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轉貼]
《(綜)審神者她事業至上》作者:今天柱間不在家【完結+番外】
[打印本頁]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5-15 01:24
標題:
《(綜)審神者她事業至上》作者:今天柱間不在家【完結+番外】
文案
A組4號審神者,是一位非常愛崗敬業勤勞勇敢的嬸。
她收過墮刀當過英靈斬過惡鬼,長年戰鬥在對抗朔行軍的第一線。不僅麾下珍惜刀劍無數各個驍勇善戰,自己也巾幗不讓須眉地刀砍敵刃手撕叛徒堪稱審神者模範!
嬸原以為這就是實現審生理想的唯一道路,直到有一天,她發現頭頂上司時之政府的目的並沒有那麼單純,而自己的刀……目的也不單純!
事業嬸:你們那是饞我身子,你們下*!
大約是一個事業至上的嬸發現自己前有狼後有虎的故事。
————或——
嬸想要一把機動上萬的活擊爺爺,結果來了把花丸1的喝茶爺。
嬸想著活擊大典太也不錯,結果來了把花丸2的自閉大典太。
吸取教訓,嬸降低目標,決定要一把花丸一期,結果……
一期一振:對不起,我饞大將,我下*QUQ
嬸降低目標,想要一把花丸2的髭切,結果……
髭切(笑眯眯:我想要總~領~總領真香,我真棒!
嬸(冷靜地離家出走:這種黑暗本丸沒法呆了
————都是大誤——
長篇正劇,感情慢熱,私設一堆
綜刀劍、柱滅之刃、幽靈ソ姬、某烏魯克戰線、小排球等。
*嬸前期有點點強,後期超牛批的強
*嬸的身高比大多數刀要高(短刀和打刀)
*嬸很帥
*不饞嬸的刀子是沒前途的!
高冷面癱事業嬸×???,1v1,cp刀男之一,其他角色開放結局
內容標簽: 綜漫 幻想空間 歡喜冤家 快穿
搜索關鍵字:主角:黑尾理繪(審神者4號) ▏ 配角:饞嬸的刀子精,不饞嬸的刀子精們,好人們,反派們 ▏ 其它:
一句話簡介:饞嬸身子是不對的!
原創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0-5-15 01:26
第1章 一期
夜色沉沉,月亮不見蹤影。
京都,池田屋外,濃黑霧中不斷傳來刀劍相擊的鏗鏘聲。
「骨喰!」
水藍發色的付喪神以刀拄地,焦急喊道。
「不用擔心,哥哥,我還能戰鬥。」
外形宛若少女的銀發脅差全然不顧肩上被槍|刺出的傷口,出手依舊狠辣,一記刺擊帶走對手的性命後才軟倒在地,敵刃的血跡逐漸散去,留下被自己鮮血浸透的沉重布料。
「骨喰!」
邊上還有刀劍在戰鬥,一期一振拖著步子趕往弟弟身邊,想把他帶離戰圈,然而速度飛快的敵短刀眨眼間攻了上來,一左一右夾擊二刃。
一期一振奮起揮刀卻被敵短輕易躲過,骨喰藤四郎支起身體反手用本體打飛一只,另一只被趕來的藥研藤四郎斬斷。
藥研藤四郎臉上也滿是血跡:「你們傷得怎麼樣?」
一期一振:「我中傷,骨喰已經重傷了。」
他懷裡的銀發少年仍握著本體掙扎著要起來:「這種程度……還比不上燒毀那次……」
藥研按住骨喰,從他手中抽走布滿裂紋的脅差插回刀鞘:「你別起來,再動恐怕要碎刀。我先把你的肩膀包扎一下。」
一期一振慌了:「能用御守嗎?我把我的御守給他!」
「御守不到最後一刻,能不用還是不要用的好。」藥研冷靜道。他想起這位哥哥是今天才到他們本丸,不由安慰道:「一期哥不用擔心,回去後大將會立刻給他手入。」
聽他這麼說,一期一振反而更加焦急:「那主人現在在哪?重傷了我們必須得撤退!」
黑暗的街道深處傳來幾聲槍響,然後是陸奧守吉行的怒吼:「沒子彈了?!」
「我說你能不能別每次都在緊要關頭掉鏈子!」和泉守兼定怒道。
很快,藥研他們看見兩人從濃霧中衝出,和泉守兼定拖著陸奧守吉行,後者傷得很重但前者也不遑多讓,藍色羽織早不知道哪去了,紅色衣襟被染上更深的顏色。
藥研趕緊上前幫忙扶住陸奧守吉行:「傷得好重!狐之助呢?得趕緊通知大將。」
「我看到主人帶著今劍往那邊小巷裡去了,狐之助應該跟著一起。」和泉守兼定喘著粗氣,他也已經到了極限。
「這條街附近的溯行軍都被我們清理完畢,主人應該很快回來。」
藥研稍稍松了口氣,陸奧守吉行倒在地上還有力氣笑道:「池田屋這邊我也來過三四次,全部清剿完還是第一次。」
和泉守兼定哼了一聲:「超過一半都是我干掉的,你就殺了幾個嘍啰。」
陸奧守吉行不忿道:「要不是我沒子彈了……」
一期一振怔愣地看著他們你來我往,在場全員最輕都是中傷,自己其中一個弟弟幾乎昏迷,他們身處在一片死寂、遠處全被不祥的黑霧籠罩的街道中央,然而還有閑心鬥嘴。
一期一振再忍不住,自他來到本丸又被立刻要求出陣開始積累的壓力此刻終於爆發:「我們都傷得這麼重了為什麼還在這裡磨蹭!隨時都可能有新的敵人襲來,而現在的我們絕對撐不過去!主人到底在哪裡!」
剛還在吵的兩人停住嘴,同時看向一期一振,似乎直到這會兒才發現他的存在似的。
藥研藤四郎剛想說什麼,許久沒動靜的骨喰忽然道:「哥哥不用擔心,主公很快就會回來。我們在池田屋拖得太久,想必主人是為了情報才花多了些時間。」
他所說的「拖得太久」不是指戰鬥的時間,而是來新戰場戰鬥卻無法打敗溯行軍、勘不破他們下一步動向,於是幾個月來一直卡在這裡的時間。
一期一振怔了下,忽然顫抖起來,仿佛再難以忍受:「所以……這個本丸是……」是那種,審神者為了自己的勝利強迫付喪神出陣,即使碎刀也無所謂的本丸嗎?
算上這個本丸,一期一振已經經歷了三個本丸了,像他這般幾經轉手的稀有刀可不多。雖然早就放棄了能遇上好主人的願望,可是當絕望降臨時,哪怕溫柔平和如他,都抑不住內心湧出的一絲絲怨憤。
第一個本丸的審神者沉醉於付喪神們的容貌,臉為她所喜的就栓在身邊,為她所厭的便被趕出去完成時之政府的任務。
平心而論這位審神者待他和藤四郎們都不錯,最後導致審神者死亡的也不是刀劍墮化。只是當主人死後,除了壓切長谷部一把主命刀外,其他付喪神的臉上看不到一點波動,只冷靜地接受了時之政府接下來的安排。
第二個本丸的審神者醉心於力量,與他親近的刀劍全是驍勇善戰者,新來的被圈養的一期一振的那點練度自然不入眼。
於是與五虎退、江雪左文字等刃一起,他被「放棄」了。直到厚藤四郎幫他把練度提高前,審神者甚至從未正眼看過他一次。當然這位審神者也已死去,原因是與檢非違使硬剛,順帶葬送了一隊刀劍。
然後他就被政府送到了這座本丸、一個代號為[4號]的審神者手下。
送他去的狐之助神色匆忙,只簡單介紹了下這位審神者屬於某大名鼎鼎的A組。
通過轉送陣到達時,對方本丸還是深夜,那位審神者4號卻正等在時空祭壇邊。
見他到來,審神者上下掃了幾眼,眼神不同於第一任主人的驚艷不同於第二任主人的無視,她只單純地確認了他的練度,隨後便帶著已經整備好的隊伍,連夜出陣。
A組審神者,最初是第一批正式與時之政府結契的審神者的代號,麾下刀劍常是刀劍們付喪神化後的第一把。
後來A組在戰鬥中死的差不多了,這個組別就成為「開荒組/攻略組」、「先頭部隊」的代稱。不要命的人類帶著手下同樣瘋狂的刀劍往返於最新發現有溯行軍活動痕跡的時空,打敗敵人探明情報,以便接下來的普通審神者能有條不紊地清理。
一期一振還記得,前任主人希望加入A組,被時之政府拒絕後的情境。
政府派來的狐之助比他所見過的任何一只都要從容不迫,舔著爪子道:「A組的審神者大人們,需要他們出動的敵人,可不是您每天對付的級別呢……或者說,一個雜魚都比您得躲著走的檢非違使強的多。」
從來都以自己的實力為傲的審神者臉色鐵青,這也成為他死亡的直接原因。
……
隨著一陣風聲,有人從高處落在了他們身邊。
「大將!」
「主公!」
身著紅白巫女服的審神者回來了,她白色的前襟被染紅一片。
今劍則是被她抱回來的,從來都活力十足的小天狗倒在審神者懷裡,抓著審神者的衣襟忍著痛要哭不哭。
藥研迎上去:「這是……」
「傷到腿了。」審神者面上一片陰雲,放下今劍的動作卻十分輕柔。
小天狗吸著鼻子不願意放開審神者的衣角:「好、好痛……」
審神者冷道:「所以下次就不要擋在我面前。」
又是一個中傷,真的不能再繼續戰鬥了。一期一振鼓起勇氣,朝數小時前才成為自己主人的審神者開口道:「請問主人,不知道狐之助在哪裡呢?我們是否該回去了?大家都需要恢復……」
無論審神者還是刀劍,都得通過式神狐之助打開時空通道返回本丸,沒有狐之助,他們就只能滯留在過去的時空中,等待時之政府的救援……檢非違使都可能比救援先到。
審神者抬眼瞟了他一眼:「狐之助還有其他任務。」
一期一振被這個簡單卻不容置疑的答案塞得心裡發堵,不過事關他的弟弟們,哪怕他與這兩位弟弟從未謀面,哪怕弟弟們比自己練度還高……在死亡面前,一期一振再也不願看到他最珍視的弟弟的碎片。
一期一振還要再開口,審神者卻先一步站起身,並轉頭看向池田屋二樓的方向。
一期一振剛想說什麼就被懷中的骨喰藤四郎握住手腕制止,對氣息不敏感的太刀這才發現,不僅是審神者和藥研,連骨喰也抬頭看向池田屋,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和泉守兼定遲疑道:「主人……」
審神者左手下壓做了個安靜的手勢,右手按上腰間短刀刀柄。
又有敵人?一期一振要站起來卻被身邊的陸奧守吉行拉住,還站著的和泉守兼定和藥研後退圍住他們,以審神者為首,把幾個傷兵護在身後。
由遠及近,面前房屋二樓忽然響起密集腳步聲,伴隨著狐之助的一聲尖叫,二樓紙門被撕成碎片。
狐之助跟炮彈似的撞進審神者懷裡,下一秒被後者毫不留情地扔進傷員中間。跟著狐之助而來的是黑壓壓的一堆溯行軍,黑霧混著衝鼻血氣撲面而來。
此情此景,一人六刃一狐中,除了一期一振竟無人露出緊張神色。
一期一振急道:「主人!趕快回去吧!我們不能再戰鬥了!」
審神者沒有回答他,她抬頭看著那群朔行軍,右手握緊了短刀刀柄,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一旁藥研與和泉守兼定也是,微微壓低身形,擺出居合斬的起手式。
這些家伙……都瘋了吧!一期一振切實地絕望了,他懷中的銀發少年絲毫沒有體諒哥哥的想法,不僅掙扎著要起來,還開口道:「主公,我還能戰鬥。」
一期一振:「你在說什麼!」
藥研頭也不回:「骨喰你不用動。」
二樓泱泱擠擠的溯行軍中竄出幾只蛇一般的敵短刀,與不知從哪個角落來的冷箭同時射向眾人。
審神者手中短刀翻飛,和藥研一同攔下,只是和泉守兼定中了一箭跪倒在地。
一期一振喊道:「走吧主人!再不走來不及了!」
狐之助明顯也在害怕,尾巴都慫得炸開,卻完全沒有自主開啟時空的意思。
骨喰爬了起來,沉聲道:「主人,請不用顧及我們。」
幾個身形巨大的敵刃從池田屋二樓跳下,其中有一個手中揮舞的長刀明顯超出太刀的長度,落地時地面都在顫動。
渾身被黑霧籠罩的大太刀唯有一雙眼是猩紅的,在他身後,不僅有打刀太刀脅差,甚至還有槍的身影,剛才骨喰就是躲避不及被高速槍捅穿了肩膀。
審神者暗金色的眼睛掃視一周,突然道:「開始倒數吧,狐之助。」
「是!!」以狐之助為中心,溫暖黃光慢慢開始擴散,在黑沉的街道中央映出一片亮色。
「5,4……」
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暖光刺激了溯行軍的神經,大太刀發出一聲震耳的怒吼,架起長刀便往他們衝來。
「3——」
代表移動範圍的黃光已將骨喰、陸奧守和一期一振籠罩進去,只有和泉守和藥研還有審神者在外。
「2——」
從頭頂落下的黑色大太刀帶著山巒崩摧的氣勢,藥研反手把和泉守推進暖光範圍內,然而審神者還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看樣子自己的弟弟是不會拋棄主人離去的,再次明白這個認知的一期一振眥目欲裂:「主人——」
大太刀當頭斬下,審神者的背影沒有絲毫動搖。
藥研半蹲在審神者左側,手上幾分鐘前拿到的骨喰本體還沒還回去,此時被他安靜地舉到了合適的位置與角度。
鏹的一聲巨響,大太刀懸在半空中,寬闊的刀刃已落在審神者頭側卻再無法砍下。
審神者右手以短刀架住大太刀,左手閃電般地掠過,銀色刀光在暗處一閃。
「1————」
黃光驟然變得刺目,徹底籠罩住所有人,下一秒街道中央已經空了,仿佛他們從未來過。池田屋外,整條街再次墮入黑暗。
街心,黑血從身形龐大的大太刀腹部噴湧而出,手中長刀在落地前便散成碎片。
……
「主人回來了!」
「快來幫忙!骨喰和陸奧守得馬上送去急救室!」
「還有和泉守!」
「喂喂我可沒事!」
「都這樣了就少說幾句吧,等堀川回來了不念死你!」
本丸裡春寒料峭,正是早春時節。
當日近侍、短刀日向正宗已經迎了上來,幾個藤四郎家族的短刀幫忙把走不動的兩刃抬去隔壁手入室。
審神者促聲道:「狐之助去通知[英]!池田屋的敵刃主要在二樓,我感知到的大太刀就有6個,還有槍,高速槍至少3把,時空夾縫中不知道還有多少,去晚了……」
狐之助打斷主人的話:「明白!請放心交給我,我這就去!」
「好。」審神者這才緩了神色。
對於戰場,自己所能做的都已做完,接下來只能交給[英]那家伙……這可是她磨了幾個月才磨出來的機會,重傷刀劍數不勝數!那家伙要是就這樣浪費了……
審神者右手虛握了下,轉身急步朝手入室走去。
途中她快速卸下腰間短刀,遞給身邊跟著小跑的日向正宗,簡單道:「謝謝,很好用。只是可能得泡下修復池了,抱歉。」
日向正宗藍眸閃亮:「沒關系,主人出陣順利就好!」
整個本丸訓練有素,發現不熟悉的新刃一期一振受傷也很重後,藤四郎們難過卻又開心地扶著哥哥走向手入室邊上、為輕傷和中傷急救設立的恢復池的房間,一邊走還一邊嘰嘰喳喳。
「哇我們本丸終於也有一期尼了!太好啦!」
「向主人撒嬌果然是有用的嘿嘿……」
少女長相的亂藤四郎在臉頰邊比了個耶:「還是我的辦法管用~美少女ソ涙!」說著抬頭看向一期一振:「一期尼歡迎來到我們的本丸~」
「哦,噢……」一期一振愣愣的,這會兒氛圍跟他設想的不顧付喪神死活的本丸的氣氛大不相同。
先他們一步的和泉守兼定冷哼一聲:「虧你們這麼期待他來,這家伙可完全沒有尊我們的審神者為主的意思呢!」
一期一振微微僵硬,倒是今劍幫他打了圓場:「嘛,剛來不清楚而已,過幾天就好啦。」
今劍從抱著他的雉刀懷裡抬頭,朝一期一振甜甜笑道:「我們的主人或許看起來冷冷的,其實是個很活潑的女孩子哦,一期桑多待一段時間就知道啦~」
看起來冷酷其實活潑?一期一振心想這不都反了麼?他壓下懷疑,應道:「是,多謝你們。」
看來完全不信呢,和泉守兼定撇了撇嘴,進恢復室把本體扔進池子,自己很自然地寬衣解帶,朝被隔斷的裡側走去。
藤四郎們把一期一振拜托給今劍,後者帶著一期一振將本體放入修復池,還邀請他去後面泡泡。
「……泡?」一期一振疑惑道,修復刀劍不是手入或恢復池就完了麼?
今劍笑嘻嘻道:「都說了主人很愛我們噠,還給我們建了人形也能用的恢復池哦~跟泡溫泉一樣,池水靈力濃度很高,能加速恢復呢~」
這下一期一振真真切切地震驚了,用含高濃度靈力的水作溫泉用?這得多費靈力!要知道整個本丸都建立在審神者的靈力基礎至上,靈力少的審神者如他的第一任主人,連溫泉都建不了,因為支撐不住哪怕只多一方溫泉的空間。
正想著,他已經被今劍拉到裡間,裡面水霧裊裊,通向泡池的白色柵格門後隱有聲音傳來。
「……早鶯竹間跳,足寒擇暖枝。哈哈哈,這才是風雅。」
「唉,要是有酒就好了,溫泉配酒……嗝兒!」
「還是喝口茶吧。這裡是恢復池,次郎桑要是想喝酒,待會兒養好傷去溫泉不就好了?」
一期一振脫衣、衝洗身體的動作都因為外面泡湯的刃的說話聲頓了頓,這座本丸的刃他見過的不多,目前看來,稀有刃只有自己、岩融、次郎太刀三振。
他將注意放回洗澡上……連衝洗身體的水都充滿了靈力,身上干涸的血跡被帶走,傷口接觸溫水卻感覺不到一絲疼痛。不知是不是錯覺,連還未愈合的傷口都停止滲血,在靈力的作用下已有開始愈合的跡像。
想到這份靈力來自誰,一期一振胸口一沉,依然很難把這份好意與剛才戰場上那個絲毫不關心刀劍傷勢,看樣子完全不想撤退的背影聯系在一起。
第2章 本丸
衝洗完,小天狗拉著一期一振往泡池去。
「我來啦~」今劍第一個跳進水裡,腿上的傷沒給他的動作帶來任何不便:「喲謔!哇~~好熱好舒服啊~」
「哦?來新人了啊。」
恢復池內的幾振刀劍抬起頭來,紫色頭發的打刀,歌仙兼定最先笑道:「居然是一期殿,歡迎歡迎。」
「你們好。」一期一振微微點頭:「我是今天來到本丸的一期一振,請多指教。」
次郎太刀醉醺醺地舉起茶杯:「歡迎~」
只有和泉守兼定仰靠在湯池裡側,閉著眼睛不出聲。
一期一振略顯僵硬地解下腰間的浴巾,踏著台階慢慢走入水池:「失禮了。」
湯池邊,石頭上還放著果盤和茶水,盤裡有數顆金黃的杏,茶香裊裊。
歌仙兼定主動倒了杯茶,雙手遞至一期一振面前,還把果盤推向一期一振。
歌仙兼定:「一期殿嘗嘗吧,雖然現在不是杏的時節,但也是本丸種出來的水果,萬屋能買到的跟這個可不能比。」
明明是早春時節卻有杏出產,一期一振經歷了兩個本丸,自然明白這代表著什麼:這座本丸的主人,不僅靈力深厚,而且還願意為付喪神耗費額外的靈力和精力養植物。
「謝謝。」一期一振心情復雜,他用指尖拿起一顆杏,這水果金得發紅,大顆渾圓,散發出誘人的甜香。
「一期哥快吃吧,大將用靈力養出來的果子,能幫助恢復。」
藥研藤四郎姍姍來遲,身形清雋的少年踏入湯池,慢慢坐在一期一振身旁。「有什麼問題想問的,可以問我。」
聞言,一期一振沒有直接問,他先仔細看了看藥研身上的傷:「藥研怎麼沒有直接過來?手入室……」
藥研藤四郎笑了笑:「大將在幫陸奧守大人和骨喰哥手入,來不及照顧自己。所以,我去幫大將包扎了。」
……
手入室。
傷勢較輕的陸奧守吉行先一步休整完畢離開,只剩骨喰藤四郎躺在刻滿符文的石台上,審神者拿著本體脅差以紙擦油,用靈力仔細修復刀刃上的裂紋。
「主公……」
審神者頭也不抬:「怎麼,哪裡痛麼?」
骨喰閉上雙眼,秀美的面頰染上緋紅:「不,主公……做得很舒服。」
「我……只是想問主公,我的本體用得順手嗎?」
審神者用左手食指拇指捏著脅差刀尖,右手拿著刀莖,對著燭光細看刀紋,雪亮的刀面上映出一雙暗金的眼睛:「還好,對我來說單手拿有些長了,不過……近身對付大太刀正合適。」
「是嗎……」
審神者放下刀刃,換打粉棒繼續撲粉:「今天抱歉了,重傷還用繼續用你。」
骨喰睜開眼睛輕側過頭,湛藍的眸子安靜地注視著審神者:「主公不必這麼說,我能派上用場就好。」
審神者不再多說什麼:「保重好自己。」
手入結束後,骨喰換下染血的出陣服,穿著常服來到審神者面前。
審神者停下收拾的動作,奇怪道:「怎麼了?」
骨喰藤四郎比審神者還矮許多,並排站著,比審神者看起來還像個嬌小的女孩子。
「主公……」
「嗯?」
審神者此時還穿著一身血衣,腰部和右手臂被藥研簡單纏上繃帶,其下隱隱透出血色。她一頭黑發整齊地盤在腦後,鬢角汗濕,幾縷凌亂的發絲粘在頰邊。
明明也很是疲勞,熟睡中被時之政府不分白天黑夜的任務攪擾,又因為個別練度足夠的刀劍還在遠征中,不得不提前向政府索要預定的新刃……明明主公也受了傷,要不是藥研留下來幫忙,或許直到自己被修復完,主公都不會關注她自己的傷口……
骨喰藤四郎在審神者疑惑的目光中踮起腳,靠近她,伸手把她鬢邊的濕發撩起,撥向耳後:「主公總說要我們保重自己,那也請主公保重身體。」
骨喰在審神者面前站正,仿佛筆挺的出陣服還穿在身上,認真道:「說起來還未向主公道謝:謝謝主公,您為一期哥的事費心了。」
聞言,審神者挑眉道:「並不費心,倒是你們,久等了。」
雖然是振稀有刀,但連著鍛三年,以她這級別的靈力早該有了,鍛不出來撈也撈不到只能說靈力屬性真的不合適……也就是:非。
不過讓時之政府分配一把二手的過來也不錯,左右本丸裡不差一振二手刀,何況這振一期一振練度近乎滿級,到家就能出陣,解了她人手不足的大急。
這麼想著,高挑的審神者低下頭,用視線衡量了下骨喰的身高,回憶起什麼:「以前骨喰也喜歡替我整理頭發呢……」她的視線落在骨喰穿著白襪的腳上:「只是那時候還不需要踮腳。」
骨喰藤四郎:「…………」
三年前,把自己召喚出來的審神者還是個只有十四歲的少女,才經歷劇變,又是最難搞的年紀,那時她心情不好,暗金色的眸子頗具壓迫感。
召喚出自己後,審神者回頭看了眼從矮到高站成一排的付喪神,露出個毫無誠意的笑:「呀,偉大的時之政府實裝刀劍時的身高……莫非是按照我霓虹國男性的平均身高來設定的?」
初始刀歌仙兼定站出來咳了一聲:「主人,付喪神的身高與本體長度有關。」
審神者:「哦?這就是你一振打刀跟身為未成年人類女性的我差不多高的理由?」
三年前,十四歲,身高170+。那麼三年高速生長期過後……
是以這座本丸中有一條不成名的鐵則:不要跟審神者比身高!不要跟審神者比身高!不要跟審神者比身高!因為這個結果會讓所有徘徊在180的付喪神緊張,讓180以下的付喪神心塞,只有190+的幾位能微笑面對。
現在,審神者抬手毫不費力地摸到骨喰的頭頂,還抓了抓柔軟的銀色發絲,微微一笑:「抱歉。」
「別這樣……」骨喰伸手抓住審神者的手拿開,臉撇開一邊:「這會讓我想依靠你……」
他聲音太小,審神者沒聽清:「嗯?什麼?」
「……沒什麼。」
骨喰藤四郎面無表情地走出手入室,心道自己有必要搞明白時之政府所謂的「能長身高的極化項目」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過……要是摸摸自己的頭能讓主公笑一下也不錯,幾個月來的難題好不容易被解決,主公臉上卻完全沒有高興的樣子……
骨喰腳下頓了頓,鯰尾藤四郎從檐廊盡頭朝他揮手,兩刃一同回屋。
要是,他能更多的幫到主公,更多的為主公分憂,就好了。
……
這處本丸被審神者擴建翻修過不下五次,成了如今這副小城模樣。
核心是審神者居住的天守閣,所有付喪神以刀派和相互關系親疏分隔開來,呈扇形分散居住在天守閣四周,建築之間穿插著流水景趣,外圍設有可供數十人使用的溫泉。
本丸大門附近設兩個出陣和遠征使用的時空祭壇,手入室和恢復池就近設置在祭壇左側。大門外是外出或來客使用的轉送陣,連接時之政府本部和萬屋,個別得到特殊許可的審神者也能通過轉送陣直接進入本丸。
以本丸大門和天守閣為中線,一端是大門,另一端是馬廄、田地,一直延伸至後山。山間還有可供漁獵的深林瀑布,可跑馬飲馬的草原湖泊,比起許多只能見著圍牆內景色的本丸大太多了。
面積大,本丸日課同樣繁重。審神者走在檐廊之下,穿過花園和刀劍居所直到天守閣,一路上都沒能遇上幾振刀劍,只聽見恢復池和溫泉區傳出不少歡笑聲。
回到閣中,日向正宗已等在二樓外間,手邊放著一沓已經處理好的公文,見審神者上來,立刻起身迎接。
「主人!我已准備好熱水和新浴衣。」日向正宗注意到審神者身上還纏著幾處繃帶,趕忙道:「還是先處理下傷口吧?我來幫您。」
「沒事的,小傷而已,待會洗澡用靈力順便治一下就好。」
審神者進入裡間,日向正宗停在外間,遠遠聽見審神者問道:「今天有多少剩余人手?」
「除去已安排內番出陣遠征等任務的,短刀剩7振,打刀4振,太刀3振,大太刀1振,槍1振,薙刀1振,共17振。」
「短刀練度在你之下的呢?」
「我之下……應該有11振。」
「現在看來……池田屋,包括池田屋以後可能會出現的戰場,將會非常需要短刀的高機動……」
與審神者平靜的聲線不同,和室被屏風分隔開的裡間內,審神者緩慢撕下已□□涸的血液粘起的外層布料,一圈圈解開由藥研扎上的繃帶時看起來尤其疼,已不再滲血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除了點點藥膏的清香,更多的是血腥氣。
窗戶忽然被擠開一角,一只大黑貓從外面跳了進來,剛落地便對審神者露出獠牙嘶叫。
審神者低頭瞪了黑貓一眼,像感覺不到疼似的繼續解下繃帶,口中繼續道:「所以,麻煩你去通知所有短刀,我會安排幾振練度高的刀劍帶短刀練級。自願參加,脅差若有自願的也可參與。」
日向正宗脆聲應道:「是!」
等日向正宗噔噔地邁著小跳步離開,審神者彎下腰,伸手想擼一把大黑貓。
大黑貓靈巧地扭身閃過審神者的手,一貓腰竄到審神者近前人立而起,大毛爪子呼地就上來了。
審神者狼狽仰頭卻還是被刮了半嘴毛,氣得呸呸兩聲。
「都變成貓了還這麼討厭!呸!還玩得臭烘烘的!」
回應她的是大黑貓的嘶啞的嚎叫聲,一張盤子大的貓臉上硬是能看出點嫌棄的味道,大毛爪子踩在審神者脫下的滿是血跡的外衣上拍了兩下,又長長地嗷了一嗓子。
審神者摔門進浴室:「行我這就治!破鑼嗓子少叫幾聲。」
大黑貓不為所動,立在浴室外繼續扯著嗓子嗷嗷地長嚎。它有一雙與審神者非常相似的暗金色眼睛,一身黑毛長還微卷,毛下身形健碩。
大黑貓足足嚎了有一分多鐘,浴室門忽然被打開條縫,一道黑影被扔出來,被大黑貓輕巧躲過。
大黑貓閉上嘴,鼻子使勁嗅了嗅,感覺到空氣中那股令它不適的血腥味正在變淡。它這才漫步走開,跳上審神者的矮幾,就著審神者的茶杯開始用毛爪子蘸水舔。
審神者出來就看到這令她血管暴突的一幕:「不是給你准備杯子了嗎!?」
大黑貓裝作聽不見,繼續把毛爪伸進茶杯蘸水,然後:「prprpr……」
審神者忍無可忍,抬手打了個響指,大黑貓蘸水的動作一頓,整只貓立即幻化縮小,變成一道黑芒飛回審神者掌中,凝成一枚小小的黑色勾玉。
審神者用手在虛空中一劃,撈出一串紅繩手鏈。紅繩上已經掛了兩枚勾玉,加上手上這枚一共三枚。
已經有的兩枚是爸爸和媽媽,幻化成黑色大貓的是哥哥……
審神者將黑色勾玉穿回紅繩上,嘆了口氣,兩手將手鏈緊捂在心口。
加上自己,這就是一家人了。
把手鏈放回隨身空間,審神者在矮幾前盤腿坐下,解開用浴巾包裹的濕發,開始用靈力烘干。
三年零三個月零二十七天,這是她成為審神者後過去的時光,也是她那方世界毀滅後已過去的時光。
三年前,她還留著一頭男孩似的短發,每天穿著運動服,往球場跑。
她手中拿的不是刀柄,是充滿氣後砸得手臂生疼的排球,環繞在身邊的不是刀劍付喪神,而是同樣值得信賴的同伴。
「球給我!」
「拜托了!黑尾前輩!」隊裡二傳把球高高托向自己。
球網對面,對手也在大喊:「攔網!注意對面4號——」
她三步助跑、起跳,在對方攔網之上……把球狠狠扣下!
這才是她本該擁有的生活。
有著愛自己的家人、朋友,每天除了學習就是為了國中聯賽拼死訓練,或許未來在排球之余還能和某個同樣熱愛運動的男生談個戀愛……
而這一切在國二的某天戛然而止。
「你本不應該活到現在。」
在世界崩解的背景中,時之政府派來的接引人對她說道。
「在原本的世界線中,你在三歲時死於車禍,你的父母因此提前搬去東京,你的哥哥會因為無法融入當地的同齡人、更早的喜歡上排球,並在高中三年級帶隊與來自宮城的烏野高中交手,完成『垃圾場的決戰』……」
「這才是世界線應有的發展,然而由於時間朔行軍改變了歷史,你沒有死,一切都無法展開,所以才有了現在的崩潰。」
她愣愣地看著她的世界的墜落,無數靈魂消逝,靈子四散。她伸手去接,靈子的光卻穿過指縫溜走了。
接引人憐憫道:「請不要太過悲傷,世界會自我修復的,從出錯的節點開始。這一次,如果沒有例外,世界就能按它預定的軌跡繼續發展,你的父母兄長也能好好活下去。」
「預定的軌跡?」她只感到十分荒謬:「這是誰規定的軌跡?神?……我一定要去死嗎?我不死我的爸爸媽媽和哥哥就不能活嗎?整個世界就要崩潰?」
「誰知道呢。」接引人聳肩道:「大約是冥冥之中吧,不按軌跡來,世界無法繼續下去。」
「……不,你一定是在騙我!」她拒絕相信,「這一定是什麼迷|幻|藥造成的效果吧,用這些話來騙我還不如早點提要求……」
接引人似乎見慣了她的抗拒,揮手間她便被無形的力量拖拽著,漂浮在接引人身後。
接引人公事公辦地把她帶至本丸,塞給她一振打刀,手把手地教她召喚出付喪神。
緊接著是介紹時之政府的起源與目的、本丸的各項日課、作為審神者的權責還有審神者代號……
「什麼?代號就叫[4號]?我再說一次,A組4號是你的編號不是代號……唉好吧,你喜歡。」
也多虧了接引人毫不拖沓的態度,她還沒能把自己沉浸在悲傷中便被強行推了出去。
「哦對,忘了說了。」
接引人走之前回頭補充道:「時之政府也考慮到你的心情——嘛因為現在審神者不多,畢竟像你這樣擁有強大靈力的靈魂很稀有。要是做得好,政府說不定能為你在23世紀找一具新身體,然後撈記憶給周圍的人重新加載什麼的……也就是復制你的親人,這樣你也能繼續現世生活。」
接引人這句話,她消化了許久,直到本丸初始刀歌仙兼定走過來請示下一步動作。
「先……先出陣吧,不是說時之政府有專門的模擬戰場嗎,我想試試。」
剛成為審神者的少女握緊雙拳,眼神發狠。
這是沒有選擇的選擇,只要能找回自己的家人,無論前方攔路的是誰,她都會把他們盡數斬斷!
第3章 本丸2
紫發付喪神嚴肅道:「主人,我要上了!」
審神者喝道:「來吧!」
手合室中,木刀與木刀相撞發出清脆響聲。
少女外表的審神者選擇使用一雙小臂長的短刀,巫女服被換成一身劍道服飾,依舊紅白相間,勾勒出審神者的挺拔高挑的身形。
一寸短一寸險,然而使用短刀能更好發揮出敏捷性,再加上一次又一次的回旋、揮刀,兩把短木刀帶著慣性砸在歌仙兼定所持木刀中段,沉重的力道使歌仙兼定不得不後退半步抵住。
歌仙兼定用長刀架著一雙短刀使勁推出去,刀柄內收剛預備前刺,審神者雙刀再次襲來,一刀擊在長刀刀尖力道薄弱處打開刀刃,自己欺身而上另一把短刀直刺歌仙兼定胸口。
要是真刀手合,這會兒刺向心髒的就是泛著冷光的刀尖了。
木刀停在歌仙兼定心口,歌仙兼定嘆息道:「我輸了。」
審神者站直身子,雙刀習慣性地在指尖翻飛,做了個收刀的動作。
她深呼吸,在腦海中把剛才的手感重復了一遍,對歌仙兼定微微低頭:「謝謝。」
「能幫到主人是我的榮幸。」歌仙兼定低頭還禮,又道:「您進步真的很快,可惜,今後我恐怕不能當您的陪練了。您要不要試著練其他武器?打刀的長度很適合主人的身高。」
「再說吧,短刀用起來挺順手的。」
審神者收起自己的兩把木制短刀,向手合室外走去。下了檐廊,審神者轉身對歌仙兼定說道:「既然覺得我比你強,那以後出陣時就別攔在我面前。」
歌仙兼定無奈:「主人……」
面對歌仙兼定還帶著幾分寵溺的語氣,審神者表示冷漠:「小學生都知道只有實戰才能進步,受傷就受傷,我會自己用靈術治療。」
「但是為了您的安全,身為您的刀……主人!主人等一等我還沒說完,出汗了至少把披風穿上——」
回天守閣的路上,審神者還遇上幾個小短刀,以及帶孩子似的跟在後面的某個新來的太刀。
時隔半天,又見到審神者了,一期一振硬是在早春的寒氣中出了一背細汗。
那天,經過歌仙兼定和藥研藤四郎的解釋,一期一振對這座本丸和它的主人了解更多,開始意識到自己誤會了什麼,然而心中對出陣時、審神者和刀劍們表現出的悍不畏死又無法苟同……
這振一期一振經歷得多了,心中顧念也多,無法失去的就更多了。若他是一振純白太刀,現在會輕松很多吧……一期一振略帶苦澀地想道,要是審神者真的愛護自己的弟弟們,那我就此獻上我的性命與忠誠也無不可。
小天狗今劍拍著個橙色皮球,擠到審神者跟前:「主人!來和我們一起玩球嘛~」
審神者低頭:「現在不行,我還有事要做。」
「公務?讓近侍或總管做就好啦~長谷部桑會很高興的!」今劍替審神者出主意,還舉著皮球道:「我學會怎麼扣球了哦,主人來看看嘛~我們想和主人打比賽!」
打比賽……這個詞好久沒聽過了。
審神者稍一猶豫,就被今劍和亂藤四郎、愛染國俊幾個愛玩的拉到庭院。一期一振原本下意識伸手想攔,半路生生遏制住衝動,安靜地跟了上去。
庭院中,櫻樹下架著一張簡陋的球網,為了照顧短刀的身高專門還放低了。
審神者站在短刀們對面,亂藤四郎給今劍托了個高球,今劍奮力躍起,右手在半空中用力扣下!動作輕盈完美。
審神者下意識抬手……欸?
啪的一聲,小皮球正中她掌心,被她抓在手中。
「誒——!!!!」
平均身高只到審神者鎖骨的短刀們大呼不公,連站在場外的一期一振也忍不住微微彎起嘴角。
審神者只得安撫他們:「所以還是你們玩吧,我參加就太不公平了,跟高中生vs小學生似的。」
審神者雖然缺乏表情,態度卻溫和耐心,一期一振心裡放松了幾分。
見審神者要走,一期一振對亂藤四郎打了個手勢,自己大步趕上審神者。
「主人!」
審神者停住腳步,暗金色的眼睛如鷹隼般看向一期一振,後者這才發覺,這位面容年輕的審神者能輕易平視自己。
審神者:「?」
一期一振硬著頭皮道:「還未正式介紹過自己,我是一期一振,粟田口吉光所作的唯一太刀。藤四郎是我的弟弟們。」
審神者點頭:「歌仙已經給你分配過房間了吧。」
一期一振:「是的,藤四郎刀派還有空余房間。」普通本丸,藤四郎刀派只能住大通鋪,一排蘿蔔丁塞進一間大屋子裡。而這座本丸卻能為藤四郎刀派劃出一大廣間、十余小房間,甚至還有獨立的小院。
審神者:「行。有什麼需要可以直接來找我,我盡力滿足。另外,你的日課從明天開始,因為你練度高,可能需要經常出陣。」
一期一振淺淺鞠躬:「是,主人。能為主人分憂是我的榮幸。」有關出陣、遠征等事宜,上午歌仙兼定和藥研、以及本丸總管壓切長谷部跟他解釋得非常清楚,他的練度近滿,又是太刀,長谷部特意打招呼,說是需要他編入專對厚樫山戰場的第二部 隊。
此外……還有一件事,歌仙兼定和壓切長谷部特意拜托他——「明日,主人要與其他本丸的審神者會晤,希望你能臨時擔任近侍一職。」——一期一振猶豫著要不要向審神者提起。
審神者卻沒給他猶豫的時間:「其余的你可以去問你的弟弟們。」說完,她邁上檐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雖然有時候過於熱鬧了,但短刀們的意思審神者清楚,一是做給一期一振看,二是他們也不希望她把自己逼太緊了。
然而唯有這個無法妥協。
回到天守閣,審神者很快又開始寫出陣報告,整理最近自己收集到的關於朔行軍的信息,與詳細歷史記載一一對比。
時之政府要求的出陣報告繁瑣冗長,近侍日向正宗還算擅長文書工作,幫她分擔了三分之一,但最重要的有關池田屋的報告必須要她自己寫。原本壓切長谷部也能幫她分擔一些,可是厚樫山戰場的壓力又重了,中午時才聽到狐之助報告,長谷部又帶著狐之助的分神出陣,估計今晚才能回來。
除了出陣報告,還有小到本丸每日收支、刀劍男子們的日課分配,大到整個本丸空間的布置、如何提高運轉效率,甚至是時之政府的各種大小臨時任務……名為審神者,實質上干的卻是城主的活,又要維持自己的領土又要完成上面的任務。
她還要惡補歷史、掌握每振刀劍的經歷,此外還得盡量搜羅關於自己的世界線的信息、在狐之助的指導下學習靈術,每天恨不得連睡覺時間都利用起來,連出陣和刀術練習都成了種奢侈。
這一切努力都指向一個目標:順利出陣,干掉時間朔行軍,維護歷史,達到時之政府的要求,最終得到報償。
「復制親人」、「繼續現世生活」什麼的,聽起來虛無縹緲,可她別無選擇。畢竟就連她自身存在也是接引人口中、時間朔行軍留下的惡果。如果不是朔行軍改變了歷史,她就會按時死亡,她所在的世界會繼續發展,她的父母親人也就能繼續安穩的活下去。
只是……明明枯燥的書本知識她都能忍,刀術有小成,可這靈術修習……
「主人!請一定要照符咒指示的路線輸入靈力,由上至下,從起筆處至收筆……慢一點,把靈力抽成細絲……」
道理都明白,可是審神者周身靈力就是不能按她心中所想的那般行動。想要抽蠶絲,扯出來的卻是一團鋼絲,手底下的靈符被大量靈力刺入,很快便開始冒煙。
狐之助幾乎是在尖叫:「主人,千萬要掌控住屬於自己的靈力,運行時一定要細致!」
正如接引人所說,審神者的靈力確實十分強橫,然而細細感受下來,只能一個字能形容:亂。
量大卻紊亂,深厚卻暴烈。審神者自己也能感受到,她的靈力就像一匹年輕的野馬,血脈勃發肌肉翁張,可就是不能為她所用!
本丸中心的天守閣裡傳來了一聲巨響,刀劍男士紛紛抬頭放眼往去——審神者又在日常訓練中把自己的房間炸了。
審神者氣得把符咒扎往家具廢墟裡一扔:「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練好!」
狐之助忙著給家具滅火:「多練習嘛,不著急。」
審神者怒道:「可這只是最基礎的加速札!我連加速札都用不好!每次手入都得花上大半天時間,還不如直接泡修復池!」
原本由審神者親手給受傷刀劍手入是恢復的最快方法,在加速札的輔助下可以瞬間回復一個付喪神的所有傷勢。可在她這裡……
來本丸第一個月審神者就把手入室隔壁的恢復池擴建成兩倍大小,並簡單粗暴地往池水中灌注靈力,以達到碰水就能恢復傷口的效果。
現在被許多刀劍或審神者朋友稱作是奢侈浪費的行為,初衷實屬無奈。因為如果只靠手入和基礎版的恢復池,她磨個十年都不一定打得通織豐!
生氣歸生氣,審神者冷靜過後又把符咒札撿了回來,狐之助幫忙修復房間,她換個地方繼續練習。
擴建本丸還能用已經灌注完靈力的圖紙瞬間完成,她只需要提供運轉的靈力即可,然而戰鬥用的攻擊、防御靈術,用與圖紙同級的瞬發符咒就太貴了,審神者只能拾起刀術,往刀劍中灌注靈力,以力破巧地殺死朔行軍。
其實普通審神者很少會跟隨刀劍出陣,像她這般從零練刀術學靈術的審神者確實不少,他們多是只負責管理本丸、手入刀劍,只有成為審神者前本身就是陰陽師或巫女的審神者才會考慮出陣。
這也是審神者的堅持之一:對於改變了她的人生的時間朔行軍,她無法坐視不理,至少也要親眼看清那都是些什麼東西,親自斬殺幾個才能緩解胸中郁氣。
更何況……
審神者往後本丸的山走去,一路上本丸中的刀劍紛紛向她打招呼,活潑熱心的幾個還自薦要做她的練習對像,連性子冷淡的幾振刀劍,如骨喰藤四郎、宗三左文字也不例外:
骨喰藤四郎認真道:「主公,請讓我來幫主公吧。」
宗三左文字溫和婉轉:「主公大人,還請您保重自己,多使用我們。有危險我們會替您承擔的。」
審神者拒絕了刀劍們的好意,獨自去練習。
雖然接引人介紹過,這些刀劍都是本體付喪神的分靈,最多只有第一個分靈和第無數個分靈之分,毀了一振便再鍛一振就好……可她怎麼可能真的將他們當成死物對待!
玩了幾年的球都會產生感情,何況是朝夕相處的、關心著自己還為自己的命令赴湯蹈火的魂靈。
所以她當然要出陣,她可是主攻手wing-spiker,隊裡的Ace!隊友在場中拼搏時,她怎麼能悠哉游哉地坐在觀眾席上喝茶!
於是半個下午又炸了半個山頭,審神者耗完一沓符咒,臉色鐵青地回來了。
……
「池田屋都被我收拾干淨了,你放心吧。」
審神者點頭:「謝謝。」
屏幕上的人有著橙黃色短發,自鼻梁中段往下直到上衣領口,全部被特制的深色高領毛衣遮住,唯一露出的棕色雙眼顯得疏朗而溫柔。
他的聲音也如他的雙眼一般清朗,還帶著絲絲微弱的電流聲:「結果與你判斷的相同,朔行軍同時入侵了五個時空,地點都是池田屋,我已經把接近主時空的三個清理完畢,其余由B組1號跟進。」
說到這裡,審神者[英]聲音裡帶上笑意:「真沒想到,B組1號就是演了『活擊』的審神者,跟劇裡一樣分不清男女呢。不過我沒看見那對源氏重寶,都說『活擊』裡的源氏是初鍛刀,沒見著有點可惜。」
作者有話要說:
[英]我直接透底吧,是來自東京某吃貨的永近英良,動漫中他的結局讓我很不甘心吶。因為吃貨不能寫,所以不會涉及吃貨的主要劇情,沒看過吃貨的可以當原創人物看
***
作者關於排球的知識全部來自中國女排19年世錦賽合集以及排球少年,有錯請輕拍。
有評有動力啊親!
***
改了時間線,加了一些內容,以前看過前四章的親可以重新看一遍。2.4
第4章 萬屋
審神者[英]笑道:「真沒想到,B組1號就是演了『活擊』的審神者,跟劇裡一樣分不清男女呢。不過我沒看見那對源氏重寶,都說『活擊』裡的源氏是初鍛刀,沒見著有點可惜。」
初鍛刀指的是歷史上的刀劍成為付喪神後,在時之政府被召喚出的第一個刀靈,雖然其本質與接下來被召喚出的無數分靈並無不同,可召喚它的主人的靈力性質卻非常重要。
第一個召喚出某振刀的審神者像是在上游大壩中間開了條口子,與刀靈契合的審神者召喚出第一振刀靈,此後無數審神者才能在下游按部就班地召喚出來,他們的靈力性質也不需要完全契合刀靈,只要在召喚時能模仿得□□分相似即可,或者干脆什麼都不做,也有機會召喚出稀有刀劍。
可這點在審神者4號身上似乎完全不可行……
她的本丸裡,只有一群靈力無論跟誰都容易相合的小短刀是她召喚出來的分靈,連壓切長谷部、加州清光這種常見打刀都是時之政府實在看不過去分配給她的。再就是宗三左文字之流,某些不怎麼得新主喜歡的刀劍總能在戰場上被找到。
她的初鍛刀靈只有一位,骨喰藤四郎。這把脅差據說太過鋒利,能與之契合的靈力少之又少。時之政府在找不到人的情況下拜托她用她龐雜的靈力以毒攻毒試試,卻沒想到她真的能壓制住骨喰強到能刺傷主人的鋒銳,把刀靈召喚了出來。
審神者對英說:「你想鍛源氏刀?聽說是兩把很強的四花太刀,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開鍛」
審神者英:「哈哈哈哈我就是想見識一下,四花太刀我也有幾把了。哦對,昨天又鍛到一把新刀,也是四花。」
說著,審神者英朝畫面外叫了一聲:「鶴丸國永——過來露個臉。」
一個白衣白發的青年從屏幕左邊擠了進來,五官俊美精致,金色的眼睛比他發間金飾還要璀璨。
「主人,這是什麼?哇——裡面的小姑娘真好看!什麼?也是審神者?」鶴丸國永表情靈動,他誇張道:「我還以為是哪家姬君,又或者是哪位神女下凡。啊啊,這可真是令我驚訝!」
審神者英:「咳!好了你回去吧,走吧走吧,再不走明天不帶你出去了。」
忽然被誇成姬君/神女的審神者:「……我開始明白為什麼你能鍛出這振太刀了,畢竟物似主人形。」
「哈哈哈哈說的是……嗯??」審神者英反應過來:「等等,[4號]你這是在罵我還是在誇我啊?」
靈力契合的,刀劍自然會來。有些精通此道的陰陽師或巫女,甚至能爐爐稀有刀,由此還催生了一條頗為黑暗的產業鏈。
靈力不契合,鍛不到稀有刀的也不影響本丸日常出陣,普通打刀和短刀只要練度足夠,照樣能縱橫於各大戰場。審神者[4號]的本丸裡,中流砥柱的一批刀劍就是再普通不過的打刀了。
審神者4號也不像其他追求稀有刀的審神者,兩振四花太刀,一振江雪左文字,一振一期一振,都是審神者為了左文字和藤四郎們開口要的,她的戰績足夠時之政府給出優待。
審神者:「明天萬屋見。謝謝你幫我打通池田屋,到咖啡廳你隨便點,我請客。」
審神者英:「哈哈哈那我可要多點幾塊蛋糕!」說完,他眼中笑意淡了,補充道:「明天見,有點事得跟你面談。」
審神者心中一凜:「好的。」
關掉視頻,審神者身邊,壓切長谷部愁道:「主人!你怎麼不也把一期一振叫出來給那位大人看看!」
審神者:「……為什麼要給他看?」
壓切長谷部:「對反又鍛出一把四花太刀,我們也不能差啊主人!應該表現出——『就算鍛不出來也有政府送』這種底氣!據我所知,那位大人的本丸中還沒有一期一振呢!」
審神者:「哦……」
她和英相識已久,英是A組3號她是A組4號,同時間被時之政府撈出來當審神者,又同樣毫無神道基礎,兩人很快成為好友,互相幫扶著渡過了最開始的艱難時期。
三年來,兩邊本丸不知為何產生了一股奇怪的攀比之風。開頭是英被時之政府要求試鍛大鼓鐘貞宗,成功了,4號的本丸看那邊只鍛了把短刀出來,還沒覺得有什麼。很快英又被請著鍛了把刀——燭台切光忠,此刀一出,各各本丸都配上了,上能出陣下能做菜,公務上也是一把好手……唯一鍛不出燭台切的4號本丸裡,刀劍男子面面相覷,開始坐不住了。
審神者不盲目追求稀有刀是好事,然而面子上過不去就不好了!
於是這邊鍛了鶯丸,那邊就瘋狂上戰場奪戰績,這邊鍛包丁,那邊用戰功換江雪。
兩個本丸只有審神者什麼都沒意識到,一邊鍛出刀來就當分享個新鮮事,另一邊打通某戰場也當做近況聊聊,弄得兩個審神者還奇怪,怎麼自家刀劍忽然急著提練度/想要新刀了?
審神者無語道:「算了吧。今天日向已經列好采購表,你去撥小判給明天的近侍……我記得是燭台切?明天我帶他去一趟萬屋。」這振燭台切光忠也是用戰功換的。
壓切長谷部恭謹彎腰,手放在心口:「遵命,我的主人。」馬上去找燭台切換班!明天的近侍只能是一期一振!!!
