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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浪漫言情] 哪個天使不多情-晨希 [打印本頁]

作者: zeushiuka    時間: 2007-11-16 16:03     標題: 哪個天使不多情-晨希

- 文 案 -

Surprise!
咦……這女的見到他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
沒看見他一身很有「使」味的穿著嗎?沒看見他雄壯威武的身材嗎?
更重要的是,她──沒看見他身上還多了一對翅膀嗎?
雖然他的皮膚不像其他同伴一樣白皙,至少也是個貨真價實的天使,
她沒有跪下來對他膜拜一番就罷了,
好歹也要像看見飛碟一樣,對著他瞠目結舌一番吧!
怎知她一臉無動於衷,還乾脆的邀請他坐下來喝兩杯,
兩人更展開了一段女人與天使的同居好時光,
更不應該的是,
他竟對這個無色無味無情緒起伏的無趣女人產生了
人間鄙俗的、廉價的愛……
Stop!事情不該這樣發展的,他還有重要的任務在身啊!
他必須幫助她和未婚夫時駿步入結婚禮堂,否則……
作者: zeushiuka    時間: 2007-11-16 16:03

第 一 章 -

  這世界到底有沒有天使?
  隨著科技愈來愈進步,這個問題似乎、幾乎、大抵上已經不會有人那麼無聊的去思考了。
  而這就是天使長米迦勒之所以在鏡池邊,俯看眾生哀聲歎氣的原因。
  唉……
  「為什麼呢?」這些迷途的羔羊啊!為什麼不肯靜下心來想想他們天使的存在?為什麼不好好接受天使的勸導向善,做個好孩子呢?「唉。」
  「還在為人類的事傷腦筋嗎?」一道白光直射而下,落至米迦勒身邊,待白光消散,出現一位擁有光潔羽毛翅膀的白髮少年。
  「你也來看他們嗎?凱米耶魯。」米迦勒試著讓自己看起來開心些,但是……唉。「他們不懂自己對生活的迷惘困惑,總是在找一些言不及義的理由搪塞迷失的心性。」為什麼時代的進步會導致這些孩子們心性迷失?這問題讓他十分頭痛。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凱米耶魯……天使護衛長,半躺在米迦勒身側,食指盤捲起他的金色長髮把玩起來。「人間的誘因太多,不像天堂這麼單純。」
  「凱米耶魯,」米迦勒溫和柔美的臉孔露出安祥的笑靨。「這不是他們的錯,地獄的惡魔必須負絕大部分的責任。」
  「天堂和地獄的戰爭地在人間。」凱米耶魯皺起白眉。「這是你我都知道的事實。」
  「是的。」米迦勒臉上閃過一陣不忍。「但我不怎麼喜歡這件事。人類不該成為我們兩處爭戰的犧牲品。」
  「沒有辦法。」凱米耶魯伸手探進鏡池,撩動起波紋,讓人間的影像消失。「亞當、夏娃闖下的禍,必須由他們的子孫償還。」
  「以這種方式嗎?」米迦勒橫躺在凱米耶魯的腹部上,緩緩閉上眼。「我想這並不正確。這樣的試煉對人類來說太難了。」
  「我覺得這個問題不需要現在討論。」以手肘撐地,凱米耶魯半坐半躺,柔和的視線定於米迦勒身上。「我們天堂也有麻煩事不是嗎?」他該不會忘記了吧?
  米迦勒睜開眼。「什麼意思?」
  「被關禁閉的三位天使。」看來他真的忘記了。
  迷糊,是完美的米迦勒身上唯一不完美的缺憾,針對這一點,偉大的創造主也深深感到遺憾。
  「你是說他們?」
  凱米耶魯非常不情願的點頭,「就是他們。」
  「他們怎麼了嗎?」
  「你忘了?今天是他們禁閉期滿的日子。」
  「啊!」他真的忘記了!「快,咱們快趕過去!」說完,他拉著凱米耶魯的手輕輕一揮動,一道金色光圈籠罩兩人,當金光收盡,兩人的身影也消失在鏡池畔。
  來得及嗎?凱米耶魯挺懷疑的。
  天堂的禁閉室是由天使神祇最無法接受、甚至會讓一些膽小年幼的天使們害怕的黑色魔法所建造而成,而上帝將魔靈封印於此,成為禁閉室的看護人。
  從神魔大戰之後,就沒有任何一位天使被關入禁閉室中,日子一久,大家幾乎都忘了天堂有個屬於黑暗的世界,禁閉室等同虛設。
  但是,自從上帝在創造三名於他心目中與米迦勒同等高雅無瑕的天使時,無意中讓地獄的撒旦得知,並惡意在三名天使的心靈摻入邪惡因子後,終於有天使被處罰關進了禁閉室,而且不只一位,更不只一次!
  可上帝依然仁慈,即使這三位天使已沾染地獄的邪惡,仍不忍心讓他們形銷魂散,因此每隔一段時間,他們便會犯錯而被關進禁閉室。
  不斷重複的戲碼,老實說,連被關的三名天使自己都覺得煩了,到後來,甚至連負責看守禁閉室的魔靈也和他們成了朋友。
  「真的要走了嗎?三無。」魔靈之一的亞美加,擁有誘惑的魔法,美艷的雙眸閃著不捨,望向面前的三個白色身影。她向來很討厭那些純潔的白色天使,但是這三個天使,實在讓她討厭不起來。「人家會捨不得啦……」
  「噁心死了,亞美加。」夠了哦!緋多憎惡地瞪她一眼。「三無不出去,難道要在這兒關一輩子啊?」
  天使三無……無情、無慾、無求,即使難得的和他們擁有相同的邪惡因子,仍舊是天使。嘖,明知這三個傢伙壞心得足以和撒旦媲美,可偏偏他們的翅膀又都是噁心的白色。
  撒旦呀,這真是暴殄天物!
  「那你死纏著無慾做什麼?」亞美加頂了回去。可惡的緋多!「你還不是一樣捨不得他們走!」
  「會回來的。」無慾揚著一頭與米迦勒同樣耀眼奪目的金色波浪長髮,他擁有白皙無瑕的完美臉蛋和五官,卻總是面無表情,紅潤的雙唇一開一合如是道:「不久後我們還會再來。」
  「討厭啦!」亞美加嬌俏地偎進他的胸口。「不要用這麼酷的表情跟人家說話嘛,心臟會怦咚怦咚跳耶!」
  「妳有心臟嗎?亞美加。」另一名魔靈……迪亞,冷著一張臉斜睨她。「什麼時候魔靈也擁有人類那令人作惡的心臟了?」
  「可惡!」亞美加攤開手掌,施法在掌心處燃起一團黑色火焰。「想死嗎?迪亞!」
  迪亞沒有理會她。今天是要來送行,可不是來和她打架的。「無情,記得回來。」他們之間的比鬥還沒有結束。「不要學人類當小人落跑。」
  白色的雙翅緩緩地前後舞動,冷峻不輸迪亞的無情微微頷首。「嗯。」
  他擁有一頭迥異於其它天使的黑髮,是天堂唯一的異色人種,小麥膚色,偉岸的身形,如子夜般漆黑的雙瞳……簡直就如同撒旦的子民!要不是他冷然的性情,再加上那對完全不相稱的白色羽翼,禁閉室裡的魔靈幾乎要拿他當撒旦來崇拜,以表他們對地獄的思念。
  「可以了吧,大家。」無求「拔」下攀在他身上的淘氣魔靈緋多,可愛的娃娃臉笑嘻嘻的,一副完全無害的模樣,但如果真的就這麼被他騙過去,下場只有兩個字……等死。
  他的壞和無情、無慾一樣,不輸他們魔靈,但是壞得好讓人心動啊!
  「真捨不得你們離開。」這是禁閉室所有魔靈一致的感言。
  無情抬起漆黑的瞳眸,遙視遠方。「快走,米迦勒和凱米耶魯來了。」
  「啊!」聞言,三個魔靈立刻咻地化成黑煙,竄進闃黑的禁閉室。
  「又來了嗎?」無慾抬起頭四處觀看。「我怎麼沒看到?」
  「不這樣說他們會走嗎?」無求點了他額角一記。「禁閉室關久了,連腦子也變呆了哦,無慾。」
  「你也沒聰明多少。」無慾揉揉自己的額頭,聲音傳達出不悅,但表情仍舊沒有任何改變。他手指指向無求背後的金色光點。「來了。」
  「咦?」無求轉身看去,再回頭時,一臉怨懟。「無情,你怎麼也不說一聲。」
  「我說過了。」無情直盯著金色光點,視線未曾移開。「是你不信。」笨的人是誰,不言自明。
  「笨蛋!」無慾馬上補上一句。
  無求聳聳肩。「是、是,我笨、我笨。」攤攤手,搖搖頭,一副「我笨又奈我何」的賴皮相。
  柔和的金色光芒降至他們面前,如同他們所預料的,每回出禁閉室,天使長米迦勒就會在凱米耶魯的陪同下來接他們,並且不死心地指派他們新任務,然後,他們又藉此犯錯,再被關進禁閉室。
  「無情、無慾、無求,你們知道錯了嗎?」米迦勒溫和的笑容,具有洗滌心靈的神聖力量,讓魔靈知錯,激發人類潛在的良善,只可惜對天使免疫,因為上帝初創米迦勒之時,並沒料到自己會創造出像三無這樣的失敗品。
  「知錯了。」三無各自點了頭,臉上卻找不出一絲愧色。
  「你們三個!」凱米耶魯氣得牙癢癢的。為什麼上帝和米迦勒對這三個傢伙這麼寬容?他們可知道這三個傢伙在人間做了多少壞事?「認錯有點誠意行不行!」
  三無抬起頭,目光一致地投向凱米耶魯,等著他每次都大同小異的訓話。
  「你!無求,上帝要你幫忙勸導人類遠離慾望的誘惑,結果呢?你反倒讓人間增添更多的邪惡誘因!」
  「是嗎?」無求看看同伴,表情很是疑惑,像是在說……我有嗎?
  「你!無慾,明明要你到人間教導人們何謂知足,結果呢,你竟然讓他們變得更貪心,還讓他們發明了一套功利主義好支持自己的惡行!」
  無慾捏了捏耳垂,雙手交叉置於胸前,久久才吐了聲:「哦。」
  「哦!你的結論只有『哦』!」上帝,請原諒他氣急敗壞的心緒啊!「還有你,無情!」手指怒指向膚色不同於其它天使的純淨之色的無情,雖然他不只一次懷疑他是撒旦派來的奸細,卻又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貨真價實的天使。「你的罪行最重!」
  比起前兩位夥伴,無情的反應只是抬起黑夜般的瞳眸,等著凱米耶魯繼續數落他的罪狀。
  「你、你你……上帝創造你,為的是讓你在人間散播愛與信任,結果你卻造成無數對情侶離異,讓愛神的工作大亂,你你你……」
  面對凱米耶魯的控訴,他連嗤哼一聲都懶,只是將目光由米迦勒轉向夥伴身上,再瞟向凱米耶魯。
  此舉大大氣壞了凱米耶魯。「無情!」
  「好了。」米迦勒及時出面,拉住他直想往無情衝去的身形。「控制自己的脾氣,凱米耶魯。」唉,無情這位天使本該負責讓人間有情的,怎料真應了上帝所取的名……無情,一舉顛覆人間的情愛法則,弄得人間大亂。
  呼!呼呼……凱米耶魯氣得呼吸微喘,可偏偏眼前的三個天使怎麼也不受教,真是、真是……呼、呼呼……真是氣死他了!
  「你們這樣也能叫做天使!」可惡!米迦勒居然還幫他們說話!
  無情平淡地開了口:「要不然就把我們流放到地獄。」
  「開什麼玩笑!真把你們丟到地獄,這世界早就滅亡了!」
  三無左右互看了一眼。凱米耶魯還真有「遠見」哩,不愧是天使護衛長。
  「這次又有什麼事要我們做的?」無慾開口,再聽凱米耶魯訓話,只會傷害自己的耳朵,他只想趕快聽重點,早點說就可以早點闖禍,然後再回禁閉室「度假」。
  和魔靈玩遊戲,比待在天堂或人間執行任務有趣多了……這是他們三無共同的心聲,天堂的單調和人間的愚昧無知,都令他們受不了。
  「這次上帝決定採用不同的方式指派你們各人的任務。」米迦勒拿出記事本,那是他賴以喚起記憶的重要東西,沒有了它,就等於沒有了腦袋。「過去都是讓你們三個同時進入人間,但這一次,上帝決定先派你們其中一個下去,之後再做定奪。」
  在一旁的凱米耶魯頻頻點頭,這個意見是他提出的,為了避免這天堂三惡一同下放人間,導致人間大亂,過去他也提過不少次,但都被駁回,這次上帝之所以接納他的建議,大概也真的忍受不了他們在人間的惡行了。哼哼。
  三無看著彼此,猜想誰是最先中獎者,當然,他們三個都希望自己是第一個,這樣就可以先闖禍、先回禁閉室,這多好啊!
  「無情。」米迦勒點出人選。「由你先去人間執行任務。」
  「嘖。」無慾嗤了聲。算他幸運。
  「可惡!」竟然不是他!無求暗暗咬牙。真是好狗運。
  哼哼,無情依舊維持平靜無波的冷峻表情,得意地冷笑兩聲。
  看樣子,他又會和兩百年前一樣,先進禁閉室等他們兩個了。
  真好!
  「喂喂,無情,讓我跟你換好不好嘛!」
  「不好。」無情僅以兩個字響應。
  「好啦好啦!上次也是你第一個回禁閉室,這次就讓人家先嘛……」真小氣!死無情!
  「不要表面上撒嬌,卻在心裡偷罵我,無求。」
  無求鬆開手,可愛的娃娃臉出現驚訝之色。「你怎麼知道?」難不成無情會觀心術?
  「我們是一體三形,你在想什麼我會不知道嗎?」笨!
  「果然是笨蛋。」後頭的無慾淡淡丟下話,又轟了無求一記。
  啷!這話像大石頭砸向無求的腦袋。「你們!你們都聯合起來欺負我一個!嗚……」
  「假哭沒用。」無慾直言的個性仍然沒變,雖然看無求裝來演去挺有趣的,但是有時候真會讓人受不了,就像現在。
  「無情,」無慾在無情右側落坐,勾住他手臂,親吻他臉頰後道:「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無情側過冷峻的臉,揚起笑。「除了接受任務外,還能有什麼選擇?」他反問。
  「唉。」這回哀聲歎氣的是一直裝哭扮可憐的無求,他下巴擱在無情左肩上,口氣懶洋洋的:「到底什麼時候他們才會懂,我們根本不適合擔任天使?」
  「世界末日。」無情一手拍上他的頭,轉過臉在他頰邊啄下一吻。「也許得等到世界末日,人類消失為止。」
  「很難。」向來面無表情的無慾,唇角終於有一絲牽動,但這無奈的表情和沒有表情相比,其實沒相差多少。「上帝並沒有要人類滅亡的意思。」
  「但是,現在有愈來愈多人類投向撒旦的懷抱,難道這還不足以讓上帝收回人類?」無求問。
  無情聳了聳肩膀。「連米迦勒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又怎麼會知道?」
  「人類存在的目的,一直是個謎。」無慾是三無之中最為務實的,說話向來中肯。「雖說上帝造萬物有祂的道理,但是這個道理除了祂自己以外,沒有人知道。」
  「嗯。」
  「兩百年沒到人間,不知道人類將它搞成了什麼樣子。」無慾側枕著無情的手臂。他們三個在初創時,便以一個靈魂體分化成三形,彼此之間無形中有著莫名的牽絆,這使得他們相互依賴,同時也和其它一體單形的天使相區別。
  「這就是我到鏡池的原因。」無情只手在池邊劃過一道半圓弧的白光,待白光所牽引出的波紋消逝,明亮的鏡池現出人間的景物。
  「哇!他們的交通工具已經發展成這個樣子了耶!」真好玩!約莫百年前,人類所使用的交通工具還是醜陋不堪的長方形大箱子,現在各種顏色、形狀都有。
  「你的任務要在哪兒執行?」相對於無求的興奮反應,無慾來得實際多了。
  「這裡。」無情手一揚,又一道白光降下,人間的景物隨即消失,浮出一張女人的臉。
  「她是……」無慾傾身看著鏡池。
  「黑崎蘭,二十三歲,插畫家……喂喂!你搶走人家的東西幹什麼!」無求手中的資料被一把抽走。
  「是你搶走我的東西做什麼,無求。」無情捏捏他的鼻頭,輕懲他的淘氣。
  「有婚約在身。」無慾瞄了眼先前米迦勒交給無情的資料。「既然有婚約,還需要你做什麼?」
  「確保這樁婚約不會有問題。」他有點明白米迦勒他們在搞什麼名堂了。
  心思縝密的無慾當然也想到了。「原來如此。」
  「什麼?」他們在說什麼?無求一臉茫然。「什麼原來如此?」為什麼他都聽不懂?「不懂啊!」
  「上帝想試探我會不會又像過去一樣,不給人類永恆愛情的保證,而讓他們勞燕分飛。」
  有婚約就等於有限制,像玩遊戲一樣,有所限制就代表難度愈高,不管這對未婚夫妻是真心相愛或虛情假意,上帝想看的是他會不會像過去一樣拆散鴛鴦,或者是終於知錯,極力促使兩人成為眷屬,達成任務。
  他懂了。無求趴在鏡池邊,雙手撐著下額,發現池面所顯示出的女人似乎有些與眾不同。「這個女人從剛開始到現在……喂喂,無情!」他將無情拉到身邊,指著鏡池中的女人。「跟無慾好像,那張臉上的表情都沒變過。」
  無慾聞言,跟著傾身看去。嗯,果然如此。
  無求抱著肚子,雙腳拍打潔白的雲朵大笑:「無慾,人間有跟你一樣撲克臉的人耶!」
  「閉嘴,無求。」
  「她不是撲克臉。」無情注視著池中的影像,微微嗤聲。
  「那她為什麼都沒有表情?」盯了她一陣子,她除了嘴巴一開一合外,根本沒有其它表情,和無慾好像。「這任務應該派無慾去做才對。」
  「是嗎?」無慾挑眉表示質疑。
  「你也看出來了。」無情瞥向他。聽他的口氣,似乎也看出這女人和他不同的地方。
  「什麼?什麼?」無求趕緊問。他該不會又漏掉了什麼吧?「無情、無慾,你們想到什麼?快告訴我!」
  「老是依賴我們不是好現象,無求。」無情拍拍他的頭。「自己想,直到想出來為止。」
  「怎麼可以這麼對我!」無求不服地直嚷,「不行啦!人家想不出來啦!」
  「不要找機會撒嬌,自己想。」他們彼此都很清楚對方的能力,無求只是愛鬧,並非真的想不出來。
  「哼!」自己想就自己想,可惡!
  「你打算怎麼做?」不再理會賭氣的無求,無慾問即將到人間執行任務的無情。
  「怎麼做啊……」他直盯著鏡池瞧,沉默了好一會兒。
  「是啊,到底要怎麼做?」方纔的懊惱已不復見,這個問題又引起無求這好奇寶寶的興趣,雙眼直直望著無情嚴峻的側臉。「告訴我嘛,你打算怎麼做?」
  他笑了笑,終於開口:「如果……」修長的手指指向鏡池中的女性面孔,另一手則輕撩起池畔的一圈白雲把玩。「破壞了她的婚約,不知道米迦勒和凱米耶魯會出現什麼樣的表情?」
  無慾和無求對看了一眼,眼瞳同時閃過一抹興味。
  「我開始期待了,無情。」無求的聲音很是興奮。
  「是的。」無情點頭微笑,輕喃:「我也非常期待。」漆黑的雙眸凝定鏡池,最後一指輕點池面,人間的畫面也跟著消失。
作者: zeushiuka    時間: 2007-11-16 16:04

第 二 章 -

  「蘭,有沒有興趣跨行改當漫畫家?」今川元今年度第二十二次提起這個老問題,只可惜,黑崎蘭的答案卻始終沒有變過。
  「不。」捻熄煙,黑崎蘭撥開垂下的劉海,還是老話一句,「雖然活著很無聊,但是我也不想像漫畫家一樣,因為趕稿過勞死在家裡沒人知道,晚出刊還會被讀者罵個狗血淋頭。」
  「沒有那麼嚴重啦,蘭。」
  「不用說了。」她伸手擋下今川元接續而來的說服攻勢。「我當個吃不飽、餓不死的插畫家就可以了。」平凡無趣的人生,她早打算就這麼過一輩子。
  「如果妳這樣都算吃不飽、餓不死,那全日本只剩下天皇一族能活了,蘭。」蘭的父親是日商通用株式會社社長,身為那麼有名氣、有權勢、日本第一商業世家的千金,卻淪落到餓死街頭的命運——黑崎家丟得起這種臉嗎?「不要諷刺我們這票小老百姓好嗎?」
  嗚……這世上就有人投胎投得好,不像他,得從基層中的最基層爬起,爬到現在都二十幾快三十了,還只是個小小的責任編輯。
  「我沒有諷刺。」這樣就算諷刺嗎?今川元還真是脆弱。「好了,畫交給你,我走了。」抓起黑色隨身小背包,黑崎蘭擺擺手打算走人。
  「等一下、等一下!」今川元叫住她。
  「幹嘛?」
  「新工作。」他交給她一隻牛皮紙袋。「出版社希望妳能配合下半年上市的兒童刊物《天使的微笑》,交三十張左右的插畫。」
  「《天使的微笑》?」黑崎蘭的臉始終沒有表情,要不是今川元和她混熟了,絕對看不出她此時的訝異和——恥笑。
  「我知道這世上沒有天使,可是小孩子這麼純真自然,在他們的心中,天使是個不可或缺的存在,出版社相當器重妳,所以我就幫妳接下這個CASE。」
  「嗯,天使啊……」不就是笑得跟白癡沒兩樣,一天到晚高唱真善美的奇怪生物嗎?
  「怎麼樣?」今川元微一傾身,相當在意她的答案。「拜託啦!我難得求妳,就答應我這一次,如果市場反應不錯,出版社考慮挑出妳過去較好的作品彙集成冊出版,這是難得的機會。」
  難得求她?黑崎蘭重新點燃一根煙。「這套說詞你用了很多遍,該換新的了。」
  「拜託妳!」今川元兩手撐在桌面,低頭懇求。「這是一個機會!」
  「是你陞遷的機會,還是我出名的機會?」他當她那麼笨嗎?
  「這……」今川元傻住。她怎麼會知道……
  「別忘了我是商業世家出身,這點心思我還不至於看不出來。」吐出幾口煙,黑崎蘭將煙重重捻熄在煙灰缸中。「跟你上面的大頭說我答應就是。」
  「謝謝!謝謝!」太感激了!「蘭,妳真的是我生命中的天使!我人生中的光輝!」
  「你的天使在家等你。」天使?真有這種生物嗎?「一大兩小,如果你還記得的話。」
  「忘得了嗎?」唉,想到家裡的妻子和孩子,他就頭大。「不提還好,一提就覺得自己像工蜂,一天到晚忙東忙西,就為了養家裡的女王蜂和兩隻小蜜蜂……唉!像妳這樣單身真好,一個人吃飽就等於全家飽。」基本上,憑她的家世,想餓死都難,只怕會撐死。
  「是嗎?」黑崎蘭抓起桌上的帳單。「這頓算我請。」瞧他把自己的家境說得這麼清寒,要他在這種高消費的餐廳砸錢,可以猜想得到回去後,他家那只女王蜂會怎麼盯他,就算她一時好心吧。「先走了。」
  「謝謝!」哈!擔任蘭的編輯的好處就是永遠有免費的餐點可以吃,有這麼慷慨的插畫家實在令人感動。感謝天呀!「那我就不客氣了。」
  「你哪回客氣過了。」黑崎蘭向來不諳所謂人際關係的技巧,也真虧今川元有本事,能在她一張利嘴下活過四年有餘,仍未見絲毫氣虛體弱,委實令人佩服。
  日本男兒,果然硬是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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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趣!穿越人來人往的銀座街道,黑崎蘭的結論還是只有兩個字——無趣!
  平順的生活、受人限制的未來、日復一日的工作,究竟她生活的目的是什麼?
  活了二十三個年頭,有車子、有房子、有金子,但是沒有一個是憑她自己賺來的,每一樣全是由她那位可怕的商場鬼見愁父親和大媽打點,包括她不久後將面臨的婚姻問題。噢,雖說不知道生活目的為何很令人懊惱,但是這樁婚事更讓她懊惱上千倍!
  要嫁給一個才見過一次面的男人,哪個女人會開心?
  偏偏她這樣的反應卻被誤解為看不起男方,唉,時家在台灣的地位等同於黑崎家在日本的聲勢,再加上男方在家族中又是一等一的出類拔萃,她還擔心自己配不上他哩。
  兩方聯姻的目的,除了藉此將各自的事業版圖跨向對方的地頭,她還真找不出其它理由。
  「生命,」黑崎蘭突然頓住腳步,開了話頭,一時卻想不出下一句,最後胡亂接下去:「只不過是一場接一場無趣遊戲的總集。」唉,除了無趣,她真的不知道還能找什麼形容詞來讚美生命。
  說完,又面無表情的繼續在街上閒蕩的腳步,渾然不覺有特異的生物在觀察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什麼特異的生物?
  好比說是——天使。
  「喂喂,無情,這個黑崎蘭好厲害啊!」無求揮揮手,將無情拉坐在身邊。
  「能面無表情地說出這麼具有哲理的話,讓我都感動得快落淚了呢!」伸手掐了掐眼角,故作噙淚狀。
  「無聊!」無慾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雙翅整齊地收在背後,不怎麼專心地瞥
  向鏡池中的黑崎蘭。「無情,下去的時間到了。」
  「是嗎?」無情抬起頭,「這麼快?」
  「人家捨不得啦……」無求拉著他直嚷嚷,「這下子只剩無慾陪我,這傢伙根本就不會聽人家說話、陪人家玩,我會很無聊的啦!」
  「不會。」先說話的反倒是無慾。
  「什麼?」無求側過頭。「你剛說什麼?」
  「我也有事要做,沒空陪你。」他說的「不會」正是這個意思。
  「啊?!」那不就只剩他一個人了嗎?「怎麼可能!米迦勒大人不是說一次只有一個人會到人間執行任務嗎?你會有什麼事要做?」
  「無慾?」無情皺緊黑眉,同樣不明白無慾有何打算。
  「時候到了。」這幾天在鏡池逗留的不只無情一個,他也一樣。「我必須去收拾天堂留下的爛帳。」誠信是深埋於天使骨子裡的良善因子,即使他是惡質的天使,可一旦許下承諾,也絕不會食言。
  「你要私自下人間?」無情露出不贊同的神色。「你知道私自下人間的處罰有多重嗎?」
  「形銷魂散!你不是開玩笑的吧!」無求愛笑的娃娃臉也跟著凝重起來。「喂喂,無慾,遵守承諾是很重要沒有錯,但是賠上自己——我可不同意。」雖說他和無慾的交情不若和無情那麼好,可是三人畢竟同出於一體,就如同人類的血緣關係一樣,無法磨滅。「不要!我不要你私自下人間!不准!」
  「我也一樣。」無情揮動雙翅,舞出些許風勢。「如果你堅持,我會盡全力攔下你。」臉上嚴肅的表情說明了他所言不假,必要時當真會動起武來。
  無慾不耐煩地翻翻白眼。「我已經得到米迦勒大人的允許。」真不懂他們在緊張什麼。
  「你為什麼不早說!」無求跺腳。可惡的壞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麼擔心!你這個大壞蛋!惡劣天使!」
  「是你一直猛猜,不讓我有機會說話。」雖然嘴巴上這麼說,但是對於無求的
  反應,他當真有些窩心。「我還以為你氣我老愛跟你搶無情,所以巴不得我早點——」
  「不准說、不准說!」無求搖頭大嚷,「你們兩個都下去了,剩我一個人怎麼辦?我會很孤單、很孤單的!」可惡,把他一個人丟在天堂是什麼意思嘛!「不准!我不要你們一起下去。」
  「無求,」無情摟住他,親暱地收攏雙臂。「就這一次,絕沒有下一次。」
  「可是、可是光這一次我就會很無聊,你們知不知道?!」他執拗的性子一起,任誰也勸不住。「不行啦!」
  「我管你。」無慾冷嗤。平時他老是膩在無情身邊就已經很過分了,現在還想要他們其中一個留在天堂陪他,想得美!「我非下去不可。」
  「但——」
  「乖乖等我們,無求。」無情在他臉頰上輕啄一吻。「我會盡快回來陪你,無慾也一樣。」
  「真的嗎?」笑口常開的娃娃臉,因為眉頭緊皺而顯得有些黯然。「你們真的會很快回來?」
  「嗯。」無情難得的咧開嘴一笑,拿他沒轍。「我保證。」
  「那無慾呢?」嘿嘿,得到了無情的保證,就只剩無慾了。「他沒有點頭答應,不算數啦!」
  「無慾。」無情沉下聲,黑瞳轉向無慾。
  「你明知道他是故意在胡鬧的。」無慾表情不變,語氣卻加重了。
  無情看了看他,再看了眼無求,無可奈何的語氣添加了點好氣又好笑的成分。「相信我,如果你想下去人間,最好答應他。」
  無慾聞言,瞪了在無情身後吐舌頭的無求一眼,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敷衍了事。
  「太好了。」無求開心地直拍手。目的達到了,呵呵!「我會乖乖等你們回來,絕對不惹事。」至少不惹大事。嘻!
  「好。」無情拍拍他的頭,算是和他道別的表示。
  一道白光自天際落下,籠罩在無情身上。
  「先走了。」白光消失的同時,他的身影也凝集成光點,飛速地往下方衝去。
  第一站,黑崎蘭的住處。
作者: zeushiuka    時間: 2007-11-16 16:04

