生活的一個微不足道的縮影。
俗話說得好，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元人視漢人如豬狗，被壓在下面的漢人自然也不會擁護他們的統治——他們的骨血還未被磨盡, 氣性仍在, 仇恨流淌在每個人的血脈裡！
有這樣的前提基礎，又有蔡氏在這裡經營多年紮起來的檯子, 不僅有名聲還有民心，頂著蔡家大小姐身份的蔡明君一煽動——再加上一點兒的兔死狐悲的心理, 比如說像是蔡家這種大人物都會被放火燒死全家，我們這些平頭百姓的生命又有什麼保障呢, 百姓們跟著走也很正常。
他只是奇怪：「明君你是怎麼讓元人的皇帝承認這裡的？」相處的時日已經不短, 他很自然的就把對蔡明君的稱呼從禮貌的「蔡娘子」改成了更加親近的「明君」。「雖說在哪裡都避免不了貪腐, 但元朝才建起來十年多, 現在那些人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張君寶看著蔡明君, 眼裡的疑惑不加掩飾：居然能讓他們放棄這塊地方的統治，明君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啊！
雖然為了保護蔡明君這個真·身嬌體弱大小姐兼起義軍領袖，他這段時間和蔡明君可以說是形影不離, 但……該看不懂的還是看不懂。
哪怕曾經當過好些年的官，並不缺少政事的經驗。但一來他當年的官位並不高，只是個博陵縣令而已，二來，他到底在少林寺那種與世隔絕的地方呆了太久，資訊遲滯之下，張君寶覺得自己的不解理所當然。
「僅僅只是一個起義的壓力，似乎並不足以叫他們妥協？」要以地方對抗一國，這難度未免太大了一些？
「雙管齊下而已。」蔡明君說的非常簡單。
元朝的統治並不穩固，中原有多少的漢人，外族人又有多少呢？人少的想要統治的人多的，想要達成這個目的能夠使用的方法有很多，但蒙古人無疑使用了最簡單粗暴、也是最血腥的一種——他們在努力的削減後者的人口數量。
但有些東西，並非只是舉起屠刀就能夠解決的。
該在這片土地上紮根的還是在紮著根，長出來的枝葉被扯掉了，還能繼續長出新的。它們的脈絡遍佈著這片土地，誰也無法將它們連根拔起。在被需要的時候，又能夠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在煽動百姓取得先手之後，蔡明君就是利用了這份力量清理了元朝的統治力量。
現在這株巨大的植物正在她的手中，蔓延的根系也為她所用……在沒有了元朝的統治之後，這片土地上的人民以千百年來早已習慣的方式生活著。
蔡明君的動作不可謂不大，雖說中原古來就有江湖的存在，如今也是不乏武林門派，某些強大的也還在保留著自己的劃定範圍不允許元人進犯。煩像是她這樣在元朝建立之後才掀桌子劃地盤、地盤還特別大的、最後還成功了的……真的也就她一個而已。
大都裡的當權者當然想著要收回這片土地，但卻是分身乏術。
雖說是這片肥沃土地的名義上的統治者，但各種各樣的起義卻是從來都沒有停止過。蔡明君動手的時候也有十幾支力量也跟著一起動了，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分擔了壓力。而面對這些力量不均遍佈範圍廣泛的起義軍，元朝的統治者很蛋疼的發現……他們的軍隊不夠用了。
草原上縱橫的鐵騎能夠在風雨裡來去自如甚至是淬煉自身，但對於中原的繁華卻是毫無抵抗之力。十年並不長，連叫一個王朝休養生息都不夠，但這個國家最精銳的那一部分的力量，最頂層的權力者——他們早就陷在溫柔鄉里出不來了。
理所當然，軍隊力量也是大幅度的下降。
再加上朝中一些人——不管是因為身在元營心在漢還是收了大筆錢財賄賂——一起發動的語言的藝術……「差不多就是這麼來的。」省略了許多『不重要』的細節，蔡明君最後這般說道。
張君寶：「說起來，之前那些元兵，也是明君你帶人打退的吧？」
蔡明君一邊整理桌上的東西一邊點頭，問出的問題也帶著一股子漫不經心的意思：「符元你想問什麼，直說便是了。」她抬頭，對著那一直、一直都在保護著自己的人露出了一個笑容：「只要是能說的，我都會告訴你的。」
「沒什麼。」張君寶說道，「只是才反應過來，原來明君你還有帶兵的天賦。」
蔡明君不以為意：「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書上看到了，就那麼做了——就是這樣的事情而已。」也就是比照本宣科好上一點而已，蔡明君也就是看的書比較多，碰到的問題都能夠在書上找到答案，偶爾還能自己靈活變遷一下。
最後：「我運氣比較好。」
紙上談兵這個成語的創始人趙括只是運氣太差而已，初出茅廬就遇到了武安君這樣一生未逢一敗的可怕對手，但這也並不代表他沒能力。世人皆看他最後的慘敗，卻忽視了在失敗之前他與武安君的對峙還有那四次的突圍。
這足夠證明，純理論党並不代表無能。
趙括只是運氣太差，遇到了白起，若是給他機會慢慢磨礪，以他的天賦，也並非不可能成為一代名將。蔡明君的運氣就要比這位讀兵書的祖師爺好太多了，她遇到的帶兵大將都只是中上的水準，完全能夠憑藉理論水準對抗，然後在這個過程之中慢慢的磨礪自己，最後升級坑死對手取得勝利。
最好的一點在於，她沒有落到和故國一樣的可悲境地——他們在不斷的贏，卻對大局於事無補。但只要輸上一次，就是滅頂之災。
因為貧弱的大宋耗不起，而對方恰好相反。一次兩次三次四次的失敗並不能動搖他們的根基，失敗之後反而還能夠增派更多的力量……但大宋只要輸了一次，就很難攢起第二次反擊所需要的力量。
就是這樣的困局。
現在的情況雖不說完全反了過來，但也要比大宋那時候好上許多。他們耗不起，需要同時面對兩位元數對手——哪怕其中有些弱小了一些——又處在內憂外患之中的元朝同樣耗不起。
「蒙古人的皇帝快要死了。」
蔡明君說道。
這就是他們接下來需要把握住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張君寶，字元元，又名全一
——是說，寫著寫著，我突然想要寫個少年君寶和少年明君的長篇……這種突如其來的衝動簡直沒法控制（捂臉）尤其想要寫他倆穿倚天屠龍記，君寶就自稱張全一，明君就特別親昵的喊他符元……宋遠橋覺得自己可能是看錯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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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早了忽必烈的死期……歷史上他是1294年死掉的，然而本文上他在元朝建立五年之後就死了，現在當皇帝的是他的一個還小的兒子，明擺著是個傀儡。最近長大了正在和朝臣奪權，所以朝堂不穩……以及，忍不下的臣子們已經想要弄死他換個人上臺了。
現在正在為了新皇帝的人選再吵。
所以就沒什麼心情來找固守一地的明君的麻煩——明君這次幹事真是天時地利人和
至於為什麼忽必烈死的這麼早，畢竟底蘊不夠嘛，在武俠世界你們就當有遊俠去刺殺了他好了
第89章 煙海太和
抓住機會……要如何抓住呢？
張君寶沒有多問, 這是蔡明君心中的籌謀。他充當了一個很好的旁觀者, 抽身局外，不言不語，不沾半點，卻將一切盡收入眼中。
「所以——」
藍衣少年拉長了嗓音, 說道，「先生你肯定知道姐姐最近到底是怎麼了的吧？畢竟姐姐最相信的就是先生你了。同先生相比, 連我這個弟弟都要退上一射之地。」
仍是青年外表的俠客不為所動，只道一句：「公子過獎。」頓了頓，思及這到底是蔡明君最心愛的弟弟, 又補充了一句：「若是能夠說的, 明君自然會告訴小公子你，何須我這個外人來多嘴？」
蔡明也：「……」
是說, 你到底算是哪門子的外人啊，張真人？
每天姐姐和你在一起相處的時間, 比我這個親弟弟還要長好不好？拜師火龍真人那麼多年不管是道學還是武功造詣都造詣是這世間最頂尖的這幾人之一，卻還是守著我姐姐, 這麼多年動都不動一下的……你說你在報恩, 鬼才信哦。
你確定你真的沒想過要當我姐夫？
當然, 這也只是蔡明也最近不小心聽多了外面流言發酵出來的胡思亂想而已。事實上, 作為最靠近蔡明君的親弟弟兼這偌大基業的接班人, 他很清楚這兩人之間並沒有多餘的什麼。縱使形影不離，也只有清風朗月，無有半點多情婉轉。
他們是友人, 是知己，是同伴……卻絕不是情人。
「這不合適。」蔡明君細細的和弟弟解釋。
「若我孤身一人，或只是蔡家小姐，找個喜歡的人在一起也不是什麼大事，只要我自己樂意就成。但我現在乃是這湖北一地的義軍領袖，團結在我們身邊的不只有百姓，還有其他的力量。我若不偏不倚，自然能夠帶著他們繼續走下去，我若成婚，必然會有所偏向，想要維持這樣的平衡理所當然會更耗費心力。」
「若我是男子倒不必這般擔憂，但我畢竟不是……這世道便是如此。」蔡明君說的輕巧，倒也沒什麼不甘心的。
雖說走到如今的確很辛苦，但總歸也是做到了，又何必心懷怨憎呢？
蔡明也：「可是……」
「沒有可是，釉子。」蔡明君笑靨溫軟，女子兩指合併，落在了弟弟的嘴角。
她輕輕的喊著弟弟的乳名，說道：「若當真必要——比如力量不足需要我聯姻來換取説明，這是沒有關係的，但現在並無這個必要，我自然是孤身一人更好一些。」
「眼下的局面來之不易，我並不想徒增波瀾。」
可能導致眼下安穩生變的因素，哪怕只是一點兒，她也會去努力的杜絕。
天時地利人和，還有不少的運氣，她這一路走來實在是撞到了不少的巧合，也得到了許多人的幫助，大家一起努力，這才有了今日。再來一次的話，她也不能保證還能做到這般。
蒙古人被趕出了這裡，漢人能夠挺直腰背的生活，不需要被異族壓榨。走在路上的時候，不用擔心從哪裡沖出來一匹馬把自己踩死，行兇之人連賠償都不需要的就能揚長而去。女孩子也能夠安安心心的出門，不用擔心被強搶，美貌也無需遮掩，大家都能夠安居樂業。
這樣的日子，是犧牲了他們許多的同胞、是許多人一起竭盡全力的謀劃出來的。「這裡是種子。」蔡明君意有所指，「我決不允許任何人破壞這樣的局面。」
在這塊地方，他們能夠安居樂業，孩童能夠不必擔驚受怕的長大，少女無需擔憂會被隨意搶走，成婚之後生下來的第一個孩子也不會被溺死。但在其他的更為廣闊的地方，他們的同胞依舊在經受著苦難與折磨。
無力去幫助更多的人，所以才更要守好現在的基業。
絕不能、叫任何人破壞如今的小小幸福。
蔡明也：「姐姐你是不是太過於擔心了？只不過是……」
「也許你說的是對的。」蔡明君沒有和弟弟堅持自古成婚乃是兩姓之好這種事，她捧著弟弟遞過來的茶，溫熱的水溫透過輕薄的杯壁傳到她的掌心上，溫暖了冰涼的手掌。「但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便不會妄動。」
「我想要這裡繼續平穩下去，一點兒的風險也不想要冒。」
蔡明也又倒了杯茶，說道：「的確，安穩日久，內部難免也會出現點問題……既然如此，何不轉到外邊去？」
「時候不對。釉子，你能看懂現在我們內部的糾葛，這很好，但也不要忽視大局面。」蔡明君小口的喝著弟弟倒的水，說道，「牽一髮而動全身……現在各地的力量攪在一起，恰好形成了微妙的平衡。誰第一個輕舉妄動，便會迎來所有人的打擊。」
「我懂我懂，槍打出頭鳥嘛！」蔡明也嘟囔著擺手，「所以我們就只能這麼繼續熬下去？」
蔡明君頰帶淺笑：「何必用『熬』這個字？高築城、廣積糧、緩稱王……」她像是沒有看到弟弟驚嚇的表情似得，從容自若的說了下去，語氣平淡的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現在難道不是休養生息的好機會嗎？我等現在固然無法對外擴張勢力範圍，但穩固一下現有的土地也是好的。」
「釉子，你說呢？」
蔡明也咽了咽口水，小聲喊道：「姐。」
「嗯？釉子你想說什麼？」蔡明君問他。
蔡明也問道：「姐姐，你到底……什麼時候有這種想法的？」
「不過順勢而為罷了，釉子你為何訝異？」蔡明君說的雲淡風輕。最開始的時候也只是懷抱著對於蒙古人的怨恨罷了，率眾揭竿而起是因為恰好有這個機會，也是為了讓自己的名字能夠傳的更遠，讓不知身在何處的弟弟聽到。只是……後來為何一直堅持下來了呢？
哦，想起來了，是在親眼見到那些慘劇的時候。
因為曾經親身經歷過那樣的痛苦，所以才能夠更加深刻地感受到百姓的痛苦，所以……才會堅持了這麼的久。
但終究……人力有時盡。
茶水的暖意依舊在透過薄薄的杯壁傳過來，但冰冷的手掌卻沒法留住這份溫度，在短暫的溫暖之後便又回歸了慣常的冰涼。蔡明也借著遞茶的機會碰了碰姐姐的手，也發現了這一點。
蔡明也心中一驚，他匆忙抬眸去看自己的姐姐，卻對上了蔡明君平靜的目光。
她輕輕搖頭，是無聲的拒絕。
有些事，心知肚明即可。
那是秘密……不能說、不能問的秘密。
蔡明也心中陡然湧出了巨大的悲痛。他握住了長姐的手，幾乎無法言語。
作者有話要說：
賣個萌……唔，我是一個勤奮更新的好十九。
所以求收藏求留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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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時間跳時間跳時間
努力的把劇情拉回到大綱上。
然而明君已經完全脫離了大綱……本來人設只是個文學少女的明君……就這麼一路狂奔的變成了造反頭子*（捂臉）
第90章 煙海太和
蔡明也心中陡然湧出了巨大的悲痛, 他握住了長姐的手, 幾乎無法言語。
他已經失去了父母，這世上的親人唯有一位長姐，而現在……一直保護著他為他遮擋風雨的長姐，卻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將她自己掏空了。
無法出口的痛楚在蔡明也的心中翻攪著, 他有很多的話想說，但最後, 也只是顫抖著嘴唇接上了之前的問題。
「只是覺得這樣的手段，和阿姐你的性格不太匹配而已。」不顧臉上肌肉的抽搐，蔡明也強行命令自己露出笑容, 以一種輕快的語氣、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現那樣的說道。「我以為阿姐你不會想要這些的。」
蔡明君道：「以我本身性格來說, 的確如此。但如今，我到底也不只是蔡延姬而已。在其位則謀其政, 我不過只是做了該做的事情而已。」
「選中我……也是這樣嗎？」蔡明也問道。
蔡明君：「釉子你可是在擔心？」
「的確。」蔡明也很坦然的點頭，「我這一年都在外邊, 走走停停，也算是長了不少的見識。」遊歷並非是沒有意義的, 見到了那些人間慘劇, 所以才能夠明白自己該做什麼又能做什麼。「我只是擔心……擔不起姐姐你身上的這份責任。」
因為有珠玉在前, 所以才更害怕自己成為陪襯的石子——然後, 因為自己的無能而殃及無辜。
蔡明也伏在長姐的懷裡, 他已經長大了，但在長姐面前，卻依稀還是當年那個跟在姐姐後頭小步跑著的孩子。「阿姐……」他輕聲喃喃, 「我很怕啊……」
「這不是很好嗎？」蔡明君輕輕拍打著弟弟的肩背，像是小時候那樣哄著他。「人生在世，便應當對萬事萬物都懷有敬畏之心。知道害怕，就不會一意孤行，就會去聽聽其他人的意見，會團結起大家的力量……這是件好事呀。」
蔡明也問：「姐姐也是這樣走過來的嗎？」
「是的。」蔡明君答道，她的笑容裡添了幾分懷念的意味，於是便更顯得溫柔綿長了。「最開始的時候只是憑著一股心氣在弄，只是想著要讓你知道阿姐還活著。後來聚起來的人越來越多，跟隨的人也一天天在增長，看著他們的時候，我便害怕起來了。」
「那時候我就明白，我已經不是只為了找你而奮鬥了，那麼多的人在跟隨著我，將他們的性命和將來託付在我手中，我的每個決定都會切實的影響到他們……」在明白這一點的時候，恐懼便隨之而來。
但這並未叫她變得軟弱，只是增添了她的慎重與沉穩。
「現在，釉子你也有這種心情了……這真是……太好了。」
「我的弟弟，終於長大了。」
在蔡明也離開之後，蔡明君這樣對守護在身邊、保護自己安全的張君寶說道。
道袍青年笑意微微，道：「孩子總是會長大的，如今，明君你也能夠稍稍放些心了吧？」
「是能夠放心一點了……」蔡明君笑意微微，這本是非常溫柔和煦的一個笑容，只可惜她的面容實在是太過於蒼白了一點，於是原本應該是淡粉色的花也被染成了蒼白的顏色。
宛如潔白的花瓣，悄無聲息的落在了雪地上，就要在這一色的壞境之中默然的死去。
「我保護了這麼多年的釉子也長大了呀……」披著厚重外衫的女性仍在微笑，眼中的欣慰滿的有些過了，像是要溢出來那樣。似乎是有些扛不住吹來的寒風，她一手掩唇，輕輕的咳了幾聲，然後才把後面的話繼續的說了出來：「已經能夠幫姐姐分憂了。」
「真是好孩子。」
張君寶沒有接這個話頭，反而為蔡明君拉了拉有些下滑的外衣衣領，重新將這位領導義軍的首領包裹在了保暖的衣衫之中。隨後又拉了她的手，傳了些許的內力過去，神色關切：「如何了，明君？現在可要覺得好些？」
「嗯……暖和了不少哦。」蔡明君側首，有些感歎、又有些羡慕的說道，「內力真好啊……」
對於自身體質的淬煉暫且不提，對敵之中能夠起到的巨大作用也能暫時放後，平時的諸多用處——比如說烘乾衣服烘乾頭髮之類的就不說了，冬天能保暖夏天還能降溫，用途多樣還方便。雖說早就接受了這個設定，但是每次蔡明君都會忍不住的感歎一下。
武功練到一定程度之後就能做到寒暑不浸冷暖不侵，張君寶早在很多年之前就達成了這個成就。大冬天的穿件單衣都不會覺得冷，這一直是冬天怕冷爐子再多也沒用、夏天怕冷房裡還不能多放冰就怕受了涼生病的蔡明君最羡慕的地方。
就像是現在，蔡明君裹得嚴嚴實實的還是手腳冰涼，手爐一離手那點兒外物帶來的溫度就會立刻消失。張君寶穿的單薄，但握著的手依舊是溫暖的，叫被這冬天的寒意凍得僵硬的血肉都重新的柔軟了起來。
蔡明君感受了一下重新恢復靈活的雙手，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感想。
雖說時光流逝、但卻依舊保持著青年外表的俠客對此只是一笑，像是之前的很多次那樣說道：「如果明君想的話，我可以教你。」
公認的江湖宗師張三豐——嗯，三豐是前些年張君寶拜師火龍真人入道之後的道號——親自教導，這該是很多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但這放在蔡明君身上卻沒什麼吸引力，半點思考都不需要的，她搖了搖手，像是之前的很多次那樣做出了拒絕的回答。
「還是算了吧，符元。」蔡明君道，「學武真的好麻煩啊……」
哪怕天賦再好，最基礎的基本功都是要一樣練得。但蔡明君對於自己有多少斤兩還是很清楚的，如果說張君寶在武學方面是百年難見的天才的話，那她就是百年難見的廢材，經脈堵塞氣血不暢，身上的病一年比一年重，完全可以說不具備任何習武所需的天賦。
入門就已經很困難了，更別說是還要繼續往下走。
而且現在時候也不對呀。
如果換在十多年前，蔡明君還是願意試一試的。雖然很困難，但到底也是個治病的法子。常年抱病之人渴望健康，哪怕只是一點兒的希望也願意去嘗試。但換在現在——比起健康，蔡明君已經有了其他想要的東西。
蔡明君道：「我的時間不多，光是作自己的本職工作都不夠，又怎麼能夠分心去跟你學武呢？」
「的確……明君你……這些年都很少看書習字了吧？」
張君寶若有所思。
作者有話要說：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就在文案上放了個公告，為什麼我的文案被鎖了？
然後又莫名其妙的好了。
茫然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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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上這幾篇是這樣的：明君-聞歌-花蕊-洛雲，但是這篇的明君已經完全脫離了最開始的人設……所以，不要奇怪為什麼之前寫的明君和這篇的不一樣
我果然還是去開個少年君寶和少年明君的長篇吧……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1
第91章 煙海太和
「因為真的很忙啊。」
蔡明君轉身往房裡走, 同時口中又說道：「最重要的事情當然要放在最前面去做, 練字這種事什麼時候都能做，看書的話當然就要放在閒暇的時候了。」
張君寶跟在她身後，說道：「所以……明君你也承認了嗎？」
蔡明君咦道：「什麼？」
「一直不好好休息。」張君寶緩聲說道。
不小心說錯話的蔡明君一點兒都不心虛，並且還覺得自己一點都沒做錯, 說起話來也是理直氣壯的：「事務繁忙，不得不為。」
這理由真是非常的充足了。
張君寶也不拆穿她, 事務繁忙當然是真的，但這其中有多少是本職，又有多少是蔡明君自己放不下心來非要去謀劃的, 這就非常值得琢磨了。
「你應當過得輕鬆一些, 明君。」他只是這樣勸道，非常軟和的用詞和語氣, 像是撲面而來的霧氣，不注意一些便過去了, 很難留得下什麼痕跡。
「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了。不止眼下，未來的很多事也需要你。」
蔡明君沒接這個話頭, 而是感歎道：「真是……好久都沒有人這麼喊過我了。」
這明君二字, 深究起來其實是很犯忌諱的。蔡明君不知道當初她爹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給她起了明妃這個小名的, 她只知道自己當時年幼, 讀了昭君出塞的故事之後便嫌棄這兩字實在是太過不吉, 便自己將『明妃』改成了『明君』二字，被問起來的時候，還振振有詞的在說：
「妃本就與君對應, 王明妃名諱之中也有這一字，這樣一來，寓意難道不是一樣的嗎？」
小時候知道的不多，又是孩子脾氣，只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做事。當時年少輕狂不知輕重，如今回憶起來卻也只是一笑罷了。
曾經到底只是曾經，早就回不去了。
蔡明君記得最開始的時候她爹其實是一直想要讓她鬆口忘記這事的，甚至為此還為她提前起了個正式的小字，喚作延姬，取延續、引長之意。只是後來便又不提這事了——在崖山宋亡之後。
但這二字到底太過不當，從前蔡明君無意于此自然沒關係，左右如今也是異族當政，這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但現在這二字想要繼續使用卻是不行了。
處在這樣的位子上，一舉一動便理所當然的會被人關注然後深入分析。蔡明君深知義軍現在絕非是統治著中原蒙古人——哪怕他們也只是享有表面上的尊榮和統治罷了——的敵手，推行的乃是韜光養晦的政策，自然不可能叫這種小事引來元朝之人的視線。
於是這小名的棄用便是十分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世人皆知湖北一地的義軍領袖乃是因為家人都被元**害故憤而起義的蔡氏女蔡延姬，如今能知道這個小名，又會這麼喚的——
「也只有你了，符元。」
房裡燒著好幾個炭盆，融融暖意充斥在房中，同房外的嚴寒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蔡明君也稍稍松了外衣，側首看向正在合上門扉的張君寶的時候笑容淺淺，這時候看起來卻帶著點兒寂寥落寞的意思在裡面：「也就君寶你一個人，偶爾會這麼喊上一聲了。」
「如果明君想的話……我會一直記住的。」
被注視著的那人這般說道。
蔡明君只是輕輕的笑了笑，道：「那我便先謝過符元你啦。」她在矮幾面前跪坐下，順手攤開了上面放著的、之前蔡明也帶過來的幾份文書，就著燭火的光亮就開始看了起來，口中還道：「今年的冬天這麼冷，要不是有你在，我都不知道要怎麼熬過去呢。」
這麼說著的時候，她也未曾抬頭。而是認真的在看著那幾分文書，眼中不帶任何的私人情緒，全是公事公辦的沉著與權衡。
張君寶看著她，恍然覺得自己似乎是看到了一根新的蠟燭。
蔡明君當然是個美人，她真的一點都沒有愧對她的小名。哪怕面帶病色也並未叫那份天然的美麗褪色，衣著厚重也並不顯得臃腫依舊顯得身形纖弱，又兼之氣質過人書香清華，動人之處實難言盡。但從很久之前，張君寶就感受不到這份美麗了。
從相遇的時候開始他就注視著蔡明君，從病弱的蔡家小姐，然後到得知家中噩耗幾乎絕望的無助少女，再到掀起大旗聚齊百姓卻只為了尋找幼弟的不成熟領袖，最後到如今沉著穩重、幹起活來就忘記時間、全然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的義軍首領。
曾經展現在眼前的少女姝麗容姿逐漸的模糊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正式的形象——她已經徹底的變成了某個概念抽象而成的符號。
也全然冷酷的將自己的健康棄之不顧，無情的壓榨著自己身體之中的每一分可能性，來完全認為需要完成的那些事情。
這種行為，說是竭澤而漁，倒不如說是將自己當成了紅燭，拼命的在點燃自己。
最後蠟燭成灰。
只是……到那時候，淚會幹嗎？
啊，這樣的問題，有誰能夠知道答案呢。
張君寶不會知道，身在當下的蔡明君也並不認為自己能知道。
她依舊在日復一日的掏空自己的身體，每天十二個時辰至少有十個時辰耗在政務上面。身上的病一直都沒好過，又每日都在大量的損耗心力，身體更是一日日的虛弱下去，最後連一場風都能教她倒下。
但哪怕在病中，她也不曾叫自己輕鬆過。
一邊發燒一邊叫弟弟給自己念公文，然後再詢問他應該如何去做，聽完之後又進行糾正，最後再作出決定——這就是蔡明君在病中的休息方式了。
很多人都看不下去她這麼壓榨自己，說出來勸過的人也有很多、當弟弟的蔡明也勸過很多次，被前任蔡家家主——現在的蔡家家主是蔡明也——托孤過的神醫也說過……
唯有張君寶不曾。
因為知道不會有任何的用處。
正是知曉這一點，便乾脆不說，不佔用她的時間——哪怕只是一點點，不叫她煩心困擾——哪怕這也是甜的。
他抑制著不曾將自己的擔憂說出口，只是一次次的外出為她取來各種各樣的珍貴藥材。他絕口不提得到這些東西有多困難，甚至不曾叫蔡明君知道，便直接將那些藥材送到了專門給蔡明君治病的那位醫者手中。
已經上了年歲的老大夫收的爽快，也從不多說什麼。
這次也只是說了一句：「今年的冬天，真冷啊。」
作者有話要說：
牙疼，不想多說什麼了。
為什麼今年我三天兩頭的上火，一上火就牙痛……明明我天天水果沒斷隔三差五喝豆漿每星期一杯綠豆沙
到底是為什麼
還會上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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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昭君，別稱明妃
張君寶，又名全一，字元元，道號三豐
快寫完了快寫完了……喜極而泣，我終於要開始寫武當山副本了！
第92章 煙海太和
這些年的天氣一直都是如此, 每一年的盛夏都是不變的炎熱, 冬日卻是一年冷過一年。
這年頭，氣候和百姓生計息息相關，哪怕耕種的再勤快精心，在很大程度上到底也還是要靠老天賞飯吃。
盛夏酷熱少雨, 便會引得土地乾旱，冬日嚴寒低溫, 每年都有一部分人凍死。雖說瑞雪兆豐年，但這雪太大了也不是什麼好事——在這惡劣氣候之後隨之而來的各種問題實在惱人，蔡明君為此簡直要愁白了頭髮, 但最後能夠做的也實在是不多。
到底, 她也只不過是個無能為力的凡人。能做的，也只有力所能及的那麼一點。
蔡明君雖說有心, 但到底受限於外界因素。一年年的思慮、還有日復一日的操勞已經毀了她的健康，當年為她診脈的老大夫老當益壯, 而分明正是盛年的蔡明君卻已經是油盡燈枯。
「無力回天……」最後大夫也只能這樣歎息了。
醫術能夠治病，卻救不了命。他無懼任何疾病, 因為深信一定有治好的辦法, 但一個內在精氣都已經被掏空了的人、一個油盡燈枯的人, 又要如何去救呢？她的壽命已經到了……他沒辦法救。
「無妨。」蔡明君一邊咳血一邊笑, 她這次的病可謂是來勢洶洶, 蠻橫的半點不講道理，輕而易舉的便摧毀了她的健康，為她染上了濃郁的病色。蔡明君努力的在微笑, 只是太過蒼白的臉色叫這笑容大打折扣，沒能叫人覺得安心不說，反而更添幾分憂慮。
蔡明也首當其衝的皺了眉想要說話，卻被蔡明君制止了。她努力的叫自己把話說的更加的通暢一些：「咳……這一天我早有預料……咳、咳咳……還是多虧了世叔這些年來一直在替我調養，不然我還撐不到這時候……咳咳……咳！」
蔡明君對於自己的情況心知肚明，對自己命不久矣這件事也接受良好，還頗有點「賺了好幾年」的意思，言談之中就透著點得意。做世叔的只覺得自己無能，連個人都沒法救下，蔡明也更是早早眼中盈淚。蔡明君柔聲勸了他好幾句，他方才打起精神來，勉強露出笑容。
哪怕只是裝的呢，也能叫蔡明君放些心了。
在所有人都離開之後，這纖瘦的女子疲憊的閉上了眼，熬出了一聲歎息。「也到了這時候了呀……」她的聲音輕的像是一陣煙霧，稍不注意就會散開的不留痕跡。「我也到了該放手的時候了。」
這像是她一人的自言自語，但空無一人的房中卻響起了第二人的聲音。「也該好好養病了——明君竟然也有了這樣的自覺嗎？」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在低聲的說著話。
蔡明君依舊閉著眼，她實在是疲憊極了，連睜眼都覺得累。腦子裡也是亂糟糟的一團，被問的時候也只是下意識的就說出了回答。「精力不濟……我已經沒辦法像是之前一樣又快又好的解決那些問題啦，符元。」
既然如此，又為何還要占著這個位子不放呢？
高位者的任何一個決定都會影響到許多人的命運，蔡明君並不覺得，自己在腦子不清楚的時候還能繼續做出正確的決定。「與其等到之後犯下大錯，倒不如先一步退開的好。」
那人只是道：「嗯……那明君，你是決定要好好養病了嗎？」
蔡明君：「好啊。」她低聲喃喃：「我也想要多活上一些時候啊……」還有那麼多的事情沒有去做，蔡家那些被元人燒毀的藏書還沒有完全復原，明也剛剛上位還需要她壓場子，之前給蒙古人放的那把火還沒有燒完……許許多多的事繞在她的心裡，最後都成了那點兒小小的笑容。
牽掛無限。
「明君。」有人在她耳邊低聲的在問，「等到一切都結束的時候，你願意……去武當山養病嗎？」
「武當？」蔡明君勉力抵抗著不斷襲來的名為睡眠的潮水，含含糊糊的問道。「山上的話，冬天會很冷吧？」
「不會。」他說道，「有我在。」
於是蔡明君便真的因為這三個字而放下了心：「那就好了。」她喃喃道，終於不再抵抗一層層漫上的困倦，放任自己陷入了黑甜的夢鄉之中。
還做了一場夢。
夢裡依稀是一些陳年舊事，快要醒來的時候，蔡明君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天水碧的裙子，眉間無有憂愁，連笑容也是明朗的。
那是她十八歲時候的事啦，芳華正好的女孩子托著腮在聽對面的俠客說著天下各處的風景，聽的心生嚮往，只恨自己體弱，這世道又不太平，不能親身一去。
這遺憾實在是太過明顯，為她講述這一切的青衫俠客心生愧疚，不由道：「在下欲要往武當山一行，若是蔡娘子不棄，我可為蔡娘子引路。武當山風景秀美，乃是亙古無雙之勝境，在道家七十二福地之中也是居於前列，又有漢水經過，可為冬暖夏涼，正是養身的好去處。」
「那便一言為定？」年輕的女孩子笑容清甜，「以後——若是有機會，便勞煩先生了。」
青衫俠客道：「一言為定。」
他抬了眼，於是眸中的認真便叫蔡明君瞧見了。她不由得心神一激，心中讚歎一番友人當真乃赤誠君子，一諾千金不外如此。
醒來的時候雖說還在頭痛，但許是在夢中重溫了一遍少年時候的美好回憶，心情倒也是輕鬆了不少。
交代分派事物的時候也是一如既往的謹慎，蔡明君心道這都是最後一次了，若是出了什麼差錯我可饒不了自己。但她卻又是嚴以律己寬以待人的典範，對屬下的一些失態都好生的寬慰了。勉力有之、期待有之，總體來說氣氛還算是平和，大家也都對蔡明也的接手沒什麼意見。
蔡明君早早便定下了幼弟蔡明也作為自己的繼承人，這幾年來一直都在為他鋪路，蔡明也自己也爭氣，辦成了好幾件大事顯示過了自己的本事，叫不少人認可了他。雙管齊下，如今這情況倒也叫人欣慰。
到最後這交接也沒出什麼問題，平平穩穩的結束了。只是一直到人都走光了，當弟弟的還是仗著自己的身份賴著不肯走，說是在保證，倒更像是在和長姐撒嬌。
「還請姐姐放心。」蔡明也握著親姐姐的手，說得十分誠懇，「姐姐留下的這些問題我一定也會放在心上，絕不會忽視！」
被握著手的蔡明君笑容清淺：「我信你，釉子。」
得了這麼一句，蔡明也開心的都要飄起來——然後分分鐘就被蔡明君提出來的想要去武當山養病的話給又打了下去。「阿姐……」蔡明也皺眉，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不贊同，「那裡實在是太危險了，我怎麼能讓你去那裡！」
第93章 煙海太和
對於親弟的擔憂, 蔡明君不為不動, 只道：「我在少年時候就聽說武當美景，如今無事一身輕，自然想要去看看。」
蔡明也才不信這種話——好吧，其實信了一半來著。而剩下的那一部分：「可是張大哥要去武當山？」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 蔡明也覺得自己還是很能夠理解張君寶的想法的。
畢竟張君寶是個道士，而武當山自古以來便是道家的重要活動場所。在春秋至漢代末期, 有許多達官貴人到此修煉，而在東漢末期道教誕生後，武當山逐步成為中原道教活動中心。再到了漢末至南北朝時, 又有數以百計的士大夫或辭官不仕、或棄家出走, 雲集武當辟谷修道。
晉朝的謝允、徐子平，南北朝的劉虯等均棄官入山修煉。《神仙鑒》也有說, 蜀漢軍師諸葛亮曾到武當山學道。而在隋唐時期，武當道場又得到帝王的推崇, 不僅有了五龍祠，還有許多著名高道隱居。在前朝大宋之時也有鄧若拙、房長須、謝天地、孫寂然等一眾高人入山修道, 宣傳道徑。
綜上所述, 蔡明也真心實意的覺得張君寶想要去趟武當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但要帶上他姐這就很不正常了啊！
蔡明也一點都不覺得這會是他心中那位仙風道骨的道門高人張君寶提出來的, 實話說, 他的第一反應其實是：莫不是姐姐又閒不住, 想要深入敵營搞事？
這想法並非是無由來的，畢竟元朝雖說在對外戰爭之中——比如說出海征伐東瀛以及東南亞諸國時，又如元日戰爭、元越戰爭、元緬戰爭、元爪戰爭等——屢屢失利, 又政變頻繁，政治**，又有權臣干政，但對道教的恩寵卻是多年如一日了。武當山更是蒙古皇帝「告天祝壽」的重要道場，在民間，朝山進香信士也有很多，香火旺盛。又有不少著名道人在武當發展，如今已經是與天師道本山龍虎山齊名的道教聖地。
張君寶乃是江湖上有名的道家高人，只是出現的太少太神秘，知道他在蔡明君這邊的人也就是蔡明君身邊的數人罷了。他以道家弟子的身份前去武當山不會引來任何人的探究，都會覺得理所當然，連帶著對他一起帶過來的人也不會有太多的探究——蔡明君要的就是這種心態！
當然，這種實話是肯定不能說的。所以任憑蔡明也隨便猜，哪怕已經猜到了事實，蔡明君還是堅持自己是去養病的。
末了還很慈愛的摸了摸已經長大的弟弟的發頂，柔聲道：「姐姐等你來接我回來呀，釉子。」
蔡明也，陣亡確認。
一時的激動終歸還是要過去的，蔡明也很快就打起了精神開始處理被長姐交到自己手中的那些事物。他上位之後蔡明君也留了一段時間給弟弟壓場子，但真要說的話也沒有呆上多久。
既然已經退休了，便不該再插手太多了。這樣做沒什麼好處，還會損害蔡明也的威嚴不利於他樹立自己的威信，低下做事的人也會跟著心思浮動，總之壞處不少。蔡明君並非是戀權之人，這些時日的停留也僅是因為不放心。
而在她判斷幼弟已經能夠獨當一面、處理好該做的事情已經成為了一個稱職的領袖之後，她便乾脆俐落的放了手。
當弟弟的還在公文的海洋裡苦苦掙扎，當姐姐的就已經揮一揮衣袖，連片雲彩都沒有，只帶了兩袖清風就跟著張真人走了。
畢竟張真人不是什麼有錢人，既然決定要和他一起走，當然也還是要遵守一下人設的嘛。
張君寶對此也只是一笑了之，蔡明君在正事上很靠譜，但在一些小事上卻總是會掉鏈子出漏子，這麼多年，他早就習慣了。
「其實我還是有帶銀子的。」蔡明君沒忍住，給自己辯解了一下下。
張君寶：「沒關係。」他說道，「我來引路便好，明君你只需要好好的休息養病就好了，一切都有我在。」
「你不用擔心。」
他又重複了一遍。
蔡明君嗯了一聲，心中卻覺得友人這態度未免太過欲蓋彌彰，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在煩惱什麼……這煩惱也沒有困擾蔡明君太久，上了武當山之後她便知曉了友人的煩惱，原是在猶疑著要怎麼同外人介紹他倆的關係。
要說是兄妹嘛，他們長得可真是一點都不像，而且氣質神·韻未免也相差太遠，竹花並不怎麼能夠取信於人。若說是父女，年齡那關就過不去。
張君寶在武當這邊也是有舊友的，他當年當官的時候一直都是單身狗的事也瞞不了人，而要說是辭官之後才有的孩子，顯然年紀這茬子也是抹不過去的。而要說是師徒，他倆相處的時候還真沒有那種主次感。
若直說是朋友——
「未免敗壞明君你的聲譽。」
張君寶是這麼說的。
人言可畏，言可噬人。什麼地方卻不會缺少心思陰暗之人，張君寶將蔡明君當作重要的友人，又怎會忍心叫她受這樣的委屈？
「的確如此。」蔡明君很贊同的點頭，「這對符元你的名聲不好。光風霽月之人不少，但小人也從不缺，符元你終於能考慮到這些了……」這些年一直在江湖上混、都快要把當年當官時候的心思都給丟到天邊去的張君寶終於又把當年的素養撿回來了，蔡明君心中詭異的竟然有一種家裡孩子長大了的滿足和自豪感。
張君寶很無奈的歎了口氣，喚了一聲：「明君……」
「噓。」蔡明君兩指掩在嘴邊，做噤聲狀。「出門在外，可不要這麼喊我啦，符元。若是只有你我二人自然無妨，但叫其他人聽見總是不好。」
張君寶虛心請教：「那該如何？」
「喚我雲水便好。」蔡明君道，延姬這個字知道的人太多了當然不能用，只能用個沒多少人知道的了。「這是我幼時自用的別號，知曉的人沒幾個，現在用用也是無妨。」
「雲水。」張君寶輕輕喚了一聲。
蔡明君對他一笑，道：「符元，我想到要怎麼說啦。」迎著張君寶求解的目光，她從容道：「若是有人問起的話，我們便以夫妻相稱好了。」當了多年的義軍首領，別的暫且不說，蔡明君的臉皮是真的厚了很多，說出這種話也是不帶臉紅的，反而還有種從容不迫的氣勢。
簡直和張君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本該羞赧的女方不以為意沉著淡然，本該更鎮定一些的男方倒是瞬間就漲紅了臉，連說話也跟著結巴了起來。「這……這怎麼成？」雖然已經是成熟的道門高人了，但這這時候張君寶卻還像是很多年前那樣，手足無措，像是個初出茅廬的青澀年輕人。「怎能如此！」
他幾乎都要熟透了，臉紅的都要冒煙，蔡明君估計他腦子裡也應該是徹徹底底的一團亂。但就算是如此，他甩袖的力道也是輕柔的，引得邊上樹木晃動不止，也絕不波及到她。那些吞吐出來的話，也都是在為她著想。
於是她心裡便莫名其妙的高興了起來：「為何不可？莫要多想啦，只是權宜之計而已，嗯？」隨口說著應付的話，蔡明君思緒飄飛……覺得自己大概應該好好的放鬆一段時間了。
先定一個小目標，把武當山上出名的那些風景給看個遍吧！
蔡明君下了決定，張君寶自然是要陪著的——畢竟蔡明君病弱的厲害，又是個弱女子，雖說是在武當山上，但他也不放心讓她一個人行動。況且武當山上奇景雖說不少，但卻都不在什麼平坦的地方，就蔡明君現在這多走些路都要氣喘吁吁的體力，他不陪著可要怎麼辦啊！
這般說服了自己，張君寶推了幾場論道會——他好歹也是個出名的道門人，如今來了武當山，一群道法造詣不低的道士湊在一起幹的最多的自然是論道——忙裡偷閒的陪著蔡明君去觀（大）賞（開）風（眼）景（界）去了。
一點都沒有發現自己已經在那些同道心裡留下了個「夫妻」情深的印象。
蔡明君也沒發現，但這這點兒都不妨礙她沉浸在這天地至美當中。
就是在觀賞武當日出的時候，太陽升起來之後，盯著張君寶看的時間長了一點。
張君寶被看的有些奇怪，用目光問了句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蔡明君輕聲說道。
張君寶雖不知道友人到底明白了什麼事，但這也並不妨礙他替蔡明君感到喜悅。他露出了祝福的笑容：「這是好事啊。」
他說的真誠極了。
「嗯，沒錯——是件好事啊。」蔡明君也跟著點頭，她的聲音有些低，點頭與其說是附和友人，倒不如說是為了更加確定自己的判斷。
這時候日頭也已經上升的高了，溫度也開始上升。張君寶見著蔡明君額角已然有汗沁出，便問道：「可要回去了，明君？」
蔡明君很順從的答應了——然後回去之後就把自己關在房裡，足足十天沒有出過房門。飯菜送進去，拿出來的時候也沒動上多少，負責照顧蔡明君生活起居的侍女幾乎都要垂淚了。
他們住的是自己新搭建的房子——是知道自己沒法更改姐姐決定的蔡明也早早就開始準備起來的，一應佈置都是按照老家的來。這邊沒有道童，但卻有蔡明君從家裡帶過來的侍女，畢竟自己照顧自己這事實在是太不靠譜，尤其蔡明君還是個身邊從沒缺過侍女的主。
這侍女照顧了蔡明君很多年，張君寶相信她現在能將蔡明君照顧的很好，所以在把蔡明君送回來之後又收到論道邀請的時候一點都不擔心的就去赴約了。是說，他其實也對武當山上住著的這些有名的同門很有幾分好奇心，切磋一番道學，想來也能夠有不少的收穫？
張君寶懷抱著這樣的想法出門赴約去了，被留下的侍女只急的想要落淚。她原先也是很有信心照顧好自家小姐的，畢竟經驗豐富嘛，但現在……沒膽子違抗蔡明君意思的侍女只想知道張道長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小姐身體本來就不好，這麼幾天下來……她都不敢接著想下去。
終於等到張君寶的時候她幾乎都要哭出來了：「張真人，您終於回來了！」急急地迎上去，張口就是一番央求：「還請您快去看看吧，小姐把自己關在房裡好些天了，連飯也沒有用過幾口。這樣下去，小姐會撐不住的！」
剛從論道會上回來、還在回味其他人的高談妙論的張君寶陡然變色。
腦子有那麼一段時間的斷片，一直到推開蔡明君房間的房門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麼。心中有愧，深覺唐突了友人，但既然已經做到這種程度……到底還是心中的擔憂占了上風，原本只是被推開了一半的門被全部的推開了，道袍人躊躇片刻，還是踏了進去。
蔡明君房間的佈局張君寶其實還是挺熟悉的，畢竟他進了不少次，這時候也是熟門熟路的就繞了進去——非常順利的就找到了蔡明君。
萬幸沒有發生什麼他腦補的糟糕事。
雖說最開始見到蔡明君伏在書案上的時候被嚇了一大跳很是緊張了一把，但冷靜下來之後就知道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樣，蔡明君並沒有出事或者是昏厥。
她只是睡著了而已。
張君寶想起之前侍女說的話，倒也覺得在情理之中。
這麼些天……也應當是很累了。
「嗯？就只是如此而已嘛？」蔡明君對張君寶的自我陳述有些不滿，休息好了之後她的精神便也回來了，神采奕奕倒算不上，但也不見疲憊之色。她一揚眉，道：「難道符元你就不好奇，我這些天都做了些什麼？」
張君寶微微一笑，道：「自然好奇。」
蔡明君問道：「那你為何不問我？」
張君寶道：「若是明君你想要教我知曉，自然便會告知與我。是而——問與不問，又有什麼區別呢？」
「這倒也是。」蔡明君也沒覺得這話有什麼不對的，略一思索之後便很快的跳過了這個話題。她抽出了壓在硯臺下麵的一疊手稿，遞給了張君寶。「這是我寫的東西，還請符元一觀。」
不知是否是錯覺，她雪白的面容上，隱隱約約的帶上了點紅暈。
蔡明君原本便是難得一見的美人，此時白雪泛紅，韻致生頰，更添幾分麗色。只是這時候張君寶正埋頭看文章，倒也無人瞧見：「白衣賦——？」張君寶首先看到的便是寫在最前頭的這文章的名字，下意識的便念了出來。
「正是！」蔡明君應的坦然極了，一點都不氣虛。
蔡明君遞給張君寶的是一篇仿漢賦格式寫的辭賦。
張君寶看的很認真。
——在他開口評價之前，我們應該先溫習一下張真人的人設問題。
拜師火龍真人，于道學上有自己的獨到見解，修正一道，乃是道門的又一位高人。這是江湖上現今對於張君寶此人的看法。
這當然是沒有錯的，只是不怎麼全面而已。除了這些，他還是位十四歲就考取了文武狀元、十八歲擔任博陵縣令、與元朝丞相劉秉忠、名臣廉希憲相識的文人。雖說知識面沒有博覽群書的蔡明君來的廣，但他的文學修養無需質疑。
所以他是完全能夠看得懂蔡明君寫的辭賦，並且也能夠欣賞品味的。
說了這麼多，其實也就是為了申明這一點而已。
蔡明君寫的這篇辭賦的確是難得一見的佳作，短小精悍又辭藻清麗，可謂是情詞俱佳……風格也非常的大膽直率。
張君寶不傻，他的文學修養也足夠讓他看懂這篇辭賦所想要表達的意思——也自然知道蔡明君此舉是什麼意思。
內斂的本性讓他臉上充血，薄薄的幾張紙比燒熱了的火炭還要來的燙手。但文人對於佳作的嚮往和欣賞又讓他不忍放手，一遍看完了之後還在看第二遍，口中同時還在默誦，只覺口齒生香，同時內心也為文中所表達的真摯感情而動容。
一半是被感染出來的，另一半呢？他的心中……當真便沒有相同的心意嗎？
兩種全然相反的心情在他心中互相碰撞著，已經不再年輕的俠客沉吟了片刻，然後方才抬起頭，說道：「明君此文……」他對上了蔡明君的目光，從容的、期待的，裡面藏了多少的東西呢？誰也猜不出來。但、但——那份與文中流露感情別無二致的真情，卻是真切的！
一句話說到一半就這麼停了下來，心口像是被什麼大力的撞擊了一樣。張君寶呐呐無言，怔了好半晌才將後半句補全了。
「有蔡中郎之遺風。」
蔡邕蔡中郎是漢代最後一位元辭賦大家，語言清新，作品又往往直抒胸臆，富於世態人情，現今流傳下來的幾篇，都是難得的佳作，其中尤以《述行賦》為最。張君寶以蔡邕來做比，已經是非常高的讚譽了——考慮到蔡邕正是蔡明君的先祖，這誇獎的分量還要再加上一點。
被誇獎的蔡明君只是淺淺的笑，輕輕說了過獎。
——輕飄飄的，一點誠意都沒有。
很顯然就是覺得自己很受得起這種誇獎，並且發自內心的覺得自己並不遜色于先祖。
這種理所當然的驕傲叫張君寶有些失笑，但又覺得似乎沒什麼不對。蔡娘子本身才華極高，少女時期便能夠寫出足以傳誦百年的詩句，如今又歷經了多年的磨練，寫出來的東西裡更多了幾分厚重底蘊。蔡中郎的文筆當然是很好的，但蔡明君這篇偶得靈感閉關數日寫出來的白衣賦也不差。
「是先祖的青衣賦給我的啟發。」蔡明君說道。
「青衣賦？」張君寶有些驚咦，很顯然他並沒有讀過這篇感情真摯風格直率立意大膽創新的感人作品……雖然說白了也就是和告白情書差不多就是了。
但念起來也是真的動人。
蔡明君很有興致的就要現場背誦幾句，張君寶慣來由著她，這時候自然也是無有不許的。
「金生砂礫，珠出蚌泥。歎茲窈窕，產於卑微。……非彼牛女，隔於河維。思爾念爾，惄焉且饑。」
青衣賦的篇幅並不長，這原本就是一篇小賦。蔡明君雖說沒讀過幾遍，但她記性好，過目不忘的好處就在這時候體現了出來，哪怕時隔多年未曾複習，也還是能夠很流利的背誦出來——還朗誦的抑揚頓挫，韻致動人，十分有感情。
只是……可能是太投入了，雖然是在念著這種大膽直率的表達男女情愛的文章，但蔡明君一點都不帶臉紅的，從容的很。
反倒是聽的那個面色更紅。
「符元覺得如何？」蔡明君也不拐彎，背完了之後就坦坦蕩蕩的問了出來。
聽起來像只是在問這篇《青衣賦》，卻是另有深意。而這更深一層的意思，兩人也是心知肚明。
《青衣賦》的確是一篇相當感人的作品。蔡邕在這篇小賦中細緻地刻畫了一個出身卑微，但容貌美麗端莊，心靈高尚純潔的青衣女子形象。又以真摯坦白的言辭、自身親歷的口吻追敘自己的一段戀情，寄託了對出身低微之青衣婢女的讚賞愛慕。而蔡明君剛寫好的《白衣賦》也延續了《青衣賦》的風格。
不僅同樣用心的刻畫出了一位白衣俠客的形象，也一樣大膽直率的表露出了自己對於文中的這位俠客的戀慕之情。
張君寶想要裝個傻，但又過不去自己心裡那一關。蔡明君在真誠的對他表露心意，他又怎麼能夠這樣輕率的含混過去？這未免也太不尊重了。
只是……他在心中苦笑，說到底，他還沒有蔡明君一個女子來的直率。
「自然是難得的好文章。」張君寶說道，「明君你的《白衣賦》說是仿此而成，立意也是相似……」他掙扎了一下才繼續往下說，「風格也是一脈相承。」
蔡明君道：「我新寫的這一篇，符元你可還喜歡？」
「這般佳作，我自然喜愛。」
蔡明君問道：「那……我呢？」
片刻的沉默之後，隨之而來的是一聲輕輕的歎息。
蔡明君掩在袖中的手指為此而握的更緊了一些，面上卻是一派從容，仿佛只是問了個全不在意的小問題。
所以，不管得到什麼回答都是沒關係的。
因為不曾在意。
這是真的嗎？自然不是，但心中那份隱約的輕鬆卻不是假的。蔡明君垂眸，眼睫微垂，於是那些波瀾，便沒人能夠看得見了。
這也挺好的。
蔡明君在心裡對自己說，你的身體早就已經被你自己給弄垮了，已經沒有幾年好活啦，而符元卻還有很長的年歲，這樣的話，沒有回應才是最好的結果。你只有那麼短的時間，又何必去禍害別人？
明知道藏在心裡才是最好的，這樣才不會傷害到任何人，但卻還是開了口……
「得此真情，此生有幸。」張君寶說道。
幸好被拒絕了。
蔡明君這樣想著，又說道：「我只是想問……」一句話才說了幾個字就停了下來，女子秀麗的面容上難得的浮現出訝異的神色來，連嗓音裡也是浸滿了驚色：「符元你方才說什麼？」
「明君心意我已知曉。」被問的道士一派從容，「我亦如此。」
怎麼會忽略呢？那是早就開始的預兆，在武當山腳下的時候蔡明君說出以夫妻相稱時候心中連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悸動。
這份情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這似乎也並沒有一個定論，在她還只是蔡家小姐的時候他讚歎她的才華，在她成為起義軍首領之後他關注她的安全，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彼此都是坦蕩的，積累下來的情誼也與這種隱秘的愛情無關。
是在什麼時間才發生變化的呢？這似乎也並不重要了。他想，心中的這一份心意，並非是虛假的。
這便已經足夠了。
再多的，都不需要了。
「以後的歲月，我也想要和明君你一起走過。」
慣來少有伶俐言辭的道人在這時候也是笨拙的，支支吾吾的憋了半天，最後也只是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來。
卻是奉上的真心。
他注視了這個女子這麼久，以旁觀者的身份看著她走過這些年。而在這之後，他卻是不甘再做一個旁觀者了。
他想要參與進去，與她一起走過剩下的歲月。
「你難道想要丟下我不管？」蔡明君笑意妍妍，「這可不是夫君該做的事哦。」
「這……這未免於禮不合！」張君寶掙扎了半天，終於把這話給說了出啦，雖然依舊難免吞吐。
蔡明君道：「嗯——為何？」
張君寶道：「你我還未成親，這般言辭……」他又卡住了。「實在是不合適。」
「沒關係。」蔡明君對他微微一笑，「左右，現在我們已經是『夫妻』了。」只是，之前是假的，現在變成了真的而已。
而既然已經是這般對外聲稱了，成親這個步驟就能夠省掉了。
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既然已經得到了回應，那麼——再想要放手，就是不可能的了。
「只需要同釉子說說就成了。」
最後蔡明君這樣說道，在這時候，她也只想到要通知親弟——世叔自然有釉子去說，再有其他關係更遠的，壓根就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而至於被省略的成親過程，蔡明君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太麻煩，還是忘記這件事好了。
倒是男方心中不安，想來想去的都覺得實在是愧疚極了，最後被蔡明君砸了本書在懷裡才算是暫時的擺脫了那副蠢樣子。
不過話說回來，名滿天下的張真人的這幅傻樣，大約也只有蔡明君能夠見到了吧？
「想到這點的時候，其實我還是挺高興的。」在給弟弟蔡明也寫家書的時候，蔡明君順口這麼提了一句。
收到家書的蔡明也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是應該先為自己的姐姐居然隨隨便便就找了個人嫁了還隨便的連個正式的儀式都沒有而感到不滿，還是應該為被自家姐姐吃的死死的的張大哥默哀一下。
心中掙扎良久，最後蔡明也覺得——
算了，阿姐你開心就好。
左右張大哥一直都慣著他姐，這時候肯定也是隨他姐的。
說不定還樂在其中呢。
已經脫離蔡小公子這個身份很多年的青年人還是沒忍住悄悄的編排了一下新鮮出爐的姐夫。
但這到底也和遠在武當山上的人沒什麼關係了。
武當山實在是個好地方，氣候冬暖夏涼，住著的也大多都是道德之輩，道學氛圍極其濃厚。
很適合道士來進修或者和一群道門高人互相商討道學更進一步，也很適合一個病秧子來這裡養病。
至少清淨，很難多想。
一般情況下，是這樣沒錯的。
不過再好的地方也抵不過當事人的不配合，武當山的確很好，但也沒能讓蔡明君健康起來。
蔡明君最開始過來的時候的確是抱著點不可說的心思的，但她也就堅持了三年而已。這倒不是她放棄了，而是日益衰弱的身體已經無法支撐她繼續下去。蔡明君也並不是喜歡為難自己的人，發現這一點之後便將手頭的事一樣樣的交了下去，開始了正式的退休生活。
唔，之前那頂多也只能夠叫做半退休，畢竟身在武當心在義軍嘛。心都不曾放鬆，又怎麼能夠真正的修養身體呢？
一批批的把妻子的手稿往妻弟那邊送的張君寶並不覺得妻子現在有在愛惜自己的身體，哪怕她總是在說著無事一身輕。
這個毛病蔡明君在很早之前就有了，他倒是想過勸來著。但每次都是同一個結果，應的時候很乖，過後就全不記得這回事——最近這段時間更是變本加厲！
張君寶早知道自家妻子記憶過人能夠過目不忘，多年看過的一篇小賦都能流暢的背下來。但他沒想到……原來世上真的有這樣的人，十多年、甚至是二十多年前看過的書，如今也能夠一字不差的默寫出來，中間幾無停頓。
少年求學的時候，他曾經也度讀過蔡昭姬的故事。能夠在十數年之後還將父親留下的書籍毫無錯漏的默寫出十分之一，這已經是非常叫人驚奇的本領了，但蔡明君現在做的卻要更加的嚇人一些。
她到底曾經看過多少書，又曾經記下了多少呢？
這大概是只有蔡明君自己一個人知曉的秘密。就像是沒有人知道她花費了多大的精力才能將這些書完全的背誦下來，這些年來又是如何才能夠保證自己的記憶不曾褪色，哪怕在今日也能夠將那些書稿記得清楚。
張君寶能夠知道的只有每日都要點燃到深夜的燭火，用量巨大的紙墨，還有那些經由他手整理好又裝訂好的手稿。
這樣繁重的工作，便是身體健康的人也會十分疲憊，更何況蔡明君一個身體虛弱本該好好休養的病人？有很多次張君寶都想要勸幾句，但話到嘴邊，最後都被他咽了下去。
沒有用的。
張君寶清楚的知道這一點，不管是什麼都無法阻止蔡明君為自己的責任和理想奉獻——她一直都覺得自己有責任將蔡家的藏書流傳下去，這是從當年家中藏書被燒就種下來的執念，也是她年少時候的理想。
當初在當義軍首領的時候她就會在空閒的時候默幾本出來，現在無事一身輕，這心思自然就占了上風。
沒有人能夠叫她放棄。
幼弟懇求不行、夫妻深情不行，什麼都不行。而更加可悲的是……哪怕明知道妻子在這樣糟蹋身體，他卻沒法說出任何阻止的話。
「這是明君的心願……」
他要如何才能夠枉顧這一點，去阻止妻子呢？
他唯一能夠做的，也只是每日給妻子輸入內力而已。
這是延續了很多年的習慣，最開始是為了給妻子養身讓她能夠好受一點，現在則是為了吊命。
道門內力慣來綿長柔韌，很能養身，修習這些武功的人一般也都長壽，用來溫養他人的身體效果也挺不錯。作為受益者的蔡明君曾經很多次的感歎過內力的方便和有用，但張君寶卻並不這麼覺得。
若是真的有這麼神奇的話，為何我只能看著你一天天的虛弱下去？為何我不能看到你健康起來的模樣？為何……我不能救你呢？
無數的念頭在心中一層層的堆砌起來，唯有無法阻止這一點始終不變。若是不理解蔡明君的想法也就罷了，但偏偏張君寶很能夠理解蔡明君的意願和理想，還有她肩頭那些自己為自己加上的責任，所以那些阻止的話便更加的說不出口。
他們本是志同道合之人，蔡明君一直都說張君寶是最理解她的人。也正是因為如此——既然如此的瞭解蔡明君，能夠體會她的想法，他又要如何才能夠說服自己，去阻止妻子實現心願、踐行志向和理想呢？
「我無法拒絕明君……」
這話也說到了重點，於是蔡明也便也跟著歎氣了。「阿姐完全不聽勸……」他這個當弟弟的又能夠怎麼辦呢，總不能強行叫姐姐去休息？
「明君心有執念。」張君寶說道，「她一直都覺得自己有責任講所知道的那些流傳下去，這些年來也一直都在這麼做。」
「這我也知道。」蔡明也介面道，當年他也撞見過不少次蔡明君默書，只是那時候蔡明君還是很有分寸的，怎麼現在就突然變得這麼急，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顧？
蔡明也的這個疑惑張君寶根本就沒法回答，他要如何說呢？蔡明君這般急切正是因為冥冥之中預感到自己已經是命不久矣了，而默書又消耗了她大量的精力，更進一步的拖垮了她的身體摧毀了她的健康，使她越發的靠近預感中的終局。
這是一個無解的迴圈，除非蔡明君願意放棄默書這件事，但這全無可能——在越發迫近的死亡帶來的急切感面前，連暫緩都成了不可能。
這事實未免也太殘酷。
一位武林宗師和一位義軍首領就這麼面面相覷，分明都是智計百出之輩，這時候卻是連一個辦法都想不出來。
最後張君寶回武當山的時候，也只是拎了不少蔡明也準備好的藥。
提供這些藥材和成品的老大夫並未露面，已經為蔡明君連著看了很多年病的老人拒絕親手交付這些。就好像是他最不聽話的病人已經好了，再也不需要吃藥了一樣。
——然而這到底也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該吃的藥還是要吃的，蔡明君從不在這一點上做無謂的掙扎。她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這種能夠給自己掙命的東西她自然不會拒絕。
哪怕能夠多活上一分一秒，也是好的。
「我想要活得長久一些。」蔡明君承認自己是個貪生之人，也並不覺得懷抱著這樣期望的自己有何恥辱之處。她難得出來吹風，也難得來求神。跪在真武神像前的時候也沒人教她，什麼都不懂，只是在喃喃的說道：「只求上蒼再給我一些時間……」
不需要太多，只要能夠讓她默完那些書，將家中長輩的那些思想和學說都寫下來……哪怕不夠她寫完自己的，也是沒有遺憾了。
時間啊，這可貴的時間……這世上，有誰能夠不渴求它？
若是可以的話，將我的壽命分給明君吧！張君寶曾經無數次的這樣想過，這念頭在為妻子整理手稿卻發現不少字跡潦草紙張的時候達到了最高點。他小心翼翼的將那幾張分了出來，武林宗師那雙哪怕在面臨生死絕境的時候都不曾動搖過的手這時候卻顫的厲害。
輕薄的一張紙，這時候卻像是有萬斤之重，叫他幾乎不堪重負。
他的妻子寫得一手好字，幼年時練習衛夫人的簪花小楷，字跡柔美清麗，長大之後為了能夠更有威嚴一些又開始練顏筋柳骨，到如今已經走出了自己的路子有了自己的一番風骨。又自創驚鴻體，亦是一位書法大家。哪怕再匆忙，蔡明君寫出來的字也自有一番形容風骨，而這幾張……
張君寶幾乎不忍心再看。
但他卻不能不看。
不僅如此，還要看的仔細，然後將這幾頁的內容另行抄寫下來，和之前蔡明君所寫的那些放在一起整理好，再行裝訂。
蔡明也也發現了這點，送到他這邊的手稿上出現了第二種字跡，並且所佔據的內容篇幅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大。他心中憂慮，也猜到長姐的情況越發不好，有心想要去武當山見見長姐，但卻又被各種層出不窮的事件給絆住了手腳。
這麼多年，當年任性輕狂的蔡小公子也有了責任感。沒法拋下自己的責任不管，自然也完全抽不出時間去武當山，只能在心中暗暗掛念。
又日日寫了家書，將心中牽掛擔憂一一寫上，集了好幾日才放在一起，一口氣叫人一起帶過去。
來自家人的掛念總是叫人高興的，拆了家書的蔡明君興致很高，難得的提早放下筆來看信。也許是興致太高，家書看完之間便困倦不堪了，直伏在丈夫懷裡。雖說努力的想要提起精神，但終究效果不顯。
反而還更困了一點。
「等等……今天的分量我還沒有……寫完……」昏昏欲睡之中，又總有一線靈光劃破黑甜的夢鄉，將她從沉重的疲憊之中稍稍的拉出來一些。
「先休息吧，剩下的事，明日再做也是一樣的。」張君寶力道輕柔的拍著妻子的脊背哄她入睡，好幾次蔡明君掙扎著想要醒過來都被他安撫了下去。
手掌撫過妻子的長髮，因為是在家又不打算出門的緣故，蔡明君打扮的也很隨意，長髮只用了兩根簪子挽住又抽了條絲帶系好，現在解起來也很方便。這本是他做熟了的事，更兼之行動輕盈，直至最後拉好了柔軟的棉被，從妻子的雙臂之間脫身，也沒驚醒睡去的蔡明君。
借著那一點兒溫柔的月光，他又瞧了一會兒妻子的睡顏。
非常的乖巧，但……哪怕已經睡去，眉間清愁依舊縈繞不去。那些掛在心頭的思慮，也依舊不減半分的流露了出來。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明君？」
這一聲歎息，終於還是散在了這夜色裡。
習武之人本不懼寒暑變遷，如他這般境界早能冷熱不侵，但這時候，許是這夜色太深，竟然也感到了涼意。
並非是外界的寒冷浸染了骨髓，而是即將失去的預感。
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妻子一天天的衰落下去。從能夠順暢的默寫書稿，到字跡潦草的需要他重新抄寫——一些重要手稿的還會進行再次的修改和整理，再到無力提筆只能口述叫他來寫。便是最粗心的人都能發現，她在一天天的靠近死亡。
病重的時候最是磨人，每一天他都在擔憂，擔心妻子會突然離去，每一晚入睡之前都會慶倖又避過了死別一天，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又開始擔憂……一日復一日，但卻非是明日何其多。
張君寶耗盡了辦法，最後也只是強留了妻子又一年。
還叫她這最後一年，也過得痛苦萬分。
「沒有關係……」蔡明君對他展顏，雖然病中日久，但因為用了虎狼之藥強行續命，精力看起來倒是不錯。臉頰也是紅潤的，強行撐起了一種虛假的健康與活力：「能夠多活這麼些時間，我很高興呀，符元。」
哪怕每一次呼吸都是煎熬，哪怕每一天的度過都是痛楚，但——
「我終於，將那些書都寫出來啦。」
這是帶著喜悅的聲調：「從小的時候，父親就讓我儘量將家裡的那些書都背下來，同我說我便是蔡家最珍貴的寶物……」她輕輕的笑了笑，面上流露出幾分追憶之色：「後來家沒有啦，那時候我就明白為什麼父親要這麼說了。」
「蔡家流傳近千年，家中藏了這麼多的古籍孤本，又怎麼能夠叫它們就此失傳呢？這該是多的的損失呀！」這是很顯然的文人想法了，但蔡家本就是滿門癡迷書籍的文人，這想法對他們來說十分正常。蔡明君是蔡家的女兒，想法自然也是一樣的。
當年她的家人豁出了性命也沒能夠保下家中的那些藏書，但這都沒關係。
「我還記得。」我能寫下來。
「釉子會收著這些。」這些書、這些知識都不會失傳。
蔡明君努力的握住了張君寶的手，然後像是放下了心一般，揚起臉，對著正擁著自己的丈夫露出了一個笑。
在這一刻，她眉間的清愁在這時候終於散去了，顯出毫無陰霾的喜悅來。
這麼多年過去，她已經年華不再啦，這時候看起來卻像是個青春年少的小娘子一般鮮嫩嬌豔，連雪白的面容上也泛著動人的紅暈。於是這樣，看起來便又像是當年那個初遇時候、好奇的喊著路上遇到的俠客為先生的女孩子了。
連眼中也只有一派純真。
那時她還年少，還未曾經歷這世間的苦難與蹉磨，還是天真無邪的閨閣少女，對這世間的一切都懷抱著好奇。
但這到底，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符元，以後我不在了，你替我多看顧一些，好不好？」蔡明君還在小聲的說話，「不用去管釉子。」在這時候，她仍是念著弟弟的乳名，「他已經長大啦，做什麼都有自己的考量，能夠為自己的決定負責了。我只求你……符元，替我保住我的這些心血……」
「我默出來的這些書，還有那些先輩的著作學說……以後都要靠你啦。」
「好。」
「好。」
「好。」
什麼都答應你，什麼都依著你，只要你願意同我說。張君寶應了一聲又一聲，無意識的將妻子擁抱的更緊了一些。又低頭去碰妻子的臉頰，為了能夠更加清楚的聽見妻子的細語。
武林高手的身份、苦練多年積累下來的深厚內力、還有過人敏銳的五感……這些東西，在這時候，都被他完全的忘記了。
只想著再近一些，將那些話聽得更清楚一些；再親密一點，不論如何都不放手，好將妻子留在這人間。
蔡明君被勒的有些難受，費力的喘了幾口氣之後才勉強攢足了繼續往下說的力氣。
不到這種時候，連蔡明君自己都不知道原來自己竟然還有這麼多舍不下掛心頭的事。她笑自己妄稱灑脫，這時候與常人也並無差別。想要囑咐的事情說了一件又一件，每次都覺得沒有了，在下一刻卻又有新的憂慮湧上心頭，
先是那些書，心願已了之後接替要說的便是私情。從照料自己多年的世叔到遠在千里之外的幼弟，從扶持多年的友人到軍中一起奮鬥的下屬，從一起長大的侍女到給予擁抱的丈夫，這麼繞了一個大圈子，中間絮絮叨叨很多人，最後還是重新的落回到了張君寶的身上。
蔡明君斷斷續續的說了很多，最後靠在丈夫的臂彎裡，仰著臉看著他小聲的問：「符元，你以後也會好好的，對不對？」
「是。」
「長命百歲？」
「嗯，長命……百歲。」
「這我就放心啦！」蔡明君發出了小聲的歎息，之前服下的那碗藥的藥效已經過去了，原本紅潤的臉頰肉眼可見的蒼白下來，像是一朵開盛到極點然後迅速衰敗的花。張君寶伏在她的肩頭，聽到她在說：「這幾年，能夠和你在一起，我真的、非常的高興。」
於是他便應道：「我也是。」
「啊，符元你也是這樣嗎……這我就放心啦。只是……我還是對不起你——只是一點點哦，你不要多想。」蔡明君道，「我在很早之前就喜歡你啦，只是後來我把這事給忘了，一直到前幾年才想了起來，真是對不起……」
「沒關係，我原諒你。」
「嗯……那篇白衣賦，一時衝動就寫出來了，還有很多需改修改的地方吧？」
「不會，已經很好了。」頓了頓，張君寶又說道，「尤勝青衣賦。」
「說我比先祖更好……這是誇獎嗎？」
「一直都是。」張君寶說道，「明君，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被誇獎了的蔡娘子心滿意足的笑起來：「和你在一起真好啊，符元。」她小聲的感歎著，「這些年和你在一起，我一直、一直都很開心。」
「只是實在是對不起你……明知道沒有多少年好活了，還要來招惹你……」
「抱歉啊符元，好像，我一直都忘了和你道歉。」
「無妨。」張君寶貼著她的肩頸，仔細聆聽著這幅纖瘦軀體中血液流動和脈搏跳動的聲音。他知道自己是在心存僥倖，但這種事……又怎麼能自然而然的接受呢？生離死別，本就是人間大痛啊！「不需要道歉，你並沒有錯誤，明君。」
「我亦心悅於你。」
所以呀，你根本無需感到愧疚。
和你在一起，哪怕只是短短幾年，哪怕得到了之後又會失去，哪怕未來需要獨自走過漫長的年歲……我也高興。
「真好聽。」蔡明君說，「符元，你在嗎？」
脈搏的跳動更加的緩慢了，張君寶心中大痛，卻不敢表露出來，只輕聲的應著：「我在。」
「先生……」她小聲的喊著。
張君寶也低低的應了一聲：「是我。」
「夫君？」
「明……君……」
「我能再喊你幾聲嗎？」
「好。」
多少聲都沒關係……他這樣期待著，但終究……耳邊脈搏跳動的聲音徹底的停止了，說好的呼喚，也再也沒有響起來。
張君寶疲憊的閉上了眼。
「今年的冬天……真冷啊……」
數年之前，有人曾經說過這樣的話。而在數年之後，他也說出了相同的話。
窗是開著的，於是在起風的時候，失去了阻擋的風也便灌了進來，將桌上的那些被用重物壓住的稿紙吹的嘩嘩作響。
連那副被展開的九九消寒圖，也沒能安靜下來。
但這一次，卻再也沒有人伸出手將這些稿紙撫平，小心珍重的收好之後，回首笑問郎君為何生雅致，竟於冬日飲寒風。
那副還未畫完的九九消寒圖，也再也不會有人去完成了。
他的妻子安穩的躺在他的懷中，長久的睡去了。
並，再也不會醒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終於……寫完了……喜極而泣
好像每次寫完一個故事都要這麼來上一次，但是！沒關係！
寫完了就是好事！！
雖然明君從大綱裡的文學少女變成了正文裡的造反頭子，但我最後還是把劇情圓回來了啊！！！
就是死亡設想這裡筆力不夠，完全寫不出我腦補的那種感覺……歎氣，實話說我寫的時候有點參考大寶貝死的時候奉天摟著他的那個姿勢，（也有點想要參考大寶貝退場%……但想想還是不要虐自己了，法儒爸爸笑的真慘——題外話），但其實最開始的時候君寶是從背後抱著明君這樣的。
明君的白衣賦用的是蔡邕的青衣賦這個梗
蔡邕，世稱蔡中郎
白衣，白色衣服，古代平民服。因即指平民。，亦指無功名的人；也指既無功名也無官職的人。未考□□名的叫白衣秀才——雖然從前君寶當過官，但現在不幹了，當然是個白衣。
蔡延姬，號雲水。乳名明君
明君在武當山前三年幹的那些事……嗯，不可細說。近水樓臺靠近敵人老巢能幹什麼呢？
以及，政變多其實是元朝中期的事，時間緊湊，就把元朝八十多年的事壓縮了一下放在了一起
最後解釋一下這兩個的感情發展問題，之前在明君沒退休之前他們誰都沒往這方面想——君寶是真的沒想過這個問題，明君就是覺得不合適（就和辦公的時候不許偷懶一個道理）乾脆選擇性遺忘了，退休之後明君放飛自我某日突然發現自己感情變質了……騙你們的
其實是從很久之前就開始喜歡啦，剛開始搞事的時候君寶英雄救美過很多次的，然後少女心就被撩的理所當然……就是明君自己讓自己忘記了這回事而已。
君寶大概屬於那種細水長流然後突然發現的那種，當然要是沒有契機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發現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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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寶說白衣賦比青衣賦更好是因為他和明君在一起了。
總之，明君的已經寫完了，下一個是cp花滿樓的穀清澄。
好了，你們可以開始點番外了，過時不候。
現在我自己想寫的幾個番外主要是：1、後世傳說/武當山圖書館/永遠也不能畫完了的九九消寒圖/活在電視劇裡的傳奇愛情故事/千古名篇白衣賦/總是在各種各樣的同人小說裡被搶老婆的張真人
2、穿到倚天裡面的少年夫妻（？）
3、大唐雙龍傳paro，武林奇書絕世武功白衣賦……順帶著的應該還有一個東漢才女和明初道長的愛情故事傳說（哈哈哈哈）
2和3都好想要寫啊……打滾
最後，花錢買了v，小天使們不留個言嗎？
第94章 花滿心時
花滿樓有個習慣。
每日清晨的時候, 都會給樓裡的鮮花們澆一澆水, 叫它們能夠健康成長，開出嬌豔的花來。
這棟小樓被鮮花簇擁，乃是這條街上最動人的風景。這裡盛開的鮮花自然很美，但較之更加更加美好的卻是那年輕公子對著這些鮮花露出的笑容。
穀清澄路過此地純屬偶然, 為這一樓的鮮花駐足也是心有所感為景所動，但在抬首望見樓上青年的溫暖笑容的時候, 她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種「原來我來此就是為了他」這樣的想法。
這念頭來的實在是突兀極了，正如同內心之中的那一點悸動——穀清澄對此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
那是一息閃爍之後就要溜走的靈光尾巴，是她踏上遊歷之途的追求。是天賜的靈慧, 是思維的火花, 是她一生的執著。
顧不得思考太多，小樓的門為什麼是開著的這些小問題更是被忽視的徹底。穀清澄從大開的門戶進入小樓, 又提著裙子蹬蹬蹬的踩著樓梯衝上了二樓，也不管身後背著的古琴一下一下的砸著脊背難受, 只一味的看著那站在群花之間的青年公子。
眸子閃亮亮的，盈滿了期待與喜悅。
「這位公子——」她說, 「你能在這裡多站一會兒嗎？」
少女的聲音算不得動人, 也沒有什麼太過於突出的特質, 只能說是清脆。花滿樓微微側首, 「看」向了穀清澄所在的方位, 然後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自然可以。」
他聽覺敏銳，早早便聽到了穀清澄進門的聲音。女孩子的腳步沉重，很顯然完全沒有練過武, 上樓的時候像是跑的很急切，還有什麼重物拍打的聲音。像是什麼呢？不是書袋、不是畫軸……哦，是了，像是他房中放著的那一架古琴。
他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然後便聽到了穀清澄提出的要求。
穀清澄這要求來的實在是突然又無理，她平時自然是個進退有度的人，但現在這情況自然不能算在平時這個範疇之內。穀清澄現在滿腦子的都是自己的各種靈感還有譜子，人情世故早被她拋之腦後。因為心中激動，她的語氣裡甚至還帶著點強硬的意思在裡頭，很難引起別人的什麼好感。
換個人大概會挺不高興的拒絕吧，突然家裡就沖進來一個人還對著自己提要求。不過現在被要求的人是花滿樓——他很自然的就將穀清澄的「要求」給理解成了「請求」，花七公子慣來樂於助人，這點兒小小的請求自然也是答應的爽快。
「自然可以。」他柔聲道，「姑娘想要做什麼便做吧，花某能夠幫上忙，實乃幸事。」
這說辭真的是又體貼又有禮貌，只可惜穀清澄是個聾子，完全聽不到。
那種顯然的善意倒是感受到了，還有那個微微頷首的小動作……這是答應了？判斷出這點之後穀清澄便順口道了個謝：「那便多謝了！」
人形靈感體這麼配合，穀清澄對他的態度也軟了一點，自然不會嗇惜這麼一聲道謝。
道完謝之後，穀清澄便反手解下背後古琴，一撩裙擺，直接席地而坐。
當然，花滿樓是看不到的。他只是聽到了不少細碎的聲音，少女肩頭髮辮跳躍的小小摩擦、古琴托在手中時候的沉悶碰撞，衣料浮動的細碎聲響……最後是穀清澄的聲音。
「我有一曲，請君為我一聽。」
手指按上琴弦的時候，思及這到底是自己的靈感源泉，穀清澄還是這麼說了一句。
花滿樓自然是含笑應是——下一刻，穀清澄手指撥動了琴弦。
琴音如流水一般，自她的指尖潺潺的流瀉了出來。
花滿樓近乎於本能的屏住了呼吸。
俗話說得好，上天取走了你一樣東西，自然會給你另一樣東西作為補償，這話體現在花滿樓這裡的便是在失去視力之後越發敏銳的聽覺。這也許並不能帶給他良好的樂感，但良好的聽力卻無疑能夠使他更加準確便捷的欣賞到音樂的優美動人之處。
花家是江南首富，花滿樓也是欣賞過很多好音樂的，但在穀清澄撥動了第一個聲調的時候——一時之間，他竟然完全沒有辦法去想其他的。
滿心裡都是這琴音。
該如何形容這曲子呢？學識不淺的花七公子難得有些詞窮。這曲子叫他想到了很多美好的東西，像是春天裡吹拂而來的微風、夏天枝頭搖動的綠葉，秋天結出來的豐碩果實，還有冬日裡輕飄飄落下的雪花。這些事物都能在這其中找到，但曲中所包含的也並不止這些。
當花滿樓誠懇的和穀清澄討教這問題的時候，作曲者都有點沉默。「這位公子。」她說，「這曲子不過是我興之所至罷了，並沒有太多的意思。」
花滿樓：「嗯？」
他心中疑惑，臉上自然也就帶了出來——也還是沒有忘記在紙上寫下自己想要說的話。
在穀清澄那一曲談完之後花滿樓便心生結交之意，能把琴彈得這麼好的人真沒幾個，花滿樓也是愛琴之人，見到了自然也就想要結交一番。他態度好，又長得好——看著這張臉的主人站在花叢裡穀清澄覺得自己的靈感簡直源源不絕，看在這幾點——主要是最後一點——的份上，穀清澄也沒拒絕交個朋友。
不過話還是要先說在前頭的。
「在下耳不能聽，若有疏忽之處，還請公子見諒。」
穀清澄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問題，左右耳聾這事也是瞞不了的——她只會讀官話的唇語，就這還是半吊子，須得聚精會神的看著才能看懂五六分，碰上個講地方話的就沒轍了。與其死撐著不說在以後被發現，倒不如直說為上。
穀清澄也不想在這種事情上浪費精力。
她並非不能接受自己的殘缺。左右都聽不見這麼多年了，該想開的早想開了，現在穀清澄甚至還覺得聽不到別人說話也沒什麼，至少這樣很安靜，思考的時候也不用擔心被其他人打擾——就是聽不到自己彈出來的曲子，每次譜曲只能根據從前還能聽見時候的經驗和琴弦顫動的手感來判斷聲調這點有點小麻煩。
「姑娘心胸寬闊……這般心態，在下不及。」對於穀清澄的坦然，花滿樓帶了點歎息的說道。
同樣是五感缺一，他就做不到像是穀清澄這般從容開闊。哪怕練就了聽聲辯位，哪怕所有人第一次見他之時都不會覺得他是個瞎子……「終究還是不如姑娘。」
他這樣說著，又很快反應過來，去拿了紙筆，將自己的話又寫了一遍給穀清澄看。
「你的字很好看。」穀清澄這麼誇了他一句，冷靜下來之後她也是個好相處的人——至少不會像是之前一樣滿腦子的都是自己的想法，其他人的話全是過耳清風這樣的情況了。「你的確是不如我。」她一點都不謙虛的擔下了這誇讚。
花滿樓也覺得這是實話，他只是想知道：「姑娘可否教我？」
「何須我來教你？」谷清澄覺得花滿樓真奇怪，「我能如此，乃是因為癡迷琴藝聲樂之道。雖說聽不見了，但我在克服困難之後，也發掘出了其中的好處，琴藝反而更上一層樓，我自然高興，不覺得耳不能聽是一種痛苦。而你——」
「你心中明明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卻為何又要遲疑呢？」
花滿樓：「姑娘如何知曉？」
「你是個瞎子吧？」穀清澄冷不丁的問道。
「的確，瞞不過姑娘法眼。」花滿樓很平靜的承認了，只是有點奇怪穀清澄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他將這疑惑穀清澄說了，換來她一個沉靜的眼波。
「我也是殘缺之人。」穀清澄說道，「這是同類之間的默契啊，公子。」
完全沒有感覺到這種默契的花滿樓：「……」
「不甘心？想要證明自己哪怕看不到也能夠過得很好？不需要其他人的同情——還想要做得其他人更好，證明自己不是親人的累贅，甚至是反過來幫助他人？」穀清澄拋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她抱著自己的琴坐在那兒，低著頭滿是愛憐的拂試著琴弦，但花滿樓卻有種被步步緊逼、自己退無可退的錯覺。
他甚至忍不住倒退了半步——然後才恍然驚覺自己做了什麼。
穀清澄沒注意他這個小動作，只是又道：「你分明就想要做到這些……」她回憶了一下之前走進來的時候大開的門戶，又補充道：「看起來也正在這麼做。」淺綠衫子的少女搖了搖頭，像是很不解似的：「我不懂，你為何還要遲疑？」
「許是……因為我的心思並不如姑娘這般堅定吧。」花滿樓扶著桌腳，輕聲說道。
穀清澄道：「做得久了，你就不覺得如何了。」看在這是自己的靈感源泉的份上，她難得的多說了幾句：「我當初也曾茫然過，但如今走過來了，回頭再看，也不過如此而已。公子你既然心有所向，去做便是。」就是失敗了，也就當為理想獻身了。
這種喪氣話穀清澄是不會說的，但是——她真的就是這麼想的。
當年對自己是這樣，現在也還是這樣想。
理想主義者意志堅定，從無更改。
「多謝姑娘開導。」花滿樓的笑容有點蒼白，但還是很溫柔，「說了這麼久，還不知姑娘名姓？」雖說這世上耳不能聽還琴藝高超的琴師就那麼一個，但問一問還是很有必要的。
嗯，顯得客氣些。
穀清澄道：「在下穀清澄。」
谷姑娘報名字報的很爽快，花滿樓也很配合的很激動：「可是昆侖玉碎當面？」
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這乃是寫箜篌的名句，之所以會冠在穀清澄的身上也是因為她當年乃是出名的箜篌名家。如今雖說棄了箜篌，用琴之後她這名號也沒有改變過。
想當年，那時誰都知道穀清澄的箜篌彈得好，只是昔日樂道嬌女卻在聲名鼎盛之時出了意外，失去了聽覺。這消息傳出來之後大家都在歎息一位樂道奇才的隕落，卻未曾想到，不過一年之後穀清澄便以一曲《瀟湘水雲》名動天下。
雖說再出之後穀清澄用的是古琴這點叫人有些驚訝，但這也比不過她在樂道上的可怕進步來的叫人震驚。
「不過朋友抬愛罷了，當不得這般讚譽。」谷清澄謙虛了一句。
這也是變相的承認了。花滿樓笑容溫柔，真心實意的讚歎道：「谷姑娘未免太過自謙。」沒有真正的聽過穀清澄的琴聲也便罷了，但在真正聽過之後，又有誰能夠說出一絲半點的不好呢？那音律之美倒是在其次了，穀清澄琴聲之美，大多都是展現在「心」上。
聽君一曲，如獲新生。
以往聽到這種誇讚的時候難免會覺得有些言過其實，但在真正聽過之後方才明白這只不過是最簡單的陳述而已。穀清澄的琴聲就是有這樣的效果，能喚醒人心之中最珍愛的美好之物。她對這世間的一切都充滿了熱愛，看什麼都是美好的，連彈出來的琴聲也是這樣。
哪怕是最鐵石心腸的人，聽了也會升起殘存的善意。
花滿樓由衷的嘆服道：「先生實在是自謙了。」他換了一個對穀清澄的稱呼，用先生來表示自己對於穀清澄在琴藝方面造詣的尊敬。「此等佳樂，人間能得幾回聞？」
「過獎。」穀清澄禮節性的配合了一下商業互吹——然而花滿樓他真的是真心的在誇人——然後單刀直入直擊重點，「公子這段時日，可會長留此處？」
「我會住在這裡。」花滿樓說道。
穀清澄沉吟片刻，又道：「我想要長時間的拜訪公子，不知公子……可有閒暇？」
「自然是有的。」花滿樓笑容溫暖，像極了他手中那一枝盛開的暖黃花朵。「先生不必擔憂，我並無他事，一日之中也不過閑來消遣罷了。先生願意前來拜訪，我……」
他頓了頓，說道：「滿樓不勝歡喜。」
谷清澄完全沒注意到花滿樓悄悄換掉的自稱，只是點頭道：「那便這麼說定了。」
花滿樓嗯了一聲，又問道：「不知先生可是已經找好了居所？」
「還未。」穀清澄說道，「我本只是路過此處，並未想要停留。」畢竟城裡真的沒什麼好看的，她在這也逛了好幾天了，標誌性的地方都去過。若非碰見了花滿樓突然靈感大爆發覺得看著他的時候腦子裡各種想法爭先恐後的往外蹦，這時候她早出城啦！
實話說今天谷清澄其實是打算出城去邊上的景點看看的。既然是這麼打算的，自然不會花力氣在城中找什麼住處。
事實上，城外的穀清澄也沒找。
她打算到時候野外露宿（不是）借住人家的——谷姑娘經驗豐富，一點都不帶慌的。
「既是如此……」花滿樓小心的斟酌著自己的言辭，努力不叫穀清澄覺得不快或是冒犯，「先生可願在我這小樓小住幾日？左右小樓空曠，客房也有不少，先生住下……想要尋我也方便。」他最後還是補上了這麼一句話。
也的確打動了穀清澄。
少女眼睫顫動，像是十分意動——她也沒猶豫什麼，心動了立刻就行動了，直接拍板答應了下來。「那便麻煩公子了。」她說道。
「不麻煩。」花滿樓道，「是了，先生如今還不知曉我的名字？」
谷清澄想說其實她不在意這個的，只要你站著別動給我提供靈感就什麼都好說。但在她開口說真心話之前，覺得既然交朋友就應該坦誠相待、穀清澄都報了名字自己也應該這樣的花滿樓已經先一步說道：「我姓花，名滿樓，家中行七。」
換個人聽到花滿樓這名字肯定就反應過來這是誰了，江南花家的七公子，然而谷清澄壓根沒關注過這方面，聽了之後也只是道了一句：「七公子。」
「谷先生。」花滿樓也道。
關於稱呼的問題就到此為止，花滿樓便帶著穀清澄去客房放行李——然後被拒絕了。「七公子還是先澆花吧。」她說道。
花滿樓道：「這世上，豈有將客人丟到一邊，卻做自己的事的道理？」
「現在不就有了？」穀清澄道，「你也莫要覺得不好……我喜歡看你澆花。」她說的理所當然，「你在花中的樣子最好看。」
這話聽起來簡直像是調戲一樣，不過兩個當事人都沒覺得有哪裡不對。花滿樓是個溫柔的好人無疑，既然穀清澄說了喜歡看他當然不會拒絕，於是繼續給花澆水。穀清澄就給自己找了個地方坐著，琴放在膝上，偶爾撥弄出幾個零散的音。
注意力倒是真的全在花滿樓身上。
在他給花澆完水之後又抬首對著他笑了笑，也不在乎他看不到。
穀清澄道：「好了？」
「好了。」花滿樓熟門熟路的將手中澆水的那些工具放在了一邊的小架子上面，熟練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經常幹這事的熟能生巧。做完這些之後他又循著聲音「看」向穀清澄的方向，臉上笑意是不變的溫柔如水。「還請先生隨我來，客房就在二樓，走幾步路就到了。」
穀清澄把自己的寶貝古琴從膝上抱起來，說了一聲：「好。」
花滿樓在前頭領路，穀清澄就抱著琴跟在他後面。本來還想著需不需要幫個忙的，結果發現壓根不需要。
年輕公子腳步平緩卻也不見遲疑，乍一看……和沒瞎的人差不多了，就這情況來說。
自己家花滿樓當然是很熟悉的，小樓裡又只住他一個人，哪裡有什麼哪裡應該避開哪裡需要拐彎某樣東西在哪裡他心中都十分清楚。他帶著穀清澄拐了幾拐，最後停在了一扇門前。
沒進去，而是在門口停下了。
花滿樓側身回頭對穀清澄說道：「客房便在此處了。只是……最此處尚無人住過，內中還缺些家常用具……招待不周，還望先生海涵。」
「無妨。」穀清澄道，「七公子能夠允我借住已是助我良多，這等小事又何必麻煩？過後我去買些添上便是了。」
花滿樓也道：「何必叫先生動手？我家在附近也有些人手，不如先生先看一看還缺些什麼，我喚人去備上可好？」
雖然沒當過大小姐、但也曾經當過不少大佬坐上貴賓的谷清澄對這解決方式適應良好，而且……畢竟只是借住，順著主人的意思也沒什麼。「那便勞煩七公子了。」
口頭上客氣幾句，就答應了下來。
被答應了的花滿樓好像心情也挺好的樣子，又和穀清澄嘮嗑了幾句之後就藉口要去取些東西先走了，還問了下穀清澄有沒有吃早飯。
準備在出城的路上買兩個王家婆婆燒餅當早飯的穀清澄當然是餓著的，得知這點的花滿樓還很熱情的邀請穀清澄待會兒一起去隔壁街的李家餛飩鋪子上吃早飯。
的確有點餓的穀清澄愉快的答應了下來。
然後把房東送走了。
並深覺花滿樓也是個同道中人，對好吃的的看法和自己差不多。
雖然沒有王家婆婆的燒餅，但隔壁街的李家餛飩也挺好吃的。這麼想著，心滿意足的穀清澄就推開了未來一段時間居住房間的門。
之前花滿樓恪守男女大防停在了門口，暫時的房間使用權所有人穀清澄就沒這個問題了，推門放琴收拾桌子一氣呵成，然後才有閒心打量一下這房間的整體佈局。
第一感覺，很清爽。
許是房主偏好，房間佈置的整體色調都偏向淡雅，恰好也是穀清澄偏愛的風格。大局出彩，細節之處也可見精心，總的來說，是能夠叫人住的很舒服的那種佈置。
穀清澄收拾了一下，順帶著整理了一份需要添置的物品名單，然後才出了門。花滿樓已經在樓下等著了，聽到穀清澄下樓的聲音便偏過臉來對著她笑：「先生這麼快就下來了？」
穀清澄沒說不好教你久等什麼的，只道客房準備的很齊全，她沒多少要收拾的，自然下來的也就快了。「不是說要去李家的鋪子嗎？」末了她又補充道，「除了餛飩，我聽人說那邊的豆花也不錯，點的很嫩——加點鹹菜味道更好。」
花滿樓搖了搖手裡的扇子，覺得自己還是需要發表一下意見的：「在下覺得，還是加點糖味道更好。」
穀清澄嗯了一聲，目光落到花滿樓身上。
被盯著的花滿樓也堅持不退步，摺扇晃啊晃的，連嘴角笑容的弧度也沒有變過。
氣氛一時之間就僵硬了起來，這不是兩個人的僵持，在他們兩人的身後都有無數人在支持他們——這是甜鹹黨的戰鬥！
最後還是之前被花滿樓喚來的家丁打破了這種僵持。
「七少爺……谷先生。」被喊來拿單子去買東西的年輕人生生被這險惡的氣場被嚇在了門口，半步也不敢踏進來。
不過之前的那種對峙的氣場既然被打破了就不會繼續僵持下去，家丁傻傻的眨了眨眼，疑心自己之前是不是因為跑的太急了而產生了錯覺。他家公子看起來不是和那位哥哥叮囑他應該喚作谷先生而不是谷姑娘的姑娘處的挺不錯的樣子嗎？
怎麼他剛才竟然會覺得他倆要打起來呢？
「是花安啊。」花滿樓說道，「進來吧。」他將之前穀清澄列好的單子遞了過去，「上面的這些……這事便交給你了。」
難得才被自家公子吩咐一遍跑腿的花安喜滋滋的應下了這事，高高興興的辦事去了。在他走後沒多久，花滿樓也被穀清澄帶著出了門。
至於為什麼會變成穀清澄帶路，其實是這樣的：「我之前去過那鋪子一次，現在不知道還記不記得應該怎麼走。七公子能讓我帶一次路試試嗎？」
穀清澄這麼說了，花滿樓自然便答應了。
不論是有意還是無意，刻意所為還是習慣成自然……好意不可辜負。
這點花滿樓再清楚不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個問題，以後的更新，你們是想要每天中午十點，還是晚上八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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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cp：花滿樓&穀清澄，花匠&琴師，還有傳說中的你瞎我聾。
想要寫一個正能量的女主。
音樂方面的天才。
清澄的外掛就是她的琴，能夠讓最神經病的人都動容拾起心中美好——然後對她特別優待。所以哪怕她是個戰五渣還是能夠孤身一人安安全全的走天下（話說這種心境放在超凡設定世界裡面妥妥的就是大佬啊）
當然，能夠彈出來這樣的曲子是因為清澄她內心美好，對這事上一切都充滿了熱愛——說白了就是對所有的一切都自帶百八十倍的美化濾鏡。
題外話，其實他們兩個交流是唇語寫字並用的。文裡沒說但是我們默認寫字好不好，總是特意提出來很麻煩，也容易出戲
現在花滿樓對清澄沒多餘的想法，他就只是覺得和自己一樣五感有缺還活的比自己好堅定的人真難得……打算交個朋友而已——清澄琴彈得好也是個重點加分專案
第95章 花滿心時
李家鋪子的餛飩名不虛傳, 滋味美妙的很。
比較矜持——或者說是懂得克制的花滿樓用了一碗就停了筷子, 比較順心而為的穀清澄選擇叫了第二碗，連著湯一起喝完之後才慢吞吞的表示自己吃飽了。
於是花滿樓便跟著咬下了小碟子裡的最後一口包子皮。
早飯的錢是花滿樓出的，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怎麼能讓客人出錢。距離上次當街賣藝有點久、的確有點囊中羞澀的穀清澄也沒和他搶，順其自然的接受了自己被房東請客吃飯的事實。
大不了下次請回來嘛。
穀清澄自我感覺這想法一點毛病都沒有, 花滿樓倒是真的一點都沒有把一頓飯錢放在心上，畢竟他請過很多次的客也很有錢。真讓他比較掛心的還是穀清澄……的琴藝。
簡而言之, 想學。
花七公子是個好學的好孩子，谷清澄也不是什麼敝掃自珍的人，有人學還態度好, 她當然也願意教。花滿樓不是第一個提出來書想要和她學琴的, 在他前頭穀清澄教過的學生三位數起。
雖說裡頭沒多少真正學出了名堂的，大部分也就是入個門的程度。但穀清澄一點都不嫌棄那一票的不成材的徒弟。
被添個不會教人的名頭也沒關係, 想學的人依舊會來，不想學的, 不來正好。
還能清閒一點。
穀清澄數了數自己教過的學生的數量，在心裡給新學生花滿樓打了個新編號五一八, 口頭上也答應的很俐落。
然而花滿樓並沒有得到什麼特殊待遇……頂多就是因為占著個靈感源泉的身份, 導致穀清澄對他態度好一點……真的就只是一點而已。
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在前頭的。
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一旦開始學就絕對不能中途放棄。
可以一輩子都出不了師, 但絕對不能三分鐘熱度。
對於所學的事物……必須報之以愛。
花滿樓一條條都微笑著答應了下來, 也沒瞎問為什麼一定要喜歡才能學不喜歡難道就學不好嗎——要是他問了穀清澄鐵定跟他說你這種想法我教不了你，道不同不相為謀——只道：「我明白了。」他說道：「谷先生也是熱愛著音樂的吧？」
「啊，是的。」穀清澄坦然相告, 「這世上所有的一切……我都喜歡，而其中尤以那些美妙的聲音為最。」她輕輕的笑著，想起來當年自己鬧著不幹不和身為琴師的親爹學古琴反而要學箜篌，就是因為某一日見到樓下的小姐姐在堂中彈箜篌。
那真的是非常美麗的一個畫面了，美人披髮垂首，青絲傾瀉，又見素手撥弦，樂聲泠泠泄出……就是這樣的風姿，打動了年幼的、還不知曉什麼叫做美醜的小女孩的心。
雖然已經過了很多年，但當年的那種震撼依舊殘留在穀清澄的心中。
也許最開始學習箜篌只是因為那一瞬的震撼，但熱愛是能夠培養的。對箜篌這種樂器的喜愛，然後發展到對於所有音樂的喜愛。穀清澄知道每個人對於音樂都有自己的看法，自己走的路其他人也不一定適合，但她更加清楚的知道：「我只會教這一種。」
其他人的路，借鑒可以，要真用來教學生……還是莫要禍害別人了。
「七公子若是覺得不合適，自可以去學別的。」這句話穀清澄對每個學生都說過，花滿樓自然也有。「我不會阻攔。」
花滿樓道：「先生何必這麼說？在下覺得和先生學習十分愉快，受益匪淺。」
一個聾子要教一個瞎子彈琴，再怎麼客觀的來說也是件很困難的事情。但這對於穀清澄和花滿樓來說卻全不是問題。穀清澄自己琴彈得好，教學生也有自己的辦法，好歹也在一般琴藝老師的教學水平線上。雖說從前也沒教出什麼大家來，但也沒有發生過什麼誤人子弟的事。
他們倆的授課過程一般是這樣的。
一首曲子，穀清澄先給花滿樓彈一遍，花滿樓記下調子，然後根據自己從前的琴藝基礎模仿著上手試試。谷清澄就在邊上看，發現錯誤就出聲指正，花滿樓也是靈慧之輩，被打斷了也不慌張，反而能夠沉著的改正，幾次嘗試之後就能找到正確的方法。
這麼幾遍下來，一首曲子也就能夠很流暢的彈下來了。至於更多的，那就需要更多的時間來積累沉澱了。
至於花滿樓的進步……可能是因為他特別適合穀清澄的教學方法吧。
總之穀清澄教了他幾天，花七公子簡直進步飛快。
穀清澄覺得自己難得碰上個有天分還能非常吃苦下狠心去練三者兼備的學生，花滿樓很謙虛的表示這都是先生教得好。
實話說，他倆的道路的確是挺相近的。
最精髓的一定銘刻了最重的個人痕跡，這是慣用的常識。
況且穀清澄本就是個中翹楚，她的琴藝裡個人風格簡直不要太重。被她教的學生要麼吃不下這種風格要麼適應不了，只能學點最外層的東西。
唯有花滿樓——
可能是心態的相似，也可能是什麼地方恰好對上了。
總之，他很能接受穀清澄的教學方式。對於其中夾帶的私貨——比如說世界真美好花開起來真好看掉在地上的蟲子也是一條生命……這種好心的有點過分的想法，簡而言之這世上的一切在穀清澄眼中自帶百八十層的美化濾鏡就沒有半點不好的——也是接受良好。
可能因為他本來就是這麼想的吧。
難得碰到一個和自己想法這麼相似的人，花滿樓其實還是很高興的。
每天除了學琴，還喜歡和穀清澄說很多的話。包括自己的志向和想法、心中的困惑和不解，還有對於未來的期待和展望。
穀清澄也很認真的給出了自己的看法，然後——
花七公子更加的樂於助人了。
也終於願意同家裡服了軟。
為了證明自己一個人也能夠生活的很好，花七公子出來獨自居住的時候真可謂是兩袖清風……除了錢什麼都沒帶。尤其是家裡配備的下人，送來幾十個他就留下了三四個，還只是為了在他偶爾不方便的時候以防萬一用的。
要穀清澄說，這就是急於證明自己的幼稚行為——花滿樓對此的態度是乖乖應是，給家裡寫了好些的信。
不知不覺的就把一個本來就非常善良熱心的好人給忽悠的莫名愧疚一腔心意全往親人身上澆，穀清澄反應過來的時候其實還是有點愧疚的。
對上官飛燕去的愧疚。
若非花滿樓一心寫信太過認真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他其實是能夠早些反應過來的，上官飛燕也就能夠早些的得救，不至於傷成那樣。
穀清澄看著這美麗的女孩子的時候滿目的都是憐惜與愧疚。
要不是上官飛燕她弄出來的聲響夠大，還沒法把花滿樓從自己的世界裡吵醒過來。穀清澄倒是什麼都聽不到，但花滿樓突然起身下樓她也難免有些好奇，跟下去之後就看到一個姑娘狼狽的在廳裡，衣服上還沾著血，臉色也有點白。
看起來慘兮兮的。
但在微笑起來的時候，笑容真的非常的美麗。
這姑娘自稱叫做上官飛燕，青春又美麗。她的笑容是明媚的，說起自己的經歷來也是神采飛揚，有一種特別的氣質風貌。她是穀清澄喜歡的那種女孩子，像是一朵盛開的紅花，嬌豔又美好，鮮活又熱烈，哪怕在風雨裡，也能盡情的盛開。
穀清澄很喜歡她。
上官飛燕也對穀清澄表現出了親近的態度，美麗嬌俏的女孩子對於自己的救命恩人很有一番情思——這表現在她的各種小動作之中，女孩子家的心事總是這樣隱秘的。對於只存在於耳聞之中的琴藝大家有著相當程度的好奇心，接觸起來也是小心翼翼的親近。
像是某種謹慎的小動物，遲疑著伸出半隻爪子，稍有不對就會立刻收回去，縮回自己的洞穴裡。
但——這樣的小心試探，被接接受了。
說是名揚天下都不為過的女子溫柔的接納了她的靠近，甚至還願意專門為她彈奏曲子——不只是一次。每當這個時候，上官飛燕都覺得十分的幸福與喜悅。
是、是的，她是個壞女人。這一點上官飛燕從來都知道，也從來不會否認，甚至還有點兒的引以為豪。但又有誰規定，壞女人就不能有幸福、去享受自己的幸福呢？
這本來就是不公平的說法，上官飛燕承認自己追求金錢為此甚至能夠不折手段，但這也並不妨礙她在某些時候——就像是現在這樣，伏在桌上，認真的去聆聽昆侖碎玉的琴音，毫不設防的陷入。回憶起心中埋藏的小小幸福，全心全意的沉浸其中。
為此而感到由衷的喜悅。
昆侖碎玉的琴音，真的能夠讓人想起心中最美好的事物啊……就像是很多人一樣，最初上官飛燕是不相信世上能有人做到這種事的，只覺得不過是傳言的誇大罷了。在真正見到穀清澄之後也只是覺得這是個和她目標花滿樓一樣——甚至更甚的好人傻白甜。
直到親身體驗了，才會明白，那些傳言一點都沒有誇張。
美麗的少女睜開眼睛，凝視著正在垂首彈琴的穀清澄。
啊，是的。
幸福只有這一刻而已。
所以……那些軟弱和動搖，也只有現在了。
等到這首曲子結束了，她就會再次變得冷酷起來。
心也會變得堅硬。
作者有話要說：
七夕快樂。
上官飛燕出場……她在清澄眼裡是個好姑娘。
不要笑，想想飛燕姑娘的演技，清澄看不出來是很正常的！——而且因為清澄是局外人，她也樂意對著清澄當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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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我要給你們安利魯璐小姐的箜篌表演。
真的超好看！特別的有氣質……語無倫次。
穀清澄先以箜篌成名又轉琴這點參考了高絳婷的經歷，但清澄……她只是琴藝造詣最高。實際上她很多樂器都能玩的。
其實我本來想要些一個彈五弦琵琶的妹子的，畢竟五弦琵琶號稱能夠彈出來所有絃樂器的聲音啊……但是想了想清澄的人設，算了，我還是別為難家裡女兒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2
第96章 花滿心時
上官飛燕覺得, 在想辦法把花滿樓引走之前, 她得先想個主意把借住在百花樓的穀清澄弄走才是。
不，這才不是因為不想對她下手——上官飛燕在心中努力的說服自己，竭力的維持著自己冷酷無情鐵石心腸什麼都能利用的惡毒人設。
沒什麼好不忍心的，支開穀清澄只是因為對她動手浪費力氣而已。
下不了手這種事是完全不存在的。而且穀清澄到底是個無關人士, 和他們的計畫沒有半點關係，將她扯進來對他們沒有半點的好處。
她的名氣又大的過分, 人脈也廣的很。一般人死了也就死了，沒多久就會被人忘得乾乾淨淨，但穀清澄不一樣。
穀清澄是世上少有的琴藝大家, 史書上註定會有她的一席之地。哪怕是千百年後也會有人記住她的名字——當下記著她、想要聽君妙曲的人只會有更多。
這也意味著關注穀清澄的人會有很多。
理所當然, 下手的困難程度、善後的麻煩程度，都會很高。
況且穀清澄也並非是那種喜歡隱居的人, 那些一消失隱居就是幾十年的人什麼時候死了都不會有人去關注，因為他們早就習慣了這個人的毫無消息。但穀清澄——她固然正在遊歷山河, 但中間並非是全無消息。
每到一個城市裡，必然會有人宴請她。隨之而來的便是掀起的諸多趣談奇聞。穀清澄若是出了事, 不消多長時間就會被發現, 被那些仰慕她聲名琴藝又或是受過她恩惠的人鬧得天下皆知, 滿世界的找兇手。
對穀清澄下手需要的成本太大——動手殺人只是最粗淺的, 後續的善後才是高昂的代價。為了一個無關之人下這種血本, 這一點都不划算。
虧本生意不能做，上官飛燕給自己找了個完美的理由。
並成功的用這個理由說服了自己。
她也有在很用心的打聽穀清澄會在百花樓借住的理由，只要找到了癥結所在, 上官飛燕自認為想要將穀清澄送走還是件很輕鬆的事。
就是這個癥結……稍微有點難處理。
上官飛燕不是什麼文化人，也沒什麼藝術情結，自然也沒法理解像是穀清澄這種人對於自己靈感的執著，但她好歹知道頂著靈感光環的花滿樓在穀清澄眼中的重要性。聰慧的上官姑娘仔仔細細的思考了一段時間，決定從穀清澄的性格方面入手。
穀清澄是個好人，這點誰都沒法否認。而和穀清澄深入接觸過的上官飛燕更是可以斬釘截鐵的說，穀清澄絕對是個世上無雙的大好人。
來勾搭花滿樓之前上官飛燕就已經打聽過這位花七公子的為人處事，那時候她覺得這已經是個世上少見的奇葩了——但花滿樓的人品和良善真的無可置疑，上官飛燕甚至覺得這世上不會有第二個這樣的傻子。
事實證明她的想法也沒錯，世上的確沒有第二個像是花滿樓一樣的傻子。
但卻有比花滿樓更「傻」上幾分的穀清澄。
上官飛燕自認自己一輩子也做不來這樣的人，但對於穀清澄她也願意迂回幾分。既然沒法用平常手段入手，便從穀清澄的性情這一個切入點入手吧。
她有意無意的在穀清澄的面前展露自己的少女心事，時不時的發呆，偶爾悄悄溜過去的視線，臉頰上浮現的嫣紅……上官飛燕冷靜的在做戲，將一位青春少女的隱秘愛戀都故作不知的坦誠在穀清澄和花滿樓的面前。
又全然不知的去和穀清澄傾訴自己的煩惱。
喜歡一個人，卻沒有勇氣去接近，連平日的相處也貪心的覺得不夠……谷清澄溫聲的寬慰煩惱的女孩，儘管她自己也全無經驗。
享受著這樣真誠細緻的關懷，上官飛燕冷靜的想：上鉤了。
穀清澄的反映正在她的意料之中。
針對一個人性格去設計的局顯然沒有不成功的道理，穀清澄的好心正是她最大的弱點。上官飛燕刻意的在她面前表露出自己的弱勢和煩惱，穀清澄的心思自然便會偏向她這邊，為她著想。
想要幫助一位深陷愛戀困惱之中的少女的最好辦法是什麼呢？足夠的相處是最容易想到的一種，這也正是上官飛燕對穀清澄暗示引導的終點。
谷清澄很順利的想到了這點，上官飛燕靜心等待，果然不過三日，穀清澄便和花滿樓辭行了。
說是在百花樓住的時間已經不短了，想要繼續去遊歷山河，見識各處風貌美景。
原話肯定不是這麼說的，但意思總歸還是一個意思。
上官飛燕不無惡意的想，幸好自己沒有想害人的心思，不然這位名揚天下的穀大家可活不下來。這樣天真良善的心性，對任何人都只抱有著全然的善意，穀清澄到底是怎麼一個人孤身在外還能安安全全這麼久的？
若是她願意將這問題問出來，穀清澄肯定會回答她：因為我遇到的都是好人呀。
穀清澄真心實意的這麼認為著，要說出來的話肯定也是坦然的。正如同她的道別一樣，坦誠中又顯出絕對的堅決之意來。花滿樓雖說不舍，但穀清澄去意已決，他自然也沒有強行留人的道理，最後也還是送了行。
上官飛燕也松了一口氣。
無關人員已經離開了，那麼接下來……也到了計畫開始的時候了。
當然，這遠在百花樓中發生的事情，已經離開的穀清澄都是不知道的。她這時候已經出了城，準備去拜訪一位故友。
順帶著蹭一下他家的車馬。
故友對於谷清澄的來訪十分歡迎，蹭個車馬什麼的完全是小事。「說起來還是我賺了。」故友得意洋洋的說道，「昆侖碎玉一曲萬金、甚至萬金都不可得，我這些時日白白的聽了多麼多，早就已經是賺了滿盆缽了。」
他也不覺得自己用金錢來衡量這種高雅的藝術有什麼不對的，左右他本來就是個商人，念的書都不說，想要讓他像是那些文人墨客一樣欣賞琴聲中的深層內涵未免太過不靠譜。覺得好聽就已經不錯了，一曲萬金倒真的是誇獎……畢竟真的很貴了。
他一次生意，利潤少點也就這個價呢。
穀清澄啞然失笑，卻也欣然接下了友人的誇讚，只道：「好友你若是喜歡，什麼時候我能夠彈給你聽的。」
「那可不成。」故友連連搖頭，「昆侖你近來正在研習新曲，彈琴的時間本就很長，我如何能叫你再為我費心？」寫曲子是件很費心力的事情，況且穀清澄還是這樣特殊的情況……「你所譜寫之曲雖還未完成，但我也覺得好聽，肯定是傳世名曲。」故友竭力的想要打消友人的想法，「我還是更想要聽這個。」
他很誠懇的說道。
穀清澄想了想，也很愉快的答應了下來，並承諾道：「若是曲子寫好了，到時候我第一個彈給你聽。」
這種大好事故友自然不會拒絕，他高高興興的答應了下來，中間還悄悄的期待了一下在路上穀清澄就能將這曲子寫好。只可惜這也只能是美好的期待了，一直到穀清澄下車離隊，從她那邊傳來的琴聲也是斷斷續續的，這曲子也還只是寫了一小段。
很好聽……但聽完了之後，故友心癢癢的想，他更想要把整首曲子都聽完了。
穀清澄道：「還需等些時候。」
故友也清楚這事情急不得，也只能感歎自己運氣太好。
回頭就寫信和某個友人炫耀這事去了。
信件抵達的第八天，還在某個深山老林裡折騰的穀清澄和故友二號不期而遇。
可以說是非常的巧合了。
谷清澄對故友二號的這說辭沒有任何的懷疑，對故友二號結伴同行的邀請也答應的很爽快……但故友二號什麼都好，就有一點。
他是個路癡。
還特別的喜歡往深山老林裡面鑽，迷路之後的第一反應也還是往林子裡面走。
穀清澄覺得自己的方向感其實還是不錯的，但被他這麼帶著帶著……等到她突然醒悟的時候，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裡了。
上官飛燕：「……」
「谷先生。」她說道，「來這種地方，您應當小心一些的。」
穀清澄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上官飛燕，明擺著就是心虛。之前還在累的半死的故友二號這時候倒是突然煥發了精力——你想一下，更深夜半，你又累又餓，還在林子裡迷路了，這時候一個絕色美人從天而降還懷抱善意願意帶你走出去——故友二號覺得自己見到了下仙子下凡。
「這我姑娘。」他很期待的問道，「你可知道出路在何處？」
上官飛燕現在還保持著自己善良熱心好姑娘的人設，這種小問題當然是知道的啦！不過是小事而已，順手幫上一把很正常啊，她在心裡對自己這麼說。
最後不僅很詳細的給穀清澄兩人指了路，還臨時充當了一下嚮導。
「再往前走，便是官道了。」上官飛燕領著人走了大半個時辰之後，這麼說道。「我還有些事情，便不和先生你們一起走了。」
回話的理所當然是和上官飛燕更加熟悉的穀清澄，鵝黃裙子的女性真誠的表示了自己的謝意：「勞煩你了，飛燕。」
「小事罷了……先生實在是太客氣了。」上官飛燕說話的中間頓了一下，這是非常短暫的一個遲疑，「先生先請吧。」她說道。
因為確定穀清澄是在讀她的唇語，語速也很慢。
「好。」谷清澄應道。
也的確帶著故友二號先行一步。上官飛燕就站在原地看著他們離開，故友二號還回頭，熱情又誇張的對她道別。
像極了警告。
這美麗的女孩子極短促也極冷酷的笑了一聲，覺得這真是荒謬極了。
一個比自己更甚的惡棍，居然也來警告自己不要再繼續靠近穀清澄？在做這事的時候，他怎麼不想想，他自己又能夠好到哪裡去呢？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之後一整理……發現清澄可能是有吸引變態混蛋惡棍的特殊體質……
順帶說穀清澄真的覺得上官飛燕是個好姑娘
第97章 花滿心時
如果穀清澄有面板這種東西的話, 上面一定會顯示出她的一個固定屬性:吸引神經病。
然而很可惜她沒有, 所以穀清澄本人也對自己的這個特殊屬性一無所知，依舊傻白甜的沒覺得自己的朋友到底有哪裡不對的。
以化名宮九與穀清澄相交的故友二號自然也不會提，相反他還挺想讓穀清澄避開這茬子的糟心事的——之前的上官飛燕也是這麼想的。於是在休息了一晚上之後，第二天他就又帶著穀清澄鑽林子去了。
等他終於迷路迷出來了, 金鵬王朝這事早就塵埃落定了。
上官飛燕的屍體都爛掉了。
宮九不無惡意的想著，卻也沒有在穀清澄說想要去找花滿樓的時候表現出來什麼。
他一句話都沒說。
於是穀清澄是一無所知的到百花樓的。
被百花簇擁著的秀美小樓一如往常的開著門, 穀清澄也沒有像是第一次一樣遲疑，從容的走了進去。
一樓沒有看到人，她正思索著花滿樓是在二樓還是出門去了, 偶然的一個抬首, 意外見到白衣的翩翩公子從樓梯上走下來。他眉眼含笑，懷裡還抱著一盆花草——那花已經開了, 是非常漂亮的正紅色，俊雅面容上是一如往昔的溫暖笑意。
「谷先生。」他說, 「你來了。」
「久見了，七公子。」穀清澄也和他打招呼, 「現將這花放下吧。」她很自然的就上前去幫忙, 之前在百花樓借住的時候花滿樓也習慣了穀清澄的幫助, 這時候也沒覺得有什麼不適應的。穀清澄手伸過來抱走了他懷裡的那盆花, 他也在合適的時候松了手。
可以說是配合的非常默契了。
穀清澄將那盆花按照花滿樓的囑咐放到該放的地方去, 這才繼續問道：「你怎麼知道是我的？」
花滿樓笑道：「香氣。」
能讓他判斷一個人身份的小細節有很多，他記得穀清澄的腳步聲、她走路的節奏和小習慣，她那架珍愛的古琴上系著的流蘇皇帝能夠的聲音……但要說最明顯的標誌, 還是穀清澄身上帶著的香氣。
這實在是一個有些旖旎的回答，女孩子是花，想要探尋花的香氣，總難免要對花多些觀察撫摸。說起女孩子身上的香氣，也總會叫人多想幾分。
不過說的人也好，聽的人也好，都很正直的沒有多想。
「香氣？」穀清澄有些不解。
「嗯，香氣。」花滿樓道，「谷先生你所背的琴有一種特別的香氣，先生與它接觸久了，身上也帶了那種香氣。」
「原是如此。」谷清澄道，「許是我同這琴接觸久了，已經習慣了吧。所以這香氣也就沒感覺了。」
花滿樓道：「久在蘭芷，而不聞其香。」
「雖然很肯定書上不是這麼說的……但意思還是一樣的。」穀清澄歪了歪頭，道，「這是七公子的臨時發揮嗎？」
花滿樓道：「假如我說，這是因為我一時忘了原話……」
他一句話還沒有說完，穀清澄便很順口的接了上去：「你有心事，七公子？」
花滿樓有些愕然：「為何這麼說，谷先生？」
「你是極富才華之人，也習慣溫書……」穀清澄道，「我以為，這種問題不應出現在你的身上。」但現在這事的確就發生了，那麼自然是有原因的。能夠叫花滿樓心神不寧的……穀清澄按照自己的想法帶入了一下，得出了之前的結論。
花滿樓：「……」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說道：「我也不過只是一個普通人，谷先生。」所以像是這種會發生在常人身上的小問題，出現在我的身上也是很正常的。
不要再問了，不要再想了……我根本，無法回答你的問題啊，先生。
穀清澄沉吟片刻，問道：「你在不高興？」
「怎麼可能！」
花滿樓否認的堅定極了。
同朋友久別重逢，這自然是一件樂事，他怎麼可能會感到不快？
見到有段時間不見的友人，花滿樓當然是很高興的。尤其之前霍休還用穀清澄的名字來下過套，他謊稱穀清澄已經落到了他的手上，動手的正是上官飛燕——花滿樓關心則亂，險些入局，還是多虧了陸小鳳才免去了這一劫。
但哪怕後來證明霍休根本沒見過穀清澄，他心中也是免不了有些憂慮。
這是完全沒有任何理由的擔心，哪怕找出再多的證明告訴自己穀清澄不會有事，但擔心哪裡是這麼容易就會沒有的呢？而現在終於見到了穀清澄本人，他也終於能夠放心了。
他所掛念的人，安然無恙。
短暫的松了口氣之後，緊跟著來的就是苦惱。
關於上官飛燕的噩耗，他要如何才能說出口呢？穀清澄真心實意的喜愛那個女孩子，讚美她珍惜她，視她為友人……這煩惱在花滿樓心中膨脹個不停，他給自己和穀清澄各倒了杯茶，試圖用茶水來暫時冷靜一下。
好在穀清澄也沒追問。
穀清澄本就是溫柔體貼之人，看出花滿樓不欲在這事上多說，她便也不問，只道自己想要再在百花樓借住幾日。花滿樓也欣然應許，道無須客氣，百花樓永遠對先生敞開。
穀清澄道：「這裡風景極好，若是采風的話，也是個好選擇。」
「能得先生喜歡，自是好事。」花滿樓道。
穀清澄笑了一下，說道：「前些日子我新得了張譜子，你要學嗎？」
「那便勞煩先生多住些時候了。」花滿樓笑道。「先生這次還是住之前的客房嗎？裡面的擺設都沒有變過，一直都留著。」
穀清澄道：「好說，你是我的學生，我會的自然是要教你的。」之前解下的琴被重新抱了起來，「七公子今日可是有事？」
花滿樓想了想，道：「尚有一事。」
穀清澄問道：「何事？」
花滿樓道：「我還未用早飯……先生吃過了嗎？」
穀清澄：「……沒有。」要不是花滿樓提起，她完全忘了這回事。
得到回答的花滿樓輕鬆的笑了起來：「那先生可要與學生一同？雖然這次不是去吃李家鋪子的餛飩，但王大娘做的燒餅和油條也別有風味。」
沒吃過。
但想試試。
這兩個念頭前後腳的在穀清澄的心裡飄過去，好吃的對於穀清澄還是很有那麼點誘惑力的。她不知不覺的就點了頭，反應過來之後也沒有什麼反悔的意思。「那邊煩請七公子等我片刻，我先去將琴放了。」還有一些用不上的小玩意，該放的都放了，開開心心的吃早飯去。
「好的。」花滿樓柔聲答道。
穀清澄的動作不慢，花滿樓沒等多久她便二樓的客房跑下來了，腳步輕盈又細碎。「先生。」花滿樓準確的「看」向穀清澄的方向，喚道。
「好啦，我們走吧。」穀清澄快走幾步，和花滿樓並肩而行，口中道，「這次要去的地方我不認識，要勞煩七公子帶路了。」
花滿樓應了聲好，卻又說道：「我是先生的學生……先生並不必如此……」總是喊著七公子七公子的，不知為何，花滿樓總覺得有些不適應。
難道是太久不曾被人這麼稱呼了嗎？
還是說……只是不想被穀清澄這般稱呼呢？
「那換成什麼？」谷清澄完全沒覺得這稱呼有什麼不對的，聞言也只是順口反問了一句。
花滿樓一時語塞，他還真想不到什麼回答。
他只是本能的不想聽到那種距離感十足的敬稱罷了，但仔細一想，他還真給不出什麼答案來。
以穀清澄的「先生」這個身份，她的確是能夠對他直呼其名，但本能的花滿樓最開始就排除了這個選項。大名不成，小名七童更不行，這是家人對他的親密稱呼，他自己倒是不甚在意，但穀清澄又如何能喊？
這是身份定位問題，她是那般自矜之人，從來都進退有度……等等，他剛才在想什麼？
花滿樓悚然而驚，連自己正在走路都忘了，幾乎要被自己不經意間浮現的念頭給嚇摔倒。
——是說，要不是穀清澄就在他邊上一直關注著沒放鬆，發現不對的時候就順手扶了一把的話，左腳拌右腳的花滿樓的確得摔個嚴實。
「多謝先生。」花滿樓慌忙站穩，之前的那一點肢體接觸讓他有些心思不定，連耳根都泛起了薄薄的紅色。
穀清澄沒注意他的這些小變化，也沒問花滿樓想什麼這麼入神，居然差點摔倒。既然花滿樓說了謝她也就說了不用謝，然後便將此事拋之腦後。
但花滿樓卻做不到。
他幾乎是在逼問自己了，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質問著：
我剛才……到底在想什麼？
我怎麼……會想到這樣的事情上去！
這般念頭、這般念頭……花滿樓並不喜歡自欺欺人，他一貫都覺得這只能掩耳盜鈴而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但這時候他竟也起了「這樣好像也不錯」的想法。雖然只有一瞬間，但他也的確是起了逃避的心思。
不想、也不敢去面對自己的內心，不願意去面對。
自己竟然對穀清澄起了那樣的心思。
花滿樓並不覺得喜愛一個人是什麼錯誤，現在他也這麼覺得。但……他所傾慕之人的身份不對。
那是他的先生。
師生……有別，不可逾越。
他這樣對自己說。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是真的想要些清澄被霍休抓走然後被安安全全的放走的，但是因為上一張的手不聽使喚……在有個**oss在邊上的情況下，清澄完全不可能被抓走啊！
所以只能跳劇情了。
不要問我這一卷有多長，我也不知道……畢竟大綱在第三章就死光了，能寫一張是一張吧。
花滿樓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嚇到了。
第98章 花滿心時
陡然發現了自己心中竟然存著這般隱秘的念頭, 饒是花滿樓也實在是心神不寧了一段時間, 連帶著平時很喜歡的早點也沒吃出什麼味道來，平日裡的小事上更是問題不斷。
「小心！」
穀清澄及時救下了那一盆快要落地的花，之後才松了一口氣。她小心的將那花放好了，而後才又側首去關懷不知為何總是心不在焉的友人：「七公子, 你可是有什麼心事？」
「……」這個問題，其實花滿樓是很想要否認一下的, 畢竟他的確是有心事，但被心裡念著的當事人這麼說出來——就算谷清澄全然不知，他心裡也還是很有那麼點尷尬的意思在的。
但被抓包的壞處就在於辯解無能, 加上花滿樓又不是什麼習慣胡扯的性格, 這個時候，他也只能用沉默來表達自己的心情了。
這種時候, 說和不說其實也沒什麼區別了。穀清澄很貼心的沒有繼續問下去，轉而換了個話題。恰好這時候也到了她慣常練琴的時間, 穀清澄就很自然的邀請花滿樓也一起過來聽琴。
按照之前的慣例來說這也應該是花滿樓的學習時間，但是看他現在這種心神不定的樣子……還是不要勉強了吧, 聽聽就好了。
花滿樓應了下來, 他覺得自己的確是需要冷靜一下, 雖然這都好幾天了還是沒有成功……就是了。但穀清澄的琴他還是很想聽的, 這是絕對的真心話！
哪怕心裡的煩惱再甜個十倍, 在得到這邀請的時候，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事實證明穀清澄的琴聲的確很能洗滌人心，剛答應下來的時候花滿樓還有點擔心自己這樣滿心雜念會不會汙了穀清澄的琴聲或者壓根沒法欣賞其中美妙弄出對牛彈琴的笑話, 為此還有點兒坐立不安。但在穀清澄撥動琴弦的那一刻開始——
他就沒心思去想這麼多了。
所有的思緒都被這美妙的琴聲所佔據，悅耳的音調以一種柔和從容的態度侵佔了所有的感官。花滿樓的聽力十分敏銳，這份上天的補償在這時候成了讓他更快墜入琴聲構築美夢的媒介。他在琴聲中的山水間徜徉、流連又往返，雖是身在小樓，卻有一種身臨其境之感。
仿佛當真遠到了山林裡頭，去觸摸風的呼吸、感受到了自然的脈動。
花滿樓覺得自己像是在這山裡走了很久，但回過神來之後他卻發現這首曲子並不長。琴弦被波動的細微聲音並無法逃過他的耳朵，穀清澄的呼吸也再次的平緩了下來，於是他便知道這首曲子已經到了盡頭。
琴聲漸低了下來，最後的餘音纏繞在了他的指尖上，像是戀戀不捨似的。但就算再怎麼不舍，這點兒的餘韻，也終於宛如一陣輕掩一樣散去了。
室內陷入了寂靜之中。
穀清澄沒說話，花滿樓也跟著沉默，事實上他並不是很想打破這種氛圍，硬生生拖了一炷香的時間才開了口，問道：「這是先生編的新曲嗎？」
「前些時候寫的……自然，七公子不是第一個聽眾。」穀清澄笑意微微。
她說話的時候總是帶著一種特別的調子，不緊不慢，像是一首輕緩的歌。花滿樓很喜歡聽她說話，因為兩人志趣相投，也是因為這份韻律的美感，至於聲音倒是無關緊要了。「能有幸一聽，已經是先生抬愛了。」
這世上有多少人想聽昆侖玉碎一曲，卻不可得之人呢？他能夠天天聽到，已經是非常幸運了。
花滿樓這麼對自己說，卻又難免慨歎人心不足。他曾以為自己不會如此，但現今看來他到底也只是個凡人——或者是說，同這芸芸眾生之中的任何一個都沒有區別的普通人。
最開始的時候只是喜愛昆侖碎玉的琴聲，覺得只要聽過一次便是此生無憾。後來穀清澄離開了，他又開始覺得不適應，為生活中消失的那一個人而感到悵然，卻又對自己說不過只是因為被那美妙的琴聲給養刁了耳朵，有些不適而已。
如果沒有那一瞬間的自我詰問，他就永遠也不會發現埋藏在心裡的那個想法吧？但這到底也只是毫無意義的假設，對已經發生的事實再加猜想毫無意義，花滿樓自詡也非是逃避之人……他只是暫時有些沒法面對穀清澄。
還有生出了這般想法的自己。
「想要再聽一次嗎？」穀清澄問他。
花滿樓自然是應下來了。
哪怕知道穀清澄這麼說只是因為練琴的時間還沒結束，他又正好在……但無可否認，心底流瀉出來的那份喜悅。
但也許是因為有了抗性，第二次聽同一首曲子的時候花滿樓並未能夠像是上一次一樣的全情投入沉浸其中。他的確是有在聽，但卻是無法控制的分了更多的注意力在穀清澄的身上。
心不在焉，用這樣的話語來形容花滿樓現在的心情也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像是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他這種情況，這一次花滿樓還是沒能夠聽完這一曲琴音。
原本平靜的小樓之中突然發出一聲巨響，雖說穀清澄並未受到打擾，指上琴音也未有斷絕，但花滿樓還是下意識的分了幾分注意力過去。
這世上就是有這麼一種人，好好的大門放在那裡他就是不走，非要翻牆非要翻窗——落地的聲音還不小。
這位翻窗的青年披著大紅色的披風，一身風塵，翻窗這塊應該是個慣犯。就是可能翻過來的時候手沒抓穩，導致整個人都毫無防備的砸了下來，弄出了不小的動靜。
連帶著二樓的木地板也似乎跟著在晃。
還自帶一聲慘叫的。
花滿樓當即就側過臉去「看」那砸進來的客人了，連正在專心彈琴的穀清澄也給了個餘光——雖說手上的琴弦也沒停。
一心兩用可是基本功！
紅色，這是穀清澄對這位意外出現的來客的第一印象。大紅色的披風，這實在是很少有人會選擇的打扮，臉看起來倒是在水平線以上，嘴角還掛著笑容，像是不論什麼奇怪的情況下他都能夠繼續笑下去、保持這樣的愉快和自信的心情似的。
除此之外，最引人注意的大概就是他嘴唇上的兩撇小鬍子了——像是被仔細的修剪過，這兩撇鬍子和他的眉毛呈現出驚人的相似。
只要是稍微關注一下江湖軼事的人，看到這鬍子大概都能知道這是誰。
陸小鳳。
大名鼎鼎的、四條眉毛的陸小鳳。
人的確是認出來了，但也僅此而已了。谷清澄對陸小鳳也沒什麼好奇心。谷姑娘見過的奇葩多了去了，一個眉毛和鬍子的相似還不能引起她多少的注意，頂多也就是覺得翻窗實在是很危險。再多的想法，那就是真的沒有了。
穀清澄對江湖事沒什麼興趣，比起那些遠在天邊的江湖人，還是一張樂譜更能叫她著迷。花滿樓就要比她熱情多了，好朋友的聲音他當然記得清楚，對於好友的出現也只有喜悅，哪怕這拜訪實在是出乎意料。
「陸小鳳。」他準確的喊出了這個名字，聲音裡都是笑意。
被喊到了名字的陸大俠還在鼓著臉表示自己鬧小脾氣了，順帶和友人抱怨他的不解風情，居然把窗戶又加高了，害得他預計失誤摔了下來。陸小鳳半真半假的慘叫和抱怨都讓花滿樓臉上的笑容更加的愉快起來。
他倆雖然不是什麼損友，但既然陸小鳳願意友情出演，花滿樓也會很配合的欣賞一下。
順帶著一起把人打包帶走——走之前還沒忘記捂住陸小鳳那張叫嚷個不停的嘴，回頭對著穀清澄彬彬有禮的說不好意思暫時失陪。
穀清澄低著頭繼續彈自己的琴，嗯了一聲就算是回答了。
花滿樓也不失落，溫溫柔柔的笑著，就把好友拖了出去，一直走到確定穀清澄聽不到聲音的地方才放了手。
「哈哈哈哈哈，花滿樓你也有今天！」
不請自來的狗頭軍師陸小鳳對於好朋友的困境發出了毫無同情心的嘲笑。這態度倒不是說他真的有這麼惡劣，事實上……陸小鳳壓根不覺得這是什麼問題。
覺得這問題很大的花滿樓微笑著松了手。
被好朋友一點朋友愛的都沒有的丟在地上的陸小鳳像是條被丟到岸上的活魚一樣彈了起來，臉上全是假裝出來的憤慨：「花滿樓你變了！」
「變在何處？」花滿樓從容反問。
陸小鳳心說這還用說，天知道他之前趴在窗邊的時候有多驚嚇，不然也不至於犯這種小錯誤，翻窗都能摔地上——這完全是被嚇的啊！
都說談戀愛的時候人會變傻，陸小鳳從前是不相信這事情會發生在花滿樓身上的，畢竟你看他連上官飛燕那種絕色美人掏出心來的愛慕——雖然事實證明那是假的——都能夠拒絕接受，還能夠冷靜理智的分析她的各種不對……
說真的，陸小鳳其實以為花滿樓會這麼一直的冷靜下去的。
然後他就發現，他好好的一個好朋友，就這麼的變成了一個傻子。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古人誠不欺我！
要不是親眼所見，陸小鳳也不相信花滿樓居然也會有對著人家女孩子傻笑的一天。
「真的……有這麼明顯？」被說成在「傻笑」的花滿樓有點遲疑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樣問道。
陸小鳳：「……」你居然真的問出來了？他用一種特別奇怪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好朋友：「花滿樓。」他說，「這種事情，你自己都沒有感覺的嗎？」
花滿樓反問道：「我該有嗎？」
「不對，花滿樓你不要轉移話題。」陸小鳳表示自己不是這麼好忽悠的人，就算是花滿樓也別想忽悠我。
「你明知道我在問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卡文卡的厲害，於是把小鳳凰拉出來接個劇情
不知道會寫多長……真的，大綱死掉之後真的全憑我在編啊。
三千字我寫了六天，這也是很痛苦了。
第99章 花滿心時
話是這麼說的沒錯, 但陸小鳳最後還是被糊弄過去了。
然而陸小鳳也不是那麼容易忽悠的人, 花滿樓自己又明擺著的弱點，於是這一對好朋友就這麼互相忽悠，你糊弄我我糊弄你，話題不知怎麼的就成了純情公子情迷初戀、狗頭軍師出謀劃策——這樣的畫風。
花滿樓一開始的時候其實是不想和陸小鳳傾訴自己的煩惱的, 畢竟他這好朋友雖然和不少姑娘有過糾纏，但要說怎麼追女孩子……陸小鳳就算有手段花滿樓他也不敢用啊！情況不同, 所面對的女孩子也不一樣，用一樣的手段，是想要早點拿到好人卡嗎？
陸小鳳對此持堅定的反對意見, 想他什麼難搞的妹子沒談過, 就算是薛冰這款的也喜歡他，穀清澄就算再怎麼難搞, 也沒薛冰來的棘手吧？
於是這兩個人就這麼認真的就這種小事互相爭論了起來——簡直像是兩個智障一樣。
最後還是花滿樓突然反應過來不對，他明明是在煩惱心裡的這段萌發出來的感情的, 怎麼突然就跳到要怎麼追人上面去了？
陸小鳳一臉茫然：「你不是喜歡她麼？」
「那是先生！」花滿樓強調道。
「那位姑娘又不是你真正的老師，不過只是教了花滿樓你一段時間的琴曲而已。」所以就是喜歡上了也沒什麼啊！陸小鳳根本無法理解花滿樓的躊躇, 「這又有什麼不對的呢？」
這也許就是不同的過去和生活經歷為他們帶來的不同之處吧。這事在陸小鳳的概念裡的定位就和花滿樓不一樣, 既然有了喜歡的女孩子那就去追求, 嗯, 你說那是教過你的先生？又不是正式的先生, 怕什麼！
「喜歡的話就直接去說啊！」
他大力的拍打著友人的脊背，為他鼓勁壯膽。
就是用的力氣實在是有點太大了，花滿樓差點被他拍的要吐血。
但到底他倆也沒能弄出個什麼好主意來。
陸小鳳一開始其實還是有點把握的, 畢竟他只是偶然興起拜訪好友結果翻窗看到好朋友對著個專心彈琴的妹子在傻笑而已，要說那在彈琴的妹子是誰，他是真的不知道的。花滿樓以為他知道，並不知道陸小鳳他其實不知道。
這直接導致陸小鳳產生了極大的誤會，連著他出的主意也透著一股子餿主意的意思在裡面。
花滿樓表示自己還不想適得其反，堅定的拒絕了好朋友的建議。
陸小鳳當場判定，就花滿樓這慢吞吞還死活不願意主動的情況，起碼三年之內他是絕對喝不到好朋友的喜酒了。
在悲觀一點的話，能不能下定決定還是個問題呢。
陸大俠真誠的為友人的感情狀況擔憂著，所以在被花滿樓他爹媽哥哥找上的時候他也就如實的說了他知道的情況。
一群人面面相覷。
打死他們也想不到啊，他們家七童居然不只是暗戀，還連決心都沒下啊！
當哥哥的歎息連連，只感慨弟弟眼光果然很高，從前江南那麼多的大家閨秀看不上結果一挑就挑中了昆侖碎玉這種等級的大家。當爹的沉默著沒說話，當娘的反應就要大多了，捂著心口哀歎連連，對於未來兒媳五感缺一的不滿瞬間就成了對自己的悔意。
一邊懊惱當年為什麼要把兒子教的這麼好，好容易有個喜歡的人就卡死在了身份上面；一邊又是酸楚無限，她的孩子遲遲不肯邁出那一步，又何嘗不是因為自身的殘缺呢？
這想法堵在她心裡許多年，如今也到了舒展肢體的時候。花夫人沒什麼掙扎就落下淚來，幾個兒子爭相安慰，場面一下子就混亂了起來。
這就是這一家人的事了，陸小鳳苦笑著退到了一邊，確定沒問題之後便出去了。
花滿樓正在門外等他。
鵝黃衣衫的貴公子臉上罕見的沒有了慣常的溫柔笑意，從而便顯得有幾分嚴肅了起來。
和花滿樓認識許多年的陸小鳳很順利的解讀了好友的神色內涵，然後便松了口氣，連帶著腳步也輕快了起來——然後他走上前去，肩膀撞了花滿樓的左肩一下。
非常玩鬧的一種打招呼方式，換成陌生人肯定失禮，但要是熟人的話也就是開個玩笑。花滿樓從容的躲開了第二下撞肩，卻沒能躲開友人的疑惑。
陸小鳳問道：「你怎麼了，花滿樓，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人生在世，如何能有不愁之事？」花滿樓反問道。
哦，陸小鳳分分鐘就懂了這言下之意，看到親娘的眼淚沒辦法嘛……「是說，花滿樓，你家裡是怎麼知道這事的？」從前不是死活不願意和別人說嘛？
花滿樓這次沉默了一下才給了回答：「日日聆聽妙音，已成習慣。」
「所以是那位谷姑娘不見了？」陸小鳳問道。
花滿樓糾正道：「清澄只是離開了百花樓而已，她還有很多的地方要去。」
陸小鳳敏銳的發現了重點，他臉上掛起了笑容，一手搭上了花滿樓的肩：「清澄——？」他拉長了嗓音，道。「怎麼不喚先生了？」
還說沒進展，這難道還不算是進展嗎？從先生到名諱，這種跨度還不夠大嗎！
就是這名字……聽起來怎麼有點耳熟？
這小問題在陸小鳳的心裡轉悠了一下也就走了，這天底下重名的人多了去了，兩個字耳熟不算什麼——後來知道這名字說的是誰的時候陸小鳳簡直眼淚都要掉下來。要是早知道這是誰的話，他也不會給花滿樓出那些主意啊！
再好的主意也頂不住遇到了一個不為所動的物件，陸小鳳和穀清澄沒什麼深入的交情，他對穀清澄的瞭解全部都來自各種傳言還有之前百花樓裡的幾面之緣幾句交談而已，但他也知道穀清澄是個什麼樣子的人。一言以蔽之，和他那些紅顏知己都不是一款的。
陸小鳳以自己閱女無數的風流浪子的名義保證，他給花滿樓出的那些主意都是絕對的撩妹寶典。然而奈何術業有專攻，對待不同類型的姑娘自然也需要用到不同的辦法，用撩開朗熱情那款妹子的辦法去撩一個高冷冰山款的妹子自然只會造成悲劇。
他出的這些主意也許不會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但……用他給花滿樓出的那些主意去撩穀清澄這款大愛無疆的姑娘，估摸著……完全沒用吧，會。
情況不匹配，好主意也會變成餿主意的啊！
……是說，你也知道自己出的那些主意都很餿啊，陸大俠。
難得你有這種自知之明呢。
當然這都是以後的事了，現在陸小鳳早把那點微妙給拋到腦後去了，興致勃勃的探究著好朋友的感情進度。花滿樓不是藏不住話的人，但奈何他自己心裡也有困惑……於是就一五一十的把情況都交代了。
事情要從當初陸小鳳誤闖百花樓撞破好朋友傻笑現場的時候開始說。
一開始的時候，陸小鳳其實是想要認真觀察一下未來弟妹（不是）的，畢竟上官飛燕這個前車之鑒還在前頭呢，這次單箭頭的人還變成了花滿樓，情況更加嚴重。但大概是運氣不太好，他沒呆多久就有事匆匆的走了，留下小白兔花滿樓和穀清澄單獨相處。
這段時間在花滿樓嘴裡說出來也很平常，完全沒什麼爆點，無非就是每個人的日常生活中都會發生的一些瑣事。谷清澄和花滿樓的日常尋常的正如同他們平凡的相遇，平淡的近乎於乏味。
但這其中，卻又有別樣的幸福。
「因為谷姑娘？」陸小鳳問道。
花滿樓道：「並非如此，我只是喜愛這種平靜的生活罷了。」一個人的時候會覺得很自在安靜，兩個人的時候……如果多出來的那個人正好是自己喜歡的人，那這種喜悅又會平白的添上許多倍。
只是這時間未免過於短暫，不過數日，穀清澄便又同他辭行，離開了百花樓。
又變成了一個人的花滿樓難免有些不適，恰好這時候家裡人又來看他，見他有些神思不屬便套了套話……然後情況就變成你現在這樣了。
陸小鳳：「所以說花滿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喜愛清澄……想要和清澄在一起。」花滿樓斟酌著說出了這個回答，他像是極其謹慎，又像是在出口之前這句話已經在心中考慮了千萬遍，出口的時候也是穩重的，聲調裡沒有半點的漂浮之感。「我想要將這份心意告訴她。」
陸小鳳：「你想娶她？」
「不。」花滿樓做了個否認，「我不想。」
「哈？？？」
陸小鳳一臉震驚的盯著自己的好朋友，臉上的表情生動的形容一下的話就是，沒想到花滿樓你居然是這樣的人，你難道就只想和人家姑娘談場風花雪月的戀愛而不想負責？
這難道不是我的設定嗎！
花滿樓看不到好朋友的表情，但他好歹能夠聽得出那個單音節裡濃濃的訝異。於是他便也笑了一下，很無奈、又不得不這麼做的那種神色。
「清澄適應不了我家的情況的。」他的家人也不會全然的歡迎她的加入。自家的孩子在自家人眼裡永遠是最好的，他心愛的姑娘當然很出色，但在他的家人看來，恐怕還是不夠。
光就和他一樣五感有缺，就已經是最大的缺陷了。
「我也不能留下清澄。」那合該是自由的鳥兒，應該自由自在的去走遍這個天下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這才是穀清澄。若是讓她長久的留在一地——一年、兩年、三年、十年，那才是最殘酷的扼殺。
她是永遠不會在某地長久停留的飛鳥，這會毀掉穀清澄內在的所有靈光，只留下那具軀殼。
「既然如此，倒不如先退一步。」
陸小鳳：「等等。」他說：「你有聽到裡面伯父伯母他們在說的話嗎？」
花滿樓：「聽到了。」
於是陸小鳳伸手拍了拍友人的肩，半是調侃半是玩笑的說道：「有何感想？」
花滿樓沉吟片刻，說道：「只是一時衝動之言罷了。」
「清澄不會答應我的。」
他又說道。
第100章 花滿心時
陸小鳳有點不能理解友人的這種悲觀態度：「花滿樓, 你該對自己有點信心。」
「過度自信就不好了。」花滿樓道, 他似乎無意同這經驗豐富的風流浪子說太多，略略敘話也是點到即止。「裡面已經安靜下來了，陸小鳳，你要和我一起進去看看嗎？」
陸小鳳其實是很想拒絕的, 雖然他紅顏知己很多但這也並不代表他能應付的來一個情緒激動的母親。但——
他很悲壯的想，為朋友兩肋插刀都可以, 幫花滿樓擋擋他那一票兄弟爹媽……他也能的。
花滿樓拍了怕他的肩膀，輕笑了一聲：「不要這麼緊張，沒事的。」
說是也正如他所說一般。該說花滿樓的確是對自己的家人很瞭解, 挑了最恰當的時候進去三言兩語的就把家裡人都哄得開心起來, 本來都有了獻身覺悟的陸小鳳就負責目瞪口呆的站在一邊當個背景板。
最後人都走了，排在最後面的陸小鳳出門之前還在回頭跟朋友說：「花滿樓你要是願意把你這口才放在追女孩子上面, 誰能擋得住你啊！」
聲音裡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花滿樓默默微笑……微笑著把他推了出去，然後關上了門。
這一遭雞飛狗跳沒在他心裡留下半點痕跡, 回頭見到穀清澄的時候該是什麼態度就是什麼態度，非要說前後有什麼區別的話, 大概就是終於能夠坦然面對自己心中的愛慕, 重新的從容起來了吧。
——最激動不安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所以穀清澄見到的花滿樓, 依舊是初初結識時候的翩翩公子, 那些小小的慌亂和神不守舍, 已經被撇得乾乾淨淨了。
於是花七公子在百花簇擁間笑得溫柔又好看，一派安然自在，不知引了多少姑娘駐足。
谷姑娘也沒能免俗的停了腳步——就像是第一次見面那樣, 心裡的靈感像是煮沸的開水一樣咕嘟咕嘟的冒個不停。
不，其實沒有這點的加成也沒什麼。
說著是順路，其實是繞了路才路過這裡的穀清澄想，這是她琴藝上的學生，是她生命中的知己，便是不能幫助她寫出那些美妙的琴曲——這樣熱愛生命熱愛生活的人，她也是願意與之交往結為摯友的。
他是這樣美好的人，誰不願意認識呢？
「清澄過獎。」花滿樓含笑給穀清澄倒了杯茶，道，「我不及你。」
然後換來了穀清澄帶著點茫然的目光。
花滿樓一瞬失笑，他竟然忘了，哪怕在傳言之中昆侖玉碎再怎麼被披上了滿滿的讚譽，但她自己對此卻是沒什麼感覺的。他人眼中的傳奇，于穀清澄本人而言，不過只是一直抱著琴行走在自己的求道之路上、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罷了。
幫助他人、愛護他人、善待他人。
給予包容、贈與溫柔、奉獻善意。
穀清澄將這些做得理所當然，並且覺得這是大家都會這麼做的正常情況，從不覺得自己有多麼的特殊，她對於這世上所有一切的熱愛又有多麼的奇特。對她來說，只要能夠彈奏出美妙的琴音，能夠譜出好聽的曲子，哪怕自己聽不到了，能夠叫其他人開心起來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是的，她就是這樣的人。
滿懷熱愛的對待這個世界，所以也被溫柔的回報了。
誰能夠去傷害她，有誰能夠做到呢？花滿樓這樣問著自己，於是他便突然的放心了，關於穀清澄獨自出行在外時候的安全問題。
只是在下一刻，他的心便又提起了起來。
「是說，滿樓。」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換了個稱呼，穀清澄從從容容的喚了友人的名字，問道，「這幾年，你有見到過飛燕嗎？」
花滿樓：「……」
這個送命題他要怎麼回答？
說假話，花·一直都只說實話·滿樓覺得自己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也編不出什麼邏輯縝密的謊話來。而要說真話……難道直說那是個沖著我來的女騙子想要通過我來設計陸小鳳？
不好意思，這種話翩翩君子的花七公子真的說不出來，就是上官飛燕還活著也沒辦法說出來。死了就更加不用說了，死者為大，花滿樓覺得自己很有必要保持一下上官飛燕的名譽問題，尤其是在穀清澄面前。
上官飛燕在穀清澄面前從來都是嬌俏甜美的活潑少女，她維持著這個形象，也從未有過破綻——那時候，不僅是穀清澄信以為真，花滿樓也是相信了這一層表面的。連對他的箭頭也以為是真的，穀清澄也是這麼覺得的，還為了給他們空出單獨相處的時間而提前告辭。
感情都是相互的——至少在穀清澄這裡一直都是這樣沒錯。上官飛燕是穀清澄珍視欣賞的女孩子，穀清澄也是上官飛燕心中不舍傷害的友人。
上官飛燕能夠在花滿樓陸小鳳還有她那一票的舊情人面前毫不在意的扯下自己的假面顯示出真實的自己，只要他們再無利用價值，但在穀清澄面前卻絕對不會這樣做。她希望永遠在穀清澄面前展示出來的都是自己最好的那一面，天真也好單純也好，只要是好的就都可以。
但這樣的心思，也只有在花滿樓面前，她方才坦言過。
因為他倆同樣都有著谷清澄友人這個身份——雖說那時候上官飛燕只是覺得自己勝券在握，於是得意洋洋的在和自己的俘虜、還有裙下之臣在炫耀，暢想有了大筆錢財之後的美好生活。
「我決不會叫清澄知道你的死訊，哪怕我自己死了也絕不會叫她傷心。」美貌驚人的女子沉醉的撫摸著自己身上華貴的衣裙，臉頰上也泛著奇怪的嫣紅色。她像是已經完全的陷進了自己的思緒之中，連半個眼神都沒有分給自己的俘虜。
「花七公子的死訊應當會傳的很廣吧？沒關係，我能夠帶著清澄去關外，這消息總是傳不到那裡去的。嗯，就是這樣沒錯，只要離開中原，那個混蛋也沒辦法再纏上清澄了，我們就安全了。」她兀自的旋轉著，華美的裙擺也散開了，像是一朵盛開到極致的花。
只是這朵花不屑於他人的讚美，而是沉醉於孤芳自賞。「這樣的話，我就能夠安心的在清澄面前，當『上官飛燕』了。」
這種步步驚心的日子她早就受夠了，被嘲笑被侮辱被表姐欺負、沒有漂亮的首飾沒有好看的衣裳什麼都得不到什麼都只能用表姐用剩下的、被當作棋子被當作螻蟻被當作玩物……正是這樣的過去叫她有了今天的野心和渴望。上官飛燕覺得自己也許是個天生的壞人，但就是這樣——
「我也想要當一個被尊重的人啊。」
她喃喃自語。
這聲音極細極低，但花滿樓耳力過人，哪怕被掛在牆上鎖著也無損他的聽力，自然聽的清楚——並且印象深刻。他對於人的苦衷總是格外的寬容，連記憶在這方面似乎也會格外的好上一些。穀清澄又問了一遍自己的問題，聲音裡全是不掩飾的期待。
花滿樓在心中歎了口氣，終於還是沒有說實話。
「上官姑娘……她回家去了。」他編了一個謊話，並說了出來。
穀清澄哦了一聲，又追問道：「她過的好嗎？」
這問題完全在花滿樓的意料之外。
花滿樓原先以為穀清澄問的問題大概會是上官飛燕去哪裡了她家在哪這種問題，並且絞盡腦汁的在心中為了這些問題編造答案——結果穀清澄就問了這麼一個完全不在他與機制中的問題，簡直超綱！
好在花滿樓臨場發揮反應迅速：「過的應當是好的罷？」他並未說得太過肯定，畢竟他「並未特別的關注過上官飛燕，對於上官飛燕現在的情況並不是十分清楚」，設定不能崩。「我也有許久未曾見過上官姑娘了，只是她曾同我道過別。那時候，她的聲音聽起來尚算是欣悅？」
「這便好。」對於花滿樓穀清澄還是很相信的，她也不是那種喜歡刨根問底的人，知道上官飛燕現在過得不錯便放了心，沒有繼續問下去了。
原本穀清澄想要知道的，便只是一個結果而已。
穀清澄這態度倒是鬆快的叫花滿樓略有些驚訝，還是在心裡轉了一圈、結合了一下穀清澄的性格才反應過來，將這劃分到正常情況裡面去。但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問了一句：「清澄，沒什麼想問的了嗎？」
「已經足夠了。」穀清澄微微搖頭，「我已經沒什麼想問的了，知道飛燕過的好，這就夠了。」她悠悠的歎息：「天地之大，世人皆為萍水相逢，深究何益？」
花滿樓對此不加評價，他溫文而笑，問道：「清澄想看劍舞嗎？」
「公孫劍舞？」穀清澄下意識的就提到了這劍舞之中最具盛名的一脈，這大概是因為最近江湖上才鬧出了一遭公孫大娘後人折騰出來的鬧劇吧。盛唐時候那樣風華絕代的美人，如今也會有這樣的後人，這實在是不得不叫人歎息了。
花滿樓道：「是，劍舞傳人慣來不少……我尋到了一位大家，乃是盛唐時候那位李十二娘的傳人。」
「李十二娘……」谷清澄面容上露出神往之色來，「臨潁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揚揚。這般絕代舞樂，不知今人又能夠留的幾分？」
花滿樓無言以對，雖然他曾在之前的繡花大盜事件之中被陸小鳳拖下水和公孫大娘後人公孫蘭交過手，也曾親身體會過那絕代的劍舞，但因為自身的限制，這問題他還真回答不了。不過穀清澄也就是隨口一句感歎罷了，也沒打算在花滿樓這裡得到回答，她只是有點急迫的、想要見到那李十二娘的傳人而已。
「且耐心等等吧。」花滿樓的聲音裡含著笑意，「三日之後，李大家便會在樓外樓公開表演劍舞。」
「樓外樓？」那地方穀清澄還是熟悉的，畢竟那裡有整個江南最好的表演環境，非名家不能上臺做演。谷清澄也是個有名的人，從前用箜篌的時候在那裡表演過幾次，後來換學琴之後也在那裡彈過琴。她回憶了一下樓外樓那地方的寬敞程度，覺得跳曲劍舞還是能夠施展得開的。
於是就放寬了心。
不，穀清澄突然反應過來：「樓外樓進門要門票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李十二娘，公孫大娘弟子，杜甫的那首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說的就是她
繡花大盜已經結束了，中間的劇情全部是我胡扯的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2
第101章 花滿心時
「是這樣沒錯——怎麼了？」花滿樓很茫然的問道。
穀清澄：「你有買到票嗎？」.
畢竟樓外樓的票是出了名的貴。
——還難買。
因為在那表演的都是在某一領域上卓有成就的大家, 非等閒不能上臺, 所以追捧的人自然也很多。這些人基本都不差錢，又要體現這些大家們的身價，於是理所當然的，座位永遠固定的樓外樓的入場票既難買又被抬的很貴。
是說, 穀清澄是知道花滿樓是花家七公子的啦，但有錢又不是萬能的。能搶到樓外樓票的不是真心喜愛那些大家表演的就是不差錢的, 就算是花滿樓……沒買到票也是沒辦法的。
畢竟樓外樓一直在致力拒絕倒賣這一不良行為。
「自然是有的。」花滿樓說道。既然開了口邀請他自然會在這之前就做好準備，嗯，是說, 要是邀請失敗的話他手裡的那兩張票大概也要隨便送人了。畢竟他本人對於公孫劍舞並不是很有興趣, 在親身和公孫蘭交過手之後，那一點好奇心也已經被滿足了。
會關注這個也是考慮到也許穀清澄會喜歡。
事實證明穀清澄不是可能會喜歡, 而是真的很喜歡。鵝黃裙子的姑娘支著下頷在認真的思考，聽到花滿樓的回答之後就松了一口氣。「這就成了。」穀清澄說道, 「這樣的話，滿樓你就能進去啦！」
花滿樓：「嗯？清澄你呢？」難道都不用……等等, 他突然想起來, 坐在他身邊的穀清澄好像有在樓外樓開過好幾次專場演奏會的。
所以可能……刷臉就能進去？
畢竟樓外樓的賣點就是各位演出的大家, 像是穀清澄這種樂道大家理所當然的會有特殊待遇。
的確有特殊待遇的穀清澄很坦然的就承認了這一點, 還有點小遺憾。是說, 如果花滿樓沒有票的話，她還是有特權能把他帶進去的。「既然滿樓你買到了票，那便一起去吧。」穀清澄說道, 「公孫劍舞……我實在是聞名已久了。」
花滿樓笑道：「李大家聲名鼎盛，應當不會叫清澄你失望。」
這也是非常能理解的一件事，畢竟沒本事也撐不起這麼大的名聲。盛名之下無虛士，穀清澄報了十成十的期待去看這場劍舞，也的確心滿意足。
杜工部曾有詩盛讚公孫大娘弟子李十二娘的劍舞，道曰：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穀清澄不曾有幸見過前人的絕代風采，但觀今人劍舞，也是風華絕代之輩。李大家不會武功，失了武者的英姿，卻也別有一種狡黠意態。
總而言之，一點失望都沒有。
再多的讚譽，在高的褒揚……這劍舞也是擔得起的。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這話的確沒錯，但如果你懷抱的期望只有十分，但卻見到了十二分的所期待之物——那種意外的驚喜就會成倍的增長。
「這邀請……也算在其中啊？」花滿樓拿著份送給穀清澄的請帖在問道。
請帖的主人正是日前在樓外樓跳了一曲劍舞的李十二娘後人……名字沒外傳，大家尊稱一聲李大家或是李大人——畢竟這位雖是女子也只專精劍舞，卻是當今皇帝親封的官位。大概是之前穀清澄去樓外樓看劍舞的時候被看到了，第二天帖子就送過來了。
非常真誠的邀請穀清澄來自己這邊做客。
穀清澄也非常爽快的應了約。
這種藝術上的心心相惜是花滿樓永遠無法理解的，但他似乎也無需理解這些。他們的定位本就不同，李大家是穀清澄在藝術上的友人同伴至交，而花滿樓則是人格方面的摯友。
「你們是不一樣的。」
穀清澄很認真的說道。
隨即又微微一笑，用一種開玩笑似的語氣又說了一句：「放心好啦，滿樓你在我心裡的地位不可取代，李姑娘也不能把你擠下去的啊！」
背著琴轉身走了的谷清澄完全不知道身後的花滿樓因為這話紅了多長時間的臉，李大家身份不凡，邀請安排也十分貼心。許是送請帖的時候就摸清楚了穀清澄的住處，出門她便見著了有馬車在門口等著，都不需要自己找路的。
這一天也過得十分愉快。
有漂亮妹子看還有驚豔的劍舞可以欣賞，談話的物件還是個同樣在藝術上造詣不低的同道……坦白的說，要不是記著花滿樓還在百花樓等自己，穀清澄真要樂不思蜀了。
但這也沒能阻止她天天拜訪李大家。
幾天過後她們就已經到了能夠很隨意的互相稱呼彼此名字的程度。你喊我清澄我喊你思儂，你來舞劍我來彈琴，可以說是非常的親密了。
然後在某個氣氛正好的時候，李思儂代表皇帝對谷清澄提出了邀請——邀請她去皇宮裡為皇帝獻藝。
這正在穀清澄的意料之中。
在之前，李思儂就已經暗示過了。
李思儂乃是宮裡的藝人，這次出宮來公開表演也只是因為公孫蘭鬧得事實在是太大了，已經影響到了公孫劍舞的聲名。此行她乃是出自于自己的意願，但卻並不代表沒有其他的想法。
比如說，邀請一位皇帝慕名已久卻無緣一見的大家回去，將功折罪。
穀清澄對此並不排斥。世人都說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他們這些樂者又何嘗不是如此？她雖有些聲名，但到底也只是在民間，若是能夠得到聖上喜愛，想來宮中的那些樂師也會賣些面子，與她交流一番弦上技藝？
若是能夠互相切磋一番，從中得到進步，那就更好了。
花滿樓：「……這就是清澄你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他的語氣很複雜。
穀清澄反問道：「有什麼不對的嗎？」
哪裡都不對啊！
雖說能夠見到闊別許久的友人是件令人高興的事情，但花滿樓完全不懂大半夜的，為什麼本該好好休息入睡的穀清澄會出現在這裡。
月圓之夜，紫禁之巔——這場決戰的確是引人注目，但似乎也不值得叫穀清澄大半夜的爬起來看熱鬧？何況她一個弱女子，這裡一票的全是武林高手，若是有個萬一，傷到了穀清澄可怎麼辦？
不，重點不是這些，花滿樓還是很奇怪：「清澄，你是怎麼走到這裡來的？」
大半夜的，穀清澄一個弱女子居然毫無阻礙的走到了這邊，中間連半個人影都沒見到自然更沒有被攔下——是說，宮裡的那些守衛難道有松到這種程度嗎？
聖上的安全可怎麼保證！
「等等，花滿樓你剛才說什麼？」站在他身邊的陸小鳳突然反應過來，急急的問道。
「聖上的安危……」一句話說了一半，花滿樓也反應過來了。陸小鳳直接就不顧阻攔的往皇帝寢宮飛過去了，他下意識的拉著穀清澄擔起了保護者的身份，又和魏子雲解釋陸小鳳的擔憂。
現場一片混亂。
要穀清澄回憶，這一晚上的事情大概能用四個字來概括。
雞飛狗跳。
她對這一晚上發生了什麼隱秘的事全然不知，連帶著記憶也有點混亂不清。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醒來的時候就見到友人疲憊的面容。
許是不小心弄出的聲響有些大了，原本正在閉眼假寐的人也被驚動了。「清澄？」他伸出手來，語聲之中滿是喜悅。
「花滿樓。」谷清澄應了一聲，借著他的力道坐起來，又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我這是，怎麼了？」
花滿樓臉上的笑容僵了一僵，但又很快的恢復了過來：「清澄，你還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麼事嗎？」
「什麼時候的？」穀清澄問道。
花滿樓道：「在你昏迷之前。」
「我不是太累了，所以睡著了嗎？」穀清澄很奇怪的問道，「昨晚我明明記得清楚……」
「不是昨晚。」花滿樓打斷了她的話，他低聲的陳述道，「不是昨晚——清澄，你已經睡了三天了。」
對這個答案穀清澄就顯得很有點難相信的樣子，怎麼可能四個字簡直就是寫在她臉上了：「我怎麼會睡這麼久！」
這一點兒都不正常！
花滿樓也很贊同這句話，他說道：「你被下蠱了，清澄。」
所以才會在大半夜的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並且自己還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又突然在他面前倒下，幾乎要將他的魂魄也一起下出來。
「所以我睡了這麼久……全是蠱蟲的問題？」穀清澄問道，「現在呢，我身上還有這個嗎？」
花滿樓道：「已經取出來了。」穀清澄倒的很是時候，地點也很恰巧的就在剛走出來的皇帝面前。見到自己寵愛的樂師毫無預兆的倒下，少年天子當機立斷的就喊了御醫來給人看病——於是問題便被找了出來了，連帶著有人種在她身上的蠱蟲也一起被取了出來。
作為受害者，谷清澄一開始其實是要被少年天子留在宮裡修養的，但最後卻被花滿樓接了出來。這中間的過程被花滿樓三言兩語的就忽略了過去，穀清澄也沒在意。她現在還在思考花滿樓之前的問題，之前的時候……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呢？
思前想後，穀清澄還是想不太出來。她坦白道：「我實在是想不太到這些。」
更加不知道給她下蠱的人到底是抱著個什麼樣的心情……是說，給她一個樂師下蠱能有什麼用啊，這是不是傻！
花滿樓倒是不這麼覺得，穀清澄雖說只是個樂師，但若要刺殺皇帝的話，借她之手卻是個好辦法。首先，穀清澄能夠近距離的接觸皇帝，其次，她彈琴的時候，誰也無法對她升起警惕心……花滿樓心中想了許多，最後也只是說道：「想不出來也沒有關係。」
幕後之人定然會浮出水面。
那對穀清澄下了迷心蠱、想要控制她做出惡事之人……他也必然會找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飛速拉進度。
李思儂的人設略微參考謝阿蠻
這位姑娘的舞……歷史評價真的是蠻高的了，而且她的伴奏樂隊也是超豪華的那種。
第102章 花滿心時
「這件事情, 清澄能不要再管了嗎？」隔日穀清澄終於好些——至少能夠下床活動了——之後, 花滿樓這樣問她。
「我會將真相捧到你的面前來。」
雖說是當事人，但真·什麼都不知道的穀清澄懵懵懂懂的就點了頭。
「好啊。」穀清澄說道。
她的想法很簡單，左右自己也沒丟了命，這事也無需太過執著。自己是樂師又不是捕快, 一攤子渾水還是不要胡亂摻和比較好，況且這事還涉及到皇帝, 就算是為了他自己的生命安全著想，皇帝也會主動的把那人挖出來。
「我等你告訴我呀。」
花滿樓維持笑容，輕輕的應了一聲：「好。」他很認真的答道：「還請你再等些時候時候, 清澄。」
「沒關係, 我能等的。」穀清澄很理解的說道，畢竟查找真相耗費時間不可避免, 「對了，滿樓, 你可有見到葉城主？他現在如何了？」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穀清澄複又問道。
花滿樓：「……」
沒關係, 雖然有點突然這問題來的, 但早之前就被葉孤城莫名其妙的找過麻煩的他對此早有心理準備。所以這時候也沒有很想像是之前某次跟著陸小鳳去查案, 結果發現幕後主使者認識穀清澄還和她關係不錯的時候感歎一下穀清澄認識的人為什麼這麼的多, 而是很冷靜的說道：「葉城主無事。」
「輸的人是西門吹雪？」穀清澄看起來還是很緊張。
花滿樓沒忍住抽了抽嘴角, 終於不再自欺欺人下去，想起來穀清澄不僅認識葉孤城和他關係不錯，和西門吹雪也是好朋友。是說, 穀清澄這奇怪又廣泛的交友範圍總是讓他有很多的話想說。
但他到底也還是把這些話給壓了下去。
「不是。」花滿樓說道，「西門莊主也沒有輸。」
穀清澄：「平手？」
「是，平手。」花滿樓給出了答案。
穀清澄看起來就好像是大松了一口氣的樣子：「這就好。他們都還好吧？」
「尚可。只是比試，刀劍無眼，難免會受些傷。」花滿樓說道。
他這麼說，穀清澄也就信了。花七公子的信譽度還是很高的，況且他說的也的確都是實話。
葉孤城和西門吹雪的這場劍決從一開始就有無數暗流在底下湧動，插手的人不計其數，兩位當事人對此當然也有所覺。花滿樓作為局外人倒是能夠看出點什麼，但更多的人則是在事情結束之後才反應過來這一位劍仙和一位劍神聯手做了什麼事。
不過這到底也是個不大不小的秘密了，各種詳細實在是不好明說——況且穀清澄也實在是沒什麼興趣的樣子，是而花滿樓只挑了重點說了幾句。比如說劍神劍仙都平安無事現在正在論劍，比如說他們倆還約了下一次比劍，有比如說這兩位已經預定了兩個關於穀清澄中蠱事件的查案名額。
什麼的。
是說，這次的查案隊伍陣容可以說是非常的華麗了。帶隊的是曾經偵破過多起案件的名偵探——是的並不是捕頭，官家的名號是能隨便用的嗎？——陸小鳳，副隊長是執意加入想要弄清楚真相的花滿樓。而隊員，劍仙葉孤城、劍神西門吹雪、走皇帝管道光明正大從後門進來的太平王世子……人數還在不斷的增加之中。
但都有個共同點。
這些人全是穀清澄認識的人，或者換個更加貼切的說法——全是穀清澄親友。
「勞教大家擔心了。」穀清澄帶了點不好意思的說道，垂下眼簾也擋不住她眼中的愧疚之色。「是我大意，卻叫你們這般掛念，我……我以後會更加注意這方面的。」
「你無事便是最好了。」花滿樓說道，「我、我們都很願意保護你。」
穀清澄豎起兩根手指併攏在一處，信誓旦旦的保證道：「我會乖乖的，絕不亂跑。」
「到什麼時候為止呢？」花滿樓笑問道。
穀清澄：「……唔，身體好之前？」
「這可不行。」花滿樓很不贊同的搖了搖頭，說道。「現在尚還未弄清到底是誰要對你下手，又是敵暗我明，暗處之人也不知道是否放棄……清澄你還是莫要單獨出行為好。」
穀清澄乖乖點頭，說道：「我知道啦。」她並非是什麼一意孤行的性格，花滿樓說的很有道理，便也就聽進去了。
卻是一點都不在意，為何會有人對自己下手，幕後之人又想要通過這得到些什麼。
花滿樓倒是很在意，在把幕後之人揪出來之後也特意的在這方面多問了幾句，但得出的答案簡直荒唐的離譜。
根本就沒有什麼陰謀——謀朝篡位這種大陰謀不算，至少針對穀清澄個人的陰謀並沒有。之所以會對穀清澄下蠱，只不過是順手而為罷了。
因為恰巧從那裡經過，又恰好看見了穀清澄，想到這是皇帝近來十分寵愛的樂師，便順手下了個迷心蠱當作一招閑棋布下來了。
「我真的沒想要傷害她……」紫色長裙的蠱師慘白著臉說道，「迷心蠱對人的身體並無害處，只要我不催動她不會有任何的感覺，若是時日久了，迷心蠱也會自己死亡，反而會成為宿主的養分。」
「我並未催動過迷心蠱。」
「你給清澄下的是子蠱。」白衣高冠的劍客突然說道，「母蠱在你這裡。」
身配烏鞘長劍的劍客補上了後一句話：「你氣血不足，經脈也有些絮亂，之前應當受過不輕的傷。母蠱受損，自然會本能的從子蠱那裡獲取養分……」
答案到這裡就很明顯了。
「也就是說，她不是故意想要害我的咯？」穀清澄認認真真的聽完了花滿樓轉述的前因後果，最後這樣問道。
花滿樓覺得這事情不能這麼算，就算那蠱師並未主動催動迷心蠱，但她對穀清澄下蠱卻是事實。而且若非如此，穀清澄之前也不會出事。一件事都已經做了開頭，又造成了不好的結果，那麼有無過程便並不重要了。
「故意和無意差別還是很大的。」穀清澄堅持道。
花滿樓嗯了一聲，沒說不管那蠱師到底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都脫不了一死。
不，並不是她對穀清澄下手這回事，這事真要穀清澄自己不計較的話也就這麼過去了。但問題在於，那蠱師幹的事情可不止這麼一件啊。且先不說她曾經用自己的蠱術害過的那些人，就光是牽扯到謀朝篡位這事裡面去還牽扯不輕這一點就足夠皇帝要她命了。
謀朝篡位是大罪，這事明明白白的寫在律法上的事情。
但總有人要假裝看不到，興高采烈的去犯事，觸碰那些不該觸碰的東西，也不管會給這天下帶來多大的動盪。
花滿樓長籲短歎，覺得自己一個江湖人對現在坐在皇位上的小皇帝都擔心得不得了。
憂國憂民就是他了！
「別擔心呀，陛下是個好皇帝。」穀清澄安慰他。
在這事上面穀清澄還是很有發言權的，畢竟她在宮裡呆了也有些時候了，小皇帝也很喜歡聽她的琴，就算沒有刻意的去關注，但耳濡目染的總是能夠知道很多東西的。比如說小皇帝十分勤政，比如說小皇帝很有自製力，比如說小皇帝的節儉並不是作秀，又比如說小皇帝其實非常有識人的本事……
穀清澄扳著手指和友人在數小皇帝的優點，花滿樓也含著笑在聽，最後神來一筆，問道：「在清澄眼中，我如何？」
「世間無雙！」穀清澄一點都不猶豫的說道。
花滿樓歪了歪頭，道：「清澄難道不誇誇我嗎？」
既然好友都這般請求了，谷清澄自然是欣然應許。誰在她眼中都有自己的光彩和美好，何況是花滿樓這種大好人呢？穀清澄真心實意的認為花滿樓非常好，他品質高潔樂於助人心地善良還種的一手好花，這些都只是他優點之中的少少幾樣罷了。
真要誇人的話，各種讚美之詞穀清澄能不重樣的說上個好幾天，並且全都真情實感發自肺腑。花滿樓臉皮比較薄，被這麼用力的誇真的有點受不住，臉都紅了。
但想問的事情還是記得的：「清澄，我不在的這些時候……可有人來找你？」
「很多呀。」昆侖碎玉的名氣完全不需要質疑，想見她一面的人多了去了——就算不是誰都有幸能有穀清澄為他專門撫琴。她的住址沒有被洩露出去，但也不是真的沒人知道了……總之，來拜訪的人真的不少。
花滿樓有點艱難的問道：「清澄……可是見過我的兄長和爹娘了？」
「見過了呀。」穀清澄輕飄飄的說道，「不愧是滿樓你的家人呢，都是好人呀。」
花滿樓為自己捏了把汗，又問道：「他們……可曾對你說了什麼話？」他原本想說的是誤會，但話到嘴邊，還是換了個詞。
穀清澄輕巧的、隨口說了出來：「一副看兒媳婦的樣子，最後還有人問我是不是喜歡你，這算嗎？」
這簡直就是突如其來的送命題！
但沒關係，經歷過許多次送命題的花七公子適應良好，對此也頗有一番應對的心得。花滿樓沒有顧左右而言其他，也沒有逃避，而是勇敢的正面面對了這個問題。「那清澄你……又是怎麼想的呢？」他問道。
穀清澄並未正面作答，只是道：「君心似我心。」
這其實是個很模糊的答案，但花滿樓卻微笑了起來。他自詡是個君子，也不曾做過什麼孟浪之事，平日裡行徑也多有克制，並不願洩漏自己的心情，對穀清澄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但真心的喜愛一個人，又怎麼是能夠隱藏的呢？
他知曉這一點，也曾為此而感到苦惱，但心中的某個隱秘角落，卻也難免因為這一點心情的洩漏而感到些微的喜悅。
理智上他知道這最好是只有自己一個人知曉的秘密，但感情上他也想要讓其他人——尤其是特定物件——也知道自己的心意。他也曾經為這兩種完全衝突的想法而感到苦惱，天平上永遠都是理智的那邊佔據優勢，然而偶爾的時候……他也很想要衝動一次的。
只是最後這些念頭都被壓下來了而已。
而現在，他心愛的姑娘對他說，他苦苦隱藏壓抑的這些事，其實她都知道……花滿樓突然就覺得很開心。
不用再繼續掙扎了，因為那住在他心上都姑娘已經選定了結果。
「我並不是真的遲鈍，也並非對他人情感毫無所覺，滿樓。」穀清澄緩聲說道。
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他的笑容、他的舉止、他的言談、他的情緒——乃至於他的背影裡都會悄無聲息的透露出這些資訊來。穀清澄並非是特別敏銳的人，對他人的情緒也並不十分敏感，但花滿樓到底是她的至交好友，關心難免要多上一些。
關注的久了，該看出來的自然也就都看出來了。
穀清澄發現這事的時候心裡也沒什麼波動，她不是特別好看的美人，但也不醜，彈琴又好聽，被喜歡也很正常。穀清澄自小到大也是被許多人追求過的，花滿樓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唯一的特別之處僅在於這是她的友人。
像是流水註定會從高處傾瀉而下那樣，谷清澄平靜又從容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沒什麼可煩惱的，左右不過是合則聚，不合則散。
知道友人對自己心懷愛慕也沒什麼，他不說她也自然會當做不知道，花滿樓想要當永遠的朋友，她自然也答應。若是他想要換個關係……我也是願意答應他的，穀清澄想。
並非是特意思考過的答案，而是在某一天的午後小憩醒來之後，猶帶困倦的注視著那正在侍弄花草的年輕公子的時候，突然湧現在心中的想法。
「我知道。」花滿樓笑意更深，他很克制的沒有伸出手來，而是壓在了桌面上。「清澄，我……」他頓了頓，這一刻的心情起伏太大，一時之間他竟然有些失聲。所有的心意都積壓在了一起，堵在喉嚨口爭先恐後的想要湧出來，「我很高興。」
那麼多的話，都在比賽著想要先出口，但他最後說出來的也只是這麼簡單的四個字。
「起風了，清澄。」
穀清澄側首看他，同時也望見那些被風吹的搖晃不止的花。有幾片花瓣也被這風帶離了花梗，飄飄蕩蕩的飛了出來。
她凝望了片刻，而後，她輕聲說道：「嗯，是風動。」
那片被吹起來的花瓣，也終於落了地。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風動，不是幡動，是心動。
初中課本上的一句話
給大家推薦一首歌，《是風動》最近沉迷這首歌……是風動還是心動，銀臨聲音真好聽，我超喜歡她！
以及，我覺得這告白很直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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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對就到此為止，我實在是寫不下去了……天知道為什麼這兩個人會這麼卡啊，明明寫大綱的時候我寫的很開心啊……但真寫起來對著大綱我也寫不下去，各種設定好的情節完全沒法轉折，最後就變成了這種鬼樣子。
歎氣。
番外我再補補把，覺得完全沒有吧清澄的人設凸現出來……有什麼想看的番外可以提，我先記下回頭補。
下一個是原隨雲，和浮筠不是一個設定下的產物……當平行世界看吧。
我會盡力避免浮筠的出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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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關於這兩個人未來的發展問題，他們只會單純的談一個戀愛，在一起相守是不可能的。
微笑
客觀的來說，誰願意自己的瞎子兒子娶個聾子老婆？兩個殘疾人在一起要怎麼愉快的相處，又不是沒得選——而且說真的，清澄她的條件也不怎麼好。就喜歡滿世界的走獻身藝術這點就很emmmm了。
清澄自己也不樂意啊，結個婚就要被綁在一個地方，沒發到處浪了——這對清澄來說簡直等同慢性自殺。
她可是要用一生去追求音樂的人！總是呆在一個地方還怎麼能提升自我？水準不倒退就不錯了！
第103章 五月榴花
大漠孤煙直, 長河落日圓。
此乃千古傳誦之名句, 原隨雲自知此生無緣得見此等美景，但難得來一次關外沙漠，他也難免在心中暢想一番。
只是這風景雖說大家都說美，但這環境也是一等一的惡劣。迎面而來的風沙固然灼燙惱人, 但比起其他方面的困擾來說，這煩惱卻幾乎稱得上是溫柔了。在最開始的新鮮感過去之後, 原隨雲很快便感覺到了不適。
這地方太克他了……正常環境下他都能夠從容的像是正常人一樣，但換做是沙漠這種地形天天變的鬼地方，他就真的只能靠別人指路了。
不, 這並不是他帶著一大票人馬來這裡的原因, 真的不是——是說，榴花怎麼就選了這地方紮根呢？
原少莊主強行轉移了自己的思考方向。
順帶著對即將見面的石榴花也添了幾分疑惑。
以石榴花的本事, 不管在哪裡都能夠紮根經營起自己的一方勢力，為何當初會選了這大漠落腳？此地環境惡劣不說, 還有石觀音這樣的女魔頭在此盤桓，各方勢力之間亦是博弈不斷, 實在不是什麼安生的地方啊！
他懷抱著這樣的疑惑到了石榴花名下勢力的駐地。
這是一片綠洲, 雖說面積不是非常的大, 但也足夠幾千人生活。在石榴花數年如一日的仔細養護還有一排排的樹種下去之後, 綠洲的範圍也在逐漸的擴大。這裡的人對於石榴花也十分的愛戴, 這點從這些居民對待他們這些石榴花的客人的熱情態度上就能夠看得出來。
「這並不是我的功勞。」石榴花這樣回答他。
女子嗓音清冷，很容易的就能夠叫人聯想到夜間高掛在天邊的明月，非常的有距離感。但她說出來的話卻是自謙的, 並且十分的真誠：「我只是個粗人罷了，跟人拼殺還有些本事，真要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就沒辦法了。」
當初她帶著幾十號兄弟在這片地方紮根，那可真的是白手起家一窮二白什麼都沒有。哪裡像是現在？人有了，地有了，錢也有了！
「這裡能有今日的景象，都是三妹的功勞。」
石榴花誇人誇得真心，原隨雲只是微微的笑，並沒有接這個話頭，繼續誇石榴花她家三妹。「我帶了新的膏藥來，榴花可要看看，是否還能用得上？」原隨雲說道，「我聽說你前些時候同石觀音起了衝突、還交了手，傷的可嚴重嗎？」
「已經好了。」石榴花也沒問原隨雲是怎麼知道自己受傷這事的，無爭山莊的少莊主自然有自己的管道，問起來也沒有什麼意思。她說道：「我只是挨了石觀音一掌，又受了些小傷罷了。我的體質，你也是清楚的，這對我來說委實是不算什麼。」
這點原隨雲很贊同，當初他就是隨手拿了本沒寫名字的內功心法給石榴花，結果石榴花練著練著還自己改良了，最後體質生生髮生了巨大的改變。最突出的一點就是可怕的恢復力，一道口子正常人七天才能好，她只需要七個時辰，而隨著她武功的精進，這個速度還會繼續縮減。
也正是因為如此，石榴花與人交手的時候總是習慣性的以傷換傷，左右最後賺到的總是她。
這念頭在原隨雲心裡轉了一圈還沒完，他便又聽到石榴花繼續往下說道：「況且石觀音她也沒能夠討到好。受了我一刀，不好好養著，那一身雪膚上怕是要留疤呢。」
「該是流了不少的血？」原隨雲問道。
「也許吧……看起是這樣的。」石榴花嗓音帶笑，顯然心情不錯。
石榴花慣用的兵器是一柄苗刀——不要在意這把刀的實際上在許多年之後才會有的正式名字，苗刀總比長刀細刀什麼的好聽一點。苗刀刀身修長，共五尺，兼有刀、槍兩種兵器的特點，且可單、雙手變換使用。臨敵運用時，輾轉連擊、疾速淩曆、身摧刀往，刀隨人轉，勢如破竹，殺傷威力極大。
被砍中之後的傷口也很可觀就是了。
雙手刀法曾有過流行的時候，只是後來失落了，一直到單刀法選和辛酉刀法編寫完成問世之後才開始受到重視。石榴花學的刀法並不是這兩本中的任何一樣，而是某個小武館裡買來的一本大路貨。不過天下武學說起來也不過只是那麼幾條路，石榴花一邊對著書上練習一邊去了鏢局當鏢師用盜匪來實踐，兩相結合之下也琢磨出了自己的一套路子。
這就是石榴花的起家過程了。
至於曾經鏢師當得好好的、已經白手起家成功的石榴花為什麼突然發瘋跑到大沙漠裡面來紮根……這就是個謎題了。以無爭山莊的情報網、和石榴花救命恩人的身份，原隨雲知道的只是當初石榴花所在的那一家鏢局突然在一夜之間被滅門而已。
之後石榴花就發了瘋一樣的來了大沙漠。
誰都以為她會死在這裡面，因為這惡劣的環境，也因為沙漠中居住著的那個女魔頭。只是出乎他們的意料，石榴花不僅活下來了，還在這紮了根，和石觀音的勢力摩擦了這麼久還在發展。
石榴花仇視石觀音，這並非是什麼秘密。雖說有著聽起來都不像是真名字外加總覺得她倆之間有什麼血緣關係的外號或是別名，但這兩人之間的關係，單看石榴花的態度的話，說是血海深仇都不為過。這具體表現為，石榴花對石觀音下手特別的狠。
逮著機會就往死裡捅，完全不要命的打法。
「你該多珍惜自己一些，榴花。」原隨雲說道。
石榴花只是微微的笑。
厭惡著自己面容的女子並未帶著面具——沙漠裡用這個太不方便了，灼熱的陽關能把金屬曬的滾燙，戴面具是想要把自己的臉給燙熟嗎？石榴花的確不喜歡自己的這張臉，但也沒有自殘的愛好！她以面紗遮擋容顏。深色的面紗遮擋著她的面容，也擋去了這一點兒的笑意。
「我還死不了。」她說道，「在石觀音死掉之前，我都會活著，恩人大可放心。」
「我並非是以恩人的身份在關心你，榴花。」原隨雲說道，「你是我的未婚妻子……是說，榴花，你知道我這次的來意嗎？」
石榴花微微點頭，道：「我知道。此事原莊主已經同我說過了。」
原隨雲問道：「你意下如何？」
石榴花道：「挺好的。」她說的很真心，一點都不勉強：「恩人文武雙全，才高八斗，而且溫文爾雅，品性敦厚，也一定會是極好的夫婿。」
原隨雲低笑了一聲，帶了點諷刺：「你不覺得我爹……不，這是我提出來的，和我爹沒關係。」因為被親爹明裡暗裡的催婚給煩的惱了，於是就隨口的說出了石榴花的名字。分明無意，卻偏說心悅，他父親能看出來，卻還是當了真來詢問。
「我這可是在攜恩求報，榴花。」他這樣說道。
「這又是何種說法？」石榴花反問道，「恩人您……」
原隨雲：「嗯？」
「隨雲。」石榴花在原隨雲的笑容下不怎麼習慣的改了稱呼，「你救了我兩次性命，對我恩重如山。救命之恩如何報答都是理所當然，以身相許亦是古來有之。此事，我心甘情願，絕無半點不甘。」
她只是在報恩而已。原隨雲清楚的明白這一點，也為此而松了一口氣。
不管是因為什麼，只要不是沖著無爭山莊所代表的背後勢力來的、只要不曾憐憫他的眼疾、只要對嫁給他這件事沒有排斥……就好。
原隨雲的要求已經低到了這種程度。
說真的，雖說他對石榴花沒什麼特別的感情，但對於自己的未來妻子也是有所期待的。隨著年齡的增長，早在好幾年前他爹就開始給他挑選妻子——然後，本來就對自己眼睛問題很在意的原隨雲又被狠狠地打擊了一遭。
家世和他相當或者差不遠的當然都不願意把女兒嫁給一個瞎子，哪怕這個瞎子再出色也是一樣。無爭山莊少莊主的身份並未能夠讓原隨雲在婚嫁市場上得到幾分助力，反而為他披上了一層他人憐憫和遺憾織就的外衣。
而那些小勢力的女兒……原隨雲一個都沒有接觸過，但總歸也能從旁的管道知曉，無人捧有真心與他。
遺憾和憤怒當然都是有的，也正是在這樣的衝動之下，他在成婚這件事上態度產生了極大的轉變。從一開始明說的娶誰都可以聽憑父親安排變成了我一個都不想娶，反悔反的理直氣壯並且毫不心虛。
原東園簡直要被兒子愁死。
但還是很不放棄的抓住機會就問兒子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原隨雲被問的不耐煩——也許這其中還包含著一些賭氣的成分，類似於你們看不上我我就要娶一個比你們好上十倍百倍千倍都不止的妻子這樣的情緒，心裡把知道的女性過濾了一遍，張口就說了遠在大沙漠的石榴花的名字。
原東園先是被這個回答嚇了一跳，後來仔細一想，覺得這其實也挺好的。
他也曾見過石榴花，雖只有寥寥幾次，卻也記得那是個容色過人的美貌姑娘，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從臉好之後就帶起了面具，之前面容有損的時候倒是毫不在意的袒露著傷口。但這也沒什麼，原東園想，這不是正好能夠體現出石榴花的豁達心性和不拘於皮相的有點嗎？
而且石榴花乃是孤女起家，白手起家創下偌大基業，雖有同伴相助，但她自己的能力也是不可忽視。自家兒子還對她有救命之恩，這些年來他們的通信也一直沒有斷過——雖然一般情況下都是大半年才有次交流，他也算是瞭解此女的為人品行。
最後的年齡問題，雖然石榴花比兒子大八歲，但習武之人，年齡差都不是事！
原東園沒花多少時間就說服了自己，又確定了一遍兒子的想法沒變，然後——
原莊主他就把兒子踢出門提親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重點強調，這個原隨雲他沒黑！是個正常的世家子！
所以別問我為什麼要寫蝙蝠公子這種神經病和他談戀愛是在糟蹋女主了好不好！
少莊主他是個善良守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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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是一個先婚後愛文……啊，我媽的小說收藏讓我回想起了好多的黑歷史。
嗯……石榴花這個名字其實我還是挺喜歡的。
女主人設來自于我五月考試考完出來看到考點邊上開著的石榴花。要用顏色來作比喻的話，女主她就是那種介乎於橙色和紅色之間的顏色啦。
就是總喜歡裝冷淡——不，這並不是本性，她只是……天生聲音冷，外加沒事懶得做表情而已。
就像是總是被誤會很冷淡的我一樣
石榴花的內功心法，你們可以當作宮九修的那本就是被石榴花修改完畢的完成品，她現在的是半成品
假設石榴花所處時代是大明……時間線全是我胡扯的
苗刀，是中國冷兵器時代先進兵器之一，一直以來為皇家御林軍（千牛衛，羽林衛）所持，別名：細刀，長刀，千牛刀。足以看出其傳承關係
明代時打擊倭寇（官修《明史·日本傳》裡說：「大抵真倭十之三，從倭者十之七」。《嘉靖實錄》裡也說：「蓋江南海警，倭居十三，而中國叛逆居十七也。」），日本刀殺傷力巨大非一般兵器所能抵擋。戚繼光以鴛鴦陣大破倭寇。同時因倭寇刀法犀利，明代民間武術家對日本劍道產生濃厚興趣，通過對日本刀法參考並結合中國武術自身，出現程宗猷的【單刀法選】和戚繼光編寫的【辛酉刀法】。從此中國雙手刀技又開始出現，苗刀在這時有了刀法，開始全軍重視，最重要的就是苗刀抵抗北方蒙古騎兵。從苗刀刀身微彎比□□更長結合中國人體質的刀法中，可以看出這就是明代士兵與蒙古騎兵作戰，結合了槍術，可以馬上衝刺的效果！可以說明代以前苗刀就是作為皇家衛士專用，在明代時因為刀法的引進苗刀真正的應用到了戰場。自此苗刀殺敵致果，斬將搴旗，賴以刀法，威震華夏。不過經過幾百年變化，苗刀刀法已經脫離了許多日本元素，成為中國特色武術一部分。——百科
第104章 五月榴花
原隨雲一開始倒是真覺得自己此行實在是太過突兀, 但事實證明你爹還是你爹, 當爹的經驗豐富，當然想的永遠都要比兒子周全。不僅把兒子提出來提親，還在兒子到之前就和未來兒媳婦進行了一番友好和諧的交流。
和石榴花聊完之後原隨雲還被告知，後續的聘禮還在路上。
原少莊主幾乎是僵著臉走的。
內心也十分複雜。
走出來見到其他人的時候他還是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無爭山莊的少莊主風采過人，他以自己的切實行為證明著這並非只是傳言。見到同行侍從屬下的時候他也沉著鎮定, 從容說明此行目的已經達成，又在他人的喜悅之中雲淡風輕的回了房。
然後終於繃不住自己的表情，用手捂住了額——連帶著上半張臉也捂住了。
就像是突然冷靜下來一樣, 之前發熱的腦子終於能夠思考更多的事情了。原隨雲低著頭在自省, 他從沒想過會娶一個只見過三次——不，除去方才的那一次的話, 是兩次——的人。
還是攜恩求報……
不，雖說手段不甚光彩, 但如今木已成舟，他現在再掙扎懊惱也沒用了。若是反悔, 豈不是叫石姑娘的名譽平白受損？原隨雲認真的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結果做著做著, 思緒就就飄飛到了和石榴花的之前兩次見面上。
在今天之前, 原隨雲總共只「見」過石榴花兩次。但這兩次, 石榴花都給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第一次是在他尚且年幼的時候，那是他生命中最為黑暗也是最為痛苦的一個階段。本是天之驕子，卻因為一場意外的大病而瞎了眼睛。還未曾懂事之前只覺得疼痛難受故而哭鬧不止, 再長大之後，也開始感受到來自外界的惡意了。
他人的竊竊私語像是化作了實質一樣環繞在他的身邊，日日夜夜時時刻刻的在他耳邊迴響著。言語化作了怨毒的鏈鎖，將他困縛得要喘不過氣來。
人人都贊他聰明靈慧天資過人，但這些人嘴上讚不絕口，心中又何嘗不是在居高臨下的同情、憐憫他是個瞎子？
原隨雲的內心湧動著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暗流，五歲的孩子已經很能明白一些事情了。許是看不下去兒子這般情況，原東園帶他出門遊玩散心。
原隨雲就是在這一次的外出之中遇到了石榴花的。
當初的石榴花還不叫做這個名字，那時候，那個狼狽的摔倒在他面前的、據說臉上全是血的女孩子，叫做石心。
她還有個更加好聽的花名，喚作九夕。
這是原隨雲後來通過其他管道知道的，那也是許久之後的事情可。當石心摔倒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只是後退了幾步，以免被殃及到。
原隨雲一開始的時候其實是不想救她的，這一路上被碰瓷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多得他都開始不耐煩。讓他改變主意的是邊上傳來的驚呼，他從旁邊閒人的言語之中瞭解到這摔倒在他面前的女孩子有張被破壞的像是惡鬼一樣的臉。
出於某種好奇心，原隨雲讓隨行的侍從幫忙將這女孩撿了回來。
他看不見，自然也就不會知道，在他說出這話的時候，那摔倒在地、許久也未曾有過動彈的女孩子，正疲憊的掀起眼簾、輕輕的看了他一眼。
極冷淡，也極認真。
而她垂下眼的時候，被遮去的都是無言的荒涼死寂。
原隨雲一開始的感覺並沒有錯，石心她就是看准了這群人顯然出身不凡背靠大勢力做主的又是個好騙的小孩子，所以主動湊上來碰瓷的——她的演技其實還沒有好到能夠騙過所有人的地步，只是她年雖小，模樣看起來又實在是淒慘極了，這些人自然便不會想的太多，就這麼被她騙了過去。
但石心也沒什麼壞心眼……她想要的其實不多，只要能夠離開這座城就可以。
只要能夠活下來就可以。
哪怕自身並沒有很強烈的求生欲，但……她身上所背負的，並不只有自己一條性命的重量。
他人的期待正寄託在她的身上。
將她撫養長大的婆婆希望她辛苦養大的女孩子能夠好好的活下去長大，有個平順的人生，夫婿稱心夫妻和睦兒女孝順兒孫滿堂……這真的是能夠充塞一生、需要用一生去滿足的期待。所以、不管再怎麼艱難，也必須得活下去才可以。
她乏力的閉上了眼，像是下一刻就會死掉那樣細弱的呼吸著。卻無可避免的回憶起千辛萬苦的逃出來的時候、悄悄溜回舊時故所時看到的情景。
破敗的不成樣子的低矮舊屋、傾倒的竹枝、門口早在好幾年之前就已經被摧折的花樹……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都在無聲的述說著當年曾經發生的慘劇。
這是這場祖孫故事的結局，而在故事的最開始——
被拋棄在街角的孩子遇到了孤苦無依的老人，老人將這個孩子帶回了自己的家，在這個孩子上傾注自己的慈愛和心血將她撫養。
小小女孩在一天天的長大，卻因為那份過早綻放的美麗而招來了無法抵抗的覬覦。貪圖這份美麗的男人強行將女孩從撫養者的手中奪走賣進了正在購買美貌女孩的花街之中，換來了能夠花銷許久的銀錢，作為代價的女孩則迎來了與依賴長輩的長久分離。
無法反抗、完全沒有反抗的資本……乖乖聽話就能夠得到很好地對待，如果反抗只能被各種手段折磨。石心不害怕那些痛苦，她只是害怕自己的反抗會危害到家中的婆婆。
也害怕自己會在這裡面死掉，再也不能回家，再也不能見到慈愛的老人。
石心努力的忍耐著，裝作聽話的模樣，讓學什麼就學什麼，也不忘努力的尋找著能夠逃出去的機會。三年之後她終於找到了機會從那裡逃了出來，狠心毀掉了那張招來禍患的美麗面容、拖著一身的狼狽跌跌撞撞的回到了闊別許久的家裡。
她滿心歡喜，期待著即將見面的婆婆，但所見到的只有一地的狼藉。
將她撫養長大的婆婆，早在當年孫女被搶走的那個月，就因為疾病和傷口而死去了。
這是石心後來知道的事實。
年邁的老人到死都放不下尚還年幼的孫女，家裡的小匣子裡還藏著幾根顏色鮮豔的頭繩，那是她為小孫女準備的生辰禮。
只可惜，這些東西，再也送不出去了。
石心很想要大哭一場，只是這對於眼下的她來說未免太過於奢侈。她並沒有這麼多的時間來揮霍……最開始的時候只是想要悄悄的溜回來，看一看婆婆是否安好而已……她已經在這裡浪費了太多的時間了。
買下了石心的地方是花街上最大的樓子，這城裡大半的關係都能夠搭上，想要找到一個出逃的女孩子實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石心出逃之後之所以毀掉了自己的容貌，厭惡它為自己帶來的禍患是其一，躲避他們的追尋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但她現在卻在自投羅網。
石心並不後悔自己的行為，卻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耽擱下去了。
她抱著那匣子逃了好幾天的命，好幾次都要被抓回去了……這次選擇碰瓷原隨雲一行人也是孤注一擲的無奈之舉。
那樓子的人自覺被傷了面子，又鐵了心的要拿她來殺雞儆猴嚇嚇樓裡那些一樣不死心的姑娘，對她一直窮追不捨。他們在這城裡的勢力又大，在城門口也有人守著，石心思來想去，也只借力一個辦法。
不能選這城裡的人，無法判斷是否會和樓子裡的人有勾結。所以只能選外地的遊人，雖然一樣無法確定是否能夠保證自己的安全，但總比前一個方法來的穩妥一些。
原隨雲就這樣進入了石心的視線。
石心記得這位小公子，這麼大的排場實在是不常見，況且之前她還親眼見著這小公子進城……眼看著藏身之所一天天的在縮減，這天石心終於實施了自己的計畫。她故意的出現在了那些打手的面前，又帶著他們繞彎子，最後裝作被追得慌不擇路的樣子，突然從巷子裡沖出來摔倒在那小公子的面前。
實在是沒有力氣了，又受到了激烈的撞擊，所以連爬都爬不起來。
那些人沒有追上來。
這是成功的半步，而在那小公子開口要將她帶回去之後，石心知道，自己這次賭贏了。
她為此悄悄的松了口氣，心中那根一直緊繃著的弦也終於放鬆了。
演戲就要演全套，石心沒有能夠將自己的設想假裝的盡善盡美的把握，便乾脆盡數做了真。
奔跑是真的，惶恐是真的，摔倒也是真的。
慌不擇路是真的，氣力用盡是真的，無力再起也是真的。
她表現出來的，都是真的。
所以也就沒人會發現，實際上她還在騙人。
石心放心的昏了過去。
昏迷的人會感覺到什麼呢？用這個問題來問石心的話大概是得不到什麼準確答案的。「因為我也不知道其他昏過去的人會有什麼感覺啊，原公子。」剛剛醒來沒多久的石心抱著自己的被子，小聲的給不知道為什麼跑到自己這邊來的救命恩人解釋著。
五歲的原隨雲抿著嘴唇不說話，和抱著被子的石心僵持了半響，方才屈尊降貴的開口問道：「你呢？」他問道：「你昏過去的時候，有什麼感受？」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做了個夢。」石心說道，「到底夢到了什麼我也想不太起來了，只覺得那大概是不太好的夢吧……真是的，為什麼都混過去了我還是沒法安生啊……」之前還是在很認真的回答問題的，結果之後就變成了不自覺地自我抱怨。
原隨雲認真的聽了一會兒，說道：「你哭了。」
石心的話戛然而止。
她僵硬著側過臉，看起來簡直像是台生了鏽卻又被強行投入使用的機器一樣，幾乎叫人疑心是否是聽到了她骨骼摩擦錯位的聲音。
「恩人……你方才……說了什麼？」
石心的聲音聽起來很飄忽，也低弱的可憐，不注意聽的話很容易就會忽略過去，像是下一秒就要消散在空氣裡似的。
「我……哭了？」
女孩的臉上滿是茫然，連說出的這三個字裡面也透露著濃郁的不可置信。
在她的視線之中，原隨雲從容的點了頭，很肯定的說道：
「是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
嘗試一下倒敘
當然時間點還是跳躍的，主要就是說一下原隨雲和榴花的兩次見面……中間發生的事情會簡略的說一下
第105章 五月榴花
啊, 石心在心裡想, 這可真是奇怪極了。
她很確定，自己並不曾難過傷心。夢境裡發生了什麼又看到了什麼，這已經記不清楚了，但殘留在內心裡的心情卻和悲傷搭不上什麼關係。倒不如說, 那是一種很平淡的感覺，說是波瀾不驚倒是要更加的合適一點。而非要找個誘因的話——
石心想了很久, 最後想起來一件事。
我變成了一個壞孩子。石心在心裡想：婆婆，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學會騙人了。
石心對此並不覺得痛苦，她知道這只是自己為了適應環境和更好的活下去而做出的改變。這是她在經過理智考慮之後做出的決定, 既非是被迫也不是一時衝動, 實在是沒什麼好難過的。
石心只是覺得有些惆悵。
婆婆，您一直想要讓心心當個好孩子, 但……您的心心，再也變不回來了。
您會怪我嗎？
這個問題當然是沒有人回答的, 已經死去的人又如何能夠回應這種奢望呢？但到底……石心也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我叫做石榴花。」在被問及自己的名字的時候, 石心——不, 這時候應該喚她石榴花了——這樣說道。
原隨雲歪著頭, 說道：「這真的是你的名字嗎？」如果是真的, 這名字起的未免也太隨便了吧？
「是的, 這就是我的名字。」石榴花說道。
這原本就是她的名字。
婆婆在石榴花樹下撿到了她，小時候總有人打趣她便是婆婆的石榴花……將她視作心上珍寶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會如婆婆那般真誠愛著她, 自然石心也就死了。
留下的，也只有石榴花而已。
「你這個名字……真奇怪啊。」原隨雲感歎道，「給你取名字的人真隨便。該不會那時候他手邊就有石榴花吧？」
石榴花垂眸不語，這沉默在原隨雲看來便是默認。五歲的孩子還沒有什麼壞心思，嘲笑自然是說不出口的，還挖空心思的說了幾句安慰話。石榴花受了這份好意，又半是有意半是發洩的和這安慰自己的小公子傾訴了自己的過往。
將自己的傷口剝開來，給另一個人看。
這是安慰嗎？石榴花不知道，她只是覺得……如果知道有人比自己更加淒慘的話，這好心腸的、看不見的小公子，應當能夠高興一點吧？
畢竟對比產生滿足。
當然，石榴花也不否認自己存著借此博取同情的想法就是了。
「你為什麼要毀了自己的臉呢？」原隨雲很好奇的問道，「我爹說了，女子容顏寶貴，又豈能輕易損毀？」
「因為我討厭這張臉。」石榴花說道，「若是我生的再平凡一些，若是我沒有這張臉……我就不會遇到這些事情，便能好好的和婆婆生活在一起。我一直想要快些長大，好能夠奉養婆婆……」她慘然笑道：「如今，卻得了這樣的結果……我豈能夠不恨呢？」
原隨雲道：「你這是在遷怒啊，榴花姐姐。」他很自來熟的就喊了石榴花的名字：「傷害你的明明是其他人，和你的容貌又有什麼關係呢？你生的漂亮，難道也是一種錯誤嗎？」
「對我來說，就是這樣了。」石榴花說道。
原隨雲很顯然對石榴花的這個回答並不滿意，一時之間卻又想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便氣鼓鼓的跑走了。石榴花剛剛醒來，本就精神不濟，又強撐陪個精力充沛的小孩子說了這麼久的話，早已經是疲憊不堪。原隨雲走之後沒多久，她便也撐不住的躺下，擁著被子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天色昏暗了，石榴花躺著發了一會兒的呆，就有位妙齡少女推門進來。
這是個俏麗的女孩子，身段窈窕嘴角帶笑，看起來就叫人覺得心情愉快。她見石榴花醒了，便喚了聲石姑娘，又問可是餓了。
石榴花：……
「是有些餓了。」石榴花坦然相告，「不知姑娘可否告知于我，我到底昏了多久？」
「石姑娘無需這般客氣，喚我尺素便是。」那少女柔聲說道，也沒忘記回答石榴花的問題，「姑娘且放心，你並未昏睡多久。」石榴花才松了口氣，便又聽她說：「不過兩日罷了。」
石榴花藏在被子裡的手抖了一下，心情十分複雜。
具體描述一下的話，就是：萬萬沒想到，人生第一次把自己弄得昏過去，就一口氣昏了兩天。
怪不得這麼餓呢！
胃口很好的石榴花請輕輕鬆松的幹掉了尺素拿過來的晚飯，並且十分乖巧的在消化時間過了之後就乖乖地上床睡覺，聽話的都不需要另外耗費人力來看管。
寄人籬下……不對，托庇他人勢力，這點自覺性石榴花還是有的。
此處主人對於石榴花的自覺聽話也挺滿意，這具體表現為——過了幾天，原隨雲他又跑來了！
他還帶來了自己的思考，可以說是專門來回答前幾天的那個問題的了。
「我想過了，榴花姐姐。」小小的孩子繃著張小臉，努力的做出一本正經的樣子來，「你所以會因為自己的容貌而受到迫害，只是因為你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這種情況要比他好了，石榴花能夠努力的讓自己強大起來，能夠保護自己，而他又為何要對疾病低頭？無爭山莊的少莊主，又怎麼能夠屈服在這等小事之下？
「榴花姐姐，只要你能夠保護自己，以後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原隨雲一本正經的說道。
而既然石榴花能夠做到，他自然也能夠做到。
原隨雲將自己從親爹那裡翻到的一本無名心法遞了過去，他也有分寸，雖說想要幫石榴花拉她一把——本質上其實也是在幫自己，但也沒有把家裡的那些有名有姓的高深心法摸出來，而是選了本沒名字的。
畢竟只是萍水相逢，給本基礎的內功心法也足夠了。原隨雲本來是這麼想的，只是在摸基礎心法之前又想起來石榴花的美貌——是說，他是不知道石榴花到底有多漂亮的啦，但倒了被強搶的地步，想來應該不是普通的漂亮？
這麼想著，他手一歪，就把邊上的那本無名心法抽出來了。
原隨雲不知道這心法的來歷，只是聽父親說有些好處，總之要比爛大街的基礎心法要好一些——送給石榴花，他也覺得挺合適的。
「這是……？」石榴花有點遲疑的接過了原隨雲遞來的小冊子，很疑惑的問道。
原隨雲道：「武功心法。」他笑的很甜，甜的都有點過頭了，臉上也很合時宜的顯出幾分壓抑來：「榴花姐姐竟然不知道嗎？」
石榴花比他更加驚訝：「世上竟然武功這種東西？」自小的生活環境都和江湖完全扯不上什麼關係、看別人打架也就是動個棍子什麼的石榴花一直都以為這只是那些說書人口中的胡編亂造而已！
原隨雲：「……原來你不知道啊……」他慢吞吞的說道。
之前的那點兒驚訝已經沒有了，原隨雲很快的就給石榴花找到了理由。畢竟是在這種小地方長大的，整個小城裡也就一小撮的人才會武功，剩下的全是外功派。考慮到石榴花的過去經歷，想來也接觸不到什麼武林高手，原隨雲覺得這其實是能理解的。
但也有點小問題，石榴花在此之前完全不知道武功的存在，所以修煉什麼的當然也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所以最後還是原·今年才五歲·要明年才開始習武·現在只是學了點基礎知道怎麼做準備工作·隨雲給石榴花做的事前輔導。
然後石榴花就感受到了氣感。
原隨雲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對此也有幾分喜悅。眼看著時間已經不早了，肚子開始餓了的原隨雲蹦蹦跳跳的就順著身邊女侍的引導去找父親吃晚飯了。
因為心情很好，連帶著也在臉上表現了出來。
這倒是讓早早就在等著兒子回來的原東園有幾分驚訝，他的兒子已經陰沉了好些天了，出遊這些天心情雖說有所好轉，但像是今天這麼高興的……還真是沒有。
是說，這是碰上了什麼好事？
原東園都做好了兒子不說，就等他睡著之後去問那些跟在兒子後面的侍從了。
結果原隨雲說的特別的爽快：「我去見了榴花姐姐。」喊比自己打的人姐姐原隨雲完全沒什麼勉強的，他道：「看著她……我就覺得，原來這麼慘的人不只有我一個啊。」
在親爹面前，原隨雲毫不掩飾自己心裡的那點黑暗因數，反正他爹早知道他脾氣。這點小黑暗，完全不可能瞞過去，與其費心掩飾，倒不如直接放棄，還能省點力氣。
原東園：「這為父早同你說過……」
「那都只是父親你口中的而已，我又沒見過，又怎麼知道是不是父親你編來哄我的？」原隨雲理直氣壯。
原東園：「現在親眼見到了，就放心了？」
「這是當然。」原隨雲說道，「榴花姐姐都能站起來……我如何能夠比不上她呢？」
原東園：「……」
原莊主心情十分複雜，早知道這麼容易就能讓兒子想開，他早把那些人生淒慘的例子弄來無爭山莊給他上課了啊，何必拖延到現在！
「還是算了吧，要是爹你真的這麼幹了，我也不會信的！」原隨雲說道，也就石榴花是他自己救回來的，要是過了他爹的手……原隨雲才不會信呢！
原東園一想也是，他兒子一門心思的只想知道第一手消息，要是他插了手難免會覺得他在這其中做了手腳，是絕對不會相信的——這麼說起來，他是不是要對那個被兒子救回來的女孩子好一點？
比如說，之後離開的時候，多送她點金銀？
作者有話要說：
跟我念，這是一個ooc的少莊主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2
第106章 五月榴花
原東園在心裡就謝禮問題琢磨了半天, 但也沒忽略兒子的話。
「等等, 隨雲，你說你把什麼心法給她了？」聽道原隨雲當小老師教石榴花習武的這裡，原東園突然出聲，打斷了兒子的敘述。
原隨雲不解所以：「那本沒名字的心法啊。」
原東園突然覺得有點愁, 並對兒子選心法眼光報以深切的懷疑。
你爹我放在那裡那麼多本的心法，從高深到粗淺什麼都有, 你為什麼就選中了那本沒名字的？難道是因為它看起來最破爛嗎！
「不。」原隨雲很認真的反駁道，「是因為您說，它只比最粗淺的基礎心法好一點而已。」
原東園：「……」
原莊主突然開始後悔了, 當初他就不該為了糊弄兒子說這種話的。
那本無名心法實際上是上個月他從地攤上買來的, 無爭山莊藏書眾多，各種高深武學也有不少。作為無爭山莊的莊主, 原東園見過的武功不知有多少，但對於這本來歷簡直如同玩笑一般的無名心法也有幾分驚悚。
這心法看似極為淺顯, 也沒有什麼優勢之處，就像是江湖上最爛大街的基礎心法一樣普通, 還只有最粗淺的一點——但這麼一點, 也已經足夠原東園看出這心法的立意。
立意尚且算是正道, 但表現出來的……就很邪門了。
原東園原打算著將這心法帶回無爭山莊去封存起來, 要麼花心思將這心法扳回來補完, 結果直接被兒子送給了石榴花……這孩子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危險性，若是胡亂拿出來弄出了什麼亂子……擔心兒子的蠢爹很認真的在想要不要去拿回來。
倒不是不想給，也不是說這本無名心法到底有多麼的高深……純粹只是因為, 這本心法實在是有點邪門。
擔心那女孩被這邪門的心法給移了心志。
原隨雲堅決拒絕這事情的發生，用他的話來說那就是——
「我才送出去的東西你就要要回來，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不，錯了，重來！
是——「榴花姐姐才用那心法打了根基！」
中途換心法的弊端原東園當然知道，剛打好基礎就要換心法的害處他更清楚，但他也是真的沒法信任一個隻聽過名字根本不瞭解的女孩不會被那心法引誘著走上邪道。況且石榴花還這麼快就打好了根基……這種天賦也讓原東園憂心。
有天賦的人，只要能夠成長起來必然也是高手。若是為善，自然是好事，而若是為惡——
那便是禍患。
原隨雲才不同意這點，少莊主堅持認為親爹太過保守（膽小），連等待的勇氣都沒有。「要是榴花姐姐真的變壞了，也要等到那時候再動手啊。」他說的一派天真浪漫，「爹爹你現在就想要對榴花姐姐動手，未免也太過不公平了一些吧？」
原東園緩緩道：「……你想要讓她繼續練下去？」
原隨雲：「不成嗎？」
「你在害她！」原東園厲聲道，「現在改換心法只會有些損傷，之後卻不會有坎坷。而若是繼續讓她走下去，她要面對的痛苦艱難將會比眼下都小小損傷重上千百倍！」
原隨雲不慌不忙的說道：「爹爹大可試一試……拿這去問榴花姐姐，她會選哪個？」
「徒勞之舉！」原東園問都不想問，結果簡直就是顯而易見的事。到底是兒子救回來的人，為了保證兒子的安全，自有人去弄清楚石榴花的底細。這小姑娘眼下只怕是對他這兒子滿心感激，就是原隨雲叫她去死，想來也是沒什麼猶豫的。
救人一命，也便還一命……這種事石榴花真的幹的出來。
這是這幾天負責照顧石榴花的尺素的看法，原東園之前還覺得兒子這次救了個知恩圖報的，為此還有點欣慰，但現在……原莊主很心塞。
想要讓石榴花拒絕救命恩人原隨雲的意思按照他的想法來……這問題簡直無解。
石榴花倒是完全沒有自己成了這對父子交鋒中心的自覺，她每天都在很勤奮的練功。原隨雲對此十分滿意，原東園只覺得牙疼。
這心法的害處他也同石榴花說了，念及兒子曾說的石榴花被人強搶的過往還特意補了句能換一本更好的給她，好方便石榴花保護自己。對此石榴花只是拉開了尺素為她準備的不透光面紗，露出了那張被她自己毀掉的臉。
哪怕是原東園這種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也要為下手之人的狠辣而感到驚歎了，這是一張幾乎能夠稱之為惡鬼的臉。上面橫豎交錯的醜的疤痕明明白白的訴說著兇器的暴行，但透過剩下的那一點兒完好的地方，也能夠窺探出些微昔日容顏完好之時的風采和美貌。
能狠下心來把這樣一張漂亮的臉給毀成現在這種情況——哪怕找再好的大夫用再好的藥也沒辦法治好，再想到做出這事的就是石榴花自己，原東園突然對勸服石榴花這件事產生了極大的悲觀情緒。
事實他也的確是無功而歸。
石榴花拒絕了原東園的好意——理由是不能因為這份好意而損害了救命恩人的好意。
原隨雲對此倒是挺開心的，原少莊主特別得意的在親爹面前演了回大義凜然，把自己不小心摸出來的那本無名心法的害處照舊說了一遍，最壞的可能性也說了。最後石榴花總結了一下，說道：「也就是說，我繼續練下去的話，可能會去做壞事，還沒法控制自己，是嗎？」
「差不離了。」原隨雲道，「榴花姐姐有什麼打算呢？」他笑的很甜，也很好看，「要是榴花姐姐不願意的話，換個心法也沒關係的哦。」
石榴花斷然拒絕：「不，不用這麼麻煩。」她說：「就現在這一本了，沒有關係，也正好適合我。」她本是垂著眼簾在說話，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底氣不足或者是心有疑慮，但說到後來，石榴花也抬起了頭。
「我會努力的克服這心法的影響的。若是我無法做到——」
原東園提高了注意力，想聽聽石榴花的想法和回答。
然後他就聽到石榴花提起了自家兒子。
「恩人，若是真的有那一天，還請您動手，殺了我吧。」
石榴花說道。
她的語氣非常平靜：「若我那時候還有理智，見到恩人必然引頸就戮。若是我那時候已然癲狂，那便要麻煩恩人了。」
原東園的臉色不太好看，任誰聽到有人想要讓兒子涉險都不會高興的。原隨雲臉上卻仍然帶著笑：「榴花姐姐不覺得這個要求有些唐突嗎？」
「的確。」石榴花點頭點的毫不猶豫，她也知道自己這話說的不當。
唐突唐突真唐突，冒犯冒犯真冒犯。但——
「這難道不正是恩人的期待嗎？」她很平靜的說道。
原隨雲怔了一下，片刻之後笑出了聲：「榴花姐姐，你這麼敏銳，為何還會落到如今這個下場呢？」藏在好人表皮下的自私，溫和有禮下麵隱藏著的自卑……你才和我相處了幾天，怎麼就看出來了呢？
「因為我傻。」即便是在說自己，石榴花也沒有嘴下留情。
石榴花十歲之前的生活雖然清苦但也幸福，因為有撫養者全心全意的愛護，所以生活的艱難也就不算什麼了。理所當然，在安逸生活之中長大的孩子自然不會有太多的警惕心……石榴花也是被強行帶走之後才開始思考這些事情的。她天性裡面的敏銳和對自己的冷酷，也是在這個時期才開始冒出了頭。
原隨雲道：「榴花姐姐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千萬莫要一時衝動就做了決定……」他的聲音裡聽起來像是滿是笑意：「這可是關係到你一生的事啊。」
「我知曉。」石榴花答得真誠。
實話說，她請求原隨雲在自己失控的時候殺了自己，這種做法的確算是某種程度上對原隨雲的鼓勵，為他樹立起了一個目標引導他努力向上。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又何嘗不是給自己上的一個保險呢？石榴花不否認自己有私心，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說到底，她也只不過是讓同一件事發揮了兩種效果罷了。
這完全沒有任何可值得指摘的地方，不管是將自己的性命提前寄放出去的石榴花、還是給出了諾言的原隨雲……也都沒覺得有什麼。
「既然榴花姐姐你已經想好了，我就答應下來啦！」原隨雲說道。
這話聽起來很有那麼一點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感覺，遲了一步才弄清楚兒子和石榴花之間隱晦交易的原東園深深的覺得兒子真是太早慧了，早慧的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就長歪了。
他也到底沒有做什麼。
雖說有點對不起石榴花，有拿她的性命來開玩笑的意思，但這到底對他兒子有好處能給他一個目標……哪怕是最公正的人，在涉及到私情的時候都會掙扎吧？而原東園覺得自己原本也不是什麼公正的人。
他已經不再年輕了，五十多才得了這麼一個孩子，他以後也不會再有第二個孩子。無爭山莊百年基業可以說是全要依賴原隨雲來傳承，他對原隨雲的並不只有父親對於兒子的愛，還有一個大勢力領頭人對於繼承人的期待……為此他可以放棄一些東西。
但心裡還是難免有些過不去。
原隨雲偶爾會跑來和石榴花說話，說著說著就會提到自己的父親。「爹總是這樣……說到底，這也和他沒什麼關係吧？」小小的孩子鼓著臉，像是很不服氣那樣的說道，「這明明是我們兩個人的決定啊！」
「如果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就好了。」
也說過這種孩子氣的話。
石榴花只是安安靜靜的微笑，原隨雲為什麼會來和她說這麼多呢？被父親的情緒所困擾只是一部分的原因吧，更多的……是為了來解釋那時候他並非是想要用家裡的勢力來壓迫於她？還是讓她不要恨上自己的父親呢？
能夠得出來的假設是在是太多了。
石榴花毫不在意，原隨雲說她聽著就是了，左右這原本就不是她在意的——她所做的這些事也是完全出自於自己的想法和意願。
若真是有失控的那一天……真有人專程而來隻為殺她，石榴花覺得自己會很欣慰的。
多好啊，有人來阻止的話，就不會傷害到其他無辜的人了吧？正是秉持著這樣的想法，石榴花才說出了這樣的話。
而原隨雲也欣然應下。
第107章 五月榴花
毫不客氣的說, 原隨雲可以算是石榴花在武學上的啟蒙老師。
武功這個概念是原隨雲告訴的、最開始打基礎的內功心法是原隨雲改的、應該怎麼打坐怎麼感應氣感怎麼紮馬步怎麼打基礎怎麼穩固根基這也都是原隨雲教的——
「您不僅僅是我的恩人, 也是我的先生。」在和原隨雲一行人分開之前，和原隨雲道別的時候，石榴花說道。
原少莊主依舊帶著笑容：「可是，榴花姐姐要比我大啊。」
這也是實話, 原隨雲今年五歲，然而石榴花已經十三了——說實話, 要不是年紀大了眼看著就要被掛牌了，石榴花當初也不會兵行險著，而是會用些更穩妥的法子逃出來——兩人之間差了足足八歲。原隨雲喊榴花姐姐喊得毫無心理負擔, 石榴花也接受的坦然從容。
嗯, 喊一個比較自己小八歲的孩子先生也沒覺得有什麼難接受的。
「學無先後，達者為先。」石榴花說道。雖然念的書有點少, 但這個道理她還是明白的。
「先生。」
「哦，是這樣嗎？」原隨雲若有所思, 但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面糾纏太多，很快就換了個問題詢問。「榴花姐姐有想好要去哪裡嗎？」
石榴花很誠實的搖頭, 她自小就生活在那小小城市之中, 城牆之內的那一塊地方就是她認知之中的全部天地了。若非遇見原隨雲一行人, 又被教了些時候, 她連這附近是什麼地方都不清楚。但便是如此, 她對自己此行的目標其實也沒什麼定論。「許是走到哪裡，便是哪裡了吧。」
石榴花說道。
「那便祝榴花姐姐你一路順風吧。」原隨雲說道，「我送的那些書, 榴花姐姐也帶上了嗎？」
石榴花點頭，道：「都帶上了。」
「榴花姐姐要記得多看啊！」原隨雲叮囑道。
原隨雲送石榴花的並非是什麼稀世名書，而只不過是大些的書鋪裡頭就能夠買到的普及書籍罷了。這並非是無意義的，雖然說沒文化的人也能夠練成高深武功，但不管怎麼說，有文化的人成功的途徑總是要更多一點。況且這世上從來不缺與道藏佛經或者是各種書籍有關的武功心法，例子稍微一數就是很多。
那本無名心法雖然殘缺的只有前面三層的心法，但邪門也是真的邪門。道藏佛經最能夠鎮壓邪念，原隨雲買書的時候也就順便都帶了一份一起送了。
嗯，要是石榴花有天賦能夠自己補全這心法的話，多看些書總也是有好處的嘛。
可能還會因為看多了道藏佛經，補寫的心法也是正氣凜然……能把這心法從邪路上扳回來呢？
被親爹問起為什麼要送書的時候，原隨雲是這麼說的。
原東園不怎麼相信，還有點懷疑：「你真不是在鼓勵石姑娘在武道一途上奮發向上？」
原隨雲笑得非常的乖巧無辜：「有何不對？」
同樣是預定的對手，有個武功高的，總比一看就能輕鬆贏過的更有壓力、更加能夠催人奮進吧？
「就這麼有信心？」原東園問道，他也是給石榴花摸過骨的，那姑娘的根骨可不怎麼好，頂多也就是個中上的水準，不然他也不會這麼容易就放人。
若石榴花的武學天賦很高的話，原東園還是比較傾向於把人留在無爭山莊的。
一來能夠給她比較好的教育，引導她一路在武學上向前，減少走彎路的可能性，為無爭山莊培養出一個高手來。二來……放在眼皮弟底子下面的好處就是便於觀察，如果有一天石榴花失控了，他們也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做出措施，減少危害。
然而石榴花的天賦也就是個中上，簡而言之就是這輩子最高成就也就是個一流，這就大大減少了原東園把人帶走的堅定程度。又有兒子在邊上助攻，所以最後原東園也只是猶豫了一段時間就放人了。
這時候兒子提起來就很好奇，畢竟他兒子說是百年難遇的天才都不為過，石榴花能讓他兒子這麼認真——難道他看走眼了？
原隨雲：「不，孩兒還是對榴花姐姐的心法……以後的樣子比較感興趣。」
「就這麼確定石姑娘能夠補寫接下來的心法？」原東園問道。
原隨雲當然不能說這只是一種對於目標的期待……所以他說了是。
這個字最後造成了什麼後果原隨雲其實已經記不太清楚了，還在對著蠟燭思考人生的成年版原少莊主捂著半張臉直接跳過了後面的那一串回憶，緊抓主題的開始回憶第二次和石榴花的見面。
那是他十四歲時候的事情。
第二次的見面和第一次見面中間隔了九年的時間，在這九年當中，前六年他們都保持著穩定的通信——雖然是兩年一封信六年只寫了三封信這種情況，和一定程度上的瞭解——原隨雲是真的知道的挺多的，無爭山莊的情報網真不是放著看的，石榴花倒是真的只是從書信還有流言之中知道一些原隨雲的情況，後面三年石榴花一直處於失蹤情況。
哪怕是無爭山莊都找不到她在哪裡。
而在石榴花失蹤之前，她所任職的那家鏢局在一夜之間被全部滅門——作為唯一倖存者、被人從屍體堆裡挖出來、只是吊著一口氣差一點就要一起死掉的石榴花也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
在那段時間裡，唯一值得提起的，也許就是石榴花曾在給原隨雲的書信上提起的她已經補全了那份無名心法的第四層這件事了。
但原隨雲還是不懂這和石榴花所在的那家鏢局突然被滅門有什麼關係，就像是他不懂石榴花之後突然發瘋一個人沖去關外的大沙漠裡到底是懷著個什麼心思一樣。
誰都以為她會死在這裡面，因為這惡劣的環境，也因為沙漠中居住著的那個女魔頭。
石觀音雖然隱秘，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知道。這世上只要存在過的事就一定會留下痕跡，石觀音既然在大沙漠裡頭紮根，便也總是有人知道的。
比如說她的老巢大概位置，石觀音此人的興趣愛好……這樣的一些基本情報。
無爭山莊也正是其中之一。
那時候連原東園都不覺得石榴花能活下來，就差沒說死定了，唯有曾經被石榴花在書信裡頭滿懷不安的告知過自己的體質似乎發生了一些改變的原隨雲本著對石榴花生命力的信心等了三年。
最後派在沙漠邊上守著的人在沙漠的邊緣處打撈出來一個奄奄一息、像是快要死掉那樣的石榴花。
原隨雲的眼睛隔了這麼多年還是沒能治好，哪怕無爭山莊能夠遍邀天下名醫來為他診治。人力終究有時盡，這是在後來原隨雲才不甘不願的承認的事實——也正是因為在自己眼睛上受到的挫折，他才更加的想要和上天爭條命。
比如說，把誰都以為會死在沙漠裡面的石榴花救出來。
這個結果在很大程度上迎合了原隨雲的心思，十九歲的原少莊主心情愉快的離開了無爭山莊，為了這麼一個消息而親自奔赴去了那個小小的鎮上。
原隨雲看不到，也不是第一目擊人更不是把石榴花從那些快要把她埋掉的沙子裡挖出來把她就出來的人，當然也沒看到那時候的石榴花到底有多麼的淒慘。但這也沒什麼關係，多的是人能夠告訴他那時候的石榴花傷勢到底有多麼的重、她看起來有多麼的淒慘，她能夠活下來到底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
聽著屬下敘述當時情況的原隨雲很沉穩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的同時也在心裡做了個概括：總的來說，就是他派在這裡的屬下們在某天的日常巡邏之中發現了快要被沙子埋掉的石榴花，本著看到就順手救了的心情把人拉出來了。
然後發現這就是自家少莊主要找的人。
也算是在無意之中就完成了任務吧。原隨雲這樣想著，對於那些石榴花被發現的時候到底有多麼慘倒是不怎麼感興趣。倒在沙漠裡的人哪個看起來不慘的，缺少水源力氣全無還是在那種要命的高溫下……「你剛才在說什麼？」
一邊琢磨著事一邊閒逛的原隨雲突然停住了腳步，把那兩個在偏僻角落裡小聲說話的女婢喊了出來。
說閒話被主人家抓了個正著的兩女被嚇得不輕，她們都只是普通人，原隨雲腳步輕巧，之前完全沒發現還有第三個人在這。原隨雲突然出聲，可把她們嚇得不輕——看清楚這是今天剛到的主人家，更是被嚇的半死。
「是……是……」說話的那個女孩子聲音都是顫抖的，身體也是抖個不停，支支吾吾的，就是不敢重複自己剛才說的話。
最後還是原隨雲沉下臉來，一直被她護在身後的那個女孩子閉著眼、乾脆破罐子破摔的喊了出來。
「那位姑娘生的那麼漂亮，那張臉毀了也太可惜了！」
這話裡頭透露出來的資訊實在是有點多，原隨雲覺得自己需要好好的理一理。
他幾乎是恍恍惚惚的揮手讓這兩人走了——得到特赦的兩人手把手飛快的就跑開了，腦子裡各種資訊幾乎要纏成一個理不清楚的線團！
石榴花生的漂亮嗎？
這似乎是個絕對的答案，一個否字也是肯定的。誠然，當初的石榴花定然是個美人坯子，不然也不至於被強行買進那等地方還被當作花魁培養起來，不夠好看的姑娘是不可能會有這種待遇的。但那也只是以前的事情了，當年為了出逃，石榴花親手毀掉了自己的臉。
一張被毀掉的臉，哪裡能夠說得上是好看呢？原隨雲是聽到過身邊的人對石榴花面容的討論的，在他五歲那年的時候。
那是一張猙獰的、醜陋的——像是惡鬼一樣的臉。
絕對沒辦法治好的。
原東園也曾經這樣對自己的兒子說過。
但方才那兩個女孩子卻在說，那麼漂亮的一張臉……原隨雲覺得自己可能是知道了什麼。
關於三年前石榴花信裡說的她體質的變化，還有隱隱約約的猜到的一點，關於三年前石榴花所在的那家鏢局被一夜滅門、石榴花又像是瘋了一樣直往大沙漠沖的原因。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次見面
要不要猜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第108章 五月榴花
「你猜到了？」
還被按在床上修養的女子沙啞著聲音問道。
「還只是猜想。」推門進來、打著探望友人這個旗號的原隨雲彬彬有禮的說道, 「還有一些想法需要驗證……介意我做些什麼嗎, 榴花姐姐？」九年不見，他依舊用這個這個稱呼，喚著石榴花。
石榴花眼瞼半合，像是倦怠至極那樣的說道：「想做什麼……那就做吧。做什麼都沒關係。」她的聲音輕得像是歎息那樣, 可能是因為氣血不足，也可能是因為傷勢未愈尚在病中, 原隨雲在心裡假設了好幾種原因，上手的時候也沒什麼遲疑的。
走到石榴花的床邊，彎腰、伸手——直接就往人家女孩子的臉上去了。
石榴花也沒閃躲, 她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就這麼讓原隨雲摸了臉。混不在意這已經不是當年五歲的小小孩童，而是十四歲的半大少年了。
原隨雲摸了左臉, 然後又摸了右臉。再就像是確定了什麼似得，很爽快的就把手收了回去——非常正人君子、也無有半點遲疑, 順帶著還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把扇子在掌心裡轉了一圈，收起來的時候還順手敲了下掌心。
「我知道了。」原隨雲說道, 「榴花姐姐, 你的臉……是已經好了嗎？」
疑問句的局勢, 陳述句的語氣, 很顯然答案他已經有了。石榴花眼睫顫動了一下, 說了一聲是。
「右臉還有點疤痕，是被石觀音弄上去的嗎？」原隨雲又問道。
石榴花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冷笑的表情, 連說出來的話也像是帶著冰涼的血氣一樣。「不。」她說道，「是我劃得。」
這回答稍微有點出乎原隨雲的預料，雖然知道石榴花是個狠起心來能夠把自己的臉毀的徹底的狠人，但沒事誰會去劃自己的臉啊？而且聽這語氣，好像石榴花對自己幹的這事好像還挺滿意……很解氣一樣？
原隨雲覺得自己沒法理解石榴花的思考回路。
但這也沒關係，原少莊主有個優點，就是不知道就懂得去問。「為何？」原隨雲問道，「石觀音……似乎並非是如此手軟之人？」
他也是看過石觀音情報的人啊，這可是個見不得任何人比自己好看的人，對及不上自己的美人也是從不手軟，當年的江湖第一美人秋靈素就是毀在石觀音的手裡。石榴花到底治好了臉，聽人說也是個少見的美人，落到了石觀音手裡，她真會不動手？
「我先她一步劃的。」石榴花說道，「她不高興，我就高興了。」
原隨雲：「……那左邊……」
石榴花：「石觀音傷的。」
原隨雲：「榴花姐姐三年前曾在信裡說過的，便是此事？」所謂的體質有所改變，就是傷口的癒合被強行加快了？
據石榴花所說，她左臉處應該是有傷口的，但方才他摸上去卻只感覺到一片光滑，女子肌膚細膩禁制，無有半點創傷的痕跡……這並不合理。
「是。」
這次石榴花沉默了一下才給出了回答，順帶著連事情的來龍去脈也說清楚了。
「給你寫那封信的時候，我的身上就已經出現了這種變化。以前留下的傷疤都在慢慢變淡，最開始我以為這是藥膏的功效，後來我發現連臉上的傷口也開始慢慢變淺……」她略有遲疑，像是回憶起了那時候的情況，細眉也跟著蹙起，顯示出那段回憶的不快。
「你給我回信之後的第二個月，我的臉已經徹底好了。」
原隨雲冷靜的計算了一下時間，同時說道：「父親曾經說過，哪怕是請來世上最好的大夫，也沒法讓你恢復如初。」
「那時候我很高興。」石榴花亦是微微頷首，「但事情就是這樣，在我補完第四層之後，它就好了。」
原隨雲：「你沒有第二次動手毀掉它。」
他說的很肯定，石榴花也沒否認。「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她輕笑了一聲，像是嘲諷似的，「雖然我對父母沒什麼想法，但也不想隨便的傷害自己，婆婆會心疼我的。」
原隨雲：「你依舊帶著面具？」
石榴花：「有時候情況不合適，會改成面紗。」
原隨雲：「但還是被人看到了你傷口消失之後的那張臉？」
石榴花：「是。」
原隨雲：「在你給我寫信之後的第三個月……石觀音滅了你所在的那家鏢局滿門？」
石榴花這次回答的有點艱難，她沉默了一下才說道：「不只是她一個人。」
「那就是石觀音帶著她的那群手下，滅了鏢局滿門？」原隨雲很貼心的沒有多說，而是從善如流的改了口。
石榴花：「是。」
原隨雲：「在你面前？」
石榴花眼睫微顫，她像是經受不住這樣的質問，連臉頰也泛出蒼白的顏色——卻還是努力的在回憶當時的慘劇，堅強的停住了：「……是。」她低聲說道，「在我面前。」
「石觀音制服了我……然後在我面前殺了所有人。」
原隨雲：「連鏢局小姐養的貓都沒有放過？」
「連小姐養的貓都沒有放過。」石榴花咬著嘴唇重複道，「他們死在一起。」
「這也算是些微的好心？」原隨雲這話聽起來像是嘲笑似的，「石觀音在你面前殺掉了所有人，然後又重傷了你，將你扔在了那死人堆裡——這就結束了？」
石榴花：「是的，這就結束了。」
原隨雲：「她……沒有動你的臉？」
石榴花：「沒有。」
原隨雲：「她沒有對你說什麼？」
石榴花：「沒有。」
「那你為什麼要去大沙漠？」原隨雲步步緊逼，「你怎麼知道石觀音就在那裡？」
石榴花：「我……我自然有別的管道和方法。」
原隨雲卻是微微的笑了：「不要堅持下去了，榴花姐姐。」他說道，「你明明就知道……你只是中了石觀音的激將法而已。」
「石觀音激你去找她，故意的叫你知道她在哪兒……你也真的去了。」
「是的，我去了。」石榴花繞開了那個問題，說道。
原隨雲：「沙漠好走嗎？」
石榴花：「很難走。」剛進去的時候……她準備不足，差點死在那裡。
還是石觀音的手下救了她……雖然她們只是為了將活著的她送到石觀音的面前去。
原隨雲：「你見到石觀音了嗎？」
石榴花：「見到了。」
原隨雲：「石觀音比你美嗎？」
石榴花：「論容貌，我倆相差不多，論風姿，我遠不及她。」
絕世美人不是誰都能做的，五官精緻長張漂亮臉蛋這只能叫做美人，絕世美人看的是那一段風骨風姿。要說顏值，石榴花和石觀音也沒差多少，這點真的是真的。但要說風姿……就這塊來說，石觀音能甩石榴花十條街不止。
石榴花頂多只能說是英氣十足，因為有認真的讀書還有點書香氣。而石觀音，她身上既有少女的天真又有成·熟婦人的誘惑，要用花來做比的話她美豔如罌粟熱烈如玫瑰清純如百合花誘惑如月下清荷，總之，她的美麗已經超出了言語的範圍。
連想像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有很多人都常用星眸來形容女子的美目，但星光又怎及她那雙眼睛的明亮與溫柔？有很多人都常用春山來形容美女的眉，但縱是霧裡朦朧的春山，也不及她秀眉的婉約。這也只是石觀音的容顏罷了，比這些表皮更加動人的，還是她身上那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風韻。
哪怕石榴花是滿懷著恨意去找石觀音的，在初次見到她的面容的時候，也有那麼一個瞬間，被她驚豔的忘記了呼吸。
這和她本人的想法其實沒有什麼關係，說到底，這只不過是個人對於美麗事物的本能性驚豔和欣賞罷了。
但這驚豔持續的時間也不會太長，石榴花沒帶多少時間就反應過來了。
她閉上了眼。
「為何不看著妾身了？」身披白紗的美人彎下腰來，毫不在意風光外泄。她雪白纖長、叫人有種恨不得吻上去衝動的手指挑起了被像是丟垃圾一樣丟在她腳下的石榴花的下巴，那張美麗的能佔據人所有想像的面容上浮現出了哀愁的顏色。
「妾身難道不美嗎？」她溫柔著嗓音問道，眼中卻藏著憂鬱的顏色。
「你很美。」被挑起下巴的石榴花不得不睜開眼，她皺著眉頭，以一種不甚愉快的姿態仰視著這位絕世美人，臉上的表情實在很難說是友好……和石觀音看慣的癡迷也差得很遠。
「但你不是我喜歡的樣子。」
「哦？」石觀音並不動氣，只是笑著，更加貼近了石榴花的臉。兩張足足有九分相似的美麗容顏幾乎都要貼在一塊了，近的連彼此的細微呼吸、還有血管的脈動都能夠感覺到。石觀音柔聲問道：「你不喜歡我這樣的，有喜歡誰呢？」
她的嗓音那麼好聽，語氣那麼溫柔——任誰也難以猜到她心中此時正翻滾著多少惡意十足的狠毒念頭。石榴花也不知道，但這並不妨礙她當一個誠實的人。
「我不喜歡女人。」石榴花覺得自己的性取向很正常，雖然對成婚生子這種事沒興趣，但對和一個同性玩磨鏡也沒什麼興趣。不要以為她沒有看見石觀音丟在角落裡的那些玩意，那個雙頭龍也放的太明顯了，嗯？
雖然石觀音的確是很美……但美色也不是萬能的。
美色動人心，這話的確是不假。石觀音的美貌也的確是非常的動人，但考慮到她們兩個長得這麼像——石榴花看著石觀音的時候，總有種在照鏡子的感覺。
連那份對自己容顏的厭惡也能夠完美的替代進去。
「你喜歡男人？」石觀音輕輕呵氣，嗓音柔媚的像是能夠滲出水來。「那些看到好看姑娘就走不動路的臭男人，有什麼好看的？」
石榴花反問道：「讓他們走不動路的，是你嗎？」
石觀音柔柔笑開：「是呀。」她又說道：「我見他們生的俊朗，便想著叫他們來做做客……你不喜歡嗎？要是你不喜歡他們，我把他們都趕走好不好？」
石榴花：「若是我喜歡他們呢？」
石觀音神色無甚變化，她的笑容依舊柔媚動人，只是嗓音轉冷：「那我便把他們都殺了！」
短短的一句話，藏的全是森寒殺意。
作者有話要說：
嗯，妹子和石觀音有關係，畢竟他倆長得這麼像。
妹子看到臉猜出來的，但沒在意，她已經過了需要親人的年紀了。
石觀音早知道，但也沒在意。
至於雙頭龍……emmm，百合花什麼的，你們懂的吧？以及這玩意並不是我胡扯的，我記得漢朝好像就有這個……
第109章 五月榴花
石榴花在石觀音那裡的三年過的並不舒暢——或者說, 她能夠精神健康的從裡面逃出來才是個奇跡。
換個人挨上石榴花遇到的那些事, 大概早就被石觀音給整瘋了吧。
被囚禁、被限制交流、被關在一處、只能夠見到一個人——這只是最開始的情況而已。
石榴花適應能力不弱，熱鬧的日子過得這樣另類版本的小黑屋也能適應。沒人說話也沒關係，左右石觀音也沒有克扣她的飯食，不至於餓死。一個安靜的環境更加方便她思考……思考怎麼弄死石觀音。
雖然知道這個可能性很小, 但還不許想想嗎？
石觀音對於石榴花的這種從容姿態十分不喜，她似乎是鐵了心的想要見到石榴花折服在自己腳下的情景——折斷她的傲骨, 碾碎她的仇恨，抹去她的自我，叫這美人完全的跪伏, 徹底的成為她心中的鏡中情人——便採取了第二步的措施。
那是一場漫長的折磨, 石觀音一開始的時候還心有顧忌，擔心把人給弄死了, 動手還有些分寸。說真的，如果真把石榴花弄死石觀音也是捨不得的, 這世上哪裡還會有第二個和她這麼相似的人呢？她臨鏡自照，鏡中美人巧笑嫣然風姿動人, 端然是引人心折, 但伸手去碰, 卻只碰到了冰冷的鏡面。
啊, 是的, 石觀音想，這只是我的倒影罷了。
鏡中之人，她一心愛慕之人……已經從鏡中走出來了啊。
就在她的身邊。
石觀音堅定的這麼認為著, 並且試圖給石榴花洗腦讓她也這麼覺得。但奈何石榴花堅定拒絕被洗腦，數次失敗之下，石觀音也難免有些心浮氣躁下手失重。
然後她就發現，原以為重傷需要養上幾個月的石榴花幾天就好了，還活蹦亂跳的。
再仔細一查，發現正好是石榴花內功心法的效果。
這個發現讓石觀音心情很好，能夠快速恢復就表示她能夠在石榴花身上用更多的手段——像是那些之前因為顧念石榴花身體的法子也能用上去了。只要把握好一個度，不要直接把人弄死了，她大可慢慢教石榴花接受自己的身份。
本著這樣的想法，石觀音還很貼心的幫忙給石榴花的心法又編了一些，好教她能夠恢復的更快一些，能受的更多一些。
事實證明石榴花也的確是很能忍，石觀音幾乎把全部的都手段都用上了，身體上的折磨也好精神上的壓迫也好，美色的誘惑也好藥物的摧殘也好，石榴花也的確都很痛苦，但她到底還是沒鬆口。石觀音喜愛欣賞石榴花痛苦的姿態，更加想要聽到她認輸，前者她總是被滿足的，後者……只存在於幻想裡。
哪怕是在彼此肢體交纏理應心醉神迷的時候……她心愛的女子也依舊是蹙著眉，努力的在維持著自己的理智和堅持。
絕不退步。
於是石觀音便越發想看她崩潰的模樣。
這時候石榴花和石觀音之間已經過了最開始的幾個階段，在認識到單純的手段無法讓石榴花折服之後，石觀音果斷在石榴花用了自己的看家技能罌粟花，進入了不怎麼平穩的和平相處階段。
在這個階段的主要情況是這樣的，一般情況下石觀音會和石榴花和平相處，偶爾想法來了就會親昵一番然後被冷漠拒絕，或者突然發瘋覺得這張和自己像了九成的臉實在是礙眼極了二話不說就開打。
在第二種情況裡面，武力值比較低的石榴花一直在被吊打中。唯一的進步在於每次能堅持的時間都在延長……能在這麼多次的衝突裡還沒有被石觀音弄死，這大概應該歸功於石觀音是真的喜歡石榴花的那張臉吧。
還是那句話，想要在這世上找到第三張相似的臉，真的不容易。
唯一的才是最被珍惜的，這個道理在哪裡都是適用的。什麼多了都會變得不值錢，物以稀為貴才是永遠的正理，作為這世上唯一一個和石觀音如此相似之人，還是女性，石榴花完全不需要擔心自己的性命問題。
這點最開始的時候石榴花也許並不明白，但被困了這麼久，還有什麼看不出來的呢？
石觀音幾乎是病態的迷戀著這張臉，哪怕是在幾乎要殺死她的時候也沒有傷害過這張臉……她的這個弱點，石榴花實在是很難裝作不知道。
就像是她其實很清楚，石觀音非常的喜歡看到她罌粟花癮犯了時候的樣子。
最好是那種非常痛苦，卻還是堅持著、絕不屈服的模樣。
嗯，和仇人屈服的確是個能夠換取一時鬆快的主意，但要是真的這樣做了，大概也活不了多久吧。石觀音深愛著這張臉——或者說，有著這張臉的那個「她」，在石觀音的心中的「她」也理所當然的應該具有各種的美好品質。真要屈服在藥物之下，像條狗一樣的順服搖尾乞憐——
石榴花覺得石觀音會先新奇一段時間，然後將她的臉皮剝下來慢慢欣賞。
石觀音絕對幹得出來這種事！
女魔頭以為是白當的嗎？
在這一點上，石榴花覺得自己應該是需要好好感謝一番石觀音的。罌粟花癮的確是非常的難以忍耐，犯病的時候也的確將她折磨的非常痛苦。有好些次，石榴花幾乎都要屈服了——如果不是考慮到這樣做的後果的話。
對性命的慎重讓石榴花堅持了下來，或者說——是對石觀音的防備，讓石榴花堅持到了能夠逃出來的那一天。
「嗯……」雖然在別人回憶的時候突然插話問問題有點不禮貌，但原隨雲實在是很好奇了，「榴花姐姐，你是怎麼逃出來的？」石榴花雖然已經儘量的說的簡略了，但她所經受的折磨原隨雲也能從中窺探一二，也能猜出來石觀音對她看守到底有多麼嚴密。
那麼問題來了，石榴花是怎麼跑出來的？
「趁其不備罷了。」石榴花說道。她的眼睫微微的顫動著，像是回憶起了什麼不堪忍受的事情，語氣卻仍是平靜的。「我故意激怒了石觀音，引她動手毀了我半張臉……」
石榴花被毀容有經驗了，對此很習慣，倒是石觀音先受不了了。
那張和她有著九分相似的容顏就毀在了她的手裡，這個認知讓石觀音幾乎無法忍受。反應過來的時候石觀音手裡的簪子就摔在了地上，上面嵌著的珍珠還有系著的小流蘇滾了一地，整個人都有點瘋魔起來。
石榴花就是趁著這個機會突然暴起發難，沒有兵器就順手拿了手邊的燭臺砸向了精神不穩定的石觀音。石觀音一時不妨，竟被擊中了。石榴花也不接，就任由之前還在發瘋的石觀音直直的摔在了地上，還反手用燭臺尖銳的那一端刺了下去。
也就是石觀音還存著幾分意識，本能的閃了一下，之前石榴花對準的喉嚨就被躲了過去，反而刺進了左肩。
一擊不中，石榴花也不堅持。並掌為刀，直削脖頸而去。
石觀音下意識的就一掌推出，恰好和石榴花對了一掌。
匆促之下，雖說石觀音內力高於石榴花，也是沒沾到什麼便宜，反而是勢均力敵了一把。唯一的收穫，大概就是順手把刺在肩頭的燭臺拔了出來，丟到了一邊。
然後和石榴花開始了貼身肉搏。
肢體碰撞的十分激烈。
但石觀音到底是養尊處優太久了，要論這方面她還真不是經驗豐富還不要臉的石榴花的對手，很快便落在了下風。又被石榴花抓住一個機會，直接弄昏了。
石榴花本想殺了她，但之前她們弄出的聲響已經有些大了……對付這種情況已經很有經驗的曲無容已經推門進來了，手裡還帶著藥。
那是給石榴花準備的。
畢竟石榴花武功不及石觀音，她倆要是打起來，最後一定是石榴花被石觀音給打的半死。曲無容收拾這種殘局的經驗十分豐富，這時候也就習慣性的帶上了藥。
但這次輸的卻是石觀音。
這時候想要阻止曲無容進來已經來不及了，石榴花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她乾脆也不阻止。這時候想要弄死石觀音已經來不及了，武功高的人生命力也很頑強，就自己現在這氣喘吁吁連站起來都費勁的樣子，石榴花並不覺得自己有對石觀音一擊必殺的把握。
要真下了殺手，不僅不能弄死石觀音，反而還會激怒曲無容……各種考慮在她心中快速閃過，最後石榴花選擇又狠狠地給石觀音來了一下。
恰好被進來的曲無容給看了個正著。
「你……！」白衣美人先是愕然，緊跟而來的便是驚訝，丟了手中藥瓶反手就拔了劍，要向石榴花刺來！
石榴花身上還帶著傷，她自知無法閃開，便也不躲，只是冷笑道：「你可想好了，曲姑娘。這一劍若是刺下來，擋劍的可是你師父！」
「休要倡狂！」曲無容一聲怒斥，「你自詡正道，怎麼能做這種事？」
「曲姑娘未免太過天真，我有什麼是不能做的？」石榴花一點都不羞愧，她的確是自詡正人君子，但對石觀音這種
她毫不心虛的利用了曲無容對於石觀音的仰慕和情誼迫使她暫時的掩蓋下了這回事，又從她手中得到了足夠的食物和清水，還有兵器……這才把昏迷中的石觀音丟給了曲無容。
曲無容沒有將消息傳出去，讓石觀音手下在第一時間就追上來——這一點也在石榴花的意料之中。
石榴花被石觀音困在這裡的這幾年也不是白過的，雖然石觀音一直在限制她與別人的交往，但石觀音比較信任的幾個人石榴花還是認識的，也算是有些瞭解。曲無容就是其中之一。
曲無容是石觀音手下的這些女子之中最為美麗的一個，還是一年出落得比一年更加漂亮的那種。要是不出意外的話石觀音定然是沒法容忍這張臉天天在自己面前晃蕩的……然而在石觀音沒法忍下去之前，她先抓到了石榴花。
於是全副精力都在自己的「鏡中情人」身上的石觀音也就沒心思去管曲無容了。
雖然被命令從無思改名成了略帶侮辱性質的無容，但因為沒有受到更多的迫害，曲無容對於撫養自己長大又教導自己武學的師父石觀音還是十分仰慕的。這具體體現在，她做任何事情都會以石觀音為先。
這性格放在現在這情況就是，雖然石榴花跑了丟下一個昏迷中的石觀音，曲無容的第一反應只會是想辦法將石觀音弄醒，而不是派人來追石榴花。當然，根據石榴花對她的深層瞭解……只怕曲無容內心裡自己也不太想要把她抓回去吧。
曲無容到底是個「善良」的姑娘，雖然她用正常觀念來看實在是算不得好人。
但心中細小的善意還是從未死去，掙扎在她的心裡。
這一點兒……對石榴花來說，已經足夠了。
足夠她利用，然後逃出生天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這篇寫起來還是順暢的……石榴花和石觀音打起來也腦補的很開心
兩個大美人滾在一起……emmmm
第110章 五月榴花
從石觀音的駐地之中逃出來並不是結束, 而只是個開始。
大沙漠並不是一個容易生存的地方, 石榴花雖說名義上可以說是在這沙漠之中生活了三年，但實際上她都是被石觀音給困在她的駐地之中的，對於如何在沙漠之中行走的經驗也就是當年的那麼一點點。她帶的物資很少，本身又氣虛體弱, 最後能走那麼久才倒下也是一件挺不可思議的事情。
原隨雲默默的估算了一下這其中的距離，覺得人不可貌相這句話真的是警世名言沒錯了。
「還要多謝你。」石榴花說道, 「若非有人相救，我也活不下來。」
原隨雲謙虛的受了這感謝，心裡倒是不這麼覺得。就石榴花這旺盛的生命力……只是被沙子埋了而已, 大概最後還是能夠自己爬出來的吧？
但他到底也是什麼都沒說, 也沒問石榴花在石觀音那裡到底經受了什麼折磨這三年又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轉而問道：「養好傷之後, 榴花姐姐可願到無爭山莊做客？」
「不了。」石榴花拒絕道，「我還有些事情要去做。」
原隨雲道：「山西太原也有許多風景可賞。」
「並非如此。」石榴花說道, 「我……並不願和你扯上關係。」她很坦誠的說道，就是這話聽起來實在是不怎麼好聽。
原隨雲抓住了重點, 又聯繫了一下前因後果：「榴花姐姐可是擔心石觀音遷怒我等？」
石榴花：「……是。」
要石榴花來說, 石觀音那就是個神經病, 而且還是個行動力超強本事也很高的神經病！當初就能一夜滅了鏢局滿門, 最後還能居高臨下的對她說你要是不來找我以後你走到哪裡我就殺到哪裡這種話的女人, 石榴花毫不懷疑這話中的真實性。
也相信石觀音的確是能做得到的。
是，無爭山莊聲名顯赫勢力龐大，這沒錯。三百年前, 原青穀建無爭山莊於太原之西，而是天下武林豪傑賀號無爭，只因當時天下已無人可與他爭一日之長短。近五十年來，無爭山莊沒有什麼驚人之筆，但三百年來的餘威仍在，武林中人提起這四個字的也時候還是尊敬得很。就連號稱第一劍客的薛衣人，在他鋒芒最露、最會惹事的時候，也未敢到無爭山莊去一攖其鋒。
但無爭山莊如此聲名，也不是她托庇於下牽連他們的理由！
石觀音可不會管無爭山莊到底有多大的聲名，石榴花毫不懷疑石觀音發起瘋來絕對幹得出打上無爭山莊這種事來，就算無爭山莊底蘊深厚不懼石觀音，但打起來畢竟還是會有死傷…….