……
第二天,審神者早起練習刀術,吃過早飯,換上巫女服加審神者披風,來到轉送陣旁。
某個淡藍發色的太刀穿著全套華麗出陣服,腰懸長刀,已經默默等在轉送陣邊了。
「……」審神者看了一期一振幾眼,把問燭台切去哪了的話咽回去:「走吧。」就當是滿足長谷部的小小願望。
一期一振低頭道:「是,主人。」
萬屋建立在一個獨立於任何本丸任何時空的獨立空間裡,名叫萬屋,實質上是一個類似於百貨超市的大商場,外表看上去像大正時代的霓虹城市,街道縱橫古色古香,以萬屋為中心,開滿了各類商店餐廳。
不同於三年前剛建立時的冷清,現在來來往往的全是審神者與付喪神,鋪子裡的商品千奇百怪,甚至還能看到符咒札與潛行頭盔擺在一起的奇景。
來自各個時空的審神者明顯絕大多數都比23世紀更早,是以見到23世紀發展繁榮的虛擬實境游戲都忍不住想嘗試一下,這一下就能耗空不少審神者積累至今的小判和甲州金。
審神者英和審神者4號都來自相似的時代背景,但兩人意外都沒有興趣在娛樂上花錢,甲州金和小判全花在資源和擴建本丸的圖紙上……除了英實在很喜歡泡咖啡廳,常約4號一起出來喝咖啡,十次裡九次半都會被拒絕。
「偶爾也要放松一下,別總是那麼緊張。」
審神者英和審神者4號一起往萬屋的咖啡廳走去,兩人的近侍——一期一振來過萬屋,帶第一次出門的鶴丸國永一起去采購了。
審神者英:「一段時間沒來,萬屋又多了好多人。上次聽說F組招滿了,現在已經招到G組?H組?一組比一組人多,光G組就有上千位審神者……時政還真是大手筆。」
審神者4號開口毫不留情:「 畢竟AB組都死得差不多了,他們能找來的新人又太弱。」
時之政府說是組別與實力無關,然而曾經的A組30位審神者每個都能輕易撐起一座城市般的本丸,到C組一百多位審神者,本丸面積平均只有兩個足球場那麼大,短刀多幾把連住都住不下,更別提後面實力更參差不齊的D、E、F。
咖啡廳的外表是木屋黑瓦,裡面裝修成標准現代風格,侍者全部白襯衫黑馬甲打著小領結。
此時咖啡廳裡只有幾個人坐著,看樣子都是審神者,兩人熟門熟路地找了個卡座坐下,審神者英為自己點了杯意式,又替不懂咖啡的審神者4號點了杯拿鐵,再加上兩碟慕斯。
審神者英:「話說,你看過『活擊』了嗎?」
「那部拍出來洗腦新上任的審神者的劇?」審神者4號興趣寥寥:「跳著看了,音樂不錯。我比較想要一振大典太光世,感覺很強。」
「誒我覺得爺爺也不錯啊,不像我本丸裡的喝茶老刃,活擊爺機動上萬……不對跑題了。」審神者英把話題扯回來,壓低聲音:「我說的是裡面那個審神者,B組的1號。」
審神者4號努力回憶了下:「如果特效是真的……那只能說靈力充足,本丸很大。其他感覺也沒多強。你不是剛見過他嗎?」
「是的。」審神者英面罩上方露出的眼睛嚴肅起來:「昨天我在確認溯行軍兵力分布後,5個時空派了4隊刀劍去清剿,自己清理主時空的池田屋。然而,那位審神者比我先一步趕到了其他兩個時空。」
審神者4號皺眉:「時之政府派的?如果沒有公派,這算是搶功了吧!」
不少審神者會這樣鑽空子,等其他審神者把溯行軍殺得差不多了,或者是打探出某關鍵情報,自己就先一步殺至溯行軍本陣,為的就是時之政府給頭功的豐厚獎勵。
時之政府公派的則不同,公派就是協助剿滅,有時空降兵真的幫到了戰場上的審神者,有時則是走關系,專門來頂功的。
「我最開始也是這麼認為的。」審神者英的聲音低了下去:「直到……我發現他帶來的刀劍裡,沒有源氏重寶,沒有大典太光世,沒有三日月宗近,沒有鶴丸國永……甚至連蜻蜓切都沒有。全部都是普通刀劍,練度高卻普通。」
審神者4號:「……說不定『活擊』上的珍稀刀劍都是時之政府借他拍劇用的?」
審神者英:「我也希望是這樣,可是談起那些刀劍時他的表情做不了假,靈力波動也是!」越是強大的人就越容易判斷出對方是否在說謊,就算臉不紅心不跳,細微的靈力波動卻無法掩飾,除非說謊者比聽者實力高太多。
審神者英語氣沉重:「那個審神者在擔心著什麼,而且很痛苦,他很可能被卷入什麼麻煩中了。」
第5章 萬屋2
審神者英語氣沉重:「那個審神者在擔心著什麼,而且很痛苦,他很可能被卷入什麼麻煩中了。」
——卷入麻煩?他們早已是孤魂野鬼,誰又不是深陷麻煩當中。
審神者4號到底沒把這話說出口,換了個角度問道:「這位審神者是B組吧,哪怕是1號……他實力夠嗎?池田屋的溯行軍不是厚樫山那幫能比的。」
審神者英:「實力不夠。按理說加上源氏刀、大典太和三日月等刃,應該還算充足才對,可是昨晚……」
那位發色淺灰的審神者傷得極重,擊破溯行軍本陣後,他連站都站不住了,手下刀劍也幾近碎刀。
「非常抱歉,這本該是您的戰場……請原諒我。」在《活擊》中從未如此狼狽的少年,現在奄奄一息,他靠在一振山姥切國廣懷中,聲音微弱地對審神者英說道:「可以的話,能請您的狐之助送我回本丸嗎……我已經沒有狐之助了。」
審神者英答應了他的請求,並讓自己的狐之助給他留下足夠治愈所有刀劍傷勢的資源。
「你叫什麼?」審神者英問道,「請不要誤會,我指的是你的代號。」
「沒有代號。」少年慘然一笑:「我只是個孤魂野鬼而已。」
咖啡廳裡,蛋糕和飲料都已上齊,蛋糕的香甜與咖啡的苦味混合在一起,兩個審神者卻都沒有心情享用。
審神者4號:「所以……你想幫他?」
「我在幫他。」 審神者英壓低聲音:「這次任務告一段落,明天我們都要去見[幻姬],確定接下來的任務。我想順便讓[幻姬]把他調進A組來,他實力夠,放在A組我也好照顧,也算補充A組人手。」
審神者[幻姬]是A組第一位審神者,也是A組1號,她很大程度上充當了A組審神者和時之政府間溝通的橋梁,多數任務是時之政府交給她,她統一調度A組審神者完成。
審神者4號想了想:「或許可行,我們A組還有幾個人?八個?九個?」
審神者英擺擺手:「七個,這個月從B組調進來的那姑娘也死了。」
審神者4號:「上個月不才死了一個麼?」
審神者英:「那是從C組來的,被溯行軍摸進本丸,連人帶刀全困死在裡面。」
說到這裡,兩個審神者相對無言。
三年前,剛成為審神者時,宴會上原A組三十個性格各異的人聚在一起,有爭吵有歡笑,誰知道現在……
審神者英嘆了口氣:「真不知道我們能活到現在是因為運氣好還是命大。」
審神者4號抽了抽嘴角:「那是一個意思,我們活下來是因為我們足夠強。」
就在這時,一股強大的靈壓從咖啡廳門口撞進來,櫃台裡靈力弱的侍者被掀翻在地,幾個客人紛紛皺起眉頭,靈壓直直衝向咖啡廳裡側的英和4號,在碰到兩人前先被一道也由靈壓形成的牆壁擋住,靈壓撞擊形成的風把咖啡廳裡的各種餐具吹得叮當作響。
審神者4號的靈力比英更加強橫,她用靈壓撐了半秒,卻因為靈力紊亂控制不好細節,被對方的靈力撕開防御,狠狠撞上桌子,審神者英很快用靈壓頂上。兩人的飲料和蛋糕沒事,可盤中的一根小叉子卻被撞掉了。
小叉子做工精致,叉子柄的頂端是一顆拇指大的琥珀珠子,好看卻不好放置。
此時琥珀珠帶著小叉子滴溜溜地滾向咖啡廳門口。
「幾個月不見,你們居然還沒死啊?」
聲音從門口傳入,本該是清朗明亮的音色,卻被主人惡意滿滿的語氣破壞殆盡。
「又是那混蛋!」審神者4號低吼道,她要站起來,審神者英卻先一步把她按回卡座裡,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來者穿著一身平安時代的狩衣,戴黑色高帽,像牙白的衣料上繡著金色咒紋,隨著人的走動折射出法術的輝光,
年輕人從門口緩步而入,才走到櫃台邊便停下腳步,用黑骨扇子嫌棄地在鼻子前扇了扇。
他身邊跟著一白衣一黑衣兩振太刀,咖啡廳裡立刻有人小聲驚呼:「是髭切和膝丸!」
狩衣年輕人很享受這些目光似的,面孔精致得不比付喪神差,臉上一派閑散矜驕:「我還以為你們都死了呢。這個月死了個醜女,上個月死了個窮鬼……」
他用黑骨扇子點向卡座中的兩個審神者:「我還以為死的就是你們,真令我好生失望!」
審神者4號太陽穴青筋暴跳,她到底忍住了沒有爆發。
審神者英的目光卻落在跟著狩衣年輕人的兩振太刀上,奶金色發色的太刀始終保持微笑,青色頭發的太刀卻沒忍住四處看了看。
審神者英若有所思,他笑道:「好久不見了,2號。不知這兩位付喪神什麼時候開放鍛刀了?回去我也試著鍛上一振。」
狩衣年輕人,也就是A組2號,怒道:「不要叫我2號!我的代號是……」
剛才被震下桌的小叉子慢悠悠地滾了最後一圈,站在狩衣年輕人右側的黑衣太刀低下頭,小叉子正好在他腳前停下。
這振太刀沒有想太多,也沒有注意到哥哥髭切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他屈膝半蹲,撿起了這把小叉子。
整個咖啡廳靜了那麼一瞬。
審神者英和審神者4號都看向這振太刀,經驗豐富的他們立刻從太刀純粹的目光中看出——這振刀是剛鍛出來的。
審神者英眼神微妙,狩衣年輕人則面色忽然猙獰,瞬間又收了回去,
另一振平安老刃,髭切依舊笑眯眯地,臉上什麼都看不出來。
狩衣年輕人重新換上一副傲氣的表情:「源氏重寶,豈能落到爾等賤民手中!」
「哼!走了!」
狩衣年輕人甩袖離開,黑色長發瀑布般披散在背後。
還拿著小叉子的太刀——膝丸愣了愣,他的哥哥走過來,從他手中拿走了小叉子。
髭切拿著叉子,走向卡座,停在審神者4號面前。
在審神者4號審視的目光中,髭切彎下腰,用指尖捻著叉子柄,把頂端的琥珀珠子遞向審神者。
髭切笑得溫軟,他眼角上挑,睫羽忽閃時還帶著千年前的風流:「非常抱歉,這位姬君,請原諒。」
審神者接過小叉子,沒有說話。
髭切笑了笑,轉身帶著膝丸離開。
直到不速之客的靈力波動徹底遠離,審神者4號把叉子放在桌上,招呼侍者:「麻煩換把叉子,謝謝。」
審神者英卻壓低聲音,對審神者4號說:「抱歉,我得先離開。」
審神者4號眼睛一亮:「你要去套2號那貨的麻袋?我也去!」
「不是不是,你都在想什麼啊!」英哭笑不得。
審神者4號頓失興趣。
審神者英:「我剛才有個不好的猜測,現在去驗證一下。」他眉頭緊鎖:「我怕那位『活擊』審神者出事了。」
審神者4號:「……能出什麼事?」
「還不好說。」審神者英憂心忡忡:「鶴丸那家伙我讓狐之助分神帶他回去,待會兒麻煩你跟他解釋一下,我先走了。」
……
難得去一次萬屋,咖啡還沒喝就被垃圾攪合。倒不心疼錢,只心疼時間。
會和時審神者臉色不太好看,一期一振拿著裝滿物資的儲物袋愣是沒敢搭話。
回到本丸,審神者一言不發地往天守閣去了,獨留一期一振面對匆匆趕來的壓切長谷部。
壓切長谷部期待道:「回來得真早!怎麼樣?那位審神者有驚訝嗎?」
一期一振猶豫:「好像……並不驚訝?」那位審神者帶來的鶴丸國永倒是走幾步一句驚嚇……
壓切長谷部:「……」
一期一振:「長谷部君?」
壓切長谷部怒道:「看來還不夠!走!以後我們每天把厚樫山趟三個來回,攢戰功讓主人換一振三日月宗近回來!!!」
天守閣內,審神者今天沒有出陣,公務少了很多。
燭台切光忠為審神者端來一盤點心,安靜退出房間。
整理完幾份遠征報告,審神者打開時之政府的系統,光幕憑空出現在矮幾上,她點進資料庫裡的刀帳欄,搜索髭切與膝丸。
以審神者4號的權限,許多還未實裝的刀劍的資料都可查閱,自然包括這兩振源氏刀。
結果很快出來了,光幕上顯示出兩個付喪神的全身圖,以及他們的本體刀身。後面附錄他們的生平經歷,及各項數值。
【髭切。平安時代,由源滿仲命人打造,是源氏的重寶。
得名於在拿罪人的頭來試斬時,連同胡子也一並切掉。又名鬼切、獅子丸等。】
【膝丸……得名於在用罪人試刀時可以一刀斬至雙膝之間。又名蜘蛛切丸、吼丸、薄綠等。】
在經歷了源滿仲、源賴光、源為義後,膝丸暫時出了源氏,只有髭切還在源氏中傳承,直到源賴朝和源義經這一代,源義經死後,膝丸再次回歸。最後,兩振滿身傳說的太刀分別被供奉在北野天滿宮和大覺寺,相當於被神明收入懷中。
前面的資料都滿載歷史的厚重感,還帶著點點血腥,這在刀劍付喪神在中不算少見。直到最後,審神者發現底部還有部分被折疊的資料。
審神者試著點開,她的權限還夠用,折疊部分輕易展現在她眼前。
「源氏刀工說法其一:枕神和……寸無?」審神者念出聲。
相傳一條天皇派人打造雙刀,三條宗近負責打造髭切。成刀時,髭切卻比膝丸短,天皇懷疑三條宗近私吞了材料,要殺刀匠。
於是三條宗近在夢中向髭切哭訴,聞言髭切立刻從刀架上跳下,向膝丸砍去,膝丸奮力抵抗卻不敵,被髭切砍掉了長了那一段,從此雙刀長度一致。
所以,髭切也叫枕神,膝丸也叫寸無。
看到最後,審神者呼吸一窒。
就在這時,光幕上突然彈出一條視頻通訊請求,顯示是審神者[英]。
審神者整理好心情,點擊接通。
剛連上,那邊審神者英立刻道:「他死了!」
審神者4號:「……你說的是B組1號?那個演『活擊』的審神者?」
審神者英目光沉郁:「是的,我趕到時已經死了半天了。」
審神者4號蹙眉:「那不就是昨晚?他剛回到本丸就死了?」
「昨晚我讓狐之助送他回去的,狐之助還留了他許多修復材料。」屏幕中,腕上視角被審神者英移向本丸門口,那裡堆放著幾個大木箱子,看得出是從萬屋買來的、統一包裝的玉鋼等材料。
「他死前連材料都沒開,很可能是我的狐之助一走,他就死了。」
審神者4號:「死因?」
審神者英:「重傷失血。」沒等4號回答,英把視角移向本丸內部。
看過《活擊》的人都熟悉的本丸中,此刻除了幾只時之政府派來來調查的狐之助外,沒有任何活物。只有劇中精心修建的亭台樓閣還保持著原樣,但所有人都知道,主人已死,精美的建築也如同殘影,很快便會隨他而去。
視角往裡走了幾步,向下落在檐廊的木地板上,那裡有幾塊碎片,以及一截光潤的茶色刀柄。
那是一振今劍。
審神者的心髒仿佛被一只手掐住,太熟悉了,朝夕相處了三年,並肩作戰,數次拆開手入,又怎麼會認不出來。
「一個付喪神也沒有……他們全部都碎刀了。」
審神者英從來都是一副溫和疏朗的樣子,此時他指著地上的碎片,眼睛微紅:「審神者死後,刀劍付喪神還能撐至少一個月,最後靈力枯竭,重歸本體刀劍。然而這裡,碎掉的刀遍布整座本丸,至少四十振以上。」
「我不覺得這是自殺。」審神者英深吸口氣,「剛才我已經仔細看了一遍,在『活擊』中出現過的大典太、三日月等都不在裡面。缺失的刀劍在哪先不論,只說今天我們遇見的髭切和膝丸,我敢肯定,源氏雙刀中至少有一振,曾經屬於這位審神者。」
作者有話要說:
活擊是刀劍亂舞的番外動畫,跟花丸相比,活擊要嚴肅很多,其中爺爺機動上萬,雙月斬單殺大太刀……
阿尼甲作為友切的傳說中,切的是小烏的刀尖(不是小烏丸),枕神的傳說中切的是寸無,也就是膝丸。
枕神和寸無的傳說來自網絡,我記得是日文維基上有(?)關於這個傳說有很多版本,放在這兒只是作為一個小伏筆,麼麼噠。
***
劇情先鬼滅後FGO最後是女主的世界,其中鬼滅戲份吃重,要玩兩趟。
btw,作者所有跟刀劍亂舞有關的資料全部來源於網絡,包括而不限於:原作游戲、B站、度娘、萌娘,等等,如有錯請當做是我魔改的,蟹蟹~
第6章 本丸3
「源氏雙刀中至少有一振,曾經屬於這位審神者。」
審神者4號眼神陡然凌厲起來:「你是在說……」
她沒有說出殺人奪刀四字,審神者英聽懂了,神色沉郁地點了點頭:「我的感知能力你也清楚,那振髭切的氣息確實有些不對。」
審神者4號沉默,別說是英,她也感知出來了,所以才一回到本丸就開始查源氏刀。
這時,審神者英所處的本丸門口,轉送陣放出金芒,有人通過轉送陣進來。
審神者英快速道:「時之政府的人來了,明天到幻姬那兒再說。」然後便關了視頻。
審神者4號的本丸裡,時間正是下午,靈術模擬的太陽已開始往下走,卻不知從哪裡聚來一大朵烏雲,把太陽完全遮住,幾聲震雷後,豆大的雨點劈啪砸下。
今日馬當番的大俱利伽羅還在本丸外跑馬,不一會兒黑著臉渾身濕透地回來了。
歌仙兼定走上樓梯,在審神者的房間外敲了兩下:「主人?」
裡面傳來審神者的聲音:「進來。」
歌仙兼定推門而入,審神者在他開口前先說道:「天氣的事抱歉了,我沒控制住,可能要下一會兒才停。」
能熟練控制自己的靈力的審神者,就算因情緒變化影響到本丸天氣,也能很快用靈力把天氣調整回來,可是她還做不到,只能讓雨自己停止。
「沒事,是我們該為主人分憂才對。」歌仙兼定安撫道,說著還笑道:「明天畑當番的是我,省了澆水的活呢。今天洗的衣服也由堀川先收了,只怕大俱利還在外面跑馬,今晚主人可要出現在大廣間,好好解釋一下。」
「……」審神者僵硬了,「晚飯還是你們自己吃吧……」
歌仙兼定溫柔地堅持道:「主人已經15天沒來大廣間吃飯了,要經常露面,給予您的臣子信心呀。」
審神者:「出陣時不都見過麼,平常在本丸裡也……好好好去我去就是!」
審神者在歌仙兼定的目光中敗下陣來,她的初始刀要像其他本丸的歌仙一樣每天只滿口風雅倒還好,可是現在……審神者暗暗打定主意,遲早要在本丸建一個食堂,就跟《活擊》裡一樣,讓他們去食堂吃!省得自己一個人坐在上首,一餐飯吃下來渾身別扭。
「難得正式,今晚主人可要穿得漂漂亮亮的。」歌仙兼定興致高昂,「上次我和長谷部君送您的梅花紋振袖怎麼樣?或是藤四郎們送的牡丹紋……」
梅花用在和服上,常常是誇女孩子可愛,而牡丹紋也是贊美女性美麗端莊。
審神者來本丸時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運動系國中生,被歌仙兼定熏陶了三年,好歹有些了解了,此時被肉麻得一背雞皮疙瘩。
審神者:「不過是吃餐飯,隨便我穿什麼吧,你們不都是穿運動外套嗎?」
歌仙兼定:「半個月沒一起吃飯,果然大家都穿上出陣服,主人也穿十二單才夠正式!」
眼看歌仙兼定要把手伸向自己的衣櫃了,審神者叫道:「折中一下!我穿袴!小振袖加行燈袴!」
歌仙兼定同意了。審神者衣櫃裡的和式服裝,除開制式巫女服,其余基本都是他挑的。別家歌仙兼定把錢花在筆墨紙硯上,他的錢幾乎都用來買少女的衣裳。
歌仙兼定挑出一套袖口和領口繡有菖蒲紋的振袖,嘴裡還嘆氣:「要是買粉色底的就好了,奪可愛。」
審神者打了個寒戰,粉色?這輩子她連粉色的球鞋都不穿!
審神者換上振袖和袴,歌仙兼定幫她把頭發盤好。
據狐之助說長發有利於積蓄靈力,她這頭黑發就留了足足三年,由男孩子般的短發慢慢長成一頭微卷的半長發。平時都得好好扎起來,直接披散的話黑發就會像獅子鬃毛般炸開。
歌仙兼定溫柔細致地用烏木細齒梳慢慢順審神者這頭亂毛,審神者盤腿坐在矮幾前,繼續看史料。
窗外的瓢潑大雨慢慢變小,現在淅淅瀝瀝地打在櫻樹上,濃淡各異的粉色花瓣在地面上積了厚厚一層。
歌仙兼定慢慢開口道:「主人有任何事都可以跟我們說,我們也能幫您想解決辦法,幫您分擔壓力。」
可那是審神者在殺人奪刀……審神者深吸口氣,心想還能有什麼辦法。
換做任何一組的審神者敢干出這種事,她和英不需要證據就能直接抓人,交給時之政府審問。然而,這次的懷疑對像是A組2號。
那個一身狩衣、陰陽師打扮的人渣,可不止會嘴臭而已。同身在A組實力強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2號精通陰陽術,像是有世家傳承,時之政府對其常有優待。英和她都懷疑2號在時之政府內部有關系。
再加上這次B組1號的死疑點頗多,萬一跟時之政府有關,他們這些依附著時之政府生存的審神者還能怎麼辦?他們可不是23世紀的人,自己的世界也破滅了,除了本丸,不屬於任何一個時空,到哪去都會被檢非違使追殺。
何況她早就不是一個人了……本丸四十一振刀劍,她絕不能卷進麻煩裡,萬一出事,第一個擋在她身前的就是這些刀劍男子。
窗外的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歌仙兼定嘆息道:「主人……您為了讓我們過得更舒心,不斷擴建本丸。鋪下草原、長起高山深林,揮手又是河流湖泊……您為了我們耗費了太多靈力和心思,我們的生活已經足夠好了,現在就讓我們來替您分憂吧。看著您愁眉不展,我也很心痛啊。」
審神者:「我哪裡愁眉不展……而且山和樹什麼的都是買即用圖紙回來……」
歌仙兼定又嘆了口氣,審神者只得回答道:「是有件事情發生了,不過與我們無關。」
審神者:「我要做的只是維持本丸運轉,你們也不必多想,該怎麼過還怎麼過。」
主人賭氣般回答令歌仙兼定又忍不住嘆氣,他有些手癢想摸摸主人的發頂,可是頭發已經被他盤好,只能捋了把發簪上的流蘇解氣。
三年前,主人比他矮一指,現在,主人比他還高一指,如果不是主人坐著,他很難看到她的發頂。
雖然實力在漲,身高在變,五官逐漸張開,審神者從一個孩子長成冷冽明麗的少女,但是在心境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紫發打刀在審神者身邊跪坐,像普通人家的哥哥對反叛期的妹妹那樣,輕輕拍了拍審神者的背,說:「您可以把我們看成是您的後盾,而不是您的負擔。無論您想做什麼,我們都會支持您。」
是你的後盾……審神者的心顫了顫,曾經也有個人這麼對她說過,然後……
「喵嗷嗷嗷——!!!」
一只大黑貓從窗外跳了進來,剛落在矮幾上,大毛爪子就往歌仙兼定的臉上呼去。
「住手!」審神者伸手去抓黑貓的掃帚尾巴,被黑貓靈活躲開。
歌仙兼定被糊了一嘴毛,呸呸呸地後退:「看來上次把我的畫踩成狂草的就是你!五虎退的小老虎踩出來的是梅花瓣,你踩的就成了拖把印!」
審神者表情一僵,大黑貓齜出一嘴尖牙,怪模怪樣地長長嗷了一聲。
審神者不好意思道:「歌仙,對不起,這只貓是我養的。明天我剛好要出去,給你買套紙筆回來做補償。」
歌仙兼定嘴巴張大:「這,這貓是主人您養的?!」 那這五個月裡,燭台切被踩了好幾腳留下幾撮黑毛的面團、長谷部被當作貓抓板劃拉同樣留下幾撮黑毛的衣服、他自己的慘遭摧殘且也被留下黑毛的字畫……
大黑貓完全沒有被抓包的心虛,它見歌仙兼定遠離審神者,便在矮幾上安心蹲下,可沒一秒又感覺不舒服,呼地站起來從頭到尾瘋狂抖動甩毛。
被甩出來的不止是黑貓毛還有點點雨水,審神者跳起來趕緊搶救紙質文件,歌仙兼定也咬牙切齒地幫忙收拾,只有黑貓甩完水,安安穩穩地在矮幾上趴下,還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滿口尖牙直到黑洞洞的喉嚨眼都露了出來。
收拾完,審神者讓歌仙兼定去問其他刀劍,還有哪些大黑貓造成的損失她明天統一補償。
送走歌仙兼定,審神者轉頭一看,大黑貓趴在矮幾上做出個農民揣,眯起眼睛居然開始打瞌睡。
審神者:「……」
算了,想發火也氣不起來,她知道大黑貓估計是把歌仙兼定當作來揩油的登徒子了。
她在小學國中時,雖然不是不良但也跟不良沒差,仗著自己長得高就敢跟來搶球場的學長硬剛。要是吃了虧,被人糾纏,都是哥哥幫她打回去。
她哥也長得高,高一就超過180,手長腳長地往她身邊一站,兄妹倆都是一頭亂毛,暗金色的死魚眼眼神凶惡,還沒動手就能把人嚇跑。
審神者走到矮幾前跪下,伸手卡在貓的前爪後把它提起來,大黑貓不滿地睜開眼睛。
「唉……哥哥,是你你會怎麼辦呢?」審神者跟大黑貓面對面,喃喃說道:「英大約會追查下去吧,但是幻姬會站在我們這邊嗎?還有那兩振源氏刀,如果傳說是真的,看來髭切已經投靠2號了,我總覺得他會對膝丸不利……可我這邊還有一堆刀呢,怎麼管的了……」
「喵嗷——」大黑貓臭著臉叫了一嗓子,大毛爪子冷酷地朝親妹妹臉上糊去。
審神者:「呸呸呸呸呸——再這樣就不把你放出來了!」
本丸的天守閣是本丸中唯一一座五層建築。
一層大廣間;二層是近侍和審神者的辦公間,開會、任務講解也在這裡;三層和四層是審神者自用的房間和浴室等,被審神者改造成和式西式融合的房間,有時近侍會在三層的外間待命;五層暫時空置,只存放些雜物。
晚飯時間,四十一振刀劍男子,除去還在遠征中的六振,其余全部聚在大廣間中,以來本丸的時間順序分列兩旁,一期一振剛好排在右列末端。
開始聽說忽然要在大廣間正式開宴,一期一振還以為跟自己有關,有些審神者確實會在新刃加入後舉辦宴會。
藤四郎們笑著打消一期一振的顧慮:「哪有什麼宴會,就是歌仙桑借著下午下雨的事讓大將下來吃個飯。座位什麼的是我們約定俗成,一期哥要是想坐到前面去也好呀!」
審神者走下樓時,大廣間裡的說話聲忽然安靜。審神者走上主位,暗色行燈袴配上銀白的小振袖,袖口淡黃的菖蒲花給她添了抹符合她原本年齡的活力。
審神者簡單解釋了下今天下午突降暴雨的事,順便說這五個月來大家因為黑貓造成的損失都可以去歌仙那裡報一下。
「昨天清完池田屋,五個月來的任務告一段落。」審神者環視四周,下面三十幾雙或帥氣或可愛的面孔都看著她,都滿是信任。
審神者:「明天,我會去參加A組審神者的會議……」
話音未落,下面的付喪神們的眼睛都皮卡皮卡的亮了起來。
「……」審神者知道他們又在想些什麼了:「……會議會我們確定接下來幾個月的任務。以及,按慣例我需要帶兩個人去,同時還需要一振佩刀。」
刀劍男子們紛紛挺直背,眼神要是能發電,今晚全本丸的用電都不愁了。
「咳!」審神者咳了一聲,敗下陣來:「一振帶明天的近侍,今劍。另外兩個名額你們猜拳吧。」
刀劍們摩拳擦掌,小天狗歡快道:「阿魯金桑麻~~~~~我會變成本體讓阿魯金桑麻帶去的!」
晚飯是炸天婦羅、燉牛肉、煎鮭魚、茶碗蒸蛋、豆腐味增,可以選擇配飯或蕎麥面。
飯還沒吃完,剩下兩個名額就被決出來了。一振是運氣一直都不錯的骨喰藤四郎,另一振意外的是新刃一期一振。
其他刀派大呼不公,藤四郎刀派在本丸占了近乎五分之一,基數太大,以後要按刀派派代表猜拳才公平。
……
第二天早上,審神者4號吃過早飯,換上正式的審神者著裝,來到本丸門口。
「……坐標又換了,這次是*******。」
審神者和骨喰、一期一振分別調整自己的定位儀。回到過去的戰場需要定位儀加狐之助開啟時空通道,而去同在時空夾縫中的本丸或萬屋,只需要定位儀加轉送陣即可。
調整完後,三人還互相檢查一下。萬一出錯,掉入時空湍流中,天知道會被卷去什麼地方,等請動時之政府來撈人,屍骨都涼透了。
「去到後,可能會被人挑釁,不用理會。」審神者叮囑一期一振,「跟著骨喰就好,有什麼事就去找幻姬的付喪神。」
一期一振低下頭,手放在胸前:「是,主人。」
第7章 幻姬
[幻姬]是A組1號審神者。
看到這個女人,人們首先注意到的是她的身高,與太刀相比也不遑多讓。高如審神者4號,站在她身邊也要矮上一截。她紅唇細眉,長發被扎成古老卻簡單的發式,留著兩鬢,看不出年齡。
幻姬常穿一身暗紅色繡金扇紋的小袖,下身是武士穿的深色馬乘袴,袴前的五道折痕卻又沒有折出來,普通地當闊腿褲穿著。外罩一件深藍色羽織,下擺繡著月白海浪紋,羽織長及腳踝,走動間露出黑色足袋和紅繩木屐,氣勢深重。
幻姬的本丸比4號的還像座城,足見靈力海量。由於幻姬不在乎重復刀,本丸刀劍很早就超出一百振,偏偏還管理得當,各種刀劍各司其職,把本丸建設得井井有條。
本丸入口足有五六米寬,刀劍男士可以騎馬進入,裡面街道縱橫,不同刀派混居,扇形小城的中心地帶才是專門出陣的付喪神和審神者居住的地方,裡面也是亭台樓閣連綿。
本丸底部是跟4號的本丸相似的一座天守閣,就是空間還要再大很多,內外裝修卻並不華麗,反而透出一股大氣感。
轉送陣的出口在天守閣之前,審神者4號帶著骨喰藤四郎、一期一振,從在本丸外的轉送陣中出現,幻姬已經帶著幾振刀劍等在一旁。
「4號桑,好久不見。難得看你帶新刃來。」幻姬嘴邊永遠帶著一抹笑意,見到4號後笑容加深,「池田屋干得不錯。」
「好久不見。」審神者4號快步朝她走去,骨喰和一期一振緊跟在後。
「昨天剛好來了新任務,其實我覺得你也該多休息一下,不過……看樣子,你是不會休息的吧。」幻姬語調平緩,帶著審神者4號往天守閣內走。
骨喰和一期一振跟在三步之外,一期一振發現對方帶來的刀劍中,不僅有另一振自己,還有振小狐丸,這是振剛實裝不久的稀有太刀。
審神者4號斟酌著開口道:「幻姬大人,有件事……」
幻姬不等她說完便道:「我已經知道了。」
審神者4號睜大眼睛,幻姬則收斂笑意:「英桑比你早來很多。」
幻姬緩緩道:「散會後你留下來,新任務涉及到的世界比較復雜,我的得為你講解一下。」
審神4號者點頭:「是,我知道了。」
幻姬挾審神者4號往樓上走去,刀劍男子則全部留在一層大廣間。
審神者英的刀劍已在裡間等著,其中一振是壓切長谷部,見到骨喰藤四郎進來,剛打了個招呼,意識到跟在後面的一期一振也是4號的刀後,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另一振平野藤四郎倒沉穩許多,眼中有欣喜:「很高興見到你們,兩位哥哥。」
平野藤四郎不易出,審神者4號的本丸就沒有這振短刀,同樣的,審神者英的本丸也沒有一期一振。
主人關系好,雙方下屬間關系也不差,除開壓切長谷部暗戳戳地打算回去建議自家主人再多鍛幾次四花太刀,好追上人家。
平野藤四郎:「本丸的大家,都在忙著把練度提上去,戰場太危險了就去演練場,其他審神者大人還奇怪,為什麼忽然有一隊全短刀的來對戰。」
「池田屋是夜戰,沒辦法,我們主公也說,要把短刀的練度提上去。可以的話,希望能再多鍛幾振短刀出來,把弟弟們集齊。」
「我們終於能在戰場上幫到主人的了,雖然累一點,這幾天大家都在飄花呢。」
本丸裡很快又來了三位審神者,他們帶來的刀劍幾乎都是壓切長谷部這類穩重能干的主命刀。一期一振又見到了另一振自己,加上幻姬的一期一振,大廣間中已有三振藍發太刀了。
又過了一會兒,到了預定開會的時間,大廣間裡十幾振刀劍端著茶杯輕聲細語地聊著,還有兩振幻姬的刀劍等在門口,卻遲遲不見有審神者到來。
「又遲到了呢。」刀劍男子中有人小聲道。「那位大人還真是……」
人不齊會議就不能開始,某振壓切長谷部沉聲道:「浪費我主的時間!」
在場多數付喪神都互相認識3年了,互相之間,對A組僅剩的7位審神者的秉性一清二楚,2號審神者絕對是所有付喪神都討厭的一位。
自恃身份、高高在上、看不起非正統神道出身的審神者,狂熱地追求稀有刀劍、對普通刀不聞不問甚至在戰場上將其碎刀拋棄……
一振幻姬的宗三左文字低聲道:「天下五劍之一、最美的一振,三日月宗近。兩年前,我主當初在時之政府的請求下將他鍛出來,那可是初鍛,所有本丸中的第一振三日月宗近……可那位大人見了,竟然……」
2號見了幻姬身後的狩衣太刀,從姿容上認出,那是時之政府在預備實裝的三日月宗近。
自己覬覦已久的寶物被一個出身低下的女人先一步得到了,這是新仇,再加上因為幻姬更強而令自己沒能成為1號的舊恨……2號審神者暴怒,手中黑扇法器都被捏碎,可又不敢動手,只能指著幻姬破口大罵。
主公受辱,那身為臣子的該做什麼?
第一振三日月宗近在出陣前,先用另一個審神者證明了自己的鋒銳。
雙月紋斬,一斬破開法衣防御,二斬把2號的黑帽從中劈開。
黑帽裂成兩瓣落下,2號光潔的前額溢出一條血線,血珠從眉心直流到下巴。
想起2號審神者狼狽離去的背影,宗三左文字輕笑道:「雖然給我主添了不少麻煩,不過,那位大人的表情,呵……」
「三日月殿也令人佩服……」某振一期一振說道:「向審神者出手,哪怕只是動念頭,都要承擔墮刀的風險。你們的三日月殿真的沒事嗎?」
宗三左文字:「他還在湖邊喝茶吶,待會兒我們一起去吃午飯,你就能見他。」
正說著,天守閣外的轉送陣金芒閃動,一個身穿狩衣的身影帶著兩振一黑一白的太刀出現在中央。
兩振屬於幻姬的刀劍迎了上去:「審神者大人,會議已經開始了,請跟我來。」
狩衣年輕人先是不屑地嗤了一聲,沒走幾步認出了兩振刀劍中的小狐丸,立刻眼白充血,手中檜扇被捏得吱呀響。
大廣間中,十幾振刀劍都看到了2號的表情,宗三左文字以寬袖遮臉,輕笑:「完全沒變呢。」
在其他刀劍的注意力都在狩衣年輕人身上時,審神者4號的一期一振看向他身後的兩振太刀。
——白衣的唇邊帶笑,黑衣的卻低著頭,目光躲閃。
2號上樓去了,兩振太刀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中走來。
白衣太刀先笑道:「我是源氏的重寶,髭切。」
黑衣太刀低聲道:「我是……膝丸。」
同為付喪神,主人的錯不及臣子,其他刀劍都以禮相待,只有幻姬的一期一振嘆道:「我現在知道,為什麼主人把小烏丸派去遠征了。」
小烏丸曾為平氏的所有物,而平氏正是被髭切與膝丸的其中一任主人——源賴朝與源義經兄弟所打敗。
宗三左文字卻唯恐不亂:「就算相見也無所謂。小烏丸桑也是初鍛,同樣還沒開放鍛刀,我很期待那位審神者大人會有什麼反應。」
一期一振嘆息,沒再說什麼。
幻姬本丸,宗三左文字有五六振,其他宗三先不論,他眼前這振,最厭惡的,大約就是這種剛愎自用、把刀劍當像征物來追尋,得到了又棄之不顧的人。
「獲取天下之刀」,2號審神者在宗三左文字實裝前對其很是期待,想像自己也如信長般勇武,得到後卻發現這振打刀能輕易鍛得,便認為他失去了收藏的價值。最終在一次出陣後,把重傷的宗三扔在戰場上,放言:「回去再鍛一振就是。」
如果不是幻姬的刀劍恰好出陣到相同時代,這振宗三恐怕已經碎刀、甚至暗墮
……
中午,七位審神者還在天守閣中沒有出來,刀劍男子則被帶往天守閣外的湖畔水榭,在紅菏菡萏的美景中,由某位剛現世就做出砍審神者壯舉的三日月宗近親自招待。
用過飯,刀劍男子們可以自由活動一段時間,只要不進天守閣就行。
審神者英的壓切長谷部和平野藤四郎,和4號的一期一振、骨喰藤四郎一起,四個付喪神順著湖邊檐廊散步。
平野藤四郎:「想不到三日月殿看上去慢吞吞的,竟會有如此魄力。」
「身為臣子,自然要有用自己的生命為主人洗刷恥辱的覺悟。」壓切長谷部昂首說。
骨喰藤四郎握住腰間刀柄,贊同道:「是的。雖然我不如三日月殿那般強大,但粉碎人骨還是做得到的。」
一期一振失笑:「還是先祈禱主人不會遇上那種事吧……」
壓切長谷部和一期一振走在前,平野和骨喰在後。
經過檐廊拐角時,一期一振突然撞上了另一振刀劍,被對方撞了個踉蹌。
「非常抱歉!」白衣太刀眼疾手快地扶起一期一振,「沒事吧?」
一期一振:「沒,沒事。」
付喪神對彼此間的氣息很是敏感,髭切看了一期一振兩眼,笑眯眯道:「抱歉啊,剛才沒看到你。你是4號審神者大人的刀?」
一期一振不明所以:「是的?」
髭切:「呀……昨天真是抱歉,我的主人說了些不好的話呢。」
一期一振還未反應過來,骨喰藤四郎搶上前道:「你說什麼?」
髭切卻仿佛沒聽見骨喰的質問,從身後扯出另一振黑衣太刀,把他按在四人面前,笑道:「我弟弟也是出於好意,請4號大人多多包涵。」
膝丸比面前4個刀劍男子還要茫然,眼中還帶著點驚惶:「哥,哥哥……你在說什麼啊阿尼甲!」
「那我們先走啦~」髭切笑眯眯道,拉著膝丸繞過4人,往他們來的方向走去。
等兩振源氏刀離開,壓切長谷部遲疑道:「一期桑,你聽懂他在說什麼嗎?昨天發生什麼事了?」
一期一振:「……聽不懂。昨天,我跟主人分開,主人去見英大人,我去采購了,我中途並沒有跟在主人身邊。」
平野藤四郎憂慮道:「昨天主人匆匆回來又匆匆出去,晚上還跑了趟時之政府,今天一早又提前出發……總感覺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
壓切長谷部:「而且剛才那個膝丸,感覺不太對勁,源氏刀會畏縮成那樣?」
四人開始往天守閣走,還未到雄偉的石牆之下,天守閣前的轉送陣放出金芒,有人通過轉送陣離開了。
壓切長谷部皺眉:「怎麼又是那個2號,遲到早退!」
一期一振愣了一下,忽然往懷中摸去,然後飛快地檢查出陣服所有的口袋。
骨喰藤四郎看著一期一振臉色逐漸變白,疑惑道:「哥哥?」
一期一振額上有汗落下:「我的定位儀……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幻姬]我也直接透底,是出自宮崎駿動漫《幽靈公主》的人物,也譯作艾伯西、黑帽大人,是煉鐵工廠首領,一槍打下麒麟神頭顱的牛批女人。
官方設定她曾是個窮苦人家的女兒,嫁給外國海盜,由於海盜的殘暴,她最後殺死自己的丈夫,帶著財寶回到日本。她建立的煉鐵工廠在亂世中保護了許多無家可歸的女人和麻風病人,當然也影響到了森林中的神靈……
不知道看過幽靈公主的小天使有多少,我在這裡先推薦一波:如果讓我這輩子只能推薦一部動畫電影,我會在千與千尋和幽靈公主間搖擺不定……
另外,這裡的幻姬我有二設,也不會涉及原著劇情,沒看過原作的可以直接當原創人物看。
第8章 新任務·食人惡鬼
天守閣內,從二層開始就是與《活擊》中類似的西洋風格,三層會議室內,七位審神者依次坐在U型桌後。
「重傷不治並非疑點,至於全員碎刀……」幻姬輕輕帶過:「也不少見。在時之政府發現的廢棄本丸中,也出現過審神者為了不讓自己的刀劍成為別人的、用言靈命令付喪神自戕的情況。」
U型桌左側第一位,審神者英平靜地聽著,面罩上方露出的雙眼疏朗平和,仿佛一早為這事趕來的不是他。
2號審神者就是在這時候突然起身,甩袖離去的。還拋下一句話:「我會看好主世界,至於賤民的死,就不要拿來污染本少爺的耳朵了!」
右邊第二位,審神者4號坐在2號下首,椅子扶手被她生生掐出五道指痕。
「我們繼續吧,接下來的任務也與他無關。」2號審神者提前離開後,幻姬打圓場道。
「B組1號審神者,記錄在冊的刀劍共有五十八振。碎刀後,能辨認出的痕跡中,共有五十七振,缺失的是一振山姥切國廣。」
U型桌前的光幕中,顯示出五十八振刀的名字,還細密地列出碎刀地點,看的人頭皮發麻。
有審神者說:「抱歉,但是『活擊』我們都看過,這裡似乎缺了三日月、大典太、髭切和膝丸,以及鶴丸國永的名字。」
幻姬微笑:「是的,那幾振稀有刀是時之政府借給他用的,不是他自己的刀。」
這與審神者英的判斷相悖,審神者4號看向對面的英,卻發現對方朝自己眨了眨眼,於是放松下來。
幻姬繼續道:「疑點在於,我們根據4號桑和英桑的情報,與監測圖重疊後,才推測出溯行軍的下一步是江戶時代。然而,在時之政府檢測過整個本丸後,發現時空祭壇被使用過,不是回而是出,目標時代也是江戶。」
「我們有理由懷疑,B組1號的山姥切國廣提前避開了審神者死前的言靈,逃往江戶時代,並且在他的行動中,可能有溯行軍的幫助,甚至很有可能這振山姥切也已經暗墮。」
講解完任務背景,光幕的顯示內容變成幾個世界的坐標。
幻姬:「英桑。」
審神者英:「是。」
幻姬:「你感知能力最強,山姥切國廣最有可能去的世界就交給你了。也是江戶,具體是延享年間,剿滅溯行軍的同時搜索山姥切的痕跡。時之政府的命令是,無論山姥切是否與溯行軍勾結,只要發現,當場擊殺。」
有審神者質疑道:「這難道不是獲取溯行軍情報的機會嗎?可以順藤摸瓜揪出溯行軍的接頭者,說不定就是審神者中的內鬼。」
幻姬頷首:「是的,但山姥切對我們的行動方式也很熟悉,這也是溯行軍重創我們的好機會。」
那位審神者無言以對。
幻姬:「千春桑、司桑,你們負責分別負責這兩個世界。時代是我們曾經去過的元祿年間,任務是剿滅溯行軍……」
其他審神者領完任務走後,審神者英和審神者4號留了下來。
幻姬嘆道:「其實山姥切最有可能去的世界是主世界,他的原主、B組1號就來自主世界的21世紀,可是……」在她知道這件事之前,時之政府的人就跟她打招呼,要求把這次任務中的主世界安排給2號,所以今天的會議對2號來說只是走個過場而已。
這是在趕盡殺絕!事情真相八成就是2號殺人奪刀,上邊還有人專門給他擦屁股!審神者4號眉頭緊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不能去管這些事,不能惹麻煩。
「嘿,4號醬~」
審神者4號抬頭看去,只見英眼裡含笑,輕松道:「交給我吧,你不也知道,感知氣息、消除氣息什麼的我最擅長了麼?」
審神者4號驚訝道:「你要偷溜進主世界?」
審神者英:「哈哈哈放心交給我吧!雖然那振山姥切只是有可能去而已,但只要能找到他,我就會把他救回來!」
審神者英也走了,會議室中只剩兩個人。
幻姬對審神者4號說:「把你留在最後是因為你要去的世界最凶險。」
審神者4號點頭表示明白,眼中並無畏懼。
幻姬把一張圖放上光幕,整面牆那麼大的光幕中,是一個呈蜷縮狀的人形生物,它指甲尖長,頭上有兩只長長的紅色犄角。
審神者4號:「這是……鬼?」
幻姬微笑道:「食人惡鬼,是你要去的世界裡特有的生物。」
審神者4號:「……可我不擅長靈術,對付鬼魂不是應該讓陰陽師出身的去嗎?」
「再看看這個。」幻姬換下圖片,放上一段視頻。
審神者4號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粉色殺馬特頭少年一拳打碎了半個山頭。
幻姬指了指4號手下已經變形了的椅子扶手:「這種食人鬼比較特殊,擁有實體。而A組中,擅長近身戰、能用靈力大幅強化肉|體的只有你了。」
審神者4號:「……」但是我不能一拳打碎半個山頭啊!
幻姬:「這種生物並不是你的敵人,我們的目的還是殺死溯行軍、保護歷史,只是萬一遇上這種生物,你最有希望全身而退。」
審神者4號:「是……我明白了。」
……
審神者開完會出來,一期一振連忙上前,把午飯後發生的事告訴審神者。
「什麼!?」她愕然道:「定位儀不見了?」
定位儀雖然重要,但也是量產的、可以隨時替換的小儀器,丟失這事也可大可小。
然而在這節骨眼上丟失,就給人一種「擔心什麼來什麼」的詭異感。
一期一振深深鞠躬:「非常抱歉,主人,是我疏忽了。我和骨喰找遍了曾去過的每一個角落,可是……雖然如此,我們也不敢斷定跟源氏刀有關。」
審神者4號:「直起腰來,這不能怪你。」
幻姬剛把4號送出來,這時饒有興味道:「丟了在我這兒補一個就是了。可是……如果真的是源氏刀偷的,那為什麼要拿定位儀呢?」
審神者4號臉色難看:「定位儀上有我的靈力,如果沒被新的靈力洗去,當距離一定時,可以用定位儀找到我。」
她說的是定位儀的普通用法之一,幻姬奇道:「你在定位儀上儲存了多少靈力?」
審神者4號艱難道:「要是同時代,足夠帶人穿梭時空夾縫……為了避免刀劍在戰場上失散、掉進縫隙中,我一直都把靈力存到上線。」這也是靈術奇差的她,能給予刀劍男子的為數不多的保障之一。
幻姬大笑出聲:「是你的風格!靈力管夠!」
「……」審神者4號難以理解:「可是為什麼要找我呢?」如果跟B組1號有關,那幫助B組1號的也不是她,是英啊。
幻姬挑眉:「等要找你的人找到你,不就知道了?」
審神者4號:「……」
幻姬收斂笑意:「我知道,這確實有些危險……尤其是考慮到你馬上要去的世界。」
「這樣吧,我也給你一個儲有我的靈力的定位儀,遇到解決不了的事就激活它,我會在兩分鐘內出現。」
幻姬朝她的一期一振招手,後者把自己的定位儀遞給她。淡綠色的靈力肉眼可見地從幻姬手中湧入定位儀,將定位儀上原本顯示的數字洗去,變成空白。
幻姬把這個圓圓的小儀器遞給審神者4號,還笑道:「你可要算好了,我穿越時空也是要時間的,別等我過去,你已經死了。」
「不會的。」審神者4號接過定位儀,認真道:「謝謝幻姬大人。」
帶著一期一振和骨喰走進轉送陣,審神者4號躬身道:「那我走了。」
幻姬頷首:「武運昌隆。」
……
「這次是中長期任務。」
「時之政府猜測,具體時間是主世界的延享四年左右,歷史事件是細川家主意外被殺,伊達家主幫助化解危機。我們去的平行世界可能會有一定偏差,但歷史事件是一定會發生的,去到後由狐之助調整定位。」
審神者4號回到自己本丸,在天守閣二樓,召集自家練度頂尖的一批刀劍男子,講解任務細節。
「跟從前一樣,首先排除與歷史人物有關的刀劍……和泉守把手放下,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上次池田屋是特例,除非人手不足,否則與歷史人物有關的刀劍不能參與任務。」
這可能是《活擊》給她的唯一一條教訓。
「所以,歌仙、大俱利、小夜,抱歉了。」
歌仙兼定失望地靠回椅背,大俱利伽羅嘁了一聲。
審神者4號:「考慮到這次應該主要是巷戰,刀種優先安排為:兩短刀、一脅差、兩打刀、一大太刀。」
壓切長谷部插話道:「主人,厚樫山戰場需要次郎桑。」
審神者4號點頭:「那沒辦法了,換太刀。」
岩融在後方冒出頭來:「主公,我也可以的!」
「不行,練度不夠就不能上戰場。」
審神者雙手撐在桌子上,嚴肅道:「我再重申一次,第一,不要去危險程度超過自己練度的戰場。第二,出陣一定要帶好御守!」
時之政府對任務的危險程度判斷十分模糊,尤其是厚樫山之後,池田屋前期數次對溯行軍的實力判斷錯誤,幾把高速槍都是審神者上了戰場用自己和付喪神的血「判斷」出來的。
除去練度不足的、其他戰場需要的,最後決出來的名單是:厚藤四郎、日向正宗、鯰尾藤四郎、同田貫正國、大和守安定、一期一振。其中,審神者自己帶一振笑面青江。
笑面青江雙手奉上自己的本體:「嗯~主人要用我的本體做任何事,都是可以的哦~比如……嗯哼哼~」
審神者去拿刀的手僵在半空。
歌仙兼定拔刀速度比壓切長谷部還快一瞬:「你這混蛋!剛才對我的主公還說了什麼!!!!」
壓切長谷部:「壓切了你!!!」
笑面青江:「我說的是戰鬥!是戰鬥!!救命啊——」
堀川國廣把自己的本體雙手奉上:「主人!我這幾天都不出陣,請用我的本體吧!」
「謝謝你,堀川,不過算了。」審神者從奄奄一息的污江身邊,嫌棄地把脅差本體拿走,「笑面青江有斬鬼的傳說,在這次的世界可能會有特殊作用也說不定。」
審神者4號:「長谷部。」
壓切長谷部瞬間從笑面青江身上閃現到審神者身旁,充分體現了他傲視群打刀的機動力:「是,請問有什麼吩咐。」
審神者4號:「攢夠戰績就去換一振太刀或大太刀來吧,練度高更好,是不是一手都無所謂,本丸該補充戰力了。」
壓切長谷部:「是!!!」太好了!要換就換三日月!!!
一期一振在邊上也聽到了這番話,比起他的第一任主人的甜言蜜語,4號的話實在說不上好聽,他也知道自己是因為練度極高才有機會跟在審神者身邊出陣,可是……
一期一振看向身邊的弟弟們,厚藤四郎正摩拳擦掌,興奮地說自己要怎樣殺敵,前田和藥研正討論該帶其他弟弟們去哪個戰場提練度,鯰尾得意地炫耀自己可以跟審神者一起、骨喰則叮囑他別在任務中搗蛋。
心口有什麼在發熱,一期一振撫上胸口,真的摸到一處溫暖……是御守在發熱嗎?
那點熱量十分微弱,然而手附上去就能感受到其中的靈力——它強大、包容,散發著勃勃生機,在指腹觸到它的瞬間,那股靈力便纏繞上自己,暖意染上指端。
「主公給的御守是不同的。」
一期一振看向骨喰,這位最為冷心冷清的弟弟抬起頭,嘴角勾出溫暖的弧度:「哥哥接受了主公,我很開心。御守能幫我們恢復一定傷勢,哥哥要一直帶著。」
自己……接受了主人?一期一振呼吸窒住,心口卻被暖意充盈,這是他前所未有的感受。
「確定好人選就可以結束了。」審神者4號開口道:「明早出陣,任務可能要持續好幾天,現在都回去准備吧。其他出陣、遠征任務,還有日課,由長谷部和歌仙分配,拜托了。」
歌仙兼定&壓切長谷部躬身道:「是!」
……
……
梅雨時節,山中細雨連綿,溪流湍急,濃霧籠罩著森林,令人看不清前路。
一個瘦小的身影從林中掠過,那是一個女孩子,眼看才十歲出頭。她輕盈地躲開一路上的坑洞、絆馬索之類的陷阱,踏著泥濘的山路,在天邊亮起來前,回到山腳下的小屋中。
女孩從屋裡拿了把長刀出來,這把深藍色刀鞘的打刀被保養得極好,出鞘後刀刃雪亮鋒利如新,就是太長了些,幾乎有女孩半個人高,女孩雖然拿得動它,可看起來特別不協調。
「好早啊……你都不困嗎?好不容易師父不在,你也不多睡會兒。」一個同齡的男孩子從屋裡走出來,長長地打了個哈欠。
女孩一邊揮著刀,一邊答道:「不困,想到最終選拔就不困了。」
汗水從女孩臉頰邊滾落,她少見的灰色頭發被剪得齊耳,也被雨水混著汗水粘成一撮一撮的。
「噫~~~最終選拔……」男孩打了個寒戰,「太恐怖了,我就算了吧,去『隱』也不錯。」
女孩沒有回答,繼續舉高長刀後揮下,一刀一刀,不斷重復。
男孩躲在屋檐下,看著女孩在雨中揮刀,表情羨慕,他喊道:「你要是選拔失敗了,這振刀就歸我咯!」
女孩笑道:「可以,記得要經常替它打粉上油。這可是一位武士大人留在我家的,得保存好才行。」
那位武士有著更為少見的金色頭發和綠色眼睛,穿著古怪的藍色衣裳,跟傳說中的洋人似的。明明長得很漂亮,卻要用白布把自己裹起來,也不知是不是惹上了什麼麻煩。
男孩:「別人的刀你還用啊?」
女孩停下擦了把汗:「本來不想用的,可是看它孤零零的放著,感覺好可憐。好刀不該被蒙布中,應該被拿在手裡,好好用起來,上陣殺敵。」
男孩:「……可是普通的刀不能殺鬼哦。」
女孩笑了笑:「我知道,但多帶一把刀也不礙事。」
「……」男孩噎了一下,大聲喊道:「我不要你的刀了,好麻煩!你一定要活下來!不然沒人會保養它的!」
女孩:「好!」
作者有話要說:
五虎退:那個,大,大將說,想要大家的,呃,肉,肉球印……
五虎退抱起只小老虎,捏了捏虎爪上粉嫩的小肉球:就,就是這個……(布靈布靈的期待眼神)可以嗎?
***
開鬼滅嘍,鬼滅世界前後一共要溜兩圈……以上?戲份挺多的
第9章 延享
【眼前的這抹蒼藍月光,映照著手中鋒利刀刃……想要豁出一切守護之物,是你夢想著的,那個世界。】
女聲悠揚,聲線並不婉轉卻帶著磅礡氣勢。審神者4號聽著聽著便不由自主地小聲道:「倘若我等的思念可以永存,縱使此心凋零飄散……」
「大將,怎麼忽然聽起歌來了?」
厚藤四郎一出聲,鯰尾也跑了過來:「是什麼歌?我也要聽!」
「沒聽什麼!」審神者4號手忙腳亂地摘下耳機,摁掉音樂,把mp3塞回儲物袋裡。
「嘿嘿我已經聽到了哦~」以刀劍男子的聽力,在審神者耳機漏音的時候就已經聽清了。
鯰尾藤四郎狡黠道:「主人還說不喜歡看『活擊』,結果還偷聽人家的片尾曲。」
「『活擊』的音樂還可以,我聽一下怎麼了。」審神者4號從石頭上站起身,拍拍衣擺,故作嚴肅道:「日向,他們有動靜嗎?」
「都在睡,沒動靜哦。」日向正宗也笑嘻嘻地湊過來:「主人,趁現在我們一起看『活擊』怎麼樣?我也很喜歡裡面的配樂呢。」
審神者4號:「咳!現在還在任務中!」
大和守安定:「那就回去看嘛主人~還有『花丸』據說也出第二季了,到時候在大廣間安個大屏幕,大家一起看!」
「行行行,回去跟長谷部講讓他裝。」審神者4號急於擺脫眼下的情形:「我再去周圍巡視一下,很快回來。」
遠離了藏身之處,冷冽月色中,審神者4號拿出她那台古早的小方形藍色mp3,金屬邊角都被磨褪了色彩,露出銀白的底色。她用手摩梭了下,又放回儲物袋裡。
她並沒有看番的愛好,《花丸》和《活擊》都是刀劍男子們拉著她看的,劇情也沒能給他留下很大印像,只學到了絕不能讓與某歷史事件有關的刀劍參與相關任務。
然而此時她忽然開始羨慕花丸起來,無憂無慮地活在本丸裡,沒有負擔,沒有痛苦……
她的生活一直與《活擊》裡描述的更為相似,不斷地出陣,不斷地斬殺無窮盡的溯行軍,刀劍重傷更是家常便飯。
她一直以為這就是實現自己的夢想的唯一道路。
爸爸媽媽、哥哥,還有預計中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再就是自己和哥哥的朋友,可以的話,任何自己認識的人她都想把他們的靈魂收集起來,等完成時之政府的要求,自己把他們全部帶去23世紀,重獲新生。
然而……
B組1號的死令她清楚地認識到,如果實力不夠強大,如果自己對時之政府來說,沒有重要到無可替代,那麼,誰能說下一個死的就不是自己呢。
到時候別提父母親人,她連自己的付喪神都保護不了。
「倘若我等的思念可以永存,縱使此心凋零飄散,亦要奮力抵達那燃燒的前路……」
這是她最喜歡的一句歌詞,每次聽都能感覺心在燃燒,不知B組1號是不是同樣如此……當他拍攝《活擊》的時候,又是否預料到未來的死亡?
審神者喃喃道:「我要變得更強……變得更強才行……」
「主人?」
一期一振從街道拐角一路小跑過來:「主人怎麼也出來了,外面交給我和同田貫就好,主人去休息會兒吧。」
「不用。」審神者找了個理由:「狐之助的檢測有點失靈,還是多點人巡視比較放心。」
延享四年八月十五日,各大名在江戶城聚集,進行每月一次的拜賀儀式。
這個世界也不例外,身為焦點的三個人物:細川宗孝、伊達宗村、板倉勝該,其中兩個都已經到達江戶城,只有板倉勝該還未出現。
審神者4號帶著一隊刀劍男子,兩天裡分別清理了兩隊瞄准細川和伊達的溯行軍,夜晚繼續在江戶城內活動,保護歷史人物不被暗殺。
「明天你們待在江戶城,我帶狐之助去找板倉勝該。等過了八月十五,還得保護伊達和細川去熊本……」
審神者和一期一振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兩旁皆是白牆黑瓦的低矮平房,夜半時分,所有人家都已進入夢鄉,唯有遠處河畔隱約還亮著點點艷紅燈火。
審神者停下腳步,往河畔的方向望了一眼。如果是普通地穿越到這個時代,她還真有點想去看看呢,也算近距離感受古人的夜生活了。
一期一振見她盯著那邊看,不由尷尬道:「主人?您……要去那邊嗎?」
審神者:「有點想去。」
一期一振更加尷尬了:「可是,那裡是……」
審神者奇怪道:「是什麼?難道不是花街嗎?」
「!!!」藍發太刀在夜色中脹紅了臉:「是,不,沒事了。」
審神者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期一振兩眼,說:「刀劍……古時的城主大名們,不是許多人刀劍不離身的麼?難道因為你是太刀,被擺在廣間的刀架上所以沒看過?說起來你的弟弟——亂曾經是細川家的藏刀呢,他還跟我描述過無論主人到哪都不卸下他的事。」比如在不可描述時還把短刀綁在大腿根。
「我,我……」一期一振的臉即使是在深夜中都能看處粉色了,尤其是月色下,介於青年和少年間的年輕面龐脹成緋紅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夜會情人被抓包了呢。
審神者難得感受到良心的譴責,仗著跟一期一振身高相同,伸手拍了拍一期一振的肩膀:「辛苦你了。如果有機會去花街的話,帶你一起。」看看花魁出行,見識見識藝妓的扇子舞,回去跟哥哥炫耀一番,也不算白當一次審神者。
一期一振:「……」不!!請不要去啊!!!
兩人繞著江戶城中心地帶轉了半圈,往他們臨時的藏身處走去。此時已經是後半夜,月亮低垂,花街的燈火也開始變少了,不久就要天亮。
接近城邊時,審神者忽然停下腳步,打手勢帶著一期一振跳上房檐。
路邊僅有零星幾個燈籠充當照明,昏暗燭光下,一個矮且佝僂的人從小巷裡跑了出來,慌慌張張地,懷裡還抱著什麼東西。
一期一振瞳孔驟縮:「主人!那是……」
審神者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個矮小的人往四周看了幾眼,確認沒人後,快速翻出懷裡的東西,捧到臉邊張口就咬,犬齒撕裂皮肉,狼吞虎咽,吃得半張臉都是黑糊血跡。
昏黃的燈籠下,審神者和一期一振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啃噬的,是一條人腿!
食人鬼佝在牆角,褪下人腿上的足袋,扔下半片衣角。那片衣服上還能看清花紋,人腿的線條優美豐滿,是條女人的腿。
一期一振右手按上刀柄,突然感覺到另一只手按住自己,抓著他的手不讓他拔刀。
審神者壓低聲音道:「噓……趴下!有東西什麼來了!」
她靠著房檐側身躺下,縮在房頂之後,一期一振也跟著趴下,側身伏在審神者身邊,中間只隔著半條手臂的距離。
一期一振的臉壓得低低的,耳朵熱得發燙,心如擂鼓。
隔著一條街,從剛才那個食人鬼跑出來的巷口,現在有另一個人緩步走來。
人還未到,冰雪先至,在夏末的夜裡,晶瑩的霧無聲襲來,食人鬼還在大啖人肉,霧氣已經包裹了他。
來人嘆道:「唉……難得的夜晚,難得的美人。」
食人鬼這才反應過來,想跑,卻在站起來的瞬間跌倒在地。
他的腿已經結上了冰霜的顏色,蠟黃的臉上經脈暴突,很快脹成紫紅色,他兩手掐著自己的喉嚨,人腿也掉在了地上。
食人鬼五官扭曲,口中發出驚恐的嘶叫,可是任他怎麼努力,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來人穿著一襲繁復紅衣,白橡色的長發,頭頂如潑了血一般。
他從食人鬼身邊撿起人腿,疼惜地用衣袖抹去塵土。
「哎呀呀……真不愛惜食物。雖然被其他鬼咬過,但我是不會嫌棄你的。」
「至於你……」
來人看向食人鬼,聲音柔和:「要是其他人就算了,可她是我的信徒呀,我許了她永世極樂,就要好好吃掉她,讓她在我體內獲得永生。」
食人鬼面部皮膚漲成紫色,口中溢出黑血,慢慢被凍成一塊冰雕。
「就把你放在這兒吧,太陽也馬上要升起來了。」
解決完食人鬼,來人轉過身,看向街對面的房子,輕聲呢喃:「嗯……那邊還有一股香味呢,嗯嗯,是個女孩子,年輕、強大,是鬼殺隊的嗎?」
房頂的另一側,審神者摸出一張符紙,閃電般地拍在房頂上,凡人無法覺察的靈力之光一閃而過,徹底隔絕了氣息。
街對面,紅衣青年努力嗅了嗅,疑惑:「難道是我感覺錯了?可是剛剛還在呀,這麼香,嗯……說不定是稀血呢。可惜……」
「算了,快天亮了,我還是走吧。」
來人似乎放棄尋找,轉身往小巷子裡走去,隱沒在黑暗中。
另一邊,一期一振動了動,想起身卻被審神者用眼神制止,一期一振注意到審神者的手正放在腰側脅差的刀柄上,心中一跳。
一分鐘、兩分鐘……審神者絲毫不敢放松,一期一振也繃緊了神經。
夜裡的露水打濕了發梢,在一期一振的鎧甲上凝成露珠……直到天邊透出第一絲晨曦,審神者輕輕動了下,手放開刀柄,慢慢直起身。
審神者長出一口氣:「他走了。」
兩人跳下房檐,正要往那條巷子裡去,巷口外倒在地上的食人鬼突然燃燒起來,兩三秒內,連帶著周圍的薄冰都燃盡了,連灰都沒剩下
審神者和一期一振同時感到喉嚨一緊。
當他們發現小巷裡凝固人血,還有腳印、大段的腿骨和小塊的指骨、指甲……一期一振頭皮發麻的同時,差點吐出來。
腳印朝著巷口,也就是他們所在的房屋,腳印前滴了一灘血還有骨頭,說明這人……不,這鬼是盯著他們這邊,無聲地吃完了一整條人腿。
審神者也臉色青白,無比後怕:「是我疏忽了,早該用符消除氣息。」她能用靈力場感知別人的氣息,卻忘了別人也能感知自己。
而她用的消除氣息符咒是激活即用的靈符,張張都是錢,而且溯行軍感知氣息的能力不強,她只帶了幾張,都是准備遇上檢非違使再用的。
兩人趕回藏身的小旅館,其他付喪神等了一夜,都急壞了。
講完經過,大和守安定提議道:「下次遇上,還是首落了吧!放著不管也是禍害!」
厚藤四郎反對道:「萬一在這個世界,某個歷史人物就是要被吃掉,或者某個歷史人物的敵人就是要被鬼吃掉的怎麼把?鬼被我們殺死,那不就間接改變歷史了?」
一期一振:「確實如此,我們的目的是保護歷史,不能冒險。」
同田貫正國倒興奮起來:「感覺這種鬼實力很強啊!可以的話想交手試試!」
審神者:「交手不一定能贏。」
房間裡的刀劍男子們紛紛看向審神者,厚藤四郎搶先道:「別說喪氣話嘛大將!我們也很強的!」
審神者無言,幻姬給的資料中,食人鬼只能用一種特殊的鋼材制成的刀斬殺,還必須得砍斷脖子,其次太陽光也能殺死這些鬼。
如果只是這樣那還容易對付,然而其中有些鬼,甚至能掌握某種妖術,被統稱為血鬼術,今天早上看到的薄冰應該就是血鬼術造成的。
萬一對上這只用冰的鬼,或是在幻姬處看過的粉色頭發的鬼,那勝負……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審神者深吸口氣:「我們眼前的任務是保護好細川宗孝、伊達宗村、板倉勝該三人,讓細川死於板倉之手,讓伊達成功帶細川回熊本,其余的不該我們管。」
作者有話要說:
一期一振:咳,大將讓我來收集各位的肉球印。
一期一振抱起一只小白虎,舉到臉旁,捏了捏粉嫩肉球:嗷嗚……是這樣叫的嗎?(笑
***
先把磨磨頭拉出來遛遛
第10章 延享2
「嘎——南南東!南南東!嘎嘎!江戶城,純子,立刻,去江戶城!在那裡,無辜的女子正在死去!」
「知道啦知道啦!不要再吵啦!」
太陽底下黃土路上,一個灰色頭發的少女跟一只烏鴉在對話。
少女一身黑衣武士打扮,腰間別了兩把長刀,一把黑色刀鞘,一把深藍刀鞘,背後衣服上還繡著一個大大的「滅」字。
路邊水塘旁,審神者和一期一振在塘邊飲馬。
歷史人物之一的板倉勝該遲於原本的時間出現,他們得去找板倉勝該,護送對方去江戶城。本來審神者是打算一個人帶狐之助去的,發生了昨晚的事後,刀劍男子們堅決要她帶上一他們其中一個。
審神者看了那只嘎嘎叫的烏鴉一會兒,收回視線,心想這個世界怪事真多,又是食人惡鬼又是烏鴉說話的。
而且……審神者忍不住回頭盯著灰發少女腰間的刀看了好幾眼,那把深藍色刀鞘的刀,怎麼感覺有點眼熟?