打開自家大門,黑崎蘭完全沒料到會看見這一幕。
  一個人,張合著一對白色翅膀飛在半空中,還有白色羽毛旋繞在四周作為點綴,這不就是——
  天使?!
  在她家客廳降落?!
  目瞪口呆已無法形容她此時此刻的表情,一對白色羽翼噗噗噗的旋舞出一陣陣強風,那人身著像是傳說中希臘時代奧林匹克山上諸神的白色服飾,雙腳穿著以籐編製成的鞋……
  老天,她在作夢嗎?
  「該死,接了天使的插畫,整個人就變呆了。」摸摸頭——噢,她頭痛!「我是瘋了才會以為看到天使。」這世上根本沒有天使,她一定是瘋了,要不就是沒睡飽。
  被發現了。原以為到她的住處察看後,還能有時間隱形,但是,他似乎太低估她的腳程了,看不出來她那雙腿短歸短,倒走得挺快的。
  落了地,無情收攏雙翼,肌理分明的雙臂交叉置於胸前,漆黑的瞳眸直射向眼前明明內心十分驚訝、不相信自己眼前所見,卻還是一點表情都沒有的人類。
  「我是天使,」開頭第一句話就是自我介紹,既然被發現,也不用隱瞞了。「正如妳所見。」
  「是嗎?」呆愕之餘,嘴巴竟然還能吐出話來,她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鎮定。「真的嗎?」
  不相信?雙唇微微一揚,他只手向她伸去,兩根指頭一掐。
  「啊!」好痛!黑崎蘭撫住被擰了一把的右頰。「你做什麼!」
  終於有表情了。很好,果然如他所想的,她的面無表情只是假象。「會痛就不是作夢。」要不然她以為他捏她臉頰是為了好玩嗎?
  真的是天使!「見鬼了。」
  「什麼?」
  「天使都像你這麼黑?」印象中的天使不都有乳白色的肌膚、可愛得像白癡小孩的臉蛋、大大的眼睛、金黃色的頭髮、笑死人不償命的天真無邪,還有善良到可笑的心地?為什麼眼前這一個完全不一樣?「不要告訴我,你剛在天堂做完日光浴。」
  「天使不能曬黑嗎?」無情不答反問,舞動著背後的雙翼。「有哪個人類會在自己身上黏翅膀?」
  「是沒有。」那真的是天使了——天使!一個天使出現在她家!「你說你是天使,但是你的臉怎麼這麼臭?天使的笑臉呢?跑哪兒去了?」
  這個人類很過分喔。「誰規定天使就得一天到晚笑得跟白癡一樣?」
  是沒有。黑崎蘭同意地點了頭。
  「呵……」一個如假包換的天使!
  「妳笑什麼?」
  「沒什麼。」擺擺手,她安之若素地往自己最愛的懶骨頭上一躺,嘴裡喃著:「我很感激父母生下了我,很感謝我父親為我買下了這間公寓,也謝謝父母為我找到了如意郎君,拉拔我長大,還每個月寄錢給我,讓我不虞匱乏,我很滿足,希望有一天能回鎮我親愛的父母,阿門!好了,我已經感謝完所有的事情,也說要報答他們,現在你可以走了吧。」
  「妳沒有任何願望?」雖然此番到人間並非為了讓人許願,但他很好奇她竟然沒有任何願望。一般人見到童話故事裡的天使出現在面前,有哪個像她這種反應的?「我可以達成妳任何願望。」
  「免了。」揮揮手,她像趕蒼蠅似的趕著一個天使。「這世上多得是想向你求取心願的人,拜託你去找他們,別煩我。」她現在只想安安靜靜過她的日子、畫她的插畫,等待那無趣婚禮的到來。
  「妳連人類最基本的貪心都沒有嗎?」
  「不是沒有,而是沒有那個必要。錢,我夠用;車,我有兩台,你要的話我可以送你;至於房子,如你所見,在東京有一層四十坪大的公寓,在箱根還有屬於自己的小別墅。你說,我還會想要什麼?」突然想起什麼,又補充道:「哦,對了,順道一提,我還有一個商界人人稱許前途無量的台灣籍未婚夫,試問女人想有的我都有了,還要貪什麼?」
  「一個刺激的生活。」無情直截了當點出她心中所想。「妳要的是不同於現狀、充滿刺激樂趣的生活。」
  黑崎蘭不得不為天使的神力喝采拍手。「了不起,果然是天使。不過就算是天使,也不能改變凡人的生活吧?」
  「沒錯,天堂不准天使任意改變人類的生活。」但是他會聽話嗎?這有待商榷。「說,妳想要什麼樣的生活?」
  「你的工作就只有完成人類的願望而已嗎?沒有別的?」
  當然不只,但他不想多作說明。
  「一天到晚出現在人類面前,像神燈精靈一樣,逢人就問你的願望是什麼、你想要什麼……你不覺得無聊?」沒有表情的臉,平板的語氣所說出的話,卻令無情印象深刻。
  他必須承認:「是很無聊。妳以為當天使會有多有趣?」
  「沒想過這個問題。」她跟天堂無緣,和地獄也沒太大關聯,到目前為止沒做過任何好事,也沒犯下任何壞事,大概就因為如此,所以才覺得生活無趣吧。「在你還沒出現之前,天使對我而言只是個老掉牙的笑話,只有小孩子——不,現在就連小孩子也不會信了。」
  「那現在妳相信有天使了嗎?」
  「你都在我面前講話了,我還能不信嗎?」
  「對初次遇見天使的人來說,妳的反應很鎮定。」
  「謝謝。」黑崎蘭從小冰箱裡拿出兩罐啤酒。「要不要?」
  「這是什麼?」
  「啤酒。」她拉開拉環,將一罐啤酒遞給他。「天使不喝酒嗎?」說話的同時,她重新將自己丟進懶骨頭裡。
  「我們靠露珠和人類的信仰與感恩過活。」無情啜進一口冰涼,味道不錯。
  「是嗎?那還能長這麼大,真是辛苦你了。想必最近你們天堂常鬧饑荒吧?現在日本最熱門的宗教是真理教,你們的耶和華、聖母瑪麗亞還排在佛教後頭。」
  「人類的信仰與我無關,我只負責完成任務。」事實上,說破壞任務還來得恰當許多。「還有沒有這種東西?」眨眼間,他已將一整罐啤酒喝光。
  黑崎蘭打開冰箱,再奉上一罐。「拉開這個拉環就可以了。」
  「是嗎?」他輕輕一彈指,就見拉環自行彈開,瓶口冒出些許白色酒沬。
  「當天使有時還挺方便的。」她點頭表示對他法力的佩服。「那你下凡的任務是什麼?」
  「讓妳和妳的未婚夫相愛到永遠。」
  停下灌酒的動作,黑崎蘭終於變換表情,嘴邊的酒沬滑落頸邊,「想死嗎?要我愛上時駿?」
  「妳不愛他?」
  「我為什麼要愛他?」她喝下最後一口啤酒,單手握壓鋁罐,神准地投入垃圾筒。「鬼才會愛上他!」
  她曾見過他一面,原諒她,實在對那張讓人印象深刻、卻教她不敢恭維的臉孔沒有興趣。
  「鬼不屬於天堂的管轄範圍,那是地獄的事。」無情的語氣添上些許不悅。
  話題轉得真奇怪。「鬼不是我們談論的重點。」
  他點頭,回到正題:「如果不愛,妳為什麼要跟他結婚?」
  「是日商通用要和台灣的時氏集團聯姻,不是我黑崎蘭要嫁給時駿,天使,你搞清楚狀況。」
  「我叫無情。」
  「無情?」好怪的名字。「為什麼不叫安琪兒還是小約翰,要不然凱米耶魯也行。無情,這名字不像天使。」
  「安琪兒是月之女神,小約翰是天父之子彌賽亞在人間的十二使徒之一,凱米耶魯是天使護衛長。而我,無情這個名字,我不覺得奇怪。」對於她的疑惑,他非常清楚地一一解答。
  「你跟我說那麼多幹嘛。」最重要的事她還沒解決。「要遠嫁台灣成為台日合作的犧牲品已經夠倒霉了,你如果敢讓我愛上時駿,我立刻去死,上天堂去找你算帳!」她沒做過什麼大奸大惡之事,應該有權申請上天堂吧。
  「自殺的靈魂無法上天堂。」他糾正道。「我的工作就是要讓妳和他相愛一輩子,做一對如同你們人類所說的神仙眷侶。」
  「別開玩笑了!相他做神仙眷侶?不如等真理教徹底滅教還比較快!」
  無情還想再說些話,但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讓他身子微晃,「我的頭……」他甩甩頭,卻喚不回清醒,反而更加暈眩。「我怎麼了?我的頭……」
  瞧他的反應,很像是喝醉了……
  「你喝啤酒也會醉嗎?」她問。對哦,他從沒喝過酒,一喝就是兩罐,難怪會醉。「不過,你長這麼大的個兒,怎麼那麼容易醉?」
  「那種東西會讓人——不,讓天使不舒服?」
  「酒量差的人就會這樣,跟是不是天使無關。」原來他剛才話那麼多,是酒醉的前兆。「看來你沒什麼酒量。好吧,今天你就睡在這兒,我的事就等你醒了再說。把翅膀收進去,萬一被我踩到,算你活該。」
  不行了……無情採納她的意見,一彈指,他背上雪白的翅膀立刻消失。「妳想一想……我的任務,等我醒來……再和妳好好談。」
  「隨你。」拿出備用的棉被蓋在他身上。「這裡冬天很冷,我是不知道你們天使怕不怕冷,不過有蓋總比沒蓋好。」
  呼……均勻的呼吸聲傳來,確定他已然安睡後,黑崎蘭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呵,一個喝醉的天使在她家?
作者: zeushiuka    時間: 2007-11-16 16:04

- 第 三 章 -

  次日清晨,無情在一股怪味中驚醒。
  「那是什麼?」撫著莫名疼痛的頭,他一手指著檜木桌上一盤盤用碟子裝盛、正冒著熱氣的食物。
  「你沒看過食物嗎?」黑崎蘭盛了兩碗飯放在桌上,沒有表情地看他。「你到人間執行任務,就不會看一下人類靠什麼過活嗎?」
  「我知道是食物。」無情惱怒地睨了她一眼。「我只是要知道這食物的名稱。」
  是嗎?黑崎蘭聳聳肩。「這個是納豆、魚乾、豆豉、味噌湯,還有白飯,這樣你滿意了嗎?天使大人。」
  「為什麼不是奶油煎蛋、火腿、熱狗、土司,還有咖啡?」兩百年前他到人間的時候,人類的食物就像圖畫似的,金黃、火紅、咖啡色調、純黑色系……比起眼前這些算是多彩多姿了。「難道兩百年後的人間,對食物的要求退化到這種程度?」
  黑崎蘭似乎是被他輕蔑的語氣惹毛了。「這裡是日本,不是英國,要吃奶油煎蛋,就用你的翅膀飛去英國,你這個靠露珠和人類信仰過活的天使!」
  沒理會她突如其來的怒氣,無情拿起筷子,插進裝滿納豆的碗中又抽出。「這能吃?」他詭異地瞪視隨著筷子黏起的納豆,那味道怪得令他難以接受。「妳家世背景不是不錯,怎麼會吃這種餿掉的食物?」
  黑崎蘭搶過他手中的碗。「不爽吃就不要吃。」混蛋!糟蹋他們日本傳統食糧!「去喝你的露珠,少來惹我!」
  無情哂然一笑:「妳並不是全然沒有表情,黑崎蘭。」和無慾不同,她的面無表情,其實只是因為生活太無趣了。
  「你想說你的本事很高,足以讓我氣得臉色發青是嗎?」
  「不,我在試驗妳是不是真的對萬事麻木、沒有感覺。」他揚起雙翅,任其舒展於室內——天使的翅膀也需要好好伸展筋骨才行。
  黑崎蘭將味噌湯倒入白飯攪拌,吞進一大口,含糊問道:「結果呢?」
  「結果證明不是。」無情學她將味噌湯倒入白飯攪弄,嘗試吃了一小口後,直皺眉。「這種又酸又鹹的東西妳吃得下去?」每個日本人都像她一樣嗎?
  「你再污辱我大和民族的傳統食物試試看!我會讓你成為第一個被人類踢出門的天使。」
  「有沒有人說過妳很凶?」
  「是很多人說我不溫柔。」溫柔這種東西能幹嘛?莫名其妙!咬進一條魚乾,她嚼得津津有味。「這與你何干。」
  「雄性人類喜歡溫柔的雌性。」他說。「這是千古不變的定律。」
  「很高興我不受雄性動物歡迎。」吃得飽飽,她該做點正事了。「我要工作了,你要幹嘛隨你,就是不准來煩我,聽到沒?」
  「人類休想命令天使。」無情凝起臉,好大膽的人類,膽敢對天使無禮!「小心我把妳變成蟾蜍。」
  「我會記得去找個王子親嘴,好破除你的魔法。」黑崎蘭全然無視於他的威脅。「青蛙王子的故事,我早八百年前就翻爛了。」
  「看來妳也不會相信,仙度瑞拉那個英國女人勾搭上王子的願望,是靠我們天使才能達成。」
  黑崎蘭的表情怪異到了極點。
  真的假的?「喂,不要拿《格林童話》來唬弄我。」
  「格林兄弟是我們天堂最好管閒事的天使。」要不是他們,人間哪來那麼多神話事跡流傳。「他們的任務是讓人類孕育的下一代有單純的夢想,並且相信天使的存在。孩子的信仰單純無垢,最適合天使吸納。」
  真的假的?她瞪大了眼。「你在開玩笑?」
  「天使不開玩笑。」他看起來像在開玩笑嗎?
  「格林兄弟是天使?」
  「要不要我請他們下來讓妳鑒定?」無情挑眉。在人類眼裡,格林兄弟大概只是創造童話故事的人類吧,根本沒多少人知道他們真正的身份是天使。「我相信他們會非常樂意重返人間。」
  「不用。」黑崎蘭只手擋在彼此之間,左右晃了晃。「別再把他們找下來騙一堆小孩——什麼神仙教母、天使,拜託,我那個年代已經被騙得夠可憐了,別拿下一代來糟蹋。」
  「妳藐視我們?」糟蹋下一代?他認同她的話,但是不該由她說出口,要批評也只有他們天使能說,人類沒那個資格!「誣蔑天使是要接受懲罰的,妳知道嗎?」
  說話的同時,施法的起手式也隨之而出。
  「話都是你在說,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她根本沒把他的威脅放在眼裡。
  「黑崎蘭!」他要把她變成什麼好呢?贍蜍?老鼠?還是蟑螂?「在接受懲罰之前,妳有什麼話要說?」如果她願意懺悔,那他也許可以考慮原諒她。
  「天使不都是人家打你左臉,還要把右臉送上的徹底奉行者嗎?這麼容易動怒,仗恃自己的法力懲罰不能像你們一樣變東變西的可憐人類——難道這在天堂是被允許的行為?」她不是不怕死,但是在活著也沒多少樂趣的情況下,死好像就不那麼可怕了。「以強勢欺負弱勢,原來這就是天使下凡的重大任務。」
  「妳!」收回手,無情氣得一彈指,消失無蹤。
  「走了?這麼方便。」
  這回她是真的相信他是天使,以及他之前說過的話。沒辦法啊,會一下子變不見的,不是惡魔就是天使囉,既然他一直說自己是天使,那她總不能拿他當惡魔看是不?
  只是,不管她怎麼看,他真的都比較像故事書裡描述的惡魔,畢竟,有哪個天使的脾氣會這麼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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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雌性人類在污辱他!無情確定自己的感覺沒錯。
  而他,也因為她嚴重的污辱,完全忘了這次下凡的任務。
  飛在幾萬公尺的高空,無情聳起眉峰,雙手交叉於胸前,兀自氣悶著。
  沒有人敢這麼跟一位天使說話!他氣得伸手一指,將身邊的白雲變了形狀,藉以發洩怒氣。天堂規定,身為天使不得產生罪惡的情緒,天使是慈善祥和的,即使心中有怒氣,也不得發洩至人類身上。但他卻不知道,地表上有些閒著沒事幹的人類,正驚呼天上有朵像蟾蜍的黑雲。
  無情坐在另一朵雲上,交疊起雙腳,仍在為黑崎蘭的事氣惱。
  沒有人看見天使會不當一回事,也沒有人面對天使不許願的,更沒有人會把天使氣得離開自家門。
  可是,她全做了!
  他遇過的人類沒有一個像她這樣,每個見到他的人,莫不恭恭敬敬,深怕觸怒他,甚至感激涕零地跪地許願;但她偏偏擺出一副他這個天使可有可無的樣子。
  事實上也的確可有可無,她甚至不許願,揚言自己沒有願望!
  一個人類怎麼可能沒有願望!
  不,應該說一個人類怎麼可能沒有慾望?
  兩百五十年前,他的任務是達成一名為上帝奉獻終生的垂死老人的願望。他許了什麼願望?長生不死,呵,他祈求一名天使讓他長生不死!
  最後,他選擇讓那老人提早結束痛苦的生命,免得他到最後因為對生命的貪婪而喪失上天堂的資格。
  再來是兩百二十年前,他的工作是讓英國一對私奔的年輕情侶得到幸福,誰知道當他來到人間,找到那對情侶要達成他們私奔的心願時,其中的雄性人類竟要求給予他一筆鉅額金錢,取代讓他倆白首偕老的誓言,只因他欠下一大筆賭債,之所以和雌性人類私奔,其實只是貪圖她帶出家門的珠寶!
  哈,最後他讓他們私奔——私奔到當時的警務局。
  還有兩百年前的任務,讓他被處以整整兩百年的監禁。他讓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彼此憎恨對方,而雙方爭吵時,他選擇視若無睹,最後竟意外造成雙方失去理智,互相殺害而身亡。
  這是他被判得最重的刑期,因為他的任務是讓這兩個人類找回以前的恩愛,而他竟讓兩人走向撒旦偏好的死亡之路。
  為什麼?因為當時他們異口同聲要求他實現他們的願望——擁有揮霍不完的金錢,並詛咒另一方永遠得不到幸福。什麼感情、愛情,在他們眼裡根本不值一哂。
  人類的愛,虛幻又脆弱,所以他一直不懂「愛」究竟是什麼。
  對於金錢的渴望勝於愛的延續——人類天性的貪婪,是上帝製造他們時的缺失,也是撒旦惡作劇的結果。沒有貪婪就不會有地獄的興盛,天堂與地獄也毋需如此爭戰不休。
  人間應該照他們自己的模式演化,天堂與地獄不該介入,即便人類是上帝的作品,也應僅止於伊甸園,當亞當與夏娃離開伊甸園時,上帝理應結束對他們的管轄,任由他們自行生存,而不是派上帝之子彌賽亞降至耶路撒冷,化身為耶穌教導他們信仰上帝,甚至還創造天使的存在。
  他不滿上帝的作法,非常不滿。
  當他和無慾、無求同時誕生時,便各自被賦予一定的職務,他不懂,為什麼沒有所謂的自己可言?無情無慾無求——是上帝要求每位天使必備的條件,如此一來才能不受情感影響,沒有醜陋的慾望,更無奪取的自私。
  但是,他們三個天使並未依上帝的要求去做,因為他們是天堂唯一由一體共生的天使,有著同樣的想法,堅定而不被動搖,這也是他們最值得驕傲的特質。
  然而,對天堂來說,他們的想法是種背叛。
  可他們並不這麼認為,一點也不,於是,他們成為禁閉室的常客。
  他對這樣的身份及職務從來不曾感興趣,每到人間一次,就更厭惡天使的身份幾分,甚至,他寧可形魂幻滅,也好過這樣週而復始的規律循環;但這話他從未向無慾和無求說過,因為他們會擔心,而他不希望如此。
  轟……轟隆轟隆隆……轟轟轟……巨大的聲音愈來愈近,趕跑無情滿腦子的思緒,他起身離開雲朵,四處尋找聲音來源,最後,一道巨大的黑影自他頭頂緩緩飛過,他抬頭,以為自己看見一隻巨鳥。
  好奇心起,他舞動翅膀向上飛昇,直到與其同高,站在應該是大鳥翅膀的地方,透過一個透明小格子,他看見人類。
  人類在大鳥的肚子裡做什麼?他湊近,摸摸透明小方格,敲了敲,裡頭的人類聽見了聲音,側頭抬眼看他,下一秒,那個人像看見撒旦似的立刻跳開,瞳孔大瞠!
  觀察裡頭人類的反應,他猜這個人類在尖叫。他惱怒地皺眉,看到天使竟然尖叫?許是他太久沒到人間,人類的想法似乎已和從前大不相同。
  他側過臉看向另一個透明小格子,裡頭有個小女孩正笑著向他招手,基於天使的職責,他也對她招手,一個彈指,看著那小女孩因為一堆糖果從天而降而開心大笑的愉悅表情,他心中對成年人類的不滿才稍稍平緩。
  但是,隨著一個個人類擠到小格子前,無情的好心情又被打散,他們的眼神令他不悅,好像在看怪物似的。他是天使,可不是地獄的惡魔,他們的眼神太污辱人了。
  無情轉過身,白色的雙翅前後舞動,愈來愈快、愈來愈急,他縱身一躍,向下俯衝而去,存心再嚇一嚇那些用眼神污辱他的人類。
  空氣向他擠壓而來,他向來喜歡這種感覺,為了報復方才人類對他的不敬,他更是收斂翅膀加速俯衝,速度快得根本看不清他的身形,就連他自己也無法看清四周的景色,當然也看不見自己離地面只剩不到六百公尺的距離,而一架攝影用大型遙控直升機正往他的方向過來,等他看——不,應該說是碰到時,已經來不及了。
  「啊——」他只來得及掃那古怪的東西一眼,翅膀劇烈的疼痛便取代一切感覺,在劇痛促使他昏厥前,幸而他還記得彈指唸咒文,消失在空中。
  不久後,那架攝影用直升機筆直掉落地面,引發小爆炸,所幸正值上班、上學時間,鮮少人到公園的空地,虛驚一場。
作者: zeushiuka    時間: 2007-11-16 16:04