「榴花姐姐只是在擔心這些？」原隨雲問道。
「還有其他的。」石榴花搖頭，說道，「我在石觀音那裡呆了三年……也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原隨雲：「什麼事？」
「噓。」石榴花這次卻沒有回答了，而是二指併攏抵在唇前，輕聲道。「這暫時還是個秘密。」
「以後……假如我沒有死掉的話，你會知道的，少莊主。」
石榴花不想說，原隨雲也沒追問。他倒是捉住了另一個問題：「榴花姐姐未免太過客氣生疏。」他說道，「我喚你為姐姐，從前榴花姐姐稱我為恩人，如今卻又喚我為少莊主——難道榴花姐姐心中竟是不將我當作是朋友的嗎？」
「噯？」石榴花有點奇怪，「少莊主想要我如何稱呼？」
原隨雲露出了一個非常符合他少年人這個身份定位的笑容：「榴花姐姐稱我名字便是了。」
石榴花：「隨雲？」
原隨雲：「正是如此。」
石榴花：「唔……我知曉了，隨雲。」
不想說一開始的時候想著要和榴花姐姐四個字對應，所以在思考要不要喊隨雲弟弟的。
這事藏心裡就好了。
原隨雲也沒有在這小鎮上呆多久，石榴花的恢復能力還是很值得肯定的，躺了十來天就完全恢復了，連臉上的那幾道疤痕也完全的癒合了。原隨雲某次摸上去的時候完全沒有感覺到該有的凹凸不平的觸感，反而很是光潔柔嫩。
是說，把人家姑娘整張臉都摸了個遍的原隨雲覺得自己已經能夠嘗試一下畫幅美人圖出來了。
石榴花對此的態度是，想畫就畫吧，我不介意肖像權暫時給你用用的。
於是原隨雲就真的興致勃勃的嘗試了一下，不過因為盲人畫家成才的困難程度，所以一幅畫他斷斷續續的畫了五六年才算是正式畫好了可以收起來了……沉思中的原少莊主突然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是說，之前他隨口一提自己喜歡石榴花，他爹接受的這麼快，是不是就是看到了他收起來的那幅畫來著？
遠在太原無爭山莊的原東園：沒錯啊，兒子！
原隨雲自己看不到，畫畫也都是憑感覺來的，但該說天賦就是天賦，塗塗抹抹又修修改改，再加上顏料特殊能夠用手觸摸感覺，最後他畫出來的成品還是挺好看的——雖然原東園知道畫中人是誰這一點全靠兒子寫在邊上的題詞。
原莊主琢磨著兒子畫了這麼大精力畫個人，哪怕真的沒有愛慕這方面的意思但感情關係肯定是不錯的，給兒子娶這麼個老婆肯定不會太反對—— 恰巧這還是兒子自己提出來的人選，原老莊主當場就拍桌子定下來了。
為此他都豁出老臉去不要了，跟石榴花來了次攜恩求報。
原東園比較意外的是石榴花居然真的願意嫁給自己兒子……還不是為了報恩。
「我還是不懂，二姐。」淺綠衣裙的女子蹙著眉頭，很是不解的看著自己的結義姐姐。她們認識這麼多年也共事了這麼多年，她覺得自己應該是瞭解兩位姐姐的，但石榴花這一次的行為，卻是真的教她不解了。
「你為什麼要答應無爭山莊的求親呢？我們現在已經過了最艱難的時候，不需要二姐你來犧牲了！」
「不，沒有這樣的意思的，三妹。」
石榴花輕聲說道，「並非是想要借助無爭山莊的勢力——當然，我也不否認在我嫁過去之後我們能夠得到的好處，也不是因為報恩——嗯，雖然那的確是救命的恩情。我是經過了自己的思考之後才答應下這件事的。」
三妹：「二姐！」
石榴花：「不要想太多啊，三妹。」她輕聲說道：「我知道你因為家中舊事對婚嫁極為不滿，但……」石榴花很輕的笑了一下，說道：「我對原隨雲……嗯，應該說，我還是挺喜歡他的。」
三妹：「二姐你到底喜歡他什麼啊！」
無爭山莊的少莊主的確是個難得的英才，小時候就是神童長大以後也是風度翩翩才華過人的青年才俊，還是個文能提筆賦詩作詞，武能打拳舞劍退敵的文武全才。但、但就算是他再好，也抵不過他是個瞎子啊！
再多的加分項也抵不過這一個缺點，有哪個疼愛女兒的家庭會願意讓自己家的女孩子嫁給一個瞎子？這又怎麼會是一個良人？
三妹雖說要比石榴花小上半歲，但這時候卻是操起了長輩的心。
「唔……」對三妹提出的問題，石榴花沉吟片刻，說道，「他看不見？」
「這算是哪門子的理由啊二姐！」三妹都要絕望了，二姐你找理由都不能找個靠譜一點的嘛！
這聽起來就好敷衍的啊！
「這是實話呀，三妹。」石榴花對這結義的妹妹笑了一笑，女子雪白纖細的手指按在了自己的而後，片刻的停頓之後，她解下了臉上帶著的面紗。
於是那張美麗的叫人為之屏息的容顏便顯露了出來。
一時之間，恍若有明珠置於匣中。
滿室生光。
三妹也不是第一次見到石榴花的臉了，自然不會像是第一次那麼失態……但每每見到還是抑制不住要驚豔片刻，難免有些癡迷。石榴花見她這般模樣，又柔聲問道：「以三妹之見，我好看嗎？」
「當然！」這完全是個不需要思考的送分題，三妹點頭點的毫不猶豫。
「這便是了。」石榴花低聲道，「我實在是厭極了自己的這張臉……」
看到這張臉就會想起來當初到底是為什麼才會被強行當作活物一樣的買賣，年邁的婆婆又是因為什麼才會鬱鬱而終，還有她此生最恨的仇人石觀音……當年她花了十來天就養好了身體上的傷勢，但石觀音叫她染上的罌粟花癮，她又花了多長的時間才徹底戒除呢？
想不起來了，但那曾經所經歷的痛楚卻還是深深的銘刻在記憶之中。還有鏢局裡的那些人……他們的面容，他們死去的模樣……都還歷歷在目。
石榴花極端的厭惡自己的面貌，數年過去，這毛病不僅沒好，反而是越演越烈。若非掛念著有人會心疼——哪怕心疼她的婆婆早就不在了——她早就幾刀子下去把這張臉給毀了！
愛屋及烏，恨屋自然也能及烏。
石榴花厭惡自己的容顏，連帶著也不願意讓其他人看到自己的臉，因為這張面容而迷戀上來的人更是十分嫌棄。她這毛病親近的人都知道，三妹略一聯想就反應過來了：「……二姐你該不會早就想好了要找個看不見的當夫婿吧？」
她一臉驚悚的問道。
「沒。」石榴花沉默了一下才做了回答，「在此之前，我沒想過這事。」也就是被原東園旁側敲擊的問了一通，想起來曾經撫養自己長大的婆婆希望她有個完整的家，自己又的確是欠著原隨雲的恩情，這才答應了下來。
而後才考慮到原隨雲眼盲……這點的確是很合她心意。
「世間美人多盼望揚名，榴花這般卻是實在少見。」瞭解到石榴花對自己的青睞到底是從何而來的原隨雲有點勉強的彎了彎嘴角，笑著說道。
石榴花道：「世間個人，際遇各有不同。若非我曾遇到過的哪些事，想來我也不過是其中之一。」
原隨雲：「這是我的優勢？」
石榴花：「其中之一。」
原隨雲微微含笑，道：「榴花這般直白，不怕我心生不快？」
石榴花毫不在意，直言道：「你會嗎？」
原隨雲：「……不會。」
石榴花便微微一笑，不再說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
和睦相處的兩個人
其實在這裡就能結束了，但是我想了想，覺得按照設定來說石觀音不可能會這麼容易放棄的……所以……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2
第111章 五月榴花
原隨雲其實是想要和石榴花好好的培養一下感情的。
畢竟他倆的婚事算是定下來了, 石榴花就是他鐵板釘釘的未過門妻子。原隨雲沒喜歡過誰, 但也知道妻子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好歹是要在一起過一輩子的人，真要一點感情也沒有……其實心裡還存著一點浪漫主義思想，說白了就是楚辭讀多了的原隨雲覺得自己大概忍不了多少年就會想要殺妻的。
原少莊主一貫不會委屈自己。
至於和石榴花本來是朋友怎麼說也有友情打底什麼的，原隨雲覺得這可能更加方便轉化成夫妻情誼吧。
石榴花也挺配合的, 但奈何客觀條件總是不允許……原隨雲在這還沒住幾天，正式和石榴花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也還沒有滿三天, 綠洲週邊就又出了事。
很清楚自己客人定位的原隨雲沒多問，對於發生了什麼也沒有深挖，過於緊繃的氣氛也沒有很在意……一直到本該和他好好培養感情的未婚妻都提著苗刀要出門的時候才問了一句：「很嚴重嗎？」
「不是很大的事情。」石榴花說道, 「只是一些倒楣蛋罷了。」
原隨雲：「有人鬧事？」
「不。」石榴花說道, 「是我要去鬧別人。」
於是原隨雲便不說話、輕輕巧巧的放了人。石榴花既然已經做了決定，他便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頂多……「我等你回來。」原隨雲說道。
石榴花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很難以言喻, 不過有面紗遮著，也沒人能看到。原隨雲一個看不見的就更加不會知道了, 她掙扎了片刻，最後勸道：「你……若是能夠保證安全的話, 還是不要留在這裡了。」
「快回無爭山莊去吧, 隨雲。」
原隨雲假作不知這話中深意, 只是微笑著點頭。
見他應許, 石榴花這才松了一口氣, 轉身快步走了。原隨雲就站在窗邊，聽著石榴花刻意加重的腳步聲逐漸的遠去減弱，最後取而代之的是金屬交擊碰撞發出的兵戈之聲。
聽到下面傳來石榴花的號令……原隨雲微微的笑起來。
他的未婚妻這麼有活力, 也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
這至少證明了，當年石觀音並未給她留下什麼不可磨滅的陰影。如今對上石觀音的時候，石榴花依舊能夠保持著旺盛的鬥志，而不是被心中的恐懼所吞噬。
這很好。
也不枉……他進大沙漠之前先去找了一趟姬冰雁。
楚留香近些時候麻煩纏身並不是一個隱秘的消息，原隨雲知道少林寺中的驚天變故，還知道他現在也在這沙漠之中。
為了救他那三個紅顏知己。
他這一趟註定不會順利，盯著這位盜帥的人實在是不少，原隨雲也無意在這其中橫插一手暴露自己。恰巧他還知道楚留香同姬冰雁之間的關係，便在進沙漠之前新曲找了一趟姬冰雁——他人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的，無爭山莊雖說是個大勢力，但到底紮根在太原，要進沙漠，可不是要找地頭蛇領路？
而在其後發生的那些事……「在下對香帥很有信心。」
原隨雲說道。
姬冰雁心說你這是相信楚留香惹事的信心吧！
但嘀咕歸嘀咕，他到底也沒拒絕原隨雲的要求……誰知道在沙漠裡頭會遇到什麼事呢？無爭山莊固然是遠水救不了近火，但石榴花的名字還是很好用的。況且他們要去找的還是聲名在外的石觀音的麻煩，這時候多出來的任何助力都是增加的勝算。
況且石榴花和石觀音的恩怨整個大沙漠的人都曉得，石榴花同她那兩個姐妹一起建立的、區區一個才紮根幾年的勢力就能有今天這樣的聲勢，很大程度上是多虧石觀音的襯托。
能和那個女魔頭扛了這麼久還沒死的，大家理所當然的就會給對方貼上不好惹的標籤。
所以哪怕石榴花他們幹的乃是劫殺匪徒保護商隊然後從中抽取酬金的活，實打實的是斷了不少沙匪的生路……在絕對的武力威懾還有聲名恐嚇之下，也沒多少人敢來找麻煩。被撞上了頂多也就罵聲晦氣，沖上去拼命是不可能的，蹲下去等下一波才是正常的。
雖然說這麼想有點不厚道，但姬冰雁是真的有考慮過在落入劣勢的時候，出賣石榴花的消息來換石觀音走人的。
姬冰雁有自己的管道，他知道石觀音對於石榴花的不正常執著，也有把握編造出一個沒有破綻的假消息來騙住石觀音。在和多年不見的友人一起走進大沙漠的時候他想了很多，但在真正撞上石觀音的時候……姬冰雁他還是沒有用自己早就編好的假話來騙人。
他說了句真話。
「無爭山莊的少莊主已經去同石姑娘提親了。」
之前還在巧兮笑倩遊刃有餘的玩弄著幾人的石觀音當場就變了臉色，她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情緒被姬冰雁幾人看到。那張美麗的驚人的面容上哪怕是顯出薄怒的樣子也一樣美的驚心動魄，姬冰雁要是自己沒有被掐住脖子的話，他會很有欣賞美人的心情的。
「你方才說了什麼，可否再說一遍？」
美人柔聲細語，這該是非常美妙的待遇，但如果是命在旦夕的話……姬冰雁果斷賣了隊友，把原隨雲供出去了。
不，姬冰雁覺得自己這也不算是賣隊友——明明就是原隨雲自己跑過來讓他這麼做的！
自己賣自己怎麼能算是賣隊友呢？這頂多只能說是謀略！
「無爭山莊的少莊主意圖求娶石姑娘。」
這個消息對於石觀音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在確認了這個消息的真假之後——如果是假的她會毫不在意的擰斷姬冰雁的脖子，好教他知曉，她心愛的鏡中情人不是能夠隨便拿來唬爛的物件。但很不美好的是，這消息是真的。
——石觀音毫不在意的將拎在手裡的姬冰雁丟了出去。
然後一身殺氣的運起輕功，輕盈的飛走了。
她的背影看起來也十分美妙，映著天邊的明月，說是仙子奔月也絕不為過。只不過……這仙子身上的殺意實在是太重了一些。
胡鐵花說道。
被丟在地上的姬冰雁吐了口血，然後才就著小夥伴楚留香的力道坐了起來，說道：「總算是走了……」他的臉色還是慘白的，神色卻是輕鬆了很多。
這也不難理解，死裡逃生，誰都會忍不住高興的。
楚留香也為危機的遠離而感到喜悅，但他也沒忘記問：「石姑娘是誰，竟能讓石觀音如此失色？」
姬冰雁：「……」
姬冰雁他其實不怎麼想說，雖然他和石榴花沒什麼交情，但對石榴花三姐妹做的那些事還是很有些欽佩的。這其中緣故涉及到石榴花的個人私事，他也是在機緣巧合之下才知道這些的。這是石榴花自己的秘密，他一個意外得知的人，也不應該將這說給其他人聽。
所以他最後也只是說了石榴花和石觀音有仇這種人人都知道的消息。
姬冰雁不想說，他的兩個朋友也很體貼的沒有追問，很自然的就轉移了話題。姬冰雁口中附和了幾句，卻還是忍不住思考原隨雲授意他這麼做的緣由。
只能說思維方式還是很重要的，姬冰雁用自己和自己熟悉的人的想法去揣測原隨雲的想法，自然得不出什麼結果。他絕想不到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就去招惹石觀音這種女魔頭，還渾然不將其放在眼中。
「你不敢對我動手。」
這是一個陳述句。
原隨雲用一種非常平靜的語氣，在冷靜的陳述一個事實。
「原公子是否太過自信了一些？妾身縱橫數十載，可不會懼怕一個無爭山莊！」白紗美人巧笑嫣然，動人的笑意之下卻是凝結著宛如碎冰般的冷冽殺意。
被著殺意逼迫著的原隨雲卻是從容自若：「與無爭山莊無關——你不敢殺我！」
石觀音只是冷笑：「少年人，可莫要太過誇口！」
「榴花喜歡我。」原隨雲不緊不慢的說道，「所以，你絕不敢在這時候殺我！」
的確，女人對於情敵的手段會十分殘酷，像是石觀音這種女魔頭就更加不需要多說了。但正因為石觀音是個女魔頭——還是個心氣很高的女魔頭，原隨雲才會用這種粗淺的激將法。
哪怕只是挖坑呢，也得按照要坑的人的性格來挖，這樣才能最大可能的坑到對手。原隨雲老早就研究過石觀音這個人，一開始是因為她和石榴花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才注意到這曾經做下過不少大事的女魔頭，再然後——
調查情敵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原公子的仔細分析當然不是沒有用處的，比如說現在——不就已經派上了用場了嗎？
正是逮著石榴花不在的機會潛入此處，的確就是為了來弄死這個有膽子向她鏡中情人提親——重點在於還得到了應允——的小兔崽子的石觀音被他一句話給氣的心口疼。
但奈何……原隨雲還真的說對了！
石觀音當然不想在這時候就殺了原隨雲，哪怕她已經給原隨雲預訂了各種死法，在她眼中這已經是個死人了。說到底……在這裡殺了原隨雲有什麼意思呢？殺人是件很簡單的事，但要如何將一個人的價值榨乾淨——
石觀音一袖子甩在了原隨雲身上，生生將這可以說是十分配合的年輕人給打的吐出了好幾口血。
原隨雲的慘狀並未讓石觀音心頭怒氣有所消解，這絕色的美人捂著胸口做了個深呼吸，她不斷的告訴自己不能衝動他還有用……在從前的那三年裡不知不覺的就開發出了什麼奇怪屬性的石觀音回想了一下那時候石榴花痛苦的模樣，勉強將盈滿了心頭的殺意給暫時的壓了下去。
看在他能夠叫心兒痛苦的份上……石觀音神色沉沉，片刻之後，她露出了一個詭豔的笑容。
成大事者，須得不拘小節——而為了最後的目標，石觀音也能容忍原隨雲的存在。
當然，只是暫時的。
她的心兒慣來最是心軟，又重感情，只要將原隨雲拿捏在手中，首先就會去掉三分的氣勢。既然落在了下風，又失了死鬥的心氣，想要將她帶回去好好照顧，也便不是什麼做不到的事情了。
而若是人到手了，作為誘餌的原隨雲……當然也就沒用了。
石觀音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圖，被提前預定了死期的原隨雲也並不生懼。
「你拿捏不住榴花。」哪怕嘴角掛著血跡，還處在重傷的情況下，原隨雲依舊保持著自己的儀態風度，從從容容、淡然自若的給石觀音潑冷水。
石觀音對此的回答是把他丟到了隨行的女弟子懷中。
「把他帶走——回程！」
作者有話要說：
原少莊主一如既往的是心機擔當
基本上他設計了所有人
第112章 五月榴花
提前摸進石觀音的根據地來打探情況的楚留香沒想到會在這裡撞見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原隨雲。
不過這時候這位無爭山莊的少莊主看起來實在是狼狽的很, 半點沒有上一次在瘦西湖畔相遇時候的整潔風雅了。
原隨雲在石觀音這裡過得實在是不算好。
雖然很喜歡收集不同風格的美少年美青年, 但奈何一來原隨雲這種世家養出來的溫柔貴公子款石觀音已經收藏過好幾個了，已經沒有了新鮮感。二來這還是成功求娶到了自己的「鏡中情人」的情敵，石觀音自然不會對他有什麼好臉色。
想要什麼好的待遇更是不可能。
自從被帶回來之後原隨雲就直接被丟在了一個小角落裡，連個照料的人都沒有任他一個重傷號躺這裡等死。當然, 基本的食物清水還是有的，總歸吊著他這條命不會叫他早早的就死了, 石觀音可還指望著用手裡的原隨雲來吊石榴花呢。但更多的——
只能說，原隨雲覺得自己大概是被當作隱形人來對待了。
但哪怕在這樣不利的糟糕情況下……他依舊保持著自己的風度。
「可是香帥？」
嗯，耳朵也是一如既往的很靈敏。
楚留香輕巧的從梁上跳了下來：「少莊主怎知是我？」
「只因……在這時候, 還會到處走的, 想來也只有外人了？」原隨雲說道，他無神的雙眼注視著楚留香, 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光明正大的走神。「而我正好知道, 今日香帥來了這裡。」
楚留香語聲帶笑：「哪怕身在敵營也一樣有這般手腕，少莊主的本事……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叫人驚歎。」他也不在意地上的髒汙, 沒找著椅子墊子之類的東西也不介意, 一撩衣擺就直接席地而坐。
「少莊主既然知道我在這裡, 那可知道, 我那三個妹子又在何處？」
「香帥若是幫我一把, 脫困之後，此時在下必然鼎力相助。」原隨雲從容自若的開著空頭支票。
楚留香：「少莊主足智多謀，如今一切, 想來也正在少莊主意料之中。在下覺得……似乎並不能幫上什麼忙？」
「香帥自然有能夠幫上的地方。」原隨雲嘴角帶笑，「譬如說，石觀音。」
楚留香：「我以為……少莊主會乖乖等著石姑娘來救？」
這也是大多數人的觀點，畢竟原隨雲再如何的青年才俊武功不凡，但畢竟也是個瞎子。在沙漠這種地方，便是逃出來了又如何呢？倒不如安分些，等人來救才是正道。
楚留香潛進來之前也曾經聽說過原隨雲被石觀音擄走的消息，也和石榴花碰過面。那真是一位少見的美人，要論氣態神·韻，楚留香本能的就聯想到了石觀音——不僅是因為她倆都一樣有著超出常人的魅力，也是因為她倆之間總有種奇特的相似感。
連姓名讀起來也總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還都姓石！
簡直叫人不得不猜測一番，這兩人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說不得的親戚關係。
不過……就算這猜測是真的，看石榴花對石觀音這深仇大恨的樣子，想來關係也是惡劣的很。
只不過比起那位縱橫幾十載的前輩來，石榴花就要好相處很多。
——聲名也有著巨大的差異。
石觀音是惡名昭著的女魔頭，這些年來不知擄掠了多少的良家少年，在這沙漠之中更是只憑姓名就能止了小兒夜啼。而石榴花則是正道有名的女俠，出身清白還致力打擊惡勢力，江湖上對於這位女中豪傑也是讚譽頗多。
當然，一般這個時候都肯定會帶上石榴花的兩個姐妹。
石榴花對於石觀音居然闖了自己的老巢還劫走了她新鮮出爐的未婚夫這點顯然是很不高興的，但到底有多麼的惱火不在現場只聽友人姬冰雁幾句轉述的楚留香就不怎麼清楚了。然石榴花的這一番反應，倒是將對原隨雲的重視昭顯無遺。
楚香帥真切的覺得，這位石姑娘真的是被她未婚夫坑了。
楚香帥比起自己的小夥伴姬冰雁來有一個優勢，那就是他要更加的瞭解原隨雲這個人。他們之間見過好幾次面，也有過正式的交流和探討，而不僅僅只是粗淺的知道這是無爭山莊的少莊主。也正是因為如此，楚留香完全相信原隨雲的確是幹的出來深入虎穴冒險一搏的事情來。
畢竟這是個能和無花有的一比的人。
在無花事發之前，楚留香一直覺得自己將無花和原隨雲相提並論是因為他們都一樣有著足夠賞心悅目的外表和出眾的才學本領，外加一個少林高徒一個無爭山莊少莊主都出身名門。而在少林寺一行之後，楚留香恍然發現——
當初他這麼給朋友分類還可能是因為潛意識的就覺得無花和楚留香都是一類人。
要狠起來都很狠。
不過區別在於無花沒底線還走歪了路，生生把自己從一個少林高僧作成了野心勃勃的陰謀家。原隨雲就比較好了，出身無爭山莊這種正道巨頭，哪怕心思深了點謀劃起來不折手段了一點，但他的底線還是有的，依舊是個正經的正道棟樑武林天驕。
畢竟是未來的無爭山莊莊主呢。
但以身犯險這點大概是真的治不好了……楚香帥很有正道人士責任感的在心裡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把這未來的無爭山莊主人給從石觀音這裡撈出來。
人呢，日子過得平淡了就想要找點刺激，這種心理其實不難理解，楚留香也能體會。但對於原隨雲這種一時上頭了就主動往石觀音這種等級的女魔頭手裡撞的做法，楚留香還是很不認同的。
這未免也玩的太大了吧？
你可是無爭山莊唯一的繼承人，要是折在這裡了，該是正道多大的損失？
實際上並不是在冒險、對自己的生命安全十分有信心的原少莊主對此只是笑而不語。
「現在看來，少莊主應當是另有打算？」
心中思慮甚多，楚留香嘴上依舊繼續說道。
原隨雲道：「現在香帥，不正在我的面前嗎？」
你不就是現成的幫手！
這潛臺詞實在是很好讀懂，然而：「石觀音武功深不可測，我並非是他的對手。少莊主若是將希望寄託在我的身上，未免太過不切實際。」
雖然被吹捧的確能叫人心情愉快，但楚留香不喜歡胡亂誇口。
他比較習慣說實話。
原隨雲笑道：「香帥未免太過自謙。」
「少莊主可別給我戴高帽了，做不到的就是做不到……這我也無能為力啊。」楚留香長長的歎氣，「要是石姑娘動手，或許還有幾分把握。」
「香帥可莫要激我，這法子未免太過粗淺。」原隨雲意態從容的說道，「突然提起榴花——」
楚留香：「少莊主有何指教？」
原隨雲：「你果然是知道些什麼啊，香帥。」他輕歎了一聲，「這時候就這麼坦白的對我說出來，香帥可是料定了在下必有後招？」
楚留香道：「少莊主客氣了，在下只是覺得……少莊主並非是這麼樂於犯險之人罷了。」
比起原隨雲被石觀音算計擄走這種消息，他還是比較相信這是原隨雲自己設計出來的局面。有些事情總是這樣，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石榴花對失蹤的未婚夫擔憂的很，楚留香就能夠比較冷靜理智的看待問題，還能猜一猜原隨雲的用意。
但比較遺憾的是，雖然他有個專業搞情報還知道很多小秘密的妹子，但對於石榴花……只能說遠在大漠，他還真不知道多少有用的情報。
也就像是石榴花和石觀音有深仇大恨這種普遍的消息，更加小眾一點的——
「你也知道。」
原隨雲說得十分肯定。
楚留香心知含混不過去了，摸了摸鼻子，也很無奈的承認了。「這是石觀音自己對我說的。」還不忘給自己辯解一下。
說真的，楚留香真的對石觀音的家事不感興趣，但奈何石觀音對他很有興趣，畢竟她的後宮裡還沒能收集到這款風流不下流、百花叢中過的男人呢。在打不過的情況下，饒是楚香帥也只能先敷衍一番再說——然後就知道了某些小故事。
大概是楚留香從前那麼多的紅顏知己——重點在於他那麼多的紅顏知己居然都能夠擺平，風流過後沒人糾纏不清還能自己處理收尾，彼此之間還能和睦相處——給了石觀音信心，一直在男人堆裡無往不利的石觀音竟也像楚留香討教了一番要如何討好女孩子的手段。
「香帥魅力過人……」原隨雲表示他真的一點都不在意，「想來也不會胡亂說話？」
楚留香表示自己肯定能夠守口如瓶。
原隨雲挺滿意這位「好友」的識相，也很相信他的嘴嚴程度。「現今外邊如何了？」他又問道，「榴花可還好？」
「……」楚留香其實很想說，你這個未婚夫都被石觀音抓走了石姑娘哪還能好？但楚香帥作為一個厚道人：「亂象已現。」
他最後這樣說道。
石觀音自那日從姬冰雁口中知曉了原隨雲和石榴花之事後便一門心思的對上了石榴花，連原本耗費精力的龜茲國也沒什麼心思去管了，反而支派了不少手下去騷擾石榴花三姐妹勢力所在的綠洲，引起了不少的爭端。
之前石榴花大姐有事在外頭沒回來，石榴花思慮著三妹聰慧過人卻武功低微，生怕有人不要臉面直接對三妹下手，便不曾動身，只忍著叫手下人多多注意一些，多提些防備心起來。一直到結義長姐歸來，方才不再忍耐，直接調了人馬帶上柔弱的三妹，對著本就只是在殘喘的龜茲國下了手。
倒不是她非要針對這一個西域小國，只是石觀音的目標是龜茲國，她想著當龜茲女王，石榴花就偏讓她不好過！
「若是石觀音不在如何？」大姐問道。
「那也無妨。」石榴花道，「三妹不也早就對龜茲國有了謀劃嗎？眼下可不正是送上門來的機會？」
的確是送上門來的機會，留守龜茲的無花等人完全不是謀劃數年的三妹的對手，這個小國的國王以及一眾大臣們已經徹底的被三妹控制了起來，連龜茲王口中的那些叛軍也有一大部分受到三妹的掌握。等到負責收拾殘局的石榴花過來的時候，三妹已經把一切都料理妥當了。
三妹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二姐，你知道了啊。」
「你又沒有瞞著我。」石榴花渾不在意，「好啦，莫要在意這麼多……」她頓了頓，那些話到底還是沒說，雖然是安慰，但對三妹來說到底也是傷口。「三妹，你有法子將石觀音引出來嗎？」
三妹：「有是有……」這事情做起來真的不困難，畢竟石榴花自己就是個行走的石觀音吸引器，只要有她在石觀音保證就會死磕到底決不後退，這點已經被證明過很多次了。但三妹並不想用石榴花來做誘餌，這未免也太危險了。
「只是要勞煩一下其他人。」三妹將目標定在了姬冰雁一行人的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為什麼……一轉這個支線我就好卡啊……
最多兩張結束這個故事。
不出意外的話，下一個應該是蘇夢枕啦！
第113章 五月榴花
三妹到底用了什麼手段這點暫且忽略不提, 總之她的確是成功的滿足了石榴花的要求, 將石觀音從她的老巢裡面引出來了。
石觀音和石榴花這次的會面可以說是相當的成功，氣氛緊繃的確是免不了的，但好歹說話都是和聲細語的。不曾墮了自己的風度，也沒有當場就吵起來——或者更加嚴重, 直接打起來。
三妹表示非常欣慰。
「這下二妹你可是能夠放心了？」石榴花回來之後神色看起來尚可，一直在那等著的大姐也略松了一口氣, 出聲問道。
石榴花咬了咬下唇——這個小動作在面紗的遮掩下並不明顯：「大姐。」她說道：「你覺得……石觀音真的不會對隨雲下手嗎？」
大姐：「就這麼擔心？」
「不管是什麼事……」石榴花歎了口氣，聲音聽起來很是苦惱，「只要扯上了石觀音, 我就難免少些把握, 多幾分忐忑呀，大姐。」
三妹插了一句：「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心理陰影嗎, 二姐？」
「算是吧。」石榴花認真的思考了一下，而後才說道, 「我……的確對石觀音很在意。只要和她有關的事情，就難免會多想一些。因為曾經見識過她的手段, 所以才會更加的謹慎一些。」
過去曾經發生的那些事, 雖說未曾絆住她前行的腳步, 但終究還是對她造成了影響。
「榴花什麼都好。」聽完了楚留香是實況轉播的石觀音和石榴花會面的原隨雲這般說道。原少莊主並不覺得自己這是在過分的誇大, 他覺得自己只是在說一個實話而已。
他的未婚妻子善良又有勇氣、善解人意還貼心、能交朋友還聰明、堅持正道嫉惡如仇……原隨雲認認真真的想了一下, 覺得未婚妻的各種優點簡直數不完，能對自己狠得下心來，意志也非常的堅定。哪怕是當年被石觀音強迫染上的罌粟花癮也沒叫她得逞。
那麼多人都在這藥粉面前發了瘋, 李玉函娶得那個柳無眉也許算是個中翹楚——原隨雲覺得柳無眉對罌粟花的藥癮完全是被石觀音給嚇出來了，從這方面來說石觀音對於她那些弟子的心理掌握也是非常的強勢了，能夠縱橫這麼多年的女魔頭玩弄人心果然也是一把好手——最後也被石榴花給戒的乾乾淨淨的。
雖然過程非常痛苦，那三年裡也被強迫用了不少……原隨雲並未參與石榴花的那一段過去，那一年他的確是把人撿回來了，但也沒留多久就因為石榴花的暗示還有父親的關注而離開回無爭山莊去了。石榴花染上了罌粟花癮的事情還是某次她不小心說漏了嘴……但結果是還是好的。
心裡想了很多，還抽了點心思回憶了一下從前，原隨雲面上不顯半分，繼續說道：「就是心太軟。」
唯一的聽眾楚留香沒忍住抽了抽嘴角，心說原少莊主你到底是哪裡看出來石姑娘心軟——還是對石觀音的？
「是聽出來的。」原隨雲很嚴謹的糾正了楚留香的錯誤用詞。
楚留香打量了一下原隨雲，他的樣子看起來很是狼狽，想來在石榴花那裡沒能夠沾到什麼便宜的石觀音很是在這位無爭少莊主的身上發洩了一番火氣。那麼問題來了，你傷的這麼重還能若無其事的在思考這點就不說了，能把石觀音氣到這種程度的石姑娘——
「到底心軟在哪裡了？」
楚香帥很是不解。
然而原隨雲並沒有給他解惑的意思，這也是很好理解的一件事，誰願意對著其他人解釋自己內人的各種小習慣小動作的內涵呢？尤其對方還是個聲名在外的風流浪子——不，最後提出來的這點並不是主要原因，頂多只能算是個添頭。
重點還是第一句。
「這事香帥就不需要清楚了。」原少莊主十分溫文爾雅的說道，「外間情況我已經有所瞭解了。」當然更加具體的情勢肯定不是楚留香三言兩語的就能說清楚的，況且楚留香自己也是個局內人呢，有道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身在局中，又非是執棋之人，又能夠看到多少呢？
不過原隨雲也不是什麼挑剔的人，憑著對石榴花的瞭解還有來大沙漠之前就已經做好的功課，結合一下楚留香的說辭，他總是能夠推斷出七·八分的情況的。「榴花既然與石觀音定下了約定，要用她自己來交換我，但我卻不能坐以待斃，等著榴花來救我。」
嗯？你說自己逃出去？這建議還是算了吧，雖然操作得當的話這也不是做不到，有楚留香做伴他也不用擔心逃出去之後要怎麼在大沙漠裡面求生找路，但原隨雲還是堅定拒絕這個發展的。
他籌謀了這麼久甚至不惜親身犯險把自己送到石觀音的手裡去被她折騰，難道就只是為了「從石觀音手中成功脫身」這樣一個不怎麼光彩、甚至是帶著點屈辱性的名頭嗎？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值得原少莊主這般費心折節的，當然只有更加有價值的東西。
「可能還是要麻煩香帥了。」原少莊主雲淡風輕的轉移了話題，「雖說榴花定然不會全無準備，但石觀音心思深沉，比起她來，榴花到底是衝動了些，難免會被算計……」他微笑著說道：「我心中有些想法，想要幫榴花一把，不知香帥可願助我？」
話聽起來很正常——但楚留香敢肯定，原隨雲要幹的事對於心臟來說絕對不怎麼友好！
玩的就是心跳，原少莊主對這種事可謂是情深意重了。
「少莊主有何打算？」楚留香問道。
原隨雲：「香帥且聽我細說。」他並未將自己的計畫籌謀和盤托出，只是略略說了些必要的情況，又將需要楚留香幫忙的事情給說的清清楚楚。側耳傾聽的楚留香神色幾番變化，最後定格在了苦笑上面：「少莊主……」他猶豫了一下，最後說道：「當真是膽氣過人。」
原隨雲：「香帥寥贊了，只是不知香帥……可願助我？」
楚留香道：「既然少莊主如此盛情，在下又豈能拒絕？」要對石觀音動手這點他真的沒什麼好猶豫的，誠然那的確是個世間少有的絕色美人，楚香帥也的確是個憐香惜玉的佳公子，但奈何石觀音實在不是他能憐惜的起來的對象。
美人再美也一樣不能掩蓋她的危險……還有曾經做下的那些事情。
那些山谷裡半點不見從前風采的俊美公子，還有這些妙齡的少女們……他們到底是哪裡來的呢？這實在是個叫人一深入思考就脊背發涼的問題，楚留香恰好便是一個善於思考的人，他也曾經碰見過很多的人見識過很多的職業，能夠清楚的知道想要做到這種事到底有多麼的麻煩。
又會毀掉多少的家庭，叫他們變得不再完整。
當然，石觀音是不會在意這種小事的。
石觀音是個極度的自我主義者——也許她也曾經有過天真無邪的少女時期、也曾經溫柔和善多情體貼，但她如今的冷酷也是真的。
這其中發生的變化總結一下大概能夠歸結於際遇坎坷的時候愛自己愛的過了火。
石觀音慣來隻想要取悅自己，找些漂亮的小姑娘養大當弟子侍女對於她來說實在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一件事了。
像是她這般的美人兒自然是應該被小心供養起來的，至於那些供養她的人又會怎麼樣——誰在乎呢？
在這過程之中到底會發生什麼石觀音也是渾不在意的，她既能夠因為看中了尚在繈褓之中的曲無容就屠了那一整戶人家將那孩子搶來，看中了其他的女孩子為此造些殺，石觀音並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麼不對的。
就像是她從不覺得自己養在山谷裡的那些男人——這種做法和行為有什麼不對的一樣。石觀音理所當然的將自己的這種行為和少女時期養寵物的舊事畫上了等號劃分為一類，甚至在她眼中那些男人連寵物都不如。
畢竟，寵物還需要自己去挑選通過各種管道才能夠到手，但這些男人……她都不需要費什麼心力，或是一個眼神，又或者是一個微笑，便能夠叫這些人神魂顛倒不顧一切——哪怕拋妻棄子或是背叛師門又或是丟下家中年邁的父母長輩——的貼上來跟過來。
人總是會喜愛那些得不到的東西，因為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太過輕易到手的東西總是不會教人學會珍惜的，石觀音喜愛這些男人的皮囊，又會因為各種挑剔出來的問題而對他們失去興趣。這個過程十分迅速，總是快的叫人驚歎。
她總是喜愛對鏡自照孤芳自賞，並覺得鏡中的美人無一處不好，無一處不符合她的審美。
後來遇見了和自己像了足足九成的石榴花，愛好便從照鏡子變成了看真人。
鏡中的倒影固然美好，但到底太過虛幻不真切，哪裡有近在咫尺的會哭會笑會說話的鮮活美人來的有吸引力呢？
石觀音對著那面鑲滿了寶石的鏡子在看，她的眼中全是沉迷，卻並非是因為自己的倒影，而是因為想到了之前才見過面的石榴花。
一段時間不見，她的情人又有了些許的變化。那張完全貼合了她對於美麗的所有嚮往的面容動人依舊，區區一張面紗並不能遮擋石觀音是視線，她能夠發現情人的皮膚有些乾燥，膚色倒是因為這次挑選的面紗顏色太深而被襯托的更加白皙了一些。
武功似乎又有進步，到底進步了多少沒有交手還不能判斷。身量倒是還沒有變，看起來卻是更纖瘦了一些，而她的眼中——
是警惕，是忌憚，是戒備，是憂慮，還有不快……和隱藏在潮水下面的惱意。
石榴花的眼中藏著很多的負面情緒，但唯獨沒有恨。
石觀音往前傾身，她之前才沐浴過，身上的紗衣早被褪了下來，鏡中清楚的呈現出她美麗的軀體。她著迷的注視著鏡中的美人，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似的在鏡中美人的面龐上輕輕滑動，只是那雙眼睛——
鏡中美人的眼裡無波無瀾，那張美豔的臉上雖然帶著笑意，但卻沒有傳達到眼底。
鏡外的美人也在微笑，眼中的神色卻是變化幾多。她一時沉迷一時又是憤恨，整個人幾乎都貼在了鏡面上，呵氣如蘭。
卻是喃喃自語。
「為什麼……你不恨我呢，心兒？」
「我那麼恨你，你怎能夠不用同樣的的恨意回報與我？」
我愛你，我恨你……愛是真的，恨也是真的，這都是真的。
愛你生的與我這般相似，美麗如我動人如我，恰如這世上的另一個我，高潔如玉石澄澈如雪水。恨你誕生在我最不堪的過去，恨你與我這般不同，恨你眼中全無我，恨你……
天真如我少年時，明媚恰似春杏花。
作者有話要說：
求問，哪位小天使能給我推薦個好用一點的機械鍵盤？我的鍵盤又壞了……
哭唧唧
石榴花本名石心，不知道你們還記不記得。
石觀音對石榴花感情很複雜的……一會兒愛一會兒恨的，然而全不是對著石榴花本身去的，全是在玩替身梗
原隨雲……嗯，他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第114章 五月榴花
石觀音對於石榴花的感情一直以來都十分複雜, 用愛恨交織來形容再貼切不過了。但相對應的, 石榴花對她的印象卻是十分簡單。她未曾被這複雜又深刻的情緒所影響迷惑，看待石觀音的目光也是清醒而理智的，做出了非常客觀的判斷。
「莫要太過擔心我呀。」石榴花寬慰著不甚放心叫她孤身涉險的姐妹，「愛也好, 恨也罷，終究都不是針對我本身而來的的。」
同一時間, 原隨雲也做出了同樣的判斷：「說到底，榴花也只不過是石觀音為自己尋找的替身罷了。」他最開始的確是不知道這點的，石觀音將自己的秘密藏得很好, 便是她手下的弟子們, 也只當她折磨的有趣罷了。
當初石榴花能從石觀音手裡逃出來原隨雲也只是覺得石榴花能忍抓到了空門，之前被楚留香一頓科普……卻是又想了許多。
最後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然這也並未能讓他在動手的時候手軟一些——他準確的抓住了石觀音因為被石榴花以傷換傷而不得不停止身形的那一個片刻, 一劍刺了過去！
這一劍刺得狠厲迅捷，又悄無聲息。對時機的把握、對環境的控制, 都可謂是妙到了巔峰。哪怕是石觀音這等絕世高手的敏銳五感，在背對著的時候竟也未曾感覺到有利器破空而來！
被石觀音一掌狠狠的拍在了肩頭的石榴花倒是正對著原隨雲, 也瞧見了他這一招偷襲。
石榴花有些詫異, 這倒不是對原隨雲這等大家公子也能做出偷襲之事的訝異,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她只是奇怪為何原隨雲會在此時出現在此地——還出現的這般恰好？石觀音的老巢, 竟有這般的來去自由嗎？
她怎不記得裡頭的守衛有這般鬆懈！
這想法也只是一閃而過罷了，趁著石觀音掌上內力尚未完全吐盡，石榴花足下發力, 硬生生穩住了下盤強行的止住了後退的趨勢，又反手制住了石觀音的兩條手臂。這是一個近乎於擁抱一樣的姿態，石觀音為此而不得不被迫放棄了抽身的打算，掌中內勁再吐，欲要強行震開對手。
奈何石榴花鐵了心的要拖住石觀音，左肩竟然主動撞上石觀音的手掌。石觀音雖知道石榴花能忍，但過去的習慣性認知叫她先入為主的認為石榴花這時候會避開。
石觀音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得出了一個錯誤的判斷。
絕大的力道從石榴花的肩頭傳來，石觀音下盤功夫本就不如石榴花來的穩當，這時候自然也沒法像是石榴花一樣強行穩定身形，只能順勢往後退去。女子傾城面容先是蒼白了一瞬，然後便又有紅潤湧上，翻湧的氣血很快就被強行的平定下來。
「心兒果然是長大了。」石觀音嬌笑了一聲，她生的美，聲音也好聽，笑聲也是動人的很。她不是吃虧的人，五指彎曲成爪狀，就直接往石榴花肩頭抓了下去。
嬌嫩玉指雪白纖細，看起來嬌麗可愛的很。只憑視覺判斷的話，這該是執筆畫畫潑墨作詩的手，但這手的主人想要將人開膛破肚也是件簡單的事。石榴花自然不會讓自己的要害被石觀音掌握，但左肩卻是她自己送上去的，這卻是躲不開了。
纖指輕易的撕裂了衣料，在石榴花的肩頭留下了五個血窟窿。血肉遭創，自然是痛楚萬分。石榴花歷來多受磨練，對這痛楚也是習以為常，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石觀音實在是個危險的人，她喜愛玩弄人心——像是柳無眉就只是她隨手而為的一個結果，也熱愛玩弄對手——石駝也許是其中之一。
但石榴花卻是例外。
對石榴花，石觀音總是不嗇惜破例的。她喜愛玩弄對手，但手段大多都不怎麼血腥，唯有在對著石榴花的時候……怎麼順手怎麼來，潑婦駡街撕扯時候用的扯頭髮打臉的手段也能隨手拈來，一點兒也不顧忌自己絕世美人的風姿。給石榴花放點血什麼的更是常見操作。
和這樣不按常理出牌的對手交手久了，石榴花對於這些損招也有了自己的應對辦法。這也不複雜，直接忍下來就是了——好的時機總是需要把握的，一個錯眼就能丟掉。
石榴花面不改色的忍下了肩頭傳來的痛楚，反手一掌拍在了石觀音的胸口，強迫她不得不鬆手繼續往後退去。
而後便是心口一涼。
這一連串的交手說起來話長，實際上也只是一會兒的功夫罷了。你來我往之間就是好幾個兔起鶻落，高手對決勝負往往只在瞬息之間，交手的速度也是理所當然的快得很，就原隨雲拔劍偷襲的這麼一會兒，優勢在石觀音石榴花之間來來回回交換了不知道多少次。
但也只是如此了。
「到此為止了。」石榴花說道。
她的神色是冷淡的，和之前交手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區別，一樣的冷淡，一樣的平靜，連眼裡盈盈的滿著的湖水也是一樣的不起波瀾。
這是石觀音最恨的態度，她樂於被人喜愛癡迷，哪怕是恨意也能夠從容接受，畢竟想要被一個人費盡心力的憎恨也是件困難的事，這豈不是正好能夠顯示出她的手段高妙？但像是石榴花這種冷處理，卻是叫石觀音無法忍耐！
你為何——這念頭只出現了一半就被迫的停止了。利器刺穿身體是一種很奇妙的感受，也許是這兵器刺得太過迅速，可能是動手的人技巧太過高妙，也有可能是兵刃上塗抹了什麼叫人感官遲鈍的藥物，總之，雖說思維的打斷不可避免，但石觀音其實並沒有感覺到什麼痛苦。
她只是有些詫異。
美貌的女子帶了點遲鈍的低下頭去看，鐵器打造成的長劍泛著銀，看起來就有著典型冰涼金屬的涼意。這定然是把難得的好劍，吹毛斷發想來也是可以的。只是現在這神兵利器卻染上了鮮紅——石觀音竟然笑了一下：「這也不錯。」
她望著近在咫尺的石榴花，輕聲說道。
鋒利的劍刃不僅完全的刺穿了石觀音的身體，也一起刺穿了石榴花拍在石觀音胸口的手掌——兩人的傷口裡都冒出了血，然後又流在了一起，一起將那鐵鐵器染成了紅色——在即將劃破石榴花衣衫的時候堪堪停下，沒有繼續傷害到她。
石觀音看也沒看身後捅了自己一劍的人，這其實並沒有什麼必要。這一劍刺得精准又狠辣，又找准了要害，饒是石觀音武功高強，也是活不成了。
她到底也只是**凡胎，哪怕比這世上的許多人都要來的強大美麗，武功比別人更高也好，勢力比別人更加大也好，也終究只是凡人。
著涼了一樣會生病，和人搏殺久了一樣會疲憊，被一劍穿心一樣……會死。
自己的情況當然是自己最清楚，石觀音很清楚自己現在全憑一口真氣吊著，只要這口氣散了——或者是這把劍拔·出·來了，她就會死。石觀音沒興趣把剩餘不多的時間浪費在只知道背後偷襲的廢物身上，只想再多看看眼前的石榴花。
這住在心上的美人，這刻在骨血裡的仇人。
我這麼愛你，我這麼恨你……命不久矣的時候，那些埋在心裡的感情也像是終於掙脫了那些微不足道的枷鎖。石觀音費力的伸出手，想要去觸摸石榴花的臉頰。
石榴花沒躲開。
面紗早就在之前的打鬥裡被石觀音扯下丟開了，石觀音的手指毫無阻礙的碰到了那張和自己有著驚人相似的面容。女子的肌膚細膩，再往下的話就能夠碰到兩道深深的血痕——那是之前石觀音用指甲順手撓出來的。
之前石觀音未曾心有憐惜，現在自然也沒有。她幾乎是惡意的在壓著傷口往下按：「心兒呀。」她輕輕的歎息，「你為何不躲開？」
石榴花神色不動，只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石觀音放聲大笑，她笑的實在是肆意極了，被牽動的傷口被視若無物，連喉嚨裡不斷湧出來、順著嘴角溢出的鮮血也不能叫她收斂一兩分。這絕世的美人笑的幾乎都要喘不過氣來，這麼多年了，她的心兒還是這麼天真，「這種話，你竟然也相信？」
石榴花很平靜的反問道：「為何不信？」
「誰會信呢？」石觀音很清楚自己的風評，也知道這其實並沒有什麼作假的地方，她的確就是個時不時就發瘋的瘋子。在臨死之前想要拖個人一起死實在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發展了，腦子正常的在這時候就應該快快的離她遠些免得被波及，誰會像是石榴花一樣站著不動，還任由自己動手動腳挖傷口的？
石觀音笑容極美，吐氣如蘭，哪怕如今這般渾身鮮血的狼狽模樣，也依舊無損於她的美貌與風姿。白衣染血，出塵不再，但卻別有一番妖嬈風姿。「心兒是想要陪我一起走嗎？」
「不想。」石榴花實話實說。
石觀音：「連騙騙我都不願意嗎？」
石榴花：「聽句假話，你難道會高興一點？」
「不會。」石觀音歎氣，要是石榴花真的對她說了這假話，知曉自己被欺騙的她大概會很高興的當作真話來對待、真的將她一起帶走的吧？既然你對我這麼說了，那我這麼做也就有了理由的吧？
但到底石榴花也沒有騙她，於是心裡那點兒的溫情便占了上風。
「滾吧，孽女！」石觀音笑著，提起了胸中殘餘的那口真氣，一掌將石榴花拍了出去。
像是早早的就預料到了石觀音的舉動，石榴花未曾提起內勁權作防護，刻意的讓自己在毫無防護的情況下受了這一掌。
石觀音下手極重，這真的是半點都不留情了。氣血翻湧還只是小事，石榴花覺得自己的骨頭肯定斷了好幾根，連吐出來的血裡都帶著內臟的碎片——這次完了之後想來又要好好的修養上一些時候了。她這麼模模糊糊的想著，卻還是注視著石觀音。
那絕世的美人也在看著石榴花。
那柄長劍已經被石觀音拔了出來，失去了最後的阻礙，她胸口的那個駭人的傷口裡便不斷的湧出大量的血液來。
隨著這些血液一起流出來的，還有石觀音的生命。
石觀音對此毫不在意，她只是注視著石榴花，像是天地之間僅有她一人，又像是這便是她的整個世界。「心兒——石心！」她笑著說道，「這名字，果然是沒有取錯！」
「你果然，是天生的鐵石心腸！」
石榴花：「你是石觀音，是石頭做成的觀音美人像。」她並未為自己做什麼辯解，只是慢慢的說道，「我這般，豈不是理所當然？」
「哈哈哈，伶牙俐齒……」石觀音大笑著，她的聲音逐漸的衰落下去了，但說的話依舊能夠叫人聽的清楚。「你說得對，心兒。」她將手中的兵器拋開，語氣裡突然帶上了一種奇異的溫柔，「只有我這樣的觀音塑像，才能夠生出你這樣鐵石心腸的女兒。」
「你果然是我的女兒。」
她這樣說道。
而後，便再也沒有說話了。
美人高昂的頭顱不曾低下，喘息卻停止了。
她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石觀音便當派發完畢。
原少莊主當了大半張的隱形人。
嗯……石觀音和石榴花的關係，應該不是很出乎意料？
第115章 五月榴花
人死之後, 屍體總是避免不了的會開始腐爛, 最後變成一堆白骨。
這是定律，誰也躲不過。
但很顯然，愛美成狂的石觀音絕不願意讓自己落到這般境地，也絕無法容忍自己皮肉腐爛的醜陋模樣。只是一個錯眼的功夫, 之前那高昂著頭顱站在那兒的美人就成了一副倒落塵埃的白骨。風沙滾滾而來，不過片刻, 竟然已經將那白骨淺淺的覆上了一層。
這讓石榴花劇烈的顫抖了一下，她本就已經繃緊到了極限，強撐這麼久全靠著心裡的那點念頭在頂著。眼下石觀音已然死去, 心裡的那口氣……也就散了。
她幾乎就要倒下去。
之所以要說是幾乎, 是因為有人先一步的伸出了援手，扶住了她。石榴花慢慢的抬起頭, 看到來者熟悉的面容：「是你啊。」石榴花說道，語氣淡淡的, 沒什麼波動。
像是從容自若，更像是心如死灰。
「榴花怎麼這麼不小心？」年輕公子全不在意石榴花的冷淡態度, 他姿態溫文, 語聲和緩, 端然便是一派世家公子的風姿氣度, 謙謙君子不過如此。「此處雖是沙漠, 但摔倒了也難免會有些磕碰，榴花你身上還帶著傷……碰著了可不好。」
石榴花對這些話只是輕輕的哦了一聲，又說道：「隨雲。」
原隨雲：「嗯？榴花喚我何事？」
「你早就知道了吧？」石榴花很肯定的問道。
原隨雲神色不變, 爾雅依舊：「榴花在說什麼？」他很從容自若的就開始裝傻，不得不說，原少莊主演技過人，裝起來也很能夠唬人。但奈何石榴花不怎麼好騙：「你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她說道：「這裡本該只有我和石觀音兩個人。」
原隨雲問道：「最後出去的只能有一個嗎？」
石榴花：「果然……」她慢慢的說道，「三妹說的對，你知道的，比我預想之中的還要多。」
「三妹實在是寥贊了。」原·心機深沉·隨雲一點都不在意的把這話當成了真摯的誇獎，很坦然的就收下了。
左右這也是實話嘛。
石榴花：「你早就知道，我和她的關係。」
這個「她」代指的到底是誰，他倆都心知肚明。而既然石榴花都把話說的這麼清楚了，原隨雲也就不繼續裝傻了。「榴花可莫要冤枉我。」話雖如此，但他語聲裡卻是含著顯然的笑意，「此事我也是前幾日才探聽出來的，之前可是全然不曾知曉。」
石榴花信了這話，又問道：「那你為何早早的便開始準備對付她？」
「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之事嗎？」原隨雲反問的也很理直氣壯，「榴花你與她……糾葛日久，彼此之間說是勢如水火也不過分，她還對你執著的過分。我此行既是來向你提親的，你也會是我的未婚妻子——她又豈會坐視此事發生而不做手腳？」
不要隨便去猜測一個瘋子的內心，因為作為一個正常人，你永遠也想不到一個瘋子能夠幹出什麼荒唐的事情來。原隨雲自認為自己腦子正常心理健康，但他手底下也不差什麼奇葩，集思廣益一下石觀音發瘋的時候會幹什麼事也就能夠猜的七七八八的了。
最簡單直接的措施之一就是直接幹掉他，然後搶走石榴花囚·禁起來！
更加喪病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人提出來，總之一個比一個沒下限。饒是原隨雲心理強大，也被其中幾個可能給弄得有點哆嗦。
順帶也重新認識了一下自己的部署們一次。
總之，為了自己的安危著想，原隨雲決定先下手為強。
「既然如此，我做些準備也是正常的吧？」他說的實在是底氣十足。
這話呢，如果只是對石榴花說，石榴花大概是相信的。但奈何現在石榴花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她的義姐義妹們都和她站在同一個戰線上！
石榴花不擅長收集情報，大局觀也不怎麼好，做事的時候往往只對著一個點使勁……她的確是有很多的缺點和不足，但她還有自己的同伴啊！
有同樣在沙漠佈局日久、還能提供大量情報並且友情分析出個一二三四五六的三妹，還有統籌大局坐鎮中心的大姐，姐妹合力，直接把藏在水下的暗流偽裝給扯得七零八落的——連他們是誰的人都弄得清清楚楚的。
姬冰雁那茬子也被翻出來了。
三妹親自撬出來的。
「你所做的事，已經超過了自保的範疇了吧，隨雲？」石榴花輕聲問道。
謊言被揭穿了，原隨雲只是微微一笑。他本就生得一副溫文公子的好皮囊，笑起來也很有君子如玉的韻味：「被人步步緊逼，我也實在是情非得已啊，榴花。」
他裝模作樣的感歎著，就是要把自己擺在清白無暇的受害者的位子上，哪怕做了什麼，那也一定不是主動而為，而是被逼的不得已。更妙的是，原隨雲不僅口頭上是這麼說的，在付諸行動的時候……他也是這麼幹的，生生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我本無意如此、只是被逼反擊」的白蓮花。
石榴花有點疲憊的微笑：「你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又是要做什麼呢？」
「我很擔心你——這種說法，榴花信嗎？」原隨雲這話說出口都不帶思考的。
石榴花：「信啊。」
原隨雲分分鐘改口：「其實我是聽人說你和石觀音在此約戰欲要生死一訣，這才匆匆來此做了偷襲之事。事急從權，還望榴花你大人有大量，莫要與我計較。」
石榴花：「隨雲是想要施恩與我？」
「榴花心思玲瓏。」原隨雲承認的一點都不虛。他很認真——當然並不深情——的說道：「我怎麼能夠讓你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
他很用心的隱去了主語，石榴花嗤笑了一聲，道：「母不母，女不女……這算什麼大逆不道？」更該死的罪她早就犯了，哪怕當年她是被強迫的那一方，但到底木已成舟。「你便是沒有出現，我便是擔了這弑母之罪，又能如何？」
不，後果會很嚴重。
原隨雲在心中默默地反駁了一下，他看不到石榴花現在的神色，但聽聲音也能聽出來石榴花現在心情不怎麼好，精神也有鐘快要拉斷的緊繃感……還有種微妙的病態在裡面。被他搶了最後的補刀還這樣，要真是自己動手……原隨雲覺得他的未婚妻會死在這裡。
死因是自殺。
原隨雲不在意這個結果，他在意的點在於——要是石榴花死了，他就成不了親了。
挑個合適的成親物件真的不容易，為了不背上才定親就死了未婚妻的克妻名聲，為了不委屈自己，為了讓父親放心，為了無爭山莊的傳承不至於斷代……原隨雲覺得自己對石榴花的安全多上幾分心還是很有必要的。
當然，就是石榴花沒有自殺，他娶妻也得擔上不必要的風險。要是以後冒出來石榴花弑母什麼的風言風語，收拾起來也是很難做的，倒不如現在就把這可能性給直接掐死算了！
就是以後真相被人爆出來，原隨雲也能說他們夫妻毫不知情嘛——左右這裡又沒有別人，楚留香的嘴嚴程度原隨雲還是很相信的。
畢竟是大旗門弟子啊，無爭山莊和大旗門那麼多年的交情呢！
這種上一輩的隱秘先按下不說，現在的重點還是先把人帶走。原隨雲之前扶了石榴花一把的時候就順手輸了點內力進去，如今手還按照人家姑娘的背心處，內力的輸送也沒停下。
石觀音的確是死了，但她武功本就高於石榴花，之前纏鬥那麼久石榴花的身上也不是一點傷都沒有，能撐到現在還是多虧石榴花她心法特殊恢復能力強大。但傷勢太重，現在石榴花還是虛的很。
原隨雲覺得自己現在能夠單手把石榴花抱起來，被小拳拳捶胸口都不需要運起內氣防護，單憑他這小身板就能扛下來。
他也的確這麼做了，這情況來的太過突然，石榴花驚愕之下連反抗都忘了，只能下意識的摟住原隨雲的頸子，大睜著眼看他。被盯著的原隨雲就柔聲的說道：「我卻不能叫你背上這罪過。」
石榴花咳嗽了幾聲，好不容易才從喉嚨裡擠出一個疑問的語氣詞來：「啊？」
「此事既然因我而起，自然也該由我來背。」原隨雲說道，「我願意……為你擔起這罪責。」
話說的真是深情極了，臺詞也非常的情深意重，但……石榴花覺得，這怎麼就透著一股奉獻的意思在呢？「你這是在提醒我，你為我做了這麼大的犧牲？」石榴花語氣古怪，原隨雲是吃錯藥了嗎，怎麼連委婉一點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不知道表達方法不當很容易讓人誤會引起慘劇的嗎？
「並非如此。」原隨雲心中我怎麼知道我怎麼就突然說話不過腦子說錯話了？他慣來是滴水不漏的人物，如今突然犯蠢簡直連自己都看不過去。「我只是……施恩望報罷了。」
是的，這才是他親身犯險、值得他原隨雲親自將自己送到石觀音手裡頭的原因。
能夠讓他做出這樣事情的自然需要值得的好處——至少該讓他自己覺得划算不虧本，這樣暴露自己才暴露的有價值。做好事不留名那是因為施恩不望報，但原隨雲覺得自己現在還是很需要石榴花的報答的。
所以也只能犧牲一下自己的安全，吃點苦頭了。
欲想取之，必先予之嘛。
他將自己的想法攤開坦誠在石榴花的面前，石榴花認真的看了，最後也只是低笑了一聲，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沒什麼……你做的根本沒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原隨雲又沒有做什麼壞事，這又有什麼呢？他只不過是捉住了到手的機會，又缺乏安全感，在她面前做了場大戲罷了。
石榴花想，自己是真的需要感謝原隨雲的。
謝他出現及時，謝他先行動手，謝他……免去了自己弑母的荒唐未來。
哪怕石觀音在此之前從未洩露過她們的關係，但她們生的這般相似，這秘密也並不難發現。雖說這並不能讓石榴花臨場軟弱放虎歸山，但也總能叫她自我厭棄，橫刀自刎。
石榴花是個道德感很強烈的人，她從小就被撫養自己的婆婆教導禮義廉恥道德規章，教導要做個好人。她也一直都是遵循著這樣的規章在生活的，自然也就更加的接受不了自己犯下的錯誤——還是這等大錯。
「是我……應該謝你才是。」石榴花低聲說道。
她的嗓音實在是低弱極了，原隨雲碰了碰她的眼睫，那兩排眼睫與他的手指做了短暫的接觸，柔軟的觸感通過指尖傳達到心口……有種非常奇妙的感受。
原隨雲為這想法而有些茫然，但口中欲說的話卻沒有被阻攔。「榴花你也累了。」他柔聲說道，「先休息吧，我帶你離開這裡。」
石榴花不放心：「你也是第一次來這裡，知道該往哪裡走嗎？」
「無礙。」原隨雲語聲輕緩的說道，「有人接應我們，榴花且先休息便是了。」
石榴花輕而易舉的就被安撫了下來。
「好。」
她輕柔的應道。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倒計時
不知道還有幾張，先預告一下：下一個是蘇夢枕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2
第116章 五月榴花
原隨雲從從容容的將石榴花抱出了石觀音的山谷。
還當著石榴花兩個結義姐妹的面把人帶走了。
三妹恨的牙癢癢, 若不是被比較沉穩的大姐拉著只怕早就沖上去想要把自家二姐搶過來了, 哪裡只是跺跺腳而已。
「這可不行，三妹。」大姐說道，「那是二妹定了親的未婚夫婿，他們難得有培養感情的機會, 我們可不能打擾了。」
三妹：「就只是這樣而已？」
大姐：「你手頭的事情做完了嗎，三妹？」
三妹：「我……」
「還很忙吧？」大姐語重心長, 「你有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有自己的目標，我也有自己的職責。眼下石觀音雖然落敗身死, 但她的屬下卻仍分佈在各地需要我們去剷除, 這一次得到的戰利品和其他的收穫也需要去接手……如今你我正是最為繁忙的時候，又為何要將二妹接回來呢？」
三妹：「可是……」
大姐：「接回來二妹又如何呢？不管你還是我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 根本抽不出什麼時間來陪伴二妹，難道要讓二妹一個人呆著嗎？三妹你也看到了, 二妹傷的那麼重，正是需要靜養的時候。藥物我們當然不缺, 但在這時候, 若是接了二妹回來, 她又能夠好好休養嗎？」
三妹：「然而……」
大姐：「原隨雲有足夠的充裕時間來陪伴三妹, 在他那裡三妹又能夠好好的休息不需要操心。他們還是未來的夫妻, 此番相處也能夠對彼此多些瞭解，多些相處的機會，這又有什麼不好的呢？」
三妹：「但原隨雲他心機深沉——」
大姐：「不是好人？」
三妹：「……不。」無爭山莊正道棟樑了幾百年, 誰敢水無爭山莊的少莊主、未來的無爭山莊主事人不是好人？這話說出去會被邪道笑死的！
「還有什麼想說的嗎？」大姐很有耐心。
「沒有了……」
三妹懨噠噠的說道。
同時在心中默默下定決心，一定要把原隨雲這次幹的那些事都給挖出來一樣樣的說給二姐聽。
三妹暗自發誓，一定要讓自家單純好騙的二姐知道她那看起來溫文爾雅的未婚夫到底心有多麼的黑，免得以後成親了，二姐還總是被蒙在鼓裡，某天被賣了都不知道！！！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來自小姨子的敵視吧。
但心機深沉這個鍋，原少莊主真的是背的一點都不冤枉呢。
三妹身在局中，各方面的情報還沒有到位，一時半會的還沒法把原隨雲做了什麼全部挖出來。但我們開個上帝視角，很容易就能夠弄清楚原隨雲原少莊主在這次的事情裡發揮了何等攪屎棍的作用。
首先，因為當年和石榴花的約定，原隨雲一直都有關注石榴花情況的習慣。自然他也就知道這些年來石榴花幹了什麼事——比較廣為人知的那些，理所當然的也就知道石榴花和石觀音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自然也就難免也收集了一點石觀音的消息。
然後，在被親爹踹出去提親之前，先一步看出來親爹異動的原隨雲搶先派人更加仔細的收集了一下石榴花的人際關係方面的情報，最後得出結論：石觀音對石榴花有著不同尋常的佔有欲，要是他提親成功了，她大概會先弄死自己。
於是石觀音就這麼成了原隨雲眼中娶妻的第一個、也是最大的一個絆腳石。
為了能夠成功的娶妻，原隨雲決定先下手為強——畢竟後下手遭殃。於是在被親爹踹出門之後，原少莊主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趕路，而是命令埋在了沙漠裡的屬下們開始用力的紮釘子，把自己佈置好的暗手給付諸實踐。
姬冰雁也是其中的一環，不過這個環節比較特殊……意義也有點重大，於是原隨雲選擇自己親身上陣。
並且在提親成功之後推波助瀾的將這消息傳得更廣了一點。
石觀音不出他所料的就上門來找事了——是說，能夠把時機掐的這麼好，剛剛好前腳石榴花帶著人去給石觀音找麻煩順便幫助自家義妹吞併龜茲國，後腳石觀音就找上門來把他帶走，這一點原少莊主還是挺自豪的。
這其中對於人心的把握，還有各種問題的拿捏，都能夠證明他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
想到親爹會因為而高興，就很開心。
連被石觀音暴打了一頓也沒能讓他的心情變壞呢。
好吧，實際上原隨雲在石觀音的山谷裡也沒有吃了很大的苦頭就是了。除卻皮肉之苦和刻意的冷待，原隨雲過的還是不錯的，既沒有貞操危機——石觀音已經收集了好幾款他這個類型的男人了，自然對他這個情敵不感興趣，也沒有活不下去——石觀音還指望著用他來吊石榴花呢，自然不會讓他死了，間或還有人悉心照顧——原隨雲關注這和石榴花糾纏不清的石觀音很多年，當然不會忘記給石觀音這邊埋釘子，事實上這事情他做的還是挺樂衷的。
總之，如果沒有石觀音的話，原隨雲很樂意將那幾天歸類為放鬆的休假的。
雖然這幾天的休假裡他的腦子也還是沒有停止過，一直在謀劃著怎麼坑人怎麼渾水摸魚怎麼給石觀音從內部來上一刀……這些不怎麼光偉正、還很耗費腦子的念頭就是了。
找到他那裡的楚留香倒是在原隨雲意料之外——並非是對楚留香能找到自己的意外，楚香帥敏銳過人，原隨雲還是算准了拉上了姬冰雁，被找到在他的意料之中。就是找來的太早了一點……帶來的消息也稍微有點勁爆。
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很冷靜，也非常輕易的就接受了這種驚駭世俗的消息，但實際上也只有原隨雲自己知道臉上帶著的那張從容自若的平靜面具到底花費了多少的心思去保持。
他心裡真的很——驚——訝——啊！
在此之前，原隨雲一直很正直的認為石觀音對石榴花只是某種執著而已，這種針對一人的糾纏不清非要置你於死地的戲碼江湖上從來不少，原隨雲也只當這也是其中之一。但他萬萬沒想到，石觀音居然對石榴花有這種想法。
那是你女兒啊！！！
不，不對，原少莊主花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說服自己石觀音並不是癡迷石榴花本身，她只是癡迷石榴花那張與自己過分相似的容顏罷了。
這麼想來他又有些可憐起了自己的未婚妻了，被人糾纏了這麼多年就只是因為一張臉，連最初的災禍也是因為一張臉……突然有點明白為什麼榴花喜歡常年蒙著面紗遮擋容顏、連找物件都要找個瞎子、那麼討厭自己的那張臉了呢。
實在是惹來的麻煩太多了。
驚訝歸驚訝，重頭消息原隨雲也沒忘記歸納整理，楚留香也實在是很能幹，給他帶來了不少外邊的情勢現狀——他手下的那些釘子們也能夠不需要冒風險來為他打探情報了。中間漫長又複雜的發展過程暫且不提，最後楚留香為他帶來的消息是外面已經開始大混戰了。
大佬對大佬，小弟對小弟的那種。
原隨雲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石榴花，結果楚留香跟他講，你老婆跟你丈母娘（情敵）單獨找了個地方打起來了。
楚香帥這次偷溜近來就是準備把原少莊主偷運走的。
結果原少莊主欣然領受了他這份好意，轉頭就說我重色輕友兄弟你也這麼辦吧，你自己去看看你那幾個紅顏知己在哪裡能不能找到，我也要去找我老婆去給她幫忙去了。
這真的是非常的清純不做作（不是）清新脫俗的反應了。
嗯，當著未婚妻兩個姐妹的面就把未婚妻抱走這種操作也是很神奇了。
原少莊主他忠心耿耿的手下在看到自家主人把未來的夫人抱回來的時候都覺得這簡直像是土匪搶親。
頂多就是這麼土匪比較好看，導致這麼畫面看起來並不怎麼辣眼睛罷了。
原隨雲：……
原少莊主覺得自己這種風采過人之輩怎麼可能看起來像是土匪呢？從小照料他長大的侍女尺素這次也跟了過來，很貼心的附和了幾句，然後就想要把石榴花從少主人的懷裡接過來安頓好。
結果撈了個空。
尺素：？？？
原少莊主一本正經的輕咳了一聲，很嚴肅的說道：「榴花傷勢嚴重，不宜頻繁移動，還是由我抱過去好了。」
「是。」尺素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俏麗面容上浮現出喜悅的色彩，二話不說就直接照辦，轉頭直接領路去了。
「我等接到公子傳訊，早早便佈置好了石姑娘的住處。」當然這做法在當時純屬未雨綢繆，畢竟那時候她家公子也只是說了句求親成功了而已，尺素萬萬沒想到公子他居然真的把人帶回來了啊！
雖然現在他們未來的少夫人看起傷的很重的樣子，但是——沒關係！！
無爭山莊有的是好藥！！！
「還請公子隨屬下來。」尺素柔聲說道。
原隨雲嗯了一聲，抬步便跟了上去。
未行多遠，便到了地方。尺素推開房門，這是典型的女子閨房的佈置，因為考慮到自家公子，裡面的物品擺放也都很有規律，看起來就給人一種整潔的感覺。原隨雲將石榴花放在了床褥上，又聽到尺素問：「公子，可要請覃先生來為石姑娘看看？」
「不必了。」原隨雲沉吟片刻，最後說道。
尺素口中的覃先生乃是他手下的一個大夫，雖說醫術暫且不及江湖上的那些神醫，但也差得不是很多，許多情況都已經足夠了。尺素提起他也是因為石榴花看起來就傷勢嚴重的樣子……但原隨雲想了想，覺得還是讓石榴花自己慢慢修養比較好。
畢竟石榴花練得那內功實在是邪門的很。
原隨雲雖然也知道心法口訣，但因為他早已修行了無爭山莊的家傳心法，對那無名心法也只是略做參考有所涉獵罷了。真正瞭解那心法的只有真正的修行了，還將其補全到了第六層的石榴花一個人。
原隨雲想著自己手底下的人不知道的石榴花的情況，萬一開了什麼石榴花不能用的藥，又或者誤將石榴花的正常脈象當作垂死就不好了。
況且他也並不想讓石榴花的異常被更多人知曉。
「這傷勢只是看起來嚴重罷了，榴花修行的心法類似於道家，療傷的效果不錯。」原隨雲斟酌了片刻，最後說道，「就暫時不需要叫人來用藥了。只需靜養，便成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尺素小姐姐再次出場！
第117章 五月榴花
做主的人都這麼說了, 尺素自然沒有意見。只是：「公子難道要守在這裡？」
原隨雲道：「我不放心榴花……」
尺素覺得自己懂了。
她悄悄的、悄悄的退了下去。
該說尺素實在是練得一身好輕功, 在刻意放輕腳步的時候，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的原隨雲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離開。雖說這其中也有原隨雲對尺素的氣息實在是太過熟悉的緣故在裡頭，但尺素的輕功也是非常的出色了。
「尺素姐姐真是一如既往的很厲害啊。」石榴花一邊喝粥補充體力，一邊小聲的說道。
原隨雲有點不明所以：「嗯？」
「很多方面啦！」石榴花把嘴裡的那口粥咽了下去然後才繼續說話, 「隨雲你看，尺素姐姐長得這麼漂亮, 又能打理家事，不管什麼事情都能夠做的整整齊齊的，還能下廚做飯……」
這一點是石榴花最喜歡的地方了, 她之前醒過來的時候天都黑了, 飯點當然也早就過了，還是尺素又去廚房裡給她拿了一直溫著的粥。
不, 石榴花表示自己當然不是被區區一碗粥給收買了，她才不是這種有奶就是娘的人呢——不過肚子餓的時候有人給你送飯真的是非常的值得感動的一件事情啊！
石榴花這麼說服了自己：「總之, 尺素真好。」她說道：「如果我是男人，我一定會想要把尺素姐姐娶回家的。」
原隨雲笑容溫文：「可別想了。」他優雅又從容的打破了石榴花的幻想, 雖是一派翩翩佳公子的風采姿態, 連說話的聲音也是極其溫柔和緩的, 就是這內容不怎麼溫柔, 非常的冷酷。「尺素比你都大五歲。」
今年石榴花都二十九了, 現今三十四的尺素，「當然早就嫁人了。」
石榴花：「我知道呀。」她說道：「畢竟從尺素姐姐梳的髮式就能看出來嘛。」女孩子出嫁之後就需要把頭髮全部盤上去，像是少女的髮式就不能再梳了……這麼一點還稍微有點遺憾呢。
原隨雲：「嗯？」
石榴花：「我聽人說, 女子成家之後，要梳的髮式比沒出嫁的時候複雜好多的。」
這個關注點還真是清新脫俗，原隨雲都被問的噎了一下：「沒關係。」他想了想，而後說道，「無爭山莊裡養著許多的侍女，你要是不願意自己動手的話，以後可以讓她們來幫你。」
從來萬事靠自己的窮鬼石榴花：「唔，是這樣嗎？」
家財萬貫的原隨雲回答的非常肯定：「沒錯！」
「隨雲你這樣說……」石榴花很輕很輕的微笑了一下，「我突然就不害怕了呢。」
原隨雲：「？？？」榴花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你到底害怕什麼啊！饒是原少莊主自詡才華過人足智多謀，也一樣弄不清楚女孩子的心思和思維方式。
萬幸石榴花也沒有非要他懂的意思，閒聊了兩三句之後就轉移了話題，開始說正事：「她……如何了？」
依舊是一個毫無特殊指向的簡單代詞，不是當事人還真不知道這說的是誰。原隨雲道：「我之後又派了人去收斂了屍骨，現在應當已經下葬了。榴花要去看看嗎？自然，是等你身體好了之後才行。你現在還傷著，還是不要妄動的好。」
石榴花嗯了一聲，又道：「我想要去看看她。」她又輕聲的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說道：「這麼多年……現在仔細回想起來，我好像從來都沒有好好的和她相處過。」
也從來沒有這個機會。
原隨雲默默地補充了一句。畢竟石觀音從一開始就是把石榴花當作替身情人這個角色來帶入的，怎麼可能會和她有什麼交流母女情誼的時候？
當然，這種大實話只能爛在肚子裡，絕對不能說出來。但如果說些別的什麼，在石榴花懷念石觀音的這個當口，他這個石榴花的「殺母仇人」似乎也不太合適說。
於是最後原隨雲選擇閉嘴。
好在這時間也不難熬，說到底石榴花也只是略微感歎幾句而已——真正在她心中佔據了「母親」這個角色的乃是撫養她長大的那位老婆婆，石觀音雖說是她的生身母親，但對這位在嬰孩時期就拋棄了自己的生母，並不渴求母愛的石榴花對她也實在沒什麼感情。
尤其之後石觀音還做了那些事，簡直樁樁件件的都在削減印象分。
也就是石觀音死了，石榴花才能有點懷念她的心情——要是人活著，那就只日日夜夜的想著下一次交手的時候要怎麼應對石觀音那些古怪又強橫的招式了。
「大姐和三妹她們現在在哪裡？」
原隨雲：「自然是在她們的駐地之中。」原少莊主很順口的就跟著未婚妻喊起了姐姐妹妹，一點不好意思都沒有的。「大姐和三妹看起來都十分忙碌。」
至於在忙什麼，暗子不少的原隨雲當然是知道的，但想想這到底是其他勢力的自家事，他一個外人就這麼直接說出來也不太好，原少莊主就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了。
「這也是常理。」石榴花對這情況一點都不意外，說實話，醒來發現原隨雲守在邊上的時候石榴花還是有點驚嚇的，心裡還在疑惑怎麼大姐三妹她們居然能答應這事，後來知道這其實是原隨雲的地方，她也就反應過來現在自家姐妹肯定在忙了。
還是那個理由，她如今身帶重傷，必然需要好好休養才能恢復健康。那麼問題來了，到底要在什麼情況下，她才會被原隨雲帶走呢？
這完全就是道送分題。
石榴花不用猜就知道現在大姐三妹那邊定然是忙碌的很，畢竟之前那麼多的佈置也不是白費的。她們既然付出了代價，戰利品自然也是不能落下的——當然，這個收繳戰利品的過程也不怎麼安靜。
那人來人往的地方也實在是不適合病人養傷，相比起來，原隨雲簡直不要太安靜清幽。準備的也十分的齊全，有大夫隨時候命還有不少的好藥只等需要，十分便於養傷。
「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榴花。」原隨雲說道。
石榴花：「嗯……你問吧，隨雲。」
然後原隨雲就問了：「你當初答應嫁給我，只是為了報恩嗎？」
這問題縈繞在他心中這麼多天，初時並不覺得有什麼，只是後來越想越多，對答案便難免覺得有些好奇。原隨雲不是喜歡委屈自己的人，有了問題當然就要問。他也不覺得這問題有什麼尷尬難出口的，想到了，也就問出來了。
「自然不是。」石榴花道，她回答的十分迅速，像是不假思索，聽起來卻沒讓原隨雲覺得這是早就扯好的謊話，反而很真誠。「隨雲你不是知道的嗎？你自己最討厭的地方，卻是我最中意的。」
原隨雲笑容不變：「因為我是個瞎子？」
石榴花：「你看不到我長什麼樣子，這對我來說是最值得欣慰的一件事情了。」
原隨雲：「我倒是沒看出來……原來榴花你竟然把自己與我混為一談。」分明五感齊全，既沒有眼瞎也沒有耳聾，卻覺得自己身帶殘缺。
那張能夠迷倒這世上絕大部分人的美麗面容——是說，同一張臉，給石觀音就能顛倒眾生，給石榴花就只能顛倒一大部分的眾生，這中間的差異也是很大了——竟然被視為災厄霍亂之源，只差沒有避之不及了……雖然不知第一天知曉這個事實了，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原隨雲還是覺得石榴花的想法非常的有趣了。
想來石榴花寧願自己生的醜陋一些？
「你我之間，又有什麼不同呢？」石榴花淡淡的說道，「說到底，我們都是一樣的。」
石榴花和原隨雲，看起來實在是南轅北轍除了同樣是正道人士之外就再難找出什麼相似之處的兩個人，但實際上，如果透過外表看本質、或者客觀的剖開來看的話，他倆其實是一樣的人。
認定了某個道理就會非常的執著，對自己的殘缺又會很看重。哪怕假裝的再完好無缺，最後也只會找個同樣有瑕的缺憾之人做伴。
非要說區別的話，原隨雲的殘缺——即他的眼盲，是被大眾所公認的，而石榴花的殘缺——即她那張繼承了親娘石觀音的傾國傾城的美人臉，在普羅大眾的眼中並非是缺憾，反而還能算是上天的恩賜之類的好東西。
但這到底也沒什麼用，畢竟做判斷的人是他們自己，和其他人也沒什麼關係。
「你有病啊，榴花。」原隨雲說道，他的嗓音裡竟然還帶著點微微的笑意……又或者說是，惡意。「我竟然才發現這點，這麼多年。」
原少莊主難得有點遺憾，到底是多年不曾見面，書信也不怎麼頻繁，雖說依舊保持著瞭解，但許多東西，到底也只有親眼見了才能發現的。就比如說石榴花的病：「若是早知道，我應當會更早的想要把你娶回家的，榴花。」
「為了給自己找一個病友嗎？」石榴花問他。
原少莊主：「榴花你啊……」他輕輕的歎了口氣，說道：「你實在是很有意思啊，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這麼覺得。」
石榴花：「現在呢？」
原隨雲：「唔，現在？自然還是覺得有意思啊。」他生的俊雅，笑起來也是溫文爾雅那一掛的，非常的平易近人。「我現在更加覺得我的決定沒有錯了。如果是榴花你的話，和你在一起的一生，一定不止會是互相依靠取暖吧？」
石榴花：「你還想要什麼呢？」
「不多。」原隨雲道，「只要生活能夠有意思一點就好了——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就成。」
石榴花：「我身上……」她輕輕的歎了口氣，說道：「我身上可沒有什麼樂子供你挖掘啊，隨雲。以後若是失望了，這責任可不是我的。」
「嗯，是我一廂情願……和你沒關係。」原隨雲非常誠懇的說道，「榴花大可放心，這道理我清楚的很，也一定會一直的記得。」
「以後也是如此。」
「所以——」
石榴花：「所以什麼？」
原隨雲：「所以——榴花，你願意和我一起回家嗎？」他溫柔的問道。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了，最後留個小懸念。
哪怕是個秩序守善原少莊主也依舊有病
可以開始點番外了。
下一個是蘇樓主
第118章 十年紅袖
天上明月高懸, 幕間夜色深深, 卻仍有燈火通明。
大宋不比前朝——譬如唐，城市實行宵禁，只在元宵節弛禁三日，謂之放夜。「宵禁」制度在宋朝被瓦解的乾脆徹底, 不僅出現了夜市，還十分繁華。城市中往往徹夜燈火通明, 笙歌不停。
於是這一處的明亮燈火便不怎麼顯眼了。
晚間宴飲實在是在正常不過的事了，上至官員清流，下至江湖人士, 都有自己的圈子和宴會參加。這不僅是個放鬆身心的好辦法, 同樣也是個聯絡感情聚攏人手的好地方。
若是大勝之後來一場宴飲，自然也是極其痛快的。
金風細雨樓今日便是如此。
他們今日才做成了一件大事, 又從對手的口中扯下了一大塊肉，新得到了一塊地盤——這豈不都是叫人愉快的理由嗎？在這時候再準備上一場宴飲, 實在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一件事了。哪怕當家作主的人想不到，也總有人貼心的準備好小心提醒。
此時宴飲已過大半, 參與諸人皆是十分盡興, 有人已是半醉, 把酒放蕩仰天長笑, 又或是扶桌靠椅神志不清。有人神采奕奕精神十足, 還在拉著同伴嘀嘀咕咕說個不停。場中氣氛十分的熱鬧，雖是已經入了秋的天氣，此間卻是如同一鍋被煮沸了的開水似的。
唯一沒有被煮沸的地方應該是上頭的那一小塊。
坐在上頭主位的是一位蒼白的病弱公子, 他看起來像是重病纏身，時不時的就要咳嗽幾聲，捂嘴的帕子上都蘸著紅。
這正是金風細雨樓的主人，蘇夢枕。
師承紅袖神尼，得其親傳紅袖刀法，乃是少見的武學奇才。後得師父親傳紅袖刀，藝成後下山赴京城助其父創立「金風細雨樓」的基業。如今已然接掌風雨樓大權，在這位新樓主的領導下，短短幾年之間，金風細雨樓已是勢力大增。
與他這幾年大增的聲名一樣增加的應當是他的疾病。他在一天比一天病得更重，但他眼中的火焰卻也一天比一天燃燒的更加明亮。
他身邊還有幾個空位，只是都無人坐著……片刻之後倒是有人又跑了回來。
那是個心性活潑的年輕人，身上有著年輕人特有的朝氣和活力，也像是所有的年輕人一樣跳脫活潑，跑回來之後就很主動的和一直坐著沒動的樓主說起了下面發生的各種有趣的事。
最後提到了某個聚在一起的小團體正在自揭自己喜歡什麼樣子的女孩子。
蘇夢枕聽完了自己幾個手下的審美標準，燈火倒映在他眼中，稍稍沖淡了那朵寒焰的冷，竟然也給人一種溫暖的錯覺。他最後順口問了一句：「郭箏你呢？」
這活躍的年輕人瞬息之間便漲紅了臉。
但到底問這話的是自己最為崇拜的樓主，被問到這種小秘密的時候心中固然有秘密暴露的驚慌和羞意，但也有點被偶像關心的小開心在裡面。郭箏掙扎著在心裡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很誠實的說道：「漂亮的，溫柔的，能給我做飯的女孩子。」
「賢妻良母？」蘇夢枕慢慢的說道，而後又很寬容的笑了一下，道，「原來你喜歡這種的女孩子。」
郭箏臉紅的簡直要滴血：「樓主……」
他一句話才起了個頭就被蘇夢枕打斷了，這年紀輕輕卻一身病骨的人說道：「我會記得的。」
郭箏：「？」
蘇夢枕：「你喜歡這種的女孩子……日後若是見到了，我會記得給你牽牽線。」
郭箏半天沒說話。
郭少俠覺得自己被巨大的幸福擊中了，心裡的想法轉化成文字的話，那大概就是：啊啊啊啊啊我的偶像居然關注了我的終身大事還說要給我介紹物件，樓主我要一輩子都跟隨你！！！！——差不多這樣的。
但大概樂極之後總是要生悲的，興奮過度的郭少俠腦子宛如一團漿糊，說話也少了幾分斟酌顧忌。「那樓主呢？樓主喜歡什麼樣子的姑娘？」
郭箏年紀雖小，但他父親乃是與蘇夢枕之父蘇遮幕一同創建了金風細雨樓的老人，他從小就在這裡廝混，到現在也已經在這樓裡呆了許多年了，自己也極受蘇夢枕的看重和信任，自然也知曉許多的消息，不論他們是否隱秘。「樓主你和雷姑娘有婚約……你喜歡她嗎？」
蘇夢枕和雷純的婚約並不是什麼隱秘，當年蘇遮幕創立金風細雨樓的時候這還是一個依附於京城第一大幫派「六分半堂」生存的夾縫幫會，這婚約的定下在有心人眼裡總是帶點耐人尋味的色彩。對此的官方說法是雷損欣賞蘇遮幕的才華和為人本領，所以才樂意和他結為兒女親家，將無法習武的愛女相托。
從前這婚約是件好事，這至少代表了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之間的聯繫，其他勢力對金風細雨樓下手的時候總要斟酌幾分。但在金風細雨樓勢力日益擴大的現在，這就成了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發的炸·彈！
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的敵對是不可避免的——不僅是因為整個京城就這麼大，肉只有那麼多，一方向要發展自然也就只能從其他勢力的口中奪食，也是因為這兩大勢力的主事人的處世態度完全不同。
正如同朝堂上總是分為主和主站兩派一樣，和朝堂總有千絲萬縷關係的江湖也有自己的站位。六分半堂可以劃分為主和派，金風細雨樓則是堅定不移的主戰派。老樓主主張報效國家，現在的樓主把這四個字拆分開來，給予了更多的內涵。
畢生以國家興亡為己任，主張拋頭顱、灑熱血，共赴國難，退逐外敵。
這是蘇夢枕的理想。
和六分半堂總堂主的想法完全和不到一起去。
總之，不管從哪方面來說，六分半堂和金風細雨樓的衝突都是不可避免的。既然如此，蘇夢枕和雷純的這樁婚事就十分的刺眼了。
六分半堂的大小姐若是成了金風細雨樓的女主人，金風細雨樓還不被這位蘭心蕙質的大小姐給經營的全是漏洞？又退一步說，就算是防住了這位大小姐，這又得花費他們多少的精力，作為雷純丈夫的蘇夢枕，又該有多麼的掙扎煎熬？
金風細雨樓之所以是金風細雨樓，說到底不過是因為一個蘇夢枕。
也許是酒壯人膽，也可能使借酒裝瘋，這個問題在郭箏——還有金風細雨樓的許多人心裡埋了很久，隨著最這段時間金風細雨樓的勢力擴增而不可避免的和六分半堂摩擦日益增大而越發不可忽視的問題就在此時被問了出來。
蘇夢枕沉默了一段時間，郭箏就在這一段的緘默裡找回了自己的理智……這沉默實在是太過難熬，他繃了些時候便決定自己實在是撐不下去了。郭箏剛欲要開口說樓主其實我只是在開玩笑你別在意——把這事糊弄過去，就聽到他家樓主終於開了口。
「不。」
這是蘇夢枕的回答。
「雷姑娘是個很好的人，但……我不喜歡她。」
這實在是太符合郭箏心裡的期待，有那麼一會兒，他幾乎疑心自己身在夢中——還嘲笑了自己居然擔心這事擔心到了這種程度。
但他也很快反應過來，這既不是他的夢，也不是他的幻覺。
這是真的。
郭少俠覺得自己幾天回家的時候不用因為喝了太多酒被親爹揍了，只要把這事報上去，他爹肯定開心的要命！
——哪裡還會想到揍兒子？
一想到不用挨親爹的揍了，郭少俠就覺得自己渾身都充滿了力量呢。
就是不知道樓主到底喜歡哪款的姑娘……郭箏這麼想著，就又聽到他家樓主在說：「雷姑娘……她是很美的一場夢，也是極為出眾的女子，遇雪尤清，經霜更豔。容貌、才華、為人……這都無可挑剔。」
「但她來晚了。」
「在我遇見這場夢之前，我已經看到過了春天的鮮花。」
蘇夢枕很緩慢的說道。
這些話並不長，他卻說得很慢，一字一句都像是經過很長時間的思考才讓他們出了口，不管是措辭還是說話的語氣都讓人能夠輕易地感受到他的鄭重。「夢和花本身並無上下之分，她們都是很好的。但……我先一步迷戀上了花的芬芳和活力，自然再也無法再去喜愛那場夢了。」
郭箏一臉懵逼，他不怎麼喜歡讀書，文化程度自然比較低，別說是作詩作詞這種風雅事了，連稍微文雅一點的用詞用起來都覺得心累。蘇夢枕讀的書就比較多——畢竟是蘇軾後人，家的後代自然不能在祖宗的得意項目上拖後腿丟面子，文藝起來也比較得心應手。
總而言之，蘇夢枕的這一番話，郭箏其實沒有能夠完全理解。
什麼夢啊花啊的，難道樓主喜歡鮮花？真這樣的話明天他就能在巷子裡那賣花女那兒買個十幾支送過來啊！就算是鮮花一樣的女孩子……這範圍未免太廣泛了吧？
郭少俠覺得心好累啊，這世上的女孩子——尤其是年輕還沒有嫁人的那些，哪個不是嬌嫩的花？
所以樓主你給出來的這個範圍到底有什麼用……
「一點用都沒有！」郭箏他爹一點都不客氣的給了自家傻兒子一個爆栗，「這只能說明一件事。」
捂著頭挨敲的郭箏：「？？？」
郭箏他爹：「樓主他有心上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卷名取自：十年紅袖香消盡——一句
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提示了結局
是的，這位原創的少俠叫做郭箏——設定是蘇遮幕時期的老人的孩子，意氣風發的少年人。
當然後來他死了
這一個故事是樓主主場，基本在前面女主只出現在樓主的話語和回憶裡，最後她才會出場。當然，鑒於溫書的危險性我覺得我還是不要保持從前的瞎子賣花少女的人設了……女主已經變成了一個廢材幾十年就能吊打所有人的潛力股
第119章 十年紅袖
郭箏他爹的猜測, 從某方面來說並沒有什麼錯誤。
不過他的一番長輩心腸——比如說等著喝晚輩的喜酒抱晚輩的兒子——什麼的大概是要泡湯了, 因為他家樓主根本沒想過要娶妻來著。
蘇樓主現在還是在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單戀呢。
而且完全沒有去找人家姑娘挑明的想法，早就打定了主意主要默默地將那姑娘放在心裡就好——連多些關注多看看心愛的姑娘這種想法都咬牙忍下了。
不可以，也不能這麼做。
蘇夢枕對自己說，鶯娘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 她和這個殘酷的江湖沒有任何的關係。那樣天真柔軟的女孩子，只要開開心心的歡笑、過著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他又怎能因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將她牽扯到這場永遠也無法停息的混亂之中來呢？
這是錯誤的。
從相遇開始……就是一場錯誤。
曾經的舊事已經很遙遠了，白日醒著的時候，哪怕再清閒蘇夢枕也不會想到這些。也只有在夜裡——夜半被疾病折磨的驚醒也好, 偶爾久違的安穩睡眠也好, 他才會在不經意裡，想起那段泛黃的舊時光。
那時候, 有抱著花笑容明媚的嬌俏少女，還有尚未完全見識到這世間黑暗、尚且殘存著幾分少年意氣的自己。
「真是……很久了啊……」
久到他現在回想起來, 都會有幾分恍惚。
想當年蘇夢枕還在小寒山上跟著師父紅袖神尼在練武，偶然的一次下山辦事就遇到了不平事。生性正直的蘇夢枕自然不會當做沒看到, 路見不平的第一反應當然是直接相助——結果事實證明眼見不一定為實, 親眼見到的也可能是假的。
沒什麼江湖經驗的蘇夢枕被狠狠地坑了一把, 原本以為的不平事不過是幾人聯手導演的一出引誘急公好義之人上鉤的戲目, 受害人同時也是幕後黑手和加害人。這種轉變讓蘇夢枕很是愕然了一下, 也是幸好他武功過人，哪怕被坑了一把還是被圍攻，也依舊從容的脫身了。
就是難免又犯一回病, 像是烏龜一樣縮在角落裡。
——不，應該說比烏龜還慘。
至少烏龜還有個殼能夠遮風擋雨呢，他連個躲雨的地方都沒有，只能硬挨著。
天有不測風雲就是這麼一回事，換成人倒楣了連喝涼水都塞牙縫這句俗語也沒什麼錯誤。蘇夢枕前腳才特別痛苦的縮在牆角犯了病，哆哆嗦嗦的從袖子裡掏出條帕子咳得昏天黑地一手都是血，後腳天上就佈滿了烏雲豆大的雨珠子說打就打。
蘇夢枕覺得自己大概是要完了。
他現在別說是回小寒山了，連站都站不起來，一場雨淋下來風寒絕對被預訂了——哎，雨呢？
狠落的雨珠子突然沒有繼續往身上打了，蘇夢枕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還有點奇怪。他強撐著等這一陣子的咳意過去了，這才勉強能夠抽出一點精力來去關注身邊的情況。
他首先看到了一雙盈滿了關切的眼睛。
淺綠色衫裙的妙齡少女，生的並不出挑，觀之卻是溫柔可親，有如沐春風之感。她的右手手臂上還掛著一籃子的鮮花，空出來的左手正打著傘——正是這把傘為他擋住了雨水。「你怎麼了？」她略微向前傾身，滿懷擔憂的問道。
也許是風雨太殘酷、也許是少女的神色太過動人、也許是這場春風太過柔軟、也許是這一刻的安穩太過叫人貪戀、也許是這一刻世界的色調太過於灰暗那姑娘的一身淺綠又太溫柔……蘇夢枕只覺得自己心口一悸，有種奇異的感覺漫上來。
當時作為被幫助者的時候蘇夢枕並沒有心思去細細品味心中突兀湧現出來的奇異感受，後來在回了小寒山之後的漫長休養時日裡，他卻明白了。
想起她，想起她的笑容，想起她眼中的關切，想起她臂彎竹籃裡那一捧鮮花的顏色，想起她手中油紙傘傾倒的角度，想起她肩頭雨水打出的濕痕、還有頰邊粘著的那一縷濕發。
這並非是刻意而為的事，只是在不經意的時候——擦拭愛刀沉思的時候、夜半驚醒凝視窗外月光的時候、又或是天光乍破熹微初現的時候，那些小小的碎片就主動地湧現了出來。
那都是生活中無足輕重的小事，但每次想起……心中的那種感受並不是假的。
蘇夢枕在練刀的時候也會想起鶯娘，在得師父紅袖神尼傳神兵紅袖刀之後更是頻繁的想起她。
無關風月……確切的來說，這是帶著點功利性的做法。
人會選擇兵器，兵器也會選擇主人，刀客和刀之間也需要互相磨合，這樣才能達成默契，發揮出更好的效果。蘇夢枕拿到紅袖刀的時間並沒有多長，還在磨合期。
紅袖刀劃出的刀光是冷的，顏色卻又過分的旖旎了。蘇夢枕刀法精妙，練得也是由其師紅袖神尼親自傳授的紅袖刀法，且其寒弱體質與淒冷性情恰與紅袖刀法的陰柔之氣相得益彰，按理來說應是再適合紅袖刀不過了。
但真正上手的時候，紅袖刀的冷蘇夢枕的確是能夠完美的駕馭了，但紅袖刀的豔……卻還是有著不小的缺漏。
紅袖刀刀鋒透明，刀身緋紅，折射光線的時候刀光便會漾映一片水紅，揮動時也帶著一像空籟一般的清吟，還有微微的香。刀愈染血，刀身愈紅愈烈，風華絕代。千般風情，萬種烈豔，令人一見難忘。
蘇夢枕無法駕馭這份豔色……至少如今是如此。
他初初上手的時候只覺得實在為難，磨合日久也不見成效，難免心中著急幾分。如此這般，擅自將每日練刀的時間加長也是正常之事。
紅袖神尼發現這事情的時候蘇夢枕已經這般進行了好幾日。紅袖神尼本欲直接令弟子停下這般不把自己的身體健康當一回事的做法，為此刻意在弟子練刀的時候去尋了弟子——而後她便看到了紅袖刀。
那是嫣紅的刀光，襯著不斷落下的白雪。紅白交映，於是大雪更潔，刀光更豔。
一夜盛雪獨吐豔……紅袖神尼一時之間竟然只能想到這一句。
紅袖神尼心中百般滋味，一則是驚豔于弟子的刀法和對紅袖刀的契合，刀法演化之中的風情豔烈比之她之構想還猶有勝之，二則是苦惱于弟子對他自己的嚴苛，已經將紅袖刀練到了這種程度卻仍覺得自己與紅袖刀磨合的不夠，那要怎麼樣才算是合格呢？
當師父的沒有將這疑問留在心裡，當徒弟的也是一臉愕然，完全不明白自己怎麼就和能駕馭好紅袖刀的「豔」了。
紅袖神尼沉思片刻，否定了這個說法。
「你方才所演刀法，所重不是紅袖之『豔』，更重的乃是其他。」紅袖神尼到底是沒有把旖旎這兩個字說出來，她說道，「夢枕，你心中……可是已經有了傾慕之人？」
蘇夢枕神色未改，只是眼底生了些波瀾。他無聲的望著自己的師父，像是在問：師父你是怎麼知道這事的？
紅袖神尼只是笑道：「為師也是從你這麼年紀過來的，你心裡在想些什麼，為師當年也曾一樣想過。」誰沒有年少時光？少年人的情竇初開，又有誰沒有經歷過呢？「況且夢枕你也並未掩飾，你瞧你現在的刀法，和從前比可不是好了許多？」
蘇夢枕的神色裡摻了些不解，他望著紅袖神尼，說道：「這兩者之間又有何關聯？」
「是你的心啊……」紅袖神尼暗歎果然聰明人也是避免不了犯傻的，她都把話說得這麼清楚明白了居然還是反應不過來。「心隨意動，招隨意走，你心中生了變化，刀法上自然便會展露出來。」
這也就是之前蘇夢枕練刀時候，刀法裡的那份契合紅袖刀風格的旖旎的來源了。
紅袖刀法對使用者要求極高，悟性、天賦、氣質不可或缺。當然，如果沒有搭配上紅袖刀的時候，一些缺憾也是看不大出來的——紅袖刀和紅袖刀法相符相成，它們互相成就也互相呼應，對於彼此的變化也是再敏感不過了。紅袖神尼問道：「你之前練刀的時候，可是想到了心裡喜歡的姑娘？」
蘇夢枕並沒有立刻回答，他很仔細的思考了一下，最後說道：「……弟子也不確定。」他很慢的說道：「弟子練刀之時慣來全神貫注，沒有分心的習慣。」
「也許是你自己都沒有察覺呢？」紅袖神尼反問道。
蘇夢枕又想了想，覺得這也不是沒可能——然後他就開始嘗試性的將自己的心情融入到武學刀法之中，最後成功的掌握了紅袖刀——還把紅袖神尼傳給他的紅袖刀法又添了幾招。
都是很漂亮的招式——不，並不只是說這招式看起來好看，也是說用起來順手，往往能夠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同江湖上的那些名招比起來也不差什麼。蘇夢枕創出了這些招式，但卻不常用。
因為懂行的人都能看出來當初創招的人到底是懷著個什麼心情創出這幾招的，能將這幾招用的好的人……心思也多半差不離了。
蘇夢枕不太想讓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心思。
哪怕他每次下山的時候都會期待遇見那個住在心上的姑娘，繞遠路也好，刻意的經過也好……只要見著她就是好的。都不需要說話或是有什麼接觸，只要遠遠的望著她，心裡便也覺得喜悅。
當然一般情況下蘇夢枕會強做無事的在鶯娘這裡買幾支花，然後帶回小寒山上去。
嗯，挑的都是顏色鮮亮的花。
放著好看。
大概是一門的紅袖薰陶的緣故，不管是紅袖神尼還是她的弟子蘇夢枕，在顏色這方面，其實都有點偏愛豔色來著。
蘇夢枕從回憶之中抽回了思緒，他側首望了眼窗外的月光，想起來當初他決意下山赴京城襄助父親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的一個夜晚。
第二天他便辭別了師父，輕裝簡行的下了山——哦，在離開那個小鎮之前，他還記得先在提著籃子出來賣花的鶯娘那裡買了一枝花。
那是蘇夢枕最後一次見到鶯娘，此後的數年他都困於京城。他讓自己長久的在這裡安頓了，每日忙於金風細雨樓之事，再也不曾回去過。
當年的那個賣花姑娘的身影在他的心中銘刻了這麼多年，也越發的鮮明了起來。
金風細雨樓的樓主便長長的歎了口氣，疲乏的閉上了眼睛。
到底也是很遙遠的舊事了，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不叫這些事擾亂鶯娘的生活，便應該老老實實的做下去，現在再想這些也是無甚益處。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考慮一番要如何補償那些戰死的兄弟，應當派那些人去接手新到手的那幾塊地盤、處理和新地盤附近幾個幫派的勢力的關係，又要如何應對六分半堂。
六分半堂和樓裡的關係，是越來越緊張了。想來距離徹底撕破臉的那一天，也是不遠。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這篇的女主叫做鶯娘
會很短……大概三張就能結束了
被基友評價這個樓主太軟了。
蘇樓主對鶯娘一見鍾情，沒有任何理由。一見鍾情要什麼理由，憑的就是感覺和緣分沒錯（理直氣壯）！
是說蘇樓主的感情線真難寫啊……果然選擇跳過談戀愛什麼的是對的！
第120章 十年紅袖
蘇夢枕的猜測並沒有什麼錯誤, 不過是半年的功夫, 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便開始了徹底的對立。
一開始的時候還是很辛苦的，畢竟六分半堂紮根京師多年根基深厚，並不是金風細雨樓這樣才崛起沒幾年的勢力能夠硬杠上的。饒是蘇夢枕能力過人，那段時間也實在是嘔心瀝血的在籌謀計畫。
當然, 最開始——也是最困難的這一段時間過去之後就要好多了。兩兩相對的格局固定下來之後，維持這樣局面所需要的精力就小了很多, 蘇夢枕也終於有時間和精力去處理其他的事情。
比如說重新整合樓中的格局和勢力，比如說令人整理樓中弟子和附屬勢力的名單，再比如說……去參加幾個葬禮。
事實上所有犧牲的弟子蘇夢枕這裡都有一份名單, 但大部分人的葬禮他都是不會到場的——這倒不是他去不去的問題, 蘇夢枕本身的身體就不允許他這麼跑來跑去的，就他這個樓主的身份, 去了也是徒增尷尬僵硬氣氛起些反效果。倒不如只送份東西過去，既表達了自己的關心, 佈置葬禮的人也落得輕鬆。
但總有些人的葬禮，他還是需要到場的。
比如說……郭箏的。
那個年輕的小夥子到底是沒有能夠熬過這幾年的艱難, 倒在了即將勝利的前一步。蘇夢枕從那裡面出來的時候耳邊還縈繞著哭聲——有男人的, 也有女人的, 還有小孩子的。郭箏才成親沒幾年, 孩子也才剛剛出生, 卻已經沒有了父親。
那個性情開朗又活潑、說起妻子的時候會撓著頭靦腆的笑、一手掌法使得大開大合的少年人，已經死了。
郭箏只是其中之一。蘇夢枕很明白這一點，他知道這些年兩方爭鬥死了很多人, 也知道這世上還有無數像是郭箏這樣年紀輕輕就已經死去，甚至家裡的境遇還要比郭箏壞上幾十倍、甚至是幾百倍的人。就譬如邊關那些地方……他已經無法再想下去。
蘇夢枕停住了腳步。
他是一個人來的，這地方也很安靜，一時之間這方小小的天地之間竟然只剩下了風吹紙錢的聲音。蘇夢枕看著出了會兒的神，這些年他消瘦了很多，整個人幾乎都要變成一副骨頭架子。他的眼窩也陷了下去，但眼睛卻依舊是明亮的——在他眼中跳動著的那朵寒焰，也要比從前更加的活躍。
他想，我的理想是對的。
我想要改變這個錯誤的世道，也正在用我的方式去做……哪怕終此一生也許都不會看到結果，哪怕更大的可能性是壯志未酬身先死……但總歸，我的志向、我的理想並沒有錯誤。
郭箏的性命、那些兄弟的性命……這些犧牲都不會白費。
我也遲早會去與他們在一處。
蘇夢枕的心中突然生出了這樣一種奇妙的感應，他對自己說，有朝一日到了下面，我會一一的向那些死去的兄弟們請罪。
混江湖就是在刀口上舔血，誰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像是蘇夢枕這種重病在身的人更是早早就做好了死去的準備。他早就開始將每一天都當作最後一天來過，也在做著各種準備，以免某日自己死去之後金風細雨樓群龍無首就此散去。
這原本只是有備無患，當真派上用場的時候蘇夢枕也沒什麼高興的。
但也沒什麼生氣的想法。
他曾經設想過很多種方式的災難，金風細雨樓被光明正大的打敗是其中的一種，像是現在被叛徒從內部瓦解也不是沒有想過。既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那麼當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自然也就不會有太大的波動。
反而還有種微妙的、果然如此的意味。
意料之中罷了。
蘇夢枕這麼想，有些疲憊。
他知道，自己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就是沒有雷純給他喂下的毒·藥也活不了多久，況且他還根本不願意成為雷純的傀儡。
蘇夢枕很清楚雷純給自己喂得這味毒根本沒有解藥——退一步來說，就算是有解藥，他也不敢吃。他的身體早就已經破敗透了，能撐到今天全因為幾種病達成了一個微妙的平衡。雷純給他喂得這一味毒已經破壞了這個平衡，解藥再吃下去，直接就能要了他的命！
死路一條，不管怎麼選擇，這都是最後的結果了。
蘇夢枕很平靜的接受了這個結果。他已經為自己安排好了結局，哪怕第二日便是決戰，這時候他的心情卻是放鬆的，連睡眠也是難得的安穩。
他甚至還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鶯娘，還有他自己，他們兩人在隔著一條大河兩兩相望。
依舊是一身淺綠裙衫的鶯娘懷裡還摟著一捧雪白的梨花，容顏依稀是當年的青春模樣，只是不見了笑靨。站在河岸邊的蘇夢枕卻已經不再是當初的少年人了，在京師之中歷練了許多年也經歷了許多事的蘇樓主沉默的注視著對岸的姑娘，就這樣看了很久。
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只要這樣安靜的看著就好了。
只是這樣就覺得喜悅。
許是夢裡的情緒也能感染現實，醒來的時候蘇夢枕的心情也是難得的鬆快。一切都要結束了，雷純安排在外面的人已經推開了房門，他打理好了自己，被引出去的時候又在心中暗自回想之前布下的後手可是還有什麼缺漏之處。
答案是沒有。
這個結果讓蘇夢枕的心情更輕鬆了幾分。金風細雨樓沒有敗在他的手中，這很好，他也已經為金風細雨樓找到了一位有能力帶著它走下去的樓主……蘇夢枕覺得自己也沒有什麼遺憾的了。
壯志未酬、理想落空，這些缺憾的存在並非是因為他沒有去奮鬥，而是因為時世不允，他一人之力也無法扭轉……此非戰之過，一個將死之人，也無需太過於執著。
他掀開了簾子，見到了楊無邪……今日的一切便就此拉開序幕。
白愁飛眾叛親離，終於身死。爛攤子處理完了，蘇夢枕也放下了心，開始交代後事。風雨樓全部勢力盡歸王小石繼承，又囑咐他務必行事磊落伸張正義。
王小石不解，蘇夢枕也坦然道出實情，說自己已經被下了「一支毒鏽」的毒，雖然他有所察覺，但人在雷純手中也無計可施。是而只要雷純開口唱歌，他便再無半點自主。
被挑明瞭手段的雷純大驚，立即便出聲開始唱歌，但蘇夢枕早有安排，她一支歌才唱了半句不到，楊無邪的「般若之光」黃金杵，就擊在蘇夢枕天靈蓋上。
蘇夢枕的額頭上竟然濺出紫色的血來，但他自雷純開始唱歌的時候就在哆嗦著的身體確實停下了，臉上的綠色也在迅速的減退。
他已經快要死了，誰都能夠看出來這一點。但在這時候，他的眼中的寒焰卻反而跳動的更加活潑明亮，反而透露出一種奇怪的生機來，精神也處在一種奇特的亢奮之中。蘇夢枕先是阻止了王小石對動手的楊無邪下殺手，又再次交代了王小石要承擔起金風細雨樓的責任。
最後他說：「死並沒有什麼……」蘇夢枕這時候說話已經很費力了，但他還在強撐著繼續說，咬詞用句裡都透著一股急迫感，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再不說以後就沒有機會了。「我這一生，已經盡了力，該做的事情也都已經做過了，並沒有什麼遺憾可說。」
「我活過，而大多數人只是生存。況且人本就有免不了的一死，你們大可不必為此傷悲。」
他的目光又投向天際，天還在下著雪，片片雪花飛舞的樣子讓蘇夢枕想到當年自己參加郭箏葬禮的那一天，他從靈堂裡走出來的時候看到的那些漫天飛舞的紙錢。
這兩者之間似乎也沒有什麼區別。蘇夢枕很冷靜、甚至有點冷酷的想。誰都會死，他已經活了這麼多年，該做的事也都做了，現在死了也不遺憾。
當年死的是郭箏，現在就輪到了他。但想來他還是比較得上天偏愛的，郭箏死的時候還需要撒些紙錢，他今天死了，這漫天的雪花，想來紙錢都能省了。
但……如果能有些其他顏色的花，就好了。
蘇夢枕喜愛鮮花，他一直都把自己這個愛好藏得很好，他的疾病也不允許他總是看到那些鮮活的花兒——總有些花粉會刺激到他，讓他的病情開始加重。但在快要死掉的時候，他也難免會想，要是能有一捧花就好了。
不是紅袖刀的顏色也沒關係，哪怕是雪花的白色……也行。
楊無邪還在念著經文，略有些浮躁不安的雷純還在和狄飛驚說話，耳邊王小石的聲音更是沒有停過。蘇夢枕有些倦怠的閉上了眼，他又想起了之前做的那個夢。
站在河對岸的少女，懷裡抱著雪白的梨花，花蕊鵝黃，朵朵都開的晶瑩美麗，清甜的香氣連對岸都能聞到。她的身邊生著茂盛的樹，年紀雖大，卻還是很有活力，樹冠上都是深深淺淺的綠，看起來也好看。
之前忘記的後續也被想起來了。他們並不是一直都在相望，在後來他有和鶯娘說話。具體說了什麼已經記不清了，只是那個笑容依舊鮮明。還有……鶯娘也是想要將那一捧的梨花送給他的。
只是他接不到。
他們隔著寬闊的河流在凝望彼此，除了言語之外無法給予對方任何一物。那一束被鶯娘不死心的丟過來的梨花也沒有能夠落在他的懷中，而是掉在了河心。
河水流淌著，帶走了那些梨花，也帶走了岸邊的姑娘。
無邊的黑暗壓了下來，蘇夢枕最後想，他並不想與鶯娘重逢。
如有選擇，他寧願分別。
願……他們終將分別。
作者有話要說：
預計失誤，三張沒寫完，還有第四章——大概是鶯娘主場，以鶯娘視角講述這段舊事。
私以為，沒了和雷純的感情線……對雷純和樓主來說都要好受很多
下一個大概是無情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3
第121章 十年紅袖
蘇夢枕死後被葬在了他的老家那邊。
負責這事的是楊無邪, 他下葬的時候也沒什麼排場, 也就幾個親朋好友還有屬下一起來了，場面安靜又哀戚。此後的很多年，這裡也一直都很安靜，來來去去的面孔也就只有那麼幾個。
第十年的時候, 這裡來了一個淺綠衣裳的女子。
她已經不再年輕了，哪怕容顏依舊青春, 但周身的氣質卻已經暴露了她的年紀。年輕人不會有這樣的風采，正如同醇酒總需要時間來發酵，她的風采也需要時間來沉澱。
但她依舊是盛開的鮮花。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面孔, 經常來看蘇夢枕的那些人若是在這裡也不會知道她到底是誰。如果埋在這裡的那個人活過來, 卻肯定能夠認出來。
時光流逝也無法阻止一個人認出自己的心上人。
「這種甜話，我近來總是會聽到, 蘇公子。」淺綠裙裳的女子彎腰，將懷中抱著的那一籃子的白菊花放在了蘇夢枕的墓前。「哦, 忘了說……你大概已經不記得了吧，我是鶯娘。」她輕聲說道。「當年的時候……你很喜歡到我這裡來買花。」
肯定能夠被認出來的是心上人, 不是萍水相逢的賣花人。
你不會記得我。崔鶯娘很悲觀的想, 但沒辦法讓自己放棄心裡的那些念頭。她將當年那個時不時就會來自己這裡買花的小公子記在心中記了許多年, 卻遺憾於未能夠見到小公子長大之後的模樣……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認出來。
到底還是錯過了, 也早就沒有了彌補的機會。
崔鶯娘提著裙子在蘇夢枕的墓前坐了下來, 也不介意新換的裙子會被泥土弄髒。她又將籃子裡的幾瓶小酒拿了出來，先倒了一瓶在蘇夢枕墓前，然後才開了一瓶, 自己喝了一口。
又喝了第二口的時候崔鶯娘才開口繼續說話。她的聲音很柔和，說起話來的時候也是不急不慢平緩柔和的：「我有個師弟，前幾年的時候找到了喜歡的人。嗯……我也是回去之後才知道這回事的，只是那姑娘不喜歡他，一直磨了這麼些年才算是成了。」
「歷經磨難得來的東西才會被更加的珍惜，這道理放在我師弟的身上也是行得通的。他和那姑娘磨了這麼些年，修成正果之後自然是和睦非常……我該為他們高興的。」
「但我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忍受下去了。」
「我真心的為師弟感到高興，但每每看到他們相處和睦的樣子，卻總是會覺得心中疼痛，也想著去找個知心人在身邊。」但她所愛慕的人已經死啦，這也就成了空談，於是對師弟感情美滿的祝福裡便不知不覺的摻雜了幾分刺痛。
死了愛慕物件的失意人看美滿的情侶簡直控制不住燒燒燒的想法，好在崔鶯娘還有底線，這些念頭也僅限於偶爾想想——這個偶爾的時候還經常自我唾棄一番，從沒有付諸實踐的想法。頂多也就是覺得，自己沒法再看下去罷了。
想躲開，想逃。「這種想法，被其他人知道了大概會被嘲笑的吧？在你的面前說出來就沒有關係了……」崔鶯娘說道，「蘇公子你雖然不喜歡說話，卻很能保守秘密呢。從前的時候，我就想要把藏在心裡的很多秘密都告訴你，只可惜……」
她又喝了一口酒，因為喝的太急還流出來了一點，咽下去的時候還被嗆到了。咳了半天，最後連眼角也沁出淚來。「只可惜，當年我太膽小，連和你多說幾句話都不敢。」
其實崔鶯娘也不是真的害羞膽小，她只是對蘇夢枕一人這般而已。少女情懷總是詩，在自己私心裡愛慕著的人面前，女孩子變得害羞起來其實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她很多次都鼓足了勇氣，等到那蘇小公子來買花的是想要和他多說幾句話，真到了時候卻不敢說出更多。除了「想買什麼花」、「想要幾隻」、「想要什麼顏色」之類的正常對話之外，多餘的都被鎖死在了心裡，半點都不敢洩露出來。
不是不願多說，也不是不想多說，只是……不敢罷了。
崔鶯娘實在是很害怕啊。害怕暴露自己的心意，害怕叫愛慕的小公子感到不快，害怕再也見不著他，害怕會被其他人知道這份心意被師門長輩阻止……她害怕那麼多的事，於是只敢挑出開的最好的花送給他，什麼都不敢說，然後那幾年的時間就這麼的被浪費著走過去了。
蘇小公子也要離開了。
崔鶯娘還記得那一天蘇小公子離開之前還來她這裡買了花，是幾枝杏花。付錢的時候蘇小公子像是不經意的提起自己要離開了，她笑著應了，還祝福了蘇小公子說他前程遠大必然逢凶化吉……那時候蘇小公子是什麼態度呢？嗯，想起來了，那時候蘇小公子對她笑了一笑。
清俊的少年人笑起來也是極好看的，如果他還不經常笑的話那便足以被稱之為驚豔。崔鶯娘毫無反抗之力的就陷在了這笑容之中，像是飲醉了酒一樣。
而在這半醉半醒之間，崔鶯娘聽到蘇小公子說：「鶯娘，我叫做蘇夢枕。」
腦中一片空白。
崔鶯娘一時之間竟然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強作鎮定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精力——於是機會就這麼錯過了，等到她終於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的時候，蘇夢枕已經走了好久了。
懊惱當然是有的，當然全是沖著不爭氣的自己去的。正好來看她的長輩取笑她怎麼這麼輕易的就動心了，崔鶯娘臉頰微紅，卻是沉默不語了。
感情本就是這世上最沒有道理可講的東西，情起的無由來，那裡能說出個真切來呢？非要說的話，也只是那那一天的天色太昏暗下的雨太大，那一聲雷也來的恰是時候——正好照亮了蘇夢枕的眼睛，叫她看見了他眼中跳動的寒焰。
心口便失了一拍。
情起不自知，只道當時是尋常。「現在想起來……要是能夠早點發現就好了。」崔鶯娘低聲喃喃。一瓶子的酒已經被她喝了一半，不勝酒力的女子頰上已經泛起了不正常的嫣紅。「若是能夠早些發現，我也就能夠早些鼓起勇氣，早些關注你，早些瞭解你……」
早些找到你。
也許……就能夠救你，你就不用死了。
一切都是也許，這世上最輕易也最困難的也正是如果。崔鶯娘低低的笑了一聲，覺得自己當真是愚不可及。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怎麼補救也是無可挽回……還能如何，又能怎樣呢？
她用了二十五年的時間去當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女子為了自己的武道未來打基礎做打算，又用五年的時間去學會怎樣保護自己。她將這些年的時間都耗費在武學上頭，終於功成的那一年卻滿心空虛，巴望著能夠找到少年時候私心裡愛慕過的小公子。
想做什麼呢？最開始的時候也只是想見一面罷了，「但我絕不曾想到，你我再次相見，會是這般模樣。」崔鶯娘指尖劃過墓碑上的那些字跡，在蘇夢枕三字上停留的尤其之久。
崔鶯娘知道蘇夢枕身體不好，畢竟他們第一次遇見的時候就是蘇夢枕突然發病。但她一直都覺得，蘇夢枕能夠活的很久，肯定能夠找到能夠為他治好病的大夫……然這也只是她以為罷了。人都會死，「但我總希望，你能夠活的長一些。」
其實想說的話並不只有這麼幾句，還有許多的話都還未曾說出口，但……「我不說。」崔鶯娘的手終於還是落了下來，她仰著臉，也不管膝上的酒瓶被打翻倒出來的酒液打濕了裙子，「我心裡的那些話，就算是不說出來，你也總能知道的，是吧，蘇小公子？」
崔鶯娘的聲音輕極了，風一吹就消散的乾淨。她也不在意，話說出來之後就會好受很多……也就只有喝多了腦子不清楚的時候，她才會說這麼多。崔鶯娘喝少碰酒，酒量也不好，就這麼小小的半瓶子就能叫她臉頰泛紅的醉過去。
可能是心事鬱結的太久，可能是發洩一通之後心裡好受了許多，也可能是這裡的風兒太溫柔，總之，崔鶯娘在醉了之後，也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的並不怎麼長，閉眼的時候已經是午後過了有些時候了，睜開眼的時候太陽也還沒有落山，天邊尚未出現蒸紅的彩霞。頭還有些昏沉，崔鶯娘閉上眼將心法運行了個幾周天，也便將那些不適都壓下去了。
只是，她倚靠著墓碑，凝視著上面蘇夢枕的名字，又是半響沒有說話，神色幽幽，竟像是癡了一般。
許久之後，崔鶯娘幽幽的歎息了一聲。
「我做了個夢，蘇小公子。」她輕聲說道，「夢裡我站在河岸邊看你，折了好多的梨花想要送給你，但是河太寬了，我夠不到你，那些花全掉在了水裡。」
「你便也跟著不見了。」
而我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還是你的墓碑。
都說夢和現實是相反的，可是為什麼……夢裡你不見了，連夢外，我也再不能見你一面？
「摘了白菊花送給你……對不起啊，蘇小公子。」
崔鶯娘小聲喃喃。
她疲倦的閉上眼，終於落下淚來。
後記
清明的時候楊無邪又來給蘇夢枕上香。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清明當天若是有雜事纏身來不了了，那也會在之後補上，從不會缺席。今天事情比較少，楊無邪也就沒有把時間往後推，當天就來了。
楊無邪發現自己晚來了一步。
蘇夢枕的墓前放著一籃子的白菊花，花兒開的正盛，連花瓣上都還沾著清晨的露珠，陽光一朝就顯得分外漂亮。
邊上還擺著兩瓶子的酒，看瓶子就知道是杭州老字型大小的梨花白，楊無邪記得他家樓主挺喜歡。樓主的身上有很多的病，這些病都不允許他飲酒，但聞聞總是沒有問題的。
他還看到蘇夢枕的墓碑上壓著一張小紙條。
楊無邪上前湊近了看，發現上面寫的是一句詩。
自埋劍履歌塵散，紅袖香消已十年。
字跡挺秀，別有一番風骨姿態，幾分清寂幾分孤傲，又仿若月下蘭花，清麗自知。
「是樓主啊。」楊無邪說道。他垂下眼簾，又說了一遍：「原來是樓主……」
原來樓主已經離開十年了。
原來，金風細雨樓連紅袖刀都留不住。
他半跪下來，用手在蘇夢枕的墓前挖了個不淺的坑，將藏在袖中的緋紅名刀埋了進去。
又填了土，踩實了之後還又小心的掃除了各種痕跡。
於是一切便又恢復了原樣。
楊無邪點好了香。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這對其實是雙向暗戀+自以為的單戀
就這麼完美的錯過了
每一個故事寫完之後都要感歎一下，不過我這時候好困，這一張就算了吧。
下一個是無情。
武俠卷就快寫完了，驚不驚喜？
第122章 月上柳梢
八月十二是個好日子, 臨近中秋, 天氣涼爽有風。雖說如今還未到晚上，但也能猜到，今天的月亮都要比平時更圓一些。
才近中秋月已清，鴉青幕掛一團冰。如果今晚願意賞月的話, 見到的約莫就是這樣的美景了。
無情從容的捏著之前被塞進嘴裡的小花糕，他的面前還另外的擺著一盤子。這種富有生活氣息的場景讓他的身上多了幾分煙火氣, 那種冷淡殺氣也因為這一盤子的花糕而削減了不少。
聽著羅庭蘭的感歎，無情並未插話，而是先將嘴裡方才咬的那一口花糕給嚼碎了吞下去, 然後又等羅庭蘭說完了, 這才開口說道：「庭蘭你若是想要看的話，我可以陪你一起。」
「不啦, 大晚上的看月亮，你都不會冷的嗎？現在可不是夏天了, 這幾日還下了雨，正是變冷的時候。」羅庭蘭偏著頭對他笑, 語聲輕快, 自有三分親昵, 仔細聽起來的話, 話語之中還帶了點嗔怪的意味。
「本來就受了風寒, 晚上還不好好的呆在屋子裡休息，反而想要出來吹風，你是想要多喝幾天的苦藥嗎？」這年輕的女孩子刻意的拉長了嗓音, 半是打趣半是戲謔的補上了最後四個字：「無~情~大~爺~」
無情：「……」大捕頭很無奈的沉默了一下，半響之後才習慣性的憋出來一句：「別鬧。」
但真的沒有多少的威懾力。
羅庭蘭當然沒有被嚇到，但也真的就乖乖的聽話了。她也不說話，只是歪著頭看他，眼睛裡亮晶晶的，都是明媚的笑意。
明擺著的就是不消停，很有些「你能拿我如何」的氣勢。
無情當然不能拿羅庭蘭如何：「別這麼喊。」最後他也只是這樣說道。
羅庭蘭：「嗯？有哪裡不對的地方嗎？」
她強做不解之態的樣子也十分可愛，無情發覺自己心中湧出來的這個想法之後花了一點兒時間來慨歎自己果然像是世叔說的那樣栽的徹底，然後才是回答：「聽起來……很奇怪。」沉吟片刻之後，無情這樣說道。
羅庭蘭說的無辜極了：「可是我聽許多人都是這樣喊你們師兄弟的呀。」羅姑娘覺得自己並沒有什麼錯誤。
無情：「……」
這話說的倒也沒錯，無情想。他完全不知道這個風氣是怎麼起來的，他們四個師兄弟出門在外都是被叫一聲爺的人物，像是他二師弟三師弟四師弟就被喊鐵二爺崔三爺冷四爺，輪到他這個大師兄……就變成了無情大爺。
想想也是挺……的。
尤其是偶爾被羅庭蘭拿這個來打趣的時候。
「其實喊盛大爺會比較好一點。」無情想了想，最後這樣說道。
雖然還是有點奇怪，但總比之前的那個要好上很多。
「噯，原來崖餘你很想這麼被我喊上一聲麼？」羅庭蘭彎著眼，笑問道。
無情：「不想。」他否認的乾脆又堅定，又道：「庭蘭你喚我名字便可。」大爺什麼的，大捕頭表示他敬謝不敏。
「每次這個時候我就覺得，崖餘你不像是那些人一樣實在是太好了！」羅庭蘭對某些稱呼真的是十分的不適應了，要是無情也突然學著那些人來一句蘭兒什麼的……她的臉色突然就陰了下來。
無情：「……？庭蘭，你……怎麼了？」
羅庭蘭很快就收拾好了不小心洩漏出來的情緒，歪著頭對無情笑了一下，非常明媚，也很動人。「你在說什麼啊崖餘，我好的很呢。」
「莫要騙我。」無情覺得自己不能再裝作不知道了，他畢竟不是個睜眼瞎，也到底很瞭解羅庭蘭——哪怕羅庭蘭自以為掩飾的很好，他也還是能夠從細節處看出她的煩惱。
甚至都不需要去仔細思考，因為這對他來說，完全就是看到就能發現，就像是看到一個字就知道這個字應該怎麼讀，怎麼寫一樣理所當然的事情。
「你有心事。」無情說的很肯定。
羅庭蘭摸了摸自己的臉，問道：「有這麼明顯？」
無情只是道：「你該對自己的本事有些信心，庭蘭。」
「……」羅庭蘭有點語塞，雖然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誇她，但為什麼……感覺怪怪的？
看她實在困惑，無情又好心提醒：「你有騙到過我嗎？」
「當然有！」羅庭蘭迅速答道，「崖餘你不就是被我騙到手的嗎？」她語氣輕快的說道。
對此，無情的反應是一手握成拳狀抵在唇邊，很輕很輕的笑了一下。
羅大小姐不是擅長騙人的女孩子，他們剛認識的時候更是天真單純的可以，活脫脫的就是剛入江湖的小白兔。但哪怕如此，她也的確是把心思縝密智慧過人的無情大捕頭騙到手了沒錯。
非要說個理由弄出個為什麼的話，大概是因為……戀愛之中的人都是傻子吧。
無情大捕頭坦然承認自己色令智昏，做了次傻子。
嗯，絕對不能讓庭蘭知道……其實那一次……他只是在習慣性的順水推舟而已。
庭蘭想要主動，那他便配合的被動好了。這種念頭那時候尚不清晰，無情也只是下意識的這麼做了，一直到挑明瞭好幾個月之後，他才反應過來原來那時候自己竟然是這種想法。
「崖餘，你笑起來真好看啊。」羅庭蘭雙手撐著下巴，非常真誠的誇獎了那驚鴻一瞥的笑容。
無情生的很好，這點無可置疑，當初羅庭蘭就是看上了他那張俊俏的臉，然後才有了一點安全感——在他自報家門之前。畢竟長得這麼好看的人肯定不會做壞事嘛。初出茅廬的羅大小姐就是這麼天真無邪，顏控的耿直極了。
當然這其中也有羅庭蘭之前碰到過的那幾個歹徒的貢獻在就是了。
說起羅庭蘭和無情的初識……那真是十分的一言難盡了。只能說，那不是一個故事，而是一場事故。
想當年，羅庭蘭還是被養在家中的大小姐，每天習武練劍苦學輕功，明面上是為了繼承親爹的衣缽，實際上就是為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成功的逃家做準備。
羅大小姐做夢都想逃家去看看天地之大，畢竟家裡實在是太沉悶了，又沒個說話的人，她一個青春少女當然呆不住。
後來的某天，羅庭蘭成功的反抗了親爹強權統治，結果喬裝改扮半夜逃家還沒跑幾裡路，就運氣很不好的路遇歹徒——還是最難以形容的那種愛好變態還兼職當個採花賊的歹徒。
羅庭蘭生的不差，也很對得起她的名字，庭中芳草月下蘭花也不過如此。此時正是夜半，附近並無他人，她又是孤身一人——這種情況，會起些什麼念頭也是很正常的。
幸好羅庭蘭也不是真正的閨閣小姐。畢竟是有膽子半夜跑路，還能和曾經也風光過的大俠爹唱反調不怕挨揍的人——打起來也能接上幾招，打不過至少也跑得掉的人，敢選在這時候逃家自然也有自保的底氣和手段。碰上了心懷不軌的歹徒，自然是二話不說拔劍就幹。
羅大小姐年紀輕輕沒錯，但為了在武功很高的親爹眼皮子底下逃家成功，也是有認真且勤奮的練過的。雖說初出茅廬，但劍法也好輕功也好，都尚算是不錯。放在江湖之中，雖算不上是個中翹楚，但排個一流還是穩穩當當的。
左右打發一般歹徒不成問題。
然而羅庭蘭的運氣不怎麼好，她碰上的這幾個歹徒武功當然不及她，頂了天的也就是堪堪掛在一流末尾罷了。但他們配合默契，又兼之掌握著一種特殊的合擊之法，還有著豐富的對敵經驗，聯起手來也能逼得江湖新人羅大小姐左支右絀，招架困難。
當然最後羅大小姐還是成功的脫險了，順帶著還反殺了那幾個歹徒。就是付出的代價有點慘重，實實在在的挨了幾掌被砍了幾刀不說，還因為強使了還不熟練的大招受了點內傷。
無情就是在這個時候登場的，還帶著他的四個小劍童。
死了四個人，現場的血腥氣自然有點重。羅庭蘭要不是被耗了大半體力累的厲害，也不至於拄著劍在凶案現場喘氣，忍受這惡劣的環境。無情倒是不甚在意，這年輕的名捕還坐在轎中，只是掀開了簾子——羅庭蘭真心實意的覺得這人實在是比自己還像是大家閨秀，不僅生的好看，連行為做派也比她更加淑靜。
要是她爹看到了，少不得再訓斥一番她的過分活潑。
不過在他報出自己名字的時候羅庭蘭心中就沒有這想法了。「原來是大捕頭。」羅庭蘭雖說是初出茅廬，但也不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退一步說，哪怕她對江湖勢力分佈並不瞭解，也該知道四大名捕的名頭。
畢竟他們實在是非常的貼近生活。
尋常百姓哪裡會去關注那些江湖事呢？對於那些抓捕惡人的名捕倒是知道很多的，連酒樓裡那些說書人也更喜歡講他們的故事。
羅庭蘭有點懊惱，早知道這是江湖盛讚的「無腿行千里、千手不能防」天下四大名捕之首，她怎麼也不會……生出這般戳人傷口的想法。哪怕只是自己在心中想想，轎中之人並不會知道，可還是覺得……愧疚萬分。
之前因為自身的傷勢而生出的「這人莫不是來撿便宜的？」這樣的想法也跟著消失無蹤，「天下四大名捕」之首自然是很值得信任的。羅庭蘭那顆提起的心也終於落回了原地，無聲的吐出了一口濁氣。
是友非敵——這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卷名取自：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所以你們也知道這個故事的主題是什麼了吧？
溫書裡面多變態，神經病也多
外冷內熱，臉冷心慈；極易動情，一旦動情便不可自拔。——大捕頭這個設定真好吃啊……
突然想起來大捕頭也是死了好幾次情緣的人呢
第123章 月上柳梢
如果有選擇的話, 其實無情並不想大半夜的趕路。
哪怕是天下聞名的四大名捕之首, 在這方面他也和一般人沒什麼區別。在這種安靜的夜晚，他也自然更加想要好好的休息，而不是頂著夜風在跟蹤四個劣跡斑斑的盜匪。
但他也不能不管，這號稱旁門四戶的四個盜匪善於躲藏蹤跡難覓是其中之一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這幾人行事全無底線。
他們的武功歲還算不上是如何高強, 但因為專挑沒有多少反抗能力的百姓下手，又兼之行事肆意全憑自己喜好，手段殘忍, 造成的可怕效果, 竟然是要比那些武功更高的惡人還要大上一些。
遲一天找到他們，便有可能讓這些人在這一天之中做下什麼惡事。早一天找到他們, 也許就能夠挽救一些無辜之人。
正是本著這樣的想法，無情方才日夜兼程, 帶著自己的四個童子緊追不捨。
只可惜這幾人的躲藏能力也並不差——不然也沒辦法在做下這麼多的惡事之後還法外逍遙了這二十多年，須知, 當年無情的母親甄秀衣行走江湖的時候, 都曾經聽說過他們的名號。無情雖說一路都有人提供線索, 但每每總是差上一些, 實在是叫人懊惱。
之前聞到血腥味的時候他心中弄頓覺不妙, 猜測也許又有人遇害了，忙令童子加快速度。只是到了這地方，無情才發現自己的猜測有點錯誤。
這旁門四戶的確是又挑了人下手準備作案, 但顯然這一次他們的眼光出了些問題。以往這旁門四戶能夠順利犯案之後還能夠從容脫身遠走，乃是因為他們挑選的下手對象都是尋常百姓。便是對江湖之人下手，選得也是武功低微之輩，要麼就是輔以各種藥物暗手。而這次——
許是憋得太久了，羅庭蘭看起來又實在是個切切實實的柔弱女子——於是就這麼的栽了。
聽羅庭蘭說完了事情發展經過的無情這麼猜測道。
「我看起來……真的有這麼像嗎？」羅庭蘭蹲在無情的輪椅邊上，雙手捧臉，很疑惑、又有點茫然的問道。
無情將目光從不遠處的篝火上移開，在羅庭蘭的身上短暫的停留了一下，然後吐出了一個是字。
那旁門四戶栽的一點都不冤枉。
羅庭蘭的外表實在是非常的具有欺騙性，她爹這麼十多年如一日的想要把閨女往嫺靜的大家閨秀這方面培養的努力不是沒有效果的。雖說羅庭蘭她爹天天都在念叨女兒太活潑，羅庭蘭也覺得自己不怎麼符合親爹的期待，但她安靜下來的樣子還是很能騙人的。
就比如現在這時候。
無情又看了羅庭蘭一眼。這姑娘一席淺碧色衣裳，身子婀娜纖細宛如春天裡的一枝楊柳，又嬌弱又動人。容色清麗雅致，庭中芳草月下芝蘭也不過如此。又兼之眉間帶愁氣質憂鬱，看起來就像是那些被養在深閨之中不通武力、連拿個匣子都費勁的大小姐一樣。
哪怕手裡還提著兵器，也只會覺得那是閨閣女兒家的玩具。
於是看起來就更加的沒威脅了。
也不怪那旁門四戶栽在羅庭蘭手裡，不是他們的眼睛沒擦亮，實在是羅庭蘭的外表太具有欺騙性。他們栽的一點都不冤枉。
「你說話真好聽，我很喜歡。」羅庭蘭對他笑了一下 ，聲音裡都透著愉快的笑意，「要是爹爹知道了，肯定會非常高興的。」
無情沒說話，他們這才是第一次見面，這種私事還是當做沒聽見比較好。
畢竟交淺言深是大忌。
「那你之後怎麼對我說了那麼多的話？」羅庭蘭取笑他，「難不成是看上了我的美貌不成？」
無情選擇實話實說：「深更半夜，荒郊野外，放你一個女孩子孤身在此，不太安全。」
就這麼把羅庭蘭一個人丟在這和四具屍體做伴——而且這個女孩子還受了傷，無情心裡也還是有點過意不去的。索性收拾現場也需要點時間，乾脆就直接露宿野外了。
也還能照看著點這顯然就沒有什麼江湖經驗的女孩子。
當然，既然打算照看，一些常識還是需要給人科普一下的。羅庭蘭嗓子好聽，說話懂事，性情也好，無情又有心教導，一來一去的多說了些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羅庭蘭：「嗯……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前輩心理？」
無情：「並非如此。」他說道：「我並不是什麼前輩，也沒有如此自居的資格。況且……照料一個初入江湖、又心地善良、富有正義感的新人，竟也需要緣由？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他反問的還有點困惑。
「你這是在誇我嗎？」羅庭蘭湊近了問道，她的臉頰上都泛起了一點淺淺的紅色，像是興奮又像是害羞。
「嗯……你要是願意的話，這就是。」無情眼裡有了笑的痕跡，又碰了碰羅庭蘭的臉頰。
他的指尖還帶著點涼意，碰上去的時候那點涼就特別的明顯。羅庭蘭下意識的蹙了眉，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叫這只手貼著自己的臉頰不許放下。無情很從容的接受了這個發展，還能平靜的問一句：「這是為何？」
羅庭蘭說道:「崖餘你的手這麼涼，我先給你暖暖呀。」
無情道：「還有另一隻手呢？」
羅庭蘭沉吟片刻，然後對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廣袖：「給你捂捂呀，崖餘你要試試嘛？」
無情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確很需要取暖，青年的手掌被暖黃色的衣袖遮了個徹底，羅庭蘭抵在桌上的手肘也不得不放下來，握住了這人的手。十指相扣的時候，那人手掌的涼意便透過相觸的肌膚源源不斷的傳過來。羅庭蘭為此而有些著了惱。
「你到底有沒有喝藥啊，崖餘！」
無情：「自然是有的。」
羅庭蘭半信半疑：「此話當真？」
無情道：「自然是真的——我如何會騙你？」他說的很誠懇。
雖然這是個反問句。
「你這麼說，我可就信了的喏？」羅庭蘭偏了偏臉，又狐疑的看著無情：「你方才怎麼了？」怎麼突然這麼僵硬。
無情：「沒什麼。」他很鎮定的說道，但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這鎮定全是假裝的，就像是水面上的那一層薄冰一樣岌岌可危，只要稍微用點力就會碎掉，連眼中都還殘留著慌亂的痕跡。
不過羅庭蘭並沒有仔細看，她此時心中還有些煩憂，得了回答之後便信了。無情稍稍松了一口氣，要是羅庭蘭真的追問起來他都不太好意思說——難道真要實話實說：你方才歪頭的時候不小心親到了我的掌心不成？
這未免也太超過大捕頭的承受限度了。
但他又更添了幾分擔憂，羅庭蘭這般心不在焉的樣子……是有什麼煩惱呢？他已經問了兩次，卻全被羅庭蘭輕描淡寫的往歪路上帶，扯天扯地的就是避而不答。無情在心中暗暗歎息，嘴上卻只能隨著羅庭蘭的意思，和她一起回憶從前。
羅庭蘭和無情的結識歸功於旁門四戶的牽線搭橋。
這四個匪徒的犧牲並不是沒有意義的——他們不僅為初離家門的羅庭蘭換來了一筆不菲的花紅，免去了羅大小姐落入身無分文的難堪境地——沒錯，因為逃家太過匆忙，緊張之下羅庭蘭都忘記帶上早就準備的小金庫盤纏。還讓羅庭蘭遇見了無情這個好人。
羅庭蘭真心實意的這麼覺得。
這世道當然還是有好人的，但是總體來說還是各種大壞蛋腦子有病的神經病還有各種興趣愛好奇葩的惡人比較多。偷跑這事羅庭蘭跑得爽快，實際上她也知道自己這事之後也算是離開了父親的庇護。為了自由的生活，羅庭蘭其實是做好了丟命的準備的。
無情的出現完全在羅庭蘭的意料之外，但神侯府的信譽完全不需要懷疑，天下四大名捕之首的無情也非常的值得信任。他的教導實在是難得的機遇，羅庭蘭聽的認真又仔細——在把旁門四戶的腦袋送去官府換成了花紅，即將和無情分道而行的時候，她鼓起勇氣問了能不能和你一起走。
為了不被拒絕，羅庭蘭先發制人把自己說的淒慘極了，個人經歷都不知道融合了看過的多少話本主人公的背景。無情當然知道她是在胡扯騙人，但看著小姑娘可憐巴巴的樣子……他也沒拒絕帶著羅庭蘭。
正好接下來還有一樁大案子要查，就當是帶了個幫手吧，他這樣對自己說。這麼天真的女孩子，真要讓她一個人走，被騙了可怎麼辦？
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
很多事情重溫一遍都會有和當時情境之下不同地點想法和感觸，但很顯然，羅庭蘭這事上面……嗯，大捕頭想了想，覺得哪怕重來一次，他也還是不會擁有任何的改變的。
遇見是偶然，在之後的相處之中所生出的好感卻是必然。哪怕沒有一起經歷那些事情，哪怕沒有那樁大案中的數次驚心動魄同生共死，哪怕只是平平靜靜的相處……無情想，他也還是會喜歡上這個女孩子的。
嗯，當然，挑明這事他也還是不會搶先的。
大捕頭是個貼心的人，看出羅庭蘭在這段感情之中缺乏安全感，想要掌握主動權，就很配合的站在了被動的那一方。哪怕那時候他倆還處在互相有好感但還在患得患失的思考自己是不是在單戀的階段，他也下意識的就這樣做了。
最後的道白也是忍住了，讓羅庭蘭搶了先。
早在發現他們其實互相都彼此都有好感的時候無情就有設想過羅庭蘭會在什麼時候開口，那時候又會說些什麼。但事實上這個時機來的非常的突然。
和他預想之中的所有時機都不相同，也沒有他預料之中的佈置。沒有花前月下也沒有海誓山盟——當然無情也不在意這個，他只是覺得女孩子都喜歡這些，但羅庭蘭沒有，稍微的有些遺憾而已。
但也就是有點而已。
那時候他們兩個才來了次死裡逃生，一個坐在輪椅上，吐了兩口血之後就生生把反噬壓下去，弄得嘴裡都是血腥氣；一個拄著劍才堅持站住了沒和地上的那些屍體一樣摔倒，都很狼狽。
無情還記得那個夜晚沒有月亮，連星星也只有寥寥散佈的幾顆。不遠處的小山坡上長著一顆枝幹崎嶇的大樹，幾步之外點著火把，木頭柱子的邊上還躺著兩個死人。
但羅庭蘭抬頭看他的目光卻是明亮的。
甚至無需言語，她看過來的那一刻，眼中的千言萬語，便被無情讀出來了。
他也不需要做出什麼回應。
在想好要說什麼話之前，無情便看到，在羅庭蘭的眼中，自己彎了彎嘴角，顯出了個笑弧。
陳情、道白、誓言……都不需要了。只此一眼，便勝卻人間無數。
此時無聲勝有聲，千言萬語……
盡在不言中。
作者有話要說：
純情的大捕頭。
和無意識耍流氓的庭蘭。
第124章 月上柳梢
能夠互相明瞭彼此的心意自然是一件非常值得喜悅的事情, 但在眼下這種情況, 顯然並不適合互訴衷腸。
兩人也沒這麼不靠譜，若是換個時間地點多磨蹭一會兒自然是沒什麼，但眼下他們都還在敵人的老巢裡——還是算了吧，又不是覺得自己活的太長了, 也還沒自信的覺得自己天下第一呢。是而羅庭蘭和無情只是對視了一眼，就很默契的開始抓緊時間恢復狀態。
順帶著收拾一下殘局——至少也要誤導一下後面追來的人, 為己方多添幾分安全的保障。
是直接退走還是繼續往前，這兩個選擇其實並沒有什麼高下之分。前者安全，但此次退開之後下一次還能不能找到機會潛進來就是個未知數了。而後者要冒的風險更大, 但就憑著有可能將幕後黑手一網打盡的收益, 這點風險便也不算什麼了。
「我還記得呢，那時候我還在想, 是要退走還是大些膽子繼續深入……」羅庭蘭回憶道，「我覺得自己的膽子已經夠大啦, 結果你比我還大膽呢！」無情想出來的辦法好是好，但卻是在拿自己的命在賭。「虧我之前還以為崖余你為人沉穩, 從不貪險冒進呢。」
無情道：「那是我在那時候能想到的最安全的辦法。只是看起來有些危險罷了, 實際上風險並不是很大。」
羅庭蘭很不服氣：「可還是很危險啊。」
「總不會比你的想法更加危險。」無情說道, 「你還年輕, 心裡難免會有些不切實際的天真……嗯, 想的辦法也總是有很大的風險。」只看外表的話倒真是個乖乖巧巧的溫柔美人了，只是骨子裡的冒險因數抹不去，這也是很沒辦法了。
羅庭蘭：「崖餘。」
無情：「嗯？想說什麼？」
羅庭蘭：「你說我年輕……難道你這是在變相的說自己老嗎？」
無情竟當真的擺出了認真思考的模樣來：「說起來, 我也的確是大你幾歲。我八歲拜入世叔門下，十二歲便開始辦案，早入江湖，也早經世事。見的多了，也經歷的多了。」自然便難免滄桑，不復少年意氣，不比羅庭蘭，天然的一段少年鋒芒。
「自然便不如庭蘭你來的天真爛漫，無憂無慮。」他說道。
「先說好，就算你這麼對我說，我也是不會答應你的。」羅庭蘭鼓了鼓臉頰，說道，「你著了涼，要喝藥才能好。這種事情上可不許和我耍賴——懂？」
「我並沒有不喝藥的想法。」無情為自己辯白道。「庭蘭，你莫要因為自己怕苦，便覺得我也是如此。」
羅庭蘭：「知道你不怕吃苦啦，無情大爺！」她的語氣不怎麼好：「連那種重傷都能面不改色的強撐，區區苦藥對你來說當然不算什麼！」
最可氣的是，她居然沒有發現！
羅庭蘭簡直要嘔死了，既是氣憤無情不將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也是懊惱自己太過粗心。她真的不想翻舊賬的，「偏你又提起來！」
無情從善如流的認錯，作為一個好情人，他自然是要慣著心愛的姑娘的。在這種小事上小小的退讓一步根本不算什麼。「嗯，是我的錯。」
「你有什麼錯！」羅庭蘭反駁道，「要說是有什麼錯的話，那也該是我的錯才是！」
「庭蘭……」無情歎了口氣：「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情，你且先放寬心。」
「我在這裡，我會護著你……你大可無需這般煩惱。」
「話說的倒是好聽！」羅庭蘭還是有些憤憤的樣子，情緒倒是真的被安撫下來了。她橫了無情一眼，眼波含情，眉頭卻還是蹙著的。「不許轉移我的注意力，之前問你的問題還沒說呢。」
「不想說了。」無情說道，「我想要同你說些別的。」
羅庭蘭：「……我也有些話想同你說。」
無情：「那麼——你先說？」
羅庭蘭：「不了，還是你先吧。我正好醞釀一下情緒。」
無情從善如流：「我原本想著遲些再同你說這事，這事現在覺得……還是早些問問的好。庭蘭，你我相識定情也有大半年了，我想著有些事情也是應該提上日程了。」羅庭蘭聽到這裡就本能的提起了精神，覺得下面接著的話肯定不一般。然後她便聽到無情說：
「我前些時候問了世叔，提了我們的事情……現在說這個實在是有些倉促，許多想要給你的東西也還沒有準備好，但此意突生，情難自抑制。個中簡陋之處，還請庭蘭海涵。」無情凝視著羅庭蘭，眼中倒映出她嬌柔的眉眼，還有泛起紅霞的臉頰。
「庭蘭，你願意嫁給我嗎？」
這話來的實在是很突然……但仔細一想的話又不是真的很突兀。所有的事情在發生之前都會有所預兆，羅庭蘭這幾天也總發現無情有點奇奇怪怪的。「你這幾天就是在忙這個？」
不等無情作答，羅庭蘭便歎了口氣。她的臉頰上還是泛著紅，神色裡卻害死冷靜自持的。「說真的，崖餘你對我說這個我還是挺高興的。」
這證明他們倆都是很認真的在對待這段感情，而不只是單純的貪圖這一時的快意歡愉。這個結果還是讓羅庭蘭很欣慰的，畢竟任誰認認真真的談一場戀愛想要和人結婚的時候發現物件只是想和自己玩玩都不會高興的——反過來倒是理所當然。
「但我現在有點小問題，暫時不能給你答案。」羅庭蘭又歎了口氣，模樣看起來真是遺憾極了。「你持了一步。」
「若是崖餘你早一天對我說這個，我都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你。」
「現在呢？」無情並沒有被羅庭蘭這般說辭唬住，從容不迫的問道。
「現在？」羅庭蘭歪了歪頭，語氣輕快的說道，「現在就是，我不能答應嫁給你啦。反過來，反倒是崖餘你要給我一個回答。」
無情：「庭蘭想問什麼？」
羅庭蘭：「你最近沒什麼案子要辦，是這樣沒錯吧？」
無情：「的確如此。師叔體諒我之前辛苦，特地放了我半個月的假。」
當然無情肯定不會說其實他的休假不止半個月，畢竟一開始他是準備這幾天和羅庭蘭提一下兩人的婚事的。正經的成親程式完整的一遍走下來也需要耗費不少的時間，況且他也不知道羅庭蘭家中情況如何又家在何處，自然需要準備充分。
羅庭蘭當即就是一皺眉：「有點短……罷了。」她止住了話頭，又問道：「崖餘。」
無情：「我在聽。」
他的眼中含著溫柔的關切，之前的笑意也還未散去。說話的聲音和語調也都是溫柔的，平時那種冷冽的殺氣早早的就散的乾淨了。這般看起來便又與平時的模樣不同了，但看起來還是很好看，不管怎麼大量，都是年輕俊秀又風采過人的白衣青年。
羅庭蘭撐著臉頰看他，心中暗暗慨歎：怪不得這人能被這京中那麼多的閨閣小姐在心中暗暗傾慕，除了工作穩定前途遠大、個人品行的確是出彩之外，這張臉想來也是出力不少。
所以哪怕他斷了腿，幹的還是有喪命風險的捕頭這一行，也還是有很多的女孩子想要嫁給他。
嗯，她自己也就是其中之一嘛。
就是現在出了點小問題，有點愁人。
羅庭蘭深吸了一口氣：「崖餘，你願意……和我私奔嗎？」
這話實在是說的非常大膽了，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在這點上或許應該感謝一下無情的先發制人，要不是他問出那話來羅庭蘭也沒勇氣問他要不要和自己私奔，只敢將煩惱藏在心裡自己憋悶發愁。
但哪怕有了鼓勵，這話說出來實在是耗費了羅庭蘭極大的勇氣。她幾乎都不敢抬頭，只覺得自己臉上燒的厲害，不照鏡子也知道自個兒肯定紅了臉。
也羞的很。
怯怯的垂下眼簾，不敢去看情人現在的神色模樣，只悄悄的豎了耳朵，心中忐忑的等著他的回答。
時間突然就變得很長，連一個呼吸的時間都像是過了漫長的一輩子。羅庭蘭覺得自己的耳朵裡全是心跳的聲音，又急又密，像是有面小鼓在敲個不停一般。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知道，當無情出聲的時候，原本緊張不安的心情，突然的就平靜了下來。
不管他答應與否，羅庭蘭覺得自己都能夠接受了。
「不可。」
無情說道：「此事絕不可行。」
私奔提議被拒絕的羅庭蘭很冷靜的問道：「理由。」
「私奔之事實不可行。」無情眼含無奈，他有點不明白怎麼突然之間羅庭蘭就要做這種對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的事。「對你名聲不好，庭蘭，我們並不是沒辦法在一起……」
「你說對了，崖餘。」羅庭蘭打斷了無情的話，「我爹是不會答應我們的事情的。」
無情不解：「為何？」
「今日我收到了我爹寄來的家書。」羅庭蘭說道，「我爹在信裡對我說，我身上原有一樁婚約。只是那人家裡在十幾年前便被滅了門，早尋不到蹤跡，於是便也沒有告訴我。只是我爹找了這麼十多年，近日裡終於找到了他。」
「此次來信，便是叫我回去與那人成親的。」
無情：「？？？」
作者有話要說：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有說法說這是朱淑真寫的。閨閣婦女說這話就是在邀請人和自己私奔。
所以這個卷名就是這意思，庭蘭誠懇的邀請大捕頭和自己私奔來著，堅決反抗包辦婚姻。
大捕頭：所以我老婆就要變成別人的了？
第125章 月上柳梢
羅庭蘭覺得, 親爹這種生物, 就是來添亂的。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喜歡的人，眼看著就要開開心心的達成大結局了，結果親爹突然冒出來橫插一竿子，好嘛, 這事就告吹了。
就很氣！
「我才不想嫁給一個根本沒見過的人！」羅庭蘭憤憤道，「我爹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他女兒有這麼嫁不出去嗎！」
突然就做了這種決定，都要被氣死啦！
無情:「其實……」
羅庭蘭：「崖余你說我爹是不是很過分？」
無情：「可能……」
羅庭蘭：「我都不知道我哪個未婚夫是哪裡冒出來的啊！這麼多年了，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這件事好不好。突然在這時候說, 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嘛！」
無情：「也許……」
羅庭蘭：「我爹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歡崖餘你！」
無情的臉上因為這坦蕩而直接的表述而略微泛紅, 但他還是很堅持的說道：「能先聽我說嗎，庭蘭？」這樣總是被打斷陳述, 他要何年何月才能和羅庭蘭把事情說清楚。
「哦。」羅庭蘭是個體貼的好姑娘，既然情人都這麼說了, 她自然也就答應了。「那你說吧。」
無情很平靜的發問：「你之前就是在愁這個？」
羅庭蘭反問道:「有什麼問題嗎？這事情難道還不值得我發愁嗎？」
無情：「你不想回家？」
羅庭蘭：「回家之後我爹肯定要壓著我嫁給那個人……我又打不過我爹，回去幹嘛？被壓著嫁人嗎？」
無情：「那……庭蘭。」他輕輕的說道, 語氣輕飄飄的, 像是被風吹起的一片花瓣一樣輕盈的落下了。「你願意嫁給我, 和我成親嗎？」
羅庭蘭：「自然願意呀。」她說的輕快又堅定, 回答的毫不遲疑。「誰讓我喜歡你呢。」
無情：「所以這其中並沒有什麼問題。」他藏在羅庭蘭袖中取暖的那只手握住了羅庭蘭的手腕, 纖細的一段，握在手裡的時候就會有一種完全掌控的感覺。他注意到羅庭蘭這時候已經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左手一抬就要戳過來, 忙做出了應對。
左手也被捉住的時候羅庭蘭並不意外，事實上她也沒在意這種小事。「你到底在說什麼啊，崖餘！」羅庭蘭又是困惑又是不解，當然這只占了四分，剩下的六分全是惱火。「這種事情……你竟然還能夠說這種話出來？」
無情：「我日前也收到了一封書信。」
羅庭蘭:「嗯？」
無情：「寫信之人乃是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羅大俠。」
羅庭蘭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你該不會是……」
「正是如你所想一般，庭蘭。」無情歎了口氣，「我就是你的未婚夫。」
羅庭蘭：「失蹤了十多年的那個？」
無情：「……是。」
羅庭蘭:「你早就知道 ？」
「這倒不是。」無情覺得這個鍋還是不能背下來的。「我也是今日才知道的這事。來你這邊之前我才收到這封信——原本便想要同你說這事的。羅大俠在信中說了前因後果，我也是因此才瞭解了這些事情。」
羅庭蘭道：「我爹說了，他將我許給了我娘的好姐妹的兒子，他和你爹也是好朋友，說是他們倆教出來的孩子人品定然值得信任……」
無情握拳湊在嘴邊輕咳了一聲，小聲說道：「伯父過獎了。」
羅庭蘭挑眉：「你以為我在誇你嗎，崖餘？」
「是我錯了。」無情認錯的非常坦然，「我應該早些和你說這事的，而不是拖拖拉拉，教你無端心慌。」
「這是我之過錯。」
「話說的這麼乾脆，我都不好意思怪你了喏？」羅庭蘭歪了歪頭，「是啦，你還沒有和我說呢，你爹是誰呀？」
說起來他們倆這感情談的也是挺清奇的了，都開始準備談婚論嫁了才發現他們對於彼此的家庭情況並不瞭解。
羅庭蘭要好一點，至少知道無情他師承諸葛神候，乃是自在門弟子。無情就比較慘了，不知道情緣家住何處也就算了，連情緣家裡是否父母俱在都不知道，更別提知道羅庭蘭她爹是誰了。
就這還是今天早上他收到羅庭蘭她爹的書信，才從上面的落款上知道的。
羅大俠在二十年前也是響噹噹的一條漢子——當然現在他也依舊是。二十年前羅大俠也是出過名的人，甚至和諸葛神侯也有過一段交情，可謂是意氣相投。
這樣一條豪爽大氣的好漢子，自然是朋友眾多，後來又得了佳人相伴左右，日子過得可謂是十分的風光快活。只可惜天也不許這樣的佳話太過美滿，成婚十載之後，佳人只留下了一個尚且年幼的孩子，便撒手而去。大俠大悲，從此退隱山林，不問世事。
這是流傳最廣的事實，無情知道的要多一點——神侯府要負責查辦的案子有很多，情報的收集自然是不可避免的，況且當年羅大俠和他的恩師諸葛神侯還是關係不錯的友人，自然知道的也要更多一點。比如說，羅大俠的妻子並非是病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
無情並沒有打算把這事告訴羅庭蘭，這是羅庭蘭的家事，該由另一個知情人羅大俠自己來說。
而且當年的事就是一筆說也說不清楚的爛帳。
誰都有自己的理由，誰都有自己的苦衷。誰也不能說自己是真正的正義，誰也沒法在參與之後毫無損傷的脫身。
羅大俠參與進了一件大事之中，他有很多的同盟——無情他爹盛鼎天也是這時候和羅大俠結為好友的，也有很多的敵人。他的敵人奈何不了羅大俠，便將目光放在了他柔弱的妻子身上。當年若非是羅大俠及時趕回，他甚至連女兒都留不住。
但他也是幸運的，至少在隱退之後他安穩的活到了現在，還將自己的女兒撫養長大啦。而他的朋友，卻是大多都已經死去了。
無情的父親，盛鼎天，便是這其中之一。
無情生長在江蘇淮陰城白瀑村的一個富有之家，父親為王相爺手下名重一時的「文武榜眼」成亭田，後化名盛鼎天隱居避世，乃是華山派的門人。其能文善武，詩才京城稱絕。母親「玉女穿梭」甄繡衣，一口細針能繡出皇官禦園裡也培植不出的花朵，而且能刺中人身的七十二處穴道百發百中，能治病也能殺人。
這本是一個幸福的家庭——無情推測在這個時候他們家還和羅大俠保持著聯繫，那個所謂的婚約應該也就是在這個時期定下的。但好日不長，在無情六歲的一天晚上，薛狐悲等十三個蒙面人闖了進來殺了他全家三十二口。無情當時也受了重傷，後為諸葛先生所救，拜在了自在門門下，為世叔辦事，當了捕頭。
「然後你就成名啦！」羅庭蘭刻意的不去提那些會觸碰到無情傷口的話題，語氣輕快的打趣道。
無情暗自平復了一下心緒，雖然已經隔了許多年，但每每回想起當年慘劇，他心中仍是難免悲痛萬分。「是的，然後我就出名了。」他受了羅庭蘭的好意，順著她的話繼續往下說，「不知不覺的就和三個師弟一起被成為了四大名捕，偶爾想起來，其實這也算是接了世叔的班吧？」
「畢竟諸葛先生曾經是老四大名捕之一嘛。」羅庭蘭說道，在知道自己不用嫁給一個陌生人之後她身上那種自無情進入進門以來就存在著的焦躁也就消失了，情緒也不再壓抑，整個人都活潑了一些。她挪了挪位置，又側過身來撞了撞無情的肩頭，小聲說道：「我小時候，也曾經聽說過諸葛先生的壯舉呢。」
無情：「又是說書？」
「我能有什麼辦法？」羅庭蘭有點委屈，「我爹從不來讓我接觸這些的……」能答應女兒學劍純粹是不忍心讓自己一身本事失傳——當然更重要的還是為了讓繼承了妻子美貌的女兒多幾分自保的能力，當爹的畢竟不能永遠保護女兒。
曾經混過江湖、也曾經真切的接觸過這世道的黑暗的羅大俠要比這世上的很多人都要清楚人做起惡來能夠惡殘酷到什麼程度，也知道能夠保護自己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情。用最不好的設想來帶入，萬一自家閨女出了什麼事，自己有些本事總是要更加安全一點的。
父母愛之深而計之深遠，當年會給羅庭蘭定下那麼個婚約也是出於差不多的原因了。信任老友夫妻的人品，覺得他們養出來的兒子定然是個出眾的正道人才是原因之一，覺得文武榜眼和玉女穿梭養出來的孩子定然武功不差能夠充當保護者的角色也是個原因。
現在決定繼續履行當年玩笑時候定下的婚約也是同樣的想法。
閨女太天真，這時候就需要給閨女找個聰明沉穩一點的物件互補一下了——自然，這麼做的前提是，閨女喜歡。
說實話，羅大俠能找到老友的兒子還是多虧了羅庭蘭寄回家的信。
羅庭蘭雖然說是離家出走的逃家，但實際上她在跑路之前在家中留了書信，說明了「世界這麼大，我想去看看」的想法，在稍微穩定下來之後也飛快的寫了封家書托人送回去了。她雖然在外面有一些時候了，但和家中的書信卻是從未斷過。
羅庭蘭清楚的知道，父親愛著自己，也絕不忍做出什麼叫父親太過擔憂的事來。她會在固定的時間給家裡寫信，也會在信裡說一說自己遇到的那些事情。當然，那些危險的經歷羅庭蘭都會用上春秋筆法忽略簡寫——但總有些事情是需要詳細說明的。
比如說今天天氣不錯我現在住的小院子裡的月季花開了我有點想家想爹爹了啊，比如說我今天又遇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又比如說……我也有了自己喜歡的人了，我想要先和他相處一段時間，然後帶他回來見您。
這也是之前羅庭蘭收到親爹讓自己回家成婚的書信會這麼生氣的主要原因了，要是親爹不知道自己有了喜歡的人也就算了，但明明知道了還這麼做——爹你到底對我選得人有什麼意見？
就不能尊重一下我的選擇嗎？心裡有人了你還叫我嫁給別人，這不是造孽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本來以為這一張能寫完的……結果……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3
第126章 月上柳梢
題外話暫時不提, 總之, 羅大俠會真正的去注意無情，最開始的原因是：這是羅庭蘭家書裡寫著的情人，還是都已經開始考慮見家長了那種的。
閨女的物件自然是需要仔細考察的，哪怕無情聲名在外還是御賜「天下四大名捕」之首也是如此。俗話說的好, 知人知面不知心……就算是有老友諸葛正我背書，羅大俠還是很不放心。
江湖傳聞, 無情智慧過人，聰明冷靜，心智極高深, 乃是難得一見的領導型人才。羅大俠也曾經粗略的瞭解過無情這人, 就表面資訊來看，羅大俠也承認這人的確是很適合自己的女兒。
自己養的女兒自己知道, 羅大俠一心想要把女兒教成她娘那樣的溫柔淑女，但也清楚自家閨女實際上真的和淑女這兩個字扯不上什麼關係。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倒真的是很安靜, 但鬧起來……靜若處子動若脫兔這話還是很適合羅庭蘭的。
這當然不是什麼缺點，女孩子活潑一點也沒什麼。羅大俠最愁的是女兒的天真……可能是被他保護的太好了, 也可能是因為從小到大見到的都是好人, 這直接導致羅庭蘭的骨子裡就帶著一種天真的良善。
這並不是什麼值得嘲笑的品質, 但在有些時候, 也總會因為這份良善而吃虧。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 羅大俠眼裡的羅庭蘭就是個徹底沒救的傻白甜。
腦子在水平線上，人也不傻，但特別容易付出信任去相信人的那種。覺得這世上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樣, 總是容易把人往好處想，一個人的話吃虧簡直就是日常。
最沒辦法的是，哪怕被騙被坑許多次，羅庭蘭還是會覺得這世上好人比較多，並且真心實意的覺得所有人都有好的一面……甜到了這種程度也是沒法扭回來了。
無情的出現正好能夠補全羅庭蘭在這方面的缺憾，羅庭蘭不會看人容易相信人沒關係，有無情把關，想來也沒什麼心懷不軌之人能夠騙過他來騙羅庭蘭。要是真能夠騙過無情的，那也不用多想了，騙個羅庭蘭也就是分分鐘的事情而已。
羅大俠下意識的就在腦子裡劃拉了一下有這麼個女婿的好處，半刻鐘之後，他又開始挑剔未來女婿的各種缺點了。
不能修習內功外功，身體上還有殘疾——這是明擺著的缺憾，不過羅大俠不覺得這有什麼。身體上的殘缺並不足以讓他對一個人抱持什麼偏見，而且到底這也非是無情之過，他只是無辜的受害者。
羅大俠很理智的認識到這一點，並且覺得，只要女兒喜歡，有個名捕當女婿什麼的，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當然前提是為人沒問題。
羅大俠能夠接受未來女婿身有殘疾，但絕對沒法接納一個心也有殘缺的女婿。
前者是非己之過，後者就是做人有問題了！
羅大俠一生堅守正道，正氣一生，絕無法容忍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內心陰暗、行事卑鄙的邪道之人！！！
眼看著女兒在寄回來的書信裡對自己坦白了她的戀情，並希望得到來自父親的支持——愛女心切的羅大俠很坐不住的親自出門去查女兒對象無情的為人處事去了。
嗯，你說四大名捕的名聲很清白，還有老友諸葛正我背書？這對於一個愛女心切的父親來說，並不能算是什麼安慰啊！你看上一代的老四大名捕裡頭還不是出了敗類，誰能說無情就肯定是個好的呢？
這世上許多人都是這樣，表皮看起來錦繡美好，內在卻是腐爛的厲害。羅大俠見多識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敗類也見的多了。他沒說無情是這樣的人，但是在他下定論之前，對於閨女的這段感情，羅大俠還是持保留意見的。
然後查著查著，羅大俠就發現了某些不得了的事情。
無情的為人的確是沒什麼大問題可挑剔的，外界的傳言和他本人也很符合，沒什麼太大的差距。哪怕被他拐走了女兒，先入為主的就對他有些意見的羅大俠也得承認，這的確是個難得的正道之人。但他的身世——就很有問題了。
是說，當年盛兄弟一家三十二口性命不是全滅了嗎？怎麼他越往下查，越覺得閨女找的這個叫做無情的物件，就是當年盛兄弟家的那個兒子？
羅大俠很困惑。
但想到無情是諸葛正我一手教出來的，也就找到了查證的方向。
羅大俠不想去汴京，這是他的傷心地。當年他在這裡一舉成名，也在這裡參與了好幾件大事——最後也是在這個地方，他失去了心愛的妻子，還險些失去了唯一的女兒。雖然已經過去十多年了，但那種失去的痛苦依舊纏繞在他的心中，這讓他只想離汴京遠遠的。
如果是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為了女兒，羅大俠也不介意忍著心傷走上一趟。但既然能不去，羅大俠還是不想去的，就汴京這個地方來說。
羅大俠直接給諸葛正我寫了一封信，向他求證了一下無情的身世問題。
收到信的諸葛正我想了想最近發生了什麼事，從大徒弟身上轉移到大徒弟帶回來的羅庭蘭，最後自覺瞭解了一切，給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寫了回信。
在書信之中，諸葛正我細緻又仔細的說明了大徒弟的身世問題，並且各種隱晦暗示了大徒弟的多個優點，寫作手法包括但不限於抒情、描寫、說明、象徵、對比、襯托、抑揚、渲染、前後照應、正面側面描寫、虛實結合等幾種。就差沒直接說我徒弟很優秀你放心選我徒弟當你女婿兄弟你肯定不會吃虧了。
不過諸葛正我肯定想不到，他嘔心瀝血寫出來的回信羅大俠只看了前半部分的無情身世，至於後半部分的那些明示暗示的誇獎……直接就被放置處理了。
嗯，這並不是女兒要被搶走的遷怒，真的。
像是羅大俠這種正人君子，怎麼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呢？頂多就是自己慪幾口氣，也就過去了。
左右這本就是他為女兒看好的未來夫婿，雖說現在也就他一個人知道這事，但既然陰差陽錯之下女兒已經同盛兄弟的兒子定了情，更大著膽子說想要帶他回來見見自己，便成全了他們罷。
抬出他們兩人幼年時候定下的婚約也只是為了更加的名正言順罷了。羅大俠可愁了，閨女和那小夥子談了這麼久，同進同出肯定沒少過。他這個當爹的知道的太晚，也只能盡力描補了。
然後一個手抖，心情太過激憤之下，就忘記了和閨女說你那娃娃親未婚夫就是你談的那個無情了，只把收到信的羅庭蘭給氣的厲害。
在同一天收到未來岳父書信的無情就沒有羅庭蘭這麼驚嚇，羅大俠開門見山直接就說了情況，讓無情瞭解了一下事實。
羅大俠是這樣說的，小夥子，當年我和你爸交好，覺得我倆的兒女定然也是好友，便定了約定。你們若是同性，便當兄弟姐妹，若是一男一女，便做夫妻。小夥子你失蹤這麼多年，伯父今年才找到你，正好伯父有一掌上明珠留在身邊，你呢又沒有成婚，就抽個時間回來，把親給成了吧。
只看到這裡的時候，無情的內心是拒絕的。雖然說有婚約，雖然說是長輩……但在他已經有了喜歡的人，想要和另一個女孩子一生一世的都在一起的時候提起這種事，無情大捕頭覺得自己答應不下來。
要是他沒物件也就算了，遵循父母之命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他既然已經和羅庭蘭定情，和她相約終生，又怎麼能夠去招惹另一個女孩子？
這不僅僅是對不對得起羅庭蘭的問題，往高了說，這是人品問題。
無情覺得自己不能做這樣的人。
本著要尊重長輩的想法，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拒絕這個婚約的大捕頭繼續往下看——然後就開到了一個大禮包。
羅大俠不是拖拖拉拉的人，信裡也沒遮遮掩掩的，直接就說了，我家女兒庭蘭，就麻煩你先照顧幾天！
無情：……
大捕頭先思考了一下撞名的可能性，又想了一下他的娃娃親物件和他喜歡的女孩子其實就是一個人的可能性——然後，他繼續的往下看了。
伯父會把事情說清楚的，無情大捕頭很確定這點。
羅大俠也正如他所想一般直接扯露了事實：我閨女庭蘭有點皮，她前段時間跑出來玩了。我之前看著她現在和你在一起就沒有把她叫回來。但現在不行啦，過幾天就是中秋節了，庭蘭逃家這麼久，老頭子這個中秋不想一個人冷冷清清的過，你快點把我女兒帶回來！
羅大俠說了不少事，但無情他只劃出了一個重點：你們最近抽個時間快點回來，我好給你們定親辦婚禮。
「這就是你之前對我說這話的原因？」羅庭蘭問道。
無情：「不……我早有這想法。」他很坦然、也很從容的說道：「也許庭蘭你會覺得太快，但……在我將你帶到世叔面前的時候，我便想要和你永遠在一起了。」
「這算是情話嗎？崖余你平時話不怎麼多，說起甜話來倒是真的很甜呀！」羅庭蘭粲然一笑，道，「你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呀？」
無情只道：「我若說是怕嚇到你，庭蘭信嗎？」
「這是你說的話，我自然是信的。」羅庭蘭答得不假思索，「不過崖餘你真是想太多了，就算你在那時候就對我說了這話……嗯……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被嚇到的。」
無情逗她：「當真不會覺得我太過急躁冒進？」
羅庭蘭：「……不會。」
無情：「真的不會覺得這發展太過迅速，被嚇到然後跑得遠遠的？」
羅庭蘭稍微有點底氣不足了：「我像是這樣的人嗎？」
「嗯，不像。」無情語帶縱容，一點都沒有睜著眼睛說瞎話的自覺。
雖然他很清楚，羅庭蘭就是這樣的人沒錯了——他要是真的在將羅庭蘭帶到世叔面前的時候就說想和她締結婚姻，把人嚇跑是唯一的可能。但左右這事也沒發生，無情覺著在這種口頭小事上順從羅庭蘭一二也是無妨，應的毫不勉強，反倒是羅庭蘭被鬧了個臉紅。
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羅庭蘭當然知道這是假話……但還是很開心。
「哪怕知道你是在哄我，我也高興。」她輕聲說道，又抬眼去看無情。她原本還是嫺靜的模樣，像是潔白的花朵在安安靜靜的盛開，但這一抬眼之後，便被換做了神采飛揚。她笑意明媚一如驕陽：「那些過去的事情不必再提，我只問——」
「崖餘，你可願同我去見我爹？」
無情扣緊了羅庭蘭的手指，眼底冰雪早已消融，又有淺淡笑意彌散。他嘴角微微翹起，笑起來的模樣簡直好看的要晃花人的眼。
「求之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
無情，一個大寫的從心。
表面上看起來處於弱勢地位，實際上主動權明明在他那裡！
===
又寫完一個故事，最近這兩個故事都偏愛這種倒敘風，這次還嘗試了一下閃回格式……說真的，寫的挺爽的。
因為碰到卡的地方就能直接跳過！
雖然從頭到尾都被ooc的恐懼所包圍，但寫完了我就放開了，寫都寫了總不能刪吧？笑。
這篇的暫定番外只有一個上元節出遊流水帳，有什麼想看的可以提喲！
下一個是八賢王。
重溫童年的產物，依舊是跳過談戀愛階段（從沒談過戀愛的單身狗已經寫不來這個過程了）直接進入婚後。我愛倒敘！
第127章 連理枝頭
朱霜娘從小就很有主意。
這在她的父母看來並不是什麼褒義詞, 實在是這個女兒的所思所想太過古怪, 總與其他人格格不入。而對於朱霜娘自己來說，這代表著她難以接受很多他人視之為理所當然的事情。
比如說包辦婚姻——美化一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朱霜娘沒辦法理解為什麼父母要將自己嫁給那個人，她自詡生的也算是美貌，自小警慧、善讀書, 性情雖不如姐妹一般溫柔嫺靜，但也不怎麼出格。怎麼看她的條件都要比那人好上很多, 怎麼爹娘就為她挑了這麼一個夫婿？
不，朱霜娘並不是嫌棄那人只是個小吏。「他那麼刻板，我嫁過去之後要如何和他相處呢？」還處在待嫁恐懼之中的朱霜娘茫然的看著早已出嫁的長姐, 試圖從她這裡得到一些寬慰和指引。
但她的長姐也無能為力, 要是其他的妹妹，她自然是可以說出許多的理由的。但若是朱霜娘的話——
「你自小就有主意, 我說的話，你又能聽進去幾分呢？」
朱霜娘裝乖裝習慣了, 這時候也下意識的就做了乖巧之態：「長姐的教導，霜娘一直都銘記於心。」
長姐卻是失笑：「還是罷了, 霜娘, 我到底是和你一起長大的姐姐。」自己的妹妹是什麼樣的人, 她難道還不清楚嗎？「我這次回來, 便是為了看看你。」
朱霜娘露出了一個笑容：「長姐也是捨不得我嗎？這幾日幾個妹妹也是很不舍我呢, 天天都往我這裡來，勤快的很。」
長姐便也跟著微笑：「你就要出嫁了，以後姐妹之間能見面的次數也是大大減少……我們自然都捨不得你。」
這都是真話。
也都是假話。
捨不得自然是真的, 但之所以來的這麼勤快，幾乎一整天都有姐妹在身邊……正在對著鏡子梳妝的朱霜娘嘗試著露出一個含羞帶怯的表情，心中卻是一片清明冷靜。
只不過是怕她做出什麼事來罷了。
但又不能將這但又放在明面上，於是便只能叫幾個姐妹日日過來陪伴。
「二娘子慣來心思多，這次為她挑選的夫婿又不得她的喜愛……」疲憊的母親在對著貼心的長女傾訴，「我這心裡也是擔憂的很啊，大娘子。」
長姐便小聲的寬慰：「母親莫要擔心，霜娘這幾日甚是乖巧，嫁衣也動了幾針呢。」
當母親的卻並沒有這麼樂觀，她憂心忡忡的歎了一口又一口的氣，萬般擔憂猜測都藏在了心裡。最後只道：「只盼二娘子不要做出些什麼事來才好……」
這句話近乎于一語成讖。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朱霜娘身邊的侍女急匆匆的跑過來，滿臉驚恐的對當家主母說道：「夫人不好了、二娘子、二娘子她……她不見了！」
不見了，這其實還是比較委婉的說法。
長姐知道這事的時候當場就捂住了心口，覺得自己當場昏過去都很理所當然。她手中緊緊地捏著那封親妹留下的書信，腦中一片空白。
朱夫人卻要冷靜很多。
盼望著不要出事，在這個過程之中心裡便難免的會多想一些若是當真出了事要怎麼收拾殘局。是而到最後當真出了事的時候，也就能夠冷靜的面對了。
她從大女兒的手中抽出了那封書信，展開之後映入眼簾的便是熟悉的二女兒的字跡。很漂亮的一手簪花小楷，還是她這個做母親的一筆一劃的幫女兒搭的基礎，只是這字寫得內容卻是不如字一般叫人賞心悅目心情愉快了。
在最開始的昏眩過後，朱夫人強自鎮定的看完了二女兒留下的這封書信。
朱霜娘在信中坦然承認了自己不願意嫁人於是乾脆和情郎私奔的事實，又言辭懇切的說明了自己的想法，陳述了自己的苦衷和煩悶，以及這麼做的緣由。她素有才華，又是一腔的情真意切，煽情起來也是非常的動人。哪怕朱夫人對女兒的任性做法十分的不贊同，讀完書信之後心中的氣惱也被去了七分。
全換做了憂慮不忍。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便是早知如此，又能如何？
女兒瞧不上她的未來夫婿，這點不管是她還是官人都知道，但他們都覺得嫁過去之後夫妻之間自然能夠磨合好，哪怕前頭有些矛盾，但夫妻之間又能有什麼仇呢？朱夫人已經很高估女兒的脾氣了，但她真的沒想到……朱霜娘她竟然有膽子做得出和人私奔這種事來！
朱夫人只覺得心口絞痛，她本就是心思細緻的人，關乎到愛女更是難免多想，不一會兒就從女兒離家要怎麼辦想到了女兒到底是對他們當父母的有多不信任才選擇和人私奔而不是直言相告自己有了另外喜歡的人，最後又變成了要如何才能讓官人消氣，不要當真鬧了女兒。
心中思緒萬千，朱夫人面上功夫卻是做的極好。她從容又仔細的將這封書信收了起來，又讓所有人退下，只留下了大女兒在身邊。等到這廳中只剩下她們母女兩人的時候，朱夫人才對女兒說道：「霜娘和人私奔了。」
已經出嫁了的朱大娘子終於心慌的昏了過去。
緊跟著自然又是一場兵荒馬亂。
這場混亂持續了好幾天才算是平復了下來。朱夫人愛女心切，動手的時候也是快刀斬亂麻，下了重手將真相給封死了。又在丈夫面前溫言軟語的為女兒描補說好話，好說歹說的沒讓丈夫一時氣惱之下直接給女兒來個「疾病而亡」。
這一串事情做下來，最後塵埃落定的時候朱夫人並無多少輕鬆，只覺得心神俱疲。她難得有了獨處的閒暇，心中卻還是沉重又慌亂的，並無心口大石被移開之後應有的輕鬆感。
「這是怎麼回事……」
朱夫人思慮難解，最後只得將其歸為女兒在外無有消息傳回的憂慮。她試圖這麼騙自己，最後……失敗了。
應該說母女之間果然有著神秘的聯繫嗎？朱夫人這廂心神不寧，另一邊的朱霜娘境遇也是不佳。
朱霜娘這次私奔並非是匆促為之，而是有計劃有預謀的行為。
並非是早就知道自己看不上爹娘準備的未來夫婿人選，只是習慣性的未雨綢繆而已。事到臨頭了才開始計畫未免太晚了一些，也容易出問題。她為此而做了很長時間的準備，一應必備物品都收拾的妥帖穩當。
但準備也只是準備而已，朱霜娘猶豫過很多次，最後讓她下定決心做出這事的，卻是和她私奔的情郎。
若是沒有喜歡的人，她那未婚夫婿的那些缺點也不是不能忍受——哪怕在婚後會有更多的矛盾暴露出來，朱霜娘也實在沒有逃婚的勇氣。但有了情郎便不同啦，他的出現給朱霜娘指明了另一條路。
私奔。
這還是朱霜娘先想出來的，她那在家中行四的情郎倒是真心實意的想要娶她想要上門提親來著，但朱霜娘直言自己早在好幾年前便被定了婚約，她的父母都屬意她嫁給一個根本沒有見過幾次的人。「你就是上了門，我爹也是不會答應的。」
這事要是被她爹知道了，一頓罵再禁足都是最輕的了。
趙四：「那該如何？」
「不如何。」朱霜娘覺得自己這時候的膽子真是大極了，不僅偷溜出來和情郎私會，還能鎮定的說出這樣的話來。「我爹心中已有中意的人選，是絕對不會答應將我嫁給你的，既然如此，你我不如私奔好了。」
朱霜娘說道。
趙四顯然也是被她的大膽給嚇了一跳，回過神來之後就連連擺手忙說不可：「這對霜娘你不好，我怎麼能夠這樣害你！」
趙四能夠考慮到私奔對於她一個女孩子的害處，朱霜娘很感動——但還是沒有改變主意。
「這是我能夠想到的唯一的辦法了。」朱霜娘說道，「我一點也不想嫁給那個人——你難道要眼看著我成為別人的妻子嗎？」
趙四：「其實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
他的聲音太輕，神色裡的猶豫也完全沒法掩飾。朱霜娘只聽到了小半句，又見他這般模樣，乾脆直接當作沒聽到：「你到底願不願意和我私奔？趙四你給個准話，不願意的話我們現在立馬就斷了，我回家去乖乖待嫁，以後你再也別來找我！」
趙四：「我……」他遲疑著垂下眼去，幾乎不敢和朱霜娘對視。與這樣偏冷的名字不同，這一刻，明麗的少女眼中像是跳動著火焰，看一眼都擔心被灼傷。
她孤注一擲的做出這個決定，將所有的勇敢——對父母定下婚事的反抗、對他的喜歡、對於被安排好的命運的不甘——都寄託在他的身上。她鼓起勇氣對他說出這種話，想要得到他的回答，想要得到與付出相對應的回報——
趙四突然有些自慚形穢了。
他面前的少女是真心實意的愛著他，這份感情是全然的真誠，沒有半點虛假。她將自己的一顆心都捧到他的面前來，對他說我願意跟你走。他卻沒辦法回應相同程度的真心與喜愛，也不敢應下這份深情和勇氣。
太不對等了……他無可避免的產生了些許遲疑——對於這份感情的沉重和是否能夠擔起這份深情的自疑。然哪怕如此，拒絕這個選擇卻怎麼也沒辦法想到。
沒辦法的。
不能放手……因為什麼都好，結果都是一樣的。
他放不了手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連理枝頭花正開，妒花風雨便相催。 —— 朱淑真《落花》
婚後沒什麼想寫的梗……於是想了想，乾脆按照小短篇的設定來寫了。
提問：要怎麼去嫖一個難以下手的圓滑老狐狸呢？
答：在他年輕還沒進化的時候下手啊！
題外話：這一卷的女主其實最開始叫做崔鶯娘的——沒錯，就是cp樓主的那個妹子，她一開始其實是叫做青娘的，青女的意思。然而我後來又想了想，青娘這名字太冷了，不適合賣花姑娘這種職業，就換成了鶯娘……於是本來應該叫做這個名字的本卷女主就改名成了朱霜娘——這個霜娘也是霜女的意思。
女主人設有參考朱淑真和崔鶯鶯這種勇敢追愛的女性角色，可能沒寫出來……但其實她是很有點離經叛道的，對比當時社會情況。
第128章 連理枝頭
天色熹微。
夜色已然褪去, 東升之陽正在緩緩上爬, 為這天地帶來光明。
只是此時時候尚早，官道上也無多少行人來往，這一段路上更是只有一輛馬車在慢吞吞的走著。
朱霜娘就窩在這馬車之中，雙手抱膝。雖未唉聲歎氣, 但眉眼間卻是難言愁緒。
車簾被掀起了一半，朱霜娘很容易的就能看到正在駕車的情郎。
趙四生了一副好皮囊, 清俊挺秀自不必多說，最妙的還是那一雙眼，哪怕無意, 回眸的時候也自然有笑意潛藏其中。朱霜娘曾經也著迷於這份溫柔笑意, 只是她現在一想到昨晚他倆私奔成功之後這人是怎麼用這雙眼睛看著她，對她表露身份的……朱霜娘就覺得心累。
朱霜娘是真的很喜歡這人, 不然也不會願意和他私奔，將滿腔真情都付與這人。只是……事實來的太殘酷, 朱霜娘一時有點難以接受。
她以為自己只是選中了一個生父早逝導致家中大權旁落須得在叔叔手下討生活的書生而已，也是做好了接受情郎家中情況的準備才和他走的, 甚至都已經想好了他們之後要如何生活要如何陪伴情郎重新打拼出一分家業來。只是, 為什麼……為什麼說好的小可憐突然就變成皇親國戚了啊！
這種走向是不是太可怕了一點？
「這又有什麼關係？」還在駕著馬車, 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做這個有什麼屈尊降貴的小王爺混不在意的反問道。
他想的簡單極了, 既然當初他還是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的時候他心愛的姑娘也願意愛他願意接受他願意和他在一起。那他現在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自然就更不是問題了！
「書生趙四公子也好，宗室趙德芳也好，不都是我嗎, 霜娘？」
我的心意，總也是一樣的。
「我很有問題啊！」朱霜娘簡直都要哭出來。
書生趙四和宗室趙德芳能一樣嗎？傻子都不會這麼說啊！
書生趙四公子是她的情郎，是她想要共度一生之人，她甚至都想好了私奔成功之後他倆要往哪裡去又要做些什麼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但換成了宗室王爺……不好意思，朱霜娘壓根沒考慮過這麼刺激的發展。
但偏偏這種殘酷的事實就擺在了她的面前。
朱霜娘十分內傷：從一個普通讀書人到大宋王爺，郎君你這個身份變得也太多了吧！
如果能選擇的話，朱霜娘是絕對不會想要和趙德芳扯上關係的，哪怕他具備她所愛的一切條件。選趙四好歹地位平等——都是民，以後要是不合了也能和離安全走人好聚好散，但後者——一個是皇親國戚一個是小官之女，還是不要想太多了。
朱霜娘低頭，讓下巴抵在了屈起的膝頭，很委屈的覺得實在是前途無亮。
想哭，但是還得忍住。
她雖然只是個小官之女，但也知道王爺娶妻的標準的啊！不說別的，就只嫁妝一條：「王爺你難道覺得，我家能夠出得起我的嫁妝嗎？」
我家那情況，連王妃出閣必須的鋪床費都出不起吧？
趙德芳：「出不起也沒關係啊，這不是還有我嗎？」
朱霜娘：「……」
朱霜娘她不想說話，並且已經開始後悔和趙四——哦，他現在說了其實他叫做趙德芳——一起私奔了。
她很擔心自己的命。
心愛的兒子要娶她這麼個小官女，先帝的皇后會恨死她的吧？
也有點擔心會不會從說好的正妻變成側妃，畢竟先頭幾位王妃俱都出身不低，朱霜娘雖然有點偏楚辭浪漫主義思想，但也很清醒。只要在需要的時候，她也能是很現實的人，考慮的問題也很現實——比如說她私奔之前還會考慮一下成功了之後要和情郎用什麼方式謀生。
雖然現在用不上了。
想到這裡朱霜娘在心裡便又是一聲輕歎，書生趙四需要思考的問題，對於趙德芳來說則完全不在考慮範圍之中。這兩個身份的差距如此巨大，她所預期的未來也跟著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至少在之前朱霜娘從未考慮過趙四翻臉不認帳——至少短期內。而現在，朱霜娘已經考慮完了如果當不成正妻變成側妃侍妾要怎麼辦的問題。再壞一點的話，外室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就真的是很可怕了。
朱霜娘覺得自己還沒有活夠，不想自殺。
更可怕的是，朱霜娘仔仔細細的想了想，發現自己好像完全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沒有退路，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這種發展也真的是被騙的很慘了，朱霜娘也知道這種結果也沒有辦法責怪任何人，只能怪她自己識人不清，竟然將皇親國戚當成了普通的書生。她甚至都不敢去怪趙德芳故意裝成書生來欺騙自己——很多事情都是禁不起想的，只要一想就會難免在心中留下痕跡，通過各種小細節表露出來。
在還沒有確定現在具體情況的時候，現在沒有任何依仗的朱霜娘並不敢叫趙德芳看出自己的任何不滿。
哪怕他是個好人……但都能騙人了，有個正人君子的表皮也不是不可能吧？那份喜歡是真的，朱霜娘自詡自己還不至於被人騙到這般地步，但對趙德芳來說，這份喜歡又有多少分量呢？
朱霜娘不能去賭這個，她只能叫自己做出自以為最妥當的應對來。像是往常一樣，疑惑的問一句：「一切有你？」
「自是如此。」趙德芳偏過頭來，對著朱霜娘笑了一笑。「莫要擔心。一切有我在呢，霜娘，都會沒事的。」
你以真情贈我，我必然回之真心。
朱霜娘當然不知道他在想些這麼，但見他溫和可親，神色語氣都和還是趙四的時候差不多，心中也略略有些安了心。她心想自己定然不能繼續被動下去，便也做出往日神態來：「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去開封。」趙德芳很溫和的說道，「我帶你……去見叔父。」
這算是變向的保證了。
他也知道自己這事情做的不地道，騙了人家姑娘不說還要把朱霜娘一起拉進這個大染缸裡頭陪他一起走下去，這未免也太過分，給點補償和保證也是應該的。但——趙德芳想，他可真的是真心的。
也真的沒想過騙人感情啊。
趙德芳和朱霜娘的這一段緣分說起來也是陰差陽錯，開頭是少年人的一時意氣，和堂弟趙德昌打賭說這世上定然有能夠不在乎貧富貴賤的癡情女子，一時興起就去裝布衣書生。
那時候趙德芳也沒真想要去騙女孩子的感情，打賭什麼的不過只是玩笑話罷了，扮做書生也純粹只是打算趁著這個機會好好欣賞一番湖光山色。然而世上的巧合總是這麼多，他這一去，便認識了朱霜娘。
淺紅衣裙的年輕姑娘，笑靨天真。站在湖邊仰著頭，伸手要去拉岸邊柳樹的枝條。
趙德芳對朱霜娘的第一印象十分良好，後來又遇到了幾次，幾番之下也很有些好感，無知無覺的就生了些情意。發現這事的時候趙德芳也是很認真的考慮過的，到底是就此抽身還是放任不管，結果他想了一下午連個果子都沒吃，回去之後就看到堂弟趙德昌在他院子裡嗑瓜子。
然後就一點都不猶豫了，第二天就和朱霜娘定了情開始著手準備把誤打誤撞的撞上來的小娘子娶回家。
不，並不是利用，趙德芳保證自己對朱霜娘是真心的，他還不至於這麼糟蹋自己。雖然的確有借此和叔父表明自己想法、削減自己在叔父眼中威脅性的意思在，但也不會隨隨便便的找個女孩子。發展到眼下這般情況，只能說是……順水推舟吧。
如果朱霜娘嫁人了，他也並不介意演個癡情人。但他們現在正在一起，這也便沒什麼必要了。
因她如今就在他的身邊。
下決心實在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尤其是再一些重大的事情上面的時候。趙德芳在很久之前就明白這個道理，前一次讓他感受到種困難和遲疑的時候還是前幾天朱霜娘死扛著不認輸、咬著下唇問他要不要和她一起私奔的時候。
那時候他是怎麼想的呢？
應當也是考慮過很多的，但所有的顧慮，最後都在那小娘子明亮又執拗的眸光面前消退了。
他其實並不是很堅定的那種人——在這種不涉及到家國的事情上面，作出決定之前也總會猶豫再三。往好聽的說，這是思慮縝密，往壞處說，這叫舉棋不定。趙德芳自己也清楚這毛病的壞處，此番若非朱霜娘，他也著實做不出私奔這事。
但既然現在都帶著人跑了這麼遠了，事情都做出來了，他也不會逃避。
「你且放心，我……德芳定然不會負你，霜娘。」
朱霜娘：「我信你。」
她輕聲的說道，滿目都是信賴。
於是趙德芳便像是很高興一樣的笑了起來，他本就是芝蘭玉樹一般的人物，笑起來更是風采過人。朱霜娘歪著頭看他，又覺得他不像是騙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不信又能如何呢？
朱霜娘在心中自嘲，說到底，她現在走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了。
巨型ooc現場
覺得自己寫不出來心中男神萬分之一的好，還有點黑了他
很卡，是的，好幾個想寫的設定都沒寫，磨得心累，歷史向男神真的超難寫。
我真的寫不下去了。
是的，寫的很糟糕……躺平任打。
時間線有大量調整，這時候已經是太宗登基之後的事了——作為一個太宗黑，如果不小心洩露了什麼對太宗的惡意，請忽視吧。
這一卷主要就是私奔路上的一點事，婚後在番外補個甜的好了
他們倆真的是真愛
第129章 杏花春雨
柳綺盯著房間裡的這個遊戲倉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銀白色的遊戲倉還在大刺刺的展露著自己的存在感, 花錢買下它的人還窩在床上抱著雙膝在思考自己到底是發了什麼瘋才會把它買下來。
明明早就決定好了, 再也不碰遊戲的……
對於柳綺來說，玩遊戲實在是一件太過於遙遠的事情。她原本就對這些沒什麼興趣，鍵盤網遊盛行的時候沒興趣去練操作，連個上下左右轉個彎得花上大半天的時間, 便是被同學朋友拉進了坑，也很快就會因為太虐的操作而選擇放棄。
上一次玩遊戲還是因為種花家出了個跨時代的全息網遊, 號稱能夠完全由大腦控制，在這個遊戲裡面比的不再是手速和鍵盤操作，而是神經反應速度。
那段時間柳綺身邊所有人都在討論這個, 為了能夠更好的跟上他們的話題和討論重點, 柳綺也隨大流的去買了個遊戲頭盔進遊戲去了。
那一年柳綺剛滿二十，正在上大二。
剛進遊戲的時候柳綺當然也是滿懷好奇的, 她沒有選擇和大多數人一樣直接以成年形態進入遊戲選擇自主闖蕩，本就是為了打發時間, 進遊戲當然也要過的輕鬆一點。本著這樣的想法，柳綺選了比較冷門的幼年體——好處在於系統會自動給幼年體帳號分配家庭情況。
柳綺大概是比較幸運的那一批, 沒有變成中下貧農也沒跑到什麼奇怪的地方去, 雖然也沒能夠像是某位玩家一樣幸運的變成皇子, 但也不算差。
她被安排成了朔北霸刀山莊莊主的女兒。
名字正是她的遊戲id, 柳雲裳。
剛開始的時候柳綺是有認真的在玩遊戲的, 雖然她把時間比例調的有點高。但在玩了一年之後，她幾乎是逃跑一樣的退出了遊戲，將是對待什麼可怕之物一樣遊戲頭盔砸壞扔進了分類為不可回收部分的垃圾桶。
然後再也沒有碰過遊戲。
一直到今天。
柳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才會下單買了這個遊戲倉, 這款遊戲宣傳的很好，哪裡都能看到廣告，就是柳綺這種對遊戲不關心的人也能瞭解一二。
號稱是全息技術上的新突破，體驗度前所未有的突破了90%，真實感也有很大程度的提升。
邀請了好些位有名的編劇作家來編寫遊戲故事，遊戲設定也很新奇。
還購買了之前數個全息遊戲的版權和資料，之前在那些全息遊戲裡頭有過帳號的也能用老帳號登錄，一應的資料都會為你保留。
柳綺只是粗略關注，知道的也就這麼點——也是最後一點讓她衝動了。
躺進遊戲倉的時候她這麼想，閉上眼之前還在琢磨自己到底是抽什麼風才會放棄之前那個把遊戲倉轉賣出去的想法——瞬息的黑暗過後，展現在她眼前的是一處風景秀美的小院。
柳綺覺得有點眼熟。
或者應該說是非常眼熟。
八年前她玩遊戲的時候，在這裡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這裡是霸刀山莊、是她的遊戲角色柳雲裳居住的地方。
前方已經有漂亮的美人走了過來，她發間裝飾著金色的釵環，手腕上還垂著一個金色的小扇子。腰後負著一柄輕巧的長刀，碧色的衣裙除了飄逸好看之外，也不會妨礙行動，。
這張臉就更加的熟悉了。
如果這時候有面鏡子的話，定然能夠倒映出她倆完全相同的面容。
原來網上說的是真的啊，柳綺在心裡想，假如你用的是舊帳號的話，登錄上去的時候就會直接使用之前帳號的人物形象——當然如果想換的話還是可以換的，遊戲的引導npc也會直接照搬這個形象，假如另有需要的話那便另當別論了。
不過柳綺也沒什麼特殊需求的，這種以另一個人的視角來看自己的帳號形象的感覺還是挺新奇的，還沒忍住多打量了一會兒。
碧衣美人神色不變，連嘴角笑容的弧度都沒有改變過。她的聲音也十分好聽，說是雲間仙籟也不過分：
「歡迎進入遊戲，請問您是想要創建新人物，還是直接使用原有帳號？」
柳綺猶豫了一下。
創建新人物當然挺好的，還能避開當初那檔子事——進遊戲之前柳綺也是有瞭解過公佈出來的劇情的，那些被買下版權的遊戲劇情都被一一插進了新遊戲裡頭，時間線也都不一樣。
譬如說柳綺當初玩的那個喚作劍俠情緣的遊戲，她當年所在的時間乃是這新遊戲開始之前的二十年前。
也就是說，當年和柳雲裳一起闖蕩江湖肆意玩鬧的小夥伴們，現在都已經變成了前輩了。
前輩嘛，當然是等閒見不得的。若是那種獨來獨往或者是隱居的還就罷了，只要運氣好一點總是能夠見到的。但換做是那些在門派之中地位甚高的——霸刀山莊大小姐的身份當然足以見到，換做是一個初入江湖的小新人，想要闖過那一關關的守門弟子，那便是難如登天。
其實這情況還是比較合柳綺的心意的，畢竟她當年就是為了躲人才a了遊戲不玩的，現在雖說一時衝動又登錄了，但當然還是能不見就不見的好。但……
「總歸還是有些放不下……」柳綺輕聲歎息，她在遊戲之中結下情誼的並非只有想躲的那一人，當年柳雲裳也有諸多好友同門知己朋友，那時候付出的感情都是真的，哪怕知道他們只是資料……但現在難得有機會重見一次：
「我也還是想要見見他們的。」
要真重建帳號了，想想要怎麼才能見到那一票的前輩們，柳綺就覺得好麻煩啊。
而且新帳號並不承襲之前的資料，好感關係什麼的自然也是要被清空的。她懷著滿腔懷念去，結果卻來個對面不相識，這情況想想……都覺得有點難受。
「直接使用原有帳號吧。」柳綺很快就做了決定。
「好的。」碧衣美人平緩說道，「選擇已確認，資料導入中，人物生成中，劇情插入中……恭喜您成功進入遊戲，玩家『柳雲裳』。」
「鑒於您的帳號曾經在劍俠情緣劇情之中佔有重要篇幅，故而您現在開啟的是特殊隱藏模式。」
「仗劍江湖，唯我逍遙。天下蒼茫，正等待您去闖蕩！」
「祝您遊戲愉快！」
那碧衣美人消失的時候柳綺便發現自己身上少了某種桎梏，她原地轉了個圈，又試了試輕功，很輕鬆的發現自己能夠自由行動了。
嗯，雖然丟下了這麼幾年，但還是記得怎麼用技能的。
柳綺又拉開了自己的遊戲面板，id名稱身份技能還有友人都是熟悉的，但不熟悉的地方也有很多。
譬如說這款叫做仗劍江湖的遊戲主打武俠風，連等級也不像是其他遊戲一樣分得清楚，而是被化作了後天的一流二流三流還有先天宗師大宗師破碎虛空幾塊。柳綺記得自己原來帳號也才升到九十，結果現在一劃拉，正好落在大宗師這裡。
柳綺點了客服問了問，得到的答案是這是因為她走的是特殊路線，等級也是根據她當年在劍俠情緣劇情之中的表現確定的。
頂著柳雲裳這名字的碧裙姑娘又問了一句到底是跟誰對比的。
客服給了個笑臉，說是藏劍的莊主葉英。
柳雲裳：……
我該慶倖不是和青蓮劍仙比的嗎？
柳姑娘心情一時有點複雜，說不出是個什麼心情。
客服那邊還在繼續發消息，說當年玩家您與葉英結伴同遊聲名相當成就也相當，我們經過縝密的計算之後，覺得您現在也應該和葉英是同一等級的。但也請您不要依靠這隨便擾亂遊戲秩序，和諧遊戲構建不易，需要你我共同保護。
柳雲裳按了發送鍵，回了個省略號。
然後又說我知道了。
她關上了面板，又歎了口氣。
「二娘？」跟這口氣一起落下的是成年男子的一聲呼喊，又是驚訝又是喜悅。柳雲裳側眸望去，便見到一個身形高大的紫衣男子正喜悅的望著自己，那張臉……那張臉，雖然已經變了很多，但也能看出舊時的模樣。
「大哥？」柳雲裳以手掩口，顯然是驚訝極了，「你怎麼變了這麼多？」當年你雖然高了點壯了點，但二十年過去……如此之大的改變，你到底經歷了什麼啊！
柳驚濤日常來妹妹閉關的小院子打卡卻意外發現妹妹已經出關，本來是挺高興的，只是被這麼一問，心情就有些哭笑不得了。「二娘，你見到我的第一句，便是這個？」
「因為大哥你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嘛。」見到了熟悉的角色，柳雲裳很自然的就進入了霸刀大小姐的身份之中，張口便是妹妹對兄長的打趣。「若非知道一般人來不了這裡，我都要認不出來了呢。」
柳驚濤：「……」柳驚濤他其實是想要反駁一下的，但看了看妹妹和二十年前幾無變化的柔美面容……那些話就都說不出來了。
和他妹比起來，他變得好像的確是有點大啊。
但這到底也是件好事，女孩子的容顏寶貴，妹妹能夠一如往昔的美貌動人自然很好——就是聯想到了江南死對頭家的老大也是這樣就很不愉快。
有點慪。
不過想想妹妹閉關了足足二十年，現在也才出關。柳驚濤一時之間也不想把這些年裡發生的那些糟心事告訴柳雲裳，破壞了她的心情，而是準備緩緩，過幾天再說。故而他只是道：「二娘你連我都差點認不出來，見到三郎四娘五郎他們豈不是更要認不出來？」
柳雲裳語帶遲疑：「雖說大年四娘五郎還小，但……三郎我總不會認不出來吧？」同一個人的幼年體和成年體區別大點能夠理解，但少年體和成年體的差別應該不會很大？
柳驚濤哈哈一笑，道：「見著了二娘你便知道了，這些年三郎習武勤奮的很，變化自然也很大。是了，二娘，你才出關，可是需要洗漱一番？」
「唔，也好。」柳雲裳想了想，還是順了柳驚濤的心思。
雖然不知道柳驚濤想拖住她去做些什麼，但……順著大哥的意思總是沒錯的。
哥哥最可靠啦！
作者有話要說：
老早就想寫的網遊梗和玩家愛上npc梗，重寫雲裳的時候就好想寫啊
本卷女主柳雲裳——可以當作是舊文一處風雪兩白頭和劍舞笙歌的if支線，沒看過前文也沒關係
cp一如既往的是莊花啦！
雲裳之前玩的遊戲你們可以當作是劍三背景的莊花那一輩年輕時候的事，全息遊戲其實沒什麼劇情，全靠自由發揮。
七秀年紀都有調大，時間線非常混亂，劇情也是——畢竟那時候有很多玩家加入了在自由發揮，雖然最後採用的變化不多
這個雲裳不是秀娘了，她是用單手刀，走輕巧路線的刀娘。
——這才是我的初設啊！
就是當年腦洞雲裳的時候長歌都沒出……歎氣，只能改成秀娘了
第130章 杏花春雨
柳雲裳自詡是個聽話的好孩子, 說要先打理自己不出去就乖乖照辦。
為了完善「柳雲裳」這一角色的人設, 使之更加的充實飽滿——順帶著能夠說明一下為什麼這個角色這麼多年都不見人影，系統設定的理由是一直都在閉關。為了什麼才開始閉關的倒是沒有說明，柳雲裳琢磨著這大概得自己補完。
不過柳雲裳覺得這理由其實並不難找，都是現成的——當年她爹幹的好事！
現在想起來柳雲裳也覺得心口疼, 她爹柳風骨想當初也是風雨裡千辛萬苦走過來的人，怎麼就那麼神棍呢？還那麼的富有犧牲精神, 犧牲的還全是自己家的……作為局外人可能還能贊他一句深明大義，但作為被劃分為應當犧牲的那一方，別提多噁心了。
這種事情真是想想都覺得憋屈極了。
是說, 當年柳雲裳不懂親爹的想法, 本身天賦又好，少年時候也是同輩人當中出類拔萃的那一批裡頭的。後來和小夥伴一起闖蕩江湖, 也遇到了不少的事情，很是出了幾次風頭。那時候不少人都在讚歎霸刀山莊又有英才後起, 定可維繫霸刀榮光——
然後，再就沒有然後了。
她被親爹八百里加急的喊回了家, 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閨女你要收斂一點不要這麼張揚不要這麼出名。
柳雲裳那時候打的還是陽奉陰違的主意, 想著大不了來個叛逆期少女的離家出走。只是她還未曾付諸實踐, 便因為突然發現的某件事心神大震, 一時衝動直接砸了遊戲頭盔, 下線之後就再也沒有登陸過。
結合一下遊戲自動補全的劇情，也算是滿足了柳風骨的期待了吧？
只是現在想想那事柳雲裳還是覺得沒法心如止水，冷靜當然是很冷靜的, 但是心裡頭的那一點兒波瀾卻是騙不過自己的。
她歎了口氣，捂住了臉——引來了身後被柳驚濤喊過來的侍女的關注：「娘子可是有何不適？」
「不……沒什麼，你繼續吧。」柳雲裳懨懨抬眸，看了眼銅鏡中的自己，說道，「你弄得挺好的，簪子的話，就用大哥之前送來的那套珍珠的好了。」
「是，娘子。」她輕快的應了一聲，邊上便立刻有另一人去取柳驚濤送來的那套首飾，再遞過來交到正在為柳雲裳綰發的人手上，再由她為柳雲裳簪上。
她的手藝實在是很好，才泡完澡出來的柳雲裳被這輕柔適中的力道弄得有點昏昏欲睡，神思也越飛越遠。
她想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事情，從這遊戲真的挺逼真的閉關二十年出來屋子裡居然沒太大的灰塵這種小細節都有情節補完——因為有人在天天打掃——聯想到二十年過去不知道當年的那些個小娃娃都長成了什麼樣這遊戲的美工功底如何，最後總算是在一聲輕柔的「好了」之後收攏了思緒。
柳雲裳瞟了眼鏡中的人影，首先就是在心裡唾棄了自己死宅太久連頭髮都不會梳了——事實上這種看起來漂亮簡單實際上很難弄的髮型她也的確是不會……就是了。
鏡中人當然有很漂亮的一張臉，柳姑娘對自己長的好看這點深信不疑，何況當年這張臉也是公認的好看。雖說如今「柳雲裳」已經年近四十，但遊戲裡的設定就是內力除了能延長壽命之外還能駐顏，五六十歲容顏還如二八少女都是小事，所以外表理所當然的還是當年的模樣。
好看的臉配上好看的髮型好看的首飾和好看的衣裳，這當然是錦上添花。柳雲裳雖說早已看習慣了自己的臉，但這時候也難免感歎一番化妝這門技巧果然是博大精深，練到深處給你換個頭都不是什麼難事，此話不虛。
是說，平時懶得倒騰自己的臉果然是有點暴殄天物啊……也少了不少的樂趣。
柳驚濤卻是眼前一亮。他當然早就看習慣了妹妹的模樣，但二十年不見，柳雲裳現今又被仔細打扮過，與之前的意外會面相比起來自然又是另一種的風采。
盛唐第一美人安樂公主當年號稱光豔動天下，柳驚濤生的晚，沒見過這位據說美的驚天動地的大美人，但私心裡也覺得自家妹妹不比安樂公主差上多少。頂多就是安樂公主容顏之盛能叫金碧輝煌的百鳥裙都黯然失色，他家妹妹就比較柔美，沒有那麼咄咄逼人罷了。
妹妹打扮的漂亮，他也挺心裡高興：「這些首飾很稱你，二娘。」
「是大哥的眼光好。」柳雲裳對他微微一笑，又道，「大哥急匆匆的過來，要先喝點水，在我這坐坐再走嗎？」
「不了。」柳驚濤開門見山，「我剛才掉了這些侍女過來，娘親已經知道二娘你出關了，她很想你。原本是想要直接過來看你的——」
柳雲裳：「這怎麼成……」
柳驚濤慢吞吞的補充道：「但被我勸住了。」
「大哥你又嚇我！」柳雲裳毫不猶豫的送了親哥一套愛的小拳拳。
柳驚濤很熟練的躲了躲——這是他們兄妹之間的習慣性套路了，柳驚濤從小到大嚇完妹妹之後都是這個待遇，每次也都能順利的躲……開？
「二娘，你這是練了什麼絕世武功啊？」被妹妹一拳頭給結結實實錘了個正著，柳驚濤一時之間只覺得氣血翻湧——簡而言之就是這拳頭上攜帶的力氣太大，他沒運氣，全憑血肉之軀抗不下來。「不僅力道足了，我竟然躲不開了？」
柳驚濤覺得這簡直不可能，雖然他妹武功上的天賦的確是比他好，但這技巧可是他倆從小練到大的！
以前每次都是他占上風，只有二妹追著他錘不到的，怎麼現在變成他躲不開了？他是有了二十年沒和人玩過這個了，但他妹閉關二十年，也沒地方找人練習這個啊！
柳雲裳就特別溫柔婉約的對著親哥笑了笑，說閉關時候偶有所得——直白點說就是靈感大發創了套拳法出來。
柳驚濤忍不住嘴欠一下：「專打大哥嗎？」
「假如大哥願意站著不動被我打的話，當然也好啊。」柳雲裳笑的可甜了。
「還是算了吧。」柳驚濤心有戚戚，他妹的拳頭可真不是開玩笑的。本來就力氣大，看著嬌嬌軟軟弱柳扶風一樣的婀娜美人，用的也是輕巧的兵器，但力氣和外表一點都不匹配！現在閉關了二十年，中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力氣更大了……
柳驚濤有點蕭瑟的想，和他妹比起來，他這一身的腱子肉都像是白長了似的。
扳手腕居然輸給了妹妹，這是柳莊主心中永遠的痛！
「我可挨不住二娘你這捶的。」柳驚濤心說你哥我現在已經進化了，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柳驚濤了！嘴上軟點怎麼了，妹妹高興不就成了？
他伸手拉了柳雲裳的手腕。柳雲裳這次沒躲，還很主動的遞上去了。「大哥你又在糊弄我，你整個人都硬邦邦的，我的手都被弄疼啦！」
柳驚濤對妹妹的撒嬌全盤收下：「此話當真？若真是如此，為兄先在這給二娘你賠個不是了。」他見柳雲裳歪著頭笑，沒有想說話的意思，便又繼續說道：「好了，我們也別鬧了。我可是和娘親打包票說了要把你漂漂亮亮的帶過去的，再這麼下去，娘該等急了。」
柳雲裳問他：「只有娘親嗎？」
「爹還在後山，天黑之前不會回來。」柳驚濤說這話的語氣有點微妙，柳雲裳敏銳的發現了這一點，側首望著兄長的時候，又換來兄長更加微妙的凝視。「我記得，二娘你當年和藏劍那個葉英的關係不錯？」
這兩個字一被提起柳雲裳心中就是一抽，她按下心中波瀾，做出鎮定之態，全然疑惑的問道：「是呀，大哥你不是都知道的嘛，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自然是因為現在葉英他弟葉煒就在霸刀！
柳驚濤在心中不甚愉快的哼了一聲，簡直是滿肚子的氣！想他霸刀山莊的明珠昔日是何等嬌生慣養明媚嬌豔，結果跟著葉煒過了那麼些年，居然就被蹉跎至此——天知道柳驚濤看到小妹妹被生活蹉磨成那般模樣的時候有多想拔刀狠抽葉煒一頓！
他又看了看身邊的另一個妹妹，突然覺得一陣慶倖。
他的兩個妹妹全和藏劍有點說不清的關係，大的這個呢，當年走江湖玩的那叫個轟轟烈烈，最好的朋友還是藏劍山莊出來的。小的這個呢，莫名其妙的就被藏劍的葉三勾了心，把自己弄成這樣。兩相對比一下，雖然柳驚濤近年以來因為霸刀山莊的發展方針問題和親爹已經是越來越不對付，但在這事上面，也是難得的對親爹有了幾分感謝。
雖然不知道親爹對二妹說了什麼才讓二妹閉關了這麼多年，但好歹這次閉關讓二妹和藏劍的葉英斷了聯繫，而不是在這曠日持久的對峙之中消磨了情誼的同時也受到了傷害——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柳驚濤真的很真情實感的想，他是真的不想再被藏劍坑一個妹妹了。
這種慘劇，一個四娘就夠了……真的不需要再填進去幾個了。
「二娘你閉關了這麼久，外面的事情現在也不太瞭解……」柳驚濤本想直接同妹妹說明現在藏劍和霸刀之間的惡劣關係，但轉念一想，當年妹妹和葉英的關係那麼好，這些年來又沒有受到那些糟心事的影響，心中定然還是將那人視為摯友，他這麼突兀的要求二妹同葉英斷絕關係未免太過強硬。
這麼一想的話，他的語氣也就軟化下來了：「明日我會將現在的江湖局面同二妹你說上一番。」
嗯，也能空出一晚上，讓他好好想想應該怎麼才能夠委婉又明白的說清楚現在的情況，叫妹妹心甘情願的和葉英斷了聯繫。
「好呀。」此時他們已經走到了柳夫人所居住的小院子的門口，柳雲裳略微駐足，對著柳驚濤露出了一個笑容。她語氣輕快的說道：「那我就等著大哥你來告訴我啦！」
作者有話要說：
本卷主打柳妹的江湖路，別名八一八我那些二十年不見的死黨們。
莊花出場……還早
話說其實我還想把燭龍殿時間提早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3
第131章 杏花春雨
「二娘想聽大郎說什麼？」
比柳驚濤的回答更快傳過來的是婦人中氣十足的嗓音, 兩兄妹齊齊望去, 就見到親媽已經走過來了，正看著他倆發問：「有什麼想知道的，來問為娘也是一樣的。」
「娘。」
柳驚濤和柳雲裳同時喊了一聲，疊在一起就是一點謬誤都沒有的二重奏。
雙胞胎的默契就體現在這裡了。
「好孩子……」這素日裡再威嚴不過的婦人此時眼中已經含了淚, 她伸出手來拉柳雲裳，柳雲裳也沒躲開, 乖乖的被牽了手，還被摸了摸臉頰。「是真的……二娘，你終於從那院子裡頭出來了？」
「是的, 娘, 我出來了。」柳雲裳柔聲答道，她的眼中也有水光, 只是又被逼了回去。「你看看，我不就在這裡嗎？」獨孤意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昔年保養得宜的婦人如今面容上已經有了風霜的痕跡——這是多麼的不可思議啊！
一流的好手便能維持容顏不改，像是獨孤意這種宗師高手想要將容顏維持在最美好的時候也很簡單。但她如今卻是滿頭白髮, 滿臉皺紋、看起來垂垂老矣的老嫗了。
這本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說後天尚且尚屬於常人之列, 那麼先天往上便是住家脫離了這個序列。能夠禦使天地之力的他們會擁有更長的壽命更高的境界, 真要想打的時候也能用出許多玄幻的大招, 想要永遠青春年少也很簡單。能讓這種層次的高手衰老的只有他們自己。
心境影響一切, 心若是變得衰老，外表自然也會跟著變化。
母親……她的母親，這些年裡到底是經歷了什麼事, 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呢？
柳雲裳張口想要發問，話到了喉頭，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不能問，不能說……她什麼都不知道，若是戳到了娘親的傷口可怎麼辦？最後也只是讓自己露出笑容，輕輕的說我就在這裡，娘你別急，我不會跑，也不會不見。
母女時隔二十年的相見十分動人，柳驚濤默默地削減了存在感讓自己暫時的當了個透明人。等到親媽感情發洩了一通之後才出聲昭顯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娘，這裡風大，我們先進去吧。」
「是，是該進去……」獨孤意還有點晃神，手上死死拉著大閨女不放手，迷迷瞪瞪的就要把人往裡面帶。幾個跟在身邊的侍女都跟不上她的步子，只能匆匆忙忙的跟著跑。也就柳驚濤跟的緊一點，還近水樓臺的拉了親妹的另一隻手。
被親媽一個淩厲眼風掃過來的時候笑的十分誠懇：「娘，我也好久沒有見到二娘了。」
「大郎你先去吧三郎五郎喊過來。」獨孤意說道，「他們今天都去哪裡了？」
柳驚濤：「五郎應該在四娘那，三郎今天出了門……去哪裡了不知道。不過出門的時候，據說臉色不怎麼好，像是生氣了。」
獨孤意聽完就是一聲歎，她又側眸去看大閨女，水裡花湖中月一樣的美人也正凝眸看著她，臉上全是不解和茫然：「娘，家裡……是出了什麼事嗎？」
柳雲裳輕聲問道。
這時候她就有些後悔沒有看一下官網上更新出來的遊戲劇情了，不然若是瞭解一些，現今也不至於什麼都不知道、兩眼一抹黑的茫然著了。
但轉念一想，官網上公佈的劇情也只是被玩家所解鎖的一部分主線而已，像是劍俠情緣這種買來的老遊戲當然是副線，還是未經開發那種的。霸刀山莊這種雖然在劇情背景之中屬於大門派、但在當年劍俠情緣劇情之中也不占什麼大分量的門派更是連收徒設定都還沒開，看了也沒什麼用。
……更心塞了。
「無事……只是許久不見你，十分懷念。」獨孤意望了她一會兒，最後這樣說道。
柳雲裳還有疑惑，只是柳驚濤又趁這機會搶了上來：「二娘閉關了這麼久，收穫如何？」
他拋出了一個新的話題，獨孤意也沒出聲，柳雲裳便也跟著轉移了注意力。「還成……吧？」畢竟不是真的閉關了二十年，柳雲裳爭分奪秒的扒拉出來面板，匆匆掃過自己現在的人物屬性之後又跳到了人物經歷那裡，心裡編了個腹稿才繼續往下說。
「這些年來也有些所得，只是還需要再行歸納整理一番才是。」
柳驚濤道：「二娘這話說的未免太過籠統——明日二娘可要與我切磋一番？你閉關日久，多年不曾與人交手，可別生疏了招式才是。」
「那大哥可要做好輸的準備了。」柳雲裳歪著頭對他一笑，發間明珠都在這笑容之前黯淡無光。「畢竟……就算生疏了，大哥你也不會是我的對手的啦。」
她說的信心十足，柳驚濤卻是不信。「這可說不定，二娘。昔日你之武道雖說更勝於我，但如今你我修為相當，我只經驗豐富更勝於你——豈有一定輸的道理？」
「別鬧了，大郎。」獨孤意終於看不下去兒子在賣蠢了，她一指點開了大兒子，出聲道，「離得遠些。這天氣還沒冷下來呢，湊得這麼近做什麼？怪熱的。」
柳驚濤：「娘……」
「你的眼力啊……」獨孤意很憂愁的歎了口氣，「什麼時候才能好一點呢？」
柳驚濤：「娘，別說的我好像從來沒有看對人一樣好嗎？」
「一個沈眠風還不夠嗎？」獨孤意不想在什麼都不清楚的閨女面前說太多，轉而又對柳雲裳說道，「二娘突破想來也有些時候了？」不然也沒法把修為收斂的這麼好，她這傻兒子還以為他妹妹和他一樣都還在宗師境界上蹉跎呢。
柳驚濤：「？？？」
突破了、肯定能夠打贏他——柳驚濤熟練的歸納出了母親話中的兩個重點。
然後他想起來……是說，當年他家二妹閉關的時候就是宗師了吧？
想當初，他妹的風頭也是真的很盛的。這當然是因為柳雲裳參與了好幾件震驚江湖的大事，也有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她年紀輕輕的就成了宗師。當然那個時候柳驚濤還是個先天，每次和妹妹切磋的時候總是被仗著境界優勢的妹妹壓在下風，現在——也依舊贏不了。
——不對，似乎也能試試？
雖然宗師和大宗師之間的差距猶如天淵，但二娘這不是才突破嘛？沒准都還沒能適應現在的境界呢，他在宗師這一個坎子上停留多年，這些年來與人交手次數數不勝數，憑著豐富的經驗，和二娘切磋起來沒准還能占個便宜呢？
柳驚濤的確是不介意自己打不過妹妹這點的，畢竟從小到大他早就習慣了妹妹比自己能打這個事實。但如果有機會的話……柳莊主還是很想贏上一遍的。
現在好像真的有這個可能啊……
這邊被親娘打發去找兩個弟子的柳驚濤還在思考人生，那邊跟著親媽走遠的柳雲裳就特別溫柔婉約的對親媽笑了笑，說道：「嗯，我也是在適應了現在的情況之後才出關的，娘親不必擔心。」
獨孤意握著女兒的手帶著她坐下——這時候她們已經走到了里間，語帶憐惜：「我還沒問呢，當初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好端端的，突然的就想要閉關了？」閉關也就閉關吧，左右這對習武之人來說也是常事，可是這一閉就是二十年又是怎麼回事？
就是江南藏劍家的那個閉關最勤快的小子，也是隔三差五的來上一遭啊！哪裡像是她家閨女，一進去就不出來了！
「沒什麼事情呀。只是心有所感——娘親也是明白這種感受的吧？」柳雲裳說道。
「心血來潮，倒是的確需要立時抓住。」獨孤意微微頷首，「但要說這能叫你耗上這麼久，我卻是不信的。」
柳雲裳早就準備好了說辭：「閉關的時候對時間流逝也並不敏感，若非大哥說出來，我都不知道已經過去了那麼久。」
這話聽起來真的沒毛病，前頭就已經說了，先天就能劃拉出正常人的範疇了，他們不僅能夠活的更久永遠年輕還能溝通天地嘗試辟谷……柳雲裳閉關的時候也不是沒人去送飯，但都只能放在那裡，直到冷透了也沒人去取。那時候柳驚濤就知道他妹妹選擇了更辛苦的那一條路，沉浸武學不知時光流逝。
只是這話卻騙不了獨孤意，自己的女兒自己清楚——但她到底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慈愛的笑了笑，說道：「進階成大宗師之後，可有什麼新奇的感受？」
柳雲裳斂袖給獨孤意倒了杯茶，道：「的確是有些……還有些不解之處。」她抬首，微微笑道：「娘願意為女兒解惑一番嗎？」
「自然願意。」獨孤意說道。
索性時候尚早，她們母女還有不少的時間能夠用來探討武學之中的不解和想法。只是說著說著……獨孤意總覺得自家女兒的身上看到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她想了想，還是將這事埋在了心裡，只是晚上等到丈夫回來的時候才和他說了自己這想法。
柳風骨：「……？你想到了誰？」
獨孤意有點著惱的擰了他一把，裝什麼耳聾呢，這麼多年夫妻誰不知道誰啊！「藏劍的那個閉關最勤快的小子！」想起來女兒當年和那人超乎尋常的親密和情誼，雖然明白柳雲裳在感情方面還是懵懵懂懂的，但獨孤意的臉色還是不怎麼好看。
「說，當年你和二娘說了什麼，才讓她閉關了這麼多年？」
「等等，等等。」柳風骨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二娘出關了？」
獨孤意當機立斷的就是一記狠捶。
好啊，老傢伙，之前和你說了那麼多你都沒有聽進去是吧？每天在後山磨蹭到大半夜才肯回來，你也不想想一家人多久沒有在一起吃過飯了——還有那個葉煒，你竟然也這麼護著！
獨孤意越想越氣，乾脆直接掀了被子，操起自己的龍頭拐杖就直接邀了戰。
柳風骨躲得比較快，沒被砸到——拳頭他還受得住，拐杖就算了吧：「意娘，你這是做什麼？」
獨孤意只冷笑道：「既然郎君這般沉醉武學，那便與我切磋一番，不是正好？」
還睡什麼睡，跟老娘裝傻，老娘把你揍成傻子！
作者有話要說：
再次申明，這裡的劍三時間線是完全混亂的
進入遊戲的時候，柳綺會完全帶入「柳雲裳」的設定，一切都是真情實感。順帶說這裡的雲裳和柳驚濤是雙胞胎，私設柳夕和柳靜海這對雙胞胎是柳夕大——突然覺得不是雙胞胎的柳浮雲真慘啊
至於為什麼下了線就能立馬脫離角色，你們就當這是技術先進吧、
轉了一圈的好朋友弟弟和親弟弟是沒有可比性的
第132章 杏花春雨
在幾十年前, 幾個孩子還小的時候, 一家子的習慣都是要聚在一起遲吃頓早飯的。不僅是為了聯繫感情，也是為了方便當爹當媽的關心家裡的崽子，有什麼噓寒問暖又或是要注意的事情，飯桌上就能說了。
只是現在幾個孩子都大了, 這習慣也就沒有了。
「但這也不是大哥你一大早的就拉我來這裡的理由吧？」柳雲裳眉眼間依稀可見困倦之態，她很愁的說道, 「我都好久沒有睡過了，大哥你還來鬧我……」
扛著自己的新亭侯的柳驚濤：「那……二娘你再回去睡一會兒？」
「成啦，都被大哥你拉到這了, 那點困意早走了, 哪裡還睡得著？」柳雲裳捂著嘴打了個小小的呵欠，說道, 「先說好，切磋是可以, 但大哥你得讓我先醒醒神再說。」
柳驚濤本就理虧，這時候自然無有不可, 況且柳雲裳提的要求也並不過分：「成成成, 二娘你說什麼都成。」還很主動的退開幾步, 說先去清個場子出來。
大早上的, 大家都在練武場這邊練武呢。
兩個先天交起手來就能造成不小的破壞, 何況還是他們兄妹倆？再克制，那些小崽子們靠得近了，也得被傷著——到時候這要誰來負責？
不如早做些準備, 免了這些可能才是。
柳雲裳小聲的應了，捂著嘴又打了幾個小小的呵欠，這才依依不捨的開始主動運轉心法，和好久不見的困意做告別。她又摸了摸負在腰後的愛刀，掛在腰後的刀鞘是涼的，裡面藏著的刀也是涼的。冷硬的金屬觸感叫她覺得熟悉又安心，連精神似乎也振奮了幾分。
這時候柳驚濤已經走過來了，大笑著說二娘我已經把地方清出來了，我們先過去。柳雲裳便也點頭，溫順的走過去了。至於邊上圍著的那一大圈的霸刀弟子，嗯，她也很習慣了。
不就是當眾演武嘛，作為從小到大的前幾名，爹媽師長口中的小乖乖小天才小心肝，柳雲裳對於這事很熟的。
「二娘，注意來！」柳驚濤的新亭侯已經出了鞘。
這是漢末名將張翼德的佩刀。傳言他初拜為新亭侯時，命鐵匠取煉赤珠山鐵，打造成一刀，隨身佩帶。後關羽戰死，張飛為報兄仇出征東吳，出兵前酒後鞭打士卒。部將不堪忍受，趁夜晚潛入張飛營帳，用新亭候斬下張飛首級，故而世人認為此刀克主不祥。
之後數百年，這把刀都下落不明。後在開元年間，此刀偶然落入柳驚濤手中。他認為此刀追隨張飛已久，身有正氣，可斬邪煞，便常常帶在身旁，取代了他之前那把佩刀的地位。
柳驚濤不太擅長鞘刀的套路，偏愛的也是和他本人性情一樣的大開大合的狂放刀法，信的是以力破巧以煌煌大勢壓人。這把新亭侯和他本人的武功招式倒是相得益彰，兩者互相配合，往往能夠發揮出超越本身的威勢。
這就是一把趁手的好兵器帶來的優勢了。
巧得很，柳雲裳和兄長正好反過來，雖說一樣練著霸刀家傳的狂放刀法，卻更多幾分輕盈靈巧。這是男女體質上的先天差距帶來的不同，女性力氣通常都弱于男性，自然要用其他方面的技巧來補上自己這方面的不足。家裡長輩是這麼教的，柳雲裳也就這麼學了。
她應了一聲，表明自己聽到了，而後也將自己的兵刃從腰後取了下來。
「兄長可要先手？」她笑著問道。
柳雲裳的兵器比起兄長的來也不差什麼，也是在歷史上留下了美名的寶刀。乃是昔年魏太子丕造百辟寶刀之一，曰素質，又作露陌、露拍刀，晉時有人贊曰：露陌在服，威靈遠振。
後來這把名刀流落民間，輾轉多人之手，又陰差陽錯的落到了外出闖蕩的柳雲裳手中。
那時候這把露陌刀已經有些殘破了，多年的輾轉讓它依舊鋒利，卻難免損傷陳舊。但到底底子在那裡雖說沒有原配那麼趁手，卻要更加的鋒利……還有漂亮。女孩子都喜歡好看的東西，柳雲裳自然也不能免俗，這把刀到手之後她愛若珍寶，又想要用的長久些，便去求了家中長輩。
她是霸刀山莊的大小姐，親父柳風骨鑄刀技藝也是世上一絕，自然願意為女兒出手重鍛一次。
露陌刀最開始的適用人群是男性，刀型雖美，拿在女子手中未免大了一些。經由柳風骨重鑄之後，露陌刀在保留了原有的鋒利堅韌以及如名一般的美麗之外，也變得更加適合女子使用，輕巧伶俐，刀身也更加纖長了一些，恰如一位纖巧婀娜的美麗少女。
她那宛如晨間清露一般的微笑，便是這露陌在光暈下綻開的刀光。
專業敵視藏劍五十年的柳驚濤私以為，藏劍山莊前一次次名劍大會上弄出來的碎星，還有過幾年會開的名劍大會的彩頭殘雪，很難說沒有他家妹妹這把露陌的影子。
畢竟這三把兵器都……很閃。
經常和柳雲裳切磋的柳驚濤就深受其害，尤其是大太陽的時候，露陌的刀光就更亮了，總刺激的他想要閉眼睛。
但他已經不是當年的他了。柳驚濤肅穆著一張臉想，他現在已經能夠忽視這種小問題了，強光晃眼也沒法影響到他了——就是還是沒把握能贏。
這點倒是一如既往。
柳驚濤有點心酸，但也很快就把這點子心情丟到了天邊。他盯著自己的妹妹，紫衣姑娘靜美依舊，但現在任誰都無法將她當作一個尋常女子了。她身上那種屬於武學高手的氣勢正在一點點的擴散出來，像是一場霜雪，毫不客氣的降落在這演武場之中，和柳驚濤早就占好了地盤的氣勢開始了對持。
高手對招不只靠招式，還包括方方面面，氣勢也正是其中之一。一般的來說，這種切磋在動手之前都會先互相比拼一下氣勢，這是慣例。
柳驚濤先前還對柳雲裳這些年的進步沒什麼實感，這時候先比拼了一陣氣勢之後倒是有了點著落——要形容一下他這時候的感受的話，就像是冰涼冷澈的大雪兜頭兜臉的砸了一大捧似得。
不是猝不及防的來不及反應，而是實打實的被正面的壓制了。
這結果外邊圍著的那些小弟子們看不太出來，還在奇怪大莊主怎麼臉色這麼凝重，那不曾見過的陌生姑娘又是誰。倒是那些聽說了這兄妹二人在這切磋故而過來看個現場的同輩甚至是長輩能看出來這裡邊的名堂。
旁觀的柳廷芳首先便道：「我從前還在憂心朝顏閉關日久，收穫如何，如今一見，果然是進步良多。想來這二十年間，昭容也是日日勤學苦練，未曾有過懈怠之意了。」
柳鸞旗亦是十分贊許，他本來是最不快五弟將他最出彩的這個女兒拘著閉關這麼多年的，好好的活招牌就是被強行扯下來，這多難看？弄得現在都說他們霸刀年輕一輩的沒什麼出彩人物，比不上藏劍，但現在看來：「這二十年光陰，耗費的也十分值得。」
尋常江湖門派，能有一個先天供養出來便是大幸了，而像是他們霸刀山莊這種名門大派，先天不缺，宗師扒拉一下也能拉出五六個，但大宗師——
只能說這真都是需要看氣運的。
不管在哪裡金字塔這個模型其實都是成立的，最下層的人數永遠都是最多的，在武學一道也是如此。越是往上，對於天賦資質心性的要求便越是苛刻，人數自然也就越少。先天已經是十萬里挑一了，宗師更是十分稀少，但也唯有大宗師，方才算得上是鳳毛麟角。
他們霸刀源遠流長，底蘊深厚，但現在也就兩個大宗師在。臺上的自然是老莊主柳風骨，檯面下的還有個活不了多少年和人全力動次手之後就會立刻歸天的，這已經是十分的豐厚了。楊葉唐三家裡頭，都還沒有這第二個呢。
——至少大家公開出來的情況是這樣沒錯，至於這裡頭到底有幾分真，便暫且不提了。
對於霸刀這種大門派來說，先天是骨幹，宗師是牌面，而大宗師——這才是他們最為看重的底牌。像是那藏劍山莊，這些年來，之所以能有底氣這麼張狂，還不是因為他們家那個修成了心劍的葉英？哪怕為了修成心劍瞎了眼，他也依舊是個大宗師。
因著這點，霸刀山莊這些年可沒少被人暗地裡挑揀。才創建了沒多少年的藏劍的當輩都出了大宗師，你們霸刀流傳了這麼多年，還不是在靠著已經退位的老莊主撐場面——柳鸞旗每次聽到這種話心裡都實在慪的很，但奈何這是事實，也沒法改。
但是！
從現在開始，他們霸刀當輩裡也就有能和那葉英對當的人了！
二十年的閉關就能換來一個大宗師，選擇性遺忘了他這侄女當年和那心劍交情的柳鸞旗覺著，這買賣做的十分划算。
柳延芳倒是不甚愉快的橫了臉泛喜色的兄長一眼，道：「四哥你怎能這麼說？」這話也未免太過功利，他們侄女在這件事上面耗費了二十年，將自己最好的年華都蹉跎了，結果你就這麼說？
也不怕嫂子聽到找你切磋一番！
柳鸞旗沒覺得自己哪裡不對了，他是真心實意的覺得用二十年的青春去換取大宗師的修為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這大概也是世上絕大多數的武人的想法。不過很顯然柳延芳並不是這其中之一，他們兄妹的想法慣來有所差異。
但現在他心情好，也不介意在口頭上和妹妹服個軟。順帶著轉移一下妹妹的注意力：「六娘你看，驚濤有動作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中秋節快樂。
不是刀娘，沒玩過霸刀。本體是秀娘，也有道姑小號，但在出霸刀之前、準確的說是長歌剛出來那段時間就a了。
打架套路理所當然的不按照技能來，嘗試寫的更加實際一點——至少像是武俠小說而不是遊戲
刀娘雲裳人物卡：
真名柳綺，閨閣之中小名朝顏，行二，又稱二娘。
少年時候是一家子的小公舉，又甜又軟的小心肝。
昔年外出闖蕩，其父取的化名乃是雲裳二字
佩刀露陌
好友眾多，最重要的摯友是葉英——嗯，就是藏劍那個人稱莊花的。
現在還不知道自家裡和藏劍翻臉了
第133章 杏花春雨
旁觀者都能看出來的東西, 作為正面和柳雲裳對持之人的柳驚濤自然也很清楚。但他並未因為而感到氣餒, 正好相反，這種被壓制的情況反而叫他心中逐漸燃起的灼灼的戰意，握著刀都快壓不住那點兒躍躍欲試。
「既然二娘你願讓，為兄便卻之不恭了。」對於妹妹讓出先手這一行為, 柳驚濤接受良好。差距擺在那裡，他實在是沒必要死要面子活受罪。
柳驚濤手中的新亭侯已經完全從刀鞘裡面抽出來了, 他將這愛刀握於手中，朗笑一聲，舉刀便劈了過去。
這是非常重的一刀, 遠遠站著的旁觀者都能感受到這一刀之中的分量——還有迅速。仿佛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 又似乎只是一瞬，新亭侯的刀鋒便已經到了柳雲裳的面前。
「大哥的身法比以前厲害了很多呢。」柳雲裳不慌不忙的舉起自己的佩刀, 露陌還沒有出鞘，但這也無妨。她的鞘刀練得不錯——在這上頭也有自己的琢磨。
慣常的來說, 霸刀的套路是這樣的。雙刀講究靈活多變，長刀刀法沉穩, 適合單對單的長期消耗穩紮穩打, 鞘刀則是以遠程刀氣傷敵。柳雲裳偏不, 反而將鞘刀這一情況用於防守反擊。柳驚濤這一刀氣勢十足, 也是真的勢大力沉, 但也只能如此了。