她正要用靈力仔細感應,腳邊狐之助扯了下她的衣擺,叫道:「主人!有您的通訊請求,是英大人。」
審神者立刻把灰發女孩拋在腦後:「接通。」
狐之助脖子上的金珠投影出一塊光幕,審神者英蒙面的上半身出現在裡面。
「抱歉,我去的世界和……都沒有那振山姥切的蹤跡。」英聽起來失望極了,隱去了主世界一詞,「可能是時代不對,也可能山姥切根本不在這裡。」
「不在的話……!!!」審神者4號猛然回頭,剛才的女孩已經走遠,只能看到一個黑衣灰發的背影。
審神者英:「發生什麼了?」
審神者4號正要回答,狐之助卻尖叫起來:「檢測到時空波動!西北方向兩公裡外,是溯行軍!」
審神者4號只能道:「先走了,有時間再說。」
審神者英:「好。」
斷掉通訊,審神者4號和一期一振翻身上馬,加速趕往溯行軍出現的地點,他們身後,一個少女帶著兩振打刀,往江戶城去了。
「狐之助。」審神者伏在馬背上,命令道:「從二十年前開始掃描,直到江戶時代後的整個歷史進程,有任何偏差都報告給我。我有一個猜想需要驗證……」
狐之助趴在審神者肩頭,耳朵都被迎面而來的強風吹倒了:「是!現在開始掃面,預計耗時九小時。」
……
歷史上,板倉勝該應該在前天就已經待在江戶城內,等待拜賀式的開始,然而在這個世界,歷史產生偏差,明天就是八月十五日了,板倉勝該卻還沒出現。
審神者和一期一振騎馬趕到時,十幾個溯行軍正擋在路當中。
敵刃攔路,一期一振用力一夾馬腹,加速超越審神者的馬匹後,抽出腰間本體,橫刀衝向敵陣。
審神者緊跟著衝進敵刃當中,眼前藍發太刀所到之處溯行軍灰飛煙滅,她頭一次只能跟在後面收割剩下的嘍啰。
審神者眼中閃過激賞,她的馬術練了三年,還是比不上擅長此道的太刀們。
很快溯行軍就被清理干淨,除了一期一振受了點小傷,馬匹也不能再騎,只能就地放生。
還好離目的地也近,兩人根據狐之助的指示,在一處門上繪有紫藤花紋的大宅內,找到了板倉勝該。
這次審神者而不敢托大,廢了一張靈符,兩人避開大宅內的僕從,攀上房頂,偷聽板倉勝該與其他人談話。
房中坐著兩個黑衣打扮的年輕人,一個身後寫著隱字,一個身後寫著滅字。
在他們對面,梳著月帶頭的年輕武士就是板倉勝該,他一身灰衣,額頭上還包著紗布,向黑衣武士鄭重道:「非常感謝你們救了我,但我必須要出發了!」
滅字年輕人:「可你到底要去江戶城做什麼呢?江戶城近日也有鬼出沒,你傷還沒好,太危險了。」
板倉勝該堅持道:「我的目的不能說。請讓我走吧,回去後我會命人送來黃金百兩作為酬謝。」
兩個黑衣年輕人小聲討論了下,同意了。
隱字年輕人說:「走可以,明早再走。今晚你到不了江戶城,走夜路就太危險了,明天我們一起送你去。」
滅字年輕人補充道:「酬金不用送到這裡,給你們當地的紫藤花家便是。」
板倉勝該考慮了下,點頭答應了。
房頂上,一期一振小心翼翼地把瓦片蓋回去,對審神者說:「明天就是拜賀式,今天之內板倉肯定會提前離開。」
「嗯,我也這麼想。」審神者斜倚在旁邊,看著一期一振蓋瓦片的動作,忽然道:「抱歉,現在時間緊,不能給你手入。」
一期一振手一抖差點沒把瓦片蓋歪了:「主,主人不要這麼說,我沒事的!」
審神者搖頭:「能給你恢復一下更好,帶傷戰鬥太沒人性了。」
這三天,只要刀劍男子受傷,她都會在戰鬥間隙幫忙手入一下,當然她手入的效率太低,所以干脆帶了幾瓶恢復池的水過來泡刀劍男子的本體,雖然肯定比不上本丸,但聊勝於無。
審神者順著房檐跳下,對一期一振招手道:「過來,剛才我看見門口有個手水舎。趁板倉還沒走,先簡單弄一下。」
一期一振跟上審神者,兩人穿過一片紫藤花,回到入口處。院門邊上,像神社那樣設置了一處手水舎。
「雖然不知道此處供奉的是哪位神明……」審神者背對院門,朝內部雙手合十,拜了三拜:「請原諒我們擅闖,我們來此並不為傷害任何生靈。」
白衣紅裙的巫女虔誠地低下頭,纏發的金繩在陽光下閃著光。
一期一振愣愣地看她做這些,等審神者直起身,他如夢方醒,趕緊也雙手合十,拜了兩拜。
審神者連忙攔住他:「你在做什麼,你不也是神嗎?」
一期一振無措道:「可是,我只算分靈……而且本尊只是付喪神而已……」
「付喪神也是神!分靈也是神!既然是我家的神靈,那就不能對其他神低頭。」審神者不由分說,拉起一期一振的左手,牽著他來到手水舎邊。
一期一振完全僵住了,只能任她牽著自己。
審神者褪下一期一振的手套,在他的手腕內側,有一道深深的割傷,血卻沒流多少,傷口已經結痂了。
看來是自己給的御守在起作用,審神者放下心,口中卻說:「剛才有振太刀是衝著你的馬去的把,誰叫你要用手去擋刀刃。」藍發太刀心比誰都軟,情急之下幫馬匹擋了一刀,所以馬只受了點輕傷,能保住命。
審神者放開一期一振的手,自己去拿手水舎裡的柄杓,舀了勺水。
審神者:「把袖子捋上去。」
一期一振依言撥上袖口,審神者把柄杓放在他手腕內側的傷口上,一點點倒出水來。
「嘶——」一期一振沒忍住抽了口氣,他通常很能忍耐,但傷口瞬間爆發出的灼痛還是太難以忍受了些。
審神者看了他一眼:「痛的話看來是有效果了。」
一期一振:「……」所以倒之前您都不知道會不會有效果嗎……
「水供奉在神靈面前,我再加入靈力,療傷效果比我帶來的恢復池水更好。」審神者又舀了一勺水,另一手握著一期一振的胳膊,細細衝洗傷口。
一期一振白皙的手腕上,傷口血痂邊,還有點點黑紫痕跡蔓延出來,這是被溯行軍墮落的敵刃傷到後、神靈被污染的像征——褉。
還好沒放著不管……審神者又瞟了眼一期一振,心道這家伙身為神明,殺敵爽快,內心卻不甚堅定啊。雖然神器或付喪神本身就屬於很容易受污染的類型,但一期一振才受傷沒兩小時,傷得也很輕,褉居然出現得這麼快,這在她本丸中還是第一振。
褉出現在刀劍男子身上,也像征著刀劍墮化,輕度的褉可以用手水舎的水洗去,或是由審神者手入消除。然而一旦褉覆蓋了整振刀劍……那就是敵刃了。
被手水舎的池水衝洗過後,黑紫色的褉逐漸消失,傷口也有收攏的跡像。
審神者從儲物袋中拿出紗布,給一期一振仔細扎好。
審神者:「暫時先這樣,後面找到時間給你泡泡。」
一期一振收回手臂,袖子捋回去後還能感受到小臂上殘留的溫度,這令他的傷口都顯得沒那麼疼了:「噢,好,謝、謝謝主人……」
審神者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振刀不都說是溫柔堅韌的敬語系麼,怎麼她這振既不堅定還容易臉紅?
……
灰衣武士——板倉勝該急著趕到江戶城行刺,即使因走夜路被鬼襲擊過一次,他還是急急忙忙地出發了。臨走前他偷了匹紫藤花家的馬,留書來日十倍奉還。
歷史人物能騎馬代步,要全程保護的審神者和一期一振就沒這種享受了。為了不讓歷史人物察覺,兩人加狐之助跑在板倉勝該前面,還好板倉勝該傷沒好全,馬速並不快。
太陽落山前,狐之助的掃描結果也出來了。
狐之助:「報告主人!此世界的歷史相對主世界,偏差不超過3%。」
這個數據還在正常範圍內,表示可能某些人早死某些人晚死,但八九不離十。
審神者問道:「跟時之政府對此世界的觀測數據相比呢?」
狐之助:「與原本的觀測數據相比,偏差已超過5%……還在上漲,剛剛達到6%!」
超過5%就有可能影響到歷史事件了。
一期一振緊張起來:「可我們不是正在護送板倉去江戶城嗎?厚他們也在保護細川和伊達。難道……」
審神者沉思了會兒,忽然問道:「今天我們找到板倉的時候,他是被鬼襲擊後、被所謂『鬼殺隊』救下。那麼在這個世界原本的歷史上,板倉勝該去江戶城的路上有被鬼襲擊過嗎?」
狐之助回答不出來,這只橙黃的小狐狸只能說:「非常抱歉,觀測數據和歷史記載中都沒有詳細記錄。只是歷史中這個世界的板倉勝該與主世界的一樣,在前天八月十二日就已經到達江戶城。」
……然而現在卻遲了兩天,原因是被鬼襲擊。
審神者眉頭緊鎖,今天知道英沒找到山姥切,偏偏又遇到一個帶著疑似山姥切的刀的少女,少女身上沒有靈力反應,但發色是這個世界極少見的灰色,與《活擊》中的審神者、B組1號一模一樣……
她有個猜想,會不會是B組1號轉生到了這個世界,而他的轉生與這個世界的歷史並不相同,記憶因為不自然的轉生也多多少少被保留了點,所以才模樣相似,所以才有那振疑似山姥切的刀,所以才導致歷史偏離原來的軌跡。
如果猜想是真的,那麼……按規定,她就必須把導致偏差的因素拔除……也就是B組1號的轉世。
審神者在心中諷刺道,來之前她還為自己不能幫助B組1號而痛苦,現在就在考慮要不要殺人家了?
「算了,先確保明天的拜賀式順利進行。」審神者開口道,今天的灰發少女也去了江戶城,要找到她應該很容易。
遠方,太陽慢慢沉入地平線下,有了昨晚的見識,兩人一狐都提高警惕,後面板倉勝該也放慢馬速,昏暗的山道上只能聽見踢踢踏踏的馬蹄聲。
離江戶城外的村鎮大約還有數公裡時,意外出現了。
狐之助趴在審神者肩頭,尖叫道:「西南方檢測到時空波動!是溯行軍!距離約五百米!」
一期一振和審神者同時說:「太近了!」
審神者:「數量呢?」
狐之助:「六個!」
「看來只有一隊。」一期一振看向審神者:「主人,請讓我去吧,我一個足夠了。」
溯行軍數量少得有些奇怪,審神者內心猶疑,到了延享,哪次溯行軍不是十幾只二十幾只地冒出來。但她還是道:「去吧,敵不過不要硬剛。」
一期一振:「是!」
一期一振提速,往西南方的密林衝去,才跑出數十米遠,突然感覺到前方有什麼東西正向這邊衝來,速度甚至比自己還快上一線。
付喪神多少能感知氣息,一期一振迅速判斷出,對面來人並非溯行軍,是昨晚曾經見過的食人鬼!
是放它過去還是就地斬殺?殺了會不會影響歷史?一期一振還在激烈判斷中,就聽見身後審神者喊道:「放它過來!」
來者已經闖入審神者的感知範圍,情急之下,顧不得被歷史人物覺察了。
審神者大聲道:「你繼續向前!食人鬼交給我!」
一期一振:「是,主人!」
迎面衝來的食人鬼速度奇快,一邊跑一邊還在尖叫著什麼。密林中,一期一振隔著兩三米遠與其錯身而過,一瞥之下,一期一振看清那是只頭生獨角的青皮惡鬼。
審神者也迎著食人鬼衝去,身後板倉勝該的馬蹄聲嗒嗒遠離,想來是快馬加鞭往江戶城去了。
審神者:「狐之助!你跟上板倉,去找大和守他們接應!」
狐之助:「是!」
從昨天到今天,審神者已經一天一夜沒休息過,此時大腦卻愈發清醒——板倉勝該身為重要歷史人物,溯行軍一般不敢直接刺殺,只能通過放火或幫助歷史人物的敵人的方式改變歷史,而襲擊板倉勝該的鬼,就是溯行軍放來的!
所以造成歷史偏差的八成還是溯行軍,而不是那個灰發少女!
審神者心中的一塊大石終於被放下。
天邊最後一絲晚霞也消失,月光開始籠罩大地。
密林中的惡鬼邊跑邊怪叫著:「是鬼!是真的鬼!是鬼武士!!」
審神者擋在它的必經之路上,手按刀柄,嗤道:「你才是鬼!」
一白衣紅裙的巫女站在黑暗的樹林中,散發著人類聞不到的異香。
食人鬼猛地停下衝勢,盯著忽然出現的審神者,嘴巴無意識地咧開,口水啪嗒啪嗒地落到地上。
食人鬼抹了把口水,美食當前,瞬間把「見鬼」的事忘在腦後,貪婪道:「哦……好香啊!稀血,你是稀血嗎?一人等於五十人的稀血!」
審神者冷哼一聲,右手緩緩抽出腰間脅差:「笑面青江,因斬斷笑容詭異的女鬼而得名……」鋒利刀尖對准食人鬼,刃上隱有流光閃過,仿佛在應和審神者的言語。
審神者:「上吧,既然不能放你過去,那就用你的性命來幫我驗證這把刀的傳說。」
作者有話要說:
髭切:呀~總領說我好久沒出現了,要我來跟大家打個招呼……哦?不是打招呼嗎?哦對,是要肉球印啊。好的,謝謝腿丸~
髭切:剛好為新年准備的壓歲錢還沒發完,那就一個肉球印一封壓歲錢吧……給~(笑眯眯
***
話說一期尼1米77,歌仙175,污江167,髭切膝丸的沒查到,不過看花丸2和活擊,對比同框的其他刀男,能看出阿尼甲應該在188左右(腿啊腿啊細腰以下全是腿
而嬸跟一期尼一樣高(嘻
第11章 延享3
青皮鬼根本沒聽眼前的巫女在說什麼,只要攔路的不是鬼殺隊的黑衣武士,其他人類在鬼眼裡只有肉質的區別罷了。
青皮鬼四肢著地,在密林間幾個縱躍,仿佛野獸撲食般地撲向巫女,口中涎液飛濺。
審神者:「肮髒!」
巫女手中拿著的不是神樂鈴,而是振長脅差。
惡鬼撲來時,巫女悍然向前,手中刀光一閃,青白匹練從鬼的右肩至左肋割裂鬼的身體,將它撕成兩半。
腦袋連著脖頸左臂掉在地上,還滾了幾圈,青皮鬼怔了兩秒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立刻喊叫起來:「你是鬼殺隊的!為什麼沒有穿黑衣!啊啊啊啊為什麼到處都是鬼殺隊,真煩人!太煩人了!都不能好好吃飯了!」
腦袋在喊,剩下連著腿的半邊身體趴在地上還能動,左臂亂揮。審神者目力太好,借著一絲絲月光還能看見內髒在鬼被剖開的胸腔裡蠕動。
真惡心!審神者慶幸自己這兩天只吃了兵糧丸,想吐也吐不出來。
審神者走過去,停在青皮鬼腦袋前面,問道:「喂,你是被『鬼武士』趕過來的麼?稀血又是怎麼回事?」
「誰會告訴你啊!老子要吃了你!吃了你!」青皮鬼尖叫道,一會兒又恨得咬牙切齒:「『鬼武士』……都是『鬼武士』的錯!不然我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不然我早就抓到人了!」
看來根本溝通不了,審神者嫌棄地想,最好不能殺,然而放著不管又怕它被溯行軍利用。
眼看著青皮鬼的身體已經爬到腦袋邊,上下兩部分|身子開始粘結,審神者終於揮刀斬斷青皮鬼的脖子。
脖頸一涼,青皮鬼嚇得喊叫都停止了,然而兩三秒後,青皮鬼發現自己並沒有開始消散。
青皮鬼:「哈哈哈哈哈我沒死!你不是鬼殺隊的,我要吃了你!」
「哦……?」審神者用手中脅差挽了個刀花,笑面青江,看來你的傳說對這種鬼沒用啊……
一期一振殺光一隊溯行軍,回來後就見一堆碎肉堆在審神者面前,頂上還貼了張定身符,只能通過一根斷角勉強分辨出這攤肉就是剛才那只青皮鬼。
一期一振艱難地把視線移回審神者身上:「……主人,您沒事吧?」
審神者面不改色地收刀回鞘,白衣紅袴連滴血都沒粘上,仿佛凶殘地把鬼切片的不是她,輕描淡寫道:「沒事。這種鬼被首落還能融合恢復,我怕它礙事,就貼了張定身符。」一張即用的定身符在萬屋要賣600甲州金還不打折,資源補給包都能買兩個了,如今卻用在一只小鬼身上,不多砍幾刀實在解不了她的心頭之恨。
審神者看向一期一振:「你沒受傷吧?」
一期一振:「沒有,這隊敵刃都不強。」
刀男說出的「沒事」十有八九都不可信,審神者問的時候已經習慣性用靈力場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一期一振真的沒受傷後才點點頭,說:「那就走吧,去跟厚他們回合。」
……
入夜,板倉勝該停留在江戶城外的小鎮中,沒有進城。
審神者與留守江戶城的刀劍男子回合後才得知,江戶城因為連日的食人事件,太陽下山後便封城了,要進城只能等天亮。
「那歷史偏差呢?有沒有縮小?」
「沒有。」狐之助為難道:「與您分開後,偏差暫時穩定在6%,現在緩慢升至7%。」
「嘖!」審神者內心窩火,之前厚樫山和池田屋那麼難打,偏差都被她卡死在5%以內,現在卻到了7%!這表明很可能某個甚至多個重要人物提前死亡,導致他們參與的歷史事件不會發生。
來到過去保護歷史,很多時候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對是錯,只能用數值確認歷史有無大的變動。做錯了短時間誰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做對了有時數值還會繼續上升,直到整件事結束才回落,這種情況下,他們能做的只有盡量讓歷史沿原來的軌跡發展。
可是,偏差不縮小,她就必須得把「B組1號的轉世在影響歷史」這個可能性考慮進去,而她手中的刀,很可能就要指向人類。
為了自己和家人她能斬盡一切溯行軍,然而對於同為人類的無辜者……
審神者深吸口氣:「我們兵分兩路,日向、鯰尾、大和守、同田貫,麻煩你們繼續保護城內,厚和一期跟我留在城外。今晚肯定有敵襲,數量不會少,同時還要防備食人鬼,大家小心。」
說著,審神者從儲物袋裡拿出六張定身符,分別發給他們:「定身符只剩這些了,你們一人一張,用靈力激活就能用。一旦遇上鬼襲擊歷史人物,不用交手,直接把對方定住。」
狐之助提議道:「不如讓本丸送幾位付喪神過來?多點人手更安全些。」
審神者搖頭:「人多更容易招來檢非違使,歷史偏差已經很大了,檢非違使隨時可能出現,我們不能冒險。」
「那主人也要保重好自己。」大和守安定說道,「襲擊城內難度大,溯行軍的目標八成是城外的板倉。」
鯰尾則對一期一振和厚說:「你們可要保護好主人哦,不然的話,馬糞嘿嘿嘿……啊痛!」
審神者收回敲鯰尾腦袋的手,警告道:「不許玩馬糞。」
四個刀劍男子趕往城內,審神者和厚藤四郎、一期一振站在小鎮中唯一一棟兩層小樓上,目送他們離開。
又等了幾個小時,月亮逐漸攀升至穹頂,本該灑向大地的輝光卻被突然聚集的厚厚黑雲遮住,裡面閃動著不詳血光。
審神者冷聲道:「終於來了!」
三人呈品字形護住板倉勝該所處的民居,對上從天而降、數以百計的溯行軍。
……
江戶城外的山林中,少女斬下最後一只鬼的頭顱,她的日輪刀泛著與她的發色相同的灰色。
鬼開始消散,少女從衣袋裡拿出紗布,給自己包扎傷口。
在她頭頂,鎹鴉嘎嘎叫道:「江戶城!江戶城!」
少女無奈道:「我也想早點進城啊,可傷口總要處理一下吧。」
「笨蛋純子!」鎹鴉叫道,一只翅膀指向江戶城的方向:「江戶城——」
被叫做純子的少女走出樹林,站在山坡邊緣極目眺望。
純子驚訝道:「那是什麼?」
只見夜晚的天邊被大片紅光照亮,把半個江戶城籠罩其中,還隱約有雷聲、告知走水的鑼鼓聲傳來。
離了數百米遠,少女的灰發也被映上一抹紅色:「如果是血鬼術,範圍未免太大了,而且沒有鬼的氣息。」
她說話的對像——鎹鴉嘎嘎叫了兩聲,也回答不出來。
突然,天空中一聲炸響,純子猛然抬頭,卻見自己頭頂也被黑雲籠罩,下一秒,十幾道紅色閃電劈在她所處的山坡上。
電光散去,狀若惡鬼的溯行軍從黑霧中現身,看不清面孔的臉上露出兩點紅芒……打刀太刀甚至還有一個大太刀,溯行軍分布在整座山坡上,把純子團團圍住。
「這可真是見鬼了!」 純子下意識摸向腰間刀柄,吃驚道:「你們是什麼東西?死去的武士亡魂嗎?」
溯行軍自然不會說話,他們的答案就是朝純子劈下的黑色長刀。
純子橫刀架住,被溯行軍的力道壓得兩臂一沉!
「好重!」
純子咬牙撐著,對鎹鴉喊道:「去找附近的隊員!」
鎹鴉嘎嘎地飛走,純子使勁推開溯行軍的刀刃,後退幾步拉開距離。
純子:「你們到底是什麼東西?亡魂復仇的話,不該去找你們的仇人嗎?為什麼要攻擊我?」
回答她的只有溯行軍逼近的腳步生。
「不回答……那我就不客氣了!」
純子側身橫刀,刀身平舉在耳邊,刀鋒直指眼前的太刀敵刃。
「我流塵之呼吸……第一式,灰、塵、隱!」
灰色塵靄隨風籠罩了太刀敵刃,少女隱沒在霧靄之中,閃身出現在敵刃身後,溯行軍還未舉刀便被斬斷脖頸。
純子回過頭,卻發現剛才應該已經被自己殺死的敵刃居然還能動,轉過身來,邊上數個溯行軍一擁而上,同時對自己舉刀砍下。
「怎麼可能!」
純子躲過幾振長刀,使用呼吸法再次砍下一個敵刃的頭顱,可惜還是一點作用都沒有。
一方只能防御,攻擊全部無效,而另一方出手即殺。純子在溯行軍的圍困中苦苦支撐,很快舊傷添新傷,只能在森林中輾轉奔逃。
她身為炎之呼吸的繼子,從炎之呼吸開辟新呼吸法,也算是個天才。成為正式隊員以來,她多次被鬼逼至絕境,但還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毫無反抗之力。
大量溯行軍圍住了整座小山,一步步往山頂縮小包圍,純子躲在山裡的某棵樹後,呼吸紊亂,黑衣被血浸透了,許些蹭到了腰間的藍色刀鞘上。
「我不會……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掉吧……」
可能是傷得太重,連使用呼吸法止血都做不到了,純子眼前模糊,手腳開始發冷。
她的一生過於短暫,作為農家女孩出生、父母被鬼所殺,自己被前任炎柱救走、成為鬼殺隊的隊員。
她從未想過自己的未來在哪,但也不願意就這樣失去未來。
一片朦朧中,有人靠近了她,抓著她的肩膀,在她耳邊說著什麼。
純子只能看見那個人有著金色的頭發,在黑暗的樹林中依舊璀璨。
「是……走馬燈……嗎?」
這樣的金發她一生中只見過一次,那時她還小,家裡忽然來了客人……一位身披白布的武士把一振藍色刀鞘的刀留在他們家。
武士有著璀璨的金發和溫柔憂郁的碧色眼睛,臨走前,他輕輕擁抱了小純子,說:「再見,我的主人。」
「你……是……」純子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人,卻被對方用什麼裹了起來,鼻間能聞到一股溫暖又令人安心的氣息。
「我是你的刀,主人。」
除下遮身的白布,這振山姥切國廣已經遠不如他的其他同伴了,至少樣貌再也稱不上漂亮。
黑紫的褉從他的衣領內爬上他的脖頸、臉頰,跟溯行軍相同的骨刺從他手背上長出,連曾經純淨的碧色眼睛裡也隱隱泛著血色。
失去靈力溫養,又要保持意識十年,山姥切國廣攝取了太多駁雜的靈,普通的保養根本無法祛除褉。以時之政府的標准,現在的他連被祓褉的資格都沒有,任何審神者見他都會毫不留情地出手擊殺。
不遠處,溯行軍還在逼近,純子靠在樹干上,能感受到從大地傳來的震動。
純子眼皮沉重,她想睜開眼睛,一只手溫熱的手先一步覆上她的眼眶。
山姥切國廣低聲道:「不要看我,我已經不漂亮了。」
純子:「不……你……」
她想抬起手把覆在眼睛上的手拿下,卻發現自己連手指也動不了了。
身前令人安心的氣息慢慢遠離,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請安心等一會兒,這裡交給我,很快會有人來救你的。」
不,不要救我了,純子想說,如果是我的刀,那就好好活下去吧,漂不漂亮無所謂,重要的是找個願意幫你三天保養一次的主人……
然而她什麼都說不出來,視覺和意識都慢慢墮入黑暗。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聯隊戰撈出了大包平河浦島虎徹!!難得喝茶丸都飄花了果然是因為大包平要來哈哈哈
***
ps一下,祓褉的說法來自野良神,單獨的被褉污染其實是被安無或恙污染,不過這裡為了方便沒看過的小天使理解,就統一為褉的說法好了
第12章 活擊·審神者之死
從天而降的溯行軍仿佛無窮無盡,透出血光的黑雲覆蓋了整個江戶城,放眼望去,視線之內大街小巷裡散落的全是眼眶猩紅的溯行軍。
審神者帶出陣的這隊刀劍男子練度極高,普通的溯行軍清理起來並不費力,卻架不住數量太多,殺到敵刃的黑血黏上眼瞼,身上鎧甲塗滿髒污,天上的烏雲仍在凝結,溯行軍依舊源源不斷地來到這個世界。
更麻煩的是身纏紫色霧氣的大太刀,還有空中幾點刺目的綠色……對一期一振來說前所未見的敵短周身纏繞著瑩綠色鬼火,神出鬼沒,出手必殺。
即使練度相同,第一個撐不住的還是一期一振。
經歷三任主人,真正在最前線出陣還是第二次而已,此前他最多只去過博多灣戰場,在已被無數審神者摸清的時代按部就班地清理溯行軍,出陣時常不會超過12小時,哪裡試過長達三天三夜的任務。
一米多長的蛇骨,只有四根獠牙的口中銜著長苦無,眼眶中綠色鬼火跳動不止,速度快到一期一振看都看不清!被纏上後便只能被動抵御,很快就被刺成中傷。
「哥哥!」厚藤四郎飛奔過來,橫刀攔在一期一振身前。
一期一振半跪在地,堅持道:「厚,讓開吧,我還能戰鬥。」
話音未落,半空中敵短閃電般地刺向厚藤四郎,卻沒想到厚藤四郎反應更快,雙手反握破甲刀,從上至下把刺向自己胸口的敵短捅了個對穿。
一期一振怔住了,厚藤四郎回身把一期一振拉起來,笑道:「挺直腰板啊,哥哥,敵人還沒殺盡呢。」
挺直腰板啊,哥哥……這句話太熟悉了,一期一振眼睛忽然發酸。
「真是……太不像話了,居然要小厚來激勵我。」他站起身,摘下手套,扯下已然破碎的軍裝,赤手握上刀柄。
數只綠蜘蛛從天而降,敵脅嘶吼著撲上來。這次一期一振穩穩架住攻擊,輕喝一聲,刀身翻轉間穿透了敵刃的身體。
——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何表情……一期一振感到心髒在抽痛,上一個笑著鼓勵他、把他拉起來的厚藤四郎,已經跟隨著上一任主人,死在博多灣的戰場上了。
「不錯嘛,哥哥!」厚藤四郎見哥哥振作起來,放心道。
一期一振恢復了從容的表情:「嗯,畢竟是當哥哥的,要保護好弟弟才是。」
另一邊,小鎮的街道口,審神者把狐之助攬在肩上,削下今晚第十個大太刀的腦袋。
「現在偏差多少?」
「百分之八!」
審神者內心焦躁,眼前的溯行軍在減少,天上不斷往下掉敵刃的窟窿正以極其緩慢的速度閉合,可偏差值反而越拉越大。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難道真是因為B組1號的轉世?
突然,遠方一聲炸雷,天穹爆發出的紅光照亮了正下方的小山坡。
狐之助叫道:「檢測到西北方向上有時空波動,是溯行軍!數量十七!」
審神者愣了一下:「可是,三個重要歷史人物都在江戶城這邊啊,把少量敵刃派去那麼遠的地方……」
審神者心中一跳,少量敵刃!溯行軍驅趕青皮鬼用的也只是六振敵刃!
審神者:「狐之助,掃面出現時空波動的地點,除了溯行軍外還有誰在那?」
狐之助:「是!……除溯行軍外,還有一位女性人類,年齡十六……」狐之助卡了一下,陡然尖叫起來:「檢測中有墮刀的反應!」
審神者震驚:「墮刀?!不是食人鬼嗎?」
事情變得愈發復雜,屋檐上的兩振刀劍也聽到了,厚藤四郎對審神者喊道:「大將您去吧,這裡交給我們就好!」
一期一振也道:「溯行軍數量在減少,相信不久後大和守他們也能回援……主人放心去吧!」
沒時間猶豫,審神者立刻動身,往鎮子外跑去。
一邊趕路,審神者一邊問道:「狐之助,你掃描的數據中,偏差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狐之助:「高於1%的可見偏差是從延享四年八月十一日開始的。」
審神者:「那低於百分之一呢?」
「自距今十六年前,即享保十五年、公元1731年開始。」狐之助回答後,疑惑道:「主人問這個做什麼呢?低於1%基本可忽略不計,或許是我的掃描有誤差。」
「不是誤差。」
十六年前……低於百分之一,審神者忽然道:「你回去幫一期一振他們,前面的溯行軍由我來清理。」
狐之助不明所以:「可是主人……」
審神者沒有解釋:「現在就去。」
狐之助離開,審神者單獨一人趕往那座被黑霧籠罩的小山,越往前,她逐漸能感受到墮刀的氣息。在一片溯行軍的包圍中,一股駁雜的靈力勉力支撐著,飄搖如雨中燭火,卻始終不曾熄滅。
山姥切國廣已經早過了重傷狀態,原本就因吸收太多龐雜的靈氣導致褉子纏身,現在又被溯行軍污染,半張臉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侵蝕得只剩黑色骨骼面骨。
——即便如此,即使被侵蝕得完全墮落,也不能碎刀,無論如何都不能碎刀,必須要戰鬥下去!……因為主人還在身後。
「喝啊————」
山姥切國廣擦著敵刃的黑色長刀迎面欺上,以手中斑駁的本體砍下敵刃的頭顱。
死亡的溯行軍開始消散,山姥切國廣以刀拄地,嘶聲吼道:「我……才不是什麼贗品!」
溯行軍既聽不懂人語也不會疲憊,他們只會繼續向前,達到目的前永不停息。
剩下的七振敵刃一步步走向山姥切,死亡的氣息纏繞在他們身上,向唯二不屬於死的生命蔓延。
他的主人還在身後……灰發少女身上裹著白布,頭向一邊垂下,血色從白布內透了出來,生死不知。
山姥切國廣用本體支撐著自己,他雙手都長出骨刺,右眼已變成一點紅光,四周還是無邊的黑夜,敵刃已向自己舉起長刀。
山姥切國廣站起身:「來吧……」
忽然,一束光破開眼前的的黑暗,也破開了溯行軍的身體。
來者刀光匹練,裹挾著無盡怒火,驟雨般摧毀了所有敵刃。
「請您……救救她。」山姥切國廣眼中爆發出希望:「審神者大人,請您救救我的主人!她沒有記憶,她的存在不會影響歷史!」
審神者收刀回鞘,冷聲道:「我可以救你的主人,但是有一個條件。」
山姥切國廣:「……什麼條件?」
審神者:「告訴我,你們本丸都發生了什麼,以及,你的審神者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
山姥切國廣張了張口:「本丸發生的事我都可以告訴你,可主人她是死後自然轉生過來的。」
審神者冷漠道:「不要騙我,自然轉生對歷史沒有影響,而她的轉生造成了百分之一的歷史偏差,雖然小,但對我的工作來說都是瑕疵,我完全可以把你們歸為時空溯行軍,直接殺了你們。」
山姥切國廣的手握緊了刀柄。
「考慮清楚了嗎?」審神者向不遠處昏迷的灰發少女揚了揚下巴:「你的主人快死了,只要你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我便救她。」
一陣沉默。
山姥切國廣慢慢放開了刀柄,單膝跪地:「請您救她,我把一切都告訴您。」
……
審神者給灰發少女喂了點療傷藥,萬屋的藥水貴得每滴都是錢,療效也立竿見影,純子的傷勢很快穩定下來。
山姥切國廣跪在純子身邊,把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慢慢講了出來。
這是個很簡單的故事。
時之政府從21世紀帶回一個頗有天賦的靈魂,令他成為審神者——B組1號。
他天資聰穎,很快掌握了大量靈術、收集了一批稀有刀劍,連時之政府的第一對源氏刀也是他鍛出來的。
時之政府很欣賞他,在擴招審神者時請他和他的刀劍一起,拍攝了《活擊》這部劇。
事情發生在活擊播出的半年後。
某天,一個陌生的時之政府的工作人員忽然找上門來,索要源氏刀,要求B組1號把源氏刀的契約轉讓給他,並許諾甲洲金萬兩。
B組1號自然不同意,冷臉請他出去。
這個工作人員又來了兩次,一次比一次焦急,威逼利誘全用出來了,但B組1號始終不曾松口。
等到第四次,來的就不是時之政府的人了。
一個強大的式神撕開本丸的界膜防御,闖了進來,目標直指B組1號,而刀劍男子們怎麼可能坐視主人被殺,縱使不敵也拼死把主人護在身後……源氏刀之一,膝丸就在那場戰鬥中碎刀了。
「膝丸碎刀了!?」審神者震驚,「那髭切呢?」
山姥切國廣搖頭:「不清楚。膝丸死時他正在出陣,回來後才知道這件事,主人找他談過話,當天髭切就不見了。」
審神者:「……那你的主人是怎麼死的,又怎麼轉世到這裡?」
髭切消失後,大約過了兩天,B組1號忽然收到時之政府的任務通知,要求他派第一部 隊支援墨俁,並指定三日月宗近、大典太光世、鶴丸國永三位刀劍男子必須出陣。
B組1號沉默了很久,同意了。
時之政府緊接著下達了第二項任務,要求他緊急支援池田屋戰場,並且必須親自帶隊出陣。
「……回到本丸時,主人已經不行了。」山姥切國廣的聲音低了下去,垂眸看著純子昏迷中的臉,輕聲道:「我不希望主人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於是想到了神隱。」
神隱,指神靈將人類隱藏起來,被神隱的人類從此會消失在人類社會中,去向不明。而神隱的條件一般是神靈對某個人類產生興趣,想讓其永遠伴隨在自己身邊,於是通過引誘或是在人失去警惕時得到人類的真名。
時之政府的審神者一上任就被要求起代號,原因就是這個。
審神者:「你沒有成功。」
「是的。我詢問主人的名字,主人沒有回答我……」山姥切國廣還留有碧色的左眼中,淚水滴落,砸在純子的手背上:「主人已經死了。」
第13章 鬥之鬼
「主人死後,我拿走主人的靈魂,開啟時空祭壇,隨便去一個世界。」
「由於時空亂流的衝擊,我在進入世界時與主人失散了,主人比我早進入六年,等我找到她時,她已經轉生了,並失去了所有的記憶。」
「我沒有得到主人的真名,主人並不屬於我,我之所以能拿走主人的靈魂,是因為它。」山姥切國光朝審神者伸出骨節猙獰的手,掌中漂浮著一枚透明勾玉。
審神者瞳孔驟縮。相似的勾玉,她已經從時之政府處拿到了三枚,分別是她的父母和哥哥。
審神者接過勾玉,問道:「這是什麼?從哪裡來的。」
山姥切國廣:「這是收取靈魂的容器。拍攝完《活擊》不久後,在萬屋,我曾遇見過販賣這個的式神,原本只是被攤上的擺件吸引過去,沒想到攤主……」
審神者眼中閃過一絲了然,萬屋繁華下的混亂她自然有所耳聞,就是不知道這種勾玉是時之政府專有的還是只要是神道就能制作。
審神者:「你那時已經有了神隱審神者的想法。」
山姥切國廣沉默了會兒:「是。」
拿到勾玉後他根本不敢和任何人提起,還好他也沒有任何親近的人……神隱的想法也沒有被他付諸於實施,每天沉默地繼續日課、出陣、遠征,偶爾主人會問起自己的心事,他便拉低遮身的白布,用不願交流的姿態糊弄過去。
……他享受著主人的溫暖,同時卑劣又貪婪地妄圖將主人據為己有。直到現在,山姥切國廣都一邊譴責著自己一邊慶幸著,要是沒有買下那枚勾玉,主人是不是早已消散在虛無之中了。
「……我會保證她活過這一劫,反正她也沒有造成很大偏差。狐之助也被我支開了,時之政府不會知道她是B組1號的轉世。至於以後她活得怎麼樣,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這已經足夠了,謝謝您。我很快就會消散,可以的話,請您把我的碎片帶走吧,主人看到了,一定會自責的。」
在昏睡中,純子隱約聽到了這樣的對話,一雙冰冷且骨節崎嶇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溫涼的水珠洇濕了她的掌心。
純子:「你到底……是誰……」
山姥切國廣將額頭放在她的掌心,閉上了眼睛:「我,是你的刀。」
……
付喪神消失後,斑駁的本體也碎成一塊塊殘片,只有刀拵刀柄還算完整。
審神者收拾好山姥切的殘骸,以及那枚透明勾玉。勾玉只有一個指節大小,中空透明,如果不是有靈力反應,跟現世的塑料制品差不了多少。
而且,除了內部沒有靈魂,其余跟時之政府給她的勾玉一模一樣。
她承載親人的靈魂的勾玉轉頭就變成了付喪神神隱審神者的工具,審神者心中那股無名火再次燒了起來,垃圾時政的管理者都是吃干飯的麼!還是說全都是只看親疏不管對錯的人渣?
此時已是後半夜,審神者看了眼腕帶上的時間——03:48,距離太陽升起還有兩個多小時。天邊厚厚的黑雲也正在散去,從山上往江戶城中看,走水的幾處房屋已經被撲滅,燈火人聲漸息。
看來溯行軍的進攻已經停止了,審神者稍微放松了些,接下來只要把B組1號的轉世送去江戶城中的紫藤花家就好。
就在此時,西北方向一股洶湧殺氣迫近,強橫地撞入審神者的感知範圍。
審神者腦中警鈴大作,還在江戶城外的狐之助反應也快,通訊立刻打到審神者的腕帶上。
「主人!檢測到有食人鬼從西北方來了!」狐之助語速急促:「我計算了他的速度和行進路線,最慢二十分鐘就能到達城外村鎮!」
板倉勝該還在城外!
審神者突然意識到自己過分關注山姥切,以至於漏了很重要的一點——溯行軍為什麼要攻擊B組1號的轉世?
據她了解,B組1號的轉世隸屬於這個世界一個叫鬼殺隊的組織,板倉勝該被鬼襲擊後就是被這個組織救下。
鬼殺隊的職責是殺鬼,那麼現在朝這邊趕來的鬼……審神者猛然看向地上昏迷著的純子,要是她還清醒,肯定會把鬼攔下,若是再拖上兩小時,天亮後食人鬼退避,板倉勝該就能進入城中刺殺……而如果她提前死了,鬼就會直接闖入城鎮。
審神者很快又想到一處疑點,為什麼溯行軍認定鬼一定會去吃板倉勝該?難道……板倉勝該是所謂的……稀血?
「一人等於五十人」,聽江戶城中的紅衣鬼和青皮鬼的口氣,稀血對鬼來說很可能有什麼特殊功效,審神者不敢冒險,對狐之助說:「我會把鬼攔在這裡,你們看護好板倉勝該,必要時直接把他扔進城。」
狐之助:「檢測中這只鬼很強,您還有定身符嗎?還是讓一期大人或厚大人——」
話還沒說完,遠處的鬼氣猛地提速,甚至輕微修改了方向,筆直地朝審神者所在方位衝來。
審神者立刻掐斷通訊,往純子身上拍了張消除氣息的符紙,自己拔出純子腰間的日輪刀,衝向鬼的方向。
雙方速度都很快,在密林中交錯的瞬間,審神者橫刀平斬,灰色刀刃帶出一蓬血花。站定後感覺左肋劇痛,對方竟然也在錯身的瞬間攻擊成功了。
「居然是個女人?」
在樹林裡暗淡的光線中,審神者看見這鬼有著一頭粉色短發,精壯的上半身只穿著件小褂,褲子寬大,手腕腳腕處還戴著佛珠串,膚色灰白,赤露的皮膚上布滿刺青……是在幻姬的視頻中見過的食人鬼!
鬼沒有乘人之危的意思,他轉過身來,驚訝中還帶著懊惱:「聞起來是稀血,這種濃度……至少與一百五十人相等,還是個女人……剛才我怎麼沒分辨出來呢。」
鬼的左臂被齊齊斬斷,幾乎沒有流血,他右手拿著那只斷臂,把根部接了上去,斷口瞬間就長好了。
審神者忍著左肋痛楚,嘴裡嘗到鐵鏽味:「怎麼?你看不起女人?」
對面的鬼喉結動了動,聞到了空氣中那點稀薄的血氣,他肌肉緊繃起來,口中卻說:「我只看不起弱者!」
「我能感受到你的實力,一個女人,在這個年紀就掌握了如此劍術,還能傷到我……」鬼忽然興致高昂起來:「我有一個很棒的提議,你也變成鬼如何?」
審神者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你說什麼?」
鬼自顧自地說下去:「我不殺女人,也不吃女人,可其他鬼不一樣。以你的實力,或許能打敗一般的鬼,但是遇到上弦之鬼,你必死無疑,只會成為我們的養分。」
上弦之鬼?審神者注意到,這只鬼黃色的虹膜中,右眼中有「上弦」二字,左眼中有單字「五」。
「而且你不像是鬼殺隊的人,是哪家道場的繼承人麼?若是要追求至高領域,人類的疾病衰老始終會擋在你前進的路上。」
鬼向審神者伸出手:「所以,成為鬼吧!只要成為鬼,你就能擁有無盡的時間打磨自己,不用顧慮受傷、放開來享受戰鬥,從而變得更強!」
「我拒絕。」審神者冷冷道:「永世不見天日、只能吃人的血肉才能活,雖有人形行為卻與野獸無異……這叫更強?」
鬼辯駁道:「控制不住自己的都是低級的弱者,強者自然不同!」
審神者懶得多說:「不用廢話了。你想去江戶城?我不會放你過去的。」
鬼被噎了一下,悻悻道:「那好吧,你的實力也值得我出手。」他扎開馬步,赤手空拳擺出陣勢,腳下亮起十二角雪花陣。
鬼大聲道:「我是上弦之五,猗窩座!我不會殺女人,但戰鬥也不會留手!」
審神者手中日輪刀指向猗窩座:「巧了,我也不會殺你。」
……
江戶城外,溯行軍的進攻已經停止,一期一振和厚藤四郎殺光剩余敵刃,就聽見狐之助與審神者的通訊。
「我去幫大將!」一期一振和厚藤四郎同時說,兩人看向對方,一期一振搶先道:「我去就好,小厚留下,保護好板倉勝概。」
說完,一期一振跳下房檐,順著街巷往黑暗中的小山趕去。
厚藤四郎只能在後面喊道:「哥哥——記得用定身符!」
一期一振沒有回頭,揮了揮本體表示知道了,身形隱沒在夜色中。
記得用定身符和用定身符是兩回事。
審神者身上還有最後一張定身符,但是卻沒有任何機會使用。
這只自稱上弦之五的鬼,他的攻擊就如審神者曾經在視頻中看到的一樣,拳可使山岳崩摧,即使沒被命中,拳上裹挾的衝擊也能使人骨骼粉碎。
她的左肋就是這麼被傷到的。
審神者手中的日輪刀在第一次碰撞中就被折斷了刀尖。
猗窩座的拳頭不僅勢大力沉,還能臨時變拳為掌,手刀敲在審神者手中的日輪刀前端側面,折斷刀劍後以右腳為中心旋身展臂,右臂重重砸向審神者的頭側。
審神者及時後退,險險避開,被拳風刮得臉皮生疼。
猗窩座沒有追上去,反而略顯失望道:「是我估錯了你的實力嗎?」
審神者扔下折斷的日輪刀,拔出腰間脅差,短刀和脅差才是她熟悉的長度:「廢話少說!」
這次審神者主動拉近距離,脅差橫斬,刀鋒直取猗窩座首級。
猗窩座腳下雪花陣一閃,土地崩裂——破壞殺?腳式?冠先割!
眼看刀尖就要劃開鬼的脖子,猗窩座突然消失在視野中,由下方襲來的殺氣令審神者飛快後仰,連著一個空翻再度後退,躲開猗窩座由下至上的踢擊。
破壞殺?亂式!
猗窩座瞬間便追了上來,拳頭以極高的速度向審神者面門發出的猛烈擊打,前幾次衝擊被審神者以脅差擋下,左手也撐在脅差刀面上,可一秒未到,靈力充盈的脅差卻發出了不堪承受的哀鳴,仿佛要在鬼的拳頭下碎裂。
審神者心中大駭,連刀劍付喪神都承受不住這只鬼的攻擊?
笑面青江會碎刀的!審神者及時後跳,遠離猗窩座的攻擊範圍,將脅差收回刀鞘。
猗窩座大笑:「僅此而已嗎?」
破壞殺?空式!
猗窩座腳下雪花陣亮起,六道衝擊被打向審神者,這次她只能躲在樹後,四周被衝擊打得坑坑窪窪,樹也搖搖欲墜。
……這要怎麼打?不能用刀,付喪神也承受不住這只鬼的攻擊,而另外一把日輪刀也已經因為她不熟悉打刀的長度而被折斷了刀尖……還能怎麼辦?
破壞殺?腳式?流閃群光——破壞殺?碎式?萬葉閃柳!
四周的樹木在猗窩座的攻擊中成片地倒下,地面被砸的轟隆作響。
再退就要退到昏迷的B組1號那兒了,審神者心中一橫,她的確連最基礎的防御靈術都用不出,但至少靈力充足,實在不行,那就——
破壞殺?滅式!
猗窩座自上而下揮出毀滅性的一拳,小山上爆炸聲震耳欲聾,煙塵漫天。
等塵土散去,原以為肯定死在他的攻擊下的女人卻完好無損地出現在他面前,她站著的土地和身後的地面都保持平整,只有身前被衝擊波轟出半月形的深坑。
審神者左手高舉,周身靈力鼓噪,黑發和衣擺被無形的力量吹起,仿佛正支撐著一個看不見的盾,就是這面不成形的盾牌抵御住了猗窩座的攻擊。
她低笑道:「看來……還真有用。」
猗窩座驚訝道:「這是什麼力量?難道你也會血鬼術?」
「隨你怎麼理解。」審神者右手握拳,凡物看不見的靈力在她手中彙聚,不斷積累、壓縮,直至爆發的邊緣。
「總之,輪到我了!」
一個猗窩座就能把小山轟得山崩地裂,那再加上一個同樣破壞力巨大的靈力者呢?
任何一個正統審神者哪怕出陣都站得離戰鬥中央遠遠的,偶爾丟幾個恢復性靈術,或者用防御靈術阻攔敵刃的攻擊,真正會下戰場、還掄刀對拼的審神者如珍惜動物般稀有,更別提會赤手空拳用體術打人的了。
而審神者4號的體術比她的刀術還差一點,但架不住靈力海量,一頓狂轟濫砸也能造成不亞於血鬼術的效果。
她的靈力真的很多,多到除了剛成為審神者往恢復池灌靈力那次,她從未感受到靈力的枯竭,一旦習慣了分出一部分靈力供應恢復池,她很快連這點消耗都感覺不到了。
如果說支撐整個本丸所需靈力是目前她的冰山一角,手入使用的靈力是冰山上的一捧雪,那麼現在,審神者就是把海面下巨大的冰山本體掄了起來,照著猗窩座滿是刺青的臉狠狠摔上去!
猗窩座被無形的力量砸得口鼻出血,抵擋的手臂被折斷後又迅速愈合,精神亢奮異常:「這就是你的力量嗎?我果然沒看錯!果然你還是變成鬼吧!要是成為鬼,你就有更多時間磨練你的力量,邁向那至高的領域——」
審神者的回應是愈發暴力的轟擊,可是無論用多少靈力,攻擊銜接得多麼緊密,眼前的鬼都能及時避開致命處,閃避的動作猶如受看不見的線牽引般精准。
審神者心中一急,對靈力的控制立刻出現漏洞,猗窩座抓住了這一瞬——破壞殺?鬼芯八重芯!
眼前失去了鬼的身影,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八連猛擊打散了審神者原本就不甚嚴密的靈力防御,衝擊震蕩大地,審神者被摔進碎石堆裡,咳出來的血染紅了衣襟。
一期一振就是這個時候趕到的。
眼看一只滿身刺青的惡鬼攻向自己的主人,一期一振眥目欲裂:「主人——」
審神者脫口道:「不要過來!」
猗窩座狂笑:「還有幫手嗎?似乎也很強啊!」
一期一振攔在猗窩座面前,打上頭的鬼可不管對手是誰,猗窩座高高躍起後自上而下揮出凝聚著萬鈞之勢的一拳,一期一振拔刀相迎,太刀自下而上削向猗窩座的拳頭。
——破壞殺?碎式?萬葉閃柳!
一期一振的刀鋒切進了猗窩座的拳頭,可薄弱的刀身卻在強橫的衝擊下如葉紋般碎裂……
作者有話要說:
忘記在哪看到的,打刀的薄弱處是刀身前端,太刀的薄弱處是中段接近刀柄的地方。
而無論打刀太刀都很怕側面受力。
刀尖受力的話如果是打刀還好,太刀由於其彎曲的形狀,容易被折斷。
第14章 一期2
燒身又重鍛,成為付喪神又被召至現世……一期一振自以為自己能摒除過去,實際上天守閣中的火光始終映照在他金色的瞳孔之中。
刀身碎裂時如鐵漿在血管中迸湧,火舌舔舐的灼痛蔓延至全身,被燒毀時的痛苦與恐懼再度襲來,將他吞噬。
……被歷代主人珍藏、被放置在刀架之上,朱紅刀鞘鎏金鐔,空有一身鋒銳,連在豐臣戰敗時一同拼搏到死都做不到。
果然是重新鍛冶過的錯嗎?哪怕華美的外表不變,內裡鐵質的劣化導致他早已失去了作為刀去劈斬的能力,所以才會輕易折斷吧……
「付喪神也是神!分靈也是神!既然是我家的神靈,那就不能對其他神低頭。」
……
「你是我的神靈。」
「你是我的刀。」
幽幽綻放的紫藤花下,少女用冷淡又不容置疑的口吻說。
倏然間,火海退去,有只手拉著他的手,把他拖出黑暗,推回現世之中。
御守的光芒一閃而逝。
重塑後的刀鋒從猗窩座肩膀直腰側劃出一道深長血線,一期一振一擊得手往右側撲去,猗窩座拳頭砸下,地面被轟出蛛網狀的裂痕。
「哈哈哈哈這又是什麼力量?」猗窩座可沒有放過眼前的人和刀如鏡花水月般破碎、再立刻恢復的瞬間,未知的事物令他更加感興趣了,竟放過近在咫尺的審神者,轉而攻向一期一振。
——破壞殺?滅式!
又是毫無技巧的一拳,卻帶著毀滅性的力量,一期一振迅速轉身,這次他吸取教訓,刀鋒錯開猗窩座的拳頭,往他揚起的左臂斜斜斬下。
猗窩座卻毫不閃避,左臂被刀切開只剩一點皮肉相連,他以右腿為中心,左臂被切斷後右手搶上攢住一期一振刀身,左腿旋轉270度向上踢出——破壞殺?腳式?冠先割!
本體離手,藍發太刀被踢飛後重重摔在地上。
審神者:「……!!!」
她想大喊卻喊不出聲,張口後從嘴邊溢出的是滾熱的腥甜液體。
猗窩座新奇地看向手中長刀,這把在夜色中依舊清亮的刀忽然暗淡下去,仿佛生命走到盡頭的流螢,慢慢變得透明,然後消失了。
另一邊,一期一振卻從碎石中爬了起來,金色的雙眼中雖有茫然卻依舊明亮,朱紅刀鞘的太刀仍好好懸在他腰間。
意識到自己並沒有碎刀,一期一振猛然看向審神者,猗窩座也興奮地轉頭看她,口中還說:「這也是你的能力嗎?我殺的是他,快死了的卻是你。明明對力量的運用還完全不熟練,你們的劍技也遠稱不上賞心悅目,但這些奇異的能力可真是有趣……啊啊啊——你可別死啊!還有什麼力量沒有使出來嗎?一起對我用上吧!這就是變成鬼的好處,永遠不死,能永遠戰鬥下去……」
猗窩座忽然頓住,野獸般的直覺令他後頸發麻,腳下十二角雪花陣自動亮起,羅針對鬥氣的反應達到了極限。
可是這女人不是就快死了嗎?猗窩座頭一次對自己的直覺感到不解,眼前只剩一口氣的女人勉強撐起自己,抬眼看向他時已經搖搖欲墜,她身後卻仿佛升起了什麼龐然大物,平白卷起的狂風吹得地面飛沙走石,樹木沙沙作響。
猗窩座警覺地抬頭看去,他的直覺和血鬼術的羅針都在告訴他,面前有一頭深不可測的妖獸對他張開了口,可是視線中卻空無一物……
審神者冷冷地看著猗窩座,口中吐出音節:「去死吧。」
無形的巨掌從空中拍下,猗窩座避無可避,瞬間被碾成肉泥。
如果他們所處的時代是平安京時代,任何稍有些靈力的精怪或陰陽師、巫女、神官們,都能從各地感受到甚至看到此處火山爆發般靈力光芒。
可是在江戶時代,無論神鬼都已遠去,凡人或許能偶然窺得彼世之物的存在,卻無法觀察、更無法記住他們。就如被付喪神救下的人永遠回憶不起恩人的面孔,對凡人來講,彼世之人就像拂過臉邊的清風、河中淌過的流水,稍縱即逝,永遠無法把握。
此時,多到過分的靈力在失控暴走,形成的颶風將江戶城一帶的烏雲一掃而空,日出前最後一點月光和星輝灑向大地,映照出地面上的慘狀。
小山面向西北的半邊已經坍塌成亂石堆,中間深深凹下去一塊,被砸得瓷實,坑底還有攤爛泥在蠕動聚合。
審神者拍完這一掌後,脫力地摔了回去,一期一振如夢方醒,趕緊上前扶她起來。
審神者虛弱道:「放一張定身符,時間設一小時。林子裡還有個人,把她也帶上,讓日向或厚送她去紫藤花家……」
一期一振急道:「我知道了,主人先別說話,會加重傷勢的!」
一夜鏖戰,直到天邊蒙蒙亮,兩人終於回到江戶城,審神者早已失去意識,一期一振在交代完審神者的囑咐後也昏迷過去。
……
【如露珠飄落、亦同露珠消而逝、即為吾身矣。抑或如難波之事、亦乎繁華夢一場……】
耳邊有木材被炙烤發出的劈啪聲,石牆被燒脆後的倒塌聲,水色瓦片寸寸剝落時的輕響……還有人類凄厲的哭號聲、喊殺聲,其中夾雜著凡人無法聽見的、天守閣中無數珍寶遭受火焚時的悲鳴。
天守閣中的某處,一振有著朱紅刀鞘的太刀正被安放在刀架上,大火燒了進來,珍貴書畫被燃成灰燼,黑釉茶碗被燒成碎片,繡著太閣桐紋的華麗錦衣隱沒在火光中。
這振太刀在鞘中嘶鳴,火焰已燃至刀架上,主人替它換上的金絲緒子也燒著了,它多麼希望自己能折在戰場上,斷在主人身邊,都好過在這裡,無力的、一點點的被大火吞噬……
有一雙手捧起了太刀,就在刀離開刀架的瞬間,火蛇從刀身竄上這雙手,焦黑的刀鞘恢復了朱紅的顏色,鎏金刀鐔再次煥發光彩,可這雙手卻被火焰纏繞,白皙的皮膚逐漸枯萎,泛著健康的粉色的指甲翻卷蜷曲,漸漸萎縮成一雙骷髏。
「主人!」
一期一振從被褥中猛地坐起身,額頭上全是冷汗,背後都濕透了。
顧不得關注自己,一期一振衝出房間,從未如此主動地去尋覓靈魂中契約的牽引,跌跌撞撞地走過檐廊,來到一扇拉門前。
他下意識就要將門拉開,然而深入骨髓的禮儀在此刻遏制住了他的動作,令他猶豫了下。
房內傳來人聲:「進來。」
一期一振深吸口氣,拉開紙門,進入房間。
審神者正坐在被褥中,背對著他披上一件純白浴衣,照進來的陽光打在她背上,頭發扎起,脖頸細白。
審神者轉頭看向一期一振,剛想說什麼,看了他兩眼,皺眉道:「你的傷應該都被治好了才對,怎麼現在看起來還像中傷加黃臉似的?」而且還衣衫不整,襯衫扣子開得跟燭台切有得一拼。
果然,第二次碎刀並不是錯覺,一期一振喉結動了動,忽然道:「主人,一人出陣只能帶一個御守,一個御守只能恢復一次碎刀。那麼第二次,我是怎麼恢復過來的?」
審神者眸光閃了閃:「一點小技巧而已。」
一期一振:「所以您將可以轉移傷害的符紙放進了御守?」
審神者:「管那麼多做什麼?難道你想碎刀?」
一期一振張了張口,什麼都說不出來。
碎刀很痛,但是得知自己的命是審神者換回來的,這令他更痛,心髒仿佛被什麼攅緊了,喘不過氣來。
一期一振:「所以……這件事大家都知道嗎?」包括在池田屋奮不顧身的骨喰和藥研,包括開朗地激勵自己的厚……
審神者冷漠道:「不知道,因為本丸裡還沒有哪個人傻到叫他走不聽,碎一次刀不夠還碎第二次。」
一期一振:「……」
審神者見他不再提御守的事,也放松了口氣:「你們刀劍男子皮脆血薄,傷重到一定程度就直接碎刀了,而我不同,用靈力強化身體,會令你們碎刀的傷對我來說最多一周就好了。」
一期一振:「……」可是還是會痛會流血,甚至人體不同付喪神,護理不好還會留疤……
審神者:「算了,帶你來延享的是我,責任在我。本來你該去厚樫山戰場、先好好漲點實戰經驗才對。」
一期一振聽得臉皮燥熱,知道這是在說他練度和實力脫節。
審神者:「還有一點,關於重鍛。」
一期一振猛然抬頭。
審神者沒有看他,自顧自道:「你昨晚夢見了什麼嗎?大阪城火災?我夢見了另一件事,燒身後的你被重鍛再刃。」因為審神者與付喪神之間的契約聯系,偶爾審神者能夢見與付喪神生平經歷。
審神者其實並不了解自己這振一期一振,但萬屋總有足夠的資料可買。據她所知,這振刀最恐懼最在意的事有兩件,一是火災,二就是重鍛,後者似乎跟歷史上的額一期一振燒身後再不能上戰場有關。
審神者:「從神明形成的原理來講,你確實有在意這點的理由,畢竟重鍛後質量下降是你的故事的一部分。然而召喚的原理卻不是這樣的,以付喪神形態現世的你已是歷史上最強盛的你,所以質量下降什麼的根本不存在。」
一期一振愣了下,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審神者這是在勸他不用想太多。
審神者見他還沒明白似的,努力找了另一個例子:「骨喰被我召喚出來時也說記憶沒有了,他一開始也很在意這些。不過自己的歷史總是自己創造的,以前的你們掌控不了自己,但現在你們可以了,就是,充實現在……你明白吧?」
一期一振看著審神者糾結的臉,她通常少有表情,通常是平淡甚至冷漠的,安慰起人來的口拙反而令她更加鮮活,更像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了。
右手放在心口,一期一振深深鞠了一躬:「謝謝主人,我明白了——從現在開始,我的歷史,和我的未來,都由我自己創造。」
曾經未能保護的人這次他會保護好,曾經未能掙得的榮譽這次他會十倍百倍地奉上……從今以後,他就是她的刀了。
審神者:「……」哦,她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語死早就不該和一群可以當她語文老師的刀混在一起。
審神者面無表情地擺擺手:「你想通就好。我還要再休息會兒,厚他們去保護拜賀式了,你要是身體沒問題就一起去吧。」
一期一振:「是。那我走了,主人。」
他剛要出門,審神者忽然叫住他,遞給他一個儲物袋。
審神者:「裡面有兩振刀,你去跟厚他們回合前,去城內的紫藤花家,把刀送還給昨天的女孩。」那振碎掉的山姥切和日輪刀被她貼了張物品用的修復符修好了,山姥切除了沒有刀靈在內,論質量在這個世界上也算一振絕世好刀,全當留給B組1號的轉世當紀念。
一期一振沒有問為什麼:「是。」
「還有,」審神者補充道:「別讓狐之助看見。」
等一期一振離開,整座被他們租下的小院裡只剩審神者一人。
審神者自己喝了瓶有助眠效果的傷藥,忍著身上從沒停過的劇痛,蒙頭繼續睡。
昨晚最後的靈力暴動耗空了她,剛才和一期一振說什麼一周就能痊愈,如果有靈力和靈術加持,一周確實有可能,但現在靈力還未恢復,天知道要拖幾天。
入睡前,審神者的腕帶忽然亮了起來。
審神者努力撐開眼皮去看,見是英的文字消息,心下奇怪。
腕帶沒有跨世界跨時代的視頻通訊功能,任務期間英通常會通過狐之助聯系,直接給她的文字信息倒少,一般都是最好不能經過狐之助的信息。
英消息只有一行,審神者一秒就讀完了,眼睛睜得老大……
【主世界,髭切刺殺2號,成敗未知。】
第15章 冰之鬼
審神者召喚付喪神,二者簽訂契約,審神者負責提供純淨的靈力維持付喪神現世,付喪神則負責完成審神者的任何命令。
任何命令,這意味著審神者的言靈在契約關系中擁有無上權威。若是審神者通過契約使用言靈命令刀劍男子自行刀解,刀劍男子即使再不願意,身體也會自發地走向刀解池。
由於這種契約的特殊性和個別審神者堪憂的道德水平,某些本丸的刀劍男子可不止要負責出陣遠征、做飯洗衣,連審神者的床榻也要被迫負責起來。
目前為止,在時之政府的統計中,令刀劍付喪神暗墮的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審神者出格的行為。其中包括而不限於:強制陪|睡、強制碎刀、言語或身體虐待等。
付喪神的墮化也分兩種,一種是戰場受傷得不到及時治療導致的污染,另一種是主動的墮化。
主動墮化即表示付喪神有了反抗審神者、甚至殺死審神者的念頭。墮化的付喪神不再從審神者身上獲取靈力,轉而從天地間吸取駁雜的靈氣,或是倒向時間溯行軍。
伴隨著褉的污染,墮化程度越高,付喪神就越能反抗契約、不再聽從審神者的命令,然而同時,付喪神也會因為吸收過多的駁雜靈氣而失去俊美的外表、喪失理智、變得嗜殺嗜血。
通常完全暗墮後的付喪神幾乎與鬼怪無異,任何審神者及付喪神都被要求,一旦發現暗墮的付喪神,視情況可當場擊殺,
……也就是說,敢於對契約的審神者舉起本體的髭切,必然已經暗墮了。
結合山姥切國廣交代的事,審神者幾乎可以確定,這振髭切就是B組1號召喚出的刀,而借時之政府之手磋磨死B組1號的,很有可能就是A組2號那個人渣。
可還有一些問題,審神者想道,如果髭切的刺殺是為了給B組1號和前一振膝丸復仇……那麼現在這振膝丸又是怎麼回事?如果髭切要殺2號,那麼同為源氏刀的膝丸難道不會被2號記仇嗎?
