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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戀與製作人)時光悠長》作者：月半無聲【完結】 [打印本頁]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4-7 15:59     標題: 《(戀與製作人)時光悠長》作者：月半無聲【完結】

文案：

疊紙！
為什麼主線劇情要這麼虐？
為什麼說好的瑪麗蘇愛情遊戲最後一個男主角都不在女主身邊？
為什麼明明卡面很蘇卻沒有約會劇情？
為什麼有些卡的短信電話完全不知所云？

總裁跟悠然甜甜的可愛日常 + 18章後黑悠然腦洞
偽官劇向同人改寫，甜文，HE，李澤言X悠然CP，18章後有私設劇情微虐預警。
主線劇情已經完結可放心食用

玩lofter的小天使可以在那裡關注我，不定期更新番外~
→又名：[戀與製作人]拯救卡面美好但是劇情尷尬的羈絆大作戰
~《戀與製作人》同人第二彈已經開坑咯，初定隔日更，歡迎預收

內容標籤： 綜漫 少女漫 原著向
搜索關鍵字：主角：悠然，李澤言 ┃ 配角：魏謙，許墨，羅嘉 ┃ 其它：戀與製作人，戀語，李澤言，言悠

原創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19-4-7 16:01

李澤言篇

第1章 世界之外（上）

　　不知道為什麼，悠然總覺得李澤言最近對自己格外的嚴格。以前覺得他只是為了督促自己進步所以才會這麼嚴厲，毒舌吐槽常常也只在私下，公開場合李澤言雖然嚴格卻還是有分寸。

　　「你是準備放棄明年的資金了嗎?資料錯漏百出，簡直是兒戲，浪費我的時間。」董事會的年度報告的前兩天，悠然到華銳跟他做了預演報告，李澤言狠狠地把報表打了回去。而這個場景又正好被敲門進來的魏謙看到。

　　不知是巧合還是用力過猛，厚厚一本報表的裝訂線突然松掉，一瞬間到處散落在了地上。

　　李澤言眉頭皺了皺，站了起來，卻抬眼看到了魏謙，又停住了，問：「什麼事？」

　　悠然沒有聽到魏謙和李澤言的談話，只是默默地蹲下身子迅速收拾起來塞到包裡，對著李澤言微微鞠了一躬:「我會回去改正的。對不起，總裁。」

　　「等一下。」

　　悠然匆匆回頭正要離開，突然被李澤言叫住了腳步。魏謙見李澤言臉色不對，問完事情早就溜了，關門前給悠然使了個同情的顏色。李澤言皺眉看著眼前的女孩，輕輕地歎息，語氣已經不似剛才的冷硬嚴厲。「怎麼一句話也不分辯？平時你不是都有很多理由嗎？今天怎麼了？」

　　到最後他的聲音裡幾乎帶著一絲溫柔和歉意。悠然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回頭看著他:「確實是我做得不好，打擾您的工作了。」

　　那個」您「字刻意拉開了兩個人的距離，悠然稍微用力鬆開了李澤言握得並不緊的手，然後快步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看著女孩落寞離開的背影，李澤言的心裡升起了一股沒來由的愧疚和心疼。那確實不是一份好的報表，以她的能力，不可能出這麼多的錯漏。他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董事會對於這5億投資的質疑和阻撓從來沒有停止過，甚至有人提出撤資的動議，自己也許是因為這樣才會對她如此嚴厲。

　　他看了看表，已經接近晚上10點鐘，窗外飄著雪珠，他知道這個傻瓜的脾氣，估計今晚又是外賣或者泡面對付過去。想著，他不自覺地拿出了手機，找到女孩的電話。猶豫了片刻，還是按下了撥出鍵。

　　聽著一聲一聲的忙音，李澤言臉上的表情慢慢冷卻了下來，眉頭卻皺得越來越緊。他不是一個會胡思亂想的人，但是這麼冷又這麼晚的夜裡，她為什麼會不接自己的電話?

　　「難道是生氣了嗎？」李澤言自言自語，忽然覺察自己的患得患失，有些失笑，什麼時候他會為了自己覺得對的事情後悔。眼前堆積成山的檔竟然有些看不下去，他拿了車鑰匙，取了外套，決定去一趟她公司或者家裡。他突然很想見到她，帶她去吃點好吃的，或者讓跟她去哪裡犯傻，讓她開心一點。

　　「太好了，總裁你還沒走!」魏謙充滿欣喜的聲音伴隨著一陣巨大的撞門聲傳到李澤言的耳裡。

　　「又什麼事……」此時李澤言的臉絕對是百里內生人勿近的陰沉。

　　「呃……這……」魏謙有點被嚇傻了，今天總裁的心情明明是不錯的，怎麼突然變壞得那麼快……「就是……就是上次美國那邊擬來的合約有個地方出錯了，律師發了新的合同過來需要你簽名，如果過了今日不簽正式合同就會有點麻煩……」

　　「那快拿來……」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密了，李澤言努力按捺自己心裡的怒氣，坐了下來。卻瞥見魏謙站在門口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你是在等什麼？」

　　「是這樣的……」魏謙鼓了半天的勇氣，還是硬著頭皮說了，「公司的傳真機壞了，但是那邊堅持要傳真合同，所以我已經讓人去分公司那邊接收了，來回可能還要半個小時……」

　　「你看著我難道會快一些？」李澤言沒有抬頭，只是盯著自己的手機，但是語氣裡隱含的怒意和殺氣已經讓魏謙瑟瑟發抖。

　　最後合同是在11點45分完成簽署的。魏謙美美地伸了個懶腰，正想收拾東西走，突然在玻璃幕牆上看到李澤言一臉嚴肅，就站在身後。

　　「總裁，怎麼了？」魏謙馬上立正站好。

　　「給光宇娛樂的負責人打個電話。」

　　「哦，好的，就是悠然嘛。」魏謙拿起了桌上電話，卻被李澤言按住:「用你自己的手機。」

　　「哦，好……」魏謙感覺有些莫名其妙的，也不知道李澤言是什麼意思，只好乖乖掏出自己的手機。

　　「嗯，悠然的電話……」魏謙輕鬆的拿起手機，李澤言看到了他手機螢幕上一閃而過的聊天記錄頁面，上面赫然是她的名字。魏謙只顧著找悠然的號碼，全然沒有看到玻璃幕牆上越來越難看的老闆臉色。

　　「喂，悠然嗎？不好意思這麼晚打電話給你，你等一下，總裁……」魏謙轉身要把手機遞給李澤言，卻已經不見了他的蹤影。

　　*****

　　從華銳出來，悠然抬頭看著天上飄下的雪珠，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低頭看了看手機，兩通未接來電。

　　這幾日與外國媒體的合作，對方的派來的監製是原來合作過的總監Leo。這次再見與他敘了一次舊，卻不知為何，他突然開始每天晚上找各種理由打電話過來。

　　「喂，Leo，抱歉沒有接到你的電話，有事嗎？」

　　「明天拍攝腳本有些問題想找你談談，你現在方便嗎？」

　　「這……問題很嚴重嗎？可以明天早上再溝通嗎？」幾天的連軸工作加上熬夜準備報表已經讓悠然筋疲力盡，胃部抽搐的痛讓她不禁伸手扶了扶身邊的門框。

　　「你當製作人也知道腳本的重要性。這次合作我們公司內部對你的懷疑聲音不少，我很欣賞你，所以才推薦了你，這次的合作只是試播片，今後我們能不能繼續合作，可都是看這一次了。」悠然明白這個合作案的重要，答應李澤言兩年壟斷戀語電視製作的目標，這個合作案只能成功。Leo的聲音隱隱帶著一絲威脅的意味。

　　「那好吧，你想在哪裡談?」悠然還是答應了。

　　「拾光街的海盜酒吧，快過來吧。」

　　悠然不禁眉頭一皺，聽得他身後隱隱有吵雜的音樂聲和叮咚的碰杯聲，心中想拒絕卻又不知道如何婉轉不得罪他。

　　「Leo，我身體有一點不舒服，明天早上我提早半個小時到現場跟你談，好嗎？」

　　「半個小時哪裡夠時間了，你過來吧，我看你就是工作太累了，在放鬆一點的環境才能出靈感和創意嘛！身體不舒服就是因為缺乏酒精……」Leo的聲音帶著一絲醉意。「你這麼年輕就拿得到華銳的5億，不也是靠這個嗎？」

　　「不好意思，有個重要的電話進來了，明天見，Leo。」悠然匆匆掛了電話，心裡面亂糟糟的，Leo的最後一句話像是一根倒刺一樣紮在心上。

　　要自己強大起來，悠然總是這樣對自己說。只有這樣，才會停止那些對於李澤言注資一家瀕臨破產的小公司5個億所引起的流言蜚語。但是……悠然有些懊惱地蹲了下來，看著包包裡亂糟糟的報表，自己還是不夠好。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於李澤言似乎產生了一點不一樣的感情。想用盡一切努力經營好公司的心不知道什麼時候摻雜一點私心，想竭力做到最好，讓他欣賞，讓他驕傲。成為一個對於他來說足夠好的自己。

　　電話響起，又是Leo，悠然的心中有些厭煩，便把手機關了靜音塞回到了包包裡。

　　*******

　　重新整理了一遍報表，果然像李澤言說的，錯漏百出。本來打算再熬一夜，但是到了12點，卻發現精神怎麼都集中不了了，頭暈得厲害，明天的通告是5點半，應該還能睡3個小時。今晚使性子不接Leo的電話，明天可還要想想怎麼解釋才能不得罪他。

　　悠然掏出手機，瞥了一眼，竟然有十個未接來電。正想打開看看，魏謙卻打來了電話。

　　「喂，魏謙。」

　　「喂，悠然嗎？不好意思這麼晚打電話給你，你等一下，總裁……」

　　「怎麼了？」

　　「呃……這……總裁讓我打給你，不過我不知道他找你什麼事情……現在我也找不到他，你有他電話吧，可以直接打給他問。」

　　「這麼晚了他還沒有休息媽？」

　　「哦，沒有，前陣子幾個重要的董事提了些棘手的提案，總裁每天都工作得很晚。」魏謙突然壓低了聲音:「其實裡面就有關於光宇投資案的，所以你這幾天如果見到總裁脾氣不好可要多忍著點，他自己壓力很大。」

　　我心中有些愧疚卻又有一點莫名的輕鬆，原來是因為這個他才會這樣的嚴厲。

　　「謝謝你的提醒，我知道怎麼做的。」

　　「總裁對你可算是很好了，他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還抽時間聽你的預報表。雖然總裁總是挑剔你，可是，我覺得他是那種越欣賞一個人就越嚴格的，所以，你要加油哦！」

　　「好……謝謝。晚安，魏謙。」匆匆掛了電話，心中有些暖暖的，雖然不知道魏謙的話是不是李澤言的真實想法。外面的雪已經停了，天上一輪皎白清冷的月光，照在地上覆蓋著的一層薄薄的冰，有一種迷離的光暈。

　　我一眼看到路燈下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冷峻如刀削的側臉在昏黃路燈勾勒下猶如畫中人一樣。李澤言？這個時候他怎麼會在這裡。他的臉在燈影裡，眼神卻看得不真切。悠然沖著他揮了揮手，正要邁步走向他，卻覺得腳上薄冰一滑，慌慌張張地才扶住了身邊的石柱。

　　李澤言大步走到了她身邊，一手扶起了她。「小心點。」

　　悠然聽他的聲音啞啞的，有見他只是穿了件西裝外套，裡面就是薄薄的一件襯衫。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凍得通紅。悠然記得他的辦公室裡明明還有羊毛衫和圍巾手套，現在卻什麼都沒有。

　　「你不是常說我不會照顧自己是個笨蛋嗎？現在怎麼穿成這樣出來了？」

　　悠然很自然解開自己脖子上的圍巾，繞到了李澤言的脖子上。他的高度讓女孩不得不踮起腳，目光與他的深邃的眼眸相遇瞬間，不知道是否因為他背後清亮的月光，此時他的眼神也似乎帶著一潭深沉如水的溫柔。


第2章 世界之外（下）

　　悠然突然有些慌亂，自己脖子上的圍巾卻好像故意作對一樣，怎麼也解不下來。李澤言似乎沒有在意她的窘迫，沒有預料之中的吐槽，他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女孩，深沉而專注，帶著一絲她沒有見過的淡淡的哀傷，讓她愈發的不知所措。

　　圍巾繞在二人之間，合攏成一個小小的天地，悠然能夠感覺到他溫熱鼻息拂過額前的短髮，心突然砰砰的狂跳。

　　「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你……有打電話給我嗎」悠然猛然想起手機裡那十通未接電話，心裡一沉。「那是你打的？我還以為……」

　　「你以為是誰？」李澤言眉頭緊緊的皺起。悠然心頭暗道一聲不好，低頭專心整理著圍巾，終於把自己脖子上的結解開，全部繞到了他的脖子上。

　　「我們先進室內吧，這裡太冷了。」悠然還是在意他凍得通紅的手。

　　「是誰？」李澤言完全無視這生硬的轉移話題。

　　「沒有誰……」悠然心虛地撒了個慌，記得之前飛機上跟Leo遇到的時候李澤言似乎很不喜歡他，可是趕巧不巧的，手中的電話此時卻響了，Leo的名字顯示在螢幕上。

　　「Leo是誰？為什麼這麼晚打給你？」

　　「呃……就是之前合作過的電視臺總監Leo，他現在是我們跟外國電視臺合作的製片，我們在飛機上有遇到過他的。現在應該是公事吧。」悠然急急的想把電話按掉。

　　「公事？」李澤言眼裡含著隱隱的慍怒，「晚上12點給你打電話？」

　　「你自己不也是半夜2點催我做報告……」悠然小聲地吐槽，瞬間收到了一個「閉嘴」的銳利眼神。

　　毫無預料的，李澤言拿過了悠然的手機，按下了接聽鍵。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聽著，臉上是凍得幾乎結冰的怒意，抿著嘴似乎在努力克制住自己。悠然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的臉，踮腳想努力聽卻怎麼也聽不見電話那頭Leo說的話。

　　「我是李澤言，明天下午4點以前我要看到你對這件事的書面解釋，不然我會親自向你的台長投訴。」李澤言聲音不大，卻有一種逼人的冷峻和嚴厲，並沒有等對面的回應，就默默掛了電話。他別著臉，沒有看眼前有些失措的悠然。這種霸道是悠然之前沒有見到的，他……是有在吃醋嗎？

　　「你為什麼要接我的電話？」悠然小心翼翼地捋著虎須。「Leo說什麼奇怪的話了？……」

　　「你是早知道他這樣……所以才不接電話？」他的眯著眼，目光逼視著悠然，似乎完全不覺得自己接她的電話有什麼不妥。

　　悠然順從地點了點頭，以他的智商大概也騙不過去，但還是鼓起勇氣小小的分辯了一下:「我自己其實可以處理這件事情，不需要你插手的。」

　　「你打算怎麼處理？你不會是在考慮接受他？」李澤言已經緩和的臉色瞬間又凝重了起來，雙臂把悠然困在牆與他之間的狹小空間。

　　悠然用力地搖了搖頭:「當然不是，怎麼可能……我跟他只是單純的工作關係!」

　　李澤言的臉色緩和了一些，輕聲的哼了一下，慢慢放下了手。「不是最好。以後離他遠一點，之後的事情我會處理。」他的側著臉，聲音輕得幾乎是自言自語。突然，李澤言打了個噴嚏。

　　仿佛是看到白犀牛一樣，悠然從來沒有想到這個鋼鐵總裁也會生病。

　　「是不是著涼了？」悠然掂著腳摸了摸李澤言的額頭，冰涼冰涼的。顯然圍巾並沒有什麼用，悠然攜起了他的大手，把他往公司的大堂拉，一邊走一邊念叨著:「你總是說公司負責人要對公司負責，照顧自己身體，怎麼什麼都不戴就出門了？我想把手套給你，但是你的手太大了……」

　　「別動。」

　　悠然覺得一雙溫暖的臂膀從後把自己環住，他把圍巾輕輕的繞到自己頸上，帶著他專屬的溫暖和味道，曖昧地將她包圍起來。他溫熱的鼻息輕柔掃過悠然後頸的肌膚，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麻癢。悠然和他似乎從來沒有這樣的貼近過。他反握著悠然的手，十指交纏在身前。

　　「笨蛋，不是告訴過你，有需要就要找我，不要一個人硬抗著。公事可以，私事……也可以……」李澤言輕輕歎了一口氣，極力要把一切說得平常。此刻抱著懷裡的她卻讓自己的心底升起了一股溫柔的暖意。

　　「你停住了時間？」悠然注意到雪珠在空中懸停著。李澤言沒有說話，只是這樣靜靜地抱著面前的女孩。

　　今晚太多太多的不理智，患得患失，忽而懊悔，忽而焦急，忽而憤怒，忽而欣喜，最後停留在心底的卻是一股幾乎難以壓抑的柔情和專橫。他希望悠然能夠成長，能夠閃耀出屬於她自己的光芒，對於她近乎嚴苛的吹毛求疵，卻在猛然意識到她的光芒被其他人覬覦之時發現自己是有多麼的憤怒。

　　他從來理智地分析著世界，精心計算計畫著每一步，按部就班地施行著得到他想要的，其他的事情並不關心。而她，卻是他可控世界之外唯一的變數。

　　李澤言抱得很緊，手臂幾乎有些勒得生疼。也許是因為背對著他，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悠然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我就是想看看如果沒有你幫助能不能做到你理想的樣子……不過好像還是搞砸了。」

　　「為什麼這麼介意我的幫助？」

　　「我想自己獨立一點。」不要再成為你的負擔。

　　李澤言皺眉，想起剛剛Leo在電話裡的那些醉話。「你是不是聽到什麼閒話？不必理會。」

　　「我想不能辜負你的期待，但是……但是有時候就是沒來由的覺得很累……很想放棄……想到你這麼忙還是會抽時間幫我，我就覺得很慚愧。」

　　「傻瓜，壓力大可以跟我說，工作太多也可以申請別人一起分擔。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是瞞著我的？」

　　「我不能什麼小事都跟那就嘮叨啊……」

　　「傻瓜，為什麼都不開竅呢？」李澤言皺著眉，輕輕吻了吻女孩的頭髮，動作輕得幾乎不著痕跡。

　　不知道是因為李澤言的懷裡太暖還是怎樣，悠然竟然覺得有一種久未感覺的困意襲來，不由得小小打了個呵欠。

　　「走吧，我送你回去。」李澤言放開了懷裡的女孩，臉上恢復到平常的冷靜。他把脖子上的圍巾解了下來給她細細系好。

　　「這個系法好特別，也不會鼓鼓囊囊的……等一下，你不冷嗎？」

　　「少見多怪……」李澤言的嘴角浮起一陣淺笑，揉了揉她的頭髮，「你還是先照顧好自己吧，我不想後天某個笨蛋給我遞病假條。」

　　走去車子的路上，李澤言的手一直牢牢牽著悠然。

　　「嗯，李澤言，其實你不用牽著我，我自己能走……」

　　「你穿的這種鞋子還是乖乖讓我牽著比較好。」

　　「對了，李澤言，你……怎麼會在這裡啊？還有不停打電話給我？是有什麼急事嗎？」悠然看著他的側臉，他臉有一點尷尬，眉頭輕皺，這種不自在的表情不知為何有一種異樣的可愛。

　　「沒什麼急事。」他輕咳了一聲，「今晚吃了什麼？」隨即就在心裡暗罵了自己一聲，這都是什麼無聊的問題。

　　悠然忍不住撲哧的笑了：「你平時不是總說我滿腦子都是吃的很無聊嗎？怎麼今天也問起這個了？」

　　「泡面？外賣？」李澤言挑了挑眉，沒有理會女孩的吐槽。

　　「抱歉，今晚沒有你吐槽的機會了。」悠然吐了吐舌頭，「什麼都沒吃……你的花式毒舌今晚沒有用武之地了。」

　　「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李澤言聲音裡是滿滿的嚴厲。

　　「你也常揶揄我啊，何況我說的明明是事實……」女孩小小抗議了一下。

　　「我是說你不吃東西，是命也不要了嗎？」

　　「也不是一整天沒吃，只是晚上而已……我本來緊張就容易胃不舒服，過了飯點就沒有胃口了。」

　　「你……」李澤言揉了揉自己生疼的太陽穴，深深歎了口氣，「沒有胃口也不能不吃，這種簡單的醫學常識難道也不知道嗎？「

　　「那你晚上吃了什麼？」悠然突然反將一軍。

　　「多事。」李澤言不料她這麼問，「打開你旁邊的小冰箱。」

　　悠然一聽就知道是有吃的，果然，迷你小冰箱裡是一杯熟悉的souvenir的布丁。

　　「拿出來等不那麼涼再吃。」看著她眼睛放光的神情，李澤言的聲音裡面有不免夾雜了一絲寵溺。悠然舀了一大口布丁，塞到了李澤言的嘴裡。李澤言有些吃驚的瞪大了眼，眼前的情景幾乎與記憶裡面小時候的情景幾乎一模一樣，那個女孩也曾經這樣跟他分享過同一個布丁，那甜甜的笑重合在眼前，仿佛真的是同一個人。

　　「我有沒有講過你做的布丁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講過，講過無數遍了。」

　　悠然笑著吃下每一口布丁，小時候模糊記憶裡的幸福感重新浮起，但伴隨而生的依賴和期待又讓她隱隱不安。昏黃的路燈映照著身旁那張側臉依然冷峻嚴肅的臉，仿佛是厚厚的一層鎧甲，讓人難以靠近。雖然相處下來偶爾能夠窺見裡面深沉而溫柔的心，但這個近在咫尺的男人，似乎離自己還是十分的遙遠。

　　「怎麼不講話？」李澤言留意到後照鏡裡女孩臉上的陰雲。

　　「我在想……什麼樣的人才會走進你的心裡？」

　　「你為什麼關心這個問題？」

　　「只是好奇而已。」已經到了嘴邊的試探還是在最後一刻停住了。她以為李澤言一定會說自己無聊，卻沒想到他竟然問:

　　「你覺得呢？」

　　「我覺得？」

　　「你覺得什麼人可以走進我心裡？」

　　悠然看著李澤言，想了片刻，才認真地說:「應該跟你一樣厲害，有能力的人吧。可以應付好一切的挑戰和壓力，從容不迫，優雅知性又美麗霸氣的女人。」說完之後，悠然發現自己幾乎形容了一個自己的反面，心中不禁一陣淡淡的憂傷。

　　李澤言輕笑了一聲，卻只是開車，並沒有任何的評論。悠然有點生氣:

　　「你把我的話套出來，自己卻不講，哪有這樣聊天的……」

　　「你不覺得，你剛剛的形容的像極了一個人嗎？」

　　「像誰？」悠然心頭一緊，腦海裡浮現出那個超級名模羅嘉的身影。

　　「我自己。你剛剛形容的是一個女版的我。」李澤言的語氣帶著戲謔的諷刺，「我在你眼裡就這麼自戀？」

　　悠然想了想，似乎確實是這樣，但是還是嘴硬：「只是猜猜而已嘛。你那麼嚴格，普通人哪裡入得了你的眼，就算是我們這些常常有機會接近你的人，也好像跟你不在一個世界裡。」

　　「沒有你說的這麼神奇。」不知道為什麼，悠然覺得李澤言似乎有些生氣。「你那些僅剩的腦細胞還是放在怎麼做好報表上，不要沒事琢磨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著並不奇怪，你雖然在商業上很厲害，但是我覺得你感情上其實未必如我。」

　　「哦？口氣挺大的？舉例。」

　　「比如你明明很溫暖和善良，卻總是把自己包裝在厚厚的盔甲裡面，讓周圍的人都覺得你很可怕。」

　　「那是你頭腦簡單，什麼情緒都寫在臉上。」

　　「我是簡單，但是至少這樣身邊的人就都會知道我情緒，不用猜測和誤解。而且自己也比較快樂。」

　　「你就是歪理一堆。」李澤言有些啞然失笑。

　　「你就不怕這樣會阻擋你真正在乎的人？」

　　「你覺得，我真的很可怕？」李澤言的回答讓悠然摸不著頭腦。

　　「我跟你相處久了，習慣了你的脾氣就比較不會，但是如果是其他初見你的女生……」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對別的女人好一些？」李澤言的聲音嚴厲了起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悠然覺得自己越描越黑，李澤言一個轉肽把車子停到了路邊上。轉過臉牢牢盯住悠然：

　　「我對其他女人好，你也無所謂嗎？」

　　「什麼？」悠然眨巴著眼，這好像不是剛才討論的問題。李澤言緊盯的目光帶著讓人不容逃避的專注，不知道為什麼，他這種著急有一種特別的可愛。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悠然雙手捧著他的臉，用力地搖了搖頭。

　　「這是什麼意思？」

　　悠然的臉紅紅的，小聲的說:「不是無所謂。」

　　「為什麼？」

　　「就是不可以!」悠然的話衝口而出，卻意識到自己似乎也沒有這樣跟他講過話。

　　李澤言似乎毫不介意她的小霸道，臉上甚至有了一點笑意：「傻瓜，我沒那麼有空，你這個麻煩精就夠我頭痛了。」

　　悠然的臉熱得發燒，剛剛自己是變相表白了嗎？

　　車子緩緩停到了悠然的公寓樓下，告別了李澤言，雙手抱著裝得滿滿的包包，悠然的腦海裡一直重複著下車前李澤言的話:

　　「我說過，人有很多面。所以走進我心裡的也不見得是個多聰明的人，或者就是個迷糊的傻瓜……」


第3章 你的生日(上)

　　「喂……」淩晨四點，悠然看到電話上顯示悅悅的來電，心裡就是一沉。」怎麼了？「

　　「喂，悠然——」那邊的悅悅聲音裡面似乎帶著哭腔，這讓悠然睡意散了大半。悅悅和安娜姐正在鄰省監督一個重要的外景場景，這是光宇第一次的電影製作。這個時間的電話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悅悅，你先不要著急，慢慢說。發生什麼事情了？」

　　「是安娜姐，她進醫院了。」

　　「發生什麼事了？「

　　「白天還好好的，晚上她就開始發高燒還有肚子痛，我現在陪她到醫院了，醫生說很可能是闌尾炎，要馬上做手術……但是明天的爆破場面很重要，悠然，如果是我一個人，我害怕……「

　　「你先不要哭，冷靜一點。」悠然的聲音溫和卻堅定：「你在醫院好好陪著安娜姐，等天亮了通知她的丈夫。把今天的場次發給我一份。我會坐最早的火車趕過去。爆破場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會去協調的。」

　　悠然看翻身迅速查了查火車時刻表，心裡盤算著要跟導演和爆破專家溝通確認的幾件事情，臨時要接監場的工作千頭萬緒，但是似乎還能夠應付。

　　「悠然，你好冷靜啊……」電話那頭是悅悅略帶驚訝的聲音。「不過我怎麼覺得你的語氣開始有點像某個人……」

　　悠然的腦海裡浮出李澤言那張撲克冰塊臉，被他訓練多了，似乎還真是有點學到了他做事雷厲風行的習慣。悠然看了看床頭檯曆上畫的一個小小的笑臉，想起大半年之前自己悄悄在souvenir給他過生日的情景，雖然他滿腹抱怨，諸多不滿，但是還是要求悠然要把今年自己的生日一整天為他空出來，誰約都不能答應。

　　雖然他之後也從來沒有提過這個，但是他死較真的性格，應該不會是說說而已吧。悠然的心裡本來還又那麼一點小小的期待，李澤言為自己的準備的生日會是什麼樣子的？

　　***************************

　　一早上起床就看到悠然發來的語音，李澤言難掩嘴角的弧度。今天竟然這麼早起，這個小傻瓜是在興奮些什麼嗎？

　　「李澤言，對不起，安娜姐突然生病進了醫院，我現在要趕去鄰省幫忙電影今天的監場，今天的場景在山區裡拍攝，所以可能手機信號會不好。……對不起，今天可能……呃，反正就是這樣。我有機會會聯繫你的。「

　　李澤言越聽眉頭皺得越深，順手撥通了魏謙的電話。

　　「早安！總裁！」對面傳來的是魏謙精神奕奕的聲音。

　　「把光宇監製的電影進度和場次資料給我發過來。」

　　「？」魏謙愣了愣，雖然華銳是光宇的投資商，而且也有專家組監督，但是具體的專案拍攝其實不應該直接到總裁的層級。「總裁，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

　　「我不覺得需要跟你解釋。進度和場次，你有20分鐘時間。「

　　」是！」魏謙差沒有立正敬禮了。

　　*****************************

　　悠然是大約早上10點鐘到拍攝現場，跟導演和爆破專家溝通過，大爆炸的場次原本安排在上午11點，想著卻推遲到了接近下午3點才拍。原來的場景寫的是石頭堡壘，現場卻是一所黃泥牆的平房，屋頂是用樹皮做成。導演只是解釋說場次有調換，但是悠然還是忍不住有些擔心，再三詢問了爆破專家。

　　「這是你第一次做動作片的監製吧？」爆破專家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身材壯碩，一頭花白頭髮，看著悠然年輕的一個小姑娘當監製，顯然有些瞧不起。

　　「嗯，是的。」悠然沒有隱瞞，」但是我做過很多棚內的爆破場景……「

　　「棚內和外景不一樣。」沒等悠然說完，爆破專家已經止住了她，「編劇只是在屋子裡寫劇本，根本不瞭解現場情況。這個房子我看過，以我們的爆破規模，沒有問題。」

　　「但是屋頂是樹皮的，會不會有著火的危險？」

　　「這個你不用擔心，這些樹皮外面全部都刷了厚厚的防水桐油，怎麼燒都燒不著的。」爆破專家顯然不願意跟她多說，擺了擺手，「我要去吃早餐了，你……慢慢看吧。」

　　悠然有些氣餒，其實這件事情一直是安娜姐跟進的，現在自己臨時過來，整個片場的人都比自己資歷老，完全不把自己當回事。悠然有些擔心地看著工作人員把爆炸品搬入那個黃泥小平房，心裡隱隱的覺得不安。

　　悠然正往主營地走，看到女主角羅嘉坐在保姆車前喝著悠閒地喝著咖啡，神情倨傲地低頭看著指甲，突然不經意抬頭，與悠然的眼光對上。悠然還記得之前去華銳的時候碰見過羅嘉一次，當時她剛剛從李澤言的辦公室出來，就向自己講了句奇怪的話：」他是我的。「

　　之後進李澤言的辦公室，他也是神情恍惚，一臉的倦容，領帶鬆散。當時悠然還以為羅嘉是李澤言的女友，雖然後來李澤言明確說了並沒有此事，但是似乎之後每次在酒會上偶遇羅嘉，她總會以一種充滿敵意的古怪神情看著自己和身邊的李澤言。

　　「早上好。」悠然沖著羅嘉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等一下……」羅嘉把悠然叫住，「你怎麼在這裡？」

　　「安娜姐生病了，我來替她的工作。」

　　「那你就是監製咯？……」羅嘉想了想，「有件事還是跟你說一聲。」

　　「當然。」悠然站定了身子。

　　「下午的戲我不想演了，要請半天的假。」

　　沒等悠然說話，旁邊的小劇務就已經驚叫道：」羅嘉你又要請假嗎？你的戲份已經推遲很多了，不能再推了。「

　　羅嘉不客氣地瞪了她一眼，說道：「我狀態不好，出不來戲的。必須休息！你把我的戲都調到上午拍不就可以了！」

　　「啊？那爆破戲還要再推了……」

　　悠然看了一眼小劇務手中的場次表，果然前面已經有很多場次都打了紅叉叉，瞬間也明白過來，爆破場景被押後也大概是因為這些場次的延誤。

　　「羅嘉是這部戲唯一的大牌，她說不舒服我也不能怎樣。」導演是個溫和的老好人，知道悠然已經瞭解場次延遲的問題，才慢慢悠悠地解釋說。

　　「但是合約裡面已經寫得很清楚休息和請假的要求，演員不能無故缺席。」悠然有些生氣，羅嘉剛剛那種氣定神閑精神爽利的樣子一點都不像一個月生病了四次的人。

　　「是這樣的。但是有時候跟那些大牌明星關係鬧僵了，也拍不下去，所以都忍了，不太敢苛責。「導演看著悠然的神情，又安慰說：」你放心吧，爆破戲的特寫之後用藍幕再補也沒事，大場景用的是替身，只要天黑以前，遲一點拍也應該沒有關係的。「

　　悠然雖然勉強同意，但是心裡還是有些惴惴不安，一是羅嘉這種態度會影響到拍攝進度，第二就是這個爆破戲如今差不多要到傍晚才可以拍攝，這種一而再再而三的變數讓可以拍攝的時間變得很短，而這讓悠然極度不安。一直考慮要不要直接打電話給羅嘉的經紀人溝通，但是當拿到羅嘉經紀人的名片以後，又犯難了。難道整個娛樂圈就只有這幾個人了嗎？竟然羅嘉在新經紀公司的經紀人就是當初跟自己鬧得有些尷尬的Leo。

　　上次合作案之後好像就被那家外國媒體解雇了，沒想到轉身就當了羅嘉的經紀人。這種冤家路窄的宿命感深深地壓在悠然的心上。這個電話似乎不由自己打比較好……

　　山林的營地裡潮濕又悶熱，各種不知名的小蟲子亂飛，悠然穿著長袖長褲還是被叮了好幾下，即使是站在攝影機前監場也還是滿身大汗。更何況是監場，幾乎每一秒鐘都有一個新的問題要處理。小到道具，大到財務控制，各種瑣事都是張嘴就問監製。悠然拿著安娜姐和悅悅留下的資料，艱難地解決著問題，幾次心裡煩躁得想甩手不幹，還是忍了下來。

　　手機在這裡幾乎跟板磚沒有區別，此時悠然心裡想到了李澤言，如果他在身邊，一定會安心許多。悠然用力地搖了搖頭，像是要把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甩走，他雖然是投資商，又怎麼可能出現在拍攝現場……趁著上場間的空檔，悠然躲到了一片遠離營地的河邊小草坡上，挨著一棵樹坐了下來，任午後潮濕的山風吹來，努力地平息自己繚亂的心緒，剛剛強撐的冷靜和堅強瞬間被委屈和無力吞沒，卻不知道為什麼，兩滴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在偷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悠然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轉頭看去，竟然是李澤言那張標準撲克臉。

　　突然心裡一陣欣喜，悠然像一隻小蝴蝶一樣跑向李澤言，那個對自己從來沒有停止過揶揄但是總是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的人。

　　「你這是做什麼？」李澤言愣了一愣，自己出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被熊抱。不過她身量太小，熊的感覺就不太明顯，反而像是悠然一頭撞到李澤言身上。

　　「見到你開心啊！你怎麼會在這裡？！」悠然興奮地問，感覺全身的元氣瞬間都回來了，卻突然發現他此時是難得一見的休閒打扮，領子微微敞開露出脖頸和鎖骨的線條，不穿高定西裝的李澤言少了禁欲的味道，卻意外帶著些慵懶的感覺，竟然也是很好看。

　　李澤言有些無奈地看著一臉傻笑的女孩，嘴角勾了勾很罕見地並沒揶揄她近乎花癡地看著自己的神情。剛剛一瞬間瞥見女孩臉上沒有幹的眼痕，幸而已經轉成了大大的笑容，李澤言心裡升起一種莫名的甜蜜，她是因為自己的到來才這麼開心的。

　　「你是因為知道我有難來救我的嗎？「悠然抬頭看著李澤言，映著陽光一雙眸子閃亮亮的。

　　李澤言心中一動，不禁伸手刮了一下她小巧鼻樑，正要開口卻被一雙小手捂住了嘴。

　　」……「

　　「你一定要說是因為關心自己投資收益之類的吧？」悠然抿嘴一笑，「我不用想都猜得到……」

　　出乎意料的，李澤言搖了搖頭，輕輕拿開了女孩的手，卻仍緊緊的攥在掌心，「我是來要債的。」

　　「要債」

　　「有個笨蛋說了要把今天一整天的時間預留給我……」

　　「你還記得……」悠然想起之前留言給他的時候還有一瞬間擔心他可能根本不記得這件事情。悠然心裡的陰霾一掃而空，眼前的煩心事雖然一件都沒有解決，但是心已經安定了下來。

　　李澤言看著悠然，眼裡升起一抹溫柔的笑意。突然樹叢裡面響起一陣細微哢嚓聲，循聲望去，一個黑洞洞的鏡頭正對著兩人。

　　「哎，你在做什麼？」悠然朝那人躲避的樹叢走過去，突然耳邊一陣嗡嗡的聲音，幾個黑色野山蜂的身影在眼前繞過，再看腳底下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剛剛一步已經撞到旁邊草叢裡一個野山蜂窩，雖然沒有掉下來卻顯然已經驚擾到了裡面住客。

　　「啊……」悠然驚恐地看到身邊的野山蜂，卻一時害怕得轉身想逃。突然想到身後就是李澤言，自己一跑就是把野山蜂引到他身上

　　正猶豫著，手腕已經被一隻大手握住，悠然跟著李澤言的腳步大步奔跑起來，卻忽然發現他們並不是往營地跑，而是跑向河的方向。

　　「之前教你的閉氣技術還記得嗎？」李澤言一說悠然就明白了，他是準備跳到河裡避開身後黑壓壓追來的野山蜂。

　　「我……我記得……」悠然想說得有自信些，但是心裡的恐懼還是忍不住從顫抖的聲音裡流露了出來。自從李澤言教過自己游泳，自己也只是在泳池裡面遊過，這種水流有些急還不知深淺的河讓她腦海裡控制不住地產生各種聯想。

　　「別害怕，有我在。等一下我數三聲，你就大吸一口氣，我說跳就一起跳到水裡面。一定要全身在水下。」

　　狂奔之中，李澤言還是努力用平靜的口氣講著計畫，手心裡握住她的指尖冰涼，背後的一片黑雲幾乎要追得上她。他心中盤算著一切可能的危險有些擔心望著面前的河水，是深是淺，一無所知。

　　「一，二，三，吸氣……跳!」悠然感覺到李澤言把自己緊緊地抱著，最後看到的清晰景象是黑色野山蜂在他耳邊飛過時的黑色翅膀。

　　等到冰涼的河水從褲管裡滲入，悠然才驚覺自己剛剛太緊張竟然忘記吸氣。慌亂之間她睜開了眼睛，自己似乎整斜躺在河底，李澤言的身體護在自己上面，他一手抱在悠然的背後，一手抓住一塊河底凸起的石頭防止兩人浮起來。他也睜著眼，眉頭卻皺得很深，似乎在生氣，或者還有些擔心。

　　河水很清，悠然能夠看到午後陽光折射在水底形成的光芒，還有在李澤言身後縈繞在水面上觸目驚心的一團黑雲。悠然努力鎮定自己的情緒，但是砰砰亂跳的心臟似乎要從口中蹦出一樣，冰涼的河水讓全身都僵硬，肺部的氧氣一點一點地逐漸耗盡，眼前的黑雲還是沒有消散的意思。

　　「咕嚕……」強烈的呼吸本能讓悠然忍不住微微張了張嘴，一小口冰涼的河水讓她猛然意識到自己此時被環繞著水，趕緊用手掩住自己的口鼻，沖著李澤言搖了搖頭。在憋死和被野山蜂針死之前，似乎是個艱難的選擇。

　　李澤言用嘴型說著「別動」，然後他慢慢轉身把頭往水面探，悠然一慌，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卻又忍不住喝了一口河水。心中慌亂手腳一動眼看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上浮，卻突然看到李澤言又沉了下來，他的臉就在咫尺的面前，他伸手捧住女孩的臉，慢慢向她靠近。

　　在鼻尖相碰的瞬間，悠然閉上了眼，任李澤言冰涼的唇貼上。柔軟又危險的觸感讓悠然很難以用一種正面的態度去面對，自己此時應該臉已經紅得發燒，但是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還有時間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悠然正暈著，突然額頭被敲了一下。眼前是李澤言略帶嚴厲的臉，他向她做了個嘴型：

　　「張嘴……」

　　然後他的唇再次貼上，悠然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太緊張竟然緊閉嘴唇……自己還真當成是接吻了嗎？但是張嘴的話……悠然覺得全身火燒，不敢再細想下去。李澤言看她只是犯愣，也不知道是缺氧了還是太害怕，也只能更加用力地吻上去，加上腦後的手用力按下她的後頸，悠然的嘴巴微微張開了。

　　他輕輕地吹著氣，悠然覺得肺裡面緊縮的恐懼感覺緩解了，頭卻還是暈得厲害，兩隻手緊緊地抱住李澤言的腰，隔著薄薄衣物傳來溫熱的感覺讓她安定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張還沒有的卡面哦!聽說生日那天F4會輪流唱生日歌，嗯……月半有點小期待但是隱隱覺得替CV老師尷尬哈!但是為什麼就沒有懟懟給悠然過生日的約會呢？腦洞一個，有懟懟經典劇情「死都不好好親」……


第4章 你的生日(下)

　　悠然回到片場，馬上又是被一堆瑣事纏繞，爆破場景各種最後準備工作在進行中，沒有人有空留意她換了衣服的事情。

　　悠然突然注意到在保姆車前的羅嘉，難得一張俏臉上帶著微笑，見到悠然竟然點了點頭。

　　「羅嘉，你不是下午請假嗎？」

　　「我……臨時又覺得沒事了。」羅嘉的嘴角難掩笑意，「監製，你快去催催爆破場景吧，我已經想收工了……」

　　悠然點了點頭，對於她莫名其妙的好心情雖然完全不能理解，但是至少對戲有好處，也就不多說了。回頭差點又撞上今天早晨看到那個靦腆的小劇務，也沒等悠然問，她便幽幽的說：「羅嘉的好心情很奇怪吧……因為今天她的神秘男友終於肯來探班了……」

　　「神秘男友」

　　「對啊，就是華銳的李澤言，今天中午的時候出現，說是來盯專案，，可是誰都猜得出來是為了羅嘉啊。監製，你錯過好戲咯……」

　　「……」悠然又想起第一次在華銳看到羅嘉的那個場景，從來沒有跟李澤言談起這件事……沒有機會問，但是心裡還是會隱隱的在意。

　　小劇務覷著眼悠然一身的打扮，又提著鼻子聞了聞，「監製，你這件外套是誰的好像男裝啊」

　　「呃……這是最近流行的男友風，oversized……對了，爆破的場次你再給我看看。」悠然有些心虛地想起剛剛發生的事情，覺得自己還是專心工作比較好，轉移了注意力心裡就不會這麼亂了……

　　一直忙碌到了接近六點鐘，才到最後最大的爆破場景。一桶桶的□□沿著既定的路線碼好和長長的引信連接到□□上。爆破專家氣定神閑地坐在一邊喝茶，悠然不放心還是進場地又走了一圈。

　　按照劇情羅嘉飾演的女主角被綁在屋子裡，男主角在爆炸的最後一刻救出她，卻身受重傷而死。悠然巡現場的時候，羅嘉已經被綁到了椅子上。

　　悠然突然覺得有一滴水滴到了自己頭上，抬頭看，卻發現樹皮屋頂正在滴落一些粘稠的液體，在陰暗的大門後上形成一小潭積水，這樣的小積水還不止一個。拈了一點液體放在鼻子上聞了聞，有一點油的味道。

　　「清場，清場，閒雜人等都退到安全線外……」場務開始趕人，卻看到悠然蹲在門後，不禁皺了眉，「監製小姐，你在這裡做什麼該出去了。這裡很危險的。」

　　「等等，這些液體是什麼啊」悠然指了指地上類似的幾潭積水一樣的東西。

　　「就是水而已，羅嘉說場景灰太大了，所以沖洗了一下。」

　　「這……不對，這水裡有油的味道。」

　　悠然還要說，已經被場務大哥半推半請出了門。悠然心中的不安感越來越濃，這種感覺就像自己做的那些古怪又像真實的夢。

　　「準備!」爆破專家大聲的宣佈，「這是個長鏡頭的爆破，所有人聽我的指令。重複一遍，等一下開機，我喊三二一，爆。爆字一落拉閘，演員往外跑。」

　　「等一下!」悠然的聲音在安靜的現場格外明確。

　　「又怎麼了」爆破專家不耐煩地問。

　　「屋子地上都是混合了桐油的積水，直接爆破可能會有危險。」

　　「來，所有人準備!」爆破專家根本沒有要理悠然。

　　「我是監製，我有權提出壓後場次!」悠然的話讓所有人都定住了，目光齊刷刷地看向她。「逃生通道上有積水也容易造成意外，需要清理好才能繼續拍攝。」

　　「導演，已經快快沒有光了，再拖久拍不了了……」攝影師的話雖然嚮導演說，眼睛卻看著悠然。

　　悠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還是堅持道：「作為監製，劇組人的安全最重要。抱歉，在場景整理安全之前我不能同意開機拍攝。」

　　現場旋即是幾聲誇張的噓聲和竊竊私語。爆破專家雙手舉高，手中的劇本一扔，一副強烈不滿的樣子。

　　「所有人忙了這麼久，你說不拍就不拍，知道這折騰一次多少錢嗎？!」

　　「抱歉，人員的安全是最重要的。」悠然很緊張，但是語氣還是很鎮定，「一天不能保證場景安全，就一天不能拍。」

　　導演見悠然篤定的樣子，也只能搖搖頭示意劇務過來商量調整場次進度，所有人準備下一場。悠然看著所有人把爆破場景道具收拾，心裡忐忑不安，幾乎所有人都在議論自己這個空降的監製管太多，年紀輕輕就愛發號司令，目中無人等等。

　　羅嘉走了出來，悠然以為她一定要說些什麼風涼話，卻沒想到在擦身而過的瞬間，她低沉而嫵媚的聲音飄入耳朵，竟然是這句話：

　　「真是多事啊……QUEEN。」

　　悠然聽過這個稱呼，難道羅嘉也是evoler……她說自己多事，到底……正在悠然狐疑之際，突然從那所平房裡面傳來幾聲尖叫，悠然望去，映著背後的暮色窗戶裡閃爍著一種異樣跳躍的光，是似乎是火光!

　　為什麼!不是已經停止了拍攝嗎？悠然看到在旁邊正在搬走爆炸品的工作人員全都驚慌四散，有些慌張的□□桶就直接扔在現場旁邊，此時若有一點火星燃著了引信，那麼在平房裡面收拾的工作人員就全部要死了!

　　這就是悠然一直惴惴不安的原因，但是，即使她能夠預感到意外，努力阻止了拍攝還是無法阻止悲劇的發生……

　　幾乎是本能的，悠然越過了安全線。

　　「不要亂，所有人退出安全線外!跑得越遠越好!」她大聲地叫喊著。

　　跑到平房外面，她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奮力地撲救著莫名奇妙燃起的火頭，正是那個靦腆的小劇務。火苗不大，但是順著地上一個路徑蔓延，眼看就快燒到主引線之上。

　　「不要救了，快出來!」

　　小劇務聽到悠然的聲音，回頭一看就被身後的火勢嚇傻了，悠然想沖進去把她拉出來，此時火卻撩著了那本來號稱不會著火的屋頂，灼熱的氣流從門口湧出，生生把悠然逼了回去。

　　悠然忙亂中觸到身上外套裡一個硬硬的東西，掏出來一看竟然是一把陶瓷的小剪刀，之前跟李澤言出差的時候在機場見過，沒想到他竟然還真的買了。

　　「陶瓷剪刀應該不會引起靜電火花吧……」悠然頂著灼熱的氣流走到門口的總引信旁邊，心裡默念了一遍神佛保佑，顫抖著手狠心一剪刀下去。

　　*****

　　躺在營地的臨時休息床上，悠然聽到有幾聲驚呼。身邊的小劇務先耐不住，勉強撐起身子轉頭偷看。

　　「是李總裁來了……是聽說片場出事特意來看羅嘉的嗎？好甜蜜啊……」

　　悠然聽了忍不住也想起身看，但是剛剛最後那個小爆炸震得腦袋直發暈，只能乖乖躺著，聽小劇務的現場報導。

　　「真的耶，他走去羅嘉保姆車那邊了。」

　　「哦……」悠然有些失望，心裡又有些生氣，李澤言對自己好真的只是商業考慮嗎……還是純粹無聊把自己當成貓一樣逗著玩……如果是真的，那麼他的演技倒真的可以做影帝了。

　　悠然正想著，兩個急救員拿了醫藥箱走了過來。一通量血壓，測體溫，扒眼皮之後，一個女急救員對悠然說：

　　「小姐，方便把外套脫掉嗎？我需要檢查一下你是否有其他的傷口。」

　　「這……」悠然想到裡面那件非常不合時宜的洋裝。「可以到你們的車裡裡再檢查嗎？」

　　急救員小姐會意地點了點頭，招手讓另外的同事過來。悠然見那人手裡拿著擔架。

　　「有必要嗎？我其實可以自己走。」

　　「在進一步檢查確認的時候，我們不建議你下地走路。」

　　「但是……」悠然還想分辯一下，畢竟周圍所有人都看著，被抬出去還是有點尷尬。想坐起來卻又是一陣頭暈眼花，只好乖乖被戴上頸箍，躺在擔架上被抬走。

　　人群裡悠然注意到李澤言陰沉帶著怒意的臉。

　　救護車上的檢查更仔細些，悠然把外套脫了，急救員小姐細心地為她處理傷口，一邊擦著藥一邊溫柔地跟她聊著天。

　　「今晚我需要在醫院過夜嗎？」

　　「雖然只是很小型的爆炸，而且你也沒有撞擊到頭部，但是你有眩暈的感覺，我們還是會建議你留院觀察一晚。」

　　悠然還要再說，忽然救護車的後門打開，是另外一個急救員的聲音：「這位先生說想跟車一起去醫院。」

　　悠然看到李澤言上了車，一語不發的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急救員小姐見狀也明白，「傷口已經處理好了，我們開車回去吧。」兩人從後門退了出去。

　　戴著頸箍，悠然只能用眼睛的餘光瞄到李澤言，卻看不清他的表情。想說點什麼，但是心裡想起他剛來先去看羅嘉的事情，心中有些微微發酸，口中的話也就說不出來了。

　　兩個人各自都不講話，只是慢慢任救護車走著。反而是躺在悠然旁邊的小透明劇務小姐弱弱地開了口：

　　「監製，是誰上車跟我們去醫院了？」

　　悠然才想起她，也是跟自己一樣戴著頸箍，而且比較遠，根本看不到李澤言。

　　「不知道。」悠然這句話說得有些賭氣。

　　「好奇怪啊……剛剛急救員不是說有個先生要跟車去醫院嗎？」小劇務有些疑惑，但是轉而又一笑：「我還沒有謝謝你呢，如果不是你救我，我可能命都沒有了。」

　　「不客氣。但是你為什麼不跑呢還在那裡撲火，太危險了。」

　　「我就是怕火蔓延到引信那裡，所有人都在搬東西，爆炸起來會很危險的。而且本來火很小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怎麼撲都撲不滅，反而好像越撲越大的樣子。」

　　「你看到那火是怎麼起的嗎？」

　　「嗯……那也是很奇怪，就是羅嘉離開屋子之後不久，在我眼前無端噗的一聲著的，但是那時候周圍一點火源都沒有。」

　　「是這樣啊……」悠然想起了羅嘉，難道是她的力量如果是這樣，李澤言應該早就知道了吧，這難道就是他們的關係……

　　「對了，監製今天晚上是有約會吧」

　　「啊？……呃……沒有啊，怎麼了？」

　　「你騙人，監場中間失蹤回來以後你就一直穿著這件可愛的小洋裝，雖然你外面套著外套，但是一看就知道是男裝。一定是你穿得太可愛，男友不想讓你被別人看見。今晚準備去浪漫約會吧。」

　　悠然下意識地拉了拉身上的被子，聽不到身邊李澤言一絲的動靜，心中的灰暗又更深了一些。正要開口，手卻被拉住。他寬厚掌心傳來的溫度仿佛是帶著毒，悠然心中一顫，還是輕輕把手抽走。

　　李澤言微微歎了口氣，悠然看到車窗外閃爍的的路燈光瞬間停住了，心中不禁腹誹，怎麼他的evol都用在這種時候……

　　「你不要命了嗎？」

　　「不用你管。」悠然有些賭氣。卻沒想到下一秒李澤言的臉已經迫在眼前，跟自己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離，他眯著眼看著她，眼裡帶著怒意。

　　「想自殺沒人攔著你。」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冷硬，卻似乎是真的生氣。下頜緊緊咬住，握在床沿的指節微微泛青，急促的喘息，似乎在努力鎮定自己的怒意。

　　以前看他生過不少氣，卻似乎從來沒有今天的神情，悠然不是木頭，他的氣似乎也只能解讀成擔心。

　　「我沒事。」悠然語氣緩和了些，想拉著李澤言的衣袖，卻意外勾住了他的手指。

　　「你如果是真的這樣認為，就真的要去醫院好好檢查……」李澤言想起剛剛她被一陣爆□□飛的場景，仿佛一記重錘打在他的心頭，而恰恰在那時，他的evol失效了……

　　他知道，自己心裡的怒氣一半在自己身上。他應該陪在悠然的身邊，不讓她一個人回去。

　　悠然想抽開手，卻被李澤言緊緊攥住在手心。

　　「就這麼不想見到我嗎？」

　　「不是。」悠然又試了試還是無法拉回手，從掌心傳來的溫暖，讓她想起下午在河裡的事情，心裡有些澀澀的。別著臉沒有看他，因為他的眼神裡的擔心和生氣似乎都是真的。

　　「看著我。」李澤言霸道地扳過她的臉，「你在生氣」

　　「沒有……」悠然這句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你覺得我跟你一樣笨嗎」李澤言皺了皺眉，「說實話。」

　　「你跟羅嘉是什麼關係？」悠然本來想講得有些技巧些，沒想到被逼急了就直接把心裡的話問了出來。

　　「沒有關係。」李澤言的回答很乾脆。「你不要岔開話題……」

　　李澤言看了看悠然，似乎忽然明白了什麼：「你……是在介意羅嘉嗎」

　　「我……」介意……悠然眼簾低垂，最後兩個字沒有說出來。

　　李澤言握著她的手緊了一緊，憐愛地在她額上輕輕一吻。

　　「有些事情我現在還不能跟你解釋，但是我跟羅嘉完全沒有關係，相信我，好嗎？」

　　「啊……啊啊啊……」

　　彌漫在二人之間的暖意和曖昧被一串尖叫打斷，悠然和李澤言都被旁邊的小劇務嚇了一跳，車子又在行走。李澤言的眼裡閃過一絲的驚慌，自己的能力為什麼會突然消失……

　　「噓……冷靜一點。」悠然安慰著被李澤言嚇壞的小劇務。

　　「他……他怎麼在這裡……你……你們……」小劇務看著李澤言，還是語無倫次的狀態。「李澤言，你就是李澤言對吧？」

　　*****

　　「我是打死都不信他是怕我們索賠才送到醫院的。」小劇務和悠然在輪椅上做完檢查被並排放置在走廊上，只等護士來把她們送回房間。兩人也已經不暈了，不是李澤言堅持，悠然其實可以自己走上病房。

　　「呵呵……」這個理由連悠然也不信，但是也只能這樣解釋了。

　　「監製，我覺得總裁喜歡的人是你。」小劇務突然煞有介事地湊過來低聲跟悠然說，「我八卦曾經偷看過他跟羅嘉講話的樣子，隔著保姆車的玻璃。」

　　這……不好吧……悠然心裡想，但是耳朵忍不住很想聽。

　　「他們講話的時候雖然站得很近，乍一看很像情侶，但是都是站得直直的，完全沒有觸碰到對方，反而很像是特務接頭的樣子……倒是剛剛總裁看著你的眼神……」小劇務臉上掛著一種壞壞的笑：「感覺很浪漫呢!」

　　悠然的臉熱得像火燒，李澤言剛剛確實是主動親了一下自己……

　　「別亂說，他是我上司。」

　　「難道……你不喜歡他嗎？」

　　「我……」悠然咬著嘴唇，突然意識到為什麼自己會跟個根本不太熟的小姑娘講這個：「我們講點別的好嗎？」

　　「哎……」小劇務眨巴著眼一聲惋惜的長歎，悠然才注意到不知什麼時候李澤言已經到了自己的身後。一個護士走過來要帶兩人上病房，小劇務打了個呵欠說：「護士小姐可以先送我嗎？我困了……」

　　護士點了點頭，輪椅調頭離開的時候，悠然看到小劇務回頭給自己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山區的夜裡仰頭便是漫天的星光。隔著大片的落地玻璃窗，李澤言和悠然並排的坐著。

　　「李澤言。」

　　「嗯」

　　「之前你說要我空生日一整天給你，是真的嗎？」

　　「當然。」

　　「對不起，折騰了你一整天。」

　　「傻瓜，為什麼要道歉」

　　「如果不是我，你本來不需要這樣又水淹又爆炸的……」

　　「你先照顧好自己吧。」

　　「我沒事，剛剛掃描也說我完全正常，只是皮外傷而已。但是你買給別人的洋裝可能要報廢了……多少錢我會賠給你朋友的……」

　　李澤言看著悠然認真的樣子，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真是個傻瓜……」

　　悠然的眼睛一亮：「那件洋裝是你特意買給我的生日禮物對吧!」

　　李澤言一愣，沒想到這個丫頭竟然是以退為進。「沒有。」

　　「還是這麼不坦率。不過這麼大，你是怎麼想的，我在你眼裡就這麼胖嗎？」

　　「你挺沉的。」

　　「還有背後那個叉也開得太低了吧，送女生這麼清涼的衣服真的好嗎？」

　　「沒有身材的人也露不出些什麼。」

　　「那為什麼還要用運動外套罩著我，我都快熱中暑了……」

　　「當監製的衣著當然要端莊。」

　　「你歪理一堆。」

　　「說不過我準備耍賴」

　　兩人有一句每一句地聊著，一直到了深夜。

　　那一年的生日，沒有蛋糕，沒有蠟燭，沒有彩燈，沒有許願。各種的意外和危險讓悠然都快忘記是自己的生日。但是那是李澤言在她身邊的第一個生日，每當悠然回想起來，每一個有他在身邊的時刻都是這麼鮮活，就好像觸手可及一般。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未來將要發生的故事。她總會想，如果她知道，自己會多做點什麼嗎？還是說，他們還是會選擇一樣的路。

　　*****

　　「李澤言。」女孩靠在李澤言的肩膀上，已經困得幾乎睜不開眼，嘴裡呢喃的依然是他的名字。

　　「怎麼了」

　　「你是不是忘記跟我說四個字了……」女孩幾乎是在囈語。

　　李澤言把女孩輕輕扶起用靠枕塞好，推著輪椅慢慢向病房走。

　　我喜歡你……


第5章 番外：總裁的禮物

　　番外一：總裁的禮物

　　「魏謙，替我去準備一份禮物。」

　　「是的，總裁，是為您下周的美國公幹嗎？。」

　　「不是。」李澤言遞過一張手寫得工工整整的便利貼。

　　魏謙接過，心中的八卦之神頓時覺醒。

　　「……女，二十二歲，O型血，多話，愛吃，喜歡各種亂七八糟可愛的東西，急躁，衝動，倔強，怕鬼……」

　　「誰叫你念出來了」李澤言輕咳了一聲。魏謙偷偷揉了揉眼睛，怎麼好像看到總裁耳朵根有些紅紅的

　　「總裁，這個禮物……我準備不了。」

　　「為什麼？」李澤言皺眉。

　　「我本身是個男的，又還是單身狗一枚(拜您所賜)，以前你要我找給什麼孤兒，或者老企業家的禮物都好辦，這種年輕女生的喜好最難捉摸了。」

　　「哦是嗎？有這麼難」

　　「當然……我妹總是吐槽我送給她的禮物完全不得她心，我完全不瞭解她，最後搞到我花了錢費了心思還得罪她。」

　　「這樣嗎……我瞭解了，你先出去吧。」

　　魏謙低頭忍著笑，又像是想到什麼一樣，對李澤言說：「對了總裁，你身邊其實一直有一個很懂這種女孩心思的人。」

　　「誰？」李澤言抬頭。

　　「Tony老師。」

　　****

　　快晚上9點的新光百貨7樓少女流行部出現了一對詭異的客人。

　　一個穿著緊身黑皮褲，半透明白襯衫，腰間一道鉚釘流蘇皮帶隨著妖嬈的步姿風騷搖擺，一雙俊俏的眼眸笑意流轉。

　　另一個走在兩米開外，全身筆挺的黑色高定西裝，神情嚴肅，走得極快。

　　「澤言，你走慢一點，我都跟不上了。」後面的男人緊著小跑了幾步，要趕上前面的男人。

　　「我只有半個小時。」前面的男人聲音低沉而克制。

　　「哪有你這樣逛街的……等等我!」

　　「……」

　　聽著後面的略帶嬌嗔語氣，李澤言很後悔聽了魏謙的話問Tony的意見，更後悔自己怎麼會被說服來一起選禮物。

　　李澤言從來對自己的品味很有信心，但是想起上次悠然收到自己送的鍍金駱駝時候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還是對自己選生日禮物的事情無法放心。

　　「澤言，不要怪我實話實說，如果我收到這樣兩隻駱駝擺件的話，一定會塞到櫃子的最深處，然後以後不接你電話。」Tony當時的批評毫不留情面。

　　「有這麼差嗎？是她自己說要有當地特色的東西，而且是當地藝術家的作品。」

　　「但是一點都不少女啊！」Tony誇張地拍了拍額頭，給了他一個「我對你無話可說」的表情。

　　「……」

　　李澤言正在兀自出神，突然感覺被拉了一下，不自覺跟著進了一家禮服店。這是李澤言從來不會進的店，一色粉嫩的少女禮服和小洋裝和配件飾品。

　　店員是一個二十歲出頭身材嬌小可愛的女孩。看到有客人進來便迎了上去，對於這詭異的組合略略有些發愣，不過很快就換上了專業的甜美笑容。

　　「兩位晚上好，我們當季的新品剛剛到貨，由我們新的首席設計師操刀的最新系列，可以留意看看。」

　　Tony摸著下巴，熟練地掃了一圈店內，拉著李澤言徑直走去了最新貨架邊，細長的手指輕盈而熟練地點開每一件查看。

　　「那女孩是高是矮啊？」

　　「不高。」

　　「外向還是內向」

　　「不一定。」

　　「清純還是野性」

　　「下個問題。」

　　Tony內心翻了個白眼，歎了口氣妥協道：「我換一個問法，以下哪一個更像她會穿的衣服，A細肩帶背心加熱褲，B及膝洋裝。」

　　「B……」

　　「哦……」Tony老師有點失望地放下一件超短的煙紫色運動風短裙，又指著旁邊一件深粉色閃緞高腰小洋裝問：「這件你覺得怎麼樣？」

　　「……」李澤言看了看，不發一語。

　　Tony知道李澤言在介意領口略低的大v字型設計，但是外面明明還蒙著一層粉色硬紗……他皺眉思忖著，目光被一件深藍色雪紡裙吸引，雖然是上一批新貨，但是領口設計絕對保守，裙擺上是精緻的銀色星河刺繡。Tony拎起來把裙擺托在手上，又問：「這件呢」

　　李澤言皺了皺眉，還是沒有說話。好吧，有一點小透明的也不行……Tony無奈放下，又撚起一件安全到幾乎到沉悶的白色蕾絲連身洋裝，想開口，卻像是燙手一樣趕緊放下。

　　「不一定是衣服……」李澤言轉身要走，馬上被Tony攔住，他幾乎是用老母親的誠懇口吻說：「澤言，你不能再送駱駝了!時尚的事情你就放心交給我吧!」

　　李澤言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的疼。

　　店員小姐似乎看出了端倪，抿嘴一笑說道：「兩位是想買禮物送給別人吧？」

　　「是啊，可是有些人的審美跟60歲老頭差不多……收禮物的小姑娘應該跟你的年紀差不多呢！有什麼好介紹嗎？」

　　Tony拉著店員小姐聊得熱絡，不知說了什麼逗得她咯咯的笑了起來。果然，這種與年輕女孩見面熟的魅力果然只有他們才有。李澤言不禁又看了看之前Tony建議的幾件裙子，她穿著應該是會好看的。參加過的酒會舞會很多，比這個設計大膽的禮服也不是見得少了，但是不知為什麼只要想像穿在她身上，就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

　　「李澤言」

　　突然一陣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抬頭，竟然是悠然拉著一個女同事出現在面前。

　　「這位是我公司的同事悅悅，這位是華銳的總裁，李澤言。」悠然介紹道，眼睛覷著李澤言陰晴不定的臉，手裡暗暗用勁示意悅悅快走。

　　「總裁你好!你的事情我聽過不少，不過真人還是第一次見。你看起來很和善，一點也不凶嘛!」悅悅伸出手熱情地跟李澤言打招呼，看著滿店的粉嫩和李澤言的氣場格格不入，雖然沒有發問，但是眼裡閃著的好奇也已經說明她在想什麼了。

　　「你好。」李澤言伸手握了握悅悅的手，臉上的表情還是緊繃的嚴肅。「你是從哪裡聽過我的事情」

　　「哈哈哈，當然是電視新聞啊……」悠然恨不得堵住悅悅的嘴。

　　「哦是嗎？新聞裡好像沒有對我性格的報導……」李澤言意味深長地看著悠然。

　　「不打擾你了，我們先走吧……」悠然推著悅悅，在她爆出更多事情之前必須把她帶走。

　　當李澤言為成功轉移了悠然的注意力而滿意的時候，身後一個妖嬈但是明顯是男人的聲音從店內傳來：

　　「澤言，你來看看這條洋裝怎麼樣？」

　　這句話信息量之大足以讓兩個女孩本來已經充滿好奇的腦瓜子炸裂。李澤言盯著地上一個沒有任何東西的角落，只覺得多年商場拼搏經歷過的難堪加起來好像都沒有這一瞬間的尷尬。

　　那個笨蛋看著自己的眼神裡有驚訝，有疑問，然後竟然點了點頭，是安慰嗎!

　　「放心，我們不會亂說的……」

　　「笨蛋，不要亂想。」

　　李澤言輕咳了一聲，匆匆轉身走進了店裡。留下兩個八卦的女孩在原地淩亂。

　　李澤言幾乎是以光速結帳買下的那件洋裝，害得Tony都沒有來得及給他介紹背後那一串蝴蝶結的小巧思，就被他那雙像是準備殺人的眼睛瞪了回去。

　　****

　　「喂，是我，李澤言。你在哪裡」

　　「我……剛到家，怎麼了嗎？」

　　「……也沒什麼重要的……算了，掛了。」

　　「等一下。李澤言，是關於剛才的事情嗎？」

　　聽著話筒那邊悠然吃吃的笑聲，李澤言就頭痛。

　　「你這個笨蛋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放心，我會替你保守秘密的。」

　　「不要用你那些奇怪的想法揣測我。」

　　「現在社會已經逐漸開化了，你不用覺得尷尬。」

　　「你是覺得我拿你沒辦法嗎？」

　　「哈哈哈，別生氣，逗你玩的啦。」悠然聽到對面的□□桶快爆炸的聲音，趕緊道歉。

　　「什麼意思」

　　「剛剛那個聲音我一聽就知道是Tony老師啦。他男友我也認識的。」

　　「你剛才覺得很好玩」

　　「有一點……偶爾皮一下，你著急的樣子還挺可愛的。」

　　「……無聊。」

　　「對了，你是去買禮物送給誰嗎？」

　　「是Tony在替妹妹買衣服。」

　　「然後拉你陪著」悠然的聲音裡面有濃濃的懷疑，什麼時候李澤言變成婦女之友了？

　　「他就是這樣，想法跟平常人不太一樣。」

　　「但也不至於覺得你會瞭解少女風的東西啊……」悠然小聲地嘟囔著。

　　「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最後你們買到了嗎？」

　　「買了。」

　　「買的是哪一件」

　　「哪一件你有注意這個牌子？」

　　「嗯，當然，這個牌子現在很紅。買不起看看也好，而且……」悠然噗嗤一笑。

　　「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像你將要跟我形容一件少女洋裝的款式，突然覺得很詭異……」

　　「笨蛋……晚了，早點睡吧，掛了。」

　　「哎，你不形容了？」

　　「免得嚇到你晚上睡不著。而且，就是一件裙子，我也不記得了。」

　　「哦……」悠然的聲音透著失望。

　　「買不起就好好工作，少花心思在那些沒意義的事情上面。」

　　「是，總裁大人。」

　　「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

　　懟懟送駱駝的梗感覺被玩壞了……>//.//<


第6章 傑克南瓜(上)

　　為了電影的宣傳，悠然第一次到了英國出差。時差和緊張的工作讓晚上的失眠和噩夢越來越嚴重。而且跟自己想像中的英國之旅不同，十月底的英國陰雨綿綿，接近零度的溫度幾乎比零還要難熬，除了幾家地道的餐廳，悠然並沒有去太多地方遊玩。好不容易得到的國外出差機會就這樣被自己白白浪費，不免有些懊惱。

　　本來同行的悅悅請了一周的假在倫敦購物和看望舊同學，回國飛機就只有悠然一人。但就在臨走的一日，倫敦竟然下起了三十年一遇當的鵝毛大雪。

　　就在看到飛機取消的一刻，悠然想起之前一年除夕前那天，一樣是大雪飛機取消，自己在大雪中彷徨，李澤言突然出現救自己的場景。

　　「以後無論在哪個城市遇到困難，我都有辦法來救你。」李澤言似乎這樣說過。

　　「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明明知道他不可能出現在倫敦，悠然還是試了試。最近他似乎很忙，除了電郵會回復她的季度報表，兩人幾乎沒有任何交流。據魏謙說是因為李澤言要騰出三天的休假，似乎為了很重要的事情。

　　「居然有些懷念被他天天吐槽的日子，自己真是瘋了……」

　　悠然腦補著他在某個熱帶小島上，拿著雞尾酒躺在沙灘椅上享受陽光與海灘的情景。真是萬惡的資本家!