露陌的刀鞘穩穩當當的接下了這一刀，兩相碰撞，發出了很清楚的一聲。新亭侯鋒銳的刀鋒抵著露陌琉璃鐵燒制的刀鞘, 短短的一小塊地方，只要柳驚濤手上力道一歪就能滑出去——但他沒有這個機會了。
柳雲裳巧妙的通過刀兵交接的這一刻將柳驚濤加注在新亭侯上的力道成倍的反震了回去，同出一源的北傲決心法修煉出來的內力自然也是差不多的。只是柳雲裳做了個小手段，引了更多的天地精氣來，直截了當的轟碎了柳驚濤的護身內勁，強行叫他吃了這個暗虧。
柳驚濤握刀的那只手直接就被震得發麻，一時半會兒的是絕對使不上什麼力氣了。
柳雲裳對這結果早有預料，她溫溫柔柔的對著兄長笑了一笑、那笑容真的是叫人聯想到春天的繁花、夏天的晚風、秋天的碩果、冬天的白梅這些美好又溫柔的東西，只可惜她動手的這時候這點錯覺就像是一張紙一樣被撕的乾脆極了。
霸刀刀氣為其武學最為精妙部分，刀氣過後勁力殘留，刀氣殺傷力強大，而且可以阻斷敵人。當然，根據每個人的性格以及修煉方式等等細節的不同，他們的刀氣也是不一樣的。柳雲裳的刀氣又冷又霸道，其狂放程度和她哥比起來也不差什麼，某方面來說，還粗獷的更勝一籌。
就很毀別人對她的第一印象。
看起來當然是個柔情似水佳期如夢一樣的妹子，和霸刀總體氣質真是格格不入，根本不像是一家的。但一動手就告訴你什麼叫做眼睛不可靠，眼見真的只能為虛。
之前還覺得這個姐姐真是溫柔、和大伯父一點都不一樣的柳時清默默地打了個哆嗦。
同樣受過這種心理創傷的柳浮雲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了他一個同病相憐的目光。
場中，柳驚濤直接被她這一波給撞得直往後退。
但他畢竟經驗豐富，在發覺自己一時半刻無法制住後退的趨勢之後便也不再掙扎，而是反而利用其了這一份衝力。之前握刀的手到現在也才恢復了一點知覺，柳驚濤順勢換了一手，握住的新亭侯劃過一個精妙的弧線，直往縱身追擊而來的柳雲裳胸前劃去。
柳雲裳這一次沒有和之前一樣選擇正面對抗，作為長刀的露陌被她直接當作短刀來用了。未出鞘的寶刀被她握在手中，繞著新亭侯的刀身輕巧的轉了個圈。金屬相撞之間幾無聲響，卻已經將這一刀生生繞轉了方向。
柳驚濤欲要阻止，身體一個側翻就打算順勢將刀身往上撩去，打個出其不意。柳雲裳也迅速的做出了應對，她以足尖作為支點，小幅度的繞了小半個圓，橫了手臂，一手肘撞在了柳驚濤肩頭的位置上。
也是在這個時候，兩刀終於相撞。
金屬相撞的聲音並不刺耳，反而還有幾分清脆。這一次柳驚濤做足了心理準備，穩穩地接住了露陌上傳遞過來的力道，還順勢壓了柳雲裳一籌。
側身退了一步的柳雲裳從容依舊，腰身後壓，成了一個標準的鐵板橋，叫柳驚濤乘勝追擊的這一刀劃了個空。
橫刀落空，柳驚濤反應及時，又運起力來，強行收回了揮到一半的的新亭侯，轉而改變方嚮往下劈去。
這一刀被露陌架的正好。
一方毫無借力之處，一方幾番蓄力，這般結果也是挺出人意料的了。旁觀的柳靜海當即就小聲嘀咕了一聲：「二姐的力氣怎麼又變大了。」
柳浮雲有點浮躁的把弟弟的頭髮順手揉成了一個雞窩，沉聲安慰道：「五郎別怕，還有三哥在呢。」
「就算是被二姐揍的時候……三哥也會陪你的。」
柳靜海：「……」說的好像你能逃過去一樣。
柳時清奇怪的看了這兩兄弟一眼，結果被他倆很有兄弟默契的給了個摸頭憨笑——假透了！他在心裡這麼憤憤不平的想著，又轉眼去看場中柳驚濤和柳雲裳的交手。
他們倆交手很快，就這麼一會兒就已經劈劈啪啪的過了好幾招。柳時清耳邊的議論就沒有停過，全是關於這兩人用出來的各種招式之中隱含的深意還有從這其中能夠看出來的二三事。他盯著柳雲裳，視線也沒有再移開。
柳時清覺得要是讓他選得話，他還是比較樂意看到這個沒怎麼見過的姑姑贏的。
這種看起來狂放大氣實際上還細心縝密的風格——就是他喜歡的款啊！
在柳時清胡思亂想的這個當口，柳雲裳和柳驚濤的交手已經結束了最開始的熱身和試探，開始進入了白熱化。之前還能看懂一些的小弟子們這時候也就只能看個熱鬧了，但修為高深的卻能夠看個門道——是而便越發震撼。
柳浮雲一直都在和柳靜海小聲嘀咕個不停，柳延芳和柳鸞旗也沒繼續爭辯了，兩人的注意力都完全的放在了這一場交戰之中。
刀氣縱橫，這歷經了十數年風霜和霸刀弟子蹂·躪的演武場也經受不住這種對抗。多餘的東西早就被他們交手之間產生的勁風給橫掃了出去，沒被掃出去的也被刀氣給切得零零碎碎的。
場中刀兵碰撞之聲不絕於耳，每一次的切實撞擊，都會產生肉眼可見的可怕氣浪。若是這場中還有草木，也逃不過摧折的下場。
但這些氣浪的範圍也控制的很好，並未波及到那些遠遠圍著旁觀吸取經驗（開眼界）的小弟子們，始終只在正在交手的兩人三尺之內。
柳延芳對於柳時清的回答並不滿意：「只是如此？」
「還有……什麼嗎？」柳時清一臉茫然，他也是經過了認真的思考才說出這些話的，但——他的臉上露出慚愧之色，說道：「還請姑奶奶恕孫兒眼拙，孫兒實在是看不出來了。」
柳延芳道：「你看地上。」
柳時清很乖的照辦了，但還是沒看出來有什麼玄機：「可是有——」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比起那些被刀氣破壞的一團糟的東西，演武場上平整的磚石上倒是一如既往——至少看起來是這樣沒錯的，之前柳時清也一直這麼覺得。
一直到剛才為止。
那個一直伸著脖子結果不小心踩過了線的小弟子也是一臉懵逼，他腳下的那塊磚石已經成了徹底的粉塵——「怎麼會這樣？」柳時清驚訝道。
「這才是正常的。」一直沒說話的柳鸞旗也是適時開了口給孫子解惑，「時清，你莫只看表面。這些磚石看起來毫無異常，但實際上早已被驚濤和朝顏的氣勁震得粉碎了。只消再加點外力，便會變成粉塵！」
柳時清還是不解：「若是這樣的話，為何大伯父和姑母……他們踏著卻沒關係？」那兩個人打的可激烈了，你來我往之間刀光冷澈閃現，往地上借力的次數可是不少。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他們腳下的那些磚石還沒有出問題？
難道之前交手的時候他們都很默契的把餘波導入了地下，所以被毀壞的只有邊緣處的這一圈？
「是全部。」這次為他解惑的是柳延芳，她沉著臉，眼睛卻在發光。「能夠將磚石震成粉末卻保持表面無礙，這對力道的控制已經是上層了。而如今驚濤和朝顏還能在交手的時候繼續維持這個表面——看來他們在這方面的造詣已經遠勝當年了！」
柳鸞旗也很高興，他這一生都寄託於霸刀，自然是希望霸刀山莊能夠越來越好的。這些年來他早就因為霸刀山莊的日益沒落對弟弟柳風骨有所不滿，現在卻覺得自己看到了曙光：「小輩如此，當是天興我霸刀！」
當年爹選五弟繼承霸刀還是有眼光的。柳鸞旗很激動的想，他弟沒本事帶不動霸刀沒關係啊，他弟這不是還生了五個娃嗎？
四娘暫時是不能指望了，先排除。大郎雖然行事不太穩重，但武功高，已經是個宗師了，還一樣熱愛霸刀有光復霸刀輝煌的志向和決心，這點就很好。剩下的三郎五郎都是好孩子，三郎習武天賦更高，能成為霸刀山莊的保護者，五郎身子不好，但也能在其他方面幫上忙。
還有最後的二娘——哪怕她什麼都不會，但她本身的存在就是霸刀山莊的底氣了。
這可是大宗師！
數遍全江湖都找不全兩隻手的大宗師！！！
柳鸞旗覺得他以後應該對弟弟的態度好一點，雖然弟弟不中用帶不動霸刀，但奈何他生了些好兒女啊！當然還得囑咐夫人給弟妹送點禮，多謝她給柳家生了這些好孩子。
「還是過後再說吧。」被詢問她這個年紀的女人家喜歡什麼東西的柳延芳冷漠臉，「先看——大郎要輸了。」
柳鸞旗也跟著望了一眼，之前的快節奏交擊已經過去了，現在柳雲裳和柳驚濤的刀兵碰撞頻率已經開始趨向於緩慢。往往要來回好多次，新亭侯才會和露陌的刀鞘撞上一次。「朝顏的刀還沒出鞘？」
「她在鞘刀上有自己的想法，你才知道？」柳延芳說道。
柳鸞旗：「……我更擔心朝顏她帶壞了那些孩子。」
鞘刀的套路本來就是用刀氣傷人，結果現在被柳雲裳用成了沒開封的匕首。帶頭作用是很大的，柳雲裳武功高，還贏了柳驚濤，這很容易的就會給那些還年輕的小弟子們造成「原來鞘刀這麼用更加厲害」的錯覺。
存了這錯覺不要緊，要緊的是，在對敵的時候，若還是抱著這樣的錯覺，很容易就會送掉自己的性命！
「這還不是要靠四哥你？」柳延芳眼睛都不眨的就甩了鍋，「四哥深謀遠慮，我等不能及——」
所以這種思想教育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我居然還沒寫完這一場武戲——？
果然在打架的時候寫旁觀者就很容易拓展……順帶說寫到這一張我才反應過來，雲裳也是當人姑姑的人了。
但她連個戀愛都沒談過，嘖，單身狗的可悲
第134章 杏花春雨
被突然扣了這麼一樁大事的柳鸞旗的心情先暫且不提, 現在的重點還是即將分出勝負的柳驚濤和柳雲裳。
露陌和新亭侯的第十二次交擊之後, 這對兄妹不約而同的選擇了一招定勝負——或許說，是柳驚濤打定了這個主意，而柳雲裳只是配合了他而已。
但這也無關緊要，只有結果才是重要的。柳驚濤的刀法很清楚的詮釋著霸刀二字, 家傳刀法裡面的狂放也早就被他握住了精髓還有了自己的理解和體悟。這北傲決被他練得很好，現在傾盡全力的使出來, 也的確是吞吐萬里，傲意淩穹。
罡風起處刀鳴烈，龍出滄海撼雷霆。
——不過如此。
也到此為止了。
在柳驚濤這傾盡全力的一擊之前, 柳雲裳掌中的露陌終於出了鞘。琉璃鐵鍛造出來的刀鞘泛著幽幽的藍色, 宛如夜空，倒映著露陌刀身的時候又像是夜空之中的一泓月光。
它那樣柔、那樣美、那樣纖細, 正如同江南煙雨裡走出來的清麗婀娜的美人，彎曲的刀弧是她的纖腰, 露水色的刀光是她的裙裳，低顫著的輕吟是她的嗓音——微微一笑就是一場紫丁香色的幻夢。
它適合遠觀, 也能夠近看, 但若真要用來對敵, 未免太過力不從心。
但這也只是對於大部分人來說罷了。
這刀是很挑主人的, 不喜歡的拿著它休想趁手, 而碰上了喜歡的人，就會變得特別的乖巧動人。當它被握在柳雲裳手中的時候，這位纖弱嫋娜的美人便開始隨著自己的韻律起舞了。不說千般風情、萬種豔烈——那是隔壁紅袖刀的畫風, 不是露陌刀的——也自有一番風姿意態。
令人見之難忘。
這樣纖柔的刀和人，都不像是這朔北養出來的了。
連揮刀而下的時候，也像是一團月光色的夢。那些由北傲決激起的驚濤呀、大浪呀、滄海呀，就都被這場夢輕盈的吞下了。
所有的波瀾消失了，一切都歸於沉靜。
「我輸了。」柳驚濤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又一次性的將胸口之中的濁氣給吐了乾淨，而後這般說道。
很從容的就接受了自己的失敗。
他並不是輸不起的人，既然是在光明正大的比試之中因為技不如人而落敗，他也能夠坦然的承認面對。柳驚濤笑容爽朗，伸手去拍柳雲裳肩頭的時候也滿是愛護，神態裡也透露出自豪的意味來。「二娘如今，果然是勝過我許多了。」
柳驚濤自認為自己之前已經用上了全力，甚至因為對手的強大還略有超出，最後一招說是他平生最巔峰的一式都不為過。但卻被柳雲裳那輕描淡寫的一刀擋下了，還是清清淡淡，不帶半點煙火氣的那種。
如果說兩招對沖的時候氣浪翻飛，柳驚濤還能覺得他們倆之間差距還不是很大。但這樣輕描淡寫的只拂起了一陣微風，連地上一塊石頭都沒能掀起來——頂多也就是吹動了他妹肩頭的長髮。
這其中體現出來的東西就很多了。
見微知著的本事柳驚濤不缺，說句實話，柳驚濤覺得好像從頭到尾的只有他一個人在拼盡全力，他妹就全程見招拆招。現在他內力耗了大半氣喘吁吁滿頭大汗，他妹還氣息綿長眸光明亮額頭清爽，連滴汗都沒有。
最開始對招的時候還有點澀滯，之後習慣了之後刀勢就像是行雲流水一樣的潑下來了，輕鬆的就像是之前都是在給他喂招似得。
「哥哥也很厲害啊。」柳雲裳輕笑著對他眨眼，熟悉的小動作很容易的就表達出「想和哥哥說悄悄話的」意思。柳驚濤會意，當即就跳過了商業互吹這個步驟，拉著妹妹走下來了——嗯，既然有長輩在，過來打個招呼也是很有必要的。
提溜走兩個弟弟是附帶的——真的！
柳驚濤先打頭把一溜兒的親戚喊了一圈，隔了二十年不見親戚有些變得眼生還有些年輕孩子都壓根沒見過的柳雲裳就乖乖的跟在親哥後頭喊。在長輩面前當個乖乖好孩子，在小輩面前又做出溫柔可親值得信賴的長輩模樣來，可以說是非常的熟練了。
就是柳延芳覺得有點不對：「朝顏這心性……怎麼和當年一樣？」
柳鸞旗：「朝顏閉關了二十年，你指望她能變到哪裡去？」二十年都是孤身一人面壁沉思沉醉武學，除了如今在武學上的更高造詣，又能和當年有什麼區別？又不像是他們，在這二十年之間經歷了諸多事情，原本年輕的心也變得蒼老滄桑。
「莫看朝顏如今和驚濤一個年紀，真要說心性，她現在怕是連四娘都不如呢。」
柳延芳：「四哥你這說法，倒像是朝顏要比四娘還小上一些似得。」
「可不就是？」柳鸞旗說道，「朝顏如今同當年有何區別？」仍是少女心性！「要是被誰騙了可怎麼是好？」
突然的就想到了這種嚴肅的問題。
一直旁聽的柳時清弱弱的插了一句：「祖父，姑姑是大宗師啊……」這世上有幾個人敢騙大宗師的感情？不怕到時候被暴怒的大佬轟成泥嗎！
柳鸞旗神色極其嚴肅：「我擔心的就是這個！如今朝顏乃是我霸刀當代之中唯一的大宗師，整個霸刀，在武學上能與她互相探討的也只有五弟。但五弟如今精神日減，每日都長時間的都留在後山……」
「四哥你莫不是太小看了五哥？」柳延芳很是不以為意的說道，「朝顏如今都出了關，他如何還會繼續在後山浪費時間？」
柳鸞旗：「五弟真要和朝顏好好的說了，我倒反而更愁。」
他長長的歎了口氣，說道：「六妹你可是忘了現今住在夕顏閣的那個葉三？我看五弟極喜歡他，朝顏本就與藏劍的那人關係不錯，又閉關了二十年，半點不知我霸刀與藏劍的恩怨，還對藏劍心存好感。平日裡若是與五弟說的多了，難免會被引著歪了想法，到時候要怎麼扭回來？」
本來就已經搖搖欲墜了，難道還要眼見著五弟又推上一把？這可不成！
柳延芳不太贊同這話，說道：「你非要見著朝顏和那葉英反目成仇，斷絕關係，從此死生不見絕無往來，這才覺得高興嗎？」
「這是什麼話？」柳鸞旗眼睛一瞪，就說道，「朝顏也是在我眼前長大的孩子，我何其忍心叫她受這等苦？」
柳雲裳小時候真的是所有長輩嘴裡的小心肝掌心上的小公舉，又甜又軟又貼心，撒起嬌來能叫你心都化了，武學天賦更是錦上添花，這樣的好孩子，誰不喜歡她？
就連當年柳雲裳私自和葉英結為摯友這事也沒人捨得怪她，哪怕在這事上面最強硬的柳鸞旗也只是輕飄飄的說了幾句交友要把握好分寸就放過去了。
那孩子心地柔軟，又將葉英這個至交看的極重，這麼多年下來沒有外力影響，情誼正是最好的時候。非要她和這個好朋友斷了——是，出於對長輩的尊重朝顏定然不會拒絕，但那該是多痛苦的事？況且葉英又是個時常閉關不惹事的，整個藏劍裡頭柳鸞旗也就看他比較順眼。說真的，他也沒想非要拆開這對好朋友啊！
柳延芳道：「那你想做什麼？」
柳鸞旗：「去找五弟——好教他明白，我霸刀山莊的女孩子不可輕賤！」
柳延芳只是搖頭，道：「四哥你就算磨破了嘴皮子五哥也不會聽你的，他喜愛那葉煒，自然不會因為你這幾句話就改變主意。你想要將他趕出霸刀，又或是做些其他的什麼，都是不可能的。」
「我可不敢想這麼多！」柳鸞旗冷笑一聲，道，「只要五弟能清清腦子，不要同朝顏說些什麼，我就高興的很了。」
無獨有偶，這邊柳鸞旗和柳延芳這對兄妹正在說著葉煒之事，那頭先走一步的四人也在說這個。
話頭是柳雲裳起的，哥哥弟弟都在眼前，就只缺了一個妹妹，她很順口的就問了句四娘在哪裡，怎麼不見她——然後就看到兩個弟弟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陰沉了下來。
「怎麼了？」柳雲裳有點奇怪，隨即神色又轉為憂慮，「可是四娘出了什麼事？」
柳浮雲最先憋不住就要說話：「二姐，四妹她——」就是一句話才起了個頭就被柳驚濤一巴掌拍在了後背上：「大哥你怎麼突然打我？」於是中途便轉道去和親哥爭辯去了。
「四妹她這幾天精神不太好，正在養病。」柳驚濤簡單明瞭的給柳雲裳解釋了一下情況，也截斷了柳浮雲的話頭。柳浮雲顯然還有些憤憤的模樣，但長兄威勢深重，他也不會在這種事上和柳驚濤對著幹，便閉了嘴。
柳雲裳一瞟就知道從他這問不出來什麼了，便暫時依了兄長的意思說了些別的。當莊主的自然不可能真的很空閒，況且柳驚濤還是特別勤奮的那一種，不消多長時間就有人來找他處理事情。柳驚濤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只拉了柳浮雲走了，把柳靜海留下陪妹妹繼續逛。
於是之前的四兄妹現在便只剩了兩個。
柳雲裳款款含笑，側首凝眸，看向最小的弟弟靜海。
柳靜海就對她悄悄的笑，搖著頭表示自己什麼都不會說。「娘都跟我說了，這上頭我要聽大哥的意思。」
「這上頭怎麼就這麼聽話了？小時候讓你安靜些卻是鬧得很呢。」柳雲裳取笑他。
柳靜海只道：「不曾想二姐竟然還記得我小時候的事情？」
柳雲裳道：「你們的事情，我這當姐姐的，自然都記得清楚。」
柳靜海溫言，眼睫微顫，似乎是有所動容。但他在心中掙扎一番之後，還是裝作什麼都沒聽懂的樣子，對著柳雲裳拱了拱手，道：「二姐可饒了我吧，那些小時候的醜事……二姐你可千萬不要隨便說。」
「五郎也到了知道羞的時候了呀。」柳雲裳掩唇一笑，道，「當年你和四娘兩個小壞蛋可沒有少做壞事呢，娘親有時候都氣的恨不得把你們兩個吊起來好好揍上一頓，怎麼這時候竟變得這般靦腆了？可見這女大十八變之說，倒也不全然都是玩笑呢。」
柳靜海只想歎氣：「二姐……」我雖然生的和四姐過於相似了一些，但也不至於像個女孩子吧？
誰家姑娘會如我一般高挑！
作者有話要說：
柳靜海：誰家姑娘會如我一般高挑！
柳雲裳：原來靜海你也知道自己男生女相啊。
第135章 杏花春雨
柳靜海口風太緊, 柳雲裳幾番旁側敲擊都沒能夠問出什麼來, 不免有些氣餒的捏了捏幼弟的臉，就像是小時候那樣。「現在怎麼這麼嘴嚴了？你從前可不是這樣的。」
好騙的很呢，一根糖葫蘆就能喜笑顏開的。
「二姐……」柳靜海很無奈的歎了口氣，「我已經長大了, 你也不能再繼續把我當小孩子看了。」
柳雲裳對他一笑，道：「可是在姐姐心裡, 你依舊是當年的那個孩子呀。」
柳靜海：「……」柳靜海對自己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二姐閉關二十年才出來, 對這二十年的空白實在是沒有什麼實感, 估摸著所有的一切在她的心裡都還是當年的樣子。大哥還是年輕的大哥，三哥還是少年, 他和四姐……還是個孩子。
他這麼一大個人立在二姐面前，估計二姐都沒什麼實感。
但這到底也沒什麼辦法, 不想被當做小孩子看待的柳靜海也只能琢磨著他這段時間多在二姐面前轉悠，好教二姐切切實實的認識到他已經長大了這一事實——「哪來的聲音？」這廂柳靜海正在走神, 卻是突然聽到柳雲裳這般驚道。
柳靜海疑惑道：「二姐可是聽到了什麼？」
柳雲裳眉尖蹙起, 她本就生的清麗, 這般神態也自然的有一段婉愁之韻。「我聽到……有些人在吵什麼……還有三弟的聲音在裡面。」
習武能讓人五感清明——最開始這些全息遊戲還打過只要升級就能摘掉眼鏡不再做近視眼的廣告語, 這遊戲升級之後對於這設定也依舊保留著。大宗師的五感又要比一般武者敏銳很多, 若是不收斂的話，只要她想，整個霸刀的動靜柳雲裳都能聽到。
這點柳靜海也清楚, 是而這時候他也沒有什麼懷疑的——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臉色變得非常奇怪，像是有嗲驚慌又像是很憤怒。「二姐。」他強壓著怒氣發問，「那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
「這邊。」柳雲裳指了個方向出來，又道，「吵得挺厲害的啊，難得三郎這麼生氣……」她沒注意到身邊幼弟的神色越發陰沉，只繼續往下說。但不過片刻之後便又小聲驚呼起來：「四娘……？」
柳靜海：「二姐——？」
「先別說了，我聽到三弟提到了四娘——還有葉煒。糟了，他們打起來了！！」柳雲裳語聲急促，拽起身邊的幼弟就跑。「快隨我來。」
柳靜海光是聽到這幾個關鍵人物就不由得嚴肅了面容，不同於什麼都不清楚什麼都不知道的柳雲裳，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是哪裡出了事又可能發生了什麼事。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三哥會在這時候跑去四姐那裡，但三哥素來就看那葉煒不順眼，他們倆碰面打起來也不奇怪。柳靜海將這猜測同柳雲裳說了，得來她半是惱怒半是不解的一句：「我知曉他們兩個打起來了，聽聲響都能聽出來。我想問的是，他們兩個怎麼就互相看不順眼了？」
柳靜海：「……」
這個送命題他還真的答不了，畢竟親哥親媽都耳提面命的說了不能隨便告訴他姐好多事……得讓他們好好斟酌一下言辭才能說。
「在我霸刀同三郎動手，阿英的這三弟未免也太過分了一些！」
哪裡有客人隨隨便便就和主人家動手的道理？他們又不是在切磋！
柳靜海繼續：「……」
要不是時間不對，他簡直都想哀歎一句怎麼他們霸刀的女孩子就是要同那藏劍的人糾纏不清了，之前有個四姐，現在看來二姐也是差不多……不對，按照時間順序來說，還是二姐先帶的頭？
真是想想都覺得心累啊，這種事。
柳靜海一邊胡思亂想的一邊快速的跟上了柳雲裳的腳步，這邊雖然距離柳夕居住的夕顏閣有點距離，但他們倆的輕功都學的不錯，不消多少時候就到了地方。
夕顏閣地勢開闊，柳靜海遠遠的便望見了有人在那裡大動刀兵，打的你來我往，很是熱鬧。看起來的確是勢均力敵，一時半刻的竟然完全看不出誰在上風，更莫要說勝負了。柳靜海看的焦急，只恨不得立時橫跨過這一段路去，橫刀將他們分開。
「三郎……還有葉煒？」柳雲裳語帶疑惑，正在交手的這兩人，其中一個她是熟悉的，正是之前才分開的三弟柳浮雲，而另一個陌生的青年人，想來便是三弟口中提到的葉煒了？
但這情緒也沒持續太久。那兩個打的正是熱鬧的人她沒法管，但邊上那神色慘澹的舉著佩刀的姑娘卻是不能坐視。
柳雲裳之前才和柳驚濤切磋過，被帶著到處熟悉霸刀各處的時候佩刀也沒有解下，而是一直帶在身上，這時候也正好方便了她動手。露陌被連刀帶鞘的從腰後解了下來，柳雲裳反手抽出兵刃，另一手則是握著刀鞘，直往那舉刀自刎的姑娘那擲去。
柳夕的佩刀才往自己刺下，便被柳雲裳擲過來的刀鞘給擊中了。泛著幽幽藍色的琉璃鐵刀鞘砸過來的時候，握著刀的柳夕只覺得像是被一整座山擊中了似的，手臂發麻的厲害，不由自主的就鬆開了握著刀的手。
任由那刀鞘攜帶著大力，將佩刀打飛出去，發出清脆的一聲。
「四娘！」
「夕妹！」
「四姐！」
這一聲兵刃墜地的聲音也引來了其他人的注意力，一直往這邊看著的柳靜海是最先反應過來的那一個，原本正在打的不可開交的兩人也暫時停了手望了過來，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更遠一些圍著的那些侍婢弟子們也在一聲聲的喊著「四娘子」。好好的地方，一時之間竟然像是菜市場似的。
「四姐！」柳靜海最先奔了過去，握住柳夕的雙肩，臉帶悲戚，腳下的動作也是迅速的很，直接就把地上掉著的那把佩刀踢遠了。
「四姐，你怎麼想要做這種傻事……」他語帶哽咽的說道。
柳浮雲和葉煒也跟著搶上來，七嘴八舌的都在說話。柳夕像是在聽，又像是沒有在聽。被柳靜海握著肩膀不曾反抗，丈夫關切的目光無有反應，柳浮雲半是不解半是關切的話語也沒有應答。她只是慘白著一張臉，癡癡地望著三人身形之間透出來的那一點空隙裡頭映出來的天空。
連目光也是悠遠又渙散的，臉頰上還殘留著兩行淚水。
像是神智已經飄遠了，只留在這裡一副空空的軀殼。
「好了，都安靜些。」
柳雲裳遲了一步才走過來，她先讓圍過來的那些侍婢弟子們散開，這才走過來彎腰將自己的刀鞘撿了起來。先讓露陌先回鞘，而後重新將佩刀系在了腰後。「都鬧哄哄的，是覺得四娘還不夠煩嗎？」她的嗓音有點冷淡，像是充滿了嫌棄似的。
也許是這個陌生的聲音吸引了柳夕的注意力，她的眼珠子艱難的轉動了一下，總算是泛起了一點光彩。
攝于長姐的威嚴，柳家的兩兄弟已經很自覺的讓出了位置，好方便柳夕看到走來的柳雲裳。柳夕盯著這陌生又熟悉的美人看了一下，又小小的吸了一口氣，道：「二……姐……？」
「嗯，是我。」柳雲裳點了點頭，繞開像是根石頭柱子一樣僵站著不動礙事的葉煒，上前來從柳靜海的手中接過了妹妹，半摟在懷裡。「二十年不見，你也長大了啊，四娘。」
這話裡帶了點感歎的意思在裡面，總體來說還是平靜的。沒有太過的情緒在裡面，就像是尋常時候姐妹見到時候，平平淡淡的打了個招呼。
最尋常的東西，也是她如今最不可求的……柳夕心中酸楚，眼睫一顫，竟然又落下淚來。
都已經是當娘的人了，在許久不見的長姐面前哭鼻子實在是有點丟人。反應過來自己落淚之後柳夕慌忙就要伸手去擦，卻又被柳雲裳握住了手腕。
「阿姊？」柳夕茫然又不解的看著柳雲裳。
這時候看起來倒是更加的鮮活了一點，總算是有點當年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的影子了。柳雲裳在心中默默地歎了口氣，心說也不知道這些年四妹到底經歷了什麼，竟然被歲月蹉跎成了這般模樣。明明還年輕，卻是華髮早生，憔悴至此。
連身體也是衰敗的厲害。
心就更不用說了，又疲憊又滿是苦楚，心態簡直比尋常老人來要來的蒼老。
「小心眼睛又進沙子。」柳雲裳輕聲斥了一句，「小時候的事你忘了？直接拿手去擦眼淚，傷了眼睛可怎麼辦？」她從袖中摸出一條帕子來為妹妹拭去眼淚，動作小心又關懷。
被這般溫柔又包容的對待，眼前之人又是小時候最寵愛自己的長姐，柳夕眼睛一酸，竟是又要落淚。
「哪裡來的這麼多眼淚？小花兒都要變成小哭包了。」柳雲裳輕聲打趣，想起來長姐昨日方才出關的柳夕心中感念，也很配合的說道：「剛才不小心，眼睛進了沙子。」
這個理由真是敷衍極了，但現在她所需要的原本就是一個托詞而已，敷衍與否，倒是不甚重要。柳雲裳全不在意的信了這話，又溫聲勸慰了她幾句，便要送她回房間去休息。自然，那被柳靜海踢得遠遠地佩刀，她是壓根沒有叫柳夕看見。
鬧了這麼一通，柳夕雖然身心俱疲，但還是有些遲疑：「三哥和郎君……」
「放心，他們打不起來。」柳雲裳語聲溫和，在柳夕視覺死角，對著兩個罪魁禍首掃過去的眼風卻是十二分的冷硬強勢，簡直明明白白的寫著秋後算帳四個大字。「四娘可是信我？」
柳夕乖巧道：「我自然是信阿姊的。」
「那便先去休息吧，你的房間在哪裡？我先送你回去。」柳雲裳扶著她，柔聲說道，「莫要擔心，阿姊保證，等你睡醒之後，你的郎君保證還是完完整整的，什麼都不會少。」
這話要是換做柳浮雲說出來，柳夕肯定放不下心，畢竟她三哥是個爆脾氣，對於藏劍的感官本來就不好，一言不合打起來簡直就是再正常不過的發展了。但說這話的人換做是柳雲裳的話——柳夕對她還是很信任的。
小時候留下的固有印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柳雲裳完全缺席了這二十年的恩怨情仇，對於藏劍的態度也還停留在二十年前。柳夕深知她對於藏劍並沒有什麼仇視，相反的，她二姐還有個至交在藏劍裡頭當著大莊主。
「我聽阿姊的。」柳夕輕聲說道。
像是很久之前那樣，不管發生了什麼，只要找到了姐姐，那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她倚靠在柳雲裳的懷中，乖乖的閉上了眼，任由柳雲裳將她打橫抱起，帶回了房間休息。
將那些紛爭煩惱，都丟在了身後。
作者有話要說：
劇情上柳夕死的時候23——這裡就先提幾歲把，不然太小完全不記得雲裳什麼樣子呢。
如果有這種功效的全系遊戲我也想玩……近視真的是太糟糕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3
第136章 杏花春雨
哄人是一件耗費時間的事情, 但好在柳夕這時候已經是身心俱疲, 本就是累得很，這時候一朝放下心來，很容易的就睡了過去。
唯一的小問題只在於，在睡過去之前, 她強烈要求要見到自己的女兒，並要將那孩子抱在懷裡, 這才算是放下了心。
柳雲裳也趁著這個機會見了見妹妹的女兒，兩個美人生出來的孩子果然是好底子，只是實在是太過瘦弱了一些。分明都已經三歲了, 卻還是小小的一團, 看著可憐極了。
第一印象就是這孩子肯定營養不良，需要好好養著。
這情況實在是叫人唏噓, 他們霸刀山莊小小姐居然被養成這樣，由小見大, 也不知道這些年妹妹過的都是什麼日子……柳雲裳這樣滿懷憂慮的照料妹妹躺下睡了，又喚來侍女令她們保持安靜護好這裡, 這才又走了出去, 去了外間。
柳靜海是個好孩子, 不僅聽話, 行動組織能力也很強。前頭柳雲裳把柳夕抱走了, 他後頭就開始收拾殘局，看熱鬧圍觀的侍婢弟子們全被打發走了，還一個個的記下了名字各自叫他們去領罰, 順帶著也通知了不知道在哪裡的大哥過來一起有難同當。
兩個罪魁禍首倒是被留下來了，但也沒什麼好聲氣給他們。
對親哥柳靜海還有點溫和的樣子，對上葉煒那態度就是實打實的惡劣了——這樣的態度本該是很容易吵起來甚至是打起來的，但他倆都還處在妹妹/妻子差點因為他們的爭端而引刀自刎的陰影裡面，倒是將柳靜海的質問都一一的受了。
柳靜海也終於弄清楚了今天這事情的來龍去脈：「你們就因為一時口角，就在四姐的面前打起來了？」他的話語之中滿是不可置信：「你們怎麼如此衝動？若是今日二姐沒有過來，你們可想過四姐會做出什麼來！」
葉煒還是繃著沒說話，臉上的神色裡卻是誰都能夠看出來的悔意。
「是我衝動。」柳浮雲沉著臉，承認錯誤倒是毫不猶豫的。「便是看他不順眼，也不該叫四娘見著。」
「我聽說你日日都有來看四娘？」清越女聲來的突然，三人齊齊往門口望去，見著一道紫色身影快步走來。
「二姐！」柳靜海最先喊了一聲，葉煒和柳浮雲也各自喊了聲「二姐」、「柳姊」，算是打招呼了。
柳雲裳輕哼一聲，算是應了這幾聲。她的目光落在柳浮雲的身上，其中責備的意味很是明顯：「三郎，你既然日日都來看四娘，怎麼竟然會不知道，四娘受不住這打擊？」
柳浮雲低著頭，有點喪的回答道：「我沒想到……」他真的就只是看著妹妹這般憔悴模樣就和葉煒口角了幾句，吵著吵著就一時衝動提了刀打起來了。腦子熱血上頭，倒是完全忘了妹妹還在一邊看著。
也壓根沒想到柳夕竟然會有這麼大的反應，竟然會因為他和葉煒的爭鬥而想要自刎！
早知道、早知道、早知道會有這般後果，他定然不會同葉煒打起來！他這當哥哥的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了妹妹不值、都是想要保護妹妹，但他所做的卻成為了傷害妹妹的媒介……柳浮雲如今想想那時候的情況就覺得滿身都是冷汗，自覺今晚保證要做不少的噩夢。
「你沒想到？」柳雲裳怒極反笑，「我就知道你們這些大男人靠不住！」她顯然是氣的狠了，語氣裡都是火氣。「你日日來探望四娘，竟然都未曾發現四娘的精神一日差過一日嗎？這夕顏閣被管的這般鬆散，四娘能聽到多少的流言蜚語？」
柳靜海小聲的插了一句：「二姐……你知道了？」
「知道什麼？」柳雲裳一個含怒帶煞的眼風就對著幼弟殺了過去，「你也別想躲，如今可莫想要蒙我，這些年霸刀和藏劍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和大哥他們之前到底都瞞著我什麼事，怎麼關係竟然會差到這般地步！」
當年她閉關的時候，明明霸刀和藏劍之間只是關係有點緊張，至少還是能勉強算是友好——雖然劃到老死不相往來那一檔更加合適。怎麼現在兩邊都已經變成互相敵視了？
這一對小夫妻，女方是霸刀山莊的莊主親女，男方還是藏劍山莊的三莊主，這樣的身份，在一起之後都落得這般兩邊都難以停留的地步——
「這到底是誰幹的好事！」
「還不是藏劍山莊欺人太甚！」
說話的是柳驚濤。
一個柳浮雲一個柳靜海都在低頭認慫，沒一個說話的。葉煒倒是想說點什麼，但想著時機不對也就閉嘴了。柳驚濤大踏步的走進來，他之前應該是在鑄造爐那些地方，衣襟大敞著，上半身滿是汗水。走近了，就越發能夠感受到，他整個人都帶著一種騰騰的熱氣。
「大哥？」柳雲裳喊了他一聲，又蹙著眉問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原先並不想這麼早就告訴你這些的，二娘。」柳驚濤神色肅然，「但現在既然你已經知道了四娘的事，我還瞞著你便有些不對了。如你所想的一般，二十年過去，情勢早就不復當年。如今霸刀與藏劍已經是勢如水火，而為何會如此——」
柳驚濤冷笑了一聲，說道：「只能問藏劍為何行事如此張揚高調，半點不知進退！」
「你休要胡說！」葉煒終是忍不下去，張口反駁道，「分明是霸刀自己在揚刀大會上拿不出好刀，我藏劍的名劍大會又代代出名劍——你那是什麼眼神，我說的難道有哪裡錯的嗎？」話說了一半不到葉煒就被柳驚濤怪異的目光所激怒，怒聲道。
柳驚濤輕哼一聲，道：「我竟是沒有看出來，葉三少竟然是如此天真之人。你當真以為，只是這一點便能成為兩大門派交惡的理由？」
「怎的不夠？」葉煒一昂脖子，死硬道，「大家都是這麼說的！」
「大哥，你還是別為難他了。」柳靜海有點聽不下去了，「我素聞葉三少勤于習武，想來在藏劍的時候，雖然但著一個三莊主的名頭，但實際上也是不管事的吧？他一個劍客，自然不會理解咱們這些一派之長的考慮。你同他說這個，怕是還不如同藏劍那總是在閉關的葉英說！」
聽眾是葉英的話，他好歹還是能聽懂柳驚濤話裡的意思的。而葉煒……滿腦子只有劍、半點門派內務都不懂的人，能聽出來什麼？
柳靜海真誠的覺得，還是不要和他這種門外漢在這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的好。
因為不會有半點效果，只能是浪費時間而已！
「你這是什麼意思！」葉煒拍桌而起，寂劍劍氣含而不發，當場就要打起來——也真的沒能打起來。
柳雲裳一袖子揮過去直接打散了他身邊的劍氣，眸光冷凝，像是結著冰。一時之間，葉煒竟然覺得說不出話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不，這並不是錯覺！
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會有這種反應並非是懾于妻子長姐的威嚴以及因為沒有照料好妻子是而在妻子家人面前的心虛。他如今的反應……只不過是因為被壓制了而已！葉煒朦朦朧朧的想起來昨日聽到的消息，霸刀山莊的大小姐出關了……據說還晉級了？
當年的柳綺就已經是宗師了，此次出關之後，除了大宗師，還能是什麼？
「葉三莊主。」柳雲裳一點都沒有自己用大宗師的氣勢去欺負一個新晉宗師的自覺，她很正式的喊了葉煒的身份，說道。「我知曉你是四娘的夫君，但在霸刀，你到底是外客，這般行事，可是責怪我霸刀待客不周？」
「我霸刀百年世家，在下自認為，待客之道還是沒問題的！」
葉煒呐呐無言，竟是有些發怔了：「柳姊……」
「沒有人教你這般衝動。實話就去聽，只按自己的心意去決定一件事的事實，你有這個能力嗎？」柳雲裳冷聲道，「你同四娘之事，我如今尚還未瞭解來龍去脈，暫且不說太多。唯有一點，我確卻是一定要告訴你的。」
葉煒道：「請說。」
「你很苦，四娘也是。」柳雲裳說道，「但她不比你來的堅強，四娘從小就是我們霸刀這些人捧在手心上的寶貝，心情難免柔軟了一些——你該對她多些關心。」
葉煒：「我……」
柳雲裳道：「你若是真的關心她，便不會發現不了她精神脆弱，已經受不起任何刺激了！」她的聲音越發冷厲，一句話說道最後已同怒斥無差。「葉三莊主，敢問，你可真的有將我家四娘放在心上？」
葉煒毫不猶豫的答道：「這是自然。夕妹是我的妻子，這些年來也是她一直與我相伴，幫助我撐過最痛苦的那段日子……她是我的摯愛之人！」
「光是說的有什麼用？」柳雲裳只冷嘲了一聲，卻也沒心思同他說太多，「成了，你先去陪著四娘吧。接下來我們兄妹要說些家裡話。」
「是……多謝你，柳姊。」葉煒輕聲的道了謝，是為了之前柳雲裳對妻子的救命之恩，也是因為如今她還願意叫他去看望妻子，而不是將他們隔開。
他快步的走了，將這一廳的事，都拋在了身後。
他到底是藏劍的三莊主，霸刀的家務事，還是不要聽得好。葉煒很有自知之明的想，也走的很快，半點不知道在身後的那廳中，現在的氣氛又是如何的可怕。
「大哥你繼續說，來，將這些年發生的那些事都告訴我。也不需要挑什麼時候了，現在便告訴我罷。慢慢說，我也不著急，只盼大哥說的仔細些，千萬莫要漏了什麼。」無關人士葉煒走了之後這廳中便只剩下了他們四個姓柳的，柳雲裳歪頭看向之前被柳靜海甩鍋的柳驚濤，語氣非常的溫和，還彎了彎嘴角，看起來倒是帶著點笑意的模樣。
「這二十年來，發生了什麼，妹妹我可都好·奇·的·很·呢！」
柳家三兄弟默默地對視了一眼，很有默契的打了個寒顫。
好冷！
作者有話要說：
家務事場合。
下一張……柳風骨大概能出來吧。
七章了我居然還在霸刀裡打轉？？？
第137章 杏花春雨
霸刀和藏劍的這檔子事呢, 說起來就是一攤的爛攤子。
說來說去, 最根本的緣由都無非只是霸刀落寞藏劍強勢崛起。一老一新還是同一行的，摩擦本來就在所難免。偏偏新起來的藏劍還行事高調張揚，好幾件事情上都故意和霸刀過不去。霸刀也不是能忍的，藏劍蹬鼻子上臉了一次兩次還能保持一下百年世家的高姿態, 次數多了，自然他們也要反擊回去。
於是關係就這麼理所當然的越來越差。
柳雲裳：「……」
柳雲裳真的是很服氣的, 對於這件事。「你們難道就沒有想過，藏劍一個才興起沒幾年的勢力，為什麼有膽子和我百年霸刀做對？那時候他們可是連個大宗師都沒有！」
柳驚濤對此自有自己的一番說辭：「還不是覺得爹心軟不會動手！二娘你聽我說……」
「不, 我不想聽你說。」柳雲裳拒絕的十分堅定, 她擔心自己在聽完之後就會智商瘋狂往下掉，被莫名其妙的洗腦了。
她心說大哥你些這理由找的一點都不具有說服力, 當年那情況，就算撇去柳風骨這個大宗師藏劍也沒什麼優勢啊。霸刀宗師加把力氣就能突破一位數先天永遠保持在一個穩定的兩位數上面, 藏劍呢？那時候除了葉孟秋加上藏劍七子之外還有什麼能拿的出手的？
這慘烈的雙方實力對比——完全就是碾壓局好不好？他們那時候到底有什麼底氣敢和霸刀對著幹玩這種危險的手段，而不覺得霸刀會一時上火直接把藏劍按地上摩擦成灰！
最後, 就這樣了還能處在下風, 藏劍是被gm親自下場開了掛還是霸刀被策劃看不順眼削了？
最大的問題在於她家這幾個兄弟還對這些理由完全沒有懷疑……柳雲裳沒忍住拉開面板發了條消息問了下, 得到的回答是官方並沒有下黑手, 一切都是遊戲人物的自然抉擇導致的情況。最後還又添了句祝您遊戲愉快。
順帶著柳雲裳還看到自己的任務面板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跳出來的霸刀解密任務進條往前跳了20%。
煩。
這不明擺著就是有內情嗎？柳大小姐很愁的歎了口氣, 覺得想要光憑自己的三言兩語就把被騙的厲害的三個兄弟扭回來是不太可能的了。總的來說這茬子事上面她還是比較相信親娘，打算回頭跟獨孤意聊聊這茬子事情。
現在的問題重點是：「四娘是怎麼回事？」
「就是這樣了。」柳驚濤繃著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氣勢說道，「四娘喜歡葉煒——當年葉煒筋脈盡毀, 毫無治癒的希望，絕望之餘選擇棄劍投湖。四娘去江南玩，正好見到，就把人救起來了。」
柳雲裳：「然後她就嫁給了葉煒？」
柳靜海：「……是。」
柳雲裳：「葉煒是在報恩？」
柳浮雲：「應該……是的吧？」他說得很不確定：「當時四娘是悄悄去江南的，和她同行的只有任青萍一個人……」提到這名字他的臉色就帶了點不易察覺的陰沉。「我們都不在，也不知道那時候葉煒是個什麼想法。」
「現在看起來，葉三倒是對四娘有真情在的。」柳靜海說了句公道話。
柳雲裳的關注點不太一樣：「任青萍是誰？」
「她是爹收下的義女……一開始是被送來霸刀學藝的。」柳驚濤語氣不怎麼好，「她入門的時候二娘你已經閉關了，不知道她也是理所當然的。」
柳雲裳哦了一聲，深覺任青萍此人肯定在四娘這樁事裡面有過痕跡，發揮的還不是什麼好的作用，不然這三兄弟也不至於這麼一提起來就滿是不快的樣子。「繼續往下說吧，大哥。」
於是柳驚濤就憋著一口氣往下說。「四娘主動伸出援手，鼓勵葉煒重拾武技。」他的語氣很硬，「也是在這個時候，他們成親了。」
「家裡不允許？」柳雲裳問道。
柳驚濤點了點頭，柳靜海又補充道：「那時候四姐的信寄回來，說要和葉煒在一起的時候，家裡人都覺得她瘋了，想要將四姐帶回來。」
柳雲裳：「然後呢？」
「四姐很堅持……」柳靜海說的很含蓄，當年柳夕對葉煒真的是死心塌地的，不顧家裡人的反對決心就要和葉煒在一起。
也不是沒有衝動的人想要弄死葉煒，柳夕溫柔明媚，在霸刀山莊之中愛慕者眾多，自然多的是人看葉煒不順眼。正好那時候的葉煒已經是一個經脈俱斷的廢人了，殺了他也不費什麼力氣。只是這意圖卻被柳夕發現了，她那時候就直說自己會和葉煒生死相隨，葉煒活著她就活著，葉煒死了她也自殺。
這話的效果當然是很好的，卻是實實在在的氣到了她的幾位兄長。又有後來的那些信……「四娘書信之中盡是訴說自己在藏劍過得如何之好，葉煒待自己如何禮敬，藏劍山莊上下都未曾將她當做外人看待等言，一氣之下，我便絕了前往藏劍之心。」
柳浮雲說道。
「這些年來四娘雖然書信不斷，卻也未曾歸家……我心中也不是沒有不滿的。」柳驚濤也說道。
柳雲裳揉了揉額角：「是而你們就真的不曾去看過四娘，也不知道她過的是什麼日子？」
三兄弟頓時陷入了沉默之中。
最後還是柳浮雲先打破了這難堪的沉默，簡單的給柳雲裳說了一下這一對小夫妻接下來的發展。
中間那些年暫且不提，總歸沒什麼大事，扯開也就是柳夕和葉煒的貧賤夫妻生活故事而已。重點在今年，葉煒「寂劍」大成，攜妻女回歸藏劍山莊，卻被葉煒之父葉孟秋的排斥，不肯接納她們進入藏劍山莊。
雖然這事情已經過去了，但提起來的時候柳驚濤滿腹怒火絲毫不減。「我們家四娘出身世家，人品貴重，不僅家世顯赫，對葉煒還有救命之恩、患難之義——這般好的四娘，那葉孟秋竟然也看不上眼，我倒是想看看，又是何等女子才能成為他的兒媳！」
柳雲裳不解：「……藏劍幾位莊主，為了葉煒，竟還有人成婚的嗎？」
柳驚濤：「……」
是哦，藏劍除了葉煒被他們家四娘接受了，一門子的都是單身狗呢。
突然就覺得有點消氣。
但是想想，似乎也沒什麼好自豪的。
藏劍只有一個葉煒脫單成婚了，他們霸刀……似乎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啊。
幾位莊主全是單身狗，唯一一個嫁人的嫁的還就是葉煒……柳雲裳還能說是因為閉關了二十年實在不是她的錯，但他們幾個……同樣是個單身狗的柳靜海輕咳一聲，接了之前柳浮雲的話頭，暫時將這問題帶了過去。
「既然回不去藏劍，四姐便和葉煒來了霸刀。我們都以為四姐婚後生活美滿，回來的四姐卻是早生華髮，憔悴的很。後來又瞭解到四姐在江南的時候只能住在街頭小屋之中、生下了女兒卻連藏劍的大門都沒能踏進一步，自然便對葉煒十分不滿。」
作為霸刀山莊的小姐，當年柳夕在家時從來不曾受過一絲委屈，嫁人之後卻在江南過著那般苦日子，不知道折了多少壽算。越是在意便越是心疼，霸刀的人自然不會對葉煒有什麼好態度。柳浮雲和葉煒之前的那場爭吵和爭鬥，看似只是偶然，實際上卻是這般情況之下的必然。
「你們怎麼吵的，這事情我不想管。」柳雲裳道，「我只想知道，你們可曾想過四娘要如何？」
柳驚濤道：「四娘乃是我霸刀的小姐，藏劍又算什麼？他既然不允四娘踏進藏劍，我霸刀也養得起自家的小姐，只看到時候是先低頭的人是誰！」
柳雲裳又問他：「你打算讓葉煒和四娘一直住在這兒？」
柳驚濤：「有何不妥？」
「……」柳雲裳沉默著捂住了臉，覺得這種事果然不能指望這些大男人。
慘劇已經發生一次了，你居然連半點彌補的想法都沒有？哥，我的親哥，你難道到現在還以為只要把三郎和葉煒隔離開就沒事了嗎？
沒了柳浮雲自然會有其他看不慣藏劍看不慣葉煒的人來找他的麻煩，葉煒又不可能一直忍著，打起來是多麼正常的發展？就算你能讓柳夕聽不到任何的流言蜚語，葉煒受傷了她還能一點都不知道？知道葉煒受傷了柳夕還會不明白他是為什麼受傷猜不到霸刀裡頭對他們夫妻這樁婚事的態度、不會自己胡思亂想？
柳夕本就精神脆弱，想太多真的不會讓她再做一件傻事嗎？
退一步來說，柳夕沒做傻事，但一個精神脆弱的人怎麼禁得起更重的精神壓力？這樣下去遲早得病！
說的直白點就是發瘋。
這遊戲的背景是大唐啊，大唐那時候……心理醫生水準靠不靠譜還真是個問題。這遊戲雖然說很超現實——畢竟歷史上真的沒有武功這玩意，就算是有肯定也沒有遊戲裡的這麼玄幻——但在某些地方還是很寫實的。
一群大男人……柳雲裳長長的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完全弄不清親爹是怎麼想的。閨女在家受了委屈都不知道……哦，也能理解，畢竟他們根本不知道還有這種問題的存在嘛。
「我回頭去問問娘親，娘親應該有打算。」柳雲裳最後這樣說道，「按理說這事我不該插手太多，但你們……」在這事上面的處理方式，真的是讓她大開眼界了。
柳驚濤：「二娘你有什麼想法？」
「既然家裡壓力太大，就讓四娘和葉煒搬出去自己住吧。」換個環境，至少柳夕的精神壓力會小很多，不用擔心得病。
柳浮雲：「可是之前四娘在江南過的那般貧苦……」
「多給錢懂不懂？」柳雲裳很嫌棄的看了他一眼，「我霸刀山莊這麼大的家業，連個小姐都養不起了嗎？四娘當年出嫁的時候，霸刀連嫁妝都沒有給她吧？」同樣也有一份嫁妝的柳雲裳很清楚其中的價值，總的來說，光就柳夕的一份嫁妝就用他們倆舒適的生活幾輩子了。
有錢了自然就不會過貧困的日子了，就算葉煒不想靠老婆養也能有本錢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到底還有什麼問題啊！
柳靜海遲疑道：「但他之前讓四姐吃了那麼多的苦……」
「按你們的說法，葉煒對四娘是真心的，之前的苦日子也不是因為不願意讓四娘過好日子而是沒辦法。既然如此，便允了他們又如何？」柳雲裳很客觀的說道，當然促使她提出這個建議的並非是以上這些，而是：「畢竟……不說四娘已經和葉煒成親多年連女兒都有了，只說一點。」
「四娘對葉煒是真的情根深種。」
這點完全沒法扭，說到底也沒什麼辦法。既然柳夕喜歡，他們這些家人也只能順著她，叫她開心，叫她喜悅，叫她……能夠安穩幸福的生活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這一卷可能要寫40+了……
莊花什麼時候出來呢？我不知道。
第138章 杏花春雨
為了柳夕, 一大家子緊急集合開了場家庭會議。本該在後山的柳風骨也被柳雲裳親自從石頭裡面翻找出來帶過來了, 獨孤意表示非常滿意。
當爹當媽的坐在上首，柳靜海負責說明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柳浮雲負責增添前因後果，柳驚濤負責補充——柳雲裳負責從女性角度說明柳夕現在所受到的壓力和內心的自責。之後四個人各自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和建議, 柳風骨和獨孤意只要聽著，然後做個判斷選擇就好。
最後的結果還是柳雲裳提出來的那一點, 讓柳夕和葉煒搬出去住。具體操作當然不會像是柳雲裳三言兩語說的那麼簡單，當了多年家的獨孤意自然會為女兒將一切都安排的妥當妥帖無一處不好。
當然搬出去住並不代表就和霸刀斷了聯繫，得經常回來看看。
自然, 葉煒就算了, 他們只會想家裡的姑娘還有外孫女。一個藏劍出來的，還是站遠一點吧, 雖說刷老婆娘家人的好感度很重要，但技巧不足的話只會適得其反而已。
獨孤意還特別的提出了一點：葉煒當然也可以回藏劍去看看, 但絕不能重新當回藏劍的三莊主。
既然他們霸刀的二小姐為了和他在一起放棄了自己的身份，葉煒自然也需要做出相同的事情來表明自己的態度才是。
中間柳風骨一直有想要反抗、不是, 是想要發表自己的意見, 但起起落落好多次, 全在獨孤意的冷眼之下閉了嘴。最後決定下來了也反抗失敗, 只能憋著一口氣把剛出關的女兒拉走談心去了。
結果不怎麼好。
幾乎能算是不歡而散的結局, 柳驚濤等到柳雲裳的時候不期然的就冒出了這麼個想法。柳雲裳的臉色實在是不怎麼好看，周身氣壓都很低——「你方才說什麼？」柳驚濤一臉懵逼的問道。
「我說，我想要離開霸刀, 去外面走走。」柳雲裳很有耐心的重複著自己的想法。
柳驚濤：「為什麼？」
「自然是因為了精進武道。」理由柳雲裳已經考慮過很多次了，這時候被問到都不需要打草稿的。「我如今已經是大宗師了，困守一地閉關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去多看看多走走反而也許能夠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柳驚濤：「家裡不是還有爹嗎？」他說道：「爹不也是大宗師嗎？你們兩個人都是大宗師，互相論道，肯定也能夠對彼此的武道有所增進的。」
「正好相反啊，大哥。」柳雲裳對著他搖頭，「我和爹爹的武道完全不同，勉強是沒有好結果的——別說增進了，不境界倒退才怪呢。」不等柳驚濤回答，她又繼續說道：「況且我我閉關了二十年，以前的朋友也有很長時間沒有見到了，我有些想念他們。」
柳驚濤瞬間在心里拉響了最高等級的警報：「葉英也是？」
「是呀。」柳雲裳回答的非常坦然，「阿英是我的至交嘛。」她一點都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的，「當年我還欠了他半隻曲子，這次去見他正好能夠補上。」
柳驚濤：「二娘……你是不是忘了，霸刀現在和藏劍的關係？」
「我記得呀。」柳雲裳道，「但我只是想和他再見見罷了——大哥你也不用太擔心的呀，我知道分寸的。肯定不會鬧出來什麼事來叫大家都不好做的。」
柳驚濤：「比如——？」
柳雲裳沉吟片刻，問道：「我把阿英放在最後一個見成嗎？」
柳驚濤：「你打算先去見誰？」
「看情況吧。」柳雲裳道，「當然，我是準備先去一趟高句麗。」
柳驚濤有些不解：「去那裡做什麼？你年輕時候不是去過那裡嗎？」那還是多年之前的事情了，想當年柳驚濤和柳雲裳一起外出遊歷，兩個人不知怎麼的就走到了高句麗。
雖然在種種意外和機緣之下得了不少的好處，武功大有進步不說還順帶奪回了當年第六屆揚刀大會上被月泉宗奪走的挽花，但柳雲裳也受了重傷。當兄長的帶著妹妹日夜不停的趕路擺脫追兵，最後的確是安全了，卻也惹得柳雲裳傷勢加重，差點送了性命。
這裡需要感謝一下正好路過的葉英，多虧他提供的藥，不然柳雲裳那一遭真的有點懸了。
也是因為如此，柳驚濤雖說對藏劍山莊的態度都不怎麼樣，對葉英的印象卻是還成。也不是很反對自家妹妹和葉英的交往——畢竟救命之恩擺在那裡，柳驚濤自詡不是那種忘恩負義之人。
只是此一時彼一時，當年他能不反對，現在卻會提醒柳雲裳不可太過。
君子之交淡如水……應該不需要見太多面吧？
家裡的大宗師和死對頭家的大宗師交往過密，不高興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幾位長輩——這麼多人他也安撫不下來啊！
柳雲裳對著兄長微微一笑，十分的明媚燦爛。「自然是去找場子的啊，兄長。」她說道，「當年我年紀小，修為不夠，在高句麗吃了不小的虧，現在我成了大宗師，哪裡有不去把當年吃的虧找回來的道理呢？」
柳驚濤……柳驚濤迷迷糊糊的就被妹妹說服了，回頭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好像什麼都沒有問出來啊。明明一開始攔下妹妹的時候他是想要問父親到底和你說了什麼你怎麼一臉不高興的樣子，結果問是問了，問的全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被轉移話題轉移的很厲害啊。
獨孤意對此倒是沒什麼感歎的，反而很有點意料之中的意思：「既然二娘想好了，那邊讓她去吧。」她的笑容又寬容又溫和：「就當是散心了。」
柳驚濤：「？？？散心？」
「世事變化太多，二娘也需要時間去接受和瞭解。」獨孤意簡單的解釋了一句。
這的確是原因，但只是之一罷了。不過能把大兒子忽悠過去就成了，剩下的深層次理由——比如說躲開柳風骨——獨孤意也沒想要和大兒子說。
她正琢磨著要怎麼隔離丈夫和小兒子呢。
獨孤意覺著，她的靜海為人細心辦事妥帖，實在是難得的人才，可不能讓柳風骨那老傢伙給帶壞了。
既然如此，不如就讓靜海陪著朝顏一起去高句麗吧！
這念頭冒出來就再也壓不下去了，獨孤意躺床上翻來覆去的想了一晚上，第二天起來的時候眼底還泛著淡淡的青色，精神卻是振奮的很。
當家主母再次召開了家庭會議，這次會議的參與人員有柳家的五個兄弟姐妹，還有一個附帶的柳風骨——只有旁聽權，沒有發言權的那種。這次會議的主題是，柳雲裳去高句麗散心的時候要不要帶上柳靜海。
不過與會人員之一柳夕表示自己精神不太好，也提不出什麼具有建設性的意見，於是自願棄權只要旁聽就好。與會人員之二柳雲裳表示帶幾個人都無所謂啦，你們自己決定要不要走就成了，我先帶著四娘說會兒話，回頭結果出來了再喊我就成了
關於這一次的會議主題，當事人之一的柳靜海自己是覺得無所謂的。他其實有點隨波逐流的性格，在家挺好跟長姐出門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總之是怎麼都挺好。
旁觀者之一的柳浮雲保持中立，一方面覺得長姐出門散心帶個弟弟在身邊是不是不太好，一方面又覺得放個大宗師去素來有仇的高句麗那邊實在是大快人心。
柳驚濤沒忍住拍了他一下，和他說了幾句悄悄話：「誰跟你說二娘就是去高句麗那邊散心的？」
柳浮雲一臉懵逼：「娘不就是這麼說的嗎？」
「三郎……」柳驚濤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就不能想一想，你二姐現在是大宗師，這天底下的哪裡不能去？去哪裡不是散心一樣簡單？」
柳浮雲：「所以——？」
柳驚濤：「你二姐以前年輕的時候在高句麗吃過虧。」他小聲說道：「這次就是過去找場子的。」
「說白了就是去踢館吧？」柳浮雲做了個總結，然後瞬間推翻了自己的立場，開始熱情洋溢的說明長姐出門散心帶個弟弟在身邊這一舉措是多麼的具有必要性。獨孤意聽的很滿意，說道：「那靜海，你覺得怎麼樣？」
「我……我願意跟著二姐一起去高句麗。」柳靜海也被柳浮雲的這話說的有點熱血沸騰，這時候被一問，稍微猶豫了一下就做出了決定。
柳浮雲一臉懵逼：「等、等等啊娘！」他說道：「我也想要去！」
「你和靜海都走了，留下驚濤一個人支撐霸刀……」柳風骨沒忍住發了個言，就是才說了一半就被老妻一巴掌拍回去了。
「胡說什麼？難道整個霸刀就只能靠大郎了不成？那麼多的親戚弟子，你竟然當作沒看到嗎？」說完之後，獨孤意又側首笑的十分可親，現場表演了一下變臉這門高深的藝術。「自然可以。」她說道，「既然浮雲你有這般想法，自然是很好的。二娘，你覺得如何？」
「我沒意見呀。」柳雲裳說道，「多幾個人去也好。」
她的話裡還帶著點未了之意。柳驚濤聽出來了，後頭這場家庭會議散場的時候他找了個時機悄悄的問了，得來妹妹的一聲歎息。「我原先是想要帶著四娘走的。」柳雲裳說道，「高句麗的幾處風景還是不錯的，我想要帶四娘去看看。」
想起來憔悴過頭，又總是鬱鬱寡歡的么妹，柳驚濤便也跟著歎了口氣：「可惜現在菲菲還小，離不得母親……」
柳雲裳：「也不方便帶出門……」
他倆對視一眼，只覺心有靈犀，又雙雙的歎了口氣。
實在是時勢不等人啊。
任你百般籌謀千般計畫，終究都抵不過世事無常。
這情況想想也是很虐了。
作者有話要說：
高句麗劇情會直接跳過。
下一張開始拉時間。
對了，雖然這是網遊背景，但為了故事連貫性，我省略了下線劇情。
當然你們也可以認為是雲裳把遊戲時間調的很高，比如說1：1000什麼的
第139章 杏花春雨
接下來的事情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柳雲裳先把霸刀逛了個遍瞭解了一下這二十年來霸刀山莊內部的變化, 在這中間還順帶的認了認人以免到時候鬧出來弟子不認識莊主的笑話，在把霸刀地圖探索完之後的第二個月就走了。
當然這中間還經歷了妹妹搬家日常切磋論道路遇迷妹什麼的……就不需要說了。
探索霸刀的任務進度條從30%一直蹦到85%這種小事也沒有必要提。
柳雲裳的隨身行李是柳靜海和柳浮雲兩個弟弟，當然也只有這兩個比較重要。其他的少了也沒什麼，「左右帶了錢, 少了什麼，到時候去買便是了。」柳驚濤的態度和柳雲裳出如一轍。
一次出遠門經驗都沒有、於是給自己打包了不少行李的柳靜海就很複雜的看著他：「大哥……你是故意不提醒我的嗎？」
「這個……其實我只是忘了這樁事了而已。」柳驚濤打了個哈哈, 又轉了個話題，「當年我和二娘一起出門遊歷的時候就是這樣的，二娘帶著我, 我帶著錢, 缺什麼買什麼，一路上走的倒也算是順遂。」
這話是真的不假, 柳浮雲和柳靜海一路跟著柳雲裳走下來最後這麼想著。行路的日子過得很舒服，路上碰到的麻煩事他們兩個就能打發了。進入高句麗之後倒是有點麻煩。
他們三個都是很顯眼的霸刀山莊弟子的打扮, 高句麗本地的不少勢力都和霸刀有仇，這時候看到這樣三個顯而易見的霸刀弟子——修為還不低、很顯然就是門內精英、至少也是骨幹——的出現在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 自然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毫髮無傷的走過去。
交手就是從這個時候才開始頻繁起來的, 和高句麗這地方和霸刀結仇的實在是太多了。當年柳雲裳和柳驚濤跑過來還是做了喬裝的。又換了兵器, 這才沒有享受到這種「熱情」的招待, 現在柳靜海和柳浮雲這麼大搖大擺的走進來……這些人不紅了眼沖上來才怪呢。
「我覺得他們好像想要從我身上要下一塊肉來！」成功打退一撥人之後才有了短暫的平靜, 之前被圍攻的柳靜海大口喘著氣，毫無儀態風範的靠著樹，斷斷續續的說道。「霸刀山莊, 和他們竟然有這樣的血海深仇嗎？」
柳浮雲要比他好一點，雖然一樣都是被圍攻，但他武功還是要比柳靜海高一些的。雖說為弟弟分擔了一部分，但起碼這時候還能夠盤膝坐好，一邊打坐抓緊時間回復氣力一邊分心二用回答弟弟的問題。「據我所知，應該是沒有的。」
「有的。」柳雲裳的聲音和柳浮雲幾乎是同一時間響起來的，三姐弟目光碰撞了一下，最後還是坐在樹梢上一直在看戲的柳雲裳繼續往下說了。
「三郎你說的應該是三十年前的情況了，現在他們會這麼仇視霸刀弟子……」雪白纖指繞著一縷長髮轉啊轉的，「大概是因為當年我和大哥做的事吧。」
稍微有點心虛的說道。
柳靜海仰著脖子問道：「二姐，你當年和大哥除了搶走了挽花，還幹了什麼事啊？」
「大事的確就這麼一件啦。但月泉宗在高句麗聲望不低，當年他們搶走的挽花又被視作是一次對於霸刀的勝利，所以就把挽花看的特別重。」柳雲裳順手把那一縷長髮撥弄到了肩頭後邊，繼續說道，「當年我和大哥定計奪回挽花，前頭一切順利，卻在脫身的時候露了蹤跡……」
柳浮雲補充道：「於是就被追殺了？」
「參與的人很多呢。」柳雲裳聳了聳肩，「這些人都把挽花看的跟什麼似的……實話說我就是在這次被追殺的中途晉級宗師的。你們別聽外面那些誇獎，其實沒有那麼誇張，我能在那時候突破，純粹是因為最那些人咬的太緊了，我和大哥兩個人打不過那些追上來的人。」
柳靜海：「所以二姐你就突破了？」
「沒辦法，求生欲嘛。」柳雲裳說道，「我還年輕呢，才不想交代在這種異國他鄉。」
既然不想死掉，那自然只能想法子幹掉那些死咬著不放的追兵了。
柳浮雲和柳靜海這兩兄弟對視了一眼，覺得他們二姐這話說的真是隨便極了。
雖然說在生死關頭的確是比較容易突破，但這麼做的人裡頭玩脫了真死掉的才占了大部分，能突破的那是少數之中的少數。當年柳雲裳能做到這一點就已經足夠證明她的天賦和氣運了，結果現在被說的像是到地裡3砍棵大白菜一樣隨便……
他們這些聽眾的心情也很複雜的啊！
被這麼保駕護航著走了一路還是沒什麼進步，浪費了這樣的好壞境還真是對不起啊，姐。
柳驚濤：「……」
柳莊主有點難以理解被快遞回來的幼弟的腦回路，是說，靜海你在外面到底都經歷了什麼啊，才會有這麼可怕的想法？你跟你姐出去兩年回來就從先天變成了宗師，你知不知道這事情說出去能羡慕死多少人？就這進步速度你居然還覺得不滿意？
做人要知道適可而止啊，弟！
「貪心不足」的柳靜海就很愁的看了親哥一眼，表示覺得還不夠的不是我啊，是我姐好吧？
柳驚濤立馬麻溜的轉移了話題：「靜海啊，你是怎麼兩年就從先天變成宗師的？把各種經歷跟哥說一說，好給那些弟子們添些經驗，長些見識如何？」
「沒什麼可說的。」提起這個柳靜海就肉眼可見的憔悴了下來，原本像是文弱文人一般的青年出去鍛煉了這兩年，現在外表看起來也算的上是高大了——就這麼懨噠噠的焉了。
說真的，有點辣眼睛。
柳驚濤在心裡唾棄了自己一番居然這麼沒有同情心，看到弟弟憔悴居然只想到了這個，就聽到柳靜海說道：「簡單的很。只要他們也和我一樣天天被追殺，時不時的感受一番大宗師的氣勢壓迫，又旁觀幾次大宗師和數個頂尖宗師的交手……他們也能變成宗師的。」
「實在魯鈍的話，被大宗師揍幾頓，能活下來就能晉級了。」
聽起來挺殘酷的，但柳驚濤的關注重點完全偏移了。「二娘和誰動手了？」
「七八個。」柳靜海說道，「高句麗許久沒有出過大宗師，之前有的那個又避世太久了，竟然都已經忘了大宗師的存在，以為宗師便是頂尖了。二姐曾經在高句麗結下大仇，此次現身，自然有許多人想要取她的性命。」
追殺只是最開始的試探而已，在持續了兩個月之後就開始了正餐。
被試探出了極限的柳靜海和柳浮雲都被準備好的對手纏住，最後壓軸出場的七八個頂尖宗師則是聯手對上了一路上都在看戲，從來沒有出過手的柳雲裳，信心滿滿的覺得定然能夠一舉立功，擒下這曾經將整個高句麗都鬧得天翻地覆不得安寧的禍患頭子！
他們信心滿滿的出手了——而後一盞茶不到，這信心就被柳雲裳的強勢給碾壓成了一地的碎片，拼都拼不回來的的那種。
沒有真正面對過大宗師的人就很難想想他們所擁有的偉力。那七八個頂尖宗師一起出手的時候柳靜海一個沒參與其中只是被颱風尾巴掃到的人都感受到了很重的壓力。他一邊應付自己的敵人一邊忍不住開始擔心長姐。
——然後事實就告訴他，這擔心完全是多餘的。這種場面看起來很大，但實際上對你姐來說就是毛毛雨一樣的。
輕輕抬袖就能拂過去的那種。
柳靜海覺得這才是自己能夠晉級的關鍵，他之間的眼界還是太小了，從沒有真正見過那些高手出手，便按照自己的想像去幻想那些人所擁有的偉力。現在親眼見到了，恍然發現自己的想像單薄的簡直不堪一擊。
然後他心裡一輕，突破就水到渠成了。
完全就是現實版本的心有多大，能力就有多大。
「所以還是眼界的問題嗎……」柳驚濤摸著下巴所有所思。
柳靜海很貼心的補充：「當然底蘊也很重要的。」要不是他之前就積累了足夠的底蘊，就算眼界開闊了也沒法立刻晉級啊。
「哦，這個我知道。」柳驚濤像是琢磨出來一些什麼，扭頭就準備找人去開會。本來其實他還打算帶上柳靜海這個活例子一起去給自己的說法增添一點說服力的，但想到柳靜海才回來，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五弟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們明日再說。」
柳靜海卻道：「大哥不必這樣擔心我，我也已經是宗師了，這點奔波的風塵實在是不算什麼。」
「五弟……也變成大人了啊。」能晉級宗師就代表柳靜海對於自己的武道、自己的人生觀念都已經有了成熟的概念，這實在是一件好事。被親娘念叨了很多次不要聽你爹胡扯的柳驚濤笑道，「過幾日我和娘要去看四娘，五弟要一起去嗎？」
答案毫無疑問。
離家這麼久，柳靜海也很想家中的親人。
以及，「大哥，你不問我，三哥和二姐去了哪裡嗎？」
柳驚濤朗笑道：「這有什麼好問的？二娘和三郎不是還叫你一起送了家書回來嗎？下一處要去哪裡，家書中自然會有。五弟實在不必擔心。」
一個頂尖宗師一個大宗師，這天底下，要是什麼樣的險地才能夠困的住他的那一雙弟妹？不存在的，這種可能性！
「可是二姐說要去看三生樹。」柳靜海有點憂心，那地方去的都是情侶，難保他姐不會有什麼情況啊！
柳驚濤就很從容：「不是還有三郎在嗎？」
出門為什麼要帶著一個弟弟呢？不僅僅是拎包乾苦力的，也是為了掐滅姐姐的桃花的。
這意思大概也就柳雲裳不知道了，她是真的以為就是帶著兩個弟弟出門長見識打架找場子的。當初這事情提出來的時候簡直是全票通過……不過也沒什麼關係就是了。畢竟他們家大小姐的心裡在很久之前就好像住進了一個人，現在的話——
「我可能……真的有喜歡的人了。」
三生樹下，一席淺紫衣裙的女子仰頭望著樹枝，在心中默默地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國慶快樂
順帶請個假，我10月有個很重要的考試，所以這段時間需要進入瘋狂複習期了……等我25號回來給你們更新啦，麼麼噠。
為什麼不說出來呢？因為柳浮雲在邊上啊，說出來肯定會被問，好麻煩啊。
現在雲裳是在明教地盤，但鑒於她和陸危樓沒有交情……所以下一張放的是老王。
還有少穀主。
你們的男神出來啦，驚不驚喜激不激動？讓我看到你們的雙手！
第140章 杏花春雨
雖然長著一張很漂亮的臉, 從小到大都是被追捧的美人, 但其實柳雲裳其實沒有戀愛經驗。
死宅的樂趣多種多樣，唯獨沒有釣個男人談戀愛這一種。
畢竟約會什麼的實在是太麻煩了，她也沒辦法想像有一個陌生人參與到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裡面。這種發展真是想想就讓人覺得難受，母胎單身的死宅對於和男人分享自己的大床沒有任何的興趣。
真有那麼多的時間去找男人的話, 不如多做點工作賺錢才是。
柳妹的想法就是這麼清新脫俗不做作——反正她還年輕嘛，談戀愛什麼的真的不急！
柳雲裳從前一直都以為這就是自己的真實想法, 現在她發現……其實自己還是存了點私心的。沒興趣是真的，懶得去找物件也是真的，心裡有其他人的影子……這也是真的。
喜歡……這是很奇怪、也很特殊的一種感受。哪怕此前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 但當這種心情在你的心裡紮根的時候, 你自然而然的就會明白這是什麼。
三生樹實在是個非常熱鬧的旅遊景點，邊上擺的小攤子也有很多。柳雲裳在附近買了枝三生樹的樹枝, 她將那一枝短短的枝條握在手中，心中一片空茫。
突然的想起他。想起他的話語和姿態, 還有他的容貌音笑，這時候你突然發現這麼多年來那個人其實一直都在你的心裡。
不僅是影子, 還是更深的一種痕跡。
我以為我已經忘了你, 我在勸我自己不要想起你……這時候卻才發現, 原來都是無用功。
你一直都在我的心裡, 從未離去, 從未消失。
「阿英……」柳雲裳輕歎出聲，心中半是惆悵半是釋然。
果然如此，也確實如此——昔年的預感原本就是對的, 只是在這時候，竟才看清了自己。
少年時候，心思敏感，被一句話觸動了內心就惶恐的拋下所有不管躲起來，如今……也好不到哪裡去吧。柳雲裳對自己這段才看清楚的感情充滿了悲觀，遊戲裡面的霸刀藏劍這一堆爛攤子事情暫且不提，只說一點。
她愛上的人只是一個npc，說的殘酷一點，也只是一段資料。他可能已經有了自己的意識，但歸根結底還是托庇於一個遊戲。網游智慧npc之前並不少，但他們在法律上毫無權益，沒有人會將他們當做一個單獨的個體，他們只是一段資料。
當初是為什麼退縮了呢？想起來了，是因為……恐懼啊……
全息遊戲流行了這麼多年，產生自己意識的npc可以說是這些年全息遊戲裡面的基本配置了——據說國家官方就掌握著這樣的東西。她沒有聽說過與npc相戀的人，卻也知道……這條路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她本能的惶恐于這樣的未來。
所以懦弱的逃走了。
現在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也從沒有想過要去和那人說。
只要自己知道就好了，只要這樣沉默的看著他就可以了，只要繼續做彼此的至交便是最好的未來了……不能說、不能讓他知道。
若是兩心不一，揭曉了也只不過徒增尷尬，還可能會破壞這一段友誼。若是兩心相許……她也無法去想像得到回應的未來。
沒有回應的單戀在日後響起也只不過是一段年少輕狂的往事，大可釋然一笑當作年少談資。而若是君心恰似我心，又曾相許白首允終生……遊戲終究會有結束的那一天，托身於遊戲的資料也會在關閉的那一天被銷毀。到那一天，她該怎麼辦呢？
就這樣吧，不要再往前走了。柳雲裳告誡自己，你要把握住那條界限，不能越界。
只可遙望的單戀的確苦澀，但總好過另一條路的艱難險阻。
柳雲裳打定了決心，又垂眸看了看手裡的這一截枝條，片刻之後，掌心勁氣吞吐一番，便將這小小的枝條揉成了粉末。
風一吹，便散的遠了。
急匆匆跑來的柳浮雲運氣不太好的被這些粉末糊了一臉，幸好他眼睛閉得快，這才沒被迷了眼睛。「二姐……」他伸手抹了把臉，「這是什麼啊！」
「一截樹枝罷了。」柳雲裳輕輕巧巧的將這話帶了過去，「怎麼過了這麼久才過來……嗯，讓我瞧瞧，氣息不穩勁氣外泄，你是和誰交手了？」而且看起來還沒有沾到什麼便宜，反而是吃點小虧。
柳雲裳拉起弟弟的手，一縷內勁湧入柳浮雲體內。北傲決心法修出來的內氣也像是名字一樣狂傲不羈，行事霸道的很，半個周天不到就將柳浮雲體內的那一股暗勁從指尖逼了出來。
「二姐！」柳浮雲的手指正好對著柳雲裳，他見狀匆忙出聲提醒。
「莫擔心，無妨。」柳雲裳輕聲道，二指從容的掐住了那道勁氣，又隨手一甩，丟到了遠處。
隱約就有悶哼之聲傳來。
柳浮雲的神色當即便嚴肅了起來：「有人跟蹤！」
「他不知道你是誰？」柳雲裳輕撇了他一眼，出聲問道。
「我們並未通過姓名。」因為實在沙漠裡頭，自然也不會穿霸刀弟子服飾，那麼厚的毛毛，就算能寒暑不浸也沒必要在大太陽底下這麼為難自己是不是？「但我之前同他動手，他應當是認出了我心法和招式……還有我的吞吳。」
「當年爹將吞吳傳給你，這天底下又有多少人不知道這把名刀現在是你的了？」柳雲裳道，「他既然知道你是霸刀的三莊主，跟上來又是為了什麼？」
柳浮雲沉思片刻，說道：「和我交手的乃是明教的陸危樓。」他補充道：「他想要邀請我去明教，許以護法之位，為他效力。」
「這是將你當作在家中不得志的落魄子了？」柳雲裳輕笑一聲，道。「可真是病急亂投醫，我霸刀山莊的莊主，怎麼回去明教當護法？」
柳浮雲道：「不過是求賢若渴罷了。」
「他的確應該多求求賢才。」柳雲裳瞟了眼面板上那個進度條跳到了百分之百的查探明教的任務，道，「當年明教經歷大光明寺之事，元氣大傷，又被朝廷針對，不得不退回西域。如今我觀明教情勢，在西域想來是過得不錯，勢力也恢復許多……教中情況這般蒸蒸日上，也難免掌權人多些心思。」
柳浮雲奇道：「莫非他們想要返回中原，再與中原門派一爭長短？」
「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嗎？」柳雲裳撫了撫鬢髮，道，「邀請你，一來你本就是難得的人才，哪怕不同內務——也許這般他才更加滿意，一身武學也是超越絕大多數人。招攬到了你，自然也是為明教添了一份不小的助力。二來，你是霸刀的莊主，若是成了明教的護法——」
「便是兩邊都沒有這個意思，在其他人眼中也總會品出其他的含義來的。」
柳浮雲道：「他想要讓他人認為霸刀已經和明教結盟？」
柳雲裳沒說有人跟上還是為了打探一下傻弟弟和誰在結伴行走，只道：「順帶的罷了。真正的重點……還是你啊。」
「我是霸刀弟子，自然也只會是霸刀之人。」他說的俐落又爽快。
柳雲裳笑容清淡，輕撫弟弟那一頭亂髮，語氣很溫和的說道：「先去洗漱吧，這裡沒什麼有趣的東西了。大漠裡頭稀奇的東西我們也都看過了，該買的也都買到了……阿姊帶你去昆侖吧。」
已經有好幾天沒有洗澡的柳浮雲搶回頭發，跟兔子似的往後崩了好幾步，很警惕的盯著長姐看。口中道：「可是要去昆侖派？」
「不了。」柳雲裳搖頭道，「我同昆侖派可沒有太多的交情……昔日友人，已經不在了。」她像是有些惆悵似的歎了口氣，道：「故人不在，去了也只是徒增傷悲罷了。不如隨我轉道，去惡人谷瞧瞧。」
柳浮雲：「阿姊可是要去見那雪魔？」
「雪魔？」柳雲裳先是有點驚詫的重複了這兩字，片刻之後便反應了過來。「我竟然又忘了……這二十年來江湖之中真是風起雲湧，發生的事情也實在是太多了一些。」昔年風度翩翩遊戲人間也看破人心的紅塵傳人，如今竟然連姓名都不會被提起了，而是全被以雪魔代稱。
物是人非……這種感受真是時不時的就會跳出來啊。
柳浮雲望著她，問道：「阿姊可是為王遺風覺得不值？」他見柳雲裳並不喜歡雪魔二字，便換了稱呼。
「有何干係？你同我說的自貢屠城之事當然是疑點重重，也許這上頭他的確是被冤枉的。但後來他手裡的那些血就不是真的了嗎？無論最開始他是否清白，如今他都是惡人谷的谷主了。」這些年，王遺風手頭上染得鮮血也是無可辯駁。
柳雲裳又歎息了一聲——她覺得自己今天已經歎了很多口氣了，這時候卻還是想要再歎一口氣，好抒發一下內心的惆悵之意。「霸刀山莊和惡人谷……有生意來往嗎？」
「……有的。」柳浮雲悄咪咪的說道。
惡人谷這地方再怎麼可怕，裡面住著的也還是人。既然是人，就需要衣服糧食兵器藥物。用搶的只能滿足一時罷了，只有貿易才能長久。
不過一般勢力也沒膽子和惡人谷做生意就是了，也就是霸刀山莊這種底蘊雄厚的老牌子才吃得下這筆進賬。
哦，藏劍也分了杯羹湯。
說起來也是巧合，不管是惡人谷還是那浩氣盟……總歸都有照顧霸刀和藏劍的生意。不過比起藏劍單一的兵器買賣來說，霸刀的生意範圍要更加的廣闊一點。
皮毛衣裳糧食藥物，基本都有涉獵。這些行當在這兩大陣營裡面榨的錢雖然不比兵器來的暴利，但勝在長久。細水長流之下，收益累計起來也非常可觀。
柳雲裳為這答案沉默了三秒鐘，然後又問道：「最近可有商隊要去那邊？」
柳浮雲聞弦歌而知雅意，他認認真真的想了一下，最後說道：「沒有。上一次的商隊是在三月之前——通常來說我們都是半年一次交易的。」
「下一次就得再等三個月了？」柳雲裳問道。
柳浮雲點了點頭。
「那便明日啟程吧。」柳雲裳說道，「浮雲你先去把自己打理好了，我去收拾東西找個鏢局把買的東西寄回家去，再好好休息一晚上，明日我們便去惡人谷。」
柳浮雲沒忍住問：「要怎麼進去？」不管是柳雲裳還是他，都沒法刷臉啊！
「自然是——找個理由打進去了！」
柳雲裳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忘了還有榜單，會先湊夠榜單字數再請假的。
幸好我存稿夠啊。
預計失誤，老王沒能露面，陸教主活在三莊主的話裡。
本來想寫一下老王戀愛小課堂的……但是想了想，在一個死情緣的面前求教什麼事喜歡未免太虐，就放棄了
時間點問題，當年雲裳上線是開元二十四年（西元736年），就是柳夕死的那一年，現在已經過去兩年了，也就是738年——明年就是第四次名劍大會了。這個時候大光明寺那事過去剛剛十年，再有六年明教就想搬家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4
第141章 杏花春雨
可以的。
柳浮雲有點晃神的想, 這果然是他姐的風格。
哪怕看起來實在是弱質芊芊江南煙雨一樣的柔情似水, 實際上骨子裡就帶著抹不掉的直來直往……就是有時候直的有點過頭了。
第二天的時候柳浮雲決定收回前言，他姐就是行事手段簡單直接了一點而已，做事考慮的還是很周全的。
說是上門找事的就真的只是去找事的，去之前還沒忘記給自己找好理由：尋仇。
尋仇的物件是霸刀山莊加急快遞送過來的資料, 人選是根據柳雲裳的要求在霸刀山莊那一票跑進了惡人谷的仇人裡頭挑出來的，保證是個大壞蛋還是非常難處理的那一種。
於是這個理由就非常的立得住腳了。
別管明眼人是不是能看出來柳大小姐是打著尋仇的旗號去惡人谷踢館找老朋友敘舊的, 面子上過得去就成了。混的久了大家都知道有些事情不要弄得太清楚才是好的，況且和老朋友敘舊這種事也不算十惡不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左右那個被拿來當藉口的人也沒有能夠活到柳雲裳離開惡人谷就是了。
至於他們是怎麼進去的, 柳浮雲表示：
說打進去就真的打進去……了。
二姐你真是說到做到啊。
跟在後面收拾殘局的柳三莊主頗有些身心俱疲的想著, 覺得他姐真要搞事起來比他還能做妖。他頂多就是結幾個仇和人比上幾場2武功，換成他姐——這都直接打上惡人谷了。
都不抄小路的, 光明正大的就走了大門。
惡人谷地勢險要，這是棲身于此的惡人天然的保護, 依仗地利他們曾經打退過很多次其他勢力的進攻。當然他們能夠發展到現在自然也不全是地利的功勞。柳浮雲覺得，從這場箭雨裡就能看出來, 惡人谷能夠屹立到如今, 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只是——
這些小佈置也只能對尋常後天武者起些作用罷了, 別說是柳雲裳, 就是他也能在這箭雨之中全身而退。
但不同的人在面對這種情況的時候也會有不同的應對方式, 柳浮雲的話他的第一反應是退開躲閃，柳雲裳就直接一袖子揮了出去。
廣袖飛揚起來的樣子實在是非常的賞心悅目，還有美人的顏值加成, 達成的效果也是非常的可觀。看起來就只是再隨意不過的一揮罷了，像是在對待什麼灰塵一樣漫不經心的態度。只是外放的內氣激出了猛烈的風，直接將那些落下的箭雨都往回吹去。
一時之間慘呼不絕於耳。
全是被飛回去的箭矢折騰的。
柳雲裳足尖一點，身形陡然拔高，一舉躍上了高處。她這一舉動極快，那些弓箭手早被傷的七七八八，美人抓住這個機會給她來上一箭——雖說就算動手了也只是無用功罷了，尋常箭矢根本不可能破不了大宗師的護體罡氣。冷肅的風吹過來，卷起她的廣袖長髮，竟有獵獵之姿。
惡人谷的風都是帶著血腥氣的。
柳雲裳這樣想著，覺得這裡肯定埋了很多人，又想到這個遊戲總是在這種細節方面做得仔細逼真。她垂著眼，冷冷淡淡的看了眼橫七豎八的倒著的惡人谷中人。
這情況其實並不奇怪，會被派來在這裡守著警備的都不是什麼武功高的，真正有本事的在惡人谷這種實力為尊的地方自然也是能夠享受的。而既然武功低微，會傷在之前的那些箭矢之中實在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一件事了。
「去叫宮淳於出來。」她寒聲道，「就說——」
「霸刀山莊，柳雲裳來找他尋仇了！」
還站在原地安安靜靜的當著一個圍觀群眾的柳浮雲覺得自己都想猜到接下來的發展了。那宮淳於雖然有幾分本事，卻絕對不會是他家二姐的對手，丟了性命是肯定的。再接下來，是被群起而攻之還是有人眼睛比較亮看出來這是個大宗師——
柳浮雲其實一個發展都沒有猜對。
事情是這樣的，柳雲裳氣勢冷厲的發了通知，關注了內元的聲音足夠叫整個惡人谷都聽到。被她點名找麻煩的宮淳于自然也能聽到，畢竟他耳朵沒聾。
在惡人谷混的人品種有很多，有的人愛面子有的人只要裡子，宮淳於則是前者——換個只要裡子的自然就又是另一種應對方法了。愛面子的人最受不了的自然是被人將面子扯下來放腳下踩，柳雲裳放話放的不客氣，他自然沒法忍下去。
當然重點還是對自己太有信心，畢竟是個當年能在霸刀追殺之下走脫逃入惡人谷的宗師呢，又是老人家了，對閉關了二十年才出來的小輩自然沒什麼太高的重視。他慣來以前輩身份自居，就是當年後輩聲名最盛的時候也沒把其中任何一人當回事，更別說是現在了。
自然，宮淳於這般自傲，對於柳雲裳倒是件好事。
「太過自傲的人，總是容易吃虧。」
這是旁觀了全場的柳浮雲最後得出來的結論。
宮淳於的本事還是有的，一身冷沉氣場的男人緩緩步出的時候還是很能唬人的，雖然嗓子啞了點說出來的話難聽了一點……說真的，這要不是柳雲裳定好的對手，柳浮雲肯定第一時間就拔刀沖上去和這膽敢污蔑霸刀的傢伙打起來了。
不過也幸好他沒沖上去，他姐雖說性情溫和，但在必要的時候她的嘴巴也實在是毒的很。簡直讓人懷疑她和擅長以言語挑撥他人心志的紅塵派是不是有什麼不得不說的關係，三言兩語的就刺激的之前還在擺譜的宮淳於暴跳如雷恨不得沖上來和她決一死戰。
……就是結束的實在是快了點。
非要來個場外詳解的話，那情況應該是這樣的：
宮淳於沖了上來。
宮淳于被她姐一袖子拍出去了。
宮淳於摔在了石頭上。
宮淳於死了。
這種乾巴巴的敘述當然並不討喜，但……負責轉述情況的柳浮雲在心中想著，就算回頭大哥他們再怎麼追問這場比鬥的情況，他也是沒法說出來更多的了。
因為現場情況的確就有這麼簡單啊！
宮淳於死的一點都對不住他的惡名，連場體面些的交手都沒能夠賺到，被一袖子拍飛的樣子也實在是不怎麼好看。柳浮雲瞥了眼圍過來的那些惡人谷之人，背後吞吳刀氣吞吐，以作威懾，目光卻還是落在高處的長姐身上。
氣氛很緊繃，像是下一刻就要見血。
但到底這場爭端也還是沒有爆發。
因為惡人谷的谷主慢吞吞的出場了，時間卡的剛剛好，恰好是在氣氛最緊張的時候登場。
柳浮雲覺得王遺風肯定是故意的。
大概很多人都這麼覺得，不過他們都打不過王遺風，所以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王遺風也能夠非常坦然自若的無視了地上宮淳於的屍體，實話說被砸在石頭上的那一團實在是傷眼。白衣文士披髮寬袍，迎風而立，看起來的確是很有魏晉之遺風，也很配得上他的名字。雖說和惡人谷這種地方格格不入了一點，但他總有本事讓這地方變成適合自己的樣子。
惡人谷的當代主人輕飄飄的落在了那塊凸出的巨石上，在這種與柳雲裳平齊的高度站好，又凝視了那一席紫衣的姑娘一會兒。這才雲淡風輕的和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打個招呼：「多年不見了，雲裳，看起來，你過得不錯？」
「閉關了二十年，你說呢？」柳雲裳神色淡淡，反問道。
「那當是不錯了。」王遺風說道，「二十年的閉關就能換來一場天大的機遇，你應該挺高興？」
柳雲裳道：「是挺高興，但出來之後就不怎麼高興了。」
王遺風道：「為何？」
柳雲裳冷淡的、又有點不耐煩的說道：「自然是因為這些年發生的糟心事實在是太多了！一件接著一件，這二十年想來要比前一個二十年精彩許多？」
「長江後浪推前浪，接下來的二十年會更加的精彩。」王遺風道，「你錯過了這一個二十年，想來不會錯過下一個？」
柳雲裳道：「只可惜，我至今也沒有弟子。你我當年的賭約，也是沒法在弟子的身上兌現了。」
王遺風道：「我倒是收了一個弟子，是個好孩子。」他對柳雲裳伸出手來，說道：「要去看看他嗎，好友？」
柳雲裳沒拒絕，多年不見的老朋友的邀請，面子還是要給的，而且她也挺想找個機會和王遺風聊聊來著。就是她弟——「柳莊主若是願意，自然也能進來做做客。」王遺風搶先說道。
「既然王穀主這般盛情相邀，在下便卻之不恭了。」柳浮雲答得非常迅速，他還能有空對著望過來的長姐露出個笑臉，說：「早就聽聞惡人谷的大名，卻始終未能夠一見，這實在是件憾事。然如今既然有這個機會，在下也想要觀賞一番惡人谷的風光。」
王遺風微微點頭，但很顯然也沒有分給柳浮雲多少的注意力，只道：「既然如此，那便讓寒亭陪柳莊主逛逛吧。至於宮淳於……」
「我殺的。」柳雲裳順口接道，語聲淡淡。
王遺風心中不由歎息，二十年過去，昔年故人到底也有了變化。當年的柳雲裳可不會這麼冷淡的說出這種話來。
他這麼想著，口中卻道：「無妨，既然入了惡人谷，什麼時候死了被人殺了也是常事。況且雲裳你本是為了尋仇而來，宮淳于曾在霸刀做下大案，如今死在你的手中，也是情理之中。」
這說辭，可以說是非常的偏心了。
不少惡人的臉色都變得十分古怪。是說，這些年也有不少人來上門尋仇的吧？穀主你什麼時候這麼客氣過啊！
老朋友了不起哦！
作者有話要說：
惡人谷之後是浩氣盟……然後去哪裡還沒決定
第142章 杏花春雨
事實證明老朋友就是很了不起, 惡人谷谷主的老朋友更加了不起。
不僅能把弟弟塞進惡人谷一日游的旅遊團裡面——雖然團員只有一個人導遊人數卻一直在增加, 但好歹安全很有保證——畢竟是穀主親**代的客人，不想和王遺風正面做對的都會收斂著點。下了惡人谷的面子也有穀主親自出面來遮掩圓過去，還能摸摸少穀主的頭毛，順帶和谷主談談心說說話什麼的。
「久別重逢, 不想竟然變化如斯。」這感歎是王遺風說的，只是柳雲裳覺著, 「這話難道不應是我來說才更加的合適嗎？」
昔年風采過人的紅塵傳人在二十年之後依舊風度卓然，只可惜卻成了惡人谷的谷主……「人事變遷，歲月不饒人, 這道理我很早就知道, 在出關之後也是深有體會。」臨沂市說道。王遺風就聽著，還順口問道：「現在呢？又有什麼感想？」
「我原以為我已經見到很多了, 但見著你，我才發現, 原來我先前以為的還不夠。」柳雲裳輕聲說道，「所有人都在改變, 我看你們……覺得都是陌生的樣子。」
遊戲做得太真了, 偶爾也不是什麼好事。
王遺風道：「雲裳雖說閉關二十年, 幾無變化……但不也還是變了嗎？」
「是……」柳雲裳道, 「這世上的一切都在變化……」世界是流動的, 變化是永恆的，不變是相對的。遊戲時間拉長了二十年，曾經記憶裡的人們都長了二十歲……他們都變了很多。
她也是。
這些年到底不是白過的。
柳雲裳話裡的惆悵之意甚重, 王遺風琢磨了一下，順口支了個新話題，道：「雲裳可是覺得我如今模樣與從前差異太大？」
「你真想聽？」柳雲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問道。
王遺風不明所以：「好友為何問這個？我說的自是真話。」
「既然你想聽，那我便說了。」柳雲裳覺得自己要做一個誠實的人，欺騙是不好的行為，所以她說，「遺風，你看起來要比二十年前……老了一些。」
其實這已經是很委婉的說法了。
真要說實話的話，那不該用一些，而是很多。
王遺風的情況就像是獨孤意一樣，分明都是能夠保持年輕的人，卻早早的因為內心的創傷而變得衰老滄桑。二十年前王遺風還是最風華正茂的年紀，少年公子意氣風發，二十年後他已經變成了深受情傷的大叔。
變化太大，不吐不快。
王遺風笑道：「年輕何用？我失去了心愛之人，皮相與我而言不過白骨骷髏，實在沒有在意的必要。」
「是你的心老了，好友。」柳雲裳說道，「到了你我這種境界，早就不需要刻意的去保持外表。」高深的境界讓他們的身體會理所當然的保持在最巔峰的狀況，除非重傷才會狀態衰退，不然到死之前都會這樣。王遺風和獨孤意會表現出這種滄桑來，說白了就是自己心累的。
既然心老了，外表自然也就會跟著蒼老起來。
王遺風道：「你應當聽說過我的事情。」
「免了，我不想聽你說那些事。」柳雲裳當即抬手拒絕道，「我是來找你敘舊的，不是來聽你倒苦水的。」況且……那些舊事，她也實在沒什麼可說的。
一筆爛帳，說什麼都是錯，何必自找麻煩。
王遺風道：「若是好友想要同我倒苦水，我也是不介意的。」
「然我並無苦水可倒。」柳雲裳說道。
王遺風便輕笑了一下，道：「雲裳，你此番前來惡人谷……真的只是為了來找我敘舊？」
「其實本來還有些事情想要問你順帶找你開導一下的。」雖然紅塵傳人嘴巴很毒，往往三言兩語的就能殺人於無形之間讓人吐血，但看透人心的本事也是真的好，柳雲裳一直都是他們當做武功好的心理醫生來看的，而心裡迷茫的時候會想到找個醫生開導一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雖然柳雲裳事實上並沒有找心理醫生的經驗。
最妙的還在於這個醫生口風特別嚴，肯定不會把她的小秘密說出去——也沒人能從他這裡撬出來！
王遺風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己沒用了，但還是順口接了一句：「現在呢？」
柳雲裳很坦然的說道：「但之前我去了趟三生樹，突然想開了，所以……」所以你這個心理醫生就不重要了，自然只剩下了陪聊的用處。
「我明白。」用過就丟這種事不是第一次了，王遺風接受良好，還能繼續陪柳雲裳胡扯。「霸刀山莊的大小姐獨闖惡人谷還能全身而退，雲裳此舉，不是為了壯霸刀聲勢？」
柳雲裳若有所思：「……你不說的話，我還真沒有想到還能這麼操控風向啊。」雖然不知道她爹那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非要把好好的霸刀山莊經營成今天這個樣子，但既然願意放她出來浪了，自然也是默許她搞事的吧？
而既然默許了……想來也是能夠接受後果的。
所以——
不要慫，放飛自我就在今朝！
她這話裡的含義實在是太過微妙，王遺風連忙輕咳一聲，試圖叫柳雲裳放棄這個念頭：「此事容後再說。」左右他是絕對不會配合宣傳的。「我那弟子便在前頭等著，好友不如隨我去看看他，也好指點一番？」
有徒弟的王遺風樂得和朋友展示自己的弟子，雖然是個大宗師但才出關就帶著弟弟出門浪從前沒徒弟現在也沒徒弟的柳雲裳默默地捂了捂胸口，應了下來。
王遺風用心調教出來的徒弟自然是很出彩的——不成樣子的他也拿不出手放到老朋友面前來，王穀主好面子的很呢。秉持著這樣的認知，柳雲裳見到了王遺風的徒弟莫雨。
「……」
柳雲裳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偏頭去看王遺風，目光在這對師徒中間轉啊轉的轉了好幾圈，這才慢吞吞的開口道：「好友遺風，你終於放棄走文人雅士的路線……」把徒弟培養出狂放不羈這款了嗎？雖然你叫做遺風也很有魏晉遺風，但真的，名士是不會穿成你徒弟這樣的！
哪怕魏晉名士五石散吃多了還裸奔、哪怕有人喜歡在自己身上養蝨子捉來吃，但真的……寬袍大袖才是魏晉風啊！
「有何不對？」王遺風很顯然並不覺得自己養徒弟的方式有什麼錯誤，雖然他慣來放養徒弟、雖然他把徒弟丟在惡人谷……但三個徒弟不都茁壯成長了嘛！
柳雲裳便歎一聲：「沒救了。」
「本就無可救藥。」王遺風笑意微微，不以為意。
柳雲裳覺得王遺風果然還是王遺風，心裡想什麼沒人能弄的清楚。她心中覺得和舊友許久不見自然應該說點輕鬆的，被堵了話也不介意，只將目光又移到被師父拉來炫耀、乖乖當著背景板的莫雨身上。
客觀的來說，雖然這孩子狂放不羈了一點、穿衣服大方了一點、髮型潦草了一點……但他也依舊是個好孩子。
長得好看這點就不說了，聽話也是個優點，言談之間也能聽出來是有真材實料的。摸摸頭毛，除了手感實在不錯之外，也能摸出來一等一的好根骨。哪怕頭上刮著個時不時發瘋的負面狀態，也是瑕不掩瑜。
這般難得的良才美質，柳雲裳覺得自己很能理解王遺風這個當師父的。要是她撞見了，也不會捨得叫這樣的美玉埋沒的。
柳雲裳溫聲同這孩子說了些話——是的，雖然這已經是個半大的少年人了，但在柳雲裳眼中這依舊是個孩子。她問他叫什麼今年幾歲了平時都看什麼書在這裡生活感覺如何，最後又對王遺風說：「只是不知，好友教了他多少本事？」
王遺風握著笛子，道：「雲裳想試試這孩子的身手，又何必這般婉轉？直說便是了。」
「還是孩子呢，與我動手……」柳雲裳一句話到了嘴邊又咽下去，轉而道，「在你前面欺負你的弟子，當師父的不會不高興嗎？」
「為何要這麼覺得？」王遺風反問道，「你是指點，又不是以大欺小。」
柳雲裳道：「我記得你慣來是最討厭這個的。」
「現在也是。」王遺風說道。
柳雲裳道：「是而我並不想同你的弟子動手。」
「你想同我切磋。」王遺風平靜的指出了柳雲裳的想法。
柳雲裳也並不遮掩，只道了一聲是。又問：「不知好友——意下如何？」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王遺風並不推拒柳雲裳的邀戰，只道，「只是還有兩點，還望好友贊同幾分。」
柳雲裳道：「好友請說。」
「其一，只是切磋，不許動真。」
真要和同等水準的交起手來王遺風從來不慫，因著紅塵心法的特殊性就算和大宗師杠起來他也有底氣，但對上柳雲裳這種心境修為好的嘴炮起不了作用不說，假如說中了什麼傷人的話，他既不想就此絕交也還不想被追著狂揍。
畢竟他真的打不過……紅塵傳人走的都是嘴炮的路線，話術修的很好，看人也很准，相應的，與人對戰的手段就沒有口舌來的鋒利了。王遺風的劍法不錯，但畢竟不是主修的東西，和真正精通這一道的人比起來自然會有所欠缺。
打起來吃虧也是理所當然的。
柳雲裳正好是他最不擅長應付的那一種人，境界比他高，心境也好，不怎麼受言語影響。還精通兵器，在技巧上能夠完全的壓制他。同等境界下他的勝算都比較少，別說是差著一個大境界了。
他們又沒仇，沒必要認真打，切磋一把互相瞭解一下對方這些年的情況也就成了。
「其二，允我這弟子在旁觀看一番。」
這世上的大宗師少的一雙手就能數出來，惡人谷裡更是一個都沒有，難得柳雲裳來做客，王遺風這個當師父的還是想為徒弟討個福利的。
「這般小事，也值得你這般特意的說出來？」柳雲裳略略一笑，道，「我答應啦，遺風好友。」她伸手，做了一個邀戰的手勢：「來吧，我也想看看，這二十年來，好友你的劍法又精進了多少！」
雪鳳冰王笛引起漫天風雪，王遺風以短笛代劍，從容道：「必不讓好友失望！」
兩人的氣勢已經開始了無聲的拉鋸，唯一的旁觀者莫雨只覺得自己被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勢壓得難受極了。腦門處的血管跳動的厲害，像是下一刻就會犯了病，但又奇異的保持著清醒的神智，五感在這一刻也敏銳到了極點。
他甚至聽到了雪花落地的聲音。
在第一百二十八片飛雪落地的同時，原本呼嘯不住的風也安靜了下來——沉默對持的兩人齊齊動手！
莫雨摸過臉上的血痕，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之前屏住了呼吸。
作者有話要說：
武戲廢……歎氣
少穀主戲份這麼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第143章 杏花春雨
莫雨無法用語言去形容這一場交手——這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最尋常的招式在修為高深的人手中都會變得新奇強大起來, 最簡單的基礎也能變得複雜……分明這只是一場尋常的切磋, 誰都沒有真正的認真起來。這從兵器上就能看出一二——一方只用了短笛，另一方只隨手抽了衣帶——但就是這樣，也足夠莫雨大開眼界了。
「以後見得多了，也就好了。」王遺風輕飄飄的說道, 順帶著還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這才慢悠悠的走過來, 「你如今已經是先天了，雖然這是依靠外力才得來的，根基還有些不穩……」當師父的先挑了徒弟的幾個問題, 又轉而寬慰了幾句, 說了些優點。
典型的打根棒子再給塊糖。
當徒弟的顯然也很吃這一套，乖巧的樣子看起來特別的可人疼。柳雲裳沒忍住又揉了揉他的頭髮, 換來莫雨半是不解半是茫然的目光。
柳雲裳噗哧一笑，對王遺風道：「好友遺風, 你這弟子果真討人喜歡的很。」
「既然雲裳這般喜愛我這弟子，不如指點他一番如何？」王遺風道。
柳雲裳毫不推拒, 道：「情理之中。」讓人旁觀了這麼一場, 以莫雨的天賦當然能夠看懂很多, 但疑惑自然也只會更多。這些小問題不能得到解答的話難免會對他的以後產生影響。「你我一同, 還是各自作答？」
王遺風道：「我也想與好友論道一番。」
這話正中柳雲裳心思, 和同道中人互相論道印證彼此所學實乃人生快事，她答應的非常爽快：「自是依你。」
莫雨：「？？？」發生了什麼，怎麼突然就從給我解惑變成你們倆論道了？
少穀主的懵逼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師父已經喚他過來問問題了。他下意識的就把心裡的問題說了幾個，然後——
他的問題就變成了戰場。
柳雲裳和王遺風各執一詞，從自己的角度進行切入分析，一邊解答後輩疑惑一邊互相挑刺。其精彩程度，若有第四人聽著，定然會為這言語之中展露出來的廣闊天地而心醉神迷。
從高屋頂上傾倒瓶子裡的水就會特別容易，也能夠更加輕鬆的把握水的痕跡。高屋建瓴，居高臨下，自然便能夠對事物把握更加全面，瞭解更加透徹。這就是眼界和站位所帶來的優勢，許多莫雨所困擾的問題，在他們眼中也只是隨手可解的小事罷了。
——不僅是小事，還能看出來更多。
很多事情，莫雨自己或許毫無所覺，但總會在細微的方面表露出來。「你這徒弟……怕是要有情劫。」在莫雨走後，柳雲裳斟酌著說道。
雖然當事人沒感覺，但很顯然他是已經心裡有人了。
在一起的可能性估計也不大，不然也不至於下意識的就秉持悲觀態度。
王遺風並不驚訝，柳雲裳都能在這短短時間之內發現這點，當師父的當然更早一步就發現了徒弟的內心世界還有連他徒弟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情竇初開。這當然是一場緣分，只可惜兩人立場不同，卻是一場孽緣。「紅塵傳人，遊戲人間……情劫又如何？」
情劫的確可怕，君不見一個情字毀掉了多少人？他們紅塵一脈更是如此，他師父嚴綸受過，結果是佳人先他而去，他那師兄蕭沙也愛過，結果是聖女愛上了他人並自刎在他面前。他也愛過，也曾想要與心中佳人從此相伴再也不管是是非非，只可惜——
自貢的那一晚，是他心中永遠的夢魘。
紅塵一脈接連十代傳人都躲不過情之一字，他這徒弟如今如此，想來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他看上了浩氣盟的那小姑娘……劍聖的確是會教徒弟，只可惜，還比不上我。」王遺風淡淡說道，不僅點出了弟子的心上人身份，還有點自傲。
充滿了「拓跋思南天下第一又如何？他的徒弟還不是要變成我徒弟的家裡人」這樣的蜜汁優越感。
柳雲裳道：「你很樂觀嘛。」
「這是自然。我這弟子……」王遺風頓了頓，說道，「我這弟子，沒什麼不好的，那姑娘一定會喜歡他。」
「你們惡人谷和浩氣盟不是不兩立嗎？」柳雲裳倒是覺得王遺風這想法太理想化，真要說起來她真心覺得跨陣營的感情是不可能有好結果的，況且這還只是單戀——不要問為什麼她這麼肯定，代入一下自己不就很清楚了嗎？
霸刀和藏劍雖然不說世仇也不涉及正邪大別，但也是勢如水火，彼此之間的關係和惡人谷浩氣盟之間好不了多少。就這樣柳雲裳都沒對自己這段單戀有什麼期待——哪怕撇去玩家身份單純以霸刀柳雲裳身份帶入也是如此，推己及人，關係更加惡劣的惡人谷和浩氣盟——
想要修成正果還是做夢比較快。
「真愛是無關陣營的。」王遺風一本正經的說著冷笑話。
柳雲裳語重心長的告訴他：「單戀是沒有好結果的。」
「這……算是好友你的親身體驗，還是肺腑之言？」哪怕是惡人谷主也會有想要八卦的時候，柳雲裳琢磨著自己的確是有點小問題想要問問，也就把他當了回心裡垃圾桶，將自己的那點小故事挑揀著說了一下。
王遺風就聽出了一個重點：「不要這麼悲觀嘛，好友。」
他顯得很是興致勃勃的樣子，事實上也正是如此。當年和這兩個交朋友的時候就發現他們倆氣氛不對，那時候還以為自己想多了，結果二十年之後其中一個當事人突然說你沒有想多你的想法是對的——這種神奇的發展，哪怕是雪魔也很有興趣。
「雖然藏劍和霸刀的關係不怎麼樣，但要是你當真想要和葉英在一起的話，他們也攔不住你吧？」王遺風的笑容看起來很有點意味深長的意思在裡頭，「你們都是大宗師，都是一門的支撐……你非柳夕，他也非是葉煒。你們之間，並無可比之處。」
「不論是你還是一樣，下定了決心想要做一件事的時候，都沒人能夠阻止。」
「我家四娘和葉三的事都傳的這麼遠了？」柳雲裳突如其來的發問簡直是神來之筆，饒是王遺風都怔了一才點頭。柳雲裳便又問他：「哪裡傳出來的消息？霸刀還是藏劍？」
王遺風：「……他們倆都自己出來立了門戶，這種事還需要傳？」
「哦。」不是兩方家庭傳出來的就好，柳雲裳略略松了口氣，也就將這事放了過去，答了之前王遺風的問題。「你想太多了。」柳雲裳半點聽不進去友人不懷好意的慫恿，只面無表情的說道，「我從沒想過要踏出這一步。」
王遺風略略思索一番，十分驚訝的說道：「你居然還想繼續單相思？」這不對吧，當年我看你們兩分明就是兩情相悅好吧！
不要質疑紅塵傳人看人的眼光啊！！！
「是。」柳雲裳承認的坦然極了，「我絕不能做出任何叫家裡人傷心的事來。」她說的堅定極了。
王遺風道：「所以，你是來找我要那斷情之法的？」
「不，是來找你傾訴的。」柳雲裳道，「你的口風嚴。」雖然現在我很不相信你的下限，但是，「這方面我還是很相信你的，遺風好友。」
王遺風不想說話。
是啊，你當然很相信我。
畢竟從以前開始，我就是你的煩惱傾倒處嘛。
在從前的時候，因為這種特殊待遇，王遺風有時候自己都覺得他在柳雲裳這裡的定位實在是很微妙。說是朋友，柳雲裳卻又會和他說許多不該說的話，說是其他的……也真的沒有什麼。後來他才明白，柳雲裳的確是將他當做朋友。
只不過是能說悄悄話的那種好朋友——是的，用比較畫風不符的話來說，柳雲裳其實是把王遺風當作好閨蜜來著。
性別不是問題。
真的，這麼善解人意還貼心還不會把你的小秘密到處說的好朋友真的不多見了。
聽完了就只是聽完了，絕不會記住也絕不會說出去。「和你說完之後就輕鬆了很多，果然煩惱這種事情還是需要分享的。」柳雲裳托腮道。王遺風就很無力的看著她，說：「雲裳不覺得，這是在戳我的傷口嗎？」
柳雲裳就睜大了眼，訝異的反問道：「難道不是同病相憐？」
一個死情緣一個單戀不可得，連表白都不敢，怎麼看都是統一戰線的戰友吧？好友你抽什麼風要把我劃分到其他陣營去！
王遺風：「……」
王遺風認認真真的觀察了柳雲裳一會兒，很遺憾的發現她是真的這麼覺得的……死腦筋的當事人都這麼下了決心，他一個局外人也沒什麼好說的。畢竟柳雲裳只是需要一個能夠傾倒心理壓力的地方，而不是提出建議的人。做得太多可不好。
所以王遺風只是從袖子裡摸出來了一份金燦燦的帖子，遞給了柳雲裳。
「這是什麼？」柳雲裳伸手接過來，順口問道。
「藏劍山莊的名劍帖。」王遺風道，他那徒弟是個死心眼，被家裡分配了送名劍貼的任務還記得往昆侖跑給他送一份，「明年二月的時候藏劍山莊就會召開第四次名劍大會，有興趣的話，你可以去看看。」
「就當是湊個熱鬧了。」他又補充道。
柳雲裳粗粗一看，然後就將這份精美的劍帖合上塞到了袖中，道：「我霸刀弟子，為何要去湊藏劍的熱鬧？」
雪鳳冰王笛輕敲掌心，王遺風道：「所以，你不去——？」
「為何不去？」柳雲裳反問道，「我對這次名劍大會的彩頭很有些興趣。」
雖說這一次名劍大會還未開始，但所奉的寶劍消息卻是早早的就傳了出來。此次名劍大會的寶劍名為「殘雪」，長一尺八寸，重二十三兩四錢，光輝異常耀眼，故得名「殘雪」。相傳此劍乃是藏劍莊主葉英花了三年時間，在南海海底尋得千年寒鐵，又花了六年時間精煉而成，現在在隱元會的天罡地煞兵器譜上排在天罡第十八位。
柳雲裳對這把劍在隱元會兵器譜的排名沒什麼興趣，也沒想要弄把藏劍的兵器回霸刀刺激家裡的一群人，她只是覺得：「之前大哥便同我說了，殘雪與我的露陌很有些相似之處，我倒是想要好好比較上一番。」
王遺風面無表情。
別鬧了，雲裳好友，你的畫風都崩了。
這種劇本真的不適合你啊。
作者有話要說：
雲裳打架用衣帶是參考了蕭王孫
是的，少穀主他情竇初開的對象是可人小姐姐——我，可喜歡這一對了！
第144章 杏花春雨
霸刀和藏劍的關係是眾所周知的不好, 兩派弟子也是關係極差, 見面就打不至於，但提起來的時候也不會有什麼太好的臉色。這情況放在任何一個霸刀或是藏劍弟子身上都是很正常的，但放在柳雲裳身上——
王遺風覺得，嗯, 還是看破不說破好了。
老朋友也是要面子的嘛。
柳浮雲就不怎麼配合了，自覺和藏劍有大仇、背負著絕不能讓家裡唯一剩下的女孩子也被藏劍的那群混蛋拐走之重任的三莊主瞄到那張金燦燦的帖子就開始激動：「二姐, 這是什麼！」
「遺風好友送的名劍帖。」柳雲裳不以為意，直言相告，「我聽說這一次的名劍大會的彩頭名喚殘雪, 很像拿來瞧瞧。」
柳浮雲瞬間就變得十分暴躁, 雖然已經離開了惡人谷了——但看起來還是很想要衝回去和講這名劍帖子給柳雲裳的王遺風來個決一死戰。
不過鑒於中間路途要耗費的時間，柳浮雲還是放棄了這個選擇, 轉而深吸了兩口氣。扭過頭的時候他看柳雲裳的表情宛如在看一個負心漢：「二姐，你不是已經有了露陌了嗎？」
為什麼你還要去看別的兵器啊！
而且還是藏劍的！！
我們自己家裡還有那麼多的刀睡在藏兵閣裡在等你寵倖, 你要什麼都能拿到手，你卻看都不看一眼, 連搶回來的挽花也是留著吃灰塵——你很過分啊姐！！！
「……」柳雲裳給了他六個點點點, 「帶你一起去還不行嗎？我聽大哥說殘雪同我的露陌有幾分相似, 這才想要瞧瞧的。浮雲你能不能不要想這麼多？」
柳浮雲：「碎星呢！」
「那是交換。」柳雲裳道, 「我從前聽阿英說過, 藏劍之中藏有名刀昆吾……恰好霸刀藏有昆吾劍，藏劍有昆吾刀，若能叫它們團聚, 豈不正好是美事一件？」
昆吾刀乃用昆吾石冶煉成鐵製作的刀。周穆王伐昆戎，西戎獻昆吾之劍。切玉如泥。《海內十洲記.鳳麟洲》有言:"昔周穆王時﹐西胡獻昆吾割玉刀及夜光常滿杯﹐刀長一尺﹐杯受三升。刀切玉如切泥……劍之所出﹐從流州來。」
「鹿盧、太阿、屬縷這些我得不到，但找把昆吾當收藏，也沒什麼吧？」
柳浮雲才不信這話，他覺得自己已經看透了親姐了。「傳言刻玉須用昆吾刀。」他說道，「分明只是二姐你一時興起，最近又恰好對玉刻生了興趣吧！」
「只是原因之一呀。」柳雲裳很認真的糾正他的話，「我最近還在琢磨刀劍同流的事呢，你也知道，到了我這種程度，刀法劍法其實也沒什麼區別了。用刀也可使出劍法，換了劍來也能使出刀法……」她不知道在這個階段就開始琢磨這事情到底是太早還是太晚，但既然有了想法，試試也是無妨。
要是成功了，還能多得一個成就呢。
「若是以後有徒弟了，我便教他刀劍雙修。」
「這位前輩，你看我怎麼樣！」一人突然撲到柳雲裳的面前來，只差沒有當場跪下行了拜師禮，眼中燦燦，盡是期待喜悅。「小生自認根骨不差，對前輩所言刀劍雙修之路也頗有想法，不知前輩可願收我為徒？」
突然就沖出來一個人，柳雲裳都有些被嚇到了。反而是柳浮雲，眼眸微眯，滿是審視。「你是何人？」
「在下吳若恒。」這藍衫的年輕人回答的非常迅速。
柳雲裳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這傻弟弟，也不想想怎麼這人能聽到他們兩說話呢。雖說這不是什麼私密的地方，但一個宗師一個大宗師的談話，就真的是這麼好聽到的？別開玩笑了。這人氣息不過平平，武功撐死了也就是個三流的水準，怎麼看都不是能做到這點的人啊。
這世上也還沒有竊聽器這玩意——至少是在這種路上用的沒有，柳雲裳不用拉麵板都能知道這肯定是個玩家沒錯了。畢竟玩家和玩家之間是能夠互相查探的，雖然這設定對於走隱藏路線的她來說沒什麼用處，只要不自己說出去，誰都會把她當作npc來對待。
這孩子在這時候這麼激動的沖過來……柳雲裳有點無聊的想，果然是因為聽到了什麼，覺得被戳到了心裡的點吧。
是說，她之前講了什麼來著？
刀劍雙……修？？
這四個字是哪裡吸引了這孩子的注意力了？？？
不，真的不是柳雲裳自己抬輩分。不說遊戲裡的年紀設定，她本來年紀也不怎麼小了，畢業好多年也獨立生活好多年，不像是吳若恒一樣，滿臉的稚氣，最大也不超過十八的年紀。怎麼說受他一聲前輩都完全沒問題的。
一點都不虛。
柳浮雲三言兩語的已經將這孩子問的有點怔了，柳雲裳抬手制止了他的繼續發問，自己問道：「你想學什麼？」
「刀劍合流。」吳若恒回答的毫不猶豫。
這個回答柳雲裳並不滿意，她的面容上仍帶著三分笑意，眼中卻更有七分冷肅慎重：「你想學的……是誰？」
吳若恒一時啞然。
他很想說沒有想學誰，我只是用了道具聽到了你們的談話，正好對刀劍合流很感興趣又見你修為不凡才想要攀上來給自己找個厲害的師父。但——吳若恒悚然而思，這個遊戲，未免做得太過逼真？
這種沉重的壓迫感，這就是武學差距帶來的可怕壓力嗎？
未曾親身經歷之前只覺得這個設定描述實在是空泛極了，現在他卻覺得自己連說謊的勇氣都提不起來，只能誠實的說：「劍聖，葉小釵。」
完全忘了刀狂劍癡葉小釵其實是另一系列的作品裡面的人物。
也忘了這個遊戲設定裡根本沒有葉小釵這個人的存在——本系列遊戲裡面公認的劍聖只有一個。
那就是從之前的劍俠情緣系列裡面引進來的重量級人物，整個遊戲背景裡都標明的，世人所公認的天下第一劍客，劍聖拓跋思南。
所以柳浮雲的茫然就很能理解了。霸刀山莊的三莊主自認為也是博聞強記之人，別說是那些成名多年的老前輩同齡人了，就是那些才出名的江湖新秀他也知道，但他是真的沒有聽說過葉小釵這個名字啊……唯一的感想也只不過是：「這怎麼像是個姑娘家的名字？」
「應是男子。」柳雲裳隨口道了一句，而後又將注意力放到了吳若恒的身上。這當然是個好苗子，玩家的建立的帳號資質都在中等以上，吳若恒也是其中翹楚，一般的門派都會很樂意收下一個這樣的弟子的。只可惜霸刀並不在其中。
「你並不符合我霸刀山莊的收徒要求。」柳雲裳直白的說道。
其實不是不符合，而是身份問題。
玩家可以拜師npc，但頂多也只能是內門弟子——好聽的稱呼是能有的，待遇也會有，唯一不能有的就是插手門內事物的權利。
在遊戲的原生門派之內，玩家只能是門派意志「執行者」，而不是「決策者」。說白了，就是只能領任務，不能發佈任務。當然玩家也可以自己創建門派，自己建立的門派當然也是想怎麼弄就怎麼弄，玩沒了也沒人管。
這是為了保證這些原生門派獨立權的措施，像是柳雲裳這種走隱藏路線的玩家也需要遵循這一點。
這也是她一上遊戲就往外面跑的原因……之一了，畢竟掛著一個二莊主的名頭，要真留在霸刀裡頭，不出十天就要被家長拉去幹活。
柳雲裳當然是很願意為自家門派的壯大貢獻一份心力的，但想想這個警告……還是算了吧。不如跑外面多做幾個任務招攬點人才，也算是側面幫助了。收個徒弟就很麻煩了，她的弟子自然不可能是尋常待遇，只要才能出眾理所當然的就會有參與到管理層的資格管道——還能抄個近道。
然而作為玩家的吳若恒，嘖，還是算了吧。
況且她也沒有收徒弟的資格。
這也是遊戲為了保持平衡的措施之一了，柳雲裳想著與其給他模模糊糊的希望倒不如叫他徹底的死心，也好方便他去其他地方拜師，話說的不免就直白了一點。被拒絕的吳若恒有點沮喪，但更多的還是松了口氣。
說到底他沖出來拜師的舉動也只是一時衝動罷了，被柳浮雲柳雲裳這麼輪流一嚇這念頭早死的七七八八了，現在被拒絕了也沒有很遺憾，反而還有點慶倖的心情在裡頭。
飛快的就跑走了。
柳浮雲不太高興：「一點誠心都沒有！」
真當拜師是這麼容易的一件事？大門派的弟子誰不是從小教起的，想要拜個好師父對這世上的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費盡千辛萬苦。就這麼突然沖出來，不算冒犯已經算是好的了——還走的這麼容易？
出來碰瓷的吧這是！
「這不是正好嗎？他雖是個好苗子，但也的確不合我霸刀收徒標準呀。」柳雲裳淺笑著寬慰暴躁的弟弟，「三郎可是到了想當師父的年紀了？若是如此，回去之後，想來大哥會很樂意帶你去選徒弟的。若是不願在山莊裡頭選，這一路上三郎你也大可仔細瞧瞧有什麼合心的。」
柳浮雲：「這張名劍帖子……二姐你是執意想去那名劍大會嗎？」
「這是自然。」明白刀劍合流這個話題就這麼被帶過去了，柳雲裳微微一笑道，「若是不去，這帖子豈不是浪費了？若是像是陸危樓教主一樣賣出去……」她笑容更深幾分：「難免叫人取笑我霸刀行事太小家子氣。」
「現在有多少人知道名劍帖就在我這裡呢？」柳雲裳道，「遺風好友可是一點都沒有給我遮掩啊。」
這次負責出門送出劍帖的人選之一乃是藏劍五莊主葉凡，他在路過昆侖雪山的時候給自家師父送出去一張——當然這世上沒什麼人知道他師父是誰這內情也就沒什麼人知道，於是這一次的劍帖轉手在江湖上的說法是葉凡被惡人谷主王遺風襲擊，被搶走了一張劍帖。
後來這張劍帖被嫌麻煩不想去的王遺風乾脆物盡其用的送給了柳雲裳，給她一個名正言順去藏劍探望故友的藉口。這一次的轉手在江湖上的說法是，霸刀閉關二十年的大小姐去惡人谷尋仇，不僅將仇人當場斃命于刀下，還和惡人谷主有一場大戰，這名劍帖便是戰利品。
雖然這說法很揚名，但真的是距離真相非常遙遠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沒忍住刷了把布袋戲。
雲裳的兵器有兩把，一把是一直用著的露陌，另一把就是從前搶回來的挽花。不過一般都是單刀，很少用雙刀。用雙刀的武戲可以腦補後集齊了江山豔刀和黑月之淚的綺羅生。順帶說，她設想中的刀劍雙修終極體是葉小釵——是的，她還指望自己的徒弟能成為新一代劍聖呢。
……很能想了。
第145章 杏花春雨
柳浮雲有點不解：「這是為何？」
是說, 你們不是好朋友嗎？王遺風為什麼要這樣坑你啊我的姐, 難道是我理解錯了，你們只是面子交情？
三莊主很憂心。
「禮尚往來吧。」柳雲裳倒是不以為意。
柳浮雲當即便是一驚：「難道是因為我差點把沈眠風打死？」但這真的不能怪他啊，全只因為沈眠風此人實在是太欠揍了。
北山會的往事實在是柳浮雲心裡的一根刺，這裡頭也有點對自己的怨懟。想當初要不是他跑去了太行山的另一頭那邊浪太久了一時忘了回家, 他哥也不至於把沈眠風一個外人拉進北山會還讓他站到了那般高位，還和他哥弄痕妹妹兩個人合稱為北山三傑。
直接導致沈眠風背叛丐幫之後, 連帶著整個北山會也跟著被江湖中人帶上了有色眼鏡看待。沈眠風叛去惡人谷成為了十大惡人之一，弄痕被追討沈眠風之事上莊中弟子的冷漠態度傷的心灰意冷改名月弄痕去了浩氣盟，偌大一個北山會, 如今竟然只剩下了大哥一個人在苦苦支撐！
柳浮雲都要被氣死了, 尤其是他回來之後想要加入北山會幫幫兄長，卻被柳驚濤斷然拒絕之後——更氣了！！！
遷怒是不好的行為, 柳浮雲也不可能去怪親哥——到底柳驚濤的好意他也不是不知道，更不可能去怪惱怒去了浩氣盟的月弄痕, 自然一腔火氣只能往最大的錯處沈眠風那頭去了。
尋常時候柳浮雲拿躲在惡人谷不出來的沈眠風也沒什麼辦法，畢竟他也不能真的直接殺進惡人谷裡頭。有自信是好事, 但自信過頭了就會變成自視甚高, 柳浮雲沒這毛病, 對自己的認知也沒什麼錯誤。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足夠吊打這世上九成五的人, 但惡人谷裡絕對有剩下的半成人存在。
他若是打上門去找沈眠風的麻煩, 被落了面子的傢伙可不會給他留面子。到時候得不償失就不好了。但和他姐一起去就沒這問題了，有大宗師壓場子，別說是師出有名的正當討債了, 就是名不正言不順也能安全脫身——這就是背後有人的好處了。
被陶寒亭陪著參觀惡人谷名勝古跡的三莊主當場感歎了一番，然後毫不猶豫的操起吞吳就對著意外出現的沈眠風砍了過去。
沒人阻止，也沒人出來阻攔。
柳浮雲就很是暢快的循著自己的心意，把沈眠風打成了半身不遂。
打架的時候當然是很爽的，回頭回味一下也是心情暢快，覺得很是出了一口惡氣。現在柳浮雲就有點惱火了：「他若是不高興我傷了沈眠風，直說便是，如何在後頭動這些手腳！」雪魔果然是雪魔，做事不能以常理論之！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柳雲裳很奇怪的看了弟弟一眼，道，「沈眠風打就打了，莫說你還留了他性命，就是當場殺了他遺風也不會和你計較。」惡人谷裡頭每天自相殘殺死的人多了去了，沈眠風雖然名頭大了一點還是十大惡人之一，但死了也就死了，更別說現在他只是重傷而已。
事情的嚴重程度根本不是在一個檔位上的。
人命不值錢，弱肉強食，這才是惡人谷裡的規則——當初莫雨進惡人谷的時候不也幹掉了一個大惡人上位麼？柳浮雲既然有本事把沈眠風打成重傷，還有本事全身而退——別管這到底是借勢還是憑的真本事，那自然也沒人會來找他的麻煩。
去找沈眠風討點便宜的可能性倒是要大得多了。
柳浮雲還是不解：「那為何……」
「禮尚往來呢，說的可不是你，而是我啊。」柳雲裳道，「我給他挖了個坑，不小心踩進去的人自然不高興。」想要坑回來也是情理之中的嘛。
柳浮雲：「……」
柳浮雲心情簡直一言難盡：「二姐，你和你的那些朋友……」莫非都是這個相處法？
「誰家朋友都是一個風格的？三郎你實在是想太多了。」柳雲裳擺了擺手，道，「遺風只有一個呀。」
所以說這種互坑互相傷害的朋友只有一個嗎？
柳浮雲因著這好消息松了口氣，一時之間卻是忘了問柳雲裳到底是給王遺風挖了什麼坑……雖然問了柳雲裳也不會說的就是了。
什麼都不知道的傻孩子還是繼續這樣下去比較好。
被迫當了回信使的柳雲裳也不知道自己按照柳風骨的意思將他托人送來的東西交給王遺風這到底是對還是錯，但做都做了，想太多也是沒用……她其實也沒有拒絕的餘地的，這種強制任務。
真是想想都覺得很愁啊。
柳浮雲便也跟著歎氣，提起了另一樁事來：「現在許多人都知道劍帖在二姐你這裡……」雖然瞧不上藏劍的高調行事，但實話說，藏劍的名兵品質的確出彩。
這江湖上掌握著鑄劍這一門技巧的人並不少，但能成聲勢的也就只有霸刀和藏劍兩門——整個江湖超過七成的神兵利器都是由這兩個地方提供的。
無數人都在渴求這兩個地方流出來的好兵器。當然現在因為藏劍名聲比較大，所以也就……扯遠了，總之，藏劍的名劍大會聲名在外，拿出來的也的確都是少有的名劍，自然也會引來許多人的窺探。
殘雪乃是名劍大會的彩頭，現在據說就在藏劍大莊主葉英的手裡。這個消息足夠打消所有人的不正常想法。提前摸進去也沒用，從大宗師手裡搶東西的難度太。做不到的人沒有這個膽子，有這個膽子也有這個本事的人沒必要為了一把殘雪就折腰，是而這些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名劍帖上頭。
這一次的名劍大會要比之前的三次辦的都要盛大，具體表現為邀請的客人重量和數量都和以前不是一個等級的——柳浮雲強烈懷疑這是因為之前藏劍沒有大宗師壓陣沒底氣，這次有了葉英當吉祥物就得瑟起來了！
以前的名劍大會也就邀請一下七秀純陽天策少林之類的，這一次連五嶽劍派武當神水宮這些都邀請上了。劍帖也從之前的七份，變成了這一次的二十份。
但還是僧多粥少不夠分。
想要名劍的人何其之多，區區二十份當然是不夠分的。而藏劍的名劍大會又是一直以來的認帖不認人，為了神兵想要博上一把的人並不在少數。
當然，重點還是在於，和其他名劍帖主人比起來，柳雲裳的名氣並不算是很大。
到底閉關二十年，大家對她的印象都還停留在二十年前。身上最大的標籤，也只不過是「霸刀大小姐」五字罷了。
多年閉關，倒是少有人知曉霸刀還有一位小姐，知道這位小姐在二十年前便是宗師修為的便更少了。自然，比起其他人來，現在還孤身在外沒有幫手的柳雲裳在許多人的眼中真的是個軟柿子了。
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被忽視的柳浮雲選擇默默閉嘴，配合柳雲裳黃雀在後。
但這樣時不時的被襲擊一次的生活真的不怎麼叫人愉快，柳浮雲一口水才喝了一半就發現不對。他放下手中的水囊，擰好之後側首看向身邊的長姐。「又有人來了。」柳浮雲說道。
打著這主意的人太多，柳浮雲現在已經連惱火那些膽大包天之人的力氣都懶得花了。
柳雲裳沒回頭，她瞧了瞧前頭，拉了拉韁繩，道：「前頭有個茶攤，我先去那兒坐坐。」
「嗯。」柳浮雲應道，「我收拾了他們便來，二姐。」
至於那些暗處之人……便當作是磨刀石了吧！
實話說，跟著二姐出門的這些時候，柳浮雲算是真真切切的體會了一番柳雲裳搞事的能力——高句麗那一段就先不說了，畢竟那是世仇，搶挽花這事也是大功一件，鍋不能都丟給一個人。但這段時間他和人交過的手打過的架，簡直要比前頭十年加起來的都要多啊！
難怪當年大哥和二姐出門歷練一趟，回來之後就實力大增呢——這麼高強度的對戰下來，實力不增加才有怪吧！
雖然依舊不是二姐的對手，但……柳浮雲覺得自己回去之後，還是可以繼續嘗試挑戰大哥的。
這一次回家……嗯，進步了這麼多的他應該能打得過大哥了吧？
並不知道柳驚濤這段時間又發憤圖強的弄出了一套閃避身法——雖然主要就是為了躲避妹妹的小拳拳攻勢——的柳浮雲很天真的想。
然後一刀一個小朋友，不對，邪魔外道。
不要問為什麼就這麼肯定這些人全是邪魔外道，你說要是光明正大的約戰賭約說想要名劍帖也就算了，行事大方點也沒人會說什麼。像這樣不下戰帖不打招呼上來就是動手，可不就是不懷好意的邪魔外道嗎？
只可惜他同長姐走了這麼些天，碰上的就每一個樂於走正道的，想想也是唏噓的緊。
「可能是因為……他們眼瘸吧。」柳雲裳給柳浮雲夾了一筷子的菜，說道，「既然能被你這般輕易地收拾了，想來也不是什麼能幹的，自然也就不知道很多事。」
柳浮雲就著那筷子菜吃了口飯，又道：「是說，二姐。」
柳雲裳：「嗯？三郎想問什麼？」
柳浮雲：「你說……藏劍知道他們家的名劍帖惹出來的事嗎？」
「應是知曉的。」柳雲裳目光一瞬間變得悠遠，片刻之後，她這般答道。
與此同時，遠在江南的藏劍山莊之中，也有人正在將因著本莊名劍帖而引發的一系列事情告知一人。
「江湖上因名劍帖而起的風波，並不必一一告知與我。」天澤樓外的花樹下，抱著劍的白髮青年閉著眼，淡聲說道。
「藏劍的名劍大會，只認劍帖，不認人。」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讓莊花打了個醬油
他再不出來我就要把他忘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4
第146章 杏花春雨
「可是大哥——」葉暉欲言又止。
葉英神色不改, 花樹下抱劍觀花的青年神色依舊是淡泊的, 閉眼望著花的時候顯出的那一點溫柔便被襯得更加珍貴了。花樹正在花期，朵朵繁花開的茂盛，時不時的便會有幾朵落下來，襯著地上的落花, 站在花樹下的人便更像是一場夢境了。
若非是夢境，又要去哪裡尋這樣驚豔的人？
葉暉在心裡感歎無怪乎大哥到現在都還沒有娶親, 阿雲對他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嘛。大凡女子……想來都不會樂意嫁給一個比自己還好看的人吧？
「二弟，你想說什麼？」葉英出聲問道。
葉暉被這話拉回了神，他想了想, 說道：「三年前的那事, 大哥還記得嗎？」
三年前，這事一個很微妙的時間點了。葉英略略回憶了一下那一年可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很快就在乏善可陳的記憶之中找出了重點：「三弟和弟妹……」
葉英皺起了眉。
當年葉煒那樁事顯然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事實上對於葉煒那件事他們幾兄弟也不是沒有意見的, 只是親爹一意孤行，他們也沒什麼辦法。
就像是很久之前那樣, 父親說不許管三弟, 他們就不能在明面上照應, 只能暗地裡, 悄悄的接濟。
三弟被父親關在門外, 他們也不能去開門。
後來聽說弟弟和弟妹去了霸刀的時候，葉英心裡固然有些擔心，但也有些欣慰。藏劍不能成為弟弟夫妻的歸宿, 那霸刀應當可以吧？事情的發展也正是如此，雖然三弟夫妻並沒有住在霸刀而是搬了出來自己獨立門戶建立了夕霞山莊，但這也是很好的結果了。
而能夠在那北地如此迅速的建立起這山莊，霸刀在其中，也定然出了大力。
當弟弟的遠在北地，他們兩個當哥哥的也並非是沒有關注過。葉英知道葉煒的日子過得不錯，，對此也很欣慰。但：「二弟，可是三弟出了什麼事？」葉英很擔憂的問道。
葉暉：「並非如此。」
要出事的不是三弟，是你啊我的哥！
葉英不解道：「那又為何？」
葉暉有點猶豫，但最後還是說道：「是柳姊。」他含糊的用了個代稱，但這個遮掩用和不用都沒什麼區別，反正都有特定的指代物件。「我也是如今方才知曉，三年前柳姊就出關了。卻不知為何，前些日子才入江湖。這一次名劍大會的名劍帖，就有一張在柳姊手上。」
雖然他們爹早說過不要把這事告訴大哥，但大哥又不是真的什麼都不管的，就算他不說，遲早也還是會知道的。既然如此，葉暉覺得倒不如他先說了罷。
左右大哥都是成年人了，要做什麼也都大哥自己的決定。什麼都瞞著大哥，這又叫什麼事啊。
大哥是藏劍的莊主啊！
「雲裳？」葉英先是一怔，而後又是一笑，「我早知道，三年前雲裳便已經功成出關了。」
葉暉一臉懵逼：「？？？」
不是，你們隔著這麼遠的路呢，大哥你到底是怎麼知道這回事的？霸刀把這事護的跟什麼似得，我都是現在才瞭解到的，大哥你這是什麼技能？
還有，這是和我剛才提的劍帖有什麼關係嗎？
「不必憂心那些窺伺劍帖之人。」葉英又道，「雲裳性情溫和，不會下重手的。」
他們認識的時候，彼此都還年少，霸刀和藏劍的關係還沒有這麼惡劣。初時不知彼此身份，交友自然是毫無顧忌，知曉之後已有情誼，自然也不曾在意。交情既深，對於彼此自然也是多有瞭解。
所以葉英這話說的其實是很有把握的——只可惜他沒料到柳雲裳當了吃瓜群眾，動手的人其實是她弟柳浮雲。
葉暉：「不……」
我其實是在擔心這些劍帖惹起的風波會不會波及到藏劍啊，那些人自己為了搶劍帖找死我擔心什麼！
還有，為什麼需要擔心的是那些窺伺劍帖的人？被這許多人瞄上的柳姊不才是更加需要擔心的那個嗎？大哥你的想法是不是有哪裡不對！
葉二莊主十分不解。
葉英也很樂意為弟弟解惑：「雲裳閉關之前便已經是宗師了，她既是功成出關，如今又是何等修為？」
葉暉有點遲疑：「大……大宗師？」
葉二莊主覺得自己好像明白為什麼大哥一點都不擔心柳姊了——這世上有哪個能打劫的了一個大宗師？境界不夠的打劫不了，有這本事的也不會上趕著結仇，這可不是完全不需要擔心嗎！
葉英道：「正是！」他的面容上帶了點若有若無的笑意，於是看起來便更加的溫和了一些。「大宗師這一境界實在玄妙，在這一個境界之中的人大多都會對彼此有些感應，是而哪怕從未相見，憑著這份感應，遙遙之間也能成為知己。」
葉英將這其中因由娓娓道來：「昔日雲裳破關，上溝天地，我既為大宗師，自然也便會有所感應。那時候我便知道雲裳已然功成。我感雲裳根基穩固氣息醇和，並無浮躁之氣，想來這些年也是收穫良多。這段時間未曾聽聞雲裳的消息，想來是去了高句麗吧。」
葉暉還是保持著懵逼的表情，喃喃道：「這也能知道？」
「大致的方位……其實都是能夠互相感應的。」葉英輕咳了一聲，臉上有點燒紅。
沒說其實一般也不會有這麼確切的感應，頂多也就是大概的知道一個東南西北的方位，具體地點肯定是不知道的。他能知道柳雲裳那段時間往高句麗跑其實是自己悄悄查了地圖，按照感應出來的方位還有霸刀高句麗之間的世仇去推測出來的。
一出關就去高句麗找事，也很符合雲裳的性格呢。他這麼想著，又抬了抬衣袖，擋了擋臉。
雖然其實是無用功了。
葉暉雖然神遊天外精神恍惚，但眼睛視力還是很好的，自然不會錯過自家大哥難得一見的臉紅，瞬間心裡就是一個咯噔。
葉二莊主心說不好有大事了。當年他就覺得這兩人氣氛不對，這麼多年過去沒聯繫他還以為早無疾而終了呢，怎麼現在看來反而還有點情根深種的意思在？
這未免也太可怕了！
當朋友也就算了，大哥你居然還想學習三弟——父親會氣死的！！！
那麼多喜歡你的姑娘，大哥你怎麼就選了最不好走的這一條路看上了霸刀山莊家的姑娘——這也就算了，但為什麼大哥你看上的人這麼難搞！
三弟看上了霸刀二小姐，大哥你居然更勝一籌，直接就看上了霸刀大小姐？
葉暉對此簡直痛心疾首。
一不小心動作就大了一點，引來兄長不解的關懷。
葉英問道：「二弟，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葉暉勉力支撐。
他這麼說，出於對弟弟的信任，葉英也就信了。「那就好。」葉英說道，「總之，你莫要擔心這些事。嗯，雲裳也是，她那頭不會出事的。」
葉暉還是不怎麼放心：「可柳姊手裡那張名劍帖的來歷……」
「有什麼問題嗎？」葉英問道。
兄長發問，葉暉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那張劍帖原本乃是惡人谷主王遺風之物。」江湖上的傳言自然是不能信的，葉暉知道傳言中被王遺風搶去的哪張劍帖其實是自家五弟眼巴巴送過去的，至於為什麼會到柳雲裳的手上，估計是王遺風轉手送的吧。
反正不可能是柳雲裳搶的，聽大哥說，當年的王遺風也是交遊廣闊呢。
和誰都是老朋友，大哥是，柳姊也是。
葉英道：「既然是故友所贈，那雲裳必然不會將其轉手。」哪怕是冷靜理智的葉大莊主這時候也忍不住猜一猜是不是當年自己的心意表露的太明顯，以至於多年不見的老朋友都要特意幫他一把，給他們一個能夠光明正大見面的理由。
想的稍微有點多，但也並不妨礙思路。葉英頓了頓，提醒道：「明年的名劍大會，想來你也應當為霸刀安一席位。二弟，此事你需提前準備。」
畢竟來的是霸刀。
和藏劍有仇的霸刀。
這就讓葉暉很愁：「我藏劍與霸刀不睦多年……」到時候霸刀真的不會刻意找事嗎？
「不會，二弟莫想太多。」葉英溫聲安慰忍不住多想的弟弟，「若真這般行事，霸刀未免也太小家子氣。百年世家，數代傳承，霸刀豈會如此？」
「我們的臉難道是這麼丟的嗎！」柳雲裳不怎麼愉快的駁斥著月弄痕的擔憂。「在你心裡，霸刀行事到底是有多教你看不下去？」
月弄痕按了按額角，又抬頭看這只在小時候見過幾面的堂姐，道：「二莊主這麼說，到底是你一人之言，還是當真如此自信？」
「看來，你對山莊的確是很失望。」柳雲裳定定的注視了月弄痕一會兒，片刻之後，微微一歎，說道。
月弄痕面上便有了冷笑的模樣：「這是自然。當年沈眠風之事暴露，我都能狠下心來殺他，可我號召霸刀弟子一同前往——」她不往下說了，但柳雲裳也聽柳浮雲說過當年的情況。
無非便是霸刀弟子對此事冷漠萬分，月弄痕一人無能為力，又失了時機，只能叫沈眠風帶著尹天賜逃進了惡人谷。
經過此事之後，柳弄痕對霸刀亦是失望透頂。恰逢此時浩氣盟正在招集賢才，她便將自己的名字改為月弄痕，來了浩氣盟效力。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再怎麼多說也是無用。柳雲裳不怎麼想和月弄痕扯北山會的那些事，只道：「你大可放心，我會叫他們安安分分的。」
「二莊主的話，我自然是相信的。」不提當年傷疤，月弄痕也是溫柔的姑娘。她的面容上依稀有了笑的樣子，又問道：「之前聽說夕妹成親了，還是和藏劍的葉煒。這些年我不在家，也不怎麼清楚情況——夕妹家的孩子叫什麼？」
提到妹妹一家，柳雲裳的神色也柔化了下來：「是叫做琦菲。」
月弄痕：「姓葉？」
「是。」柳雲裳眉眼含笑，「四娘悄悄和我說了，下一個會姓柳。」她又望了月弄痕一眼，道：「四娘如今又懷上了，我知曉你當年與她交好，年節的時候何不回家去，也好瞧瞧她呢？便是惡人谷也是要過年的，再說了，浩氣盟總不會連這幾個月都離不得你吧？」
「這……」月弄痕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敗給了對小姐妹的思念——還有對家裡的掛念。
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丟下那些呢？她的一切都來自於霸刀，來自於自己的家，哪怕走得再遠……也還是要回家的。
「這次年節，我會早些回來。」
月弄痕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月弄痕（惆悵）：好吧……我會回來的。
柳雲裳（悄悄比剪刀手）：拐人成功——大哥你一定要好好謝我才是！
是的，這就是一個高武玄幻世界設定的網遊。
大宗師就已經開始正式修仙了（不是），如果破碎虛空那就是成仙了（別胡扯）
不拆葉暉&曲雲這一對——設定這時候艾黎還沒找上門，然而這一對已經結婚一年了，就這樣。
恭喜霸刀又在單身狗的比鬥上朝著勝利邁出了一大步
第147章 杏花春雨
月弄痕肯鬆口, 接下來的事情就要好辦的多了。柳雲裳為此而松了口氣, 惹得月弄痕一笑嫣然：「二莊主竟是如此重視此事嗎？」
「這是自然。」柳雲裳答得坦然，「你很重要，弄痕，我希望大哥能夠高興一點。」
提及柳驚濤, 月弄痕不由黯淡了神色：「北山會……終究是回不去了。」
「好好談談吧，你們都是親身經歷了當年之事的人, 我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就不多說了。」柳雲裳拉著她的手，沉聲道。
月弄痕思慮良久，最終點了頭。
這就算成了。
柳雲裳心情明媚的去找了同來的柳浮雲, 找到人的時候發現他正在逗人家孩子, 一大一小雖然年紀有點差距，但玩起來倒是投緣的很。自覺沒法參與進去的柳雲裳遠遠站著看了一會兒, 而後側首看向正靜悄悄走過來的白衣少女，輕聲道：「他們都很開心, 不是嗎？」
白裳藍裙的少女身後還負著長劍，她容色清麗至極, 雖說神色冷淡, 卻也自有一種飄逸脫俗的氣質。她盯著柳雲裳看了一會兒, 而後微微點頭, 說了聲是。
「要陪我走走嗎？」柳雲裳邀請道, 「他們倆一時半會的大概結束不了，你我一直在這等著未免也有些無趣，不如去別處逛逛？」
少女猶豫了一會兒, 最終輕輕的說了聲好。「還請前輩隨我來。」她說道，「浩氣盟之中，還是我比較熟悉。各處風景自有妙處，卻不知前輩喜歡什麼樣的？」
柳雲裳沒回答這個問題，反而興致勃勃的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自然知道。」少女答道。柳雲裳是正經的提前遞了拜帖走正常管道進來的——雖然不是為了來助浩氣盟一臂之力而是來探親的，那時候少女也不在場，但少女也不至於認不出來這是誰。
浩氣盟裡突然出現的陌生人，還是這般的美貌姑娘，這也是非常顯著的特點了。
少女側首，望著與自己並肩而行的碧裙金簪的女子，輕聲道：「前輩您乃是月姐姐的親人，霸刀山莊的二莊主。」
「那……你呢？」柳雲裳笑吟吟的反問道，「你都知道我是誰，我卻不知道你是誰，這豈不是很不公平？」
少女思索一番，覺得也很有道理，於是便道：「我是可人。」
頓了頓，又補充道：「浩氣盟，開陽壇主，林可人。」
柳雲裳問她：「可是劍聖高徒？」
可人道：「是……我的確是師承劍聖。」
這就沒錯了。
柳雲裳在心中暗暗點頭，果然這就是好友遺風他徒弟看中的姑娘了。這姑娘美是真的很美，膚如凝脂，飄逸脫俗，清麗逼人，天仙下凡也不過如此。但冷也是真的冷——只是這種冷並非是出自于本性的冷漠，而更像是尚還未解世事的純稚。
總而言之一句話，還是個孩子呢。
莫雨雖非不是完全沒有希望，但想要不以悲劇收藏……說真的，做夢比較快。
畢竟陣營夾在中間，還是過不去的坎。
柳雲裳也有狀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你怎麼看惡人谷的莫雨，少女蹙眉凝思片刻——這裡需要提一下，可人小姑娘冷若冰霜（其實只是忘記要有表情）的時候宛如高嶺之花不可侵犯，蹙眉的時候卻十分的可愛了——說道：「小瘋子。」
這也是江湖上對於莫雨的外號。
沒什麼爆點，懷揣著一顆八卦之心的柳雲裳有點失望。
但很快可人便又補了一句：「只說這個人的話，並不討厭。」
「浩氣盟同惡人谷交戰的時候，我的對手乃是米麗古麗。」說道這裡，可人眼中像是有些懷念的顏色。她竟然還微微的笑了，宛如崖上雪蓮初綻，自有一份霜雪清麗，其姿不可逼視。「比起瘋婆子來，我卻更喜歡小瘋子多些。」
柳雲裳：「……」
柳姑娘覺得，就這麼一句話，莫雨就很能滿足了。
只是顧此思彼，卻又有些心酸。
單戀還不能叫別人知道，只能自己一個人悄悄品味的痛啊……真是一言難盡。
柳大小姐很惆悵的在心裡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受到了情傷。
月弄痕：？？？誰敢渣你啊，不怕給打死嗎！
「是你理解錯啦，弄痕。」柳雲裳努力的給自己辯解，「我只不過是見人人成雙成對，略有感懷罷了。」
月弄痕實在是個很好哄的人，柳雲裳這麼說了她也就這麼信了，連帶著柳雲裳之後說的想要當紅娘的話也信的徹底。
然後非常迅速的離柳雲裳遠遠的。
——生怕自己也被柳雲裳看重，嘗試著和誰拉條紅線出來。
在經歷沈眠風之事以後，月弄痕至少十年之內是一點都不想思考找情緣這種事了——可以說是非常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
於是第一次拉郎失敗的柳雲裳也就順理成章的失去了對拉紅線這事的興趣，沒在浩氣盟呆幾天就走了。
月弄痕依依不捨的和她道別，又被柳雲裳一句可要我為你介紹幾個青年才俊給嚇回去了。
柳雲裳大笑不止，渾然不顧自己崩了人設這個慘烈的現實。
說真的，那張柔情似水佳期如夢浮花飛絮一樣的嬌柔美人臉比較適合溫婉的笑容，像是這樣的大笑……傷眼不至於，畢竟好看的人怎麼樣都好看。
只是畫風崩的厲害。
但這也沒什麼。柳浮雲想，二姐高興嘛。
只要二姐高興，她做什麼都成，只是捉弄一下弄痕……不，這也不算捉弄啊。
柳三莊主很認真的想，二姐這只是在認真的傳達三伯的意思罷了。
畢竟想要催月弄痕早點成親的不是柳雲裳，而是月弄痕她親爹柳秀岳嘛，這完全不是一個含義。
柳浮雲就這麼順理成章的給家姐甩了鍋，見柳雲裳笑的厲害還伸手扶了一把，問接下來我們去哪裡啊姐。柳雲裳笑夠了之後就捂著胸口，大喘氣了一陣才說道：「三郎有什麼想要見見的朋友嗎？」
「沒有。」柳浮雲說道。
他想見的早就見過了。
「二姐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柳雲裳就認認真真的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說實話，當年她是朋友不少，但這二十年下來也實在是沖刷掉了不少。再撇去一些交情不深的沒必要主動上門拜訪的，除去一些不怎麼想去的門派，剩下的選擇也不怎麼多了。
蒼雲沒去過不知道有沒有故人在，天策有幾個泛泛之交，五毒太遠根本沒去過。明教已經去過了不想重新走一遍，丐幫倒是近了，但因著沈眠風之事也實在尷尬不如不去。
剩下的幾個選擇裡面，唐門雖說和霸刀是世交，但柳雲裳覺得自己一個不吃辣的去了也沒意思。藏劍準備明年二月的名劍大會再去，少林的故交小師父現在已經變成了大師父了，上次打聽了說還在閉關，去了也見不著人……這麼一算，剩下的也就純陽、萬花、七秀還有長歌四個地方了。
除掉一個純陽，那地方太冷，當年一心想著勾搭小師父騙個捨身決導致沒有怎麼在道長身上下功夫——真的不是對修太虛劍意的總是爆紫霞功的氣場這點有心理陰影，再次說明，柳雲裳她根本沒有享受過鎮山河！
全tm的還沒起效就被眼瘸劍純的一個人劍合一給爆了！！
本姑娘得一個鎮山河容易嗎！！！
除掉純陽，剩下的三個地方柳雲裳認識的人都挺多的。
萬花多隱士，恰好當年柳雲裳認識的雜七雜八的人都不少，和醫聖孫思邈還能套點交情——雖然全靠藥草當橋樑，但至少混到了一個小友的關係，跑一趟萬花穀肯定能收穫不少的舊友。
七秀多美人，創始人公孫姐妹還和他爹柳風骨有點不得不說的故事。現在主事的七秀就不用說了，裡頭有一大半都是柳雲裳的老熟人，不是當年的玩伴就是當年養過的小娃娃，上門去玩的話簡直不要太歡迎的哦。
至於柳雲裳一個霸刀弟子是怎麼和七秀弟子扯上關係的……只能說公孫劍舞的名氣實在是太大了。當年柳雲裳慕公孫劍舞盛名而去，也很有運氣的見到了公孫大娘舞劍的現場版本，當場就被那種璀璨的華美所震懾，全程都忘了呼吸。
要不是先天之後就能習慣性內呼吸，她可能會變成第一個被自己憋死的宗師。
這種可能性真是想想都覺得心累呢。
但這種發展也不是沒有好處的，至少當時在舞劍的公孫大娘就覺得她很可愛，笑吟吟的和她說了些話——然後就很開心的帶著她住了一段時間。
就是在這一段時間裡面，柳雲裳認識了葉芷青還有被二娘帶來的蕭白胭——是說，作為無意識促成了公孫姐妹和好的大功臣，柳雲裳在七秀坊的待遇還是很好的。後來雖說和小姐妹們分開了，但也一直保持著聯繫，時不時的就會聚上一次，認識更多的秀坊姑娘。
長歌就不用說了，和霸刀多少年的交情了，小時候他們這一票人都是一起長大的，熟的不能再熟悉了。說起來楊青月小時候真可愛啊，現在在當掌門的楊逸飛小時候也是糯米團子一樣的可愛小寶寶，憑著一張臉就讓柳雲裳心甘情願的給這兩兄弟當保姆。
就是現在都長大了。
當哥哥的長大之後就聽說變得很暴躁了，連亭子都不讓人進去。當弟弟的現在據說還在追情緣……啊，想想也是挺快的呢，當年的娃娃都到了能娶妻的年紀了啊。
一瞬間就感受到了時光飛逝呢。
以上三處都說完了，剩下的一個純陽……純陽其實也不是真的沒關係，想去的話還是能去一下的。
畢竟當年她哥在那裡混得不錯，都和現任的純陽掌教是好朋友呢。
因著這層關係，上次呂洞賓托人來風雷刀谷給純陽劍陣的掌劍人定制寶劍的時候都有打折來著。她這個當妹妹的，代事務繁忙的哥哥去純陽走一趟慰問一下哥哥的朋友替哥哥傳達一下對友人的思念之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柳浮雲舉手提問：「是說，二姐，當年你在七秀的時候，大哥不會就在純陽吧？」
「是呀，有什麼問題嗎？」柳雲裳反問道。
柳浮雲：「……沒、沒有了。」
你們當年居然還真是分頭刷聲望的啊，可怕。
作者有話要說：
再次說明，劇情時間線完全是亂的，想到什麼寫什麼
可能30+可能40+這一卷的分量。
當年李忘生設定裡真的有和柳驚濤是朋友這一茬子的
不要動搖，雖然莊花出場很少，但他真的是雲裳的cp
第148章 杏花春雨
最後還是決定先去萬花穀好了。
計畫是這樣的, 先去萬花穀, 然後在萬花穀逛夠之後再去和萬花很近的純陽宮，順帶著還能參觀一下五嶽劍派之華山派——是說這華山派雖然一樣是有劍氣兩宗，但發展規模是真的不能和純陽宮相比啊。最後這兩個地方都走完了，再去七秀坊玩上一圈。
柳浮雲：「然後再去長歌？」
柳雲裳滿懷愛憐的敲了敲他的腦袋：「然後我們就該回家了。」
現在是九月, 三個門派，假設一個門派呆一個月的話……哪怕沒有呆滿一個月, 那時候也是快到年節了。
正好回家過年，準備來年二月去藏劍參加名劍大會。
藏劍走完了之後就去長歌會友。
「多年不見，青蓮先生又寫了好多名篇……」柳雲裳說起長歌也很期待, 當然這種期待並不是給兩個長歌出品的竹馬的, 而是給人生偶像李白李太白大大的。
當年劍俠情緣放出來的門派實在是不少，遊戲二設之後門派實力差得其實也不是很多。但如果只從設定從歷史上來說的話, 擁有孫思邈僧一行的萬花還張九齡李白的長歌簡直是無敵的！
一個有藥王一個有詩仙；一個有一行大衍曆一個有賢相九齡公，就憑這個, 萬花和長歌簡直完全立於不敗之地啊！！！
當然，雖說這四位都是為歷史做出了重大貢獻的大名人, 但從個人角度來說柳雲裳還是更加喜歡李白的。畢竟她既不學醫大學時候的專業也和天文搭不上什麼關係, 自然對孫思邈和僧一行沒什麼超出對歷史名人的敬仰之外的情緒。張九齡也只是正常的敬仰, 但是！
李白就完全不一樣啊！
那可是詩仙！！
放眼我大種花家的居民, 誰不是背著李白的詩詞長大的！！！
柳雲裳學的專業雖然不是文學系, 但她本性裡就有那麼點對歷史文化的偏愛，平時是個漢服党對古代文化有興趣，唐詩更是心頭好。如果要將所有的歷史名人列個表叫她排順序的話, 詩仙保准是第一位，連祖龍都不能叫她屈服。
迷妹到這種程度也是沒救了。
當年無意結識了李白這點一直都是柳雲裳遊戲生涯裡頭排第一的大事，連疑似對一個npc情竇初開這種大事也只能屈居第二。雖然她認識的李白嚴格來說只是一段被允許衍生出了自我意識的程式資料，但——迷妹的心思你別猜！
沒機會結識歷史上的李白也沒關係，左右就是這樣柳雲裳也覺得很幸福。
對詩仙的大作更是充滿了期待，雖然寫出來的很大可能性都是她看過的古文。
柳雲裳堅持認為，盛唐的詩人其實就只能分成三個水準的：
喝酒的李白，不喝酒的李白，其他人。
天才是完全不需要講道理的，就像是韓信在兵法上的成就讓後人完全沒辦法弄懂一樣，李白在詩詞一道上的成就也無人可比！別人冥思苦想的才能擠出一兩句好詩來，就他一個，隨隨便便的提筆就寫就是上佳之作。偶爾卡文了也沒關係，哐哐鐺鐺一罎子酒喝下去，當場給你鬥酒詩百篇。
全是傳世名作那種等級的大作。
最重要的是，他寫詩，還完全不修改啊！！！
真是和修改技能簡直要逆天的詩聖大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呢。
柳浮雲顯然沒法理解姐姐對李白大作的癡狂，但好歹他也是見過追星迷妹的——是的，遵循歷史，大唐多的是為李白大大詩作如癡如狂的人。
上到皇帝貴妃，下到販夫走卒，都存在青蓮劍仙的粉絲迷妹。詩仙大作一出，哪裡都能洛陽紙貴！江湖之中，因為李白大作而偶得靈感自創心法自創招式的人簡直不要太多，帶著李白大作名號的武功簡直數不勝數……這就是詩仙的魅力！
所以柳浮雲其實還是挺理解柳雲裳的，對這情況也有豐富的應對經驗。「家裡就有太白先生的詩集，當年的舊作有，這些年的新作也有。」柳浮雲說道，「我還以為二姐你一出關就會問這個呢，結果到現在才想起來。」
「之前忘了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還是正事比較重要。」柳雲裳不怎麼在意的給自己辯解了幾句，又興致勃勃的問道，「真的全都有？」
柳浮雲：「是——阿娘也喜歡太白先生的詩，每次出了長歌門的新詩集，逸飛都會送幾份過來。」
所以理所當然很全，畢竟李白就在長歌門當客卿啊。
柳雲裳：「……這就很好啦。」
心滿意足的柳姑娘連笑也明媚了幾分，雖然還要在外面呆一段時間才能回家，但現在不是正好要去萬花穀嘛？那一票的文人雅士裡頭肯定有不少的李白粉，各種詩集不用猜都知道少不了。臉皮厚一點，到老朋友那裡蹭幾本看一下先解解饞也是很容易的。
當然現在首先要湊的熱鬧還是素手清顏康雪燭即將出世的雕像。
刻的乃是七秀之琴秀高絳婷。
中唐以來，歌舞琴棋，書畫工筆的技藝之多之精，遠遠超越歷代。宮中有梨園子弟，梨園之中更有樂聖李龜年的《渭川曲》和淩波龍女謝阿蠻的《淩波舞》兩大領頭。長安貴族子弟擺宴若是不請來幾位梨園子弟來表演，必然是臉上無光。
而武林之中也是高士輩出，公孫一脈的劍舞，吳公道子的書畫，掌上乾坤的雕鏤，酒中仙人的詩句，件件皆是一時無兩。但這幾年來，風華最著的卻始終是無骨驚弦與素手清顏兩人。
無骨驚弦高絳婷乃是七秀坊弟子，她本該如其他弟子一般習武修習劍術，只是卻受天資所限——她生來便體質柔弱，因此無法修習高超劍術。好在上蒼總是公平的，高絳婷雖然無法習劍，但她雙手天生軟韌，柔若無骨，于樂藝一道上卻是十分有優勢。
在經過十多年的艱辛鑽研之後，高絳婷在演奏之技藝上早已傲視群芳。自覺技藝已成之後，高絳婷曾盡邀名士來賞曲，此後，「無骨驚弦」之名天下皆知，幾可與七秀坊公孫劍舞並稱。廟堂江湖，高門名士爭相入坊，往往求一曲而不可得。
而素手清顏康雪燭乃是萬花穀門客，雕工高超。據傳他雕的俊俏郎君能讓女子夢縈十年，他隨手刻的小玩意都被工畫中人奉為聖物。他本乃世家之後，以雕琢美貌女子聞名於世。他初履萬花之時，便以落星湖中之水和湖底泥沙揮手雕就了萬花穀如今馳名江湖的「貂蟬拜月」，從此聲名響徹天下。
時過不久，江湖之上將兩人並提，勝傳「無骨驚弦，素手清顏」之名。
「而現在，康雪燭要為絳婷雕刻一像。」在路上意外遇到的楊逸飛補充道。
柳雲裳饒有興致的問道：「哦？絳婷現在已經動身了嗎？」
楊逸飛就有點懨噠噠的：「是的，已經動身了……」他看起來像是很像大歎一口氣的樣子：「當日康雪燭當面對絳婷提出邀請，絳婷也應了……第二日他們便動身去了萬花穀，現在已經快要到了。」
「我今日也看到許多人在往萬花穀趕路。」柳浮雲說道。
楊逸飛道：「此作若成，可說是江湖之上技藝聲名最勝的兩人合力所為。此等盛事，想要見證之人自然是許許多多。」
「你呢？逸飛，我以為，你現在似乎不是去湊這個熱鬧的時候？」柳浮雲很是不解，「我沒記錯的話……你都快要接任掌門之位了吧？」這個時候你不好好的呆在長歌門跟著你爹多學點東西，悄悄跑出來算是怎麼回事？
「還早呢。」楊逸飛就很懨的說，「我請了師父出場，好說歹說的讓我爹把時間往後推了半年。」
所以他接任掌門的時間其實是在七個月之後。
還有足夠的時間出門一趟，去萬花穀湊個熱鬧的功夫也還是能擠得出來的。
柳浮雲就很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表示兄弟我懂你，為了追情緣嘛……你爹會退讓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畢竟他想看你成親好久了。
「三郎、逸飛，你們在說什麼？」還不知道童年時候拉扯過的小弟弟想追的情緣到底是誰的柳雲裳很困惑的發問。「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不等柳浮雲描補，深知柳家兄弟幾人在他們姐妹前面有多慫的楊逸飛便搶先道：「沒什麼，柳姊大可不必擔心。逸飛只是聽聞此等盛事，也想要去萬花穀一觀罷了。」
柳雲裳問他：「長歌門也會有很多人想去吧？」一票的文人雅士，對這種事有興趣實在是再理所當然不過了。
楊逸飛：「……是。」
柳雲裳：「你們怎麼沒有一起走？」
楊逸飛：「是我心中掛念，於是先行一步。」
「你對絳婷有想法。」柳雲裳看了楊逸飛一會兒，突然幽幽說道。
楊逸飛：「？？？」
柳家姐姐你是怎麼看出來的——你弟不是說你不知道這回事的嗎！！！
柳雲裳笑而不語，楊逸飛這麼著急肯定是萬花穀有什麼能叫他上心的人或事，想一下最近有誰要到萬花穀就能猜出來——雖然她還是用了玩家特權查了一下楊逸飛的人際關係做了雙重保險，這才說出口，以免猜錯。
但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喜歡一個人又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
柳雲裳琢磨著楊逸飛長得好看人品有保證也有本事還是長歌門的下任掌門，怎麼看都是挺好的一個婚配物件；高絳婷也是七秀坊七秀之一，要才華有才華要容貌有容貌要聲名有聲名，完全就是長歌門那一票文人雅士最喜歡的那款的妹子——兩個人都很好，還有竹馬情加持，實話說這一對她還是很看好的。
但也就是看好了，別人的感情，她只要看著就好了嘛。
胡亂插手是不對的！
作者有話要說：
劍三劇情有說高絳婷出事的時候剛接任掌門的楊逸飛直接就去追殺康雪燭……真的，就算沒有竹馬情加持這對我也吃啊！！！！！吃我楊高安利啦！！！！！
人物科普：
謝阿蠻（717－757），謝阿蠻擅長《淩波舞》，表現淩波池中衛宮護駕的龍女，在波濤起伏的水面上翩然起舞。該舞由唐玄宗李隆基作曲，楊貴妃彈琵琶，甯王李憲吹玉笛，李龜年吹篳篥（古樂器）伴奏——題外話，這個伴奏也是非常豪華了。據說，謝阿蠻雖名在樂籍中，卻於內侍省列冊，享受有正五品俸酬
李龜年(698-768)邢州柏仁(今河北隆堯縣西部)人，李景伯之子，唐朝音樂家。李龜年善歌，還擅吹篳篥，擅奏羯鼓，也長於作曲等。和李彭年、李鶴年兄弟創作的《渭川曲》特別受到唐玄宗的賞識
第149章 杏花春雨
九月十八, 康雪燭攜高絳婷回穀。
早就守在萬花谷的楊逸飛在聽說這消息之後就沖去高絳婷的住處探望小夥伴了, 柳雲裳還在和幾個朋友集會沒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於是被拋下的柳浮雲就只能自己一個人形影單只的在喝酒。
嗯，到了晚上楊逸飛也沒吃什麼東西，也一心的在陪著柳浮雲喝酒了。
所以等到柳雲裳和一群朋友玩回來的時候, 在住處見著了兩個醉鬼疊在一起發酒瘋也不是什麼很奇怪的事情了。
柳姑娘有著豐富的應對醉鬼的經驗——雖然大半都是在少年時候酒量不好還喜歡喝酒交朋友的親哥身上磨練出來的經驗，這時候見著兩個醉鬼也不慌。又哭又笑顛顛倒倒狂狂鬧鬧……這都不是事。一個手刀下去, 再怎麼鬧的也安分了。
正當柳雲裳琢磨著應該往什麼地方下手的時候，她的身後卻是突然傳來一聲女子的柔軟輕喚。
「柳姐姐？」
這聲音又甜又軟，還帶著點本質的脆, 像是夏天裡頭被裹上了一層又一層優酪乳蜂蜜水果的冰。很好吃, 也很好聽——還有點熟悉。
柳雲裳回過頭去，見到一位月白裙裳的少女正立于月光下, 安安靜靜的對著她微笑。
其素若何，春梅綻雪。其潔若何, 秋菊被霜。其靜若何，松生空穀。
這實在是一位美人, 雖無牡丹華貴, 卻也別有一番清曲麗質。她的美不同於可人, 雖然一般清麗, 卻較之可人更少幾分冰雪清寒, 而更多幾分月光皎潔。
月下松風一樣的美人站在花後微笑，這畫面實在是太過瑰美。她就生得十分的顏色，被月光披上了一層紗衣被花草添了份芳香之後, 便成了十二分的風華。
「你……」美人美是真的美，熟悉也是真的熟悉——陌生當然也是真的陌生。柳雲裳驚疑不定的望著這不請自來的月裳美人，遲疑了一會兒，目光落在她皓腕上系著的那個金色的小扇子上頭才算是猜出了她的身份。「可是絳婷？」
這是一個疑問句，但問問題的人心中卻已經確定了眼前人的身份。
在這個時候出現在萬花穀的七秀坊弟子，還是沒背著劍只有內力一點劍意都沒有的——也只有今日被邀請來的琴秀高絳婷了。
「是我。」高絳婷柔柔一笑，宛如春風拂過水面，在旁人心中驚起圈圈漣漪。「許久不見，柳姐姐風采依舊，還是和當年一個樣子呢。」和當年比，柳雲裳改變的只是衣裳首飾，容貌卻是一如當年。
高絳婷心中知曉這乃是正常的，但在見著人的時候……還是很高興。
像是時間從不曾過去一樣。
這樣的錯覺，哪怕只是錯覺，她也很喜歡。
「絳婷卻是長大了。」柳雲裳道，臉頰上也浮現出溫柔的笑意來。於是春風化雨，綠柳搖曳，碧波浮動，桃花輕綻。直面這笑容的高絳婷只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場迎面而來的溫柔夢境，直想沉醉其中，再也不要醒來。
琴秀微紅了臉頰，眼前之人是她小時候起就敬愛的姐姐，哪怕缺席了二十年，也常被師姐提起被她記在心中。二十年不見，陌生和疏離自然是有的，但眼前人未曾改變的面容給了她更多的熟悉之感，那點疏離和陌生也很快就被消融了。
「來。」柳雲裳對她伸出手，柔聲道，「到我身邊來，絳婷。」
也許是月光太溫柔，也許是風景太沉醉，也可能是小姐姐的聲音太動人，總之，高絳婷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迷迷糊糊的走過去了。
還摟著小姐姐不放手。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柳姐姐。」被柳雲裳摸頭殺的高絳婷紅著臉，之前見到人太激動，一時沒忍住就撲了個滿懷被穩穩接住了。現在還雙手攬著小姐姐的細腰埋胸，磨蹭了一會兒之後才抬著頭，細聲細氣的說道。
不像是在抗議，反而像是在撒嬌。
「是呀，我們家的絳婷也長大啦。」柳雲裳笑意溫柔極了。她印象之中的高絳婷還是那個小小的、紅著臉站在柳樹下眼巴巴的看著她練刀，細聲細氣的問姐姐我能跟你學武功嗎的小女孩。而在她再次上線的時候高絳婷已經成了七秀坊的琴秀，一曲萬金而不可得，愛慕者眾多。
那時候柳雲裳還沒法把這傳言之中的琴秀同印象裡的小女孩畫上等號。但如今……真的見到了人之後，那點不協調的感覺也就散去了。
當年的小女孩已經長成了漂亮的大姑娘了。
柳雲裳終於有了這樣的認知實感。
多年不見，高自然有很多的話想要說上一說。高絳婷不太想要離開小姐姐香香軟軟的懷抱，柳雲裳一時之間也忘了鬆開，於是她倆便一直保持著這樣擁抱的情況在小聲的說著悄悄話。
現場氣氛十分美好，然總要被打破。
兩個安分了一段時間的醉鬼又開始起肖了，哐哐鐺鐺鬼哭狼嚎——是說，柳浮雲嚎的是真的難聽，楊逸飛在這方面就要好多了。
該說不愧是長歌門出來的，扯著嗓子亂嚎也能習慣性的弄成風雅的嘯。還感情飽滿，簡直像在放聲高歌。
還沒跑調！
高絳婷原有些被突然出聲的兩人嚇著——還有點忽視他人的愧疚，楊逸飛一開嗓子她就笑了起來，待到楊逸飛歌至高處，更是笑出了聲。
「二郎這是喝了多少啊，竟然醉得這麼厲害。」她從柳雲裳的懷中退出來，有些好奇的往楊逸飛那邊瞧。「之前二郎來見我，說是同友人一起來的，二郎口中的友人便是柳姐姐嗎？」
「還有我這弟弟。」柳雲裳拉起高絳婷的手帶著她繞過花叢，往廊下醉臥的兩人走去。
高絳婷就很可愛的捂著嘴，驚訝道：「柳三莊主？」
「嗯。我這次出門，是和三弟一起結伴的。」柳雲裳說道，「家裡總是不放心……」她露出了點苦笑來，又有點幸福的意思。「所以找了三弟陪我一起走。」
高絳婷也跟著點頭，表示自己完全能夠理解這份親人的關懷。
說話間她們已經走到了廊下，高絳婷首先見著的便是堆了一地的酒罈子，然後才是後頭一坐一躺的兩個人。
坐著的是楊逸飛，雖然師承李白，但楊逸飛真不是什麼狂士，喝醉之後也還惦記著儀態。雖然坐姿不甚乖巧，甚至還有點狂放，但總的來說也沒什麼問題。
因為真的挺賞心悅目的。
高絳婷在他身邊蹲下來，摸出帕子小心翼翼的給他擦臉，力道輕柔的像是在對待一朵將開未開的花。楊逸飛就很乖的仰著臉任她動作，連坐姿也跟著乖巧了不少。他的眼睛裡還是迷蒙的，嘴裡卻在喃喃的念著四娘四娘四娘，一聲聲的喊個不停。
被喊著的高四娘臉頰紅的都要滴出血。
柳雲裳眼帶笑意的繞過他倆，自己轉去瞧躺著的柳浮雲。柳三莊主醉後的酒品不錯，喝醉了也就是自己折騰一番，不至於到處拔刀找人邀戰。四仰八叉的躺著雖然豪放了一點，但哼哼唧唧的樣子也挺可愛的。柳雲裳碰了碰弟弟的臉，換來他細碎的嘟囔。
更可愛了。
像是小孩子一樣。
柳雲裳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發現了什麼極其有趣事物一般，手上一下又一下的戳著柳浮雲的臉，標準的興致勃勃。
當然，可能是柳雲裳戳的太起勁了，第二天柳浮雲酒醒出門，直被楊逸飛一通取笑。
柳浮雲一臉不解的問你在笑什麼，楊逸飛就忍著肚子疼把他拉到潔面的清水面前叫他自己看。柳浮雲乖乖低頭，在水面上看到了滿臉紅印子的自己。
一看就知道是被戳出來的。
同是醉鬼的楊逸飛不會戳他，況且這指印小巧一看就是女子留下的……柳三莊主一動腦子就知道動手的是誰。明白過來之後他就很無奈的對著水歎了口氣，說二姐高興就好。
楊逸飛安慰似的拍了拍柳浮雲的肩膀，說好友你不要沮喪，柳姊給你準備了醒酒湯，洗好臉之後你就能看到了。
柳浮雲應了一聲，然後又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不對。「你看起來很高興？」
楊逸飛摸了摸臉，反問了一句真的有這麼明顯？柳浮雲就很誠實的點點頭，楊逸飛笑了一下，轉身走了，說三哥你出來就知道為什麼了，勾的柳浮雲滿心都是好奇。
但楊逸飛也的確沒有說謊，柳浮雲把自己打理好之後走出來就知道為什麼楊逸飛會笑的這麼春暖花開春風拂面了，廳中正和他姐坐在一起頭挨著頭在小聲說著悄悄話的不正是昨日才到萬花穀的琴秀嗎？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麼一大早的琴秀就來了，但柳浮雲覺得自己也能夠理解楊逸飛。
一大清早的，能夠看到心上人的確是一件非常叫人高興的事情。
——雖然他是個單身狗。
別說情緣了，就連喜歡的姑娘都沒有一個。
這也是蠻惆悵的一件事了。
不過強求也沒意思，柳浮雲也只覺得緣分未到罷了，並不在意。他走過去，腳步聲略略加重，於是很快柳雲裳便看過來，笑著對他說三郎醒啦，阿姐給你和逸飛都做了醒酒湯，逸飛的已經喝了，你的這份在這，也喝了吧。
柳浮雲坦然受了這份關懷，給自己挑了個地方坐下，然後端起那份醒酒湯一飲而盡。
完全沒注意到楊逸飛的欲言又止。
他也為這份粗心付出了代價，醒酒湯入口的那一瞬間，柳浮雲腦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了四個大字。
天要亡我！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給大家發楊高安利。
下一張就是康雪燭……可能還會轉純陽。
科普：
長歌：1.放聲高歌。2.篇幅較長的詩歌。3.長聲歌詠，也指寫詩。
——所以長歌門出來的……嗯……大家意會吧
第150章 杏花春雨
柳浮雲, 霸刀山莊三莊主, 天賦出眾的刀客。年紀輕輕便得其父看重，更以佩刀吞吳相贈，如今已是世上少有的宗師武者。中過迷藥挨過刀，吃過毒·藥吐過血, 但都不以為意的走過來了。但在今天——
陰溝翻船的倒在了一碗醒酒湯麵前。
楊逸飛小心的推了推一口悶了那碗醒酒湯之後就一言不發的倒下去的柳浮雲，發現沒反應之後又看向沉穩旁觀的柳雲裳。水藍裙裳的女子對他微微一笑, 緩聲道：「二郎不必擔憂，三弟只是累了，休息一番之後便會好的。」
楊逸飛：「這醒酒湯……？」
他之前喝的那一碗醒酒湯也就是難喝了一點吧, 還挺提神醒腦的, 怎麼柳浮雲喝的這碗就這麼可怕？
這個問題楊逸飛並沒有從柳雲裳的口中得到答案，而是過後高絳婷為他解了疑惑。「因為那是我做的呀。」月色裙裳的美人歪著頭對著他笑, 輕輕巧巧的說道，「柳三莊主的那碗才是柳姐姐動手做的。二郎覺得滋味如何？」
楊逸飛的心情在沒想到四娘煮醒酒湯的手藝這麼特別和逃過一劫兩頭中間搖晃不定, 頭上還有點冷汗。斟酌許久之後還是擠出來兩個字：「甚好。」
很違心的說出了這種回答。
這求生欲也是很強了。
得到贊同的高絳婷就很高興，笑容漂亮的很。「二郎你喜歡就好。」她的臉頰泛著一點淺淺的紅色, 看起來顯得格外的漂亮, 楊逸飛心中微動, 覺得臉上也有點發燒。然後他就聽到高絳婷說：「這種煮醒酒湯的辦法還是柳姐姐交給我的呢。」
「柳姐姐說了, 醒酒湯的重點不在味道, 而在醒酒二字。只要效果是好的，味道上差些也沒什麼。」高絳婷柔聲說道，「我覺得柳姐姐說的很有道理, 之前在給二郎你煮醒酒湯的時候就多放了些東西進去。現在看來，效果果然是不錯。」
昨天才喝的酩酊大醉，現在連宿醉的頭痛都沒有了，連撫琴都能做了呢。
楊逸飛……楊逸飛覺得自己又頭痛了起來。
但心裡還奇怪的有點甜。
終於爬起來的柳浮雲吃了碗長姐親手做的櫻桃畢羅，順帶嘲笑了楊逸飛的暗戀行為。楊二公子對此也適應良好，只是無奈的歎了口氣。
他也不想暗戀啊，也想光明正大的對心上人說我喜歡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想要娶你為妻我想要和你生兒育女我想要和你過一輩子的啊！但他到現在還弄不清楚絳婷對他到底有沒有意思呢，若是無意……以後碰面多尷尬啊，可能連朋友都做不了了吧。
至於有意……楊逸飛現在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真心的覺得不太可能，所以這種幻想還是不要想太多的好。
到時候自己內傷就很慘了。
作為局外人在旁觀的柳浮雲都被他這悲觀又遲疑的態度給弄得不確定了起來，找了個機會偷摸著去問了柳雲裳確定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看錯了——然後被溫柔的丟了出去。
「身在局中，眼瞎不可避免，我們要體諒。」
他姐是這麼說的。
柳浮雲當場就松了一口氣，萬幸，眼瞎的不是他而是楊逸飛。
回頭就給陷入情網的好兄弟各種出主意。
「這主意也是你出的？」柳雲裳站的遠了點，身邊站著的是柳浮雲，他倆一起望著幾乎都要拉著高絳婷不撒手、執意要和她一起去落星湖那邊旁觀素手清顏雕刻的楊逸飛，對視的時候眼裡都是遲疑。
柳浮雲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不然怎麼可能看到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楊二郎你的臉都不要了嗎？「我只是建議逸飛……烈女怕纏郎而已。」
柳雲裳：「康先生的臉好黑。」
柳浮雲語帶遲疑：「難道……康先生也對琴秀有意？」
柳雲裳還真不這麼覺得。
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能夠遮掩的，但也有一些是無法遮掩的。
譬如貧窮，譬如咳嗽。
譬如愛。
喜歡一個人是能看出來的，從身體舉止裡，從眸光神色裡。柳雲裳自己也是愛過的人——雖然是才反應過來沒多久的單戀，自然能夠看出來康雪燭對於高絳婷其實並無什麼多餘的情誼。他黑臉……大概是覺得楊逸飛實在是很礙事吧。
可能藝術家創作的時候就喜歡安靜的氛圍，不樂意有其他人在場呢？
柳浮雲是這麼勸楊逸飛的，好說歹說的才把人攔在了康雪燭的門外，沒讓他丟臉的去扒窗戶。
你說你好歹也是未來的長歌掌門，這麼多人看著呢，給自己留點面子好不好？你看人群裡的長歌弟子，你的人設都在他們面前崩完了啊！
柳浮雲簡直想要擰著楊逸飛的頭讓他回頭去看看有多少人在看這裡。
雖然也有他姐這樣對雕像沒興趣一大早就去採花準備做香囊的，但無骨驚弦和素手清顏都是聲名在外之輩，對這感興趣的人也實在是不少。這一日萬花谷中佳人名士雲集，不乏江湖豪傑、大派高手、名門公子、深閨佳麗。
當然這種熱鬧最喜歡湊的還是文人，大唐最大的文人集中地非長歌門莫屬——畢竟萬花隱士三百六十行、七秀多妹子文人雅客多是去看妹子的，常駐在那裡的還真沒多少——這次來的人裡頭長歌門的也占了一定的分量。
現在這些長歌弟子都一臉懵逼的看著他們的未來掌門在這裡賣蠢。
楊逸飛冷漠臉：「他人看法，與我何干？」
我現在心裡只有絳婷！
絳婷一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和康雪燭獨處一室——要是康雪燭起了歹心可怎麼辦？他必得好好守著，好好聽著裡面的聲音、隨時預備著破門而入救人才是！
柳浮雲：「？？？」
這種畫風不對的話都說出來了，逸飛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如果柳浮雲現在願意回去最翻找一番的話，他是能夠得出一個肯定的答案的。
楊逸飛他的確是吃錯藥了沒錯，不過他並不知道自己吃了藥……說起來這也是一個小意外來著。柳雲裳到了萬花穀之後就在到處拜訪老朋友，送出去很多禮物也被送了很多禮物，從藥王孫思邈那裡回來的時候還牽了份醫聖閑來無事研製出的小藥。
對人體完全無害的那種，味道好的完全能當調味料用，唯一的作用就是讓服藥之人直面內心——簡而言之，想什麼做什麼。
能讓最多想的人都變得耿直起來。
不僅是言語上的——還有行為上的。
就是有點副作用，藥效期間服藥之人一次性只能想一件事……想多了就不支持了。
這藥的藥性實在是很有趣，柳雲裳收著本來是想要帶回家去捉弄親友的或者給老爹用用問點小話內情的，結果東西太多，那天煮醒酒湯的時候順手就丟在了廚房那邊。今天早上的早飯還是高絳婷動的手，不知道那小袋子裡頭裝著什麼的琴秀誤將藥粉當調料，就這麼灑了下去。
一頓早飯，吃的就只有楊逸飛。
於是就造成了現在這個結果。
不清楚內情的柳浮雲還在瘋狂吐槽楊逸飛到底是在發什麼瘋，長歌門弟子們還在感歎少門主為了追愛真是不顧顏面風度，實乃我輩單身狗楷模——然後他們就見著楊逸飛毫無預兆的就是一掌，直往康雪燭小屋的大門拍過去了。
楊逸飛這舉動來的全無前兆，便是離他最近的柳浮雲竟然也來不及阻止，只喚了一聲「逸飛」，那小屋的大門便被這猛烈的掌風強行轟開了。
一時之間，煙沙迷目——隨之而來的卻是兩聲兵刃相接的脆響！
跟在之後的就是一聲跟著一聲的抽氣聲。一時之間，此處竟是驚叫之音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柳浮雲伸手拉人的手拉了個空，這時候他卻很慶倖自己沒有拉住楊逸飛。習武之人五感敏銳，區區煙塵並無法阻礙他們的視線。門板倒下之後，小屋之中的情境對他們來說便是一覽無餘。
康雪燭的這小屋陳設十分簡單，除卻一些雕刻用的工具之外便只剩下一桌一床，還有三人。
只是這三人之間的站位卻是不怎麼和睦。
身披墨衫的的康雪燭在最靠門的位置，他的手中握著一柄小刀，臉上沒有慣常的溫和笑容，神色也是冷的，還帶著點殺氣的意思。一身青衫的楊逸飛分毫不懼的站在床邊，肩上橫著一道口子，鮮紅的血就從那裡源源不斷的流出來。
楊逸飛的身後是月色裙裳的高絳婷。這嬌弱的美人此時竟是被繩子捆住，綁在了床頭，雙手上更是有一道極深的長口子，其內也是血流不止。她雙眼大睜，眸光裡還殘留著驚恐，像是曾見著了什麼極其可怕的事物一般！
她的臉色也是雪白的，頰上猶有淚痕在，凝望著擋在自己面前的楊逸飛的時候更滿是擔憂。楊逸飛肩頭的鮮血還在不斷流出，高絳婷眼中的關切也像是要流出來那樣，變成溫柔的河流。
這一場面顯然昭示著之前發生的事情絕不愉快，沒看到現場版的人在小聲的問之前發生了什麼？看清的人卻滿臉的嚴肅慎重，覺得自己許是見證了一件大事。
之前雖不過瞬間，但卻很是有一番交鋒。之前有楊逸飛一掌轟出之後便直接躍了進去，恰好趕上康雪燭手中小刀落在高絳婷的手上，已經劃出了血痕，眼看著就要拉出更長的傷口劃下來。門戶大開的同時眼力好的人也將這一幕看的清楚，最開始的抽氣聲就是因為這個。
關心則亂，楊逸飛衣袖急急一卷將康雪燭的小刀強行卷走，自己卻實實在在的挨了一刀。其實也不是不能躲開，但他身後還護著動彈不得的高絳婷，他能躲開，高絳婷卻不能躲，於是便咬著牙生受了這一刀，反手拔了劍！
長歌門素來以琴劍雙絕聞名，楊逸飛這次來萬花穀沒帶自己的靜水流霆琴，卻帶了折仙劍！他的劍法承襲自青蓮劍仙李白，一出手就是清冽的月光，立將康雪燭逼開，護住了身後的高絳婷。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武戲廢的痛苦
哎！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4
第151章 杏花春雨
青蓮劍仙的弟子劍法自然不會差, 楊逸飛深得其師真傳, 一手劍法在整個江湖上也是排的上號的。劍器出鞘便有劍光如月，月光如水，水光迷目——以無可阻擋之勢，一氣傾瀉而下！
水利萬物, 上善若水而不爭，但水也有狂暴的一面, 正如瀑布，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其勢奔騰, 不可阻也。
這是觀廬山瀑布悟出的劍法, 從李白傳到楊逸飛。相同的劍法在不同的人手中也會有不同的風格，康雪燭沒見過這一劍在青蓮劍仙手中綻放出來的風情, 卻有幸見到了青蓮劍仙親傳弟子的折仙劍。
其勢難擋，康雪燭不得不先行退開。
他雖在東海長大, 對對席捲而來的巨浪也沒有什麼太好的應對方法。也許有人可以駕一葉扁舟乘風破浪逆流而上，但他的第一反應卻是後退以保全自身。
這一退便徹底丟了優勢。
楊逸飛挺劍直刺, 迫使康雪燭退的更遠, 一朝得手便逼得更緊, 誓要將他逼出木屋之外, 以此來保全身後的嬌弱美人。
他此舉自然功成, 康雪燭看出他的意思，卻也配合的退的更遠，試圖找出一條能夠脫身的路。楊逸飛自然不會容許他這般輕易地就脫身, 折仙劍上劍氣更冷更冽。康雪燭逼開幾劍，手中雕刻小刀亦是橫來畫去，一時之間，兩人竟是陷入了纏鬥之中。
仍被綁束著的高絳婷看的焦急，她知曉自己在這時候幫不上什麼忙，只得忍著手上痛楚自行咽下。任鮮血染紅了月色裙擺也不曾不出聲，以免擾了楊逸飛，叫他分心。她的眼中盈盈有淚，卻並非是因為傷口，而是出自於憂慮與擔憂。
康雪燭偶然瞥到了她的神色，一時之間竟然控制不住的想到了早亡的妻子……文秋、文秋，若是文秋還在，見著他現在的樣子，是不是也會如同高絳婷對楊逸飛一般憂心他呢？
他這一分心，原本縝密的應對就出現了小破綻。放在平時這自然無傷大雅，但如今他正落在下風，這便成了落敗的緣由。
都不需要外頭一群人圍上來，楊逸飛一個人就把他制住了。
之前插不上手只能圍觀的萬花弟子這次總算能湊近了，這些人是聽說這邊出事之後特意趕過來的，專門負責谷內的安保問題，涉及到穀內客卿也不慫。當先打頭的那位也是彬彬有禮，言辭得體的表示了自己的想法，想要將康雪燭先帶走。
跟著湊上來看他們家二公子的長歌弟子就不高興了。
你們萬花穀的客卿都有膽子綁架七秀坊琴秀、又傷了我們家的二公子，這事大家都見到了，抵賴不了。理虧在前不說，現在康雪燭被我們家二公子制服了，你們又想上來直接把人帶走——天底下哪裡來這麼好的事情？
萬花穀和長歌門雖然都是文人雅士聚集之地，但長歌門是騷人墨客聚集之所，講究的是詩詞歌賦，吟詩作對等風雅之事，而萬花穀則可以說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各種奇人異士都可以在萬花穀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地。
一個一心匡扶家國致力入世走官場路線，一個一心東山君隱致力避世走隱士路線，從根子上就很不對付，兩邊的關係也就一直在友好和互相看不順眼之間來回碰撞。關係好的時候呢當然是真的好，吵起來也是真的很糟心。
還帶著傷的傷號楊逸飛聽的頭疼不已。他心有憂慮，根本不想摻和這事，乾脆麻煩了柳浮雲先替他壓場子，自己回頭去找還在木屋裡的高絳婷去了。
幾個秀坊弟子已經先他一步進去了，高絳婷身上的繩子被解開，只是手上的傷口還在流血。幾個秀坊弟子也不太敢碰，只含著淚，一連聲的喊著高師叔。
比較畫風不符的是前幾年自逐秀坊的燕秀姑娘，她的眼中有焦急和關切，但某種冷冽的殺氣也占了大部分。見著楊逸飛進來了，她湊在高絳婷耳邊小聲的說了幾句，又問他：「楊二哥，康雪燭如何了？」
因著楊逸飛與高絳婷青梅竹馬的情分，秀坊的許多姑娘對他也算得上是熟悉，小七喊起二哥來也很順口。「自有萬花處置。」楊逸飛說道，熟稔是相對的，小七對他很熟悉，他對於這個小妹妹也很瞭解。「七娘若是有興趣，大可出去瞧瞧。」
小七揚眉問道：「人還沒有被帶走？」
「哪有這般快。」楊逸飛溫聲道，「康雪燭在萬花穀做下這等事，見著的人可是不少……」他沒有再說下去，小七也已經瞭解了他的言下之意。
燕秀的目光在楊逸飛身上滲著血的傷口上停留了一下，猶豫片刻，還是帶著秀坊弟子出去了，將地方留給了他們兩人。
楊逸飛終於能和高絳婷說上幾句話了，一直都在悄悄望著床頭美人的目光終於能夠不再掩飾，他溫聲道：「絳婷。」
高絳婷也很關切的看他，輕聲道：「二郎。」
於是楊逸飛就知道，自己什麼都不用說了。
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帶你去找孫先生。」楊逸飛說道，「你的手受傷了……」
高絳婷輕輕的應了一聲，見楊逸飛神色憂慮，又寬慰他：「無事的，只是傷了皮肉而已，養些時候就能好了。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之前答應的那一支曲子，我可還沒有還給你呢。」
「絳婷……四娘……」楊逸飛長長的歎了口氣，他低聲說道，「以後，我再也不離開你了，好嗎？」
……
柳雲裳知道這事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萬花穀到底是個有組織有管理的地方，雖然出了客卿實際上是個神經病、意圖謀害七秀坊琴秀還暴露在了大庭廣眾之下——這樣的丟人之事，也有很多人想著看萬花穀到底如何處理康雪燭，但大家也還是很給面子的保持了暫時的安靜。
看在萬花穀的確是快速的處理完了現場，綁住了康雪燭，也沒有想要逃避責任的份上，作為受害者的長歌門和七秀坊也沒多逼什麼。
幾個傷號都被送去了醫聖那裡就醫，柳浮雲跟著去瞧了瞧，確定楊逸飛身上的傷不會影響到他提劍操琴，高絳婷手上的傷口也只是看著嚇人實際上並沒有傷及到經脈之後，就很自覺地退了出來，不去打擾裡頭那正在含情脈脈的對視的兩人，轉頭去找親姐說八卦去了。
「這麼說來……好事將近？」柳雲裳正在縫製香囊，萬花穀的花開得好，不僅好看，其他方面的效果也是好的。照料花朵的萬花弟子贈了些幹花給她，恰是夠做幾個香囊的分量。
柳浮雲道：「十有八·九。」十分肯定的語氣，但顧及到事無絕對，還是留了點餘地。
「你都這般說了，看來這事也差不多定下來了。」柳雲裳給手裡的這個香囊收了尾，藏好線頭之後又把幹花裝進去，還抽了絲帶綁出一個漂亮的結。糙漢子柳浮雲好奇的湊過來，問了句有什麼用，得了一句清心寧神。「你也喜歡這個？」
柳浮雲飛快的否認了，他才不喜歡這些花花草草的。「四娘會喜歡這些。」他說道。
「我也覺得四娘會喜歡。」柳雲裳很贊同的說道，但手頭這個卻並非是給遠在朔北的柳夕準備的。
這是準備送給高絳婷的。
現在當作探病的小禮物似乎也沒什麼問題，柳雲裳熟門熟路的找到了地方，掀簾子進去之後還碰到了捂著眼睛快步走出來的萬花谷大師兄。「自清。」柳雲裳和他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
裴元真不覺得這話有多少實際分量在裡面，柳雲裳到萬花穀這麼多天，各個朋友都拜訪了個遍，他師父這裡頭討去了好幾味藥——「我們不是前天才見過嗎？」
裴大師兄一點都不給面子的說道。
「客套話而已，自清你竟然當真了嗎？」柳雲裳不以為然。
互相傷害二人組又對了幾句，最後裴元以一句「白胭的師妹我自然會好好照看」獲得勝利，單身狗柳大小姐捂著心口敗退，掀了簾子去瞧裡頭的傷號去了。被丟在原地的裴元也不介意，老朋友之間沒必要在意這種小事，還能慢悠悠的叮囑一聲，讓柳雲裳盯著高絳婷喝藥。
一樣是病號的楊逸飛壓根不需要催，急於在心上人面前展示自己英雄氣概的楊公子二話不說的就把藥一口灌下去了。
然後當場就倒下了，將高絳婷嚇得不輕。
「然後呢？」柳雲裳很有興趣的追問道，她還是挺想知道接下來的發展的。
講故事的高絳婷抿著嘴角。，顧及到正在昏睡之中的楊逸飛，她只是露出了笑容，而沒有發出笑聲，和柳雲裳說話的時候聲音也是輕柔的，像是一場幻夢似得。
「我被嚇了一跳呢。」琴秀並不介意自揭短處，「我膽子小，差點喊出來……還是裴師兄安慰我。」
萬花谷的裴元娶了七秀坊的蕭白胭做妻子，這一對當年成婚的時候還是引起了轟動的，但現在他們也已經是在一起很久的老夫老妻了。蕭白胭在裴元的師弟師妹們面前都很有威信，裴元在蕭白胭的師妹們面前也很得信服。
萬花的杏林弟子們都不和其他字型大小的弟子們一樣喊蕭白胭楚秀，通常的稱呼不是師姐就是師嫂。作為蕭白胭師妹的高絳婷對著裴元也從不喊先生，偶爾會喊師姐夫，更多時候還是喊師兄。
前一個稱呼，還是比較狹促的小七喊得更多呢。
「裴師兄對我講，二郎只是因為藥效起了，睡過去了而已。」高絳婷說道。
柳雲裳心說這話頂多只有五成真，因為藥效睡過去的確是真的，但肯定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被那藥的奇葩味道給刺激的。柳大小姐進來的時候都能聞到這裡頭的藥味，再想想前頭見著的煎藥的人是誰……完全不能多想啊。
但這事也沒必要說，所以柳大小姐只是溫柔的笑了笑，像是對待妹妹那樣摸了摸養傷中的琴秀的頭髮。
作者有話要說：
裴元字自清，我自己編的。
他和蕭白胭這對拉郎大概只有我一個人吃吧
楊高成就達成！
最後門主說不離開高絳婷的意思是，這次他才沒跟緊人高絳婷就收到了傷害，所以以後他會保護琴秀不會再讓她受傷——嗯，變向求親。
一男一女，想要一直在一起也只有一個可能性了。
第152章 杏花春雨
康雪燭的下場不會好到哪裡去。
萬花穀是公認的大唐三大風雅之地之一, 多的是文人墨客奇人異事, 但名頭再怎麼好聽，上層管理人員也不會真的缺少管束谷內人員的手段——以及處理叛徒對手的法子。
想想萬花穀外的聾啞村，再想一下昔年《萬花秘笈》牽引出來的那一場風波，再想一下這一次康雪燭幹的好事。
沒有誰會縱容他的——哪怕那一手雕刻技藝再怎麼妙至巔峰。
為了一個康雪燭, 同時得罪高絳婷和楊逸飛，還有他們身後的七秀坊和長歌門——丐幫都不會做這樣的事。
「所以萬花一定會嚴厲的處置他。」柳雲裳說道。
康雪燭的行為完全就是在萬花的臉上扇巴掌, 客卿裡出了這樣的人最丟臉的也是萬花。文人雅士最好名聲，名士活著就是為了名望，萬花裡頭不全是這兩種成分, 但佔據的分量也十分的不小, 自然也會沾上這兩種人的一些特質。
比如說，你叫我臉上無光, 你就也別想要過得舒坦。
——這樣的。
被扒面皮這事尤其嚴重。
這也是高絳婷沒有追究的緣故了。
「那也是萬花自己的事了。」柳浮雲說道。
柳雲裳沒說七秀坊和長歌門肯定會施壓，而是轉了個話頭, 問柳浮雲今天可是去瞧了還在養傷的楊逸飛和高絳婷。於是柳浮雲就這麼被帶偏了話頭，興致勃勃的和姐姐八卦起了小夥伴的好事將近。
「名劍大會之後, 也許就能個喝到楊二郎的喜酒了。」
最後柳浮雲這樣的總結道。
柳雲裳就笑他：「三郎可是要開始準備賀禮了？」
出了高絳婷這回事, 柳雲裳在萬花停留的時間也拉長了一些, 確定高絳婷和楊逸飛都沒事傷勢不成問題、又約好了下次去七秀坊的時間之後才啟程往純陽去。
純陽有什麼呢？
有道法精深的道士、聰慧睿智的女冠、或是立志斬妖除魔或是一心行俠仗義又或是專心經典志向各異的弟子……還有飄揚著藥草香氣的丹房、堆積成山的道經、精妙幽微的劍陣……
還有終年不化的白雪。
柳家姐弟到的時候華山正在下雪, 大朵的天地之花以一種無拘無束的輕盈姿態紛紛揚揚的落下來, 沾了人滿身。
霸刀山莊在河朔，那地方氣候乾燥不說，冬天還來的又早又冷, 雪景更是每年好多次，一點都不少見。在朔北長大的柳浮雲早習慣了下雪天，也習慣了下雪的時候被堆上一身。卻不會忘記給長姐撐開一把傘，為她遮擋風雪。
「哪裡有這麼嬌弱？」柳雲裳接過弟弟遞過來的那把傘撐著，口中笑道，「三郎可真是擔憂太過。」
「這算什麼？」柳浮雲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的。
在柳浮雲的認知之中，他是男人，又功力深厚，淋點雪根本不算什麼，就算這些雪在他身上全化了也不會得半場風寒。但這事情換在他的姐妹身上就很不對了。
不管是柳雲裳還是柳夕，在柳浮雲心中都屬於要保護的對象，哪怕這事實上他姐比他還能打武功比他還高……但柳浮雲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尊重女**護姐妹，下雪天給姐姐打個傘這種小照顧再正常不過了。
「我們不是自小便如此嗎？」
「也是……」柳雲裳有幾分失笑，她被這話勾著想起了許多年之前，也是這樣一個下雪的天氣，也許是同她年歲相當的大兄，也許是小她幾歲的三弟或是更小的四妹五弟，又或者是其他人……總有人為她遞來一把傘遮擋風雨。
是而她從未被雪覆了滿身。
這麼一想就難免會想到一些其他的，像是很多年之前的西湖雪景，還有那把由畫中人一樣的少年人遞過來的明紅紙傘……柳雲裳及時止住了自己的思緒，執著傘對柳浮雲笑了笑，也便收下了這份好意。
「走吧，別叫人等久了。」柳雲裳說道。
正式的上門拜訪當然是遞了拜帖的，時間自然也是約定好的。這次他們來純陽不只是為了私人的訪友行為，也是有正經事的——嗯，他倆就是負責跑腿而已。
不對，負責走著一趟當個吉祥物以表達一下霸刀誠意的就只有柳雲裳而已，柳浮雲是負責主事的那一個。
不是區別對待，而是客觀限制。
閉關二十年出來之後就一直在外面浪的柳大小姐到現在對山莊內部事物對外生意知道的實在是不多，叫她負責這事，「還不如叫我去見純陽子來的痛快一些。」
這本只是隨口而發的話語，柳浮雲卻遲疑片刻，說道：「聽說純陽前輩早已飛升……」
好嘛，居然還當真了。
柳雲裳還沒說話，柳浮雲又繼續說道：「阿姐你若是想要找人論道切磋的話，純陽之中想來也只有同位大宗師的李掌門才能了。我曾經聽我在純陽的一位友人說純陽的非魚池那邊有個修為高深的山石道人，若是有緣便可見到，阿姐你要不要也試試？」
他很熱心的出著主意。
柳雲裳微笑著走到了前頭，並拒絕了去非魚池的建議。
哪怕是npc，但頂著呂純陽名頭的npc從設定上就和大眾npc有著極大程度的不同，柳大小姐現在沒心情去大佬面前露破綻。至於山莊那邊長輩交代的事情……找李忘生李掌門一樣能夠完成。
不就是談一談最好能夠切磋一把嗎？簡單的很。
「希望能夠一切順利吧……」柳浮雲也有點想要歎氣，真的不是他信心不足，而是他姐身上最近似乎自帶什麼惹是生非狀態，就是坐著不動都有麻煩自己找上門。純陽這種道門清靜之地……應該，能夠把這種奇怪的「氣」給壓下去吧？
柳三莊主很慎重的期待著。
上天似乎也憐惜他，在純陽的日子裡，一切都十分順利。之前純陽和霸刀談的那筆生意很順利的就談好了，他也趁著這個機會和幾位純陽的友人見了面溫習了一下友情。至於他姐那邊……只能說開場就很順利吧。
嗯，這個開場指的是洛風。
柳雲裳昔年也和這位純陽的靜虛首徒有不淺的交情，時隔多年，再見面也沒有多少生疏的。
雖然柳大小姐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怎麼沒見著芷青？」
被戳中了傷疤的靜虛大師兄很好修養的沒黑臉。
說起洛風和葉芷青這一對也是眾所周知的慘。當年開局很美好，初入江湖的少女遇險，偶然路過的道長當即拔刀相助，英雄救美，自然是一段佳話，佳人以身相許，兩人從此雙宿雙棲就是最完美的結局了。只可惜現實永遠不可能像是故事一樣美好。
被救的美人情竇初開，倒追救命恩人追得轟轟烈烈，被追的這個也不是沒有意思……但礙著背負汙名遠走的師父、靜虛一脈的艱難處境，還有所設想的在一起之後心中人會背負的東西，卻怎麼也沒有勇氣答應下來。
心意得不到回應自然是很傷心的一件事，曾經因為這事被葉芷青拉著借酒澆愁的柳雲裳還和蕭白胭一起很配合的陪著她罵渣男。後續她不怎麼清楚，左右她閉關之前蕭白胭已經和裴元成親了，但葉芷青這頭還是毫無進展。
結果前些時候，她在萬花穀碰見小七，閒聊一番，正和師兄孫飛亮滿江湖自在亂跑小姑娘隨口同她說了這事，柳雲裳才知道這兩個居然已經在一起了。
雖然是地下戀情。
——藏的跟什麼似的。
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洛風師承謝雲流，打傷了自家師父的劍魔在大唐江湖的名聲可真不怎麼好，連帶著靜虛一脈的弟子也跟著被隔著有色眼鏡看。葉芷青乃是七秀坊的坊主，若是公佈此事難免會有一些不好的說法出來，針對葉芷青，也針對七秀坊。
本著對好朋友的理解，柳雲裳分分鐘就腦補出了洛風的想法，然後深深的覺得他真是想太多。
他又不是沒下過山——純陽洛風的聲名在江湖上如何，他都不知道的嗎？
大家公認的赤誠君子、溫善好人，和綺秀配的很啊！
後來柳雲裳和葉芷青提起這件事，溫柔和善的粉裳美人掩口輕笑，引得發上步搖也跟著晃動，動人至極。她只道：「郎君覺得這樣比較好，那便這樣好了。他沒有安全感，覺得會拖累我，我便依著他，順著他來……總有一天，他會好起來的。」
可以說是非常的寵了。
不過這都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現在的洛風大師兄正很驚喜的和許久不見的友人說話，中間還給柳雲裳補習了不少的江湖資訊。一壺查煮好又喝完，最後還煮了第二壺。
幹坐著未免無趣，洛風很體諒的問，要不要去亭子外面切磋一把，打發時間？
柳雲裳欣然應允。
第二壺茶剛剛放上去，距離煮開還有一段時間。
過幾招也是足夠了。
嗯，反正也不是正經的切磋嘛……也就是比劃個招式出來，互相試探試探罷了。
柳雲裳收斂了氣勢，洛風也沒發現小夥伴已經升級了——天天都能夠見到同為大宗師的李忘生，日久天長，洛風對於大宗師的氣場其實也不是很敏感。幾個招式比劃下來，還渾然不覺的笑言說她這幾招十分新奇，可是這些年新想的？
柳大小姐一點都不心虛的認了，還反過來誇洛風之前用的那招妙——不僅招式妙意思好，用的時機也一樣巧妙。
商業互吹（並不是）完了之後水也開了，負責煮茶的洛風一人一杯子的倒好，兩人就又開始聊。天南海北人情往來，最後又回到武學這個最開始的話題來。之前才交過手，兩人對彼此的水準——雖然只有招式方面的——心中也有了大概的估計，這時候聊起來也很有話說。
於是最後這第二壺茶也被喝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深究起來萬花管理層也是真的挺黑的，你想想外頭的聾啞村，還有《萬花秘笈》引出來的那一串事……
我吃洛風和葉芷青、還有小七和孫飛亮這兩對拉郎，大概也只有我一個人喜歡吧
順帶一說，這文的曲雲已經和葉暉成親了。
最後重複一遍，時間線混亂，諸多人物年紀都有調整，比如說葉芷青和蕭白胭還有曲雲的年紀都被我人為的調大了不少
第153章 杏花春雨
如果要用遊戲術語來說的話, 柳雲裳在純陽宮這邊需要打通的副本有好幾個。
嗯, 順序能夠自己選擇，打不打也完全隨意，反正不管怎麼做都肯定能夠成功通關、就是因為行為模式的不同所以最後得到的通關獎勵也會不同的那種情況。
柳大小姐選擇第一個打的副本是靜虛大師兄的，之後的二三四五六就沒必要一個個的數過去了, 最後一個副本自然是已經和柳浮雲談完了的純陽掌門的。
都是大派出身，霸刀和純陽之間慣來是平等的友誼關係。以家裡人特別留下的霸刀山莊二莊主的身份, 倒也能夠和純陽掌門平等交流。
況且兩人都是大宗師，雖說李忘生的確要比柳雲裳大上一些，但單從武學方面來說, 倒也不差什麼, 平輩論交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提出切磋論道的請求也並不奇怪。
李忘生欣然應許。
到了他們這個程度，招式已經不再重要了, 心境感悟這些才是重點。和一個同等水準的人互相探討能夠得到的進步遠勝過自己閉門思考，這是對雙方都有好處的事情, 純陽和霸刀關係也慣來不錯，他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最後的結果自然也是皆大歡喜。
走的時候柳家姐弟心情都挺不錯, 柳雲裳收穫之大自不用說, 柳浮雲則是因為家裡囑咐的事情被圓滿的完成了, 順帶的還有「我姐在純陽這麼些天居然什麼事都沒出」的興奮——
「三郎。」柳雲裳慢吞吞的說道, 「你還是不要高興得太早的好。」
柳浮雲一臉茫然：「這是為何？」
柳雲裳沒有回答他, 只將目光投向茫茫的雪景之間，口中道：「前輩還不出來嗎？」
這轉折來的實在是突然，柳浮雲跟著望過去, 卻是連半個人影都沒有見著，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乾淨極了。
他並未因此而生出疑惑，而是警惕的握住了腰間的吞吳。
柳浮雲深知，在武學一道上他遠不如長姐，故而在這些方面他就會很聽內行人的話。自己沒發現的也不會輕易地開口質疑，而是會先自行思考是否是水準不到位沒能發現的緣故。
就像是在現在，雪地上乾淨的只有他一個人的腳印——等等！
他姐踩雪地不會有腳印這事很好理解，大宗師想要做到這點實在是太容易了。但如果還有第三人在，也能夠做到這一點——是輕功絕世，還是和他姐一個情況？
柳三莊主驚悚的看向神色平淡從容的長姐，覺得自己可能想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情況。
柳雲裳對他微微頷首，算是確定了他的猜想。
「……」柳浮雲不想說話。
好了，已經完全興奮不起來的柳三莊主很頹然的想。該來的……總是會來。
避也避不過。
不如認命，打起精神來應對現在的情況。
被喊破了蹤跡的來人也沒有繼續隱藏下去，他毫無預兆的出現在雪中，一身黑衣蒙面，色彩濃烈的無法忽視。但奇怪的是，哪怕之前他就站在那裡，柳浮雲卻完全沒有看到他，這時候他突然現身，直叫柳浮雲出了一身的冷汗。
太危險了。
他想。
柳雲裳倒是沒覺得有什麼，事實上，這種小把戲也只是大宗師對於天地元氣的特殊運用罷了，說白了就是高級的障眼法。宗師自然是看不透的，大宗師眼中就很明顯了。冬天裡的一把火不至於，但也和夜色裡的螢火蟲差不多。
「原來是謝先生。」她很鎮定的說道，點出了對方的身份。
黑衣人——或者說是謝雲流，他被點破了身份之後也沒有扯下蒙面的黑巾：「柳家的小姑娘……」他像是笑了一聲，聲音裡頭竟然還有點善意。「你怎知道是我？」
他的聲音裡也透著蒼老的感覺，和李忘生一樣。
這兩個人，分明都是大宗師了，完全能夠停留在最好的年華，卻生生把自己變的一個比一個蒼老……柳雲裳有點不合時宜的想，難道這就是道門高人的順其自然的無為思想的體現嗎？不執著於外物，對於相貌也並不強行干預而是放任其自行發展。
這麼說起來的話，據說呂純陽的外表也是老人家的樣子呢。
這想法就有點扯太遠了，柳雲裳也只是一想就收回了思緒。「這裡是純陽地界。」她說道，「在這裡出現的、一身劍氣精純至此的人，請恕晚輩想不到第二個。」
謝雲流問：「僅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柳雲裳說道。
——她當然不會講因為我知道你身上有名劍帖啊！
純陽是有名劍帖的，這理所當然。
藏劍送帖子當然不會漏下既是國教又聲望隆重高手眾多還有純陽子壓陣的純陽宮。
這張劍帖的主人是純陽的掌教李忘生，這點知道的人不少。但現在這張劍帖卻在眼前之人的身上——須知，李忘生雖然主修道法，劍器不超載道之物，打架起來沒有專職的dps那麼犀利，但一個大宗師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丟東西的。
真要能做到這點，還能做的這麼無聲無息，讓堂堂純陽宮掌教都沒發現，或是發現了卻能讓純陽掌教一言不發的人——這就很令人玩味了。
兩種可能。
第一種是真的做不到也沒法提醒其他人，然而武力值這麼高的，柳雲裳就只能想到一個據說飛升的呂純陽，其他人都不可能讓李忘生連點動靜都不發不出來——然而大佬似乎也沒必要幹這種事吧？而且再怎麼說，這人也不像是曾經見過的呂洞賓啊！
畫風都完全不同嘛。
第二種就是李忘生自己不想說，而且還是主動的送出這份劍帖。
這個人選範圍也很小，能叫純陽掌教做到這種份上的人數來數去也就那麼一個小範圍。現在嫌疑人出現在面前，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個大宗師——那麼答案就很明顯了。
猜都不用猜。
出現在純陽、一身劍道修為高絕、能讓純陽掌教主動給出劍帖又代為遮掩的人，除了昔年判出師門的劍魔謝雲流，還會有誰？
「數年不曾回來，如今江湖倒是人才濟濟。」謝雲流緩聲道，氣勢雖然冷酷帶殺，仔細感覺之下卻能發現並沒有什麼惡意。「昔年我試劍天下，少有敵手，後來又有拓跋思南力壓群雄，如今數十載過去，也有你這樣的後生晚輩迎頭趕上。」
說是這麼說，但對於同為大宗師的柳雲裳，謝雲流也沒有真的拿她當後生晚輩看，態度也是平等的。
「先生過譽。」柳雲裳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江湖事雖說不比官場，但也不過如此而已。」
謝雲流笑了幾聲，道：「我日前觀你與李忘生一戰，其中關節卻是有些興趣。不知你可願與我也切磋一番？」
柳雲裳自然是答應的痛快。
早就說了，武功到了這種程度，閉門造車已經沒什麼用了，感悟才是重點。當然感悟這事太靠緣分（臉），所以大家一般都比較偏向攢積累打基礎廣開眼界汲取養分之類的，當然，和同一等級的人交手也是個好選擇。
值得一提的是，開打之前柳大小姐還不太懂怎麼劍魔突然現身還想和自己打一場，打完之後她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哪裡要什麼理由，謝雲流就是想揍她而已！！！
柳浮雲：「……」
劍魔原來這麼隨心所欲的嗎？
「師兄師弟……」柳雲裳念了一遍，又念了一遍，覺得當年自己在遊戲論壇上看到的那些小本子內容也不是完全胡來的嘛。
純陽宮的這對師兄弟真是糾結的很，當師弟的一直在等師兄回來，當師兄的悄悄摸回山看師弟，師弟和人打了一場都要找機會打回來。她有點痛的抽了口冷氣，覺得自己可真是無妄之災。
興致來了，打起來哪裡有不受傷的啊，謝前輩你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柳浮雲一臉的慘不忍睹：「阿姐，我們還是先行下山去吧。」他說道，雖然謝雲流和柳雲裳他倆交手的地方選得不錯，是個落滿了大雪的山谷，少有人跡，離純陽宮正殿也很遠。之前打的陣仗不小聲音也不小，想來也沒什麼人能找過來。
然而這其中並不包括同為大宗師的李忘生。
那震盪的天地元氣已經很能夠說明事實了。
柳雲裳也想到了這點，才被當師兄的揍了一頓就見當師弟的，這情況的確是有點尷尬。「也是。」柳大小姐點點頭，收了露陌和挽花雙刀，又理了理衣袖就準備往前走。柳浮雲急忙給她加上斗篷，口中關切不止，若非環境實在不對，想來各種藥膏也早就塞過來了。
他這反應倒是提醒了柳雲裳，柳大小姐很慎重的警告自家弟弟：「回家之後可不許把這事告訴娘親他們，三郎。」
「哎？為什麼啊阿姐？」柳浮雲一臉茫然，他可是背負著給家裡傳遞情報這個重任的！
柳雲裳冷漠臉：「我還不想被藥膏砸死。」
關心過度就這點不好，一點小事都能變成大事。柳大小姐在這方面還是有數的，家裡親戚好感度被她刷的不要太高，像是柳鸞旗這種對柳風骨很不滿意的人都挺喜歡她。
負面效果就是，這等熱烈的關懷，一般人實在是消受不起。
「阿姐你想太多了吧？」柳浮雲說道，「我們到家都快年關了，這時候……應該不會有很多的藥膏……吧……」說到最後，柳浮雲自己都沒什麼底氣了。
柳雲裳沒反駁，只是三申五令一定要他對今天的事閉口不提。被脅迫的柳浮雲毫無節操的屈服在了長姐的威嚴面前，表示姐你放心，我肯定什麼都不說。
他也的確什麼都沒說。
托弟弟的福，柳大小姐安安穩穩的過了一個好年。
雖然因為好幾年沒回家，被各路長輩噓寒問暖的關心了好久。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開始條進度了！
大概下一張名劍，長歌和七秀看時間寫。
名劍大會理所當然是莊花主場啦！
以及我突然想寫一個其他玩家視角的npc葉英和npc柳雲裳之間的世仇愛情故事八一八……有人想看嗎？
第154章 杏花春雨
過年這件事呢, 柳雲裳其實是不怎麼感興趣的。
雖說大家現在對於各種精神文化越來越重視, 連帶著節日的各種活動也有大力的發掘吸引大家去參與，但奈何現實世界裡的柳綺客觀條件不到位——總是要人多才能熱鬧的起來。一個人過節，實在是很難生出什麼意思來。
在現實世界裡對於柳雲裳而言也就是花錢去感受一下年味，回頭家裡還是一個人, 實在是沒什麼意思。房子裡頭佈置的再怎麼喜慶，對比外頭的熱鬧也只會更顯得空蕩冷寂。這種滋味並不好受, 那些從前積累下來的期待也就在這種對比之下一點點的被消磨了，最後也成了等閒。
倒是在遊戲裡更加有參與感。
遊戲不是正史，各種真實歷史上沒有的習俗也能鬧得開開心心。大家歡聚一堂, 所有人都是笑著的, 放眼望去，整個霸刀山莊也是紅色的。
紅燈籠高高掛起, 連裡頭的燭火照出來的也變得更加溫暖起來。
哪怕沒有參與進npc之間也會很有趣，會有很多的人物和很多的同伴, 大家都聚集在一起做著一樣的事，熱鬧的氛圍就是這樣出來的。
兩種氛圍柳雲裳都參與過, 不過鑒於她現在走的是特殊路線, 所以這次加入是前者。
但似乎也沒什麼區別, 大家都在跑來跑去……嗯, 不管是誰, 都總有能夠支使得動自己的人呢。
「阿姊，你能別這麼笑了嗎？」柳靜海舉手投降，「我真的錯了。」
柳雲裳便道：「是嗎？來說說看, 你錯在哪裡了呀，五郎？」
柳靜海：……
這要怎麼回答——這是送命題啊！！！
萬幸有姐姐來給他解圍，柳夕挺著個大肚子牽著女兒「偶然」路過，望見這情況難免有些奇怪，好奇的問了句怎麼了。
「……沒什麼。」柳雲裳都能瞧見後頭站著的柳驚濤了，想來如果柳夕嘗試失敗的話柳驚濤就會親自上場拯救被抓包的弟弟。
柳大小姐稍微有點頭疼，並且真心實意的覺得霸刀的這一票人是不是在這事上關注太過了？區區一封信，就算那是藏劍送來的，也不至於這麼嚴肅的一起聯手隔離她吧？
這到底是多不放心啊！
「說到底名劍帖在我手上，年節過了之後我也是要去藏劍山莊的，大哥你們做這些……」又是何必呢？「我話都傳過去了呀。」
被妹妹當面拆穿了小動作的柳驚濤在這一刻充分展現了霸刀山莊莊主的氣度和風範，在這種尷尬的時候也依舊面不改色心不跳，十分的鎮定從容：「二娘你這是在說什麼話？你我兄妹之間並無可隱瞞之事，為兄又豈會如此作為？」
嗯，的確是非常可信的樣子——如果眼神不要那麼飄就更好了。
「大哥你這話說的一點都不可信啊。」柳雲裳說道，不過好歹嘴下留情，沒直說你們這完全就是無用功。「我想要去藏劍，你們還能攔著我不讓我去不成？」
這話真是非常的現實了，但顯然柳驚濤早有準備。
攔是攔不住的。「堵不如疏，大莊主既然攔不住大小姐，倒不如想想其他的辦法？」月弄痕的提議很中肯，雖然因為北山會舊事柳驚濤對著這位表妹的時候總有點尷尬，但他還是虛心的聽取了建議，從在浩氣盟上到後勤糧草下到年輕人感情煩惱的月弄痕這裡取經。
最後他想出來的辦法就是——先拖著再說吧。
能拖一天是一天，什麼事都比不過年節大！
柳驚濤這話說的那叫個底氣充足，饒是月弄痕都被他鎮住了，現在用這個理由來糊弄柳雲裳也達到了差不多的效果。
見妹妹陷入了沉思之中，柳大莊主二話不說拎起小弟就準備去投奔他們兄弟最大的靠山親娘。等到柳雲裳回過神來的時候，廊下早沒人影了。
然這也沒什麼，跑的了一時半刻的總不能一直躲下去，只要願意花心思，總是能夠到達目的的。
「我都不知道三哥他們被二姐拖去演武場幾次了。」柳夕沒忍住私底下和丈夫吐槽了幾句，「不就是去個藏劍山莊的事嗎，至於這麼千方百計的想讓二姐去不成麼？那又不是什麼龍潭虎穴，就算是——二姐這般修為，還能出事不成？」
葉煒：「……」
葉三少很艱難的在親哥和老婆之中掙扎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保持中立兩不相幫，也兩不得罪。他說道：「幾位兄長也只是擔心罷了。」
畢竟家裡的白菜已經被摘走一顆了，剩下的這顆自然要好好保護，不能再重蹈覆轍。
葉煒他覺得自己還是很能理解大舅哥小舅子們的心情的，代入一下他年幼的妹妹的話……他大概只會做的比柳家兄弟更絕吧。
只是這麼一想的話突然就有點心虛啊。
他倒是找到了喜歡的姑娘成親在一起成家了，但這似乎也給他哥本來就不怎麼順暢的情路添了不少的阻礙？友愛兄長的葉三少陷入了沉思之中。
但他再怎麼想也是沒用，時間該流的還是繼續流，一轉眼年節就過了，霸刀山莊也組織起了一票去藏劍山莊參加名劍大會的隊伍。
參與人員也都很拿得出手，畢竟是去參加名劍大會這等盛會，大家出門帶著的肯定都是自己家的優秀弟子——不僅是為了門派之間的弟子攀比和面子問題，也是為了昭顯自家的人才濟濟，不會出現青黃不接這種尷尬的情況，所以大家儘管可以盡情的相信我們！
嗯，這一票人裡頭帶隊的人自然是柳大小姐無疑。
沒有原因，誰拳頭大就聽誰的而已。
也不想想名劍帖在誰手上。
柳夕倒是有點不解：「一張名劍帖，可以讓這麼多人進去嗎？」
「之前自然是不行的。」負責給她解惑的是葉煒，藏劍山莊出來的葉三少雖然沒有跟著兩位哥哥跑上跑下的親手準備過名劍大會，但對於自己家裡這一等一的大事也是瞭解過的。「之前的幾次名劍大會邀請的都是江湖上的名宿，規模也比較小。但這次不一樣。」
簡而言之就是之前的幾次名劍大會都是走一般人高攀不上的高端精品路線，十年磨一劍出來的成品要的不是錢，是名氣。各位大佬這麼一爭一打，自然也就會帶著名劍大會以及名劍大會的主辦方的名氣往上飄。但這次就不一樣了。
這一次藏劍山莊的名劍大會也要擴大賓客篩選範圍和參與者人數了，不僅發出來的名劍帖比之前幾次多，連帶著每張帖子能帶進去的人也要比之前多。
葉煒覺得自己家裡肯定新建了好幾個院子用來招待客人。
柳夕：「三郎在想什麼？」
「在想到時候會發生什麼……」葉煒差點一時嘴快就說了真話。幸而及時改了口，聽起來這個擔憂也挺像是這麼一回事的。
作為藏劍山莊的三莊主——是的，這個名頭還掛在葉煒身上沒摘呢，兼霸刀山莊的上門女婿，葉煒會擔心霸刀和藏劍之間的關係實在是非常理所當然的一件事。於是柳夕就這麼被糊弄過去了，還安慰的拉著丈夫的手，溫聲軟語的寬慰了他好些句。
最後還補充了一句：「弄痕這次也在，若是有什麼問題，她也會處理的。」
但葉煒還是沒法輕鬆起來，哪怕月弄痕在浩氣盟幹了許多年在江湖上的名聲也很值得信任，然而他現在滿腦子的就一個念頭。
——要是柳浮雲和他兄弟打起來可怎麼辦？
葉煒真是越想越慌，雖然對自己兄弟很有信心，但客觀事實還是要承認的。真要發生這種事，他家的情況十分堪憂啊！
他家幾個兄弟，還小的五弟先忽略。四弟是能拿得出手，但絕不是有天賦又努力還有機遇的柳浮雲的對手。二哥就更別說了，一心沉迷帳本，要不是被他們爹拿棍子趕著，怕是連每天的基礎劍法練習都不會堅持下來。
娶了七秀坊的昭秀之後倒是勤快了一些，但他二哥那種程度的武功也就是打發一些三流人士罷了，對上柳浮雲，和從前比大概也沒什麼區別。
總之不可能多撐一招就是了。
二四五都數完了，剩下的大哥……他大哥啊。葉煒想到這裡就更加絕望了。且先不說他大哥是個足不出戶喜歡在天澤樓那邊抱劍觀花的死宅，就是正好撞上了又怎麼樣？
他大哥是大宗師很能打沒錯，但霸刀這邊也有和大哥平級的老婆她姐壓場子啊！
簡直完全處於下風的配對情況——是說，真要打起來又要怎麼收場？若是需要他大哥出手，會不會叫武林同道以為他們藏劍無人只能靠著大哥一個人撐著？若是大哥沒能及時出手……葉煒揉了揉眉角，覺得腦殼疼的厲害。
事實證明關心則亂不是沒有道理的，陪著老婆在霸刀山莊待產的葉三少每天自己嚇自己簡直都要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陰差陽錯的倒是被理解為關心懷孕的妻子，這份被誤解的深情表現倒是在消解了不少霸刀弟子對他的敵視情緒。而遠在江南——
情況其實根本沒有他想的那麼嚴峻。
依照柳夕的說法，葉煒這完全就是在自己嚇自己——不過鑒於丈夫心中根深蒂固的對藏劍的愧疚，柳夕還是把話都埋在了心裡，什麼都沒有說——這種情緒又在心裡的愧疚加成下擴大了許多倍。然而實際上——
霸刀山莊百年世家，做事做人都很自持身份，怎麼可能做出這種沒格調的事？
不是因為和藏劍是死對頭有仇，所以去了名劍大會就要一味的找事，這種做法實在是太過下乘，還容易敗壞自己的形象，霸刀弟子不屑與此。相反，正是因為有仇，他們反而更加會注意自己的態度舉止處事，爭取在藏劍山莊之中將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現出來。
——然後用這種無言的對比狠狠地打擊競爭對手！
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才是上上之策。
「這不是挺好的嘛？」帶來的小朋友們都很省心，不需要插手調解糾紛——雖然一般來說幹這活計的不是月弄痕就是柳浮雲外加一個附贈的柳靜海——的柳雲裳就很開心的當起了吃瓜群眾。「弄痕你就是想太多，對自己家裡多點信心不好嗎？」
月弄痕卻是歎氣：「大堂姐……」
柳雲裳：「何事？」
月弄痕：「我爹這次好像是來真的了。」
柳雲裳：「……」
柳大小姐想起了年節時候那場參與人員幾乎要包含整個霸刀的大型相親會，又想起了相親會的主辦人柳秀嶽。雖然躲的及時沒被波及，但這時候月弄痕提起來，她也難免生出幾分「沒想到三伯父認真起來行動力這麼高」的慨歎。
以及，被催婚的人，真慘啊。
被親爹催婚的月弄痕幽幽說道：「我這次出來，今年就沒打算回去。」
柳雲裳哦了一聲，十分平淡的表示自己知道了。月弄痕就有點哀怨的看了她一眼，到底還是沒說其實那場相親會的重點之一就是把自家的好看孩子都挑出來給自家大小姐過過眼。
至於為什麼一定要給大小姐過眼……她爹想法奇葩，聽說藏劍山莊的葉大莊主生的容色過人美貌非常（？）就擔心自家的好白菜沒見過多少漂亮皮囊，到時候直接被對家的臉給迷惑了，最後想出來這麼一個餿主意。
他還真的這麼做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月弄痕：爹，親爹，你是不是忘了他倆以前就見過！！！！
唔，這一張透露的柳妹家庭資訊其實是為了以後要開的長篇埋伏筆。
嗯，就是失憶那篇啦，打算用這個網遊梗寫——就是if支線，假如柳妹沒有第二次進入遊戲
柳妹支線長篇：（綜武俠）失憶的正確方式
第155章 杏花春雨
關於看臉這個問題, 其歷史之源遠流長, 實在難以言盡。
古往今來，追求美麗的基因都流淌在每一個人的血液之中，每一代都是如此，上層人士看臉看的更是光明正大。三國時期龐統如此高才, 卻因為面容醜陋而蹉跎多年。就是眼下——入朝為官的不求風姿超逸俊美過人，但面容有缺者卻是的確不會被重用的, 甚至連考場都進不去。
長得好的人也的確更加容易得到各種機會。
江湖要比朝堂好一些，這裡人更加看重的是拳頭的大小——但如果能拳頭與臉並重的話，也沒人會拒絕。
天底下武功高又長得好的人實在是不少, 這一類人往往都會有大批的追隨者（俗稱腦殘粉）。她家才出關不久的大堂姐顯然就在此列之中, 而那藏劍的葉英亦是其中翹楚。
大宗師本就是習武之人心中的最高追求，每一位大宗師都是他們心中的尊敬仰慕之人。更何況葉英還那樣的超出常人, 年紀輕輕的就走到了他人窮極一生都沒法踏足的高點。就是與他同為大宗師的大佬們對於這位同道也是讚歎有加，對於他的劍法和天賦。
還有臉。
真誠的追求美, 認可美，這沒什麼說不得的。
於是滿江湖都知道藏劍的大莊主是江湖第一美人——是的, 美人不分男女。
圍繞著這位江湖第一美人的臉, 各種流言更是層出不窮。
月弄痕之前還是頗有些不以為然的, 自覺看過了自家大堂姐這種柔情似水佳期如夢春華拂柳冬雪清珞等級風格的美人, 還有大宗師修為自然引帶的天地之理浸染令她心醉神迷幾乎不可自拔的經歷之後就絕對不會被那藏劍葉英給晃了眼。然而在見到真人之後——
「我突然能夠理解那些一年到頭守在藏劍外頭, 只為一見心劍的人了。」
私下裡，月弄痕這樣和堂兄柳浮雲感歎了一句。
並且深覺能夠面不改色的直視葉英那張好看的天怒人怨的臉，還不為所動的大堂姐真是深不可測。
是說, 單只葉英就好看到這種程度，昔年被奉為盛唐第一美人、據說風采更在心劍之上的安樂公主又是何等絕色呢？
想到此處，饒是以浩氣盟月姑娘的堅定心志，一時之間，亦不免有些心馳神往。
柳浮雲就很不高興，現在是想美人的時候嗎？我姐都被那葉英拐走了啊！
「同為大宗師，藏劍之中，也只有葉莊主出來接待大堂姐才算是正常吧？」月弄痕困惑的反問了一句，就差沒有直接問難道藏劍的人這麼尊重我們不好嗎？
柳浮雲心說藏劍這態度擺出來我當然覺得挺好的，雖說兩家是對頭，但在這種大會上直接鬧起來——別說輸了，就是贏了他也嫌棄丟人現眼。能和平相處保持這種狀態自然是最好的，藏劍擺出這種態度來我也覺得鬆快，被尊重沒人會覺得不高興。
但重點是——怎麼我姐就和葉英分不開了？
接待談話我都忍了，畢竟這是正常流程沒什麼可說的，但連住的地方都連葉英的天澤樓那麼近，這是誰安排的！
這一邊的柳三莊主暴躁非常，另一頭的葉二莊主正忙裡偷閒埋在媳婦懷裡瑟瑟發抖自我安慰。雖然安排的時候很大膽，但真這麼幹了……還是很擔心暴躁的霸刀弟子打上門來找他麻煩的。
不是不信任霸刀弟子的聲譽素養，而是實在不信任霸刀帶隊二把手柳浮雲在涉及到親姐的時候還能不能記得這些。
因為將心比心，要是這事發生在他哥身上……他也忍不了啊！
曲雲就像是哄孩子一樣拍拍丈夫的脊背安慰他，深覺葉暉這偶爾卡延遲卡的還真是很奇怪了。平時在重要事情上面精明能幹的很，在這種小事上就卡延遲，反應慢的很。平日裡戳他一下都要隔個半個時辰才會後知後覺的喊一聲疼，現在大家的住處都安排好了，才反應要思考怎麼應對後果。
不過說真的，這種小小的缺點，也是可愛的很呢。
葉暉：「……」葉二莊主都無力去在這種小事上掙扎了，阿雲喜歡……就好吧。現在的問題在於，他冒著被柳浮雲打的風險做出來的安排：
「阿雲，你說大哥……對這事會高興嗎？」
「二郎呀。」曲雲揉了揉葉暉的耳朵，笑著歎道，「你怎麼能指望大哥對這事有感覺呢？」對大哥來說，大概只要柳家姐姐到了藏劍就是值得高興的好事吧？
至於住在哪裡，距離遠近，這倒是無關緊要了。
左右都在一處，不比之前，想見都沒地方找去。如今這般，只要想見，就一定能夠見到。
「以你我的交情，阿英你要來找我，我還會將你拒之門外不成？」柳雲裳笑道，順帶還給坐在對面的客人倒了杯茶遞過去。那明黃衣衫外襯輕甲的年輕公子便接了，嘴角笑意微微，恰如潔白花朵幽幽盛放，靜謐美好，香氣馥鬱。
葉英道：「話雖如此，但你我多年不見——」
柳雲裳掩口而笑:「阿英可是覺得你我生疏了？」
這種感覺其實真的沒有，葉英想。
雖然有很多年沒有見面，但他真不覺得柳雲裳身上會有多少的變化。二十年都在閉關，從根本上來說現在的柳雲裳和當年其實並無什麼區別。相比較起來，葉英還是覺得自己變化的比較多。
畢竟不像是柳雲裳，他是切切實實的經歷了這些歲月的。
「你一直都沒有變，雲裳。」葉英說道，「變化的人……是我才對。」
你還是當年的柳大小姐，我卻已經是藏劍大莊主，而不再是昔年的葉大公子了。
柳雲裳出關的時候葉英就有所感應，但他們卻一直到今天才算是見了面。之前柳雲裳把那些大門派老朋友們都拜訪了七七八八卻漏了藏劍還有他……但葉英其實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們都不是從前的少年人了，身份的變化使得他們的身上也背負了更多的責任。藏劍與霸刀關係不睦，之前又出了三弟和三弟妹那一回事，柳雲裳不來江南，這情況實屬正常。就像是藏劍弟子若非必要也決不會進入霸刀的本土勢力範圍一樣。
名劍帖的是葉英覺得要多謝五弟還有老朋友王遺風，要不是有這藉口顧及柳雲裳永遠也不會往藏劍來，更別說像是現在這樣光明正大的登門拜訪被奉為上賓了。雖說莊內對於霸刀來參加名劍大會這事的氣氛難免有些險惡，但總的來說還是能夠和平相處的。
看在名劍大會的重要性上面。
葉大莊主十分欣慰。
「能和你重逢，我很高興，雲裳。」
能夠再見到你，我很歡喜。
「我也很高興能再見到你。」柳雲裳道。
她一手支撐著下頷，微歪著頭。這是很放鬆的一個姿勢，她就這樣望著坐在對面的藏劍大莊主，時間久的連應當是目不能視物的葉英都覺得有些不對。他側了側臉，壓著嗓音，有點疑惑的喚了一聲「雲裳？」看這麼久，「可是有何不對之處？」
「阿英，你是真的看不見了嗎？」柳雲裳很困惑的問道。
葉英便輕輕一笑，道：「雲裳也有感覺嗎？」
柳雲裳：「不是錯覺？」
「不是。」葉英道，「是心劍的作用。」他溫聲解釋道，半點不介意將自己的看家本事透露給友人：「我修成心劍之後，雖然雙目已渺，但心劍玄妙，我也能夠依靠心劍來感應外界情況。」
柳雲裳問道：「你這白髮，還有眼睛，也是修成心劍的代價嗎？」
關於這個問題，葉英想了想，還是說了一句：「是。」
「阿英，你可真不適合騙人。」柳雲裳歎氣道，「以前你就是這樣，一說謊臉就會往左邊側過去一點……現在還是這樣。」真是想要裝作被騙過去都很困難啊。
被點破了托詞的葉英臉頰微紅，倒是襯得額上的梅花更豔幾分。此情此景，覺得有點為色所迷的柳大小姐很認真的想，所謂秀色可餐也不過如此。
是說，被仔細設計出來的虛擬形象的確是要比真人來的美貌，但數遍二次元形象，好看到了葉英這種程度的真的沒幾個。
柳雲裳覺得自己一頭栽在這個大坑裡也不是特別不能理解的事。
這樣好看的一個少年人，又正直又能幹，又謙虛又沉穩。品行好氣度佳，風度上佳之外更兼之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他們曾經一起經歷過那麼多的事情，彼此之間連性命也可互相交托——經歷過生死的感情總是特別的牢固，也特別的叫人產生錯覺。
吊橋效應……也許吧，總歸喜歡就是這麼一件無由來的事情。
真要說喜歡葉英的理由的話，柳雲裳能扳著手指數出幾百條，但真要追根刨底的弄個清楚，其實也沒什麼可說的。
無非便是，你出現的恰到好處，於是我情竇初開而已。
人年少的時候不能遇到太驚豔的人，這會讓你此後遇見的人都變成將就——而柳綺恰好是不願意將就的那一種人。
但單戀也是很苦的一件事了。
還要好好的瞞著，尤其是不能讓正主發現。
這難度實在是很大了。喜歡真的是很難隱瞞的一件事，你的生理反應、你的小情緒你的小動作都在出賣你……但也還是要努力的藏著。
不然捅破了，尷尬還在其次，麻煩才是重點。
柳雲裳沒想讓家裡人擔心，也沒想要給喜歡的人添麻煩。說到底暗戀單戀都是她一個人的事，但世事總不可能如此簡單，她也不會天真的把這當真。
倒也不是沒有更加簡單的辦法，不見自然也就不會有這樣的風險，但……到底捨不得不見呀。
只要見到你，只要有那麼一點點的喜悅，就足夠支撐我撐過這以後的漫長時光。
「阿英，你真好啊。」
好的都教我沒法不繼續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張的莊花其實有點受動畫版影響了……我不該去追動畫的，現在滿腦子都是莊花的美貌（但我還是撐住了，保住了安樂公主正史認定的盛唐第一美人地位）以及想要哈哈哈哈哈的沙雕想法
以及我想寫一個拉郎，並且準備放在雲裳單人長篇裡面。
沈劍心&雲裳羽衣手遊女主
有沒有人和我一樣吃這一對的！！！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4
第156章 杏花春雨
柳雲裳這感歎隨口而發, 說了也就說了, 半點不留心，直面這話的葉英卻是不禁怔了一怔。
心生綺念。
又很快的清醒過來，告訴自己這不可能。
不要去奢求太多，人生一世, 能夠遇到喜歡的人便已經是很好的運氣了，多少人都沒有這個福分呢？沒法兩情相悅也沒什麼, 情人當不成只是當朋友也很好。以藏劍和霸刀現在的關係，他們還能保持現在的情況就已經很好了。
只要見著她，便覺得心中喜悅。
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現這份心意的呢？似乎也沒有一個明確的時間點, 只是某日抱劍觀花, 有一朵落在他的掌心，於是他便突然想起來那春風柔柳一般的姑娘。
也發現自己喜歡她。
也許這份心意在那時候才成形, 也許這份喜歡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根植，卻被他忽視, 一直到那時候才顫巍巍的發出了芽。葉英知道，自己其實並不算多麼聰明的一個人, 劍法能有今天的造詣多是天賦使然勤奮加成。
事實上, 他在很多事情上甚至都算得上遲鈍。
從前他倆結伴而行日日在一起或是經常能夠見面聯繫的時候, 他並不覺得自己對於友人的情誼有什麼不對的。而在這分別之後的日月朝暮年年歲歲裡頭, 許是日子過得太安靜, 回首從前，竟然也慢慢剝離出了那點細微的情絲。
那點兒念頭最開始只是落在塵埃裡的種子，卻被這歲月時光裡的牽絆和回憶、還有他的放縱滋養成了盛放的花。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紮的根, 這也無所謂了。他只是想要將這朵花送給喜歡的姑娘，對她說出自己的心意。
也想要天天見到喜歡的姑娘。晨間起來是她，晚前閉眼入眠所見最後一眼也是她。
還想要向霸刀求娶他們的大小姐，想要與她一生相守。這餘下的歲月，都想要與她一起走。
要如何才能根除這份感情呢？大概只有把整顆心都挖出來才可以吧。
「大哥你……」被當作了樹洞的葉二莊主露出了死魚眼，並且覺得什麼都不想說了。
他們家兄弟，他對阿雲一往情深，他三弟對柳夕姑娘也是情深意重，現在到他大哥也是這風格——難道他們家特別出情種？
是說，就他大哥這情況，還有救嗎？
「大概是沒有了。」曲雲忍著笑，好歹沒有在這時候逗弄他，很客觀的答道。並且還寬慰了一句：「大哥自己樂意，你再怎麼操心也沒辦法呀，二郎。」也不看看，整個家裡，又有誰能說動大哥改變心意呢？就算是父親……也是沒辦法的吧。
不提起親爹還好，想到親爹葉暉就沒忍住捂了臉發出了一聲哀嚎。
家裡前三個兄弟裡頭，葉二莊主真心覺得自己算是情路上最順暢的一個了。
喜歡的是隔壁七秀坊的昭秀，七秀藏劍慣來關係不錯，家庭門派方面的阻力根本沒有。身邊各自親友也是樂見其成，說他們實乃神仙眷侶。他們倆又情投意合，談了一年多兩個人就都願意成親，下了決心家裡就立刻把婚禮辦了起來。
從頭到尾都是一帆風順的，除了最開始因為年齡差問題導致他有點猶豫——在這點猶豫也被曲雲的當場告白這一直球給打飛之後，後頭完全沒有半點波折。兩個人順順利利的就走過了相戀進入了老夫老妻模式。
但似乎一家人的好運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一般。葉二莊主想，他是很順利了，但剩下的兄弟……四弟五弟還小先不說，剩下的他大哥和三弟……他三弟這方面不用說，大寫的坎坷。
患難最落魄的時候被弟妹救了，兩人在最低谷的時候結為夫妻共患難，弟妹對他三弟也是真的盡到了十分的心。為他操持家庭還為他生兒育女，哪怕境遇糟糕也依舊不離不棄，賢妻二字實在是當之無愧。
只可惜出身霸刀，他爹不知道怎麼想的，死活就是不答應，連大門都不讓人家姑娘進。直接把人氣的帶著他三弟回了娘家，現在雖還沒變成霸刀山莊的上門女婿而是和妻子出來獨立門戶建立了夕霞山莊，但礙于父親的態度，和家裡的聯繫也是偷偷摸摸的來。
他大哥就更加別說了，兄弟之間的審美果然是一脈相傳的！三弟看上了霸刀的二小姐大哥就看上了大小姐，兩兄弟出奇一致的看上兩姐妹，遭遇卻是天差地別。三弟好歹成了，但大哥……雖然認識的時間更久，但也就止步好友了。
真慘啊。
更慘的是他大哥發現這點之後也就止步不前了。
為了自家兄弟，葉二莊主覺得自己遲早都要掉光了頭髮。哥，我的親哥，人都在你面前了，你就不能主動點去追？你都這麼敢想，為什麼就不能敢做一點！
葉英：「……不好。」
葉大莊主特別認真的說道：「雲裳于我無意。」
葉暉垂頭喪氣的問了兩個字：「所以？」
葉英：「雲裳無意，我便順她意，又有何妨？」
不求再進一步，保持現在的樣子也很好——原本，葉英也不是什麼強勢的性子，也沒有覺得自己付出了心意就必須得到回報，所喜歡的女孩子就必須喜歡自己。
葉暉：「……大哥，你真的不是顧忌霸刀和藏劍現在的關係嗎？」葉二莊主苦口婆心的勸道：「大哥你其實不用把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扛的，我們也能為你擔起責任來。假若喜歡的話，大哥也不必按捺心意，大可去追求。兩情相悅，本就是美事一樁。」
只差沒直接說，只要你們倆自己願意，後頭的事全由我給大哥你扛了。