最後是定位儀,在幻姬處一期一振丟失的定位儀,真的是髭切偷的嗎?
問題太多,審神者重傷未愈,想著想著便在傷藥的作用下睡著了。
她醒時時間已過了中午,再次入睡後,沒一會兒太陽便開始往下走。
刀劍男子們都在江戶城中跟著歷史人物轉,保證任務順利,因為審神者所在的小院有重重結界保護,足夠安全,再加上有溯行軍的動靜狐之助會提醒,刀劍男子們也就沒急著回去。
今天天氣晴朗,黃昏時也萬裡無雲,暖黃的陽光逐漸染上柔軟的玫瑰色,斜斜地鋪灑在江戶城中。
院外市井喧囂,院內有著結界隔音,審神者睡得正沉。
細碎冰晶猶如雲靄飄散,循著某種看不見的痕跡,悄悄將小院包裹,順著樹蔭牆縫潛進院裡,飄過庭院、鑽過檐廊,從紙門的門縫滲入,在審神者緩緩起伏的被褥上方盤旋。
審神者太累了,靈力耗空的情況下外放的靈力場已被收回體內,能動用的那點靈力全部在溫養髒器骨骼,是以感知能力低到了極點,根本沒有發覺不對。
睡夢中,審神者感覺鼻子發癢,好像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在搔弄,她迷糊中偏頭躲避:「歌,歌仙?還是哥哥?我再睡一會兒……」
「不行哦,好孩子該起床了哦,太陽都快下山了呢~」
好聽的男音輕柔溫軟,與劃過她臉龐的冰冷尖銳的東西形成極大反差。
審神者瞬間驚醒,反手去抽身旁的脅差,卻只摸到一截冰棱,數根冰凝結成的枝蔓倏然束縛住她的四肢,同時冷得仿佛能把人的心肺都凍結的空氣被她無意識地吸入體內,立刻令她呼吸困難。
「喀喀……啊……」審神者努力看向自己身後,那裡有個穿著紅衣的人,「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整個小院都用重重結界與外界隔離開來,人們不僅注意不到這裡,哪怕直直地往裡走都會被幻術送出去。
來者用一面金扇遮住了下巴,眼睛眨了眨:「怎麼進來?當然是……聞著香味進來啦。」
紅衣人湊到審神者身側,審神者看清他的金扇上刻有蓮華紋,皮膚蒼白,白橡色的頭發,戴著黑底金邊的帽子,綬帶從帽檐邊垂至肩膀,露出的幾撮發根如同潑了血一般。
他看起來很年輕,八字眉,虹膜是七彩琉璃色的,左眼中刻著「下一」二字。
紅衣人開口時語氣天真爛漫:「『那位大人』想要你,剛好我在附近,於是我讓我的信徒來這裡拜訪,可他們走著走著就迷路了,怎麼都進不來。沒辦法,我只好自己來了,閉上眼睛,只聞著你身上的香氣,果然就找到你了呢,真是太有趣了。」
這是前天晚上見過的食人鬼!審神者猛地用力一掙,束縛她的枝蔓發出冰塊碎裂的聲響,卻沒有繃斷,反而越收越緊。
紅衣人受驚了似的睜大眼:「哎呀呀,幸好幸好……不愧是能打敗猗窩座閣下的小姑娘,力氣真大啊。你的肺都被我凍上了,按理來說人類很快就會因呼吸困難而死,但你還有力氣掙扎,明明昨晚被猗窩座閣下打斷的肋骨還沒好呢……」
紅衣人湊近審神者,輕輕吸了口氣,再慢慢呼出來:「好香啊……那天我只聞到了你的味道,現在聞到你的血,就更加確定了。你是稀血,但又不僅僅是稀血。」
紅衣人忽然興致高昂起來,扇子收起拍在左掌心裡:「知道嗎?我叫童磨,是萬世極樂教教主。人們膜拜我,向我尋求解脫,讓我引導他們去往極樂,可我從不相信世上有神的存在。什麼神明,什麼極樂,那都是人類妄想虛構出來的童話啊!」
「我一直都是這麼想的,直到今天……」童磨看向審神者,不顧她的掙扎,淡紫的尖銳指甲掠過她的臉龐,從頜骨邊帶走一粒血珠。
「明明那晚聞到過你,可第二天怎麼都回憶不起你的味道;昨晚江戶城異像頻出,信徒們也在向我抱怨,可現在想起來,異像都是什麼?夏夜無雨卻雷聲陣陣?房屋失火還看見武士的鬼魂?還有一間無論如何都走不進去的屋子、身上什麼氣味都聞不到的帶刀男人,能轉移傷害甚至助同伴起死回生的巫女,以及……」
童磨唇角翹起,尖牙森白:「以及一個人類女孩,心和肺都被我凍住,肋骨粉碎,卻還能令血液在體內循環,增強肌肉,積蓄力量,准備趁我不備掙開我的血鬼術殺了我……」
審神者瞳孔驟縮。
童磨說完,張口含住沾血的那根手指,血一觸到舌面,只有鬼能嘗到的異香與鮮甜在舌上迸發,童磨雙眼緊閉,蒼白的臉頰上湧起潮紅,發出一聲嗚咽,連束縛著審神者的蓮花枝蔓也在微微顫動。
「太美味了……這就是彼世之人的血嗎?我好感動……」
童磨琉璃般的眼裡溢出淚水,沾濕他的睫羽:「一直以來,從我還是人類開始,我就不相信有神的存在,直到現在,我發現了你……啊……你就是真正的神之使者吧,我太感動了……我好高興,原來神並沒有放棄這個世界,神還愛著我們,神……」
審神者冷冷道:「夠了……收起你這副假惺惺的嘴臉,我看著想吐。」
「誒?」童磨的臉凝固了,淚水順著臉頰淌下,滴在他的衣襟上,洇出一塊深紅的痕跡。
「什麼極樂,什麼永生……吃自己的信徒時口中說得好像那不是你的信徒的腿,而是他們獻上來的牛羊。」
審神者冷漠道:「就算虛弱,我也感知得到,你心髒加速並不是因為感動也不是因為快樂,而是因為我的血。還好意思提神愛著你?別侮辱神明了!」
童磨臉上的表情靜止了幾秒,忽然緩緩笑開:「呀,被看穿了呢。」
他絲毫沒有被揭穿的憤怒,反而憐愛地用扇尖撥弄審神者的黑發,語氣溫柔道:「那幾個帶刀的男人真是不懂得欣賞你,把你一個人扔在這兒,孤零零的……你多大了?十六?十七?我身邊像你這麼大的女子都有夫君、有的還有小寶寶了呢。」
「唉,明明這麼漂亮……」童磨惋惜道:「要是性格溫柔一點,肯定會更招人喜歡吧。」
審神者冷哼一聲,臉頰邊,被童磨劃開的小傷口,又有一滴血珠溢出來。
童磨的視線仿佛被那顆血珠吸引住了,他伸手捏住審神者的下巴,讓她側頭露出左臉上的傷口,慢慢湊近,口中呢喃著:「好香啊……雖然『那位大人』想要你,但是你太美味了,我只嘗一點……」
冰冷的呼吸噴灑在審神者耳邊,童磨用舌尖卷去了血珠,立刻露出了不堪承受的神色,口中發出□□,身體連帶著血鬼術都在顫抖。
審神者抓住這一刻,積蓄已久的力量突然爆發,猛然掙開冰蔓藤的束縛,右臂順勢摟住童磨的脖子抓住他的下巴,左手按著童磨的頭頂,用力一扭——
喀啦——令人牙酸的骨骼錯位聲響起,童磨的頭向後轉了180度,身體軟倒在地。
「哎呀呀,是我輕敵了呢,居然在人家那個的時候攻擊,真是狡猾,可這樣是殺不死我的哦……」頭都反了童磨還能說話,眨著琉璃色的眼睛,雙手在地上摸索著自己的金扇。
儲物袋給一期一振拿走了,審神者矮幾上的雜物中抽出一張定身符,拍在童磨背上,後者停在一個詭異的姿勢,身子趴著可臉還別在身後,定住不動了。
——辣眼睛!
審神者飛快地翻出為這種意外情況准備的消除記憶的符紙——也是萬屋出品的瞬發符,專供靈術渣的審神者,一張的錢能買下鍛整整百振刀的資源。
審神者猜這種食人鬼能互通記憶,而童磨口中的「那位大人」就是控制他們的鬼王。普通來說凡人對彼世之人的記憶會自己消退,但這個世界不合常理的地方太多了,為了避免意外,審神者忍著肉痛,拍了張最高級的上去,保證任何與童磨有一絲關聯的人或鬼都不會記得自己。
把童磨扔出院子時,太陽已經完全落山。
審神者往自己身上補了張隔絕氣息的符咒,後悔沒買最高級的徹底隔絕氣息的結界,這才讓食人鬼摸了進來。
刀劍男子們和狐之助很快回來了,大家都沒發現童磨曾經來過,審神者也沒提,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擔心。
狐之助還問起B組1號的轉世,奇怪為什麼要專門把她送去紫藤花家。
「那個女孩被溯行軍引來的鬼碰上了。」審神者輕描淡寫道:「她的原計劃你也知道,去江戶城,要是沒有溯行軍影響,她便會在紫藤花家落腳。」
審神者換了個話題:「話說你們今天有碰見溯行軍嗎?歷史偏差怎麼樣了?」
狐之助明顯對任務更為關注:「今天殺退了兩小股溯行軍,都在二十只左右。歷史偏差從今早開始就在不斷下降,下午板倉勝該殺死細川宗孝後,掉到了3%。想來等任務結束,偏差或許能控制在1%以下。」
審神者:「嗯,那就好。我還需要一天時間恢復,後天開始跟你們一起行動。」
狐之助擔心道:「溯行軍最大批的進攻應該就是昨晚了,後面的敵人不會比昨晚多。您要不還是先回本丸養傷吧?這裡交給我們就好。」
審神者拒絕道:「池田屋時,溯行軍的總攻一波接著一波就沒斷過,這次也難說,或許在伊達宗村送細川宗孝回熊本的路上就會遇上襲擊。」
「總之你們繼續任務吧,我貼個隔離氣息的符咒,不會有事的。」
審神者打發走他們,繼續一個人呆在房間裡。
今天傍晚來了只鬼,確實在意料之外,但也令她想起了另一件事——定位儀。
現在她傷重、靈力大減,如果真的有人想用定位儀找到她對她不利,今夜就是襲擊的最佳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磨磨頭後面還有戲份(嘻
這裡的時間是1731年,三哥和磨磨頭已經變成鬼至少20年左右,而原著是上弦百年沒變過,且猗窩座比童磨早變成鬼,童磨超過猗窩座的換位戰大約在1820之前,所以設定他們還不是大正時的排位。
另外嬸目前的刀術(劍術)最多只相當於剛學會全·集中的炭炭,加上靈力才到上弦的程度。
第16章 源氏雙刀
大約是審神者平日裡幾乎不讓刀操心,這次刀劍男子們也沒有多想,都專注於任務中。
他們才走不久,月亮還沒爬上天穹,審神者屋內,一道細小的時空縫隙倏然出現在天花板上,從中噗嘰地掉出兩個人,正巧摔進審神者的褥子裡。
還好被褥裡沒人,審神者早有准備,一個箭步上前脅差出鞘,某個奶金發色的男人剛坐起身,明晃晃的刀刃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審神者低喝道:「髭切……果然是你偷了定位儀!」
這振髭切已經完全不復初見時的模樣,雙眼變成黑底紅瞳,右額長出鬼角,身上數道傷口縱橫,流出的血呈現出黑紫色。
這都是違背契約、攻擊主人的代價。
「呀……冒犯了姬君,我非常抱歉。」髭切完全沒在意自己脖子上還架著把刀似的,他虎牙尖尖、笑起來時表情竟跟上一個摸進來的食人鬼有幾分相似。
髭切低頭看向另一個與他一同掉下來的人:「雖然突兀,還請姬君救救他吧。」
審神者也低頭看去,那是她曾經見過的膝丸,從掉下來後就沒動過半分,身上有幾條發出淡淡金芒的細長裂口,中間是虛無的黑色,咋一看整個人都被分截成了好幾段。
髭切:「我的話……嘛,都無所謂了,可這孩子是個好孩子呢,死了有點可惜。所以姬君……」
審神者打斷他的話:「我救不了他,這振膝丸的傷不是普通傷口,而是言靈造成的。」
「哦呀……」髭切看上去凝固了一瞬,很快又笑道:「姬君說笑了,他還沒碎呢,以手入的方式祛除言靈之力,一點點材料修補再加加速札不就好了嘛。完了您也會多一振源氏重寶,和其不為呢?」
「沒用的。」審神者神色復雜地看著髭切:「言靈碎刀不可逆,他的本體已經折斷,失去的部分就算手入也救不回來。」
即使不看膝丸本體她都感覺到,這振膝丸的大部分已經「死去」,可能是言靈被打斷得及時,他還沒完全碎刀,但剩下的小部分也撐不了多久,很快就會徹底死亡。
「這樣嗎……」髭切低下頭,渾不在意審神者的刀尖會不會切開自己的喉嚨,把一振青色刀鞘的太刀從膝丸腰間卸下,緩緩拔|出——鞘裡的刀刃已經碎成幾部分,跟著刀柄出來的刀身只剩小臂長。
在髭切做這些的時候,膝丸依舊安靜地躺在地上,面容俊美卻痛苦。
審神者看著這一幕,喉嚨發緊,她常為刀劍手入,各種各樣的損傷她都見過,碎成這樣的還是第二次見……第一次就是B組1號刀劍碎了一地的本丸。
審神者撇開視線:「或許……還有個辦法。」
髭切抬起一雙鬼眼盯向審神者:「什麼辦法?」
審神者:「你先回答我,這振膝丸不是你前主鍛的那振吧,既然是2號鍛出來的刀,那膝丸為什麼也參與了刺殺?」
「刺……殺?」髭切語氣飄忽,又慢慢笑開:「您知道了呢……不過這孩子沒有動手哦,您看他,還干干淨淨的,刺殺的只有我呀。」
「他沒動手?!」審神者難以置信:「那為什麼2號要命令他自……」
最後一個字還沒出口,審神者已經想明白了,髭切善解人意地替她把話說完:「自裁?嘛,這很常見不是嗎,抓不到敵人就把敵人的親屬殺了泄憤,從古至今都是這個道理。」
髭切盯著她,語氣卻笑盈盈的:「我已經回答了,那麼姬君呢?」
審神者深深看了他一眼,把刀尖從他脖子上移開:「你們的資料中,有一個傳說是『枕神和寸無』,這個傳說是真的嗎?」
髭切很努力地想了想:「不知道呢,過去發生的事那麼多……呃……我忘記了。」
「那就現在給我想起來!」
審神者收了刀,在膝丸身邊跪下:「傳說中,膝丸剛被鍛出不久就被你砍下了一截刀尖,因此得名寸無。你最好確認這個傳說是不是真的,哪怕不是主世界發生過,只在個別平行世界發生過都算。」
髭切線條優美的眉毛蹙起,困惑道:「聽你這麼一說似乎有印像了……或許真的發生過?不過我為什麼要砍下弟弟的刀尖呢?」
審神者:「因為天皇要殺你們的刀匠,天皇懷疑刀匠私吞材料,所以膝丸比你長,然後聽到刀匠哭訴的你就砍了膝丸,使你們長度一致。」
髭切顯得非常驚訝:「因為刀匠?我怎麼感覺可能是我在嫉妒呢?之前還聽三日月說過,無論人也好刀也好,大就是好……哎果然嫉妒是不對的,連我都變成惡鬼了呢!」
審神者靜了兩秒:「……你現在的樣子就很像惡鬼的……算了我在說什麼。」簡直槽多無口。
審神者拿出手入工具,下手迅速地將膝丸剩下的部分拆開,把刀條、刀拵等部件一一擺好。
此時膝丸的人形已經開始變淡,整個人呈現出半透明的感覺,仿佛很快就要消失。
審神者對髭切認真道:「付喪神也是神明,雖然你們都被選取了最巔峰的時期召喚,但有些原理是共通的,比如神明因人的祈禱人的願望而生,所以即使是虛構出的故事,也是神的一部分。」真實歷史上並不存在的今劍和小狐丸就是最好的例子。
髭切似懂非懂:「哦……?」
審神者:「所以,從現在開始,無論你記不記得,都要在心裡承認這個傳說——『枕神和寸無』,它就是真實發生過的。你是神明,還是跟膝丸關系很近的神明,有你的承認,他的轉化會容易很多。」
不等髭切回答,審神者彎腰伏在膝丸耳邊,說:「你還聽得見嗎?要是聽得見,那就在心裡跟我復述——我的確被髭切砍下了一段刀身,得名寸無,雖然殘缺但無傷大雅,此後我在歷代主人手中,積累下無數傳說,最終成為付喪神。」
——我的確被……
已經淡成虛影的膝丸嘴唇動了動,審神者心中一喜,立即坐直身體,快速擦淨膝丸殘余的部分、打粉上油,直到刀條光潔如新。
審神者雙手捧著刀條,低頭躬腰將其擺在膝丸的虛影邊,並保持著這個姿勢,低聲道:「我乃審神者,神職即聆聽神諭、辨明真偽。現我承認付喪神『寸無』的存在,並將其召喚至此世,與我簽訂契約——」
她做這些時,髭切就坐在一旁,紅眸安靜地看著她。
隨著審神者的靈力注入,殘余的刀條忽然亮起,膝丸的虛影也放出刺目白光,整個房間似乎被強行塞了顆太陽進去,光線透過紙門,照得院子裡也亮如白晝。
光芒散去,審神者眼前的黑影慢慢消失,她睜開眼睛,只見原來膝丸的位置躺著一個小少年,身高跟本丸的短刀們差不多。
少年有著淡青色的短發,眼睛閉著,小臉還帶著點嬰兒肥,額前劉海和從前一樣,原本華麗的出陣服變成和適合體型的短褲和中靴,鞋子後還有截小高跟。
成功了!審神者長出一口氣,額頭上流出虛汗,體內好不容易恢復的靈力再次被耗空。
髭切饒有興致地看著變小後的弟弟,口中嘖道:「居然變得這麼小,現在不能叫弟弟丸了,該叫小弟弟丸?」
「現在他叫寸無。」審神者瞟了髭切一眼,重新坐直:「寸無已經沒事了,重新裝上刀拵刀柄後很快就會醒來。至於你,現在來回答我的問題。」
髭切笑了笑:「姬君想知道什麼?我看姬君似乎很累的樣子,應該還有傷沒好吧?不如您先休息?」
審神者冷冷道:「我的事你不用管。向你前主索要源氏刀的,就是2號對吧?」
髭切不肯定也不否認,笑道:「可能是吧?不太記得了呢……」
「認真點回答!」審神者提高聲音:「你前主本丸剩下的五十七振刀劍全部碎刀了,對此你沒什麼要說的嗎?前主死時還在出陣中的三日月、大典太以及鶴丸國永又在哪裡?」
「不要那麼著急嘛,姬君想知道的還真多。」
髭切的語氣溫柔繾綣:「我在現主人那裡,確實聽到了一些事。比如……有一種陰陽術,能操控人的屍體,令死人起死回生……」
審神者陡然睜大眼:「所以他是在B組1號死後,通過陰陽術讓其余刀劍碎刀的?不對,契約是刻在靈魂上的,光操控屍體怎麼能使用言靈?」
髭切目光閃了閃:「用招魂術不就好了?陰陽師們不都會這種法術麼……還是說,姬君認為我前主的靈魂另有去處?」
「……」審神者抿起唇,心底大罵自己疏忽。
見她不說話,髭切心道猜對了,他笑眯眯道:「我也只記得這些啦,活得太久,很多事都不大記得住。至於三日月、大典太他們……嗯……不清楚呢。」
審神者才不信他鬼話,又提出一個問題:「為什麼要拿我的定位儀?」
髭切想了想:「嗯……定位儀啊,確實是有意要拿的,不過後來……」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一雙鬼眼看向審神者,對她笑道:「其實這並不是原計劃呢,嘛,不過也還行。」
審神者被他看得後脖子發涼,左手下意識摸向腰側的脅差:「你到底在說什麼?!你是計劃好了刺殺失敗就來找我嗎?把話說清楚!」
髭切的笑容頓住:「刺殺失敗……」他忽然抬手敲了敲腦袋,還順手捋了把自己手掌長的鬼角,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真是的,腦子都變遲鈍了。」
髭切對審神者攤手,無辜道:「我剛才忘記說了,您口中的2號,也就是我的現主人,很快就要追過來了哦。」
審神者:「什麼?!」
她一躍而起,髭切也順勢站起身,用被褥蓋住小寸無,口中還說:「剛才可能是十分鐘後到,那現在大約只剩三分鐘?兩分鐘?要是給他看到我在姬君這裡可不得了,他會怎麼想呢?還有變小的弟弟丸……」
——要是2號看到了絕對會認為她跟髭切是一伙的,甚至認為是她設計了髭切的刺殺!
審神者猛然看向髭切,後者從善如流道:「為了避免給姬君帶來麻煩,我現在就離開這裡,以後弟弟丸就麻煩姬君照顧了。」
審神者心中隱隱有種被算計的感覺,其實她只要殺了髭切就能洗脫嫌疑,不過眼下事情緊急,她也沒有把握能贏,只能道:「你已經帶來麻煩了,現在走吧,別跑太快。」跑慢點方便2號追過去。
髭切爽快道:「沒問題。」
他右手放在胸前,對審神者躬身道:「那麼,我先走一步。」
髭切離開後,審神者從儲物袋裡拿出一只定位儀,輸入靈力激活。
屋外,明明是晴天的夜晚卻迅速聚集起大片雲層,中間的氣旋越來越大,雲層中電蛇游走,粗碩電柱轟隆砸下,徑直劈在審神者的小院裡。
江戶城中,幾個身影從四面八方紛紛往回趕。
審神者走出房間,提著脅差站在檐廊上,狂風吹得衣擺獵獵作響。
院裡電光還未散去,人聲先傳了出來,有人咆哮道:「4號——怎麼是你?!髭切呢?髭切在哪——!?」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阿尼甲只說了兩三句真話,其他都是假的……以及他從第一次出場就已經在圖謀不軌了,後面會寫到
***
寫這章前狂點阿尼甲找感覺,好不容易找到手感,結果中午吃飯時看齊神下飯,看到鳥束之後……噗,沒眼看了(考哥.jpg
(不過本文裡的阿尼甲也還挺那啥的,往後就知道了
我自己本丸這振阿尼甲怎麼都不爆真劍,好氣氣唷,爺爺都爆了(吸溜
第17章 新刃來了
從電光中走出的人,一身華麗狩衣破得像只麻布袋,白衣被自己的血染紅,頭發被切得跟雜草似的,手中扇子也沒了。
最令人矚目的還是他的臉,俊美似神明的面孔被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口斜向下割成兩半,血流進他嘴裡又流下下巴,顯得臉上神情尤其猙獰。
審神者抽了抽嘴角,真不愧是源氏剃刀,她好懸沒笑出聲,幸災樂禍道:「尊敬的2號大人又怎麼了?上次幻姬大人的三日月沒給你破相,看來你很遺憾啊,還讓自己的刀給自己來一下。」
2號瘋狂道:「果然是你!你果然和那個野良是一伙的!」
審神者厭惡道:「注意你的言辭!付喪神是神,不是神器。你只是個審神者,不是神明。」
野良是神道中對擁有多個主人的不忠神器的蔑稱,許多神明甚至覺得提起都會髒了嘴。
「我要殺了你們——你們這些賤人!賤民!」2號根本聽不見審神者在說什麼,他眼底充血,太陽穴和脖子上青筋爆起,口邊還有血沫,顯然已經陷入癲狂。
「主人!請冷靜!」一只狐之助從2號身後竄了出來,「這裡沒有髭切和膝丸的靈力反應,檢測中發現髭切現在在我們的東南方向,距離我們五百米左右。」
審神者注意到2號身邊沒有任何一振刀劍男子,只有兩個紙扎成的犬型白色式神,鼻梁處有獨眼紋,拱衛左右。
「我才不管!」2號揮開狐之助,指著眼前的審神者喊道:「你們去給我殺了這女人!殺了她!」
審神者:「你確定?」
小院的圍牆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六個身影,將院子裡的2號包圍在中央。
2號的狐之助明顯退縮,尾巴毛炸開,兩個式神也沒有聽從主人的命令攻擊審神者,反而將他護在中間。
「我讓你們去殺了她!殺了她啊!」2號吼得口中血沫飛濺,整張臉脹成紫色,眼珠子往上翻去,五官扭曲得不成樣子。
整個院子裡只能聽見2號的咆哮,他發現身邊的式神不聽從自己的命令後,從殘破的袖子裡掏出一沓符紙甩開,一落地就現形為數只狼犬妖怪。
「去,殺了她,現在就去……」2號氣喘吁吁道,仿佛剛才的癲狂勁消耗了他太多體力,目光也開始呆滯起來。
犬妖得令,嗥叫著朝審神者衝去,院牆上六個刀劍男子同時躍下,短刀和脅差去保護審神者,打刀和太刀拔刀砍向2號。
就在此時,一股清冽的靈力忽然降臨在小院裡,產生的波動瞬間滌蕩過所有人。
犬妖們仿佛被抽走了生命,重新化作符紙,付喪神攻向2號的刀刃被無形的牆壁擋住,審神者則感覺身子一輕,渾身傷痛立刻緩解。
2號幾乎把自己的牙齒咬碎:「幻姬!」
「哈哈哈……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幸好來了。」
幻姬還是那身隨意打扮,手中提著振紅鞘太刀,從院子中間的時空縫隙中邁了出來,語調不急不緩:「要是再來晚點,我恐怕就要以『襲擊同事』的名義把你抓起來了,2號。」
2號憤怒道:「我不叫2號!我的代號是——」
幻姬打斷他的話:「好了,如果不想被我送去時之政府,你還是趕緊回主世界吧。主世界的偏差已經達到8%了,再不回去,你的任務可就失敗了。」
2號:「你個賤民憑什麼管我——」他的狐之助趕緊安撫他道:「主人,髭切已經到城邊了,我們得快點追上他,主世界的任務還沒完成呢!」
也不管2號如何咆哮,幻姬走向審神者,輕輕嘆了口氣:「辛苦你了。」
審神者抬眼看她:「沒事,能看見2號這副蠢樣就值回來了。」
幻姬:「受傷就別硬撐,從剛認識你到現在,第一次見你這麼虛弱。還是趕緊回本丸養傷吧,後面的任務交給付喪神就好。」
另一邊,狐之助終於勸動了它的主人,2號看上去比剛來時神智清醒了些,罵罵咧咧地帶著式神和狐之助飛上夜空,往髭切的方向去了。
幻姬抬頭看了眼2號的背影,眼底閃過一道光:「他……不太對勁吶。」
審神者:「這家伙不一直都這麼不對勁嗎?」
「是麼?」幻姬眯起眼看了會兒,直到2號消失後才收回視線,看向審神者:「跟我一起回去吧。」
審神者還在猶豫,邊上一期一振等人附和道:「是啊主人,這邊放心交給我們就好!您回去養傷更重要。」要是2號再回頭來襲擊,待在本丸裡,至少不被允許的客人是進不來的,他們還安心些。
「那好。」審神者也想到了這一層,剛才她樣子做得足,實際上體內靈力空虛,心裡多少有些後怕。
她看向幻姬,遲疑道:「不過……有件兩事我得跟您說一下。」
……
回程的時空通道裡,審神者把這兩天的經過簡單告訴幻姬。
「這就是原來的膝丸?」
幻姬饒有興致,伸手卷了縷小少年的短發,淡青色的發絲涼滑柔軟,如上好的絲綢。
現在該叫寸無了。
審神者用了張符紙把寸無和被褥一起飄起來帶在身邊,寸無還睡得正香,胸口緩緩起伏,手握成拳縮在胸口,小身子蜷縮起來,臉一半埋在被子裡,睡姿很沒有安全感。
幻姬檢查過寸無的本體刀條以及膝丸的殘片後,口中毫不吝惜對審神者的誇獎:「用神明和審神者的祈願改變付喪神的性質,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確實有這方面的天賦。」
「……也沒有。」審神者這時開始臉皮薄起來了,「當時著急,只想到這個辦法。」 要是失敗了……天知道髭切會做什麼。
審神者:「那個……我能直接把寸無帶回本丸嗎?會不會有危險?」
幻姬思考了下:「可以,剛好源氏刀開限鍛了。刀帳記錄中不要提這邊發生的事,就寫他是你不小心鍛出來的殘次品,是膝丸本尊的一個側面,只承載了膝丸的一部分傳說。」
審神者感激道:「是,謝謝幻姬大人。」
幻姬:「沒什麼。你還有一件事呢?」
「關於B組1號那振山姥切國廣……」
審神者拿出儲物袋,伸手進去翻找了下,原本隨著心念可直接拿到手的物品,現在翻了好久都沒找到。
居然不見了!?審神者回想了今天的經過,唯一一次她把透明勾玉拿出儲物袋,還是讓一期一振去還刀期間——
童磨!
審神者臉色鐵青。
幻姬猜到了:「如果丟的是靈器,放心吧,那個世界線裡已經沒有能使用靈力的人了,就算丟了也不會造成偏差。」
審神者憋屈道:「是!」
原本她想請幻姬出面請時之政府徹查萬屋的,現在證據沒了,徹查也泡湯。
幻姬又說:「你關於B組1號的發現,不用寫在報告裡,就讓山姥切成為懸案吧。」
審神者不甘心,也無可奈何:「是。」
她為了保全B組1號的轉世,沒有讓狐之助跟著,狐之助的任務記錄中自然沒有這一部分,也就不能成為B組1號是被害的證據。而另一個人證,髭切,早就不知道跑哪兒了,再說他墮化嚴重,還刺殺審神者,時之政府不會允許他佐證,只會見到就殺。
說來說去,事情最好的結局就是她隱瞞一切、2號繼續逍遙,同時B組1號的轉世也能活下去。
她生悶氣,表情不再平淡,嘴唇緊抿兩頰微鼓,看起來倒多了幾分十幾歲人會有的情緒。
幻姬拍了拍她的背,安撫道:「我知道你和英都想為B組1號報仇,但這事首先沒有證據,其次就算有證據也很難走時之政府的審判程序。」
「就你剛才所說,如果山姥切沒說謊,那麼凶手前後的做法明顯不同,很可能是兩個人,甚至是三個人干的。」
審神者:「三個人?」
幻姬:「先上門索要、以重金購買,這是2號的作風,但2號沒有斬草除根的魄力。從三年前到現在,他與我們起了無數次衝突,哪次敢真的對人動手?」
——這也是剛才她覺得2號不對勁的原因。
幻姬繼續道:「所以,最先出面索要的、時之政府的工作人員,的確是2號的馬前卒;式神攻進審神者本丸……能撕開界膜的強大式神可不是普通陰陽師能收服的,很可能是2號惱羞成怒後親自下的令,目的也不是要B組1號死,而是威脅。」
「混戰中,第一振膝丸意外碎刀,從這裡開始,整件事可能被另一個人知道了,並且『他』與2號應該是長輩與後輩的關系,也看不上2號的做法。」
「為了避免B組1號把事情鬧大,『他』從時之政府內部插手,調走B組1號身邊強大的稀有刀,把B組1號派去危險程度遠超實力的戰場——池田屋,最後用所謂的『陰陽術』,令B組1號的其他刀劍全部碎刀。」
事情被幻姬捋得一目了然,她分析到:「審神者死了,刀劍碎刀,活著的四振刀劍一個被2號追殺其余不知所蹤,而參與了B組1號的死的人……」
幻姬啞然:「還有英,雖然只是間接參與。」
審神者驚道:「難道他們會對英下手?」
幻姬沉吟:「應該不至於。現存的A組成員都太重要了,不可能為了替一個小輩收尾而對不可或缺的戰力動手。除非……」
審神者:「……除,除非什麼?」
幻姬挑了挑眉:「除非卸磨殺驢。」
審神者背後冷汗都下來了:「您……開玩笑的吧,溯行軍插手的世界越來越多,我們……」
幻姬大笑道:「哈哈哈哈,你就當我是在開玩笑吧。不過……」她話鋒一轉:「要解決2號有點麻煩,通過時之政府幾乎是不可能的,但也不是完全沒辦法。」
話題轉得太快,審神者慢了半拍:「您是說……?」
幻姬微微一笑:「賭一把,直接殺了他,你覺得時之政府裡罩著他的人,會冒著失去重要戰力的風險制裁我們嗎?」
審神者脖子一涼:「……」
幻姬再次大笑:「哈哈哈哈哈——我是開玩笑的。」
……
審神者提前回到本丸,刀劍們又高興又心疼。
本丸時間是夜裡十點左右,大部分刀劍都睡下了,燭台切遠征中,於是歌仙兼定接過主廚一職、趕走想要替主人煲愛心湯的長谷部,做了碗叉燒烏冬面,給審神者送去。
敲過門,剛一進房,兩振刀就看見審神者半跪著牽著一個五短身材的小蘿蔔丁,小蘿蔔丁步子不穩,踉蹌著往審神者懷裡撲去——
噗嘰埋胸。
!!!
一振初始刀一振主命刀瞳孔地震,長谷部一句「壓切了你」就要出口,被歌仙兼定死死攔住。
歌仙兼定太陽穴上的青筋還在蹦跶,面上卻笑得溫柔如人|妻:「主人,這位是新的伙伴嗎?那我再去做份晚飯吧。」
——混小子識相點給老子滾出來啊!!!不然老子親自讓你提會下三十六歌仙的典故!
壓切長谷部也說:「主人,請問這位是包丁藤四郎嗎?由我們帶他去粟田口的院子吧。」
——早就聽說藤四郎家族中有個喜歡人|妻的小混蛋,居然一來就敢對主公大人不敬實在是太可惡啦!
審神者沒有意識到兩振刀內心正瘋狂OS:「不用多做了,這兒還有些茶點,我也並不餓。」
歌仙兼定:「……」不,不是吧,主人難道要把我親手做的面給這混小子吃,然後自己只吃點心!?
審神者感受到小寸無在懷裡掙扎,於是扶著他的腋下幫他站穩。
小寸無抓著審神者的手,昂起腦袋看向長谷部,包子臉無比認真:「我不是藤四郎,我是源氏的重寶,寸無!另一個更廣為人知的名字是膝丸。」
壓切長谷部:居然是源氏刀?!主人居然能鍛出新刀了?什麼時候的事!??
壓切長谷部無意識地在心裡黑了審神者一把,他結巴道:「可,可是主人,最近開放限鍛的源氏刀……不都是太刀嗎?」眼前這連站都站不穩的小豆丁是什麼鬼?!
「這也是我的失誤……」審神者咳了一聲,眼神飄忽:「想鍛太刀,放少了玉鋼,結果就……」
歌仙兼定扶額,他的主人在這方面還沒練出來啊,會相信這破理由的大約只有——
壓切長谷部一臉自責:「以後請讓屬下來鍛刀吧,一定得到主人想要的結果!」
「呃……」審神者正想婉拒,小寸無興奮道:「真的什麼刀都能鍛出來嗎?哥哥也可以?」
審神者:「……」
長谷部:「???」
小寸無也發覺自己太激動了,他放開審神者,小手握拳在嘴邊清清嗓子,矜持道:「我是說,兄長也來這裡了嗎?」
審神者:「……沒,本丸還沒有髭切。」
小寸無肉眼可見地蔫了,沒兩秒又打起精神,希翼道:「那,主人打算鍛兄長嗎?」
審神者臉上開始掛不住了,想到自己鍛啥啥沒有的非酋屬性:「呃,這個……」
小寸無淡金色的大眼睛裡充滿了期待:「主人?」
審神者艱難道:「……我盡力。」
小寸無立刻忘了矜持,歡呼道:「耶——主人最好了!」
他一興奮,腳下立刻不穩,眼看就要往後倒去,審神者連忙把他撈回來,攬在身邊。
審神者蹙眉,口中叮囑道:「站的時候要小心,雖然是榻榻米,但摔倒還是會疼的。」
大約是因為身負被斬刀尖的傳說,小寸無從醒來開始就不能獨自行走,連站立也勉強。
小寸無乖乖坐好:「是,我會小心的。」
審神者看向另外兩振刀:「寸無暫時跟我住在一起,我來照顧他。」
歌仙兼定還想掙扎一下:「主人您的傷也沒好,不如把寸無安排在岩融房裡?他很會照顧小孩子。」
審神者搖頭拒絕:「讓寸無跟我住也為了方便給他修整本體、補充靈力。或許等靈力夠了,他的腿也能恢復。」
小寸無眼中充滿歉意:「謝謝主人!非常抱歉,我讓主人費心了!」
話說到這份上,歌仙兼定也只能認了。
出了審神者的房門,兩振刀互相對視一眼,都看到了眼底燃燒著的決心——主人還從未如此優待過哪振刀劍,連貫會撒嬌的亂藤四郎都沒被這麼寵過,更別提有著成年男性外表的打刀!
——現在是因為先天不足,還情有可原,那以後呢?萬一等他腿好了主人還繼續獨寵他怎麼辦!
哪怕傳言中超受審神者們推崇的一期一振來了,他們都沒感受到如此危機感。
開什麼玩笑……那可是埋胸!主人還抱他!還跟他睡一屋!
歌仙兼定冷酷道:「動手吧。」
壓切長谷部一臉殺氣:「明天就把三日月接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對於小寸無,大家可想像幼年體膝丸,白白嫩嫩包子臉、露出小細腿兒的短褲、跑起來靴子的小高跟噔噔噔~
以及嬸已擁有的和會擁有的任何一振稀有刀都是有故事的,所以……咳(努力為嬸為什麼會有日向找理由……日向可能是我為數不多的鍛出來的歐刀
第18章 新刃來了2
「真美味啊……」
童磨歪倒在軟榻上,舔舐著從指尖溢出的血,讓血珠洇在舌上、浸入體內,帶來顫栗的快感後,再將它分離出來,繼續重復細品的過程。
「讓我猜猜看……她很年輕,十七歲左右,應該是黑發,薄唇,眼睛的顏色很漂亮。」童磨品得嘖嘖有聲,試圖從兩滴血中,深挖出血的主人的信息。
「長得挺高的,身體健康,不胖也不瘦,還沒孕育過小寶寶呢……」
童磨呢喃道:「總覺得還有些沒見過的東西在裡面……是錯覺嗎?我又是什麼時候遇到她的呢?」
忽然,童磨慵懶的姿態一收,從懷中摸出一枚透明勾玉。
他將勾玉放在掌心,另一只手食指懸在勾玉之上,血珠從指尖溢出、滴落,仿佛沒遇到任何阻礙,血珠瞬間被吸入勾玉之中,透明勾玉也變成了暗紅的顏色。
做完這些,童磨打開矮幾的暗屜,將勾玉安放在金色軟墊中央,再把軟墊和勾玉一齊收進暗屜裡。
他自言自語道:「小姑娘,只能是我的……」
童磨從軟榻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好了,去見那位大人吧。」
……
……
某一處廢棄本丸中,天空低矮灰暗,建築物爛得宛如鬼屋。
髭切翹著腿坐在殘破的檐廊上,赤著精壯的上身,嘴裡還哼著不成調的歌,如果忽略他手上在做什麼,看起來倒閑適極了。
一振渾身雪白的太刀從屋裡踱著步子出來,看到髭切的瞬間一蹦老高。
「你也太惡心了吧!這是要嚇死我?!」
「鶴丸?」髭切回過頭,手中小刀滿是血污,他渾不在意地朝鶴丸笑道:「你回來了啊,三日月呢?」
「他出去了。」鶴丸國永眼皮抽搐,發現自己實在無法忽略髭切臉上兩只黑洞洞的眼眶後,干脆移開視線不去看他。
髭切繼續對自己動刀,一片片被褉污染的皮肉被削下,身邊還扔著一只鬼角、兩顆眼球。
鶴丸國永在邊上如坐針氈,被割肉刮骨的聲音刺得毛骨悚然。
身為武器,對刀切人體時發出的聲音當然熟悉,但對自己動刀,還絲毫不感到痛苦、一邊切一邊哼歌,即使是他也難以接受。
鶴丸國永只感覺自己的頭發都要豎起來了:「你不痛嗎?」
「當然痛。」髭切拋起小刀又接住,「可畢竟不能祓褉,想恢復就只能這麼干了。」
祓褉需要三位神明或神器幫忙,而被祓褉者則需真心承認自己的錯誤,比如違背契約刺殺主人,前一個條件還能達成,但後一個……
髭切看向鶴丸國永,後者驚訝地發現,髭切兩只眼睛已經重新長好,金色的眼睛依舊剔透,仿佛從未被污染過。
鶴丸國永震驚道:「你怎麼恢復得這麼快?!」
沒有主人就沒有靈力來源,能保持自己不被污染就很困難了,更別提受傷恢復。
髭切:「因為這個……」
他對鶴丸國永伸出右手,一團半透明的渾濁物出現在他掌心。
那團東西在無聲地尖叫,其中隱約有人面浮現,又因為過度扭曲而根本認不出原來的樣子。
鶴丸國永脫口道:「神隱!??」剛出口又被他自己否定了:「不不不神隱的話會有肉身……這難道是靈魂?!」
髭切笑眯眯道:「答對了~這是一個靈魂的一部分。」
食用靈魂也可以增長靈力,食用某種特殊的人的靈魂還對祛除褉子有奇效。
而靈魂殘缺則會使人出現一系列的、輕則暴躁易怒重則痴呆的症狀。
鶴丸國永張大嘴張了許久:「所以,是誰的靈魂?」
「你猜?」髭切把靈魂一口吞下,鮮紅的舌尖舔舔嘴唇:「真難吃。」
鶴丸國永喉頭動了動,即使肚子空空也想吐了。
髭切繼續除去自己身上的褉,隨口問道:「三日月是出去找目標了嗎?你不去?」
鶴丸國永目光閃爍:「我還不想找人神隱。至於三日月殿……A組4號本丸指定要一振三日月宗近,他就去了。」
髭切忽然抬頭:「等一下,你是說A組……4號?」
……
A組4號本丸。
壓切長谷部領著一振身穿深藍狩衣的太刀穿過庭院,與本丸大得誇張的面積不同,一路上他們幾乎沒碰見幾振刀劍,院中只有花香鳥鳴。
壓切長谷部邊走邊介紹:「……這邊是手入室和恢復池,我們本丸的恢復池跟其他本丸不同,下次你去了就知道。左邊是新選組住的地方,旁邊還有很多刀派不齊的刀獨居;右邊是粟田口的院子,他們人多……你也跟同刀派的住在一起?今劍和岩融都已經來了,他們住在天守閣西北方的湖邊。」
「好。」
紺色太刀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一身華麗狩衣愣是將木制檐廊走出了皇居大殿的感覺。
多數本丸裡,對待輩分高的平安老刀,大多數付喪神都會多少表露出崇敬,至少用上敬語,但這振壓切長谷部不同,該怎麼說還怎麼說:「我們的主人很好相處,但做臣子的不能因為主人好相處就做出僭越之事。」
三日月宗近嘴邊含笑:「那是自然。」
得到肯定回答,壓切長谷部放心了些,能溝通總比小屁孩好,就怕走了個小屁孩又來了個禍國妖妃……咳!是禍國妖刀,那就成引狼入室了。
「現在我帶你去見主人,主人昨天才得了一振新刀,這幾天不離身……」長谷部突然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容易引人誤會,趕緊補充道:「主人不是會開寢當番的人類,不離身是因為那振刀的情況有些特殊。請不要誤會,我們的主人不像你的前主,不會做強迫刀劍的事的!」
這振三日月宗近的資料中有寫,前主因強制寢當番而被付喪神殺死……三日月宗近理解道:「我明白。」
見他沒誤會,壓切長谷部松了口氣,隨口道:「也不知道什麼人才會做出如此不堪的事,竟然連一期一振都無法忍受暴起殺人。」
「自然是因為……前主傷害了他最珍視的弟弟們。」三日月宗近笑道。
「……」壓切長谷部明智地決定結束這個話題:「我們往這邊走,新刀需要試刀,主人現在在手合室。」
手合室內,對戰雙方是兩位虎徹,金色錦衣的一方攻勢凶猛,紅色外套的一方防守沉穩,邊上還有數振刀劍在觀戰。
審神者穿著一身劍道服,跪坐在場外,她面前有一個短刀身高的少年,正歪歪斜斜地走向她。
還差兩步,小寸無右腳一軟,不由自主地向前撲到,審神者連忙上前扶住他,幫助小寸無重新站穩。
……熟悉的發色熟悉的內番服,就是身高不對,三日月宗近微微眯起眼。
他跟著壓切長谷部走入手合室,剛踏上手合室的地板,手合室裡的氛圍為之一靜。
「唷吼,還真換了一振三日月回來,歡迎歡迎!」
「這就是天下最美之劍?」
最美之劍有多美?說是容姿端麗也不為過。
三日月宗近向來對旁人的驚艷目光適應良好,他不緊不慢地走到審神者面前,薄唇含笑,半闔的眼中似有深邃夜空——
「三日月宗近……因打除刃紋較多,被稱為三日月。請多多指教了。」
審神者也被驚艷到了,即使身旁環繞著的一系列或俊美或帥氣或可愛的刀劍男子,忽然見到三日月宗近這種級別的美貌,她還是愣了愣,兩秒後才反應過來:「歡迎來到我的本丸,請多指教。」
壓切長谷部暗中朝歌仙兼定比了個大拇指。
其余刀劍該手合的手合,該內番的內番,三日月宗近朝審神者走去,看著小寸無好奇道:「請問……這位是膝丸殿?」
審神者牽著小寸無的手坐下:「他是膝丸的一個側面,名叫寸無。」
小寸無看了眼三日月宗近,忽然撲進審神者懷裡,細胳膊摟進了審神者的脖子。
審神者有些驚訝:「誒?」
小寸無把臉埋在審神者肩上,露出眼睛瞪了三日月宗近一眼。
三日月宗近:「哦呀呀……?」
他切實地驚訝了,這振殘次的膝丸,對氣息的敏感程度倒意外地強。
審神者哭笑不得,她還沒被任何刀劍這樣親近過:「起來吧,是餓了?還是害羞了嗎?」
小寸無不知道改如何形容自己感受到的東西,對面那振紺色太刀身上,有種隱晦的令他感到危險不安的氣息,讓他忽然害怕起來……害怕主人會被奪走。
小寸無抱得更緊了,臉埋在審神者衣襟上,悶悶道:「主人……我想睡覺了。」
審神者緊張道:「是哪裡不舒服嗎?腿痛?」
小寸無蹭著審神者的衣服搖頭,不說話。
審神者只得抱起小寸無,往天守閣走去。
手合室裡,一群刀劍男子嫉妒到捏碎了木刀刀柄……壓切長谷部痛心道:「我主難道更喜歡從大刀變小的刀劍男子麼,我現在去回爐重鍛還來不來得及?」
邊上幾振刀劍轉而對長谷部怒目而視:「骨氣呢?!還有果然你也想埋胸主人吧!」
接下來幾天裡,本丸過得雞飛狗跳……主要是舊刃們在暗中雞飛狗跳。
以往,主人冷淡,但也是對所有刀劍一視同仁的冷淡,最多只有歌仙兼定能受到點優待,這也沒辦法,誰讓人家是初始刀呢。其次,有著孩童外表的短刀得到的待遇比成年的打刀太刀要好,時不時還能被主人摸摸頭什麼的……
可是現在,有一振刀劍忽然得到了主人前所未有的寵愛,走路抱著走,睡覺一起睡,就差沒喂飯了!
不止是歌仙和長谷部,不少刀劍私下都咬爛了小手絹。
而另一振太刀……
舉手投足間十足的平安貴族派頭,就算什麼都不做光憑一張臉也能碾壓諸位舊刃,還以熟悉本丸的理由,在主人散步時陪著逛了半座本丸,用一個接一個的平安小故事令主人新奇不已。
更別提他還有實力。
主人養傷期間手癢,他笑盈盈地主動陪主人下場玩了幾回合,主人立刻對他另眼相看,答應下次出陣帶他……同身為太刀的燭台切差點就要往晚餐裡下藥了。
於是,一期一振回到本丸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面。
他休息了一晚,連日來的疲憊終於被驅散,起床後到本丸庭院中逛逛,一打眼就看見主人身邊坐著個天下最美,懷裡攬著個小少年,主人還與三日月交談,一貫缺乏表情的臉上竟然帶著笑意。
庭院中一陣風吹過,漫天櫻花雨為這幅場景攏上一層淡粉的色彩。
一期一振頓住腳步,陪他出來的五虎退問道:「哥哥?不過去嗎?」
一期一振張了張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許久才道:「回去吧,我……還有點累,想再睡會兒。」
作者有話要說:
一直認為,要是平安老刀們想讓誰喜歡上自己,是非常簡單的(可憐的一期尼
第19章 非預期的報酬
本丸的田地裡,蔬菜草藥長勢喜人,綠油油的一片中點綴著各色花果。
田邊,審神者坐在樹蔭下,身邊還有振平安老刃捧著杯熱茶坐著,鋤地的鋤頭被拋在一邊。
「剛摘下的山楂配冷茶,口感雖澀,但也別有一番野趣。」
被初中輟學的審神者品不出野趣是什麼,不解風情地直言道:「山楂有點酸,做成糖葫蘆或許更好吃。」
她坐在這其實是配小寸無跑步來了,小寸無看見太陽變大,硬要主人去樹蔭裡休息,自己繼續繞田跑。
三日月宗近也看向田壟間的小寸無,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小姑娘真的很愛護自己的刀吶。」
審神者:「沒辦法,他會變成那樣也有我的責任。不過……」 不過她也不討厭照顧小寸無的過程,這令她想起了一些事。
三日月宗近:「不過?」
審神者露出懷念的神色:「我像寸無那麼大的時候……我是說十歲左右,因為打球,把腿摔傷了,三個月裡不能走路。那時我哥哥就是這樣照顧我的,背我上學放學,拆了石膏後再帶我復健,教我打球……」
「照顧寸無讓我感覺自己真的長大了很多,有時會想,照顧我的時候哥哥是不是也這麼想呢?之類的。」
「成長嗎……」三日月宗近微微一笑:「身為死物,一朝體會到人的情感,這也是成長吧。做了千年的刀,現在也能像小姑娘一樣體會到『成長』二字,每日的所見所聞都令我耳目一新……非常奇妙啊。」
審神者也覺得新奇:「許多付喪神都執著與過去,我以為像人一樣,越年長的、經歷越豐富的越是如此,現在看來,年長的反而更容易接受變化?」
三日月宗近哈哈笑起來:「可能吧,我很喜歡新事物。若是小姑娘有一振鶴丸國永就知道了,他最喜愛『變化』。」
「鶴丸國永……」審神者暗自嘆息,答應小寸無的阿尼甲還沒頭緒呢,限鍛剛出時之政府也沒有二手刀給她,哪還輪得到另一振四花太刀。
「怎麼?」三日月宗近顯得有些意外:「小姑娘不喜歡鶴丸殿嗎?我還以為年輕的小姑娘都喜歡他……那個詞怎麼說來著,看板郎?帥不好嗎?」
「沒有不喜歡……等一下!」審神者吃驚道:「你居然知道看板郎這個詞?」千歲的老刃這麼潮的嗎?
三日月宗近笑道:「畢竟我是接受變化的嘛。不過,知道小姑娘你不討厭看板郎就好了,要是被小姑娘討厭了,我會很傷心的。」
「……」審神者微妙地卡了一下,繼髭切之後,第二次從平安老刃處感受到什麼叫槽多無口。
三日月確實是時之政府用來吸引審神者們的看板郎之一,但被本人這麼說出來……是在自誇還是調戲呢。
剛好小寸無跑回來了,她站起身,招手讓小寸無過來,自己對三日月宗近說:「我不討厭任何付喪神,喜歡則基於『是我的刀』的條件。你們隨我征戰,我為你們提供庇護,僅此而已。」
三日月宗近眸光一閃:「哦呀……」
小寸無氣喘吁吁地回到審神者身邊,審神者拍了拍他的背,給他喂了顆山楂。
「以及……你已經休息了20分鐘了。」審神者看向三日月宗近,「畑當番還沒結束,快去干活吧。」
三日月宗近絲毫不覺得尷尬,捧著茶哈哈哈起來:「田地這東西真是難以理解呢。」
審神者嘴角抽了抽,這一周來,她已經發現這振平安老刃端麗外表下的不靠譜。
三日月宗近講起故事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稱得上是新奇有趣,實力也很不錯,但畑當番就不行了,出陣時加刀裝過50的機動到了田裡立即歸零,休息的時間比工作的時間還長。
更別提一言不合就哈哈哈、老頭子專用內番服,與《活擊》中的三日月宗近相比,實物著實令人幻滅。
審神者:「不喜歡畑當番的話,可以與當日近侍或總管長谷部說,他們會替你協調成馬當番、洗衣或遠征。」
她對三日月宗近扯出一個和藹的笑:「總有一項內番適合你。 」
三日月宗近繼續笑呵呵:「哈哈哈哈……自然自然……」
審神者和小寸無開始往天守閣走去,走遠了,田邊還能聽見小寸無清脆的聲音:「主人,身為源氏重寶,我也要做內番!讓我來為主人分憂吧!」
審神者:「不用著急,等你身體好了,長谷部會給你安排內番任務。」
小寸無:「是!主人!源氏重寶絕對不會逃內番的!」
樹下某平安老刃微妙的感受到來自平安小刀的挑釁……
……
在本丸修養了一周,小寸無的腿隨著審神者的靈力恢復也健康了起來,雖然不能出陣,但至少日常跑跳沒問題。
在審神者打算再度出陣前,忽然接到時之政府的通知,大意是報酬到了,請盡快來取。
審神者精神為之一振,因為B組1號的事,她這幾天心中都壓著塊大石,沉甸甸的,即使是兩振新刀的到來也難以疏解。
——能接回爺爺奶奶或者外公外婆,說明她的努力是值得的,審神者在心裡這麼安慰自己。
去時之政府,審神者自己帶一振近侍骨喰,再帶一個付喪神以人形隨侍,第二個名額用抽簽的方式決定。
等決出來後……審神者看著某紺色太刀優雅地從一眾或羨慕或嫉妒的刀劍男子中緩步而出,心裡升起一點奇怪的感覺——最近這振太刀在她面前的出現頻率有點高啊,是錯覺嗎?
三日月宗近在審神者跟前停下腳步,頷首道:「看來我今天很幸運呢,能跟小姑娘一起出游。」
審神者微妙的有點不爽:「不是出游。」
三日月宗近笑眯眯道:「哈哈哈,不是出游,是工作所需。不過,能到處走走也好,我就跟著小姑娘啦。」
審神者決定閉嘴:「……走吧。」
審神者和三日月宗近消失在轉送陣中,身後數十位刀劍臉上恭謹的表情一換,都緊張起來。
「透明膠呢?透明膠在哪?本丸還有透明膠嗎?」
「等等,彩帶不是要用釘子掛上去嗎?還有泡沫字……」
「晚餐食材缺了龍蝦!誰去買?」
地位特殊的初始刀歌仙兼定主持大局:「堀川君負責去萬屋采購食材,卡內桑和長曾彌負責布置彩帶、亂醬和今劍幫忙……次郎桑把手放下,酒水已經准備好啦,畢竟是主人的18歲生日,沒有酒可稱不上風雅……好了好了大家快去,主人最快在一小時內回來,我們至少得把大廣間布置好!」
眼見所有付喪神都忙碌起來,小寸無好奇道:「大家都在做什麼?」
「在准備主人的生日宴……」
五虎退回答道,他抱著只小老虎坐在檐廊邊,努力給小老虎扎上紅色的蝴蝶結緞帶:「主人今天生日,但主人每年都會忘記,我們每年都會准備一個驚喜給她。」
「哇哦……」小寸無驚嘆,隨即認真道,「那我能幫忙做些什麼嗎?我也想讓主人開心。」
「這個……」五虎退想到小寸無幾天前連路都走不好,他抱起一只小老虎,試探道:「能幫我給小老虎打扮嗎?」
小寸無:「沒問題!」
他也走到檐廊邊坐下,五虎退小心翼翼地抱起一只小老虎放在他腿上,兩個身高差不多的少年安安靜靜地開始給小老虎們扎蝴蝶結。
……
時之政府總部設置在主世界的23世紀,主建築呈環形,整體呈現出明顯的現代風格,大理石地玻璃牆,與來往行人的古老打扮十分不搭。
現代的國會裡塞了個古代的陰陽寮,英曾經這樣諷刺道。
時之政府超脫於世俗之外,最高決策機構也退化了千年以上,還在實行長老議會制,十五位議員討論決定一切事務,沒有制衡,沒有監察。十五位議員中十二位來自古老的神道家族,兩位來自23世紀的聯合政府,只有一位代表時之政府的審神者們……人選還是時之政府決定的。
時之政府下設五司,觀測、後勤、接引、任務、監管,這次審神者要去的是接引司,拿回政府曾許諾過的報酬。
總部來來往往的人中,除了工作人員就是審神者和刀劍付喪神,這裡也是稀有刀出現率最高的地方,知禮識進退的一期一振甚至多到了一條走廊能見著三四振的地步。畢竟能來時之政府領任務或領報酬的審神者,強和歐總要占一樣。
她的步子有點快,三日月宗近跟在後面也感受到了審神者的急切。
兩人一言不發地走到目的辦公室,審神者敲門,許久後裡面才有人應。
「進來吧進來吧!」
審神者推門而入,三日月宗近自覺等在門外。
辦公室內,黃符紙纏在電腦線裡、光幕與祈福御守掛在一處,唯一的工作人員穿著身社畜必備背心西裝,皮鞋還是三年前接引審神者時穿的那雙便宜貨。
審神者:「佐藤桑。」
接引人笑著打招呼:「喲4號醬,好久不見。」
在休息區的沙發上坐下後,審神者開門見山道:「今天早上收到你的信息,我在厚樫山的報酬到了?」
接引人無奈,他接引的這位審神者一如既往的直接:「確實到了,昨晚後勤才給我的……」
他拿出一個文件袋,從裡面倒出一枚玳瑁色的勾玉,遞給審神者,後者立即接過,對光仔細端詳起來。
感覺不對勁!審神者能感受到這枚勾玉中傳來的靈魂波動,這種波動不屬於她的任何一位親人。
「是搞錯了麼?」審神者回想自己每一位親人甚至是朋友,沒有一個人給她的感覺像這枚勾玉,「這不是我要的。」
接引人面露尷尬:「不會搞錯的,就是從你所處的世界線中分離出來的靈魂。」
審神者冷冷道:「但我不認識他。」
接引人咳了一聲:「不認識不代表對你來說不重要。」
審神者眼睛眯起:「啊——?」
接引人連忙道:「他是你世界線中的重要人物之一,沒有他,你的世界線也不能進行下去。」
「關世界線什麼事?我要的是我親人我朋友的靈魂!」審神者厲聲道:「你說過的,『復制你的親人、繼續現世生活』,無論這個人在那條世界線裡多重要,都與我的生活無關!」
「你要這麼說我也沒辦法呀。」接引人攤手道:「可是對世界線影響不大的靈魂別說分離出來給你,我們連觀測都做不到。」
「就像你出陣,狐之助能告訴你隨便一個路人每天吃了什麼喝了什麼?我們最多只能觀測到對歷史人物有直接影響的人,其他無關緊要的小事是不會被觀測並記錄的。」
「……你是在說我的親人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審神者盯著接引人,周身靈力隨著情緒開始狂躁起來,它們撲向接引人,刮得辦公室裡的文件嘩啦作響。
接引人陪笑道:「抱歉抱歉,是我口誤,口誤!」在審神者的靈力壓迫中,他又補充道:「其實給你這個也為了方便你在23世紀復制世界線,世界線完整才不會崩潰,你和你的家人才……」
接引人越說越小聲,審神者用冰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就要離開。
到23世紀復制世界線?當她還是三年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女孩?