　　悠然問了問機場附近的酒店，幾乎都是客滿。

　　「我們還有一間總統套房，小姐需要考慮看看嗎？」酒店小姐的笑容溫和又有禮貌。

　　「呵……呵呵……不需要了，謝謝。」

　　悠然看了看後面根本數不過來的零，微笑擺了擺手。緊了緊身上的羊毛大衣，計程車站長長的人龍卻完全沒有車，最壞的情況今晚要在機場裡面度過了。如今只能祈求雪快點停，航班快點恢復……

　　呆坐無聊，悠然翻出了一本書看這是之前看到放在李澤言家裡案頭的一本詩集。悠然很好奇，她從來沒有想過李澤言是一個會讀詩的男人。難怪之前中秋節，悠然一時興起寫了一首小現代詩送給李澤言，還被他嘲笑是平仄混亂的小作文。

　　「好奇就拿回去看吧，好好增進一下你的文學修養。」

　　然後這本詩集就到了悠然的手裡。詩集的作者是一個到處流浪彈唱為生的女詩人，詩句的內容是她旅行的感悟，有風景也有民俗。從高中接觸詩歌開始，悠然一直覺得現代詩就是分行寫的散文，這樣比較快占滿800字的原稿紙。然而同樣是簡單的寥寥幾行押韻的文字，在詩人的筆下就有點石成金的魔法力量。

　　西班牙的狂野熱情，尼泊爾的聖潔純粹，布達佩斯的浪漫……這就是所謂的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吧。

　　悠然的目光突然被一個奇怪的標題吸引《傑克南瓜》……詩文很短，上面有一個淺淺鉛筆做下的標記，這難道是一篇講吃的詩

　　「醜陋猙獰的燈影照亮了魑魅滿途，

　　遊蕩在天堂與地獄之間無處安放的靈魂

　　年復一年的尋覓。

　　無人瞭解傑克南瓜心中的故事。

　　尋得或是失落並無差異。

　　飛鳥桎梏於暗夜的迷宮，

　　堅持變成了最後的要義。」

　　「原來是講萬聖節的詩啊……」悠然有些看不懂……但是李澤言的一個記號讓她不禁好奇。

　　「我會趕到的，放心……」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依稀地傳入耳中，悠然心中一動，連忙抬頭張望。

　　忙碌的希斯羅機場裡人來人往，但是並沒有悠然想見到的人。

　　「咕嚕……」

　　悠然摸了摸肚子，才驚覺已經下午兩點，除了早上出門匆匆忙忙吃的半個三明治，今天什麼都沒有落肚。悠然合上書本決定去找點吃的，從登機口往餐廳區走，一路上是琳琅滿目的紀念品店，現在店面前掛著一色南瓜，蝙蝠彩燈，紫色橙色的小燈閃爍在各種鬼怪的面具和服裝，透著濃濃的萬聖節色彩。

　　「今天竟然就是萬聖節？」不知道為什麼，大學的時候每一年大家都熱衷萬聖節的扮裝派對，悠然總會覺得莫名的害怕。她勉強去過一次，但是還是提早就走了。畢業以後，萬聖節派對也僅限於酒吧街的噱頭，就沒有什麼機會遇上了。

　　「不好意思，小姐，我們的所有餐點都賣完了？」

　　「啊怎麼會這麼快」悠然真想查查現在是不是今年的第四次水逆，不然怎麼會這麼衰……

　　拍了一張窗外鵝毛大雪的場景，加上之前悅悅發給她「水逆退散」的禦守一起發到朋友圈，祈求這種現代迷信小儀式會讓自己倒楣的一天好起來。

　　很神奇的，悠然面前出現了一袋餅乾。轉頭去看，只見一個溫柔的姐姐正在對著自己笑，手往前伸了伸：

　　「剛剛在超市搶到的最後五袋餅乾，請你吃吧。」她有些調皮地眨了眨眼，眼裡閃著像孩童一樣的光芒。

　　「呃……謝謝，不過……」

　　「這麼大雪，送貨的車子可能今天都來不了了，確定不需要嗎」姐姐笑了笑，聲音還是那麼溫柔：「如果覺得不好意思的話可以向我買哦。」

　　「嗯……這樣的話，多少錢」悠然翻了翻自己的錢包，掏出僅有的一些英鎊硬幣。姐姐從她掌心隨意挑了幾個拿走，然後把餅乾放在她身側的小桌上。

　　「就這麼少」悠然覺得她只拿了不到兩英鎊。

　　「夠了。在外我們女人就要互相照顧啊！」姐姐笑了笑，並沒有多跟悠然說什麼，只是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笑眯眯地打開一袋餅乾開始吃了起來。

　　「謝謝啊！」悠然心裡一陣感激，剛剛還覺得有些突兀稍微有些緊張，看了好人還是多啊。肚子已經餓得咕咕亂叫了，這時候竟然遇到這種好事。

　　悠然正要開始吃，這時手機響了，是魏謙的電話。

　　「喂，悠然，你的飛機取消了？」

　　「你怎麼知道的」

　　「呃……哦，今天見到安娜，她說的你今天從倫敦回來，我看到新聞了，三十年一遇的暴雪啊，你可真\'幸運\'啊……」

　　「可不是嗎？」悠然有些無奈，「對了，你打給我有什麼事嗎？」

　　「今天飛機應該都起不了飛了，晚上我幫你安排了個酒店，我已經聯繫了車子來接你，大概一個小時後到。」

　　「真的嗎那太好了!」悠然不禁松了口氣……但是轉念一想，「等一下……你怎麼會想到來救我」

　　「哦，沒什麼，總裁休假之前交代過要我要協助好你們這次宣傳活動，我就關注了一下，不要多想，公司的基本福利。」

　　「但是，你都沒有問過我有沒有自己找到酒店……我有可能已經找到了啊……」

　　「呃……這……我猜也知道這樣很難找到酒店嘛……對了，我還有事情要做，先不跟你聊了。等一下我會把司機的資訊發到你的手機裡。先掛了哦，拜拜!」

　　悠然默默掛了電話，想到之前李澤言說的話，真不愧是華銳，果然是在哪個城市都有方法呢……明明應該高興的時候，此時悠然還是隱隱的有些失落，呆呆地盯著手機，好像下一秒就會顯示他的來電。

　　也許人就是這樣，得到越多，期待也就越多了。

　　********

　　希斯羅機場二樓VIP休息廳裡，老包打完電話走了進來。李澤言抿了一口面前的咖啡，又放了下來，雖然手裡拿著檔，眼睛卻看著樓下的候機區。

　　「私人飛機已經聯繫好了，等空管一取消就可以起飛了。」

　　「嗯。」李澤言的回答很簡短，但是輕皺的眉頭透露了他心裡一絲的不滿。

　　老包覺得這次再見李澤言有點奇怪。雖然李澤言一直都是這樣嚴肅沉默，不苟言笑，但是每次老包告訴他找到很可能是那個女孩的人，李澤言都會立刻安排親自去看。雖然依舊不露聲色，但是老包每次還是能夠感受到他波瀾不驚外表下急切而期待的心情。

　　雖然這樣的事情六年來只發生過兩次，但這兩次短暫的同行也是老包很少見到李澤言會流露真實感情的時間。

　　這次卻不一樣。老包告訴他可能的那個女孩在蘇格蘭的時候，他似乎並不高興。老包以為他是在懷疑調查，於是把自己半年辛苦調查得來的所有理據一一羅列，雖然很多都是間接證據，需要加以推斷和揣測，但是老包認為，與之前的兩個女孩想比，這一個的旁證明顯更加有力。

　　然而老包越拼命解釋這個女孩有多可能就是他找了六年的人，李澤言的臉就越陰沉。後來老包終於發現，他的這種情緒不是針對調查，似乎是針對李澤言自己。

　　「我讓你調查另外的事情，有什麼頭緒嗎？」

　　「哦，是指光宇負責人的身世吧。」老包有點驚訝他會問起這個，開始老包對於這個委託有點疑慮，李澤言是清楚自己不參與探聽商業機密的。但是後來知道這個調查的內容是這位元負責人的生平，老包才答應。

　　「初步的報告我已經整理好了，但是並沒有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不過幾乎可以肯定她並不是你一直找的女孩。」

　　「為什麼？」

　　「因為在你說她在孤兒院的那段時間，我查證了這個女孩的各種經歷，雖然不是十分齊全，但是還是有相當多的檔記錄。比如幼稚園的入學和日常記錄，疫苗注射記錄，甚至一個身體檢查報告，我還跟一個曾經教過她的老師談過，她的回憶都跟目前這個叫悠然的女孩吻合。」

　　「她失憶的事情查到原因了嗎？」

　　「有的，我查到她5歲的時候經歷過一場嚴重車禍，後腦遭受嚴重的撞擊。她的母親也是在這場車禍去世。後來她康復後後就失去了5歲以前的記憶。我甚至還找到了當時的入院記錄和一些化驗單。」

　　「所有原始資料都發給我。」

　　李澤言說完就陷入了沉默，難道之前自己看到的種種跡象真的都只是巧合？其實他心裡早已經料到，悠然就是那個女孩的幾率近乎於零，但是當確切知道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心中的失落。那些熟悉感也許只是這麼多年來自己腦海裡堆積的幻覺，她果然不是那個女孩，那麼……

　　正想著，電話響了。螢幕上顯示來電的就是悠然……

　　「喂，怎麼了？」

　　「竟然打通了……」那邊是悠然驚訝的聲音。

　　「不要浪費我的時間，到底什麼事情？」

　　「怎麼在休假都這麼凶……」

　　李澤言輕輕歎了一口氣，儘量平復著心裡的煩躁：「知道我休假還打過來……什麼事？」

　　「好嘛，我錯了，不打擾你了，拜拜。」電話那頭女孩低低的聲音難掩失望。李澤言從二樓的VIP候機室望出去，可以看到女孩輕皺的眉頭。她穿著一件羊毛大衣，裡面是一件千鳥格的及膝連衣裙，膝蓋凍得通紅還站在窗邊上。真是個笨蛋……

　　「你在哪裡？」

　　「我在希斯羅機場啊……這裡下了好大的雪，飛機都停飛了。就跟上次過年前你撿我回家的情景一樣。」可惜你現在不可能來救我了……悠然頓了頓，沒有說出後面那句話。

　　「今晚有過夜的酒店嗎？」

　　「嗯，有的，魏謙有幫我安排。」

　　「那就好。」李澤言沒有說出酒店是自己親自安排的事情，「小心保暖，注意安全。就這樣，掛了。」

　　「哦……好，再見……」悠然默默掛掉了電話。雖然認識李澤言這麼久，他的話風從來沒有熱情過，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剛剛的他讓人覺得特別的冷，突然讓悠然感覺到一種淡漠的疏離。

　　他從頭到尾都不知道為什麼悠然會打這個電話，而悠然到最後也不敢提，自己打電話給他只是因為突然發現機場的玻璃落地窗上有人畫了一隻大柴這種無聊的原因。或者說，自己有點想他了。悠然正在出神，忽然看見剛剛的姐姐繞到了自己面前，沖自己揮揮手。

　　「我要走咯。」

　　「哦……剛剛真的謝謝你的餅乾。」悠然微笑著跟她揮了揮手，她的身後不遠處多了一個高大的男人，留著鬍子身材魁梧，臉看起來有些嚴肅靦腆，眼神卻一直在旁邊的女人的身上。

　　「這些都給你吧。」姐姐塞給悠然一大袋零食，然後沖她調皮地眨了眨眼，「如果被發現我買了這麼多零食，會被念的……」

　　「……這……」

　　「不要浪費嘛……」

　　悠然會意一笑，感激地接過了零食袋子。

　　「還有，剛剛你看的那本詩集，是你的嗎？」

　　「哦……其實是借別人的。」悠然有些驚訝，竟然她有留意自己看的書。

　　「哦……那你覺得寫得怎麼樣啊？」看著姐姐亮晶晶的小眼神，悠然想起之前在書的扉頁上作者的一個簡筆自畫像，瞬間會意：「啊，你就是那個……？」

　　姐姐微笑點了點頭，手指卻輕點嘴唇做了個噓的口型。悠然心中的採訪魂瞬間被勾起，竟然在這種環境遇到了這個女詩人，可惜知道得太晚，沒有機會跟她聊一下。

　　「走吧，越來越冷了，不是還要去晚上的巡遊嗎？」那個男人走了過來，輕輕地摟著姐姐的肩膀，語氣雖然淡淡的，眼神卻依然深沉而溫柔。

　　「好吧……」姐姐甜甜地回看了他，伸手挽著男人的胳膊，回頭向悠然揮了揮手。

　　望著兩人肩並肩離開的背影，悠然想起剛剛讀的那些灑脫卻帶著孤獨的旅行詩句，心中有一種暖暖的感動。能讓一個桀驁又灑脫的靈魂最後選擇安定，一定是最美好的愛情吧？

　　悠然低頭看了看剛才衝動接過的一大堆零食，一張小小的卡片露出一角。

　　「可愛的小妹妹，今晚8點泰晤士河畔的萬聖節派對，希望能夠見到你。PS：我會告訴你傑克南瓜和你朋友的秘密。」


第7章 傑克南瓜(中)

　　魏謙安排的是一家在泰晤士河畔的四星級酒店。酒店由維多利亞時期的一個貴族公館改建而成，保留著舊建築原有的庭院和大堂，客房的部分則是現代感十足的玻璃盒子。從酒店大堂穿過庭院到房間，悠然被玻璃連廊一側的紅酒收藏架吸引，各式的紅酒分門別類地放置在格柵木架上，每一支都用花體的英文寫上酒莊名和年份。橡木桶散發著幽遠深沉的紅酒香氣彌漫在如水的夜色裡，如果李澤言在這裡，應該會很感興趣吧。

　　「小姐，你對紅酒很感興趣嗎？我們老闆收藏了很多珍貴的好酒，等一下你可以到我們的地下酒窖欣賞和品鑒。」幫忙推行李的是一個金髮碧眼的年輕小哥。

　　「哦，沒有……」悠然擺了擺手，「我不懂酒，只是有個朋友很喜歡，如果他在，一定會很有興趣的。」

　　「像你這麼可愛的小姐，如果願意一定會很多人願意教你。」小哥半開玩笑地湊近了悠然，低聲地說。

　　「呵呵，不用了，我其實也有些累了……」悠然微笑默默往後退了兩步，低頭迅速朝客房的電梯走去。

　　在連廊的另外一頭，VIP的入住櫃檯前，李澤言望著單向玻璃門外發生的一切微微發愣。

　　「李先生，李先生!」前臺的小姐輕輕叫了兩聲，李澤言才回過神來，低頭在帳單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明天6點大堂見，早些休息。」李澤言把門卡遞給了老包，語意很明顯，他可以消失了。

　　「哦，好……」老包接過門卡，提著行李，卻注意到李澤言還靠在前臺上，並沒有要走的意思。

　　「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你先上去吧。」

　　「那好吧，明天見。」老包從來沒有見過李澤言這麼失神過，這個悲喜從來不露在臉上的男人今天卻顯得特別像個普通人。雪已經停了，本來大概午夜就可以起飛，明天早上就可以見到那個女孩，李澤言還是堅持要在市區過一夜。私家偵探的職業病，任何的變化都會被敏銳的感知，這次李澤言到底怎麼了？

　　*****

　　「魏謙？你……怎麼現在打電話給我？戀語那邊不是淩晨嗎？」

　　「沒事……酒店你住下了嗎？」電話那邊魏謙顯然還是半昏睡的狀態。

　　「哦，酒店我住下了，環境很好，謝謝。」

　　「你房間號是多少啊？」

　　「房間號嗎？嗯，我是在1204。怎麼了嗎？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就是了解一下，知道你安全住下就好了。你早點休息吧……拜拜……」

　　「等一下!」悠然忽然叫住了魏謙，「你今天的言行都很奇怪，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嗎？」

　　魏謙苦著一張臉，此時此刻他是多麼想出賣自己愛情幼幼班的總裁大人，然後爬回自己可愛的被窩美美的睡上一覺。以前他總覺得李澤言是個完美到無法被攻克的男人，如今終於發現他的弱點，但是為什麼為他的弱點受苦的是自己!……為什麼明明在同一時區的兩人之間要講話非要折騰他一個時差6小時的可憐蟲？!

　　「……悠然，你也知道我這裡是淩晨，就不詳談了吧，你有事回來當面跟總裁說吧……啊唔……我真的要睡了，拜拜……」

　　悠然看他痛苦，只好掛了電話，忽然瞥到被自己夾在詩集裡面的那張奇怪的邀請卡。那個姐姐說「傑克南瓜和你朋友的秘密」到底是什麼呢？

　　****

　　李澤言是真的很想打電話命令那個笨蛋馬上回去睡覺，都幾點鐘了竟然還一個人跑出去看萬聖節巡遊……她不是很膽小怕鬼嗎？今晚到底是怎麼了……

　　「不好意思，李先生，酒店前面的路會因為萬聖節巡遊暫時封閉，如果您需要外出的話可以走酒店後面的路。」

　　「我如果想去巡遊呢？」

　　「那就需要裝扮。這場萬聖節的巡遊不接受沒有裝扮的客人。我們酒店有提供一些便裝的選擇，您可以挑選一下。」

　　前臺小姐把一本小冊子放到了李澤言的面前。

　　「麻煩給我一套鐘樓怪人的面具和服裝，謝謝。」沒等李澤言反應，旁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老包轉頭沖他笑著點了點頭，卻並沒多說話，仿佛只是普通的酒店客人，禮貌性問候。

　　「你要去巡遊？」李澤言先開口了。

　　「是啊，我小兒子很好奇，非纏著我去跟他視頻直播。」老包揚了揚手中的手機苦笑著，見李澤言先說話，知道他不介意，心裡有些驚訝，卻沒有顯露出來。

　　李澤言看到酒店外面漸漸聚攏的人群，悠然那一點白色外套的身影正在被一點點的埋沒。仿佛是下了很久的決心才低聲開口問道：「

　　「你能跟蹤一個人嗎？」

　　******

　　悠然穿著一套雪精靈套裝，擠進了巡遊的隊伍裡。本來有些忐忑的心情，不知不覺被周圍熱情高漲的□□表演者感染而慢慢放鬆下來。雪後的夜晚似乎一點都不冷，厚厚的雪被鏟到了路側，形成一堵矮矮矮的雪牆。枯枝被絨絨的積雪點綴，猶如真正魔法的森林一般。

　　各種主題的表演花車在路中央慢慢行走著，每一個表演者都精心地打扮，除了細緻入微的妝發道具衣服，連舉止神態步姿都在認真詮釋著裝扮的角色。前面唯美的精靈和俏皮可愛的妖怪花車悠然還能欣賞，但是越到後面風格便愈發的黑暗起來。過於逼真的造型和動態讓悠然開始有些緊張，她跟著人潮慢慢走向巡遊盡頭的中央廣場，極力四處張望，希望能夠重新見到那個詩人姐姐。

　　「啊……」突然從人群裡面傳來一陣尖叫聲，悠然往聲音的方向看去，卻不知道被誰在側面猛撞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卻不知背後已經沒有空位，下一秒便已經失去了平衡往後倒。

　　悠然覺得自己被人兩手牢牢扶住，自己卻不小心踩在對方腳上。她慌亂地回頭，只見身後一個蒙面騎士打扮的高大男人，頭上帶著寬邊的禮帽，月亮映在雪堆上的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頜。不知道為什麼，悠然感覺到一種親切。

　　「對不起。謝謝你救了我。」悠然留意到男人的黑色短髮，「你也是中國人？」

　　男人一言不發，只是把悠然扶正，確認她站穩後手鬆開，並沒有要跟她交談的意思。悠然本來有些害怕想找個人能搭伴說說話，但是見他不願意被打擾也只能作罷。

　　中央廣場上的燈光變換著，花車上在進行著壓軸的最後表演，□□的人群氣氛更加的高漲。悠然身邊的花車上，被漆成夜光的無人機正在向人群分發著一個個亮晶晶的小水球，悠然看到身旁的人都紛紛伸手想接住那些水球放到嘴裡。

　　「這到底是什麼啊……」悠然有些不解地看著旁邊喝得津津有味的女孩。

　　女孩轉頭對著悠然一笑。她是一身鹿的打扮，緊身毛皮迷你裙，襯著她一身古銅色的肌膚，加上一雙閃亮亮的深邃大眼睛，悠然好像真的看到一隻森林小鹿化成了人形在面前。

　　「你真可愛。」悠然不禁贊道。

　　女孩很高興，遞過來手裡的一顆水球，又拿起另外一顆放到嘴邊咬破，仰頭把裡面的液體喝了下去。然後看著悠然，示意讓她也嘗嘗……

　　悠然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想法，鬼使神差的竟然真的把水球放到嘴裡咬了下去。那是一顆粉紅色的水球，咬破之後一種酸甜像是梅子汽水的味道，悠然沖著那女孩笑了笑表示感謝，卻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男人蒙著臉都透出的殺氣。

　　不久，燈光驟然暗了下來，周圍的人潮開始騷動了起來，本來已經滿是人的廣場似乎更加的擁擠。悠然心中莫名的緊張，雙手牢牢握著身後的一根燈柱，卻眼看著燈一點點的變暗，直到完全的熄滅。

　　廣場中央的噴水池中忽然升起了一個舞臺，旁邊樓上的聚光燈照射在舞臺的中央，六個匍匐在地的身影逐漸的扭動起來，然後慢慢抬頭。悠然覺得從頭到腳的一陣寒意，那些舞者臉上的惡魔面具像是刺中了悠然心中一個自己都不知道的弱點，莫名的恐懼像潮水一樣湧來。

　　「快跑!」是一個男孩的聲音。

　　「我跑不動了，我跑不動了……」女孩的哭泣聲在後面。

　　悠然像是忽然忘記了自己的所在，愣愣地在原地顫抖著。忽然雙腳騰空，身子被一雙手直直的抱了起來，她驚覺自己被抱起身往後一倒，雙手下意識地環住了面前那人的脖子。

　　是剛剛那個冷漠的男人，正抱著自己一步一步的往外走，悠然抬頭要說些什麼，頭已經被他按回了肩膀上，耳朵被捂起來，外面可怕的音樂就沒有那麼恐怖了……不知道是缺氧還是太害怕，悠然覺得頭開始暈暈乎乎的，摟著脖子的手緊緊扣住，活像一隻無尾熊一樣掛在男人的身上。男人的身上有一種熟悉的雪松的味道，有一種很讓人放心的感覺。

　　老包有些驚訝地看著李澤言抱了個女孩從人群中擠出來，女孩靠在李澤言肩上半眯著眼，好像是醉了。走到人群外，李澤言把女孩放了下來，換了個姿勢將她橫著又抱了起來，女孩眼睛微微睜開，好像醒了醒，竟然伸手拉了拉李澤言的衣襟，伏在他胸前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閉上了眼。

　　巨大的背景音樂聲中李澤言每一步歎氣的聲音老包還是聽得清清楚楚。老包其實第一眼便認出了那個女孩，畢竟一直在查她的生平，李澤言今日的反常也是因為她吧。

　　回去的一路人已經稀少下來，李澤言走得很慢，像是怕驚醒懷裡沉睡的女孩。他低頭，映著雪和月光，她的臉上閃著一種柔和的光芒。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李澤言發現在自己的心裡，有一個角落會常住著這個總讓他放心不下的女孩。那些他所不屑的低效率，沒意義的事情，只要關於她，似乎都會變得有趣些。

　　在知道她並不是那個自己要找的那個人的時候，連李澤言自己也分不清，這種微妙的感情是專屬於她，還是只是誤會的移情。本來想著只遠遠保護她的安全，但是當看到她驚慌的神情還是忍不住要把她抱在懷裡，從前知道她膽小，卻從沒有見到她如此驚恐的表情。

　　悠然一路被抱著，覺得自己好像躺在軟綿綿的雲裡。迷糊之間半睜開眼，伸了伸手臂就摸到一個溫暖的平面，然而觸感並不像是床。又把眼睛睜了睜，昏暗的路燈之下先映入眼簾的是長相醜陋佝僂著身體的鐘樓怪人。

　　「啊……」悠然是從李澤言身上蹦下來的，一個趔趄險些摔倒。李澤言伸手要扶她，卻被她雙手用力推開。

　　「你們不要過來!」悠然努力站直著身子，腿卻像是不聽使喚似的，眼前的怪人和那一直不講話的男人變成好多好多個重影。

　　「好了，冷靜!」

　　好像聽到李澤言的聲音，悠然本能地往後看了看，卻冷不防被那男人從後面緊緊抱住。「好了，別亂動……」

　　李澤言的聲音分明在耳邊！悠然轉頭，男人冰涼的面具就在咫尺之間，她看不清背後男人的眼神。悠然伸手拿走了那個礙事的面具。淩厲深沉的眼眸，微皺的眉頭，緊緊抿住的嘴角，好像真是李澤言……

　　「不認得我了？」

　　「你怎麼在這裡？」悠然腦子還是暈暈乎乎的，放下面具的小手開始摸上李澤言的臉，細細的手指撫過他的眉毛和眼角，劃過筆直的鼻樑，最後停在他的抿住的唇上。

　　「摸夠了嗎？」李澤言一講話，溫熱的氣息掃過她的手背，一陣麻麻癢癢。

　　「你還是不像真的。」悠然有些固執地搖了搖頭，「我一定是在做夢……」

　　說著，轉身摟住了李澤言的脖子，抬頭輕輕抵住了李澤言的額，嘴裡低聲地呢喃著：「因為這是我的夢，所以接下來我要對你做的這件事情，你不可以吐槽我！」

　　「好，我不吐槽……」李澤言愛憐地撫著女孩的頭髮。似乎鼓了很久的勇氣，女孩顫抖地貼上他的唇，小心翼翼地試探著他的反應。從唇上傳來的氣息急促而淺薄，隔著她外套下單薄的衣衫他能夠感覺到她發燙的後背肌膚。細碎而輕淺的吻落在他的心上，仿佛是夏日午後蜻蜓點過的靜謐湖面般泛起陣陣的漣漪。

　　「怎麼樣？」從輕吻中離開，悠然的臉紅撲撲的，一雙迷蒙的眼睛望著對面的男人，語氣卻有些小霸道。此時他回看的眼神深沉而溫柔，嘴角微微揚起著一個好看的弧度。

　　「傻瓜，問的是什麼問題？」

　　「你沒禮貌。」李澤言的冷靜讓悠然有些不高興，她有些賭氣地拉著他的衣襟要起來，卻突然發現自己已經被他困在雙臂之間不能動彈。李澤言有些寵溺地看著前的女孩，此時微醺還有些小脾氣的悠然真的讓他毫無辦法。

　　「先回去。」李澤言的聲音低沉略帶著沙啞，溫熱的氣息仿佛帶著火花在悠然耳邊燃燒。她的拳按在快跳出胸膛的小心臟，小臉卻埋到李澤言的肩窩裡，像是只慵懶的小貓，蹭著有一種親昵的癢。

　　「乖。」李澤言輕輕把她扶了起來，橫的抱起。

　　悠然乖巧地點點頭，手輕輕地抓住他身後的斗篷，清涼的晚風吹來，女孩的頭腦似乎清醒了一點。

　　「李澤言……」

　　「怎麼了？」

　　「你到底在哪裡？」

　　李澤言皺眉看了看懷中的悠然，嚴重考慮是不是應該帶這個笨蛋去醫院。單純的喝醉應該不至於講這麼多胡話。

　　「胡說什麼……」

　　「我想你了……」悠然的聲音很輕，在靜謐的夜色裡卻十分真切，「所以才會有這個夢，所以今天才會有幻覺，覺得你一直在我身邊……」

　　李澤言的心一動，仿佛靈魂裡某個自己不曾覺察的柔軟角落真在慢慢開啟。一種不熟悉的溫熱的甜蜜在心頭蔓延。

　　悠然仰頭看著他，繼續絮絮叨叨：「今天我看到窗戶上有人畫了只大柴，我就想到了你，看到酒店的紅酒架，我又想到你，有人穿著西裝也是扣上最後一顆扣子，我想到的還是你……」

　　女孩的話有一搭沒一搭的，李澤言心中的情緒卻越來越複雜，不可避免的，悠然的身影還跟他心中女孩的回憶牢牢重疊著。但是有一瞬間，他甚至不想明天要見的人是那個女孩。他不願意傷害眼前的女孩，哪怕是一點點也絕對不能允許……

　　作者有話要說：

　　這種純腦洞竟然越寫越長了，月半也是控制不了……(寫到後面，感覺血槽已空……)


第8章 傑克南瓜(下)

　　悠然再醒來已經是清晨時分，酒精後的眩暈讓她一時分不清自己的所在。雕花的尖窗框外透過一絲晨光，身下柔軟的白色被褥和床頭茶几上那本詩集和邀請卡……自己居然是酒店的房間裡！記憶裡面最後一刻是廣場出現那些可怕的面具，之後的就只有模糊的片段了。自己到底是怎麼回到酒店的呢？悠然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粉色的棉質睡衣，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在腦海裡。

　　「喂，你好，我是1204的客人，我……」悠然迅速撥通了前臺的號碼。

　　沒等悠然問下去，前臺小姐似乎已經猜到她要說什麼，笑著安慰道：「早上好，悠然小姐，請你不要擔心，昨晚是一位好心的先生送你回來的。您的衣物是我們請女服務生替你換下的。」

　　「哦……是這樣啊。」悠然頭腦還是暈暈的，心裡暗暗責備自己，這次實在是太不小心了……「謝謝你。對了，這位元先生有留下聯繫方式嗎？我想當面感謝他。」

　　「哦，這位先生就住在小姐隔壁的1206房間的客人，可是今天很早的時候已經退房離開酒店了。」

　　「哦……是這樣啊……」悠然略略有些失望，模糊印象中她記得是有個蒙面的騎士昨晚出手幫過自己，但是後面的事情就開始記不清了，仿佛那個騎士後來還除下面具，然後變成了李澤言的樣子。悠然覺得臉上微微發燙，也許自己真是童話故事看太多了，腦子裡面竟然還有李澤言伏在床沿深吻自己的畫面，就像睡美人裡王子喚醒公主的情景一樣。

　　「……哎呀……」悠然決定去洗個臉清醒一下，突然電話響了。

　　「喂……」悠然還在為那個夢莫名的害羞，居然李澤言打過來了。

　　「起床了嗎？」話筒那邊是標準的李澤言式問候：「都幾點了怎麼還是這個聲音？」

　　「我……我現在還在倫敦。現在只是7點半，早著呢。」悠然清了清聲音，卻留意到電話那頭李澤言仿佛是打了個小聲的呵欠。

　　「你居然這麼早困了？」悠然聲音像是發現新大陸。

　　「時差，笨蛋……我這裡很晚了。」

　　「哦……」100%確認那個讓人臉紅心跳的是夢，悠然心裡居然有點小失落。

　　「怎麼聲音有氣無力的？生病了嗎？還是又喝酒了？」

　　悠然暗自吐了吐舌頭，這個鬼精鬼精的男人除了會控制時間還有千里眼嗎……「沒有，沒事。」

　　「知道嗎？你很不善於撒謊……」

　　「你很善於拆穿……「悠然撇了撇嘴，還是老實交代了：「我只是昨晚去參加了萬聖節巡遊，喝了一點帶酒精的飲料。現在睡一覺就沒事了。」

　　「你確定沒事？」

　　「嗯，現在神清氣爽的。」

　　「一個人去那種場合不知道危險嗎？」李澤言聲音裡是濃濃的責備。

　　「我知錯了。」悠然沒有反駁，乖乖地認錯，連她自己也覺得這次是魯莽了。

　　「下次不要這樣了。」

　　「你是在擔心我嗎？」

　　「是。」李澤言的回答很輕，卻沒有猶豫。

　　「……」悠然心裡砰砰跳著，李澤言不是一直都習慣性否認嗎？今天怎麼不按套路出牌……

　　「快去吃早餐吧，我不想聽到有人跟我抱怨胃痛所以無法工作。」李澤言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她的心潮起伏，剛剛的話輕描淡寫的就帶過了。

　　「好，謝謝……那你早點休息，晚安。」悠然覺得自己的話蠢斃了，竟然說謝謝……

　　「嗯……我後天會回戀語。」

　　「哦……」悠然聽得呆呆的，李澤言是在跟自己報備行程嗎？「我……我那時應該也回到戀語了。」

　　「小心點，先掛了。」

　　「好，晚安。」

　　*******

　　酒店的早餐設在一樓大堂的旁邊的餐廳，悠然經過門廳，忽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外面朝自己招手，竟然是昨天機場碰上的詩人姐姐。

　　「你好。」悠然心裡一陣驚喜，連忙沖她也揮了揮手，快步走到酒店門口。

　　「早啊，吃早餐了嗎？」詩人姐姐開口就是吃的脾氣倒是跟悠然昨日的印象很一致。

　　「還沒有呢……你呢？你要跟我一起吃嗎？」

　　「嗯，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沒等悠然反應過來，詩人姐姐已經攜了她的手，七拐八拐地繞進了倫敦細密如蛛網的小路之中。兩人走了有十來分鐘的路程，停在了一家極小的咖啡廳門口。店面嵌在一棟古老的白色小洋樓裡，乾淨極簡的玻璃店面裡，一個高大的中年男人正在低頭準備著食物。整個餐廳只有一張桌子，這種古怪的設置讓悠然想起了souvenir。

　　「這裡的早餐有幸福的味道哦。」詩人姐姐推門，拉著悠然邁步進店裡。一股現磨咖啡的香氣鋪面而來，悠然已經很久沒有聞到過這樣的醇厚濃郁的味道了。

　　「早上好，兩位請坐。」

　　店長走出廚房，貼心地為悠然拉了椅子，然後把餐布鋪好。「我是這裡的店長約瑟。第一次見到你很榮幸。」

　　「你好，我叫悠然。」悠然握了握他伸過來的手。這位店長臉圓圓的，看起來敦厚溫和，笑起來眼睛眯成兩彎月牙，讓人覺得溫暖又親切。

　　店裡的佈置很簡樸卻很溫馨，各式的小擺設看得出來不是市面上販賣的商品，都帶著一種粗糙卻可愛的手工痕跡。

　　「真的是很棒的店面……」欣賞著店中的每個細節，悠然不禁讚歎道。

　　「謝謝你的欣賞。」店長為兩人倒了水，又跑回到櫃檯後忙了起來。

　　「恩，我十年前第一次進到這裡，也是這麼想的。」詩人姐姐的臉上有些小小的得意：「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每次來倫敦都要特意過來。」

　　「對了，你……今天是特意來找我的嗎？」

　　詩人姐姐一笑，點了點頭：「是啊，昨晚看到你跟朋友在一起，我就沒有打擾，想今天早上再來找你。」

　　「朋友？」

　　「嗯……就是一個高大的蒙面騎士打扮的男人，他好像跟另外一個年紀大一些打扮成鐘樓怪人的男人是一起的。起初我看到那個男人抱著你離開巡遊隊伍的時候有些不放心，就一路悄悄跟著，後來看他把你託付給了前臺小姐我才離開的。」

　　「是……是這樣啊……那真是麻煩你了，謝謝啊……」悠然有些尷尬，自己這麼糗的事情居然這麼多人都知道了，自己還是懵懵懂懂的……「但是其實我跟那個男人並不認識，他只是住在我隔壁房間的好心人而已。」

　　「哦，是嗎？」詩人姐姐有些驚訝，「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悠然心中升起一陣忐忑……

　　「呃……其實也不算什麼……」

　　「什麼不算什麼？」

　　詩人姐姐臉上泛出一點為難的神色，想了一陣，才用她所能知道的最委婉的詞句，向悠然講了昨晚在回去酒店路上她看到的事情。

　　「……」悠然覺得自己尷尬得頭頂都要冒綠煙了，這個記憶也是有的，不過物件是李澤言而已。隔壁的先生一定覺得自己遇到女色狼了，竟然當街強吻一個陌生男人……

　　「「只是無害的一吻。」詩人姐姐的眼裡都是溫柔的笑意，完全沒有一絲批判的眼光。

　　「你不會覺得這樣很隨便嗎？」悠然小心地問。

　　「比起那幾秒的事情，我更相信如今在面前，自己感受到的完整的你。而且你的自由也輪不到別人去批判，不是嗎？」詩人姐姐的眼睛一轉，換了張調皮狡黠的笑臉，搓著手說：「不說這個了，我們來期待店長先生今天給我們準備的早餐吧。」

　　悠然忽然想到好像坐下來一直都還沒點餐，看了看周圍，也沒有任何餐牌的痕跡：「難道這裡吃什麼也是由店長決定？」

　　「嗯！」詩人姐姐微笑著點了點頭，「有些人會覺得店長太霸道，不過我覺得店長每次的選擇都讓我很驚喜。對了，你應該不習慣這樣吧？」

　　「呵呵，沒有，很習慣……」悠然沒有想到的是，除了souvenir，還有這麼固執霸道的店長。

　　詩人姐姐看著悠然的臉，微笑著問：「在想什麼呢？笑得這麼開心？」

　　「哦，沒有，只是想到我家那裡也有一家很像的餐廳，但是店長就沒有這位約瑟先生溫和好相處了……」

　　「哦？竟然是這樣？那位店長又是個怎樣的人呢？」

　　「嗯……剛見面的時候會覺得他不苟言笑，嚴肅認真，生人勿近，精明得讓人害怕。不過相處久了，就會慢慢感覺到他內心的溫暖和善良，雖然不善於表達，卻是個感情很深沉的人。」

　　「聽起來想是個矛盾有故事的人呢……」

　　「對了，你給我留的卡片上說的那個\'傑克南瓜和你朋友的秘密\'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詩人姐姐聽了抿嘴一笑，拍了一下自己的頭，說道：「看我的記性，一想到吃就忘記這件事情了。是這樣的，昨天我看你在讀我的詩集，我就留意到那是我當初自己出錢印的一百本之一。買了這個初代本的讀者我都親自見過，所以才會這麼唐突的給你卡片。」

　　「不，不唐突……你昨天在我又凍又餓的時候送我餅乾，還很貼心地照顧我的情緒。我就已經很感激了。而且你居然是那本詩集的作者，我知道之後超興奮的，昨天匆匆分別的時候我還覺得很惋惜，沒有能夠跟你多聊一下。」

　　「你剛剛說的那個古怪的店長就是借你詩集的朋友吧？」

　　「是的。」

　　詩人姐姐看著眼前這個單純可愛的女孩，臉上露出了一陣欣慰的微笑：「看來他還是找到了……」

　　「找到了？什麼意思？」詩人姐姐的反應讓悠然不理解。

　　「他沒有告訴你嗎？」

　　「告訴我什麼？」

　　詩人姐姐的嘴角彎彎地露出恬淡而溫柔的微笑，眼簾低垂著看著悠然手邊的詩集，仿佛是有些心疼一樣用手指撫過那保存得簇新的書角。

　　「關於萬聖節傑克南瓜的故事，你願意聽嗎？」

　　悠然點了點頭，好奇地聽著詩人姐姐口中娓娓道來的故事。

　　「關於西方萬聖節常見的南瓜燈的來歷，其實有很多的傳說。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關於吝嗇的傑克的故事。據說從前愛爾蘭一個叫傑克的人，生性非常吝嗇。有一天他在酒館喝酒，突然發現沒有錢付，就欺騙了魔鬼變成六便士做酒錢。他卻並沒有用那六便士，反而用銀繩把那六便士緊緊綁住，這樣魔鬼就困在錢幣裡，再也恢復不了原型。後來他跟魔鬼達成協議，釋放魔鬼，但是以此為交換從此魔鬼都不能再引誘傑克。突然有一天傑克死了，因為與魔鬼的契約所以不能到地獄，又由於犯了欺騙的罪過不能上天堂。因此，傑克的靈魂就被困在人間。魔鬼給了他照亮前路的用不熄滅的灰燼，人們為了紀念他，會在每年的萬聖節用南瓜雕刻成鏤空的燈籠，放在家門口，給路過的傑克放置魔鬼的灰燼，繼續他年復一年的遊蕩。」

　　「這……也太可憐了吧。」

　　「我當時聽到也是這樣想。覺得他也太衰了，怎麼會想到只是打了個賭就得到這樣的結局，而且為什麼要紀念這樣一個人呢？後來有一次機緣巧合我到了愛爾蘭，那天又剛好是萬聖節，我看到一個小巷子裡有一個老媽媽正在刻南瓜燈。她跟我說了這個故事的另外一部分。」

　　「傑克愛上了一個女孩，但是那個女孩的美也讓魔鬼覬覦。所以他設計欺騙了魔鬼，讓他永遠不能對女孩下手。拿著契約的傑克守在女孩的身邊讓魔鬼無計可施，魔鬼決定讓傑克死去，他上了天堂便無人能阻止他。傑克在接受審判時卻拒絕了天堂的入口，寧願永遠的在人間守候這個他一直沒來得及表白的女孩。魔鬼送來了永遠不滅的灰燼，嘲笑傑克的執著和愚蠢。後來女孩死了，沉淪在愛和思念裡的傑克的靈魂卻依然留在世上。魔鬼把故事的後半段刪去，讓世人都以為傑克的悲劇只是因為他的吝嗇和愚蠢。但是無論世人怎麼看，傑克總是執著地提著南瓜燈，到處尋覓那個他永遠不可能找得到的愛人。」

　　詩人姐姐的聲音低低的，簡單的句子敲在了悠然的心上。沉浸在故事裡的兩人不約而同的一陣沉默。

　　「……竟然是這麼悲傷的故事……」悠然低頭咬了咬唇，雖然明明知道是傳說，卻忍不住為這種執著默默心酸。

　　「我聽了那個老媽媽的故事，就寫下了你看到的那首短詩。我故意沒有加題注，所以這首詩很多讀者都會覺得非常奇怪。」

　　「實話說，我剛剛看的時候也不懂。不過聽你講了一遍背後的故事，就能理解了。」悠然翻到了那首詩，突然留意到在傑克南瓜這首詩旁邊的那個記號。李澤言難道也知道這個故事？

　　「其實這個故事還沒有結束。」詩人姐姐笑了笑，仿佛是回憶起什麼溫馨的場景。「之後我在愛爾蘭住了一段時間。有一天我發現我一直隨身帶著的筆記本不見了，上面都是寫著我平日的偶然閃現的靈感和一些片段詩句。我找了兩天，後來是一個年輕的弟弟給我送回來的。」

　　「他也是一副背包客的樣子，來到我住的旅館把筆記本給了我就要離開。他不像一般十幾歲的孩子，談吐舉止似乎比實際年齡要成熟得多，神色嚴肅冷靜，回答的話雖然得體有禮貌，卻也總是寥寥幾字，不會多言。我對矛盾的人都很感興趣，所以堅持要請他吃頓飯以示答謝。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那個年輕人就是李澤言？」

　　「嗯，是的。」詩人姐姐點了點頭：「吃飯的時候，他問我筆記本上寫的那幾句關於傑克南瓜的詩是什麼意思。我告訴了他我所聽到的完整故事，還以為他一定不會喜歡這種愛情傳說。沒想到他點了點頭，很認真地告訴我他很喜歡最後的三句。我開始以為他是來愛爾蘭旅行，後來我才從旅館老闆那裡知道他一直在找一個人，一個當時已經失蹤了接近十年的女孩。」

　　「失蹤了十年的女孩？」這是悠然所不知道的李澤言，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一點酸酸的。

　　「後來我要離開的時候曾經短暫地見到過他，那時候下著大雨，他背著大背包一個人走著，臉上還是那樣平靜和執著。後來我出了第一版的詩集一百本，我就給他寄去了一本。在我心裡面傑克南瓜的故事和這個年輕人好像冥冥之中有著什麼樣的聯繫。所以，昨天我看到你手上那本我親自寄給他的詩集，我就想這個年輕人終於找到那個女孩了。「

　　悠然有些尷尬，搖了搖頭：「你誤會了，我應該不是他要找的那個女孩。」

　　「不是嗎？「詩人姐姐微笑著，明亮的眼神溫柔地看著悠然，「你覺得……不是？」

　　「不是啦。我沒有失蹤過……也並沒有認識他很久。」悠然下意識地輕輕搖了搖頭，像是想甩掉自己腦海裡面升起的一陣陣失落。抬頭詩人姐姐的臉，想笑一笑，卻好像嘴角怎麼也揚不起來。

　　「我的話好像讓你難過了。」詩人姐姐輕輕握了握她的手，眼睛眨了眨，「這可不是我的本意哦。」

　　看著詩人姐姐溫柔的眼神，悠然心裡的酸楚似乎緩和了一些：」我沒事的，謝謝你告訴了我這些。其實我真的很喜歡你的詩，灑脫浪漫又有細膩的感悟。我其實有時候會寫一點東西，但是……「

　　悠然想起之前李澤言嘲笑自己的小作文一樣的中秋詩……

　　「但是什麼？」

　　「哦，但是就寫得不好，自己都不愛看。」

　　那一場早餐是在倫敦短暫和暖的日光裡結束的，約瑟的廚藝很好，讓悠然體會到了這幾天忙碌都不曾嘗試的道地的英倫家常口味。詩人姐姐的話總是溫暖又帶一點俏皮和風趣，兩人好像有聊不完的話題一般，不是魏謙打電話過來說飛機已經可以正常起飛，中午就會派人來接悠然到機場，可能這場早餐可以延續一整天的時間。

　　「再見咯，可愛的小妹妹。替我向你的朋友問好。」詩人姐姐突然上前輕輕抱了抱悠然，「以後有什麼心事可以跟我說。加油！」

　　「加……加油……」悠然鼻子有些酸酸的，卻又覺得自己這樣有點傻。現在打個電話發個短信就可以隨時聯繫的時代，為什麼跟一個剛剛認識的人分別會這麼難過？

　　後來悠然會想，也許這就是緣分吧。在倫敦的這一天一夜的延誤，讓她本來已經堅定的心有了一些動搖，自以為瞭解的李澤言原來還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面向，那個他一直在找的女孩大概已經佔據了他心裡所有的溫柔，就像是自己夢裡的他一樣。

　　傑克南瓜的秘密悠然沒有跟李澤言提過，她想如果到了李澤言願意她知道的那一天，他會主動告訴自己。告訴自己那個女孩到底是誰，他和她到底又是怎樣的關係。

　　**********

　　「總裁，還繼續查下去嗎？「確認過在蘇格蘭的那個女孩並不是要找的人之後，去機場的一路上，老包一直心裡盤算著這個問題，最後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查。」出乎意料的，李澤言的回答很乾脆。

　　「……好吧。」

　　老包嘴裡答應著，也沒有多說什麼。難道自己看走了眼嗎？本來以為以昨晚那個女孩在李澤言心裡的分量，李澤言會緩一緩，或者有些猶豫。但是現在看來，近在身邊的，畢竟還是不及那牽掛了多年，尋而不得的女孩吧。

　　飛機窗外的天色漸漸的暗了，李澤言微微的合著眼，想補一下昨晚的無眠。那個笨蛋應該已經平安回到戀語了。今天在蘇格蘭的那個家庭確認並不是那個女孩的時候，李澤言心裡說不上喜或悲。十七年前那個捨命救自己的女孩，他會繼續的找下去，無論如何，他還是想當面跟她道謝，然後盡自己的能力保護她之後日子的平安。

　　至於那個鬧騰了一整夜的笨蛋，李澤言的嘴角不自覺地揚了揚，現在還迷迷糊糊的什麼都不知道吧……看來要等她自己開竅是難了。


第9章 總裁與婚紗照(上)

　　靠近年末，悠然忽然收到了一個專門慈善機構心基金的邀請，拍攝一輯供義賣的檯曆照片。

　　「這次的主題我們準備邀請事業成功的各界女性作為模特兒，拍攝也是請到著名的女攝影師郭寶兒操刀。悠然小姐，真的很希望你能抽空來參加，所有的收益都會用在我們基金協助的女性弱勢群體身上。」

　　基金會的秘書長蘇菲小姐親自打電話邀請，悠然心裡卻沒有什麼底氣。跟安娜和悅悅商量，兩人竟然都很同意。

　　「心基金的發起人就是盛元影業的董事長，我們光宇剛剛踏入電影市場，如果能夠跟盛元這種跨國集團取得聯繫，對於實現我們公司的發展實在是再有利不過的了。而且這是慈善之舉，有各界名人參加，對於我們公司的形象也有幫助。」

　　「對啊對啊，還是那個神秘的天才女攝影師郭寶兒親自操刀耶，一定會又美又酷！老闆，去吧去吧。」

　　「嗯……好吧！」悠然本來有些小忐忑的心被說服了，突然心頭燃起了熊熊的鬥志。只是慈善義賣的照片，即使自己不是專業的模特兒也應該不會有什麼關係吧

　　華銳，總裁辦公室。

　　「總裁，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我從公司初創跟你到了現在，到底是犯了什麼錯，你要炒掉我？」

　　剛剛休完假回來，魏謙就發現華銳正對外招聘總裁助理，頓時驚得全身一層冷汗，並沒有多想就沖到了李澤言的辦公司裡。

　　「你……覺得我要開除你？」李澤言面無表情地抬眼看了看魏謙，又低頭繼續看手上的檔。

　　「我今天回來整理這些天總裁發的指令，就看到總裁助理的招聘了。」

　　「休假時候的工作不是有人替嗎？我沒有抄送你，為什麼要翻查？」

　　「呃……交接是最容易出錯的環節，這還是很多年前你親自說過的。」魏謙握著拳，努力按捺著心裡難過和激動，這麼些年的患難與共，李澤言和華銳在魏謙的心裡已經不是簡單的上司和一份糊口的工作。

　　「確實是需要請一個新的總裁助理，卻並不是要開除你。」李澤言看得出魏謙的激動，卻也沒有生氣，語氣仍是平靜的。

　　「？……」魏謙有些怔住，一時腦子也轉不過來。「總裁需要兩個助理？」

　　李澤言從抽屜裡拿出了一個新做的名牌放在桌上，魏謙上前，只見牌上寫著：「魏謙，營業部總經理」。

　　瞬間心中積壓的陰霾和沮喪一掃而空，從地獄到天堂只需要三秒。此時魏謙恨不得馬上沖過去抱著李澤言。本來他以為自己還要在助理位置上煎熬很久，雖然待遇不錯，但是作為一個名校出身又雄心勃勃的年輕人，一直沒有實質的項目經驗，心裡有時候難免會有想法。卻沒想到總裁竟然會先想到一步……

　　「謝謝總裁！」強忍住狂笑的衝動，魏謙勉強維持著鎮定的外表。「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出去了。」

　　「以後早晨多一點沖到我辦公司拍桌子……」

　　「不敢，不敢……」魏謙尷尬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轉身，瞬間樂成二傻子。

　　***********

　　「預算案有幾處資料上的矛盾，你回去修改一下，其他的部分都勉強過關。」在盯著看二十分鐘之後，李澤言老師終於點了點頭，算是通過了悠然費了一周心血做的預算案。

　　悠然試探著：「只是勉強過關啊？」

　　「太好了！謝謝你。」

　　「晚上還要回去加班嗎？」

　　「應該不需要了。」

　　「那去souvenir。」李澤言拿起了外套，心裡惦記著悠然蒼白的臉色，這個笨蛋一定是為了趕預算案幾天都沒有好好吃飯。「我已經讓蔡老先生準備了材料。」

　　「嗯……我今天不可以去。」李澤言眉毛一皺，之前只要souvenir開悠然都會一副歡欣鼓舞的小吃貨的樣子，今天竟然會拒絕。

　　「怎麼了？太累了想休息？還是身體不舒服？」

　　悠然抬頭看著李澤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不是，是因為今晚我要禁食。」

　　***************

　　Souvenir裡，蔡老先生第一次遇到店長吩咐把門關上，守著不許客人走的。

　　「李澤言，你不可以強迫我吃。」悠然的小臉氣得紅紅的，這個霸道的男人聽到自己要為明天的拍攝禁食直接就把自己扛著上了車運到了Souvenir，還讓蔡老先生出去的時候把大門鎖了。

　　李澤言圍著圍裙，在慢慢地攪著著一鍋材料豐富的湯，神情悠閒似乎全然沒有聽到悠然的抗議。誘人的牛肉和香草混合熬煮的香氣鑽入悠然的鼻子裡，對於一個已經禁食一整天的人來說簡直就是一種酷刑。

　　「你在折磨我！」悠然見李澤言對於語言攻擊不為所動，就沖到他身邊準備跟他繼續理論，卻見他拿了個乾淨的小勺舀了一點鍋裡的湯，放在嘴邊吹了吹，送入她的嘴裡。

　　「味道怎麼樣？」

　　「……」悠然瞪著眼，想維持自己被禁錮受害者的憤怒人設，但是那一小口湯裡面既濃郁又清淡的滋味真的是很難讓人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

　　「味道勉強可以……」悠然輕輕皺了皺眉，故意一臉認真。李澤言聽了又舀了一口湯，這次放在了自己的嘴裡。突然，李澤言的身子向悠然靠近，一手撐在她身側的料理桌面，另一隻手繞到她的身後，悠然頓時臉頰飛紅，只是低著頭也不知道該怎樣反應，卻見他從自己身後取了一個胡椒研磨器，往湯裡面加了一點胡椒粉。

　　原來是會錯了李澤言的意思，悠然暗暗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到底自己在想些什麼啊。

　　「這樣用美食引誘一個瘦身中的人不覺得很陰險嗎？「

　　「不覺得。」李澤言低頭看著悠然氣呼呼的小臉，嘴角微微揚起，映著火光的他眼眸裡面似乎閃過了一絲悠然沒有見過的促狹，一張剛毅冷靜的臉似乎頓時柔和了許多。一小撮的頭髮突然落在他的額前，沒了白天一絲不苟的拘謹，顯得有些淩亂和慵懶。悠然不禁伸手撥了撥他額前的發，指尖觸到他額上微微滲出的汗水，帶著一種奇異的親昵感讓悠然莫名的緊張。

　　長久的沉默對看不是李澤言的本意，只是眼前這精靈古怪的傻瓜總會有奇奇怪怪的方法撩起自己心裡的一點柔軟的波瀾，讓他的目光忍不住流連。他伸手握住她借著整理頭髮之名準備逐漸放肆的手：

　　「坐好，不要鬧。」

　　悠然見奸計被發現，索性拉了張椅子坐到了李澤言旁邊的地方，托著腮看他料理。面對在souvenir的李澤言，悠然總是忍不住想放肆，做菜時候的他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認真嚴謹臉，卻不會讓她感覺到在華銳的壓迫感。

　　「如果我明天拍出來腫成豬頭就都是你的責任。」

　　「明天拍攝的主題是什麼？」

　　「啊——我居然忘了這件事情……」經李澤言一問悠然才想起來，之前蘇菲小姐發過來的拍照主題，自己為了趕預算案一直都沒有時間看。趁著飯前有些時間，悠然拿出手機找到了那個郵件。點開，然後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怎麼了？「

　　「呃……」悠然有些尷尬地抬頭看著李澤言，也不知道怎麼跟他講……

　　「主題有什麼問題嗎？」李澤言盯著有些窘迫的悠然，直覺告訴他這裡面有問題。

　　「呃……」悠然的臉有點紅：「沒什麼。」

　　「笨蛋，撒謊總是摸脖子……手機給我。」李澤言把手伸到悠然的面前，悠然把手機遞給了他，然後忐忑不安地等待……

　　「告訴我你選擇的是雙人照……「李澤言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我之前忙預算案的事情，所以一直沒有回蘇菲小姐的郵件，所以好像被安排在了後面那組……」悠然的聲音越來越小，心中卻近乎是呐喊的狀態：救命啊！明天要拍的竟然是那些用粉紅布遮住重要部位的那種照片？！

　　「我不同意！」李澤言放下了手裡的湯勺把自己手機打開。

　　悠然聽蔡老先生說過，李澤言從來沒有在souvenir用過手機。每次進souvenir的門，他都會把手機調到飛行模式，不接受任何的公務打擾。

　　「喂，魏謙，馬上幫我查心基金會會長的電話。」

　　「李澤言，我已經答應了蘇菲，還是讓我自己打電話跟她溝通吧……」悠然拉了拉李澤言的衣袖，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同時低頭撥通了蘇菲的電話。

　　「喂，悠然小姐，這麼晚了，找我有事嗎？」

　　「不好意思蘇菲，這麼晚了打擾你。明天的拍攝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哦？是什麼呢？」

　　「是這樣的，關於拍攝主題上，我其實之前比較忙，並沒有仔細看你發的內容，今天研究了一下，可能我在尺度上沒有辦法配合……我在想，如果換一個主題可能會比較合適。」

　　「這……」電話那邊的聲音顯然帶著為難，「你如果早一點跟我說，我還可以想想辦法，但是現在都晚上9點鐘了，明天拍攝的場景和攝影師全部都已經確認，你現在跟我說尺度無法配合，我……我真的很難做啊……」

　　悠然作為製作人，其實也很清楚其中需要協調的種種繁複細節，心裡也不忍再逼迫。突然看到對面的李澤言正神情嚴肅地以一種親爹一樣的眼神緊盯著自己，一種久違的芒刺在背的感覺。

　　「蘇菲，是這樣的，如果是另外一組的攝影主題我是很願意配合的，只是第二組的尺度確實是我沒法配合的。」

　　「雙人組的攝影主題嗎？嗯……確實需要加一組作為封面……這樣吧，如果你不能接受尺度，我強硬要求也不會有什麼好的效果。如果你能找到合適可以一起拍的人，我就安排你到雙人照組。另外主題那邊我會調整之前的安排。」

　　商量了一陣，悠然終於如釋重負地放下了電話，李澤言的老爸式緊盯依然在身上。

　　「怎麼樣？」

　　「蘇菲答應我可以安排我雙人組，但是必須找到一個搭檔……「悠然不懷好意地朝李澤言笑了笑。

　　「想都別想。」沒等悠然再說下去，李澤言已經陰著臉回到爐邊。

　　「我都還沒有開口問，你怎麼就拒絕了？」

　　「不需要問，沒有什麼商量的餘地。」

　　「你就少用一天助理會怎樣……認識你這麼久了，這點忙卻不願意幫我。」悠然有些賭氣。

　　「你說什麼？」

　　「我說你這麼點忙都不願意幫我……」

　　「前面。」

　　「你少用一天助理……」

　　「你想找魏謙跟你拍照？」

　　李澤言這句話是一個字一個字從嘴裡蹦出來的。與此同時，遠在家中加班的魏謙感覺到背後一股莫名的寒意，冷不丁連打了幾個噴嚏。


第10章 總裁與婚紗照(中)

　　「不是我提出的……」悠然急忙擺手，「蘇菲知道魏謙最近升成了華銳四大部門的主管，30歲以下成為華銳高管團隊之一，名氣也是夠的，所以才提出要請他。」

　　「三十歲以下高管……」李澤言皺著眉，手指敲著桌沿，只差沒有舉雙手喊「我也是」了。

　　悠然也不是瞎子，看得出李澤言那張嚴肅臉上有一點點受傷的樣子。便抿著嘴，小聲試探著問：「其實如果你有時間……」

　　「我明天有很重要會，不過我可以考慮放魏謙半天的假。」

　　「考慮？」悠然跟李澤言認識久了，聽他講話也開始細心起來。「什麼意思？」

　　「為了避免某個笨蛋又胡來，答應了什麼做不到的事情，影響到華銳，明天拍攝的全過程你要向我彙報。」

　　「全程彙報？」悠然睜大了眼睛，心裡的話脫口而出，「你又不是我爸爸……」

　　李澤言的嘴角浮起一陣淺笑：「不答應就沒有魏謙。」

　　「李澤言，你威脅我？！」悠然的話音未落，肚子就發出一陣咕嚕的聲音。臉上還是氣哼哼一副要與李澤言討價還價的樣子，肚子卻早已經棄械投降。

　　「是要繼續在那裡傻站著，還是過來吃飯，你自己選擇。」李澤言把圍裙收了起來，坐到了餐桌上，伸手給自己倒了杯紅酒。

　　悠然站在不遠處，像一隻疑心重的小貓覷著眼看了看餐桌上的完成作品，典型的souvenir出品，菜式分量不大卻非常的精緻。給自己的餐點是一份擺盤超美的番茄沙拉，和一碗自己試過味道的湯。李澤言面前的則是一份紅酒牛小排和簡單的火箭菜沙拉。

　　「為什麼我和你的還不一樣？」

　　「因為有人臭美，怕明天拍照腫成豬頭……」

　　李澤言的話雖然是吐槽，但是悠然也看得出來他這次背後花費的用心。勉強吃一下好了……悠然慢慢蹭，到桌邊坐了下來。

　　拿起湯勺先是舀了一口，除了剛剛試過的味道，李澤言還在裡面加了烤過的全麥麵包小塊，雖然看起來只是分量不多的湯，卻有飽腹感。清爽卻濃郁的味道讓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的把湯送到嘴裡。旁邊的番茄沙拉也跟自己腦海中常見的款式不一樣，是用各種顏色大小不同口感的番茄做成，每一個小部件都有著自己獨特的滋味，但是合起來卻是清新而和諧。而且擺盤美得就跟一幅畫一樣，悠然吃也吃得格外小心，生怕毀了這盤上的藝術。

　　突然悠然「哎呀」了一聲。

　　「今天好不容易把手機帶進來了，我竟然忘了拍照！李澤言，這個餐你以後還會做嗎？」

　　「這不是餐單裡的菜。」李澤言看了一眼一臉懊惱的悠然，輕輕歎了一聲，聲音壓低仿佛是在自言自語：「步驟這麼多，都趕上主菜了。」

　　「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沙拉，可以天天都吃。」悠然說得一臉的真誠。

　　李澤言輕笑了一聲，眉毛一挑，本來還緊繃的嘴角忍不住的上揚：「真的？」

　　「是啊。」悠然點了點頭：「而且我可沒有因為你是我的投資商奉承你。我雖然愛吃番茄，卻不愛沙拉。這個是例外，還有的話我今晚可以吃兩份。」

　　「又犯傻了，沙拉吃這麼多不知道會受涼嗎？」李澤言輕笑，心情似乎大好。悠然準備加把勁兒鼓勵一下他把這個放進功能表裡，以後好能再吃到。

　　「所以這麼好的菜怎麼能不放在菜單裡呢？雖然你應該也不在乎souvenir賺錢，但是你這種完美主義者一定會想把最好的菜放到功能表裡吧……」

　　「別費心思了，我說了不入菜單，就不會入。」

　　「固執……」悠然撇了撇嘴，又再次陷入忘記拍照的深深懊悔之中。

　　「手機先吃真的那麼重要嗎？」

　　「也不是拍照有多重要，不過借著給食物拍照記錄生活。回看以前食物的照片，我會想到當時的情境，當時在身邊的人和發生的事情……就跟書的引子一樣，食物只是媒介，背後的生活才是重點。」

　　「吃到時候是一個靈魂，正經說起話來又是另一個靈魂。」李澤言點了點頭，「你為什麼這麼在於那菜入不入菜單？」

　　「因為我想再吃到啊……雖然正常來souvenir吃飯是不可能有機會帶手機拍照了，但是一想到之後都吃不到了，當然會難過啊。」

　　「下次想吃可以找我。」李澤低聲說著，迅速起身走去了廚房。悠然愣了愣，不覺有一點點臉紅，對著廚房的方向弱弱問了一句。

　　「那這是只有我才可以吃的專屬料理嗎？」

　　「自作多情。」

　　「死鴨子嘴硬……」雖然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悠然還是心裡小吐槽了一下。

　　在souvenir，減肥餐竟然也是包括甜點的。帶香草子的義大利奶凍配新鮮石榴和葡萄柚。奶凍的糖放得很節制，卻反而凸顯了香草子的味道，石榴和葡萄柚交織的顏色讓整個甜品都亮了起來。

　　悠然看著李澤言安靜地喝著紅酒，突然想到了一個藏在她心裡很久的問題。

　　「李澤言，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說來聽聽。」

　　「你為什麼要開souvenir啊？」

　　「你認為呢？」

　　「興趣？排解壓力？或者是為了什麼沒有實現的夢想，成為戀語第一廚師之類的。

　　「都不是。」李澤言抿了一口紅酒，「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原因。」

　　「又或者是……」悠然想起傑克南瓜的故事。

　　「又或者什麼？」李澤言注意到悠然臉色稍稍閃過的默然。

　　「沒什麼，只是想到之前我做過一個節目。有個年輕人在水鄉開了一家咖啡廳，就是為了再遇到一個他很多年前在那裡錯過的女孩。我在想，souvenir這麼奇怪，會不會也是為了等一個什麼人，所以才會這麼隨意的攆客人。」

　　「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李澤言看著悠然，還是一貫冷硬的聲音，臉上看不出什麼變化，悠然卻注意到桌沿上他手指慢慢縮緊。「如果我要找人，也不會用這麼低效率的方法……」

　　剛剛一直播著的巴塞諾瓦音樂剛好放完，souvenir裡安靜得出奇。悠然想，也許真的被說中了，他是在緊張吧……不知道為什麼，還是隱隱希望從他的嘴裡聽到這個故事。女孩的暗示在而李澤言的眼裡卻像是故意在提醒他些什麼，那種本來已經打消的懷疑又升起，李澤言猶豫著是否要用當年的事情試探。兩個人心裡想著各自的心事，一時小小的餐廳裡只有一片沉寂。

　　*****

　　「悠然，你事前知道要穿這個拍嗎？」魏謙看著服裝師給自己送過來的衣服，有一種原地爆炸的衝動。

　　悠然勉強笑了笑，不知道該怎麼跟魏謙解釋，比起之前那個沒有什麼穿的主題，穿這個悠然心裡其實應該感恩的……

　　魏謙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拍慈善月曆這件事情為自己可以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本來基於對自己相貌的絕對自信，當然還有慈善和華銳的公關形象，這種事情魏謙是不會拒絕的。

　　但是！為什麼會是婚紗照？！而且為什麼物件還是悠然？！

　　「在現場注意一點，別忘了你是代表華銳。」總裁陰著臉看著自己講這句話的時候，魏謙就感覺一種莫名的寒意。現在簡直就是細思恐極……

　　「因為主題是幸福生活，所以有婚紗的這一組。本來婚紗是給一組夫妻準備的，但是今天送來的婚紗尺寸小了，只有悠然能穿，你們應該不介意吧？\\\"秘書長蘇菲親自來道歉的，悠然和魏謙也不能說什麼，只能尷尬地點頭答應。

　　管服裝的姐姐替悠然換好了婚紗便讓她先坐在旁邊休息一下，趕去幫忙魏謙了。因為準備拍室外自然光，所以悠然的妝都是以清淡為主，頭頂是鬆散的丸子頭，配合婚紗前短後長的俏麗，故意在額前留了些碎發。

　　悠然照了照鏡子，還是第一次穿婚紗，電視劇裡面那些女孩穿上白紗喜極而泣的激動感覺一點都沒有，只是有些忐忑，期待李澤言專心開會，會忘記要求彙報進度這種無聊的事情。

　　「怎麼樣？\\\"悠然正想著，李澤言的短信就到了。

　　「沒什麼，很順利，不用擔心。」悠然發了個笑臉。

　　「衣服是什麼？」悠然心想，李澤言敏銳加一。

　　「就是正常裙子。」悠然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不會影響華銳形象的。」

　　「照片。」

　　「……」不知道為什麼，悠然的臉蹭的紅了，突然又有那種做錯事的感覺，給李澤言發自己穿婚紗的照片感覺有一種什麼意味。正在愣神，肩膀被誰輕輕拍了一下，然後脖子被從後摟著。

　　「老闆！」悠然回頭一看，竟然是悅悅。

　　「悅悅，你怎麼來了？」

　　「我來探班啊！順便做一個心基金委託的慈善月曆拍攝特輯。」悅悅調皮一笑，眼光落到悠然的身上，又興奮地哇哇叫了起來，「老闆，這件婚紗簡直寫著你的名字啊！超仙超可愛的！」

　　「你不要這麼大聲……」悠然連忙伸手把她安撫住，此時手機咚咚咚又來了幾條信息。悅悅眼尖，一下子就看到李澤言的名字，搖著頭輕輕歎了口氣：「老闆，總裁怎麼又查你勤了？我看你現在直接發一張自拍過去，說你今天結婚，他可能還會問你預算案做好了沒……」

　　「不要亂說……「悠然忍住了笑，「你是不是該去關心一下你的本職工作了。」

　　「是……老闆。」悅悅答應著，一邊被悠然推著出了化妝間，「對了老闆，也有可能發過去的照片太美，直接把總裁迷住了，可能他以後就不會掐我們掐得這麼嚴格了……」

　　「好了……你快去不要給我添亂……」好不容易送走悅悅，悠然還沒有來得及看李澤言的短信，就被幾個攝影助理帶著去了片場。

　　********

　　拍攝片場設在一個舊的露天小劇場上，環形的臺階式座位四面圍繞，舞臺的背後是一大片蘆葦花開，陽光下一片朦朧的黃色。

　　「兩位要儘量放鬆一點，這一輯照片需要的是活力和甜蜜的感覺……「攝影師郭寶兒舉起相機，對準兩人看了半天，拍了兩張，又慢慢放下，「悠然你試試看把手臂放在魏謙的肩膀上。魏謙，你肩膀放鬆，不要聳肩。手試試看扶著悠然的腰……等一下，你的表情要柔和一點，不要這麼僵硬……哎？你扶著女孩的腰，手怎麼還握著拳啊……」

　　悠然看著魏謙額頭上滲出的汗，竟然連眉毛都打濕了，便小聲地問：「魏謙，是不是西裝太熱了？還是哪裡不舒服了，怎麼會這麼多汗……「

　　「沒事，我很好……「魏謙瞟了一眼悠然，馬上發現以這個從上到下的角度看她實在很不恰當，便又別過了臉，挺胸一陣深呼吸。旁邊打反光板的小哥都看不下去了，直接開口說道：」這位兄弟，你怎麼抱著人家小姑娘跟抱著根棒槌一樣，沒有結過婚也沒有看過電視劇嗎？\\\"

　　悠然忍住心裡的笑，輕輕拍了拍魏謙的肩膀說道：「平時見你也沒有這麼靦腆，今天怎麼了？我們只是模特拍照而已，不用太緊張，需要的動作我可以配合，不會多想的。你放鬆一點，該怎麼來就怎麼來。「

　　 「好……「魏謙慢慢試著把握緊的拳鬆開放到悠然的腰上，然後李澤言的臉竟然出現在腦海裡，手指又忍不住蜷縮了起來，呈現拳頭狀。郭寶兒放下了相機，徑直走向兩人，在悠然的耳朵邊低語了兩句，看著悠然點點頭，旁邊的明顯被晾在一邊的魏謙有些緊張，連忙問：」是有什麼問題嗎？「

　　郭寶兒眯著眼盯著魏謙：「你還好意思問……這樣，等一下你就坐在臺階上，閉著眼休息一下，然後其他的事情就不用管了。「說著轉臉看向悠然，悠然笑著回了個OK的手勢。魏謙也知道，要抱著悠然拍婚紗照這件事精神壓力實在太大，根本不可能馬上克服。也許攝影師的方法是把自己徹底變成一個活動道具，說不定是個出路，如果自己只是坐著閉著眼，無論拍出什麼照片，總裁應該都可以看出自己真的什麼都沒有做啊……

　　於是魏謙便按照郭寶兒的意思坐到了臺階上，閉上了眼睛。

　　「很好，魏謙，臉上的表情放鬆……悠然……「

　　忽然，魏謙感覺一雙手搭在自己的肩上，然後是碎發拂過臉上輕柔的感覺，似乎正有人用指尖輕輕撥弄著自己的眉毛。豐富的想像力讓魏謙在一片混亂的腦海中腦補著近在自己眼前的女孩的姿勢以及接下來事態的轉向，這種姿勢的照片要是讓總裁看到，自己才上任了幾天的總經理是要還是不要了！

　　「不可以的！」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一陣驚慌，魏謙一把推開了面前的人。只聽到一聲女孩的尖叫，上前給魏謙補妝的小姐姐已經慘被推到地上。

　　「怎麼會是你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魏謙上前忙著把小姐姐扶了起來，只見那小姐姐低著臉，眼裡似乎淚汪汪的，揉著後腰也不講話，一時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想著伸手安慰一下她，雙手停在空中卻不知道該放哪裡。從旁邊也在休息的打光板小哥角度看，就像是魏謙在繞著那化妝小姐姐在作法。

　　「攝影師是讓女生先拍單人的，你的妝都化了才讓化妝來補的……」打板小哥經過魏謙的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兄弟，長點心吧……」

　　順著打板小哥手指的方向，魏謙看到悠然已經站在蘆葦叢裡開始拍單人了，心裡暗暗想著雖然悠然長得不算是讓人驚豔的出色，但是這樣的環境和打扮卻有一種自然溫暖的明麗氣質，乖巧可愛如鄰家女孩，比起那些一眼美女又有著不一樣魅力。

　　然後魏謙做了一件自己後來後悔了好久的事情，掏出手機遠遠地拍了一張。

　　「你在幹什麼？」

　　墨菲定律告訴我們，如果事情有變壞的可能，不管這種可能性有多小，它總會發生。一直堅守著對總裁忠誠的魏謙，在做這個看起來嫌疑很大的偷拍行為時，竟然被李澤言抓了個正著。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碼字眼已瞎……


第11章 總裁與婚紗照(下)

　　「總裁……」魏謙險些沒有把手機扔出去，「你怎麼來了……」

　　「會議提早結束了，我約了心基金的會長打高爾夫，順便過來看看你怎麼樣了……剛剛你在做什麼？」

　　魏謙腦海裡面閃過一絲把手機吞到肚子裡的想法，不然老實承認自己在偷拍悠然或者撒謊說自己並沒有偷拍悠然，兩個結果都不會太美好。就在魏謙盤算著手機是豎著吃還是掰斷了兩塊再吃的時候，救星出現。

　　「李澤言！」

　　一個歡快清脆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悠然提著輕紗裙擺，正一臉雀躍地向上跑來。陽光在她長長的雪白裙擺上折射出微妙珠光，不知道是不是身上白紗的魔力，整個人似乎都籠罩在一層柔和的光暈之中。李澤言看得有些發愣，一種暖洋洋的感覺在心頭蔓延開，不覺伸開了手臂，接住直撲過來女孩。悠然輕輕地喘著氣，一張小臉紅撲撲的，眼眸裡閃著興奮的光芒。

　　「笨蛋，穿高跟鞋跑不怕摔倒嗎？」李澤言嘴上還是責備，臉上卻是再也不能更柔和的笑意。

　　「我在下面發現了一叢粉紅色的蘆葦花！就跟上次你到普羅旺斯出差給我發的那一片一模一樣！」悠然輕眨著雙眼，拉著他的手要指給他看，「就在那個角落上，雖然沒有照片上這麼大片，但是真的好美好夢幻啊……還以為粉紅色的蘆葦花只有外國才有呢。」

　　「看到一叢草就值得興奮成這樣……」

　　「你親眼見過當然不會那麼興奮，我是第一次見到實物啊……」悠然回頭看著李澤言，笑得像個孩子。

　　耳畔的幾根碎發飄著粘到了唇上，悠然癢得皺了皺鼻子，伸手想撥開卻好像怎麼也弄不掉。

　　「笨蛋，我來……」李澤言的聲音極輕，親昵得只有自己和悠然兩人聽得見。專注而認真的眼神加上手指輕輕劃過臉頰的溫柔和寵溺的觸感讓悠然緊張得都要屏住呼吸，只呆呆站著任他慢慢撥開每一條髮絲再繞過她的耳後收好。

　　抓住這個機會，魏謙準備把手機裡面那張罪證刪掉。打開卻發現剛剛那一張無意的偷拍竟然很好，蘆葦叢裡的女孩回眸一笑，眼睛裡閃出的光彩明媚而幸福，那眼神分明不是因為看到自己才有的。說不定，有一天總裁會想看到這張照片。魏謙想著，還是按下了取消刪除。

　　之後的拍攝裡，李澤言在場的魏謙幾乎跟石化了一樣。郭寶兒雖說是被譽為鬼才的新晉女攝影師，也沒有辦法拍出一個人和石像之間的戀愛感覺。

　　蘇菲見到李澤言竟然來了，也過來寒暄了兩句，便也知道了悠然和魏謙一組拍攝不順利的事情。雖然深知華銳總裁年輕卻嚴肅古板，蘇菲還是對於李澤言盯著拍攝場地的嚴厲眼神暗暗有些驚訝。

　　「李總，需要咖啡嗎？還是我帶你到休息室坐一坐？會長還在開會，你要不先休息一下……」

　　「沒關係，是我早到了。」

　　「這真的不需要休息一下……」

　　「不需要。」

　　蘇菲也不好意思說，總裁，你沒有看到你盯著場魏謙的汗都流成瀑布了嗎？

　　片場上，踩著高跟鞋，悠然的腿開始有些發痠，而且腳後跟也開始傳來磨破皮的痛。李澤言的出現似乎讓魏謙拘謹得更厲害，只是一個簡單的摟腰對看姿勢，他都跟撞鬼了一樣，眼睛瞪得炯炯有神，目光平視悠然的額頭。

　　「魏謙，你放鬆一點，都拍了快兩個小時了，我穿著高跟鞋啊……」

　　魏謙聽了也有點不好意思，伸手扶了扶悠然。努力穩住內心的不安，低頭看著她的眼睛。

　　「魏謙帶一點笑，溫柔戀愛的感覺……」

　　聽到攝影師的話，魏謙機械地牽了牽嘴角。郭寶兒不情願地按了幾下快門，然後說：

　　「……全部人休息10分鐘。」郭寶兒已經沒有脾氣了，正揉著疼痛的太陽穴想著到底怎麼激發魏謙這尊石像，無意中回頭看到悠然走向李澤言的樣子，心中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這雙鞋子不能穿了。」李澤言扶了悠然在場邊坐了下來，皺著眉，看著服裝幫悠然把鞋子脫下來的時候。悠然的臉都疼得皺了起來，嘴裡不禁發出嘶的一聲，腳後跟上已經破皮流血。

　　「真是不好意思，鞋子小了半號，沒想到要拍這麼久。」

　　「有合腳的鞋嗎？」

　　「有是有的，但是那雙不是借的，是寄賣的，穿了就要買下來。」

　　悠然倒吸了一口氣，這個牌子的鞋子一雙可是能刷掉自己半個月的信用額度。

　　「那就買。」李澤言的語氣仿佛是菜市場買白菜一樣，「麻煩你幫忙處理一下她的傷口。」

　　「哦……好，沒問題的，李總。」服裝小姐有些愣住了，這麼清新脫俗上來一點都不突兀的霸道總裁的劇情在現實生活中出現還是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等一下，其實不需要換鞋，貼了止血膠布我應該能夠再撐一下的。而且這麼華麗的鞋子買了平常也穿不上……」