「不是。」葉英頓了一下才說下去，「沒有兩情相悅。二弟，我與雲裳……我二人之間……只是好友罷了。」
因為另一方沒有想要其他感情的想法，所以哪怕是懷抱著愛戀，也只會埋在心裡讓那朵花繼續盛開，而不會再有更多的舉動了。
這是懦弱，這是安於現狀……這是體貼。
葉暉對於自家親哥的這種想法保持了一直以來的無言以對。
如果這不是他打小就一直崇敬仰慕著的兄長的話，如果他不是習慣性在親哥面前犯慫的話，如果可以的話——他簡直想要抓著親哥的肩膀死命的前後搖晃大喊幾聲：哥，我的親哥！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死心眼！
女孩子是追的，你為什麼就一定要等女方主動啊！！！
我當年要是像你一樣……等等……葉二莊主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似乎並沒有駁斥兄長的底氣，在這方面的話。
想起來自己當年礙於年齡差而追求的猶猶豫豫，最後還是由曲雲當庭攔路鼓起勇氣打了直球才跟著一時衝動直接就要定親的葉二莊主有點恍惚的想：難道說在感情上遲疑，永遠都在等女孩子先主動——這就是我們家兄弟的共同點嗎？
我是這樣，當年三弟也是這樣，現在連大哥也……
葉二莊主垂頭喪氣的放棄了助攻，以免繼續給兄長添麻煩，畢竟柳大小姐看起來是真的對大哥沒意思只有友情來著，小動作做太多引得人家不快就不好了……柳雲裳對此沒什麼感覺，畢竟葉暉的助攻實在是很隱晦，無非就是為她和葉英增加一些見面的的機會而已。
然而問題在於——
這實在是可有可無。
葉英基本是想到就做，想法來了一天來找柳雲裳說話好幾次都是有的。柳雲裳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麼需要避忌的。剛來的前幾天的確是在「見到暗戀的人很開心」、「擔心露餡」兩種情況之間猶豫徘徊。後來就變成了——啊，我突然有一個新想法，去找葉英聊聊吧——這樣的。
柳浮雲對此深有感觸。
舉個例子。
時間是今天一大早，地點是他姐房間，人物是柳三莊主和柳大小姐兩個人。
發展——嗯，為了讓過程更加的簡單明瞭一些，所以刪除了柳三莊主的臺詞，只留下了柳大小姐的——如下：
「嗯？三郎，你今天來尋我有什麼事嗎？去走走……唔，還是算了吧，我今日與葉莊主約好了要一觀天澤樓的花樹。葉莊主在那花樹下抱劍觀花多年，劍氣早已浸染其中，能夠仔細一觀也是一件美事。三郎你若是對藏劍不熟悉，找個人陪你走走也是一樣的，我就不陪你了。」
「沒有呀，好啦，三郎，多信姐姐一點吧，嗯？葉莊主的確是生的很好看，但姐姐的定力也不至於那麼弱呀？我們相識多年，那張臉早就已經看慣啦！」
「不，真的沒有其他的原因。三郎也是習武之人，能夠理解姐姐的想法吧？這世上的大宗師真的很少，葉莊主正是其中之一，和他交流的話我能夠有很多的新想法……哪怕同樣是大宗師，但是和不同的人交流的感受是不一樣的……這種機會很難得，我並不想放棄。」
「自然不會有什麼影響，進步是雙向的。難道從交流之中得益的只有我嗎？三郎未免也太小瞧姐姐啦，葉莊主雖說早我幾年踏進這個境界，但我可不會輸給他多少哦！」
「刀劍同流……是有這樣的想法，三郎你不是之前就知道的嗎？好啦好啦，答應你好不好？絕對、絕對不會與葉莊主上手演練這個。」
「藏劍之中藏有名刀昆吾，恰好霸刀藏有昆吾劍，若能叫它們團聚——是，是的，我只想要昆吾，絕不是對葉莊主的雪燼有什麼想法，也絕對沒有把露陌和挽花給葉莊主看的想法，三郎你不要多想啊！」
「唔，時間不早了，我就先不和你說了？三郎你慢慢玩，不盡興的話找些弟子陪你也沒什麼，弄痕不在嗎？嫌棄莊裡的人太熟悉，也可以去找其他來參加名劍大會的賓客呀？這次名劍大會邀請的客人裡頭大部分都與霸刀交好，你在裡頭也有認識的人吧？」
努力奮鬥在姐姐不被拐走的第一戰線上的柳三莊主，就這麼看著自家親姐毫不猶豫的就拋棄了來找安慰的親弟弟，往天澤樓去了。
這一刻，他也不禁的和葉暉產生了一樣的想法：我家姐姐——
還有救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情戲真難寫……為什麼我一寫到莊花就卡文啊，想哭……對男神簡直難以下手。
我知道設定集上葉英佩劍叫做焰歸，但這篇設定基本走舊文劍舞那篇，所以依舊是依照我的私設來啦，嗯？
以及，過了12點就是雙十一了，大家都做好錢包縮水的準備了嗎？
……購物車一清空就心好痛
第157章 杏花春雨
就是在兩個弟弟這樣的慘烈心情之中, 名劍大會如期而至。
二月二, 龍抬頭。
這當然是個好日子，在許多地方這一天也是一個需要慶祝的節日，也有很多的風俗和活動，從前柳浮雲也曾經參加過……不過今年既然來藏劍參加了名劍大會, 自然也就只能先將那些節慶之事放在一邊了。
藏劍山莊為這十年一度的大事準備已久，各方面都是來來回回檢查過許多次的, 一切都力求做到盡善盡美，自然不會在今日出什麼紕漏。
一大早的便有藏家弟子來邀請諸位賓客前往試劍台鑒賞名劍，見證這名劍大會的開場之儀。來霸刀這邊的藏劍弟子想來是仔細挑選過的, 態度溫文, 沒什麼敵意，禮數也做得很到位, 帶路的時候也沒出什麼問題。
同樣，霸刀弟子也沒難為他, 相反，為了展現自家風度, 他們還表現的更加有禮。
兩家弟子之間, 一如既往的湧動著無聲的暗流。
到了會場、大家各自都在自己的座位坐下之後, 月弄痕就悄悄伏在柳雲裳耳邊, 很親昵的在說：「這未免也太過較勁了。」
柳雲裳失笑：「被你這麼一說, 怎麼這些小輩倒像是開屏的孔雀在互相鬥豔比美似的？」
「倒也相差不遠……」月弄痕覺得有趣，複又笑道，「堂姐, 下次我們一起去瞧孔雀可好？我聽說七秀近日才從苗疆那邊採買了一批綠孔雀，還有幾隻白的，尾羽展開之後可好看了呢。我還沒見過白孔雀呀，待到名劍大會結束了，我們一起去瞧瞧怎麼樣？」
「好呀。」柳雲裳應道，「我也正好想去秀坊見些故友，弄痕願意與我同行，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閒聊到此為止，月弄痕迅速做好，沒有再繼續挨在柳雲裳的身上。一個藏劍弟子已經走過來了，邀請柳雲裳去另一處小樓上觀禮——藏劍山莊到底是江湖勢力，雖說門派勢力很重要，大門派的人在這種時候也能坐到好位子，但本身武學修為也是個重點，差別待遇的理所當然。
那一處小樓就是被特地空出來招待大宗師的。
如果——雖然這個可能性小的幾乎不存在——客人裡沒有大宗師，那麼在那裡看著的就是他們家的大莊主。如果有的話，藏劍弟子便會將他們邀請上來，由早就等候在那裡的葉英親自招待。
嗯，至少今天是按照武學修為來分別招待的，按照名劍帖分應該是要等到各位名劍帖的持有者親自上場比鬥，爭奪名劍殘雪的時候了。
客隨主便，柳雲裳又囑咐了月弄痕和柳浮雲幾聲便跟著那藏劍弟子走了。帶路的藏劍弟子在小樓之外便停了腳步，柳雲裳一個人走了進去。
她來的有點晚，裡頭已經有五六個人在了。
該說藏劍山莊的名劍大會辦的實在是很好，又或者說是藏劍山莊的莊主和神兵實在是太有吸引力，都招來了這好些個大宗師來。
大宗師之間互有感應，就算是沒見過也肯定知道這麼一個人。這裡頭又有一大半是見過的——嗯，全是之前在葉英那瞧見的，客人來了自然是需要當主人的招待一番的——所以大家聚在一起的時候氣氛反而很放鬆。
形容一下的話，就像是許多老朋友在一起聚會一樣。連比較冷淡的謝雲流也和一位來自武當派的道人聊得很和睦。
有人在煮茶，有人在看書，有人在下棋，還有人站在窗邊看風景。
還有人在閒聊，不過兩人三句話一過就開始論道也不是什麼很奇怪的事。
「雲裳。」最先發現柳雲裳的還是站在窗邊的葉英，抱著劍的白髮青年側過臉來，嘴角勾起笑意，恰如春風拂過，於是芳花盛開，醉人萬分。「你來啦。」
「唔，中間耽擱了一會兒，來晚了。」柳雲裳應了一聲，邁步走到葉英身邊陪他站著又同裡頭的幾位大宗師打了招呼。「霸刀山莊柳雲裳，久聞諸位前輩盛名。」
對於柳雲裳的謙虛姿態，大家都報以了善意的笑容。之前打過一場的謝雲流和她打了個招呼，和他交談的那位鶴髮童顏的道人更是笑道：「柳姑娘莫要自謙。老道早就聽聞你之聲名，亦神交已久。今日一見，小友果然如我所想一般。」
大家都是心理素質過人的成年了，因為能夠平等交談的人實在是太少，對於同等級的人物也天然的就懷抱有一份善意——說是惺惺相惜也沒什麼問題。總之，雖然在這之前都沒什麼交情，但想要熟絡起來友好和平的交談一番真的是很快的。
就是一直站在視窗看風景的葉英有點孤單——但想想他作為藏劍大莊主，的確是有必要時刻注意下面試劍臺上的情況，也就很能夠理解了。
況且——
「阿英在看風景，別人又何嘗不是在看你呢？」柳雲裳對他笑道。
葉英不解：「看我做什麼？今日的重點……不該是品評名劍殘雪嗎？」
柳雲裳撲哧一笑，覺得好友真的是十分可愛了，對於自己的那張臉的殺傷力也真的是一點譜都沒有。「你也是別人的風景呀。」好歹是大家都公認的江湖第一美人呢，看的呆掉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我看著阿英，也覺得很高興呢。」
美人嘛，賞心悅目，誰不喜歡。
況且這還是自己喜歡的人，額外加分不要太多。
被這樣直白的誇獎，葉英不由有些羞赧，幾位聽到了這話的長者卻是爽朗大笑起來，連連道是，氣氛一時十分愉快。
葉英便在這笑聲之中小聲的說道：「可惜我現在見不著雲裳你的樣子。」他很真誠的說道：「在我心中，雲裳也是最美的風景。」
柳雲裳：……
要不要這麼撩啊，葉莊主！
就算知道你對我沒意思……喜歡的人配上喜歡的人喜歡的聲音喜歡的話，這疊加起來的殺傷力不是一加一，是幾何倍數的增長。
有那麼一瞬間，柳大小姐是真的覺得自己被撩到了。
幸好臉上沒有發燒呢。這是柳雲裳回過神來想到的第一個問題，她強做無事之態，因為掩飾的很好，又是側對著其他人的，也沒人發現她一瞬間的異常。柳雲裳拉了葉英的衣袖，說道：「殘雪出來了？」
葉英嗯了一聲，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沒有做什麼，而是放縱了柳雲裳的行為。他在心中悄聲對自己說，雲裳在興頭上只是沒注意而已，江湖兒女也無需太在意這種小細節，拉衣袖和拍肩膀的興致也沒什麼不同……但再怎麼對自己說，也還是很高興。
為了心上人這下意識的親近姿態。
他倆一起肩並肩的佔據了靠近入口邊上的這個視窗，這是觀望的最好視角。也沒人跟他們兩個搶，左右地方多的是。當然也有人對今天的流程沒什麼興趣，在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還有人下棋輸了，在哼一曲小調。
就著這樣的背景音樂，試劍臺上走上來好些個藏劍弟子，之後就又有鼓聲響起來。
有人在上頭高喝一聲：「請劍！」
「……這是二弟的聲音。」葉英說道。
以此作為信號——名劍大會，正式開始了。
柳雲裳不太清楚前頭的幾次名劍大會具體是個什麼流程，畢竟她也沒參加過，但這次複雜了許多卻是真的。這一次的名劍大會不僅辦的極大、邀請的賓客更多，連流程也更多。
以前沒聽說在最前頭有這麼一個請劍品劍的環節啊——難道不是拿了名劍帖的幾位直接開打，打完之後再取獎品，大家樂意的話就再品一品的嗎？
為此特意打聽過的幾個霸刀弟子一臉懵逼。
不僅是他們，事前為了這兒做過功課導致信心滿滿的人碰到這種完全不按流程走都情況個個一臉懵逼，在下頭瞧的不怎麼清楚，處在他們這處小樓上就很清楚明白了。習武之人沒一個眼力差的，武功的進步也會讓五感更加敏銳。大宗師自然能夠清楚明白的看見這些，有幾位寬和的臉上便帶了點笑意。
「當真是年輕啊。」
聲音裡都是溫和的笑意，又帶著點感慨的意思在其中。
柳雲裳也跟著隨大流了一回，不過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轉移了：「那就是殘雪？果然如大哥說的一般耀眼奪目……噫，果然和我的露陌有點相似呢。阿英，你當初到底是為什麼才會給它取名叫做殘雪呢？」
葉英道：「劍出爐的那天，藏劍在下雪。」
「我心願白雪長留此間，永不消解。」
正如同很久之前做的那一場夢，下雪的時候，你在我身邊；雪化了，我也就醒了。
「華山上就有這樣的美景。」聊完了的謝雲流幽幽的插了一句，「純陽宮上一年到頭都會下雪，一層化了就會有新的落下來。這日日月月，年年歲歲，山上的白雪不知道換了多少次，雪地卻總是一樣的厚。」
柳雲裳附和道：「是呢，掃都掃不乾淨。」
葉英便道：「雖說如此，但純陽宮裡頭的雪水收集起來也很方便。」他說道：「洛先生便喜歡收集梅花上的雪水來泡茶，當年——謝先生？」怎麼突然就不高興了？
偶然天然呆一把的葉莊主很奇怪。
「純陽宮出來的弟子，大部分都喜歡用雪水泡茶。」柳雲裳幫忙轉移了一下話題，「謝先生也有這樣的習慣嗎？」
「這都是多少年前的舊事了，沒什麼值得提起的。」謝雲流很冷淡的說，「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我早就已經不記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劍三我記得五毒有孔雀跟寵……這裡就這麼設定吧。
依舊是卡文中。
心累，早知道之前寫完一個故事再斷更去複習了。
第158章 杏花春雨
這一次的名劍大會流程是這樣的。
第一天當然是開幕式沒錯, 期間各種小事過程先略過不提, 小樓上大家都看的挺滿意的。接下來的二三四天是那些小輩的交手時間——名劍貼的數量的確不是很多，但大家都默認會帶自家的有潛力的弟子過來開開眼界什麼的，這人數也就出來了。
名劍帖的數量是兩位數，假設一個人帶上十個小輩, 那小輩的數量就是三位數。
這個數量足夠辦場漂亮的大會，同時, 能被長輩特地帶出來鎮場子開眼界的自然也是同輩人之中的佼佼者，比試的精彩程度很有保證，特意請來的隱元會之人在此基礎做出的年輕少俠排名榜信服力也足夠了。
上一屆名劍大會的確是沒有這個環節, 但這一次加進來這個也是早就有藏劍弟子過來通知過的, 連隱元會有人做榜單這事也是早就被告知的。對這有興趣想參加想要揚名的自己就會去報名——就是要交點報名費當做交給藏劍的場地使用費，不想參加沒興趣的的也不會強迫, 一切全憑自願而已。
這段時間是小輩們的主場，長輩們或是興致勃勃的等著看小輩的水準或是自己到處閒逛看風景, 這都是隨意的，沒人強求。
他們都有足夠的時間去做自己的事。責任心重的當然是守著看弟子的水準, 比較心大的就愉快的當了甩手掌櫃——左右也沒他們的事。
根據流程來說, 須得等到這些小輩們分出個勝負了, 中間再休息幾天, 最後才是名劍帖主人們之間的交手時間。
等到他們之間分出勝負了, 再由藏劍山莊的大莊主為勝利者奉上寶劍殘雪作為彩頭。
這流程被葉英輕聲細語一一道來，主辦方的解釋當然是很齊全的，不存在缺漏問題。負責聽的柳雲裳就只是托腮問他：「小輩們的比試, 可要你親自坐鎮？」
「自然是不需要的。」葉英便對她微笑，「山莊中並不只有我一個人。」
且先不說前頭的藏劍七子，就是他父親那一輩也還有不少的能人。三弟不在家，五弟六妹還小，四弟卻是已經能夠幫上許多忙了。二弟武功不好，但莊裡卻是真真離不得他，主持個小輩比武也不算什麼。
既然有這麼多的人在，自然無需事事等他出面的。
「這幾日我也有閒暇，不知雲裳可願陪我在杭州走走？雖說久居杭州，但我慣來深居天澤樓，極少出門，對這外面的好風景，卻是比雲裳你知道的還要少些。」
柳雲裳道：「這自然是好的。杭州風景秀美，西湖盛景聞名天下，又有許多秀美之所，我也正想要去好好遊賞一番。」
就是有個問題，需要葉英招待的客人不少吧？
葉英道：「謝先生他們都已經訂好了行程，一應事物都安排妥當了……」簡而言之，其他人都已經組隊約好了，就我們兩個被剩下的在自己玩了。
聽起來真的是挺慘的。
柳雲裳噗哧一聲就笑出來了：「那就有勞葉莊主為小女開道了？」
葉英笑答：「這是自然。」
一拍即合。
於是攜手出遊。
他倆玩的是真的很愉快，杭州的風景真的很漂亮，西湖的水也很美，這都是叫人高興的因素。但就算是沒有這些……嗯，柳雲裳想，只要是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再無聊的事情也能變得有趣起來呀。
巧的很呢，葉英也這麼想。
太久沒有見面，相見的時光又實在太過短暫，所以對每一分每一秒的相聚都更加珍惜。想要刻在心上，想……記住一輩子。
霸刀這邊沒人管得了柳大小姐，弟弟的焦心大小姐一點都感覺不到，還能倒過來安慰幾句——雖然沒什麼作用。藏劍這邊就更別提了，葉大莊主是很聽話，但他會找理由啊！
當然葉大莊主也是真心實意的覺得自己的做法真的沒問題的。
理所當然的連他爹都被梗了一下，振振有詞的更是找不出問題，最後只能無力的隨大兒子去了。
玩吧玩吧，那是拿著名劍帖來的上賓，就算藏劍霸刀不睦多年他也不能自己壞自己的規矩，必須好好的招待客人。左右名劍大會也就這幾天，結束了霸刀的人也就走了。到時候什麼都結束了！就是有個問題……葉孟秋很無奈的想。
最聽話的大兒子聽話了這麼多年，遲來的叛逆期終於到了。
就是不知道柳大哥……他到底是如何想的。能夠答應兒女來參加這名劍大會，是要放棄之間的計畫了嗎？
葉老莊主思緒萬千腦補不少，但這到底也只是他一個人的煩惱，影響不到其他人。他大兒子依舊是該怎麼逛就怎麼逛，完全不在乎這麼幾圈散步又吸引了多少人在藏劍山莊外頭蹲點，他老大哥家裡的大女兒……沉迷藏劍水道入口的小船，覺得晃晃悠悠的特別有趣。
就差沒去找七秀姑娘們一起辦場小集會了。
嗯，集會地點在水上，換條大點的船，再把一應事物準備好，邀請七秀姑娘們一起來玩。興致來了就能踩著水跳段舞什麼的——不管是劍舞還是淩波舞芙蕖舞都很好看，該是很愉快的一天。
葉英也覺得這主意挺好的，甚至表示如果柳雲裳需要的話他可以提供場地道具以及各種聚會所需。東道主提供這些基礎設備還是很方便的。柳雲裳也沒和他客氣，反正小輩們比試完了中間還有幾天的休息時間嘛，時間充足得很，完全足夠這麼玩一場。
這次秀坊來的是坊主葉芷青，當年她倆也是好姐妹來著，多年不見，辦場小聚會交流一下感情完全正常呀。
不過說道七秀坊的名劍帖主人，其實七秀坊的這張名劍帖經歷也一樣坎坷，和柳雲裳手裡的那張一樣，是轉了好幾次手的。
以七秀坊的地位，藏劍山莊的名劍帖自然是固定有一張的。一開始這份劍帖是給公孫大娘的，但大娘轉交給了二娘的弟子蕭白胭，定下了由楚秀帶隊的計畫。結果臨到時間了蕭白胭又被招進宮裡給皇帝表演劍舞去了，於是最後來的人就成了葉芷青。
說起來也是挺蕭瑟的，雖然都是拿著名劍帖過來參加名劍大會的，但柳雲裳和葉芷青還真沒聊過幾句。霸刀來的太早七秀來的太晚是個問題，兩人都要負責帶來的小隊成員也是個問題，各自活動範圍不一樣更是問題……最大原因……
「當然是我和芷青早就說好了呀。等到結束了，再敘舊不是更好嗎？」現在大家都很忙，忙裡偷閒敘舊真的一點氣氛都沒有啊。「阿英，你說對不對？」
葉英就很誠實的說：「我們現在不也算是忙裡偷閒嗎，雲裳？」
「這怎麼能算？」明明這是公費旅遊，不是，利用工作時間幹正事！「陪客人游玩賞景難道不是正事嗎？」
葉英……葉英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
柳雲裳：「阿英——」柳大小姐拉長了嗓音，聲線壓低，於是便無端的顯出一種威脅的意味來。
嗯，詳細描述一下其中隱藏的深層含義的話就是：你如果敢說不是，我就生氣了——差不多這樣的潛臺詞。
「的確如此。」葉英從善如流的改了口，並發自內心的覺得……唔，不算沒有私心，但起碼這算是正事的擦邊球吧？雲裳是客人，他是主人——他這當主人的招待客人，也是理所當然之事呢。
「你我之間，自然不同。」葉英說道。
柳雲裳抿嘴一笑，臉頰泛紅，低聲道：「這是自然。」
這話其實挺正常的，但柳雲裳別有用心，自然理解出來別的意思。
哪怕明白葉英並沒有更多的意思，但這樣暗自咀嚼出來的自我妄想，竟然也覺得喜悅。
她為此而感到有些悲哀，但礙于這時光的短暫和相見相處的短暫珍貴，卻又並不想抽身。
這種矛盾的心情大概也只有她自己能夠體會吧，但……暗戀的人心裡總是發虛的。
這份心緒體現在了她無意識的舉動之中。
哪怕知道葉英目不能視，柳雲裳還是不自覺的抬高了手臂。她的懷裡擁著一大捧路邊賣花姑娘那買來的白蝴蝶花，挨挨擠擠簇擁著盛開的花兒幾乎都要將她的臉都遮掉，連帶著臉上的神色也變得不甚清楚。馥鬱芬芳隨風而走，整個人簡直像是一個移動的香囊了。
「雲裳很喜歡這花嗎？」這香氣雖然清遠，但這麼多湊在一起也有些濃烈了。平時熏香也只用氣味極淡的那些的葉英對此有些不適應，不由出聲問道。
他記得當年……柳雲裳喜歡的不是這種香氣濃烈的花呀。
明明昔年身上用的熏香聞起來也是白雪梅花那樣的清冽氣味。唔，難道是閉關太久，厭倦了從前的熏香，所以想要換種新風格嗎？
「又常見，又香，還好看——我為什麼不喜歡呢？」
柳雲裳反問道。
葉英便笑了一笑，說道：「我以為，雲裳會說因為這薑花很便宜。」
幾個銅子就能買到一大捧，葉大莊主真沒買過這麼便宜的東西。
就算一樣都是花……之前買的的時候他也問過了，一枝薔薇都要五個銅板呢。至於為什麼葉莊主會這麼清楚這薑花的價錢——
自然是因為，柳雲裳懷裡的這一大捧花，付錢的是葉英。
葉大莊主生的宛若天人，卻也不是真的吸風飲露不食人間煙火，他出門當然也是要帶錢的。就算是他自己忘了，老媽子一樣的弟弟也會為他準備好荷包。再退一步，假設葉暉沒逮到他哥，葉大莊主也能刷臉。
別說是全杭州了，就是全江湖也找不出來第二張這樣好看的臉，還青年白髮額角梅花，金衣輕甲宛若天人。
換在其他地方說不準還會有人不認識他，但杭州是藏劍山莊的大本營根據地，在這裡就完全不存在這個問題。葉英要是出門沒帶錢又想要買東西，都不需要他隨手摘配飾抵押的，直接讓人自己去藏劍山莊取錢，回頭再對弟弟說一下就成了。
嗯，完全不存在信譽問題，畢竟大家都知道的。
藏劍有錢。
金銀玉石，綺羅珠璣，這都是每個藏劍弟子的標配了。
作者有話要說：
姜花，別名白蝴蝶花，千里香。
個人非常喜歡的一種花，重點是——好養，好看，便宜，還香！
鑒於全息網遊背景，物價就不要走劍三設定了吧？一般等價物是銅，金銀銅兌換比例1：100，現實貨幣和遊戲黃金的比例是1：1
第159章 杏花春雨
最後他們倆還是走了水路回藏劍。
嗯, 柳雲裳懷裡依舊抱著那一大捧的白薑花, 都要把她整張臉都擋住了。
因為數量實在是太多，房間裡的花瓶都插不下，於是最後霸刀弟子每人都收到了幾枝姜花，柳浮雲和月弄痕有特殊待遇。至於付錢的葉英, 他分到了一半。
「總歸是你出的錢呀。」柳雲裳道。
葉英想了想，然後愉快的接過了柳雲裳懷裡那剩下的半捧薑花抱在懷裡, 又令身邊的侍女找幾個花瓶出來，卻不要她們動手插花。而是道：「雲裳願意幫我一把嗎？」
這種舉手之勞柳雲裳自然不會拒絕的。
柳大小姐的插花技術不算很好，霸刀山莊沒教過她這些。雖然從前在七秀坊那邊混過, 但那時候柳大小姐的注意力全在七秀坊的漂亮姑娘和名動天下的公孫劍舞上頭, 那些女兒技巧也就是看個新奇高興罷了，學是一點都沒學。葉英讓她幫忙插花, 落在柳雲裳手上，那就是真·插花。
一個花瓶裡放幾枝薑花先確定好, 然後一口氣全塞進去，再調整一下花葉的角度, 也就成了。
簡單粗暴的叫人都不忍多說。
羅浮仙深深的覺得, 也就是自家莊主瞧不見, 才能夠像是現在這樣面不改色又誠意十足的誇獎這花插的好, 常人難以比之。
前半句真實性有待考慮, 但後半句真的很寫實。
——一般人的確是搞不來這麼粗暴的操作。
「我知。」葉英對羅浮仙笑了笑，因著是自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他對這位避禍自家的小妹妹也很溫和, 有些事情也很樂意同她說。整個家裡現在大概也就葉暉曲雲羅浮仙三個人知道他的心思，而羅浮仙有時最早知道的那個。
她甚至都不是想葉暉一樣由兄長親口告知的，而是作為一個過來人自己瞧出來的——嗯，連葉英他放在心裡的物件是誰都猜出來了。
但還是當不了戀愛顧問，葉大莊主在這方面可執著了：「因為是雲裳做出來的……所以我很喜歡。」
同其他都無關。
羅浮仙早就知道他心裡的那點情絲，這時候也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所謂，愛屋及烏？」
「正是如此。」葉英毫不猶豫的頷首，承認了。
陷入愛情之中的人，不論男女，總歸都是會做些傻事的。羅浮仙想，葉英這情況也算不得什麼，總比前幾年時不時的就要從藏劍的庫藏裡頭搬名刀到天澤樓來每天觀賞好得多。
也要比那時候開心很多。
只是過了這段時日又要怎麼辦呢？羅浮仙很憂愁的想，她總是希望葉英能夠高高興興的，至少也不要覺得失落，但現在的客觀事實便是如此……
「著眼當下即可。」葉英溫聲寬慰道。
同一時間，柳雲裳也在對柳浮雲說：「我與阿英也只有這些時候的相處了，難道不該多多的珍惜一些嗎？」
這簡直就是一擊必殺，柳浮雲所有的話都被堵在肚子裡出都出不來。他其實很想說但是你們倆呆在一起的時候氣氛很不對，我看著總覺得牙疼胃痛眼睛難受……我的親姐，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從大家知道名劍帖你也有一張之後，好不容易消停下來的世仇本子……
又開始熱銷了啊！！！
這對於柳浮雲來說正是驚天噩耗，論及可怕程度僅次於當年聽聞小妹執意要嫁葉煒。
大唐印刷術十分發達，書籍流通，自然也就催生出了一大票以文字謀生的工作者——也有不少人喜歡隨便寫一寫然後印出來自己賞玩，連帶著本子風氣也十分濃重。
什麼樣的都有。
不過以真實人物作為主角的一般都會比較矜持，保持人設，因為誰也不知道當事人會不會瞧見寫的糟糕了會不會上門找事——哪怕只在私下流通呢，但誰知道拿到本子的人裡頭是不是就有當事人的親朋好友死對頭之類的。
不過這種本子一般寫的都是有些名氣的那種，倒也不是名氣越大本子越多……但臉好看的肯定本子很多就是了。
大家都在很誠實的追求美嘛。
葉英有一張好臉，不僅腦殘粉多，拿他當主角寫的本子也多。不過鑒於葉大莊主風骨神秀，實乃一朵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高嶺之花，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寫清水，頂多只是拉把手的那種——實在是對著那張臉完全沒法汙起來啊！
當然，也正是因為他長得美，各種有根據或者沒根據只看臉的拉郎也很多。
當年葉大公子各種cp裡頭最熱門的就是和柳大小姐的柳葉世仇組。這也很能理解，畢竟這種世仇梗慣來最能引人興趣，死仇相愛這種狗血大家都喜歡看，況且他倆還是實際意義上的至交好友，情節發展起來可選擇的餘地就更多了。
——當然，最大原因還是不管葉英還是柳雲裳都長得很好看。
站在一起也是賞心悅目的很。
當年柳家兄弟對這就老大不高興，然而風氣盛行也沒什麼辦法，只能大力禁止類似本子在霸刀地界流傳。好不容易二十年過去這cp因為男女主角一個閉關沒消息一個死宅不出門冷下來了，結果現在——
說出來都是痛心疾首的淚啊！
柳三莊主都已經買到了第八本內容不同作者也不同的柳葉世仇本了。
匆匆翻過之後就果斷的拿去燒火了。
然而本子看多了的影響還是有的，比如說現在柳浮雲看自家姐姐還有葉英總像是帶著cp濾鏡一樣，很尋常的事情都能被他琢磨出不同的意味來……真是多虧月弄痕給他潑冷水，不然柳三莊主大概能發散到他倆已經私定終身自己則是揮刀堅定棒打鴛鴦這種戲碼上頭去。
「嚴防死守還是很需要的。」柳浮雲還是不放棄，私底下和月弄痕這樣說道。
月弄痕：「……」
呵，霸刀山莊的兄妹愛。
你們這群戀妹戀姐的無藥可救的混蛋，管太多了知不知道！
柳浮雲表示自己很明白，但想到長姐要和藏劍扯上關係他就有點控制不住。
真的，柳浮雲能拍著胸口說他對葉英其實沒有任何意見。劍法好境界高，是大宗師又長得帥，脾氣還好為人也好，這種人他也不能違著良心黑是吧？但奈何這是藏劍的人，他妹柳夕已經是前車之鑒了，再加上他姐——
大概除了他爹，一票的長輩晚輩都要瘋吧。
柳三莊主對親爹不抱任何希望，這事他當年就看明白了。葉煒那拐走了小妹害的小妹吃了那麼多苦頭的混蛋都能讓父親萬分重視甚至傳招傳功，換成比葉煒好上許多的葉英——待遇只會更高吧？
柳浮雲很勉強的用了一個疑問句。
不過這也只能是他的猜想了，不說未來如何，但現在大家公認柳大小姐和葉大莊主只是舊友見面情誼深厚，相處之間也是光風霽月坦坦蕩蕩沒有什麼讓人誤會的情況出現——好朋友之間比這更加親昵的又不是沒有？
至交好友嘛，都能理解的。
柳浮雲就在這種大眾觀點和cp濾鏡之間搖晃不定——期間經歷了霸刀弟子勇奪小輩比試第三舊友聚會揚鞭縱馬等等一系列事情，又陪著姐姐參加了幾場舊友之間的小聚會，看過了公孫劍舞也欣賞過了葉坊主親自下場跳的水上芙蕖舞，最後在名劍帖主人之間的比試開始的那一天冷靜下來了。
柳三莊主很深沉的想，自己還是不要瞎操心了吧，他姐心裡有譜的——別到時候想著隔絕藏劍結果卻稀裡糊塗的做了助攻才是。
葉二那傢伙——哼，他才不會做像是葉二那樣的蠢事呢！
葉暉：……努力給哥哥戀情助攻有什麼錯？
大概是沒錯的，就是被其他人誤認為關心則亂導致頭腦昏沉，一應隔離措施反而造成了反效果這點稍微有點損害到葉二莊主的英明形象而已。
連他親弟弟都這麼覺得呢。
這也是瞞的很好了。
瞞得很好的葉二莊主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自豪的。
顯然他在這方面並比不上能把心思憋死在心裡，叫其他人半點瞧不出來的的大哥葉英。
被葉二莊主欽佩的他哥身姿筆挺的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主持大會，前頭磨蹭了那麼多天，今天才是重頭戲。
諸位名劍帖主人之間的交手才是這場名劍大會的最精彩部分。
這場的參與者裡頭有單純的文人、有只是來參加一下這種盛會玩玩感受一下氣氛的、有重在參與結果無所謂的，還有精心準備多年隻為一舉奪魁的。有戰五渣也有站在武者金字塔最頂端的大宗師，有認真的有隨便的，有所求的有無所謂的……總之種類繁多。
和形形色色不同類型的人相處當然很有趣，交手……唔，也很有意思。
名劍大會上呢，比的自然是武功沒錯，但想要玩點別的，只要對手同意了，也沒人會攔著你啊。
柳雲裳就坐在台下，和七秀坊的葉芷青肩並著肩的挨在一起，兩個人一起興致勃勃的看著臺上的長歌門名劍帖主人青蓮居士李白在喝酒，他的對手就一臉興奮的在一壇壇的把酒遞過去。
「香撲酒樽，這該是萬金難求的美酒秋上雪無錯。」
「這已經是第十三壇了吧？」
「這位邱先生至少準備了五十有多。」
「青蓮先生果然還是這麼喜歡喝酒啊……」
柳雲裳和葉芷青面對面的望了彼此一會兒，然後非常心有靈犀的讀懂了彼此的心聲：
青蓮居士果然粉絲眾多，一擲千金從明教陸危樓那買名劍帖就只為了在這時候請偶像喝場酒，這星追得也是很高調了。
——如果給我機會，我也想請青蓮先生喝酒讓他給我作詩啊！
作者有話要說：
我，李白腦殘粉，留言！
第160章 杏花春雨
雖然有人當眾狂熱追星還有人當眾喝酒醉後還哈哈大笑提劍刻字作詩, 其行為給在場的小朋友們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響和示範, 但總的來說，最開始的這一輪比試還是算得上平靜無波的。
嗯，說這話之前需要先忽略被削掉了一層的比武場地。
事情是這樣的，之前李白醉酒之後詩興大發, 當場賦詩一首不說還順手就提劍刷刷刷的在地上寫好了。那位李白狂熱粉絲邱先生就特別期待的問青蓮先生這幅字能不能送給我，李白哈哈大笑三聲, 答應的無比爽快。
——於是那位邱先生就拍拍手喚來了不少侍從，二話不說直接開始撬地板了。
這個發展也是真的很迷了，柳雲裳注意到不少的藏劍弟子嘴角都抽的厲害。坐在席位上的葉英倒是冷靜的很, 一點都不覺得這情況有什麼不對的, 還溫聲細語的表示如果人手不夠的話藏劍可以幫忙。
邱先生猶豫了一下，然後還沒醒酒的李白就大笑著表示既然是我要送你, 那就由我來吧——話音剛落就是滿眼的劍光，不消片刻那些鋪好的石板就一塊塊整齊的疊在了邊上堆成了個小山丘。
無關人士看的是這其中透露出來的李白對於劍氣的精妙控制和高超修為, 追星狂熱粉絲邱先生看到的是偶像為他動手的深深情意。
當場就熱淚盈眶了。
一個五十歲往上、平日裡也是德高望重的老先生當場淚灑，這也真是難得一見了。
「但既然是青蓮先生的贈詩, 還有親筆字跡……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葉芷青說道。
柳雲裳也很贊同。
應該說, 李□□都會很愉快的在這個問題上達成共識。
而大唐……幾乎可以說是滿地都是李□□。
追星內斂點的就是買點書籍平時表態一下支持, 追星追得瘋一點的……真的什麼都幹的出來。唐玄宗都時不時的要喊李白進宮給他寫詩呢。
從某種程度來說, 這也是很虐了。
畢竟大家都知道, 李白大大還學過縱橫家的學說呢。雖然現在看起來已經安心當個詩人文人自己玩了，但其實還是很想當官一展才華抱負的嘛。
這事引起的討論也就到此為止了，第一輪的淘汰賽之後有一段時間的休息——雖然先天開始內氣就能自成迴圈源源不絕, 到宗師更能夠利用外界的天地精氣，但畢竟打架是要消耗精力的。
打完直接繼續第二輪的話，那些碰到了好對付的對手的還好，抽籤遇到了強敵的人難免就很吃虧。所以倒不如大家都休息一下回復一下狀態，也好更加公平一點嘛。
對於這個安排大家都沒什麼意見，能拿到名劍帖的人不會連這點心胸都沒有，大家都很和氣的通過了這個規定。
鑒於第一輪打完的時候才是半下午，於是中間的休息時間就劃拉的有點長，第二輪的開始時間直接被定在了第二天。柳雲裳總覺得這安排的潛臺詞就是：大家想幹嘛幹嘛去吧，去玩去聊天都沒關係的，時間大把的有！
然後大家就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的散了。
柳雲裳也隨大流的走了，走之前沒忘記和主持大會的葉英道個別。葉大莊主生的實在是很好看，微微一笑也能叫人心動神搖難以自己：「我明白。」他說道，「雲裳，明日見。」
「明天見。」柳雲裳也對他笑了一笑，柔聲說道。
然後一點都不留戀的就跟著葉芷青走了，兩人結伴逛到了晚上，這才各自分別，依依不捨的回去了。
都不用擔心晚飯的問題，貼心的好弟弟早就已經準備好啦。
「三郎真是賢慧。」柳雲裳說道。
月弄痕：「……噗。」
柳浮雲：「……」柳三莊主冷靜的歎了口氣，到底也不是第一次被偶爾不靠譜的姐姐這麼打趣了，也能很冷靜的面對這種情況——柳浮雲的應對方式是當作沒聽到，直接跳過這個問題，另起話題。「阿姊，明日你們還是抽籤？」
「是的。」柳雲裳道，「這一次的名劍帖一共有三十二張，前頭幾次都是用抽籤的方式來選擇對手的。我聽阿英說，要一直到剩下最後四個人的時候才會改變規則。」
月弄痕道：「今日的比試也是十分精彩呢。」雖然難免有爆冷門——比如說兩個強手提前碰到了結果兩敗俱傷什麼的，但總的來說精彩程度還是很值得肯定的。月弄痕看的仔細，完了之後也覺得實在是獲益良多。
「明日還會更加精彩。」柳雲裳對她笑道，「弄痕可不要錯過呀。」
月弄痕抿著嘴笑：「這是自然，堂姐風采，弄痕……心慕已久。」
說真的，在這之前月弄痕對於柳雲裳其實並沒有什麼多餘的想法，印象也就是早早閉關據說很厲害的大堂姐而已。畢竟她倆也就是見過幾次的交情而已，和月弄痕玩的很好的是柳夕。不過這個年一過——怎麼說呢，能打的人總是很容易折服同類的。
武者崇拜比自己強的人，這是本能。
況且柳雲裳和月弄痕用的兵器一樣不說還都是霸刀出來的，就是兩人之間完全不認識月弄痕也會天然就對她更多幾分好感，況且她倆還是堂姐妹的關係。當然，撇去這些外界因素，月弄痕也實在是很愛柳雲裳的刀。
因為很美。
再美的名刀沒有主人也只是寂寞無言的死物，再驚豔的刀客沒有恰當的兵器也終究遺憾，只有兩相合宜……那才是真正的舉世無雙。
柳大小姐自然是很出彩的刀客，單論刀法這世上也只有寥寥幾人能和她處在同一階層，要說能夠穩贏她的這還真的沒有。她的兩把佩刀也是難得一見的名器，不論是露陌還是挽花，觀賞價值都不低。
挽花正如其名，纖麗柔婉嬌美動人，正如一朵徐徐盛開的嬌嫩花朵，握在手中的時候恰似折花一枝。露陌自然更不必說，淡銀色的刀身正如月光凝聚，琉璃鐵鍛造出來的刀鞘泛著幽幽的藍色，宛如夜空，倒映著露陌刀身的時候又像是夜空之中的一泓月光。
它那樣柔、那樣美、那樣纖細，正是從江南煙雨裡走出來的婀娜美人。
彎曲的刀弧是她的纖腰，露水色的刀光是她的裙裳，低顫著的輕吟是她的嗓音——微微一笑就是一場月光色的幻夢。
刀美，人也美，但比這兩者更美的是揮灑出來的刀光。
那並不僅僅只是視覺效果上的陶醉，更是更深層次上的東西——那是她未曾領會的玄妙道理。
神秘的東西總是引人追逐的，月弄痕無法控制自己不被那樣驚豔的刀吸引。
太美的東西總是會難免傷人，月弄痕也不在意。
吸引超過了警惕，如此而已。
太美，太動人，太渴慕，太……期待。
不過是這般罷了。
見之難忘，這並非是虛言，而是切切實實的看了第一次就很難不想期待見到第二次。這世上的絕妙武學對於習武之人來說大概都有這樣驚人的魅力，只不過月弄痕要格外的偏袒這一種罷了。
哦，偏袒柳雲裳的也不止月弄痕一個，覺得柳大小姐刀法實在漂亮的也不止她一個，其中就有腦洞比月弄痕還大的——說的就是武當山來的那位。
鶴髮童顏的道人不僅長得年輕，心態也很年輕，上頭柳大小姐三刀歸一以無可阻擋之勢直接打散了五嶽劍派那位劍客的劍氣把人掃出了場地範圍，他就在下頭對老朋友謝雲流笑嘻嘻的討論若是柳大小姐和七秀坊的葉坊主對上了會是個什麼情況。
勝負不重要，重要的是——過程肯定會很好看。
畢竟大家都知道，七秀坊的公孫劍舞天下聞名，連衍生出來的其他武功也很好看嘛。葉芷青又是七秀之一，不僅能打還能打的很好看。要是葉坊主真的和柳大小姐對上了，這場的精彩程度完全值得期待啊！
謝流雲：「……」
劍魔表示自己並沒有這種興趣。
雖然前些年就從東瀛回來了還取得了師父的諒解，但此事再無第四人知道，外界眼中他和純陽關係依舊十分惡劣。頂著這樣的風評的劍魔很符合自己人設的表示自己這次來參加名劍大會就只是為了勝利者的名頭和彩頭殘雪而已，其他的他才不想管。
對於過程他雖然有興趣，但那並不是想武當的道友這樣追求好看的興趣。
只是平日裡難得見到這麼多的高手過招……而已。
還有一個問題。
是說，好友。你怎麼說也是道門大佬吧，怎麼對這種表像聲色之事這般在意——難道說這就是你的無為隨心嗎？當初我認識你時候，你也不是這樣的人啊。
從年輕到現在，在我遠赴東瀛的這些年裡你到底是經歷來什麼啊！
武當的道友摸著長長的、讓他顯得十分仙風道骨的白鬍子，一邊搖頭一邊很不贊同的說道：「靜虛，你狹隘了。」
謝雲流：「？？？」
武當的道友：「人生在世，何必這般自拘？我等修道之人，理應順應天理，遵循本心……」
謝雲流冷漠臉。
你的本心就是看人家打架？
武當的道友很堅定的否認了：「天地至美，我心慕之。人世風景，我亦喜愛。」
簡而言之，喜歡好看的風景好看的人這有什麼錯？
恰好這時候第三輪抽籤結果出來了，柳大小姐拿著自己的那張簽條對著太陽來來回回的瞧了好幾遍，才回頭帶了點驚訝的往葉坊主那邊看，道：「芷青，下一場我的對手是你呢。」
綺秀笑容溫柔如水卻又更勝水：「正是，雲裳。」
武當的道友：「靜虛好友你看。」之前我才說期待這兩位打架都很好看的姑娘對上呢，現在她們就真的成了彼此的對手。「這豈不是天命如此？」
哎，突然有種被天命所愛的幸福感呢。
謝雲流……代表純陽來的靜虛子拒絕和這位童心豐富過了頭的老朋友說話，並且對他展示了自己才取來的簽條，對著武當的道友露出了非常冷酷的表情。
武當的道友對著上面的三個大字，陷入了沉默之中。
哎，又是一對摯友相殺……難道這就是這第三輪的奇妙之處嗎？
知道藏劍山莊不可能在這種小地方動手腳，武當的道友不禁仰面望天，覺得自己深刻的感受到了何為天命無常。
作者有話要說：
武當道友很皮的。
小劇場
謝雲流：過來，我用師弟保證不打死你！
武當道友：信了——說好的不打我呢？謝雲流你對得起李忘生？？？
謝雲流：我又不止一個師弟，要不然我把祁進賠給你怎麼樣？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5
第161章 杏花春雨
無獨有偶……但第三輪的時候也真的就只有兩對好友在相殺而已。
畢竟第三輪其實是八進四, 總共也就四對的組隊, 八個人當中有兩隊好友已經很難得了……除了這兩對的好友相殺，剩下四個人……其實他們在名劍大會之前都只是處於「聽說過，但沒見過，也不認識」這種的情況。
不過鑒於大家都更加喜歡狗血的戲碼, 所以儘管另外兩對打得也很精彩，但還是剩下這兩對成了對手的友人比試的時候的觀眾更多一些。
連歡呼聲都要更大一點呢。
排在前頭的是謝雲流和他來自武當山的道友。
劍魔大大冷著臉一身冷肅的踏進了比武的場地, 步伐之間仿佛攜著純陽山巔的風雪。武當山的道友挽著拂塵優遊自在的走在後面，笑容滿面，中間還不忘對著邊上的觀眾們揮揮手謝謝大家的支持——兩人的畫風簡直形成了極端的對比。
柳大小姐以自己的武功發誓, 她絕對有聽到謝雲流冷哼了一聲！
葉芷青笑得溫柔極了：「之後便是我們了, 雲裳。」七秀坊的綺秀很親昵的說道：「你我也有好久不曾交過手了……便叫我瞧瞧吧，如今你我之間的差距。」
柳雲裳：「芷青很好奇嗎？」
葉芷青道：「這是自然。」她的眸光如水, 溫柔又明澈，頰上笑容更是動人極了。
「和大宗師交手的機會多稀少？難得一次, 自然是要好好把握才是。」哪怕明知必敗，也絕不可能未戰先怯——盡自己的全力去拼搏, 然後從失敗之中發現自己的不足, 從中汲取養分進步, 這才是葉芷青會做的事。
「還請雲裳千萬莫要手下留情才是。」
對於葉芷青所求, 柳雲裳自然是心領神會。她微微一笑, 很輕易的就答應了下來：「好呀，芷青。」
雖說全力出手的確存在難以控制的情況，但那是新手才會犯的錯誤。柳大小姐早就把這個境界摸得純熟, 不說能與那些在此境界之中打轉多年的前輩們相比，但也還不至於連力道動控制不了。更進一步不知道還要多久，但現狀況下，力道收放自如不成問題。
葉芷青便也溫柔一笑，道：「結果出來了。」
柳雲裳跟著往比武場裡頭一瞧，便見那位武當山的道友被純陽靜虛子一掌震退。謝雲流動手真的是一點都沒留情，武當山道友那把之前一直在和靜虛子佩劍僵持著的拂塵也很慘的被凜冽劍氣毫不客氣手的絞成了漫天的細絲。
「唔，意料之中。」她輕聲說道。
這個結果真的沒什麼好值得驚訝的。
以境界來說武當山的道友大概要略微高於謝雲流，心境也許也是如此，但這兩方面的修為都不等同於戰鬥力。等號完全畫不上去，心境境界方面的成果也不能毫無損耗的直接轉化為dps輸出。
武當山的道友所修之道較為平和，更加偏向于問系人員，修身養性倒是一把好手，要是打起來……雖然境界高，但戰鬥力在你同境界之中真的不算出挑，頂多只能算是勉強保持在一流水準。
反觀謝雲流，雖然一樣修道，但卻以劍載道之器，妥妥的就是一個武鬥派中堅力量。他少年時候本就是鋒芒畢露快意恩仇的性情，這些年來更是不知道經歷了多少腥風血雨，一把長劍也被淬煉的越發鋒銳，dps直線上揚！
兩個人打起來，結果顯而易見，真沒什麼值得奇怪的。
贏了的那個並不因此而興奮，輸了的那個也不覺得遺憾，兩人都不覺得這一場勝負有什麼好在意的。下了場之後武當山的道友還是能夠笑嘻嘻的勾上去祝賀一番，謝雲流也沒躲開，雖然看起來很冷淡，但還是任他勾上來，閒聊也一一的都應了。
葉芷青將目光從那兩人身上移開，看向身邊的柳雲裳，微微一笑，道：「到我們了，雲裳。」
「多年不見，想來刹那芳華瑰美依舊？」柳雲裳說道，也站了起來。
葉芷青道：「正想叫雲裳來替我品評一番。」
第三輪的最後一場有著相當多的觀眾，不少人都是沖著視覺效果來的，畢竟雖說高層次交手看懂了就是受益無窮，但也不是誰都能看懂的。但好不好看這種問題……誰沒有個審美觀啊！
不管是葉坊主還是柳大小姐都是大美人，打架的好看程度……那也是一等一的。
柳浮雲：「……還是讓弟子們退遠一點吧，別幹傻事。」
大宗師打起架來波及範圍不要太大，就算可以控制……誰能保證不出意外？柳三莊主真誠的表示自己真的是出自於一片好心，沒有任何不高興的意思。
你們誇我姐好看，當弟弟的我為什麼要有意見啊！
月弄痕默默伸手把他也往後拉：「要開始了，做個表率啊，堂兄。」
葉芷青的佩劍刹那芳華已經出了鞘。那真的一對完全不負這四字的名物，收在劍鞘之中的時候便已經足夠的美麗了，出鞘之後更有一種驚心動魄之美。像是開到了極盛處的花，下一刻就會頹然墜落。
這樣的美麗僅能維持短短一瞬，之後便會黯然消逝，無處可尋。
恰如其名，刹那芳華。
直教人恨不得能將這一瞬的美麗永久留存，永遠拘在掌中。
葉芷青執劍而立，笑意不減，神色裡只是更添幾分淩厲之氣。她笑望友人，語聲仍是溫和有禮的。「此劍名為刹那芳華……唔，雲裳知道的吧？」
「我知道。」柳雲裳微微頷首，說道。
這是葉芷青年少時候就得到的佩劍，那時候伴隨著這對雙劍的還有一個故事。
據說在海之角、天之涯，生有一株奇花，於一彈指之間，破土、萌芽、茂盛、開花、怒放、結實、飽滿，最後凋零。這花生得豔卻落的寂寞，有人不忍此花埋沒無名，於是在花開之時以萬載寒晶封之，將其帶出了生長之所。此後百年過去，這一枚寒晶又碾轉落入一名鑄劍師手中，鑄者悅之，揉以雪山寒玉等珍才異寶，鑄出了這對如那花般動人的雙劍。
贈名為，刹那芳華。
名劍碾轉落入年少時候的葉芷青手中，之後半年，柳雲裳也從父親手中得到了重鑄之後的露陌。也是因此，雖說相識許久，但露陌和刹那芳華還真的是沒有交過手。
也說不出誰上誰下……這似乎也並不重要，兵器再如何也是要看主人的，勝者手中的兵器才能得到更多的光彩。
葉芷青劍已出鞘，作為應答，柳雲裳也抽出了自己的雙刀。
露陌和挽花都是一等一的名器，一者如花枝蘭草輕折在手，一者如薄露沐浴于月光之下，俱都是動人的風景，但也壓不過其主的風采。正如同刹那芳華，被兵器之主牢牢掌握。
作為旁觀者之一的月弄痕為這幾件名器的驚人之美而攝住了心神，毫無所覺的墜入了場中兩人的氣勢拉鋸之中。
壓迫感逐漸的加重，但因為其進度算得上是醇緩，故而月弄痕竟是毫無所覺，她依舊著迷的望著場中，並未發現自己的異常——一直到葉芷青在柳雲裳的縱容下疊滿了滿堂勢，一式劍氣長江悍然出手之時，她方才因為那一道攜滔天大浪之勢重重落下的雪白劍光而從中驚醒。
她這才恍然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屏住了呼吸，掌心之中粘膩一片。
背上出了好幾層的冷汗，連衣衫也盡數濕透。
但這時候月弄痕卻無心去注意這些，連運轉內力將衣裳蒸幹也忘了。她緊緊地盯著場中的葉芷青和柳雲裳，目光追逐著那兩道劍光，不自覺的將自己代入了葉芷青對手的角色之中，考慮起了如果正在于葉芷青交手的是自己的話，該是如何應對的問題。
月弄痕想的入神，額角卻是不知不覺的沁出冷汗來——
想不到，完全沒辦法……沒法躲……躲不開的！
這是直撲而來的滔天巨浪，再怎麼退也沒辦法徹底退開。迎難而上也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應對時機，現在要強行衝破的話……濤濤大河上掀起的巨浪是絕大的災難，再堅固的船隻也無法在這樣的風浪之中保全自身，只會被掀翻。
這樣的氣勢，這樣的時機，這樣的攻勢……堂姐會如何的應對呢？
月弄痕這樣想，又忍不住去看柳雲裳。
同樣做了霸刀弟子打扮的女子正靜靜的站著，任由被劍氣激起的氣浪將她肩頭的皮毛吹的顫動不止，人卻宛如風中白楊，無所影響。露陌和挽花都被握在手中，刀尖卻是朝下的，看起來並沒有動手的打算。
她不像是在直面這樣驚人的劍氣，反而像是在春日踏青的過程之中看到了值得留戀的風景。
於是駐足停留，仔細觀看。
又悍然出手，輕取所愛之景。
那仿若自天際而來的浪潮被強硬的劈開，露水色的刀光凝成纖細的白線，輕盈的掠過水面，分水而開，顯出這浪潮之後的葉芷青。綺秀旋舞已畢，劍氣長江被破，也不慌亂，刹那芳華隱有幽光，直刺而來，正是江海凝光！
柳雲裳不急不緩，露陌橫劈，攔住了那傾瀉而下的江海之光，又有挽花折枝，頹然墜隕，將那繁音急節盡數接下。
月華傾瀉自然是美景一場，若有夜色相稱，風景自然更佳。露陌刀鞘急沖而上，琉璃鐵映照出幽幽藍光，恰好全了這場月夜。
夜空之下又有露珠自枝葉上輕墜而下。
小小夜露晶瑩可愛，剔透動人，但無人敢輕視這一顆夜露。葉芷青凝神以待，廣袖華裳招展飄揚，劍氣蓄勢至滿，心神也完全沉入到劍勢之中。
——正是七秀名招，劍神無我！
這一劍太美，美人風華盡數為劍所奪，仿佛人劍合一，風采氣勢合二為一。也太驚人，所有的光華都像是凝在了這一劍之中，眼中只能望見這一道劍光，再容不下其他。
作者有話要說：
據說海之角、天之涯，生有一株奇花，於一彈指之間，破土、萌芽、茂盛、開花、怒放、結實、飽滿，最後凋零。 這花，生得豔卻落的寂寞——出自金老先生的天龍八部
遊戲技能有做一定修改，大概就是更加符合實際一點這樣的。門派心法能隨便切換，控制的好的話前一招打後一招奶自己也不是問題。
a之前本體是道姑，秀娘小號沒怎麼玩，還是個徹底沒救的手殘……所以不要對我的技能熟練度抱有什麼期望。打怪都是隨便亂按的，升級全靠代練
第162章 杏花春雨
極致的光彩之後就是那頹然的墜隕。
正如同幾十年方才得以一見的流星, 一刹那的美麗之後就是消逝。又像是那喚作刹那芳華的名花, 極致的美麗到底也只能存在一瞬。
任何過於驚豔的事物都無法長久而存在，此乃天理，但那一瞬的存在也已經足夠的耀眼奪目——
只是那幾乎可稱之為妙至巔峰的一劍卻被攔腰折斷了。
像是溫柔的春風，又像是清晨時候盛開的第一朵花的花瓣。這位霸刀大小姐的刀簡直不像是在朔北那地方練出來的, 反而像是長在江南，倒是與她那份柔情似水佳期如夢似的美貌十分相稱。人是溫柔的, 連刀也是如此。
葉芷青的最後一劍是集齊了她一身精氣神之後自天際墜落的星石，來的迅疾又冷清。柳雲裳的應對是沉默的水波，被外物掀起了點點的水波。
於是星石如水, 毫無波瀾的沉到了水底。
無有波瀾, 無有漣漪。
這般輕盈從容的接下了綺秀傾盡全力的一劍……月弄痕歎了口氣，覺得自己之前跟隨葉芷青那一劍而高高提起的心在這塵埃落定之後也終於落了回來。她身邊的柳浮雲也跟著長出了一口氣。
境界不夠就觀看高境界之人交手就是有這樣的問題, 很容易就會被高於自己的境界所吸引，不知不覺的沉浸下去。
自控力好一點的自然沒事, 反而算是一份機緣，能從中看到更加廣大的前路和自己的不足, 回頭也有了前行的方向。換做那等心志不堅之輩就很不好了, 被他人的道途所吸引, 連帶著心生憧憬甚至跟著走上去——這條路是走不長的。
再怎麼有條件……也只是模仿罷了, 永遠也無法超越前行之人。
柳浮雲自然是前者。
「阿姊武學又有精進。」他低聲說道。
柳三莊主不是第一次旁觀姐姐動手。他們是關係親密的姐弟, 對於彼此都很瞭解。上一次柳浮雲見到自家大姐動手還是在一個多月之前的霸刀山莊，柳雲裳和柳風骨兩個大宗師日常切磋，給下面還沒有突破到大宗師之境的兄弟姐妹們做示範。
那時候柳雲裳還是被柳風骨壓著打的, 雖然僵持的時間很久，但真的是一直都落在下風沒錯。偶爾幾次反擊也會被很快的化解，優勢全消，不消多少時間便會再次陷入劣勢之中。換成現在的話……
柳浮雲想了想，覺得要是這次回去之後，他姐和他爹打起來應該不是他爹口中的兩成成勝算那種可憐的概率了。
三四成總有的吧？
「是五成。」打完下場的柳雲裳糾正了弟弟的說法，「此次名劍大會，我與不少好友互相論道，採集眾人之長，也見自身之短，雖只有數日，卻也實在是受益良多。」
柳浮雲默默點頭，看出來了。以前他姐是能打，但也沒有這麼能打，至少一刀下來柳浮雲自信還是能在五刀之內擋下來的，但現在——
一點把握都沒有。
「現在只剩下純陽宮的靜虛子、長歌門的青蓮先生、神劍山莊的慕容莊主還有阿姊你四個人了。」柳浮雲問道，「阿姊，你明天……有把握嗎？」
「這個嘛……」柳雲裳略一沉吟，而後微微一笑，道，「還沒有發生的事情，我也說不準呀。」
柳浮雲憂心忡忡的說道：「明日乃是四人混戰，雖說阿姊你與青蓮先生熟識，但若是靜虛子與慕容莊主聯手，阿姊你也難免陷入久戰……」柳浮雲越說越是憂心，在房間裡來回踱步，簡直都要將地上的地板都磨去一層。
「別擔心呀，三郎，你想的事情不會成真的。」柳雲裳撿了塊桌上的芙蓉糕在手裡，咬了一口，吞下去填了填肚子之後才說道，「慕容莊主和謝先生是一輩的人，他們年輕的時候結過仇呢。」
柳浮雲：「阿姊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洛道長嘛。」柳雲裳道，「當年謝先生遠走東瀛，慕容莊主可是老大不高興呢，洛道長走江湖的時候也受過他的刁難……」不過由於這兩人之間雖然結仇，但也還有點微妙的頂尖劍客之間的惺惺相惜，所以雖然洛風受過這位的刁難，但庇護也是受過的。
嘖，這麼說起來當年的靜虛子也是紅顏禍水（劃掉）移動的颱風眼中心一樣的存在呢。
純陽宮裡有竹馬竹馬的李師弟，長安城裡有真心相交的王孫公子李重茂，武當山上有坐地論道攜手共進的道友，神劍山莊有因劍法過於相似而結下樑子又惺惺相惜的慕容莊主。還有並肩仗劍走江湖的朋友、酒肆裡一起喝酒的酒友、道門一起抄書的兄弟……
實話說吧，靜虛子前輩，你當年到底有幾個好妹妹——不是——小夥伴！
真虧李掌門還能堅持啊，你們純陽的師兄弟情，嘖。
「芷青對洛道長的事情總是十分上心。」暗戀少女對於心上人的事情總是很關注的，這種事情大家都能夠瞭解的。「她從前就有刻意的瞭解過這些。這事我便是從她那兒知道的。」柳雲裳說道。
混在一起的小夥伴嘛，總是會聊到一些事情的。
柳浮雲哦了一聲，說道：「既然如此，那想來靜虛子會先與慕容莊主對上手——若是這時候阿姊你與青蓮先生能夠與靜虛子一起出手……」如果能這麼發展的話，那大概開場不久就能夠直接就能先淘汰掉一個人了啊。
「可不能這樣想呀，三郎。」柳雲裳說道，表露出不怎麼贊同的模樣來。「謝先生慣來自傲，也十分看重慕容莊主這個對手，想來不會允許他人插手他的事情。太白又隨心所欲，他會做些什麼我也想不到。總的來說呢——」
柳浮雲認真傾聽：「嗯？」
「別想太多，先攢足精神，明日見招拆招，隨機應變便是了。」柳雲裳就差沒說我明天要上場打的人都不緊張你緊張個什麼了。她將碟子裡的最後一塊芙蓉糕放在了弟弟的手心裡，笑道，「三郎你晚上也沒吃東西吧，先用些糕點墊一墊？」
的確有點方——大概是因為皇帝不急太監（並不是）急吧——的柳浮雲有點怔的盯著那塊粉白可愛的小糕點看了一會兒，然後半走神的塞進了嘴裡。
藏劍山莊有錢，也不會在口腹之欲上虧欠自己。為了不在外人面前掉面子，招待客人用的自然也是上品。糕點滋味不錯，有點涼，還有點甜，柳浮雲這種不怎麼喜歡吃糖的人也沒覺得討厭。
整塊糕點全吞下去之後倒是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一個問題：「是說，阿姊，明天四個人裡頭好像就只有你一個人用刀啊。」
「是的。」柳雲裳道，「謝先生號稱劍魔，慕容莊主出身神劍山莊，習劍乃是家中祖傳淵源。太白也有劍中青蓮之美譽……」說著說著她便忍不住笑了起來，略頓了頓才繼續往下說道：「這三位都是難得一見的劍道宗師呢。」
「說起來，這裡是藏劍山莊，明日比武的時候，坐上頭的葉莊主也是劍道大家。他自來就在劍道上很有天賦，少年時候就能在前人的基礎上推演出自己的變化，改進劍譜。昔日更以無上心劍之法一舉叩開大宗師之境……噗，怎麼覺得好似被劍客包圍了似的？」
柳浮雲暗自腹誹姐姐誇起老朋友來簡直完全不知道什麼叫做適可而止，不過他也得承認葉英在劍道上的確是個天才，不然也走不到如今的境界。
啊，想一想前些時候姐姐為了葉英拋下弟弟……有點氣。
這點小氣憤只占了他心中氣惱的三分……不對，五分，剩下的就全是因為——
「劍便一定勝過刀嗎？」
這世上從來不會少爭鬥，江湖更是如此。儒釋道之爭、正邪之爭、中原域外之爭……還有兵器之爭。
刀劍同為常見的主流兵器，王劍霸刀之說流傳日久，好似刀天然就被劍壓一頭似的——這百年之間刀道也的確是居於劍道之下。作為一個刀客，柳浮雲對於這現狀不滿已久，這次的事情也算是個小引子，將他心裡的這不滿和不快直接引了出來。
柳雲裳早知道他的想法，這話聽得也不奇怪，只道：「兵器本無高下之分，全看用的人是誰。」她抿嘴笑道，「若是那般一人便可力壓天下的絕世高人，便是他手中只用一根草葉，那也是天下無雙的神兵利器，當推為世上第一。」
理智上柳浮雲知道這說法很對，然而——
「阿姊，此事結束之後，我們便回霸刀吧。」柳浮雲提議道。
柳雲裳：「為何這般急切？」
之前不是還說要趁機玩一圈再回去嗎，怎麼現在突然就改口了？
柳浮雲：「我想要回去找父親……」
柳雲裳：「嗯？」
柳浮雲：「……」
為了回去挨打。
武功的進步不是靠閉門造車就行的，誠然心境的進步也很重要，但柳浮雲覺得自己現在缺少的乃是經驗和感悟。這些東西又要從何處來呢？對於不同的人來說有不同的管道和方法，對於柳浮雲來說就很簡單。
想升級，先打架。
打一場就什麼都解決了。
在外頭的時候不太好實踐這個想法，畢竟歪頭一沒環境二沒場地，打起來造成破壞還要罰款賠錢——天策府的追債力度真的不是吹的，城管大隊名不虛傳。柳三莊主不缺這點錢，看金燦燦的藏劍就知道同樣精通鑄造的霸刀山莊不差錢，但罰款這種事吧……傷面子。
總之，柳浮雲覺得，要挨打的話還是回家比較好，怎麼打都沒關係，總之沒人會追著他罰款。
還能感受一下姐姐+父親的男女混合雙打的酸爽。
——當然為了公平起見，那時候他會記得拉上大哥一起參加二對二共患難的。
柳浮雲很有兄弟愛的想。
柳驚濤：……
你走，我沒有你這種一心想著坑哥的弟弟！
作者有話要說：
似乎越扯越遠了……明天肯定能結束名劍大會，然後大概寫一點莊花，就能準備收尾啦！大概能在四十張之內寫完，不用拖到五十張了……喜極而泣。
以及，在結束名劍副本的之前我一定要讓他倆對彼此產生期待啊，不然都這種默默暗戀就可以的畫風是要怎麼在一起啊！！！
第163章 杏花春雨
名劍大會的最後一場是四人混戰, 這是在第三輪結束之後藏劍山莊公佈出來的說法。這一場比鬥沒有任何規則可言, 明的暗的單打獨鬥或者聯手都可以，只要你不玩過分怎麼都成，只看誰在場中站到最後誰就是勝利者。
開打之前關於到底誰會贏誰和誰會聯手誰和誰會死對上這些問題，大家猜測紛紛, 開打之後——
「真亂。」
葉暉以這兩個字簡單明瞭的概括了現在場中的情況。
這邊謝雲流一劍直刺慕容楓，那邊李白劍光橫掃將這一劍逕自卷走。慕容楓趁此機會連劍帶鞘一起往柳雲裳那邊劃過去, 柳雲裳以露陌擋住這一刀，負在身後另一手裡握著的挽花就跟長了眼睛似的，準確的就沖著李白去了。
這還只是這一刻的事情。
你打我我打他他打你, 這其中的交互關係怎叫一個複雜了得。
前一招可能還是沖著對手去的, 下一招就可能與對手聯手一起攻向之前的解圍之人。你來我往，前一刻還是聯手並肩, 下一刻就能拋棄此時盟友再尋新人合作。沒有商量的餘地，也沒有仔細觀察的餘裕, 分不清誰需防備誰能放心，一切全看臨機反應。
劍到身前便蕩開, 刀至面門便震退——如此而已！
四個人劈劈啪啪打的十分激烈, 刀劍互相碰撞, 兵刃之聲悅耳的很。又有劍氣刀氣激蕩, 其色澤也十分豔麗動人。總體來說, 這場比鬥的觀賞價值很高，令人大飽眼福。
然而葉暉並看不出最後誰會贏。
他悄悄問了主位上的兄長葉英，得到了四個字：「勢均力敵。」
葉暉：「？？？」
「靜心等待便可。」葉英道。
這次葉暉明白了, 這話的潛臺詞就是：現在他們四個打的激烈，我也看不出來誰會贏，所以還是先等著吧，結果出來了也就知道了。
有點失望，但既然大哥都看不出來，葉暉自覺自己武功遠不如兄長，自然就更加的看不出來了，只得默默地等待結果。
出乎意料，最先被踢出戰局的是李白。
謝雲流與慕容楓雙劍合璧，他倆劍道本就相近，互相配合之下也能發揮出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如果是正面對敵的話這倒也不至於叫李白當場出局，但比較可惜的是這時候他正在和柳雲裳交手。
發現危險，李白倒是想要先行轉身擊散那劍氣，掌中長劍卻被露陌挽花纏的緊，只能無奈的生受了這一擊。
一招便想要讓李白失去戰鬥力這是不可能的事，但切磋而已嘛，沒必要鬧得這麼過。自覺受了創傷戰鬥力下降了，應變能力也跟著降低，不能繼續在四個人的混戰之中浪的飛起了，李白就很主動的錯開腳步，自己退了出來。
退場的李白大大還笑眯眯的對著邊上一圈迷弟迷妹揮揮手，一圈轉完之後收劍回鞘，繼續旁觀剩下三個人了。
哦……他還很大聲的給好朋友柳大小姐加油助威來著。
詩仙大大的號召力自然是無人能及，眼見自家愛豆都在為別人當場加油助威打call了，一眾詩仙粉絲們自然是緊跟愛豆的步伐也跟著為柳大小姐搖起了小旗子。一時之間，雖說比鬥之中的柳雲裳看起來深陷劣勢，但滿場當中，竟是她聲勢最高。
「如果只看場外的話……阿姊贏定了吧。」柳浮雲小聲嘀咕。
青蓮居士實在是不走尋常路，這發展連葉英都有點怔，不過卻也沒影響到場中正在纏鬥的三人。
李白退場之後，謝雲流和慕容楓便順勢再一次聯手，劍氣合流襲向柳雲裳。
這時機抓的實在是好，恰是柳雲裳新力未生舊力已盡的時候，掌中挽花一時也是難以回防，最是難以抵擋。但柳大小姐也不愧經驗豐富，這時候也不慌亂，強提一口真氣，露水色的刀光上撩，竟然是憑一刀強行架住了兩把長劍。
柳雲裳被這力道逼得後退幾步才站穩身形，腰身一擰借勢卸下這股大力。刀劍摩擦著發出了刺耳的聲響，挽花也在這時直往兩人面門而去。
若是躲開的話，柳雲裳自然可從這劣勢之中脫身，若是不躲開的話，自身便會受到創傷。兩個選擇要如今選也並不困難，謝雲流和慕容楓統一的選擇了後退，柳雲裳也趁機扳回了劣勢，挽花橫掃，露陌當即跟上，卻是直往謝雲流而去！
機會近在眼前，慕容楓也沒保持之前的陣營了，掌中長劍把穩，對著正在招架柳雲裳雙刀連擊的謝雲流直刺而去。
這時候柳雲裳卻突然放鬆了攻勢，露陌挽花刀光乍斂，像是一朵花開到極致之後突然閉合。慕容楓愕然，但劍已刺出，此時也沒有了反悔的餘地。
劍出無悔，奉行著這樣的理念的劍客，雖然不至於真的出劍之後就收不回來，但在這方面落後于同道卻是肯定的事情。換成李白遇上這情況自然能夠從容收劍回防，慕容楓就做不到這樣的事，只能瞧著謝雲流自那刀光之間脫身，兩人交手，一時僵持，竟然是難分上下。
放在尋常時候這自然有的磨，只是眼下卻是三人混戰。謝雲流和慕容楓一時僵持，柳雲裳卻是無有對手——也自然不會甘於旁觀。
只見挽花突起，撩起一道醉人刀光，直往這二人而來！
這一刀來的玄妙，既有彗星之迅疾也有晨霧之朦朧，飄忽難定，一時之間，竟然是難分這一刀的對手是誰。
謝雲流與慕容楓齊齊提起了戒備。
那刀光來的迅疾，不過片刻便已經襲到近處。這時候的目標也就已經十分清楚了，慕容楓心中一凜，便要後退！
謝雲流長笑一聲，橫劍攔去了他的退路，轉而與柳雲裳聯起了手。
這一番變化引得場外的旁觀者都緊提著心，一直到謝雲流與柳雲裳聯手將慕容楓踢了出來，這緊張方才告了一段落。
「可算是結束了。」葉芷青也跟松了一口氣。之前混戰的時候可真是叫人看的心中緊繃，你來我往根本不知道下一刀下一劍的對手會是誰。雖然精彩，卻也實在叫人看的緊張。
如今只剩兩個人，卻是好多了。
不過……如今場中兩人一個是她心愛郎君的師尊，一個是她交好多年的小姐妹，要給誰加油揮舞小旗子，這還真是個問題。
綺秀陷入了沉思之中。
陷入猶豫之中的不止綺秀一個人，不少對兩人都有好感的觀眾們也舉棋不定。不過其他人就沒有這個顧慮，各自都因為各種原因站好了陣營不動搖。霸刀的肯定支持自家大小姐，純陽的肯定支持自家靜虛子——雖然表情十分的一言難盡，但還是站穩了陣營沒有歪。
提前退場的兩位大佬當中，李白大大親自給粉絲們做示範，扛起了柳大小姐後援團粉頭的大旗。數量龐大的詩仙粉們熱情的揮著為愛豆準備的助威小旗子，緊跟著愛豆的步伐往前走。慕容楓也不甘示弱，也親自下場給老友謝雲流助威。
不過顯然慕容莊主的人氣並沒有青蓮劍仙那麼高，雖然他真的盡力了……但效果真的不是很好。
場外的事情並不能影響正在交手的兩人。葉英選擇性遮罩了對他來說實在有些嘈雜的歡呼聲，全神貫注的用心劍去感受正在交手的柳雲裳和謝雲流的情況。劍氣彌散，卻並不能太過靠近，於是他又加入了「聽」這一管道。
金鐵碰撞的聲音是他所熟悉的，許是因為兵刃都是上佳之物，連聲響都要比尋常更好聽一些。他凝神細聽，努力從這些聲音之中判斷場中的局勢，在心中勾畫出如今交手的局面。
這一聲響是劍器的，那兩聲是露陌的，最後一聲是挽花的。
靜虛子占了上風，雲裳退了……一聲悶哼，唔，是雲裳吃了虧。
被破開的是靜虛子的氣場，人劍合一也被擋下了。接連五次的撞擊，是霸刀山莊的上將軍印。雲裳長於連擊，當年這一招練得就很好，如今比之當年，卻是更精湛幾分。
葉英聽的仔細，面上不動聲色，心中的思索卻是從未停過。凝神之下，一時之間竟也忘記了去注意天色的問題。一直到場中兵刃之聲漸歇，謝雲流暢快大笑認輸，明瞭結果已出——他站起來，宣佈勝利者，要奉上彩頭殘雪，聽有人誇讚夜色之中此劍光彩更勝，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天已經黑了。
這一天就要過去了。
名劍大會……也要結束了。
他的心中因此而生出幾分歎息來，留戀與不舍在他心中交織成朦朧的霧氣，要將那朵愛戀的花再次藏起來。
葉英壓下了這一瞬間的雜念，收斂心神。心劍感應到柳雲裳已經走到了他十步之外的地方，劍氣圍繞在她的身邊，為他勾畫出她如今的模樣。肩頭的皮毛被削了大半，鬢髮微散，釵環略傾，除此之外倒是無甚問題。
腳步輕盈依舊，氣息也是悠久綿長，顯然並未受到什麼創傷。說話的嗓音較之平日裡有些輕了，字詞之間的停頓也略長，想來是累了。
打了一整天，累也很正常。
遞過殘雪的時候，葉英的指尖碰到了柳雲裳的掌心。肌膚柔軟，溫度卻有點低。
他心中有些憂慮，面上卻還得藏著……只是到底沒能藏住。先於意志之前，一句邀請脫口而出。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改口，但葉英覺得，也沒什麼好後悔的。
「今日觀此一戰，葉某心中所感，亦有疑問想要向柳莊主請教一番。不知柳莊主，意下如何？」
柳雲裳微怔了怔，但也沒拒絕。她道：「葉莊主劍法精妙，我亦是十分嚮往。」
作者有話要說：
名劍打完了。
大概下一張就轉長歌……？不，如果我不拖延的話下一張就能轉最後的純陽地圖讓他們兩挑明瞭！
以及這裡解釋一下為什麼贏得是雲裳這個問題，之前雲裳和老謝打的那場其實他倆本來就差得不是很大，四六開的結果——柳妹四。現在這一次柳妹升級了，於是和老謝的勝算就成了四點五。之前混戰的時候老謝消耗比較大，柳妹比較能苟，所以她贏了
第164章 杏花春雨
雖說約定好了, 但畢竟如今天色已晚, 再聊也不太合適，於是時間便理所當然的定在了明日。大家稍作聚會，便也就散了。
當然看情況，大概沒幾人能夠好好睡覺了。看了這麼一整天的高燃比試, 凡是看的認真的多多少少都能夠學到點東西，大都急著回去消化。跟著姐姐一起走的柳浮雲倒是有很多想說的話, 只是他也沒能撐住，被姐姐親自壓著去打坐了。
自然，沉浸在感悟之中的柳浮雲第二天也沒能及時醒來, 柳雲裳去看他的時候, 他還處在深層的感悟之中。
反倒是月弄痕，一晚過去就將那些收穫消化的差不多了。
這進度十分值得誇獎, 柳雲裳同她閒話了一會兒，兩人一起一個個將那些霸刀弟子看過去, 確定沒人出問題之後才暫時分開。月弄痕留在此處繼續看護他們，以便在有什麼突發狀況的時候及時出手化解, 柳雲裳則是出了這處院落, 去了天澤樓。
這條路走得多了, 柳雲裳也十分熟悉。甚至都不需要藏劍弟子引路, 柳大小姐熟門熟路的找到了地方, 進了天澤樓。
今日葉英並未在院中的那棵花樹下抱劍觀花，柳雲裳到的時候他正站在廊下，倚著廊柱在出神。
雖說年歲不小, 但看起來還是年輕人的外表——只是到底也不再是少年了。他的容姿一如既往，只是昔年烏髮如今盡數褪白，倒顯得額角梅花印更豔幾分。風姿也要更勝過從前了，昔時的少年人沒有如今的這份淡泊渺遠，他站在那，連陽光靠近也似乎變得溫柔起來。
像是一場遙遠的幻夢。
不像是真的……正如同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太好了，所以也就太不像是真的了……人間怎麼能有這樣的人呢？
這樣的疑問來的理所當然，但心中卻又清楚的明白，眼前之人的確是真實存在著的。
那金衣青年側過臉來微笑的時候，真的像是攬盡了一整個春天的美好。
又像是這西子湖畔的春夏秋冬都凝聚在了這一個人的身上。
柳雲裳在心中歎了口氣，再次覺得自己栽的真的一點都不冤。「阿英。」她提了聲調，流露出喜悅的意味來，「你是在這裡等我嗎？」
「是。」葉英沒提自己一大早就起來，沒去樹下悟劍反而站在這望著院門口等人。總歸這都是他自己樂意做的事情，同他人並沒有關係，也並不值得說出來。「雲裳，你身上……有初雪的感覺。」
「啊呀，心劍果然如傳言中的那般敏銳呢。」柳雲裳笑道，倒也不遮掩，從袖中取出一把光華燦燦的銀白短劍來，卻正是昨日她贏去的本次名劍大會的彩頭殘雪。「喏，這個給你。」
葉英道：「這是殘雪……」
自己親手鑄造出來的劍他當然很熟悉，劍器一靠近便被分辨出來。他沒有去接，雪燼依舊被他抱在懷中，顯然是不為所動。葉英只是有點奇怪的說道：「你是這一次名劍大會的勝者，這殘雪本就是你應得的獎品，此乃我藏劍之規。雲裳你今日將之帶來又是為何？」
「自然是有所求了。」柳雲裳道，語氣輕鬆，「我想要向藏劍求取一物。自然，不會占阿英你的便宜——以殘雪來還，想來這分量應當足夠？」
葉英略一沉吟，沒說答應還是不答應，只是問道：「你想要什麼？」
「昆吾。」柳雲裳道，「我聽說藏劍之中藏有昆吾刀，想要取來觀賞研究一番……不知葉莊主可否割愛？」
柳雲裳改了稱呼。
葉英細心的發現了這一點，他心中有些沉悶，卻也明白這乃是因為現在在談正事的緣故。她在這時候將他當作藏劍的大莊主，而並非只是親愛的友人……公私分明，這本是很好的。
這沒什麼不對的。
葉英很清楚的明白這一點，心中卻不可抑制的生出幾分悶意。
他明知道這才是正常的，因著心裡頭那點微妙的情緒，為貪心的想要更多一點，更加靠近一點。所謂公私分明……說到底，也只不過是他被劃在了「私」之外而已。
這想法有些偏頗了。理智上葉英清楚，但心中無端的生出的幾分燥意卻是始終揮之不去。
「你是想……？」葉英問道。
柳雲裳輕巧的繞了過去，又說了一次：「我欲以殘雪，換取昆吾刀。」
這要求其實挺合理的，昆吾刀雖然是名物，但也就是一把好刀而已，殘雪也是一把難得的名劍，不算象徵意義的話，以殘雪劍來交換昆吾刀也是一筆很公平的生意。
葉英沒有直接說好還是不好，他只是問道：「我聽聞霸刀之中藏有昆吾劍？」
「正是。」柳雲裳笑道，「我也不瞞你，阿英，你知我近來一直在推演刀劍合流之法。山莊之中的昆吾劍我十分喜愛，又恰好藏劍之中藏有昆吾刀，私心裡便想著將它們湊在一處。若是日後此法大成，便將這對刀劍傳給弟子，以做使用。」
葉英問道：「你這法子，推演的如何了？」
「才起了個頭……不過萬事開頭難嘛，慢慢來，總是能成的。」柳雲裳並不在意進度的緩慢，「總歸大體方向沒錯就成了。」
葉英遲疑了一下，問道：「雲裳，你為何不……不來問我？」
你單修刀法，其技藝精妙可謂少有人及，以霸刀刀法為基卻也在這上頭衍生出自己的風格體系來，但那到底也只是刀法。哪怕觸類旁通，你也不可能對劍法太過瞭解，想要創出一門刀劍合流之術，以你之經驗儲備斷然不足。
若是你獨自研究，也許十年二十年也不會成功。但若是有劍客相助，定然能夠更快功成——你明明就知道這一點，明明就在藏劍……為什麼，不來問我呢？
是我不夠可信嗎？可你分明也是願意與我討論武學的呀。「你分明並不介意。」為何……偏偏在這事上不說呢？
我知道我這念頭來的實在是無由來，只是……葉英垂下眼睫，帶了點歎息的想。
果然是心亂了。
這是本不該的事情。他早已能夠做到心若冰清，一顆劍心明淨澄澈。正是這樣的心才能夠練的出心劍，在任何時候都能保持沉穩冷靜。哪怕是昔年閉關被方宇鶴所擾，數年閉關成果都要功虧一簣的時候，葉英的內心也是從容的，只是如今、唯有如今——
他的心亂了。
心煩意亂，原來是這樣的一種滋味。
很不好……卻又實在是很好。
想要立刻將這擾亂劍心的情緒抹去，卻又想要將它保留下來，細細品嘗這種微妙的情緒。
葉英的微妙態度，柳雲裳也有所察覺。人總是會對自己喜歡的人更多幾分關注的，她藏在袖中的手指僵了一下。難堪的沉默蔓延了一會兒之後才強撐著勉強笑道：「三郎不太高興……你也知道嘛，這些年我們兩家關係不好。」
「家裡人雖然默許我繼續與你交往，但我也不能太叫他們不高興呀。」
葉英輕輕的應了一聲，沒說什麼。
柳雲裳有點忐忑的瞧了他一眼，擔心他覺得不高興，但葉英臉上卻是實在瞧不出什麼來，反倒拉著柳雲裳一起看院子裡的花了。他倆就這樣肩並肩的站了一會兒，一直到葉英自覺重新冷靜下來之後，方才由他開口，起了話頭。
「昆吾刀便在我這天澤樓。」從前他總喜歡將莊裡藏著的那些名刀拿過來仔細觀賞，正如同品劍一般，羅浮仙那時候還笑話他這是在睹物思人……這些舊事倒也不必提，總歸這習慣到現在他也沒改。
昆吾刀的確是就在天澤樓，還是前些年他有感柳雲裳出關，又想起來年輕時候她曾經提過霸刀藏著昆吾劍這事才去取出來的。
那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那時候他們都還年輕，都還是意氣風發的少年人，霸刀和藏劍的關係也還沒有差到今天這種程度。那時候柳雲裳還能一本正經的說等我回去就稟告父親把家裡的昆吾劍拿出來送你做佩劍，彌補你為救我斷的這把劍。
只是到底這事也沒有成，他的佩劍斷掉的第二個月他們便有了奇遇，得到了雪燼。
雪燼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來歷，連材料似乎也不甚珍貴。窮盡藏劍與霸刀的藏書都沒有此劍的記載，是凶劍倒是真的。他們找到雪燼的地方堆滿了白骨，凶煞之氣就纏繞在那把劍上，十足十的危險物品……偏偏葉英像是被迷了心竅一樣的就要伸手去拿。
居然也真的被他拿到了。
雪燼劍身通透冰涼如雪，但是一旦觸及到人體鮮血之時便會產生如同火焰一般足夠將人焚毀的熱度。說是神兵，到更不如說是一件兇器。一旦被雪燼刺中，傷口處便會有劍氣纏繞。劍氣不僅極難拔出，還會令人痛苦不已，直欲自我了斷。
這是他們試驗過之後得出來的總結，所以那時候柳雲裳是很不樂意他用雪燼當佩劍的，才用這劍劃破了手掌就臉色大變的說此劍凶性太過。同樣用這劍給自己放了血的葉英卻覺得自己能壓得住這凶劍。
柳雲裳拗不過他，於是最後雪燼就成了葉英的，而不是被她帶回霸刀，像是其他凶煞之物一樣沉入寒潭鎮壓起來。
但到底雪燼凶性太盛，所以這些年葉英極少拔劍。
想的有點遠了……葉英輕微的調整了懷中雪燼的位置，柔聲對柳雲裳說道：「待會兒……雲裳你就將昆吾帶走吧。只盼日後你刀劍合流之**成之時，讓我一觀便是了。」
「這是自然，日後此法成就，說不得還要阿英你替我來把把關呢？」柳雲裳對於未來前景還是比較樂觀的，雖然現在霸刀藏劍在兩家前任主事人的刻意安排下關係不睦，但說不準還有和好的那一天呢？
葉英就沒有這麼樂觀，他知道的要比柳雲裳更多一點——至少他明白葉孟秋與柳風骨為何要兩家關係不睦，那些悄悄運來的霸刀兵器都藏在了藏劍裡頭，這事掌管莊中庶務的二弟知道，作為大莊主主持莊中一應大事的他自然也知道。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更加不抱希望。
如果兩家和好的前提是天下大亂的話……那倒不如繼續這樣下去了。
但既然柳雲裳不知道這些事，他便也不會說。是而葉英只是說道：「若是雲裳相邀，自然可以。」即便是如今這般惡劣的關係……我也還是不想放棄。「嗯，是了，我這邊還留著你的步搖……雲裳還記得嗎？從前我答應過你的。」
「我答應你，要為你做一支金步搖。」
作者有話要說：
什麼都不想保證了
哭出聲
第165章 杏花春雨
「我記得。」柳雲裳輕聲說道。
那也是少年時的事情了, 玩得好的朋友之間總會互相贈送一些禮物的, 這也是互相表達好感的一種方式。柳雲裳和葉英之間自然也是如此。
最開始送的都是市面上買來的東西，名琴呀、明珠呀、好茶葉呀、前人名士用過的棋盤呀，什麼都送過的。後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其就都莫名其妙的變成了互贈手工作品。柳雲裳送葉英劍穗，葉英就送她自己抄寫的古籍。
金步搖是某次葉英失約的產物。
約好了要一起去行俠仗義, 結果葉英臨時有事被拖了時間，乾等了大半天的柳大小姐板著臉氣哼哼的抱怨了好些句, 直叫不善言辭的葉公子連連退步。難以招架，只得舉手投降。一應要求都隨她提，只求友人速速消氣。
「你這話可是當真？」年輕的女孩子歪著頭問道。
金衣公子說的確定：「自然是真的。」
「好啦, 那我就講啦？」天水碧裙裳的姑娘面上露出沉思的神色來, 「阿英呀，你前次同我說, 那把劍上頭的花紋是你親手刻出來的？」
葉英點了點頭。
藏劍山莊以鑄劍之術聞名江湖，昔年他父親葉孟秋便是以一把正陽劍撐起了名劍大會。葉英作為藏劍大公子, 這自然也是必學的功課。葉英自小便學鑄劍，十多年下來雖不算是什麼絕頂的鑄劍師, 卻也可謂入門二字。
之前那把帶出來讓柳雲裳提意見的長劍算是他的正式作品之一了。
因為是打算掛在母親房裡的, 所以相較起他從前的那些作品來說, 外形就比較纖細秀氣, 更加符合女性審美, 裝飾也要更為華美精緻一些。以玉石明珠作為劍穗，以金銀綺羅作為裝飾，連收在劍鞘上的劍身也有花紋作為點綴。
賣相很好, 是那種很招女性喜愛的的那種風格。
做起來的確是挺費心力的，但最後葉夫人很喜歡，也算是沒有白費心思。
「雲裳喜歡嗎？」葉英問道。
「很喜歡呀，但我可不要你的劍。」柳雲裳笑道，「我練得是刀，要你的劍做什麼？」
葉英道：「嗯……等我日後成名了，我的作品肯定會升值的。」他很認真的想了一下，然後這樣說道。「雲裳你可以拿我的作品當收藏。」
柳雲裳噗哧一笑，道：「這又有什麼呀？難不成我還能將你送我的禮物拿去賣了不成？」
別說霸刀大小姐根本不缺錢，就是缺錢——也斷然是沒有把好朋友送的禮物拿出去賣的道理呀！「好啦，我才不要這些呢，聽我講，阿英——上月大哥從外頭回來，送了我一身新衣裳，還有配套的首飾，我很喜歡。你再瞧瞧我，可是知道我要什麼了？」
葉英認真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友人，碧色裙子的姑娘也很配合的展開手臂，在他面前轉了一圈，全方位的展示自己的新裙子。
出門在外，又是在溫暖濕潤的南方，自然沒必要天天穿更適合朔北氣候的門派弟子校服了。皮毛什麼的，真的不適合江南的春夏時節。
柳雲裳今日打扮的十分簡單，只一襲天水碧裙裳而已。
夜雨染成天水碧……天水碧這種顏色雖然很漂亮，但由於技術問題和必須用到露水，漂染起來還是很困難的。所以哪怕顏色醉人深得女孩子們的喜愛，其中利潤豐厚，產量也還是上不去，價格也是貴得很。
不過對於柳雲裳來說就沒有這種問題了，霸刀大小姐不缺錢，還有親娘名下的染坊布鋪，想要這種料子也很簡單。
偏愛這種顏色的柳大小姐有很多條天水碧的裙子，每一條都很美。
這一件也不例外。
料子很美，顏色很動人，做工也很漂亮。裙擺衣袖展開的時候，很容易就會讓人聯想到雲彩或者鮮花一類的美好事物。
但也僅此而已了。
裙子是很漂亮，但除此之外也沒什麼額外的首飾襯托了。腕上不見珠玉，腰上也並無墜飾，烏髮間僅有一根金簪權作點綴挽發之用。非常簡單的打扮，甚至可以說是素淨的過了頭，但因為長得好看，所以也別有一種天然純淨之美。
葉英仔仔細細的將她看過一遍，又認認真真的想了想，自覺是明白了她到底少些什麼。他說道：「雲裳，我為你做一根金步搖如何？」
柳大小姐發若流泉，一頭青絲也是漂亮的很。只用一根簪子未免太單調，不若添根步搖裝飾一番。葉英想，他娘用步搖就很好看，和娘親一樣好看的雲裳……用步搖應當也很合適。
「只是……我並未做過首飾，手藝怕是不甚熟練，做出來……可能不好看。」
柳雲裳才不介意這種事呢，左右都是好朋友的心意嘛，好看不好看倒是在其次了。「沒關係呀，到時候你做好了，我戴給你看呀。」柳大小姐說的信心十足，「我雖然沒有阿英你好看，但生的也還算過得去吧？」
柳姑娘對於自己的臉還是很有信心的。
區區簪環而已……我長得這麼漂亮，就算是再醜也一樣能給你襯托出美感來！
況且葉英的手藝還是很值得期待的嘛，之前那把劍上的裝飾也是他做的，那麼好看。俗話說觸類旁通，既然劍上裝飾能做的那麼好看，做簪子也肯定好看！
柳雲裳信心十足，葉英推辭不過，心中不知為何也沒什麼特別想要反對的心思，便點點頭，幾乎是順水推舟的應了這事。
「那時候，我以為頂多半年，那根步搖就能給你了。」葉英輕聲說道。
「只是這一別，就是二十多年。」
柳雲裳抿抿嘴角，說的時候她是真的沒多想，只是前些時候才收到了一套首飾所以隨口一說罷了。現代人哪裡知道這麼多？還是回家的時候無意間和柳驚濤提起了這件事，被親哥目光怪異的打量了大半天之後心生疑惑，特意去瞭解了一番之後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卻是心生波瀾。
突然明瞭的感情叫她心慌意亂，不願與面對這個事實，下意識的就要選擇逃避。下線刪號一氣呵成，回過神來的時候遊戲頭盔都被砸了丟盡了垃圾箱。
放在遊戲裡頭自動補全的設定就是那次回家之後「柳雲裳」就被柳風骨壓著閉關去了，所謂的金簪之約自然是不了了之。
柳雲裳心生慚愧，她的逃避不過區區數年，但對於葉英來說這麼多年等待都是真實的。於她而言的短短數年對葉英來說卻是二十多年……心頭愧疚更重，她輕聲道：「是我……」之過。
後面這兩個字還沒出口就被打斷了，葉英很快就收起了那點慨歎的意思，恢復了常態。很從容的說道：「也好在時間夠長，能夠慢慢來。我手藝不好，做好了簪子，覺得不好看，又融了，重新做了好些次。」
葉英的審美觀沒問題，只是第一次做出來的成品醜的他自己都看不下去，更別說要送給柳雲裳。別說那時候柳雲裳突然閉關去了時間有多，就是時間不足……他寧願再被友人掐一把手背重新開爐慢慢來，也絕不將這種侮辱他審美的東西送出去。
好看的姑娘自然是要配好看的首飾的，正如同寶劍總要配英雄，美人自當也該用美物。
葉英一直都是這個觀點的忠實擁護者。
他在這方面顯得挑剔又苛刻，二十多年下來也不知道來來回回的做了幾根。心劍大成之後這事也沒有忘記，開著心劍去鑄劍爐那邊的時候不僅是為了鑄劍有時候也是為了去做這種小手工。來來去去的成品不少，總歸不滿意的都被毀掉了。
最後也就剩下了這一根成品。
「雲裳，你喜歡嗎？」
葉英的掌心裡安安靜靜的躺著一根金步搖，不是這幾年長安洛陽流行的蝴蝶鳥獸，而是二十年前杭州最流行的花草樣式。單從設計來說並不十分驚豔，只能說是水平線以上的標準，卻因為精湛的手藝而變得十分精美。
花式繁雜，晶瑩輝耀，花瓣玲瓏可愛，枝葉纖長動人，可冠之栩栩如生四字。又有垂珠滴飾，桂枝相繆，可謂美妙絕倫。
女孩子……好吧，柳雲裳想，自己一個不愛打扮的死宅大概是代表不了所有女孩子的，也代表不了所有女孩子的審美觀，但是——
真好看啊，這根步搖。
女性對於珠寶首飾——或者是說，美——的熱愛真的是沒有止境的，哪怕現實裡的柳綺是個死宅，在能夠根據自己的想法來任意一鍵梳妝的遊戲裡她也很樂意打扮自己。
也一樣喜歡漂亮首飾。
「真好看啊。」柳雲裳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愛，讚歎之言出口的毫不猶豫。她伸出手去，小幅度的撥弄著這根步搖的垂珠，臉頰上便自然的露出一個欣悅的笑容來。「阿英你真是自謙，這樣也叫做手藝不好嗎？見過了這一根，我都要看不上其他的首飾啦！」
一般人哪來的這麼好的手藝？
也就那些首飾行業最頂尖的幾個人手中才能有這樣層次的作品吧。
也許葉英對於首飾的設計能力鑒賞能力和構造能力不及他們——這都是正常的，畢竟不是專業人士，葉英是個劍客而不是專業做首飾的，但他到底勝在動手能力，能夠完美的將心中的想法變成實物。這就是他的勝處了。
「咦，你……」怎麼了，怎麼突然抖了一下？
一語未罷，柳雲裳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麼。落在葉英掌心上的手指僵了一下，而後便飛快的收了回去，連那步搖都不碰了。足下更是蹬蹬蹬直退三步，她足音本是很輕的，這時候卻是慌亂的狠了，連著腳步聲也變得重起來了。
這還不止，退開之後柳雲裳還下意識的側了身，不去看葉英，免得臉上燒紅更甚。
比起柳雲裳的兵荒馬亂手足無措來，葉英就要好的多了。
也可能是比較遲鈍——葉英只覺得，那點輕柔綿軟的觸感就像是蝴蝶一樣，受驚之後就飛快的展開翅膀飛走了。他心中無端的便對這蜻蜓點水一樣的相觸生出幾分留戀，反應過來自己心思的時候……就也開始跟著緊張忐忑起來。
他的神色看起來依舊是鎮定的，只可惜被生理反應出賣的徹底。
不僅耳垂泛紅，連雪白的面頰上都帶了點薄薄的紅霞，反倒將那額角的梅花印襯得更為鮮豔了一些。柳雲裳沒敢去瞧他，只側著身，在心裡頭給自己打氣，努力的想要冷靜下來壓下臉上的燒紅，卻好似只是做了無用功。沒什麼成效不說，頰上紅暈反而更深。
心慌意亂，胸腔裡頭的心似乎都要跳出來，一聲聲都重的要塞滿所有的聽覺。雙耳仿佛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了，足下發軟，像是踩在雲端……有點像是喝醉了酒，又像是墜入了一場白日彌散的夢境裡頭。
夢裡有花、有樹、有你……還有我。
她喜歡的那個人強作鎮定的靠過來，小心的為她簪上那支步搖。
指掌輕輕的落在發上，還帶著點輕微的顫抖。
他又離的遠了些，落在她發上的手卻也沒有收回去，只專注的望著她。許久之後，他輕聲說道：「很好看。」
聲音不知怎麼的，也像是有點沙啞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很甜，對吧？
所以說我真的是個甜文寫手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5
第166章 杏花春雨
柳雲裳落荒而逃。
靠的太近了, 這樣的親昵……心像是下一刻就要從胸腔裡跳出來, 某種不安分的情緒正在興奮的躍躍欲試，想要掙脫出來……一切不該發作的東西都在蠢蠢欲動。腦子裡什麼都想不到，什麼都沒法想……唯一剩下的念頭就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聯手上還握著殘雪都忘了，更忘了還要用手上的殘雪劍去換昆吾刀。
落在發上的指掌溫度仿若實質, 不僅燒紅了雙頰，連思維也似乎被一起點燃了。柳雲裳本能的後退了幾步, 神思不屬似的怔怔望了這清俊的金衣公子一會兒，而後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有事來找大哥的葉暉和她撞了個正著。
好在就算腦子糊成一團, 武者本能仍在, 柳雲裳足下一錯便繞開了，還能拉腳下不穩的葉暉一把。
葉暉想要和她道個歉表達一下歉意, 但卻沒這個機會。避開之後柳雲裳一句話都沒說，便又匆匆走開了。
足下匆匆, 快步而走……竟然是連輕功都忘了用。
「慢了……」一直都在注視著柳雲裳的葉英輕聲喃喃。
葉暉一臉懵逼的看過來：「大哥……」你到底對柳姊做了什麼啊，她、她居然臉紅了啊！！！
該說不愧是親哥嗎？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直擊重點……葉暉不無感歎的想著, 然後就聽到他哥說：「我送了雲裳一根步搖。」
葉暉當場就是一抖。
朋友之間互相贈送禮物很正常, 但釵環這一類……意義就有點微妙了。葉暉遲疑著問道：「大哥, 你終於……」終於想開了, 要主動去追人了嗎？
「那是從前的約定。」葉英道。他神色淡淡, 雖說還有些破綻，但至少粗略看去與平時並無不同，還是淡然溫雅的藏劍莊主。劍骨天成, 風姿超絕。「倒是二弟你——雲裳想來不會在藏劍久留，楊二公子會在四月繼任長歌掌門之位，以霸刀與藏劍的交情，想來雲裳他們會直接去長歌。」
葉暉立馬就被正事被吸引了注意力，葉英話未說完，他便能夠心領神會：「大哥放心便是，我自會安排好，絕不叫霸刀挑出半點錯處來！」
葉英嗯了一聲，又道：「雲裳走的可能會比較急……二弟，要不然你先去安排一番？」
葉暉一聽覺得這話也挺有道理的，於是便也去提前做準備了。等到他也走了，被刻意清過場的天澤樓便又只剩下了葉英一個人。
葉英早已習慣了天澤樓的安靜，事實上他也十分偏愛這份安靜。但這時候，他卻覺得這裡實在是太安靜了。葉英心中明瞭其實天澤樓並無變化，變化的不過是他自己的心意而已。
嗯……雲裳收下了他的步搖，還有些害羞。這是不是也代表……她並非是對他全然無意呢？
心劍的劍氣愉快的震顫著，將葉英的心情表露無疑。
被他念著的柳雲裳幾乎是摔進自己的房間的，武功到了她這種地步還能平地摔實在堪稱一大奇聞，好在反應夠快，及時穩住了身形還順帶關了門。
這時候總算是回過神來了，但也還是渾身不自在——想到這裡是藏劍山莊，房中種種細節也十分妥帖細緻，花瓶裡插著的還是喜歡的薑花……尋常時候並不覺得這有什麼，這卻只覺得心慌意亂，連轉開視線也做得狼狽不堪。
哪怕閉上眼，花朵的香氣還是會暗暗提起心頭上的那個名字。
柳雲裳幾乎都要按不下心裡頭的那個念頭了。
柳浮雲就是在這個時候過來的。
柳三莊主很誠懇的表示他已經把該消化的收穫都消化完了，一切都沒問題了，出來的霸刀弟子們他也安排好了——所以，我們能走了嗎？
柳雲裳毫不猶豫的就點了頭，答應了這事。大概感情的確很容易讓腦子犯渾，一直到和同行的李白一起踏上去千島湖長歌門的船，她才反應過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不，並不是為什麼會和李白同行，也不是怎麼不是直接回霸刀而是轉道長歌門。
這個柳雲裳是知道的，如今長歌門門主即將換代，與長歌門友好多年的霸刀山莊自然是要來祝賀的——正常來說柳浮雲一個分量當然不夠，加上一個柳驚濤才足表誠意。不過現在換成了柳雲裳也是一樣的。
雖然柳大小姐不管事，但長歌門到底是江湖勢力，一位大宗師親自上門道賀已經很給面子了。
至於為什麼來道賀的是柳雲裳和柳浮雲姐弟，其實是這樣的。正好他倆都要去參加名劍大會，杭州距離千島湖也不是很遠，參加完名劍大會就能直接過來，也省的在朔北看家的柳驚濤再跑一趟。
這是早就確定好的事情，柳雲裳自然無甚訝異之態，她只是奇怪：「其他人呢？」
怎麼就他們姐弟兩個走了？
「小輩們自然是自己回去。」柳浮雲說道，「他們本就有外出歷練的念頭，這次也只是順勢而為罷了，阿姊無需擔心他們，左右還有弄痕在呢。倒是阿姊你，此事了畢之後，可是要回霸刀？」
這問題本來是很好回答的，她只需要說是還是不是就好了，心中本也早有答案……但那個字卡在嗓子裡，卻是怎麼都吐不出來。柳雲裳默默地掙扎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說道：「不了，結束之後，我想要再去一趟純陽宮。」
柳浮雲微微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心裡沒忍住罵了句髒話。
藏劍山莊這地方怎麼就這麼邪門！葉家兒子是專門盯著他們霸刀柳家的女孩子下手的嗎？之前一個葉煒拐了他妹就算了，現在怎麼連他姐——
柳三莊主想起這幾天親姐的異常，非常憤怒的得出一個結論：果然都是藏劍的錯！
弟弟的想法變化柳雲裳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幾乎都要忘了這是一個遊戲了……遊戲做的太真實就是這點不好，很容易就會讓人陷進去。
而她如今一腳踩進去似乎根本拔不出來了。
這個發現叫柳雲裳有些遲疑，想著要不要乾脆狠狠心再來一次直接下線。畢竟及時抽身雖然很痛，但總比到時候泥足深陷難以自拔來的好些。
李白的邀請就是在這時候過來的。
偶像的力量是巨大的，之前還在留還是不留之間搖擺不定的柳雲裳當即就拍板下了決定——當然也有很大成分是因為她原本便只是想要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而已，而李白正好成了這個理由——暫時先不下線，等她把該處理的事情都處理好了……
剩下的就到時候再說吧。
打定了主意，心裡頭的那根弦便不再繼續緊繃著了，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柳浮雲瞧著也是默默地松了口氣，謝天謝地，他姐終於正常起來了。
他倆姐弟情深，之前柳雲裳那幾天的異常可把柳浮雲嚇得不輕，現下倒是終於能放些心了。
放心之後柳浮雲也就開始和長歌門的朋友們聚會聯絡感情了。
長歌門底蘊深厚，其中多是文人雅士，說起來和霸刀山莊畫風實在是不太像是一家的。但長歌門與霸刀山莊是許多年的交情，兩家子弟也是素來交好，聯絡也十分頻繁。
柳浮雲在長歌門關係最好的當然是曾經在家裡人安排下一起學習過的楊逸飛，正如同他哥在長歌門關係最好的是楊青月一般。但這也不代表他在長歌門就沒有其他的朋友了。況且楊逸飛即將繼任門主，這段時間自然是忙的很。
他師父長歌門吉祥物李白倒是能在這時候繼續浪，還能拉上幾位友人做添頭，但楊逸飛這個正主肯定是不行的。代表霸刀山莊過來道賀的柳浮雲上門他也就擠出來半天時間而已，就這回頭還得狠命的忙上幾天才能補回來。柳浮雲知他忙碌，自然不會去給他添亂。
「我幫不上逸飛什麼，但當一個好客人還是可以的。」私下裡柳浮雲也和姐姐說道，「哪裡都不會真正的太平……總歸我得把我能做的事情給做全了。」
柳雲裳笑道：「你還想問太白這幾天在做什麼嗎？」
柳浮雲：「……不問了。」
青蓮劍仙親自出面，還拉上了自己的好友一起給徒弟壓場子，眼下又是大局已定，誰還敢不給面子的鬧事？
於是楊逸飛順順當當的繼任了長歌門門主一職，中間沒出任何的岔子。柳浮雲代表霸刀山莊送上了賀禮，真誠的恭喜了好友。
連楊青月都出場了。
對這位兄長柳浮雲就有點慫，實在是小時候的心理陰影太深……柳雲裳就沒有這個問題了，兩個人是從年少時候舊友的交情，自然有自己的交流方式。哪怕楊青月基本不說話，柳雲裳也能和他聊得很愉快。
就是其他人看起來有點奇怪。
但這也無關緊要，左右他人目光罷了，並不值得如何在意。
楊青月的亭子很少有人能夠進去，對於友人來說卻是敞開的。柳雲裳和他約好了來聽琴，不過恰好又撞上楊青月發病陷入噩夢之中……好在柳雲裳對此經驗豐富，於是楊青月陷在自己的世界自己的情緒裡兀自彈琴，極少對外界有反應，柳雲裳就在對他傾訴自己的煩心事。
簡而言之，琴照樣聽，話照樣說。
從小就是這樣，因為知道楊青月不會說出去，所以很多不能對家人說的煩惱就都能夠告訴他。柳雲裳自己也反省過這樣不好，但多年習慣難以改變，一個沒注意這種相處模式就又回來了。連最猶豫的事情都能對楊青月說出來。
「我……我還是想要去一趟純陽。從前我在那裡得過一對同心鎖……青月，你覺得我應該去嗎？」
楊青月沒有回答，他仍陷在噩夢之中，雖能夠感知外界，但卻不便說話做出反應。但到底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他指尖撥弄琴弦，琴音流瀉，卻是一首新曲。
有長歌門公子做竹馬，柳雲裳也是有認真學過琴的。雖然彈琴水準也就一般般，但鑒賞辨別的能力還是有的。她很容易的就分辨出來，楊青月彈得正是一首《白雪》。
白雪……華山的純陽宮，總是有化不完的雪。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青月。」柳雲裳說道，「我不會再逃避下去了。」事情總是需要面對的，自我逃避沒有任何作用。想要做的那就去做，裹足不前又算是什麼？
既然想要再給自己一次機會，那就去吧！
「青月，你且放心——這一次，我是真的不會改變心意了。」
柳雲裳不僅說的很堅定，做的也很堅定。長歌門事畢之後便與另有要事的弟弟柳浮雲分開，自己一個人去了純陽。
柳浮雲：等等……我哪裡來的要事啊姐？
且先不說被丟下的柳浮雲要如何跳腳，又是如何被好友楊逸飛拉去討論「要如何才能求娶到七秀坊琴秀」這一個重大問題的，這廂柳雲裳孤身上路，一路風平浪靜的到了純陽。
她沒遞拜帖，也沒做霸刀弟子打扮，只一身天水碧裙裳，當自己是個尋常的香客一般走上山。
這日天氣晴朗，並未下雪，柳雲裳便也沒帶傘。她一路走到純陽宮，跟著負責引領香客的小道士在那些純陽宮對外開放的地方轉了好幾圈，袖中始終藏著一對同心鎖。
上頭沒有名字，原也只是隨大流買的東西……柳雲裳想，若是這一次沒有見到人，那便是他們沒有緣分，她也就該死了心自己把這份心思藏起來，時間久了總是能夠平靜以對的。至於這同心鎖，找個地方埋了便是。若是見到了人……若是見到了……
她猛然停住了腳步，眼帶訝異的望著不遠處那雪松樹下的金衣青年：「阿英？」等等，並非是錯覺，雪燼是真的，心劍是真的，人自然也是真的。但，「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困惑來的急促又無解，哪怕只從聲音也能聽出來她的驚訝。葉英便淡淡的笑了一笑，道：「心血來潮……覺得在這裡能夠見到你，便來了。」
「見我……？」柳雲裳有點茫然的重複了一下他的話，又問他，「見我……做什麼呢？」
你我之間，難道還有什麼好說的嗎？
這話裡就有點這樣的意思了，葉英有點困擾的想，他們似乎並沒有鬧翻吧？怎麼雲裳像是很生氣的樣子……「因為我想要見到你，雲裳。我有些話，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要告訴你。」
「嗯？」柳雲裳的聲音很輕，輕微的一個鼻音，聽起來簡直像是一道無疾而終的歎息。「先不急。」她輕聲說道，「你先改個口，阿英——你知道的吧？我其實並不叫作柳雲裳，這是昔年我行走江湖的時候，父親給我起的化名。」
「我叫做柳綺，家裡人都喊我朝顏。」
「朝顏。」葉英從善如流的改了口，又聽得柳雲裳問他：「你在這裡……你是在這裡等我嗎？」
葉英道了聲是，柳雲裳又問他：「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往這裡來呢？」
葉英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要在這種氣氛正好的時候說大宗師之間能夠互相感應大概位置這種煞風景的大實話了。「一種預感吧……知道在這裡就能夠等到你。」他說道，臉上的笑容實在是非常美麗。「我也真的見到你了，朝顏。」
柳雲裳為此而短暫的展顏，她柔聲道：「你知道嗎，阿英？來之前我和自己作了約定，若是能夠見到你，我便……」
「噓。」葉英兩指併攏，點在了柳雲裳的唇角。「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雲裳。但這一次——換我先說，好嗎？」
這本不是他會做的事情。柳雲裳想，葉英有君子風度，從不會和異性有什麼不必要的肢體接觸，更不要說是這樣親昵過頭的舉動了。她有點被葉英這舉動驚到了，眨了眨眼，竟然當真聽話的將想說的話又吞回去了。
於是葉英便像是很滿意似的靠過來，伏在她的肩頭，在她的耳邊輕聲的說：「我喜歡你。」
想要和你拉著手在雨中的西子湖畔漫步，想要為你采來最美的花朵點綴容顏，想要每一天都見到你，想要將所有的話都對你說，想要將我所有的心意都說給你聽……想要和你一起做很多的事情，從過去到現在，從此刻至白首。
我這一生……都想要和你攜手走過。
「朝顏……」他壓低的嗓音被風揉成了將開未開的花苞，「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太近了，於是那暖融的氣息便一點不漏的全傳了過來。柳雲裳眼睫輕顫，想起來一件幾乎都要被自己忘記的事情。
很多年之前，她孤身一人來到江南，遇見了一場春雨。
最慌張無措的時候，有人自迷蒙煙柳之間走來，為她打了一把傘。
也許……我在那時候就開始喜歡你了吧？她在心中這般歎息著，卻沒有正面回答葉英的問題，只是道：「又下雪了。」
晶瑩的雪花落在柳雲裳的掌心上，這脆弱的晶體很快就被體溫所融化，變成了小小的一滴。葉英以袖將其拭去，柳雲裳也沒有躲，任他握著自己的手腕作為，只輕聲道：「阿英，你有帶傘嗎？」
葉英道：「自然是帶著的。」
這習慣說不清是什麼時候養成的，也許是年輕出門在外的時候碰見了太多場的雨，也許是因為與他結伴而行的姑娘實在是不記得帶傘……總之最後他便習慣性的出門帶傘了。
這時候卻是正好派上了用場。
白底墨梅的傘撐開之後的空間不小，足夠站下兩個人還有多。柳雲裳乖乖的站在傘下，也不提叫葉英鬆開自己的手腕，反而探出了始終藏在袖中的左手。
雪白的掌心裡安安靜靜的躺著一對同心鎖。
柳雲裳仰著臉對葉英說道：「我們一起，去將這同心鎖……掛上吧。」
葉英便很輕很輕的笑了一下，柔聲說了好。
春光乍泄。
花開了。
後記：
「我的心裡曾經有一場雨。」
「如今又有一場雪。」
「但不論是雨還是雪，終究都會化作春風拂來，吹開杏花一枝。」
「來年的時候，我想將這支花送給喜歡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了。修來改去好幾個版本，最後還是這樣了。
收尾收的有點急……一個是覺得這個故事已經寫得很長了沒必要再拉下去了，另一個實在是最近卡文卡的厲害，一張要寫一下午，可以說是非常的心累了。最後也是因為這個結局一直在我腦子裡蹦躂，不寫出來我自己難受……於是就這樣結束啦！
最後給雲裳的長篇打個廣告，（綜武俠）失憶的正確方式有興趣的可以先收藏。
開文時間不知道，但至少也先填完開了的幾個坑
a的太早，也沒玩過長歌，不太清楚楊青月具體劇情……歎氣，有誰能夠給我具體的科普一下劇情任務裡楊青月的劇情人設的嗎？
以及，寫著寫著突然想到一對特別喪病的拉郎：楊青月&琴魔
——這對大概應該叫做「我的亭子都不允許別人進」組
第167章 黃河之水
江湖上最出彩的劍客是誰？
這個問題每每一被提起就會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什麼涉及到一個最字都難免引起爭執。況且劍客之間的比試難免帶點血色, 換成天下第一醫師這種比試頂多也就是大家互相比一比治病救人, 換成天下第一劍……很難不見血。
假若放寬人數界限的話，大概大家會和和氣氣的表示當今天下最為出色的兩位劍客自然是劍仙與劍神無疑了。但如果人選只能提一個的話，大概提名劍神西門吹雪和劍仙葉孤城的人會非常熱情的吵成一團。
站西門吹雪的人說他戰績過人，劍下亡魂不知凡幾, 也不缺聲名顯赫的劍法高超之輩。站葉孤城的就說白雲城主雖然孤懸海外，但能力壓南海一眾劍客還能創出天外飛仙這等絕世劍法的人哪怕不用吹都是舉世無雙的劍道宗師。
「你呢, 陸小鳳？」蜀繡白錦的翩翩佳公子笑問友人，「你與西門莊主乃是摯友，前幾日也曾與葉城主打過照面交過手, 你覺得……西門莊主與葉城主, 兩人誰更勝一籌？」
大紅披風的陸大俠就很苦悶的給自己灌了杯酒：「花滿樓，你怎麼也問我這種問題？」
那白衣公子便笑道：「果然, 你也同我一般想法？」
陸小鳳歎了口氣，道：「葉城主總歸要比西門多幾年經驗。」對於天賦相差不大也同樣勤奮刻苦的兩個天才來說, 時間也是很重要的一環，因為這代表著你所擁有的、所能夠明白的成就。陸小鳳當然對自己的友人很有信心, 但如果比較的物件是那位元南海白雲城的劍仙的話——
「再過幾年, 也許可以吧。」他說道。
花滿樓道：「我倒是希望, 他們兩人不要碰上的好。」
「是啊, 我也這麼希望。」陸小鳳苦笑道, 「他們的劍道太過相似，一見面就必然會有一場對決……」而這場對決絕無可能同活，最大可能是一生一死, 當然也存在兩個一起死這種小概率情況。
西門吹雪是陸小鳳的好朋友，葉孤城打過照面之後也成了朋友。陸小鳳想，他自然是希望自己的朋友好好的。
然而現在這個期待大概是不太可能實現了。
因為各種各樣的巧合，哪怕西門吹雪每年出門四次滿天下的追殺惡人，白雲城主也有每年一次的固定時間來中原，但他們的確是沒有碰過面。
但葉孤城寄出的邀劍帖……現在卻是全天下都知道了。
月圓之夜，紫禁之巔。
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這是現在江湖上最為人津津樂道的盛事。
「葉夫人都不擔心的嗎？」陸小鳳長長的歎了口氣，覺得葉孤城他老婆未免也太過心大了吧。雖說葉孤城勝算很大，但她難道就沒有想過最壞的後果嗎？
「西門夫人能夠勸服西門莊主嗎？」花滿樓反問道。
陸小鳳：「……」
這也是的哦。
「而且也不見得正如你說的那般，陸小鳳。」花滿樓搖著摺扇，繼續說道：「前幾日，在我來京城的路上，有人向我問路。」
陸大俠很茫然的嗯了一聲，很顯然是沒有反應過來好朋友的言下之意。
花滿樓道：「白雲城主的妻子昔年也是名震江湖的俠女，雖然長我數歲，也不常路過江南，後來又遠嫁白雲城……」他幽幽道，「但在機緣巧合之下，我也曾與她有過一段交情。」
「葉夫人未嫁之前也有黃河劍的名頭。」雖然成婚之後便不再涉足江湖，以至於名氣不比劍神劍仙，但在當年也是大家公認的劍道最頂尖的幾位高手之一。陸小鳳道，「沒想到啊，花滿樓你居然和葉夫人還有交情。」
「家中長輩淵源罷了。」花滿樓不欲多說，只簡單的說道，「徐家姐姐向我問路，詢問葉城主與西門莊主決戰地點到底在何處。」
陸小鳳遲疑道：「花滿樓你……」該不會沒說實話吧？
花滿樓點了點頭，道：「葉城主一早便來找過我，託付了我一件事情。徐家姐姐在葉城主之後……我也只好先答應了葉城主了。」
陸小鳳道：「你把葉夫人引去了紫金山？」
這也是一開始這場劍約的地點，不過因為妻子懷孕，西門吹雪主動提出要延期一月，地點便也跟著改變到了京城紫禁城之中。這消息傳的也是十分廣泛了，沒道理葉夫人會不知道啊！除非……
「正是你想的那般。」花滿樓道，「葉城主令人誤導了徐家姐姐，又經我的手，讓徐家姐姐去了紫金山。」
「這可就真的趕不上決戰了……」陸小鳳不解，思及近來京城的動亂波瀾，不由更添幾分煩惱。「葉城主這是要做什麼啊……西門他都好像把夫人帶過來了啊……」
葉孤城的妻子乃是黃河劍徐沂水，當年也是成名的女劍客。她名震江湖的時候西門吹雪才是個初出茅廬聲名不顯的小夥子，不論是為人還是武功都很得那時候江湖人的推崇。哪怕遠嫁海外有些年頭了，但在江湖上的聲名也沒有淡化下去。
陸小鳳實在是想不出來，到底是因為什麼，才能叫葉孤城一心想著把妻子支開。
因著家庭管道，花滿樓倒是知道一點，但他卻不能說。
只是在風吹來的時候，歎了一聲：「起風了。」
風起了。
正是多事之秋。
江湖上因為這一場劍神劍仙之戰而波瀾乍起不甚太平，這京城之中，又何嘗不是暗潮湧動？葉孤城早知自己自身難保，所以早早便籌謀著將白雲城還有妻子撇出去，這時候更是不欲妻子來京城，而是想方設法的把人支去了紫金山。
這做法花滿樓沒有評價的立場，也只能歎一聲不愧當年的良緣佳話。
情深意重的確是真的。
白雲城主葉孤城和黃河劍客徐沂水的婚事在當年是大家公認的一段佳話——當然，現在也是如此。
昔年還是少城主的葉孤城進入中原磨練劍道，意外與同樣外出歷練的徐沂水相遇。兩人一開始因為一場誤會而彼此看不順眼，一場試劍之後卻是化干戈為玉帛，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
引得他們爭執的本就只是一場誤會，火氣過去之後互相印證一番也就真相大白了，兩人反而因為這番際遇而生出更深的一番情誼來。
接下來的事情也順其自然，兩人結伴同行，一年之後葉孤城因為家中有事回了白雲城，第二年便成了白雲城主，便創出了天外飛仙這等絕世名招，一劍壓服南海諸多劍客劍派。徐沂水則是繼續走江湖，也以一手自創的大河十九劍闖下黃河劍客的名頭。
「你便因為這種事特地來恭喜我，孤城？」徐沂水笑問友人，「南海距離河東可不近，跑一趟很累的哦。」
葉孤城道：「這都不算什麼。」
「這話聽起來真好聽，但肯定不只是因為這個吧？」徐沂水道，「你才當了城主呢，這麼快就跑出來——是河東這邊有什麼吸引你的東西嗎？」
葉孤城坦白道：「沒有。只是家父生前的時候，曾經與黃老爺子有過一場劍約。」
徐沂水就哦了一聲，表示自己明白了。
既然是葉孤城他爹的劍約，在當事人之一已經身死的情況下，由兒子出面代父親應下也是理所當然之事了。也無怪乎葉孤城會在白雲城內部都還沒徹底穩定的情況下就來山西了，涉及到父親的，自然都是大事了。
「是誰？要我給你帶路嗎？我家在山西也算是有些聲名——」
葉孤城當機立斷，很爽快的就答應了下來：「那就勞煩你了，沂水。」
「不麻煩呀。」徐沂水對他一笑，燦若朝霞，瑰麗萬分。「是你的事情嘛，怎麼能夠說是麻煩呢？」
葉孤城便也跟著微笑了一下，到底還是年輕人，哪怕經歷大變，但在友人面前也還是要更加的能夠放開一點——雖然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見面了，但到底也有書信聯繫，那點些微的陌生感和隔閡也因為兩人之前刻意模仿的從前相處而散去了。
「是，沂水你說得對。」他說道，「不是麻煩……是我不對，不應該這麼說。」
「你知道錯了就好。」徐沂水故意做出一副嚴肅的模樣來，鵝黃衣裙的少女繞著白衣劍客好好的轉了好幾圈，說道，「那孤城，既然你錯了，是不是應該和我賠個禮呢？我也不要什麼，五年前你跑得那麼快，可還記得欠我一場劍約？」
葉孤城：「記得，但……」
但不是說好了換成陪你逛街嗎？
「讓你住我家是不可能的啦，我爹不會答應的。而且你們這麼多人，我家也住不下。」徐沂水沒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繼續說道，「但到底你也是客人嘛，我也是要盡一盡地主之誼的。」
葉孤城突然有了種不祥的預感，沂水該不會是想要讓他現在補上曾經的失約吧？
真的，不是他不願意，但說實話，陪女孩子逛街這種事，不管多少次，葉孤城都覺得兩隻手實在是不夠用。不管是他娘還是徐沂水，買起東西來都很可怕……葉城主默默地開始思考這次出門帶的護衛夠不夠。
以及之後陪徐沂水逛街的時候要帶上幾個，才能兩手空空的陪她從頭走到尾。
「但畢竟你的正事要緊嘛，我也就不找你陪我了。」徐沂水準確的把握住了葉孤城的想法，對他笑道，「換成我來陪你怎麼樣，孤城？」
葉孤城道：「黃老先生乃是河東名士。」
「對啦！孤城你真聰明，這麼快就想到我的意思了。」徐沂水對他眨了眨眼，連著頰上笑容也更多幾分狡黠俏皮。「那位黃老先生和我家裡也有點交情，我也見過他，還和他交過手。黃老先生年輕的時候也是聞名一方的豪俠，一手莽雪刀大開大合，可是斬下了不少惡徒。」
「孤城你從前見過這樣的對手嗎？若是沒有的話，沒有經驗，你可少不得要吃點虧！」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要直接寫紫禁之巔的，但想了想……還是插入一下他們年輕時候的戀愛故事吧。
不然直接be你們大概也沒什麼感覺的。
之前兩天斷更了真是對不起……卡文+惰性爆發簡直傷不起。
我又要開始慢慢存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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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水是黃河的支流。
山西古稱河東。
本篇男女主的名字來歷分別是：葉孤城=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徐沂水=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這個故事的靈感來自於上次考試我走錯考場的悲劇……所以你們懂的。
第168章 黃河之水
「沒有。」葉孤城很誠實的答道。
「沒關係呀！」徐沂水猛的一拍手, 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看我，你看我呀——孤城，你看看我。」徐沂水伸手扶著友人的肩膀，手指顫動, 到底還是沒有往上去，只半強制性的叫他正視自己, 對他笑得非常的燦爛與真誠：「喏，你瞧呀。」
「現成的陪練，不就在你面前嗎？」
「我可是很瞭解黃老先生的刀法的哦！孤城你真的不考慮一下臨場補習, 找我對練一下子的嗎？」
這的確是個好提議, 但很顯然，這也並不符合徐沂水的行事風格。葉孤城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問道：「沂水……你有求於我？」
「噯？怎麼這麼說？就不能是出於友情幫你一把嗎？」徐沂水歪了歪頭，很無辜的問道。
「聽起來很合理, 但……沂水。」葉孤城只沉著道：「你太急切了。」
徐沂水就很配合的大歎了口氣，說道：「你就不能別在這種不該敏銳的時候這麼敏銳嗎？好歹給我保留點小秘密呀, 孤城。你要是再這麼下去, 可不會討女孩子的喜歡喲。」
「我為什麼要討那些女孩子的喜歡？」葉孤城這個困惑來的真心又實意, 白衣劍客說的很是理所當然, 「這種沒用的東西……我並沒有興趣。」
徐沂水特別複雜的問：「……你以後都不找物件了？」
這次沉默的輪到葉孤城了, 他其實很想說找老婆這種事我是不需要費心的，家裡的長輩會給我挑好的，我只需要看看哪個姑娘比較順眼就好了, 反正我娶誰都無所謂……但不知怎的，這種原本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時候卻有些說不出口。
氣氛一時有點尷尬，徐沂水也反應過來自己玩笑開得有點過頭了。眼前之人是葉孤城，不是最近一起玩什麼話都能聊——還臨近出嫁所以聊起來顧忌更少的小姐妹。一般人這種情況都難免會有些羞，不過徐姑娘臉皮比較厚，她很從容的、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現似的轉移了話題：
「是啦，我有求於你。」
「是什麼？」葉孤城從善如流的問道。
年輕的女孩子鼓了鼓臉頰，看起來就特別的可愛，連那種顯然煩惱的神色都不能叫她更多幾分愁苦，反而更添了幾分嬌俏明媚。「孤城呀，你去和黃老先生比試的時候……不拘前後，也不管其他……嗯，你能不能順帶的和他孫子也打一場？」
徐沂水一手比在葉孤城面前，食指與大拇指併攏，然後又略略的分開了一點。她很期待的說道：「我不要求壓倒性勝利……只要贏過他就好了！就算只贏這麼一點點也沒有關係的，我真的不介意的！」
這要求也是真的很寬泛了，葉孤城想。
他問道：「那位……黃公子，他武功如何？」
難道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說真的，葉孤城之前對父親的對手遞上拜帖的時候雖然做足了禮數，但心裡也並非對自己全無把握。他對於自己的武功劍法還是很有信心的，哪怕黃老先生這種曾經名震江湖的老前輩，葉孤城自詡也有三成勝算——最少。而在他打聽來的消息之中，那位元黃公子……似乎正在專心科舉？
雖然父親長輩都在江湖上有自己的名號，但這一代的黃公子卻是個切切實實的文人。黃小公子年紀輕輕的就中了秀才，如今正在為舉人功名做準備，也打小就有神童的名號。反而在江湖上籍籍無名：「黃公子家學淵源，想來也是一位少年英才吧。」
思及徐沂水的慎重態度，葉孤城最後這麼感歎了一句。
若非有足夠的分量，也不至於叫慣來喜愛壓倒性勝利的徐沂水都這般慎重，甚至說出了只求勝過就好，而不求勝過多少這樣的話來。
喜歡壓倒性優勢勝利的徐沂水臉有點僵。
糟糕，最近被家裡逼得太急，看到葉孤城又太高興了……一個不小心就忘了那傢伙就是個真文人了。
武功當然是會一點的，到底是家學淵源，不會那才叫做奇怪。但也就三腳貓那種水準，為了強身健體而已，畢竟科考是真的磨人又累人，身體差的死在裡面都不值得奇怪。放在外頭也就一人應付幾個小混混而已，和葉孤城這種高手劍客比起來——
大概葉孤城慎重的一劍刺出去，那傢伙連反應都反應不過來就會輸了吧。
可能這頭葉孤城都把劍收回來了，那傢伙才會後知後覺的喊痛來著。
「不……孤城你還是手下留情吧。」徐沂水最後還是決定說實話，「他就是個三流都不到的水準。」你要是認真起來，別管有意無意的，一招下去他大概就會被打的很慘吧。「我就是想要麻煩你去找他……」
葉孤城心領神會：「表示一下立場和態度？」
「正是如此！」徐沂水覺得小夥伴真是太貼心了，不用她多說就能明白著其中玄機，不愧是好朋友！「只要孤城你一出面……唔，你也不用做什麼，到時候我跟你一起去，他自然會明白的。」
葉孤城有點方，他發現自己有點搞不懂徐沂水的操作。
你到底想要讓黃公子明白什麼啊，沂水！
「……我覺得你好像變傻了，孤城。」徐沂水很嚴肅的說道，「以前你明明能夠一下子就反應過來的。」
葉孤城：「我……」
徐沂水道：「好吧，讓你幫忙也不能一直叫你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稀裡糊塗的就幫了我。我自己的心裡也過不去。」這年輕的女孩子做出一副惆悵的模樣來，長歎一聲，道：「 家和黃老爺子有幾分交情，我與那人年紀相仿……我爹娘和他家都有結親的念頭。」
「我這樣說，你總該懂了吧？」
葉孤城表示自己懂了。
無非就是家中長輩有給小兒女結親的意思，但是當事人之一不願意，於是想方設法的想要破壞這事而已。徐沂水說的沒錯，他的確是遲鈍了很多。
從前他倆一起結伴行走江湖的時候也是碰見過這樣的事情的，徐沂水愛玩又熱心，自己沒忍住不說還拉著他一起在那事裡頭插了一手。有過經驗，他本該早就反應過來的——徐沂水不喜歡家裡人為她找的未來夫婿，以她的性情自然不可能乖乖聽話，不反抗一番才怪呢。
拉他入場就是方法之一了。
徐沂水都不需要做什麼，只需要陪著他走一趟黃家的門，拉著他一起去見那黃公子一面。什麼准話都不必說，模棱兩可的引導一番，他們自然會生出誤會來。
這事便自然能夠不了了之。
至於後續什麼的……少年人嘛，感情自然不會長久，到時候他回南海徐沂水在外頭走個一年兩年的，隨便找個理由就能說他倆告吹，這事便也就能夠糊弄過去了。
「不愧是孤城！」徐沂水一拍手，愉快的表示我就是這個計畫了，小夥伴你願意配合我一下嗎？
葉孤城表示既然沂水你都不介意了，我配合你一下當然沒什麼。
——換成別人他當然是不樂意的，但既然是徐沂水的話……好朋友當然是有特殊待遇的，小事而已，答應下來才是正常的。
於是這事就這麼定了。
以及，為了裝的像一點——
「無需多加刻意，尋常相處便是了。」葉孤城說道。
徐沂水一想，這話似乎也挺有道理的。畢竟她是個沒談過戀愛的單身狗嘛，葉孤城大概也沒什麼感情經歷，兩個新手上路還是保險一點的比較好。雖然她瞧過那些情侶相處，但要是換成親身上陣什麼的還是有點虛的，按平常來相處當然是最好的了。
不過……孤城真是好人啊。
徐沂水真心實意的感謝了小夥伴一番，然後反手就把自己偷帶出門的佩劍摸出來了。非常真誠的表示既然孤城你以誠待我願意和我一起鬼扯，那我自然也要報答你——來吧，剛好現在時間還早，我們來切磋幾把再約晚飯好了！
「這麼急？」葉孤城有些訝異。
徐沂水眨眨眼，笑道：「你還有幾日就要去黃家了？」
葉孤城唔了一聲，說道：「雖然我也很想贏……但看起來倒是你更急似的，沂水。」
「這才是正常的呀。」徐沂水說的特別的理所當然，「我性子比較急嘛，孤城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這事。好啦，直說吧，要不要來試試？」
葉孤城：「嗯？」
「全河東獨一份的陪練就在你面前——要知道珍惜的哦！錯過了可沒有第二回 的機會了。」徐沂水對他笑，心情愉快，連帶著語聲也跟著輕快起來，可謂神采飛揚。
葉孤城便道：「沂水盛情，我自然不能推卻——稍待。」
白雲城主要在這邊小住，住的自然不會是客棧，早早就有人過來為他打理好住所等問題。因為是在自己的地方，佩劍也就沒有一直待在身上。徐沂水來的很巧，葉孤城一時之間也就沒急著去取劍，但這時候要用上了……自然是要喚人去取的。
之前他倆閒聊，邊上就沒留人，全守在遠處了。這時候葉孤城提聲一喊，自然便有人去為他取劍。白雲城主還能趁著這個閒暇，再給友人倒一杯茶。
徐沂水接了，飲了一半之後突然說道：「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葉孤城道：「願聞其詳。」
徐沂水：「為什麼是我來找你呢？」她有點苦惱的說道，「回頭我爹知道了這事肯定又得念我，說些女孩子要矜持什麼的……」
葉孤城也在喝茶，聽到這裡的時候沒小心被嗆了一口，咳了好幾聲才算是平復下來了。徐沂水很關切的望著他，問你怎麼了，葉孤城就只是搖頭。
他能說是被你這話給嚇的嗎……一時之間都沒反應過來，之前答應了配合徐沂水胡扯來著。
「明日我來找你吧。」葉孤城努力的彌補道，「以後都這樣……可以嗎？」
徐沂水：「這樣的話，會不會很不公平啊？」
「自然不會。」葉孤城說道，「你我之間既然……」他頓了一下，省略了中間的那幾個字，又繼續說道，「無需計較太多。這般行為，也可展示一番我的誠意。」
「你覺得可以就好啦，反正我沒有意見，只要你覺得好就什麼都行。」徐沂水無所謂的揮揮手，渾不在意的說道，「喏，你的劍來了——來比一場？」
她邀戰道。
葉孤城：「先把這杯茶喝完。」
作者有話要說：
沂水是個活潑的女孩子
少年時光最是美好啦，在思考要不要寫一下婚後……有幾個梗要結婚之後才能寫呢似乎
第169章 黃河之水
最後徐沂水還是和葉孤城打了一場。
說是給葉孤城當陪練, 為他幾日後的劍約多幾分勝算, 實際上也是熟悉一下數年不見彼此的劍法長進了多少。
「以後難免有要聯手的時候嘛，現在多熟悉一番，以後也免得日後你我聯手卻漏洞百出，反而不如單獨一人了……那多丟人啊。」
徐沂水理由非常充足。
葉孤城握著劍疑惑不解：「為何……沂水你這麼確定呢？」
「表現一下、表現一下……」徐沂水稍微有點心虛的說道, 「以防萬一嘛。」
葉孤城有點不懂這要防的是哪個萬一，不過既然徐沂水不想說……他想, 那也就算了吧。
世上本無他葉孤城懼怕之事，不論如何，順其自然便是。
真的不是在縱容沂水胡鬧。
葉城主一本正經的繃著臉, 很認真的想。
「孤城, 你在想什麼呢？」已經往前走了好幾步的徐沂水一回頭就看到小夥伴還站在原地發呆出神，便出聲喊了他一聲, 「快點呀，不是要一起走嗎？」
說好的要送我回家呢？幹站在這是要幹嘛呢！
葉孤城被這一聲喊回了神, 他的神色裡浮現出幾分無奈的意味來，抬步上前去跟上徐沂水的步子, 又牽住她的手, 道了一聲：「好了, 現在我趕上來了。」
「這還差不多……」女孩子就小聲的嘟噥了幾句, 心滿意足的牽著戀人的手, 露出了笑容。
以其他人的視角來看，真的是非常的親昵默契了，說是小情侶沒人會不信的那種。
因為地利問題而圍觀了小半場的幾個白雲城出來的小夥子們就很信以為真的在互相遞眼神。
「城主這算是喜歡徐姑娘嗎？」
「城主終於願意鬆口成家了？」
「怪不得之前長老們挑的姑娘們城主沒一個看得上的, 原來是早就心有所屬嗎？」
「郎才女貌？」
「是天生一對！」
……目光廝殺的也是非常的激烈了。
這一日之後，葉孤城又日日上門去尋徐沂水，基本流程就是比劍閒聊，開心的時候會笑，興致來了還會陪著徐沂水鬧一場，整個人的氣場都柔和了許多。不知道真相的小夥子們本著一腔熱心……就這麼誤會的越來越深。
「是說，這真的沒關係嗎？」徐沂水問道。
葉孤城表示一點問題都沒有：「無事，回去之後正好有了對長老的說辭。」他頓了頓，又說道：「這幾年……我還不想成婚，如此倒是正好了。」
也沒有這方面的想法。
徐沂水：「哦。」
懂了，他們倆這是互相拉對方當自己的擋箭牌呢。
互惠互利，這倒也是一件好事。
「對了，你和黃老先生的劍約就是在後日，是嗎？」徐沂水問道。
葉孤城嗯了一聲，又聽她說：「這樣的話，明日你便別來了吧，我去找你好了。我再陪你多練幾次，你也能多熟悉一點，後日對上黃老先生也能更多幾分把握。自然，這其中度量你也要自己記得把握，到底過猶不及，我也並非是黃老先生。」
「我自然明白。」葉孤城道，「便如沂水你的安排了，後日……」
徐沂水介面道：「我與你一起去。我爹要半月後才會到家呢，這幾天沒人管我的。」
這個葉孤城倒是知道的，好歹他也是天天來徐沂水這邊。「沂水決定便是。」他從不對徐沂水自己的想法指手畫腳，記得尊重她的想法和作為。「我都沒問題。」
於是全部放手不管的結果就是後日早上葉孤城如約赴會，結果現場除了要履約的黃老先生和葉孤城，以及他們倆自帶的隨從，還多出來一個徐沂水。
葉孤城不太清楚徐沂水到底是怎麼操作的，光明正大的出現不說，還玩笑似的領了個裁判的職。他倒是瞧出來：「黃老先生挺喜歡你的。」
「那又怎麼樣？我也挺喜歡這位老前輩的，但也實在是不想當他的孫媳婦啊。」
徐沂水百無聊賴的折騰一根才被她從地上拔起來的草莖。這時候他們倆正走在黃老先生家的後山上，葉孤城已經和黃老先生打完了，贏得有點驚險，一招之差的勝利總是叫人提著心的——不過雙方都是收著手的，葉孤城沒用天外飛仙，黃老先生也沒有用自己的絕招。
總體來說，這是一次不以拼命為主旨的、只為互相驗證武學水準的和平友好的切磋。
雙方都很有風度，贏了的這邊不驕不躁，禮數周到，以自己的行為詮釋何為風度。輸了的也放得下，親切友好的和贏家交流了一場之後還能邀請他在自己家的後山上逛逛。
——嗯，黃老先生家的後山風景的確很美。
負責帶路的是黃老先生他孫子，青衣文人風度翩翩，走過來見到徐沂水的時候眼睛裡都在發光。徐沂水依舊保持微笑，依照劇本設定，不動聲色離葉孤城近了一點，還和他牽了手。
就是手上力氣一下沒控制好。
被狠狠地掐了一層皮肉的葉孤城保持了高效率的沉默。
白雲城主高冷依舊，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只以為白雲城主本該如此。
也沒人發現他現在有點方。
身邊姑娘的焦躁掩飾的很好，要不是被死命掐著手他也發現不了。葉孤城在心裡悄悄的抽冷氣，覺得和這種折磨比起來，現在這種尷尬的氣氛真的不算什麼了。
葉城主努力的做出不動聲色的樣子來，假裝什麼都沒發現——比如說黃老先生的果然如此啊、這位剛過來的黃小公子的愕然不解啊……什麼的，不知道內情的白雲城主仍舊處在狀況外才是正常的發展。徐沂水就很配合的接過了剩下的事。
溫聲細語，柔情似水。笑容那叫個含羞帶怯，說三句就要回頭瞧一眼身邊人——深情厚誼，盡在不言中。
黃小公子的一腔純純少年心就此摔得一地碎片，勉強支撐了一會兒之後就找了個藉口走了。於是便就只剩下徐沂水和葉孤城兩個人自己閒逛。
人少有人少的好處，比如說能夠聊一聊一些不能叫其他人知道的事。徐沂水手指撥弄草莖，面容沉靜，陽光穿過樹蔭照在她的臉上，光暗交雜。
葉孤城將目光移開，心想：這裡的風景是真的很美，卻也到底也比不上人來的生動。
徐沂水生的俏麗，本也是明媚的性情，笑起來的時候便如同朝霞初綻，瑰美萬分。而這時候她垂下眉眼來，趁著那一點兒樹蔭的影子，便無端的顯出幾分冷淡的譏嘲來。
「我爹娘總覺得，人家的長輩喜歡我，別人家的孩子也喜歡我，我嫁過去就是一件好事……」徐沂水其實對此沒太多的不滿，她爹娘的想法不過是這個時代大多數人的想法罷了，至於家裡女孩子的想法，不討厭就成了，別的也不要求太多。
這世上哪裡來的那麼多兩情相悅？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罷了。
「可我不想這樣。」徐沂水冷漠道：「我根本不想嫁給那傢伙……我並非是沒有辦法，又為什麼要去委屈自己呢？」
既然不是必須如此，我又為什麼要去做一件我根本不願意的事情呢？
葉孤城是一個很好的聽眾，他和其他人都是不一樣的——在很多事情的看法上。徐沂水和他在許多方面的見解都很合拍，這時候也願意將這些一直埋在自己心裡的話對他說：「我並不不願意一直聽爹娘的話，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沂水。」葉孤城一針見血的指出了問題，「你的這些想法，有和家裡說過嗎？」
徐沂水道：「自然是說過的。」
葉孤城：「那你為何……」
「聽不進去呀。」徐沂水雙手攤開，聳了聳肩，「大人嘛，都這樣，總覺得自己才是對的，孩子的不同意見就只是不懂事而已，以後長大了就知道什麼才是對的了……」說著說著她就很無奈的歎了口氣，道：「可是我明明已經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呀。」
「他們總是忽視這一點，將我當作從前的不懂事孩童來看待，想要為我安排好一切。」
葉孤城問她：「之前沂水你離家出走……」
「這種事情就不用提了！」徐沂水瞬間就保持不住之前的深沉模樣，羞惱的捂住他的嘴，致力於阻止他說出自己的黑歷史。年少輕狂一言不合就翻牆逃家以示抗議什麼的，這種事完·全·不·需·要·多·說·！
那才不是離家出走，「歷練、只是歷練而已！！！」
「好，聽你的，沂水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不想再被掐一次的葉孤城很識時務的舉手投降。
徐沂水就很滿足的哼了一聲：「算你識相啦……」說著說著自己也開始有點心虛起來，「唔，實話也不是不能說……你要說也是可以的嘛，就是不要隨隨便便的講，讓我掉面子……那就都答應你啊！」
這種強撐著的模樣當真是非常的可愛了，葉孤城心中一動，頂著身邊侍衛的詭異目光，在回去的路上繞路去買了個圓滾滾——重點是臉頰也圓滾滾的小糖人。
第二天這份禮物就被送到了徐沂水手裡。
不太懂小夥伴深意的徐沂水盯著這個小巧可愛的糖人瞧了半天，最後覺得自己實在是難以理解小夥伴的言外之意。
於是她愉快的吃掉了這份禮物。
有問題直接去問就好了嘛，左右葉孤城現在不是還在河東嗎？距離也不遠呀，想上門立刻就能付諸行動，這樣猜猜猜的多無聊啊。
女孩子心滿意足的咬著糖人，兩口之後——
徐沂水沒忍住捂著臉頰痛吟了一聲。
「噫，好甜啊。」
一口咬下去有點牙疼。
孤城真是太惡劣了，明知道她不能吃太甜的、一超過那個度就牙疼還送糖人過來。
遷怒起來完全沒道理可講的女孩子很不高興的想。
並默默決定，下次去找葉孤城的時候一定要給他至少帶十個糖人過去——然後，一定要看著他吃完！
總不能我一個人牙疼嘛。
作者有話要說：
發糖中。
大家都很活潑，人物極度ooc
都還年輕嘛，就算是未來的劍仙也不是一開始就那樣的啊，他也有青年期啊！
——強行解釋。
第170章 黃河之水
徐沂水運氣比較差, 啃了個糖人就鬧得牙疼。
葉孤城運氣比較好, 雖然並不知情，但他還是逃脫了被小夥伴盯著，用十個糖人當午飯的悲劇。一口好牙就此免受折磨。
因為徐沂水她爹媽回來了。
就在徐姑娘買足了糖人準備去禍害小夥伴的那一天。
可以說是非常的巧合了。
被爹媽召喚的徐姑娘盯著手上的糖人看了半分鐘，最後還是拗不過爹媽的呼喚回家去了——就這樣也沒忘記將手裡的十個糖人全部塞給身邊的侍女, 又囑咐她一定要全部都給葉孤城送過去。
然而正如同之前徐沂水無法理解葉孤城為何要送自己糖人一樣，收到這份禮物的葉孤城也不理解徐沂水的想法。於是同樣被盯了大半天之後, 這十個糖人就被白雲城主吩咐手下小心的放起來藏好，當作……工藝品對待起來了。
嗯，等著買下它們的人來玩賞來著。
不過最後徐沂水沒來看這十個糖人, 葉孤城他自己送上門去了。
葉孤城上門拜訪的時候得到了來自徐家主人的熱情招待和笑顏以對。白雲城主沉穩鎮定的受了, 在充分展現南海人風度儀態禮貌懂事的同時，也有點不懂為什麼徐沂水殺雞抹脖子似死命朝他使眼色。
「沂水, 為何這般焦躁？」
「你是不是傻！」好不容易才在半途把人拖出來的徐沂水簡直要炸，「你難道看不出來我爹是怎麼看你的嗎？」
葉孤城：「嗯？」
這疑惑的真是十分的純天然不做作了。
徐沂水很滄桑的一捂臉, 表示自己明白了：「……我懂了，你是真的瞎。」
孤城你是真的瞎, 這點我終於確定了。我爹對你的態度, 那絕對不是什麼熱情好客——而是作為一個父親, 對於拐走了自家閨女的臭小子的深深惡意啊！
什麼時候他給你一杯毒酒我都不奇怪。
葉孤城不解：「沂水？」
徐沂水：「你別是真傻了吧……」徐姑娘長歎一聲, 「你是不是忘了之前的事了？」陪我鬼扯, 我們兩互相給彼此當擋箭牌的事還記得嗎？「我爹已經知道了。」
葉孤城：「這般……不是正好？」
之前是誰在念叨一定要讓家裡人死了把她嫁出去的心啊！現在這般不是正合心意嗎？當人父母的，總不會真的不顧兒女的意願，在家裡孩子心有所屬的情況下將她嫁給另一個人。
「我是在擔心你的安全！」徐沂水很愁的歎了口氣, 「我爹都不知道在外面聽了些什麼，現在覺得全天下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早知道她爹出門一趟思想就能有這麼巨大的轉變，徐沂水很悲傷的想，她也不至於拉上葉孤城一起鬼扯啊！
真是千金難買早知道，後悔藥也沒處找。現在好了，騎虎難下……她爹把鬼扯當真啦！
葉孤城難得有點幽默感：「天底下的男人，徐伯父難道不也正在這其中嗎？」
徐沂水：「哦，我爹啊，他自比非凡俗之輩。」理所當然不在那範圍之中。說完了這個徐沂水又開始對葉孤城淳淳叮囑：「你要小心啊，我爹很凶的。」
徐沂水憂心忡忡的說道。
她提醒的慎重，葉孤城答應的也很慎重——不過大概是表現的太過了，再加上多方面因素推動，最後的結果就是：
「玩脫了。」徐沂水面無表情的看著同樣被「驚喜」的葉孤城，幽幽說道。
千算萬算，萬萬沒想到居然還能有這種操作，本姑娘甘拜下風！
葉孤城也很茫然，也有嗲弄不清楚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原本還好好的呆在南海練劍呢，結果被一群長老忽悠過來拜夀，然後迎面就是一個重磅消息——他已經和徐沂水定親了。
直面這個重大消息的白雲城主當場就陷入了混亂之中。
是說，這場婚事到底是怎麼成的？當年一起鬼扯完之後他和徐沂水不就拆夥一個回白雲城以及繼續出門浪兩個人都自己和自己玩去了嗎？
這樣都能被扯在一起，「這中間是有什麼誤會嗎？」
葉孤城很沉著的問道。
徐沂水幽幽的望了他一眼，道：「你家裡，和我家裡，以為我們兩情相悅。」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正好我們兩個年紀都到了，兩邊長輩一合計，覺得這樣也不錯，就直接給我們定了親。」
因為是「兩情相悅」，還非常體貼的做成了驚喜呢，呵呵。
葉孤城不解：「何來依據？」
徐沂水也挺不解的，胡亂猜測道：「也許是因為前幾年那回事？」
那一次他倆鬼扯的叫個認真盡職，連徐沂水她爹都信了他們情深意重，暫時不想結婚的葉孤城也沒露馬腳，讓那些熱衷催婚的長輩們也信以為真。但之後葉孤城回白雲城去了，為了躲避爹媽的追問徐沂水也收拾包袱連夜跑了，再然後他倆就沒有見過面了……
「這種情況一般人難道不應該理解為鬧翻了嗎？」徐沂水很不可置信的說道。
明明我每次回家的時候，爹你都對我滿目憐愛欲言又止——那難道不是對你女兒失戀的安慰嗎！
對於這個猜測，葉孤城選擇保留意見。現在更加重要的是另一件事：「沂水，假若這樁婚事你不願意的話，我……」
「你自己難道就沒有想法的嗎！」徐沂水急的都想要跺腳了，要不是顧及到這是在家裡需要保持一下形象的話她都想抓著葉孤城的肩膀好好的搖一搖了。「好歹這也是關係到你一輩子的事情，孤城你能不能上點心啊！」
「你更重要。」葉孤城直言道。
徐沂水：「……」她突然就泄了氣：「你就真的不介意這種事嗎，孤城？」
「為何要介意？」葉孤城問的很不解，「與我而言，娶誰都是一樣的，左右不過尋常日子罷了。假若是你的話……」說道這裡的時候他突然停頓了一下，換來徐沂水下意識的追問。
「嗯？假如是我又怎麼樣？和我一起過一輩子你覺得很難嗎？」被嫌棄的錯覺叫她問的氣勢洶洶，一時之間竟然是將剛才還在煩惱的事情拋到了九霄雲外。
真是六月的天……白雲城主在心中輕歎一句，口中答道：「自然不是。若是沂水你的話——」他凝望著身邊的姑娘，眸光專注又綿長，「每天都能夠見到沂水，這應該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不是因為以後練劍都有陪練了？」徐沂水問的很懷疑。
葉孤城道：「自然不是。」
徐沂水又問他：「前些年我送你的糖人呢？」
「還在白雲城。」葉孤城道，「我特意囑咐人好生照料，唔，沂水想要瞧瞧嗎？」
徐沂水歪著頭問道：「這算是邀請嗎？」
「是。」葉孤城道，「白雲城是個好地方，沂水，你願意去看看嗎？」
徐沂水的神色一瞬間變得十分複雜，她在心裡掙扎了一會兒，還是努力的摁下了那個想法，轉而說道：「算了，這樁婚事你沒意見的話，我當然也沒意見。」反正兩家訂都訂下來了，三書六禮也都走完了，已成定局，這事也沒什麼好掙扎的了。
假如葉孤城有特別抗拒的理由的話拼著挨駡徐沂水也得把這事給攪黃了，但既然葉孤城都覺得這事沒什麼的話……徐沂水想了想，覺得順其自然等著出嫁好了。
總歸按照她家這情況她爹娘是絕對不會允許她一輩子不出嫁的，徐沂水也不想因為這事情總是和父母吵架叫他們傷心擔憂。現在她爹媽好不容易給她挑出來一個結婚物件……雖然嫁給葉孤城這事有點驚悚，但徐沂水也沒什麼排斥的。
至少他倆好朋友，婚後還有共同愛好共同語言不是？
總比嫁給其他三觀不合的人來的好些。
而且江湖人觀念總是要比讀書人更加開放一點的。徐沂水真是怕了她爹了，真要再給她挑一個像是從前黃老先生他孫子那樣立志讀書考科舉，決不允許妻子婚後隨意外出並覺得這才是常理，覺得妻子就應該在家打理家務止步後院的未來夫婿——
徐沂水覺得自己肯定能當場逃婚。
這麼比起來葉孤城真是再好不過的一個選擇了，好歹還有溝通的餘地：「對了，以後，假如我要出門的話……嗯，你會覺得不好嗎？」
「沂水高興便好。」相交多年，葉孤城對徐沂水還是很瞭解的，這話的言下之意自然也是心領神會。他道，「南海沒有這麼多的規矩，你大可隨心而行。」
潛臺詞就是，你想怎麼玩都行，只要你高興就好。
徐沂水歪著頭看他：「此話當真？」
葉孤城答得輕而堅定：「自然當真。君子一諾——」
「駟馬難追。」徐沂水對他微微一笑，恰如朝霞初升，晨光輕綻，瑰麗動人：「千金易得，一諾難求——白雲城主的許諾，我自然是信的。」
但還有一件事：「三年前你送我的那個糖人到底是什麼意思？」年輕的女孩子在確定關係之後就立刻變了臉色，威脅似的問道。
這事隔得時間有點遠了，葉孤城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來徐沂水說的是什麼事，又認真的想了一下才撈起來那時候的想法。他誠實道：「圓滾滾的，很可愛。」
他說出了最後的致命一擊：「像你。」
沉默，漫長的沉默。
徐沂水睜大眼，幾乎是不可置信的倒抽了一口冷氣：「你方才說什麼？」她的聲音輕的宛如夢囈，「再說一次，我方才似乎沒有聽清楚。」
葉孤城信以為真，就很誠實的又說了一遍：「那糖人圓滾滾的，我覺得十分可愛，也很像你。」
徐沂水二話不說直接上手掐軟肉。
腰上被狠掐了一把的葉孤城近乎茫然的凝望著身邊的女孩子，像是不解為何自己說了實話解答了她的疑惑，他的未婚妻子卻流露出了這般不滿的神色。他問道：「是我說錯什麼了嗎，沂水？」
徐沂水踮腳湊近了，陰森森的問：「那跟球一樣的糖人哪裡像我了？」
徐姑娘自認身段窈窕，才不是球呢！
在此事上一點都不像是學劍一樣一點就通舉一反三、並且總是不記得吸取教訓的葉孤城倒當真認真的思索了一下，而後道：「唔……臉？」
徐沂水對他露出了一個陰氣森森的笑。
「葉——孤——城！」
你這混蛋，到底知不知道說一個女孩子胖到底是多大仇！！
就算是未婚夫我也一樣想打你啊！！！
作者有話要說：
甜度放送中。
記得珍惜現在的甜。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5
第171章 黃河之水
這場鬧劇最後以葉孤城被徐沂水強按著一口氣吃了二十個糖人作為結局落幕。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不是不是報, 是時候未到？」過後葉孤城發表了自己的感言, 並覺得滿嘴甜味實在是很難受。
至少一年半載的，他是不想吃任何甜味重的東西了。
徐沂水對他甜甜一笑——好看的姑娘笑起來當然也是很好看的，只是這個笑容的甜度未免太過了一些，甜的都有些發膩了。葉孤城看在眼中, 條件反射的又想起了之前被強按著吞下去的那些糖人，臉色一時之間難免有些泛白。「下次說這話的時候記得先想想, 喏？」
葉孤城就很嚴肅的點了點頭，實話實說道：「是，沂水你一點都不胖。」
下次要記得不能再用糖人去比喻沂水了……她會生氣。
唔, 也要記住, 女孩子不喜歡被說胖，誇讚用的圓潤也不行, 一樣會惹得她不高興。
一心向劍的白雲城主在此之前從不覺得女孩子有特殊照顧的必要，到底在他眼中性別並不是重點, 給什麼待遇什麼態度全看本身能力。然而在定親之後……從不將男女之別看的很重的白雲城主認認真真的攤開了內心的小本子。
小本子上面記著在和未婚妻相處之中積累下來的和女孩子相處的注意事項。
備註是沂水專用。
葉孤城一本正經的想，自從定親之後沂水好似更加活潑了呢。
以前她從來不會計較這種事情的, 就算提到了也只是一笑而過。現在就變得很在意。雖然沂水和他鬧脾氣的樣子也很可愛, 但……都說女子性情變換莫測, 從前他尚且覺得這話並不能夠用在徐沂水的身上, 現在卻陡然生出此言果然不虛之感！
「婚事定在五月初。」而現在已經是三月底了。葉孤城說道, 「我記得沂水你喜歡南海的珍珠，現在回去拿定然是來不及了。待你與我回白雲城之後，我送你一盒的南海珍珠賠罪可好？」
徐沂水隨口應了一聲, 完全沒把這事情放在心上，回頭就忘得乾淨——新娘子備嫁也是很忙很累的，這次能偷溜出去給葉孤城塞糖人全虧徐沂水她爹忘了自家閨女會武功。但被逮進繡房之後……被一群人上上下下的圍著，想再出來也是真的很困難了。
附贈的還有她娘的碎碎念，未婚夫妻在成婚之前的這段日子不許見面，娘知道你喜歡葉城主，但閨女你也不用這麼著急吧？也就幾天而已，成婚之後你就要跟他去南海了，你們未來還有那麼多的時間相處，怎麼就連這幾天都忍不住呢？
巴拉巴拉巴拉，徐沂水一邊像是個大型娃娃一樣被上妝打扮換衣服，一邊憑著自己多年來在親媽的碎碎念下鍛煉出來的精湛技能一邊默背十二家訓一邊假裝聽的很認真。
這情景與之前的許多年都沒什麼不同，只是……竭力粉飾太平的徐沂水的心中卻不可抑制的生出更多的酸楚來。
我聽話，乖乖的出嫁，可是等我出嫁之後，你們可怎麼辦啊……
這憂愁在得知自己婚事定下的時候就一直縈繞在心間，一直到出嫁之後也未得緩解。因著心裡的這點擔憂，哪怕路途遙遠，每年徐沂水也定然是要回家一次的。
「今年倒是耽擱了。」葉孤城道，「是我之過，沂水。」
徐沂水在給他上藥，女子的眉頭始終是蹙著的，聽得這話也只是橫了他一眼：「受傷難道是你的過錯嗎？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你還有這種習慣，不管什麼，一定要先往自己身上攬上一回才覺得高興嗎？」
葉孤城堅持道：「若非我意外受傷，你今年的行程也不至於被耽誤了，此時你該已經帶著流兒去見岳父和岳母了。」
徐沂水始終弄不懂他到底是哪來的這麼多的承擔心態，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難道這就是當城主的後遺症？但城裡的白菜多少錢一斤又不歸他管！「好啦，我已經去信同爹娘說過，這些事你就不用擔心了！」
上完了藥之後，徐沂水手上加力，半強制性的把葉孤城按在床上：「好好休息，別叫我撞見你又起來練劍。」
「可近幾日南海不太平，白雲城出海的漁民……」葉孤城依舊掙扎著想要起身。
徐沂水又把他按回去：「白雲城又不止你一個人，你當你的下屬都是吃白飯的嗎？」
葉孤城繼續掙扎：「可我日前遇到一個勁敵……」
「我去！」徐沂水這次直接把被子也給他蓋上了，「你現在養傷才是要緊之事，有什麼不放心的我都能替你去做。」
葉孤城：「可是……」
「流兒給你教，也省的你整日閑的只能胡思亂想！」徐沂水才不聽他繼續辯解，逕自下了決定，提起自己的佩劍就往外走。被留下的葉孤城就只能很無奈的歎氣，順帶教教孩子關於話不能亂說這點的重要性。
「所以，爹你真的不是妻管嚴嗎？」年方五歲葉流之一臉天真的問道。
葉孤城覺得自己腦殼疼：「這話是誰教你的！」
葉流之：「沒有人教我呀，就是我之前和娘親出去玩，聽到一個人在笑另一個人是妻管嚴。娘親說這個詞的意思是爹爹很聽娘親的話……我哪裡弄錯了嗎？」
葉孤城：「……」
沒錯，不能再這麼讓兒子玩下去了。白雲城主深沉的想，家裡的孩子，真的是不教不行了。
劍法還在次要，重點是文化素質。
不求學富五車，至少不能太傻。
葉孤城覺得自己已經把要求降得很低了，但第二日給兒子講課的時候……他久違的感受到了年輕時候腦殼充血的體驗。
腦子放飛成這樣我還沒有放棄，真是親兒子了。
在外面狠削完一群對手踢了不少場子拉了不少仇恨……當然重點是大力維持了白雲城威勢和規章的徐沂水回來的當晚，本以為洗刷刷之後可以好好休息睡個好覺，結果被丈夫抱著念叨兒子的教育問題。她沉著心聽了半天，最後說道：「孤城，你先起來。」
葉孤城：「？？？」
徐沂水面無表情：「你壓到我頭髮了。」
此情此景，當是慘劇現場無疑了。
葉孤城默默起身，讓徐沂水將那一束不聽話的長髮扯了回去。
「你沒教過小孩子，當然會覺得很累。」理好長髮之後，徐沂水對他說道，「因材施教，這話你總是知道的吧？」
葉孤城：「我選的教材是《三字經》。」
「還有人十七八歲也讀這個呢。」徐沂水嗤笑道，「重點是講解的方式。流兒還小，你說的太深奧，他自然聽不懂。既然聽不懂了，和你搗亂不也是正常的事情嗎？小孩子沒有那麼多的耐心，也坐不住呢，連紮馬步這種基本功都想要偷懶。」
葉孤城：「什麼時候的事？」
徐沂水：「忘了……總歸被我逮到好幾次呢。你這幾日正好空閒，去監督流兒一番如何？」
葉孤城很爽快的就答應了下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他總覺得自己似乎是忘記了什麼事情，但……又忘記了什麼事呢？
「在想什麼呢？」徐沂水戳了戳他的臉，「快點起來啦，發都給你束好了，我要給自己梳頭發了。」
「我來吧。」葉孤城回過神來，將那點疑惑丟到了天邊。他站起身來，接過妻子手裡的木梳，為她梳理青絲。
夫妻之間，梳發畫眉都是常事。葉孤城也給徐沂水梳過不少次，這事做起來也算是熟練，不消多時就完工了，還能很在行的給她搭配好首飾。徐沂水對鏡照了照，覺得葉孤城的審美似乎又有點變化了。
「你從前也沒這麼喜歡白色吧，孤城？」
「是嗎？」葉孤城自己倒是沒什麼感覺的樣子，被問到的時候也只是很困惑的望過來，「我不是……一直如此嗎？」
徐沂水盯了他一會兒，片刻之後，展顏一笑，道：「是我多心了。」
葉孤城搖頭說無妨，徐沂水便繼續道：「可別忘了你還帶著傷，看劍譜不是不可以，練劍還是算了吧——自己答應的事情，就不要反悔了吧？還有，昨日不是說要去監督流兒紮馬步？流兒今日上午就有這安排，孤城你不妨去瞧瞧他有沒有偷懶？」
這些話都說的在理，又都是他自己答應下來的，葉孤城略一思索，便點頭答應了下來。「沂水，你回來之後，流兒還是跟著我嗎？」
「在你傷好之前，流兒就都交給你了。」徐沂水糾正了他的說法，笑道，「傷患就要好好休養，當然，為了不叫你太過無聊，我讓流兒來陪你……開心嗎？」
葉孤城沉思片刻，道：「喜樂憂愁各占一半。」
徐沂水問他：「為何而喜？為何而愁？」
葉孤城道：「吾兒聰穎，自然可喜。太過頑皮，自然發愁。」
徐沂水其實很想說把你兒子寵成今天這麼皮的罪魁禍首不就是你自己嗎？葉孤城不要不要這麼選擇性失憶！她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夫君近來越發喜靜。」
「萬籟俱靜，心平氣和，對月舞劍……」葉孤城十分嚮往。
然後語聲戛然而止。
兩根芊芊玉指正擰著他腰側的一塊軟肉旋轉，葉孤城神色複雜的望著手的主人，徐沂水只對他微微一笑，道了聲情不自禁，還請諒解一番。
半夜爬起來點了老婆睡穴，一切只為去看月亮看星星，以至於傷沒好又添了輕微風寒症狀的葉孤城很明智的選擇閉嘴。
暫時擔起了城主職責的徐沂水笑摸友情出場的兒子狗頭：「好孩子。」
「都看書去吧，我先去城中巡視一番，幾日不在，也正需要瞧瞧城中情況如何。」徐沂水說道，「流兒，記得看牢你爹，別叫他一高興就忘了身體練劍去了。」
葉流之眨巴眨巴眼睛，脆聲道：「娘，爹爹舞劍可好看了！你不在的時候，爹有一次給我展示，我也想和爹爹學劍法！」
徐沂水幽幽道了一聲哦，又對兒子說那你要先把基本功練好，最後才是側眼去瞧僵著不動的丈夫，目光之中滿是深意。
葉孤城垂死掙扎：「沂水你聽我說，我能解釋的！」
作者有話要說：
跳時間線……一個沒注意似乎又加入了大劇情伏筆……算了，簡寫略掉好了。
城主情況有異，大家都看出來了吧？
第172章 黃河之水
雖然真的有很努力的掙扎, 但最後葉城主還是做了無用功。
他老婆柔情似水的表示：「我相信孤城你絕對沒有不顧身體隨便動劍, 真的。」
然後回頭，二話不說的就把他的藏劍室給鎖了。
還特別囑咐不准放葉孤城進去。
只來得及堪堪保下自己佩劍的葉孤城：……
「等你傷好之後就給你開門，到時候你想要怎樣都隨你，好嗎？」徐沂水施展了摸頭技能, 柔聲細語的說道。
笑的也很美。
然而葉孤城敏銳的察覺到，這笑容之下——不好, 有殺氣！
「孤城？」徐沂水又喚了他一聲。
葉孤城回過神來，本著自己的老婆自己寵——強行藉口——的想法，點了點頭, 道：「沂水你覺得合適便好。對了, 流兒今日還是隨我嗎？」
「他現在可是交給你了。」徐沂水輕笑，「小孩子身體弱, 記得不要帶他去海邊，風大。」
葉孤城道：「我知道。」
「流兒, 今日便隨你父親去玩吧。」徐沂水彎下腰，對葉流之柔聲說道。「記得聽話些, 不許像是上次一樣瞎胡鬧。」
葉流之就有點委屈的扁扁嘴, 葉孤城看的心疼, 當即便想出聲給兒子辯解一二。
只是徐沂水一道眼風掃來, 「不許跟著湊熱鬧、不許再由著他」的意思表達的明明白白。被幫助回想起妻子口中的上一次胡鬧到底是指那一次的葉孤城身體一僵, 回憶起那一次自己對兒子的縱容導致的後果……他默默的、默默的將到了嘴邊都話給咽了下去。
成吧，養孩子要聽專業人員的意見，葉城主很有自知之明的想, 他這個還是不亂來了。
總之聽孩子他媽的總沒錯！
葉流之：「爹，你的勇氣去哪裡了？」
葉孤城：「嗯？」
葉流之：「之前是誰對我說，等娘回來了就帶我去海邊的鼓浪峽練劍、感受劍意的？」
葉孤城：「是我。」
葉流之眼巴巴的望著他，問道：「今天能去嗎？」
葉孤城殘忍的拒絕了他：「沒聽你娘剛才說嗎？不許帶你去海邊。」
當然，徐沂水之所以說這個不是真的擔心兒子生病，葉流之雖然小，但也已經開始練武了。他身體本來就很健康，不至於脆的吹個海風就生病——她擔心的其實是已經有了些許輕微的風寒症狀的葉孤城來著。
習武之人修習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就能做到寒暑不侵，冷熱不浸，簡而言之就是對外界環境的忍受程度都會提高很多。理所當然，也不會輕易的生病。但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就拿這個來說，既然生病的次數少了，嚴重程度自然也會大起來。
習武之人一般都這樣，通常輕易不生病，生病起來要人命。
是而徐沂水對於葉孤城的病情十分關注，力爭杜絕任何會叫他病情加重的因素出現。但奈何真的很忙，所以最後只能委托葉流之稍微犧牲一下他的玩耍時間，幫忙看顧他爹。
自覺被託付了重任的葉流之信誓旦旦的拍著小胸脯跟親娘保證肯定會看好父親不叫他亂來，嚴肅沒過三句話就扭股糖似的纏在了母親身上，撒嬌問什麼時候能去外祖父外祖母家裡，說他好想去年種下的樹……上面結的果子。
徐沂水便微笑著許諾道：「等你爹傷好了，我們便出發。」
得了准話的葉流之當即就對監督父親養傷這件事爆發出了空前的熱情，連最愛吃的點心都不要了，從徐沂水懷裡跳下來就蹬蹬蹬的往外跑。
也是真的很期待了。
「所以呢，就算是為了流兒，你也得快些好起來呀。」當晚入睡之前的夫妻慣常閒聊時，徐沂水拍拍丈夫的肩背，很真誠的說道。
其實是想要讓妻子管管兒子，不要每天都這麼黏人的葉孤城：……
「沂水，我真的沒事，你並不必這麼緊張我。」他仍努力的試圖為自己辯解，但這也只換來妻子溫柔包容的笑靨。
「是的，你沒事。我都知道，且放心好不好，嗯？」
葉孤城：「……」成了，他是解釋不清楚了。
葉孤城也不是不清楚自己的異常，那日與他交手之人為他展示了更上一層的風景。劍者求道，對於這般誘惑自然無可抵擋，他雖自詡定力過人，但那更上一層的神秘實在太過誘人，隱隱約約的更與他的性格相符，這些時日裡也的確是受了影響。
但總歸……也只是些許影響罷了。
他總歸還是有自製力的，也知道哪一方更加重要。
「我總不會真的走上那條路。」葉孤城柔聲道，「沂水，你且信我，可好？」
「我覺得你也不會。」徐沂水對他一笑，這個笑容不若少女時期的燦爛瑰麗，卻比從前更多幾分疏狂傲氣，昭顯著強烈的自信。「和你交手的那人，我這次出海也見到他了。」
葉孤城聽她這麼一提，也有些緊張：「你們可曾交手？」
徐沂水道：「何必擔心？你固然輸在他手上，但他也並非毫髮無傷。你我劍法差距不大，他又是有傷在身，交起手來我哪怕不能占盡上風，至少能安全脫身……白雲城有整個南海最好的大船和船員，你該有這個自信。」
葉孤城道：「一時情急……卻是忘了。」
「無妨，小事罷了。」徐沂水柔聲道：「孤城，你傾慕強者……不要否認，當年你願意和我結友也是因為我能和你打成平手吧？後來願意娶我也有這一份緣由……」
葉孤城急忙打斷她：「並非如此！」
被打斷的徐沂水茫然的望著他：「嗯？」
葉孤城肅容道：「你與他人在我心中從來就不同，喜愛你……」他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一口氣說了下去：「喜愛你雖然是婚後的事情，但我昔年願意與沂水你結為夫妻卻是絕非因為此事！」
「我明白。是我失言了，抱歉，孤城。」徐沂水點點頭，很從容的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也道了歉。然後就又繼續說了下去：「你傾慕強者，劍法也是如此。你總會從勝過你的人身上學習，對於敗者卻從不會花多少心思。你輸在了那人的手上，自然而然的就會學習他身上的勝處。」
這點葉孤城並不否認：「的確如此，武道一途風景壯美……我對其上的風景也很好奇。」
「你近來性情有些疏冷，也是受其影響？」徐沂水問他。
葉孤城微垂著臉，卻是默認了。
徐沂水輕笑了一聲，道：「你這模樣，怎麼像是做錯事的流兒似的？」該說不愧是父子嗎，在這種時候倒是驚人的相似呢。「你到底也有控制……罷了，我對你說這些並不是為了這個，我只是想要同你說，你實在是不必學那人。」
誠然，那的確是一位世上少有的絕代劍客，一出手就是滔天的劍勢，哪怕站在那裡不動也自有一種劍界的風度氣勢。徐沂水和他交過手，也得承認那人一身劍法實在是驚豔至極，和葉孤城的劍勢之間也隱隱約約的有點相似。
一位命不久矣的絕世高手，來到南海，費盡心思的擊傷葉孤城，卻並不取他的性命，對於白雲城也並無圖謀，反而無私的向他展示劍道之上的更高風景——做到這種地步，無非便是求一個衣缽傳人罷了。
哪怕接受這份傳承的人並不認這份關係也無妨，他所求不過一身劍法能夠流傳罷了。
這本是絕頂的機緣，但徐沂水卻並不願意讓葉孤城接受。
怎麼說都好，這種以身為劍的忘情劍道，她決不允許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父親去學！哪怕忘情並不等同絕情，但劍器一道本就多有偏激……哪怕結果未定……總之，徐沂水也決不允許這種可能性的存在！
為此她費盡心機，以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取巧方式將人擊敗，又告訴他其他幾位根基未定的劍道奇才的所在。這才勉強了結此事。
只是那人臨走前的問題卻一直在徐沂水的心中迴響不休，葉孤城的劍道……徐沂水越想越是憂心，折騰了他好幾日之後，這一晚到底是任他提起了這段時間裡他們都在刻意回避遺忘的問題。她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你不必學他！」
葉孤城困惑道：「為何？」
徐沂水目光明亮，燭火與夜明珠一起照亮了她的面容，溫柔的光暈將她眉眼間的銳氣襯得更加明顯。她坦然道：「因為，他已經輸給了我。」
「大河之劍天上來。」葉孤城對於這個結果並不是很驚訝，徐沂水劍法也許不如他，但在借勢這一項上面卻是更勝他許多。大河劍法取得是黃河劍意，在海邊施展出來也能借來很多的勢……說了這麼多，到底結果也只有一個。
「你的劍法又有精進了，沂水。」
徐沂水並不否認，只說道：「既然他輸了，那便證明他為你所展現的前路不如我之道，你也不必再學了。」
葉孤城問道：「沂水何意？」
「你若是要找對手，想要更上一層樓的話，不如與我交手。」徐沂水直白道，「手下敗將無須在意，而贏了他的我……孤城，你總覺得贏得那人才是對的，那既然如此，你是不是也應該覺得我才是對的，乖乖的跟我走？」
這實在是個很嚴肅的問題。葉孤城抱著自己的劍猶豫不決的思考了好幾天，一直到傷勢全好了，才算是擠出了答案。
他的回答直接就是一封戰帖。
七月十五，邀君一戰！
八個大字，每一個字都寫的遒勁剛健。字跡上佳尚在其次，更有一代絕世劍客的凜冽劍意縈繞其上，那並非是刻意所為，而是劍客本身的劍韻的自然浸染，劍道修為不夠的人竟然根本不能直視。
徐沂水心說真是認真，她手上合了這劍貼，輕笑著揉了揉幫他爹跑腿的兒子的小圓臉，道：「去同你爹說，我應下了。」
「順帶同他說，要記得學我，早日將事情處理好，免得那一日事物堆積……莫要遲到才是。」
葉流之大睜著眼，天真無邪的問道：「娘，要是爹輸了會怎麼樣呀？也會像是西三街的狗蛋他爹對他娘一樣，從此不管什麼都聽你的嗎？」
「嗯？要是你爹輸了，以後自然得聽我的，跟我走。」徐沂水道，「你也莫要再問娘要是輸了怎麼辦，這是秘密。」
被搪塞了的葉流之懷著滿腔不解跑去找他爹了，轉達了母親的話只會又很困惑的問起了這個。葉孤城給他順毛的手僵了一下，心中默默給兒子明日的功課裡又加了十張大字。
他隨口道：「你娘要是輸了，什麼事都不需要答應。」
「為什麼呀？」葉流之不解。
葉孤城道：「因為……我並沒有什麼是想要向你娘索取的。」他的語氣稱得上是溫柔二字，「我只想要將我所有的給她。」
葉流之認認真真的思考了一下，最後還是搖晃著腦袋表示自己聽不懂。葉孤城點了點他的額，道：「等你長大吧。」
「等你長大了之後，你自然的就會明白這些事了，吾兒。」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張開打，說真的，武戲好難寫。
我到底為什麼要腦子抽風去寫這個！
第173章 黃河之水
葉流之覺得自己暫時還不想長大, 所以這些事大概也要很長時間之後才會知道了。
他現在還是對爹媽之間難得有一次的正式交手比較感興趣。
雖然平時他爹娘也會時不時的切磋一下, 之前他爹還沒傷的時候早上他倆通常情況下也會一起練劍——雖然更可能的發展是他倆練劍的時候比著比著就打起來了，但都是很有分寸的，度也把握的很好。簡單的來說，就是比劃一下招式而已, 一點沒認真的打。
葉流之還小，不懂這些, 他只知道平時他爹娘都是沒認真的在玩。
然而這一次他們要玩真的了，打起來肯定比以前還要好看……嗯，還刺激。
好奇寶寶葉流之就特別的想看想圍觀。
然而比較遺憾的是, 因為他如今的年紀實在是太小了, 所以並不允許被圍觀——這是他爹娘一致同意通過的決定，因為擔心他到時候站不住隨便亂跑, 被劍氣傷到。
真打起來的話，收手是很困難的一件事, 怕到時候沒法看住他。
葉流之就委屈巴巴的去找了剛好來白雲城做（回家）客（挨訓）的族叔葉孤鴻，叫他幫自己說情。
正好在這邊小住接受族兄教導的葉孤鴻：？？？
雖然請來的外援一臉懵逼, 但最後葉流之還是得償所願了。不過附帶要求是, 圍觀的時候要乖乖牽著葉孤鴻的手不允許放開, 更加不允許亂跑。「如果不聽話……」徐沂水意味深長, 沒有把話說完, 剩下的半句留白更加引人遐想。
也很能嚇人。
葉孤城就很縱容的站在一邊，由著老婆嚇兒子。
被嚇到的葉流之忙送不迭的乖乖點頭，跟小雞啄米似的。徐沂水滿意的摸摸兒子發頂, 又鄭重的拜託了葉孤鴻一回，道：「孤鴻，流兒這孩子就勞煩你了。」
「嫂子實在是客氣了。」葉孤鴻有點局促的說道，「我定然會看好流之的，還請嫂子放心。」
徐沂水對小堂弟還是很相信的，得到保證之後也就放了心，和葉孤城一起去瞧明日的約戰地點去了。還在原地的葉流之拉拉小叔叔的袖子，問道：「叔叔，你很怕我娘嗎？」
葉孤鴻：……送命題啊這是！
葉孤鴻對徐沂水當然是沒什麼害怕的，雖然他的確有點慫他堂哥葉孤城，但對他嫂子徐沂水……那態度才不叫做從心！
應該說是崇拜吧。
葉孤鴻小時候受過徐沂水的救命之恩，年幼時候的那一道取人性命的劍光給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走上劍道之路以後發現當年的救命恩人正是劍道上的前輩高人，在他所熱愛的劍道上也有他遠不可及的造詣，於是年少時候對於救命恩人的感激便順理成章的化作了崇敬。
武當小白龍在得知救命恩人兼崇拜物件變成了嫂子之後，這份敬仰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昇華。在葉孤鴻心裡，能嫁給他堂哥的那都是勇士！然後又因為多年持續的劍道上的打擊——
發展成了現在的樣子。
當然這種心路歷程就不要和葉流之這種小鬼說了，葉孤鴻給小侄子當了大半天的陪練，換來了葉流之一晚上的乖巧睡眠。
好在有內力活血刺激，第二天起來倒也沒什麼腰酸背痛的毛病。
葉孤鴻臨時充當了奶爸，葉流之小小的一隻窩在這年輕人的懷裡，乖乖巧巧的任由擦洗。被牽著手去吃早飯的時候也很乖，連最不喜歡的蘑菇包子都吃下去了一個。
一切的乖巧都是為了今天的觀戰權！
葉流之一邊痛苦的啃包子一邊在心裡給自己加油打氣……好在他的犧牲並不是沒有回報的，在吃完早飯之後，葉孤鴻又陪他練了會兒基本功——雖然實際上兩個人都很心不在焉的在磨時間——然後等到時間到了，這一大一小就手牽著手沖出去了。
中途嫌棄葉流之太慢，葉孤鴻乾脆把他直接拎了起來塞在懷裡，運起葉家家傳輕功就跑。
他倆到的時候還算早，徐沂水和葉孤城才慢吞吞的走到地方，一人一把劍面對面的站著，連高手過招必要的前奏氣勢比拼都沒開始。神色也是輕鬆的，眼中有笑，相互之間還在探討晚上吃什麼的重大民生問題。
但在開始的那一刻——
葉孤鴻謹慎的後退了一段路。
這一方小小的天地似乎在瞬間就安靜了下來，拂過的微風、翻湧的海浪、足下的海沙……一切都像是被什麼重物壓住了似的，再也沒有任何的流動。葉孤鴻離得遠，受到的影響也要更少一些，但便是如此，他也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麼壓著似的，呼吸困難，都要喘不過氣來。
這就是……劍道的頂尖高手交手的時候，自然拉扯出來的劍氣場域！
並非有意為之，也沒有刻意的施壓，一切只是自然而然。葉孤鴻呼吸越發急促困難，但他的目光卻是越來越亮。
是、是的，正是如此！
這種劍道頂尖高手的氣勢，這就是他這一生所追求的劍道風景之一，這便是他所要追趕的目標！！
何其有幸，他竟然能夠一觀這等盛事！！！
「小叔。」葉流之很冷靜的說道，喚醒了沉浸在更上劍道之中的狂熱粉絲，「你再不走遠點，爹娘他們就要打過來了！」
這當然是嚇人的，葉孤鴻深知這點，但他也明白，這種距離下，葉流之承受不住他父母交手時候逸散出來的劍氣。連堅硬的岩石也因為他們交手的餘波而被暴力掀開拆成碎片，何況是他們？葉孤鴻當機立斷，在被戰勢牽扯進去之前，先一步施展輕功退開到了安全地點。
然後繼續觀戰。
「有點遠……」葉流之不怎麼滿意的嘟囔著，「我都看不見娘和爹的招式了。」
葉孤鴻道：「無關緊要，流之，你要仔細的看，這是難得的好機會。哪怕不懂，你也要記下來，以後自然有用得上的時候！」
帶了葉孤城與徐沂水這種程度，招式對於他們來說已經不再重要了。大凡天下武人，總會有這樣的一個過程的。武學名招固然很好，但在這個層次他們比拼的乃是更上一層的道意，哪怕只是隨意一刺，也要勝過葉孤鴻苦練多年的名招許多。
正如同葉孤城的天外飛仙，最開始那是一式驚豔絕倫的名招，而現在——
那已經成了一道瑰麗的劍光！
無需起手，也不被招式限制，只要他想，任何一劍都能是這被天下劍客奉為瑰寶的絕世名招，所有的劍光都能像是從天外而來的仙人遺韻。
旁觀的葉孤鴻已經控制不住的捏緊了自己的佩劍——他總算還有點理智，記得不能捏葉流之，但也記得抓著他，不叫他隨便亂跑。
葉孤城的天外飛仙已經出手了。
這劍光極冷，像是寒夜裡高高在上的明月隨手投下的一縷月光；這劍光極亮，像是了無光明的黑暗中陡然刺入的一道明光；這劍光極快，恰如流星墜隕，一閃即逝，不可追也。這劍光也極高，像是從天外而來，從雲端上……墜入人間！
葉孤鴻心神都要為這劍光所奪——他的額際上已經冒出了冷汗，越是著迷，越是瞭解，越是探究，就越是能夠感受到這一道天外飛仙的可怕。
這完全不是他所能夠抵抗的東西，包含在其中的、洶湧而來的劍意，幾乎都要將他這幾十年苦練積累打磨而出的劍心都逼到同一條路上！
直面這一式天外飛仙的徐沂水面容沉靜依舊，她並不慌亂，反而有一種胸有成竹的從容與自信。劍光越近，恰如白虹從天而降——徐沂水也終於不再繼續蓄勢，提劍直迎而上！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還！」
是詩仙的將進酒。葉孤鴻有點恍惚的想，早聽聞嫂子的劍法是脫胎於詩仙名篇，又見黃河之勢而成，只可惜無一見之緣。如今這般，也算是心願得成。
來自詩仙的傳世名篇被吟誦而出，徐沂水掌中長劍也蒙上了朦朧的劍光。她迎上了那道驚豔絕倫的天外飛仙，像是在迎接那自天上而來的黃河之水，將它帶到海中，不復回。
劍氣入海，原本被強行壓制的平靜無波的海面上陡然掀起巨大的浪潮，有氣吞山河，遮天蔽日之勢。
徐沂水便是在此時出了第二劍。
她口中高聲吟道：「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葉流之已經閉上了眼，以切斷視覺的方式來保護自己。葉孤鴻要比他好一些，但也是眼眶酸澀，淚流不止。他已經無法理解這場交手了，這是境界的差距，但他至少知道這場比試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高手過招，可能會很久都分不出優劣，也可能在一瞬間就決出勝負。葉孤鴻努力的睜著眼，力圖不錯過任何一個細節，但也沒發現這場比試的結果是怎麼出來的。
分明是堂兄的劍搭在了嫂子的頸上，怎麼輸的人卻是堂兄呢？
「是劍氣。」葉孤城解釋道，「在我之前，沂水的劍氣已經刺破了我的外衫。」簡單的來說，雖然他已經把劍搭上去了，但在葉孤城長劍刺出之前，徐沂水已經有了取他性命的機會。
徐沂水也的確是把握住了這個機會。
所以輸的人就成了葉孤城。
徐沂水慢悠悠的走過來，口中道：「既然你輸了……」
葉孤城半是無奈半是縱容的歎了口氣，道：「以後都聽你的，決不再有這次之事。」
徐沂水彎腰抱起葉流之，又道：「那今天晚上……」
葉孤城這次就保持了一定時間的沉默，一直到葉孤鴻都覺得實在是很尷尬的時候，他才像是經歷了什麼艱苦卓絕的選擇似的，出聲說道：「晚上喝清蒸魚湯。」
他很艱難的說道：「剁椒魚頭這道菜，這半年廚房裡都不會做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武戲使我頭禿，我到底為什麼要寫武戲呢……
初衷只是為了讓沂水念一句大河之劍天上來……結果寫完了也沒有說出來……
第174章 黃河之水
輸了劍約的葉孤城被迫喝了連著三個月的清蒸魚湯。
徐沂水給他安排的。
美名其曰, 去火。
和他哥一樣是個無辣不歡設定的葉孤鴻明智的選擇閉嘴, 並且在教導時間結束之後逃也似的沖回了武當山，並且義正詞嚴的拒絕了堂哥偷渡辣椒的建議。
並且很真誠的表示：嫂子娘家山西那裡的醋很有名，哥你要不要我給你帶一些？
葉孤城：……
糟心弟弟快點走！！！
被嫌棄的葉孤鴻乖乖的走了，並覺得自己真是機智, 果然惹毛堂哥之後就能溜了……就是還有個問題。
為什麼嫂子會和他一起走？
徐沂水迎著葉孤鴻的困惑視線，對他微微一笑, 柔聲道：「孤城傷勢已經好了，我也能夠放心的回家一趟了。」
是思念父母，也是……心中實在不安。
徐沂水將孩子留在了白雲城交給葉孤城照顧, 自己獨自一人上了船往中原而去, 路上又拒絕了葉孤鴻的同行提議，一路快馬加鞭, 日夜兼程，總算是到了家。
卻不見父母相迎……門前白幡高掛, 更有靈堂陳設……心中的不安成了真，徐沂水卻覺得自己像是墜入了一場太過逼真的噩夢之中。
「怎麼會……」她幾乎都要站不穩了, 「怎會……怎會如此！」
家裡的老管家見到她的時候還很驚訝, 直言道報信的人兩日前才出發去了白雲城, 怎麼小姐這麼快就回來了？徐沂水無心去回答這問題, 只一味的追問父母到底是出了何事！他們、他們分明身體健康, 絕不可能……
「絕無可能就這麼丟下我！」這一聲裡甚至帶了點隱忍的嗚咽。
但管家也實在是不知道什麼，只道一日早上發現老爺夫人未起，有人大著膽子進去一探, 卻發現他們已經停止了呼吸，正是壽終正寢。
徐沂水不勉強他，這實在是沒什麼意思。她雖然悲痛，但到底還沒失去理智，管家只是常人，發現不了什麼也是正常的，父母壽終正寢總也比被人謀害好聽一些，尤其是在找不到什麼證據、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的猜測的情況下。
徐沂水強撐著精神打理父母的後事，中間也沒忘記往白雲城去一封信，道自己要晚些回去。具體原因也沒多說，她也實在是沒有多餘的心力去解釋了……多日的查探並非是毫無收穫的，至少她明白了當年為何父母會那般急切的叫自己出嫁。
她的父母早就知道自己會死，於是在這一天來臨之前，先一步為女兒找好了歸宿。
他們想的多好啊，女兒嫁人之後會有新的親人，會和丈夫一起孕育自己的孩子。和丈夫一起組成的小家庭必然會牽扯女兒足夠的精力，只要一切都平靜的落幕，哪怕女兒心有疑慮也不會發現什麼異常。
這樣的謀劃，這樣的可能——若非葉孤城意外受傷，使得她來遲了，她也真的不會發現不對吧？白雲城離河東那麼遠，等到她回來的時候，一切肯定都已經結束了，所有的痕跡都會被清掃乾淨。到那個時候，哪怕她再如何悲痛，也會相信管家的說辭。
可偏偏有了這樣的意外。
「你們打算的真好啊……」徐沂水似哭似笑，語聲淒厲，宛若泣血悲鳴，「你們……怎能如此對我……」
欺瞞一世，在虛妄中走完一生，宛如一個笑話——這就是你們為我安排的結局嗎？
為人兒女，我竟然連得知真相的權力，為你們報仇的權力都沒有？
何其荒謬，何其……可悲……
「我這一生……都像是一場笑話……」
會在醉後大笑著唱一曲《將進酒》的劍客也終於在醉後哭了出來，幕後之人欣賞著她的痛苦，在自得滿足的同時也升起了將她除去的心思。
太危險、實在是太危險，又太過於敏銳了。僅僅只是憑著那麼一點的蛛絲馬跡就能夠找到這麼多的線索，再繼續放任她追查下去的話，一切水落石出都是遲早的事情。和這樣的危險比起來，惹上白雲城倒是不算什麼了。
總歸，只要做的足夠隱秘，也沒人會知道白雲城的城主夫人死於何人之手。
偷襲是早就佈置好的，時機，人選，地點，都是經過了仔細安排的。幕後的人算到了一切，滿以為徐家的女兒無法安全脫身，卻漏算了一點。
「你早有準備！」來襲之人被一劍逼退，恨聲道。
徐沂水執劍在手，眸光冷徹，一如掌中長劍，又恰似盈了冬夜裡的淒寒月色。她不答話，占了上風便牢牢握住，絕不放棄，一劍得手之後便緊跟著又是幾道劍光沖過來。她的劍氣冷冽，劍光也是又快又亮，像是要生生將這濃重的夜色也一同劈開一樣。
雖然嫁人之後就甚少在江湖上行走，連帶著聲名也跟著淡了下來，但毫無疑問，徐沂水正是這世上最頂尖的幾位劍客之一。這世上敢於硬接徐沂水這一劍的人並不多，這黑衣人顯然並非是其中之一。躲避不及之下不得不強行硬接的後果就是重傷。
附贈產物還有因為被巨大力道衝擊而拖拽出來的深深溝壑，還有被吐出來的血。
黑衣人幾乎不敢相信，情報裡分明沒有這些……徐沂水、黃河劍……不是嫁人之後就荒廢了武藝了嗎？
但這時候也沒時間讓他去思考這些了，絕大的危機感讓他完全失去了和徐沂水正面交手的勇氣，穩住身形之後便運起內勁，迅速往外掠去。徐沂水沒有追上來，他本來該發現這有多麼不對的，這時候被危機充塞滿的腦子卻沒法去思考這些，只一味的想著快些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他自然是離開了的——然後，從第三人角度來看的話，便是他主動的迎上了一道絢麗的劍光。
已經處理完了黑衣人的同夥、早早等在外頭的葉孤城從容的收劍回鞘，他側首望向正提著劍緩步往這邊走過來的徐沂水，宛如深冬霜雪一般的神色正如同遇見了春風，也跟著柔和了起來。「沂水。」他問道，「可有收穫？」
徐沂水微微頷首，道：「真正的主事者已經離開了，這些只是被丟下的小卒子罷了，身上榨不出多少東西。不過……聊勝於無。」
葉孤城嗯了一聲，又道：「以後……沂水，拿自己當誘餌這種事情……還是不要做了吧？」他說：「我很擔心你。」
「你且寬心，我不會受傷的。」徐沂水很冷靜，「真正的高手都已經走了，留下的頂多也只是一流水準罷了。以我的劍法，便是被埋伏也能全身而退。」
葉孤城心說我當然知道這些，但我更加擔心你會有自毀傾向啊！
徐沂水對於家庭的眷戀葉孤城深有體會，畢竟徐沂水是他的妻子，他們兩個人，還有一起孕育的孩子，三個人一起組成了一個小家庭。由此他完全明白徐沂水對於她父母的深厚感情，現在自己的父母死了……這段時日徐沂水的悲傷雖然是為了引出暗中之人，但也並非是作偽。
那都是真的。
悲傷是真的，眼淚是真的，難過是真的，崩潰也是真的……只是並不是真正的無法自控而已。
徐沂水到底沒被悲傷鼓弄的衝動，暗中追查的同時也囑咐了丈夫從另一頭下手查探，同時還能冷靜的將陷入悲傷崩潰之中的自己當作擺在明面上的誘餌來吸引暗中之人的目光。「我本想著一舉建功，將那些人都一網打盡。」徐沂水幽幽道，「現在看來，卻是我太過急躁了一些，打草驚蛇了。」
因為急切的想要弄清楚父母的死因，為了追求效率而拋棄了一定程度的隱蔽。動作太大，到底是驚擾了背後之人。
「這是我的過失。」
葉孤城安慰她：「至少幕後之人並沒有將尾巴清掃乾淨，我們仔細檢索一番，想來也能夠找到更多的線索，揪出兇手。」
他一早明白徐沂水到底有多麼的重視自己的家人，他更加明白……找出殺害了自己父母的兇手這件事早就成了徐沂水心中的執念。只要恰當的利用，便能吸引走她全部的注意力。
最開始發現這一點的時候葉孤城也只是憂慮關切，而在南王府找上來之後，這原本是出自于對於妻子的關心才探究出來的東西給了他謀劃的立足之地。
白雲城沒法拒絕南王府的威脅，所以加入他們的白雲城主必死無疑。
但白雲城，還有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卻是還有謀劃的餘地。
他們是能夠保住的。
只要他們不曾參與，只要他們一直無辜。
白雲城和葉流之都很好安排，最不好隱瞞的徐沂水……早在制定好這個計畫的時候葉孤城就已經想好了要如何引走妻子。
先是借用南王府的力量去調查當年的兇手，能查到自然是好事，查不到也沒關係，恰好他這些年的追索也有了新的進展。葉孤城將他手中所掌握的線索一點點的放給徐沂水，又特意請了花滿樓還有另一人去誤導徐沂水，引她去紫金山。
幕後之人武功高過她，他便先一步將人擊傷，確保徐沂水一定會得勝。
不是不信任，而是……在他死後，若是連徐沂水都不在了，他們的孩子又要多辛苦才能支撐起一個白雲城呢？這是不能冒的風險，「沂水……你要怪我，也沒關係。」
我所做的一切，總歸都是要承擔後果的。
十五月圓，本該團圓……但，你我想來，是沒有這個機會了吧？
前往皇宮的路上，葉孤城經過了一座酒樓。
樓中燈火通明，賓客滿座，又有笑聲喧囂，歌女吟唱。
唱的不是什麼江南小調，也不是時下流行的吳儂軟語，而是唐朝時候李白所做的將進酒。女子歌喉婉轉，理論來說並不適合唱這種氣勢壯闊的曲子，但因為技巧高超，嗓音高昂，聽起來也別有一番滋味。
她在唱：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與爾同銷萬古愁……」
歌聲隱隱，終於越來越小。最終再也難聞一二，最後那一句都要消散在風裡。葉孤城略一駐足，引來身邊隨行之人的注目。
葉孤城並未在意，反而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曾經他聽過更好的將進酒，那是在白雲城的時候，佳人醉酒，豪氣頓生，擊劍而歌。有沂水弦歌之逍遙情態，只是如今……到底泥足深陷，白雲不復。不得超脫，更無逍遙。
白衣劍仙掌中佩劍略略緊握……最終還是鬆開了。
欺騙你、把你支去紫金山，這一場劍約，一切都不是沒有猶豫的，但——
「我已經回不了頭了，沂水。」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還有兩三張的樣子，但急於完結……就先，結束吧。
明天有一張徐沂水視角的番外。
嗯，從明天開始，就正式進入番外卷啦，期不期待？
第175章 沂水·可憐飛絮
多情自古空餘恨, 好夢由來最易醒。豈是拈花難解脫, 可憐飛絮太飄零。
——《花月痕》
當今武林天下公認的劍道宗師總共有五位，而在其之上的則有兩人。
一為塞北萬梅山莊的莊主，劍神西門吹雪。一為南海白雲城如今的城主，黃河劍——或者說將進酒, 徐沂水。
前者是以戰績堵住了世人的嘴，原本他就是這武林中最為頂尖的劍客之後, 又有最強的敵人背書。月圓之夜，紫禁之巔，一劍西來, 天外飛仙……這等劍界盛事, 最後是劍神獨尊，劍仙墜隕。兩人都是當世頂尖的劍客, 活下來的那個自然便是無可置疑的劍道巔峰。
後者的揚名卻是帶了幾分慘烈的。
劍仙葉孤城於紫禁城身死的同一天，被誤導了決戰地點的徐沂水亦在紫金山斬殺了在塞外叱吒風雲幾十年的西方魔教長老。
無人知曉為何西方魔教的四大長老會出現在紫金山, 也沒人知道為什麼徐沂水會殺了他們四人，甚至西方魔教也並未計較此事。但結果卻顯而易見, 徐沂水原本因為多年淡出江湖而有些黯淡的聲名再次被傳唱。一月之後, 她又在南海一劍連挑十八門派。
其劍勢正如黃河浩浩, 直傾而下, 不可阻擋, 可謂之大河之劍天上來。其風采完全抹去了白雲城失去城主之後的黯淡，再次樹立了白雲城不可置疑的南海霸主地位。
「老先生，我可不是來聽你講古的。」白衣少年端著笑容, 這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白衣長劍，打扮的與劍神登頂之後就越發多起來的白衣劍客們沒什麼不同。只是他不像是那些人一樣喜歡做出冷漠的樣子來，臉上無時無刻都帶著太陽般的笑容。
他的身上有一種神奇的親和力，不管是笑容、話語，還是小小的肢體動作，都能讓人感覺到他的真誠。「晚輩只是聽聞西門莊主威名，特地前來拜訪，還請老先生莫要對我說這些無關之事，為我引路吧。」
老人問他：「你當真想進萬梅山莊？」
少年道：「這是自然。」
「老頭子也就不問為什麼了，來這裡的總有自己的理由。」老人叼了自己的煙斗，道，「但你得知道，萬梅山莊的門，不是誰都能進的。」
劍神西門吹雪自三年前與劍仙葉孤城一戰之後便再不出萬梅山莊一步，一心練劍，撫養幼子。也不是沒有人上過萬梅山莊的門，但卻沒幾個人能進得去的。
不是沒人懷恨在心，但想想萬梅山莊主人的身份，這點心思便像是烈陽下的白雪一般，消融了個乾淨。
「而你這佩劍卻是以天玄漢英所鑄，此礦產於南海，一應產出也是由白雲城把持，據說昔年劍仙的佩劍便是以此物鑄成。小兄弟此劍更內蘊淒寒劍氣——這世上有這種劍道修為的，老頭子見識短淺，也只知道三個人。」
「三年前，小兄弟想來已經年歲不小了吧？」
少年從容道：「老先生果然是慧眼如炬，不愧是萬梅山莊出來的老人。既然您已經明瞭在下的身份，那——」
「還請帶路吧。」
老人慢悠悠的坐了起來，道：「老頭子可是只負責帶路，莊主會不會見你，這可不能保證。」
「在下明白。」少年微微頷首，道，「還請老先生放心，在下並非無理取鬧之人，斷不會叫老先生為難。」
老人道：「既然如此，還請客人隨我來。」
他站了起來。
很神奇的，之前將行就木、半截身子都像是已經被埋進土裡的糟老頭子在這一刻卻變得精神抖擻了起來。
深刻的皺紋並未變淺，乾癟的臉頰也並未變得飽滿，但整個人都充滿了一種奇異的精神氣。那種腐朽的氣息在很短的時間裡就散了個乾淨，此時凝聚在他身上的，分明便是充足的活力。
少年對此並不驚訝，不過是這位老人將之前徹底內斂的精氣神在這時候放了出來罷了，他從前在家裡的時候也見過好幾個這樣做的長輩，對此實在是沒什麼可驚訝的。他讓出半個身位，很從容也很有禮貌的請老人先走，自己則是緊跟其後。
萬梅山莊裡頭並沒有一萬棵的梅樹，但萬梅山莊外頭卻有綿延幾十裡的梅林，其數不可計。這些梅樹組成了萬梅山莊的第一道防線，無惡意的迷陣足夠攔下很多人。少年雖然不是不能破開，但作為一個有禮貌講風度的客人，他自然不會如此。
萬梅山莊的領路人便住在這裡頭，外表是仿佛即將死去的腐朽老人，內在裡卻是個武功絕世精氣充足的高手。
少年心想，果然正如娘親所說，萬梅山莊根基不淺，並非只靠西門吹雪一人威名撐持。
正如白雲城，外人只以為全靠前後兩代城主之名方能夠坐穩南海霸主的位置，卻不見其中的各位骨幹長老起到的作用。
少年小心謹慎的跟著老人穿過了這一片梅林，之後又走了一段時間，這才看見了萬梅山莊的正門。老人到此便停了步：「接下來就是小夥子你自己的事情了，老頭子要回去了！」
少年同老人道了多謝，便往正門走去。他並非毫無準備，手持萬梅山莊的梅花令，自然便有人迎接他進去，奉為上賓。
萬梅山莊的主人也早已等在廳中。
「西門莊主。」少年人步伐從容的走進來，道，「三年已至，在下依約前來，求取莊主手中之物。」
西門吹雪不為所動，只問道：「葉孤城是你什麼人？」
「正是家父。」白衣青年笑容溫和，「卻是在下的不是了，忘了莊主並未見過我。現在補救一番，想來也不遲？」
「在下葉流之。」
西門吹雪盯著葉流之看了一會兒，說道：「你和你父親，並不如何相似。」
葉流之笑容不變，道：「很多人都這麼說。」
他真的一點都不像是他的父親——那些不相干的外人總是這樣覺得。他們總認為白雲城主孤高冷淡，正如天上白雲，高不可及。卻不知道葉孤城到底也只是個凡人。
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劍仙也並非餐風飲露不沾紅塵煙火，相反還很喜歡吃辣。
葉流之記得小時候的一件事，是他爹比劍輸給了他娘，於是家裡的飯桌上連著半年都沒有出現過剁椒魚頭這道菜不說，連辣椒都沒有。為這，他父親還曾經想要打著孩子想吃的旗號來令廚房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這只是家人生活之中的一件不足以道的小事。外人不會瞭解白雲城主，也不知道劍仙也會彎腰讓孩子騎在自己的肩頭，帶著他走過白雲城的大街小巷、也會配孩子一起去海邊觀潮漲潮落，和孩子一起去撿貝殼、也會夜半挑燈與城中煩人內政奮戰、也會悄悄去後山砍幾棵竹子，做成笛子，在妻子生辰的時候送給她。
「你更像是你的母親。」西門吹雪道，「黃河劍風采，你已有五分。」
葉流之笑容不變：「剩下的五分，該是如我父。」
西門吹雪有點不理解少年人這種不管爹媽我都要像一半的想法，也不是很想瞭解，應該說他現在對除了劍道之外的事情都不是很有興趣。他將手中握著的長劍遞到了葉流之的手上，對他說道：「這是葉孤城的佩劍，如今，物歸原主。」
頓了頓，他又道：「此外，我可為你出手五次。」
劍神西門吹雪的五次出手，這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筆巨大的籌碼。葉流之對此卻並不是很在意，甚至並不是很想要。
他自有劍，又何須依靠他人？西門吹雪殺了他的父親，哪怕清楚其中內情，也不至於一見面就有什麼激烈的情緒，但對於殺父仇人的幫助，葉流之實在是不願意接受。
何況……這是補償。
西門吹雪自己也清楚的知道這一點。
他更加清楚，不論他如何做，他的知己都不會活過來。
當年葉孤城其實是可以不用死的——如果沒有外力插手的話，劍仙本可以從容脫身，只是要付出不菲的代價而已。當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一個人實在是很合格的一位皇帝，不管是心胸還是執政手腕，這就有了多談的可能。
但最後的事實是有人橫插一手。
為了西門吹雪，他與葉孤城達成了協定，令葉孤城自己放棄了求生。
作為交換，西方魔教的四位長老出現在了紫金山。在此之前更被葉孤城重傷了一半，四人之間也無法再組成聯合之勢，方便了徐沂水取他們性命。既為父母報了大仇，也因此而看破心障，境界突破，更上一層樓。
而在同一晚，葉孤城被情勢所逼，主動求死，以自己成就劍神之道。
他們到底是不一樣的，西門吹雪想，他誠於劍，而葉孤城誠於己，誠於人。不同的道路決定了他們不同的行事方式，所以葉孤城才會與玉羅刹達成交易決然赴死，只為保護身後之人……而葉孤城的孩子，其實也不是不像他。
劍法不像、精氣神都不像，但是劍道很像。
這似乎也沒什麼值得驚訝的，這孩子的父母，本就是一樣的人。
「此行之後，勞請告知黃河劍，萬梅山莊期待白雲城主人一行。」
葉流之依言而行，回家之後不僅帶回了父親的佩劍，也將西門吹雪的邀請轉告給了徐沂水。劍道境界突破之後風采更勝往昔的白雲城主人只是笑著搖首，溫聲對他說不用擔心。「娘不會去的。流兒你且放心便是。」
「我並沒有完全勝過西門吹雪的把握……在確定這點之前，我不會答應他的邀戰。」
葉流之問道：「娘也是在擔心嗎？」
「是的。」徐沂水道，「我很擔心你，流之——你這一次出門，感覺如何？」
葉流之想了想，笑道：「挺有趣的。尤其是他們在知道我是葉孤城的兒子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就更加有趣了。」
這也是很壞心了，以見到他人變臉為樂。
徐沂水不甚在意，反而很認真的說道：「你這點像我，為娘年輕的時候也喜歡這樣。」同行的葉孤城就只能很無奈的縱容她皮，順帶在玩過頭的時候，被拉著收拾殘局。「這就很好，流兒，你要是更加像我一些，就更好了。」
「你爹什麼都好，你學他什麼都成，就是不要學你爹犯傻。」
葉流之笑著應是，心中卻不期然想起了曾經父親對他說過的話。他說：「你娘自然是無一不好，我兒想學你娘哪一出都可以，就是不要學你娘胡鬧。」
爹啊，葉流之在心中歎息，你走的倒是痛快，但沒了你陪著，娘現在卻再也不會胡鬧了呢。
他想起三年前茫然無措的迎接父親去世還參與了謀反之事的噩耗，還有南海諸多劍派不服管教，有意挑釁飛仙島威嚴風雨、最後在母親庇護下才趟過的自己，又想起今日對著西門吹雪劍意都能鎮定從容談笑自若的自己，深切的覺得——
「我也長大了，都不需要娘來為我遮風擋雨了。」
我已經是個大人了，爹。如今的我正是你曾經所期待的樣子，哪怕還不算十分成熟，但也已經能夠擔起風雨了。你如果能夠見到現在的我……是不是會覺得欣慰呢？
我並沒有責怪你獨自赴死，爹。我明白你的苦心，也能理解你的想法，我和娘親，其實一直都沒有怨過你拋下我們。
娘親在帶你回飛仙島的時候哭過一場，但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讓娘親流淚了。
「以後，都應該換過來，由我來為娘親遮風擋雨，撐起一片天地了。」
對於兒子信誓旦旦的保證，徐沂水只是微微一笑，說：「傻孩子。」
為娘並不需要你來保護……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當年這一句，早就已經道完了我與你父的結局。
你父自天上而來，又在我懷中離去。而我——
自當在這條路上一往無前，不復回。
作者有話要說：
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豈是拈花難解脫，可憐飛絮太飄零。——出自清末小說《花月痕》
其實本來是想要連著之前那張寫一下那一晚的沂水情況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寫出來……就變成了兒砸視角。
沂水最後一句話是：我走過的路絕不會後悔，不管發生什麼我都能夠接受，繼續往前走。
算了，就這樣吧，沂水的番外就這一篇，明天更新的是雲裳番外。
大概是先寫論壇體八一八吧。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5
第176章 雲裳·同心鎖
預警：
依舊是正文的網遊背景。
玩家角度看npc柳雲裳和npc葉英之間的狗血世仇愛情。
論壇體
氣氛比較和諧友好
沒怎麼玩過論壇, 有問題是肯定的
以下正文：
0#我就有一個問題, 純陽宮的同心鎖到底對不對玩家開放！
1#＝＝
是這樣的，本人萬花，醫聖一脈，今天結了個情緣。
既然情緣了嘛, 自然是要去做點情緣該做的事情。
放煙花跳崖什麼的我們都幹了，親密度也刷了, 最後我們兩個決定一起去純陽宮掛祈福帶。
我掛的比較快，然而情緣被卡住了……我是真的想要幫他的，但是情緣堅決的拒絕了我, 於是我選擇自己隨便逛逛。
2#＝＝
然後就走到了同心鎖那塊地方？
3#＝＝
是的。
等等, 不要打岔，讓我把話說完。
4#＝＝
cp粉聖地嘛, 我們都懂得，樓主繼續呀。
5#＝＝
我真的只是散步！
同心鎖那塊地方風景是真的美, 我看著看著就去看同心鎖了……不能怪我，那些同心鎖做的太好看了, 沒忍住就多看了幾眼。
6#＝＝
然後就發現上面有字？
小妹妹真可愛, 同心鎖都不知道, 是萌新嗎？
7#＝＝
是萌新。
遊戲還沒玩多久, 情緣也是第一個找, 也是今天才聽帶我的小姐姐說純陽宮有同心鎖這塊地方，說上面掛著的每一對都是官方認證過的npc情侶。
比如說祁進和穀之嵐、比如說我們家大師兄和楚秀，比如說楊逸飛和高絳婷, 比如說葉芷青和洛風……
8#＝＝
還有楊甯和劉夢陽。
9#＝＝
還有王遺風和文小月。
10#＝＝
還有李複和秋葉青。
11#＝＝
還有葉凡和唐小婉。
12#＝＝
還有慕容追風和卓婉清。
13#＝＝
還有孫飛亮和小七。
14#＝＝
還有葉暉和曲雲。
15#＝＝
還有呂洞賓和何潮音。
16#＝＝
還有謝雲流和李忘生？
17#＝＝
請不要破壞隊形。
以及……這對算是官方認證嗎？
18#＝＝
不算。
就算劇情再怎麼激動人心，沒有上同心鎖就是不算。
這就跟談戀愛再怎麼人盡皆知，但只要沒結婚沒領證就還是不算夫妻那樣。
19#＝＝
原來同心鎖還等於結婚證？
20#＝＝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樓上上道友這個比喻用得好，同心鎖等於結婚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要去對謝李死忠粉基友說了，雖然你萌的cp互動多，但他們沒結婚啊！
21#＝＝
樓上真的不會被她基友追殺嗎？
22#＝＝
大概是不會的。
人間自有真情在……大概吧。
23#＝＝
咦咦咦，樓主呢？
樓主去哪裡了？
24#＝＝
我在這裡。
因為大家都說的很有趣，我就忘了打字了。
25#＝＝
對了，我其實想要說的不是這些來著。
我就是想要問一下，那些同心鎖玩家是不能隨便掛的，是吧？
26#＝＝
這是當然的啦！
雖然之前一直都有人喊著要官方開放這個功能，但到現在也只有祈福帶……嘖，我也想買同心鎖啊。
每一個都有自己的特點，上面還能找到那一對cp的標誌特徵之類的，又仔細又精緻，還這麼多的花樣，官方美工在這方面真的是超常發揮了吧。
他們到底領了多少獎金啊！
27#＝＝
同心鎖真好看！
上次官方出同心鎖周邊只搶到了二莊主和二莊主夫人的，可惜……等我回頭去搶琴秀那對的時候已經賣完了。
28#＝＝
你居然搶到了！！！！！
網速誤我！
29#＝＝
搶到三對的人笑看爾等。
不過話說回來，有人搶到了坊主和洛風的同心鎖嗎？我用楚秀和裴元的換！
30#＝＝
我有！
來來來，這位秀秀，我們來私聊一下！
31#＝＝
好！
32#＝＝
覺得自己見證了骯髒的交易。
我——
33#＝＝
樓上你可閉嘴吧。
已經集齊了所有系列的集郵狂魔不要在這個時候說話！
88#＝＝
咦，前面的樓怎麼不見了？
89#＝＝
大概是為了避免大家的不適，被抽了吧。
炫富可恥啊混蛋！
90#＝＝
不，是因為出現麼某些不好的言論，所以我就……不好意思。
我想問一下，遊戲裡掛上去的同心鎖玩家能夠修改的嗎？
91#＝＝
樓主想問什麼？
92#＝＝
肯定不能啊！
頂多也就能摸摸，連拓印下來想要自己做一個玩玩都不行，官方在這方面很小氣的。
93#＝＝
很負責的告訴你，不行的。
不要為什麼我會知道，真的沒有上手試過。
94#＝＝
這樣的話，我覺得我可能是眼花了。
——但事實證明我的眼睛沒有任何問題。
95#＝＝
我為什麼，會看到這兩個人的同心鎖啊！
藏劍和霸刀，這兩家不是世仇的嗎，他倆到底是怎麼扯到一起去的啊！！！
96#＝＝
藏劍霸刀？樓主是說葉煒和柳夕？
這也太……了吧，他倆早八百年前就成親了，連娃都有三個了，有同心鎖是正常的吧？
97#＝＝
如果是這兩個的話當然很正常。
但……如果樓主看到的不是這兩個人的同心鎖呢？
瘋狂暗示·jpg
98#＝＝
cp黨不要太過腦補好嗎？
99#＝＝
的確不是他們的。
截圖為證。
附件：
同心鎖截圖1·jpg
同心鎖截圖2·jpg
同心鎖截圖3·jpg
同心鎖截圖4·jpg
同心鎖截圖5·jpg
100#＝＝
！！！！！！！！！！！！！！！
101#＝＝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樓上上被當場打臉。
102#＝＝
有生之年啊這一對……
哇的一聲哭出來。
我居然等到了這一對的售後？不敢相信！
103#＝＝
奶奶你快出來看啊，你萌的cp成真啦！！！！！！
104#＝＝
這對……居然真的有戲？
105#＝＝
說好的血海深仇呢？
霸刀藏劍不共戴天，這設定就這樣被吃掉了！！！
106#＝＝
嚼嚼真好吃。
嘎嘣脆，雞肉味。
107#＝＝
我能問一下大家都在激動什麼嗎？看不到圖片的我一臉懵逼。
108#＝＝
來來來小姑娘，我來告訴你呀。
之前樓主發的同心鎖是一對cp的，上面兩個名字分別是葉英和柳雲裳——懂了嗎？
109#＝＝
……活得久了真是什麼事都能見到，這對不是玩家謠傳的世仇情侶嗎？
居然變成真的啦！
110#＝＝
他倆沒仇吧？年輕時候還是生死相托的好朋友呢。
111#＝＝
是啊，劇情裡的糧食的確是很多了。
不然哪裡來的這麼多的cp粉？總有那麼幾對，萌上了之後糖都要從刀裡摳著吃，這一對——前半部分都是糖，後半部分不是刀，但也讓人很惆悵了。
不過分量大是真的大，吃的一本滿足。
112#＝＝
時間線往前推二十年三十年的，他倆也是那個時代的風雲人物啊……
霸刀弟子對我們家大小姐的豐功偉績也是真的很清楚了，整個霸刀，從上到下，全是大小姐的吹啊！！！
113#＝＝
是啊，當哥哥的吹完了弟弟吹，弟弟吹完了妹妹吹，妹妹吹完了還有各種任務劇情npc時不時的吹上一波，連老夫人都不放過。老莊主在他兄弟那一輩裡頭風評那麼差，結果換成大小姐……劇本就變成了大家都愛大小姐。
這到底算是什麼萬人迷瑪麗蘇劇本啊！
簡直喪（幹）心（的）病（漂）狂（亮）！
114#＝＝
是不是每個門派都有這樣的一個腥風血雨颱風眼修羅場中心？
純陽有謝雲流，藏劍有葉英，於是霸刀就不甘落後的推出了他們家大小姐？
115#＝＝
樓上你這個想法很危險啊，是說。
116#＝＝
不覺得其實這就是某種程度上的大實話麼嘻嘻嘻。
117#＝＝
那麼問題來了，其他幾家的風暴中心又是誰？
118#＝＝
這個問題不重要，現在的重點是——這一對終於官方蓋章領證啦！！！
策劃終於懂我們的心了嗎？
119#＝＝
難道說上次資料片更新之後官方說的神秘彩蛋就是這個？
120#＝＝
emmmm，這種彩蛋其實我是拒絕的。
男神有主了，這讓我們女友粉老婆粉情何以堪怎麼活？
121#＝＝
雲裳小姐姐也是真的美啊……我想和小姐姐百合！（危險發言）
122#＝＝
樓上的朋友還請你冷靜一點。
——要百合帶上我啊！
123#＝＝
……你們確定？
就算是要百合，在這之前你們先看看小姐姐的交友範圍好嘛？
是說，為什麼明明小姐姐能拉的cp那麼多，最後還是這個世仇拉郎最熱門啊！這個操作我也真的是不懂了。
124#＝＝
大概是因為……我們都愛狗血劇？
125#＝＝
你確定這一對只是拉郎？
官方都蓋章了好嘛。
126#＝＝
今天之前不就是嗎？
127#＝＝
大概是因為小姐姐的交友圈裡基本都已經成雙成對了吧，於是剩下的單身狗就被凸顯出來了。
128#＝＝
明明是因為大小姐自己傾向太明顯。
說個小彩蛋，這一次資料片更新之後大小姐好感解鎖了，雖然很難刷——說真的當年我刷老王都沒這麼辛苦過，大小姐她還不是定點的npc，鬼知道什麼時候換位置，刷好感這種事簡直就是一把辛酸淚，誰幹誰知道——但在好感達標之後會有大小姐的個人傳記出來。
基本算是以大小姐為中心的小說故事。
傳記裡哥哥弟弟妹妹占了五分之一，家庭倫理故事占了五分之一，個人交友情況占了五分之一，閉關二十年占了五分之一。
剩下的五分之一全是葉英的。
129#＝＝
我就不多說了，你們自己品品這裡面的意思。
130#＝＝
這就是——愛————！！！
131#＝＝
我竟然情不自禁的跟著唱了起來。
132#＝＝
我也……
133#＝＝
經典老歌果然名不虛傳。
134#＝＝
明明只是看臉。
莊花美貌誰都得認，大小姐也好看，拉郎的本質不就是這樣的嗎？兩個好看的人在一起，自然心情愉快。
135#＝＝
這兩個之間互相的箭頭也很粗吧？
看完了他們年輕時候的故事我就只想對他們兩個說一句話：你們為什麼還不去結婚！！！
136#＝＝
前次名劍大會的資料片還有人記得嗎？大小姐贏了之後那回眸一笑……
137#＝＝
很美，是的，但請不要繼續花癡。
說道名劍大會，還有人記得當年那個料嗎？
138#＝＝
小姐姐說的是他倆一起去買花的那個帖子？
139#＝＝
不，角度，角度，看這個角度啊你們！
大小姐截圖1·jpg
大小姐截圖2·jpg
葉英截圖3·jpg
葉英截圖4·jpg
140#＝＝
我還記得那個帖子。
鎮樓圖美哭啊簡直，這麼好看的人美工到底是怎麼做出來的啊？他倆一起在西湖邊散步那個張動圖至今依舊是我的寶藏啊！
141#＝＝
上面的截圖……小姐姐是在看莊花嗎？
142#＝＝
眉目傳情？
突然興奮·jpg
143#＝＝
是說，我記得，這個時候，柳浮雲他就在現場吧？
144#＝＝
樓上你發現了盲點！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這世間的事都是如此……腦補的很帶感，寫出來什麼玩意！
一張寫不完，大概要兩張三張？
雲裳番外就兩個，一個論壇體一個土著設定的桂花酒支線，至於正文的真·大結局，刀我就不放了。
反正以後長篇裡也會提到。
第177章 雲裳·同心鎖
145#＝＝
……是的哦, 那時候三莊主還在現場呢。
146#＝＝
我還是更加好奇柳浮雲怎麼沒發現他姐在看死對頭家裡的招生板子, 他不是藏劍霸刀情侶必須死團體骨幹嗎？
147#＝＝
傳說當年就是他，拆柳夕和葉煒拆的最凶。
148#＝＝
最後還不是拆散失敗了。
被氣得直接跑太行山那邊去了，回家的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149#＝＝
我，找到了！
看圖說話, 是不是就是這張！
截圖·jpg
150#＝＝
！！！！！！！！！！！！！！
這是真的嗎？夢裡也不可能會有這麼好看的人吧？
這兩個人的顏也太能打了吧。
還有小姐姐的那個笑，就算被花擋了一半也不能遮掩小姐姐的美貌啊！又純又美, 這是什麼神仙角度，甜的我心裡發酸啊這簡直！
151#＝＝
居然把這張圖放出來了，太太你是我的神！
152#＝＝
還有小姐姐的眼神！你們注意小姐姐的眼神！！！
小姐姐是歪著頭在看莊花的, 眼角往上挑, 目光也是往上的——是說莊花比小姐姐高這點我總算是信了——啊啊啊啊啊這個眼神，我死了。
畫圖為證！
截圖1·jpg
截圖2·jpg
153#＝＝
被狗糧噎死的嗎？
冷漠臉。
154#＝＝
是歪頭殺啊！
我們家大小姐原來也有這麼可愛的時候？
155#＝＝
這是什麼柔情蜜意設定啊, 大小姐的眼睛裡是有蜜糖嗎？整個世界的柔情都在這雙眼睛裡了吧……這種眼神，絕對是真愛沒錯了！
我一個無關人士看著都覺得甜得發膩——請問被小姐姐看著的大莊主感想如何？
157#＝＝
不如何, 拉上去自己看。
大莊主垂眸……倒抽一口冷氣，這種美貌還有這種神情, 我一個堅定的大師兄党都忍不住心跳加速喊著答應他答應他。
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就是這種情況吧？
158#＝＝
被忘記的柳三莊主都要哭了哦——那麼問題來了, 你們說資料片裡的那一次名劍大會, 小姐姐贏了之後含笑去看葉英的那一眼到底是巧合還是有意又或者是眉目傳情？
假如不是巧合的話, 那麼柳浮雲有沒有發現？
159#＝＝
大概是……沒發現吧。
柳浮雲那個徹底沒救的姐控不是他姐毒唯嗎, 他姐和誰扯在一起都不高興，恨不得他姐一輩子都不出嫁，永遠只有他們一家人在一起。
——最好還能把葉煒做掉。
160#＝＝
嘖, 樓上的發言真是危險。
161#＝＝
但是很微妙的……覺得三莊主是真的做得出來這種事呢。
162#＝＝
說不準這就是你們家三莊主的內心真實想法呢嘻嘻嘻。
畢竟是最注重家人親情、最討厭藏劍男性——最心愛的妹妹還被葉煒給拐走了的柳三莊主嘛，現在唯一剩下的姐姐自然是要好好保護了。
163#＝＝
別說了樓上……柳家姐弟的骨科党要控制不住了。
我真心的、真心的吃這對啊！！！
垃圾官方，毀我cp！
163#＝＝
為什麼不是兄妹呢？
姐弟怎麼比得上兄妹來的帶感，病嬌弟弟這種設定固然好吃，但也還是溫柔包容佔有欲超強的兄長更加美味啊！
而且大小姐那麼相信她哥……忍不住想到了什麼糟糕的發展。
164#＝＝
樓上請注意場合，公共場所，禁止深入發展。
165#＝＝
不過柳家的兄弟的確是啊……對他們僅剩的姐妹完全就是病態保護欲。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
166#＝＝
我，終於把那一段小視頻找出來了哈哈哈哈！
連結：少女心炸裂
167#＝＝
咦？怎麼都沒人說話了？
168#＝＝
看了一下時間，距離之前那位元大佬發視頻已經過去十分鐘了。
169#＝＝
別拉我，我今天就要迴圈這個兩分半的小視頻啊！！！！！！！！！！！
這是什麼傳說劇情夢裡顏值，這樣看他們我能看一整天都不會膩啊！！！我出錢你們快點去結婚吧——你們為什麼還不去結婚！！！！
發出了來自靈魂的呐喊。
200#＝＝
抽樓了抽樓了。
嘖，又瘋了一個。
201#＝＝
我柳葉圈的鎮圈之寶果然名不虛傳，見一個瘋一個。
202#＝＝
來自顏值的致命暴擊。
我總算是明白了，這世上，好看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的那種人。
這種旁若無人的態度，這種無意識恃美行兇的行為……撲通一聲跪下來，大佬你看我跪的標準嗎？大佬你那裡還有資源嗎？大佬你手下還缺打雜的助理嗎？上過大學專門學剪輯會畫畫的那種，我自薦啊！！！
203#＝＝
……剪刀手的可怕。
之前我一直覺得葉英好看是好看，但一直沒辦法get到他的魅力，一直到這個視頻……那個垂眸一笑簡直蘇炸！
小姐姐用花擋著臉的樣子也是超絕可愛了，又害羞又開心……腦內腦補八千字小論文。
204#＝＝
雲裳小姐姐沒臉紅，但是耳朵紅了。
還悄悄的看莊主……啊，我死了。欣慰躺平，小姐姐這麼好看，大莊主看不到真是太遺憾了。
以及，其實我還是比較好奇的，這個時候……他倆在一起了嗎？
雖然官方領證了，但也沒說具體是在什麼時候成的吧？這一對又不像是高絳婷楊逸飛一樣光明正大的辦婚禮！
205#＝＝
地下戀情，絕對是地下戀情沒跑了！
突然興奮·jpg
207#＝＝
不如說這才是正常的吧，想想霸刀和藏劍的關係啊！
他倆關係要是爆出來大概兩家都得炸吧！
208#＝＝
要是真爆出來，覺得還是小姐姐比較麻煩吧？
莊花只有他爹一個阻力，下面的弟弟妹妹作為哥哥的腦殘粉肯定無條件支持他——據說年輕時候雲裳小姐姐把他們家的好感度刷的好感來著。雲裳小姐姐……哥哥弟弟爹媽叔叔伯伯還有隔了房的親戚，這個人數不要太多哦。
就算什麼都不做，只是念叨一下的話……
209#＝＝
幻想了一下那個情況，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真實太可怕了，這種被幾十個人圍著念叨的情況，這是八萬隻鴨子啊！
210#＝＝
23333333樓上你這個比喻，莫不是要笑死我？
211#＝＝
那一次名劍大會的時候應該還沒有在一起？
資料片裡，雲裳小姐姐幾次和大莊主說話都是很得體的那種——太有禮貌了，喊人也都是喊葉莊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倆根本不熟呢。
真談起來做不到這點的吧？
212#＝＝
名劍大會資料片裡他們倆根本一點都不走心，除了口頭稱呼遠了點小動作啊什麼的，根本都沒有掩飾過啊！
213#＝＝
其實還是有掩飾的。
柳浮雲還在呢，大小姐不會讓弟弟氣死的。
214#＝＝
說個笑話，柳浮雲能拆了他姐的情緣。
215#＝＝
說不準還真的有可能啊……
316#＝＝
臥槽哪個傻子幹的好事？居然真的把這事拿去問npc了？
問誰不好你拿去問柳毒唯！
317#＝＝
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是什麼見鬼的新稱呼啦，柳毒唯你是要笑死我好繼承我的債務嗎？
318#＝＝
發現盲點——柳浮雲知道他姐談戀愛了？？？
319#＝＝
知道了。
藏劍二小姐有氣無力的回答你，現在柳浮雲已經沖到藏劍，要和我們大莊主決一死戰了。
馬丹，柳浮雲打人怎麼這麼痛，隔得老遠的一個刀氣場沖過來，老娘滿血也當場就掛了。npc突然對玩家開屠殺，這種事gm都不管的嗎！
320#＝＝
這就是……吃瓜的代價啊……
突然惆悵。
321#＝＝
吃個球的瓜，柳浮雲已經吼整個藏劍都能聽到了。
322#＝＝
此話不可取也。
霸刀藏劍撕逼現場記者花落落為您報導：現在柳三莊主已經幹掉了攔路的葉四莊主、他沖進天澤樓了——不對他一個霸刀的怎麼認識藏劍的路知道天澤樓怎麼走？
臥槽這絕對抄近路了吧？為什麼你會這麼熟練啊！
323#＝＝
想想他姐。
324#＝＝
突然憐愛起了三莊主。
好慘啊，姐姐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拐走了。
325#＝＝
姐姐的物件還是最討厭的藏劍出來的。
326#＝＝
我覺得……柳浮雲反映這麼大不正常吧？
之前不是有人考據過嗎，當年葉英和柳雲裳玩的好，不僅柳雲裳把葉英弟弟的好感度刷的很高，葉英也把柳雲裳家裡的好感度刷的很好啊。
就算之後藏劍霸刀鬧翻了，柳浮雲不也還說過類似于「整個藏劍裡我看葉英最順眼」這種臺詞？
327#＝＝
因為……雙重背叛？
我覺得不會拐走我姐姐的人拐走了我的姐姐？
328#＝＝
這腦洞可以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但是我們家五莊主已經要被柳浮雲打死了！（突然嚴肅）
329#＝＝
？？？柳浮雲這麼能打？
他不是和葉凡一個境界的宗師嗎？
頂多葉凡宗師一級柳浮雲宗師差一點滿級。
330#＝＝
看截圖。
柳浮雲掛了狀態……嘖，傳說中的來自姐控的怒火，這次我總算是見到現場版本的了。
331#＝＝
提升200%的攻擊力……柳浮雲對他姐也是真的愛得深沉了。
332#＝＝
姐弟情深，姐弟情深。
霸刀和藏劍的賣點不都一樣嘛？
333#＝＝
之前說小姐姐這麼好看莊花看不到太遺憾的，我這裡鄭重的說一句，雲裳小姐姐和莊花很早之前就認識。
簡而言之，他們認識的時候莊花還是個年輕小夥子，看得見——所以他大概是見過小姐姐害羞的樣子的，而且那時候小姐姐還是風華正茂的年輕小姑娘……說不準能看到的更多啊。
嚮往。
實名羡慕了，官方你什麼時候出小姐姐個人副本啊！！！
334#＝＝
打起來了打起來了，報告隊長，柳毒唯和他姐夫打起來了！
335#＝＝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樓上怕是要笑死我，柳毒唯和他姐夫是什麼鬼啊！
雖然沒什麼毛病但為什麼我就是這麼的想笑呢。
336#＝＝
打的也不怎麼激烈啊……興致缺缺。
337#＝＝
這遊戲的特效做的的確很好，但是說真的，特效再好，這兩個……柳毒唯死命的追著看，他姐夫就一直退讓一直閃躲的，我們看起來也真的是沒什麼激情啊。
不如複習大小姐個人cg啊！
328#＝＝
我也想進大小姐的個人副本，近距離瞭解大小姐啊……
傳記根本不夠看，懨噠噠
329#＝＝
樓上加一。
我也……
330#＝＝
發現一個問題。
怎麼覺得大小姐跟莊花一個設定？
331#＝＝
什麼設定？
嗑瓜子圍觀小舅子暴打未來姐夫，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小視頻線上放送，物美價廉，欲購從速啦！
332#＝＝
萬人迷的設定？
333#＝＝
不，是無差別的好感度啊！
最仇視藏劍的門派都不會拒絕莊花的臉吃莊花的豆腐，同理……
334#＝＝
別想了，樓上，我們家大小姐的豆腐是你們能夠肖想的嗎？
你能靠近她半米之內算我輸！
335#＝＝
知足吧，至少不像是楊青月一樣，你連他的亭子都進不去。
336#＝＝
說起來，長歌門是盛產不許其他人進入的亭子嗎？
琴秀在七秀坊的時候多溫柔可親啊，結果嫁到了長歌門……每次彈琴的時候那亭子就別想靠近了，走太近就是被彈飛出去一個下場。
摔得死痛死痛的。
337#＝＝
俗話說得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了長歌門門主……當然是隨我們門主啦！
門主可是他哥的迷弟，門主夫人像大伯哥也很正常嘛！
338#＝＝
是說……我們是不是歪樓了？
有人還記得已經打起來了的柳毒唯和他姐夫嗎？
339#＝＝
柳毒唯這是什麼見鬼的外號，為什麼我居然這麼輕易的就接受了哈哈哈哈。
340#＝＝
直播人員在這裡！
柳毒唯一刀砍下去了，他姐夫閃開了！看，柳毒唯又是一個大招！看！他姐夫又閃開了！
341#＝＝
emmm，直播就這樣？
342#＝＝
雖然很簡略，但這真的就是事實。
從頭到尾都是痛失親姐的柳浮雲在追著葉英滿場砍，葉英就從從容容的避開……能閃的這麼輕鬆隨意，傳說葉英等級很高是真的了看起來。
343#＝＝
顏狗福音。
長得好看的人怎麼樣都好看。
344#＝＝
神仙眷侶就更好看了。
絕色*2的快樂你們根本想像不到！
345#＝＝
噢噢噢噢，緋聞女主角終於出場了？
346#＝＝
一點都不奇怪，大小姐最近一直在杭州這塊地方啊，都沒人從大小姐這裡領任務的嗎？
347#＝＝
領是領了，但是……為什麼，大小姐一個霸刀的、用刀的，要收集什麼劍法啊！
霸刀難道沒有珍藏嗎！
348#＝＝
同樣憔悴的我……
上天入地下海的扒拉了幾本劍法出來，結果有兩本是重複的……哇的一聲哭出來，為什麼大小姐你這麼挑剔啊，居然還不要重複的！
349#＝＝
但獎勵是真的高啊。
最低也是小橙武呢，看描述還都是大小姐年輕時候的練手作？
大小姐鑄術驚人啊！
350#＝＝
那是，你當大小姐頭上那個名頭是頂著玩的？
351#＝＝
全江湖也不超過十個人，這種鑄術水準。
一樣武功高，一樣長得漂亮絕色，一樣是門派吉祥物，一樣是颱風眼中心，一樣是家裡兄弟姐妹的心頭寶，一樣擅長鑄術……突然更覺得大小姐和莊花蜜汁相似了怎麼辦？
352#＝＝
大概……夫妻相？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張結束
扯著扯著就離題了
第178章 雲裳·同心鎖
353#＝＝
夫妻相這個設定我是服氣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小姐一出場就要求停手, 柳毒唯要被他姐護著姐夫這種做法氣死的樣子呢，看起來。
354#＝＝
大小姐出場的很及時，但帶著她哥這是什麼操作？
難道柳驚濤已經倒戈了？
355#＝＝
柳浮雲要被氣死了，全家就剩我一個在堅持燒燒燒了嗎！
哥, 連你也背叛了我們的fff團！
356#＝＝
柳驚濤：對不起，三弟, 我不記得了。
357#＝＝
噗，明明是和弟弟比起來，妹妹更重要了。
358#＝＝
柳驚濤都要被你們玩壞了。
359#＝＝
別說了, 毒唯他也倒戈了。
嘖, 真是立場全無啊柳三莊主，之前滿場子追著你姐夫砍的人是誰啊！結果現在你姐一句話就收手了。
姐控這種病真的是沒藥治了。
360#＝＝
這個真的不能怪他, 我能理解的其實。
如果大小姐能那麼軟軟的喊我一聲，我也什麼都願意為她做啊！
361#＝＝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給你給你什麼都給你, 大小姐嫁我可好！
那聲三郎真是要我老命了，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聽的聲音這麼好的人, 兩個字都能讓我骨頭軟了~~
362#＝＝
想要和大小姐百合！（突然興奮）
363#＝＝
大小姐那一刀下去……真是攻氣爆表。
看起來我是娶不到大小姐了, 但是沒關係——
大小姐娶我！
364#＝＝
冷靜、冷靜點啊你們。
你們家大小姐是有家室的人啊你們忘了嗎？你們要不要這麼瘋！
365#＝＝
樓上幾位……確定要綠了你們男神？
366#＝＝
死心吧, 要知道這世界的真理就是：小哥哥是比不上小姐姐的。
為了大小姐我願意拋棄莊花（你——！）
367#＝＝
……突然覺得莊花好慘啊, 領了證公開之後被你們脫粉不說, 還要被你們搶老婆。
368#＝＝
但是一點都不虧啊！
要是能娶到雲裳小姐姐這種老婆，這點小問題算是什麼啊！
369#＝＝
別想了，你們都沒希望了, 大小姐一心一意向情緣呢。
370#＝＝
其實我還是更加好奇這場事要怎麼收場，之前沒人知道就算了，現在鬧得大家都知道大莊主和大小姐在一起了……藏劍霸刀世仇，這要怎麼辦？
之前柳夕都不被允許進門來著啊……
371#＝＝
還能怎麼辦？涼拌唄。
反正他們兩個又沒有打算結婚。
372#＝＝
哎？難道他們打算談一輩子的戀愛？
這也太慘了吧。
373#＝＝
我覺得大小姐好像很樂在其中的樣子……
374#＝＝
慘是真的慘，但也是真的沒辦法啊。
世仇相愛這種設定狗血文裡是真的多，但放在現在這種情況……想結婚除非私奔，但你看這兩個像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嗎？真要執意在一起，憑他們倆在家裡的分量也不是真的做不到，但真要這麼幹人設就全崩了啊！
所以結婚是絕對不可能的，精神戀愛一輩子才是正確的發展！
375#＝＝
……明明是異地戀。
376#＝＝
還是你天南我海北的那種異地戀。
一年兩年不見面都很正常，十年二十年見一次也不奇怪。
377#＝＝
哇，樓上這麼一說就更慘了。
談場戀愛真不容易，發自內心的感歎。
378#＝＝
尤其是世仇相戀。
雖然看起來似乎很美好，但其中糾葛……真是誰談誰知道。
能堅持下去的都是真愛肯定沒錯了。
379#＝＝
不是真愛的早不幹了。
愛情重要還是麵包重要這是個永遠的命題。
380#＝＝
放這裡這個命題大概不能成立。
關於大小姐和莊花，這明明就是我重要還是你家裡人重要這種雙向送命題！
381#＝＝
突然覺得更慘了啊。
這樣的兩位大美人為什麼就不能安安生生的在一起，為什麼偏偏要遇上這麼狗血的劇情呢？
好看的人就應該和好看的人在一起，然後幸幸福福的走完一輩子啊，策劃連顏狗的這點小小要求都不能滿足的嗎？
要你何用！！！
382#＝＝
往好處想，至少這一對不會像是當年的葉煒和柳夕那麼慘……吧？
383#＝＝
……誰能把大小姐和大莊主逼到那種地步？
兩個大宗師，這種珍惜生物全遊戲都找不出來幾個，就算內力全失，只要境界還在，也是一下一個小朋友的好嗎？
384#＝＝
大小姐從頭到尾都沒想過要進藏劍的門，因為家裡的情況也是沒正事不去藏劍的，所以也不存在被拒之門外的情節。
385#＝＝
大莊主和大小姐只打算單純的精神戀愛，沒打算結婚，所以也不可能搞出崽子。
386#＝＝
突然好遺憾。
這兩絕色在一起能生出什麼樣的絕世美人這點我是真的很好奇啊！！！
387#＝＝
好想法。
我也很好奇……然並卵，也只能自己腦補一下了。
現實太苦嚶嚶嚶。
388#＝＝
往好處想，至少已經官方領證了，是過了明路的cp了，以後萌這對的時候腰板就能挺的更直一些了。
389#＝＝
往壞處想，這對簡直就是江湖版本的羅密歐茱麗葉，大概最後結果不至於那麼慘，但各自家裡施壓也是真的很大可能。
390#＝＝
主要是來自長輩的壓力吧？
大小姐和莊花一個定位，萬人迷……同輩後輩恨不得把人供在神壇上，愛豆好不容易有一件想要做的事……詳情參考柳浮雲，毒唯都放棄燒燒燒了啊！
不過還是大小姐更慘，莊花只要應付他爹，大小姐……長輩不要太多的哦。
391#＝＝
說到柳浮雲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還有人記得他單人副本裡的那個小任務嗎？他有個表弟，叫做獨孤九……
392#＝＝
恭喜修羅場又加了一個人。
393#＝＝
前線吃瓜群眾發來捷報，大小姐帶著她物件還有兩邊親友走了。
氣氛友好和睦，應該或者也許可能……不會再打起來。
394#＝＝
不對，大小姐為什麼你這麼熟練啊？
藏劍山莊的內部路線你到底為什麼這麼懂，還能抄近路？我一個藏劍弟子都沒你這麼清楚好嘛？
395#＝＝
……實話實說，有人來八一下這一對cp的感情發展情況的嗎？
396#＝＝
其實我更加好奇他們倆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397#＝＝
提案年輕時候。
大小姐個人傳記和葉英個人往事裡都有提過，他們倆年輕時候就認識了——初見還是超級刷好感的英雄救美！
不過大小姐也是真的莽啊，連宗師都不是就敢和哥哥聯手去月泉宗取挽花，居然還成功了！
398#＝＝
別看現在大小姐又溫柔又安靜，她年輕時候也是搞事小能手來著。
如果那時候江湖上有頭條的話，大小姐大概就是那種不上則以，一上起碼占大半個月的那種情況。
——我不主動搞事，但是一搞就是大事。
399#＝＝
認識之後……這裡官方沒有具體的描述來著？
只知道認識之後他們同行了一段時間——當然，不是兩人行，是加上大小姐她哥的三人行。總的來說就是大小姐受傷，葉英仗義送藥這種橋段吧。良好的開場不僅刷到了大小姐的好感度，連柳驚濤也被刷了好感。
那時候藏劍和霸刀的關係也還沒有現在這麼差，三個人在互相坦白身份之後和諧友好的結伴行走，中間肯定有分開，然後隔了一段時間，他們倆又遇見了。
400#＝＝
這次是兩人行了吧？
401#＝＝
噗，看過傳記的人告訴你，是的。
402#＝＝
這次遇見之後還是結伴同行，時間大概能是一年到兩年不等，中途奇遇應該不少，官方說法是「驚險刺激，其中有過諸多險境，但兩人互相信任、自有默契，往往能夠化險為夷」。
這中間的劇情完全可以自己腦補出幾十場的大戲啊！
403#＝＝
不僅是英雄救美……我腦子裡美救英雄的素材也快腦出來了……
既然是「驚險刺激」、「諸多險境」……那麼互相救的情況肯定不少吧嘻嘻嘻。
404#＝＝
這種一起努力克服困難的設定我是吃的。
405#＝＝
客觀的來說，要真是像是官方的設定一樣，那他們倆年輕時候的感情好完全可以理解了。
以及，真的，經歷過這麼多危險，陪在身邊的永遠都是那一個人……吊橋效應瞭解一下？萌生好感真的一點都不奇怪了。
406#＝＝
同生共死是感情的溫床啊~~
407#＝＝
然而這只能證明那時候他們關係好，並不能證明他們年輕時候就在一起了。
死魚眼。
408#＝＝
補一個設定，莊花的佩劍叫做雪燼大家都知道的吧？
407#＝＝
？？？這裡面還有什麼梗嗎？
408#＝＝
莊花的雪燼在隱元會的神兵譜上是沒有排名的——這就跟大小姐的露陌一個情況，順帶一提，雖然大小姐的挽花曾經是霸刀山莊第六屆揚刀大會的彩頭，但也沒有排名。
409#＝＝
理解，畢竟隱元會的神兵譜不排年代太久的……超過五十年的就不排了……
歎氣。
410#＝＝
所以，莊花的雪燼其實是古物？
411#＝＝
藏劍弟子把鑄術學到高級的話，給你傳授技能的npc閒聊的時候會提到這個。順帶一提，提到的概率很小，我和他嘮嗑了大半年了，每天風雨無阻……結果就聽他提到過一次。
莊花的雪燼也是年輕時候和大小姐走江湖的時候從一處險地裡得出來的，那叫個邪門。
字面意義上的那種，被傷到的人十個有八個死於自殺，因為受不了雪燼自帶的劍氣折磨。這種凶劍也是多虧落在莊花手裡。
412#＝＝
抱劍觀花幾十年也還是壓不下去？
413#＝＝
說個悄悄話，其實當年大小姐是準備把雪燼帶回霸刀的寒潭裡和家裡的那些兇器一起鎮壓起來的。
但是莊花覺得和此劍有緣，於是大小姐就給這劍喂了血，用家裡的秘法壓制了一下，讓莊花帶走當佩劍用了。