一條世界線只對一個世界重要,她的世界線在主世界的23世紀不僅復制不出來,就算復制出來了也沒有任何意義,時代都不同了還會發生同樣的事嗎?
見她要走,接引人連忙去攔:「你別急啊,你的爸爸媽媽還有哥哥,我不都給你了嗎?很多審神者連一個親人都換不到呢。」
審神者轉過身來,盯著他的眼睛:「所以你的意思是時之政府已經沒有報酬可以給我了?那我現在隱退也是理所當然吧!」
「怎,怎麼會!」接引人尷尬道:「只是……這個時間上,有點問題。唉,觀測司和我們都正忙著,也沒精力去一點點剝離數據撈人啊。」
審神者逼問: 「那等你們有精力了就能撈人給我?什麼時候才有精力?」
接引人:「這個……你也知道我們最近忙得很,全宇宙到處找適合當審神者的靈魂,所以……可能得等上一段時間……」
審神者抽了抽嘴角:「具體呢?」
接引人冷汗都要下來了:「一個月內!你在池田屋也有功,到時候兩份報酬一起給你!」
審神者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最好說的是真的。」
接引人訕笑道:「當然是真的。而且剛才那顆勾玉你也拿著吧,雖然不是你的親人或朋友,但也是你哥哥的朋友……」他小聲道:「畢竟分離你的祖父母和朋友難度太大……」
審神者已經不想說話了,這就是時之政府對待手下的態度,誘惑著你驅趕著你干活,三條靈魂的報酬從本能寺拖到池田屋,左一條理由右一條理由的糊弄,退隱遙遙無期。
她要是安於現狀,簡單出陣、隨意日課,一個本丸確實能令她過得很好,想來許多人就這樣活一輩子也無所謂。
但她不願意。
接引人又說:「還有啊,過兩天任務司會頒布一系列新任務,關於清查時空夾縫中的廢棄本丸、還有裡面的暗墮付喪神,風險大,酬金管夠。」
審神者:「所以呢?你在建議我去接這種任務?」
「不是。」接引人無可奈何:「想想最近有誰被暗墮刀襲擊了?」
「……」審神者眼睛微微睜大,被襲擊的是2號。
「這就對了。」接引人小聲陪笑道:「上面的人發話,觀測司那邊最近就因為這事忙的很,人力和設備都在一個一個本丸地搜檢,所以報酬就……可能要延後……」
——所以剛才說的一個月又不算數。
從接引司的辦公室出來,審神者渾身低氣壓,三日月宗近跟在審神者後面,腳步依然不急不緩。
經過任務司時,審神者想到什麼,忽然道:「我記得你也是從廢棄本丸出來的,能告訴我,廢棄本丸是如何運轉的嗎?」
三日月宗近面上一片淡然:「准確來說是暗墮本丸。審神者一死,付喪神都失去靈力來源,除了部分暗墮刀劍能保持人形,大多數刀劍都會在一個月內回歸本體。」
審神者:「但是每個審神者都在時之政府有記錄,死了之後,時之政府的狐之助會立即來清查。」
三日月宗近頷首:「是的。」
審神者疑惑道:「那為什麼還會有本丸是時之政府沒能及時清查的呢?」
三日月宗近微微啞然:「哈哈哈,我也不知道呢。」
作者有話要說:
小寸無啊,說什麼源氏重寶不逃內番什麼的,等你阿尼甲來了……
以及這振三日月目前也滿口花花,他其實是活擊爺,頂替另一振要被送到嬸嬸本丸的三日月,光明正大地混進來了。
嬸嬸本丸的一期尼則是死了兩任主人才來的(看到有小天使問,解釋一下
第20章 三日月
為什麼有些本丸的審神者死後,時之政府沒能及時清查?
這個問題的答案三日月宗近非常清楚,因為他也在這種本丸生活過。
低級一點的,暗墮付喪神直接更改本丸坐標,不向時之政府報備,多改個幾次,時之政府就會失去對本丸的控制。風險在於,改少了容易被時之政府追查到,改多了本丸很可能會迷失在時空夾縫中,甚至界膜失效,整個本丸都被時空湍流擠碎。
中間的,暗墮付喪神把審神者的靈魂當作養分食用,直到審神者的肉身死亡靈魂徹底被噬淨前,時之政府都不會發覺有任何不對。
最高明的付喪神可不會容許自己暗墮,他們自行安排出陣,還能以純白的面貌出現在萬屋采購,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墮落氣息。被發現時,本丸的審神者已成了木偶,肉身健康靈魂完整,但雙目無神,無論站坐都要人幫扶,徹底廢了。
三日月宗近和鶴丸國永、大典太,他們三個在B組1號死後,就寄身於一個徹底荒廢的本丸裡。
這個本丸是一年前,鶴丸國永到處尋找刺激時無意發現的。它似乎已經在虛空中飄了許久,坐標系統失靈,無法固定本丸的位置,偶爾還會與某個世界擦肩而過。裡面所有付喪神都回歸本體,暗墮刀劍早已離開。
髭切在主世界刺殺失敗後,逃亡時用定位儀來到這個本丸,四振刀劍終於重聚。
然而一直這樣漂流下去也不是辦法,沒有純淨的靈力源,他們照樣會回歸本體或者暗墮,廢棄本丸還隨時有被發現或被卷入時空湍流的危險。
至於純淨的靈力源來自哪……
……
三日月宗近半闔的眼中似有一輪弦月:「小姑娘是遇到了什麼解決不了的事嗎?都可以跟我說。」
審神者呼出口氣:「也沒什麼,就是有人拖欠工資。」
「拖欠工資?」三日月宗近笑道:「是時之政府答應小姑娘的報酬沒給嗎?」
審神者:「是,拖了幾個月。」甲州金小判什麼的一箱箱的給,只有最重要的東西始終不來。
三日月宗近用寬袖遮口,似有不悅:「這可真是……上位者應對屬下獎懲及時、有功賞有罪罰才是,否則何以服人。」
審神者也很是失望:「是啊……到底還要等多久……」
兩人來到時之政府的轉送陣邊,三日月宗近見審神者拿出定位儀要回本丸,上前一步按住她的手,道:「不如去萬屋如何?」
審神者奇怪道:「你有什麼需要買嗎?」
三日月宗近笑道:「不是我,昨天小姑娘不是說,山楂酸澀,做成糖葫蘆更好吃嗎?現在小姑娘也無急事,不如去萬屋買來嘗嘗吧。」
「……」審神者想說自己哪裡沒急事了,下次延享出陣名單還沒擬定,靈術和刀術練習還要繼續,本丸人手不夠她還在想方設法多得幾振刀劍……
想到最後,那枚玳瑁色的勾玉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審神者心情急轉直下,當即道:「行啊,反正也好久沒去過萬屋了。」
——反正繼續拼命出陣,接引人也沒有報酬可給,那還不如放松點!審神者有些賭氣地想。
三日月宗近:「哈哈哈,那就走吧。」
萬屋一如既往地人多,小吃街更是隨時都處在廟會的熱鬧狀態。且數天沒來,又多了不少還管不住自己的靈力的新人來逛街,審神者帶著一振三日月宗近走在街上,吸睛程度百分百。
審神者買了串冰糖葫蘆,剛咬第一口,臉上立刻露出了嫌惡的表情:「太甜了!」
這種從華夏傳過來的小吃,她還是喜歡吃用新鮮山楂做的、酸一點的糖葫蘆,糖漬山楂做的就太甜膩了些。
三日月宗近手上也拿著一串與他華麗出陣服氣質十分不符的糖葫蘆,像極了拋下家丁出門遛彎的貴族老爺。
「唔唔唔,吃起來的味道跟想像中有些差別呢。」
審神者好奇道:「糖葫蘆在平安時代就傳到霓虹了?」
三日月宗近:「傳過來了,不過當時無人種植山楂,只能自家制作。」
說白了是喜愛華夏文化的貴族們才有的消遣。
「後來,江戶年間聽人說起,街上也出現了販賣糖葫蘆的小販,可惜我不曾親眼見過。」
而且即使見了也不能品嘗……審神者猶豫道:「要是你喜歡,本丸也可以經常做……」
「哈哈哈小姑娘的心意我心領啦。」三日月宗近輕笑道,「也不需要這樣麻煩……」
他對審神者傾身,伸出戴著黑色手套的右手,審神者不明所以,順著三日月宗近的意思把手中的糖葫蘆串讓給他。
三日月宗近拿到糖葫蘆,左手變魔術似的拿出一根蘋果糖,將木棍的部分放在審神者手中。
審神者驚訝道:「你什麼時候買的?」
「哈哈哈哈,不要在意那麼多。」三日月宗近原來那串糖葫蘆不知什麼時候也不見了,手中只剩從審神者拿來的那串。
這振太刀笑起來時仿佛黎明初現,美得令人呼吸一窒。
「快嘗嘗吧。剛看到有攤販用青蘋果做蘋果糖,形似琥珀、味清香,想必不會太甜,就買下來了。」
審神者怔了一秒,依言將蘋果糖放到嘴邊,咬下一小塊,口中酸甜的味道蔓延開,麥芽糖的甜和青蘋果的微酸結合,清爽可口。
「唔……確實,好吃多了。」
「不錯吧。」三日月宗近笑道:「能變化成人,能品嘗各種新鮮事物,真是再幸運不過。」
「嗯……」審神者正想問他為什麼不給自己也買一根,就見三日月宗近自然地持起那串被她咬過一口糖葫蘆,美滋滋地吃了起來。
審神者:「……」
三日月宗近向前走了兩步,發覺審神者沒跟上,回頭對審神者伸出左手:「走吧小姑娘,可以的話,一起去茶肆喝杯清茶如何?再配上這個時代特有的菓子,一定會讓人感到幸福的吧。」
「……」心想來都來了,就當是自己對刀劍的小小縱容,審神者緩緩道:「可以。不過本丸月俸一千甲州金,你小心別月初就花完了。」
「哈哈哈,小姑娘這是在擔心我嗎?」三日月宗近笑得眉眼彎彎:「有個新詞,我記得是ЫみЬ(date約會),習俗是:男性要為約會對像買單。小姑娘提醒我這個,是在承認我是小姑娘的約會對像嗎?」
審神者:「…………」等一下,這次不是錯覺吧?她是真的被調戲了吧!?
看著眼前這振平安老刃的俊美臉蛋,她微妙地感到手癢,有種想要伸手掐一把、掐到他嚶嚶嚶的不良欲望。
審神者率先繼續往前走:「這不是約會,就算是約會我也能為自己買單。」
三日月宗近笑眯眯道:「那就是出游?」
審神者:「不是出游,只是逛街而已。」
三日月宗近:「『逛街』?哈哈哈,又是個新詞呢,學到了學到了……」
審神者:「………………」
……
回本丸前,審神者已經有種自己頭上也掛著黃臉標志的感覺,身體不累,就是精神被哈哈哈魔音摧殘得萎靡不振。
回本丸後——
審神者剛出轉送陣就嚇了一跳,漫天彩帶洋洋灑灑的飄下,眾刀劍男子排成兩排,矮的前高的後,分列本丸大門兩旁,異口同聲:「阿魯金桑麻——生日快樂!!!」
歌仙兼定從刀劍男子中走出來,停在審神者面前,溫柔道:「生日快樂,主公大人。」
審神者道慢慢把嘴閉上,第三次了,她應該習慣了才對,可心中還是會因為刀劍男子們的舉動湧起暖流。
她輕咳一聲:「多謝你們。雖然知道你們肯定准備過了,但是……今晚,大吟釀和甲州酒隨便喝,都算我的。」
次郎太刀:「噢耶——!!!!」
審神者被小短刀們簇擁著進入本丸,其他刀劍跟在後面。
留在最後的壓切長谷部對三日月宗近清清嗓子,不情不願:「這次多謝你了,回來的時間控制得剛剛好。」
三日月宗近含笑道:「哪裡哪裡,能與主人出游,我也度過了很愉快的一天呢。」
壓切長谷部:「………………」嗷嗷嗷嗷他想壓切了這振他挑回來的刀!他後悔了!!!
除了第一年的禮物是眾刀劍男子一起准備,第二年和今年都是一人一份生日禮物,晚飯開飯前是固定的禮物時間。
小短刀們的禮物最可愛,五虎退的是一套貓用美容工具,附贈鈴鐺項圈;秋田的是一束從遠征點帶回來的花朵做成的干花,令美好永遠停駐;亂藤四郎買了一條白蕾絲洋裙,手臂由白紗覆蓋,長及腳踝的裙擺上繡著一團團滿天星……
成年刀劍的禮物有時令人哭笑不得,比如同田貫的殷紅死神甲胄(頭盔在第二年送了)、加州清光的美甲片(第二年送了指甲油發現審神者根本不會塗,干脆送即貼即用的甲片)、陸奧守吉行的大腿槍套(□□第二年送了),次郎太刀更是干脆送了一身花魁行頭(因為是改良版的會露肩露腿,被長谷部暗戳戳瞪了好幾眼)……相比起來,蜂須賀虎徹送的全套金耳環金項鏈金手鏈都顯得沒那麼突兀了。
最後是兩振新刃,小寸無和三日月宗近。
小寸無忸怩著站在審神者跟前:「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的生日……不過加州桑借工具給我,讓我臨時做了這個……」
小寸無雙手捧著的,是一根金絲發圈,上面有兩朵小小的洋牡丹,層疊的絲絨花瓣粘合得稍有些歪斜,由花瓣到花蕊,純白漸變為淡金,膠水味還未完全散去。比起牡丹給人的雍容感,還是用可愛來形容更合適。
審神者接過小寸無的禮物,當即解下發繩,將頭發盤起,用新發圈扎起來,讓兩朵洋牡丹在她的黑發間綻放。
審神者攬過小寸無,在他的額頭上輕吻了一下:「謝謝你,寸無。」
小寸無的臉唰地一下紅得冒煙。
輪到三日月宗近,這位老爺子不知何時卸下了金色甲胄,一身狩衣地安靜坐在眾刀劍男子之後,此時他緩步上前,在審神者面前停下。
審神者看著三日月宗近走過來,在他開口前,先一步道:「今天約會很開心,蘋果糖的味道也很不錯,謝謝你。」
三日月宗近:「…………」
身後四十余雙眼睛凶光畢露,殺氣戳得即使是平安老刃也產生了如芒在背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心機爺:等等,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事業嬸:呵,我還治不了你?
第21章 生日
在刀劍男子們把三日月宗近生吞活剝之前,審神者輕咳一聲:「開玩笑的,只是順便逛了下萬屋。喏,給你們帶了些丸子回來。」
刀劍男子們長出一口氣,壓切長谷部捂著差點跳出來的心髒,結巴道:「主,主人,這種玩笑……」
審神者面上一派淡然:「嗯?不好笑嗎?」
說著,她看向三日月宗近,後者哈哈笑道:「真是嚇到我了吶……」
審神者心裡哼了一聲,她本意是警告這振口花花的老刀,看來警告得還不夠。
三日月宗近斂了笑意,眼裡含著彎新月:「主人喜歡就再好不過。我其實還准備了其他禮物,雖然時間不多,准備得並不充分。」
他送的是一條束發或裝飾用的發繩,跟他的那串很像,不過底色銀白,繩上還有點點金扣,淡綰色的穗子比他頭上的小一號。
這份禮物對於一個剛來的刀來說還不算出格,刀劍男子們慢慢放下壓切、首落之心。
晚飯時間,審神者換上亂藤四郎送的洋裙,西式設計比和式服裝更能凸顯出她腰細腿長的身體比例;蜂須賀虎徹送的飾品裡,滿天星的圓鏤空耳環也很搭,順手戴上了;鞋子是歌仙兼定送的一雙白色小高跟,脫下足袋,換上許久未穿過的涼鞋,襯得她腳背雪白。
歌仙兼定幫她束發,把三日月宗近送的發繩編入發辮中,一齊盤在腦後,用小寸無送的發圈扎好。最後還抽了幾支秋田送的干花,斜斜插在發圈的洋牡丹邊上。
歌仙兼定:「這樣就完成了,主人站起來看看?」
審神者站起身,來到落地鏡前,拈起裙擺看了看,又轉身照照後背。
「感覺,不是很習慣……」
鏡子裡的人不再是熟悉的巫女打扮,或是平淡的劍道服,與曾經那個每天在球場上瘋跑的假小子更是相去甚遠。
蕾絲鑲邊白紗覆臂……亂藤四郎的眼光很好,洋裙最能體現出女孩子的感覺,短裙可愛長裙柔美,白色布料上繡著大團滿天星,裁剪得宜地托出她的胸部曲線,下擺垂至腳踝,單層薄紗罩在裙擺外,露出穿著系帶涼鞋的腳。
兩片鏤空雕花耳環墜在頜邊,大小略誇張的耳飾襯得她頸項修長,鎖骨平直。及肩黑發被高高盤起,鬢邊留出幾縷碎發,動作間腦後的幾支小花還會微微顫動,金扣如碎星灑在發間。
歌仙兼定站在審神者身後,伸手幫她理了理額前劉海。他手巧,這一下如撥雲見月,鏡中少女的眼睛被點亮,活了起來。
審神者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半晌說不出話來。
巫女服很難看出身材改變,她自己也不甚意外貌,現在才真切感受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
歌仙兼定眼中流露出見女兒長大般的欣慰,嘆息道:「主人真的長大了啊……18歲,在現世就成年了。」
「18……?」
審神者愣了一下,歌仙兼定注意到了,哭笑不得:「主人連自己的年齡都忘了嗎?不過也好,女孩子想多少歲都行!」
審神者扯起嘴角,笑了笑:「好了就下去吧,該開飯了。」
全本丸都在大廣間等著她、下午禮物盒堆成小山、晚餐飯菜別出心裁……每年這個時候大家都全心全意地准備一個驚喜,舉辦生日宴也不僅僅是為了給她慶祝生日,也在放松精神、聯絡感情。
宴會由審神者喝下歌仙兼定為她倒的甘酒開始。
本丸廚房做的菜加上從萬屋訂的海鮮宴,還有一桌三層大蛋糕,外加酒水無數,刀劍男子一邊品嘗美食一邊低聲絮語,幾個愛玩的刀劍互相追逐著撲奶油。
會喝酒的刀劍男子幾杯清酒下肚壯膽,頂著壓切長谷部殺人的眼神,一手拿酒瓶一手端酒碟,擠到審神者跟前敬酒。
搶到第一的居然是同田貫正國,他運動服領口大開,喝得脖子都紅了,幾乎是用吼的音量:「來年!也要一起戰鬥!!!」
和泉守兼定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今天不是新年——」
陸奧守吉行擠上前來,酒碟中的酒已被碰灑了一半:「主人生日快樂!與咱干了這杯酒,今後也要一起抓住世界啊!」
「不可以灌主人!」壓切長谷部要擋陸奧守吉行的酒,被審神者攔下。
「反正我也成年了,今天就放開喝吧。」
審神者親自開了瓶大吟釀,澄清酒液倒入碟中,她端起酒碟,朝同田貫和陸奧守示意:「今後也一起戰鬥吧,請多指教。」
說完,審神者將酒碟覆在唇邊,仰頭一飲而盡。
這下愣的反而是來敬酒的刀。
清酒入口綿軟甘香,後勁也大,審神者被酒勁一衝,兩頰浮起酡紅,精神上倒放松許多。
她笑道:「還挺好喝的,怎麼,你們不是要來敬酒麼?」
眾刀劍這才反應過來,一擁而上:「我先來!」
「明明我先站這的!」
「兼桑小心!酒要撒出來啦!」
亂藤四郎憑著高機動,游魚似的穿過人牆擠到審神者身邊。
他穿著一條與審神者同款的白色洋裙,短裙裙擺轉起來跟花兒一樣,雙腿並攏側身依偎在審神者身上,抱著審神者的腰,嬌聲道:「主人,也跟我喝一杯嘛~」
對於他這種明目張膽地與審神者穿情侶裝的行為,其他刀劍男子表示敢怒不敢言,畢竟不是誰都有勇氣穿女裝的……
審神者低頭道:「可以是可以,不過你只能喝果汁或碳酸飲料。」
亂藤四郎:「哎呀……人家還想與主人多飲幾杯,一起亂舞吶~」
一期一振終於從後面擠上來:「亂,你是男孩子,快從主人身上下來,不可以對主人不敬。」
亂藤四郎抱著審神者的腰,嘟起嘴:「不要~主人今天好漂釀,人家才不要放開主人~」
審神者也順手攬住亂藤四郎,對一期一振溫聲道:「沒事的。」
其他短刀見了,也一齊擠上來,眨眼間就把審神者周圍坐滿。
結果是審神者左攬兩個右攬一個,身前還坐著兩個專門倒酒,連五虎退的小老虎都來了,躺在審神者的腿上任擼。
亂藤四郎笑嘻嘻地進入角色,筷子夾起晶瑩蝦肉,蘸了醬汁,用手接著遞到審神者嘴邊。
「啊————好吃吧主人?」
審神者咽下蝦肉,點點頭:「好吃。」
小寸無端著杯橙汁,挺起腰板對審神者道:「主人生日快樂!我身為源氏重寶,接下來一定會有更多活躍的,主人要一直看著我哦。」
五虎退遞上酒碟,審神者接過,一飲而盡:「謝謝寸無,我會一直看著你的。」
今劍搖著審神者的胳膊,撒嬌道:「主人也要看著我!答應了我一起馳騁山野,不能消失不見哦!」
審神者摸摸他的腦袋:「不會消失的。」
一期一振:「…………」
眼前這場面,主人就像來喝花酒的恩客,而樓裡的姑娘使出渾身解數爭寵……再聯想到主人曾經發表過的關於想去花街的言論……
正想著,一期一振忽然聽見耳邊有抽泣聲,只見壓切長谷部縮在審神者身後的屏風邊,幽咽道:「要,要是我,是短刀,該多好……嗝兒!」
這位……絕對是喝醉了吧,自己一個人喝悶酒居然也這麼快醉……一期一振上前攙扶長谷部:「還好嗎?需不需要來點醒酒湯?」
沒想到壓切長谷部直接掛在他肩上,:「嗝兒——!我,我也,想要主人的,的……」
最後一詞字長谷部憋了許久,就是說不出來。
「長谷部。」
兩人同時抬頭,只見審神者在向他們招手:「過來。」
長谷部立刻掙脫了一期一振的攙扶,跌跌撞撞地衝向審神者,跪倒在她身側。
審神者對長谷部舉起酒碟,她兩頰被酒精蒸得緋紅,目光柔和:「一直以來辛苦你了,長谷部。」
長谷部愣愣地看著她,審神者將酒飲盡,見他還呆呆的沒反應過來,忍不住伸手揉了下他的灰發,將劉海捋開,傾身在長谷部露出額頭上印下淺淺一吻。
審神者坐直身體,微笑道:「僅限今天哦,長谷部。」
長谷部眼眶中迅速積滿淚水,眼看就要洶湧而下,歌仙兼定趕忙叫人:「拖下去喂醒酒湯!整一鍋那種!」
一期一振:等等醒酒湯喂整鍋真的不是公報私仇嗎!?
接著上來敬酒的是左文字刀派、虎徹刀派、衝田組、伊達組等刃。
無論是清酒葡萄酒啤酒,審神者來者不拒。她酒量顯然不錯,不少刀劍男子喝得失態,她還目光清亮,只是臉有點紅,面上不像平日那般冷淡,一直帶著笑意。
一期一振一直站在審神者後方,默默注視著她。
忽然——「今天的主人很溫柔。」
一期一振轉過頭去,發現是歌仙兼定,後者也看著審神者,嘴角勾起:「每年的今天,主人都這樣縱容我們,有時真的不知道是在過誰的生日,哈哈哈哈。」
一期一振:「縱容?」
「是的。」歌仙兼定嘆了口氣,頭疼道:「總擔心這些家伙過後還用這態度對待主人,那可稱不上風雅。」
一期一振笑了笑:「其實這樣也不錯,感覺像一家人。歌仙桑不也很喜歡主人的縱容嗎?相信其他人也一樣,喜歡、但會克制自己,不會做出給主人添麻煩的事的。」
歌仙兼定頓了頓,緩緩笑開。
「你也去找主人喝一杯嘛,別害羞啊。」被燭台切等刃拉走前,歌仙兼定這樣說道。
也去找主人喝一杯?一期一振心中猶豫不決。
藍發太刀一直侍候在審神者身後,時刻幫著扶喝多了的付喪神下去醒酒,留意玩奶油的短刀們別把整座蛋糕撲翻……最後連歌仙兼定也喝到放聲高歌,一期一振還清醒著,席上佳肴也沒吃幾口。
把酩酊大醉的和泉守兼定交給堀川國廣,一期一振轉身再次回到主座邊,卻發現眼前只有玩瘋了的短刀們,蛋糕撲得到處都是,本該坐在中間的審神者卻不見蹤影。
一期一振立刻抬頭張望,在熱鬧的廣間裡搜尋,只捕捉到在門廊邊一閃而過的白色衣角。
「主人?」
一期一振快步跟了上去,穿過鬧哄哄的付喪神們,走出門廊,冷風把身上的熱氣吹散,天守閣外的一切都沉浸在夜色中。
「主人!你在哪?」他四處張望,入眼的只有亭台樓閣,一個人影也沒有。
天守閣內,鯰尾在喊一期一振:「一期哥!快來玩吧!你不加入,我們組都要被亂他們打敗啦!」
一期一振有些慌亂:「等一下,我……」
天守閣裡又有付喪神叫道:「一期桑快過來管管這家伙!主人的蛋糕都要被禍害光啦!」
「略略略有本事你追到我呀∼」
「啊啊啊一期桑——!」
虛擬的月亮在本丸的天空中注視著這一切,藍發青年在天守閣前躊躇了會兒,終於轉身返回天守閣內。
在他進去的時候,另一振紺色太刀與他擦肩而過。
三日月宗近在天守閣外站定,略微思考了下,仰頭望向閣頂。
……
審神者毫無形像地岔開腿金刀大馬地坐在房頂上,右手拎著半瓶甲州酒。
閣內人聲鼎沸,劃拳聲笑鬧聲規勸聲……坐在五層頂上,還能聽見蜂須賀怒吼著:「真品的酒量怎麼可能輸給贗品!」
他們精心為她挑選禮物,全心全意地准備一次驚喜,一年比一年隆重……卻不知道,她的生日根本不在今天。
今天是三年前的國中聯賽的日子。
召喚付喪神前,接引人叮囑她千萬避免泄露個人信息,於是當今劍問起,她隨口說了一個日期,正是她為之努力已久卻再也不能參加的國中聯賽的日子,沒想到被刀劍男子們用心記住了。
第一年他們幫她過生日時,她還想掙扎一下,但看到今劍求表揚的小臉,她根本說不出口。緊接著第二年、第三年……心中的愧疚感每年都在增長,同時也徹底放棄解開誤會。
——就當她的生日在今天吧,僅僅是一個日期而已,重要的是大家開心就好。
耳邊有微風拂來,審神者轉過頭,深藍狩衣的太刀如月之神祗,眼含彎月唇含笑,降臨在她身邊。
第22章 醉酒
月光皎潔,銀沙般傾瀉在付喪神身上。
三日月宗近沿著屋脊緩步向她走來,漫天星雲都及不上他眼中的新月。
「小姑娘,怎麼一個人在這?」
審神者定定地看了他幾秒,又把頭轉了回去。
三日月宗近並不在意,他展平衣角,在審神者身邊坐下:「月色雖好,可吹久了冷風,人也是會生病的。」
審神者看起來很是認真地想了想,道:「不會生病。」
三日月宗近失笑,她口齒清晰,眼神卻已經失了往日的清明,看來還是醉了。
「都說月是思念,小姑娘也有想見卻見不到的人嗎?」
這次審神者回答得很快:「有。」
「哦?」三日月宗近注意到審神者左手中摩挲著一枚玳瑁勾玉,不由神色加深:「是家人?」
審神者沒有回答,她反問道:「你有什麼願望?」
「願望……」三日月宗近笑了笑:「我還是第一次被這樣問起。願望說不上,我可能,在期待某種著變化……也說不定。」
「變化?付喪神之所以由器物成為付喪神,就是因放置過久、吸取天地精華或人類百種情緒才慢慢獲得神格,即使被召喚至現世得到人身,付喪神依舊是『不變』!」
若不是內容無理,審神者現在目光炯炯,憑這語速和咬字沒有人會相信她已經醉了。
三日月宗近啞然,知道跟醉酒的人辯也無用,他悠然道:「以不變之身,看著萬物朝更好的方向變化,不也是一種樂趣嗎?」
夜涼如水,這位付喪神嘴角的淺笑卻令月光也溫柔起來,在他的注視下,仿佛靈魂都要被他眼中的深邃夜空吸引過去。
「三日月,你……」審神者張了張口,話到舌尖又忘了。
三日月宗近眼中含笑:「嗯?小姑娘想說什麼?」
突然,一道黑影斜刺裡竄上屋檐,卷過審神者身側,朝紺色太刀頭上蹦去。
三日月宗近及時偏頭避開黑影,黑影落在另一邊房檐上,是許久沒出現過的大黑貓。
審神者呼地站起身:「混蛋快還給我——」
大黑貓口中叼著一枚玳瑁勾玉,正是從審神者手中搶走的,它呲著獠牙擺出威脅的架勢,朝三日月宗近低吼。
審神者拎著瓶酒要去抓它,大黑貓姿勢一收,掉頭竄下房檐,溜了。
審神者怒道:「別跑!!」
她還要去追,腦中想走直線,腳下卻根本掌握不了平衡,涼鞋的小高跟滑進瓦片的凹陷處,整個人歪斜著倒向一邊。
「小心!」三日月宗近眼疾手快地展臂攔住,審神者一頭栽在他臂彎裡,手中的半瓶酒濺了出來,沾濕了狩衣的袖擺。
「站住啊你這個混蛋!」
審神者還在掙動,手中酒瓶亂揮,三日月宗近彎腰勾起她的腿彎,把她輕松抱了起來。
他嘆道:「小姑娘,還是去休息吧。」
「不!」審神者怒吼道,「搶冰激凌搶球搶雞腿!現在連、連這個,都要搶……」
她哥總喜歡欺負她,兩人從小搶玩具搶零食搶到大。
審神者說著說著,掙扎的幅度小了,聲音也低了下去。
三日月宗近無奈道:「還是明天再找吧,本丸的貓不是野貓,一定能找回來的。」
審神者腦袋靠在他臂彎裡,放棄了似的,悶悶道:「我不要了。」
——反正那枚勾玉裡放的是他的朋友,想要就拿走吧。
三日月宗近失笑,審神者這點脾氣在他眼裡,跟小孩子沒多大差別,反而真實得可愛:「那就回屋吧。」
三日月宗近抱著懷裡安分下來的人,從頂層的飛檐飄然而下,落在三樓外的千鳥破風上,從敞開的窗戶進入四樓內室。
「冒犯了。」
與一層大廣間不同,四樓屬於審神者的私人空間,被裝修成西式風格。其中兩面牆都被做成立櫃,透過玻璃,還能看見裡面擺放的物件。
三日月宗近就看見了幾樣在下午禮物時間見過的東西,現在都被整齊擺在架子上,還挨個標了送禮物的刃的名字。
一張床放在窗邊,借著月光依稀能分辨出米色的床單。三日月宗近走到床邊,把懷裡的人輕輕放了上去。
他正要直起身,袖子被一股大力拉住,審神者死死抓著三日月宗近的袖擺,不讓他離開。
審神者神情嚴肅:「剛才的話還沒說完!」
三日月宗近啞然,他還沒回答,審神者自顧自地繼續道:「關於你的願望,我明白了,我會努力實現它的。」
三日月宗近有些驚訝:「小姑娘是要實現我的願望所以才問?」
「是啊。」審神者把右手還提著那半瓶酒,這會兒她把酒遞給三日月宗近,因為控制不住力道,幾乎是把酒瓶摔在三日月宗近胸口,「喝吧!委屈你們了,用命戰鬥什麼的……你們有什麼想要的,我都會盡力實現!」
「這可真是……」三日月宗近拿著被塞進懷中的酒瓶,一時間五味雜陳。
審神者還在說,她眼睛在黑暗中發亮:「還有,我知道你這段時間是在干什麼。」
三日月宗近半闔的眼微微睜大:「哦?」
審神者肅聲道:「我知道你前主人對你不好,毫無疑問用言靈逼短刀寢當番什麼的都是人渣!」
「哈哈哈哈……」三日月宗近在黑暗中低聲笑了:「小姑娘說得是。」
審神者:「現在你是我的刀了,我不會逼你做你不願意的事情,所以你該干什麼干什麼就好,不用委屈自己來討好我。」
三日月宗近朗笑出聲:「哈哈哈哈哈——」
審神者被他笑得十分困惑:「我說的是真的!就像江雪他不願意出陣我從來都不逼他啊,倒是他經常在人手不足的時候主動幫忙……所以你也不用勉強自己。」
「哈哈哈哈……」三日月宗近好不容易收了笑意,他伸手摸了摸審神者的額頭,揉了下她的劉海,長出口氣:「好的,老頭子我知道啦,小姑娘還有什麼要囑咐的嗎?」
審神者胡亂扒下三日月宗近的手,眉頭皺得死緊:「不許摸!還有,雖說不會勉強你做不想做的事,但你的畑當番太可怕了,連江雪都來找我抱怨!所以你以後還是多出陣吧,剛好也能分擔下一期的壓力……」
「嗯嗯,出陣嗎,我知道了。」
三日月宗近含笑點頭,輕輕掰開審神者抓著他的手:「老頭子我去把今日近侍喚來,小姑娘先睡吧。」
他站直身體,拿著審神者給他的半瓶酒,轉身要向樓梯走去,視線卻登時對上一雙金色還帶著敵意的眼睛。
三日月宗近:「哦呀……」變短了隱蔽也能變高?
小寸無不知道已經在黑暗中站了多久,他跑向審神者,經過三日月宗近時還哼了一聲。
小寸無在審神者的床前停下,擔心道:「主人你還好嗎?一期殿問你需不需要醒酒湯?」
三日月宗近目光微閃,他拐入樓梯口,一振水藍發色的太刀正站在樓梯拐彎的位置,蜜金色的雙眼靜靜地看著自己。
身後審神者還在說她那清晰的醉話:「寸無,為什麼你們男人的頭發那麼軟,好涼好滑,而我的頭發干硬得像稻草。」
小寸無:「主、主人!」
三日月宗近抬步走下樓梯,嘴角噙著點若有似無的笑意,在經過一期一振時點了點頭:「一期殿。」
一期一振冷靜道:「三日月殿,天守閣四樓是主人的寢間,除了主人特許,任何付喪神不得入內。」
三日月宗近歉意道:「啊啊……真是抱歉,明天我會向主人請罪。」
一期一振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地示弱,怔愣間,紺色太刀已經越過他,下樓去了。
「一期?一期?」審神者在四樓叫道:「來了就上來吧。」
「……是。」一期一振快步上樓,來到審神者的床邊。
審神者看著一期一振,神情格外嚴肅:「謝謝,但我不需要醒酒湯,我沒喝醉。」
「主人……」一期一振哭笑不得,「那就准備就寢?」
審神者認真想了想:「也好。底下他們想玩就繼續玩吧,明天除了跟我去延享的隊伍要按時出陣外,其他出陣遠征的,或者內番,都可以晚兩小時開始。」
喝醉了還想著出陣去延享吶,一期一振無奈道:「是,主人。」
一期一振:「主人還有什麼吩咐嗎?寸無殿可以先和我去粟田口院睡一晚。」
審神者答得飛快:「有。」
一期一振:「……」
審神者:「今天晚上,我聽見歌仙叫你來跟我喝一杯。」
「是,是的……」一期一振結巴道:「抱歉主人,我……」
審神者直接道:「別害羞啊。」
黑暗中,一期一振瞬間紅了臉龐。
審神者繼續道:「如果不想喝酒,果汁或者茶也行……重要的是,嗯……重要的是?」
她重復了幾次,腦子裡後面半句始終挖不出來。
一期一振見她真醉了,半是松了口氣半是嘆息:「主人還是早些睡吧。」
他伸長手臂,越過審神者把她身側的被褥展開,往審神者身上蓋去:「來,主人蓋好被子,人類的身體脆弱,受涼容易生病。」
審神者很自覺地扯過被子往自己身上蓋,口中還道:「不會生病的,本丸裡除了我一個人類,你們都是不會生病的神,所以沒有病原體存在。」
「好的主人,被子要蓋好哦。」一期一振發現她腳上還穿著涼鞋,便半跪下來幫她把鞋子脫掉。
審神者乖乖等他解開系帶,鞋子一脫下,兩只細白的腳丫子伸展著腳趾頭活動開來……然後就不動了。
一期一振等了兩秒,終於無奈地給她把腳也蓋上被子。
剛蓋完,審神者腳尖蹭了蹭,腳趾頭從被子裡伸了出來:「熱。」
一期一振:「…………」
他在黑暗中與審神者認真的眼睛對視,一會兒後,撲哧笑出聲。
一期一振:「哈哈哈哈對不起,主人非常對不起,哈哈哈哈——」
雖然知道笑話主人不對,但想起剛來時那個不近人情的主人,和現在小床上認真蹬被子的少女一比,他就忍不住想笑。
審神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把腳收回被子裡,心裡打定主意,等一期一振走了就把腳再伸出來。
……
三日月宗近從二樓下至大廣間時,樓梯口有一個紫發身影正拿著壺酒自斟自飲。
失誤,他不該從樓梯下來的,不過……嘛,也無所謂,三日月宗近漫不經心地想。
歌仙兼定聽見腳步聲,回過頭:「一期桑,主人怎……」
三日月宗近對上歌仙兼定驚訝的眼神,含笑道:「歌仙殿,一期殿在上面,主人已經睡下。我原來想找今日近侍去……現在看來不用了?」
歌仙兼定:「……不用了。是我拜托一期桑去看主人的,今日近侍——骨喰被亂他們纏住了。」
三日月宗近點點頭:「那麼,我先離席了。」
紺色太刀臂彎中抱著瓶甲州酒,緩步走出天守閣,歌仙兼定在閣中一直注視著他的背影離開,眉頭緊蹙。
作者有話要說:
嬸嬸效率就是高,一晚撩了兩把刀(還押韻了快誇我(二刀流?(bushi
以及在嬸不知道的時候修羅場已經開始了(×
ps解釋一下,以防有小可愛沒看懂:
*爺爺在開始自稱「老頭子」時就已經放棄帶走嬸了,不過他原本的想法也不是神隱,這部分後面會講到,本章中也有體現。
*一期尼開竅讀條中:49%……看到小jiojio踢被子……63%……(等等好像哪裡不對
*歌仙是因為喝了酒,嫌自己身上有酒臭,所以才拜托沒喝酒的一期尼上去看看嬸,小寸無一起是因為目前就他可以上四樓。
*歌仙最敏銳,某種程度來講他的思維方式跟嬸很像,目的是維持本丸正常運轉和保護嬸(女兒的身心健康安全
第23章 重返延享
「起床……起床啦……」
小寸無扒在審神者床邊,小聲呼喚:「該起床咯……」
審神者痛苦地皺起眉頭,拉高被子把自己罩在裡面。
小寸無再接再厲,伸手掀開審神者被子的一角,歪著頭往裡小聲喚道:「起床了……主人……」
審神者氣若游絲:「一會兒,就,就一會兒……」
宿醉的後遺症是非常嚴重的,又是怪夢又是夜起,早上頭重得像灌了鉛,思維也緩慢得像灌鉛。
小寸無乖乖下樓,真的准備過十分鐘再來,剛轉過身,忽然聽見審神者噗啊——地一聲慘叫,他趕緊回頭,正好看見一只看上去就十分敦實大黑貓從審神者腹部的位置走下啦。
小寸無大驚失色:「不可以!大黑不可以這樣!」
大黑貓瞟了小寸無一眼,躲過小寸無的手……還用尾巴打了一下,它踱到審神者蒙在被子裡的腦袋位置,舉起大毛爪子,一頓喵喵拳啪啪啪啪地砸在被子上。
「真是夠了——!!」
審神者呼地掀開被子坐起來,大黑貓靈活地躲過審神者抓它的手,跳上窗台,優雅蹲下。
審神者氣呼呼地瞪它,卻在大黑貓身邊看見了另一只貓……
一只體型比大黑貓小三圈不止的三花貓正蹲在窗台上,見審神者看過來,它往大黑貓身後縮了縮,輕輕地「喵」了一聲。
審神者:「…………」
這貓頭頂的玳瑁毛色真該死的熟悉,所以不用她動手人家自己就變成貓了?那麼多種動物可以變卻跟她哥一樣變成貓了?……而且細聲細氣地喵喵叫什麼的比她哥可愛多了啊豈可休!
小寸無半跪在審神者床邊,開口道:「它是今天早上新出現的貓,本丸的大家都很好奇,不過它比較怕人,不給摸。」
審神者頭疼地揉揉太陽穴:「讓亂他們別追貓就好。」
小寸無點點頭:「是,主人。」
審神者翻身下床,發覺自己還穿著昨天的洋裙,裙擺和薄紗都滿是皺褶,連盤發都沒解開。
她一邊解頭發,一邊問小寸無:「出陣去延享的刀都起了嗎?」
小寸無眨了眨眼:「……起了哦,他們已經出發了。」
審神者:「……啊?」
小寸無繼續道:「不過蜂須賀桑昨晚喝太多了,今早狀態不佳不能出陣,三日月殿主動替他去。一期殿在帶隊出陣前還等了您一會兒,我來了才走的。」
說著,小寸無還帶著歉意道:「抱歉啊主人,昨晚我和藤四郎們玩得太晚了,要是我早點來叫您起床,您就能帶隊去延享了。」
審神者:「………………」
三日月?一期?
昨晚的記憶終於回籠,審神者忽然抱著腦袋蹲下縮成一團,口中發出無聲尖叫。
——啊啊啊啊啊她都干了些什麼啊!等等仔細一想好像也沒干什麼,除了公主抱、扯袖子、踢被子……好想死!其他說的話都是她正常時會說的,只不過因為神經被酒精麻痹,所以更加直接。可她明明說要帶隊出陣的居然因為晚起而錯過!還要自己的刀等自己,嗚啊啊啊太丟臉了!
小寸無擔心地摸摸她的頭:「主人沒事吧?是不是頭痛?燭台切桑做了緩解頭痛的湯哦,下來喝一碗吧。」
審神者捂著臉,悶悶道:「有事,我的全勤記錄就這麼沒了……還有湯是什麼湯?」
起晚就起晚,畢竟不能把時間撥回一小時前,而且帶隊出陣就要面對三日月宗近和一期一振,不去還能避免尷尬。
審神者吃完早飯,換了劍道服去手合室。期間遇到數位邊打哈欠邊內番的刀劍男子,大家都睡眼惺忪地跟審神者打招呼。
同樣喝酒誤事的蜂須賀虎徹還一臉沉痛地來請罪,審神者干脆拉他去手合室切磋幾回合,打得酣暢淋漓。
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對鬼的戰鬥中靈力爆發,她的靈力總量又有了十足增長,對靈力的控制也稍微進步了些。要是在遇上猗窩座,她有信心保證無傷,並用靈力把那只修羅鬼整個打成泥。同樣體力也是,速度、力量都不可同日而語。
至於符咒和靈術,符咒依然只能使用即用符咒,非即用符比如刀劍男子修復專用的加速符,還是入手就炸,但靈術卻有了意外進展。
前幾天,審神者在後山上練習靈術,試著結水系靈術的寅巳二印,只見身前土地寸寸龜裂,直徑兩米的大洞中火山爆發式地噴出衝天水柱,看得她張口結舌。這個小法術原本的效果只是召喚小股地泉而已,流量不會比水龍頭大才對,她以前還從未成功過呢。
手合結束,審神者回天守閣繼續做文書工作,骨喰藤四郎已經等在二樓近侍間了。
審神者有些驚訝:「今日近侍不是藥研麼?」
骨喰躬身道:「非常抱歉,主公大人。昨夜鯰尾偷喝了酒,今早睡過頭了,藥研代替他跟隨一期哥出陣。」
審神者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還以為大家喝酒都像次郎太刀一樣,即使喝醉也不耽誤正事,現在看來還是她太年輕……
「所以今天去延享的隊裡都有誰?」
骨喰:「一期哥、三日月殿、長谷部桑、藥研、厚、前田。」
審神者嘆了口氣:「真是喝酒誤事。」提前定下的名單,加上自己居然有三個人出問題。
本丸刃少的缺點再次凸顯出來,平時看起來夠用,一旦有幾個練度高的刀劍同時掉鏈子,空缺就很難補上。
「得再補充點人手。」審神者在桌前坐下,打開電腦光幕,瀏覽起時之政府內部的刀劍資料頁:「你們還想要哪些藤四郎家族的來本丸麼?列個名單吧,只要時之政府有,我就試著要來。」
剛好最近時之政府在清查廢棄本丸,肯定有一批練度不錯的刀劍需要另找主人。
骨喰眼睛一亮:「是!多謝主人!」
審神者:「順便問下其他刀派,有什麼熟識的刀劍男子,都記上。倉庫裡的鍛刀材料也搬出來用吧,雖然成功率低,在你們手裡說不定能鍛出新刀來。」
解決完人手問題,審神者開始寫任務報告,骨喰泡茶。
沒過多久,本丸大門附近忽然響起刺耳的警報聲。
骨喰:「是時空祭壇!」
警報的詳細內容同時從審神者眼前的光幕上彈出,審神者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延享!」
兩人直接從天守閣二層的窗戶跳了出去,半空中骨喰變回本體脅差,審神者一把抓住,落地後拔腿衝向時空祭壇。
「主人!」
「主公!」
半路上又有數位刀劍男子跟上,正在掃大門的某僧刀把掃帚一扔,捻著串佛珠也來請戰:「主人,雖然我厭惡戰鬥,但我也不願看到同伴重傷而歸。」
「沒事,我去就好,太多人容易引來檢非違使。」審神者飛快地調整時空祭壇的定位,讓坐標與自己的定位儀一致,然後站上祭壇中央。
「江雪留在天守閣,萬一警報傳來第二次就讓蜂須賀和鯰尾出陣!」
長發僧刀深深低下頭:「是。」
……
延享四年八月十五日,細川家主細川宗孝死後,因膝下無子,細川家有失去封地和權力的危險。細川宗孝的好友、伊達家家主伊達宗村,把重傷的細川宗孝帶回細川家,主導宣布讓細川宗孝的弟弟接任家主,從而幫助細川家度過危機。
延享的出陣隊伍已經輪到了第三撥,時間上是細川宗孝遇刺後,伊達宗村帶著重傷的細川宗孝回熊本的路上,途中經過本州島與九州島間的著名海峽——關門海峽。
審神者降臨時,整個關門海峽正暴雨傾盆,狂風卷起的滔天巨浪能把岸邊漁船拍成碎片。空中厚厚烏雲仿佛已經和海面黏連,刺目閃電劃開視野——與審神者一同降落的竟然是無數瑩綠敵短,審神者抽刀斬斷數只敵刃,正好落在一艘位於海峽中間的大船上。
船中央有幾個人類,幾名刀劍男子把他們圍在中心,溯行軍的屍體在他們腳邊積成屍堆,還未消散就有下一個敵刃衝上來,令他們疲於應付。
長谷部在雨中大喊:「主人!」
審神者一路斬死幾個溯行軍才穿過甲板來到他們身邊:「船要沉了——!用符!把船移過去!」
雨點打得人眼睛都睜不開,說話更是要用喊的才能聽見。
審神者的意思在場刀劍男子都明白,他們已經現身在歷史人物面前,眼下這種情況也不能再拘泥與規定,得盡快把歷史人物轉移至安全的地方。
隊裡的狐之助尖叫道:「不行!主人,船底下也有溯行軍!」
審神者:「那就把人帶走——!」
六個刀劍男子,其中兩個看起來就是孩子,審神者是女人,可船上卻有八個男性人類。這些人類都聽見他們的決定,頓時也爭執起來,內容卻不是爭誰能被神使救走,而是誰該留下。
審神者將手中脅差歸鞘,身旁眨眼間多了一個人,她對刀劍男子喊道:「我們一人帶一個,避水符給你們,我在這邊清理完就帶人過去!」
沒時間討論,刀劍男子拿了避水符背上一個人類就跳船踏水離開,還在不斷降臨的溯行軍掉進海裡,又從水中伸出手,抓向海面上的人們。
偶爾幾道閃電照亮天際,慘白光芒下,無數骷髏般的手破開水面,又被浪打回去,人類伏在神明背上,驚恐地看著著一切。
被留下在最後的人類是此行最重要的歷史人物——伊達宗村。包括重傷的細川宗孝在內,其他護衛或大臣在後面的歷史中幾乎產生不了太多影響,只有伊達宗村,他必須去到位於熊本的細川本家,否則細川家將不復存在。
溯行軍也明白這一點,敵刃降臨的中心始終在海中的大船上,瑩綠色鬼火在漆黑的夜空中閃爍,船底還在傳來人類聽不見的切割聲,那是溯行軍在用他們的刀刃切割船底木板,好令船快點沉沒。
又一個巨浪打來,船傾斜得幾乎翻轉過去,被留在船上的伊達宗村被拋到船舷邊,差點掉下去時一股巨力拉著他的領子把他拉回來摔在桅杆邊。
審神者吼道:「抓緊!」
伊達宗村下意識地抱緊桅杆,在他面前,白衣紅袴的巫女一掌拍向拿刀的鬼武士,她的手還未觸及鬼武士的身體,無形的力量就把鬼武士撞飛出去,還砸爛了一截船舷。
大批綠蛇骨、綠蜘蛛、持刀或持槍的武士從夜空中落下,海中還有無數敵刃在往船舷上爬,大船的木質結構正一寸寸裂開,數分鐘甚至數秒內就將分解成海中的無數碎片。
從海峽中央到岸邊不足五百米,速度快的幾振刀劍已經到達岸邊,厚和長谷部立刻就要折返,被骨喰攔住。
骨喰在雨中道:「我去就好,你們留在岸上!」
說完,骨喰藤四郎頭也不回地衝向黑沉海面。在他身後,長谷部不顧一期一振的阻攔,仗著高機動也跟了上去。
一期一振對長谷部的背影喊道:「主人和骨喰就拜托了——」
海浪拍打在岸邊礁石上,還有溯行軍從海中爬出來,還未走到岸上就被紺色太刀斬殺。
三日月宗近:「相信小姑娘如何?她不是會逞能的吧。」
一期一振盯著波濤翻滾的海面,嘴唇緊抿,沒有回答。
瓢潑大雨中肉眼根本看不見海中唯一一艘船,只有幾乎觸及海面的烏雲中偶爾亮起的電光能在某個瞬間照亮一切。
白衣紅袴的巫女用靈力撐開直徑三米的小小空間,外界溯行軍層層堆疊,距離最近的骨喰只能看見一團龐大的骷髏堆在蠕動,各色鬼火跳動不休。
審神者在最後一點空隙中飛速結印,沒有武器,對靈力的掌控也不到位,現在她只能嘗試這種方法……寅-醜-寅-戌-寅-巳-醜-申-卯——靈術?瀧壺!
頭頂厚厚烏雲仿佛被利刃劈開,刺目光芒閃現,一瞬間無論溯行軍還是人類都仰頭望去。
天河之水從烏雲的窟窿裡傾瀉而下,溯行軍的時空通道被發動靈術的靈力強行扭合,水流在落到溯行軍頭上的瞬間,敵刃頭骨無聲破碎,無論甲胄長刀乃至大船船骨,在天降瀑布中都撐不上半秒。
審神者左手拎著伊達宗村的衣領,右手支撐著靈力場將水流抵擋在外,腳下的海面是洶湧浪潮中的最後一塊寧靜之地,身邊密集的溯行軍被洗涮一空。
術的效果遠在岸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止一期一振,連三日月宗近都因這幅場景而難掩驚訝。
他的前主——B組1號自然也會靈術,但實戰效果遠達不到這種程度。
北九州岸的某個山巔上,獵人留下的小屋中,白衣的鶴扒在窗口朝外看,被遠在海中的靈術驚得金眸溜圓。
鶴丸國永朝屋外喊道:「喂喂!那就是你和三日月看上的主人?」
某振太刀站在雨中,閉著眼任由雨點打在臉上,仿佛在感受著什麼,奶金色頭發和肩上的出陣服都濕透了。
髭切微笑道:「明明是我先發現的,很不錯的靈力,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卡得我跟個卡帶的錄音機似的(老了,還有多少小可愛用過放磁帶的錄音機?)
以及終於在結尾把阿尼甲拎出來溜溜
其實我有點想學其他作者來個評論漲多少就加更幾章的活動,然而看看自己這垃圾手速……QAQ
第24章 重返延享2
「呀咧呀咧……明明是我先發現的。」
髭切睜開眼睛,在他面前,海峽中央,天河之水還在傾瀉,大量注入海峽。
海平面不斷上漲,磅礡巨浪排開,撞碎在山崖上,復而湧向東西兩側的開口,從本州延伸出去的山口半島幾乎被海水淹沒。
他抬步往山下走去,鶴丸國永叫道:「你要去找那位審神者大人?」
髭切頭也不回,右手抬起揮了揮,踏著泥水,身形慢慢隱沒在深林之中。
海峽中央,審神者召喚出的天降瀧壺逐漸變小,烏雲中的破口緩慢合攏。
她一手支撐著靈力場,拖著伊達宗村艱難地走在波濤翻滾的海面上,一步步朝骨喰行去。
——雖然記住了幾個水系靈術的印,但御風術的印沒記,審神者暗自懊惱……不過就算記住了,以她這暴烈的靈力,御風術說不定會變成召喚颶風。
眼看就要會合,夜空中突然一聲炸雷,青白電光撕裂蒼穹,瀧壺被截斷,數個渾身青藍甲胄的武士從破口最後的縫隙中飛出,長刀長|槍直指下方海面。
不用狐之助檢測,在場所有刀劍男子都認了出來。
「檢非違使來了——!主人——」
審神者猛然抬頭,明明人數在範圍內,溯行軍也已經停止降臨……難道是因為她的靈術!?
骨喰在暴雨中大吼:「主人!快過來!」
岸邊,厚藤四郎和藥研都衝進海中,朝這邊趕來。
「來不及了!」審神者拎起手中的伊達宗村,把人往骨喰的方向扔去。
骨喰接住伊達宗村,隨即把人推給晚一步趕到的長谷部:「你帶著他們先走!」他自己則毫不猶豫地衝進浪中。
身形巨大的檢非違使已然降臨,長薙刀裹挾萬鈞之勢從她頭頂劈下,審神者抬手將周身靈力場悍然頂上,震耳欲聾的雷鳴聲後,她勉強接住了這一刀,半跪在波濤之上。
一振鋒銳脅差打著旋飛向審神者,被她劈手接住,反手以刀鋒斬向檢非違使的薙刀中段。能玩笑著斷人骨骼的脅差這次也沒有辱沒自己的名字,輕易削斷了薙刀長柄。
一擊得手,審神者抬步踏上檢非違使手中的半截刀柄,紅袴翻飛,旋身割下檢非違使的頭顱。
岸邊,所有關注這這裡的人或刀,不約而同地呼吸窒住。
這還只是第一個,緊接著,五個三米多高的檢非違使在雷鳴中落下。
薙刀、槍、打刀、太刀、大太刀……五振夾雜著青白閃電的武器接二連三地砸在審神者的靈力場之上,壓制得她手臂都舉不起來。
髭切立在山崖邊緣,雙眼緊盯著海中央那微弱的一點靈力光芒。
在藍胄武士的圍攻中,那點瑩光頑強地支撐著,又帶走了兩個藍胄武士的性命,這才逐漸隱沒在海面之下。
目標消失,余下三個檢非違使散開,一個開始清掃附近殘余的溯行軍,一個朝北九州岸的刀劍男子們走去。
最後一個檢非違使卻踏水朝西南方向走了,很快消失在黑沉浪中。
「原來如此……」髭切慢慢眨了下眼,睫羽上的水珠順著面頰流下。
他換了個方向,腳步輕快地下山,往西邊的峽灣走去。
關門海峽最狹窄處的海域只有約六百米寬,即使風平浪靜,海面下的暗流依然湍急。
審神者也嘗到了溯行軍被自己用靈術衝走時的滋味,她感覺自己就像個木偶,被急流撕扯擠壓,口鼻中腥鹹海水灌入,胸腔刺痛,毫無反抗之力。
眼看就要撞上礁石,她手中脅差一閃,骨喰忽然出現。他抱緊了審神者,用自己單薄的身軀當墊子,被狠狠摜在礁石上。
一片昏沉中,兩人順著被水流卷著衝了許久,終於在某處洋流拐彎的地方,被海浪拍上岸。
審神者仰躺在沙灘上,嗆出的海水中還帶著血沫,換做普通人類此時早死透了。
骨喰的傷也好不到哪裡去,可他卻像沒感覺似的,很快爬了起來,又去扶審神者。
審神者近乎昏迷,骨喰將她半是扶半是背地架在肩上,步子蹣跚地走向岸邊樹林,他們身後的海面還在醞釀,一波數米高的浪尖很快就要拍上岸。
然而,還有人比海浪更快。
一個提著長|槍的檢非違使踏著海面走來,三米高的身軀加上繁復藍胄,令它看起來仿佛海中神祗。
再逃也來不及了,骨喰一手架著審神者,右手抽出本體,對准檢非違使。
諸多兵種中,槍是骨喰最不擅長應對的,池田屋時,他就被高速槍在第一個照面戳穿了肩膀。
某種方面來說,審神者能鍛出第一振骨喰藤四郎,已經說明她與他內在有著某種相似之處。就像現在,面對比曾經重創過自己的敵刃還要強橫的槍兵,骨喰深呼吸,右手稍稍放松刀柄後再次緊握,眼中全無恐懼。
巨浪拍在岸邊,檢非違使乘浪而來,雨點打在甲胄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它雙手持槍,槍尖直指骨喰。
骨喰的神經緊繃到極點,瞳孔因緊張放大。
可是檢非違使卻沒有像想像中那樣直接一槍扎過來。它在岸邊靜立,眼眶中兩點幽藍跳動,似乎在判斷什麼……
倏然間!空中傳來空氣撕裂的聲音,那是極薄極鋒利的刀刃發出的冷嘯聲。
檢非違使立即收回槍尖,舉槍自下而上地朝空中突刺!