　　「麻煩你了。」李澤言似乎沒有聽到悠然的小聲嘟囔，讓服裝替悠然處理著傷口，就站起身徑直走到魏謙的身邊。

　　「總，總裁！」魏謙馬上站了起來。

　　「你今天到底怎麼了？平時見你也沒有這樣。」

　　「我……」魏謙心裡委屈啊，這不還是因為你……「我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所以表現有點失常……總裁，不然你來吧……」

　　李澤言盯著魏謙，陰著臉說：「不可能。」

　　「那你想我怎麼樣啊……」魏謙簡直要舉雙手投降了……

　　「調整好自己的情緒，迅速完成拍攝，不要耽誤下午的工作，這就是我給你的任務。」

　　「那你還會在現場多久啊？」

　　「嗯？」李澤言回頭看了魏謙一眼，「我在對你有什麼影響嗎？」

　　「總裁，你在，我都放不開啊。」魏謙心裡壓著很久的話還是說出來了。

　　「你想怎麼放開……」

　　「……」魏謙哭的心都有了，不是你讓我放開的嘛……

　　「作為華銳的高管，你自己應該有自己的判斷能力。」李澤言撂下一句冠冕堂皇的話轉身就走了。看著李澤言離開的背影，魏謙陷入了沉思，自己等一下如何能夠又放開又放不開呢？正苦惱的比劃著，卻看到郭寶兒沖著他招著手，臉上是一個早上都沒有出現的笑意。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沒有聽完郭寶兒的妙計，魏謙已經用了八個不字表現他對於這個想法的嚴重反對，「你是不瞭解總裁，激將法對他是完全沒用的。」

　　「我倒不覺得，他看起來可不像是個熱愛分享的人，說不定一激真的會成功。」郭寶兒抿嘴一笑，「還有，我對你那些僵屍還魂的表情真的是有點膩了。你也不想繼續這樣受折磨下去吧，那就要拿出壯士斷臂破釜沉舟的勇氣。」

　　「……」魏謙被她一頓神侃，竟然覺得雖然這個妙計有點扯，但是道理卻是對的。然後鬼迷心竅地竟然答應了。

　　重新拍攝的場景又被拉回到了外面的蘆葦叢，悠然坐在粉色的蘆葦叢前，魏謙單膝跪著，牽著她的手。和煦的日光落在兩人的身上，連旁邊看著的悅悅都忍不住發出讚歎的聲音：「沒想到魏謙也能有這麼帥氣的一日呢……」

　　魏謙突然湊到了悠然的耳邊，悠然下意識往後一縮，然後有些驚訝地抬頭看著他，臉上泛著淺淺的紅暈。魏謙對著面前的女孩有些得意的一笑，這個鏡頭正好被郭寶兒捕捉到。

　　「很好，OK，完成！」郭寶兒沖著魏謙眨了眨眼，看了看李澤言難看到極點的臉色。雖然沒有把李澤言激出來，魏謙這個小曖昧的動作倒是做得很到位。

　　全場都在為著終於可以順利收工而舒了一口氣，從攝影師的電腦裡可以看到，最後一張魏謙和悠然就儼然是一對新婚的小夫妻一樣，有點調皮的浪漫和甜蜜。

　　悠然脫下了那雙痛到飛起的鞋子，拎在手上，赤著腳向更衣室走。李澤言在不遠處，臉色似乎不是很好，眉頭輕皺著，一副悶悶的樣子。只跟她眼神剛剛對上，便轉身要走。

　　「李澤言……」悠然還是喊住了他，慢慢走到他身邊。因為赤著腳，站著只到李澤言的下巴。

　　「什麼事？」

　　悠然踮著腳，湊近了李澤言的耳畔。

　　「傻瓜……」悠然的聲音很輕，然後一個吻輕輕落在了李澤言的臉上。不小心瞥見的悅悅看得都要尖叫了，老闆跟總裁是什麼時候到這種關係了……

　　魏謙拿著紙巾擦著汗，終於完成這個不可能的任務。郭寶兒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副雞賊的笑：「你的心可真夠大的，這麼不管不顧就親上去……」

　　「我可沒有親啊……」魏謙連忙擺手。

　　「那悠然怎麼會……」

　　「我只是跟悠然說了幾句話。」

　　「什麼話？」

　　「我跟她說，\'總裁是專門來看你的，雖然口是心非，其實他心裡正在吃醋，因為他喜歡你\'……」魏謙得意地笑了，感覺自己像是神機妙算的孔明先生，專門來點撥這兩個悶葫蘆。

　　*****

　　一個月後，李澤言的車上。

　　「李澤言，為什麼你也有這個月曆啊？」悠然看到一個沒有拆封的包裹，外面心基金的logo她認得，跟寄給自己的紀念月曆一模一樣。

　　「這個是慈善公益的項目，華銳有認購。」

　　「但是你只認購了一本嗎？」福爾摩斯悠然拿起那個薄薄的小包裹仔細看了看，地址是到李澤言的家裡，而且看分量最多就是一本而已。

　　「是寄給我的樣本。」

　　「可以拆開看看嗎？我自己那本被她們拿去了，我都沒有看到。」

　　「不可以。」

　　「怎麼這麼小氣？！」悠然皺著眉，偷眼看著還在專心開車的李澤言。

　　「要看明天我叫人送一本給你。」

　　「為什麼不能看這本呢？我又沒說要拿走。」悠然覺得李澤言的反應很古怪，本來只是隨便好奇問問，現在倒是真的很想打開看了。

　　李澤言輕歎了口氣，猶豫了一陣還是把車子停了下來，拿過悠然手中的包裹，取出一把剪刀小心拆開了包裝。一張小小的卡片掉了出來，悠然順手撿起：

　　「總裁的私人收藏，請笑納。」

　　署名是郭寶兒。

　　悠然覺得奇怪，探頭看李澤言手裡的月曆，封面竟然李澤言伸手幫自己撥頭髮的照片。逆著光，照片裡李澤言冷峻的臉上滿溢著寵溺的笑意，而悠然自己則是傻傻的一副害羞又期待的表情。

　　悠然覺得耳尖熱熱的，原來當時他身上的淺卡其色西裝居然跟自己身上的白紗出奇的相配……如果不認識照片裡的兩人，一定會覺得那就是新婚小夫妻拍的婚紗照。

　　「還想看嗎？」李澤言看著悠然嚇得忽然安靜的囧樣，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嗯……」悠然點了點頭，硬著頭皮接過他遞來的月曆，有些小忐忑地翻了起來。第二張是悠然自己拉著李澤言說那一小叢粉色蘆葦花時候的驚喜表情。

　　悠然一頁頁地翻著，竟然全部是跟李澤言在片場的互動。便眯著眼，狐疑地看著李澤言：「你早就知道這月曆的內容了，是嗎？」

　　「是攝影師主動聯繫的我，只是現場的花絮照片，我並沒有主動要求。」

　　「你也沒有拒絕……」悠然敏銳加一，忽然想皮一下的心思又犯了。「為什麼拍到我的表情都是這麼傻，你都這麼好看……你是不是覺得拍得帥才要的？」

　　「確實很傻……」

　　「嗯？怎麼都不會說話……」

　　「我只是實話實說……」

　　「自戀狂……」

　　悠然自己一邊嘟囔著，一邊翻到了最後一頁。

　　十二月選的是個遠鏡頭，兩人在近處的粉色蘆葦花朦朧成一片粉色煙霧包圍下。女孩手裡捧著白紗的長擺，踮起腳正輕吻在身邊男子的臉上，男子的手抱著女孩的腰，側顏滿是錯愕，眉頭輕皺。

　　「你當時竟然是這個臉……」悠然想像中他至少該是笑的。

　　「只有你這樣的笨蛋腳都流血了還光腳走路，然後居然還有閒暇偷親別人……」李澤言輕笑著摸了摸悠然的頭髮，一手撐著方向盤，頭挨在座位側轉著臉看著悠然，有一點悠然從來沒見過的慵懶。

　　「我當時是在安慰你，有人告訴我說你吃醋吃得厲害。」

　　「笑話……」李澤言冷笑，但是馬上便回過神來，補問了一句：「誰說的？」

　　此時此刻，飛機上正第一次單獨出公差的魏謙突然又是一陣莫名的寒戰，一連好幾個噴嚏。

　　「李澤言，這個月曆送我好嗎？」

　　「不可以。」

　　「為什麼，你不是說本來沒有想要嗎？」

　　「你不是說過你不拿走嗎？」

　　「……」


第12章 迷你的你(上)

　　「表白這件事情到底有什麼意義？」聽著李澤言用如此正經的語氣講出這句話的時候，Tony差點沒把嘴裡的雞尾酒噴出來。

　　「澤言，你說什麼？再……再說一遍。」Tony其實聽得很清楚，但是表白這兩個字從這位不苟言笑的的寶貝總裁嘴裡說出來，總有一種莫名的喜感，讓人忍不住想再聽一遍。

　　「我是認真的。為什麼有人會對表白這麼在意？」李澤言看出他的饒有興致，微微有些不高興。

　　「……」Tony老師托著腮，強撐著嚴肅認真的表情，「你約我出來吃飯就是為了問我這個？」

　　「在我的社交圈裡，你算是比較懂的。」這是什麼意思……Tony也不願多想。

　　「嗯……跟我講講前因後果吧，我給你分析分析。」

　　「事情是這樣的，前幾天那個笨蛋陪我參加完一個酒會，回去的路上收到一條短信就一直傻笑個不停……」

　　「笑什麼？」李澤言看了一眼後照鏡，發現悠然正在低頭擦眼睛，「還笑哭了？」

　　「我不跟你說了，說了你又要說我把心思放在沒有意義的地方。」

　　「說說看，反正也沒有什麼別的事情。」

　　「嗯……是這樣的，顧夢那位學長今天終於向顧夢表白了。」

　　「就這件事值得開心成這樣？」關於這個顧夢和她學長的故事，因為這位學長剛好是華銳的一個部門的副經理，悠然和顧夢又是朋友，李澤言就被迫知道的事情的全部。不過據悠然的介紹，兩個人本來也知道對方的心意。

　　「當然，你是不知道顧夢因為這件事情糾結難過了多久，就是因為她的學長一直都沒有行動。」

　　「什麼行動？」

　　「表白啊。」

　　「很重要嗎？」

　　「當然，表白對女孩來說很重要的……所以真是很替她開心。」

　　「為什麼？一句話真的有這麼重要嗎？」

　　「有這樣一句話，所有不準備表白的曖昧都是耍流氓……」

　　Tony托腮認真聽完，含了口威士卡，又差點噴出來。但是馬上恢復了認真臉，儼然一個算命大師一樣，分析得一本正經：「澤言，所以你現在忽然醒覺自己在耍流氓？」

　　李澤言瞪了他一眼：「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嗯……如果是我的話……」Tony托著頭，狡猾的眼神一轉：「我就繼續耍流氓……」

　　「你……」李澤言皺了皺眉，顯然並沒有預料到這個答案。「為什麼？」

　　「用你能聽懂的話講，感情就像是兩個人談生意，表白的那一方等於把主動權交出去……對方如果真的想跟你做生意就沒事大團圓結局，如果有什麼意外就把自己放到被動的位置。」

　　這似乎沒毛病……李澤言不置可否的抿了一口酒，並沒有說什麼。

　　「不過話說回來，女人這種生物又不太一樣。」Tony留意著李澤言的神態，話鋒一轉。

　　「什麼不一樣？」

　　「尤其是年輕的女孩，對於感情會有一些幻想，這讓她們在做交易的時候常常有些不理智的行為。」

　　李澤言想起悠然上次在遊輪上大喊泰坦尼克臺詞的傻樣，確實，感情的幻想和不理智的行為。

　　「所以雖然表白是交出主動權，女孩卻會被感動，能夠得到安全感。有時候表白甚至能夠左右她們心裡的想法。」

　　「簡單一點，到底要不要表白？」

　　「繼續耍流氓能夠掌握主動權，也不用擔心被拒絕的尷尬，但是風險就是那個物件任何時候都可能會被另一個願意表白的傻瓜搶走。」Tony對於自己成功把李澤言繞暈有些沾沾自喜：「所以，表白不表白在於你。」

　　「我什麼時候說是我了……」李澤言別過臉，低頭抿了口酒。

　　*******

　　那個願意表白的傻瓜很快就出現了。只是李澤言萬萬沒有想過的是，自己的情敵竟然會是這樣一個人。

　　那是個陰雨的下午，李澤言在家裡，突然收到悠然的一個電話。

　　「喂……什麼事？」

　　「……你是誰？」對面傳來一個倨傲的小孩聲音。

　　李澤言覺得似乎哪裡聽過這個聲音，但是此時更重要的問題是，悠然的手機怎麼會在一個小鬼的手上？而且顯然，這個小鬼並不知道電話打電話的物件是誰。

　　「你又是誰？從哪裡拿到這個電話？」李澤言冷冷地反問。

　　「打通了。」電話那頭小鬼的聲音似乎遠離了話筒，似乎在跟另外一個人講話。

　　「喂，李澤言……」

　　聽到悠然輕輕顫抖的聲音，李澤言懸著的心還沒有放下就又緊張了起來，「你到底在哪裡？怎麼信號這麼差？」

　　「我……我在九溪山，今天本來是為了節目勘景的，好像迷路了，而且下雨了，河水變得很急，又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幸好我遇到了個孩子……」悠然還沒有講完，手機就被那小孩拿了過去。

　　「沒時間了。九溪山腳，能夠看到北峰在10點鐘方向，青山寺的塔頂在2點鐘方向，應該靠近九溪山公園的西北門，但是河水把連接的路淹了。她不敢淌水，但是現在的水位車應該可以開過來。」

　　小孩條分縷析兩人的位置，末了加一句，「你會來救她吧？」

　　「二十分鐘，好好照顧她。」

　　******

　　雨後的九溪山煙霧迷蒙，李澤言最後用了將近四十分鐘才找到在一棵大香樟下的悠然和小男孩。悠然抱著小男孩靠在他的背睡著了，男孩抬頭望著李澤言，眼神裡面李澤言讀到了一點挑釁的意味：「你遲到了。」

　　「小子……」

　　李澤言盯著面前的小鬼，十一二歲的樣子，圓圓的臉上帶著一股不屬於他年齡的深沉和冷傲。臉頰和手臂佈滿了已經結痂的擦傷，左腿前綁著一條白色的手絹，長長的傷口洇出點點鮮紅。李澤言心中一動，這個小子到底是誰？

　　悠然聽到動靜便睜開了眼，睡眼惺忪地抬頭，看到眉頭深鎖的李澤言，臉上馬上浮出了安心的微笑。李澤言伸手把她扶了起來，仔細地看了看她，似乎除了臉上有些髒以外並沒有受傷，才在心裡舒了口氣。

　　「先上車吧。」李澤言把外套脫了披在悠然的身上，把車門打開，護著她的頭扶她上了車。

　　「那個孩子。」悠然有些擔心。李澤言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坐好，然後折了回去，伸手準備把小男孩抱起來。

　　「不需要。」小男孩撐著地上勉強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自己爬上了車。

　　從九溪山區堵車出到市區已經是傍晚時分。一路上那個奇怪的男孩都不太講話，無論悠然怎麼問，他都不肯說自己的名字，也不說自己家住在哪裡，只是一直盯著窗外的風景。倔強的小眼神，超強的分析能力和有些霸道的行為，讓悠然對這個孩子產生了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像極了某人，不過是迷你版的。

　　「李澤言，不然我們還是先去一趟醫院吧，這孩子腿上的傷口很長，不處理一下會感染的。」

　　「不可以，先回你家，你必須洗個熱水澡然後換身衣服，這樣悶著會感冒的。然後再去醫院。」李澤言的聲音不容反駁。

　　車裡氣壓很低，一大一小兩位男士心情似乎都不太好。悠然也只好閉嘴，就在這個非常不合適的時候，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

　　「冷的話衣服要拉好。」小男孩很自然地伸手把悠然披著的外套理了理，然後慢慢扣起來，可愛的小臉上眉頭輕皺。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哈哈……」悠然有些尷尬地接過繼續扣扣子的任務，被一個孩子這樣照顧真是太詭異了。

　　「你到底是誰？」李澤言嚴厲的眼神在後照鏡裡反射出來，語氣冷硬而充滿懷疑。「不說就馬上給我下車！」

　　「李澤言，對孩子不要那麼凶啦……」

　　「我並不稀罕你的施捨……」男孩的回答不甘示弱，「但是我必須看著她安全回家。」

　　「……」悠然幾乎都能夠感覺這兩個男人之間火花帶閃電的緊張氣氛。「你們冷靜一點……」

　　「你不要摻和……」這句話是兩個人一起說的。

　　******

　　悠然堅持讓孩子先洗個熱水澡，而李澤言就被派去買一套新的男孩的衣服。趁著孩子洗澡的時候，悠然決定給大家做一點紅糖姜水，等一下都喝一點驅驅寒氣。

　　雖然本身並不喜歡薑的味道，悠然這次還是多多的在紅糖水裡放了薑末。剛剛遇見那個孩子，就有一種他在山林裡流連很久的感覺，眼神裡面是受傷幼獸的防衛和警惕。雖然話不多，脾氣似乎也不小，卻似乎是個很貼心善良的孩子……自己在糖水裡多放姜的反常行為應該可以算是母性吧……

　　悠然正煮著紅糖水，突然浴室的門開了。小男孩圍了條毛巾走了出來。短髮濕漉漉的貼在臉上，一撮呆毛豎著，似乎緩和了身上那股桀驁的氣質，看起來還有一點軟萌。

　　悠然忍住了笑，伸手拿過剛剛又找到的一條新毛巾，坐到他身邊，伸手幫他輕輕把濕發擦乾。

　　「謝謝，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小男孩伸手要接過悠然手裡的毛巾。擋在眼前的毛巾突然開了個口子，眼前是悠然溫柔的笑：

　　「不可以，乖乖站著不要動。剛剛真是太謝謝你了，現在就算是小小的報答。」

　　「不需要的……」

　　小男孩的臉上浮起一點不自然的表情，卻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垂了手任悠然幫忙擦掉頭發上的水滴，然後用吹風機慢慢吹幹。

　　「李澤言怎麼買衣服這麼久都沒有回來……」悠然看了看窗外，雨還是綿綿地下著。突然記起自己鍋子裡的還煮著紅糖姜水，竟然完全忘了這回事，這麼久早就燒幹了！跑步到了廚房，只見那鍋紅糖姜水正在微微冒著泡，只是剛剛開始沸騰，此時李澤言也買完了衣服回來。

　　悠然把紅糖姜水倒了三碗端到餐桌上，又拿了剪刀過來給新衣服的剪掉價錢標。李澤言給孩子買的是一件小豬喬治的上衣加一條卡其色短褲，同樣帶著小豬喬治的小頭像。悠然有些無語，這個孩子哪一點氣質透露出他可能喜歡小豬喬治了，哪怕李澤言照著自己身上的給他買一身大約都比這個合適……

　　「醜。」小男孩的反應是意料之中的。

　　「愛穿不穿。」李澤言的不滿也是。

　　悠然是連推帶哄地把孩子帶到房間裡讓他將就穿上的。穿著新衣服，小男孩黑了張小臉又乖乖的把自己的薑糖水喝了。

　　趁著悠然去洗澡的時候，李澤言決定好好地審問一下這個古怪的小子。

　　「你腿上的傷是怎麼來的？」李澤言倚著沙發，上下打量著對面的男孩。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因為……」李澤言沉吟了一陣，把左褲管拉起了一點，「我有一模一樣的傷口。」

　　小男孩顯然沒有預料到這個，眼神裡的倨傲變成了警惕，馬上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你……現在是哪一年？」

　　「2018年。」

　　「不可能……」

　　「你以為呢？」

　　小男孩瞪著眼睛，卻並沒有直接回答……「你叫李澤言？」

　　「是……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變過。」李澤言的臉色變得複雜，雖然帶著警惕，輕皺的眉頭卻帶著一絲擔心。「你也叫李澤言吧……」

　　男孩緊皺著眉，依然充滿警惕地看著對面的男人，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某人建議此章叫《總裁要表白》以增加點擊率……我尷尬而不是禮貌的微笑中……話說總裁控制時間這麼蘇的能力怎麼能夠不來一波俗套的穿越情節呢？


第13章 迷你的你(中)

　　自從悠然洗完澡，大小兩位男士之間的氣氛就更加詭異了。下樓去醫院的電梯裡，李澤言很罕見地主動牽著悠然的手。悠然正害羞地覺得在一個孩子面前這樣不好，另一隻手就又被牽起來了，只不過是一隻小手。

　　負責替孩子傷口縫線的急診醫生是個有點嘴碎的年輕的女醫生。

　　

　　「怎麼會劃了這麼長的傷口，還耽擱了這麼久都不消毒處理，小帥哥，是不是很痛啊？……你們當父母的的怎麼這麼不經心，這樣重的傷應該馬上送過來啊……」

　　

　　「呃……醫生，其實我們只是……」悠然尷尬地想解釋。

　　

　　「只是什麼？看孩子害怕成什麼樣子了……」醫生橫了悠然一眼，手指了指小男孩牢牢牽住悠然的手。感覺到小男孩的手傳遞過來的緊張，悠然莫名有些心疼，也就閉了嘴，不多解釋了。

　　

　　「小帥哥，因為你的傷口比較長，這個麻醉針要打幾個位置，小腿前面的肌肉比較薄，所以可能會有一點痛，不過你會很勇敢的，是嗎？如果害怕，就把頭轉過去。」對著小男孩，醫生又換了另一種和藹可親的臉色。

　　

　　小男孩點了點頭，眼睛卻一直死死盯住那針頭。針刺穿皮膚的那一下，悠然覺得小男孩的手突然收緊了一下，臉上平靜的表情卻一點變化都沒有。

　　

　　「好勇敢！小帥哥，現在你稍微等一下，讓麻醉起效，之後我就會幫你縫線，保證一點都不痛。」醫生伸手想摸摸孩子的頭，卻意外地被他輕輕躲過了。

　　

　　「謝謝醫生。」小男孩冷漠地別過臉，顯然是不願意被摸頭。女醫生有點小尷尬，也沒有說什麼，乾笑了兩聲便訕訕地站起身走出了診室。這麼堅強甚至有些冷漠的孩子只願意牽著自己的手，悠然的心裡升起一種柔軟而溫暖的保護欲。她蹲下了身子，眼睛看著小男孩，用儘量溫柔地語氣問道：「真的不願意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或者告訴我怎麼樣才能聯繫到你的家人。你的家人現在一定都急壞了，如果跟家裡有什麼矛盾誤會，可以告訴我，姐姐一定幫你解釋，好嗎？」

　　

　　小男孩低著頭，並沒有看悠然的眼睛，咬著唇，只是默默看著地板上的一處，眼裡似乎還帶著一點淚光。悠然還想再問，卻覺得李澤言在自己肩上輕輕按了一下，回看，他正在搖頭，示意不要再問了。緊皺的眉頭下那雙本來冷硬的眸子裡沒有了之前的嚴肅冷漠，反而帶著一絲憐憫和哀傷。

　　

　　「那好，你不願意說，我就不問了。不要再難過了……「悠然拿了紙巾替他輕輕擦掉滴下來的眼淚，「你別怕，我會一直在這裡陪著你的。但是，至少告訴我，我該怎麼叫你，好嗎？」

　　

　　「我……」小男孩抬頭，先看了看李澤言，然後說：「你可以叫我言言。」

　　

　　「言言？是哪個言字？」悠然一愣。

　　

　　「語言的言……」小男孩看著悠然，語氣無辜，」怎麼了嗎？「

　　

　　悠然一笑，攜著小男孩的手緊了一緊，說道：「沒什麼。只是這位哥哥也是叫言言。」

　　

　　咳——背後是李澤言帶著警告的假咳嗽聲，悠然抿嘴一笑繼續說：「不過他已經是大人了，所以算是大言言，你就是小言言。」

　　

　　「可以不要加那個『小』字嗎？「小男孩皺了皺眉。

　　

　　「好，那我就只叫你言言。」悠然溫柔地摸了摸小男孩的頭，他並沒有閃躲，眼神有些挑釁地看著背後的李澤言。

　　

　　安撫好了孩子，悠然又看了看李澤言。只見他插著手一副陰沉的樣子，正在若有所思地出神。悠然注意到牆上的鐘，似乎從下午到現在已經耽擱了他太多的時間。於是鬆開了小男孩的手，站起身來對李澤言說：

　　

　　「你是不是還有事情要忙？不好意思，今天耽誤了你這麼久的時間。你要不先回去，這個孩子今晚我會先帶回去，有什麼明天再說好了。」

　　

　　「不行。這個小子等一下送去警局，他不能跟你單獨待在一起。「突然，李澤言聲音又恢復了冰冷。悠然本來以為李澤言對那孩子的態度已經開始軟化，卻沒想到還是這樣防備。

　　

　　「這麼晚了，他又受了這麼重的傷，今天在山林裡迷路還是靠他救了我，我怎麼好現在丟下他不管……要送去警局也讓他好好休息完一晚再說吧。」

　　

　　李澤言看著悠然認真堅決的樣子，又考慮了一下，才輕輕點了點頭：

　　

　　「那好，今晚你跟他到我家過夜，就這樣。」到李澤言家過夜？！這話讓悠然再次瞬間臉紅，這種話他說出來竟然一點磕巴都沒有。

　　

　　「這樣……不會太麻煩你嗎……」悠然感覺自己緊張得話都說不順了。」我家雖然小一點，只有一間房，但是多一個孩子應該也住得下。「

　　

　　「不會麻煩。我家有足夠的房間。就這樣吧。「李澤言看著悠然呆呆的害羞臉，緊繃的心似乎被一條柔軟的貓尾掃過稍微和緩了一點，嘴角露出一點淺笑，稍微靠近了悠然的耳邊輕聲說：「你腦子裡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悠然的臉羞得更紅，怎麼在孩子面前這樣！正想說點什麼遮掩一下，醫生敲門進來……

　　

　　縫線大約半小時就完成了，醫生囑咐了至少24小時不要下地走動。離開醫院時，悠然走在前面，後面跟著的是一大一小兩位黑臉男神，不高興和一樣不高興。

　　

　　如果不是為了避免那小子爬到悠然身上，李澤言是打死也不會抱那個小鬼的。而被抱著的言言也是陰著張小臉，兩手放在李澤言的肩上，一副打出租的表情。

　　

　　「哇，好可愛的孩子，跟爸爸長得真像……」一個不明真相路人經過，評論的話說到一半便被四道殺人的目光生生瞪了回去。

　　

　　****

　　

　　李澤言在戀語的家是一棟兩層的小別墅。悠然之前學游泳的時候雖然來過，卻也只在游泳池和客廳裡活動，不好意思提出要參觀。

　　

　　「愣著做什麼，上來……」李澤言抱著言言踏上了幾步臺階，回頭才看到悠然愣在樓梯口不知道在出什麼神。

　　

　　「咳咳，好……」假咳兩下掩飾自己的窘態，悠然努力讓自己腦子清醒起來，緊走了兩步跟了上去。她一直想用非常正面眼光去看這件事情，但是夜晚在李澤言家裡，跟著他到臥室，他手裡還抱著一個小孩子，這種場景實在是太難讓人冷靜了。

　　

　　李澤言的家裡倒是沒有電視劇裡面那些總裁大宅的金碧輝煌的裝飾和成排的傭人，悠然一路看去偶爾有的裝飾都是他平時的一些收藏，其他都是極簡現代風的裝修。

　　

　　「你睡這裡。」李澤言指了指一個房間，示意悠然把門打開。那是一間大得快趕上悠然公寓的房間，一間雙人大床面向著一整片的落地玻璃窗，外面就是無邊際的室外泳池和前院低矮的樹叢，與遠處是九溪山巒起伏的輪廓連接，雨後如墨的夜空上繁星點點，似乎隔著玻璃都悠然能夠感受到夜的靜謐和清涼。

　　

　　床褥直接設在入門高兩級的木平臺上，白色和深藍色的被褥枕套，整理得一絲不亂。床邊一個玻璃茶几，上面整齊的落著一遝檔和一個還亮著的筆記型電腦。

　　

　　「這……這是你的臥室吧？」悠然感覺臉在發燒，本來以為李澤言會把自己帶去客房的。

　　

　　「我沒有設客房。」李澤言似乎看出了悠然的想法，「我的書房有個沙發床，就在隔壁，我和這個小鬼會睡那裡。你累一天了，早點休息。」

　　

　　說著李澤言轉身要走，手上的言言開口了：「我不跟你睡一間。」

　　

　　「這輪不到你選擇……」李澤言並沒有在意他的抗議，卻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小鬼會突然拉著悠然的袖子，帶著小委屈低低地喊了一聲：「姐姐……」

　　

　　悠然瞬間心軟，從李澤言手裡接過了言言，讓他坐到旁邊一張椅子上。

　　

　　「言言，怎麼了？」

　　

　　「我不想跟叔叔一間……」言言小手輕輕地拉著悠然的袖子一角，輕輕抿著嘴，一雙明亮的眼睛眨著，依然倔強冷淡的小臉上透出微微依賴的神情。叔叔？悠然聽到身後李澤言強忍怒氣的歎息聲，幾乎要噗嗤笑出聲來。「那言言想睡哪裡？」

　　

　　「我要留在這裡守著你，保護你。」小男孩說得很認真，小手牽起悠然，語氣成熟得讓悠然甚至覺得有點小心動的錯覺。

　　

　　「想都別想！」李澤言冷冷地說，「你離她遠一點。我不會讓她陷入危險。」

　　

　　「我不相信你！」小男孩立刻反駁。

　　

　　「彼此彼此。」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他們之前的矛盾顯然不僅僅是性格不對付這麼簡單，悠然剛要再細問，突然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密集的嘶嘶聲，仿佛是蛇吐信子的時候發出來的動靜，卻比那要大聲十倍。悠然還在疑惑，卻看到坐在椅子上的言言已經跳下了椅子，和李澤言一起一左一右地擋在了自己的身前。

　　

　　「你比我老這麼多，能力不會反而弱了吧？」小男孩輕輕的喘著氣，嘴角微揚，有些挑釁地看著李澤言，眼睛閃著一種躍躍欲試的神采。

　　

　　「開玩笑！你擔心自己比較好……」李澤言冷笑，回應同樣乾脆，「你應該已經找到他們的弱點了吧？」

　　

　　「當然……」

　　

　　嘶嘶的聲音逐漸靠近，悠然看到從樓梯口閃出兩個白色的身影，仔細看是一高一矮兩個人形，全身似乎繃著白色緊身衣，臉上也沒有五官，仿佛是橡膠人偶一般。那兩個身影扭頭似乎看到在房間中的三人，佝僂著身體，以一種詭異的姿勢緩緩靠近。悠然看到兩人的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閃出一絲絲的銀色的光，身邊開始卷起一陣小小的旋風，那旋風越來越大，最後卷起小茶几上的檔在房間中亂舞。一張檔從白影的身上穿過，竟然跟穿透空氣一樣，沒有一絲的停頓。這時悠然才看清楚，那兩個白影竟然是在一下一下地閃動，仿佛只是投影一般。

　　

　　「竟然QUEEN也在……」那白影的嗓音沙啞而粗糙，聽著有一種機器一般的生硬，「還有另外一個會控制時間的男人。小子，還不乖乖跟我們回去，乖乖的就不用打那麼多針哦……「

　　

　　「你們休想！」小男孩咬著牙，手上的銀光爆閃，向著那白影便沖了過去。白影也不與他顫抖，只是輕盈一閃，小男孩回身一個反手抓在白影的背上，銀光擦過那白影的後背，一陣燒灼的味道，白影身後多出一道深黑色的印記，但是只是用了幾秒鐘的時間，那深黑色的印記便漸漸淡去，最後恢復了白色光滑的表面。那白影的頭詭異地一扭，手臂從後翻折成180度，把言言從領後拎起向地上狠狠摔去。悠然沖過去本能地墊到了言言身下，抱著言言肩膀撞到突起的檯子上手一麻，孩子從懷中滾了出去。悠然再要去夠，手已經被那白影牢牢按住，身子躺在地上無法動彈。

　　

　　李澤言回身已經看到了白影靠近悠然，想回身救她，另一隻白影卻已經如鬼魅一般火速到了身旁，幾乎看不見腳步，便已經貼近李澤言的面門。李澤言反手本能一劃，手上銀光劃過那白影的面門，從下巴到頭頂裂出一道深深的黑縫，那白影向後趔趄了幾步，半弓著的身體顫抖著，柔軟的手臂伸長牢牢地纏住了李澤言的雙手，十指收緊，李澤言只覺得手臂像要被鉗斷一般。

　　

　　白影的手指觸到額頭的一瞬間，悠然只覺得全身像被一股灼熱電流穿過，血液似乎熱得要沸騰，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傳遍全身。

　　

　　「放開她……」悠然聽到是李澤言近乎怒吼的聲音，身邊的旋風極大，幾乎要把她托起來，但是觸在額前的手指似乎是粘住了一樣，灼熱的感覺幾乎讓頭腦炸裂。

　　

　　「哈哈哈，QUEEN的力量果然厲害……「眼前的白影的聲音裡面變得瘋狂而癡迷，身體開始變得越來越暗，仿佛是要幻化成煙霧一般，形態也猙獰了起來。悠然覺得自己的生命像是被什麼一點一點地抽幹，就在她幾乎要放棄的刹那，突然一聲巨響，一小團銀色的閃光在悠然的眼前亮起，再睜開眼，言言小小的身體已經擋在身前，隔開了那已經模糊難辨仿佛是魔鬼的黑影一樣的人形。

　　

　　「可惡……「那黑煙的雙手慢慢纏繞上言言的脖子，那孩子悶哼了幾聲，緊咬的嘴角開始噙出絲絲鮮血。悠然躺在地上想拉開那雙手，卻發現已經全身虛脫得手指都抬不動了。無力感充斥心中，就在閉上眼睛的一瞬間，她感覺手被李澤言緊握著，勉強睜開眼跟他堅毅專注的眼神對上，悠然突然感覺到一陣安定。他伏在她和孩子之上，背後是一片無比明亮銀光。

　　

　　*******

　　

　　一絲清涼從額頭上傳來，只覺仿佛是噩夢初醒。磨蹭在臉上，柔軟的被衾之間似乎充斥著雪松特有的冷冷的氣味，那是李澤言身上的氣味。悠然睜開了朦朧的眼睛，眼前李澤言的房間仿佛已經恢復了正常，以至於她都懷疑腦海裡面那些可怕的場景到底是不是幻覺。

　　

　　「醒了？」李澤言走到了床邊，伸手把悠然額上的毛巾換了。「感覺怎麼樣？」

　　

　　「頭很暈……」悠然半睜著眼，卻像是突然記起最後那孩子擋在自己身前的場景，猛地坐了起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那些白影到底是什麼人？言言在哪裡？」

　　

　　「噓——」看著她驚慌得慘白的臉，李澤言有些心疼地把悠然抱在懷裡，手指放在她的唇上示意她小聲一點。身體的疲憊和無力感讓悠然無法思考這樣的親昵是否合適，只是貪戀著那份安定，想一直這樣依偎著他。他的大手正輕拍著她的背，低沉而溫柔的聲音從她的頭頂傳來：「別怕，都沒事了……那孩子也在，剛剛才睡了。」

　　

　　沿著李澤言指的方向，悠然看到伏在床沿上睡著的小男孩。「為什麼不讓他去床上睡？「

　　

　　「那小鬼非要守著你。」李澤言的聲音裡面還是帶著不滿，語調卻溫和了許多，「真是個麻煩的小子。」

　　

　　「我倒是覺得他很可愛……」悠然微笑著坐了起來，伸手拿了身邊一條薄毯子輕輕蓋到了孩子的身上。那孩子動了動，換了個姿勢，似乎是在夢裡遇到了什麼，連睡著的時候眉頭都是皺著的。心裡突然泛起一陣憐愛，悠然伸手輕輕撥了撥他額前汗濕的碎發，俯身輕輕地吻了一下熟睡的男孩。

　　

　　「別怕，我會一直保護你的。「男孩嘴裡喃喃地說。

　　

　　突然，悠然感覺仿佛很久以前曾經聽過這句話，一瞬間一些破碎的記憶仿佛在腦海裡鮮活了起來。她以前見過這個孩子，很久以前。然後不可避免地想起剛才可怖白影人形和傳遍全身的劇痛。

　　

　　「別想了……」看出她逐漸慌亂的思緒，李澤言皺著眉，從後抱住了她。突然的親昵讓悠然有些不習慣，背後的他抱得是那麼緊，仿佛下一秒鐘她就會無端消失一般。

　　這麼些年來，李澤言已經忘記多久沒有嘗過真正恐懼的滋味。剛剛看到她陷入危險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時候，那種小時候一直縈繞心頭的無能為力的恐懼再次襲來，幾乎沖昏了他所有的理智，那一刻他只是想用盡一切保護她，就像小時候想保護那個女孩一樣。他曾經無數次思考應該如何讓她明白自己的心意，每次都會被強大的理智壓下。他也知道現在這樣的動作應該很唐突，但此時他卻莫名的只想霸道地讓她留在自己的懷裡，任自己胸中激蕩的心做一直想做的事情。

　　

　　悠然轉臉看著他，對上他深邃的眸子除了往常的隱忍還帶著侵略性的微光，女孩嗅到一些危險的氣息。只覺得他溫熱的鼻息縈繞在耳畔，越來越近，突然一聲低語落在心上：「不要拒絕我。」

　　

　　他的吻強硬而激烈，落在她唇的瞬間仿佛是帶著電流，鼻子的喘息與滾燙的唇帶著他深埋的熱烈迅速佔有著她每一點剩餘的意志。收攏在她腰際的手緊緊地環到她的背後，指尖劃過頸後肌膚的曖昧觸感讓她背後激起一層細細的汗毛。綿長而熱烈的吻讓她開始覺得窒息的頭暈，也許是意識到懷中女孩微微顫抖的身體，李澤言稍稍放開了讓她喘息。她輕輕地喘著氣，滿面是粉色的紅暈，偷望他的眼眸裡似乎帶著星辰。

　　李澤言有些愧疚地伸手撫著她的臉，手指劃過她微微腫起的唇角，輕輕皺了皺眉。悠然突然伸手撫了他的眉心，輕輕地說了句：「不許皺眉。」李澤言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悠然的小手已經順勢覆住了自己停在她唇邊的手。仿佛是一隻柔軟的貓，她低垂的臉頰在他的掌心親昵地磨蹭著，然後臉輕輕一偏，細密的吻開始星星點點地落在在他滾燙的指尖和手背上，從輕盈轉而濃烈……

　　內心被理智強壓下的感情再次沸騰，李澤言不禁伸手再把她抱近自己的懷裡。

　　

　　

　　作者有話要說：

　　沒什麼好說的，總裁你終於忍不住啦，hhhh...


第14章 迷你的你(下)

　　吻是會上癮的。然而一種強烈的視線感讓悠然不覺往側瞄了瞄。言言正站在自己的身後，帶著睡意的小臉上是不悅的小皺眉。幾乎是緊接的一秒鐘，李澤言便被無情地推開。這個小子怎麼睡覺都不乖乖的……

　　「言言，你醒了多久了？」悠然覺得此時最好找個洞鑽進去。「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沒有受傷，但是醒了有一陣了。」那孩子似乎帶著氣，直勾勾地盯著悠然，語氣冷冷的。「你呢？」這是停頓一陣後補的一句話。

　　「我沒事……咳咳……」悠然臉羞得通紅，剛剛難道孩子都看到了……天，這兩個糟糕的大人！

　　一隻小手放到了悠然的額頭上，言言的小臉嚴肅，仿佛是個小醫生一樣，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細心比照，然後點了點頭，「雖然臉很紅，不過沒有發燒。」然後伸手揉了揉悠然的肩膀，悠然覺得疼不禁唉喲了一聲，大約是剛剛救言言撞到床下麵的檯子時弄傷的。「直接的實體傷害是會留下的。」言言轉頭看著李澤言說：「你應該早點發現的……」

　　「什麼意思？什麼直接的實體傷害？」悠然想起李澤言的雙臂似乎也被那白影狠狠捏過，忙輕輕摸了摸，問道：「你手臂上呢？也受傷了嗎？」

　　李澤言抿嘴瞪了小男孩一眼，其實他並不想把背後的危險告訴她，但是事到如今似乎也瞞不住了。他把袖子卷了起來，悠然仔細看著被勒過的位置，似乎並沒有什麼明顯的傷痕或者淤青，就跟沒事一樣，又輕輕按了按，「疼麼？」

　　「不會疼。」李澤言握了握她的手。「剛剛的兩個只是一種類似全息投影的幻影人形，這種帶能量的影像會造成疼痛感卻不會留下物理傷痕。你的肩膀應該是撞在地上傷到的，所以是實體傷害，會留下來。」

　　悠然覺得自己仿佛在聽科幻小說，「他們也是evoler嗎？」

　　「不是。他們是類似一種改造機器人的存在，科技轉化過的evol能力。」

　　「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因為……」李澤言沉吟了一陣，眉頭輕輕抽搐著，仿佛是觸動了什麼難以面對的回憶，「我小時候也被他們綁架了一段時間。」

　　「小時候……」悠然想起之前白影對言言說的讓他乖乖回去的話。此時言言的臉上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痛苦表情……時間控制，幾乎一樣的脾氣和樣子，還有白影說的「又一個時間控制者」，悠然腦海裡面混亂的事實碎片正在互相交織，慢慢的，一個想法浮出了水面，合情合理又讓人覺著匪夷所思。

　　「言言，你全名叫什麼？」悠然看著面前的兩人，從他們欲言又止的表情不難看出，自己的推斷並沒有錯。言言也是李澤言，而且是被綁架時候的他，所以剛剛在山林裡遇到他才會渾身是傷，滿臉的防備。

　　「那這意味他們還會再來抓孩子吧？李澤言，剛剛你是怎麼把他們趕走的？」悠然記得最後清醒的畫面是言言倒在自己身前，而自己已經虛脫得無力動彈。

　　「別擔心，我會一直在的……」李澤言摸了摸悠然的頭，想寬慰她的擔心，卻並沒有多解釋。然而其實對於自己是怎樣打敗兩個白影，他自己也不清楚。對於自己的能力，李澤言其實知道得並不詳細，他拒絕了一切地下地上evoler組織的招攬，以保護身邊親人的安全。卻也導致了他除了小時候綁架案後無意瞭解到的一些對付白影的技巧和時間短暫停頓之外，對自己的evol幾乎一無所知。

　　剛才他是奮力才掙脫了那白影的鉗制，在剛剛握住悠然手的瞬間，就感覺有一股強烈的力量湧入充斥在胸口，控制不住的力量幾乎要把身體撕裂開，就當他以為絕路在面前時，那兩個白影竟然在自己身旁的銀光中慢慢開始瓦解和消散。

　　三人一時沉默。悠然看著言言，只見他眼睛低垂著，嘴倔強地抿著，手握著拳，並沒有言語。想到他經歷的一切，心中一陣心疼，在山林中遇到自己的他應該害怕極了，卻還是那麼的暖的安慰她保護她。即便在剛剛的一場風波過後，他也沒有哭，反而惦記著她肩膀的傷。

　　「言言來替姐姐揉揉肩膀好嗎？」悠然輕輕攜了他的小手，他愣了愣，並沒有拒絕，只是任著悠然把他抱到大腿上，頭靠在他的肩膀。「這個姿勢就揉得到了，是吧……」

　　「嗯……」小手在肩膀上揉得很輕卻很認真，「疼嗎？」

　　「不疼。很舒服……」悠然聽得出他聲音裡面一點點的哽咽，抱得更緊了些，眼裡噙著的淚不覺也流了下來，這個倔強的小傢伙也許只有這樣才會接受她的擁抱和安慰吧。

　　「我去煮點吃的，你們都餓了。」李澤言決定先離開，看著悠然和那小子，心裡總有一種說不清的滋味。明明知道那小子的身份，卻還是會不理智地在意。而且對著這小子，悠然身上似乎突然多了一種溫柔堅強神采，沒想到這個迷糊的傢伙也有這樣的一面，李澤言以前從沒見過。孩子，他不禁會想，如果他們真的有孩子會是怎樣……

　　大概要親自去一趟把那小子安全送回去，但是剛剛釋放力量的身體撕裂痛猶在胸口。他本身並沒有這段記憶，從孤兒院逃出來到被人在雨中發現中間兩天發生的事情完全一片空白。難道當時自己也是跟那小子一樣到了未來，但是記憶為什麼會消失了呢？

　　「姐姐的肩膀還有點疼，麻煩言言再揉一下。」

　　「好。」言言乖巧地答應著。

　　「言言，既然你知道李澤言也就是你自己，為什麼還這樣跟他針鋒相對呢？」

　　「我並沒有針對他的人。」言言語氣一本正經。悠然聽得有些哭笑不得，這種口不對心的毛病怎麼這麼小就落下了。

　　「我那麼迷糊又弄不清楚方向，你倒是對我很好。」悠然一語點出了這個說辭的矛盾。「他雖然臉上冷冰冰的，內心卻是個很溫暖的人，不過要相處久一點才會感覺得到。」剛說完又發覺不對，言言應該很懂李澤言啊，為什麼要向他安利他自己……

　　「你是不一樣的。」言言的語氣還是淡淡的，「你很像我的媽媽，雖然智商沒問題，但是卻單純善良有些迷糊，認路很差。還有如果我遇到危險都會很衝動，奮不顧身的來救我。」

　　「……」剛剛一段話悠然真是高興不起來，「智商沒問題」，呵呵。還有李澤言不會也跟這個孩子一樣是把自己當媽了吧？

　　本來悠然還想多抱抱，卻沒想到言言突然松了手，說：「今天就到這裡好了，揉太久也不好的。」說著又伸手替她拉拉好身上的衣服，儼然是悠然的小男友一般。悠然微笑著看著他特別嚴肅卻異常可愛的小臉，突然，他身子往前一靠，一個吻落在悠然的臉頰上。

　　「這是還你剛剛偷親我的。」沒等悠然反應，言言已經轉身走出了房間。悠然愣了愣，然後自己一個人傻笑了起來，第一次被報復了還那麼開心，李澤言這種害羞就甩尾走人的習慣真是從小到大一模一樣啊……

　　悠然在房間也呆得不久，就被樓下廚房飄來的香味吸引出去了。這不是李澤言常做的複雜的菜，只是烤肉醬義大利寬條面，肉醬用的是罐頭現成的，只是加上碎芝士在烤箱裡烤香。趴在櫃檯上的言言的眼睛亮晶晶的，小嘴抿著似乎在咽口水，悠然還沒有看過他露出這麼孩子的神色。李澤言總是小子小子的喊他，也不曾給他什麼好臉色，看來心裡卻也是心疼這個時候的自己。不過這種自己做飯給從前的自己吃的操作似乎也是挺方便的，保證合胃口。

　　「笨蛋，慢一點吃，又沒有人跟你們搶……」李澤言歎了口氣，苦笑著看著面前兩個吃得狼吞虎嚥的傢伙，雖然說了不用等他，也不需要趁他進廚房把湯端出來這麼兩三分鐘的功夫，就直接把整盤寬條面吃得這麼乾淨。

　　「還有嗎？」悠然的眼睛亮晶晶的，旁邊的小子也是這樣一臉的期待看著李澤言。

　　「有……不過要吃慢一點了。」李澤言輕笑著接過他們的碗，進廚房替他們一人又盛了一點。「我其實可以自己來……」悠然急匆匆地跟到了廚房，剛剛吃得太高興竟然忘記李澤言還沒有吃，馬上到廚房幫忙。

　　李澤言已經盛完，便把她的一碗遞給了她。低頭見她嘴邊沾著一點肉醬，忍不住伸手替她擦了，搖頭笑道，「笨蛋，怎麼吃罐頭也這麼高興……」

　　「超親切的味道！我好像很久以前吃過，不過在哪裡就不記得了……」悠然笑眯眯地把面端了出去，並沒有注意到李澤言在背後若有所思的眼光。

　　兩個被喂飽的寶寶很快就困得眼皮都抬不起來了。言言不願意到書房，堅持在房間打地鋪。李澤言也沒有多說什麼，取了一張褥子鋪到地上，然後拿了一床被子，兩個枕頭放上。

　　「睡這裡。」李澤言指了指那個比較遠離悠然的枕頭。言言看了看，也沒反對，只是臨走還替悠然掖了掖肩上的被子。

　　「你們睡在地上不會著涼嗎？」悠然裹得暖暖的，心裡有些不好意思。

　　「睡吧，被子夠厚的。」李澤言走到床邊，伸手把最後一盞夜燈關了。黑暗裡，悠然的唇上被烙下了一吻。

　　「晚安。」

　　不是說好了要睡覺嗎？咳咳，李澤言先生，你說現在這樣怎麼睡得著！

　　****

　　「李澤言，你有辦法把言言送回家嗎？」趁著言言還在睡覺，悠然把自己的擔心說了出來。

　　「我可以試試。」李澤言的話讓悠然的心突然輕鬆了不少，「那太好了，那什麼時候開始？需要做什麼準備嗎？」

　　「讓那小子再呆一天怎麼樣？」

　　「你……身體不舒服嗎？還是受了傷？」悠然突然有些緊張，注意看李澤言的臉，他的臉色確實不太好。

　　「沒事。只是想著這小子好不容易來一次未來，只是受傷打架進醫院的，可以趁今天休息帶他看看未來的樣子，看高興了，就不用整天苦瓜一樣的臉色。」

　　「你還是很關心他的吧……」悠然微笑地看著他。

　　「只是為了自己而已。」

　　「那好，我來看看今天可以帶言言去哪裡……」悠然興致勃勃地拿出手機，開心地查找了起來。李澤言轉過身，扶著身旁的牆，手按了按悶悶作痛的胸口。或許就跟那個人警告自己的，每一次用能力進行時空穿越都會引起身體撕裂，痛楚將隨著次數逐漸增強，恢復的時間也會越來越長。

　　****

　　「為什麼要帶我來動物園？……」顯然，小言言對於悠然這個安排不甚滿意。

　　「今天是熊貓滾滾一周歲的慶生活動，我是好不容易才要到這三張一日飼養員體驗券，可以近距離接觸滾滾耶，你不想試試看嗎？」

　　「不是說要讓我看看未來嗎？我那時已經有動物園了。」言言的話還是這麼無法反駁。

　　「這孩子……」悠然歎了口氣，也沒脾氣了，怎麼會有小孩不愛圓滾滾毛茸茸的大熊貓寶寶？現在也不好明說其實是自己比較想去看滾滾的真身。「難道要我該帶你去科技博覽會嗎？」

　　言言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應該至少比動物園有趣。」

　　「我同意。」李澤言在旁邊少有的附和。

　　「……」悠然決定不理著兩個沒情趣的男士，大步徑直往滾滾住的熊貓區域進發。

　　接待三人的是一個年輕的男飼養員，看到他們便很自然地認為是一家三口，便微笑著向小言言說：「你好啊，我姓梁叫梁俊，你可以叫我梁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叫言言。」小男孩的回答很冷靜，雖然跟平時參加飼養員計畫的孩子的歡欣雀躍有些不一樣，梁俊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笑了笑，打了招呼，便把三人領到了熊貓山的內部。

　　瞭解了滾滾平日的日程，三人穿上了消過毒的飼養員服，真正踏入照顧滾滾的飼養室。

　　剛剛滿一歲的滾滾正攤在一個大枝杈上，小手搭在肚子上，兩腿蹬著，半眯著眼，像是在午睡的樣子，軟綿綿地掛在樹上。像是聽到有動靜，懶洋洋地抬了抬頭，標誌性圓圓的大腦袋看起來比其他的熊貓寶寶更加呆萌。

　　「就是因為這個大頭他才叫滾滾的吧？」

　　「是的。」梁俊微微一笑。「我去準備一點他午休後的零食，你們可以試一下喂他。」

　　悠然聽得眼睛都亮起來了，心中一陣小激動，此時旁邊的言言也已經不那麼冷淡，注視著這只黑白相間的胖傢伙，眼裡充滿了好奇。

　　沒過多久，梁俊就從準備間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個白色的盆子，裡面是削成小塊的胡蘿蔔，蘋果和一些蔬菜。梁俊還沒有做什麼，滾滾似乎就已經知道有東西吃，手攀著屁股一扭一扭地沿著樹幹慢慢地蹭到地面上。梁俊想引他走近一些，那狡猾的小東西卻突然一手搶過了梁俊手裡的蘋果，退了幾步撲通一下又滾到地上，躺了下來，手捧著蘋果大快朵頤起來不時的還會輕輕踢了踢腳，顯得悠閒又享受。那塊蘋果很快就被吃完，小家舔了舔小爪子，一雙水汪汪的黑眼珠子向四人看去。

　　「你們也試試看，不要害怕，就遞給他就好。」梁俊把食物盆子往言言的身前推了推，小男孩有些猶豫，但是眼神一直看著滾滾，明顯是想試試看。悠然想帶他靠近，卻見李澤言把言言抱了起來，拿了塊胡蘿蔔給他，慢慢走向滾滾。

　　「不怕，我在，大膽一點，伸手遞給他。」李澤言低聲鼓勵著孩子，手卻也小心護著他。滾滾大約是覺得有些陌生，雖然願意靠近，動作卻明顯小心。並沒有接過胡蘿蔔，反而是把毛茸茸的大腦袋湊近了，輕輕嗅了嗅言言的小手。言言臉紅紅的，嘴角上露出有些小靦腆的笑，「不要這樣，很癢……」

　　然後滾滾竟然就在他手裡一口一口地吃起了那塊胡蘿蔔，溫熱的小舌頭舔在言言的手上一陣陣的癢。

　　「看起來滾滾很喜歡言言呢！」梁俊對悠然說，「滾滾一般只對相熟的飼養員會這樣，這是他撒嬌的方法。」悠然想起小動物似乎都對李澤言莫名親近，看來滾滾也不例外。

　　小傢伙吃完了那一塊胡蘿蔔顯然沒有過癮，頭輕輕地蹭著言言的小手，推著他再拿些給自己。悠然看到便取了幾塊蘋果要給言言，滾滾似乎等不及了，小嘴巴急急地湊過來就要搶悠然手上的蘋果。雖然一直都想跟滾滾親密接觸，但是那大腦袋忽然近在咫尺的感覺卻又有些嚇人。

　　「滾滾要乖……」言言摸了摸滾滾的後頸，手拿過悠然的蘋果放在滾滾的鼻尖前，引開小傢伙的注意。悠然見滾滾已經被言言吸引住，好奇心又被勾起，小心翼翼地伸手偷偷擼了擼滾滾頸後的細毛，毛茸茸暖烘烘的厚實觸感，又可愛又新奇。

　　「李澤言！看！我終於摸到滾滾了……」悠然小聲卻激動地說。

　　「笨蛋……」李澤言另一隻手把悠然也攬到了懷裡，護住她的肩膀。

　　滾滾從言言的手裡又吃了兩三塊蘋果，後來索性就走近了靠到李澤言的身前，毛茸茸的大頭不客氣地搭在他的手臂上，慢悠悠地吃著言言手裡的食物。悠然伸手偷偷捏了捏它軟綿綿的小爪子，一陣的療愈。

　　「來……大家看鏡頭，笑一下……」梁俊舉起相機，快按了幾下捕捉到這個難得鏡頭。「小朋友，親親媽媽吧。「沒等悠然澄清，一個甜甜的親親已經送到了臉上。

　　其實後來梁俊回想起來，這個」三口之家「確實有哪裡古怪，好像爸爸跟兒子是一個名字，爸媽年輕得像是高中生子，還有就是，兒子親媽媽爸爸似乎很不高興……

　　*****

　　玩了一整天筋疲力盡的孩子趴在李澤言背上睡著了，夕陽西下的動物園裡只有稀稀落落的行人，清風拂來，時間仿佛也慢下來一般。悠然悄悄看著李澤言的側臉，一天的三人行，心裡是有些忐忑的甜蜜。

　　「在想什麼？」李澤言留意到她臉上微妙的神色。

　　「……沒什麼。」本來想問的問題，到了嘴邊還是沒有勇氣。跟李澤言的親昵總有一種飄忽的感覺，時斷時續。他的真實感情總是封存在嚴肅又冷靜的高牆之中，讓人想要伸手去觸碰，卻總不由得害怕下一步會狠/狠/碰壁。這麼想著，心中的惶惑已經像漩渦一樣慢慢擴大。

　　「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很喜歡你。」

　　李澤言停住了腳步。悠然轉身抬頭看著他的雙眼，深呼吸一口，此刻她的眼裡沒有猶豫。「李澤言，我在想的是，怎麼告訴你，我……很喜歡你。雖然你總是揶揄我，對我嚴格到近乎苛刻，口是心非不肯明著關心我，但是無論什麼時候什麼事情，你總會出手幫我。如果你覺得自己不喜歡我，那你可能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笨蛋了……」說著，悠然眼圈有些泛紅，頭卻還是揚著：「因為你對我的好其實已經超過喜歡很多很多了……」

　　沒等她講完，李澤言便伸手把女孩緊緊攬在懷裡，心疼地看著她在胸前輕輕的抽噎。向來不覺得自己拙於言詞，但那沉積在心中的感情這一瞬間仿佛是濃烈到堵在了喉嚨，想說卻不知道該從何表達。

　　「笨蛋，怎麼哭了？哪裡來的這種念頭？」李澤言輕輕歎了口氣，她眼裡落下的淚似乎怎麼擦都擦不完，「以前的我不可能相信，我的生命裡面會出現一個人像如今的你一樣重要。昨晚你遇到危險尖叫的時候，我也覺得自己要死了，那種心痛和恐懼讓我只想不顧一切地護在你的身邊。這種感覺違背了我所認知的世界，但是你說得對，我對你，已經超過了喜歡很多很多……」

　　李澤言輕輕抬起她的下巴，深沉而專注的眼眸裡只有她的倒影。

　　「我愛你，笨蛋。」

　　這一次他的吻沒有什麼疑問和猶豫。他開始明白為什麼女孩看重表白。這似乎與交易無關，而是當一個男人足夠的愛你，他便自然會盡一切力量消除你心中的不安。只是本能，沒有算計。

　　作者有話要說：

　　控制不住字數的我面壁去了……話說我也想捏捏滾滾的小爪子……(打滾)


第15章 雙重約會(上)

　　李澤言把言言送回去之後就一直跟悠然錯過。光宇在緊鑼密鼓籌備著第二部制作的電影，悠然成了空中飛人，三天飛了四個城市。而李澤言則是請了四天病假，出差計畫整整推遲了一周，終於還是要出發。

　　「喂，明天的日程幫我把下午的茶會取消了，把出席代表改成副總裁，我坐早一班飛機回來。」

　　「不是週一的酒會，是明天貿易局的春季茶會……副總裁的電話你問我？這些資料不是應該事先準備好在身邊的嗎？不是第一天就跟你講過，機票改簽要走代理……你冷靜一點……」

　　電話那頭傳來隱約女生嚎哭的聲音……

　　以營業部總經理身份同行的魏謙替這位新助理深深的擔憂，早就聽聞新招的總裁助理總是過不了試用期，現在從總裁陰沉的臉色可以看出如今這位怕也是要涼。

　　「總裁，還是我來吧。」

　　對於這些做了五年的事情，魏謙幾乎閉著眼睛都做得了，先熟練地打開手機裡面總裁日程管理，打電話確認副總裁的時間，郵件知會茶會主辦方出席人更換，然後通知機票代理改簽。一系列操作十分鐘內一氣呵成。「好了，已經搞定。」

　　「謝謝。」李澤言說，「這本不是你現在分內的工作。」

　　「啊呀……總裁，舉手之勞，你就不要跟我客氣了。」五年以來，魏謙第一次聽到李澤言因為這樣的小事道謝，心中一陣感動，表面上還是大咧咧地擺了擺手。兩人繼續往候機室走著，突然，魏謙緊跑了幾步，湊到旁邊的一家餐廳門前，拿起手機對著自己的臉，笑嘻嘻地拍了一張。

　　「你在做什麼？」李澤言微微皺眉，剛剛還在心裡默默贊許了他的認真，幾秒後傻氣就冒得這樣讓人如此猝不及防。

　　「哦，呵呵，沒什麼。」魏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低頭微笑按了按手機，」女朋友心情不好，讓我發張自拍哄她開心一下。「

　　「為什麼要在餐廳前拍？」李澤言並不理解。

　　「這不是一般的餐廳，你仔細看看店名？」魏謙指了指剛剛的那家店。

　　「味千拉麵……」開口的一瞬間，李澤言就有一種冷得要石化的感覺，當然他是不知道什麼石化不石化的說法，只是肯定這種無聊幾乎讓他有種要揍人的衝動。

　　「魏謙與味千拉麵，怎麼樣？很逗吧。「魏謙還有一點沾沾自喜。

　　「你女朋友覺得怎麼樣？」李澤言是標準的冷漠臉。

　　「她笑得都快岔氣了，一秒鐘就不難過了。」魏謙把女友發過來的幾個大笑表情包給李澤言看。如今的總裁是越來越有人味了，今天居然意外的關心起自己的私人生活，魏謙就跟個剛剛開始早戀的高中女生找到好閨蜜一樣，開始跟李澤言大聊自己其實也只有幾周的戀愛經驗。左不過是一般的見面相處，噓寒問暖，哄她開心之類的瑣事，本來魏謙以為李澤言很快就會認為無聊，打斷自己，卻沒有想到總裁居然聽得似乎還很認真。

　　「總裁，平時我要是敢跟你說這個，你早就已經讓我閉嘴不要浪費時間在這種無聊瑣事上了，今天你怎麼還讓我講那麼久？」魏謙嗅到八卦的氣息。

　　「沒什麼。只是想瞭解一下，這方面我並不太擅長。」

　　八卦之神覺醒，難道現在總裁希望在「這個方面」進修一下？魏謙正興奮地想著，突然李澤言的手機響了，是新短信的聲音。只見他低頭快速地看了看閃出的名字，臉上閃過一點不容易覺察的尷尬，嘴角卻是上揚的。見李澤言要抬頭，魏謙迅速把目光調整到得體的角度。

　　「問你一個問題，發自拍到底有什麼意義？「

　　魏謙聽了臉差點歪掉，當上升到意義這個層面，其實熱戀中的很多動作似乎都沒有什麼意義。」呃……其實也沒有什麼，算是情趣吧。」

　　「不覺得很傻嗎？」

　　「因人而異吧。」魏謙回答得很委婉，但是實際在心裡飄過的臺詞是，我魏謙不覺得，但是如果要總裁您發自拍的話，心裡一定很想死，哈哈哈哈……

　　「不聊這個了。把明天的彙報的內容給我看看。」李澤言抿著嘴，也沒有再多說什麼。趁著魏謙轉身去取電腦的功夫，低頭迅速地打了一行字：「明天晚餐就可以見到了，早點休息。」

　　*****

　　第二日的彙報算是順利，但是午餐時候的一個電話就讓李澤言的心情墜入穀底。

　　「不好意思，總裁，昨天我向您的助理確認改簽資料，她把改簽的日期發成了明天……我剛剛查過，今天下午的那班航班已經沒有任何機位了，我可以幫你訂明天最早的飛機。」

　　明天上午悠然就又要出差了……而與李澤言低落心情相對的是此時此刻魏謙臉上的傻笑。他拿著手機拍自己跟午餐的合照。不用問，又是應女友的自拍要求。李澤言猶豫了一陣，還是走到了餐廳外，撥通了悠然的電話：

　　「喂，李澤言！」對面幾乎是秒接，聽聲音是元氣滿滿的樣子。李澤言囑咐讓她請一天的假好好休息，看來是恢復得不錯。

　　「睡醒了？」李澤言還是習慣性的揶揄了一句。

　　「我起床很久了。」悠然小小抗議了一下，李澤言聽得見電話那邊有汽車和行人嘈雜的的聲音。

　　「你在外面？」

　　「嗯……是啊。」悠然的聲音似乎有點小猶豫。

　　「上班了？」

　　「沒有……」看來還是瞞不住，悠然只能實話實說了：「我在菜市場，本來是打算給你個驚喜的……」

　　李澤言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揉了揉脹痛的眉心，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我沒有打算在souvenir弄，只是問了蔡老先生你喜歡的菜，然後在自己家裡做。不會是太複雜的菜式。你對我有點信心不行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李澤言頓了頓，還是開了口：「其實我打電話給你是因為臨時有一點事情，今晚，我回不了戀語了。」

　　電話的那頭是一陣短暫的沉默。「嗯，好吧，工作要緊的。」悠然雖然還是勉強地維持著聲調，剛剛元氣滿滿的樣子卻已經不見了。

　　李澤言還想著再說點什麼，卻看到魏謙走了過來，指了指門外：「總裁，司機已經到了，下午的茶會還是去吧？」

　　李澤言點了點頭，心中卻都是她現在失望的神情。很不情願的，他還是說了那句他該說的話：「我這邊還有事，先掛了。「他頓了頓，又小聲補了一句：「晚上再打給你。」

　　「好。你去忙吧，再見。」

　　魏謙從來沒有見過李澤言跟誰講話這麼溫柔過，八卦之魂非常想確認這位幸運女孩的身份，但是求生本能告訴他，剛剛被助理坑的總裁如今的狀態生人勿近。然而魏謙卻不得不碰一碰這個釘子，本來以為總裁下午飛機就回去，還答應了女友下午和晚上都可以陪她……

　　「總裁……」送李澤言上了車，魏謙硬著頭皮還是開了口，「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麼事？」李澤言皺著眉，眼神還是在手機上。

　　「等一下那個茶會，我能不能不出席……」魏謙說得小心翼翼，「我之前以為你下午走，換了副總裁出席，我女朋友還特意過來看我，我是打算下午和晚上都陪她的……」

　　李澤言閉著眼，心裡默默感歎竟然有一天對魏謙會產生羡慕的感覺。良久才又睜開眼，輕輕搖了搖頭，苦笑著深呼了一口氣。「去吧，茶會我一個人也可以應付的。」

　　魏謙本來已經準備好被李澤言教訓一番的，然後使出苦肉計求他放自己，沒想到他現在竟然立刻就答應了。心中一個魔鬼的自己催促著趁他沒有改變主意趕緊下車，一個天使的分/身卻正在嚴重譴責自己有異性沒人性的行為，總裁情緒這麼低落卻還如此體諒自己，自己卻無情地在他傷口上再撒一把狗糧……

　　「你到底准不準備關車門？」魏謙天人交戰之際，李澤言開始有點不耐煩了。

　　仿佛是下了很大決心，魏謙跨進了車子裡，一把握住了李澤言的手，滿臉是大寫的真誠：「總裁，我決定了，下午的茶會我還是要去！我會跟小雲解釋的，但是這個下午我要陪著你……」

　　李澤言迅速地把手抽了回來，別著臉，冷冷地說：「你自己決定，別浪費我的時間。」

　　對於這種出乎意料的溫和反應，魏謙把它解讀成總裁很高興自己決定留下。他笑著拍了拍司機的肩膀，「好勒，師傅，麻煩出發！「

　　*******

　　對於魏謙，李澤言以前覺得他不過是個還算忠誠努力的學弟，作為自己助理的五年，雖然不算是最機敏聰明，做事還算是嚴謹認真，雖然偶爾冒冒傻氣也是可以忍受的。直到今天，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個小子竟然開始對自己動手動腳甚至稱兄道弟起來。茶會上面對那些日常對華銳發展眼紅的同行，魏謙也是不卑不亢，有理有據地懟回去，甚至都不用李澤言出手。後來反而是李澤言出手拉了拉他，讓他緩著不必挑得太明白。

　　「沒有必要跟這些人置氣。華銳不會被他們說倒的。」李澤言拍了拍魏謙的肩膀，遞給他一杯香檳。

　　「總裁，你是在安慰我嗎？」前一秒還氣得不要不要的魏謙瞬間感覺一陣暖意，又握住了李澤言的手。「我好感動啊……」

　　「你冷靜一點。」李澤言再次把手抽走，看來那杯香檳是多了……

　　茶話會結束在晚上六點左右，李澤言早就看出魏謙抓耳撓腮的著急，沒等他開口便說：「讓司機送你去需要的地方吧。會所有車可以租，我自己開車回去酒店就好。「

　　「總裁……「魏謙正愁著怎麼可以在這種荒山野嶺的高級會所門口截到出租，今天的總裁又暖又體貼，如果早知道愛情對總裁這座冰山有這種魔力，他以前應該在這方面加倍努力才是。

　　這次，李澤言把雙手插在褲兜裡，防止魏謙再一激動就拉住自己的手。「走吧，別廢話了。」

　　「嗯，謝謝總裁！」魏謙傻笑著鑽進了車裡，又搖下車窗沖李澤言揮手道別。小雲，我來咯！

　　*******

　　開車回酒店的路上，李澤言又嘗試撥了一下悠然的電話。「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悠然並不常關機，這讓李澤言有點擔心，是公司有什麼突發的事情，還是……她生氣了？李澤言極力平復著心緒，從動物園那天開始，就沒有好好的看過她。而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一直出現在自己的心裡，下午的茶話會雖然並沒有重要的內容，但是這種一半以上的時間都在晃神的狀態連李澤言都不能忍受自己。回去酒店的一個半小時車程裡，李澤言都在想著這個問題，就當他快到酒店時，電話卻響了，看著來電顯示的名字，嘴角還是不覺揚起。

　　「喂……」

　　「喂，工作完成了嗎？」

　　」完成了。」

　　「你……晚上準備吃什麼啊？」

　　「現在還在開車回酒店的路上，還沒想過吃什麼。不像某人，對於吃總是迫不及待的。」

　　「你在這麼一個美食之都都不好好想想晚餐吃什麼，實在是辜負了這滿城的美味啊。」

　　李澤言輕笑，聽聲音悠然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好，那你有什麼推薦？」

　　「嗯，有一家很正宗的火鍋，材料新鮮，湯底醇厚，而且在一個剛剛改造的百年老宅裡，環境超級棒的。」

　　「查得這麼仔細，是真心關心我晚餐還是覺得嘴饞了？」

　　「不許戳穿我……」悠然小委屈的聲音引得李澤言輕笑了一聲。

　　「咦，為什麼魏謙沒有在你身邊啊？」

　　「魏謙約了人，先走了，我自己先回酒店……」李澤言答應著，忽然感覺那裡不對：「你是怎麼知道魏謙沒有在我身邊的？」

　　「總裁先生有沒有看到一個可愛又迷人的身影就在你的車前呢？」

　　李澤言的車子剛好轉到了酒店入口的引路上，不覺眼睛一亮，不遠處的酒店入口前一個嬌小的身影正雀躍地朝著自己招手。頓時一股暖意流過，一種不真實的幸福感充斥了全身。

　　「笨蛋，你怎麼會在這裡？」李澤言已經掩不住聲音裡面的笑意，車子穩穩地停在了悠然的面前，車窗搖下，眼前就是那張多日不見的臉。

　　「我想吃火鍋就來了。」悠然放下了電話，含笑地看著面前的李澤言，調皮地眨了眨眼，「總裁大人可願意賞臉？」

　　」上車吧。我今天心情還不錯，你想吃什麼都可以。」李澤言伸手調了調後照鏡的角度，卻發現剛上車的悠然也正偷眼看著自己。心中一動，索性一手扶著她身邊的出門，轉身靠近她的身前。

　　「李澤言，你……」突然縮短的距離還是讓悠然有一種習慣的害羞，依然是那張好看的撲克臉，那張這幾日腦海裡一直想著的臉。只是大冰山李澤言什麼時候也會開始學會這樣捉弄人了……

　　李澤言本來是想揶揄她偷看自己，只是這樣一來自己也看得忘記了想好的話，她此時還是害羞得跟那天一樣，可愛得跟一隻被逼到牆角的小貓，讓他忍不住想多欺負她一下。這種類似「你真可愛」的肉麻話，李澤言今天無意中聽魏謙發語音短信的時候說出來，心裡還湧起那種想揍人的莫名衝動，以為此生也不可能從自己口中發出，但是現在卻僅僅是卡在喉嚨裡，被最後一點自持控制。

　　「我很好看嗎？為什麼總盯著我……」悠然想學一下李澤言的臺詞，卻磕磕巴巴的並沒有什麼氣場。空氣好像凝固了一樣，李澤言的手指靠近，然後從臉頰輕輕劃過，悠然臉不禁更紅了，不知道哪裡來的想法，在他的手指靠近唇邊的刹那，悠然轉頭輕輕咬了一下他的指尖。

　　「咬我？……」他深沉眼眸裡的光曖昧不明，拇指卻停落在她的唇上不再移開。

　　「不許欺負我！」悠然低著頭，忽然覺察到咬可以解讀得極度親密。現在兩人的姿勢也太曖昧，他不會在酒店門口做些什麼吧？

　　「滴……滴滴……」這一次破壞氣氛的是後面急著落客的計程車。李澤言恢復了理智臉，輕歎了口氣幫悠然把安全帶拉上扣好，一腳油門向餐廳出發。

　　作者有話要說：

　　根據官方電話想到的腦洞……魏謙神助攻又出現……


第16章 雙重約會(中)

　　雙重約會(中)

　　火鍋店門口是一對對等位置的情侶，雖然已經打電話訂了位置，一般安排起來還是要二三十分鐘的時間。小雲給魏謙看自己最近新迷上的新番工作細胞裡面的男主：

　　「嗯……你的意思是你最近的男神是一個細胞。」

　　「是中性白細胞，專門負責對抗各種侵害身體的細菌，對於女主各種保護各種救，話雖然很少，但是男友力MAX。」

　　「他還有女友？」魏謙覺得好笑，自己二十到頭才剛剛脫單，現在連身上的白細胞都談起戀愛了。

　　「當然，這是個愛情的故事……」小雲的臉上突然暗淡了一點，「但是我聽劇透說後面可能是個悲劇，我都不想看了。」

　　「他女友也是白細胞？」

　　「當然不是，他女友是個呆萌迷糊的新晉紅細胞，經常在運送氧氣的時候迷路，遇到危險，然後白細胞男主就會出現救她！他們小時候就見過，後來遇到就慢慢產生了好感……」

　　「呵呵……」魏謙很識趣地沒有點破這段感情再怎樣也長不過28天，一個紅細胞的正常壽命。

　　「你看看，很帥吧……」小雲給了一小段視頻魏謙看，魏謙看著突然覺得那種冷酷揮刀殺菌不眨眼的感覺莫名的像商場上談判的李澤言。幸好總裁已經名花有主，而且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裡，不然自己就危險了。