414#＝＝
於是就這麼留下來了？
大小姐也太寵了吧，這麼下去我都要逆cp了好嘛。
415#＝＝
等等……這一對，不是一直都是柳葉嗎？
茫然臉
順帶小聲一提，莊花以前似乎也用血喂過雪燼來著，聽藏劍的老人家npc講古，說是為了壓制凶戾之氣來著。
416#＝＝
……不是叫做雲英的嗎？
417#＝＝
我竟然無言以對。
418#＝＝
同樣是溫柔包容款的大美人，為何你們總是把大小姐放在前面？
419#＝＝
……大概是因為，莊花有胎記？
額角紅梅這種設定，不受一下簡直天理難容！
420#＝＝
雖然生理上的因素是天註定的沒法改，但是在精神方面，我相信大小姐才是攻！
421#＝＝
大小姐時不時的就有攻氣爆表的表現，然而莊花永遠溫和從容……雖然的確很深不可測讓人仰望啦，但是和大小姐比起來不顯得就有點受嗎？
422#＝＝
我還想吃糧。
年輕時候大家還有什麼糧食能補充一下的嗎？新入坑的萌新饑腸轆轆的問。
423#＝＝
大概是沒有了，攤手。
年輕時候的劇情本來就是略寫的，雖然看起來糖很多的樣子，但說真的……全靠自己腦補具體劇情了。
這就像是你看一本小說，你原本以為這是一篇百萬字的大長篇，結果你攤開一看，發現這其實就是一個三百字的大綱而已。
424#＝＝
樓上這個比喻十分精闢。
——完美表達出了我當初入坑之後的心情。
425#＝＝
補充一個糧食。
藏劍有個給莊花清理鑄劍爐垃圾的任務——是的，這是個隱藏任務，任務獎勵超級豐厚！
讓我先炫耀一下，任務獎勵不僅有來自莊花的指點和各種金銀經驗之類的，重點是——你清掃出來的垃圾，都可以直接帶走啊！！！！
426#＝＝
心情複雜。
像是葉英這種等級的鑄手……不可能真的弄出什麼垃圾來吧？
就算是失敗品估計也是小橙武那一檔的好東西。
427#＝＝
是的！
但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我想說的是，之前我一直以為莊花開爐子只會鑄造兵器而已，結果上次我收拾的時候收拾出來一根簪子。
屬性截圖如下。
428#＝＝
無名的簪子……哇哦，不看屬性，光是外形就好美！
少女心炸裂，想要！
出嗎！！！
429#＝＝
謝謝，不出，我個人也很喜歡這根簪子。
是的，我是女孩子，真的。
430#＝＝
是的，屬性不重要，重點是描述……什麼叫做金簪之約啊？
莊花你和大小姐年輕的時候就玩的這麼大的嗎！
431#＝＝
雖然現在異性之間送點小首飾沒什麼，但換在古代……這是定情信物吧？
432#＝＝
！！！
433#＝＝
因為失約了所以就送你親手做的簪子什麼的，因為嫌棄做出來的簪子太醜所以無數次的回爐重造什麼的……我就想問問葉英他是個什麼審美！
這麼漂亮的簪子都是太醜？
你真送出去的那根得是多好看啊！
434#＝＝
我知道。
截圖·jpg
435#＝＝
之前有個帖子八過那些女性npc身上的首飾，大小姐頭髮上的這根步搖光榮入榜。
連結在這裡，感興趣的可以自己去看。
436#＝＝
……碾壓性的顏值。
果然美人美物是需要互相襯托的嗎？暴風式哭泣。
437#＝＝
服氣了服氣了，大佬就是大佬，審美也是杠杠的。
說能做出更好看的就能做出來。
438#＝＝
但我還是很奇怪，鑄術難道還包括做首飾的嘛？
439#＝＝
選修這個生活技能的人告訴你，不能。
首飾有自己的獨立分支技能的，跨行這種事情沒本事就不要嘗試，不然會賠的很慘。
440#＝＝
那麼問題來了，這個時候我是應該感慨一下莊花天縱奇才做簪子這種事都能無師自通，還是先羡慕一下藏劍的有錢，那麼多材料隨便浪費都不心疼？
之前那根曬出來的廢棄品簪子用的材料絕對加了太白石吧？
441#＝＝
今天太白石的市價依舊是十萬金。
442#＝＝
藏劍有錢這個人設還真是屹立不倒啊……實名羡慕。
443#＝＝
也不要太羡慕，有錢人的煩惱你們不懂……別的不說，你看葉英，老婆都娶不到。
444#＝＝
哈哈哈哈哈這煩惱太過真實。
445#＝＝
談個戀愛都能鬧得這麼大，該說不愧是颱風眼中心嗎？
作者有話要說：
報了個舞蹈班，愚蠢的我以為民族舞是最簡單的……結果一節課下來，我的腰我的腿……
大概還有一張就結束了。
第179章 雲裳·同心鎖
446#＝＝
颱風眼中心什麼鬼啦哈哈哈哈哈
447#＝＝
娶不到老婆什麼的, 已婚人士突然充滿了優越感呢。
長得漂亮也沒法當飯吃啊。
更不能讓你娶到老婆。（突然冷漠）
448#＝＝
偏離重點的我們開始了哈哈哈。
449#＝＝
空氣中突然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450#＝＝
沙雕日常又開始了。
501#＝＝
好了, 年輕時候的料都放完了嗎？
我要開始提案新的時間點了。
502#＝＝
放——完——啦！
乖乖坐等大佬說話。
503#＝＝
整理一下大小姐的時間線。
前面十幾年都是在霸刀勢力區域活動，後面五年之內外出走江湖，大概和葉英同行了後面的一年到兩年，然後, 重點來了！
大轉折！
504#＝＝
大小姐本來和莊花說好回家一趟，然後就去找他一起去某個地方探險, 然而——
505#＝＝
然而這次回去之後大小姐就再也沒能出來了。
根據大小姐個人傳記來推斷，就是這次回去，大小姐被她爹提溜去閉關了——然後二十年就這麼過去了。
506#＝＝
梳起來也是慘, 原來柳五爺才是霸刀藏劍fff團的團長嗎？居然在這麼久之前就開始對他們兩下手了。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葉孟秋下手拆葉煒和柳夕，柳風骨就動手拆大小姐和莊花。
507#＝＝
然而都沒有成功。
508#＝＝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樓上這把刀補的簡直神作！
509#＝＝
其實也還好吧……閉關二十年換個大宗師什麼的, 這筆買賣還是很划算的。
510#＝＝
如果不把大小姐關起來閉關，說不準大小姐能更早升級呢？
當年大小姐和莊花其名的, 各方面根據設定來說似乎也是差不多的，然而莊花早早的就領悟了心劍成了大宗師, 而大小姐……
511#＝＝
花了足足二十年。
512#＝＝
理性討論, 你們覺得有沒有可能是大小姐早就升級了但是就是不出來？
513#＝＝
有可能, 但是這個論題並沒有什麼意義, 下一個。
我們不是在討論柳葉這對到底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嗎？不要偏題啊你們！
514#＝＝
弱弱說一句, 可能是名劍大會那時候？
畢竟中間二十年空白期不可能，大小姐一心閉關連門都沒出過，出來之後前三年有據可循的在高句麗那邊搞事, 之後在江湖上逛了大半年，第二年就去參加了藏劍的名劍大會。
他倆也就這個時候能見到了。
515#＝＝
來來來，我來整理一下大小姐的時間線。
閉關二十年——出關在霸刀三個月，期間參與解決了柳夕和葉煒那攤子事——帶著兩個弟弟在高句麗浪了三年——在江湖逛了大半年。
在江湖上的這大半年路線又可以大概總結為：明教三生樹——昆侖——惡人谷——浩氣盟——？？？——萬花谷——純陽宮
當然中間肯定存在很多我們不知道的小景點就是了。
悄悄說大小姐在高句麗那三年是真的浪啊，現在我們霸刀弟子一進那塊地方，仇恨值簡直沒眼看了。
516#＝＝
但就算是這樣，一般沒事他們也不敢對你們下手啊。
月泉宗這種勢力若無必要都不會動霸刀來著。
517#＝＝
惡人谷！
突然想起來大小姐和老王似乎是好朋友來著。
518#＝＝
不是似乎，是就是。
當年大小姐的設定是友人滿天下。
以及老王和莊花其實也有交情，在他們年輕的時候。
519#＝＝
不過老王肯定是助攻沒錯了。
葉凡提過的，他那張傳聞是被老王搶去的帖子其實是他自己眼巴巴的送上去的。
520#＝＝
說起來老王收葉凡為徒這個操作我也是很看不懂了，你收你朋友的弟弟當徒弟……豈不是要比你朋友高上一輩？
521#＝＝
老王狂放不羈……大概是不在意的吧。
522#＝＝
我來總結一下大小姐手裡那份劍帖的轉手過程：葉凡——老王——大小姐。
老王助攻名不虛傳。
523#＝＝
老王早說過了，他被刺激很久了哈哈哈哈哈。
不過大小姐也真的是蠻emmmmm了，明知道好朋友死了情緣還在他面前秀。
524#＝＝
這點需要糾正一下。大小姐真的沒有故意秀來著。
525#＝＝
知道，是無意的嘛。
但這麼講就更加的一言難盡了，你們關係到底有多好啊，才能這樣不秀勝似秀。
526#＝＝
穀主表示自己受到了傷害，兩個恩愛狗離我遠一點，去禍害自己吧，別來找我了。
名劍帖給你！！！
527#＝＝
感受到了穀主的憤怒哈哈哈哈哈。
528#＝＝
但還是要感謝一下穀主的助攻，要不是穀主主動送上的這張劍帖，大小姐可能真的不會去藏劍啊。
畢竟那時候是和毒唯一起走的呢。
529#＝＝
柳浮雲已經要被你們玩壞了啊，毒唯毒唯的……媽呀為什麼這麼順口。
笑哭。
530#＝＝
是的，毒唯弟弟在身邊，大小姐沒事是肯定不會去藏劍的。事實上就是現在大小姐一個人外出，似乎自從名劍大會之後大小姐也沒有去過藏劍，哪怕這段時間她就在杭州來著。
然而大莊主一年到頭難得離開藏劍山莊……於是要不是名劍大會那一遭，這兩個人估計見都見不到一面。
這麼一腦補真是好虐啊，你知道我在哪裡，我也知道你已經出關了，哪怕相隔千里也還像是從前一樣能夠明白彼此的心意，卻再也不能見到一面。我慶倖你不會見我白髮目渺，卻也遺憾無法與你把酒桑麻話當年。
531#＝＝
突然一口刀……
532#＝＝
嘛，我們要往好處看啊！
老王的那張劍帖到手之後，大小姐不就去參加了名劍大會嗎？
殘雪現在還在霸刀山莊裡頭放著呢，不要被這種if支線發展的自我腦補虐到啊，大家睜開眼睛，一起吃糖啊！！！
533#＝＝
吃糖吃糖。
截圖·jpg
奉上了我的傳家寶。
534#＝＝
依舊是資料片截圖，截的是大小姐贏了老謝之後大莊主把殘雪給她的那個片段。
你們看這個角度，大小姐半張臉看不到，但是大莊主他的表情——！！！
535#＝＝
倒抽一口冷氣。
你們要是說這時候他們只是純友情我是不信的。
馬丹老子男朋友都這麼深情的看過我！
536#＝＝
……其實我想說，莊花他看不見的。
537#＝＝
求不要提，這件事真的一提起就是一把刀。
——我的劍呢，方宇謙你有本事闖藏劍山莊你有本事別跑啊，我們單挑！
538#＝＝
雖然有點煞風景，但是我還是想說……方宇謙這個npc所在的東海蓬萊地圖似乎還沒開啊。
539#＝＝
據說下個資料片就是東海那塊地方的？
540#＝＝
東方宇軒也是那裡出來的吧？
541#＝＝
名劍大會這個時間點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無非就是資料片的糧……我還是繼續放圖造福大家好了。
依舊是從前那個散步帖子的圖。
美的想嫁！
542#＝＝
截圖1·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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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圖5·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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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3#＝＝
美人就是美人……不管看多少遍還是這麼好看。
簡而言之——想舔！！！
544#＝＝
是的，就是這張……悄悄說其實動圖更好看，這兩個都屬於那種靜態美但是動態美炸的類型，而且很多小動作……捂胸口。
洒家此生無憾了。
545#＝＝
樓上怎麼了？
546#＝＝
前線急報啦！！！大小姐他們……出來啦！！！
547#＝＝
哇哦，陣仗好大啊！
藏劍這頭是葉孟秋葉英葉暉葉蒙葉凡，霸刀這邊是柳風骨柳驚濤大小姐柳浮雲柳靜海，真是主要的主事人全到場了啊。
548#＝＝
什麼鬼？氣氛看起來居然還不錯？
549#＝＝
居然沒打起來？
550#＝＝
就只有我注意了人數問題嗎？
兩邊都是五個人，一個個的排過去看起來還是蠻整齊的。
551#＝＝
哈哈哈哈哈哈樓上你這麼關注點，我畫了個線。
對對碰·jpg
552#＝＝
兩位大家長，然後是……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個配對你是要笑死我好繼承我的債務嗎？
553#＝＝
不這才不是重點，大小姐和莊花拉在一起了就好。
至於柳驚濤和葉暉這種組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沒什麼，真的沒什麼~~~~
554#＝＝
沙雕不是重點嗎，我是來磕糖的。
總算是理解了帶我入柳葉圈子的太太說的「同框即糖」是個什麼意思了，以前我還傻傻的以為這是因為交集太少，所以站一起都算是糖。結果現在看到現場版才發現……
臥槽的這種旁若無人的技能是怎麼搞出來的啊！
555#＝＝
旁若無人。
旁：旁邊；若：好像。身旁好像沒有人。
形容態度自然、鎮靜自如的樣子，也形容很投入，沒有感到他人的存在。
造句：葉英旁若無人的和柳雲裳對視。
556#＝＝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柳毒唯要炸了，你們是把我當空氣的嗎？
老子還·在·這·裡·呢！！！
557#＝＝
毒唯：委屈巴巴。
558#＝＝
摸頭，你哥愛你哦。
雖然你弟已經把你忘得乾淨啦。
559#＝＝
突然插刀！
560#＝＝
這背刺……好狠……
561#＝＝
前線呢前線呢？被困在副本裡沒能圍觀的人心急如焚，誰能告訴我現在劇情發展成什麼魔幻的樣子了？
562#＝＝
被驚天大雷砸了個滿頭暈的人告訴你……大小姐當中告白了。
563#＝＝
紅紅火火恍恍惚惚。
大小姐好氣勢，莊花安安靜靜的站在大小姐身邊，看起來果然是柳葉沒錯了！
564#＝＝
樓上請不要忽視莊花的堅定態度，不要因為你他沒說話就放棄他啊！！！
565#＝＝
？？？大小姐當場表白？這是什麼操作？
566#＝＝
視頻在這裡，自取。
567#＝＝
我我我……語無倫次，這就是傳說中的物極必反？壓得太過了所以連那麼乖巧聽話的大小姐都開始和親爹唱反調了？
568#＝＝
有點搞不懂柳五的操作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逼你顯然情緒緊繃的閨女和她物件分手……這是認真的嗎？
真的不是助攻？
569#＝＝
大概不是……吧。
570#＝＝
大小姐眼睫顫動滿臉掙扎的樣子也很好看啊……顏狗只關注臉。
悄悄說大小姐握拳的時候，莊花臉的那個角度，是在看大小姐沒錯吧？
571#＝＝
沒錯，就是這樣。
572#＝＝
大小姐情緒崩潰也真是美……摸著發痛的良心認真的問，為了談這一場戀愛大小姐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啊，居然被這樣直接逼得崩潰了。
573#＝＝
嗷嗷嗷嗷嗷嗷！！！！抱、抱上去了！！！！
莊花他越界抱上去了啊！！！！
574#＝＝
……柳浮雲居然還給他讓路？
575#＝＝
很正常，雖然是他姐的毒唯，但和姐夫做對與姐姐的情緒比起來，顯然還是姐姐比較重要嘛。
576#＝＝
總覺得大小姐這次的情緒崩潰就是一個導·火·索，柳驚濤也繃不住的開始和他爹做對了。
柳靜海……哎，柳靜海居然能扯得動他哥？
說好的文弱書生呢？這不科學！
577#＝＝
資料都是假的……哇的一聲哭出來，官方你到底給這些npc穿了幾層衣服！
578#＝＝
難不成……樓上想扒衣？
579#＝＝
是他，就是這個男人，騙得我好慘……
580#＝＝
還是關注現場吧，我來給不在現場的小夥伴們直播一下。
之前說到柳風骨強逼大小姐和莊花分手，大小姐不從，結果柳風骨就說了幾句重話……然後大小姐當場情緒崩潰，梗著脖子就當場和親爹唱反調，當場和莊花告白了。
來，你們品品這告白臺詞。
581#＝＝
「爹爹，我知道你有苦衷的，我也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能做自己的決定，還請你不要對我的這段感情隨便的做出什麼判斷，又要我按照你的判斷來做。二十多年前是我的錯，我不該那麼衝動……可是這一次，我是在很認真的對待這段感情，做出這個決定的。」
「我喜歡阿英，這是從很久之前就開始的事情，我想要和他在一起，這也是我決定好的事情。我不會改變自己的心意，此心匪石，不可轉。」
「不管未來要面對什麼……我都願意和他在一起。」
「是，我不求姻緣，也無意太多，我只是喜歡他，阿英也喜歡我……就連這樣的互相喜歡，更多的我都不去求。我可以不去見他，也可以不求日久天長朝暮相對，只求我們的感情不要被否定。爹爹，難道連這樣，你也容不下嗎？」
519#＝＝
我終於……感受到了莊花的男友力……
一邁步就抱上去了，還把大小姐擋在……哎？不是擋在身後，是並肩的。
細節好評！
520#＝＝
既大小姐之後，莊花也開始當場表白了……
說個無關的題外話，臉紅的莊花真是美味極了，秀色可餐就是這樣的吧？
521#＝＝
不，我覺得哭出來的大小姐更好吃，梨花帶雨一枝春，美人哭起來也是一樣很好看，真是沒救了。
522#＝＝
膚淺！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當然是全都要啦！
不覺得臉紅的莊花和梨花帶雨的大小姐搭配起來更美味嗎？這兩個表情搭配一下，我都能腦補出害羞告白的莊花和高興的落淚的大小姐的這種片段了。
523#＝＝
明人不說暗話——太太，我想吃糧！
524#＝＝
沒有。
都忙著追現場版呢，正主都親自下場給你們發糖了，實在是難以自拔啊……沉醉臉。
沉醉不知歸路~~
我愛大小姐！
第180章 雲裳·同心鎖
525#＝＝
不要啊太太（慘叫出聲）
跪求不要窗, 太太我等你的的新本子已經等了大半年了……也攢了大半年的錢了。
526#＝＝
太太你去年就說要出柳葉本子了……我一直在等你啊……
527#＝＝
乖啦乖啦, 本子其實已經寫完了，不會窗的，別擔心。
現在讓我先吃個糧，今天我們都是吃瓜群眾！
528#＝＝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大小姐！！！！
大小姐別哭啊……我的心都碎了, 這梨花帶雨的樣子雖然很美，但是你笑起來更好看啊！
529#＝＝
哇哦, 莊花這次的男友力終於刷回來了……一直堅持葉柳的我簡直熱淚盈眶。
530#＝＝
葉孟秋：兒子你當你爹我不存在的嗎？
531#＝＝
葉暉：爹你還是不要彰顯存在感了吧。
532#＝＝
哈哈哈哈哈哈，現場直播呢？直播君在哪裡？
533#＝＝
我覺得我是真的有點搞不懂這個局面了……真是一點走神都不能有啊，我就是臨時給副本裡的小夥伴傳遞了一下現場情況, 最多五分鐘……怎麼大小姐和莊花就都不見了？
而且柳驚濤還一副不要面子裡子也都不要的就要和他爹打架的樣子？
534#＝＝
私奔了。
535#＝＝
哈？？？
不是開玩笑, 你是認真的？？？
536#＝＝
不是，真的。
現場吃瓜群眾很認真的回答你, 這場大戲真是精彩極了，跌宕起伏, 你永遠也想不到下一秒劇情人物會有什麼騷操作出現。
537#＝＝
有人能發個好心介紹一下劇情發展嗎？
這套路我實在是看不懂了。
538#＝＝
我來吧，其實我也不是很懂這個發展。
539#＝＝
從全體人物出場那裡說起吧。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氣氛看起來還好, 至少和劍拔弩張沒什麼關係。然後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離得太遠我沒聽見, 估計也有什麼設置吧。不知道圍觀群眾裡有沒有人有什麼特殊技能, 能偷聽到他們說話的, 總之突然之間柳風骨就要求大小姐和莊花分手。
大小姐不願意，柳風骨說話就有點重了……然後大小姐可能最近壓力比較大，導致精神比較緊繃。柳風骨這幾句話一下來……她就有點崩潰了
540#＝＝
大小姐當場駁斥親爹的話其實也能當做對莊花的告白看, 但是仔細一品的話其中信息量也是很大了。
——說個無關的，我好心疼大小姐啊，狗血世仇相戀這種設定真的一點都不讓人開心。哪怕無關人士覺得有趣，身在其中的人卻是真的要承受很大的壓力的——來自家人的，他人的，還有自己的。
接著說，大小姐說完了之後柳風骨像是有點被閨女的堅定態度嚇到了。就是這個時機，柳家兄弟把他和大小姐隔開了，莊花也趁機上來和大小姐肩並肩——依舊好評這個細節，我家大小姐雖然是個女孩子，但也是獨立自主的堅強姑娘，並不需要被固定思維放在保護者的位子上。
541#＝＝
關於莊花的臺詞先暫時略過，稍後應該會有小夥伴整理上來，總之大意就是陳明自己心意同時堅定立場表示會和大小姐一樣堅定這份感情——中心思想就是這個沒錯了。
這之後兩家大人都氣的不行，但家裡的孩子都在和他們唱反調——重點來了！
大小姐，她，對著想要強行把她帶回去的親爹動手了！！！
542#＝＝
出手時機真是恰到好處，剛剛好能不傷到親哥，又能夠準確的對上親爹。
以及我有一個問題——
大小姐你不是用刀的嗎？雖然你現在身上沒帶兵器，但你哥哥弟弟全有啊，拿他們的不好嗎？
為什麼，你要去拿莊花的？？？
543#＝＝
發出了來自靈魂的呐喊。
544#＝＝
被這個無形的恩愛秀了一臉。
545#＝＝
理智思考，大概是因為那時候莊花離大小姐最近？
一伸手就能拿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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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莊花也很配合。
幾乎算是主動奉上了——說好的劍客劍不離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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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緣的事情，那能按照一般情況來對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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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然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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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更加好奇為什麼大小姐能用莊花的雪燼用的這麼順手，說好的凶劍設定呢？
被吃了嗎？
550#＝＝
樓上你莫不是忘了雪燼是大小姐和莊花一起發現的，大小姐還給雪燼喂過血。
這麼一想的話是不是就很正常了？
551#＝＝
我才不想知道這個，我只想知道接下來呢？
又發生了什麼？
副本無法退出真是折磨我的八卦之心……
552#＝＝
哦，就是這樣啊，大小姐和她爹拆了幾招，然後故意挨了她爹一掌，吐血了。
553#＝＝
？？？？你說什麼？？？？
554#＝＝
大小姐故意的……我好像懂了。
555#＝＝
然後大小姐就被莊花帶走了。
兩個人走的太快，我們都跟不上啊……
556#＝＝
於是這個瓜就這麼結束了？
這種驚天神轉折——莫不是要be的節奏？
687#＝＝
其實我想說，今天我看到大小姐和莊花了。
還接了個任務來著。
有點不懂為什麼要我去找這些東西……emmmmmm，說真的，雖然不是很難找，但收集起來也是真的很麻煩了。
698#＝＝
等一下，你們刷樓太快了……算了，我先開啟只看樓主設定好了。
699#＝＝
總之就是這樣了，我也是偶然發現大小姐他們的，具體地點不能透露，真的，我想說也說不出來啊！
不是私奔，真的不是私奔……是養傷啦。
大小姐之前挨那掌應該傷的不輕，看起來就是情況不怎麼好的樣子，臉色也有點太白了。等級差距太大屬性我也看不出來，不過看莊花的態度，像是很著急的樣子，應該真的是有點糟糕了。我還看大小姐吐了一次血。
身邊對著一大疊的劍譜。
709#＝＝
意外撞上了大小姐和莊花的日常相處。
莊花很擔心的讓大小姐慢慢來，先緩緩，不要這麼著急。大小姐就很自然的靠在莊花的肩上，用手指去戳莊花的臉，問他是不是很擔心？
題外話，那語氣真是又嬌又軟，我一個女孩子都覺得骨頭酥了。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不動神色說是的莊花真是我輩楷模了……然後大小姐就笑了出來，對莊花做了好些保證，噫，好寵啊。
715#＝＝
是的，柳葉果然是比葉柳有前途^_^
我已經決定加入柳葉大家庭啦！
755#＝＝
今天大小姐給了我一本劍譜，說是臨時的任務獎勵，讓我……嗯？去霸刀山莊傳個話？
765#＝＝
我居然安全的出來了……幸好我口齒伶俐說服了大小姐把傳話任務改成了送信。
不過就四五天而已，霸刀裡的氣氛……真的是很險惡了。
788#＝＝
今天我總算是知道大小姐要幹什麼了。
之前就聽說大小姐在收集劍譜，之前也看到大小姐身邊堆著一大堆……原來是在研究刀劍合流這個設定啊？
795#＝＝
這樣的進度也是正常的吧？畢竟有莊花在身邊，莊花的劍法在整個江湖上也是能排在最前面的那一波的吧？
唔，刀劍合流這個設定有點像是葉小釵？抱歉啦，其實我並不瞭解這個角色來著。
799#＝＝
不過上次道友你給我發的覺得和大小姐有點像的綺羅生武戲視頻我倒是的確看了，覺得我好像更加喜歡綺羅生的前世九千勝一點。
嗯，也覺得大小姐和九千勝更像。
——都很有總攻的氣場就是了。
826#＝＝
第六天，有幸旁觀大小姐和莊花比劃招式。
雖然看不懂，但感覺很厲害的樣子。
855#＝＝
大小姐有透露，是準備去找柳五爺來著。
866#＝＝
第七天，任務結束了。
莊花昨天就回去藏劍坐鎮了，大小姐今天也要回霸刀去找柳五爺了——總算是明白為什麼這任務的名字叫做七日談了，原來真的只是有七天啊。
大小姐這麼好……好想再和大小姐多相處幾天啊。
882#＝＝
是的，沒錯，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貪心吧。
903#＝＝
大小姐好溫柔，真的帶上我一起走啦。
霸刀山莊的氣氛還是這麼糟糕，大小姐回來之後好多人都哭出來了……喜極而泣？
我還以為霸刀裡對大小姐的戀情並不支援呢，看起來似乎也還好的樣子啊！
909#＝＝
的確是還有去過藏劍……哎，原來藏劍npc也都很支持這件事的嗎？
這就是追星的力量嗎？
926#＝＝
因為路上遇到的人實在是太多，所以走到柳五爺那邊的時候都花了好長時間。
好多大佬在場……柳鸞旗柳延芳柳驚濤獨孤意……霸刀山莊的實權派算是到全了，有種要大家一起審問大小姐的感覺。
955#＝＝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不在現場，不過大小姐出來之後是笑的，看起來結果應該不錯？
啊，大小姐去找柳五爺了。
966#＝＝
嗯，他們打起來了。
沒敢靠近，這個打架陣勢太可怕了，最邊緣的刀氣都不是我這種小萌新能承受的，被擦到就會死掉……不是開玩笑的！這兩個人是在拼命嗎？
屋子裡的人也都出來了，都很擔心的樣子……但都在擔心大小姐？
柳五爺的人際關係到底是有多差啊！
975#＝＝
大小姐……居然贏了？
986#＝＝
是的，大小姐贏了。
雖然是慘勝，也明說了自己勝之不武……提前讓莊花將劍氣封在她帶回來的昆吾劍之中又在交手中間用了刀劍合流之法強行使出遠勝本身實力的招式什麼的，聽起來真是好複雜了。
不過昆吾刀和昆吾劍要湊成一對，大小姐準備閉關將這法子完善一下然後傳下去……這事就這麼結束了？大家就這麼都去討論這門技巧的教授標準被後續情況了？大小姐和莊花談戀愛這事就這麼的被忽略了？
1000#＝＝
我是樓主，我從大小姐這裡領的任務這次是真的結束了。
獎勵很豐厚，但對我來說最好的獎勵果然還是大小姐的回答了——因為把大小姐的好感刷上去了，所以結束的時候就問了大小姐一個問題，打算以後和莊花怎麼辦。
大小姐就很溫柔的回答我：此情不改。
聽起來很文藝，但翻譯過來就是：雖然沒法在一起，但這份感情還是會繼續堅持下去，異地戀走起的節奏啊這是！
——而且他們都這麼忙，十年之間……有可能再見一面嗎？
聽說莊花最近也在整頓藏劍內部呢。
作者有話要說：
論壇體最終章，寫到最後自己都撐不下去了，於是開啟了只看樓主設定。
並不怎麼好玩
好了結束了，明天更新土著桂花酒番外。
大概是一發完結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5
第181章 雲裳·欲買桂花同載酒
預警：
if的土著支線, 即雲裳非玩家, 是劍三土著人員，真·霸刀大小姐。
前情設定同正文。
01
柳雲裳覺得眼睛有點難受。
這也是正常的，在昏暗的室內呆了那麼久，雖然不至於弄得視力下降, 但是突然站在大太陽底下，不舒服也是理所當然的。場景轉換的太過於突兀, 到底還需要時間來適應。
柳驚濤關心的詢問怎麼了的時候，柳雲裳便就這麼回答了。
這粗豪的漢子便很懊悔似的摸出來一頂女子用的幕籬，匆匆忙忙的給妹妹戴上了。柳雲裳乖乖的任他打扮, 又好奇問他：「大哥怎麼會隨身帶著此物？」
柳驚濤手指僵硬了一下, 幾番張口，到底還是沒能說實話。只是勉強道：「習慣罷了。二娘, 你才出來，可要回玉泉苑瞧瞧？我有讓人天天打掃, 裡頭的擺放也沒有改變，你看看有什麼不喜歡的, 要換的？」
「好呀, 我聽哥哥的。」柳雲裳很乖巧的點了點頭, 隔著幾層紗, 陽光總算是不那麼刺眼了, 她也無需下意識的眯著眼睛了。「我們去玉泉苑。」
那是柳雲裳的住處，正如她妹妹的夕顏閣。玉泉苑的風景總是很好的，哪怕此間主人二十年不曾觀賞, 院中的花兒也依舊開的嬌豔美麗，身姿招搖，恰如美人輕舞。
柳雲裳就站在這片風景當中，無聲的望著自己的兄長，只覺得……二十年，真的是太長了。
長到她如今望著柳驚濤，卻生出恍然隔世之感。
「哥哥。」她最後還是出聲問道，「家裡……其他人呢？」
02
柳驚濤其實並不想這麼早的就將殘酷的真相告知妹妹的。
他的妹妹對外界事物的認知還停留在二十年前，在她的心中，他還是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人，下面的幾個弟弟妹妹連長大都沒有……但他卻要告訴妹妹，在她記憶之中還年幼著的妹妹已經死去了。
「夕兒看上了藏劍的葉煒，家裡不同意，便和他在外頭成了親。」
「她在外頭和葉煒過苦日子，卻跟家裡說過的很好，我們氣她不回來，便也沒去瞧她，竟也就這樣被騙了過去。」
「後來夕兒生了女兒，葉煒便打算帶她們回去。但藏劍卻將他們拒之門外，葉孟秋那廝……竟然直說，決不允許夕兒進他們藏劍的門！」
「於是夕兒帶著葉煒和孩子回了霸刀，她在外頭過得苦，我們總是氣不過，找葉煒的麻煩……浮雲的性子你也知道，他慣來最寵愛夕兒，知道夕兒受了委屈之後又如何忍得住，當即便去找葉煒打了起來。」
「他們打得陣勢太大，夕兒原本就崩的厲害，這事把她完全壓垮了。」
「她自刎了。」
03
柳雲裳花了不少的時間來接受物是人非這個事實。
柳驚濤體貼她一出關就聞得這等慘劇，沒呆多久就走了，順帶著還清了場。於是偌大的玉泉苑裡就只剩下了柳雲裳一個人。她半蹲著身子，目光幾無焦距的望著眼前的一朵花，思緒放空……到底是多久呢？不知道了，只是回過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
不遠處有人在等待。
那是一個陌生的青年，形容病弱，卻自然的有種特殊的風采。柳雲裳瞧著他，覺得那人的面容有點熟悉……是陌生人，卻有一種奇異的親近之感從心頭升起。
「二姐。」那青年含著笑喚道。
於是柳雲裳便明白了：「靜海。」她說道，「原來是你呀。」
記憶裡年幼的弟弟，也已經長成大人了。
多可惜啊，她竟然沒能夠見到妹妹長大之後的模樣。無知無覺的……便已經與她天人永別。
「你同我說，葉煒還在霸刀，是嗎？」
柳靜海有點摸不准她是個什麼意思，雖然是親生姐弟，年少時候也的確十分親密，但到底二十年不見……小時候的記憶都已經開始模糊了，柳靜海對於自家姐姐的性情其實也沒有很大的把握。但在親姐的注視下，他還是勇敢的……拋棄了老爹，說了實話。
「是。」柳靜海說道，「他傷的很重，現在正在父親那裡……父親會耗費功力，為他打通經脈。」
「哦，是這樣啊……」柳雲裳這句話說得宛如歎息，柳靜海一時之間竟然沒法聽全。他正是茫然的時候，卻又見長姐對他說：「靜海，為二姐帶個路可好？」
柳靜海：「二姐想去哪裡？」
「父親現在在何處？」柳雲裳道，「我想去見父親。」
柳靜海：「？？？」
柳雲裳：「順帶去見一見，到底是何等的青年才俊，竟然引得我霸刀小姐那般情深意重！」
柳靜海：有殺氣！
04
雖然從本心來說並不想帶路，但柳靜海最後還是乖乖認慫——不對，從心——帶路了。
柳雲裳也沒讓他一直跟著，到地方之後便自己進去了……柳靜海站了一會兒，沒多久他哥就沖過來了，急匆匆的問發生了什麼，怎麼他姐就來這裡了？
柳靜海很誠實的說了實話……然後很詭異的，就看著他哥分分鐘變了臉色，之前的擔憂焦急褪了個乾淨，就剩下一聲冷冷淡淡的哦。
「隨二娘去吧。」柳驚濤說道，「她心裡不痛快，想發洩一下也是情理之中。」
柳靜海卻還有遲疑：「可是……」
「沒有可是了。」柳驚濤打斷了他的話，他的神色裡透出幾分陰鬱的意味來，「父親他總是如此……葉煒葉煒葉煒……三弟可是到現在都沒消息呢！」他咬著牙，那幾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似的，近乎於咬牙切齒的說道：「當年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永遠都是藏劍……」
「先是二妹，為了葉英。然後是三弟，四妹，為了葉煒……我們霸刀，到底要賠出去多少人他才會滿意？」
雖然不是很懂，但柳靜海直覺性的感覺自己可能是明白了什麼秘密，比如說當年為什麼風頭正盛的二姐會突然閉關，還一閉就是二十年……他爹住處裡刀氣亂七八糟又驚天動地的沖起來的時候，他正空白著一張臉，很茫然的想，我寧願什麼都不知道。
「打起來了。」柳驚濤頂著一張冷漠臉，點出了事實。
05
柳雲裳衣衫整潔的走進去，出來的時候袖子上多了幾道劃痕。
上頭全是刀氣。
柳驚濤當即就是眼神一凝，柳雲裳自己倒是不甚在意的說道：「多年未見父親，不免激動了一些，切磋了一把，小事罷了，哥哥實在是無須擔心。那葉煒……」她露出了一個短暫的笑容，很好看，就是有點冷，「我也見過了，的確是少年英才，難得的風流人物，也不怪四娘那般愛他。」
「二姐你……」柳靜海欲言又止。
柳雲裳道：「之前哥哥不是說三郎不見了？等見過了娘親，便由我去找他吧。」她逕自說道：「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我一個人，才出關，也是無事一身輕。再者三郎到底是我們的弟弟，他不見了，我這當姐姐的去找他，也是該為之事。」
柳驚濤問她：「找回來之後呢？」
柳雲裳就微微一笑，恰如春花初綻，瑰美動人：「自然是先揍一頓再說。」
孩子不聽話？多半是欠打！
「此事誰都有責任，誰都別想逃避。葉煒是外人，哥哥做決定便是，但是三郎……」
柳驚濤當即心領神會，道：「便由妹妹你與娘親決定吧。」
全程圍觀的柳靜海：突然發冷·jpg
06
柳雲裳說到做到，說了會去找離家出走不知蹤跡的弟弟，就真的說服了母親。
至於親爹——那是什麼？柳大小姐表示她不知道呀！
但在她離家之前，霸刀之中卻又出了一件事。
卻是那葉煒之弟，藏劍葉蒙，得知自家兄長與柳浮雲決戰重傷之事，便提劍獨闖霸刀山莊要人，莊中人阻擋，卻皆不是敵手，被他一路闖入霸刀山莊之中。如此終於驚動了正在莊中處理事務的柳驚濤。柳驚濤武功高出葉蒙甚多，他勸葉蒙退去，欲要讓他知難而退——
「誰知道這是個強脾氣！」柳驚濤很嫌棄的收了愛刀新亭侯，對著急匆匆趕來的妹妹抱怨道。
柳雲裳就勸他：「他雖魯莽，但到底是客人。如此行徑，丟的難道是我們霸刀的臉嗎？況且如今父親正要見他，哥哥你這時候若是將他傷了，未免不美，又叫父親生氣。最後，哥哥便瞧在妹妹我急匆匆跑了這趟的份上，消消氣可好？」
07
妹控在妹妹面前是完全沒有立場可言的。
所以哪怕之前還放了狠話要葉蒙主動退卻，這時候也能面不改色的自打臉，讓妹妹把人帶走。
中間發生了什麼柳驚濤不太清楚，但幾天之後葉蒙和傷勢好全的葉煒一起走了這事他還是知道的。
葉煒還特意來找了他一趟，因著無法將見到他就大哭的女兒帶回藏劍去，便鄭重又誠懇的將女兒託付給了他。
柳驚濤很不高興。
菲菲是你的女兒，難道不是我妹妹的女兒，我的外甥女？
08
柳驚濤找到柳雲裳的時候，他妹妹正被兩個蘿莉包圍，一聲比一聲甜的喊姨母。
見到他也不像是之前那麼怕了，還能甜蜜蜜的喊一聲舅舅——嗯，多多小姑娘跟著小夥伴菲菲走。
「哥哥？」柳雲裳歪著頭看他，「事情已經解決了嗎？」
柳驚濤點頭道：「的確。」他望著自己的妹妹，意有所指：「現在就只剩下你的事了，二娘。」
兄長的言下之意柳雲裳自然曉得，但到底……雖然決心下的堅定，但真正要去做的話，還是需要多加準備一番。她露出了一個帶著點恍惚的笑，輕聲道：「不急。」
「兄長，待我將三郎帶回來……我們再說這件事吧。」
「好。」柳驚濤到底也不願意逼她，這時候也只溫和的應了一聲，滿是縱容。
09
找弟弟實在是個困難的活計。
這天底下有這麼多的人，天下又那麼的大，想要找一個人，難度不會比大海撈針小上多少。雖然柳雲裳通過自家的情報網知道柳浮雲出關去了……但難度也沒有縮小多少來著。
也是幸虧她年輕時候交的朋友多，知道的小技巧也比較多……總算也是有找人的辦法。
後來柳雲裳也覺得自己實在是去的很及時，再晚上幾天，她失憶的蠢弟弟就要把自己賣給明教當無期限苦力了！
10
霸刀大小姐親自上門要人，要的還是自己的親弟弟，明教自然是沒有扣著人不放的道理。
哪怕陸危樓實在是很垂涎柳浮雲這個人才。
這樣的天賦、這樣的才情、這樣的武功……還失憶了，多麼好的機會，多麼好的饋贈……他都已經在努力的遊說了，結果就差這麼一點……霸刀的人到底是怎麼這麼快就找上門來的？
還是證據確鑿，讓他想要賴帳都不行。
11
跟著大小姐出門的霸刀弟子也覺得很迷。
三莊主，我們知道你和二小姐兄妹情深，但是——！！！
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啊，大小姐和二小姐真的有那麼的像嗎？
我們都知道你失憶了，但是你一見到大小姐就渾身抽搐眼睛充血還嘴裡吐血，活像下一刻就要拔出大刀砍人——結果卻沖上來抱住大小姐，嘴裡還一個勁的喊小妹是怎麼回事？
弟子們對這個動作表示非常的迷茫。
不知所措·jpg
12
柳浮雲的情況實在是不怎麼好。
當姐姐的憂心忡忡的想，她弟弟不僅眼睛出了點毛病，腦子也出問題了。
失憶了還是小事，但是一見著她這張和柳夕有幾分相似的臉就發瘋這情況……看起來暫時是不能把他帶回霸刀了。畢竟柳家是一個大家族，霸刀山莊之中有血脈關係的人實在是不少，互相之中難免有長的像的。真要把柳浮雲就這樣直接帶回去，鬼知道他見著誰就開始發瘋。
至於現在柳浮雲一見著自己就發瘋這一點，柳雲裳完全沒當一回事。
起肖這種事之所以能夠成功，那是因為無人壓制。而現在——柳大小姐想，左右弟弟也打不過自己，那麼理所當然，發瘋什麼的，也不算什麼啦。
大不了瘋一次就打一次嘛。
說真的，柳雲裳想揍弟弟很久了。
這幹的都叫什麼破事！
13
治病當然要去萬花穀，那裡有天底下最好的大夫。
雖然孫思邈老先生已經有很多年不出手了，但不是還有他徒弟裴元在嗎？
「自清，我這弟弟，便交托給你了。」柳雲裳握著萬花大師兄的手，非常誠懇的說道。
被鄭重拜託了的裴元沒忍住抽了抽嘴角。
14
柳浮雲的治療過程非常的順利。
柳雲裳在萬花過的也非常愉快。
雖然中間萬花穀發生了一些事情——比如說康雪燭叛逃什麼的，但好在來做客的高絳婷沒事——但這也不妨礙此地風景之美。
柳大小姐以欣賞的胸襟和目光在萬花度過了非常愉快的一段時間，雖然需要天天照顧生病的弟弟，但也還是抽空把老朋友一個個的都拜訪了個遍，敘舊閒聊兩不誤，還認識了許多的新朋友。最後柳浮雲記憶恢復的時候，就一臉懵逼的看著他姐身邊十來個妹子環繞。
柳浮雲：目瞪口呆·jpg
「浮雲，你來了？」柳雲裳含笑望著他，上下打量一番之後得出結論，「看起來，你的傷勢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可還認得我是誰？」
柳浮雲乖乖的低下頭去，喊道：「二姐。」
沒問題了，柳雲裳很欣慰的想，她家三弟的病總算是治好了。
15
柳浮雲好了之後他們便啟程離開了萬花。
去了趟七秀。
因為高絳婷正好要回去，身邊無人護送，柳雲裳便送她一程，保她安全。琴秀笑盈盈的許諾以後隨時可以來聽琴，柳雲裳便笑問她日後要聽琴，是要去七秀坊還是長歌門？
這女孩子便紅了臉。
七秀之後就是藏劍，柳浮雲滿腹的不解，卻還是憋下來了。柳雲裳見他忍得難受，也不介意多說幾句：「你別多想，我此次來藏劍……是為了和以前的事情做個了了斷。」
「了斷？」柳浮雲不解。
柳雲裳這次不說話了，反而叫他去藏劍送帖子。柳浮雲瞧了看，是邀請藏劍的大莊主葉英三日之後泛舟西湖的：「二姐要帶上我嗎？」
「不了。」柳雲裳拒絕道，「葉英也不會帶上別人，我們兩個有私事要聊，你不要添亂。」
16
被叮囑了不要添亂的柳浮雲很不高興的把帖子送過去了。雖然鑒於霸刀和藏劍的惡劣關係，中間差點爆發激烈的肢體衝突。
收到帖子的葉英也準時赴約。
柳雲裳包了畫舫，已經在上頭等他了。淺紫衣裙的姑娘倚在窗邊，懶洋洋的舉杯，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有誰能拒絕這樣的邀請呢？
也許是有的吧，但至少……葉英想，我拒絕不了。
17
葉英上了畫舫，在柳雲裳對面坐下，覺得自己聞到了桂花的香氣。
「的確是桂花。」柳雲裳笑道，「是二十二年的桂花釀，我從玉泉苑裡的那棵桂花樹下挖出來的——花是當年你幫我一起摘的，酒是我釀的，阿英，滋味如何？」
「入口清甜，口感綿長，略有後勁。」葉英評價道。
柳雲裳問他：「你喜歡嗎？」
葉英道：「當年好時光……自然喜愛。」
「那剩下的這些，就都送給你吧。」柳雲裳道，「我以後不會再喝酒了，這些桂花釀留在我這也是無用，不如都給你，也算是物盡其用。」
葉英道：「不是給我睹物思人用的嗎？」
「有這個必要嗎？」柳雲裳反問道。
18
柳浮雲一直想知道他姐和葉英在畫舫上到底說了什麼，然而事實上他們就真的只是單純的喝了一罎子酒而已。
很多事都是不用明說的，你我早已心知肚明。
情深如何……奈何緣淺。
本就是希望渺茫的事情，如今……他們之間到底是隔了太多的東西，是再無可能了。
天澤樓的花樹下，葉英親手將那酒開了封。清甜的桂花香氣就飄了出來，像是置身桂花林中一般。
他曼聲吟道：「欲買桂花同載酒。」
「終不似，少年游。」柳雲裳棄了杯中琥珀光，醉酒似的的閉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
桂花酒一發完結！
其實本來是想要分兩張寫的，但是第二章為了快點寫完發展就很快，於是到最後沒寫滿三千……乾脆直接放到一起去了
明天的番外是霜娘，大概也是一發結束
第182章 霜娘·只恐夜深花睡去
東風嫋嫋泛崇光, 香霧空蒙月轉廊。只恐夜深花睡去, 故燒高燭照紅妝。
——題記
趙德芳下朝回來的時候，朱霜娘正懶洋洋的靠在軟塌上看書。
看的是本詩集，趙德芳伸長脖子挨著過去看了——既無名句，也無佳篇, 全文不過平平水準。仔細瞧來，覺得也無甚意思, 不免有些聊賴無趣。
但左右這時無事，他便只枕在妻子肩上，一疊聲的喚著她的名兒。聲調拖得又長又軟, 倒有點江南水鄉的感覺了。
也是虧得他嗓子還成, 這麼折騰竟然也還過得去。
朱霜娘被他弄得有點癢，有些繃不住的顫了顫身子, 嗓子裡逃出了小聲的笑。她放下手裡的詩集，又用去手推他。被推的那個也不介意, 只不肯依了她的願，只挨著妻子的肩頸說：「你家王爺累得很, 難得無事在身, 這麼早回來一次, 怎麼王妃不為我更衣呢？」
「詩詞動人, 一時沉迷, 還望王爺體諒。」朱霜娘努力做出一本正經的樣子來，很認真的答道。
趙德芳就很不解的撿著被朱霜娘丟在手邊的那本詩集問：「可是我觀此中詞句，也並不十分動人呀？」
「看多了名詞佳句, 再來瞧這個，這麼一比較的話，王爺難道不覺得別有風味嗎？」朱霜娘就眨眨眼，很無辜的問道。
趙德芳略一沉思，努力的為妻子的話找了個比較合襯的比喻：「就像是，好東西吃多了，也會開始想要吃點清粥小菜？」
朱霜娘笑吟吟的點頭，趙德芳的表情就更加的奇怪了。「由奢入儉難……」見過了那麼些名詞好句，你居然還能夠看這種泛泛之作看的津津有味，「霜娘，你是怎麼忍下來的？」
「哎？為何不能呢？這世上雖然不少絕句，但總是常人更多呀。」朱霜娘道，這時候她已經為趙德芳換好了衣物，他伸展著的手臂也終於能夠放下了，轉而握住了妻子的手。「好像有點冰？」
非常困惑的一個問題了。
「是有點。」朱霜娘就很贊同的點點頭，雖然房裡有炭火，但「你才進來嘛，冷也是正常的。」她笑吟吟的問道：「要我給你暖暖手嗎，夫君？」
這個建議聽起來實在是很有誘惑力。
趙德芳就想了想，然後很愉快的答應了下來。「那就勞煩王妃了。」他笑著說道，任妻子握了他的手。
在暖閣裡被熏出來的溫度通過相觸的那一塊肌膚透過來，是最叫人適宜的那一種溫度。趙德芳垂眸注視正在認真為他暖手的朱霜娘，目光從她溫柔的眉眼流連到被暖氣熏得粉潤的臉頰、色澤略淡的唇角……心中突然一動。
想到就做……或者說是心隨意動。趙德芳毫無反抗的放任了自己內心的想法，傾身親了親妻子的鬢角。
這是他的王妃嘛。
被親了的朱霜娘內心毫無波動，畢竟不管是誰，成婚之後時不時的就會這麼來上一遭都會很習慣的。總歸都是夫妻了，就……隨他去吧。
「霜娘，明日便是上元。」趙德芳說道。
朱霜娘嗯了一聲，問道：「王爺明日可是有事？」
本朝沿襲唐朝的規矩，年節時候也是休息七天。但是實際上本朝的春節往往都很長。
太·祖紀念初七去世的祖父，加了三天假；如今在位的仁宗為了紀念自己的母親章獻太后臘月初十的壽辰，又加了三天假。冬至放假七天，正月初三天慶節又放假五天，正月十五元宵節再放三天，是而從臘月到正月，理論上來說，本朝官員們在春節各種假期前前後後加起來足足有二十八天。
但這對於宗室成員趙德芳來說顯然並非如此。
深受重用的王爺固然手握大權，但忙起來也是真的忙。早出晚歸那是正常情況，散朝之後被皇帝留下來繼續議事也不值得奇怪，被交代了什麼事要辦的時候連夜外出幾個月不在家那也是正常發展。哪怕是在休年假……誰知道某天因為什麼事他就得進宮。
這發展每年都有，朱霜娘早就見怪不怪了。
理智上朱霜娘完全能夠理解，還能很善解人意的表示不在意沒事你去忙，我帶著家裡的崽子自己去玩也成。
真沒什麼好氣的，一連三年都因為各種事爽了上元節之約也沒關係……總歸正·事·要·緊·嘛。
但感情上……還是很失望啊。
「霜娘你卻是猜錯了。」趙德芳壓著嗓子，低低的笑了一聲，道，「我今日進宮，便同皇上說了此事……唔，我保證，明日一日都不會有什麼事來打擾我們。」
「你想做什麼，我都陪你去。」
「上元節的時候汴京會有好風景，霜娘，你想去看嗎？」
朱霜娘有點心動。
本朝上元節是最熱鬧的世俗狂歡節，「婦女出遊街巷，自夜達旦，男女混淆」。各種花燈更加豐富多彩。賞燈會一直持續五天，燈的樣式繁複多樣，逛燈市更是一件十分賞心悅目的事情。每至上元，花燈無數，煙花如星雨，景色可謂美不勝收四字。
猜燈謎也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朱霜娘：「王爺當真有閑？」
「這是自然，本王難道還會騙你不成？」趙德芳道。
朱霜娘問他：「帶上崇光和嫋嫋？」
趙德芳：「……」
說真的，這就有點為難了啊。八賢王很委屈的想，我辛辛苦苦的把所有事都安排好了只為了陪你，我們兩個人一起去看花燈遊玩，但霜娘你要帶上兒子和女兒這又是幹什麼？
煞風景嗎？
他的臉色實在是太明顯了，話幾乎都刻在了臉上。作弄成功的朱霜娘便撲哧一笑，道：「好啦，哄你的。崇光和嫋嫋都大了，怎麼好與你我一同？」
上元節這種好時候，自然應該叫他們那些年輕人自己去玩才是。
朱霜娘這麼說，趙德芳卻又擔心起來了。他可沒忘記自己和朱霜娘就是在上元節上一口氣完成了會面重逢相交相知定情等一系列流程的，自古以來這也就是個男女相親的節日。這事放在自己身上那叫做浪漫有趣值得懷念，放在家裡的閨女身上——
哪個混小子敢拐本王的女兒？
「差別待遇呐？」朱霜娘笑他。
趙德芳倒是很理直氣壯：「父母愛之子女，情深意切……」接下來就是論證式的長篇大論，朱霜娘擔心他口渴，還很貼心的遞了杯茶過來。趙德芳下意識的接了，全說完之後才反應過來，手裡的杯子已經空了。
朱霜娘還笑著瞧他：「還渴嗎？」
「不了。」八賢王到底臉皮厚，不僅在朝堂上懟政敵的時候很厚，在家裡對著妻子的時候也是如此。他很從容的放下了手裡的杯子，輕描淡寫的將這事帶了過去。
需要承認一點，和趙德芳在一起是一件非常令人愉快的事情。他本就是春風化雨一般的溫和之人，本身也有才華，見識也廣，同他說話，不管什麼都能交談下去。深談淺談都沒問題。
這麼多年了，朱霜娘提著燈想，自己竟然也還是覺得這人很好。
也不是沒有缺點，但到底和他的好處比起來，那些也不算是什麼了。
「霜娘，你瞧這盞燈如何？」那頭沉迷燈謎的人也已經走過來了，手裡還提著自己的戰利品。
那是一盞做工精緻的美人燈，上頭畫著的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四個典故中的絕色美人——都沒有正臉。接過這盞燈的朱霜娘也不覺得失望，雖說民間多高手，但到底曾經滄海難為水，一般人繪出來的美人圖也並不能叫她感到驚豔。
倒不如這般只得一個背影側身來的更有意趣。
做工也精緻，暖黃燈火在其中跳躍著，薰染出醉人的色調。朱霜娘又將之前自己提著的燈交給兩手空空的趙德芳，自己則是提著這盞美人燈在他面前轉了個身，側過臉來，對他說道：「有想起來什麼嗎？」
花燈、煙火、還有遊人如織、歡笑聲聲。
而在這一場龐大的歡樂之中，他的妻子出聲笑問，此景可曾熟悉。
趙德芳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可能是有點老了，不然怎麼會開始喜歡回憶當年了呢？可是——真的很像啊，那一年的上元節，也是這樣一位鵝黃衣裙的姑娘，接過了他猜燈謎迎來的美人燈。
燈下美人，就此讓他銘記到了現在。
「是你。」趙德芳說道，「我們當年……也是如此。」
那時候他帶著人家姑娘私奔，可真的是居心不純。喜歡固然有，利用也是真的。回到了汴京之中，雖說各方周旋把人光明正大的娶回家了，但個中因由、還有心愛姑娘為他吃得苦……
「是啦。」朱霜娘對他笑，許是燈火太暖，她這個笑也顯得非常的溫暖動人。「那時候呢，我就在想，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郎君呢？」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嫁給他呀。」
為什麼會和他私奔呢？
少女時候的心情，真的已經記不太清楚了，追求自我……又或者是為了借此而放縱一回追求自由反抗父母之命，總之是很私人的理由。那時候也是真的不擔心被始亂終棄的，因為不管如何，早在離開家的那一刻，所求的便已經得到了。
所以不管之後遇到什麼，都已經無關緊要了。
之後會和趙德芳一起走過這麼多年，也真的是意料之外。
「我不喜歡想未來的事情，但如果是和你的話……」朱霜娘說道，「我很高興呀。」
趙德芳在花園子裡折了枝紅花，這時候就順手的簪在了她的鬢髮上：「王妃對本王的情誼，本王已經收到了。」他說道：「這是回禮。」
燭火跳躍著照亮了他的面容，青年時候的清俊並未被歲月磨削，反而因為世事沉澱更多幾分底蘊。朱霜娘托腮望著他，說道：「你笑起來的樣子，可真好看啊。」
尤其是在這種時候。
趙德芳也坐下來，意態閒適的說道：「雖說王妃喜歡，然如今夜色已深……不然本王倒也是很願意為王妃多笑笑的。」
「這又有什麼？」朱霜娘笑道，念了句詩，「只恐夜深花睡去……」
「噓。」趙德芳兩指抵上了妻子的唇，阻止了她說出後半句來。他小聲的說道：「花都睡了，霜娘。」
「我們也該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時候是宋仁宗在位，即……他倆結婚好多年
努力的想要寫婚後甜餅，但是八賢王真的太難寫了……我撐不住了，就這樣吧。
第183章 庭蘭·我出東門遊
無情是一個很自律的人, 這具體體現在很多方面。不過對於羅庭蘭來說, 婚前婚後，這個中體驗又有所不同。
非要說區別的話……婚前的話羅庭蘭鬧他好歹還帶點克制，成婚之後就完全放開了。你問她節制兩個字怎麼寫，都能茫然的看過來, 一臉無辜的說不知道的。
無情：「……」
還能怎麼辦呢？自己寵出來的性子，當然是要繼續寵下去啊！
羅庭蘭：「這話才不對呢！」她不怎麼高興的抗議道, 「這同你有什麼關係？分明是我爹寵我，才把我養成了現在的性子，你既然成了我家裡人, 我自然也不會對你客氣啊……崖餘你要是不高興了就早說。」
說道這裡的時候, 她猶豫了一下，才很不舍似的說道：「大不了……以後我早點喊你起床, 不逼你睡懶覺了。」
無情沒說話。
羅庭蘭就又跟著猶豫了一下，伸手去摘插他頭髮上的大紅芍藥花：「好嘛, 知道你不喜歡，下次不給你戴花了。」
「當真？」被迫晚起的無情放下攪拌藥湯的小勺子, 許是在床上躺的久了, 原本的精神抖擻都被消磨了。他這般帶了幾分倦色的樣子襯著那朵過於明麗的芍藥花, 倒是別有一番好看。
羅庭蘭心裡悄悄的動搖了一下, 最後覺得還是無情高興比較重要。「自然是真的, 我什麼時候對你說過假話呢？」
雖然不能一飽眼福很可惜，但他不樂意嘛，那就算了吧。
無情抖了抖肩膀, 把那點笑忍下去了。其實他很想說有，但想想妻子面皮薄，便也將這話咽了下去，只道一聲：「無妨。原本我對花也沒什麼忌憚的。」本打算要看的書也被羅庭蘭強硬的拿走了，躺久了之後他眼中自然也帶了幾分懶憊。
無情朝著羅庭蘭的方向瞧過去，說道：「庭蘭你實在無需多想。」他說道：「你現在這模樣就很好。」
嗯……只要是你，不管什麼性子我都很喜歡。
無情端著羅庭蘭一大早就起來為他煎好的藥，默默的在心中想。
況且羅庭蘭也只是活潑了一些而已，他也很樂意將妻子寵的和尚在閨中的少女時期一個模樣。
願你能永遠天真，永遠無憂。一生無邪，一生歡喜。
這不僅是羅老英雄對女兒的期待，也是無情在心中默默對妻子許下的承諾。
這世道太亂，以我之力也許並不能做到這一點，但……我總是想要對你更好一些的。
而庭蘭你，也是在一天比一天的待我更好呀。
「今天的話怎麼都這麼甜？」羅庭蘭笑他，「連喝藥都這麼乖，不生氣啦？」
「本就沒有的事，何來氣惱？」無情一口將那碗藥喝了個乾淨，因為喝的藥實在是太多了，喝完之後還能面不改色的含笑去點妻子的額頭。「我知道你的心意，庭蘭。」
無情是諸葛神侯的弟子，是聖上親封的四大名捕之一，是江湖盛讚的大捕頭……那麼多的讚譽，但到底他也只是個**凡胎的凡人。能被送到他手上的案子就沒有一個是簡單的，往往都是高風險難題。之前他便是在查案過程之中受了傷，還是在羅庭蘭面前。
可叫羅庭蘭心疼的狠了。
更多的還有愧疚。是她太過不慎，被另一人纏住了，這才沒能擋下那道掌風。若非如此，無情也不會受傷。
「這並非是你的錯。」無情寬慰道。
羅庭蘭愁緒不減：「到底是我疏忽。崖餘，得先說好，就算你話說的再怎麼甜……我也是不會答應你去忙的，你還是先絕了這個心思吧。」
羅庭蘭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無情受傷的次數多了去了，對於傷勢的忍受程度就很高——但羅庭蘭就很受不了他這脾氣。之前還在談戀愛的時候他受傷羅庭蘭也就給他送點藥看看病人照料一下什麼的，也不太好做太多，成親之後無情第一次受傷，羅庭蘭就叫他明白了什麼叫做需要好好愛護自己的身體。
辦案中途受傷，沒條件慢慢修養只能先忍著繼續辦公，這事羅庭蘭其實能夠理解。但案子都辦完了，也回來了，你居然還想辦公——雖然是文職工作，但那難道不需要耗費心力的嗎？
一向都是輕傷不下火線的大捕頭直接被羅庭蘭強壓著臥床休養了。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大捕頭還是想要掙扎著自救一下的，然而——只能說羅庭蘭準備太充分，公務被他三個師弟全分擔了，最近也沒有什麼大案子要辦，還有諸葛神侯贊同，於是原本打算帶傷工作的大捕頭就只能先躺著了。
養病，養傷。
「我並非有這般想法……」無情覺得這種誤會真是要不得，他是真的沒有趁羅庭蘭出門的時候違反醫囑的念頭，相反，這幾天他還是很樂意當個乖乖聽話的好病人的。
羅庭蘭道：「好啦，我相信你，喏？」
這話說的真的是一點誠意都沒有，無情想。
但這也怪不得其他人，到底是他自己信譽透支了，弄得現在羅庭蘭不守著他都不放心。
他就又在心裡歎了口氣，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小桌上，零零碎碎的擺著的繡線還有掛在繡架上的半成品就闖進了他的視野之中。
潔白的絹布上，顏色粉嫩的海棠花正開的爛漫動人，青碧的葉子恰到好處的襯托出了花朵的美態。
無情自己對於繡花這種事是沒什麼瞭解的，但他的生母十分擅長刺繡，年幼時期耳濡目染……至少欣賞水準被培養出來了。羅庭蘭的繡工不算頂好，就算學了他娘留下的繡針秘笈也只算中上水準——實在是基礎薄弱需要慢慢磨練。
急於轉移話題的無情實話實說，羅庭蘭則道：「這有什麼？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等到我們都老了的時候，也許我就是天下聞名的繡藝大師了呢？」
無情：「哦？庭蘭，你不是更喜歡習武嗎？」
「兩樣一起學又沒有什麼妨礙。」羅庭蘭說道，興致勃勃的和丈夫分享自己的計畫。「習武肯定不會落下的，但女紅也很有趣啊。況且天下萬事萬物殊途同歸，也許日後我能夠在繡花的時候突然領悟一門絕世武學呢？」
聽起來可能性很大。
無情從不小看女性，何況是自己的妻子。羅庭蘭的天資其實並不低，有父親教導，從小到大在武學這一方面也受到了很好的教育，本身所具有的天賦才情也被挖掘了出來。具體表現在外的就是武藝進步很快，經常就會有新的感悟突破。
學起招式來也很快。
無情曾經教羅庭蘭用暗器，為她陪自己冒險的時候多添幾分安全的保障。她也很快就學會了使用的手法，用的時機也能很好的把握住。
這是誰都要讚歎的良才美玉。
如今雖說還沒有自己開創武學的一派宗師的氣度，但……正如羅庭蘭所說，時間還長，以後的事情，又有誰會知道呢？
「是，只要庭蘭你堅持，日後定然能夠做到。」無情笑言道。
「這是自然。」羅庭蘭說的很有信心，「倒是你啊，崖餘。」她歪著頭，很好奇的問道：「我的帕子被你放在哪裡了？我怎麼找不到了！」
「什麼帕子？」無情做茫然狀。
羅庭蘭有些惱了，但顧忌著他如今還傷著，倒也沒有同以往一般小拳拳錘上去。只說道：「就是之前我用來給你包紮傷口的那條帕子，我前幾日想想，覺得太素了些，想要繡些花樣上去。」
「然後送給我嗎？」無情順口道。
雖然一開始的時候的確沒有這個想法，但無情這麼一說，羅庭蘭倒也真的認真的思考了一下此事。「如果你想要的話。」她說，「我還能給你做件新衣裳。」
「前日我在布莊裡買了他們新到的布，顏色很好看，想來給你做件長衫也合襯的很——唔，崖餘，你想要嗎？」
無情道：「想來庭蘭你也不是第一次做這個？」
「是啦，所以你的這件肯定能做的比之前的更好。」羅庭蘭對他笑道，「我第一次做出來的衣裳，我爹可是猶豫了好久才穿上身的呢。」
無情：……難道很醜？
這種猜測他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來，無情只道：「你做的衣裳，我自然是喜歡的。」
「不是白的也成？」羅庭蘭問他。
無情就說：「自然可以。」他在這方面的確是有點強迫症似的要求，但也不是不可以破例。「什麼顏色都是可以的。我相信庭蘭你的眼光。」
被誇獎了的羅庭蘭就有點小開心：「那你就好好休養呀，最好慢些好起來，左右這段時日你也無事，正好養養身體。唔，你也知道我手藝不太好……」這說法有點謙虛，但給喜歡的人做衣裳嘛，當然是怎麼精緻都不嫌的，羅庭蘭已經做好了把半成品回爐重造的準備了。
「總之，等你好起來的時候，我為你做的衣裳也肯定好啦！」羅庭蘭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無情便微笑，說道：「好。」
「只是庭蘭你也不要太過勞累才是，比起衣裳，還是你更加重要。」
「哎呀，我知道的啦。」羅庭蘭道，「因噎廢食這種傻事我才不會做，放心好啦？」
「好，我放心，不多想。」無情對羅庭蘭總是要格外的縱容一些，也許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但……無情想，這樣可愛的女孩子，他又如何能夠不喜愛她，不為她在這種私事上退讓呢？而如今他們成了夫妻，這不正是應該更加的全心呵護她的理由嗎？
得到滿意回答的羅庭蘭道：「好啦，你渴了嗎，崖餘？」
無情道：「不渴，但有本想看的書——庭蘭能幫我拿一下嗎？」他問的十分誠懇。
這當然是可以的。羅庭蘭輕快的應了一聲，為他取來了那本書。無情接過來，在被上攤開看——為了叫他坐的更加舒適一些，羅庭蘭當真廢了不少的心力，以至於他如今覺得這樣看書也沒什麼難受的了。
那本書看了一半的時候，無情又抬眼去看羅庭蘭。
他的妻子正坐在窗邊繡花。
繡架已經搬過來了，各色絲線穿好，繡針在手，飛針走線，不消多時就是一朵花成形。
習武之人就是這點好，眼力好，不管穿針還是引線又或者是下針都要比一般人容易很多。無情在心中想著，他注視著妻子專注的面容和沉靜的神色，突然有點壞心思的想：要不然，就將悄悄買來的那一雙鐲子藏在庭蘭的繡布下頭吧？
這樣的話，等到庭蘭發現的時候，又會有什麼樣的神色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簡單的婚後甜餅。
宋朝文人很流行戴花的，真的，其實之前我想寫八賢王戴花……但是忘了，寫著寫著就變成了他給霜娘簪，這裡就讓大捕頭替上吧
我的天為什麼番外都這麼卡……順帶說寫這個番外的時候，我真的很想寫……最後羅庭蘭創出了《葵花寶典》
在床上坐久了真的心累，來自一個天氣冷不得不爬上床碼字的作者的真心話——然而被子拯救了我的腳，拯救不了我的手指。
真的要僵掉了啊！！！！！！！！！！！！！！！
第184章 明君·功過留與後人說
理性討論：提起明開皇蔡延姬, 你們的第一反應是什麼？
1#＝＝
討論之前先放個科普, 不要再像是上次一樣出現傻子問我明開皇是誰蔡雲水和蔡延姬一個大詩人一個皇帝怎麼是一個人這種問題了，歷史書上不都有的嗎！！！
雖然人家在歷史書上叫做蔡延姬，雲水是寫詩作詞時候用的別號。
2#＝＝
蔡延姬，字雲水。野史裡說她乳名明妃, 後來又給自己改名叫做明君。
著名的詩人、文學家。
漢朝之後少有的辭賦大師之一。
同時也是出色的政治家、戰略家和軍事統帥。
明朝開國皇帝。
主要成就是抗元和文化保存。
抗元就不多說了，文化保存這方面的話……武當山圖書館和蔡家山圖書館瞭解一下。
前者是我國道教資料集中中心兼全國最大圖書館, 後者是名人故居兼最大古籍圖書館，據說裡頭一大半都是當年蔡延姬的默本。
除了這個，蔡延姬本人詩集也是流傳下來很多, 辭賦倒是只剩一篇《白衣賦》。
3#＝＝
《白衣賦》！
突然興奮, 這不就是開皇寫給張真人的情書兼告白信嗎？
一般人談戀愛，送花送禮物, 文豪談戀愛，寫個情書都能流傳千百年……上了學生課本。
4#＝＝
樓主你這個問題……是要搞事啊！
第一反應當然是明開皇啦, 雖然不是開國皇帝，但基業是她白手起家打下來的嘛。最後太宗登基之後追封姐姐當皇帝什麼的, 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吧？
——說起來太宗也真不是一般人, 居然敢追封他姐當皇帝。
5#＝＝
關於默寫這個事情, 只能說不愧是蔡邕的後人了——順達一提, 蔡邕也有一篇《青衣賦》, 是寫自己對於一位青衣婢女的愛慕之情的。嚴重懷疑開皇的《白衣賦》就是跟了她祖宗的風。
當然開皇也和她祖宗蔡文姬一樣叼，該說不愧是同一家的嗎，名字這麼相似就不說了, 居然連過目不忘這個技能也這麼相似。
蔡文姬二十年之後還能默寫出她爹藏書的一大半，極大的豐富充實了那時候的文化空缺。蔡延姬在幾十年後的病中還能把家裡幾百年一代代流傳下來在戰亂之中遺失被元兵一把火燒掉的藏書默寫出來九成九。
剩下的還是因為不怎麼重要，於是被自覺時間不足的蔡延姬先先放一邊……
6#＝＝
結果就真的來不及了。
7#＝＝
樓上這把刀真是捅的又快又狠。
8#＝＝
實名心痛了這簡直……像是這種大佬為什麼去的這麼早。
學詩能留絕句，學文能成大家，少女時期死全家都能化悲憤為力量掀起反旗開創新時代……都去武當山養病了大佬你就不能好好調養嗎？
說不準能多活個幾十年呢！
9#＝＝
到時候又是一個道門大佬？
10#＝＝
為什麼是道門的呢？
好奇臉。
11#＝＝
是啊，太宗也是格外的具有創新意識呢，居然追封姐姐當皇帝。
雖然基業的確是開皇打下來的，但最後稱帝的是太宗啊……這情況換其他人的話大概一個長公主就夠了吧，頂多再加點封號。
也就太宗，別出心裁。
12#＝＝
還是開皇呢。
這不就是開國皇帝的簡略寫法嗎，太宗你要不要這麼偷懶？
13#＝＝
……說真的，不就是因為這個，才導致現在大家普遍認為太宗文化程度不高嗎？
14#＝＝
我就想問是什麼給了他們這種錯覺？蔡家那種詩書傳家養出來的繼承門戶的孩子能文化程度不高？不瞭解他們家教人水準的都去看看他姐啊！
有個文豪姐姐，弟弟還能是文盲？
15#＝＝
其實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太宗中間和他姐失散過快十年，那時候他又才十來歲……
16#＝＝
古代的十來歲已經能算是大人了，真的。
17#＝＝
想到了某些並不具備參考水準的大佬。
少年驚天下的例子不要太多的哦。
18#＝＝
一母同胞的姐弟智商應該差不了多少。
同理，太宗和他姐能接觸到的資源……好吧，按照那時候的社會風氣，頂多家裡的兩姐弟差不多，外面的肯定太宗碾壓他姐。
19#＝＝
還有人記得蔡延姬十來歲就在長輩家治病養病這個設定嗎？
20#＝＝
不是已經考據出來了嗎，給開皇治病的那位也是個大佬呢。
不僅醫術好，還多才多藝。
解夢這塊都能和三國時候的周宣相提並論的那種。
21#＝＝
也是姓周的吧，有人考據說那就是周宣後人，算是繼承祖業了。
22#＝＝
說道這為大佬我就想起來一個八卦，據說開皇養好病打算回家的那天做了個夢，大佬解夢之後就說你這一去路途坎坷，但也別有機遇……總之把開皇之後的人生被剖析的很準確了。
23#＝＝
那個野史我也看過！
大佬還說你這一去會遇到姻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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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很准的嘛？開皇就是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張真人……然後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突然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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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降成功！
要說對開皇的第一反應，當然是她的傳奇愛情故事啦！
26#＝＝
小姐少俠、朝堂江湖、義軍首領和道門真人、英雄救美、日久生情、志同道合、相依相伴、十年生死兩茫茫……這對集合了這麼多的熱點元素，不紅簡直沒天理！
27#＝＝
這放在現在也是熱門電視劇的模版啊！
28#＝＝
說道電視劇我就想起來，上個月不是還播出了一部以開皇作為人設原型的電視劇？
最近有點忙我就沒看……有人看了嗎？感覺如何？
29#＝＝
誠懇的對你說，不如何。
為了你的眼睛著想，千萬不要去看。
30#＝＝
很糟糕？
31#＝＝
那就是個驚天雷劫！
我們家陛下是正經的招兵買馬聯合縱橫打下的基業，怎麼就是靠男人了？
32#＝＝
這幾年慣例的大女主劇畫風而已。
裙下之臣……emmmm，你們明白的。
沒去看的，恭喜你們，你們的眼睛得到了拯救。
33#＝＝
從頭到尾的看完了，覺得我的歷史知識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只能說幸好劇本從一開頭就說明了是架空朝代，人設原型也就是一開始炒了一下……總的來說，還能忍忍吧。
34#＝＝
蘇的一點都不爽。
才女人設被吃了嗎？
35#＝＝
回復10樓，之所以說道門的，當然是因為蔡延姬她嫁給了道士呀。
這段愛情傳奇故事也是很流行了。
36#＝＝
不，剛從裡頭出來的我並不能感覺到這個故事的流行。
我只明白了蔡延姬的受歡迎。
37#＝＝
十本寫那段歷史的，八本裡要收蔡延姬，八本裡頭五本正妻，剩下三本一個白月光兩個朱砂痣，哪怕沒在一起或者女方早死了那也是永遠的精神之友。
你們到底還記不記得，人家是有家室的啊！！！
38#＝＝
你看的是男頻吧樓上？
女頻裡涉及到蔡延姬那段歷史的，十本裡頭，五個女主和人家當好姐妹白手起家，三個把人當死對頭搶男人，剩下兩個中立。
39#＝＝
也不要怪別人拆cp，實在這兩個的人設都太棒。
蔡延姬是個大才女，過目不忘還能在幾十年之後全默寫出來，還能打天下，有開過女皇身份光環。就這樣還自帶氣虛體弱設定，史書記載是操勞導致的油盡燈枯早亡——白月光朱砂痣妥妥的。
張君寶是道門大佬，從前在宋朝的經歷就不說了，只看流傳下來的史書就知道他長得帥還性格好，又是那個時代最為璀璨的幾人之一，想嫖他也很正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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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這點我都能理解，但是——
搶了人家官配對象還要往死命裡黑人家這又是什麼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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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搶來了人家的物件，也會在歷史官配面前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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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大家都知道，開皇和張真人才是官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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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點來說男頻也還好吧……收了蔡延姬的也不會刻意針對張真人一般……
張真人的定位要麼是小弟要麼是世外高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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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個我就又想起來一個問題，開皇和張真人的年齡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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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皇比張真人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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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明明年紀小的開皇走的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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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把刀成功的傷害到了我。
冷漠·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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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門養生術是一絕啦。
作為道門那一代最出彩的幾個人之一，本身又是養生大佬，張真人活了足足兩百多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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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是活著的吉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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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的，這種大佬，就算沒有女皇嫁給他也是妥妥的青史留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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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知道嗎？因為開皇是張真人的妻子，所以其實她在道教也是有名有姓的神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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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中的……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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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張真人被開皇帶著上了明皇室族譜嗎？
講真，張真人也是心大，被小舅子塞在皇后那一欄裡居然也不生氣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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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想笑，然而並不知笑點何來。
道門講究清靜無為……大佬這樣的情況……大概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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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樓歪的也是徹底沒救了。
說好的提起開皇的第一反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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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放棄了，我這有一個新做出來的調查問卷網址，麻煩各位點一下填一下吧。
這是我這個星期的作業，我們導師說了要交的……
哇的一聲哭出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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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字，題材不限，詩歌除外。
樓主你是在寫圍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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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麼說呀，長了也沒人……好吧，涉及到這種大名人，肯定是有人願意長篇大論的。
59#＝＝
嚴重懷疑樓主就是來做作業的。
當然就這樣我也開心啦，小夥伴們，我們來繼續八開皇呀！
60#＝＝
我是樓主。
等我做完作業我們一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要寫正文的，但是實在想不出來要怎麼開頭……於是還是論壇體吧，正好把幾個梗都放一起寫好了。然而還是寫的很卡
除了幾個短番外，還有兩個長番外。
穿到倚天的少年夫妻明天更新，大唐雙龍傳pore，絕世武功白衣賦什麼的，有人想看嗎？雙線並行，通過隋唐時期修習白衣賦的少女來帶入明末道長和漢末才女的驚世絕戀！金風玉露一相逢！
——是的，這個設定裡，明君她就是蔡邕那個不知道叫什麼存不存在也沒法很確定的三女兒
第185章 明君·與妻書
預警：本章存在兩個番外。
其一·與妻書：
明君卿卿如晤：
現在大約也只剩下我會這麼喚你了, 明君。
你所尊敬的周老喊你延姬, 明也喊你姐姐……唔，對了，今年明也平定了天下，已經稱帝了。
他還追封了你為先帝。
我知道, 你對此並不如何看中，昔年起兵, 一半是為了尋找明也，一半是因為看不下去元兵肆虐、欺壓百姓，總想著能保護一些人。不過這身份總也是有些好處的……嗯, 你說, 如是當年你便是這個身份，便也無需這般遮掩自己的名了吧？
哪怕並不委屈, 但遺憾……嗯，不是你的, 是我的遺憾。
私心裡，我總想要無所顧忌的喚你一聲的, 明君。
你若是知道我這想法, 大約又要笑我。這種小事你是不在意的, 你呢, 連在武當山養病的時候也是滿心公事, 後來支撐不住，也還是不知道叫自己輕鬆一些。但如今我也沒法同你說這些，是不知道, 也是不願同你說。
你活著的時候我從來都沒法拒絕你，如今你不在了，我很想你。但見不到你哀愁的神色，央求的面容，總也能對你說出拒絕的話來了。
實在是很沒有立場，修行至今也還是掙脫不了表像聲色，說出去倒是要叫人笑話。然明君你總是特殊的……每天都有很多的話想對你說，但想起你喜歡安靜，我也不好日日打攪你，便索性只在節日與你說話。尋常時日裡，若是想起你，我便在你令人移來的那棵樹上系上你喜歡的紅絲帶。
次數太多，春天的時候，綠葉相稱紅絲帶，就成了你最喜歡的風景。
只是話憋得久了，也就會多起來。也只好麻煩明君你暫且忍一忍，耐著性子聽我說說這些時日裡的瑣碎雜事了。
……
明也有好好的保護你默出來的那些書。
今年的九九消寒圖已經畫好了，這一年的冬天，也已經過去了。
中元再會，明君。
其二·武當奇遇記
提前預警：番外時間點在蔡明君臨死之前，剛剛開始重病的時候。
張君寶在很久之前就明白自己對蔡明君沒辦法。
在蔡明君病重之後就更是如此了。
從前的時候，蔡明君只會擺事實講道理的說服他，然後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已。但自從病重之後……只能說蔡大小姐實在是很會利用自己的優勢。生病的人的要求總是會更加容易得到滿足的，再加上幾句嚮往之言，總之，等到張君寶回過神來的時候——
之前還在信誓旦旦的說明君你生病了不能吹風最好不要出門的他已經在給蔡明君系斗篷塞暖爐了。
到這裡的時候張君寶都是想要反悔的。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也不是在這個時候發揮的，和一諾千金比起來還是蔡明君的身體更加重要，食言而肥被捶幾下也不算什麼。但蔡明君都不等他說話，就仰著臉笑意盈盈又很期待的問他是要去看日出還是去看瀑布——直面妻子笑顏的張真人身體一僵。
張真人一直都覺得自己的定力還算是可以的，但他這時候卻覺得，這個定論前頭還應該再加幾個字。
除了在蔡明君面前的時候。
蔡明君的小心思簡單又直白，但正是因為如此……張君寶堅持了半刻鐘都不到就在這份期待面前潰不成軍。
「明君，你想要看什麼？」張君寶為她理了理斗篷上自帶的毛茸茸領子，柔聲問道。
蔡明君就很期待的說：「自然是日出。」
瀑布什麼的，都已經看膩了，哪裡像是日出——之前身體還好的時候太忙，沒心情爬山走那麼遠只為看這一場風景，現在身體垮了有時間了，卻又沒體力去做這種事。直接導致在武當山住了好幾年了，才只去武當金頂看過一次的日出。
自己的身體在一日日的垮下去，蔡明君很清楚這一點。她在抓緊時間將必要的事情在這悠閒的空隙之中完成，卻也有自己的小小期待……想要任性一次。
哪怕外頭是寒風呼嘯的冬天，也想要去武當金頂上看日出。
這念頭來的實在是無由來，但渴望卻是來的洶湧難抑。蔡明君想，也許是近日來的天色太陰沉，也許是外頭的寒風太呼嘯……也可能是被照顧的太好。
她也笑自己，果然是得隴望蜀。病中被這般好的照料著，卻提出了更多的要求。
「好，我帶你去。」張君寶說道。
從他們的住處去金頂實在是有些遠，如今的時候也已經不早了，若是陪著蔡明君慢慢走，估計沒出半裡路太陽就該上來了。為了能讓妻子如願看到日出，張君寶採取的辦法是——
把人抱起來，然後用輕功飛過去。
雖然這樣頻繁的使用輕功消耗不小，但需要承認一點，輕功飛起來真的很快。
也免去了路上發生意外的可能性。
如今正是冬天，武當山上前幾日才下過雪，晴天才兩天。山路上理所當然的也堆著厚雪。
這種糟糕的路況，尋常漢子一個不小心都要摔個鼻青臉腫，更別說蔡明君這種本就氣虛體弱、還尚在病中的大小姐了，沒准腳下一滑就要出事。
換成張君寶這種武道宗師就不存在這種問題了，踏雪無痕都沒問題的輕功走個山路自然也很容易。蔡明君被他抱在懷裡，厚實的衣裳將她包裹的很嚴實，大半張臉都被斗篷的絨毛還有兜帽遮掩了。哪怕有寒風撲面而來，剩下的那一小半臉也並不覺得冷。
張君寶實在是個很貼心的人，不僅出門之前就給蔡明君備好了厚衣裳厚斗篷小暖爐，這時候也記得用內力撐開護罩，為懷中的妻子擋去迎面而來的寒風。
一直到站在武當金頂上，在這個過程之中，蔡明君其實都沒有感覺到冷。
被從張君寶的懷裡放下來、腳踏實地之後倒是有點這種感覺了。
山頂上本來就要比其他地方更冷一點，沒了遮擋的寒風就直往臉上來。好在蔡明君穿的很厚實，兩隻手都籠在衣袖裡捂著暖爐，除了沒被遮住的小半張臉，全都是暖和的。
張君寶盯著她那一小塊發白的肌膚，抬手就要給蔡明君擋風。
卻被蔡明君攔下了。
「不必如此，符元。」蔡明君說道，「我這段時日，總是呆在屋子裡，連開窗換換氣都要小心翼翼的，都有點悶起來啦。如今這點風倒是正好覺得很舒服，便讓我多吹一會兒，好嗎？」
張君寶欲言又止：「可是……」
蔡明君很誠懇的說道：「好啦，我保證，如果覺得難受的話，肯定就和你說——好不好？」
看在這誠懇的保證上，張君寶最後還是答應了。
但還是一直都很擔心的盯著人看，連武當聞名遐邇的金頂日出都沒心思去看，全副精力都在蔡明君的身上。
還悄悄的在心裡頭贊了兩聲好看。
明君很好看，站在滿地殘雪之間的明君自然也很好看。
被初升的日光灑了滿身紅霞的明君更加好看。
「是三次了哦。」蔡明君笑嘻嘻的糾正他。她展開了手臂，說道：「好啦，不叫你擔心了。現在日出也看完了，我們回去吧，符元？」
「好。」張君寶自然是沒什麼意見的，他的關注重點從頭到尾都在蔡明君的身上。「看完了這金頂日出，明君可有什麼想法？」但因為一時半會兒的實在是想不到什麼話題，最後也只能這麼乾巴巴的扯了一句。
蔡明君也就很認真的想了想，說道：「如果是夏天……這裡應該會很涼快吧？」
這個回答實在有點奇怪，張君寶倒是很快就反應過來，說道：「的確如此。冬日的時候，這裡要比尋常地方更加寒冷一些，自然在盛夏的時候，這裡也要比其他地方更加涼爽幾分。」
「那……君寶，等到了夏日，我們再來這裡看日出，好嗎？」蔡明君說道。
張君寶道：「好。」
他小心而珍重的應下了這個約定，心中想著：定下了約定的話，明君就不會失約了吧？夏天來的太快也沒有關係，他們還能有第二個、第三個夏天。
等、等等——現在不是冬天嗎，哪來的夏天？
張君寶突然停住了腳步。
「沒有雪……」懷裡的蔡明君也在說話，嬌弱的女子蹙著眉頭，說道，「樹木枝葉繁茂，應當是盛夏——符元。」她軟綿綿的喊了一聲，「我有點熱了。」
張君寶這才發現周邊的氣溫變化。
他內力深厚，早就能夠冷熱不浸寒暑不侵——這也代表著他對於氣溫變化其實並不敏感，身體的忍受限度也很高。這固然叫他在數九寒冬穿一件單衣也不會覺得冷，在炎炎夏日穿厚實衣物也不會覺得熱，但也同樣讓他無法迅速的感覺到溫度的變化。
冬天和夏天對於張君寶來說其實並無區別，身體會自動調節他的狀態。但這對於體弱的蔡明君來說未免差異太大，冬日她怕冷，夏天她又怕熱，這身體實在是嬌貴，卻也是真的沒辦法。
虛成了這樣，想要調養都無從下手。
盛夏的天氣，穿的還是冬天的衣裳，不過一會兒，蔡明君的額上便已經冒出了汗珠子。張君寶慌忙便取了帕子給她擦汗，完了之後才被姑娘家捉住了手腕，細聲細氣的對他說先把衣裳換了。
張君寶：「可是我們現在也沒有夏天的衣裳呀。」
蔡明君倒不是很在意這點，總之她現在真的很熱，別管有沒有夏天的衣裳換，先把最外面這件厚斗篷還有其次的大外套脫了可以嗎？
張君寶想了想，還是說了不可以。
眼見蔡明君眼裡已經藏了幾分委屈，他忙解釋道：「如今情況不明，也不知道我們是誤入了何處，也許下一刻我們便會回去了。是而我覺得，明君你還是穿的厚實一些好。」
「可是我好熱……」蔡明君苦著臉，小聲說道。
張君寶二話不說的就給蔡明君傳內力。
能保暖能降溫，內力這玩意實在是出門在外的必需品，尤其是對於蔡明君這種既怕冷又怕熱的人來說。從前許多年，熬的實在是受不住的時候，都是多虧身邊這人她才能以比較輕鬆的狀態去參與公事，而不是被或炎熱或寒冷的天氣逼得臥床休養。
熟能生巧，現在張君寶做這事也是很熟練了。不僅能完美控制內力流入蔡明君身體當中的量，既不會太多撐的經脈鼓脹叫她感覺不適，也不會太少讓蔡明君覺得太冷或者太熱。
現在成了夫妻，顧慮就更少了一些。
從前還要考慮一下男女大防，現在直接把人摟懷裡都能從容自若的繼續趕路——不過這情況落在不知內情的外人眼中的確是有點奇怪就是了。
這種大夏天，還抱著這麼一位裹得嚴嚴實實的的姑娘，哪怕這位道長看起來實在是仙風道骨不像是壞人，也實在是很奇怪啊！
況且還很面生，觀其氣度，莫聲穀也並不覺得自己會將這樣一位風姿出彩之人遺忘，顯然這人並非是他們武當弟子。又出現在這裡……雖然並非整個武當山都歸屬他們武當派所有，但這裡已經算是他們武當的地盤了，前頭還有弟子看守，沒事無關人等也不會過來。
莫聲穀想了想，還是出了聲：「前面的這位道友，還請暫且留步！」
張君寶就真的停步了。
這地方看山勢走向似乎還是武當，但到底之前發生的事情太過驚人，他一時之間也有點難以判斷。這時候出現一個人……別管是什麼目的，先打探點情況再說。
巧得很，莫聲穀也這麼想。
不知道這人到底是誰，又是從哪裡來的，江湖上什麼時候又冒出來了這樣的高手還悄無聲息的潛入了武當山——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還要帶一個姑娘上來，嗯，知道這點是因為武當沒有女弟子，就是他大嫂也是住在山下的——但總歸先弄清楚最基本的情況再說吧。
於是他們很愉快的互換了名字。
「在下張君寶。」
「在下武當莫聲穀。」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要寫一張的與妻書的，但是一節舞蹈課上完之後回家……發現沒靈感了。於是就接上倚天番外好了。
大概也不會有多長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6
第186章 明君·武當奇遇記
互相交換過名字之後就是粗淺的情報打聽。
張君寶在這方面的本事不錯, 到底和蔡明君這種政客呆久了, 哪怕沒有刻意去學，但耳濡目染之下也自然的會有經驗增長。相較起來，莫聲谷的段數就不怎麼足了，一看就知道是那種不僅實踐經驗不足, 連旁觀經驗也不足的那種。
理所當然，最後兩人互相得到的資訊也非常的不對等。
張君寶自這道士打扮的年輕人口中得知此處仍是武當山, 他們現在走的這條路往前就是武當大殿，往後就是武當金頂。此間正好是七月，流火正盛。他是武當派掌門的第七個弟子莫聲谷, 武當派的現任掌門正是這個門派的創始人, 歸屬道家。
這只是最簡略的一點，更多的便不予贅述了。總之, 比起張君寶得到的實用成果來——
莫聲穀只知道這位道人叫做張君寶，他懷中的乃是他的妻子, 兩人感情甚篤，因為妻子想看金頂日出才走了這麼一趟。之所以在夏天都穿的這麼厚實是因為身有重疾, 氣虛體弱, 哪怕在夏日也一樣覺得寒冷無比, 故而不得不如此。
一直都把人抱在懷裡也是這個原因, 畢竟總不能讓身體虛弱的病人趕路。
這個信息量……兩相對比真的是非常的殘酷了。
當然, 張君寶說的這些話都是真的，只是都做了點加工。
說話也很有技巧，至少沒什麼經驗的莫聲穀就覺得眼前這位張道長實在是太對他胃口了, 武功高學識豐富還脾氣好，簡直和師父一樣十全十美。
哎，這麼一想的話……這位張道長看起來和師父似乎真的有點像啊？就是不知道師父年輕的時候是個什麼樣子，也許比他早入門幾十年的大師兄會知道？
雖然只是突生的一個念頭，但似乎也很能解釋自己對於這位張道長來的幾乎是莫名其妙的好感和尊敬了。莫聲穀在心裡暗搓搓的考慮一下，最後在交流完了之後還很熱情的邀請張君寶去武當派做客，決定一定要讓大師兄也來見一見這一位張道長。
當然，除了這一點私心之外，莫聲穀此舉也真的是出自於一片好心。
畢竟張道長的妻子看起來就很虛弱的樣子，還是休息一下吧？
莫聲穀心想，他雖然年紀輕輕，但一身武功也是很出挑了。一般人的呼吸對於他來說都是能聽清楚的，但這對夫妻卻是例外。張道長武功比他高，呼吸綿長輕盈，他聽不到很正常。而張夫人……莫聲穀結合之前的病重說辭，覺得大概是情況不怎麼好吧。
不然也不至於連喘息都細不可聞。
這裡距離山下還很有點路，莫聲穀很擔心的想，要不然還是先請這位夫人在武當派分配給前來上香的香客們的廂房裡休息一下吧。
張君寶想了想，然後愉快的接受了這個邀請。
在這種陌生的地方，武當派的確是個很好的落腳點，瞭解情況也總要有個開端——正好他也想看看，這個能以武當做名的門派是什麼樣子的。
武當山是道教名山，有不少的道門大家逗留。昔年張君寶被邀請去武當山的時候就見到了不少的老前輩和同道，幾番論道之下也是收穫頗多。各種組織門派也不少，各自都有自己的底蘊……但真沒人用武當二字當名字的。
用了這名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能說是代表了整個武當山，敢這麼做的自然是有一定的底氣，做得不夠好的早被擠壓的改名或者關門了，而看莫聲穀的樣子，顯然這個門派發展的還不錯……張君寶開始好奇武當山上的那些前輩同道們去哪裡了。
是都加入了呢，還是根本就不在了？
當然他更加好奇，那位創建了武當派的前輩，又該是何等風采？
「是而符元你便將我帶到了這裡來？」蔡明君問道。
張君寶難得有點心虛，趁著妻子昏睡把人帶過來是他不對……好在他還準備了夏天穿的衣裳，這時候正好能獻寶似的捧出來。「明君，你——」
「先緩一緩，這是哪裡？」蔡明君二指併攏，抵在了丈夫的嘴角，發出了疑問。
張君寶：「武當山。」
「由冬至夏？」蔡明君不解，「難道是黃粱枕、南柯夢、爛柯人、桃花源……這樣的事情嗎？古人閒談，我原以為只是故事罷了，卻不想原來是真的，如今我們也能遇上這般之事。」
「想來怕是不差多少。」張君寶給妻子理了理領口，這才轉出去了。
冬日衣裳厚重，哪怕裡衣也是厚的，夏天穿著自然不舒服。不過之前蔡明君睡著，他也不好動手，替她解了外衣便是最多了，便一直放到了現在。張君寶隔著一扇屏風在和蔡明君說話：「你我出門之時還是數九寒冬，如今卻是已入盛夏，這般變化，非人力所能及。」
蔡明君一邊給自己換衣裳，一邊回應道：「此言極是——先說好，喚我雲水，符元。」
張君寶不解：「明君……？」
「很不方便……但也沒辦法。」蔡明君也有點愁，明君這兩個字……真的有點拉仇恨啊。而且在這種陌生地方……算了，還是謹慎點吧。「符元，你可有什麼想與我說的？」
張君寶便含笑道：「許是誤入藕花深處，又見南柯一夢。處處熟悉，處處陌生，宛若臨水照花。縱有相似，到底非同。」
蔡明君系好了衣帶，從屏風後頭繞出來，對他笑道：「看起來，你是已經明白了現在的情況？」
「是耶非耶……兩不知。」張君寶握了妻子的手，輕聲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蔡明君問他：「可有把握？」
「一點猜測，不知真偽。」張君寶說道。
蔡明君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如此急切？」這時候張君寶已經拉著她往外走了，她小步小步的跟著，因為走的不快，也沒有覺得很累，口中問道：「這不像是你的作風呀。」
張君寶順口問道：「那在雲水眼中，我又是何等性情呢？」
「上善若水，以靜制動，天下無雙，金相玉質，百世無匹……總之，自然是最好的。」蔡明君噗哧一笑，道，「我的真心話，郎君聽的可還滿意？」
張君寶：「這麼多的好話，全被雲水用在我的身上，卻是叫我慚愧了。」
「何必如此？這些都是實話，你都擔得起。」蔡明君說的理所當然，「這世上沒有比你更好的人……好吧，明也和你一樣好，我爹要你比好一些。」
張君寶一手握成拳狀，抵著嘴角輕咳了一聲。「我心甚喜。」他說道。
情人眼裡出西施也好，又或者是其他的原因也好，總之——這世上大概沒人知道自己在心上人眼中形象美好的時候能不高興的。
張君寶自認自己也不過是凡人一位，對此自然也是難脫常人心態。
當然，開心也不能一直開心下去，完了之後就應該開始說正事了。為什麼要這麼著急的理由自然是不能說的，擔心你身體惦記著你早上出門沒喝藥這種事說出來最近喝藥喝的有點反胃的蔡明君肯定會不高興，所以只能另外找個理由了。
張君寶說道：「此地陌生，不知情況如何、是否安全……另，明君之前不是還提到爛柯人之事嗎？」他的面上顯露出幾分忡忡的憂色來：「若是在此處短短時日，便相當於家中數年……」
蔡明君聞得此言，心中亦是一緊。但到底她也還能冷靜的思考，片刻之後，說道：「此方並非仙境，亦是人間，符元不必太過擔憂。」
不過到底是沒有再對張君寶的急切說什麼了。
「我心中有些猜測，還有些感應。」張君寶對她說道，「雖不知你我如何會落入此處，但……也許我們離開的契機便在這武當派了。」
蔡明君也有和張君寶之前同樣的困惑：「武當派？」
武當山上什麼時候出了這樣一個門派——最開始的愕然過去之後她很快便反應過來這並非是她居住養病的那個武當山，有什麼她所不知道的陌生勢力存在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頂著這樣一個名字，看起來發展的還算是不錯，想來這門派之中定是人才濟濟，更有德高望重之輩坐鎮了。
這裡到底是道教名山，在這居住的道門弟子多的是，沒些本事也不能叫他們心服口服的看著武當派崛起，廣義上代表了整個武當山。
「正是。」張君寶道，「武當如今不過兩代，開山祖師已經不問世事，如今掌事的乃是他的弟子……」他複又歎道：「若非情況不明，我倒是真想要見識一番這位前輩的風采。」
蔡明君道：「你若是想要去尋同門論道也是無妨……」
張君寶毫不猶豫的就拒絕了這番好意：「我怎能丟下你一人？」他恨不得和蔡明君形影不離，最好一直手把手不要放開省的出現什麼失散戲碼好嘛！分開這種發展完全不在張真人的考慮之中。
「也好。隨你便是，符元。」蔡明君明白他的顧慮，也欣然受了這份關懷——至於覺得自己一個脆皮病弱大小姐拖了丈夫後腿什麼的……這種情緒，完全不存在的。
各有所長、取長補短懂不懂？
「如今時間還早，武當派也有不少地方對香客開放，不如你我先去看上一看，雲水你覺得如何？」
這個提議蔡明君沒反對，但到底他們還是沒有走成。才走到香客上香的廣場上準備捐份香火，張君寶便看到之前帶他們進了武當派的莫聲穀急匆匆的跑過來。
莫聲穀看起來是真的很急，他的神態、還有肢體動作，都在透露出這一點。見到人群中的蔡明君與張君寶二人的時候更是眼睛都亮起來了，沖過來的時候還用上了輕功。
也是幸虧他輕功好，這樣都沒有撞到人。
「張道長，張夫人！」莫聲穀才站定，連氣都來不及喘勻了，便急匆匆的說道，「你們在這裡！是這樣的，我師父，他想要見你們一面，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莫聲穀此言一出，蔡明君的心中便陡然生出一種極其奇妙的感覺。她與張君寶對視一眼，明白兩人感覺相同。
「便是貴派的開山祖師，張真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張君寶心裡也覺得有點古怪，最後三個字很微妙的就有種是在喊自己的感覺。「早聞張真人之名，如今張真人有請，我夫妻二人自然是求之不得。」
第187章 明君·武當奇遇記
那位張真人很重要。
雖然不知道是哪一方面的, 但這種重要性卻是兩人都心有所覺的。
相處多年的夫妻之間自然有一番默契, 見蔡明君沒有反對的意思，的確有幾分急切的張君寶也答應的十分爽快。他這般俐落態度，叫負責邀請的莫聲穀也在心裡悄悄的松了一口氣。
說真的，他也不懂為什麼自家師父聽到張道長的名字之後神色就變得有點奇怪, 連著也在現場的大師兄也是這樣……入門有點晚的陌生又很困惑的想，難道這名字有什麼問題？
但也沒聽說從前江湖上又叫做這名字的人出名啊！
這廂莫聲穀在摸不著頭腦, 另一頭的師徒也在討論這個名字。
中年人模樣的武當掌事大弟子宋遠橋道：「師父，這……莫非只是巧合而已？」
「遠橋，你又何必這般憂慮？到底結果如何, 等到客人來了之後, 不就都能水落石出了嗎？」摸著長長白鬍子的武當開山祖師慈和笑道。
張君寶。
這名字單獨拎出來瞧其實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但宋遠橋卻知道, 這是自家師父的名字來著。不過門派裡也就他們這些老人知道了，像是他七師弟這種年輕小子聽都沒聽過。
說真的, 撞名其實不是一件特別的令人難以理解的事情。天下這麼大，好聽的字數來數去就那麼幾個, 人又那麼的多, 發生這種事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沒什麼值得驚訝的。但兩個同名的人呆在一個地方, 總是難免會讓人覺得有點異樣的。
對此宋遠橋只是驚訝, 張三豐的感受就要更加深刻許多了。
正如同蔡明君張君寶在聽到他的名號之後便心生異樣，直覺他便是一個重要關節點一樣，在聽到張君寶這三字的時候, 張三豐的心中也陡然生出某種微妙的感受。
這種感覺在見到步入殿中的兩人的時候就更深了。
與他的年老外表不同，走進來的這一對夫妻皆是年輕人的相貌。女子一心淺藍裙裳，相貌清麗動人，文秀可愛，自有書香。而那男子——
饒是以張三豐的沉穩，這時候也不得不在心中驚歎了一番。
原來世上還真有這樣的事啊，這位陌生來客，不僅有與他相同的名字，連帶著相貌也是相似的很。若非年歲對不上，張三豐都要疑惑自家父母當年是否是生了一對雙生子了。
這想法已經是有點離譜了，事實上張三豐很清楚這事完全不可能。很多事說起來很難解釋，但對於當事人來說卻很簡單。幾乎是在見到張君寶的那一刻，電光火石之間，張三豐心中便陡然生出一種特殊的明悟：
並非是簡單的重名，也不是什麼血緣關係或者單純的撞臉……他們本就是同一個人。
他二人，本都是「張君寶」。
張三豐能明白的事情，張君寶自然也能明白。張真人與張道長默默地對視了一會兒，然後像是達成了什麼協定一般雙雙一笑。張君寶牽著妻子的手，朗聲道：「在下武當張君寶。」
「老道張三豐。」不同於一臉空白都已經被嚇的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比較好的大徒弟，武當祖師的接受能力好的很。慈和的老道長一拂臂彎上搭著的雪白拂塵，笑著說道：「你的事情，之前老道已經聽我那小徒兒說了一些……這便是尊夫人了吧？」
「的確，這是內子。」張君寶道。
蔡明君也很配合的打了個招呼，說道：「見過張真人。我夫妻二人誤入此處，不知歸路，驚擾貴派，實非所願，還望道長海涵。」
「夫人客氣了，兩位既然來到了我武當派，便是緣分所在，又何來驚擾一說？」張三豐道，「卻是我武當招待不周了。」
這都是套路的場面話，你來我往互相來一套，就能開始說正事了。蔡明君對這方面沒研究，雖然會背很多的道門典籍，但也沒怎麼認真的研究過，不是什麼正經道士。既然不懂，就很自覺的保持沉默不說話，安安靜靜的聽張君寶和張三豐兩人在討論如今情況的原因。
但真的很像是在聽天書。
蔡明君就發現，那位武當大弟子似乎已經開始有點圈圈眼了。
「明君可有什麼感想？」和張三豐聊完，兩人之間也愉快的達成了某些協定的張君寶笑問妻子。
蔡明君：「真想聽？」
張君寶點頭：「真的想要聽。」
既然他這麼堅定，蔡明君也自然不拒絕。「果然修道這種事情是需要天分的。」蔡明君說道，「這就是我最深刻的感想了。」
張君寶：「……其實，雲水你如果願意的話……」
「我不願意。」蔡明君乾脆俐落的截斷了他的話，這事情討論了太多次，聽個開頭蔡明君就明白張君寶想要說些什麼。為了雙方都好，自從有了前幾次的經驗摸清楚了套路之後，蔡明君從來不讓張君寶把那一大段話說完，方便你我他。「符元，你知道的，我是不可能停下來的。」
蔡大小姐重複著自己的立場和意願。
「我的時間不多了，並不足以任我揮霍……相反，我應該更加高效的利用這點時間，去將最重要的那些事情做完才是。」
跟你一起修道這種事，完全不可能的。
耽擱我辦正事不說，也不能讓我多活幾天，也就是什麼都不做讓我走的鬆快一點……但從幾十年前就背在身上的責任，又豈是這麼容易就能夠拋下的呢？
我這一脈數百年上千年、無數先人積累下來的心血，盡數都毀在了那場大火之中，只剩下我一人還記得那些。我又如何能夠忘記這些？人生在世，總有些事情是不能不去做的，總有責任必須承擔。
掀起反旗是我一人私心，為了尋找幼弟、還有因為自身遭遇而對尋常百姓的痛苦感同身受。而如今我所堅持的那些、我執著的一定要寫出來的東西……那是一族夙願。
不止有家中先人費盡辛苦收集來的各種珍貴典籍，還有我這一脈無數前人嘔心瀝血鑽研出來的成果和他們所流傳記錄下來的思想。這是我這一脈最積攢下來的最為寶貴的財富和珍寶，那些丟在家裡的金銀俗物，元人搶去了也就罷了，但這些本該藏在我家藏書閣裡頭的東西——
元人無知，只明金銀可貴，卻不懂珍惜那些美物，一把大火便將我家燒成灰燼。廢墟裡甚至找不著半塊好瓦，那些思想上的珍寶也被付之一炬。但我是家中長女，藏書閣中一應書本典籍都有我爹親自壓著我一一背過——旁人不懂的事情，我又怎能夠不懂呢？
千年心血，千年積累，怎可斷於我手？
便是這樣沉重的責任感在驅趕著蔡明君的腳步，叫她日復一日的壓榨著自己，試圖在剩餘不多的時間裡去將這些珍寶留下來。
年輕的時候總以為時間還多，於是這事便做的斷斷續續，更多的只是在心中溫習一番，以免忘記了。到了如今也並不遺憾。「在不同的時間，該做的事情都是不一樣的。哪怕時間倒流，我做的選擇也不會改變。」
張君寶早知道自己勸不動妻子，這時候也不過是習慣性的一提罷了，被截了話頭也不困擾。他轉而說道：「只是如今你我誤入此處，嗯，明君，至少在武當派的時候，你能稍微的放鬆一下嗎？」
蔡明君：「嗯？」
「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回去，也不知道回去的時候能不能將這裡的東西帶走——既然如此，何不休息幾日呢？」張君寶道，「此處雖然也是武當山，但到底與你我舊時住處不同，想來也會有一些獨有的美景，你我夫妻二人趁此機會遊覽一番，豈不是一凡美事？」
聽起來很有道理。
但蔡明君還是更加好奇另一件事：「你之前和張真人說了什麼？我聽不太懂。」
也是很坦誠的就承認了自己的茫然。
「沒什麼……只是我二人交流了一番罷了。」張君寶說道，「張真人也不知道我們為何會來到此處。」
蔡明君：「那你們還講了那麼多，嗯，是在論道嗎？」
說起這事，張君寶也有點不好意思：「張真人道學精深，一時心喜……」
蔡明君表示自己很明白，這就和一個書法重度愛好者見到了王羲之的蘭亭集序一個道理，一激動就控制不住了嘛。「還有一個問題。」她說道，「那位張真人……和你是什麼關係，符元？」
張君寶頓了一下才回答：「雲水要不要猜一猜呢？」
「我覺得你們很像。」並非是外表，而是更深一層的內在。「難不成他是你的前世？」蔡明君問道。
張君寶：「……」
雖然這個猜測的確是挺符合當下思想潮流的，但聽著怎麼就這麼的奇怪呢？
張三豐表示還好，就是張君寶娶了蔡明君這事他也很從容的就接受了……他是喜歡郭襄沒錯，但張君寶喜歡蔡明君這事也沒毛病啊！
也沒有誰規定，同一個人就要喜歡同一個姑娘是吧？
好吧，也是因為他倆情況相差的實在是太多了，導致張三豐對於他們其實是一個人這種事其實沒有多少實感。張三豐張真人說他可沒有十四歲考取文武狀元，十八歲擔任博陵縣令這種經歷，反而是個在少林寺長大的小和尚。
只是後來因為一些事情跟著郭襄離開了少林寺，之後入道。紅塵裡打滾幾十年，又有了武當派，這才走到了今天。
「差別定然是存在著的。」暫時性和蔡明君分開，獨身一人來找張三豐探討人生的張君寶說道，「不同的經歷會造就不同的性情和人生，這是必然，正如同你我——」
張三豐道：「但到底殊途同歸。」
別管人生前半段他們有多少不同，最後他們不都來了武當山，入了道門嗎？
這倒也是。
張君寶想，但到底——他道：「我心中還有牽掛。」
張三豐道：「我亦是如此。」
「我所為不過私心，牽掛僅在雲水一人之身。而張真人你……」張君寶說道，「你心在武當。滿門弟子，皆是你的牽掛。」
「都是私心，又何來高下之分？你牽掛自己的妻子，放不下心中所愛，老道我又何嘗不是如此？夫妻之愛，親友之愛，師徒之情，同門之情，原本並無甚差距。」張三豐豁達道，「相逢是緣，既然是緣分，珍惜便是。」
「道友想來在我這也留不長久，又何必總是這般憂心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自己寫了什麼玩意·jpg
大概還有一張……或者兩張
第188章 明君·武當奇遇記
為何憂心？
自然是因為看到了宿命。
星宿運行各有命令軌跡。世上眾人, 福禍之因, 皆自圓成。《步虛辭》也有雲：「宿命積福應，聞經若玉親」。
宿命是生來註定的命運……張君寶覺得自己不信這個，更加傾向人定勝天之理。但他卻覺得自己已經見到了妻子的終局。
病入膏肓，無藥可醫。
這天底下最高明的大夫也沒辦法救一個註定要死的人, 一個人的性命若是已經到了終點，那總是沒有辦法的。
張三豐也擅長醫術, 張君寶也曾經請他為蔡明君看過，也曾為他口述妻子如今在用的藥方……最後不過束手無策四字罷了。武當祖師坦言自己無能為力，為蔡明君開藥方的人醫術高超更勝自己許多, 班門弄斧實在不好。
唯一能提供的辦法也只是建議張君寶慎用內力, 以免蔡明君過早的對他的內力產生習慣性和依賴性。這樣的話，等到以後真正垂危的時候, 也能更好地起到吊命的作用。
「太遲了……」張君寶喃喃自語，「早在幾十年前, 我便已經和雲水呆在一處了。」那一年的日子那麼難熬，蝗災旱災饑荒都湊在了一起, 才舉起反旗的姑娘被接踵而來的諸多事宜打擾的疲憊不堪, 又不得不點燈熬油的壓榨自己。
白日裡總是繁忙的, 一天到晚都坐不了多久。夜裡也沒法安生, 挑燈夜戰實屬尋常, 休息的早些的時候，也因為過熱的天氣而無法入眠，輾轉反側, 難以安睡。這麼幾個月下來，消瘦還在其次，原本便不怎麼好的身體也迅速的垮下去。
自告奮勇要給蔡明君幫忙結果就被支到外頭去做他事的張君寶帶著消息急匆匆趕回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種情況。
為了避免小姑娘壯志未酬身先死，他嘗試性的給蔡明君輸了點內力。
效果挺好。
於是這習慣就這麼保留下來了。
別管是天氣太熱睡不著還是天氣太冷挨不住凍，總歸都輸點內力就對了。這麼多年下來，「若是依賴的話，早就已經養成了。」
張君寶說道。
張三豐也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好。
內力當然是用處多多，能保溫能降溫能蒸幹，堪稱出門在外的必需品。雖然是這麼說，但也不是真的沒有替代品，江湖人出門在外什麼都愛用內力解決這的確是普遍現象，但追根究底研究下來說白了，這麼做的不過是圖個方便省錢罷了。
按照他的想法，蔡明君之所以會在那麼大程度上依賴張君寶的內力，身體虛是一方面，生活條件不好就是另一方面了。
舉個例子來說吧，冬天的時候，只要炭火足夠工匠夠好，把整個屋子都蒸的暖融融還不帶半點煙的辦法多的是呀！
張君寶：「耗費太大。」
別說發家前期根本不可能花那麼多金錢精力在這種小事上面了，就是後來地盤穩固家底殷實起來之後，蔡明君也沒這麼浪費過。
因為完全捨不得。
說起來也是很讓人心疼了。少女時期的蔡大小姐什麼好日子沒有享受過，後來年紀見長，生活品質卻是一年不如一年。
世家不缺錢還有技術有人有工匠，精神方面的沉重且先不提，物質生活方便的條件都是很好的。蔡明君小時候在家是大小姐，吃穿用度一應上佳。後來去了隱居在外的長輩那邊養病也過的是好日子，完完全全就是被嬌養出來的姑娘。
也許是前面的十幾年已經耗完了命裡的好生活的分量，從歸家那一年開始，蔡明君的生活品質就支線下滑。
剛開始搞事的時候一應資源都往事業上扔，日子過的是能省則省能活就成，白手起家——好吧，有蔡家的家業打底，也不算是白手起家了，但養兵耗費大的很，在旁的地方省錢這也是沒辦法。後來家底打下來了，又因為治下被元兵糟蹋的實在蕭條，開始以身作則號召大家不要鋪張浪費，提倡節儉。
至於去了武當山之後——
養病的日子自然不可能過的像是苦行僧一樣，但鑒於蔡明君給自己做的人設和節儉多年行程的習慣，也不可能有太好的條件。
她自己都不喜歡。
張三豐：「尊夫人……心懷蒼生。」
他想了一下，才找出了這麼四個字來說。
蔡明君的行為讓他想起了郭襄的父母，昔年鎮守襄陽城的郭靖黃蓉夫婦。
那兩位前輩當年也是秉持著這樣的理念與仁義駐守在襄陽城的吧，放棄了自由自在的生活，承擔起本不屬於他們的責任。他們的理念與志向雖然有些不同，但總體來說都是為了家國天下，百姓蒼生。從這點來說，他們又是一樣的。
每一個英雄都值得尊敬。
蔡明君倒是不認為自己做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不過是私心之舉罷了。為了尋找弟弟也好，還是在失去了長輩的庇護之後真正的看到了現實，根本無法接受元人對於漢人的欺壓，又或者是對於元人的仇恨……歸根結底，她的出發點實在算不上怎麼高尚。
她只是做了自己想做、又能夠做的事情而已。
——所以現在退休之後，她就該去追求自己的理想了。
被造反大業耽擱的文學家、詩人、書法家、思想家……蔡明君如是說。
「明君……你呀。」張君寶對妻子這執著真是無奈的很，思來想去都沒辦法做出什麼阻止的事來，最後也只能一邊無奈一邊縱容。
有誰能拒絕自己心愛之人的懇求呢？大概是沒有的吧，至少他就做不到。
但努力還是要做的。
「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出去走走吧，好嗎？」張君寶建議道。
「可是……」蔡明君依依不捨的摸著武當派藏書閣的書，哪怕另一邊是期待已久的溫暖日光，還有丈夫陪伴，但還是很不想放手。
這裡有好多她沒看過的書，不看完……完全不想走啊。
你怎麼能要求一個書癡和書分開呢，符元？
蔡明君的眼裡明明白白的寫著這句話。
張君寶無奈道：「明君，你都一連十多天呆在這裡了。」
言下之意，呆的時間夠長了，明君你是個成熟的大人了，要學會克制自己的欲·望。
蔡明君就表示不，我還是小姑娘，你看我這張被你養出來的青春年少的臉，怎麼就是個成熟的大人了？不是符元你自己說的嗎，我永遠都是你的小姑娘！
自覺無法在口頭上說服妻子的張君寶乾脆直接付諸行動，抱起人就跑。
還沒從門口走，直接翻了窗。
剛巧準備來藏書閣裡面找本書的宋遠橋渾身僵硬的站在門口，幾乎是目瞪口呆的看著抱著個人就往視窗跳的年輕時候的師父——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年輕時候的師父娶了妻子還不是峨眉的郭女俠，但既然師父這麼說那就肯定沒錯了——覺得自己的三觀都被碾成了渣。
宋遠橋魂不守舍的拿了書，幾乎是在飄的去找了張三豐，中間不小心撞到二弟一個六弟一個，都恍恍惚惚的道了歉，一直到被張三豐套了話出來才算是從那幾乎是毀滅三觀的震驚之中回了點神。
張真人還摸了摸自己的白鬍子，很感歎的說張君寶果然很有自己年輕時候的風範。翻窗的確是要比走門快很多，也方便，是情急之時的首選！
宋遠橋：……
師父你……原來年輕的時候，是這麼活潑的嗎？
原來，就算是師父這種十全十美絕對沒有半點不好的人，年輕時候也會做這種事的嗎？
不對，師父你醒醒啊師父，你現在已經九十多歲了啊！已經不是年輕小夥子了啊！！青書現在都不會做翻窗這種事了啊！！！
蔡明君也覺得翻窗這種事實在是不好，而且直接從藏書閣二樓跳下去這種事：「真的有點太刺激了。」
柔弱的蔡姑娘表示有點接受不了。
張君寶很有醫學依據的說：「明君，適當的驚嚇對身體好。」
蔡明君：「誰告訴你的？周世叔都沒有這麼講！」
「是張真人。」張君寶毫不猶豫的就把另一個自己給賣了。
蔡明君其實本來想斥一句謬論的，但……想想張真人的德高望重，想想他的語重心長……突然就有點不確定了起來。
想不出個答案，乾脆不去想了。蔡明君伸長手臂，摟住了丈夫的頸子，道：「算了，這次就不和你計較了。下次可不許這麼嚇我！」
「只要明君你能多多愛護自己一些。」張君寶說道。
於是蔡明君就不說話了。
愛護自己什麼的，誰都知道要好好的愛護自己的身體，但人生在世，總有比健康更加重要的東西。蔡明君自詡不是什麼為了理想不顧一切的人，但家族千年心血也是真的不能放棄……總是要有取捨的。
這麼一想就更加的對不起張君寶了，明明知道沒幾年好活了還要去招惹他。何況……失去摯友和失去心愛的妻子，這感受到底是不一樣的。
感情越深分別越痛，這道理蔡明君早在當年失去家人的時候就明白了。是而這次誤入此處武當派，她也極少與人有什麼交流，一直都在避免生出什麼牽扯，力圖毫無牽掛的走。但萍水相逢之人能夠毫無痛楚的撇開，日夜相對的丈夫又要如何呢？
蔡明君並不憂慮別離，也並不恐懼死亡，她只是擔心會給在意之人帶來痛苦。
相依為命許多年的弟弟，一直都在關心著自己的世叔，跟在身邊許多年的女伴……還有張君寶。
他是最無辜的那一個，如果不是她心生愛慕的話，這一切本該與他無關的。
「但我很高興，明君。」張君寶微微垂首，力度適當的抵著妻子的額。他早知道妻子的心裡藏著事情，卻不想竟然是這些。他有些惆悵，更多的卻是喜悅。
這想法實在是有些卑劣，但、但是——
「你這麼在意我，我心中非常、非常的喜悅。」
這不是正好證明了，你是在意我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張。
生死時速……不想改錯字了，就這樣吧
第189章 明君·白衣賦
天下武林當中, 引起紛爭的引子裡頭總是少不了武功秘笈這一樣。當今江湖, 對於所謂的四大奇書更是趨之若鶩。
哪怕再怎麼處於江湖週邊的江湖人也會對著四大奇書有所耳聞，那些家中有條件的，在學武之前就會被科普這些知識。
柳輕峮便是其中之一。
她雖然並非家中長女，但卻是家中這一輩資質最好的人, 沒有之一。是而在當今尚武的社會背景下，哪怕生為女子, 她也得到了相當程度的重視和培養。習武這方面更是由家中武功最高的叔父來親自教導，只期盼教導出又一位宗師來。
柳輕峮自小便受到家中的培養和教育，對此也非常的上心, 聽課的時候也很認真。
今日便是入門的知識普及。
柳汴隨手抽了卷竹簡, 這是漢朝的東西了，據說還是大才女蔡昭姬的真跡, 也算得上是件難得的古董。
說起來還是前幾代的祖宗爭氣，娶到了蔡家的女兒——嗯, 大名人蔡邕那一脈的蔡家。雖然大女兒嫁了兩次，二女兒嫁給了羊衜, 但還有個三女兒。很能幹的那種, 身兼書法家大才女等職最後甚至以女子之身入朝為官不說, 還一生未嫁, 過繼了二姐家的孩子, 好歹也算是將這一脈延續了下來。
這一脈雖然現在不怎麼顯赫，但到底祖上闊過，現在也保留著相當的家底。前幾代之前嫁進來的那位老祖母的嫁妝又足夠豐厚, 才有了這些古物充家底。
柳輕峮又瞄了瞄柳汴手裡的那卷竹簡，覺得叔父真是太不講究了。
這種珍貴的古董就該好好愛護，怎麼能這麼用力的隨便揮動敲打呢？細繩斷了可怎麼辦啊？
柳汴對於小侄女心中的憂慮一無所知，依舊在努力的給她科普江湖常識。「《戰神圖錄》、《長生訣》、《慈航劍典》和《天魔策》，這四本武林秘笈被江湖人合稱為四大奇書，都是世上罕見的絕學，均可練出絕世武功。」
「這其中，長生訣乃是道家寶典，傳說為上古黃帝之師廣成子以甲骨文所作。流傳多年卻鮮有人練成。」
柳輕峮發問：「叔父知道其中緣故？」
「因為這種功法非常特別。與尋常功法先練後天真氣，再由後天返先天，練成先天真氣完全不同，長生訣是直接修練先天真氣。所以長生劍需要修煉者自廢武功才能修練，否則便會走火入魔。而且因為長生訣還有練精化氣這一關，所以對修練者的生育能力是有一定的影響，可能會使修練者不育。」
柳輕峮好奇道：「叔父，你知道的這麼清楚……是練過嗎？」
「怎麼可能！」柳汴斷然否認，「我修習的乃是我們家祖傳的秘笈《白衣賦》，和長生訣有什麼關係！」
柳輕峮：「《白衣賦》？這不是去年的時候爹爹讓我背的文賦嗎，據說還是蔡氏前人延姬所做……」
「別猜了，就是你背的那篇。」柳汴道，「好了，我們家的《白衣賦》等會兒再說，現在先說四大奇書裡頭剩下的三本。輕輕，你想先聽哪一本？」
柳輕峮毫不猶豫的就選了天魔策。
柳汴也滿足了侄女的要求。他道：「天魔策乃是魔門至高祕典，共分十卷。但後因戰亂、天災等原因分別散佚，加上魔門解構成不同派別分支，使天魔策也隨之分散。不過魔門一系列強大的武功心法和奇門異術都是衍生自天魔策，陰癸派的天魔秘傳聞正是其中精華所在。」
「關於此書出處，傳聞是在西漢時期，漢武帝實行獨尊儒術政策後，由第一任魔門聖君，天魔·蒼璩收集各種奇典異籍，最後去蕪存菁，歸納為天魔策十卷。在此之後，這個起源被魔門中人神化，因此也有了天魔策為蚩尤遺留的說法。」
「不過叔父覺得還是前一種說法更加可信一些，至於後一種……」柳汴沉思片刻，道：「許是為了和傳聞由黃帝之師所做的長生決打擂臺吧。」
柳輕峮噗哧一笑：「叔父，你說的好隨便啊！」
「但江湖上的事情，有時候就是這麼隨便。」柳汴很沒形象的聳了聳肩，道，「只要你有足夠的武力——破碎虛空這種神話太遠了，我們就不說了，只要你是個大宗師，就是隨口說個假話，也會有無數人當真的。」
「武功高還有這種的好事嗎？」柳輕峮眼睛一亮，小小的女童臉上還帶著稚氣，卻已經能夠大聲的說出自己的志向和追求了。「那我長大了也要當大宗師！」
這個理想真的有點遠大。
江湖上這麼多年也就出了那麼幾個大宗師……柳汴其實不怎麼看好自家侄女，但到底鼓勵還是需要的。而且——
每個人都有機會，不是嗎？
只要輕輕能夠將《白衣賦》修習到巔峰，不，甚至都不需要修到最後的第十層，只要她修到了第八層，大宗師又算什麼？
「那輕輕就要加油啦，練武的時候可不能偷懶。」
柳汴鼓勵了侄女幾句，又開始介紹剩下的慈航劍典。「這是白道最大勢力慈航靜齋的鎮派之寶，它的前身是《彼岸劍訣》。這自然是天下頂尖的武學，只是從創出這武功的地尼開始……嗯，到底是與魔門糾葛太深。」柳汴歎道：「仙胎魔種，各走極端，源頭則一。」
柳輕峮問道：「四本書裡頭，三本叔父你都說過啦，剩下的戰神圖錄呢？叔父也知道嗎？」
柳汴道：「戰神圖錄乃是公認的四大奇書之首，也是其中最虛無縹緲的一本，歷代雖口口相傳，卻從沒有人見過。只傳說這是來自上古時代的道家至高無上的武功玄學，藏于地底戰神殿。至於那地方到底在哪裡，裡頭又是個什麼情況……」
他一攤手掌，表示自己全然不知。
柳輕峮倒是很有點好奇，但這點好奇在柳汴的一問三不知之下也沒堅持多久，很快就轉移到自家的武功《白衣賦》上頭去了。
對此柳汴也很樂意解答：「別亂想啦，我們家的秘笈《白衣賦》正是你前年背的那一篇文賦沒錯。」
柳輕峮眨眨眼，覺得有點沒法理解為什麼好好的一篇傳世名篇突然就變成了武功秘笈——是說，這篇辭賦流傳的這麼廣，都沒人看出來其實是武功秘笈的嗎？
柳汴：「因為流傳在外的都是原版啊！」他很自然的說道：「最開始的《白衣賦》就和《青衣賦》一樣只是單純的文賦沒錯，只是後來又被先祖修改增添了一部分，這才成了武學秘笈來著。」
柳輕峮：「哪位先祖？」
柳汴咳咳咳了一下才回答：「蔡氏延姬。」
就是那位終身未嫁致力學術，過繼了姐姐的孩子延續了父親這一脈的大佬。
柳輕峮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
只能說追星的力量是巨大的，之前還有點茫然的小姑娘瞬間就變得精神奕奕了起來，小身板挺的筆直，眼睛裡都盈著亮晶晶的光，無聲的催促著柳汴——快點說下去！
柳汴：「……」
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碰上這種情況了。柳公子心大的安慰了自己一下，又覺得小侄女這心態真的挺不錯的。
對他們家祖宗——啊，沒錯，其實他們這一支祖上也是從蔡延姬那一脈分出來的，前幾代的蔡氏女嫁進來不過是兩道支脈隔了幾百年之後的一次合流罷了——好感越高，越是瞭解，之後修習起《白衣賦》來也不會太過困難，出現理解無門，連基礎都打不起來的問題。
《白衣賦》這武功不挑剔體質，就算是天生絕脈也能修煉，就是效果不怎麼好，只能養身。但也別以為真的全無要求了，這武功也不是誰都能練的。
它挑心性。
心性不對的，練當然還是能練的，但強來的後果……走火入魔功力大跌或者武功反噬直接散功，各種下場自己麻溜的選一個吧。
當然，心性只是基本要求。這是只有經過系統的指導之後才能練好的武功，只有心性過關是不可能學好的，不聽老人言的前例多了去了，沒一個好的。
創出《白衣賦》這門武功的蔡延姬是個大才女，她在創造的過程當中也將自己的感悟融入其中——比如說書法啊、音樂啊、各方面的知識啊……還有專門開的道經篇來著，據說是為了紀念野史裡流傳的初戀情人而專門編出來的。
想要練好《白衣賦》，首先琴藝需要練好，還得把家傳的蔡氏古曲《白衣》練好，這樣才能更好的抓到內氣運行的小竅門，開始入門打基礎。其次書法你得拿得出手，不然配套的據說是蔡延姬從書法裡領悟的招式練不熟。
然後道經也得仔細研究，不然心法裡頭的意境還有道門專用詞彙完全就看不懂。
這還只是最基本的幾樣要求，想要深入研究學習的話……需要涉及的知識領域只會越來越多越來越深，沒有減少的可能。
柳汴吐槽，這哪裡是在培養武林高手，這明明就是將世家子教育和學武合二為一了。若是有誰能將《白衣賦》學通了，琴棋書畫詩酒花茶也就通了，君子六藝更是不在話下，還能順便送你一身絕世武功。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叔父？」柳輕峮很茫然的問道，「雲水先祖是流芳百世的大才女，六藝皆通學識過人。這樣的先祖編寫出來的武功，要求高一點不是很正常的嗎？」
人總是會習慣性的在自己的作品當中加入自己所知道的東西，一位琴藝大家的文章裡必然會有琴藝的痕跡，擅棋之人去寫兵法戰略也會無意識的帶出棋局的印痕。再退一步說：「當師父的，總會更加喜歡和自己相似的徒弟吧？」
柳輕峮很誠懇的問道。
所以大才女蔡延姬把自己弄出來的武功搞得這麼複雜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柳汴也覺得很能夠理解。畢竟他們家的《白衣賦》是真的很好，單從武功層面上來說也不差《天魔策》多少，要求高一點自然很正常。天魔策是天魔蒼璩收集各種奇典異籍，最後去蕪存菁，歸納而成，但他們家寫出《白衣賦》的祖宗蔡延姬學識也不差什麼啊。
京觀藏書三十萬卷盡在心中——按照當年蔡邕的藏書量以及蔡延姬之後的私人收藏來說，這還是最保守的估計了。
他們家祖宗在武皇帝手下的時候，可是有隨便觀看他們家藏書特權的。
偌大一個勢力，藏書肯定不會少到哪裡去。至於蔡延姬的私人收藏……想想蔡家的藏書吧，那真是一個令人胃疼的數字。
柳輕峮道：「但我還有一個問題。」
柳汴道：「且問便是！」
柳輕峮道：「叔父，延姬先祖……會武功嗎？」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終於，不卡文了！
喜極而泣。
大唐雙龍傳pore的白衣賦正式開始更新，關於漢末才女和明初道長的跨時空版本驚世絕戀！
——具體寫多長我也不太確定。
一般情況下認為蔡邕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就是我們都很熟悉的蔡昭姬啦，二女兒是生了羊祜的那位，據說叫做蔡貞姬。但據《三十國春秋》記載可能還有一個……這裡設定需要，就先讓延姬頂一下好了。
除了家庭變化之外，延姬人設不變，依舊是圖書館成精設定，過目不忘+書法家+思想家+政治家，初步設定……大概是給曹老闆打工的。
畢竟蔡邕教過他，有師生情打底
第190章 明君·白衣賦
關於蔡延姬到底會不會武功這一點, 「其實我也不知道。」
柳汴說道：「關於此事, 並沒有一個確切的定論。有野史說過，延姬先祖其實並不會武功，也有隻言片語記載，延姬先祖其實武功絕世……但我覺得, 能夠寫出《白衣賦》這等絕世武功，想來延姬先祖定然是一位學識淵博的絕世高手吧。」
武功秘笈這種東西最是做不得偽, 許多東西都是只有親身經歷體驗過才會明白的，光憑猜想編不出這樣的絕世武功。
柳汴這樣猜測著。
柳輕峮沒說話，只在心裡想：
但我覺得, 其實延姬先祖, 是真的不會武功呢。
而且又有誰說，半點不通武藝的弱女子, 就不能創出驚世武學了呢？
她將這念頭埋在心裡，沒有說出來——只是隨著武藝的精進, 這種感覺便一日比一日的深刻了。
柳輕峮開始花費更多的時間在看書這件事情上面。
不是家中所要求的那些，而是野史逸聞之類的雜書。專挑漢末三國那時候的看, 提到蔡延姬的部分更是重中之重。最後她得出一個結論——野史裡說的蔡延姬有個當道士的初戀情人這事應該不是假的, 很有點可信度。
畢竟他們家的《白衣賦》裡頭就有專門的道經篇, 其他部分裡頭也有很重的道門痕跡。
雖然蔡延姬並未出家當女冠, 這也能夠用精通道家學說來解釋。然之前被接到蔡家玩的時候柳輕峮也有仔細的看書查詢。她想, 直系後人的記載，準確度應該是能夠相信的吧。
確定了這件事之後，被困在《白衣賦》第六層已經有些時候的柳輕峮很苦惱的想：難道她還得去找個道士, 談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才能夠突破到第七層嗎？
被從前的修煉速度給寵壞了的柳輕峮有點心浮氣躁了。
柳汴得知這事之後很不客氣的抽了本柳輕峮桌上的書，隨手卷成一卷就往她頭上砸。「你急什麼？不過十六年歲便已經到了第六層，相當於先天一階——放眼整個江湖，你也是年輕人當中絕對的佼佼者，能與你相提並論的只有慈航靜齋師妃暄還有陰癸派的婠綰幾人。」
到底還是留了力，沒真的砸下去。
「你已經是最好的其中之一了，這還不夠滿足嗎？何必這般急於求成？」
這簡直就是在自毀！
柳汴被氣得厲害，簡直都想要問一問柳輕峮，你到底將家裡這麼多年的培養當作什麼！
寵壞了，到底是被他們寵壞了，這孩子。她未曾見過太多的外物，被這樣仔細的養著，眼中也的確見不到太廣闊的世界……柳汴陡然反應過來自己教育上的錯誤。
這孩子天資太高，於是他們便也將這孩子看的太重、保護的太好。
這樣是不行的。
反應過來的柳汴被這情況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叔父何必這麼生氣？」柳輕峮並未被柳汴的憤怒嚇到，她當然也知道自己的心浮氣躁，卻並不覺得自己有錯。她很從容的說道，「侄女並非急於求成，只是對第七層的境界有所好奇罷了。叔父在我年輕的時候，難道沒有過這樣的經歷嗎？」
「沒-有！」
這兩個字柳汴簡直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他幾乎是氣急敗壞的把不省心的侄女兼弟子關了小黑屋：「把《青衣賦》抄上一千遍，沒抄完不准出來！」
這懲罰也是真的很輕了。
《青衣賦》雖然是篇佳作，但到底而只是一篇小賦，全文也不過一百多字罷了，抄上一千遍也不需要多長時間。柳輕峮想，叔父放水真是放的用心良苦（一點都不上心）。她也並不反抗，只是說道：「叔父。」
柳汴：「何事？」
柳輕峮：「這裡沒有筆墨，我要如何抄寫？」
柳汴：「……」
雖然很氣，但最後柳汴還是送了一套筆墨紙硯進去，然後出來就把門鎖上了。
底下人往裡面送了三頓飯之後，一千份的《青衣賦》送到了柳汴面前。
柳汴隨手翻了翻，字跡挺秀，雖算不上是大家，但也頗有風骨，算是上佳了。他心中滿意，面上卻是不漏分毫，道：「說說吧，你對《白衣賦》第七層有何猜想？」
「叔父在第七層停留多年，知之甚深，輕峮胡亂猜測，還望叔父莫要笑話。」柳輕峮道，「輕峮以為，第七層說來玄妙，但歸根結底，不過立心二字罷了。」
「先祖之意，《白衣賦》全篇，若要細分，輕峮以為，應當是入門學志、其次往聖、然後開明、再是立心、最後立命。」
「並非單純以武力劃分，而是以境界心胸論。若要與武力並論，在輕峮看來，學志尋常，往聖約莫便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開明為宗師，立心為大宗師，立命……則該是傳說中的破碎虛空。」
柳汴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道：「你如何知曉破碎虛空之秘？」他似乎還沒有教到這裡吧！
柳輕峮道：「叔父，您總要對家裡的藏書多些信心。」那麼多的書，裡面記得東西還是很有用的那種，她在裡頭找到些什麼難道很奇怪嗎？
柳汴：……好吧，不奇怪，一點都不奇怪。
柳汴閉嘴了，柳輕峮便繼續往下說了。她先是解釋了一番自己所思考的等級劃分，又接著說道：「學志之輩，不過庸碌，終其一生也不過芸芸之一。若到往聖，當是少見的人才，須得仔細培養。而開明……便該是庭中玉樹，總盼望生在自家。」
「立心鳳毛麟角，家中曾有記載的修習者之中，輕峮以為，能由此境界的，無一不是一道大家，立命……輕峮見識短淺，並不知曉有誰能達到如此。只私心推測，怕是只有延姬先祖能有此境界。」
柳汴饒有興致的問道：「那，輕輕以為，叔父如何？」
柳輕峮道：「叔父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本著假話一般都要比真話來的動聽的基本道理，柳汴猶豫了一下，還是很爽快的就選擇了要聽……假話。
柳輕峮笑道：「那好呀，假話就是，叔父你不過往聖罷了。你還在學前人的東西，雖有技藝過人，可謂大家，卻還未曾從中走出自己的道路來，還走在他人之路上。推陳出新雖有，但從基本而言，到底落入俗套，無緣開明。」
柳汴若有所思：「那真話呢？」
「真話呀，叔父不是知道了嗎？」柳輕峮笑道，「叔父竟然想聽假話，這也是十分別出心裁了。」
柳汴自得道：「以輕輕你這理念，叔父雖無緣立心，但開明自然是穩妥無疑。」他是真的對自己很有信心了，不過這也是柳汴的個人特徵之一了，永遠充足的自信——並非是自視甚高，這叫做正確的認識自己，自尊自愛不自卑。
柳汴如是說。
柳輕峮噗哧一笑，道：「叔父，您這一關，輕峮可是過了？」
「不急，不急。」柳汴一手支著下頷，散漫道，「你想出門，這事叔父答應了。但先說好，你父母那邊，輕輕你得自己去說。」
柳輕峮點頭，道：「這是自然。」她俏皮的眨了眨眼，說：「侄女定然不會叫叔父您為我背鍋，爹爹娘親若有什麼意見，侄女一力擔下！」
「還是罷了吧，你爹那臭脾氣……」柳汴笑了一聲，沒說在經過認真的討論之後你爹媽已經把你全權交托給我照顧了，只說道，「只是還有兩件事要先託付給你，輕輕。」
柳輕峮道：「叔父請說。」
柳汴道：「其一，替我去一趟飛馬牧場，將叔父寄存在魯妙子那裡的焦尾琴取來。帶回來之後，叔父便教你新曲子。」
柳輕峮有點奇怪，為什麼隔壁蔡家當寶貝護著的焦尾琴會被自家叔父借給魯妙子，但還是點了點頭。反正都要拿回來了嘛，過程一點都不重要，結果才是重點。她說道：「輕峮知道。嗯，叔父，回來之後要學的曲子，是《渡我》嗎？」
《白衣》、《渡我》，這是隔壁蔡家流傳下來的一組古曲，據說也是《白衣賦》的作者蔡延姬所做。當然實際上也是蔡氏後人——只是祖上比較能幹心氣比較高分出來的柳家也有底稿，這兩支曲子無關人員聽了也就只是曲子而已，配合家裡祖傳的小技巧拆開之後就是祖傳秘笈《白衣賦》的補充說明和輔助道具。
《白衣》比較簡單，所以是前期使用的。當然後期也能用，不過鑒於立意問題，就有點專業不對口的意思在裡面了。《渡我》比較高深，其中蘊含的思想感情還有已經都比較複雜，所以比較適合後期用。同樣是因為專業不對口，前期使用只會適得其反。
這都是早就科普過的常識，柳輕峮自然清楚。她很期待的看著柳汴，語氣歡快的說道：「叔父也覺得我這次回來之後，定然能夠一舉破入第七層嗎？」
柳汴沒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說道：「第二件事是去見石青璿。七月之後，她會在揚州獻曲，同行的還有尚秀芳大家。」他問道：「輕峮，你可知曉我的意思？」
柳輕峮若有所思：「叔父，你難道是想……讓我拿到了焦尾琴之後，去找石姑娘合奏一曲？」她有點不開心的問道：「一定要見到她嗎？」
「你若是不願，不見也沒什麼。」柳汴混不在意這種小問題，只道，「總歸只要與她琴簫合奏一曲便成了，之後如何，一切隨你。這是我昔年與她母親碧秀心的約定，如今碧秀心已經不在，此約便落給你們這些小輩吧。」
「那好呀。」柳輕峮甜蜜蜜的笑起來，「就只有這兩件事嗎，叔父？」
柳汴道：「是。」
柳輕峮道：「那我明日就走？」
柳汴道：「去吧。」
去吧，我的小姑娘。
你不該是被養在家裡的家雀，你該去看看外頭了。
這世界並非如你所想的那般簡單，也不會萬事盡如你意。你會遇到危險，也許還會命喪他人之手，也許還會遇到非常殘酷的事情……它比你想像中的一切都更加危險、更加迷人。
但在你回來之後，你也就長大了。
第七層，該是水到渠成，而非刻意所求。
你總會明白的，輕峮。
作者有話要說：
一邊聽白衣渡我一邊寫的更新。
沒有存稿的生死時速真是要命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6
第191章 明君·白衣賦
世人皆道, 世事難料。
柳輕峮覺得自己現在就已經很好的體會到了這一點。
出門在外的日子並不如在家裡一般自在舒暢, 這柳輕峮早有預料，也做好了心裡準備，對這落差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
「人心難測，人心易變。」
柳輕峮一本正經的繃著臉, 很老成的歎氣說道。
離家之後，柳輕峮並未刻意的昭顯自己的身份, 在沒有好理由的情況下這種做法實在是太蠢了，還顯得自己很掉價。不過獨身而行的柳輕峮也沒真的想要遮掩身份，被發現了也就坦然的承認了。
大小姐扮不來窮小子, 也沒想過要隱瞞身份自己闖蕩——要真是沒條件那就算了, 但在明明有條件的份上還要這麼委屈自己……嗯，柳輕峮一貫都是物盡其用理念的忠實信奉者, 既然有大把資源可供調動無數便利能夠享用，又為什麼要委屈自己呢？
且先不說行事之中身份能夠帶來的便利遠大於麻煩, 換個最差的預設，就是遇到了危險, 柳家姑娘的身份好歹能叫人忌憚幾分——別管那是為了利用還是忌憚家裡的長輩, 總歸能保全自身就是好事。如果換成無名小卒……誰理你？
於是本著這樣想法的柳姑娘初入江湖, 直接往飛馬牧場去了。
嗯, 走的是直線, 連個彎都不帶拐的。
時年天下並不太平，江湖中的人多了也難免會出現一些敗類，走在路上還沒帶護衛、一看就沒什麼排場的柳輕峮難免遇到幾起, 也曾經被意圖殺人奪寶過。不過鑒於雙方武力的慘烈對比，一般這種打算簡單粗暴直接下手的都被一根絲帶直接幹掉了。
直接擰脖子的那種，最乾脆俐落的做法，保證肯定不可能活過來。完全不像是捅心口一樣還存在捅偏或者有人天生心臟長歪的可能，畢竟大家的喉嚨構造都是一樣的，氣管也只有一根。
柳輕峮倒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麼下狠手的，剛開始的時候她也曾經有些多餘的好心……結果想也知道，對著一群窮凶極惡的匪徒發散多餘的好心，結果自然是不會好。哪怕武功遠勝於那些人，被突然發難，也是受了輕傷。
還是多虧家裡祖傳的《白衣賦》，不僅練出來的真氣質量高，還自帶排毒養顏等等功能，一包毒·藥吃下去也就肚子痛一會兒。
不過也是因為那些窮鬼沒買到什麼好藥的緣故了。
這一次的教訓之後柳輕峮也算是認識到了自己的天真了，也有點開始明白出門之前叔父柳汴對自己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她在那個滿地死人的土匪窩裡思考了半天的人生，最後在被救出來的那些人的歡送之中提著劍走了。
還沒想出來到底明白了什麼，但繼續往前走，總會明白的。
只要經歷的足夠多……嗯，只要歷經世事，仍舊保持本心，那所經歷的一切就只是閱歷而已了。
柳輕峮在寄回家的書信裡如是說。
但她也有沒說的事情，比如說曾經因為一時好心救了個姑娘結果大意之下差點被坑死什麼的……應該說這一次的驚險刺激經歷才叫柳輕峮真正的收起了玩鬧的心思和心裡的那點傲氣。
都差點在陰溝裡翻船了，還有什麼好傲的。
——這種黑歷史一定要緊緊地捂住，絕對不能叫無關人士知道！
至於為什麼會和婠綰混到一起……只能說世事弄人。
被追殺什麼的，哪怕有同為倒楣蛋的婠綰陪著，但真的只是被拖下水的無辜群眾、被殃及城門的池魚的柳輕峮表示真的是很委屈了。
所以轉頭她就和婠綰聯手把那張狂過頭的魔門禍害給幹掉了。
打架的時候倒是意外的發現兩人能夠配合的很好，畢竟都是用絲帶的。
這結果好像也不怎麼令人驚訝。各大勢力的傳人柳輕峮都有瞭解過，他們的資料也都有背過，修習的武功、習慣的兵器、還有各種招式……這其實都不難知道，各大勢力的傳人都會有這樣的必修課。
柳輕峮估摸著不僅是自己背過婠綰的，婠綰也應該背過她的資料。
其他大勢力的傳人也應該背過。
作為柳家這一代被放出來的《白衣賦》傳人，她應該是跟她叔父柳汴當年一個待遇的。
比如說被天下所有勢力的傳——哪怕是作為黑白兩道最頂尖勢力的陰癸派和慈航靜齋耗盡心血培養出來的弟子——謹慎對待小心戒備什麼的。
——然而柳輕峮並不覺得自己會混到柳汴的那個待遇就是了。
天下美人皆紅顏，橫刀奪愛不知數什麼的……
這聽起來似乎是挺有趣的，因此而拉了仇恨也很正常。但這要是真的也就算了，然而總是被美人當作擋箭牌這又是個什麼操作啦！就算叔父你和陰癸派的陰後祝玉妍傳言有過一段感情、又和慈航靜齋的梵清惠碧秀心兩位若即若離過，我也並不覺得你有什麼可驕傲的啊！
畢竟後來你被石之軒打的好慘的，聽我爹說你最喜歡的那件衣服都因此報廢了呢。
雖然石之軒被你打成了重傷。
咳，扯遠了，上一輩的陳年舊事先放到一邊，來說婠綰。
與慈航靜齋不同，陰癸派的當代傳人很早就開始在江湖上走動，幫助陰後做一些事情，聲名也很早就傳出來了。在柳輕峮背過的資料裡面，婠綰的概括是智慧超群，心性乖戾，美豔動人。見到了真人之後——
柳輕峮真心實意的表示，她可算是明白剛出門那時候聽說的某個勢力是怎麼被婠綰一鍋端的了。
「輕峮明白了什麼？」白裙美人笑若春花，柔聲問道。
十六歲的女孩子正是芳華正好的年歲，少女的青春還有風華正茂的朝氣，這都是其他年齡段所沒有的，也正是這個時間點的女孩子所獨有的。她笑著望過來，仙子般純美動人的面容再配上這樣純然疑惑的表情，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江湖上風傳的妖女。
但偏生她的眼底又流轉著朦朧的煙氣，在那一片純白的天然無辜之中又透出微微的一點不自知的純真誘惑。
這就很有妖女的感覺了。
柳輕峮很坦然的欣賞臨時隊友的臉還有風情，說道：「美色。」
這樣的絕世美人，想要做到什麼都是很簡單的。
色令智昏嘛。
「是挑撥離間。」婠綰糾正道。
「好嘛，隨你啦。」柳輕峮不怎麼上心的附和道，「挑撥離間就挑撥離間好了。」婠綰的手段柳輕峮完全能夠猜到，無非就是以美色作為籌碼引得那家內部生亂，然後抓住機會收人頭——從而導致一個逃出去的都沒有。
能把那些人玩弄於股掌之間，這心思也是很厲害了。
宅鬥大佬啊。
從來和這些東西沒關係的柳輕峮誠心誠意的讚歎了一下小夥伴的高超宅鬥技能，然後很不走心的略過了這個話題：「什麼時候你才能再為我跳一曲呢，婠綰？」
婠綰的天魔緞帶真的是只有見到之後才能體會到其中美感的武功了，跳起舞來也是真的很好看了。雖然有點危險，但暗藏殺機這種事都是小意思啦，柳輕峮覺得把天魔舞當作單純的舞蹈來欣賞也不是什麼問題。
又不是陰後親自出手。
婠綰笑吟吟的說道：「輕峮便如此好奇？」
「這是自然。」柳輕峮說道，「你是我見過的舞跳的最好看的姑娘了，我不喜歡你喜歡誰呢？」
唔，柳輕峮是真的單純的喜歡舞而已，婠綰的臉真的只是錦上添花啦。
不過添了總比不添好。
婠綰笑吟吟的湊近了，呵氣如蘭：「輕峮當真喜歡婠綰嗎？」
柳輕峮道：「自然是真的。我騙你做什麼？」
「可是婠綰不信哩，輕峮能為婠綰做些證明嗎？」婠綰柔聲問道，語調婉轉，幾乎都要酥了人的骨頭去。
柳輕峮很冷酷無情（劃掉）不解風情的不為所動，還抬手把人推遠了。她說道：「婠綰你不信的話，我也沒辦法呀。」她做出發愁的模樣來，「我總不能把我的心思塞到你的心裡去，是吧？」
這反問的也是很誠懇了。
婠綰甜蜜蜜的笑了一下，說道：「原來輕峮這般喜愛婠綰麼？竟然都到了如此地步？」
和妖女混久了的柳輕峮很快的就明白了她的潛臺詞，並且短暫的沉默了一下。
愛你愛到殺了你，愛你愛到挖你心什麼的，你們魔門的人都是這麼兇殘的嗎？
柳輕峮義正詞嚴的表示自己才沒有這麼喪病，你一個魔門出來的就不要用你的腦回路來套我的了，反正我們倆三觀不合。哪怕能夠在一起愉快玩耍，但這個事實你不能忽視。
而且我也真的不喜歡你這款的。
雖然婠綰你真的很漂亮。
柳輕峮很誠懇的說道。
婠綰很大度的表示這沒什麼，但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所以當初我邀請你同行……」
「因為你長的漂亮嘛。」柳輕峮理直氣壯的說道。
和一個絕世美人呆在一起自然是一件賞心悅目還叫人心情愉快的事情，哪怕這個美人古靈精怪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坑你一把，但也……還好吧。
就當做練習好了。
在婠綰身上找找感覺嘛，傻白甜不是長久之計，江湖經驗十分淺薄的柳輕峮覺得，既然作為一個新人，走江湖的時候免不了被坑，但她至少可以選擇被誰坑啊！不管怎麼說，被婠綰坑總比被其他人好一點吧？至少這個選項危險性比較低……還很刺激。
左右婠綰不會傷她性命，也不會這麼做，頂多就是點無傷大雅的小玩笑。柳輕峮想，雖然她叔父的面子可能不值什麼——此處應有昔年風流倜儻如今依舊英俊瀟灑的柳汴柳公子的憤怒抗議——但她家的面子還是很值錢的。
真當《白衣賦》這種絕世武功——還是全天下都知道這是他們家家傳的情況下——能這麼多年無波無瀾安安生生的沒人想要來搶？
作者有話要說：
大唐雙龍劇情已經忘光了，一切都是胡編亂造
柳汴等級參考石之軒，有好秘笈就是這點好，都不需要自己去作死就是直接升級
柳輕峮好慘的標準是衣服破了，而不是斷手斷腳。她和婠綰是真情實感的姐妹情，但日常互坑，真動手了好不猶豫的那種。
第192章 明君·白衣賦
自然是有的。
正如同世人皆知《慈航劍典》在慈航靜齋, 《天魔秘》在陰癸派一樣, 哪怕大家都知道他們家的祖傳武功《白衣賦》乃是可與四大奇書相提並論的絕世武功，也沒幾個人有膽子盜取。
不過這世上從不缺為了武功秘笈而發瘋的人，《白衣賦》聲名在外，每一代又都有修習有成之人作為榜樣, 想要這部武功的人自然是數不勝數。偷上帝踏峰又或者摸到了陰癸派想看她們鎮派秘笈的人是個什麼下場柳輕峮不知道，但她知道那些不請自來想看自家秘笈的人是個什麼下場。
遠的暫且不說了, 最近的一個想來強取《白衣賦》的是幾十年前的邪王石之軒。
他的下場是被他們家的當代《白衣賦》傳人柳汴重傷，追著打出了城不說，還附贈了一掌自己鑽研的三疊浪, 經過特別改良的內勁古怪, 運行路線也十分刁鑽，夠他花費十來年消磨的。
柳輕峮還記得自家叔父提起這件事時候的嘚瑟……然而並不是因為打敗了江湖上聲名正隆的邪王, 在柳汴看來，這就是正常的打架贏了而已, 除卻對手不同之外，這和他從前所經歷的那些比鬥其實並無區別, 沒什麼也值得炫耀的。他這麼高興, 完全是因為——
覺得自己為以前報廢在石之軒手裡的心愛衣裳報仇了。
一般人真的跟不上這個腦回路。就算是被柳汴教導長大的柳輕峮也時常因為自己和叔父的格格不入而感到煩惱, 他倆在這方面能接頭的只有對漂亮衣裳的熱愛。
「所以就算是婠綰你, 傷了我的裙子這種事也是不能原諒的。」
柳輕峮很嚴肅的申明了自己的爆點。
惡作劇可以, 坑人當然也可以，但請放過我的漂亮裙子。
不然分分鐘友盡。
讀懂了這言下之意的婠綰若有所思的盯著她裙子上的那塊汙跡看了一會兒，慢吞吞的說道：「那這一次……」
「無知者無罪。」柳輕峮道, 「但沒有下次。」
婠綰嫣然而笑，道：「這算是警告嗎？」
柳輕峮點頭，說道：「如果婠綰你想要這麼理解的話。」
「輕峮生氣起來可真是嚇人哩。」婠綰突然湊近了，兩張花一樣的美人芙蓉面靠得極近，連呼吸間些微的氣息都能互相感知。婠綰笑靨如花，卻比鮮花更加動人，她呵氣如蘭，宛若無骨的綿軟嬌軀輕盈的靠過來，嬌軟語調實在是非常動人。
柳輕峮鎮定的回看過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的。「婠綰鬧騰起來才真是磨人。」
「嗯，原來輕峮是這麼看婠綰的嗎？」白裙美人面上露出了委屈的表情，那般哀愁之態，簡直叫人看的心都要碎了。恨不得將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捧上去，換的她的一個笑顏。
不過柳輕峮早就對美色有了抗體，這時候也能面無表情的說一句：「你身上太香了，婠綰。」
而且……真的好假啊，這種作態。
被嫌棄的婠綰不以為意，柳輕峮喜歡好看的事物，而她對於自己的臉還是很有自信的。況且，這不過是女孩子之間的打打鬧鬧罷了，算不得什麼大事，也不會影響彼此的感情，反而有促進的作用。
婠綰還是很重視這份情誼的——這份重視來自于柳輕峮本身，也來自於她的身份。
與當代《白衣賦》傳人交好，不僅能得到一個鐵板釘釘的未來宗師友人，《白衣賦》的玄妙也不是沒有試探的機會……《天魔秘》和《白衣賦》之間的關係也能好好試探一把了。從前她師尊就說過，天魔秘傳人與白衣賦傳人之間存在某種聯繫，婠綰覺得，感情好了之後查探這個也要方便一些。
這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
而且柳輕峮到底是個年輕的、沒經驗的女孩子，婠綰自認為想要騙的她真心相待還是很簡單的事情。
被騙的和陰癸派妖女推心置腹的柳輕峮在半個月之後對她說：「我突然想吃荔枝了。」
「那就去嶺南吧。」婠綰輕快的說道，「如今正是荔枝成熟的季節哩。」
柳輕峮：「要不要來比一比？」
婠綰：「嗯，比什麼？」
「就比一比誰先到嶺南吧。」柳輕峮說道，「我們分開走。」
婠綰想了想這個提議，覺得兩個人總是黏在一起對於感情的提升也實在是沒什麼作用，一張一弛方才是正道。如此，不如暫時分開一段時日，也好看看效果。
況且她手頭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也正好趁此機會去清理一番那些不聽話的手下。
婠綰思緒轉動，片刻之後，她笑容甜蜜的同意了這個提議，並且和柳輕峮定下了三月之約。柳輕峮應了，眼看著如今天色不早，也不多說，簡單道別之後便揚鞭策馬走了。
柳輕峮走了小半天之後，正在陰癸派據點裡休息的婠綰突然反應過來不對。
這可怕的腦回路。
婠綰有點驚嚇的回想起自家師尊從前對自己說過的上一代《白衣賦》傳人柳汴其人，深深的覺得，柳輕峮果然不愧是柳汴親手養出來的傳人。
媽的，腦回路都一樣的清奇一樣讓人抓不住重點的不說，還一樣的長於偽裝！
她都以為是真的把人騙到手了，結果現在從柳輕峮自帶的那種氛圍裡面脫身冷靜下來仔細一想之後——
泛泛之交和推心置腹差了多遠，她到底是怎麼產生那種錯覺的？
這個問題已經走遠的柳輕峮自然是不能回答她的，如今再次獨身上路的柳輕峮正在前往飛馬牧場的路上。柳汴沒有交代她隱藏蹤跡不要暴露魯妙子所在，她也就真的沒有做多餘的事——嗯，總是被中間攔下要打架這種事真的不算多餘。
我不就是和婠綰同行了一段日子嗎，至於這麼一個個的過來找我麻煩，一個個的老前輩都來邀請我去他們那裡談心話裡話外的都在說要和魔門妖女保持距離嗎？你們一個個都給我推薦慈航靜齋的仙子們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啊喂！
收到家書的柳輕峮覺得自己可委屈了，明明她才是被找上門的那個嘛，怎麼都變成了她仗勢欺人似的？
二樓的柳輕峮捏著家裡送來的家書鼓著臉頰在生悶氣，外頭路上的侯希白仰頭搖著自己的美人扇，覺得自己如果在這青春美人顯然心情不快的時候上門邀戰，是不是太過於不解風情了一點？
雖然是師命……嗯，算了，還是等小美人下來再說吧。
總歸也不耗多少時間。
「閣下倒真是很有耐心。」被攔住了去路的柳輕峮也不惱，因為實在是沒有這個必要，何必自己氣自己呢？而且侯希白還是挺有禮貌的，攔路這種事也做得彬彬有禮，柳輕峮也樂意和他多說幾句話。「這天都要黑了，想來你該是等了不短的時間？」
侯希白搖著扇子，風度翩翩的說道：「能睹柳姑娘芳容，這點時間的等待又算得了什麼呢？」
他的神色是溫柔的，身上自然的就有一種文雅的氣質。這讓他看起來不像是一個江湖人，而更加的像是一個沉醉藝術世界的藝術家。
但他卻又的確有一身的好武功。
「你知道我……」柳輕峮被攔下之後就一直在回憶自己知道的江湖門派的資訊，最後提出了一個最可能的發展。「花間派的弟子。」
她很肯定的說道。
雖然是猜的，但也做出了一副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篤定態度。
被猜到了身份的侯希白也並不否認，他很坦誠的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在下花間傳人侯希白，還望柳姑娘隨我走一趟，去見一個人。」
「雖然知道你肯定還有話沒說，但是……」柳輕峮欲言又止。
侯希白：「？？？」
柳輕峮：「你就這麼把我攔在大路中間，似乎不太好吧？」
侯希白笑道：「柳姑娘這是答應了？」
「答不答應這種事還不能說，畢竟我一點都不想跟你走，前輩邀請什麼的，我最近已經接的夠多了，並不想再去見什麼前輩了。」這兩個字現在說出來柳輕峮都有一種生理性的難受，實在是這段時間每個邀請她赴宴的前輩都在念叨……天知道他們到底是成了她家的情還是怎麼想的，總歸很煩就是了。
但還不能不去，還要自己送上門去給人念叨……有誰比她更慘嗎？
而且花間派什麼的，提起這個門派柳輕峮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石之軒來著。
石之軒是上一代的花間派傳人——說起來侯希白是當代的花間傳人，他和石之軒是什麼關係來著？——也曾經是柳輕峮叔父柳汴的好友。
花間派為魔門中的異類，一脈單傳，講求以藝術入武道，歷代傳人皆為風度翩翩的書生公子。雖為魔門之一，但在江湖上基本屬於中立勢力，大家對它也不像是對魔門一樣黑白對立。從前花間派掌門人石之軒搞風搞雨的時候倒是被喊打喊殺過一段時間，但後來不知道怎麼的也就過去了。
咳，有點扯遠了。回歸正題。花間派講究以藝術入道，而《白衣賦》也是對文化藝術修養要求很高的武功，不達標準的連心法都看不懂。兩者皆可謂是諸多武功之中的異類，難免有些孤獨心理，兩位傳人一朝相遇，惺惺相惜是很自然的事情。
昔年柳汴與石之軒也曾有過真摯情誼，到底這對好朋友是怎麼扳的柳輕峮不清楚，但她覺得，起碼在石之軒來他們家搶《白衣賦》的時候，這兩個人之間就已經沒什麼舊情可言了。
嗯，現在更加沒有了。
畢竟叔父之前吹戰績的時候是真的沒有對石之軒口下留情過，連打架的時候曾經一掌讓曾經的好朋友當了半個月豬頭這種事都吹出來了。
這是好朋友能幹的出來的事？
好吧，這種事到底也並不重要。現在拜在柳輕峮面前的問題是要不要答應侯希白的邀請——而柳輕峮的回答是拒絕。
「攔路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人，之後要發生的也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柳輕峮很認真的說道。
侯希白笑容近乎於無奈：「柳姑娘實在是誤會在下了，在下對姑娘並無惡意……」
「嗯，你沒有。」柳輕峮肯定了他的說道，在侯希白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又給他補上了一擊，「但不能證明你師父沒有。」
侯希白的一口氣就這麼被噎在了喉嚨裡，上上不是，下下也不是。「柳姑娘……」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便該知道，強行擄人這種事是行不通的。」柳輕峮說道，意有所指的看了看侯希白手上的美人扇，在把人看的都要僵硬的時候，才慢吞吞的說出了後半句話。「你的畫技還有待磨練啊，花間派的當代傳人。」
「這還不如我呢。」
她這樣隱晦的示威。
作者有話要說：
輕峮一路上會遇到很多人。
她把這當旅遊|……好吧我會努力加密劇情的
第193章 明君·白衣賦
柳輕峮的威脅實在算不上是含蓄, 侯希白自然是能聽懂的。
多情公子覺得自己的笑容都要保持不下去了。
知道你們家代代出大佬, 琴棋書畫詩酒花茶道道有人，也知道當年我師父的畫藝被你叔父吐槽批評的體無完膚，但請柳姑娘你能不能稍微口下留情一點？
柳輕峮：不能。
也不想跟你走。
被嚴厲拒絕的侯希白有點遺憾，他其實是不想動手的。畢竟對方是一個漂亮不說還比自己要小的女孩子。
柳輕峮倒是不介意打一場, 碰上這種沒法談攏的情況，口舌肯定是不管用了, 那用武力來定勝負論一論到底應該聽誰的也不錯。
要說打架的話，這事柳輕峮是半點不怕的，並且自信的覺得自己佔有優勢。
這樣很好理解, 有一等一的武功秘笈可供學習, 又有大把資源供給，沒出門之前陪練是放江湖也屬於最頂尖好手那個層次的叔父, 出門之後陪練下至三教九流地痞流氓，上至名門弟子陰癸派傳人前輩大佬, 可謂豐富多彩多種多樣。柳輕峮覺得，這麼一趟走完回家之後, 肯定能夠步入第七層。
沒准還能更快來著。
原本柳輕峮在《白衣賦》第六層就已經停留了一段時日了, 外出之後各種對敵經驗也積攢的不少, 感悟也有一些——然後柳輕峮就覺得遇到了難搞的瓶頸。
這個時候要怎麼辦, 其實柳輕峮並沒有太多的經驗。畢竟她聰明, 從前學的東西又不是很難，基本都是很快就能上手的那種。偶爾的幾個小問題也有叔父指導，抓到竅門之後幾遍練習, 剩下的就是熟練度和深入鑽研的事了，瓶頸這還是第一次碰到。
煩惱的柳輕峮仔細的回憶了一下叔父的教導，最後得出結論：碰到瓶頸不要怕，找幾個好對手，多打幾場暢快的架，自然就能明白了。
這時候攔住她去路的侯希白在柳輕峮看來基本就等同於自己送上門的陪練。
雖然來者不善，但人嘛，總是要學會取悅自己的呀。說點好聽的讓自己高興一下又不是什麼壞事。
侯希白道：「既然柳姑娘也是這般想法，那便失禮了……」
柳輕峮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天色已經不早了，而且你確定，要和我在這裡打？」她意有所指的往四周看了一眼，侯希白也跟著明白了柳輕峮的意思。年輕公子笑容溫和，毫不嗇惜誇獎：「柳姑娘真乃善心之人，在城內打鬥的確多有不便，便去城外如何？」
「地方你定，時間我來。」柳輕峮說道，「明天早上再說，現在我要去找客棧了。」
侯希白道：「也是因我之故方才耽誤了柳姑娘的行程。若姑娘不嫌棄，花費便記在希白賬上如何？」
柳輕峮自然沒什麼意見。
雖然不缺錢，但既然有人上趕著的為她花錢，她也不會拒絕就是了。
就當作是和他打一場的報酬好啦。
打輸了還被這樣安慰的侯希白：……
多情公子覺得自己好像是明白了什麼，比如說每次師父提起上一代的《白衣賦》傳人柳汴的時候的古怪態度。
和柳汴那種奇葩在同一時代爭鋒，大概上一代的大佬們都經歷過這樣的心理陰影吧。
現在就輪到這一代來感受了。
柳輕峮說道：「好了，既然現在你輸了，就不要跟著我了，嗯？」
侯希白苦笑道：「還請柳姑娘見諒，之前的行為實在是情非得已……」
柳輕峮訝然道：「難道你還想趁機偷襲？」
「不，姑娘實在是誤會了……」侯希白掙扎著想要給自己崩塌的形象做點努力，「希白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不會……也是完全沒必要。
一點勝算都沒有的。
侯希白承認自己輸的毫無疑問，這場比鬥從一開始柳輕峮就已經預訂了勝利，在她尚未出手之前。
那是絕對壓倒性的攻勢，在她出招的時候很容易就能夠感受到這一點，宛如與天都要連成一線的巨浪毫不止歇的層層撲來。但這又不僅是招式上的，還有氣勢、心理等各方面的。
從一開始他就已經輸了。
是因為對著年輕的少女心存輕視，並未從一開始就全力戒備，也是因為實實在在的不及。
更加認真一點的話，說真的，他也贏不了，頂多就是輸的更晚一點而已。
要是他師父明指著要他帶著柳輕峮去交差的話，這結果自然是不行的。但好在侯希白接到的任務彈性還是比較大的，能把人帶過去的話自然是最好了，打不過做不到的話……測一測她的武功就行了。
侯希白已經在心中打起了報告的草稿。
當然，因為輸了，他現在樣子看起來實在是有點喪——頭髮上還粘著好幾根草。
「其實你也不用這麼喪氣的。」柳輕峮很好心的安慰了侯希白幾句，「畢竟你們花間派的武功本來就不擅長與人爭鬥嘛，打不過我很正常的。」
侯希白：「柳姑娘……」
柳輕峮：「嗯，你想說什麼？說吧，我聽著呢！」
侯希白其實很想說一句閉嘴的，但對著這樣漂亮可愛的小姑娘說這種話似乎太過殘忍，而且他還打不過這個小美人……所以他把這兩個字咽了回去，換了句話。
「我觀姑娘招式之間似乎有些天魔舞的痕跡。」一開始的時候侯希白還以為這是錯覺，畢竟柳輕峮和婠綰都用一樣的兵器。但幾招下來他就發現這不是錯覺。「柳姑娘你可是見過陰癸派的婠綰姑娘？在下尋婠綰姑娘有些事，不知柳姑娘可能為希白指點前路？」
「你也認識婠綰呀？是嘛，你們都是魔門的人，認識也很正常。」柳輕峮自問自答，「是呀，前些時候才見過婠綰呢。之前我們分開了……嗯，我們是在燁城分開的，那時候婠綰是往北邊去的。」
侯希白：「北邊？」雖然還是沒有個具體的地點，但好歹也算是有個大概範圍了，總比沒目標的亂找來的好。侯希白很誠懇的和柳輕峮道了個謝：「多謝柳姑娘告知了。」
「不用謝。」柳輕峮表示這種舉手之勞都是我應該做的——至於賣了婠綰，坑人者，人恒坑之，柳輕峮表示這種小事沒必要在意啦。——你不用這麼客氣。以及我也有事要麻煩你。「對了，你認識很多人？」
侯希白有點疑惑，還是點了點頭。「承蒙同道厚愛。」
柳輕峮道：「那就好了。你幫我傳個消息，就說，我和婠綰真的只是認識而已，沒有想要轉投陰癸派的念頭，叫他們別再來煩我了！」她皺著眉，一副很生氣的樣子。因為生的秀美，所以連這樣的樣子也是很動人的。「再不識相的話，就別管我下重手了。」
「別以為我不敢！」
放狠話實在是一件很解氣的事情，柳輕峮丟下侯希白自己上路之後只覺得天是藍的草是綠的，簡直不能更開心。
如果沒有時不時就來一場的刺殺就更好了。
如影隨形，用這樣的話語來形容那個執著的刺客並不過分。柳輕峮倒不是打不過他，但輕功不及，那刺客要逃，她也追不上，也只能先這樣暫時僵持著。
顯然這時候的柳輕峮心情不會太好，偏生又有人上門來苦口婆心的說你不要和陰癸派的妖女混一起啊，仙子不是更好嗎？雖然慈航靜齋這一代的仙子還沒入世，但江湖上也還是有很多的好姑娘的啊，你為什麼就是認准了一個婠綰呢？
柳輕峮一邊磨牙一邊忍耐著聽完了，完了之後還問了一句：「說完了嗎？」
那年輕公子就回答：「說完了。」
「既然如此，那便到我了。」柳輕峮笑的可甜了，那傻小子都被這一笑給晃花了眼睛——下一刻他就被一根絲帶綁著飛上了天。
他倒也是有武功在身的，在年輕一輩當中應當也是最好的那一撥，不然也沒信心來找當代《白衣賦》傳人的麻煩——哪怕柳輕峮身上現在的標籤是不殺正道，想著教育她遠離魔門中人。
只是當頭便失了先機，之後又被甩到了半空中無處著力，一身武功便如同虛設一般半點派不上用場。好好的一個青年才俊，在柳輕峮手中便成了拔了毛的雞一般，狼狽的很。
最後被柳輕峮吊在了樹上這個結局對他來說倒算是個解脫了。
至少不用頭昏腦漲……但還是要回答問題。
「說吧，你們到底是怎麼想的？」柳輕峮把那根吊著那年輕公子的麻繩在樹上系了個活結，天知道為什麼大小姐的身上會帶著這種東西。「一個個的都跑來找我的麻煩……」柳輕峮很疑惑，她看起來就這麼像是失足少女嗎？
退一步說，就算真的是……管教也該是他們自己家的家事吧，你們這些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跑來想要教育我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是我之前一個個的都打的太輕了，沒法讓你們有一個深刻印象，學的乖一點？
被綁著的年輕公子死魚一樣的吊著，不是他不想掙扎，而是之前掙扎的太過了，體力早就耗完了，這時候還是乖一點比較好受。當然，這時候他也明白了自己的做法到底是多麼的莽撞——但被這麼問起來的時候他還是很義正詞嚴的說道：「《白衣賦》代代傳人都是高潔之士，豈能與魔門同流合污？」
「你哪裡得出來的這個結論？」柳輕峮心說當年我叔父還和陰後傳過香豔緋聞呢，也沒見你們那時候對他扣下留情啊，這時候怎麼就成了高潔之士了？
自打臉就這麼好玩嗎。
而且你們的腦子都有毛病吧？
是，婠綰的流言放的是很痛快了，說的有鼻子有眼的好像是真的一樣，但為什麼有這麼多的人都信了？一個個的連點基本判斷能力都沒有的嗎，流言說什麼就是什麼，還上趕著的送上門來找事，別有所圖也就算了，但真的傻的那些……你們的腦子到底是用來幹嘛的？
裝水的嗎！
第194章 明君·白衣賦
柳輕峮沒打算和傻孩子多說, 以免被降低到和他一個水準, 而且——
她突然一個仰身，恰好避過了陡然刺來的一柄利劍。
「又是你……」柳輕峮眉頭緊蹙，面上很明顯的顯出了不快的神色來。
黑色的影子像是滴進了清水的墨汁那樣一點點的擴散開來，最後形成了一個清楚的人形。從身形來判斷,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成年的男人。他全身都包裹的嚴實, 面貌更是重點遮蔽，完全沒法看出什麼特徵。
「真是陰魂不散。」
柳輕峮不甚愉快的皺了眉，也反手回了一招, 逼退了那還想趁機更進一步的刺客。
掛在書上的傻小子這時候也乖乖的閉嘴了, 雖然他傻，但別人打架的時候要保持安靜這一點他還是知道的。而且……他真的很擔心那一身黑的刺客嫌棄他礙事, 直接一劍捅過來的。
要是柳輕峮知道他這擔心大概會很贊同的點點頭說這想法沒錯，畢竟他現在被捆的嚴實, 躲都不太好多，殺他又不費什麼力氣, 完全就是順手的事。這刺客心狠手辣的很, 連被波及的無辜百姓都能毫不在意的下殺手, 殺他也就是一劍的事而已。
不過到底是不能看著人死在面前, 柳輕峮在和這刺客交手的時候也有意無意的把人引得稍微遠了一點, 以免真的讓這無辜群眾成了被殃及的池魚。
楊彥虛和柳輕峮交手也有數次，雖然未曾將她招式全部摸得清楚了，但對她的習慣性格還是有點瞭解的。不願意殃及無辜, 也是柳輕峮的習慣之一，如今被有意引得遠了，他也不奇怪，反而還有幾分配合——殺招便是在這時候出手的。
凜冽寒芒一閃而過，這光並不溫柔，反而十分的清冷殘酷，從出手開始就透著一股子冷酷的殺氣。
柳輕峮凜然不懼，白色絲帶一牽一隱，便將這一招扯開了。
遠處被掛在樹上的年輕公子其實不是很能看懂他們兩個之間的交手，以他的境界還看不出來精神層面的交鋒，只能看到他們的招式都很好看嗎，威力都很大，你來我往你打我一下我閃開了然後我打你一下這樣的不斷循環往復。
最後柳輕峮贏了。
一如既往的套路，取勝無望的楊彥虛飛快的退開了，柳輕峮自知自己輕功不及，也不追上去，乾脆大大方方的放了他一馬，轉而來繼續問掛樹上的傻小子問題。
這一次他終於不強了，有問必答，態度好的很。
連為什麼在聽完了侯希白背書的說明之後還要來找柳輕峮麻煩的原因都說了。
……江湖道義感。
柳輕峮覺得這說法實在是有點有趣，有趣的有點過頭了：「到底是誰給你的膽子，竟叫你們敢這般居高臨下的對我說話？說武功，你們都不是我的對手，說家世，我柳家雖然不算強盛，但也並非懦弱可欺……你們到底是怎麼想的？」
那傻孩子都要哭了，哪裡有什麼想的啊，他就是從眾心理外加覺得《白衣賦》傳人和魔門妖女交好實在是不妥，覺得需要好好勸導一番啊！
柳輕峮：「你確定，那是勸導？」
那些話其實應該被歸類為指責吧，和勸導能扯得上關係那就算我輸！
被掛在樹上的傻孩子僵了一下，然後真的哭出來了。
他一哭柳輕峮就覺得很沒意思了，正好問題也問的差不多了，乾脆也不問了。當然，作為在侯希白替她發言之後還很有膽子來攔路的第一個——為了以後不再發生這種糟心事，柳輕峮覺得殺雞儆猴這種事還是很有必要的。
半刻鐘之後，渾身都帶著一股子香甜氣息的柳輕峮牽著馬腳步輕快哼著歌走了。在她身後，一顆高大的樹上，正掛著一個衣衫華貴的年輕公子，他臉色慘白的……看著樹下的蜂巢。
一身都被抹了蜂蜜，還被掛著不得動彈，他還有命活下來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柳輕峮當然是不知道的，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與她無關。
不過這位遭遇淒慘的勇士可能是真的起到了樹立典型的作用，總之，在之後的路上，柳輕峮總算是沒有被時不時的攔路了。
不過陸路走多了總是會膩的，正好有河，柳輕峮便買了個竹筏。也沒有準備什麼，直接一人踏上，而後一路順水漂流而下，也不用撐杆，動不了了就用內力催動，正好欣賞一番天地美景。
嗯，你說魯妙子？那是什麼東西，我不知道啊，等我看完這些美景再來說吧，反正叔父也沒有規定時間嘛！
柳輕峮很心大的就把這種小事忘到了腦後。
然後她突破了。
第七層的進階來的水到渠成，但非要說的話柳輕峮自己也沒法形容到底是個怎麼回事。她就是一如既往的看了看風景，然後一個恍惚，在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進階了。
「我可能是突破的最隨意的宗師了。」
柳輕峮在家書裡和家裡人這麼抱怨了一番。
柳汴其實很想說乖侄女你並不是第一個，其實野史裡記載的我們家祖宗的初戀情人才是最隨便的那一個來著。
據說人家就盯著琴發會兒呆，然後就成了宗師。
暫時先把時間往前撥個幾百年，倒退到漢末的時候——
那時候漢帝還在位，董卓卻已經掌權了。被強征為祭酒的蔡邕將他的三個女兒也一起帶到了長安。
長女蔡昭姬，次女蔡貞姬，幼女蔡延姬。
三個女兒之中，蔡邕最為放心的就是他的長女，最不放心的是次女——事實證明這並非杞人憂天，天知道蔡邕知道二女兒年紀小小就給自己找了個喪妻過的二十多歲女婿是個什麼心情，但女兒鬧騰的厲害，他最後還是陪嫁了一車的書還有其他的東西，不情不願的把女兒嫁出去了。
這時候他的長女蔡昭姬已經定了親事，於是蔡邕就對他的幼女延姬說了一遍又一遍：千萬不要學你二姐，這麼小就給自己找了物件。閨女啊，你要聽爹的，等你再大一些，爹就給你找個人品才華俱佳的夫婿。
年紀還小的蔡延姬就乖乖巧巧的點頭。
蔡邕就很欣慰。
這心情一直持續到某天他回家的時候，小女兒跑過來跟他講，自己救了個人回來，還對他一見鍾情了，想要和他成婚。
答應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不答應又實在是很難說小女兒會不會學她姐一樣玩私奔……於是蔡中郎最後咬著一口氣，把人掉的不上不下的。
後來因為感慨董卓而被王允下獄之後，他倒是有點慶倖家裡還有個准女婿在了。
他的大女兒還未過門，她的夫婿就已經不在了，當了寡婦。她的小女兒年紀也還小……他只剩下了兩個女兒，在他死後，他的女兒又要何去何從呢？
這樣的憂慮一直纏繞在蔡邕的心中，這時候擔憂的事情成了真，他卻反而更加的冷靜了起來。
他已經快要死了，蔡邕能夠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大限將至。人在臨死之前總是難免有著恐懼，但——蔡邕想，其實也沒什麼。
在事態平穩的時候，他的名望足夠庇護他的女兒，哪怕是在亂軍之中——
不也還有他的三女婿保護他的女兒嗎？
哪怕長安城破，哪怕亂軍圍困，一個宗師想要保護兩個弱女子還是不難的。
當初蔡邕會同意那被小女兒救下來年輕人留下來也是在為了今天做準備了，當然，不忍心叫小女兒傷心難過也是一方面。
蔡邕的眼光能夠讓他看到即將到來的亂局。
作為忠於漢室的臣子，蔡邕願意為了漢室奉獻出自己的性命，所以哪怕明知感慨董卓會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一般是真的感謝董卓的知遇之恩，一半也是為了給漢室留下緩和的餘地，他還是這麼做了。如今身陷牢獄，也並不後悔。
但作為一個父親——他總要為自己的女兒打算的。
那被小女兒救回來的年輕人一身傷勢十分嚴重，蔡邕雖然不會武功，但也能看出那是個練家子。當然，具體是個什麼層次的，居然是個先天高手，這種問題還是在詢問了家裡練武的護衛之後才知道的。
一個年紀輕輕的先天高手定然有不凡的根骨與機遇，而且還是野生的，評價又要調高一點——家裡一直沒有什麼高層武力保護，從而一直都很沒有安全感的蔡邕當機立斷留下了這個年輕人，並且開始了對他的全方面考查。
既然女兒喜歡，這人也的確算是出眾之輩……不是世族出身也沒關係，左右他女兒也不是要出嫁，而是招贅。
上門女婿身份太高不好，容易生出不該有的念頭。這一個就很好，年紀輕輕武功高強，某日據說聽小女兒彈琴成了宗師，未來亂局之中也能保護他的女兒們。品行正直性情高潔，還是個白衣。當然，重點是他的女兒喜歡。
這就很合適了。
蔡邕想，我已經做完了我能做的，剩下的……便交給天意，還有孩子自己吧。
未來如何，他們到底能夠走出什麼樣的路，這都不是他所能夠插手的事情了。作為一個父親，他願意祝福自己的孩子，願她們一路順利，一生無憂。
三日後，蔡邕死於獄中，年六十。
其女閉門守孝。
作者有話要說：
嗯，時間線是聯通的。
柳輕峮時期是大唐雙龍，蔡延姬時期就是大唐雙龍時間線往前，君寶時期……是翻雲覆雨。
劇情不熟，所以大概全程胡扯
生死時速
第195章 明君·白衣賦
要張君寶來說, 他人生前面幾十年的日子全部加起來也比不上這兩年來的驚心動魄。
想他也是十四歲就考取了文武狀元, 自此就步入官場仕途的人，一路上各種風風雨雨自詡也見得不少了，見識也不算短淺。但就是張君寶想破腦袋，他也想不出來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才能讓他摔個懸崖就能來到漢末時期。
別問他是怎麼知道的，好歹也是讀書人, 看到穿曲裾的救命恩人兼一見鍾情物件的時候可能還沒反應過來，知道她叫做蔡延姬的時候也只是感歎了一下怎麼和那個著名的東漢才女一個名字……然而當知道蔡延姬她爹叫做蔡邕的時候，再反應不過來那就是真的傻了。
然而這個事實也是真的很難接受, 子不語怪力亂神……他也實在是想不到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能叫他置身這般荒謬境地。
也曾為此困擾不解, 但也很快被未來岳父以琴音點醒，從這份心障之中掙脫。
順帶感歎一下古人誠不欺我, 歷史上記載的蔡中郎擅琴就真的一點不假……就是為什麼，他突然就變成了蔡中郎的學生呢？
「這樣不好嗎？」蔡延姬問他, 「我爹的學生，這個身份你不喜歡？」
張君寶：「……」
當然不是不喜歡, 能有幸得蔡邕這種大家教導, 張君寶得說這是自己的運氣。雖然他已經放棄和蔡延姬蔡昭姬兩姐妹一樣深入研習琴藝了——實在是沒天賦, 學不下去——但也不代表蔡邕這裡就沒有他想要學習的東西了。
知識在哪裡都是很寶貴的。
「但這似乎也不是我爹這段時間整日壓著我和姐姐一起背書的理由呀。」蔡延姬可委屈了, 一天到晚的背書, 就算是對這活動沒有厭惡心理也被逼出抗拒感來了啊。
從前她才不要這麼辛苦呢，彈彈琴練練字畫畫圖看看書下下棋玩鬧一會兒，一天也就過去了。現在呢？早上起來洗漱完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背書, 晚上睡覺之前的最後一件事情還是背書，一天到晚就沒有個喘息的時候。整日和那些竹簡藏書做伴，蔡延姬覺得自己現在大概連喘氣都是墨的味道。
張君寶大概能夠猜出來一點蔡邕的用意，他是後世之人，自然知道如今是個什麼時候，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但他不能說。
冥冥之中，天然的就有一種力量在約束他的行為，叫他不要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說出任何不該說的話。
哪怕心裡知道，接下來就是長安大亂……張君寶輕輕的歎了口氣，手指蜷縮起來，克制著沒有去碰蔡延姬的衣袖。他輕聲說道：「老師既然這樣安排，自然是有自己的用意的。延姬，如果可以的話……你能多背一些書下來嗎？」
早就已經確定了，他所喜歡的姑娘正是被後世讚歎的那位東漢才女，史書上說她才華過人，說她天資聰穎，說她宿慧神悟……那麼多的讚美之詞都堆在一個人的身上，將那位站在過去的才女裝點得爍爍動人。
張君寶從前也曾真誠的仰慕過那位蔡大家的才華，只是在來到此處之後，他卻從不將自己喜歡的姑娘與史書上的那個形象重合起來，哪怕明知道她們是一個人，然實在是差異過大……雖說明白哪怕偉人也有少年青春的時候，但見到了也還是很毀形象。
曾經被蔡延姬捉弄的哭笑不得之後，張君寶很微妙的明白了這點。
自然，他不會知道，之所以會被捉弄，完全就是蔡延姬看他那段時間的奇怪態度不順眼。
在蔡邕府上的日子是難得的閒適，這段時間似乎什麼都很順利。有蔡中郎親自授課，有天籟之音可供聆聽。能學到新的知識，能看到許多後世失傳的典籍。連自己根據一本基礎心法瞎琢磨的武功也有了進步，在一次午後聽琴的時候順風順水的成了宗師。
然，世間好物不長久，朝霞易散琉璃脆。
蔡邕的安排叫幾乎都要沉醉在這樣的生活之中的張君寶再次的清醒了過來。
蔡延姬的過目不忘就如同她姐姐在詩歌方面的才華一樣毋庸置疑。
這對姐妹都繼承了父親在文學上的天賦，也將父親擅長的東西都繼承了下來，只是最後她們卻走了不同的路。
蔡延姬入仕為官，在歷史上留下的聲名是慈愛百姓。而蔡昭姬則是成了文學上的大家，並且主持修訂了漢史，在這方面也取得了相當的成就和認可，著名的經學家鄭玄在聽聞蔡邕的死訊後，曾經歎息說：「漢朝的事，誰來考定啊！」後來他又說：「想要知道漢朝的事情，就要去問蔡昭姬了。」
張君寶想起來這些，他望著自己心愛的姑娘，看著她薄青色的曲裾，看著她秀氣的眉眼，看著她明亮的眼睛。看著她被寵愛出來的嬌氣，看著她對父親的小小反抗，看著她現有的幸福。
卻覺得透過這個年少的軀殼，看到了史書上記載的那位元淡然睿智的女子。
他眼前的姑娘尚且稚嫩，但比兩年前的時候卻又成熟了許多。她還在小聲的抱怨著父親不近人情的安排，連個喘息的時間都不給她……但張君寶卻知道，她會將家裡的那些藏書全都背下來，然後在長安大亂，藏書全部失散之後，同她的姐姐一起將其全部復原。
望著蔡延姬的時候，張君寶甚至有一種錯覺：他在注視著他心愛的姑娘，在一步步的走向註定的結局。
「符元，你在想什麼？」蔡延姬好奇的望著張君寶，脆生生的問他。「怎麼想的這麼入神，我都喊你好幾聲啦！」
被從沉思之中驚醒的張君寶臉色有點難看，他勉強應付走了擔憂的蔡延姬，然後又迎來了蔡邕。他原先以為又是要上課，想著也的確是到了這個時間了，結果蔡邕張口就是一句：「我欲將幼女延姬許配與你，符元，你可願意？」
願不願意？這個問題完全不需要思考，張君寶說他當然是很願意的！
然而天降驚喜，張君寶的第一反應不是欣喜若狂，而是——
莫非他在做夢？
實在是被愛女心切的老父親刁難的久了，久的張君寶已經將「雖然未來岳父不排斥我當他女婿但還是會再為難我好幾年」這個認知刻入心間。蔡邕突然鬆口願意嫁女兒，他都有點反應不過來。
到後面才明白為什麼……不過是一片慈父心腸，欲要為心愛的女兒再添幾分保障罷了。
蔡邕將一切都安排的妥當，他懷抱著捨身成仁的勇氣去做漢臣該做的事情，卻也在這之前安排好了兩個女兒的後路。張君寶正是後路之一，蔡邕也交代了他許多，但他也知道，蔡邕另外的安排也絕不會少。
次日，蔡邕于王允席上感慨董卓，被下獄。
雖然有很多的士大夫都同情他的遭遇，並且為他奔走，想要解救他，但到底還是未能成功。
五日之後，蔡邕病逝於獄中，年六十。
前一個消息傳來的時候蔡家姐妹還能勉強冷靜，但第二個消息無疑是摧毀了她們的鎮定。張君寶先走一步，將裡頭的空間讓給了這對喪父的姐妹，令她們能夠全無顧忌的擁抱，一起痛哭，安撫彼此的痛苦。
他站在院子裡，頭上是高遠的藍天與白雲，迎面吹來的風也像是帶著血腥氣……他覺得自己的精神狀態像是又回到了國破的那時候，心卻比那時候更加的堅定。
這一次……他依舊有想要保護的人，卻不再絕望了。
拔劍四顧心茫然，不知該往何處去。這一次再也不會如此了，前路明朗，他只需前行即可！
張君寶有堅定的目標與前路，蔡延姬也是如此。
已經定下的婚事當然不可能取消，但時間肯定是要往後推，畢竟守孝。為此蔡延姬還來找張君寶道過歉，兩人就這事開始又說了好些話，最後蔡延姬說她會遵照父親生前的意願，將家裡的書全部背下來。
這實在是個大工程。
蔡邕生平藏書多至萬餘卷，晚年仍存四千卷，這還只是私人藏書。蔡邕是修訂漢史的，其他管道得來的書也有很多——比如說漢朝公家的書——只會更多。想要將這些書全部背下來，這種事想想就令人絕望。
偏偏蔡延姬就是能這樣平淡的說出來。
她也的確能夠做到。
哪怕不看史書，張君寶也這樣相信。
過目不忘這種天賦是上天的恩賜，有這般天資，又有父親遺命——轉化一下就是堅定心志和行動力，蔡延姬能做到實在是很理所當然的一件事情。
「符元想要做些什麼呢？」蔡延姬問道。
「練武吧。」張君寶說道，「要起風了，延姬。」
蔡延姬贊同道：「如今天下並不太平，好在還有符元你在，能夠保護我和姐姐。」她歪著頭笑了一下，有點淡。在經過喪父之痛以後，她從前眉眼間那點天真的稚氣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成熟。「戰亂的時候，道理大概是沒有用的吧？」
張君寶只是說道：「如果可以，我寧願你一生都不明白這一點。」
「沒辦法的，符元。」蔡延姬說道，「我既然沒有生在盛世而是活在亂世，就必然會知道這一點。」
這是必然。
除非她能夠被永遠保護著，永遠不知人間疾苦……但這又怎麼可能呢？
「來說些實際一點的吧。」蔡延姬說道。
張君寶道：「說什麼？」
蔡延姬道：「如果亂軍打進來了，我們要怎麼逃命。」
這的確是個嚴肅的問題，然而張君寶表示這是自己需要思考的問題，就把人趕去背書了。蔡延姬不甘不願的走了之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忘了一件事。
不過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忘了也就忘了吧。
就像是真要逃命的時候，帶上絕不能丟的兩個蔡小姐，然後帶上焦尾琴和柯亭笛就好了，剩下的都不重要，丟了也就丟了。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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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2 23:06
第196章 明君·白衣賦
因為早就有了準備, 所以長安大亂的時候張君寶也並不慌忙。在安撫好了蔡家的僕婢之後他甚至還能抽出時間去見蔡家姐妹。
蔡延姬被護在了後頭, 出來和他說話的是年長的蔡昭姬。「小妹還在看書。」蔡昭姬說道，因著這是未來妹夫，她也直呼了張君寶的字。「外頭發生了什麼，可是生亂了？」
「的確如此, 還請長姐喚上延姬，與我一道離開此處。」張君寶說道。
蔡昭姬也明白事態嚴重, 輕輕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不消多時便牽了妹妹出來。
要帶走的東西都是早就收拾好的，如今只需拎起就能走了。亂軍之中想要安然脫身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蔡昭姬自付如果只有她們姐妹的話, 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她這麼想著，卻又側首去看從出了城門開始就一直沉默著的妹妹, 有些憂心的喚了妹妹的名字。
「延姬？」
「嗯，姐姐？」蔡延姬被從自己的思緒之中喚醒, 抬眼見到的便是長姐關心的面容。她下意識的就露出乖巧的笑臉，說道：「我只是剛才想到了一些事情而已, 姐姐不必擔憂。」
蔡昭姬問：「你在想什麼？」
「在想……以後, 我們姐妹又該何去何從呢？」說起這個, 蔡延姬的眼中便帶了幾分茫然。「爹爹也沒有說要讓我們去哪裡……我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我們就這樣往前走, 又要在哪裡停下來呢？」
蔡昭姬伸手將妹妹攬進懷裡, 她柔聲說道：「姐姐也不知道。但不要擔心，要去哪裡，我們一起想, 好不好？」
蔡延姬乖乖點頭應是。
然後兩姐妹一起研究了好幾天，最後決定要去投奔曹操。
一來這也是他們父親的學生，也算是有點香火情。二來卻是因為他的名聲了，蔡延姬聽過他五色棒之事，蔡昭姬也聽父親說過他仁愛百姓，兩相合計，這事情便定了下來。
「去見曹公？」張君寶訝然問道。
蔡延姬後知後覺的發現，她們似乎忘了和張君寶說這個。不過這時候補上也還來得及，她悄悄的給自己握拳打氣，又清了清嗓子，準備好好和他說說她們姐妹選擇曹操的原因，努力說服他。卻又聽得張君寶說道：「延姬你不知道嗎，我們本來……就是要去找曹公的啊！」
蔡延姬：「哎？原來是這樣的嗎？」
這反應足夠誠實，張君寶自然能夠看得出來自己的未婚妻子是真的不知道這回事……他帶了點困擾的去看掀簾子的蔡昭姬，卻撞見了妻姐鼓勵的目光。
然後他就什麼都明白了。
無非便是當姐姐的見到妹妹心情憂鬱於是想辦法哄她開心莫要沉浸在悲情之中罷了，這份心思值得讚歎——不過張君寶還是想要知道為什麼諸侯之中蔡延姬獨獨選中了曹操。
雖然他的確是最後的勝利者，但以如今情形而看，似乎也看不出他有什麼優勢吧？
蔡延姬表示他完全不需要有什麼優勢，反正以她爹的名望，只要不碰上亂軍這種完全不可抗的情況，只要是個文化人，她們姐妹走到哪裡都能夠活得很好。她選曹操就是看中了他仁愛百姓的名聲——於是張君寶就懂了。
宣傳做得好還是很有用處的。
他還以為蔡延姬是聽說了荀令君去了曹操那邊才做的決定呢，畢竟是蔡延姬很推崇的王佐之才。
「他人做的選擇與我何干？」蔡延姬道，「又不是人人是符元你……」這話她說的理所當然，也並不覺得有什麼。張君寶卻聽的有點羞赧，心裡還有點小開心。
真好啊，他的小姑娘終於從悲痛之中走出來了。
「你也不要太小瞧我了呀，符元。」蔡延姬道，「我可是爹爹的女兒，怎麼會一蹶不振呢？」
「是，延姬你自然是最好的。」張君寶低眉淺笑，柔聲說道。
遠遠瞧著這一幕的蔡昭姬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可能是生出了錯覺吧。不然怎麼會覺得自家妹妹像是男孩子，那未來妹夫卻像是弟媳婦呢？
曹操其實也很贊同師妹的這個看法的，順帶也有一樣的疑惑。明明小師妹是個溫柔款款淑婉柔麗的美人，師妹夫也是名士風度——當然，不是那種很郭嘉一樣浪蕩不羈服用五石散喝酒沒個忌諱的名士風度，而是和他的老師蔡邕更為相似——怎麼他就覺得師妹夫更像是師妹呢？
「就是老師做學問，符元他……修道。」
曹操心情複雜的說道。
蔡昭姬贊同了曹操的前一個一件，但並不承認後一點。
雖然妹夫也曾經是父親的學生，但要說他們有多相似這點她是不承認的。
父親是獨一無二的！
而且妹夫的琴藝……真的就算是焦尾琴都沒法救了。
倒是柯亭笛——
「柯亭笛如何了？」曹操連忙問道。
這也是很有名的一件軼事了，和焦尾琴的典故知名程度也不差多少。相傳為蔡邕拆柯亭第十六根竹制笛，其音色優美。時有人說：邕取為笛，奇聲獨絕。
曹操雖然沒有吹笛子的愛好，但奈何他手下一票的文人名士，個個都對這挺有興趣的，就算是沒興趣的在蔡家兩姐妹來了之後也裝的很有興趣似的。不過蔡昭姬不喜歡出門，至今為止也只有荀彧一個人巧遇過帶著焦尾琴的蔡昭姬一次……嗯，妹妹蔡延姬倒是經常見到。
畢竟是同僚嘛。
也沒人為什麼蔡三小姐放著舒服日子不過卻要跑來做這些事把自己累的半死，蔡延姬曾經在曹操面前說的那句「願盡一身之力，使百姓得見太平」大家都知道。
這種高潔的志向和大愛蒼生的理想也沒有人會去嘲笑，這個年代的大家都很吃這一套，只有尊敬的份。
——但壓榨起勞動力來還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好在蔡延姬也是真的很能幹，雖然剛開始的時候因為新手上路難免有些手生，但學起來也很快，現在已經很能幹獨當一面了。
潛臺詞就是每天都要上班。
上班的時候當然要認真幹活呢，據說被蔡中郎傳給了自己小女兒的柯亭笛自然是不可能看得到的——然而越是神秘就越是引人好奇，焦尾琴好歹還有荀彧見過一次還上手彈了呢，柯亭笛都沒人見過！
理所當然，曹操被影響的也很好奇了。
蔡昭姬道：「父親傳下來的柯亭笛並不在小妹手中。」
曹操大驚：「難道是在亂軍之中遺失了？」
他越想越是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畢竟蔡家姐妹是倉促出行的，那時候身邊也只有寥寥幾個人，丟了什麼也很正常——他突然覺得心好痛。
只在傳聞之中聽過，還沒有見過的柯亭笛……就這麼在亂軍之中殞身了……當真是天公不作美。
蔡昭姬冷酷無情的打斷了曹操的腦補：「並沒有，柯亭笛好好的。」等到曹操把這句話聽進去之後，她又補充道：「只是小妹見符元喜愛吹笛，又愛他笛聲之婉轉動人，便將柯亭笛送給了他。」
曹操：「所以——？」
「假若師兄想要一觀柯亭笛的話，只需一見符元便可。」蔡昭姬說道，「他甚是珍愛，日日不離手。」
被提了建議的曹操認真的想了想，然後覺得這意見不錯啊，下次就找個藉口吧張符元喊過來吧。不過現在的問題還是：「昭姬。」
你之前想說什麼來著？
蔡昭姬道：「家中有事，我想尋小妹歸家助我，然小妹正在上職，無法擅自離開，還請師兄應許，好教我能過的了文若那一關。」
曹操：……
等等、等等，昭姬師妹，你再說一遍，攔著你的是誰？
真的是文若？
最好說話，最善解人意的文若，而不是最看重律法規章世人讚歎的王佐之才、你的謀主荀彧沒錯。她還表示師兄你也別怪他，文若也只是按照規章辦事而已。
曹操：……
雖然蔡昭姬的說法沒什麼錯誤，但曹操總覺得自己剩下的這個師妹似乎也很快就要變成別人家的了呢。
不過蔡昭姬這時候提起，曹操也想起來這個之前郭嘉就和自己提過需要改變的點。
這時候上公家的班就有很不好的一點，就是需要按時上下班。
如果是義務加班那是可以的，就是沒工資給你。但要是晚到早退這就是絕對不可以的了，這時候的規定就是這樣，在上班時間不允許亂跑，哪怕你的工作已經做完了，就是坐在原地發呆走神幹坐，你也得等到下班時間就能走。就算是臨時生病，你也得等下班再去找大夫。
比較嚴重的還有不請假的話就算是病的起不來床也得被抬來辦公場所這種情況。
生活一直都很浪很自由的的郭嘉當然受不了這種制度，因為這一點已經和曹操提過好幾次了。現在蔡昭姬又提起了這事……按照蔡昭姬的說法，今日蔡延姬的工作已經做完了，她想要帶妹妹回家也沒什麼問題。
各種念頭在心裡轉了一圈，曹操很輕易的就同意了蔡昭姬的請求，並默默決定把自家謀主喊來商討一下改變這個不近人情的死板制度的方法。
當然，重點不是這個。
重點還是旁側敲擊一下……問問他家謀主到底是對他家師妹是個什麼看法。
說起來，似乎文若還沒有成婚吧？正好他家師妹也是單身，曹操越想越遠，從這兩人的容貌道他們的才學再到他們的性情和生活態度，最後他覺得這兩人怎麼呢都很般配簡直就是天作之合啊，不在一起都是浪費了！
完全忘了之前還不想同意這門婚事的呢，曹公。
作者有話要說：
一對非常想寫的拉郎，荀彧&蔡昭姬。
嗯，這裡就當荀彧他還沒娶老婆好了，昭姬對象剛走過了六禮人還沒從家裡出嫁就死了。
第197章 明君·白衣賦
曹姓主公和他家謀主到底商量出了個什麼事情外人不得而知, 就是荀攸簡直都要淚流滿面的寫家書回家和家長報告好消息了。
不過這些都只是小事罷了, 在許多人看來，日子就這麼悠悠閑閑的過去。
雖說如今天下正是亂世，但這幾年都還是能夠安穩發展的時候。大家都在大力的發展自己的地盤，開墾種地準備軍備後勤做的不亦樂乎, 偶爾邊境動了刀兵也就之是小打小鬧而已，正式的大戰尚還不到上場的時候。
對於蔡昭姬來說, 一天天的無非就是看書練琴，再做點其他的事就過去了。她奇怪的唯有一點：「總覺得……近來總是碰見文若？」
和她一起用晚飯的蔡延姬喝了口湯，說道：「大概是他最近事情比較少。」
雖然有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 但食不言不是說吃飯的時候不能說話, 而是說嘴裡吃著東西的時候不要開口說話。正如同名士之間流行的是談論天下大勢一般，現在還是很流行在飯桌上聊天談論事情的。
蔡延姬說道：「文若原本負責的便是大方向的計畫和各方面的的統籌, 他該做的早就做好了，現在到了我們忙得時候, 可不就閑下來了嗎？」
蔡昭姬：「嗯？怎麼聽你說法……你好似很不高興的樣子呢，小妹？」
蔡延姬選擇閉嘴。
雖然我們大家都知道荀文若他對你有意思, 但我是絕對不會跟姐姐你說的, 姐姐你就這麼一直一直的遲鈍下去好了！
就算荀文若他才華過人音容皆美, 如冰之清, 如玉之絜, 法而不威，和而不褻……我也不高興他想要把你變成他家的人。
蔡延姬知道自己的堅持沒什麼作用，荀文若的確是個良配——雖然他年紀大了點, 也不知道他到現在都還沒有成婚是因為什麼。但她就是過不去自己那一關。
「延姬。」張君寶很嚴肅的發問：「你這是擔心長姐被人搶走嗎？」
蔡延姬差點跳起來：「我才沒有這樣想！」
張君寶：「口是心非。」
且先不說史書上這對小姨子和姐夫的關係惡劣都成了典故了，就說他現在看到的——蔡延姬對這事可不像是一點意見都沒有的樣子。正好相反，她的意見大的不得了。
「那又怎麼樣？這種事自己心裡生生氣也就好了……」蔡延姬說不過他，索性也就乾脆承認了，「難道我還要去對姐姐說你不要嫁人嗎？」她很理智的說道：「這一天總會來的，姐姐總會和一個人成婚，然後組成自己的小家庭——她的愛也會分給她的丈夫，還有孩子。」
「到最後，我就真的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她這話裡頭蘊含的意味實在是不怎麼好，張君寶聽的心中一跳，勉強笑道：「怎麼會呢？」他說：「延姬，我還在啊。」
蔡延姬微微笑了一下，卻再也沒有說什麼了，只是溫柔的、無聲的搖了搖頭，又拉了他的手。
兩人依偎在一起，看了一晚上的星星。張君寶一直在為她解說天上星宿的位置，還有各種傳說。中途的時候蔡延姬倒是來了興致，做了好幾首詩。
有兩首張君寶覺得有點眼熟，一回憶發現還是他年輕時候聽先生教過的……心情一時之間就很有點複雜了。
嗯，比之前自己有感作詩，結果做完了之後發現自己寫出來的詩就是野史裡說過的蔡延姬的那個情人寫的名句——的時候還要更加複雜一點。
剩下的幾首卻是陌生的，品質上卻是與之前的兩首不相上下。張君寶也不奇怪為什麼沒有流傳下來，在這漫漫歲月之中遺失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這並不值得奇怪。
自然，想到蔡延姬的作品他的第一反應還是流傳千古的那篇《白衣賦》……但張君寶真沒想過原來這首動人的小賦是在這種情況下完成的。
大半夜看星星的時候興致來了被趕去找筆墨紙硯什麼的，這種體驗真的一點都不好。
蔡延姬才不管他的委屈，早就在心中醞釀好的文章被她揮筆一蹴而就，此時心中正是得意自滿的時候。她很嚴肅對未婚夫說道：「靈感轉瞬即逝，你捨得教我錯過嗎？」
張君寶：「……」
好吧，當然是不捨得的。
同為文人，張君寶覺得自己能夠理解蔡延姬的感受。
就像是他也很能理解荀彧的感受一樣，畢竟同為蔡家女婿。
他們還一樣要接受來自蔡家姑娘的挑剔——就是物件有點不一樣。
挑剔張君寶的是護妹心切的蔡昭姬，她要溫和一點，畢竟這是親爹看中的女婿定下的婚事，還是上門入贅，蔡昭姬其實沒多大的反對，只是作為姐姐的憂慮罷了。
挑剔荀彧的自然是戀姐情節很嚴重的蔡延姬，她要更加的不留情面一點，雖然不至於在姐姐那裡吹來自妹妹的枕邊風，但在無關緊要的小事上也從不會放棄給這個未來姐夫使絆子。
並不嚴重，問題也不大……基本就是小玩笑那種的範疇。
並不想得罪未來小姨子的荀文若也就只能苦笑著受了這份被搶走了姐姐的憤怒了。
當然，偶爾的時候，他也會想——
主公誤我！
曹操的突然插手對於荀彧來說真不是什麼好消息，原本他正在嘗試著從蔡延姬這裡入手，在與蔡昭姬交流加深感情的時候也沒忘記要刷未來小姨子的好感度，蔡延姬的態度原本都已經有點軟化了。結果曹操突然出手給他們兩個做媒——
雖說荀彧和蔡昭姬那時候的確已經是郎情妾意兩情相悅了，但他這麼神來一筆真的把自家謀主坑的不輕。
最直接的表現在於：蔡延姬鑽了死胡同，認為荀彧這是在以勢壓人，欺負她們姐妹事了父親，不過一介孤女！
於是原本還成的好感度直接跌到了穀底。
荀彧：……
荀文若覺得自己真的是很冤了。
連專門為他用焦尾琴彈奏了一曲的未過門妻子都不能拯救他。
張君寶意思意思的同情了他一下，然後也認真的給他出了幾個主意——到底是未來的親戚嘛，關係弄得太僵到底不好。他到底無法長留此處，到時候延姬就真的只剩下兩個姐姐了。二姐離得太遠，延姬還是與長姐更加親密，未來姐夫……等等！
張君寶突然反應過來，他方才……想了什麼？
他怎麼知道，自己無法長留——甚至都能感應到自己何時離開？
「天人合一。」蔡延姬說道，「符元你前些時候不是已經能夠時刻保持在這般境界之中了嗎？既然如此，會有這種感應也並不奇怪。」
張君寶並未將自己的來歷與她說——因為這是不被允許的，但她們到底相處了這麼多年，又是最親密的夫妻，張君寶自己也沒有刻意遮掩。雖然事實很考驗人的想像力，但真要猜出來了……蔡延姬早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要說時間的話，大概是蔡昭姬出嫁的那一天吧。
喝了太多的酒，恍恍惚惚的就做了個夢，夢醒之後什麼都不記得，半醒半醉之間腦子倒是完全放飛了什麼都敢猜……竟然也被她猜對了。
與一直都覺得這樣的奇跡可一不可二的張君寶不同，蔡延姬一直都覺得張君寶遲早有回去的那一天。
的確，奇跡只有一次——不會是兩次，也不會是半次。
張君寶認為自己來到此處便是奇跡，但蔡延姬認為一次完整的奇跡應當同時包括「來」與「去」，他這頂多只能算是半次而已。
「我不會走的。」張君寶堅持道，「我不會離開你……我會陪著你，延姬。」
這是他的真心話，完全的發自內心，沒有一絲一毫的作偽。
蔡延姬自然能夠看得出來，她心中軟成一片，在雨後青草般生長的喜悅裡頭又生出了細微的痛楚來，種種心緒交雜在一塊兒，最後她竟然也只能勉強的笑了笑。握著書卷的手已經十分用力了，卻被寬大的衣袖遮掩，倒也看不出什麼異樣來。
蔡延姬說道：「我相信你，符元。」
我相信你的心意，也相信你是真的願意留在這裡與我走過這一生……但是呀，這世上總是有許多的不從人願。
假如什麼都能夠如人所願，那麼這世上也就不會有這麼多的遺憾了啊。
天有不測風雲，這也許是你的機緣，也許是你的災禍……為蔡延姬帶來張君寶失蹤消息的是曹操身邊的武癡許褚，這位長八尺餘，腰大十圍，容貌雄毅，勇力絕人的猛將在纖弱的蔡延姬面前卻顯得有些氣弱，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說了這消息。
蔡延姬冷靜的接受了這個事實，並沒有許諸猜測之中失去丈夫之後的悲痛欲絕或者是流淚什麼的。他在心中悄悄的想文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厲害，郭祭酒是其中之一，這位蔡夫人也不差多少啊。一個念頭還沒結束他就有聽到蔡延姬問當時的情況，許諸想了想，左右這事沒有被禁口，他也就說了。
「符元先生是被一個突然出現的宮殿吞下去的。」許諸說這話的時候還不忘誠懇的感謝張君寶的眼疾手快，那宮殿出現的突然，還正好在他們敗走的退路上，要不是張君寶眼疾手快一力將曹操拎開，他們這些人就算全部逃出來了也沒什麼用。
良臣名將都是能更換的，但主公卻並非如此。尤其曹操最出色的大兒子曹昂死了，其他崽子還沒到能夠承擔基業的時候……這時候要是失去了曹操，這對於這個勢力的打擊是致命的。
僅憑這一點，別說是得了張君寶救命之恩的曹操及其他幾人，只要是知道這事的都對他充滿了感激——鑒於張君寶下落不明疑似已死，所以這份感激理所當然的就轉移到了他的妻子蔡延姬的身上。
蔡延姬有些想笑，卻有更多的酸楚湧上來。
「怎麼到那種時候，你還是在為我打算啊……你這個傻子……」
假如你的停留會給你帶來害處的話，我倒是寧願你離我而去了。現在你已經離開我了……想來也會平安的吧？
哪怕此後一生都無法再見也沒有關係，至少你能好好的活下來。
我的心願只有如此，希望所愛之人都能平安。
姐姐是，你也是，符元。
作者有話要說：
張君寶是撞上了突然出現的戰神殿，閉關出來之後他就能回去了。
是不是大家都要忘記這是個武俠背景了……
第198章 明君·白衣賦
昏昏沉沉, 頭腦發脹。
這是張君寶醒來的第一個感受。
他的第二個想法是：我之前做了什麼？
張君寶的記憶到被吞入那神秘宮殿之中為止。
為什麼要在那一次隨軍出征他已經記不清楚了, 作出決定的記憶模糊的不成樣子。仿佛是墜入了一場無邊際的幻夢之中，連妻子蔡延姬憂慮的神色也是隔著紗幔的朦朧。等到清醒過來的時候便已經身在軍中，退後不得。
那場戰役曹軍大敗，張君寶自然是雖曹操而走, 作為保護者而同行。他原先以為危險只是來自於追兵以及暗處的陷阱，那宮殿的出現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也沒人能想到, 一刻鐘之前還是平路的地方，在一刻鐘之後就會突然冒出一個巨大的宮殿。
什麼都被吞下去了，道路也好, 野草也好, 慘火也好……凡是在那塊範圍的，盡數都陷在了那宮殿之中。
發現這點的時候想要所有人都全身而退已經來不及了, 跟在後面的還能及時止步轉頭而去，在最前面的曹操卻已經勒馬不急。張君寶當機立斷, 直接把他拎起來扔到了許褚那邊，順手還將能救的幾個人都救了——他自己卻是沒辦法了。
離開的預感就是在那時候來的。
之後發生了什麼不得而知, 張君寶只記得自己下墜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等到再次有腳踏實地之感、恢復視力的時候, 便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巨殿之中。
心神一片空白, 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之前還縈繞在心中的所有思慮都煙消雲散, 只有對生命和強大力量的震撼與敬仰還頑強的停留在心中。他被巨殿極廣極高的空間徹底震懾，身處其中，張君寶只覺得自己便像縷蟻於人一般渺小。
巨殿之中自有光亮, 上頭也有星圖，仿佛星空當頂。這方便張君寶視物，也方便他看清其中的構造。巨殿不見一柱，不見一物，卻有各種字跡和圖畫——當他目光轉過去的時候，便自然的受到了極大的震動。
因為這些字跡和圖畫之中所蘊藏的世間道理。
他從未有任何一刻像是現在這般靠近真理，觸摸到這世上最根本的道理……他不自覺的跪了下來，忘記了一切，包括對於武學的追求，對於分別的哀愁……所有的都忘了，只是全心全意的俯首在這世間最為壯闊的美麗之前。
記憶便到此為止。
這中間卻缺少了一部分，張君寶再次神志清醒的時候便是這一次從昏迷之中醒來了。他不太清楚之前自己神智混亂的時候到底做了些什麼，只依稀記得滿目的血色還有揮劍削去什麼的手感，至於劍是哪裡來的又身在何處卻是一無所知。
往前走該是走了不短的時日……再如何卻是真的記不清楚了。
他有點困惑自己如何會在這裡，照料他的小姑娘年歲還小，也說不清楚，幾句話之後就紅著眼蹬蹬蹬的跑去找了家長。
像是被欺負了似的。
張君寶帶了點好笑，又有點無奈的想：這可真是無妄之災。
他可沒有想要把小姑娘弄哭啊。
急匆匆趕來的中年男子卻是能為他解惑的。
他顯然並不在意女兒要哭出來的模樣，也顯然心情極好，還未靠近張君寶就能夠感受到他身上幾乎要滿溢出來的巨大喜悅。而等他走近了——
張君寶視線略有停駐。
非常玄妙的，他在來者的身上感覺到了熟悉。
這並非是因為他依稀殘留著故人輪廓的面容，也並非是因為他的姓氏和介紹。那是更加奇怪的一種聯繫，緊系於精神，又像是牽絆於內心。
「許是因為晚輩修行的乃是先祖傳下來的功夫的緣故吧。」蔡家這一代的主人說道，他在之前就簡單的介紹了一下自己這一脈的來歷。東漢才女蔡延姬從姐姐那裡過繼來的孩子的後人，繼承了蔡延姬的文學遺產和她傳下來的武功秘笈白衣賦，還有各種信物。
為了證明自己說的話的確屬實，他還向張君寶展示了各種憑證。
《白衣賦》自然是重中之重，該說保存的當還是材料特殊，總之，蔡延姬親筆的字跡他當然認識，其中涉及到的武學理念也很符合蔡延姬的思維方式，夫妻多年，這點張君寶還是很瞭解的，他信的毫無疑惑。
最後被取出來的是一個小匣子。
看起來平平常常的，普通的木料加上普通的手工，沒有任何的出挑之處，唯一值得稱道的也只不過是那一份厚重的歷史感。
張君寶卻立刻就認出了這個看似尋常的小匣子——實在是當年這個匣子給他留下的印象太深。這其實是漢宮裡頭的東西，後來轉了好幾道手落到了曹操的手裡，曹操又送給了張君寶。說起來也沒什麼用，這匣子唯一的效果也只不過是留音而已。
對著打開的匣子說話，然後合上，再次打開的時候就能聽到留存在裡面的聲音。
蔡延姬覺得很有趣，張君寶便送給了妻子。
「這是什麼？」他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發問道。
蔡家主也不疑有他，直接就實話實說了。
雖說得天之幸他們這一脈的傳承順順利利沒有中斷——雖然中間為了自保出了不少的分脈後來又融合回來——記載也幸運的沒有丟失多少，但也不代表他一定就知道這東西是怎麼來的。
蔡家主對這個匣子的認知就是祖宗從蔡延姬傳下來的交代一定要等到失蹤的另一個祖宗來了才能打開，其他的就真的沒有了。
「這是先祖流傳下來的，我們一直在等您。」他說道。
張君寶接過那匣子，卻只是握在手中，而沒有立刻打開。他像是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後，開口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蔡家主：「……」
這個問題要怎麼回答呢？
難道我要說是你突然出現在元大都中心然後在出城的時候被思漢飛找上打起來，結果變成你一對三還占絕對優勢瀟瀟灑灑的走了一路宰了元人無數，黑白兩道想靠近的也全被你震開了，我能撿漏把你帶回來還是多虧家傳之物外加修煉的《白衣賦》加成？
張君寶：「直說便是。我之前神智渾噩，什麼都不記得。」
蔡家主先是為他這情況而驚訝了一下，是說，神智渾噩都能同時應對當世最頂尖的那一波高手的其中三位，還能在重傷兩位解決一位之後瀟瀟灑灑跟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的出城，這位在家中被定義為失蹤的先祖武功到底到了何種程度？
思及張君寶在東漢末年三國時期就已經失蹤了，如今卻又突然出現，想想這中間間隔的年月還有奇詭之處，難道是——破碎虛空？
也只有破碎虛空才能夠造就這樣的奇跡了吧？
蔡家主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這個猜測實在是有點驚嚇了。他竭力的按下這種念頭，心中默默提氣，回答了張君寶的問題，同他說明了一下當時的情況。
還有現在的局勢。
說完之後他也沒有留太久，原本就只是為了確定一下這位祖宗的態度的，現在確定了就不要留在這裡討嫌了吧？
一轉眼時光已經流轉千年，故人妻子都已經化為塵土，只有他一人站在時光的彼岸，這種事的刺激不是當事人完全不能體會，但蔡家主覺得這時候還是讓祖宗安靜的獨處一會兒比較好。
蔡家主走了之後房間裡就只剩下了張君寶一人，他武功已經大成，早已能夠在體內形成一套已成系統的內呼吸——於是房裡便安靜的連呼吸的聲音都聽不到了。若是只用耳朵去聽的話，怕是會以為這只是個空房間，裡頭毫無活物。
用眼睛去看的話也許也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張君寶安靜的端坐著，手中握著那個小匣子，幾乎要做成一座太過逼真的雕像。
他在想什麼呢……太多了，諸多思緒如煙雲般在他心中一一浮現，又點點飄散，最後只剩無聲惆悵徒留在心間。
曾經言笑曾經舉杯曾經把臂同游的故人都留在了過去的歲月之中，徒留他一人還在岸上，看著時光流淌，看著他們在史書上留下的隻言片語……再不見故時蹤跡。
「延姬……」張君寶這樣歎息著，終於打開了那個小匣子。
他聽到了妻子的聲音。
那並非是他所熟悉的年輕清亮，要比記憶之中的更加低沉沙啞一點，像是個中年人的嗓音。
張君寶想起來，書上說，蔡延姬就是盛年而亡，因為操勞過度。
也有野史說是抑鬱成疾。
似乎都沒什麼差別，總歸他都再也見不到了……只是：「是我傷了你嗎，延姬？」
沒有人回答他，只有匣子裡藏著的話語在一點點的往外飄。
「我這一生已經足夠平順，符元，若是有朝一日，你能聽到的話，也應當明瞭我的心意。」
「三十歲月不過彈指，我總歸還是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為官也好，推行政法也好，我的心願都已經得償了。而在私情方面……兩位姐姐過的很好，只要符元你也過的好，我便再無遺憾。」
「我出東門遊，邂逅承清塵……」
最後是一聲綿長的歎息。
「我有點想你了……符元。」
張君寶合上了匣子。
他握住了腰間系著的柯亭笛，沉默良久之後，吹奏了一曲綠衣。
綠兮衣兮，綠衣黃裡。心之憂矣，曷維其已。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綠兮絲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無訧兮。絺兮綌兮，淒其以風。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的道具已經開始有點玄幻風了，但是，不要在意！
高武世界玄幻點有什麼錯！
綠衣是死老婆之後懷念亡妻的
第199章 白衣賦
人生在世, 總不可能萬事盡如人意。
這話從前蔡延姬就說過, 張君寶也聽過，也體會過……現在他再一次的體會到了這種心情。
獨身一人，天地萬物都與我毫無關係。
上一次體會到這種感覺的時候還是國破又被蒙古高手追殺、結果跌下懸崖又在漢朝荒野醒來的時候，這一次——是的, 這一次，再也沒有延姬來救他, 笑言郎君何人，如何在此。
他接受這個事實實在是花費了一些時間。
外頭天色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如此這般循環往復, 不知幾次之後，張君寶終於是踏出了此處。
一身漢時白衣, 手握短笛，看起來自然的有一種仙風道骨的氣度。
「你之前說, 之前有人找到過延姬的遺物。」他對急匆匆趕過來的蔡家主說道，「勞請帶我一觀。」
這點小要求蔡家主自然是很痛快的就答應了下來, 他還恨不得這位祖宗在這呆的更久一點呢。雖然不可避免的走漏消息導致外邊的人找上門來, 但他也不怕啊！
且先不說自家祖宗不能不管, 就說真杠起來吧——他們蔡家流傳千年, 總是有自己的辦法的。
張君寶知道的不如蔡家主多, 但他腦子還在，從前也是在這地方生活的，自然也能猜到現在外界該是個什麼態度。他也沒放在心上。
不管他們想要什麼……他其實都沒法給出來的。
漢末那十多年的歲月還有之前的戰神殿一行賦予他的是知識還有閱歷, 這讓他開闊了眼界心境更上一層樓，但他帶回來的外物也只有這一身舊衣還有柯亭笛。後者沒人會這麼無聊的想要，他也不會將妻子的贈物這般隨意對待。而前者——
到底在戰神殿之中呆了多久、又在其中參悟到了什麼秘密，前者是絕對的茫然，後者卻是無法言說。
那些所領悟的東西已經徹底的融化在了他的心間，化作了他的一呼一吸。就像是你沒辦法和人解釋為什麼你會有兩隻手而不是三隻手一樣，那些領悟對於張君寶來說正是這樣理所當然的東西。故而他也無法向人傳達這些——他也無需擔心這些。
哪怕這世上有無數人想要他的秘密，想知道他在戰神殿中得到了什麼，但他們也絕不敢前來討要。哪怕是如今佔據了中原大地的蒙古人……他們之中最頂尖的高手也不敢如此狂妄。
尊敬高手，這是所有武林人都知道的常識，因為他們無法承受冒犯的代價。
蒙古三大高手，魔宗蒙赤行、國師八師巴、皇爺思漢飛，三人一起聯手也未曾從他手中討到便宜，反而落得了兩人重傷一人身死的結果。「他們尚且如此，其他人又有什麼膽子想要強逼呢？」蔡家主老神在在。「不如他們的，沒這個能力。能比得上他們的，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這就已經足夠了。」
他的手中握著一卷書，那是隋時大宗師柳輕峮的手劄的抄本，哪怕是看過了許多次，但還是每一次都能夠有新的收穫。
蔡家主想，他這一生是與大宗師那種玄妙境界無緣了，但好歹是找回了先祖，也算是做成了一件大事。如今也無甚追求……也只看看能不能再培養出幾個好孩子來吧。
說起來，輕峮先祖的手劄是不是應該讓那些小輩們多抄幾遍？
時間往前，完全不知道自己之後會有什麼成就、也不知道自己會留下讓後輩們從小哭著背到大的《白衣賦內中機密詳解一百零八卷》——別名家祖戀愛日常——的大磚頭，還有如《隋唐高手內情詳解》這種別名隋唐美人轉的流行讀物的柳輕峮正從飛馬牧場裡面出來。
和魯妙子的會面算不上是愉快，但也和惡劣扯不上什麼關係。于魯妙子而言，柳輕峮身具友人弟子侄女和陰癸派傳人摯友兩重身份——關於這點柳輕峮表示一定要說一句沒腦子，這時候見了真是心情複雜，最後連遞出焦尾琴的時候也是帶了幾分匆忙的。
居然連對著絕世名琴的不舍都被這種複雜的心緒所沖淡了。
柳輕峮倒是完全不覺得有什麼，柳汴的友人難道就一定要喜歡他的弟子嗎？這世上沒有這種道理的，雖然柳小姐自認自己非常可愛也非常的討人喜歡，但也清楚不會所有人都喜歡自己。對於魯妙子的複雜心情，柳輕峮也只是假裝沒看見，抱到了焦尾琴之後就走了。
嗯，還在商秀珣那吃了頓晚飯。
至於為什麼不留宿……這就是有沒有情趣的問題了。
天懸星河的景色多美啊，看星星覺得自己的心境都開闊了不少呢。
柳輕峮如是說。
「可是婠綰很冷哩。」婠綰柳眉輕蹙，楚楚可憐的說道。
那樣子真的是非常的動人了，宛如一朵纖弱之花在寒風之中楚楚搖曳 。柳輕峮也發自內心的讚歎了一下這份美貌風情，然後很冷酷無情的說道：「沒辦法，婠綰你既然不想去現場，也不讓我去，那就只能在這裡等石青璿經過了。」
婠綰就很委屈的扁扁嘴：「人家知道錯了嘛，輕峮你好小氣的。」
這種倒打一耙的事情柳輕峮已經很習慣了，左右私底下的小事，就當好閨蜜——雖然是能夠隨時互坑隨時捅刀的那一種——之間的小情趣好啦。她很從容的說道：「是你自己不想去，又不是我不叫你去，婠綰你這話說的可真是過分。」
婠綰：「可是人家想要早點去嶺南吃荔枝哩。」婠綰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故意在柳輕峮到達嶺南之前玩偶遇，還把石青璿的行蹤洩漏出去的。想要多瞭解一下自己的未來對手難道是什麼錯誤嗎？不，這當然不是！
陰癸派的當代傳人很理直氣壯的想，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柳輕峮：嗯，的確是很正常，但是你你把石青璿扯進來是要幹嘛？我還不想被石之軒追著打。
柳輕峮對於石之軒真的沒什麼好印象，先天就有嫌隙杠著——任何一個門派家族子弟都不會對一個曾經想要搶自家根本秘笈的人有什麼好感，後天也沒好到哪裡去——花間派和補天閣的當代傳人都實在是很煩人。外加還有場外助攻——柳輕峮一點都不想見到石青璿。
源自于小時候的心理陰影。
我可討厭吹簫吹的好的人了。柳輕峮面無表情的想，蕭這種樂器本來就很討厭了，配合上合適的曲子討厭的程度更是幾倍幾倍的翻漲——所以叔父你為什麼就是要讓我來找石青璿呢？
理智上柳輕峮知道這是柳汴想要讓自己克服這種排斥，但心理上……看柳輕峮都默許了婠綰一起過來就知道她是個什麼想法了。
正是因為這一份抗拒感，柳輕峮現在迫切的希望這件事快點結束——這份心情直接導致她見到石青璿的時候攔人攔的太激動了一點，被石青璿誤以為有攻擊的意圖。
柳輕峮本來就滿心的彆扭，石青璿先動了手，她首先在心裡過了一下，覺得自己並不理虧。
然後她就還手了。
在很多時候，打架其實並不需要什麼理由，只要有個恰當的由頭就好了。而對柳輕峮來說……嗯，一笑泯恩仇沒什麼可能，一架成朋友倒是……好吧，這事情放在石青璿身上也沒什麼可能就是了。
但至少把話說清楚之後她們總算是能夠和平友好的合奏一曲了。
婠綰倒是興致勃勃，不甘旁觀：「輕峮彈琴，那婠綰便來跳舞可好？」她笑的十分甜美，白衣美人裸著一雙天足，月光透過枝葉投在她的身上，明暗交錯之間，一望純白無瑕，仔細凝視，這份天真的純美又透出一股別樣的誘惑來。
石青璿沒意見，反正她也只是為了履行母親和人定下的約定才留下來的。跟在石青璿後面追上來的侯希白更沒有意見，石青璿的蕭、還有白衣賦傳人的琴，兩者能夠聽到其中之一便是運氣，兩人合奏怕是只有這一次了，現在還要加上陰癸派傳人的舞……
雖然陰癸派的天魔舞大名鼎鼎，也是真的很危險，但好看也是真的好看。
為了一飽眼福而不要命的多情公子搖著自己的美人扇，很鎮定的表示既然沒有別人，他很榮幸當這個觀眾。
說真的，就算沒有絕妙佳樂和天魔妙舞加成，光就這三位各有千秋的美人他也願意留下來啊！
柳輕峮也沒什麼意見，她彈琴和婠綰跳舞又不衝突……雖然，婠綰不可能真的只是單純的跳個舞而已。
但是，搞事嘛，柳大小姐何時怕過！
侯希白：「……」
三位美人都是履完約之後就毫無留戀的走了，只剩下唯一的觀眾在這裡一直站到天亮。日出的時候侯希白才被陽光喚的回了神，但他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就是跳個舞你們三個人都能打起來，這是為什麼啊？
師妹和婠綰之間還能說是有仇，但婠綰姑娘，柳姑娘不是你的密友嗎？你這麼突然的抽冷子下殺手是要幹嘛？
就算昨夜的琴簫合奏實乃天籟之聲、就算昨夜的月下美人赤足獨舞美的驚心動魄，那一場三人合作實乃是聲色盛宴……也還是沒法讓侯希白忘記這麼嚴肅的問題。
然而這問題的答案也並不複雜。
「只是和輕峮的玩笑罷了，你這般奇怪是要做什麼？」婠綰說道。
侯希白搖著扇子：「只是有些意外罷了。」
他以為至少婠綰對於柳輕峮這個朋友還有幾分真心的，然而如今如今看來……這其中真心幾分、假意幾分，還需另外斟酌啊。
作者有話要說：
反應過來似乎是寫了婠綰&侯希白的拉郎……
下一張大概就能結束白衣賦了
第200章 明君·白衣賦
真心假意其實無需分的太過清楚, 人生在世, 難得糊塗，能夠自醉一場也是好事。
「太過清醒並非是一件好事。」
婠綰冷酷的警告著自己的同謀者。
多情公子搖著摺扇，從容不迫的做出風流公子的樣子來，笑言道：「婠綰姑娘多心了, 此事我自然明白。」
「假如你當真明白，便該看好你的師妹。」婠綰難得失了笑意, 「叫石青璿離輕峮遠一些——她是我的，別想跟我搶，懂嗎？」
侯希白心說這種事情他可沒辦法做主, 這天底下覬覦《白衣賦》的人多得是, 恰巧他師父正是其中之一，所以這種事他還真沒辦法保證。「師命難違。」侯希白說道。
婠綰道：「你只需要看好石青璿就夠了, 她到底是碧秀心的女兒……」婠綰並不想柳輕峮被慈航靜齋拉攏過去，這不僅是大局的失誤, 也顯得她很無能啊！明明都搶先一步了，結果還是落得下風, 這種事真是想想都叫人覺得惱火極了。
不過婠綰大可不必這麼擔心, 柳輕峮從沒有想過要站隊。
歷代的白衣賦傳人性情不一, 交友也不怎麼一樣, 有人熱衷白道也有人和黑道中人交好, 婚姻關係也很隨便——百年之後還有人娶了陰癸派的一位叫做嬌陳的女弟子——但他們都是妥妥的中立黨。承襲家裡的優良作風，柳輕峮自然也是個中立。
她也沒想要摻和什麼事。
他們家呢，既沒有什麼雄圖大志也不想要爭什麼, 本身所擁有的已經足夠，只想要安安靜靜的傳承下去然後告訴全天下我們家祖宗是蔡延姬還有《白衣賦》，好教幾百年前丟掉的祖宗能聽到這消息回家——那些江湖風雨天下變動，其實和他們真的沒什麼關係。