「呀~被發現了。」
白衣太刀當即變換姿勢,雙手反握長刀,險險閃開槍尖,人還在空中,曲度極大的刀身已隨著身體旋轉切進檢非違使的肩甲內,豎著劃拉下來。
「你的手臂,歸我了。」
一條足有人類腰粗的斷臂砸在沙灘上,髭切輕盈地落在旁邊。
可檢非違使根本感覺不到疼痛,或者說在頭顱落地前,它都不會停止戰鬥。失去右臂,檢非違使左手持槍橫掃向髭切,速度只雙手持槍稍慢,依舊勢不可擋。
髭切閃開槍尖,抓住槍尾返回的空隙,一躍而起,從側面撲向檢非違使,刀鋒挑向檢非違使的脖頸。
眼看就要成功首落,髭切忽然一腳蹬在檢非違使身上,借力跳開,下一秒,一根粗長尾骨從他原先所處的位置橫掃而過。
髭切捂著右臂落地,血滴滴答答的順著手臂流下,他只是在錯身的瞬間被尾骨的骨刺擦到而已,傷口卻像被猛獸爪牙撕裂,要是真被尾骨掃中,絕對會被腰斬。
「哎呀……失敗了呢。」嘴上這麼說著,語氣一如既往的綿軟,髭切的眼睛卻在發亮:「不過,被打到這種程度……我也不能再說無所謂了。」
他不是沒遇到過檢非違使,但是像眼前的槍武士這樣強的檢非違使他還是第一次見。速度、力量,乃至戰鬥反應,都不是曾經遇到的檢非違使可比的。
……這也令他清楚地意識到,那個被自己隨意稱作姬君的少女,到底有多強大。
審神者逐漸清醒過來時,耳邊金屬碰撞聲不絕。
眼前一振白衣染血的太刀氣勢狠戾地撲向檢非違使,長刀數次揮斬,從不同方向半是抵擋半是攻擊地打在槍柄同一位置。到最後,刀光幾乎連成一股洪流,破開人類手臂粗的槍柄,破開檢非違使的重甲……刺耳的摩擦聲中,太刀從肋下切入從背後穿出,幾乎將身軀龐大的藍胄武士攔腰斬斷。
髭切宛如影子般掠至檢非違使身後,旋身揮刀時如同舞蹈,飛起的卻不是舞伴的裙擺而是敵人的首級。
直到檢非違使的屍體開始消散,審神者這才慢慢呼出口氣。
人的肢體動作有時比言語更能牽引他人的情緒,剛才這場戰鬥也是。誠然,她也有數種能力或招式能殺死一個檢非違使,在一對一中她甚至能做得效率比髭切更高,但搏殺中的人散發出的凶狠、暴戾、一往無前的氣勢,能在不知不覺中攫取他人的心髒,產生汗毛直豎的戰栗感,仿佛被殺的是自己。
髭切收刀還鞘,朝審神者和骨喰看了過來,嘴邊還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顯然對自己單殺檢非違使的成果滿意極了。
骨喰沒有因為髭切的幫助而放松,他一邊扶住審神者,一邊橫刀對著髭切,警惕道:「你是哪位審神者的刀劍?」
「唉,真冷淡啊,我好歹也幫了點忙吧?」
髭切攤著手表示自己無害,他身上也是傷痕累累,腹部的戰鬥服還被槍挑開一條大口子,破碎的黑襯衫早被自己的血浸透,至少是中傷的程度。
「而且……這麼問很難回答,我姑且……算是一振無主的刀吧。」
聞言,骨喰厲聲道:「你是暗墮刀?!」
暗墮付喪神臭名昭著,出於報復心理,還專挑純白刀劍和審神者下手。
髭切正想說什麼,審神者開口道:「骨喰,算了。」
骨喰驚訝:「主人認識他?」
「算是吧。」
審神者咳嗽了兩聲,用手背擦掉嘴邊血絲,神情復雜地看了髭切一眼:「沒想到你居然沒被那家伙抓住。」
不僅沒被抓住,還不知道用什麼辦法逆轉了暗墮過程,現在的他除了戰損,看起來與普通付喪神無異。
髭切無辜道:「哎呀呀,姬君難道希望我被抓嗎?」
審神者:「……你到底想要什麼?」
「姬君還是如此直接……」髭切笑道,「目前的話,想請姬君給我手入一下?畢竟……這身傷也是為了救姬君呢。」
手入?審神者微微蹙眉,倒沒有拒絕:「行吧,先找個避雨的地方。不過事先說好,我手入很差。」
……
半小時後,深林裡某處小神社內。
神棚外雨聲滴答,屋檐下飄著一張火符燃起小團火焰充當照明,審神者拿著打粉棒在太刀刀身上敲敲打打。
髭切盤腿坐在一旁,細細感受了很久,給出中肯評價:「幾乎……什麼都感覺不到呢。」
「…………」審神者捏著打粉棒的手爆出一條青筋。
骨喰左手按著本體刀柄,冷冷道:「主人替你手入已經是你的榮幸,管不住嘴的話我不介意讓你再也開不了口。」
髭切抬手捂嘴,眼睛睜大:「哦……」
「夠了,我都說了我手入不行!」審神者煩悶地站起身,拎著太刀本體走出神棚外。
髭切:「姬君?」
審神者來到神社入口的手水舎前,用長勺舀起一勺水,對著太刀刀身淋下。
「啊……」髭切手撐在地上,咬緊了牙關才沒讓自己發出更多聲音,瞬間的強烈刺激從脊骨爆發,觸電般地傳至每一根神經末梢。
審神者也沒料到髭切反應這麼大,這還是江戶城後她第一次替刀劍恢復。她把長勺扔回手水舎,快步走向髭切:「你沒事吧?」
髭切好不容易才抬起頭,嘴唇都在顫抖:「沒,沒事。」
審神者在髭切身邊半跪下來,仔細看了看他身上的傷口變化,問道:「是痛嗎?傷口似乎恢復得不錯。」
這要他怎麼回答?水潑上本體的那一瞬,整個靈魂都在顫栗,身體尤其是傷處,麻癢感令他差點叫出聲。可刺激歸刺激,等這一波過後,渾身泛起的酥軟才是最要命的,現在他撐著身體的胳膊都在抖。
髭切張了張嘴,誠實道:「……不是痛。」
審神者站起身:「不痛就繼續吧,你完了我還得幫骨喰恢復。」
髭切:「…………」
第25章 阿尼甲
過分的快感其是酷刑……某振源氏刀親身體會到了這點。
十幾勺水下去,審神者發現自己靈力進步後,用手水舎的水修復起來效率也變高了,還挺開心的。
髭切則慶幸,還好手水舎的水最多只能恢復到輕傷程度,再來一勺他都要忍不住呻|吟聲了。
幫兩個刀劍男子恢復完,審神者又拿出符咒清理自己被海水泡過的衣服。她在對檢非違使時也受了點外傷,巫女服也破了幾道口子。不過眼下沒條件,便只用靈力溫養傷口,不做其他處理。
「……只剩下兩個檢非違使,他們不會有事的。」
「明天能與一期哥會合嗎?」
「……有點困難。」
審神者和骨喰兩人坐在神棚右側,小聲討論著。
此時後半夜已過,神棚外,雨淅淅瀝瀝地還在下,山中慢慢飄起白霧,太陽還有兩個多小時才會升起。
髭切一個人坐在神棚左側,本體放在腿上,肘撐膝蓋手捧下巴,時不時轉頭看兩眼審神者和骨喰,還抬手撥弄飄在空中的火符,看樣子是閑極無聊。
審神者挑了根燒到半截的木棍,用焦黑的那頭在石階上畫出北九州的簡略地形。
「南下去熊本,最快只有這一條路:經過福岡、佐賀兩地,沿有明海進入熊本。」
骨喰:「如果要和一期哥他們會合,我們也得朝熊本方向走。」
審神者:「是。但山路復雜,我們很可能要到福岡才能見面。除非距離不遠,狐之助就能提前找到我們。」
這就是不隨身帶狐之助的壞處,即使受傷也不能及時回到本丸。
髭切在一邊也聽到了兩人的對話,他沒忍住開口道:「那個……你們為什麼不連夜去找同伴?」
反正刀劍男子和審神者有靈力支撐,出任務時幾晚不睡是常態。
審神者瞟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嗎?在這個世界上,夜晚出門很危險的。」尤其是在受傷的情況下,一身血氣加實力打折。
「哦……」髭切目光一閃,笑眯眯道:「食人鬼嗎?嘛……我也被稱為鬼切,所以不怕啦。」
審神者嘴角抽了抽。
關於髭切被2號追殺後躲在哪裡,髭切一口咬定他始終在這個世界,審神者沒有多問,但顯然是不相信的。
審神者:「你與這個世界的鬼交手過?」
髭切繼續笑眯眯:「沒有呢。」交手的是鶴丸,食人鬼被他剁成幾塊還在蠕動,弄得鶴丸跳腳大喊驚嚇。
審神者懶得多問,定下明天的方向後,靠在神棚上閉目養神。
骨喰抱著本體,換了個方向靠著神棚門廊坐著,正對髭切,雙眼冷冰冰地看著他。
髭切嘆了口氣,也靠在神棚上閉上眼睛。
……
第二天一早,太陽出來後,審神者辨明方位,帶著骨喰往南偏西的方向走去,某振太刀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九州島的植被比本州要密集許多,又正值夏季,雨後蛇蟲全出來了,密林中濃霧不散,山路難走得很。
審神者和骨喰都是話少的人,一路無話。
髭切安靜跟了一會兒,在太陽完全升起前忽然道:「那個……你們不用吃早飯嗎?」
髭切步子輕快,嘴上也輕快:「對人類來說,早餐不是很重要嗎?」
審神者和骨喰都停下腳步回頭看他,骨喰看樣子很想說一句「需要吃東西的是你吧」,因為對無主刀劍來說,進食是為數不多的安全的補充靈力的方式。可是髭切話裡帶上了審神者,骨喰即使知道自家主人能用靈力維持身體機能,還是忍不住看向主人,猶豫著要不要出聲提議。
審神者看了髭切一眼,從儲物袋裡拿出一個拳頭大的小布包,遞向髭切:「就當是回報之一。」
髭切接過布包,解開繩結,從裡面拈出一顆米白的糯米球,驚訝道:「哦……!是團子呢!」
審神者心道那可是萬屋買的、最新出的一口團子,一顆能讓刀劍男子從紅臉到櫻吹雪,不僅能飽腹還能補充靈力,出長期任務時的必備補給品。至於價格……一顆六十甲州金非節日不打折,一隊配六顆就是三百六甲州金,四隊就是一千四百四十甲州金,等於兩張即用符咒、三個資源補給包、四十八份幕府便當……
審神者在心中把帳算完,心想要是算上甲州金對小判的比率,髭切吃的一顆就等於糖葫蘆一百串有余,蘋果糖更是能買兩三百串……
團子被髭切兩口下肚,還嫌不夠似的咂咂嘴:「嗯,味道挺不錯呢……嗯?怎麼了?」
「沒事。」審神者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
作為本丸之主,賬目怎麼能全部推給長谷部算,她對刀劍男子一向大方,不僅有月俸還給津貼,花銷上自然要十分仔細,有時算多了,拿東西出來用時也會忍不住算這算那。
審神者又拿了個小布包遞給骨喰,後者婉拒了,說自己還不需要。
審神者見他狀態還行,就換成兵糧丸,與骨喰一人吃了一粒。
……嗯,連兵糧丸也是六顆三百甲州金,死貴死貴的,不過最近打折,變成二十五甲州金一顆,比幕府便當便宜一點。
「團子你也拿著,有什麼需要及時跟我講。」審神者對骨喰說道。骨喰是臨時跟著她出來的,身上什麼補給品都沒有。
在這對主僕倆說話的時候,髭切就在邊上看著,眼神若有所思。
當晚,他們沒找到可以棲身的神社或人家,還好沒有下雨,在野外也能度過一晚。
審神者和骨喰用火符生起火,靠在樹底下休息。
髭切在他們生火時消失了一段時間,審神者還以為他終於溜了,沒想到沒過多久,髭切又走了回來。
「我找到了晚飯哦~」
髭切手裡拎著只禽類,頭沒了,看來是被一刀斬首。
審神者難掩驚訝道:「你居然是去打獵?」
髭切:「嗯哼~不然呢?」
審神者還在懷疑他會不會處理,沒想到髭切二話不說用自己本體割開禽類外皮,連皮帶羽毛地扒下,然後剁掉腳爪除去內髒……兩分鐘後,干淨的整雞就被架上篝火,看得審神者一愣一愣的。
髭切挑眉道:「很驚訝嗎?」
審神者緩緩閉上嘴:「……還好吧。」
髭切語氣柔軟道:「畢竟活得久,懂的也會多些嘛。」
審神者:「我以為刀劍付喪神從前都是被作武器用?」
髭切:「所以就要看主人。賴光那會兒,還挺喜歡在山上跑的,嗯……後來義朝也是。畢竟戰鬥不止是全部,戰鬥之余才是生活的絕大部分吧。」
骨喰在髭切說看主人那句時就偷眼看了下審神者,然後垂下頭……哪怕自己的記憶所剩無幾,從他人轉述中也能得出,自己的歷任前主沒有哪個的經歷能豐富到與源氏相提並論。
審神者想到的則是時之政府給出的有關源氏刀的資料,髭切話中的賴光估計是指源賴光和他麾下四天王斬鬼的經歷,而義朝……大約就是源義朝戰敗,從京都逃亡後發生的事吧。
前主的風光時刻就算了,居然還能把前主的頹敗說得這樣簡單……審神者再次感受到這些付喪神的可怕之處,從世家大族落魄到自己動手燒飯,對人來說刻骨銘心,可對存在千年以上的付喪神來說,只是他們漫長生命中無趣的一筆罷了。
審神者的視線落在被扒下的毛皮上,撿了根棍子捅了捅毛皮,翻出羽毛那面對著篝火細看,忽然道:「這不是野雞,是人養的家雞。」
髭切也看了眼羽毛,手上繼續翻動他的晚飯,金黃的雞油落在火中,發出嘶嘶聲響:「哦……?難怪夏天還能找到這麼肥的雞,原來是人喂養的啊。」
審神者一陣無語,剛覺得這振平安老刀挺有生活經驗,沒幾分鐘就被正主自己打破了好印像……原來還是振分不出家養雞和野雞區別的貴族老刃。
審神者:「這只雞可能是被昨天的暴雨困在山上迷路了,能活到現在也說明這附近也沒有狼或狐狸之類的肉食動物……也就是說,不遠處應該有人家,還是較大型的村鎮,只是我們沒找到路而已。」
現在輪到髭切驚訝:「哦呀……?姬君很厲害呢,從它是家養的就能判斷出這麼多。」
審神者面無表情:「只是猜想而已。在我看來,一把源氏重寶居然會殺雞烤雞更加厲害。」又不是伊達政宗的刀,有個喜歡下廚的前主,何況燭台切也不會親手殺雞。
髭切毫不客氣地接受了:「哈哈哈……多謝姬君誇獎。」
整雞被架在火上烤了一段時間,肉香撲鼻,整體呈金黃色,邊邊角角有些焦,看起來應該熟了。
髭切取下穿著烤雞的木棍,沒有用本體,徒手撕下一只雞腿,遞給審神者:「來,姬君也嘗嘗吧。」
然後又撕下一只雞翅要給骨喰,被後者拒絕了。
審神者拿著雞腿,看著骨節上的紅色血塊猶豫了下,對面髭切已經撕下另一條雞腿,開開心心地咬了一口,嚼著嚼著,表情困惑起來:「嗯……好奇怪,總感覺……好像少了些什麼?而且好難咬哦,賴光為什麼會喜歡吃這個?」
審神者遲疑道:「少了……鹽?」
髭切恍然大悟:「哦對!還要放鹽啊!」
審神者:「…………」
髭切:「而且很難咬動呢,跟本丸中吃的雞肉完全不一樣,咬下去有種咯吱咯吱的感覺……」
審神者:「……那是因為沒熟。」
髭切再度恍然大悟:「哦呀!原來是這樣啊!」
審神者:「………………」她就不該相信付喪神會食人間煙火!燭台切和歌仙可能會,這振源氏刀絕、對、不會!
一分鐘後,三個人人手一份幕府便當,失敗的烤雞被扔進火裡當了燃料。
髭切的進食姿勢優雅中帶著點隨意,吃起東西來美滋滋的樣子跟某振同為平安刀的老頭子很像,還語氣歡快說地:「要是弟弟丸在這裡就好啦,下廚方面還是弟弟丸更擅長些,現世後才知道他還會做好吃的齋飯,似乎是因為在寺廟呆過呢。」
骨喰並不餓,他邊吃邊猶豫著看審神者,後者吃便當時氣勢凶狠,活像要把某人也一起嚼碎進肚。
吃完計劃外的晚飯,審神者把自己撐得不行。早上一粒兵糧丸本來已經管飽,晚上還吃幕府便當,撐得走路都難,只能不斷提醒自己它值三十甲州金,可千萬別吐了。
她借口消食,走到遠處的山崖上透氣。這片山林中的濃霧還沒消散,天空也昏沉沉一片,沒有星星沒有月亮,即使走出了林子也找不到大路在哪。
過了一會兒,樹林裡有人腳步輕快地走來,上了山崖,停在她身邊。
髭切:「姬君這是在找同伴?」
審神者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想做什麼?」
髭切失笑:「姬君真是直接啊……明明是我先問姬君的。」
審神者把視線從髭切身上移開,她兩晚都在不斷擴張靈力場,期望能被狐之助發現。終於,就在剛才,她的靈力場和狐之助的檢測撞上了。也就是說,最早明天早晨,他們就能會合。
審神者再次開口道:「萬屋的咖啡廳……你那時就已經開始計劃了嗎?」
她指的是她和英在咖啡廳中遇見2號那次,當時膝丸應該剛剛被鍛出來不久,而髭切在2號的本丸也沒待多長時間。
髭切眸光微閃,他輕聲道:「已經開始了……被打斷了。」
審神者:「因為2號也鍛出了一振膝丸。」
髭切微笑道:「是。」
審神者有些復雜:「看來你真的很看重膝丸。」能第一振膝丸的碎刀而主動投敵,伺機刺殺,也能為第二振膝丸推遲自己的計劃,繼續忍辱負重,尋找能保全弟弟的機會。
「畢竟那孩子始終是純白的啊……」
髭切似真似假地感慨讓審神者想到髭切資料中的一段故事——歷史上霜月騷動之後,當時持有髭切的安達家被平賴綱借幕府之手滅族,髭切被人用代表平氏的紅色錦袋包裹,供奉至源賴朝葬處——法華堂。
源氏刀到底有多以源氏為榮,審神者從小寸無身上就能看出來。而被源氏宿敵平氏用來侮辱已逝前主,這對身為源氏重寶、幕府傳承像征的髭切來說,又是何等的不堪。
另一振源氏重寶,雖然膝丸也幾經易手,但經歷比其兄長要好太多了。
見審神者沒有再問,髭切繼續道:「第一次見姬君的時候,我確實在考慮給弟弟丸找個新主人,所以後來才拿了姬君的刀的定位儀。姬君或許不知道,但您的一些事在其他組中也有流傳,或者說,A組的諸位審神者大人都是如此。」
說到這裡髭切向審神者歉然一笑:「真是抱歉啊,給姬君添了這麼多麻煩……不知道弟弟丸最近怎麼樣?」
審神者撇了他一眼:「寸無很令人省心,是個好孩子。」
髭切:「哈哈哈哈,感謝姬君的關照了。」
審神者沉默了會兒,開口道:「最後一個問題,上次見你時,你幾乎已經完全暗墮,精神狀態也不對。可是現在,你沒有任何墮化的跡像。」
審神者轉過頭,盯著髭切的眼睛:「你是怎麼將墮化逆轉的?」
髭切微微一笑:「祓褉。」
祓褉需要三個神器或神明幫忙,被祓褉者還需要真心承認自己的錯誤並道歉。
聽他這麼回答,審神者心中已有了答案,放下心來。
審神者:「做我的刃吧……這也是你此行的目的,不是嗎?寸無一直問我什麼時候給他鍛一振兄長丸,見了你,他會很開心的。」
髭切微微睜大眼,卻沒有立刻答應,而是說:「確實是我的目的,不過……我有個問題想提前問清楚,是關於姬君的本丸的,不知道姬君能不能提前告訴我。」
審神者奇怪道:「什麼問題?」
髭切:「嘛,就是貴本丸的手入方式,一直都像昨晚那麼刺激的嗎?」
審神者:「???」
作者有話要說:
阿尼甲其實對嬸的性格把握得非常准,他觀察嬸是個富有同情心、直來直去、喜歡照顧他人的人,知道如果自己坦誠,嬸就不會懷疑太多,所以用半真半假的話一邊體現出自己和弟弟丸的深厚感情,一邊賣慘……然後成功套路了嬸,順便還給三日月挖了坑(這裡後面會講到)
放在現代,阿尼甲就是在面試的時候對面試官賣慘,然後成功應聘的人才2333
***
打獵吃野生動物是不對滴~大家千萬不要學阿尼甲,學嬸嬸自帶便當~好吃又安全!
第26章 阿尼甲2
這天一早,與隊伍會合前,審神者要求髭切變回本體,把他收進儲物袋中。她做這些的時候沒有避著骨喰,後者也只當看不見。
按規定,審神者不能私收無主刀或與其他審神者交易刀劍,就算遇上了未墮落的無主刀劍,審神者也要先將其交給時之政府接受檢查,確定刀劍沒有問題後才能拿回去。
干下刺殺這種事的髭切當然不能走程序,只能私下帶回本丸,跟寸無一樣裝成自己鍛的。
上午,伊達宗村一行人進入福岡城,一期一振等刃在城外與審神者碰面。
「主人!骨喰!」
「主公大人,您沒事吧!」
「我沒事。」審神者大致看了眼他們,她打量刀劍男子時他們也在打量她,見她只是衣服破了些,都放下心來。
審神者:「這次錯在我,我該跟著你們一起來的,是我來晚了。」
長谷部搶道:「主人千萬別這麼講!有錯的是那些找您喝酒的家伙!」
一期一振也道:「是的,意外在所難免。前晚我們早該預料到溯行軍會趁天氣變化襲擊,是我判斷失誤了。」
他們在一邊說著,三日月宗近卻沒開口,他四處看了看,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
——總感覺有種熟悉的氣息。
三日月宗近的目光在審神者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忽然轉頭看向遠處的一座山峰。
「嗚啊——嚇死我了!」
某棵樹後,一振渾身雪白的太刀飛快地縮回腦袋,長出一口氣:「三日月那家伙,直覺也太恐怖了吧!」
三日月宗近也意識到某種可能,他收回視線,什麼都沒說。
鶴丸國永要來,多的是機會,要是不願意他也不好強迫。
……
回到本丸,審神者先換了一身衣服,處理傷口,打理好自己才重新下樓。
本丸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左右,快到午飯時間。刀劍男子們內番告一段落,紛紛回屋換衣准備去大廣間吃飯。
審神者趁吃飯前跑了躺鍛刀室,裡面四個爐子都按照她走前的要求開工,看牆上掛的鍛刀記錄,兩天下來已經廢了將近六十爐。
六十爐,沒一爐鍛出新刀,這還不是她自己鍛,而是只要有興趣,任何刀劍男子都能來試試,記錄中來得最多的就是藤四郎們和兩位虎徹家長,以及見兄心切的小寸無。
審神者習慣性地算了算消耗的材料的價格,眼前一黑……算了算了,既然決定把材料拿出來鍛刀就別心疼錢。
剛好有一爐熄了不久,審神者趁沒有刀劍男子過來,自己拎著振太刀閃進鍛刀室,清理掉廢棄的材料,往牆上的記錄中填上新的一欄:太刀,髭切。
「這樣就可以了?原來這麼簡單啊……」
髭切顯出形體,好奇地四處打量:「也沒什麼不同嘛。」
審神者瞅了他一眼:「用時之政府的制式圖紙建的,能有什麼不同。」
「跟我來,給你介紹一下我的本丸。」
髭切跟著審神者走出鍛刀室,邊上就是馬廄和倉庫,審神者帶他繞著本丸外牆走向天守閣。
審神者:「那邊是出陣用的祭壇,這裡是手入室和恢復室。恢復室你可以進去看看,我的本丸設置得有些不同,因為手入效率低,中傷的刀劍男子都會在恢復室泡湯恢復。
髭切探頭探腦地踱進去看了,恍然大悟,還有些遺憾似的:「哦……原來不是那種手入方式啊。」
審神者奇怪道:「你不是覺得那種手入方式刺激麼?淋水時看起來還很難受。」
「嗯……」髭切想了想,笑眯眯道:「嘛~有些刺激並不是壞事呢。」
審神者:「…………」她總感覺他的笑容不懷好意!
「看完了就過來。」審神者率先走出恢復室:「給源氏預留的院子在三條刀派邊上,離這兒還有段距離。」
「嗯嗯~」髭切感慨道:「三條啊……三日月也來了……」
審神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分不清髭切的話到底是問句還是陳述句:「三日月比你早來一點,現在三條院裡只有今劍、岩融和三日月,要好好相處。」
髭切:「嗯哼~」
兩人走到源氏院附近,身後忽然響起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只見小寸無從檐廊拐角冒出頭,在看到髭切的瞬間兩眼發亮,叫道:「哥哥——!!」
髭切先是一笑,反應過來,樂了:「弟弟丸叫我尼桑欸。」
小寸無炮彈似的衝過檐廊,扎進髭切懷裡,把後者撞得倒退一步:「哥哥!哥哥終於來本丸了!」髭切哎呦了一聲,笑著揉弟弟的頭,嘴角幾乎咧到耳朵根。
小寸無特享受哥哥的虎摸,兩秒後突然醒悟,從髭切懷裡把自己拔|出來。
髭切的手懸在半空:「誒?」
小寸無雙腳並攏,規規矩矩地站直,轉向一旁的審神者,清了清嗓子:「謝謝主人!終於見到兄長了!」
審神者咳了一聲,視線移開:「也,也不是我……」
髭切:「誒……?原來還是叫阿尼甲啊……」
小寸無小臉一紅,忸怩道:「阿尼甲就是阿尼甲……」
不過他可繃不住多久,很快伸手去拉旁邊審神者的袴擺,眼裡滿是星星:「主人最好了!我最喜歡主人了!之前一直鍛刀失敗,我鍛的十幾爐都廢了,我還以為我見不到兄長了呢!」
髭切頗感興趣:「哦呀……一直鍛刀失敗?」
審神者死魚眼:「…………」怎麼,非酋燒材料不可以嗎。
小寸無轉頭對髭切認真道:「兄長,為了鍛出你,我消耗了主人不少資源。以後,我們要用無愧於源氏重寶的名聲的活躍表現來回報主人才行!」
髭切:「…………」
哈,果然還是弟弟丸乖巧貼心,審神者嘴角翹起,摸摸小寸無的腦袋:「好,我很期待。」
髭切在一旁咂咂嘴,心裡升起一股奇妙的、自家乖崽幾天沒見就把自己給忘了的感覺。
源氏刀少,只准備了一大一小兩間屋。
小寸無拉著髭切嘰嘰喳喳地說要跟兄長住小房間,大房間用來休憩,冬天還能放個大被爐,窩在被爐裡剝桔子吃。
髭切嗯嗯地答應著,笑眯眯地看著弟弟東跑西跑拿浴衣寢具等用品,還感慨道:「弟弟丸越來越賢惠了呢~」
審神者瞟了他一眼:「你身為兄長,自己的東西自己准備如何?」
髭切:「哎呀……家務丸這麼開心,想做就讓他做嘛……」
審神者嗤了一聲,提醒道:「你最好記住他的名字,名字是一種承認,你的承認對穩固他的存在基礎很重要。」
髭切不以為然:「我當然知道弟弟丸的名字啦,他叫……呃……叫,叫什麼來著?」
審神者心累:「……他叫寸無。」
「啊~記住了記住了。」髭切微笑道:「說起來,我還沒問過您的名字?」
審神者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你不是說聽過我的事跡麼,為什麼不知道我的名字?」
髭切抬手摸後腦勺,無辜道:「哈哈哈……忘了嘛。」
審神者:……算了,要習慣。
她回答道:「我的代號是4號。」
髭切眨了眨眼:「4號?那不是番號嗎?」
「是我在A組的番號,也是我的代號。」審神者看了他一眼:「說到底,我的代號是什麼根本無所謂吧,你知道我是你的主人就足夠了。」
「那是自然。」髭切打了個哈哈,他金眸微閃,飽滿的唇勾出溫柔的弧度:「只是覺得,4號這個代號感覺好平淡啊,配不上主人呢。」
審神者嘴角抽了抽。
髭切繼續道:「比如我那前主,就是那個被我……哢的一下的那個,他的代號可好玩了,叫……」
「不別告訴我我不想知道,單純一個番號就很適合他。」審神者打斷他:「我還不想因為有人用某幾個字做代號就討厭那幾個字,字是無辜的。」
髭切驚訝:「看來您真的很討厭那個人呢,有什麼過節嗎?」
「哼,過節?」審神者面無表情:「一點過節都沒有呢。」
審神者離開了源氏院,臨走前還提醒髭切記得和寸無一起去吃午飯。
髭切答應,目送審神者走遠,翹起的嘴角就沒壓下去過。
「兄長。」
「嗯?」髭切回過頭,小寸無抱著兩堆與他身形不符的被子,正站在他身後。
小寸無放下被子,認真道:「兄長,問審神者大人的名諱是不對的哦,兄長要遵守規定。」
髭切失笑:「嗯嗯,我知道啦,寸無丸~」
末了,他又添了一句:「想問的是代號,剛才口誤而已。」
……
三天後,去延享的隊伍回來了,延享的任務也告一段落。
隊伍裡,六刃一半都帶傷而歸,受傷最重的壓切長谷部直接送手入室,中傷的三日月宗近和一期一振到隔壁恢復池泡修復液。
沒過多久,外間又有人進來,衝洗的水聲過後,來人拉開格柵門,踏入泡池區。
「哦呀?」
三日月宗近聞聲看去,半闔的眼睛微微睜大:「哈哈哈,這可真是……」
一期一振也認出了這振太刀,他遲疑道:「閣下是……源氏刀中的髭切殿麼?」
髭切笑眯眯道:「是的呢,我剛來不久,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刀劍付喪神肉|體性別相同,一起泡個修復池也用不著遮遮掩掩。
髭切甚至連在腰上系條浴巾都懶,大剌剌地走進來,身上可見處沒有傷痕,一雙腿骨肉勻稱,慢慢踏入湯池,姿態慵懶放松地靠在池壁上。
「唉……」髭切滿足地嘆了口氣:「真舒服啊。」
一期一振先開口道:「髭切殿從哪裡出陣回來?」
「這個啊……」
髭切剛要回答,泡池間外忽然傳來小寸無的聲音:「兄長?兄長在嗎?被農具絆倒什麼的,真的用不著手入或者泡恢復池的,貼個創口貼就好啦——」
一期一振:「…………」
「哈哈哈哈……」三日月宗近笑完,朗聲道:「你的兄長在這裡,小寸無。」
寸無唰地一聲拉開隔門,發現遍尋不到的兄長果然就在池子裡美滋滋地泡著,頓時崩潰:「阿尼甲——」
髭切嘆氣:「摔跤了也是受傷呀,馬飼丸……」
小寸無:「今天我們做的是畑當番不應該是雜草切丸嗎……不對!阿尼甲快出來啊!」
髭切:「好好,知道啦,再泡五分鐘就出來。」
五分鐘中傷都能治得七七八八,可沒有出陣過的小寸無並不清楚,他拉開隔門出去,還回頭叮囑道:「兄長要趕緊回來哦,種子還沒撒完。」
髭切閉著眼,漫不經心道:「是是……」
等小寸無離開,一期一振輕咳一聲,開口道:「髭切殿,喜歡泡溫泉的話,本丸中有隨時可以使用的溫泉池。」
髭切:「溫泉啊,我昨天有去泡呢,確實很舒服。」
一期一振:「…………」這根本就沒法交流……
剛好他也泡得差不多了,一期一振從水中站起身,踩著石階上岸,展開浴巾系在腰胯間,朝三日月宗近點頭道:「先走了。」
三日月宗近點頭回禮。
這下,泡池中只剩兩刃。
三日月宗近面上一派雲淡風輕,含笑對髭切道:「沒想到髭切殿也來了這裡。」
髭切睜開眼睛,金眸清澈,也面帶笑意:「這話應該是我說才對。三日月殿,我好不容易給弟弟丸找了個新主人,可不是用來給你神隱的。
作者有話要說:
切開都是黑的(確信
你我本無緣分,全靠饞嬸死撐
以及幼膝真是個捅兄小能手
第27章 新任務
髭切睜開眼睛,金眸清澈,面帶笑意:「這話應該是我說才對。三日月殿,我好不容易給弟弟丸找了個新主人,可不是用來給你神隱的。」
三日月宗近微微皺眉:「請不要提這個詞……我沒有神隱任何人的想法。」
髭切嗤了一聲,表情竟與審神者有幾分相似:「你這話,我信不信無所謂,關鍵是你的小姑娘信不信。」
「哦?」三日月宗近眼神逐漸鋒利:「你對小姑娘說了什麼?」
髭切輕笑道:「當然是我深受褉的折磨,三位故友不顧自身安危幫我祓褉……最終我能以純淨的面貌示人,得新主賞識,可故友卻還沒有著落……」
三日月宗近眼神凝固。
髭切懶洋洋地靠在池壁上:「我可是誠實地什麼都說了,而你好像還隱瞞了很多事啊,三日月殿。怎麼,要是跟你的小姑娘開不了口,我幫你開怎麼樣?」
三日月宗近沉默許久,忽然從水中起身,踏著石階一步步上岸。池水從他身上滾落,白皙的皮膚被熱水蒸得微微泛紅。
「髭切殿。」
離開前,三日月宗近開口道,半闔的眼眸深如黑夜:「勸你……不要小看主人。」
……
一期一振恢復完成後,先回了粟田口院,換上內番服,再去天守閣中作任務報告。
審神者也替長谷部手入完不久,剛回到天守閣中。
「……與溯行軍交手次數共五次,其中敵軍超過百人的一次……最終歷史偏差值1.67%,任務完成度A。」
這些內容其實狐之助已經發到審神者的光腦上了,口頭報告只是流程。
審神者點點頭,問道:「任務過程中,從你個人角度看,有任何異常嗎?」
一期一振仔細想了想,回答道:「感覺延享的溯行軍的襲擊時機比我曾去過的戰場要更准、影響歷史的方式更加巧妙,此外沒有其他異常。」
審神者:「好。領隊幸苦了,回去休息吧。」
一期一振走後,審神者視線落回面前的光幕上,視頻對面的人也在辦公桌前,是許久未聯系過的審神者英。
英苦笑道:「你這裡也沒事,看來是我想多了。」
審神者:「可別這麼說,我們中,觀察最仔細的就是你。」
A組所有審神者中,英是最細心的一位,又十分擅長氣息感知,在同時代的戰場上往往會有其他審神者看不到的發現。
英:「之前C組調來的人被溯行軍摸進本丸,當時我就覺得奇怪,要是保密程度不高的組就罷了,我們A組每個本丸的坐標天天都在變,用過期坐標絕對進不去,可溯行軍怎麼就摸進去了呢。」
審神者:「或許他們不是通過坐標進去的,而是尾隨?甚至是內部泄露?」
英:「我懷疑是尾隨,但如果真是時之政府內部泄露,那麻煩可就大了……」
都說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然而現實中無論敵人聰明還是自己人犯蠢,逝去的生命都永遠失去了重來的機會。
審神者又提出另一個問題:「你有關於溯行軍本陣的發現嗎?我這邊直到走完整個歷史事件都沒找到本陣。」
英搖頭:「溯行軍全部是通過時空通道降臨,即時加入戰鬥。沒有發現可藏匿溯行軍的時空縫隙,也沒有大量集結的本陣。」
沒有找到本陣,沒有得到溯行軍進一步動向,這就相當於任務沒有被完成,直到有進展前,他們還得繼續在延享卡著,至於卡多久……就像池田屋戰場,整整磨了五個月才結束。
審神者有些失望:「果然沒那麼順利。」
英:「沒辦法,溯行軍越往後越狡猾……明天又有會議,幻姬大人估計也要說這件事,只能先等等看。」
「說起會議……」審神者遲疑道:「明天你能早些到嗎?我想請你和幻姬大人幫我看看寸無。你知道的,也就是那振膝丸。我雖然能修復他的腿,但他的『基礎』始終不夠堅實,髭切看樣子也幫不上忙,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他的存在。」
「啊……髭切啊。沒問題,明天我會提前一小時到。」英露出無奈的眼神:「那兩把源氏刀我最近也鍛出來了,性格……一言難盡。」
審神者回想髭切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忍不住說:「居然有哥哥記不住弟弟的名字?」
英吐槽道:「別提膝丸的名字了,畑當番能把稻苗當雜草拔掉,內番做著做著就失蹤,找回來一問,居然連日課是什麼都忘了!」
審神者心累:「也只能放他去出陣,結果不是隊長還要口頭威脅……。」
平心而論,源氏刀並沒有要搗亂的意思,可做出來的事就是令人欲哭無淚。
還有平安刀中的鶯丸,種田種著種著一下午光喝茶去了,天下最美的三日月連農具都認不全,小狐丸的馬當番就是馬的災難……相比之下,英吐槽道還不如傻孩子大包平,人家至少會認真干活。
審神者聽他這麼說,更加打定主意以後平安刀只要大典太光世,在《活擊》裡還能手撕溯行軍,一看就刃強話少,是個干實事的。
英眼神詭異,到底忍住了,沒打破她對大典太的美好印像。
……
第二天,審神者帶著寸無、當日近侍長曾禰虎徹、以及猜拳勝出的短刀藥研作佩刀,通過轉送陣來到幻姬本丸,英和幻姬已經在天守閣中等著了。
「感知上沒有問題,跟4號你一樣,是個靈力充沛的孩子。」
英笑眯眯地揉了下小寸無的腦袋,後者對英的第一感覺也不錯,沒有像見到三日月宗近時一樣往審神者懷裡躲。
英轉向幻姬:「您看呢?」
幻姬饒有興致地看了寸無一會兒,小寸無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莫名有些緊張。
「大致跟我想的一樣。」幻姬伸手捏了下寸無的臉,對他柔聲道:「先去廣間喝杯茶吧?我讓我的髭切來照顧你。」
小寸無猶豫著看向審神者,見審神者點頭同意,這才下樓去了。
小寸無走後,幻姬對審神者說:「外在沒問題,可『基礎』確實不大穩固……像是承載不下了,水要從杯中滿溢出來。」
她的靈力性質很特殊,「看」東西時,看到的不是外表而是內在,還曾在任務中准確預言過人的壽命,是以審神者非常看重她的意見。
審神者擔憂道:「是傳說跟存在不符?」
幻姬嘆了口氣:「是的。」
傳說中心是太刀膝丸,就算在某個傳說中被斬斷一截,那也是太刀寸無,而現在太刀的刀身只剩下短脅差長度的一截,即使成功令分靈繼續存在,可存在的基礎也與傳說不符,更與本體付喪神不符,有審神者作為穩定靈力來源還好,一旦審神者出問題……
他們正在幻姬二樓的辦公室內,分坐在會客區兩張沙發上,幻姬從沙發上起身,慢慢踱了幾步。
「有個新任務,原本我想讓英桑去的,現在看來,這個任務還是得讓你去,4號。」
審神者和英都很意外,審神者問道:「什麼任務?」
幻姬一字一頓:「找出令歷史改變、讓世界崩潰的人,然後殺了他。」
審神者驚愕道:「人?!」
「是的。」幻姬目光沉沉:「時之政府給的資料不多,我懷疑這人與時之政府也有點關系,似乎是叛徒一類的人物,逃進了某個平行世界裡。」
審神者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殺溯行軍與殺人不同,溯行軍沒有自我意識,可人類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個體,要她去奪走同為人類的生命……
幻姬知道她迷茫,嘆息道:「雖然我沒資格這麼說,不過……活在世上,有些人是罪有應得,有些人則是純粹的擋了你的路,無論如何,你終究會走過這一關的。」
審神者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
「至於為什麼要你去……」幻姬走到書架前,與她目光水平的書架隔層上放著一只小刀架,上面安放著一截做工簡陋的黑曜石小刀。
幻姬拿起小刀,並不平整刀面在燈下反射出鏡面般的光澤,刀柄處系的紅繩已經很有年份感了,還染著星星點點的深紅痕跡。
「在那個世界,直到室町年間,本應該全數離開『此世』的神靈還偏居一隅。你的任務就在這片屬於神靈的、最後的土地上,在那裡,你會得到能夠修復膝丸的玉鋼。」
「修復膝丸?!」審神者驚訝道:「我試過用時之政府的材料都不行,什麼玉鋼能……」
幻姬大笑道:「你以為時之政府的玉鋼從哪來的?你去過時之政府本部,可沒怎麼在23世紀游覽過吧?靈氣衰微的時代,會有好的玉鋼?」
審神者:「…………」
幻姬微笑道:「而在那個世界,那個時代,神靈可是真實存在的。能見識到神的威能,對你實力進步也有幫助。可不要因為時之政府只給你看到了這點世界,就把自己限制在裡面,宇宙大得很,區區神道,不算什麼。」
……
在幻姬說出能讓所有陰陽師暴跳如雷的話時,某神道狂熱人士從天守閣外的轉送陣中走了出來。
「早來,來個屁,居然要本少爺親自來賤民的地方,真是髒了本少爺的鞋。」
2號走出轉送陣,只身後著兩個紙式神,口中還罵罵咧咧地說著什麼:「早來,早來,本少爺就算遲到,賤民敢放一個屁嗎?」
他來得太早,轉送陣外根本沒刃等著接他,這令他愈發憤怒,步子重重地走進天守閣,大聲道:「都死到哪去了?!不是開會嗎?」
一樓廣間旁的茶室裡,幾個刀劍男子聞聲而出:幻姬的髭切、三日月宗近,英的鶴丸國永、山姥切國廣,還有審神者4號的寸無、長曾禰虎徹。
2號在看到髭切和三日月宗近時反射性地縮了縮脖子,他的臉早被治好了,光潔無疤,但心裡還深深刻著這兩振太刀的刀鋒迎面斬落時的陰影,這輩子恐怕都好不了。
直到看到跟在最後的小寸無,2號的表情突然凝固。
「你是……膝丸?」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嬸嬸打臉預告
新副本有木有人猜一下是哪個世界?
ps. 解釋下,爺爺並沒有想過要神隱嬸。
他來到本丸時心情很差(畢竟好好的前主被人弄死、同僚被殺),處於一種神被人冒犯了的狀態,鶴丸就有點怕那時候的爺爺,也搞不清爺爺到底在想什麼。
爺爺不想神隱任何人(他嫌棄),也不想就此回歸本靈或在本體中沉眠,他的心態跟真正的神很像,既然想看到些好的變化,確認這個世界到底是怎樣的世界,於是就干脆地做了(混進嬸嬸本丸,當然如果發現嬸其實是渣審,爺爺也不介意把嬸宰了或者弄到廢棄本丸當活體電池(這才是「帶走」的意義,也是為什麼小寸無敵視爺爺)。
而嬸的表現讓他放棄了這個想法,甚至還想把鶴丸以及已經沉睡的大典太也叫過來,大家繼續喝喝茶打打瞌睡,爺爺自己也能慢慢看嬸如何實現承諾。
至於阿尼甲,這家伙太黑了,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大家慢慢看就知道,下個副本有他
第28章 主攻手的手勁
幻姬:「任務信息已經轉給你了,至於延享的任務,你負責的世界先交給英代管。因為這個世界比較特殊,刀劍男子最多帶三人,任務中盡量親身融入,別游走在此岸彼岸之間,小心被神靈覺察。」
審神者疑惑道:「您不是說要見識神的威能?」
幻姬笑道:「是你去見識祂,而不是讓祂看穿了你。有些神靈能看穿人的過去和未來,要是被祂知道我們這些穿梭在時空之間的人的存在,很可能會影響世界線的發展。」
世界線發生錯誤的下場就是世界崩潰,審神者神色一凜:「是,我明白了。 」
「最後,還是那句話,在完成任務的同時,保證歷史不被改變。」
幻姬看起來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她放棄了,只輕輕拍了下審神者的肩膀:「那個世界與我有些因緣,拜托你了,請幫我保護好它。」
任務交接完畢,只聽樓下忽然傳來喧嘩聲,有人高聲道:「這位審神者大人,您要做什麼!」
幻姬也感知到了,愕然道:「2號?」
審神者立刻往樓下衝去。
一樓廣間內,小寸無被幾振成年刀劍擋在身後,幻姬的髭切以刀鞘欄住2號伸過來的手,長曾禰虎徹更是厲聲質問。
2號卻在這個時候忘了對髭切和三日月宗近的恐懼,視線黏在最後面的小寸無身上,口中道:「我還以為是什麼稀有東西,原來不過是一振次品。」
他目光掃過長曾禰虎徹,也認出了長曾禰的主人,更加肆無忌憚:「果然是4號的刀,用的不是贗品就是次品,跟她的身份倒是相配!」
「不許你這麼說主人!」小寸無突然推開前面的髭切,從刀劍男子身後站了出來,少年聲音清亮透徹:「我或許是次品,但也是源氏重寶,主人就是我源氏承認的總領!而像你這樣的人類,無論得到多少振我或兄長,都別想得到源氏重寶的效忠!」
「夠了!」2號忽然大吼一聲,一張臉肉眼可見地漲得發紫,額上青筋暴突。
寸無的話輕而易舉地扎進了他的最痛處,身負無數傳說的稀有刀們,無論是不是初鍛,無論得到多少振,沒有任何一振對他表露出忠誠……明明他才是神道正統,明明他才是真正的陰陽師!
盛怒中,2號手中黑扇法器指向寸無,扇骨上靈力湧動,咒術光芒閃現。
幻姬的髭切反應最快,橫跨一步把寸無攔在身後,長曾禰虎徹拇指抵開刀鐔發出輕響,幻姬的三日月宗近和英的山姥切國廣一左一右擋開2號的紙式神,最後一振鶴丸國永以袖兜下2號持法器的手,金瞳看向2號時分外攝人:「呀咧呀咧,審神者大人,這種驚嚇可不好玩啊。」
「發生了什麼!」
審神者出現在樓梯口,朝這邊快步走來,幻姬和英緊跟在她身後。
「主人!」見審神者來了,小寸無立刻從髭切身後跑了出來,一頭扎進審神者懷中,審神者攬著他彎下腰,緊張道:「怎麼了?沒受傷吧?」
2號揮開鶴丸國永,眼睛緊盯著審神者和她懷裡的寸無。他最見不得別人擁有他得不到的定西,此時怒氣更甚,腦中再無理智,開口便是嘲諷:「你就這麼想要源氏刀?一振野良不夠,還要再來一振次品?想要就來求我啊!本少爺這兩天鍛一振碎一振,碎的源氏刀比你所有次品加起來都多!」
審神者根本沒有理2號,她抱起寸無,將他的小腦袋按在自己肩上。
2號見她不反抗,更加口無遮攔:「我也真是奇怪,就你這點姿色,到底怎麼進的A組?那振源氏刀居然也下的去嘴,還心甘情願變成野良來刺殺……」
審神者忽然抬手,她速度並不快,至少比旁邊長曾禰拔刀的速度慢多了。2號也看清了她的舉動,眼神嘲諷,手中黑扇一展就要攔住她,心中還嘲道女人打架的手段不過如——
啪——!!!
比黑扇法器斷得更脆的,是2號的頜骨,他捂著下巴滾倒在地,黑扇寸寸斷裂,竟被審神者隔著黑扇一掌刮在臉上。
「唔唔唔唔……呵、呵呵啊……」
下頜脫臼,頜角粉碎,半邊牙齒全數松動,他的嘴徹底閉不上了,只能驚怒地發出呵聲。2號看向自己的紙式神求救,兩個式神被兩道靈力、幾振刀劍阻攔在外,根本救不了他。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女人打架』,對吧?」審神者語氣異常平靜,胸口卻微微起伏,顯示出她並不冷靜的內心。
「不不不,這可不是打架。」審神者還抱著小寸無,緩步走近2號,後者嚇得拼命往後蹭,嘴巴大開,血液混著口水直流到他雪白的狩衣前襟上。
「我從來不記仇,不過剛才忽然想起來了。」審神者回憶道:「第一次會議上,你嘲笑我的頭發,說我的短發不男不女……嘛,現在我就跟你解釋一下。」
「我呢,當時留短發是為了打球更方便。」審神者在2號面前蹲下,食指在2號眼前比劃個圈:「我打的球大約跟你腦袋差不多大,裡面充氣,摸上去硬的,落在地上會發出梆梆的響聲。」
審神者伸出右手,展示在他眼前,掌心還在微微泛紅:「我可是主攻手,而剛才就是我打球時的全力一擊。怎麼樣,痛嗎?」
2號驚恐到極點,眼神躲避著審神者,他想起身上還有法器還有式神,慌忙去摸,余光卻忽然看到兩個人影從審神者身後緩緩走近。
——英的面罩一直遮到鼻梁,唯一露出的雙眼眼神漠然;幻姬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神情卻是興味盎然的,唇殷紅如血;周圍數個刀劍男子正用手按著刀柄,表情或厭惡或憎恨或冷漠……
2號終於意識到,他不在自己的地盤裡,而周圍的人,都盼望著他立即去死。
這個認知打破了他最後一點自信,連滾帶爬地逃向天守閣外,連式神都忘在腦後帶。無論是審神者還是刀劍男子都看著他離去,沒人攔他
轉送陣的光芒閃過,2號離開了,大廣間中的氣氛為之一松。
「哈哈哈哈哈哈哈……」
幻姬大笑出聲,英也笑彎了眼睛,審神者惡狠狠地呼出口氣——忍了三年,第一次這麼痛快。
笑夠了,幻姬對審神者道:「今天的事,我們都別承認,問就說2號大人風光霽月,怎麼會失態呢。」
她這麼一說,英又想笑了,是要找回場子還是要保住面子,對2號來說真是個困難的決定。
審神者眼中也有笑意,她緩了緩,對幻姬說:「您說的,『活在世上,有些人是罪有應得,有些人則是純粹擋路』,我現在體會到了。」
英忍俊不禁道:「送上門的教材。」
「哈哈哈……這也不錯。」幻姬挑眉道:「那接下來怎麼辦?像我說的,直接殺上門去?」
英嚇了一跳:「不是吧,您都跟4號醬說了什麼?而且……」而且還有一群刀劍男子在場,尤其是他家鶴丸,還在擠眉弄眼。
幻姬的兩振平安刀沒有對他們的主人的言論發表任何看法,端的是一派雲淡風輕。審神者的長曾禰虎徹倒一臉沉重,顯然在自責護主不利。
幻姬笑道:「放心吧。」
審神者認真想了想,眼神發狠:「不能直接殺,他背後的人就算現在拿我們沒辦法,等有了能代替我們的人出現,肯定還會動手。」
幻姬撫掌道:「不錯。」
英扶額道:「幻姬大人,您可真是……唉,真要殺他只能暗殺,這個也難,我們的暗殺不一定能比那振髭切做得更好。」
審神者問道:「所以該怎麼辦?」
幻姬漫不經心地笑了笑:「當然是找個誰都無法反駁的理由,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殺了他。」
英&審神者:「…………」
幻姬想了想,補充道:「哦……我總是忘記這個時代有的靈術、科技之類的東西。那就更簡單了,連大庭廣眾都不用,找到理由找准時機,在靈術記下過程,直接殺了他。」
別說審神者了,就連英都聽不太懂,他疑惑道:「那2號背後的人……?」
幻姬聳肩:「所以這個理由一定要讓時之政府完全無法反駁才行。」
審神者:「…………」聽、聽不懂……
幻姬笑了下:「不明白沒關系,等時機到了,你會知道的。」
……
回到本丸,剛從轉送陣出來,長曾禰虎徹就要開口請罪,被審神者按下。
「不用自責,現在已是最好的結果了。我動手時之政府暫時不能把我怎麼樣,要是動手的是你,我恐怕不能像幻姬保住她的三日月宗近那樣保住你。」
即使有幻姬和英幫她說話,今天的事到底會發酵成什麼樣子她自己也拿不准,只能說既然下定了決心,以後便不能再畏首畏腳。等幻姬所指的時機到來,她必須確保自己能揮下奪人性命的一刀。
安撫好長曾禰,審神者卸下藥研,帶著一個小尾巴走向天守閣。
小寸無一直緊緊牽著她的手不肯放開,此時更抬頭偷眼看她。
審神者被這種眼底滿是碎星的閃亮目光看得臉熱,只得停下腳步,在寸無面前半蹲下來,問道:「還好嗎?剛才沒被嚇到吧?」
小寸無眼神躲閃,忸怩了幾下:「沒有嚇到……主人,主人真厲害……我最喜歡主人了!
「嗯,我知道了,謝謝寸無。」審神者失笑,小寸無性格比其他短刀別扭,表達起來卻直接多了。
「可是,可是我……」小寸無慢慢放開審神者的手,眼神低落下去:「我……我還遠遠不夠帥,遠遠配不上主人……」
審神者被他的話嚇了一跳,剛想安慰他,寸無便一臉倔強地抬起頭:「但我不會放棄的!我會變得更強!總有一天,我也能保護主人!」
審神者愣住了,在她面前,寸無眼中有淚水滾動,就是不肯落下,他大聲道:「所以!主人一定要看著我啊!我可是源氏重寶,絕對不會讓主人失望的!」
「我……」審神者伸出手想幫他擦淚,寸無卻躲開了審神者的手,頭也不回地跑了。
「這孩子……」她站起身,看著寸無的身影消失在庭院裡,心裡既柔軟又酸澀難言。
即使沒說出口,寸無還是很在意自己的缺陷。明明這不是他的錯,可世上總有人會因為抓著他人的缺陷不放,沒有同理心也不屑於去同理,既是犯罪者也是加害者,在他人心上留下一道道無法愈合的傷痕。
——請相信我,我會修復你的,審神者在心中堅定道……以及,讓真正有罪的人付出代價!
今天發生的事很快從長曾禰傳到長谷部、歌仙處,再傳遍整個本丸。
當事情傳到手合室,剛才還打得熱火朝天的刀劍男子們立刻扔下木刀,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言辭激烈,頗有種衝去2號本丸直接首落了對方的氣勢。
髭切和三日月宗近,兩振平安老刀安靜地坐在一旁,木刀平放在身前,沒有參與其他刀劍男子的談論。
當聽到大和守安定高喊首落死時,髭切輕輕哼了一聲,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三日月宗近開口道:「髭切殿……」
「你想問我為什麼會失手?」髭切把他的問題說了出來。
三日月宗近啞然:「我不認為髭切殿失手了。」
髭切知道三日月猜到了什麼,他聲音柔和,說出的話卻沒有絲毫溫度:「……那個時候,我已經把他切開了。」
「我知道陰陽師有多難對付,碰巧我也有斬妖的傳說,而陰陽師和妖物……某種方面看來還挺像的。所以,我直接斬向他的靈魂。」
三日月宗近嘆息道:「……不出所料。」
「我確信,他在某個瞬間真的死了。靈魂被我分割,肉|體被我斬斷……」髭切輕聲道:「然而,他又沒死,被某種力量拉了回來,哪怕靈魂不全,他的□□還是愈合了,他還是活下去……」
所以自己才失去了警惕,所以才給了2號使用言靈的空隙……所以,膝丸才會碎刀。
髭切眼底閃爍著妖異的光,眼簾闔上再打開,眼神還是那般純良無害。
「哈哈哈……」髭切笑道:「哎呀……真有趣,我真想知道,這種妖物能被斬成多少片、又能被殺掉幾次。總不會像貓一樣,有九條命吧?」
三日月宗近沉聲道:「凝神靜氣,你要墮化了!」
髭切笑容一收,柔聲道:「不會的。」
只要那片靈魂還在他腹中哀嚎一日,他就能保持純淨的外形一日。雖然難吃,靈魂可是大補之物,自然要細細品嘗。
第29章 新任務·面具術士
23世紀,時之政府總部。
會議室的門大開,數位陰陽師或西裝打扮的人從裡面走出來。2號正在走廊中踱步,見狀立刻迎了上去。
「姑媽!我……」
「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被他叫住的女人打斷了他的話,她穿著一身干練的銀白西服,烏發如瀑,紅唇薄削,看2號的眼神中略帶嫌棄。
2號張了張口:「我按您說的去了,可那些賤民……」
女人第二次打斷他的話:「看看這兒是什麼地方,措辭還需要我教你?」
2號閉上嘴,表情羞憤。
女人不欲與他多費口舌,徑自往前走去,高跟鞋在大理石磚上敲出清脆響聲:「別再弄出爛攤子了。你已經長大成人,就算不能讓你背著家紋到處炫耀,你這一身狩衣多少也代表著神道世家,做事成熟點吧。」
女人的背影遠去,她身後兩個秘書小步跟上,都把視線放得低低的,無人敢同他說話。
漸漸地連其他工作人員都走光了,2號孤零零一人留在走廊中,身邊只有紙式神飄飄蕩蕩。
2號胸口劇烈起伏,面部脹紫,從靈魂傳來的疼痛比此時的羞憤更令他難以忍受,仿佛整個人都要隨著這份疼痛裂開……
「審神者大人?」
2號猛回過頭,叫他的工作人員被他的臉色嚇了一跳:「您,您沒事吧?」
2號聲音嘶啞:「有什麼事就說!」
工作人員縮了下脖子:「哦哦哦,好的。」
他把腋下夾著的面板拿出來,右手凝出一只虛擬數據筆,清了清嗓子:「A組2號審神者您好,我是監管司A組09號調查官,現將對有關『面具術士』一案對您進行問詢。請問您是否認識一驅使面妖的術士?」
2號煩躁道:「認識,怎麼了?」
調查官繼續問道:「『面具術士』是否是您的家族門客?」
2號反應過來,立刻否認道:「門客個屁!不就是個販賣面具式神的術士麼,本少爺隨便買了幾個式神而已,還弱的要命!」
調查官一愣:「但是記錄中,該術士曾數次出入您的本丸……」
「誰知道啊!」2號打斷他:「別來問我,問我姑去!」說完轉身帶著兩個紙式神離開。
調查官還站在原地,手中拿著虛擬筆和面板,小聲道:「可是舉報人就是那位大人啊……」
……
【面具術士,年齡性別未知,來自編號為******的平行世界的平安時代末期,能力是使用眼睛面具控制人間的妖怪……即人類的怨念及詛咒的集結體。
因時之政府的擴張計劃,接引司降格將其引入時之政府,原定番號D組056號,但因無法與任何付喪神締結契約,三個月後自動失去審神者資格。依條例,該術士需被清除與時之政府有關的記憶後送回原世界。
三天前,經匿名人舉報,術士在原定送回時間後的一個月內,仍在萬屋活動。觀測司觀測、監管司分析得出,術士已於半個月前,使用某廢棄本丸的時空祭壇,去往編號為******的平行世界,時間為室町時代、公元1487年6月21日,位置為京都。】
這份任務資料跟時之政府以往提供的資料一樣,過分概括,缺少細節。一張長相毫不起眼的照片,幾句簡單描述就打發了。
唯一有點用處的,是附件中的一段靈力波動記錄,也是匿名舉報者提供的。
而且這面具……白色面上畫著只單眼,怎麼看怎麼熟悉,不就是2號曾經拿出來攻擊她的式神嗎。
審神者深吸口氣,耐著性子繼續看資料、寫計劃。
考慮到任務可能的難度,她最好帶上自己的初鍛刀——骨喰,目前所有短刀脅差中,骨喰她用著最順手,實力也最強。另外兩個名額在練度頂尖的刀劍男子中挑選,由他們猜拳去。
名額在晚飯時間被決出來了。
看著本丸中唯二兩振平安刀踏著相似的緩慢步調,走到自己面前,審神者第一次懷疑起猜拳作弊的可能性。理由無他,這兩振太刀最近在她面前出現的頻率是不是太高了點?
髭切出陣,三日月必然是隊長;三日月畑當番,髭切絕對要幫他把菜苗當雜草切掉……
最愛惜田地的江雪左文字氣不過,拎著這倆貨到她面前,兩人一個哈哈哈一個哦呀呀,把責任推得一干二淨,仿佛剛才的劍拔弩張都是錯覺。
三日月宗近:「哈哈哈,和小姑娘一起出陣嗎?明白了。」
髭切:「哦呀?既然主人在,那就不當隊長了吧。」
審神者:「…………」
雖然懷疑,審神者還是接受了猜拳結果,心想下次她弄個搖號小程序抽刀男番號,以後誰都別想占便宜!