黑崎蘭打開電視,拿出啤酒和涼煙,正要享受她的休息時間,孰料今早奪門——不,應該說是「彈指」而出的天使,竟砰的一聲狼狽地掉在她的客廳。
  無情該覺得慶幸,還好她夠懶,客廳只擺了兩、三個懶骨頭及電話等小東西,否則他會摔得更精采。
  「我還以為你回去天堂,放棄這項可笑的任務了。」她說,沒發現造成他如此狼狽的主因。
  「喂!」她抬腳踢了踢地上的無情。「起來,你壓到我的懶骨頭了。」
  沒反應。
  「喂,我說的話你聽到沒?」
  還是沒反應。
  黑崎蘭擰起細長的眉毛,一臉不悅。「老兄,東方有句諺語說『好狗不擋路』,如果你還承認自己是天使,讓個位子給我坐行吧?」
  見他始終沒有反應,黑崎蘭又用腳踢了他一下,這回力道加重了些,讓他動了下,壓到身下的翅膀。
  「唔……」無情因為這一動而痛得呻吟出聲,翅膀傅來的劇痛讓他清醒過來,但還是無力起身,只能動動一張嘴:「妳……這可惡的……」話末說完,他又昏了過去。
  黑崎蘭這才發現情況不對,放下手上的酒和煙,蹲到他身邊,看見被血染紅一大片的懶骨頭,才知道事態嚴重。
  「天殺的!受傷怎麼不早說!」她扳過他的身體,讓他趴在地上,一看清楚傷處所在,她立刻拿來急救箱蹲在他身旁。
  「見鬼了,你這算哪門子天使?居然還會受傷。」她邊為他翅膀上的傷口消毒上藥,邊念著:「嘖,真丟盡你們天使的臉,居然連飛在空中都會受傷!」
  雙手包紮的動作熟練而快速,兩三下便將他受傷的羽翼消毒包紮好,還幫他順了順背上的羽毛,讓他能睡得好一點。
  好不容易大功告成,黑崎蘭也累得快癱了。
  好一個休息時間!她在心裡哼哼啐念。
  關掉電視,現在也沒什麼心情看,因為接下來她得把染血的懶骨頭丟到垃圾收集站,還要把沾到血的地板擦乾淨。
  這個天使究竟是來實現她的願望,還是來製造麻煩的?看他這個樣子,似乎是後者。
  「我什麼都不要,」她自言自語,順勢抱起染血的懶骨頭。「只要你這位天使老兄醒了以後,乖乖回你的天堂去,別再煩我,我就感謝上帝了。」說完,她便出門了。
  當她從外頭丟垃圾回來,無情仍一動也不動地趴在客廳地板上,小麥色臉龐略顯蒼白,讓他看起來虛弱可欺。
  突然,她大聲笑了出來。
  有意思!愈想愈有意思,才短短一天,瞧瞧這位天使給她帶來了什麼。
  首先是讓她知道要灌醉一個天使,只要兩罐啤酒;其次是讓她明白,原來格林兄弟真正的身份是天使;再來是讓情緒鮮少波動的她動怒,與他為了大和民族的食物對峙;最後,則是讓她又氣又惱地幫他這位偉大的天使療傷——好一個天使,的確讓她的生活變得稍稍有趣了些。
  他說得沒錯,她的確覺得生活很無聊、人生太乏味,沒有什麼事值得她表達出情緒,久而久之,就被人家說成是面無表情,不過,這倒省了她很多事。
  只是啊,這個天使的降臨,實在是讓她不得不變臉哪。
  如果格林兄弟真是天使,而他們寫的故事並非胡謅,那正常的天使應該是和善、可愛、天真、爛漫、淘氣才對,哪像他,嚴肅、固執、刻板、沉穩,完全不像天使。
  「呵,一個不像天使的天使。」
  「我的確是天使。」無情的聲音突然響起,沒嚇到黑崎蘭,只是讓她垂下視線看他。
  「感覺怎樣?」她沒遇過天使,更遑論是受傷的天使。「我只能用人類的藥幫你裹傷,不知道行不行。我也想過要帶你去找醫生,可是又不知道該送你去一般醫院,還是獸醫那兒。」
  「我不懂妳在說什麼。」一般醫院?獸醫?無情皺眉。
  「你不是人也不是鳥,有翅膀卻又會走路——請問,我是要把你送去專門救人的醫院,還是專門治療鳥的獸醫那兒?你有想過這個問題嗎?如果天使在人間受傷,該上什麼醫院找醫生?」
  無情強迫自己撐起身子,按按疼痛的太陽穴。「天使從不受傷。」
  「我懂了。」黑崎蘭點點頭。「所以你不是天使。」
  「我是。」他深鎖眉頭,惱怒地瞪她。「我的意思是天使『很少』受傷。」
  她再點頭。「我瞭解。」
  無情翻了個白眼,她的瞭解程度令他懷疑。
  「覺得怎樣?」她回到老話題。「你的翅膀是怎麼受傷的?」
  「和一種會飛的動物相撞。」是動物嗎?現在他才有心力懷疑。
  「你這樣說會讓我以為是蝶龍魔斯拉復活。」黑崎蘭神情未變,又問:「你確定是動物?」
  「不知道。」無情甩甩頭,翅膀傳來的疼痛,讓他必須咬牙才能強忍著不叫出聲。「我從沒看過沒有翅膀卻能在空中飛的麻雀,不,它不像是麻雀。」
  「嗯……」黑崎蘭撫著下巴,她聽不懂他說的話,正在努力理解。
  就在這時,設定在新聞播報時間自動開啟的電視突然打開,播報員正在播報今天的新聞——
  「今早在東京上空突然出現一朵蟾蜍形狀的黑雲,奇異的現象讓氣象專家也無法理解,而宗教人士認為此種異象是神靈顯現,表示不久的將來,東京將會有所變動,以下是記者為您所做的報導……」
  黑崎蘭看著屏幕上的畫面,白雲皚皚當中的那朵烏雲,還真的像只蟾蜍!
  她轉頭看向無情。「是你?」
  他黑了臉,猛一彈指。「我來不及解除。」
  「那現在呢?你就這麼讓它擱著?」
  「已經解除了。」他惱怒地轉身背對她而坐,不小心又扯動翅膀的傷口,悶哼一聲。
  「小心點,我好不容易才包紮好的。」
  此時,播報員的聲音再次傳來——
  「下一則新聞,頭之井公園今天下午突然傳出一起爆炸事件,是攝影用遙控直升機掉落地面所引起,至於掉落的原因,警方正在積極調查當中……」
  「就是它。」蜒情指著電視。「它頭上的東西傷了我的翅膀。」
  「那不是麻雀。」她開始懷疑,天使的生活智能是不是都這麼低?「那叫攝影用小型遙控直升機,東京都利用它在空中俯拍市景。」
  「直升機?」無情皺眉,難怪沒有動物的柔軟。「那麼我看到的大鳥,也是直升機了……」他推測,自認應該沒錯。
  在他思索的同時,播報員又繼續報導下一則新聞——
  「中華航空由台北飛至東京的C1082班機,今天下午發生離奇事件,機上乘客聲稱看見一個有翅膀的人站在右機翼上,以下是本台新聞所做的專題報導……」
  黑崎蘭因為這連續三則新聞報導而傻眼,再看向眼前這位天使——
  「無情,」她忍不住歎息,「那叫做飛機,是比攝影用直升機更大、載運量更多的飛行工具。」他到底多久沒到人間了?
  上帝,為了人類的安全,禰應該把這個天使回收再教育啊!她在心裡禱告,雖然她不是基督徒或天主教徒。
  「飛機?」原來那叫飛機啊。
  「上一次你到人間是多久以前?」她忍不住問。
  「兩百年前。」無情低頭整理自己的羽毛,眼睛偶爾瞄向那色彩繽紛的黑盒子。「這是電視吧,人類利用它來傳達訊息。」想不到他今天發生的事會出現在電視上。「人類的頭腦並不愚蠢,懂得思考與發明。」
  真正愚蠢的是你!這話黑崎蘭當然沒說出口。「我認為你應該重新認識一下人間,免得到時怎麼死在路上的都不知道。」她難得好心的提出忠告。
  無情不悅地瞥了她一眼。「天使不會死。」
  「那是在天堂,沒車沒飛機沒危險;這裡是人間,什麼事都會發生。你太久沒下來,根本不知道這裡有多危險。」
  「我說不會就是不會。」
  「你固執得像頭驢子。」她轉身進廚房。
  「人類!」無情勉強自己起身,跟在後頭,卻因為翅膀受傷,不方便收攏,擠不進廚房,只好站在廚房銜接客廳的信道口看她的背影。「妳惹我生氣了,妳不該說我是驢子。」
  「我只說你像,沒說你是。」好一個彆扭的天使!她朝天花板翻了翻白眼。
  「就算這樣,對我而言也是污辱。」
  「我不會道歉,因為你真的很固執。」
  「那麼我也不會向妳道謝,即使妳為我醫治翅膀。」他略昂起頭。
  「無所謂。」她聳肩,自始至終都沒轉頭看他。
  「沒有人像妳這樣對待天使。」他說,憤怒逐漸化成淡淡的笑意。
  黑崎蘭無所謂的應道:「那是因為我不需要天使。」
  「不,」無情在她背後搖頭。「就算妳有願望,也會靠自己的雙手來完成。」才如此短暫的時間,他已摸透她的性子。
  她停下手邊切切洗洗的動作,回頭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無情看了流理台上的食物一眼,對她勾起一笑,「妳該慶幸自己擁有純淨的靈魂。」
  「什麼?」純淨的靈魂?
  沒再理她,他兀自回到客廳繼續盯著電視。她說得對,他必須利用時間吸收最新的人間信息。
  悄悄地,他揚起天使般的笑容——
  因為他聞到奶油煎蛋和火腿的味道。
作者: zeushiuka    時間: 2007-11-16 16:05

第 四 章 -


  「你在做什麼?」黑崎蘭手環胸,倚在廚房信道口,看著背上掛著一對白色翅膀、身穿古希臘服飾的天使,在她家廚房東摸西碰,不知道在搞什麼名堂。
  「如妳所見,」無情一手拿著湯勺,一手拿著食譜。「我在烹飪。」
  「你餓了?」
  「不是。」一匙鹽、半匙醬油……「醬油在哪兒?」
  「抬頭左手邊第二個櫃子第三格。你不餓幹嘛煮東西?」
  「妳餓了。」睡了一整個下午,是人類都會肚子餓。
  她懂了。「你在幫我做吃的?」
  「可以這麼說。」
  「你的任務不是到人間當我的煮飯婆吧?」畫稿子畫到癱在地板上睡著,醒來發現一個天使在為她煮飯,這境遇特別到讓她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
  不過,她並沒忘記他出現的目的。
  「如果你以為這樣做,我就會配合完成你的任務而愛上時駿,那是在作夢!」
  「我知道。」他舀了一小碟試味道——嗯,還可以。「妳要嘗嘗看嗎?」
  黑崎蘭走進廚房,禁不住香味的誘惑,點了頭。「要。」
  無情舀了一小碟給她,「如何?」
  她嘗了口,「好吃。」看向瓦斯爐上的盅。「這是中華料理?你以前做過?」
  「不,我看食譜學的。」
  「你學得很快。」她點頭稱讚。「這一整個禮拜看你二十四小時都盯著電視,倒很有收穫。」天使果然異於常人,很聰明。
  「還有計算機。」他說得認真。「從計算機上我學到更多,你們人類的網際網絡是個非常方便的發明,藉由它可以查到人間各地的信息,比起天堂的鏡池更方便。」
  「鏡池?」
  「那是天堂用來觀看人間活動的地方,只要唸咒語說出想看的地方,鏡池就會顯現出來,就像你們的計算機,只是沒有解說,論功能還差計算機一大截。」凡人的智能,恐怕連造物主當初都沒想到。「就我目前所看到的,你們人類很自由。」
  「怎麼說?」
  「為了方便管理,天堂比照人間的模式畫定界域,天使要出入界域,必須向天使長申請通行證,不能依照自己的意思隨想隨行。」
  她顯然對這個話題沒什麼興趣,細長眼眸掃向他受傷的翅膀。「傷好了嗎?」
  「嗯,」無情跟著她的視線望向自己的翅膀。「這一個禮拜妳天天幫我換藥,應該快好了。」
  「那傷好之後,你要回天堂嗎?」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問,更不知道為什麼有種奇怪的感覺梗塞在胸口。
  「兩百年後的人間變了很多,但天堂卻數千年如一日。」他沒有直接回答。
  「很枯躁無味。」她能瞭解,更慶幸自己不是天使,不用待在那個地方,數千年如一日,噢,她不敢想像。
  無情點頭同意她的話。「相較之下,人間顯得十分有趣,所以,我考慮在人間多留一段時日。」
  「留在這裡?」她沒有發現自己的語氣有些急切。
  無情垂下黑瞳深深望著她,看了許久,終於頷首。「嗯,留在這裡。」
  呼……她吐了口氣,隨後一愣。
  她幹嘛喘口氣慶幸?低下頭,她看見自己的手捂在胸口上。
  「妳在看什麼?」她的舉動向來莫名其妙,看什麼、做什麼、說什麼——這三個問題成了他老掛在嘴邊的話。
  「沒事。」她拍了下胸口。「只是放心。」
  「放心?」
  「沒什麼。」她拍拍他的手臂。「我等著吃你的中華料理。這道菜叫什麼名字?」
  「佛跳牆。」他看了看食譜,提出打從著手做這道菜就有的疑惑:「為什麼叫佛跳牆?我所放的材料中並沒有『佛』這種食材。」
  「不是因為有佛才叫佛跳牆。」有意思的問題,可是問這問題,也足以彰顯出他的無知。「這只是個菜名,源出於中國清朝的一個秀才聞到這道菜香,即興做的詩句——壇啟葷香飄四鄰,佛聞棄禪跳牆來。後人取它美味到連隔壁的神佛都會跳牆過來想嘗一口的意思,改叫佛跳牆;在這之前,這道菜叫做福壽全。」
  「原來如此。」無情點頭,目送她步離廚房。
  「哦,我忘了說件事。」她停下,回頭看他。
  「什麼事?」
  「下次做這道菜的時候,別用這個花瓶,我會買個廚房用的盅給你。」
  「花瓶?」無情疑惑看向瓦斯爐上的「盅」,堅持道:「這是盅,和我在圖片上看到的形狀一樣,只是少了蓋子,害我必須用別的東西代替。」語氣不無抱怨。
  「它是花瓶。」她說,忍住狂笑的衝動,腦子裡開始想像,當她嚴肅的父親見到自己心愛的骨董花瓶底部焦黑時,不知會有什麼反應?愈想就愈覺得好笑。「它不只是花瓶,還是中國清朝的骨董,市價六千萬日圓。」說完,還是忍不住破功,大聲笑出來。
  無情則是一臉古怪地看她,不懂她為什麼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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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動一動翅膀。」黑崎蘭替無情拆開翅膀上的白色繃帶,隨即感受到他揮動翅膀所引起的旋風。「看來已經痊癒了。」
  「嗯。」無情看看翅膀,舒暢伸展的感覺,讓他柔化了緊繃的臉部輪廓。「人類的藥有特殊的療效。」
  「我以為天使可以一彈指就讓自己無病無痛。」
  「不可能。」任何事物都有它的極限,天使也不例外。「天堂有一處愈傷池,受傷的天使會到那裡浸泡治癒。」
  「那你為什麼——」她想問的是,為什麼他不回去?可不知為何,就是說不出口。
  「沒有完成任務的天使,回不了天堂。」他淡道,絲毫不以為意。
  黑崎蘭沒有答腔,走進自己的房間,再出來時,手上多了一個紙袋。「送你,你會用得著。」
  無情接下,打開拿出裡頭的東西。「衣服?」
  「你總得出門吧,難不成你要穿你的『天使裝』走在街上?我保證那會讓你寸步難行。還有,別忘了收起翅膀,要不然這衣服會被你撐破。」
  「我知道。」當他是三歲的人類小娃嗎?對於她的好心提醒,他只感覺到嚴重的受辱,但看在她為他治傷又送他衣服的份上,他只有按捺住。
  感恩、知恩圖報是天使必須教導人類的事項之一,縱然他不是個稱職的天使,也會盡力做到。
  「去換衣服,今天天氣不錯,我精神也不錯,如果你有興趣看看東京,我們就一起出門。」
  「好。」
  無情一彈指,一道光芒圍繞他全身,光線強得讓黑畸蘭睜不開眼,當她覺得不再那麼刺眼而試著睜開時,他已換好衣服站在她面前。
  「有法力真是方便。」她提醒道:「但別忘了,這裡是擁擠的東京住宅區,這種光芒太引人注目,你應該不想讓別人知道我這裡住了一個天使吧?」
  「我知道。」她所顧慮的事並沒有錯。對與錯,無情一向分得很清楚,從不混淆。「妳的話我會接受。」
  他這麼容易就接受她的意見,反倒讓她覺得奇怪。在日本,大男人主義得到完善的庇護和發揮,從他身上隱約可以看見屬於大男人才有的氣勢,再加上天使的身份,應該會讓他更武斷才對。
  但他並不是這樣,從她認識他到現在,他接受身為人類的她的勸告,採納她提供的意見,只因他知道她說的是對的;雖然有時他也會對她的說詞加以反駁,但那是因為他認為那是錯的,而不是什麼大男人主義在作祟。
  「你很重視事情的對與錯。只要是錯的,你一定會挑明了說,不會因為對象是誰而改變態度;同樣的,只要是對的,不管是人類或其它生物,你一律會尊重他們、接受他們。」
  「沒錯。」他坦誠,對於她的觀察,並無任何被看透的困窘或不悅。她對他有觀察的興趣,表示她還存有些許好奇心,並非對週遭的事物完全死心,這是好現象。
  然而,會觀察的不單只有她一個,他也利用這段相處的時間在觀察她。「我重視對錯的程度,與妳忽視週遭事物的程度相等。妳不在乎事情的對錯真偽,從不放心思在任何一項事物上,妳唯一執著的就是大和民族的傳統,妳的民族性強烈得超乎常人。」
  黑崎蘭斜眼睨他。「你這是誇獎還是貶損?」
  無情咧開嘴笑,似乎挺欣賞她突如其來的幽默感。「我忘不了妳為納豆辯護時的表情。」
  「它是非常好的食物。」她十分鄭重地點頭。「營養豐富、低熱量、高蛋白質,是日本的食糧代表。」她握起小拳頭,煞有其事地說出結論:「所以不喜歡納豆的人,我就不承認他是日本人。」
  「我不屬於任何人種。」
  她高傲地抬起下巴,一副法外施恩的表情。「所以我才容許你討厭納豆。對與錯,不是只有你才注重。」
  無情聞言,只是莞爾一笑。
  她是個有趣的雌性人類。相處的這段時間裡,她的表現不若他在鏡池中所見的那般無趣、死氣沉沉;相反的,她對任何事都有一套屬於自己的見解,而通常這些見解都異於常人。
  就在無情沉溺在自己的思緒裡時,黑崎蘭抬頭凝視眼前少了翅膀、和一般人類沒什麼兩樣的他。
  唉,天使應該是柔柔軟軟,感覺起來像棉花糖一樣才對,為什麼這個天使會有如雕像般有稜有角的臉部輪廓、超過一百八的身高、肌理分明的體型、陽剛的濃眉、細長的黑瞳、挺鼻、厚薄適中的唇,就像……就像一個帥氣俊朗的男人。
  唉,天使應該長得小小、軟軟、笨笨的才對,至少,《格林童話》是這麼寫的。
  「他們騙人。」
  無情的思緒被她的低喃拉回來。「妳說什麼?」
  「沒什麼。」討論這問題實在沒有意義,她揮揮手,往門口走去。「可以走了嗎?」
  無情點頭,開始他的東京之旅。
作者: zeushiuka    時間: 2007-11-16 16:05