當先打頭不可能，看中勢力然後投資倒是沒問題。
當然啦，這是一個家族總體的決策，柳輕峮雖然在家裡能算得上是高層，但她在這方面真沒什麼能力，對於自己的定位也就是武力威懾這方面的。遊歷回家之後正在被叔父鞭策著閉關修煉——三年過後，出關的柳輕峮覺得整個天下的局勢都變了。
諸侯逐鹿……「叔父，您想要令我做什麼呢？」柳輕峮問道。
柳汴握著竹笛，神色淡淡：「與我走一趟楊公寶庫。」
柳輕峮：「楊公寶庫？那地方出世了？」
柳汴應了一聲，沒有再多說什麼，神色裡倒是有幾分複雜的意思。柳輕峮並未在意，出關之後功力大進的女孩子有點興奮，躍躍欲試的想要找人去練練手。
對局勢不怎麼瞭解也不知道自己家暫時要站在那一方也沒有關係，按照叔父說的做便是了。
「我說柳大小姐，你這麼聽話，你叔父知道嗎？」
被柳輕峮追著打的寇仲有點不甘的問道。
柳輕峮歪歪頭，反手又是兩條絲帶抽了過去，另一條和婠綰的天魔緞帶打了個結，兩人聯手將他逼得更加狼狽。
「叔父自然知道。」她細聲細氣的說道，看起實在是文靜極了，只是下手卻是半點不留情，兩色絲帶如網一般，要將寇仲徹底的網羅其中，綁縛起來。「我要是不聽話，叔父怎麼會這麼放心呢？」
婠綰嬌笑連連，此時亦是介面道：「仲少也莫要白費心思了，我與輕峮情誼深厚，我倆聯手，怎是你能夠輕易應對的？你若是將你那兄弟一起請來，怕是還能安全脫身哩。」
寇仲長笑一聲，心中卻是更加清楚的明白絕不能如這妖女所願。這姑娘雖美，但也是一等一的危險，只是可惜……他借著交手的機會，有點遺憾的望了眼柳輕峮，想，當年那麼溫柔的幫助過他們的姑娘，他們曾經在心中立志要報答的姑娘，如今到底也是成了敵對。
但現在也並非是遺憾這個的時候了。
光就婠綰一個人便能夠叫他覺得吃力，哪怕婠綰並未拿出全部實力，不過是在與他玩鬧一般。柳輕峮實力並不遜色於婠綰，雖說招式大多點到為止，並無多少殺意，以至於叫他有了喘氣的機會。
但這兩人聯手——哪怕同時也互相防備，卻是實在壓得他精疲力盡。喘不過氣來倒是不至於，但精神和體力都在被迅速的消耗著。
再這麼下去，不消多時，他就真的要束手就擒了！
寇仲有些焦躁，手下招式卻是更加滴水不漏。柳輕峮和婠綰也並不急，慢吞吞的和他磨著——一道劍光卻是橫插一手。
「師仙子！」寇仲驚喜的喊了出來。
在他之後，婠綰也移了幾分注意力過去。白裙赤足的姑娘語聲甜蜜，短短的一句話都被她說的像是情人間的低語呢喃一般繾倦動人：「原來是師仙子。」她笑道：「師仙子不去何處，怎麼來了這兒？可是要與我過上幾招呢？」
清麗動人的仙子出塵脫俗，她僅僅只是站在那裡，便自然的有一種與旁人不同的氣韻。「洛神不過如此。」柳輕峮說道，她一時興致打起，手中絲帶一卷，直接將寇仲團成了個粽子，丟到了婠綰那頭。「婠綰，你與師仙子已經交手過許多次了，我卻是第一次見到師仙子，此次便讓我如何？」
「妃暄也很想與柳姑娘交流一番。」洛神臨世一般的美人輕輕笑道。
婠綰亦是不甘示弱，道：「既然是輕峮你的要求，人家自然是不會拒絕的呀。」她狀似不經意的顯露著自己與柳輕峮的親密，「今年還要去嶺南嗎？」
柳輕峮：「看情況吧——師仙子，請了。」
素白絲帶自她袖中飛出，師妃暄也沉著以對，色空劍出鞘的並不遲疑，幾招過後，柳輕峮的絲帶便被削成了碎布。
柳輕峮對此並不介意，只笑道：「師仙子能為果然不俗。」
「是柳姑娘並未盡全力。」師妃暄說道。
這並非是客氣話，柳輕峮是白衣賦的當代傳人，傳聞她三年前初入江湖的時候就已經是宗師了，如今三年過去，想來該是更上一層樓才是。至少不會差她太多——她與婠綰實力正在伯仲之間，而看婠綰方才對於柳輕峮的戒備，師妃暄覺得再怎麼高估柳輕峮都是不過分的。
「師仙子好度量。」柳輕峮笑道，「既然師仙子已經出了色空劍，那輕峮也不能不表現些誠意了。」
柳輕峮用的絲帶自然不是婠綰的天魔緞帶那種特殊材料，不過是上好的絲綢罷了，但經過內力的灌注之後也能削鐵如泥……還有個好處就是數量多，壞了立馬就能換新的。碰上像是師妃暄這種不能只憑絲帶就應付過去的對手也沒關係，左右她也不是沒有好兵器帶在身上。
正如同婠綰除了天魔緞帶之外還有天魔雙刃一樣，柳輕峮也有另外的短劍可供使用。
「這是秋露。」柳輕峮簡單的介紹了一下自己的兵器。
師妃暄也讚歎道：「青光內斂，想來這定是一把好劍。」
「到底是不是好劍，還要請師仙子好好鑒賞一番。」柳輕峮說道。
師妃暄輕輕點頭。
色空劍和秋露短劍碰撞了第一次。
一寸短，一寸險。一寸長，一寸強。長兵器和短兵器都有自己的優勢和劣勢，師妃暄的劍法高超，柳輕峮對於秋露短劍的掌控也很嫺熟，兩人都是能夠發揮兵器長處而避免兵器短處的人，這時正式的交上了手，一時之間也是難分勝負，正可謂是棋逢對手。
師妃暄和柳輕峮也都沒有一定要分出勝負的念頭，她們都清楚，真正決定今日局勢的並不是這裡……他們之間能夠分出勝負自然是好的，但若是消耗太大那便得不償失了。不如先保留體力，留待應對之後的局面。
因為存著這樣的默契，師妃暄和柳輕峮的交手也並不激烈——看起來當然是很危險的，但也就是騙騙外行人罷了，像是婠綰就能一眼看出來這兩人不過是在禮貌性的切磋罷了。
婠綰姑娘看的心裡起火，卻不能去給那兩人搗亂，心頭懊惱之下，一腔火氣全發洩在了寇仲的身上，將他打的到處跑。
楊公寶庫事情完了之後寇仲聲淚俱下的和好兄弟哭訴了一番婠綰的暴力，最後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說道：「陵少，你說希白兄到底是怎麼受得了她的？」
徐子陵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這種小情侶之間的小事他那裡懂……雖然是這麼想著，但他心中卻是不期然的就浮現出了一張清麗動人的面容來。「情人眼裡出西施。」他說道，「在有情人眼中，自然是什麼都好，什麼都是無缺的。」
正如同我對石姑娘一般。
他在心中悄悄的補充道。
寇仲：……
完蛋了，我兄弟沒救了，真的要在這條河裡淹死了。
寇仲很蕭瑟的想，並且決定還是要拉兄弟一把——於是他將自己的煩惱都和好兄弟說了，包括柳輕峮那件事。
徐子陵指出了問題：「雖然我們想要報恩，但似乎柳姑娘並沒有什麼是需要我們説明的吧？」
人家自己是白衣賦傳人，在家裡受不到什麼委屈在外頭也有一定的地位受人尊重，學的白衣賦據說也是不輸與四大奇書的絕世武功——有小道消息說白衣賦之所以沒有評上四大奇書也就是因為少了個傳奇的來歷創始人蔡延姬不會武功而已。
總的來說，柳輕峮可謂是萬事順遂，她有什麼是需要他們幫忙的呢？
柳輕峮：不，還是有的。
柳輕峮逮到這兩特別能跑的小兔崽子的時候都有點氣喘了，天知道她追著這兩傢伙跑了多久：「你們怎麼這麼能跑？」就不能停下來好好說話嗎！
寇仲：「柳大小姐，是你自己一見面就喊打喊殺的好不好？」
柳輕峮：「……」你們自己弄錯了目標還怪我嘍？
柳輕峮撞上他倆這還真是個意外，她原本是在追殺一個魔門敗類的，一劍把人結果了之後還沒來得及清理一下身上的血跡，一轉頭就看到寇仲和徐子陵這兩個。一時急切之下就忘了這事，提劍轉身張口就要說話——然後這兩傢伙就跟兔子一樣的跑了？？？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自然不能丟了，他倆手上還有柳輕峮想要的東西呢，於是理所當然的，柳輕峮自然是追上去了。
然而寇仲和徐子陵誤以為她是要追殺他倆——實在是最近這種事實在是太多，他們都被弄出心理陰影來了。
柳輕峮雙手環臂，表示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我才不做，好了廢話少說，把你們手裡得到的那張地圖給我教出來，本姑娘還不想上手給你們搜身。
寇仲：「？？？什麼地圖？」
徐子陵：「柳姑娘，你是不是弄錯了，我和仲少並沒有得到過什麼地圖啊！」
「並非是你們所想的那般。」柳輕峮道，「我所說的，乃是你們在酸棗拿到的白玉佩。」來遲一步，得知想要的東西被這兩崽子帶走的柳輕峮臉色不善，那是多日奔走的風塵還有積累的鬱氣，她並不欲將這分糟心發洩在別人的身上，只是要說鬱氣有多溫柔著真不可能。
「家中流落之物，想來兩位拿到也是沒什麼用處？」
作者有話要說：
嬌陳是李隆基時候的教坊頭牌，據說非常擅長琴藝，歷史上她嫁給了睦州刺史柳齊物
我在努力完結這個番外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7
第201章 明君·白衣賦
既然是別人家的東西, 主人家又上門討要了, 還回去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就是寇仲還有點好奇：「這是什麼地圖？」
讓柳家這種有《白衣賦》打底的大家族都這麼重視，甚至為此派出當代的白衣賦傳人——難道是什麼絕世武功藏寶圖？
柳輕峮冷酷的表示你們真是膚淺，和那些江湖人一個品味。這世上值錢的值得追求的難道就只有金銀珠寶和武功秘笈嗎？
文化瑰寶你們懂不懂！
我家祖宗蔡延姬聽說過嗎？鼎鼎有名的大才女政治家軍事家書法家詩人琴藝大師，她的一份手稿放在現在絕對稱得上是價值連城, 結果你們呢？
一個個，你們的的腦子裡除了武功還知道什麼！
柳輕峮說的痛痛快快走的瀟瀟灑灑, 被丟在原地的雙龍面面相覷……說真的，他們還是第一次被這樣訓。不帶任何瞧不起的意思或者是惡意，而像是老師看到自己不成器不認真學習的學生一般恨鐵不成鋼的教導。
「陵少, 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多看書啊？」寇仲問道。
徐子陵說道：「我覺得, 我們應該先去瞭解一下柳姑娘家裡的情況吧？」說真的，他們對於柳輕峮家的印象也就是《白衣賦》三個字而已, 更深的卻是半點都不瞭解了。
嗯，這家出來的人他們也就只知道柳輕峮和她叔父柳汴而已。
但也就限於表層瞭解了, 更深一步的卻是沒有了。
事實上歷代白衣賦傳人都是江湖上的風雲人物，像是這一代的柳輕峮還是比較收斂的, 上一代的柳汴那才是所過之處腥風血雨。不是被人挑戰就是被人約戰, 不分黑白兩道的驕子們不是和他過不去就是和他好朋友或者亦敵亦友, 反正所有人都能和他扯上關係來一段愛恨情仇。
「做人能做到這種地步, 也是很了不起了。」寇仲不無感慨的說道。
徐子陵默默的贊同了這句話。
柳輕峮和柳汴又有不同, 雖然是叔侄，但顯然柳輕峮並沒有柳汴的那種招搖——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和她牽扯比較深的全是絕色美人。
陰癸派的婠綰和慈航靜齋的師妃暄這對宿敵就不說了, 兩大美人爭一個人的戲碼也不是第一次上演了。剩下的像是石青璿啦，商秀珣啦、宋玉致啦，宋玉華啦……零零種種的加起來，數量實在是不少。
倒也不是說柳輕峮就只和女孩子有牽扯，事實上那些年輕驕子們也有不少和她有交情，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總是被忽略的那一部分。
這也是很奇妙了。
徐子陵深刻的覺得這家的人大概都有毒——不僅是歷代白衣賦傳人都有著這樣那樣令人一言難盡的特質，其他柳家的……好吧，他們從不摻和江湖事。
一大家子裡頭也只有白衣賦從傳人就進入江湖。其他人哪怕一樣會練武。「但是你，像是你爹你娘這種的，根本對這種打打殺殺的地方沒什麼興趣。」
柳汴說道。
柳輕峮鼓鼓臉頰，覺得叔父這話說的真的一點都不公正：「我也對這種事沒興趣啊！」
江湖風雨，外人看起來是刀光劍影生死豪情，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這是個多麼操蛋的地方。柳輕峮對自己練的《白衣賦》沒什麼意見，但她對江湖裡的那一攤子糟心事意見很大。
很占時間懂不懂？
我們家出來的不都是對文學愛的深沉的研究人員嗎？
是的，沒錯。
柳家，一個在武俠世界一心搞學術的奇葩家族。
大概是血脈傳承的威力太過驚人，外加沒代嫁進來的基本也是這款的姑娘，導致這一大家子歷代都是如此，沒一個是例外的。
柳輕峮自然也是完美的繼承了家裡的文學屬性。
是說，要是文化差她也不可能在武學上這麼進步神速，畢竟《白衣賦》是個沒文化就看不懂對藝術沒研究就別想深入瞭解的奇葩武功。柳輕峮對文學愛的深沉，雖然文筆算不得上佳成不了名傳青史的世人文學家辭賦大家……但她覺得自己還是可以努力一下的。
太過高大上的目標呢就算了，但可以制定一個能實現的小目標嘛。
當不了文學大家寫不出來《韓非子》那種檔次的書，但至少可以考慮一下當個小說家嘛。
《史記》是不可能了，家裡沒有那麼多的資料可供查詢，就算他們家的祖宗蔡延姬有個修訂了漢史的大佬姐姐蔡昭姬也不成，柳輕峮覺得自己沒遺傳到祖宗的這份天賦也沒有環境幫助，修史這種大工程離她太遠了，不如做點簡單的。
寫本子就不錯。
套個小說家的殼子就能上市了。
先秦諸子百家之一的名頭還是挺好聽的，定義也很合適。乃採集民間傳說議論，藉以考察民情風俗。古人有雲：「小說家者流，蓋出於稗官。街談巷語，道聼塗説者之所造也。」這說的就是這個了。
柳輕峮的目標是虞初。
虞初事蹟多已散佚，但在《史記》、《漢志》之中還有些記載。他是西漢人，其功於小說家者為彙編叢談之小說。據張衡西京賦曰：小說九百，本自虞初。由此可見虞初在整編小說上的地位。他還著有《虞初周說》，內容為其所輯小說之彙編，篇類近千，非彙編而何。
拿他當目標柳輕峮覺得挺好的，進可攻退可守，想鹹魚的就只負責收集當代各地小說就好了，想努力奮進了就自己動筆桿子去寫——「多好啊。」柳輕峮真心實意的感歎道。
柳汴也覺得挺好的，但這並不是侄女鹹魚的理由：「還想在家繼續躲懶？」他將那塊被柳輕峮從寇仲徐子陵手裡取來又帶回來的白玉佩在柳輕峮面前晃晃悠悠的展示，口中說道：「這裡不想去了嗎？」
柳輕峮瞬間原地滿血復活，精神振奮：「叔父。」她嗓音甜蜜的喊了一聲，又問道，「您查出來了？」
「嗯。」柳汴應了一聲，深刻表示一家子都是文人果然還是很有好處的。比如說這塊玉佩上的地圖，這麼鬼畫符一樣中間還藏著好多謎題的地圖都能解出來，還有什麼是能夠攔得住他們的呢？
之後的查資料也只是小意思罷了。
「你的猜測沒錯，這是昭姬先祖的遺物。」柳汴笑容加深，說道，「昔年荀令君身死，昭姬先祖在不久修完漢史之後也殉情自盡。那時候延姬先祖已經不在，但自明先祖卻還在。他本就是昭姬先祖之子，在家中關於這段話也有模糊的記載。」
「我們一直都有猜測昔年昭姬先祖有留下什麼……這次終於是證實了。」
柳輕峮：「帶上我！叔父！」
可以說是非常熱情了。
當然，柳輕峮的這個態度也並非是個例，應該說大家都很熱情——但最熱情的還是專攻文學史書琴藝這方面的，畢竟蔡昭姬最出名的事蹟就是文姬辯琴和文姬修史。
這故事流傳的很廣，大家都知道。
也是因此，大家對於這次的探險都充滿了期待——然後歷經千辛萬苦，他們挖出來好幾箱子的書。
全是古籍。
一部分是蔡昭姬手稿，一部分是昔年蔡邕藏書……但不論哪一種都彌足珍貴。
當然，這落在專業人才手裡就只代表了一件事。
讓我們重新修史，狠狠地打那個有膽子動我們家祖宗成果還和我們家堅持不懈做對了幾百年的家族的臉！
柳輕峮沒被拉壯丁，但她自己熱情滿滿的參與其中……等到修史修結束的時候天下已經出了新主。
對這事沒什麼興趣的柳汴強撐著一把老骨頭（本人原話）在外頭打理事情，另外閑著的家主也已經做好了提前投資，從龍功臣的地位十分穩妥。
玄武門之變結束、李世民上位之後柳輕峮就負責代表柳家把他們新編好的漢史獻上去了。
不要問為什麼是柳輕峮負責這事而不是他們家的家主，還不是為了投其所好——李世民和慈航靜齋有聯繫這點大家都知道。為了投其所好，柳家主果斷的按下了躍躍欲試的柳汴排除了一票老人家拉出了一臉懵逼的柳輕峮，並且下了大力氣給她來了個崗前培訓。
慘烈的過程暫時就先不說了，只看結果的話，總之呢，這件事最後大家皆大歡喜。
修史歷朝歷代都是大事，新帝李世民對自己才上位就有人獻上史書很高興。雖然這是漢史，但好歹是名家出手蔡昭姬原版，意義又不一樣。
柳蔡兩家也很高興，雖說他們對這個新的王朝沒什麼忠心，但是他們現在也在這個國家生活，有好處拿能刷上司的好感，同時還能達成原本的目的——即，借帝王之手弘揚他們家的學術成果，變相打壓那家暗搓搓改了漢史的混蛋從官方否決了他們的正統性和權威性，這種一舉兩得的大好事簡直是不做白不做。
得到柳輕峮出現在長安的消息就急匆匆跑過來的婠綰：「……」
你們文化人的腦子，我是真的搞不懂。
那麼好的攪風攪雨的時機你居然什麼都不摻和的回家編書去了，你知不知道那段時間這江湖有多麼的有趣啊！
婠綰是真的很可惜，她原先還以為自己的對手只有一個師妃暄，對於柳輕峮她固然慎重，但那也只是在五一方面的而已。她們陰癸派的目標是爭霸天下，在這方面婠綰認定的對手只有師妃暄……然而事實用它殘酷的真面目教導了信心滿滿的陰癸派妖女。
教導他不要太過自滿。
婠綰原本以為這一次的天下大亂會是她們這些年輕人的舞臺，結果事實上所有人都被老前輩壓得黯淡無光。石之軒攪風攪雨自然不必多說，因為柳輕峮沉迷修史而不得不親自出手和石之軒對上的柳汴也是光彩爍爍……陰後摟著委屈屈哭唧唧的徒弟，覺得讓她受點打擊也好。
年輕人嘛，還有很長的未來，大可慢慢磨練。
她還活著呢，自然沒必要狠心壓榨徒弟。
於是婠綰現在還能自由自在的再玩幾年，和石之軒死拼過一次之後祝玉妍也是真的看開了不少，連徒弟和花間派當代傳人的小曖昧都不管了——反正最後肯定是侯希白被勾過來，吃虧的不是陰癸派，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是石之軒，祝玉妍說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啊……」柳輕峮很有點失望的樣子，「我還以為這是你的孩子呢，婠綰。」
婠綰：「……我像是生過孩子的樣子嗎，輕峮？」
柳輕峮振振有詞：「你師父也不像啊！」
但她還不是生了東溟夫人單美仙。
婠綰：成了成了你有道理，我說不過你——對了，現在也快到夏天了，今年還要去嶺南吃荔枝嗎？
柳輕峮當然是沒什麼意見的，反正這次出門也沒什麼事，可不可著勁的隨便浪嗎？順帶提起荔枝她還真的有點嘴饞了……但還有一個問題：「就我們兩個人？」
婠綰：「你還想帶誰？」
「是你吧。」柳輕峮道，「你懷裡的這孩子要怎麼辦？」
「總不能丟下。」婠綰是真的捨不得這孩子，雖然只是隨手撿來的，但這孩子體質很適合修習她們陰癸派的天魔秘，看模樣也是個美人坯子，婠綰早動了收為弟子細心調·教的念頭，要讓她舍了一點都不可能。
於是婠綰乾脆提議道：「不如我們一起照顧著孩子如何？」
養孩子這事也挺有趣的，柳輕峮對此自然沒有意見，反而很有點躍躍欲試的意思。不過還有一個問題：「這個孩子要叫做什麼好？」
婠綰認認真真的想了想，最後說道：「抓鬮如何？」
柳輕峮沒有意見。
兩個起名廢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這孩子的起名方式，婠綰抓了一個空，柳輕峮抓了一個明，她倆在明空和空明之間猶豫了一下，最後因為「空明聽起來實在是太像是和尚的法號」這個理由，給這孩子取名為明空。
並且愉快的攜手踏上了去嶺南吃荔枝的旅程。
「輕峮呀，你可有曾想過，與我這妖女為伍，世人將會如何評價你呢？」
「他人言語不過過耳清風，又能待我如何？便是後世評價，與我也無甚干係。我修史，自然更加明白這一點。」
這一段交談便是未來的女帝對於人世最初的記憶了。
小小的女嬰還不知人世憂愁的躺在養母的懷中開懷的笑著，她在未來會成為冷酷又手握大權的女帝，威臨天下，俯視眾生……但這都是以後的事情了。
不論以後如何、歷史上如何記載後人如何評價，這個女孩子現在都只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女嬰。
如今的一切也終究會褪色成的歷史的畫卷。
張君寶在蔡家的藏書閣裡抽出了柳輕峮編寫的那本關於他與蔡延姬的舊事手劄，打開仔細的翻閱了。
他有些失笑，因著小輩的一點猜測，卻到底柔軟著心腸，提筆一點點的修訂了。
不知不覺，他寫的就已經很多了。
內容上也是包羅萬象，什麼都有。
張君寶後知後覺的發現了這一點，他突然覺得不想繼續在蔡家呆下去了。
他將所有的手劄都留在了蔡家，然後孤身去了武當山，建立了武當派。
於是到此為止，張君寶又走上了無數個自己曾經走過的路。
威震武林的內拳始祖、太極始祖、武學泰斗，龍行書法始祖。元朝的皇帝信奉他一代又一代的給他加封，之後取代了元朝的明朝也依舊尊崇他。
朱元璋建立明朝，張三豐曾出手相助，助洪武奪取江山。朱棣自詡真武大帝化身，北建故宮，南修武當。
之後的好幾個朝代也有皇帝尋找他，希望得到他的真傳，據說在幾百年之後的清朝，還有人看到他出現在峨眉山。
然而對於張君寶而言——
在看到元朝滅亡之後，他在這人世的最後一點執念也終於是消失了。
心障頓消，於是召集了弟子後輩，破碎虛空而去。
「願你得道，逍遙此生。」
很久之前，蔡延姬曾經這樣說。
而如今……他到底得道。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以為還有一張，然後寫這寫著發現……我寫完了？？？！！！
第202章 花蕊·枕紅擁翠
閱讀提醒：
每一個小番外各自背景都不一樣。
真要一樣會說的。
一、聞歌
01紙上生花
設定：王憐花比葉聞歌大五歲, 初遇的時候王憐花十五葉聞歌十歲。
葉聞歌生活規律, 早睡早起的好習慣一貫保持……然而到底是難抵天意。
簡單的來說，天氣太熱，睡著了都被熱醒了。
醒了時候又睡不著，翻來滾去的掙扎了好一會兒, 只能怏怏不樂一身是汗的從不怎麼涼快的繡床上起來。也不喚醒外頭還在睡的侍女，自己接著燭火披了外衫打理一番之後便磨了墨, 擺出了筆墨紙硯文房四寶，提了朱筆潦草的畫了朵花。
不怎麼滿意，揉成一團之後隨手丟到一邊, 挑出來滿意的朱色之後便又提了筆, 倦倦的撐著下巴，沒什麼精神的拿筆舔了色, 想要重新畫一幅。
再抬頭也就是一錯眼的功夫，原本再無他人的房間裡便突然的多了一個人出來。
那是一個年輕的紅衣公子。
他生的動人, 面容如花美貌，一雙眼更是風流天成, 天然的一段多情韻致。又是無聲無息的出現, 背後的慘澹月光、甚至是他臉上的一點血跡也只是為他增添幾分神秘氣場, 而不顯得可怖。在這樣的環境下, 看起來竟然不像是真人。
而像是什麼話本裡描述的精怪似的。
養在深閨裡的大小姐就是這麼以為的……許是動筆桿子的人總是要多點幻想的, 又還年幼，葉聞歌她也這麼問出來了。
那紅衣公子先是一怔，而後盈盈一笑。
「是的呀。」他語聲柔軟, 輕緩的說道，「姑娘先前丟掉的那張畫，便是我了。」
「可是。」葉聞歌一臉天真的問道，「我畫的是朵牡丹花呀。」
王憐花：「？」
他沒太懂這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葉聞歌：「花兒……不都是女孩子嘛？我只聽說過花仙子，沒聽說過花仙子裡頭還有男孩子呀！」
王憐花：「……」
02粉絲見面會
本篇設定是話本大佬葉聞歌和小粉絲王憐花。
意外相遇，小粉絲用愛豆話本裡的故事殺人，作者正好撞上現場，並且覺得不忍直視。
伏筆全被毀了。
葉大小姐急著要趕去洛陽。
為了見她被貶謫的兄長，還有家書之中已經懷有身孕的嫂子。
趕路要緊，心中又吊著一口焦意，哪怕是嬌氣的葉大小姐也不會在這時候拖後腿……於是錯過了恰當的投宿時間的這對人馬淪落到投宿無門，路上見到的客棧全都沒空防，只能半夜露宿破廟這種地步就不是特別的令人驚訝了。
一天的高強度趕路之後，別說是慣來嬌生慣養的葉聞歌，就是護送她的人也十分疲憊。大家都想著要休息一番，對於破廟之中的其他人也很謹慎的保持了距離，劃定了範圍之後就開始各司各職。
但大概是他們的運氣不太好，安生到了半夜的時候就開始接連的出事。
被護衛緊張的保護在最中心的葉聞歌睜著眼凝視了身前之人一會兒，她回憶起之前無意見到的靈動眸光，猶豫了片刻，最後選擇閉上眼睛，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現。
是說，這種熟悉的劇情熟悉的發展還有熟悉的手法——
早知道上上上次出本子的時候就不寫謀殺了！
我還不想被官府找上啊。
葉聞歌面無表情的想。
二、花蕊
01微雕大師
人生在世，總有些難以避免的事情——比如說，不能沒有錢。
所以理所當然的，也很好理解，不管是誰，都總是避免不了要承擔起養家糊口這項重任的。
哪怕是聲名赫赫的小李探花……也沒法例外。
畢竟他家雖然有家產，但早就送給了表妹當嫁妝，和他並沒有什麼關係。現在表妹和離了——自然也是沒有關係的。
送出去的東西怎麼可能收回來。
「而且詩音如今正是困難的時候，我怎可雪上加霜？」李尋歡如是說。
公孫穠華也很贊同。
把那些鋪子留給林詩音也挺好的，失去了丈夫的女人還有孩子，但為母則強這個例子大概並不適合放在林詩音的身上，畢竟她兒子龍小雲真的很一言難盡……兒子靠不靠得住不一定，但自己卻是一定能夠靠得住的。
正有道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外力終究只是一時，真正長久的唯有自身——總之，不管怎麼樣，哪怕兒子也和丈夫一樣靠不住，但好歹還有事業打底啊！
事業是永遠也不會背叛的。
「正好也能轉移一下林姑娘的注意力。」公孫穠華說道。
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在一方面投注過多的精力之後自然會收回在其他方面的。只要林詩音專心事業，自然就沒多少時間和精力去傷心難過了。
公孫穠華就是這樣想的。
很奇妙的，李尋歡也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這種一切盡在不言中的默契自然是十分叫人愉快的，但重點也不能忘。公孫穠華明眸望向李尋歡，其中滿是困惑與關切：「但，尋歡呀。」她問道，「你要怎麼回答師父的問題呢？」
李尋歡：「……」
這真的是個問題。
公孫穠華她師父的問題沒有任何問題，自家嬌滴滴被嬌養的小徒弟要出嫁，關心一下未來徒弟女婿的家庭情況人品武功性格為人這都是正常操作，經濟情況自然也在關心的範圍之內。條件差的被嫌棄也很正常，畢竟人家姑娘在家裡的時候也是心肝寶貝，總不能嫁出去之後日子反而過的更差吧？
李尋歡就很理解這種心情，當年他嫁表妹的時候也是這麼擔心的，因為龍嘯雲實在是不怎麼富裕，他還把家產全陪嫁給了表妹，保她安穩生活。現在換成自己要娶藥谷主人的掌上明珠，考驗磨難都在意料之中，就是經濟條件這塊——
「其實我也不是沒有收入的。」李尋歡很認真的說道。
這話真的是真的。
畢竟你想啊，當年的李尋歡也算是個富家公子，之後嫁了表妹拋棄家產孤身遠走——也沒帶錢，但這麼多年他過的還是挺不錯的，各種好酒也能敞開了隨便喝，怎麼看也不算缺錢的人了。能供得起這般生活，他自然是有另外的來錢的手段的。
行俠仗義得來的感謝金先不說，這個不值一提，全被豪爽仁義的小李探花送出去做好事了。真正用於他自己生活的錢財，小半來自於幾件後來自己置辦的鋪子——來求娶的時候李尋歡就已經很自覺的把地契什麼的全交給公孫穠華了——剩下的大半來自於他的好手藝。
「哎？什麼手藝？」公孫穠華收未來夫婿的家底的時候一點都不害羞的，這時候當然也沒有。她興致勃勃的攬著戀人的手臂，嬌聲問道。
李尋歡有點不好意思，輕咳了一聲，而後才說道：「是雕刻的手藝。」
公孫穠華就哦了一聲，這是她也是知道的。小李探花腦子好手腳也好使，還有天賦，自然是學什麼都快的。跟著個雕刻師傅學了半個月就能刻的有模有樣的了，這十來年的日日不鬆手的練下來，在這方面說是此道大家也不虛。
林詩音八年前就能被他刻的栩栩如生神態具備，現在嘛……咳咳咳，不可說。
「但我也沒見過你往外頭賣這個呀？」公孫穠華問道。
李尋歡道：「人物小像自然是不外賣的。」他刻諸人小像，一為懷念二為發洩內心情感，就像是從前他受情傷遠走卻日日雕刻林詩音的小像一樣。每一件成品都寄託了他對那人的感情，合適的就自己留著收藏，不合適的就都埋了。
賣出去？不可能的！
別說他根本不缺錢，就算缺錢這種事也是不可能的！
「我通常都在我名下的一家店鋪裡寄賣東西，送過去的也都是一些花草風景之物罷了……那時候，我用的是化名。」
李尋歡輕聲的和公孫穠華說了自己的化名，換來女孩子解密成功、又透著點恍然大悟的表情。
「世人盛傳的掌上天工，原來是你呀。」
公孫穠華這樣說道。
掌上天工，從何而來師承何人一概不知，也從沒有見過他，只是凡是出自他手的物事都極其精美——也很小。
恢弘連綿的宮殿群能被他描繪在米粒大小的寶石上，精妙複雜的蘇州園林也能在方寸之地一覽無餘。這手藝太過驚人，那些物事又實在太小，故而便有人稱其為「掌上天工」。久而久之，這份精湛的技藝被越來越多的人所認可，這名號便成了他一個人的代指。
但這顯然並不會藥谷弟子會去關注的事情，畢竟這與藥草醫術毫無關係。李尋歡有些疑惑：「花蕊你……也聽過？」
「我還買過呢！」公孫穠華說道，「掌上天工的作品一貫精巧美觀，女孩子喜歡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就是實在太貴，我攢了大半年的錢都不夠用……」她又長長的歎了口氣，「逼得我出穀，接了好幾筆富商的單子才算是攢夠了錢，買下了那個紅雨苑。」
不小心坑了未婚妻子的錢，李尋歡輕咳了一聲，委婉的表示花蕊你還有沒有喜歡的，我給你做啊。
公孫穠華應了一聲，表示自己現在對於這方面的熱情已經過去了，所以就不麻煩你了。不過以後要是我還想要的話，就會跟你講的啦。「不過既然是尋歡你的作品的話，也難道我覺得那刀痕十分熟悉了。」
一個謎題被揭開，公孫穠華也挺高興。
當然重點還是：「這樣的話，師尊就不會為難你啦，尋歡。」
李尋歡一笑，道：「那便借花蕊你的吉言了。」
——然而哪怕有著掌上天工身份加成保證能把妻子養的很好，李尋歡他還是沒能通過藥谷主人的考驗，成功抱得美人歸。
老丈人看女婿，慣來是越看越不順眼啊。
「師尊怎麼可能讓你這麼容易就過關呢？」當師兄的涼涼的給意圖搶走藥谷小師妹的李尋歡吹冷風。
李尋歡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他說道：「多謝指教，尋歡必然會多方尋思，好將一番心意展現，令前輩放心的將花蕊交付與我！」
師兄：「……」
作者有話要說：
聞歌的兩個小番外都好卡，實在是寫不出來，於是就乾脆湊一起當一張啦。
明天的大概是聞歌花蕊洛雲混一起假設是一個背景的番外了。
第203章 暮月·明月照他鄉
和友人重逢自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而當這件事加上一個「以為不會再見」的首碼之後, 喜悅又被成倍成倍的疊加。
葉暮月表達自己喜悅的行為非常的直接——她直接抱住了友人。
這行為實在是很突然，被抱住的張良都怔住了。
倒不是躲不開，而是……雖然說出來很不符合人設，但對於張良來說, 這一個意外的擁抱事實上正是他所求。
懷中的人是真實的，她並非是多年來行走的尋找之路上遇見的虛無的幻影, 也不是極度疲憊時候喚醒出來的空泛的夢像。還穿著秦時古裳的女孩子雙手環繞著他的肩背，體溫、呼吸、血液，還有擁抱的力度, 這些都是能夠感受到的東西。
都是真的。
真好啊。張良在心中長長的歎息, 還能與你再見，還能與你重逢。
這是多美的結局。
對於葉暮月來說分別只是短短片刻, 但對於張良來說……那是許多年的疲憊追尋。
他度過了自己作為凡人的一生，他等到了暴君的身死, 推動了秦朝的崩毀，將自己看中的主公扶上了王位……他這一生也算是做過了不少的大事, 但這也沒什麼值得高興的。
張良這一生想做的事情那只有那麼幾件, 之前的全都失敗了, 最後一件成功的也未必讓他多麼的高興。
功成名就之後為什麼會選擇退隱修道呢？為了避免君主猜忌的確是一個原因, 更深的悵然與無謂才是重點。自然, 天地之間的自然壯美也足夠迷人，黃石公所授予的書籍為他引導的那條路也十分有趣……但最初，促使我走上長生這條路的其實是你呀, 暮月。
對著葉暮月茫然不解的目光，張良輕描淡寫的略過了大部分的過程，只說了原因。
「因為想要與你重逢。」
葉暮月眼睫顫動，昭顯出她不平靜的心緒。「是這樣麼……」她低聲說道，並非是發問，而更加近似於喃喃自語。
有什麼東西，被揭開了。
那是一直都被下意識忽略的、本能告知不能去觸碰的危險之物——卻也一樣的迷人。
心中那份不知何來的的排斥感無聲無息的減弱了。
「正是如此。」張良是出眾的謀略家，自然明白什麼時候應該步步緊逼什麼時候應該收手。而顯然，現在就是應該加大攻勢的時候了。他溫和的注視著面前的女孩子，面上從容不迫，唯有負在身後的手指洩露了他些微的心情。
「有一句話，我一直都想要對你說，暮月。」
葉暮月問：「從前的時候……為什麼不說呢，子房？」
「因為時機不對。」張良道，「那時你我立場相對，我也並不願意增添你的煩惱。」
葉暮月說道：「那麼，現在你就確定不會了嗎？」
張良道：「這是自然。」
不管是聲音、語氣還是表情，都充分的說明著留侯的胸有成竹。
葉暮月不知為何帶了點忐忑的望著他，看著他柔和的面容、拂面清風一樣令人舒適愉快的笑容，還有春水一樣醉人的眼睛。
心神恍惚……這種心情似乎又應該被叫做心醉神迷。
幾乎是神魂顛倒一樣的狀態，又聽見他說：「我傾慕與你，暮月。」
應該驚訝的，友人突然說出這樣的話。葉暮月這樣想，但卻發現自己的心中生不出任何的訝異之情來，反而有一種「終於來了」的奇怪釋然。她發出了一聲細微的歎息，像是將自己的諸多複雜心緒也跟著一起吐了出來。然後她說道：「為何呢？」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張良說道。
02
西子湖的秀美聞絕天下，坐落在西子湖畔的藏劍山莊也是相當耀眼的一道風景。
嗯，這個耀眼就是字面上的那個意思。
反正張良剛看到的時候沒忍住下意識的閉了閉眼，之後被葉暮月帶著穿行在其中的時候倒是適應過來了……但這似乎也並不是什麼好事。
「為什麼呢？」葉暮月帶了點茫然的問道。
她這模樣實在是太可愛——或許該說不管葉暮月什麼樣子，落在淩虛真人的眼中都足夠動人。他眼底泛起笑意，一手握成拳狀停留在嘴角，輕咳了一聲之後才說道：「暮月。」他說，「我有些緊張了。」
葉暮月：「噯？」
張良道：「你是真的……想好了嗎？」
他這話說的實在是非常的含糊，但葉暮月卻準確的瞭解了張良的意思。葉暮月點了點頭，臉上的神色裡也透出幾分堅定來。「自然是想好了呀，我難道像是那種因為一時衝動就搭上自己的人生大事的人嗎？」
遇見你是意外，與你相交是我自己的意願。與你重逢是驚喜，想要和你一起走過以後的日子……這也並非是被感情一時沖昏了頭腦下的決定。
葉暮月是經過認真慎重的考慮之後才做出這個選擇的。
得到這個回答的張良便松了口氣。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的，哪怕明知道葉暮月的性情也知道她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既然答應了那就是真的會認真對待……但果然，再多的認知也比不過心中之人的一句話。
哪怕這其實根本就夠不上保證的邊。
但也沒關係了，意思到了就成了，太過糾結于形式其實也沒什麼意思。就像是告白一樣，其實並不一定要弄得天時地利人和，只要你覺得時候到了，直接說就是了。
才抱得美人歸的留侯小課堂如是說。
並以自己的親身經歷舉起了例子做了個示範。
事實上他倆的告白現場極其寒磣——就是在華山上的某個雪溝裡，還是以女方沉默不答作為結束的。張良還以為自己被拒絕了，結果第二天一開門就看到葉暮月站在門口等著，下了他一跳的同時……也給了他一個更大的驚嚇。
葉暮月張口就給出了回答，對於之前的那件事。
愛慕的心情得到回應，說不高興那才是假的，但要說心就此完全的安穩下來，那也是騙人的。葉暮月的回答來的太晚，張良不可避免的生出許多的不安和猜測來……也許正是因為察覺到了這一點，暮月才這麼快就帶他來藏劍吧。
張良在心中默默地歎氣。
是的，這次葉暮月帶著張良回家並非是帶著好朋友回來做客，而是……為了帶他見家長。
順帶過個明路什麼的。
實話在別人面前肯定不能說，但在同樣經歷奇幻的親媽還有知道親媽所有秘密的親爹面前，就是全說了都沒有關係呀。
而且……雖然表現的十分冷靜，但實際上葉暮月這時候簡直想要放個世界公告。
如果不是還有理智在的話。
但是——
我的情緣從武廟裡走出來了！
反應過來這點的時候葉暮月的內心都要炸成煙花。
03
雖然早知道自己遇到的都是歷史人物，但說真的，在秦朝的時候其實葉暮月心中並沒有「見到歷史名人了」這種心情。
她很清楚自己所見到的每一個人都是活生生的，他們並非是史書上的單薄剪影，也並非是說書人口中的逸談。他們——每一個、所有人，都在努力的生活，走向自己的未來。
能與他們相遇相識，葉暮月一直都認為是自己的幸運。
但也僅此而已了，這種心情和平時交到了好朋友其實也並沒有什麼區別。正如同對於始帝的崇敬和仰慕，對於黃石公的敬畏，對於趙高的警惕……這些心情都並非是來自於史書，而是在與他們的交集之中一點點的生出來的。
張良也不例外。
一直到離開那裡，張良在葉暮月的心中都還是「我認識的好朋友」這種定位，重逢之後也是如此。一直到他倆定情，張良坦白自己之後的經歷，說道淩虛天尊那一段的時候，葉暮月才突然反應過來——
這不僅是我情緣，還是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的留侯子房。
大名鼎鼎的漢初三傑之一，自漢之後，所有謀士的最高評價追求也不過如此。
子房未虎嘯，破產不為家。滄海得壯士，椎秦博浪沙。報韓雖不成，天地皆振動。潛匿遊下邳，豈曰非智勇？我來圯橋上，懷古欽英風。唯見碧流水，曾無黃石公。歎息此人去，蕭條徐泗空。
葉暮月曾經背誦過這樣的詩句，當時是個什麼心情已經記不得了，而再次想起這詩仙佳句的時候卻是在當下。而當有了「我在和千古名人談戀愛」這個認知之後，短暫的心情激蕩自然是有的，但緊跟著冒出來的就是——
我要怎麼跟我爹媽說，你們的女婿從武廟裡走出來了？
「原來暮月你是在擔心這個？」張良被葉暮月坦誠的內心想法逗笑了，他說道，「若是如此，暮月你大可不必擔心，你父母……」他沉吟了一下，才繼續說道：「都不是普通人。」
都不需要見面的，光是從葉暮月身上那兩條代表著「親緣」的線上就能看出來。
畢竟「超凡」和「尋常」是完全不一樣的。
葉暮月心說我當然知道這點，真要是普通人生的出我這樣的女兒嗎？雖然看起來只是天賦好體質適合修道，但師父可是說我天生仙骨，只要願意立馬就是白日飛升成仙去呢。
就這還是在吃我娘的老本。
能攢下這樣雄厚底蘊的爹媽自然不會平凡，跟隨呂純陽修道的葉暮月要比家裡的傻弟弟更加深刻的瞭解自己的父母——關於超出常理的那一部分。
但這也並不是我能毫無負擔的對他們說你們女兒找了個老古董當情緣的原因啊！
葉暮月捂臉，覺得這話簡直沒法說出口。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是想要寫聞歌花蕊洛雲三人混合番外的，比如說八一八女權覺醒奮鬥歷史星火什麼的，然而……事到臨頭發現寫不出來。
摩擦了兩天還是就兩百字，於是乾脆決定不寫了，直接跳過好了。
順帶我真的想要夾個像是之前白衣賦那樣的同人的同人……暫時設定是這樣的：
李尋歡和花蕊青梅竹馬，然後他和化名龍嘯雲的趙匡胤結為兄弟，之後讓妻固有屬性發作，花蕊被讓趙匡胤，變成真·花蕊夫人，撫養八賢王
正劇開始背景是八賢王+七俠五義+四大名捕+說英雄+逆水寒
主線女主是原創的，四大名捕的師妹，第一女神捕，單身狗，廣大人民群眾的八卦之源
涉及cp：李尋歡花蕊、王憐花葉聞歌、花寒衣蕭洛雲、八賢王朱霜娘、無情羅庭嵐、蘇夢枕鶯娘。以及各種拉郎
——腦補起來挺有意思的，但寫起來我就只想躺屍。
這種設定真的有人會看的嗎！
第204章 暮月·明月照他鄉
葉暮月發現自己暫時不需要發愁怎麼和爹媽說自己情緣正體的事了。
因為他們現在不在家。
這消息還是葉暮月她弟葉朝煌帶過來的, 因為聽說姐姐帶著個男人回家裡而急匆匆的離開劍塚趕過來的金衣少年有著與父母長姐相似的面容, 眉眼間卻是全然的少年意氣。「姐，他們說的該不會是真的吧？」
葉朝煌問道。
葉暮月：「嗯？」她有點點兒茫然的問道：「你在問什麼呀，阿朝。」
葉朝煌瞄了瞄微笑不語的張良，得到來自未來姐夫的一個寬和笑容, 心中不由一梗。雖然本心裡承認不管是氣質還是容貌又或者是風采，這人都十分的出彩, 光憑第一印象也能給人以極大的好感，但——外表而已，也不能證明什麼。
金玉其外, 敗絮其中的傢伙, 這世上多了去了。
自覺被搶走了雙生姐姐的葉公子不怎麼服氣的想著，問的十分直接：「你情緣？」
「是。」葉暮月毫不遲疑的給出了回答。「阿朝, 這是……」
「小公子喚我淩虛便是。」看出葉暮月並不是很想暴露自己身份——當然從主觀角度來說他也不想讓無關人士知道太多——的張良及時介面，避免了葉暮月的苦惱。他微笑著說道：「在下道號淩虛。」
葉朝煌眼皮一跳, 這兩字實在是太熟悉了，還有這人腰後負著的那把劍也是……之前沒有多加注意, 這時候看過去就能很輕易的發現了。
青翠革質劍鞘渾然天成, 嵌一十八顆北海『碧血丹心』, 給人以精緻優雅, 超凡脫俗的第一印象。劍身雖藏在劍鞘之中, 但葉朝煌仍能夠想像出那是如何的景象。
劍身修頎秀麗，通體晶瑩奪目，不可逼視。雖為利器卻無半分血腥, 只見飄然仙風。
時人有雲：空穀臨風，逸世淩虛。
這是名為淩虛的古劍，傳為後周古物，又為留侯佩劍。曾下落不明，又在隋時被霸刀山莊所藏。
在上一個年代，這把古劍被霸刀山莊的當代大小姐——也正是他的母親柳雲裳，從藏兵閣中帶出，陪伴她走過江湖風雨，這秀麗的長劍也跟著一起威震江湖。而在這一個年代，淩虛又被傳給了他的長姐葉暮月，作為她的護道之物。
葉朝煌很肯定這世上沒有第二把淩虛，他姐的樣子也不像是被強行搶走了母親贈與的佩劍——所以，這是怎麼回事？
葉小公子陷入了茫然之中。
05
葉朝煌很茫然。
他的幾個叔叔舅舅姑姑姨媽更加糟心。
柳葉兩家這一輩不止葉暮月一個女孩子，但她毫無疑問是最得寵的那一個。葉暮月是貼心的女孩子，還常年在純陽跟隨呂純陽修道，在家的時間比較少，大家昨日按難免對她多幾分關愛。除此之外，她年紀最小，生的最可愛，爹媽都自帶萬人迷屬性，這些都是加分點。
不管是哪一邊的長輩們都是把葉暮月捧在掌心上寵愛的，但現在，他們突然被告知——自家小姑娘居然找了情緣？
找了情緣還不說，還打算帶著人來見家長準備成親了？
自己小姑娘當然是要寵著的，不同意這種意見當然不能明晃晃的說出來……但為難一下上門女婿讓他知難而退還是可以的。
葉朝煌：「姐，你都不擔心的嗎？」
葉暮月：「有什麼可擔心的？」
葉朝煌：……
要不是確定他姐對那傢伙是真愛，他都要懷疑他姐是不是存心想弄死淩虛了。藏劍山莊的小姐很難娶，藏劍大莊主和霸刀大小姐的女兒更難娶，哪怕現在他爹娘不在家，但兩邊的親戚也是真的很多。
要刁難其人來也真的很難搞。
葉朝煌這種敵視立場的都有點同情淩虛了，結果他姐……居然一點都不擔心？
「因為無關緊要。」葉暮月微微一笑，道，「淩虛很好，叔父、姑姑還有舅舅姨母她們，都會明白這一點的。」
雖說自家親戚裡有不少的豪傑，但……嗯，她家情緣好歹還是謀聖呢，現在還成了淩虛天尊，走過了這麼長的路，難道不應該學到更多的東西嗎？單從生命的長度來說便已經是勝利了，而深度——
謀聖自然無可置疑。
所以說呀，到底應該惶恐的人是誰呢？
不是你，而是我呀，子房。
對於這段感情更不自信、更加沒有信任感的也應該是我。
你我之間相差了那麼多的歲月，你的漫長尋覓於我而言不過過眼一瞬。不管是從哪一方面來說你我都實在是差得太多了，你是歷盡千帆的淩虛天尊，我還正當年少，正可仗劍走天涯……怎麼都是不相配的，怎麼看都是這樣。
「那你又為什麼要答應他呢，暮月？」碧裙金簪的女子溫聲問道。
葉暮月認認真真的想了想，說道：「因為覺得這樣也不錯。人生在世，擔心憂慮恐懼……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總不能因為這樣，就什麼都不去嘗試。」
「沒有發生的都是虛幻，只有當下才是能夠抓住的。」
柳雲裳便微微笑道：「聽起來，你並不迷茫呀，暮月。」
葉暮月眨眨眼，她這時候看起來終於有點嬌俏少女的樣子了，她脆聲說道：「是阿朝告訴您的嗎，娘親？」
「是呀。」柳雲裳說道，「才剛回來呢，你弟弟便沖過來說這些……」她笑著凝視自己的女兒：「我還以為莊裡什麼時候多了一個與你同名的人呢。」
優優柔柔，這可實在是不像她的女兒呀。
「阿朝總是喜歡多想。」葉暮月道，倒也沒什麼生氣的，反而是無奈更多一些。「也就楊家小妹受得了他這性子了。」
「可不許扯開。」柳雲裳說道，「還不與娘親說實話？」
葉暮月：「嗯？」她有點茫然的問道：「娘親，你想知道什麼呀。」
「有許多。」柳雲裳說道，「便從你那情緣的身份開始說吧。」她語聲含笑，眼底也盡是春水柔波，萬分醉人：「當年你出生的時候我就知道淩虛與我緣分已盡，也看出來你與淩虛當有一段深緣……怎麼現在淩虛竟到了你那情緣的手上？還自稱淩虛，化名都這樣不走心的嗎？」
葉暮月垂死掙扎：「其實……」
柳雲裳：「嗯？」
葉暮月瞬間改口：「其實他道號淩虛這個真的是真的。」
06
葉英：「在下自然知曉，先生道號並非隨口之言。家中小兒頑劣，卻是叫先生見笑了。」他並未像是其他人一樣因為道號這點而稱呼張良為道長，而是選了先生這個稱呼。
「令郎天真可愛，赤子之心實乃難得。」被情緣親爹找談心的張良謹言慎行，雖然已經被柳葉兩家不少長輩找過了，但他直覺眼前這個肯定是其中最麻煩的那個。
身份，這點自然不需要多說，是葉暮月她親爹。
眼界，這點更加不需要多說，其他人都屬於「尋常」，他眼前的這位和他一樣都屬於「超凡」範疇，他不會眼瞎的發現不了這點，他未來岳父自然也不會看不出他的古怪。
光是這兩點就已經足夠棘手的了，更別說還有其他的……張良極為慎重的對待這一場談話，生怕對面這位光是從臉上就能看出來他與葉暮月之間密切關係的藏劍大莊主突然甩出來一句「你和我女兒不合適，你們還是分開吧。」
說真的，張良真不覺得葉暮月對自己的感情有多深，雖然他完全是無可救藥不可自拔的陷在了裡面還在不斷的把自己往下踩。但顯然葉暮月並非是如此，喜歡自然是有的，葉暮月並不喜歡為難自己，真要是一點感情都沒有也不會答應在一起，但要說有多麼的深……這就很紮心了，這個命題。
葉暮月並非是感情用事的人，她對待感情既慎重又認真，這是個好品質，但放在感情不夠深的時候也代表她也會很容易的放棄。
總之，張良覺得，葉英真要開口讓他們分開，葉暮月肯定會聽她爹的。
於是他就更加的慎重……張揚了。
就像是開屏的孔雀那樣的，努力的表現自己，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所有的優點都展現出來。
葉英問什麼張良都很認真的在回答，不能回答的也會斟酌再三用漂亮的言辭遮掩過去——雖然現在還沒遇到不能說的這種情況。張良滿心以為第一次交談肯定不會涉及太深，但他萬萬沒想到他未來岳父從來不喜歡拐彎，上一句道號確定完了，下一句就是：
「閣下可是留侯當面？」
張良：「……」
怎麼辦？這種送命題我要怎麼回答？謀聖的腦子裡瞬間開始了頭腦風暴。
但他其實也並不需要回答，這一瞬間的沉默已經是最好的回答了。葉英的面上洩露出了一點柔色，於是正如春水初生：「原來如此。」
葉英說道：「陛下所言……果然不虛。」
張良：「？？？」
等等，這中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07
「娘親你居然認識陛下？」
葉暮月一臉驚訝。
柳雲裳道：「也是偶然的事情……嗯，我認識的其實是成仙之後的陛下，他告訴我，淩虛真人一直在尋找一個叫做葉暮月的女孩子，他還對我說，淩虛真人所尋找的女孩子與我還有你爹都生的相似。」
葉暮月繼續懵逼：「所以……」
「那時候我和你爹已經成親啦，所以自然就想到了兒女的身上。」柳雲裳對女兒眨了眨眼，說道，「你出生之後就更加的確定了，我和你爹曾經想要將你藏起來，不叫那淩虛真人找到。會答應純陽真人將你帶走也是出於這個考慮。」
葉暮月：「但我還是遇到了子房……」
「這是在過去就已經結下的因，如今你不過是補上了果罷了。」柳雲裳說道。當初會那麼防備全因為理解錯誤，以為自家女兒前世和張良有什麼牽扯，不希望女兒的今生也被牽連。然而實際上是女兒跑到秦朝時候搞出來的事，既然如此，那就沒什麼關係了。
總之，「只要你自己喜歡，為娘並不會阻止你，暮月。只是有一點——」
葉暮月：「娘親你說。」
柳雲裳：「你真的是發自內心的喜愛他，想要和他走下去嗎？」
「是的。」葉暮月也很認真的回答，「人生漫長，我並不知道以後自己會不會改變這個想法，但在當下，我的確是這樣想的。」
「我喜歡子房，和他成親也很好。」
不是那種想到就會想要微笑的心情，但這份喜悅……卻是絕對不會錯的。
08
葉英道：「你想要求娶我的女兒？」
張良恭謹行禮，之前他已經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和決心，這時候也只是說道：「正是如此。」
「那便表現給我還有其他人看吧。」葉英說道，「口說無憑，我藏劍山莊的珍寶斷然不會因你一言而輕易嫁出。」
這答案已經比他預想之中的直接拒絕來的好多了。張良松了一口氣，說道：「定會有這一日的。」
他這般信心十足，葉英也沒什麼反感的。有底氣是好事：「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葉英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強撐著又寫了一張
帶爹媽出場，一切都是為了莊花！（正色）
第205章 此君·桃花依舊笑春風
去年今日此門中, 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
——題記
黃此君喜歡安靜，更喜歡一個人呆著。
說不清這習慣是什麼時候養成的，等到林朝英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心愛的表妹便已經喜愛呆在古墓更甚於在外了。
這結果令她有些氣餒，卻也更叫她想要將表妹從裡頭帶出來。
千方百計, 用的藉口更是多的很。
林朝英進來的時候黃此君就已經發現了，她也不在意, 不慌不忙的練完了這一套玉·女素心劍法的最後幾招，然後才回頭看過去，問：「表姐覺得如何？」
「按照表妹你這個設想來改編一番, 威力的確會更大一些。」劍法也更顯精妙。旁觀了全場的林朝英很客觀的評價道, 「但難度也上升了，和全真劍法的配合也會出現漏洞。」
黃此君收劍回鞘, 說道：「原本也無需全真劍法配合。」她的神色是平靜的，語氣也十分平和, 只是古墓昏暗，這塊特意開闢出來練劍的地方雖然寬敞, 照明條件卻是不怎麼樣, 黃此君站在這片斑駁的暗色之中, 明暗交錯之間, 溫柔更減, 寒意反生。
林朝英並不喜歡表妹這個模樣，她在心中輕聲歎氣王重陽去就去了，偏生自家表妹被傷成這樣, 可真是短孽緣。她心中想著這些，面上卻是半分不露，口中說道：「怎麼突然在這種事上面強起來了？你的全真劍法不是使得挺好的麼？」
「雙劍合璧到底是兩個人的事情，並非誰都是周伯通。」黃此君說道，「他的雙手互搏之術是個好辦法，但我學不了。」
林朝英道：「學不了又怎麼樣呢？你我都熟悉玉·女劍法和全真劍法，雙劍合璧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熟悉和默契都是能夠保證的。我們兩個人用出這招，不也是一樣的嗎？」她說道：「你擔心兩人終究不如一人，但……難道我們還會分開麼，表妹？」
「不是這個問題，我和表姐當然會一直在一起。」不在一起的時候也沒什麼好說的，畢竟大家都需要私人空間，反正每次被拉出古墓的時候黃此君就沒有落單過。「我只是不想見到全真劍法而已。」
黃此君說道。
林朝英：「哎？」
黃此君說道：「我想要將全真劍法與玉·女素心劍法合在一起，創出一套更好的劍法來。」
「好志向呀，表妹。」在經過短暫的錯愕之後，林朝英很快就微笑起來。她也不管黃此君此舉的出發點到底是什麼，左右結果都是她樂見的，表妹能給自己找點事情做，轉移一下注意力，這原本就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心情一好，林朝英就開口邀請道：「表妹，待會兒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山去玩？」
不是第一次了。
林朝英一直致力於把黃此君從過分安靜的古墓裡頭拉出去，什麼理由都用過。
上上上次用的理由是小徒弟到了要學劍法的年紀了，但還小不適合呆在古墓裡頭，所以表妹你就出去吧。上上次的理由是外面下雪了表妹你快出來看，我們來打雪仗好不好。上一次是上元節燈會，說要一起去放花燈——
這一次就很不委婉的直接說出去玩了。
黃此君歪了歪頭，顯出點疑惑來：「表姐。」她說道，「你不是才下過山麼？」
怎麼又要去玩呀。
黃此君覺得，一個死宅的自己大概沒法理解熱愛旅遊熱愛浪的林朝英。
但林朝英還特別喜歡拉她一起，做什麼都是這樣。
「春天到了呀。」林朝英笑道，「山上風景好，山下也熱鬧，表妹……你就陪我去走走呀！」
黃此君從來就沒辦法拒絕她。
得償所願的林朝英就開開心心的拉著難得出門一次的表妹往外走，反正什麼都準備好了。「表妹你什麼都不需要帶上，有我在呢。」她回過頭來，微笑的樣子實在是好看極了。
又明媚又絢麗，像是太陽，也像是在陽光下盛開的紅色綺麗花朵，
是春天了。
黃此君認識到這一點。
人與環境互相影響，正是這樣的時節才能夠薰陶出表姐這樣的笑容，也正是在春天……才能看到桃花。
正月梅花淩寒開， 二月杏花滿枝頭， 三月桃花映綠水，……再到四月，就是薔薇滿籬台。
「如果表妹你想種的話，我幫你呀。」林朝英躍躍欲試。
「還是不了。」黃此君搖頭，她走在前面帶路，走的正是從前王重陽帶她走過的那一條小路，安靜的很。
風景也很好。
「我只是想看到那些花，卻並不想自己去侍弄它們……」
林朝英喃喃自語：「表妹你這方面怎麼跟我爹一樣啊。」
「我娘也是這樣。」黃此君回頭笑道。
林朝英：「兄妹嘛……」
這三個字就很意味深長了。
黃此君略略止步，她站在原地，望著腳步輕快、不論何時何地都這樣充滿了活力的姐姐，又想起從前那牽著她走過這條小路，會為她撥開擋路枝葉的青年道士，突然想到：他們可真是不一樣啊。
明明都是她除了父母之外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表姐，你說兄妹之間相似是理所當然，因為他們是血脈相連的親人，比他們更加親密的只有夫妻……那我如今的心境越來越靠近出家之後的王允卿，這是不是也很正常呢？
是、是的，這都沒有錯，我們都一樣的愛著這個滿目瘡痍殘破不堪的國家，因為這是我們出生成長的地方。正如兒不嫌母醜，自己的祖國再怎麼令人絕望也還是沒法不去愛……你願意為了深愛的家國拋頭顱灑熱血，我也深愛著這片土地，也願意做我所能做的事情。
是你教會了我這一點啊，王允卿。
黃此君指尖輕撫冰冷的石碑，也帶走了上頭的些許濕潤。
她的鬢髮上也綴滿了晶瑩的小水珠，正如露珠襯美人，遠遠望去這真的是非常美麗的一道風景，但近看之後就會發現好幾縷的長髮已經被徹底的打濕了。
柔軟的髮絲不堪重負似的彎下腰來，於是那些小水珠便積少成多的堆疊到了一起，變成了大水珠，順著髮絲滑落下來，又墜落到淺黃色的暖色衣料上，打出越來越多的水痕。
清明時節，雨紛紛。
這都是常例了。
許是天公作美，許是上天也覺得這樣的時間需要用點細雨來烘托一下氣氛……「我出來的時候還沒有下雨的，允卿。」黃此君說道，她在認真的解釋，對這一塊墓碑。
就好像對面正坐著那青年道士一樣。
「所以我也沒有帶傘……你要是還在就好了。」黃此君輕輕的歎了口氣，「以前這時候都是你給我送傘的，允卿。」
「你呢，一直都在說我幫了你多少多少的，但也從來不去想你幫了我多少。」
「很久之前我就想要對你說了，你並不欠我什麼，我對你的幫助固然有，但也抵不過你給我的。你我之間，非要說一句虧欠的話，那也應該是我欠你，而不是你欠我。」
「我從前不是這樣的。」
從前的黃此君是什麼樣子的呢？
嫉世憤俗，自我逃避，自我麻醉，自以為眾人皆醉我獨醒……親父的經歷到底給了她太多的陰影。滿腔熱血，卻是報國無門，於是只能無奈的看著國家日日衰弱，於是憂憤於心，終究將自己熬得油盡燈枯。
這叫她恐懼，母親的殉情又叫她變得偏激冷酷。
那時候黃此君不僅過早的明白了這份時代所賦予的痛苦，也對這個荒誕的朝廷產生了絕大的失望之意。
「是你救了我啊。」
一直到現在黃此君也還是覺得王允卿是個傻子，和她爹一樣的傻。
還是傻出了自己的風格的那種。
分明武功蓋世，卻一心報國。朝廷都不管了，他卻散盡家財組織起了義軍抗金。兩邊都不討好，還常常有自己人不知道從哪裡插過來一刀。但哪怕經歷了這麼多，他的意志也從未動搖，也從未對國家失望。
但這世上就該有這樣的傻子。
有他們的精神點燃的火，照亮這昏暗的世道。
「是你教會我……百姓無辜。」
我剛從島上出來的時候還對這個國家懷抱著由愛生出的恨，還想著冷眼旁觀，只想要每天都過得高興，過得稱心如意，覺得遊山玩水對酒當歌舉杯邀月，一天一天的過完眼下的日子也很好。遇見你是偶然，與你深交也只是一時興起，之後的結果卻是我一生當中最為珍貴的寶藏。
從你身上，我真的學到了很多。
何為淺薄無知，何為一葉障目，何為無稽之談……自那之後，我都明白的清楚徹底。
「我從前就是這樣的人，這沒什麼好難說出口的。」黃此君喃喃道，「自以為理想遠大，實際上不過說著空泛的漂亮話罷了。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合抱之木生於毫末，這種話是念得很熟，那時候卻是半點都想不起來，只以為全世界都應該圍著自己轉，一句話出口便該天下皆知百官從命。」
「卻從來都不懂應該先動手去做什麼。」
「和你一起在義軍的那些年很辛苦，可那也是我窩離開島上之後最高興的一段日子。」
「我重新找回了被我丟掉的那些東西，這麼多年，我終於又將那些東西撿起來了……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走的時候還是放心不下我，覺得我會找不到方向。」
「也只有你會這樣的擔心我。」
因為只有你會從這個角度出發去看我。
我的追求從來都不在武學上，武功不過是我強身健體和達到目的一個手段。我曾經也有過救國救民的理想，卻也被現實打擊的幾欲放棄……但我到底還是走過來了。
「別擔心呀，允卿。」
別擔心，我一切都好。
別擔心，你心愛的國家，還能繼續撐持下去
天下光明。
這天下……終究會迎來光明的。
作者有話要說：
寫著寫著就變成這樣了……說真的，此君真是我這篇裡……格局鋪的最大的了。
倒數第二的心愛啦，第一是大女兒雲裳。
好了，到此為止綜武俠就全部結束了，明天開始更新第三卷 的天上人間。
提前透露，以前放過文案來著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7
第206章 天上人間
三十年來尋刀劍，幾回落葉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花後, 直至如今更不疑。
——題記
01
玉泉山上有個金霞洞, 金霞洞裡有位仙人, 道號玉鼎真人。
真人有兩位弟子, 長者楊戩, 是為清源妙道真君。幼者不知其名, 只得道號清溪二字，自名玉清溪。
這一日, 真人心血來潮, 自覺有所感應。於是他喚來小弟子, 對她說：「近日為師須得閉關些時日, 要封閉道場, 你便自行離開, 去別處遊歷一番吧。」
玉清溪應了聲, 便回去收拾了行囊，下了山。
這便是故事的開始了。
02
玉清溪是個死宅。
不喜歡出門, 更不喜歡下山, 如果條件允許的話能在一個地方宅到天荒地老的那一種。
這直接導致了她離開玉泉山之後……很尷尬的發現自己似乎沒什麼好去的地方。
熟悉的朋友當然有, 但八成在天庭任職，玉清溪還不想去打擾他們，畢竟她師兄就在天庭當司法天神來著。剩下的兩成離得實在是有點遠，她又不想走這麼遠。
恰好這時玉清溪踏雲路過了一個小世界的入口。
成了，旅遊的地方找到了。
一眼看不出來這是哪個師伯師叔開創的小世界，總之是個散心的好地方。
03
獨孤流雲是個無可救藥的武癡。
雖然家境貧寒, 也沒有習武的條件，更不要說是名師指導，卻有一腔熱情和決心。
還有絕頂的天賦。
年少時候除了念書之外還和同村人學習粗淺的拳腳強身健體，拿著跟木棍也揮的像模像樣。後來意外進入江湖，接觸到了劍，更是一發而不可收拾。
在他拿起劍的第五年，獨孤流雲已經在江湖上闖出了聲名來了。
劍魔之稱已被冠上，一把青鋒長劍打遍天下少有敵手。
也是在這一年，獨孤流雲遇見了玉清溪。
背著長劍的少年郎想著走遍天下，挑戰天下高手來磨礪劍道磨練自己。
然後在他最為意氣風發的時候，遇到了愛情。
是在山林之中，見瀑布飛流而下，心生感悟，於是拔劍而舞，得悟一劍。
末了他氣喘吁吁，低頭望著身前的潭水……卻見到了水面上倒映出來的，坐在樹枝上晃蕩著雙腿的小小少女。
水面上倒映出來的那個影子是真的很小，也很模糊——發現還有第二個人在的獨孤流雲轉身過去看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完了。
一見鍾情就是這種完全沒有道理可講的東西。
04
玉清溪覺得獨孤流雲這個人真的是非常的有趣了。
什麼都不必說，只看他在劍道上上的天賦便值得玉清溪駐足。
到底是同道中人，玉清溪看了半天，又用了點小手段看了看獨孤流雲的經歷，最後得出結論，要是同等條件同等環境，和這年輕的少年郎一樣長大的自己還不如他。
那麼反過來呢？
玉清溪問自己，假如給他指導，為他擦開眼前迷霧，帶他去看通天坦途，他又能夠走到什麼程度呢？
正是這一份心思作祟，玉清溪在獨孤流雲看過來的時候並沒有施法隱去自己的身形，而是大大方方的任他看了個清楚。
「少年郎，跟我走如何？」
05
獨孤流雲覺得自己的意志真的有點不堅定來著。
這位姑娘隨口說了邀請，他竟然就跟著走了——獨孤流雲目光停留在走在前頭，為他引路的窈窕身影上，覺得在這時候還不後悔，自己的膽子也是不小了。
在這樣的深山老林裡突然出現的美貌姑娘，還處處都透露著異常——
獨孤流雲在心中自問：
我這是遇到了天上的仙子，還是遇見了山林中化出的精魅？
06
「自然是遇仙。」
玉清溪一直都在玉泉山上修煉，壓根沒到過幾次凡間，也不太懂怎麼和凡人打交道，只把獨孤流雲當作同道中人來對待。
「我道號清溪，你喚我玉清溪便是。我此行乃是隨遊而至，見你天資，故而止步。」
「你心中有什麼想問的，都可以問我。」
「在下獨孤流雲。」
獨孤流雲抓緊機會做了個自我介紹，又問道：「我該如何稱呼仙子？」
「噗，無需這般，稱我道號便可。」玉清溪也不介意獨孤流雲的「明知故問」，說道，「這般稱呼並無必要。嗯，我便也喚你流雲如何？」
獨孤流雲自然是沒有意見的，他說道：「清溪領我來此，有何深意？」
深意自然是沒有的，玉清溪的目的很直接：「帶你去看一場風景。」
「看完之後，記得告訴我你的想法。」
07
雖然打定了主意要引導獨孤流雲走上那通天劍道，但其實玉清溪並沒有多加插手他的發展。
道途是很私人的事情，任何外力都會帶來不可預知的影響。玉清溪自認自己劍法堪堪登堂，尚未入室，遠遠沒有師尊玉鼎真人那般境界，還是不要做太多的好。
當然，既然說了要幫獨孤流雲，玉清溪也不會什麼都不做。但限於各種各樣的忌諱，最後玉清溪對於獨孤流雲的幫助和教導僅限於為他講解各種仙門劍道常識，還有帶他去走過更多的地方。
玉清溪沒覺得自己做了什麼，獨孤流雲卻是已經十分感謝了。那些給予對於玉清溪來說不算什麼，但本質上也是珍貴的知識。「若非清溪，想來我還要走上許多的彎路。」
「你終究會找到正確的方法。」玉清溪說道。
獨孤流雲道：「但那時想來已經是時不與我……」當然，他也知道，作為壽命長久的仙人，玉清溪對於幾十年的時間浪費是沒什麼感覺的，對她來說這也就是打個盹的功夫罷了。
但對於凡人來說，這已經是大半輩子……甚至是一生。
這就是差距了。
獨孤流雲想，仙凡之間的差距光是從壽命上就能看出一二了，所以——
那些傳說裡的仙女，到底為什麼會愛上凡人呢？
如果那些事是真的，那我……是不是也有可能呢？
08
「原來你在那麼早就開始考慮這種事情了呀。」
這是在十多年之後的事情了，玉清溪手裡編著劍穗，若有所思。突然被挖出了久遠之前小想法的獨孤流雲就漲紅著臉，他試圖為自己辯解一二，但迎著戀人帶笑的眸光，卻是支支吾吾的，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這個小秘密保不住就算了，但一見鍾情這種事——
還是繼續瞞著比較好吧？
獨孤流雲有點心塞的想。
雖然他這幅橫劍膝頭，手指輕彈劍刃的模樣完全看不出來有什麼心塞的就是了。
獨孤流雲不想說，玉清溪也沒多問，而是轉而說道：「你說的那些那些故事呢，雖然有一大部分都是假的，但也有幾個是真的。就像是董永、還有織女——嗯，放心吧，你比他們都要好。」
「終有一日，你也會趕上來的。」
09
這一日其實也沒有來的太晚。
獨孤流雲習劍三十五載，破碎虛空。
玉清溪自然也跟了上去。
到的時候正好接住因為脫力而差點摔倒的獨孤流雲，被接住的那個也乖乖的裝柔弱，半點不提若是玉清溪沒及時出現的話他就會借助佩劍站穩。
「不要和我分開，至少在這幾日。」玉清溪給獨孤流雲輸了點靈氣，令他恢復了點體力，而後說道。「你才飛升，體質和靈氣都還沒有完全轉變，這個境界該有的能力你都用不出來，但你的本質已經屬於『仙』，所以有妖物專門盯著你這個時期的仙人下手，以滋補自身。」
獨孤流雲慘白著臉，看起來是氣力空虛的模樣，臉上卻是帶笑的：「那我如今豈不是要靠清溪你來保護了？」
玉清溪道：「你不高興？」
「以後會換過來的。」獨孤流雲說道。
玉清溪也沒和他爭這種沒必要的事情：「我等著那一天。」劍修攻擊力強那是公認的，她一個半路出家學劍的法修以後當然要依靠獨孤流雲來保護。
身嬌體弱的法修才不會專攻近戰呢，她是遠程好嘛。
完全把跟了自己三千年的佩劍給忘的徹底。
10
春夏之交時候的江南正是好風景的時候，尤其河邊。
綠柳依依，碧波淡淡，漣漪圈圈。
很多人都喜歡在這種地方散步，楊戩雖然對此並無特別的嗜好，但走在河邊，看著來往之人臉上的喜悅笑容，原本沉重的心情似乎也好上了那麼一點。
然而這也沒有持續多久。
眼神太好也是個問題，尤其是當你看到不想看的東西的時候。
楊戩站在河邊，他本正在看著人情風景，看來往男女自他身邊走過的千姿百態，但這時候，他卻只能看見那河中的小舟。
那是再尋常不過的小船，凡間水鄉隨處可見。唯一不尋常的只有船上坐著的少女。
「師妹……」楊戩喃喃道。
小舟上的少女披散著一頭長髮，羽衣劃出來的凡間裙裳顏色鮮嫩，是很合襯這時節的樣子，卻並非是她從前喜歡的風格。記憶裡慣常有的淡漠神色也被些微的柔情所取代——這種神色楊戩實在是太熟悉了，熟悉的讓他當即就是心底一涼。
尤其她正這般望著一個青年人的時候。
當年三妹——不就是如此嗎？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楊戩現在覺得這句話真是太應景了！
禍不單行、果然是禍不單行！
一個是一母同胞的親妹妹，一個是拜在同一個師父門下的嫡親師妹，他身邊統共也就這兩個親近的女性，結果現在全栽在了情之一字上頭！
妹妹私配凡人，為保妹妹安全他不得不將妹妹關進山下，而師妹——
說好了只是下凡去遊玩的師妹突然出現在這裡不說，又和一個男人結伴同行——是的，二郎真君他終於注意到自家師妹身邊那個正在撐船的男人了——楊戩覺得他不得不往最壞的結果去想。
11
對於這位突然出現的師兄，玉清溪表現的十分從容淡然：「師兄你看出來了啊？」
這話說的真的是一點誠意都沒有，語氣平板不說——楊戩心說師妹你裝也給我裝的像一點啊！
好好的疑問句硬生生被你說成陳述句，我真的感受不到你有什麼誠意。
玉清溪顯然不認為這是什麼問題，反問的毫不心虛：「不就是被師兄撞見了麼？」
也就是悄悄找物件結果被家裡長輩逮了個正著罷了，這算得上是什麼大事？
「左右，就是師兄你沒走這一遭，過些時候，等到師尊出關了，我也是要帶流雲回玉泉山去見師尊的。」
楊戩：……
楊戩覺得自己頭好痛。
自家師妹雖然沒上封神榜沒有在天庭任職，而是跟著師尊在玉泉山上修行，但也不至於連天庭王母最推行的政令都不知道吧？明明以前還能和他辯駁的頭頭是道的。
「跟我來。」他也不管一邊站著的獨孤流雲，一把抓住玉清溪的手腕就把人帶走了。玉清溪很及時的給獨孤流雲傳了個音，叫他不要急，先等一會兒，這才毫無反抗的跟著楊戩走了。
然後當頭就是一句：「此事乃娘娘不許範疇。」
玉清溪的眼睛清澈見底，她認真的注視著楊戩，然後很認真的說道：「師兄，你是不是傻？」
楊戩：「？？？」
玉清溪：「王母不許的乃是仙凡之戀。因此舉必然會誕生大量的仙凡子嗣，這不僅僅會消耗大量的靈氣，還會壓縮其他正經求道者的求道機會和生存空間……」她很從容，也很平靜的說道：「王母正是看到了此行的危害，所以才要杜絕此事。」
「但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談個戀愛怎麼了？神仙裡那麼多的道侶，誰敢多管閒事讓他們分手！
楊戩就很無奈的喊了一聲：「師妹……」
你別當我瞎好不好。
「他分明就是個凡人。」
就算師妹你不在天庭任職，天規天令……也還是管得到你。
「沒關係，師兄你再等幾日就好了。」玉清溪說道，「再有幾日，等流雲適應了這裡之後，他就能成仙了。」
這話來的委實古怪，畢竟沒有哪個求道者說成仙就能成仙的，還有這個用詞……二郎真君到底是見多識廣，他突然問道：「獨孤流雲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玉清溪：「下麵的小世界。」
楊戩：「我觀他一身劍氣。」
之前被妹控之心迷了眼，只隨意看了一眼那獨孤流雲，還以為是學了點劍法得了仙緣的本土人士，現在看來，卻是下面飛升上來的仙道苗子？
「武道修為亦是十分精純，更兼之基礎扎實……可是武道的破碎虛空？」
玉清溪：「是。」
那就難怪玉清溪會這樣說了。
楊戩心頭的那口氣就吐出來了。小世界飛升到他們這邊的方式多種多樣，不同的情況會造就不同的方法，但有一點卻是一樣的。
飛升這個過程，本身就等同于成仙。
那獨孤流雲已經已經算不得是凡人了，寬泛一點的說，也能算他成仙了——只因他如今還在適應這方天地的環境。
等到他適應好了，便是正式登仙的那一日。
12
「師妹，你準備帶他去見東華帝君？」楊戩問道。
玉清溪一點頭，說道：「師伯主管天下男仙仙籍，待到流雲登仙，我自然要帶他去師伯那裡做個登記。」
一個喊師伯一個喊帝君，這關係遠近，可真是從稱呼上就能看得出來了。
楊戩在同輩之中算是有統率力的，三代首座威名不凡，但在長輩那一圈裡頭顯然並沒有他師妹來的討喜可人。他也沒覺得有什麼，反正他也喜歡寵著他師妹。
楊戩說道：「師妹，你這段時日，還是不要去蓬萊島那邊比較好。」
玉清溪困惑道：「那裡出事了？」見楊戩點頭，她又問道：「是誰那麼大的膽子，敢在蓬萊島鬧事？」
三島十洲之主東華帝君，不僅自己有大羅金仙的修為，還是玉清元始天尊與太元聖母兩位大能者的子嗣，屬於光是憑著背景就能在這三界之中橫著走人物。
更別提他自己修為也高。
坐擁諸多稀世奇珍，蓬萊島還是他的道場，占盡主場優勢，有誰能叫他吃虧？
又不是聖人親自出手。
「據傳是天魔亂心。」楊戩道。
這話一出，玉清溪就很理解了：「哦。」
他們玉清這一脈慣來與天魔糾纏不清。這段孽緣最開始是他們家祖師爺玉清元始天尊為了驗證某個想法動手宰了天魔之首，然後就一代代的延續下來。但凡修煉玉清道法，每每突破，總有天魔干擾。
楊戩對此經驗豐富，也曾經宰了不少的阻道天魔。
玉清溪也是如此。
與他們一樣同·修玉清道法，還是元始天尊親子的東華帝君自然更是如此。
沖著他去的天魔真是數量又多品質又好。楊戩以前聽為東華帝君護法過的玉鼎真人提過一次，現場情況如何他沒法想像，左右同等境界，他是抗不下來的就是了。
如今東華帝君出了這事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越是到後面來阻道的天魔便越是強大越是難以應對，棋差一招也能理解。
也不是什麼重傷，不過是損了一點神魂罷了。
聽到這裡的玉清溪舉手發問：「師兄，師伯是要有兒子了嗎？」
楊戩：「……」
13
獨孤流雲表示自己不太懂，為什麼說東華帝君丟了點神魂就說他要有兒子了？
玉清溪就給他解釋，東華帝君的那一點神魂已經墜入輪回找不回來了，之後誕生的就是一個全新的生靈。當然，因為是東華帝君的一點神魂化生，所以和東華帝君之間還是有關係的。
「如果師伯願意認下他的話，他便是師伯的兒子了。」
仙神之間的關係就是這樣。
這還算是好的，像是那種界限模糊的，比如說自己身體一部分化生的新生靈，說是弟妹或者兒女都可以。玉清溪舉了個例子：「假如我砍了本體的一部分，這一部分誕生了靈智，那他既可以算是我的弟妹，也能算是我的兒女。」
獨孤流雲問道：「一切隨你心意？」
「一般來說是這樣的。」玉清溪說道，「但如果彼此實力相差不多的話，就要雙方協商了。」
獨孤流雲覺得自己好像是懂了。「修為……才是最重要的嗎？」
「不能說是最重要的，但肯定是重要的之一。」玉清溪說道。
「流雲，你莫以為天上就是最好的地方了。這天界其實與凡間也沒什麼不一樣的，人情關係在這裡一樣派的上用上。比如說我，我是闡教三代弟子，我的師尊是玉鼎真人，我的師兄是司法天神，所以哪怕我修為低下底子薄弱，其他人也一樣需要客客氣氣的對待我。」
「但修為又不一樣，這是只屬於自己的東西，是你做事的底氣。」
獨孤流雲：「清溪想說什麼呢？」
「努力修煉吧。」玉清溪踮起腳尖，語氣沉重的拍了拍獨孤流雲的肩頭。「距離師尊出關還有一段時間，你趁此機會……盡可能的提升一下吧。」
「和我結為道侶就必須要過師尊那一關，這件事我也幫不了你。」
「只能靠你自己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的很糟糕……換了五六個開頭還是沒法寫，乾脆就這樣了，他倆談戀愛的過程我是真的不會寫啊！一開始我的大綱是直接開場戀愛中進入綜武俠副本啊！
以及，其實後半部分就是我昨天寫成番外的開頭……扶額。
下一個是素琅嬛，以前放過文案來著。
補上文案：
玉清溪第一次下凡就步上了無數前輩的後塵，玩了回仙凡之戀。
楊戩知道自家師妹幹的這好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挽救了。
他懷著大不了又是一個三妹的心情點齊了手下準備去抓人，結果到了地方，卻見他師妹笑吟吟的說：「師兄，這是我道侶獨孤求敗。」
楊戩：……哦，師妹夫已經成仙了啊。
注意事項：
1、神話加武俠，總的來說就是小仙女清清下凡去玩結果和個少年郎定了終身的故事
2、如上，少年郎他複姓獨孤，別號求敗，人稱劍魔
3、本文又名如何打出仙凡之戀的he結局
4、機智的二郎真君啊，你的師妹已經he了，你的三妹呢
題記是黃易先生對靈雲禪師悟道偈的修改
原文是：三十年來尋劍客,幾回落葉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花後,直至如今更不疑
第207章 雲間白玉京
素琅嬛拜別師父，獨身下山的那天, 天色正好。
豔陽高照, 又有涼風拂面。萬里無雲, 天色晴朗。
「正是適合出行趕路的好時候。」一早就等在山下的年輕書生這樣說道。
「這是自然。」提著桃木劍, 手上還拎著一個小包裹的年輕女冠順口答道, 「我雖不擅長掐算, 但測一下天氣這種基礎入門功課還不至於出問題。說了今天不會下雨——」
年輕書生介面道：「就肯定不會下雨？」
素琅嬛沒否認，只添了個補充條件：「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
那書生便微微一笑, 不再繼續在此事上深入了, 而是舉步與素琅嬛一同往前走去。「琅嬛要往哪裡去？」
「不急。」素琅嬛說道, 「我並無什麼要緊之事, 此次下山也只是奉師命而行罷了。反倒是呂公子你的事情比較重要, 還有三月便是解試的時間了, 這等大事, 斷不可耽誤。」
「那便須得勞煩琅嬛了。」呂岩說的十分客氣。
素琅嬛微微點頭，口中謙辭幾句, 呂岩聽在耳中, 全不相信。
這世道陰陽混雜, 山野精怪女鬼豔事的傳聞從來都沒斷過，偌大中原，就沒什麼地方是沒發生過這些事的。呂岩從前也只將這些事當個故事聽，心中慣來是不以為然的，從不覺得有什麼可信的，只覺得「子不語怪力亂神」。
但真當這些妖鬼之事落到頭上的時候, 這句話卻並不能救他。
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呂岩應了友人的邀請外出遊玩，卻被捲入一場人鬼逸聞之中。
這場變故外界說來簡單，不過是個癡情女子負心漢的故事罷了，也無甚新意，唯一值得說道的也只不過是那被拋棄的女子死後化作厲鬼前來尋那負心郎君索命報復罷了。但真正身入其中的人卻並不會覺得輕鬆，那失了理智的女鬼並非只是想報復而已，她是想要殺掉所見到的所有男人！
呂岩倒楣的正在其中。
一群頂多只會點武藝的書生對上女鬼毫無還手之力，不一會兒就散成了一團。呂岩跑出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運氣好，結果迎面就看到一雙雙帶著幽幽光亮的眼睛。
那是一個個早已等候在外的女鬼……她們姿態各異，有人渾身浮腫友人紅舌長長有人手牽幼女有人肢體殘缺，唯一的共同點只在於……她們都垂涎的望著呂岩。
被盯著的呂岩汗毛直豎，下意識的握緊了佩劍。
這場無聲的對峙並未持續多久，一個顏色慘白的女鬼最先抑制不住，尖嘯了一聲便往呂岩撲來。呂岩心中一慌，下意識的就是一劍劈了過去。
尋常兵器對鬼魂之物自然是全無妨礙，那長劍全無阻礙的劃過了女鬼的身體，既沒有起到阻攔的作用也沒能建功——不，還是有點作用的。
清脆的鈴聲來的全無預兆，也正是此聲入耳，呂岩才恍然醒悟此處已經是萬籟俱靜。他心懷忐忑的往聲音的來處望去，唯恐來的是什麼更加厲害的妖魔鬼怪——
呂岩大口的松了氣。
他見到了一位穿著道袍，做女冠打扮的年輕姑娘。
不是妖怪。
那姑娘對呂岩微微一笑，又去看那些不知為何僵在了原地動彈不得的女鬼，口中感歎道：「這麼多的女鬼，都聚在一起……真奇怪，這裡的陰氣並不如何重啊？難不成還是有人在此處暗自畜養鬼怪不成？」她又朝著呂岩問道：「請問公子，此處可是發生了什麼？」
呂岩便誠實的將之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又很急切的懇請對方去救其他人。素琅嬛耐心的聽完了，說道：「公子大可放心，你的朋友沒事。」
呂岩：「？」
素琅嬛說道：「他們如今都正在外頭。那女鬼也已經被我收服了，不會再有危險。」
呂岩不解：「可是……我之前分明是往外躲避的……」
呂岩一直都以為自己是跑出來到了週邊地界，怎麼現在卻變成了深入這詭異地方了，難道是跑錯了方向不成？不過，既然是如此的話，倒也無怪乎會遇到這麼多的女鬼了，他這是直往她們的巢穴沖了吧，還自以為這是生路，殊不知正是選了最危險的死路。
「是障眼法。」素琅嬛解釋道，「你被什麼東西盯上了。」這年輕的女冠向呂岩遞來一張疊好的符紙，呂岩接過了，握在手裡。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符紙入手，他便覺得身上涼意頓消。
手中暖融不說，連原本因為不間斷的奔逃而疲憊的身體也似乎輕盈了一些，不再沉重了。
「你身上有什麼妖怪留下的記號……」素琅嬛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呂岩一會兒，卻也沒看出什麼異常來，也有點不理解那妖物怎麼就盯上了呂岩。在妖怪的眼中，呂岩真的不怎麼好吃啊。
雖說呂岩的陽氣的確是要較之常人更加旺盛許多，但這對那些妖物來說絕非是什麼美味珍饈，反而說是□□更加恰當！
「你雖無知無覺，但到底還是會受到影響的，尤其是在這等陰氣濃烈之地。」
蒙蔽感官都是最正常最低級的操作了，讓你以為是生路其實是死路也屬於常見如此。素琅嬛隨口舉了幾個例子，聽的呂岩頭皮發麻，彎腰就是一個誠意十足的大禮。
「還請道長救我。」
沒誰樂意變成妖怪的口糧的，呂岩自然也不願意。
他還沒考中進士呢，怎麼能這麼早就死了！
「出去之後再說，如今暫且押後，緊要之事還是先隨我出去。」素琅嬛沒拒絕呂岩的請求，她在之前便暗中試探了一番那在呂岩身上留下記號的妖物的修為，是少見的大妖，對上全無把握……但心中權衡之後到底是抵不過良心，還是答應了下來。
她沒法坐視不管，看著一個原本可能有著遠大前程光明未來的大好青年就此無知無覺的淪為妖物口中之食。
我輩修士，原本就應該斬妖除魔，救助他人。
「這是對的。」素琅嬛在心中暗暗對自己說，「不管結果如何，幫助他人都是正確的，絕不會有錯的。」
「哪怕因此招惹強敵……這也並非是袖手旁觀的理由。」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沒有什麼可以模糊的。
呂岩不知素琅嬛心中思慮，之跟著素琅嬛往前走。這裡已經是陰氣最為濃烈之地，換個說法就是一整塊地方的中心，也就是這群女鬼巢穴的最深處了。每每想到這點呂岩便覺得想要抖一下，深覺寒氣逼人，也只有握緊了手中的符紙才能感到一點暖意，和些微的安全感。
當然，看著走在前頭的素琅嬛的時候，就覺得更加的安全了。
尤其是見到她輕描淡寫從容不迫的將那一個個的女鬼都收進腰上的小葫蘆裡頭去的時候，這種安全感更是一路往上飆升。
都能好奇的湊近了看那些女鬼的模樣了，被惡狠狠地瞪著也不怕，還能笑嘻嘻的去問：「敢問道長……她們這是？」
「被我定住了，動彈不得。」素琅嬛隨口道，一對多還光明正大的開打真不是什麼值得稱頌的行為，至少對於素琅嬛來說是這樣的。她清楚自己的能力，真要光明正大的來她就是送上門去的口糧，事先布好陣法再激發反而能夠輕易的困住這些女鬼。
呂岩也是幫了大忙。
若非他傾力一搏，素琅嬛一時半會的也找不到這裡，畢竟這地方還是挺隱蔽的。
「原來我也有功勞？」呂岩有點訝異。
素琅嬛又將一個女鬼收進葫蘆裡，回頭的時候瞧見呂岩笑嘻嘻的跳脫模樣，只覺當真是少年意氣，活力十足。她一點也沒有自己還比呂岩小幾歲的自覺，反而像是在看一個值得喜愛的小輩似的。「的確如此。」她說道，「幫了大忙了，呂公子。」
那是一個小小的笑容，有種靜謐的美麗。
眼中的一切都仿佛成了褪色的畫卷，唯有素琅嬛一切如常——呂岩將思緒從初遇的回憶裡抽了回來。
喚醒他的是臉上一點一點的涼意，他睜開眼睛，在微光之中看到了山洞的頂部。
還有一滴滴落下來的小水滴。
「發生了……什麼？」才醒過來的人腦子還是混沌的，呂岩在輕微的頭痛之中也感受到了幾分的茫然，一時之間竟然都想不起來之前發生了什麼。
他們……不是才出發麼？怎麼眼睛一睜一閉的，就到了山洞裡？
這山洞想來也很深，外界的光線半點也無，連照明也是靠角落裡的那盞蓮花燈。呂岩撐著身體，努力的坐起來，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身上有幾道小傷口，身體也像是經歷了什麼慘絕人寰的事情一樣，這樣一個小動作都引得身體抗議不止。
因著這，呂岩花了不短的時間才算是挪到另一邊的角落裡，將那盞靜靜照明的蓮花燈拿到了手中。
完成這件事之後呂岩才算是有了靜下心來仔細思考的心情，他仔細的回想之前發生的事情。起初全無結果，中間的那段記憶就像是被人粗暴剪掉的畫卷一樣，多次堅持回想之後終於有了點模糊的殘像出現——
「是遇見了樹妖。」
清朗女聲傳來，呂岩立刻看過去，見到素琅嬛走過來。
仿佛初遇重演。
他心中微微一動，但更多的見到她之後的驚喜卻是完全蓋住了這點異樣。「琅嬛！」呂岩充滿了喜悅的喊道，「你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全篇胡扯，沒有半點遵照歷史的地方，朝代也是假的，風俗全是我胡扯，勸大家當架空看。
我就是想寫一個簡簡單單的小故事而已。
這裡科舉制度採取了明清+唐宋融合的情況
搞不懂道士應該怎麼稱呼不通道的普通人，就先隨便吧，反正很快就能喊名字了
補上素琅嬛的文案：
素琅嬛十五歲死了師尊，開始下山走天下。走完了天下以後去了海外蓬萊，于某個早上白日飛升。
這是被無數人口口相傳的真相。
然而比這個成仙的結局更加廣為人知的，是素琅嬛一生之中多不勝數的傳說。
她的一生，本就是一場傳奇。
第208章 雲間白玉京
「嗯，方才出去了一趟。」素琅嬛說道, 算是回答了呂岩的問題。
她走近了, 呂岩便看到她懷中抱了不少的果子, 還有一個水囊。素琅嬛先是將這些東西放到一邊, 然後碰了碰呂岩的額頭, 口中問道：「你醒了, 這真是一件好事。唔，一覺睡醒, 感覺如何？現在已經很晚了, 要先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嗎？」
呂岩原本還不覺得有什麼, 但被素琅嬛這麼一提, 原本被遺忘的饑餓感就突然冒了頭, 氣勢洶洶的撲過來昭顯著自己的存在感。他有點尷尬的點了點頭, 說道：「勞煩琅嬛了。」
「郎君不必客氣。」素琅嬛撿了幾個顏色漂亮的果子送到呂岩手上, 神色也十分溫和的。
呂岩接過果子，略略猶豫了一會兒之後問道：「琅嬛之前說樹妖？我們之前……是遇到了樹妖嗎？」他對上素琅嬛帶了點疑惑的目光, 坦然道：「不知為何, 從我們一起出城開始, 之前的事情我都不怎麼記得了，我有零星的一點印象。琅嬛能告訴我，我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嗎？」
「自然可以。」素琅嬛說道。
她簡單的說明了一下之前遇到的情況，無非就是平靜的旅途和突然驚生的變故，行走官道的平穩和進入山林之後的驚險對比鮮明。隨著素琅嬛的講述，呂岩也一點點的回憶起了之前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驚變開始于山林之中, 預兆卻是早已顯現。
準確的說，這次的事情其實是他們自己招惹上來的。
事情的經過其實非常簡單，無非就是因為路程太長而不得不在這山中村子借宿的熱心腸客人多管了閒事罷了。
更為好動——也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更加瞭解不同環境下百姓的生活情況，好為了之後的考試甚至是以後當官做準備——的呂岩聽說了村子裡總有年輕少女失蹤不見、還有人找到了帶血的碎布這樣在暗地裡流傳的傳聞。
他將這事還有隱約的不安告訴了素琅嬛。
素琅嬛對此的反應是又給呂岩塞了一打的符紙，囑咐他不要隨便亂走，等到天黑之後提起自己的桃木劍就要外出入山去查探情況。半夜不睡覺的呂岩悄悄跟上。
得利於夜色的掩護和符紙的幫助，素琅嬛一開始也沒有發現他跟在自己身後。
發現的時候也已經遲了，距離村子太遠，素琅嬛也不可能呂岩大半夜的自己回去——放在三年前的時候倒是很有可能，現在這種行為未免太不明智。
素琅嬛搞不太懂呂岩到底是吃了什麼東西才把他自己弄得一身靈氣外泄，看起來簡直活生生的一個行走的十全大補藥。她毫不懷疑，若是他落入心術不正之輩手中，絕對會很愉快的把呂岩一口吞掉吃個過癮。
呂岩還完全不懂怎麼遮掩……不，他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麼不對的。
實在是放心不下的素琅嬛為他推遲了行程，足足多耽擱了半個月才下山。不為別的，實在是呂岩太招眼……素琅嬛實在是很擔心他的安全，更加擔心他一個人去趕考，然後路上碰到什麼妖怪被吃掉了。
哪怕他身上貼滿了掩蓋氣息的符籙也一樣。
天知道時隔三年之後見到呂岩卻發現他渾身靈氣的素琅嬛時隔什麼感受。
呂岩當然不知道，他只知道把他從那群花妖的糾纏之中救出來的素琅嬛臉色非常的不好看。
看著他的目光宛如母親在看著自家調皮不成器的兒子似的，弄得他本能的慫了一下才開口道謝，然後就被憂心忡忡的素琅嬛科普自己現在的危險處境。
呂岩……呂岩他果斷的求道長保護。
嗯？你說面子？捉妖拿鬼自然是要找專業人士了，他這做法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自覺行為妥當的呂岩果斷的掐了自己的訪友文會行程表，能推的都推了，花了半個月的事情總算是把一切搞定了，跟著素琅嬛往國都走。
那裡不僅是呂岩的解試之地，也是天子腳下，本國龍氣最盛之地。
「妖物不敢胡來，你也能安全一些。」
素琅嬛是這樣和呂岩解釋的。
呂岩對於素琅嬛總是有一種無由來的信任，也許是因為她數次救自己於危難之中，也許是因為她道學精深。正如此時，素琅嬛發現他之後輕歎一聲，又囑咐他一切小心，莫要離她太遠，呂岩不僅聽在耳中，也記在心中。
正是這樣的謹慎救了他的命。
山林之中樹木甚多，地上是雜草還有各種落葉樹根藤蔓，略上一點是低矮的有灌木，再上去就是高高低低的樹木。呂岩這幾日都走在山林之中，對這樣的景象早已習慣，戒備的也只是不知道潛藏在何處的野獸，遇到了擋路的樹枝也只是撥開便罷，對植物其實並沒有怎麼上心。
這直接導致他在被一根粗壯藤蔓纏住了腳腕往後拖的時候還是一臉懵逼，一時半刻的都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連求救都是本能行為。
素琅嬛霍然回身，桃木削成的木劍劍刃也是和緩的，那一刻卻比任何的神兵利器都要來的鋒利。她一劍斬下，藤蔓立斷！
這一劍無比普通，既沒有什麼外泄的聲光特效也沒有更多的東西，結果卻是意外的喜人。重新獲得自由的呂岩僵在原地，不用回頭他都能知道，身後有什麼「異類」靠近了。
直面那妖物的素琅嬛要更加的沉穩一些：「到我身後來，呂郎君。」
回憶到此結束。
呂岩按了按額角，並不想繼續回憶自己是怎麼被那樹妖見縫插針的卷走又被素琅嬛拉回來中間還還幾次被樹枝纏著上天的，那種體驗實在是太過刺激，能夠不重溫自然是最好。
但道謝還是要說的。
「多謝琅嬛救我。」呂岩說道。
「不必客氣，這本就是我該做之事。」素琅嬛說道，「我也需要對你道歉。」
呂岩：「？
素琅嬛：」你的傷勢源自於我的失誤，此為我之過。」
呂岩倒是覺得這和素琅嬛沒什麼關係，跟上來是他自己的決定，要呆在村子裡也許他會很安全。說真的，那種情況素琅嬛能抽出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非要扯個清楚明白的話，呂岩反而覺得是自己成了素琅嬛的拖累。
意識到這點的時候他也有點後悔。
跟上來的時候只有滿腔的憤怒和對真相的期待，卻忘了考慮後果，瞻前不顧後這種性格在這種時候就發揮了出來……也是很麻煩的情況了。
也虧得素琅嬛不這麼覺得啊。
呂岩咬了口果子，滋味甜美的果肉在口中咀嚼，他很愉快的想：琅嬛果然很甜啊。
看到需要幫助的人就會伸出援手，路見不平所以按劍是基本素質，發生問題永遠先檢討自身……雖然她不傻，但某種程度來說，也是挺白的。
大概是從小就呆在山上修道的緣故？
說起來琅嬛住的那個道觀也是很小啊，據說根本就只有她和她師父兩個人住……可能一年到頭的也見不到幾個人？這麼說起來琅嬛這麼單純性格這麼甜就很好理解了。雖然只比素琅嬛大了幾歲，但勝在豪富之家看多了身邊之事的呂岩很感歎的想。
同時順口問了一下現在情況如何，他們之間遇到的那個妖怪還會追上來嗎？
「不會了，郎君大可放心。」素琅嬛說道，「那樹妖已經被我斬殺，方才我出去的時候也將這附近打理了一下，現在這裡還是安全的。」
正在喝水的呂岩差點嗆到，但也沒避免過那一場驚天動地的咳嗽。素琅嬛關切的望著他，問道：「你怎麼了？」
呂岩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反正被你的效率給嚇到了這種實話肯定是不能說的……嗯，不能說。
但他還有一個很關心的問題：「琅嬛，你可有找到那些失蹤的姑娘們？」
「未曾，但想來應該與那樹妖脫不了關係。」素琅嬛說道，「此處靈氣稀薄，生出一個樹妖已經是極限了，它佔據了絕大部分的靈氣，其他生靈很難開智。而且這裡環境惡劣，也沒有其他的妖怪會來與它爭搶地盤。」
「那些失蹤的姑娘……根據那些說辭，應當並非人為，妖物作祟的可能性很大。」
呂岩虛心發問：「那我們應當去哪裡找那些姑娘呢？」
「樹大根深。」素琅嬛說道，「只需找到那樹妖的本體所在便是了。」
呂岩道：「看來琅嬛已是成竹在胸？」
素琅嬛說道：「樹妖已死，想找過去自然很容易。」
呂岩十分熱情，躍躍欲試：「那我們現在就去？」
素琅嬛說道：「不急。」她望了呂岩一眼，說道：「你如今還是先休息一會兒比較好，精疲體乏可做不好什麼事情。」
這話說的很有道理，呂岩也深以為然。但：「琅嬛。」呂岩說道，「你要不要也休息一會兒？」
他一個大男人都受不住，又是和那樹妖幹架又是外出找吃的查探情況，比他多做了這麼多事情的琅嬛想來也很累了吧？
呂岩的這份好意無需言表，素琅嬛欣然領受了友人的這份關切，並表示我精神還好你先去休息，我打坐一會兒就什麼都好了，你不用擔心。呂岩也知道修行中人與旁人不同，休息的辦法多的是，也沒什麼疑惑的就聽話的躺下了。
完全沒懷疑素琅嬛是在刻意的拖延時間。
地上墊著的是素琅嬛從外頭帶回來的大片樹葉，再上一層才是薄薄的毯子。說真的，這種條件對呂岩來說實在是考驗，但……荒郊野外，也沒法苛求什麼條件了。
人的適應性還是很強的。
內氣迴圈完好幾個周天的素琅嬛睜開眼，看了地上蜷縮成一團的呂岩一會兒，末了將手邊的那盞蓮花燈撥弄了一下，叫那火光更亮了一點。
不知是否是錯覺，隨著那火光的明亮，這山洞之中的溫度似乎也跟著上升了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
本篇修行者私設：
分法系和武系兩大類，法系修靈力，擅長法術。武系修內力，主修兵器。總的來說就是一個修體一個修魂，最後的目的都是一樣的，即打磨自己飛升成仙。
順帶一提，雙修是可行的。
素琅嬛屬於武系，主修內氣，用劍——然而其實她也很擅長法術（雖然沒修靈力但驅使外界靈氣也不難，小技巧大家都會）
當然比起素琅嬛在劍法上的中等天賦，她在符籙陣法上的天賦基本等同開掛
第209章 雲間白玉京
一夜好夢。
素琅嬛並非專修法術之流，事實上在她接受的教育之中劍法才是主課, 符籙和陣法之類的都是憑興趣自學。但她所掌握的那些簡單技巧放在這些小細節上面還是能夠讓生活變得便利起來的。
至少第二天呂岩既沒有因為適應不良而感到腰酸背痛, 也沒有因為睡在地上而著了涼, 還能精神奕奕的跟著素琅嬛去找那樹妖的本體。
然後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看起來像是被什麼強大外力給攔腰折斷顯出一種焦黑顏色的巨大樹木本身就已經足夠震撼人心, 而當素琅嬛將那粗壯的樹樁挖開, 露出下面的白骨還有腐爛的血肉之後——
一直跟著幫忙打下手的呂岩終於撐持不住, 跑一邊去吐了。
等他吐回來的時候，素琅嬛已經將那些屍骨一一收起來、分開裝好了。
橫斷散落的樹枝葉子, 被粗暴劈開的木頭, 翻飛的泥土還有飄散的惡臭, 這實在不是什麼能叫人心情愉快的環境。但……年輕的女冠站在這一地的狼藉之間, 卻偏生有一種出世的高潔美感。
也許是她神色裡的悲憐太動人, 又可能是她垂眸的模樣過於溫柔……呂岩在心裡歎了口氣, 覺得自己果然對這種溫柔正直的好人沒什麼抵抗力。
「琅嬛？」呂岩出聲道。
「嗯, 你回來了？」素琅嬛說道，「受害人都在這裡了。」她說著, 還順手指了指身邊的樹蔭……但那裡其實空無一物。
呂岩原本想說琅嬛你怎麼了, 但心中念頭一轉卻是突然發冷。
鬼……似乎原本就是看不見的吧？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素琅嬛說道, 「生死之間自有界限，生者與死者之間本該互不相擾才對。這般才是正常的。」
呂岩舉手提問：「那我之前見著的那些女鬼……？」
素琅嬛說道：「但世上總有例外。」
「這又分兩種，其一，若是死者執念過強，或是有什麼特殊的情況，也是能夠凝聚實體, 出現在生者的眼中的。其二，若是生者身懷特異——比如說修行之人，又或者是天生陰陽眼，還可能是天賦稟異之輩，他們也是能夠看到死者的。」
素琅嬛解釋的很詳細，呂岩這種門外漢也能聽得懂。但他還有問題：「那些姑娘的魂魄……便是在這裡嗎？」
「是的。」素琅嬛說道，沒提那些姑娘現在才剛被救出來，神智渾噩沒什麼反應，「你想要見見她們嗎？」
很難說不怕鬼的呂岩當即就打了個寒顫，非常堅定的拒絕了這個提議。
素琅嬛也不勉強他，讓呂岩在這裡好好休息一下，自己便擺開陣勢開始做法。要問的東西都已經問清楚了，如今還是現將這些姑娘送去輪回才最為要緊。
陰陽兩隔，死者長留在生者的世界之中……終究是兩相有害。
所以哪怕有人想要留下來，素琅嬛也還是決定先請黑白無常再說——魂飛魄散這種事實在是太慘了，能避免還是儘量避免吧。
請神也是修行人當中的常見手段，素道長在這方面經驗豐富的很，加持的也好治療的也好都能熟練使用，請地府公職人員前來引渡亡魂也不是第一次了，順風順水沒出什麼差錯。
不是第一次被請的黑白無常對這小姑娘也有幾分眼熟，頭上官帽寫有「一見生財」四字、笑容滿面看起來比較溫和的白無常謝必安還額外開口同她說了幾句話，心寬體胖一身黑，管帽上寫有「天下太平」四字的黑無常範無咎也難得提點。
然而總結起來就是一個意思。
小姑娘好好幹，這塊地方遊蕩不去的鬼魂太多了，地府一時半會兒的也忙不過來，你以後要是遇到了就繼續保持現在的好習慣，抓到了就交給我們。
還暗示有獎勵……素琅嬛總覺得黑白無常的臉色白的有點不正常。
啊，是說，整個天下的死人鬼魂都需要他們來緝拿，工作量這麼大，這兩位大人該不會過勞死吧？
不對，都已經是鬼神了，應該不會再死一遍？
這種不解之謎素琅嬛也沒糾結多久，遠遠的看到村子便把這事忘到了一邊。倒是與她同行的呂岩要更加的激動一些，連腳步都變得急促起來。
素琅嬛瞟了他非要扛在肩頭的那個大麻袋一眼，也沒說什麼。
是殘念啊……落葉歸根，誰會不想要回家呢？
村人對於兩位前來借住卻突然好幾天不見的客人的出現抱有驚訝與戒備，但在素琅嬛顯出自己修行人身份之後便消失無影。時人總是對斬妖除魔之輩更多幾分敬重的，尤其是在見到那些被呂岩扛回村子裡的屍骨的時候——
猛然爆發出來的悲傷的確震撼人心，但與這份悲哀同行的感謝卻也一樣折磨。
素琅嬛還不至於自我怪罪為什麼不早點來這裡這樣的話就能夠救下這些姑娘，她只是覺得，這些感謝……自己未免有些受之有愧。
「為何有愧？」呂岩說，「琅嬛你救她們出苦海，免去了她們被那樹妖徹底化作養料魂飛魄散不得輪回的遭遇，又為何擔不起那些謝意呢？」
他的口才實在是很好，一番勸解下來，素琅嬛原本那點心情也被打散的七七八八的了。「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她說道。
呂岩：「什麼事？」
素琅嬛說道：「之前謝大人與范大人在的時候，我忘記請他們為你看一看了。」
呂岩：「哎？」
「你之前到底是吃了什麼東西啊，紹先？」素琅嬛問道，「連謝先生都說了你一身靈氣，囑咐我千萬要小心……」說到這裡的時候素琅嬛也有點怨念，謝先生你話就不能直說嗎，非要留個留音符是要幹什麼啊！
呂岩很努力的回憶了一下，結果依舊是徒勞無功。他吃過的東西太多了，並且並不覺得自己吃了什麼不同凡響的品種……素琅嬛對於這個結果也沒什麼好失望的，只想著快點把人送到京城去。
到了京城，呂岩的生命安全就有保障了。
「哎？這難道不是因為琅嬛你想要快點離開此處麼？」呂岩不解道。
素琅嬛：「……」
素道長一言不發的轉身走了，被丟在原地的呂岩從袖子裡抽出一把摺扇——重新把自己打理好之後那些小玩意自然也就一起回到了身上，刷的一下打開遮住了半張臉，那點笑卻是怎麼都遮不過去的。
琅嬛啊，呂岩愉快的想，琅嬛果然是不擅長應對他人的好意呢。
這些村民實在是太過熱情了，當然，呂岩能夠理解他們對於讓家中女孩屍骨回鄉，還清楚了此方妖物，還給他們一個安定環境，讓他們無需繼續天天擔驚受怕下去的素琅嬛的好感的。但村民樸實，表達的方式也十分直白，甚至是執著——
嗯，就把對著兇惡鬼魂都能面不改色提劍就砍的小姑娘嚇到了呢。
雖然這是事實，但素琅嬛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呂岩自然也不會故意去戳這點。
素琅嬛無意在這個過於熱情的村子呆的太久，一晚過後就走的飛快，呂岩自然也是跟上。他相信素琅嬛是很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到京城的，但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可能是因為修行者和妖物之間冥冥之中的聯繫，也有可能是他的鍋，總之這一路上他們實在是遇見了不少的妖怪。
大部分都是抱著空蕩蕩的胃，還有空前強烈的食欲來的。
其中五成屬於能被素琅嬛正面打發的，剩下的五成都屬於那種力戰不敵需要悄悄做手腳埋陷阱佈陣法下先手才能險險得勝的那種。
一路走下來，如果說呂岩的收穫是漲了不少的膽子的話，那素琅嬛的收穫就是迅速的從一個經驗薄弱的剛下山新手變成了經驗豐富捉妖拿鬼技能純熟的老手。
嗯，也能打了不少。
呂岩也是。
畢竟被這麼多妖怪追著當食物，添加點自保能力也是必須的。素琅嬛教不了他太多，師門秘傳不能說，最後也只能抓著呂岩教基礎，再把師父收藏裡的劍法全給他。
呂岩在劍法上的天賦也實在教素琅嬛驚豔。
自家人知自家事，素琅嬛清楚，自己在劍法上的天賦實在不算好，頂了天的只能說中等，當年學這麼全是因為必修課逃不了，現在能有這成就也全因為勤學苦練日日不止勤能補拙。但呂岩——
他就是來打擊人的。
完全不知道自己點亮了什麼新技能天賦的呂岩還在感慨為什麼能好好交流不被靈氣誘惑的妖怪這麼少。
並且表示十分遺憾。
那株白牡丹是真的很好看了，不能養起來真是很可惜啊。
素琅嬛覺得自己沒法理解呂岩的這個想法：「人妖殊途，那花妖修為淺薄，修的也並非是光明大道。若是強行親近，與人相處只會叫人染上妖毒，日漸虛弱，最後丟了性命——哪怕她自己沒有這個意思，但這本就是無法逆轉的事情。」
明知道那是花妖你還敢養，也不怕丟了命！紹先你是不是腦子有坑，或者覺得自己活的太長了？
或者是美色惑人？
但呂岩也不是什麼貪圖美色之輩啊，這一路上他們遇到的妖怪之中也不是沒有那種精於色相變化之術的，其中一個幻化出來的絕色美女就是素琅嬛也要恍惚上一下，下殺手更需要做好心理準備才能忍住心痛動手。和那般盛世國色比起來，那一個白牡丹花妖也不過清粥小菜罷了。
那麼問題來了，見過了傾國絕色，紹先你是怎麼看上清粥小菜的？
呂岩自然不接受這個鍋，很真誠的表示他真的只是欣賞白牡丹花樹開出來的花而已，而且重點是：「琅嬛你不也喜歡那花嗎？」
素琅嬛：「其實我只是沒見過白色的牡丹而已……」
得到回答的呂岩就很失望的歎了口氣，他還以為自己找到了素琅嬛除卻打坐修煉做功課之外的新愛好呢，結果居然是白高興一場……也是很遺憾了。
「那就算了吧。」這點小遺憾來的快去但也很快，呂岩很快就將此事拋到了天邊，轉而致力於挽留素琅嬛在京城多呆幾天。
雖然不可能把人留下來，但能多處幾天是幾天的嘛。
作者有話要說：
覺得篇幅真是忽長忽短，開第一張的時候覺得每三十張寫不完，現在我覺得八張就能結束……
採用呂岩原名呂紹先的說法，黑白無常採用民間傳說設定：
白無常名為謝必安，屬陽。時常滿面笑容，身材高瘦，面色慘白，口吐長舌，其頭上官帽寫有「一見生財」四字，予感謝並對恭敬神明之人以好運，尊之曰「活無常」，「白爺」等。對男性吸其陰魂，對女性散其陰魄。
黑無常名為範無救（或稱無赦、無咎），屬陰。面容兇悍，身寬體胖，個小面黑，官帽上寫有「天下太平」四字，意為對違抗法令身負罪過者一概無赦，尊之曰「矮爺」或「黑爺」。對女性吸其陽魂，對男性散其陽魄。
第210章 雲間白玉京
素琅嬛自然是不可能在京城久留的，她下山是為了歷練長見識的, 而不是為了來京城混名聲當官場中人座上賓的。
當然, 適當的交往也是必要的。
做人總不能太不合群。
呂岩不太懂他們這些修行人之間到底是怎麼交流的, 他一心埋首書卷想著複習滿腦子的都是要如何才能考過這一次的解試, 實在是沒有精力分出來。他去考試的那天素琅嬛倒是有出現, 因著家中無人, 倒也送了他一趟。
回來的時候也是素琅嬛接的。
呂岩真心實意的覺得素琅嬛來的真是很及時，三天的考試已經耗盡了他的所有精力, 一出考場他就想要昏過去。真要這樣未免太過丟人, 以這種方式出名並非呂岩所願——所以說, 幸好素琅嬛來了。
不僅能扶他一把, 還能把他帶上馬車送回家, 喚人將他送回房間去請大夫照看。
但也有不好的。
呂岩想, 任誰醒來之後迎面就是一碗苦藥的時候, 都不會覺得太愉快的。
還是年輕人的跳脫性情的呂岩當即就有點皺眉。
但念及心意……還是捏著鼻子喝了下去。
完了之後新買來沒多久的書童就很及時的奉上了清水漱口，呂岩狠灌了幾口, 等到嘴裡的那點苦味徹底散去之後才覺得像是活過來了。
但最少今天不想再看書倒是真的。
好容易考完了, 總是要鬆快一兩天的。呂岩說他不求三四天, 起碼半天時間總是要有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素琅嬛正握著把從同行手裡借過來的刻刀在削木頭，開始是想要學學怎麼刻雕像好多門手藝回頭加點收入管道的，兩次之後就明白自己沒這天賦，也不折騰了。但到底之前幹掉了好幾個樹妖得了些好木頭，雖說大部分都出手了，但好歹也剩下點邊角料。
素琅嬛窮慣了, 現在也依然很窮，能一路走到京城還是多虧呂岩包攬了花費——嗯，作為保護他的酬勞。摳摳索索的對她來說不算丟臉，那叫做理所當然。
雖然看不出來，但素道長的確是個被遺棄的孤女，收養她的老道士也沒什麼閒錢，多養一張嘴也很勉強，節省就成了必然。從小到大都是這麼過來的，現在有點閒錢素琅嬛的第一反應也還是繼續攢錢繼續節省。剩下來的木頭邊角料她也不想丟，還琢磨著做點什麼小玩意好物盡其用。
雕刻這門技能學習失敗了之後也就放棄了，轉而撿了幾塊大點的削了，打算給自己做幾根束髮的簪子用用。
真要緊的時候還能拔下來當兵器使。
防身的手段怎麼都不嫌多，全做好了之後素琅嬛還順口問了呂岩要不要護身符。呂岩一想自己的情況，就厚著臉說了要，心裡卻是打定主意回頭把禮再厚上一點。
禮輕情意重這典故固然適用，但也要看實際情況。琅嬛那麼窮……還是多給錢好了。
理由都是現成的。
救命之恩，怎麼報答都不過分的。
呂岩有好意，素琅嬛也不推辭。和京城同行交流完感情經驗走之前她還給呂岩道了個別，得了他好一通叮囑，都是些用得上的注意事項。素琅嬛應了，又轉過來叮囑呂岩要記得千萬小心。
人跡罕至的地方別去，據說有妖怪鬼魂的地方也別去，總之你別忘了你在妖怪眼裡就是個香餑餑，千萬記得保全自身別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呂岩應了，不僅記在心中，也有一直關注素琅嬛的消息。
開始的確是有點困難，天底下的人這麼多，他又不是什麼大人物，想要得到一個不出名的女冠的消息實在是太困難了，瞭解全靠素琅嬛偶爾給他寄過來的書信——當然重點還是每次必然附帶的符紙護身符。後來就慢慢的好起來了。
因為素琅嬛她慢慢的出名了。
此時陰陽混亂，妖鬼怪談到處都是，雖然也有結局美好的大團圓美談，但更多的還是伴隨著鮮血與悲痛的惡事，人族的性命經常受到威脅。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之下，修行人應運而出。
他們大多都將斬妖除魔當作畢生的追求偉業來對待，碰見害人的妖物鬼怪也不會袖手旁觀，素琅嬛正是其中之一。她在離開京城之後又遇到了各種各樣的事情和形形色色的人物，壞人好人惡妖善妖什麼都有，也曾幾經生死幾番險境，但到底還是踐行了自己心中的道義。
也救了很多的人，做成了不少的大事。
最近的一件事事斬了某個大江裡頭裝神弄鬼說自己是河神隨意掀起洪水吞吃百姓還說這是天意的蛟龍，號召諸多同道一起動手，平息了那處的洪災。
還救出來被那蛟龍吃進肚子幾十年，差一點就要徹底形神俱滅的河神。
這事實在是不小，故事的傳播番外也很廣，素琅嬛寄給呂岩的書信到的時候，京城茶館裡的說書先生都已經開始流行這個段子了。
呂岩打開書信的時候發現裡頭沒提這些，當然他也不知道她為了做成這件事耗費了多少的精力與那蛟龍搏鬥又有多麼的危險受了多重的傷……素琅嬛也不覺得這事情有什麼好說的。
素道長性情便是如此，從不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什麼可稱道的，一切都只認為是應為之事。這性情早被呂岩摸得熟透，他也只能感歎幸好素琅嬛還沒發展到天下大事我一肩挑有人出事我沒救下就是我的錯這種地步——那可真不是什麼好的發展。
順帶，琅嬛信裡提到的那本傳奇話本是什麼意思？
想看？
迷惑不解的呂岩抽了個空去書鋪買了那本被素琅嬛特意提及的小說，沒讓書童經手。帶回家只會他也翻看了一下，發現這本傳奇小說極盡開掛，寫書人對筆下主角也是充滿了善意還有崇敬，簡直恨不得把主角捧到天上去。
備註一下，這本小說的主角是素琅嬛。
雖然開頭作者就說了一切都是杜撰，但……你這樣連個化名都不用的就下筆，這到底有什麼用啊！
看完全本的呂岩一半是找到了吹素琅嬛的志同道合之人的愉快，一半依舊是茫然不解。有對那作者的，還有對素琅嬛的。
是說，琅嬛讓他買這樣一本以她為主角的傳奇小說到底是有什麼用意呢？難道是心情不看想看別人誇誇自己嗎。
腦洞大開的呂岩瞎琢磨了不少的可能，最後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對於那本小說的態度他還是很贊同的，也不覺得那種程度的描述有什麼過分的地方。
素琅嬛的人生原本就是一部傳奇小說。
被遺棄在狼群之中的孤女，又被從大門派出來的窮苦老道士收養。養大她的老道士雖然修為很低天資也不好，卻是個理論派的大師，也知道應該怎麼培養徒弟，一點都沒有浪費素琅嬛的天資，她能年紀輕輕就有這種水準，這其中師長的教育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下山之後嘛。呂岩厚顏把自己當成了個大事件，又扳著手指仔細的算了算，給素琅嬛這些年的經歷做了個簡單的概括。
總結起來就是少女道士的斬妖除魔成長史兼功成名就錄。
真·斬妖除魔。
素琅嬛宰了的惡妖惡鬼可真的是不少。
「其實也不怎麼多。」原本應該遠在他鄉、卻在這時候出現在京城裡頭的素琅嬛說道，「比起來還是見過的鬼物種類更多一些。」
比如說狐鬼啦厲鬼啦畫皮鬼啦水鬼啦倀鬼啦產鬼啦貓鬼啦疫啦……素琅嬛隨隨便便的就能舉出來好多的例子。
說她是走天下，見百鬼——這話還真是一點錯都沒有的。
已經成功的把膽子鍛煉大了，不再那麼怕鬼的呂岩保持微笑聽完了，末了還能問一句：「琅嬛都見過嗎？」
「其實沒有。」素琅嬛很誠實的說道，「有一部分是好友們說的，我並沒有見過。」
呂岩：「琅嬛……有些可惜？」
素琅嬛：「啊，是有點。畢竟聽別人說和自己看到都是不一樣的。」直接資訊和間接資訊完全不能比，前者就能夠直接記下來，後者就需要經過多番對比考證了。
簡而言之，很麻煩。
呂岩不太懂這個麻煩的點到底是在哪裡。
素琅嬛：「我想要將這些都記下來，然後集成一本書，好幫助大家。」
知識很珍貴，對幹他們這一行的來說更是關乎性命。很多時候他們丟了命不是因為本事不濟，而是不知道應該如何下手。
這樣的犧牲……「十分令人心痛。」
呂岩不太懂這其中的意義，但也能模糊的明白素琅嬛要做的是件工程浩大的好事。「這便是琅嬛應下了皇命的原因嗎？」
「並不是全部。」素琅嬛說道。
表面看起來素琅嬛是被皇帝的一道聖旨給請來京城的，但其實這並不夠分量。除非是皇帝當面親自說出邀請，不然素琅嬛都有辦法推拒——最簡單的，不讓他們找到，當自己不知道不就成了？只要不做的過分，皇帝也不會想要得罪一個修行有成之輩。
素琅嬛之所以答應來京城給皇帝處理後宮的異常完全是因為有利可圖——素道長自然非是無利不起早之輩，但既然能有好處，她也不會不去拿。
「皇宮裡的藏書……十分誘人。」
說道這個呂岩就又想起來了，是說，素琅嬛當年的心願不是編出一部留名千古的道經嗎？
現在該志向了？
素琅嬛：「沒人規定，一個人只能有一個理想啊。」
呂岩：「……」
其實呂岩覺得，素琅嬛的心願還是只有一個吧？那個道經明明就是她師父的心願，無非就是被她繼承了而已。
但也被素琅嬛很認真的對待了。
啊，沒錯，琅嬛正是這樣的性情。呂岩在心中暗暗點頭，這麼多年過去了，琅嬛也還是一點都沒有變啊。
「對了，紹先。」素琅嬛突然說道，「你身上的靈氣……不見了？是被什麼封掉了嗎？」
呂岩決定收回前言。
素琅嬛才不是什麼都沒變，她眼光就好了很多啊！
作者有話要說：
發現我好喜歡寫窮鬼女主……emmm、
電腦盡和我做對，我這個恨啊……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8
第211章 雲間白玉京
對於自己身上的變化，呂岩自然是實話實說。
但也真的是沒什麼好說的。
說穿了也無非就是路遇高人然後高人古道熱腸出手相助這種戲碼, 說出來也是無趣的很。素琅嬛倒是很嚮往的樣子, 說能做到這點的肯定是為德高望重修為高深的前輩, 如果能夠遇到就好了。
就算不能討教幾分, 但前輩大佬多見見也是好事啊。
呂岩就很沒這個想法, 他對修道有成的高人不感興趣, 作為一個立志科舉的學子，他對對那些科舉成功的狀元榜眼探花一樣沒興趣, 那些聲名在外的文豪名士也是興趣缺缺——很難說他是不是真的一心科考, 偶爾呂岩自己想像這事, 都覺得其實自己沒這麼執著。
堅持這麼多年全因為家裡要求外加他自己也沒什麼想做的。
完全不像是素琅嬛, 幹一行愛一行, 做什麼都是因為想要去做——嗯, 這次受邀去皇宮清理污穢也是這樣。
也沒花多長時間就出來了。
「到底受邀的不止一個。」皇帝是天下之主, 哪怕修行有成，他的面子總是要給的。除了真的脫不開身的, 被邀請的基本都到了, 全是有真本事的。
結果也是非常顯而易見的。
雖說魑魅魍魎生於人心, 皇宮是天底下最骯髒的地方，在這地方生出來的妖魔自然也十分強大難以對付，但——
「大家齊心協力，有什麼問題是解決不了的呢？」
素琅嬛一直都堅信這一點，從來都沒有變過。
對聶小倩她也這麼說。
「可是……」纖弱的女鬼猶疑著說道，「我們並非是姥姥的對手呀。」
這麼說著, 她的眼中便又要湧出淚水來了。
這位纖楚柔弱的美人正是素琅嬛年幼時候的玩伴，小時候她們感情極好，也就是後來聶小倩一家搬家去了別的地方，才斷了聯繫。素琅嬛在黑山停留的這幾日也只是聽說了此地的怪聞罷了，卻是從未想過會在這裡見到自己的青梅姑娘。
還是女鬼版本的。
遇到多年不見的朋友，聶小倩心中自然也是十分喜悅，但總的來說還是擔憂更多一些。哪怕被驅使多年，她的心中也還是保存著那份珍貴的善良。她急切的催促著素琅嬛快些離開，這樣她還能遮掩過去，遲了就會被樹妖姥姥發現。
哪怕知道素琅嬛是修行人，但被那樹妖役使多年，聶小倩的心中早就印下了無人是姥姥對手的想法。對於久別重逢的友人，她也並非想要求她救自己脫出苦海，只想著莫要連累她人。
「不要怕，小倩。」素琅嬛溫柔的拭去了她臉上的淚水，人鬼之間本事無法相互觸碰的，但樹妖姥姥手段不凡，生生為手下包括聶小倩在內的女鬼都以陰氣塑造出了實體，方便她們引誘男子交歡吸取陽氣，這時候也方便了素琅嬛安撫友人。
「不會有事的。不只是我，還有那些同樣不願意被樹妖姥姥所驅使的人，我們一起……我，還有大家，都會幫你的。」
百般勸說，千般安慰，聶小倩還是不願——但到底也是沒辦法了。
她悲傷的太過投入，竟然忽略了周邊的環境。按理說鬼魂怕陽，一旦暴露在陽光之下就會受傷，修為淺薄的更是當場就要灰飛煙滅。但因著有素琅嬛保護，聶小倩這一次連天亮都沒有注意到，自然也忘了要及時趕回去。
這就被樹妖姥姥發現了不對。
樹藤爬過來的時候她已經露出了驚恐的神色，卻在下一刻見那樹藤化作了飛灰。
素琅嬛仍舊是很溫柔的模樣，溫聲細語的在對她說：「不要怕，小倩。」
「我能夠保護你的。」
與其說聶小倩是被這一句話給說動了，倒不如說是無可奈何的妥協。樹妖姥姥已經發現了她們……再分開也是無用，倒不如豁出去博上一把。
她們做了場戲，喚作捉妖客怒拿薄情鬼，又假模假樣的過了幾招，聶小倩便抓住一個空門奪路而逃。素琅嬛便也做出一副氣喘吁吁、體力不支的模樣，沒有追上去。
分開之後聶小倩自去聯絡同伴，她原先以為這會很難，畢竟大家都一樣畏懼著樹妖姥姥，況且樹妖姥姥還掌握著她們的屍骨，一旦屍骨被毀，他們便會魂飛魄散不得超生。正是因為這樣的恐懼，樹妖姥姥才能將她們牢牢地控制在手中。
就拿聶小倩自己來舉例子，若非是無法，她也實在是生不出反抗樹妖姥姥的心思來。
但事情的發展卻完全出乎了她的預料，聯絡同伴一起反抗樹妖姥姥的進展順利的不可思議。
見她茫然，一位黃衣女鬼便同她笑說：「不管如何，結果總不會比眼下更差了。與其活著被強迫去做那些不願意的事情，倒不如豁出去賭上一把，哪怕死了也是好的，好歹不用繼續被折磨。」
聶小倩道：「可是……魂飛魄散這樣的結果……」
「那不也正是一個死字嗎？」黃衣女鬼笑道，「從人到鬼是一場生死，魂飛魄散不也是如此？至於有無來世……來生與現在，又有什麼關聯呢？反正也不會記起來，這一生的我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既然是這樣的話，有沒有來世，對我們來說都是一樣的吧？」
這實在是歪理，但很奇怪的，聶小倩卻是被說服了。
並且順順利利的將這些本就想著反抗樹妖姥姥的女鬼吸收進了新團體之中——或者說，是她加入了這個團體之中。
除卻這個小團體之外，聶小倩還找到了好些個新戰友加入。
一半是大家合力遊說過來的，一半卻是素琅嬛的功勞。
「看起來，妹妹的那位朋友很厲害呢。」一位女子同聶小倩笑道，「這樣的話，勝率就更高了吧？」
聶小倩也露出笑容，點了點頭。
「只要大家一起努力……總會成功的。」
事實也正是如此。
樹妖姥姥本體乃是一棵樹，紮根在黑山這塊地方不知幾百年，自然是樹大根深。別說枝條張牙舞爪的實在是很難對付，地裡的根系更加難對付。素琅嬛單挑一時之間也有點應接不暇，還是多虧了那些女鬼一個個奮不顧身的為她打掩護，這才能找到時機一舉將其殲滅。
發大招當然是不可能的，雖說現在素琅嬛轉了法系，但就她那點靈力也支撐不了什麼大招。真正誅滅樹妖姥姥的是她早就開始準備的陣法，待得一切就緒之後，殺陣頓起！
雖無十方俱滅之勢，但誅殺一個樹妖卻還是可以的。
就是主陣人有點毀形象，陣中樹妖一死就連滾帶爬的往樹妖本體那裡沖，也不顧自己一身焦黑血污傷勢重不重，連工具也不用，直接用手就在那樹妖本體根系下面挖。
挖出個骨灰罎子的時候都要哭出來了。
嗯，激動的。
還好還好，沒有傷到這些姑娘的屍骨。
她們還能去轉生。
突然得到自由的聶小倩還有點暈乎乎的回不過神，茫茫然的看著素琅嬛發問：「琅嬛……我們這就……自由了？」
素琅嬛有些失笑，轉頭一看與聶小倩一個情況的女鬼也有很多。她溫聲寬慰了大家一番，又留了一晚上的時間給她們醒神，重拾舊業當起了知心姐姐。等到天亮了，便送她們去地府輪回。
姑娘們也都很通情達理的同意了這個安排，人鬼殊途，他們既然已經死了，還是不要再去打擾生者的好。
今早去投胎，這對誰都好。
有些實在是不舍的，便託付素琅嬛給家裡人帶幾句話。
素琅嬛一一應下，也一個個的送走了她們。最後一個走的是聶小倩，白裙子的姑娘臉上還帶著淚，看起來很是楚楚可憐：「琅嬛。」她說道，「你能記得我嗎？」
「這是自然。」素琅嬛說的理所當然，「我怎麼會忘記你？」
「這就好了……」聶小倩低聲道，「我轉世之後，我們還能再見嗎？」
素琅嬛道：「倘若有緣，自能相見。」
聶小倩便放心了。
她相信她們之間還是有緣分的，這一次的相遇不就是很好的一個例子麼？既然是這樣的話，轉世之後，也還是能夠再見的吧？
「是了，琅嬛，勞煩你……替我回家一趟。」聶小倩當初是病死的，臨死之前也沒什麼不平的，倒是不至於有多大的怨氣。這時候擔憂的也只是家中老父老母的身體情況。
能夠健健康康的，自然是再好不過。
素琅嬛應了聲好，聶小倩便心滿意足的笑了一笑，跟著黑白無常走了。
這時候她絕想不到自己的這個請托引出了什麼樣的後續——說實話，素琅嬛也是真的想不到，就是替聶小倩看看她父母，居然也能撞上強行認親？
「在下所言，句句非虛，皆是實話。」風度翩翩的青年名士語氣溫和、但很堅定的說道，「你的確就是我的表妹。」
按照他的說法，素琅嬛原本應該叫做王夢書，是他叔叔的女兒，也就是他的表妹。
他們這一支是琅琊王氏，雖說算不上是主家，但日子也過得不差。昔年他叔更是少年英才，還娶得賢淑妻子，可謂家庭美滿。
但天妒英才，他叔父在一次歸家的時候被政敵所害，死于山野匪徒之手，唯剩幼兒被遺棄——他們這些親人找過去的時候發現家人遇害的地方有狼群的痕跡，還有破碎的衣服碎片和殘缺的屍體血肉骨頭，便以為不僅大人遇害，年幼的孩子也沒能夠逃過一劫。
聽起來合情合理沒毛病，但素琅嬛拒絕承認：「我只是個棄嬰而已。」
我都這麼大了，突然冒出來一堆親戚……素琅嬛覺得自己實在是提不起什麼感動的心思來。
反而覺得真的很麻煩。
孤兒當習慣了，也擁有了許多的好朋友，素琅嬛真不覺得自己缺愛卻親人關懷。
但不認也不行。
畢竟他們又不是假冒的。
親到底是認了，但到底素琅嬛也沒能熬過三個月就告辭了。
兩邊都是高門大戶，家裡的姑娘們也一個個的都是大家閨秀名門淑女，就素琅嬛一個自小出家職業還是斬妖除魔，真是不合群極了。雖說不至於鬧出什麼不愉快，兩邊新認下的長輩也沒想讓她還俗，但生活方式都不一樣，也不至於非要勉強著呆在一起。
大家都不舒服，何必呢。
「到頭來，我還是覺得，和紹先你相處最輕鬆了。」素琅嬛說道。
從京城跑出來的呂岩矜持的笑了笑，然後拋出了一個消息。
「我也打算出家當道士了，琅嬛。」
也不等素琅嬛發問，他便繼續往下說……嗯，說了一個黃粱美夢的故事。
他在酒肆之中醉了場酒，夢裡見到一位白髮道人。道人對他說：「郎君有出世志耶？」聞得此言，他便忽而困倦，於是枕案假寐。夢以舉子赴京，進士及第，始自州縣，而擢郎署，台諫給舍，翰苑秘閣，及諸清要無不備曆，升而複黜，黜而複升，前後兩妻，富貴家女，婚嫁早畢，孫甥振振，簪笏滿門幾四十年。
又獨相十年，權勢熏炙，忽被重罪籍沒家資，妻孥分散，流於嶺表，一身孓然，窮苦憔悴，立馬風雪中，方興浩歎，恍然夢覺。
「故此，我方知功名皆幻境，不如求度世術。」呂岩說道，「留名雁塔，步步青雲，皆不過風雪一場。日出雪融，不見蹤跡。」
素琅嬛也為呂岩的這份經歷而驚奇：「可是之前助你的那位道長？」
呂岩說了聲正是，又道既然出家了，自然是需要起個道號的。他曾有字洞賓，如今又為自己取號純陽子，又自號回道人，引得素琅嬛笑他：「郎君小字可不正是一個回字麼？」
直接拿小名來當道號，是不是有點太心大了？
呂岩：……
琅嬛高興……就好吧。
小番外
01
很多很多年之後，經歷了諸多事件的素琅嬛在東海的某一座小島上迎來了自己的飛升機遇。
走之前她還在憂心忡忡的想著把道侶一個人丟在下面是不是不太好，正到了天界之後素琅嬛就很迅速的把道侶丟到了腦後。
滿心滿眼的都是自己最為敬仰的女神。
「九天玄女娘娘！」
素琅嬛反應過來就要行大禮，九天玄女把人拉住，很溫和的笑道：「你我同為西昆侖之人，無需這般。」
素琅嬛：「？？？」
九天玄女：「且隨我來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02
素琅嬛跟著九天玄女往前走，然後見到了西王母。
這個時候她還算是鎮定的，畢竟東王公西王母分別掌管男仙女仙的仙籍，這點在下界也有科普，她才飛升成仙，能見到西王母雖說幸運，但也還能解釋。
但接下來的發展就真的讓素琅嬛很不懂了。
迷迷糊糊的被說投緣，迷迷糊糊的被西王母認作了女兒，迷迷糊糊的就和最崇拜的女神九天玄女成了師姐妹，迷迷糊糊的被九天玄女牽出來，迷迷糊糊的看到西昆侖山腳下在等候著的白髮道人——好了，這次終於不迷糊了。
素琅嬛有點被嚇到了。
「回郎？」
你怎麼在這裡！
03
素琅嬛以自己和情緣的多年相處發誓，站在那裡等候的正是她家道侶純陽子呂洞賓沒錯。
「但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說好的還要過幾年才能飛升，讓我在天界等你呢？結果你來的比我還早的嘛！
呂洞賓就拉著素琅嬛的手深深的歎了口氣，說：「且聽我說，琅嬛……此事實在是一言難盡。」
事情其實是這樣的。
當初素琅嬛飛升，她剛走呂洞賓就覺得自己的機緣也到了，當即就毫不猶豫的放開了限制也跟著走了——然後他剛飛上來人還沒站穩，就被直接提溜到了蓬萊島見了東華帝君還有帝君他道侶姑射仙子。
沒等他行禮見過兩位大神，就被直接告知，那是他正經爹媽。
素琅嬛：……
04
呂洞賓其實知道自己不算是正常管道陰陽交感誕生的。
不像是什麼都需要自己去瞭解的素琅嬛，成仙之後很多事情他都會自然而然的知道。到底他的前身也是東華帝君的一片神魂，這種根腳還是很有點便利可言的，很多事情他都要比純人族出身的素琅嬛懂得多。
比如說他知道他爸東華帝君的妹妹西王母有個嗜好就是收女兒，被她認下的女兒加起來沒有兩百也有一百。比如說他還知道，西王母之所以會認下素琅嬛當女兒，真的沒什麼很深奧的原因，她只是純粹的想要彌補一下自己當年的遺憾而已。
嗯，沒錯，當年年少情竇初開的時候，西王母她想過和她哥結道侶的。
雖然後來這念頭打消了，但也不妨礙西王母在碰見這情況的時候認和哥哥的兒子結了道侶的素琅嬛當女兒，好圓一圓自己當年的夢想。
神仙嘛，日子太長，想辦法叫自己高興一點有什麼關係？
總歸又不礙著他人。
呂洞賓大概都能猜到西王母的態度。
當然，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罷了。
從表面上看：一樣是剛飛升，呂洞賓活像是轉世重修回來的老司機，素琅嬛就是正經的新手傻白甜。
不過這情況也沒持續多久。
等到呂洞賓在他師父玄都大·法師那裡修行告一段落，跑去姑姑西王母那兒看道侶的時候，就發現素琅嬛已經和西昆侖的那群女仙打成一片了。
呂洞賓簡直都目瞪口呆。
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啊，一群單身女仙裡面你一個新來的已婚女仙居然能這麼快就融入進去？
素琅嬛：因為我修煉認真人緣好嘛。
作者有話要說：
素琅嬛：因為我可愛~
這個故事沒什麼人看，於是刪刪減減的……就這樣寫好了。
雙箭頭……嗯，能看出來的吧？結尾那裡。
這一卷都是綜神話，畫風大概都差不多，不過應該也沒幾個人。過年之前……好吧，寫不完。
三月份大概能開第四卷 。
第212章 直男式一見鍾情
01
世說，先有盤古開天, 身化萬物, 於是有洪荒。
整個洪荒都認同這個說法, 也一樣將盤古視為最高的父神。連帶著對那些根腳能夠與盤古扯上關係的也更多幾分尊重。
這其中又以盤古神魂所化的三清為最, 不管怎麼看, 一句盤古正宗都是當之無愧。
風評是挺好的, 但傳聞不可盡信——
至少太元就能這麼覺得。
「當之無愧的是他們的修為吧。
生於石澗盤古積血之中，出而能言, 人形具足, 天姿絕妙, 常遊厚地之間, 仰吸天元, 自號太元聖母的女修這般和自己的密友說道。
有著人身蛇尾這一先天道體的女性笑容動人：「我並未見過他們呀, 太元。」分享小道傳聞八卦要什麼真實性, 關起門來的悄悄話說個開心就好啦。
「哎？」太元有點怔，「我還以為這是伏羲道友說的……」
女媧道：「兄長的卜算之術哪怕再如何不凡, 也沒法知道不曾見過面的三清是如何性情吧？」
這倒也是。
太元的這點疑惑在心中轉了一圈之後便被丟到了天邊, 摯友當前, 一起聊聊雜事說說修行路上遇到的問題互相幫助互相探討才是重點，小事沒必要在意啦。
這時候太元完全沒想到在不久的之後她就會見到三清……還結下一段孽緣。
正捧著紅繡球的女媧倒是知道。
但左右是良緣，所以她不想說。
言多必失，多言不妙，不如一切順其自然。
且看天意便是。
哥哥說的一定都有道理！
02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如果能有在選擇一次的機會……太元保證她寧願繞遠路從有過一點小小的不愉快、正在和她鬧脾氣的常羲那裡借道, 也決不會想著順路去一趟東海。
如果去東海就不會撞見三清，不遇見三清就不會碰到元始，不見到元始——
她就不會這麼倒楣的被三清聯手追殺！
太元完全弄不懂元始他到底發什麼瘋，好好的萍水相逢被他搞成了一見成仇，太元想說我好冤！！！
真要動手了被發現有什麼後果扛起來太元都沒什麼怨言，說白了那叫做自作自受技不如人，但就是路上撞見一次就在擦肩而過的瞬間毫無預兆的迎來了殺氣十足的一擊，之後還被緊追不放的下死手——
「這叫做腦子有病！」
太元聖母咬牙切齒的說道。
03
說真的，不僅被追殺的太元弄不懂元始到底是抽什麼風，一波追殺之後就被元始丟下的太清和上清也不是很懂他這個操作。
面面相覷這種情況是不可能的，淡然如老子，就算疑惑也不會表現的這麼明顯。比較活潑的通天倒是完全不掩飾自己的想法，元始才走他就眼巴巴的盯著大哥看：
「大兄，二哥這是怎麼了？」
老子：「嗯？」
通天：「雖然之前二哥說他看到那女修便覺得心神不穩，像是中了什麼詭異的咒術，但為什麼二哥要丟下我們，自己一個人去追那女修？真要是仇人的話，我們三兄弟一起上難道不是更好嗎？」
三對一總比一對一來的保險吧？
真的不是通天小看自己的兄長，只是他也得承認自己對手的能力。雖然只是一波，但能扛過三清聯手的這一波，也能證明對手並非是泛泛之輩。
老子：「元始想要一人獨往，便讓他去吧。」
通天：「大哥？」
老子：「起初我也並非考慮太多，只是如今回過頭來想想，那時候元始的態度是不是太過奇怪了呢？」
說到這個的時候通天就特別的有共鳴。
是說，要不是他哥臨場掉鏈子，那女修也跑不掉啊！
老子：「你就想到了這個？」
通天反問：「那還應該想到什麼啊，大兄？」
同·萬年單身狗·老子：「……」
他能知道才有鬼了。
04
洪荒現在還沒出現鬼魂這種生物，所乙太清理所當然的是不懂自家弟弟那都快扭成了九曲十八彎的內心的。
反正元始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
心神不寧，張惶失措……這樣的的情緒未免太過失常。元始並不覺得自己會有這樣的情緒，於是結果就十分明顯了，定然是此地唯一的陌生女修對他使了咒術！
下不了手也好，臨場失誤也好——一定都是外力的影響！
「我沒有！」被玉如意狠狠砸了一下的太元扛著傷勢，憤怒的反駁道，「這分明是你自己的問題，同我有什麼關係！」
一張臉都被她打的青青紫紫的元始冷笑不語。
面對著太元的時候，他的心中總是會出現太多的扭曲之物——還說沒有！
我怎會對你……心動神搖，不能自已？
05
「都這樣了，你們倆怎麼還在一起了？」第一次聽太元提起和她物件的慘烈相遇，同樣貢獻出了和自家哥哥兼道侶的甜蜜初遇的女媧簡直困惑不已。
完全沒法想啊，就元始師兄那個脾氣，認定了這種事……完全轉過來彎的吧？
是說，能把一見鍾情的正常反應當成被暗算的表現，元始師兄能脫單找到道侶真的是很不容易了。
第一次見面就被他們兄弟三人聯手追殺，一波之後還被元始師兄長時間加仇殺的太元也好厲害啊。
說起這個太元的神色就變得很難以言說，但到底還是抵不過好友期待的目光。難得見面一次，太元也不願意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上糾結。「因為有了東華。」
女媧：「哈？」
太元一臉的往事不堪回首：「我與元始戰至忘情，彼此皆有傷勢。我二人精血溶之一處，故生東華。」
也是因這，元始才收了手。
他倆才有現在和平相處的時候。
06
出門一趟，回來就抱著個孩子的元始是真的把他的兩個兄弟給嚇到了。
通天自然不必多說，但連淡然的老子都沒控制好表情，露出了驚愕的神色——元始也知道自己這一次玩的有點大，當即就很坦誠的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和兄弟說了一遍。
然後——
通天的佩劍掉了。
老子一個手抖扯掉了拂塵的好幾根毛。
元始扶額，他就知道。
對弟弟不可置信的追問也並不意外，這時候還能鎮定的做個解釋：「我兒東華是我與太元精血交融誕生的生靈，故我打算與太元結為道侶。」
通天覺得自己可能在做夢。
不然他怎麼聽到他二哥、他那個最嚴肅的二哥、曾經把愛慕者說的哭出來的二哥……說要和個之前還追著喊打喊殺恨不得把人弄得魂飛魄散的女修結為道侶？
這反轉也來的太大了吧！
老子要淡定很多，至少這時候他還能給弟弟解釋一下為什麼他二哥突然就改變主意了。
首先，元始看重親人，既然有了兒子他自然不可能把什麼都沒做的兒子他娘弄死。
其次，雖然洪荒化生生靈的辦法數百上千千奇百怪數不勝數，但經血相融依舊是很嚴肅的一件事情，能夠因此而誕生新生命基本就是天道蓋章的大道契合陰陽合宜適合當道侶了。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通天，你當真以為元始那時候……是被暗算了？」
07
元始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明白自己當年初見太元的時候到底是個什麼想法又是什麼情況，他將這些都很坦誠的同彼時已經結為道侶好幾個會元的太元說了，換來女仙的一個笑靨。
「原來你也有這麼傻的時候嗎，浮黎？」
「我也並非是什麼都懂的，太元。」元始坦然的承認了自己的不足，並且直到現在也沒覺得自己當年把一見鍾情當作被暗算有什麼不對的。對於他來說這是很正常的一個發展，畢竟——
「這方面不開竅也是沒辦法。」
太元吐槽了一句。
並且覺得自己當年也沒算吃虧吧。
雖然被元始打的好幾次重傷，但元始也沒能討到好來著。
洪荒大能打架逼格都比較高，不是勾動大道就是動用法寶，一般都是遠距離定勝負，一個小小的差錯就能決定結果。贏的人自然是萬事無虞，還能撿點戰利品，輸的人就比較慘，運氣好點的受傷了還能留條命，差點的魂飛魄散也正常。
當年的元始和太元打架就比較微妙了，真要按照正常套路打太元雖不是元始的對手但拼著手上遁走還是沒問題的。次數多了……他倆撞見之後除了必然打起來之外，還從遠程互拼大道變成了毫無儀態風姿可言的互毆。
元始還比較矜持，打架套路也比較正統，一套套的招式雖說精妙又有效果，但也非常的好看。野生的太元就沒有這個本事了，怎麼有效怎麼來，打人還專門往臉上去。
但都很痛這倒是真的。
每次打完之後他倆都挺慘的。
時候久了對於勢均力敵的對手，也不是沒有惺惺相惜這種情緒出現的。
08
關於為什麼太元會答應和元始結為道侶，其實是這樣的。
「他修為那麼高，我幹嘛不答應？」
女媧眨了眨眼，覺得自己有點適應不來友人的這個畫風：「可是，太元你……」
太元：「我打不過他。」
太元自己沒覺得這種理由有什麼好丟人的。
弱者臣服強者理所當然，她修為不及元始，也挺擔心不知道哪一天元始不繼續抽風了喊上兩個兄弟來圍殺她，尤其現在三清已經拜在了鴻鈞門下。
那場講道太元也去了，天知道她聽鴻鈞說那三個註定成聖的時候是個什麼心情。
簡直恨不得立時給自己找出一條能全身而退的退路來。
能活著沒人想死，太元也還對洪荒充滿了留戀還想繼續追求自己的大道。況且兒子都有了，結個道侶而已，算不得什麼大事。
總歸生命安全有保障了，洪荒的道侶是很嚴肅的事情。
殺妻不可取啊！
09
元始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做個申明：「我那時候沒想著殺你。」
太元：「我知道呀。」
元始：「那你……」
太元：「我只是想要知道，你到底交了東華些什麼？」
元始：「出什麼事了嗎？」他在心裡過了一遍，修煉道法煉器陣法……他交給兒子的知識沒什麼問題啊，怎麼太元這麼生氣？
兒子不是他們一起養的嗎？
太元拒絕承認這一點。
她才不會養出來一個對著喜歡的女仙什麼好聽話都說不出來，張口就是挑釁的蠢兒子！
真的不會適得其反嗎？
元始：「據我所知，姑射性情堅韌，應當更加欣賞修為高超之人。」
簡而言之他們兒子還是很有希望的，畢竟現在都是大羅金仙了。這個年紀也是挺難得了，當然能夠孤身一人走到大羅境界的姑射也很難得。
天資過關。盤古肋骨所化的姑射山魄化形，根腳也過關。元始默默地想了想，表示對這個兒媳婦人選沒意見。
如果兒子沒把人追到，他也願意收個徒弟的。
太元：……
太元聖母惡狠狠地將元始天尊的衣領揉成了一團，並且表示：
子肖父，這話真是一點不錯！
這對父子真是如出一轍的簡單直接，低情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牙痛……於是鴿了一天。忘記請假了對不起，但真的痛得厲害，完全想不到這麼多了。
今天還是好痛，勉強磨出來的更新。
萬萬沒想到，我人生第一次牙痛是因為上火。
更加沒想到……痛起來真是要人命啊！！！！什麼偏方都試過了，但還是好痛啊！！！！！！！！！！
最後還是含著酒止痛的，就五分鐘的時效簡直要哭出聲。
小半瓶喝完了還清醒著喊疼……我晚上怎麼辦啊！
洪荒流，徹徹底底的胡說八道，雙向一見鍾情
然而原始是個以為自己中了法術的死直男
忘了是哪裡看到的，元始名浮黎
備註：這個一見鍾情然而以為被動了手腳的梗來自於我家親愛的，我是借用
本來這章是想要寫東華和姑射的，但是琢磨了兩個小時也沒想到寫什麼好，就乾脆跳過他倆到元始啦。
東華姑射這對就側面客串好啦
至於太元聖母……我只是聽過這種說法而已。還請不要深究，就當起名廢的我借了個名號
第213章 南歌子
世人口傳，西方有山, 其名昆侖。
昆侖山為西王母所治。上達瑤池幽境, 下有萬方弱水。上有八派, 是為昆侖、瓊華、碧玉、紫翠、懸圃、玉英、閬風、天墉。八派世代交好, 彼此和睦。
——這話也就能夠騙騙那些不明情況的人了。
事實上昆侖山上並沒有什麼西王母, 雖然的確是有修仙門派。
曾經是有許多的, 畢竟昆侖山地方好，還有很多好聽的傳聞。上達瑤池幽境, 下有萬方弱水；若能受「昆侖天光」照耀, 則能肉身成仙——哪怕明知道這沒什麼可信度, 但昆侖山上充足的靈氣總不是假的。財侶法地, 對修士來說一個靈氣充足的修煉場所的重要性完全不必要多說。
根據地氣標準, 人間也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等靈地,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盤古之心所在的蜀山以及天上仙界下方的昆侖。雖然其中奧妙不為外人所知, 但看靈氣也有許多人願意一頭紮過來。
這種好地方看中的人自然有很多，自古以來有無數門派在昆侖山上紮根試圖延續自己的一脈道統, 但多年發展下來也就只剩下之前提到的八個。
實力不足的沒資格占著這種靈氣充足的好地方, 早在搶地盤的爭鬥之中失敗出局另找門派駐地去了。這剩下的八個門派在涉及到昆侖山的大立場上自然是天然盟友合作默契的一致對外, 但在除卻這種大前提之外——只能說維持著表面上的虛假友好吧。
臉上笑嘻嘻，心裡mmp，這種模式就沒有怎麼變過。
當然各種結盟措施也是一直都有的。
於此相比，八派之間的勢力對比倒是一直在變化了，前幾年還可能是這家佔據優勢，過幾年就有可能是另一家當頭了。
最好的例子就是現在的瓊華。
三百年之前這個門派不過是八派之中的中游罷了, 還是和同處中庸的天墉城結盟才能維持地位，不被當時看這兩家很不順眼的當頭老大踩下去踩死。然而瓊華氣運不絕，接連三代都出了天才，不僅將曾經的老對手踩了下去，還直接將本門帶到了八派第一的位置上。
連帶著作為盟友的天墉城也跟著沾光。
可謂是風水輪流轉了。
瓊華派成為八派第一之後也並未背棄當年的盟約，於是基本算是躺贏的天墉城也投桃報李，一直保持著對於瓊華派的支持。
這點在瓊華網羅妖界失敗，元氣大傷的時候也並未改變。
「天墉城乃是我派多年盟友，情誼深厚。紫英，你此去天墉，切記須得謹言慎行。」碧帶金冠的瓊華掌門叮囑著新入門不久就要被長老帶去天墉城做學術交流的小弟子。
年方十歲的慕容紫英認真嚴肅的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還在心裡悄悄的想，掌門好親切啊。
出身名門的貴族子弟自小接觸的都是疏離有禮的那一套，也許他會羡慕旁人之間真摯直白的相處，但在離家不久還沒對門派熟悉起來的時候，還是瓊華掌門的「禮」令他心生親近之感。
像是母親一樣的感覺。
慕容紫英的這種想法被他師公宗煉知道之後差點沒造成墜機慘案，原本平穩飛行的禦劍之術突然失控，嚇得慕容紫英臉色煞白，沒喊出來都是謹記家中教誨。好在瓊華執劍長老修為深厚，回過神來之後就能很快的控制好局面。
但心裡還是波濤洶湧……難以接受。
他好好的貌美如花的一個師侄，怎麼在徒孫看來就成了媽？
夙瑤雖然當了掌門，但她還年輕啊，哪裡生的出你這麼大的一個娃娃？
「明明是姐姐！」穿著天墉城紫色弟子服飾的小女孩很不高興的抗議道。
慕容紫英抿抿嘴唇，還是很堅定的堅持了自己的想法，就算現在提出抗議的是他在天墉城這邊玩的最好的一個小夥伴：「掌門那麼威嚴，怎麼可能是姐姐！南歌，你說的才是錯的。」
南歌堅持自己的看法：「可是她那麼年輕……」所以說到底哪裡像是你媽啦！
慕容紫英：……氣質？
南歌果斷的拋棄了一起學習的小夥伴，把手裡的磚頭厚的大部頭抱起來跑了。
大傻瓜，哪個女孩子樂意平白無故被你當媽的？
「換我肯定打你了。」
這是在被慕容紫英追著道歉好幾天，鼓著臉和小夥伴和解之後，南歌說的話。
慕容紫英覺得自己十分無辜，當媽什麼的，他也就是自己在心裡想了想吧？掌門又不知道。
南歌很不可置信的看過去：「你難道還想在夙瑤掌門面前說出來？我該誇你一句勇氣可嘉嗎，紫英？」
我的恩人她真的不喜歡喜當媽這種戲碼啊！
慕容紫英：「總覺得，南歌你比我還要喜歡掌門啊。」作為一個瓊華弟子，居然在對掌門的愛戴程度上輸給了一個天墉弟子，這種感覺也是十分的微妙了。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我的志向便是成為像是夙瑤掌門那樣的人呢。」南歌說的理所當然，她興致勃勃的小夥伴分享自己的志向。
語氣熱切的簡直叫人懷疑她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關係了。
其實南歌與夙瑤之間其實也並非是全無關係，但也沒有多深。對於夙瑤來說只是一場慣例的斬妖除魔仗劍救人罷了，她可能已經不記得當年那個被她從妖物口中救下的小女孩。但作為被救的那一方，南歌一直都記得那時候如仙女般從天而降，拯救了她的大姐姐。
「如果沒有夙瑤掌門出手的話，我在那時候就已經死啦。」
雖然被救下來之後接憧而來的是更多的不幸，但這又與她的恩人有什麼關係呢？生命是多麼美好啊，能夠生活在當下，難道還不值得喜悅嗎？
經歷過生活的苦難，卻還能夠保持溫柔良善之心……這才是妙法長老選中南歌做傳承自己衣缽的親傳弟子的原因。
哪怕她其實並沒有特別出眾的修煉天賦也沒關係，左右天墉城擅長的是封印解封之術——這門技巧的應用範圍也十分廣泛，宗煉此行表面是來天墉城做學術交流兩派和諧友好的探討一下未來的合作什麼的，實際上他正是來天墉城調養的。
宗煉傷勢嚴重，一般手法與藥物完全無效，更麻煩的是他一口元氣散了大半，沒什麼針對性的天材地寶進補的話逃不了一個死字。但這種珍貴的東西就是瓊華也沒存貨，夙瑤幾番無奈之下就想起了天墉城的封印之術，想著讓宗煉來試試，能不能先把他的傷勢封印起來。
這個想法的可行度自然是有的，將封印術作用在傷勢上天墉城早有人研究，宗煉這樁事的難度也不低，但總歸還是能完成的。
就是效果不怎麼好，頂多也只能撐個十年十五年什麼的，二十年是想都別想了。
除卻封印解封之術意外，天墉城的練氣吐納也是一絕，並非如瓊華一般追求人劍合一仗劍天下。況且妙法長老負責管理弟子修習符籙道法、靜思冥想、閱讀經卷，這正是南歌所擅長的方面。
大部分的修行者追求的都是大威力的道法，更高的修為，更長的壽命……但總有些人的追求是不一樣的。他們修行的目的不是成仙，而是想要更多的探索這天地之間的奧妙。
無疑妙法長老正是其中之一。
並且成就不低。
作為妙法長老弟子的南歌在這一道上也學的十分自在。
但顯然南歌在妙法長老身上學到的並不止這些，還有其他的東西。
比如說如何欣賞瓊華掌門的優點。
「夙瑤掌門能于瓊華危難之際挺身而出重整門派，於風雨危急之中穩定局面，雖然因為門派勢力的損失難免丟失一些礦產靈才，但瓊華如今仍是八派第一。」剛入門一年不到的小弟子其實沒法瞭解太多，南歌知道的這些全是聽她師父，也就是現任的天墉城妙法長老說的。
同為女性，天墉妙法長老對新上任的瓊華掌門印象十分之好——雖然當年都是小弟子的時候彼此之間沒什麼交集，但對方的名字還是聽說過的。妙法長老慣來欣賞瓊華派大師姐的強硬與勤奮，在她成了瓊華掌門展現出自己在管理門派上的天分之好……
她就更欣賞那位瓊華掌門了。
能守成的人有很多，能創業的人也有很多，但能在危機之中力挽狂瀾的中興之人卻很少。
「我盼望你能成長為那樣出色的人，卻也不希望見到那一日。」
妙法長老曾經對心愛的小徒弟這樣說過。
南歌也懵懵懂懂的明白一點，這就像是家裡的母親希望自己的兒女成就一番大事業又憂慮它會在這個過程之中遭受到的痛苦那樣……才入門不久、對於門中秘密不也曾多加瞭解的小弟子並不能猜到更多了，就這麼一點也是多虧她從前生在大家之中自身經歷也是坎坷波折的要命，本身早熟才能想到的。
畢竟她今年才十一呀。
以當下風俗來說，十一雖然不算小——常人之中，不分男女，都已經需要開始挑選未來的婚姻人選了，但也不算大——要到十六才到談婚論嫁的好時候呢。
可以說是非常微妙的一個年紀了。
在這個年紀裡萌生什麼青澀的初戀情誼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情。
妙法長老對於小徒弟和瓊華派的那個小弟子之間的關係升溫全程旁觀，秉持既不插手也不干預的原則，小徒弟帶著瓊華派的小子送的花回來也不介意——頂多就是感歎一下不愧是塵世裡頭的大家族裡頭出來的，才十來歲就開始為自己挑選成親物件了。
真是完美遵行了百姓之中的談婚論嫁時間線呢。
作者有話要說：
仙劍背景，我愛夙瑤掌門和小紫英~~
存在諸多私設，我就不一個個的說了
是的，小紫英比南歌小一歲，我愛小姐姐設定！
第214章 南歌子
小孩子之間的朦朧戀情並不在妙法長老的關注範圍之內，誰不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那些自小生長在門派之中的小弟子們可能不會, 但對於一個才入門派不久的人來說, 這種事情實在是太正常了。
正常的妙法長老每年都能看到好多對。她的小徒弟這事委實是算不上什麼, 到底她的精力大部分全耗在了來天墉城養傷的宗煉的身上。
等到封印事了, 妙法長老驀然回頭……發現小徒弟已經和那瓊華弟子交換了信物。
兩個思維還停留在尋常人模式的小孩子還記得噠噠噠的跑來找長輩做主, 說是要定親。
宗煉：……
瓊華派執劍長老, 頂著小徒孫期待的目光，陷入了沉思。
難道……我真的老了？
小徒孫年紀輕輕的就知道給自己找妻子, 而當年夙瑤和玄震生出感情都是在十五六歲的時候, 現在人間的小孩子, 都是這麼早熟的嗎？
妙法長老倒是沒在意很多, 她養徒弟一貫比較放飛, 只要學習成績過關三觀底線沒問題想做什麼都隨你, 該學的記得學, 學好了是去玩還是繼續自學都隨意。這事上她也保持了一貫以來的態度，既然徒弟喜歡那就定下唄, 左右那孩子也不差, 天資好還是宗煉的衣缽傳人, 也配得上她的弟子。
至於有可能活不長……這也沒什麼。
人生在世，總是要自己去做決定的。而自己做出來的決定，後果總是要自己去承擔。
當然這種可能性並不大，妙法長老覺得自己的徒婿沒意外還是能活的很長的。畢竟是宗煉特意培養出來的瓊華傳人。「他是種子。」妙法長老說道，「就是看早千百年的盟約上，我們也不能不管他。」
「竟然已經開始留後路了嗎？」天墉掌門說道：「太清教出來的徒弟, 果然沒有不堪之輩。」
妙法長老道：「師父……？」
「既然宗煉覺得這樣不錯，那便定下來吧。什麼時候他的傳人想要來天墉，那便讓他留下來好了。」天墉掌門說道，「至於其他，這一次，我們還是旁觀吧。」
妙法長老問道：「能行得通嗎？我們與瓊華相互扶持多年……」
天墉掌門道：「但我們到底並未參與瓊華之事，不是嗎？」
妙法長老道：「師父說的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然……為何瓊華掌門不願收手？」既然能夠力挽狂瀾保住瓊華八派之首的地位，想來對門派內部的掌控並不弱？想要阻止一件事，應當也不難吧？
天墉掌門道：「這便正如同我等封印惡獸……」他的聲音低下去了，微弱的幾個字眼也被吹散在了風裡。「明知前方無路，不也還是往前走嗎？」
他們都是在尋死。
為了門派的理念，為了先輩的夢想……數出來有那麼多，但說到底，不過是不能回頭四字罷了。
半途而廢不算什麼，令他們一直往前的是放棄的後果。
「罷了，此事與小輩並無干係，我只望這災禍在我一人身上止歇。」
「天墉城為此犧牲的人已經足夠了。」
保守著同一個秘密的妙法長老與天墉掌門達成了共識。
一年之後，宗煉傷勢封印之事已畢，攜徒孫返回瓊華派。慕容紫英與南歌道別。
又兩年，天墉掌門坐化於禁地之中。妙法長老首先發現此事，並在眾人推舉下繼承掌門之位，另設執劍長老一職。
十四歲的南歌在成為掌門弟子之後，也展現出了除卻學術研究之外的天賦。
天墉掌門繼位，自然有諸多道友前來相賀，與天墉城交好多年的瓊華派更是由掌門親自帶隊，更有執劍長老宗煉作陪——理所當然，有客上門，主人須得熱情招待。
說起來簡單，其中各種瑣事能把人逼瘋。天墉城已經有多年不辦這種大型活動，突然上手大家都有點亂——最後還是南歌救了場。
在其他弟子看來，掌門的大弟子在管理這件事情上有著奇妙的天賦，就算是亂成一團亂麻的事情在她的手中也會變得井井有條清爽分明。還有那種奇妙的領袖氣質，最開始她出言建議的時候大家也是看在她的身份上才聽了話，等到客人上門的時候——
超過八成的弟子已經對這位年幼的掌門首徒心服口服了。
哪怕南歌總是十分溫柔，從不隨便發脾氣，與人說話也一貫都是溫聲細語好聲好氣——但莫名的大家就是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呢。
「南歌很厲害。」慕容紫英很誠摯的說道。
既然師公宗煉來了，那麼作為徒孫的慕容紫英自然不會被漏下，況且天墉城還有他的未婚妻。到了天墉城之後宗煉就很懂的讓小徒孫自由活動去了，並不想在他人門派亂走的慕容紫英小範圍的在天墉城開放區域走了幾圈，然後就遇到了從大佬集會那邊出來的南歌。
十四歲的女孩子和十一歲有著顯然的差別，但三年的時光也並不能將一個人改變太多。至少慕容紫英就很順暢的認出了南歌——嗯，南歌也看到了他。
畢竟那身藍白的瓊華弟子服在一片的紫色之中實在是很顯眼了。
三年未見，雖然中間有書信交流，但此時重逢也還是有很多的話想要說。正巧這時候南歌手頭無事，便牽著慕容紫英去看風景。
她這舉止做的自然，慕容紫英倒是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點僵硬也跟著煙消雲散。
是南歌。
所以不算什麼，是合禮的。
南歌帶著慕容紫英去的是天墉城裡頭的一片桂花林，現任的天墉掌門喜愛桂花並不是什麼秘密，在她的少女時代，她便為自己開闢出了一片桂花林。出於對掌門的尊重，一般來說沒人會往這邊跑，南歌顯然是個例外。
她不僅自己過來，還拉著別人一起。
不太懂天墉城內部守則的慕容紫英對此一無所知，還順帶讚歎了一下這片桂花林的馥鬱香氣。
南歌：「……」
南歌沒好意思跟他說，其實她師父的這片桂花林不是用來欣賞的，而是等著桂花開的時候用來泡茶的。
當然這種小事說與不說都無所謂，三年未見的兩人交談的重點更多的是放在自己的生活上。比如說學到了什麼生活中遇到了怎樣的趣事在修為上又有了怎麼樣的進展……話題多的很，要是願意說下去的話，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我已經能夠自己開爐鑄劍了。」
聽完南歌說起的一見修界逸聞之後，慕容紫英也跟著說道，算是說明了一下自己的學習成果。和煦的陽光被茂密的枝葉擋去了大半，投下來的時候也只剩下了幾塊破碎的光斑作為點綴。桂花林的總色調並不是非常的明亮，但也足夠南歌看清楚慕容紫英微紅的臉頰。
事實上哪怕是沒有月光作為照明的半夜南歌也能做到這一點，但這時候她無暇去思考太多，她的目光落在慕容紫英的臉頰上，心裡頭則是在想著：他臉紅的樣子，可真好看啊。
嗯，不對，不僅是臉紅的樣子……相識以來慕容紫英的各種情緒神色表情都在南歌的腦海之中迅速閃現，末了南歌在心中得出結論：
不管什麼模樣，都非常的好看。
因為紫英長得很好看嘛。
哪怕是從前京都裡最好看的少年郎，那年打馬遊街的探花郎，也沒有紫英來的好看呀。
心如擂鼓，這樣說的話外面太過虛偽，但心口處的確是有種微妙的情緒在滋生。南歌在心中默默地肯定了一下臉的重要性，又聽見慕容紫英在說：「第一次的成品不是很好，怕是比不上南歌你的佩劍。」
南歌便說道：「紫英何須在意？我的佩劍雖然是師尊的藏品，但到底劍術不精，在此道之上也並無什麼天分……怕是辜負了這好劍。倒是紫英你……」她像是所有提起自己不擅長之事的女孩子那樣羞赧的紅了臉，但這份羞赧之中又像是藏著點別的什麼。
慕容紫英看在眼中，只覺得自己的臉上似乎也燒的更加的嚴重了。
南歌小聲說道：「紫英你不僅在劍法上有過人天資，於鑄劍一道也是如此，已經很厲害啦。」
慕容紫英勉力反駁南歌的誇獎：「不……我也不過新手罷了，所學不過泛泛而已……」
「但紫英還有很長的時間去繼續學習呀！」
南歌突然抬高了嗓音，一句話出來之後她自己也發覺了不對，聲音便再次壓了下去，連著羞赧也是。她直視著慕容紫英，用一種非常堅定的語氣說道：「紫英一定會堅持下去的吧？對於紫英你來說，只要堅持，一定會成為非常厲害的劍道修士，和鑄劍師的。」
慕容紫英：「這也正是我的理想！」他問道：「南歌你又想做什麼呢？」
南歌又恢復了那種溫柔的姿態，連帶著語氣也是如此。她說道：「看書。」南歌在修煉上其實沒有什麼天賦，但在學術研究上倒是一把好手，研究起天墉城獨步天下的解封封印之術來也是順風順水——當然重點是她還很有創意。
雖說限於年紀和閱歷，但她也已經推導出了好幾個創新的新封印，在此道上也算得上是得心應手了。
當然南歌本人也是樂在其中。
並且覺得自己非常的有追求。
「我想要推演出比天墉城現存咒法更好的封印解封咒術。」
慕容紫英：「超越前人？」
「正是。」南歌微微一笑，道，「我等修士，我等人族，不正是如此嗎？」一代又一代的前人先輩往前探索求新，開創出了今天，而他們這些後輩則是走在前人的道路上，沿著前人的足跡走的更遠。
誰說弟子不如師，師一定賢于弟子。又有誰規定……後人一定不如前？
第215章 南歌子
南歌的志向十分遠大，她也的確是很有追求。慕容紫英左思右想也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的, 於是便說了幾句鼓勵支持的話, 換來未婚妻子的一個甜蜜笑顏。
好啦, 人生志向非常合拍, 南歌覺得自己不需要考慮怎麼把人甩掉了。
還是那句話, 三年不見, 只靠書信南歌完全沒法弄清楚自己的未婚夫長成了一個什麼樣子的人。鑒於她如今已經長大了不少，對於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未來的規劃也已經脫離出了閨閣少女的範疇而是更加的獨立自主, 三年前不懂事做下的決定也就很需要思考一下了。
南歌沒想用完就丟, 但也沒打算委屈自己。她早就想好了, 要是三年之後的慕容紫英實在是說不來志向不合的話這事就直接抹了, 要是能湊合那就繼續維持下去, 等到沒法繼續的時候就乾脆一刀兩斷。
唔, 現在這種發展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和慕容紫英學術交流完畢的南歌在被自家師尊問起這事的時候也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換來天墉城新掌門的一個微笑。
「既然你覺得喜歡，覺得合適, 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言下之意就是, 假如南歌不喜歡的話, 她自然會為自己的弟子做主。
「我天墉城雖然並非八派魁首，但護住自己的弟子的本事還是有的。」天墉城掌門的話說的十分清楚明白。
她對外的態度慣來是如此，強硬又冷靜，倒是和同盟瓊華派的掌門風格很是相似。南歌被自家師尊也帶著見過瓊華派的掌門夙瑤幾次，深覺這兩人之間還是存在很多相似點的——就本質來說。
外表上的差距有點大，畢竟瓊華掌門走的是威嚴肅穆風格, 雖然也是青春美貌的佳人，但被掌門衣飾一襯，生生讓她年紀增加了不少。言談之中也較為嚴肅，少有笑容，總的來說比較冷淡。天墉城掌門就正好反過來，她生的一副溫柔面貌，臉上常帶笑意，話語溫和。
總的來說，外表和行事風格正好相反的那一款。
跟著自家師尊長大的南歌也在無意識之中延續了這份風格。
自然，她並非如自家師尊一般溫柔外露，南歌給人的第一感覺介乎於「冷淡」與「熱情」之間……總的來說，南歌的性格較為沉靜，要更加的內斂一些。
非要做個對比的話，她大概是瓊華天墉兩派掌門性格的揉雜體。
對於這點慕容紫英也是挺茫然的。
他完全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南歌都沒見過掌門幾次，卻總是能在她的身上看到最尊敬的掌門的影子？
如果慕容紫英願意去詢問南歌的話，她一定會非常誠懇的回答他：我仰慕你家掌門多年，學點怎麼了？偶像情結，懂不懂？
慕容紫英顯然是不懂的，但他至少懂怎麼維繫一段感情。雖然和未婚妻子分隔兩派，少有見面之時，他們之間的書信也沒停過。隨著修為的增長，通信的頻率也在跟著上升——修道之人，自然是有著自己的手段的。
交流也很方便。
雖然南歌的修為一如既往的進展不順，但說到底這也只是個小法術罷了，這種消耗她還支撐的起。修真界之中也並不缺乏儲蓄靈力的手段，這並不會對她的日常生活造成什麼阻礙。
事實上阻礙他倆天天交流的反而是他們自己。
慕容紫英會沉迷修行沉迷劍法沉迷鑄劍忘了時間，南歌也會沉迷書籍沉迷慣例沉迷研究忽視晝夜——這真的是沒辦法。
抱著自己的研究成果從閉關的洞府裡出來的南歌附身撿起落在門口的傳訊書信，在一地的紙鶴之中，慕容紫英的劍符就特別的明顯。南歌先是一一的看完了同門的傳信，根據情況緊急程度一個個的做了回訊之後，才打開了慕容紫英的劍符。
少年人清朗的嗓音就從裡面傳了出來。
「南歌，我要去陳州的先天八卦陣有無亂象，此行大約需要好幾月。出行在外，聯繫暫斷，萬務擔憂。」
南歌頰上浮現笑意：「就是下山一趟……」
「師姐夫記得說，師姐不是挺高興？」紫色道袍的女孩子背著手說道。
南歌道：「口是心非，師妹，看破就不要說破了吧？」她的神態還有語氣之中都充滿了愉快的喜悅，這使得她整個人看起來都柔和了許多，連眼波也宛如春水般動人。
南山盯著自家師姐看了一會兒，不得不承認，愛情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連她師姐都沒能逃過呢。
南歌：「嗯？」
南山：「我什麼都不知道。」比如說師姐口是心非，比如說師姐其實很喜歡掌握師姐夫的行蹤什麼的……她揚起笑臉：「師尊問起來，我也這麼說。」
南歌表示自己其實並不在意這點，順帶：「師妹，你的功課做好了嗎？」
南山早有準備，她師姐早在閉關之前就給她佈置了作業，跟著南歌長大的南山師妹對於自家師姐的行事風格還有性格脾氣瞭解的非常清楚，自然不會想著能蒙混過關——出於對自己的負責態度，她也不會有這種想法。
南山很認真的完成了自己的功課，但她跑這一趟其實還有別的事：「師尊讓你過去一趟師姐。」
「唔，我知道了。」南歌想了一下，決定直接去找師尊，回頭再來檢查師妹的作業。順帶還要把研究成果也一起帶過去，展示給師尊看，之後要怎麼安排應用也要聽師尊的想法。
天墉掌門：「你有心了。」
徒弟這些年的研究成果也是很多了，有時候天墉掌門都搞不太懂她的腦洞到底是從哪裡來的，但不得不說天分就是這樣無解的一樣東西……順帶說這個徒弟真的不想嫁出去啊。
還好早就和夙瑤談好了，到時候是慕容紫英過來天墉城，而不是南歌嫁過去。
想到這點天墉掌門也有點惆悵，十九年之期又到了，瓊華……哎。
不過她也很快的就將這點惆悵壓了下去，和徒弟談完正事之後又說起了另一件事。「紫英送來了一柄劍。」
南歌：「哦？」
天墉掌門：「說是送給你的，但你之前還在閉關。」其實是沉迷研究不可自拔。「他又急著要下山去陳州，便先寄放在了為師這裡。」
南歌：「哎……啊！」她想起來了，慕容紫英是有說過這事來著。說起來也是蠻早的事情了，開始學習鑄劍之術的時候他就說過要鑄造一把好劍送給她，之前也說過某把成品就要做好了……結果時間稍微有點不巧了。
天墉掌門見自家徒弟一臉「想起來了」的表情，寵溺的點了點弟子的額，而後取出了徒婿寄存在自己這的那把長劍。
「據紫英所說，此劍喚作飛雯煥日。此劍出鞘時，如長虹貫日，其景象端麗不可方物。」天墉掌門說道，「他的鑄劍術又有進步了。」
南歌抿著嘴角，微微一笑，對此也並不驚訝。慕容紫英的鑄劍之術承襲自瓊華的上代執劍長老「宗煉」。又名師指導，慕容紫英本身既有天賦又能夠下的功夫去努力學習磨練自己的技藝，進步自然飛快。在宗煉長老過世後，瓊華之中，此項技藝已經無人可與他比肩。
「這麼好的劍，給我倒是浪費了。」南歌笑道，「紫英怕是要失望啦，我的劍法可實在是拿不出手。」
從陳州回來的慕容紫英臉頰微紅，他一手握成拳狀抵在嘴角，掩飾性的輕咳了一聲，說道：「南歌自謙了。」南歌在劍法上的天賦是不怎麼好，但她好歹也這麼認真的練到了現在，基本功還是很扎實的。出彩沒有，但也是中規中矩了。
「而且，寶劍贈英雄……不，佳人……」
一句話說了一半慕容紫英就反應過來自己的語病，及時的改了口……但改口之後更加不對了。他乾脆閉了嘴，都不太敢去看南歌的表情。
這種話……說的未免孟浪了一些。
南歌也有點臉紅，被說是佳人什麼的……其他人自然是無所謂啦，但這麼說的是她喜歡的少年……臉上燒的更加厲害了。
兩個年輕人就這麼面對面的低著頭臉紅，簡直傻的令人不忍直視。
最後首先打破這種古怪氣氛的還是慕容紫英。「其實……這把劍是我鑄造出來的，最好的一把。」他說道，「我想要將它送給南歌你，好令它在我不在的時候保護你。」
南歌略囧。
雖然我的確是個戰五渣輔助，但……好吧，你好看你有理。被認真凝視著的南歌果然認慫，順帶也沒好意思說你送我的飛雯煥日和我之前和妖魔對拼報廢的那把品質差不多，但漂亮是真的漂亮。她說道：「我會注意安全的，紫英你放心便是。」
慕容紫英：「當真？」
之前那個為了救人就衝動的跑出天墉城單挑一眾妖魔的人到底是誰啊！
南歌眨了眨眼，試圖用眼神表達出自己的真誠和可信度。「自然。紫英信我可好？」
大概沒人能拒絕吧，這種請求？
被南歌看著的慕容紫英略略走了下神，在心中想著。
「怎麼樣？覺得他們如何？」遠在天墉城正殿之中，毫無節操的用水鏡展現這對小情侶相處日常的天墉城掌門問道。
碧帶金冠的瓊華掌門微微頷首：「那便這樣吧，日後，紫英便勞煩天墉了。」
「自然。」天墉城掌門臉上揚起笑容。夙瑤此言之中，被託付過來的並不只有慕容紫英，還有他所代表的所擁有的那些東西，這點天墉城掌門十分清楚。「瓊華天墉交好多年，此時自然是義不容辭，還請夙瑤掌門放心。另，十九年之期已至，你心中可有計劃？」
「該做的事情總是要去做的。」瓊華掌門面上顯露出疲憊之色，「找個恰當的時機，我會放出玄霄……嗯，這段時日，紫英也會很忙。」
天墉城掌門：「計畫之中？」
夙瑤：「計畫之中。」
誰出事她都不可能讓慕容紫英出事，他是瓊華的退路，是瓊華的道統延續……誠然，她所準備的後手並不止慕容紫英一人，但他是最好的那一個。
「您將紫英託付給我，我也看中他……」夙瑤輕聲道。「我總是想要保住他的，長老。」
在她的面前，宗煉的牌位赫然在目。
作者有話要說：
飛雯煥日出自仙四遊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8
第216章 南歌子
慕容紫英近來很忙。
不過這點從通訊頻率上倒是看不大出來，該聯絡的還是繼續聯絡, 南歌倒是忙著把自己的研究成果給添加到天墉城初級課本裡面去, 生活規律簡單沒什麼可說的, 慕容紫英就能補上, 和她聊一聊自己這幾日遇到的一些趣事。
下山辦事的時候也一如既往的記得給未婚妻帶土特產小禮物。
「就憑這點我也喜歡他呀！」
南歌如是說。
幾乎都要被師姐滿口的紫英給洗腦的南山苦著臉在抄書, 之前她的作業雖然最好了, 但鑒於裡面的錯誤有點多，所以還是沒能逃過師姐愛的教育。「然而我一個武鬥派到底為什麼要對封印術法瞭若指掌啦！」
南山苦著臉抗議道。
南歌笑道：「多學點東西總是好的, 師妹, 說不準什麼時候就用到了呢？」
南山：「攻擊性的仙術學的好不也一樣能夠斬妖除魔？」
「但你仙術學的再好, 倘若敵人隱藏了自己的蹤跡, 你找不到, 那豈不是很沒面子？」南歌笑吟吟的說道, 「而且呀, 好歹我們天墉城也是以封印解封之術聞名天下的，作為天墉弟子, 師妹你一點都不學, 豈不是不太好？」
南山捂著臉苦悶的長歎了一聲, 聲音弄得特別大，聽起來就好慘的樣子。「我倒是想學啊，可是師姐……」南山愁眉苦臉的說道，「我在這方面真的沒天賦啊。」
那些東西在南歌手裡倒是簡單的很，就像是一加一等於二那樣輕鬆容易，但在自己手裡……南山很有自知之明的想, 大概是天書吧。
完全聽不進去呢。
光是看著就想要睡覺。
南歌表示就師妹你這在理論課上總是打瞌睡的表現沒有被授課的長老錘死真是全看在師尊面子，南山就笑嘻嘻的表示不是還有師姐你的面前嘛，長老可喜歡你了呢。南歌就說：「就算是師妹你說好話，該抄的書也還是要抄的。」
南山趴在桌子上裝死：「師姐……手下留情啊！」
一千遍抄下來我的手肯定會斷掉的！
南歌笑容溫柔的說道：「但一千遍抄下來，師妹你也肯定能將這書倒背如流了吧？」
南歌：「所以這才是師姐你的目的嘛？」
「是的呀。」南歌坦然承認，「雖然師妹你不想學，但該知道的東西總是要知道的。」說道這裡，南歌順手從桌子下面搬出來十來本天墉城封印解封基礎資料詳解（初級教材），對著自家師妹露出了一個溫柔動人的笑靨。
南歌語調輕快的說道：「把這些全部背下來，就算你不會解封封印之術，但也能看出來大部分了。放你出去，這樣我和師尊都會更加放心一些。」
其實根本沒有少下山的南山面無表情，並且試圖以自己從前的閱歷來阻止自家師姐的喪病想法。
南歌：「可是之前的幾次下山，師妹你都不是一個人吧？」
南山：「我保證會乖乖的，絕不私自脫離隊伍……」
「但世事難料，以後會發生什麼誰也不清楚呀。」南歌點了點自家師妹的額頭，催促她打起精神來。「師妹呀，固然你能找到幫手，但若是你孤身一人，又碰到了自己不瞭解的東西，這又要怎麼辦呢？」
南山：「可是……」
南歌輕輕的歎了口氣，半是期待半是懇求的望著她，柔聲說道：「就當是教我和師尊能放心一些，好嗎？」
南山：……
南山：我還能說什麼呢？師姐你都這麼說了我要怎麼拒絕你？
南山：我當然是乖乖聽話乖乖背書啊！
雖然不是第一次，但同樣的手段，不管多少次，都還是一樣會被套路呢，南山師妹。
慕容紫英對此表示：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一物降一物吧？
是說，南山都能有南歌壓著，雲天河……到底要找誰才能叫他乖乖聽話？慕容紫英表示自己對於師侄的私人事情沒有任何意見，但作為新入門的瓊華弟子，能不能麻煩你們聽話一點，不要明知故犯的去觸碰門規？
你們是生怕自己不受罰嗎？
大晚上的還要趕去救場，慕容紫英表示自己有點身心俱疲。
就算把雲天河罰到了思返穀去思過也沒能讓他輕鬆一點。
玄霄師叔……這事掌門知道嗎？
曾經被宗煉科普過儘量不要和這位曾經的瓊華風雲人物扯上關係的慕容紫英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他的未婚妻這段時間倒是過的挺自在的，對於一個學術理論型的研究人員來說，研究過程自然是美妙的，但出成果之後的這段時光也一樣叫人心情愉快。嗯……如果師尊能稍微的手軟一點就好了。
被壓了一身門派瑣事的南歌如是說。
並且覺得可能有什麼地方不對。
是說，師尊你為什麼這麼急著就把事情往我身上壓呢？雖然現在基本整個門派都知道我是你的接班人，長老們和弟子們對我這個專精學術的戰五渣當掌門也沒什麼意見，但師尊你也沒必要這麼急的吧？
說好的讓我多輕鬆幾年呢？
這種過於急切的微妙態度總是很容易叫人多想的，南歌的第一反應就是——難道她師尊急著退位？
緊跟著的問題就是：為什麼？發生了什麼？其中有什麼原因？
天墉掌門：……
只能說，有時候，徒弟太敏銳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不過秘密自然是不能說的——至少不是現在，她的弟子還未曾經過那關考驗，就算是掌門也不能帶頭違背門規。
還是先等等吧，讓她先看一看，她的弟子如今能夠做到什麼地步。
——於是南歌就徹底的被門派上下的事務給淹沒了。
突然增大的工作量讓南歌花了好一段時間來適應，學會熟練的分派工作並且完美處理一整個門派的事務之後她才反應過來，之前沉迷雜事都忘了和未婚夫聯繫了。
於是在去找師尊之前，南歌先給慕容紫英發了個通訊符。
其中內容非常簡單，無非就是簡單的說明了自己現在的情況，總結起來就是這麼一句話：
喂，紫英嗎，我是南歌，我最近很忙，非常忙，所以日常聯繫什麼的就先停一下吧，等我忙過這一陣我們再見面好啦。對了，紫英你覺得再過兩年——等到你十八的時候，我們就成親怎麼樣？
收到傳訊符的慕容紫英：……
原地爆炸，紅成番茄。
唔，關於慕容紫英到底是練了多少套劍法才冷靜下來這個事先忽略，繼續說南歌。和未婚夫傳完了通訊符之後她就跑去找了自家師尊，表示現在師尊你總能夠告訴我個中原因了吧？
天墉掌門：不行，你現在只是有資格接受考驗了而已。
南歌：哎？？？
天墉掌門：跟我來。
師尊發話，南歌自然是乖乖跟上。但越走她就越奇怪：「師尊……這裡不是禁地嗎？」
每個門派其實都有自己的禁地，其中或多或少的都藏著門派的秘密。以南歌的許可權，整個門派絕大部分地方她都能進去，但總有那麼一兩個地方是例外。這個被簡單粗暴的取名為禁地的地方就是其中之一。
南歌以目光詢問，天墉掌門便說道：「正是禁地。此地分裡外兩層，南歌，你只需要在外部走一圈便成了。」
南歌歪了歪頭，問道：「這就是師尊說的考驗嗎？」
天墉掌門神色溫和：「是的，這便是考驗了。」
「我明白了。」南歌說道。「師尊，我不會令你失望的。」
她說的堅定，走進禁地的步伐也並不遲疑……天墉掌門望著自己的弟子，卻是柔腸百結。
希望她能夠毫髮無損的出來，卻也希望她能夠敗退，這樣矛盾的心情……啊，這就是他們說的理智與情感嗎？感情線天墉掌門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弟子能夠平平順順輕鬆自在的走過這一生，無需負擔太多，但理智上她卻希望弟子能夠接過自己的擔子，帶著天墉城繼續走下去。
說到底，還是時不與我。
原本南山才是最好的人選，天墉掌門想，南山是天墉城這一代弟子之中資質最高者，只要再給她二十年——不，十年就可以，只要再給她十年，她必然能夠成長到擔起天墉城的地步。
原本收下南山的時候天墉掌門也正是如此打算的。將南山培養成繼承人，又叫南歌輔佐南山。如此這般，一文一武，一靜一動，一柔一剛，便是日後不在，她也能夠放心了。
只是如今卻是來不及了，南山還未成長，她卻已經支撐不住……這份擔子，也只能交到更為成熟、能夠支撐管理好天墉城的南歌的身上了。
沒辦法，真的沒辦法，若是能有選擇天墉掌門也不願意這般辛苦弟子。但她又能如何呢？修為在一日日的進步，與之相對的卻是身體的衰敗……啊，我也就只是憑著封印術在數日子了。
天墉掌門想，這還需要多謝南歌，這孩子在此道上的確是非常的有靈氣，這些年的研究成果也不少。她如今正是使用了南歌研究出來的一種封印術法，才能做出無事的樣子來。
我必須無事。
天墉掌門對自己說，瓊華大劫已至，夙瑤也說了她渡不過去，況且這時候兩派本就不能再有更多的牽扯，為了保住天墉……所以這場劫難還是要靠天墉城自己來渡過。
還有其餘六派……昆侖八派之間爭鬥多年，對於彼此都非常的熟悉。深仇大恨雖然沒有，在在有機會的時候，也會非常主動痛快的把對手踩下去，最好是趕出昆侖。
而天墉掌門決不允許此事發生。
第217章 南歌子
每一個門派都有屬於自己的掌門，他們選擇掌門的標準也各不相同。有的會選擇實力高強之輩, 還有的會選擇擅長管理之人……但不管如何, 有一點卻一定都是一樣的。
為掌門者, 定然對所屬門派中心耿耿。
也一定熱愛著這個門派。
這方面南歌是完全過關的, 天墉城的教育並非白費, 天墉弟子忠誠度都很高。修為不夠也沒關係, 左右灌頂之法也並非不可取，只要南歌擔得起天墉城這個單子就一切好說。最後——
「師姐這次閉關要多久才會出來呀？」
南山問道。
將正在接受考驗的徒弟美化成了閉關的天墉掌門想了想, 說道：「許是需要一兩年吧。」
這還是往快了說的。
那種地方……雖然不會要了人性命, 但想要走出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當然, 這與修為無關, 全看個人精神堅韌程度和心境問題, 在這方面越是出色, 便能更早的走出來。至於那些尋常時候破陣所看重的修為啊靈力啦什麼的, 倒是次要的了。
天墉掌門自己也曾經進去過，在她接任妙法長老之前。那一次她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才算是走出來了, 之後為了穩定心境, 又閉了兩年的關。
她的徒弟只花了半年走出來了, 閉關的時間是兩個月。
正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師尊過獎了，弟子不過是取巧罷了。」南歌謙虛道。
天墉掌門面容含笑，也沒有說什麼。誠然，南歌閉關只有兩個月是因為她後繼無力，只勉強進了一階，之後便難以繼續突破, 不像是她當年那般，收穫巨大，一口氣連破八小階三大階。但並不能只看靈力，南歌在心境上的提升才是天墉掌門最看重的。
「出來之後，感覺如何？」
南歌道：「天清氣朗。」
天墉掌門道：「現在再去禁地裡面呢？」
南歌道：「如入無人之境。」
天墉掌門便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很好，南歌，如今這禁地週邊的妖魔幻境對你已經不起作用了——你可知道，這禁地之中封印著什麼？我等又為何要將其封印起來，並劃為禁地？」
南歌道：「弟子在幻境之中看到了一點……只是，師尊，這種秘密，教我這種小輩知道，真的好嗎？」
「這有什麼？你是我的繼承人，是大家都承認的下一任掌門，不管什麼，你都有資格知道。」天墉掌門道，「況且，這原本就是掌門才能知道的秘密。你且先聽聽，沒什麼壞處。」
「來說說吧，之前……你看到了什麼，又猜到了什麼？」
南歌便道：「那弟子便且先說些妄言吧。師尊，這禁地之中……可是封印著心魔？」
「我天墉城掌門往往不得長壽，也正是因為要消耗靈力來封印這魔物吧。」
天墉掌門道：「還有呢？」
南歌道：「如今……是要輪到師尊你了嗎？」
「既然已經猜到了，又為何要做這種無用的問話呢？」天墉掌門說道，「南歌，你恁個自己猜到這一點，這很好，我對你也很放心……此後，一切都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心中那種不祥的預感終於成了真。
南歌原以為自己會十分悲痛，但真到了這時候她卻奇怪的覺得自己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悲傷自然是有的，但占得分量真的不大，反而有一種「啊，果然如此」的感受。
歷代的天墉掌門……啊，以後也會輪到我吧？
「如今還早，你不需要去考慮這些。」天墉掌門帶著弟子走進禁地，週邊的心魔環境對她們來說已經不成問題，一層層的封印也主動打開。兩人一路暢通無阻。
禁地的中央是一個小小的湖泊，這湖泊看起來與外邊那些隨處可見的小小湖面並沒有什麼差別，除了一整片湖面上頭只開著一朵蓮花這點比較特殊之外。但正是這樣的「普通」，在這時候才令人感到可怕。
南歌抿了抿嘴角，手上掐了個法訣，開了天眼。
於是所見到的景象便完全不同了。
湖中的湖水其實是一層套著一層不知道多少層的符文構成的龐大封印術，那些微微搖曳的藍色事實上乃是維持陣法運行的精純靈氣。湖中那朵盛開的蓮花在天眼之中也從正常的粉色變成了詭異的黑色，其上還有層層魔氣繚繞，一眼望去，便知乃是邪魔之物。
許是注意的時間久了，南歌也有一瞬間的眩暈……很難形容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回過神來已經是一身冷汗。
「掙出來了？」天墉掌門問道。
南歌一邊擦汗一邊點頭：「師尊，這便是您要讓我看的嗎？」
「是。」天墉掌門問道，「南歌，你看到了什麼？」
南歌道：「責任。」
中規中矩的回答，但也算是過關了。
天墉掌門心情複雜，但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她令南歌先在這邊閉關一段時日，此處靈氣充裕，可幫助她提純靈力。順帶這裡還有一代代先輩設下的巨大封印，完全就是再好不過的現成教材。
順帶還能開始學習如何抵抗心魔。
這湖中封印著的東西，就其本身力量來說其實並不可怕，它的可怕之處在於會引起生靈內心的陰暗。若是放出去的話，不僅修仙之人會被引出心魔弄得走火入魔，天下也會因此而大亂的吧？
因為……完全找不到消滅的辦法啊。
只要妖魔生於人心，只要世間依舊存在人，只要人的心中依舊存在陰暗，這妖魔便會一直一直的生存下去。
「天墉城的重任便在此處。」
天墉掌門說道：「一代又一代，盡全力封印這魔物，絕不能叫它破封而出！」
南歌肅聲應了是。
閉關的日子其實還算是有趣——對於一個沉迷研究的理論人員來說，有更高等級的成品作為參考，不可自拔都是正常的。禁地之中又無有日月之分，南歌也早就辟穀了，最後除了滿地寫滿了式子和推論過程的草稿紙，竟然都沒什麼能證明時間流逝的東西。
天墉掌門過來看徒弟的時候甚至都找不到下腳的地方。
最後還是南歌乖乖的把丟的滿地都是的草稿紙一張張收拾起來疊在一起放好，又聽見自家師尊說這次閉關到此結束，徒弟你先出去把為師的擔子接過來，為師今日心有所感，要借地方閉個關。
南歌不疑有他，聽話的讓出了地方——然後一出禁地就被早就等在門外的幾個管事弟子有禮又急切的請到了掌門處理事務的偏殿之中。
緊接著就被各種事務給砸了滿臉。
「師妹……」
「師姐是不是要謝謝我？」南山笑盈盈的湊過來，小聲問道。
南歌接過她手裡捧著的靈茶，給自己狠狠地灌了一大口之後才算是喘了口氣：「活過來了！」這聲感歎完全的發自真心，說話說多了也是很燒嗓子的，一上午下來……就算修仙之人也撐不住啊！「師妹，你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事情嗎？」
這發展不對啊！
南歌也是打理過門派的人，自然也能發現自己工作量的不對勁——是說，之前是沒有這麼多的文書要看的吧？為什麼現在會多出來這麼、這麼的多啊！
南山：……
其實南山師妹是很想要說實話的，畢竟是師姐發問了嘛。但是想起師尊的淳淳叮囑，還有這段時間絕對不能讓南歌分出精力去關注其他門派的死命令……南山選擇含糊其辭打太極。
同時心中嚶嚶哭泣。
對不起啊師姐，但是、但是！
雖然我很想對你說實話，但是師尊的威懾力更大一點！！
我真的不敢不聽師尊的話啊！！！
南歌：……哦。
既然師尊都這麼說了，那就代表肯定要發生什麼啊——不過今日按時其他門派的，那就乖乖聽話好了。
反正都是別人家的事情嘛。
清官都不管家務事呢，她一個天墉城弟子吃什麼咸蘿蔔。左右那都是鄰居家，發生什麼都牽扯不到天墉城，無關緊要啦。
這想法一直持續到三月之後的某一天。
這天天色晴朗，萬里無雲，是誰都要稱讚的好天氣。比較可惜的是，因為雜事纏身，在這非常適合外出踏青或者做些什麼其他的戶外活動的天氣裡，南歌卻得埋頭文書努力幹活——直到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傳來，驚動了整個昆侖。
偏殿裡的南歌當即就丟了朱筆沖出去了。
南山緊隨其後。
沖出殿外南歌才發現有不少弟子長老也被那一聲巨響所驚，三三兩兩的站在一起，非常統一的往遠處的天邊看。她也跟著往那邊看——耳邊傳來師妹南山的抽氣聲。
「天啊……」南山在喃喃自語，「那是……瓊華……」
「它飛起來了。」
這個說法毫無問題，整個瓊華——不僅僅指那些建築，還有那個龐大門派立足的山峰地基，全都被某種龐大的力量粗暴的拔起來了。遠遠望去，那看起來簡直像是個浮在半空之中的小島，又在靈力的烘托之下在緩慢的上升。
南歌毫不懷疑，之前自己聽到的那一聲巨響便是山脈被拔起來的聲音。
這個認知叫她的臉色迅速的變得難看了起來。
她想到了昆侖上勾纏不清牽一髮而動全身的的地脈，還有禁地之中那些依託地脈設下的封印！
天墉城在道法上尤以解封封印之法為善，舉天下而無出者，內中自然封印了許多兇惡的妖物猛獸。況且天墉城周邊妖物環肆，對此地虎視眈眈，意欲圖之地以利自己修為——地脈震動對天墉城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
況且——
師尊還在禁地之中。
南歌很清楚自家師尊的閉關之言不過托詞，她真正想做的乃是加強禁地的封印，以免那魔物出逃為禍人間。這舉動十分正常，也沒什麼危險，頂多也就是耗費心力罷了，但放在這時候——
這是在要命！
作者有話要說：
默認仙四劇情延長，拉了……一年多吧。我這邊給南歌加快進度了，不然我能扯好多。
本來想寫南歌猜到了她師尊和夙瑤的協定的，但想了想，這樣就太沉重了，不如讓南歌輕鬆點好啦。
第218章 南歌子
為人弟子，南歌自然是想要去幫助自家師尊的, 但壓在身上的責任感卻生生拖住了她的腳步。
你不能去。
理智的那一部分壓過了感情上的衝動, 有聲音在她心中冷酷又不可置疑的下了宣判。
你現在應該記得的是大局為重, 應該做的是掌控全域, 調動門人, 盡力將門派的損失降到最低！而不是貿貿然的沖到禁地之中去——你去了, 又能做什麼呢？
就這點微薄的修為……南歌深吸了口氣掌心的刺痛被她拋之腦後，她只覺得……自己現在的聲音都有點陌生起來了。
「師妹！」南歌說道, 「你先去帶領管事們安撫門人弟子, 我先去調集長老們。」
南山也明白現在情況緊急, 對於師姐的號令也非常迅速的就遵從了——天墉弟子們都習慣性的聽從掌門首徒的號令, 哪怕她修為低微。
但多年的積累早為她樹立起了絕對的威信。
不僅是在同輩之中, 在更加年長的那些人當中, 在那些長老之中, 也是如此。
這是通過一樁樁的前例一點點積攢下來的統率力和信任度。
「戒律長老請去協助南山師妹召集弟子，帶領他們集中在安全地點, 不要隨便亂跑, 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損傷。威武長老還請帶領各位管事去各大禁地查探情況, 封印若有損壞還請立時修補，將事態遏制在萌芽之時。凝丹長老便請權作策應……」
「還請諸位長老助我。」南歌深深一禮，「我會在主殿之中開啟大陣。此時情況危急，不論發生何事，諸位長老大可一力決斷。若是事態嚴重，或是牽連廣泛, 還請通知我。」
「南歌必然全力相助。」
在這巨大的危機之前，整個天墉城都被動員了起來。南歌大概是最忙又最為清閒的一個。
說她忙碌，是因為所有的事情都要從她這裡走過一遍，也許是在結束之後也許是在發生之時，這個流程總不能被省略，可以說是非常的死板了。說她清閒，則是因為作為天墉城門派大陣的主陣人……她根本不能移動。
一般來說主陣人負責的是最大限度的靈力輸出，不過天墉城這裡比較多樣化，到底是玩法術的，大家的腦洞也比較大，主陣人的最重要任務是調整整個陣法而不是提供靈力——這個有一大票的輔助人員在後面排著隊呢——所以這個位置長於理論研究的南歌還是能夠勝任的。
但說真的，心神上的消耗也很大。
一直緊繃著心縱觀全域調整各方面力量的南歌真心覺得好累。等到這場動盪結束、終於可以關閉大陣的時候南歌只覺得頭皮刺痛，顱腦發空。
整個人都在發飄。
南歌毫不懷疑自己真的能飄起來，如果不是她及時扶住了身邊的障礙物的話。
這時候最好是去休息一下恢復精力，但南歌並沒有這個時間。危機過去之後的各種後續事項才是最大的麻煩。送到面前來的損失報告令人頭疼，還有那些壞消息……休息實在是太過奢侈的一件事，況且作為掌門弟子這時候本就應該以身作則。
於是熬習慣了的南歌啃了幾顆恢復的丹藥，就又埋首案牘了。
看起來是在全神貫注的幹活，但在內心深處，一抹憂慮始終揮之不去。
「師妹，你知道……師尊如何了嗎？」等到南山抱著一堆玉簡過來的時候，南歌出聲問道。
南山：「……師姐你怎麼就找我問啊……」
南歌：「因為長老們似乎都不想告訴我，自然就只能來問師妹你啦。」
南山想哭。
所以師姐你就來問我嗎？
南歌問的困惑極了：「有什麼不對的嗎？」
南山迅速答道：「不，沒有，師姐你說但很對。」
南歌：「所以，師尊如何？」
「不清楚。」南山實話實說，「禁地又不是六返靈地千宵閣這種地方，那地方有許可權進去的就只有師姐你和師尊兩個人，我們都會被排斥在外的。強闖也行不通，師姐你該是最清楚那地方的防護力度的。」
南歌道：「接著說。」
南山：「但也不是沒有好消息。雖然我們進不去禁地，但通過觀察，可以發現禁地的防護陣法完好無損。想來之前的地脈震動並未牽扯到禁地，師尊也是安然無恙。如今師尊未出，怕是根本沒有感應到外面的動亂吧。」
她做出了一個非常合情合理的推測。
南歌想了想，也覺得挺有道理的，便就信了。
一直到接到天墉掌門的傳音，孤身進入禁地的時候，南歌才明白自己錯的有多麼的離譜。
曾經豐潤的肌膚變得乾癟，曾經充滿神采的眼睛變得渾濁，曾經烏黑的秀髮如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幾根……曾經端莊美麗的天墉掌門如今成了一副包著骨架的幹皮，只剩下了一口生氣在吊著性命苟延殘喘！
南歌的眼淚落得無聲無息：「師尊……」
話音出口，她才發現自己聲音顫抖的厲害，竟然還帶了哭腔。
「南歌……」天墉掌門朝著南歌的方向看了一眼，這個微小的動作像是耗盡了她僅剩的那點力氣似的。油盡燈枯的人，連精疲力盡的姿態也是微小的，若不是胸口微小的起伏，南歌幾乎要以為自己面前的是一個死人——所有的生氣都流光了，她無法想像師尊到底是如何撐持到現在的。
更無法明白，為什麼修為高強的師尊會變成這樣子。
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南歌的心中翻滾著無數的問題，天墉掌門對此一無所知，卻仍堅持著在說：「到為師身邊來，南歌。」
南歌自然從命。
此後的事情走向便完全不受她的控制了，自南歌走出第一步開始——她幾乎是被蠻力強行拉扯到了天墉掌門的身邊！修為差距導致的優劣在此時盡顯無疑。在師尊的壓迫之下，她全無反抗之力，連喘息都變得奢侈。
女性枯瘦的宛如乾癟樹枝的手搭上她的天靈處，這行為竟然還帶著點溫情——但這時候南歌心中卻全是恐慌！她頰上淚珠落得更急更多，嗓音之中的哽咽更加明顯。南歌苦苦哀求：「師尊……師尊你不要這麼做，我們一定能夠找到其他辦法的……」
「師尊你冷靜一點，天墉城不能沒有你……我還什麼都做不好……我們都沒辦法撐起天墉城……」
「師尊、師尊……不要……求你不要……」
磅礴靈力暴烈的湧入身體，修為在被外力強橫的拔高。但南歌心中卻只覺得更加絕望。她恍惚的覺得自己這一生的淚也許都要在這時候流幹了，但她很快就明白這只是錯覺而已。
「南歌……你和南山，還有天墉……都要好好的。」
天墉掌門在這人世的最後一句話，叫南歌明白，她的身體之中還能榨出更多的水分。
她恍然大悟，卻也很快的便因為承受不住大量資訊的湧入，昏了過去。
待她醒來，一切都已經是塵埃落定。
掌門印璽懸於腕上，眉心是因為被強行灌頂而造成的封印痕跡，修為一夕高漲，因為與師尊所修功法相同，傳功過程之中也並無浪費，如今幾可與天墉掌門在世時相比。
她自然是得到了很多的，但再多……也比不上失去的。
南歌凝視著掌中的這一捧塵埃，終於明白，她已經徹底的失去了自己的師長。
甚至連她的遺體都沒能留下。
天墉秘法，醍醐灌頂。
代價是軀體成灰，無從追憶。
效果卻是真的很好——靈力也罷，知識也罷，記憶也罷，什麼都能贈與。
得知一切的南歌卻只覺得悲痛欲絕。
從一開始，從成為掌門的那一天開始，天墉城的掌門就需要面對最沉重的責任，擔起最可怕的那份分量。但這一代卻是例外，她並不需要為了穩固封印而死，卻是獻給瓊華天墉千年盟約的活祭品。
師尊、師尊……你果然是安排的周到。你與夙瑤掌門合謀，借瓊華飛升強渡天墉大劫，甚至將其餘六派也一起牽扯了進來。這一場劫難足以叫毫無防備的門派元氣大傷，是而哪怕如今你不在，我等也能夠保全天墉收容瓊華弟子。
可你明知劫難，卻仍守在此處，孤身一人面對欲要破封的魔物，心甘情願的來送死。
與瓊華的盟約，兩派之間牽扯不斷的聯繫，這些都可以慢慢抹清……南歌說著自己都不相信的話，心神俱疲。
師尊，那麼多條路，你為什麼……非要去死？
天墉掌門已經逝去，這個問題已經沒有人能夠回答南歌了。此時也並非是能夠毫無顧忌的沉浸悲痛之機，南歌強打精神，從這份悲哀之中站了起來。
在加固了一番禁地的封印之後，南歌終於走出了禁地。
在外頭都要急瘋了的南山以及一眾長老見她出來先是大喜，見到她額上的朱紅印記之後神色又轉為驚異和哀傷。
「正如諸位所見。」南歌語速緩慢的說道，「師尊已經仙逝了。」
沒有人說話，於是南歌便繼續往下說：「師尊臨死之前傳功與我，並將掌門之位傳於我身。自此，我便是天墉城新任掌門。」
「南歌年幼，行事許有不足，還望諸位長老多多扶持。我等齊心協力，一同度過眼前難關。」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張。
正在努力收尾，也盡力的吧天墉掌門和夙瑤的佈局寫出來……
第219章 南歌子
南歌覺得，繼任掌門之後的日子, 和之前也沒什麼區別。
日子還是照樣的過, 這世上本就沒有誰是不可或缺的。生活少了誰都能繼續走下去, 甚至因為過於忙碌, 她連放任自己沉溺悲痛的時間都沒有。
但該做的面子工程還是要做。
比如說掌門繼位的大典。
雖然天墉城在之前的浩劫之中也損失了不少的有生力量, 現在還有點外強中乾, 但正式如此，才更加的要幹件大事壯壯聲勢, 好叫他人知曉, 天墉城還未沒落。
「說白了就是展示一番罷了。」南歌做了個簡單俐落的總結。
上一次天墉城辦這事還是十多年前了, 那一次累死累活的是掌門首徒南歌, 這一次南歌繼任掌門, 她自然不需要忙前忙後, 頂多讓她寫個請帖。已經預見到了自己累癱未來的南山笑容勉強：「既然如此, 師姐你應該好好休息才是呀。大典之上，大家可不能見到一個神色疲倦的掌門呢。」
南歌不以為然：「我還撐得住。再說了, 凝丹長老那裡不是還有丹藥的嗎？」
「是藥三分毒, 這不是師姐你教我的嗎, 怎麼現在反而自己忘了？」南山說道，「況且丹藥到底只是外力，前來觀禮的賓客之中指不定就要能看出來的……師姐。」她拉長了嗓音，甜甜蜜蜜的喊了一聲：「你就相信我們吧。」
「掌門也不需要去管每一件小事呀，縱觀大局、調控方向，這才是師姐你最擅長的吧？」
南歌其實很想說師妹你錯了, 你師姐我最擅長的其實是理論研究組合創新……但想想，這個時候還是不要打擊師妹的積極性好了。
難得師妹這麼主動的要參與這種事呢，自然是趁機放權培養師妹啦。
「左右，我也是活不長了。」
因為瓊華之事而不方便正式露面，被凝丹長老開後門接進來的慕容紫英聞言悚然而驚：「南歌！」
他完全不明白，怎麼在這樣短的時間裡就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
瓊華派的變故已經耗盡了他的心力叫他疲憊萬分。不同於回到青鸞峰隱居的雲天河韓菱紗以及回到了幻冥界的柳夢璃，慕容紫英自小就在瓊華長大，那是他的家，是他的根……他的確是守住了自己的堅持和道義，卻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家鄉。
這個認知叫慕容紫英幾乎喪盡精氣神，若非還有是先就被夙瑤安排走的瓊華弟子找上門來，他或許這時候還在瓊華遺址上渾噩著呢。
門派糟心，未婚妻這裡也沒能讓他好過多少。剛理清了找上門來的師弟口述的掌門定計，安撫好了一眾弟子他便接到了未婚妻繼任天墉掌門的消息。原本倒是秉著恭賀的心情來的，當然也有點談論一下如何按照兩位長輩的定計將這些瓊華弟子帶入天墉城的想法，然而一見面就是噩耗砸過來——
慕容紫英真心實意的感覺到了心累。
南歌就笑他：「你當真了？」
慕容紫英：「？？？」
南歌說道：「看到你被嚇到，我就高興了。」
慕容紫英有點不太懂未婚妻這個思維回路，但能博她一笑……被捉弄一番也沒什麼。「南歌你能開心一點就好了。」
他說道。
南歌神色一變，一句「你又知道什麼」險些出口。那幾個字在她口吃之間來回研磨，最後她吐出來一句：「你根本不知道……」
「看來是在你的意料之外了，南歌。」慕容紫英說道，「很多事情，我都明白。」
南歌冷嘲道：「那夙瑤掌門一定是廢了不少的力氣吧？」
雖然和南歌一樣是被刻意的培養大的，但因為門中長輩對於兩人的定位不同，他們所接受的教育、乃至於如今的人格都截然不同。南歌很早就被確定了在修行上不行，但腦子靈活，佈局謀略上很能夠培養一番。但慕容紫英，他從被宗煉收為弟子的那一天起，他就是按照執劍長老的要求培養的。
瓊華派的執劍長老……怎麼說呢，打當然是很能打的，但其他方面的素質就真的不怎麼樣了。這也很好理解，一個人的精力到底是有限的，既然將時間都投入到了劍法和鑄劍之中，其他方面自然便會成為弱項。
慕容紫英也正是如此。他在修道和劍法上面的確是少見的天才，鑄劍上也是一把好手，但要說起佈局謀略這事他就不行了。典型的例子就擺著呢，夙瑤為他布了個局，他也真的就傻傻的入扣按照夙瑤的想法走下去了，竟然連一點的不對勁都沒有發現。
被這樣嘲諷著的慕容紫英眉眼間便浮現出清晰的痛色。「南歌。他說，「難得的相見之期，你我便一定要這樣爭吵下去嗎？」
「我沒辦法原諒你，紫英。」被慕容紫英的話語所打動，南歌也柔和了話語大，卻未曾想要因此而改變自己的心意。
正如她所說的那樣，南歌沒有辦法原諒慕容紫英。
理智上她明白慕容紫英是無辜的，這件事當中從頭到尾他什麼都不知道。這被本門尊長懷著關愛排斥在外謀劃之外的少年人，雖然遵守了自己的道義和理念，並成功的保全了自身，但他最想要守護的門派卻在天災之下徹底崩毀。
家園、師長、同門、後輩……他什麼都失去了，殘留下來的不過是一點兒的灰燼。這樣蒼涼的境遇，卻還是要繼續往前走。
因為師長在他的身上壓下了重建瓊華的重任。
他的一生都需要為此而奉獻，去完成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天命瓊華消逝，故而不過徒勞無功……但還是要繼續的堅持下去。
多無辜、多可憐啊。
「但我還是恨你。」南歌柔聲說道。
慕容紫英抿了抿嘴角，問道：「因為瓊華舉派飛升造成的昆侖動盪？」他知道的，因為這個，昆侖山上的那些門派都恨死了瓊華，恨瓊華繁盛的時候壓在他們頭上，恨瓊華毀了也還要讓他們大出血遭受一番損失。
當然，那些門派來找他們這些瓊華遺脈的麻煩的最大原因並非是這些，瓊華曾經是昆侖八派之中的最鼎盛者，又源遠流長，多年積累，自然是惹人覬覦。
這也是夙瑤一定要讓這些弟子托庇天墉名下的原因了。
瓊華的底蘊無所謂留與不留，只要他們還是瓊華弟子，只要人心之中還存在貪婪，在瓊華不再之後，這些弟子便無法安然度日。他們之中沒有一個能獨當一面的領導者，修為也都不高——既然如此，便將一切都託付給盟友吧。
事實上，在瓊華舉派飛升之前，整個瓊華的底蘊積累都已經送到了天墉城裡頭。
夙瑤到底當了十九年的瓊華掌門，手下不缺忠心耿耿效力的弟子。她真正想要做一件事情而不想被人知道的時候，也不會有任何多餘的人知道——舉例來說，玄霄就從頭到尾都沒發現自家門派的底子都被掌門送出去了。
還送的特別的痛快——當然，必要的防護手段還是不會少的。天墉瓊華立誓在前，這些東西裡頭，一半要交給瓊華剩餘的弟子們，供他們修煉使用，另一半則是天墉庇護瓊華弟子，給他們足夠時間成長的報酬。
這是一筆橫財，足夠天墉城用錢把自己砸到昆侖八派——七派第一的位子上。
但這又算是什麼呢？
「我的師尊死了。」南歌沒回答慕容紫英的問題，只是非常平靜的敘述了一個事實。
不管她的師尊是不是自己選擇了那一條路，若非瓊華一意孤行非要走那條不歸路，若非兩派千年盟約，若非他們需要堅守道義不能棄那些被夙瑤保下來的瓊華弟子于不顧……「若非瓊華，我的師尊就不會死。」
再多的理由，再多的話語，也抵不過這血淋淋的事實。
所以，「我此生，都絕不會原諒你，紫英。」
慕容紫英：「南歌……」
南歌道：「該做的事情我都會做，你我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這也是最快的辦法了，表明這些瓊華遺脈是天墉城護著的，警告那些門派不要打他們的主意。更多的不是不能做，但想來慕容紫英等人並不需要，天墉城也並非是他們的保姆。「但我希望，若非必要，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的好，紫英。」
她的心裡藏著恨，南歌很清楚的明白這一點，卻也並不想抹消。
師尊、師尊……你也終於漏算了一件事。
我啊，到底是無法完成你的期待了。
南歌從來不會對慕容紫英說謊……所以那句命不久矣，也是真的。
天命已至。
最開始，是因為什麼才能被師尊看重、收為弟子，哪怕修道天賦極其低劣也還是被大力培養的呢？
這個問題曾經是南歌的困擾，後來她將這事忘了，如今卻終於明白。
體質。
天生的容器，用這樣的比喻來形容她的體質一點問題都沒有。當了掌門之後很多資料就能夠接觸到了，許多事情只要想知道就能明白。天墉城搖搖欲墜的封印不是一個兩個，最危險的當然是禁地，「當初師尊收我為徒也許是想要用我去封印禁地的魔物。」
「我答應師尊的。」
這是南歌一開始就知道的事情。
父母雙亡之後寄人籬下的滋味並不好過，尤其她還是一個帶著大筆錢財的孤女，無依無靠，卻又惹人垂涎。那世道對女子總是苛刻，年幼的女孩也並無法保護自己。並不想那麼無聲無息的死去的南歌欣然答應了仙長的要求，只要她能夠離開那地方。
哪怕是去送死也無所謂。
都說天地廣闊，我總想要去看看……哪怕見到之後就是身死，我也無怨無悔。
於是南歌就這樣被帶上了天墉城——之後這段記憶就被封印了。施術者的死亡讓這道封印崩毀，南歌也終於想起了這段往事。
「是的，師尊後悔了，她做不出來這樣的事情。」
「犧牲一人以救天下人，師尊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做出這個選擇，因為去死的人不是她自己。」
「在把我帶上天墉城之後，她就封印了我的體質，並為此去尋求了師祖的幫助。」
「師尊被師祖關了禁閉，我被師尊帶在身邊半年……」
那段時間學到了什麼呢？是如何生活的態度吧。
這段記憶回來之後又明白了什麼呢？
「師尊……是替我去死的。」
歷代天墉掌門都會走上以身鎮守封印的結局，上一代的天墉掌門是先給瓊華天墉兩派千年盟約的活祭品……這些南歌全部都不想去思考。她只知道，她的師尊是為了鎮守禁地的封印死掉的，而如果當年她去了，師尊就不需要死了。
她就能夠活下來。
「去死的應該是我才對。」
南歌知道自己這想法不對，她也明白自己也許是得了什麼心上的疾病——但為什麼要去治呢？
正如同心間的那份恨意，在天墉城，這才是最引誘那魔物的誘餌啊。
南歌說。
緊跟著逃離的魔物追蹤而來的南山當即便落了淚。
「師姐……」已經長大成人的南山嘗試著想要靠近她，卻被南歌周邊的可怕魔氛所逼退。她不甘心的繼續嘗試，卻被魔氣灼傷了手掌。
南歌為此而蹙起了眉頭：「師妹！」她說道，「不要再靠近了，我沒法控制這些東西。」
南山：「師姐！你想要做什麼！」她睜大了眼，看著那些魔氛一點點的鑽進敬愛的師姐體內，就像是之間見到的那樣，她的師姐操控著陣法，將那魔物封印在了自己的身體之中。南山心中湧出不詳的預感，她嘗試著想要阻止，卻只是徒勞無功。
結界不知道是什麼豎起來的，結實的很。南山用力的捶打著那薄薄的一層，沒有任何效果。
連一層漣漪也不曾泛起。
「我本來就活不過三十。」這就是體質帶來的弊端了，上代天墉掌門臨死之前還不忘為弟子洗經伐髓，不僅是為了給門派灌出一名能夠鎮得住局面的高手，也是想要改變這個結局。
只可惜，還是失敗了。
「我原本就活不了多久啦。能夠在臨死之前做這一件事，也算是不枉。」南歌說，「師妹，你並不必替我難過。」
南歌柔聲說道：「笑一笑吧，我還是想要見到你笑的模樣。」
已經在妙法長老這位子上呆了好幾年的南山滿臉都是淚：「我真恨你，師姐。」她咬著牙，像是要咬下來南歌一塊肉那樣惡狠狠地說道，「師尊是這樣、你也是這樣……你們怎麼都這樣！」
南歌溫柔的看著被自己偷襲成功，定住身形，動彈不得的師妹，口中道：「我們是師徒呀，相似不是正常的麼？」
南山高聲道：「可是師姐你怎麼忍心？你已經經受過了失去的痛苦，你還要讓我第二次經歷這種事情嗎？」
「這很好呀。」南歌一邊將掌門印璽系在師妹的手腕上，一邊柔聲細語的在說，「師妹，師尊走了，我也走了……你已經經歷過了這樣的悲傷，所以以後不管是發生什麼，你都不會在同樣的事情上面受傷。能為你做出這點貢獻，我很高興。」
南山啞著聲音哭了出來：「我一點都不想……」
「這可沒辦法。」南歌柔聲說道，「以後，師妹你就是掌門了，整個門派都壓在你的身上。」南山如今已經能夠獨當一面，數年的梳理，如今離去南歌也很放心，她更加相信她的師妹能夠撐得起這個門派。
「我走啦，師妹。」
南歌合上房門，那點夜色裡的光亮也被隔開了，南山死命的睜大眼，像是要將師姐的身影刻在眼底——但到底是看不見了。
慕容紫英。南山近乎絕望的想，你的道侶都要去死了，你為什麼不在？
若是你的話——
「你也是攔不住我的，紫英。」
南歌望著等在外頭的青年道人，語聲平靜的說道。
慕容紫英也明白這一點：「但我還是想要嘗試一下，南歌。」他凝望著自道侶大典之後便已經許久不見的妻子，很認真的說道：「嘗試了不一定會成功，但不去嘗試的話，卻是一定不會有結果的。」
這話說的很有道侶，但南歌不想和他多說什麼，也並不欲與他耽擱。她下在自己身上的封印效果並不十分長久，如今她需要儘快進入禁地之中，借助地利徹底將那魔物封禁——然後消磨。在這裡多加耽擱並不是明智的做法。
「你來遲了。」南歌說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你若是不想魔物出逃肆虐人間，便該護送我前往禁地。之前私闖天墉惹出大禍甚至放出魔物的賊人還未找到，我如今一身靈力都用於封印魔物，無法動用分毫，若是遇險，不會有反抗的能力。」
這話說的清楚又冷酷，不管是出自於公心還是私心，慕容紫英都想不到還有什麼其他的選擇。
「好。」
這個字吐出來的時候，他自己都覺得實在是陌生極了。
「那便帶我走。」南歌果斷道。
半刻鐘之後她便很慶倖找了慕容紫英護衛了，若是只她一人，碰上這種事鐵定要遭。帶了慕容紫英就好多了，劍修不是開玩笑的——南歌往他身上塞了不少小玩意，趁他擋住了那黑衣人的功夫，拔腿就往禁地裡面跑。
平時不鍛煉的惡果在這時候就體現出來了。並不算長的一段路，南歌卻跑得氣喘吁吁，仿佛下一刻就要斷氣。尤其後頭兩人還在一邊打一邊跟——準確的說是那黑衣人一心想要追上逃跑的南歌，慕容紫英在盡力阻攔卻還是不免被他帶著移動。
被追著的南歌總覺得身上冷颼颼的，頭髮大概都被削了一大截。
放在平時她肯定不高興，但這時候也顧不上這些小事了。頭可斷血可流髮型不能亂也的看是在什麼時候，眼下顯然不適用。南歌一個貼地滾避過了橫掃而來的劍氣，來不及放血快捷啟動禁地的防禦陣發，乾脆一頭撞上石頭。
陣法打開的同時，她也滾輪似的砸進了封印魔物的水潭之中。
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紫英的事了。南歌睜著眼，望著上頭一片幽幽的藍色，長長的歎了口氣。
困意一陣陣的卷席過來，軀殼已經成了令人不快的累贅，**上的感官早就徹底的壞死了。這疲倦來自魂魄和精神，南歌努力的撐持著……她想不出有什麼好堅持的，心裡頭卻有個聲音中在說：總要等到一個結果的吧？
南歌不覺得這有什麼好期待的，但她還是等了下去——萬幸慕容紫英也並未叫她等太久。
藍白道袍的年輕人站在岸邊，隔著一曾水幕，他們對視。
於是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我原諒你了，紫英。」南歌對他露出一個微笑，無聲的說了這一句話。
人生生死，許多事情，也並無需太過計較。
遷怒是不對的。
總之，她都要死啦，就不要讓紫英也心頭掛著這事了。修道人最重心境，南歌並不想成為慕容紫英道途的阻礙，哪怕這可能性十分微小。
臨死之前，她也想要做些好事的。
南歌閉上眼，不再去看慕容紫英的神色。
她放開了手。
放任自己被那魔物拖著墜入深淵。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完結！
下一個是太子長琴好呢還是歐陽先生好……
第220章 只問真君何處有
百里屠蘇睜開眼。
他花了三個呼吸的時間接受了自己沒有與歐陽少恭一同死在蓬萊的焚寂之火當中的事實，又用了兩個呼吸認出來自己正在當年第一次身死的冰炎洞當中, 最後用了一個呼吸的時間來發現自己現在並非是成年狀態, 而是個矮矮小小短手短腳的幼童體型。
百里屠蘇：！！！
我是誰我在哪發生了什麼？？？
好吧, 震驚歸震驚。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冰炎洞這個熟悉的地點還是讓百里屠蘇迅速的爬起來——身上沒有什麼大傷口, 只有一點像是摔出來的擦傷和小口子, 這點讓他稍微的松了一口氣——然後毫不猶豫的就往冰炎洞的深處沖。
娘，你等我, 我這就來救你！
理想很美好, 然而事實很殘酷。百里屠蘇還沒跑幾步, 他就被迎面而來的劍鞘給砸了滿臉。
巨大的力道很順利的把他砸昏了, 仰著臉倒下去的時候, 百里屠蘇還在心裡茫茫然的想：這力道……真是久違的熟悉啊。
砸過來的劍鞘也很眼熟。
這是他昏迷之前腦海之中浮現的最後一個念頭。
之後襲來的是漫長的夢境。夢裡走馬燈一樣的上映了很多的畫面, 夢醒之後百里屠蘇睜著眼睛看了半天的山洞頂部岩石, 終於清楚的認識到了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小孩子的軀殼，還有十幾年之後的魂魄。
簡單的來說, 他死在了與歐陽少恭的決戰之中, 然後回到了幼年時期。
就是這個時間點充滿了惡意。
他既沒能阻止自己對歐陽少恭洩密, 也沒能夠救下任何人。玩伴也好、村民也好，母親也罷，姐姐也罷——不對！百里屠蘇腦子一陣抽痛，打了個激靈。他想起之前那個當臉砸過來的劍鞘，他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會覺得眼熟了。
那不就是焚寂的劍鞘嗎？
曾經與焚寂相伴十多年的百里屠蘇對於這把造成了自己悲劇命運、卻也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救了自己的凶劍感情十分複雜，但熟悉也是真的熟悉。現在腦子清楚了當然能立刻反應過來, 但問題又來了，焚寂怎麼會在他人手中？
焚寂，對了，還有焚寂。常年被焚寂煞氣所影響，如今突然無事一身輕，他竟然還覺得有點不習慣。但還有個嚴肅的事實需要面對，現在他並沒有被母親強行封印焚寂入體，也沒有一身的焚寂殺氣，不會被其所困擾——那又是誰替他承受了這樣的命運？
還有……之前砸他的到底是誰？
百里屠蘇的的問題很快就得到了回答。
嬌小的女童身影從山洞的拐角處出現，她穿著一身極富特色的南疆服飾，色彩鮮豔，只是在這種地方看起來反而有種冷酷的味道。百里屠蘇沒去關注這些，他幾乎是貪婪的注視著來者的面容，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分不出這是否是一場美妙的夢境。
分明是早就死去的人，他心中永遠的遺憾……
「阿姐……」
百里屠蘇喃喃出聲。
「你醒了，雲溪？」外表看起來只有十歲左右的女孩子彎下腰，伸手碰了碰百里屠蘇的額頭，又給他擦了擦臉。她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奇怪的僵硬，但語氣還是十分溫柔的。「感覺怎麼樣，有哪裡不舒服的嗎？之前我神智渾噩，恍惚記得用劍鞘砸了你，可還疼？」
「不痛了，一點都不痛了。」被這巨大的喜悅所擊中，百里屠蘇幾乎都要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他一心一意的望著自己的姐姐，緊緊地握著她的手腕，渴求著她身上的那點熱度。想要以此證明他並非是出現了幻覺，眼前之人是真實存在的，他並非孤身一人。
「阿姐、阿姐真的是你嗎？你還活著……你還活著……太好了……阿姐你還活著……」
語無倫次，顛三倒四，雲溪一定是被嚇到了吧？烏蒙靈谷向來平靜，其中居民生活祥和，連爭吵都很少發生，更別說是這樣血腥的慘劇……百里雲煙在心中輕輕一歎，心都要軟成一灘水。
她想，雲溪之前從外面跑進來，一定是見到了外間的慘狀了吧？
只希望不要嚇得太厲害了。
百里雲煙將弟弟攬入懷中，手掌輕拍脊背，安撫著情緒波動過大的幼弟。她滿懷著愛憐，卻不知懷中的幼弟正埋著臉在懷疑人生。
這種熟悉的感覺……為什麼他姐身上會有焚寂煞氣？
百里屠蘇覺得自己遇到了人生之中的最大難題。
作為當代之中的資質最高者，百里家的這對姐弟打小就是被著重培養的。不過因為性別問題——是的，作為女媧娘娘的信徒，烏蒙靈穀不僅流傳下來的術法都是更加適合女性修行的，最高領導者這個職位也是理所當然更加偏向女性。
當然他們也一樣看能力，然而在能力持平的情況下，偏向女性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總之，有姐姐百里雲煙珠玉在前，同樣不差的百里屠蘇就□□脆的排除在了大巫祝候選人之外，身邊人對他的定位都是日後輔佐大巫祝的長老。而被當作下一代大巫祝來培養的百里雲煙則是自小跟隨母親韓休甯修習術法。
百里雲煙的靈力純澈無瑕，天生就適合修習烏蒙靈穀的心法。得天獨厚，又有高超的天賦打底，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她會成為烏蒙靈穀有史以來成就最高的一位大巫祝，百里屠蘇從不懷疑這一點。
只是曾經他的姐姐生命永遠的停在了那一天，再也不會有任何的未來。如今的姐姐……靈力被污染之後，她再也無法成為烏蒙靈谷的巫祝了。
姐姐，自小就朝著這個目標所努力的姐姐……百里屠蘇淚珠子掉的更厲害了。
他在心中想：我真的長大了嗎？其實並沒有吧。在姐姐面前，我依然是那個愛哭鼻子的小男孩。
百里雲煙反而要比弟弟看的更開一些，多年努力一遭化為流水，這結果說不打擊人是不可能的，但百里雲煙也還能接受。「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呀，雲溪。」她說道，「如今已經沒有烏蒙靈谷了，自然也不會再有烏蒙靈谷的大巫祝。」
百里屠蘇：「不是還有我們在嗎？」
百里雲煙特別冷酷無情一點都不照顧弟弟幼小心靈的對他說出了實情，最後總結道：「如今此處的生者只有我你姐弟二人了。」
百里屠蘇：「但只有我們還在，烏蒙靈穀不就在嗎？」
百里雲煙對於烏蒙靈穀倒是沒什麼留戀的，比起在這裡重建家園，她更加傾向於把這裡當作死去族人的陪葬，以後也再也不要有人過來，省的打攪族人的安眠。「此處必須放棄，離開之後我們也不能洩露家鄉所在。」
之前的那場慘劇還叫她記憶猶新，能夠大批量調動如此力量的定然非是等閒之輩，況且他們渴求的還是凶劍焚寂——像是感應到百里雲煙的心情，被她背在背上的赤紅長劍也跟著震動了一下，引來百里屠蘇對其的警惕目光。
百里雲煙沒發現這點，繼續說道：「對於漏網之魚那些人定然不會手軟……雲溪，我們現在最需要做的是活下去。」
「如何安全的活到成年，這才是重點。」
快點離開這裡，以免那些兇手去而複返，這是百里雲煙的看法。
至於兩姐弟離開了烏蒙靈穀之後要怎麼要又要去哪裡——百里雲煙表示，雖然他們還是小孩子，但也是能養活自己的小孩子。外界雖然危險，但想要保全自己也還是可以的。至於在何處才能安全的成長，大不了去幽都好了。
女媧娘娘就在那裡呢，那一定是最安全的地方！
百里屠蘇不得不承認被當作大巫祝培養的姐姐和自己就是不一樣，看事情的眼光也好下決定的決心也好，都要像極了母親。他不再和姐姐爭論烏蒙靈穀是否還存在這個問題，同時也在心中懊悔自己又戳了姐姐的傷口，愧疚的表現就是在接下來的行動之中百里屠蘇都格外的聽話。
嗯，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中途百里屠蘇也悄悄的在心裡想，活下來的不止自己一個人，真的是太好了。
曾經他只能一個人去收埋族人，除了為他們挖坑下葬之外就什麼都做不了。一個人睡在滿地的屍骨和鮮血之中，時常被噩夢所驚醒。但如今……哪怕是一個個的去搬運族人的屍體，將他們下葬……也不再覺得可怕了。
因為並非是獨自一人了，因為還有姐姐在。
所以哪怕是在面對著這樣殘酷的事實，再看著僅有的親人的時候，也能體會出一點微小的溫情。
幸福的他都忘了去思考焚寂的問題。
百里屠蘇灑下了最後一捧土，看著姐姐在臨時劈好插在墳包上的木板上寫下了此地主人的名字，由衷的想：
阿姐還在，這真是太好了。
這些死去的族人不至於連埋骨之所上連姓名都沒有，姐姐記得所有族人，他也能有親人相互扶持，互相依偎。
是說，姐姐會不會同意去天墉城呢？
百里屠蘇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發現這幾天雲溪經常這樣，夜裡睡覺不安穩，一晚上要驚醒好幾次。白天裡也沒好到哪裡去，經常是幹活幹著或者說話說著就走神發呆陷到自己的世界裡面去了。」百里雲煙憂心忡忡的向小夥伴尋求幫助，「長琴你說，雲溪這是不是受了太大刺激之後的後遺症呀？」
作者有話要說：
五年前的腦洞，整理舊文的時候整理出來的
很多年前的文案給你們看一下：
（劍三+綜仙古）只問真君何處有
百里屠蘇上一秒才反應過來自己重生了，然而下一秒他就被一劍拍趴下了。
看著親姐手裡那把怎麼看都很眼熟的長劍，百里屠蘇徹底震驚了。
且先不說前生作為獨生子的他怎麼就多出來一個姐姐——現在的問題在於，為什麼焚寂附身的變成了他姐？
還有東方姊姊，你能別無視了被拍飛的我直接就往拿著焚寂的阿姐那邊沖嗎？
我才是傷號啊！
古劍遊戲同人，原設是劍三純陽弟子穿遊戲，現在是土著設定。很多年前的花姐紫英腦洞上窮碧落報廢之後的替代品，但還是不想開文，塞到了短篇合集裡面。
現在的設定是一開始百里少俠就有個姐姐，一周目的時候雲煙死了，二周目的時候她活著——當然你們也可以把一周目當作是少俠提前預知到了未來，然而這個預支太清楚了，以至於他認為自己重生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9
第221章 只問真君何處有
「這個問題，我也沒辦法做出回答。」被稱為長琴的是一位黑髮白衣的青年人, 容色俊秀, 氣度溫文, 有一種謙謙君子和塵世仙人相互揉雜的氣質。他在一棵樹下盤坐, 膝上還放著一架古琴。「到底我也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 對此也並沒有什麼發言權。」
百里雲煙就跟著點頭：「也是, 沒有事實根據的猜測要不得。」
就比如說，要不是早知道焚寂劍裡的劍靈是昔年被天帝貶下凡間的樂神太子長琴, 這人又自己承認了, 百里雲煙才不會相信這就是樂神來著。
彈琴明明那麼難聽。
是說, 古籍上記載太子長琴除了樂神之外也還是戰神——難道他正是因為彈琴太難聽叫敵人不堪忍受去自殺（不是）造成大規模敵方戰損, 才得了這個稱呼的麼？
太子長琴笑而不語, 小姑娘這麼有趣, 多逗逗也很有意思嘛。
高潔的樂神喜愛自然喜愛與自己人設相近的存在, 百里雲煙就很符合這一點。焚寂劍封印被破開的時候他就已經從那場漫長的沉睡之中清醒過來了，自然也是從頭到尾的看完了那場鬧劇。
說起來也沒什麼特別的, 無非便是強取豪奪的戲碼罷了。哪怕想要強取的那一方身份特殊, 但在真·千年大佬·心如止水·萬事不驚·太子長琴眼裡也不算什麼, 他那半魂與其他人說到底並沒什麼不同的，在他這裡的好感度甚至還不如韓休甯還有百里雲煙來得高。
樂神和凶劍是真的合不來，樂神偏愛山水自然，心境曠達，寄情天地。雖有戰神之稱，但也十分珍視生命, 若非必要不會開殺。凶劍凶戾，天性偏愛混亂，一旦失控往往就能造成千里血案。兩者的相性實在是很差，卻偏偏被塞在一起。
太子長琴感覺可難受了。
雖然他是劍靈，焚寂也是以他的魂魄作為重要材料鑄造出來的，但說實話，太子長琴其實並沒有辦法控制這把凶劍。雖名為此劍之劍靈，但他實際上只是借住在焚寂劍內部的房客罷了，還是出不去的那種。雖然不會被焚寂煞氣同化，但這也是很糟心了。
更加糟心的是每次焚寂劍暴躁也會叫他不得安寧，倒是焚寂劍被封印的那段時光叫太子長琴覺得十分愉快。
能夠安安靜靜的睡上一覺，是多好的一件事啊！
這麼一對比，那些盡心竭力的想要將焚寂劍封印的人，太子長琴覺得都挺不錯的。
他對於百里雲煙最初的好感正是源自於此。
被母親抱進封印的女孩子狼狽的很，滿身血跡……那都是她自己的。這年幼的女孩已經被無情的掐斷了可能擁有的美好未來，人生的花朵還在打著花苞，便被早早的截斷了。陷入了喪女以及族地被毀幾乎失去一切之悲痛的母親幾乎陷入癲狂。
在奪劍之人追上來之前，她將懷中的女兒放進了破損的焚寂封印之中，並親手取出了焚寂。
刺入了女兒的心口。
已經死去的女孩子就這樣被強行成為了封印焚寂的新載體，尚未離開軀殼的魂魄也因此被固定在了肉身之中……表現出來的便是死而復生。
借助凶劍之力而複生的女孩，也成為鎮封了凶劍的祭品。
這只是結果罷了。
至於過程，此中玄妙不可與外人道也。
但太子長琴真心覺得焚寂劍的新宿主十分可愛。
得知一切的時候崩潰痛哭，知曉成為焚寂宿主之後的命運——每時每刻都會被煞氣所困擾，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變成一個受控於凶劍的瘋子，所有的堅持所有的底線都會被踏碎，連死後也不得安寧。無法轉世，要麼化為荒魂再也沒有來生，要麼被收入焚寂劍中，成為焚寂的養料，在化為虛無之前都會被焚寂煞氣所折磨——也惶恐退縮，就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個普通女孩的樣子。
她哭的那麼慘，那麼可憐，那麼狼狽，於是作弄小姑娘作弄的十分高興的太子長琴給了這女孩另一個選擇。
不要接受焚寂的贈與，乾脆俐落的去死就好了。
死了之後，所有的事情便都和你沒關係了。
和痛苦的活著比起來，當然還是輕輕鬆松的去死比較容易。「況且你本來就已經死了。」太子長琴很好心的給小姑娘減輕心理負擔，「死而復生原本就是逆天之事，受惠者必將遭受考驗……也很有可能累及身邊之人。」
所以說，幹乾脆脆的死了多好啊。
自己輕鬆了，親人也能不被連累。
百里雲煙幾乎真的動搖了——但既然是幾乎，就證明她沒有。「如果沒有我，如果焚寂解封……這裡會變成什麼樣子呢？」她輕聲說道，像是在問太子長琴，也像是在問她自己。「烏蒙靈穀還會存在嗎？那些還活著的人也會因此而死去嗎？」
「我走之前，雲溪還活著……他也會被我連累致死嗎？」
太子長琴：「你活過來也會連累他。」
「那就離雲溪遠一點吧。」百里雲煙下了決定。
烏蒙靈谷歷代大巫祝最重要的責任便是守護焚寂封印，並非因為這是女媧娘娘交代的任務，也是因為這把凶劍的可怕危害性。自小便被當作大巫祝培養的百里雲煙對此再清楚不過：「不論如何，焚寂絕不能破封而出！」
這代表著會死去更多的人，無數人會因此而失去性命失去自己的親人自己的朋友……「讓大家痛苦的事情一定是錯誤的。」百里雲煙說道，「我是烏蒙靈谷的下一任大巫祝，封印焚寂、守護焚寂不被惡人奪走，這都是我的責任。」
「所以……犧牲我一個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這樣為自己鼓勁打氣，分明是要哭出來、害怕的不得了的模樣，好幾次都想要縮回手，幾番猶豫，幾番遲疑，卻還是顫著手拿起了焚寂。
於是幻境崩毀，焚寂劍連同凶戾煞氣一同盡數湧入宿主體內，趁著焚寂不穩而溜出來逗弄小姑娘的太子長琴也被迫的回到了焚寂之中，很閑的看著小姑娘痛的聲聲慘叫，滿地打滾自殘。