休息一晚,帶足補給,審神者在全本丸的簇擁下來到時空祭壇前,後面跟著兩個被羨慕嫉妒的目光包圍的平安老刀。
依幻姬叮囑,為了更好的融入此世,三人都作武士打扮。刀劍男子的出陣服換成顏色相類的小袖和武士袴,外罩同色羽織,腰挎本體太刀,袖口內側繡有各自的刀紋。
審神者也女扮男裝,她身材高挑,骨架撐得起武士服,頭發高高扎成馬尾,五官棱角分明。若不是肩上圍了只狐之助,看起來倒像個真的年輕武家公子。
審神者對歌仙兼定、壓切長谷部道:「在我回來前,一切就拜托你們了。」
歌仙兼定&壓切長谷部:「是,交給我吧。」
……
通過狐之助穿越時空的感覺並不好,至少不像幻姬那般能在時空通道中行走,而是被一股大力拉扯,在湍流中穿梭,最後從另一個世界的天空中被拋下。
室町、京都。
明明是正午時分,天空中卻烏雲密布,電閃雷鳴。人類肉眼覺察不到的妖怪在雲層中游動,細密黑沙從每一戶人家中流出,無論貧富貴賤,最終彙成長卷,從地面湧向天空,凝聚成一只只鰻狀妖怪。
三個人形自雲中閃現,開始向下墜落。
狐之助一到這個世界就爆發出尖叫聲:「時化——」
審神者錯愕道:「時化?!」
——時化指從被人類的怨念和詛咒污染了的空氣中產生的妖怪大量聚集,如果沒有得到及時清理,那麼時化就會從彼岸影響到人類生活的此岸,令這片土地上發生一系列不可預知的災禍。
她不是不知道時化是什麼意思,只是這裡是京都,是身為天照大神血脈的天皇的居所,又有眾多神明在此地開設神社招攬信徒,按理說妖怪幾乎沒有機會產生,即使產生也會被清理,時化不可能出現才對。
狐之助:「正在擴大掃描範圍——一公裡…二……五……十……」
很快,狐之助絕望道:「這是覆蓋整個京都的大型時化!」
他們自雲中現身,身處時化中心,體內靈力充沛。對妖怪來說,他們就像還帶血的鮮肉掉進餓狼群中,很快,數只形如鷹隼的巨型妖怪向他們俯衝直下。
妖怪體型巨大數目眾多,審神者第一反應就是結印,要用大型靈術驅散妖怪。
狐之助立刻出聲制止道:「不可以!地面上人口密集,會造成災難的!」
審神者稍一猶豫,隼妖已經張開遮天蔽日的翅膀,巨喙朝他們啄下。
「喝啊——!」髭切出刀最快,雪亮太刀從隼妖頭部直斬到尾巴,妖怪爆發出強烈白光後徹底消散。
風中傳來髭切暢快的笑聲:「哈哈哈哈,看來我還是有點懷念賴光的嘛。」
三日月宗近也不遑多讓,他沒有斬妖傳說,殺起來不如髭切那般應心得手,但身為付喪神,哪怕只是末位神明,斬個妖怪也足夠了。
審神者感覺到骨喰正在她腰間鞘中嘶鳴,眼前又有隼妖朝她飛來,張開的喙上還有數只蜂窩狀的單眼,倏然間便到了眼前。
千鈞一發之時,審神者拔刀橫斬,刀刃在隼妖頸間似乎遇上無數阻隔,傳來震動令她幾乎握不住刀柄,拼盡全力才斬斷隼妖的脖子。
審神者驚道:「剛才那是什麼!」
不等狐之助回答,髭切笑道:「那是人的念,無論詛咒或祝福,人的念都是有力量的。念彙集成妖怪後,所謂斬妖就是要斬除諸念,你砍的每一刀都是在和他人的願望作對,自然困難。」
審神者在風中大聲道:「那你是怎麼斬斷他們的?」
髭切微微一笑,視線看向三日月宗近,後者又殺了一只隼妖,看起來並不費力。
「不要太在意他人的意願,越是在意就越難斬斷。」髭切似乎意有所指:「驅散雜念,直接去斬就好。」
審神者:「…………」不,她什麼都沒聽懂,剛才出刀時她想的也只是「斬」而已啊?
他們還在繼續下墜,下方的樓房形如絡子,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
周圍的妖怪也注意到這裡新鮮食物,尤其是他們都不算此世之人,付喪神更是一腳踏在彼岸。許久不聞神明的香味,時化中的大量鰻妖都往這邊游來。
「根本殺不完!」審神者艱難地斬落一只蝠妖,大聲道:「沒有其他辦法嗎?這樣下去,就算到了地面,我們還會被妖怪追殺!」
髭切也道:「雖然不想承認,但我們這種體質對妖怪來說是難得的補品,而我們一旦受傷就會被褉污染……」
狐之助:「沒有辦法,任務資料中給出的數據裡,目標的靈力波動就在京……」它忽然停住,一秒後驚叫道:「任務目標不在京都!剛才我掃描過整個京都,目標不在我的檢測範圍內!」
「可惡……」審神者咬牙,時之政府的觀測司給出的數據中,半個月前的落點是京都,可沒說過目標在半個月後還呆在京都等她來殺!
在他們周圍,速度快的鳥妖源源不斷地俯衝而來,身長幾十米的鰻妖行動緩慢,卻專門往他們下墜的必經之路上游去,張開內有數層環狀獠牙的的巨口,等著他們落進口中。
審神者:「目標不在那我們就走!出京都,離開時化範圍!」
說著她已經拿出三張御風符夾在指間,正要使用,忽見天邊有數只背生雙翼的犬型大妖俯衝直下。
審神者驚愕道:「天狗?!」
天狗可不是尋常妖怪,平安時代的陰陽師們最引以為傲的式神之一就是天狗……
眼前這些天狗速度奇快,飛下來時還撞開數只鳥妖,目標直指他們三人,審神者很快看清了,每只天狗的額上都戴著一只面具。
白底、單眼,是此行目標、面具術士所驅使的妖怪的標志!審神者腦中竄上一個念頭:面具術士知道他們要來,這些面妖就是術士放在這等他們的!
藍背白腹的天狗閃電般衝至他們面前,被髭切和三日月宗近以刀抵住,天狗爪牙與刀刃碰撞時竟沒被切開,反而擦出串串火花。
審神者激活符咒,兩張御風符脫手飛向髭切和三日月宗近,她自己剛要用上最後一張,又有一只天狗從空中飛下,對她張開血盆大口。
來不及用符,審神者立刻拔刀,以脅差斜向下劈向天狗的鼻子——好硬!刀刃斬不進去!
她只得收刀,側身閃開天狗的攻擊,誰知天狗翅膀一展,飛速掉頭,又朝她撲來,以頭狠狠撞在她的刀面上,把她撞得在空中飛出幾米。
他們三人原本呈品字形拱衛四周,互相保護背後,審神者從品字的一角被撞開,身後立刻出現空隙。
就在此時,一只身披斑斕飛羽的隼妖流星般墜下,額間也有一面具。審神者在空中剛剛穩定住自己,隼妖倏然間掠過,巨喙一口將她叼在嘴中,往地面俯衝而去,在髭切和三日月還未反應過來時,眨眼便拉開百米的距離。
髭切看向地面,三日月宗近已大喊出聲:「主人——!」
被隼妖叼住的審神者一朝體會到付喪神被污染時的感受,隼妖的喙裡有著細密鋸齒,扎在身上卻完全沒有痛感,黑紫的褉被注入,沿傷口擴散開來,肢體從傷處開始變得麻木。
狐之助已經不知道去哪了,她手中還緊抓著骨喰的刀柄。鳥喙從左邊身體咬下,右手還勉強能動,此時艱難地舉刀,往隼妖頭部扎去。
刀尖還沒到,隼妖察覺審神者的意圖,立刻用力合上巨喙。劇痛的同時,代表污染的褉瞬間湧上大腦,審神者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她的手無力地松開骨喰刀柄,在脅差被高空狂風吹飛前,銀發少年憑空出現,反手持本體對准面具狠狠扎進隼妖頭部,單眼面具也被一分為二。
第30章 髭……髭丸?
昏沉間,她似在水中沉浮。
有一個似鹿非鹿的影子朝她走來,蹄趾落下時草木生長,抬起時萎謝枯黃……陽光透過它枝丫般茂密的角照在她臉上,身子輕飄飄的,被妖怪污染的傷口也不再麻木……
——妖怪?!
審神者猛然睜開眼睛,入眼的是一片翠綠,沒有黑沙,沒有游動的妖怪,陽光真的從樹葉間灑下,在她的視網膜上留下點點光斑。
……是夢嗎?
審神者慢慢坐起來,她似乎正躺在一座湖心小島上,湖泊不大,被深林包圍在其中。林中樹木顯得格外古老,不知生長了多少年,每棵都有數人合抱那麼粗,樹干上爬滿青苔,不知名的灌木在盤根錯節的樹根間生長。
湖面一角,有一只鹿站在水面上,頭上的角如古木的枝丫般繁茂,朝她看過來時,瞳孔竟是紅色的。
審神者下意識地去摸傷口,發現傷口仿佛從未存在過,甚至連身上的衣服都完好無損。
她從地上站起身,草地踩上去軟塌塌的,一點實感都沒有。
果然是夢吧……?
審神者再次看向整個空間裡唯二的活物——那只鹿,鹿也用它安靜的紅色眼眸看著她……忽然,鹿眨了下眼睛,揚起頭顱,看向天空。
審神者下意識也跟著看去,林中湖泊的上方沒有樹枝遮蔽,光線能輕易照進來,天空是淺藍的,飄著幾縷細細白雲。
本該令人放松的景像卻被天空中的空洞打破了,雲層呈旋渦狀被緩慢地卷向中間的大空洞,空洞中央呈湛藍色,仿佛天被生生剜去一塊,露出後面毫無遮擋的宇宙。
「這是……?」
審神者驚訝地看著這一幕,她能隱隱感覺到,被空洞吸走的不只是雲,還有靈氣……以及存在於這片土地上的生命力。
她再次看向湖中的鹿,鹿也靜靜地看著她,紅眸中沒有任何情緒。
一個大膽的猜測浮上心頭,結合幻姬說過的、最後的神明,她對著鹿脫口道:「這不是夢吧,是您召喚了我!您……您是神明嗎?」
話音未落,她周圍的一切——天空、森林、湖泊、小島、鹿……全部扭曲模糊,眼前只余一片白光……
「主人?」
「主人醒了?」
審神者艱難地睜開眼睛,這次入眼的是房梁和天花板,她的兩個刀劍男子正圍在床邊看著她。
三日月宗近嘆道:「您終於醒了。」
髭切也挑眉道:「再躺久點,還以為您真的醒不來了呢。」
審神者慢慢從床上坐起來,頭不暈身體也完全沒有麻木感,簡直跟夢中一樣輕盈。
審神者疑惑道:「我這是在哪……」
髭切正欲回答,房間裡忽然響起第三個聲音:「你們小姐剛醒,先倒杯水喝吧。」
審神者瞪大了眼,這個女聲過分熟悉了,三年來一起開過多少次會議、頒過多少次任務……
隨著一陣水流聲、壺與桌面的碰撞聲,有人從房間另一邊朝她走來,髭切和三日月宗近適時讓開,露出來者身姿容貌——暗紅小袖深色袴,長羽織下擺繡著月白浪紋,紅唇飽滿烏發如雲……是幻姬!
審神者張口差點叫了出來,這位「幻姬」也用那令人分外熟悉的感興趣的表情看著她,然後,雙手將一杯水遞至她嘴邊。
審神者哪敢讓她喂水,連忙坐了起來雙手接過:「我自己來吧,謝謝您。」
幻姬由著她自己喝水,眼中興味盎然,她忽然道:「你認得我?」
審神者差點一口水噴了出來,這句話信息量太大了,原來眼前這位「幻姬」不是她認識的A組1號嗎!?
見審神者嗆到,幻姬直接在床沿坐下,伸手幫她拍背,唇邊染著淡淡笑意:「不要緊張,我只是問問而已。」——何況她的表情已經給了她答案。
三日月宗近心底暗嘆,看來小姑娘還有很多要學的呢。
再讓幻姬問下去,他們老底都要被挖光了。三日月宗近微笑道:「大小姐,我們被山賊襲擊後,就是這位幻姬大人救了我們。」
髭切在一旁補充道:「幻姬大人還幫您請了醫生,知道我們身無分文,還幫我們墊付了醫藥費。」
在他們說這些時,幻姬繼續用感興趣的眼神看著審神者,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
審神者被看得渾身僵硬:「噢……原、原來是這樣。非常感謝您,幻姬大人……」
幻姬輕笑道:「不用謝。聽說……你也想去西方?」
審神者:「……誒?」
三日月宗近接過話頭:「畢竟眼下只有西邊少戰亂,我們這一路趕來,就是想找個安全的地方落腳,安靜生活下去。」
幻姬頷首道:「確實。不過……淺野侯爺也盯上了西邊,接下來恐怕哪裡都不太平。」
這次說話的是髭切:「將軍野心勃勃,連天皇大人也要避其鋒芒。如果天皇大人能振作起來……」
幻姬:「天下多得是不知天皇只知豪強的百姓,就算天皇……」
審神者:「…………」不是,等等,你們在說什麼她怎麼聽不懂啊!
還好幻姬很快離開了,臨走時還說車隊已裝好貨物,讓他們抓緊時間,一起出發。
她一走,審神者立刻瞪著充滿求知欲的雙眼看向自己的兩位付喪神。三日月宗近失笑,將事情簡單道來。
在骨喰現身殺死隼妖後,已經昏迷的審神者忽然化作金色粒子消散,而困在群妖中的他們也被一陣狂風卷走。
仿佛又經歷了一次時空穿越,他們被拋到一處荒山腳下,起來發現身上被妖怪傷到形成的褉都不見了。走出樹林,就撞見幻姬和她的車隊。
「狐之助說我們已經離開京都數百公裡遠,在本州西北部,於是就謊稱我們是來西邊逃難的。您是大小姐,我們是家臣。」說著,髭切想了想,補充道:「以前賴朝也用過這理由呢,真奇妙。」
審神者疑惑道:「那去西邊又是怎麼回事?」
三日月宗近目光閃爍:「據那位『幻姬大人』和她的隨從所說,西方的森林裡有神靈居住。」
審神者:「!!!」那她的夢境……
只有髭切不明白他們的意思,他好奇道:「所以為什麼要去西邊呢?三日月殿與那位幻姬沒說幾句就提出要一起去西邊,我也只好附和。可我們此行的目標不是面具術士嗎?」
審神者看了他一眼,並不打算把幻姬所說的神明、修復膝丸的玉鋼解釋給他聽。知道有希望後失敗,這才是最殘酷的吧。
看出審神者不願意解釋,髭切挑挑眉,沒有再問。
審神者下床,將放在床頭的骨喰本體重新系回腰間,愛惜地撫了兩下刀拵,喚道:「狐之助。」
黃白毛色的小狐狸不知從哪個旮沓裡冒出來:「主人?」
審神者:「在我昏迷期間,有檢測出術士的靈力波動嗎?」
狐之助糾結道:「沒有……不僅檢測不到術士的靈力波動,我們被卷離京都、到達這裡後,連我的檢測系統也時靈時不靈,像是被某種磁場干擾了。」
審神者:「還有面妖襲擊嗎?」
狐之助:「沒有,昨夜十分安靜,時化也沒有發生。」
「這樣麼……」審神者沉吟道:「我有個猜想……這個面具術士改變歷史是有原因的,他肯定希望得到某種東西,而這個時代……看京都的大型時化就知道了,衰微的朝廷、威信全無的將軍顯然不能給予一個術士他想要的。」
「這個時代……不,這個世界,與其他世界不同就在於,它到了室町年間還有真實的神靈居住在此世、神代還未結束。所以我想,術士來到這裡,他的目的一定與西方森林中的神明有關。狐之助你的檢測失靈或許也是因為此地離神域很近。」
狐之助疑惑道:「那又是什麼把我們卷離京都的呢?甚至還治好了您的傷……」
審神者:「……或許就是此世的神明吧。」她的夢境太離奇,暫時不提好了。
……
審神者收拾好自己,帶著兩個刀劍男子下樓,走出旅館外。
他們正在一個小鎮上,小到大多數房屋都是草扎成牆、葦杆作頂,二層的旅館已是小鎮上最大的幾個房屋之一了。來往行人無論男女都穿著短打單衣,赤著小腿便於勞作,集市上賣米賣海產的應有盡有。
幻姬的車隊據說在更東邊的大城市中賣鐵換錢,返程在這個鎮上用錢買回米糧耕牛,再帶回更西邊的鐵鎮。
說是車隊,其實沒有幾輛車,多是用牛駝著一籠籠一箱箱的貨物,此時也已經全部捆扎好了,有人前前後後檢查繩子是否牢靠。
幻姬坐在旅館外的草棚中,頭戴紅色風帽,正與邊上坐著的一和尚打扮、手持錫杖的人交談。
「……大祭師很看好您,這次給您帶來的火|槍也是朝廷今年才得的,雖然不能把華夏那邊的原貨給您弄來,但這些可是御工仿制,威力上絕對不打折扣。」
「哦……?」幻姬表情平淡,垂眸道:「大祭師就這麼想要麒麟獸的頭?」
和尚咧嘴笑道:「畢竟是傳說中有著長生不老之力的神獸,大祭師只差沒讓朝廷下旨。若有旨意,全國的人都會為了這份賞金蜂擁而至,搗亂的就多了。」
「是麼……」幻姬勾了勾唇,看了和尚一眼:「人都帶來了,就別遮遮掩掩的。我知道你們不信我,那討伐麒麟獸時就一起上吧。」
說完,幻姬起身走向車隊,和尚坐在棚下,伸手摸後腦勺,哈哈笑道:「這女人,還真是敏銳啊。」
這和尚長得其貌不揚,頭戴方巾,身上的衣服也破了邊角,唯有手中錫杖看上去值錢些。
他正端著茶碗喝茶,忽見三人從旅館中出來,均是武士打扮,腰挎長刀。
和尚眼睛頓時睜大,下意識地抓緊了錫杖,然而那三人卻沒有看他,領頭的男裝少女在車隊中尋到幻姬後,帶人一起朝幻姬走去。
和尚慢慢松開錫杖杖柄,口中自言自語道:「螭,早知道我就該把夜蔔帶來……雖然在時之政府會被看穿,但對付起付喪神,從祈願中誕生的神明是不會輸的。」
和尚站起身,順著街道朝小鎮外走去,錫杖上的圓環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和尚還在自言自語:「面妖?不行啊,這支黃泉之語畫出的妖怪不能在日光下行動。」
「我在京都准備的面妖已經夠多了,誰知道他們居然直接來了這裡……是我們哪裡露出馬腳了嗎?明明連身體都換了……」
「好好,那今晚繼續吧。螭,抱歉不能把你解除,馬上就要到神明的地界,有時之政府的人吸引目光,我們低調些也好行動。」
另一邊,幻姬見審神者下來,問了幾句她的身體如何,又命人牽了匹馬給她。
「到鐵鎮還要兩天一夜,用腳走怕你撐不住。」幻姬順了順馬鬃,對審神者伸出手,眼裡略帶笑意:「會騎馬麼?我扶你上去?」
審神者剛想說會,只聽身後髭切突然插嘴道:「大小姐馬術欠佳,由我來帶大小姐騎馬吧。」
審神者:「???」她轉頭瞪髭切,髭切卻微笑著對她說:「大小姐?」
審神者反應過來,對哦,她的人設是逃難的深閨小姐,這年頭哪怕是武家女子,會騎馬的都不多……
她僵硬道:「那,那就拜托你了。髭……呃,髭丸。」
聽她這麼叫自己,髭切微笑更深。
他伸出手,審神者正要把手放在他掌心裡,髭切卻直接雙手扶上她的腰,說「得罪了」,一個用力就將她托了起來,輕輕放在馬背上。
審神者:「…………」在學會騎馬的第三個年頭,再度享受到被人當孩子抱上馬的待遇。她看著髭切瞠目結舌,反倒真像個完全不會馬術的大小姐了。
幻姬邊上看得饒有興致,問道:「髭丸?真是少見的名字呢。」
「對家臣來說,名字什麼的無所謂啦,大小姐叫著喜歡就好。」髭切翻身上馬,貼著審神者坐在她身後,臉上笑容頗有種春風得意的意思在。
審神者:「…………」她覺得髭切太像刀的名字所以才叫髭丸,結果忘記了這個時代的武家男性成人後都會換正式名字,只有乳名才會叫某某丸……
這樣一來簡直就像自己叫別人的乳名叫習慣了,長大後還不願意改口!……等等,這不是大河劇裡青梅竹馬的標配嗎?!
「哦……?」幻姬挑眉,將手中韁繩遞給髭切,「那你可要照顧好你的大小姐。」
髭切接過韁繩,一手虛攬在審神者腰間,微笑道:「我會的。」
他看向還在馬下站著的三日月宗近,憐憫道:「不知道您是否還有多余的馬匹?請給這位……月桑,也來一匹吧,不然人老了,走路走多了恐怕腿腳不舒服。」
三日月宗近&審神者:「…………」這家伙絕對是因為剛才的事在報復吧,絕對是吧!
作者有話要說:
哥哥切:不要嫉妒哦,嫉妒會讓人變成惡鬼哦~
接下來是深閨大小姐和她心懷鬼胎的家臣的逃亡之旅(bushi
第31章 面具和野豬
結果變成審神者和髭切共乘一騎,三日月宗近悠悠然地坐在牛車上,倒更像個落魄武士老爺了。
車隊中的民夫都在偷眼看他們,雖說鐵鎮中漂亮女人很多,但俊美的男人一個都沒有,看看跟在幻姬身後的鐵鎮二當家就知道了,說其貌不揚都心虛。等兩位武士老爺到了鐵鎮,鎮裡的姑娘們還不知會高興成啥樣。
幻姬騎著一匹純黑的駿馬,馬蹄踢踢踏踏地走著,與審神者和髭切的馬靠得很近。
半路上有和尚帶著一隊手持紅傘的僧兵彙入車隊,領頭者送了一杆用紙包好的火|槍給幻姬,後者直接在馬上拆開油紙,細細端詳起來。
「說起來……我好想還沒問過你。」幻姬一面看著火|槍,一面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審神者愣了一會兒才明白這是在跟自己說話,她隨口想了一個名字,正要說,忽然聽耳旁有人輕聲道:「雅子。」
審神者脫口道:「雅子。」
回過神來,她感覺到右邊耳廓被某人的吐息吹的發熱,回頭狠狠瞪了一眼。
髭切表情無辜。
幻姬看了眼他們的互動,繼續搗鼓她的長杆火|槍,口中道:「ネイア(Masako)?漢字是雅子還是政子?」
審神者:「是雅子。」
古代霓虹女性常用「子」作為後綴,且除非被朝廷冊封,否則一般不改乳名。
幻姬微笑道:「嗯……識字啊,很好。」
她雙手持火|槍,把槍柄朝向審神者,道:「知道這是什麼嗎?」
審神者猶豫道:「火|槍?」倒不是不認識,而是怕暴露自己知道太多這個時代的人不該知道的東西。
「也叫石火矢。」幻姬把槍遞給她:「試試吧。」
髭切開口道:「太危險了,您已經在槍裡放了鐵膽,大小姐還是……」
他還沒說完,審神者徑自接過火|槍,拿到身前端詳起來。
髭切:「…………」
只見幻姬從懷中拿出一根火折子,跟在馬邊的二當家立刻給她送上線香。
幻姬點燃線香,將木杆那頭遞向審神者:「用這個點火。」
這次髭切沒表達異議,審神者伸手接過線香,指著火|槍前段的一個圓孔對幻姬問道:「點火口在這裡?」
幻姬微笑點頭:「是的。把火|槍架在肩上,瞄准後點火就行。」
審神者:「我明白了。」
她當即把火|槍架在右肩上,在她身後,髭切無奈地躲開槍尾,差點就被手腕粗的木杆打在臉上。
在審神者瞄准的時候,髭切虛攬著審神者的腰,低頭在她左耳邊道:「目標不要太遠,這個時代的火|槍射程很短,五十米外鐵膽就會下沉。」
審神者略感不適地動了動腦袋,心裡小有不爽,干脆把槍口抬高,估算好距離後,將線香探進點火口——
轟的一聲巨響,百米開外的山崗上,一塊巨石被打得火花四濺,審神者自己也因為後坐力向後仰倒,被髭切以手抵在背心,穩穩扶住了。
幻姬眯眼看向那塊被打中的石頭,唇角勾起:「准頭很不錯。」力氣也大,不像鐵鎮中有些姑娘連拎起火|槍都困難。
她回過頭,對某個手持錫杖的和尚大聲道:「說是新品,但威力不怎麼樣啊,只把石頭打出一個小坑而已。」
和尚摸著頭回應道:「太遠啦,百米內保證威力。」
幻姬又轉回來,審神者把火|槍和線香還給她,幻姬雙手接過。
「武士的刀劍比不過這火|槍,再鋒利的太刀也會在火|槍的鐵膽前碎裂。」幻姬對審神者說,眼裡似乎有其他意味在:「想要的話我可以給你一把。」
太刀麼?髭切坐在審神者身後,撫上腰間本體,心中啞然……自己居然被一個人類威脅了,哪怕這個人類未來是時之政府的審神者之一,可被威脅的感覺還是很奇妙。
審神者沒聽出來,她推辭道:「您已經幫了我太多,我不敢再接受了。」
見她拒絕,幻姬把東手中的火|槍遞給馬下步行的二當家,口中道:「不用客氣,我總覺得好像曾經認識你,忍不住想要多照顧你一點。」
審神者:「…………」
幻姬看著她挑眉道:「臉紅什麼?」
「沒,沒什麼……」審神者臉頰燥熱,仔細想來,在時之政府她就常被幻姬大人關照著,連這次任務也是。
幻姬繼續道:「讓你拿著火|槍也是因為今晚可能會用到。」
審神者疑惑:「今晚?這裡也有山賊麼?」
幻姬抿唇笑道:「西邊沒有山賊,因為山裡有比山賊還可怕的東西。」
比山賊還可怕?審神者遲疑道:「是妖怪?」
「妖怪?哈哈哈哈哈——」幻姬大笑:「說是妖怪也不錯。那些活了上百年,長成龐然大物的野獸們,可不就是妖怪麼。」
審神者驚訝道:「上百年?那……不該是神明嗎?」付喪神就是如此形成的。
幻姬挑眉:「對人有利是神,有害是妖,又有誰在意其中本質呢?」
……
當晚,有幻姬的話在前,審神者讓狐之助在暗中繼續監測周圍的山林,雖然看不見的干擾愈發嚴重,但聊有勝無。她自己也把靈力場擴張到最大限度,這樣即使有妖怪襲擊也能提早發現。
夜幕落下,車隊在山路邊扎營。民夫將油布四角綁在樹干上,下邊鋪上草席就可睡人。最重要的牛群和米糧被護在中間,男人們人手一支火|槍坐在外圍,端著粗瓷碗喝粥。
這個時代的粥不像後世那般精細,牛馬吃的豆子草料加米一煮就是鍋人吃的粥,加撮粗鹽、路邊野菜摘兩把往粥裡攪拌,一人一大碗管飽。
審神者自然是吃不下的,只是幻姬一直把她帶在身邊,與鐵鎮二當家和拿錫杖的僧兵首領同坐,為了不顯突兀,她只得勉強喝了點,被裡面扎口的野菜刮的喉嚨生疼。
三日月宗近看出審神者的不適,借口棚子扎好了叫她去看。審神者有了理由,跟幻姬說了聲,端著粥如釋重負地走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後,同坐的和尚對幻姬笑道:「大當家,那果然是個貴族小姐,吃不慣我們的飯呢。」
鐵鎮二當家也哼了一聲,他是鐵鎮裡除幻姬外唯二作武士打扮的,對外面的「城裡武士」有著天然的敵意。
幻姬淡淡道:「別這麼說,人都是慢慢成長、慢慢接受的。」
二當家小聲抱怨道:「您太慣著她們了,阿夏就是這樣,現在還端著架子呢。」
幻姬:「但她風箱也踩了,地也種,做得並不比任何一個人少。」
二當家嘟囔道:「還是太囂張啦,大當家的您就是心太軟……」
和尚懷抱錫杖,雙手捧著粥碗笑道:「還把火器給她用,那可不是小姐玩的繪扇啊。」
幻姬看了他一眼:「吃你的吧,夜還長著呢。」
審神者離開人群,跟著三日月宗近來到貨物邊,某人已經在樹叢間用借來的大張油布歪歪扭扭地搭起一張棚子,正在欣賞自己的作品。
「髭切?」
髭切回過頭,看見她手中粥碗,意外道:「主人,您居然給我准備了晚飯?」
審神者:「…………」對哦,差點忘了,自己這振髭切也是個喜歡現世的食物的付喪神。
審神者:「呃……是的,不過還是讓我再重新……」重新盛一碗給你。
她還沒說完,髭切已經從她手中拿走了瓷碗,仰頭悶了一大口。
審神者:「…………」
髭切咽下粥後咂咂嘴,表情新奇:「原來這也是粥啊……嘗起來比小雲雀它們吃的東西還難吃呢。」
就知道他會這麼說,審神者表示一點都不想知道為什麼髭切會知道小雲雀吃的草料的味道,直接從儲物袋中拿出一袋兵糧丸和一包團子遞到髭切面前。
髭切把粥碗一放,伸手選了團子,拿回來還不忘誇一句:「您真貼心。」
「…………」審神者太陽穴的青筋蹦了下。
晚飯吃完,眼看接近凌晨。周圍少部分民夫和僧兵已經躺下睡了,另一半人手持火|槍,在營地周圍巡視。幻姬拿著一根黃銅望遠鏡觀察黑暗中的山林,錫杖和尚和二當家跟在她身邊,都沒有休息的意思。
襲擊發生在後半夜。
審神者最先感知到有大股紛雜的靈力波動靠近山腳下,她立刻去找幻姬,後者略顯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後安慰她道:「放心吧,我們已經做好了准備。」
正說著,僧兵和民夫拿著火|槍都走出營地外圍,槍口對准山下,手裡都拿好了點火用的線香。
山腳下,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橫衝直撞,隨著它們紛亂的腳步,地面都在震動,小塊砂石甚至跳了起來。
幻姬高聲道:「不要急,等足夠近再點火。」
黑暗中的生物還在靠近,腳步如同鼓點,轟隆隆地砸在大地之上。
審神者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天空中沒有星星沒有月亮,車隊的火把也只能照亮眼前的方寸之地,她雖然能感知到不對,卻無法看清黑暗中的細節,這令她更加緊張。
兩個刀劍男子也跟在她身後,髭切眯著眼睛往黑暗中看,忽然道:「是野豬。賴光時我曾經見過,只是這麼大的……」
來者從不見五指的漆黑到火把的光下幾乎只是瞬間的事,人類方的火炮聲接連響起,許多插在地面上的火把只照亮了野豬的一只蹄子或半張豬臉,隨即被比像腿還粗的豬蹄踩進泥中。
黑暗中傳來人類的慘叫聲、野豬的哼哧聲,後方只能聽見幻姬有條不紊的命令:「打完後退裝彈,下一排,准備——開火!再後退……」
從黑暗中冒出來的東西不只是巨型野豬。
豬群中混著數只色彩斑斕的妖怪,也是豬型的身體,肩胛後卻長著長羽,眼睛上下兩排足有十八顆,獠牙如刀刃般伸出唇外,額頭正中間緊貼著一張單眼面具。
「又是面妖!」
面妖對人類完全不感興趣,在人類的防線前高高躍起,四蹄對准審神者踩下。
審神者閃開面妖的落點,反手拔刀削向面妖的脖子。
不同於前一次對付時的困難,這次刀刃輕易地切開了面妖的身體,再把面具斬成兩半。
三日月宗近和髭切也分別對上兩頭,均發現面妖雖然來勢洶洶,身體卻不如京都的結實,速度和力量更是比天狗差太多了。
髭切斬落兩頭妖怪後略顯失望:「怎麼這麼弱啊,還以為在這個世界上能愉快地斬妖呢,結果跟大太刀差不多。」
三日月宗近回道:「說不定是因為,術士把強大的妖怪都放在京都一戰中了,所以現在的妖怪才顯得實力不濟。」
審神者卻想到另一個方面:「這麼說,術士知道我們離開了京都,還知道我們的准確位置。」
審神者心裡一陣惱火,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暴露在術士的目光下,而術士卻藏在黑暗中,令他們只能被動防御。
在人類的防線邊,幻姬身後,手持錫杖的和尚回頭看向本該空無一物的後方。
「螭,這裡的妖怪還是太弱了,即使給了面具也不能威脅到他們。」
火炮聲中,無人能聽見和尚的自言自語。
「你說得對,對付時之政府的人就要用屬於此世的東西,畢竟他們都乖得很,不會改變歷史。」
「那就讓它們去吧,跟面妖一起上。我也想知道……這個世界的低級神明,加上我的面具,能變得有多強。」
轟隆隆的大地震動聲從山坡側面傳來,一撥巨型野豬繞過了防線,往審神者和刀劍男子所在的營地左側衝去。
營地裡的人見野豬過來,雖然恐懼,行動卻絲毫不亂,一個個訓練有素地蹲成一排,由一個人喊口令,同時開火。
瞬間的火光照亮了野豬的頭臉,額間赫然貼著一枚單眼面具!
審神者看清了,著急大喊:「快躲開!」
炮火在野豬的頭部腹部炸開,野豬卻像完全沒受傷似的繼續朝人類衝來,單薄的人類被瞬間撞飛。
審神者目眥欲裂,她正要衝上去,被髭切一把拉住。
髭切沉聲道:「它們已經被面具轉化為半妖了,你們很難對付,還是交給我來退治吧。」
說完,他提刀迎向野豬群,留下一串暢快笑聲:「嘛,畢竟鬼退治也是武家的職責呢!」
鬼退治?鬼?審神者剛升起的那點感動立刻消失殆盡,如果不是眼前又有妖怪襲來,甚至還有點想跟上去用刀鞘敲醒這振迷糊老刀。
三日月宗近在一旁笑道:「就交給他吧,我相信髭切殿不會拿性命開玩笑的。」
審神者殺氣騰騰地砍死眼前面妖:「天知道那家伙每天都在想些什麼!」每天笑眯眯的,突然正經一下就像浪子回頭一樣不可信不可靠。
她這麼想著,難免時刻關注髭切的戰鬥。沒過多久,眼前就出現了令她渾身血液凝結的一幕。
這振老刀果然逞能了!
戴了面具的野豬幾乎跟天狗一樣難對付,即使是身負斬妖傳說的髭切,放倒一頭野豬也要費些力氣,何況是一群。
被比人還高的野豬用獠牙頂起,撞在樹干上,髭切反應還算快,在野豬撞第二次前躲開,從側面幫野豬開了顱。
殺了這頭,山坡下還有三四只衝了過來,個個氣勢洶洶,髭切用刀撐著自己,嘖道:「哦……可怕,源次綱當時也是種心情嗎?」
「渡邊綱那時是斬鬼!你可別記錯了傳說!」審神者怒道,她斜刺裡一個滑步衝上,矮身砍斷頭一只野豬的前蹄。
第一只野豬翻滾倒地,後面的野豬跟得太緊,撞了上去也摔成一團,半天爬不起來,被審神者和三日月宗近就地斬殺。
面妖和面具野豬都被殺盡,人類一方對野豬的戰鬥也很快結束了,幻姬開始帶人清點損失。
審神者這邊就髭切受傷最重,三日月宗近幾乎無傷。考慮到白天髭切不能不露面,審神者只得帶著他暫時遠離營地,找個沒人的地方手入,營地那邊由三日月宗近找借口。
「誒……?手入?」
被審神者扶著胳膊架在肩上走,這振老刀還有閑心抱怨:「可是這種程度的傷,您沒有收入室的符文輔助,要治好不得兩三天後了?」
審神者額上青筋跳了跳,耐著性子道:「來的時候,我發現這附近的水源都有輕微的靈力反應,跟手水舎的水很像,我想應該這邊的水源應該也有除褉治傷的效果。」
髭切金色的眼睛閃了閃,拖長了聲音:「哦……原來是那種手入方法啊。」
審神者狐疑:「所以你到底是喜歡還是討厭這種手入方法?」
……她很快從髭切的行為表現上確定了他的偏好。
營地附近就有條小溪,審神者扶著髭切來到小溪上游,點燃一張火符作照明,讓髭切在溪邊的石塊上坐下,將滿是裂紋的本體刀放在一邊。
審神者用雙手捧起一捧溪水,往其中注入自己的靈力,心中向這片土地上的神明告知來意,然後才慢慢將水淋在髭切本體上。
月下少女細心地清洗刀劍,白衣染血的年輕武士坐在石上看著她……這本該是非常令人內心平靜的一幕,然而從髭切嘴裡傳出來的聲音破壞了它。
髭切很難以忍受似的:「呃啊啊……啊啊……唔……」
審神者:「!????」這呻|吟聲聽得她毛骨悚然,趕緊停下淋水的動作,問髭切道:「你沒事吧?很痛嗎?」
髭切輕輕喘|息,在火符昏暗的光線下,俊美的五官竟顯得有些脆弱。
「沒,沒事……我還好,請繼續吧。」
審神者:「……那我繼續了。你忍一下?我多注入些靈力,讓你快點恢復。」
髭切虛弱道:「好的,麻煩您了。」
審神者還是不放心,只增加了一點靈力在水中,極緩慢地淋在本體刀刃前端的一小部分。
髭切:「啊啊啊啊……唔……嗯……」
審神者:「?????」喂我只多加了一點靈力你怎麼跟快死了一樣啊??
作者有話要說:
阿尼甲的腦回路不是吾等凡人能理解的嗯……
ps.關於源次綱來自阿尼甲的單騎討伐語音,鬼退治來自節分鬼退治語音(鬼進來那個笑死
第32章 阿尼甲3
某老刀叫得實在人毛骨悚然,她只得停下手入。
「怎麼感覺你很痛?」審神者半跪在髭切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憂慮道:「會不會是我靈力出問題了?」
髭切微微抬起頭,金眸看向她時,長且密的睫羽在眼底投下大片暗色陰影,顯得愈發朦朧。
「不是痛啊……主人。」髭切用氣音輕喘道:「您為諸多刀劍手入,自己卻沒有感受過被手入時的感覺嗎?」
審神者一愣,開始嚴肅起來:「所以我的手入其實會令付喪神感到痛苦嗎?本丸的大家都覺得痛?」
髭切似乎笑了下:「我不知道其他刀劍是什麼感覺,不過……我的話……」
他左手撫上審神者放在他肩上的手,右手伸向審神者的臉,虛覆在她頰側,傾身靠近了些,屬於無生命的金鐵之物的眼睛此時似乎帶上了魔力,令人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被卷入其中。
審神者愣愣地看著他靠近自己,在額頭相抵前,只聽髭切聲音低啞道:「想知道嗎?……被人手入時的感受。我可以幫你……」
仿佛被層層掩蓋包裹的寶物終於露出本體,無月之夜,空中飄著的火符提供了唯一一絲光源,在它的映照之下,審神者看清了……髭切臉上的引誘、征服、以及勢在必得,統統顯露無疑。
忽然,營地的方向傳來腳步聲,空中的火符瞬間燃成灰燼,溪邊的兩人登時被黑暗吞沒。
另一束光源從樹林中慢慢走了出來,有人在談笑。
「哈哈哈哈……三日月桑,你還真是有趣。」
「嘛,拿錢辦事,說的就是如此,遑論公家武家。」
「哈哈哈哈哈哈……聞到銅臭則傾巢而出,這麼說貴族跟只血統高貴的狗也無甚區別……嗯?」
兩個同樣身材高挑的人正走到溪邊,手中火把照亮了黑暗中的兩人。
看著他倆一個坐一個蹲靠的還靠得極近,幻姬表情奇異,三日月宗近則沒有對髭切堪稱越矩的姿勢有任何表示,依舊笑容不變,仿佛只是夜晚散步遇上友人而已。
場面凝固了一秒,幻姬朝審神者眨了下眼,微笑道:「情熱雖好……但著涼就不好了,何況夏夜裡蚊蟲多。」
審神者:「…………」風評被害!
她冷靜地從髭切身邊站起來,拾起放在溪邊的太刀,道:「剛才殺了野豬,刀上染血,過來清洗一下。」
幻姬目光微閃:「清洗?刀劍還是用油來擦拭比較好吧?」
「對寶刀自然要用油。」審神者單手從溪中掬起一捧水,凡人看不見的靈力瘋狂往水中灌注。
她掬著水,面無表情地看向髭切,語氣冷酷:「對於廢鐵,還是直接用水洗吧!」
髭切:「!!!!」
水被潑上刀刃的瞬間,髭切捂著嘴從石頭上一頭栽進溪中,砸出片晶瑩的水花。
幻姬&三日月宗近:「…………」
審神者看向幻姬,嘴角竟然帶著點笑意:「要是鏽蝕了,就在您的煉鐵工廠熔了吧,沒用的武器拿去打成農具也不錯。」
幻姬略感復雜:「嗯……好的,沒問題。」
剛從水裡冒出頭的髭切:「…………」
審神者回過頭,看著他居高臨下道:「然後,農具就叫雜草切吧。」
髭切:HP——0,Game Over。
……
營地裡清點結束,發現野豬們在山中留下了近百具屍體,人類方則損失不多,貨物幾乎完好,但死人也有三個,另有數人受了輕重不一的傷。以現在的醫療技術,重傷者能不能撐過感染還是個未知數。
死人中有一個是僧兵,其他僧兵把人用油布一裹扔進野豬的屍堆中燒了。其他死者都是幻姬的人,幻姬叫人騰出一輛板車,她親自用白布蒙好屍體,准備帶回鐵鎮,交他們的家人埋葬。
兩相對比,鐵鎮一方的人情味立刻凸顯出來。
離天亮出發還有三四個小時,審神者遠遠站在營地邊緣,沒有參與此世之人的活動,刀劍男子和狐之助都跟在她身後。
髭切與三日月宗近並排站著,前者臉上笑眯眯的,聲音壓得極低:「剛才,你是故意的吧?」
三日月宗近雲淡風輕:「哪裡哪裡,只是與幻姬大人相談甚歡,隨意走走罷了。」
髭切:「營地裡還沒收拾完,她有閑心跟你隨意走走?」
三日月宗近笑得恍若春風拂面:「畢竟那位大人關心小姑娘,聽說有人可能對小姑娘圖謀不軌,自然願意幫忙。」
髭切微笑:「你嫉妒了。」
三日月宗近眼眸半闔:「怎麼會呢……髭切殿,勸你停手吧,你會後悔的。」
髭切語氣輕緩:「你這幾天勸的好像有點多啊,三日月殿。我做……」
審神者忽然回過頭:「你們在說什麼?」
三日月宗近先答道:「髭切殿說,他誠心悔過,正准備向主人請罪。」
審神者:「……啊?」
而髭切居然沒有反駁,他順著三日月宗近的話,上前一步,半跪在她面前,滿臉誠意道:「非常抱歉,主人,是我越矩了。」
審神者眼中難掩嫌棄:「回本丸後自己去找長谷部領一周馬當番。還有,不管你剛才是怎麼想的,今後我不希望出現同樣的情況。」
髭切滿口答應,並且笑眯眯地站了起來,心道只要沒說以後不給手入就好。
解決完刀劍男子,審神者繼續聽狐之助報告。
「……按您的要求,我一直開著檢測系統,然後在妖怪和野豬來襲擊時,確實發現了些不對。」
狐之助用脖子上的鈴鐺進行投影,在審神者面前形成一片全息光幕。
「這是戰鬥中的錄像,您可以看到,這些野豬不同於普通動物,也具有不弱的靈力反應。」
審神者分析道:「它們應該屬於某個古神的族裔。」
狐之助換了張圖,在全息像中用發散的顏色濃淡表示靈力走向,疊加在前一張圖上展示在審神者面前。
「您看這裡,這塊面具。」狐之助用它的小爪子在圖上點了點,「周圍分散的靈力部分在往面具處聚集,包括其他面妖被殺死後殘留的靈力、死去的野豬身上的靈力、甚至還有死去的人類身上的靈力。」
「這是在吸取生命……」審神者面色凝重起來:「那面具被破壞後呢?它們儲存的靈力又去哪了?」
狐之助搖搖頭:「無法檢測。」它從腹下扒拉出一塊橢圓的面具,推給審神者:「這是唯一一塊完整的面具,戰鬥結束後,它也沒有靈力反應了。您拿著吧,或許會有其他發現。」
審神者拾起面具,仔細看了看,面具的白底上畫著粗黑的單眼圖案,看久了總有種莫名的詭異感。
——所以線索又斷了,她在心裡嘆息,把面具收進儲物袋。
……
天剛蒙蒙亮,車隊繼續趕路。據說今天之內就能回到鐵鎮,哪怕昨晚才死了人,隊裡的民夫臉上也難掩輕松。對這個時代的底層人來說,沒什麼能比帶著滿車糧食與家人團聚更快樂。
審神者隱約能感覺到幻姬身邊的二當家對她的不待見,於是騎著馬慢慢綴在車隊最後方……是的,某位昨天擠在審神者身後共乘一騎的家伙被趕下馬步行去了,美其名曰年輕人要多鍛煉一下。
沒走多久,發現審神者不在身邊的幻姬也騎著馬慢慢落到隊伍後方,繼續像昨天一樣來找她說話。
被扔在車隊前的二當家小眼神幽怨,手持錫杖的和尚卻笑呵呵的,還對她們揮了揮手。
審神者本能地抖了下脖子,直覺對這個和尚的笑容感到不爽。
幻姬:「其實,有件事我昨天就想跟你說了。」
審神者好奇道:「什麼事?」
幻姬微微一笑:「我想說,你要是被那個髭丸綁架的,可以找我幫忙。無論是你親自動手還是我幫你,總之我這兒火|槍管夠,保准那個武士死前連刀都沒拔|出來」
審神者:「…………」
似乎是感覺到來自主人的怨氣,走在前面的髭切表情好奇地回過頭,開始偷偷放慢腳步。
審神者窘迫地解釋道:「您誤會了,我沒有被綁架。髭……髭丸他……呃,總之昨天是誤會而已!」
幻姬挑眉:「哦?昨天那種情狀可不是家臣該有的行為。說到底,這種見主人落魄便覺得有機可乘的武士我也見多了,留著是禍害,辭退怕被纏上,不如直接……」
幻姬做了個斬首的手勢——不如殺之而後快。
審神者背後瀑布汗,幻姬大人原來您從前就這麼「直接」的麼?
她絞盡腦汁地想解釋:「其、其實也不用……呃,髭丸他其實不算家臣……他……」
「我的確不是家臣,幻姬大人。」
審神者猛地抬頭,只見髭切不知何時落到她馬邊上了。
幻姬也絲毫沒有在背後討論謀殺被正主聽見的尷尬,反而頗有興致:「不是家臣?」
髭切對幻姬禮貌性地點頭,微笑道:「吾名鬼武,是雅子小姐的青梅竹馬。」
雅子現在是她的化名,審神者眼前一黑……
髭切繼續張口就來:「東邊戰亂頻繁,我們都不願參與家族鬥爭,我便說動了雅子小姐與我一起離家,到西邊來過寧靜日子。」
幻姬聽得津津有味:「嗯嗯,然後呢?」
髭切嘆氣道:「也是我太著急,離家時沒做好准備,所帶財物都被路上馬賊搶光了,還連累雅子小姐受傷。所以雅子小姐生我氣也是自然的,只希望雅子小姐能快些原諒我才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幻姬大笑,笑完了,問髭切道:「那月桑呢?」
「月桑……」髭切看向車隊中悠然坐在牛車上的三日月宗近,斬釘截鐵:「他才是家臣!」還是做事慢吞吞不利索專會壞事的那種家臣。
幻姬又爆發出一陣大笑,邊上審神者的臉黑如鍋底。
幻姬在審神者這兒放松夠了,又打馬往車隊前面去,臨走前狀似漫不經心地說道:「髭丸桑……你袖口內的家紋與古時的源氏家紋很像啊。至於鬼武……我聽說是源氏源賴朝將軍的乳名,當然也有人說是鬼武丸。而雅子……呵呵……」
她輕笑道:「源賴朝將軍的夫人北條政子……這政子的讀法跟雅子一樣呢。」
髭切:「…………」
審神者:「………………」
幻姬的背影遠去,髭切後頸一涼,只聽審神者陰森森道:「回去之後,一個月馬當番加遠征沒得商量。再搞事,你就等著干畑當番干到死吧!源、鬼、武!」
髭切:「謹遵主命……」
他摸摸滿是雞皮疙瘩的後脖子,心想自己似乎打開了她身上不得了的開關呢……
作者有話要說:
嬸嬸身上不得了的開關被阿尼甲打開了哈哈哈哈,以後本丸要是有了龜甲,估計這振抖M會超喜歡這樣的嬸嬸(極化後的龜甲台詞實在是太糟糕了,不過我喜歡
以及阿尼甲表示:不搞事是不可能的
第33章 神明的聲音
鐵鎮隱藏在極西的一片古老的森林中, 周圍被山水環繞。
鐵鎮朝東的一方樹木漸疏,被人類開墾過後重生成鋪滿草皮的丘陵, 車隊就在山谷密林和山坡草坪的交界處前進。眼看家就在不遠的山背後,車隊行進的速度比之前還快上許多。
離鐵鎮越近,審神者也越能感覺到空氣中若有若無的壓力, 狐之助所說的干擾它系統的東西估計就隱藏在鐵鎮之後的森林中。
從一處狹窄的山鞍間拐出來,前方山路變得更加平整、寬闊, 馬蹄踏上去能發出清脆的噠噠聲。鐵鎮的寨牆在兩個山包後若隱若現,遠處的天空中還能看見淡淡灰黃色的煙柱,那是鐵鎮核心——煉鐵工廠排出的濃煙。
車隊末尾處, 審神者凝視著遠處森林的上方,在極高極遠的空中,隱約能看見一個氣旋狀的東西, 可能是因為離得太遠, 她看不見氣旋內部的狀態。
想到前晚那個詭異的夢境, 審神者試著去感知氣旋,卻發現自己的靈力場無法觸及那片區域,感知範圍還因為森林中傳來的壓力而縮水不少。
「主人, 您也看見了?那是什麼?」
出聲的是髭切, 審神者回頭看了他一眼, 回答:「不知道, 不過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按理說,天空中出現氣旋在這個時代怎麼都會被當做神跡或凶兆,可她注意到車隊中的民夫和僧兵都沒有往氣旋的方向看, 就仿佛氣旋不存在一樣。
「而且……」審神者猶豫道:「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髭切想了想,道:「山裡似乎有野獸的吼叫聲,如果您說的是這個的話。」
「不只是野獸的聲音……」審神者喃喃道,她努力去感受空氣中傳來的震動,靈力場盡力張開、去捕捉深林中傳來的信息……
「啊……!」
她忽然彎腰捂住額頭,髭切嚇了一跳:「您怎麼了?」
審神者面色痛苦,捂著額頭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手放下時,鼻下流出一條細細的血線。
「主人!」髭切咝了一聲,從衣襟中抽了條白色的帕子出來,遞給審神者。
審神者沒有拒絕,她接過帕子擦掉鼻血,直接收進儲物袋中,對髭切道:「回去還你條新的。」
說完,她打馬向前,從坡上越過車隊中的民夫和僧兵,朝幻姬去了。
髭切留在後面,頓了兩秒,大步越過前面的牛車往車隊中間走去,來到三日月宗近坐著的牛車邊上。
髭切:「喲,月桑。」
三日月宗近並不意外:「髭丸桑?」
髭切笑道:「主人好像感覺到了什麼東西,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聞言,三日月宗近眉頭微蹙,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你沒有感覺到?」
髭切:「感覺到
什麼?」
三日月宗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們身為付喪神,哪怕是最末等的神明,當進入其他神明的神域,也應該能感知到神域的主人的存在。」
髭切眼睛微微睜大:「我……」
三日月宗近沉聲道:「髭切殿,停手吧。食用靈魂確實能讓你免於暗墮,但那只是外表,進入神域卻遲遲察覺不到神主,說明你的內在已經被徹底污染。再這樣下去,變成真正的妖物也只是時間問題。」
髭切眼中閃過冷意,嘴邊卻是微笑的:「這就不勞月桑擔心了。」
早在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自己的感官正在變得愈發遲鈍。
在他們說話時,附近山中突然傳來野獸的長嘯聲,緊接著無數野獸同時嚎叫起來,發出的聲音震得地面都在顫抖。車隊裡牛馬嘶鳴,民夫不得不上前安撫。
三日月宗近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剛才出聲的就是這座山的神主,他的族裔也擁有神血,算半神。」
髭切:「哦?神主在說什麼?」
三日月宗近嘆了口氣:「聆聽神諭是審神者的職責,想知道就去問小姑娘吧。」
審神者騎著馬來到車隊之首,幻姬見她過來,先笑道:「不會是被野豬的叫聲嚇到了吧?」
「……不是。」審神者有些拘謹,她策馬走在幻姬的馬旁邊,試探道:「您知道剛才是什麼野獸在叫嗎?」
「是這片山裡的野豬神。」幻姬挑起一邊眉毛:「你既然來問我,是因為聽出了祂的意思嗎?」
審神者愣了愣:「您也聽得懂?」按理說現在這個時間線上的幻姬並不具有審神者的能力。
山中還有野豬的嘶吼聲傳來,幻姬漫不經心道:「聽得懂。祂正在聚集祂的族裔,准備進行對人類的大規模進攻,奪回山林。」
審神者:「……那您不打算做些什麼嗎?」
幻姬語氣淡淡:「我會在祂攻過來的那天,殺了祂,保下鐵鎮。」
審神者難以置信:「可祂是神明!」
幻姬輕笑道:「我已經說過了吧,對人有利就是神,對人有害就是妖。」
審神者艱難道:「您就不怕神明的報復……」
「報復……」幻姬看向野豬嘯聲傳來的地方,輕聲道:「要詛咒,要復仇,盡管衝我來便是。」
審神者一時間啞口無言。
「哈哈哈哈,不愧是幻姬大人。」手持錫杖的和尚從後面走上前來,留下一串金環相擊聲:「總有一天,這片森林都會變成您的地盤。」
邊上走著的二當家聽到了,哼道:「野豬神毀了我們多少田地,多少人種了一年不僅顆粒無收還丟了性命。我們只能煉鐵,而鐵鎮的鐵礦總會開采完,野豬神和麒麟神的領地是寶山,我們要活下去,自然只能繼續開采它們的土地。」審神者敏銳地捕捉到一個詞:「麒麟神?」
和尚笑道:「小姑娘不知道嗎?這座山裡有一頭神獸,長著鹿的角,虎豹的眼睛,和麋的身體,夜晚會變成比山還高的巨人巡視領地。既是森林之神、生命之神,也是死神。據說,麒麟神的頭顱有著長生不死的功效。」
「…………」審神者臉上寫滿了質疑。
和尚渾不在意,他對幻姬說道:「都拜托您了,我的火|槍隊任憑您調遣,您可一定要成功取下麒麟神的頭啊。到時神獸的頭歸我,森林歸您,咱們都能得利。」
幻姬神色淡淡:「我知道了。」
三言兩語間定下神明的生死,審神者胃中一陣翻絞,感到極度不適。
車隊很快接近了鐵鎮,每個人都能聞到從煉鐵工廠傳來的嗆鼻煙味。鐵鎮也發現了他們的到來。鎮子裡響起敲鐵梆的聲音,許多人停下手頭工作,聚到寨門邊,伸著脖子往山路盡頭盼望。
山中野豬還在嚎叫,仿佛是被人類敲梆的聲音驚醒,山中群鳥起飛,猴類尖聲嗥叫,野豬神的聲音混在眾多獸吼聲中,卻完全沒被蓋過,反而叫得更加高亢。
審神者又感到唇上一熱,頭劇烈疼痛的同時,紅色液體滴滴答答地砸在手上。
她慌忙拿出髭切給的帕子捂住口鼻,閉眼時眼眶酸疼,視線也開始模糊。
幻姬發現了她的不適,關切道:「你沒事吧?」
審神者勉強道:「我沒事。」
她說話時還帶著鼻音,鐵鎮二當家以為她是嫌棄從鐵鎮中傳來的氣味,臉色越發不善。
和尚目光閃爍,笑道:「小姑娘怕這味兒?」
審神者正想解釋,二當家已經高聲道:「煉鐵可是我們的命脈!要是不喜歡就……」
「崗沙!」
二當家猛然止住話頭,幻姬打斷了他,策馬靠近審神者的馬,伸手撫上她的背,嚴肅道:「你一直在聽那些聲音?」
審神者不理解:「聽?」
幻姬眼神復雜:「就像太大的聲音會刺傷耳朵,神的聲音也是,你要學會不去聽它。」
直到進入鐵鎮的寨門,山中傳來的獸吼聲漸弱,審神者才慢慢緩過勁來。幻姬叫人帶審神者和她兩個「家臣」去鐵鎮中逛一圈,再到她的居所住下。
平心而論,以這個時代的眼光來看,鐵鎮也很難算作是鎮,它更像是以煉鐵工廠為中心的大型員工宿舍。
鎮子裡,女人們負責踩風箱、熔鐵礦煉鐵,男人們負責把鐵打成胚、再把鐵賣掉,換回米糧統一分配給每家每戶,就是想要工錢或布匹也可以。
刀刃細長的靜形薙刀被整齊擺在街邊的棚屋中,與火|槍擺在一處,帶路的女人自豪地說,一旦有野獸或敵人來犯,他們所有人無論男女都能上陣殺敵。
「……世外桃源。」三日月宗近輕聲道。
髭切難得贊同他的話,點頭道:「我住了那麼多年的天守閣,最後想想還是法華寺的和尚們過得舒心……大約就是如此吧。」
對比起他們曾經去過的室町年間,幻姬這裡沒有公家亂征賦稅、沒有武家殘殺百姓,所有人齊心協力,有飯吃有衣穿還有家可避風雨,已然是人間天堂。
審神者也看到了這一切,即使不贊同她弒神的打算,也不得不對幻姬心生敬佩。
「我看你是貴族家的姑娘吧?不知道武家小姐會不會學刀術。」帶路的女人十分健談,把他們送到幻姬住所,臨走時還極力勸說道:「你就留在這兒吧,你就算不願意去踩風箱,來教我們女人學刀術也好啊!你們兩個男人也別走啦,長得那麼俊,剛才鎮上的姑娘看著你們都挪不開眼呢,就在這兒娶妻生子吧!」
審神者替他們三個禮貌回絕,髭切倒饒有興趣地摸下巴,不知在想些什麼。
幻姬住的院子在鐵鎮邊緣,也是挺簡陋的幾間屋子連在一起,庭院中沒有流水驚鹿,而是種了滿院子的菜。
院子對面就是森林,在院子裡已經能看見遠處森林上方的氣旋邊緣,能觀察到天空中的絲絲雲霧都被氣旋緩緩吸入,成為組成氣旋的雲層的一部分。
屋外還能聽見山中的野獸嗥叫,審神者站了一會兒便感覺頭暈腦脹,只得回到室內。
房裡,三人圍坐在矮幾邊。
「還是無法對氣旋進行掃描嗎?」
狐之助:「森林中的干擾很嚴重,只能分析出氣旋在緩慢吸收這片土地上的靈力。至於氣旋的構成、來源、以及被吸走的靈氣的去處,都無法檢測。」
審神者:「可惡……」
靠近觀察後,氣旋真的就如她夢中那般在攫取靈力,要是能去到氣旋的正下方,氣旋內部說不定也會像夢中那樣是個空洞。還有夢中的林中湖、湖心島,以及那個似鹿非鹿的動物……
現在她能確定,前天在被面妖群圍攻時,她真的被這個世界的某個存在召喚了,對方很可能就是麒麟神。召喚她的存在甚至還救了他們所有人,並把他們拋來西邊,正巧與要回鐵鎮的幻姬碰上。昨晚的面妖襲擊則讓她確定,面具術士知道她的位置,而且並不希望她來鐵鐵鎮……
審神者把她的夢境和分析都告訴兩個刀劍男子,髭切眸光微閃,第一個開口道:「您可以從召喚的目的入手。就如時之政府召喚我們是為了打敗溯行軍,那麼這個神明召喚您,肯定也為了一個目的,說不定就是想讓您幫忙解決祂頭頂上的氣旋。」
三日月宗近接著道:「昨夜狐之助檢測出面具會吸取靈力,而森林上方的氣旋也在吸取靈力,它們說不定都是面具術士為了偷取這個世界的靈力做出來的。」
審神者喃喃道:「麒麟神……那和尚說,麒麟神的頭有長生不死的功效……難道術士在打麒麟神的主意?」
「哦呀……如果是真的,那術士的野心可真大。」髭切微微眯起眼:「不僅想弒神,還想把神靈當作自己的補品……」
審神者再按捺不住:「不行,我們得去森林裡看看,如果術士的最終目標真的是麒麟神,那我們就先去那守株待兔……」
「主人!」三日月宗近沉聲道:「比起任務,您先保重身體。」
「……啊?」審神者茫然,忽然感覺有熱流流下嘴唇,順著下巴滴在衣服上。
審神者用手捂住鼻子,可血還是從指縫間滲出:「這……怎麼又……」
「您『聽』得太多了,必須休息。」三日月宗近繞過矮幾,把自己的長袖擺塞進審神者手中,扶著她站起來。
「聽?」剛站起身,審神者便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差點摔倒。三日月宗近干脆將她抱起,向寢間走去
三日月宗近:「髭切殿,麻煩幫忙鋪一下被褥。」
「明白了。」白衣太刀動作還算利索的從櫥櫃中翻出褥子,在榻榻米上鋪好,三日月宗近輕輕地把審神者放在被褥上。
三日月宗近要放開手時,袖子被審神者緊緊拉住。
審神者艱難道:「我,我這是怎麼了?你說的『聽』是……?」
三日月宗近嘆息:「小姑娘,你聽懂了這片山中的神靈的聲音,對嗎?」
審神者不理解:「這難道不是我用靈力感知出來的嗎?」
三日月宗近:「神諭不能被靈力感知,如果任何擁有靈力的人都能聽懂神諭、辨明真偽,那審神者一職又從何而來呢?」
見審神者愣住,三日月宗近嘆道:「那不是您感知到的,而是您『聽』到的。」
傳統神道中,審神者的職責之一就是聆聽神諭、得到神的啟示。哪怕時之政府再怎麼放寬條件,只要能召喚出付喪神,那此人就一定有成為審神者的資質。
而他們的主人也是,或許在靈力運用上她稍有些粗枝大葉,但能進入A組就已經說明她資質上佳,對神明散發出的意志也就越敏感。
偏偏這座山林中又居住著數位古神和他們的無數族裔,古神不像後來的新生神明多從人類的祈願中誕生、與人類聯系密切,古神生於天地自然之間,本性荒蠻,更別提這些古神還因為人類侵占祂們的土地而感到憤怒,聆聽這種帶著怨憎情緒的神諭根本就是一種神罰。
三日月宗近:「您必須學會摒除這些聲音,總是下意識地聆聽,對您的身體是一種負擔。」
院外又傳來了一聲野豬嚎叫,緊接著是幾聲猿猴的嘶鳴,審神者只覺得這些聲音都在往她腦子裡鑽:「可我沒辦法摒除!祂們又吵起來了,說哪個族類將在對人了的戰爭中殺死最多
的人類……我不想聽,可是……」
此時正是黃昏時分,天色漸暗,越來越多的夜行性獸類加入野豬的嘯聲中,發出的吼叫愈發震耳欲聾。
在凡人耳中僅僅有些噪雜的聲音對審神者而言都是痛苦,腦中充斥著紛雜的話語,憑空多出無數不屬於自己的情緒和意志,自我就像海嘯中的一葉小舟,隨時都有可能被神明的話語吞噬。
——殺了他們!吃了他們!