黑崎蘭開始後悔帶無情出門——不,應該說是她後悔一出門就帶他來淺草寺。
  「天使不進其它宗教的所在。」無情站在寺門前,雙腳像用強力膠黏在地面似的,任憑黑崎蘭怎麼推拉,就是分毫不動。
  「去別的地方,否則我寧可回妳的住處。」
  「淺草寺是佛教廟宇沒錯,」她試著向他說理。「但它同時也是個觀光景點,除了你所看到正門內的佛像外,我保證,裡頭其它地方會讓你忘記現在所看到的寺廟。」
  「它是寺廟。」
  「不,寺廟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她抬起手,食指與大拇指比出細得幾乎看不見的縫,來表明這一小部分有多小。「裡頭有公園、遊樂場,還有傳統商品購物街,和以前的電視、電影佈景建築,更有日本傳統的伎藝表演和建築物。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真的?」
  黑崎蘭皺眉反問:「天使可以隨便懷疑人類嗎?」
  「不可以。」她說得對,他不該懷疑她。「我們進去。」說完,反而是他牽起她的手向正門走去。
  才踏出幾步,巨大的紅色燈籠便映入兩人眼裡。
  「這是雷門燈籠,目前世界上最大的燈籠。」
  無情點頭,瞥了一眼便往裡頭走。他只想盡快繞過廟宇,這地方令他難受。
  但是,走沒兩三步,他就被眼前人類的動作給吸引,同時也覺得奇怪,空出的另一手指向周圍著不少人、正冒著燻煙的鼎。「那些人在做什麼?」
  黑崎蘭順著他的手看去——「那是淺草寺的香爐,他們正在把香灰沾到自己身上。傳說香爐的煙具有法力,沾到頭就會變聰明,沾上臉會變美麗,我們是這麼相信的。」
  「妳的意思是香灰沾到哪裡,哪裡就會變好?」
  「是的,傳說是這麼說的。」黑崎蘭樂於充當大和文化解說員。
  他輕揚嘴角:「那麼妳該讓妳的嘴去沾沾香灰,才不會老說些嘲諷人的話。」
  黑崎蘭斜睨微笑的他。「你也該把心挖出來沾沾香灰,看能不能變好一點,讓你比較像個天使。」
  「天使沒有心。」
  「真的假的?」她不信,手掌偷襲他左胸。咦?真的沒有心跳。「沒有心怎麼活?」好驚訝。
  「我們不需要心。」
  「那……你乾脆整個人到香爐裡滾上一圈,把人變好吧。」
  「東方的神明會幫助隸屬於西方的天使嗎?」
  「哈哈……好問題,你可以進去跟祂打交道問問看。」她推他,笑得險些喘不過氣來。
  無情也笑了開來,「如果真的有效,凱米耶魯會將這個香爐帶回天堂,對付我和無慾、無求。」
  「無慾?無求?他們又是誰?和你一樣是天使?」
  「應該說我們是一體共生。」他解釋,但解釋得模模糊糊。「說了妳未必懂,他們和我,就像你們人間所說的兄弟姊妹,這樣說妳應該比較容易懂。」
  黑崎蘭微微頷首,往他左後方看了下,「在這等我。」丟下一句話便跑開了。
  一會兒,她手裡拿著一個紙袋跑回來。
  「這是什麼?」他低頭,看向紙袋裡冒著熱氣的東西。
  「鯛魚燒,日本名產之一。」她拿了一個給他。「這是紅豆餡的。這家鯛魚燒是淺草最有名的。」
  見她拿起一個咬了口,無情見狀,也跟著試吃一口。
  「如何?」
  「還不錯。」
  「我就說吧,」黑崎蘭咧開嘴笑得燦爛。「這裡多得是道地的大和食物。」話裡有著自滿和驕傲。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笑得如此輕鬆自在,忍不住也隨著她略顯稚氣的笑揚起唇角。
  「往這邊走。」愉悅的心情讓她精神為之大振,雀躍地拉起他的手,牽引他離開寺廟,往更裡頭走去。
  無情任由她牽著跑。
  她為什麼笑得這麼開心?他很疑惑。他明明什麼都沒有做,也沒達成她什麼願望,但是她卻露出過去他從沒看過的笑顏,為什麼?
  還有另一個問題。
  當她笑的時候,他感到輕鬆自在,甚至也跟著微笑,這又是為什麼?
  他疑惑,卻沒有問出口,因為跑在前面的黑崎蘭突然鬆開他的手,彎腰掏起一把粉紅色花瓣往他灑過來。
  此時正值四月時節,春櫻盛開之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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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逛了大半天,最後他們選擇在一棵櫻花樹下休息。
  和風輕吹,不時卷落盛開的櫻樹花瓣,點綴透明的空氣,繪出落櫻飛雪的景致,引人駐足觀賞。
  黑崎蘭躺在草皮上,雙手置於腦後,閉上眼享受這難得的輕鬆,任由粉粉的櫻花拂身。
  無情則選擇坐在樹下,不知怎的,在他四周漸漸飛來許多鳥類,連他的肩膀、手臂上也停了兩三隻。
  由於實在有太多鳥聚在一起,此起彼落的鳥叫聲,終於吵得黑崎蘭睜開眼,這才看見這幅景象。
  「這些鳥是怎麼回事?」
  「動物比人類靈敏。」無情輕輕動了下食指,讓指上的綠繡眼飛離。「牠們感覺得出誰有害、誰無害。」
  「牠們知道你是天使?」
  「不,牠們只知道我無害。」
  「我也沒有害牠們的想法,為什麼牠們不靠近我,只靠近你?」她不懂。
  「人類有情感的波動,但我沒有;對牠們而言,我可以是樹是花是草,也可以是同伴。」
  「你的意思是說你現在是隻鳥?」
  無情給她一抹微笑。「妳要這麼說也可以。」
  「如果你的意思是指內心空靈的境界——」她環視停駐在無情身邊的鳥,「我以為我的內心應該空泛得可以,結果還是有人類的情緒存在,我還是會有喜怒哀樂、會有愛恨瞋癡。」所以鳥才不靠近她,因為她是人類。
  「妳是個人,自然會有這些情緒。」他引領一隻小黃鸝停駐於坐在娃娃車內笑呵呵的嬰孩面前,看見嬰孩伸出小小的手要摸黃鸝鳥的動作,他淡淡一笑。「有時候我很羨慕你們擁有情緒。」
  「哦?」黑崎蘭揚起柳眉。「天使也會羨慕人類?這可稀奇了。」
  「人類可以大哭大鬧、大笑大叫,但是天使不能,即使有衝動想大哭大叫、大鬧大笑也做不來。天使的體內有無形的枷鎖存在,限制我們的一言一行,無法像人類擁有極端的情緒變換,只有如漣漪般的輕微波動。天使應該平和、毫無情緒與私心,上帝創造天使時便是這麼規定,所以每個天使都是如此,倘若情緒起伏太大,束縛在這裡……」他指著左胸。「……的鎖煉會收緊,警告天使注意言行。」
  「很殘忍。」黑崎蘭說出自己的感想,「也許有天使會希望自己能大哭大鬧、能表達情緒對不對?好比像你。」
  無情抬眼迎視她,頷首。「對,好比像我。多數天使滿足於平靜祥和的天堂,但對我而言,那卻意味著一成不變的單調生活,我想要有所變化。
  「正如妳所說的,一天到晚出現在人類面前,問『你的願望是什麼』、『你想要什麼』,或者是守護人類等等,諸如此類的工作很無趣,從我有記憶以來,人類想要的東西幾乎沒有什麼不同,真要比較,只有愈來愈貪婪,而我不明白為什麼要成就人類愈來愈無法滿足的想望。這樣的想法在天堂來說,無疑是異端邪說,但——」
  「但你無法壓抑。我猜你大概只能板著臉在天堂度日,或者,你算是天堂裡離經叛道的壞天使。」她瞭解地接下話。
  「離經叛道的壞天使。」無情重複,心有同感地笑了。「也許正如妳所說的,我不認為自己是個好天使,也不會以上帝的標準來評價人類,我自有一套準則。」
  黑崎蘭抱著曲起的膝蓋,將臉頰靠在上頭,笑睨著他。「嗯,你有你一套溫柔待人的方式。」
  無情訝異地雙唇微啟,而後斂起,上揚成淺笑。
  見他不語,她繼續侃侃而談,連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突然話多了起來,「前幾天新聞報導,有個小女孩捧著一把糖果,直說是天使送她的禮物;還有剛剛那個小嬰孩,娃娃車扶手上有只黃鸝鳥停在上頭逗他笑。」她得意地迎視他錯愕的眼神。
  「也許你外表不似一般人印象中的天使,但你很溫柔,尤其是對待小孩子。」
  「妳只是人類,卻有纖細的心思。」
  她搖頭。「你說錯了,我並沒有纖細的心思,我知道自己神經大條,對事情反應很遲鈍,甚至可以說是毫無所覺。」
  「妳是暗示我的掩飾技巧差勁到家?」
  「沒這回事。」天,他怎麼會這麼想?「無情,你難道沒有發現一件事?」
  「什麼?」
  「我們很像。」她說,察覺到他身子震動了下。「你不覺得嗎?」
  「很像?我們?」他猛地往樹幹直退,嚇飛了身上及四周的鳥兒,噗噗噗的振翅聲起,齊飛的鳥群擋在中間,讓兩人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瞬時間,無情只覺得體內有某種東西被強烈敲擊著,不痛,但充斥著窒悶的鬱塞感,沉甸甸地壓在胸口,卻又矛盾地感覺有某種力量被解開封印,在體內造成不小的波動,漸漸蘇活某處遭禁錮的細胞。
  細細端看無情的臉色,似乎是她說錯話,造成了他現在這副被雷打到的模樣。
  「當我沒說過。」她揮揮手要他別在意。「我只是以為遇上跟自己一樣,與週遭的人格格不入的異類罷了。看樣子我說錯了,你並不是。」
  「不。」無情突然說了個「不」字,但自己也不明白這個「不」代表什麼意思,是他與她「不」像?還是她說得並非「不」對?他發覺自己無法立刻為這問題找到解答。上帝,他現在究竟在想什麼?
  但是……他們很相像……與週遭的人格格不入的異類……
  那會是他們之所以能祥和相處的原因嗎?他想,這應該就是主因。
  的確,他和她都很難跟身邊的人打成一片……
作者: zeushiuka    時間: 2007-11-16 16:05

  人類的科技發展真的讓人——不,讓天使歎為觀止。
  來到人間一個月有餘,無情對週遭事物的好奇心不減反增,幾乎每天都拉著黑崎蘭上街充當導遊兼解說員。
  他注意那個物體很久了,很多人會停下站在它面前,然後,有的人會帶著微笑繼續往前走,有的人會咒罵幾聲,或者踹上幾腳才忿忿離去。
  他終於忍不住伸臂勾住走在前方的黑崎蘭往後退,指著那方方正正的鐵盒子。
  「那是什麼?」
  黑崎蘭困難地從他的臂彎中探出頭,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自動販賣機,你應該知道吧?」
  無情走到販賣機前,興趣十足地瞧著。
  「我在電視上看過,丟錢幣進去,就會把你想要的東西送出來。」
  「沒錯。」黑崎蘭看看左右。「喂,我們可以走了吧?」聲音很不自在。
  誰知他竟認真的研究起來。「嗯,這個東西的功能很像我所見過的許願池,投一個銅幣就能許願。」
  「承蒙你這麼看得起它,但它最多只能賣你香煙、飲料或保險套,有時候故障吃錢,會讓你恨得牙癢癢,忍不住踹上幾腳。」
  而他們,此時就站在保險套自動販賣機前——好丟臉!
  這個笨蛋天使哪個販賣機不挑,卻挑個賣保險套的,嘖!「能不能移動你的尊腳走人?」
  「給我一個錢幣。」
  「做什麼?」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看見他躍躍欲試的表情,她只想逃離現場。
  「我要試試看。」
  「試保險套?」
  「不是。我想試試把錢丟進去,它會給我什麼東西。」
  老天……「我剛說的話你沒聽懂嗎?」白癡天使!「這台販賣櫻只會吐出未開封的保險套。」
  「錢幣。」一旦下了決定就不輕易改變,這就是無情的個性——凡事都要試上一試。
  僵持半天,最後還是拿他沒轍,黑崎蘭只好送上一大把百圓錢幣,供天使老兄光顧整條街上的自動販賣機,直到他玩膩為止。
  「對了。」捧滿懷的飲料、香煙、零食,還有口袋裡為數不少的保險套在街上晃,無情又發問:「妳剛說的保險套是什麼?」
  媽啊!她慘叫。不會吧,剛才還覺得自己像個保母,現在就要充當健康教育課的講師?
  「是什麼?」
  唉。「一種在做愛——」
  「做愛?」
  「就是男人跟女人嗯……為了繁衍後代必須做的行為……」順口說的時候還不覺得奇怪,被他一問,她反倒無法順利說出口。
  「妳是指交媾?」
  俏臉通紅,她連忙揮手散去熱氣。「隨便啦,反正就是在『那個』時,防止女人懷孕的工具。」簡短說完,她從無情懷中挑了一包洋芋片和果汁,邊走邊吃。
  久違的零食,滋味還不錯。
  「內服還是外用?」
  無情才問完,黑崎蘭突然噗哧一聲,嘴裡噴出咬碎的洋芋片混合果汁的飛瀑,笑不可抑。
  「妳笑什麼?」完全在狀況外的無情一臉茫然。
  「我……哈哈哈……」她從來沒有笑得這麼誇張過。「算、算你行……如果能內服,我頭給你,哈哈……」
  從她的反應,無情推敲保險套應該是外用。
  所以,他繼續下一個問題——「怎麼用?」
  黑崎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收住笑。他的表情看起來那麼正經,可問題的無知程度卻讓人深感同情。「你真的想知道?」
  「我很好奇,人類怎麼在交媾時防止可能懷孕的自然現象。」
  「注意你的用詞,交媾很難聽。」
  「這是我們天堂的說法,就跟你們人類說做愛是一樣的。」察覺到她的臉色從談及這話題後就變得很怪,他問:「妳的臉好紅,為什麼?」
  因為有個傢伙一直把限制級的話題掛在嘴上!他的求知慾旺盛,她可以理解,但是這話題實在很讓人臉紅。
  「我可不可以拒答?」
  「關於為什麼臉紅?」
  「不是!是關於那個……那個……」她說不出口。
  像是瞭解了什麼,無情揚起笑紋,表情摻人一絲不該屬於天使所有的奸詐。「交媾?」
  「知道還問!」這天使有沒有羞恥心啊?!
  「這是人類的自然本能,有什麼不好開口的?」他著實不明白,只覺得她臉紅的模樣挺有趣的。
  「還說!」黑崎蘭抓起洋芋片塞了他滿嘴,看他怎麼說!
  喀滋喀滋咬完,無情繼續發表他身為天使的高見:「交媾是人類的本能,懷孕生子更是自然現象。我不懂現在人類的思考模式,兩百年以前,甚至更早,你們人類非常重視繁衍後代,這樣做根本是違反自然。」
  她再塞一片洋芋片到他嘴裡。「別跟我說那一套,這在現代根本不適用。」
  「為什麼?」疑問得不到解答,無情不滿地跟在後頭。
  「因為現在地球人口即將破六十億大關,人口過剩已經成為舉世矚目的大問題。」她喝口果汁,沁涼的飲料正好消除臉上困窘的紅火。
  多虧這個豬頭天使,她才知道原來自己還會臉紅!
  「這個我知道。」他回想起不久前看過的電視節目。「你們人間現在面臨的問題是人口擁擠加上高齡化。人類學會如何延長壽命的方法,沒想到最後卻造成反效果。」又一個違反自然法則、自作自受的例子。
  「所以我們才想辦法減少人口。要喝嗎?」她將飲料湊近他嘴邊。
  沒想太多,無情就著同一根吸管吸了口果汁,又道:「關於減少人口,我所知道的方法是戰爭。兩百年前,還有在我被監禁的兩百年之間,你們人間發生過不少戰爭,當時忙壞了接人類靈魂到天堂和地獄的召喚宮。」
  「監禁?」
  「再一片。」他張嘴等她餵食洋芋片,等喀滋喀滋的咬完吞下,才又繼續:
  「類似你們人間對犯罪人類的處罰。」
  「天堂也有處罰?噢!」黑崎蘭的肩膀突然被人迎面撞上,吃痛地叫了聲,整個人往後倒。
  無情準確地出手接住她,原本揣在懷裡的餅乾、果汁也因此掉了一地。
  「我的夾克!」撞人的少年被果汁淋了一身狼狽,慘叫一聲。「妳看妳,把我的夾克弄成什麼樣子!」
  「是你撞過來的。」無情指陳。天使腳下,不容不平之事發生。
  「我先撞人?!」少年高叫,他身後近十名同伴也往前站了一步,助長少年氣焰。「你說我撞人?是她撞我的吧!」
  「喂,識相一點就賠錢來,我兄弟的夾克是名牌貨,算妳十萬就好。」
  黑崎蘭拉著無情,只想離開這是非之地。「我們走。」
  可那群少年堵成人牆,將他倆圍在中心,毫無退路。
  「能不能把他們變成蟾蜍?」她悄聲問。天使的法力這時候不用就太可惜了。
  「在公共場所?」無情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個瘋子。
  「要不就把他們或我們變不見?或者像哈利波特那樣,施法震飛他們?」
  哈利波特?「我不認識他。」
  黑崎蘭投了記大白眼給他。「再不就用拳頭,這總可以吧?」
  他搖頭,打回所有提議。「非到必要時刻,天使不能施展法力,也不能傷害人類。」
  「那你在我面前——」
  「除了任務的當事人和天真的孩童面前之外。」他補充。
  不祥的預感襲上她心頭。「那我們——」
  那群少年指節扳得喀喀響,往圓心中的兩人直逼而來。
  「喂!到底是想討打還是要給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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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輕一點。」無情疼得縮了縮脖子,不滿黑崎蘭為他上藥的手勁。
  「誰教你連打架都不會,中看不中用!」無視於他的哀叫,碘酒重重按上他破皮的臉頰。
  「我不能違反天堂戒條——嘶!妳就不能輕一點嗎?」無情齜牙咧嘴的表情,加上左一塊、右一塊擦上碘酒的傷處,讓一張俊顏顯得狼狽。
  「那你上次在空中發生的那些事又怎麼算?」
  「我不知道人類的文明已經進展到可以在天上飛行,不知者無罪。」
  「你怎樣都有話說。」小手重重一按。
  「嘶……黑崎蘭!」
  「痛死你活該。」她既氣又惱,「如果不是警察及時趕到,我們早就被打個半死。天使不是無所不能?你怎麼任由人類拳打腳踢,完全不抵擋?就算是揮一拳也好,很難嗎?不過就是一拳而已。」
  「妳如果知道後果,就不會這麼說了。」
  「知道什麼後果?」
  「看著。」無情隨手將一旁擺飾的水晶原礦挪近,像捏豆腐似的輕易扳下一小塊。
  呃……咕嚕!她吞吞口水。「這只是巧合,那塊水晶鬆了。」
  「嘴硬。」他兩指指腹輕輕搓揉,水晶瞬間粉碎為細細的屑末。「人類的身體太脆弱,我不知道人類可以承受多少力量,所以我不動手。」
  談話間,他發現她上藥的力道變輕,唇角不禁微揚。
  「有病!被打成這副豬頭樣還笑得出來。」
  「我是在笑別的事。來,我看看妳有沒有受傷。」伸手略抬起她的下顎,轉左轉右打量著。「幸好,只有一點點瘀傷,還看得出來是妳。」
  啪!一掌拍開他的手。「真難笑的幽默感!」
  她能這樣回話就表示沒有大礙,但他仍不放心地問了句:「沒事吧?」
  「承蒙某人盡責的充當擋箭牌,除了過度驚嚇和臉上、手臂上幾處擦傷、瘀青之外,其它還算健全。」處理完他的傷勢,現在換她了。「鏡子呢?鏡子在哪兒……」
  「讓我來。」無情搶下她手上的棉花,沾了碘酒,一手托高她的下巴。
  嘶!「好痛!你是不是乘機報仇?!」小人!
  他莞爾一笑,現在的她就像個小孩一樣。「天使不會報仇。」
  好痛!她縮回小臉瞪他,控訴道:「你騙人。」
  「我沒用力,是藥的緣故。」
  「真的?」
  「真的。」朝她勾勾手指。「來,臉過來。」
  即使不甘願,最後她還是妥協在他堅決的目光下,像個被安撫的小孩,乖乖把臉湊向他。
  忙了好一陣子,無情終於為她貼上最後一塊0K繃。
  兩人盤腳面對面坐著,彼此臉上都很精采。
  相看的沉默持續不了多久,黑崎蘭首先爆出笑聲。
  「你的臉呵呵呵……哈哈……」
  「彼此彼此。」無法大笑大怒的無情僅能揚起唇角,笑睨她癱倒在懶骨頭上、弓起背脊抖笑的樣子。
  看著看著,突然覺得大笑時的她分外迷人,儘管此刻她臉上青青紫紫、棕棕黃黃的。
  莫名地,他開始羨慕起她來。
  大笑的感覺如何?若有機會,他真想嘗試。
  大掌撫上左胸,那兒像在提醒他切勿造次似的揪痛著。
作者: zeushiuka    時間: 2007-11-16 16:06

第 五 章 -

  黑崎次郎從沒想過會在女兒家裡看見這一幕!
  承襲上一代的傳統思想,一直以來,他用最引以為傲的傳統大和民族思想培育子女,也始終為自己的教育成功感到自豪。
  唯一的遺憾,大概是蘭這個由他眾多情婦之一所生的女兒。
  他的妻子對子女——無論親生或非親生,都溫順地接受,也給予公平的對待及教育,加上他不時叮囑、從旁教導,長大成人的子女無一不是能獨當一面的菁英,唯獨蘭例外。
  不過,即便如此,他這個女兒也還算懂得分寸,不會在男女關係上亂搞一通。
  可如今,他卻看見女兒躺在一個陌生男子的肚子上?!
  「黑崎蘭!」
  幾乎在吼叫聲響起的同時,無情也睜開眼睛,看見一位氣紅雙眼、氣漲雙頰的老人家,正居高臨下地瞪他。
  「你是誰?」在問話的同時,他邊用還拿在手上的遙控器關掉電視,將昨晚連續劇的台詞學以致用:「竟敢擅闖民宅,報上名來。」
  擅闖民宅?!「這句話是我要說的!你是誰?為什麼出現在我的房子裡?」
  「你是黑崎蘭?」她也會變身魔法?不對,她還躺靠在他肚子上。「你不是黑崎蘭,這房子是她的,不是你的。」想騙天使?門都沒有!
  黑崎次郎聞言,差點沒氣得心臟病發作。「我是蘭的父親!這房子是我買給她的,當然是我的!你你你、你是哪根蔥?!為什麼在這裡?」
  蔥?他記得這是個蔬菜名。「我是天使,不是蔥。」
  他自認口氣和善,孰料眼前的老人聽了卻直跳腳。
  「你這個瘋子,離我女兒遠一點!愈遠愈好!」
  「不行,這樣她的頭會敲上地板。」基於這個理由,恕他不能照辦。
  一老一少對峙當中,黑崎蘭躺在無情肚腹上的頭顱順著地心引力往下滑。
  大掌在她的後腦勺著地前將之托住,謹慎地移回自己身上擺好。
  此番舉動,顯然沒把縱橫商場三十餘年的黑崎次郎放在眼裡。
  黑崎次郎挺欣賞他的膽量,但也氣極他的無禮。「你知道我是誰嗎?竟敢對我這麼無禮!」
  無情沉吟了會兒才抬頭,「你們現代有種病叫做……老人癡呆症,會忘記自己是誰的那種疾病,顯然你也得了這種病,不然不會問我知不知道你是誰。」
  老眼瞪出血絲,紅如火燒。
  基於神愛世人的理念,無情捺著性子勸道:「你最好隨身帶名牌,上面寫明姓名、地址和家人的聯絡電話,萬一走失,也好讓人送你回家,這樣才不會成為流落街頭的遊民。」
  黑崎蘭跟他提過,在光鮮亮麗的日本有不少社會問題,其中一項就是流落街頭的老人,而當中有不少是因為老年癡呆症而回不了家。
  「你、你這個有眼無珠的混帳!連我黑崎次郎都不認得,居然還想染指我女兒!」
  「黑崎次郎?」無情重複,似乎對他的名字頗感興趣。「住在日本的人類取名字真有趣。你在家中排行老二,哥哥叫一郎或太郎對不對?」
  黑崎次郎點頭:「我哥哥就叫太郎,在四年前往生——不對,我跟你說這個幹嘛!你、你、你給我滾出去!我女兒已經有未婚夫了,不是你能招惹的對象!」
  無情眉宇間出現皺痕,在聽見「未婚夫」三個字時,有股不平穩的氣幾欲從胸臆間湧出。
  這不是好現象,一個正常的天使是不該有情緒起伏的。
  自從來到人間,新奇的事物讓他渾然忘卻自己的任務,天天要求黑崎蘭帶他到各處觀光——正如她所說的,難得到人間一趟,應該要好好地玩上一玩。像
  他來人間多久了?一個月?兩個月?
  掐指一算,已經三個多月,任務沒沾到邊,玩倒是玩得挺瘋的,而且——
  最近很少想起天堂的事,更遑論自己從不放在眼裡的任務。
  本來就無心完成天使長米迦勒派遣的任務,這個人類幹嘛提醒他?真讓人不……那新潮的字眼怎麼說來著?不爽?
  是的,他堂堂三位一體的天使之一無情,此刻不爽到了極點。
  「……我說的話你聽見沒有?!」看他根本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黑崎次郎吼了聲。
  「我沒有必要聽人類說話,除非我想。」他是天使,毋需聽命於人類。
  「無禮!」
  「無禮的是你,人類。」無情冷聲道,心下對他的印象分數打了個X。
  「好吵啊……」黑崎蘭已經醒了好一會兒,不雅地打了個呵欠。
  「醒了?」
  「嗯。」在無情的攙扶下,兩人一同起身,黑崎蘭睡眼惺忪地偎著他,邊打呵欠邊道:「爸,我不想嫁給時駿。」
  「說這什麼話!時駿有哪點讓妳不滿意?他年輕有為,從二十七歲接掌時氏集團至今六年,每年都交出漂亮的成績單,我看好他的未來,還有我們黑崎家與時家聯手的展望。」黑崎次郎喘口氣,又搬出一套大道理:「台日合作,龐大的資金匯巢在市場上會有多大的影響力,豈容妳說一句不想,就破壞兩家聯煙合作的機會!」
  聯姻是手段,合作才是重點吧,她想。
  「結婚應該是兩個人情投意合的決定。」黑崎蘭反駁,雖然她不認為自己的老爸會接受這套說法。「我跟他只見過一次面,連交情都談不上。」
  「感情可以慢慢培養。我跟妳大媽也是婚後才開始培養感情,妳休想拿這個當借口。」
  「你跟大媽培養感情的結果,就是我除了大媽之外,還有很多小媽。」她的親生母親也是小媽之一,而且不曉得編號第幾。
  「蘭!」
  「爸,我說的是事實。」昨晚陪無情看影碟看到凌晨才睡……哈呼……好睏。
  「總之,我不許妳跟他交往,萬一這件事傳入時駿耳裡,取消這樁婚約,我、我就——」
  「你就要把我逐出家門?」又來這一套。「爸,你已經把我逐出家門好幾次了。」最後都是他老人家先捺不住沒人頂嘴抬槓的寂寞,主動跑來找她。
  說不過女兒,黑崎次郎決定將矛頭轉向無情,「除非你有比時駿更好的條件,否則我絕對不允許你跟蘭交往,甚至同居!」
  交往這個詞他懂,但同居?「同居是什麼意思?」他問身邊的黑崎蘭。
  「兩個人住在同一個房子裡就叫同居。」她解釋,故意省略男女同居的另一種意涵。
  明白了。他會意地點頭,轉向黑崎次郎,「沒辦法。」
  「什麼?」這莫名其妙的響應,讓黑崎次郎有些錯愕。
  「我必須跟黑崎蘭同居。」一來,他在人間必須要有個落腳處;二來,她是他執行任務的對象,他有必要住在這兒,直到任務完成,或者任務被他破壞到天使長看不下去,命令他回天堂接受處罰為止。
  三來……暫且找不到,先擱在一旁不管。
  總歸一句話就是——「我不能離開這裡。」
  此話一出,氣得黑崎次郎面色鐵青。
  隔山觀虎鬥的黑崎蘭,很不孝地噗哧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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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知道女兒住的地方多了個男人,黑崎次郎便請徵信社二十四小時跟監,以防屋裡的兩人擦槍走火,做了不該做的事。
  身為父親,尤其是一個處處花心的父親,再加上他擅自作主女兒的婚事,實在端不出嚴正的臉色責備女兒。
  如果蘭愛的是那個男人,他安排的聯姻就是拆散他們的元兇。
  只是,固執如黑崎次郎,能讓步的最多就是容忍女兒在結婚前和他交往。
  那個叫無情的男人——他僱用的徵信社,至今沒有一家能查出他的來歷,他就像突然從石頭裡蹦出來一樣。
  為人父者免不了擔心,為防萬一,黑崎次郎三不五時便上女兒家,媲美警察臨檢。
  某天正巧碰上無情掌廚,吃了一餐義式料理,之後,他臨檢的時間總固定在晚餐時分,意欲為何,不難推敲出來。
  畫稿到一個階段,黑崎蘭停筆走出房門,就看見自家老爸和無情在廚房裡,一個正忙著,另一個則在後頭探看,不時出聲批評指正。想當然耳,她老爸就是後面那位只動口不動手的「君子」。
  這個畫面好像……猴子在跟桃太郎討飯團吃,噗哧!
  竊竊笑聲引起廚房裡一老一少的注意。
  她趕緊斂笑,「爸,你又來了。」
  「什麼我又來了!」黑崎次郎的注意力很快地移轉到跟女兒鬥法上。「你們兩個孤男寡女的,我不來看著怎麼行!蘭,別忘了妳是時駿的未婚妻,讓你們同居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但也僅止於妳和時駿結婚前的這段日子。」
  「要我說幾次你才信?無情跟我只是室友,我們之間沒有什麼。還有,如果你在說教前沒偷吃獅子頭,會更有說服力,老爸,你右邊嘴角有一塊肉末。」瞧瞧現在的他,哪裡像個商場老狐狸。
  黑崎次郎趕緊抹嘴,老臉尷尬地微紅,瞥見旁邊的無情,轉移目標,「你說你什麼時候搬出去?」
  面對無理取鬧的人類,無情採取置之不理的政策。
  「你說話啊!」
  「爸。」如果她老爸知道無情的身份會有什麼反應?大概會立刻打電話通知精神科醫生出診吧。「你要不要吃飯?」
  「這件事我們飯後再談。」黑崎次郎悻悻然放過無情一馬,坐到餐桌前。「飯呢?」
  「來了,大老爺。」黑崎蘭趕緊添飯。
  天呀,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
  多準備一副碗筷對她來說並不算什麼,但是要她應付每天上門耳提面命的父親,遲早會筋疲力盡。
  她氣弱地縮進廚房,不想聽老爸一邊吃飯,一邊數落她行為不檢。「能不能想點辦法?」
  無情瞄了她一眼,「他關心妳。」雖然表現方式很煩人。
  「我寧可不要。」她擰眉,低語道:「真正需要的時候他不在,現在也沒有必要出現。我已經長大,早過了需要父愛的年紀;再說,他只是怕我跟你住在一起的事傳到時駿耳裡,破壞他的聯姻大計。」
  語調雖然平淡,無情多少還是聽出她話中的落寞,抬臂撫上她後腦勺。「人類表達關懷的方式有千百種,妳父親選擇的是最笨拙的那一種。」
  瞥見無情的動作,黑崎次郎隔空喊話:「不要對我女兒毛手毛腳!」
  「天啊……」她已經二十三歲,不是十三歲啊!無奈地側首偎靠無情肩頭,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像在撒嬌。「想想辦法。」
  「我已經開始著手了。」就等最後一道菜上桌。
  聞言,杏眸為之一亮。「什麼方法?」
  無情指指爐上正啵啵沸騰的佳餚。
  「天!你又——」黑崎蘭摀住自己的嘴,強壓下驚訝的尖呼,跟他咬起耳朵:「我說過那是我爸最喜歡的骨董花瓶。」
  「受這麼多天氣,又豈是一個花瓶能平息的?」無情挑眉,俊挺的臉孔在這一刻看來有點調皮。「妳父親太無禮。」
  「他會氣炸的。」她警告,卻是等著看好戲的期待語氣。「他會氣得跳牆。」
  「正符合這道菜的名字不是嗎?」
作者: zeushiuka    時間: 2007-11-16 16:06