　　當然，墨菲定律對於魏謙的靈驗程度幾乎到了100%。就在心中吐槽著自己比那好像作者忘記上顏色的角色帥氣多的時候，魏謙瞥到在不遠處一個很熟悉的身影。長黑西裝加標準的冰山撲克臉，與下午不同的是，臉上明顯掛著罕見的笑意。總裁的身邊跟著一個紮馬尾辮的女孩，正笑眯眯地走著，一臉熱戀中小女生的幸福和嬌羞。

　　——果然是光宇的悠然。

　　魏謙心中這個幸運女孩的身份，第一大可能就是這個叫悠然的女孩。雖然總裁身邊美女的追求者不缺，甚至很多都是身家背景驚人，或者自己本身就是萬人迷級別的巨星，總裁除了跟她們在工作上正常互動外，也只是禮節性的交往，雖然不算怠慢卻從來都是保持距離。除了羅嘉以前能夠三不五時地單獨到總裁辦公室跟他聊上幾十分鐘，幾乎全部的見面都會有魏謙的存在。

　　後來悠然的出現總裁就變了。先是突然和善了一陣子，只是勉強的笑把全公司的人都嚇得炸了毛。然後就是各種不合他作風的操作，他開始會休假，會去旅遊，又一次魏謙還在電影院見過他。悠然出差他總是特別的在意，有什麼問題換酒店，換飛機，如果太晚到達還要魏謙去接。開始魏謙也有些不明白，憑什麼華銳投資的一個小公司的負責人要華銳的總裁助理當司機，如果是總裁夫人那就沒毛病了。

　　光路的可逆性告訴我們：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悠然和李澤言幾乎同時都看到了正在等位的魏謙。悠然下意識往側退了退，遠離了李澤言，李澤言回頭一看，問：「怎麼走那麼遠？」

　　「嗯……你也看到魏謙了吧。」

　　「看到了。怎麼樣？」

　　「嗯……你會介意讓別人知道我們一起……吃飯的事情嗎？」後面六個字是悠然硬加上去的。雖然動物園那一次之後大約就應該算是交往了，但是這種想法還是讓悠然覺得有點不太真實。心中默認是一回事，讓所有人知道開口承認似乎又是另一回事。

　　「你介意讓別人知道嗎？」李澤言盯著悠然的眼睛。

　　「不會啊。」雖然有些害羞，悠然還是抬頭看著李澤言。「只是不知道你會不會有什麼其他的顧慮。」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答應你的事情，無論大小，我都會實現。」李澤言牽起了悠然的手，把她輕輕拉到了自己的身邊，大步走向魏謙。

　　「總裁好！」魏謙還是條件反射的立正站好，然後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嗯。」李澤言點了點頭，「悠然你認識的。」

　　「當然。」魏謙看著李澤言身邊臉紅紅的悠然，給了個大大的鼓勵微笑。「請問現在悠然算是總裁正式女友嗎？」

　　「是。」李澤言回答得很乾脆，悠然聽得臉更紅，這都是什麼對話！

　　「給總裁和悠然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女朋友，小雲。」魏謙把身邊的女孩拉了起來，「小雲，悠然你應該見過的，總裁你可能沒有什麼印象。」

　　悠然看了看魏謙身邊的女孩，圓圓臉，細長的眼睛，中長及肩的齊劉海梨花頭，確實是很面善的樣子。「你好，我們是在哪裡見過？」

　　「你好，其實我是做化妝的，上次心基金拍攝的時候我就是你那一組的化妝助理。」小雲微笑著跟悠然握了握手。

　　「哦，原來是這樣！」悠然被提醒了恍然大悟，「你們是因為那一次拍攝才認識的嗎？」

　　「嗯。」小雲有些害羞，旁邊的魏謙卻很高興：「上一次我把她推到地上去，算是不打不相識了。」

　　「但是拍照也就是幾個月以前的事情，你們發展還挺快的……」

　　「算正常吧，我們認識三個月之後才在一起的。」

　　三個月算是正常？悠然想到自己跟李澤言這兩年的來來回回，心裡苦笑，人與人的差別還真的是大……

　　小雲見冷落了李澤言，便說道：「總裁你好。經常聽魏謙提到你對他的照顧，真是謝謝你。」

　　李澤言點了點頭，聲音是往常疏離的禮貌：「你好。那只是工作而已，不必客氣。你們繼續吧，就不打擾了。」說著拉起悠然正要，突然聽到門口喊號的聲音：A121號客人，A121號客人。

　　「終於到了！」魏謙超級興奮，悠然卻狐疑地看了看手機裡面的預約號，一模一樣，也是A121。

　　*******

　　對於預約重號事件，火鍋店為了表示歉意，特意安排了一個房間讓四人入座，還加送了一個皇牌拼盤和一打免費的冰啤酒。儘管如此四人裡面還是只有兩個人的臉色是好看的。

　　「哈，哈哈，真想不到啊，居然會跟總裁雙重約會。」魏謙尷尬的話仿佛是丟到了死海裡一樣，只有悠然比較溫暖，接了一句：「真是不好意思，其實應該是我訂得比較晚，謝謝你們不介意。」

　　小雲聽了雖然心裡稍微有些失望，但見悠然主動說是自己的問題，也沒有端著臉，笑著跟悠然說：「誰知道哪個訂得在前面。而且現在也晚了，你們再去找別家應該也不好，沒關係的。」

　　悠然見小雲的臉色和緩了，開始轉向身邊的李澤言小朋友。「你好，我們想要一個鴛鴦鍋底。」

　　魏謙聽了挑了挑眉毛，覺得有些奇怪，便問道：「悠然，你不能吃辣嗎？」李澤言雖然沒有說話，也轉頭看著悠然，明明記得這個傢伙很愛吃這些麻辣的口味。

　　「嗯，也不是。」悠然笑了笑，「只是被某人念過一味貪辣會把味蕾吃壞掉，而且也想試試看這一家很有名的清湯鍋。」

　　魏謙會意，看著說這話的某人臉色稍稍和緩，心裡也漸漸放下了心。關於雙重約會的意義，很多人都不明白，到底是為了2+2更浪漫，還是一種有樣學樣的實戰教學？但是不得不承認，在很多時候，當對面也有一對情侶，人原始的競爭心態會被不自覺地激發起來。

　　「啊……」小雲被蝦頭濺出來的湯汁燙到，直接把蝦又扔回了碗裡。

　　「怎麼了？」魏謙皺著眉放下筷子，伸手拿過她碗裡的蝦剝了起來，一邊剝一邊說：「以後想吃蝦就直接夾到我碗裡，省得我再拿一次……」嘴上說得很帥氣，但是蝦還是燙得不行，到了魏謙手裡也是剝一下丟開一下的節奏。

　　「你剝得太難看了。」小雲看著魏謙直接把尾巴上的肉連著殼都拽了出來，忍不住開口吐槽。魏謙橫了他一眼，給了個「你怎麼醬紫」的受傷表情。

　　悠然忍不住撲哧一笑，這一對的互動也太有趣了。

　　「你就不能像一般女孩子一樣溫柔地伏在我的肩膀上，然後說『哎呀，寶貝好愛你啊』之類的嗎？」魏謙吹著手裡的蝦子，語氣裡是滿滿的委屈。

　　「這麼肉麻的話我可說不出來。」小雲回答得很乾脆。

　　李澤言在對麵點了點頭，算是同意。

　　「總裁你怎麼也加入這種女人的吐槽？」

　　「她確實說得沒錯。」李澤言淡淡地開口，「你有時確實肉麻得過分。」

　　「我……」魏謙一時語塞，手中的蝦子終於剝好，只是已經斷成了三截。他用濕紙巾擦了擦手，夾了碗裡的肉放到小雲的碗裡，「來，吃吧，都剝好了。」

　　「怎麼還分屍了……」

　　「哎……嫌棄就不要吃。」魏謙賭氣把最後一塊放到了嘴裡。小雲著急了，拉著他的衣袖：「哎……那是你第一次幫我剝的蝦，你怎麼自己就吃了？！我說難看也沒有說不吃啊！」

　　「……好，我再給你剝一個。」魏謙默默從鍋裡又夾了一隻。

　　李澤言看著悠然開心的樣子，伸手也撈了了一隻蝦，專心的在碗裡剝了起來。魏謙注意到他的動作，只見他拉著蝦頭和蝦尾稍微上下動了動，然後撥開了第二節的殼，手握住尾巴輕輕一拉，後面的蝦肉整個從蝦殼裡面脫出來，然後再把剩下的第一節殼清理掉，整個過程不到三十秒，乾淨俐落，剝好的蝦肉完整又漂亮。

　　「看著我做什麼？吃吧。」李澤言把蝦子放到悠然的碗裡，聲音很輕卻帶著些寵溺。

　　「嗯，謝謝……」悠然趕緊低頭拿起筷子，耳尖紅紅的，心裡甜甜的，嘴角忍不住一直上揚。雖然李澤言做過很多次飯給自己吃，但是主動剝蝦餵養這種男友力MAX的行為還是第一次。

　　「喂喂喂，總裁，你這樣太犯規了吧。」魏謙抗議道，「你平時這麼忙，怎麼能夠連剝蝦都這麼厲害？！」

　　「不講究方法，做什麼事情都不會有效率。」李澤言喝了口啤酒，嘴角微揚。

　　「悠然，你也太幸福了吧。」小雲在對面簡直就心心眼。「魏謙，你不是說跟了總裁學了好幾年了嗎？」

　　「我也沒有跟他學怎麼剝蝦子啊？」魏謙撇了撇嘴，也是沒脾氣了，「華銳又不是廚師學校……」

　　「對了，悠然，你跟總裁是誰追求的誰啊？」聽到小雲這麼一問，旁邊的魏謙剛剛喝下去的啤酒差點從鼻孔噴了出來，她還真的以為總裁是好相處的。

　　「嗯……」悠然咬了咬嘴唇，偷眼看著李澤言，臉有些紅紅的，「好像就是順其自然，其實也沒有特別什麼誰追求誰……」

　　「這樣嗎？我們是我主動的！」小雲爽朗地說，魏謙剛剛順下去的啤酒又差點噴了出來。「你怎麼回事？小孩子一樣，怎麼喝口酒都能嗆到？」小雲給魏謙遞了杯水，又順了順魏謙的背。

　　「可以打聽一下具體細節嗎？」悠然突然訪問魂上身，從魏謙的強烈反應可以看出，背後的故事應該十分精彩。

　　「等等……」魏謙緩過來的第一句話就是阻止小雲繼續說。「如果要爆料就要公平，我們說了你們也要分享一下。」

　　悠然瞬間就沒了剛剛的雀躍，李澤言肯定不會同意交換細節的……雖然是這樣想，悠然還是偷眼悄悄看了看李澤言。

　　「不可能。」李澤言的回答意料之中。

　　果然……悠然死心了。魏謙有些得意地沖著小雲笑了笑，又溫柔地哄起來：「乖乖的，來，我給你涮兩塊牛肉吃。」

　　「不想吃了，再吃就胖死了。」

　　「再吃一點，你胖胖的才可愛啊……」

　　仿佛看到李澤言臉上的三道黑線，悠然強忍著笑拉了拉他的衣袖，問：「你想吃什麼？」

　　李澤言看了悠然一眼，挑著眉：「你要照顧我？」

　　「本來打算今晚可以換著下廚做一次飯給你吃的，沒想到會發展成這樣。現在給你一個使喚我的機會。」

　　「笨蛋……我要吃自己會弄。」李澤言苦笑扶著額，「我沒有使喚女人的習慣。」

　　「你從前使喚我還少？總是指揮我去這裡去那裡，買紅酒，沖咖啡，送檔……」悠然不服，點著手指把從前李澤言使喚過自己的事情一一羅列。

　　「我記得你當時做得很不開心，還有一次故意在沖給我的咖啡裡面放鹽……」

　　「嗯……怎麼這個你還記得……」悠然有些慚愧地對著李澤言一笑，「那天我是有一點小小不開心，本來是休假的，最後被你使喚著做了一天瑣碎的事情，有一點小情緒，才會想到放鹽在咖啡裡面小小捉弄一下。」

　　李澤言皺了皺眉，喝了口啤酒，也沒有多說什麼。悠然以為他生氣，在桌子下拉住了他的手，輕輕地晃了晃。「我再也不會這樣捉弄你了，不要生氣啦……」

　　「我沒有那麼容易生氣……」李澤言當時這樣使喚悠然不想讓她休假，現在想來也是為了用某種看似正當的理由讓她呆在自己身邊，這一切現在想起來卻是幼稚得讓他難以啟齒。這個笨蛋平時都是一副要強的樣子，偶爾露出撒嬌的樣子卻似乎有著一種讓人心癢的可愛。

　　「不過咖啡的事情我還是不抱希望了。」李澤言還是選擇了揶揄她一下。

　　「哼，我一定要找個機會泡一次你覺得世界上最好喝的咖啡，一雪前恥！」剛剛那種嬌羞小女兒的神態一掃而空，不過幸好這種雄心勃勃的笨蛋樣子也是李澤言喜歡的。

　　作者有話要說：

　　寫的時候一直在笑……


第17章 雙重約會(下)

　　四人的火鍋足足吃了有兩個半小時。從火鍋店出來，悠然覺得自己撐得都要走不動了，夜風很大，李澤言把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了下來，蓋在悠然的身上。魏謙當然也是超級紳士的這樣做了，卻被小雲推了回去：

　　「我不冷，你不是說好像要感冒的樣子，你還是多穿一點吧。」

　　魏謙還沒有來得及回答，直接就連打了兩個噴嚏，小雲馬上把外套給他披上，他卻忙不迭地推說說：「不是冷，我這是鼻子過敏。」說著又把外套罩在女孩身上。

　　悠然看著兩人推來推去，嘻嘻哈哈，鬧成一團的樣子，也不好在旁邊當電燈泡，不覺低頭，加快了腳步跟著李澤言往前走。李澤言望著悠然，心中閃過一個幾天時不時縈繞心中的問題，趁著另外兩個傢伙在後面鬧不清的時候，開口問道：

　　「你……也羡慕這樣嗎？」

　　「嗯？」悠然不解，抬頭看著李澤言。

　　「哼……沒什麼，我怎麼會有這個想法？」李澤言仿佛自嘲一樣的摸了摸額頭，低聲自言自語。

　　「你是說像魏謙和小雲那樣的情侶嗎？」悠然其實聽清楚了，只是不解他為什麼這樣問。此時看來卻似乎能嗅到一點李澤言身上罕見的不自信。

　　「嗯，張口就是情話，然後……什麼時候都打打鬧鬧。」李澤言看著身後的小雲和魏謙，此時兩人又已經不鬧了，挽著手笑嘻嘻地在對著火鍋店前的一隻熊貓玩偶拍照。

　　「有一點吧……」悠然想了想，還是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果然……」，李澤言的心一沉，夜色中深沉的眸子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無論有多愛她，他也不可能是那樣的人。

　　「每個女孩都有想像中理想愛情的模樣，以前我也幻想過有一個像魏謙那樣三十秒可以變十種花樣哄自己開心的男友，不過……」悠然朝著李澤言望去，嘴角含著笑。

　　「不過什麼？」

　　「不過那是在遇見你以前……」悠然停住了腳步，雙手拂過李澤言的衣襟，仿佛是在替他整理身上的馬甲和襯衫，「高貴，驕傲，冷漠，自持，不易靠近，一旦產生感情卻深沉而忠誠。我有沒有說過你像貓？」

　　「有……」李澤言看著悠然，眼裡滿是複雜的情緒，以前覺得她只是個可愛單純，卻倔強不服輸的笨蛋，此時卻覺得似乎眼前的她有著更多自己不曾發覺的美麗。她並不是在安慰自己，是發自心中的體貼和真意，這種感情比親耳聽到一百句肉麻的情話更讓他動心。

　　悠然把臉輕輕地貼近李澤言的胸前，感受著他心跳穩定而有力的節奏。

　　「你就是你，是李澤言，那個總是覺得我是笨蛋各種保護教導我卻死不承認的人，那個強勢霸道無比害怕顯示軟弱卻總是讓人莫名心疼的人，那個高高在上不苟言笑卻對充滿愛心和溫情的人。如果有一天你會像魏謙那樣發自拍照說情話，那就太可怕了。」悠然說著自己都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這樣不會悶嗎？」

　　「會啊。」悠然的小臉在李澤言的胸前磨蹭著，抬眼迎上他也正好望過來的眼神，「所以有時候我會忍不住逗一下你。」

　　「比如昨天你要我在機場發自拍照？」李澤言苦笑，揉了揉她的發，這笨蛋的腦子裡都是什麼古靈精怪的想法……

　　「你也不是也沒理我……」悠然語氣裡帶著點小抱怨，臉卻漸漸紅了，「而且我不是在逗你……」

　　「那是什麼？還狡辯……」

　　「……那是想你了。」

　　夜風溫柔，李澤言的心中像是被什麼柔軟的東西輕輕拂過。他輕輕地抬了她的下巴，低頭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那這是還昨天自拍照的，然後是要還你之前咬我的一口……」李澤言攬在她腰上的手稍稍收緊，輕笑欣賞她回過神來的小倉皇，再次湊近的唇微張。

　　魏謙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馬上捂住了旁邊小雲要尖叫的嘴，以免被滅口。現在這種環境識趣的話必須是馬上閃人，然而，非常非常不湊巧的是，魏謙的鼻子過敏又犯了。

　　「阿嚏——阿嚏——阿嚏——」

　　李澤言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抬了頭，眉頭微蹙，盯著身後的魏謙，恢復了嚴肅臉：「回去以後找一天去醫院檢查一下。」

　　「是，總裁！」

　　「都喝了酒，讓司機也送你們一起回去吧。」李澤言看到魏謙逞強把外套給了小雲，自己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樣子，只能搖頭輕歎。不過說話的時候還是很注意自己雙手的擺位，一隻摟著悠然，另一隻安穩地收在口袋裡面。

　　「總裁，你人太好了！」不知道是因為喝了一點酒還是誤打誤撞跟李澤言雙重約會後膽子變大了，這次魏謙是把李澤言口袋裡面的手拉出來握了握。「小雲的酒店也是我們的那一間，所以也不會很繞！」

　　李澤言默默把手抽走，當著悠然和小雲的面也只能裝作一副雲淡風輕的日子。這個小子，得找個機會跟他約法三章。

　　***********

　　因為多了小雲和魏謙，車上比較擠。李澤言坐在副駕駛上，後面小雲在中間，兩邊是悠然和魏謙。

　　一路上悠然是沒有什麼話的，滿腦子都是剛剛李澤言說的那句話，「然後是要還你之前咬我的一口……」。小鹿亂撞來形容她此時的心情是再適合不過了，心裡能夠猜到八分，害怕卻又一點小小的期待。小雲則是饒有興致地搶過魏謙的手機翻看著之前他們的自拍照，把拍得自己不好看的刪掉，遇到好玩的給悠然看一下。

　　然後小雲就瞄到了一張奇怪的照片，小圖點開，一個穿著白紗的女孩在一片粉紅的蘆葦叢前回眸一笑。

　　「悠然，這是你嗎？」小雲問。

　　悠然正在出神，突然聽見小雲問自己，便轉頭看了看，也沒有多想就點了點頭，「是我啊，那是拍公益月曆那天的造型，但是……」悠然定睛又看了看，「我什麼時候拍過這張照片？」

　　「魏謙！」小雲的怒吼驚醒了已經昏昏欲睡的魏謙。

　　「怎麼了，寶貝，不要怕……」迷迷糊糊地魏謙下意識摟住了小雲。

　　「這是什麼？！」小雲把照片遞給魏謙。對話把低頭處理公務的李澤言也驚動了，魏謙覺得後照鏡裡反射出一道犀利的光，他心中把這道光命名為「總裁之凝視」。

　　「呃……這……這是個誤會啦……」魏謙捂著臉，感覺連司機老張也在八卦地偷看自己。

　　「解釋一下。」李澤言的聲音又是讓人膽顫的冰涼。

　　「當時覺得悠然站在那裡很好看，就拍了。」魏謙決定走坦白從寬的道路。「本來是打算留著以後總裁生氣發怒的時候，走投無路孤注一擲的時候給您消氣的，類似……」

　　「驅鬼符的概念？」老張忍不住插了一句。

　　「對對對……」還對？悠然聽了都替他捏把冷汗。

　　「總裁，我對天發誓，這張照片我之所以沒有刪，真的是想用來應急的。」

　　「回去之後把這幾個月總裁助理的工作整理一遍，限你一周內完成，以示懲罰。」

　　「啊？總裁，這裡面都是不同的新人做的，可能亂得很啊，一周時間根本不夠啊……」

　　「時間足夠算什麼懲罰？我建議你儘早開始，注意效率，不要沒事浪費時間在一些無聊的事情上。」

　　「是……」魏謙悶悶地答應著，卻瞥見小雲的臉色不好了。

　　「寶貝，別哭了……」魏謙見過小雲哭兩次，一次是第一次見面把她推到地上，還有就是現在。

　　小雲別過臉沒有理他，悠然見了也只能夠輕輕拍著安慰道：「小雲不要難過了，我想魏謙是無心的，為了這件事你們鬧彆扭，我也有點過意不去。」

　　「跟你無關，你被偷拍也是受害者……」小雲雖然難過，但是依然愛恨分明。

　　「我真的只是覺得畫面好看才拍的，跟在路邊看到一隻柴犬可愛是一個意思，沒有別的想法……小雲，別生氣了好不好？以後我都拍你好不好？你看，我這手機裡之後的所有照片幾乎都是你的，有些我覺得太可愛還做成壁紙了……」

　　看著魏謙忙不迭地展示著自己手機裡面的照片，有一張壁紙還是把工作細胞的男女主角p成了他們的臉。看到這裡，小雲本來淚眼也忍不住笑了：「好醜啊……」

　　「終於笑了……」魏謙舒了一口氣。

　　「我可沒有說原諒你哦……」小雲還要說，突然咦了一聲，悠然好奇瞄了一眼，忽然看到魏謙翻著翻著翻到了一張男人的照片……一身黑西裝，手扶著額，低眉沉思的樣子。上面是七個大字：

　　「我要成為李澤言！」

　　頓時，魏謙覺得自己百口莫辯。

　　****

　　豬隊友其實不是指那些幫不了你的人，而是那些不遺餘力不著痕跡坑你的人。比如打CS，你明明藏得好好的，卻總有些「隊友」會不小心把你從掩體裡擠出去半個身體，害你被一槍爆頭。

　　李澤言今天是深深領悟到這個道理。

　　「不好意思，李先生，我們並沒有您續住的記錄。」在把李澤言的回程機票意外推後一天以後，太害怕的助理竟然忘記聯繫酒店續租一晚。而此時，酒店已經客滿。站在大堂的四人面面相覷，氣氛微妙。目前悠然有一間房，小雲也有一間。

　　因為剛剛的照片風波，小雲想拉著悠然住，意味著兩個男士要住悠然那一間，李澤言則因為最後那張怪怪的照片拒絕了這個安排。魏謙其實也不同意，想著要趁獨處機會哄回小雲，便攛掇著悠然不要答應跟小雲一間。

　　「幾位商量得怎麼樣？商量好了麻煩證件登記一下……」對於面前這種糾結不清的四人關係，前臺小姐還是維持著專業的笑容。

　　「我去找別家酒店。」李澤言先開口。悠然看了李澤言一眼，也不好意思當著這魏謙和小雲跟他講留下其實也沒有關係。

　　「別啊總裁……」倒是魏謙先拉住了他，心中暗暗埋怨總裁怎麼就這麼正直呢？！再這樣下去，小雲一定拉著悠然住，然後不理自己了。「這麼晚了，旅遊旺季哪裡找得到酒店？」

　　再次抽手，然後忍住……這次魏謙索性搭了李澤言肩膀，把他拉到了旁邊：「總裁，不要著急走啊，你看悠然這麼些行李，你幫忙搬一下不是也很君子嗎？」

　　「眼睛是瞎了嗎？那叫多行李？」

　　李澤言指了指後面，悠然就是一個可以登機的行李箱和一個包包。

　　「好，好，行李不多，但是這不是重點……」

　　「那重點是什麼？」魏謙眼珠子一轉，馬上想到了法子：「重點是悠然今晚喝酒了。」

　　「她喝酒了？」李澤言今晚是嚴令不讓悠然碰酒的，想起上次在倫敦的事情，李澤言就不再相信她所謂的酒量了。「什麼時候的事情？」

　　「就是你出去接電話的時候，她吃到了塊煮了很久很辣的凍豆腐，然後匆匆忙忙拿蘋果汁喝的時候，把你的一杯啤酒都灌下去了。」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李澤言的眉頭不覺皺了起來。

　　「悠然說你可能會生氣，我們就沒說了……」魏謙知道快成功了，連忙加把勁兒，「總裁，悠然喝酒以後，會過敏還是怎麼樣嗎？如果是的話還是要小心，得有人在身邊照顧才好……」

　　李澤言沒有再回答魏謙的問題，只是徑直走到了悠然身邊，一手拉著她，一手拖了她的行李就往客房的電梯口走去。

　　「李澤言，你……你怎麼了？」

　　「開始學會騙我，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我什麼時候騙你啊……」

　　滿意地看著總裁旋風式把悠然帶走，魏謙很有禮貌地遞給前臺小姐自己的證件：「麻煩，入住是需要登記一下嗎？」

　　*****

　　「這次我真的是不小心喝到的……不是故意的。」一直到房間，李澤言還是陰沉著臉，只是牽著悠然，不發一語。

　　「你知道喝醉了在外面有多危險？」

　　「這次身邊也不是別人。」

　　「那你一個人的時候呢？那次在倫敦……」李澤言衝口而出，心裡卻後悔了。她要是問起自己為什麼會去倫敦，不想騙她也只能告訴她真實的原因，他是去見一個可能是那個女孩的人，那個自己找了六年的女孩。雖然縈繞在心裡的猶豫已經不存在，但這個笨蛋倔強又敏感，她也許會多心的。

　　「倫敦？……」悠然想起萬聖節被困在倫敦的那次，在巡遊裡好像喝了什麼醉了，還似乎迷糊之間親了一個陌生人。本來義憤填膺的氣勢瞬間就消散了，但是李澤言是怎麼知道那件事情的？

　　兩個人心裡都有顧慮反而就都安靜了下來，僵在了當下都不言語。後來還是悠然忍不住開口了：「倫敦那次，你不是去休假了嗎？」

　　「我想知道的總有辦法。」李澤言的回答模棱兩可。

　　悠然低著頭，眉頭輕輕皺著，沒看李澤言，「那件事情我已經深切反省過了，你要生氣，我也沒有辦法……」悠然想起那個傳說，那個她幾乎忘記的一直在他心裡的女孩，自己在他心裡還是不夠好嗎？……也許是擔心，也許是嫉妒，也許是幸福來得太快的不確定感，悠然鼻子酸酸的，覺得有點想哭。

　　李澤言看得出她的難過，卻沒有能猜出她百轉千回的想法。李澤言明白自己並不該苛責她，那時的他們並不算什麼關係，而且，她應該現在也不知道那個人就是自己。

　　「別難過了。」

　　剛剛的眼淚還能勉強忍住，只是被李澤言一攬到懷裡，手抓住他的衣襟眼淚就再也忍不住了，淚水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啪嗒啪嗒地滴在他襟前。

　　「怎麼這麼能哭？」李澤言歎了口氣，拭著她仿佛越來越多的淚水。自己剛剛的語氣是太凶了嗎？要不是她特意跑來看他，也不會受這一次的委屈，這樣想著就更懊惱剛剛脫口提了倫敦的事情。這個笨蛋竟然一句也不反駁，倒是讓他更加心痛了。

　　「別哭了，我是擔心你安全，沒有想別的。」

　　「你不介意？……」悠然開始懷疑李澤言根本不知道親陌生人那一段。「李澤言，你以前有親過別的女生嗎？」

　　李澤言看她終於止住了哭心也稍稍安定了，卻沒料到又問了這麼個稀奇古怪的問題。

　　「這是什麼問題？」

　　「好吧，不問。」悠然想想自己也是無理，而且以李澤言的性格也是不會告訴自己的。

　　「沒有。」李澤言見她不追問，又擔心她胡思亂想，「我從來不覺得這種事情多有意義。」

　　「哦……」悠然咬了咬嘴唇，忍住了心裡的小小雀躍，「那你怎麼又突然覺得有意義了……」這本來事心裡吐槽的話，竟然不知不覺地講了出來，悠然瞬間就臉紅了……

　　剛剛哭著不注意，現在卻發現自己正窩在李澤言的懷裡，他則靠坐在床上，自己被拘束在他腿上和雙臂隔出的一小個空間裡，背後能夠感覺他胸前呼吸的起伏，溫熱的鼻息就近在耳畔。

　　「笨蛋……還是沒有意義……」李澤言看著她臉上還沒有幹透的淚痕，低頭輕輕啄了上去。然後一個接一個的輕吻落在悠然的臉頰上，他下巴上細密的胡渣刺得她一陣麻癢。「我發現有些沒有意義的事情，卻會讓我很想去做。比如現在這樣。」

　　「李澤言……」悠然癢得直縮脖子，此時的李澤言有一點孩子氣的無賴，還是那張嚴肅撲克臉卻讓人怕不起來。也許是這個姿勢確實舒服，悠然突然打了個呵欠。

　　「快去洗澡睡覺，很晚了……」李澤言放開了她，卻沒想到瞬間就被她又抱住了腰，一時沒有支撐，直接躺倒在床上。

　　「再抱一下……」悠然賴皮地壓住他身子，臉蹭在他肩窩裡，李澤言身上的味道暖暖的，有一種讓人安定的力量。三天四個城市的飛，悠然感覺累得都要虛脫了，眼皮是忍不住在打架，心裡卻是想再醒久一點，和他多說點什麼。

　　李澤言看著伏在自己身上已經沉沉睡去的女孩，忍不住的嘴角上揚，決定就這樣先讓她睡半個小時再說。手機傳來新郵件的聲音，是老包的消息，那封短小的郵件讓李澤言不禁愁眉深鎖。

　　「總裁，關於光宇的負責人的調查有重大發現。下週四見面詳談。」

　　作者有話要說：

　　我寫著寫著怎麼感覺自己在寫撩撩的故事……我……面壁去。。。


第18章 黑白悠然(上)

　　「答應了八點鐘出現在我面前……」李澤言看了看手上的表，這個笨蛋這次居然遲到了十五分鐘，不是看著她在窗子裡跑來跑去的樣子，李澤言都要上去看她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說多一秒鐘一分鐘也不是八點了……對不起……」

　　「這次是十五分鐘，恭喜你，刷新了自己保持的遲到記錄……」

　　「對不起……」悠然小小打了個呵欠又揉了揉眼睛，李澤言見她的臉色蒼白，眼下有些浮腫，不禁皺了眉，「又晚睡了？」

　　「還不是為了下一期節目的策劃案……」

　　「什麼樣的策劃案？該找幫助的時候不要一個人扛著……」

　　「是《發現奇跡》回訪的策劃案，想做出新的東西，所以比較費神。」悠然沒有跟李澤言提噩夢的事情，自從上一次遇到白影，悠然就一直在做一個特別真實的噩夢。跟以往那些片段似乎有些不同。但是只是夢而已，悠然安慰自己，就不用讓他擔心了。

　　李澤言的臉色緩和了一些，牽了悠然的手帶她上了車。悠然認得高爾夫球場的路，但是明顯方向不對啊……

　　「李澤言，你不是答應我要教我打高爾夫球嗎？」

　　「高爾夫球是一項講究精准判斷和手眼協調的運動，腦子不清醒的笨蛋還是離球杆遠一點比較好，免得傷到自己。」

　　「但是你不是說下周那個有意投資娛樂的湯老闆約你打球，你可以帶上我然後介紹光宇給他嗎？我到時候不會打傻站著那印象多不好。」

　　「所以以後事情輕重緩急你最好事前想清楚……下周只是引見的意思，你……作為我女友出現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悠然覺得耳朵一熱，下意識地摸了摸後頸，「這樣好像不是很好……」

　　「對身邊的人都不瞞著，反而顧忌一個陌生人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感覺這樣走後門太犯規了……」

　　「就像你上次提出的，這次投資案完結後，以我們的現在關係華銳確實不適合直接投資光宇了，我把商業上的合作關係介紹給你，也不算什麼，是不是跟光宇合作全看你的手腕。而且，你真的以為上次那個街頭藝術家答應合作，是因為欣賞你廚藝？」

　　「李澤言，你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悠然還記得上一次很想邀請一個神秘街頭藝術家參加節目，特意招待她吃家常中國菜，自己堅持不讓李澤言幫忙，最後通宵準備材料。後來雖然味道得到了讚賞卻在晚餐的時候睡著了，客人還提前離開。現在想起還覺得尷尬得厲害，但是後來居然還是打動了那個藝術家，答應參加了一期節目，現在悠然想起來都不可思議。

　　李澤言抿嘴笑了，沒有告訴她後來是自己設法讓那藝術家知道了她通宵準備食材的傻事。應該是被她的傻愣愣的執著和誠意打動了吧。這個笨蛋當時卻囧得只知道道歉。

　　「等一下，我們到底現在去哪裡？」悠然發現車子直接上了高速路。

　　「帶你去個地方，地點暫時保密。」李澤言的嘴角揚起了一抹神秘的微笑，「先睡一會兒，還有差不多1個小時的車程。」

　　「不練習高爾夫球真的沒有關係嗎？」悠然還沒有說完，就感覺被李澤言輕輕彈了一下額頭：「以前不是有人總跟我抗議被工作霸佔週末嗎？帶你出來玩反而滿腦子都是工作……」

　　悠然有些支支吾吾：「我是昨天在想，如果脫離了華銳的保護，我又找不到投資的話，我很可能就會變成個窮光蛋了……」

　　「你在擔心這個？」李澤言挑眉看了看她，似乎沒在開玩笑。

　　「當然，你知道光宇這兩年擴張得多快的，儲備資金其實一直不多……」

　　這個傢伙竟然是真心在害怕這件事情……李澤言不知道是該誇她正直還是說她傻，完全把自己當成擺設了嗎？

　　「李澤言，我真的變成窮光蛋了，你收留我好不好？」

　　「要我怎麼收留你？來華銳打工還是到我家打雜？」

　　「嗯……我當你的助理吧？聽說過當時魏謙的薪水還挺高的。」

　　「你？」李澤言輕笑，「應酬是我幫你擋酒，寫策劃案讓我給你改錯別字，出席活動也是我來接你，到底誰是誰的助理啊……」

　　「……！」悠然覺得今天李澤言懟人的功力好像又精進了，一針見血，直戳心窩。

　　「那你就不管我了？」悠然偷眼瞄了瞄李澤言。

　　「乖乖的在我身邊，你就不會變成窮光蛋的。」李澤言輕輕歎了口氣，「好了，不聊了，快閉眼睡一下。哎，習慣了你在身邊聒噪，都開始被你帶得囉嗦了。」

　　趁著紅燈，悠然悄悄抬了手彈了一下李澤言的額頭，換來的就是李澤言不滿的眼神。「這是懲罰你口不對心，明明上次才說過，有我在身邊吵吵鬧鬧的還不錯。你說得小聲，但是我都聽到了……」說著，悠然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李澤言輕笑，握了握她的手，拿了搭在座椅後面的外套給她披上：「不鬧了，快閉上眼睛，不要講話。」

　　有一種冷叫李澤言說你冷……不過這件外套倒是真的挺暖和的，衣襟上沾著他常用的古龍水的味道，一種冷冽的雪松氣味，就好像他在身邊抱著一樣。

　　一路無夢。

　　悠然再醒來，發現車子已經停在了一片草地旁邊，一條小路引向一個看起來有些古舊的殖民地風格的長條房子。遠遠一道柵欄，忽然，一道修長的身影在柵欄內閃過，悠然不覺眼前一亮。

　　「馬場？！你不是說不可以教我騎馬嗎？」悠然開心得直接下了車，走近了幾步，暖和的風拂面而來，空氣中有陽光曬在幹草垛上的味道。那道身影再次出現，悠然才看清，原來是一匹深棕色的大馬，體格高大卻異常修長，油亮的鬃毛在飛奔中飛揚，有一種讓人羡慕的恣意和瀟灑。

　　李澤言把車子鎖好，牽起已經看得呆掉的悠然慢慢向著那舊房子走去。

　　「李澤言……」悠然心裡的話還沒有問出口就被李澤言打斷了。

　　「只是第一課，這種馬你想都別想。」

　　「那……你能騎嗎？這麼高的馬？」

　　「當然。」李澤言回答得雲淡風輕的，這讓悠然有些不服氣。但是偷瞄著他的棱角分明的側臉，心裡還是忍不住會想如果他騎馬那樣跑起來，應該會帥到犯規吧。

　　「馬匹的選擇要配合騎師的身材，你……」李澤言故意頓了頓，有點促狹地笑了笑，「應該就配不到這匹馬了。」

　　「小看我！」悠然氣呼呼的抗議，「我見過蒙古好多小孩子都不用鞍直接騎比他們高很多的馬！」

　　「你又不是蒙古小孩……安全比什麼都重要，知道嗎？」李澤言一直不鬆口教她也是因為這個，這個傻瓜有時候看到喜歡的什麼都敢試著做做看。

　　「知道。」悠然乖巧地答應著，心情大好地挽著李澤言的手臂，美美地幻想自己坐在剛剛那頭大馬上恣意賓士的感覺。

　　****

　　管理這個馬場的是一對中年夫婦，丈夫黃老闆坐在門口喝著咖啡，就看到李澤言和悠然進來了。

　　「李總怎麼今天突然有空過來了？」黃老闆看著李澤言進來一臉的驚訝，更讓他覺得吃驚的是那個挽著李澤言進來的小姑娘。認識李澤言這麼多年，哪怕是大明星羅嘉，也不曾跟他有這樣親昵的動作。

　　「不好意思，臨時想到過來。上次我拜託你找的那套馬具和騎裝到了嗎？」

　　「哦……那早到了。」黃老闆是大約三個月以前接到李澤言的電話，要求尋一套女生的騎裝和馬具，當時黃老闆只是覺得有些奇怪，現在看到這個嬌小的女孩，尺寸是對得上了。「我這就幫你拿出來？」

　　「麻煩了。」

　　悠然興奮極了，周圍的一切看起來都新奇。門廳的佈置了一整面牆的瓷磚畫，上面是幾十個不同形態的馬的素描，有些寥寥幾筆勾出飛馳中的馬的動態，有的是近景馬頭特想，細緻得連鼻子上的皮膚紋理都清晰可見。

　　李澤言的眼睛卻落在了櫃檯上一個黃銅吊牌上，那吊牌雕刻著一匹仰面嘶吼的馬，鬃毛四散猶如一簇簇上升的火焰。李澤言心中默默歎了口氣，看來，今天還是不該來的。

　　黃老闆再次出現，手裡多了兩個精緻的皮箱，徑直拿到了就近的一個更衣室裡。

　　「先去換衣服。」李澤言指了指更衣室的方向。

　　毫不誇張的，穿上了這套帥氣的衣服，悠然頓時覺得自己長高了十公分，感覺可以跟那匹高馬做朋友了。學著芳姐的樣子把頭髮梳了個高馬尾，頓時覺得自己英姿颯爽，簡直就是女中豪傑。可是……悠然在鏡子前面轉了半圈，這件臨時拿出來的騎裝竟然出奇的合身。李澤言這個口是心非的傢伙，說不可能教自己騎馬，卻背著她準備了這麼一套的騎裝。

　　想著，悠然不覺甜甜地笑了，等一下一定好好謝謝他的用心，無論他承不承認。就在拉開更衣室門的一瞬間，悠然卻聽見一個熟悉的女人聲音，語氣柔媚卻帶著幽怨。

　　「你來了？」從更衣室的門縫裡看去，一個全身紅色緊身騎裝的女人正站在李澤言的身邊，兩人站得很近，女人的手輕輕握住了李澤言的手臂，從悠然的角度看去，那女人的的臉幾乎要貼上了李澤言。陽光撒入對著馬場的玻璃窗，明鏡似的倒影出一張美豔而冷傲的臉。仿佛有一秒鐘，悠然感覺那雙嬌媚的眼掃過了玻璃和自己對視，悠然忙回身把更衣室的門掩了，心突突地跳著。羅嘉？……為什麼她也在這裡？

　　「不要這樣。」是李澤言的聲音，低沉而冰冷的不帶一點感情。然後悠然聽到腳步聲，隨即而來的是一陣短促的敲門。

　　「好了嗎？」門外是李澤言的聲音。

　　悠然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開了門。李澤言已經換了一身黑色雙排扣燕尾西裝，緊身黑色馬褲配長筒馬靴。手上是黑色的馬術手套，一條條短鞭在手中握著，黑色頭盔，全身的服裝與往常一樣一絲不亂，卻帶著某種古典貴族男子慵懶的優雅。他的神色淡然而冷靜，仿佛身後不遠處那位豔麗高傲的小姐並不存在一般。羅嘉一張美麗的臉龐微微揚著，叉著手半依靠在窗邊，目光直直地盯著悠然。

　　「好了。」悠然想儘量表現得得體一些，臉上卻怎麼也擠不出一點的笑容，「羅嘉也來了……」

　　「我們就不需要那些無聊的寒暄了吧，製作人小姐……」羅嘉冷笑著，慢慢把太陽眼鏡摘了下來，倨傲的眼神裡滿是不屑。

　　「你是第一次騎馬吧？我勸你還是小心一點，有些事情並不適合每個人來試試看。不想被馬從背上摔下來，就得有駕馭馬的能力，跟它一樣的強大。不然，就只能夠趴在馬背上祈禱它不要在下一秒就把你甩掉……」

　　「走吧，帶你去看看馬。」李澤言並沒有理會羅嘉的話，很自然地伸手牽起了悠然，往馬廄的方向走去。

　　走過了一個轉角，悠然悄悄的把手抽了回來。李澤言停住了腳步，皺著眉回頭望著她，輕歎了一口氣：

　　「都聽到了？」

　　悠然點了點頭。

　　「生氣了？」

　　悠然搖了搖頭，其實剛才李澤言的樣子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妥，只是直覺告訴自己，他們的關係絕對不是沒有關係。

　　「她是我的高中同學，」李澤言不會不明白悠然突然低沉的原因，又牽了她的手牢牢握住，繼續向前走著：「有一天放學我發現被什麼人跟蹤，對方有控制我能力的武器，後來是羅嘉出手救了我。後來我才知道她也是evoler，而跟蹤我的是一個國家的組織，他們想招攬我的加入，我拒絕了所以被跟蹤。羅嘉後來告訴了我很多關於evoler的事情，我才逐漸明白世界上的evoler其實很多，而且很多不同的秘密組織都圍繞evoler進行著自己的計畫。」

　　「所以你們算是朋友？」

　　「以前算是吧。後來我選擇了經商這條路，拒絕了和她背後的組織合作，我們就沒有太多交集了。」李澤言的眼神並沒有什麼閃爍。

　　「你跟她之前……有交往過嗎？」

　　「沒有。我一直無心這些事情。」

　　對於羅嘉，李澤言是敬而遠之的。高中以來的十年裡，兩人為數不多的幾次私下見面，她從來沒有停止過明示和暗示。羅嘉的心裡認為李澤言只是慢熱，而耐心和堅持是獵取他的必備條件，有一天他會接受自己。正因為清楚羅嘉的心意，不是萬不得已，李澤言是不會找羅嘉，但是作為他身邊僅有的知道各自evoler組織情報的人，有時候羅嘉又不得不找。比如上次小時候的自己穿越的事情，上一次自己能力突然減弱的事情，還有悠然被白影稱為QUEEN的原因……

　　李澤言想作為一個客戶邀請她幫忙，跟老包一樣，但是她想要的，從頭到尾就不是金錢報酬。這些李澤言都沒有告訴悠然，只是默默把悠然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兩人停在一個馬廄前，悠然看到一隻全身漆黑的大馬，四蹄踏雪。看到李澤言似乎很高興的樣子，頭伸出欄杆在李澤言伸出的手掌上蹭了起來，棕色的大眼睛裡似乎閃著興奮的光彩，在馬廄中輕輕地踏起步來。

　　「這是你的馬？」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觸碰到這樣神奇的生物，悠然覺得又驚又喜。手指劃過它油亮的長頸，溫熱而光滑，陽光從馬廄牆上的空洞射入，那馬似乎感覺到了陌生人的味道，轉頭對著悠然的手聞了聞，突然鼻子裡噴出一陣熱氣，嚇得悠然不住咯咯的笑了起來，這一笑仿佛剛才鬱結在心中悶悶的感覺也消減了不少。

　　「他叫什麼名字？」悠然轉頭問。

　　「他就叫踏雪。」李澤言示意她躲到自己身後，把踏雪牽了出來。「上馬的時候握住韁繩，身子放鬆，一腳勾住馬鐙，然後另一隻腳跨過馬身。」

　　說著，李澤言一個翻身就穩穩地坐到了馬背上，踏雪像是感覺到了主人，興奮地前後小踏步起來。悠然仰頭看著，一陣羡慕。

　　「那我呢？我的馬呢？」

　　「不是有人想試試看高頭大馬的感覺嗎？」李澤言嘴角微揚，驅著踏雪慢慢走到了一個踏步旁邊停住。「上到臺階最高的地方，然後拉著我的手，照著我剛才的樣子上來。」

　　臺階很好地平衡了身高差的問題，卻只等李澤言讓踏雪慢慢走起來，悠然才驚覺自己居然坐在一個這麼高的地方。似乎高處的風也大些，雖然李澤言從後面抱著自己牽住韁繩，但馬背上輕輕一顛一顛的感覺還是讓悠然有些擔心自己會被甩出馬背。

　　「身子放鬆，不要害怕，習慣就好……」李澤言的聲音就在耳邊，親昵而低沉，「馬很敏感，他能夠感知騎手的心情，就跟游泳是一樣的道理，越放鬆，就越穩定。」

　　「好像是真的……」悠然感覺自己如果不那麼緊繃，踏雪的步子似乎也平穩了起來。雖然步子越來越快，背靠著李澤言，心裡也不像之前那麼害怕。悠然覺得自己好像漸漸飛了起來，涼風吹過臉龐，似乎所有不開心的事情都消散了。

　　「終於笑了……」李澤言松了口氣，抱緊了懷裡的女孩，夾了夾馬肚子加快了速度。

　　馬房裡，一個臉上帶著疤痕的男人站在羅嘉的身邊，扶著窗楞的指節發白：「還在猶豫嗎？他不是不要女人，只是不要你而已。」

　　「這輪不到你管！」

　　「跟我合作，把QUEEN喚醒，我答應你，李澤言我留給你處置。」

　　「我說過，我需要時間考慮……」

　　「不。」疤痕男的眼睛緊盯著羅嘉，「睜開你的眼睛吧，這一切還不清楚嗎？十年來，他何曾對你有過這樣的溫柔。醒醒吧，感情和一切都一樣，要搶才會有的，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算是過渡章吧，誰叫我心騎馬這個梗……後面會嘗試接後面劇情，不過一定HE……


第19章 黑白悠然(中)

　　虛空之中，一男一女對峙而立。

　　「你不是她……」男人咬著牙，捂住胸口傳來劇烈地撕裂疼痛，仿佛全身的腑髒都在沸騰著，涔涔的冷汗洇濕了他身上的襯衫。

　　

　　「我當然不是她，我總是在黑暗之中，何曾有過一絲的光明。「女人的眼裡是冷酷如冰的漠然，那雙再熟悉不過的清澈眼眸上仿佛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男人勉強支撐著身體，那疼痛已經開始慢慢變得可以忍受。

　　

　　「你做得到嗎？在每一個未來裡，哪一次你不是親手殺了她？」

　　

　　「我還可以再試……」

　　

　　「你還能夠承受多少次穿越的撕裂，難道你能夠窮盡所有的一切的未來嗎？「

　　

　　「我只要一個有她的未來。」

　　

　　女孩伸出手，環在男人的腰上，「你越保護她，把她抓得越緊，那麼離開的時刻就越痛苦。擁抱我吧，你的未來可以很美好的。」

　　「我是不會放棄的。」他望著手上閃動的銀光，下一次，下一次他會成功的……

　　女孩望著男人消失的身影，微微歎了一口氣。剛剛囂張的氣焰退卻，勉強揚起的嘴角上帶著一絲淒涼。這個麻煩的人已經永遠消失了，這不正是自己一直希望的嗎？為什麼，會覺得有一點……難過？

　　*************************

　　對於騎馬這件事，悠然的悟性出奇的高。李澤言為她選的銀灰色的小母馬琉璃很快就跟她熟悉了起來，一般的繞圈走已經不用李澤言在前面牽著了，而他只需騎著踏雪在近處慢慢跟著。

　　「好了，已經一個小時了，下來休息一下。」李澤言翻身下了馬，伸手把悠然也抱了下來。

　　「我們不會這麼快回去吧……」悠然顯然還是意猶未盡。

　　「晚上我還有事，而且第一次騎太久也不好，容易受傷。」

　　「那……我再騎半個小時？」悠然覺得自己如果再練習一下，應該可以小跑一段。「不行，現在去吃點東西，然後我送你回去。今晚不可以再晚睡了……」

　　說起睡字，悠然打了個呵欠，也不能再多說什麼了，李澤言是不會讓自己再上馬的了。把小琉璃帶回到馬廄，小傢伙似乎也捨不得，死活也不願意進去。

　　「我去找一下黃老闆，你待著別動。」李澤言走了兩步，突然又回頭看了看悠然，她沖他笑了笑又揮揮手，示意他不用擔心。

　　悠然拿了跟胡蘿蔔放在手裡給琉璃吃，一面輕輕地梳著著她頸後的鬃毛，在她耳邊說著悄悄話，突然一陣旋風吹來，馬廄旁的草垛裡的黃草揚起。一個蒙著臉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

　　「跑，快跑……」那個男人的聲音乾澀而低沉，悠然聽著卻很像是李澤言的聲音。「你受傷了？」他似乎很痛苦地靠著牆壁，手捂住胸口。

　　「騎上琉璃，快跑……」

　　這個男人怎麼知道琉璃？那是今天悠然才給她起的名字。「你到底是誰？」悠然走近了兩步，想要看清楚男人的面目。男人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另一隻手解開踏雪，握住韁繩抱著悠然翻身上了馬。

　　沒等悠然反應過來，那男人已經用力夾了夾馬肚子，踏雪突然受了刺激，嘶鳴了一聲撒腿狂奔了起來。

　　「李澤言，你在做什麼？!」悠然感覺自己全身的骨架快被顛碎掉了，踏雪跟發了狂一樣奔跑著。背後的一定是李澤言，但是無論是衣著還是行為，都不可能是剛剛才分別的那個他。

　　「相信我，我這樣做是迫不得已的。」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眼前的混亂讓悠然感到憤怒，「如果你不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我無法相信你!」

　　「躲起來，避開那場將要爆炸……」

　　「爆炸?」悠然心裡一驚，「那你呢？」

　　「我不會有事的，他們的目標是你……」

　　悠然伸手拿開了那面罩，他的眉頭緊緊擰著，比起往日的嚴肅似乎多了一種焦慮和怒意，額上青筋微鼓，神色憔悴，似乎清瘦了許多。他低頭看了一眼懷裡的女孩，眸色比往日更深，像是含了淚一般閃著寒光。雙臂的力道幾乎讓她窒息，她痛苦的稍稍轉動著手臂，他的手卻夾得更緊了，仿佛鬆開悠然就會徹底的消失一樣。未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悠然的心裡面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寒意，嚴重到足以讓李澤言狼狽至此？

　　「來不及了……」李澤言聲音裡帶著絕望的低吼，「我到底要怎麼做……」

　　忽然一陣馬淒厲的嘶鳴，悠然只覺得身下狂顛了一下，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身體就像是斷線的風箏被甩到了空中，然後沉沉地摔到了草地上。這一摔似乎把全身的骨頭都要震碎掉，耳朵裡嗡嗡作響，眼前一陣明滅不定的光。

　　悠然手拉著身旁的野草，鋒利的毛邊刺進皮膚裡面，卻有溫熱的濕氣，她勉強抬頭望向前方，卻見本來無邊的草地上已經燃起了熊熊的烈火。灼熱的空氣中一道深黑的扭曲的身影，瘋狂的步姿仿佛隨著烈火而扭曲，四濺的火星從他飄逸的深黑色鬃毛上飛濺而出，猶如一匹火化成的神駒。曠野裡是淒厲的嘶鳴與烈火的劈啪合奏，仿佛一曲悲涼的挽歌，殘忍而美麗。

　　悠然看到倒在不遠處的李澤言，他的眼裡帶著一抹淺淺的笑意，蒼白的臉上卻沒有半點血色。悠然爬著到了他的身邊，想問問他到底哪裡疼，卻驚見他身下慢慢洇開的一片黑色的液體。

　　「又失敗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似乎在喃喃自語。「差一點……但還是失敗了……」

　　他伸出手握了握悠然冰涼的指尖，心疼地再一次看她為自己淚眼婆娑。他曾經以為自己可以堅持下去，但是噩夢的輪回已經超過了肉體能夠承受的程度，此時此刻，曠野上的灼熱的火焰燃燒的好像是他僅存的的希望和生命。手掌上的銀光忽明忽滅，也許還有力量穿越回到原來的地方，這樣，身上的所有的疼痛都會消失，他能夠活下來，只是這樣他便會永遠困在那裡，已經沒有再試一次的力量了。

　　而那是一個沒有她的未來。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這一次要自私的讓她陪著自己走到最後。他取出藏在衣服裡的那個小小的琉璃杯子，想再看一看，卻發現因為剛剛的撞擊那個泛著淡藍光澤的小琉璃杯已經碎成了幾片。上面是兩個稚氣的簡筆劃，一隻大柴一隻貓咪。他把琉璃的碎片放到她的顫抖的掌心上，已經哭得不能自已女孩下意識地握了握，鋒利的碎片割開了手心的肌膚，一滴鮮血落在了他蒼白的手臂上。

　　「對不起。」李澤言喃喃地說。

　　「不……這一定是個夢……一定是這樣的……」悠然拉著李澤言的衣袖，想要讓他醒過來，睜開眼睛，再看看自己……

　　突然轟隆的一聲巨響，悠然回頭，遠處的整個馬場被一團耀目的白光包裹著，那爆炸的光幾乎照亮了半邊的天空。那刺目的光好像烙印在了悠然的視網膜上，她呆呆地看著，心中好像有些什麼在湧動，仇恨哀傷憎惡……

　　亮如白晝的火光下，悠然突然想起了過去的一切，那些可怕而不堪的回憶，樁樁件件都歷歷在目。她抱了抱自己的身體，一滴冰冷的眼淚落下，混合他手臂上的那滴鮮血迅速淌入泥土之中。

　　****

　　」你到底去哪裡了？「李澤言從馬廄裡跑了出來，直接把悠然抱在了懷裡，聲音裡面是少見的急切和激動，」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踏雪的韁繩松了，我去追他。「悠然呆呆地站著，雙手伸了伸，最終還是不自然地環在他的腰上。

　　「笨蛋……「李澤言撫著她散落的長髮，胸膛裡那顆狂跳的心臟依然沒有平靜下來，剛剛有一瞬間他真的以為自己已經完全的失去了她。感覺到她的身體略略有些僵硬，李澤言慢慢放開了她，看著她蒼白的臉上，似乎並沒有什麼悲喜，不覺略略皺了皺眉。

　　「嚇壞了嗎？」也許只是因為剛才的巨響所以才會嚇成這樣吧？李澤言安慰著自己，低頭吻了一下她蒼白的額，伸手輕輕的拍著她的背。

　　「沒事……」悠然低了頭，避開了他的眼光。

　　「悠然小姐找到了？」看到兩人站在馬廄裡平安無事，黃老闆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真的是太好了！李總，剛剛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不清楚。你查過其他地方了嗎？」

　　「都查過了，我剛剛把每個房子都巡了一遍，什麼異樣都沒有，沒有著火，也沒有燒焦，但是剛剛那團白光怎麼看怎麼像是一場爆炸啊……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我已經報了警，大家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才會比較安心。」黃老闆扶著門框，努力喘著氣，忽然瞥見不遠處踏雪的馬廄空了。

　　「踏雪呢？」黃老闆看著李澤言，又看了看悠然。

　　「它走丟了。」悠然的聲音依然是冷冷的。

　　*****

　　所有人似乎都沒有什麼大礙。李澤言的肩膀在奔跑的時候撞傷了筋腱，醫生用了繃帶固定又開了止痛藥，囑咐他好好休息，這段時間不可以用這只手負重。悠然的掌心劃傷了，傷口雖然不深，卻很多條交錯，順著掌心的紋理延伸，血很難才止住。

　　羅嘉走到李澤言的身邊，他正穿著外套，肩膀上的疼痛讓他抬手穿過袖子的動作都艱難。她默默地替他拿起了那邊的外套，伸手把他的手帶了過去。李澤言回頭看到是羅嘉，眼神有些驚訝，本來被握著的手抽了回來，另一隻手接過了羅嘉手上的外套，

　　「謝謝。我自己來就好。」

　　羅嘉的眼神裡混合著落寞與哀傷，李澤言很少見她露出這樣的神色，哪怕是被直接拒絕，她是那種會抬頭離開，把淚水咽到肚子裡的人。她的驕傲在骨子裡，這比她的美貌和頭腦更引人入勝，這也是娛樂圈美麗的女演員多不勝數，但是永遠站立在巔峰的只有羅嘉一人。

　　「痛嗎？」羅嘉想對上李澤言的眼神，他卻是越過自己的肩膀在看著旁邊診室裡面包紮的悠然。

　　「不要緊的。「

　　「為什麼不能看我一眼呢？」羅嘉的聲音有些激動，「她真的就這麼重要嗎？哪怕她從到醫院之後就完全沒有看過你，你也要這樣專注在她身上嗎？」

　　羅嘉的話撩動了李澤言心中的一根刺。確實，從剛剛馬廄碰面到現在，悠然都完全沒有問起過他是否安好。一種深深的疏離感湧上心頭，以前她害怕甚至生氣，都不曾用過這種淡然的神情看過自己。就好像是一個帶著悠然軀殼的木偶，只是任他抱著，心中卻沒有任何的情感。

　　「我先走了。」李澤言抬手拉了簾子離開了診室。

　　「那個已經不是你愛的那個她了。」羅嘉的話讓李澤言停住了腳步，「不過，這個悠然就是那個你找了六年的女孩，那個捨命救了你，然後一直留在你心裡的人。」

　　「你……有什麼證據？」李澤言還在維持著冷靜的神態，心中已經升起了隱隱的不安。

　　「她後頸的傷痕。」

　　「不，她的後頸並沒有傷……」李澤言很清楚這一點，他再三確認過……

　　「你可以自己去確認一下吧。」羅嘉做了個請的姿勢。

　　「有什麼需要的話，可以找我。」對著他急切離開的身影，她還是忍不住加了這一句。看到烈火中李澤言的軀體漸漸消失，羅嘉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什麼力量狠狠的揪住，然後用力一扯，痛似乎已經不足以形容這樣的窒息感。一個自己愛了十年的男人死在自己製造的火海之中，他真的是這麼愛她，寧願死在異空間裡，也不願回去那個已經沒有她的未來。

　　******

　　默默等著護士幫悠然把手上的傷包好，李澤言才坐到了悠然的床邊。她正低著頭盯住被紗布包著的手，仿佛是故意在躲避他的目光。

　　「痛嗎？」一樣的臺詞，這次問出口的是李澤言。他端坐著，已經沒有了剛剛的激動，語氣也是淡淡的，與她隔著禮貌的距離。

　　「沒事……」悠然抬頭看著他，「我累了，想回去。」

　　李澤言點了點頭，「今天你嚇壞了，晚上好好休息。我手受傷了，剛剛已經打電話讓魏謙過來了，可能還要二十分鐘左右。「

　　悠然點了點頭，兩人複陷入了沉默。

　　「你很緊張嗎？」李澤言注意到她的手指正在輕輕的絞動著身上的被單，一直低頭咬著嘴唇。「如果你不喜歡我在這裡，我可以離開。」

　　「我想睡一下。」悠然撒了個謊。

　　「好。」李澤言站了起來，徑直地走到了診室的門口，「好好睡，等一下魏謙到了，我會請護士來叫你。」

　　「嗯。」關於另一個自己與這個男人的事情，悠然記得清楚。此時眼前的他卻全然沒有了剛才的激動與親昵，甚至連問也沒有問一句，是他沒看出自己的變化，還是在盤算著些什麼……

　　李澤言打開診室的門，扶著門框回頭看了一下悠然，還是那樣沒有一絲的感情。其實並沒有很久的交往已經讓李澤言養成了關於她的各自習慣，以前總是以為她笨笨的需要照顧，現在卻發現照顧她反而成了自己心中的依賴。強忍著想替她把被子掖好，然後烙下一吻的衝動，李澤言把門輕輕帶上。

　　「喂，老包，進度彙報提前，明天早上八點你直接到華銳。」

　　******

　　看著這個男人離開的背影，悠然的心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窗外已經是沉沉的黑暗，她明白，自己要做的一件事，也是唯一值得的事，就是復仇，對那些當年貪婪地傷害了自己的人，那些選擇默然無視她哀求的人……

　　那些加諸在自己小小身體上的全部的痛苦，如今都是時候要他們還回來了。

　　至於李澤言，悠然低頭看著用手絹包著一直藏在手包裡還沾著血跡的琉璃杯子碎片，手移到旁邊的廢紙桶邊上卻遲遲沒有鬆開，幽藍的光澤閃動仿佛在提醒著些什麼。該找個機會斷了跟他的聯繫，當年他逃了，就不該再牽連進來。她想著，把那包琉璃碎片塞回手包裡。

　　作者有話要說：

　　我保證，這真的是個HE的故事……


第20章 黑白悠然(下)

　　悠然閉著眼，心緒煩亂，根本就睡不著。看了看牆上的鐘，似乎已經過了很久，李澤言還是沒有消息。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有警燈閃爍，悠然把窗簾放了下來。突然，門被敲響了。她轉身回床上躺好了，換上了張平和的臉。

　　「進來吧。」

　　「悠然！」進來的竟然是魏謙，看到悠然一臉興奮，很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你來了？」

　　「悠然，總裁是跟你一起吧？他在哪兒呢？」魏謙四處張望，卻並不見李澤言，「總裁去哪裡了？他沒有受什麼重傷吧？」

　　「沒有，不過肩膀撞傷了。」

　　「撞傷了？」魏謙瞪著眼，「那嚴重不嚴重？」

　　「我……不知道。」

　　魏謙微微退了一步，心裡泛起一陣狐疑，眼前這個悠然似乎有些怪怪的。「悠然，發生什麼事了？」

　　「我沒事，只是皮外傷而已。」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跟總裁吵架了？」魏謙進來看不到李澤言就已經覺得不妥了，「以總裁最近180度改變的性子，你受傷了，他一定不會離開的。」

　　「他改變了很多？」悠然問。

　　「你自己可能不覺得吧？我們外人看了，都覺得超級神奇啊……以前我在大學的時候，大家就覺得李澤言跟我們普通男生不一樣，雖然一堆迷妹，卻從來沒有見過他在哪個女生身上多看過一眼。後來華銳開始創立，他的生活似乎就只有工作，有一次我一天陪他飛了三個城市簽四份合約，華銳開始那幾年，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感覺不到感情。」

　　魏謙滔滔不絕講了一大串，發現悠然有些愣愣的，連忙找補說:「其實我說這麼多就是想告訴你，總裁為了你真的已經改變了很多。這段時間我親眼看到他從以前完全撲克臉到現在偶爾會不自覺的笑，我是真的替他高興。他以前也許高高在上，但是現在感覺很幸福，很完整。」

　　「……所以，如果他做了什麼惹你生氣，請你要多多體諒他這個感情幼幼班的學生，不要拿走你的愛……」一口氣講了那麼多，魏謙自己都覺得深受感動。完全沒有留意到身後的門已經打開，李澤言正皺著眉看著自己。

　　「感情幼幼班？」

　　「總裁!」魏謙嚇得一個激靈，轉身duang一下又踢到床腿，立馬痛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我……」魏謙想解釋，但是腳趾頭上鑽心的痛讓他根本無法思考，單腳蹦噠著坐到床邊的椅子上，嘴裡一個勁兒地發出嘶嘶的聲音。李澤言瞪了他一眼，卻並沒有再講什麼。

　　*****

　　兩人被簡單的查問之後就被允許離開了，魏謙是跟女友逛街被臨時喊來的，回程就順便把小雲也捎上。魏謙又以總裁手受傷不適合坐副駕駛的爛理由，硬是把李澤言和悠然都塞到了後座。

　　後座的超低氣壓幾乎讓魏謙幾乎喘不過氣來，直到小雲上了車，氣氛才稍微緩和。

　　「晚上好，悠然！總裁好！」小雲的手裡面拿了兩紙袋熱騰騰的小蛋糕，坐下伸手就給了悠然一袋。

　　「最近最火的網紅蛋糕，我排了很久的隊，一人限買兩袋。不好意思，你們要分著吃了。」

　　從中午到現在，李澤言和悠然都沒有吃過任何的東西，香噴噴的小蛋糕往外冒熱氣，顯得格外的誘人。小雲取了一塊放在嘴裡吹了吹，伸手遞到了魏謙的嘴邊。

　　「居然是話梅的味道？」魏謙覺得超級驚喜。

　　「這網紅蛋糕就是有名在讓你意想不到的內餡。咬下去才知道的神秘感。」小雲對著魏謙甜甜一笑。悠然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小雲和魏謙，剛剛魏謙說的幸福而完整的感覺，就是指這樣嗎？

　　小雲瞥見悠然拿著紙袋還在發愣，便催促道，「悠然，快點吃，不然涼了就不好吃了。」

　　悠然看了看李澤言，他的手綁著繃帶，另一隻拿著手機。

　　「你吃吧。」李澤言先說。

　　「你……不嘗嘗嗎？」悠然取了一塊，學著小雲的樣子，送到了李澤言的嘴邊。

　　李澤言深深地看著她，低頭咬了一口，露出了深棕色的內餡。悠然的眼裡還是疏離的，卻不知道為什麼似乎有些怯怯的神態，仿佛是在做什麼沒嘗試過的事情，有些不安。

　　「好吃的。你也吃吧……」他的聲音不覺溫柔了起來。

　　悠然的肚子早就餓了，她看著手裡的半塊小蛋糕，猶豫了一下，還是放進了嘴裡。嘔……突然一陣反胃，嘴裡似乎充滿了可怕的鐵銹的味道，悠然捂著嘴，痛苦地幹嘔了起來。下了車，魏謙跑去便利店買了水讓悠然漱口，小雲替悠然提著頭髮，又順了好久的後背，才見她漸漸緩和了下來。

　　「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這麼討厭咖啡……」悠然虛弱的擺了擺手，卻說不出任何的話。

　　李澤言知道悠然並不討厭咖啡，而且剛剛那塊蛋糕自己剛剛吃過，味道上並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她幾乎把膽汁都吐出來。還有剛剛小雲提起她的頭髮，李澤言看到她頸後的一道深紅的傷痕，羅嘉的話就在耳邊:

　　「那個已經不是你愛的那個她了。不過，這個悠然就是你找了十七年的女孩，那個捨命救了你，然後一直留在你心裡的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眉頭深深地皺著。

　　一個想法瞬間跳入了李澤言的腦海裡，如果這是一個假的悠然，那就意味著那個笨蛋現在有可能被拘禁在某個地方，而且很可能面臨著危險……

　　急切的擔心讓他暫態忘記了分寸，大步走到了悠然身邊，一手捏住她的手臂猛的反扣起露出前臂後側的肌膚，一顆小小的紅痣露了出來。李澤言突如其來的粗魯連魏謙都想上去攔住，剛剛因為餵食好不容易好像有些回轉的氣氛又瞬間調頭直墜冰點。

　　「說!她到底在哪裡？!」李澤言幾乎是怒吼，手指掐在她的手臂勒出深深的痕跡。

　　「她已經不存在了……」悠然的眼裡似乎泛起一層冰霜，「我就是她。」

　　「不，你不是她……」李澤言幾乎是賭氣一樣搖晃著她的手，「不說的話，我有的是辦法讓你說！」

　　「你要對我怎麼樣？！」悠然沉著臉，用力掰開李澤言的手，「我不是她？……我當然不是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子，她看著李澤言的眼神裡帶著傷和怨毒，「因為，她是個笨蛋……」

　　她不明白，為什麼那個懦弱又無知的自己可以擁有這麼多，貪婪而崩壞的世界從來都不會眷顧這個破碎的她，永遠不會。她陽光燦爛，而自己卻只能永遠困在那些噩夢的黑漆之中徘徊。就跟白晝和黑夜一樣。仇恨的火苗在胸口燃燒著，帶著能夠吞噬靈魂的痛苦……她開始頭也不回的狂奔起來，就跟那匹在烈火中的馬一樣。她感覺不到魏謙說的幸福而完整，哪怕是帶著那個笨蛋的所有的記憶，依然沒有感覺……

　　「總裁你還愣著做什麼啊，追啊！」

　　李澤言回過神來，悠然嬌小的身影早就隱沒在了幽暗的鄉郊公路兩側森森的灌木叢中。

　　「分頭去找吧！總裁，保持聯繫!」魏謙和小雲選了一個方向，李澤言點了點頭，借著手機上電筒的微光，也一腳跨入了灌木叢中。

　　後悔，擔心，自責，各種情緒在心裡交織著，李澤言已經忘記自己在樹叢裡面走了有多遠。她最後受傷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臟，他猶豫不定地揣測著各種可能，眼前的可能是她，但是又不像是她。但無論如何，他不該這樣凶她，……

　　幽深的灌木叢裡，只有李澤言身前不到半米的亮光，他喊著女孩的名字，卻毫無回音，他的聲音仿佛是投進了黑洞之中，黑沉沉的夜只有一潭死寂。再往深處走去，頭上高大如鬼爪的樹幹越來越濃密，直到密密地在他頭頂合攏。不遠的草叢裡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燈光所及只有微微搖動的野草，李澤言加速追了上去。越靠近他便越確定是悠然，嬌小的身影在半腰高的灌木叢中走得很艱難，卻無論他怎麼喊，她都不肯停下腳步。

　　「不要再跑了!停下啦，無論你是誰……」

　　突然李澤言感覺腿上一陣刺痛，似乎是路上有什麼帶刺類似荊棘的枯藤劃破了褲子，在大腿上劃開了一道口子，瞬間的疼痛讓他忍不住低吼了一聲。前面的女孩聞聲突然停住，轉頭看著他，像是被驚動的瞪羚一樣，眼眸裡透著惶惑的神色。順著手機的白光，李澤言注意到女孩嘴角上留著絲絲的血跡。

　　****

　　忍著疼痛，李澤言慢慢地靠近悠然。她站在一小片空地上，李澤言照了照周圍的地上，一隻雉雞的屍體倒在旁邊，旁邊是碎落的毛髮和點點血跡。

　　「你……？」李澤言覺得毛骨悚然。悠然看著他的眼，默然地點了點頭，回身要走，李澤言上前跑了兩步，一把把她從後抱住。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不要再跑了好嗎？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李澤言把懷裡的女孩轉了過來，她的臉上有幾道小樹枝造成的劃痕，臉色脆弱而蒼白，眼神有些迷離。

　　「我餓了。」

　　李澤言皺了皺眉，看了一眼那毫無生氣的雉雞屍體一眼，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把她緊緊摟到了懷裡。

　　黑暗的樹叢裡面，兩雙眼睛正在盯著悠然和李澤言。

　　「她真是太好運，還差一點點，就會落入我們手裡了。」

　　「不管怎麼樣，恢復記憶的QUEEN會跟我們合作的。」

　　「你打算怎麼說服她？」

　　「有個計畫，她會就範的。」

　　****

　　打開厚厚的診斷報告，李澤言略略流覽了一下，被診斷欄上簡短的一行文字吸引：「重度創傷後遺症，疑似多重人格？」

　　「是的，疑似。」心理醫生強調著。

　　「為什麼？」

　　「在替悠然小姐催眠的過程中，我們始終只能夠跟一個人格講話，並沒有發現她的第二人格。這個人格自稱是QUEEN。您之前形容的反常行為很可能都是這個人格造成的。」

　　「QUEEN……」李澤言想起之前白影的事情。

　　「這個人格的言談舉止跟之前你跟我們形容悠然小姐平日得行為有很大的差別，我們雖然也有懷疑也許是藥物或者是重大的心理打擊造成的人格失常。但是後來……」

　　講到這裡，醫生的臉略略有些不自然，語氣也變得沉重，「她講了一些很匪夷所思的事情，這讓我們產生人格分裂的懷疑，這個比較黑暗的人格也許因為小時候一段被折磨的經歷而形成的。」

　　「她講了什麼？」

　　「這……」醫生有些為難，「李先生，悠然小姐有特意囑咐過，過去具體內容不可以寫在診斷報告上，也不可以告訴任何人，包括你。這是她接受催眠的唯一條件。」

　　「等一下，那人格分裂會出現從來沒有的傷痕嗎？」李澤言想到那道突然出現的深紅色傷痕。

　　「那道傷痕我們檢查過，似乎並不是疤痕組織，只是皮下的色素沉著。這樣的例子我沒有見過，但是歷史上確實有記載有一些人格分裂者分裂人格會出現獨有的生理特徵，比如突然對某種東西過敏，出現一些斑點或者印記。」

　　「她吃什麼都會吐，也是這個原因嗎？對食物過敏？」

　　醫生搖了搖頭，語氣愈發沉重：「以前有一個報導，當人受到反復電擊，味覺神經有可能產生功能紊亂，嘴巴裡會出現不存在的味道。」

　　「你是說她……？」李澤言驚訝得說不下去了。醫生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再問了，「李先生，我能說的，也只是這些了……」