啊，我喜歡這孩子。
在這慘叫之間，樂神愉快的想：我果然還是喜歡這種能在逆境之中站起來，戰勝自己懦弱內心的孩子。
百里雲煙對此一無所知，年幼的小姑娘輕而易舉的付出了自己的信任，對著一個已經在凶劍之中浸染了千多年的殘魂。她發自內心的同情太子長琴的遭遇，也敬佩他在修道一途上的成就，一邊依賴著他，一邊也作為他的支撐。這是十分複雜的關係，但總歸——
「我只要知道，我們分扯不開就是了。」
百里雲煙對幼弟說道。
百里屠蘇：……
百里屠蘇覺得他姐果然不愧是他姐，想當年他被焚寂糾纏了十多年有餘，雖然因此被歐陽少恭找上門，但他還真的沒見過太子長琴遺留在焚寂內部的那一部分殘魂。哪裡像是他姐啊，什麼都不用做殘魂就自己找上門了——當然，打著的是劍靈的名頭。
他姐是這麼相信的。
於是百里屠蘇也裝作自己相信了的樣子
太子長琴覺得這對姐弟實在是有趣極了，姐弟兩互相欺騙互相安慰——竟然也覺得十分喜悅？
百里雲煙：「您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百里雲煙並不欲深究幼弟為何會知曉焚寂劍靈乃是何人，只要他願意看書，總會知道這一點的。至於百里屠蘇平時行為之間洩漏出來的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成熟、還有那些並非烏蒙靈穀所教導的知識……這都無關緊要。
這是她的弟弟，只要確定這一點就在足夠了。
最重要的一點毫無疑問，所以其他順帶的小問題便無關緊要。
太子長琴：「……你可真是，心大。」
百里雲煙欣然領受了這個誇獎：「多謝誇獎。長琴，能為我講解答案了嗎？」
太子長琴：「……」
是說，我費心費力的把你的夢境和我的精神世界聯繫起來，確保只要你一睡著就能見到我難道是為了給你解答疑惑的嗎？我的初衷明明是為了從你口中知道更多的外界之事啊！
還有——
既然在我這裡報名要學古琴興趣班那就乖乖學好嗎？一首曲子彈了一半就停下來想要聽八卦是個什麼鬼？對古琴這門藝術有點敬畏感啊！
你這麼亂來信不信伏羲陛下讓你一輩子都成不了仙！
「為什麼天帝陛下會生氣呢？」百里雲煙知錯就改，虛心求教。
太子長琴也很樂意為凶劍的新宿主解答疑惑：「天后殿下是最為古老的樂神，亦是以琴入道。世有古琴，始為五弦，後有七弦。五弦琴便是由天后殿下所制，正合金木水火土五行之道，後天帝陛下由此得到啟發，又加以文武二弦，制出了七弦琴。」
百里雲煙表示自己明白了，並且覺得：「天帝陛下一定和天后殿下感情很好。」
「這是自然……」太子長琴一句話出口方反應過來自己說了太多不該說的，但思及這種悄悄的八卦並不算是什麼，那也就愉快的繼續和百里雲煙八了個過癮。
聽了一耳朵八卦的百里雲煙醒來之後才反應過來，太子長琴又把問題給糊弄過去了。
百里姑娘盯著忙來忙去的弟弟，很愁的想：她弟這到底是病了、生病了，還是生病了呢？
紫胤真人：……
因為感受到了和情緣某種程度上的相似靈力爆發而特意找過來、結果找到了一對姐弟的紫胤真人很困難的想了想，最後表示著大概是正常情況……吧。
他還給百里雲煙舉了個例子，想當初他的妻妹南山也是這種情況。原本多天真活潑的一個小姑娘，在接連失去師尊師姐之後就迅速的成長了起來，現在百里屠蘇受到重大打擊於是在短時間之內就變得成熟自理，這似乎也沒什麼問題？
弟弟沒事，這個事實自然叫百里雲煙十分愉快。她心中松了一口氣，連帶著表現出來的戒備也削弱了幾分，眼神裡也多了幾分親近。紫胤真人略松了一口氣，表示這才是正常發展嘛，像是百里屠蘇那麼熱情的小夥子，他還真的有點應付不來呢。
但該說的正事還是要說的。
紫胤真人道：「你可願入我門下，為我弟子？」
作者有話要說：
啊，我竟然早早到家了。
半醉半醒……思維放飛的寫完了，那就今天更新吧
伏羲這個是下下個故事的設定。之前的玉清溪素琅嬛太元聖母是一個大背景的，後面的南歌現在的百里雲煙後面的顧辛雪——cp歐陽少恭、楚霏紫——cp伏羲）都是一個大背景的
南歌和雲煙是yi一個體制，所以紫英找過來了
第222章 只問真君何處有
關於拜師這件事，其實一開始的時候, 百里雲煙是拒絕的。
畢竟不能你讓我拜師, 我就乖乖的聽你的話拜你為師, 這樣我很沒面子。「哪怕他說的是真的, 他的確就是天墉城的紫胤真人——」
很樂意再一次成為師尊弟子的百里屠蘇：「那又如何？」
是真的不就不存在問題了嗎？
百里雲煙說的理所當然：「我師承母親, 怎能拜一外人為師？」
百里屠蘇：「……可是, 從前娘也不是也說過，紫胤真人乃是道德高士, 難得的一位得道高人嗎？」他努力的勸說道：「如果拜在紫胤真人的門下, 阿姐你的問題也就不是問題了吧？」
百里雲煙覺得這事真的很懸。
誠然, 天墉城的封印解封之術天下無出其右——就算在隱居, 烏蒙靈穀也不是真的對修行界一無所知——如果要加固焚寂封印的話, 作為天墉城執劍長老, 既能提供天墉城的封印技術, 又有高深修為打底的紫胤真人的確是最好的人選。
「但我並不覺得以天墉城的技術能夠完成這件事。」和弟弟不好說的太直白，百里雲煙乾脆選擇和命運相連的小夥伴嘮嗑。「焚寂桀驁難馴, 烏蒙靈穀守護焚寂千年也沒能找出新的封印辦法, 全靠當年女媧娘娘留下的封印在一代代的灌入靈力加固。」
太子長琴：「是而, 雲煙你覺得天墉城也做不到這點？」
百里雲煙：「的確。」
太子長琴：「那麼，既然你不想去天墉城，又想要去哪裡呢？」
百里雲煙：「自然是幽都。」她說的理所當然，半點都不做覺得作為信徒的自己遇到了解決不了的大問題去找信仰的女神求助有什麼不對的。「娘娘就在那裡。」
知道更多的太子長琴誠心建議：「如果我是你的話，雲煙，若非必要, 還是不要去麻煩地皇陛下比較好。」
百里雲煙虛心求教：「為何？」
「現在是神離時代了，雲煙。」太子長琴不覺得這是什麼不能說的秘密，神離時代早在昔年神農軒轅二皇時期、甚至是更遠的時候，在諸神搬離洪崖境一同上天的時候便開始了，到現在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在這個時代，神明開始一點點的離開凡類的生活。
凡類脫去神明留下的烙印，神明離開凡類的生活，兩相分別，此即為神離時代。
神離時代結束之後便是神隱時代。
「這一個時代還會有修行者的存在，到了神隱時代，人間只有剩下徹底的『凡』。」太子長琴說道，「所有的『非凡』在那時候都會離開凡間，除非他們願意強行留下等死。在那個時代，凡間將再也找不到神明的蹤影，他們也會將神明的存在當作一個故事。」
「或者是，一個……幻想。」
百里雲煙：「神離時代，也會對神明產生影響嗎？」
「我們都在克制自己不要插手凡間之事。」太子長琴說道，「你總不能叫地皇陛下為你打破規則吧，雲煙？」
百里雲煙：「……」
一不小心就差點被女神殿下添麻煩，百里雲煙有點心虛。
但她還有一個問題。
太子長琴：「你問吧。」
百里雲煙：「留在人間的凶劍，凡人也能夠找到解決的辦法，是嗎？」
太子長琴：「你不是早就有了想法了嗎？」
被拆穿的百里雲煙理直氣壯：「我也是需要支援的呀！」
太子長琴很誠懇的表示：「我不是人，自然沒辦法回答你的問題，雲煙。但你該對你的同族有些信心，從上古到如今，這麼長的歲月，你可曾聽過幾次凶劍作亂的消息？」
是說，因為家裡封著的焚寂的原因，烏蒙靈穀對凶劍這方面的事還是很上心的，情報也算的上是準確。百里雲煙扳著手指算了算，然後答道：「五次。」
太子長琴：「哪怕經歷過五次這般動亂，人族不也還是延續下來了嗎？」
百里雲煙：「我們還把問題解決了，謝謝。」
「所以，阿姐你改變主意了？」一大早就被拉起來的百里屠蘇有點嚇到的跟親姐確定答案。
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讓他姐改變主意的啊，就睡了一晚……等等，阿姐現在是焚寂的宿主，焚寂劍靈——就是那個太古時期的樂神太子長琴的殘魂也和阿姐精神勾連，他們倆時不時的就能說好幾句悄悄話別人還不知道！
所以說這還是太子長琴的功勞嗎！
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改變阿姐的心意，百里屠蘇感覺到了危機。
百里雲煙：「怎麼了，雲溪，你不高興嗎？」
百里屠蘇搖頭三連：「不……我沒有……我很高興。」
我就是很糾結。
我費盡口舌都沒能讓你改變主意答應拜師尊為師，結果現在太子長琴就能讓你答應——阿姐我還是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人，你最喜歡的心肝小寶貝了？
百里屠蘇陷入了自我糾結的怪圈之中。
連正式拜師這事都沒能讓他忘記不愉快，高興起來。
但這也並不妨礙拉著弟弟的百里雲煙深深的憂心：「好好的，雲溪，你怎麼想要改名呢？」
百里這個姓氏沒問題，畢竟他們爹就姓百里。但是屠蘇這名——你是饞屠蘇酒了嗎？
百里屠蘇沒敢說屠蘇這兩字其實是「屠絕鬼氣，蘇醒人魂」的意思，真說起來他也沒法解釋為什麼自己會這麼想，畢竟情況完全不對。
重生之前他因體內被封進了太子長琴一半魂魄而得以死而復生。身懷凶劍焚寂的煞氣，故而為自己更名為「百里屠蘇」，這發展合情合理完全沒毛病沒問題。但是現在……被焚寂寄生的是他姐，輩分恩濟煞氣困擾的是他姐，把自己變成了焚寂封印容器的還是他姐，他也就是正常情況的被滅門孩童罷了。和這名字真的沒什麼適配度。
不如就隨便阿姐發揮好啦。
「快新年了。」百里屠蘇很鎮定的給自己做出了解釋。
百里雲煙其實很想說現在才十月，還有兩個月才到新年……但一句話才在心裡冒了半截就被掐死了，取而代之的則是深深的歎息。
是傷心事呀。
屠蘇酒是在春節時飲用的酒品，故又名歲酒。一般人飲酒，總是從年長者飲起；但是飲屠蘇酒卻正好相反，是從最年少的飲起。也就是說闔家歡聚喝飲屠蘇酒時，先從年少的小兒開始，年紀較長的在後，逐人飲少許。
百里屠蘇是家裡最小的那個，自然每次喝屠蘇酒的時候最先的一口都是他的。
嗯，如今自然也是他。
紫胤真人覺得不能再讓兩個徒弟再這樣繼續下去，於是他插了一嘴，說道：「新年的時候天墉城的年輕弟子之間會有活動，大家也會集中在一起喝屠蘇酒。」
百里屠蘇表現的很高興，能有小夥伴一起玩的那種高興。
於是紫胤真人繼續說道：「如今最小的天墉弟子，年方四歲。」
這麼小的孩子沒有特殊情況自然不會離開家中拜入天墉城門下，事實上那孩子是個修二代。他的父母長輩俱是天墉城之人，他們的孩子自然也便順理成章的入了天墉城——從生下來開始，他便是天墉弟子。
假如他與南歌有了孩子，他們的孩子也是如此——只是，若有孩子，他或者她，是要入天墉支脈，還是入瓊華支脈呢？
紫胤真人的思維飄飛了一瞬，又很快的被拉了回來。雖說他早已與南歌成婚，然伊人自封多年，哪怕他竭力保住了最後一口生息，但陷入假死狀態的南歌還能不能醒過來卻是個未知數，現在想這個未免太早。
不過徒增惆悵罷了。
「那雲溪就不是最小的了。」堅持不改口叫弟弟屠蘇的百里雲煙捏了捏弟弟最近瘦了不少的小臉，逗他，「雲溪，開心嗎？」
終於不再是最小那個、已經升級成了師兄的百里屠蘇和配合的露出笑臉。
雖然早好多年之前就已經享受過當師兄的感覺了，但既然阿姐想看我開心，我就笑一笑好啦！
百里屠蘇老氣橫秋的想著。
殊不知他的行為已經成功引起了他最為尊敬的師尊的注意。
「我觀屠蘇所行所為，頗有少年老成之態，話語也罷行為也罷，皆是與你口中所描述的曾經相差甚遠。」紫胤真人說道，「雲煙，怕是你的猜測成真了。」
百里雲煙亦是神色悲慟：「雲溪年幼，突然見到那般慘劇……是我之過，沒有及時攔住雲溪。」
早知道那天她就不該心軟把在關禁閉的百里屠蘇放出來讓他去參加祭典和小夥伴一起玩，若是那天百里屠蘇還在被關小黑屋——至少他不會見到外邊的慘狀！
她的弟弟是多麼活潑的一個孩子，現在卻變成了這樣，他該是受到了多大的刺激？
誤會就是這麼產生的。
其實百里屠蘇受到的刺激真的不算大，畢竟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悲痛當然是悲痛的，但該刺激的早就已經刺激過了，剩下的那一部分——其中的重頭全是百里雲煙貢獻的，百里屠蘇至今也沒法順暢的接受焚寂宿主變成了他姐的事實。
當然，不再被焚寂糾纏的他生活會輕鬆很多，不會再被稱為怪物，不需要再和同門朋友之間保持距離，不需要再讓自己變成一個孤僻的人——但只要想到他的輕鬆生活是用姐姐的痛苦換來的，他便覺得自己完全沒法心安理得。
心情壓抑，呼吸不暢，這是內心的情緒反應。
但表現在外界的就是——
「你是你姐姐的跟屁蟲嗎？離了她就沒了魂似的！」真·天墉城最小弟子·喝屠蘇酒我肯定是第一個·團寵·陵端很不高興的質問這個膽敢在和自己玩的時候走神的新師兄。
第223章 只問真君何處有
「看起來雲溪過得不錯呀。」百里雲煙用一種充滿了蜜汁慈愛的語氣說道。
說這話的時候她正看著自家弟弟和天墉弟子之中最小的那個胖團子滾成一團，身邊還沾著她師尊, 天墉城的執劍長老紫胤真人。
紫胤真人很淡定的文：「怎麼看出來的？」
「都學會和小夥伴打鬧了, 這還不算是活潑嗎？」百里雲煙說的理所當然。
在養孩子這方面委實沒什麼經驗的紫胤真人認認真真的想了想, 覺得這話說的也不算是錯。「你不去嗎, 雲煙？」
一樣是小孩子, 怎麼當姐姐的這個就這麼早熟？因為內芯創傷過重而飛快早熟起來的百里屠蘇還能活潑的和陵端鬧成一團呢, 怎百里雲煙就整天沉迷在知識的海洋之中？
是說，這種表現總是叫他想到他家道侶南歌來著。
當年的南歌也是這樣的沉迷學習啊, 況且她們兩還有著一樣的體質。
當然百里雲煙是沒有南歌那樣活不過三十歲、只能全靠機遇拼性命的顧慮的, 畢竟認真深究起來她都是個「死人」了, 一劍穿心死的不能再乾脆的那種, 現在能活動自如全靠焚寂煞氣維繫身體活力叫她能與生者一般——但想要長大這點就真的很懸了。
畢竟百里雲煙的殼子是早就斷絕了生息, 全靠焚寂煞氣強行固定了魂魄不曾身魂分離, 這才看起來正常。只是焚寂煞氣凶戾, 與生命力也扯不上什麼關係，維繫這付軀殼的過程也是簡單粗暴的很。
簡而言之, 會很難受。
這還是委婉的說法, 直白點說, 百里雲煙能撐到現在真是意志驚人。
這是唯一知道復活後遺症的太子長琴的評價，對此百里雲煙的回答是人的適應性永遠比想像中的更加強大。紫胤真人專業不對口，瞧不出來這些，也不知道自家大徒弟已經死去活來一次了，只以為被焚寂寄宿的後遺症只有簡單的煞氣困擾罷了。
需要說明的是，在經過天墉城的封印術加固之後, 這點困擾已經被大幅度的削減了。
做個對比，被封印之前煞氣發作起來能讓百里雲煙自控力全失，神智混沌六親不認見人就砍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現在就算抑制不住也能保持腦子清醒憑藉堅定的意志力控制自己的行為。
實在是控制不住了也有自保措施。
太子長琴做好奇狀：「說來聽聽，雲煙？」
百里雲煙：「會直接把我冰封起來。」
管你心魔入體還是陽炎焚身又或者是受控煞氣，凍成冰棒之後都得乖乖聽話。
正好能冷靜一下。
百里雲煙這個辦法挺適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失控的自己的。紫胤真人對冰封這個操作也是十分熟練，用在徒弟身上也很果斷。事實上這個在天墉城裡廣為流傳的組合套裝封印術還是他在他物件的研究成果上添加補完的。
靈感來自于當年禁地之中被他家掌門封成了冰棒的玄霄師叔。
當時還不覺得有什麼，百年過後見的多了，他倒是咂摸出把人凍成冰棒這法子的好了。用途廣泛效果顯著，不管是想要清清腦子還是自我保護都是很合適的，在做過了調查研究之後他對這個想法就更加的堅定了。
於是專注鑄劍一百年不動搖的紫胤真人難得的離開了自己的鑄劍爐，埋頭計算二十年，研究出了這個新封印。
大受歡迎。
「沒看出來，你還有這種天賦嘛。」這是當年的天墉掌門南山的評價。
已經不再是昔時青蔥少年的紫胤真人從容領受了這誇獎，轉頭就進了禁地看老婆去了，留下不甘心的妻妹在原地風度全無的跳腳。
你一個瓊華弟子，到底是怎麼進我天墉禁地如入無人之地的？
這時候的南山還不知道，在經過漫長的歲月，原本只有天墉掌門及下一任掌門方能進入的禁地在進入名單上添加過了慕容紫英這個名字之後，進入名單最後會只剩下這個名字。
天墉城十大謎題之首，那個只有執劍長老能進的禁地裡面到底有什麼。
這種八卦在天墉城裡面還是很有市場的。
慕容紫英：南山閉死關力求成仙、新掌門不敢冒犯先輩沒膽子進去，其他人沒資格知道禁地的事，最後只剩我這是我的鍋嗎？
紫胤真人有點惆悵。
他看了看沉穩過頭的大徒弟，覺得自己更加惆悵了。
徒弟聽話懂事是好事，但是太聽話懂事了也不是很好啊……「雲煙。」紫胤真人非常語重心長的對自己的大徒弟說道，「聽為師一句勸。」
有點不適應這種突然嚴肅畫風的百里雲煙：「嗯？師尊請說，弟子必然牢記心中！」
紫胤真人：「學誰都好，千萬不要學你師娘！」
平時看起來好好的，結果一搞事就搞出一場大事，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紫胤真人心力交瘁的表示這種性格的熟人真的有一個就好了。老婆已經把自己命玩掉了十分之九，徒弟可千萬別出什麼事了。
這個發展未免太過沉重。
百里雲煙：「……」
雖然知道師尊你和師娘感情深厚百死無悔情深似海生死相許……但是你能不能別給我一個小孩子發狗糧？這種熟悉的噎到的感覺——
太子長琴：「想到了什麼？」
百里雲煙一臉深沉的說道：「當年我爹還沒死的時候。」
太子長琴：「熟悉的感覺，令你懷念嗎？」
百里雲煙：「並不。」
我只覺得我的午飯大概是吃不下什麼東西了。
百里雲煙很誠實的說道，畢竟我現在真的覺得好飽啊。
太子長琴從容的拆穿了半身的謊言：「你原本就吃不下什麼東西。」
都是死人了，還吃什麼吃？
只要焚寂煞氣不斷，這個殼子就能無休止的運行下去。
「把我的靈力都弄髒了。」百里雲煙倒是很可惜自己的靈力屬性問題，從前她是比較溫柔的水屬，本身靈力也十分清澈純粹，這種設定修煉攻擊性的術法優勢不大，但學習治癒輔助類型的術法卻是錦上添花。結果現在靈力和焚寂煞氣混在一處——
dps的確是穩了，就算是撲通斬擊也會自帶焚寂煞氣debuff，給對手造成持續性傷害。但從此卻是很難成為一個合格的輔助了。
這種糟糕的靈力屬性，除非是費大力氣提純——雖說在危機時候可能派的上用場，但一般情況下這未免也太不划算，不然用在其他人身上——
反坑同伴的豬隊友，或者是愛的背刺，二選一，朋友要來一發嗎？
太子長琴表示他不介意感受一下的。
百里雲煙：「……對你又沒有影響。」
焚寂煞氣能對焚寂劍靈有什麼作用？按摩還是美容，或者給你彈琴玩？
人生理想被迫的從一個後方掌控全場的奶媽輔助，變成了前方輸出團長指揮的百里雲煙很哀愁的歎息了一番不能吃東西與世間美食被迫說再見的悲慘生活——這裡必須要插播一句題外話，天墉城的食堂大鍋菜真的做的挺好吃的，雖然百里雲煙沒吃過不知道味道如何，但聞起來——
香，很香，非常香！
重要的事情必須說三遍！！！
但能看不能吃這也真的是很折磨了。
不能享受美食的人生，這和鹹魚有什麼區別？
從來不注重口腹之欲的太子長琴有點不能理解百里雲煙的哀怨從何而來，但見小夥伴這般難過，內在還殘留著的那點良心也稍微有點痛了。他建議道：「可能……會有辦法？」
百里雲煙瞬間振奮精神：「說來聽聽？」
太子長琴：「成仙吧。」
百里雲煙一臉懵逼：「哈？長琴你說什麼？」
太子長琴說道：「成仙去吧。」
「仙人之中雖有肉身成仙之輩，但仙人最重不過魂魄神識，也有不少仙人為了能夠更加貼近天地感悟天道，自己主動拋棄肉身的。待你成仙，拋下肉身，我便教你如何適應仙人的生活——放心，仙人也是要吃東西的。」
百里雲煙：「聽起來……似乎不錯？」
太子長琴熱心賣安利：「那是自然。于仙人而言，皮囊不過衣物罷了，有無並沒什麼差別。」
「不得不說，我被你打動了啊，長琴。」百里雲煙說道。
太子長琴語重心長的說道：「所以，雲煙，你該努力修煉了。」
百里雲煙：「我還有一個問題！」
太子長琴：「說。」
百里雲煙：「我借凶劍之力……會被打為邪魔外道嗎？」
太子長琴：「不會。天帝陛下胸懷廣闊，海納百川，對世間萬事萬物萬道都會公正以待。」
百里雲煙非常欣慰，以及——
她覺得太子長琴肯定是天帝陛下的腦殘粉。
逮著機會就開始吹天帝，你家陛下知道你這麼迷弟的嗎？
太子長琴笑而不語，表示天界的古神古仙——至少他所熟悉的那一批都是這個畫風，你以後習慣就好。以及，既然將目標確定在了成仙上面，需要我給你開個補習小課堂嗎？
百里雲煙愉快的接受了這個提議，並且主動的貢獻出了自己的睡眠時間。
「這樣的話……太過頭的東西就不能教你了。」太子長琴說道，「其他東西自然有紫胤教你，不如——」
百里雲煙：「嗯？」
太子長琴：「你來隨我學習彈琴吧。」他興致勃勃的說道：「禮者，天地之序也;樂者，天地之和也。樂依天道而鑿，音樂能夠教你如何感受這天地之間的自然之理，也能夠更好的安撫你的精神。」
這倒是真的很有用了。
百里雲煙想，畢竟焚寂煞氣的其中一個副作用就是叫人精神變得暴躁易怒，而且在情緒起伏不定的時候封印也就會格外的脆弱。這樣一來，如何保持平和的心態就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了，跟著太子長琴學習彈琴也的確是個好辦法。
是而百里雲煙的學習熱情還是很高的。
不過顯然學習熱情和學習成果並不是一定成正比的，補習小課堂第一次完結之後，太子長琴就身心俱疲的表示自己並不想開第二堂課了。
「雲煙，你在樂理一道上……真是朽木不可雕。」
被學生的魔音貫耳給摧殘的氣若遊絲的樂神，像是下一秒就要斷氣一樣的說道。
太子長琴是天命樂神，他生來就對音樂有著極高的敏感度和欣賞能力。這是好事，給他在探求樂理一道上帶來了很多的幫助，但在這時——他也感受到了壞處。
如果不這麼敏感的話，可能他也不會被摧殘的這麼厲害吧。
但事情總是相對的，有好的一面就必然也會有不好的一面。對於樂理的敏感叫太子長琴能夠更加敏銳的體會欣賞那些美好音樂，而在碰上百里雲煙這種糟心到了極點的灌耳魔音的時候——
他也會特別的慘。
這故事簡直是見者傷心聞者流淚。
被嫌棄的百里雲煙也有點心虛，她連太子長琴幻化出來的那種古琴都沒敢抱著，而是把它藏到了草叢裡，空著手一臉心虛的跪坐在伏於琴案艱難喘氣的太子長琴身邊。她小聲說道：「長琴，你覺得好點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今天，我們來排演一個話劇，演員名單如下：
雲煙=古劍版本的小美人魚
焚寂=巫婆的魔藥
太子長琴=海底女巫
——所以，王子是誰？
第224章 只問真君何處有
「長琴，你好點了嗎？」
百里雲煙問的那叫個憂心忡忡, 然後宛如一朵被暴風雨打的花瓣零落花蕊半殘的嬌花一樣的太子長琴懨噠噠的看過來：「你說呢？」
這短短的三個字被他說得那叫個有氣無力, 唯一的聽眾百里雲煙很被唬到的露出了更加愧疚的表情：「你別難受啦, 長琴……大不了, 你別教我這個啦, 我也不學了。」
一般來說, 碰到這種中途放棄的學生，當老師的都不會怎麼心情愉快的。但顯然百里雲煙她是個特例, 雖然挺不應該的, 但說真的, 百里雲煙說要放棄的時候——太子長琴他其實是松了一口氣的。
魔音貫耳說來容易, 但真碰上了……這真是不可言說之折磨。
但看著小姑娘心虛又擔憂的小模樣, 太子長琴覺得自己還沒死乾淨的良心正在蠢蠢欲動——於是在他反應過來之前, 他一句話便已經出了口：「既然如此, 那以後便由我來為你奏樂吧，雲煙。你只需要欣賞和聆聽就好了。」
反應過來之後太子長琴也覺得這個辦法不錯, 百里雲煙雖然沒有彈琴的天賦但至少還有欣賞的天賦, 讓她聽曲子總比叫她彈琴折磨兩個人的身心來的好些, 至少這樣兩個人都挺高興的。也能達到最開始引出此事的目的，安撫心神。
彈琴能夠平心靜氣，聽琴自然也可以。
「其實我覺得練劍也可以。」百里雲煙舉手回答道。
太子長琴：「……」
我是樂神教不了你什麼劍道真意真是對不起啊！
溫文爾雅的樂神不高興起來的模樣實在是太過嚇人，百里雲煙非常從心的落荒而逃。
直接導致第二天的早課都沒能集中精神。
具體表現為，沒能及時抽身而退，被等著逮人的弟弟百里屠蘇給抓了個正著。
「好巧, 雲溪。」百里雲煙雲淡風輕的和一臉氣憤的弟弟打招呼。也沒忘記陪著百里屠蘇一起來蹲點的兩個同門：「還有陵越師弟，陵端師弟。早上好呀。」
當姐姐的自然是時刻關注弟弟的交友情況，百里雲煙刻意的避開了與他人——尤其是百里屠蘇的接觸，但對他的關注卻是一點兒都不少，連帶著和百里屠蘇接觸比較多的也一起進入了百里家長姐的觀察名單之中。
陵端還小看不出來什麼，較大幾歲的陵越卻是已經可見沉穩之態，果然不愧是天墉掌門精心培養的衣缽傳人……就是，你師父是個擅長解封術的法系遠程，你怎麼就沉迷劍法不可自拔呢？天墉城以封印解封之術聞名天下，但未來的天墉掌門卻是個對此道只有粗淺瞭解的劍修。
還有比這更冷的笑話嗎？
「就是那位最不長於此道的南山掌門也不會如此呀。」讀完了天墉城歷代掌門記載（別名天墉掌門八卦史）的百里雲煙如是說。
雖然那位南山掌門說的是不擅長封印術法，但那也是要看和誰比的好吧？和她師姐比起來那自然是很不擅長，但和其他人比起來——包括但不限於天墉城非掌門之外的弟子——那真的能說一句難逢敵手。
太子長琴十分客觀的說道：「天墉的事情，你一個瓊華的操什麼心？」
「八卦還是挺有趣的。」百里雲煙誠實以對，「你要理解我嘛，長琴，總是埋頭修煉，我也需要一點消遣的呀。」
長時間的學習會造成精神緊繃，注意力不集中，進而導致學習效率下降……適當的休息能夠有效地緩解這些問題。百里雲煙雖然熱愛學習，但該有的疲憊感還是會有的，這個時候來場八卦就能很好的舒緩精神了！
太子長琴拒絕和半身同流合污：「你師尊知道你借這本書是為了看八卦嗎？」
當然是——不知道的呀！
百里雲煙心說師尊那麼嚴肅的一個人，日常消遣除了鑄劍就是品劍，再不然就是看書賞花這種高雅活動，要是知道了我隨便八卦前輩先人的小道消息還不得揍我。
太子長琴：「……知道他會生氣你還玩的這麼高興？」
「哎，話怎麼能這麼說？」百里雲煙托腮，笑吟吟的望著自家小夥伴，眼波溫柔，半含醉人笑意。「一看就知道長琴你是那種沒有背著家長幹過壞事的聽話好孩子。我還小嘛，時光錯過就不再回頭，既然正好在這個年紀，就要做些這個年紀該做的事情，不是嗎？」
太子長琴有點難以理解：「這和你一門心思的想要讓紫胤生氣又有什麼關係？」
「長琴你這是說什麼話？我藏的這麼好，除了你還有誰會發現？師尊不會知道的——自然也不會生氣啦！」百里雲煙糾正道，「而且你不知道嗎？小孩子就是喜歡和大人對著幹啊！」
太子長琴表示他還真不知道這回事，以及，他覺得這應該不是錯覺。
小夥伴到了天墉城之後皮了不少。
當然，換個好聽點的說法，這叫做活潑。
嗯，這是好事。
紫胤真人十分欣慰，大徒弟能恢復活力這很好。小孩子嘛，太過於安靜早熟了那才叫做不正常，徒弟還小，不就是要活潑一點才好嗎？
凝丹長老：……
所以你就看著你徒弟把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靈藥當作燒烤的調料拔了還暴殄天物的吃掉了？
百里屠蘇聽說這事的時候都震驚了，雖然早就聽說過他姐當年也是個混世魔王，但在他的印象之中姐姐一向都是宛如母親一般值得信賴非常可靠的……現在聽說這事，他覺得自己心中偉岸的姐姐形象崩塌了。
原來……我姐也曾皮過嗎？
「你應該說，百里師姐現在依舊如此。」陵端給自己夾了塊五花肉，一邊嚼一邊口齒不清的說道。
百里屠蘇眼睜睜的看著陵端師弟夾走了自己碗裡的最後一塊五花肉，他沒什麼心痛的，只是忍不住想起了未來變成個球的陵端……心情一時之間十分複雜。「是啊，阿姐現在依舊如此活潑。」他乾巴巴的說道，「這真是太好了。」
還有點蜜汁自豪。
要描述一下百里屠蘇現在的內心的話，那大概就是：果然不愧是我姐，一樣被焚寂寄生，當年我把自己高的孤僻自閉，我姐就能過的神采飛揚。
就是總喜歡躲著我這點不好。
陵端：「百里師姐其實是忙的吧。」年紀尚幼完全沒想太多的陵端順口說道，「你都這麼忙，被執劍長老額外加了許多功課的百里師姐肯定更忙了。」他越說越覺得十分有道理：「況且屠蘇你和百里師姐的功課都不一樣，學習的地點也不一樣，見不到面也是正常的吧？」
百里屠蘇：「那也不至於連吃飯的時候都見不到吧……」
陵端：「我們天墉城有辟穀術的啊，你不知道嗎？」
百里屠蘇沉默了三秒鐘，然後艱難的說道：「……我不知道。」
為什麼我前世沒這個設定，大家都老老實實的吃飯？現在我們不也是一天三頓飯餐餐不落偶爾還要加餐的嗎，這個補丁到底是什麼時候載入進來的啊！
「我們現在還小嘛，當然不需要學這個。」陵端說的頭頭是道，「我娘說啦，小孩子就應該好好吃飯好好長身體，學辟穀術不吃飯對小孩子沒好處，會長不高的！」
百里屠蘇：「可是我阿姐她也才十歲啊！」
「那是特殊情況！」陵端沉了語氣，很鄭重的說道，「百里師姐忙碌至此，定然無法及時三餐，既然如此，比起忍饑挨餓，不如修了辟穀術更好一些。」
多方便啊！
連吃飯都不用了，所有的時間浪費都會被大力遏止，所有的時間都會花在學習上——陵端說了好長，最後總結道：「百里師姐勤奮至此，無怪同輩人之中無人是她對手！」
天才不可怕，可怕的是勤奮努力的天才。陵端心說他可對那位勤奮學習的百里師姐心服口服了，大半夜的還在練劍，他可受不了這辛苦。阿娘說的很對，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但他現在還小嘛，自然是當玩的時候，沒必要這麼折騰自己！
還是屠蘇師弟好，能和他一起玩。
其實並不想陪玩的百里屠蘇：……
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啊！我快二十的大人了還得陪著你一個四歲娃娃像個小孩子一個到處撒歡，一切只為能叫我姐還有師尊放心跟他們說我沒事……百里屠蘇覺得自己真是犧牲良多。
然而他師尊倒覺得他現在的情況不錯。
還有他姐：「雲溪，你還小，正是該玩鬧的時候。此時不抓緊，待你長大，可就沒有這個機會了哦。」
蹲點好幾天終於再次逮到人的百里屠蘇：「姐姐你不也還是小孩子？」
可你不也還是夜以繼日的在苦練。
這句潛臺詞被百里雲煙無縫接收，她想了想，說道：「自然是因為我喜歡。」
百里屠蘇：「？？？」
百里雲煙：「雲溪，你不覺得修煉也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嗎？」
百里屠蘇說他不覺得。
修煉對於百里屠蘇來說出發點從來就不是自己喜歡，而是必須如此。在烏蒙靈穀的時候是為了長大之後能夠如母親所願的擔起長老之位能幫上阿姐，後來被焚寂寄生是為了鎮壓焚寂不叫自己做出什麼錯事。他將修煉當作必須去做的事情，卻未必有多少的喜歡。
百里雲煙的境界他還真體會不到。
迷迷瞪瞪被忽悠走的百里屠蘇為自己和姐姐之間的差距悶悶不樂了一下午，夜裡睡覺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夢見了前世自己被焚寂寄生之後的情況——他突然驚醒！
窗外寒月高懸，已是夜半。涼風吹入，百里屠蘇竟然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這才發現自己渾身都是冷汗，已經被遺忘的痛苦又被夢境所喚醒——不對，他夢到了什麼來著？
百里屠蘇擁著被子，陷入了沉思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是噠，這裡的陵越是天墉城掌門弟子——畢竟紫胤有自己的瓊華要管
到這裡時間點是雲煙進天墉第四個月。
下面要開始加快進度了
感冒了……但是為什麼，脖子也這麼疼啊……
哭出聲
第225章 只問真君何處有
「原來是這樣。」天墉城後山的某個山谷之中，百里雲煙收起了一地的陣法殘骸, 口中說出了這樣的話。
被困於焚寂之中不得離開的太子長琴見到她冷肅的神情, 還有嘴角緊繃的線條。毫無疑問, 小夥伴正處於低氣壓之中, 這時候誰上誰找死。被小夥伴抓著當了大半個月課外輔導的樂神決定暫時裝死假裝自己不存在, 表示他並不想知道百里雲煙在發生了什麼。
反正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就對了。
看小姑娘氣的哦！
被體貼的留出了冷靜空間的百里雲煙的確是很氣, 她萬萬想不到，不過是一個手誤……窺夢術倒是成功了, 但施術的對象卻是錯的離譜。百里雲煙原本是打算用此術來複製一份自己的夢境的, 最終目的是為了把夢裡太子長琴給她彈的曲子錄下來, 方便隨時聽。
——不要笑, 人生在世, 總是要有點追求的！
帶個隨身mp3怎麼了？
音樂使人心情愉快懂不懂！太子長琴自己都沒意見呢。
好了, 無關緊要的事情先放一邊, 直接進入正題。百里雲煙施術錯誤，窺夢術用是用在自己身上了, 但後續的輔助陣法出了點問題, 結果就是她看到了自家親弟弟百里屠蘇的夢。
很巧合的, 今晚百里屠蘇久違的夢到了自己的前世。
圍觀完了自家弟弟小可憐一生的百里雲煙簡直氣炸，被人為算計的英年早逝什麼的，完全——不——能——忍！
化悲憤為動力，百里雲煙怒氣勃發的練了一晚上的劍，倒是把這個小山谷的山壁給糟蹋的滿是刻痕，看起來十分淒慘。
一覺睡醒的太子長琴都有點被她這個狀態給嚇到了：「雲煙……你沒事吧？」
他自己都覺得這個問題純屬廢話, 百里雲煙的手早就磨破了皮出了血、血痂結好手都要和劍長在一起了，這叫做哪門子的沒事呢？從前百里雲煙雖然勤奮，但好歹也知道分寸，從不會把自己弄傷，這一次……哎，小孩子就是這麼胡鬧，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也不知道愛惜自己。
百里雲煙還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過是一些皮肉傷罷了，回頭拿點傷藥擦擦就能好。她努力的把自己的手和劍分開，這個過程之中傷口再次被扯開，痛得她嘶啞咧嘴的，一張臉扭曲的不行。連說話也一直在抽冷氣。「你放心……嘶……我沒事……好痛……」
不小心撕開了一片嫩肉的百里雲煙瞬間痛的飆淚。
太子長琴默默地彈起了麻痹感官的曲子，小姑娘這麼慘，他還是幫上一把吧。
「長琴你真好……」百里雲煙淚汪汪的說道。
太子長琴道：「你若是真覺得我好，此後也注意著一些吧。多顧著些自己，這就很好了。」
百里雲煙小聲的給自己辯解：「我之前只是一時忘情……」
太子長琴：「嗯？」
百里雲煙：「我錯了，長琴。」
她認錯的十分乾脆，太子長琴也跟著緩和了語調，兩人一番你來我往，最後以百里雲煙做保證為結束。
太子長琴還附贈了一個消息：「你其實並不必一心躲著你弟弟，雲煙。」
百里雲煙：「可是我死而復生……不會害了雲溪嗎？」
太子長琴：「不會。」
於是百里雲煙就放心了。
原因不重要，只要知道結果令人滿意就好了。
日子就還是這麼的過，天墉城的弟子生涯無波無瀾，每日都有不同的功課要去完成。百里雲煙還是照樣的在完成任務之後自由自在的皮，為了分享八卦還和同輩的女弟子們湊在一起組成了一個小團體。一切看起來都沒什麼不同，只除了——
「屠蘇，百里師姐看你看的也太緊了吧？」
已經成功的從一個肉嘟嘟小團子長成了豐潤青少年的陵端苦著臉和小夥伴抱怨道。「抽查功課也就算了，為什麼連我們悄悄去後山開火的時候百里師姐也會出現啊！」
總是生活在教導主任的陰影下，這日子還能不能過了？
百里屠蘇其實也挺費解的，他還記得剛入天墉城的時候姐姐對他的躲避，結果幾個月之後之前的躲避就像是完全不曾出現過似的。百里雲煙出現在各個地方，態度之緊張，簡直讓百里屠蘇覺得自己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只要一離開她的視線就會被人販子給拐走似的。
這個轉變來的太過於突兀，百里屠蘇不能理解，但這也並不妨礙他對此感到喜悅。就是陵端師弟……他有點同情的看了眼一心想著當學渣的陵端，在心裡憐憫的歎了口氣。
分明我心向學渣，卻是被迫往學神，這也是很慘了。
而且他姐可能是監考的活計幹的多了，天墉城弟子私下裡都覺得百里雲煙宛如小號的紫胤真人，往考堂裡一站就能威懾考生，無人膽敢打小抄作弊。幾個比較慫的，比如說陵端，他每次見到百里雲煙的時候都活像是見到了課堂上的古板老先生，還是回答不上來問題就要被打手心的那種情況。
簡直自己嚇自己啊。
百里屠蘇覺得陵端這日子過的也是真的不容易，於是在他提議下山去買點小零食解個饞的時候也沒拒絕。
嗯，真的不是因為他也犯饞了。
天墉城的食堂大鍋菜雖然好吃，但這麼一天三頓飯的天天吃，什麼山珍海味絕世大廚都會吃膩的，這時候山下的小零食們就顯得非常的有誘惑力了。雖然不怎麼健康，但物以稀為貴……少吃到的東西總是格外的美味，與口腹之欲相比，這種小問題都不是事。
「走啦走啦，大不了回來的時候去凝丹長老那裡討點消食的丹藥好了！」陵端樂滋滋的拽著百里屠蘇往前走。
半推半就下山買零食的百里屠蘇完全沒想到自己這一趟開啟了什麼開端，因著預計半天就能回來，連阿翔也被他丟在了門派裡——結果他一去不回三兩天，好不容易得個音信還是小紙條打報告說自己發現了什麼重大事宜，需要申請師門援助。
陵越拿著師弟的小紙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還真被百里師姐說准了，屠蘇師弟十六歲不能下山，一下山就准出事。原本他還以為這是在開玩笑，結果現在鎮被說中了……是說……這事要不要告訴百里師姐呢？
「無需如此。」紫胤真人沉穩從容的抽走了陵越手裡的小紙條，淡然道，「如今雲煙正在閉關，外界消息一概不知……況且她本就功行到了關鍵時候，正是需要甯心靜氣全身以對的時候，不能被打擾。」
陵越：「那百里師弟——」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很好。」紫胤真人眼底泛起一點兒的柔色，「屠蘇做的是義舉，行的是正道，救的是無辜百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這是正確的。他一人無法將事情做得盡善盡美，便需要他人來説明他來收尾。」
「瓊華會派出弟子前往相助。」
當代天墉掌門涵素真人也表示會派出弟子去幫忙。
這事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且先不說正在魔窟踩點的百里屠蘇見到一眾師兄師姐們之後是個什麼心情，先將視角移到天墉城內某間用於閉關的靜室之中。
靜室之中的百里雲煙功行一周天，而後從那種玄妙的境界之中退了出來，和太子長琴抱怨道：「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心裡不安，像是要發生什麼事似的。」
「天劫將至，你自然會有所感應。」被百里雲煙橫放於膝上的赤紅長劍微微震動，太子長琴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
這幾年裡頭，隨著百里雲煙對於焚寂的壓制越發厲害，太子長琴倒是終於能夠喘幾口氣了。雖說還是沒法從裡頭出來，但好歹已經能夠把聲音送出來了，比起最開始只能通過兩者相連的精神世界權作交流的境況總是要好上許多的。
太子長琴自己對於這事不甚樂衷，百里雲煙卻覺得很有趣，畢竟精神交流和通過語言交流的感覺還是很不一樣的。是而太子長琴也便依她，無人之時便會直接出聲。
「莫慌，雲煙，你根基穩固，天劫對你來說並不困難。」
百里雲煙：「愛太沉重，我承受不來……」
綁定一個樂神殘魂當然是好處多多，能開小課堂還能給開外掛，百里雲煙能以並不算是千年萬年一出的絕頂天才、不過是尋常上佳的天資在這短短幾年之內就拿到成仙資格證感應到成仙天劫就是最好的證明。但一件事自然不可能只有好處而沒有壞處。
這世界總是公平的，你開了多少的外掛得到了多少的好處最後總會以另外的方式被討回來。當然，你受到了多少的苦難最後也必然會得到同等的收穫。
比如說百里雲煙，焚寂煞氣給她帶來了極大的煩惱和痛苦，這是苦難，但同時也維持著她的性命，讓她從一個後方輔助的奶媽變成了一個能沖在最前頭的高攻輸出，這便是收益。
再比如說百里雲煙，隨身綁定的太子長琴叫她眼界開闊知識豐富心境無瑕短短數年便能嘗試渡天劫求仙，這是她得到的好處。成仙的時候除了自己的天劫之外還需要額外負擔起太子長琴這種上古仙靈的天劫，這就是需要給出來的付出。
百里雲煙總覺得自己會被雙人份的天劫給劈死。
太子長琴：「其實……」
百里雲煙：「我懂，你別安慰我了，我就是有點慌。」一個人擔兩個人的天劫我當然很方啊！你當焚寂萬能嗎，這種凶劍在天劫面前真不算什麼啊！！！
「長琴你可務必記得保護好自己，千萬別被連帶針對了啊。」
天知道焚寂這種凶劍造了多少孽……哎？好像焚寂劍成之後就被女媧娘娘封印了，再見天日還是烏蒙靈穀那一次？但這也不算什麼好消息啊，太子長琴這種上古仙靈的天劫肯定很厲害，百里雲煙摸摸臉，自己都覺得實在是勇氣可嘉。
「我居然沒有再準備幾年就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飛速發展，還有一張就完結了。
大概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9
第226章 只問真君何處有
不管怎麼說或者再怎麼慫，該來的還是會來, 天劫也不可能因為百里雲煙的從心而變小。
握著焚寂站在山頭的時候百里雲煙也沒弄清楚自己到底是哪來的膽子不再多準備一段時間, 雖說可能再怎麼準備也不可能再多幾分把握, 但好歹也能求個心理安慰。諸如此類的念頭在心中縈繞不休, 然而在天雷劈下來的時候她也沒法去想太多了。
暗色籠罩天際, 烏雲蔽日, 濃重黑色之中又有亮色雷電在其中游走。旁人遠遠一望便知曉是有人在此渡劫，聲勢浩大的叫人完全沒法忽視。正面對上這天劫的百里雲煙心神被迫的放空, 煌煌天威自天降下, 空中自有一股端肅威嚴之氣充斥其中。但凡修士, 無人能在此時繁雜心緒。
天劫之前, 自然是要全心清淨, 慎重以待。
將百里雲煙從那種奇妙的感受之中拉出來的是當頭打下來的一道天雷, 亮的幾乎都要刺瞎眼睛的白色雷電打在身上也是一樣的痛。電流四散, 一瞬間手足麻痹，幾乎都要握不住手中焚寂。百里雲煙喘了口氣, 眼角餘光瞟到幾縷沒有束起的髮絲已經炸成了毛線球。
但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大問題。
「這種程度……還能撐……」百里雲煙低喘道。
被護著沒有被天劫劈到的太子長琴提醒道：「莫要疏忽, 天劫威力一道勝過一道, 前頭幾道威力最小，最後則會逐漸增大。」
「我明白。」百里雲煙強令周身靈力斷流，竟是不作任何防護，直接迎上了第二次劈下來的那道天雷。受完了之後，她還能繼續往下說。「前面幾道能硬接的就硬接，節省靈力還能用於淬煉軀殼……放心, 長琴，我不會逞強的。」
尾音壓的極低，最後幾個字都要被刺耳的雷聲徹底淹沒。太子長琴心中憂慮，卻是無能為力，只能靜待結果。
通常的來說，修者成仙的天劫都是九道天雷，但這也不是什麼死板的規定，根據不同的情況，其中又有增減。如果是惡貫滿盈之輩會視業果多加幾道，如果是福澤善德之輩也會根據此人身上的功德酌情減少。
百里雲煙沒幹過什麼壞事也沒有做過什麼大好事，成仙之劫本也是中規中矩的九道天劫，只可惜綁定了個名叫做太子長琴的拖油瓶，於是還得幫著把太子長琴身上的因果給一起承擔了。
雙人份的天劫不好撐，唯一值得慶倖的是太子長琴那份的天劫強度是從頭開始計算的，而不是從百里雲煙的最後一道開始往上疊加。
這是個好消息，但真的——
也就是把十死無生變成了九死一生罷了。
百里雲煙自認是做好了周全的準備的，但說真的，她心裡其實也沒多少的把握。
不過這種事自己知道就好啦，對外還是要表現的信心足一點的。修道之人原本就是與天地爭奪造化，危險那是常伴吾身，修道原本就是某種程度上的逆天，搏命那也是尋常發展。又不是半點生機也無，「我覺得我還是能扛下來的。」
都要被天雷劈成焦炭的百里雲煙如是說。
太子長琴不想說話。
樂神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太子長琴和百里雲煙之間的關係其實沒什麼高下之分，他們都將彼此視作平等的同伴來對待。但有一卻是一定的，自從相識以來，一貫都是太子長琴佔據保護者的角色。對於百里雲煙而言，他是知識淵博的師長、是沉穩能幹的小夥伴，是心有籌謀的引導者……然而現在他們之間的地位卻是顛倒了過來。
若只是簡單的顛倒太子長琴也不會太過在意，但看著一貫是被自己保護著的小姑娘在艱難的替自己扛天劫，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這種感覺實在是非常的令人沮喪。
也的確是很能叫人生出不愉快的心思來。
太子長琴目光沉鬱，勾指撥弦——雖說其實他手中並無古琴，但樂神只能豈是尋常？無弦之音以他為中心呈波紋狀往外擴散，瞬息之間便叫那些趁著天劫靠近的魔物化為塵灰。
心魔……是的，天劫之中往往伴隨心魔之考，質問道心，魔物會從你心靈之中的任何漏洞趁虛而入，試圖奪取渡劫者的道果來成就自身。太子長琴乃為上古仙靈，如今雖說實力不存多少，但心境卻是沒多少掉落的。
他原以為自己不會出現這種問題。
「果然……道隨世移……」這世上本也沒什麼絕對的事情。
心中的不快自然是真的，雖然只有一點。縱然心魔已滅，但事實沒必要否認。太子長琴坦然承認自己就是沉浸在過去的樂神身份之中還沒抽身，直到如今才算是被事實被強迫接受了焚寂劍靈的新身份認定。他在心裡歎了口氣，覺得這樣的自己真是挺難看的了。
完全比不上正在扛天劫的小姑娘來的漂亮。
雖然百里雲煙現在已經被天雷給劈成了人形焦炭，但樂神表示表像聲色不過皮下白骨，心靈美才是真的美。能認清自我接受現實勇於面對那就是好看——哪怕吐血也是一樣的好看。
十八道天雷，前三道百里雲煙咬著牙硬抗了，四五六開了劍陣擋下來了，□□的依仗是師門秘傳的劍招空明幻虛劍。輪到太子長琴的這九道天雷，百里雲煙只硬抗了兩道，劍陣報廢之前擋下了第五道，第六道靠的是師尊給的師娘手劄上學會的封印術。
賠上一身的護身法寶堪堪擋下了第七道。
如今還剩下兩道。
然百里雲煙如今一身靈力只餘下兩成，哪怕她把丹藥當糖豆吃在下一道天雷劈下來之前也不可能恢復太多。更糟糕的是她還帶著一身的傷，靈氣不足，氣血又大量流失，完全就是重傷狀態。
接下來她需要應對的還是最為可怕的兩道天雷。
顯而易見的劣勢，該放棄的。但——
「天劫之前，怎能卻步！」
百里雲煙長笑一聲，卻是握劍直迎而上！
這舉動實在是不智極了。太子長琴睜大了眼，瞧著她縱身握劍，毫不畏懼的對上了第八道天雷。
天地浩大，天威赫赫，天雷之勢也是浩然。和自天際落下、仿佛天帝動怒降下的裁決一般的天雷比起來，百里雲煙的身影實在是太過於渺小，都要被淹沒在那耀眼的雷光之中。但在這一瞬間，太子長琴卻覺得她的身影要比那天雷來的更加鮮明。
迎難而上的勇氣，決不放棄的堅持……這些都是我喜歡的。太子長琴想。
人族總是如此，分明壽命短暫，卻總是能在屬於自己的短短時間之中綻放出令仙神都為之側目的耀眼光芒，做出許多驚天動地的大事。
他眼中的這個姑娘正還年少，卻已經有了自己的光彩。
當真是……十二分的動人。
太子長琴覺得，哪怕是以自己漫長的一生，他也是無法忘記那一劍的風采了。
最後一道天雷被百里雲煙破釜沉舟的一劍攔腰斬斷，固然百里雲煙因此被反噬的十分嚴重，但天邊雷聲減弱，烏雲散開重新顯出晴朗天色，昭顯著雷劫已過。
而後天降華彩，天女散花，滿目燦爛。
太子長琴見狀便松了口氣，天道總是公平的，扛過了天界之後也會給予相應的獎勵，恢復傷勢更是基本操作。眼見百里雲煙一身傷勢都在緩緩癒合，太子長琴心中壓力減輕，心說之後只要等雲煙被天光洗練雜質，徹底轉化靈力仙光就好了。
——事實證明話不能說太滿，不然總會慘遭打臉的。
太子長琴正是其中之一。
他那一口氣才松了沒多久呢，滿以為接下來就沒什麼問題了，結果——接下來還有洗心幻境是個什麼情況？
一化形就是仙人的樂神都要被天道的這種騷操作給震驚了！
說好的考完試就給獎勵發成仙資格證書，結果你突然不打招呼的就來一場加試是要幹什麼啊！成仙資格證頒發這個行業要不是被你壟斷了是個徹徹底底的賣方市場，就你這操作，遲早要涼啊！
太子長琴還能在心中憤憤幾句，百里雲煙則沒這個本事了，早被拖進了最後的問心幻境之中。勉強抵抗了一會兒的太子長琴沒多久也緊隨其後。兩個幻境先是各行其道，然後就被擰巴擰巴的揉在了一起，變成了一個。
心幻不知年，外間卻只不過彈指一揮間。身處洗心幻境之中的當事人只覺得仿佛過了千百世一般，醒來之後卻是連降下的天光都還未散盡。
百里雲煙帶了幾分昏眩的望著緊握在手中的焚寂。
天光之下，劍上業力消弭大半，又有金光接引，卻見一道超逸身影自其中掙脫由虛而實，立於身前。
「太子……長琴……」
百里雲煙喃喃道。
「正是。」黑髮白衣的仙人微微一笑，仿若白雪墜入花間，自有一番端麗。他語聲溫和：「初次以這般姿態見面……失禮了，雲煙。」
「怎會。」天光已散，百里雲煙只覺渾身舒暢，仙骨俱全，幾乎都要乘風而去。她笑道：「長琴這般賞心悅目的好風采，何來失禮之言？」
太子長琴風度絕佳，風采過人，風姿甚妙，更有卓然風骨。正所謂，除卻君身三重雪，天下誰人配白衣？用這話來配他，實在是再恰當不過了。望著他，見他立於雲端，見他笑意溫和，便覺得世上最好的風景也不過如此。
幻境惱人。
「怎會？」太子長琴道，「我倒是覺得，那幻境幫了大忙才是。」
他與百里雲煙原本就是綁在一起的命運共同體，這一點早在韓休寧將焚寂封在她身上的時候就已經註定。百里雲煙是凡人的時候，死了魂魄也逃不開，要麼化作荒魂要麼一起進了焚寂和他做伴。如今百里雲煙成仙，也與焚寂無法割清。
況且瓊華劍道講究的是人劍合一，百里雲煙承襲紫胤道統，理念自然也是如此。她與太子長琴神魂相連，也早就牽扯不清了。
太子長琴與百里雲煙，他們原本就是最親密的人。
誰也沒辦法離開誰，被強行綁定在了一起的人，早就分不開了。
「在幻境裡的時候，我說的話都是真的，雲煙。」
洗心幻境之中的千百世，在外不過彈指一揮間，卻是他們倆切切實實經歷過的，感情經驗學識技能都早已經銘刻在心，說是真的體會過了千百世的人生也並不為過。每一生的經歷都是不同的，只除了一定會遇到彼此。
或是兄妹，或是姐弟，或是同門，或是摯友，或是宿敵，或是世仇，或是夫妻……什麼身份什麼立場都有過，唯有一點永遠如一。
不論當中隔著什麼，他們都始終是最貼近彼此內心的人。
「那是一場夢，我卻覺得……在那夢裡，我便恍然與你走過了一生那麼長。」
百里雲煙神色不變，既不像是尋常少女那樣臉頰飛紅，也不見被訴深情的含羞帶怯。她很平靜，也很從容的說道：「夢醒之後，在夢外，我們也還有一生可以走過。」
作者有話要說：
飛速完結了這個故事。
雲煙和長琴的好感度一直很高，但感情變質是在幻境裡的時候（寫到這裡的時候卡文了，實在想不出來所以轉折有點生硬。以及幻境過程本來想寫一下的，但是想了想大概沒人看，就省略了），而且其實他倆在不在一起都無所謂，反正都早就拆不開了。他倆合在一起就是完整的三魂七魄，拆開那就是殘。
——這也是某種程度的自體水仙了。
好了，下一個是歐陽少恭，和雲煙南歌一個大背景的——關於雲煙這裡的之後發展，比如說百里屠蘇怎麼樣了少恭見長琴是個什麼情況都會在那裡寫到的。順帶一提，陳年腦洞寫起來簡直力不從心……歎氣。
嗯，就這樣，大家明天等新故事好了，麼麼噠。
第227章 青梅竹馬
歐陽少恭年少之時即拜入青玉壇丹芷長老門下，成了他的親傳弟子。
順帶還多了一個青梅。
歐陽少恭的青梅是他師尊丹芷長老的女兒, 名喚作顧辛雪。
顧辛雪比他要小三歲。歐陽少恭十歲拜師的時候她還是個七歲的小孩子, 青玉壇裡的弟子都在悄悄的說, 丹芷長老的女兒是個怪物。
不會哭也不會笑, 從生下來開始就不見任何的情緒波動——這樣的異類, 不是怪物又是什麼呢？
歐陽少恭對於門中的傳言也略有所聞, 見到真人的時候他還覺得這比起傳言裡的情況都要好多了。
歐陽少恭第一次見到顧辛雪是在他成功拜師快一年之後。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考校之後他順利的從見習弟子變成了嫡傳弟子，他的師父對他交托了非常深厚的信任, 某日丹芷長老忙於煉丹分身乏術, 於是便令弟子去接女兒過來。
對於把女兒看的比眼珠子都重要的丹芷長老來說, 這真的就是最重的信任了。
歐陽少恭為這份信任而感到愉快, 見到顧辛雪的時候他還能做出溫和可靠的大哥哥的樣子和小姑娘打個招呼：「師妹, 我是師尊新收的弟子歐陽少恭, 師尊令我來接你去丹房。」
簡單直接, 開門見山的就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丹芷長老心愛的小女兒生的可愛，輕粉色的小裙子配上同色的絲帶花朵看起來更加嬌俏可人, 卻看不出什麼小孩子該有的活潑樣子來。一張漂亮的小臉面無表情的繃著, 看起來就給人一種很不好親近的印象。
小女孩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像是在確認這話的真假。烏黑的瞳仁裡冰涼涼的，倒是什麼也看不出來。歐陽少恭被她盯的有點不自在，片刻之後，卻是見她點了點頭。
然後對著自己張開手臂。
歐陽少恭：「？？？」
顧辛雪：「爹爹不是叫師弟帶我去丹房？既然是爹爹所言，我自然配合。」
歐陽少恭：「……」
是說，為什麼他是師弟？
這個問題其實很好回答, 然而歐陽公子並不想去理解。
顧辛雪是丹芷長老的女兒，她生來就是青玉壇弟子，歐陽少恭既然是丹芷長老愛徒，自然與她是同門。若以年歲計量，大了顧辛雪三歲的歐陽少恭自然是師兄，顧辛雪是師妹。但青玉壇奉行的是達者為先的理念，慣來是以入門時間來計算，所以年紀較大的歐陽少恭才該是師弟。
別說被喊師兄了，歐陽少恭反而應該喊顧辛雪一聲師姐才對。
「師弟怎麼發起呆來了？」見歐陽少恭許久不動，覺得自己手臂都已經開始發酸的顧辛雪便出聲問道。
是疑問句，卻生生被她說成了陳述句。
頂著顧辛雪平靜無波的目光，歐陽少恭想起了一個傳言。
據說，丹芷長老他女兒每天都是被丹芷長老抱著去做早課的。
當父親的抱抱女兒自然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女兒長到七歲了，再這麼做就有點不合適了。這也並非是丹芷長老的行事風格。
歐陽少恭拜師之前也是做過研究的——為了不眼瞎的挑中一個不負責任的師長，也是為了在拜師之後能夠投其所好得到師長的重視和好感，最好以衣缽相托——他當然清楚丹芷長老並非是一味溺愛女兒的人，也沒什麼把女兒養成重度生活殘廢的意思。
相反，他很注重培養一個人的能力，自主二字正是他教導方針的重點。人之性格固定之後便很那更改，丹芷長老對弟子如此，想來對女兒的時候，理念也不會差太多。顧辛雪固然年紀幼小，但也應該學會怎樣生活自理，怎會將此事視作理所當然？
況且他一個才見面的師兄……不，師弟，她竟然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的？
顧辛雪當然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的。
就像是腿部有疾的人將坐輪椅當作理所當然那樣，顧辛雪也將借助他人這種交通方式視作理所當然。人選當然不是誰都可以的，才見面的歐陽少恭原本也不符合要求，但他有丹芷長老嫡傳弟子的身份加成——
也就沒什麼了。
顧辛雪態度坦蕩，歐陽少恭繃足了人設躊躇了一番之後也上前把她抱了起來——女孩子的綿軟軀體方一入手他就發現了不對，小孩子身體輕，柔韌性也很好，但顧辛雪……未免也太柔軟了。
世人常用柔若無骨來形容女子身體柔軟，好像沒有骨頭一樣。但歐陽少恭覺得，此時他懷中的這一副軀體，也很適合這個詞語。
不是形容，而是就好像真的沒有骨頭那樣。
綿骨症。
歐陽少恭很容易的就從自己看過的醫書當中找出了顧辛雪所患疾病的名字。
這是罕見的一種奇症，分先天和後天兩種，症狀正如字面所言一般。得此病者，筋骨綿軟，根本無法支撐血肉，更別提站立行走。通常來說病人都會極其瘦削，像是顧辛雪這種看起來和常人沒什麼不同的那才叫做奇怪……想來丹芷長老也為女兒廢了不少的心思吧。
歐陽少恭想。
綿骨症放在凡人之中自然是難如登天的絕症，若非醫聖複生杏林再現華佗重出，絕無康復之理。放在修道人之中也是棘手的雜症，醫道之中能解決的也不過寥寥幾人罷了。青玉壇的丹芷長老醫術是修行界公認的高超，這毛病自然難不住他。
「然……辛雪並非只此一症。」丹芷長老歎息道。
他妻子早逝，夫妻之間情深意重，妻子去後也沒有再娶的心思，想著守著妻子留下的獨女過活也很不錯。收下歐陽少恭這個弟子是看重他在丹藥一途上面的天賦，覺得有這樣一個懂事能幹的弟子也很不錯，卻也是有著為年幼的女兒尋找日後依靠的心思。
他到底無法守護女兒一生。
年輕的時候為了爭強好勝，弄了一身的丹毒，妨礙了壽數不說甚至牽連到了女兒，所謂因果迴圈正是如此。他放在手心上珍愛的孩子在修道上天資身高，卻是生有缺陷。
筋骨柔軟，魂魄不全。
前者還好，雖然麻煩，但青玉壇以醫藥起家，他又是丹芷長老，醫術精湛，花個十年八年的總能把這毛病治好，到時候再開始修行也不遲。後者卻是棘手，這種牽扯到魂魄的天生缺陷完全超出了人力所能的範圍，貿然動手反而會加重病情！
筋骨柔軟叫他的女兒不得活動自如，魂魄不全倒是對日常生活沒什麼影響，也並不妨礙她的壽數和修道之途。
但卻叫她情絲有缺。
不知愛恨，無有喜樂。不明仇怨，未懂人心。
這是好事嗎？
也許吧。
愛恨嗔癡喜怒哀愁，世上煩惱不過出於人心二字。若是什麼都不懂，自然也就不會被這些煩惱所糾纏，心境空靈澄明，自然也很適合求道。
這是壞事嗎？
是的。
再多的好處也不能掩蓋他的女兒一生都活的像個傀儡一樣的事實。不知道自己有何所求，不明白自己為何往前。所做一切不過因為外力推動。從來不會有一件事是因為「想要」而去做，發自內心四字在她身上不過虛妄的奢求。
作為父親，不管孩子如何，他都一樣的愛著自己的女兒。但作為常人，他也能夠理解他人對於「異類」的排斥。
所以才更需要為女兒選好依靠。
他已經沒有多少年好活了，他走之後，他天真不知事的女兒又要怎麼辦呢？他也許能將女兒教導的無與倫比的出色優秀，但作為一個父親，又怎麼忍心讓心愛的孩子一個人留在這與她格格不入的人世呢？
丹芷長老憂心忡忡，卻也幹不出來帶著女兒一起走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他的想法比較溫和，是打算給女兒找個依靠。
最開始只打算收幾個弟子，再仔細調·教，好教女兒在他走後也有同門依靠。後來卻覺得不妥，師兄妹之間的情誼到底不能太過指望，所謂人走茶涼，他走之後，他的弟子又有多少的可能會對他的女兒關懷備至小心呵護呢？能做到這點的，只有對他的女兒付出真心之人。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找個女婿。
當然，不能全直往感情，必要的保障也是要備下的……歐陽少恭就是在這時候進入了丹芷長老的視線當中的。
琴川歐陽家的少爺，自小離家修仙，進了青玉壇之後也是表現出色，堪稱是最出彩的後起之秀。
此人身世來歷都是清白可查的，另又有上佳的天賦、溫和的性情，勤奮又努力，尊師重道……看起來的確是個最好的學生的樣子。也從來及閘中女弟子保持距離，不是個輕浮的性情，倒是頗為沉穩。
看其人言行舉止，哪怕以掌上明珠相託付，似乎也沒什麼可不放心的。
況且弟子還小，還有時間來慢慢調·教。
但也就是似乎罷了。
丹芷長老取出了丹爐裡練好的這一爐子的丹藥，仔細挑了其中品相最好的三顆，又將剩下的那十二顆放進了手邊的另一個玉瓶當中收好，這才轉身。
顧辛雪正乖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書，丹芷長老特意為她準備的柔軟坐墊叫她不至於感到難受，書是她最近在學的醫書。沒有人翻頁也沒關係，修行人手中不缺各種能妥帖打理生活的小法術。如今多了一個歐陽少恭，就更加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
丹芷長老看著自己的弟子和女兒湊在一處，一起看著一本書，心中微軟，面上卻是繃起了神色，輕咳了一聲。
「芝娘，少恭。」
「爹爹？」
「師尊？」
兩個人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的，歐陽少恭的動作要快一點，跳起來之前也沒忘記扶住顧辛雪。顧辛雪就要冷靜多了，事實上她根本沒覺得發生了什麼，只喊了一聲，然後就沒下文了。
「芝娘。」丹芷長老又喊了女兒的小名一聲，「你該服藥了。」他將才練好挑揀出來的那三枚丹藥遞給女兒——其實愛操心的老父親是想要自己動手喂藥的，但自認為已經能夠自己吃藥的顧辛雪態度堅定的拒絕了他，於是丹芷長老就轉頭看向了徒弟。
被盯著看了好久的歐陽少恭：「師尊……？」
丹芷長老宛如如夢初醒：「啊，少恭……」他說道，「你隨我來。」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一下為什麼我昨天沒更……存稿箱真是有毒，我就添加了一張存稿，結果原本設定昨天的更新就跑到了今天……捂臉。
依舊是好幾年之前的陳年腦洞。
當年腦補的很帶感，不知道寫出來怎麼樣
第228章 青梅竹馬
修道之人壽數長久，是而時間對於他們來說便也格外的不值錢。
一段足夠叫孩童成長為青年的時間並不能改變他們什麼, 青玉壇這個門派也沒有發生太多的變化。但從個體來看, 這變卦也已經足夠打了。
十歲的歐陽少恭變成了十六歲的歐陽少恭, 也從走了大運拜入丹芷長老門下的新入門弟子變成了公認煉丹術僅在丹芷長老之下的煉丹大師。溫文爾雅, 風度翩翩, 精通音律, 這已經足夠叫他受人追捧，況且他還精於煉丹製藥之術。
年紀輕輕便已經做出了其他人一生也達不到的成就, 一句少年英才當之無愧。
丹芷長老愛女情深, 但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弟子是個當女婿的好人選。
唯一的問題, 就只在於——
他這個弟子, 真的如同表面看起來這般無害嗎？
丹芷長老自詡自己也有些看人的本事, 況且自己的弟子自己清楚……哪怕歐陽少恭看起來再好, 他也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 說他是個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他也不算是什麼良配。
「既然如此，師尊又為何要將師姐許配給弟子呢？」歐陽少恭笑意溫和的問道。
平日裡最是威嚴不過的丹芷長老如今卻是油盡燈枯之像, 精氣潰散的垂死之時, 因為修行道法而在他身上駐足的青春也跟著離開了。衰老如期而來, 讓他露出了與年歲相符的模樣。他倚靠著丹爐，在緩慢的喘息著。
每一次的呼吸都把控著長度，好儘量的延長時間，叫他能夠多說幾句話。
「有一點，我對你十分滿意。」丹芷長老說道，「你不會對芝娘出手, 這就已經足夠了。」
年長但人總是有點便宜可占的，豐富的閱歷叫丹芷長老看出了弟子那張溫文爾雅的皮囊之下的癲狂靈魂。
歐陽少恭此人，外表溫文儒雅、淡定睿智，頗有仙風道骨之態。談吐有謙謙君子之風，與之相處令人如沐春風。無論哪個方面，都容易引起他人好感。只可惜，卻是表裡不一。他的內心裡存在著某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執著和堅定，對於所擁有的東西，也總是想盡辦法的要留住。
他也許對顧辛雪沒什麼特殊的情誼，卻絕對足夠在意她。
想要被認可，想要得到愛，想要擁有哪怕與天下為敵也會站在他身邊的人……他的期待太高，得到的難度也太大，所以便會更加小心的保護好已經擁有的那一部分。
這就已經足夠了。
歐陽少恭笑意不變，他說道：「到底是師尊，您的確將我看的十分清楚……芝娘那般可愛，我怎忍心傷害她？少恭自然是想著保護都來不及。」
丹芷長老只道：「記住你說過的話。」
歐陽少恭道：「師尊何意？」
丹芷長老道：「保護好芝娘，不要傷害她，也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彌留狀態的老人聲音猛地提高，面上也湧了幾分潮紅，卻是迴光返照之態。他大睜著眼，死死地望著自己最為得意的弟子：「你發誓，絕不叫芝娘受到任何傷害！」
歐陽少恭溫聲道：「還請師尊放心，弟子這就起誓。」
丹芷長老：「說！」
歐陽少恭溫聲細語：「弟子以道心起誓，定然會好好保護師姐，絕不叫任何人傷害師姐。」
這一段畫面到此便戛然而止。
顧辛雪加大了靈力的輸出，試圖維持下去，好看一看父親臨死之前的情況——卻失敗了。回溯術法中的黃衫少年便如同水面上的倒影那樣扭曲了身形，於瞬息之間便消散了。
嘗試失敗，顧辛雪也並不勉強。「這就是你對爹爹說的話？」顧辛雪問道，她追問道，「之後呢？爹爹還有沒有再說什麼？」
「這就是最後了。」歐陽少恭笑容裡帶了幾分悲傷的意味，「在我說完那句話之後，師尊……師尊便去世了。」
他說的的確是實話，許是一直懸掛在心上的憂慮得到了解決，又可能是強吊著的一口生氣終於散盡……在他順著丹芷長老的心意起誓之後，丹芷長老便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歐陽少恭親眼目睹了丹芷長老的死亡，但要說真是他一手策劃了這件事，那未免也太過高看他了。
哪怕是上古仙靈轉世，但到底如今尚且青澀，丹道一途成就尚且不如師長，如何能夠將精於醫藥之道的丹芷長老在他最得意的一項上面暗算致死？他的確是有心，覺得這位師長實在是有些礙事，但其中也少不得丹芷長老自己的配合了。
至於他為何要這麼做……歐陽少恭看了眼面無表情的跪在父親屍身之前的顧辛雪，覺得感情真是一種難以理解的東西。
按照丹芷長老的意願，在他死後，歐陽少恭為他喊來了顧辛雪。推門進來的顧師姐以一貫的漠然態度接受了父親死亡的事實，子女面對亡父的一應責任她都盡到了。哪怕覺得她實在涼薄，卻也明白不能對一個天生沒有情絲的人要求什麼……
但她卻在夜間又來到此處，無聲的流淚。
跟過來的歐陽少恭都覺得這畫面實在是有點詭異。
月光下的少女自然是很有意境的一道風景，但如果這位少女正跪在一個棺木面前面無表情的流淚——這情況就應該稱之為驚悚了。
這時候似乎應該給失去父親的女兒留出一個安靜的環境來。歐陽少恭想。
於是他並未現身，就這麼藏在暗處，看著顧辛雪對著她父親的棺木面無表情的哭了一晚上，一直到天色將明，才擦擦臉回房去了。
徒留下一個因為蹲了一晚上而腿麻的站不起來的新任丹芷長老在外面吹冷風。
吹著冷風的新任丹芷長老一邊給自己捶腿舒活筋血，一邊在想：像是顧辛雪這種天生就沒有情絲的人，竟然也是會難過的嗎？
雖然並不自知，但既然會哭了……那也就是會難過了吧？
既然顧辛雪能為她的父親落淚，那麼有朝一日，他是不是也能見到顧辛雪為他落淚呢？
歐陽少恭一不小心就想的有點遠，當然他很快的就拉回來了。另外，請不要問為什麼他知道顧辛雪真的難過了。他都在外頭看了一晚上了，本身隱匿氣息的本事也不怎麼樣，修為高過他的顧辛雪居然一直都沒發現他？
這得是心緒混亂到了什麼地步啊！
然而顧辛雪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混亂的，雖然不太懂為什麼哭了，但過去了也就好了。之前與之後的日子其實也沒什麼不同的，依舊會有人為她備藥為她療傷為她治病，關心她愛護她，連曾經一起與父親種下的那棵白梅花樹也依舊有人和她一起去照料。
好像什麼都沒變，又好像什麼都變了。
顧辛雪仰首吞下今天份的丹藥，而後說道：「以後不要用梨子汁調味了吧。」
還在裝藥的青年人回過頭來，問了一句：「為何？」
「沒必要總是和以前一樣。」顧辛雪說道。
這句話在她的心裡來來回回的磨了三年，如今總算是磨了出來。
歐陽少恭收好剩餘的丹藥，拂袖將其收起，又在顧辛雪的身邊坐下，擺出知心哥哥談心的架勢來。「芝娘覺得這樣不好嗎？」他很誠懇也很溫和的問道，目光之中閃動著溫柔的關懷，正是毫不作偽的真誠。「梨汁清甜，能潤燥、清熱……」
「我不喜歡。」顧辛雪打斷了他的話。
歐陽少恭也不介意，依舊溫聲詢問：「那芝娘你喜歡什麼呢？」
顧辛雪道：「我沒什麼喜歡的，也沒什麼討厭的。」她認認真真的想了想，又說道，「隨便你挑什麼加到丹藥裡面去，什麼都不加也可以，只要不是梨子汁就好了。總之你是大夫，給我治病的人也是你，我總是相信你的。」
歐陽少恭便笑：「師姐這麼信我，真的好嗎？」
「你是爹爹的弟子，我信你才是理所當然。」顧辛雪說道。
對我動手自然也不會遲疑。
歐陽少恭在心中補充道。
他還記得三年前的那件事，他得了丹芷長老之位，信心十足的和雷嚴聯手去了烏蒙靈谷，滿以為焚寂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卻落得一個空手而回的下場。回到青玉壇之後，他幾乎要被這樣的打擊給弄得發狂，又正好撞上顧辛雪一如既往的冷言冷語，難免就有些失控……
然後？
然後他就被顧辛雪打清醒了。
那一頓打叫歐陽少恭印象深刻，從那之後他才算是深刻的明白了一件事——哪怕他琴藝造詣非凡，玩起音攻來能開出驚天動地的大招，哪怕他煉藥技術高超，能以此傷人於無形之間，但他的修為的確是趕不上顧辛雪。
無論渡魂多少次，因為當初的判詞，他始終沒有辦法在修仙之事上真正大成。
所以一旦失了先手，修為不高的歐陽長老就只能被自家師姐毫不客氣的按在地上揍。
和青石板摩擦摩擦的感覺實在是很糟糕，歐陽少恭表示自己並不想體會第二次。當然，只要他不腦子犯渾的去礙顧辛雪的事，她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把自家師弟按地上摩擦。
「是夫君。」歐陽少恭嚴肅的糾正道，「師姐忘了嗎？師尊曾經為我們定下婚約的。」
「哦。」顧辛雪她還真不知道這事，當然也有可能是她爹和她說這話的時候她根本沒仔細聽，而後直接把這消息歸類為無用之中去了，於是理所當然的忘個乾淨。她可有可無的應了一聲，態度特別的隨便。「師弟有什麼打算？依著爹爹的意思，和我成親？」
「自然。君子一諾，駟馬難追。」歐陽少恭道，「如今三年已過，師姐又是什麼想法呢？」
顧辛雪道：「你沒有意見，我自然也沒有意見。」父母之命都有了，這種事也沒什麼好反對的，歐陽師弟也不勉強啊。
那就這麼湊合著過吧。
人生在世，怎樣不是生活呢？
沒什麼是不可接受的，沒什麼是能令她裹足不前的。塵世愛恨都與她無關。妖魔鬼怪當斬，愛恨嗔癡當斷。
為了一壯青玉壇聲威，洗刷沒落流言，青玉壇丹芷長老與其師愛女的結侶大典辦的聲勢浩大。賓客往來如雲，新郎亦是忙碌萬分，唯有新娘一人算得上是輕鬆。什麼都不必做，只要等著結禮就成了。
在走上那高臺之前，今日的新郎走過來，握住了妻子的手。力道適中，不會令顧辛雪感到不適，也不會輕易的分開。他低聲問道：「師姐，你當真不反悔嗎？過了今日，可就再沒有機會了。」
顧辛雪反問道：「你想反悔嗎，師弟？」
「師姐多慮了，少恭並沒有這心思。」紅衣青年笑容更溫和幾分，「自然，師姐能這般，少恭也覺得高興。」
這場關係，牽絆住的會是誰呢？
其中答案，不到最後，沒人會知道。歐陽少恭覺得不可能是自己，也不可能是天生無情無感的顧辛雪，最大的可能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又或者是水中撈月夢一場。但至少眼下是熱鬧的。
來往賓客同門都帶著笑，這樣的氣氛叫他覺得微醺，也有點喜悅。
人生一世，何其漫長，所謂的永恆不變不過是虛妄一場。但在這一刻，拉著顧辛雪跪拜下去敬稟天地的時候，歐陽少恭突然覺得，抓住當下也是不錯。
至少在這一瞬，他是這樣想的。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新年快樂麼麼噠
丹芷長老……找死的一部分原因是殉情，另一部分是為了女兒。文裡沒說但大家可以默認他死了少恭依照他的遺願從他身上提取了某物去給辛雪治病
辛雪的問題是沒有感情——不是某一方面的，而是全部都缺失。喜怒哀樂愛恨情仇甚至是緊張都不會有的那種。會為親爹的死哭證明她好了一點——但也就是那麼一點了，到底也不會再多了。
因失去命魂無法再入輪回，只能通過不斷渡魂存活于世，太子長琴被貶為凡人，永遠不能再擁有仙籍，無論渡魂多少次，少恭終沒有辦法在修仙之事上真正大成——根據這個遊戲設定，所以這裡的少恭其實修為不高，能打的錯覺來自於音攻+藥。個人覺得音攻的威力還是建立在音樂造詣的基礎上的，所以曾經是樂神的老闆理所當然的能打。
關於公主的問題，個人覺得公主是那種溫柔款款的姑娘，她只希望老闆過得好吧。如果老闆喜歡我覺得公主只會看著他們在一起，雖然心裡肯定難受就是。當然，我會儘量減少公主戲份的，免得大家看了都難受，但公主不出場那是不可能的。
第229章 青梅竹馬
在顧辛雪看來，婚前婚後的日子其實並沒有任何的不同。
非要說的話, 也就是和歐陽師弟的距離更近了一些罷了。所有的私有物都要分出一半去給他, 與之相對的則是她也得到了歐陽少恭的私物一半所有權。不過顧辛雪對他的東西也沒什麼興趣, 平日裡也不會去碰, 連歐陽少恭送的古琴也只是放在那裡落灰罷了。
沒別的原因, 單純的不會彈琴, 也不想去學而已。
古琴在歐陽少恭的手裡是奏樂的良器，其聲宛如天籟, 可洗滌心神。但若是在顧辛雪的手裡——音癡不會彈琴, 也對這種樂器沒興趣, 古琴落在顧辛雪手中, 唯一的用處就是掄琴照臉砸。
對歐陽少恭來講這種行為叫做有失風雅, 對顧辛雪來講這叫做物盡其用。
觀念不同, 所以導致看法也不同, 這問題沒法調和。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兩人都不是那種一心要扳著別人和自己一個觀念的人, 求同存異還是可以的。是而他倆成婚數年, 彼此相處的倒也算是和睦。在外人眼中, 這已經稱得上是琴瑟和鳴，舉案齊眉了。
自然，在有心人的眼中，原本毫無破綻的丹芷長老身上也出現了弱點。
「丹芷妙法二人夫妻情深，自然是好事一樁。我們的丹芷長老滑不溜手難以算計，他那妻子卻並非如此。」青玉壇的陰影之中, 有人這般冷笑道。
又有一人駁斥道：「兄台此言差矣，妙法長老修為精深，又精研陣法，博覽群書，乃是我派不可缺少的一大支柱。少了丹芷長老，我青玉壇不過是被人嘲笑幾年，除此之外並無妨礙。待尋得天資上佳的門徒仔細培養，便又是一代丹藥大家。但若是少了妙法長老，我青玉壇立時便會露出虛弱之態，反倒是叫他人占了便宜。」
他說的條理分明又頗有道理，之前出言之人也聽了進去，卻還有所不服。「妙法冷心冷清，縱然修為高超又如何？她未必對青玉壇有多少情分！」
「你又何必認這死理？不管如何，妙法長老始終是我青玉壇弟子，為我青玉壇效力，不會叛門而出，這不就已經足夠了嗎？只要她在一日，便始終是我青玉壇的招牌。」
先前那人卻道：「你又如何知曉，妙法不會背棄青玉壇？」
「兄長未免太過多疑，妙法長老敬重其父，前任丹芷長老對青玉壇情義深重，妙法長老由其父撫養長大，又慣來尊重其父，自然不會做出什麼對青玉壇有害之事。」另一人說道。
較為魁梧的那人沒說話了，他卻是在心中暗暗著惱：說得好聽，若是你知道前任的丹芷長老正是被他的好女婿暗算致死，你還能這麼篤定麼？
對顧辛雪那種無情之人來說，為了父仇背棄門派算什麼？她連殺夫這種事都能幹的出來。
也不會有任何的猶豫。
因為無情，所以不會被感情所牽絆。在顧辛雪心中，從來就只有該與不該之分，促使她做出行動的並非是內心的感情又或者是理想之類，而是她的父親為她培養灌輸出來一套道德倫理觀。
對的就應該去做，錯的就應該去阻止——如此而已。
「芝娘，你該休息一段時日了。」杏黃衣衫的青年拉著自己才從外頭回來的妻子的手，施法為她拂去一身風塵，「斬妖除魔也並非一日之功，天底下的邪魔妖道總是除之不盡，以芝娘你一人之力，便是不眠不休行走一生，也不可能將其盡數誅滅。」
「我並沒有這種想法。」顧辛雪乖順的任他拉著，口中道，「只是撞見了，便不能袖手旁觀罷了。路見不平本就是我輩之人該為之事。」
歐陽少恭面露無奈之色，歎息道：「芝娘……」
「要喊師姐，歐陽師弟。」顧辛雪說道。
在這種時候還能突然蹦出來這麼一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算是神來之筆了。歐陽少恭心口一噎，有點被梗到了。但他到底養氣功夫精深，面上不顯分毫，從善如流的喊了一聲師姐。又道：「說起來，師姐為何如此執著此事？」
這也是歐陽少恭很奇怪的一點，顧辛雪的人設是萬事不在意，一切按照自己所遵循的那一套規則走。但……喊個小名這種事不在顧辛雪的準則範圍之內吧？他那師尊也不至於無聊的對女兒告誡，只許親爹喊，不許夫郎喚？
「因為你總是忘記這點，也不想承認。雖然我的確是你的妻子，但我也是你的師姐。」顧辛雪說道，「不管你承不承認，這都是事實。師弟，你改變不了的。」
俊雅青年眸色微凝，他很快便笑道：「師姐此言差矣。我從未想過不認此事。況且，天底下那麼多的事情，只要願意去做，總能夠改變一二的。」
顧辛雪道：「只怕這一二卻並非是你所求。」
一刀戳心。
歐陽少恭覺得這可能就是他師姐的天賦了，總是能夠無知無覺的用最平淡的話語戳中人心之中的最大痛楚所在。他有點困難的保持住了微笑，強行轉了話題：「近來雷嚴的動作越發大了，他可有來擾師姐？」
「他能來煩我做什麼？該做的我都做了，他一個肅武長老，又能要我去做什麼？」顧辛雪神色淡淡，「他雖勢大，卻還不是掌門。」
歐陽少恭：「師姐也不喜他的作風？」
「急功近利，手段過火。」顧辛雪以純粹的局外人身份給出了評價，「哪怕初心是好的，但做出來的事也叫人不喜。不會有好結果的。」
歐陽少恭笑道：「師姐這是在告誡我不要與雷嚴走太近嗎？」
顧辛雪道：「要聽還是不聽，這是你的事情，師弟。好了，就到這裡吧，我累了，要去休息了。」
歐陽少恭提議道：「我已經備好了熱水，師姐可先去沐浴一番，也好洗濯風塵。」
顧辛雪想了想，覺得這個建議不錯，便解了外衫，拐去另一頭洗浴去了。留在內室的歐陽少恭則是摸出來幾枚香丸，一個個的捏碎了撒進香球裡頭，又在床頭系好絲帶。還順手收起了妻子解下的外衫收好，等著之後顧辛雪自己動手洗了，不僅顧辛雪習慣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不喜歡他做多餘的事。
當然，修道人洗衣服不會是手洗，法術妙處多多，不僅能夠探尋天地道理，在生活中之中也有諸多便利。
比如說打掃屋子一個法術就可以，比如說保持清潔一個法術就可以，又比如說洗衣服也是一個法術過去就可以了。
袖裡乾坤也是很方便的一個技巧。
歐陽少恭慢吞吞的給自己的古琴調弦，等到顧辛雪洗完換好衣裳回來的時候內室已經是滿室淡香，又有琴音繚繞……總體來說，充滿了生活氣息。
「如果你能彈個催眠曲就更好了。」顧辛雪說道。
歐陽少恭道：「師姐睡不著嗎？」
顧辛雪：「沒有。但是我要睡的時候，難道不是安眠曲更加合適嗎？」
歐陽少恭順著顧辛雪的思路想了想，覺得自己好像也想不到什麼反駁的理由。左右這也不過只是件小事罷了，丹芷長老從善如流的順從了妻子的心意，指下琴音一變，直接從高山流水的曠達之音變成了溫柔和緩的催眠曲。
嗯，新譜好的曲子。
效果是助眠。
親身體驗過之後，顧辛雪給出評價：「以後我睡的時候，你若是想要彈琴，就彈這首曲子吧。」她說道：「我睡的挺好的。」
歐陽少恭很符合人設的露出了有點愧疚又有點擔憂的表情：「之前是我吵到師姐了嗎？」
「沒有。」顧辛雪說道，「但這次我的確是要睡的更好一點。」
「醒過來的時候覺得精神都好了一些。」她又補充道。
這是正常發展。
歐陽少恭很清楚，他之前所奏的曲子說是安眠曲，追根究底，真正效果其實是安撫精神。說是助眠自然沒問題，但最重要的用處還是撫慰精神上的疲憊，增強神識方面的力量。只是需要長久時間才能有比較顯著的提升，不過顧辛雪慣來敏銳，能有所察覺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既然師姐喜歡，那以後我便都彈這首曲子吧。」帶著溫和的笑容，歐陽少恭這樣說道。
能叫顧辛雪好受一點，也方便他日後算計。
未雨綢繆，這總是不會有錯的。
只可惜，這次之後沒多久顧辛雪就因為道法大會而代表青玉壇去了天墉城，一呆就是好長一段時間。歐陽少恭則是因為焚寂宿主就在天墉城的緣故，為了不被認出來而並未跟去，倒是叫他失了繼續對顧辛雪施加影響的機會。
雖說不過大半年時間顧辛雪就回來了，但她那精神脆弱的機會實在是可遇不可求。歐陽少恭雖有手段強行操縱他人的精神，但也不想打草驚蛇，還是為了一件並非必要的事情。他的初衷原本也只是想要對顧辛雪施加一些影響罷了。
若是在她精神脆弱的時候動手，自然能夠在無聲無息無色無形之間就在她的精神上留下暗示，潛移默化的就達到目的。但如今時機已事——
「此時，在下已經無能為力了。」
昏暗的密室之中，杏黃衣衫的青年溫文爾雅的說道。
雷嚴神色不快：「少恭你長於丹藥之術，竟然也沒有辦法嗎？」身形魁梧的肅武長老用一種懷疑的表情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同謀者——或者說，盟友，青玉壇的丹芷長老。「該不會是你不忍心動手吧，少恭？」
說起來也不是不可能啊，妙法不僅是歐陽少恭的妻子，他倆還是青梅竹馬長大的。歐陽少恭這人為人和善性情溫柔，哪怕妙法是個冷心冷清的，也不可能像是一部分的青玉壇弟子那樣排斥妙法，反而只會讓他這種溫和之輩更加憐惜吧？
況且當年歐陽少恭也是被迫的算計了前任丹芷長老，對他師尊本就存著不少的愧疚心理。妙法又是他師尊的女兒，難保不會有移情作用。
兩相結合——雷嚴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思路沒問題，歐陽少恭哪裡是真的沒辦法，他明明就是有辦法，但就是撐著不肯說！
他無非就是不願意對他的妻子下手罷了！！！
可笑，可笑，實在是可笑，你可是殺了她的父親！不趁著現在動手，難道要等有朝一日，妙法得知真相之後，對你揮劍為亡父報仇嗎？
「長老多慮了。」歐陽少恭道，「並非是在下心軟，不願意對師姐動手，實在是沒有機會。莫說旁的，只提丹藥——師姐自小便跟隨在師尊身邊，看師尊煉藥，小時候識字用的也是醫書，長老以為，師姐當真會對丹藥一點都不瞭解嗎？」
作者有話要說：
飛快拉進度條。
本章結束的時間點是老闆辛雪結婚的第五年。從屠蘇那邊算的話，他倆結婚三年前老闆帶人去搞事了，所以現在是他到天墉城的第八年，所有還有兩年就是遊戲開始的時候了。
第230章 青梅竹馬
顧辛雪不喜歡在青玉壇久留，除了必要的閉關和研究時間之外, 她更喜歡在外行走。
「多看看, 多走走, 這肯定是沒有錯的。」顧辛雪說道。
在路上和她偶遇的紅玉劍靈非常贊同這個理論：「說的沒錯。正所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正是這個道理。只有開闊了眼界, 真正的見過了這塵世百態, 方才能夠領會到道理。」
紅衣美人眼中光彩漣漣，她原本就對青玉壇的這位妙法長老好感甚高, 一起結伴走了一段時間之後這好感簡直要達到滿值了。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妙人呢？言談也好理論也好理念也好, 什麼都很符合她的心意, 簡直就像是冥冥之中的另一個自己一般。
這種超高的默契度實在是很令人著迷, 紅玉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連這次下山的目的都拋到了腦後——左右屠蘇身邊一群朋友, 有危險的時候還有劍符示警, 遲點過去沒關係的啦！——全心全意的沉浸在了和靈魂知己的相處之中。
顧辛雪也有同感，和投契之人相交實在是令人身心愉快的一件事。當然, 顧辛雪沒有感情, 也不會有愉快這種心情, 但她至少覺得和紅玉交談很舒適。顧辛雪也並不擔心紅玉是否會有危害，到底是紫胤真人的隨侍劍靈。
天墉城執劍長老的人品道德在整個修界都是出了名的，他的劍靈也完全能夠放心。
一方有意結交，一方也不排斥，所以結伴而行也就是理所當然之事了。
至於為什麼會走到江都來——
「我從前來過此處，對這花糕可謂記憶深刻。芳香宜人, 滋味甚美，乃是此地特產，辛雪可要嘗嘗？」紅玉笑吟吟的問道。
顧辛雪盯著那塊淺紅色、看起來非常漂亮的花糕看了一會兒，在確定了此物無害之後才點了點頭。說道：「既然紅玉推薦，我又怎能錯過？」
一口咬下，口感微甜，又有一股芳香之氣彌散——顧辛雪吃完了一整塊的花糕，心裡就有一個想法：
這名字還真的沒取錯。
這小小的一塊裡頭，也不知道是花了多少的花。
「耗費的鮮花自然有花農準備。」紅玉解釋道，「江都氣候溫和濕潤，一年四季的變化也不甚分明，是非常適合種花的環境，此地也正是以鮮花聞名天下。家家戶戶都會種一些鮮花，還有許多的花農，他們並不若其他農人一般種植作物，而是以種植鮮花為生。」
「因地制宜。」顧辛雪說道。
此地的花糕能叫紅玉念念不忘好多年不是沒有理由的，兩位女修合力幹掉了一整份，還額外打包了許多。紅玉一份份的數著要給門派裡的小孩子們帶的禮物，顧辛雪給自己備了十來份，又回憶了一下歐陽少恭的口味，最後決定給他帶了一份茉莉花的口味的和一份梔子花口味的花糕。
像是牡丹啊薔薇啊玫瑰啊這些口味的，還是自己留著吃好了，少恭大概是不會喜歡的。
紅玉也很贊同：「也是，玫瑰養顏，還是給妹妹用比較好。」雖說花糕其實不拘男女吃了都沒關係，但想想一個大男人吃了……怎麼就覺得怪怪的呢？
是說，顧家妹妹和她夫君果然不愧是道門內部有名的恩愛道侶，吃個花糕都能想著另一人，細心到了這種地步，果然是真愛吧？
「對了，這附近正好有一片玫瑰花田，妹妹要去看看嗎？」紅玉問道。
顧辛雪問道：「現在？」
紅玉道：「江都有自己的辦法，能夠叫鮮花在天時之外的時候也能開花。」
顧辛雪念了句古詩：「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紅玉含笑頷首道：「正是這個道理。」
「那便去看看吧。」顧辛雪雖然對鮮花沒什麼特別的喜愛，但既然距離不遠，去看看也沒什麼。
就是路上會碰到熟人，這真的是在意料之外了。
紅玉也覺得自己的臉好疼。
剛才還在想果然是恩愛夫妻呢，結果轉頭就看到男方在逛青樓是什麼鬼？顧家妹妹的確是柔情萬千，但——果然，這天底下的男人多是負心薄幸之輩！
紅裳劍靈帶了點擔憂的去瞧顧辛雪，卻見她面色平靜的望著不遠處的花滿樓，她跟著看過去，發現門口聚集的那一群人也跟著看過來了。
紅玉突然覺得有點喘不過氣來，雖然這是錯覺，但心塞是真的。
方才沒仔細看，現在仔細一瞧……為什麼，主人的弟子也在那裡頭？紅玉捂著心口，憂愁的想，難道小主人交了什麼不好的朋友？不然怎麼才下山這麼短短一段時日便學壞了，還學會了逛花樓？
也不怕少主下山來找他麼？
百里屠蘇表示他很怕，也很方——為什麼紅玉姐會在這裡？是說，之前沒遇見紅玉姐，下山之後發生的事情也不一樣了，他還以為這次重生之後的情況也會不同呢。結果……不同是不同了，但被抓包從花樓出來難道是什麼好事嗎？
百里少俠喪氣的想，還不如被晴雪喂一頓黑暗料理呢。
和他一樣方的還有歐陽少恭，該說這兩個不愧是命定的「琴心劍魄」，連境遇都很相似。不過歐陽先生可能要更慘一點。百里屠蘇只是被他家長輩抓包可能面臨著親姐沖下山來拳頭教育的遭遇罷了，但歐陽先生他——
「少恭？少恭？少恭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及時關注小夥伴情況的方蘭生很關切的問道。
「我無事，小蘭，你莫要慌張。」歐陽少恭笑的有點勉強，「我只是看到了故人罷了。」
從被家裡長輩抓包的恐慌之中回過神來的百里屠蘇順口問道：「少恭說的，是和紅玉姐站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嗎？」
那倒的確是一位難得的美人，和紅玉姐站在一起也不掩其風采。貌勝新雪，自有一種天然的風姿氣度。
歐陽少恭：「屠蘇好眼力。但有一點卻還需要糾正。」
百里屠蘇：「嗯？」
歐陽少恭：「你該喚她一聲夫人。」
百里屠蘇：「？？？」
百里少俠內心槽多無口：但那髮型明明就是少女款吧？歐陽先生你到底是怎麼看出來那姑娘已經嫁做人婦的？
等等——你們認識哦。
百里屠蘇恍然大悟，那頭咬著塊糕點的風晴雪天真爛漫的插了一句：「少恭，那是你夫人嗎？」
此言一出，效果堪稱爆炸性。方蘭生百里屠蘇，連帶著之前還在和風晴雪分享零食的襄鈴皆是一臉震驚的看著身邊的歐陽少恭，臉上明明白白的寫著「沒想到原來你是這樣的人」的意思。
被盯著的歐陽少恭笑意不改，溫雅依舊。事實上，在經過了在花滿樓門口撞見顧辛雪的驚嚇之後，這種小事還不能掀動他的心神。他很坦然的承認了這一點：「的確，那正是內子。師姐前些時日外出，說想要到處走走，此時想來也是聽聞江都風景，才到此處。」
百里少俠震驚的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再次的對自己的「前世記憶」產生了深深的疑惑。
是說，前世的歐陽先生明明是單身，沒成家的吧？難道是我記錯了？不對，若是歐陽先生已有家室，那巽芳公主又要怎麼辦？唔，似乎這個時候歐陽先生還沒想起來自己有個前世妻子？那麼問題來了，以後巽芳公主出現，一個前緣一個今生，要選哪個？
說個題外話，雖有個熱衷八卦並且為此還組織起了一個小團體的姐姐，但百里少俠對八卦並沒有興趣。每天的日常就是呼朋引伴的一起修煉打鬧，完全不知道道門內部的各種排行榜，更加不知道其中一個神仙眷侶排名上頭就有他老對頭的名字……
是說，要是他知道的話，也不至於驚訝成這樣。
「那個……少恭啊……」方蘭生欲言又止。
歐陽少恭：「小蘭想說什麼？但說無妨。」
方蘭生：「嫂夫人走過來了。」
歐陽少恭：「嗯？？？嗯！！！」
他這幅被嚇到的樣子，連一直因為前世記憶而對他有所芥蒂的百里屠蘇都有點同情他了。但說真的，百里少俠也覺得歐陽先生這做法不對的。
作為一個已經成家的男人，你去花樓是什麼意思？雖然的確是坦坦蕩蕩為了正事，但你真的不怕你老婆找上門嗎？
哦，你的確是不怕的——現在你不就是被你夫人抓包了嗎。
恢復鎮定的歐陽先生表示這都不是事，他家芝娘才不會不問事實就生氣。「芝娘。」他笑著迎上前去，主動拉起妻子的手，關切又親昵的問道，「你怎麼突然來了江都？之前不是說想要去南疆的嗎？」
「你說南疆不安全。」顧辛雪語氣平平，倒是叫人聽不出喜怒，「左右江都也有好風景，南疆不去也沒什麼。」
歐陽少恭面上笑意更深：「芝娘是顧及到了我的想法嗎？」
「你說的很有道理，我當然要聽。」顧辛雪說道，「還有——」
歐陽少恭道：「芝娘且說無妨。」
顧辛雪：「說過很多次了，要喊師姐啊，師弟。」
作者有話要說：
直接跳到了遊戲劇情開始的時候。
老闆熱衷喊老婆小名然後在被糾正，樂此不彼
紅玉對顧辛雪有濾鏡……嗯，你們就當做顧辛雪和紅玉的舊主人有點關係，所以潛意識裡親近把
這一篇就要比之前好多啦，之前的雲煙就屬於本來想寫長——三個月就四五張——但因為各種問題不得不砍斷篇幅的情況，這篇一開始就打算寫個短的，所以時間發展反而比較勻稱，不像是上一篇那樣頭重腳輕的。
這件事告訴我們一件事——
半路改主意要不得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9
第231章 青梅竹馬
自從那日兩波人馬在花滿樓之前相遇之後，因著兩邊都有相熟之人, 於是暫時合為一波, 大家一起行動。
就是氣氛有點古怪。
其中尤以兩個被家裡人抓包的表現的最為明顯。百里少俠天天苦著臉被自家師尊的劍靈操練的只剩一口氣, 他師弟還特別幸災樂禍的在一邊看。另一位被波及的歐陽先生則是全方位的展現了一番自己對妻子的情深意重關懷備至。
天天天不亮的就起來為妻子打理早飯, 完了之後還陪吃陪喝陪玩, 推薦秀美風景, 途中更有妙語連珠，可謂趣味橫生, 便是一整日的行走不停也不會覺得無聊。歐陽少恭可謂是費勁了心思, 務必做到絕不叫顧辛雪皺一皺眉頭。
「你無需這般, 我並不在意那事。」顧辛雪對他說道。
歐陽少恭笑意溫和, 他自然知道顧辛雪不會生氣, 一來她並非是妄斷之輩, 對於一件事, 哪怕是親眼所見，也會先去求證之後再下決斷。二來……就算他真的跑去逛花樓, 顧辛雪恐怕也不會覺得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叫一位心若冰雪的女修為自己動了嗔念, 歐陽少恭自詡還沒有這種面子。
這其實是挺沒面子的一件事, 但事實不可改，除了接受他也沒什麼辦法，不僅他總不能為著這事就和妻子鬧不愉快吧？左右到最後氣的都是自己，這又是何必呢。
不過話雖如此，但態度卻是一定要做出來的。至少要表現出「我知道錯了」、「我很重視你」這種的樣子來，不僅是給顧辛雪請求原諒的, 也是給其他人看的。
丹芷長老慣來保持好形象，怎能就此讓多年辛苦付之東流？
顧辛雪也不和他堅持：「既然你喜歡，那就隨你了。」
歐陽少恭溫和笑道：「這附近還有一片玫瑰花田，芝娘要與我去看看嗎？」
「之前紅玉也這麼對我說。」顧辛雪看了他一眼，慢吞吞的說道，「這裡是江都城外，難不成你們說的是同一個地方？」
「也許吧。」歐陽少恭對此不甚在意，別管紅玉到底是個什麼圖謀打算，左右在顧辛雪這事上面的贏家是他。作為勝利者，歐陽少恭自然有一番從容氣度，不會去和失敗者計較。「芝娘可有興致，與我一同去遊覽一番？」
「那就去吧。」顧辛雪答得很隨便。
然後轉頭就說，我覺得我在這裡已經停留了很久了，我想去別的地方看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顧辛雪是在飯桌上提出這件事的，端著碗喝湯的女修語氣平淡的很，卻是驚得滿桌人都齊齊往她這邊看來，順帶著一起被目光注視的還有坐在她身邊，方便隨時給妻子夾菜添湯的歐陽少恭。黃衫青年先是一怔，然後便露出了溫和的笑容，他說道：
「芝娘是覺得無聊了嗎？」
「能看的地方都已經看遍了，再待下去也沒什麼意思。」顧辛雪說道，「我觀你們也是有要事在身，想來也不好繼續在江都盤桓下去。」
歐陽少恭道：「我……」
「他們的事情和你也並無干係？」顧辛雪截斷了他的話語，「不是說遺憾沒能見到那些我曾看過的景色嗎？那便與我一起走吧。」
這話聽起來沒有任何問題，歐陽少恭卻聽得心中忐忑。他忍不住去想，難道芝娘已經發現了我在暗中的行為，不然怎麼會突然插手此事，還想令我與百里屠蘇等人分開？可若當真發現了，以芝娘的性格，又怎麼會如此平靜？
就我做的那些事——芝娘殺了我那都是輕的！
他在心中幾番思量，面上不動聲色，幾句話將這事繞了過去，打算夜裡休息的時候在於顧辛雪詳談。
他們夫妻本就同住一間，想要私下談些話也很方便……奈何顧辛雪不配合。
等到歐陽少恭和暫時的隊友聯絡好感情回房準備撫琴一曲的時候，顧辛雪都已經把被褥鋪好換好衣裳要睡著了。
「芝娘這是不想與我說話嗎？」歐陽少恭帶了點無奈的笑道。
顧辛雪睜著眼睛看他：「你不想聽，我又何必多說？」
「芝娘……」歐陽少恭喚她，「我並非不懂你的心意，只是我早有打算……」
顧辛雪說道：「可是我不想聽。」她連眼睛都不想睜開，平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被子，雙手交疊在小腹處，是再規矩不過的睡姿。顧辛雪閉著眼，仿佛睡著了，只平平淡淡的說道：「到此為止吧，時候不早了，你也休息吧。我要睡了，你也莫來擾我。」
歐陽少恭躊躇許久，勉強忍下了把人拉起來的念頭，口中問道：「明日……你就要走嗎，芝娘？」
顧辛雪這次不理他了。歐陽少恭注視她許久，也只見妻子雙目合閉，呼吸綿長，正是好夢酣眠，叫他都不忍心打擾。於是杏衫青年在心中長歎一聲，招來雲枕，也不欲睡眠，就這麼坐在床邊看了妻子一整晚。
仿佛此後再無機會這般寧靜安穩，仿佛欲要在一夕之間便將日後的所有喜悅都抓在掌中。
「如果真能如此……那就好了……」
有人這樣歎息道。
但待得夜色過去，白晝新開，一切也便都歸入夜晚的遮掩之中，萬事如常。
相距終有別，紅玉為了近距離看顧百里屠蘇而選擇與一群人同行，另有計劃的顧辛雪則是獨自啟程，前往下一個目的地。她倒不是靜悄悄走的，夫妻分別，自然有另一人送行。就是最後不知道怎麼的就變成了大集會。
嗯，一群人特別熱情洋溢的歡送她出發，還塞了不少零零碎碎的小玩意，末了還特別貼心的給即將分別的小夫妻留出了個說悄悄話的空間。
歐陽先生欣然領受了這份好意，並且柔情萬千的喊了聲：「芝娘？」
「夫君的這些同伴……當真是天真可愛，令人心喜。」顧辛雪說道，「無怪乎你喜歡。」
「噓。」杏衫青年做噤聲狀，眉梢眼角皆是醉人笑意。「至少今日……芝娘，多喚我幾聲吧。」
「畢竟……昨日輸的人是你，要記得願賭服輸呀，芝娘。」
「我自然記得，夫君。」顧辛雪道，她並無什麼離別之情，也無有依依不捨，在說明了必要的事情之後便道了別——然後便再不回頭。「希望，我這次從南海龍宮回來的時候，還能夠再見到你。」
歐陽少恭：……
可能是錯覺，但歐陽少恭覺得……芝娘該不會是察覺到什麼了吧？
這算是警告嗎？
「小蘭，你說我這是惹芝娘生氣了嗎？」實在是想不出個結果，歐陽少恭轉而找上總是很能討的女性喜歡——尤其是年長女性——的方蘭生來當軍師。
然而方蘭生只覺得自己被喂了一嘴的狗糧。
這算個毛的生氣啊，這明明就是情話好嗎！
方家公子盡心盡力的給竹馬解釋了一番這話之中的含義（自以為），少恭你就是想太多，嫂子這明明就是暗示你快點辦完事回去接她啊！嫂子話都說的這麼明白了你要是還不明白——嗯，那你理解的生氣大概也沒什麼不對的。
方蘭生理解的精闢，解說的也很精闢。最後不僅他自己信了，也說的歐陽少恭也信了——雖然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那種程度。
於是他打算給顧辛雪準備一份禮物。
如果按照歐陽少恭自己的想法，他肯定是送古琴的。不過鑒於已經送過一次了，顧辛雪看起來也不怎麼喜歡，所以這次他嘗試性的帶入了顧辛雪的思維，思考了一番她會喜歡什麼。
結論是顧辛雪沒什麼喜歡的東西，但是歐陽少恭覺得她可能少幾條裙子。
都說姑娘的房間裡永遠少一件衣裳，不過這個道理對於顧辛雪來說並不適用。這世上的許多姑娘都不會拒絕華服美物，只是顧辛雪對此並無欲求。
若非必要，一年到頭都是青玉壇的道袍她也覺得很好。從前沒能這樣是因為她爹熱衷於給女兒準備漂亮衣裳漂亮首飾，結婚之後也有歐陽少恭接手。秉持著反正都有術法加持效果差不多，穿什麼不是穿的想法，顧辛雪一向都是隨便拎一件就能換上身的。
直接導致歐陽少恭比顧辛雪更加瞭解她的衣櫃。
「芝娘青色的衣裳比較少，那就準備一件青色的裙子吧。」他很愉快的下了決定。
有了目標，行動起來就方便多了。歐陽少恭無意為了自己的私事耽擱其他人的行程，所以他選擇在趕路的中途順帶幹點私活。
在路過深山的時候采其輕靈木屬清氣，加以暮時晚霞，朝時朝霞，雨後虹光等數種輝光，配合自己的靈力，還有青玉壇的秘傳咒法，織成了一卷燦爛華美的布料。又在一位以裁縫手藝入道的道友那裡下了單子，請她按照當下道門女修之中最為時興的款式，用那料子做了條裙子。
「等到芝娘回來了，我便與她一起來取。」歐陽少恭說道。
熱愛話本的陵端少年總覺得歐陽少恭給自己立了個旗子。
之後發生的事情更叫他覺得自己的預感沒錯。事情是這樣的，這一天他們一行人正在趕路，結果半途上突然躥出來幾個青玉壇弟子，二話不說抓起歐陽少恭就跑。這行為來的太過突然，又兼之那幾個青玉壇弟子修有妙法，速度十分之快，一時之間竟然是沒人反應過來。
等到百里屠蘇拔劍的時候，那幾個人已經是連影子都見不到了。
幾人面面相覷，最後大家一起開動腦筋結合現有資訊並且積極打探其他消息，最後在經過激烈討論之後得出結論：
歐陽先生是青玉壇的丹芷長老，綁架他的是青玉壇的肅武長老雷嚴，這次的事情是因為青玉壇的兩位長老意見不合造成的，屬於青玉壇的內部爭端。
「所以我們這些外人插什麼手？名不正，言也不順啊！」陵端抱怨道。
百里屠蘇神色嚴肅：「師兄——還有大家，還請聽我一言。雷嚴的目的乃是玉衡，而玉衡會吸納魂魄……此物不詳，萬不可落入心地不正之輩手中，以免引來滔天大禍！」
重生回來的百里少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此事的嚴重性——並非是歐陽少恭的安全問題，這世上誰出事都不可能是他出事，經歷過蓬萊之戰的百里屠蘇對此毫不懷疑，甚至都有點奇怪為什麼顧辛雪能把一隻凶獸當作小白兔來對待。
那種隱隱約約的保護姿態……要不是清楚歐陽少恭此人的真面目，光是看那幾日這對夫妻的相處模式，百里屠蘇也會發自內心的相信這是一對情深意重的神仙眷侶，歐陽少恭的確是對他的妻子情根深種。
唔，這些無關的題外話暫且不提罷。先來說正經的，此事最重大的影響在於雷嚴意圖用始皇陵的明月珠重塑玉衡，當然，他們成不成功都無所謂，重點是雷嚴一夥肯定不是歐陽少恭的對手，最後玉衡肯定會落入歐陽少恭的手中——
誰知道他會利用玉衡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啊！
作者有話要說：
辛雪和老闆打賭輸了就是要喊他一點的夫君……嗯，她一般是喊師弟的，極少情況下是名字。
本章老闆插了個旗子
第232章 青梅竹馬
在百里少俠的撮合之下，古劍歷練小分隊一號成員最後決定, 前往秦始皇陵, 營救被抓走的小夥伴。
有二刷的隊友在身邊, 還有攻略在手, 還有大佬遠端操控, 一路進行的都十分順利。始皇陵當中千奇百怪的機關並不能阻擋他們的前進, 之後對於青玉壇以雷嚴為首的一夥人的戰鬥也十分順利。也正如同百里屠蘇記憶之中的那般，彌留之際, 雷嚴憤怒的說出了詛咒。
他詛咒歐陽少恭永遠孤獨痛苦, 說他機關算盡, 但天底下總有不明之事, 告訴少恭除自己以外, 天底下再無人知道那個她的下落。
這才對嘛……終於找回了一點手握劇本的自信的百里少俠在心中松了口氣。
又悄悄去看歐陽少恭的臉色。
沒發現有一瞬間, 他家紅玉姐的表情變得十分可怕——好樣的啊歐陽少恭, 看起來人模人樣的，枉我還以為自己之前是誤會了你, 結果卻是個斯文敗類, 除了你道侶之外居然還在暗地裡養著其他的小美人？看我不打死你給顧家妹妹出氣！
解讀出了其中內容的尹千觴突然覺得骨頭一陣發寒, 不由在心中暗暗叫苦：被這麼個記仇的女人盯上，少恭，你要慘了。
比起神色各異的旁觀者，作為當事人的歐陽少恭倒是沉穩的很，半點都不為雷嚴的威脅所動。他溫和又從容的對說完了詛咒之後就死掉的雷嚴說話，哪怕面對的是一具屍體也依舊昭顯出一種寬容大度的風采。他說道：「怕是要叫長老失望了。」
他始終不曾稱呼雷嚴為掌門, 表明自己並不承認叛亂上位的雷嚴的地位，只承認他作為青玉壇肅武長老的身份。歐陽少恭說道：「我家芝娘受了南海龍女的邀請，此時應當正在南海做客——也莫要說其他。非是少恭誇口，莫說是長老手下的這些人，便是長老親自出手，怕是也傷不得她。」
「所以……長老，勞請下一次說話的時候，還是編個像樣點的謊話吧。」
歐陽少恭絕不相信顧辛雪會被這些青玉壇弟子擒住，絆住或者困住也不可能。以顧辛雪的修為，單獨的幾個弟子想要圍堵妙法長老簡直異想天開，大批量的倒是有那麼點可能，但真當他對青玉壇放手不管了嗎？
這種大範圍的人員調動他要是不知道，不如當真去做一個賣藥郎好了！
一片藥粉自他袖中灑出，落在雷嚴的屍體上頭，轉瞬之間便將他化作了一攤膿水。
尹千觴努力的活躍氣氛：「少恭，這難道便是江湖中傳聞的化屍水麼？」
「只是平時煉藥的失敗品罷了，腐蝕性較強，倒是正好用來做這事。」歐陽少恭心平氣和的說道。
百里屠蘇道：「先生這又是何必？他既然已死——」
「龍有，我亦有禁區。」歐陽少恭截斷了他的話，說道，「雷嚴所圖以及對我所為之事我並不在意，但他竟然敢拿芝娘來當幌子——」
「便該有惹怒我的覺悟。」
別管成不成功，只要有膽子敢拖顧辛雪下水意圖拿顧辛雪來對付他，就別怪他下手太狠了。歐陽少恭掩在袖中的手指撚了撚，而後乾脆俐落的把拎出來的那道雷嚴魂魄塞進了一個玉瓶之中。
就知道這傢伙的嘴不會太嚴實，叫他以青玉壇千年基業立下重誓，臨死之前竟然還想著將昔年師尊的死因說出來——果然，哪怕是雷嚴這般嘴上說著要復興青玉壇基業，為此更是不顧一切幾乎癲狂的人，也不會永遠將青玉壇放在心中的第一位。
也幸好他沒能說出來，若是真說出來了，他豈不是要將在場之人全部滅口？
雖不是做不到——一群小輩，其中唯有千年劍靈有點棘手，不過開個滄海龍吟也就差不多了——但後續收尾未免太麻煩。不滅口的話，只是封印記憶未免太不保險……怎麼想都很愁，所以說把事情及時掐滅在萌芽之前還是很有好處的。
以及——
「這才是開始。」
明月珠事了之後，有人這般說道。
另一人問道：「那你接下來又要去做什麼？」
「自然是看著百里少俠……能走到哪一步了。」
「我確定焚寂不在百里屠蘇這裡，他的身上沒有你要找的東西。你在百里屠蘇身上下功夫，也只是浪費時間罷了！」
「當年烏蒙靈穀只活下來兩個人，那是一對姐弟，他們一同拜入了紫胤真人的門下。既然百里屠蘇的身上沒有焚寂，那麼——你說，焚寂又會在誰的身上呢？」
「另一人……百里雲煙……」
「正是如此。我聽聞百里家的這對姐弟關係十分要好，這一路見來此言非虛。既是如此，那我掌握住了百里屠蘇，百里雲煙難道還會不來麼？」
烏雲在這時候移開了，月色溫柔的傾灑下來，照亮了一角杏黃衣衫。
衣衫的主人輕笑了一聲，又抬起手來，像是要接住這月光一般。他口中說道：「竟然是滿月……真是罕見，今日可並非是十五……難道是月神出了失誤？」他自語了幾句，又對身邊之人說道：「好了，既然是滿月，你便去找你的妹妹吧。」
「賞月這種風雅事……」那人搖了搖頭，大步走開了。
被留在原地的另一人對此不以為意，他仰首望著那一輪明月，口中輕聲吟道：「此時此地一樣月，昔年昔時別樣人。」
南海龍宮之中，應南海龍女之邀前往做客的顧辛雪正在與她對詩。龍女念了一句：「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顧辛雪便應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龍女笑道：「下一句是什麼？」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仿佛心有靈犀，歐陽少恭說出了下一句。他又補充道，「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當然，中間那句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就被他直接省略掉了。
但這也沒幫助他做了個好夢就是了，一夜無夢偶爾也實在算不上是好事。
心情不怎麼愉快的歐陽少恭想著反正事情都準備的差不多了，不如加快進度好了——他也要去把蓬萊從海底拉起來了。
說起這事，為什麼芝娘去的是南海，而不是東海呢？
打撈一個蓬萊罷了，東海的動靜再怎麼大也沒法影響到南海，在南海龍宮那裡做客的顧辛雪自然也不會被驚動。要是在東海就好了，被驚動的顧辛雪一定會出來查探情況——然後他就能趁機把人綁去蓬萊陪著他了！
不對，他為什麼要綁人呢？歐陽少恭突然反應過來，來硬的不行他完全可以來軟的啊！
直接和芝娘說清楚，說要請她與自己同行一趟，去查探蓬萊遺址情況不就能名正言順的把人帶走了嗎？而且以芝娘的性情，只要用正經事絆住她，她肯定沒興趣弄清楚他整天在外面幹什麼，這不是正好嗎！
「你就是這麼哄騙了阿雪的？」渡劫成仙之後還沒回門派和師尊報備一聲，就感應到了弟弟大危機從而急匆匆趕來的百里雲煙眼神死。
這都叫什麼神經病啊，一個人作死不夠還要拉著老婆一起死——太子長琴，這真的是你遺失的那一部分魂魄嗎？
百里雲煙身邊身形介乎於真幻之間的白衣青年臉上表情僵硬了一瞬間，倒也終於是中斷了和自己的另一部分魂魄的長久對視。眼下時機不對，他很明智的選擇沉默——雖然該知道的他都和歐陽少恭眼神交流的差不多了，但這是他們同一個魂之間的釋然與放開，和其他事沒關係。
嗯，他還是閉嘴比較好。
然而目光交流還在繼續。
歐陽少恭：還像是以前一樣沒用。
太子長琴：總比你想要和老婆一個戰線都要靠騙的好。
歐陽少恭：懦弱的膽小鬼！
太子長琴：比你好就成——你難道有膽子對你老婆坦白一切嗎？
……實話說，歐陽少恭他還真不敢。
他能對百里屠蘇一眾人訴說自己千年不甘，能在被百里雲煙一眾人擊敗之後坦然面對事實平靜交流，但他唯獨不敢去與顧辛雪說。
為什麼呢……大概是，愛之深，懼之切吧。
歐陽少恭覺得自己是喜歡顧辛雪的，夫妻多年，她一直都很好，他不喜歡自己的妻子才奇怪吧？但要說是不是真愛……他也沒法確定。這種東西他實在是太陌生了，也許在很久之前他曾經有過，但現在他已經沒辦法確定了。
但有一點卻是絕對的。
喜愛是真的，在意也是真的。他遇見過很多人，也曾經與許多人結下緣分，但如今心上分量最重的也只有顧辛雪。
所以……有多麼在意，就有多麼的猶豫。
焚寂的大火已經燒起來了，主動點燃了這一切的歐陽少恭還躺在地上，他已經沒有動彈的力氣了，油盡燈枯也不過如此。連說話的聲音也是輕的：「你們走吧，這一場，是我輸了。」
無人應答。
片刻之後，太子長琴道：「你若是願意，還可重來。」
歐陽少恭只冷笑道：「這又有什麼意思？以我這點殘魂培養出一個新的生命……那還會是我嗎？」太子長琴渡魂千載都成從溫和沉靜的樂神變成想拖著所有人一起去死的瘋子，差異之大足夠令任何人感到驚訝，這不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嗎？
不欲多言，歐陽少恭倦怠的閉上眼，以蓬萊之主的權柄將所有無關人等一起送出蓬萊，並主動將此處封印，欲要以這蓬萊廢墟來為自己做陪葬。
烈火越燒越烈，火舌席捲了整個宮殿，不斷的發出劈啪之聲，有木柱已經不堪重負的倒下。在這片噪雜之中，歐陽少恭聽到了斷斷續續的歌聲。
那人在唱：「輕雨滋長草，重風促短蟬……物華……長往復，身世……縹緲間……野洲唳孤鶴……微雲暮……楚天。」
「何以……飄零去……何以少……團欒。」
「何以別離……久，何以……不得……安。」
「指雲問天道，聲盡……血斑斕。」
歐陽少恭念出了最後一句。
有腳步聲響起，伴隨一陣香風。
那是他很熟悉的一種香氣，從原料到後來的調配都是他一手完成的，最後送給喜愛的女子，期待為她增添光彩。他將顧辛雪帶來蓬萊之後也常聞到這種香氣，只因香囊舊了，香氣也淡了很多。
為什麼……會突然濃郁起來呢？
「因為香囊被燒了，師弟。」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張是一點後續和一個if支線小番外。
不要問為什麼要拆兩張……太晚了我好困呐。
第233章 青梅竹馬
「因為香囊被燒了。」
說話的聲音歐陽少恭十分熟悉，是本該呆在後殿, 又該與其他人一起被他送出蓬萊的顧辛雪。她刻意的加重腳步, 叫歐陽少恭能夠聽到。而後又在他身邊跪坐下來, 伸手將這看起來實在是淒慘狼狽的青年抱起來, 叫他枕在自己的膝上, 而不是身受重傷, 還要躺在冷冰冰**的地上。
好歹能夠舒服一點。
歐陽少恭也不和她爭，乖乖的接受了這個安排。他的嗓子已經壞了, 這時候從喉嚨裡擠出來的笑聲也是沙啞難聽的。「芝娘。」他睜開眼, 以仰視的角度望著自己的妻子。他問道：「這個時候了, 你竟然還沒有走嗎？」
瀕臨死亡, 他的五感都在削弱, 但這樣的距離, 也足夠他看清妻子的面容。清麗秀美更勝新雪的雪白臉龐平靜無波, 其上不見任何情緒，明眸之中也只有一片如水沉靜, 無有波瀾無有漣漪。
就好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她什麼都不知道, 也沒有聽到他的自我剖白。他們不是在蓬萊的大火之中, 而是身處青玉壇的某個悠閒午後。他還只是丹芷長老，興致勃勃的練好了一爐丹藥，想要捧來和妻子分享。被攬著枕于妻子膝上，半睡半醒，多日來積累的疲憊就在這樣的氛圍之中傾瀉而下。
昏昏欲睡。
倦怠一**的湧上來，歐陽少恭強打精神, 口中說道：「你不該留在這裡的，芝娘。」
「為什麼要走？」顧辛雪反問道，「我在這裡陪著你才是理所當然之事，師弟。」
歐陽少恭道：「方才的話，你都已經聽到了……」
「但與我又有什麼關係？」顧辛雪反問道，「你之前的人生與我無關，我認識的只有歐陽少恭而已。」
歐陽少恭道：「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顧辛雪道：「所以我不會救你。」
歐陽少恭道：「卻會陪著我一起死麼？」
顧辛雪道：「爹爹教過我，夫妻一體。我們既然是夫妻，你犯的錯，我自然也應該陪著你一起承擔起來。當然，鑒於受害者都已經死了，所以我便陪著你一起去死，以命賠罪也就是了。之後，生死兩清，你我來世，自然是一身輕鬆。」
歐陽少恭苦笑道：「芝娘……我是沒有來生的。我死去之後，只會化作荒魂而已。」
顧辛雪道：「那你就不要死吧。如果你想要活下去的話，便渡魂在我身上好了。」她說道，「我來替你賠命，你來活下去，去做許多許多的好事，積累善業，來抵消你做過的錯事，這樣也是好的。」
「何必呢？」他的魂力已經耗盡了，也無法再進行一次的渡魂，這一次便是終結了。便是有——嗯，沒錯，正是如此！便是還能再渡魂一次——
哪怕他曾經真的想過，要帶著顧辛雪一起去死，但事到臨頭，他卻發現自己其實無法對顧辛雪下手。
自然，這種假設其實沒有什麼意義。
「我做不到的。」
我已經沒有活路了，芝娘，我活不下去的。
但是你卻可以。
「你來替我活下去吧，芝娘。」他給了妻子一個擁抱，小聲說道，「我來保護你熬過這一場焚寂大火……青玉壇的掌門，其實還活著。」
「芝娘，師尊一生基業都在青玉壇，你我也在其中生活數十年——」
「我知道。」
顧辛雪垂眸，親了親懷中青年的額角：「我知道。」她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我會找到掌門，與他一起復興青玉壇。」
「師弟，你放心。」
「嗯……我放心……」歐陽少恭聲音漸低，「交給你……我很放心……」
我唯一不放心的，便只有你呀，芝娘。
我不在了，留你一個人在世上，我要如何才能放心呢？
當年師尊臨死時候的擔憂，我如今也終於體會到了。師尊將你託付給我，讓我要好好的照顧你，我卻先你一步離開……哪怕為你留下了青玉壇這個念頭，又能算是什麼呢？
芝娘、芝娘、芝娘。師尊走了，現在我也要離開你了，你要一個人走過剩下的漫漫長路，這一路上所有的危險所有的惡意都只有你一個人去面對。我再也不能與你一同前行陪你前往……
「是我對不住你……」他低聲喃喃。
顧辛雪問他：「你後悔嗎？」
「不。」歐陽少恭道，「我這一生……從不後悔。」
「既然不後悔，那便放心吧。」顧辛雪也對他說，「你得相信，我能照顧好自己。」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師弟。」
「可是……我不想喊你師姐了……」歐陽少恭低聲道。
顧辛雪很大氣的說道：「都隨你吧，我不和你計較。要怎麼喊，都隨你的心意。」
「那……芝娘？」
「嗯。」
「小君。」
「嗯。」
「細君。」
「嗯。」
「卿卿吾妻？」
「我在。」
「我在……夫君。」
女子眼睫顫動，最後閉上眼的時候，兩行清淚終究落了下來。她的聲音已經被大火造成的煙氣熏得沙啞了，連帶著說話的時候也是低啞的。她啞聲應道：「我在……」
這一次，再也沒有人回應她了。
焚寂之火終於燒了過來。
這凶劍之火躍動著……要將整個蓬萊遺址都燒成灰燼。
顧辛雪有焚寂劍主百里雲煙相護，焚寂之火燒不到她身上，她懷中的歐陽少恭卻不能。杏黃衣衫最先被火舌舔上，枕在她膝上的青年自稱是火神之子，最後也葬身在這一場大火之中。他自火神手中誕生，最後也終結於火中，化作塵灰，與這蓬萊遺址一同落入海中。
也許有朝一日，這裡會生出新的島嶼，會有新的人在這裡居住，他們會創造出新的文明，譜寫出新的故事。
「但這到底……也都與我沒有關係了。」
顧辛雪說道。
她一身淺青色衣裙，是歐陽少恭為她準備的，經歷過焚寂大火之後依舊毫無損傷，裙角鳳羽似的陣紋發出淺淺的微光，為她擋去外界的所有塵埃。不知是否是錯覺，蓬萊公主將目光從那一片蓬萊塵灰上收回來，注視著自己某種意義上的「情敵」。
她記得之前，顧辛雪的腰上是沒有那顆珍珠的。
被盯著的顧辛雪毫無反應，倒是蓬萊公主先撐不住了。「我是巽芳，蓬萊國的公主。」她說道，「我來看看這裡。」
「蓬萊……公主？」顧辛雪重複了一遍，而後對著這粉面桃腮春華桃李宮裝高華的美人說道，「夫君損毀了蓬萊遺址，公主若有怨憤，顧辛雪願意一力擔下。」
巽芳搖頭：「不……並無……」
這是謊話。
故鄉最後的痕跡也消失了，怎麼能夠不去悲痛呢？但要說為此去怨恨，倒也不至於。到底人死如燈滅，為了失去多年的死物去做這些計較其實也沒什麼意思。況且——
她的駙馬能隨著蓬萊遺址沉眠海底，此事甚至叫巽芳有些隱秘的喜悅。
瞧呀，你看，顧姑娘。
他忘記我了，我的夫君已經不是我的了。我化身寂桐陪伴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他也沒有認出我，連巽芳二字也從未提起。他真心誠意的愛著你，你們青梅竹馬，你們情深意重，你們恩愛兩不疑。他為你寢食難安提心吊膽輾轉忐忑，你也願意陪他一起去死……這些我都看在眼中。
可是最後，他還是留在了蓬萊。
他真的永遠留在蓬萊了。
「我已經沒幾天好活啦。」巽芳說道，「來此之前，我已經服下了雪顏丹。」
「啊……是這樣嗎……」這種丹藥顧辛雪也知道，是歐陽少恭煉製養顏丹的隨便改動丹方弄出來的失敗品，這丹藥的確是能叫人恢復年輕時候的容顏，副作用卻是叫服用了丹藥的人只剩下幾天的壽命。「原來如此。」顧辛雪說道，「不知姑娘還有何心願？我必然會替姑娘完成。」
「那便煩請姑娘……十日之內，莫要再讓其他人靠近這裡吧。」巽芳善解人意的說道，給出了補償的辦法。「我想要安安靜靜的陪伴故鄉，走完最後一段路。」
顧辛雪點頭道：「公主放心，我必然不會叫任何人靠近，打擾到你。」
於是談話到此為止。顧辛雪往外走，巽芳為蓬萊遺灰所在之處走過去，兩人之間有過短暫的擦肩，而後交錯，相背而行，越離越遠。
她們走向了兩條完全不同、結果也南轅北轍的路。
「可惜了……」顧辛雪這樣和等在更外一點地方的百里雲煙說道，「她原本可以不用死的。雪顏丹雖有劇毒，但我手上也有解藥，能夠讓她保持青春美貌，也能延長她的性命。」
提前清場完畢，就一個人在這裡等著好友的百里雲煙一時之間都有點不知道應該拿什麼態度來面對顧辛雪。是說，好友……你知道那位蓬萊公主是歐陽少恭某一次渡魂時候的妻子……也就是你的情敵嗎？
好吧，就顧辛雪的性格，知道了也不會在意的。百里雲煙自我開解了一會兒，愉快的決定把這件事爛在心裡——順帶也要警告一番其他幾個知情人不許亂講，既然顧辛雪不知道，那就永遠不知道吧，左右另兩人都止步東海，長眠於此了。
深究起來也沒什麼意思，不過是自尋煩惱罷了。
「人各有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也許對於巽芳公主來說，長久而孤獨的活著，反倒是一種折磨？」百里雲煙說道，「我觀其行志，卻是坦然赴死之態。」
「也是。」顧辛雪說道，「自己的命運只有自己能夠決定……」
百里雲煙：「阿雪，你這是覺得……我不應該救你嗎？」
「你當然是對的，雲煙。」顧辛雪說道，「你希望我活著，夫君也希望我活著……少數總是需要服從多數的。況且我也本無求死之心。」
百里雲煙心說你的確是沒有求死之心，你只不過是想陪著你情緣一起去死陪他以命贖罪而已。死成了你不會後悔，現在沒死成你也沒什麼遺憾的，總之你對什麼事情都能坦然接受：「接下來，你打算如何呢，阿雪？」
「先回青玉壇。」顧辛雪說道，「在其位，則擔其責。」
「我是青玉壇的妙法長老……如今夫君已死，雷嚴受誅……我不能再出什麼事了。」
「這樣啊……」百里雲煙笑道，「那……阿雪，你們青玉壇，還需要一個客卿嗎？」
顧辛雪：「嗯？」
百里雲煙：「你看我如何？」
顧辛雪：「自然歡迎之至。」
天下禦劍第一人紫胤真人的高徒，又已經渡過天劫成仙——這樣的客卿，哪個門派會拒絕呢？顧辛雪不覺得青玉壇的掌門會拒絕這筆顯而易見的划算買賣，退一步說，就算他突然腦子進水了不想幹也沒關係，青玉壇長老的權力還是很大的，邀請個客卿不在話下。
兩人迅速的決定了這件事，百里雲煙又陪顧辛雪在這外頭守了十天，算是踐行了與巽芳的承諾，這才放心禦劍返回天墉城——嗯，沒忘記帶上綁定的太子長琴。在路上的時候她也順帶就和他說了自己的打算，太子長琴對此沒什麼意見，只是有點憂心忡忡。
「看來以後我要少出現了。」
百里雲煙：「無需如此。阿雪比你想的要堅強——她什麼都知道，心裡也都很清楚。她從未將你與歐陽少恭牽上關係，所以就算是你出現在她面前，也沒關係。」
「這樣嗎？」太子長琴道，「雲煙，你猜……現在，我那弟媳又會去做什麼？」
離開蓬萊的第一件事——當然是去救被歐陽少恭藏起來的青玉壇掌門。不知道歐陽少恭是如何救下他的，顧辛雪將他救醒之後發現青玉壇掌門自動補全了前因後果：被叛亂的雷嚴偷襲重創，被反對與雷嚴同流合污的歐陽少恭救下，又被顧辛雪救醒。
條理清楚，還能自圓其說，完全沒有問題！
顧辛雪心中明白這其中的經過肯定不會像是青玉壇掌門說的那麼簡單，但她也無意弄清，能說得過去也就好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協助他將已經亂了套的青玉壇重新打理一番，但另一件事也不能拖。
在為丈夫處理好了後事之後，在那一點小小的閒暇之中，顧辛雪去了琴川。
歐陽家的舊宅迎來了最後一位主人，顧辛雪帶走了此處殘留的那一點生活的痕跡，轉手將這宅子賣了出去。走的時候她遇見了方蘭生，上一次見面的時候還是個青澀的少年人，這時候卻是已經顯出了成熟青年的模樣來了。
他倆本就沒什麼交情，顧辛雪也沒想和方蘭生拉什麼關係，點個頭就過去了。她走的毫不猶豫，方蘭生往前走了幾步，卻是停了腳步，鬼使神差的轉身，看到了顧辛雪的背影。
身著淺青色衣裙的女子身形纖細，腰背筆直，自有凜然之姿。這種風姿氣度很容易的就讓方蘭生想起了曾經的好友，他原以為自己的友人是個光風霽月的真正君子，可事實去叫他不願意接受……他甚至不願意再想起那人，像是一個夢魘，迫不及待的想要拋開。
連名字都不願意說出口，所有的痕跡都想要消磨個乾淨。
歐陽家的舊宅被賣出去了，他本該覺得輕鬆，或者是松了一口氣……只是為何……心中卻另有一分惆悵呢？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只餘微風拂面，送來幾分清涼。
自然，迎風而來的不僅有花香，還有傳訊的紙鶴。
顧辛雪接了那紙鶴，這是修行界之中常用的通訊手法，個人有個人的小技巧，但使用方式都是一樣的。顧辛雪點破了上頭籠罩著的那層靈氣，紙鶴裡頭存著的資訊便傳了出來。
是個老人的嗓音，說叫她去取新衣裳。
地點很熟悉……是從前百里雲煙為她推薦過的一家很出名的賣家，主人的手藝也很好，昔年就是靠著這一手精湛女紅入的道。顧辛雪不太清楚是誰在那裡給自己下了單子，但這也不妨礙她走一趟。
「姑娘是——？」
顧辛雪道：「我姓顧，外子歐陽少恭。」
她這麼說，店主人就知道是哪個單子了。她很熱情的將那條做好的裙子取了出來，又問要不要穿上試試，顧辛雪沒拒絕。
衣裳很合身，穿上之後也很好看……料子也很美。
「讓你搶先一步。」顧辛雪對著鏡子，輕聲說道。
她也曾經打算為丈夫織布裁衣，斷斷續續的做了好幾年，也才做了大半……「現在做好了，你也不會穿了吧？」
稍微……有點遺憾。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這個故事結束啦！明天更新南歌雲煙辛雪三個人混在一起的番外。這個番外寫完了還有一個辛雪的if支線，那個支線裡的辛雪設定有點不一樣。
巽芳公主的戲份被我努力壓縮了，在我心中她是個溫柔善良的好姑娘——當然也不是真的沒有嫉妒心勝負心比較心了，不然她幹嘛出現在辛雪面前。
辛雪大概喜歡老闆，但她自己沒感覺——她這輩子就哭兩次，還都不知道為什麼，對老闆唯一能說出來的就是可惜做好的衣服送不出去這樣的話……嘖。老闆喜歡辛雪這點沒疑問，有沒有上升到愛……大概有？但在意是真的很在意了。
第234章 夢醒時見你
百里雲煙和顧辛雪相識已久，但要說到她們的相識方式, 其實說起來還有幾分玄妙和巧合的意味在裡頭。
被說服應該多交幾個朋友的顧辛雪打算給自己找個筆友, 為此她折了只紙鶴, 打定主意不管是誰, 只要是接到了紙鶴的人就是她以後的筆友了。非常巧合的, 這只紙鶴落到了正好下山買零食的百里雲煙頭上。
從局外人視角來看的話, 這叫做命中註定。因為在紙鶴之中灌注了靈力的是歐陽少恭，而百里雲煙和太子長琴綁定, 出於兩者之間的淵源和吸引力, 這個結果其實是十分理所當然的事情。
只是當時確認條件不齊全, 太子長琴不知道小夥伴筆友家成員之一就是自己的另一半魂魄, 歐陽少恭不知道自己苦苦尋找的焚寂就在老婆筆友的手裡, 百里雲煙和顧辛雪都以為此乃天定巧合……於是她倆就這麼開始了通信。
第一次接觸到筆友這種有趣事情的百里雲煙興致勃勃的回了信。
雖說有年齡差的存在, 但筆友的妙處就在於對彼此一無所知。通過書信, 能夠瞭解到的只有彼此的思想。在這方面百里雲煙和顧辛雪還算是合拍，於是兩人和平友好的交流了好幾年, 直到某次顧辛雪來天墉城參加仙道交流大會。
在種種巧合之下, 仙道交流大會的重要嘉賓, 青玉壇妙法長老顧辛雪和大會得力工作人員，天墉城瓊華支脈新生代小天才百里雲煙見面了。
這種情況我們俗稱面基。
面基的過程暫且省略，總之結果是成功的。在見過了彼此的真面目之後兩人之間的友情也是突飛猛進，從百里雲煙的角度來說：「我覺得自己找到了心靈之友。」
百里屠蘇嘴角抽了又抽：「阿姐……」原來當年你這麼高興就是為了這事嗎？
我傻，我真傻，我光知道歐陽少恭有陰謀是個大反派, 卻不知道他老婆是我姐姐的好朋友，最後還忘記了這一次焚寂的宿主不是我……是說，那時候要不是我姐及時趕到，我就要翻船了吧？
但現在這樣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啊！
被親姐提溜回天墉城關禁閉的百里少俠垂頭喪氣的想，雖然我們打敗了邪惡的大反派，但我也要失去我的姐姐了呀！
百里雲煙來到青玉壇的時候是個天清氣朗的下午，白衣劍仙禦劍而來，踏雲而下，正如俗世傳說中的仙人一般。
不——她原本就是仙。
「阿雪怎麼這樣看我？」百里雲煙笑著踏下長劍，原本懸浮放大的劍身在這之後迅速的恢復了正常的大小，又自己飛到了劍鞘之中。「一段時日不見，難道阿雪便不認識我了不成？」
「自然不是。」顧辛雪說道，「只是……你來的，比我想像之中的還要早一點。」
百里雲煙道：「因為我一直都在念著阿雪你呀。」她臉上笑容實在是很有感染力：「我可是費了好大力氣才叫師尊同意的呢……說起來，阿雪，你見過我師尊了嗎？」
顧辛雪道：「見過一次。」也已經去過天墉城了。
不是為了百里雲煙，也不是為了一見天下遇見第一人的風采，而是為了見百里屠蘇——用什麼辦法都好，讓他閉嘴，不要把在蓬萊發生的那些事情說出去。
歐陽少恭不會在意自己的身後名，但他還是青玉壇的丹芷長老。
那天在蓬萊的那些人，紅玉和百里雲煙都不會多說什麼，方蘭生她已經下過了術法，尹千觴已經死在了蓬萊，風晴雪回到了幽都再也不會出來……只剩下一個百里屠蘇還有風險了。顧辛雪為此而走了一趟天墉城，然後在見到百里屠蘇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其實並沒有走這一趟的必要。
百里屠蘇也好，其他人也好，其實他們都沒辦法把在蓬萊聽到的事情說出來。
這是歐陽少恭下的禁制，留下的後手。
「我也許能夠猜到一點他的想法。」百里屠蘇說道，「歐陽少恭……他並不在意自己的名聲，但他在意你。」
歐陽少恭與顧辛雪是夫妻，假若他成了聲名狼藉之輩，顧辛雪又怎麼會不受牽連？
這一份心意，如果沒人說的話，她大概永遠也不會明白的吧？在留下這份後手的時候，歐陽少恭心中想：但也就是這樣才好……不要懂才好。
永遠也不要懂，忘記我……好好的活下去。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顧辛雪說道，「已經發生的事情，我又怎麼能忘記呢？」
紅玉蹙眉，神色憂愁。她本是容姿豔麗的大美人，顯出憂愁之色以後更添幾分別樣動人韻致。她柔聲細語的同前來詢問的百里雲煙說了這事，最後長歎了一聲，說道：「之後顧家妹妹還去見了主人，也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麼……少主你就出來了。」
百里雲煙記在心中，這時候見到了顧辛雪之後也並不詢問，只笑道：「阿雪口才真好，師尊可是見到了你之後才把我放出來的呢！」
顧辛雪道：「雲煙過獎。我只不過是為紫胤真人提供了他最需要的東西罷了……以及，紫胤真人怕是本來就不打算關你多久，我只不過是誤打誤撞罷了。」
百里雲煙心說小夥伴也太謙虛，師尊本來可是氣極了她不把自己的小命當回事一句話不說就悄悄溜去渡劫這回事的，少說也得關她三年的小黑屋，給她足夠的時間來穩固根基。顧辛雪能說動紫胤真人提前把她放出來，這事百里雲煙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要不是真的發生在了自己身上，她肯定以把這當個笑話聽了。
不過到了青玉壇百里雲煙就明白為什麼自家師尊會改變主意了，能夠說動一個愛護徒弟的好師父的自然只有對徒弟好這點了。天墉城的小黑屋的確是個很好的閉關地點，但顯然青玉壇是個更好的地方——同樣是對徒弟好，紫胤真人很輕鬆的就選擇了更好的那個選擇。
嗯，當然，這個更好的效果也是要付出點代價的。
比如說，這段時日的百里雲煙差點被榨幹。
「我要去投訴……青玉壇這是在壓榨勞動力……」百里雲煙顫巍巍的伸出手，努力的想要夠到小幾上放著的那一碟子櫻桃。
見她多番努力亦是無果，意識到不能再繼續看戲下去的太子長琴及時出手，撿了幾顆送到百里雲煙嘴邊。百里雲煙也不和他客氣，張口咬下，果核和櫻桃梗全吐出來，櫻桃肉全吞下去，一口氣吃了大半才算是停了下來。
太子長琴對此有點遺憾，拈了顆櫻桃在百里雲煙面前引誘：「當真不要了嗎？」
「吃飽了。」百里雲煙懨噠噠的扭過臉，用行動表示自己吃不下去了。
太子長琴對於百里雲煙的飯量毫不奇怪，辟穀多年，突然開始吃東西，能吃下這麼點就不錯了。剛開始的時候百里雲煙可是吃一粒堅果就吃不下去的……是說，最近飯量長進這麼大，果然是因為陪著顧辛雪跑上跑下的很累嗎？
「阿雪比我更累。」百里雲煙躺屍，口中不忘說道，「說起來，到底誰是劍修誰是法修啊！我都要累癱了，為什麼明明是個法修的阿雪還能精神抖擻的繼續幹活啊！」
太子長琴：「我知道原因……你要聽嗎，雲煙？」
百里雲煙表示自己不想聽，反正左右就是歐陽少恭的鍋，我懂的，長琴你不用多說，我都明白的。
這世上可怕的人有很多，但最可怕的一定是技術宅。歐陽少恭作為一個有智商有知識有技術有道具有材料還有場地實驗室的技術宅，研究出什麼東西來簡直再正常不過了。有什麼好東西，他用在自己老婆身上也是正常發展。所以現在阿雪一個法修體力卻比我一個劍修還好，這也很正常。
不僅歐陽少恭他的技術我已經領教過了，那丹毒練的也是很有水準了，評他當修行界丹藥第一人都沒什麼水分。
留下來的各種丹方也都是在試探人心。
一張比一張珍貴，更難得的是其中居然沒幾張古方，大部分都是他的創新產物——有這種才華，為什麼偏偏是個有自毀傾向的神經病呢？
百里雲煙永遠也無法忘記歐陽少恭在得知她已經與太子長琴綁定成仙，他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變成了一個人的事實之後的表情，太複雜，也太難描述，哪怕只是一瞬間也足夠令她印象深刻。「長琴，你說……那時候，他在想什麼呢？」
「許是……蒼天不公吧。」太子長琴說道，「比起小弟來，我的確是要幸運許多。」
歐陽少恭要親身去經受千年渡魂的苦難，我卻只需要在焚寂之中忍受煞氣侵蝕沉眠就好。最後一生他為了能夠活下去而禪精竭慮，我卻只需要適時的指點宿主教導她就好了。歐陽少恭最後的掙扎也失敗了，他卻再次的成了仙，得到了新生——
這樣慘烈的對比，怎麼能叫他甘心？
百里雲煙對研究歐陽少恭的心理活動不感興趣，她的關注重點在另一頭。「是說，他什麼時候成了你弟弟，長琴？」
「蓬萊見面的時候。」太子長琴愉快的答道，「雖然我們都是樂神殘魂，但我先一步成仙，所以我自然是兄長，他便是弟弟了。」是說歐陽少恭本來還不想認的，至於最後為什麼忍下來了……還不是為了顧辛雪。
對於顧辛雪，哪怕布下了再多的安排再多的後手，歐陽少恭也不會覺得放心。他總是想著，萬一呢？
假如，有萬一呢？
於是越想越多，太子長琴的示好也被他欣然收下。
太子長琴心中暗歎歐陽少恭這對顧辛雪也真的是真愛了，什麼都為她想到了，什麼都給她安排好了。聽說平時也是千般溫柔萬般呵護……他又想起了和一個青玉壇弟子的閒聊，那人說的話就很有意思。
他說：歐陽長老對誰都很和氣，但我總覺得，他離誰都很遠似的。只有在和妙法長老在一起的時候，才像是尋常人一樣了……除了妙法長老，大概他也不會和別人交心吧。每回遠遠看到他一個人在那彈琴，我就在想——
這人還這麼年輕，怎麼卻讓人覺著他已經很老了？
年輕的皮囊，蒼老的精神以及內心……這樣的情況，竟然還能真心的愛上一個人？還是說，正是因為愛上了顧辛雪，所以內心上的蒼老才得到了遏制？
這其中因由也只有歐陽少恭自己清楚了，太子長琴也沒有什麼研究的興趣，在心中感歎了一番便也作罷了。抬眼倒是正對上戀人古怪的目光。
「所以說，阿雪……是你弟媳？」百里雲煙神色古怪的說道。
太子長琴：「是啊！」
百里雲煙：「……」
百里雲煙覺得這個關係實在是有點混亂，她一時半會兒的接受不來，需要好好的擼一擼才能冷靜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三合一番外。三個人的視角輪著來的。
下一張是南歌主場，大概
第235章 夢醒時見你
百里雲煙一直對一件事情很好奇。
「是說，阿雪, 你到底是送了我師尊什麼呀？」
被問到的顧辛雪暫時性的放下了手中的琴弦, 將給古琴調音這事先放到了一邊。她說道：「天墉城的事情, 雲煙你這個天墉弟子該比我更加的清楚才是。紫胤真人所求……這還是你告訴我的, 雲煙。」
百里雲煙：「？？？」
有這回事嗎？我怎麼不記得了？？？
顧辛雪提示她：「天墉城十大未解之謎……」
「第一就是那個只有師尊才能進的禁地。」對天墉城各種八卦瞭若指掌的百里雲煙暈乎乎的介面道, 「……你就是這麼猜出來的？」
顧辛雪道：「是結合實際。」
「天下皆知, 紫胤真人乃是天墉城南歌掌門的道侶，後來南歌真人道化, 傳位師妹南山真人, 紫胤真人則是長留天墉城……」這事情委實算不得是什麼秘密, 不過是時日久了, 便少有人願意去查找, 是而知道的人便也少了。
正如同紫胤真人與四百年前滅亡的瓊華派的淵源一般。
自然, 顧辛雪能夠知道的這般清楚, 並且準備的提供紫胤真人所需求的寶物——說白了，不過是因為她有內線。
當年放出天墉城禁地魔物, 害的那位南歌掌門不得不以身做封印, 以免那魔物出逃弄得天下大亂的人……就是不知道第幾次渡魂的歐陽少恭。
這事顧辛雪是在給他整理遺物的時候發現的,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想法，歐陽少恭將它記了下來。顧辛雪想著好歹是自家夫君做下的孽，便也想辦法補償了。結合那魔物的組成和各種條件因素，在經過了精密準確的計算之後，顧辛雪送出了自己的誠意。
嗯，效果還不錯。
專業不對口的紫胤真人在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思考之後, 總算是找到了正確的使用方式。他將那枚寶珠沉入湖水之中，幽藍明珠在水中散發出幽幽的光暈，與湖底自封中的南歌靈力相呼應……最後形狀虛化，沒入她的胸口之中。
紫胤真人下意識的緊張了起來，連呼吸也變得慎重。他數著時間的在等待……然後看到了妻子顫抖的眼睫。
她緩慢的睜開眼，眸中還殘留著幾分茫然，眸光也是渙散的，像是還未曾從這場持續了四百年的沉眠之中回過神來。紫胤真人單膝跪下來，俯下身去，控制不住的伸手沒入水中，輕喚道：「南歌……」
天墉城前前前代掌門的目光便隨著這呼喚望過來。她長久的凝望著這白髮的道人，那一點的陌生逐漸的消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熟悉感。南歌掐了個法訣，從湖底浮了上來，走上岸。身上衣衫乾爽依舊，不沾半顆水珠。
「是你呀，紫英。」南歌伸手去觸碰他的臉頰，像是在分辨他的真假。「我是真的醒過來了嗎？」
「是真的。」慕容紫英握住她的手腕，輕輕的，又很堅定的回答她。「南歌，你已經沒事了……不信的話，你大可自己感應一番？那妖魔應當已經不能再影響你了。」
南歌道：「感知是會騙人的。如果幻境足夠真實，那我便沒法分出真假。」
慕容紫英：「南歌還是不信我？」
南歌道：「自然是信的——如果，你真的是慕容紫英的話。」
慕容紫英道：「我自然是真的，南歌難道分辨不出來嗎？」
「啊，我的確是分不出來了。」南歌坦然道，「夢見你太過次，在幻境裡見過你太多次……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潛意識，都是我所期待的……所以很難分出真假。我不能相信你，也不能輕易的放縱自己，一旦被那魔物得逞，後果太過嚴重。」
慕容紫英道：「所以 ——？」
南歌道：「來證明吧。」她說：「用你的辦法來證明，你的確就是慕容紫英，這裡並非是我的幻境之中。」
「證明……你和我，都是真的。」
這個命題角度太過清奇，倒是真的難住紫胤真人了。
紫胤真人覺得自己需要場外援助。
天墉城紫胤真人提問：請問，睡了四百年的老婆因為被幻覺折騰太久所以分不清真假怎麼辦？
百里雲煙表示師尊我不知道，長琴不知道去哪裡了，我給你轉個電話吧。
接到轉撥電話的青玉壇妙法長老友情回答：讓她發現自己不是在睡覺就可以了。
「是說……這真的能有效果？」百里雲煙問道。
顧辛雪道：「破除一個問題最簡單的方式，就是破壞它的前提條件。」
百里雲煙點點頭，說道：「你說的也是啊，阿雪……你說，我師娘會是什麼樣的人呢？」百里雲煙雙手捧臉，歪著頭裝可愛：「是不是溫柔可人那款的？還是和我師尊一樣的高嶺之花？又或者是清逸絕俗仙氣飄飄那款的？啊，說起來也有可能是和掌門一個風格的？」
「應當是個溫柔的人吧。」顧辛雪說道，「雲煙你不是把天墉城歷代掌門合集都看完了嗎？上面是有對南歌掌門的形容的吧？」
百里雲煙喪氣道：「書上說，師娘博學多才，沉穩睿智，帶領天墉弟子找到了封印解封之術的新道路，為此道開闢了新的境界，可謂此道宗師。上面還說，師娘自小就很有領導者的風範，臨危不亂又有擔當，既有令人尊敬的威嚴，也有對門下弟子的包容愛護……」
「總之，書上說了那麼多，完全沒提師娘是個什麼性情啊！」
顧辛雪歪頭：「你在害怕？」
「不是害怕是慌張！」百里雲煙大聲抗議，「那可是我師娘啊！」讓我師尊癡心等待四百年也依舊無怨無悔情深似海的師娘，我當然想要得到師娘的認可和喜歡啊！！！
顧辛雪道：「我明白了，愛屋及烏，你既然尊敬紫胤真人，自然也便會想要得到紫胤真人所深愛的南歌真人的認可。」
百里雲煙沒反駁，只問道：「阿雪，你說……師娘會喜歡我嗎？」
顧辛雪從一個修道人的角度出發想了想，最後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你都成仙了，南歌真人為什麼要不喜歡你？」徒弟成仙了，當師父的自然是臉上有光。「夫妻一體，你師娘當然也能分享這份榮譽。南歌真人並不是什麼心胸狹窄之輩。」
相反，她胸懷開闊，不僅在學術上能夠海納百川，在其他方面也有很強的包容心。
總之——
「雲煙你大可放心。」
「沒問題嗎？」百里雲煙忐忑不安的問道。
顧辛雪肯定道：「不會有問題的，你且放心便是了。」
百里雲煙欲言又止：「可是……」
顧辛雪道：「沒有可是了。你穿平時的瓊華道袍就很好，不需要太過費心的折騰自己。」顧辛雪心說百里雲煙這次真是緊張過頭了，人家第一次見公婆的小媳婦都沒她這麼緊張。是說，你見南歌真人都這麼慌，以後太子長琴帶你去見火神，你豈不是更方？
「那都是以後的事，現在說什麼？」百里雲煙強作鎮定的理了理衣袖，回答道。
顧辛雪道：「的確，你現在應該先去見你師娘了。」
而且她也反應過來自己之前的比喻不對，百里雲煙這才不是去見公婆，而是去見媽啊！
俗話說的好，如師如父，在修行界之中師長和親爹的地位也不差什麼。百里雲煙尊敬她的師尊，正如同仰慕自己的父親，想來在她心中紫胤真人與親爹的地位真沒什麼差別——就算有那也是紫胤真人溢出。
南歌真人是紫胤真人道侶，既然紫胤真人算是百里雲煙她爸，那南哥真人也算是百里雲煙她媽……所以這其實是個被單親父親帶大都已經接受了我媽不存在事實的女兒突然被告知女兒啊，你媽回來了，我帶你去見見你媽吧——的故事。
顧辛雪私以為，百里雲煙的緊張也應當以此來形容更加的恰當。
就是，這麼一想……突然覺得雲煙真是辛苦啊。
顧辛雪給自己倒了杯茶，目送百里雲煙急匆匆的跑回房換衣服，在心中這樣想著。
順帶，就算是百里雲煙這種平素從來不知道打扮是個什麼玩意的整天素面朝天標榜天生麗質難自棄的糙……要打扮起來的話也真的很能折騰。
被太子長琴請來、於此道上經驗豐富的顧辛雪友情給好朋友推薦了一份妝面套餐。
百里雲煙十分猶豫：「會不會太淡了？」
這樣清湯寡水的，師娘會不會不喜歡？
「你想太多了。」顧辛雪表示這個程度剛剛好，既能給你加分看起來更精神一點，也不會一眼就看出來你上了妝。你師尊那個直男估計還以為你這是純天然狀態，你師娘……大概也看不出來吧。
不僅都是四百年前的人了嘛，這四百年之中發展的不僅僅有修行的體系和各種層出不窮的新法術新技巧新符咒，還有各種新妝面呀！
「說不準你們還能以此開個頭呢！」顧辛雪說道。
百里雲煙覺得顧辛雪這話說的簡直是太准了。
實際上剛見面的時候百里雲煙和南歌之間的氣氛還是有點尷尬的，百里雲煙純粹是緊張的，南歌則是還有點沉浸在四百年前，時不時的就有點反應不過來時間已經過去四百年了——說個題外話，紫胤真人把老婆從禁地裡抱出來的時候整個天墉城都震動了，連現任的天墉掌門都趕過來詢問。
這就很尷尬了。
你家的前輩你不知道這是誰……有天墉掌門做對比，南歌其實是看百里雲煙很順眼的。
當然就算沒有這個對照組她也挺喜歡百里雲煙，年紀輕輕就能有這樣的成就，想來平時修煉也定然十分努力刻苦。南歌就喜歡這樣勤奮的好孩子，她始終還是領導者的心態，最喜歡看到門中出現優秀的後輩，對於優秀人才的好感度也一直都很高。
就是這孩子一張口就喊她師娘……她還需要點時間來冷靜一下。
一眨眼就是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滄海桑田，時過境遷……什麼都變化了，天墉城也變成了她所陌生的地方，她所熟悉的人，也只剩下了一個慕容紫英。
這份認知叫南歌覺得不適。
總之，雙方面對因素，導致南歌和百里雲煙的初次見面氣氛其實並不美好。不過兩人都在努力的找話題，都挺認真的想要和彼此聊聊……然而最後百里雲煙也沒弄懂話題是怎麼從你真可愛跑到妝面上來的。
南歌：你真可愛——原來你上了妝——我沒看出來呀——挺好看的——呀，小徒弟你這麼妝怎麼搞的，我也想試試！
南歌：就是這麼個過程嘛，還有什麼不懂的嗎？
百里雲煙：……
百里雲煙表示我什麼都不懂，我對妝面也沒有研究，這個妝還是我家小夥伴給我弄的，不如師娘您和我家小夥伴聊聊啊？你們都喜歡研究這個，肯定很有共同話題的！
突然被拉下水的顧辛雪：？？？
正在修剪花枝的青玉壇妙法長老手拈一朵半開的碧色牡丹，百思不得其解：「怎麼突然手抖，把這朵花給剪下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這朵花被辛雪插頭發上用來裝飾了。
顧辛雪：物盡其用。
關於彈琴這個問題，老闆死了之後顧辛雪才去認真學的。
顧辛雪的if支線嘗試著寫了一點，發現寫不下去了……就算了吧，把腦洞給你們卡一下。
顧辛雪的人設不變，就是給她添了個前世——假如顧辛雪前世就是巽芳公主
設定當年的巽芳公主為了找情緣出了意外
一部分變成了寂桐
剩下了正好撞到了那個時候顧辛雪快要流產的親娘的肚子裡
於是妹子出生了但是因為魂魄不全，天生沒有感情
於是問題出來了
兩個都是真愛
老闆你選哪個
想想老闆原來以為妹子是自己情緣轉世
從小培養感情然後順理成章的在一起
百般溫柔千般呵護
然後突然有人跟他說，他身邊的寂桐也是他情緣
2333333333333333333
於是老闆，你在重建蓬萊之前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下這個問題
妹子和巽芳長的一模一樣而且有多年的感情打底
然而寂桐有從前的記憶
這真是一個糾結的選擇
是要長得一樣但是沒有過去記憶的現任正妻
還是要有過去記憶然而看著自己和現任妻子在一起的寂桐？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09
第236章 流水高山心自知
楚霏紫一直都覺得自己實在運氣很好。
意外死亡之後還能穿越，雖然穿了之後是個什麼都沒有的黑戶。兩手空空還縮水成了十歲蘿莉, 但好在新世界是個以樂道為尊的設定。
不要問她是怎麼知道的, 穿越自帶載入資料包難道很奇怪嗎？
隨便啃了個紅果子之後就再也沒有餓過肚子的黑戶楚霏紫沒打算參與到人群之中, 反而愉快的混跡在了林子裡。憑著自己那麼一點淺薄的音樂知識, 她成功的在十五歲這一年徒手做了把五弦琴, 憑著製造出新樂器的功勞一步登天成了新世界裡的新樂神。
專門司掌琴樂的那種。
當然啦, 古琴藝術的發揚和延續都需要許多代人的努力和協作，楚霏紫自認自己這種就只能彈個基本音調的渣是做不到這種事的。她也就只能背背書解說一下古琴的文化價值內涵藝術價值之類的, 其他方面還真的幫不上忙。
飛升成神的中途, 楚霏紫為此愁的咬掉了自己的半片指甲。
然而還不等她想出個結果來——
楚霏紫就發現自己不用愁了！
在她成神之後的第二秒, 還沒看清楚這個世界的神界是個什麼樣子同僚是不是都很好看賞心悅目程度怎麼樣想一想以後在這種陌生地方要怎麼混, 楚霏紫她一腳踩空, 又穿了。
不同於之前那次的渾渾噩噩毫無感覺, 這次好歹是個樂神的楚霏紫勉勉強強的保持了清醒……雖然這並沒有什麼卵用, 既不能幫助她弄清楚穿越世界的原理也不能讓她積攢經驗以便下次自主穿越，但好歹也算是個進步嘛！
自詡很有進步的楚霏紫這次落地地點依舊是個樹木茂密的林子, 她降落的位子恰好是林子裡的一片空地。沒有被掛在樹上的楚霏紫愉快的讚美了一番自己的好運氣, 又發現十米開外就是個大湖。
湖邊很危險, 所以不會渴也不會餓的楚霏紫之前五年都沒有靠近過水邊。現在她想了想，在確定了樂神之位依舊穩固成神之後天地贈送的許可權力量依舊都在之後——她給自己打了氣，思慮良久之後才往湖邊去了。
唔，沒辦法，雖然不是很好奇自己現在的樣子也不想喝水不想煮湯不想划船不想吃魚不想洗澡……但，但是……她成神之後才發現自己的屬性是水啊！
屬水的神祇自然也親水, 作為一個萌新，新手上路的楚霏紫表示自己完全抵抗不了這種本能的吸引啊哭唧唧。
她都多少年沒碰過水了！
別說淋雨……淋雨也不敢啊，生病怎麼辦？下雨的時候楚霏紫都躲得嚴嚴實實就怕淋雨著涼生病好嗎，她又沒藥也不懂醫，又是那麼糟糕的條件，小病也能變成要命的大病啊！！！
好啦，現在成神了，淋雨也不用擔心生病了，更加不用擔心什麼時候那果子的效果過去了又要忍饑挨餓，楚霏紫覺得自己應該稍微膽大一點。既然有了自保的底氣，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她也應該學會去探索外界的情況，去瞭解這個世界。
畢竟這次穿的時候不像是上次一樣自帶資料包。
楚霏紫對於新世界一無所知，所以才更加需要去探索這個陌生的世界。
於是第一步就是——去湖邊吧！
楚霏紫做好了被野獸襲擊的心理準備，然而事實比她所預料的要好很多。湖中湖水清澈見底，既無水草也無遊魚，湖邊地勢開闊綠草茵茵並無灌木，不用擔心有什麼野獸藏身其中突然偷襲。楚霏紫心中略松了口氣，在湖邊坐了下來。
這實在是一個很安靜的地方，微風拂面枝葉沙沙，除此之外什麼聲音都沒有——成神之後連呼吸都不需要了，就不用擔心被林中瘴氣弄死這點來說還是件好事。但……「未免也太安靜了。」楚霏紫喃喃自語。
她嘲笑自己的矛盾，有他人存在她擔心被害，只有自己又覺得太過安靜——明明是早就習慣了的荒野求生，有什麼好不自在的？
哪裡有這麼多的傷春悲秋呢？不過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罷了，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儘快將成神之後就成了半身法器的五弦琴掌握才是，這才是她在這陌生世界安身立命的本錢。
是說，琴要怎麼彈來著？
一步登天成神，天地法則教了她怎麼發展同道怎麼撒播藝術的種子怎麼接引侍者上天怎麼在神界生活……但是它沒有教要怎麼彈琴啊！
別說從前學過，花了五年時間制琴，那麼點基礎早就被忘光了。
指法？那是什麼東西？楚霏紫現在抱著琴就只能隨隨便便的拉一拉琴弦思考這個音難不難聽有什麼效果好嘛。
「總之呢，我現在對彈出什麼天籟之音已經不抱期望了。」楚霏紫對新認識的好朋友如是說，「我覺得能把琴彈的難聽也是一種本事，而且這總比把琴彈得好聽要來的簡單多了。」
她那位半截尾巴都浸在湖水裡泡尾巴的好朋友就眨眨眼：「所以你是打算往這方面發展了嗎，霏微？」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嘛，小媧……」隨口給自己扯了個霏微別號的楚霏紫抱著琴重重的歎了口氣，「我覺得我這輩子都沒辦法彈出什麼好聽的調子來了，而且當下來說，還是往這方面發展比較有前途吧？」
小媧甩甩自己漂亮的尾巴，形狀漂亮線條優美的鱗片色澤正宛如天上的星星一樣動人，洗過之後更添幾分明澈之感。小媧對此非常滿意，並且決定多泡會兒尾巴。「可是此道……未免太過自傷。」她很委婉的勸說道。
小媧不知道好聽和難聽這兩條路到底是哪條前途比較大，她覺得兩邊都差不多，但要說起殺傷力來的話，那肯定是難聽比較大。而且這條路不僅傷敵，它還自傷——這已經不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問題了，這是傷敵一千自損一千二的問題了！
「若是有朝一日，連你自己的想法都變化了……」小媧憂愁不已。
楚霏紫：「……」
是的哦。
俗話說得好，入鮑魚之肆，久聞而不知其臭；入幽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環境實在是很能影響一個人，況且人的習慣是可怕的……要是時間久了，她習慣了這種調調……該不會對音樂的審美完全翻轉過來吧？
這種可能想像有點可怕，但是……「好像也沒什麼影響吧？」
楚霏紫如是說。
就是分不清楚音樂的好聽不好聽，或者是可能把不好聽的曲子當作好聽，把好聽的曲子當成不好聽——這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呀！
楚霏紫清楚自己的目標，她現在迫切所求的是自保的能力，這點小問題她完全能夠不在意。
哪怕會對以後的道路有所影響……但說的直白一點，現在都沒有了，還談什麼以後？急功近利不是一件好事，但有時候卻是不得不急功近利。急於求成很多時候都是沒辦法，不管如何，只有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抓不住眼下，保不住如今，又憑什麼去追求日後？
楚霏紫自認不算什麼有本事的，就她成神時候被送的大禮包開出來的那點本事，應付個一般情況是夠了，但要是碰上稍微難打一點的就要跪。小媧就是這麼認識的，被救的感覺真是刺激極了，差一點就葬身獸口的感覺更是驚險——
如果不是性別不對的話，楚霏紫覺得自己都要愛上小媧了。
吊橋效應真是名不虛傳。
然而楚霏紫是個直女，不玩百合。於是在她的熱情主動之下，她和英姿颯爽，能一尾巴抽死好大一隻猛獸的小媧成了好朋友。
能拉把手一起玩一起睡一起說悄悄話一起談論以後前途的好朋友——現在還能挨在一起用尾巴打結玩。
是說，小媧真厲害啊，自己的真身是人身蛇尾的先天道體，能一尾巴抽死對手能橫掃無敵，還能自己開發新法術教她轉化自己的先天道體。
對自己的新形象很好奇的楚霏紫最近都挺喜歡這個遊戲的。
伴隨楚霏紫對自己新形象的熟練度上漲，她倆合作把尾巴打結的速度也快了很多。最開始起碼折騰一天才能打個結，現在一眨眼就能好了。楚霏紫有點小得意，喜滋滋的就要和小媧討論要怎麼把尾巴打結的技巧運用到其他方面去，結果她一側臉就看到小媧有點惆悵的表情。
楚霏紫：「小媧？」
小媧欲言又止：「霏微啊，那什麼……我跟你說一件事……」
楚霏紫：「嗯？什麼事呀，小媧你說！」
小媧……小媧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快速說道：「就是霏微啊，你需要一個老師嗎？能教你彈琴的那種。需要的話我介紹給你啊，我跟你講我哥他彈琴可厲害了可棒了，我哥什麼都會學什麼都超快的，他特別厲害，雖然沒有我能打但是我還是超崇拜他的！！！」
楚霏紫：「哎？？？嗯！！！」
什麼鬼？說好的我的五弦琴是這世界的第一把琴呢？哪位大佬自己做出來了新琴還無師自通的能彈出好聽曲子了？這種神人真的存在嗎，真的不需要供起來拜拜嗎？以及——小媧你確定這種等級的大佬願意收我這個學生？
他真的不會被我這塊朽木氣死的嗎！！！
小媧的表情有點複雜：「……這個你放心好了，他肯定願意教你的，霏微。」
覺得自己找到了老師以後也算是有靠山的楚霏紫驚喜非常：「真的嗎？」
小媧：「真的。哥哥說出來的話就一定不會改的。」
楚霏紫後知後覺：「等等……小媧，你哥哥……要收我當學生？」
作者有話要說：
陳年腦洞之……不知道第幾了，反正文案在這裡啦：
楚霏紫第一次穿越，她做了把琴，成神了。
楚霏紫第二次穿越，她給自己找了個此道大佬當老師，神位穩了。
楚霏紫……沒有第三次了，她師嫁了，最後。
楚霏紫最開始是知道伏羲女媧神話的……但是她穿之後就無意識的忘記了這個事情，所以對於小媧的名字以及人身蛇尾她沒有任何疑問。只覺得好有趣好漂亮。
關於楚霏紫吃的那個紅果子……隨便帶入什麼天材地寶就好了。吃掉之後楚霏紫不自知的升了級不僅能辟穀還力氣大了能徒手砍樹什麼的……還能不受蟲蟻打擾（說真的，野外求生小蟲子煩死人）一般小動物也不會來惹她——所以說這才是楚霏紫能野外求生的關鍵啊
第237章 流水高山心自知
「是的。」小媧給了個肯定的回答，然後有點疑惑的問道, 「怎麼了, 霏微, 是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的啊！」楚霏紫可愁了, 有個能教導自己的新老師自然是一件難得的好事, 楚霏紫也並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但是——
「如果我成了小媧你哥哥的學生，那我要喊你什麼？」
好朋友分分鐘變成老師的妹妹, 這輩分未免變得太快了吧？
「霏微你跟著哥哥學彈琴, 難道就不是我的朋友了嗎？」腦子裡壓根就沒有倫理——準確點說是人類社會千百年來搭建起來規則的小媧眨著眼睛, 很無辜, 很疑惑的問道。「哥哥是哥哥, 我是我, 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楚霏紫被這一言弄得有點懵逼——但她好歹也及時反應過來了, 並且發現了自己的問題。
啊，楚霏紫想, 我不該習慣性的就將後世人的「禮」用在此時此地的。
畢竟從平時的談吐習慣等就能看出來, 這地方完全就是個原始社會——仙俠版本的那種, 楚霏紫估計連天地開闢都沒有多久。這時候別說是什麼後世發展出來的禮義廉恥詩書道德了，現在估計連陰陽交合結婚這個概念都沒有吧。
所以大概也理所當然的沒有什麼師徒關係的存在……什麼都不懂的小媧假裝很懂的順著她在扯，也真是辛苦了。
楚霏紫很感慨的想，並且覺得——
「小媧。」
被她很感動的注視著的小媧：「嗯？怎麼啦霏微？」
楚霏紫：「你真好啊，小媧！」
小媧心虛臉：「是……是嗎？你也很好啊霏微，我好喜歡你的！」
這種天然撩……楚霏紫暗暗捂胸口, 糟糕，是熟悉的心動的感覺。
為什麼小媧是女孩子呢？
楚霏紫還是有作為直女的堅持的……好吧，其實這所謂的堅持就是她從小到大的教育裡都完全不存在女孩子和女孩子也能在一起的說法，所以她完全沒往這邊去。這時候也只是很遺憾的想，如果小媧是男孩子多好啊。
「如果小媧是男孩子，我一定嫁給你啊！」
楚霏紫很遺憾的說道。
前幾天才被科普了什麼叫做嫁娶的小媧眨眨眼，雪白漂亮的小臉上浮現出絢爛至極的笑容：「霏微。」她說，「你這麼說的話……那個，你有興趣找個對象嗎？」
楚霏紫：「哎？」
「我是先天純陰之氣化生的神祇，本質上來說就屬於陰，故而化形為女，沒有男身。」小媧心說假如我有男身我也很樂意娶你啊，當然女身也挺樂意的……但霏微完全沒這個想法，那就算了吧。強扭的瓜不甜，也沒必要打破霏微的三觀嚇她。
心中思量，小媧嘴上說道：「不過完全沒關係——我還有個哥哥，霏微你覺得我哥哥怎麼樣？」
這一刻，小媧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她不是一個人！！古往今來所有媒婆都與她同在！！！
楚霏紫被她這氣勢嚇出了一身冷汗，連忙搖頭絞盡腦汁語無倫次的扯了大半天，這才算是把這事給糊弄過去了——自以為。
被迫放棄說這個媒的小媧倒是很遺憾的樣子……其實楚霏紫特別想問你在遺憾什麼啊好友？你哥那種能自己做琴無師自通琴藝據你所說還智商超高學什麼都超快什麼都會什麼都能幹的大佬，怎麼可能看得上我啊！
差距太大了好不好，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沒有共同語言可講的，條件相差太大我倆硬扯在一起也是沒有好結果可言的！！！
——完全不知道以後自己會說一句真香！
覺得自己已經看到了未來的小媧神情複雜的看了眼小夥伴，很惆悵的表示你不懂。
我可是天命的婚姻女神，雖然這導致我喜歡做媒，但天底下的所有婚姻都歸我管，誰和誰有緣分誰和誰沒可能我還不知道的嗎？雖然緣分並不能決定一切，但好歹也是個可能是吧？霏微你和我哥……明明就很有可能啊！
我哥本來是個單身狗的未來，在有你之後……他就能擺脫這個設定啦！
伏·單身狗·羲：「……小妹。」
別仗著你朋友聽不到就自己在心裡開公放好嗎？你哥我聽得見啊！
「哥哥！」小媧笑吟吟的迎上去，跟個小炮彈似的往自家哥哥懷裡砸，看的楚霏紫眼皮子直跳，發自內心的覺得之前小媧對付那些體型龐大的野獸還是留了手的。伏羲倒是不慌不忙的就把妹妹接住了，整個人都體現出一種從容不迫的氣度風儀。
簡而言之，一看就是玩過很多次的熟練工。
把妹妹摟在懷裡的伏羲從從容容的接住了妹妹的習慣性打招呼，而後這才有時間去瞧那被妹妹帶回來的客人。身形嬌小的女性……伏羲原本並不覺得陰陽之間有什麼分別，畢竟他妹妹除了比他瘦削一點之外和他這個當哥哥的也沒什麼區別，但是妹妹的朋友……未免也太小了一點吧？
「她真的是正常誕生的先天神魔嗎？」把人安頓好之後，伏羲挺奇怪的對自己的妹妹問道。
小媧疑惑道：「哥哥你這是什麼意思？」
伏羲說道：「你朋友……」
小媧面無表情：「她叫做霏微啦，笨蛋哥哥！」
伏羲從善如流的改了口：「好吧，霏微。她真的是天地自然孕育完畢，如同你我還有神農一般誕生的先天神魔嗎？」
小媧反問道：「我已經確定過了，霏微的確就是和我們一樣的先天神魔……哥哥你這是在懷疑我的判斷嗎？」
伏羲選擇性的忽略了妹妹踢過來的送命題，問道：「……那她為什麼這麼小？」看起來宛如營養不良，「難道是被打斷了蘊養，以至於不得不提前出生導致的？」
小媧覺得這個解釋很有道理，並且提供了另外的論據：「霏微雖然有伴生的靈物，又有先天樂神之位傍身……但她對於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卻是一竅不通。她的伴生五弦琴……甚至她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彈奏。」所以這個出生過程出了問題的推責真的是很有道理了。
說著就又去瞄自己的哥哥，意味不言而喻。
伏羲舉手投降，好了好了我的寶貝妹妹，知道你與我還有神農之間有差異也很喜歡你這個和你同性同類的新朋友。看在你還有同族的份上，我肯定會好好教她的，好嗎？
能放心了嗎？
小媧表示自己一點都不擔心：「哥哥你還欠著霏微一個因果吧？」
有這前提你還敢不盡心？
雖然霏微自己不知道你是在聽了我說起她的五弦琴之後才做出來的新琴，不僅給你添了一個大殺器還連帶著導致你心境澄明境界大進……但她不知道也有天道戰戰兢兢的給你記著啊！你真胡來最後倒楣的是你自己啊我的傻哥哥。
說起這個伏羲就有點頭痛，手指屈起敲了妹妹一下：「你還是適可而止吧，女媧。」
被喊了名字的女媧可委屈：「我又做了什麼啦！」
妹妹委屈的模樣十分可愛，但已經看慣了的伏羲不為所動：「知道你司掌婚姻，也知道你想著促成天底下的這頭一份婚事，但我暫時無意於此……」
「暫時？」女媧敏銳的捉住了重點，「也就是說會有以後咯？」
伏羲道：「未來的事情誰都說不準。」所以我才不會鐵口直斷以後弄得自打臉，當哥哥的一定要在妹妹面前保持形象的懂不懂？犯錯什麼的，能避免的就一定要避免，在妹妹面前，哥哥必須是無所不能的！！！
女媧：「也就是說，哥哥你也承認啦？如果和霏微相處一段時日之後，你的確有可能會願意與霏微結為夫妻！」
「夫妻？這又是你想出來的新稱呼嗎？」伏羲也沒多少在意的問了一句，然後回答道，「的確是有這個可能，但也並非是一定會發生。別想轉移話題，女媧，今日這件事我一定要與你說清楚。」
「你是天命的婚姻女神，你掌握這天地下所有的婚姻，你也本能的期望促成婚姻……這些我都能理解的，女媧。但——」
女媧：「嗯？」
伏羲：「你要守好本心，不能被這種本能所控制。」
女媧不滿的抗議道：「我哪裡有啊哥哥！」
伏羲不為所動：「消除因果的方式有很多種，除了動手殺人之外最快的也不過傳道受業解惑還有你提出來的以身相許兩種。我不會用最殘酷的那一種，也會回報霏微對我的恩情，但這並不代表我就要聽你的，與霏微結為夫妻。」
女媧道：「但不這樣的話哥哥你要到什麼時候才能還清楚啊！」是啦，你教導霏微彈琴的確是能還了她的五弦琴給你帶來的制琴靈感，但你製成了新琴之後帶來的那些益處難道就能因此還清了嗎？完全不可能的！「過多的因果牽扯對於我們來說是沒有好處的，哥哥你快點冷靜下來啊！」
「需要冷靜的是你，女媧。」伏羲一指點上妹妹額心，「滿腦子的都是促成婚姻，你真的……沒有受到影響嗎？」
女媧：「我……」
「好了，你先休息吧。之後的事情我來處理。」伏羲說道。
女媧：「你……」
兄妹之間自然有自己的交流辦法，雖然女媧只說了一個字，但伏羲依舊心領神會的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回答道：「自然是去攤牌。」
說道就真的做到，伏羲把前因後果都和楚霏紫講了，可謂是非常坦誠了。然後他就看到楚霏紫帶了點遲疑的表情，慢吞吞的問道：「也就是說……伏羲道友你是在做好了新琴之後，就自然而然的懂了要怎麼彈？」
伏羲點點頭，表示就是這樣沒錯。
很簡單的，一下子就全明白了，一點難度都沒有！
楚霏紫：……
人比人，氣死人。古人誠不欺我。
一樣都是自己做琴，為什麼我就沒有這種待遇？我真的是樂神嗎！！！
感覺自己好像是成了個假神。
伏羲見她神色越發古怪，不由出聲喚道：「霏微道友？」
楚霏紫扶額：「我沒事……琴藝方面……勞煩道友教導了，我定然會認真學習的。」
至於其他的什麼，因果啊幫助啊什麼的，楚霏紫覺得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女媧不過是炫耀性的和哥哥講了新朋友的伴生靈物外形罷了，伏羲能只是聽就做出新琴明瞭道途境界大進那也是他自己的本事自己聰明自己腦子好使，她完全沒什麼功勞。
楚霏紫並不覺得自己在這其中有什麼好居功的，伏羲願意教導她彈琴的正確方式對她來說那才叫做是天大的恩情。
作者有話要說：
小媧和楚霏紫是純友情，女孩子的情誼，不要想歪！
小媧他哥才是男主！！！
伏·小媧他哥·羲：……
第238章 高山流水心自知
世人總覺得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其實這只不過是一種心理作用罷了。
但楚霏紫也得承認, 這種心理作用在很多時候都是成立的。
拿她自己來舉例子, 穿越之前她肯定不覺得學個琴而已算得上是多值得在意的事情, 當然古琴課很貴這點倒是真的——畢竟老師少還逼格高, 每次付錢上課費用的時候楚霏紫心裡都在抽冷氣滴血。然而換在現在——
楚霏紫學的非常認真。
比從前花了大價錢學古琴的時候不知道認真了多少倍來著。
畢竟從前學個琴而已, 只是花錢就好了, 學的好還是學的不好對她來說其實都沒什麼影響，個人愛好而已。但是放在現在——
琴藝好壞關乎性命。
楚霏紫還不想玩完, 所以當然學的格外的認真。
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
畢竟這是個就算死宅在家也不能保證安全, 天知道什麼時候就會來一場天降橫禍的可怕世界。
要不是做不到, 楚霏紫其實是很想回家的。
或者就直接在那場意外裡面死掉也挺好的, 至少不用像是現在這樣提心吊膽的。
和平社會多好啊, 哭唧唧。
這天底下想穿越的人這麼多, 怎麼就落到我身上了呢？
「霏微是在這裡呆的不開心嗎？」女媧托腮問道。
楚霏紫：「不, 我沒有不開心——我只是……有點愁而已。」
女媧：「哎？」
楚霏紫：「我覺得我在琴藝這方面委實是沒什麼天賦。」尤其是和無師自通的琴道高手伏羲比起來，那就更是塊不可雕的朽木沒錯了。
虧她還是天命樂神呢。
總之, 被伏羲這麼些日子的教導下來, 楚霏紫真心實意的欽佩伏羲的耐心和氣度。
對著她這麼塊不開竅的朽木都能心平氣和的教下去, 真是厲害極了。
楚霏紫其實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定位的，有什麼不懂的常識和小媧混了這麼久還有伏羲上課她也弄懂的差不多了。她第一次穿越的時候成神那也不是白成的，雖然剛到神界就一腳踩空又穿了，但還是帶走了點東西的——雖然那只是每個樂神都必備的樂道規則等一系列基礎設定。
對於楚霏紫第一次穿越的世界那的確是基礎設定了，但對於楚霏紫第二次穿越的這個世界就不是了。此世天地初開不久，一應設定還不怎麼完善, 連生靈都還只有伏羲女媧神農三個——這也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女媧會對楚霏紫這麼熱情的原因了。
畢竟物以稀為貴。
外加這時候人少，大家還是很具有同族愛的。
就楚霏紫的感想來說，除了不知道去忙什麼到現在還沒碰過面的神農，就她接觸到的女媧和伏羲這兩個來講——都是大好人啊！
咳咳，扯遠了，扯回來。總之，在這種什麼都缺的時候碰上楚霏紫這個送上門的大補外來戶，世界自然是喜悅非常——然後就很愉快的把路過的楚霏紫一口吞了。
嚼巴嚼巴的消化了楚霏紫身上自帶的樂道法則之後這才把人吐了出來。
還不忘贈送一份新的，給她一個本世界的新設定。
身負補全了一部分世界設定這一大功的女神理所當然的被給予了後天歸返先天的大機遇，從一個尋尋常常的小樂神變成了此世第四位誕生的先天神魔。
對應的身份也有了，天命樂神。
聽起來挺不錯的，然而前途未蔔，什麼前人都沒法參考，一應設定都需要自己思考創造添加。簡而言之就是不像是好朋友女媧一樣能安安心心的當個繼承資源的富二代，楚霏紫需要當個白手起家自己打拼下一份家業的富一代。
唯一的好處，大概是——
作為此道的第一位樂神，就算自己不思進取，也不用擔心被後來者打落尊位。
畢竟第一這種設定，完全贏在時間，不管後面人怎麼努力也是改變不了的嘛——很丟臉倒是真的。
當然，如果臉皮厚一點，又運氣好一點，後面出現幾位樂道天才，作為第一位樂神，此世樂道的源頭，因著對此世的那點貢獻，楚霏紫其實也是能夠從興盛的樂道這裡拿到好處的。然而這種坐享其成的苟完全不符合楚霏紫的性格，不是丟不起這個人，而是——
將未來交付給這種不確定的可能，風險未免太大了。
不如自己親手創造來的穩妥些。
這才是楚霏紫滿懷熱情的投入到音樂一道上的最大原因——雖然現在被打擊的很慘。
都快對自己在音樂上的天賦失去信心，想要另尋出路了。
女媧：「哎？這樣真的好嗎，霏微？」
「這也是沒辦法的嘛。」楚霏紫說道，「畢竟我在這方面看起來實在是不能有什麼成就了，與其在一棵註定不可能的樹上死撞不回頭，不如趁著投入還不多還能及時抽身為時不晚的時候試試其他的路啊！」
女媧道：「你怎麼就知道自己在琴藝方面沒有天賦呢，霏微？」
明明哥哥都誇獎你了啊，雖然在技藝方面中規中矩，需要大量的練習才能出結果，但是意外的在意境方面很敏銳，完全能夠有很大的作為。
總的來說，楚霏紫其實是屬於那種大器晚成的類型的，和伏羲完全相反。如果說伏羲是那種前期進步超快但是在後期就會遇到一個難搞的瓶頸卡上好久的情況，那麼楚霏紫就是入門打基礎的時候久很累，但是基礎和前期過了之後後期進步就會很快的那種。
按照楚霏紫提出來的樂道三個境界——即，人籟，地籟，天籟三個層次——來說，伏羲就屬於那種一上手就是地籟輕輕鬆松練習一下就能到達地籟巔峰，但是從地籟到天籟這方面就卡死的情況。
換成楚霏紫就是在人籟這關就要卡死，如果能在這時候堅持下來繼續努力的話，後面升級到地籟之後進步就會快上很多。如果和伏羲一起開始學習樂道的話，最後反而會比伏羲更早的達到天籟的境界。
這事情女媧也知道，雖然不能對楚霏紫說，怕擾亂她的心境，但女媧依舊在心中為自己的好朋友感到喜悅，但……為什麼反而是霏微你自己，這麼沒有信心呢？
如果楚霏紫知道女媧的心理活動，一定會非常堅定鄭重的對她說：當然是因為你哥哥啊，傻小媧！
我又不知道自己是大器晚成的情況，這麼天天努力練習還看不到結果很容易就會讓我覺得我在這條路上沒什麼結果就是個沒救的廢材好吧？尤其是和你哥這種隨隨便便就能把技巧玩的妙到巔峰的大佬混一起，不受到大打擊那才叫做奇怪吧？
雖然對比教育用的好了能夠激發學生的競爭心理和競爭意識，促使學生自我努力自我進步，但是用得不好了也是真的很容易打擊學生的自信心的啊！
「總之，我決定了。」楚霏紫說道，「人總是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的，我絕對不要做這樣的傻子。」
女媧平靜的發出了靈魂拷問：「那你是打算放棄樂道了嗎，霏微？」
楚霏紫當即就是個哆嗦：「怎麼可能！」她很嚴肅、很堅定的說道，「我怎麼可能是這種半途而廢的人呢，小媧你不要亂講！」
女媧眨眨眼，表示小夥伴你不用怕，我哥哥今天出去了，他不在的。
嚴厲認真又嚴肅的任課老師今天不在，所以不用這樣的啦，霏微你不要害怕，大大方方的說實話也沒關係啊！
楚霏紫堅定的表示什麼叫做說實話也沒關係，我現在說的難道就不是實話了嗎！小媧你怎麼可以這樣的誤會我對樂道的熱愛呢？
雖然我看起來在這方面沒什麼天賦，可能耗盡一生也沒什麼成就，但條條大道通羅馬，實現成功的途徑又不止一條，我完全可以另尋出路啊！
樂道可是我唯一的優勢和金手指了，傻子才會放棄呢！！！
誰說樂神就一定要樂藝高超了？這是誰規定的？一個人的成就怎麼比得上一群人的成就？我自己在這方面成不了才，我難道還不能培養一個後輩成才拉幾個志同道合的好朋友一起壯大樂道了嗎？
作為此世樂道源頭，這難道不才是我的天職嗎？
女媧：「霏微你想找誰？」
楚霏紫興致勃勃：「小媧你覺得你哥哥怎麼樣？」
這種能自主制琴無師自通高超琴藝的大佬，不拉進夥來一起創業一起壯大樂道，楚霏紫覺得都對不起自己頭上這個樂神的名號。
女媧欲言又止：「其實吧……」
楚霏紫歪頭做疑惑狀：「嗯？」
女媧慢吞吞的說道：「我覺得吧，這種事情，還是要問問當事人才合適，是吧？」
「哎……」心生不祥預感，楚霏紫卡嚓卡嚓的扭過臉，看見了伏羲那張溫文含笑的臉，一時之間覺得自己的表情都要僵掉了。「伏羲……」楚霏紫努力的扯出一個乾巴巴的笑臉：「原來你在這裡啊，真是好巧。」
「是好巧。」伏羲說道。
他眼角餘光掠過自家妹妹，換來女媧心虛的笑臉和飛快溜走的身影。他又將目光轉回楚霏紫的臉上，依舊保持著十五歲青澀少女外表的女神神色僵硬，連笑容也像是擠出來似的，乾巴巴的，並不若尋常時候那般甜美動人。
還是尋常時候的笑容看著更加好看。
伏羲想，他盯著表情僵硬的楚霏紫，口中說道：「霏微方才說的話能再對我說一遍嗎？我也覺得挺有意思的。」
語氣裡充滿了意味不明的情緒。
被盯著的楚霏紫就很慌。
楚霏紫……楚霏紫她在心中默念了三遍的你不能慫，從心不是好文明，然後才勉強鎮定了下來，說道：「好啊，那就煩請伏羲道友聽一聽我的想法了。」
不要怕啊楚霏紫，反正你都是要把伏羲他拉進夥的，現在不就是提前撞上了嗎？
遲早的事，一點都不帶慌的。
上啊，鼓起勇氣去忽悠啊！
作者有話要說：
沒什麼想說的，那就求個留言和收藏吧
第239章 流水高山心自知
被迫提前了忽悠大計的楚霏紫很鎮定的穩住了陣腳，沒有慌也沒有亂, 鎮定從容的把在心裡打過很多次草稿的演講稿念了一遍。
唯一的聽眾伏羲笑容溫文, 連嘴角的弧度都不帶變一下的。
楚霏紫很懷疑他到底有沒有在聽。
伏羲以實際行動表示自己真的有在聽, 並且就楚霏紫的演講稿提出了許多的問題。
楚霏紫一個個的剖開回答了, 並且在其中摻雜了許多自己的私貨, 抓住一切機會和大佬賣安利, 意圖說動大佬來和自己一起白手起家幹事業。
「最後呢？」女媧好奇的問道。
楚霏紫：「伏羲答應了。」
女媧就有點驚訝的發出了一個語氣詞：「哎——原來哥哥真的打算走這條路嗎？」
「事實上，並不是。」伏羲很樂意為妹妹解答疑惑。「只能說是兼修罷了。樂道前途遠大——當然, 這是霏微需要在意的事情, 與我而言, 能夠調節心境、明心見性才是重點。」
說白了就是有好處才去做的。
簡而言之就是無利不起早。
說起來有點殘酷, 但也是最好的保證了。
「不然我都沒法放心啊。」楚霏紫暗自對自己說道, 「伏羲道友那樣出彩的一個人, 又為什麼要來幫我呢？沒有理由的話, 這種無由來的好意總是讓人覺得不安。」
畢竟伏羲又不是女媧，他們倆的關係還沒好到那種程度啊。
就算是放在關係很好的女媧身上, 楚霏紫一樣覺得不安。
所以說啊——
有個保證是多麼令人安心的一件事。
最近學習的重點已經從伏羲負責的琴藝文化課變成了女媧教導的拳頭武鬥課的楚霏紫如是說。
只聽到一個結論的女媧默默贊同, 然後一點都不留情的把小夥伴打成了豬頭臉。
現在吃點苦受點罪, 總好過以後在外面吃虧。
伏羲贊同了妹妹的嚴厲教導理念，然後把躺在地上躺屍、一點都不想動的楚霏紫拖走、帶去泡池子了——左右都是皮肉傷，先天神魔體質強悍，這點小問題完全不需要怎麼操心，放著不管休息休息就能自己好了。
當然這個休息時間也是不能偷懶的，琴藝功課給你削減了, 但你既然說想要光大樂道，但是基本的樂道理念你總是要建立起來的吧？
伏羲如是說。
大半個身子都沉在水裡，只露出個腦袋的楚霏紫乖乖點頭稱是。
然後他們就開始了理論討論。
完了之後就是文化課。
楚霏紫覺得自己的生活可謂是十分充實了……等到外出探險的神農回來之後，出於對於同族幼崽的愛護之情，神農又給她加了一門草藥課。
我還能怎麼辦呢？楚霏紫很絕望的想，完全不想拒絕……就只能咬著牙往下學啊！
該說學習還是有用的，等到火神祝融水神共工風神飛廉金神蓐收木神句芒這一批二代神祇誕生的時候，楚霏紫已經成功的構建出了樂道的大概建築——打個比方來說，一個完整的理論是一樁完成體的房子，後來者就負責給這幢房子添加裝飾。
而現在楚霏紫和伏羲所構建出來的就是一樁半成品的房子。
雖然還是半成品，也不怎麼好看，但總歸該有的都有了。地基扎實，房梁具備，可謂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以後修修補補的，也就差不多了。」
楚霏紫說道。
「你做的很好，霏微。」伏羲誇她，「這是你的成果。」
楚霏紫覺得並不是，雖然能夠毫不謙虛的表示自己為這個成果做了很多的努力也的確是佔據了大部分的功勞，但這到底也不是她一個人完成的。「你，還有小媧，神農，都幫了我許多。」楚霏紫說道，「這並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但路途卻是你一個人找到的。」伏羲說道。
伏羲，女媧，神農，他們三人是原本世界之中唯三的先天神魔，是為天命的三皇。
天命三皇其實都有自己的天命需要承接。
女媧是天地初始之造化，神農是萬物終結之劫火，伏羲是教化萬物之規章。
這是他們三人與生俱來的使命與職責，也是他們的人生濃縮——他們不需要去思考自己的未來應該如何走，因為他們的人生軌跡和責任早在一開始就已經被註定了。
他們都是世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不論世事如何變遷，唯有他們才是永遠的不變。
也許這對於他們來說可謂是一種束縛，但……說句實話，楚霏紫就很羡慕。
富二代有富二代的不好，很多當事人都能證明這一點。但之所以還有這麼多的人羡慕富二代，那當然是因為當富二代的快樂一般人完全想像不到啊！
兩手空空需要白手起家的楚霏紫表示自己完全能夠get到。
順帶自己創業真心心累，一個人真的忙不過來，能有小夥伴幫忙真是太好了。
不管是伏羲還是小媧或者是神農，都是大好人！
「是霏微你很乖。」伏羲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發頂，楚霏紫發質柔軟，摸起來的手感和他妹妹女媧有點相似，又有點微妙的不同。這是很奇怪的一種感受，但長髮在指尖水一樣流淌過去的感覺實在是很棒，於是伏羲私心裡就縱容了自己的這點迷戀。
順帶說了句大實話。
說真的，同族情誼的確是個加分項，但這也不是萬能的。楚霏紫能混到今天靠的大部分都是她自己，而不是什麼外力。
比起天命三皇的待遇，作為外來戶口的楚霏紫就差很多了——不是世界太小氣不給福利，而是她來的太晚了，給分配的都已經分配完了，世界能給的最大福利就是你自己去混，混出什麼來我都給你過明路。
簡而言之就是給楚霏紫研究出來的成果大開綠燈，絕對不卡。
不過這都是後期的事了，前期的一切還是要自己去奮鬥的。說白了還是得白手起家自己攢家業，對於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自己搞出一條路來的楚霏紫，伏羲還是很佩服的。
他不是楚霏紫，處境也同楚霏紫不同，也不知道如果自己換做楚霏紫能不能做到同樣的事情。但他明白楚霏紫實現的並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你走出來的，是一條全新的路。」伏羲對楚霏紫說道。
樂者，天地之和也。
這就是楚霏紫的理念。
按照她的想法，這天地就是一首正在演奏的曲子。
世界開闢就是這首曲子的第一個音符，世界終結就是這首曲子的終音，世界的演化過程就是這首曲子的演奏過程。而她為樂道賦予的功能就是調和。
減少抹消這一首曲子之中產生的那些不和諧雜音噪音以及不足不完美的地方，延長曲子的演奏時長。
這就是楚霏紫的想法和理解，為樂道賦予的至高理念。
當然楚霏紫也不是只覺得樂道只能用於世界這樣的大事上了，事實上在她看來，不管是什麼都能當做是一首曲子對待。世界如此，先天神魔的軀體也是如此。健康的先天神魔軀殼是一首悅耳的佳樂，傷勢便是曲子裡的雜音。
以樂道調和之能，抹去其中雜音，正是療傷之舉。
是樂，也是藥。
當然，樂道的用處還有很多，這裡也只不過是一個例子罷了。將一樣東西開發出多種用途是基本功課，況且是一條道這樣的存在呢？楚霏紫一個人當然是想不出來多少的，但她相信，在無數後來者的努力之下，總有一天能夠實現這種可能的。
至於現在——至少結果出來了不是嗎？
別管為了這個結果她折騰了多久掉了多少頭髮是不是差點被伏羲的嚴格要求折騰禿了……總之，「結果是好的，這不就已經足夠了嗎？」楚霏紫說道。
她也能算是半個結果主義者，只要結果是好的，中間的那些困難啊就都不算是什麼了。楚霏紫很愉快的想，也這麼說了。「總之呢，我現在為樂道賦予了新的定義，也算是盡到了作為樂神的職責了——所以伏羲你能不能松鬆手不要再那麼嚴了？」
我對我的琴藝都要絕望了啊，為什麼你還這麼執著？
真的沒人規定樂神就必須要琴藝超群啊，我當個愉快的理論党評論家兼職欣賞觀眾不好嗎？
伏羲表示當然不好，你要真是塊朽木也就算了，但分明就能夠成才，我怎麼能夠坐看一個好苗子自我墮落？當然是盡力挽救啊！
對此，被小夥伴抱著埋胸一頓哭唧唧的女媧的態度是這樣的：「哥哥。」
伏羲：「嗯？」
女媧神色複雜極了：「哥哥，你真的不覺得……你很奇怪嗎？」
伏羲表示他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問題，順帶，妹妹你覺得我哪裡奇怪了？說出來給我聽聽啊。
女媧：「哥哥你對霏微也太關心了吧……就算是抓霏微的功課，未免也是抓的太緊了。」女媧很義氣的為小姐妹發出了抗議：「就很奇怪啊，這種情況。」
伏羲略一沉吟，又問道：「這是霏微跟你說的？」
「怎麼可能？」女媧詫異的揚了揚眉，表示就楚霏紫那個遲鈍的要死的性格怎麼可能覺得這有什麼奇怪的？她頂多就是覺得哥哥你的責任心太過頭了，順帶樂道學生太少，才一直抓著她不放，佈置了那麼多的功課而已。「這是我的感覺。」
「哥哥，我們是兄妹，再沒有人比我更加的瞭解你。霏微感覺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也發現不了。」女媧問道，「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開始考慮我之前的提議了？」
她問的十分委婉。
然後她哥就點頭了：「霏微十分可愛。」
一開始也只是妹妹的好朋友還有營養不了的同族這種定位而已，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化的呢？
也許是認真跟著他學習的時候，也許是乾巴巴的沖著他笑、明明心虛的要命還是假裝鎮定的想要拉他入夥的時候，也許是肅容祭天、為樂道定下框架的時候……值得在意的小細節太多，要說出個大概來的話也實在是難以抉擇。
但總歸心裡的想法是不會騙人的。
「如果妹妹你是這時候和我說出你的提議的話，我很贊同。」伏羲說道。
以身相許還因果什麼的，在本就有心的情況下，完全就是送上門來的藉口，答應的不要太痛快。
「但是。」女媧點出了重點，「哥哥，霏微知道你喜歡她麼？」
我的傻哥哥啊，就你這種表達好感就是死命的加作業的笨拙方式，霏微能發現這點才奇怪吧？
作者有話要說：
樂者，天地之和也——設定楚霏紫不知道這一句，是自己想出來的想法
第240章 流水高山心自知
其實吧……就這個事實來說，楚霏紫表示自己還是知道的。
如果是指伏羲對自己的好感這方面。
女媧：「？？？」
楚霏紫：「伏羲當然喜歡我啦, 像是我這種聽話乖巧熱情向上還好學的學生可不多見。」她一點都不心虛的自誇了一把, 又說道, 「像是伏羲這種負責任又對教育事業充滿了熱情的老師, 最喜歡的當然就是我這種學生啦。」
況且現在他也就我一個學生啊, 物以稀為貴嘛。
不喜歡我他還能喜歡誰去？
女媧拍拍胸口, 將之前被嚇了一跳的小心臟安撫下來，含嗔帶怨的瞧了眼小夥伴。我還以為霏微你真知道我哥對你的小心思了呢, 結果你和我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還以為我哥對你……搞什麼啊, 嚇我一大跳呢。
是說, 霏微你這麼遲鈍真的好嗎？聽我哥說他暗示你好多次, 但生生被你全部忽視……下次我是不是應該建議我哥試試碰碰你尾巴？
針對這點, 伏羲表示他已經試過了——鄭重聲明, 那次真的是個意外，他真的沒有故意想占楚霏紫的便宜——以及楚霏紫對此毫無反應, 所以妹妹你這個提議我是拒絕的。
從哥哥這裡得到回答的婚姻女神又勤勞的轉頭去問小夥伴。然後得到了小夥伴十分不解的回答：「小媧, 我們以前……不是經常玩尾巴打結的小遊戲嗎？」
所以被伏羲的龍尾纏了下什麼的, 是什麼很需要在意的事情嗎？
女媧默默捂臉，她錯了，她不該忘了霏微的本體並非如她的人身蛇尾還有兄長那樣的人身龍尾的。對於楚霏紫來說，哪怕能夠幻化出如她一般的先天道體，但也不會對此有什麼特殊的感情，更加不會理解交尾這種事對於他們兄妹二人來說代表著什麼意義。
這是先天差異導致的認知問題, 沒人說楚霏紫就真的不會知道的。
當然楚霏紫完全能夠帶入尾巴等於雙腿這個概念的，在和女媧打鬧玩尾巴打結的時候也不會因此而覺得不自在。女孩子之間沒什麼可顧忌的，玩的再瘋都很正常。至於和伏羲的那一次——都說了是意外了，危急時刻沒必要在意這麼多。
以及，小事而已，當然是轉身就忘的嘛。
所以楚霏紫也是真的沒有放在心上。
對於每天增長的作業……也只是覺得大概是天道名下的重點扶持國企音樂有限公司正式成立，同為合夥人的伏羲心情有點激動。於是老師屬性得到了加成，直接導致了給學生佈置作業的熱情也跟著增長……了。
是說……一對一教學雖然很好，但做起作業來也是真的很慘啊……
連個渾水摸魚的機會都沒有。
伏羲表示要嚴厲杜絕這種情況，以及：「你不試試去證道嗎，霏微？」
楚霏紫一臉茫然：「嗯？證道？證什麼道？」
伏羲道：「樂道。」他建議道：「你不試試嗎，霏微。據我所知，在之前訂立樂道理念的時候，你就已經觸摸到了這條路的門檻吧？」
也就是說，這事對於楚霏紫來說完全沒什麼難度，只需要再努力一下，就能夠成功了。
說不上易如反掌，但難度也不會比她按時寫完伏羲佈置的作業多上多少。
嗯，在女媧的指導之下，伏羲最近已經收斂很多了——至少沒繼續幹愛你就要給你加作業這種蠢事了。所以最近楚霏紫的作業數量基本是呈直線下降，可以說是輕鬆了不少。
被伏羲這麼一說，楚霏紫還真的認真的思考了一下。「的確是有點感覺了，但……」
伏羲：「嗯？」
楚霏紫說道：「總覺得沒有必要啊。」
證道是一件高難度的事情，但相應的是回報也很高。
證道雖然不能保證你立馬就能夠從戰五渣變成打遍天下無敵手——戰鬥力這回事看的還是本人的本事以及證的是什麼道的問題，假如你證個泡茶的道也對於戰鬥力的提升沒什麼作用是不是？——但能保證你當場成神壽與道齊，只要此道不滅就絕對不會掛。
基本就相當於找工作的萌新碰上了天道名下國企大公司的鐵飯碗。待遇當然是一等一的好，工資收入也很可觀，各種福利每年都會有。
當然能證道就證明你在此道之中屬於絕對的佼佼者，同道中人基本就是你的天然盟友天然同僚下屬之類的。到底是從屬關係還是同盟關係全看個人經營。證道成功就代表你站在了此道的制高點，像是楚霏紫這種情況的——
此世樂道的源頭就是她，所有的關於音樂一道的法則的知識都是來自于楚霏紫。此世樂道的一應框架支柱還有理念規則也是在她的號召與同伴的努力之下才開始構建起來的，樂道的最高理念也正是由她所賦予。
像是楚霏紫這種情況的，只要她願意證道，她便是此道絕對的主宰。
她天然擁有對於此道的掌握。
天下萬物，凡是願意修行此道的，便都是她的從屬。
當然，就算是不證道這個結果也依然不會改變，不過對於樂道的掌控權必然會被後來的證道者削弱倒是真的。畢竟大權獨掌與和人分權的感覺是不一樣的，握在手裡的許可權也是不一樣的。
不過楚霏紫不是很在意這種事情，她有自己的目標。雖然頂著個天命樂神的名頭，但她的志向是成長為和小媧那樣橫掃四海八荒無壓力的女戰神啊！
至於樂道，楚霏紫表示自己已經不是曾經需要死抓著唯一的金手指和優勢不放手的弱雞了。現在她已經成長到了足夠保護自己去追求所喜愛的事物的程度，沒必要為了小命抓著和自己相性不和的金手指不放手，已經有了做選擇的餘地。
伏羲：「也就是說，你還是打算嘗試一下其他的路？」
「反正不著急呀。」楚霏紫說道，「你又沒這打算，小媧和神農連門檻都沒摸到呢，況且他們也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至於句芒他們也是有自己天生的職責需要適應，這條路沒人和我搶，我大可慢慢選擇。」
伏羲說道：「也就是說，霏微你是覺得自己已經成長到了足夠為自己做出任何決定，並且為此而負擔後果的程度了，是嗎？」
「正是如此。」楚霏紫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那就好。」伏羲似乎也挺滿意她的回答，他說道，「正好我也有一件事情想要同你說。」
有過太多次的失敗嘗試打底，伏羲已經對迂回婉轉這條路死心了。就楚霏紫這種遲鈍的性格，還有完全不會多想的思維方式，在這方面被打擊了太多次，伏羲覺得自己已經達到了如果有朝一日楚霏紫能夠領會他話中真意反而會覺得奇怪的程度了。
不過這世上能夠達到目的的辦法總是不止一個的，既然迂回路線走不通，不如開門見山，來個直接點的好了。
「霏微，你願意與我結為道侶嗎？」
伏羲問道。
楚霏紫眨了眨眼。
楚霏紫揉了揉耳朵。
楚霏紫……楚霏紫懷疑自己可能是出現幻聽或者是什麼奇怪的錯覺了，不然怎麼會聽到伏羲對她說這種話呢？
他倆不是純潔的革命友誼嗎，怎麼突然設定就變了？
伏羲表示是你的錯覺，你以為的純潔友情老早就變質了。除了你之外，這事神農還有女媧都知道了，我暗示你那麼多次，就你一個人還沒反應過來。
是說，你能這麼遲鈍，完全遮罩我的求愛信號，這也是一種本事了。
楚霏紫花了三秒鐘來消化我的小夥伴原來喜歡我這個事實，又花了三秒鐘來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用了三秒鐘在反駁：胡說八道，我才不是遲鈍呢，明明是你太含蓄。
大概是性格問題，伏羲的暗示委實算不上是明顯，現在他挑明瞭之後楚霏紫努力回憶也還是找不到從前相處當中有什麼曖昧可言的，反而覺得他正直極了——不，絕對不是她遲鈍，明明是伏羲太含蓄了好嗎？
不提原初生活環境對楚霏紫造成的影響，第一次穿越之後獨自生活的五年已經大大磨滅了楚霏紫的性別意識。第二次穿越之後她腦子裡更是只剩下強弱好壞之分，你說男女有別？客觀來說的確是這樣，但原始社會，就算是仙俠版本的，也不會有這個概念啊！
總之這鍋我才不要背。楚霏紫反而覺得這麼含蓄的伏羲才奇怪呢……不過該問的問題還是要問的。楚霏紫問道：「你……看上我什麼了，伏羲？」
不是自我貶低，楚霏紫是真的覺得這事有點不可思議。
不管怎麼看，她也不是伏羲喜歡的那一款風格的啊！
伏羲：「你什麼都很好，霏微。」
所以我會喜歡你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這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你也不需要為此而感到有任何的驚訝。你如此優秀，為了自己的目標而奮鬥的模樣如此動人，誰對你投注愛慕都是理所當然，我自然也不例外。
「我傾慕於你，這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我將我的心意攤開在你面前，並非讓你一定要接受，只是希望你正視。
霏微，我只是希望你知道這件事而已。
「你大可慢慢考慮，是否要給我回答。」
「然後霏微你就答應了？」女媧懶洋洋的從池子裡冒出大半個身子，接過楚霏紫遞過來一碟子小零食，口中問的十分隨意。
仔細聽的話還能從裡面聽出一點「折騰這麼久，你們倆可總算是出結果了」的意思。
「我仔細的想了想，覺得好像沒什麼拒絕的理由。」楚霏紫說道，「既然是這樣的話，那好像答應下來就很正常？」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對此一沒經驗二沒天賦三沒理論的楚霏紫臉上帶了點茫然的表情，很困惑的問道。
夾在好朋友和哥哥之間的女媧選擇閉嘴。
助攻不是這麼好當的，該做的她都做了，如今剩下的也只能看當事人自己的想法了。雖說哥哥喜歡霏微，霏微也並非是完全對哥哥無意，但這都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她一個外人插什麼手？有這個時間不如找神農出去走走，給哥哥還有霏微空出地方來談心啊！
嗯，寫作談心，實際上讀作談戀愛。
雖然已經正式確定了關係，但兩個人相處的時候氣氛還是有點奇怪……女媧說不出是哪裡奇怪，但也覺得結為道侶之前和之後沒有任何區別未免不太正常？
伏羲倒是不在意。楚霏紫一時之間還不適應彼此突然變化的關係，總是習慣性的以為還是純潔的師生同伴情而不是道侶……這都沒有關係。左右神明時間長久，慢慢來也就是了。
日久天長，他總能夠得到相應的回報。
「我會認真的學。」楚霏紫嚴肅著一張小臉，很鄭重的保證道。「伏羲你放心，既然我答應了你，我就一定會負起責任來的。」楚霏紫心說你相信我啊，我才不是騙人感情之後又不負責的渣呢。「雖然我現在還不太能和你喜歡我一樣喜歡你，但我會努力的。」
這話讓伏羲感覺有點微妙，但這也並不妨礙他摸摸自家道侶的頭髮權作安撫。是說，楚霏紫頭髮的手感是真的很好，總讓他有點手癢。「不要著急，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他溫聲說道。
也並不需要勉強自己呀，霏微。
你原本……就是喜歡我的。
這世上的事情那麼多，這世上的未知太多，我所知道的對於這天地來說也只不過是一小部分。然此事我卻還是能夠確定的。
很多的事情都是能夠騙人的，愛卻不能。
這是掩飾不了的秘密。
正如同我對你的喜愛，也正如同……你對我的凝視。
在那長久的注視之中，在你自己都不曾發現的時候，你對我的愛情，便無聲無息的昭顯了。
「所以，霏微。」
「你並不需要去學習怎麼喜歡我，你只需要接受這個事實就好了。」
楚霏紫：「哎？」
作者有話要說：
楚霏紫：原來我還是喜歡而不自知的人設？
好了，伏羲篇到此完結，就讓這個故事完結在還早的時候啦。畢竟隨著世界的發展，生命的增多，會出現很多的變故（悄悄說其實在我的原定大綱裡伏羲登位天帝這裡有個眾叛親離無人理解我虐心劇情的……但想了想還是算了吧）。
總之，明天開始新故事。
讓我想想先寫洪荒還是什麼……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10
第241章 弦首美如畫
一教兩盟三魔，四家五劍六派。
這便是大唐江湖如今的局勢了。
只是泱泱大唐, 天·朝上國, 自然是人才輩出, 風雲人物也是一個接著一個的往外跳。上一代的大佬們已經是天邊明月了, 但也還有群星爭輝, 互不相讓。
理所當然, 風雲人物多了，八卦也就多了。
大唐江湖八卦之風十分盛行, 不僅人民群眾的膽子很大, 整個社會風氣在這方面都屬於很寬鬆的那種, 況且大家原本就或多或少的有點偷窺癖, 對於名人的私人生活有點探知欲……總而言之, 上到皇宮裡的皇帝貴妃, 下到江湖新秀, 遠到邊關大佬，近到隔壁鄰居, 就沒有大唐群眾不敢八卦的存在。
江湖上的最新大消息是萬花穀的畫聖某日興致大發, 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三天三夜之後畫了幅新畫。
並且患上了不可救藥無可挽回的戀畫癖。
這天底下的八卦多了, 搶頭條自然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不夠震撼的消息都做不到這點。但這條消息一傳出來就震翻了一大批的人引出了大量的討論和熱議，直接就以磅礴氣勢……佔據了大唐社會新聞的頭版頭條。
原因無他，實在是太驚人。
中心人物——即萬花穀的畫聖秋白露原本就足夠的有名氣了，自從她出道以來（不是）昔年以一卷琴秀撫琴圖聞名天下一來她就一直被諸多人注視著，本人更是文人群體裡面絕對的大佬。狂熱粉絲不少仰慕者更多, 在她身上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是很值得矚目的。
何況還是這種驚嚇等級的大事。
排除當事人自帶的名氣之外，此事本身就很具有震撼力。戀物癖這事聽說過的人不少，但像是秋白露這種愛上了自己筆下人物，非要嫁給自己的一幅畫還為此鬧得天下皆知的……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大部分人覺得不可置信天方夜譚全是傳言，少部分人倒是信了。
這少部分人當中，一半是覺得藝術家裡多出愛好奇特的奇葩，像是秋白露這種擅長畫畫的愛上自己的筆下人物似乎也沒什麼值得奇怪的，好歹那還是個人樣不是？消息靈通的人知道的小道傳聞也多，戀畫癖總比愛上一盆花或者上演人獸之戀好吧？
剩下的一半……嗯，他們倒不是覺得秋白露犯了藝術家特有的抽風屬性，只是純粹的、能夠理解秋白露的想法而已。
見過秋白露那副新作的人都覺得這事實在是太正常了，秋白露迷戀上畫中人這件事完全沒什麼可奇怪的！
不知道哪個一時嘴快把這話說出去了，於是本來就在節節攀升的名畫價格瞬間就又翻了兩倍——雖然那是畫師本人的心肝寶貝，早說明了的非賣品，但追捧的人還是很多的——大家都很好奇能得到這種評價的名家大作是個什麼模樣的。
藏劍山莊齊聚一堂的幾位莊主們也很好奇。
他們更加好奇，他們家表妹到底是畫了什麼東西出來……居然執意要嫁給一幅畫？
自家表妹以前沒這種傾向啊！
「我去萬花穀吧。」葉三莊主葉煒主動提議道，「大哥要坐鎮藏劍，不可輕易離開。二哥雜事纏身，也很忙碌。正巧我無事一身輕，恰是去接表妹的最好人選了。」
葉暉若有所思：「也是……表妹小時候便與三郎你玩的最好……但你確定不帶上四郎嗎？」
葉煒覺得真的不必要，而且他四弟這不是不在家嗎？
「傳個信過去也是一樣的。」當大哥的葉英一錘定音，直接給這件事下了決定。「二弟，你給四弟傳個信，叫他直接往萬花穀去尋露娘。三弟，你且先去一趟七秀坊。」
葉暉對自家大哥的一切決定都沒有意見，當即就應了一聲好。葉煒倒是有點奇怪：「大哥，你叫我去七秀坊做什麼？」
雖然說七秀坊的昭秀很有可能成為他未來二嫂，但這不是還沒成嗎？沒事也沒必要在這種時候跑一趟七秀坊啊！
這次解釋的是葉暉：「咳，是這樣的，表妹素來與七秀坊的高娘子交好，這次聽聞表妹之事，高娘子也頗為憂心，也想要去萬花谷看看表妹……所以……」
葉煒表示自己明白了，所以正好也要去萬花穀的我就成了琴秀的保鏢是吧？
葉暉表示就當是為了你哥我討老婆之路的順利而犧牲吧，雖然阿雲也喜歡我，但討好老婆娘家人的方針是永遠不會出錯的。為了能夠早點把你二嫂娶回家，三弟你就多走一趟吧。
「表妹慣來和高娘子關系好，見到高娘子定然也會高興的。」
最後葉暉補充道。
葉煒……葉煒覺得自己根本找不到什麼反對的理由啊。
不管是讓寵愛的表妹高興，還是幫助二哥娶媳婦……葉三莊主舉手投降，誠懇的表示二哥你說的對，你的決定十分英明，就按照你說的辦，我什麼都聽你的。
「於是三哥你就這麼過來了？」秋白露問道。
葉煒點頭。
秋白露：「楊逸飛……他怎麼也一起過來了？」
居然還先絆住了高絳婷沒讓她第一時間就來找她……雖然這行為的確是讓她面對的火力少了一半，但秋白露還是很好奇：
長歌門的少門主，有這麼閑的嗎？
這個葉煒表示他知道，三表哥先是很沉痛的和自家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表妹說了一下現在江湖最熱門的大新聞，然後又說起七秀坊和長歌門的良好關係……「好了好啦，三哥，我知道了啊。」秋白露扶額，長歌門那個文人聚集地……嘖，對這事的態度大概就是和萬花一個情況吧。
畢竟誰沒個怪癖呢。
只能說名氣地位還是很有用的，戀物癖放在一般人身上那就是需要改變的壞事，放在列位大家的身上那就是雅事。當然，秋白露這次玩的有點大，估計沒什麼粉絲會盲目追星跟著學，但好歹他們也不會批評。
嗯，吹倒是能為偶像吹的一下的。
然而葉煒並不是他家妹妹的粉，他千里迢迢的跑來萬花只是為了找妹妹確定一下真相：「是說，表妹啊……」
秋白露疑惑的看過來：「嗯？」
葉煒：「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三哥以為呢？」秋白露反問道。
葉煒心說我當然希望那是假的，我寧願希望這就是你為了躲避那個誰誰誰的求親而想出來的權宜之策。千嬌百寵養大的嬌嬌姑娘和戀物癖這三個字聯繫起來，這簡直是在割他們這些親人的心。
當親人的肯定是希望自家小姑娘好好的，萬事順心萬事如意，雖然不舍家裡的姑娘嫁出去但也會期待一下為難未來女婿/妹夫的劇情。但秋白露玩了這麼一手……葉煒覺得，他們兄弟都能和為難表妹夫這種劇情揮揮手說再見了。
畢竟那只是一幅畫，一個畫中人……他還能把表妹的心肝寶貝扔火裡燒了不成？
就算是他表妹跟他說一切都是我騙你的我想要去純陽出家當道士，葉煒自認也不會更驚嚇了。
不過這也只是打個比方罷了，秋白露完全沒有出家去當女冠的想法，更加沒有改變自己心意的念頭，對於自己的愛情十分堅持，態度堅定的可怕。
葉煒自認也算是很瞭解她的人了。他倆年歲相差不多，小時候都是混一起的，兄妹之間的關係相當的好。也就三年前秋白露接受了東方宇軒的邀請跑來了萬花穀當這畫聖才見面的少了，但這也不妨礙他們兄妹之間的瞭解和感情——但他也沒見過自家妹妹這麼堅定過。
簡直前所未有……
表妹這回不是鬧著玩……是來真的了。
葉煒帶了點驚悚的認識到這個事實。
若非是真，秋白露怎麼會放任這流言傳的滿天下都是？
雖說兩耳不聞窗外事，但這種涉及到自身名譽的大事，自然是有人會來告訴她的，沒點真實度的話早就被當事人親自出面掐掉了，怎麼可能像是現在這樣瘋傳？就算是為了躲避求親，這中間的損失和收益也完全不成正比啊！
但哪怕如此，他也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希望從秋白露這裡得到一個準確的回答：「你當真是定了主意？」
秋白露道：「此心不改。」她說道：「三哥，我並非是多情之人，心之所鐘有一個就已經足夠了。」
葉煒心說我也沒拆小情侶的癖好，你要是找個正常人上門我肯定只為難他不拆散你們，但是你現在這情況……葉三莊主心說他是沒辦法了，當然就算他有辦法也辦不到，他對於秋白露的請求完全沒有任何抵抗力，妹妹一哭他就硬不下心。
而且小表妹強起來誰都拉不回來，哪怕請他大哥出面都沒辦法，只能看他爹的大家長威嚴有沒有效果了。
當然葉煒也把這事說了：「不是三哥不幫你，父親面前我與二哥大哥都沒什麼說話的餘地，況且父親到底是你舅舅，是長輩……表妹……此事還是要看你自己。」
畢竟他真的說不動他親爹。
心理上也完全沒法接受這個事實，保持旁觀就已經很勉強了，摻和進去他真的會控制不住倒向親爹的！！！
秋白露笑著應了，她也知道自己這事做的實在是出格，也肯定叫關心自己的人十分擔憂。葉煒能這麼快就鬆口，她也不是不明白其中道理。但……三哥呀。秋白露在心中歎息，我這次，是真的沒辦法呀。
人生在世，雖說理智是好事，但總有那麼幾次是會感情上頭衝動一下的。
葉煒：……
葉三莊主表示很想看看到底是什麼天姿國色，能把他妹妹迷得這麼神魂顛倒。
不就是一幅畫……嗎……
跟著秋白露轉入內室，葉煒腦子突然就斷了片。
那幅在黑市裡已經炒到了天價的畫已經被展開了，沙色長髮的道子跌坐在海邊的懸崖上彈琴，紫色的道袍展開，眼睫低垂，神色淡漠，氣度超然，意境悠遠，單單只是看著就給人以一種玄妙的神秘感受。
此畫中人之形並非是全然的寫實，但「神」卻昭顯的特別出色，這正是秋白露作品的最大特點。秋白露的畫風正如同李白的詩詞風格一般，帶有一股強烈的浪漫主義風格，這是特點，也是禁錮她超越自我的一種束縛。
但在這一幅畫上她卻已經擺脫了這種桎梏。
無可否認，這自然是一件佳品。不提秋白露在這上面展現出來的打破以往風格有了巨大進步與突破的畫工，單單只是畫中的意境就已經足夠令人稱道誇讚，使其邁入傳世之作的範圍當中，更否提其中傾注的情感——
畫師必然是愛著畫中人的。
任誰也不會否認這一點，只要他們見過這畫。
音樂因為感情而格外的動人，畫作也是如此。只有懷抱著強烈的感情才能夠畫出這樣動人的畫，也只有通過這畫……見過成品之後，葉煒覺得自己大概能明白秋白露用情到了何種程度了。
按著良心說話，他覺得其實自家表妹不是愛上了自己筆下的道子，而是將自己心中的愛人畫到了紙上。
順帶……如果真人的確有畫裡這麼好的話，葉三莊主表示他其實也不是很排斥這個表妹夫的，反正妹妹喜歡，他也攔不住。
——再者，怎麼說妹妹喜歡真人也總比喜歡一個畫中人好得多，是吧？
作者有話要說：
時間線混亂，懶得理了。
秋白露人設不變，我就喜歡這種病秧子戰五渣的柔弱款妹子。我就要給本命寫這種類型的cp！
不寫談戀愛過程了，直接跳到確定關係之後。
第242章 弦首美如畫
從某種程度來說，其實葉煒的猜測是對的。
他家表妹的確是沒有戀物癖……但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愛上一個在他人眼中不存在的幻想, 這說法似乎比愛上自己筆下的畫中人更加可悲一些。「所以還是這樣比較好。」拒絕了戀人提出的與家人坦白的建議, 秋白露這樣說道, 「反正他們也看不見你呀, 蒼。」
紫色道袍, 沙色長髮, 三層道冠，眉間朱砂。這在秋白露身邊的道子虛影正如畫上一般, 宛如畫中人從紙上走出來似的。此景若是叫他人瞧見少不得一番風浪, 只可惜……至今為止, 也只有秋白露一人能瞧見這高邈風姿。
突然出現在秋白露身邊的、自稱來自道境玄宗的道子。
懷抱著彼此共有的秘密, 秋白露孤身墜入了這場宛如命中註定的愛情之中。
無法可想, 也不願抵抗, 心中的愛意來的突然又洶湧, 秋白露也放任了這種心情的滋生……起初的時候並不敢表露，只覺得能看著心上人就已經是一件足夠值得喜悅的事情。但人總是奢求更多……啊, 不過這也沒關係, 總歸她也已經得到了同樣的回應。
兩情相悅也許是世上最美妙的事情了。
在那一刻, 秋白露這樣想著。
但她又很快感覺到了不滿足，還有更加濃烈的不安。
戀人的態度太過飄忽，所以哪怕已經得到了回應也還是無法安心。他是風姿高徹的雲上仙人，與凡間畫師的距離太過於遙遠，連心也是。
什麼都不會長久，唯有思想才能永恆。這是秋白露一直以來堅持的觀點, 是而她也一直覺得只有思想上的共鳴才能長時間的保持一段感情。是的，她以為……她這麼認為。
秋白露自認與戀人之間還是有許多的共同點的，也能找到一樣的愛好並從中找到共鳴，但他們的思想層次還是不一樣的。哪怕一樣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但，一個還停留在最表層的聲色，一個卻已經是返璞歸真之心境——
秋白露想，這樣大的差距，我們真的能夠長久嗎？
秋白露並不恐懼他與來時一般突然離開，只要心意與共，天涯海角永相隔也無所謂，哪怕死生難再見她也能從中體會到甜蜜。她只擔心這場感情不過朝露來去轉瞬間，自己得到的回應不過是一場錯覺……
不過是心上人不忍見她煎熬而給出的虛假美夢。
那未免太過殘酷。
於是懷抱著這樣的不安，一些事情便變得格外的無法忍受。
實話說，被求愛這種事沒什麼值得驚訝的。
秋白露知道自己長得好看，還有才女光環以及，在文人之中的地位加成。雖說父族靠不住，沒幾個熟悉的，但也有舅舅表兄表弟們幫持，不管是從哪方面來說有人看上她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她也對此習以為常，唯一煩惱的就只有要如何委婉而明確的拒絕。
但在喜歡上了一個人之後，心裡的想法就全都改變了。作畫時筆下滿是情意，對著任何一樣事物都想要微笑，曾經不在意的事情也變得令人難以忍受，在戀人面前被求愛更是耗盡了秋白露的忍耐……也激起了她的不安。
會不會給他這樣的錯覺呢？喜歡我的人有很多，所以他抽身而退也沒關係……哪怕明知這只是自己的焦慮，但已經生出的懊惱悔意與焦灼不安又豈能隨隨便便的就消退呢？
愛情呀，這可惱、又令人喜悅的愛情……正是令她不得安寧，心緒難安的罪魁禍首。
令人痛苦，但這個中滋味又實在是太過於甜蜜。
放不開，丟不下，只能越陷越深。
卻偏偏心甘情願。
於是她自導自演了一場戲，說自己愛上了畫中人。
哦，那不是畫中人。
那是畫中仙。
是從天而降的仙人，他只是短暫的在此處駐足……但這也沒關係。仙人的時間太長了，他的短暫已經是她的一生。
他們可以一起走過她的一生。
秋白露想，就這樣吧。
不要去想以後的痛苦與悲涼，不要去想受害者是誰，只要抓住戀人的手，盡情的享受當下的甜蜜就可以了。
不否認這是在得到了在感情上的肯定回答之後才改變的想法，也不否認心中還有不安，但……
「我相信你，蒼。」
秋白露對身邊的戀人微笑：「我願意相信你。」
在一段感情之中，信任是基本要素。
我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我、不，我們——我們都一樣，在以自己的努力維持這段感情。
「我也相信……我們能夠走得很遠。」
「正是如此。」紫衣道子說道，以自己的方式支援著心神脆弱的戀人。「那便依照白露……」
「不對。」秋白露打斷了他的話，「是露娘呀，蒼。」
「露娘。」蒼從善如流的改了口，繼續往下說，「那便依照你的意思來做吧……我的建議的確是有不妥當的地方。」
實話實說在有些時候會適得其反，是他忘了……這裡不是道境。
除卻秋白露，再無人能看到他。
所以哪怕將事實都全盤托出，想來信的人也不會太多。不僅不能為秋白露解決現有的煩惱，反而還會為她帶去新的麻煩。
「我已經夠愁了……」秋白露哀歎。
為她帶來新消息的高絳婷保持著端莊的坐姿，哪怕房中並無他人，這位宛如月華一般美人也還是習慣性的保持著自己的形象。「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高絳婷說道，「很多人都很好奇你的新作，想知道它到底有什麼魔力……」
說道這裡的時候高絳婷頓了頓，隱去了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原因。她繼續往下說：「越是好奇，熱度便越高——價錢自然也越高。」
秋白露：「這是非賣品。」她說：「我還不至於到了要賣自己的情緣換錢的地步。」
雖然早就知道了，但真聽小夥伴這麼說起來，高絳婷的笑容還是有點堅持不住。她花了很大力氣才維持住了自己的表情：「我對你的決定沒有意見，但是……白露，你得知道，你越是如此，世人的好奇心便越是不會削減。」
當然這其中有光明正大願意出價嘗試從畫師手裡買的，也有……比較不擇手段的。
高絳婷這次帶來的消息就是這個。
「有人請了柳公子出手。」她說道。
秋白露皺了皺眉：「柳公子……」短短三個字被她念得意味深長，嗓音裡全是不喜。
大唐江湖之中妙手眾多，遠的不說，光就萬花穀中便有素手清顏康雪燭、萬花工聖僧一行兩大妙手，秋白露的至交好友高絳婷亦是以一雙無骨妙手引動箜篌七十六弦名動天下。但江湖上公認的最靈巧的手卻是柳公子。
柳公子是個賊，據說世上沒有他打不開的鎖，沒有他看上卻拿不走的東西。光是如此便已經足夠令人頭痛，但柳公子行事還十分有自己的風格。他每每深入藏有奇珍異寶之所在，不只為取走其中某件喜歡的物件，得手之後還要將其間所有值錢物品毀壞一光。
前例有很多，比如說唐門小密坊，不僅被取走了唐傲骨新制的璨銀落鳳弩，還被柳公子丟了把火，唐門無數精密暗器毀於一旦。又比如江南七寶玲瓏閣，不僅損失了白魚雙環，其餘七十餘件價值不下於白魚環的珍品也被敲砸成粉。
這都是血淋淋的例子。
也不是沒有苦主抓過人或者掛過懸賞，但雖說柳公子每次事後必有他隨身攜帶之公子扇留下示人，但他手段高妙，輕功無雙，縱然世人懸賞捉拿卻是從未落網。
破壞力大還抓不住，可以說，這完全是各位家有藏寶之人最痛恨的那種人沒錯了。
現在他盯上了秋白露。
「隱元會的消息是，這單生意柳公子已經接下了。」高絳婷憂心忡忡的說道。
秋白露：……
溫柔的畫聖捂著心口，覺得很氣。
她倒不是擔心柳公子的壞習慣，雖然讚譽頗多，但秋白露一直都沒什麼自覺，不認為自己的作品有多麼的珍貴。平時畫好了不是應邀送人就是轉手賣出去，當然這只是一小部分，剩下的大部分全被她隨隨便便的卷起來丟在書桌邊上的大口花瓶裡面，權當是另類的裝飾了。
偶爾傷了破了沾了水也不心疼，瑕疵品不是丟了就是隨手處理了——冬天用來燒火也不是沒有過的事。
真正被秋白露掛在心頭小心呵護的從前只有那副為高絳婷畫的《琴秀撫琴圖》，心頭肉碰了一點都疼的不行。不過那幅畫早被送給了高絳婷掛在了七秀坊……現在秋白露一心愛護的是新作《道子撫琴圖》。
起名廢這種小小瑕疵完全不重要，重點是這幅畫品質完全沒得挑，說是秋白露的巔峰之作都不過分，本該當作珍寶小心呵護——況且秋白露最近還患上了戀物癖，珍重程度再翻個幾十倍都不過分。
高絳婷拍拍小夥伴肩背，給她順氣的同時也表示自己的很能理解這種氣憤。
心肝寶貝被破壞大王看上了，誰能不氣呢？
「是說……白露，你真的不要讓三莊主住的近一點嗎？」高絳婷覺得，既然都知道柳公子要來搗亂，不如還是加強戒備吧？
秋白露道：「無需如此。」高絳婷這次來萬花的確是為了關心自家小夥伴，但也是應了康雪燭的邀請。這兩人要合作的消息早就傳了出來，現在許多人都在為了素手清顏與無骨驚弦的合作雕像而往萬花穀跑。
人多了，管理上自然就會存在問題出現漏洞。
秋白露覺得現在大家已經很忙了，她就不去麻煩其他人了。至於很閑的葉煒，不是秋白露打擊人，而是葉三莊主的輕功的確是算不得頂尖。術業有專攻，要是正面對打秋白露當然相信葉煒會贏，但換成輕功……她實在是很懷疑。
既然起不到作用，又何必叫人白白辛苦呢？
當然秋白露這樣的想法完全是建立在自己的絕對安全上面的，雖然她是個戰五渣，但是有情緣傍身，秋白露表示自己絕對不會遇到任何危險。至於柳公子——
畫聖的笑容一瞬間變得陰暗起來：「我自有辦法叫他留下命來。」
膽子的敢來動我的心頭寶，本姑娘這次非得叫你知道什麼叫做痛不可！
作者有話要說：
白露是個精神戀愛派的，比起其他更注重精神和情感上的共鳴和諧
第243章 弦首美如畫
發自內心的，秋白露真的沒想就這事麻煩其他人, 在並不是沒辦法的情況下。
因為根本並沒有這個必要。
所以其實秋白露壓根就沒打算和葉煒說自己被柳公子盯上的事。高絳婷倒是想說, 但是小夥伴態度太堅定, 她也還在猶豫煩惱之中, 不知道要不要違背小夥伴的心意和想法, 為此拉著竹馬楊逸飛就是一通傾訴。
青梅煩惱, 竹馬當然是要出謀劃策，恰好這時候葉蒙也趕到了萬花穀——
楊逸飛覺得自己什麼都不用煩惱了, 只要寬慰憂慮的青梅就成了。
「葉四莊主定然也是知道了這個消息。」楊逸飛說道。「他與葉三莊主定然不會放任白露深陷危險之中。所以, 白露的安全, 絳婷你現在可以放心了。」
高絳婷道：「但是二郎……」
楊逸飛：「嗯？」
高絳婷歪歪頭, 清美面容上浮現出純然的疑惑：「你還沒說, 為什麼你也搬到隔壁來住了呀？」
突然被問到的楊二郎當即就是一陣慌亂, 長歌門的少門主養氣功夫自然是上佳, 不過這在自幼熟稔的青梅面前也起不到什麼作用。沉穩鎮定頗有大將之風的少門主也只會在高絳婷的面前如此，所有的從容都在此時集體離家出走……只剩下忐忑與慌亂。
只有你, 只有這時候……楊逸飛帶了點懊惱的想, 為何偏偏是在最想要展現自己的時候, 心中卻生了怯意呢？
如果他拿這個問題去問同樣正沉浸在愛戀之中的秋白露的話，和他共同處於戀愛陣營的小夥伴會非常樂意的回答他：因為你愛她。
愛之深恨之切當然是真的，但越愛越敬……這也是很正常的發展。
暗戀者在心上人面前心慌慌那是普通操作，沒什麼可奇怪的。
秋白露說她自己處於這個階段的時候也是有過這樣的經歷的，在那之前這只不過是些無所謂的瑣事，但心裡開了竅之後, 任何一個小動作都能叫她雙頰飛紅。心裡仿佛藏了一隻過於活潑的小鹿，蹦來蹦去的跳個不停。
說白了，心理作用。
但也是真的很難克制。
最要緊的還是另一方還是一臉茫然無辜，見你臉紅還關心的湊過來問一句怎麼了可是發燒著了涼……秋白露心中一半是對戀人不解風情木呆呆的嗔怪，一半是被他這般細緻關心著的甜蜜喜悅，兩種情緒衝突的厲害，捂著臉冷靜了好久才覺得自己臉上的熱度降下來了。
嗯，能出去見人了。
葉煒還有葉蒙就是這時候過來的，時間可以說是卡的很准了。聲音傳過來的時候秋白露還怔了怔，是被蒼的聲音拉回神的。
「既然有客人，那吾便先行避讓了。」紫衣道子這樣說道。
他從來都是很有禮貌的人，從一開始認識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哪怕只有秋白露一個人看的見他也不會因此而光明正大的旁聽她與別人的談話，別人看不見他和他的做法是兩回事，自持是個好品德……如何去做一件事從來是自己的想法，而不是依靠他人的監督。
秋白露也熟悉他的性情，這時候便應了一聲好，又對他說了幾句叮囑，這才掀開簾子轉出去了。
前頭兩位客人十分眼熟。
這一身的金燦燦，縱觀整個江湖也就只有藏劍弟子了。秋白露瞧見那顏色臉上就帶了笑容，見到來著形貌之後這笑便更加燦爛幾分。「三哥，四弟。」她出聲喚道，「四弟是今日到的萬花嗎？不是說還有些時候？」
葉蒙不太好意思說因為路上聽到了些不好的消息，於是心裡擔心，就連夜趕了路奔來萬花。兩兄弟對了個眼色，開口的還是葉煒。打小到大都一直是順風順水從來沒有經歷過什麼挫折的葉三少特別傲氣的說：「表妹，我們許久未見了，還是住的近一點吧。」
秋白露裝傻：「嗯？」
葉煒道：「你不會武功，我很擔心你。」
秋白露說道：「可是這裡是萬花穀……」言下之意就是安全問題還是能放心的。
葉煒心說一般情況下我當然能放心，但既然柳公子都盯上你了……是說是哪個膽大包天的東西，居然敢打他們藏劍小姐的主意？
這還是葉蒙從隱元會買來的消息，說來也是意外。葉四莊主心憂表姐，一時半會的趕不到萬花便花錢在隱元會裡買了秋白露的消息，這兩件事就是這麼知道的。他被這消息嚇了一大跳，日夜兼程的就往萬花穀趕，就擔心毫不知情的表姐受了暗算。
謝天謝地他還是趕上了……一切都還沒開始，表姐還是安全的。
從弟弟這裡得到了消息的葉煒也是惱火極了。是說，你偷個畫也就算了，我們家頂多就是恨你恨的牙癢癢——可能我爹還會謝謝你斷了表妹的念想，順帶想法設法的把表妹扳回來。但現在居然有人敢偷他表妹，也有人敢接——
葉三少心說不要被我知道這幕後人是誰，不然他准得叫他們知道無雙劍的厲害不成！
還有那柳公子——
誰幹壞事之前不是小心翼翼的藏著掖著就擔心被橫插一腳擋了路，怎麼就他高調成這樣？真當自己輕功天下無雙這世上沒人拿他有辦法嗎？打上了他們藏劍小姐的主意，竟然也敢宣揚出來？
葉煒表示不管那柳公子是為了炫耀自己的本事還是因為其他，總之這次他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家表妹——然後狠揍那傢伙一頓！
不過這種事自然是不能叫他溫柔纖弱的表妹知道的，葉煒和葉蒙早就此達成了共識，決定瞞著秋白露她被盯上的事實。他倆隻做出關心親人心理健康的樣子來，打著交流感情的旗號表示要和許久不見的表妹or表姐住的近一點。
嗯，方便交流感情。
他倆這麼堅持，秋白露覺得自己反對也沒什麼意思，不如就叫他們如願好了。萬花七聖都各自有自己的住處，像是秋白露這種身家豐厚帶資進穀的也有條件把自己的住處搞的又大又舒服——有客人來了還能騰出客房。
葉煒和葉蒙愉快的住了進去。
給他倆鋪床疊被的時候秋白露還在遺憾高絳婷要和楊逸飛住隔壁，不能和她住。
是說……換在之前蒼不在的時候，她和絳婷睡一個被窩也不是沒有過啊。
要是楊逸飛沒來的話……秋白露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心虛的。
「是。」蒼說道，「友人之間，秉燭夜談，抵足而眠，都屬常事。既然露娘你與高姑娘是好友，這般也不值得奇怪。」
秋白露就托腮望著他，頰上爬著不自知的笑：「蒼也有過這樣的經歷嗎？」
「有的。」蒼說道。
秋白露笑道：「原來蒼也有這樣的好朋友……真是一件好事呢。蒼能為我說說嗎，關於你的朋友？」她說道：「我想要更加的瞭解你一些。」
蒼說道：「自然可以。」
他想不出有什麼拒絕的理由——這原本就是秋白露有權利知道的事情。
他在秋白露的身邊，陪著她，也在一天比一天的更加瞭解秋白露。瞭解她的興趣愛好，瞭解她的思想志向。瞭解她的家人親戚，瞭解她的知交好友。而如今秋白露也想要瞭解他的過去他的人際關係……這很公平。
「我有好幾位同·修……」
以此作為開端，蒼向秋白露介紹了自己的同門，又以弟子入手，介紹了玄宗還有道境的一些情況。秋白露聽的入迷，竟然是連天亮了都沒察覺。
秋白露體質柔弱，一夜沒睡的後果理所當然的就是白日裡的精力不濟。呵欠連天倒不至於，但生理性的淚水還是避免不了的。比較粗心大意的葉蒙都被她這種淚眼朦朧的狀態給嚇了一大跳，張口就是關心的詢問：「表姐你是不是想到什麼傷心事了？還是有人惹你生氣難過了？」
「四弟，你在說什麼呢？」秋白露柔聲說道，一雙剪水雙瞳裡面水氣濛濛，可以說是非常動人了。配上她略帶疲倦的神態、帶了點病態蒼白的面容……當真是弱質芊芊，一如風中柔柳，又似初開嬌花。於是那點微笑便更加動人了。
「我何來的傷心事？」秋白露說道。