早知道作弄老爸會是這種下場,黑崎蘭會千方百計阻止無情那麼做;就算阻止不了,她也不會大笑出聲,即使憋到內傷也無所謂。
  只有她一人的客室,黑崎蘭像在對空氣說話:「無情,你在哪兒?」
  「這裡。」應聲的同時,無情的身影在空氣中逐漸成形。
  「真好。」她羨慕地說,「我也想學這種法術,隱身躲起來不見人。」
  歎口氣,她忍不住遷怒,「你不應該作弄我爸,故意拿他的骨董花瓶來煮佛跳牆。」語氣哀怨,「就是因為這樣,我爸才會把時駿從台灣請來。我想這次他是真的吃了秤砣鐵了心,決定不問我意見,加速進行這樁婚事,不然不會叫我穿成這樣……」雙手大開,她抖抖礙事的和服中振袖。「穿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好難看。」
  無情不禁莞爾一笑,「我不覺得。」
  「是嗎?」她在他面前轉一圈。「那你覺得如何?」
  墨眸打量一陣,他老實說:「佛要金裝,人要衣裝,猴子認真打扮起來也會像人七分。」
  她期待的心情瞬間被劈頭而來的冷水澆熄。
  「如果不是因為穿著和服不方便,我一定踹你一腳!」真過分。
  無情淡淡笑開,掩飾第一眼看見她身穿和服、流露出難得的溫婉風情時,著實嚇了跳的震撼。
  「喂,你不會沒義氣地一走了之,留我一個人面對時駿吧?」
  「我對那個叫時駿的人類很好奇。」在天堂,他只顧著觀察她,倒忘了注意時駿。「我會隱形跟在妳身邊。」
  那就好。她吁口氣,放了心。
  「蘭小姐,時先生到了。」門外,傭人恭敬地道。
  黑崎蘭朝無情無奈地翻個白眼,待他隱形後才開門。
  來到交誼廳,看見時駿那張令人印象深刻的臉孔,她還是非常後悔自己嘲笑老爸的不孝行為,也後悔答應大媽出席這次黑崎家的聚會。
  「黑崎小姐。」在黑崎次郎的引領下,時駿以流利的日文及日本禮儀,向她打招呼,「久違。」
  的確是久違了,上次見面是半年前,她想,表面上還是彎腰回禮。「你好。」
  聽聽,這是已經訂婚的男女應該有的對話嗎?
  她望著時駿的臉,很難不注意到他臉上從鼻翼右側斜至右下顎的刀疤。
  第一眼看見他的人,很難不把他跟黑道分子聯想在一起,回想起首次見面,她難掩錯愕的神情,後來還被老爸數落一頓。
  刀疤的確毀了他一張原本性格的臉,然而卻有助於他帶給人沉重壓迫的氣勢。她想他應該偏好後者吧,所以不曾想過要消除這道疤。
  「他就是時駿?」無情的聲音輕柔的在她耳畔響起。
  黑崎蘭不著痕跡地點頭,維持傾聽的姿態,在父親和時駿之間充當花瓶。
  公事談到一個段落,黑崎次郎決定給兩個年輕人培養感情的機會。
  「我想我這個老頭子就別在這兒礙你們年輕人的眼了。時駿,我把蘭這個寶貝女兒交給你了。蘭,好好招呼時駿。」幾天前的仇,黑崎次郎可還牢牢記在心裡。
  不孝的女兒、可惡的無情!竟敢聯手作弄他,拿他送她的寶貝花瓶當盅來煮菜,難怪他吃飯的時候覺得那個盅十分眼熟,吃到一半終於想起來那正是清朝雍正年間的骨董花瓶。
  可惡可惡!他花六千萬買來的花瓶,竟然被拿來當廚具!
  老眼警告意味濃重地朝女兒一瞪,見她不甘願的頷首,黑崎次郎這才滿意地離開。
  「妳不喜歡這樁婚事。」時駿一開口就讓人驚訝,「明人面前不說假話,坦白告訴妳,我也不滿意。」
  隱身的無情和黑崎蘭雙雙看著時駿,可惜他只能感覺到一個人的目光。
  「太好了,」黑崎蘭狡檜地打蛇隨棍上。「既然你跟我都不滿意,就當沒這回事,告辭。」才轉身,就被時駿把住手腕。
  「妳很有勇氣,敢這麼跟我說話的,妳是第一個。」
  「我並不覺得榮幸好嗎?放開我,說話就說話,不必動手動腳。」
  時駿配合的松掌。
  「為什麼不能乾脆地當沒這回事?」
  「很簡單,我需要日商通用的名氣和財力,幫我奠定在時氏集團的地位。」舉杯朝她一敬,他揚起的微笑帶著權謀。「而妳父親也希望透過這次聯姻進入台灣市場,雙方都有利,何樂不為?」
  「如此說來,你應該把我迷得團團轉,讓我甘心下嫁不是嗎?」
  「妳不像一般的豪門千金,還有點腦子,不會作愚蠢好笑的白日夢。面對妳,把話挑明說反而較簡單,我的時間寶貴,不想浪費時間來哄一個笨女人。」
  黑崎蘭雙手環胸,一臉防備地瞪著他,連帶下意識地退一步,拉開兩人距離。
  這戒慎恐懼的反應,顯然讓時駿覺得好笑。
  「妳不需要防備我,除非妳礙到我的計畫,否則大可不必擔心自己的安全。結婚後,我不會拿丈夫的身份限制妳,只要妳做好時夫人分內該做的事,不惹麻煩,其它隨妳。」
  「就算是外遇、養情夫?」
  他冷冽地譏諷:「還沒結婚就已經想到豢養情夫了,嗯?」
  黑崎蘭瞇起眼,仗著無情在身邊,她才敢開口放狠話:「時駿,如果不是在公共場合,我會狠狠打你一巴掌。」
  對方的表情更冷厲了。「我並非標榜不打女人的君子。」
  言下之意就是——他會回敬的,如果她真敢動手的話。
  黑崎蘭倒抽口氣,咬牙道:「我要真嫁給你,我就是豬!」
  這話逗笑了時駿。「妳這是在為難我。」
  「什麼?」
  「娶一隻豬對我並沒有好處,黑崎蘭。」
  這場唇槍舌戰,黑崎蘭明顯敗下陣來,氣得她臉紅脖子粗。「時駿!」
  「小聲點,妳想引人注意嗎?」
  「沒有感情的婚姻不會有幸福的,你是笨蛋嗎?連這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黑崎蘭,」他的聲音帶著警告,「就算妳是日商通用的千金,也別以為就有資格教訓我。真正愚蠢的人是妳,我以為黑崎家的千金中,妳是最實際的一個,所以才會打算娶妳,沒想到妳竟然會說出『幸福』這愚蠢的字眼。」
  「你這是什麼意思?」
  「妳可以有王子公主的可笑幻想,但別用在我身上,我要的是日商通用帶來的好處,而不是妳黑崎蘭。失陪了,親愛的未婚妻,我得再跟妳父親談談結婚細節。」
  黑崎蘭目瞪口呆地目送他走遠,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終於,等她回復神志開口,首先就是呼喚無情,「你還在嗎?」
  「我在。」空無一人的身邊傳來聲音。
  「你還想撮合我跟時駿嗎?」那男人簡直是冰雕出來的!「你確定要讓我愛上時駿?」
  「我不知道。」無情和她一樣,望著時駿漸遠的背影,重複低喃:「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愛上他,」黑崎蘭循聲看向無情隱身處,聲音確定:「所以無情,倘若你用什麼手段讓我愛上時駿,我會恨你一輩子,甚至不惜自殺上天堂找你。」
  她說話時認真的表情,讓無情板起凝重的臉色。
  在見過時駿之後,坦白說——
  他更不想執行任務了,甚至決定破壞!
作者: zeushiuka    時間: 2007-11-16 16:06

- 第 六 章 -

  為了表達自己對這樁婚事的抗議,黑崎蘭決定暫時離開烏煙瘴氣的東京,也避開和時駿可能會有的會面,拉著無情跳上東北新幹線到盛岡站,轉JR花輪線到安比高原站,再轉乘巴士來到安比高原滑雪場。
  說她逃避現實也行,愛玩也罷,反正她就是不想跟時駿處在同一個城市裡。
  進入四月時節,其實已經接近滑雪季節的尾聲,滑雪場的人潮已不像隆冬時那麼多,才得以讓她順利訂到住宿旅館。
  然而,當她穿著笨重的滑雪裝備到滑雪場時,卻後悔了。
  她顯然太高估自己的運動細胞,也低估了歲月催人老的事實,天真地以為即便有四、五年的時間沒有到滑雪場,身體也能直接反應,回復大學時代滑行自如的敏捷。
  事實證明她錯了,大錯特錯。
  才一個下午,她已經筋疲力盡,活像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婆,只能趴在鋪好的床上哼哼唉唉。
  「還好吧?」拉開紙門進房的無情,頭一句話便這麼問。
  「不死也殘。」可憐如她,滑雪沒滑成,反倒為消除酸痛泡了一個多小時的溫泉,差點昏倒在女湯間。
  「人類真脆弱。」
  「你才奇怪!老實說,這真的是你第一次滑雪嗎?」整個下午就見他傲視群雄,意氣風發的在高難度雪道上態意徜徉,令人氣得牙癢癢。「不要騙我!」
  「天使從不騙人。」
  「你滑雪的姿勢就像個滑雪老手。我念大學時是滑雪社的,反而像初學者,出糗連連。」丟臉啊!
  「我只是看過電視,把姿勢學起來而已。」他的口氣彷彿滑雪就像吃飯、喝水那樣簡單。
  「這種說法更讓人生氣——哎喲,好痛!你幹嘛捏我!」她大叫。
  「旅館老闆娘說這麼做可以減輕酸痛。」他說,雙掌抵在她後腰處輕輕揉弄。「感覺如何?」
  手掌的力道不重,但以她目前像是身上兩百零六根骨頭全散的狀態來說,輕輕一觸都能讓她痛到飆淚。「除了痛還是痛。」
  「我太用力了嗎?」他根本沒用多少力氣,深怕一使勁就會捏斷她腰骨。「這樣呢?」再放輕力道。
  「你乾脆使法力讓我不痛還比較快,省得我鬼吼鬼叫到口乾舌燥。」
  無情聽懂她的話意,送上一杯水。「很可惜,天使不能擅自為人類減輕痛苦。」只能以人類的方式幫忙。「你們之所以受苦,是為了償還亞當和夏娃的罪愆。」
  用趴式困難地喝完水,她喉嚨總算舒緩了些。「你的意思是說我自找苦吃?」這是天使該說的話嗎?
  「不是的。」他搖頭,停下按摩的動作。「但我想我也必須負一半的責任,是我說想試試人間的滑雪遊戲。」雖然提議出來旅行的人是她。
  忍痛翻身,她朝他送上白眼。「我又沒說是你的錯。」
  「但畢竟是我提議要來滑雪。」人間變得太多,燃起他強烈的好奇心是不爭的事實。「我很抱歉。」
  「不要跟我道歉,我不習慣。」感覺怪怪的。
  他們之間時而和平相處,時而吵鬧鬥嘴,從來沒有一方先示弱或示好,就算是吵到不可開交的地步,也能在下一秒鐘自然而然地共處一個屋簷下,然後又開始聊天,遇到意見分歧處再吵,之後又像沒事人一樣共處,循環不斷。
  「有錯就要道歉,天使也不例外。」
  「好吧。」既然他這麼說,那她似乎也該比照辦理,「謝謝你。」
  他黝黑濃眉深鎖,表情很不自在。「妳為什麼要跟我道謝?」
  「禮尚往來,你幫我按摩,我當然要謝謝你。」要不自在大家一起來,怕他啊!「謝謝,感激不盡,我黑崎蘭在此向你致上由衷的謝意,感謝你——」
  「住口!」有生以來第一回,無情渾身竄起雞皮疙瘩,整個人都不對勁。
  「有恩就要謝,人類也不例外。」她學他說話,享受這種居於上風的勝利快感。「如何?天使不是靠人類的信仰和感恩為食嗎?我讓你有東西吃還不好?」
  不好,非常不好。「誰的感謝都好,就妳的不行。」他寧可吃味道讓人退避三捨的納豆。
  「嘖,難道人類的感恩之心也有分品質優劣,我的是不良品?」
  「不,只是不習慣。」認識她到現在,他從沒聽她對自己說個「謝」字,實在無法適應。
  黑崎蘭擺出一副「看吧,你還不是一樣」的表情。「怎樣?我建議以後別說謝謝或對不起之類的話,這樣你好過、我也好過,誰也不吃虧,如何?」她伸手,等待他的響應。
  經過一分鐘的思考,無情終於握住她的手。「成交。」
  「嘿,」她驚喜地瞠目。「你愈來愈上道了,天使。」
  「上道?什麼意思?」
  「讚美你的意思。」
  感覺到她言語中的誠意,無情點點頭算是接受。
  「很好。」再一次忍痛翻身,她回到原先趴伏的姿勢。「繼續吧。」
  「什麼?」
  手繞到背後指著腰側,她露出討好的表情說道——
  「這邊還有點酸。」
☆★☆     ☆★☆     ☆★☆     ☆★☆     ☆★☆     ☆★☆     ☆★☆     ☆★☆
  夜闌人靜,初春的新月如鉤,斜掛深黑的天幕,靜謐中只有寒鴉稀疏鳴叫,拂來的夜風猶帶余冬的寒冽,無情倚坐在通往中庭的木製走道,頸項微仰,狀似賞月。
  跟他同時來到人間的無慾不知道怎麼樣了?獨處時,他總會想起一體同坐的夥伴。
  還有尚留在天堂的無求,是不是又無聊地四處惡作劇解悶,讓凱米耶魯氣得跳腳?
  雖然人間有諸多引他好奇的事物,卻沒有無慾、無求的陪伴,這讓他覺得寂寞,尤其是在深夜只有他獨醒的時候。
  在天堂,沒有誰能瞭解他和無慾、無求,只有他們三人彼此瞭解。
  他心知肚明,自己有太多不該屬於天使所有的情緒,常常牽引桎梏在左胸的無形鎖煉,讓自己受苦,但到底是什麼樣的情緒能激越到讓他左胸疼痛,至今他一直找不出答案。
  此刻,左胸隱隱作痛,難受得令他蹙眉。
  「還沒睡?」
  空幽的視野漸漸融入熟悉的身影,他輕緩開口:「妳不也是。」
  「我是因為口渴想喝水才醒的。」經過他房門,發現門是開的,卻看不見他的身影,還以為他回天堂了,嚇了她一大跳。
  什麼時候開始在意他的去留了?她不知道,只知道直到看見他坐在這裡,慌張的心緒才平息。「你在這兒做什麼?」
  「想事情。」
  黑崎蘭看著他,眼前的無情少了白羽翅膀,儼然就是個凡人男子,出色的外表,即便身上穿的是旅館準備的浴衣,也無損他的俊朗英挺。
  月光沿著英挺的輪廓,暈開一層薄薄的光膜,形成模糊難辨的殘光余像。
  不知怎的,黑崎蘭覺得這樣的他看起來心事重重。
  這種感覺像是會傳染,連帶的讓她這個旁觀者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
  「我以為天使不會有煩惱。」整天呵呵傻笑不是天使的專利嗎?為什麼在他身上總看不見?「你有心事?因為天堂派給你的任務?」輕鬆的表情在提到這話題時,很難再佯裝快樂。「無情,我說到做到,我絕不會愛上時駿的。」
  「我不能一直留在人間。」在天堂,他覺得受制;到人間,卻又想回天堂,真奇怪。
  「你想家?」
  他臉上忽現薄紅。「才沒有。」話卻是違心之論。
  「我記得天使是不騙人的。」
  薄紅漸濃。「我沒有。」
  黑崎蘭差點失笑出聲,他的困窘減輕了她的不悅。
  這樣的他還是頭一次見,不同於平日的正經嚴肅,看起來好……可愛!
  「妳笑什麼?」
  她搖頭,任由他責備似的目光發出無言的抗議,就是不告訴他。
  「黑崎蘭!」
  「我不介意你叫我蘭。」她一臉無辜。夜風吹來,她拉緊身上的浴衣和外袍。「好冷,你不冷嗎?」
  「天使不怕冷。」
  「原來天使皮厚。」她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樣。「失敬失敬。」
  聽出她的調侃,無情微惱,「黑崎蘭!」
  「今晚的月亮很漂亮。」她渾然不把無情的怒氣看在眼裡,相處日子一久,早習慣他紙老虎似的憤怒。
  不習慣的,反倒是他無精打采、若有所思的失意。
  初春的寒風再度襲來。「呼……好冷!」
  「怕冷就進去。」他自己一個人獨處好好的,她來攪什麼局?攪得他腦袋一團紊亂,無法思考。
  「這種天氣適合喝點小酒、吃點小菜。」她突然轉身進屋。
  無情看著她瑟縮身子進房,直到她拉上門隔開內外,才轉頭回復之前獨處時仰首望月的姿勢。
  方纔糾纏他的寂寞再度湧上心頭,揪痛左胸。
  這時他才發現,黑崎蘭說話雖然不著邊際,卻能解除他左胸因牽動情緒而起的疼痛,剛剛她在的時候,胸口平靜無恙;而現在,左胸波潮再起,隱隱作痛。
  原來,能讓他激動到扯動左胸束縛的情感就叫寂寞。
  千百年來不得解的疑問終於找到答案——他不喜歡獨處的寂寞!
  他希望有人陪伴,無慾也好、無求也可以,甚至是——
  「無情,幫我開一下門。」黑崎蘭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拉回望月的視線。
  她未睡,還醒著,正叫著他的名字。
  左胸的疼痛詭異的漸漸收斂、消失,驗證了無情方纔的推想。
  此刻的他不是一個人,所以,左胸的痛楚漸消。
  說不上有什麼感受,只覺她來得好巧,像場解旱的及時雨。
  映在紙門上的纖細黑影,渾然不知外頭發生什麼事,扯著喉嚨直嚷:「你該不會睡死了吧?皮厚不通風的天使。」
  好吵的「及時雨」。無情不自覺翻了翻白眼,唇角卻掛著淡淡的笑。
  「嘿,真的睡死了啊?」不會吧?外面夜寒露重,他真的睡得著?
  「我醒著。」懶懶的響應裡笑意隱隱。
  「那還不幫我開門。」
  「妳沒手沒腳嗎?」
  「用腳拉得開紙門,我頭給你!」
  「妳的脾氣愈來愈差了,黑崎蘭。」他在鏡池中觀察到的她,可沒這麼有活力。
  「全拜你所賜。」身邊有個時常讓她出糗的天使,很難不變得易怒暴躁。「你到底幫不幫我開門?」
  無情彈指,施法讓門開啟,這才知道她無法拉開紙門的原因。
  黑崎蘭手上端著擺有小菜、清酒和兩隻瓷杯的托盤,朝他綻笑。
  「陪我喝一杯吧,天使。」
  寂寞,像是見了光的影,再無蹤跡可尋。
作者: zeushiuka    時間: 2007-11-16 16:07