　　聽到這裡，不必醫生再說，他其實也已經猜到，悠然小時候受的折磨，大概就是她在自己眼前被抓走後發生的事情。如果那時候自己可以保護她，也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如果是人格分裂，能夠把她治好，讓她變回本來的人格嗎？」

　　「這……」醫生的臉色有些為難，「人格分裂現在在心理學界都還是很有爭議的話題，如果人格之間和平共處或者人格融合，現在普遍就已經認為是治癒了。我們發現這個人格似乎有著完整的記憶，這有可能說明你說的本來人格，已經因為某種原因被融合了……」

　　李澤言感覺自己仿佛是掉入了一個冰窟一樣……

　　「你的意思是，那個她可能永遠都回不來了？」李澤言有些激動地站起身子，那種久違的無力感再次湧上心頭。他發過誓，他必須努力變得強大，強大到足以保護他在意的人。沒想到命運還是跟他開了個殘酷的玩笑，在十七年前被別人搶走了她的那一刻，他就註定再也無法保護她了……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醫生從抽屜裡拿出一本小冊子，遞給李澤言。「有一種新型治療癲癇的藥物，最近出現了一些特別的副作用，就是似乎可以回轉人腦的記錄。有一個記錄也是疑似人格分裂的患者，服藥後新人格出現沉睡的現象。也許可以幫得了悠然小姐。」

　　「那這個方法風險大嗎？」

　　「悠然小姐的創傷後遺症很嚴重，試驗階段的精神藥物在她身上的作用幾乎可以說難以預料，風險算是相當大。你可以回去跟悠然小姐商量一下，接受治療的話需要她自己的首肯。」

　　天開始下起了雨，李澤言心中的彷徨像水窪裡滴落的雨點一圈圈地擴散。兩個悠然，他抬手揉了揉自己脹痛的眉心，喃喃自語：「笨蛋，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對自己說，這是個HE故事……


第21章 危機降臨(上)

　　夜晚，戀語市市郊一個小洋房裡，一個中年男人正在顫抖著給面前的年輕女孩斟上一杯茶。他的手牢牢地握住茶壺把，控制不住的顫抖還是讓茶水濺得滿桌都是。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男人的聲音乾澀而沙啞，瘦得凹陷的臉上滿滿的恐懼。

　　「如果我記得你的臉，要找你還難嗎？」

　　「你爸爸答應我，不會追究我的……「

　　「哼……」悠然冷笑了一聲，「他憑什麼答應你，你知道你的一時貪婪，害死了多少像我一樣的孩子……我們被日夜折磨，都是因為你……」

　　「他們當時用我的家人威脅我，我也是沒有辦法啊……」男人央求道。「我把孤兒院的車按照他們的要求開到那個地方的時候，我以為他們是想勒索政府贖金，我根本沒想到之後會發生這麼可怕的事情。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男人垂頭啜泣，瘦如枯骨的肩膀抖得似乎隨時會散架，「我也得到報應了，醫生說我確診了肺癌晚期，已經活不長了。」

　　仿佛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氣，男人抬頭看著女孩的眼睛：「這麼多年，對這件事情的愧疚一直在折磨著我。你如果真的想找我報仇，我不會反抗的。但求求你千萬不要再牽連我的家人。」

　　悠然留意到客廳的小桌子上一張一家三口的合照，裡面一個笑得燦爛的小姑娘，看起來也不過是四五歲的樣子。「告訴我你知道的關於綁匪的所有事情，我會放過你的家人……」

　　「謝謝……」男人顫抖著站起身，回身進房間翻找了一陣，出來時取了一個破舊的皮包，遞給了女孩。

　　「裡面是當時我的傳呼機，收到的威脅信，和一枝錄音筆，裡面是我和綁匪的通話……」悠然打開了皮包，檢查起他說的證物。

　　「我可以再提一個要求嗎？」

　　「說吧。」

　　「孩子芭蕾舞課快要下課了，你如果要殺我，我可以跟你出去，我……不想讓孩子看到。」

　　悠然的眼裡閃過一絲的惻隱，但是隨即就被皮包的夾層裡面的一樣物件激怒了……那是一張已經泛黃碎裂的卡片，上面是一行稚氣的筆跡：

　　「祝劉叔叔生日快樂！」上面是一個個用手指印出的小心心，小小的指紋只有悠然現在手指的一半大。淚水湧入了悠然的眼裡，她幾乎都還記得每一個指紋是誰印上去的。那天早晨，最愛司機叔叔的小甯負責把卡片偷偷放到叔叔的皮包裡，最後她的屍體是第一個被抬走的。

　　不可饒恕……悠然伸手掐住了男人的喉嚨，他枯瘦的胳膊抓扯著悠然的手臂，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此時，玄關裡傳來了鑰匙開門的聲音，一個稚嫩的聲音帶著雀躍。

　　「爸爸，你看我今天學的新舞步！」

　　******

　　「市郊發生滅門慘案，一家三口遭神秘殺害。」

　　李澤言皺著眉，又點開老包剛剛發給他的悠然行蹤確認。晚上8點半，她確實去過這個社區。

　　她已經開始殺人了嗎？其中還有一個僅四歲的孩子……李澤言扶著頭，腦海中的混亂讓他完全無法思考。他的目光落到書桌旁酒架上，伸手取過一瓶威士卡擰開瓶蓋，直接突突地灌入嘴裡。

　　悠然幾乎是淩晨才回到家，出了電梯間就能聞到一陣濃烈的酒氣。昏暗的樓道燈光下，一個高大的男人頹然靠著牆坐著，身上襯衫領口鬆開，一條黑領帶搭到肩膀上，停到來者的腳步才慢慢把頭抬起，眼神迷離，嘴裡喃喃道。

　　「終於回來了，笨蛋……」

　　記憶裡，他似乎從來沒有醉得這麼厲害過，心裡微微歎了口氣，悠然把門打開。然後伸手去扶他。把他的雙臂搭在自己的頸後，悠然環住他的腰，一用力，非但沒有把他扶起來，反而是自己失了重心跌入了他的懷裡。

　　他的身體滾燙得厲害，隔著薄薄的襯衫，悠然感覺周圍都是混合酒味的他的氣息。悠然想撐著地面起來，卻感覺自己肩膀被他按住，然後整個人翻轉面朝著他。還是那張冷峻如冰雕的臉，深黑的眼眸裡閃著深沉的光。他額發淩亂，與平日的一絲不苟大不一樣，顯得頹廢而疲累。悠然注意到他烏青的眼下和淡淡的胡渣，心裡很清楚，是因為她，李澤言這段時間才會這麼辛苦。

　　李澤言的手撫上眼前女孩的臉，一個淺淺的吻落在她的閉上眼瞼。心中的思念一點都沒有因為這個吻而消減，似乎反而沸騰得更厲害，混合著酒意的淩亂，他有些粗魯地堵上了她的唇，仿佛要把她壓碎融入自己的身體，這個吻帶著愛，帶著恨，帶著思念，絕望和無助，他肆意地掠奪著屬於她的一切，知道意識到她眼裡的淚正在涔涔地淌下，才鬆開了手。

　　「抱歉……」他笨拙地把抽噎著的女孩抱在了懷裡，酒精的作用，有一瞬間，他甚至誤以為那個愛哭的笨蛋回來了。

　　「怎麼還不肯放下？」悠然並沒有掙脫他的懷抱，只是幽幽的說了一句。

　　「我很想你。」

　　「你很想她。」悠然糾正道。她能夠看到李澤言眼裡瞬間熄滅的光，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頹然和失落。剛剛長吻後紅腫的唇上似乎還停留著他的痕跡，寄居在這個身體的靈魂能夠感受到熾烈的感情，卻又要時刻提醒自己抽離這個根本不屬於自己的甜蜜幻境。

　　他的愛是假的，剛剛的眼淚卻是真的。

　　****

　　晨光灑落在窗臺上，李澤言才再次睜開了眼睛，勉強坐起身子，才發現自己是睡在悠然家客廳的沙發床上。

　　「醒了？」悠然從廚房出來，端了一杯熱茶進來。

　　「昨晚……抱歉……」雖然喝得很醉，但是片段的記憶還是能夠串起昨晚發生的事情。茶喝下去似乎頭腦稍微清醒了一些，客廳的環境有些奇怪，平時她喜歡的雜七雜八的小擺設都不見了，包括他出差買的那些駱駝擺件。客廳的角落上落著大小的紙箱。

　　「搬家嗎？」

　　「是的。房子太大，一個人不需要。」悠然的回答很淡然。

　　李澤言知道，這是悠然和養父從前一起生活的公寓，養父死後雖然太大，但是悠然一直都沒捨得搬走。現在的她似乎連這也不在乎了。李澤言想起那個滅門案，自己醉成這樣也要過來，也是為了聽她親口確認這件事情。

　　「你前天晚上去哪裡了？」

　　「辦一些私事。怎麼了嗎？」

　　「知道這個嗎？」李澤言從手機裡搜出那篇報導。悠然看了看，臉上的表情瞬間凝住，已經處理過的照片還是能夠看到客廳裡模糊的三具屍體，其中一個小小的身體是那戴著紅色蝴蝶結的孩子……

　　李澤言的心一沉，心裡閃過一絲僥倖也落空了。悠然看出了他的想法，下意識地咬了咬唇，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實話告訴我，你知道這件事情嗎？!」李澤言眼神裡是深深的懷疑。

　　「不知道。」

　　「劉石川，17年前孤兒院的司機，後來離職之後隱姓埋名。」

　　「你認識他」

　　「我有查過他。他說那天不是他當值。」

　　「撒謊!就是他，把一整車的孩子全部送給那些惡魔。」

　　「你不是不知道嗎？」李澤言的套設在這裡。

　　「我是不知道他死了，不是……」悠然解釋到一半，瞬間就止住了，「罷了，你一定是覺得我殺死了這一家三口……」

　　「難道不是嗎？你恨透了他……」

　　「對，我確實恨透了他，恨他的軟弱，恨他苟且偷生……」

　　「但這不代表你可以殺了他!」李澤言也有些激動，「還有那個孩子，幾乎跟當時的你一樣大，你怎麼能下得了手!」

　　「我沒有!」悠然的手捶著身後的牆壁，低著頭，「我很想，但是沒有……我想動手的時候，他女兒回來了，我就走了……」

　　「那他們為什麼最後還是死了？」李澤言的眼裡還是帶著懷疑。

　　「我不知道。」悠然的心很複雜，看到劉石川的死並沒有帶來想像中的快意，而那個小女孩，她還記得她跑進客廳時候那雙撲閃撲閃的眼睛和頭上的小蝴蝶結。

　　李澤言看著她的神情，似乎是真實的驚訝，心中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如果真的如她所說，是另外有人下的毒手，那麼她很可能是這些人的某種目標。但是如果她撒謊，那麼自己現在就是跟魔鬼在交談了。

　　「不相信的話，你最好馬上離開，免得惹上麻煩。」悠然把門打開，指了指出門的方向，即便這次不是她做的，為了復仇她也終將做出跟他分道揚鑣的事情，與其挽留，還不如現在就斷乾淨。

　　李澤言忽然注意到門邊的窗臺上一個藍色的琉璃杯子，孤零零地放著，已經碎成幾片，然後又被粘了起來。他下意識地走去伸手要拿，卻被悠然搶先了一步。

　　「這個杯子有兩個？」李澤言清楚記得這是悠然上次親手做了送給自己的道歉禮物，他一直保存在櫃子裡面，並沒有摔碎。

　　「嗯。」悠然低頭撒了個慌。再次粘起那個杯子是在前幾天的晚上。魏謙送過來一些布丁，那是李澤言親手做的，也是她這段時間唯一吃著不會幹嘔的東西。心裡一動就把那杯子又粘起來，放在窗臺上風乾

　　「給我。」李澤言看得出來，這個悠然撒謊就低頭的。

　　悠然皺眉看著他，不情願地把杯子放到他的手掌。李澤言的目光停留在杯子上那兩個幼稚的塗鴉上面，跟自己那個幾乎一模一樣。裂縫的邊上有著淡淡的血跡。似乎是嵌在了裡面一樣。

　　連李澤言也無法解釋，為什麼在看到這個杯子的一刻，他開始慢慢冷靜下來。

　　「暫時相信你。」李澤言伸手把門關上，悠然沒有料到他的靠近，往側一躲，卻絆到他的腳。李澤言伸手拉住了她，門轟一聲合上。

　　「謝謝你相信我。」悠然輕輕甩開他的手，低頭想逃離這種親近。

　　「你討厭我嗎？」

　　「為什麼這樣問？」

　　「你就說，討不討厭我？」

　　「……沒感覺。」

　　「那讓我幫你，查出當年的事情。就當作你救我的報答。」

　　「這沒必要。」悠然的直覺是拒絕。

　　「我發過誓，如果我能再找到救我的女孩，我會盡我的全力保護她的安全。雖然我對你的感覺很複雜，但我承諾過的，必須做到。如果復仇是你選的路，那就讓我至少保護你走這條路。」

　　他的語氣不容拒絕，眼前的李澤言，又是那個堅定又執著的大總裁，以為自己可以撐起一切，卻完全不知道命運的殘酷。她皺著眉，眼圈卻有些熱熱的。

　　「隨便你。」

　　****

　　李澤言的幫忙是實質的，很快就從劉石川留下的證物裡面發現了線索。威脅信用的紙上找到了一個不完整的指紋。

　　「告訴我，那個人到底是誰？」

　　「蘇鶴年，基因工程學家，但是他已經在去年車禍去世了。」

　　「又是車禍……」

　　「老包拿到他女兒的聯繫方式，明天晚上我陪你去見她。」李澤言拿著老包剛剛傳過來的補充資料，略略怔了怔。

　　「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這個蘇以筠應該早就死了。」李澤言把一份診斷報告遞給了悠然，上面寫著：

　　蘇以筠，女，4歲，診斷：急性白血病。

　　戀語九溪精神病院在九溪山的另外一面的山坳裡，與戀語市隔絕。裡面住著各種嚴重的精神病患者，還有專門羈押由於精神問題而犯下謀殺重罪的犯人。

　　「兩位要小心一點。」接待悠然和李澤言的護士是個三四十歲的有些微胖的護士，臉上總是笑眯眯的，似乎能夠緩和精神病院森森的恐怖氣氛。

　　「是的。謝謝提醒。」

　　「實話說，蘇以筠在這裡住了有十幾年，除了她的父親以外，我還真沒有聽說她還有什麼別的親戚。」

　　「也不算是親戚，我是蘇教授的學生，之前見過以筠幾次，算是朋友。這次我回來戀語，知道她在這裡，所以想來看看她。」

　　「你還真的很有心了，很多人都不敢踏足我們這裡。說我們這裡會把神志清醒的人變成神經病，哈哈哈……」

　　這一聲大笑在空蕩蕩的走廊裡迴響。悠然本來提著的心不禁顫了顫。

　　「蘇以筠，有人來看你了。」三人走到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門口，護士取出鑰匙把一個巴掌大的小視窗打開。

　　「探訪的時間是十五分鐘，對了，提醒你一下，蘇以筠的診斷是重度妄想症，你要有心理準備。」

　　「好的。」

　　「有什麼問題就按這個紅色對講按鈕吧，我就在走廊外面。」說著，胖護士就轉身離開了。

　　從小窗戶看去，病房裡面一片雪白，地板，牆上和天花上都被包覆著厚厚的白色軟墊，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女人盤腿坐在地上，手指似乎在地上寫著什麼。

　　「蘇小姐……」悠然試著輕輕喊了一下她的名字，她抬頭，然後撓了撓臉，仿佛什麼都沒有聽到一樣，有低頭摳著地板的軟墊。

　　「我們是你爸爸的朋友……」悠然還沒有說完，那女人又抬起了頭，臉上帶著一抹慘然的冷笑：「我說了，我不知道那些藥在哪裡，你們為什麼還不肯放過我！」女人的聲音逐漸尖銳了起來，仿佛是發了瘋一樣地撲到一旁開始瘋狂地踢打著牆壁。她的腿上和手上的皮膚下瞬間出現大片紅色的出血點，然後神奇的迅速消散。李澤言的心中一陣警惕，這個蘇以筠竟然也是個evoler。

　　「蘇小姐，請你冷靜一點。不是藥，我只是想問一下十七年前你爸爸的一些事情……」

　　漸漸地，女人的手腳放慢了下來，頭轉過來看著悠然的方向，「十七年前？十七年前……」她喃喃地癱坐到了地上，仰頭凝視著天花板的一角。

　　「我想問的是，十七年前，蘇教授有沒有跟一些什麼特殊的人來往，或者是參加過什麼特殊的研究專案？比如說什麼基因的研究，或者是evoler……」

　　悠然剛剛講了evoler這個字，女人就仿佛被什麼東西附身一樣全身強直，在地上不停地挪動，臉色紫漲，口中是一個粗糙的男人聲音：「十七年了，你們還想怎樣？！」悠然嚇得往後退了兩步，李澤言從後扶住了她，把她護在身後。

　　那個女人慢慢爬了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向門口，頭神經質地一抽一抽地動著。步姿極其詭異，手腳之間仿佛是在互相打架，幾次險些左腳絆倒右腳。蘇以筠口中喃喃自語，卻語無倫次，時而男聲時而女聲。

　　「蘇鶴年那個老傢伙該死，他該死！……」（男）

　　「不要再救我了，求求你們……」（女）

　　「你們也要死！」（男）

　　「為什麼——」（女）

　　李澤言往後退了兩步，回身護著悠然縮到了牆角上。從窗戶裡伸出來一隻乾瘦見骨的手，手腕上是層層疊疊的傷痕，那只手在空中瘋狂地亂舞著，敲在窗戶的框上哐哐作響，直到破皮流血還是不能停止。眼看蘇以筠已經失控，也問不出什麼內容，李澤言想按按鈕把護士叫進來，走廊的那頭卻遲遲沒有回音。

　　門開始發出咚咚的響聲，實心的鋼板門竟然開始搖動起來。那只手越深越長，眼看就要撓到李澤言的背了，悠然拉著李澤言的衣服往外看，蘇以筠的半張臉幾乎就嵌到那小小的視窗裡，顯得扭曲而恐怖，嘴裡還是重複著那些根本聽不懂的話。

　　「不要看了。」李澤言伸手蒙住了悠然的眼。

　　「不……李澤言，我可能真的認識他……」悠然感覺全身的血液冰涼的快要凝固，在被恐懼淹沒以前她慢慢地伸出手，然後握住那枯骨般的手掌，她用拇指在女人的手上輕輕地畫了一個圈。。

　　「你！」李澤言準備好隨時把她拉回來，那本來暴起的女人卻瞬間安靜了下來，嘴裡的男人聲音也變得溫柔：「悠然，是你嗎？」

　　悠然怔怔地任那枯手握住，不可置信地望著那頭髮蓬亂的瘋女人，眼中湧起的淚水控制不住地掉落。她顫抖著拉住了李澤言的衣襟，輕輕地搖著頭，「李澤言……你還記得那時候跟我們一起跑的一個姓夏的小胖子嗎？那個不怕摔，不怕受傷，任何傷口都可以很快復原的小胖子……」

　　李澤言回頭看了看那個女人，一陣冰涼從頭頂灌入，他也伸手抱緊了身前的女孩，這個蘇以筠不是evoler，而是被移植了一個evoler……


第22章 危機降臨(中)

　　「殺了我，悠然，求你了，殺了我……」小夏悲切的哀求在悠然的腦海裡一直盤旋，回去的車上兩人一路無語。

　　「李澤言，有辦法把小夏救出來嗎？」悠然突然問。

　　李澤言皺著眉，並沒有回答，扣在方向盤上的指節發白。悠然知道這是個過分的要求，以蘇以筠的狀態，她能夠預料的結局就是在那個四面軟墊的房間裡平靜地度日吧。

　　「李澤言，可以在酒吧街放下我嗎？」

　　「你要去哪裡？」

　　「我……我想喝點酒。不用擔心，不像那個笨蛋，我酒量很好的。」悠然知道李澤言要說的話。

　　「那去souvenir，好酒我有很多。」

　　「你其實不需要一直陪著我……」

　　「也不是為了你，不喝一點，今晚確實也不用睡了。」李澤言把車頭一轉，往souvenir的方向開去。

　　*****

　　「要喝什麼？」李澤言的酒窖從來沒有讓悠然踏足過。略過一排排的紅酒架，悠然的目光停留在一個小小的冰櫃前，裡面都是調酒用的烈酒。

　　「這個吧。」悠然指了指冰在最上層的半瓶伏特加。

　　「好。」雖然有些驚訝，李澤言還是伸手取了那半瓶伏特倒了半杯。「想嘗嘗調酒還是就這樣喝……」

　　「這樣喝就可以了。」悠然接過他手上的酒杯，放在嘴邊呷了一口。接近冰點變得有些半流體的烈酒順著喉嚨慢慢融化，散成一片溫熱的氣流湧上腦門，暈乎乎的感覺似乎沖淡了些剛剛壓抑在心頭的沉重，悠然不覺微微地咳了兩聲。

　　「喝慢一點。」李澤言拍了拍她的背，這種喝伏特加的方法跟直接灌酒精其實並沒有差別。

　　李澤言又倒了半杯伏特加，取了青檸和熱情果打成泡沫倒在上面，末了用噴槍在泡沫上燒出一小片焦糖。「試試看這個……」悠然拿過那杯精緻的調酒，有些遲疑，試探著呷了一口，皺了皺眉又放下。

　　「不好喝嗎？」

　　「很好喝，所以有鐵銹的味道……」悠然的眼神有些漠然，複拿起那杯純的，把剩下的小半杯喝掉。

　　「純的就沒有怪味嗎？」

　　「對。」悠然低頭。

　　李澤言沒再說什麼，只是倒了半杯梳打水放在手邊。兩人只是並排地坐著，靜靜地看著souvenir窗外戀語市熱鬧的江邊景致，看著來往穿梭的人和車，繁華璀璨的夜色仿佛就是另外一個世界。

　　「我總是恨，總是覺得自己是最痛苦的人。今天我才知道，我也許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不要陷入這樣的思考裡。」

　　「難道不是嗎？命運的大輪碾下來，我是僥倖逃脫的那一個。「她茫然地看著夜色，突然從吧台的高腳椅上跳了下來，走到鋼琴旁邊。

　　「可以嗎？」她看著李澤言。他點了點頭。

　　掀開蓋子，悠然抬手按下幾個和絃，不和諧的音階聽得李澤言輕輕皺眉。停頓了一陣，指尖劃過鍵盤流淌出一段哀傷的旋律，是聖桑的骷髏之舞。憂傷靜謐的開篇後，中段是荒誕而急促間奏，那節拍變得越來越快，手指敲擊鍵盤的力道幾乎帶著憤懣的怒意，近乎瘋狂……

　　「夠了……」李澤言拉住了她的手，狂躁的旋律戛然而止。悠然能夠聽見背後的他靜靜地歎息，握著的手似乎有點顫抖，手心裡浮起薄薄一層汗，是少有的冰涼。

　　「……小夏從來都沒有做過任何傷害別人的事情，只是因為他evol，就要承受這樣無窮無盡的折磨……而那些折磨的人卻得不到報應。這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她無聲地低頭啜泣著，肩膀顫抖著，李澤言只是默默的握住她的手，想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對不起……」悠然說。

　　「為什麼道歉？」

　　「不應該讓你陷進來的。這種可怕的事情……」

　　「你難道要獨自承受這些真相嗎？」

　　「這些年來不也是這樣嗎？」悠然的笑容慘然，「久了，就習慣了，有時候恨也是一種動力，兩個人受折磨不會讓折磨比較好受一些。其實我知道為什麼那個傢伙討人喜歡，我也喜歡。誰不想單純天真得像個孩子，然後一輩子？」悠然仿佛看透了什麼，忽然轉頭沖著他一笑。「等有一天我把仇報了，我就把你的悠然還給你……」

　　李澤言皺眉看著她，心裡像堵著什麼一樣，說不出一句話。

　　他還記得悠然第一次在他面前彈鋼琴的樣子，她的臉純淨得像是不沾一絲塵埃。歡快而甜美，帶著有些可愛的稚氣。眼前的她卻充滿著壓抑的仇恨和憤怒，不時陷入瘋狂或消沉。以前李澤言覺得黑悠然搶走了他的白悠然。但是現在他才開始意識到，也許正是因為她被迫扛起了所有的痛苦，才有從前認識的悠然那種雲淡風輕和無憂無慮。

　　悠然站了起來，離開了鋼琴，被他握過的指尖殘留了他的溫度，額外的溫柔讓她有一點不知所措。這種眷戀最好扼殺在萌芽裡。這次她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的伏特加，然後一下一下地灌到喉嚨裡。

　　「我可以走了。」她扶著吧台的邊緣，仰脖又把那杯早已暖掉的調酒喝掉。常溫的伏特加又嗆又辣，刺激著已經麻木的舌頭，讓她幾乎感覺不到什麼味道。

　　「這麼不願意呆在我身邊嗎？」李澤言喃喃地說，還是起身拿了車鑰匙。

　　「謝謝你的好酒。」悠然沒有回答他的話，也沒有扶著他伸過來的手，只是徑直地走向店門口。

　　那一夜悠然終於做了一個夢，這是她從恢復記憶以來第一個預知的夢。李澤言抱著自己，含淚把刀刺入自己的身體裡。

　　******

　　自從那一晚的見面，悠然又去看過蘇以筠幾次。跟胖護士漸漸混熟了，便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天來。

　　「我聽以筠總說什麼藥？是她吃的藥怎麼了嗎？」

　　「哦……是嗎？她說藥了嗎？」胖護士的臉色略略變了變，「哪裡有什麼，給她吃的藥都是醫生開的，緩解她病症的而已。」

　　「她說的是『不知道藥在哪裡』，我想應該不是指她吃的藥吧。」悠然的語氣平靜，眼睛卻緊盯著她，「我在登記探訪記錄裡面翻查了一下，來過探訪以筠的除了蘇教授之外，就只有我的記錄了。如果沒有別人，那麼問她『藥在哪裡』的人難道是她想像的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們還隱瞞探望者不成？」胖護士登時拉下了臉，顯然並不願意多說什麼。

　　「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悠然故意頓了頓，「實話跟你講，我這次來也不是單純的看望以筠，其實是為著以前蘇教授的一項研究過來的。」

　　胖護士低頭只是不講話，但兩隻手緊緊地攥著，步子也加快了。「十七年前，就是以筠進這裡的前一年，蘇教授曾經做過一項研究……」

　　「我不知道什麼研究，你不要問我了。」胖護士不耐煩地擺擺手。

　　「我在想，在這麼恐怖的精神病院工作卻能夠心態這麼平和的人，一定是有些什麼寄託吧。我查過你，發現你假日總會去某個離你家很遠的公園裡坐著，一坐就是一下午。那裡有一個兒童公園，很多孩子會在那裡玩。我就有個大膽的想法，會不會其中有一個孩子，其實是你的。」

　　「胡說八道！」胖護士的臉漲得通紅，本來和善的眉目瞬間變得猙獰了起來。

　　「我也許是胡說八道，但是誰知道呢？一個母親不可以認自己的孩子，我想總歸是有些什麼原因的。我真的很想知道關於那個『藥』的事情，如果你能透露給我那些神秘探訪者的身份，我也許就會把這些胡說八道的事情完全忘記。」

　　「我不知道！」胖護士迅速在桌上寫下一串潦草的字，塞到了悠然的手裡。「你快走吧！我什麼都不知道。」

　　第二天的頭條報導，戀語九溪精神病院當值護士離奇窒息身亡。

　　「你是怎麼拿到這個地址的。」李澤言看著手裡的紙條，眼神裡面又是深深的懷疑。

　　「我用她孩子的事威脅了她。」悠然的回答很平靜，「我走的時候她還是好好的。」

　　「你難道覺得她的死真的是意外嗎？」李澤言有些激動，一想到可能有人一直在暗處監視著悠然的一舉一動，然後在她調查路線上留下一堆屍體，就不由得心驚肉跳起來。

　　他並沒有告訴悠然，有24小時的保鏢一直保護她和監視她離開後的各種異動。昨晚她離開後保鏢也再也沒有報告有任何人接觸到護士。所以，如果護士不是自殺，還有一個可能就是，悠然一直在欺騙著自己，劉石川一家是她殺的，而這個護士也是她殺的……

　　「我當然不覺得是意外，但是我現在沒有辦法管那麼多，我必須去一趟這個地址。」悠然拿過他手中的紙條。

　　「那個護士是無辜的，你難道一點都不覺得愧疚嗎？」她的冷漠已經讓人難以置信。

　　「我沒有時間愧疚。如果你懷疑，可以不用管我。」悠然的回答很乾脆，徑直離開了他的辦公室。那個夢如果是真的，那麼她就沒有很多時間了。

　　李澤言皺著眉看著桌上老包的跟蹤記錄，門卻突然被敲響了。他以為是悠然，推門進來的卻是羅嘉。

　　「你來做什麼？」

　　「我是來提醒你的。那個悠然已經讓特遣署盯上了，你最好不要再跟她走得這麼近。她現在還沒事並不是因為特遣署不知道她做的事情，而是正在等著她把背後的那個龐大的組織牽出來。」

　　李澤言只是皺著眉，卻並沒有反駁羅嘉的話。第一次從李澤言的臉上看到遲疑，羅嘉很滿意，顯然對於這個黑暗的悠然，他已經產生了疑心。她放軟了語氣輕輕靠近他：

　　「既然你愛的不是她，為什麼要幫助一個殺人惡魔呢？她的眼裡只有仇恨，她連無辜的孩子和旁人也忍心殺害，你難道還要維護她到底嗎？她的路上只會不斷地出現屍體，現在能夠阻止她的只有你。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幫助你把那個她找回來。」

　　「找回來？」

　　「對，只要你願意配合我，我就可以把那個殘忍的她永遠的殺死。」

　　「憑什麼？」李澤言的眼裡還是深深的懷疑和防備。

　　「就憑我跟她一樣，也有兩種不同的evol。」

　　「你可以控制火，還有什麼？」

　　羅嘉驕傲地微笑著，伸出一隻手放在李澤言的額頭上。

　　「現在試試看，停止時間。」

　　再一次，他的evol失效了。

　　******

　　護士給的位址是一個城郊的爛尾樓盤，這個高級別墅社區只是建好了不到四分之一的框架，就因為資金鏈斷裂而停工，自此就一直荒涼下來。穿過已經倒塌了一般的鐵門，悠然慢慢試探著走了進去，並不需要費太多功夫，她就找到護士紙條上寫的會所。那是一樁陰森的三層洋房，周圍是高可及腰的荒草，斑駁的牆皮已經漸漸剝落，露出深灰色的混泥土。鐵銹順著雨水痕跡在窗臺上留下一道道如淚痕般的暗紅色印記。

　　突然，身後傳來汽車的聲音，悠然悄悄藏身在一個已經被攔腰砍斷的樹樁後面。來的是一輛白色的轎車，一男一女下了車，身上都穿著純白色的防護服，只見他們從車尾箱取出口罩頭套戴好，然後每人拎了兩個深黃色箱子走了過來。

　　悠然以為他們要進會所，卻不料他們只是停在了門口側面，男的伸手拉開了地上一個隱藏在草叢的入口，兩人交替著爬了進去。大約過了有半個小時，兩人才又爬了出來。兩人窸窸窣窣的說話聲漸漸遠去，等車子開走，悠然才又悄悄地站了起來。

　　走到那個已經被再次藏好的入口，悠然看到地上已經被歲月沖刷得花紋模糊的蓋子上隱約透出一個符號，那是一個月亮和十字架組成的圖騰，代表著一個獨立與世界各個政府的慈善機構深海。

　　當時就是這個獨立於政府的雇傭兵組織最後找到和救出了已經被折磨得不似人形的自己和其他倖存的一些孩子。深海現在已經是一個具有跨國影響力的慈善大集團，悠然想不明白，這個集團為何跟蘇以筠扯上關係。

　　蓋子移開，經過一條長長的爬梯，悠然下到一個寬闊寒冷的地下室裡。六面都被刷成雪白，冷光的燈管照得四周如冰窖一樣，一排排的架子上整整齊齊地放著一個個被鎖上的箱子，箱子上是長長編號。悠然的心裡有些緊張，心裡有個聲音似乎在叫她快逃，但是那個夢又催促著她必須儘快取得進展。

　　突然，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這位小姐，有什麼可以幫你嗎？」

　　悠然回頭，只見一個身材矮小有些佝僂的男人正站在自己的不遠處，身上穿著實驗員的白大褂，他的臉上極其的醜陋，右面臉頰深深凹陷，仿佛是經歷過什麼嚴重的燒傷。就在悠然轉身的一刹那，她依然認出了對方。

　　「竟然是你！」男人的聲音裡面帶著欣喜，這讓他本來尖細的嗓音變得更加的詭異。悠然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大步，背直接狠狠地撞在身後的架子，嘴不自覺地顫抖著：「別過來！」

　　那男人搓著手慢慢的靠近，臉上的傷疤在嘴角的牽扯下變得更深了，他嘴裡喃喃地說著：「別害怕，打完針，就有甜甜的糖果吃！」

　　「不——」悠然瘋狂地轉身，撒腿就跑，然而身旁一排排架子仿佛沒有盡頭一般，剛剛入口的樓梯根本不知道是在哪個方向。回頭再看，那男人也奮力地追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戴上了口罩，摸出了一個帶扣子的皮帶。仿佛回到了那個可怕的診室裡面，她眼看著自己的雙手雙腳被綁起來，強烈的白光下那個男人只有一個剪影，也是這樣蓬亂的短髮，矮小的身材和佝僂的背，他的聲音仿佛是用手指捏住發出來的，讓她覺得毛骨悚然。

　　「乖……我們來玩打雷的遊戲……」

　　悠然感覺那男人的手仿佛已經觸到了自己背，她想起身邊那些一排排的箱子，於是，站定了身子抄起身邊一個箱子，向著身後那個男人的頭砸去……

　　「冷靜……」悠然停了手，朦朧之間眼前是一個高大的身影

　　「李澤言？」她再往後看去，身邊那一排排的架子竟然還在動，就像自己還在奔跑一樣。那個矮小的男人的身影也開始變得模糊而粗糙，似乎只是在奔跑，卻並沒有靠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是個幻境……」李澤言抱著還在顫抖的女孩，輕輕撫著她的背，低聲安慰著，「不是真的……別怕。」

　　他的溫暖讓悠然慢慢安定了下來。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我以為……」話沒有說完，眼裡的淚已經不爭氣地掉了下來。她以為李澤言已經不會再相信她，以為他會像所有人一樣離開她。

　　「傻瓜……」已經忘記有多久，李澤言沒有說過這兩個字。「我不能無條件相信你，但是也至少會查證。你以為我就這麼笨嗎？」

　　悠然的心裡暖暖的，不禁伸手抱了抱他。身邊的幻象漸漸消失，周圍恢復了一片寧靜和荒涼。

　　*****

　　「到底發生什麼事？！」臉上帶著疤痕的男人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緊咬的牙咯咯作響，仿佛是耗盡了力氣，臉色有些微微的泛白。

　　「我們受到evoler的攻擊，是那個時間操控者，我們已經有好幾個兄弟陷進去了。」一個面色蒼白的使徒回應道，「哈迪斯，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疤痕男緊皺著眉，臉上的疤痕脹得通紅。「該死！只差一步，我就能夠得到QUEEN……看來，李澤言我還是小看了他。雖然羅嘉要保，但是，所有阻礙我歸零計畫的人都得死……」

　　「哈迪斯，那其他人呢？」

　　「一群沒用的廢物！」疤痕男煩厭地擺了擺手，「陷到坍塌的幻境裡，他們是自作自受……」

　　那使徒匍匐在地上，額下滿是涔涔的冷汗。


第23章 危機降臨(下)

　　「哈迪斯，你的計畫似乎沒什麼效？」說話的是一個身材高大舉止溫文的男人，語氣淡淡的卻帶著明顯的挑釁意味。

　　「大人，請相信我，我很快就會讓QUEEN真正覺醒。她已經在崩潰的邊緣，再推一把就會陷入混沌，完全吞噬另外的人格。」疤痕男並沒有看著那男人，而是對著布幕後的一個陰影說著。

　　「不要忘記，只有當BLACK QUEEN把WHITE QUEEN完全吞噬，黑色的預知力和白色的激發覺醒力重合，她才能具備足以滅世的威力……」黑影的話音飄忽不定。

　　「是的，大人，請相信我，一定能夠在預言的時間前完成。「

　　「不……你只有三天的時間。如果失敗，就用艾瑞斯的計畫。」疤痕男嘖了一聲，顯然有些不滿，卻也不敢辯駁。

　　「是的，大人……」旁邊的高大男人微微笑著，點頭答應。

　　走廊裡，疤痕男攔住了男人的去路。「艾瑞斯，選擇跟我合作如何？」

　　「憑什麼？」男人的笑容還是溫溫的，「我這個人很記仇，心眼也小，對得罪過我的人很難和顏悅色。」

　　「QUEEN身邊的那個男人，我聽說，你跟他以前有些過節？」

　　「你是指那個時間控制者？」男人挑了挑眉，顯然有了些興趣。

　　「對，他的能力被WHITE QUEEN意外加強過一次，現在總是緊跟在QUEEN的身邊，我的幻境就是他打破的。艾瑞斯，要在三天以內完成，我需要你的那個藥。把這個男人解決掉，我可以答應你任何條件。」

　　「本來幫你我是沒有興趣的，不過那個男人，我倒是很久都沒有見過了……」男人扶著下巴思考了片刻，「也罷，這樣好了，我幫你，然後你用evol交換。」

　　「你……」

　　「捨不得就算了，反正三天之後，你的那個evol也大概再也用不上……」

　　「我答應你。」疤痕男恨得只咬牙，卻還是點了點頭，「艾瑞斯，你還真的會挑時間伸手……」

　　「這沒什麼，TWELVE裡面的evol我就差你這一個了。」男人微笑，繞開了疤痕男徑直離開。

　　******

　　廢墟事件後不久，悠然忽然被員警盯上了。先是有證人看到悠然從劉石川的社區出現，而在劉石川的家中也找到了帶悠然指紋的杯子。精神病院護士李芸的自殺也有傳言與悠然有密切關係。一時華銳總裁李澤言的女友疑似深陷連環兇殺案的新聞炒得沸沸揚揚，各種流言蜚語四起，連累著華銳的股價暴跌，一時幾個幾乎談成的大型合作案都無端被終止。媒體紛紛要求李澤言出面解釋，卻遲遲沒有回應

　　「總裁，光宇今天中午開記者招待會的事情有通知過你嗎？」魏謙沖到機場的時候，已經過了起飛的時間，但是突然的機件故障才讓他抓住正要登機的李澤言。

　　「什麼時候的事情？」幾天連續出差維持客戶關係和準備向董事會解釋事件，李澤言已經累得幾乎沒有力氣說一句多餘的話。

　　「我也是今天早上才聽說的，據說悠然要宣佈些什麼。」

　　「在哪裡？」

　　「晴光酒店的會議室。」

　　*******

　　記者招待會的現場，悠然默默地坐在後臺的準備室，除了安娜姐，她把全部的員工都叫了出去。

　　「悠然，你真的想好了嗎？我覺得事情並沒有到這個地步。」安娜一直在勸悠然，想著哪怕在最後一分鐘能夠讓她改變主意也是好的。「你跟李總商量過嗎？他會同意嗎？」

　　「我已經決定了，對不起。」悠然抬頭看著牆上的鐘，此時李澤言的飛機已經飛走了。等他知道這個消息，一切應該也已經塵埃落定，不會再連累到他。

　　「今天，我邀請大家到這裡，主要是想回應最近關於我的一些流言傳聞。」悠然的語氣平靜，「現在我確實正在配合警方調查案件，但是由於涉及司法程式我不便透露詳情。但是由於我個人的問題影響到了光宇，以及跟光宇合作的投資商華銳的聲譽，我深感抱歉。我現在宣佈，光宇將退出與華銳簽訂的五年合作案，即時生效。「

　　瞬間台下的鎂光燈爆閃起來，晃得悠然一陣眩暈。

　　「有傳言你跟華銳李澤言是情侶的關係，這次光宇退出合作案是因為要保護李澤言嗎？」

　　「根據我們的瞭解，單方面終止合作案，需要賠付對方違約金。光宇現在有能力支付這些違約金嗎？」

　　「光宇作為你養父的心血，如今很可能因為這次的違約清盤，你的感覺是怎樣？」

　　「光宇退出合作案，為什麼華銳沒有派代表出席？可以解釋一下嗎？」

　　「有傳言你的精神出現問題，是因為這樣才跟李澤言分手嗎？

　　「……」

　　每一個問題就像帶了鋒利刀子一樣，一下一下地割在悠然的心裡。她平靜的回應著，以她最大的冷靜和謙和的態度，給出最中性最官方的答案。

　　「從今天起，我宣佈卸任光宇總負責人的職務，由安娜接替，完成後續的工作。本次記者招待會結束，謝謝各位的時間。」

　　悠然深深一鞠躬，正要慢慢舒一口氣，會議室的門卻砰地打開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間擊中在這個戲劇化的登場上。

　　竟然是他……悠然的眼圈熱熱的，明明已經選在他出差的時候，但是此時此刻，李澤言還是出現在了面前。那一眼的對看仿佛經過了一個世紀，他慢慢走過來，還是那個嚴肅冷酷，不苟言笑的神秘總裁。周圍的鎂光燈狂閃，而他的眼裡卻只有臺上的女孩。在他手拉住自己的一瞬間，悠然用力地忍住了眼眶裡面的淚水。

　　「關於光宇單方面發佈的消息，華銳不會接受。」

　　「李澤言……」悠然想不著痕跡地掙脫他的手，他卻握得更緊了。

　　「進一步的消息華銳會在稍後公佈，謝謝。」

　　李澤言的話簡短而乾脆，根本沒有容記者發問的機會，就拉著悠然走下了台。

　　「李總，可以回應一下你們的關係嗎？」

　　「李總……」

　　李澤言重重的把後臺的門關上，瞬間將所有的嘈雜全部隔絕在外面。

　　他的聲音低沉而克制，卻明顯帶著怒氣：」答應我的事情為什麼要擅自改變？「

　　「你沒有必要搭進來。」

　　「你以為華銳對於我比較重要？」

　　悠然聽得出他的言下之意，心中微微一動。

　　「不是重不重要的問題，是有沒有必要的問題。華銳垮了你也幫不了我。而且我沒做過，不會有事的。」悠然用力一掙，掙脫了他的手。卻被他反手抱住，緊緊地摟在身前。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悠然抬頭想讓眼淚流回眼眶裡。

　　「我答應過保護你的路，再難，我也要完成。不相信，可以再離開我試試看。」

　　「你都不想想我的evol是什麼……你到底在那裡擔心什麼？」

　　「無論你的evol是什麼，都不可以離開我。」

　　「……不是說了不要用對她的方法對我，怎麼還是這麼霸道……」

　　記者招待會上面李澤言戲劇性的出現，直接蓋過了前面宣佈的內容，輿論風向也迅速從恐怖的兇殺疑雲直接轉到淒美的童話愛情上。警方也適時地出來澄清悠然只是協助調查，並沒有被檢控。這些都間接使華銳的股價恢復到穩定的水準，之前一些破裂的合作案也重新開始談判。

　　李澤言以私人的名義買下了光宇，雖然獨立于華銳，卻也無人不知這間小小公司與華銳背後千絲萬縷的聯繫。

　　*******

　　記者招待會後，李澤言就提出讓她搬過來跟自己住，幻境雖然破了，但是背後製造的人還是沒有頭緒，也是讓李澤言一直擔心的原因。悠然本來是拒絕的，但是聽到魏謙送布丁的時候不經意地提到總裁最近感冒一直都不好，而且也不好好照顧自己，心裡就開始有些動搖了。

　　「檔我來處理，你必須躺下休息。」親眼看到他，才知道李澤言的感冒遠沒有他在電話中說的輕巧，還沒有說兩句話便已經不停地咳嗽。

　　「這些檔你……咳咳咳……你不熟悉……」李澤言想搶回悠然手裡的文件，卻被她雙手一把按到了床上。她微微皺著眉，語氣帶著慍怒：「還要勉強工作我就一直這樣按著不下來。」

　　看著她生氣的樣子，李澤言倒是笑了。「真的沒事，咳咳……等一下你走了，我還是要把那些檔看完的。」

　　「那我就不走了。」悠然的話出口，臉上便有些訕訕的，慢慢放開了按在李澤言肩膀上的手，坐直了身子。「我的意思是……你生病，會讓在乎你的人很擔心，所以不要逞強。」

　　「你……也在乎我嗎？」李澤言看著她的眼。

　　「這並不重要。」悠然低著頭，咬了咬牙，避開了他伸過來要牽自己的手。

　　「快睡，我就在這裡監視你！」她故意說得粗魯，伸手拉過一張薄毯子蓋在他的身上，手指碰過他頸下肌膚的時候感覺一陣滾燙，又皺了皺眉，取了條涼毛巾給他敷上。

　　「你這樣凶巴巴地盯著我，怎麼睡得著……」他微微歎了口氣。

　　「要我離開嗎？」她有些生氣，作勢要走，李澤言卻坐了起來。

　　「閉上眼睛……」李澤言的手掌覆在女孩的眼上，仿佛是觸電一般，悠然只覺得身上一僵，完全不能動彈。一個很輕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靜默著，一滴眼淚落到他的手背。

　　她的嘴唇動了動，那些口是心非的話到了嘴邊，卻始終沒有說出來。她歎了口氣，輕輕拉下他的手，再把他推著躺倒，伸手把檯燈調暗。「快睡……」她開口，才發現聲音早已經是沙啞的。忙別過臉不看他的眸，只伸手替他把頭上的毛巾換掉，那滾燙的溫度卻讓人心驚。

　　魏謙把私人醫生請了過來，化驗的結果卻更加讓人擔憂。

　　「李先生體內並沒有發現任何已知的致病原，他的病現在成因不明。」

　　開始李澤言還是睡一陣醒一陣，後來漸漸就開始只是昏睡，一連兩日無論用什麼退燒藥，身上的高熱就是不退。悠然只能用冰水為他擦身子，後來只能把他移到冰涼的水床上面，才能及時降溫，眼看著他在昏迷之中凍得一直顫抖，心痛卻也無能為力。魏謙幾乎用盡了所有的人脈，日夜聯繫世界各地的醫生，最後得到的回應都還是一句「原因不明。」

　　「你就這樣守著有用嗎？」一天，羅嘉敲響了李澤言家的門，而很顯然，她找的卻是悠然。

　　「你知道他的病是什麼？」

　　「不知道。」羅嘉的回答很乾脆，「但是，我知道讓他這樣的人想得到什麼。」

　　「想得到什麼？」

　　「得到你。」羅嘉美麗眼睛不經意地瞥過水床上昏迷不醒的李澤言，閃過一絲哀傷的神色，「我勸過他，讓他放棄你，他不肯聽，所以才會落入這樣的下場。」

　　「你是什麼意思？什麼人想得到我？」

　　「你的evol是什麼？」

　　「我……」悠然有些驚訝，羅嘉卻搶先說了：「預知，你的evol是預知。然而你還有另外一個能力，一個更加厲害的能力，你能夠激發潛在的evol覺醒和讓存在的evol能力進化。不過，這是她的能力。」

　　羅嘉對於自己的熟悉讓悠然暗暗吃驚。見她不置可否，羅嘉便繼續微笑地說道：「就像她只能模糊地預知未來，你現在所擁有的激發能力也很有限。」

　　「你到底要說什麼？」

　　「想得到你的人，希望得到的是一個完整的你。」羅嘉的笑變得意味深長，「完全吞噬另一個自己，拋棄所有關於她的回憶，然後變成一個獨立而強大的悠然，完全掌握你的evol。」

　　「為什麼要這樣？」

　　「他們也是evoler，他們要evoler能夠擺脫普通人類的嫉妒的追殺和貪婪的掠奪，這難道不正是你一直想要復仇的原因嗎？他們現在需要你的説明，李澤言只是被你拖累的磨心。」

　　悠然低頭並沒有回答，眼睛看著昏迷不醒的李澤言，想到之前那個莫名其妙的吻。

　　「你現在應該明白，復仇只有你一個人的力量將遠遠不夠，只要你身陷危險，李澤言就會義無反顧地救你，你自己也明白，這最後的結局會是什麼？他並不願意你殺人，但是還在你身邊，一次次地支持你，保護你，你難道不會想為他做點什麼嗎？」

　　羅嘉的話句句都直戳悠然的心裡。她何嘗不明白他的執拗和堅持最後肯能的結局是什麼，她甚至曾經想過放棄復仇，去接受那個治療徹底消失，讓那個無憂無慮的自己永遠陪伴在他的身邊。

　　而現在眼前救他的方法竟然是一條迥然相反的路，一旦成功，那個他深愛的悠然將永遠也無法回來。他如果因此醒來，應該也會因此怨恨自己吧……因為本來他的那些溫暖的關懷都只是給這幅皮囊的另一個主人的。然後她又想到自己的那個預言夢。

　　「好，他們是誰？」

　　「他們是BLACK SWAN。」


第24章 血月(上)

　　在去那個地方前，悠然特意請魏謙過來照顧一下李澤言，自己出門逛了一趟街。李澤言的生日還有三個多月，現在卻很想替他買一份禮物。悠然看著每個小店裡琳琅滿目的小物，不知不覺繞到了九溪古街的小巷子裡。

　　「怪物，怪物……」一陣孩子的喧嘩聲音從不遠處的轉角傳了過來。

　　「為什麼要打我！」隱約中有個孩子在喊，「我也不想這樣！」

　　「不管，你這個怪胎，少跟著我們！」

　　悠然走了過去，看到三個男孩正圍著一個跌坐在牆角的男孩，一人還揪住了他的衣領，一拳拳地錘在他的臉上。悠然看不過，上前直接拉住了男孩的手。

　　「你是誰？」男孩用力一甩，掙脫了悠然。旁邊的兩個男孩也轉過身，圍著悠然，臉上滿是流痞的狠勁，一點也沒有懼怕的意思。

　　「你們為什麼欺負他？」

　　「他不是人！他是只怪物！」一個男孩沖了過去，揪著那男孩的頭髮拖了起來，粗魯地把他翻了個身子。那孩子疼得只哭喊著求饒，「不要！不要！」

　　另一個孩子哪裡肯依，伸手就把那孩子的上衣掀了起來，在那孩子的肩胛骨上，是兩個血肉模糊的傷口。

　　「放開他！」悠然推開了兩個男孩，擋在了那孩子前面。「你受傷了是不是他們割傷你的？」

　　「大姐，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們碰過他那裡了？告訴你，他是要現原型了，自己偷偷在廁所裡面割掉不知道是什麼奇怪的東西，被我們發現了！」帶頭的男孩上前，仰臉逼視著悠然，「我勸你還是少管閒事，因為他其實是只妖怪——」最後妖怪的兩個字被誇張地拖長了聲音，顯得格外的刺耳。

　　悠然身後的孩子嗚嗚咽咽地哭著，手拉住悠然的衣服，卻也沒有辯駁。

　　「你們再不走，我就要報警了！」悠然威脅著，雙手依然牢牢地護著身後的孩子。那三個男孩跟她對峙了一陣，也覺著沒意思，罵了兩句就走了，末了指著那孩子喊道：「你給我們小心點，明天回學校有你好受的！怪胎！」

　　悠然心疼地把大哭的孩子抱住。那孩子瘦瘦小小的，看起來就是七八歲的樣子，背上的校服襯衫上印著殷殷的血跡，只是勉強用深色外套遮住。

　　「別害怕，姐姐帶你去醫院，然後讓你的家長來接你。不要擔心，可以跟學校反映，大不了就轉學，他們不會再欺負你了……」悠然急切地安慰著孩子。

　　「不……那個東西還會長出來……我真的是怪物……」孩子嗚嗚咽咽地說。

　　「什麼東西？」悠然完全沒有聽懂孩子的話。「是翅膀。」一個低沉而溫和的男聲從身後傳來，悠然回頭一看，是個高大的男子，深灰色外套，白色高領，眼睛盯著自己，眸色卻是淡淡的。

　　「翅膀？」

　　「他也是evoler。」

　　悠然再次看了看那孩子，想著他背上的傷口，終於有些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傻？」

　　「他想把自己改變適應這個世界，而這個世界給他的回應卻只有嘲笑和欺辱。他明明可以是個強者，卻偏偏選擇參加弱者的遊戲，遵守由弱者制定的規則。QUEEN，你是怎麼想的呢？改變自己，還是……改變世界？」

　　男人的話仿佛是漫漫長夜裡面的一聲驚雷。悠然再回頭看，他已經沒有了蹤影。

　　因為孩子堅持不去醫院，悠然就買了些簡單的止血消炎的藥物，打算把他送回了家再處理。交談中她知道孩子的名字叫小傑，家裡只有自己和爺爺兩個人。兩爺孫在九溪山腳住著，爺爺會做一些傳統的手藝活，每逢週末會把做好的小物件拿到九溪古街來賣，賺了的錢就供兩人的生活。

　　進到這個所謂的家，悠然不免一陣唏噓。兩爺孫住的地方只是一個四米見方的小平房，進門左邊就是一張簡陋的床，右邊地上堆放著一些工具和一些半成品的器物，足足占了有大半我屋子，角落上一個小檯子，是一個小爐子連著液化氣瓶子，牆已經被熏得發黑。由於屋子低矮又有大樹擋著，整個空間都散發著一股潮濕的味道。

　　悠然把床上的被褥推開一邊，讓小傑坐著，然後把襯衫解開。卻見他只是呆坐著，遲遲不願意動手，便以為他是害羞了，取了張被子給他蓋著，對他說：「衣服要先脫下來我才能幫你止血消毒。我知道你可能覺得不好意思，但是等你爺爺回來再擦藥，我怕傷口要感染的。如果你堅持，我就去看看可不可以請男路人幫個忙。」

　　「不是……」小傑拉住了悠然，「你難道不害怕嗎？我那麼奇怪……」

　　悠然聽出他的顧慮，不免又是一陣心酸，握著他的肩膀說道：「如果我告訴你，姐姐也是跟你一樣呢？」

　　小傑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仿佛是不可置信地看著悠然，「你是怎麼把那個東西藏起來的？」

　　「姐姐比你幸運，我的能力不是露在外面的。但是記住，你不是怪物，你只是不一樣。有一個詞形容我們這些有著跟普通人不一樣的人，叫evoler。」

　　「evoler？」小傑學著悠然說了一遍，但是還是皺著眉，「姐姐，你也有被欺負過嗎？」

　　悠然臉上的微笑凝住了，那些可怕的回憶瞬間又湧上了心頭，「嗯，也有過。」

　　「那你是怎麼活下來的？」小傑的臉上滿是期待，「我覺得每天都過得很害怕，我不知道我還能夠這樣忍受多久……」

　　悠然的眼裡含著淚，伸手抱了抱那瘦小的孩子：「姐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現在想想，也許是因為命運安排了要我做一些事吧。」

　　「哦……」小傑有些失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慢慢解開了身上的扣子。那兩片碗口大小血肉模糊的傷口依然觸目驚心。悠然把消毒的藥水輕輕地點在上面，聽得見孩子拼命忍住的嘶嘶的聲音。

　　小傑的爺爺是在悠然幫孩子包紮好以後回來的，悠然只是說小傑在路上被絆倒擦傷了臉，所以送他回來了，並沒有提他背後傷口的事情。老人家非常感激，一定要讓悠然在自己做好的物件裡面挑一樣當成答謝的禮物。悠然覺得不好退卻，便仔細看起老人拿出的一大盒金屬小物件。

　　那些小物都是用黃銅做的，有老式的煙斗，鼻煙盒，女式帶蓋子的小鏡子，玩具黃包車等等，全部都做得精緻異常。突然，悠然的目光被一塊精緻的懷錶吸引，不禁拿在了手裡細細地打量起來。

　　「姑娘好眼力啊，這可是好東西，不過也不是我做的，是一個朋友送給我的。」老人家笑著說。

　　「既然是別人送你的，那……」悠然還是把懷錶放了下來。

　　「不不不，你拿著，喜歡的話，就拿著吧。」老人家還是把懷錶又塞回了悠然的手裡，「那個做表的朋友跟我說，送你一個表吧，這個蓋子上還留了一小片玻璃。你看，這樣，就可以取下來。」

　　老人家把表打開，果然，在錶殼的內側有一個小機關，只需要用指尖輕輕一頂，就能夠把一小片玻璃取出來。「那傢伙說，讓我把心愛的姑娘的照片放在裡面，那麼天天都戴在身上，想她了就打開來看看。那時候我都跟老伴結婚了，她害羞，死活不讓我把她照片放進去。」

　　老人講得高興，手裡也比劃了起來，「這都是我們老一輩的玩意兒了，現在你們年輕人天天都見著，摟摟抱抱，卿卿我我的，在大街上如果願意親嘴也沒關係，就再也沒人有耐心藏這些小心思了……」

　　小傑拉了拉爺爺的衣角，斜了一眼，小聲嘟囔著說：「爺爺，你也扯太遠了吧。」

　　「哦……哈，哈哈，是啊是啊，看我這老糊塗，扯這麼些做什麼。」老人拍了拍腦袋，接過了悠然手中的懷錶，坐在自己的工作桌上開始拿了塊軟布仔仔細細地擦拭了一遍。又認真地調好了時間，取了一個小木盒子，裡面墊上一塊軟布，再把懷錶珍重地放了進去。

　　「姑娘，難得你喜歡這個懷錶，就送你了。」

　　悠然接過盒子，點了點頭，忍著喉嚨裡的哽咽，說了聲謝謝。

　　********

　　李澤言是在悠然離開後的第二天清晨醒過來的。魏謙頂著兩隻熊貓眼在他面前是又哭又笑的，對他又是扒眼皮，又是摸額頭，上躥下跳感覺都要瘋掉的樣子。

　　「發生什麼事了？」李澤言只覺得全身酸痛，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水床上。

　　「總裁，你可是昏迷了整整兩天兩夜啊，我把世界上我能夠想到的醫生都找遍了，都查不出來原因。現在你終於醒了，阿彌陀佛，基督顯靈啊……」

　　李澤言也沒有管他的語無倫次，環視了一下房間，問：「悠然呢？」

　　「她……」魏謙的臉突然凝住了，垂了手在身側後退了兩步，支支吾吾地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她到底去哪裡了？」李澤言站起身來，長期的躺臥讓他有些站不穩，魏謙上前扶住。「總裁，你慢著點。」

　　「我問你，她到底去哪裡了？」李澤言的聲音轉而急促。

　　「我不知道。」魏謙硬著頭皮只能實話實說，：「從昨天中午以前她都一直在守著你，後來……羅嘉來了……」

　　「她們談了什麼？」

　　「我沒有聽見。她們是在書房單獨談的，然後悠然就出去了一個下午，晚飯的時候回來，給你擦過一次身子，就又出去了。」

　　「她有告訴你她去哪裡了嗎？」

　　「沒有……但是，她走的時候很奇怪。」

　　「什麼意思？」李澤言的心中一涼。

　　「她把一個盒子給了我，說讓我在你生日的時候給你。還有，不許我提前告訴你……」顯然，魏謙沒有遵守承諾。

　　李澤言拿過魏謙遞來的盒子，裡面是一個老式的黃銅懷錶。打開，右面的蓋子上是那次拍公益月曆，悠然穿著婚紗對著自己回眸一笑的照片，一張粉色的小卡片被小心地藏在了盒子的旁邊，上面簡單地寫著六個字：

　　「李澤言，生日快樂」。

　　「笨蛋……」李澤言握了握手中的懷錶，眼睛紅紅的。

　　******

　　這是李澤言第一次敲響羅嘉的門。羅嘉的臉上罕見的不施脂粉，依然美麗的臉龐上少了犀利的氣勢，微微泛紅的眼眶反而有些楚楚可憐。她只穿著一件白色連身的裙裝，跟普通人並沒有什麼區別。

　　「你醒了？」她倚著門框，並沒有掩飾自己眼裡的關心。

　　「嗯。我來是要問你，她去哪裡了？」李澤言抿著嘴，雙手插在褲兜上，與她保持著距離。

　　「連寒暄都沒有嗎？」羅嘉的眼裡略過一陣深深的失落：「張口就是問她……先進來坐吧。」

　　李澤言猶豫了一下，還是踏入了她的家門。

　　「喝點什麼？」

　　「我沒有很多時間，你到底要怎樣？」李澤言並沒有理會她的問題。

　　「你剛剛病好，我給你泡杯茶吧。」羅嘉的語氣仿佛是溫柔的女友，踮腳在櫥櫃的最高處取了一套包裝得整整齊齊的茶具，「這個茶具還是第一次開，希望會用吧……」

　　「回答我！」李澤言拉住了她的手。她抬眼看著他，還是那溫柔的微笑：「別心急，慢慢來。」

　　「你……」李澤言忍住了心裡的怒氣，鬆開了她的手，「你到底想要得到什麼？開出你的條件，我必須馬上知道她在哪裡……」

　　「她？你說的是哪個她？」羅嘉的聲音裡面帶著幾分戲謔的意味。「黑暗的她還是光明的她……」

　　「我沒有時間跟你玩文字遊戲。條件!」

　　羅嘉把雙臂環在他的頸上，踮腳在他緊抿的唇上落下一吻。「你知道我想要什麼？」

　　「這樣有意思嗎？」他皺眉盯著她的臉，表情沒有一絲的波瀾。

　　「你為什麼要這樣，十年了，難道我沒有救過你嗎？難道我對你還不夠好嗎？」羅嘉抓住他的衣襟，語氣變得有些激動。

　　「我可以用其他方法回報你。」

　　「你的錢嗎？還是更多的電影電視劇廣告代言，給我一個女明星能夠獲得的所有名氣……」

　　「這些我都可以答應你。」

　　羅嘉抱著李澤言，卻似乎無論她抱得多緊，兩人之間都似乎隔著一道深深的鴻溝。他臉上還是冰冷而嚴肅，目光裡沒有任何溫存。

　　「我不要這些……你應該不知道，每次上臺表演的前我是有多害怕……我勉強去當一個明星，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變得足夠的成功，可以站在你的身邊，成為配得上你的女人……」

　　「我不是告訴過你，我沒有興趣嗎？」

　　「你騙人!」羅嘉的抓著他衣袖的手微微顫抖，「你愛上了她，你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她！哪怕她變得黑暗，變得陰沉又殘忍，你還是不願意離開她！實話告訴你，你的那個她已經永遠，永遠，永遠被那個黑暗的自己吞噬，她再也不會想起你，她會沉淪在痛苦的過往裡面，毀滅整個世界!」

　　「她到底在哪裡？!」李澤言捏住她的手臂，高聲質問著已經歇斯底里的女人。

　　「我不會告訴你的……」羅嘉微微抬起了頭，嘴角是恨毒微笑，「哪怕你殺了我，我也不會讓你再找到她！」

　　「你以為我沒辦法了嗎……」李澤言鬆開了她，任她無力地跌坐到地上。他舉起手，掌心的銀光閃爍。

　　羅嘉冷笑著也舉起了手：「我要做的，就是不讓你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寫的時候直戳淚點的一章~


第25章 血月(中)

　　畫面裡的他臉色有些蒼白，但是至少看起來已經沒有大礙了，悠然的心終於能夠稍稍放下。突然又注意留意到他手裡握著的懷錶，心中不禁默歎，魏謙這個人真是太不可靠了。

　　「準備好了嗎？」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低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悠然轉頭看去，是那天在九溪古巷裡遇到的男人，他竟然也是BLACK SWAN的TWELVE之一。跟那個疤痕男不一樣，他身上並沒有明顯乖張的戾氣，反而有一種溫文爾雅的書卷味。臉上雖然是冷冷的，話也不多，卻不知道為何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嗯。」悠然躺好，看著他拿了針過來，不禁別過臉去，身體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一隻溫暖的手覆在她的手臂上。

　　「這是最後一劑了，不會有痛苦的。好好睡一覺，醒來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男人的聲音低沉而溫柔。

　　「你不需要安慰我。」悠然嘴上堅強，臉色還是慘白一片，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

　　「你純粹是為了救那個男人才願意加入BS的嗎？」他指著畫面上的李澤言，此時羅嘉正緊緊地抱著他。

　　「不。」她低著頭。「我也想為evoler做點什麼。」

　　他的臉上微微閃過一絲心疼。悠然卻並沒有注意到，眼光只落在羅嘉和李澤言貼上的唇，她的喉嚨滑動了一下，再張嘴卻說不出些什麼。雖然說不是為了李澤言，卻明明還是很在意。

　　「你對那個男人的感情是因為還抱著之前那個自己的回憶嗎？」男人的問題讓悠然覺得有些奇怪。

　　「你為什麼會問這個？」

　　「抱歉，只是純粹的好奇……人腦對於情感的反應，我都很好奇。」

　　「其實我不喜歡那個悠然的記憶……」女孩深吸了一口氣，掩飾著已經微紅的眼眶，「我就像個旁觀者，並不會覺得那些記憶屬於自己。」

　　「哈迪斯說過，你本來已經答應接受那個新藥物的治療，準備放棄你現在的人格。你如果愛他，那為什麼要把他讓給那個自己？」

　　「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女孩嘴角凝著無奈的苦笑，「你這一針打下去，我就會成為BS的傀儡，另外一個人悠然會消失，我跟他也沒有關係了……」

　　「擁有力量的你將會更快樂，你很重要，並不是傀儡……」男人伸手關掉了李澤言和羅嘉的畫面，拿起消毒棉花在她的前臂輕輕塗了幾下，她別著臉，一滴淚滑下隱沒在陰影裡。

　　「這一切很快就會忘記的。」一陣皮膚被穿破的刺痛後，藥液被緩緩注入體內，悠然覺得全身一陣發燙的感覺。

　　男人收拾了針劑，回身關門要離開，悠然忽然問了一句：「艾瑞斯，昨天以前我們見過嗎？」

　　「沒有。快睡吧，晚安。」男人輕咳了一下，回身關上了門。

　　*****

　　夢境裡，黑悠然看到了那個明亮的自己。

　　「你恨我嗎？」黑悠然問。

　　「不。你救了他。」

　　「但是我也選擇殺了你……」

　　白悠然痛苦地捂著胸口，兩行淚落下。許久才吐出幾個字：

　　「我要謝謝你。」

　　「為什麼？」

　　「我知道你也愛他。如果換作是我，我可能不會像你那樣堅強。」白悠然抬起頭，眼中似乎帶著些羡慕：「做一個壞人比做一個好人需要更多的勇氣。」

　　「還真是個笨蛋……」黑悠然無奈的笑了。「不勇敢並不是一個選項。」

　　「再見。」白悠然輕輕地說。

　　「不，這應該是我說的，再見。」黑悠然揮了揮手，嘴角浮起一抹淡漠的微笑，「現在輪到你勇敢了，加油吧，笨蛋！」語畢，黑悠然遞給她那個已經重新粘好的藍色琉璃杯子，琉璃的光澤在掌心流動，仿佛是帶著生命一般。

　　「再見了，笨蛋。好好愛他。」黑悠然微笑著閉上了眼。

　　*****

　　十天前，廢墟幻境之後，戀語市人民醫院。

　　「悠然小姐，這是最後一次治療了。我認為你已經不需要繼續接受催眠，目前的人格已經逐漸穩定下來，之前的創傷性障礙也得到了控制，如果你還有什麼問題，可以回來找我。」

　　「林醫生，之前你提過那個人格回溯的新藥物，現在還可以用嗎？」

　　「你……剛剛才把這個人格穩定下來，現在要回溯之前的人格？」林醫生有些詫異，「你最近是不是受過什麼刺激？」

　　悠然看出林醫生的疑慮，微笑搖了搖頭：

　　「我向你保證，我很冷靜，也沒有自殺傾向。我只是想接受那個治療，把之前的那個自己找回來。」

　　林醫生顯然還是有些疑慮，又細細問了一些問題，才略略放了心。「那個治療等於把你現在的人格抑制，而且風險相當大。如果不成功，我也不能預料會對你的心智有什麼影響。你……真的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麻煩你幫我儘快安排。」

　　「其實我現在的實驗組裡面就有一個空出的位置，你今天有時間的話可以先接受體檢，如果沒問題明天就可以進行第一個療程。」

　　「好的。」悠然站起身子，突然想到了什麼，回頭囑咐了一句：「林醫生，我希望我參加治療的事情你能夠提我保密，不要告訴李總裁。」

　　「放心，我們會對病人的資訊保密。」

　　******

　　BLACK SWAN的戀語市總部，艾瑞斯看著監視器裡女孩沉睡的容顏，陷入了深思。剛剛的她竟然開始記得自己，這……是怎麼回事？

　　正想著，監控室的門打開，哈裡斯走了進來。

　　「艾瑞斯，現在我應該可以接手了。」

　　「你打算怎麼做？」

　　「有了BLACK QUEEN在手，下一步自然是歸零計畫。地點已經選好了，一個小小的實戰試驗。」

　　「QUEEN你要怎麼控制。」

　　「這個你不需要擔心……」

　　「她剛剛吞噬了人格，情緒會很不穩定。」

　　「這個我懂，不需要你來教。你就專心研究你的激發藥，等你的激發藥成功，QUEEN也不再需要了。」

　　「利用完她，你打算怎樣？」

　　「這麼危險的一個人物，我會小心處理。艾瑞斯，你不是真的對QUEEN還有感情吧？難道你要背叛組織嗎？」

　　艾瑞斯冷笑了一聲，「QUEEN的力量在進化科學的意義是你完全不能想像的，大人支持你的歸零行動也只是實現整個紅女皇計畫的第一步而已。哈裡斯，你的問題從來不在於力量，而是這裡。」

　　艾瑞斯指了指自己的頭。

　　哈裡斯氣得臉上的疤痕紫脹，眼裡卻閃著殘忍的笑意：「艾瑞斯，不要忘記大人對於你的信任是建立在你確認的忠誠之上。QUEEN跟你的過往是他心裡的一根刺，她現在在我手上，我要怎麼對她，你能又奈我何？還有，那個男人，明天之後就你就可以解決了。」

　　艾瑞斯眯了眯眼，深黑的眼眸裡似乎蒙上了一陣冰涼的霧氣，神秘難測。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站起了身子。

　　「你的evol，我希望你也能遵守承諾。」

　　「這是自然。」

　　哈裡斯看著艾瑞斯離開的身影，臉上的笑容便漸漸凝住。監控室外的夜空是濃黑一片，腳下車水馬龍的城市似乎從來也不曾停歇。

　　「這些愚蠢的人類還不知道末日就要降臨了吧？」

　　哈裡斯喃喃自語著，由於激動而顫抖的唇牽扯著臉上的傷疤變得更加的猙獰：

　　「還差一點點，法蒂瑪的預言就要實現……」

　　「世界毀滅，歸零重生……」

　　******

　　羅嘉的家中，過分使用evol的二人各自喘著氣，卻時時留意著對方的一舉一動。忘記了是第幾次穿越，李澤言再次回到了這裡，身體的撕裂疼痛讓他無法站穩，跌坐在了牆邊……

　　「這是個異空間，時間的流逝跟現實不一樣。在你進來的一瞬間開始，除了得到異空間的主人允許，你就不可能出得去的。即使你破了我的evol，一旦穿越也還是回不到你要的時間點。你就放棄吧！」

　　「我是不會放棄的。」李澤言手中的銀光閃動，卻已經忽明忽暗。「異空間的維持也需要能量，我倒要看看是誰的耐力長。」

　　羅嘉拉住李澤言，一臉的嗔怒：「李澤言，你是準備死在這裡嗎？！」

　　「放開我……」李澤言自問從來沒有今天這麼失去理智，他必須再試一次，再試一次……

　　「好了，好了……」羅嘉抱著李澤言，「我投降，你贏了……李澤言，你贏了……」

　　她垂頭嚎啕大哭著，仿佛要把十年來因為驕傲忍下所有委屈都喊出來一樣。一圈火苗躥起，順著木屋架瞬間蔓延到了整個房子。屋頂上火星飛濺，劈啪作響，片片火屑剝落，熾烈的火光映照著兩人蒼白的面龐上，然後周圍的整個屋子似乎都在坍塌和瓦解。

　　「我恨你，李澤言，我恨你……但已經來不及了，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

　　「總裁，你到底去哪裡了？」魏謙正在猶豫是不是要報警的時候，李澤言的車終於出現在了門前。

　　李澤言一臉的疲累和憔悴，把車鑰匙交到了魏謙上手，如行屍走肉一般，拖著步子進了屋。大廳的落地玻璃窗前，月光下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影，悄然站立。白色圍巾，棕色風衣。

　　「你怎麼來了？」李澤言暫態皺起了眉，剛剛放鬆的身體又不覺緊繃了起來。

　　「李澤言，好久不見。」男人轉身，嘴角的微笑溫煦而危險。「看起來你臉色不大好啊……」

　　「難道你來是探病的？」李澤言插著手，倚著走廊的圓柱，語氣冷冷的。

　　「當然不是。」許墨的眉梢輕輕一挑，話鋒轉而犀利了起來：「只是有人沒有遵守承諾，我就回來了。」

　　李澤言聞言一皺眉，語氣變得急促，「你知道她在哪裡？」

　　「你不是答應過，會好好保護她嗎？」許墨的眼神變得銳利而冰冷，「最後還是把她弄丟了，她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

　　「她到底在哪裡？！」李澤言揪住了許墨的衣領，直接把他逼到了窗邊，憤怒已經讓他變得有些歇斯底里：「背後的人就是你對不對？你還是不肯放過她？！」

　　「我說過，永遠不會傷害她，我說到做到，不像某人……」許墨的回應不疾不徐，卻字字針鋒相對。

　　「你來就是為了諷刺我，看我怎麼後悔嗎？」

　　「如果她已經不是她，你還會願意拼死守護她嗎？」許墨反抓著李澤言的衣袖，「如果她變得黑暗，變得陰鬱而絕望，你還會愛她嗎？」

　　「什麼意思？」李澤言聽得心裡一涼。

　　「你猶豫了……」許墨冷笑著鬆開了手，「所以她才會那麼哀傷，她甚至願意埋葬這個自己，去成全你的完美幻想！」

　　「我沒有！」李澤言憤怒地反駁著，「她的過往，她受過的折磨和苦難，和她因此而來的憤怒，憂傷和仇恨，我都可以接受。但是對我而言，那個悠然也還是悠然，還是我愛的那個她……但是這不代表我會放任她跟你們一樣，沉淪在仇恨扭曲的價值裡，與整個世界為敵！」