葉蒙嘴上應著是是是好好好表姐你什麼事都沒有，心裡卻是憂心忡忡的想著表姐還是這麼愛撐著，從來不願意在旁人面前示弱……是說，這次的流言傳的這麼廣，說什麼的都有，表姐也一定是被傷了心吧？
腦洞一旦打開就很難關上，葉蒙思維放飛的天馬行空。可謂是從天南轉到海北，最後連秋白露現在穿的還是昨日的衣裳、頭髮看起來似乎沒梳，連發上簪著的那朵淡粉色山茶花也還是昨天的都注意到了。
秋白露有點奇怪：「怎麼看出來的？」
葉蒙說花兒新不新鮮他還是能看出來的，雖說萬花谷種花技術高超，但花兒摘下來之後也是難免泛黃失去活力。哪怕用水仔細養著這也是沒辦法避免的事情，況且這朵花還沒被養著。「表姐你看不到當然沒發現，我看的就很清楚了。」
「是我忘了。」秋白露歉然一笑。
葉蒙心想，他表姐看起來是真的累的不輕啊，腦子都糊塗了，跟發燒似的。
等等，是說，表姐不會真的生病了吧？
這個念頭升起來之後就揮之不去，葉蒙一直知道秋白露身嬌體弱的，打娘胎裡帶出來的毛病不止讓她無法習武，還讓她的身體比尋常柔弱女子還要嬌弱一些。簡而言之，一個不注意就很容易生病，一生病就要養很長時間很難好。
這方面的例子簡直不要太多，葉蒙仔細觀察自家表姐的言行舉止，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
於是他提議道：「我之前問過了，表姐你今日無須授課。」
秋白露：「四弟是有什麼想法嗎？」
葉蒙：「表姐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等你睡著了我就去找大夫！
作者有話要說：
求留言……和收藏
第244章 弦首美如畫
秋白露一向不和自己過不去。
熬夜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天亮了之後疲憊才後知後覺的蔓延上來。實在是很累, 今日恰是閒暇無事無需硬撐, 便也聽從了表弟的建議, 回房休息去了。
嗯, 補眠是件大事。
昏昏沉沉的睡了大半天, 醒來之後就有點頭疼。守在床邊的戀人及時的看過來, 手中一卷秋白露從前取來的道經被放到了一邊，溫聲問道：「要喝水嗎？」
「要。」秋白露應的小聲, 睡久了就有點口渴, 頭還在痛, 兩種感覺混在一起就更加的糟糕了。年輕姑娘一張漂亮的小臉都皺在了一起, 配上缺少血色的面頰, 看起來十分的可憐可愛, 惹人憐惜。「我有點口渴……」
秋白露喃喃的說道, 她睜著眼睛，其中卻是空茫的, 倒映不出什麼影子, 像是藏著白茫茫的一片霧氣。「蒼。」秋白露低低的, 輕飄飄的說道，「我有點難受。」
「是吹了冷風……」蒼帶了點無奈的碰了碰戀人的額，無形的力量托起杯盞，放了快一天的茶水已經涼透了，好在秋白露一般也不泡茶，喝的都是煮沸的清水, 這時候用內元加熱一下還是能勉強湊合的。「何必非要將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呢？」
「來打擾的人實在是太多了，生病了反而能夠輕鬆一些吧？」秋白露說道。
蒼：「真的就只是為了這個？」
秋白露反問道：「難道還有別的我不知道的緣故嗎？」
蒼說道：「你的身體不至於虛弱成這樣。」
對於秋白露的病情，葉蒙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因為他仍舊以昔年秋白露仍在藏劍山莊時候的情況來看待她。然而事實上在萬花穀住了這麼久，有孫思邈開藥方調養，秋白露的身體健康已經有起色了。
秋白露揉了揉額角，說道：「是我……身上出什麼問題了嗎？」
「你在變得虛弱……」但蒼也發現不了原因，他只能看出這個結果。
葉蒙請來的裴元也得出了同樣的結論，不過鑒於上次問診的時候秋白露的情況還算是不錯，所以他將虛弱的原因歸結為疾病——還有前段時間過度的損耗心神之故。那幅《道子撫琴圖》妙到巔峰，說秋白露沒有為此而嘔心瀝血誰都不信。
活人不醫給不聽醫囑的病人開了份苦藥，秋白露捏著鼻子喝下去的時候發自內心的感覺到了他的抱怨。
還有差別待遇。
嘖，明明婧衣的藥就從來不這麼苦。
「要吃點甜的嗎？」蒼遞過來一杯漱口的清水，同時問道。
秋白露接過水，喝了一口，略略壓了壓嘴裡的苦味之後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吧。也許會沖了藥性……」而且喝了這麼多年的藥，這味道她早就習慣了。
葉煒倒是有帶來許多的小零食，但他顯然是忘了……秋白露早就不喜歡這些了。
所以說啊，還在用前幾年的印象來帶入現在，這可真不是一件好事啊。
葉煒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好幾年沒見面，有變化那是正常的。不說秋白露，他不也有了許多的改變嗎？時間造成的變化也只能通過時間來慢慢適應，他說道：「總要給我重新瞭解你的時間啊，表妹。」
「這也正是我想對你說的話，三哥。」秋白露靠在床邊，笑著說道。
葉煒說道：「表妹你這口氣……話中有話？」青年俊朗的面容上添了幾分無奈：「有什麼想問的，直說便是，無須這般吞吐。」
秋白露便說道：「三哥保證……什麼都對我說嗎？」
葉煒直覺性的感覺到了一點不對，但想來想去都沒想到有什麼不對的……於是在秋白露的注視下，他點了點頭。
秋白露便問道：「外面是發生什麼了嗎？」
葉煒裝作無事之態，反問道：「怎麼突然這麼問？萬花穀之中，能出什麼事？」
「我這幾日雖然在病中，但也還沒到什麼都發現不了的地步。外頭守著的人多了這麼許多，我如何才能不奇怪呢？」秋白露說道，「況且……我這幾日都沒有見到絳婷。」
「方才裴元也是來去匆匆的。」
「一些小問題罷了，無人傷亡，表妹你也不必憂心。」葉煒斟酌著說道，「琴秀也只是受了些驚嚇罷了……有楊二郎陪著她，沒關係的。」
不過……秋白露在生病，高絳婷也受到了驚嚇……該說不愧是好姐妹嗎？倒楣也是一起倒的。
葉蒙：……
等到了第二天的時候，盯著地上的兩個被麻繩捆成了蠶寶寶的人形物體，葉蒙覺得自家三哥真是很烏鴉嘴了。
昨天上午的時候高絳婷被康雪燭暗算，要不是等在外頭的楊逸飛察覺裡頭安靜的過分，心中擔憂強行破門而入，琴秀名動江湖的無骨妙手就要毀於一旦了。等到了昨天晚上，秋白露的住所又有人潛入——
這還真是一起倒楣啊。
葉煒忍不住抗議：「這明明是康雪燭還有柳公子的腦子有問題，和我有什麼關係！」
葉蒙：「的確是和三哥你沒關係。」
但是你之前這麼一說，晚上這兩個就跑來想要綁走表姐……真的很難不讓人多想啊。
該說幸好表姐的警惕性夠高嗎？不然真的會被得逞的。
昨晚被柳公子用藥物迷昏過去的葉煒：「……」
其實他更加好奇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一個康雪燭一個柳公子，居然一起栽在了他弱質芊芊的表妹手裡，一起落網了哎！
秋白露謙虛表示這並不是我的功勞，作為一個戰五渣我並沒有這個能力……不過鑒於當事人的深藏功與名……好吧，其實昨天晚上的事情經過是這樣的。
白日裡被楊逸飛橫插一杠子導致與即將到手的無骨妙手兩相別離，連脫身都十分狼狽的康雪燭並不甘心。況且他還撞上了特意找上門來的柳公子——康雪燭自然知道柳公子的目的，萬花穀的畫聖秋白露，還有她那一幅畫。
他帶了點諷笑的想，又是一個癡人啊。
但這又與他有什麼關係呢？這麼一點點的相似反而叫他對秋白露更升起了幾分妒意，我苦苦掙扎了這麼多年也未能夠刻出心愛之人的雕像，你卻愛上了畫中人。我苦苦求而不得的，你卻在一開始就得到了……這般對比，像極了諷刺啊。
何來的手下留情呢？他對高絳婷並無什麼執著，卻很樂意見到秋白露信念崩潰的模樣。
這世上的妙手雖少，但總也有那麼幾雙的。康雪燭最為看重的自然是高絳婷的那一雙，楊逸飛因為是男子而被排除在外，自己的不能解剖，工聖僧一行年紀太大……但萬花穀之中還有另一雙令他著迷的手。
畫聖秋白露的一雙妙手雖然不及她那摯友高絳婷，但也勝過旁人許多。在得不到高絳婷的時候，以秋白露來作為替代，也無甚問題。
柳公子對此也沒什麼意見，左右他的雇主要求的只是偷到秋白露罷了，至於是不是完整的……誰管他呢？
兩個各有所圖的傢伙一拍即合，當晚就再次潛入了萬花穀。
一路都十分順利，一來有康雪燭引路，而來也沒人想到在經過了白天的事情之後晚上還會有人潛入……於是兩人十分順暢的潛伏到了畫聖居所附近。守衛在這裡的藏劍弟子有些麻煩，但也被藥物放到了。
柳公子對於自己的依仗十分自信，連唐門都只能後知後覺的藥物，放在這裡都能說是大材小用了。
——一直到被琴音糊臉的時候，他都是這麼想的。
兩個潛入者被攔在了外廳的位置，內室之中的秋白露正在熟睡，外間發現了不對的蒼正在開發實踐自己找到的新的音攻辦法——掄琴照臉砸。雖說他無法觸碰到除卻秋白露之外的活物，但拎張古琴還是能辦得到的。
對付幾個毛賊也不在話下。
「嗯……為什麼他們什麼都不記得了呢？」秋白露戳了戳地上的兩個新鮮出爐的傻子，在被葉家兄弟急急忙忙的拉開生怕她受傷之後就興致缺缺的走開了，和戀人說著自己的悄悄話。
蒼說道：「我來動手，此事到底是太過離奇。」雖說事實上是他動的手，但是在康雪燭柳公子的眼中那就是古琴自己飄起來了……嗯，為了不造成什麼奇怪的流言，還是讓他們都忘記好了。也不需要另外的做什麼，他之前撥弄的幾個琴音已經足夠做到這一點了。
術法還是很好用的。
所以應該多學一點，別管殺傷力，實用性才是重點。
秋白露笑了出來，她對於萬花會如何處理康雪燭還有柳公子兩人其實沒什麼興趣，只一心關注身邊的戀人。蒼這樣一本正經的模樣實在是非常可愛了——當然不管他什麼樣子在秋白露眼中都是非常值得喜愛的。「蒼。」秋白露說道，「過幾日……我們去純陽好不好？」
蒼：「純陽宮？」
秋白露應了聲是，又解釋道：「純陽觀主想要找我定幅畫……」這年頭名畫也是宣傳工作的一種，像是秋白露這種大手的畫廣告效應更加可怕。當然這事接不接全看秋白露自己的心意，沒人強迫她。
不過秋白露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接下的好。
正好連去純陽宮的理由都有了。
不僅能去借幾本市面上找不到的道經，運氣好的話還能見見山石道人……嗯，還能系個同心鎖。
在大唐有這樣一個傳說。一對相愛的戀人，只要在一個充滿靈氣的地方結一把刻有雙方姓名的同心鎖，就能心心相印，相愛到老。秋白露不迷信，但對於這種美好的傳說也總是願意相信一下的，反正都是出自於對於愛情的美好期盼嘛。
「大家都說，純陽宮的同心鎖很靈驗呢。」秋白露說道。
蒼說道：「那我與你一起去。」
道境是沒有這種傳說的，但同心鎖嘛，聽名字就知道是什麼，蒼很樂意陪戀人去系一個。
況且世人都說……純陽宮裡，有登仙的仙人。
要說純陽宮的什麼最吸引蒼，那當然是道經與呂純陽無疑。
不同的地方會有不同的文化風俗，還會有其他地方沒有的知識。求道之人對於知識的渴求是沒有止境的，因為這正是他們踏上修道之路的唯一追求，所謂修道，本身就是一種充實自己、學習新知識並且加以運用掌握的過程。
大唐江湖與道境是個截然不同的地方，蒼也已經看過了幾本秋白露收藏的道經，覺得兩地知識可謂是殊途同歸，可見世間雖說道路眾多，但大道卻是永恆唯一的——當然，中間還是存在著很多不同的地方的。但那些新的思想和角度也都非常有趣。
總而言之一句話，想學習研究一下。
除了道經，純陽宮的創始人、據說已經飛仙的呂純陽也是蒼很想要瞭解的物件。
道境——甚至是四境之中修道者眾多，但真成仙的倒是真沒幾個。修為達標的真的不少，但不是死在了各種各樣的天命之下就是心境不達標或者其他素質不合格，玄宗這麼多年翻來翻去也就那麼幾個成仙的例子。蒼沒見過真人，對此也不是很執著，但既然有機會——
嗯，他還是很想要見一見那位純陽真人的。
「這倒是沒問題啦……聽說山石道人一直都有在純陽宮來著。」秋白露回憶了一下，說道，「不過我們得過幾天才能去純陽宮，如今在萬花穀，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
蒼便說道：「嗯，我知曉……是那兩個意圖不軌的賊人的處置嗎？」
秋白露道：「唔，這種事我也插不上手啦……」
畫聖姑娘對於這方面一竅不通，對此提不出什麼建議。而且其實她也沒受到什麼驚嚇，不管是康雪燭還是柳公子都是在她熟睡的時候就被她情緣拎著琴乾脆俐落的幹掉了，所以就秋白露本身來說，對於此事也是興致缺缺的。
正好她家的兩個兄弟都很擔心自家妹子被那兩個傢伙給刺激到想起什麼不好的回憶，十分熱情主動的接過了此事的處置，代替秋白露出面和萬花谷的管理人員嚴肅的商討起了萬花谷的安全防禦問題——「我看三哥和四弟弄得挺好的，就沒管過了。」
甩手掌櫃當起來真的很爽啊！
所以幹嘛還要非得自己擼袖子去處理那種根本不擅長的事情啊，術業有專攻的。
不過放手不管是一回事，一走了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好歹也是受害者，還是有必要露露臉出場一下的。」秋白露說道，「況且絳婷也受到了驚嚇，聽說她手上還受傷了，我一定要去看看她才能放心的。」
蒼說道：「你的身子好些了？」
「感覺好多啦。」秋白露對他露出一個笑臉，努力的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能夠更加的輕快一點。「自清的藥效果還是很不錯的，蒼你放些心吧，嗯？」
蒼說道：「並非我不放心……實在是……」對上秋白露討好的笑臉，他終究是沒有把剩下的半句話說出來，而是吞了回去。「現在就要出門？」
「是呀。」秋白露回眸一笑，回答的輕快極了。
蒼覺得自己還是跟上比較好。
秋白露有點奇怪，他卻反問道：「我陪著你，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聽起來很有道理，但實際上完全就是歪理。這點是秋白露從高絳婷那邊回來之後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的，但不得不說——
「他們倆那樣子可真是刺激到我了。」
「此話何解？」蒼疑惑道。
秋白露歎氣：「算了……蒼你的思想境界太高，這種事你是不會懂的……」
被秀了一臉恩愛強塞了滿嘴狗糧的鬱悶你怎麼會明白呢？當然還有好姐妹被不懷好意的傢伙叼走的憋屈。更加糟心的是……明明情緣就在身邊，卻並不能秀回去。「我決定了。」秋白露說道，「以後出門我都要把那幅畫帶上。」
於是這就是在前往純陽宮的時候，畫聖背後還配著一幅畫軸的原因了。
於是大家都說，畫聖果然對此畫愛若珍寶。
至於為何等到畫聖從純陽宮離開的時候，身邊還有一位紫衣道子相伴……那就是另一個不可多說的秘密了。
「總之，這樣的話……大家總能夠放心了吧？」
雖然蒼還沒有戶籍，從這方面來說還算是個黑戶，但有純陽真人作保，這也不是什麼問題。秋白露想，這一次帶著戀人回家的時候，舅舅還有表哥表弟他們總能夠不再擔憂了。
蒼便含笑望著她，口中輕聲應答：「如你所想，露娘。」
作者有話要說：
儘量快點寫完。
啊……好困。
卡文 ,我知道很糟糕，頭疼……
本來卡在純陽副本還有兩張的分量的，但是……雖然畫風劇情崩的沒眼看，然而掛瓶手疼，打字好痛，腦子發昏想不出來劇情也不想寫了，就這麼湊合了吧。
夾帶私貨裴元&葉婧衣拉郎
總之這裡的設定就是呂純陽開掛幫忙讓蔥花實體化了於是流言就從秋白露愛上了畫中人變成了她畫的是自己的心上人這樣。
就這樣。
沒了。
病中思維堵塞，還有兩個腦洞實在是寫不出來了，就先放個設定給你們看一下吧。明天我們開始更新第四卷 啊麼麼麼噠。
腦洞一，造化天道。依舊是很久之前的腦洞，穿越版造化玉碟和重生版道祖。儘量縮短，文案如下：
無辜穿越成一塊玉，言妍原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倒楣了。
一直到她發現自己叫做造化玉碟。
呵呵。
腦洞二，師生戀。前年的腦洞，好學生乖乖女徒弟&高冷教導主任元始天尊
文案：
曾經我超慫教導主任。
後來我師嫁了。
第245章 鄉村愛情故事
亞瑟·潘德拉貢。
不列顛的紅龍，高潔的騎士, 卡美洛的主人。
蒼銀鎧甲的聖劍使, 行走在月光下的金髮碧眼的美男子, 笑容溫和清爽, 舉止彬彬有禮, 風度翩翩……不論哪方面來說都是毫無疑問的魅力十足。
沙條愛歌想不到這世上會有人不愛他。
但這正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啊……是的, 正是如此。」守護在這年幼的禦主身邊，蒼銀的騎士這樣說道。「我的妻子……艾瑞拉。其實她並不愛我。」
她是天上的星辰, 是稀世的名花, 是世間最絕無僅有的珍寶。他曾經有幸得到她的垂青, 也曾經以生前的時光來擁有她……卻到底也沒能得到期冀的回應。
騎士王毫無疑問的深愛著自己的妻子, 這份愛超越了生死, 也超越了時間。哪怕在多年以後, 他從阿瓦隆當中走出來……晴朗的天空下, 他想起妻子如晴空般的眼眸。
「仿佛艾瑞拉正在注視著我……但她已經離開我很多年了。」
以這樣的話作為開端，聖劍使向這嬌小稚嫩的禦主講述了一個故事。
一個以悲劇作為結尾的愛情故事。
哪怕是騎士王也有許多避免不了的問題, 婚姻正是其中之一。或者應該說, 這正是他的義務之一。
以婚姻作為盟約, 為本國帶來助力和盟友——
「我的婚禮，說白了就是這樣的東西而已吧。」笑容清爽的年輕國王這樣對自己的老師說道。
那也總比命中註定的悲劇來的好。
足下盛開鮮花的白髮夢魔在心中反駁道，她辛辛苦苦將這熊孩子拉扯到了這麼大可不是叫他去順應未來走那個慘劇的！
當然，這份所謂的阻止心態並非是出自于什麼對於學生的疼愛，夢魔這種人外種沒有這玩意。這位縱觀過去未來也絕對是處於金字塔最頂端的魔術師這麼做的唯一理由，便是為了見到改變。
一成不變的歷史毫無趣味, 但過去已成事實這點大家都懂，這點無可置疑。然而若是連未來也一成不變——
世界發展的最有趣的地方，不就是正在於那些無窮無盡的不同未來不同分支嗎？
這樣無聊的沒有活力連一朵浪花都沒有、宛如死水一樣，從開始到結束中間連個分叉的可能性都沒有的世界早就應該毀滅啦！
有著最為頂級的「眼睛」的白髮魔術師早就遇見了心愛學生的未來，正是因為這份命運的戲劇性與奇特的荒誕性，她出手推動了這個孩子的誕生，並且將他收為了學生。相比起來，這孩子會完成的那些功業還有偉績，倒也並不重要了。
有趣就行。
這才是這行走人世間的夢魔的行事準則呀。
也正是宮廷魔法師插手弟子婚姻的理由。
「我心愛的亞瑟啊，你對你未來的妻子還有什麼可不滿的嗎？」白髮的美人揮動法杖，在言笑間為學生展示他的未來妻子如今的情況。
裝飾華美的房間之中，房門大開，許多的女性正在她身邊來回忙碌，因為那位尊貴的公爵小姐的命令而進進出出。她們的懷中或者是抱著帳本，又或者是其他的一些什麼，這些東西都被一一的送到公爵小姐的手邊，又被一樣一樣的搬走。
而哪怕是在這樣熱鬧的忙碌之中，這個國家未來的王后也依舊是冷靜的，下達命令的語氣、乃至於字詞裡面都透露著冷靜的克制。
仿佛任何的麻煩在她面前都不值一提，不管是什麼，只要送到她的面前，就一定能夠解決。
「看呀，這不正是你自己選擇的妻子嗎，亞瑟？」
神通廣大的魔術師笑著問道。
聰慧又冷靜，美麗又良善，克制且溫柔，體貼且不驕縱。
她不僅符合當下人們對於一位高貴的小姐或者是公主們的全部要求，還猶有超出——哦，當然，哪怕她沒有這些美好的品質或者是籌碼也沒什麼。光是這位公爵小姐所繼承的龐大家產還有那些土地，就足夠令這世上的許多男人都瘋狂的追逐她了。
在這名為婚姻的市場之中，毫無疑問艾瑞拉是最為受歡迎、最搶手的一位。
自從這位艾瑞拉小姐正式繼承了這份豐厚的遺產開始，她的婚姻就已經變成許多人虎視眈眈的美味。
亞瑟需要承認，雖說他選擇艾瑞拉作為自己的妻子很大程度上是看中了她獨立堅強的性格，覺得這種類型的女性更加適合他。但艾瑞拉所自帶的豐厚家產，還有土地也佔據了一部分的原因。
他到底還是一個國王。
如果他的國家豐饒又和平、安穩又富足，那麼他並不介意迎娶一位美麗溫柔、天真善良的王后。這樣的國家嬌養的起美麗昂貴的花兒。
然而他繼承的國家貧困又孱弱，哪怕每一次的對外征戰都能夠勝利，但從中得到的收益顯然並不能叫人滿意，甚至連與支出相持平都做不到。
多次發起戰爭的負擔已經叫這個國家疲憊不堪。
在戰爭之中死去的人民也好，因為一場又一場的戰爭而燃燒的金錢還有各種物資也好，這些負擔都已經快將這個國家壓垮了。
況且他還需要面對嚴重的外患。
哦，還有內憂。
所有的歌舞昇平，所有的和平安寧……其實都是假的。
就像是湖面上的星星一樣，只要丟下一個小小的石子，就會將那副美麗的風景打碎，露出扭曲的內在來。
「我沒有任何的不滿，艾瑞拉是最好的選擇。老師。」年輕的國王這樣說道。
他的國家如今所需要的正是這樣堅強的女性。
高貴美麗的公爵小姐單憑本身的美麗也已經足夠令任何的勇士傾心，他也正在其中。
啊，當然，如果他富裕的妻子能夠借他點錢就更好了。
幾場戰爭下來，那數額可怕的軍費已經快把阿格規文逼瘋了。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艾瑞拉對身邊的女侍說道，「我的東西就只是我的，沒道理結婚之後就成了別人的。就是以後要交到其他人的手裡，那也該是我的孩子。」
美麗溫柔的公爵小姐對於自己的所有物向來有著驚人的執著與堅持。
「是的，您是對的。」她的女侍回答她。
這位聰慧貼心的女性從來不會去問多餘的問題，哪怕真的很不懂……這世上好的結婚對象千千萬，對著自家女主人求過婚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這其中不缺王子也不缺國王，為什麼就她看上了條件頂多只能算是中等的亞瑟王呢？
啊，當然，如果她能夠將這個問題問出來的話，艾瑞拉一定會非常樂意的回答她的。
因為他條件好嘛。
卡美洛雖然窮，但亞瑟王和他手底下的那批騎士能打也是真的很能打，正好能夠和他們這塊光有錢卻沒什麼戰鬥力的大肥肉互相幫助。再者，只要嫁過去就能執掌大權，一年到頭十二個月有十一個月丈夫不在王宮，這是多麼好的一個平臺呢？
亞瑟王並非是最好的那一個人，卻是最適合她的一個人了。艾瑞拉非常現實的認識到這一點，也更加清楚自己不樂意像是這時代的許多女性一樣生活……我想要做到更多的事情。
男人能做的事情我也一樣能夠做到，既然我有這麼能力，那為什麼沒有這樣的機會呢？
為什麼……我做到了，卻反而被認為是錯的呢？
艾瑞拉不記得自己受過這樣的委屈，她從來都是唯一的繼承人，不存在有兄弟姐妹爭奪家產的情況。哪怕作為女性也能夠順利的繼承父母兩邊的家產……但也正是這樣的難過在她心中縈繞不去，促使著她堅強起來。
更加努力一些，更加強大一些……要好好的把握這個機會。
要抓緊爭取到手的自由與光亮。
我是為什麼來到這個世上的呢？艾瑞拉不知道，但她覺得，自己從前應當是受過了很多的委屈的，在性別方面。
「但我也能夠克服這些。」艾瑞拉暗暗的對自己說，「我能夠做到的。」
「我有這樣的想法，也有將其付諸實踐的勇氣和決心，還有足夠的優勢——所以我為什麼做不到呢？」
「這種事情，有誰能夠看出來呢？」黑髮的高挑美人對著弟弟的新婚妻子露出了近乎於魔魅的笑容，這位看起來宛如晨間花朵一樣溫柔嬌美的王后啊，披著受人喜愛的純潔表皮，骨子裡卻是比她還要狂妄呢。
她所思考的，所想要做到的事情，對於很多人——仙女也好，魔女也好，公主也好，女王也罷，都是完全陌生的。
卻也很新鮮。
摩根是真的很好奇，艾瑞拉到底是如何想到這些東西的。
「你會成為很多人的敵人，因為你將要從他們的手中奪走他們的所有物。」
她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並歎息道：「啊，我那天真又愚蠢的弟弟啊，怕是根本沒有發現你的真面目吧，艾瑞拉。」
「要是他發現了，並且想要阻止你，那你又要怎麼辦呢？」摩根好奇的問道。
當然是做掉他，然後扶持幼主，垂簾聽政！
擋路石什麼的根本不需要存在，既然礙事那就需要處理掉！！
誰也不能阻止我，想這麼做的就全部變成死人好了！！！
無需思考，這個念頭就已經出現在了腦海之中。
反應過來的時候艾瑞拉自己都有點疑惑，為這突然冒出來的想法，還有那幾個完全陌生、卻能夠順暢理解其中含義的詞語。但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依仗著良好的心理素質，艾瑞拉依舊很好的保持住了自己的微笑，溫溫柔柔的說道：
「自然是說服亞瑟同意了。」
至於要怎麼說服……那就是另一個問題了。
夫妻之間的思想理念不合的確是很嚴重的一件事情，一般情況下這會影響夫妻感情，這存在于每一對夫妻之間。比較嚴重的話……總是與我做對，總是阻擋我的政策推行，總是礙事的話，艾瑞拉覺得自己並不會介意殺夫的。
就是成功率這個問題很讓她憂愁。
啊，亞瑟的老師……那位梅莉小姐，為什麼就不能像是摩根這麼好搞定呢？
這樣的抱怨也只是一瞬間罷了，等到她轉過身的時候，便又是受人民喜愛的、理想中的王后了。
「女人啊，你的名字就叫做善變。」白髮的夢魔笑眯眯的從樹叢後面繞出來，雖然來得比較晚了，只看到了新王后的變臉……但是呢，果然艾瑞拉要比格尼薇兒有趣多了呢。
所以說——
她辛辛苦苦斬斷那個格尼薇兒王后的可能，這個做法果然是對的！
作者有話要說：
假設愛歌正常了一點。
嘗試一下生病寫出來的東西和腦子正常的時候有什麼不一樣。
等我病好之後再回頭看。
不要問我為什麼這篇叫做鄉村愛情故事……我一開始是想要寫個村姑女主的啊！
女主前世人設參考酈君玉，在男尊女卑社會之中觸及到一線曙光的妹子——雖然她什麼都不記得，之留下一點本能和經驗。尤其是結局——我站酈君玉吐血而亡這個設定，後面的續作全不承認！！！
艾瑞拉的人生理想是實現自己的政治主張，人生終極目標是男女平等，一切男尊女卑或者性別不平等那都是巨大的錯誤！
月球歷史不要考據，通篇胡扯，解釋權全在我這裡。
梅莉的人設也全部是我的胡扯，沒三觀沒感情的夢魔，行事準則就是有趣，誰能讓她覺得有趣她就幫誰。推波助瀾是日常，不搞事不舒服的s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10
第246章 鄉村愛情故事
王的老師十分喜愛新王后。
這點大家都有目共睹，著具體表現為：
「啊, 梅莉大人又去找王后了吧？」
「你找梅莉大人？還是先去問問王后在哪裡吧, 梅莉大人一定與王后在一起。」
如此如此, 這般這般, 總之等到又結束了一場戰役凱旋歸來的亞瑟王回到王城卡美洛的時候, 他老師和他老婆整天形影不離, 活像是對連體嬰兒的事實已經得到了廣大人民群眾的認可，並且十分的深入人心。
「不對哦, 亞瑟。」美麗的夢魔笑著搖搖手, 說道, 「你還忘了摩根。」
她很感慨似的說道：「這幾天我和摩根碰面的次數都超過之前十年加起來的呢……啊, 當年的小女孩長大之後原來有這麼不討喜的嗎？明明剛開始的時候摩根也是聽話的好孩子啊, 難道是我太多年沒有關注她了嗎？」
「不僅結婚了, 生了孩子, 連性格和想法也已經變化了這麼多啊！」
失去了當年那個會崇拜的看著自己的、乖巧又聽話的學徒，這的確是一件值得可惜的事情。尤其是從前聽話的好學生變成了陰沉狡猾的魔女, 這巨大的變化更是深深的傷害了梅莉小姐那點兒的對於蘿莉小女孩的喜愛之心。
不過能換來現在這個遇到艾瑞拉之後就變得很有趣的摩根——這就很划算啦！
雖然一樣是值得期待的變化, 但柔弱公主身上發生的變化, 怎麼又陰沉可怕的魔女身上發生的改變來的有趣呢？
而且——
魔女的改變，還是因為愛呀。
這個反差不是很有趣嗎？
誰知道這份愛是怎麼來的呢？同病相憐，又或者是靈魂上的吸引？誰管他呢，梅莉想，我一個收藏家，哪裡需要在意這個？
只要這份情誼足夠美麗不就成了嗎？
反正收藏家只要關注收藏品的品質就好了嘛。
找到一個合適的又忠誠值得信任的夥伴是很難得的一件事, 亞瑟與他的騎士之間的情誼的確是非常美麗的珍寶，不過也總會破碎。但是呢，「就摩根和艾瑞拉之間的美麗感情，我可看不到損壞的那一天啊。」
梅莉笑著說道。
「這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嗎？」亞瑟說道，「王姐能夠和艾瑞拉這樣好的相處……我感到非常的喜悅。」
啊啊啊，真是完全沒有多想呢。
梅莉有點可惜的想，哪怕是這樣說了，亞瑟也還是覺得是艾瑞拉吸引了摩根——當然，這是事實沒錯。但亞瑟顯然是弄反了，一心以為是艾瑞拉身上的那些美好之物吸引了摩根的向光之心，而不是她倆身上的某些相同特質在產生共鳴。
完全沒考慮過物以類聚的可能性呢。
到底是相處的時間太短，導致亞瑟看不見艾瑞拉的本質，還是艾瑞拉遮掩的太好呢？
梅莉決定做個試驗。
「不，怎麼能這麼說呢？」宮廷魔術師小姐笑吟吟的反駁道，「我這明明是在為王與王后創造單獨相處的機會，給他們培養感情的時間啊。」
「難道摩根你不期待見到王儲的誕生嗎？」
當然是很期待的。
繼承人對於任何一個勢力來說都是十分重要的存在，但——
「生孩子而已，完全沒必要為此而特意的培養感情。」艾瑞拉想，「當然啦，如果有個孩子對我來說也很有好處，但是亞瑟又是怎麼想的呢？剛剛打完仗他不是應該很忙的嗎，各種戰後事宜不應該都是他來處理的嗎？」
「為什麼他還會有這麼多的時間來和我相處呢？」
阿格規文等一眾騎士：深藏功與名。
暫時性的還和丈夫保持著友好關係，還沒有把勢力的觸角深入到對方內部去的艾瑞拉對此感到疑惑，難得閒暇的亞瑟就沒有想太多，對於妻子的沉思也沒有多想，滿心想著要讓妻子展露笑顏，開開心心帶著艾瑞拉去城外看花看樹看月亮。
結果為了看（玩）月（浪）亮（漫）而弄得大半夜露宿野外。
應該說幸好這是個有魔法設定的世界，亞瑟王的魅力無往不利，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金髮碧眼美男子設定從來就不是虛的。在他登臨王位之前也曾經跟隨老師梅莉外出遊歷，在這一段旅程之中他不僅結識了忠實的夥伴和下屬，見識到了人民的生活，開闊了眼界——
他還遇到了許許多多的仙女妖精等人外種族。
正如梅莉所言，像是亞瑟這種受歡迎的美男子，只要以自己最自然的態度去和她們相處，很容易的就能獲得她們的好感。
——還有禮物。
長壽種手裡總是會有許多的好東西的，況且他們還掌握著高超的技術。理所當然，送出來給好朋友的東西哪怕千奇百怪，品質和是真的不用多講的。
「這盞燈也是你收到的禮物嗎？」艾瑞拉問道。
亞瑟回答道：「是的……這是我在幫助了一位妖精之後，他送給我的回禮。這盞燈永遠也不會熄滅，還能夠醒神——」
「聽起來很有趣。」艾瑞拉及時插話，打斷了他的介紹。
是說，她就是現在在野外沒合適的燈，先用著這盞燈用作照明作用而已，可一點都不想收到這盞燈當禮物。
這造型也太醜了。
審美不同怎麼愉快的玩耍？
為了將這個可能掐死，艾瑞拉調轉了話題。她說道：「看起來你帶了很多的東西？」
「這個是老師的魔術的效果。」亞瑟對著艾瑞拉展示了一下他的儲物道具，看起來是一件精美的飾品，卻能夠從裡面取出許許多多的東西來。是說，要不是準備足夠，他也不至於為了拉著妻子看月亮就決定露營啊。
他敢這麼做，自然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的。
首先，現在氣候溫暖，哪怕是在夜間，也不是很需要保暖，著涼的可能性很小。其次，他還帶足了各種裝備，足夠應付各種突發情況。
「請到這裡來吧，我親愛的艾瑞拉。」金髮的騎士對著妻子邀請道，「在這裡看的話，會看到非常美麗的風景呢。」
艾瑞拉也非常給面子的露出笑臉：「真的嗎？」她伸出手去，搭上亞瑟的手掌。男人的手掌寬厚，很容易就能給人以一種奇妙的安全感。在這樣的夜晚，在這樣的環境之中，沐浴著柔美月光的蒼銀騎士真的非常令人一見鍾情。
聲色惑人。
但只要把握好限度，享受一番也沒什麼。
總歸這是她的丈夫。
身邊人心中輾轉的心思亞瑟是半點不知，他正因為妻子展露出來的依賴與信任而感到喜悅。「當然是真的，請到我身邊來——你看。」
「哦，原來是這樣的嗎？」艾瑞拉感歎道，「的確是很難得的美麗風景呢……只可惜不能一直看到。」她隨口感歎道。
亞瑟說道：「艾瑞拉很喜歡嗎？」
「也不是很喜歡，只是因為很少見到，所以乍一看到，就會覺得十分美麗罷了。」所謂刹那芳華，正是美在刹那啊。艾瑞拉笑道：「若是天天看，怕是我很快就會膩味了吧？」
但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
亞瑟在心中悄悄的反駁道，只要你能喜歡，那就是很好的一件事了。
但艾瑞拉不想繼續在這方面說下去，他便將這事記在心中，很配合的說起了一些別的——比如說曾經見過的那些妖精、比如說經歷過的那些戰鬥，比如說他的聖劍……這都是值得講述的故事。
艾瑞拉也很喜歡聽。
「能夠更加的瞭解你一些……這是一件值得喜悅的事情，不是嗎？」
不知道怎麼練出來的技能，甜言蜜語張口就來。
並且聽起來真的很真心實意，還附贈一個柔情蜜意的笑臉。
反正亞瑟是信了……嗯，艾瑞拉自己也相信了。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我也是如此。」亞瑟也跟著笑，愛情也許就是這樣奇怪又美好的一件事情吧。什麼都是尋常的，又什麼都是不尋常的，只要見著她啦，心裡就像是開了花，願意對著每一片樹葉微笑。一切都是美好的，哪怕是令人苦惱的刁難也仿佛變得有趣了起來。
「艾瑞拉喜歡什麼呢？」雖然有悄悄的觀察，但到底相處的時間還是太少，能夠確定的也太少，倒不如直接開口詢問來的準確直接一些。嗯……為了準備出艾瑞拉能夠喜歡的禮物。
「很多呀，我沒什麼討厭的東西。」艾瑞拉說道，「不過我也是會有偏好的……就比如說，這時候要是有雪就很美了。」
這個思路的跳躍有點大，亞瑟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拿出了道具臨時下了場雪。嗯，這個時候應該感謝一下他的老師梅莉，為他準備的道具真的是很齊全了。同時亞瑟也沒忘記把斗篷給懷裡的妹子裹上免得她著涼。
——但還是有點跟不上節奏。
「為什麼……要有雪？」他呆呆的問道。
「你不覺得下雪的景象很美嗎？」艾瑞拉反問道。
看雪看月亮看星星，還能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理想——艾瑞拉心說這可都是我少女時代最美好的幻想了。
那時候多好啊，少年不知愁滋味，每天都只要負責歡笑就好了，最大的煩惱也只不過是未來夫婿會是怎麼樣的人，他又是否會尊重敬愛我。只可惜啊，後來……後來就沒有這樣的輕鬆時光啦。
現在回頭去看當年也會覺得好笑，覺得天真，感到癡傻，但那一份輕鬆愉快，卻是再也找不回來的。
一樣是雪，曾經不過是單純的欣賞這份美麗，偶爾還會和閨中姐妹開個小集會大家一起賞賞雪看看梅花寫幾首詩，後來見識到民生疾苦之後……下雪就成了最愁的事情。
下雪很冷，百姓沒有足夠的衣物保暖就會凍死——
一系列的都是惡性循環。
所以說啊，現在能這麼毫無負擔的看一場雪，真是太好了。
魔法道具——還是魔術來著？對此一竅不通的艾瑞拉其實分不太清楚，但她至少知道一點，這場雪很短，範圍也很小，不會影響到其他人。
所以她能夠安安靜靜，不用有任何憂愁的來欣賞這一場雪。
艾瑞拉伸出手去接住那些紛飛落下的晶瑩白雪，又看著它們在自己的掌心上融化——然後露出了如同雪花一般純白無瑕的美麗笑容。
啊，亞瑟呆呆的望著妻子的笑靨，在心裡想：我真的完蛋了。
是，是的，我這次做的事情是很不對。作為一個國王，就這麼帶著王后在城外過了一夜實在是很不妥當的一件事。但哪怕回去之後要被凱哥死命批評，哪怕要被老師提著劍追殺……但、但是……只要能夠見到艾瑞拉這麼笑一笑，一切就都不算是什麼了。
這世上最美麗的是什麼呢？
是女神的輝煌容光，還是天地之間的壯美景象？又或者是偉大的功績，只屬於勝利者的瑰麗華彩？都不是的，這些當然都很美，卻並非是亞瑟心中的最高峰。從前亞瑟只覺得在梅莉引導下看到的未來之中的人民的歡笑才是最美麗的，但現在——
他在心中又悄悄的添上了一樣。
是艾瑞拉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忘了在哪裡看到的說法，梅林教過摩根？這裡就這麼設定吧。
艾瑞拉和摩根之間不是百合，不要誤會，她們是純潔的朋友+知己+同伴+戰友情誼！
本章cp發糖，我覺得我應該寫一下他們談戀愛的，畢竟這是個嫖文……我竟然還記得這文的主題？？？
第247章 鄉村愛情故事
王的任性也只有短短的一晚罷了，當夜幕褪去, 天空重現光明之時——
哪怕再不捨得這份輕鬆, 亞瑟也還是克制住了心中的那份不舍, 將妻子帶回了城中。
迎接他的是忠心耿耿的騎士的黑眼圈, 還有提溜著他親愛的大外甥高文等幾個親生崽崽的……王姐的怒斥。
以及老師不怎麼走心的安慰。
「我心愛的亞瑟喲, 老師可是沒有教過你半夜偷跑哦？」白髮夢魔語氣抑揚頓挫的說道, 仿佛在吟誦一首優美的詩歌……不過就算是在華美的章辭也掩蓋不了她語氣裡滿的都要溢出來的幸災樂禍。只是梅莉原本也沒有什麼想要掩飾的意識就是了。
「竟然偷偷的將艾瑞拉拐跑了，原來亞瑟你也到了學壞的年紀了嗎？」
「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你的變化, 這是我這個老師的失職呢。」
「老師……」亞瑟覺得不僅是自己的嘴角在抽, 眼角大概也在抽。「就算是假哭……您能敬業一點嗎？」
演戲也上點心吧, 老師, 弄得這麼虛偽誇張的, 您到底是想要幹什麼呀？
梅莉：略略略, 能讓你變臉我就高興了嘛。
亞瑟扶額歎氣：「老師……」
「好啦！」梅莉不滿的轉了個小圈圈, 繽紛的鮮花在她腳下盛開，吐露出馥鬱的芬芳。這外表也正如花兒一般嬌嫩美好的美人不滿的用法杖敲了敲弟子的頭, 嬌氣的抱怨道：「亞瑟你真沒意思, 一點都不知道配合我。」
「還是艾瑞拉最好啦！」
她愉快的得出了這個結論。
什麼戲都能接得住, 還能幫我完善劇本……當然啦，重點是，她實在是非常的有趣。
「還能為你提供最好的故事。」
艾瑞拉補充道：「誠然，這個時代會有很多的故事很多的傳奇，而您所輔佐的亞瑟王還有他的騎士之間的情誼還有傳說都必然會被後人傳唱。但關於我的故事，定然會在更多的地方, 更長的時間之中傳播。」
「也會更加的具有觀賞性。」梅莉以超然的客觀角度做出了評價。
她那學生的命運原本就已經足夠具有荒誕性和戲劇性，千百年過後定然是後人樂意搬上戲臺的情節，但艾瑞拉想要做的事情……怎麼說呢，她看不到後世如何，也並不能很好的猜測到這些。但梅莉卻也並不在意這些。
「總歸我喜歡就好。」
梅莉踮起腳尖，在艾瑞拉的面頰上落下輕柔的吻。「繼續努力吧，為了你的理想——艾瑞拉，我很期待你的結局呢。」
「到了那一天的時候，我一定會親手為你書寫故事的。」
艾瑞拉含笑道：「我的榮幸。」
千古興亡事，史官一支筆。能夠有一個靠譜的記錄者當然是一件好事……不管怎麼說，多一重的保障總是好的。
這個孩子來的恰到好處。
「我會愛他，我當然會愛他……」
這是我生命的延續，是我理想的繼承人。艾瑞拉想，我如何會不愛呢？
人世百年，終究不能長久。時間太過無情，人民也總是無情，不好好安排的話，哪怕是再好的局面也會在她死後被敗壞乾淨，她所做的一切被徹底掩埋也很容易——那我一生的努力與奮鬥豈不都成了空？
這種事說起來未免太過可笑，但卻是的確可能存在的發展。
於是一個合心意的繼承人便顯得格外的重要了。
是的，這是我的繼承人。
而不是亞瑟的。
「亞瑟啊……他是無法理解我的。」
艾瑞拉早就明白這一點。
阻礙在他們之間的並非是實際存在的什麼實體之物，而是彼此完全不同的思想。
啊，當然，這並不妨礙愛情的到來，但說到底……不同的思想和不同的觀念必然會造成衝突，何況他們倆都拒絕在這方面做出退讓，相反的還非常的樂意對國家貫徹自己的政治理念——所以從一開始，他們就註定殊途。
一早就清楚癥結所在的艾瑞拉清楚的認識到這點。而作為婚姻另一方的亞瑟對此一無所覺，如今正沉浸在妻子懷孕的喜悅之中。
哪怕彼時他正在邊界征戰，也還是使用了梅莉教導的魔法，向妻子表達了自己的關懷。
嗯……就是王姐突然出現，強硬的掐斷了他和艾瑞拉之間的通訊這點稍微有點令人不開心就是了。
但亞瑟也沒多想，畢竟摩根說的是真的很有道理。
艾瑞拉現在正是疲憊的時候，他的確不應該因為自己的激動就去打擾艾瑞拉的休息。
「就是這樣而已？」梅莉笑問道。
亞瑟困惑的看向自己的老師：「還有什麼問題嗎？」
梅莉笑眯眯的提示他：「現在的卡美洛可是半夜……」大半夜的，你野心勃勃一心想把你拉下王位的王姐出現在你老婆的房間裡，怎麼看這事都很不對吧？
快點發揮你王者的大腦想一想呀亞瑟，深更半夜，野心勃勃——這兩個詞結合在一起，很容易就能令人想到密謀一類的事情吧？
半夢魔小姐十分期待的想。
——然而她精心教導出來的學生完全辜負了她的期望。
「王姐能這麼及時的出現，一定是為了保護艾瑞拉的安全，所以時刻關注著她吧。」亞瑟十分肯定的說道。
王后懷孕，王姐前來陪伴也是理所當然之事，況且她們向來親密。
將妻子交給王姐保護，亞瑟也很放心。
此次戰事十分嚴峻，敵人不僅在兵力上佔據優勢，也擁有強大的魔法師助陣，是而這次出征他也帶上了老師梅莉來對抗敵人。而在梅莉跟隨亞瑟前往邊界抗擊外敵的時候，摩根便是本國之中最為強大的魔女——也是最為強大的保護者。
梅莉：……
「果然……是我心愛的紅龍呢。」半夢魔小姐語氣有點發飄。
是說，當年養孩子的時候她也沒有刻意的往聖人的方向培養啊，怎麼這孩子長大之後品行卻完美的跟聖人似的？
不過亞瑟也常常因為過於完美的品德而在俗世的環境之中而感到困惑，這點也是真的非常有趣就是了。
摩根就經常被亞瑟的這點給氣的要發瘋。
——日後他的騎士還會因此而說出「王不懂人心」這種名言。
通過小夥伴所羅門的千里眼看到這種設定的梅莉笑眯眯的想，果然太過完美的存在就必然變得不合群……然後就會被排斥。啊，人類這種生物……真是一如既往的千姿百態，趣味紛呈呢。
並不是很懂老師為什麼突然笑的這麼開心的亞瑟覺得自己有點虛，說真的……每次老師這麼笑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要倒楣。
但人的潛力是無窮的，為了解開心中的困惑，亞瑟他還是壯起膽子，出聲詢問。虛心的向老師請教了一下，應該送些什麼禮物回去，好討妻子的換心。
梅莉表示拒絕吃這碗狗糧：「我心愛的亞瑟呀，你難道不覺得……這種事自己去思考，才更有意義嗎？」
亞瑟認真的想了想，深以為然。
於是在更晚一點的時候，還在卡美洛王宮裡養胎的艾瑞拉收到了一座小山。
準確的來說，是各種各樣的小禮物堆成的小山。
其中組成成分非常一言難盡。
艾瑞拉兩指拎著一張野豬皮，認真的思考亞瑟的禮物是不是送錯地方了。雖然她不懂魔法什麼的，但這張皮子這麼大，顯然就是非普通之物，怎麼看都是送給摩根更加合適吧？怎麼一股腦的全堆她這邊來了，還有好多完全用不上的？
「第一次感受到為人父親的喜悅罷了。」陪著艾瑞拉一起拆禮物的摩根笑吟吟的收下了艾瑞拉轉送的禮物。
她承諾會用這些好材料給艾瑞拉肚子裡的孩子製作最好的護身道具，保護他能夠健康長大。
不過這中間稍微出了點小問題。
摩根一直以來都以為艾瑞拉肚子裡就一個孩子，然而等到孩子出生的時候，一手抱著一個娃的島之魔女幾乎要變成一座石像。
糟糕，失算了，只做了一份道具的我，要怎麼拆成兩份？
「那時候的王姐……真的是十分可親了。」亞瑟回憶道，「我從未見過王姐那麼溫柔的樣子，哪怕是對高文還有加蕾絲他們……」
沙條愛歌在心裡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對自家從者說個事實，告訴他在許多年之後的現在，不僅你和你的老師你的騎士之間經常被人幻想出許多的故事，你的老婆和你的王姐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也是許多小說之中要加的時髦值……雖然這都是客觀存在的事實，但是吧。
總覺得自家從者好慘啊。
明明對老婆是真愛，卻沒幾個人相信。心愛的老婆總被和姐姐當作是一對百合不說——順帶說其實還有艾瑞拉和梅莉這種cp存在的，並且熱度也不低——到現在還有許多人堅信他的死亡其實是他的王后與王姐聯手對他施加的報復。
證據就是在他生前的時候，亞瑟王與秉持著同一觀點的王姐與王后政見不合，兩方經常為了各種政令的半步而鬧得很不愉快，從而導致彼此之間的關係其實多有裂縫。
以及在他死後艾瑞拉王后立刻便動身回到了自己的領地之中當女王去了。
並且還和接受了卡美洛王城的王姐摩根保持了非常良好的關係，連珍貴的繼承人都能換著養的那種程度。
——雖然兩個國家的繼承人其實都是艾瑞拉王后的孩子就是了。
嗯，有兩個孩子的好處在這時候就體現出來了，哪怕家裡有兩個皇位要繼承，也能完全不慌的一人一個平分了。
身兼兩職什麼的，完全不存在的！
哥哥繼承父親的卡美洛，妹妹繼承母親的梅格拉。公平分配，輪流在姑姑摩根以及母親艾瑞拉的身邊接受教導，最後兩人都成為了合格的王者，他們的故事至今仍在流傳……當然，王國也延續至今。
該說幸好這一次沒人召喚出艾瑞拉王后嗎？
作者有話要說：
舊劍的巨獸狩獵技能……真心覺得這種能打的對於法師來說就是一個移動的材料庫。
我在思考要不要在這對的正文結束之後開個愛傲天單獨番外解釋一下她的性格變化緣故……說真的，愛歌支線我覺得超帶感的！
第248章 鄉村愛情故事
沙條愛歌想，要是真的出現這種情況, 那就真的很難搞了。
下下簽當中的下下簽也不過如此。
且先不說她的從者能否對深愛的妻子動手, 將她殺死, 就說那位王后本身——這位王后本身就擁有與摩根合謀殺死丈夫的傳說。根據英靈會受到人們的認知以及傳說這個情況來看, 那位艾瑞拉王后真要變成英靈的話應當也對亞瑟王有著不小的克制。
撇去這點不談, 她的後代至今仍保留著自己的王國, 也將她作為偉大的先祖而敬奉。她的傳奇故事雖然比起她的丈夫稍有遜色，卻也作為少有的傑出女性執政者而被後人所傳唱。
那些曲折優美的故事更為她增色許多, 進入現代社會之後更是被世所公認的女權運動的啟蒙人……總的來說, 雖說關於她的記載之中都提到過這是一位美麗動人的纖弱女性, 但廣泛的知名度完全能夠彌補一切的不足。
真要現身的話, 那也定然是一位十分棘手的存在。
「如果是這點的話, 您大可不必擔心。」亞瑟說道, 「艾瑞拉她……是不會出現的。」
紗條愛歌困惑道：「你這麼確定嗎, saber？」
「是的。」亞瑟答道。
蒼銀的騎士垂下了眼簾，在這距離所活躍時光的千百年之後, 沐浴在月光下的金髮青年露出了一種近乎於寂寥的神色。
雖然早早便於妻子別離, 但亞瑟實際上旁觀了艾瑞拉獨自走過的後半生。當然, 其實艾瑞拉做的很多事情他都不是很懂……不過這些都不值得在意，在那種境況下，僅只是這樣的注視這樣就能令他覺得喜悅。
「你可真是容易滿足啊，亞瑟！」心滿意足的帶著新故事回到阿瓦隆的梅莉說道，「你難道不想再去見艾瑞拉一面嗎？」
亞瑟：「？我能出去了？」
梅莉：「這是自然，你難道都沒有發現嗎——唉, 跑這麼快做什麼？」她遺憾的站在空無一人的「塔」中歎著氣。「年輕人就是衝動，都不聽我把話說完o(︶︿︶)o 」
放你出去，當然是因為艾瑞拉要死了呀。
全然不知曉這點的亞瑟滿懷著喜悅與期待離開阿瓦隆，然而等他趕到梅格拉的時候，也只是來得及見到艾瑞拉最後一面而已。
他們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能說上，就此匆匆別離。
所謂的死後相見，更是無稽之談！
「我的妻子對於她的人生沒有任何的不滿，所以她作為「人」而死去了，也自願的放棄了成為英靈的未來。」
於是我與她便相隔生死，生世不見。
世上的人那麼多，卻再也沒有一個人……會是我的艾瑞拉。
老師曾經說，父母、姐妹、朋友、兒女……這些最終都會離你而去，只有你的妻子會陪伴你到永遠。但是啊……「我到底是成了一個人。」
亞瑟說道。
他想起與深愛的妻子分別的開始。在那場戰役結束之後，他在阿瓦隆當中醒來。
那裡是妖精的家鄉，傳說的常春之地。人們所描繪的樂園不過是在模仿這片土地，世人所追尋的理想鄉……星之內海。
是摩根將重傷的他帶到了阿瓦隆之中，趕在貝狄威爾尋來之前。於是永恆之王就此沉眠其中——如果沒有他的老師前來將他喚醒的話。
但哪怕是梅莉也沒法讓他離開阿瓦隆，因為對於外界來說亞瑟王已經死去了，所以他不能出現在外界，只能呆在阿瓦隆。
但阿瓦隆並非是常人能夠抵達之所。過高的魔力的濃度足夠殺死大部分的存在，無法接受過多的魔力灌入的話，這裡就和真空沒兩樣。僅僅只是呼吸就會從內部開始破裂，想要強行堅持也只會導致死亡的結果。
亞瑟王也擁有冠以妖精鄉之名的劍鞘，被稱做理想鄉的avalon正是與聖劍excalibur成對的「鞘」。持有者不會衰老，傷患會迅速治癒，最強大的詛咒依然無法對持有者造成傷害。只是他為了追求聖劍的強大威力，而將「鞘」理想鄉當作了「劍」的封印。
沒有劍鞘的保護，哪怕是作為「紅龍」而被培養誕生的亞瑟王，也因為在人間停留了太久而無法適應阿瓦隆的環境。在他體內的紅龍因數被徹底啟動之前，他無法離開梅莉的「塔」。
這是保護，也是限制。
梅莉在做完這一切之後便離開了阿瓦隆，被困在了理想鄉之中的亞瑟「看到」自己的老師來到了艾瑞拉的身邊。抱著法杖的白髮美人容顏嬌美一如他幼年時候所見到的一般，只是笑起來的模樣、還有注視著艾瑞拉的目光……帶著點古怪的熱切。
亞瑟想了好久才找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
他本能性的感到不對，也試圖阻止、或者是做到一些什麼……但被困在阿瓦隆之中的亞瑟沮喪的發現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旁觀。
而這也正是梅莉所做的。
亞瑟所擔憂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一切都很正常。
他的妻子哪怕成了寡婦，也能保護好他們的孩子守好自己的財產，過的舒暢歡悅。當年求婚時候所欣賞的堅韌性格讓艾瑞拉在遭受了這樣的打擊之後也依然能夠壓下悲痛，好好的生活。他的死亡並未叫艾瑞拉長久的陷入悲傷之中。
這點叫亞瑟覺得欣慰，比起眼淚，其實他還是更想要見到妻子的笑顏。
而他所信任的老師正如同對待他一般對待他的妻子。
艾瑞拉不需要梅莉來為她指引方向，於是梅莉便為她提供幫助。
亞瑟王死去之後，他的王位被他的兒子所繼承了，他的王姐則作為引導者來保護年幼的新王，同時兼任了原本屬於王之導師梅莉的宮廷魔法師之位。帶走了女兒的艾瑞拉繼承了一位遠親的王位，她將自己的領地與繼承的王國合二為一，在她膝上長成的女兒也成為了她的繼承人。
只是在母親身邊長大的女孩卻並沒有成為一位如同母親一般的公主。自小就懷抱著要守護柔弱的母親這一願望、並且為此而努力的艾恩萊更加像是她的表姐加蕾絲，是一名能夠揮舞著長劍，守衛心愛之人的女戰士。
亞瑟王的兒女都繼承了他的血脈與紅龍因數，也一樣自小就展現出了驚人的天賦與能力。「既然繼承了龍血，就算什麼都不教，也會成為很優秀的戰士吧。」梅莉這樣說道。
是的，在亞瑟王死去之前便已經打著為了躲避某人的求愛這種理由而來到了理想鄉之中，又在學生死來阿瓦隆之後一身輕鬆的拍拍衣袖就優哉遊哉走了的半夢魔小姐已經跑到艾瑞拉這裡，繼續擔任了宮廷魔法師這一職位。
雖說輔佐的王變了，但總歸本職工作還是一樣的嘛。引導王者，造就偉大的王者——雖然艾瑞拉已經是完全體了，不需要這種服務，但不是還有還小的艾恩萊嗎？
嗯，你說為什麼不加上莫德雷德？
亞瑟的兒子早就被摩根包圓啦，梅莉自覺是找不到什麼能插手的地方。況且養過一個亞瑟王的熟練工也對長得和亞瑟太過相似的莫德雷德提不起什麼興趣，不如來看看長得和艾瑞拉更像的艾恩萊好啦。
由艾瑞拉教導的艾恩萊對她來說才是最值得喜愛的。梅莉真切的覺得，繼承了母親思想、卻還不甚成熟的小公主的當真是有趣極了，令她十分有調~教的心情呢。
當然，梅莉並無意插手艾恩萊的思想政治課，畢竟她所期待的是由艾瑞拉所書寫的故事。艾瑞拉活不長，她的故事相較于梅莉漫長無止境的生命來說實在太過短暫，這道美味壞的太過容易，但由她教導出來的女兒也可勉強作為替補。
沒有了艾瑞拉，艾恩萊所經歷的一生也可作為精神食糧，勉強入口一二。
唔，挑食不是好習慣，但已經有亞瑟和艾瑞拉這種先後品嘗的心滿意足的驚世傳奇在前，落差太大的話……梅莉表示自己也還不至於饑不擇食。
怎麼的餓，對於食物格調的要求，也是絕對不能往下拉的。
底線都是不知不覺之中放寬的。
梅莉如是說。
終於逮到返回阿瓦隆的老師的亞瑟：「……」
雖然早就知道了老師是個半夢魔，並且樂衷於尋找各種有趣美妙的故事來充當自己的精神食糧，但就這麼直截了當的說出來……老師，您在我的面前這麼對我的女兒還有妻子的一生提前下評判，真的沒關係嗎？
「當然是沒關係的。」梅莉對他笑道，「反正……就算亞瑟你再想要打我，實際上你也不是我的對手嘛。」
梅·大魔法師·真·阿瓦隆劍聖·莉輕鬆愉快的說道。
身為聖劍使的亞瑟王：……
打不過自己的劍術老師難道是什麼值得羞愧的事情嗎？不，當然不是——
「當然是啊！」又一次被劍術老師輕輕鬆松撂倒在地上的少女一個使勁跳了起來，大聲說道，「我可是發誓要保護媽媽的，怎麼能連一個孱弱的魔法師都打不過？」
跟隨受到梅格拉女王邀請的母親伊蓮公主一起來到這個國家、在母親成為女王的宮廷近臣的同時自身也憑藉著優秀的出身和能力成為了公主艾恩萊玩（班）伴（底）之一的加哈拉德：「……不管怎麼說，梅莉大人都和孱弱的魔法師這種形容搭不上關係吧？」
先不提你爸的劍術就是她教出來的……據說當年整個圓桌騎士團一起上都奈何不了她好嗎？艾恩萊你確定要和這種非人類相比？
「她是魔法師，這不就已經足夠了嗎？」艾恩萊說道，邏輯簡直渾然天成。她盯著自己的小夥伴：「你對這事有什麼意見嗎，加哈拉德？」
加哈拉德其實很想說你要是以此作為目標，那大概一生也不會成功……但他既不想被惱羞成怒的艾恩萊打也不想回頭潘德拉貢兄妹集會的時候被莫德雷德追著比試，所以他最後說道：「不，沒有，你是對的，艾恩萊。」
所以你就繼續朝著打倒梅莉大人這個方向努力吧！
「一個好的目標是能夠起到激勵作用的。」艾瑞拉隨口說道，表明自己真的一點都不在意梅莉故意逗弄她女兒的行為。
白髮的夢魔就晃晃自己的法杖，笑容漂亮極了。「哎呀，既然艾瑞拉這麼理解我，那我以後可就不會再對艾恩萊手下留情了哦？」
「沒關係。」艾瑞拉歪歪頭，對著她的宮廷魔法師露出了一個溫柔和婉的笑容。「放手去做吧，梅莉。」
小孩子呢，就是要摔摔打打經歷風雨，這樣才能更加茁壯的成長嘛。養在溫室裡的嬌花固然美麗，卻也缺乏抵抗風雨的能力。雖說窮養兒子富養女，但艾瑞拉所期待的並非是一個寵愛的女兒，而是合格的繼承人。
「一個人的生命也只有短短的幾十年，到底還是太過短暫。我有很多的事情都需要託付給艾恩萊，很多的結果需要她替我去看，她不成長起來可是不行的。」
「半途而廢這種可能……」艾瑞拉輕輕的笑了一聲，「我不會讓這種可能成真。」
作者有話要說：
梅莉：哇哦，這種女王的氣場！
阿瓦隆設定採用了一部分阿瓦隆之庭的說法。
崽的名字是我隨便取的，本來兩個娃是打算就用小莫和舊莫的設定，但是突然反應過來……我一個外語廢完全不知道同一個名字男名女名的拼寫要怎麼分音譯又要怎麼搞啊。所以還是胡扯吧。
其實本來打算只寫生前的，但是想了想……似乎太短了……那就加上英靈時期吧。胡編亂造版本的四戰，嗯。
酈君玉我女神！
第249章 鄉村愛情故事
「唔……好長的夢……」早晨六點半，黑髮的女孩子掙扎著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來, 閉著眼睛按掉了在尖叫著響個不停的手機鬧鐘, 嘴裡發出了微弱的抱怨。「阿玉……我不想起床……」
「那就再睡一會兒吧。」守在床邊的古典美人溫聲說道。
「阿玉你真好……」
女孩子迷迷糊糊的說了幾句話, 便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九點了, 然而天色並不怎麼明亮, 看起來還是昏沉沉的, 不去看時間的話可能會以為時間還早。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嘛。」穿著淺青色齊腰儒裙的女子微笑著說道，「外面還在下雨, 天色自然會比較昏暗。」
「啊, 這樣的話……」葉若華眨眨眼, 「今天就會安靜一點吧？」
酈君玉說道：「今天已經是第二天了, 若華。」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酈君玉還是喊葉若華葉姑娘的, 畢竟她是個古人……不過只能說葉若華大概是自帶什麼高效率的攻略技能, 一個晚上過去就已經把好感刷到了能喊名字的親密程度。
「這麼說起來七天也過得很快嘛。」意外捲入這場麻煩事裡頭, 然而一點也不想搞事只想著順利苟過這七天的鹹魚掙扎著從溫暖的被窩裡探出半個身子，沒什麼精神的拉著被子包住自己半坐起來。
不過眼睛好歹是睜開了, 雖然看起來還是無精打采的樣子。但是考慮到前半夜她一直在做夢, 完全不能好好休息……這種情況也能很能理解了。
個鬼啊！
一覺醒來夢到了什麼就全忘光了, 葉若華按按太陽穴，回想無果之後也就放到了一邊去了，轉而同身邊的儒裙美人問道：「阿玉啊，我們這七天就不要出門……你覺得這樣能苟到這場鬧劇結束嗎？」
酈君玉道：「不能。」
雖然只是葉若華憑藉剛從圖書館借出來《再生緣》而意外召喚出來的幻靈——根據本人的說法是還有其他的成分存在，不過因為記憶缺失，所以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現在的情況。不過既然被當作了參戰英靈之一, 還佔據了七人之中caster的位子，該知道的事情還是會知道的。
所謂聖杯戰爭，有三個魔術世家創立了這個構架。以六十年作為期限，他們創造出了據說能夠實現任何願望的奇跡之物，據說無論何等願望都能立即實現的力量的「聖杯」。即是聖杯戰爭的勝利者所能夠得到的獎品。
總共七組魔術師和英靈為此而參與爭奪，進行廝殺……但酈君玉還是不怎麼懂，七組人馬加起來也才十四個人——哪怕參與其中的都是生前都是英雄豪傑，但這種人數，怎麼就能夠被稱作為戰爭了？
這種困惑也只是一閃而過罷了，酈君玉並不喜歡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上追根究底。她繼續為葉若華解釋道：「最後能夠對著聖杯許願的只有一組的master與servant。所以為了這個結果，所有人都會盡全力的排除對手——因為，假如剩下的是兩組人的話，許願機就無法啟動了。」
「哇，真是惡意滿滿的設定啊。」葉若華說道，「不過阿玉，你的英語真是好標準啊，和我英語補課老師一樣地道。」
「也許這就是作為英靈的便利性吧？」酈君玉說道，對此做出了解釋。「在被召喚出來的時候，聖杯就會將現代社會的常識一起打包塞過來。」
葉若華就很信服的點點頭，並且實名表示了羡慕。
畢竟她在外語方面完完全全就是個徹底沒救的廢材，這點就算是有個英語說得超好、關係也超好的青梅——啊不，是已經升職成了男朋友的竹馬，也還是拯救不了。
簡直不是一般兩般的慘了。
不過這種說法雖然說服了葉若華，但酈君玉自己卻還是留存著疑惑。她生前其實並不精通外語，但不知為何，雖說是第一次吐出這樣的語言單詞，卻是出乎意料的發音準確。完全沒有任何的生澀感，反而像是母語一般熟練的使用了。
其中必然有古怪。
酈君玉試圖從記憶之中尋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但記憶缺失的事實卻對她的行為造成了阻礙……最後也只能暫時現將這份疑惑放在心底，轉而對正在捂著額頭犯愁的葉若華露出寬和包容的微笑。「怎麼了，若華？」
「說起來我到底是怎麼被選上的啊？」葉若華百思不得其解，說好的是要心懷強烈願望才能被選中的呢？我就是一個不小心一腳踩空穿到冬木來的無辜人士啊，對於這種危險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聖杯你要不要這麼饑不擇食？
踩空掉下來之後的運氣也很不好，落地就撞到一個殺人犯……emmm，幸好酈君玉及時出現，借助她的力量葉若華總算把人扭送去警局了。不然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現代戰五渣女性，葉若華是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收場。
哪怕身上帶著男朋友準備的不科學防護道具，但說真的……直面兇殺案現場，被嚇到了的葉若華那時候已經完全把這事給忘了。
啊……果然那天她出去去圖書館是正確的。
把《再生緣》借出來，一路上都抱在懷裡準備帶回家這個做法就更加的正確了。
關於葉若華的疑惑，酈君玉表示自己也無法解釋。順帶，作為一個幻靈，其實她也有許多的困惑。
「啊……既然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就一起去尋找答案吧！」葉若華一拍手掌，這樣說道，「反正麻煩也是避免不了的，與其被人找上門，不如主動出擊好啦！」
畢竟打架這種事呢，在誰的地盤上打誰吃虧。
葉若華一點都不想把自己搞的無家可歸，夏天也就算了，但冬天，還在下雨……沒地方住這種事也太慘了吧，是說。
會凍死的！
「啊，當然，重點還是——擅自的損壞別人的財產也不好吧？」葉若華補充道。雖然這棟別墅看起來好久沒人住的樣子，但我大種花家炒房熱興起來之後，這種情況簡直不要太常見好嘛。
酈君玉也十分贊同這個觀點。是說，擅入人家借住也就算了，這般情勢之下也不能在意太多。但是還要把被人家的房子弄壞……那就真的太過分了。
不過葉若華的話也讓她想到另一個問題：「我怕是不能長久停留此處……」酈君玉關切的問道：「我不在之後，你要怎麼生活呢，若華？」
葉若華臉色一僵，這的確是個大問題……光是語言不通就是個難題了，更別提其他的事情了。就算帶了手機包包裡還有各種證件銀·行·卡充電器，也不能支持她在日本獨自求生啊！
——所以說當初她到底是怎麼穿過來的？
現在再去試試一腳踩空能不能穿回去還來得及嗎！
「還是先試試聖杯吧。」酈君玉扶額歎息，「既然打出了能實現一切願望的旗號，哪怕並非如此，也多多少少的還是有點能力的……」
葉若華說道：「要是聖杯也做不到送我回去的話——阿玉，你能為我留下來嗎？」她側首，專注的凝視著自己的同伴。紅色的發帶本該是一種溫暖明亮的顏色，這時候反而襯得她臉色白的有點過分……還有一種隱隱約約的脆弱感。
但酈君玉知道，這也只是錯覺罷了。
葉若華也許的確是十分需要她的陪伴，但也並非是離開了她便不能生活了——她只是欠缺安全感罷了。
獨在異鄉為異客……這樣的惆悵與感傷也只有同樣經歷過的人才會明白。在這陌生的異鄉，葉若華只願意抓住她，也只能從她的身上獲得熟悉感，還有借此而萌生的安全感。
酈君玉在心中歎息。
她回答道：「會的。」酈君玉說道：「只要你還需要我……我便會留在你的身邊，若華。」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什麼都不怕了。」葉若華說道。「只要一想到阿玉你就在我身邊……就覺得非常的安心呢。」
雖然是個caster，然而實際上並沒有什麼法師自覺，離開自己的根據地這種事也很輕鬆的就做了決定的酈君玉說道：「我會用盡全力，來保護若華你的安全。」
葉若華歪歪頭：「所以——」
「所以，午飯就出門解決吧。」酈君玉說道。
葉若華表示自己沒有任何意見。
她們是昨晚才找到這處落腳點的。雖然房子裡意外的有被褥庫存，得以美美的睡了一覺，得到了良好的休息。但遺憾的是這座房子不僅地理位置偏遠，裡面也沒什麼吃的。
俗話說得好，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哪怕葉若華覺得自己的廚藝不錯，也挺想給酈君玉展示一下的，但沒食材的話……還是先去外面下館子好了。至於之後的肚子問題要怎麼解決，買點能夠長期保存的速食也是不錯的選擇。
說個題外話，雖然能夠熟練的應用鄉下的老式土灶，添柴燒火也不在話下。但對於幾十年前的外國人的廚房……火怎麼點的葉若華覺得自己都搞不清楚。
「這就是所謂的文化差異吧。」酈君玉一本正經的說道。
葉若華歪歪頭，覺得自己被安慰到了。
但就算是這樣，另一個嚴肅的問題也還是不能忽略的。
「是說，你有錢嗎，阿玉？」如果要去下館子的話，付錢這種事是必不可少的吧？
「我身上並沒有錢。」酈君玉說道，「但我也不是沒有來錢的管道。」
作為幻靈……雖然從某方面來說十分虛弱，但作為從者該有的技能和寶具還是一樣擁有的。酈君玉對葉若華展示了一下自己的保有技能之一。
黃金律c
最開始是尚書之女，到死的時候也是位高權重的大官，一生都不曾因為錢財而感到困惱，在生活上從未受到苛待，屬於享受的貴族階層。
所以哪怕在死後也不會遇到缺錢的情況。
「稱呼有點奇怪，這似乎也不是我應該有的東西，但是……也許是受到了你的影響吧，若華。」酈君玉笑道，「我們之間的關係是密不可分的，我因為你而誕生，你的期待與認知也會影響到我的情況。就像是現在這樣。」
「因為你想到了，所以我就擁有了這種能力。」
「哇哦，這就是傳說中的意念改變現實嗎？」葉若華很捧場，「現在我把阿玉你想像成小龍女那樣武藝高強的女俠還來得及嗎？」
「嗯，來不及了呢。」酈君玉笑道，「這種機會只有我在誕生的那一刻才會有的。」
葉若華：「所以現在是遲到了。」
酈君玉說道：「的確是這樣的。」
「好可惜。」葉若華說道，不過雖然口頭上說著這樣的話，她的神色與態度裡卻完全的沒有這種意味流露出來。她牽起同伴的手，拉著她出門覓食，一邊說道：「不過也算啦，這種事情能有一次我就該心滿意足了……是說，阿玉？」
酈君玉：「嗯？」
葉若華：「按照你這樣的說法，你會不會有一種其實我是你媽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推基友的文，洪荒同人，cp元始。
我決定了，下一個是梅林。嗯，若華就是下一篇的女主了！
這裡出場的若華是已經在談戀愛的情況了。
雖然再生緣的故事背景是元代，不過這裡就先假裝架空吧。
若華自帶技能：子不語怪力亂神——即她不相信的不科學技能全部失靈，不管好壞。（至少不會對她造成影響。順帶說若華其實是個典型種花家妹子，相信科學……但同時也相信自己國家的鬼神傳說。所以其實對她有用的也只有種花家技能。加上一個男朋友。）
第250章 鄉村愛情故事
關於這個問題，酈君玉在經過認真的思考之後, 給出的回答是會。
這時候她們點好的菜已經上來了。從種花家來的餐館老闆對老鄉十分熱情, 尤其酈君玉還穿著齊腰儒裙……總之不知道哪裡戳中了他的萌點, 老闆很爽快的先給她們這桌上了菜。葉若華拿筷子夾了一筷子的青菜放在碗裡, 口中說道：「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但親切感是真的, 你對我的幫助也是真的。」酈君玉選擇對新上來的雞湯下手, 小勺子舀了小半碗湯之後就捧著，小口小口的在喝。「既然這都是事實, 那就沒有必要否認。如果若華你想的話, 我也可以——」
葉若華斷然拒絕：「不, 我不想！」
「那也行。」酈君玉說道, 「我都聽你的, 在這件事上面。」
葉若華突然感到了一點點的愧疚……然而對於喜當媽這種事的拒絕又令她堅定的將這種情緒壓了下去。
我才二十五呀, 哪怕早就計畫好了明年就和男朋友結婚, 但真接受不了突然多出來這麼大一個女兒啊！葉若華對自己說。而且我把阿玉當值得依賴的好朋友來看待，這種角色變化我當然要拒絕。
「是互相依賴。」酈君玉糾正道。
葉若華看了她一會兒, 而後粲然一笑。「我知道。」
啊, 阿玉真是非常溫柔的人呢。時刻都在關注著我的心情, 察覺到我的失落之後就會立刻出言安慰……這種潤物細無聲的體貼，會產生貪戀之情也是很正常的情況吧？
但想要搶走就真的太過分了哦。
葉若華說道。
「你……這位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突然沖過來的金髮青年一臉茫然的問道。
葉若華歎了口氣：「這位先生，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是真的不明白呢，還是假的不明白，但我還是把話再說一遍吧。雖然我家阿玉的確很好, 但這也不是你想對她圖謀不軌的理由，是不是呢？」
亞瑟：「可是……」
可那是我老婆啊！
我對我老婆算是哪門子的圖謀不軌啊！！！
突然被發瘋的騎士丟下、跑得氣喘吁吁終於追上來的沙條愛歌：「……」
嬌小稚嫩的少女禦主先是彎著腰雙手撐著膝蓋喘了一會兒，然後直起身來，用一種非常難以言喻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從者。她說道：「saber，你不是說……艾瑞拉王后沒有成為英靈嗎？」
之前說的信誓旦旦，結果現在還不是被現場打臉了？
而且怎麼看之前被你追上的那位女性的穿著打扮都不像是歐洲風的吧？非要說的話反而像是小雪老師家鄉那裡的……你到底是怎麼把她認成你的妻子的啊！
「那就是艾瑞拉！」騎士王說的肯定極了，「雖然衣著習慣都不一樣，容貌也發生了改變……但我絕不會認錯我的妻子！」
沙條愛歌：「憑的什麼？」
你的情聖技能嗎？
亞瑟：「艾瑞拉的身上有阿瓦隆的守護。」
這也是一個丈夫對於妻子的保護。
因為需要常年在外領兵征戰而無法長時間的陪伴在妻子身邊、哪怕妻子遇到了危險也無法及時的出現在她的身邊保護她。正是出自於這樣的擔憂，亞瑟王請求自己的老師、傳說中的大賢者梅莉，為自己的妻子施加了威力強大的守護。
「雖然劍鞘已經被使用在了聖劍上面，但是分出一部分守護還是沒有問題的。」亞瑟說道，「雖然當年完成這件事的是老師，但持有聖劍和劍鞘的人是我。想要感應到也很容易。」
沙條愛歌：「所以……那真的就是艾瑞拉王后？」
「是的，那正是我的妻子。」亞瑟說道。
沙條愛歌忍了忍，好歹忍住了沒有去問為什麼你信誓旦旦說死的很徹底絕對不可能活過來的老婆不僅活過來了、還參加了這次的聖杯戰爭、還變了容貌甚至改變了國籍——嗯，最後一點是晚上聚會的時候沙條愛歌從她的家庭教師聞小雪口中知道的。
「因為下午的時候也遇到了她們嘛。」黑髮的女老師笑著對自己的學生說道，「難得見到老鄉，就過去聊了一下。」
然後其實都沒什麼攻擊欲·望的雙方就都很佛系的交換了彼此的情報，並且愉快的達成了聯盟。
「保證呢？」沙條愛歌其實很懷疑自己的老師是不是被坑了，畢竟聞小雪其實就是個普通人，對於魔術啊英靈啊這些全無瞭解……想騙她還是很容易的。
至於為什麼對魔術一竅不通的聞小雪會被聖杯選上……還是因為沙條愛歌把召喚從者的場面弄得太大了，結果被意外發現的聞小雪當成了有危險。
然後因為想要保護學生的強烈願望，聞小雪成為了禦主之一。
並且依靠相性就召喚出了影之國的女王作為從者。
沙條愛歌都要為自家老師的好運氣而感到震驚了。
她遵守老師說的不管做什麼都要盡到自己的全力這一標準，提前一年就開始辛辛苦苦的做準備。還和愛因茲貝倫家的人撕了一場才拿到了亞瑟王的聖遺物，又經過精密的計算佔據了理論上最為強大的saber這個職介，這才組成了她得到的強大從者騎士王。
結果聞小雪光光只是憑藉相性就召喚除了斯卡哈！
雖然assassin這個職介有點弱勢，但斯卡哈本人的素質完全已經足夠彌補一切不足。
斯卡哈是凱爾特神話之中的強大戰士，她活躍的時間要比同為凱爾特神話體系的亞瑟王更加久遠。傳說她居住在凱爾特仙境之一的影之國，被認為是接納死者與亡魂的幽冥國度之王，有著跨入神域的技量與古老的盧恩符文魔術，殺了數不清的亡靈、人類和神靈。
影之國女王雙槍·刺過來的時候，剛被召喚出來的saber都吃了大虧。雖然這也有一時猝不及防失了先機等等因素存在，但影之國女王的強大實力也不可置疑。
在換了從出生起就連接著根源、魔力充足的過分的沙條愛歌來作為供魔之後——就更是如此了。
當然，除了是個強大的戰士之外，斯卡哈也教導出了眾多的的戰士和魔術師，其中以大英雄庫·丘林最為著名。
——沙條愛歌覺得聞小雪召喚出斯卡哈絕對是因為她們兩都是老師的緣故！
「這難道還需要什麼保證嗎？」聞小雪反問道，「我只是在幫助一個離家之人罷了。」她又歎了口氣，說道：「我也同樣是離開了家鄉的遊子，能夠體會若華的心情。」
沙條愛歌突然提高了警惕：「等等，老師，您說的若華是——」
「按照你們魔術師的說法，是caster的禦主。」聞小雪說道，「但不要在若華面前這麼說，她會不高興的。」
沙條愛歌一臉茫然：「？」
聞小雪為她解釋道：「若華從不覺得她和君玉之間有什麼主從關係，她認為她們之間是平等的朋友。」她頓了頓，又補充上了自己的看法：「但我覺得，她們其實是在互相依賴呢。」
沙條愛歌為此而露出了非常可愛的笑臉：「就像是我和老師一樣嗎？」
聞小雪盯著自家學生看了一會兒。
沙條愛歌微笑著看回去。
這樣互相注視了一會兒之後，還是聞小雪先頂不住的投降了。「好吧，就和我們一樣。」
得到了滿意回答的沙條愛歌笑容更加甜美，她說道：「老師是已經決定要幫助她們了嗎？」
「是的。」聞小雪說道，「我想要幫助若華。當然，我知道愛歌你也對聖杯有需求，所以我也不會要求你讓出聖杯——」
「沒有的哦。」沙條愛歌輕飄飄的說道，「老師，我對聖杯沒有任何的需求。」
因為是紗條家的女兒，所以必須參加聖杯戰爭，這是我的動機——但對於結果如何，其實也並不在意。
啊，當然，老師您教我既然去做就要做到最後，所以既然我全力以赴了話，那麼勝利也是可以預見的結果了。
但既然您想要幫助其他人的話——
「我也會和老師您一起幫忙的。」沙條愛歌說道。
既然那是老師你想要幫助的人，那我也會幫助她。啊，當然，這其中的私心——如果她回到了自己的家鄉的話，老師您就不會再看見她了，是吧？
就算是聖杯沒有作用也沒關係，我也能夠充當許願機的作用呀。作為從出生起就連結著根源的根源皇女，沙條愛歌有這個自信，也的確有這個本領。
我啊，總是想要獨佔您呢，老師。
「但您也不用擔心。」淺青色洋裝的女孩子笑的天真甜美，「老師不喜歡的事情，我一樣也不會去做。」
「我永遠都會是老師最喜愛的學生。」
魔鏡的女王點點頭，算是認可了這番說辭。「有欲·望並不是什麼值得羞愧的事情，重點是能否克制自己的欲·望。」她微微的笑了一下，說道，「能夠坦然的面對自己的渴望，並且坦然的說出來……我並不討厭你這樣直率的人呢。」
沙條愛歌道：「您對於老師，又是什麼看法呢？」
斯卡哈說道：「和我相似又不同的教育者。」就本質上來說在許多地方都有共同的點，相性非常的好。「關於怎樣教導學生，在經過交流之後，我們兩人在這方面都有不小的收穫——有客人來了。」她突然說道。
「saber去開門了。」沙條愛歌說道，「是老師找到的盟友，您也知道的吧？還有一件事，saber說，那位caster是他的妻子。」
「是麼？死後重逢，再相見……這也是一種幸運吧？」一開始就知道騎士王身份、現世之後也自然的就聽說了他的苦逼愛情故事的斯卡哈祝福道。
然而斯卡哈的祝福對於亞瑟來說並沒有什麼用，之前白天見面的時候因為太過激動同時沒能和酈君玉搭上話所以他也沒發現，但現在——
「艾瑞拉不記得我了！」
被這一事實打擊的騎士王一臉慎重的……撥打了場外援助熱線。
作者有話要說：
舊劍：我認老婆不靠臉！
寫完了四戰主從設定之後覺得這宛如一個凱爾特專場……給沒組員的閃閃和大帝點個蠟燭
至於愛歌|……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沒打算寫聖杯，就打算寫個生前……聽故事的人是誰都無所謂，於是愛歌也成。然而……在加了劇情之後就不行了，要加愛歌就得加設定，小雪就是這麼加上去的。
啊，我想寫愛歌和小雪的番外……百合超帶感的！
最後附上愛歌的百科：
沙條愛歌，cv豐崎愛生，出處fate/prototype，回路編成沒有前例的異常，從出生起就連接著根源。是型月世界中除了世界式外，另一個到達了根源的存在。是至今為止，歷代正傳、外傳聖杯戰爭中登場過的最強master，單論魔術方面的實力僅次於神代的魔術師。
在原作之中是「超喜歡saber。對除saber以外的一切毫不在意，甚至願意為了saber的願望毀滅人類。」這裡同人你們可以把小雪帶入舊劍……這裡的愛歌對小雪的感覺只會更深就是了。
因為有了好的老師作為指引所以比原作之中稍微白了一點，但總的來說還是不正常——但願意為了在意的人假裝很正常就是了。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10
第251章 鄉村愛情故事
騎士王的求助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
他唯一且永遠值得信任的求助對象，魔法少女（不是）大魔術師梅莉的聲音從通訊魔術的另一頭傳過來：「怎麼了, 我親愛的亞瑟？」
亞瑟用非常嚴肅且慎重的口吻對著自己的老師講述了他所遇到的問題, 雖然因為立場問題難以避免的添加了一部分的主觀色彩與猜測, 但……聽故事還是很有趣的。
梅莉如是說。
並且很遺憾的表示, 雖然老師我也很想來幫你瞧瞧艾瑞拉到底是怎麼了失憶能不能治好, 但我現在另有要事纏身完全沒法走出阿瓦隆——所以你還是先自己去找找答案吧。
「當然, 也要記得保護好艾瑞拉呀，亞瑟。」正在努力的幫助異世界的自己偷渡的梅莉叮囑道。
亞瑟說道：「這是自然。我會盡全力保護艾瑞拉。」
梅莉語氣輕快的補充道：「阿爾蒂亞也不能忘記哦！」
亞瑟：「嗯？」
阿爾蒂亞……那是誰？
梅莉：「就是艾瑞拉的禦主……這是她的一個稱呼。」
亞瑟：「從者在失去禦主之後就會因為得不到魔力補充而消失, 艾瑞拉現在只是一個幻靈……謝謝您的提醒, 這點我會注意的, 老師。」
梅莉：「不不不, 不是這麼簡單的原因哦。亞瑟, 我請求你去保護阿爾蒂亞, 並非只是因為她是艾瑞拉的禦主, 關係著艾瑞拉的存在與否，還是因為——」
亞瑟：「還是因為？」
「阿爾蒂亞可是異世界——也就是女性的你存在世界線——當中, 令我體會到何為感情的戀人喲。雖然與阿爾蒂亞相戀的並不是我, 不過那也是「merlin」就是了。」梅莉說道, 「用異國的話來說……那也算是亞瑟你的師娘？」
「總之，阿爾蒂亞的安全問題就交托給你啦。」梅莉總結道，「另一邊的『merlin』再有幾天就能過來了。啊……哪種急切的態度可真是叫人看不過去啊。」
梅莉有點羡慕：「說起來，如果這個世界上也存在著另一個阿爾蒂亞的話，哪怕是女孩子也沒關係。」夢魔才不會在意性別問題，哪怕是半夢魔在這方面也是沒什麼節操可言的：「如果相遇的話, 我也一定會和另一個『我』一樣墜入愛河，和她結婚的吧！」
非常輕快的說出了不得了的事實呢，梅莉小姐。
早在很多年之前就接受了「我的老師雖然是個值得尊敬的大賢者，但卻是個沒感情沒人性的人外種」這種設定的騎士王都有點被嚇到了。
難以想像，他的老師竟然還會有真心誠意的談戀愛的那一天。
——雖然正在談戀愛的是異世界裡面男性題的老師，但、但是他的老師也被帶的有點不對勁了啊！
「真厲害啊……」連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都能做到。
亞瑟低聲感歎道。
酈君玉疑惑的望著他，未曾言語，但眼神已經完美表達了她的臺詞：什麼真厲害？
亞瑟一點也不想在她面前暴露自己開小差的事實，尤其是在當下三個禦主都自我介紹完畢了，正在交換資訊分析本次參戰英靈資料的時候。於是他掛起標誌性的溫和又清爽的笑容，碧綠的眼眸仿佛是春日陽光下的一泓碧水。「我是說，費奧納的團長很厲害。」
剛才沙條愛歌正提到了隸屬於禦三家之一的愛因茲貝倫所能召喚的英靈，凱爾特的戰神努阿達的末裔，榮光的費奧納騎士團的團長，芬恩。
他操縱催眠與火炎打倒邪惡的神靈拯救都城，作為艾林的守護者打倒侵略者或魔物，是創造了眾多英勇傳說的大英雄。
「也和saber撞人設了。」聞小雪補充道。
芬恩有著和亞瑟王相差不多的傳說，在一部分地區，人們相信這位元愛爾蘭的英雄沉睡在都柏林城下的洞窟裡，其他倖存的費奧納騎士睡在他周圍。一旦愛爾蘭有難，他們就會醒來，為祖國而戰。當然還有另一種說法，當他的獵號dord fiann吹響三次，勇士們就會出現，像當年一樣英勇強壯。
——設定撞得非常慘烈了，可以說。
說起來，芬恩也是凱爾特神話體系之中的人物，不僅傳說有雷同之處，活躍的時間也要比亞瑟來的更早——
「如果不是我現在還活著，應當會對我有一些克制存在吧。」
當事人這樣說道。
不過他說悄悄話的對象顯然並沒有接話的意思，酈君玉禮貌的微笑著，表示自己聽到了。
並且拒絕對此作出回答。
亞瑟在心中有點失望的歎了口氣。
英靈之間的悄悄話並未引來禦主的目光，那邊三位湊在一起的禦主還在分享情報：「之前第一晚的時候已經有六位英靈出場了，原本若華你和玉姑娘這一組還不知道……」聞小雪溫柔的笑道，「不過現在七組人馬，已經全部清楚了呢。」
「首先，saber這一組是愛歌和亞瑟，其次，是我和斯卡哈組成的assassin。然後是若華你和玉姑娘的caster。」
「我們三組人已經結盟了，算是一個集體。我和愛歌，還有亞瑟與斯卡哈都對聖杯沒什麼渴求——亞瑟是為了清掃現世的巨大危險而來，斯卡哈只是想出來走走罷了，所以我們這一組的目標是説明若華你拿到聖杯，看看能不能用來許願幫助你們。」
「再是其他需要打到的四組。」
「lancer組是召喚了芬恩的愛因茲貝倫，這一組擺在明面上的禦主是愛因茲貝倫的人造人小姐——不對，她已經結婚了？唔，這種小問題先放在一邊，主要是之前愛歌說暗處還有人在守著，不排除禦主其實是其他人的可能。」
「archer組是召喚了吉爾伽美什的遠阪家。這一組的禦主理所當然的是遠阪家的家主遠阪時臣，不過那位蘇美爾的國王……嗯，這次是以幼年體的情況現世的，正面的話並不是亞瑟的對手，但弓兵最大的依仗其實還是寶具……總之也需要慎重以待就是了。」
「再是rider組。這一組是時鐘塔學生與講師的組合，他們所召喚的英靈是征服王伊斯坎達爾……唔，說起來也許還是我的問題，要不是我臨時搶奪了參戰資格，那位肯尼斯先生也許就不需要以輔助召喚了英靈的學生的方式來參與了。」
「順便一說，這對師生之間合作還算是默契。」
「最後是berserker。」聞小雪特意將berserker留到最後再說，「召喚出berserker的是間桐家的間桐雁夜，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berserker的身份。」
「梅格拉的女王，光輝帝國的締造者，要說傳奇程度的話和她的哥哥莫德雷德不相上下。」沙條愛歌配合默契的介面道，「歷史上鼎鼎大名的艾恩萊女王……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占著berserker的職介也能保持理智，總之這一位的棘手程度可以說是最高的。」
畢竟是己方英靈的親屬嘛。
七組參戰人員的資料都已經全部攤出來了，三位禦主還在一本正經的探討接下來的計畫——雖然沙條愛歌覺得並不需要這種東西，一路平a過去她也能保證勝利，但既然聞小雪覺得需要，她也不會反對。
不過三位英靈並沒有參與其中。斯卡哈已經出去加固陣地的防禦去了，雖然是以暗殺者的職介被召喚的，但知識並不會被遺忘。剩下的酈君玉和亞瑟則是呆在一邊……嗯，在閒聊。
畢竟是未來一段時間的同僚，哪怕沒必要把好感度刷成摯友，但至少也不能把關係搞僵。
酈君玉就是這麼想的。
是而在注意到亞瑟臉色的細微變化之後，她便主動挑起了話題：「你看起好像很在意berserker。」酈君玉隨口說道，「你們之間是有什麼關係嗎？」
那是我們的女兒艾恩萊啊！
亞瑟差點將事實脫口而出，但好歹在說出來的前一秒反應過來閉上了嘴。
艾瑞拉什麼都不記得了……他對自己說，在還不清楚情況的時候，你不能拿這些事去打擾她。
——對了，也要去找艾恩萊一趟，讓她收斂一點……不對，現在艾瑞拉變了這麼多，也許艾恩萊壓根就認不出來艾瑞拉？
心中變了好幾個想法，亞瑟面上神色不變，也沒忘記要回答酈君玉的問題。他說道：「berserker……那是我的女兒……我是亞瑟，她是艾恩萊。」
「唔，我想起來了。」酈君玉在聖杯贈送的常識大禮包裡面搜索了一圈，也找出了這方面的知識。亞瑟王和他的妻子艾瑞拉一共生育了一對兒女，他們的孩子分別繼承了父母的王位，也都成為了偉大的國王，締造出了流傳後世的傳奇。
不過亞瑟在孩子還小的時候就死掉了，丟下一堆的爛攤子給老婆處理，老婆還要帶孩子……家裡的娃從小到大根本沒見過幾次親爹不說，結果在聖杯戰爭之後又以生者之身遇到了死後的女兒，還是敵對方。
難怪這麼愁。
酈君玉安慰了他幾句，但鑒於她生前到死都是未嫁之身，雖然曾經和皇甫少華兩情相悅但也是真的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更不要說是生育撫養自己的孩子了，在這方面實在是沒什麼經驗，所以也並不能提出什麼好的建議。
「不過也許亞瑟也並不需要這些吧。」酈君玉對葉若華說道，「他可能只是需要一個傾聽者罷了。」
葉若華道：「阿玉對他的印象很好？」
酈君玉頷首道：「雖然在很多事情上的觀點都不一樣……但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他是能夠信任的。」
「還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
葉若華：「嗯？」
酈君玉說道：「我與他只是初識，卻總覺得……似是故人來。」
葉若華：「……」
作者有話要說：
芬恩設定有修改，更加近似神話。月球芬恩真是風評被害。
給你們分享一下我原本的高文腦洞：
救了一個仙女，作為報答仙女成為了他的妻子，然而每年只有三個月愛著他，剩下的九個月都被沉睡魔咒所困擾——基友評價根本沒人想看的糟糕設定。
本來作為我的第一個圓桌我還是想要寫一寫他的，但是……但是，腦洞太多實在是寫不過來，就只能忍痛把他砍掉了。
第252章 鄉村愛情故事
葉若華覺得酈君玉和亞瑟之間一定有故事。
但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亞瑟來找我借那本《再生緣》。」
雖然那就是一本平平常常的從圖書館借出來的印刷書本, 但上面記載了酈君玉的故事。哪怕亞瑟是友方, 也不是說借就借的——況且葉若華還總覺得那位亞瑟王對她家阿玉圖謀不軌。
世界線不一樣, 據說被格尼薇兒王后和騎士蘭斯洛特ntr導致亡國的亞瑟王在這裡是個和老婆關係超棒恩恩愛愛但就是因為不可抗力導致早死的倒楣蛋, 他的老婆還是個能招攬人馬打江山的女權主義者……
哦, 他的崽也很能幹。
其他世界線上的叛逆騎士在這裡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還是有名的聖明君王，在姑姑摩根的輔佐下開創了新時代。多出來的閨女也超能打, 開疆擴土不在話下, 還繼承了她媽的思想。不僅在治國上很有一套, 還和她媽一樣是個女權主義者。
嘖。
總之, 新故事聽起來十分有趣, 葉若華覺得在回去之後完全能夠分享給男朋友。
但見到真人之後她還是有點幻滅。
說好的和老婆恩愛呢？難道是因為單身了這麼多年感情淡了, 於是看到阿玉這麼優秀能幹的女孩子就感覺又迎來了愛情？
本來葉若華就是這麼想的, 但酈君玉卻說對他有熟悉感……她不由得思考起了，在酈君玉失憶之前這兩個人是不是有什麼牽扯的可能性。
酈君玉也贊同這麼可能, 不過她也沒有什麼想要探究的想法。
記憶什麼時候都可以找, 幫助葉若華回家的機會卻只有眼前的這麼一次——所以理所當然的還是思考怎麼爭奪聖杯才是重點, 尋找記憶這種事完全可以押後再提。至於那本《再生緣》……不過是一本書罷了，借出去也沒什麼。
「亞瑟也對我說了，想要更加瞭解我一些。」
這種話說起來其實是有些冒犯的，尤其是根本不怎麼熟悉的時候。
但說這話的人是亞瑟，酈君玉卻奇怪的沒什麼反感。她當時聽到這話的心理活動描述一下那就是「哦，隨便你」這樣的, 現在聽說亞瑟想從葉若華這裡借記載著自己故事的《再生緣》去看看，也照樣不覺得有什麼。
「他想要看、您也不反對的話，借給他也沒什麼。」酈君玉說道，「我雖然是因為那本書才出現的，但現在我與此世的羈絆是您，而並非是那本書。」
所以那並非是我的弱點。
葉若華：……
聽懂了這個潛臺詞的葉若華認認真真的思考了一下，最後還是把那本書借出去了。
於是成功借到書的亞瑟熬了一晚上的夜，看完了這本由杭州女詩人陳端生所寫的、講述了元成宗時尚書之女孟麗君與都督之子皇甫少華的悲歡離合的悲劇故事。
這是洋洋總共有六十萬言的長篇巨制。文辭優美，敘事生動，描寫細膩；藝術結構上獨具匠心，情節波瀾起伏，引人入勝。
尤其在人物心理描寫方面，以細緻深刻見長，顯示出女性陰柔之美。
雖然礙于文化差異，亞瑟並不是很能夠體會到「彈詞」之美，但他也承認這是一個很好的故事。
就是一想到故事的女主角孟麗君其實是自己的老婆艾瑞拉——至少現在他老婆以為自己就是故事的女主角——就很心塞。
這種微妙的被ntr的感覺……
在阿瓦隆這麼多年，早就從老師梅莉那裡聽說過自己原本迎娶格尼薇兒之後被騎士ntr命運的亞瑟王青著臉想，難道我始終還是躲不過這種的命運嗎？
不，一不小心都把自己繞進去了，艾瑞拉又不是書中的孟麗君，哪怕她現在自稱酈君玉——
「是的喲。」梅莉開心的和學生打電話，遠端和亞瑟分析現在酈君玉的情況。「雖然不知道當年死去的艾瑞拉是怎麼變成現在的樣子的，但有一點卻是能夠確定的。艾瑞拉現在是依據那本書而出現的幻靈，她是毫無疑問的書中人。」
「哪怕一開始不是，現在也必然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亞瑟？」
亞瑟：「老師你是說……艾瑞拉經歷過書裡的劇情？」
「就算沒有真的經歷過，那份記憶還是有的。」梅莉說道，「不管是記憶也好，又或者自我認知也好，還是靈基也好，總之都是從那本書上的故事而來的。」
亞瑟：「那……還會有想起來的可能嗎？」
「理論上來說是沒有的，但是呢。」梅莉輕飄飄的說道，「人類本身不就是一種不斷誕生奇跡的生物嗎？」
亞瑟：「？」
梅莉：「要我為你講述一個愛與希望的故事嗎？」
亞瑟立刻飛快的答道：「不用了，我明白了，不用麻煩您了老師！」
知道有辦法就好——但他是真的一點都不想聽老師講故事！
所以還是先去找艾恩萊吧。
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一個能夠逃脫聽故事發展的正當理由，況且既然艾瑞拉有希望恢復……這種事還是有必要和女兒說一下的。
真的不是炫耀。
也真的不是為了刺激關係不好的女兒。
「但事實和你說的有什麼區別嗎？」被刺激大發了的狂戰士舉起自己的雙手大劍就對著糟心的老父親砍了下去。
十成十力道，一點水都不帶放的那種。
孤身一人就往敵人老巢跑的亞瑟王從從容容的避開了來自女兒的愛，聖劍被他提在手中，他卻並沒有要將劍鋒對上女兒的意思。
哪怕閨女劍刃砍下來的力道一劍重過一劍，造成的破壞越來越大，角度也越來越刁鑽，他也依舊顯得十分閒適，躲了這麼久連衣角都不帶亂的。那身立馬進教堂結婚都沒問題的白西裝整潔依舊，連個多餘的褶皺都沒多出來。
實力證明，你爸爸永遠都是你爸爸。
「真的不需要注意一下的嗎，艾恩萊？你的禦主要昏過去了哦。」在艾恩萊砍得都要焦躁起來的時候，還能這麼悠悠閑閑的問道。
艾恩萊：「……啊啊啊啊啊，去死吧，你這個拋妻棄子的混蛋！！！！」
「所以最後砍下去了嗎？」酈君玉歪著頭，好奇的問道。
「並沒有，陛下。」銀白發色的青年認真的答道。
艾恩萊也就跟著抱怨：「都怪加拉哈德來的太及時了！」
所以說啊，明明這就只是一場簡簡單單的聖杯戰爭而已，作為ruler的加拉哈德出來幹嘛！！！
裁判都出來了，還是她爸的狂熱粉……她還怎麼砍人？
艾恩萊皺著臉想。
比起青年一身紫色鎧甲，腰間還配著紅柄劍的打扮，坐在他身邊的少女英靈反而已經解除了武裝。她穿著紅色的裙子，就打扮上來說充滿了華麗的宮廷風。但許是為了呼應她戰士的身份，這一身打扮雖然看起來有點繁複，但實際上很方便活（打）動（架）。
當然，也很漂亮。
不比身邊的以最為強盛的青年時期現身的丈夫，艾恩萊是以少女時期的容姿現世的。雖然持有生前的全部記憶，但這個時期的她還只是一位公主，既沒有失去母親，也沒有從母親的手中接過王位，還處在她人生當中最為輕鬆愉快的時光之中。
精神和性格方面都要更加的年輕一點，不過對於失去母親的悲慟也並不會因此而減少。
「要不是那個人說能帶我來見到你……艾瑞拉，我可真不想理會他。」艾恩萊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不滿，「那種時候，就算是加拉哈德，我也是不會放棄的。」
她這麼說著的時候，對於妻子實在是沒有任何辦法的聖杯騎士便露出了非常無奈、又十分縱容的微笑。
酈君玉就很欣慰的看著這對小夫妻，覺得他們能夠這樣和睦的相處，實在是太好了。
「俗話說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葉若華笑道。
酈君玉站在二樓往下看，她的女兒女婿就很親密的挨在一起在說著什麼。她看著這一幕，目光十分溫柔：「並非如此……只要他能夠對我的女兒好，我的孩子也喜歡他，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葉若華：「……」
是說，阿玉，雖然亞瑟他說你就是他老婆艾瑞拉，只是現在失憶了——且先不說你這個東西方大雜燴的設定是個怎麼回事，就算這是真的，但你進入角色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你爹母愛要不要來的這麼快！
「雖然現在也還是沒有想起來，但亞瑟為我講述的故事的確給我一種熟悉感。」不需要有任何的疑惑，只要聽到便能明白，那都是真的。正如同見到艾恩萊的時候，心中自然而然的就湧出了憐愛之情。
連相處也很自然，對於女婿的尊敬還有敬稱之類的……記憶裡當官只到尚書為止、也一直忠於皇室效忠皇權、沒什麼謀朝篡位的大逆不道想法的酈君玉表示自己也是接受良好，沒有任何的惶恐或是不適感。
至於為什麼對女兒有憐惜，對丈夫反而毫無反應，只剩下一點熟悉……大概是我之前對他沒什麼多餘的感情吧。
酈君玉很認真的想。
不知不覺的就觸碰到了真相呢，酈姑娘。
「對了，晚上的聚會，若華你要去嗎？」酈君玉問道。
葉若華道：「小雪和愛歌都要去，我自然也去啦。」她歪頭笑道：「其他英靈都有人陪，只有阿玉你一個人過去，這豈不是很沒面子？」
酈君玉便被逗笑了：「呀，那若華你豈不就是為我撐場子去的？」
「正是如此——那麼，敢問尚書大人，可願給小女子這個機會呢？」葉若華裝模作樣的行了個揖禮，帶笑問道。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舊劍日常穿的是靈衣。
加拉哈德形象參考fgo設定。
女主雖然說著對舊劍沒感情但實際上還是有感情的（雖然完全沒這個自覺），失憶之後潛意識裡就很信任他。
第253章 鄉村愛情故事
所謂的聚會，雖然根據某位元知名不具的參與者的說法, 是只有王者才能夠參加的「王之宴會」, 但是——
「但這次參戰的英靈不都是王嗎？」
宴會場地的提供人問的天真浪漫。
「我可不是什麼王啊……」她身邊的金髮從者這樣說道, 「說起來, 王的話, 反而是騎士王那邊比較多吧。」
別人頂多就是父子兄弟同為王, 輪到亞瑟這邊就是——我、我老婆、我兒子、我女兒、我侄子、我姐姐，我爸——我們一家人全是王。
「但這就是事實嘛, 被說出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艾恩萊毫不在意的說道。
我們家裡人憑本事當的王, 為什麼要怕被人說呢？
「非要說王多了不值錢的話……那也是古早年代的您比較不值錢吧？」艾恩萊看向那位不知道為什麼就長大了的黃金之王——說真的這位長大之後真是不討喜了很多, 簡直就是從可愛的小天使變成了討厭的害蟲一樣的巨大差異。
艾恩萊微笑著說道, 「畢竟子民太少,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呢。」
於是他們倆就這麼吵了起來。
剛剛準備發言, 說明自己裁判身份的加拉哈德想了想……決定還是等艾恩萊吵完再說吧。
「這種縱容的態度……他們以前都是這樣的嗎？」酈君玉偏頭對著亞瑟問道。
騎士王微笑著回答道：「加拉哈斯從來都對艾恩萊沒辦法。」
酈君玉問道：「我們從前呢？」
聚少離多。
想到這個回答的亞瑟：突然沮喪·jpg
陷入莫名沮喪氛圍之中的亞瑟顯然很難在短時間內恢復正常, 專心致志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這種操作也是很清奇了……「然而說白了就是在賣慘而已。」艾恩萊一語點出了真相。
加拉哈德：「……」
亞瑟王的狂熱粉再一次的，在心愛的妻子這裡到了打擊。
不過沒關係, 聖杯騎士表示自己早就習慣了艾恩萊的彆扭和尖銳, 順毛技能也十分熟練, 三言兩語的就安撫好了顯然心情不好的艾恩萊。然後他站起來，以本次聖杯戰爭裁判的身份，對本次參戰英靈說明了自己被召喚的原因。
「聖杯已經被污染了。」
「與其說那是萬能的許願機，不如說是此世之惡這種概念物質在現實世界的載體。裡面盈滿的東西如果全部倒出來的話，毀滅世界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雖然勉強來說也還殘留著許願機的功能，但不管是什麼願望, 都會被以作為惡意的方式實現。」
加哈拉德十分簡潔的說明了現在的情況。
耳尖的捕捉到了「毀滅世界」四個字的亞瑟條件發生的補充了一句「我也正是因此而從阿瓦隆來到現世」，然後就又繼續握著妻子的手消沉去了，完全無視了女兒投過來的、說是惡狠狠也不過分的目光。
哪怕在大家很隨便的投票表決要不要聽加拉哈德的提議直接搞掉已經被污染的聖杯的時候也只是隨隨便便的舉了舉手表明了一下自己的立場。
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就聚在一起說起了王道小團體根本就沒參與。
但還是被拉過去了。
還有其他幾位沒有參與討論的也沒有被落下。
「諸位，你們的王道又是什麼呢？」征服王豪邁的問道。
對於這個問題並不是很有興趣的亞瑟：「治理國家這種事情，幾句話是完全說不清楚的吧？」
一直在喝酒、壓抑著不要在這種場合被強者激起戰意打起來的斯卡哈：「我統治的可是死人的國度，這樣也沒問題的嗎？」
注意力一直都在女兒身上，艾恩萊嘴炮打的很高興所以心情也挺不錯的酈君玉：「雖然據說曾經也是一位女王，但現在正處在失憶當中，所以並沒有什麼想說的。」
已經吵完了王道的三個人：……
完全、沒什麼好說的啊，這種情況。
於是這個問題就被這麼愉快的跳過了，接下來要討論的是——假如拿到了聖杯，你們要許什麼願望？
嗯，先不要說聖杯被污染了，假設、假設嘛。
撇開了聚集在一起的禦主外加一個裁判，自成一個世界的英靈小團體就此做出了踴躍的發言。
吉爾伽美什選手首先回答問題：世界上一切財寶都是本王的所有物！
沒有任何價值的回答，跳過。
緊接著是二號選手伊斯坎達爾：我想擁有**。
哦，死人想活過來，沒毛病，下一個。
然後是三號選手斯卡哈：希望找到一個能夠殺死我的人。
活的太長了，所以想去死，這個邏輯也沒毛病，下一個。
再是四號選手芬恩：想用聖杯去掉過於多的桃花。
這位的確是因此而受到了諸多坎坷呢，有這種願望也十分合理，下一個——嗯？
下一個是艾恩萊。
艾恩萊：「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紅裙少女專注的凝視著酈君玉，頰上有笑容盛放，宛如紅色薔薇綻放時刻一般綺麗動人。「能夠再見到您，這就是我的心願，媽媽。」
酈君玉這次沒有給配旁白了，而是對著女兒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
「我的願望也是如此。」亞瑟主動出聲說道，並且握住了妻子的手。「只是如今得到的，似乎更多一點。不僅再次與你重逢，還能與你這樣的相處。艾瑞拉，我為此而感到十分的喜悅。」
金髮宛如陽光、碧眸宛如春日湖水。
外表俊美、充滿光輝，誠實而且溫柔。
微笑猶如早晨的陽光般柔和卻又閃耀。品質高潔，相信正義，意志堅定。
注視的目光專注又柔情。
這樣的青年，正是理想的王子與騎士。
——不過完全不是酈君玉的菜。
昔日尚書小姐挑選物件的標準理所當然的是依照當年的標準去的，她喜愛的是如玉君子……不過好歹這也是失憶之前的結婚物件，所以她還是很給面子的陪完全不記得的丈夫演完了恩愛夫妻的戲。
表面深情款款，內心實際毫無波動。
並且發自內心的覺得自己演技真好。
大概從前沒失憶的時候，也差不多是這個情況吧——不然沒法解釋這技能怎麼熟練度這麼高。
除了每天都在刷還能有什麼理由？
而且不只是過去……未來似乎也是如此了。
聖杯被拆掉之後不僅那些英靈們都回去了，總共數量為八的禦主一轉眼也都走的差不多了，就剩一個帶著沙條愛歌的聞小雪還站在原地。
葉若華也被她跨世界追過來的男朋友接回去了，根據他倆臨走時的說法是打算回去就開始籌備婚禮。臨走之前葉若華還特別不舍的和她道了別，還送了分別禮物。
是一條項鍊。
鏈子是從男朋友那裡摸出來。銀質的細鏈配上手袋裡的一片雕刻精美的銀杏葉吊墜就組成了一條漂亮的項鍊。總數是三條，聞小雪沙條愛歌兩人的銀杏葉是一個款式，酈君玉的就又是另一個款式了。
大家都有很認真的道別……當然是很不舍的，但到底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聞小雪和沙條愛歌已經先走一步，最後葉若華也不得不離開了。跨世界的通道並不是那麼容易打開的，錯過了就很難走了。在她離開之前，酈君玉對她說了自己的打算。
「我會和亞瑟一起走。」酈君玉放開了拉著葉若華的手，說道，「你不用擔心我，若華。」
和聖劍使在一起肯定很安全。
只是如此而已嗎？也許並不是的吧……「但更多的問題，我也無法回答了。」酈君玉說道。「人是感情動物，許多時候他們自己做的事情也不明白原因。我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也是如此——非要問我為什麼的話，我也沒辦法回答你。」
「說到底，我也只是覺得應該這麼做而已。」
才經歷過一場大戰的青年並未解下身上的武裝，蒼銀鎧甲使得他看起來更多了幾分英武冷硬——不過在他露出微笑的時候，這點變化便像是陽光下的新雪似的，悄無聲息的就融化了。金髮青年笑著問道：「也就是憑感情做出了判斷，是嗎？」
「是的。」酈君玉說道。「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亞瑟。現在該輪到我來問你了。」
酈君玉猶豫了片刻，對著金髮青年伸出手來。
她輕聲問道：「過去的事情，雖然你對我說過，但我也許這一生都想不起來了。你對我說的話，尋求的承諾，我也辦法回憶起來，給予你答覆。」
那些忘記的事情也許重要，也許並不重要。不曾擁有記憶的酈君玉覺得自己並沒有評判的資格，也不明白過去的自己到底是對亞瑟懷抱著何種的心情。她所擁有的不過是當下和虛無縹緲的未來，能夠給予的也只有如此而已。
「我忘記了很多事，也有許多不知道的……但至少眼下，我覺得我是喜歡你的。」酈君玉注視著這突然就僵硬起來的青年，作為女性的羞赧使得她臉頰泛上薄紅，本性裡的明朗卻鼓勵她繼續把話說下去。
她柔聲的問出了最後的問題。
「你願意，再次與我相戀嗎？」
自然是願意的。
過去的事情全部忘記了也沒關係，我們可以一起創造出新的回憶。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亞瑟想，這真是太好了，艾瑞拉。
相隔了這麼多年，我們到底重逢。
所以不管是什麼樣的未來，都能夠攜手一起去創造。
蒼銀鎧甲的騎士在妻子面前單膝跪地，親吻妻子的手背。他垂首的那一刻，碧綠的眼睛裡搖曳著水波。但當他再次抬起頭來，對著她露出溫和明朗、毫無陰霾的微笑的時候，又仿佛萬里晴空在此展現。
「萬分樂意。」
他說道。
小番外：
「這是一個，愛與希望的故事。」
阿瓦隆之中，白髮的夢魔為弟子的故事寫上了結局。
附贈：
沙條愛歌一句話番外：你讓我成為人，又在失去你之後變成怪物。
作者有話要說：
我發現一個問題，只要一犯困……我就會自主加速劇情……
但我真的好困啊……
愛歌番外是個be，沒膽子寫也不想寫，也就這樣吧。
下一個是梅林。文案在這：
葉妤十二歲的時候認識了自稱為魔法少女的梅莉，並在後來將其引為一生的摯友。
花之魔術師：等等……
葉妤：我相信我們的友誼定然能夠天長地久。
花之魔術師：……嗯。
願我們的愛情，天長地久。
笑。
第254章 純白花嫁
01
事情是這樣的。
在大家都達成了一致之後，在本次聖杯戰爭裁判官、尺階的加哈拉德的帶路之下, 一群人分工合作, 雖然中間難免有些艱難險阻, 但最後還是成功的拆除了聖杯——就是在怎麼處理這麼被污染的聖杯這點上出現了問題。
不過加哈拉德表示自己已經聯繫好了善後人員。
然後就見憑空一個黑洞出現, 之後就有一個人形生物從裡面走出來。
僅僅只是站在那裡就能夠令鮮花綻放。
紫色, 還有白色——不, 第一眼看過去的確是白色，但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實際上上面還籠罩著一層柔和的輝光, 其下流淌著的是彩虹般綺麗柔美的顏色。
第一眼望過去的話見到的就是這兩大類顏色的集合體, 亞瑟乍一看還以為是自家老師終於從阿瓦隆裡面出來了。再仔細一看就發現不是, 比起他那永遠都保持著嬌小少女模樣的老師, 來者卻是個成年男性的模樣——至少表面看起來是這樣沒錯。
就好看程度來說的話, 倒是和老師差不多。騎士王一本正經的在心裡想著, 容貌相當的相似, 老師是一位難得的美人，這張臉放在這位男性的身上也是相當值的讚美。
男人的嗓音裡帶著笑意：「之後的事情, 就交給我吧——阿爾蒂亞, 失職的男朋友來接你回家啦！」
突然被喊名字的葉妤：「……」
02
說實話, 葉妤在拆聖杯現場看到自己男朋友的時候是有點懵的。
這時候她的心理活動簡單的描述一下就是：我知道我男朋友有點不尋常是個轉職後的魔法師，但我不知道他居然厲害到了能徒手跨越世界線的程度啊！
梅林：「阿爾蒂亞是見到我之後太驚喜了嗎？」
葉妤：「……我覺得吧。」她慢吞吞的說道，「這個時候，就算來的是我爸爸過來，也比你出現來的更加正常。」
這時候他們已經穿過了通道，重新回到了「本世界」之中。梅林設定的降落地點還是挺準確的, 說是家裡的房間就是那個空房間。
「你居然還墊了軟墊？」因為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而差點摔倒的葉妤有點不可思議的說道。
03
「以防萬一嘛，我可是考慮的很周到的哦。」平穩著陸的梅林扶了女朋友一把，臉上笑容十分燦爛。「阿爾蒂亞，你為什麼覺得我來接你很奇怪呢？」
「你不是出門去了嗎？」葉妤反問的理直氣壯，「所以肯定不可能第一時間發現我不見了吧？我本來以為是固定會在星期五晚上和我打電話的爸爸，或者是過幾天就要過來旅遊的媽媽會先發現這一點呢。」
這想法合情合理，一點毛病都沒有。
但問題在於梅林持有「能夠看到一切現在」的眼睛，對於自己的女朋友也處於時刻關注之中——當然不是時時刻刻都看著的，也就是有「意外」發生的時候能立刻發現的小提示而已。
「所以最先發現這件事的人是我。」
梅林說道。
然後下一句就說：「我們明天就去挑婚紗吧，阿爾！」
這話題的跳躍程度也是很大了。葉妤忍了忍，終於沒有把男朋友捏著自己胳膊不放的手拉開。
善解人意的葉姑娘覺得自己能夠理解男朋友的想法，經歷過之前那一趟事情之後缺乏安全感想要拉著不放手也不是不能理解。所以她放任了男朋友的行為，也沒有去問他到底是怎麼找到他的……不、不行！
葉妤用力的把那雙已經爬到了的肩頭手扯了下來，鄭重其事的說道：「拉把手可以，但不要得寸進尺。」
梅林：「抱抱也不行嗎？」
葉妤有點動搖：「這個……」
梅林失落的低頭，以退為進：「明天的婚紗還去挑嗎，阿爾？」
葉妤舉手投降：「好吧好吧，事先說好哦，就這一次。」
04
雖然是這麼說的，但最後從連體嬰情況分開的時候，一個下午都已經過去了。
晚飯還是湊在一起吃的，雖然是點的外賣。
給手機連接上電源，點開外賣app，選好兩個人都喜歡的菜品——大功告成！
葉妤放下手機，轉身張開手臂，接住了愛撒嬌的男朋友。僅僅只是回來的這一段時間，梅林就跟得了皮膚饑渴症似的，見縫插針的就粘過來……葉妤其實不太想拒絕他，但是大夏天兩個人黏在一起真的很熱啊！
想到要在夏天結婚就有種想要反悔的衝動。
半夜被熱醒的葉妤這樣想。
梅林：「咦，原來不是阿爾你故意不開空調的嗎？」
在冬木老式房子裡面待太久，都忘記還有空調這種電器存在的葉妤：「……」
葉妤鎮定的轉移了話題：「走吧，不是說要去選婚紗的嗎？」
05
葉妤完全沒想到會在婚紗店裡撞見自家爸媽。
——說好的過幾天才會來呢？
換好婚紗出來給男朋友看，結果一推門就一位宛如春天花朵一般柔美動人的大美人在對你笑，這當然不是什麼壞事——然而問題並不在這裡。
葉妤有點僵硬的露出了一個笑臉，喊了一聲：「媽。」
06
就是一時興起，想著和孩子他爸再拍一套婚紗照的葉婧衣其實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女兒。
但眼下也的確不是說話的時候和地方。於是葉婧衣便笑著為女兒指引了方向，說道：「是和男朋友一起過來的嗎？先去那裡休息一下吧，你爸爸也在那裡呢。」
葉妤：「是……是嗎。」
並不是很想過去的葉妤最後還是慢吞吞的走過去了。然後她就見到男朋友正在和親爹面對面坐好，親爹在繃著臉狂放冷氣，男朋友還笑嘻嘻的打招呼……這種巧合簡直令人無言以對。
那一瞬間，葉妤心中就剩下了一個想法——
糟糕，藥丸。
07
世界上最大的慘劇是什麼呢？
對於葉妤來講，大概就是……和男朋友去選婚紗，結果遇到了爸媽。
——幸好不是在民政局門口的巧遇。
梅林倒是有點可惜：「早知道的話不如今天先去民政局……」他的證件早就準備好了。
葉妤也跟著點頭，別管領證這事比起計畫提前了多久，至少今天去領證的話就不會發生這麼尷尬……並且令人心虛的情況了。「早知道爸爸媽媽也會來的話，就換一家了。」她小聲說道。
梅林倒是不太同意，雖然岳父瑟蘭迪爾的冷光射線很可怕，但如果只是這樣就能提前把喜歡的女孩子娶回家的話，他也並不介意多體會幾次。
而且，「這裡是最好的一家了。」梅林說道。
都說穿婚紗的女孩子是最好看的，梅林想自己現在大概是明白了一點了。葉妤穿的這條婚紗將她襯托的宛如百合花一般純美無瑕，只是現在這朵百合花就像是剛剛被霜打過一樣，懨噠噠的。他親了親女朋友的臉頰，小聲對她說道：
「就像是阿爾你說的那樣，婚禮一生只有一次，難道不該好好的對待嗎？」
這樣只有一次的珍貴體驗，原本就理應做出最好的準備，為什麼要選擇將就呢？
葉妤：「……」
葉妤神色複雜的問道：「誰跟你講……只有一次的？」
梅林：「？？？」
說好的一生只打算和一個人結婚呢，阿爾？
08
葉妤覺得梅林可能是得了婚前恐懼症的同類病症。
「我發現自從婚期臨近，梅林的記性就開始變差了。」葉妤嚴肅的和表姐葉琦菲傾訴道，「總是忘記這個忘記那個的，之前居然問我是不是只打算辦一次婚禮！」
「這怎麼可能！！」
葉二小姐大力拍桌：「西式婚禮那是為了照顧我爸和梅林，我最想辦的明明是古禮啊！！！」
葉琦菲心疼的給妹妹揉了揉拍紅的小手，噓寒問暖又同仇敵愾一番之後才問道：「說起來，第二場古禮的話……殺威棒……」
葉妤：「表姐你別擔心，梅林他皮糙肉厚扛得住的！」而且我們家女孩子也就你一個人吧……啊，說起來也是好愁啊。
不如多請點好朋友來助陣好了。
葉琦菲：「催妝詩也和卻扇詩他有準備過嗎？」
09
答案是沒有。
雖然很高興婚禮要辦第二場，但真的在作詩方面沒什麼天賦的大賢者梅林選擇背情詩。
「阿爾你喜歡的這種五格七言的詩歌不是我擅長的，但我那邊流行的情詩我還是能背出幾首來的。」梅林如是說。
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用。
「雖然我會放人，但負責守門的可不是我這個新娘子哦。」穿著婚紗的葉妤俏皮的對著今天的新郎眨了眨眼，「順便說，梅林你要是再不出去的話，表姐就要回來啦！」
梅林表示被伴娘逮到也沒關係，陽光這麼好，穿著婚紗的女朋友——當然馬上就是妻子了——這麼好看，他還想要再多呆一會兒。
葉妤歪頭笑道：「話說的這麼甜——外面的人在找你啦，新郎不在真的沒關係的嗎？」
梅林：「不如我們私奔吧，阿爾？」
10
葉妤笑著拒絕了這個不靠譜的提議，並且把人推出了房間。
「在這之前，給你一個福利好啦。」在關門之前，今天的新娘笑眯眯的說道，「我的頭紗還沒帶上，你要幫我嗎，梅林？」
微怔之後，新郎說道：「我的榮幸。」
11
距離梅林和葉妤正式締結婚姻還有兩小時。
距離葉妤在婚禮現場拋花束，結果被阿爾托莉亞接到還有兩小時又三十分鐘。
距離梅林帶著葉妤私奔到阿瓦隆還有兩小時又三十五分鐘。
距離梅林被老父親瑟蘭迪爾追殺還有三小時。
12
距離梅林和葉妤的第二場婚禮，還有八天。
「如果那時候你在院子裡唱情歌，或者背情詩的話，就算沒人給你開門，我也為你打開窗戶。」
「方便我爬進來接你嗎？」
「不，是我要從那裡跳下來——你要接住我哦？」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寫談戀愛日常的，但是……突然想寫他們結婚……於是就這樣吧。
女主人設：
葉妤，字若華，阿爾蒂亞是英文名（精靈名）
人設採用從前的腦洞紅花公主裡面的，是劍三npc葉婧衣和魔戒精靈王瑟蘭迪爾的女兒——不過這裡背景設定成了現代，於是葉妤就變成了中（杭州姑娘葉婧衣）外（設定未知，不確定到底是精靈人設還是普通人人設的瑟蘭迪爾）結合的混血兒，下面還有一個弟弟萊戈拉斯。
也因為媽媽那邊的關係所以會隨身帶銀杏葉——純金的，嗯，沒錯，藏劍金閃閃人設不崩。
——不過正文裡基本不會提到這些就是了。
第255章 猝不及防的你我
事情是這樣的。
加勒底的少女禦主在見到敵方那位自稱諸葛孔明的大軍師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一種奇怪的熟悉感，根據本人描述是宛如「見到了媽媽」一樣的古怪錯覺。然而特異點在結束之後出現在其中的英靈很有可能就再也見不到, 根據後勤人員達芬奇親的說法那位大軍師和其他的英靈還有點不一樣——
於是名為四十九夜月見希的少女果斷的下手把人綁走了。
出主意的人是她自己, 幫助她實施的人卻是她在之前所結識以及召喚出來的英靈們。
值得慶倖的是, 雖然在出謀劃策方面是個世所罕見的滿級大號, 在輔助方面也是無可質疑的高級玩家, 但就正面作戰這一方面——用戰五渣這種形容詞那都是客氣的。
於是最後, 少女禦主心情愉快的牽著已經被英靈們下了各種制約的大軍師，踏上了回程的道路。
「嗯？瑪修你問我為什麼這麼開心？當然是因為把想要逃跑的膽小鬼抓住了嘛……嗯, 好啦好啦, 不哄你, 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媽媽呀。我們這次出來的時間也已經足夠的長了, 媽媽肯定也很擔心我們吧？」
淺粉色髮絲的盾兵少女歪著頭, 很可愛的問道：「可是……達芬奇親不是說了, 監控室的門是鎖起來的嗎？」
「瑪修你還是太天真……」月見希心說你是沒深切體會過我媽那戀女成狂的架勢, 在她心裡我就算是好好的在老家上學也能腦補出十八場的悲慘世界劇本，何況特異點的危險誰都知道——還有被拒絕進入監控室, 自古腦補最是要不得啊！
我媽到南極工作的時候都恨不得把我打包帶走, 就擔心她不在的時候我被什麼不三不四的人帶壞了。鬼知道在我奮鬥的這幾天裡面, 我媽心裡我到底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罪。
越想月見希就越是憂愁，她沉重的歎了一口又一口的氣，引得被她死死拉著的軍師英靈都一直往她這邊看——當然，他自己也沒能撐多久，就步上了月見希的後塵，和她一起慢吞吞的拖著步子, 就是不想往前走。
越是靠近加勒底，韋伯就越是覺得不對。雖然是被年輕的禦主拉著，但他還是無可抑制的生出了「啊要不然現在就掉頭逃走吧，可能這樣的發展反而更好」的衝動。如果不是完全沒有實施計畫的可能，說不定他早就已經把想法變成事實了。
不過等到進了加勒底之後他就開始更加的後悔了。
黑色長髮的女子在少女禦主回來的第一時間就沖過來迎接心愛的女兒，神色愛憐的將心愛的孩子摟在懷中。任誰見了這一幕都知道她們母女情深，被見到母親的月見希隨手丟在一邊的韋伯怔怔的望著這兩人，心中思緒萬千。
——天將一個女兒，請原諒他一時之間有點反應不過來。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他想，早知如此，我又應該如何呢？
時間不可能倒流，就算倒流他也不會做出第二個決定。
他們的相遇很美好，戀情也如花一般綻放，但在七天的聖杯戰爭的間隙之中綻放的小小花朵到底過於脆弱。又或者說，開始的時候就沒有人考慮過要如何長久的走下去。短暫的熱情足夠令他們飛蛾撲火，撲面而來的霜雪也足夠冷卻這種衝動。
所以理所當然，那朵花輕而易舉的就夭折了。
雖說沒提分手，但誰都心知肚明，他們不可能有未來了。
四十九夜月見希……熟悉的姓氏，陌生的名字。但又時不時的能在她的身上找到熟悉的影子。
他以為是錯覺，直到此刻，直到見到分別多年的女友……才恍然發現，那些他以為的錯覺，不過是月見希自女友身上拓印下來的殘片。
「好久不見，千雪裡。」
在那邊的母女相見歡落幕之後，趕在女友開口之前，韋伯搶先打了個招呼。
四十九夜千雪裡上下打量了一下多年不見、再見的時候形象已經大變樣的男朋友，覺得心情有點複雜。
這其中並不摻雜任何老情人久別重逢時候該有的情緒，千雪裡的感歎重點在於男朋友現在居然留長髮，有這樣的男朋友這叫她這個沉迷學術常年禿頭的人情何以堪！
「是你啊……」千雪裡慢吞吞的點了點頭，「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外面不應該已經全成了廢墟嗎？」難道說還有倖存者存在？
韋伯：「……」
韋伯其實並不是很想要和女朋友分享自己的經歷，但奈何他這邊有個小叛徒存在。月見希興高采烈的和她分享了自己在特異點的見聞——自己幹的好事被這麼說出來，韋伯已經完全不想去看女友的表情了。
不過他能撇過臉卻不能堵住自己的耳朵，所以千雪裡的話還是被他聽的十分清楚。
「這沒什麼值得奇怪的，小希。」千雪裡很淡定、很從容的說道，「你爸爸本來就是個沒畢業的中二病嘛。」
月見希：「？？？」
月見希覺得自己的耳朵可能是出了什麼問題，不然她怎麼會聽見她媽說這個被她從特異點綁回來的英靈是她爸？
「爸爸不是早就死了嗎！」月見希一臉崩潰的說道。
媽，你是我親媽，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對我說過的話啊！是誰對我說你爸早死了的？
「反正他都回不來了，也不可能回來了，那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千雪裡從容反問道，一點都不在意另一個被死亡的當事人就在一邊旁聽。
月見希：「……」
這個說法，聽起來似乎完全沒問題啊！
少女禦主陷入了沉思之中。
因為思考的太投入，所以完全沒注意到她爸媽已經另外找了個地方談話。
「畢竟有些事情我還不想讓小希知道。」千雪裡摘下鼻樑上的眼鏡擦了擦，然後又戴了回去。她原本是明豔的長相，不過眼鏡一戴就多出幾分學術氣場。「大人說話，小孩子還是不要聽比較好，你說是嗎？」
韋伯到不覺得有什麼，在他看來月見希都能領著英靈去修復特異點了，旁聽一下父母閒聊怎麼了？
然而就像是他無法理解當年和他談戀愛的時候那個風情萬種大姐姐款的女友怎麼就變成了現在的性冷淡精英學術風一樣，在魔術師這個群體裡面呆的久了也沒養過女兒的韋伯也沒法理解千雪裡作為一個母親，以此作為出發點的、對於女兒的愛。
「在『異常』之中待太久的話，本身也會跟著變成『異常』的。」千雪裡嘲笑道，「看看你自己，和從前變化可真是大啊。」
韋伯道：「你也是……千雪裡，你變了很多。」
「怎麼說都比你小吧？」千雪裡說道，「好歹我沒有從蘋果長成鳳梨。」
韋伯抽抽嘴角：「你從前不是喜歡吃柳丁的嗎？」
千雪裡：「現在這個喜好分給小希了——你現在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的？」
韋伯：「……活著。」他給千雪裡解釋了一番自己現在的情況，最後總結道：「這就是我這些年來的成果展現之一了。」
「這就好。」千雪裡露出了一個微笑，「既然你還活著，那我便不用對小希說——這就是你那個早死的爸——這種的話了。等到一切結束的時候，你也會恢復的，是吧？」
韋伯：「是……不對，千雪裡，你想要說什麼？」
「女兒以後就交給你教導了。」千雪裡才不回答他，「我原本只希望小希快快樂樂的走過這一生，若她只在常人的世界當中，我可以保護她，但她如今與魔道牽扯不清，這就要麻煩你多多看顧她了。畢竟我的專業是代碼，對此一竅不通。」
「代碼的話……」韋伯想起來一個問題。他也是有關注普通人這個群體的，還是個遊戲發燒友，對於千雪裡的主攻專業自然有著一定程度的瞭解。他很誠懇的說道：「千雪裡，我看你的發質好像不太好，我這裡有專門用於養護頭髮的魔藥，你要用嗎？」
「於是爸爸你就被打了？」月見希發問。
突然被喊爸爸的大齡單身狗（自以為）覺得自己的心臟有點不好。真愛的女朋友不能牽扯，也沒興趣找別人談戀愛，天知道他早就做好了孤獨終老的準備，結果突然之間就有了這麼大的一個女兒，時鐘塔的君主閣下也覺得有點扛不住。
當然，他並不是為了躲避「是不是被打」這個問題。
「瑪修，你說我該不該提醒爸爸一下……」月見希目送親爹跌跌撞撞的走了，也不追上去。食指輕點下巴，做沉思狀，「食堂不在那邊？」
瑪修：「前輩……」你這樣坑你爸是不是不太好？
月見希表示這算什麼，對於突然冒出來的和她搶媽媽的野爹，她這態度算是很好了！不過就是一點惡趣味罷了，她可是媽媽的小公主小心肝小寶貝啊，還不允許生生氣嗎？
「討厭，為什麼他就能和媽媽一個房間！」加勒底的禦主發出了這樣的不甘嘟囔，「本來和媽媽一起睡的明明是我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是想要寫四戰間隙的純純戀愛的，那種同齡人之間的青澀感，但是實在是寫不出來……我真的對這方面苦手啊……
其實都打算要刪掉這個腦洞了，但是後來寫另一個腦洞的時候突然想到——其實可以從加勒底開始嘛。
於是就變成了現在的這樣……一點相處的片段吧。千雪裡的人設也從一開始的青澀好孩子變成了風情萬種大姐姐，重逢的時候身份是加勒底工作人員，電腦大佬……寫代碼寫到禿的肝帝。長髮當然是沒有的。
最後說一句，我愛大綱流……最近寫的太多都有點上癮了這個情況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10
第256章 補課筆記
加勒底的清晨，是從一聲尖叫開始的。
「天啦, 夫君大人您難道又是一夜沒睡嗎？」青色髮絲的蛇女捧著臉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清姬, 麻煩你聲音輕一點……」在她三步之外, 襯衫長褲的加勒底禦主一臉痛苦的說道, 「我耳朵疼。」
近距離感受這種音波攻擊的感想就是耳膜都要破掉了。遲了一步才記得要捂住耳朵的少女禦主腳下發飄宛如夢遊一般的越過了青色髮絲的英靈身邊, 暈乎乎的往食堂走。「沒有撲過來真是非常感謝, 清姬果然是說到做到啊。」
口中這樣誇獎道。
於是身後的女性英靈便捂著發燙的臉頰露出了非常喜悅的笑容，並且由於太過於沉浸在自己的內心世界之中, 完全忘記了要追上去。
蕉雨水一身輕鬆的走到了食堂。
她來的並不算早, 裡面已經有好幾個工作人員在吃早飯了, 不過空座位也還有許多。蕉雨水走到自己慣常坐的角落坐下, 棕色長髮的蒙娜麗莎將面前的那杯還冒著熱氣的牛奶推到她面前去, 並對著她微笑：「昨晚是幾點睡的？」
「謝謝拉, 達芬奇親。」蕉雨水捧起那被牛奶, 想了想，然後答道, 「嗯……兩點？還是三點來著？」
達芬奇道：「只睡了三四個小時吧, 這樣是堅持不下去的, 你需要足夠的休息。」
捧著牛奶的少女禦主模樣看起來乖巧極了，瞧的再仔細一點就能發現她神色憔悴精力萎靡臉色蒼白，臉上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眼中還蒙著一層濛濛的水汽，怎麼看都像是死宅熬夜打了一晚上遊戲的樣子。
不過……「打一晚上遊戲和趕一晚上的作業難道有什麼區別嗎？」
蕉雨水一邊打呵欠一邊喝完了自己的那杯牛奶，在聽完了補課老師對自己現在這狀態的評價之後反問道。
「當然是有的。」穿著改良款歐式復古裙裝的棕發美人愉快的說道, 「熬夜打遊戲的死宅狀況可是要比你好多了呀，雨水。」
「啊達芬奇親你別說了，羅曼醫生那是天賦技能，羡慕不來的。」蕉雨水歎了一大口氣，毫不掩飾自己的遺憾，「雖然我也很想要……啊我錯了，昨天不該不來上課……但是我作業還沒寫完嘛，你又很忙，我怎麼好意思來打擾你呀？」
蕉雨水覺得自己真是好慘好慘的。
世界都毀滅了，她還得在拯救世界的時候抓緊任何的間隙在努力學習。就算缺了一個學期的課也要在拯救世界完畢之後回老家參加高考——不求考出什麼特別驚豔的成績，但至少成績也不要下降吧？
蕉雨水心說我不求清華北大，但好歹給我一個正常發揮水準的211啊！
「到現在我還在後悔那天我為什麼要去獻血。」蕉雨水哀歎道。
蕉雨水會成為加勒底的禦主純屬意外。事實上，作為一個普通高中生的蕉雨水本該如同千千萬萬的同齡人一樣過著普普通通的生活，然而她糟心在自己手賤，看到獻血車就去獻血了，都忘了那是在國外——
獻完血之後就被綁架到了南極什麼的，這種經歷當故事講都不會有人覺得有趣的。
卻偏偏是真的。
來自種花的少女年方十八，自稱正是上高三的苦逼年紀，寒假完了之後就要回學校迎來最後的衝刺複習，沒日沒夜的做題看書只為求的一個高考好成績。
卻偏偏被趕鴨子上架的擔起了拯救世界的重任，於是自此尋常的校園生活就和她說了再見，安靜的複習做題日常也只能搬到了其他時間擠壓她可憐的休息餘裕——更多的時間當然是要用來為了拯救世界而努力的。
這種高強度的壓榨……蕉雨水覺得自己到現在還能保持健康真是多虧了工作人員們的努力，還有大家的關照。
啊，當然，達芬奇的功勞也是很重要的。
能配藥劑能指點迷津能閒聊能說悄悄話，能當人生導師還能當知心姐姐談心環節精神壓力——就算知道這幅美人皮下面是個男人，蕉雨水也很想抱著她轉圈圈給她所有的閨蜜待遇啊！
不，這才不是閨蜜。
這明明是老師和閨蜜的集合體。
得了美人恩自然是好福氣，但這恩太重卻也實在是叫人吃不消。達芬奇道：「我給你留得作業並不難呀，怎麼會拖到這麼晚？」
蕉雨水：「其實本來不會熬到那麼晚的，但是前幾天太忙，作業都堆著沒做，我又複習了一部分知識點……」蒙娜麗莎的微笑依舊神秘莫測瑰美動人，但卻硬生生的讓神經大條的少女抖了抖。
蕉雨水及時改口：「再說了，不是還有達芬奇親你在嗎？」她說道：「我最最親愛的補課老師……嗯？就再給我幾支補充精力的藥劑備用吧！待會兒還有修煉場，我這情況保准吃不消，要是出錯了那就糟糕了——」
達芬奇：「你該不會是一開始就打著這個主意吧，雨水？」
蕉雨水沒回答這個問題。少女雙手合十，做祈求狀，還拉長了嗓音，甜蜜蜜的喊道：「親愛噠——」
「你若是多注意一些自己的身體，可比喊多少聲好聽話都來的教我高興呢。」
話是這麼說著，但達芬奇還是從衣兜裡摸出來好幾支補充精力的藥劑，讓人懷疑她是不是一早就備好了。蕉雨水將那幾支藥劑塞在了自己的兜裡，投桃報李的跑去打了份蒸餃給她。
達芬奇：「……」
對不起，雖然還有很多想要說教的，但這一刻——被美食堵住了嘴。
反正時間多的是，等到晚上補課的時候再說也是一樣的嘛。這樣說服了自己，仿佛是從世界名畫上走下來的美人愉快的對面前的蒸餃下了筷子。
「畢竟待會兒雨水就要帶著英靈們去修煉場，壓力太大也不好。」之後她是這樣為自己的行為辯解的。
因為睡過頭了所以只能等著小夥伴帶飯的醫療部主管發出了一聲哀嚎，他努力的讓自己從桌子上爬起來，試圖讓小夥伴瞭解到自己的決心：「我說的才不是這個啊！」他抗議道，「不要裝傻了，萊昂納多，你明明知道我想說的是什麼。」
「魔藥吃多了會對**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達芬奇先一步說了出來，她道，「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這種影響微小的不需要去在意……況且，羅馬尼，你覺得如果沒有魔藥的支援，我們的禦主能撐到拯救世界的時候嗎？」
羅曼：「……如果只是帶領英靈的話……」他試圖為自己的說辭找到一些合適的論據，但比較可惜的是完全找不到。
給英靈供魔的工作雖然已經被加勒底的電力系統分擔過去了，但除此之外的其他事情——比如說和英靈的磨合又比如說在特異點的艱難歷險，這都不是什麼輕鬆的活計。還有平時的各種訓練……老實說，蕉雨水現在只是覺得累，而沒有其他感想，這才叫做奇怪。
然而就算是這個，也是因為熬夜寫作業自己搞的。
噫，種花家的人都是這麼潛力無窮的嗎？還說是女子高中生都是怪物？
達芬奇：「是中華武術啊羅馬尼，你當李書文先生對雨水的教導是假的嗎？」
羅曼：「那個不是要看天賦的嗎？」
達芬奇：「很不巧呢，我們的禦主就是有著這樣的天賦，又能吃苦能狠得下心下苦功，還不缺陪練……總之呢，過於沉重的壓力能夠壓垮一個人，但如果壓不垮的話，也會成為進步的動力哦。」
「但這也不是雨水一開口你就把魔藥給她的理由啊！」羅曼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臺詞，粉毛醫生一臉崩潰的說道，「身體好也不是能隨便吃藥的理由……總之萊昂納多你就算寵她也不要在這種地方無條件妥協輕而易舉的就讓步啊！」
「唔，這個我可做不到呢。」達芬奇笑意盈盈的說道，「畢竟……我可無法拒絕那孩子的請求哦？」
那孩子原本只是個普通人，原本一生都不可能與神秘有任何交集，但現在卻被迫的背負上了「拯救世界」的重任。
哪怕如此，也沒有被壓垮，而是挺直了腰背背負著這樣的重量繼續往前走。遇到了困難也絕不會退縮，任何的艱難險阻也會想辦法翻過——這樣的身姿，老實說，實在是非常的耀眼。
——所以會多幾分偏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我啊，可是都要被那孩子給迷住了呢。」
羅曼：「啊？嗯？嗯嗯嗯？？？萊昂納多你說什麼？」他嘴裡的咖啡直接噴了出來，卻顧不得去收拾，反而一臉震驚的看著友人。「我剛才是不是聽到了什麼很了不得的發言？」
「你沒有聽錯哦。」雖然事實上只是單純的陳述自己的感覺，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意思，但難得能有捉弄友人的機會，達芬奇也不想放棄。她笑吟吟的說道：「請不要逃避事實，羅馬尼。我剛才說的話你肯定是聽清楚了吧？」
羅曼：不，我寧願我沒有聽到。
他用一種十分詭異的目光看著身邊因為追求美麗而把自己塞進了蒙娜麗莎殼子的友人，心情十分複雜。
冷靜啊萊昂納多，你想想你和雨水差了多少歲。你也就是表面看起來光鮮年輕，但雨水可是貨真價實的十八歲，青春年少的少女——從前我怎麼沒發現你還有這種興趣愛好？
達芬奇並沒有get到小夥伴的腦內劇場，如果知道的話，她肯定會反駁：一往無前的堅定勇敢固然令人動容，但這樣的堅強少女身上只對你一人展現出來的脆弱不是更加動人嗎？被這樣的反差特質吸引有什麼可羞愧的！
但她不知道，所以達芬奇還在和醫療部的主管就要不要取消禦主的晚上補課這一活動進行辯論。
羅曼覺得這一行為已經嚴重的危害到了蕉雨水的精神，過多的作業以及被擠壓出來用於學習的休息時間已經令她精神疲憊，再這麼下去——
再多的魔藥也救不回來了！
達芬奇持反對意見，她表示現在蕉雨水經過鍛煉，精神強度也好身體素質也好都在緩慢的提升，所以也就是前期對於魔藥的依賴會大一些而已，後期她就能適應這種強度的日常了。至於魔藥會對身體造成的影響——
「萬能之人無所不能。」
這場辯論最後以達芬奇的勝利作為結束，轉身投入工作的大天才因此而一直臉上帶笑。
不，長久的笑容不只是因為這個——
還是因為只有自己一人知道的秘密。
蕉雨水為什麼要堅持在這樣繁忙的時候學習呢？這是很不合常理的事情，耽誤了一年的學習後果也並不嚴重，至多不過是一年的留級罷了。沒有一定的理由的話，她是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的。
這個道理有好些人懂，但知道各種緣由的只有為她補課的達芬奇。
學習、上課、做題、考試，這都是屬於尋常學生的日常，書本和作業、課堂與老師，這些組成了高中生的平靜日常，而這正是蕉雨水所渴求的東西。
她生活在「異常」之中，加勒底本身就是科技與魔術結合的產物，其中被她召喚出來的英靈是徹徹底底的神秘側，加勒底之外是被毀滅的世界——簡直像是小說裡的情節一樣，是吧？但蕉雨水正身處在其中，脫身不得。
所以才會更加的渴望「日常」。
哪怕沒辦法回到那樣尋常的生活當中去，也希望在忙碌之中找到「日常」的感覺，藉以緩解精神上的壓力。
「精神太過緊繃的話，哪怕**還沒有到達終點，整個人也是會先一步壞掉的哦？」
小番外：
經過一系列艱苦卓絕的奮鬥之後，蕉雨水終於帶領著一眾從者們成功的幹掉了意圖毀滅人理的憐憫之獸，拯救了世界。
然而在成功的打出了he結局之後，蕉雨水需要面對的並不是來自魔術師當中的官方群體的質問——生活在大國的好處就在這裡了，尤其國家還非常愛護自己的人民，於是蕉雨水根本不需要操心這種小事，完全能撒手不幹當個甩手掌櫃，畢竟一應事宜自有大佬幫她懟回去。
她眼下最需要操心的事情是——
「高考。」
咬著吸管的女孩子一臉沉鬱的說道，「全世界的俗世時間都消失了一年，結果就我老家那邊是個例外……」就因為有九州結界。
雖然很自豪，但為什麼、為什麼……黨組織能在那票糟心事結束之後就派大使館的小姐姐兵哥哥們來來接我這個被綁架的本國人民回家我真的非常激動，也感受到了黨組織的光輝和關愛，但一回家就要面對高考……這種事我能拒絕嗎！
一年沒上課了我心裡沒底啊！！！
達芬奇：「我可是萬能之人哦！」柔軟馨香的軀體倚靠過來，棕發美人一臉不滿的挨著十九歲少女的肩膀，對她說道：「好歹也多相信我一點吧？畢竟你連教科書都帶過來了，是吧？」
蕉雨水一臉沉重的說道：「不，你不懂——這種心情，你這種沒有經歷過考試，也不是在我種花家長大的人是不會懂的親愛噠。」
達芬奇：「好吧，就算我不懂好了，但。雨水，你去考試的時候，介意我去陪考嗎？」
蕉雨水：「嗯？」
達芬奇：「我會在外面等你，等你考好出來之後，第一個見到的就是我——這樣會不會有一種驚喜的感覺呢？」
蕉雨水：「……」
實話說，蕉雨水真覺得這種情況出現的可能性不大。
畢竟有九州結界擋著呢，魑魅魍魎一切外來生物都休想偷渡，「你想要非法入境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除非去打個正常申請入境的報告。」
作者有話要說：
蕉雨水十八。
大概也不算是正經的cp發展把，我自己寫的也很迷……總覺的是友情成分更多，到結尾的時候也還是曖昧不清的情況，應該是介乎於友情之上愛情未滿這種情況？
當然最主要的問題還是——上學期間不許談戀愛！早戀是不對的！
以後雨水年紀大了應該就會談起來了，現在十八歲還是算了吧。
真的覺得同性朋友之前喊幾聲親愛的很正常，我和我基友就經常這樣啊！達芬奇……反正是個女性殼子，管他呢
第257章 童話魔女
01
童話魔女。
究其本質來說就是流淌著魔女血液的人類女性，既屬於人類這個群體的範疇又微妙的被排斥著游離在外, 通過與人類男□□合的方式來孕育後代, 從而延續種族。
只要不生下孩子, 將這份魔女之血流傳下去, 就可以一直的活下去。
是理所當然的危險存在。
魔女內部分支眾多, 不過隨著神秘度的逐年下降, 如今已經屬於瀕危物種。現在還剩下的也就那麼幾支——
比如說比較有名的那一支，研究和發展的方向媒介一類的都在童話的範疇之中的童話魔女。
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艾諾絲。
在童話魔女——或者將這個範圍擴大到整個魔女群體之中, 那名為艾諾絲的女性也是絕對的頂峰。
魔女這種生物呢, 一直都被認為是神秘以上的神秘, 得天獨厚這種詞語用來形容她們一點問題都沒有, 生來就超過常人許多。哪怕是新生的魔女, 也被歸類於必須謹慎對待的範圍之中。
強大的魔女都是無限靠近於魔法使的存在, 而活的越久的魔女就越是危險——
艾諾絲正是這一理論的充分證明。
從1804年活到現在的女性, 在繼承了魔術刻印的姐姐愛上某個男性為他生下女兒而死去、甚至連姐姐的女兒、以及她的孩子、還有更多的後輩也因為走上了魔女的既定命運而死去之後，經歷了這樣長久的時光, 仍舊充滿活力的行走在這個世界上。
稀世的魔女, 童話的女王。
時代留存的異才。
需要慎重對待的強大魔術師, 裡世界中無可置疑的危險分子。
當然這樣的女性也不會缺少各種與之相關的小道消息桃色新聞，世人總是對於大人物的秘密有著強烈的窺探**，以及孜孜不倦的探究欲。目前最廣為人知同時也被認為可信度最高的是她曾經與世界著名童話作家安徒生相戀。
而她手下役使的各種童話怪物之中也有很大一部分出自安徒生童話……這麼一聯繫的話，似乎後者就成了前者的有力證據。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黑色長髮的女性這樣說道，「畢竟這是事實。」
02
「是啊，總是樂衷於變換身份體驗不同生活的魔女閣下總是有著這樣令人神魂顛倒的魅力！」從召喚陣裡走出來的藍發幼童說道, 語調有些刻薄，嗓音低沉，聽起來簡直滿溢著「不高興」三個字。
「不過看起來你和以前相比……也沒什麼變化。」著名的大作家說道，「謝天謝地你這次終於有點魔女的樣子了。」站在他面前的女性身形高挑，留著黑色的長髮，一身黑色裙裝令她看起來有種舊時代的淑女氣質。「你終於放棄那個古怪的愛好了嗎，艾諾絲？」
「至少頭髮還是長了一點的。」想要召喚的英靈已經出來了，艾諾絲便也停止了往召喚陣裡面輸送魔力的行為。「明明之前才過肩膀。」
「是啊，現在都到腰這裡了。」安徒生涼涼的說道，「中間肯定剪過很多次了吧？」
「沒辦法，和你約定好的嘛。」艾諾絲道，「說好的頭髮長了你就來和我結婚，結果你這不負責任的傢伙先走一步，我就只能先剪掉了。」
安徒生：「就算是這樣我也是不會和你結婚的。」
艾諾絲：「說謊的孩子鼻子會變長的哦。」
安徒生：「活人和死人怎麼結婚？以及，需要我提醒你嗎，我現在不過是個孩子而已。」
「明明你能不斷的創作出動人的童話故事是因為一直保持著孩童的心，而不是長不大啊……」童話魔女歎息道，「你到底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啊！」
「這就要問其他人是怎麼想的了。」安徒生說道，「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艾諾絲。」
艾諾絲：「嗯？」
安徒生：「你廢了這麼大的力氣，將我召喚出來——是為了什麼呢？」
03
「當然是為了再見你一面。」
艾諾絲說道，「你還活著的時候我留不住你，你死了……現代童話之父，世界兒童文學的太陽。你的作品《安徒生童話》已經被譯為150多種語言，在全球各地發行和出版，知名度極其廣泛。這樣的你，成為英靈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日本冬木那邊就有一個聖杯體系，我對此也有所瞭解，研究之後獨自召喚從者對我來說並不是難事，把你的本體拉下來也不是做不到……」
安徒生：「所以說啊，見過我之後，你還想做什麼呢？」
艾諾絲「當然是把你留下來。」
既然作為本體英靈分·身的從者既然已經到手了，那麼以此作為媒介，把本體的英靈拉下來也是完全可行的。
安徒生提問：「如果召喚失敗了呢？」
「那我便想辦法找到英靈殿去。」艾諾絲不假思索的說道。「一個個的找過去，好好瞧瞧我那狠心的大作家……到底是哪一個。」
「聽起來真是可怕啊。」安徒生感歎的十分平靜，「這麼多年不見，原來你都已經變成了這樣的人了嗎？」
艾諾絲也跟著歎氣：「我說啊，既然你的問題我都已經回答出來了，你能不要裝了嗎？我認識的漢斯可沒有這麼說話刻薄招人討厭。」
安徒生：「你現在這樣覺得不過是因為摘掉了對我的濾鏡而已。」
「是你變啦。」艾諾絲說道，「你小時候可不會這樣……好吧，雖然你年幼孩童的樣子的確是能夠引起我的回憶……但我還是更希望你用青年時期的模樣現世。」
安徒生：「為什麼？」
艾諾絲：「不是你自己說的嗎？小孩子的外表不適合結婚，那變成大人就可以了吧！」
安徒生：「……」
我當年為什麼要死強著不和她去結婚！！！
04
安徒生和艾諾絲的緣分開始在很久之前。
出生於歐登塞城一個貧窮鞋匠家庭的安徒生童年生活貧苦，但精神上卻是豐富而充實的。繼承了童話魔女血脈的魔女被他身上的童話氣息所吸引，因此而來到了他的身邊。
一開始的時候倒也沒有想在他身上得到什麼，只是覺得能像是安徒生一樣身上帶有「童話」痕跡的人實在是太少，所以難得見到一個就很珍惜。
但那是對一件珍貴物品的珍惜，而不是對一個人的。
然而轉折也來得很快，明白自己無法繼承母親的魔術刻印、家裡的一切都會被交給雙胞胎姐姐來繼承的艾諾絲受到了巨大的打擊。在經過小夥伴的溫柔內心和磕磕絆絆講述的民間故事的治癒之後，滿懷不忿的魔女想：
哪怕我得不到魔術刻印，我也一定會成為比姐姐更加強大的魔女。
還以為好朋友只是在幻想太深的安徒生：那我以後的故事就都送給你吧！
天真的小朋友就這麼把自己以後的著作全賣給了艾諾絲。
欣然收下了小夥伴關心的艾諾絲也不知道自己以後會因為「安徒生童話」而添了多少的童話怪物。
——不要對一個五歲一個六歲的孩子有什麼太高的期望啊！
但自此之後艾諾絲對於安徒生親密了很多倒是真的，她雖然沒法繼承魔術刻印，但家裡的魔術也還是能夠學習的。而對於艾諾絲來說，這些魔術最大的作用就是能幫助她更加隱蔽的去找小夥伴玩。
後來乾脆為了小夥伴直接逃家了。
為追求藝術，十四歲的安徒生隻身來到首都哥本哈根，十五歲的艾諾絲也因為不願再在過於壓抑的家裡溜出來，和他一起前往這個陌生的城市，並且給自己捏造了一個新身份以便生活。
然後一發而不可收拾的……開始了體驗人生的歷程。
就是安徒生始終搞不懂一點：「為什麼你每次換個身份，都要和我談一次戀愛啊！」
「雖然你始終只喜歡我一個人，但是偶爾換換身份，不覺得會更有新鮮感一點嗎？」艾諾絲反問的理直氣壯。
安徒生：「……在我眼裡你永遠都是最好的。所以不管是你用什麼樣子出現在我面前，我眼中的你都是一樣的美好。」
可以說是非常熟練的情話技巧了。
懷裡還抱著花的艾諾絲臉頰微微一紅，不論多少次她都對這人的好聽話毫無抵抗力。但她很快想到了另一件事，於是她的臉便又板了起來。「你又要拖稿！」
一本正經的人是寫不出來有趣的童話的，而能寫出美好童話的人——比如說安徒生，他喜歡旅遊，還喜歡交朋友。
除了寫童話之外，安徒生其他的時間基本都是這樣分配的：
交友交友旅遊旅遊談戀愛談戀愛交友交友交友交友交友交友旅遊旅遊談戀愛談戀愛交友交友交友交友交友交友旅遊旅遊談戀愛談戀愛交友交友交友交友交友交友交友交友……
艾諾絲那保有童心天真爛漫，並且永遠活潑的小甜餅男友不僅喜歡交友，並且在交友這門學問上也是毫無疑問的大師級，得到了眾多文豪和藝術家的寵愛。
如果給那時候的文壇畫一個關係網，安徒生絕對就在中心。
但這對於艾諾絲來說又算什麼呢？在截稿日面前，諸多文壇大佬那算個鬼啊！
已經要被安徒生的習慣性拖稿給搞得心力交瘁的童話魔女憔悴的想，催稿真是個力氣活。
尤其你負責的這個作家還特別的活潑。
「旅遊是可以的，但是要等你把稿子寫完。」
「乖。」
05
雖然最後艾諾絲還是拿到了稿子，但她此時已經對這份工作產生了陰影——於是她轉去當歌唱家了。
旅遊回來的安徒生就開開心心的拿了她送的票來聽，用力的鼓掌，拍的手都紅彤彤的。還特別可愛的笑著對她說：「艾諾絲，你唱的真好聽。」
因為你對我有濾鏡嘛。
很清楚自己水準的艾諾絲這樣想，又覺得不對——
畢竟安徒生的濾鏡又不是對她一個人的。
就連巴爾扎克那種言辭犀利懟人無數的大漢，在安徒生的眼裡都是這樣的——
「我在博卡姆伯爵夫人的客廳裡認識的巴爾扎克是一位元文雅、衣著整齊的紳士，他晶瑩的牙齒在他的紅唇間發著白光。」
「……巴爾扎克半張著嘴，以奇妙的態度噘了噘嘴。那是我們的第一次正式會晤。」
「他笑了笑，露出他的白牙……他緊緊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柔軟而纖細。」
在他眼裡，所有人都是美好而值得誇讚的。皮囊於他而言無所謂，他見到的是對方有趣的靈魂。
這正是艾諾絲愛他的原因。
「不是因為你的童話，只是因為你本身。」
「我知道……我一直都明白的，艾諾絲。」
「——所以漢斯你到底什麼時候才答應和我去結婚？」
06
安徒生覺得他真是小看了艾諾絲的執著。
生前的時候哪怕懷抱著對於戀人的真誠愛意，但他還是因為童年時期的留下的對於女性的恐懼而拒絕了一次又一次的結婚提議。一直到他死亡之前的前一秒都還堅持著不願意答應，只用了「等你頭髮長到腰啦我就答應你」這種藉口，然後在死後——
死後他也沒能避開來自戀人的催婚。
藍發青年迎著艾諾絲溫柔的笑容，歎了口氣，又歎了口氣，投降了。
「不要孩子。」他拉了艾諾絲的手，這樣堅定的說道，「魔女和英靈的孩子會是什麼樣子完全不能確定，我也一點都不想嘗試！」
「魔女的愛是帶有詛咒的哦。」艾諾絲對他微笑，明明是關心還能說得這麼彆扭，漢斯果然是和生前有了許多不同。不過這也無所謂了，反正不管怎麼樣，這都是她喜歡的人。「雖然你早就知道這點，但我現在還是要再和你說一遍，給你最後一次選擇的機會。」
「愛戀既是人類缺陷，也是最大的特殊技能。我早已明白這一點，艾諾絲。」
「那麼——」
「我們是先去買戒指，還是先去教堂？」
「小鎮上的神父就是個普通人，去也沒關係……但最先該做的不是這個吧，漢斯？」
「哎？」
「為我寫一個故事吧。來創作一個……為我而寫的故事。」
作者有話要說：
安徒生：所以果然你先我就是為了催更吧！！！
——
安徒生的生卒年是：1805年—1875年，他的人設……活著的時候我儘量靠近真實人物一點吧，死了成英靈之後也有一定的修改，存在大量私設。艾諾絲是1804年的，比他大一歲。發現我真是偏愛姐姐系女主了最近。
以及，我已經把型月裡的童話魔女設定忘光了……所以存在相當多的胡編亂造——比如說魔女的愛帶有詛咒。
別認真，真的。
反正就一張的分量。
第258章 巨葦
01
阿周那。
天授的英雄，印度的長篇敘事詩摩訶婆羅多之中就有他的記載。
手執大弓, 於戰場上追求名譽的弓箭名人。勤勉而廉潔, 擁有光明正大, 無可挑剔、近乎完美的人格。
並不關心財富, 只注重戰鬥的名譽性。
知名度很廣泛, 作為從者來說本身能力也很高, 在之前的特異點之中阿周那的能力也展現無疑。
英靈召喚之中毫無疑問的上上簽。
剛剛召喚出這位股古印度時期的大英雄的時候藤丸立香也是很高興的，畢竟拯救世界的任務太過沉重, 多找幾個強力幫手顯然能讓她多喘幾口氣。就是現在——
藤丸立香恨不得自己從來沒有召喚過他！
我才不要後爸啊！！！
02
對於親媽和阿周那之間發展出來的這段關係, 藤丸立香是堅決拒絕的, 畢竟她們母女相依為命這麼多年, 兩人小家庭裡面真的不需要再插入第三個人了！
而且她已經夠非了, 並不需要在家庭成員當中再多添一個黑皮後爸。
——我才不是非洲人啊！
西島佳樂：……
西島佳樂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是想要說實話的, 但看著女兒這天真無邪的可愛模樣……她最後還是把話吞了回去吧。
啊, 還是不要說了吧。
不小心崩了女兒的三觀就不好了。
03
與藤丸立香的猜想完全相反，西島佳樂與阿周那之前其實完全不是她所以為的戀愛關係——會被藤丸立香看到親吻也真的是意外, 但親了也不代表就在戀愛。
他倆說白了也就是暫時性的看對眼關係而已。
兩個字來形容, 炮友。
——這就很準確了。
古代的大英雄們沒一個有節操的, 男女關係混亂的比比皆是，許多掉節操的故事還被流傳下來被當作浪漫的愛情故事。況且印度還是個神奇的地方，總而言之天授的英雄在這方面其實也沒什麼矜持，看他生前的故事就知道他有多麼的不拘一格了。
西島佳樂也差不多，雖然如今在女兒面前是個好媽媽的模樣，但實際上她年輕的時候也是風流倜儻前男友無數的傢伙。
……好吧, 不止前男友，也有前女友。
從來就沒有從良過，因為壓根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任何不對的地方。戀愛對象一個個，感情經歷一段段，時間有的長有的短。感覺來了就交往，一言不合就結婚，熱情過了就分手，戀愛的時候做些快樂事也很正常——就是這樣而已。
並且自帶能夠把分手前任發展成好朋友的被動技能。
和某一任男友分手之後才發現意外懷孕、之後生了女兒也沒有想過要收斂，不過因為孩子還小分去了大部分的精力，行為上的確是表現出了這樣的趨勢。
因為親情而生出了牽掛，本人的打算是當個好媽媽，只可惜在女兒沒長大之前就碰上了某個事故導致死亡。但雖然肉身死去了，魂魄卻奇怪的在女兒身邊徘徊不去，由此見證了女兒的成長歷程。
對於這樣的奇妙經歷，本人對此表示十分喜悅，自陳能夠看著女兒的成長是每個母親的希望。尤其是在得到了某位女神的饋贈，憑藉女神的靈基以本身的意志而成為擬似從者之後。
能夠和孩子交談，觸碰……這都是無上的幸福。
這就是西島佳樂的故事。
總的來說，這就是個在閨女面前的好媽媽，本質上還是個過盡千帆、對於談戀愛找男友這種事興致勃勃的傢伙沒錯了。
所以——
兩個同樣沒節操也覺得對方挺有感覺的，興致來了睡一睡，很正常吧？
成年人的正常生活嘛！
04
藤丸立香表示自己不能接受這種殘酷的事實。
少女禦主抱著自己可愛的小學妹哭出了聲：「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阿周那剛來的時候，媽媽不是很討厭他的嗎？怎麼現在他們就在一起了啊，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相愛相殺因恨生愛？？？！！！」
在剛剛召喚出阿周那的時候，藤丸立香的想法是：沒想到這世上除了一心想要與她媽爭奪「母親」地位的源賴光之外，還能有英靈讓她媽討厭成這樣。
現在藤丸立香的想法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早知今日，早知今日——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當初到底是為什麼要操心我媽和阿周那之間過分冷淡的關係，希望他們能夠好好相處，至少當個和睦的同事啊？
現在阿周那他都要變成我後爸了！
05
藤丸立香召喚出阿周那的時候西島佳樂也在現場。
因為感覺到召喚陣中傳出來的熟悉氣息，她下意識的露出了混雜著喜悅、期待以及懷念等多種情緒的笑容，只是這個笑容還未曾完全展開，自召喚陣中現身的人影就讓她僵了臉。
「英靈，archer被召喚至此。請多多指教。」
伴隨著這樣的話語，光輝散去，一身白色華服的黑膚大英雄顯現出了自己的身影。
顏值很高、假如穿上女裝的話也不會有任何的違和感——但可惜，這是個男性。
西島佳樂滿臉不可置信的問道：「怎麼是你？」
阿周那：「嗯？」
西島佳樂崩潰道：「巨葦呢！！！」
06
西島佳樂是聽說過阿周那的名字的，不是在傳說裡，也不是從故事書裡，而是從自己的從者口中。
——之前沒提，但西島佳樂也是曾經召喚出來從者過的人呢。
被西島佳樂召喚出來的英靈是一位衣著華麗容貌美麗的女性，自稱是一個舞蹈老師，名字叫做巨葦。
沒讀過印度神話也沒看過摩可婆羅多的西島佳樂壓根不知道這是誰，只是發自內心的讚歎了一下自家從者的驚人魅力。
她的肌膚並非是符合當下普遍審美的雪白，而是相反的黝黑，但她有神明亮的眼睛、略顯不羈的飛揚長眉……這些都並非是大眾意義上的符合女性美麗標準的形狀，但搭配在一起的話，誰也不能說她不好看。她的身上還有一種奇異的氣質，令人心醉神迷。
日常相處之中也非常的能夠引發人的好感。
言談、舉止、行為作風……本身的人格魅力也足夠驚人。短短兩天的功夫，西島佳樂就已經與她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誼。
之所以不說是友誼，那是因為——
西島佳樂對自己的從者一見鍾情。
最開始也許只是淺薄的著迷於她的容貌，深入相處之後就是折服於她本人的人格魅力之下。比較幸運的是西島佳樂並非是單戀，巨葦也對她表現出了相當程度的好感……嗯，雖然這對於補魔來說並沒有什麼加成，但是在感情方面，能夠得到回應自然是令人身心愉快。
分開的時候也沒什麼好說的。
哪怕本人一貫來都是興趣來的快去的也快的性格，但七天的時間顯然並不足以令熱情退去。和熱戀中的情人分別這種事顯然足夠傷心，但她們也是實打實的相處了七天。
雖然拿到了聖杯也留不住被迫回歸英靈殿的從者，但至少在最後一刻她們也沒有留下遺憾。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巨葦。」
「我只是覺得，月色下的您反而更加美麗。與您相遇是一份珍貴的回憶，哪怕是回到了英靈座之上，我也一定會記住這段故事。」
本次聖杯戰爭的勝利者親吻了自己的從者。
「會有下一次的相遇嗎？」
「會有的。」月色下的黑膚美人對著自己的禦主微笑，「假如是您的話……只要是您的呼喚，不管多遠，我都會來到您的身邊。」
07
「明明都說好了，聖遺物也是她留給我的寶石……為什麼最後來的反而是你啊！」
女神靈基的擬似從者扭曲了美麗的面龐，明明主職是治療，但這時候卻拎著鐮刀毫無章法的追著印度的大英雄亂砍。
阿周那一味躲避。
——首先，他並不敢被這把鐮刀砍中。
借給了西島佳樂靈基的女神名為德墨忒爾，乃是希臘神話之中的農神，這位女神身上最為鮮明的特點就是愛女成狂——某人私以為這就是西島佳樂和德墨忒爾靈基契合度這麼高的重要理由了——和手持鐮刀。
西島佳樂手中的鐮刀並非是尋常的用於收割稻穀麥子的鐮刀，這是從大地母神蓋亞那裡繼承的神器。希臘神系的二代神王克羅諾斯曾經用這把鐮刀割下了他父親烏拉諾斯的生殖器——其上附加的概念便是由此昇華而來。
雖然不一定會碰上天空之神那種低概率慘劇，但任何男性都不會想被這把鐮刀割傷的。
——二來阿周那並不想剛來就與禦主的母親起什麼大衝突，而且……巨葦的那段經歷，也的確是令他記憶深刻。
巨葦是阿周那生前一段經歷所造就的身份，在昇華生為英靈之後也成為了他的一個側面，但究其本質來說還是阿周那本人沒錯。巨葦回歸本體之後，記憶也好感情也好承諾也好，她的一切都會交與英靈阿周那來負責。
本次他回應召喚也是因為感覺到了媒介是巨葦所贈送的珠寶。
久別重逢的腹稿的確是有想好的，但迎面就是一鐮刀這種發展阿周那也是真的沒想過。應該多謝他的敏捷不低，不然大概剛出召喚陣就會被砍掉腦袋。
「你冷靜一點……我與巨葦……我們原本就是一個人！」阿周那努力的解釋道。
西島佳樂回以憤怒的尖叫：「騙子！巨葦說你們明明是兩個人！！！」
08
關於為什麼一開始弄得活像是要你死我活一樣的兩人最後是怎麼發展成這種關係的——
阿周那：你是對老情人這種關係有什麼誤解嗎？
西島佳樂：我就是在搞替身梗怎麼啦！
09
巨葦：我綠我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假裝加勒底召喚的英靈能帶下來的記憶不止限於生前經歷，死後的覺得需要的也能帶下來。
巨葦小姐姐是我永遠的夢！
順帶說性轉娜娜子真可愛，上次看到一張星落女神……沒錯那就是我女神本人了，第一次get到了黑皮的美
第259章 永不凋謝的花
阿魯魯洗了手，取了泥, 投擲在地。
她用土把雄偉的恩奇都創造。
他從尼努·爾塔那裡汲取了力氣,
他渾身是毛, 頭髮像婦女, 跟尼沙巴一樣捲曲得如同波濤,
他不認人, 沒有家，一身蘇母堪似的衣著。
——吉爾伽美什史詩
那是在文明之火還未旺盛燃燒的時代。
被壓迫的人民們向上天申訴, 女神安如（aruru）回應了苦於吉爾伽美什之暴·政的人民的聲音。
於是——被人、以及神所期待的存在便就此誕生。
女神做出了第一個神造之人, 那便是恩奇都。
被冠以「神造之人」的稱謂、實質上作為「神造兵器」而誕生的人形生命最初的外表是個渾身長滿濃密毛髮的野人。
女神將他放跡到深林之中, 令他與野獸為伴。
在神妓到來, 交授給他人性與智慧之前, 他都會在此處和它們嬉戲。
這是女神為自己創作而出的人偶定好的命運軌跡——如果沒有更高位的某位元插手的話, 事情也的確就會這樣發展下去。
天之女主人看到了未來的軌跡, 於是她出手托住了外來的殘片，仔細端詳之後, 微笑著將殘片放入了人偶的內部。
「啊, 這樣的話, 又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呢？」
天空的女主人這樣期待著。
不過天之女主人所期待的事情還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上演，於是我們先將目光放到人間。
藏身在深林之中的人偶已經變換了姿態，從滿身毛髮的粗壯野人變成了……嗯，黑色長髮貌若春花亭亭玉立的纖弱美少女？
並無所謂性別意識的人偶對此接受良好，並喚醒了被女神放入內部的殘片。
並非完整的靈魂……那只是一道殘念而已。
她自稱薑蕖。
並非本地生命，而屬於外來者。
也不是人或者野獸, 更不是暫住房主的同類人偶。本質上來說只是一縷執念化生罷了，比較幸運的是有個好心的本體，並且因此得到了獨立的人格和意識。
雖說還是擺脫不了本體執念的困擾，但只要不見到本體心心念念的魔劍那就一切安好，完全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下去。
原本執念就是一種這樣的東西，不得到滿足就絕對不會消失。
名字也是來自於本體的饋贈。
這一縷執念的主人是古姜國的後人，所以姓姜，單名一個蕖字。小字是辜月。她死之後，一共留下了兩道執念，於是她們一起分享了本體留下的名字。
遵循本體的意願去尋找她的摯友、並與她道別的是辜月。
負責尋找魔劍、卻誤入此處的是薑蕖。
「恩奇都。」人偶說出了女神為他取的名字。
本質上來說是擁有了意志的兵器，真身是聯結天與地的鎖。
為了制衡烏魯克的暴君吉爾伽美什而誕生。
薑蕖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提出了自己的問題：「你怎麼變成了我的樣子？」
無形貌的人偶答道：「你在不高興嗎，因為我用了你的容貌？」
薑蕖冷靜道：「我沒有不高興，這世上長得像的人有很多……好吧，這原本就不是我的臉，而是別人的。只要你不頂著這幅容貌做出什麼奇怪的事情，那我也沒什麼意見。」
恩奇都：「什麼叫做……奇怪的事情？」
薑蕖：「你不是把我的記憶都看完了嗎？」
我也是個才出生十年不到的寶寶啊，所有常識都來自於本體，我能教你什麼？自學都不會的嗎！
恩奇都：「可你不也看到了我的嗎？」
同居在一個房子裡就是這點不好，一不注意就會把自己的底都透出去——對於薑蕖和恩奇都而言這事情現在已經成了既定事實。
不過這也省了他們倆的自我介紹的功夫，對於自己的同居人也有了初步的認識。
但有些事情不是知根知底就能避免的。
——比如說觀點不同。
兩個同樣剛出生十年不到、空有理論和知識卻完全不懂運用的寶寶就這樣開始了討論。
不過鑒於現在薑蕖還是借住在人偶房屋內部的租客，所以他倆交流的管道是精神，而並非是語言。
思維交流的效率要遠勝於言語，腦內劇場好久放到外界也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罷了。不過因為兩人都對此事興致勃勃，於是在其他人看來，現在的情況就是一位元美麗動人的黑髮少女正在對著湖面出神。
猛獸開始往這裡聚集。
野獸不會懂得欣賞「人」的美麗，被沾染上了異類氣息的人偶也不再被他們當作同類。
是垂涎的食物。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恩奇都對此接受良好，他是是諸神創造出來、用於制衡暴君吉爾伽美什所製作的神造兵器，戰鬥力和吉爾伽美什的最盛期大致等同，理所當然的藏有大量的能量。「所以會被垂涎也是正常的。」
薑蕖：「之前怎麼沒野獸想要吃掉你？」
「因為是同類嘛。」神造兵器笑容明朗，「而現在已經不是了。」他清楚的知道其中變化的緣由，也願意誠實的對同居人說出。「既然得到了知性，那麼就必然要捨棄蒙昧——野獸自然也不會再將我當作同類。」
薑蕖：「你似乎……沒什麼不高興的？」
恩奇都：「原本我便是獨行。」
薑蕖：「所以你怎麼往芬巴巴的地盤跑？」
恩奇都：「哎？被你看穿啦！」人偶笑容不變，也沒有半點心虛。他爽朗的笑著，說道：「因為它們都可以算是芬巴巴的子民，作為好朋友，我並不想讓芬巴巴困擾。」
「會弄髒衣服的。」
薑蕖啞然，半響才道：「……謝謝你在這時候還記得要保持形象。」她的本體可是優雅矜持的女孩子，徒手撕猛獸什麼的……好吧，只要不把自己搞得太狼狽，就沒什麼關係了。
恩奇都：「嗯……這時候我該說不用謝嗎？」
薑蕖建議道：「再補上一句『這是我應該做的』就更好了。」
恩奇都從善如流的照辦了，並且非常樂於實踐的在森林的主人、他的玩伴和好朋友芬巴巴身上嘗試了從薑蕖記憶之中學來的打招呼方式。
身形嬌小的人偶給了龐大的守護獸一個擁抱。
大概算是……美女與野獸？
對比太過強烈，姜蕖一時難以言表。
一直到恩奇都主動讓出身體控制權，給她留出了與芬巴巴打招呼的空間的時候，她還是有點怔的。
身形龐大的獸首先表露了善意，它、或者是她，垂下了自己的頭顱，然後發出了聲音：「你好，遠道而來的旅人。」
這是擁有知性的存在，是聽從神明命令而守護山林的神獸，所以能夠說話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過薑蕖的家鄉也是妖魔鬼怪屢見不鮮，她對這種情況並不驚訝。
「你好。」薑蕖露出真誠的笑容，同樣的一張臉，恩奇都頂著就有一種奇怪的銳利感，換成薑蕖就要更加柔和一點。就算是同一張臉，兩者之間的差別也是大的有點過頭了。「我是薑蕖，你是芬巴巴嗎？」
「恩奇都和介紹過你。和他說的一樣，你是非常可愛的一位姑娘呢。」
雖然體型龐大，也有著能夠守護整片杉樹林——以及藏在其中的珍寶的力量，同時也具備統帥杉樹林之中的所有猛獸的威嚴，但許是因為與人交流經驗少的可憐，撇去外表，就本質來說還是一個非常單純天真的少女。
嗯，也很容易害羞。
當然啦，一般人自然是不可能有發現芬巴巴這一面的機會的。來到此處的大部分都是不軌之徒，這些人所面對的是芬巴巴的利爪和碾壓。另外一小部分是她的子民，上下等級的壓制令他們在芬巴巴面前乖巧柔順，卻不敢做出任何逾越之事。
也只有恩奇都這一個例外，既不是敵人，也不會恐懼于她，成為了芬巴巴唯一的朋友。
「所以呢，說白了，我就是沾了你的光而已。」薑蕖總結道。
恩奇都反駁：「不對，芬巴巴對於一切懷抱善意而來的人都樂於友善對待。」
「但那是客人啊。」姜蕖說道，「客人怎麼能夠和朋友相比呢？」
恩奇都：「可是芬巴巴現在很喜歡你。」
「那是因為你嘛，所以才一開始就把我當朋友了。」基礎好感都不需要刷了呢，直接從好友起步，大跨步呢。
「不，只是我的話……」恩奇都思考了一下，然後說道，「芬巴巴也不會像是現在這樣喜歡你。她現在對你的喜愛都已經超過我了！」他說道：「這都是因為你自己——你對芬巴巴懷抱善意，給予她關懷與真誠，所以芬巴巴也回報給你相應的友情。」
薑蕖：「哎？」
恩奇都：「你現在還在給芬巴巴編花環！」
不知道怎麼的，薑蕖竟然從這話裡面聽出了一點吃味的意思。她稍微遏制了一下突然沖上來的笑意，雖然因此表情而變得有點奇怪。她說道：「難道你也想要一個花環嗎，恩奇都？」
恩奇都：「只要一個就好。」
薑蕖：「我可是每天都會給芬巴巴編花環的哦？」
恩奇都：「那是因為芬巴巴不能很好地完成這件事——我的話，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哦？」
「哎？你又想幹嘛？」聞言，薑蕖瞬間就提起了警惕，生怕下一秒恩奇都就搶過主權沖出去採花。
恩奇都的神奇腦回路薑蕖並不是第一次領教，每次都覺得實在是槽多無口。但對著那張臉，還有那種溫柔明朗的笑容……卻偏偏對他說不出什麼指責來，最後也只能無奈的歎著氣縱容了。
不過這種行為可能給了他什麼錯覺，令恩奇都覺得自己的行為沒有任何的不妥之處——
完全是適得其反的發展。
令人哀歎呢。
比起薑蕖的警惕來，恩奇都就要輕鬆多了。他語聲輕快的說道：「暫時不告訴你——嗯，這樣吧，明天，明天你就知道了，小蕖。」
「對了，不要忘記我的花環好嗎？」
薑蕖：「……」
薑蕖對於恩奇都亂給自己取小名這件事沒什麼意見，給他編個花環也很願意，但明天這種說辭……總令她有些不安。
就好像恩奇都又要搞事一樣的預感。
姜蕖一邊哀歎「原來我被坑了這麼多次都已經進化出了直覺警惕了嗎」，一邊……編好了兩個花環。
一個是給芬巴巴的，一個是給恩奇都的。
給芬巴巴的那一個由少女為杉樹林的守護者戴上，另一個給恩奇都的——
「反正都是一副皮囊啦，無所謂嘛。」
這樣說著，薑蕖將那個花環戴在了自己的頭上。
並且十分期待第二天換恩奇都的時候他會是什麼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
吃了一點菠蘿蜜，不舒服道現在……覺得現在鼻子裡還是那種奇怪的氣味……emmm
本篇配對是恩奇都&薑蕖，神造兵器&鑄兵之人
關鍵字：戀物癖
恩奇都設定神話史詩型月混雜，大概生前我會偏向神話，英靈……不知道會不會寫道那時候。
總之這是一個輕鬆的小故事
本篇採用伊南娜=安努的設定。天之女主人（宇宙女王）熱愛隨便開小號的浪，因為有伊南娜=伊什塔爾的傳說，所以這麼一來的話美索不達米亞的諸神對伊什塔爾那麼寵愛就很正常了嘛。
打又打不過，罵又不能罵，除了笑著寵壞她，我們還能怎麼辦啊！
順帶說這篇的薑蕖和恩奇都設定在之後的寄春君那篇從天而降的你裡面我也會直接引用……所以伊南娜的目的也是在那時候才會寫到，這裡的小短片……嗯，你們就當做是為了劇情通順吧，不要深究。
第260章 永不凋謝的花
很遺憾，薑蕖的小小趣味並沒能夠令她的同居人有什麼特別的態度。第二天的時候, 反而是她自己被嚇了一跳。
然而嚇歸嚇, 有些問題是一定要問出來的。
湖邊的少女一手扶著發間那個由各種美麗鮮花編成的花環, 一邊在內心世界裡瘋狂搖小夥伴的肩膀：「啊啊啊啊啊啊恩奇都, 你到底對我的花環做了什麼！！！」
我好好的一個花環, 你到底是怎麼把它糟蹋成這種樣子的？
恩奇都：「我也編了一個花環。」、
薑蕖：「在哪呢？」
恩奇都：「這具人偶的內部有著我們兩個意識, 而我們都各自編了一個花環，想要把它送給彼此。我已經感受到小蕖你的喜悅了, 所以也想要讓你感受一下我的祝福。」
薑蕖：「然後？」
恩奇都：「我覺得兩個花環分開戴不太好, 小蕖你那麼怕麻煩, 肯定是不願意的。所以我就把兩個花環做成了一個。」
「好了, 你不用說了, 恩奇都。」
薑蕖充滿了疲憊的說道, 表示你不用說了, 我已經明白你做了什麼了。
明明花都那麼好看，但你還能做出這麼醜的花環——
「老實說, 這也是一種本事。」
恩奇都：「唔, 所以我又新學到了一種本領嗎？」
薑蕖選擇拆了那個醜的傷眼的花環——好吧, 她還是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拆。畢竟這是小夥伴的心血和好意，這麼拆了好像有點對不住他。
就算真的很醜，但既然是小夥伴的心意，那就應該好好保存才是。
薑蕖又去摘了一些花兒，一邊對同居人說道：
「對不起, 但是我真的覺得——」
「恩奇都，你的審美如果再不好好糾正一下的話，就真的沒救了。」
恩奇都：「哎？」
薑蕖便對他微微一笑，然後吐出了三個字：「別裝傻。」
他們在杉樹林的生活平靜又安穩，偶爾發生的一些小插曲也成了平淡生活之中的調味劑。姜蕖很樂意為同居人添一門功課，請他不要再繼續搞那些除了他自己之外沒人能欣賞的抽象派藝術了。
他倆還在一個殼子裡的時候薑蕖想要騷擾恩奇都自然是很方便的，不管是喊他起床還是對他碎碎念都只需要一個念頭就成了。不過這種情況也沒持續太久，自帶本體修煉功法的薑蕖在神代的好環境之中，沒花很長的時間就完成了實體化。
「也就是說，之後我就不需要再和你一起擠著了。」薑蕖說道，「一直這樣的話，你也很不舒服的吧，恩奇都？」
恩奇都道：「我現在反而覺得有點難受……」
常人的軀體當然只能承受一個靈魂，有多出的情況的話那就會對肉身造成負擔。但這種情況卻並不存在於恩奇都的身上，他是女神安如捏造出來的人偶，從本質上來說亦是和自然協調一體化的大地分·身。軀殼內部多一個靈魂對他來說完全不是負擔。
在早就習慣了與薑蕖相伴的時光之後，突然分開這種發展才更加的令他感到不適
「小蕖，你真的不能回來嗎？」
薑蕖堅定的拒絕了他。
「我可是女孩子，獨居的權力當然是要有的。」
因為是執念的緣故，所以薑蕖的外表理所當然的延續了本體姜辜月的模樣，是一位黑髮黑眼的長髮少女。容姿清麗如春日鮮花，衣著也直接複製了姜辜月平時穿的那一套衣服，簡而言之就是寬袖交領的改裝款道袍。
之前恩奇都也穿這一身，不過因為不習慣的緣故，剛開始的時候經常把衣袖搞得破破爛爛或者踩到衣角什麼的。
薑蕖就要熟練多了，看起來還有種翩然如仙的感覺。
兩個人頂著同樣的臉和同樣的衣服面對面的站著，但誰也不會把他們當成一個人。
——除非那是個瞎子。
恩奇都有點猶疑的說道：「可是……小蕖，你不是沒有性別的嗎？」
就像是泥人一樣，作為執念的薑蕖本身來說完全是沒有「性別」這種概念存在的——所以恩奇都覺得這個理由完全不能成立啊！
薑蕖：「你是對我變成女性體態這件事情有什麼意見嗎？」
我想追隨本體更加靠近本體這種事有什麼錯！
恩奇都表示你當然沒錯，順帶暗自在心中下定決心絕不讓薑蕖見到那什麼魔劍——如果只是一般的小忙給予幫助並無不可，但薑蕖本身就是依靠「想要見到魔劍」這一念頭所支撐的，心願得到滿足之後她便會立刻消散……
這種結局恩奇都不能接受。
現在發現姜蕖對於姜辜月超乎尋常的信賴敬仰之後更是提起了更高的警惕。
不過這都是在心裡想的事情，想的再多，也不能叫薑蕖知道。薑蕖的問題也不能忘記，還需要認真的回答。
恩奇都說道：「並沒有意見，我只是想要從你這裡得到一些參考而已，小蕖。」他說道：「我們一樣都是無性別的存在，現在你選擇了傾向的性別，這令我也有了相同的想法。」
薑蕖眨眨眼，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她好奇的問道：「那現在呢？在聽過了我的想法之後，恩奇都你又有什麼想法呢？是和我一樣變成女性，還是說……」
恩奇都：「我覺得，還是以男性的形態比較方便。」
薑蕖：「哎？」
恩奇都：「因為小蕖你不願意回來啊。」他說道：「但我還是想要和以前一樣，時時刻刻都與你在一起。」恩奇都並不想打破自己的習慣，但既然薑蕖不願意，他也不會去勉強。
不過並不想就此與同居人分別的恩奇都還想到了其他的方式。
「我在你的記憶之中看到了一種兩個人能永遠在一起的辦法，小蕖。」恩奇都說道，因為有點小激動，他的語調還有點拉高了。薑蕖心說我怎麼不知道還有這種神奇的大威力術法存在，一邊仔細聽他說。然後她就聽到恩奇都說道：
「小蕖你是女性體，我變成男性——然後我們結婚吧！」
薑蕖：「哈？」
薑蕖有點被嚇到了。
並非是因為「結婚」這個提議。
——雖然得到了姜辜月的所有知識，但究其本質來說姜蕖其實並不具備什麼正常的三觀。除了知識，這種東西還需要閱歷來堆積雕砌。然而薑蕖短暫而淺薄的閱歷暫時還不支援這種大工程，所以現在她也只是下意識的仿造姜辜月的行事風格而已。
而是因為恩奇都古怪的思維回路。
——說真的，這跳的也太快了吧！
「小蕖是不願意嗎？」恩奇都問道，「為什麼呢？我覺得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都很開心啊！」
薑蕖就回答：「你又為什麼要變成男性呢？」
恩奇都理所當然的答道：「在小蕖你那裡，不是只有不同性別的人才能夠結婚的嗎？」
薑蕖：「……」
姜蕖其實很想說不是這樣的，這世上除了最為普遍的異性配對之外也是存在著同性情侶的，不過就是比較稀少而已。大概是性別不同，龍陽分桃這種事姜蕖和姜辜月都沒什麼感想，碰倒是碰見過幾次，不過也覺得和異性情侶沒什麼不一樣的。
姜蕖對百合的好感比較高。
小姐姐香香軟軟的懷抱——所以說恩奇都你的高效行動力能不能不要放在這裡！
還沒來得及阻止人就已經不見了，薑蕖不太高興的在原地等了大半天，結果等回來一個……雖然很陌生，但實話說也是漂亮的很過分的美人。
來者接近於綠色、散發著淡淡光輝的長髮。面容只是令人想到美麗二字，而無法分辨出這到底是男性的美麗還是女性的美麗了。雌雄莫辨，那是超越了常識和性別的美麗容顏。
雖然衣著樸素，但也並不減損他，或者是她的風采。
如若芳花般亭亭玉立，端莊的身姿與過分美麗的面容，似乎在一同主張著區分這種行為的毫無意義。
「……恩奇都。」薑蕖心情複雜的念出了來者的名字，問道：「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前幾天的時候救了一個神妓……好吧，你不知道，那時候你在休息啊小蕖！」頂著嶄新的漂亮臉蛋的恩奇都老老實實的答道。「她說她要死了，然後我就問能不能把她的臉借給我用，也方便芬巴巴區分一下我們……」
薑蕖：「她答應了？」
恩奇都點點頭：「是啊。」他湊過來，給薑蕖示範了一下什麼叫做近距離美顏暴擊。「這就是我新換的臉了……嗯，小蕖，你喜歡嗎？」
喜歡當然是很喜歡的，老實說，恩奇都新換的這張臉完全戳中了薑蕖的審美點。
但她比較遲疑——
要是說實話的話，恩奇都會不會做出什麼奇怪的事？
語調溫文、舉止爾雅，善良溫柔，優雅矜持。
是極具欺騙性的外表，實際上卻具備著外表難以思及的兇殘戰鬥力。
以及難以揣測的思維。
這就是恩奇都在薑蕖心中的形象了。準確的來說，雖然是感情很好的小夥伴，但姜蕖有時候也搞不太懂恩奇都的想法。
就比如現在。
所以就特別的沒把握，忍不住的就要猶豫一下。
——不過最後還是舉手投降了。
真的是頂不住那張漂亮臉蛋。
啊，笑起來的恩奇都就更加好看了。
被拉著手，聽著恩奇都自己胡編亂造的婚禮陳詞的時候薑蕖還是忍不住盯著他的臉再看，心裡還在想：我果然是做了一個英明的決定。
結婚的話，就能名正言順的天天看到這張臉，還能上手摸摸隨時襲擊——
完美！
「不對，還有一件事！」薑蕖突然反應過來，「說好的今天和芬巴巴告別，明天就去烏魯克踐行你的使命，去『規勸』那個吉爾伽美什呢？」
恩奇都回以微笑：「這種事情也不著急呀，通知我的伊南娜女神說時間很寬鬆的，再遲點去也沒關係。」
薑蕖：「所以——」
恩奇都愉快的說道：「我們今晚就在這裡看星星吧！」
作者有話要說：
恩奇都：無性別。
薑蕖：實際上也是無性別。
——所以這對難道是可百合可言情可斷背的奇怪發展嗎？
本章其實可以看出來，雖然口頭上答應結婚了，但是這兩個都沒有在談戀愛的自覺，反而像是在玩一樣的。
但他們真的是好夥伴來著——所以接下來就是日久生情的感情轉變了。
在填坑的中途被一張小恩的圖秒到了……居然因此萌生了為他寫長篇的想法
真是要命。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3-22 23:10
第261章 死於愛情
人雲：善騎者墜于馬、善水者溺于水、善飲者醉於酒，善戰者歿於殺。
——題記
最開始的時候, 世界是一片的混沌。
最初的神祇在其中誕生, 那便是混沌神卡俄斯（xo）, 他是一切世界及概念的開始。
宇宙之初本一無所有, 在卡俄斯之後他又獨自誕生了大地之神蓋亞（gaia）、地獄深淵神塔耳塔洛斯（tartarus）、厄瑞玻斯（erebus）、倪克斯（nyx）和愛神厄洛斯（eros）, 世界由此開始。
最小的弟弟厄洛斯坐上了王位, 開始了自己的統治。
於是繁衍開始。
在這段時間之中，他的哥哥姐姐們各自尋找到了喜愛的事物, 獨自坐在王座上的厄洛斯感覺到了寂寞。
於是他走下王位, 來到了大地上, 與生活在地上的黃金人類們交流。
他遇見了一位少女。
那一刻, 司掌著愛情的初始神突然明白了被自己的愛情金箭射中的感受。
他向那少女求婚, 希望能與那少女締結出與他的兩位兄姐——即厄瑞玻斯和尼克斯——那樣的關係。
並非是為了追求「繁衍」, 那是其次的東西。
想要和你在一起——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少女也對著俊美的愛神心生愛慕。
厄洛斯是一位金髮的美少年。永生神中數他最美, 他使全身酥麻，讓所有神和人思謀和才智盡失在心懷深處。少女著迷于這份美麗, 於是她答應了厄洛斯的求婚。
其餘人也對這件事沒有意見。
最開始的黃金人類和大地上最先誕生的那些怪物一樣, 都是卡俄斯所創造的生命。他們擁有著悠長的壽命, 以及與神明相比也並不遜色的力量。出於對創造者的尊敬，黃金人類樂意聽從最先誕生的五位神明的統治，服從神王厄洛斯的命令。
將族中的女孩嫁給神王，這對於他們來說是一件十分樂意的事情。
而對其餘的四位初始神明來說，除了誕生時間之外，黃金人類在本質上並不和他們差什麼。深入的來說, 他們原本就是同族和同類。
既然最小的弟弟發自內心的喜愛那一位少女，那麼這就不必反對。
這是在世界最開始的一個階段，人數也十分稀少，所有諸多後世的壞習慣都還沒有發展出來。現在的大家對於婚姻的態度都十分慎重，司掌著愛情的厄洛斯更是如此。
在結婚之後，他自然而然的就進入了下一個階段。
「愛情之後……是婚姻，這是我的想法。」
厄洛斯這樣對心愛的妻子說道。
在婚後，他們一起度過了一段非常愉快的時光。但這段時光未免太過短暫，在最為幸福的時候——
最為美好的幻景破碎了。
厄洛斯心愛的妻子不知緣故的死去了，只留下他們剛剛出生不久的女兒。
用什麼辦法都好，死亡這個事實也無法逆轉。
死去的神後像是所有死去的存在一樣，已經回歸了天地，化作了這世界的養料。
失去妻子——或者說「愛情」的神王心如死灰。
他將幼小的女兒託付給了自己的兄姐照顧，然後追隨妻子而去。
「在厄洛斯死後，這世上才出現了神格這種東西。」小女孩的撫養者這樣對她說道，「阿芙，你是例外。」
繼承了父親職能的女神便對撫養者微笑，愛與美的女神是毫無疑問的「美」之化身，她本身就是「美麗」這個概念，只要看到她——
「啊，這樣的話，你應該不會走上你父親的老路吧？」
大地女神這樣說道。
這世界司掌愛情的最初神明啊，最後也死於愛情。
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是註定好的呢？
只要相遇，只要相愛……最後那少女便會死去，厄洛斯也必然會追隨她一同奔赴死亡。
「當然是不會的。」阿芙洛狄忒說道，「已經有了第一個，再也不需要第二個了。」
厄洛斯為什麼會死呢？
因為世界需要他去死。
厄洛斯是是一切愛欲和性·欲化身——包括同性以及異性，他促生了眾神的生育相愛，是宇宙最初誕生新生命的原動力和自然力創造本原的化身。
只有他死去了，神明才會擁有死亡這個概念，神格才會出現，神系才會開始更新換代，世界才會開始發展，而不是永遠停留在黃金時代。
初始神擁有概念上的「永遠」，他們與世界同在，除非世界毀滅否則絕不會消失。於是命運令他遇見了心愛的少女，又令他的愛人死去了，於是失去了愛人（愛情）的厄洛斯便也心碎而死。
不論是誰，殺死自己總是很容易的。
長大以後的愛之女神為此而歎息。
「我會等待。」
「等待著……這一個紀元，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終結。」
「到下一個輪回的時候……我必然會令他們再一次的相遇，令我誕生。」
作者有話要說：
很短很短很短的一個小故事。
陳年腦洞，我已經把設定忘得差不多了，實在是寫不長，暫時就這麼湊合吧。
這篇的真相就是為了世界進化所以厄洛斯必須死，但因為別人殺不了他於是他遇到了真愛從而導致了他的自殺。這裡我改了阿芙洛狄忒的設定，她變成了厄洛斯的女兒，後面她的意思就是：世界是有輪回的，等到這一個紀元結束就會開始下一個混沌，她會等到下一次世界初始，看著自己的父母讓他們再次相遇，再次的生下自己。
至於之後她要幹什麼……對不起我沒想過，你們自己代入就行了。
「永生神中數他最美，他使全身酥麻，讓所有神和人思謀和才智盡失在心懷深處。」——赫西俄德
第262章 遲意濃
01
遲意濃此次陪伴友人前來東瀛，乃是為了傳聞中身在此處的純陽靜虛子, 劍魔謝雲流。
但比較不巧的是, 他們所乘坐的船隻在臨近這個小島的時候碰上了風浪。
人力怎可與天地之力相較呢？於是理所當然, 船隻在狂風與暴雨之中變成了碎木板。常人在在這種時候自然是最無力抵抗的那一個, 身懷武藝之人就要好上很多——但獨善其身這種事情也是做不到的。
盡全力的去救助——
啊, 這就是我落到這種地步的原因啦。
濕透的衣衫成了沉重的負累, 內力還有剩下一點，用於暖身倒是足夠了, 不用擔心會被凍傷或者著涼。
但體力是真的到了極限了。
所以呢, 連抓住友人的力氣都沒有了, 喘息都像是撕扯著喉嚨。但抓住木板的手絕不能鬆開, 這樣的念頭也在逐漸的模糊起來。
並非是放棄了求生的念頭, 而是意識在過度的疲憊壓迫之下而開始往黑甜的夢鄉退縮。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呢？
不知道, 也無法得知——但睜開眼的時候, 見到的那個白髮少年。
並非本國的衣著，再聯想一下出發時候就預定好的目的地, 這裡應該就是東瀛無錯。
面容秀美, 實在是無可挑剔的美少年——更加敏銳一點的話, 就能夠發現這少年人身上天然帶有的那種、幾乎不屬於人類範疇的奇特魅力。
笑容清爽，正如早晨微風吹拂過剛剛萌發的嫩綠葉片，或者是早春時節初初綻開的第一朵花的芳香。
整體來說，是宛如水中明月，溪畔芳花一樣明淨的少年人。
遲意濃對他的第一印象十分不錯，但這也不能遮掩「陌生人」的事實。
「你是誰？」
「安倍晴明。」那少年答道。
02
十六歲的少年人正是心高氣傲的時候, 自小靈力高強，什麼都是一學就會嗎，順風順水……哪怕因為過於不同而被他人當做異類排斥，但心中到底也還是留著不外露的高傲。
為人所畏懼，但在心中也一樣認為自己與旁人不同。
近乎於自以為是的……眾人皆醉我獨醒之思，自認為與這世界都格格不入。
這種時期，簡稱為每個人都會有的青春中二期。
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幾年年輕的陰陽師就能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從當下的中二期內心孤傲的小孩子進化成深藏不露笑容文雅的合格政客——然而現在的話，就「心」來說，這種變化似乎被提前了。
被個人所懸高、自以為與俗人不同的「心」，落回到了凡塵之中。
因為這場相遇。
因為這位女性。
因為……這場偶然性的相遇。
一見鍾情，應該是這個詞吧？
救起的那位女性睜開眼，對著他望過來的時候，年輕的陰陽師恍然發現——其實他也不過是個俗人。
和這世上的大多數，在本質上來說其實都沒什麼不一樣的。
喜愛權力，喜愛華服美食，喜愛美麗的事物……喜歡的物，或者人，就會想要得到。
這方面倒是更像是他的母親那一族了。
他本不該做出這樣的事情的，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便對一位女性陳述自己的愛慕之情，這未免太過失禮。
至少……至少他應該先想想寫首和歌？
03
「少年人。」遲意濃被這突如其來的直抒胸臆弄的怔了一會兒，不過也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她微笑道，「不要太過衝動，喜愛這種話，可不是能夠隨便出口的。」
遲意濃是秀坊弟子。
而世人皆知，秀坊不收男弟子，其中最多的便是各種各樣的美人與劍客。
女孩子多的地方自然就會出現許多的情怨故事，這個道理在哪裡都是通用的。遲意濃今年二十六，雖然還未曾遇到過喜歡的人，也沒有前情緣或者是感情破裂的經驗，但平時在同門那裡見到的感情經歷已經有很多了。
她們有的覓得良人生活幸福，有的所遇非人感情受挫，也有的情緣孤獨終老也再也不願意去嘗試一段感情，更有偏激的，都說出了「有朝一日劍在手，殺盡天下負心狗」這樣的話來……總之，在男女之情這方面，遲意濃一直都是一個悲觀的人。
她在這方面，考慮事情永遠往最壞的結果去想。遲意濃覺得，哪怕她的同門當中也有幸福的，但那些不好的前車之鑒已經足夠她對感情敬而遠之了。
況且這少年人的感情來的實在是無由，不過是一面罷了……也只有這樣的少年人，才會有這種想法，還說的這麼認真吧？
「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年輕人。」遲意濃說道，她見過了太多壞的結局，早就對情愛之事失去了信任，也無意於此。退幾步來說，就算有……也不至於找個異國之人呀。
說到底，真要是這樣的話，一年到頭面都見不著幾次吧？
安倍晴明道：「雖然很唐突……但還請您相信我的真心。我對您的愛慕發自真心。」
遲意濃：那些我師姐師妹們的前情緣一開始也都是真心的。
04
安倍晴明還是很懂得見好就收這四個字的意思的。
見遲意濃實在是不想繼續說下去，他便也乖覺的岔開了話題。他也明白自己此舉實在是很冒昧，他對於遲意濃來說不過是一個完全的陌生人……這麼一想就更加糟糕了。
年輕的陰陽師因此在心中略略沮喪了一下子，然後又很快的振作了精神。
被拒絕也沒關係，想要摘下美麗的鮮花當然是少不得磨練和挫折的，為了最後的結果，中間的這些都不算是什麼。
也並不會有什麼沮喪的。
「這許是一個大型的結界。」安倍晴明為門外漢遲意濃解釋道，「我原本是為了除妖，只是被那妖物引著誤入了此處，遲姬您大約是被海水沖進來的……」
遲意濃沒有否認這麼說法，她問道：「那我們要怎麼出去？我還有些事情要去做。」
安倍晴明：「嗯……首先需要找到入口？」
遲意濃坦然承認自己對於靈術這方面一竅不通，實在是個半點不摻假的門外漢。
大唐那邊雖然也有妖魔鬼怪，但他們可從來不敢這麼大膽，被以純陽宮為首的執法隊們管得嚴嚴實實，能出來混的那都是在純陽宮那邊拿到了正經居住戶籍的，也不會惹事。遲意濃又不會往那些偏僻的地方跑，是而她也從未遇到過妖鬼作亂之事。
眼下這種局面，換成她那純陽宮出來的友人倒是能有辦法，但換成遲意濃的話——
別掙扎了，聽聽專業人士怎麼辦吧。
術業有專攻。
遲意濃完全搞不懂的結界安倍晴明轉了幾圈就明白的七七八八的了，還能和遲意濃解釋一下形成。
「基礎部分應該是蜃吐出來的氣，這種氣體具有迷幻的效果，姬君那邊也有海市蜃樓從傳說。此地靠近海邊，應該是有妖怪好運的收集到了一部分蜃吐出來的氣體，加以自己的辦法，構成了這個會使人產生幻覺的結界。」
遲意濃一劍劈開了突然躥出來的小妖，然而回首，對著被擋在身後的安倍晴明道：「抱歉，一時手快……還請少俠繼續說吧。」
安倍晴明盯著那只被·乾脆俐落的劈成了兩半——中間切口還格外的光滑、連骨頭都被輕而易舉的切斷——的屍體看了一會兒，然後緩緩地將目光投注到遲意濃還帶著三分溫柔笑意的美麗容顏上。
淺粉裙裳的女子依舊美的如同一朵晨光下帶露盛開的粉薔薇，獨自搖曳獨自芬芳，嬌柔美麗——不過之前安倍晴明才在心裡建立起來的，我喜歡的人是和京中的貴女們一樣的嬌花的想法已經被毀的差不多了。
的確是嬌柔美麗的花朵，也的確是需要小心呵護，但戰五渣這點可以劃掉了。
就方才的那一劍看來——
年輕的陰陽師在心裡想：撇去術法不提，他才是那個需要被保護的戰五渣吧？
安倍晴明在心中默默地更新了遲意濃的資料，同時在口中說道：「不過現在這個結界裡面的迷惑效果已經很小了，只要心意堅定——就像是我們這樣，那就不會被影響。」他對著遲意濃笑了一下，說道，「現在這個結界的效果主要是……」
遲意濃：「叫人找不到路？」
安倍晴明：「的確是這樣。」
遲意濃心說他們倆的確是已經來來回回的逛了很久了，但看安倍晴明這不急不忙的樣子，也不像是沒辦法。心裡是這麼想的，她也這麼說了。「少俠應該有離開的辦法？」
「的確是有的。」陷入迷戀之中的毛頭小子會抓住一切機會在心上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哪怕這個人是安倍晴明也不會例外。他開開心心的和遲意濃解釋道：「這個結界其實並不複雜，解開的辦法，就我的想法，有兩種。」
「一種是直接釋放大量的靈力，或者是使用大威力的陰陽術。不過我現在的靈力還不夠，大威力的陰陽術也沒有學習。」自己倒是想了一個出來，但那個大招還在修改當中，真要放出來很難說是傷敵還是自損，不到山窮水盡他並不想用。
強大式神的大招放出來也許可行，但安倍晴明現在還沒有出師，還在學習當中，所擁有的式神要麼是上課的時候大家一起實踐抓到的小妖怪，要麼是平時遇到的一些妖怪，總而言之他手下式神的攻擊力都不行。
那些大妖怪的攻擊力當然可以，但作為一個老老實實在陰陽寮上課的好孩子，他並沒有遇到過，也沒有管道遇到。
實話說，就算是遇到了，就他現在的這水準——到底是收服妖怪，還是被打一頓還是個問題。
遲意濃道：「那第二種呢？」
「找到結界的破損之處，然後，只需要一點小小的技巧——」安倍晴明將一張符紙從他們面前的一叢灌木當中取出來，然後對著遲意濃微笑。「就像是這樣——就好了。」
「我們可以出去了，遲姬。」他這樣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說要填的坑就一定會填……哪怕是哭著也會寫完
這裡是年齡操作：二十六看盡人情冷暖癡男怨女情狀風情萬種的秀姐姐和十六歲的青蔥少年晴明
其實本來還有一個大叔蘿莉支線的，但是想了想，略喪病，還是算了吧
是劍三+陰陽師的綜，世界設定混亂，劍三設定偏遊戲陰陽師混雜遊戲+小說+私設，時間線已死，不要考據謝謝。
實話說這篇寫的好糟糕的，好久不寫這對，上手的時候卡文我就卡了大半天，然後後面感覺來了……突然覺得有點被撩到，忍不住就想要寫長一點……
可能後面又會改變主意吧（頹喪）
意濃這裡是這樣的，最開始的時候一共構思了he、be、性轉、秀娘少年幾條支線。以前的舊文（綜）一見鍾情是he支線，性轉支線也在這篇裡面寫了番外，於是剩下的幾條……一個個來吧。
反正總會寫掉的。
我再也不想開新坑了……嗷嗷嗷為什麼我不懂事的時候挖了這麼多的坑！
第263章 遲意濃
05
出去了也沒什麼用。
人生地不熟的異國他鄉……遲意濃發現自己完全不認識路。
更不要說是找到不知道落到哪裡去了的友人。
——不，後一點也不是沒有辦法的。
遲意濃從包裹裡摸出來出發之前洛懷瑾塞給她的符紙, 確定了完好之後又嘗試性的對它說了幾句話……純陽宮出品的傳音符效果當然是有保證的, 但另一頭顯然並沒有人在聽。她為此而遺憾的輕歎了一聲, 又陷入了茫然之中。
所以說……現在要去哪裡找阿瑾呢？
不、不對, 既然阿瑾來這裡的目的原本就是為了尋找靜虛子前輩, 那麼她直接去找靜虛子前輩的話, 也是肯定能夠等到阿瑾的吧？
安倍晴明自告奮勇：「我聽聞京的外邊就有一位來自唐國的道長，他會收一部分人作為弟子, 並且教導他們神奇的武藝——也許那便是您要尋找的前輩了？」
「……這個也說不準……」遲意濃說道。
聽起來可能性是很大了, 但謝雲流也不一定就在東瀛啊。實話說, 遲意濃也有點搞不懂為什麼洛懷瑾直接就往這邊沖, 難道是有什麼內部消息？
想想也不是不可能呀, 畢竟洛懷瑾是洛風道長的弟子呢, 說起來還是靜虛子謝雲流的徒孫……
愁。
並且十分猶豫。
06
遲意濃最後還是先接受了安倍晴明的邀請, 在他家暫住幾天再說。
因為洛懷瑾及時的回了話，說明她意外的被正好去海邊練劍的師祖謝雲流撿到, 被帶回了他所創建的一刀流, 現在正在努力的說服師祖請他回大唐之中。
遲意濃：那我現在就去找你？
洛懷瑾：可是我也不知道一刀流這地方要怎麼走啊……而且我覺得你還是不來比較好。
遲意濃：……當年……
洛懷瑾：總之就是你想的這樣啦, 師祖雖然傲嬌，但也記仇啊！我現在能不被打死還是師祖看在我師尊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但實話說挨打也真的好疼啊……嘶，考驗武功也不是這麼搞的吧？居然還嫌棄我這水準丟了師父的臉——
遲意濃：喂？喂喂喂？阿瑾——？
好吧，因為洛懷瑾為了她師尊而氣憤對上了她師祖，於是這場通話暫告結束。
不過好歹遲意濃已經確定她現在沒什麼危險——只要洛懷瑾不作死的話, 也算是松了一口氣了。
順帶也明白了洛懷瑾的未盡之語。昔年純陽大弟子謝雲流打傷師尊叛逃，整個江湖都因為他的欺師之舉而氣憤非常，所以他跑的時候也經常被大家追著打。被徒孫認證的記仇小能手劍魔大大……噫，大概到現在還在記仇吧。
作為一本秀坊弟子，沒有洛懷瑾那種師父光環加成，遲意濃決定還是不去一刀流那邊討人嫌了。
安安靜靜的等著小夥伴的消息不也是挺好的嘛！
安倍晴明：「遲姬……？」
遲意濃：「介意我打擾幾日嗎，安倍少俠？」
其實如果有其他選擇的話，遲意濃真不想打擾安倍晴明。
遲意濃的確是坦坦蕩蕩問心無愧，但是呢……對一個和自己告白過卻被拒絕的人，還是不要給他什麼錯覺比較好吧？
然而事實比較殘酷，異國他鄉，舉目無親——呃，比起來還是安倍晴明這個好歹認識的人比較好。
我一定會多注意一點的。
遲意濃在心中默默下定了決心。
07
與遲意濃的想法完全想法，熱情邀請遲意濃去自己家裡住的安倍晴明打著的是同住一個屋簷下就能低頭不見抬頭見，能多多相處一些時候的主意。
如果多加相處的話，我喜歡的女性就能更多的瞭解我一些了吧？
這樣的話，那麼下一次，他陳述心意的時候，遲姬拒絕的理由是不是就少了一條了呢？
的確是能少一條。
但結果還是不會改變的。
遲意濃誠懇的表示自己真的沒有談戀愛的想法，而且小夥子你現在青春年少，最應該做的事情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而不是想著談戀愛。
後者風險太高，很大可能會賠的血本無歸還有可能被騙身騙心，前者卻是絕對穩賺不賠的投資。
所以要選什麼很簡單是不是？
安倍晴明：小孩子才做選擇。
安倍晴明：但是我現在已經是大人了。
安倍晴明：所以我其實兩個都想要！
遲意濃：「……你該出門去上課了。」
「時間還早，我並不著急。」安倍晴明說道，他的笑容清爽，看起來十分具有親和力，表情也是乖巧的。「請問，我早上放在您窗前的鮮花和和歌，您有看到嗎？」
遲意濃其實很想說沒看到的……但說謊其實不太好，看起來安倍晴明也已經清楚情況的樣子……於是她實話實說。
「看到了，雖然無法體會你們這邊的和歌之美……」
但其中的意思還是能夠明白的。
在這人命如朝露的時代，即便是戀歌……也是直接的。
想要裝作不懂都有一點困難啊。
無奈。
平安京這邊的風俗是，男女互送和歌，覺得差不多了男性就能進行名為夜訪的行為。最後一點可以暫時忽略，年輕人暫時還沒有想這麼多，況且他也知道大唐女性多是矜持之花，想要追求的話態度必須鄭重真誠。
是說，當年那位在七秀坊之中被削掉了耳朵的遣唐使可真是前車之鑒了。
但他帶回來的對於七秀坊女子的描述安倍晴明還是很贊同的。
曾經有遣唐使呂庵賢在七秀坊內醉酒鬧事，被削去了耳根。回國後向天皇這樣介紹：「唐朝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尤其是那個叫做七秀坊的地方，我以天照大神·的·名字發誓，那裡的唐人女子真是無與倫比……」
這話以前也就是聽聽罷了，現在卻是真心實意的認同了。
不過遲意濃的回避態度倒是的確令他頭疼。
心中要是不說的話這茬子事就會被遲意濃直接不知道下去，安倍晴明問道：「遲姬沒有想對我說的嗎？」
遲意濃想了想，對他說：「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08
安倍晴明沒聽懂。
他想了一整天，晚上回家的時候從遲意濃這裡得到了解釋。
我對女孩子說，不要和男孩子沉溺在愛情中。
男孩子沉溺了，仍然可以脫身。
女孩子沉溺了，就脫不了身了。
安倍晴明：……
他其實很想問遲意濃是不相信他嗎？但仔細一想，這樣的問題其實也並無必要。
他們認識才不久，不相信才是正常的……理智上很清楚這一點，感情上的沮喪卻是在所難免。
第一次這樣真心實意、赤忱熱情的喜歡一個人，卻是屢屢碰壁……「居然到了現在也不想放棄……」年輕的陰陽師語氣裡帶了點苦惱，臉上卻是笑著的。他用折來的花枝撓了撓自己的臉頰，月光下的青年宛如玉樹一般滿身清輝，皎皎動人。
也還帶著年輕人特有的青澀感，像是剛剛長成抽芽的小樹。
所以才能夠做出這樣的傻事來。
「在門外守一整晚什麼的……」遲意濃靠著紙門喃喃自語，「這樣的把戲可是早就過時了哦。」
她知道守在外面的安倍晴明能夠聽到，安倍晴明也知道遲意濃明白這一點——他們其實都心知肚明。
只是都守著那一道界限，不越雷池。
不過對於遲意濃的說法安倍晴明卻又有不同的意見。
說到底，遊刃有餘的把妹那是年長者才有的特殊技能，他如今這個年紀，可不正是要做傻事的時候嗎？
青春正好的時候不去嘗試一番，以後就沒機會了呀！
唔，自然，貪心不足這點他也是承認的。
想多看看她。
想和她說說話。
想每一天都能見到她，還有得到微笑。
想……付出的感情能夠得到回應，能夠一直一直的在一起。
09
「聽起來似乎不錯啊，而且你對他好像也不是沒有好感的？」成功說服了傲嬌師祖的洛懷瑾終於飛奔過來和小夥伴匯合了，遲意濃便對她傾訴了自己的煩惱。她認真的聽完了，然後問道：「所以呢？你最後答應他了嗎，意濃？」
遲意濃：「沒有。而且我需要糾正一點，雖然我的確是對他有一些好感，但那時因為他的確是個好孩子，在我眼中他只是一個上進的後輩而已。」
洛懷瑾：「沒有多餘的意思？」
遲意濃回答的十分堅定：「自然沒有。」
洛懷瑾小聲念叨：「話不要說的這麼滿啊，是說你現在這麼確定以後來個真香定律怎麼辦，你看我師祖可不就是傲嬌惹的禍……別看他現在那樣子，回了純陽之後肯定也是他最護著掌門……」
遲意濃：「此次回去之後，我不會再來這裡了。」所以你擔心的這種事根本不存在呀。
洛懷瑾：「說的也是。」她想了想，又補充道：「但你還記得嗎，東瀛這邊一直有往大唐派遣唐使來著。」
每次來的人都很多，從事的職業也十分豐富，到現在為止長安的國子監裡也有好幾個日本學生在學習呢，成績聽說還不錯的樣子？
關於他們，洛懷瑾記得最清楚的一件八卦就是曾經據說有個日本留學生看上了一個姑娘，以為她是女扮男裝——畢竟這種事在大唐其實很常見，還想要向那位姑娘求親。然而事實十分殘酷，他以為的女扮男裝——實際上那就是個少年公子沒錯。
被看上的那個少年公子叫做王維——沒錯，就是被稱作「詩佛」、號稱詩畫雙絕的王摩詰先生。
洛懷瑾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的想法是：好慘啊。
洛懷瑾第二次聽到這個故事的想法是：毫無波瀾·jpg
當年的王維可是長安城中出了名的美男子，大家都說他「妙年潔白、風姿鬱美」，被認錯其實……好吧，不說了。
洛懷瑾及時止住了自己的腦洞，回轉正體：「如果是安倍晴明的話，參加到遣唐使團隊之中也肯定能成的吧。我記得這邊的陰陽師來我們那邊進修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遲意濃道：「那就到時候再說吧。」她從不為還未發生的事情憂心。「等他走到我面前來，等到那時候……我才會再次考慮這個問題。」
洛懷瑾歪在友人的身上，問道：「到那個時候，你不覺得太晚了嗎？」
遲意濃：「……好像是有點啊。」
拒絕的理由……要不要從現在就開始琢磨呢？
好歹還是個小年輕，還是不要說得太過分吧，把人弄哭就不好了。
10
「是這樣的，遲姬，假若下一次的時候……我們相遇，您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不必答應我，只是請求您……給我一個追求您的機會。」
本來是應該拒絕的，這種要求。
但為什麼……最後反而默認了呢？
在回程的船上，早就打好了拒絕理由腹稿、然而根本沒用上的遲意濃陷入了茫然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洛懷瑾：因為臉。因為他長得好看！
題外話，滿漢的當然是因為你長得不好看真是太洗腦了……
如果是長篇的話當然是不會這麼快就動搖的，不過這是個短篇嘛……就這樣結束啦。之後就是在純陽這邊進修的晴明一邊學習一邊認真撩妹追求妹子的二三事了，我就不寫了，大家自己腦補就好啦。
順帶說，洛懷瑾的人設是穿越黨，所以知道老謝的事，跑來找他就是為了自家師父不死在中宮神武遺跡。
順帶也知道晴明。
第264章 遲意濃
特別申明：
本條be支線成立的前提是，大雜燴劍三陰陽師遊戲混雜世界當中晴明和意濃相戀, 然後意濃死在安史之亂當中。
就是這樣。
以下正文：
01
遲意濃, 現年十八, 盛唐大學七秀學院舞蹈專業學生, 正在由老師帶隊, 跟團到處演出當中。
最新的一站是在日本的京都。
雖然是大家一起抵達了暫住的賓館, 表演的場地什麼的也是早就安排好的，「但如果沒有事情的話還是不要在晚上出去比較好。就算是白天, 行動的話也請多帶上幾個人, 如果能夠和純陽弟子結伴就更好了。」負責帶隊的蕭白胭說道。
「這裡最近發生了很多的惡**件, 大家務必要保護好自己, 好嗎？」
乖孩子遲意濃將帶隊老師的一番話牢牢的記載了心中, 也保證自己既沒有單獨行動也沒有夜晚外出——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穿著表演時候的粉色舞衣……手腳並未被捆綁起來的少女揉了揉自己的額角, 卻失敗了。
手足異常的酸軟, 提不起力氣，哪怕是太過於活躍的痛覺神經也沒辦法視線什麼刺激的效果, 反而起了反作用。這不僅令她難以集中精神, 也沒法回憶或者支持太複雜的思考。暫時能得出的結論大概也只有自己是在表演完畢的後臺被擄走的這個事實……
啊, 這樣的話，集合的時候老師他們就會發現的吧？
「七娘是在等著他們找過來嗎？」深紫色、近乎於黑色——這樣配色的青年男子這樣問道。實話說他的出現實在是很突然，但卻沒法給人任何的「突兀」之感，反而像是他原本就站在那裡一樣。
跌坐在地上的遲意濃鎮定的瞧著他，眼妝濃重，臉上還畫著深色的妝容——像是跳大神的打扮似的。衣服倒是很好認, 是方便活動的狩衣，手上還拿著摺扇……是個陌生人，毫無疑問，遲意濃確定自己從未見過他。
但為何……會有一種奇異的熟悉感？
像是落淚了，但指尖觸碰到眼瞼的時候就明白這只不過是錯覺而已，並沒有什麼液體從眼睛裡流出來。
可是為什麼……眼中所見到的世界，卻像是在水波之中搖曳一般呢？
「請不要這樣看著我……」遲意濃的世界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那是因為眼睛被遮住了。深紫色狩衣的青年在低聲的說道，「請……暫時將您的目光移開吧。」
遲意濃咬了咬下唇，問道：「你想做什麼？為什麼要將我綁到這裡來？若是你還有些腦子，就該趁早放我回去！你雖有些本事，但也不可能——唔！」她恨恨的咬了那只捂著自己嘴的手掌一口，也許是因為那熟悉感，又或者是旁的什麼，她不知不覺的就大膽了很多。
一點也沒有被綁匪綁架的人質該有的態度，反而底氣十足。活像主導權就在她手中一般。
被咬了一口的那人也並不在意，反而發出了愉快的輕笑。「還請不要擔心，很快就會結束的。」
遲意濃：「sdgwgbwgvzxvzsv！」
你到底是誰！
「我啊……我只是一個被某個男人剝離出來的、追尋殘留於世之幻影的可悲之人罷了。」
那人這樣、輕飄飄的、毫不在意的答道。
02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不知道被綁來此處已經經歷了多長時間。
也許是環境造成的錯覺，也許是被用了什麼特殊的術法，遲意濃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失去了對於時間的感知。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經歷了好幾個日夜，還是只有幾個小時，時間這種概念已經在她心中模糊了，能夠證明這方小空間並非停滯的也許只有她身體當中脈搏或者心臟跳動的聲音。
不，不要提那個糟糕的綁架犯！
自從之間的交談之後就一直縮在角落裡頂著她看，她之前到底為什麼會覺得這個癡漢高深莫測的啊！！！
少女在心中發出了這樣的悲鳴。
也許是有人聽到了她內心之中的痛苦呻·吟，在某一時刻，這樣的安靜……被打破了。
是門板被推開的聲音，悠長的吱呀一聲，然後是腳步聲。
一個青年外表的男性走進來了。
遲意濃下意識的就朝著來著看去，然後露出了像是被嚇到了一樣的表情。「你？……怎麼會是你？」
「是的，是我，請不要害怕，晚晚。」
來人有著在當下時代裡實在少見的銀白色的長髮、藍色的眼睛，還有過於秀麗、幾乎要模糊了性別的容貌。衣著打扮倒是很符合時下流行的襯衫長褲，不過氣質上來說就完全不像是一般人，那種從容和雅致……總是令人懷疑他是不是從什麼大家族裡或者是古裝劇裡面走出來的貴公子。
他面帶微笑，語聲溫和的對遲意濃說道，「我是來救你的。」
完全將角落裡的青年視若無物，於尋常舉止之中就透露出一種無言的蔑視來。
遲意濃忍不住縮了縮，試圖從堅硬的牆壁上尋求一點安全感。表情看起來還算是淡定，但其實內心已經在土撥鼠尖叫了：
好友，你回頭看一看啊！那傢伙看起來很想打你——是說，他為什麼還不打你來著？
說真的要不是我認識你好幾年了，就你這大佬氣場十足的出場，我肯定把你當做大壞蛋以及綁架我的幕後主謀了。
不過這種念頭也並未存在多久，似乎是終於看不下去這情況，那黑衣青年突兀的發出了一聲冷酷的哼笑，說道：「大名鼎鼎的安倍晴明，也喜歡逃避事實嗎？」
縮在牆角的遲意濃：……
是說，你們為什麼要當著我的面說你們的小秘密？
我一點·都·不·想·知·道·啊！！！
03
遲意濃內心的哀嚎沒人知道，也許是因為不在意，不過更大的可能性大概是因為覺得這本來就是他應該知道的事情，所以這一黑一白配色對比極其鮮明強烈的兩人就這麼坦蕩蕩的在遲意濃一個無關人士面前開始了互揭黑歷史。
白色的：「被拋棄的殘渣。」
黑色的：「不敢面對事實的懦夫。」
白色的：「你也終於墮落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惡念了嗎？」
黑色的：「好說好說，總比你現在這種樣子要好看一點！」
白色的：「沒想到時隔多年你又開始重操舊業做起老本行了啊，和當年一樣呢，受害者第一個就是晚晚，你懟自己做的這件事情都不感到羞愧的嗎？」
黑色的：「找了這麼多年終於找到七娘的轉世你居然不好好保護還讓我把她擄走了，要是動手的不是我而是其他的妖怪的話，你這個時候就應該自己哭去了吧，羽衣狐最近可是一直在收集少女的肝臟呢！」
遲意濃很想假裝耳聾，而良好的聽力令她將這兩人各種互掀老底的話給聽的一清二楚，並且覺得……自己的三觀……保不住了。
從這兩人的互嘲之中總結出來的資訊暫時如下：
她前世也叫做這個名字，是揚州七秀坊綺秀門下弟子，和安倍晴明屬於即將成親的情緣關係。就是成親之前國內爆發了安史之亂，她自然參與其中，然後死掉了。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的安倍晴明終其一生都在研究復活的辦法，後來發現這條路走不通之後，就轉而開始尋找遲意濃的轉世。
中間可能是出了一些差錯，於是他不得不將自己的一部分分離出去，作為承載了「本性陰暗面」的惡放逐，於是就導致了眼下黑白對立的局面。
安倍晴明早好幾年就確定了遲意濃的身份，而這正是他接近遲意濃的理由。他也的確一直在保護遲意濃——是說遲意濃總算是明白自己身上那個小夥伴說的前輩保護是怎麼來的了——就是百密一疏，還是讓另一個自己抓住了機會。
……噫。
遲意濃想，自己的三觀，大概是死於知道太多。
雖然也有接受過純陽小夥伴的科普，也知道人有前世不過喝了孟婆湯之後絕對不會想起來這種設定，但突然被告知你前世是我老婆但是你死的比我早所以我不甘心為了再續前緣而一直在找你什麼的——這種設定，遲意濃是拒絕的。
和這個比起來前世情人——算了直接簡稱老情人好了——的設定倒是不算什麼了。管他是不是叫做安倍晴明是不是傳說中設定超叼的陰陽師還活了超長時間現在看樣子還把自己搞得精分了，總之她掌握的老情人基本人設是對的，這就沒問題了。
眼下的當務之急是——
怎麼從現場脫身。
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麼呢？
遲意濃面無表情的想，大概是你前世的老情人對你念念不忘，在你死後也毫不放棄的找了你幾百幾千年終於找到了你，並且還化名接近你，還欺騙了你的感情吧。
你還在為異地戀都不靠譜更加困難的跨國戀到底是要試試還是直接把苗頭掐死在搖籃裡而糾結的時候，人家都已經想好結婚要在哪裡結婚後要生幾個孩子孩子要叫什麼名字幼稚園小學要在哪裡讀長大之後是跟著媽媽學跳舞還是跟著爸爸學陰陽術的問題了！！！
臥槽你這種事在我面前說真的好？
「死心吧。」遲意濃保持著標準的營業微笑，為了自己的純潔未來而插了一嘴。「結婚是不可能的，我已經決定要當一個不婚主義者了。」
白色的那個安倍晴明就很無辜的說：「晚晚你不想結婚也沒關係，我可以當你的長期情人的。」
遲意濃繼續微笑，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有改變過哪怕一點兒：「請不要把話說的這麼難聽，我們實際上也沒有任何關係吧，安晴明先生？」
黑色的那個安倍晴明見狀立馬對著自己的本體大肆嘲笑，中心意義可總結為「你也有今天」，然後又被白晴明三言兩語的反殺完畢——遲意濃板著臉看著這場鬧劇，覺得頭疼。
啊，為什麼她會這麼揹運的碰上這種事情呢？
以及，在這個時候，她是應該先怨念一下自己的前世找男友的眼光太好，還是應該先吐槽一下前男友，問問他為什麼是個癡情種設定呢？
作者有話要說：
意濃是個舞蹈專業的普通人，學的劍法也就是劍舞而已，充其量能打十幾個不良少年，武術家完全談不上啦，因為她的精力都在舞蹈方面。
這條支線的晴明是從平安時代活到現在，期間一直都在尋找妻子的轉世。
其實如果是長篇的話be支線的發展是交換生意濃和隔壁鄰居晴明的小日常，比如說發揮一下秀坊天賦寫個八卦本子（荒談野史之白狐報恩之類的）什麼的……但這是短片嘛哈哈哈（乾笑）
是說為什麼我寫著寫著就升起了要寫這個梗的長篇的衝動？
陷入沉思。
是說，有人想看嗎？超過十個我就挖個坑，寫完初深之後就開始寫。
第265章 遲意濃
04
「請不要逃避事實啊，晚晚, 明明那也是你。」安倍晴明有點不滿的說道。
遲意濃保持著面癱似的微笑, 語氣平淡無波：「和一個喝過孟婆湯的、什麼都不記得的轉世談前世——你真的是認真的嗎？」
「記憶並非是判斷一個人的依據, 自我認知才是——認為自己是人那就是人, 認為自己是怪物那就是怪物——除此之外一切都不算什麼。」安倍晴明說道, 「在這點上我和晚晚你的看法是一樣的, 但晚晚你的情況明明就不是這樣的吧。」
遲意濃：「你閉嘴——！」
安倍晴明：「你明明……並不是什麼都不記得的吧？」
兩道聲音，疊在了一起。
05
突然就問出了這樣尖銳的問題。
問出這個問題之人付出的代價是因為太過嘚瑟的靠近, 而被情緒過分激動的少女甩了一巴掌。
「你·又·懂·什·麼！」
秀坊少女陰惻惻的盯著老情人看了一會兒, 然後非常氣憤的摔下了這樣的一句話。過分激動的情緒甚至調動起了她酸軟無力的手腳——雖然跌跌撞撞的, 但她的確是憑著自己的努力走出了這個地方沒錯。
並且頭也不回。
態度要更為軟和的黑晴明站在一邊, 諷笑著問自己的本體：「被七娘打了一巴掌的感覺如何？」
安倍晴明若有所思：「感覺……不錯？」
黑晴明：「？？？你那種回味一樣、還想再來一次似的表情是什麼鬼！！！」時間果然是最強大的存在, 千年時光, 居然就已經讓當年那個風華絕代的大陰陽師變成了現在這個被當面甩了一巴掌都能回味無窮的抖m變態了嗎？
安倍晴明憐憫的看了黑晴明一樣, 沒說話，但不管是表情還是神態, 都充滿了一種——就知道你不懂——的無聲蔑視。
黑晴明瞬間炸毛：「你這是想打架嗎？」
安倍晴明：「註定沒有勝利希望的人沒資格跟我打。」
被一句話氣的要發瘋的黑晴明神色扭曲, 他強迫自己露出了笑容——當然也是扭曲的：「你果然欠揍, 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從從容容的回答了一句：「過獎，你不也是『安倍晴明』嗎？」
黑晴明：……
成了，不需要再說什麼了，先打一場再說吧！
以理（力）服人！！！
06
遲意濃回到舞蹈團入主的賓館的時候，通過詢問前臺小姐得知現在已經是下午四點了，而她們結束表演的時間是上午十一點鐘——中間有五個小時的空白。
但就氣氛來說……完全不像是有發現成員不見的樣子。
「也就是看起來而已啦。」洛懷瑾有氣無力的賴在友人的身上, 以實際行動表示自己已經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動的事實。「你都不見了，但這事又不能說出來嚇到其他人，只能先暫時說你是臨時有事和老師請假先走一步了……然後我們加班加點的在找啦。」
「但就是找不到，最後還是你自己走回來的……」純陽少女困惑道，「奇怪……明明你們的身上都有放著定位符的啊。」
要怎麼回答這種問題，這件事早在回來的路上，遲意濃就已經想過很多次了。
最後她對自己給出的答案是不把實情說出來。
並非完全是為了袒護另一人，雖然這也是原因之一……但重點還是深究起來會很麻煩。
涉及到轉生、生死……遲意濃並不想這些事被人深挖出來。
——找個時間，讓那傢伙徹底的閉嘴好了。
毫無波瀾的想著這樣的念頭，遲意濃也很平靜的說道：「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的心理素質實在是很好，不僅是尚且稚嫩的純陽弟子，又或者是年長的老師——唔，或許應該慶倖這一次負責帶隊的是蕭白胭老師，而不是葉老師嗎？遲意濃並不覺得自己有在「讀心術」之前隱瞞的本事，那是無法做到的事情。
「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並不記得，只是在表演完之後……之後的事情都不知道。醒來的時候發現在一個房間裡，身上還穿著表演的舞衣，應該是在後臺的時候被帶走的……」少女露出頭痛的表情，手指也按了按自己的額角。「邊上沒有人。」
「也許是被動了些手腳，醒來的時候全身無力。不太清楚那是哪裡，發現沒人之後我就走出來了……然後就突然出現在了大街上。」
「再就這麼走回來了。」
洛懷瑾眨眨眼，關心道：「要我給你活活血嗎，晚晚？」
遲意濃：「不用這麼麻煩你……」
洛懷瑾：「待會兒蕭老師肯定會找你過去問問題的哦，畢竟是這麼大的事。」
遲意濃當即改口道：「那就麻煩你啦，阿瑾。」
洛懷瑾笑道：「好說！」
07
等到蕭白胭將此事確定為「妖怪作亂」、並且再次叮囑學生們要注意安全各種加強保護的時候已經是好幾天之後了，這個時候遲意濃總算是能松一口氣了。正好這一天也沒有表演，她便與好幾個同學結伴去購物，也遠在家鄉的好朋友們帶各種各樣的小禮物。
然後中途就碰見了某個再也不想見到的混蛋傢伙！
鑒於之前安倍晴明在同學們面前樹立的良好形象和刷的好感，默認為他們正在談戀愛的同學們非常善解人意的給他們留出了獨處的空間。遲意濃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該對這種溫柔的好意感到喜悅還是心塞……但有一點卻是絕對肯定的。
掛著官方笑容，語調不急不緩，聲音溫柔的少女以完全符合官方營業標準的素質，對著找過來的老情人說出了十分冷酷的話語：「我有說過的吧，別再來找我！」
哪怕是說著這樣的話，只要不聽到的話，遠看著大概會以為死小情侶之間在說著什麼親密的話題。當前直接被這冷酷話語命中的白衣青年臉上笑容弧度不變，他說道：「為什麼非要裝作這種樣子呢？你明明很多都記得，我們的過去——」
「我做噩夢難道不就是你的手筆嗎？」遲意濃用一種非常冷淡的目光注視著安倍晴明，說道，「一直一直都是這樣、就算你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能掩蓋因為你的行為，讓我做了連續五年不止的噩夢。」
「從十三歲開始，一直到現在……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這糟心事給搞得精神衰弱了！！！」
安倍晴明準確的抓住了重點：「啊，果然，晚晚你就只是在鬧脾氣而已……」是說，沒有真的生他的氣真是太好了。
但這種和我鬧小情緒的晚晚也很可愛就是了。
遲意濃開始磨牙了，她並非是這麼容易不冷靜的人，但在這人面前……好吧，她早就認命了，這傢伙總是有這種讓她生氣的本事。「別太自以為是了，從前的事情就算我記得又怎麼了？」既然裝不下去，她乾脆便直說了，「你別指望我把那些事情當真？」
安倍晴明：「也就是說，晚晚你也是相信的吧？」
遲意濃：「從前和現在是兩回事。從前的時候，也不可能直接代入到現在來。」
安倍晴明：「啊，我明白，過去的事情就已經是過去了嘛，對於當下來說就更是如此了……所以晚晚你的意思是我們不能直接補完從前缺失的婚禮，而是應該從談戀愛開始，一步步的慢慢補上，慢慢體驗，是嗎？」
「你在開什麼玩笑呢，晴明。」遲意濃對著他露出一個非常惡劣的笑容。「我有答應和你交往嗎？」
白髮青年終於露出了一點愕然的表情：「哎？」
遲意濃：「先想想要怎麼追求我吧，我曾經的未來時夫君。」她轉了個身，也不管被丟在原地的青年是個什麼表情，逕自邁開了輕盈的腳步，往前走了。「事先說好吧，從前用過的手段，這一次就不要在用了哦？重複的伎倆沒有任何意義。」
「我也不會輕易的就答應你的，至少……也要看到你為此而苦惱的模樣才是。」
安倍晴明：「我現在就給晚晚你看成嗎？」
遲意濃輕快答道：「可是我現在已經轉過身啦，看不到呢！」
08
為什麼這麼輕易的就熄滅了怒氣呢？
大概是因為本來就沒有真正的生過他的氣吧。
我到底記得多少的過去呢，我到底還保留著多少前世的感情和認知呢？噓，這都是不能對其他人說的秘密，就像是絕對不能對晴明說的那樣——
絕對、絕對不會告訴他，他的思念已經被她徹底的、完全的接受到的事實。
還有他千年尋找之中而產生的一切掙扎、痛苦、猶豫、苦惱……一切的負面情緒、一切不美好的東西。「這些我都知道啦，晴明。」遲意濃提起裙擺，腳步輕快的繞過一個小水窪，頰上笑容明媚，恰如晨光下沾著露水盛開的粉色薔薇花。
「現在你應該已經重新回到晴明那邊去了吧？總之，謝謝你願意將這些事情都告訴我……雖然一個人背負這種事情聽起來挺帥的，但你真要這麼做，我就要生氣啦？」
「現在的這些小考驗，就當作是我的小小報復吧？讓女孩子睡眠不足的罪過，可是很重的哦！」
作者有話要說：
告訴意濃這些的是黑的那個，在意濃之前走掉的時候黑白就合體了。
短篇故事發展迅速，就是這樣。
好啦，到此為止這一篇文就到此為止了。一開始開這篇的時候就是因為腦洞太多不想要一個一個的挖坑而已，現在回頭一看都寫了這麼多了。非常感謝大家能夠一路的追下來，支持我到現在。
接下來的填坑計畫是這樣的：
因為五月就有考試的緣故，所以這篇完結之後我會休息一個月，努力的存稿外加複習。然後等到4.20的時候就開始吃存稿更新。
首先會寫的是（刀劍亂舞+劍三）皈依秀姑娘。始終搞不出珠子我已經絕望了，我要再試一下寫文玄學……真這篇完結了也還是搞不到的話我就放棄吧—……留下了心酸的淚水。
然後秀姑娘寫完之後就開始寫（綜）還滿意你所看到的嗎？。其實這篇是在誤終身之前開的，但後來我移情別戀……咳，總之始帝性轉這種題材我超興奮的，今年肯定會寫完的這篇。
如果初深寫完了的話，那麼排第三的計畫就是（洪荒）上清賦，上清性轉，三清兄妹一家親。
嗯，以上，就是我今年的計畫啦。
對了，如果意濃這對的be結局有人想看的話……超過十個我就額外開個大概20w的長篇好啦。悄悄說有腦洞卻不能寫出來的感覺也是超糟糕的（歎氣）。要開的話大概是明年寫了。
其他的沒提到的坑……開了的大概會隨緣灑土，沒開的……那就慢慢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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