酒過三巡,黑崎蘭臉上綻現微微酣紅,動作也比平日大些,又為自己斟滿酒,爬移到無情身邊。
  「無情,我要謝謝你。」舉杯致意,仰首飲盡。
  謝?無情懶懶地抬眸,不懂她在謝什麼。
  「自從你出現之後,我的生活再也不無聊,相反的,非常有趣。無情,你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人——不,是非常有趣的天使。」哥兒們似的一掌拍上他的肩,黑崎蘭順勢滑坐在他身邊,靠著他左手臂。
  有趣?凱米耶魯可不會這麼想。「妳之前說我不苟言笑。」
  「不不不,一點都不。」黑崎蘭扳起指頭,如數家珍的開始念出他來到人間後所做的「豐功偉業」。
  手指頭扳得愈多,無情的臉色愈發難看。
  她是在清算嗎?已經數完十根手指頭又從頭再數,連四天前他在百貨公司試玩咖啡機引起小爆炸的事都沒漏掉。
  「妳喝醉了。」才會話這麼多。
  「醉?」她挺起背脊,認真地想了想。「嗯,真的有點醉。可是偷偷告訴你哦……我從來沒有醉過,不對,應該說從來都不敢醉。」
  不敢?濃眉挑起感興趣的弧度。「不敢醉?」
  他的身體好暖,難怪不怕冷。黑崎蘭挪臀靠近熱源,幾乎整個人都坐上他的大腿,貼進他懷裡。
  由於在天堂時,無慾、無求也常如此做,所以無情並不以為意,相反的,怕她重心不穩而裁倒,還出手幫忙調整位置,讓兩人的身軀更密合服貼,一隻手還不忘護在她腰上。
  對於他的體貼,微酣的黑崎蘭只是信賴地任由他挪動並加以配合,頭靠著他的肩,自顧自地啜酒,呵出溫熱的酒氣。
  「我有一個大媽,還有一、二、三、四……哎呀,不知道幾個小媽。我爸爸除了妻子,在外面還養了幾個情婦,不知道今年是不是有增加……反正以女人的立場來看,他是個下半身不安分到極點的男人。」她頓了下,又灌了一大口酒。「我的親生母親是在京都認識我老爸的。」
  換句話說,她母親也是情婦之一。無情推想,並沒有多問。
  「其實,我並不在乎跟別人說我媽媽是情婦,在日本,這沒什麼。」她真的這麼想,從小就是。「在黑崎家,情婦是可以被接受的角色,我爸目前正名的孩子有七個,流落在外的不知道還有幾個。七個孩子中有四男三女,沒有一個是大媽生的,但是大媽對我們一樣好,沒有特別優待誰。」
  好冷……春天真的到了嗎?怎麼還這麼冷?黑崎蘭直覺地更縮進溫暖且令人安心的「窩」。
  「從小到大,我們進一樣的小學、中學、高校,甚至大學,只是我比較笨,考不上東大,隨便念了所學校修美術,畢業後開始畫插畫直到現在。我沒想過未來,反正我爸會養我,只要不惹事、不敗壞黑崎家門風,就算當一輩子的米蟲也可以。」奇怪?為什麼今天晚上她這麼多話?「無情,都我一個人在說話很悶哩,你也應個幾句行不行?」
  「妳要我應什麼?」他不多話,天使向來只有傾聽的本事。
  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聽她說話的同時,左胸會微微揪痛。
  已經醉了的黑崎蘭倒也沒真的介意都是自己在說話,繼續道:「我很早就知道,即使我不努力工作也能吃好住好,黑崎家的事業向來不讓女人過問,而我沒本事、也不想過問,只要當個伸手牌過千金小姐的日子就行了。每一次只要介紹自己的名字,對方的眼神就寫著『妳這個千金大小姐懂什麼』,我看都看膩了,出生在黑崎家也不是我願意的……好冷,你能不能想個辦法,變出個暖氣機什麼的?」
  「天堂沒有暖氣機。」無情能做的只是再替她添杯酒。「喝。」
  她聽話地喝盡,打了個酒嗝,「生個火也不行嗎?我從來沒參加過學校的營火晚會,沒有人邀我,大家都怕自己被笑是趨炎附勢,而那些不怕流言來接近我的人,還真的都是那樣。我真不明白啊,有錢的是黑崎家又不是我,找我也沒用啊。」
  長指彈出輕響,獨立的庭院平空多出一小堆柴火,啪啪啪地燃燒著。
  無情懷中半醉的人兒呵呵笑著,注意力被火光轉移。「好小的營火,但很漂亮又暖和……讓人想烤蕃薯……」
  這女人要求愈來愈多!「貪心。」
  話雖如此,無情仍然做出彈指的動作,燃燒中的焰火像被投入什麼物體,在瞬間炸出零星火花,持續融化冷冽的寒意。
  他不懂自己這麼做的理由,反正不過是彈指就能辦到的事,就依了她吧。
  可是,左胸的疼痛仍不得解,讓他從她開始說話到現在,眉心的結都沒鬆開過。
  一隻沾染酒香的冰冷纖指突然撫上他眉心。「妳做什麼?」
  「沒什麼。」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做出這舉動。
  她時常有出人意表之舉,習慣之後,他也少了探詢的念頭,不再追問下去。
  然而,他原本執杯的手,卻改而握住她藏在兩人之間取暖的小手。
  「你的手好暖和,真好,皮厚不怕冷。」貪汲送上門的暖和,她將幾乎大上自己一倍的掌揣在懷裡緊緊握住。「我有沒有告訴你,記憶中我爸沒有這樣抱過我?」
  濃眉重鎖一層。「我不是你爸。」無情突然有股想搖醒她的念頭。
  「我不知道他手的溫度是不是跟你一樣暖和。」暖得讓人醺醺然,想緊抱不放,挨著這隻手入睡。「我大媽也沒這樣抱過我……我們幾個孩子,她沒有抱過任何一個,很公平的,沒有抱過任何一個……」
  無情只是傾聽,如同每個天使都會做的一樣。
  「其實我們早就知道了,大媽不會對哪個孩子特別好或特別壞,因為她都不愛,都不愛……」
  左胸從揪痛轉為刺疼,像一根根針輕扎,十分擾人。
  他現在不是一個人,所以這疼絕非因寂寞而起。
  那麼,又是為了什麼?讓左胸刺痛麻癢得比起寂寞侵噬的痛楚更令他難以忍受?
  為這問題苦惱的無情,無意識地因為懷中人的挪動而收緊手臂。
  「妳醉了。」
  「嗯……」她老實承認,「因為你在身邊才敢醉……不用擔心什麼,因為有你在……」
  奇跡也似,無情左胸的刺疼因她這番模糊不清的話而消失無蹤。
  「黑崎蘭?」他喚。
  她未響應,顯然睡沉了,凌亂的髮絲俏皮地散覆在嫩白的臉頰。
  輕輕拂開,又有另一撮黑髮垂落,一如主人表面漫不經心、實則頑劣的性格,彷彿有自己的意志,執意跟他作對,硬是不肯乖乖留在耳後。
  放棄和頭髮的對峙,無情轉而撫摸她冰涼的臉頰,觸感比不上無慾、無求的柔軟滑嫩,但,卻沒有理由地讓他收不了手。
  墨黑的眸定定鎖著她,若有所思的表情持續了大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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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不上是哪裡怪。
  但從滑雪場回來之後,無情的態度讓黑崎蘭覺得事有蹊蹺。
  更仔細地回想,應該是從她酒醉之後的隔天,他對她的態度與先前就有些微的不同,只是……原諒她,真的無法用言語來具體形容。
  隔天早上她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房裡,想也知道是誰抱她進去的。
  然後,她在床頭櫃上看見兩顆冷掉的烤蕃薯……
  雖然嘴上嫌她貪心,他還是如她所願呵。不知怎的,那天她幾乎是傻笑了一整天。
  是喝醉酒的她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才讓他改變態度?
  回東京後,她開始陷入畫稿的地獄,成天埋頭苦畫,而他這位「食客」也算夠義氣,一直陪在身邊,只要一回頭,就能看見他坐在另一邊看書、上網或看電視,而且還體貼地接上耳機,以防吵到她。
  有時她畫累了,甩甩僵直的脖子,眼角不小心掃到他,會發現他正看著自己。
  每當這時候,她總會當作沒看見,回頭繼續工作。
  「無情。」捺不住好奇,黑崎蘭停下畫筆,呼叫正在看影片的無情。
  如同幾天以來的響應,他的眼離開電視屏幕,移向她身上。
  光是如此,就能讓黑崎蘭覺得安心,雖然不知道為什麼。
  「你——」叫他只是一時興起,真要開口,她反而不知道要說什麼,只好胡亂找了個話題:「你完全放棄到人間的任務了嗎?關於我和時駿的事——」
  「妳希望我完成它?」
  「不是!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難道不想回天堂?如果任務未完成,你就不能回去,你是這麼跟我說的。」
  「的確如此,不過還有另外一個方法。」想起破壞任務時,凱米耶魯可能會有的表情,無情淡淡地笑了。「破壞任務、違反天使應當遵循的法則,就會因為必須受懲而回去天堂。」
  「所以不管我跟時駿之間是不是能進出愛情的火花,你都可以回去,只要你願意破壞,就算不執行任務也可以?」
  「我總有一天會回去。」這是事實。
  只是,為什麼在他說出口的時候,左胸疼痛的毛病又犯了?
  他的話讓黑崎蘭再也沒有作畫的心情,放下筆,往旁邊一倒,躺在地板上。
  「不想畫了?」
  「嗯,」翻個身看他。「你在看什麼影片?」
  無情臉上閃過一瞬間的困窘,但很快就被他藏在若無其事的表情下。「DOGMA(中譯:怒犯天條)。」
  之所以困窘,實在是因為泰半時間都在注意她的動靜,即使看的只是背影,也讓他沒來由地發愣,直到她方才叫他。
  「感想如何?」黑崎蘭移到他身邊坐定,盯著正演到一半的影片。「換作是你,會想盡辦法回天堂嗎?」
  「如果無慾、無求還留在天堂,我想我會。」他們三人一直在一起,永遠都是。
  「即使會擾亂人間的秩序?」
  他點頭。
  「我羨慕他們,真的羨慕。」而且嫉妒。
  「但如果他們都在人間,我想我們不會像劇中人一樣想盡辦法回天堂。拍這部電影的人根本不知道天堂的單調,兩相比較之下,人間更精采。」
  「所以你想回去是因為在那裡有你想見的人……不,天使?」
  「我們一直都在一起。」不知道他們現在如何?「從有意識開始,除了到人間執行任務之外,我們都在一起。事實上,我們在天堂關禁閉的日子,比到人間執行任務的時間多。」
  留守天堂的無求毋需擔心,他真正擔心的,是和自己同時下人間的無慾。
  「如果你現在就能回去,你會回去嗎?」
  「會」這個字硬生生梗在無情喉嚨裡,無法發聲。
  他會嗎?這個肯定的答案他竟然無法不假思索地說出來,尤其是看著她的臉的此時。
  在滑雪場那晚,他看她看到失神,等清醒時已經天亮了,他才如夢初醒地抱她回房睡。
  這件事他一直沒有向她提起,直覺告訴他,一旦說出口,將會改變某些早已認定的事物,帶來更多的困擾。
  「你會回去嗎?」
  相對於黑崎蘭執意得到答案的堅持,無情怎麼也回答不出來,兩人四目對視,陷入沉默的膠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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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迦勒坐在鏡池畔,池面顯現的景象就是兩人相互凝視的這一幕。
  看著看著,他歎出一口氣。
  「終究是敵不過哪。」他沉重地說:「我會想念無情的。」真捨不得。
  凱米耶魯剛抵達鏡池,正好聽見後面這一句,眉毛打成結。「你想念他做什麼?」
  「你看無情在人間的情況。」
  凱米耶魯依言望向鏡池,眉心的結更深了。「結果天堂還是輸了?」
  「嗯。」
  「我真不懂,人類的『情』怎會有這麼大的影響力?不過就是一種看不見也無法言明的東西,會比天使的職責偉大、重要嗎?」他搖頭。「我無法理解,怎麼會有天使因為愛上人類而自願成為人類,經歷生老病死的痛苦?再說,天使要變成人類必須——」
  「你認為無情不會嗎?」
  「這個……」凱米耶魯不敢斬釘截鐵地說「不會」,三無的個性在天堂是出了名的怪異。「倘若無慾、無求留在天堂,我想他應該不會。」
  「如果不會就好了。」米迦勒憂心忡仲道,「人類的情感隸屬愛神管轄,連上帝也無法千涉,我們只能當旁觀者。」
  「我仍然不敢相信,無情會懂得愛?」他可是無情哩!
  「他懂,只是還不知道而已。」米迦勒歎口氣。
作者: zeushiuka    時間: 2007-11-16 16:07

- 第 七 章 -

  「天使……長這樣?」今川元看手中的畫稿愈久,頭就愈疼。
  再多看幾眼——
  「蘭,妳的天使是從夏威夷來的嗎?」古銅的膚色,只差沒拿塊衝浪板當起扒灘男孩了。
  「不好看?」黑崎蘭反問。
  「不不,非常好看,栩栩如生,就像站在我面前一樣,但是天使應該純潔無瑕……妳知道的,純白的羽毛、純白的衣袍、金色的頭髮,還有蔚藍海洋般的眼眸,帶了點小孩單純的天真……」
  「你說得這麼好,乾脆交給你畫好了。」她家的天使就長這副德行不行嗎?
  「天使不一定全身上下淨是像傻瓜一樣的白,又不是綿羊;再說,羊也有黑色的,天使就不能曬黑嗎?」咦?這話好熟,誰說過來著?
  「不是不能曬黑,但是出版社要的絕對不是來自夏威夷的黑天使,而且——老天,妳把他的體格畫得像銀座俱樂部的猛男!天使應該是白白胖胖,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才對。」他翻轉畫稿向她。「妳看,妳的天使甚至不會笑!」離「天使的微笑」這個主題太遠了。
  「你對我的畫到底有什麼不滿?」
  不滿的地方太多了!今川元啜口香醇的咖啡,擋去幾乎脫口而出的話。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道理他懂,但是有時候很難嘴軟哪!
  「這次的主題是『天使的微笑』,不是『天使猛男秀』,再說,這本刊物的消費者是小朋友,總不好破壞小孩子對天使的幻想吧。」
  「這年頭沒幾個小孩會認為世界上真的有天使。」只有大人會以為小孩子還有這麼愚蠢的幻想。
  「怎麼可以這麼說……」今川元泣訴,差點咬手帕以示心痛。「小孩子那麼可愛,剛出生的時候,手小、腳小,整個身體圓滾滾的,就像小天使一樣。」想起家中一對雙胞胎甫出生的模樣,小小的手、短短的腳,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長到七、八歲就變身成為小惡魔。」黑崎蘭冷冷的接下去。
  順著她的話想像,他雙肩垮下,「是啊,不是拆床板當溜滑梯,就是學印地安人鬼吼鬼叫,吵得你不能好好休息,上一整天班已經夠辛苦了,晚上回家還要當小鬼的馬兒,讓他們騎在背上,真的是小惡魔投胎轉世……不對,我怎麼跟妳說起這些,不對不對,我要的是天使,那種可愛的、純潔的、有笑容的天使!」誰來救救他,蘭是個一旦下決定就不輕易更動的人哪。
  嗚嗚……今川元覺得自己的胃又開始隱隱作痛。
  「蘭,妳不要為難我好嗎?畫些正常點的天使,妳可以參考《安徒生童話》、《格林童話》什麼都好,童話故事裡的小天使那麼可愛,妳畫的天使實在……說句老實話,他可以去競選全世界最性感的男人,與布萊德彼特較勁。」
  無情是出色,但不至於像今川元說得那麼誇張吧?黑崎蘭拿回畫稿,端詳近日以無情為藍圖描繪的畫稿。
  芳心為之怦然一震!她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筆下的他,當真性感得不可思議。
  她一直知道他的外形不差,但知道和正視事實是兩回事,在腦袋理解他的迷人之處前,手已經先一步無意識地描繪出他出色的形貌。
  沒有喜怒卻隱含溫柔的臉廓,一如他口頭上不說,但舉止卻會表達出的溫柔和善解人意。
  翻開下一頁,是以月夜為背景的草圖,那是到野澤住宿的第二晚,她所看見的無情。
  「天使都是這樣的嗎?」帶點絕塵的冷然,卻又溫柔地眷顧他們這些人類,隱藏著自己的……寂寞?
  忽然間,她覺得自己瞭解他,就像瞭解自己一樣。
  也是在忽然間,她發現自己與他的距離好遠,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他是不折不扣的天使,她是平凡無奇的人類;他可以一彈指離開她的房子,出現在幾千裡遠的地方,她卻得坐車坐船坐飛機,還不一定能追上他。
  雖然他曾說必須跟她同居,但他當時並不知道「同居」背後真正的含義。
  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知而不言的用心,她不禁咬唇。
  她以為自己是不容易被外在環境影響的人,麻木、遲鈍、粗神經,可是——
  這一刻,她知道自己喜歡他,喜歡上那個闖進她家、一臉正經卻又時常耍白癡而不自知的天使!
  是了,不喜歡他還會喜歡誰呢?
  她不愛為人付出什麼,總覺得麻煩,卻願意陪他四處玩,陪他熬夜看影碟、聽音樂、上網。
  她不喜歡生活中多出不相干的人,卻習慣每天早上和他爭論日本飲食的優劣,甚至為一點小事鬥嘴。
  從不認為自己話多易怒,但跟他在一起就是有說不完的話,與他相處就是忍不住吱吱喳喳、忍不住動火。
  她在意他,即便他是為了撮合她跟時駿而來。
  她的生活因為他的出現,不時出現意想不到的狀況;也因為他的存在,她注意到許多以為理所當然、實則別具深意的現象——
  風吹拂樹葉為的是唱歌,鳥兒鳴叫是在傳達訊息,花朵綻香是為了引人憐愛……這些都是他告訴她的。
  靜如死水的生活,在他出現之後注入源源不絕的活力,讓她真的有活著的感覺!
  不喜歡他還能喜歡誰?
  黑崎蘭倏地起身。「我要回家。」她想見他,把心裡的話告訴他。
  「啊?妳說什麼?」今川元一臉錯愕。是不是他說錯話,讓她氣得想一走了之?「嘿,蘭,我們話還沒說完,關於天使的畫稿還有很多地方——妳沒問題吧?」拉她坐在身邊,拍著她的背脊安撫。「不要嚇我。我是為妳好才說這些話,如果妳生氣,可以打我罵我捶我,怎麼樣都可以。」反正責任編輯嘛,就是要承擔創作者的情緒,他不入地獄誰人地獄?
  「這個不是重點,我要回家。」愈想愈心慌,她要確定無情還待在家裡才能安心。「畫稿的事以後再談。」
  「不可以啦!至少、至少要確定草圖的方向啊!」拖、拉、掃、求、哭——今川元把編輯五寶全搬出來用。
  「黑崎蘭。」說曹操曹操就到,無情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他還在,沒走。黑崎蘭驚慌的眸綻出隱隱喜色。「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無情抿唇未答。這個問題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身邊這個男人的身份。
  「他是誰?」口氣近乎質問,暗伏的薄怒像泡沫啵啵湧上心頭,連自己都不明所以。
  桎梏左胸的枷鎖在此刻拉扯出疼痛,而這份疼痛的感受有別於之前,控制心緒的鎖煉瘋狂地跳動絞緊,在他體內激盪出起伏不已的劇疼。
  想深入思考原由,但今川元偎向黑崎蘭,在她耳畔嘀咕的舉動,打消了他的念頭。
  沒有理由,他就是覺得這個雄性人類靠近黑崎蘭的畫面很礙眼。
  在這同時,心口那無形鎖煉彷彿感知到什麼,再度繃緊,一陣更猛烈的揪痛讓他的身子向前微傾。
  「離她遠一點!」這句話幾乎是暴吼出口,違反了天使的戒律。
  「什、什麼?」迫於對方的氣勢,今川元緊張得像只小貴賓狗,只差沒神經質的原地猛轉圈。
  「無情?」黑崎蘭起身介入兩人之間。「你怎麼回事?」她從沒聽他大聲說話過。「不要欺負他。他叫今川元,是出版社負責與我接洽的編輯。」
  今川元趕緊雙手奉上名片。「敝姓今川,請多指教。」
  無情沒有理會,因痛而更加凝肅的眸光瞥到桌上攤開的畫稿,而後迎向黑崎蘭的眼神,她眸中除了平日的坦率,還多了一股未曾見過的熱忱。
  那股熱忱奇異地緩和了他左胸的劇痛。
  這到底怎麼回事?無情一臉茫然,黑眸直勾勾盯著她瞧。
  「你……幹嘛這樣看我?」
  「蘭,他是妳的男朋友嗎?」今川元也許遲鈍,但也有敏銳的時候,好比此刻,他就感覺到這兩人之間有異常的空氣對流。
  可是……不對啊。
  「蘭,妳這樣是外遇哩!妳的未婚夫是台灣時氏集團的年輕領導者,他、他他不是時駿吧?」他曾在商業雜誌的報導中看過時駿的照片,像個黑道頭子,但眼前這個男人看起來像是模特兒。「還沒結婚就有外遇,這不太好吧?」
  「狗嘴吐不出象牙!」黑崎蘭狠瞪一眼口沒遮攔的今川元,霞紅的臉藏不住羞意,索性丟下幾張千元鈔票,拉著無情就往外走。
  今川元急忙留人,「等一下!蘭,我們事情還沒有說完哩!天使不能曬黑!不能有肌肉!不能像猛男!要有笑容,不能像威基基海灘的衝浪板帥哥啊!」
  他的大喊沒得到黑崎蘭的響應,反而讓店裡的其它客人拿他當瘋子看。
  「失禮、失禮……」他丟臉地重新落坐,如墜五裡迷霧,化身丈二金剛,抓不著一點頭緒。
  那個男人好像在哪兒見過……困惑的視線移回桌上的畫稿。
  咦,怎麼有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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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往商業茶會的路上,黑崎次郎坐在奔馳後座閉著眼睛沉思。
  日商通用與時氏集團聯姻的新聞已經引發正面效應,近三個月來,日商通用的股票日日攀升,足見外界對於日商通用和時氏集團的合作有足夠的信心。
  如果能在今年底讓蘭和時駿結婚,將更有利於日商通用。
  想到這點,他不禁露出微笑,暫時放鬆心情,欣賞窗外東京的街景。路旁裝潢迥異的店販賣著各式商品,熙來攘往的行人,有的是母子、有的是父女,還有一對正在拉拉扯扯的情侶。
  時下的年輕人真是愈來愈不懂得什麼叫害臊!輕嗤的同時,他出多投注了幾眼,想看看那對當街拉扯的年輕男女長什麼樣,嘲諷地心想,不知他們的父母又是什麼德行,竟會生出這樣不懂禮教的子女。
  而這一看——看出了他一肚子火。「停車!給我停車!」
  司機技術極佳的滑出內車道,停靠在路肩。
  平常絕不親自開車門的黑崎次郎,這回在車還沒熄火前就動手開車門,充分表現出六旬老人所沒有的敏捷,迅速衝上人行道。
  「蘭!」
  沒錯!那個當街拉扯的女方正是他黑崎次郎的女兒,而男方則是無情!
  黑崎次郎只覺臉上無光。「又是你!為什麼還糾纏我女兒,拉著她不放?」
  才剛爭吵起來的無情與黑崎蘭,面對突然衝過來的黑崎次郎,還有些反應不及,四目定於老人身上,最後是無情先回過神。
  「是黑崎蘭拉著我不放。」他抬高被扣制的手,不願蒙受不白之冤。
  黑崎次郎老臉漲紅,咳了聲掩飾尷尬,「我不管,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不准你再繼續騷擾我女兒,她年底就要結婚了。」
  「爸,結不結婚是我的事,我不會嫁給時駿。」
  「這件事已經說定,不是妳說不要就不要。」黑崎次郎使力把女兒拉到身邊。「走,跟我去參加茶會,時駿昨天抵達日本,今天也會出席,跟我走!」
  「爸……」黑崎蘭歎氣,聲音無奈,「你認為日商通用的利益比自己女兒的幸福更重要嗎?」
  「時駿是個人才,把妳交給他,我才放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妳好。」黑崎次郎依然固執己見。
  「我知道了。」這一頭說不聽,那一頭的時駿也不講理,但……再試一次吧,跟時駿敞開心胸談談,她不能在發現自己喜歡上無情的時候,硬逼自己嫁給一個完全沒感覺的人。
  「無情,你先回家等我。」她說,把鑰匙交給無情。「等茶會結束後我就回去。」
  語畢,不給黑崎次郎發脾氣的機會,她推著父親坐進車中。
  眼看轎車揚長離去,無情斂回目光,凝視她第一次交給他的鑰匙。
  握在手裡的鑰匙,還留有她的餘溫及身上淡淡的香皂味。
  他是不是該讓她跟時駿結婚?讓天使長和黑崎次郎順遂心意,然後回到天堂?
  他問自己,愈急著想找出答案,腦袋愈是混亂。
  左胸,再次隱隱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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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進會場,黑崎蘭就先躲在角落,苦思要怎麼勸時駿打消聯姻的念頭。
  正思索的當頭,見到無情突然出現在面前,著實嚇了一跳。
  她看看左右,幸好沒人發現他突然蹦出來,這才開口問:「你怎麼會來?」
  「幫妳。」無情簡短說,看見她身上的黑色露背長禮服,有些錯愕。
  繼和服的裝扮之後,今天的她打扮得像個清艷女郎,臉上的淡妝點出隨性散漫又獨樹一幟的性格,服貼的剪裁完美地呈現出她高挑的身材。
  然而,看見她此番風情的無情卻不贊同地皺起眉頭,「這也叫衣服?後面露出大片的背,是布料不夠嗎?」口吻滿是介懷。
  瞪著那裸露的雪白背脊,他愈看愈覺刺眼。
  「妳沒有其它衣服可穿了嗎?」
  「這是我爸臨時派人送來會場要我換上的。」她也很無奈好不好。「我也不想穿啊,這種衣服讓我覺得『背脊發寒』。」
  無情左右張望了下,趁沒有人注意時,彈指變出一條黑紗披肩,要她披上。
  「謝謝。」
  「說好不道謝的。」他提醒,「妳又害我渾身不自在了。」
  黑崎蘭只是笑笑,專注地看他好一會兒,終於下了決定:「等這場茶會結束,我有話跟你說。」
  人類喜歡上天使會有什麼後果她不管,總之,她已經決定跟他告白。
  無情看著她堅定的臉色,心裡不禁疑惑她想對自己說什麼。
  正要開口問個明白,男人如磁石般和緩的聲音搶先他一步——
  「蘭。」
  黑崎蘭聞聲轉頭,看見一張俊逸有型的男性臉孔。
  似曾相識,但……想不起來。
  不待她響應,男人繼續說話:「我有話跟妳說。」
  「什麼話?」這人是誰?她滿臉困惑,一頭霧水。
  「我不能娶妳。」男人如是道,「我這次到日本,為的就是取消這樁婚事,先行通知妳是基於禮貌。」
  「婚事?」她困惑更深了。
  「是的,」男人正經地點頭,「妳我都很清楚,這樁婚事是我們雙方長輩擅自決定的,對妳對我都不公平,記得嗎?妳也曾經這麼說過。」
  黑畸蘭的眉頭打上七、八道結。「這位先生,你的日文發音很標準,但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男人也跟著皺起眉頭。「妳不是個會裝迷糊的人,蘭。」
  所以她是真的迷糊啊!
  婚事?老天,這個男人是誰?「我爸到底要我嫁幾個人?」
  除了時駿,她那個固執守舊的老爸究竟還答應要把她嫁給誰?
  「蘭?」
  「不要叫我蘭,我跟你沒到那麼熟的地步,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至少先報上名來吧,先生。」
  男人反而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看著她。「妳不記得我?」
  「我該認識你嗎?」
  微笑輕輕掛上男人的唇,五宮瞬間添上一抹淡不可見的柔和。「想不到妳的記憶力這麼差,連我都不認得。」
  「你到底是誰?」黑崎蘭抱著胸,不耐煩地瞪他。
  「我是時駿。」
  「時駿?!」
  不單是她,連在一旁的無情都不可置信地瞪著他。
  對時駿的臉,兩人記憶猶新,尤其上回在黑崎家的聚會中,他冷峻的話語更讓兩人厭惡到極點。
  事隔三個月,竟然有這麼大的轉變?
  憤世嫉俗的說話語氣不復見,目中無人的高傲不再,就連臉上那明顯的刀疤也不見了,整個人看起來斯文且不具任何咄咄逼人的攻擊性。
  這是怎麼回事?黑崎蘭望向無情,仍然處在震撼的狀態。
  突然,踩著高跟鞋的腳步聲響起,介入這混亂的狀況之中。
  無情驚訝地叫出對方的名——
  「無慾?!」
作者: zeushiuka    時間: 2007-11-16 16:07