　　「如果她最後真的與整個世界為敵呢？」

　　「我會用我的所有去阻止……」

　　「如果最後你還是無法阻止呢？世界和她，你會選擇什麼？」

　　「我……」李澤言頓了頓，緊皺著眉，「我會選擇有她的世界……」

　　「你說過，時間會按照你的意願收束，現在看看，你自己是不是也在這個盒子裡？」

　　「我只要她平安。」李澤言已經疲累不堪，身心的過度負荷讓他無法繼續維持著敵對和進攻的態勢。他的心開始泛起絕望……

　　「記住你說的話，跟我來吧。」許墨手指處出現一個黑色的裂縫，裂縫逐漸擴大成為一個通道的樣子，仿佛是現實中撕裂的一道口子。許墨低頭，一步跨入了對面的凜冽寒風之中。

　　一片蒼茫的皚皚的雪地，深黑色如鬼影一般松林上，一輪血色的月高懸於空中。

　　「這是哪裡？」

　　「西伯利亞。」

　　魏謙手上的車鑰匙險些掉到了地上，有很久，他都覺得自己在做著一個很詭異的夢，一直都醒不過來。比如剛剛那個男人是怎麼悄無聲息地進到屋子裡，然後威脅他答應明天宣佈總裁急病暴斃的假新聞。

　　「不想李澤言真的死，你就必須這樣做……」那個男人是笑著說的。

　　作者有話要說：

　　私心其實覺得黑悠然也很可憐T^（才不願意承認又寫到哭鼻子了。。。。）


第26章 血月(下)

　　西伯利亞的荒原上，一片茫茫白雪。幾點溫暖的黃光在漆黑的針葉密林映襯下格外的顯眼。那是守林人聚集的蒂蒙鎮。

　　艾格今年十三歲了，這個冬天跟著爸爸第一次出來守林，就遇到了這兩個在風雪裡迷路的可憐人，一個魁梧臉上帶傷疤的大哥，一個溫柔靦腆的大姐姐，他們自稱是兄妹。

　　「真是太謝謝你們了……我們幾個還以為死定了……」那疤痕大哥說得一口很流利的俄語，這讓爸爸很高興，拿了些風乾鹿肉和酒出來。守林人小屋裡的男人都過來，對這幾個異國的來客都很好奇。晚飯後的聊天，大姐姐顯得有些拘謹，只是呆呆地看著火爐上那用麋鹿做成的牆飾，艾格就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讓她跟我出來。

　　「這個給你。」艾格把一個凍得結冰的梨子遞給了那個姐姐。她略略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接了過來。艾格會一點英語，便有些生硬地跟她說：

　　「好吃的。」

　　「嗯。」她是聽懂了，點了點頭，卻並沒有吃，眼睛卻還是留意著窗外。突然，她回頭看了看屋裡的男人們，然後小聲地問艾格：「你的其他家人呢？」

　　艾格小臉上浮起了一點疑惑，「這裡。都在這裡。」

　　那姐姐顯然不滿意這個回答，又低聲問：「你媽媽呢？」

　　艾格聽了臉色一變，連忙搖頭，手指放在嘴巴前發出噓聲。

　　「把你媽媽找來，你們快跑！」

　　聽了這句話，艾格的眼睛睜得更大了，直接按住了姐姐的嘴吧。冰涼的指頭在微微的顫抖著。安靜無比的房間裡，他們聽到了咚咚咚的詭異聲音正從不遠的床底下傳來。

　　大姐姐拉開了艾格的手，慢慢地靠近床底下的聲音。那是一架古老的木床，覆著長可及地的繡著古老圖騰紋樣的床單，女孩伸手把那床單微微掀起了一點點，一個黑色的鑄鐵把手露了出來。把手連著一個扁扁的木盒子，足有床那麼長。

　　慢慢拉出盒子，女孩驚訝地發現裡面竟然躺著一個臉色蒼白如紙的女人，她的臉微微的浮腫卻難掩原本的清秀，淺棕色的眸子有些渾濁，像是覆了一層乳白的薄霧，乾瘦的手上是一個一個又紅又腫的凍瘡，她張著嘴，卻只能發出沙啞而低沉的嗚嗚的聲音。

　　看著那女人，女孩卻覺得有一種異樣的溫暖感覺，那些有些陰森的蠟燭的光變得溫暖而明亮了起來，耳邊那些男人大聲的喊叫變成了清脆悅耳的東不拉的聲音……

　　「媽媽……」孩子顫抖的聲音引起了她的注意，艾格呆呆地站在牆角上，小嘴微張，瞪大的眼睛裡露出惶恐的神色，然後頭猛地轉向大廳的方向。一陣粗重的腳步聲傳來，女孩讓艾格快跑，艾格卻已經嚇得完全不敢動彈。粗壯如黑熊的男人一手把艾格拎了起來丟到了一邊，轉而向著女孩的方向。他的臉色紫脹，怒目圓瞪，嘴裡惡狠狠地罵著女孩聽不懂的話。那男人沖過來的瞬間，笨重碩大的身體像是幽靈一般穿過了女孩，只聽見身後一陣悶響，女孩回頭，臉上濺了一片溫熱的血腥。

　　艾格站了起來，嘴巴張了張，小臉的正中撞在桌角上，滿臉的鮮血。

　　……

　　杯盤碰撞的聲音，悠然轉頭，是對面一個年輕的男人給倒了酒。那幾個收留了他們的老人正在吧嗒吧嗒地抽著雪茄。火爐裡的火正旺，劈裡啪啦地蹦著火星。火爐上一個被熏得發暗的麋鹿牆飾上已經落滿了灰。

　　悠然轉頭看著哈迪斯，他正看著壁爐裡面的火苗，紅色的火光映在他臉上疤痕上，眼裡閃動的光似乎帶著一點冷漠的哀傷，仿佛跟剛剛的那個小男孩重合。

　　「哈迪斯……」

　　疤痕男看了看悠然，眼神又恢復了往常的乖張的暴戾，「時間到了。「他站起了身子，打開了門，悠然周圍的一切開始融化，然後一陣冰涼的風，眼前回到一片蒼涼的雪白。

　　「你……就是那個男孩嗎？」悠然問。

　　「很久以前，這個村子流傳著一個很古老的風俗，女人是搶回來的，跟一張椅子，一把刀沒有區別。有一天村子裡出現了一個女人，她有著不同常人的能力，能夠製造出美麗的幻象，有人就說她是妖怪，是災星，有一個男人把她搶到手，然後據為己有，不久，一個男孩子出生。對於母親，他帶著一種複雜的感覺，他愛她，想靠近她，但是同時他也蔑視她，嫌棄她，視她為物件一般，直到有一天，那個男人喝醉了酒，把女人用酒瓶子砸死了，男孩才突然覺得他的心裡好像永遠缺掉了一塊。男孩繼承了那個女人的能力，直到那個時候，他才發現那個女人本來是如何的強大。他恨她為什麼就這樣軟弱地接受著命運，他恨她為什麼就這樣接受死亡。」

　　「看到那個月亮了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每一年的這個時候，西伯利亞的月亮都是血色的。」

　　使徒的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袋像是黑沙一樣的東西，他們用手掌托著，黑沙順著風飄散，形成了一張輕薄的紗布覆蓋向山下的小村莊。那些黑沙縈繞著，悠然感覺身體裡有一團能量正在湧動，指尖血色的光霧纏繞。那力量強大得讓她害怕，直覺告訴她這個力量將在不久失控，她極力低著頭，體內的血液卻似乎要沸騰起來，手腳也不由自主地伸直。此時那團血色的光霧已經把她完全的包圍。

　　「不……不可以……」她聽到下面的村莊出現騷動的聲音，人們紛紛打開了門，然後爭先恐後地朝著山坡上跑來。

　　「不要靠近……」她逐漸已經控制不住自己體內的能量，一陣炫目的紅光染滿了半個天空。她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騰空了起來，半睜著眼睛仿佛離魂一樣盯著自己。那個被紅光包裹的悠然仿佛是著了魔一樣，眼眸裡是殘忍而怨毒的光，光霧照射在奔跑的村民身上，大部分開始慘叫著扒著自己身上厚厚的衣服，沒等扒開便砰的爆炸剩下沾著血污的棉花隨風飛舞。一些開始尖叫著異化，或是長出尾巴，或是吐出火焰，又或是長出翅膀一飛沖天……血腥把整個雪坡染成的近乎發黑的紅色，天上血月的光晦暗不明。

　　那眼前猶如煉獄般的場景讓悠然驚呆了，她想伸手去阻止那個自己，雙手卻仿佛抓在了虛空之中。哈迪斯此時的臉上是略帶瘋狂的狂喜，他多年的夢想終於實現。QUEEN果然有問題，從剛剛她的反應裡的憐憫，哈迪斯就敏銳地察覺BLACK QUEEN可能已經失敗了，但是從艾瑞斯那裡搶來的激發劑，即便是半成品，果然連QUEEN也是不能倖免。

　　悠然慢慢恢復了知覺，哈迪斯的使徒已經牢牢地按住了她。

　　「我在想，這麼弱的你是怎麼把BLACK QUEEN給擠走的？」哈迪斯摸著下巴，略帶玩味地看著驚恐的女孩。

　　「你放開我！」悠然拼命掙扎著，努力想著運用剛剛體內的力量，卻只覺得疲累不已。

　　「唔……我最不喜歡就是欺騙我的人。不過你很珍貴，我不會傷害你的。」哈迪斯的手背輕輕拂過悠然的臉。

　　「你少碰我！」悠然別開了臉，「你如果也是受害者，為什麼還要害死這麼多人！」

　　「因為他們該死！」哈迪斯有些歇斯底里，「他們都是弱者，弱者就該被強者征服，你看，你的能力是多麼美麗……」哈迪斯指了指不遠處站著的那些沒有死去，卻呆若木雞的異化人。

　　「你激發了他們潛藏的evol，雖然他們大多數一點用都沒有，但是只有你，只有你有著創造的能力。這只是個小小的試驗，很快，大規模的歸零就會開始……」

　　悠然陷入了深深的恐懼，這樣可怕的一切難道他還要重複千遍萬遍嗎……

　　「我寧願死，也不會幫你的！」悠然的話衝口而出。

　　「別……我可捨不得你死……」哈迪斯皺了皺眉，幾個使徒捂住了悠然的口鼻，只覺得一陣詭異的氣味，悠然便癱軟了不能動彈。

　　「走吧，把她暫時關在BLACK CABIN裡面……」哈迪斯抬腳正要走，突然看到身邊的樹叢的後面出現了一隻麋鹿，嘴角不禁抿了抿，冷冷地喊了一句：

　　「艾瑞斯，你準備當縮頭烏龜多久啊？」

　　「哼……還是被你發現了。」樹叢後面閃出一個頎長的身影。

　　「你想救她嗎？」哈迪斯指了指已經昏迷的女孩，「她竟然把BLACK QUEEN吞噬了，還是說，你早就知道了？」

　　艾瑞斯不置可否，冷笑著對哈迪斯說：「你也是很陰險，編出這樣一個悲慘的故事來就是要引她露出破綻。你的疤痕明明是燒傷，這個荒僻的村子也是你隨便選的吧？」

　　「那也只是她蠢，才會相信的。」哈迪斯的臉上寫著滿滿的驕傲。

　　「不過，那首這麼地道的東不拉的歌曲你是從哪裡聽來的呢？」艾瑞斯的臉上閃過一絲狡猾的笑意。

　　「你到底在這裡藏了多久？」

　　「藏了有一陣子了吧……」

　　「等等，這難道是……你的幻境？！」哈迪斯有些吃驚，「不可能……你……」

　　「我一個人當然做不到。」他的手指輕抬，女孩的身體便慢慢變得淺淡，逐漸消失。

　　「你困不住我的！」哈迪斯暴怒地向艾瑞斯沖了過去。

　　「你可以試試看。祝你好運。」艾瑞斯溫然一笑，回身再次隱沒在了黑暗的樹叢裡面。

　　********

　　「成功了？」李澤言幾乎虛脫地坐在雪地上。

　　「應該是吧。」許默慢慢地站起身子，他的目光停留在雪地不遠處那個嬌小的身影上，女孩的臉被雪凍得通紅，也許是嚇壞了，眉頭還是微微的蹙著，手裡握著拳。他想走過去，卻還是停住的步子。

　　「我就先回去了。別忘記你答應過我的事情。」許默盯著已經坐起來的李澤言，眸子裡面依然是對峙的意味。

　　「謝謝。」李澤言伸出手，很罕見地道謝。

　　「別誤會，我不是幫你，我……只是幫我自己罷了。」許默並沒有握他的手，回過頭，細長的手指在空中輕輕地劃開一道口子，他又回頭望瞭望李澤言和那女孩，再次跨步踏進了對面的虛空。

　　***************

　　美華是中國移民，在西伯利亞經營著一家小民宿，說是民宿，卻其實只是一個有四間房間的小院子。自己和俄羅斯籍的老公住一間，另外三間是租給路過的探險者。那個不苟言笑的小夥子昨天是跟一個溫和有禮的小哥一起過來的，兩個人分開住了兩間，一起坐著也不講話，已經讓美華感覺怪怪的。今晚就更奇怪了，溫和有禮的小哥把房間退了，然後還囑咐美華晚上要準備些熱熱的牛肉湯和烤馬鈴薯泥。

　　誰知道等到了晚上差不多九點，那個一直沒什麼笑容的小子才獨自回來，懷裡還抱了個長得挺清秀的小姑娘。

　　「那個男的怎麼一直盯著那女孩看啊？不會是有病吧……」美華的小姑子奧莉是個地道的中國通，雖然是金髮碧眼的俄羅斯妹子，卻是一口純正的普通話。自從院子裡來了兩個長腿的中國帥哥，就每半小時借著幫大嫂的名義站在廚房偷看。不過她私心是偏愛那個溫和有禮的哥哥，眼前這個雖然長得也好看，但是眼神卻是冷峻犀利得讓人不敢靠近。

　　「別瞎說！」美華一根大蔥敲了過去。「快把湯和馬鈴薯端過去。」

　　奧莉撇了撇嘴，還是照做了。她敲了敲李澤言的房門，見沒有答應就推門進去。只見李澤言坐在床上，手還是緊緊地抱著懷裡的女孩，奧莉有些看不過了：

　　「你要不放下吧，我在那邊廚房看著，你都抱了有小半個鐘頭了。這姑娘剛剛我哥看過，沒事的，應該只是累著的，你也別太擔心了。趁熱喝點湯吧。」

　　「好，謝謝。」男人嘴裡答應著，眼睛還是一秒鐘都沒有離開那女孩，冷淡的語氣和專注到接近神經質的眼神形成強烈的反差。

　　「你這樣，她醒了可能會嚇到的。」奧莉推門出去，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又補了一句。

　　用小鑄鐵鍋子慢慢熬好的牛肉湯放在火爐邊上似乎還在微微的滾著，散發著濃厚又淳樸的肉香氣，搭配著番茄，紅蘿蔔，洋蔥和捲心菜切成了大塊進去熬煮，鮮甜越冬蔬菜的味道也早已經融合在濃稠的湯汁裡面。悠然是聞著香氣醒來了，仿佛是餓了有一個世紀。

　　眼前是李澤言的側影。他皺著眉，叉了手手托著額頭，坐在床邊上，目光盯著地面一塊被壁爐火焰映得通紅的空地。悠然想伸手去拉他，卻突然覺得心裡有些怯怯的，思念了太久的他突然在眼前出現，竟然有些不真實，如幻夢中一樣。

　　「李澤言……」她還是輕輕拉了拉他的襯衫。

　　他略動了動，並沒有馬上回頭，反而是深深垂了頭，深吸了口氣，緩了幾秒才轉臉看她。他似乎松了一口氣，疲憊的眼神裡面露出了一絲笑意。手卻握著在膝上，想伸開卻又慢慢握著拳。

　　「醒了？」他的語氣帶著這幾天以來習慣的疏離。

　　「嗯……」悠然看得出他的眼裡一點沒有退盡淚光，突然覺得一陣的心疼，不禁伸手摸了摸他幾天清瘦了不少的臉：「怎麼瘦了這麼多？」

　　「哪有……」她的主動觸碰讓李澤言心裡一動。他舉起手覆住她的指尖，拿到嘴邊吻了一下，微蹙的眉心慢慢舒展。

　　「我餓了……」悠然知道現在說這個有些掃興。

　　李澤言拉著她的手又親了親，不覺笑了，以前覺得她講這個話的時候特別傻，現在聽起來竟然有一種失而復得的珍貴。他伸手把她輕輕地扶了起來，要起身給她取拖鞋過來，卻被她雙手環住了脖子，輕輕拉到了面前。抵著他的額，他溫熱略帶急促的鼻息裡，一呼一吸似乎都滲透著思念的味道。

　　「這樣會很久都吃不上東西……」他的聲音幾乎在呢喃。

　　「嗯……」悠然輕輕地蹭著他的額，也不回答。其實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的，剛剛明明想吃東西，看見他要離開卻還是情不自禁想拉著他，不讓他離開。

　　突然，她覺得背上本來只是搭著的一雙大手突然用力，這一抱讓她幾乎跌坐到了他的腿上。他的唇慢慢地擦過她頸側的肌膚，似有若無的，兩個人之間似乎只有一根繃緊的絲線的距離。

　　「那就再抱一下。」李澤言的歎息低沉而沙啞，他貪婪地摩挲著她的背，剛剛想藏好的感情還是忍不住湧上了心頭和眼底。悠然的手指慢慢繞過他有些淩亂的發，再撫過他那長得過於鋒芒的下頜骨，落到他的肩上。

　　「肩膀還痛嗎？」悠然想起馬場之後他受的傷，雖然已經一段時間了，卻也不見他提過。

　　「痛，每天都痛。」李澤言的臉埋在她的頸窩，下巴的胡渣摩挲得她有些癢癢的。這樣愛撒嬌的李澤言讓悠然心裡又暖又痛。

　　「幫你揉揉……」她輕輕吹著氣，指尖按住他已經滾燙的肩上肌肉，小圈地揉了起來，卻不知這樣做到底有多危險。

　　他突然抬了頭，望著女孩的眼眸宛如火爐裡面燒得安靜的木炭，濃黑的表面上流動著時隱時現的熾熱，乾燥的唇略動了動，仿佛是在極力克制著，又或是蓄勢待發。

　　……(後面刪減1800字)

　　他的掠奪有著絕對的霸道。光影幻化中，痛與快意交織，帶著讓人頭暈目眩的誘惑。

　　「李澤言……」她輕輕喚著他的名字。一陣陣還未消退的悸動讓她全然無力地依在他的懷裡，此時抬眼看著他也注視著自己的臉，眼眸裡凝著無限寵溺的溫柔。

　　「嗯？」

　　「我愛你。」

　　她的聲音輕柔得如羽毛，害羞而低垂的睫毛輕閃，淡淡的陰影落在她紅得過分的臉頰上，不知是因為壁爐的火光，還是別的什麼……


第27章 輪回的宿命(上)

　　大清早看到李澤言站在院子裡，美華不禁有些詫異。

　　「李先生，起得這麼早啊？」

　　「早。」李澤言點了點頭，看著美華手中的材料，問：「這是今天的早餐嗎？」

　　「嗯……」美華答應著，卻下意識地把手裡的籃子往身後收了收，仿佛想護著那一籃剛剛從地窖拿來的玉米，胡蘿蔔，大白菜和豬肉。

　　「不介意的話，我想借你的廚房用一下。」

　　美華略略有些詫異，但是想了想，立馬就露出了「哦我懂了」的笑容，沖著李澤言招了招手，大步跨進廚房：「進來吧，鄉下地方大著，你愛怎麼弄都成，小心點刀子鍋子的別受傷就成！」

　　李澤言跟著進了廚房，雖然達到了目的，美華大姐的那抹意味深長的笑卻讓他很不自在。

　　看著他切白菜時候嫺熟的刀功，美華心裡暗暗思忖著，剛剛似乎小看了這個不苟言笑的的小夥子。做廚子的男人美華認識得不少，沒有多少是這種氣質，身上並沒有廚子的煙火氣，嚴肅又自持的態度，倒像是大城市要穿西裝打領帶上班的那種。

　　「你在做什麼啊？」美華看著他把大白菜什麼的都快切出了花，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做個簡單的早餐。」李澤言的回答言簡意賅。

　　「昨晚給你們特別做得牛肉湯怎麼樣？」

　　「味道很好。」李澤言說的是實話，後來用火爐加了溫，那笨蛋差點把小鍋子的底都刮乾淨。

　　聽到自己的湯這麼受歡迎，美華非常的滿意。「那你還巴巴起這麼早，不多陪陪你媳婦兒？」

　　李澤言手上的刀略略偏了偏，輕咳著調整了一下手上的菜。

　　奧莉這時候探頭進來，沒頭沒腦地搭了一句：「嫂子，你別老土啦，人家可能還沒結婚呢！」

　　「沒結婚？」美華露出一副「你不懂」的眼神，「你小孩子家家的懂個什麼，那時候你哥跟我剛結婚，有一次我腳扭了，他非背著我走了有三裡的雪地，那時候他盯著我那個樣子，就跟他昨晚一樣，想藏都藏不住的。我都看出來了，要麼已經結了，要麼就是快結了。」

　　看著李澤言臉上略略有些尷尬，美華倒是很爽朗，「大姐比較豪爽，直話直說的，你別介意啊！」

　　李澤言嗯了一聲算是答應，手上的動作不禁加快了起來。奧莉靠在門框邊上，看著李澤言做菜的動作，對昨天那個溫和有禮的小哥的印象好像慢慢淡了，眼前這個會做菜又不怎麼講話的男人好像更加有魅力。看著看著，雙手便交疊著撐在下巴下，挨著料理桌上，眼裡露出一副迷妹的表情。

　　「咳……不好意思……」一個女孩的聲音讓廚房裡的三個人都抬起了頭。

　　「想請問一下洗漱間在哪裡？」悠然看到李澤言，耳根不覺又紅了，但是瞥到旁邊一個嬌俏可愛的俄羅斯少女正這樣盯著他看，心裡突然有些悶悶的，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哦，就在那邊角房，我帶你過去。」美華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領著悠然走了出門。

　　*****

　　早餐是端到房間裡吃的。美華和奧莉都不知道李澤言是怎麼把屯了半個冬天的廉價家常材料做成高級餐廳的英式早餐的樣子，但是看著李澤言那張不帶太多感情的冰塊臉，也沒有敢多問。

　　小吃醋的悠然托著腮正坐在窗前發呆，看院子裡的小麻雀打架，李澤言推門進來也沒回頭。見身後沒有動靜，悠然便偷偷回頭瞄了一眼。

　　「昨天是誰扭著要吃我做的菜了？」他托著頭，身上淺咖啡色的開襟毛線衫微微敞著露出裡面的緊身白T恤，帶著一種慵懶的氣息。

　　「以後不可以穿成這樣……」悠然看了就來氣，走過去把他的毛線衫扣子從下到上，一個不落地全部扣好，直接把開衫弄成了一件高領毛衣。

　　「笨蛋，你在做什麼？」李澤言有些失笑，捏住了她不安分的小手，伸手把領子重新整理好。

　　和他目光對上的瞬間有些尷尬，悠然紅著臉把手抽了回來，坐到桌子邊上決定專心吃早餐。切了一塊煎得焦香的裡脊肉，沾著半熟的蛋黃，放在嘴裡一咬，微甜帶辣的味道讓味蕾一下子就醒了。清爽的沙拉有些微酸的果香，正好平衡濃郁的肉食。配的是烤過的麥子茶，熱熱喝下去暖暖的麥子香氣，配合窗臺上和暖的冬日陽光，這個荒僻小農莊的早晨仿佛格外的寧靜悠閒。

　　眼前的一切讓李澤言還是忍不住把時間停了下來。他本不該這樣做的。昨天的跟許墨一起扳倒哈迪斯時，李澤言有一瞬間以為自己的evol已經耗盡。

　　「必須維持時間靜止狀態直到我離開幻境，哈迪斯才有可能被困在我的幻境裡面。」

　　許墨是這樣說的。這次李澤言足足停止了時間長達2個小時，撕裂身體的痛從來都沒有這麼強烈過，到最後四肢似乎都已經不屬於自己。但是再次看到悠然平安，那些皮肉的痛楚似乎都變得微不足道了起來。

　　美華大姐的話雖然粗糙直白，但也觸動了李澤言心裡的一個埋藏了一陣子的想法。不知道，當他問出那句話，眼前這個愛害羞的小笨蛋會有什麼反應。

　　****

　　飛回戀語的飛機上，悠然告訴了李澤言之前的事情。

　　「你是說，你在跟特遣署合作？」李澤言的眉頭不覺皺了起來，他知道特遣署，一個獨立於政府的神秘部門，專門對付關於evoler的犯罪。

　　「嗯……」之前劉石川滅門案和精神病院護士離奇死亡，悠然去協助調查其實不久後就被帶到了特遣署。

　　檢測過悠然體內的evol性質和波動，特遣署很快就證實了他們本來的判斷，排除了這兩個案子是悠然所為。但是，他們也很清楚，背後的人必然對悠然有某種目的，他們提出讓她成為特遣署臥底，找到背後的罪犯，而以此為交換，特遣署會告知她關於養父車禍一些調查的結果。

　　「你……是不是全部都想起來了？」李澤言有些不忍，但是還是問了這個問題。

　　「都想起來了……」悠然的眼裡閃過一絲的痛苦，「她把一切都告訴了我。」她就是那個黑暗的自己。

　　「你……還想報仇嗎？」

　　悠然咬了咬唇，眼神裡面帶著痛苦的神色：「因為我的原因已經死太多無辜的人了……但是，我還是想知道真相……」

　　李澤言伸手握了握她冰涼的手指，「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

　　「李澤言……」悠然轉頭突然看著他，眼裡的神情微妙。

　　「怎麼了？」

　　「我覺得她讓你有點改變。」悠然說得煞有介事的。

　　「什麼改變？」李澤言眼睛微微睜大，還記得今天早晨那件慘變高領毛衣的開衫。

　　「你會說'陪著你'，而不是說'陪著你這個笨蛋'……」悠然的眼裡閃著調皮的笑意。「是不是因為她比較凶，你就比較怕她，不敢欺負她？」

　　李澤言苦笑，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卻並不直接回答：

　　「我不說，你難道就不是笨蛋了嗎？」

　　*****

　　特遣署，梁季中聽著顧遠彙報在西伯利亞聯合行動的情況。

　　「署長，這次的聯合行動我們抓獲了BS一名高級成員，初步懷疑是十二人之一的哈迪斯，另外還有十個被稱為使徒的普通成員。我們特警先遣隊的二十四人裡重傷了八人，六人輕傷，幸好無人殉職。」

　　顧遠的神色嚴肅語氣裡帶著淡淡的憂慮。

　　「好，你先下去休息吧，死傷的隊員署裡會有專門的人安置的。」梁季中眉頭緊鎖，先遣隊是特遣署的精銳，全部是5級或者以上的evoler，如今一次行動就傷了大半。雖然抓住了BS裡地位頗高的十二人之一，但是這也讓後續可能發生的事情變得相當棘手。

　　「我希望馬上審問哈迪斯！」顧遠並沒有離開，而是莊嚴地給梁季中敬了個禮，「望署長批准！」

　　「不可以！」梁季中一口回絕，「根據情報，他的evol是強大的幻境，在隔離審訊室完工以前，任何人不得靠近他或者接觸他。」

　　「但是，BS的歸零計畫也許就在眼前，我們這次還繳獲了一批未知的藥物，這一次西伯利亞的行動很可能只是一次失敗的預演，BS更大規模的攻擊隨時都可能出現。署長，我們實在不能再等下去了……」

　　梁季中沉吟了一下，還是遲遲沒有答應。「也許可以從另外的途徑知道BS的動向。你說那個叫悠然的女孩平安逃出來了？把她請過來，就說我要跟她講他父親的事情。」

　　「是。」顧遠略帶失望地答應著，轉身離開。

　　*****

　　悠然是魏謙送過來的。

　　李澤言的突然出現讓之前暴斃的疑雲不攻自破，但是華銳堆積的公事讓他根本無暇分身。確認了是去特遣署，李澤言才肯讓魏謙把她送去，又派了兩輛保鏢車跟著。

　　到了特遣署，悠然並沒有被帶到署長辦公室，而是被帶去了特遣署後面的一塊草地。梁季中站在廊下，背著手，眺望著眼前的一片翠綠。

　　「梁署長。」

　　「來了？」梁季中的神色如往常般嚴肅。

　　「你說你有關於我爸爸的消息，是真的嗎？他的車禍真的是一場意外嗎？」悠然的話問得很急切。

　　「我可以告訴你真相，但是答應我要控制自己的情緒。」

　　悠然點了點頭，梁季中的話讓她心裡微微覺得有些異樣。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心頭升了起來。「他不是死於意外，而你，一直都知道真相？」

　　梁季中歎了口氣，低聲喃喃的說，仿佛是自言自語：「你爸爸總說有時候你敏感得嚇人，看來還真的是這樣……」

　　「你認識我爸爸？」

　　「是的。他和我曾經是特遣署第一代的特警，他比我年長，是我所在小隊的隊長。那時候特遣署跟現在很不一樣，由軍方直接控制，目的只有一個，消滅所有的evoler。」

　　「爸爸從前是專門消滅evoler的特警？」悠然有些不敢想像，總是溫和慈愛的爸爸的過去竟然是這樣。

　　「因為evoler的能力以當時的科技水準根本無法控制，軍方就下令對表現出evol的人要趕盡殺絕，不留活口，以免威脅到國家的安全。開始，我們處理的都是一些用evol殺人或者搶劫綁架的罪犯，要下手一點也不難。」

　　」直到後來我們被派去進行一場特殊的任務，去一所實驗室裡救出一群孩子。」

　　「一群孩子？」悠然的心中一動，已經猜到了幾分。

　　梁季中點了點頭，「對，那群孩子就是被綁架的那群孤兒，裡面就有你。那場仗很難打，我們傷了很多人，最後才把十幾個孩子救了出來。」

　　「等一下，你們怎麼會被派去救我們呢？我們可都是evoler……」

　　梁季中皺了皺眉：「對，當我們把孩子們護送回總部的時候，就接到上峰的命令，所有孩子都要處死……」

　　悠然聽得脊背發涼：「你們……做了嗎？」

　　「沒有人下得了手，我們的子彈可以殺窮凶極惡的evoler，但是對於一群嚇得瑟瑟發抖，全身傷痕累累的孩子，沒有一個人願意舉槍……」

　　「後來有個孩子好像知道了這件事情，開始尖叫大哭起來，其他孩子聽到也開始失控。以前特遣署的特警都只是身體素質比較好的普通人，一群evoler小孩要失控，大家都開始緊張了起來。」

　　「你們還是開槍了？」

　　他搖了搖頭：「隊長讓我們把孩子暫時綁起來，安全到了總部再說……」

　　這時，梁季中頓了頓，手按在圍欄上，緊扣的指節泛白。「當時我們都沒有想到，車隊會受到伏擊，大火很快吞沒了整輛車，我們逃了出來，孩子們在後面的隔離室裡面，而且被綁著，幾乎都沒能救出來……」

　　「你們……就看著他們死嗎？」悠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那我是怎麼逃出來的？」

　　「隊長有試圖去開隔離室的門，但是火勢太大，只開了一扇，他把你抱了出來，回頭想去救其他孩子的時候，車就爆炸了……」

　　「所以，你們只救出了我一個人？」望著梁季中的沉默，悠然只覺得心中一片冰涼。

　　「那場伏擊幾乎把我們小隊團滅，我受了很重的傷，但是後來被其他隊的成員救了。隊長則失蹤了一陣子，回來之後他就選擇了退役，不久我知道他收養了個小女孩，就是那個唯一活下來的小evoler。」

　　悠然本來心裡暖暖的，但是看著梁季中看著自己意味深長的眼神，心裡又陡然有了些隱隱的擔憂。

　　「你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

　　梁季中的臉上帶著不忍，把手裡的一個薄薄的檔袋遞給了悠然。

　　「工具箱計畫

　　編號：A001

　　代號：QUEEN

　　Evol：預知

　　能量等級：10+

　　狀態：藥物抑制

　　危險等級：一級

　　監護者：A-317

　　備註：物件evol具有極高價值，但能量波動明顯，建議長期藥物抑制。若失控建議立刻毀滅。」

　　一路看下去，悠然的臉色越來越白，短短的幾頁備忘錄從頭到尾反反復複地看了不知道有多少遍。

　　「隊長代號就是A-317，他退役收養你，都是上峰安排好的一個計畫。目的就是保護你的預知evol在需要的時候加以利用。」

　　「不……不可能。」悠然有些崩潰地往後退了幾步，難過地搖著頭，「爸爸他對我那麼好，不可能……」

　　「其實這個計畫的提出者就是隊長，不過在當時特遣署裡，要保護你的性命，唯一的方法就是讓你變得有利用價值。」

　　「你為什麼告訴我講這些？」悠然抬頭盯著梁季中，「在我爸死後繼續監視我的就是你，對嗎？」

　　梁季中點了點頭，回答道：「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為現在，我們需要你的預知能力。」

　　「你們對每個工具人都這麼禮貌嗎？」悠然的語氣帶著些尖刻，「你覺得這樣我會心甘情願的幫你們？」

　　「我有考慮過把你騙來加以說服，但是我答應過隊長會好好照顧你，不會讓你淪為特遣署的工具。告訴你真相，已經是我現在可以想到對你最大的尊重。至於，幫不幫忙，其實選擇並不在你。」

　　悠然點了點頭，木然地放下了文件。「你要我怎麼做？」

　　「抑制的藥物我會停止，你需要做的就是把每次的夢境內容上報。」

　　「抑制取消我會變得危險嗎？」

　　「有可能。」梁季中皺了皺眉，「可以派特警保護你，或者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安排你到特遣署的安全屋。這樣即使你的evol水準失控，也不至於傷害身邊的人。」


第28章 輪回的宿命(中)

　　直到車子到了李澤言家門口，悠然也一直是怔怔的。魏謙不敢多問，心裡卻依然忍不住想勸：

　　「悠然，有什麼事情不要一個人悶在心裡……這樣你身邊的朋友會很擔心的。尤其是總裁。」

　　悠然心中一痛。

　　「李澤言他回來了嗎？」

　　魏謙以為悠然想見李澤言，臉上有些為難：「應該沒有，董事會那邊的議程一直排到了晚上9點，總裁應該還有其他的公務要處理，如果你想見他，我可以送你去公司……」

　　「沒關係，只是確認一下……這樣更好……」悠然的最後一句幾乎只有她自己聽到。

　　「那你自己小心點，好好休息，吃點東西什麼的心情都會變好一些。」魏謙拼命想讓她心情開朗起來，卻似乎收效甚微。

　　「謝謝你。」悠然勉強笑了笑。「你先回去吧，今天麻煩你了。」

　　下了車，空落落的房子，此時對於悠然來說卻是恰當的。想知道的真相遲遲沒有，卻被告知十七年來，連這個所謂的養父也其實只是個幌子，她似乎在那個密密的大網裡面越陷越深，越來越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原來說到底，黑悠然對於爸爸的恨還是有道理的，她也許是早就洞悉了什麼。

　　爸爸的特警身份也解釋了為什麼他從來都不擅長給她紮小頭花，選的小裙子花色也不好看，做午餐便當幾乎都是罐頭或者速食肉，不會哄她開心，時時買了生日禮物卻忘記了取。

　　他總是自嘲說自己不是個好爸爸，但是悠然卻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他會通宵守著發燒的女兒，無論工作多忙只要答應了都會來看悠然的期末小表演，給悠然念各種各樣的童話故事，帶她去郊遊看喜歡的花……

　　「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回憶越美好，結局就越殘忍……

　　如果李澤言在，他一定一眼就會看出她的失魂落魄。他已經被自己拖累得太多。以他在明面上的地位和財富，他根本不需要參加這些明槍暗箭，卻為了救自己一次一次被捲進來，還險些丟了性命。悠然想起之前梁季中的警告，停藥可能引發evol劇烈波動。也許離開他一陣子會比較好吧……

　　鈴……鈴鈴……手機突然響了。悠然看了看，是悅悅的電話，之前的風波後一直沒有跟她們聯繫。猶豫了一下，悠然還是接了起來。

　　「老闆!」聽到電話那頭元氣滿滿的聲音，悠然鼻子有些酸酸的。雖然安娜現在是光宇的負責人，這丫頭的稱呼還是沒有改過來。「你終於接電話了!」

　　「不好意思，之前有些事情。悅悅，找我有事嗎？」

　　「我們約上安娜姐和顧夢今晚一起吃飯逛街吧，好久沒有girl\'s night了……」

　　「嗯……好吧，我也很久沒見過大家了……」

　　「太好了，我還擔心你會拒絕呢！我現在就去找餐廳，太開心了，哈哈哈哈……」

　　聽到電話那邊悅悅雀躍的聲音，悠然心裡有些慚愧，最近的事情一定讓她們很擔心，自己之前還總是沒有回她們短信。

　　「我們先去吃燒烤，然後逛一下夜市，還可以去一下酒吧街，那裡新開的一家清吧佈置得超有味道的。對了，還可以去K歌……」

　　「悅悅……」悠然被她長長的行程單逗笑了，「一晚上哪裡去得了這麼多地方……」

　　「老闆，自從上次公司出事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你了，我就是想儘量安排滿一點，就可以多見見你了……」悅悅說得悠然更加愧疚了。

　　「好，都依你，晚上我們就好好的聚一聚。」

　　****

　　重新見到大家讓悠然的心情好了不少，幾個女生唧唧喳喳說說笑笑，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在光宇一起拼搏的時候。但是想到光宇，悠然的心情卻異常的複雜，從前光宇是跟爸爸的聯繫，現在卻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仿佛連這家公司自己熟悉的一切都變得有些不真實。

　　悠然看了看手機，已經晚上9點半鐘，李澤言應該開完董事會。想了想，趁著去洗手的空檔，悠然還是撥通了他的電話。

　　「喂，怎麼了？」

　　「你開完會了嗎？」

　　「剛剛開完……」李澤言突然聽到悠然周圍有男人和酒杯碰撞的聲音。「你在哪裡？還在特遣署嗎？」

　　「沒有，我在酒吧，在跟光宇以前的同事聚會。」

　　李澤言「嗯」了一聲，雖然也並沒有多說什麼，但似乎聲音裡面透著些隱隱的不悅。「我還有一點工作，半個小時後去接你。」

　　悠然有些猶豫，想著悅悅後面長長的行程單，便說：「她們很久沒見我，想玩晚一點。」

　　「那多晚，12點？」

　　其實悅悅說的是通宵，因為明天就是週末。悠然知道李澤言的擔心，卻也不好讓悅悅掃興，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沒有不讓你見同事。」李澤言歎了口氣，「這樣，你把地址發給我。」

　　「你要加入？其實我們是girl\'s night……」悠然實在不能想像李澤言坐在旁邊然後她們大聊水星逆行的詭異場景。

　　「我坐遠一點，不會妨礙你們的。」

　　「李澤言……」悠然有些愧疚，「你……應該很累了吧。」

　　「你不喜歡我跟著？」李澤言的聲音略略抬高。像是尊嚴受到挑戰的獅子，語氣裡已經帶著隱隱的怒意。

　　「我不是這個意思……」悠然心裡明明是想他，只是讓他當保鏢卻是於心不忍。「我只是有些心疼你……」

　　「咳……沒事。把地址發過來，我還有工作。掛了。」那邊的火氣幾乎是一秒鐘消掉了，還是冷酷公事公辦的語氣，卻已經溫柔了許多。悠然心裡笑著這個四歲的大總裁，乖乖地把位址發了過去。

　　******

　　調酒師可能還真的沒有遇過這樣的客人。一個人坐在吧台前，不聽歌，不訴苦，不看妹子，只是點了杯威士卡低頭看文件。這人長得很好看，卻不像是酒吧裡常見的帥。棱角分明瘦削的臉上不露一絲表情，筆挺的鼻樑下一雙薄唇似乎總是抿緊的嚴肅。從頭到腳，眉眼之間都微微透露出一種禁欲的魅力。雖然沒有領帶外套，但是挽起的襯衫袖子上那顆考究的袖扣還是隱隱透露出這人並不是穿著1399一套西裝哄老人買基金的銀行職員。

　　「這是A21號桌的招待。「在15分鐘內第9杯威士卡和小紙條被送到李澤言面前的時候，調酒師小哥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先生，酒瓶我就整瓶放這裡了。」他開完笑似地把半瓶威士卡直接放到李澤言面前，調酒小哥的話把旁邊幾個喝酒的OL也都逗笑了，但是這句話的物件卻似乎完全沒有聽到一樣。

　　過了一陣，李澤言才從文件上移開了目光，眼睛抬了抬，淩厲又冷峻的眼神掃過面前一列排開的9杯威士卡，攝人的氣勢讓小哥心中一個咯噔，仿佛是小學調皮搗蛋的時候看到訓導主任路過，有一種心虛的感覺。遇到這種臉上大寫生人勿近的人小哥是非常識趣的，直接默默飄走。

　　「你好，可以幫我送一杯酒給B3嗎？那個淺藍色連衣裙的女孩。「

　　李澤言抬頭，看了看在自己身邊一個西裝打扮的男人。調酒小哥顯然被李澤言的動作有些嚇到，一時走神竟然忘記剛剛的點單，所以又問了一句：「不好意思，請問您要送那一桌？」

　　「B3，就是在角落上的那桌。給那位淺藍色裙子的小姐，酒就跟她現在點的一樣就好。還有，麻煩給她這個。」男人手裡拿出了一個深藍色的絨布小盒子，調酒小哥見了一驚，但是馬上就報以讚賞的笑容，做了個OK的手勢。

　　悠然跟悅悅她們正聊得開心，突然看到調酒小哥端著沒有點的酒過來，便已經猜到是有人招待免費酒了，都笑著說不知道是給悅悅還是安娜姐的，卻見調酒小哥滿臉堆笑地看著悠然說：

　　「坐吧台的西裝男士的招待，還有這個……」

　　悠然先是愣了愣，看著託盤上的深藍色絨布盒子心不禁突突跳了起來。悅悅和顧夢聽到西裝男士已經瘋了。

　　「天，沒想到總裁還有這麼一手……好浪漫啊……」悅悅搖著悠然的手，語氣裡濃濃的羡慕。

　　「啊……老夫的少女心啊……」顧夢手捧著手心，誇張地作出快要暈厥的表情。

　　此時，悠然看到李澤言從吧台那邊走了過來，昏暗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並沒有一點的笑意，深沉的眼眸裡面似乎帶著一種複雜的情緒。她慢慢站了起來，離開座位，身體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往後門的方向走。開始她只是快步走，後來就變成了小跑，然後就是聽著身後追趕的腳步聲而開始的狂奔。

　　悠然一手推開了酒吧的後門，身子卻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攬住。身後的他微微喘著氣，胸腔劇烈的起伏似乎更多是怒意和錯愕，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鼻息裡面是濃濃的威士卡的味道：「跑什麼？」

　　「……我……」悠然只覺得心裡跳得厲害，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你嚇成這樣，是知道有人在玩大冒險，還是以為那是我送的？」

　　「那不是？……」悠然的錯愕間接回答了李澤言的問題。

　　「那麼害怕嗎？」許久，李澤言才輕聲說了這麼一句，低沉的聲音裡面完全沒有剛剛的激動，平靜下來卻帶著更深的沙啞。

　　「李澤言……我……」悠然想解釋，卻感覺他的手忽然一松，心中仿佛是被鈍刀子一下一下地割著，沒有血卻抽痛得難受。

　　李澤言別著臉，垂頭望著地上，深黑的眸子裡沒了往日的神采，只剩下冰冷的木然。他突然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天，淡淡地說了一句：「你進去吧，我就先走了。別太晚回去。」

　　他插在口兜裡的手緊了緊，握住了一個白色的絨布小盒子。昏黃的路燈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顯得寂寞而寥落。這次似乎真的傷到了他……悠然垂著臉，眼中的淚一滴滴落到午夜的漆黑之中。

　　午後她再一次做了那個夢。在他的懷中，卻苦苦哀求著他親手殺死自己。她看到那從來不苟言笑的臉上凝著從未見過的痛苦，深沉眼眸裡面噙滿了淚。

　　「對不起……」他顫聲說著，手裡的刀尖落下的瞬間淚濕的刃上閃著光。「相信我，我不會放棄的……」

　　如果命運早就被寫下，那麼預知應該是上天可以給凡人最大的懲罰。這次的夢並沒有在那裡停止，她親眼見到李澤言後面的路。他耗盡所有的能力一次又一次的想回去反抗命運。仿佛就是火中那匹狂傲的馬，披著四濺的火星在最後一刻都依然高昂著不屈從於命運頭顱。

　　知道了未來，那個裝在小絨布盒子裡的承諾就變成了一個過分美好卻遙不可及的夢，只是讓結局徒增哀傷罷了。

　　今晚的一場鬧劇仿佛是上天提前給悠然的愚人節的禮物，一個誤會讓她狠狠地傷了李澤言，最後卻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

　　一輛黑色的轎車慢慢停到了巷子口，車窗搖下，是梁季中的臉。

　　「不是說會給我三天時間嗎？」

　　「悠然，情況有變，上車我再向你解釋。」梁季中說得急切。悠然看著他的臉，卻覺得有些遲疑，慢慢退了幾步，急急地回身往酒吧跑。

　　「追!」是梁季中的聲音，漆黑的後巷裡面是雜亂的腳步聲，悠然按下了撥通鍵，祈求李澤言會把電話接起來。

　　「別跑了，再跑我們就開槍。」背後的聲音越來越近，卻並不是常在梁季中身邊的顧中隊。

　　酒吧的後門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鎖上，悠然轉身靠著牆，後面追趕上來的三人已經把她包圍了起來，三人的眼神裡仿佛是著了魔，三根黑洞洞的槍口對準她。

　　「你們不是特遣署的……你們到底是誰？」悠然在背後悄悄握了拳，血色的光霧纏繞於指尖。

　　「只是停藥一天，力量就已經自然增強這麼多了……」那個「梁季中」慢慢走來，還是熟悉的衣著相貌，聲音卻變得越發熟悉，臉上慢慢浮起一片泛紅的傷疤。

　　「哈迪斯……」她緊貼牆上的背開始微微滲出冷汗。「你怎麼會在這裡？」

　　男人走到面前，已經變成了哈迪斯原來的模樣。他的臉瘦得凹陷，下巴一片青色的胡渣，微突的眼睛上佈滿了血絲，帶著偏執與瘋狂。身上的衣服已經破了好幾處，露出的手臂和腿上都是傷痕。

　　「艾瑞斯為了你，甚至願意背叛組織，聯合特遣署那幫廢物來暗算我。不過廢物就是廢物，他們還以為我正在乖乖地被關在那拘留所裡呢。」哈迪斯說著，嘴角露出殘忍的笑意，「看來我得給戀語來點什麼教訓，還有艾瑞斯和李澤言，破壞歸零計畫的人都得死!」

　　哈迪斯伸手一把握住了悠然的手腕然後猛地向上反折，痛得悠然不禁低喊了一聲，指尖的光霧流向哈迪斯額前的一點亮光，他的臉開始漲紅起來，呼吸也變得急促。

　　「你大可以用你的evol打死這三個特警，不過也會讓我變得更加強大，酒吧裡面好像還有幾個你的朋友吧……」

　　悠然略略有些猶豫，手上的光霧慢慢收斂。

　　「那也要她沒有先把你變成人肉氣球……」

　　哈迪斯臉上的疤痕長得更紅了，這個讓人討厭的溫和聲線他化了灰也認得：「艾瑞斯……」

　　悠然看見不遠處站著那個叫艾瑞斯的神秘男人，全身的黑衣，仿佛是隱沒在黑夜裡面的一個暗影，沒有一點光亮。

　　「你不知道組織正在追殺你嗎？還敢出現，你是不要命了吧？」

　　「彼此彼此。」艾瑞斯的語氣依然不疾不徐。「被抓進過特遣署再出來的人，以大人多疑的性格，你認為他會放過你？」

　　「艾瑞斯，你……!」哈迪斯怒得氣結，忽然手中多了一把尖刀，直接架到悠然的頸前。

　　「幻境裡對實體的傷害直接會反應在現實。艾瑞斯，不想讓QUEEN死在這裡，你就乖乖投降。」

　　艾瑞斯冷笑著，一步步地走向幾人，冰冷而默然的眼眸略過驚恐的女孩，不帶任何的感情。哈迪斯拽住悠然往步步後退，臉上的兇狠掩不住他心中越來越大的惶恐。

　　「你真的不怕我殺了她？」

　　「殺吧。」艾瑞斯平靜得仿佛是在談論一隻螻蟻的生死，平和裡仿佛透著悲涼的無奈：「無論生死，她從來也不屬於我……」幾聲零落的槍聲，子彈卻都只是從他的耳邊飛過。

　　「你想玉石俱焚嗎？」哈迪斯眼見艾瑞斯已經近在眼前。

　　「我說過，我心眼小，有仇必報。」艾瑞斯眯著眼，緩緩舉起手指，空氣中憑空出現了一道黑色裂縫。頓時電光飛閃，狂風卷起，周圍的一切都被吸入那道似乎沒有盡頭的黑色的裂縫。

　　「這是我的幻境，你殺了我，你也要死的!」哈迪斯死死拽住了身邊的燈柱，甩開了悠然，凝神應對。

　　悠然被鬆開，瞬間只覺得雙腳騰空，不受控制往裂縫飛去。一隻大手把她攬住，是那個叫艾瑞斯的男人。悠然抬頭看著那張清秀得有些文弱的臉，卻無論如何都沒有印象，燈影裡他的表情晦暗不明。強烈的風勢讓悠然只能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她感覺到他輕輕伏到了自己耳邊。

　　「用你的能力，撕破這個幻境逃出去。」

　　「那你呢？」悠然想起哈迪斯剛才的話。

　　「真是一點都沒變。」男人輕笑著，「什麼時候了還想著個陌生人……」

　　「雖然我不認識你，但是你救了我這麼多次，我是一定不會拋下你的。」悠然堅定地說。

　　男人的臉側了側，剛好迎上了路燈時明時滅的亮光，他細長紫灰色眼眸裡面似乎凝著一抹溫柔的笑意。「堅強多了……」他的聲音低低的帶著讚賞，就在悠然的耳邊。

　　凝神喚出手中的光霧，悠然手裡的熾烈的白光掩過了艾瑞斯手邊的黑色裂縫，直接把整個幻境照亮。不遠處，哈迪斯的面容痛苦地扭曲著，脖子上根根暴突的青筋漲成了紫紅。他的手痙攣著，周圍幻境的一切開始瘋狂地扭曲起來。「既然你們要我死，那我就拿你們墊背！」

　　悠然覺得身體似乎被什麼東西擠壓住。身邊的幻境感覺正在迅速地縮小，剛剛開始是覺得擁擠，後來就感覺身邊的物件要把自己的身體碾碎。不知道什麼時候，男人的雙手已經從背後環到了悠然身前，雙手覆著她的指尖的那團血色光霧，一圈黑色的光暈罩住了光霧。神秘的光暈控制著中間的白光，忽然一個出口呈現在兩人的面前。

　　「受死吧！」哈迪斯咬牙，用力將幻境壓到坍塌。

　　悠然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被什麼撕扯著，突然耳邊一陣轟鳴，漸漸周圍的一切都歸於平靜。「成功了？」悠然看了看自己的手，輕輕喘著氣，虛弱地笑了。身後的男人退了兩步，臉色蒼白，神情卻是如水的沉默。

　　「謝謝你，艾瑞斯。」悠然回頭說。

　　男人沒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悠然一眼，旋即轉身安靜地隱沒在了濃黑的夜幕之中。


第29章 輪回的宿命(下)

　　李澤言醒過來，只覺得頭痛得厲害。似乎身處在一個沒有邊界的白色空間裡，單一得讓人有窒息的感覺。一個黑衣的男人站在不遠處。

　　李澤言勉強站了起來，胸口的窒息感越來越重，幾乎讓他再次暈厥過去。

　　「你要移動，站得太久附近的氧氣會被你吸光的。」那個男人說。「這裡的時間是停止的。」

　　照著他說的話走了兩步，的確，胸口緊鎖的感覺頓時減輕了不少。

　　「我到底在哪裡？」李澤言上一次的記憶停在自己看到悠然的電話。他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他的手機，上面依然顯示著來電卻怎麼也接不起來。

　　「你可以叫我觀察者。」男人轉過臉來，是一個光頭四十幾歲的男人，木然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我的責任是觀察記錄時間軸上各個文明的節點。」

　　「你到底是什麼人？」李澤言顯然對於這種聳人聽聞的說法並不相信。

　　男人凝視著某處的地面，突然一個全息畫像出現在了二人的面前。「這些都是我們觀測關於地球的節點。這是大西洲的沉沒，然後是古埃及金字塔和第一批外形文明，第一次世界大戰，第二次世界大戰……」

　　每一段的記錄裡面李澤言都注意到鏡頭中間的這個古怪的男人，木然地站立著，無論面前的場景如何的慘烈，只是冷淡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惡趣味……」李澤言皺著眉依然並不相信，卻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畫面，場景似乎是戀語的市中心廣場。密密麻麻的人群同黑色蟻群從四面八方的街道湧向中央廣場的雕像，有些仰面呼喊，有些癡迷委頓，有些被後面的人攀過身體趴在地上苦苦掙扎。雕像下面仿佛纏著一團黑霧，不停有人從上面被拖下墜入河中，又不斷有人繼續向上攀爬。偶爾幾個略看得清楚面目的，臉上的五官都淌著血水，如行屍走肉一般。

　　影片在這裡戛然而止。

　　「那是什麼？」

　　「一個未來。」男人的回答很簡短。

　　「為什麼要給我看這個？」

　　「這是一個轉捩點。人類從這裡走向之後歷時三百年的滅亡。」

　　「……你是怎麼知道未來的？」李澤言還是不相信，但是剛剛影片的場景像極了西伯利亞那次的預演，只是規模要大得多。

　　「過去和未來只是你們生活在線性時間人類的概念，對於我們而言，就像是翻看書的前後頁，並不困難。」

　　「為什麼要給我看這個？」

　　「因為你正在打亂迴圈。」男人緊盯住李澤言，「人類在三百年後滅亡的結局，在我看過的1,002,367,903個平行世界裡面都是一樣的，超過某個幾率的事件我們會標記為完全坍塌，就類似你們所說的『結局』。而你正在試圖打亂這個結局。」

　　沒有等李澤言開口問，又一段全息影像出現。影像裡是李澤言自己，懷中的悠然全身發出熾烈的白光，口中哀求著他殺死自己。

　　「這是……」

　　「這是關於你的未來……」

　　影片裡的李澤言舉刀刺入悠然的胸口，鮮血頓時飛濺到了他的臉上。影片裡的自己緊盯著手中的銀光，身體逐漸消失。

　　「每一次你殺死她，你就會穿越回去再經歷一遍。妄圖把這個『結局』改過來。」男人冷冷地說，「但是，時間不是你們人類可以控制的力量，穿越造成的撕裂痛苦你不會不知道。現在的你是這個宇宙裡面最後的個體了。不要嘗試抗拒這個結局，不然你就會永遠在所有的時間裡消失。」

　　「什麼意思？」

　　「就是所有平行世界裡面任何時間都不會有你這個人，徹底湮滅。」最後的四個字他似乎故意在強調。他看了看李澤言，周圍雪白的空間有一種瘮人的靜默。

　　李澤言不露聲色地看了一眼男人：「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要來提醒我？」

　　他的目光如盤旋天上準備捕食的獵隼，沉靜而銳利。腦海中迅速回想了一遍剛剛他說過的話，卻要極力摒除那段影像的衝擊。李澤言肯定，如果這個男人的身份真的如他所說，那麼他必然有所隱瞞。男人並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讓面前的影像再次亮起，一遍一遍地重複著他殺死悠然，穿越，回到那個場景，再次殺死悠然，再次穿越……

　　「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害怕嗎？」李澤言皺著眉。

　　「這是輪回的死結，你打破不了。你越堅持，你和她都會越痛苦。」

　　「但是你並不在乎我們是否痛苦，不是嗎？就好像你冷眼看著這麼多猶太人被送去毒氣室，你又何曾有過任何感覺……你在乎的是別的東西。」李澤言一直在試探著男人背後的秘密。

　　「我的追求你並不能理解，如果你能在我的視角，你就會發現文明的興盛和衰亡在時間上是一條完美的曲線。人類的所有紛爭、災難，單獨個體的生老病死，聚散離分，這些你們的眼裡紛繁龐雜混亂不堪的一切，其實都將收束在這一條美麗的曲線上。對於這種至高的價值，你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顆細沙。」男人面沉似水。

　　李澤言聞言冷笑，兀自搖了搖頭，說道：「你覺得自己超越時間高高在上。在你眼裡，細如微塵的我們深陷在時間裡也許確實脆弱得可笑，但是也正是因為我們在時間的流逝裡度過，每一秒鐘，我們都對未知的未來抱有期待和希望。」

　　「即便你看過自己的未來，還是這樣覺得？」

　　「沒錯。我李澤言從來不會不戰而退。」

　　**************

　　李澤言是在酒吧的後巷子裡找到悠然的，看到她似乎並沒有什麼大礙，心才略略放了下來，但是越走近卻越覺得疑惑。她一個人坐在巷子口的長凳上默默地發著呆，額前的碎發被風輕輕吹起，眼神裡透著寂寞和感傷。

　　一件外套輕輕地披在了悠然的肩上。李澤言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地坐到了她的身邊。她轉頭望他，心裡是澀澀的酸楚，卻沒有滴下淚來。

　　「李澤言，有些事情我想告訴你……」悠然低著頭。他歎了口氣，伸手把她直接攬在懷裡，手掌覆上了她的微顫而冰涼的指尖，溫暖的力道從他的掌心傳來。悠然依在他的肩上，雪松香薰的味道混合著淡淡的酒氣有一種讓人貪戀的安定感覺。

　　李澤言聽著悠然慢慢講著，養父的真實身份，特遣署的工具箱計畫，哈迪斯的突然阻擊，最後是那個一直出現的輪回噩夢。

　　「我覺得身邊好像有一層厚厚的霧，一切好像都是假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為什麼所有的事情好像都指向我？今天在幻境裡面我第一次主動用我的能力攻擊，那種力量強大得連我自己都害怕，它似乎有自己的意識，完全不受我的控制……還有那個夢……」悠然的聲音急促而無助。

　　李澤言心疼地把環著她的手臂緊了緊，下巴輕輕摩挲著她前額的發，低沉的嗓音裡帶著療愈的力量：「別害怕……我一直都會在。其他的事情，不要一個人強撐著，會慢慢解開的。」

　　悠然轉臉看著李澤言，伸手撫過他輕皺的眉頭：「李澤言，剛才我跑，其實不是因為你的原因，只是……我心裡害怕夢裡的事情會成真，害怕會以後讓你更難過。所以你不要生氣了。」

　　「所以……你願意跟我一直在一起嗎？」李澤言望著她，眸色深沉。此刻他的語氣格外的溫柔，話裡面那一點不易覺察卻有些可愛的不自信讓悠然心裡暖暖的。雖然明知那個夢裡的情景有一天會成真，跟他廝守終身幾乎遙不可及，悠然這一秒還是選擇做一個不管不顧的笨蛋。

　　「我願意。」她輕啄了一下他抿緊的薄唇。

　　「但是，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她接著說，腦海裡面浮現出夢裡他不斷穿越的痛苦，「如果那天真的到來，真的再也沒有辦法的話，你就放棄，然後為了我好好活著，好嗎？」

　　「不，我不會放棄的……」他的聲音很輕，語氣卻很堅定。那個男人的話他還記得，這次是最後一次。如果失敗，他就會徹底「湮滅」……

　　他的冰涼鼻尖輕輕地蹭在她額上，悠然只覺得一陣鼻酸。「李澤言，你聽到這個夢為什麼一點也不驚訝呢……」

　　「因為……」李澤言猶豫了一下，才把剛才觀察者的事簡單地告訴了她，只是到最後撒了個謊，「那個男人說，這次有可能會不一樣。」

　　「你怎麼也會做預知的夢……」悠然顯然也不相信什麼超越時間的觀察者，只是心疼他原來也看到過那個可怕的景象。李澤言看出她眼裡的神傷，也不願她多想，故意換了平時嚴肅的口氣說：

　　「到一切都塵埃落定，我會再問一次剛才那句話，到時候，你再敢給我逃跑試試……」

　　「是，總裁……」悠然調皮地回應著，伸手牢牢抱住了他，臉貼上他溫暖的胸膛的瞬間，眼裡藏了許久的淚水便順著他的衣襟落下。

　　***************

　　兩人牽手踏過的長街安靜得有些寥落。

　　走了很久都不見計程車，李澤言拿起手機準備叫司機過來，卻看到手機裡面已經彈出的十幾條緊急新聞。悠然想打個電話給悅悅道歉，長長的等待後接起來的竟然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你好。」對方聽起來是個有些年紀的女人。

　　「喂，你好……請問您是機主嗎？」悠然懷疑自己是不是按錯了號碼。

　　「這裡是戀語人民醫院，你是機主的什麼人、」

　　「我是她的朋友。」悠然聽到對面是醫院，心馬上一沉：「她出什麼事了嗎？」

　　「剛剛送來的病人，懷疑是食物中毒，我們現在正在分流搶救病人和核查身份。你現在方便來醫院一趟嗎？」

　　「好……我馬上過來。」

　　到了戀語人民醫院的急診室，整個大廳裡和各條走廊上面都擺滿了病床，幾乎首尾相接，偌大的空間裡人只能夠側身穿過。長凳上也都坐滿了神色痛苦的病人和趕來陪同的家屬，到處都是低沉而痛苦的□□聲。護士和醫生都行色匆匆地來回穿梭於每個里間的診室，根本無暇顧及那些被安排在病床上等候的病人，偶爾被一些急躁的家屬拉住，抱怨說等候太久，病人太痛苦的事情，都只能盡力安撫卻分身乏術。

　　悠然和李澤言轉了一圈才好不容易在大廳的角落裡面找到了臉色蒼白的悅悅。

　　「悅悅，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悅悅額上是細密的一層冷汗，本來半閉著的眼睛慢慢睜開，看到是悠然突然有些緊張，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艱難地說：「悠然，我沒事。但是你去看看顧夢和安娜姐在哪裡……她們被帶走了……太可怕了……」

　　悠然聽得奇怪，剛想再問，突然一個帶著口罩護士打扮的女人走了過來，推起悅悅的病床就走。

　　「等一下，你是要帶她去哪裡？」悠然拉住了那人衣袖。女人回頭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問道：「我推病人自然是去見醫生。小姐，請不要妨礙我們的工作。」

　　「我可以陪著她嗎？她很害怕。」悅悅還是牽著悠然的手。

　　「不可以。請讓開！」女人不由分說地把病床推走，卻被李澤言攔了下來。

　　「你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嗎？」李澤言冷冷地盯住那個女人，她原本不耐煩的臉上稍稍露出一點尷尬。

　　「我……」女人偷看了看悅悅綁在手上的手帶，卻發現姓名的一欄竟然空著。「我不管，反正他們讓我推上去我就推上去。」說著，急匆匆地想要離開，李澤言卻並不退讓，直接用手按住的病床的欄杆。

　　「不向病人確認身份，直接就推走。他們到底是怎麼吩咐你找到這個病人的？」李澤言問題一個比一個犀利，那女人嘴唇略哆嗦了一下，忽然手鬆開直接把病床往李澤言身上一推。也不回到大廳裡，直接匆匆走到走廊盡頭，轉身消失在通往二樓的樓梯間。

　　「顧夢和安娜姐也是被這樣帶走的？」

　　悅悅含著眼淚點了點頭，「帶走之後我問那些護士醫生，他們都說不知道……」

　　「我跟去看看。」李澤言一眼就看出剛剛那個女人古怪，如果顧夢和安娜是被她帶走的，現在的處境就很難說了，「你在這裡陪著她不要離開。」

　　悠然有些擔心，但是又放心不下悅悅，只能點了點頭。

　　「放心。」他握了握她的手，很快消失在了樓梯間的轉角。

　　停住時間，李澤言繞開了樓梯間的兩個軍裝的守衛，小心到了二樓。與急診室的擁擠混亂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二樓的一片寂靜。只有在走廊最深處的一個房間亮著燈，走廊上卻全部是持槍的軍人看守。試了試房間的門把，是從裡面反鎖的，李澤言便進了旁邊的一間診室，從陽臺走到那亮燈的房間外。

　　房間裡面背對著窗坐著一個白髮的老者，從肩上的軍章可以看出是個少將軍銜的人，前面站著兩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另外是特遣署的梁季中。

　　李澤言停止了時間控制，房間裡面是梁季中的聲音：

　　「將軍，這次的攻擊我認為還有可疑的地方，請允許我們特遣署繼續調查！」

　　「梁季中，哈迪斯從特遣署的看守室裡面走丟，證物處的神秘藥粉丟失，你現在還有臉跟我說特遣署想繼續調查？」將軍的語氣急促和嚴厲。「之前你跟我彙報說對於BS和歸零計畫的調查有了很大的進展，再需要沒多久就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但是現在BS就膽敢開始對普通市民下手，要是等你們特遣署查出來，我怕整個戀語都已經淪陷了。」

　　「這次的攻擊非常古怪，一直以來，BS的行動都十分的隱秘低調，雖然一直都是在宣揚evoler至上的價值，也被懷疑與多宗謀殺綁架的犯罪有關，卻從沒有大規模傷害普通市民的記錄。而且這次的攻擊是在戀語市中心最繁華的酒吧街，攻擊後我們沒有看到任何明顯的後續行動，除了傷害近百名普通市民和引起社會媒體的注意以外，對BS幾乎毫無益處……」

　　沒等梁季中說完，將軍便做了個手勢止住了他，轉而向旁邊一個高瘦戴眼鏡的醫生說：「張院長，請你跟梁署長說說傷者的化驗結果吧。」

　　「我們目前化驗過的三十幾名患者的血液，所有樣本對於常見可以引起粘膜充血和內出血的毒物和病原體都呈陰性反應。不過，我們發現這些血液對於特遣署之前送來的BS藥粉樣本卻有異常激烈的陽性反應。」

　　梁季中驚訝得怔了怔，一時間卻並沒有任何理由反駁。畢竟，那一小袋黑色的粉末的來源是肯定的。但是這一次跟evoler幾乎看不出任何關係的襲擊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這次事件由軍方接手，特遣署就不需要參與。」

　　「將軍，但是特遣署已經對BS追蹤了這麼多年，應該可以協助更快查出真相……」

　　「我不想重複我的命令。你回去吧，把你的所有特警都帶回去。」

　　等到梁季中離開關上了門，將軍才慢慢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慢慢踱步到了窗外，手撥動著百葉沙沙作響。「張院長，那些我選好的病人已經到了隔離病房了嗎？」

　　「已經按照將軍的意思讓人送過去了。」張院長的臉上略略有些不自然，「將軍，你要我把這些人聚在一起，是有什麼特殊原因嗎？他們雖然情況不算嚴重，但是還是需要醫護人員的照顧……或者我調些醫生過去……」

　　「對外你就說急診室太過擁擠，所以需要臨時把旁邊的傳染隔離病房開放安置病人，其他的你不需要管。」將軍回頭看了張院長一眼：「我希望你能夠明白，這一次絕對不是一個單純的中毒事件，關於evoler的危險性，你最好有心裡準備……」

　　「是……」張院長的話音剛落，突然窗外一聲巨響，只見一團紅色的火焰從不遠處升騰起來，整個醫院頓時警報聲大作。

　　「天，那是隔離病房的方向！」張院長的聲音裡面帶著沙啞。

　　爆炸的衝擊波幾乎把李澤言震到暈過去，他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發黑，耳朵裡面只有嗡嗡的巨響，努力蜷著身子踉蹌地退回到旁邊黑暗的房間裡，靠在牆角裡努力地喘著氣。樓下傳來雜亂的尖叫聲和哭喊聲讓他想馬上回到悠然身邊，但是雙腿雙手卻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勉強想停住時間，淩亂的心緒卻讓手中的銀光忽明忽滅。

　　回想著剛剛發生的一切，一個根本無法想像的恐怖念頭浮上心頭，一切似乎都並不簡單。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個披著瑪麗蘇愛情表皮的科幻諜戰大片。。。。


第30章 燈火闌珊(上)

　　「兩天前在戀語人民醫發生的嚴重爆炸案，目前已經造成了13人死亡，12人重傷。加上此前同樣由於酒吧街集體中毒入院，因為留在急診室大廳而倖免於難的75名傷者，這次的事件已經錄得100人傷亡。政府新聞發言人指出事態發展已經到達嚴峻的地步，政府必將竭盡全力查出並剷除這個事件背後的勢力。

　　雖然政府再三強調事件正在調查中，卻仍有消息稱此次的大規模襲擊是由一個國際性的神秘evoler組織策劃實施，目的是為了試驗可識別和針對普通人基因的新型化學武器，以準備投入到更大規模的襲擊中。消息一傳出，戀語市面上即刻出現了對於神秘的evoler的恐慌情緒，我們的記者……」

　　李澤言伸手把電視關了。

　　「我還在看呢……」悠然回頭，伸手要搶他手中的遙控器，無奈他把遙控舉到了最高，悠然生生比他矮了一個頭，怎麼踮腳怎麼跳都夠不著。

　　「不許再看了。」李澤言伸手把電源和天線都拔了，又把遙控器收好。坐到悠然身邊，雙手捧著她的臉，眼神卻是嚴肅的：「現在去睡覺。」

　　「但是……」悠然還想解釋，卻已經被李澤言推著進了臥室。床前的小茶几上放著大柴，又亮著一盞小夜燈。悠然搬到李澤言家裡住了，李澤言就把自己的臥室讓了出來，自己搬到書房裡睡。

　　「是要我把你抱到床上去嗎？」李澤言沉著臉，並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悠然知道他是真的擔心，便乖乖地爬上了床，卻還是忍不住問道：「李澤言，明天我想去看看悅悅她們……」

　　「她們很安全。」李澤言伸手把被子給她蓋好，又握了握她有些冰涼的手，「我請了專人看護她們，情況都很穩定。」

　　「如果不是安娜姐和顧夢放心不下悅悅，忍著痛下床走回來找她，那就太可怕了……」每當想到這裡，悠然的心就忍不住顫抖起來。「你當時沒看到，她們幾乎是在最後一刻才逃出來的。難道那個想帶走悅悅的也是BS的人？但是之前哈迪斯明明已經被困在了自己的幻境裡了啊……」

　　「停止……」李澤言寬大的手掌覆在悠然的額前，「立刻停止你腦子裡面那些奇奇怪怪的想像。你現在要做的是馬上休息，從那天晚上開始就沒有好好睡過。」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閉上眼睛就是那天爆炸的場景，根本睡不著……」

　　悠然看了一眼李澤言，突然紅了臉，手輕輕牽了牽他的袖子，小聲說道：「李澤言，今天你可不可以不要在書房睡？」

　　李澤言聞言愣了愣，臉上略有些不自然，表情卻比之前要柔和許多：「我還有些公務要處理……不過，半小時應該可以完成。」

　　「那我等你。」悠然輕眨著眼，紅紅的小臉一半捂在被子裡。

　　二十分鐘後，李澤言摸著黑剛躺下，悠然就跟只小松鼠一樣鑽進了他的懷裡。

　　「還沒睡？」他低沉的聲音就在耳邊，語氣裡多少帶著些無奈和寵溺的笑意。

　　「睡不著……」悠然聲音迷迷糊糊的，身子稍微動了動，在他的肩窩裡調整著一個舒服的角度。

　　「動來動去的當然睡不著。」李澤言側了側身，伸手把悠然輕輕摟住，「別說話，好好睡……」

　　安靜了幾分鐘，兩人卻都沒有睡著。親昵的氣氛蔓延在空氣之中，隔著薄薄睡衣緊貼著的身體，連對方的一呼一吸都感受的真切。

　　「這樣抱著，感覺真的好像在做夢呢……」

　　「笨蛋……」

　　「不知道為什麼，好像你在，心裡的混亂就都平靜下來了，這也算是你的超能力嗎？。」

　　「噓……」李澤言並不想接這句話。

　　「我想要一個親親。」悠然賴皮地說，伸手胡亂摸索著他唇的方向。

　　「別鬧。」李澤言歎了口氣，伸手把那只不安分的小爪抓回被窩裡，下巴輕點著她的額找到方向，依言低頭在她唇上輕印了一下，然後用近乎是哄小孩的語氣說：

　　「乖乖的，明天就帶你去看你的朋友。」

　　「嗯。」得到親親的悠然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乖乖閉上了眼，貪戀著他的溫暖和安定，很快進入了夢鄉。

　　*****

　　就跟李澤言說的一樣，悅悅，顧夢和安娜都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嚇得不輕。顧夢，安娜性格比較沉穩倒是沒什麼。悅悅膽子小，見到悠然還是緊拉著左看右看，總擔心她也有什麼事情：

　　「老闆，你真的沒事吧？有事不要忍著啊……」

　　「我真的沒事。」悠然笑著拉著她的手，「我好得很。」

　　「雖然新聞說是食物中毒，我覺得明明就是空氣中毒，當時我就覺得有什麼東西灰灰的在空氣裡，然後就覺得眼睛，嘴巴開始刺痛。然後眼睛就開始流血了，嚇死我了。」

　　悠然和李澤言聽了都清楚，這都是激發藥在普通人身上的症狀。

　　「老闆，我就想，如果那東西在空氣裡，你和總裁在附近怎麼會沒事呢？」

　　「沒事就好，深究這麼多做什麼。」安娜略顯嚴厲地打斷了悅悅。

　　「嗯……說得也是……」悅悅有些訕訕的，不過覺得安娜也對，便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幾個人又聊了一陣便到了醫生巡房的時間，李澤言也示意時間不早，悠然就起身告別了。剛轉身要走的時候，安娜叫住了悠然，伸手抱了抱她，在她耳邊低聲說：「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你當天也在酒吧街，現在到處有傳聞那種藥對evoler沒有害。就怕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悠然有些驚訝地看著安娜，想說什麼卻被止住了。