第 八 章 -

  「給我一個解釋,」無情率先打破沉默,首先針對的就是做女裝打扮的無慾。「你在做什麼?」到現在他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坐在沙發上的女人,擁有一頭烏黑柔順的長髮,小巧精緻的五宮,高眺纖細的身形,沒有一樣是他所熟悉的,除了在她身上感應到的靈氣,還有熟悉的淡漠表情——這兩項是他之所以認出她是無慾的主要原因。
  「無情,聽我說——」在說話的同時,無慾從沙發上站起,卻又立刻被時駿拉回身邊。
  「時駿。」無慾側首輕斥。
  不理她的抗議,時駿堅持道:「坐在這裡也可以說話。」舉手投足間的獨佔意味明顯得讓另外兩人想忽視都難。
  黑崎蘭看懂時駿這舉動所代表的意涵,只是她從來都不知道……
  「時駿,你是同性戀?」
  這一問,為她惹來一記殺氣騰騰的怒瞪,也才發現這個時駿跟三個月前她見到的時駿並沒有多大差別,只是臉上少了道疤,臉色比較好看而已,骨子裡的兇惡依然沒變。
  無情雖然也看到時駿的舉動,卻不明白這代表什麼意義。「無慾,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答應靈魂召喚官,替他彌補過去犯下的失誤所造成的遺憾。」無慾緩緩解釋,「對象就是時駿,我必須讓他得到本該屬於他的幸福。」
  話說完,她貼在腿上的手,被坐在身邊的時駿緊握在掌心。
  眼波流轉間,無慾朝他揚起一抹要他安心的微笑。
  「我回到他的過去,改變了一些事情。」她並不打算詳細說明,只簡單帶過。
  「回到未來?」黑崎蘭恍然大悟,轉念一想又覺得有問題。「不對啊,如果是這樣,我對時駿的記憶也應該有所改變才對,為什麼我沒有?」
  「因為我。」無情說明原因。掌握了眉目之後,接下來的事情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因為我在妳身邊,因此,過去的時間流動並沒有影響到妳,簡單來說就是——在遇見我之前的妳,和遇見我之後的妳,可以視為不同的兩個人。」
  「……我還是聽不懂。」她仍是一臉困惑。
  「因為我的出現,妳的時間出現了斷層。」他更進一步說明,「無慾是在我之後到人間的。當我出現在妳的面前時,妳和妳的過去相連的時間流便產生一小段裂縫,切斷了過去的妳和現在的妳之間的聯繫,所以當無慾回到時駿的過去改變某些事情時,並沒有影響到遇見我之後的妳的記憶。」
  黑崎蘭認真地想了想,不太確定地說出自己的理解:「也就是說,我三個月前見到的時駿,是還沒有在過去遇見無慾的時駿;而現在的我關於時駿的記憶,也是過去尚未遇見無慾時的時駿,但是此刻在我面前的時駿,是在過去遇見無慾之後的時駿。」是這樣吧?
  無情讚許地點頭。「沒錯。」
  她懂了,不過還有個問題——「無慾應該是男的吧?」
  「天使沒有性別。」時駿突然冒出聲音,先一步搶去無情的發言權。
  「你說什麼?」
  「天使沒有性別之分,換句話說,他們可以隨意決定變男或變女。」他索性說得更詳細些。
  「所以無情也可以變成女人?」她杏眸圓瞪。「我可不要!」
  她直覺的反應惹來無情一瞪。「黑崎蘭。」
  「我只是問問而已。」又不會少他一塊肉。
  無情的注意力又轉回無慾身上。「這不算是解釋,無慾。讓時駿得到幸福,跟你變身為女人沒有關係。」
  「有。」時駿代無慾回答。
  無情不解地看著兩人,他們親暱地相偎並坐,而無慾幾乎整個人都緊靠在時駿身側,但他還是不明白。
  在天堂,他和無慾、無求時常親吻彼此臉頰,對他而言這根本沒什麼,是以他不覺有異,只是困惑無慾變成女人究竟跟時駿的幸福有何關聯。
  直到時駿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出一句話,才讓他如遭五雷轟頂,萬分錯愕——
  「我要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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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情,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愛?
  在時駿語出驚人之後,無情帶著無慾另外「辟室密談」,身為天使的方便之處,在於可以隨時隨地消失無蹤,因此,他們倆的談話地點也移師到雲端上。
  談了許久,無慾最後搖頭,留下這句話給他。
  雖然事隔五天,無情的腦海始終旋繞著這句話。
  愛?他知道人類有這種東西,但他實在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存在。
  愛?是因為這個東西讓無慾作出那樣的決定嗎?
  事情演變到這種地步,米迦勃大人和凱米耶魯難道會不知道嗎?他們又打算怎麼做?
  無慾他——不,現在已經是女人的她,明知天使要變成平凡的人類必須——
  「無情?」黑崎蘭小心翼翼地喚了聲。
  這幾天他的心情很不好,不知道他自己有沒有發覺,他其實愈來愈像個人類,有明顯的喜怒,會表達各式各樣的情緒。
  尤其是在那天時駿要帶走無慾時,她聽見他大吼,然後按著左胸昏了過去,忙壞他們三人。
  而時駿不改奸商本色,趁他未醒前,帶著無慾搭機回台灣。
  「黑崎蘭。」叫他的人反而自己先神遊太虛,無情輕扯她。「有事問妳。」
  「呃?什麼?」
  「你們人類有種東西叫愛,那到底是什麼?」
  他奉命讓黑崎蘭愛上時駿,那叫愛;無慾為時駿所做的,也叫愛。
  愛到底是什麼東西?他真的不懂。
  「愛?」她的表情出現錯愕。
  「無慾說她因為愛,願意成為平凡的人類,而且還是必須經歷生育痛苦的女人。我不明白,愛這個東西真那麼重要到讓她放棄天使的身份,甘願成為人類?」
  成熟的臉洩漏出因不解而受挫的表情,看起來就像個鬧脾氣的孩子。
  「還是我該去問愛神?這事歸他管。」
  「我想我能回答。」黑崎蘭阻止他站起來的身勢,「愛並不只存在於人類之間,也應該存在於天使之間。」
  「胡說,我從來沒有看見過。」
  「那不是用看的,是用感覺。感覺你知道吧,老兄。」她問得認真:「無慾愛上了時駿,難道你感覺不出來?」
  他搖頭。「天使不會愛上任何人。」
  黑崎蘭聞言,心為之一沉。「你的意思是,你也不可能會愛上我?」
  「我根本不知道愛是什麼東西。黑崎蘭,妳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愛到底是什麼?」
  「愛,是一種感覺,一種為了另一個人忽喜忽悲、又開心又生氣的感覺。當你愛上某個人,會希望天天看見他,和他在一起,就算不說話,各做各的事,也會覺得開心自在;他的情緒,哪怕只是一絲一毫都會影響到你,你無法不去在意,無法不去關心他、照顧他,總想著自己能為他做點什麼,而且,你會害怕失去他,害怕他一聲不響就離開你到別的地方。」她說出自己的感覺,也道出自己的害怕。
  難怪無慾離開前會對她說「難為妳了」,顯然無情並不懂得愛。
  說得更明白一點,他是個木頭天使。
  「妳已經有了愛的對象?」他介懷地探問,左胸的老毛病隱隱再犯。
  她剛說話時的表情迷迷濛濛的,傻呵呵地笑著,好像她愛的對象就在眼前一樣。
  這讓他很不舒服。
  「嗯。」不清楚他腦中流轉的思緒,黑崎蘭老實承認,「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說得出這番連自己都覺得肉麻的話?」
  「誰?時駿?」他問。
  「拜託,我怎麼會愛上他?」她翻個白眼。
  「不然是誰?」出現在她身邊的男人不多,難道是……「今川元?」他想起那個見過一次面就被他打入記憶角落的矮小男人。「妳愛上他?」
  「殺了我還比較快!」他是不是被無慾的事氣昏頭,腦袋變成漿糊了?
  今川元?他竟然會以為她愛的是今川元?!
  瞬間,莫名的怒意燒光了黑崎蘭的理智,口不擇言叫道:「是你!我愛上的是你!聽見沒?我愛你,我愛的是你這個沒事撞上攝機直升機的笨蛋天使!」
  這世界上有人是帶著殺氣告白的嗎?她黑崎蘭恐怕是第一人。
  怒氣沖沖地瞪著無情,發現他擺出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她的心情霎時跌到了谷底。
  他看她的表情像看見一頭怪物。
  「你也許不信,事實上連我自己也不相信。」感情一旦發生,就再也收不回了。「我現在總算有點明白,時駿為什麼不願意讓無慾離開他的視線了,倘若我像他那樣強勢的話,我也會這麼做。」可是她終究不是時駿。
  「我很怕失去你,無情,真的很怕,更怕在說了這些之後你會離開,但是不說又不甘心。如果時駿能夠得到無慾的愛,那麼我應該也有機會得到你的愛,我是這麼想的。無慾會愛上時駿,就證明了天使懂愛也會愛,而你之所以說天使不懂得愛,是因為你木頭!」忍不住抱怨,他的表情像上了膠似的,在她說了這麼多之後還是沒有反應,這讓她好挫折。
  在氣也不是、惱也不是的情況下,她鼓起所有勇氣,托起他的臉主動送上一吻。
  告白被拒,她至少還有索求告別吻的權利吧。
  只是,四片唇瓣相貼到最後,臉紅心跳、深受撼動的人卻似乎只有她,這結果就不怎麼讓人雀躍了。
  惱怒地退開,她賭氣似的說道:「現在你要上天堂還是下地獄都隨你,我……我……絕對不會強留!」
  磅一聲,直到她衝回房間,甩上門,無情才如夢初醒,環顧四周,客廳只剩他一人。
  按住自己發燙的唇,他神情茫然得像是不明白黑崎蘭剛對他做了什麼。
  她剛剛……
  「說我木頭是什麼意思?」
作者: zeushiuka    時間: 2007-11-16 16:07

神志回籠後,無情滿腦子只剩下黑崎蘭一個小時前說的話——
  是你!我愛上的是你!聽見沒?我愛你,我愛的是你這個沒事撞上攝機直升機的笨蛋天使!
  說愛就說愛,為什麼要加上「笨蛋」兩字?這點令他皺眉。
  但,左胸發熱卻是不容忽略的事實,她的話字字如火燒灼著他左胸,卻不會感到疼痛。
  相反的,彷彿有什麼東西要滿溢出來似的,在胸臆間洶湧不止。
  他忍不住自言自語問起自己:「其它的天使會像我這樣嗎?」
  「當然不會!」平空一道聲音從天而降,無情目巡四周,卻不見人影。
  「誰?」
  客廳無人響應。
  過了三秒鐘,又冒出一道夾帶懊惱的聲音:「又亂了又亂了!我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檔案又亂了!啊……怎麼會這樣?!」
  「到底是誰?」無情翻掌向上,一秒後,掌心浮出一團光球。「再不出來,別怪我動手。」
  「想動手的人——不不,是想動手的『神』是我啊!」半空中倏然出現一團白煙,往四周散盡後,客廳多了一名穿著黑色套裝、打扮老氣的女人與一台筆記計算機,大刺刺地坐在茶幾上。
  她推推鼻樑上舊式的三角形豹紋框眼鏡,咳幾聲後自我介紹:「我是愛神國度的亞洲總代理,敝姓邱,你可以稱呼我邱小姐。」
  「愛神是邱比特,他是男的。」他說,同時收起手上的光球。
  邱小姐從容地咳了幾聲,再度開口:「他是我父親。」
  愛神不歸天堂管轄,無情不想管其中究竟,更沒興趣知道自稱愛神的她,為何打扮得像個黑寡婦。
  他只是道出疑惑:「妳出現在這裡做什麼?」
  「因為你——」愛神不滿地斜睨他。「明明是天堂和地獄在鬧,為什麼侵犯到我的領域?人家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卻是兩國相爭,殃及池魚,倒霉!真的是倒霉透頂!」
  她的抱怨讓無情心中的不解更添幾分,「我不懂妳在說什麼?」
  「你還有你那兩個天使兄弟擾亂了我的檔案,原本注定好的愛情,因為你們下凡介入,現在全亂了!你們三個落入凡間的天使,徹底改變了三個人類的愛情,影響所及,不僅止於那三個人,還有與他們配對的另一半,以及未來的愛情經歷……好多好多都亂了!」
  「等等,妳說得太誇張了。」無情從她的話中推想出大致的狀況,但對方實在太誇大了。「什麼三個天使,無求還在天堂,而受影響的只有黑崎蘭和時駿。如果沒有我和無慾的介入,他們正好是一對,就算真有人被改變,也只有他們兩個。」
  邱小姐纖指左右搖晃。「你錯了,黑崎蘭和時駿原本注定會在婚後半年離婚,之後再各自結婚。就拿黑崎蘭來說吧,她一生會結婚四次、離婚三次,等最後一任丈夫過世後,就此孤老終生。但現在因為你的介入,她不會跟時駿結婚,而本來該發生的一切也不會發生,你說這還不亂嗎?」
  結婚四次、離婚三次,最後一任丈夫過世?無情聽得直皺眉。這是哪門子的愛情經歷?
  「妳確定妳是愛神?」
  推推眼鏡,邱小姐露出不悅的表情,「你不要污辱我的專業。我可是把愛神國度推向全方位計算機作業的首要功臣,為此我父親至今仍非常感謝我。」
  無情聽得一頭霧水,表情茫然得教人尷尬。
  「咳咳,回到正題,反正就是因為你的介入,黑崎蘭的未來徹底改變,如果結婚對像不是你,她將一輩子嫁不出去,這就算了,更糟糕的是,她將不再愛人,而這都是因為你。」
  他?「我是奉天堂的命令撮合她跟時駿。」
  「但你沒有。」她指陳,「非但沒有,還愛上了她。」
  他……愛上黑崎蘭?「天使不會愛人。」
  「放屁!」這位掌管亞洲愛情領域的愛神顯然教養不佳。「你若不愛她,會遲遲不肯讓她愛上時駿?你若不愛她,會在乎她寂寞孤單、會無時無刻陪在她身邊?無情,想要擾亂我的計算機檔案必須要有足夠的愛意,如果沒有,我的檔案怎麼會亂?黑崎蘭的配偶欄上時駿的名字又怎麼會消失,變成了你的名字?」
  無情一時間還沒有辦法消化這個事實,下一秒又想起另一個人。「那麼時駿呢?他跟無慾又——」
  「時駿的部分只有無慾有權知道。哼,人類的愛情歸屬是愛神國度最高機密,旁人無權干涉,我也沒有義務告訴你。總之,我是來告訴你,關於你擾亂愛神國度的秩序,這部分我會做成報告向天堂投訴,先禮後兵,別說我沒提醒你。」
  說完,她如同來時一樣驟然消失,留下震驚地僵立於原地的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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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結婚對像不是你,她將一輩子嫁不出去,這就算了,更糟糕的是,她將不再愛人,而這都是因為你。
  這是真的嗎?
  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米迦勒大人會派他到人間,要他撮合黑崎蘭和時駿?他愈想愈不明白。
  「我以為天使不會愛人。」他喃喃自語。「可是無慾愛上時駿,而我——」
  他是否也愛上黑崎蘭?
  倏地,他想起愛神的話。
  他對黑崎蘭的愛已經足以改變她的未來了嗎?
  還有結婚對像……身為天使的他怎麼跟她結婚?
  難道要他變成人類,去經歷人類必經的生老病死、悲歡離合?
  他會願意為黑崎蘭這麼做嗎?像無慾為了時駿,甘願放棄天使永世的生命,變成壽命有限的人類?
  在他找到答案前,黑崎蘭從房裡走了出來。
  因為隔音效果良好,她並沒有聽見方才客廳內的對話,只是單純地驚訝無情還在屋裡。「你沒走?」
  「我為什麼要走?」她在趕他嗎?無情心想,為此感到不悅。
  「我以為……」經過方纔的告白,再面對他,黑崎蘭有股說不上來的尷尬。
  「我以為你會回到天堂。因為我愛的是你,不是時駿,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你的確破壞原先的任務。你說過,任務一旦完成或被破壞,天使就能回到天堂。」
  她的話提醒了他。的確,事情荒腔走板到這個地步,為什麼天堂那邊還沒有動靜?
  「還是你……」她說出心中的奢望,「你決定為我留下來,不走了?」
  望見她眼底灼亮的希冀,無情真有股衝動想點頭說是。
  這股衝動來得這麼突然且強烈,如果這就代表愛,那他的確是愛著她,只是自己始終不自覺。
  無情,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愛?
  無慾的問話再次襲上心頭。
  他仍然不知道人類的愛應該具有什麼形式,但倘若黑崎蘭和愛神所說的是對的,那他或許真的在不知不覺中愛上她,也破壞了原本到人間的任務。
  愛……這個字眼忽然間對他有了意義,左胸隱然跳動。
  「黑崎蘭,其實我——」
  「無情!」凱米耶魯的聲音從上方劈來,打斷他欲出口的話。
  一陣金光綻放,客廳中瞬間多出兩道身影。
  早有心理準備,無情並不感到驚訝,反倒有些埋怨——
  「該來時不來,不該來時出現,你們現在來做什麼?」
作者: zeushiuka    時間: 2007-11-16 16:08

第 九 章 -

  「你說的是什麼話!」凱米耶魯語帶責備,「無情,你在人間捅了這麼大的樓子,還敢這麼無禮!」
  無情一反在天堂沉默的態度,開口反駁:「明知我會捅樓子,還執意派我到人間的又是誰?」
  「是我。」米迦勒好脾氣地說,轉向黑崎蘭,「妳就是黑崎蘭?」
  「我是。」認識無情之後,再看見米迦勒和凱米耶魯兩位「有翅人種」降臨,她已經見怪不怪。「你們是誰?」
  凱米耶魯神氣地撥動長髮,傲然道:「能看見大天使是妳的榮幸,人類。」
  「我可不可以不要這個榮幸?」天使都很閒嗎?「兩位到我家有何貴幹?」
  沒料到會有人類這麼冷淡待他,凱米耶魯撥發的手停在頭上,久久收不回來。
  「人類,注意妳的措詞。」
  「天使,你正踩在我這個人類的地盤上,人間有句話叫做『強龍不壓地頭蛇』,你應該尊重我。」
  「沒有人敢冒犯天使。」凱米耶魯瞇起藍眼,打量她片刻,朝她踏出一步。
  「我要懲罰妳的不敬。」
  無情立刻擋在她面前,保護意味濃厚。
  「凱米耶魯。」米迦勒拉住同伴。「我們來是為了解決事情,不是製造紛爭。」
  解決事情?黑崎蘭走出無情寬厚的背所形成的屏障。「你們是來帶他走的?」
  表情甚是戒備。
  米迦勒露出慈祥的微笑,神奇地安撫了她的恐懼。「這要看無情作何決定。」
  他轉向無情。「你的左胸還會痛嗎?」
  無情按著胸努力感覺,最後搖頭。左胸已不再痛,只是怦咚怦咚規律地跳動著。
  「天使是沒有心的,無情。」米迦勒漾著安適的了然微笑,緩緩說道:「所以天使的左胸不會跳動,更不會有你以為的箝制,這一切都是撒旦的傑作。」
  「撒旦?」無情與黑崎蘭異口同聲。
  「沒錯,就是可惡的撒旦,才會出現你們這三個天堂的麻煩。」凱米耶魯接口。哼,害他不時得緊盯著,以防他們作怪。
  「讓我來說吧,凱米耶魯。」米迦勒抬手制止他。
  凱米耶魯頷首,退到一旁。
  和煦的笑臉很快地平息無情緊繃的情緒,米迦勒總是能以笑容達到他想要的結果。「事情是這樣的——你應該知道上帝創造你和無慾、無求時,撒旦暗中動了手腳。」
  他點頭。
  米迦勒滿意一笑,繼續道:「撒旦在你們體內加入了人類的心,這就是你們與其它天使格格不入的原因。你們三個都擁有人性,有機會懂得人類的情愛憎惡,你們同時也是天使,所以仁慈的上帝終究不忍消滅你們的形魂。
  「為了防止你們的人性太過明顯,上帝在你們的左胸加以封印,希望能消除你們的人性,卻始終未有成效,所以,這一次上帝決定讓你們再到人間,依你們的表現來決定是否讓你們繼續擔任天使。」
  「如果不能呢?」無情問得平靜。
  「只好將你們貶為人類。」即便有諸多的不願與不捨,米迦勒也知道這結果對三無來說是最好的。
  雖然,這代表他們必須先承受某種程度的痛楚。
  「怎麼判定我們是否能繼續擔任天使?」至今才知道,原來左胸的箝制只有他們三無才有。
  「當你們的左胸開始跳動時,就證明人性凌駕於上帝給予的桎梏,你們將得到一顆心,到那時,就證明你們失去當天使的資格。」
  「跳動?」他按住自己的左胸,怦咚、怦咚、怦咚……持續跳動著。
  那麼,他失去當天使的資格了,跟無慾一樣?
  得到這個結論,無情驚訝自己竟然並不覺得特別失望。
  永生不死的天使、一成不變的天堂,和壽命有限的人類、瞬息乍變的人間,兩者相比,他對後者多了一份期待。
  更何況,有她在。墨黑的眸子投向神情緊張的黑崎蘭,怦咚、怦咚、怦咚……
  因為她,他得到一顆人類才會有的心,怦哆、怦哆、怦咚……
  「現在你應該知道自己要怎麼做了吧,無情?」米迦勒如煦日般的溫暖嗓音透著瞭解。
  無情點頭。「在這之前,我想跟她單獨相處。」
  「那我和凱米耶魯先走一步。」
  消失前,米迦勒朝黑崎蘭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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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崎蘭聽不懂他們話中的含義,但是,她能猜出米迦勃和凱米耶魯消失前的最後一句話代表什麼意思。
  先走一步……這就是說,無情要走了!
  「我還是留不住你,對不對?」想想也是,她並不是特別漂亮,個性也不討喜,更時常和他針鋒相對,如果天使真的會愛上一個女人,也不會是像她這種類型的。
  從不在意外表的她,破天荒地後悔自己沒有打扮的細胞,不修邊幅到家,連無情穿得都比她還體面。
  她惱極,渾然忘記無情的衣著全是由她一手打點。
  「早知道沒有這麼好的事,天使啦、吸血鬼愛上人類,放棄永生,這只有在電影裡會發生,天使有天使的陽關道,人類有人類的獨木橋。」可是……她喪氣極了,背對他,不想讓他瞧見自己的軟弱。
  「我好羨慕時駿,能讓無慾為他留在人間,我就沒辦法讓你——算了算了,祝你一路順風,我、我要趕稿,再不畫完,今川元會自殺謝罪,不、不送了……」
  奇怪,屋裡有下雨嗎?為什麼她覺得眼眶酸熱、臉上濕濕冷冷的?
  一定是幻覺,不理不理。
  「蘭。」無情輕喚。如果心的悸動還不足以讓他明白感情這回事,那麼聽見她抽泣的聲音,看見她逞強挺直卻顫抖不已的背脊,胸口傳來的強烈痛楚也可以狠狠敲醒他,要他正視自己早已愛上她的事實。「蘭。」
  蘭?她有沒有聽錯?他一向都是連名帶姓叫她的。
  不對不對,一定是幻聽。黑崎蘭又往房門跨出一步。
  「看見妳這麼冷淡的態度,讓我不禁懷疑,兩個小時前掐著我脖子說愛我的人是不是妳。」
  「誰掐你脖子?!我只是揪著你的領子說……」她氣不過地轉身,驚訝地發現他就站在背後,差點硬生生撞進他懷裡。
  無情則乘機摟住她,雙手交扣在她後腰處。
  「說……說……」她說不出話來了。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幹嘛?
  「說什麼?」無情托起她的臉,用指腹抹去她臉上的濕意。
  她不是容易掉淚的女人,可卻為了他要離開而哭濕了雙頰,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妳知不知道妳哭了?」
  「廢話!」
  「妳知不知道自己哭起來……不好看?」
  「我、我、我哭我的,你嫌丑就不要看啊!」黑崎蘭氣得結巴。
  他、他算是哪門子的天使!不知道雪中送炭就算了,還落井下石!
  見她氣煞的模樣,無情又疼又憐地低首,以唇一點一滴吻去她的淚。
  好過分……都要離開了,才對她這麼溫柔。「你好卑鄙。」害她又快哭出來了。
  無情愣住,嘴唇停在她額角。「我卑鄙?」
  「對,讓我不知不覺愛上你,幫你破壞你應該完成的任務,讓你早點回天堂,這樣還不卑鄙?」愈想愈覺得自己笨。「我真是個笨蛋,還傻呼呼地愛上你,只因為那幾杯酒、幾顆烤蕃薯,還有你要死不活的微笑……」想想她還真的很好騙。
  要死不活的微笑?無情一時忍俊不住,哈哈笑出聲來。
  原來大笑是這麼痛快的事!
  解除了封印,左胸不再因情緒起落而牽動,隨性的自在讓無情更不後悔自己所作的決定。
  「你笑什麼!」她已經自怨自艾、自我唾棄到不行了,他竟然還笑得出來?!
  「要走還不快走,待在這兒做什麼!」讓她看心酸的嗎?!
  「我走了妳會比較開心?」
  「會!我會開心死了!」之前都大聲說愛他了,現在說這些違心論有什麼用?
  偏偏,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他就要回他的天堂逍遙,就要離開她了啊!要她怎麼還能平心靜氣?
  「你走了以後,我會放煙火慶祝!」
  「真的那麼期待我離開?」
  「對,我非常期待!放完煙火之後,我會去狂歡個三天三夜,還要環遊世界,去認識不同類型的男人!你不知道吧,東方女人在西方國家一向很吃香,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在我身——唔!」
  接下來的話,全被無情給「吃」進嘴裡,兩人的唇瓣緊密相貼。
  「妳的脾氣愈來愈壞了,跟我在天堂觀察到的妳,簡直就像兩個不同的人。」
  離開她的嘴唇,他的吻改落在她額頭、眉眼間,嗓音帶笑,「那些以為妳凡事都提不起勁、漫不經心的人,一定是瞎了眼。」
  真正的黑崎蘭,其實很死心眼,一旦認定就不會輕易改變,無論對事、對人、對感情,都是如此。
  而這一點只有他知道,這讓他心情很愉快。
  他怎麼突然變得熱情起來?黑崎蘭很是困惑,又怕是曇花一現,所以不敢太沉迷,推拒地想離開他圈起的臂彎。
  無情摟得更緊,讓彼此身軀曖昧的貼合。
  她一顆芳心不由自主的怦然,卻在下一秒想起他即將離去而轉為蕭索。
  因為有他,她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也因為他,她將嘗到擁有後又失去的痛苦。
  「你是天使,不該對人類……性騷擾。」明明就要離開了,他是故意要她忘不了他,所以才使出這種從沒有過的柔情手段嗎?真過分!她怨懟地想。
  「我走,妳真的會比較開心?」無情又問一次。
  「我會……才怪!」雙手攀上他頸背,緊摟著不放。「你明知故問!再怎麼木頭,聽見『我愛你』三個字也應該知道是什麼意思,你還問!」
  又說他木頭?
  「木頭是什麼意思?」聽她的語氣,他知道那不是個好詞。
  都什麼時候了,還要她說文解字?他這個——「大、木、頭!」突然使出全力一推。
  沒有防備的他,就這麼被她推移兩步,鬆開摟抱她的手臂。
  下一秒,黑崎蘭快速衝回房裡,磅的關上門,在裡面聲嘶力竭地大吼:「你走你走,走得愈遠愈好,認識你算我倒霉!」
  吼得太用力,她呼吸紊亂,整個人像被抽乾了力氣似的癱坐在地,喘著喘著,眼前的一切逐漸迷濛。
  淚,不斷落下,怎麼也停不下來。
  分別在即,腦海浮現好多過去相處的點滴,他不過出現在她的生活中短短幾個月,感覺卻像過了大半輩子。
  很多她不欲人知的事,全都說給他聽;多少次徹夜聊天、熬夜看影碟都不覺得累,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還真的把以前認為挺無聊的閒事都做了。
  從今以後,她再也不會這麼做了。
  「真倒霉,真的很倒霉……」
  誰教她是先愛上的那一個,除了認了,她還能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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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情凝視緊閉的房門,不知道該拿房裡的人怎麼辦,最後長指成勾,敲了門一下。
  等了一分鐘,門內沒有響應。
  再叩叩敲兩下。
  砰!枕頭打上門板的悶響,算是響應。
  她在乎他的去留是好事,但從頭到尾,她都沒有給他機會把話說清楚,要他怎麼告訴她,他只是暫時離開,還會回到她身邊?
  又敲三聲,他隔門喊話:「蘭,開門。」
  「不開!」房裡的人堅守城池。
  「不要像個小孩子鬧脾氣,我有話跟妳說。」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會這樣無理取鬧,全是因為他?黑崎蘭更生氣了。「我就是小孩子不懂事,怎樣?!」她從不鬧脾氣,若不是為了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發起脾氣來會這麼不可理喻。
  他深吸一口氣,「蘭,離門遠一點。」
  話才剛說完,啪砰兩聲,無情單手卸下礙事的門板,丟在一旁。
  雖然擁有人類的心,但他還未脫離天使的身份,徒手拆門的力道還有。
  黑崎蘭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你竟然拆了我的門?!」
  「那又怎樣?」
  走向她,無情不再掩飾被她激起的怒氣。
  很好,在牽引他動心愛上她之後,她又成功地挑起他的怒氣,讓他朝成為人類更邁進一步。
  他那張臉、那種表情,絕對是在生氣沒錯!黑崎蘭有些驚慌。
  「你……你說過天使的情緒不能大起大落……」
  無情繼續走向她,步步烙火。「拜某人不肯聽我說話所賜,我現在非常生氣。」嚴厲的聲音足以讓一個瞻小的人嚇得屁滾尿流。
  黑崎蘭退退退,連三退,後腳跟不小心絆到床角,一個踉蹌,整個人往後倒。
  無情直覺就是邁大步、伸長手臂抓住她,不料在這同時自己也絆了一下,朝她直挺挺地撲去。
  情急之下,多虧他還記得用雙肘撐住自己的重量,免得她成了肉墊。
  這一跌也讓兩人的距離瞬間縮到最短,眼對眼、鼻尖對鼻尖,彼此都感覺得到對方呼出的熱氣與急促的心跳。
  「冷靜下來了嗎?」
  該冷靜的人是你!黑崎蘭緊張的眼神如是述說著。
  「好好聽我說。」
  她點頭如搗蒜,不敢不聽。
  她戒慎恐懼的表情引人發噱,凝聚在無情胸臆的笑氣衝出口,他笑倒在她肩上。
  黑崎蘭雙手放在身體兩側,不敢亂動,更是讓他笑不可抑。
  低沉的笑聲像是發自他體內深處,微幅的波動因為兩人零距離的交疊,一陣又一陣地傳達到她身上,如漣漪般蕩漾再蕩漾……
  「這樣似乎不太好。」無情黝黑的臉因為察覺到什麼而臊紅。「這不是個方便談話的姿勢。」
  「嗯……」她有同感,男人跟女人躺在床上,這畫面怎麼想都挺曖昧的。
  「應該換個姿勢。」嘴裡這麼說著,他卻以掌由前往後拂開她遮住臉的髮絲,順勢托著她的後腦勺。
  他俯首凝視,她屏息以待,週遭瀰漫著尷尬困窘的氛圍。
  「我們要一直維持這個樣子嗎?」她決定打破沉默,要離開的人不應該再製造難忘的回憶給被留下的人,這對她來說太難堪了。
  「也可以。」他不排斥,兩人相擁、體溫交融的感覺很舒服。
  「無情!」黑崎蘭氣惱地捶他的肩。「我在等你說話。」
  無情抓住她的手,吻上手背安撫著,「離開只是暫時,我會回來的,相信我。」
  短短幾句話,又催出她的眼淚。
  「沒騙我?」
  「我只是回天堂辦點事,花不到一天的時間,很快就會回來。」
  「真的?」
  「真的。妳會等我吧?」
  答案幾乎是不經思索便脫口而出——
  「會,我等!我等你……」
作者: zeushiuka    時間: 2007-11-16 16:08