　　「不要擔心我們，好了再來約你出去玩，快回去吧！」說完，又抱了抱悠然才松了手。

　　「安娜姐……」悠然的眼裡含了淚，感激地點了點頭，依著安娜的意思沒有把話點破。

　　開車回去的路上，悠然注意到路邊有很多個聚攏圍觀的人群，救護車，警車的鳴笛聲頻繁響起，市面上似乎隱隱浮動著一種焦躁不安的情緒，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紅燈轉綠，李澤言撥到前進檔，慢慢踩下油門，忽然從路邊竄出一個佝僂著的老人的身影，仿佛是憑空地出現在車前，哐當一聲重重摔倒在車蓋上。猛地一刹車，那人便被彈開飛到了幾米外的地上。馬路旁邊立了五六個手裡拿著棍棒的混混，看到那人被車撞了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滾著，都面面相覷起來，只是默默在旁邊觀望著情況，一時也沒有靠前。

　　地上的老人弓著身體側躺在地上低哼著，手雖然捂著臉，悠然看著卻有些眼熟。

　　「我下去看看。」李澤言按住了悠然的手，示意她留在車裡。自己鬆開了安全帶下了車，只是他剛剛走到了老人的身邊，老人便開始失聲驚叫道：「別打了！別打了！」李澤言覺得奇怪，蹲身把老人扶了起來。老人還是緊緊地捂著臉，身上顫抖不已，口中依然是喃喃著同一句話。

　　「老人家，你哪裡覺得痛嗎？不要害怕……」

　　聽了這句話，老人才顫顫巍巍地把手放了下來。李澤言一眼就認出這並不是別人，而是上次《發現奇跡》回訪過的那個陳爺爺，自己手上的琉璃杯子便是出自他所開啟的那個異空間裡。此時悠然也下了車：「陳爺爺，你不要害怕，我已經打電話叫救護車了。你哪裡受傷了，告訴我們……」

　　老人看了看悠然，又看了看李澤言，目光卻停留在馬路邊的那幾個男人身上。帶頭的混混被看得有些毛了，往前了兩步高聲喊道：「喂，我勸你們別多管閒事！這老傢伙是個evoler。」

　　「先把陳爺爺扶到車裡。門鎖上不要出來。」李澤言低聲說畢，便站了起來慢慢朝著那群男人走去。那幾個男人看著李澤言衣著神態和身後那台價值不菲的車子，對視了幾眼心裡便又起了別的心思。

　　「這麼護著他，不會是你爸爸吧？」帶頭的的男人腆著臉湊到李澤言的面前。「還是說，那個老東西是你老丈人？」

　　「哈哈哈哈……」旁邊的幾個男人附和著大笑起來。李澤言冷冷瞥了他們一眼，注意到身後的一些行人已經駐足圍觀。那些混混見李澤言神情雖然嚴肅卻似乎並不兇狠，料定是個拿錢擋災好欺負的金主，也故意揚了揚手中的棍棒，提高了音量起哄，嘴裡說出的話更加是不乾不淨起來。

　　「連新聞都說了，evoler是恐怖分子，我們這是為民除害，你護著他，你難道也是evoler？」

　　「穿得人模狗樣的就知道繃著臉瞪人，你有種就打我啊！打啊！」帶頭的男人把臉伸到李澤言的面前，「在你馬子面前慫啦？不敢打嗎？我們剛剛可都是親眼看到你撞人啊！不怕鬧大了你這張高貴的臉上不好看？」

　　「如果我就是不動手呢？」李澤言神色冷峻，嘴角微微揚起一抹輕蔑的笑意，刀鋒一般的眼神掃過眼前那些混混，輕易便洞察了他們的主意。

　　「媽/的，那就不要怪我們不客氣了！」年輕人見他臉上沒有一絲的懼意，便揚手招呼讓後面的男人們都上。

　　「當街械鬥現在也沒人管了嗎？」李澤言不動聲色地掃視聞聲上來其他人，每個臉上都帶著虛弱的兇狠。身後那群圍觀的行人聽到evoler都默然不語了，有些更是迅速地掉頭離開。

　　「現在到處都怕evoler，員警見了是evoler的事情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管得了我們！」男人們叫囂著，慢慢圍了上去，卻似乎都忌憚著李澤言，都不敢貿然向前。

　　悠然在車上看得心驚，從來沒有聽說過李澤言會近身搏擊，想著要不要下車幫忙，卻又擔心添了他的麻煩。眼看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悄悄繞到了他背後，舉起棍子就要偷襲他的腿，還沒有來得及喊小心，那男人的動作已經僵到了半空之中。只見李澤言優雅地把幾個男人的位置稍微調整，以那為首的男人為圓心把那些小弟們對著他圍了一個小圈，再一個個把他們手中的棍子角度喬好，末了，又從容不迫地正了正手腕的袖扣，才慢慢回到車上。

　　「你這也太犯規了吧？」從來沒有見過李澤言促狹的一面，剛剛還神經緊繃的悠然也被逗笑了。此時的他依然是一副光明磊落的大總裁模樣，挑了挑眉，嘴角泛著驕傲的微笑。

　　李澤言瞥了那幾個男人一眼，抬手握住車鑰匙點火。就在同一瞬間，那些人的棍子也都紛紛落下，本來都是沖著李澤言，力道上根本沒有控制，可憐那帶頭的混混同時被五六根棍子從四面八方狠狠地毆打過來，整個人都懵圈了。

　　「啊——你們幹嘛打我！」

　　「我們，啊？啊啊——」

　　「那有錢的小子呢？」待到那個男人被回過神來的同伴扶起，那輛黑色豪華房車早已經不知去向。

　　「媽/的，還真的又是一個evoler……」男人呲著牙，惡狠狠地把棍子扔到了地上，賭咒發誓道：「我發誓，再讓我看到這個小子，我得把今天的事情加倍奉還！」

　　*******

　　醫院裡面的氣氛一如街道上的詭異，門口都是清一色黑衣的軍人把守。李澤言並沒有把車子停下，而是迅速地掉了個頭，駛過了醫院門口。

　　「陳爺爺，需要去一個稍微遠一點的診所，你暫且忍一忍。」

　　「沒關係的。我身上沒事，就是給那幾個畜生打了幾下，有些淤青而已。」老人的聲音沙啞，仿佛還帶著一點哽咽，「今天不是因為碰到你們的車上，我這把老骨頭就要被他們生拆了……」

　　「陳爺爺，那些到底是什麼人啊？」

　　「我住的那個地方是個平房老區，那些老鄰居一個接一個的搬走了，就有人打那塊地的主意，這一年來總有人上門跟我說什麼商量收地的事情。你是知道我的，做琉璃器物這一行，要用火窯來燒，哪裡住的了城市裡面的樓房。我就不同意，那些要收地的人便找了這群混帳的東西天天來騷擾我，開始有幾個老鄰居看不過會過來幫忙轟他們走。後來出了那個中毒案和爆炸案，那些混混就借機到處說我也是evoler，我也要害人的。今天他們再來，非要逼我賣地，我不答應，他們就要打死我，無論我怎麼喊也就沒人理我，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就撞到你們的車上了，差點還給你們添麻煩了……」老人說著，低頭傷心地擦了擦眼淚：「我一把年紀死了也沒什麼，我就是不忿這口氣，那些老鄰居們都是相識了四十幾年的老朋友，也一直是知道我身份的，怎麼情誼這麼薄，說散就散的……」

　　悠然聽了鼻酸，輕輕拍了拍老人的手，「不要這麼說，今天遇到你也是緣分。也許你的老鄰居們也只是一時被矇騙了，等事情查清楚他們就會慢慢明白過來了。」

　　「當初參加你父親的那個節目，我老伴就勸過我不要去，槍打出頭鳥，出頭的椽子先爛，有這些奇怪的能力就要藏好別露出來。後來是你父親說服了我，他說如果我們evoler一直都掖著藏著，其他人看我們的眼光就會更扭曲，更不理解。我們老了沒有關係，那些年輕的孩子們以後就還要這樣掖著藏著做人。明明我們沒有用我們的能力害人，卻會一直遭到那些反而不如我們的普通人的猜忌……這樣，我才答應的。」

　　陳爺爺歎了口氣，眼淚又禁不住地落了下來，「你父親幾十年來的心血，就這麼一場事故就全毀了。現在在路上，被認出是evoler的，輕則被辱駡，重了都會無端被搶被打……再這樣下去日子真的是沒法過了……」

　　悠然突然想到了什麼，有些著急地跟李澤言說：「等一下在九溪山腳那個高速路口可以停一下嗎？」

　　「怎麼了？」

　　「我有個認識的孩子住在那裡，我放心不下。」

　　**********

　　等李澤言和悠然趕到，九溪山腳上那個破落的小平房已經被燒成了一片廢墟。幾個穿著防護服的消防員在清理著現場，看著悠然激動傷心的樣子，便上前問道：「你是家屬還是朋友？」

　　「我……我是屋主的朋友……」悠然嘴唇顫抖著，「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初步懷疑是昨天半夜液化氣意外洩露發生爆炸，你節哀順便吧。」

　　消防員的話仿佛是炸雷一般落在悠然的耳邊，她只覺得眼前那片深黑色的焦土在九溪山暮色之中幾乎不像現實，實在無法想像這個廢墟裡曾經住著那對淳樸熱情的爺孫，那個雖然很簡陋，卻充滿了溫情和暖意的家。

　　「隊長，有發現！」一個蹲在不遠處的消防員招手喊著。其他人聞聲，也就沒有再理會悠然三人，快步圍了上去。

　　「你看這裡的痕跡，還有這裡……平齊的切口……」遠處他們的話悠然聽得並不真切，看著他們拿著一根燒得焦黑的管子，心裡卻也猜得到六七分。

　　「先回去吧，我會查一下送去哪裡……」李澤言握了握悠然冰涼的手，此時她依在他身前，眼裡也沒有淚，只是怔怔地點了點頭。

　　突然，幾聲孩子的嬉笑從不遠的樹叢裡傳出來。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燈影下似乎站著三個穿著校服中學生模樣的少年，嬉笑著推推搡搡，手裡對著廢墟的方向指指點點。李澤言側身把悠然掩在了身後，扶了已經蒼白如紙的她慢慢走向車子。

　　「不可饒恕……」一個怨毒的聲音傳到耳邊，恍惚之間，李澤言覺得這個陌生的聲音似乎是從悠然的身體裡傳出。一陣血色的光霧從身側騰起，李澤言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覺得眼前一片炫目的白光，胸口的鮮血灼熱的翻騰著，有一股力量正從自己懷中爆發出來，狂暴的能量似乎下一秒鐘就要撕碎自己的身體。

　　「快，抱她進來！」那邊是陳爺爺的呼喊，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身邊已經多了一個泛著藍光的入口。李澤言忍著劇烈的撕裂痛，凝神停住了時間。抱起已經變成一團白光的悠然放到陳爺爺的異空間裡，勉強趕在自己支撐不住的一瞬間逃出，一道灼熱的光線從迅速關閉的異空間入□□出，直接在李澤言的肩上劃開了一道長長的血口。

　　這一切讓所有的消防員和中學生都驚呆了，根本來不及想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深藏於體內的逃生本能以及這些天關於evoler的妖魔化報導已經足以讓他們失聲尖叫，奪路狂奔起來。


第31章 燈火闌珊(中)

　　晚風裡，跳躍篝火映在李澤言憔悴的臉上，緊抿的嘴角泛白，額上滲出細密的一層冷汗。悠然伸手把他解開的襯衫拉開，一道長長的傷口在他左肩，足有寸餘，雖然不深，卻把整件襯衫的背部都染成了觸目驚心的深紅。他聽得見身後女孩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別擔心，魏謙把陳爺爺送到安全的地方就會回來接我們。保鏢都在一百米外守著，不會有事的。」李澤言的聲音疲憊又虛弱。

　　悠然並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用手帕按在傷口上，一陣刺痛傳來，寂靜的四下只有李澤言強忍住的悶哼。

　　「笨蛋，怎麼不講話？」悠然長久的沉默讓李澤言莫名的擔心。他要回頭看她，卻被她輕輕的扶正了身體。

　　「沒什麼說的……」這個語氣，有著久違的冷漠。

　　「你……」李澤言心一沉，有一瞬間懷疑是不是那個滿懷仇恨的她又回來了。

　　悠然的聲音淡淡的，沒有一點感情，「看我把你害成什麼樣子……」把一根襯衫卷成細條，從他的胸前繞過，冰涼的指尖劃過他的滾燙的身體，她低垂的臉上卻故意顯著疏離。

　　「抑制你能力的藥停了，這不是你的錯……」

　　帕子和襯衫做成的簡單包紮很快就完成，悠然把李澤言輕輕扶了起來靠坐在樹下，然後站起身走到火堆的另外一邊才坐下來。

　　「為什麼坐那麼遠？」

　　「我不想再發生那樣的事情……」她臉映著火光，卻依然慘澹得沒有一絲的血色。

　　「李澤言，明天我會去特遣署。梁署長說過，他們有一個特殊的安全屋，可以防止我能量爆沖傷人。」

　　「不可以。」李澤言的回答還是那麼不容置疑，「現在的情況，你哪裡都不能去。」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告訴你我的決定。」

　　李澤言要看她的臉，此時她卻後退到了火光不能及的陰影裡。他勉強向她移了幾步，伸手要拉她，卻被她輕輕避過。

　　「看著我！」李澤言撐著起身，雙手握住了她的肩膀猛地把她拉近身前。迎著幽暗的火光，悠然那雙冰冷的眸子凝著淚，脆弱得讓他心碎。

　　「敢這樣跟我講話……」李澤言深深地皺著眉，深邃的眸子含著隱隱的慍怒。

　　「我……必須離開你……」一語未落，淚已涔涔而下。她知道，此時的自己，就跟菟絲子纏繞在大樹上一樣，在他身邊的時間越長，她便會越依戀，越離不開他。世道的混亂和恐怖讓她更加依賴李澤言，卻同時也讓她自己變得更加危險和難以控制。在她貪婪汲取他懷抱溫暖的下一秒，她也許就會親手把他推入深淵，而自己對此無能為力。

　　她的拳抵死地阻在胸口，隔開此時疲憊的身心都在渴求的溫暖和擁抱。他用力將她抱住，牽扯著背後的傷口撕裂的陣痛讓他忍不住低哼了一聲，手中的力量卻不見減弱。

　　「放手……你的傷口會裂開的……」

　　「絕不！」

　　兩雙怒目倔強對峙著，誰也不肯退讓半分。

　　「你就真的忍心讓我把你害死嗎？」悠然質問著。

　　「我最後不是也要把你殺死嗎！」

　　李澤言從來沒有這樣吼過她，但今日堆積的種種混亂、矛盾、恐懼和憤怒在她要轉身離開的一瞬間仿佛突然爆炸，一直甚少失去理智和冷靜的他也失控了。眼睜睜地看著她臉上的怒意，慢慢轉成灰暗的木然和淒涼，李澤言心痛得恨不得把時間回轉，把那句過分的話收回。那是他們都知道的殘忍結局，她無能為力。

　　已經痛得麻木的手舉起想拭掉她臉頰上無聲滑落的淚，那淚卻好像沒有盡頭，怎麼也拭不完。

　　「無論如何，不可以離開我。」他嘗試著安慰她，用他能夠做到的最大的溫柔。他低頭慢慢吻落她臉上的淚，最後落在她因抽噎而微張的唇上。唇舌交纏的甜蜜盡頭是隱隱苦澀，身體的反抗和渴望矛盾地博弈著，一滴滾燙的淚落到她的臉上，悄然隱沒在微潮的鬢角，慢慢冰涼下來。

　　「李澤言，你是準備害死自己嗎？」看著他蒼白的臉，她淚目如星。

　　「不會的，一切不都已經註定了嗎？」他低沉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再次吻上她的唇，掩住了她沒來得及發出的一陣歎息。

　　*******

　　不知過了多久，悠然半倚在李澤言的身上，微閉著眼睛養神，整日的情緒打擊讓她已經無力再作任何的思考。李澤言看了看手中的表，隱隱一種不安襲上心頭。魏謙雖然並不算是非常穩重，但是在關鍵時刻，極少會出問題，即使是路上遇到什麼特殊的情況，他至少也會打電話知會一聲。

　　「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李澤言的眉頭皺得更深，再等下去只會更加危險，於是拿起了對講機，準備把保鏢的帶隊叫來。突然從對講機裡面傳來一聲悶悶的槍聲，仿佛是帶了□□，緊接著是一個男人低低的幾聲哼哼。

　　李澤言把悠然搖醒，手指按在她唇上示意她噤聲，回身拿了喝剩下的半瓶水就把篝火澆滅了。拉了悠然慢慢走到一塊事先選好背靠山岩略略高起的樹叢後躲了起來。

　　「別怕。」他在她耳邊低語著。

　　那一聲槍聲後，周圍的黑色樹叢似乎又恢復了剛剛的一片平靜。甚至可以聽得見秋夜蟲鳴的聲音。那種寂靜幾乎有些過分，剛剛還能夠聽到高速路上是不是經過的貨車聲也不見了，只有在黑暗中焦急等待的兩人急促的心跳和呼吸聲。

　　一陣窸窣的腳步從右後側的樹叢裡傳來。李澤言凝神想把時間停住，手中的銀光卻一閃而過。他只能輕輕把悠然護在懷中，又往下在藏了藏。借了一點月光，李澤言能夠模糊看出來的人竟然是個十數人的隊伍。

　　剛剛自己安置在樹林裡的十個保鏢竟然一聲不吭地被全部制服了？

　　突然，兩盞白色探照燈亮起，把周圍的一片空地照得猶如白晝一般。炫目的白光前那群人只剩下一個剪影的樣子，帶頭的似乎是一個身材高大卻極瘦削的中年男人。

　　「出來吧。」男人的聲音低沉而洪亮，「躲在樹叢裡面的evoler，你已經被包圍，馬上投降，否則後果自付。」

　　面對一陣寂靜，男人慢慢地回頭，抬起手，指尖略揚了揚，只聽見一陣整齊的□□上膛的聲音。一排黑洞洞的槍口朝著悠然和李澤言的方向瞬間排好。

　　「如果繼續拘捕，就不要怪我沒有警告你們。我再說一遍，立刻投降，我可以保證你們的安全。」

　　李澤言感覺悠然身體在微微顫抖，貼在他身前的手指正不安地攥著拳。似乎除了投降，目前沒有更好的選項。但是即便是因為他們evoler身份暴露，政府要抓捕，也應該是梁季中的特遣署行動，眼前的這一隊人雖然人數眾多，行動迅速靜如鬼魅，八成是軍方中訓練最嚴的別動隊。李澤言突然想到醫院裡聽到的那些奇怪的對話。這幾天他讓老包仔細尋找那個企圖帶走悅悅的可疑女人，可他把當時在醫院當值的所有人，醫生護士乃至清潔工的身份都核查了一遍，卻還是一無所獲。

　　那個女人絕對不是evoler，如果也不是醫院的人，那就很有可能是軍方的人……

　　李澤言正想到這裡，咻咻幾聲，幾顆子彈就在兩人身邊不遠飛過。李澤言並沒有想到對方會毫無預兆地開槍，只是下意識把悠然摟緊在懷裡。

　　兩人正被困得進退兩難，突然一陣狂風刮過，本來還是晴朗的夜空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聚集了厚厚的一層烏雲，一道閃電從天空中劈了下來，正中李澤言和那隊人馬中間的空地，幾叢乾草被燎著了，借著呼嘯的風勢竄起半人高的火苗。轟隆隆的炸雷聲響起，仿佛就在眾人的頭頂上，那些人便是訓練有素此時也不免有些慌亂，帶頭的男人低喝了幾句極力要穩住隊伍，一道閃電又劈中了一群槍手身前的掩體，一時間碎石炸裂，幾個被打中的槍手瞬間滿臉鮮血。

　　眼前的景象李澤言再熟悉不過了，拉起悠然想逃，卻已經被一圈鮮紅的火舌圍住。熊熊的火焰前立著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身影。

　　「李澤言，我們又見面了……」男人的語氣傲慢又囂張。

　　「白夜，你還敢出現在我面前？」這個重傷過悠然多次男人的聲音，李澤言是再熟悉不過。

　　「哼……哪一次我不是把你打到還不了手？」白夜搖著頭，嘴角是一抹輕蔑的笑意：「而且我今天還帶著羅嘉過來，李澤言，你不就跟個普通人沒什麼區別了嗎？」

　　白夜身邊的羅嘉比上一次見面的時候瘦了許多，掃過李澤言的眼神裡面略過一絲複雜的情愫，卻很快變回平常的倨傲和冷豔。

　　「要試試看嗎？」李澤言緊皺著眉，手中銀光閃動。如今腹背受敵的狀態，除了硬戰，李澤言也想不出別的更好的方法。

　　「罷了。」白夜做了個停止的手勢，「今天我來不是跟你打架的……我來，是救你們的。嗯，確切地講是來救QUEEN的。」

　　「救我們？BS什麼時候成慈善機構了？」李澤言冷笑，手還是緊緊護著身側的悠然。

　　「剛剛的那一隊是第六軍區的特別行動隊，今天來，就沒打算讓你們兩個活著回到第六軍區。」白夜冷冷地笑了一聲：「不是我替你們擋住，下一秒他就敢下令把你們兩個打成篩子。」

　　「危言聳聽。」

　　「知道政府有一個還原計劃嗎？」白夜眉毛一挑，「跟BS的歸零計畫相反，目的是要剷除所有的evoler。」

　　「這個不是幾十年前的事情嗎？」悠然記得爸爸的筆記裡面有過這個內容。

　　「沒錯，三十年前由戀語大學一個基因工程學教授提出，徹底還原evol基因，消滅所有evoler的計畫。」

　　「這個計畫早就被終止了。」

　　白夜看著李澤言，臉上浮起了陰沉的笑意：「這個計畫太邪惡，明面上當然要禁止。但是其實並沒有停止，只是被分割成了一個個小的研究。還記得蘇鶴年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李澤言的語氣依然懷疑，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

　　「蘇鶴年就是當年提出還原計劃的第一人，而這個計畫最核心的還原藥就是他研發出第一代。關於他，你們應該也知道些別的事情吧。」悠然知道，白夜講的是蘇以筠的事。

　　白夜的話若是真，聯繫之前在精神病院裡看到蘇以筠的種種怪異情狀，悠然細究其中的蛛絲馬跡，前因後果，迷離詭異，匪夷所思，只覺後頸的細汗毛也都立了起來，眼睛不禁神經質地望瞭望身後依然在雷電中掙扎，嘗試穿過火牆的追兵。

　　「這支特別行動隊來就是要滅那次孤兒院綁架的活口，所以自然是不會放過你們！」

　　「不可能……」悠然全身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來，也不是從未想過綁架案的背後可能有根本無法預料的深潭，但是眼前的一切實在是太難以想像……

　　「還有更不可能的……」白夜滿足地欣賞著悠然瀕臨崩潰的樣子，「你有想過，為什麼你和那些小夥伴們要受盡折磨，而李澤言卻能平安逃出，之後也一路平安嗎？」

　　悠然把臉埋在李澤言的懷裡，她害怕地捂住了耳朵。她不要再聽了，不要……這個現在她身邊唯一的依靠，白夜要說的關於他的一切，她都不想知道。她曾經以為自己至少可以承受真相，但是現在看來，自己竟然脆弱得連真相的殘忍都難以直面。

　　一點血色的光霧繞過她緊握的拳，把李澤言蒼白的臉照亮。

　　「冷靜一點……」李澤言低頭，微涼的唇貼在她額前，溫柔地安撫著懷中驚慌失措的女孩，緊抱著的手一點也沒有放鬆。

　　「李澤言，你知道她有多危險嗎？！」羅嘉實在忍不住了，「她的能量爆沖可以立刻殺死你！」

　　「說完了嗎？」李澤言仿佛沒有聽到羅嘉的喊叫，躬身把悠然抱了起來，冷冷地掃了白夜一眼，「說完我要走了。想打架的話，我可以奉陪。」

　　說著慢慢走向沒有火的一邊山路，白夜也並沒有攔著，只是冷冷抬手向那群快要越過火線的隊伍再落下一道閃電，頓時燒焦皮肉的惡臭夾著風彌漫開來。

　　」還有一句。QUEEN，記得是誰第一個叫你這個名字的嗎？」白夜對著二人的背影喊著，「孤兒院的天臺上，記得那個只吃冰的小子嗎？」

　　李澤言感覺懷裡悠然的身子一動，又猛地蜷了蜷，臉轉向了他胸前，淚水打濕他襟前一片。

　　望著二人漸遠的身影，羅嘉有些擔心：「就這樣放了她？我在，你完全可以把QUEEN抓走。」

　　「歸零計畫的成功不只是需要禁錮住QUEEN的身體。她必須真心的相信，只有普通人都死，evoler才可能生存下去。只有到這個時候，激發出的力量才足以滅世。他們現在不相信，但是我已經在他們心裡種下了一根會自己長大的刺。世上沒有一個人逃得過自己的疑心。「

　　「至於讓QUEEN徹底崩潰的最後一步，」白夜轉頭看向羅嘉那張望眼欲穿的臉，笑著說：「那就要看你的手段了。」

　　「放心……求之不得。」羅嘉一雙美目裡面帶著愛，帶著恨，帶著長久不見的思念，但更多的是侵入骨髓讓她時刻坐立難安的嫉妒。

　　哈迪斯說得對，感情是搶回來的。


第32章 燈火闌珊(下)

　　目前混亂的情勢讓李澤言根本不能回家，得知只是陳爺爺記掛著家裡，魏謙再送他回去才耽擱了，李澤言才略略放下心，也叫他處理好就回家，沒把剛剛的事情告訴他，也免得多一個人擔心。

　　權衡之下李澤言只能帶著在九溪山深處找了家小家庭式溫泉旅館住了下來，先過一夜再想辦法。幸而老闆娘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對於兩人滿身的狼狽並沒有很多的疑問。

　　「溫泉就在房間外面的小院子裡。你們好好休息，明天我讓夥計帶你們出去。」老太太料定了他們是迷路的登山客，一定是又凍又餓，便進廚房把晚餐剩下的湯和米飯熱了熱，並一些乾淨的紗布和消□□水，送到了兩人的房間。

　　「姑娘，粗茶淡飯，你們就將就吃一點吧。」老太太一臉慈祥的笑意，躬著身子把託盤睇給了悠然。「我看你們很累的樣子，等一下可以試試看我們的溫泉，那是戀語最好的溫泉水，有很神奇的舒緩壓力的作用。」

　　「謝謝你……」悠然微笑著接過她手裡的東西，低頭看了看託盤。兩碗白飯，一小碟醃漬成紫紅色的醬菜，兩碗海帶味噌湯，兩條熱騰騰軟綿綿的玉子燒。

　　「是日式的？」

　　「呵呵，我老頭子是日本人。做中菜的廚師下班了，廚房裡東西也不多，不知道合不合你們口味。」

　　「已經很感謝了。」悠然珍重地給老太太鞠了個躬。

　　「哎呀，怎麼這麼客氣……」老太太扶住了悠然，雙手合在她冰涼的手背輕輕拍了拍。那蒼老的佈滿皺紋的手卻讓悠然覺得異常的溫暖。

　　「快進去吃吧，然後好好泡個澡睡個覺，明天一覺醒來就精神了！」

　　李澤言洗完澡出來，就看到小茶几上擺著的食物，悠然一身粉色浴衣跪坐在茶几前，伸著鼻子湊到那盤熱騰騰的玉子燒邊上聞著，聽到李澤言出來又趕緊坐直了身子，臉上微微有些紅。

　　「快過來吃吧。」

　　看著她情緒似乎好了許多，李澤言的嘴角浮出了一點微笑。擦了擦微濕的發，便也很配合地坐到了她身邊。眼睛卻只看著她，並不動筷子。

　　「吃吧。真是很專業的玉子燒……」悠然夾了一塊玉子，用勺子輕輕兜著，送到了李澤言的嘴邊。剛剛凝固的蛋液微微顫動著，表面似乎覆蓋著一層光澤，還絲絲地冒著熱氣。

　　「我自己可以吃。」李澤言對於餵食這件事情並不習慣。上一次這樣，還是馬場回來的車上。

　　「你右手不方便……」悠然把手上的勺子又往前送了送，微蹙著眉頭似乎有些撒嬌的意思。李澤言輕笑了一聲，低頭咬了一半。

　　「味道怎麼樣？」

　　「還不錯。你也吃吧，我左手還可以。」李澤言拿起勺子舀了半勺湯，正要送到嘴裡，卻被悠然湊過來喝了。

　　「你在做什麼？」李澤言皺著眉，放了勺子遞了張紙巾過去。

　　「沒事。謝謝。」悠然接過紙巾，低頭擦了擦嘴，卻並沒有看李澤言。把手上剩下的半塊玉子燒放到飯碗裡，乖乖吃了起來。

　　飯菜的分量並不多，很快就被兩個人吃得乾乾淨淨。悠然半眯著眼替李澤言上了藥又重新包紮好傷口，時鐘已經到了十一點。

　　「快睡吧。」李澤言看她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扶了她靠在牆上，從衣櫥裡面取了被褥鋪好。

　　突然，悠然睜開了眼，拉了拉李澤言的手，問：「我們去泡溫泉吧。」

　　李澤言皺眉看著她，還沒有說兩句話眼睛又不自主的閉上。「別鬧了，快點睡覺。」

　　「李澤言，你最長可以停住時間多久啊？」

　　「沒試過，十幾分鐘沒有問題。」悠然這有一搭沒一搭的話讓李澤言有些擔心。素色的被褥越顯得她臉色蒼白，一雙已經疲憊不已的眸子還是瑩瑩地望著他，嘴角似乎還含著一絲笑意。一天下來的情緒的折磨和打擊，其實已經讓她本來敏感脆弱的神經變得有些歇斯底里，但經過那一段山路的短眠，她似乎完全恢復了，變回那個古靈精怪有些纏人的笨蛋。但是這種好，卻像是迴光返照一般。

　　「……李澤言，李澤言……李澤言……」她半睡半醒著，輕輕喚著他的名字，直到他覺得有些鼻酸，才用食指點住了她的唇。

　　「傻瓜，我不是在這裡嗎？」

　　「嗯……」悠然抱住了李澤言的膝蓋，臉枕到了他的腿上。

　　「到底怎麼了？」他撫著她的肩，感覺到似乎在極力壓抑的抽動

　　悠然沒有說什麼，只是搖頭。她沒有告訴李澤言，剛剛的那個短短的夢，她看到了末日的時間。就在明天的正午，離現在只有十三個小時的時間。

　　那一瞬間，她突然發現，跟他有太多太多想做，卻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一起看日出，一起泡溫泉，一起窩在家裡看書然後看到睡著，一起擠公車，再手牽著手在夜市裡面亂逛，看他皺眉批評自己愛吃的都是垃圾食品，然後去souvenir默默做一個超級好吃的高級版本。

　　現在倒是後悔之前都沒有好好看過他，好好抱過他。有時候自己還是太任性，會對他有些小脾氣。心裡堆了有千萬句話，看著他卻一句也說不出來。本來打算不哭的，不想讓他也難過，她想讓他覺得這就是某個晚上，跟以後的很多晚上都是一樣的。

　　可是，李澤言太聰明了。

　　對上了眼，悠然發現他緊皺的眉頭下也是一雙紅紅的眼。突然，悠然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連忙伸手圈著他的脖子，卻看他正慢慢地往房間的小院子走著。

　　「不是想泡溫泉嗎？」

　　李澤言把她放在池沿的石頭上，然後伸手把她浴衣的腰帶解開。悠然猛地按住了他的手，似乎整個人都醒了過來。

　　「你打算穿著浴衣下水嗎？」他推開了她的手，解開腰帶的動作自然得好像真的不算什麼。她的臉漲得紅紅的，手牽著他的衣角，任他牽著領子往後，把整件整件浴衣都脫了下來。李澤言的目光停在她已經紅透的臉頰上，伸手扶了她慢慢浸到池子裡。

　　待溫泉水沒過了鎖骨，悠然還是怔怔的。突然覺得自己額頭上被彈了一下，才突然回過神來。

　　「怎麼都不喘氣？」

　　「哦……「被提醒了一下，悠然才覺得胸中已經有了窒息感，忙猛地吸了幾口氣，心還是砰砰直跳。

　　「怎麼還這麼害羞……我不是都看過了嗎？」

　　「唔——」悠然把半張臉潛到了水裡，背對著他，此時此刻自己應該跟熟透的蝦米一樣，不知道是自己臉比較燙還是溫泉水比較燙。水面蕩起了一片漣漪，悠然又是一陣緊張，瞬間發覺這個小池子似乎真的只能一個人泡，自己無論怎麼縮似乎都能碰到他的身體。

　　「縮在那裡幹什麼……」李澤言伸手把她從後輕輕地摟住，扶住她的肩讓她的僵硬的背靠在自己的身前，又把她緊緊扒住池邊的手握在了掌心。「放鬆點，笨蛋。」低沉的輕笑貼在悠然的耳邊，「我沒有要做什麼……」

　　「咦——？」

　　這個愛害羞的傻瓜終於不哭了。

　　**************************

　　晨光穿過悠然的指尖，閃動金色光芒落在李澤言的睡顏上，他的眉頭微微皺著，睜開眼，正是她俏皮的笑臉。李澤言翻身把她又摟住，頭埋在她的發梢裡，下巴的胡渣蹭的她後頸發癢。那溫泉水似乎真的像老太太說的那樣有神奇的效果，悠然昨晚沒有做可怕的預知夢，她的夢很美好。李澤言牽著她的手，把一枚小小的戒指戴到了她的無名指上。一陣海風吹來，手上捧著的白紫相間的桔梗花束被雪白的頭紗蒙著，清幽的香氣飄散。

　　「睡得好嗎？」她回頭，捧著他的臉，滿意地確認跟夢裡面一樣的好看。

　　「不錯。」李澤言嘴角帶著笑，眼下卻隱隱一片難掩的烏青。

　　悠然還想講些什麼，李澤言的手機卻響了。他低頭看了看來電顯示的名字，略略皺了皺眉，起身說道：「我到外面去接一下。」說著，披了衣服便出了房間。

　　悠然慢慢起身，抱著膝，感受著溫暖的陽光落在身上，對於那些她不能夠控制的殘酷儘量不想。

　　突然，一聲託盤落地，杯盤碎裂的的響動打破了清晨的寧靜。悠然推門跑出了房間，沿著狹小的樓梯跑到了一樓，只見老太太摔倒半撐在地上，周圍是打破的茶壺茶杯的碎片和被茶水打濕的青磚地面。

　　「老太太，怎麼了？」悠然把老人扶了起來。

　　老太太喘著氣，焦急地向悠然擺著手，仿佛是想說些什麼，喉嚨裡卻只是沙啞的咕嚕聲。順了好一陣後背，她才漸漸回過氣來，張口便說：「不……不得了了……你男友被人擄走了……」

　　等悠然在趕到小旅館外的那條小泥路，看到的就只有那越野車匆忙離開後揚起的一片塵土。幾乎是下意識地，悠然趔趄著追下了小土坡，望著那其實根本已經太遠的車尾狂奔著，泥路上坑坑窪窪，碎石砂礫隨著腳步嵌入她還穿著布拖鞋的腳上，而此時肉體的痛似乎已經麻木了，胸中深埋的恐懼和驚慌湧了上來，苦澀的味道凝在喉嚨裡讓她幾乎喘不上氣。

　　啪嗒——

　　她的一摔幾乎是預料的，全身幾乎平趴到了地上，手腳摩擦泥地留下幾道滾燙的血色的痕跡。腦子裡面一片空白，一切發生得太快。頭頂的山林裡面還是那樣日光和煦，樹影迷離，她抬頭盼望看到那一直在身邊的高大的身影，然而此時她身邊的只有涼涼的山風和幾聲淒婉的鳥鳴。

　　「姑娘，姑娘，你沒事吧……」老太太顫顫巍巍地跟了出來，伸手扶起摔倒的悠然，「你別著急，我讓老頭子去幫你打電話報警了……」

　　老太太的聲音仿佛是隔了一層一樣，聽在悠然的耳裡只是悶悶的低響。這段時間勉強維持的堅強外殼似乎在摔倒的一瞬間粉碎成細末，剩下那顆已經血肉模糊的心臟暴露在無限的迷惘之中。

　　根本從頭到尾她都不是一個勇敢的人，她只願平平凡凡地在愛的人身邊，做個開開心心的普通女孩。可怕的回憶，詭譎的陰謀，顛倒的真相，失控的力量，沒有一樣是她可以選擇的。為什麼現在連最後一個在他身邊的人都要奪走？

　　悲怒交加，胸口那股可怕的力量再次蠢蠢欲動，那種逐漸失控的感覺是那麼的熟悉，她猛地推開了老太太，眼角看到她站立不穩摔到地上，卻只能朝著反方向狂奔。手指尖發出熾烈的白光映照得她眼前的路都模糊起來。如果在下一秒爆發，天知道自己會傷害多少人……

　　還有多少個小時才到夢中末日的正午，對於失去了李澤言的悠然來說，其實並不是很重要了。這時土路拐彎的一側的懸崖出現得剛剛好。

　　她閉眼縱身一躍。

　　「為什麼要這麼傻……」墜落之中，呼嘯的風聲裡似乎夾雜著一個溫柔的聲音。

　　「我很累了……」

　　「不可以放棄！」似乎是李澤言的聲音。

　　「笨蛋，自殺是最懦弱的行為，要死，也要把可恨的人拉上……」然後是黑悠然的聲音。

　　「姐姐，你說上天讓你活下來是為了什麼，那到底是為了什麼啊？」小傑撲閃著眼睛，背上一雙雪白的翅膀跟天使一樣。

　　「悠然，還記得我嗎？我是小夏，救我……」蘇以筠的眼睛含著淚水。

　　「還記得那個在孤兒院天臺上只吃冰的小子嗎？QUEEN，是我，白夜，其實我們都是一樣的人……」

　　「悠然，爸爸希望你永遠都幸福，沒有煩惱……」

　　悠然感覺胸口要爆沖出來的力量越來越強，幾乎形成一圈密實的光暈，竟然抵消著下墜擦過岩壁樹木枯枝尖石的傷害，最後她重重摔在一小片平地，卻並沒有預料之中的粉身碎骨。

　　手中那團濃烈的血色光霧仿佛有生命一般纏繞著悠然的身體，她心中的恨意滋長一分，那光霧也就亮一點。

　　「看來我是想死也不能自由的……」悠然慘笑。

　　「想通了嗎？」一個低沉的聲音從不遠的一處崖上傳來，一個孤傲的身影兀自立著，逆著陽光的臉在陰影裡面。

　　「艾瑞斯？」悠然皺了眉，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李澤言不在身邊的時候，這個神秘的男人總會適時地出現。

　　「把你讓給他看來是我錯了。」艾瑞斯深深歎息著，聲音輕得幾乎是呢喃。

　　「我跟你，有過什麼嗎？」悠然站起了身子。

　　「沒有。」

　　艾瑞斯順著一處平緩些的崖壁滑下，走到她的身側。他紫灰色的眸子凝著一種收斂而複雜的神色，眉梢間似乎帶著冰冷的哀傷。

　　悠然注意到山下的城市裡升起的幾處白煙：「那是什麼？」

　　「軍方應該開始行動了，那個還原計劃……」

　　「是把所有的evoler變回普通人嗎？」

　　「只是個代號，那個十幾年前的藥，哪裡能留得下活口……」

　　「那就是屠殺。」悠然不禁輕握了拳頭。

　　「很快這個世界就不會再有evoler……」

　　「你來是要勸我加入BS的歸零計畫嗎？讓所有普通人死去，evoler接管世界……」

　　「我跟BS已經沒有關係了。」身後的男人深深地看著眼前的女孩。

　　「那你為什麼會來？」

　　「有個辦法，能夠至少讓你活下來。」艾瑞斯的手中多了一小管紫藍色的粉末。

　　「這是？」

　　「改良過的還原劑。吃了它你身上的能量就會被化解，我會把你暫時困在BLACK CABIN，等一切過去之後再出來就好了。」

　　悠然接過那管粉末，疑惑地看著艾瑞斯：「是你做的？為什麼……」

　　「不要問我為什麼做這種讓人類退化的藥……」艾瑞斯的眼裡是冰涼的怒意，「我也絕不會把配方送到政府手中。」

　　「但是，有了這個，那麼還原計劃就不會殺死大量的evoler啊？」

　　「人類要進步就必須有犧牲，還原計劃會死一批evoler，但是也正因為如此，才激發了大量游離的evoler看清楚世界，加入和支持歸零計畫。現在的BS正空前的壯大，即便不是今天，某一天的將來，evoler的時代還是會到來。」

　　「世界一定是非黑即白嗎？」

　　「如果由你選擇，你希望如何？」

　　「我希望大家都平安……」悠然垂頭，兩行清淚隨風灑下，「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定非要置對方于死地？」

　　「貪婪和恐懼是人類的本性。」艾瑞斯的聲音沉靜而冰冷，「對於跟自己不同的事物抱著預設的敵意。這應該是宿命吧，從第一個evoler開始就要面對結局。把藥吃下，時間不多了。」

　　艾瑞斯看得出她的猶豫，又補充了一句，「不用擔心李澤言，剛剛綁走他的是他父親，以他的家族跟軍方的關係，他應該會被馬上送上飛機離開戀語，不會有事的。」

　　悠然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但是聽到他安好，心中至少還算是有些安慰？

　　「其他人呢？也可以逃到BLACK CABIN嗎？」

　　「除非永遠不出來。」艾瑞斯搖了搖頭，「政府手上的還原藥足以讓八百公里範圍內的evoler死亡，現在普通的evoler已經逃不掉了。」

　　悠然想了想，把那瓶珍貴的還原藥又塞到了艾瑞斯手裡。

　　「你不打算活了？大人會用盡所有方法讓你參加歸零計畫，這會要了你的命。難道你不知道嗎？」艾瑞斯並沒有接，半眯著眼審視著眼前的女孩，語氣有些急促。

　　「你讓我眼睜睜看著所有evoler死掉，然後若無其事地活著嗎？」悠然的臉上有些淒涼的笑意。忽然有點明白馬場大火裡的那個李澤言為什麼不願意回到他來的那個未來。就跟現在一樣，她也並不期待那個艾瑞斯所說的未來，畢竟，那時候他已經不可能在自己身邊了。

　　「你瘋了……」

　　「艾瑞斯，可以送我一程嗎？我想回戀語了。」

　　「將軍，請即刻下令停止還原計劃！」不是兩邊的副官攔著，梁季中真想直接拎起將軍的衣領質問他。

　　「我說過，這並不是還原計劃，只是個對付BS的計策。施放還原彈的位置只會在城郊局部的地點，不會對市民有太大影響。」

　　「還原彈對於evoler有極大的損害，說是還原，死亡率達到九成以上，剩下的人全部都有各種併發症和精神混亂，這根本就是謀殺啊！」

　　「梁署長既然知道初代還原彈的害處，就應該支持我們這次行動。」將軍身邊身材瘦高臉色蒼白的劉參謀發話了，語氣平緩卻帶著有些倨傲，「這次的行動之後我們將得到最新基因技術的援助，讓我們在短時間內取得還原藥的升級配方，讓還原計劃變得安全可行。」

　　「除了被BS控制的幾家基因藥廠以外，我們從來沒有任何情報顯示還有其他機構有過關於針對evoler還原藥物的研究。」梁季中對顯然並不相信劉參謀的說辭。

　　「如果我說，這次行動背後就是BS的意願呢？」劉參謀微微一笑，卻有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陰森。

　　「我們什麼時候需要跟恐怖分子合作了？!」梁季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轉頭看著將軍，他只是別過臉，並沒有糾正自己。

　　「evoler的事態現在正在迅速失控，要避免用初代還原藥造成大量傷亡，這樣以退為進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劉參謀的話說得冠冕堂皇，梁季中卻只有一聲冷笑：「劉參謀的意思，是我們用初代還原藥攻擊幾個BS指定的點，然後BS就會送給我們毀滅他們根基的藥？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等還原藥的升級配方拿到，我們會牽頭辟出某些地區專門供evoler居住，BS將取得合法組織的身份，成為政府在evoler事物上的顧問機構。梁季中，我不是殺人魔。這次只是替BS的首領剷除幾個頑固反對政府的高層成員，促成這次的合作。」

　　「如果只是這樣，大可派特遣署去執行任務，根本不需要動用到這麼危險的武器!」

　　「這幾個高層成員並不好對付，而且也正好顯示一下政府還原彈的力量，好震懾住那些揚言要反抗政府的evoler小團體的氣焰。」劉參謀走到梁季中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聲勸道：「如果我是梁署長，就去把手下的evoler特警都叫來，囑咐他們好好避著風頭，不要沒事就到處亂竄，美其名曰查案，實際上到處探聽軍方的消息。」他的手突然收緊，「聽我勸一句，這個形勢下，特遣署明天還在不在都不一定，梁署長可要想好後路啊……」

　　「你!」梁季中氣得幾乎要揮拳，卻立刻被後面兩個副官死死地按住。

　　「梁署長既然知道了這麼多，今天就委屈在第六軍區過一夜了。」劉參謀看了看兩個副官，「去吧，把梁署長帶去隔離室休息。要好好接待，不能有一點鬆懈，知道嗎？」

　　「是!」兩個副官答應著，半押著梁季中下去。

　　「你們不瞭解BS，他們是不可能跟政府合作的!這是個圈套，圈套!」

　　梁季中的警告回蕩在寂靜的指揮大樓的走廊上，聽得將軍額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劉參謀，行動到了什麼地步了？」將軍看著遠處的幾處白煙，這個計畫雖然自己同意，卻確實跟梁季中說的，危險得很。

　　「已經結束，一切都非常順利。」

　　將軍一雙濃眉略略皺了皺，「結束了？有傷亡報告嗎？」

　　「有五人輕傷，三輛軍車受損，一輛報廢，其他的損失還在點算。」

　　「竟然這麼容易……」

　　「這次用的是無人機投放還原彈後，先頭部隊才跟進，裡面的evoler早就已經處於被制服的狀態，所以傷亡才小。」

　　「對周圍的影響呢？還原彈的煙塵有沒有傷害到其他平民？」

　　「煙塵都是第一時間用真空機回收，現在看到的只是常規□□引起的小型火警遺留的煙，已經撲滅了。我們的技術人員在現場監測著，目前還沒有平民受傷或者不適的報告。」

　　將軍沉思了一陣，才點了點頭，心剛剛稍稍放下。突然看到樓下的警衛亂跑，隨即便警笛聲大作起來，忙厲聲問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快去看看!」

　　過了約十五分鐘，指揮室就接到了電話。

　　「報告將軍，是第二十七普通藥品庫失火了。」

　　「第二十七普通藥品庫……」將軍的心中一沉，抬手向劉參謀喊道，「地圖!快!地圖!」

　　劉參謀忙把軍區核心的詳細平面取出，小心在中間的桌上展開，將軍一直擔心的事情發生了。裝著日常藥物的第二十七普通藥品庫就在隱秘放置所有還原彈的第四彈藥庫旁邊……整整三噸，可以消滅戀語和周邊將近十萬evoler的還原藥量……

　　「快!馬上派別動隊把第四彈藥庫包圍起來，一隻蒼蠅都不能放出來!然後給我清點所有的彈藥，看裡面有沒有東西丟失了!」

　　「是!」

　　將軍慢慢坐回椅子上，靜靜地喘著氣。只要倉庫裡的還原彈沒事，燒個貨倉並不算什麼……

　　鈴……鈴鈴……二十分鐘後急促的電話鈴聲再次觸動將軍已經繃緊神經，電話那頭傳來的消息幾乎讓他全身的血液凝結。

　　「報告將軍，我們發現第四彈藥庫裡面三噸照明彈不見了……」電話那頭的警衛聲音緊張卻還算鎮定，將軍卻仿佛是被抽走了靈魂一般，木然地放下了電話。

　　「不……」將軍喃喃說著，嘴角不住地抽搐，「那不是照明彈……」


第33章 終章

　　「不要再掙扎了，手腕都傷了……」羅嘉一手拉住了李澤言拼命掙扎得手，看著手指縫裡滲出的鮮血滴在自己手背上。

　　「不要碰我!」李澤言用力甩開她的手，抵著椅背，厲聲低吼著，淩厲的眼神掠過眼前的女人，呼吸輕淺而急促。「放開我!」

　　「我這是在救你!」羅嘉拉著他的衣袖，「還有三個小時，一個巨大的還原彈就會在戀語市中心引爆，八百公里內所有的evoler不是死就是精神錯亂，只有立刻離開這裡才能活下來!」

　　李澤言想起白夜說的政府暗地進行的還原計劃，但是身在BS的羅嘉提前知道得這麼清楚卻十分的可疑。但這就解釋為什麼自己一醒來就在一架準備起飛的飛機上。

　　「你去找我爸了？然後利用他的力量調動到運軍需的飛機……」

　　「他很擔心你，而這是離開的最後方法……」

　　「我從來沒有對一個女人說過這樣的話，但是羅嘉，你真的很卑鄙。」李澤言的聲音並不大，但語氣中的嫌惡卻讓羅嘉心不住抽痛了一下。

　　「你就寧願為了她留在戀語等死嗎？李澤言，你的理智呢？」羅嘉激動地搖晃著他，但他的眼神裡卻只有冷漠和蔑視。

　　「少用這些做藉口。」李澤言的聲音變得冰冷而尖銳，「我的決定從來與你無關。」

　　「她到底做了什麼，你那麼愛她？輸給這麼個平平無奇的女人，我不忿!」

　　「她比你好的太多了……」他淡然一笑，眼底閃過一絲溫柔。

　　「李澤言!」羅嘉的臉脹得通紅，聲音也突然變得兇狠，一手按李澤言的肩膀把他抵在椅背上，壓在他左肩的傷口，「不要以為我不敢對你怎樣!你只是一張我上那架飛機的機票而已。」

　　「那就不要裝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

　　李澤言的話像是刀子一樣一下一下割過她的心。她知道自己不該說氣話，對待他應該溫柔隱忍，讓他愧疚。但驕傲的心氣讓她還是難以忍受李澤言對悠然的癡心，她急著想挽回些什麼，但除了自己一廂情願的深情和碎了一地的自尊，他們之間似乎什麼都沒有。她賭氣地放開了李澤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此時飛機還沒有起飛，但是從窗戶往外看，李澤言還是知道，即便現在沒有人攔著他，他也很難從這離地四五米高的門上平安跳下去。

　　「其實，我是該謝謝你。」李澤言的語氣緩和了許多，羅嘉卻並沒有理他，只是默默坐著。

　　「她有預知的evol，她說最後自己會死在我手上。」李澤言繼續說，仿佛是跟自己在講話，「多虧了你，這個預言恐怕不能成真了……」

　　「李澤言，為了激我放了你，連這種謊都撒得出來了嗎？」羅嘉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打量著他的神色。

　　李澤言輕笑，不置可否，只看著窗外，不再多說什麼。

　　「李澤言，被我戳穿了，連分辯也懶得了嗎？」

　　「我愛她，並不想殺她，為什麼要辯？我說過，其實該謝謝你的。」李澤言迎上她的臉，他在賭，賭羅嘉深藏骨髓裡，生而不能容忍自己屈居人後的傲慢，賭她被嫉妒蒙蔽的理智，他故意說得動情，背後的手努力試著把時間停住。

　　「羅小姐，請系好安全帶，我們還有十分鐘左右就要起飛了。」一個機長模樣的人開了客艙門，眼睛掃過李澤言，卻像是沒有看到他一樣。

　　「我準備娶她。」

　　羅嘉再冷靜，也無法對李澤言這五個字無動於衷。她看著緩緩關上的外艙，起身走向分隔前面客艙和後面軍需艙的門。

　　「你就等著她三個小時後死掉吧……」

　　羅嘉幽幽地說著，把那扇門狠狠關到自己的身後。李澤言輕笑著，瞬間手中銀光亮起，轟隆的飛機引擎聲戛然而止。

　　******

　　梁季中被軟禁在隔離室裡也能夠嗅出軍區裡突然提高的警戒，本來守著自己的四五個人只剩下一個，時時還能聽到走廊裡有些淩亂而急促的腳步聲。剛剛的那聲警笛絕對不是一般事故這麼簡單。

　　「署長，署長……」突然，梁季中聽到有人在輕聲喊著自己，尋著聲音，竟然從門外傳來。「你離遠一點!」

　　梁季中後退了幾步，把一把椅子豎起擋在了身前。只聽見轟隆一聲悶響，巨大的鐵門倒下，煙塵之中一個是熟悉的白色制服。。

　　「顧遠？你好大的膽子!」梁季中萬沒想到這小子膽子大到敢闖到軍區劫囚。

　　「署長快走吧，來不及解釋了!」顧遠此時也顧不得什麼，抓起他的手腕就往外跑。

　　除了守在隔離室門口被顧遠打暈的一個警衛，兩人逃跑的沿路竟然只是遇到零星的幾個巡邏的人，也只限在將軍的指揮部外面。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梁季中和顧遠藏在門口的一個小儲藏室，留意著外面頻繁的隊伍調動。如果不是緊急情況，指揮大樓的保安不會鬆懈至此。

　　「我也不知道，我來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好像是哪個庫房失火了，我才找了機會混進來的。」

　　突然一陣腳步聲靠近，梁季中和顧遠側身分別躲到了兩個櫃子的後面，儲藏室的門就打開了。

　　「劉參謀，是出什麼大事了嗎？」一個年輕新兵的聲音。

　　「嗯，確實是出事了。這封信照著上次那個地方送過去，一分鐘都不能耽擱。」

　　梁季中聽得出是那個劉參謀的聲音，心中不免一沉。

　　「是。」新兵接過信，轉身正要出門，突然被劉參謀叫住，「慢著！」

　　「參謀還有什麼吩咐？」

　　「三噸還原彈失蹤的事情在軍中也要絕對保密，而且這封信如果遇到別人查問，絕對不能提將軍的名字，而且必須馬上把它毀掉，知道嗎？」

　　「嗯，知道了……」新兵點了點頭。

　　「快去吧！」劉參謀拍了拍新兵的肩膀，也一起邁出了儲藏室，末了回頭關上門的時候，嘴角露出了一抹森森的微笑。

　　顧遠和梁季中交換了一下眼神，就悄悄地跟了那新兵出去。

　　「還原彈全部不見了？」梁季中雙手冰涼，自己最擔心的事情竟然真的發生了。

　　之前派顧遠暗中調查醫院的中毒案和爆炸案，證物室裡面丟失的黑色的藥粉已經證實了跟中毒案現場發現的樣本是同一個。爆炸案用的私制□□雖然是跟以前疑似BS舊案的配方一致，那些舊案的證物檔案裡面的□□分析報告卻有缺頁，而內容正好是成分分析的內容。似乎是有人故意要模仿著BS的手法故意挑起evoler和普通人之間的仇恨。

　　梁季中的腦海裡面的幾個疑點慢慢串聯起來，似乎已經可以貫通卻總讓他覺著哪裡有問題。手腕的緊急聯絡器微微震動起來，梁季中側身在門口藏好，點開了通訊。

　　「署長，有一個叫李澤言的人要求立刻見你，說他知道關於還原彈的下落……」

　　******

　　戀語市中心廣場上狂風陣陣，悠然再次看到那個他們稱為「大人」的男人，確切來說，是那個似乎沒有軀體的影子。BS的Twelve裡面剩下的十人也在，白夜一人站在那白幕旁邊。正午的天空上烏雲密佈，整個城市像是籠罩在陰沉的暮色中一樣，雲層裡面隱隱的閃電伴隨著陣陣隆隆的雷鳴。

　　「QUEEN，你還是來了……」那個男人的聲音還是那樣陰陽怪氣。「看來我之前是小看了你，先是把艾瑞斯拐走了，然後把哈迪斯消滅了。以你的能力，應該早就看出今天要發生的事情了吧？」

　　「我看得到。」悠然的臉上一片平靜。

　　「你是想明白了？加入歸零計畫，用你的能力喚醒那些沉睡的evoler，讓那些覺醒的evoler更加強大……」

　　「是的。」

　　「很好。」影子的聲音裡面帶著滿意的笑。

　　「我有一個條件。」

　　「哦？」影子有些驚訝，「你還想要什麼？」

　　「我想見你一面。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誰？」

　　悠然的話一出，影子身邊的十人臉上都浮起了一種複雜的表情，顯然，並沒有人見過「大人」的真面目。一陣長久的靜默，影子陰鷙的聲音才從幕布後幽幽響起：「QUEEN，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只是想見見我作為evoler的一份子所效忠的『大人』，不算過分吧。」

　　「我並不是一個實體，我屬於未來。」影子的聲音低沉，「你無法看到我。」

　　「你屬於的是哪個未來？evoler統治的未來，還是普通人類統治的未來，又亦或是根本沒有人類的未來？」悠然的話如擊碎平靜湖面的一塊石頭，一瞬間連白夜也都不禁抬了抬眼。

　　「你是什麼意思？」影子的聲音愈發的冰冷。

　　「我的意思是，也許從你創立BLACK SWAN的時候，你所宣揚的進化其實根本就是個謊言。所謂的歸零計畫，讓更加強大的evoler統治世界也不過是個障眼法，目的其實只是讓人類自相殘殺走向滅亡。」悠然的話觸動了所有人心中的一個小小的念頭。

　　「你的想法太離奇了。」

　　「是嗎？那麼如果不是這樣，你怎麼解釋三噸的還原彈在你手上呢？你一定會說，是為了破壞還原計劃。但是如果你的真實想法是，在歸零計畫之後，再一次性地點燃這三噸的還原彈呢？這樣，所有被增強的頂級evoler都會瞬間湮滅。」悠然輕笑了一聲，「這樣，evoler和普通人之間的仇恨就再也無法平息，你所需要做的只是等待他們自相殘殺到世界真正毀滅的那一天。」

　　「你這些瘋狂的話是不會有人相信的！evoler才是未來……」

　　「如果我說的話是瘋狂，那麼請馬上把那三噸還原彈銷毀……」悠然看著白夜，「白夜，銷毀那些還原彈，再進行歸零計畫，不是更好嗎？」

　　白夜的臉上有一些猶豫，回頭看了看幕布的『大人』。那十人也是面面相覷，雖然並沒有說什麼，眼裡卻帶著半信半疑的神色。

　　「你們懷疑我？！」那幕布後的聲音帶著壓抑的狂怒。「哈哈哈哈……果然是QUEEN，我真是太小看你了，在發現你的時候，我就該把你殺了……」

　　「大人，你？！」白夜後退了幾步，連帶的十人也開始退開。那白色的幕布在獵獵的風中撲哧撲哧地響著，那映在上面的人影搖晃如鬼魅一般。

　　「罷了，你們想死以前有個明白，這其實沒什麼。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人能夠阻止我了。你說得對，還原彈確實在我手上，我也是打算最後來用的，不過如果我現在要用，也沒有什麼問題。恭喜你，你的聰明順利的讓你的同類死得更早一些。」

　　「控制器在我手上，你休想！」白夜說道，伸手一道雷電直直劈在那白色幕布之上，瞬間燃起一片鮮紅的火焰，只是那影子在火裡還時隱時現。

　　「白夜，你以為燒了那塊布就可以毀滅我嗎？太天真了……還有，你們應該不知道吧，除了那個你手上的遙控，在第六軍區的指揮室裡面，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火焰裡面的影子的聲音帶著陰沉的笑，「裡面有一個人，時時聽我的命令，你們相信嗎？」

　　悠然並不知道另外一個遙控的事情，但此時卻已經不能退縮了：「你把戀語的evoler都殺死，普通人類也不會放過你的。」

　　「哦，不——不對——QUEEN，你現在應該做的不是威脅我，而是求我不要按下那個遙控，然後答應我所有的條件。」

　　「你——」

　　「犧牲你自己，救所有的evoler，怎麼樣，這個交易很划算吧……」

　　悠然略略後退了一步，耳機裡面是顧遠焦急的聲音：「我們只夠時間拆除了一半的□□，悠然，必須再拖延一下！」

　　「怎麼樣？嚇傻了嗎？歸零計畫，你剛剛不是答應得很爽快嗎？我再給你三秒鐘的考慮時間，要麼吃下白夜手裡的激發藥，開始歸零計畫，要麼我讓我的朋友馬上按下遙控，戀語所有的evoler灰飛煙滅。」

　　「三——二——」

　　似乎已經拖延不下去了。悠然想到那個反復出現的噩夢，原來是應在這裡。

　　「等一下！」悠然沖到了白夜的身邊，拿過他手裡一瓶黑色的液體。懷著最後一點希望，悠然回頭看了看身後，依然沒有想見到的他，又看了看白夜以及身旁那些早已面色慘白的十人。她的眸底閃過一絲晦暗，嘴角微動。

　　「一……」那威脅聲拖得長長的。白夜的眼睛睜大，伸手想阻止，悠然已經揚脖把那液體喝了下去。

　　「哈哈哈，很好……」影子大笑著，「開始吧——」

　　一群身著黑衣的使徒把一袋袋黑色粉末撒到狂風之中，風夾雜著粉末猶如一團團黑霧一般，從廣場慢慢擴散開。漸漸街道裡面的人群開始向廣場走來，步伐僵硬猶如行屍走肉一般。便是員警也不能例外，時而有一人尖叫爆沖，現出各種evol。

　　悠然跌坐在中央噴泉的池邊上，捂著胸口，身體內的那股能量正在劇烈湧動，那感覺卻比以往的都要強，炙熱的感覺堵在喉嚨裡，仿佛輕輕一歎氣就能夠吐出一串火星。

　　廣場裡正午的大鐘響起。

　　一雙大手突然重重地扶住了悠然的肩，她慢慢睜開了眼，心裡一酸，眼前竟然是李澤言。他身上的襯衫滿是斑駁血跡和泥灰，焦急而疲憊的眸子在看到悠然的時候變得通紅，不知是極怒還是極悲，眉間只緊緊皺著。命運確實已經註定，她依在他的懷裡，渾身的炙熱讓她連抱住他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來晚了……」他的眼裡滿滿的都是淚。

　　「不……不晚。」一滴淚劃過悠然的臉頰，她好不容易抓住了他的衣襟，「我以為這次會不一樣的。但是好像還是改變不了……我這次做得怎麼樣？」她勉強揚起了一點得意的笑。

　　「你很勇敢，做得很好……」

　　李澤言心如刀割，只是緊緊抱著她，像是恨不得把她融在自己的身體，好讓自己承受她的痛苦。她變得越來越熱，像是下一秒就會燃著。耳機裡面傳來顧遠一聲「拆彈完成」，悠然懸著的心終於放下，輕舒了一口氣，嘴角露出淺淺的微笑。

　　「李澤言，我還是要求你把我殺了……」悠然從口袋裡面拿出了一把小小的匕首。

　　「唔……」李澤言木然地接過閃著寒意的匕首。

　　「你把QUEEN殺了，還原彈馬上就會爆炸！」不遠處是那個影子的虛弱的威脅。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還原彈和你的朋友都不存在了……」悠然的聲音越來越虛弱。此時周圍的十人已經調轉臉面向那影子，眼裡是被欺騙後深深的憤怒。

　　漸漸的她的眼已經迷離，再也聚焦不了在他的臉上，手卻還是緊握著他的手臂。

　　「李澤言，快一點吧——」

　　李澤言舉起匕首，看著懷中無力的女孩，這個場景他在那個觀察者手上看過很多很多很多遍。下意識地，他抬頭看了一眼周圍如行屍走肉一般湧來的人群，一個光頭一身黑衣的男人正兀自站在其中，木然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李澤言想起那句警告，「你將會永遠湮滅……」

　　心中一動，手中的匕首翻轉，向著自己的頸側割去……

　　最壞的結局便是死在一起。

　　*************

　　「我們觀察者不是只能觀察，不能介入嗎？」

　　「這個人是個例外。」

　　「為什麼？」

　　「因為他成功的把自己變成所有平行宇宙裡面唯一剩下的個體，如果他在這個時間點死，我們觀察者也就不會存在了……」

　　「……但是，他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不知道，也許這就是他之前說的，在時間軸上面生存的人類特徵吧。對於下一秒鐘的事情，總是抱著毫無根據的期待和希望。」

　　*****************

　　聽說李澤言好多了，梁季中和顧遠就到醫院看了他。

　　「真的不考慮加入特遣署嗎？我覺得你的頭腦和身手都絕對夠格了!」顧遠是口直心快的人，而這次李澤言的表現顯然已經贏得了他的尊重。

　　「我只是個商人。」

　　「不……如果不是你把還原彈快要爆炸的消息給我們，還讓我們及時找到悠然，當著BS高層的面揭穿那個「大人」的陰謀，同時我們在這邊拆除還原彈，這件事情的後果真的會不可想像……」

　　「我只是把知道的消息給適當的人。」李澤言回應還是淡淡的。

　　「真可惜啊……還以為會有個可以控制時間的隊友了……」顧遠有些失望的摸了摸後腦勺，不過很快就恢復了笑意。

　　「無論如何，必須感謝你。」他伸出手。李澤言握了握，微微點了頭。

　　「不客氣。」

　　梁季中把一份文件遞到了李澤言面前：「客套感謝的話我就不說了，這份檔我覺得會讓你更高興。」

　　「工具箱計畫

　　編號：A001

　　代號：QUEEN

　　Evol：預知

　　能量等級：10+

　　……

　　四個大大的紅色字「永久刪檔」斜斜地橫在檔頁的中間。

　　「她自由了，我們不會再監視她。但如果需要的話，我們可以繼續提供抑制藥協助。」

　　「謝謝。」李澤言看著梁季中由衷地道了聲謝。

　　突然，病房門被輕敲了兩下打開，魏謙把頭伸了進來。「梁署長，顧中隊，你們都待了一個小時了，我們總裁剛剛才好一點，需要好好休息……」

　　「趕我們走啊？魏謙，你行啊!」顧遠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半開玩笑地說：「你不是給他打工的嗎？這麼緊張，擔心沒人回去叫你工作？」

　　「你別說，總裁不在公司這幾天，感覺自己工作效率還真的低下了不少……」魏謙笑著說，「還是總裁快點好起來才好。」

　　「好了好了，不打擾你們總裁休息了……再見，李澤言。」

　　「再見。」

　　送走了兩人，魏謙很識相地也退了回去，卻被李澤言叫住了：「她還沒醒嗎？」

　　魏謙看了李澤言一眼，搖了搖頭，眼神裡有點閃爍。

　　******

　　黑暗裡，李澤言覺得有人在摸自己的臉。這只不安分的小爪子即使不開燈也猜得到主人是誰。

　　「醒了怎麼到處亂跑……」心中的狂喜開口卻還是往日嚴肅的語調。他拉住了那只手，顯然被嚇到，那手要縮，已經被緊緊攥住了。

　　「醫生又不讓我來看你，但是你的腿還沒有好……」

　　「所以就黑燈瞎火的摸進來？」李澤言覺得她手有些涼，微微歎了口氣。「快進來吧，手凍成這樣……」

　　黑暗裡她噗嗤笑出聲來。

　　「笑什麼？」

　　「沒事。」她乖乖鑽到他被窩裡。「我只是在想你一定又是一副頭疼的樣子。」

　　「什麼時候醒的？」

　　「唔……差不多……半個小時前吧。」

　　「傻瓜……」他深吸了一口氣，把她再往身上抱緊了一些。

　　「李澤言，最後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最後的那幾分鐘發生的事情，李澤言也講不清楚，只覺得那柄匕首似乎莫名地錯過了自己的胸口，然後掉到了地上。

　　羅嘉不知道是從哪裡沖了出來，抱住悠然跳到了水池之中。似乎是羅嘉的evol抵消了悠然evol激發的爆沖，雖然還是發生了爆炸，兩人卻奇跡般都活了下來。受到激發藥的平民只是跟上次酒吧街一樣，出現內出血的症狀，雖然受影響的接近千人，幸而也沒有死亡。

　　唯一接受不了這個結局的是昏迷了一周後醒來的羅嘉，她不相信是自己救了悠然，說自己當時就像是被鬼附身了一樣，什麼也不記得了。

　　「我也不知道，不過幸好，一切都過去了。」

　　「嗯……」悠然臉貼在他的胸口，那陣陣穩定的心跳比什麼都好聽。她其實看到他把刀子舉向自己，但是，幸好，真的一切都過去了。

　　悠然想到艾瑞斯在自己臨下車前遞過來的那瓶水。

　　「喝點吧，嘴唇乾了。」有一瞬間，悠然覺得眼前這個溫柔的男人在哪裡見過。

　　「謝謝。」

　　「我就不陪你了，未來的路，小心一點。」

　　也許他最後還是把那管改良的還原藥加到了那瓶水裡。

　　「李澤言……」

　　「嗯？」他側了側臉，兩片柔軟微涼的唇吻了上來，瞬間的錯愕很快轉成滿腔的溫柔，攬住她把她的身體半壓在身下。

　　「醫生檢查過你怎麼說？」

　　「醫生說我昏迷只是疲勞過度和精神緊張……沒有什麼大礙……」

　　她的小聲嘟囔適當地撩撥著他已經有些亂的心，懷裡失而復得的美好讓他很難維持理智。

　　「那我先去鎖門。」他低沉的聲音讓悠然臉更紅了。

　　可惜李澤言話音剛落，病房門就砰地一聲被撞開了。

　　「總裁！不好了，悠然不見了！」

　　把燈打開的一瞬間，魏謙有一種直接把自己雙眼戳瞎的衝動。其實也許顧遠講得有道理，他是該回華銳好好工作了。

　　「總裁，我真的什麼都沒看到……」

　　作者有話要說：

　　碼字星人血槽和紙巾桶已空，主線完坑自己給自己撒花~

　　休息幾天會把後面的甜番外慢慢補起來，高虐的結局需要很多甜來慰藉。

　　感謝所有花時間看月半故事的小天使們，給個大大的親親~

　　文筆有限，只求博君一笑（哭）~

　　話說作收和評論都會讓月半高興很久~


第34章 番外：嫁給我好嗎？

　　窗外的雨密密地下了一整晚，鋪天蓋地的水幕攏在燈火迷離的城市裡，有一種並不真實的美。仿佛車前的雨刷以刮，就可以輕輕刮走一片綺麗的光彩。

　　李澤言看了看車上的時間顯示，一點半，其實手上的工作已經不緊急，他卻遲遲沒有回去。仿佛無意識地，他把車子拐到了酒吧街，停在那間曾經鬧了求婚誤會的清吧前。

　　清吧裡依然是滿座的，調酒小哥熟練地搖晃著手中的調酒器，又不失圓滑地跟吧台每個客人淺聊談笑兩句。

　　「先生，是你啊？」小哥顯然一眼認出了李澤言，笑著說道：「這次還是威士卡？……」

　　「不……給我杯伏特加吧，純的。」

　　「哦，好，馬上來。」雖然上一次李澤言也並沒有和顏悅色到什麼程度，但是起碼心情平靜。今天他的眉頭一直輕皺著，托了腮只看著一角的鋼琴，那雙深邃清朗的眼眸裡明顯帶著什麼心事。

　　「先生，你要的伏特加。」小哥把半杯已經被凍得結了細小白色冰晶的烈酒推到李澤言面前，上面是小半塊青檸。

　　突然，幾個女孩走到吧台前，似乎是微醺了，步子有些不穩，身子幾乎是挨在吧臺上的一般。

　　「James，一杯長島冰茶……對了，你這陣子有見到過許墨，許教授嗎？」

　　小哥擦著杯子的手並沒有停下來，嘴角揚了揚，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有，許教授已經好一陣子沒有出現在這裡了。」

　　「啊……為什麼呢……」女孩們嘟囔著，有些失望，卻仍不死心，依舊托腮追問道：「你真的沒再見過他了？」手裡的那一百的小費微微向前移了移。

　　「嗯，也不算沒見過……」調酒小哥搖著調酒器，開始回憶了起來，「大約一年半前吧，我在一個帶K歌的酒吧見過他。」

　　「許教授還K歌？」女孩眼睛一亮，「再說說，他自己一個人嗎？」

　　「唔……不是。」調酒小哥把一杯長島冰茶推到了女孩面前，禮貌而不著痕跡地取走那小費，才繼續說：「似乎是一群人一起，其中許教授還跟一個小巧可愛的女生唱了首歌，唔……似乎是Michael Bublé的When I fall in love吧……」

　　李澤言心裡狠狠地抽了一下。並沒有再留意那女孩的反應，只是仰頭把面前那杯伏特加灌進了喉嚨裡。

　　「先生，這是A3桌和A10桌的招待。」調酒小哥拿了兩杯調酒放到李澤言面前。

　　「等一下!」這次是第一次，李澤言主動跟他講話，但是他萬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憂愁酒吧新貴問出的竟然是這樣一句話：

　　「你看來，許墨是個什麼樣的人？」

　　有一瞬間，調酒小哥覺得也許到頭來這兩個極品男人竟然有可能是跟自己是一個一國的……一種莫名的興奮讓他完全忘記小費的問題，直接滔滔不絕地講開了。

　　「許教授可是之前我們吧裡最受歡迎的男士了，有一陣子淩晨2點後我們這裡都還是滿座的狀態，我覺得一半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在。」

　　「他說話溫柔，舉止謙和有禮，又進退得宜。似乎跟誰都可以聊，卻又像永遠蒙著一層紗，隔了一片霧，既近且遠，很神秘的一個客人。」

　　「先生，你也知道許墨？」調酒小哥試探著，但是李澤言嚴肅得幾乎冰封的眼神告訴他，他們的關係應該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

　　突然，酒吧的門口有一陣小聲的女生尖叫的聲音，很快就掩住了。一個高大瘦削的男人冒雨走了進來，調酒小哥認得那件卡其色的長風衣。男人一路向吧台走來，伸手輕輕抖落著衣襟上的水珠，紫灰色的眼眸不經意地瞥過眾人，停留在吧臺上那個黑西裝男人身上。