- 第 十 章 -

  大騙子!
  凝視牆上的畫,黑崎蘭的眸光夾恨帶怨,還有更多的思念。
  他說花不到一天的時間,她卻等了一年又兩個月,還是不見無情的人影。
  無慾說他是信守承諾的人,一定會回來——若非如此,她絕對不會捺著性子等他。
  「我不過是自己騙自己。」對著畫,她自言自語起來。「就算你永遠都不回來,我也會等,一直等下去,誰教除了你之外,我對其他男人真的不感興趣。」
  畫中人靜默無語,維持她當初下筆時所描繪的神情,那是無情專注閱讀的側臉。
  這一年多的時間,多虧無慾的幫助,黑崎蘭以符合世人印象中的天使形象,完成了《天使的微笑》的插畫,不過脾性怪如她,在《天使的微笑》出版當天也辦了一場小型個人插畫展,展出三十幅模特兒相同、表情神態各異的畫,展覽名稱很簡單,就兩個字——天使。
  三十幅畫,將畫者對於模特兒從陌生到熟識、衝突到和諧,一幕幕像電影似的,讓看的人感受到畫者與畫中人由淺到深、彼此相識的程度。
  那就是她想畫的天使,也是莫名其妙出現在她面前、影響她最深的天使。
  展覽一推出後,立刻得到熱烈迴響,反應甚至比《天使的微笑》來得更好,讓今川元又跑來跪著求她,讓出版社幫她出版插畫集。
  她拒絕了,不想和別人分享她獨有的天使。
  插畫展從一個月延長為兩個月、三個月,最後熱度延燒到台灣。就在上個月,她跟著這三十幅畫來到台灣辦展覽,理所當然的,由時氏集團提供一切協助。
  無慾抽空來到會場,在最後一幅畫前找到她要找的人。「就知道妳在這裡。」
  「找我有事?」黑崎蘭淡問。
  「黑崎先生打電話給時駿,要他勸妳回日本。」
  「我才離開一個月,又不是一年。」她老爸表現得好像她離家出走一年半載似的。「別理他。」
  「我猜想黑崎先生八成以為無情的離開和妳現在的不快樂,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所以試著盡力彌補。」
  「把我當成性飢渴的女色情狂,一天到晚為我介紹企業家第二代,這是哪門子的彌補法?他到底知不知道啊,我之所以會來台灣辦展覽,有絕大部分原因就是為了躲那些應接不暇的相親宴!」想到就有氣。
  好激動哪。無慾噗哧笑了出來。
  「無慾!」黑崎蘭瞋道。幸災樂禍算什麼朋友!
  「聽妳說話這麼有力,我跟時駿也用不著擔心妳了。蘭,妳很堅強。」
  「不堅強行嗎?再怎麼難過,還是得吃飯、洗澡,還是要活下去啊。」她的生活態度一向很實際。「我等他,但我的生命和時間並不會等我,除了感情之外,我必須做些什麼,不能讓自己變成個活死人,那樣就算等到了他又如何?」
  說到激動處,她掄起拳頭。「等待的過程可喜可悲,端看自己決定怎麼做,而我要證明無情不是我生命的全部,我會等他,但絕不會因為這樣就什麼都不做!我要讓他有危機感,讓他知道我並沒有視他為全部,要他一天到晚擔心我是不是會變心、是不是會愛上別人。」
  無慾點點頭。人類的情感,至今她仍一知半解。「聽起來好像挺有道理的。」
  「當然有道理。」
  「但是……倘若我沒聽錯妳話裡的意思,其實妳是在氣無情到現在還沒回來,讓妳等這麼久吧?」無慾直接點破她的心思。
  啊……黑崎蘭啞口無言,漂亮的場面話被拆穿,底下的真意不過如此——她氣他,氣他至今仍末出現在她面前。
  「所以才想讓他緊張、擔心失去妳,因為妳並沒有視他為全部,對不對?」
  「呃……妳一定要把話說得這麼明嗎?」
  「我觀察人類幾百年了,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大多數的人類都習慣用反話來表達自己的感情?比方說:用責罵代替關心,用限制代替保護,用約束代替愛情,坦白說出來不好嗎?」無慾臉上有著不解。
  「因為彆扭的人太多了。」雖然很不想這麼說,但這是事實。「別提了,我爸還要妳轉告我什麼?」
  「黑崎先生希望妳盡快回日本——」
  「妳剛才已經說過了。」
  「黑崎先生說是要幫妳決定一門婚事。」
  「為什麼又是我?!」黑崎蘭怪叫。黑崎家是沒其它女兒了嗎?「拜託!我上面還有大姊、二姊,目前都單身未婚,要論婚嫁也應該是她們先,為什麼老是找我!」
  「也許這個人妳不會拒絕。」
  「除了無情,誰在我面前都不過是隱形人!」
  「要是無情聽見這些話一定會很開心。」她雖然彆扭,但也有令人意外的坦率面。無慾由衷的說:「蘭,無情有妳陪著,我就放心了。」
  「那也要他回來才行。」她撇撇嘴。連個人影都沒有,還談什麼陪不陪的。
  「明明說花不到一天的時間就會回來,一天……我等了一年多了啊!」這個混蛋!
  無慾耳尖地聽見她的低喃,美目浮現訝然。「無情說花不到一天的時間?」
  「嗯。」舊事重提,她深深覺得自己被騙了。
  「我想……你們之間似乎有點誤會。」一天?無情竟然會犯這種錯?
  誤會?黑崎蘭聽得一頭霧水。
☆★☆     ☆★☆     ☆★☆     ☆★☆     ☆★☆     ☆★☆     ☆★☆     ☆★☆
  為免自己又突然變成某某某的未婚妻,黑崎蘭不得不把台灣的展覽暫時交給時駿及無慾,先行搭機回日本。
  甫下飛機,她立刻殺到日商通用株式會社社長辦公室。
  「爸!你又擅自作主給我安排了什麼蠢婚事?!」
  「蘭?!」沒料到女兒會這麼快回日本,黑崎次郎嚇了一跳。
  不過,他畢竟是見多識廣的商界大老,很快就收起驚訝的表情,板起老臉,「注意點,我這裡有客人,別讓人說我教女無方。」
  呃,眼前的確是有個人背對著她、和她老爸面對面坐著,但——
  誰理他!
  「爸,給我個解釋,為什麼又是我?時駿那次已經夠我受了,同樣的遊戲你還想玩幾次?」
  「蘭、蘭……」黑崎次郎極力想安撫女兒的情緒,無奈她此時火冒三丈,根本全然不受控制。「冷靜點、冷靜點。」
  「要我怎麼冷靜?換作是你被人當成豬肉秤斤論兩賣,你會高興嗎?爸,我已經有喜歡的人,這輩子除了他,我誰都不要!如果你堅持要干涉我的人生,不用你把我逐出家門,我先fire你這個父親!」
  「黑崎蘭!」真是愈說愈不像話了。「這裡有客人,妳敢放肆?!」
  「就是因為有客人在才敢啊!」她回頂一句。
  「康介,蘭個性莽撞,讓你見笑了。」丟臉啊,怎麼會生出蘭這樣離經叛道的女兒,渾身上下沒一丁點像黑崎家的人。
  「不,黑崎伯伯,」背對黑崎蘭的男人,有副悅耳的嗓子,「我反而欣賞像黑崎小姐這樣的個性。」
  這聲音……黑崎蘭的注意力終於轉向辦公室內的第三人,只可惜他背對著她,只看得見後腦勺。
  會嗎?會是嗎?
  可是……剛才爸叫他康介。
  或者只是巧合?這個男人剛好有著和無情一樣的聲音?
  「蘭,來見見康介,他是爸的老朋友的兒子,在美國表現相當出色,這次回國,立刻讓我延攬進公司。我打算倚重他的長才,派他進海外事業部,唉……可惜啊,荒川老弟和弟媳先走一步……」憶起往事,黑崎次郎不勝欷吁。
  黑崎蘭蹙眉。老爸哪來姓荒川的老朋友?
  就在這時,荒川康介有禮地站起身,轉向黑崎蘭,唇角掛著頗富興味的微笑。
  「初次見面,黑崎小姐。」
  她眼睛頓時瞪得像銅鈴般大,不敢置信地看著站在面前的男人。
  「無情……」
  聲音和臉都一模一樣,分明就是她等到氣惱、等到心痛、等到快發瘋的對象!
  「蘭,沒有意外的話,妳跟康介的婚事就這麼定了。」黑崎次郎不改武斷的脾性。
  荒川康介走向前,掏起她的手,在掌心落下一吻。「請容許我叫妳一聲蘭。」
  戲謔的意味明白寫在臉上。
  她敢打賭,他絕對是無情!
  「不說話就當妳默認了這門婚事。」黑崎次郎逮到機會趕緊說,「放心,經過上回時駿的教訓之後,這次一定速戰速決,妳跟康介就在年底前結婚,一切由我打點,你們就等著當新郎、新娘吧。」
  「誰說我要嫁他了?」荒川康介?他怎麼想到這名字的?「一個時駿還不夠丟臉,還要這個……荒川康介來湊一雙嗎?」
  「妳說這什麼話!康介的條件這麼好,妳有什麼好不滿的?」黑崎次郎很不高興。
  不滿的地方太多了。她眸光怨懟。
  「黑崎伯伯,蘭跟我還不夠熟稔,會有這樣的反應也是情有可原,我想和她私下聊聊,增進彼此的瞭解,不知道方便嗎?」
  「當然當然。」黑崎次郎想也不想便點頭。
  黑崎蘭為之氣結。整件事好像他們兩個男人說了算,完全不把她的意願放在眼裡。
  他消失一年多,如今卻以另一個名字和身份出現在眼前,且絲毫不為自己的食言感到內疚,好像她等他一年多是應該的。
  這筆帳,教她如何能不算?
  「蘭,妳就代替爸好好歡迎——」
  啪啪!雙掌夾擊的清脆響聲,讓黑崎次郎的嘴巴驚訝地大張,足以吞進一顆鴕鳥蛋。
  「歡迎你,荒、川、康、介!」黑崎蘭送上兩巴掌,再補踩一腳。
  「該死!」荒川康介低咒,腳趾猛烈疼痛。
  再踢脛骨一記,小姐她轉身走人!
作者: zeushiuka    時間: 2007-11-16 16:08

離開前,他吃了閉門羹,作夢也想不到,回來後還是吃閉門羹。
  不同的是,上一次是在屋裡,這次他連屋子都進不去,更大的不同是,上次他能用神力拆下門板,強行闖入:這次他已是平凡的人類,唯一可施力之處就是鐵門邊的電鈴。
  被天堂除名、如今更名為荒川康介的無情,怎麼也沒想到心上人歡迎自己的方式會這麼獨特且……「生氣」勃勃!
  她真的氣得不輕,而且生氣的程度與他離開前不相上下。
  「蘭,開門!」
  從天使變成人類,必須經過折翼的煎熬,而在受盡痛楚之後,回報他的卻是她莫名其妙的怒氣,教他怎麼都想不透。
  「蘭!」電鈴沒有作用,荒川康介索性拍起鐵門。「開門!」
  「走開!」
  「妳到底在氣什麼?」他問得無奈。
  隔了道鐵門,黑崎蘭站在門後喊話:「我氣!我當然氣!你說花不到一天的時間就會回來,結果呢?我等了一年兩個月又十三天!」
  一年兩個月又……荒川康介恍然大悟。
  上帝,他竟然會犯下這種錯誤。
  「蘭,聽我解釋——」
  「還有什麼好解釋的!你知不知道這一年多的時間,我等得有多痛苦?如果不是逼自己專心作畫,我根本就連日子都過不下去!你走了之後,我滿心以為隔天就能看見你,結果呢?一直等到第三天、第四天……到第七天,我哭了整整一天,你還是沒有回來……你騙我!」
  「我沒有騙妳。」他怎麼會泛下這種鳥籠錯誤?「妳無開門讓我進去,這是個誤會,我會向妳解釋。」
  「不聽不聽!一年多來,我擔心你在天堂出了什麼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受?結果呢?你一出現就自稱是什麼荒川康介,還要進我爸的公司工作,這算什麼?!你回到人間第一個見的人不是我,第一個知道你回來的人也不是我!還跟我爸串通好似的決定我的婚事,完全不問我的意見,無情,你至少欠我這麼多!」
  「用一輩子還妳夠不夠?」他柔聲道。
  「不希罕!」
  「加上下輩子?」
  「誰知道你下輩子還是不是人!」門裡的聲音吼出不滿。
  兩人在吵架,可荒川康介卻想笑。不愧是蘭,總有些奇妙的「佳句」出現,但任由情況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妳再不開門,我就要走了。」
  此話一出,門後忽然安靜了下來。
  「蘭,為了變成人類,我付出的絕對超乎妳想像,我並不打算告訴妳細節,但我們之間真的有誤會,妳希望我們之間就因為這樣結束嗎?」
  依然無聲。
  「既然妳不想見到我,那麼我走。妳放心,我也不會進妳父親的公司,或許我會到台灣找無慾、無求,總之,妳保重。」
  還是沒有反應。
  荒川康介低歎口氣,轉身走到電梯前按下下樓鈕。
  他在賭,賭她對他的不捨。
  折翼的滋味不好受,而她這一年多的等待也不好過,而這全源起於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誤會。
  牆上顯示樓層的燈號往上跳動,他的心也跟著愈形沉重。
  叮咚!電梯門開,回頭望去,鐵門仍然深鎖。
  真的要走嗎?他自問,很不甘心結局竟是如此。
  難道他賭輸了?這一年多的等待,已經讓她不再像之前那樣愛他?
  在他進行折翼的程序前,米迦勒大人曾對他說——
  「人類的生命瞬息即逝,人類的愛情也瞬息萬變,你現在還來得及反悔,想回復天使的身份,只需要取走你的心和對黑崎蘭的記憶即可。」
  他拒絕了,堅定地答道:「一瞬間又如何,對我而言,那一瞬間就是永恆。」
  如今想來,自己似乎太樂觀了。
  荒川康介走進電梯。
  緩緩地,電梯門關上。
☆★☆     ☆★☆     ☆★☆     ☆★☆     ☆★☆     ☆★☆     ☆★☆     ☆★☆
  她不想他走!不想啊!
  等了一年多的時間,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再次出現在她面前,她怎麼可能要他走?
  黑崎蘭倏地打開鐵門,但外頭已不見荒川康介的人影。
  也許、也許他只是在騙她,他人躲在樓梯間?
  迅速衝到樓梯間,卻只見空蕩蕩的樓梯。她心神恍惚地往回走,支撐不住地靠在電梯門旁。
  「我怎麼可能要你走?我等了這麼久,怎麼可能在你回來之後趕你走?我只是氣你啊……氣你騙我只要等你一天就好,你知不知道被留下的人,除了等待以外什麼都不能做有多痛苦?笨蛋無情……」
  電梯門突然開啟,裡頭飄出聲音——
  「相信我,真的是一場誤會。」
  赫!黑崎蘭嚇得往後退,食指顫顫地指著電悌裡的人。
  「你、你、你說要走是騙我的?!」
  「不,我是真的要走。」黝黑臉龐浮現緋色。
  「那你……」過度的驚喜讓她說不出話來。
  「我……」遲疑了會兒,他老實承認:「我忘記按一樓的按鈕。」
  方纔他深陷悲傷不可自拔,根本忘了按鈕,在聽見她的聲音之前,他還在疑惑為什麼還沒到一樓。
  他慶幸自己犯了這個愚蠢的錯誤,否則兩人真的就這樣結束了。
  「蘭,我離開前說花不到一天的時間,指的是天堂的時間,不是人間。天上一天,人間三年,我忘記告訴妳天堂和人間的時差,所以……妳能原諒我嗎?」
  「你到底是無情還是荒川康介?」
  「是無情,也是荒川康介。我在人間的身份是荒川康介,但妳也可以叫我無情。我現在的身份是天堂安排的,妳父親的記憶也是經過改造,現在的我只是一個父母雙亡、家無恆產、孑然一身的日美混血兒。」
  「沒有錢還想娶富家千金?不怕人說你攀權附貴?」
  「我不在乎人類的偏見,蘭,我只為妳回來。現在,決定權在妳手上,我是走是留,只要妳一句話。」
  沉默,緩緩降臨在兩人所處的空間。
  還是不願意原諒他嗎?看樣子米迦勃大人說對了,人類的愛情果然瞬息即逝。
  明白這一點,讓他感到痛苦莫名,伸手探向電梯按鈕,黑崎蘭的聲音卻在他按下前一秒鐘傳來——
  「我教過你怎麼坐電梯對吧?」
  這男人還要挖出她多少感性的細胞才甘心?她哭、她笑,全是被他逗惹的,好比現在,他又惹得她眼睛發酸、視線起霧。
  荒川康介不自在地別開臉,羞於自己一分鐘前所做的蠢事,錯過了她幾要奪眶而出的淚。
  「幸好……你忘了怎麼用。」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滾落眼眶,她衝進電梯,緊緊抱住他。「幸好你忘記怎麼用……」
  本以為她要說些怨懟的話,不料竟是含情軟語,荒川康介愣了好半晌才回神,收臂緊擁險些失去的心上人。
  黑崎蘭哽咽地說著:「我不想趕你,真的不想,只是……思念的滋味好煎熬,你受苦,我也不好過……我想你,真的好想……」
  荒川康介傾注所有的熱情吻住她,失而復得的喜悅漲滿他的心,溫熱而強烈的怦然悸動著。
  「我真的很抱歉,對不起!」
  這一次,換她吻去他的聲音。「我們說過不互相道謝、致歉的,我聽不慣。」
  溫柔地拭去她的淚,他低首附在她耳邊說:「那麼我愛妳呢?這句話如何?」
  雙臂環上他頸背,帶笑的緋顏展現嬌媚風情。
  「還是聽不慣。」見他皺眉,她笑了。「不過你可以天天說,說久了我就聽慣了。」
  會的,在未來的每一天,他們有得是機會適應彼此的愛語。
  「還要我按一樓的鈕嗎?」他問,墨眸有著濃濃的笑意。
  她搖頭,緊緊、緊緊地抱住他,輕訴——
  「歡迎回來。」



                            【全書完】
作者: KSF    時間: 2008-6-24 19:21

這個天使真多情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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