　　「許……許教授……」調酒小哥咽了咽口水，看著眼前兩個對視的男人……不知為什麼，恍惚之間，有一種王對王的錯覺。

　　「麻煩給我一杯Mojito，謝謝。」許墨點單的意味很明顯，調酒小哥識趣地走開，但吧裡那些對許墨朝思暮想的和對李澤言浮想聯翩的小姑娘們的注意力可都聚在了兩人身上，收斂些的舉著杯子在面前假裝輕酌，眼神不經意地飄過吧台，大膽些的直接在二人身邊走過，希望聽得他們的隻字片語。

　　「這麼晚了，叫我出來什麼事？」許墨先開口，語氣只是淡淡的。

　　「你知道……她已經忘了你的事嗎？」李澤言眼睛緊盯著面前掛著的一排酒杯，仿佛是在跟空氣說話。

　　「知道。」許墨的回答讓李澤言有些驚訝，雖然心裡早預料到這個可能。

　　「是誰做的？」

　　「不重要。」許墨這個回答讓李澤言已經得到答案。

　　「她好像開始想起來了……」李澤言的聲音很輕，卻像窩心的重擊敲在許墨的心上，那顆本來以為已經死掉的心竟然開始覺得有些痛。

　　「不可能。對於我，她不會記得任何事。」

　　「你在她生命裡出現過，有些痕跡是抹不掉的。」李澤言想起那天跟悠然收拾搬過來的箱子，一隻被壓得皺起來的紙鶴讓悠然停住了手。

　　「這是什麼時候疊的？」她拿起了那只紙鶴，已經被壓得松掉的折痕裡似乎還寫著些什麼，卻好像被雨滴淋濕過，字跡已經模糊掉，剩下一個模糊可辨的「愛」字，那字清秀飄逸，卻並不熟悉。

　　「李澤言，是你寫的嗎？」悠然問，「但是這不像你的字跡啊……」

　　李澤言本來已經變得有些陰鬱的心情瞬間更加灰暗，他突然發現悠然腦海裡面關於許墨這一段記憶，似乎是被誰抹去了。從這一天起，他便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情緒裡面。

　　兩人陷入了沉默，只任自己各自的心緒翻滾，卻都不再發一語。突然，李澤言的手機響了。

　　「李澤言……」

　　「怎麼這麼晚還不睡？」

　　「你在哪裡啊？」悠然聽得見他那邊是和緩的爵士樂聲：「你在酒吧？」

　　李澤言語塞了，不想騙她，卻也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深夜還不回去的行為。

　　「我問過魏謙，他說你早就離開公司了。你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啊……」

　　「不要胡思亂想……」李澤言歎了口氣，連自己都覺得這個解釋實在無力。「我很快就回去了……你先睡吧。」

　　一陣女孩的笑聲很不合時宜地在李澤言身邊響起。

　　「唔……」悠然的聲音裡面有些哽咽，語氣卻是強硬的：「李澤言，你不要以為你吃定我了，上次不算，我可還沒有說要嫁你……」

　　說完便掛了電話。最後一句話雖然聽得出是氣話，刺在李澤言的心裡卻像是帶著無情力，一擊鮮血淋漓。他垂頭，木然把手機放回到桌上。

　　「要聽聽我的意見嗎？」許墨的話讓李澤言抬了抬眼。

　　「說吧。」

　　「我要是你，就馬上回去抱著她，然後立刻求她嫁給我。」

　　「你是在幫我還是害我？」李澤言懷疑地盯住許墨。他並沒有多問過他們之間的事情，這本是一種對悠然的尊重，但是這半年冷眼看著，許墨對悠然的感情似乎並不比自己要少多少。

　　「我犯不上幫你，害你嘛，倒是確實有點想。」許墨低頭淺笑著，抿了一口酒，「我看不慣你的事情有許多，卻從來不覺得你是個優柔寡斷的人。這次你占儘先機，為什麼要猶豫呢？」

　　「我不想她後悔……」

　　「等你完全擁有她，她再後悔也沒用了，不是嗎？」

　　「這是我跟你不一樣的地方，我要的是自願的忠誠。」

　　「沒有絕對的自願，人大多只能看到眼前一點點的現實，其他的都只是自己想像補齊的畫面而已。」

　　「你是讓我騙她……」

　　「只是局部的真相罷了。如果你能夠騙她一輩子，至少她也是個單純幸福的傻瓜。又或者你直接把她讓給我，讓我來騙她，那麼這個不復存在的人就會是你……」許墨笑眼彎彎的，仿佛是在講什麼有趣的故事。「相信我，我有這個能力……」

　　「我不會把她讓給你的。」李澤言低沉地應了一聲，仿佛是跟自己許諾一般。他站起了身，提起外套就往外走著。

　　調酒小哥拿了兩杯伏特加過來，看著李澤言的背影，有些可惜地看著這兩杯要浪費的招待。

　　「不介意的話，可以留下來嗎？」許墨的聲音還是那樣溫和而彬彬有禮，本來招待酒的兩個小姐姐看到李澤言走了，本來興致大敗，卻突然被從來不喝招待酒的許墨青睞，心情立刻大好。

　　「許教授，這杯不合你口味的話，我要不請你喝別的？」女孩的眼裡閃著興奮的光芒。

　　「好啊……」許墨低垂著臉，微彎的眼角帶著許多溫柔的笑意，映在被拭得如鏡面的黑色吧臺上，幾乎連自己都被騙到了。

　　*****

　　雨水簌簌地從收起的傘尖滴到玄關的地面上，李澤言剛把傘收好，就被一雙小手從身後伸過來抱住。

　　「怎麼還跑出來了……」他儘量把語氣放得溫和一點，回身把她抱在懷裡，眉卻還是忍不住皺了起開。她穿著睡衣，身上只是披了一件他家常穿的外套，赤著腳。

　　悠然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地說：「我出來看看你是不是騙我……」

　　「你到底在聞什麼？」李澤言開始以為她在哭，後來才發現她似乎在自己身上嗅著什麼。

　　「沒什麼……」悠然才不願意承認自己剛剛腦補了很多電視劇裡狗血出軌畫面……確認了他身上沒有什麼奇怪的香味，就急急地放開了他，轉身小跑回到屋子裡，剛剛著急跑出來忘記把拖鞋穿著，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凍得心寒。

　　李澤言看她可愛，把身上的外套脫了，便跟著她進到臥室裡。她捂著被子，腳蜷著成一個蝦米的姿勢。

　　「說，你去哪裡了？」毫無威嚴可言的姿勢讓悠然這句話問得有些諷刺。

　　「我去見了許墨。」

　　「嗯……許墨是誰？」悠然眼裡有一些疑惑，然後慢慢亮了起來，「我聽說過，是我們公司以前一陣子的節目顧問。」

　　「你記得他了？」李澤言心中一沉，手指幾乎有些顫抖。

　　悠然搖了搖頭，「沒印象了，我是聽安娜姐她們說的。我去看過醫生，她說可能是跟之前用在我身上的各種藥有關，我的記憶會出現一些丟失的片段。你找他做什麼？」

　　「敘舊而已。」

　　悠然把頭枕在他腿上，拉過他的手輕輕地拉著他的手指玩，顯然已經不生氣了，「你跟一個男的去喝酒敘舊有什麼好說的，害得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以為你去鬼混了……」悠然感覺到他的大手重重地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又長長地歎了口氣。

　　「有你一個就夠麻煩的了……」他的手轉而溫柔，指節輕輕劃過她的臉頰，那細膩溫暖的觸感讓他有一種依戀的感覺。

　　「李澤言……」悠然轉臉看著他，「你知道今天是幾月幾號嗎？」

　　「不知道……」

　　「2月29號。」悠然坐了起來，跪坐在床上，夜燈的微光下臉頰紅紅的。

　　李澤言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起身要拿體溫計，卻被她拉住了。「我沒有發燒!」

　　「沒發燒怎麼突然臉這麼紅。還是量一下。」

　　李澤言起身朝書房沒邁開幾步就被一根長長的線絆了一下，險些被絆倒。扶了牆要去開燈，卻突然眼前一黑，連那一盞小夜燈也熄滅了。

　　李澤言回頭正要問，瞬間黑暗中無數點點的銀光閃動，慢慢匯成一片光幕從從閣樓上落下，眼前像是亮起了整片銀河。

　　「怎麼樣，是不是很漂亮!」悠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依在了身邊。

　　「傻瓜……」李澤言笑出了聲，他都忘記了她最愛這些幼稚的節日小燈飾：「今天又是什麼節日？」

　　「今天……」悠然深吸了一口氣，半跪在他的面前，鄭重地牽起他的手：「李澤言先生，你願意嫁……啊……不……啊……重來……」

　　「咳咳……你願意娶我悠然為妻嗎？」

　　這句話說得磕磕巴巴的，悠然覺得自己臉都要熟了，卻看到李澤言只是愣愣地看著自己，眼睛睜大，仿佛是受了什麼不得了的驚嚇，瞬間小玻璃心就有些裂痕。低著頭猛地站了起來。

　　「我睡覺去了。」

　　還沒有走出兩步就被李澤言拉著手又拽了回來，他力量太大，悠然是半摔到他懷裡的。耳邊的吐槽聲裡帶著顫抖，「求婚還能自言自語，真是服了你了……」

　　「你怎麼還吐槽我……」悠然有些委屈。「知道一個女孩子開口有多不好意思嗎……」

　　「傻瓜，誰讓你開口了……」

　　「你也不開口啊……」悠然小臉紅撲撲的，爭辯道，「她們說2月29日是女生可以向男朋友求婚的日子，下一次就要等4年了。」

　　「這麼等不及要嫁給我？」他輕笑，看著她有些小委屈的側臉，李澤言的心中像是被小貓的爪子輕輕撓過一般，有些心疼又有些心癢。

　　「我是在替你擔心，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工作……」悠然聲音越來越小，心裡突然湧起的尷尬又讓她瞬間炸了毛，「你不領情就算了，當我沒說!」

　　說著抽身就想溜。

　　「去哪裡……「李澤言哪能讓她逃了，環著的手臂緊了緊，任她像只被捏住後頸的小奶貓一樣軟軟地扭著，低頭埋在她有些淩亂的髮絲裡，用鼻尖輕蹭她紅透的耳尖，「你求婚只靠一張嘴嗎？」

　　「我寫了份策劃案……」悠然說得很認真，「只是覺得拿著份文件半跪著有些怪怪的……」

　　李澤言看到書桌上一個資料夾，便坐到了旁邊的一個沙發上，抱了悠然在腿上，打開那份幼稚得讓他哭笑不得的結婚策劃案看了起來。

　　「企劃動機……」

　　「哎呀，李澤言，你看就看，不要念出來……」

　　「好，我不念，你來……還是說你不敢？」

　　「……」悠然紅了臉，但是想著明明是自己寫的，也不服氣他那看扁了她的眼神，就拿過了策劃書念了起來：

　　「企劃動機：一直跟你在一起，有一個溫暖的家……」

　　「怎麼不繼續念？」

　　「……養很多小猴子……」

　　「養小猴子？」李澤言眉毛一挑。

　　「……就是現在小孩子的可愛說法啦……」現在居然問這個，重點也太跑偏了吧！

　　「嗯，懂了……」李澤言嘴角蹦著笑。

　　「企劃內容，佈置一個屬於兩個人溫馨小窩，建議增加可愛有親和力的小物件，括弧，可以辟出一個架子專門展示世界各地搜集各式駱駝。」

　　「\'可愛有親和力的小物件\'指的是你的大柴軍團嗎？」

　　「正好對戰你的駱駝軍團……」悠然看著李澤言的臉，突然又安靜了下來：「李澤言，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幼稚啊？」

　　「是。」

　　「我也想給你買件求婚禮物，但是時間不夠，想來想去都沒有合適的……」

　　李澤言伸手勾起她垂著的臉，在她的唇上溫柔地親了一下：「策劃案還不錯。但求婚卻差強人意。」

　　「差強人意……那你是不答應了？」

　　李澤言站了起來，牽起了悠然的手，然後單膝跪了下來。

　　「我來示範一個成功的求婚。」

　　他從西裝外套的內袋裡取出了一個白色的絨布盒子。攜起悠然的手輕輕地在唇邊吻了一下，眸光相遇，整個世界仿佛都溫柔了起來，星星點點的光亮落在二人的眼裡，倒影出無限個彼此的存在。

　　「我說過，希望一直和你在一起。經歷了這些，我的心意還是沒變。我李澤言不曾害怕過什麼，卻在你將死的時候，嘗到了最深的恐懼。我想把你永遠留在我的世界裡，卻又害怕你會後悔，被之前的事情綁架，因為感恩而留下，所以我猶豫了。但是，今天還是問出那一句我想了很久的話……」

　　「悠然，嫁給我好嗎？」

　　悠然想開口，眼裡的淚卻流了下來，跟李澤言這一路來太不容易，剛剛不容自己多想，聽了他幾句話，心中曾經的那種徹底失去他絕望又湧上了心頭。

　　「我答應你，我們再也不分開。」

　　他打開盒子，從裡面取了一枚小小的鑽石戒指，外面嵌著一圈淡藍的寶石。托起悠然的手，鄭重地套到她的無名指上。

　　「主石是從我母親以前一枚戒指上取下來的，外面的寶石是陳爺爺的琉璃裡選出來的。」

　　悠然伸手把李澤言扶了起來，臉貼在他胸前，輕輕地拍著他的背，仿佛是在哄著一個小孩。每當李澤言提起她母親，眼裡總會忍不住流露出一絲淡淡的哀傷。

　　只是此時，李澤言心中鬱結的那一整座冰山仿佛漸漸融化了，化成一汪深沉的潭水，映在她溫柔的眼眸裡。

　　他低頭側臉，輕舔了一下她的鼻尖，仿佛是故意的逗弄她一般，他只輕啄著她的眉目臉頰，卻偏偏避開了那兩片微張的唇。

　　悠然手拉住他的衣襟，身子輕輕貼了上去。小嘴想去追他的吻，卻怎麼也扭不過他的臉，心裡有些著急，像是貓爪撓著一樣。

　　「嗯……」她不滿的嘀咕著。

　　他笑著把已經親得軟軟的笨蛋橫抱了起來，慢慢走向臥室的床。

　　「李澤言……」

　　「噓，不是要生小猴子嗎？……」


第35章 番外：當我遇見你(上)

　　(一)

　　厚厚的玻璃囚牢裡，一個男孩垂頭勉強喘息著，手指一下一下地摳著身邊的點滴架，默默忍受著肚腹裡翻騰的空虛感。

　　「還是不肯吃飯嗎？」

　　「是的，只是靠靜脈注射維持著。這小子的evol水準已經到了三，才十一歲，以後一定是個五以上的evoler。」

　　「別餓死了。把他送到那些孩子中，他會吃飯的。」

　　「是。」

　　(二)

　　孤兒院裡來了一個奇怪的男孩。

　　他比大多數的孩子都大一些，稚氣未脫的小臉上有一種跟年齡不相稱的孤高和嚴肅，對於在身邊天天吵吵嚷嚷打打鬧鬧的其他小孩們總是一副冷漠和事不關己的神態。他不跟任何人玩，一般遊戲時間裡只是靜靜地對著孤兒院的高牆，思考著自己的事情。

　　「裝模作樣……」

　　其他的男孩子都不喜歡他，這小子的格格不入似乎只是對著他們，卻尤其會討好照顧他們的大人，有時候偶爾會向她們露出一個孩子般的微笑。他總能有更多的遊戲時間和自由。

　　女孩子們對他的印象倒是兩極分化，有些覺得他很可怕，有一些卻對他很好奇。

　　「悠然，你不是一直很想跟他說話，快去，他就在那裡？」

　　「我不要？他看起來好可怕……」

　　「快去快去，他又不吃人。」小姑娘們一把把悠然推到廊外。

　　他皺了皺眉，回頭看了看身後一陣動靜，卻見到一個小女孩正站在不遠處，小臉怯生生的，正覷著眼看著自己。見自己轉頭看她，又緊退了幾小步，貼住牆邊小步挪動著離開。仿佛這樣他便看不到自己一般……

　　他輕笑了一聲，並沒有在意，只是回頭繼續想著自己的事情。

　　突然，一根小小的手指戳在他的後腰上。正是那個「小隱形人」。「什麼事？」

　　「嗯……午餐的布丁杯，你是不是不愛吃啊？」小姑娘的問話讓他愣了愣。

　　「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不愛吃的話，可不可以給我？」

　　他其實早就注意到這個小女孩。每次吃午餐的時候都會盯著他看，原來是在覬覦那杯甜膩膩的布丁杯。聽她奶聲奶氣的聲音，也知道是個小他好多歲的小鬼，在這樣的鬼地方還是一副饞貓的樣子，也真是讓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坐在欄杆上，她就呆呆仰臉看他。

　　「這樣看我不累嗎？」

　　「累，但是我不夠高。」他仔細一看，圓乎乎的還真是短胳膊短腿。他低頭笑了笑，伸手要拉她上來。似乎是看出他眼裡的輕視，小姑娘突然就有一些不樂意了。一雙小手攀住欄杆要蹬腿上來，牆皮卻總是滑溜溜的踩不住。

　　「笨蛋，逞什麼能……」他還是拉了她一把，借著力她才勉強把腳邁到了矮牆沿上，連滾帶爬地抱住了欄杆，又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坐起身子。

　　「我不叫笨蛋，我叫悠然。」她挺了挺小胸脯，一副驕傲的樣子。涼風拂過，她胡亂撥了撥黏在臉上的頭髮，深深地舒了一口氣，眯著眼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

　　「小鬼，笑什麼？」

　　「這裡很舒服，涼涼的。」

　　「坐這麼高，不怕嗎？」

　　「不怕！」

　　餘暉的光照在她紅撲撲的小臉上，他覺得有些好笑。「午餐的布丁杯就給你了。」

　　「咦，真的嗎？」小姑娘的眼裡突然又閃出了饞貓一樣的亮光，剛剛那一點小驕傲早就不見了。

　　「如果你不再鬼鬼祟祟地在我身後看著我，晚餐的甜點也可以給你。」

　　「我哪有鬼鬼祟祟，而且我不喜歡吃薑汁燉蛋的味道。每次吃不完還會被批評……」小姑娘不高興地皺了皺鼻子。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李澤言。」

　　「唔……好奇怪的名字……」

　　「哪有？！」

　　「你也是孤兒嗎？」悠然看著他，畢竟他比自己和小夥伴們來的都要晚。

　　「不是。」

　　「那你有爸爸媽媽，為什麼會在這裡啊？」

　　「因為……」他有些猶豫，覺得對於這個一天到晚只琢磨著多一個布丁杯的小笨蛋，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更好些。那些人畢竟只是沖著自己來。

　　「因為我爸媽出去工作了，我就暫時住在這裡。」

　　「暫時嗎？」小姑娘的眼裡閃過一陣失落。「那你走了以後我就沒有第二個布丁杯了……」

　　「……」他突然有一種很操心的感覺，這麼個笨蛋是怎麼在孤兒院生存下來的。

　　(三)

　　之後李澤言身後就多了個小小跟屁蟲。

　　「言言，不要走那麼快，等等我！」

　　「說了多少次，不要叫我言言。」

　　「你總叫我笨蛋！」小姑娘伸著小拳頭抗議著。

　　「你確實是笨蛋……」他皺眉伸手替她擦掉了粘在嘴角的餅乾碎屑，「叫我澤言哥哥。」

　　「不要！就是要叫你言言！」

　　「為什麼一直跟著我？」

　　「因為言言給我吃好吃的。」

　　他無語，所以說五歲的小屁孩真的什麼都不懂……

　　「什麼人給你吃的都跟著跑嗎？」

　　「嗯！」小姑娘認真地點了點頭，扳著小手指煞有介事地數了起來。「小夏給過我一個布丁杯，我跟他就是好朋友了。小寧給過我三個，我會幫她一起打掃。小夜給過我十根牛奶冰棒，妮妮以前有送過我一袋耶誕節的小糖果，他們不愛吃的東西我都替他們通通吃掉。言言最好了，每天都把布丁杯給我，還替我把薑汁燉蛋吃掉。而且從來都不要我幫忙做什麼……」

　　「我不像某個大寶寶，五歲了還偏食。」他也不知道該開心好，還是該擔心好。「偏食對身體不好，而且我也不能一直替你吃……」

　　「為什麼？」小姑娘嘴巴嘟得老高，「我不要言言走，我要言言一直把布丁杯給我！哼——」

　　最近只要一提起這件事情，小傢伙立刻就不樂意。她表達不高興的方法就是像考拉一樣半掛在他的身上，讓他半拖著自己往前走。

　　「別這樣，你很沉知道嗎？」

　　「偏不！我就是要粘著你！看你不給我布丁杯！」

　　（四）

　　「你也是被抓進來的吧？」

　　李澤言聽得出來，是那個悠然叫小夜的男孩，整天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話並不多，看起來比其他孩子要瘦小，眼神卻很機靈。

　　「也？」他一下子抓住的那句話的重點。

　　「逃出去。跟我合作，怎麼樣？」

　　李澤言並不喜歡他，但是已經一個月，他觀察了這個孤兒院裡面的每一個地方和每一項日程，都沒有發現可以偷溜出去的法子，現在既然有人提起，也不妨聽一聽，便說：

　　「怎麼個合作法？」

　　「還有一個月就又是耶誕節，那一周孤兒院的老師們都會放假，他們會臨時請外面的人來看著我們……」小夜湊到李澤言的耳邊，「用你的evol加上我對這裡的瞭解，跑出去不會有問題。」

　　「你……」他警惕地看著小夜嘴角詭秘的微笑，他竟然知道自己是evoler……

　　「其他人呢？」

　　「其他人？」小夜冷笑了一聲，「那些孩子跟我們不一樣，他們沒有父母，留在這裡不會有人惦記著他們。或許在這裡他們還比較安全，有evol的小孩在外面被發現也就是死。」

　　對於這個小子異於年齡的成熟甚至殘忍，直覺告訴他有必要跟他保持一定的距離。還有，照他的暗示，這裡的所有孩子都是evoler？

　　他正想著如何回應，小跟屁蟲走了過來。手裡抱了一束紫白相間的小野花，亂蓬蓬的一團。黃色的小裙子上面灰撲撲的，腳上也沾著泥。

　　「言言，好看嗎？」

　　「哪里弄得這麼髒」李澤言皺眉看著她狼狽的樣子，伸手把她頭上的碎葉子挑了兩片大的出來，還有無數片裹在髮絲裡面，跟個鳥窩一樣，不知道剛剛往哪裡拱去了。

　　突然，他注意到她額頭上一道已經幹掉的血痕，像是撞到哪個尖銳的邊角。

　　「小夏帶我去舊院舍那邊探險，看我找到好多好多花。漂亮嗎？」她笑著把滿滿一捧的花堆到他面前，卻只見他緊蹙著眉頭並不作聲。

　　「言言你怎麼了？」

　　「磕到頭不覺得痛嗎？」他伸手用力按了按額上傷痕邊的青紫，她才眯著眼哎喲了一聲。

　　「痛……」

　　「活該。幾歲了還到處瘋跑！」他心頭突然一陣煩躁，語氣異常的嚴厲。不知道是在氣她莽莽撞撞不知道照顧自己，還是在氣那個似乎有點來得太快到來的逃跑計畫。他背過身去，沒有再看她。

　　「你……怎麼這麼凶啊……」後面是小姑娘嗚嗚咽咽的哭聲。

　　「小悠然采的花很好看呢！……」是小夜的聲音，「別哭，我帶你去找個瓶子把花養起來。」

　　「嗯……」

　　過了一會兒，他才把勉強心裡亂糟糟的煩悶壓了下去。轉身卻只見小夜牽著她的手離開的背影。

　　「果然是個誰哄就跟誰走的小孩……」他歎了口氣，自言自語著，心裡卻莫名其妙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是被這只小考拉纏習慣了，看到她拉著別人走掉竟然有些奇怪的感覺。

　　仿佛是感覺到背後的目光，悠然突然轉頭，想確認一下言言是不是真的不理自己。回過頭去的一刹那，發現他也正站在原地看著自己。

　　「小夜，謝謝你，不過不用你帶我去找瓶子了。」她鬆開了小夜的手，小跑步地飛回他的身邊。髒兮兮的小臉混著剛剛沒有擦乾淨的眼淚鼻涕蹭了他一身，又是哭又是笑。

　　「言言，大壞蛋！」

　　「笨蛋，說了多少遍不要叫我言言……」他鼻子也有點酸酸的，已經徹底放棄自己的白襯衫，便隨手提了袖子給她擦著小花貓一樣臉。

　　「言言，言言，言言！」她用力撲在他的身上，差點沒把他撲倒了。捆著野花的草繩不知道怎麼斷開了，那些纖細柔弱的野花散落了一地。

　　「看你皮的……」他點了一下她軟軟的小鼻子，蹲下給她收拾著。剛剛看著她跑向自己，背後的陽光圍著她小小的身體繞了一整圈的金色，那髒乎乎的小臉上綻放的的笑容就像是一陣暖暖的風，讓他再也無法把臉向她繃起來。

　　「你不是誰對你好，就跟誰走的嗎？怎麼又跑回來？」替她把花再攏好，他才牽著她的手慢慢往回走。

　　「唔——」悠然咬著手指想著，臉上浮起狡黠的笑，「言言你真的把我當笨蛋嗎？誰給我布丁杯多，我還是分得清的……」

　　「……」這種回答他真的高興不起來，還真不確定這傢伙會不會哪天被一個巨大的布丁杯騙走。

　　他竟然有一點想把這個笨蛋也一起帶走。

　　（五）

　　等到遊戲時間都過去，誰都再沒見悠然再出現過。

　　「你們都先回去，我們會去找她的。」兩個保安把所有的孩子都拉了回大廳裡，外面的天色漸漸陰暗了下來，沉沉地一團烏雲在天邊似乎有一場雷雨將要來臨。

　　「有聽過這裡關於舊院舍的鬼故事嗎？」一個大一些的女孩先提起，聲音壓得很低，一臉諱莫如深的樣子。

　　「別說這個，好可怕！」小夏皺了皺眉，抱怨道，「悠然還在外面呢！」

　　「就是這樣我才要說啊，據說那個鬼就是專門捉有長頭髮的小姑娘，剪掉她們的頭髮，然後把她們做成娃娃……」

　　「哎呀……不要再說了，太可怕了……」另一個比較膽小的孩子已經雙手捂住耳朵躲到了其他小夥伴的身邊。

　　一道駭人的閃電從天上落下，在深灰色的密厚雲層間劈開一道裂痕，緊隨著一聲炸雷，直接把已經神經緊繃的那個孩子嚇得哇哇大哭。

　　「大家都快點離開窗邊！」照顧孩子們的阿姨伸手把窗戶關了起來。卻見到小澤言還一直看著外面的瓢潑大雨。

　　「不要害怕，阿姨帶你們去吃午飯！」她摸了摸小男孩的頭，躬身想牽起他的小手。

　　然後仿佛只是一瞬，手指合攏成空虛的拳，而那小男孩就憑空在自己眼前消失了。

　　（六）

　　他不知道那小傢伙躲到了哪裡，只知道她怕極了打雷的聲音。之前有一晚也是下著雷雨，她竟然抱了她的小兔子窩在自己的床底下。

　　雨下得很大，他知道沒有多久整個孤兒院的守衛都會出動找他和悠然，而他的evol只能維持很短的時間。冰涼的水滴順著後頸的空隙一直灌入他的後背，他從來沒有覺得這麼冷過，仿佛是被丟進了冰窟裡面浮沉了好幾下，那冰涼順著每個毛細孔透徹地滲入骨頭最深的位置，把每一絲的體溫置換成讓人刺痛的寒意。

　　仿佛是靠著意志走到了他們最後看到她的舊院舍。雨點從破舊的屋簷上滴落成一道密密的水幕，已經荒廢多年的院舍重門緊鎖，透著古老又模糊的小扇窗戶，只能夠看到靠近窗臺的幾處塵封的破爛桌椅，再往裡就是一團漆黑了。

　　「悠然——」他小心翼翼地喚著小傢伙的名字，時刻看著周圍是否有同樣在找的警衛的身影。繞過前廊，他突然注意到前面的地上出現一束光。那是從一個幾乎貼著地面的窗戶射出的。

　　「你跟他商量得怎麼樣？」一個陌生老年男人的聲音。

　　「他還沒有同意。」一個男孩的聲音，李澤言聽得出來是小夜的聲音。

　　「他最近跟那個叫悠然的孩子走得很近。」

　　「也……並沒有。」

　　「小夜，撒謊可不是一個好孩子的行為。」那男人陰冷的聲音帶著一絲的威脅。

　　「他跟誰都合不來，我會……」

　　沙沙沙——啊嚏——一個帶著女孩嬌聲嬌氣的噴嚏聲音在綿綿的雨聲裡面顯得格外的刺耳。

　　「誰？！」是那男人的聲音，隨即便是一陣登登的上樓梯的聲響。

　　李澤言緊張地轉頭看向那噴嚏聲的方向，只見那個矮矮的樹叢旁邊拖出了一小條明黃色的緞帶尾巴。心中暗道不好，但是想過去已經是來不及了。只見那男人已經從旁邊狹窄黑暗的樓梯裡慢慢走了出來，一身的白大褂，滿臉花白的鬍子。李澤言一眼就認得出那是抓住他之前一直審問的男人。

　　那男人眯著眼朝著四周張望，大雨滂沱之下他似乎已經找不准剛剛那聲響的方向。李澤言低頭小心翼翼地把身子藏在旁邊的一根木柱後面，暗暗留意著他的動靜，心裡祈禱那傢伙不要在此時發出什麼古怪的聲音。

　　周圍安靜得只剩下他砰砰的心跳和綿綿的雨聲。

　　忽然，一陣涼風吹過，渾身的涼意仿佛一瞬間加深了數倍。他深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地張了張嘴，消掉上牙叩擊下牙的聲響。

　　啊嚏——又是一聲輕輕的噴嚏聲，讓正準備離開的男人這一次找准了樹叢的方向。他慢慢靠近，手緩緩地伸在半空，仿佛是一個狡猾而殘忍的狐狸手，嘴角露出貪婪的微笑。

　　「別動——」

　　悠然突然覺得自己被什麼人從後抱住，然後捂住了嘴巴。又冷又怕的她下意識地低頭，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那人的虎口上咬了一口。

　　「啊——嘶——」劇痛讓那人放開了她，只是背後傳來的低吼卻聽著有些耳熟。

　　「言言——」她驚訝地看著身後不遠垂頭一直甩手的男孩。他的虎口上留下了兩排圓弧形的齒印，幾個地方已經滲出了鮮血。「你怎麼嚇我……」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擔心，她忍不住哭了起來。

　　「先不要哭了，跟我來……」他壓低了聲音，伸手牽過她的小手，開始往後院小樹林的深處跑去。

　　時間隨時都會重新開始流逝。

　　作者有話要說：

　　突發奇想的一篇番外，算是前傳腦洞，小悠然和小澤言粉紅粉紅的故事……不知道怎麼的還搞了個上下集，大家隨便看看吧（捂臉~）


第36章 番外：當我遇見你(下)

　　（一）

　　借著從水泥管口透進來的一點光，悠然鼓起腮幫子給他吹著虎口上的傷，小手輕輕掃過他的手背。「很痛是不是？」她注意到他眉頭緊緊皺著，咬著牙也不說話。

　　「不痛。」

　　看她淚汪汪的樣子，他也沒有忍心再責備她，其實剛剛被咬的一刹那眼角連眼淚都出來了。小傢伙倒是有聽他之前的話，遇到壞人要好好保護自己，可以誰想到第一個被她防備的竟然是自己。

　　「剛剛跑去哪裡了怎麼下雨也不知道回去？」

　　「我跟小夏他們玩捉迷藏，他們總能夠第一個找到我。我就想這次一定不要讓他們找到，所以就往小樹林裡面走了很遠。但是我蹲在那裡等了很久都沒有人來找我，後來我聽到一些可怕的聲音，想起之前他們說的鬼故事。我很害怕，想回去，然後天又開始打雷……」

　　她的手輕輕抖著，眼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

　　「好了，別想了。」他摸了摸她的頭，「以後遇到這些事情，不要慌，記住世界上沒有鬼。」

　　「但是那些鬼都會說人話，說什麼實驗要開始了，把孩子們分組……」

　　「……你真的聽到這些話了？」他想起剛剛偷聽到那個男人的話，還有小夜的話，危險似乎越來越逼近，而他除了害怕以外根本無力反抗……

　　「是不是真的有鬼啊！」她見他一臉的驚恐，瞬間就瑟縮成了一團，眼睛警惕地注視著水管的洞口，本來還覺得很安全的周圍馬上變得很恐怖。

　　「不用怕，不是鬼，是人。」他伸手牽著她冰涼的小手，她便瑟縮地靠在他肩上，卻還是抽抽搭搭的。

　　他想起自己口袋裡的那顆水果糖，掏出來放到了她的手裡。

　　「別哭了，來，給你糖吃。」

　　「嗚嗚嗚，不吃……」

　　「怎麼了？」這小傢伙不吃糖了，反而讓他擔心起來。

　　「悠然不乖，不能吃糖果。」她哭唧唧地拉著他的手，還在介意剛剛那一口。「言言吃。」

　　「乖，吃吧，我不痛。」他把糖紙剝了塞到她嘴裡。

　　「言言，我好困啊……」剛剛緊繃了那麼久的神經忽然放鬆下來，含著甜甜的糖果，小悠然不覺打了個呵欠，仰臉就靠在彎彎的水管內壁，手臂觸到冰涼的表面朝著身上縮了縮，蜷著身子就要睡。

　　「笨蛋，別躺在那裡，會著涼的。」他推了她一把，卻見那小傢伙早已經困得迷迷瞪瞪，只是略略動了動，還是照睡不誤。

　　他想了想，還是把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翻過來找了一片沒有那麼濕的位置在她旁邊墊好，然後抱著她的肩膀想把她挪到上面去。小傢伙的胳膊冰涼冰涼的，觸到他掌心的滾燙，輕輕抽動了一下。然後她就像是只還沒開眼小奶貓忽然尋得溫暖卻一樣，拉著他的手順勢趴到了他的腿上，像是抱得了個小暖爐，抱著他的手又心滿意足地睡了過去。

　　(二)

　　雷雨在第二天早晨停了。晨光映在沾滿水珠的新草地上，從低矮的水管口看去像是開了一片金色的野花。

　　「走，我帶你回去。」他看著睡得懵懵懂懂的女孩，手卻被她握緊。

　　「不要出去，閃電會劈到言言。」

　　「傻瓜，看，外面陽光多好。雷雨停了，沒有閃電了。」

　　「但是……」她不懂那雷電大作的是夢境，而眼前的才是現實。

　　「言言不怕，我保護你！」她小心翼翼地爬出了水泥管，確認了外面是清爽明媚的好天氣後，才回頭給他伸出小手。

　　「謝謝。」他心情很好，沒有拆穿其實她小小一隻根本拉不動自己。

　　「言言，你餓嗎？」

　　「還好。」

　　「騙人，你肚子在咕咕叫，我剛剛睡覺的時候都聽到了！」

　　「你的肚子才叫得大聲，吵得我都睡不著。」

　　「才沒有，你耳朵又沒在我的小肚子上……」

　　(三)

　　兩人被罰了一周的小房間，卻幸好都沒有因那場大雨生病。每天小傢伙就在隔壁咿呀咿呀地講跟其他孩子的事情，他就靜靜聽著，雖然有些聒噪，倒也不無聊。晚上她怕黑，他就給她講故事，講到她睡眼惺忪了卻還是要纏著他再講一個。

　　耶誕節很快就到了，跟小夜說的一樣，孤兒院裡面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名為保安，卻時時監視著每一個孩子，連遊戲時間的氣氛也變得緊張而詭異。小夜又來找過他幾次，他總是推說要再考慮。除了自己，他還想把其他的孩子也救出去，包括那個一天到晚還是無憂無慮的笨蛋。

　　接下來的一天，幾乎所有孩子都病倒了，上吐下瀉。一時孤兒院的診所也滿了，一些症狀比較輕的孩子沒有床位只能夠留在自己的房間，醫生護士一直忙碌都只能夠照顧到很小的部分。

　　小悠然屬於病情重的，除了食物中毒的症狀，還高燒一直不退，而且年紀太小，有時候半夜會直接抽搐。一個護士見一個大一些的男孩總是在診所門前徘徊，便問他是不是有朋友住在裡面，見他有些猶豫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是一個很重要的妹妹。」

　　護士看他還算穩重，就領了他進去，囑咐他幾句，就去忙別的孩子去了。悠然正躺在病床上，只是一天一夜，一張小臉上都是細密的冷汗，眼睛緊閉著，兩排羽睫上似乎還沾著眼淚，泛白的小嘴乾燥得已經開始破皮。右手被綁著固定板，點滴的針口一點一點的紅在雪白的皮膚上分外的惹眼。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冰涼冰涼的，雖然沒有發燒，卻似乎也不大好。他看到她的小兔子毛巾正晾在床邊上，便取了下來，兌了一點溫水替她擦掉額上的汗濕。

　　「言言……」她勉強睜開眼，聲音軟軟的，似乎帶著點哭腔。「肚子好痛……」

　　他湊近了些，在她的額上輕輕印了一個吻。「乖，很快就好了。」

　　「你痛嗎？」

　　他搖了搖頭，有些心疼地撥了撥她被汗濕粘在額前的碎發，「是布丁杯，好像是放壞了。你吃最多，所以才會那麼嚴重……這種冷藏的甜點容易壞，以後不能吃那麼多了……」

　　「那我是替言言肚子痛了……」小傢伙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毛毛躁躁地呼在他鼻子嘴巴上，有些癢癢的。

　　「但是言言的布丁杯不能給別人！」她小臉一沉。

　　「這麼痛都不長記性嗎？」他無奈地戳了戳她的額頭。「吃比較重要還是身體比較重要」

　　「都重要！」對於這只小杠精，他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他想，這麼饞的小東西，如果他也會做布丁或者其他她愛吃的東西，大約就會一直這樣賴著自己了吧。

　　(四)

　　對於馬上要到的平安夜和耶誕節，所有孩子都需要幫忙。男孩子多數是在外面裝飾佈置和擺放桌椅。李澤言卻要求在廚房裡面幫忙，惹得其他的男孩都竊竊私語，他倒是假裝沒聽見，只是專心地系著圍裙。悠然聽了卻不樂意，小小一只要跟那幾個頑皮的男孩理論。

　　「言言才沒有很娘！」她叉著腰，鼓著氣，眼睛瞪得圓圓的，杵著一把小掃帚：「你們才娘呢！」說著用力地「哼」了一聲，小跑步跟到了李澤言身後。

　　「言言，給我做個沒姜汁的薑餅人吧？」

　　「言言，我的餐盤裡要少些豌豆和蘿蔔。」

　　「言言，我的布丁杯給我加滿一點。」

　　她還要說，卻被他回身戳了一下額頭。「你是在點菜嗎？」他真是無奈，這個小傢伙以為他今天是進廚房掌勺嗎？

　　「不可以嗎？」

　　「不可以。我今天進去只是當助手。」

　　「哦……好吧……」小姑娘有些失望，卻沒有向往常那樣撒嬌耍賴，只是很懂事地點了點頭。

　　廚房裡孩子大多被安排做洗水果蔬菜的工作。廚師老齊留意到有個男孩子總是往自己這邊看，就給他小腦瓜來了一下：「小子，這麼早就餓了？盯著甜點看，我也不能給你，這些布丁杯要冰到晚上才能吃。」

　　「那個是什麼東西」小男孩並沒有搭理這個五大三粗大叔的揶揄，反而目光一直注視著料理台上面一條條黑色的幹豆莢。他看到剛剛這個男人在每個布丁杯裡都加了一點裡面刮出來的黑色粉末。

　　「這可是好東西！」男人拎了一根遞到李澤言面前，他皺眉下意識退了一步。這回老齊有些不高興，硬把豆莢放在男孩的鼻子下，說道：

　　「聞聞，快聞聞，這都是最好的法國香草莢，我自己的私貨！不是看你們這些小孩崽子平時吃那些工廠一堆人工香料糖精可憐，我才不那麼費勁自掏腰包還要自己做！」

　　李澤言聽了也是半信半疑，湊近了稍微聞了聞，果然那看起來像是□□的豆莢有一種很清香的味道，而且沒有往常那種香氣甜膩。

　　「平時我們吃的布丁杯很不好嗎？」

　　「那當然，裡面就沒有多少你認得的成分，全部是用實驗室香精勾兌出來的，加一點就有很濃的味道，吃下去卻一點益處都沒有。」

　　李澤言默默地記下，想著要怎麼勸她以後不吃這些壞的布丁杯。「水果糖和牛奶冰棒呢也是香精兌的嗎？」

　　老齊沒有直接回答，卻是覷著眼仔細看了看這個神情穩重的孩子：「咦，你看起來也不想吃啊，問這麼多做什麼？」

　　「沒什麼……」男孩別開了眼，老齊卻看得出他還是在意。見他難得露出一點孩子的破綻，老齊突然想逗逗他，便笑著說：「這些甜點裡面秘密可多了，一時你也不懂，去去去，，別在這裡晃了。」

　　「等一下，那些我可以替你洗了。」他指了指水槽裡面堆成山的髒盤子。

　　老齊其實最煩就是洗洗刷刷，對煮倒是有耐心，誆到這個小子主動要求洗沾著各種麵糊的盤子器具，不由得咧嘴一笑爽快地答應道：「行吧，你幫我洗盤子，你要我幫你做什麼？」

　　「你可以教我做布丁嗎？」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

　　「附加一個條件，不可以問我原因。」小男孩掃了一眼那小山似的髒盤子堆，語氣還是不緊不慢的。「不然，叔叔可能要自己洗了。」

　　「哎！臭小子，還挺能說會道。行吧，你不說也就算了。快洗快洗……」

　　(五)

　　布丁做法其實並不難，難的是味道和質地的控制。學了兩天，其實這個叫李澤言的小子已經做得跟自己有八分相似，比那些工廠的可已經強多了。正因為這個小子對於烹飪還真有那麼點天分，老齊便忍不住對他格外嚴格起來。

　　「太軟！」「太硬！」「氣孔沒有篩乾淨！」「太甜了！」「太淡！」……

　　在旁邊趴著等試味的悠然緊擰著眉，對這個挑剔大叔一點好感都沒有，第一是對言言很凶，第二是他總可以第一個嘗言言做的布丁。她也很想嘗嘗那碗看起來香噴噴的糊糊，但是言言說要等布丁做好了才可以給她吃。

　　「小姑娘，你是準備用眼睛替我洗盤子嗎？」

　　老齊見她可愛，就故意揶揄她一下，小悠然也知道自己摸魚摸太久，畢竟是一口答應要幫忙洗盤子才留下的。只好搬了張小板凳到水槽前，準備洗那些盤子。踮著腳，小手伸長才勉強夠得到水龍頭。

　　言言看她站在板凳上危險，後悔不該心軟讓她留下來幫忙。也不管手上沾著些麵糊，用手臂把她抱了下來，指了指旁邊小一些的幾個布丁杯。

　　「你去洗那些布丁杯，盤子等一下我來洗。」

　　本來是好心讓這小丫頭留下看小子做布丁，現在旁邊看著，連老齊都覺得自己跟奴役童工的壞地主差不多。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小傢伙誰都別洗了，都一邊歇著去，你們洗的話要洗到什麼時候。這一批布丁算是勉強及格吧。對了，昨天做的兩個不好，快拿走，我可拿不出手！」

　　「哇……」悠然攤著小手，看著老齊從冰箱裡拿出了兩個布丁杯放在自己手上，眼裡亮晶晶的放著光。

　　然後，其中一個就被李澤言拿走了，又放了回去，「一天只能吃一個。」

　　「好吧~_~。」

　　老齊看著那小子把小姑娘牽走，一邊走還一邊說：「笨蛋，剛剛站在板凳上踮腳很危險知道嗎？」

　　「知道。」

　　「知道還這樣」

　　「呵呵……」小姑娘賊賊地笑了。

　　「以後不可以這樣知道嗎？」

　　「知道。」

　　老齊覺得自己空有一身廚藝，到這個歲數都沒有媳婦是有原因的。現在的小孩子啊……

　　(六)

　　「原來你在我這麼小的時候就用布丁騙我？」悠然靠在李澤言身上，慢慢刮著手裡已經很乾淨的布丁杯子。

　　「現在可以睡了嗎？快去刷牙！」李澤言收走了她手裡的布丁杯，拉著她到了浴室。剛要去把杯子放到廚房，就被她從後面抱住。她的臉蹭在他後背上，懷孕的她好像變得更粘人了。

　　「又怎麼了？」他放下了杯子，回身把她側抱在懷裡，手環在她隆起的肚子上，突然注意到她眼裡閃著的一點淚光。「傻瓜，哭什麼？」

　　「我想起後面的事情，突然覺得現在真的很幸運……」她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懷孕的女人好像特別情緒化，「還有，我其實還是有一點餓……」

　　「不可以再吃了，刷完牙，我可以看看有沒有別的方法讓你入睡……醫生說五個月寶寶已經穩定，有些事情可以做了。」

　　「你指的是按摩吧？」她有些小心翼翼，感覺臉上有些熱熱的。

　　「緊張什麼，笨蛋？」李澤言什麼時候也學會壞壞地笑了？

　　「沒什麼，沒什麼……」

　　
小小李看世界

第37章 關於吃醋

　　我叫李慕凡，今年五歲。

　　大家都叫我小凡凡，其實我本身不喜歡他們用疊字喊我，尤其不喜歡後面配合的捏臉動作。我很可愛，但是眼看手勿動幼稚園也有教啊。

　　我的生活就跟普通孩子沒有什麼不同，我有個嚴厲不怎麼講話的爸爸和一個不是很成熟卻很可愛的媽媽，還有幾個很愛開我玩笑和捏我臉的叔叔阿姨。這些都沒什麼，但是自從最近過了五歲生日，我就開始有了一些自己的煩惱。

　　先是幼稚園的事情。今年我被升到了大班，新來的幾個小班的女孩子就常常跟著我，起因不過就是我教了她們幾道簡單到不行的10以內的算術題，想想那時候還是不夠穩重，魯莽了。

　　「小凡哥哥，這個送你！」一個叫小薰的女孩子好像每天都跟我一個時間放學，常常給我帶一些小糖果之類的。今天送的我的是一個小勳章，竟然是我最喜歡的超時空戰隊的隊徽。

　　實話說，我是有些想要的。但是，我一抬頭就看到麻麻走了過來，我就連忙把隊徽還到了小薰的手裡。

　　「啊？小凡哥哥不喜歡嗎？」小薰的臉色一下子就不好了，扁著小嘴巴老長，小臉瞬間就皺到了一起，仿佛是麵團揉出來的一樣。「這是週末我去遊樂園排了很久的隊才拿到的……」

　　這個我知道，因為我也排了，卻只拿到剩下粉色的女孩的隊徽，沒有拿到最喜歡的紅色隊長那個。那個可以控制時間的哥哥，實在是太帥氣了。嗯，跑題了。雖然不想小薰不高興，還是不可以在麻麻面前接受其他女孩子的禮物。

　　麻麻是會吃醋的。

　　關於這件事情，是魏叔叔告訴我的。有時候爸爸媽媽需要一起出差工作，我就會住到魏叔叔家一兩天。

　　「小凡凡，今天晚上想魏叔叔陪你玩什麼啊？」看著魏叔叔拿著我兩年前已經不愛玩的手指玩偶走過來，我決定在陪他幼稚以前問他一個我一直沒有很懂的問題。

　　「魏叔叔，我想先請教你一個問題。」

　　「_」魏叔叔有些愣住，不過很快就嚴肅了起來，雙手握拳放在膝蓋上：「是！你問吧。「

　　」為什麼上次爸爸被別的阿姨親親，麻麻會說他是食物呢？」

　　「什麼？什麼？……什麼？「魏叔叔這種瘋狂眨眼加搖頭的表情意思就是沒聽懂，所以我就放慢了速度再說了一遍。

　　「我可以問一下是什麼食物嗎？」魏叔叔憋笑的樣子非常容易看出來。

　　「豬蹄子。」

　　「哈哈哈哈……」魏叔叔狂笑了大約兩分鐘，然後賊眉賊眼地看著我，伸手捏了捏我鼻子：「你啊，真是個可怕的小鬼！」

　　我當然不會被他這麼容易糊弄過去，每一次大人有不想解釋的事情，總是會說這句話。轉移話題，恩，爸爸常常這樣說。

　　「到底是為什麼？」我堅定地看著他。

　　「是上次慈善晚會吧。」魏叔叔捏著下巴，「這個呢我們大人叫吃醋，或者佔有欲……」

　　「你在給孩子說什麼呢？」小雲阿姨走了出來，遞給我一瓶溫溫的牛奶，然後把我抱到腿上輕輕拍著。我喝著牛奶，忽然覺得有些困了，眼皮沉沉的，媽媽在家裡也會這樣哄我睡覺。

　　「拿著奶瓶就像個孩子，但是說起話來已經是個迷你總裁了，你剛剛是沒聽見……」魏叔叔有些委屈，小雲阿姨沒有理他，抱著我搖著，然後在我額頭上甜甜親了一下，小雲阿姨身上有草莓的味道。

　　「哎——不行，我也要——」

　　「好好呆著！」

　　「是……」

　　說回來……就是那天之後我就記住吃醋這個字了。後來當然也是經過很多次辛苦的驗證，被捏了無數次臉，我終於搞懂吃醋是什麼意思了。就是如果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就不喜歡她被別人親親，或者接受禮物。所以對不起了小薰，麻麻可是很喜歡我，也很容易吃醋的……

　　「咦，小薰怎麼哭了？小凡，妹妹哭了怎麼還在旁邊傻站著？」

　　我當然是沒有說話，只是抿嘴搖了搖頭，把手背在身後，躲開小薰伸過來的小爪子。

　　「小凡哥哥最壞了！」小薰狠狠地抓了我胳膊一下，然後轉身跑走了，頭上的小辮子一顛一顛的。我心裡有點難過，可能還是有點想要那個隊長徽章。我的胳膊上留下了三道紅紅的劃痕，火辣辣的疼。

　　在麻麻回家一路的盤問之下，我最後還是說出了事情的緣由，然後很強調，我沒有接受她的禮物。麻麻看起來並沒有很高興，反而好像有些疑惑，我就給她解釋了一下我新學的關於吃醋的概念。

　　「你覺得如果你接受了小薰的小禮物，麻麻會不高興？」

　　我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難道不會吃醋嗎？」

　　「當然不會……」麻麻噗嗤一聲笑了，溫柔地揉了揉我的頭，「明天要好好跟小薰說一下，以後不接受別人禮物也不可以這樣不理人家哦……」

　　「麻麻你不喜歡我嗎？」我有點不高興。

　　「怎麼會，麻麻最愛小凡凡了。」麻麻親了親我的臉。

　　「是比愛爸爸更多的意思嗎？」我知道「最」是什麼意思！握住小拳頭欣喜的小眼神盯住麻麻。

　　「嗯！最愛小凡凡……」麻麻把我摟在懷裡，又親了兩下。

　　「那為什麼麻麻看到小薰送東西給我不會吃醋，但是看到爸爸被阿姨親親會生氣呢？」

　　「嗯？額……唔……這種喜歡不是那種喜歡啦……」

　　「咳咳，怎麼這麼久不出來？」咚咚的皮鞋聲，沒想到爸爸今天也來了。他低頭看著我，臉色不是很好。我躲到了麻麻的身後，麻麻伸手抱起了我。爸爸皺著眉接了我過去，又把我放到地上：「長大了，可以自己走了。」

　　「？……」

　　被爸爸出現打斷了，我沒來得及問麻麻說的那種喜歡是哪種喜歡。

　　唉，大人的世界真是很複雜……


第38章 關於妹妹

　　(一)

　　第一次看到妹妹，實話說我不是很喜歡。

　　她有點像女孩子們天天抱著玩的娃娃，不過更皺一點，鼻子扁扁的，眼睛也沒有那麼撲閃撲閃，只是一天到晚的睡。麻麻說要送我個妹妹，相比之下我更想要積木或者一輛自行車。

　　不過妹妹摸起來比洋娃娃好多了，肉乎乎的一團，我戳了戳，像是……唔，過年時候在爺爺家包餃子時候和的面。

　　我可能是戳得有點用力，然後她就奶聲奶氣地哼了一聲。

　　「小凡，摸妹妹要溫柔一點。」麻麻拉著妹妹的手放到我手臂上，蜷成小鳥爪子一樣的手指掃得我很癢，我就伸手拉住她，想讓她穩住。沒想到那只小手就握上了我的兩根手指。

　　「她的手好小啊……」我用我的手比劃了一下，竟然可以完全包住她的小手。哈，小孩子！

　　「是啊，很可愛對不對？」麻麻笑眯眯地看著我，然後對著妹妹伸手把自己的臉遮住又忽然打開。這麼簡單的動作，那小東西竟然被逗得咯咯咯笑了起來，嘴裡一顆牙都沒有，口水淌了我一手臂。

　　「咦——」我趁麻麻沒有注意，全部蹭在她的口水巾上。她竟然直愣愣地盯著我不放，害得我跑去問麻麻又要了一條乾淨的給她換上才安心。

　　(二)

　　妹妹還小就沒起大名，我聽到旁邊的人喊她什麼的都有。她好像也無所謂，誰逗她玩就給人咯咯地笑。

　　有一次魏叔叔帶著小雲阿姨來看她，提議給她起個小名。

　　「小團團怎麼樣？」

　　「不好嗎？……唔，小粉圓呢？不然……小肉包子？」爸爸開始都只是皺眉沒說話，後來實在沒忍住輕輕地說了一句：

　　「怎麼都是吃的？」

　　「呃——大概因為今天沒吃早飯……」魏叔叔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

　　我和爸爸搖頭歎氣，麻麻和小雲阿姨在一邊就忍不住抿嘴笑了起來。

　　小傢伙可能也不是很喜歡用吃的做名字。在嬰兒床裡哼了一聲，我轉頭去看，就發現她已經把身上的薄被子蹬掉了，臉紅紅的，小眉頭皺著，一額頭的汗。我剛剛玩了一下水，手正冷著，就戳了戳她的臉，一時沒留意，就被她貪涼地一把撈住，然後安心地枕在肉臉底下當小涼墊睡了起來。

　　「就叫她小暖吧……」爸爸看著她，拿了小手帕給她擦著汗。

　　哼，其實我覺得應該叫很熱才對！

　　(三)

　　自從有了她，爸爸就教育我不能再賴著媽媽睡了，媽媽生了小暖後就睡得不怎麼安穩。有一次我生病鬧著一定要跟媽媽睡，第二天就看到她跟魏叔叔送我的功夫熊貓玩偶一樣。

　　在我很不甘心地搬到了自己的小房間睡覺時，小暖就趁虛而入了。她根本不像那些一天到晚睡覺的小天使，每天的精力可以把幾個大人都累到投降。

　　有一天晚上我又聽到她在咿呀呀地鬧，心想再這樣下去一定會把媽媽吵醒的，於是我就躡手躡腳地起來，偷偷摸到了爸爸媽媽的房間旁邊的小隔間。一進門就看到一個行李箱，然後再往裡看，透過桌子上那盞黃色的星星小夜燈，我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窗前，一塊粉色的口水巾搭在他黑色西裝的肩上，小暖就趴在上面，半眯著眼，小嘴巴一嘬一嘬的，不時焦躁地用小手揉著眼睛，嘴裡發出咿呀呀不耐煩的聲音。

　　「爸爸……」我走了進去，繞到了爸爸面前，見他正單手搖著奶瓶，另一隻手托著小暖手指還要輕輕拍著。

　　「我來吧，我也會搖！」我伸手主動想接過爸爸手裡的奶瓶。

　　爸爸看到了，有些愣住，想了想，又點了點頭，指著旁邊的一個小沙發說：「你先去坐著，把這條小毛巾墊著手，慢慢搖，不要燙到了。」

　　我接過奶瓶，才發現爸爸雖然不怎麼在家帶小暖，經驗還是很足，那玻璃奶瓶看起來很小，拿在手裡搖卻很重。我以前有試過喂她，但是要搖勻牛奶還是第一回。搖了幾下手就有點痠了。

　　「不要用蠻力，搖得太快很容易累，做事要找到方法和節奏。」爸爸拿著我的手，帶著我搖了兩下，果然，好像慢一點比較省力。

　　小暖越來越不高興，咿呀呀的聲音更大了，我聽到房間裡面有媽媽轉身的聲音。不好——這小傢伙還是要吵醒媽媽了！我心裡有些著急，那奶瓶不知道怎的忽然就滑脫了手，我害怕得幾乎要喊起來，伸手要去接！然而，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那奶瓶竟然停在了空中。我盯著那奶瓶，好奇地想伸手去碰，卻突然被爸爸拉住了手。

　　他的神情很嚴肅，眉毛緊緊地擰著。我知道自己犯錯了，所以第一時間道歉：

　　「爸爸，對不起……」

　　爸爸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眼神裡面似乎有點驚訝，「你……沒覺得怎麼樣？」

　　「我……我覺得有點困……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以為爸爸要責備我，所以又道了一次謙，心裡有點小害怕。

　　「下次小心一點。」爸爸並沒有多說什麼，輕輕摸了摸我的臉，給我做了個噓的手勢。

　　這時候小暖很不合時宜地咿呀呀地叫了兩聲，爸爸的眉頭就皺得更緊了。他拍了怕小暖又左右搖了一會兒，才伸手把那停在半空中的奶瓶接住，重新放回到我身上。

　　我心裡有點小小的感動。這次重新接受這個任務，我自然是很小心了，堅持到最後搖勻也沒有再掉過。我偷偷看著爸爸，他的眉頭卻一直都沒有舒展開。

　　小暖喝過奶，舒舒服服地打了幾個飽嗝，就心滿意足地在爸爸的肩上睡了。小東西閉著眼還是不安分，小爪子總愛東抓抓西碰碰，有時候掃過爸爸的臉，有時候劃拉著爸爸的衣袖，要是直接抱住她的手臂就更不高興了，直接哇呀呀地表示不滿。

　　爸爸就小聲地唱著歌要哄她睡，爸爸的歌聲好像有魔力，小暖一聽就老實了，安安靜靜地聽著，小眼睛慢慢半閉半合，似乎終於有些睡意了。從來沒有聽過爸爸唱歌，原來爸爸也能唱得這麼好聽，不過他的歌聲跟媽媽的不一樣，有一種……唔，男子漢的感覺！

　　「你先回去睡吧。」爸爸顯然是看出我在犯困，雖然我已經努力地睜開眼睛了。

　　「我……我還想幫忙……」

　　「你今晚已經幫了很多忙了。」爸爸蹲下身子，拍了拍我的肩膀，給了我一個微笑：「我的小凡長大了。」

　　「爸爸……」我突然覺得有點想哭，伸手抱著爸爸的手臂。「我不想回去睡，我想在這裡聽爸爸唱歌哄妹妹睡覺……」

　　「小傻瓜。」爸爸又揉了揉我的頭，這次的力道大了一些。我知道爸爸不是說我笨。因為我常常聽到爸爸這樣叫媽媽，媽媽都可高興了，所以一定不是我學校裡學到的那個意思……

　　那一晚以後，爸爸只要在家，每晚睡前都會來給我的房間給我講故事，雖然他講的故事跟幼稚園裡那些童話故事不太一樣，內容有一大半我都聽不懂，但是我是不會告訴爸爸的……(≧▽≦)

　　唔……這可以算是小暖淘氣的功勞嗎？

　　(四)

　　小暖長得很快，不到一歲就已經可以到處亂跑了。小小一隻哪裡都藏得住，經常出現在一些很奇怪的角落裡，很讓人頭疼。

　　「勾勾……勾勾……」就比如每次我躲起來在搭模型，她總能找到我。一雙胖藕一樣肉爪子每次一劃拉總能讓我一晚上的努力白費。

　　我的方法是要在門口截住她。

　　「是哥哥，不是勾勾……」我點著她的小鼻子，一字一頓地教她。

　　「哥……勾勾……」她一頭撞在我身上，兩隻不安分的小手穿過我身體和門框中的洞，拼命往桌邊那半隻海盜船模型伸，根本沒有心思管我糾正她發音的事情。

　　「不可以！哥哥在做正經事，你要乖！」在她無理取鬧的時候，我當然要有個哥哥的樣子。

　　小暖哪裡會聽，哇呀呀地揮舞著小手，力量大得嚇人。我雙手奮力地撐住門框，腳往後蹬用力頂住，死死地護住我自己的領地。突然不知道怎麼的，身前一空，我竟然用力把自己推到了地上！

　　什麼情況？！

　　「勾勾，勾勾！」那個小惡魔的聲音竟然從我背後傳來，沒等我起身沖過去，她已經把幾袋我花了幾個小時，好不容易分類好的零件通通倒在一起，開心地把小手指放在裡面攪來攪去，模仿著媽媽平時炒菜的樣子，不時還拿起一根小手指在嘴裡吮了吮，然後再放回去！

　　沒關係……我安慰著自己，等一下擦一下，再重新分類就好了。這個瓶中船模型的零件很多，只要都在不要弄丟就好。

　　然後我就看到她捧起一大撮在手心裡：

　　「哇啦——」

　　各種顏色小零件像是天女散花地落在房間的各個角落。

　　我……我是一個堅強的男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來腦補一下老李給小凡凡的睡前讀物到底是啥？

　　
第39章 番外晨光

　　作者有話要說：

　　//生日新卡摸魚小甜餅

　　//刮鬍子什麼的太戳

　　//微che預警

　　//私設剛交往同居

　　//OCC歸我

　　（一）

　　嗡……嗡嗡……一陣手機微微震動的聲音。悠然睜開眼，朦朧裡一道微光從門縫射入，一個高大的背影。

　　「李澤言？」

　　「吵到你了？」一隻有些涼的大手落在額前，「快睡……」

　　「你又要出差啦？」悠然伸手把夜燈打開，揉著惺忪的眼睛，腦袋一時也分不清時間地點，只是看到房門口的黑色行李箱，第一直覺就是李澤言又要離開了。

　　「傻瓜，是累糊塗了？……我剛回來……」李澤言有些心疼，本來只是想看看她，沒料到手機響了還是把她吵醒了。

　　「那你為什麼又要走啊……」悠然追問著，嘟著嘴，聲音有些嬌嗔。她雖然醒著，一雙眼睛卻是半眯著，考拉抱住床上的柴犬條枕，一套粉色的小花邊睡衣，領口斜斜地敞著，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和半個纖細的肩頭，髮絲亂亂地散在，帶著一種小女兒嬌嗔慵懶的味道。

　　李澤言突然覺得嗓子有些幹啞，不覺咽了咽口水，喉結略略一滑，伸手扯了扯頸上的領帶。

　　「等一下有一個董事局的晨會，洗漱一下就該出去了。乖——再睡一會兒。」李澤言不禁伸手替她把衣領整了整，指尖略過白膩的頸窩，暖得有些燙手。

　　「唔——」悠然拉過他的袖子，一把抱到了懷裡。熨得筆直的襯衫她揉得有些皺了，李澤言要抽回手，小姑娘卻像是黏在了那襯衫上一併被拉了過來，像只睡不飽的小貓趴到他的懷裡，半跪在床邊，在他寬厚的肩膀上尋著一個舒服的位置，小臉一個勁兒地蹭著他的頸側。

　　「耍賴……」李澤亞輕笑，卻也推不開這滿懷的暖玉溫香。

　　「你就不想我？」

　　「不想就不進來了。」李澤言貼著她的額頭，沉聲笑著。有些喜歡她這種半睡半醒的嬌俏軟糯，與平時的可愛精靈不同，讓人忍不住想去欺負。

　　「本來只是想看一看，卻被你這張牛皮糖黏住了。快放開……要我邋裡邋遢的去開會嗎？」

　　「才5點半，董事局那些老爺爺們有那麼早起床嗎？」悠然·牛皮糖並不打算撒手，索性把兩條腿也纏上。李澤言皺了皺眉，伸手抱住她，拉過一件外套披上：「哪裡學來的古怪姿勢……」

　　悠然微微的揚了臉，那領口在兩人拉扯之下敞得更低，引著他的視線落在一片若隱若現的雪膚，在往下的綿軟地貼在他的胸前，只隔著一件襯衫的厚度。那片深深的陰影隱蔽了可愛的風景，讓他有些莫名的上火。

　　「你是不是嫌我身材不好？」悠然語氣裡的小委屈撩過李澤言的心，仿佛是被小貓軟乎乎的肉墊拍著，環在她腰際的手不覺一緊。此時恨不得把這調皮的小東西壓回到床上，好好教訓一番，哪裡學來的勾引招數，最好只有對著他一人。下腹一團邪火被她胡亂勾得旺盛……只是第一次趁著她睡得半醒總是不好的。

　　「聽話，還有事……」狠心把小傢伙拉了下來，塞回被窩裡面再嚴嚴實實地掖好。

　　「唔——」

　　不能在看那噘嘴皺眉的小可愛，李澤言只是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多睡兩個小時，我出門前叫你，一起吃早餐，做你最愛的松餅，嗯？」

　　「唔——」勾引計畫失敗的小悠然有些生氣，索性背過身去不理他。知道聽得他慢慢把房門掩上，心中緊繃的一條弦才慢慢松了下來。他總出差，想他是真的，開始還以為是做夢，單純想抱著他賴著他，可是真的抱緊了就覺得渾身都是熱的，那張長期隱忍的冰塊臉上明明也似乎有那麼一點點反應。忍著害羞想勾引他，竟然被拒絕了。

　　時間根本不是問題，他李澤言不是總因為一些奇奇怪怪的原因用他的時間暫停嗎？

　　哼——越想越氣，越氣就越睡不著。

　　浴室裡嘩嘩的水聲敲在耳膜裡，悠然突然心生一個念頭，小臉一紅，立刻半埋到被窩裡，滴溜溜的小眼睛轉著，閃著越戰越勇的光。

　　（二）

　　李澤言把水開得很涼，正好恢復一下被那小東西弄得亂七八糟的理智。勉強把自己的思緒移到稍後的董事會上，要審批的項目有十個……

　　「李澤言……」背後突然一聲軟軟的呼喚，李澤言脊背一僵。

　　「怎麼了？」

　　「我……可以一起洗麼？」

　　「！」李澤言還沒有回過神來，一隻柔軟白膩的小手已經怯生生地扒在淋浴隔間的玻璃門上。

　　「別過來！」浴室裡面薄薄的蒸汽根本遮不住兩個人的身體，悠然圍了半條薄浴巾，剛剛鼓了半天的勁兒也沒有敢扯下來。一條腿正小心翼翼地跨進來，李澤言的厲聲呵斥就把她嚇得一個趔趄，那條勇敢的腿帶著半條浴巾被那冷水澆透，又生生地退了回來。

　　悠然剛剛從被窩裡爬出來，本來以為浴室很暖，就直接踮著雙小光腳過來，現在被冷水一澆渾身發抖，又被李澤言生生拒絕，又害羞又委屈，小臉一擰，背過身去就要跑走。

　　「別走！」李澤言也意識到自己語氣過了，追了兩步伸手把悠然又撈了回來，攬在她胸前那浴巾將落未落，小傢伙只是背著身，兩個肩膀顫著，隱隱帶著些抽噎的聲音。

　　水被調得暖和，嘩嘩地沖在兩個人身上，把她身上的浴巾也淋了個透。李澤言伸手把垂在她臉上的頭髮收好在耳後，心疼地在那哭唧唧的小側臉上落下一個吻。

　　「讓你別過來是因為水太涼了，笨蛋……」

　　「真的不是嫌棄我？」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小東西頸側的肌膚，被暖熱的水淋著微微泛出粉紅的顏色，臉上更是紅得滴血，暖暖香氣被隨著蒸汽彌漫在整個浴室。

　　「不是要洗麼」這樣的話李澤言沉聲說出來，有一種特別犯規的感覺。悠然把濕漉漉的浴巾放到一邊，轉過身，此時因為羞澀而低垂的目光角度正好讓她看到最令人害羞的位置。

　　「看夠了嗎？」李澤言尷尬得厲害，小傢伙膽子這麼肥敢清晨闖浴室，如今竟然又露出這種吃驚又害怕的表情。對這樣單純的傢伙，似乎怎樣都好，又怎樣都不好。

　　「沒看過你的。」

　　「看過誰的？」一股殺意略過心頭。

　　「啊？！」悠然突然注意到他聲音裡的怒意，驚訝地抬了頭。此時他濕著頭髮，亂亂地貼在眼簾的位置，少了完全整理好的霸氣淩厲，有些慵懶的可愛，眼神此時卻深沉而嚴厲。他的手一緊，逼得中間的那道曖昧的空隙也消失。不知道是不是溫水的關係，小東西的身體比想像中的還嬌小柔軟，密密地合在他焦灼的皮膚上，被水珠黏得一絲不透。

　　悠然覺得有點暈乎乎的，小嘴微張著像是缺氧的魚，小心臟幾乎要跳出嘴巴。她感受到他強烈起伏的胸膛，知道他也一樣緊張，一樣喜歡自己。下意識地夾緊了腿，腿心裡的溫熱的反應讓她暗戳戳地覺得興奮。

　　「看過誰的？！」李澤言再問了一句，嗓音被情/欲一染已經變得有些沙啞。

　　「看過描寫……」

　　「怎麼看這些？」

　　「我一個成年人，看過有什麼奇怪的……」悠然才不會告訴他是那天搜集同人資料，忽然發現一大堆關於李澤言這個霸道總裁的糧，好奇寶寶發作點了進去。葷素搭配，吃了一整晚。

　　撒謊這種愧疚感總在小動作裡流露，此時悠然就有意無意地蹭上了他結實的腿部肌肉。那兩條長期藏著黑西裝褲管裡面的長腿竟然也被練得絕不含糊，線條流暢勻稱，觸感卻堅硬得像是石雕的一樣，莫名的讓人上癮。

　　（眾所周知原因省略，老LO福F特TER有緣見）

　　(三)

　　之後又被提回淋浴間好好洗了一遍，悠然被裹了條厚浴巾，強制回到床上補眠。反正習慣了耍賴，便伸手勾住李澤言的脖子，並不準備讓他走。

　　「膽子越來越大了。」李澤言有些哭笑不得，「真的有會。」

　　「你可以暫停時間啊……」悠然直接把心裡的吐槽說了出來。

　　「暫停了時間空氣流動也會被暫停，幾十分鐘是要窒息的……」李澤言捏了一下她軟軟的鼻子，「今晚再好好教你。乖……」

　　「哦……」悠然愣了愣，乖乖被塞回被窩，沒搞懂空氣的問題，腦子裡面一直迴響的是李澤言那句「幾十分鐘」，「幾十分鐘」，「幾十分鐘」……

　　閉上眼睛昏昏沉沉睡了一陣，鼻子又被一陣勾人的香味喚醒。是藍莓松餅的香氣。剛剛李澤言是說一起吃早餐的吧，悠然想了想，他可能又要以自己累了需要休息為理由，不叫醒她只在床頭留小紙條。

　　一軲轆爬了起來，悠然打了個呵欠，卻想著本來今天就是為了他生日特意休假，等一下再補眠也是可以的。

　　悄咪咪跑到廚房，就看到一盤熱騰騰的松餅已經做好了。小鍋裡面還小火滾著什麼，過去把鍋蓋掀開，是平時李澤言總囑咐自己多喝的山藥粥，免得她每天喊累也沒精神。

　　李澤言倒是不見蹤影……幾聲響動從浴室裡傳了過來。悠然小偵探決定再去一探究竟，想到浴室不覺臉有些發燙，不過這次可是正正當當，睡衣穿得嚴嚴實實。

　　浴室的門被她推開了一個縫。迎著窗外有些刺目晨光，李澤言正在刮鬍子。身上淡煙灰色的襯衫只是套在身上，散在褲子外面，敞開露出還微潮的結實胸肌和腹肌，好看的肌肉線條上掛著細密的水珠，映日似乎會發亮。頸側的線條被拉得修長，白色的剃須泡沫被密密地抹硬朗鋒利的下頜位置，剃刀一下一下刮過，露出青白色光潔的皮膚。

　　跟看到藍莓松餅一樣，悠然咽了咽口水。

　　「笨蛋，又在偷看什麼？」

　　李澤言在鏡子裡看到兩眼發直，跟小饞貓一樣的女友，以為是餓了，便微微側了身說：「既然起來了，洗漱一下，松餅已經做好了。」

　　「嗯……」悠然答應了一句，腿卻不見動的，又默默咽了咽口水。「我……能試試看麼？」

　　李澤言也不笨，很快就看出小傢伙是在打那刮胡刀的主意。唔……似乎不是個太壞的主意。

　　「你會嗎？」

　　悠然很坦率地搖了搖頭，一雙圓眼還是直勾勾地盯住他。

　　李澤言挑了挑眉，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倒是沒有吐槽，反而耐心地示範了一遍，「均勻打上泡沫，把皮膚拉直，然後逆著鬍子的方向，輕輕的刮。手指帶著，遇到起伏的位置慢一些，避開嘴巴和鼻子。現在的剃鬚刀很安全，不要緊張。」

　　「哦……」悠然接過剃刀，踮著腳，學著他的樣子拿指尖輕觸著他頸上的皮膚，刀子在他頸側慢慢劃過，推開一團細密的泡沫。踮腳累了，悠然稍微落下來歇了歇，卻覺得他微微彎了腰，遷就著她的高度。

　　「繼續……」他沉聲說著，粗重又有些急促的鼻息落在她眉眼之間，弄得她有些癢癢的。這種新奇略有些危險意味的活動幾乎比直接親吻來得更親密曖昧。

　　確實不太難。

　　仔細地刮過一遍，正好光明正大地在他好看的臉上放肆。直到最後一點泡沫都刮得乾乾淨淨，悠然才慢慢鬆開了手。

　　「先生，已經刮好了。」她甜笑著捧起李澤言那張看起來似乎比平時帥上十倍的臉，自覺非常的滿意。

　　「嗯，勉勉強強。第一次刮算是及格。」

　　「傲嬌……」悠然小聲嘟囔著，「剛剛是誰吵著要繼續的……」

　　「唔？」李澤言沾了些沒用完的剃須泡沫往悠然的臉抹了一把。悠然眼睛一瞪，這種完全不像他的調皮動作讓她不知道怎麼反應。

　　然後就是被再抹了一大把。

　　「李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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