——所有種族一起上,踏平人類的房屋,把土地奪回來!
——吃了他們吧,只要吃了人類就能獲得人類的力量……
審神者心髒一陣猛烈鼓動,幾欲作嘔。她無意識地抓緊了三日月宗近的袖子,後者在她身邊跪下,長袖一展將她攬進懷裡,讓她枕在自己膝上,用手蓋住審神者的耳朵:「噓——小姑娘,不要去想森林中的事,你可以試著來聽我的心音。」
——三日月宗近的心音……
「深呼吸,你是審神者,能聽見神明的聲音,自然能對其加以選擇。」三日月宗近輕聲道:「現在試著聽我的心音,只專注於我一個人……」
她的耳朵被三日月宗近溫暖的手覆蓋著,漸漸的能聽見脈搏搏動的聲音,沉穩有力。審神者恍惚間意識到,那是三日月宗近的心跳聲。
腦海中慢慢安靜下來,有一個聲音在說:
——睡吧,睡吧,你做得很好,現在可以休息了。
古神噪雜的聲音開始遠去,取而代之的是三日月宗近溫和充滿包容的心音,審神者的心跳也趨於平緩,緊繃的身體逐漸放松。
「三日月殿。」站在一旁的髭切忽然出聲,三日月宗近看了他一眼,髭切抬手指向審神者抓著三日月宗近袖口的手:「你看……」
三日月低頭看去,卻發現審神者的手不知何時變成了半透明的金色粒子狀,他稍微一動,袖子立刻從審神者的手中穿過,把她的手打散成漂浮在空中的金色顆粒。
三日月宗近再不敢動,眼前的變化跟前日他們被卷離京都時一模一樣。而審神者仍然閉著眼睛,看起來已經睡著了,完全沒有感覺。
三日月宗近輕聲喚道:「狐之助。」
毛色金橙的小狐狸從角落裡鑽出來,瑟瑟發抖:「查詢資料庫後發現這種現像在個別世界中叫做靈子化,但我不知道原因,干擾太強了,無法掃描。」
髭切靠在門邊上,漫聲道:「應該是召喚她的神明又來了吧。」
三日月宗近確認審神者的頭部沒有變化後,小心地將她放回枕頭上,站起身:「我們先保證今晚安全度過。」
夜幕降臨,幻姬在晚飯時間回到居所,想邀請審神者與她一同用餐,三日月宗近替審神者婉拒。
幻姬並沒有問緣由,只說:「討伐麒麟神的隊伍或許明天就要出發,我很希望她能助我一臂之力。」
月下,三日月宗近眼眸半闔:「等主人醒來,她會做出決定的。」
當晚,三日月宗近和髭切守了一整夜,本以為面具術士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卻遲遲沒有面妖來襲擊。
反而是鐵鎮中為討伐麒麟神備戰的人們精神高亢,煉鐵工廠毫不停歇,用於火|槍的鐵砂鐵膽被連夜大量制造出來,從人類情緒中產生的小型妖物扒在人類耳邊煽風點火,看不見的黑沙在空氣中蔓延,幾乎形成時化。
鎮裡興奮的人們和山中咆哮整夜的野獸,雙方都在打對方血肉的主意,已經說不清哪邊更加瘋狂。
太陽升起前,髭切和三日月宗近跪坐在檐廊下,安靜地聽著人類敲響戰鼓,無數野獸紛雜沉重的腳步砸在地上,連鐵鎮內部都能感受到地面在顫抖。
「太快了……」三日月宗近忽然道,即使人類和古神都積怨已久,但也不該這麼快。
更熟悉戰爭節奏的髭切開口道:「有人心急了。」
三日月宗近:「面具術士?」
髭切漫不經心:「誰知道呢。」
他彈了彈本體刀鞘上凝結的露水,問道:「三日月殿,你該不會真的奉她為主吧?」
三日月宗近輕嘆:「髭切殿,你還在在意這些……」
髭切沒打算能得到回答,他站起身,徑自拉開柵格門,走進房間:「唔,有點餓了,先去吃點早餐吧。」說完唰地帶上門,把三日月宗近關在外面。
這個時代的人可沒有吃早餐的習慣,自然不會為他們准備早餐。
髭切吃了一塊昨夜剩下的用來招待客人的點心,感覺口感粗糙,且不含靈力,心裡並不滿足,於是踱著步子走進寢間。
這時審神者還在睡,她側躺在被褥上,背對隔門,把自己緊裹在被子裡,看起來十分缺乏安全感。
髭切站在門邊看了她一會兒,心中想的卻是自己用定位儀找到她的那天。
大約是墮化的緣故,他感官變遲鈍的同時,對靈力的感知卻變得極度敏感……那天,這個審神者身上靈力波動很弱,顯然是受了傷,可從她身上傳來的血氣中,他又能感受到她的靈力——純淨、包容,當然有點暴躁就是了,可美味不減。
所以本丸的恢復池比溫泉還吸引他,每次隨意找點理由泡修復池,髭切都覺得自己像只掉進米缸的老鼠;所以比起慢吞吞的手入,他確實更喜歡刺激一點的方式,因為可以毫無阻隔的嘗到她的靈力……小口品味時香氣浸骨,大口吞咽時辛辣且後勁悠長,對他來說比任何便當或團子都要美味。
不知不覺間,髭切緩步走近審神者,在她身後半跪下來。
她的黑發散在枕頭上,毛躁地翹起好幾撮,只能看見一段白皙的下頜連著脖頸。被子下的身體微微起伏,呼吸平穩緩慢。
——光是在她身邊就能聞到到靈力的香氣,髭切心想。
他朝審神者的黑發慢慢伸出手,在即將觸碰到時,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銀發少年憑空出現在審神者枕邊,他半跪著,牢牢抓住了髭切的手不讓他再進一步。
髭切挑起眉毛:「哦呀?我都忘記你的存在了。」
骨喰盯著他的眼睛,冷聲道:「佩刀也是近侍,我從未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骨喰:我從未離開。
髭切:哦呀?連口口的時候、口口的時候、還有口口的時候也不會離開?
審神者:一輩子的畑當番安排上了,去吧雜草切。
第34章 骨喰/任務結束
這次看見湖心島時, 審神者確定自己是在做夢。
周圍的森林沒變,靜謐的湖泊沒變, 湖心島沒變……只有空中的空洞擴張了兩倍有余,幾乎把整個林中湖包圍在內,外圍氣旋明顯在吸取這片土地上的靈力, 絲絲縷縷的雲霧、森之精靈、甚至是最接近生命本源的蟲也被吸走,在氣旋中被分解為大量靈力, 穿過空洞消失了。
空洞的正中心漂浮著一塊金色的、彎月形的片狀物,有點像碗被摔碎後的殘骸,外側精美的雕刻隱約可見。它正在氣旋的吸取中以極其緩慢的速度一點一點散成金沙, 再被氣旋吸收。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審神者覺得自己能感受到那片東西蘊藏著容量可怖的靈力。
她收回視線,重新掃視整個湖泊, 試著呼喚道:「麒麟神?」
跟上次一樣, 話一出口, 整個夢境天旋地轉,意識被重現拋回現世。
「主人!」
耳邊是骨喰的喊聲,審神者捂著還在作痛的前額, 從被褥中爬起來:「怎……」
轟隆一聲巨響, 有什麼東西撞破了幻姬居所外的圍牆, 用合抱粗的圓木制成的圍牆像紙片似的碎了。
撞開圍牆的巨型野豬順便用獠牙挑飛了半邊屋頂, 審神者坐在被褥裡目瞪口呆地看見半邊龐大的豬頭從缺口處伸了進來。
野豬用盤子大的黝黑眼珠確認了房間裡有人後,隨即後退幾步……
審神者&骨喰:「!!!!」
審神者翻身爬起,兩人從另一邊破門而出, 下一秒,整間屋子都被野豬撞得粉碎。
審神者完全搞不清狀況:「這是怎麼回事!」
骨喰急促道:「幻姬去森林裡討伐麒麟神,野豬神趁幻姬把火|槍隊帶走,聚集了上千頭來衝擊鐵鎮……剛才那只野豬就是野豬神!」
「什麼?!幻姬她……」審神者一時不知道該先震驚哪個,「等一下,剛才那是野豬神?為什麼我完全沒有感受到神性?」
眼前的野豬在房屋廢墟中轉了兩圈,正面一看,野豬神果然比普通野豬高了兩倍有余,寬闊的額頭上正貼著一只單眼面具。
「又是面具術士!」審神者愕然:「他連神明都能控制嗎?」
不等野豬再次攻來,數發炮火從附近射出,在野豬神身上炸開,緊接著還有雨一般的箭矢、投石。
留守鎮上的人早已組織好人手,在圍牆後投石阻攔野豬的前進。在發現有野豬衝破圍牆後,人們紛紛把武器對准了這邊。
可惜長杆式火|槍沒能擊穿野豬神的毛皮,箭矢和投石更是直接被彈開了。野豬神哼哧哼哧地用前蹄刨地,祂身上滿是因強行衝入木錐叢而撕開的傷口,還扎著不少木刺。
從圍牆上外側看,環繞整個鐵鎮的圍牆足有十余米高,底部圓木錐簇生,而現在,木錐叢被野豬神被撞開一條血路,其他野豬都開始往這條路上擠。
「又有野豬來了!快攔住他們——!」
「倒油!燒!大不了把煉鐵的鐵汁澆下去!」
鐵鎮的應對很快開始,留守的人中大多數都是女子,她們個個不是拿火|槍就是拿薙刀,臉上看不見一點恐懼。
領頭的女人正是昨天給審神者帶路的人,她提著火|槍大喊道:「槍法准的都跟我來!只要能殺掉野豬神,其他野豬不足為懼!」
審神者:「…………」等等你們鐵鎮的女人都這麼彪的嗎?!說弒神就弒神?
「不能讓他們殺死野豬神。」審神者對骨喰道,「野豬神被面具控制了,這會使歷史改變,我們必須阻止野豬繼續進攻。」
骨喰眼神銳利起來:「遵命!」
審神者忽然想起什麼:「三日月和髭切呢?」
她話音未落,兩道身影從圍牆缺口處閃入,髭切和三日月身上的武士服都染上了黑血,手中長刀還掛著血漬,顯然已拼殺了好一陣。
三日月宗近:「我們發現野豬群中有被面具控制的個體,所以在沒有您的命令的情況下,擅自出陣了。」
審神者認真道:「多謝你們,在任務中接連失態,該說抱歉的是我。」
三日月宗近顯得溫和包容:「無妨,接下來,就拜托小姑娘下指示了。」
審神者深吸口氣:「我和骨喰把野豬神引出鐵鎮圍牆,然後打碎面具,讓祂冷靜下來。其他戴面具的野豬就麻煩你們了。」
在她說話時,髭切與她身邊的骨喰對視一眼,骨喰神色冷淡,髭切目光閃爍。
髭切看向審神者:「您要如何使祂冷靜下來?這位豬神似乎十分痛恨人類啊,說不定是自願被控制的呢?」
審神者握緊拳頭:「抱歉了,我身為審神者卻不能像真正的審神者一樣安撫憤怒的神明,不過……大不了就打暈祂!物理的冷靜也是冷靜!」
「哈哈哈哈……」髭切輕笑道:「那就這麼干吧。」
定好計劃,審神者和骨喰立刻去往野豬神的方向,不遠處,野豬神衝開人類的火藥封鎖,開始在鎮中橫衝直撞,大片房屋變為廢墟。
審神者正想將骨喰喚回本體,身邊的少年卻突然加速,幾下躍至與野豬神並排的房屋上。
骨喰在屋頂上借力,人如一道黑影般從野豬神鼻前掠過,在毫釐之間險而又險地避開野豬神的衝撞,手中脅差在豬鼻梁上拉出一道血花。
骨喰停在對面的房頂上,甩開刀刃上的血,心道失手,他本想直接割裂野豬神額頭上的面具的。
「骨喰!」審神者追了上來,驚懼道:「剛才太危險了!要是被祂撞上,你會碎刀的!」
骨喰垂眸:「抱歉。」
這個銀發少年一向令她放心,所以審神者沒有多想,她見野豬神已停下破壞,掉頭朝他們衝來,立刻道:「走!去圍牆那邊!」
骨喰:「是。」
鐵鎮的人見他們引著野豬神往圍牆跑去,都明白他們要做什麼,紛紛讓開道路。
只見兩人如風一般地衝向圍牆,野豬神緊跟在後。在人們的驚呼聲中,審神者和骨喰從圍牆的破口處一躍而下。
半空中,骨喰化為一道流光閃入審神者手中,銀白的刀刃寒光閃閃。審神者精准地踩在尖木樁的斜面上,再次躍起,輕盈地落在坡下。
理智全無的野豬神好不閃避,衝過圍牆後直接四腳踏空,從十幾米高的破口滾落,還好底下的尖木樁已經被祂毀得差不多了,倒沒受更多傷。
審神者面對著野豬神慢慢後退,周圍的普通野豬都能隱約察覺不對,紛紛為他們讓開位置。
野豬神從地上爬了起來,鼻孔中喘著粗氣,四腳著地哼哧哼哧地盯著審神者,開始用前蹄刨地,做出進攻的准備。
「野豬神——」雖然可能沒多大用處,審神者決定還是要試一下:「您被一個術士利用了,再這樣下去,您會死於人類之手!」
她的聲音中帶著靈力,可野豬神沒有一點反應,祂似乎已完全失去神性,黑黝黝的眼睛裡看不出情緒,發出的聲音中僅有痛和怒的意思,不能引起祂的族裔的共鳴,不能被審神者解讀,已不再是神諭。
野豬神鼻中噴出一股粗氣,突然朝審神者衝來,祂四蹄翻飛,跺得地面隆隆如雷聲震耳,轉瞬間就到了她面前。
大約是今天醒來後感覺不錯,就像前天剛蘇醒時一樣,感覺自己身體輕盈且靈力充沛。審神者不閃不避,用力蹬地後高高躍起,這一下直接躍至野豬神頭頂之上,她側身翻轉身體,脅差刀光一閃,與野豬神錯身而過。
「嘁!」
失敗了,沒砍到面具。面具在野豬神頭頂上,比它的眼睛還小了一圈,既要躲避攻擊又要避免誤殺地砍中面具,難度跟對付檢非違使有的比。
野豬神在坡上急剎住腳,掉頭繼續朝她衝了過來。
那就再來一次!當野豬神衝至她面前,審神者再次躍起,身體倒懸,手中脅差朝野豬神額頂的面具劈下。
即將錯身的瞬間,野豬神突然仰起頭顱,兩根比鼻梁高出一米的粗碩獠牙霎時靠近審神者,其中一根直直地朝她頭部撞來。
既不能順勢砍下,也不能被獠牙撞上。審神者迅速收刀,可在空中並無支點,盡力調整躲避後還是被獠牙擦到手臂。
左上臂只被輕輕擦過,然而卻像被人用棒球棍狠狠砸了一下,痛得刺骨。審神者倒提著脅差,伸出三指撫上傷處,這本是受傷後的下意識動作,可被她提著靠近傷口的脅差卻忽然發出嗡鳴。
「骨喰?」審神者驚訝道。
她不是神主,骨喰也不是神器,所以她聽不見骨喰此刻的想法。
脅差少年正因為她受傷而痛苦——剛才她明明可以用自己斬斷野豬神的獠牙,但她卻選擇躲開,因為害怕自己會碎裂。
——所以他他才希望自己能替她解決眼前的野豬神。在本丸一眾短刀脅差中,他身為審神者的初鍛刀,最常被審神者當作佩刀使用……可是就算有他在,主人還是會受傷,還是屢次遇險。
因失職對自己感到失望嗎?不,此時他心中更多的是……
某振白衣太刀衣擺翩飛,再度連著面具和野豬頭骨一並斬開。
戰鬥之余,髭切望了眼審神者的方向,見她正在野豬神的攻擊中盡力閃避,一次都沒有揮動手中脅差。
「啊呀……」髭切自言自語道:「果然說得過分了點麼。」
「骨喰?」
手中脅差已經安靜下來,審神者有試著使用身為審神者的能力去感受骨喰的情緒,但脅差少年很好地將心中感受壓制住了,仿佛剛才的嗡動只是錯覺。
「骨喰。」審神者與野豬神拉開距離,她微微喘氣,手指撫過脅差刀面:「抱歉,您是在關心我嗎?」
脅差依舊沉默,審神者看著眼前再度衝來的野豬神,對脅差道:「我想到一個控制住祂、同時破壞面具的方法,你能幫我嗎?」
脅差微微一震。
審神者感受到了,她輕輕道:「可能會有點麻,我的雷系靈術一向控制不好,麻煩骨喰幫我控制落點。」
野豬神黑黝的眼緊盯著她,豬嘴張開,喘氣時口中涎液飛濺,四蹄砸得大地震顫。
「要來了!」審神者低聲道,脅差被她豎插在地上,手中結印:子、午、巳——靈術?落雷!
只有絲絲雲朵的天空中倏然間雷聲大作,青白閃電憑空劈下,刺目電光映得人眼中只剩一片黑白。
野豬神被閃電籠罩在內,不得不停下腳步,卻還有力發出震耳欲聾的嗥叫,似乎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但限制祂的閃電卻先一步控制不住了,從一束電光嘶拉拉地裂成幾束,完全背離靈術只召喚一道小落雷的初衷,張牙舞爪地散開,往周圍一切活物身上刺去。
「骨喰!」
審神者高舉脅差,雪亮刀刃立刻將分散的電光引來,籠罩在野豬身上的閃電重新變為一束。
銀發少年在刀中發出無聲地吶喊,刀刃顫抖,不知是因為纏繞在刀身上的閃電,還是因為被審神者的靈力貫透了本體。
「嘖……這可真是……」白衣太刀在遠處看著這一幕,金眸被強光映成白金色,臉上卻難以抑制地露出混合著渴望和征服的情緒。
——這可真是令人嫉妒。
控制落雷的靈力經過骨喰疏導,變得強橫且集中,野豬神在越發凝實的電漿中發出憤怒且痛苦的長嘯。
對面,審神者也被從刀刃上傳來的電流纏繞著,這次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身體在劇烈的靈力反應中變成金色粒子狀再重新凝聚。
腦海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
暫時來不及關注這些,審神者通過骨喰控制著落雷的強度,在限制野豬神的電流中凝聚出一束集中到極致的閃電,對准野豬神額頂的面具瞬間劈下。
面具破碎,靈術就像它來時那般倏然消失。野豬神身上冒出縷縷灰煙,身上的毛皮和身下的草地都呈現出焦黑的顏色。祂立在山坡上,數秒後緩緩翻到在地,只有豬鼻處噴出的白氣能證明祂還活著。
圍牆周圍的野豬早已停止進攻,此時更是慢慢後退,遠離審神者,在她面前形成一大片扇形空擋。
鐵鎮中的人們先是被剛才神跡般的場景震得說不出話來,反應過來後紛紛振臂歡呼。
「終於解決了……」
審神者出了口氣,她以二指撫過骨喰的刀面,刀身不僅無裂紋,甚至還流光溢彩,要是人形的話,現在已經櫻吹雪飄了好一陣了。
野豬群暫時退去,三日月宗近和髭切都回到她身邊。
審神者對他們說:「這裡先拜托你們,被面具控制的野豬說不定還會卷土重來。」
髭切問道:「那您呢?」
審神者看向遠處的森林,她隱約能聽見從那邊傳來的「聲音」,森林深處的古神正因為幻姬等人的入侵而憤怒。
「麒麟神就在森林中,術士控制野豬神攻擊鐵鎮就是要把我們拖在這裡。但是術士既然躲了這麼久,又清楚我們的一舉一動,我貿然過去,他肯定能提前知道,這樣是找不到他的。」
審神者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張單眼面具,這是前天晚上的襲擊中得到的戰利品。既然在這個世界她能靈子化,能被人召喚,那就說明……
「狐之助。」
「主人!」黃橙相間的小狐狸又不知從哪個角落裡跳了出來。
審神者:「檢測戰場,面具是否在吸取死亡的野獸和人類的靈力。」
數秒後,狐之助答道:「是!」
「那就對了……」審神者拿起面具,對三日月宗近和髭切道:「我能靈子化就能被面具吸入,可以直接找到面具術士並殺了他。這裡就拜托你們了。」
三日月宗近聲音沉穩:「要小心,小姑娘。」
審神者點了點頭,深吸口氣,抬起手,緩緩將面具覆在臉上。
在三日月宗近和髭切眼中,她忽然散成金色粒子,化作洪流盡數湧入面具。
失去支撐的面具啪嗒一聲落在地上,她手中的骨喰,還有狐之助都一並消失了。
……
森林深處的湖泊中,一只似鹿非鹿的動物正站在湖面上,無數人類包圍著祂。
僧兵和民夫拿著火|槍攔住想要進來救麒麟神的野獸,幻姬和手持錫杖的和尚首領站在湖邊,前者抬槍瞄准麒麟神。
就在此時,金色洪流憑空湧出,撲向幻姬身邊的和尚,彙成審神者的身體,將和尚按倒在地。
幻姬震驚地看著這一幕:「你怎麼來了?!」
周圍的民夫和僧兵都被嚇了一跳,僧兵見自己的首領被襲擊,紛紛將槍口對准了審神者,卻又顧忌她手中刀刃,不敢開槍。
審神者來不及解釋,她踢開和尚手中的錫杖,反扭和尚的手臂,手中脅差架在和尚脖子上,將他壓制住。
「原來你就是面具術士!」
術士完全沒有被抓住的慌張,反而諷刺道:「早就猜到她不可能就這麼放我走,只是沒想到……」他抬眼看向天空,在湖泊的正上方,一個氣旋正在緩慢旋轉,中間是湛藍色的巨大空洞,它已經吸取了大量靈力,雲層間細小閃電不斷,隱約有靈力風暴的前兆。
和尚眼中滿是忌恨:「不僅竊取我的果實!還要殺人滅口!」
審神者皺眉:「你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殺人滅口!你本該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卻潛入其他世界還盜取靈力、改變歷史,自然要受到懲罰!」
術士愣了愣,隨即爆發出一陣狂笑:「原來你也是走狗!又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多余的家伙!」
審神者冷下臉來:「改變歷史、制造時化、妄圖將神靈作為自己的補品、恣意吸取這片土地上的靈力……」她細數面具術士的犯下的罪,心中再無猶豫:「你可以去死了。」
審神者按住術士的後背,抬起脅差,往術士的脖子砍去。這時,一根錫杖斜刺裡竄了出來,攔在審神者刀下,骨喰的刀刃與碰撞後發出清脆的聲音……審神者震驚,能斬殺檢非違使的骨喰竟然斬不斷一根錫杖!
和尚大笑道:「好!不愧是我的螭器!」
審神者本欲再斬,可手中脅差卻發出嗡鳴聲,變得滾燙,令她反射性地松手。脅差掉在泥地上,濕潤的泥土立刻開始冒煙,雪亮的刀刃轉瞬間便熱得發紅。
審神者愕然:「骨喰?」
和尚抓緊機會掙開她的壓制,錫杖飛入他手中,杖首在空中揮了個半圓,朝審神者狠狠砸下。
審神者抬手欲擋,有人的槍比錫杖更快,一聲爆響過後,鐵膽打中和尚胸口,再從他身後穿出。
幾步之外,幻姬表情平靜地放下火|槍,槍口還在冒煙。
「這……這是……」
和尚臉上不敢置信,眼睜睜地看著胸前大片衣襟迅速被染成暗紅色。
就這樣了他還沒死,左手顫抖著往懷中摸去:「定位儀……定位……」
在他腳前,數根藤曼破土而出,眨眼便攀上和尚的僧袍,纏上他的手腳,將他緊緊束縛在內,動彈不得。
和尚極度不甘:「麒麟神——!」要是他在全盛時期,對付一個連人話都不會說的古神哪裡需要這麼費勁!
不遠處,似鹿非鹿的古神正往踏著湖面朝這邊走來,在祂的視線中,和尚身上的藤曼長得越發結實,葉片伸展,還開出粉紫的花朵。
就如和尚自己所說,麒麟神既是森林之神、生命之神,也是死神。此時,作為死神的祂一步步走近湖畔,周圍的民夫和僧兵紛紛後退。
麒麟神在和尚身邊停下,祂仰起頭,用吻部蜻蜓點水般地碰了一下和尚的手,又碰了下他手中錫杖。
和尚不甘道:「你做的事……與我相同……只因你是神明……」
麒麟神安靜地眨了眨紅色眼眸,和尚話音慢慢落下,瞳孔擴散,這才徹底死亡,他手中的錫杖也逐漸消散在空氣中,蔓藤織成的牢籠裡,什麼都沒剩下。
「任,任務結束……」狐之助從審神者腳邊顯出身形,畏縮道:「是否現在開始准備返回?」
審神者:「等一下!」
審神者跪在骨喰本體邊上,這振脅差剛才泛紅的刀刃已經冷卻下來,重新變回銀白色,只有刀口上隱約裂口顯示出它剛才確實出現了意外。
審神者撿起脅差,小心收回刀鞘,這才站起身。
抬頭一看,周圍的森林、湖泊不知何時變得朦朧起來,林中的僧兵和民夫一個個消失了,旁邊幻姬的身影也在變淡。
幻姬微笑道:「看來,這裡就是夢的終點?還是說,身為人類,不能在高天原呆得太久?」
審神者張了張口:「……都不是,這應該是你們的世界特有的修復能力,歪曲的時間線很快就能回到正確軌道。」
幻姬:「正確的軌道?你是說命運麼?」
審神者:「……或許是的。」
幻姬目光微閃:「如果不按命運走呢?」
審神者艱難道:「世界就會毀滅。」就像她的世界,只因為她這個意外,整個世界都不復存在。
幻姬嘆息:「還真是嚴苛啊……」
她的身影已經變得極淡,聲音似有若無:「最後……我知道你的名字肯定不是雅子……等以後再見時……」
幻姬也徹底消失了,現在整個空間中不剩任何此世之人,背景光怪陸離。
審神者仰頭看向空中,湛藍的空洞和外面的氣旋也漸漸消散,無論是什麼東西在吸收這片土地上的靈力,現在都停止並消失了。
麒麟神還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紅色的眼眸靜靜地看著她。
審神者試探道:「麒麟神?」
麒麟神輕輕眨了下眼睛,在祂面前,有一片金色的東西從空間裡被剝離出來,飄浮著飛向她。
審神者下意識拿住了。
霎那間,整個空間如夢境破碎般只余一片白光。
沒有源頭的風吹起審神者和狐之助,下一秒,他們忽然出現在某個夜空當中,明月掛在天邊,夜幕上滿是星星,然後……身子一沉,失重感襲來,開始無法遏制地向下墜落!
狐之助尖叫道:「是京都!」
另有一道男音插嘴道:「從哪來回哪去,說的就是這個?」
髭切和三日月宗近也被拋在他們身邊,同時向下墜去。
審神者把手中的金色碎片收進儲物袋中,喊道:「人齊了!准備轉送!」
5、4、3、2、1——
在三人一狐摔進京都前,轉送的黃光一閃,再次出現時便是在本丸的時空祭壇中了。
「他們回來了!」
「太好了!主人回來啦——」
「阿魯基桑麻——!!!」
本丸已到了睡覺時間,但時空祭壇的響動令所有刀劍男子從床上一躍而起,紛紛聚來祭壇邊。
「都還好嗎?沒有受傷吧?」
「阿尼甲?阿尼甲!」
「都別擠,先讓他們去恢復池!」
審神者也難以招架這群興奮過頭的刀劍男子,尤其是某個水藍發色的身影……審神者勉強對他們笑了笑,提著手中脅差轉身走進手入室。
有刀問道:「主人為什麼要進手入室?」
「三日月和髭切都是輕傷吧?」
「應該是佩刀……」
刀劍男子中,一期一振也想到了這點。
不過,現在的他雖然擔心,卻已經不會對此感到焦慮和恐懼。
——他的主人絕對不會令任何一振刀出事的。
抱著這樣的信心,一期一振安慰著其他幾個弟弟,帶著他們返回粟田口院,打算等弟弟們都睡下後,他再回來等待。
……手入室裡。
骨喰已被重新變成人形,他眼睛緊閉,額頭上滿是汗水,臉頰燒得通紅。
「火……火燒過來了……!我……」
審神者正努力幫他的本體手入,手入室有著整個本丸最強大的聚靈陣,能把她的手入效率從無提到正常水准,可是現在卻一點用都沒有。
刀刃上的裂紋還在擴大,已經蔓延至鐔口的雕刻上,但骨喰的人形肉身上卻沒有一點傷痕,只被火焰的夢魘糾纏,無法脫身。
「可惡……到底該怎麼辦!」
審神者咬著嘴唇,她怎麼都沒想到,術士的武器竟然對付喪神有這種效果。這樣下去,骨喰恐怕會碎刀……
御守能救回來一次,她以傷還傷或許也能救回來一兩次,可是之後呢?
手入……手入……她想起上次潑髭切水的經歷,令髭切反應最大的一捧水下去後,髭切身上瞬間痊愈,要是換成恢復池的水……
審神者心一橫,只能這麼干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泡泡更健康預告
螭器來自《野良神》,被她攻擊的神器會想起過去的名字和經歷然後崩壞。
沒看過的小天使不用在意,知道設定就完了。
***
對不起!這麼晚才更新!(土下座,我太弱了……
後面改一下更新時間怎麼樣……作者君已經被掏空……
第35章 骨喰/新刃來了
在審神者和刀劍男子們離開後, 有兩個人來到了這個世界上。
「成功著地,靈子轉移成功。」
長相清秀的黑發少年仰頭看向天空:「……欸?難道是看錯了?這裡怎麼沒有『光帶』……」
粉色頭發、渾身裝備著鎧甲的少女也道:「沒有看錯, 御主。這片天空中確實沒有特異點光帶。」
少年:「達芬奇親?」
有一個女性剪影被投影至這個世界:「觀測中記錄確實是特異點——室町時代的日本本州西部。可是現在,這個時代並沒有聖杯碎片啊……羅瑪尼,難道是你這幾天太累了以至於看錯了特異點報告?」
「怎麼可能!」某醫生大呼冤枉:「我這幾天都有好好休息的!」
「嘛……那就沒辦法了, 」 萊昂納多達芬奇輕松道:「准備靈子轉移,回來吧, 御主、瑪修。」
……
本丸中。
審神者眼見自己用手入根本無法遏止骨喰本體的惡化,心一橫,將骨喰本體放在他懷中, 自己上前兩手勾住骨喰的後腦勺和膝彎,使勁將他抱了起來。
——意外的沉!比她矮了近20釐米,為什麼會這麼重?!
審神者抱著昏迷的骨喰跑出手入室, 衝進隔壁的恢復室。
一路經過泡本體刀劍的池子、淋浴間, 審神者一腳踹開泡池間的隔門, 抱著骨喰跳進水池,砸出大片水花。恢復池的水原本就被她融合了大量靈力,此時她更是毫無保留地將靈力往水中灌注, 比髭切那次更誇張, 池水轉眼間便開始放出淡金色的熒光。
骨喰在昏迷中抓緊了審神者的衣襟, 不堪承受似的呻|吟出聲, 秀麗的眉毛緊蹙,全身每一條經脈都被強橫的靈力衝刷著,感受既痛苦又令他難以割舍。
「啊啊啊啊……」
「忍一忍, 再忍一忍!」審神者單手拔|出兩人之間的本體脅差,也將它浸入水中。透過粼粼水面,刀刃上的裂紋真的在慢慢合攏。
骨喰蹙著眉頭,喉中發出哽咽的聲音,順著臉龐留下的不知是水還是淚。
夢魘中糾纏著他的火焰被撲滅了,有人動作輕柔地將他抱在懷裡,身邊水波徜徉。
骨喰努力睜開眼,濕潤的睫毛猶如被沾濕的蝴蝶翅膀,他渾身酸軟,無力地靠在審神者懷中,手臂攀著她的肩膀和脖子,輕喘道:「主、主人……」
審神者驚喜地看著他:「骨喰!你終於沒事了!」
……某種意義上講,這本該是很令人欣喜的一幕,然而……
恢復池的角落裡,有人□□出聲:「唔、呃……」
審神者震驚地抬頭看向那個角落,只見某振奶金色短發的太刀泡在淡金的池水中,捂著嘴,眼睛濕潤又無助地看著她。
大家互相看看,這邊髭切明顯全身赤果,修長的鎖骨和大半個胸膛都在水上,皮膚被熱水泡得細膩晶瑩,還泛著緋紅色……另一邊,銀發美少年用及其曖昧的姿勢被審神者抱在懷中,因任務換上的武士服不知何時被扯開前襟,露出單薄的胸口,下面一直延伸進水中,五官清冷的臉上面色潮紅,似迷茫似依戀地靠在審神者懷中。
而審神者……恢復池中衣服穿得最整齊的就是她了,武士服的衣襟在鎖骨處合攏,顯得嚴謹自持,可惜現在全濕透了,白色布料貼身勾勒出優美弧度,內部線條隱約可見。
這種情狀僵持了大約兩秒,兩秒後,一聲呼喚打破了夜的平靜。
「主人?骨喰?你們在恢復室嗎?剛才我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音,恢復池……咦?恢復池的門……」
水藍發色的太刀來到被審神者踹飛的隔門外,轉頭便毫無阻隔地看到了恢復池中的這一幕。
一期一振:「………………」
如果是三天前,審神者最多只會有點尷尬——因為她出現在理應只有刀劍男子使用的恢復室裡,可是現在……經受過髭切的「我來幫你感受」的洗禮後,審神者忽然能體會到曖昧兩個字的含義了。如果再和尷尬二字結合起來,那就等於——現在!
審神者結巴道:「那,那個,我是在幫骨喰治療……手入效率太低,我沒辦法就,就……」
一期一振沉默地看向她懷中的骨喰,後者的前襟大開,臉和脖子都泛著紅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骨喰似乎長大了點,原先十三四歲的少年現在看起來有十五六的樣子,骨架也大了些,顯得衣襟更加包不住胸膛。
骨喰無力地攀在審神者身上,當注意到哥哥的目光,他眼眸濕潤,虛弱道:「一期哥……請不要怪主人……」
審神者有種想捂臉的衝動。
最後還是某振源氏老刀崩得住,他輕咳一聲,笑眯眯地對一期一振打了個招呼:「喲!真巧呀!」
然後髭切慢慢起身,朝恢復池的石階走去,中途還要經過審神者和骨喰身邊。
審神者僵著脖子維持著回頭的姿勢,兩眼緊盯著一期一振的內番服拉鏈絲毫不敢放松!骨喰還略有敵意似的將審神者摟得更緊,他本意可能是為了防止主人看到什麼不純潔的東西,然而結合他此時的身體狀態,只能令人聯想到吃醋啊、主人是我的啊……之類的話語。
髭切走到池子邊緣順著石階上岸……出水時還踩滑了一下,好懸沒摔倒!
髭切還渾不在意地笑道:「哈哈哈,泡得太久,有點腿軟啦。」……這聲哈哈哈頗有本丸另一振平安老刀的風範。
髭切恣意慣了,這次也沒拿毛巾,赤條條地邁著長腿走向門邊,完全沒有任何羞恥感,經過一期一振身邊時還停了一下,頗為自然道:「主人,還有大家,我先回去了,晚安。」
審神者&一期一振:「…………」
……五分鐘後,事情被審神者拼老命解釋清楚了。
一期一振弄明白後,松了口氣,無奈道:「真是抱歉,這次又讓主人費心了。」
審神者抽了抽嘴角,心道還好她解釋了,不然光看剛才這把太刀的眼神,要是放著不管,說不定過兩天她本丸就能上演一場「苦情哥哥墮落刺主只為弟弟能逃脫魔掌」的戲碼。
一期一振這振太刀,出貨率低、墮化率卻異常地高。原因無他,在傳說中的黑暗本丸中,最容易受審神者欺侮的就是短刀,而粟田口刀派大部分都是小短刀,一期一振又是個重度弟控,審神者們不招惹粟田口則已,一旦令粟田口的短刀受到傷害,那麼第一個暴起弒主的刀絕對是一期一振。
骨喰已經恢復了行動力,此時他已在淋浴間換上一身浴衣,又拿了一件新的走到審神者身邊,給她披上,眉頭微蹙:「主人,請注意保重身體,趕緊把濕掉的衣服換下來吧。」
審神者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濕透的上衣小袖都貼在身上,她略顯不自然地扯著浴衣裹上胸口:「謝謝。已經很晚了,都回去休息吧。」
「是。」
出了恢復室,外面的本丸已是月上中天,冷風吹過,審神者後脖子一激靈,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噴嚏。
「哈啾——!」
「主人!」粟田口兩振同時道。
「我沒、沒事。」審神者擺了擺手,剛想說你們回去吧,鼻子又是一癢——「哈啊——啾!」
這次的噴嚏比上一個嚴重多了,還從頭到腳打了個寒顫,審神者不由自主地抖索索地抱緊了自己。
「主人!」骨喰上前一步,不由分說地將她抱了起來:「我送主人回天守閣。」
審神者還沒反應過來就懸空了,轉眼就靠進骨喰懷裡,跟幾分鐘前的狀況調換了位置。
「放、放我下來!」審神者身體緊繃,生怕自己動一下就要摔了,骨喰這單薄的小身板怎麼抱起她的啊!
「不行,主人也累了,我送主人回去會快很多。」骨喰抱著比自己高的人,卻一點都不顯得吃力,還轉頭對一期一振說:「一期哥,我先送主人回天守閣,很快回屋。」
一期一振略顯僵硬:「噢,好,好的。晚安。」
骨喰充分發揮出全本丸脅差中最優秀的機動性,抱著審神者輕盈地跳上房頂,走直線向本丸中心的天守閣掠去,踩在瓦片上時甚至不會發出一絲聲音。
「骨,骨喰……」審神者看著骨喰的側臉,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我怎麼感覺你長高了?」
「是麼?」骨喰目視前方,他的臉依然秀美,卻少了一點雌雄莫辨,真正算是個美少年了。
骨喰忽然道:「剛才,我回想起了自己被燒毀前的記憶。」
「!??」審神者驚訝,繼而嚴肅起來:「但你的狀態是怎麼回事?刀身不斷裂開,差點就要碎刀了!」
「不知道。」骨喰面色平靜,「被燒毀……確實很痛,記憶的終點就是身處於大火之中。但是,你的靈力也是如此。」
審神者震驚:「所以被我修復真的很痛?為什麼你們都不告訴我……」
「不,不是痛。」跟某老刀一樣,骨喰也否定了痛苦一說。他望著夜色中的天守閣,湛藍的眼中再無迷茫:「你的靈力很溫柔,可我卻感到痛苦,因為會回想起從前。」
審神者:「……從前?」
骨喰沒有回答,他們已經到了天守閣外,骨喰輕盈地跳上天守閣的千鳥破風,從三樓的窗戶裡將審神者送進去。
骨喰站在窗外,朝審神者低下頭:「那麼,我走了。主人也早點休息,晚安。」
「等一下!」審神者叫住他,執著道:「你說的從前是什麼意思?」
骨喰垂下眼簾,似乎笑了下:「比起講述過去,現在才更重要吧。」
……到底是什麼意思?骨喰的話令審神者很是困惑。
本丸中的燒身刀並不少,失去大部分記憶的只有骨喰和鯰尾兩個,而骨喰又比鯰尾要更加執著與過去。現在突然說出「想起了過去」、「現在更重要」這種話,也不知是好是壞。
有機會還是得問清楚,審神者心道。
持續數天的任務終於結束,她也累了,快速洗漱完畢,頭發還是濕的就倒在床上。
任務中就算能休息也休息不好,回到本丸才有了安全感。審神者仰面躺在床上,身體放松,意識很快開始模糊。
——明天要問骨喰、要確認自己離開時本丸的運轉情況、還要寫任務報告。
審神者習慣在睡前思考第二天要做的事,想到任務才報告在迷糊間回憶起來,她這次出去,目的之一不是為了寸無麼?用來修復膝丸的玉鋼……
——啊……原本還想在任務結束後向「幻姬」要一塊她的煉鐵工廠產的玉鋼,可惜後來時間緊就全忘了。
審神者翻了個身,把被子角卷在身上。
——要是麒麟神給的東西是玉鋼就好了……
粟田口院。
骨喰回到院內時,所有短刀都已經睡下。
只有一期一振還在院子裡,骨喰遠遠地看見他從樹下撈起了什麼,發現自己後便朝檐廊這邊走來。
「一期哥?」
「噓……」一期一振小聲道:「是退醬的小老虎,又在外面睡著了。」
兩人並排走在檐廊上,一期一振用視線估量了下骨喰的身高,笑道:「骨喰好像真的長高了,以前還要在矮一點點。」
「是嗎?」骨喰眼睛亮了亮,表情倒沒有多大變化,「主人也這麼說。」
一期一振失笑:「哈哈哈,我還以為骨喰對身高沒有想法?要是本丸有後藤在,肯定要羨慕得鬧脾氣了。」
「從前確實沒有多想,不過現在……」骨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輕輕勾起嘴角:「感覺……我能做更多事了,所以很開心。」
一期一振被自己這位弟弟的笑容震得愣了下,說不清是哪裡不對,但身為兄長的直覺令他察覺到有什麼改變了,他輕聲問道:「骨喰,這次任務中發生了什麼嗎?」
「並沒有發生什麼,但要說有什麼特別的話……」骨喰垂眸道:「主人通過我使用了靈術,被主人使用、能替主人分憂的感覺,很好。」
一期一振遲疑道:「原來是這樣……嗎?」
前面就是骨喰的房間,骨喰拉開門,回頭對一期一振道:「晚安,一期哥。」
「晚安。」一期一振點點頭,還是沒忍住道:「要是有什麼事想說的,一定要來找我。」
骨喰:「嗯,我明白了。」
一期一振離開了。
骨喰沒有開燈,在房內摸黑鋪好床鋪,躺進被子裡。
他一向少物欲,房裡的擺設多是藤四郎兄弟們幫他挑的,比如桌上與鯰尾成對買的馬形鎮紙、窗戶上亂藤四郎掛上去的淺藍色風鈴。
從前,要說最想要什麼,除了與同刀派的兄弟團聚外,最想要的大約只是繼續留在主人身邊。無論是做日課、當近侍亦或者被當成佩刀使用,只要能令主人分憂就足夠了。
被召喚至現世後,這短短三年的新記憶與他失去的記憶相比簡直微不足道,可它又是沉甸甸的,在本丸度過的每一個瞬間都是那麼美好。
然而那振源氏刀卻說……
在審神者的枕前,髭切口吻隨意道:「近侍啊……自古以來就是總領們倚重的對像呢,比能擔大任的家臣、將領要親近,又比只能住在後院裡的女人更能干……」
這振太刀微笑著,說出的話卻冰冷刺骨:「可反過來也一樣……既不是能被總領委以重任的臣子,也不是能令總領放松親近的家眷。每天跟在主人身邊,以身為總領的近侍為傲,可惜卻改變不了任何東西。」
骨喰怔道:「你是什麼意思……」
髭切漫不經心道:「我的意思是,你到底在期待著什麼呢?只呆在她身邊就好?繼續做一振佩刀?那還不如換成沒有付喪神的死物,省得她還會因為顧忌到你而不敢全力劈斬。到最後,你既保護不了她,也不能為她送上勝利的榮譽,真可憐吶。」
髭切的話在骨喰的美好的記憶中砸出一道裂痕,令他開始懷疑自己,所以才在戰鬥中急於求勝,而意外獲得的過去又令他重新堅定了決心……
——希望主人能更多地使用自己,希望自己能保護好主人,希望能為主人帶回榮譽,希望能更多的為主人分憂……希望,希望……骨喰側躺著,一顆水珠從眼角滑落,浸入枕頭。
被主人使用的感覺真的很好,體內盈滿強大的靈力,心髒更是被填滿了。當主人的靈力化做電蛇纏繞在本體上時,他仿佛能感受到主人的心跳,還有主人的情感——她在為他而自豪。
……
第二天,天守閣二樓辦公室。
審神者坐在辦工作後,雙手手指交叉放在桌上:「所以,任務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骨喰依舊是缺乏表情的樣子:「什麼都沒發生。只是想起來後,發覺過去並沒有那麼重要,希望能更珍惜當下。」
審神者嚴肅指出:「骨喰,你這是在刻意掩蓋事實,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就算喜歡被她摸頭,嘴上也要說別碰我,現在居然學會顧左右而言他了!
「抱歉,主人。任務中確實有事發生。」骨喰毫不猶豫地出賣了某振扎他心的老刀:「任務第四天,您還沒醒來時,髭切曾進入過您的房間,要對您行不軌之舉,被我抓住了。」
「!!!!」
審神者身上陡然爆發出一陣殺氣,窗外天空中晴空霹靂,某個在馬廄外偷懶的老刀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噴嚏,手中茶水灑了一地。
「哈啊啊啊——啊啾!!!!」
這個噴嚏是審神者打的,准確形容一下,她現在額頭上貼著退燒貼,身上披著歌仙兼定給她翻出來的毛絨披肩——衣櫃裡什麼時候有了這件衣服審神者都不知道,兩頰紅彤彤的,腳邊的垃圾桶中,用過的紙巾堆得冒尖。
今日近侍——一期一振無奈至極:「您就別工作了,本丸有長谷部君、歌仙桑看著,任務報告骨喰和我可以幫忙寫,不會出問題的。在這樣下去,等長谷部君遠征回來,我非被長谷部君壓切了不可。」
審神者哆哆嗦嗦地裹緊了毛絨披肩,吸了吸鼻子:「要壓切也先把髭切那個混賬壓切了。對了,等長谷部回來,跟他說髭切再加三個月的畑當番,還有本丸倉庫也讓他徹底大掃除一次,另罰抄寫現世痴漢法一百遍……不許寸無幫他!」
骨喰毫無同情心地落井下石:「您說過,髭切要是再搞事情就『干畑當番干到死』,我覺得這就很好。」
審神者恨恨道:「暫時不行,本丸人手不夠用,還需要他繼續出陣。」
「關於人手……」一期一振開口道:「您上次向時之政府要求的刀劍已經到了,要現在召喚他們嗎?」
「哦?」審神者眼前一亮,立刻就要站起來:「走,去召喚!」
一期一振趕忙把她按住:「直接在這兒召喚就好!我去把他們的本體拿過來。」
審神者一想也是,懨懨地坐了回去:「那就拿來吧。」
她小聲抱怨道:「只是感冒了而已,又不是殘廢……再說本丸中連病原體都沒有,我怎麼感冒的啊。」
骨喰提醒道:「您才去現世出陣過。」
審神者:「……對哦。」發燒把頭都燒傻了。
新刃是結合審神者給出的清單,加時之政府目前有的資源,逐個分配的。
由於清查廢棄本丸,許多未墮化、只是沉眠了的刀劍都被時之政府搜集出來,檢查沒問題後再放入倉庫,作為審神者努力出陣的報酬分發出去。她本丸中大多數刀劍都是這麼來的。
這次大約是倉庫爆滿,時之政府一口氣給她送來六振刀,分別是:鳴狐、太郎太刀和巴形薙刀、鶯丸、千子村正和龜甲貞宗。
一同送來的還有發現他們的本丸的資料,審神者先翻了遍資料,六振刀共四個故事,看得她內心復雜。
首先召喚出鳴狐,這是一振被人從戰場上發現的無主刀。
在時之政府給的立繪中,這振打刀肩頭還趴著一只從者狐狸,而她召喚出的這振,肩上什麼都沒有。
被召喚出來後,戴面胄的白發少年異常沉默,連自我介紹也無。
審神者沒有因此而生氣,她認真道:「我的代號是4號,從今以後就是你的主人了,請多指教。」
白發少年沒有回應,甚至連眼神反應都沒有,只沉默地看向地面。
一期一振嘆息著帶他離開。
第二輪被同時召喚出來的是太郎太刀和巴形薙刀。他們的同個本丸出身,前主因玩弄付喪神的感情被神隱。這兩振刀看上去倒沒受什麼影響,正常介紹自己後離去。
第三輪是鶯丸。這振刀的前本丸刀劍墮化率98%以上……他是唯一一振沒有墮化的刀。
淺茶色頭發的太刀微笑道:「我是鶯丸,請多指教,新主人。」
審神者自我介紹完後,讓三日月宗近帶著這振平安刀走了,心裡略微有些不舒服,直覺這振鶯丸跟髭切很像。
最後是千子村正與龜甲貞宗,兩個都是比較稀有的刀,並且他們的前主還活得好好的,卻走了無數程序硬是要把這兩振刀解除契約送給時之政府。
居然還有稀有刀會被審神者趕出來本丸?審神者驚訝,更加好奇這兩振刀到底做了什麼。
「哼哼哼哼……我是千子村正,你就是我的新主人?」
嗯……除了出陣服露出度有點高,其他好像很正常啊。
第二振刀被召喚出來時眼神略顯幽怨:「唉……我是龜甲貞宗,現在是您的刀了,苟修金桑麻。」
審神者:嗯——?你再說一次你叫我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繼續一段日常
(對不起我又晚了……拖延症要不得)
***
啊啊啊我的退醬極化歸還!可愛程度翻倍啊!
給他刀裝,退醬:這好像是新娘會用的裝飾欸
作者嬸:啊退醬你是要嫁給我嗎!我這就去准備聘……(被一期尼拖走)
話說之前哪個小天使說all350很容易出新刀的來著?
昨晚試了兩發350,結果一發出鶴球一發直接來了小豆長光(哇靠!
抱住這只小可愛猛親!
第36章 污糟糟
事實證明, 二手刀不是沒有原因的,要不就是垃圾主人的原因, 要不就是刀的原因。
開始審神者見新刃千子村正和龜甲貞宗練度不高,就把他們安排進短刀練級的隊伍中出陣。
結果沒過兩天一期一振找上門來,委婉地說自己的弟弟們練度高了可以去新戰場, 請她另找人帶那兩位。
審神者:「…………」這還真不能怪一期一振。
新刃中的千子村正出陣後曾重傷過一次,審神者去幫忙手入。
因為對自己手入的愈合效果感到滿意, 她還多看了眼千子村正剛才被捅穿、現在已愈合的腹部,後者注意到她的視線,表情古怪地笑了起來:「呵呵呵呵……脫了的我, 你很中意嗎?」
審神者:「……啊?」
而另一振新刀龜甲貞宗,據說是在千子村正向他形容過被手入的感覺之後,開始用又期待又按捺還有些小幽怨的眼神看審神者, 把她看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原本以為這振刀除了內心令人無法理解(本丸中她無法理解的刀還少麼?!), 以及對她的稱呼特殊了點, 其他方面都是能積極完成任務不給人添麻煩的好刀……直到某天她撞見龜甲貞宗出陣歸來。
「哈啊——哈啊——我,我盡量早些回來了!苟修金桑麻——!」
龜甲貞宗滿面潮紅,喘息著跑向她, 一個滑步在她面前半跪下來, 捧起她的手放在心口道:「苟修金桑麻!您這是專門在等我嗎?您想為我手入嗎?我一定會做得比村正更好的!」
審神者:「…………」
初見那天, 她委婉地提示這振刀可以跟其他刀一樣統一一下對自己的稱呼。比如正統的阿魯基、頗有戰國範的大將、哪怕再正式點的主公、家主、姬君她都認了, 可苟修金桑麻是什麼鬼?分分鐘令她有種置身於宅男天堂——女僕咖啡屋的性轉版、還是帶顏色的性轉版中!
對此,龜甲貞宗義正言辭道這是他的專屬稱呼,為的就是跟其他刀區分開來, 求她同意。審神者心想自己也要接受每個人的個人特色,便隨他去了。
結果現在……召喚都召喚了,自己的刀還能扔了咋地。
審神者耐心解釋道:「重傷以下統一去恢復室恢復,恢復池效率很高的,平均十分鐘內就能痊愈。」
龜甲貞宗臉上的期待頓時消失了,他松開審神者的手,規矩到堪稱優雅地站起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低聲道:「忍耐、忍耐!既然是主人的命令的話……」
見他沒動,審神者試探道:「那就走吧,快去恢復室?」
這句話不知觸到了龜甲貞宗哪根神經,令他陡然情緒高漲起來:「啊啊!不愧是我服從的主人!您是讓我遠離您的視野嗎?這份冷漠……真叫人欲罷不能啊!」
審神者:「…………」
這次不需要她做什麼,一旁聞聲趕來的歌仙兼定已冷靜地拔出本體,微笑道:「新刃君,你的練度好像不怎麼樣啊。來,為了讓你不那麼容易受傷,就讓我們用手合來幫你增加點經驗好了。」
龜甲貞宗:「不,等等,我想要的忍耐不是這種!而且我還有傷沒治好,如果不是萬全的狀態,就沒辦法受下一個傷了……啊啊啊放我下來!苟修金桑麻——」
「不必擔心。」壓切長谷部冷酷道:「我們會控制在中傷的程度的,待會一起治。」
壓切長谷部和歌仙兼定一左一右地架著龜甲貞宗走了,一個練度渣在兩振滿級刀面前毫無還手之力。
最可怕的是當這兩振刀同時進行畑當番。
千子村正:為了不弄髒衣服,脫!/啊衣服粘到土了,脫!
龜甲貞宗:哈啊哈啊哈啊哈啊哈啊——
……活像有人在田地裡進行不可描述之事,從畫面到聲音都全了。
對此,本丸污派元老笑面青江在田邊樹下翹著二郎腿乘涼,悠然道:「啊……這可真是令人高漲呢……從各個方面來講,呵呵呵。」
……
除此外,這幾天還有件驚動本丸所有刀劍男子的事——他們的主人,審神者她,生、病、了!
審神者覺得自己還能繼續工作:「不就是感冒嗎……啊、啊啊啊——啊啾!!!!」
歌仙兼定看了看體溫計,溫柔拒絕:「不行,您的體溫已升到38度5以上,對人類來說已經算是高燒了,必須臥床休息。」
當日近侍鯰尾藤四郎為審神者遞上一張新的紙巾,把她從辦公椅上攙扶起來:「任務報告都由我、歌仙桑、長谷部君完成,您回去多睡一會兒。待會兒藥研還會來幫主人檢查身體喲~」
審神者:「哈啾——!檢、檢查身體?還不如去萬屋買藥……」
「不行,藥研說了,胡亂吃藥會加重病情。」鯰尾努力踮起腳尖,他架著審神者的手臂,想讓她在自己肩上借力,可惜因為身高差距太大,反而像是掛在審神者肩上的提包。
鯰尾崩潰:「啊啊啊怎麼會這樣——!我以前從來不覺得自己矮的!」
審神者:「還,還是我自己走吧……」
鯰尾氣鼓鼓道:「主人——您什麼時候也幫我長一下身高啊?我也想像兄弟那樣變帥!」
審神者:「呃……這個,骨喰其實是意外,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鯰尾還想說什麼,被歌仙兼定拎到一邊:「現在主人要休息,不許纏著主人!」
初始刀取代了近侍刀的位置,先道聲失禮,然後一把撈起審神者的腿彎,將她抱了起來。
「???」審神者懵逼地抱住歌仙兼定的脖子,等一下,本丸的刀劍們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抱著她走路了?
「您安心休息一會兒,藥研很快就來。」歌仙兼定面上老神在在,實際心裡樂得冒泡,雖然有些不敬,但主人居然安安靜靜靠在自己懷裡誒,這可是他主人三年來最聽話可愛的時候了。
不同於樓上的溫馨,天守閣一樓大廣間裡,壓切長谷部端正跪坐在主位之下,骨喰、髭切、三日月宗近,以及一期一振,四振刀劍也以鄭重的跪姿坐在下首。
壓切長谷部冷聲道:「主人不追究,不代表隨侍在主人身邊的刀沒有責任。」
骨喰首先俯下身:「非常抱歉,我作為近侍刀卻令沒有照顧好主人。」
一期一振也道:「不是骨喰的錯,那晚是我先誤會了主人,主人為了向我解釋,耽誤了回房的時間。我願意承擔所有責罰。」
髭切開口道:「我倒不覺得只是一晚上就能讓主人病倒。比起急病,我更傾向於是勞累過度。」
骨喰沒想到髭切居然會為自己和一期一振說話,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三日月宗近也看了眼髭切,語氣緩慢:「小姑娘一直在連續出陣,自我來到本丸後,就一直看在眼裡。或許是時候讓小姑娘多休息一下了,她的年紀正是人類夯基礎的時候吧,不養好身體,以後恐怕虧損壽元。」
此話一出,周圍刀劍男子的私語聲都消失了。
「大家先別著急。」藥研披著白大褂、挎著他的醫藥箱來了,作為本丸中唯一對醫術有些心得的刀,其他人都十分看重他的意見,「我會去替大將檢查身體,只是無論病因是什麼,大將確實該休息一段時間了。」
上了天守閣三樓,審神者正歪在榻榻米上與歌仙兼定搶一個平板。
「窩自搔可以看捻死料!」鼻子徹底塞住了,審神者甕聲甕氣道:「新刀的膩死窩還沒看完!」
「是史料和歷史!」歌仙兼定活像現世裡以沒寫完作業為由搶孩子平板的嚴厲老父親,「您看看您都燒成什麼樣了,多休息會兒不好嗎?!」而且發燒居然還這麼有力氣!他居然搶不動!
審神者兩頰緋紅,怒瞪歌仙兼定:「看死鳥就似休息!」
歌仙兼定:「是史料!」
「咳!」藥研清了嗓子,父女二人停下搶平板的動作,紛紛看向他。
藥研:「該檢查身體了。歌仙桑?」
歌仙兼定放開平板,站起身,矜持道:「那就交給你了,藥研君。」
歌仙兼定下樓去了,留下藥研向審神者走來,審神者警惕地看著他。
藥研停在審神者面前,伸出手:「大將?」
審神者眯了眯眼,慢吞吞地將平板放在他手中。
「如果是普通人,休息的時候看點書也沒什麼。可是大將……」藥研將平板放到矮桌上,對審神者似笑非笑道:「只要大將沒睡著,腦子裡都在考慮各種事物吧,這可算不上是休息。」
審神者哼了一聲:「不就是個感冒,我在現世還生病得少嗎?」
藥研從醫藥箱中拿出聽診器:「先不說普通感冒有時也會要人命,大將現在的身體也不是普通人類的身體。有靈力護體還得普通人類的病……大將不該思考下這是為什麼嗎?」
審神者有些心虛:「為、為什麼……」
藥研沒有回答,他走到窗邊,唰地一聲拉上窗簾,轉身對審神者微笑道:「失禮了,脫吧,大將。」
審神者心中警鈴大作:「等等你是不是被村正傳染了?聽個心肺用得著脫衣服?」
藥研戴上聽診器,舉起聽頭,語氣溫柔道:「我知道大將習慣仗著有靈力吊命就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即使受了傷,如果您不提起,近侍刀也不好意思幫您處理。那麼趁這個機會,我來檢查一下大將處理傷處的水平,要是處理得不錯,以後我也能放心了。」
審神者的心虛達到了頂峰。
藥研慢條斯理地跪坐在審神者面前,輕笑道:「請不要把我當作人類男性,我只是把護身刀而已。不過要是能令大將放松些,我也可以閉上眼睛。」
審神者別過頭:「……算了,用不著。」
巫女服要脫起來很簡單,解開腰帶再結上衣系帶,往兩邊一扒,內芯的果實就露出來了。
……只是這具身體實在不像是十幾歲的少女會擁有的。
藥研神情逐漸嚴肅起來,從肩頸到被衣服遮住的腰胯,他忍不住伸出手去,以指尖順著她的脊骨虛撫下來。
「大將……」
審神者背對著他,悶悶道:「反正已經好了,有靈力在又死不了人。」
「大將……!」藥研咬著牙,聲音顫抖:「就算沒有死,難道受傷就不痛了嗎……您這麼不在乎自己,要是哪天有個萬一,您想讓我們怎麼辦?」
——那就去英或幻姬的本丸。審神者心想,不敢把她已經與另外兩位審神者約好了的事說出口。
在她背上,有割傷有貫穿傷,許多都是因沒有經過良好護理而留下深淺不一的疤。審神者從來與瘦弱一詞沾不上邊,肩背和手臂都有著明晰優美的線條,充滿了健康感,可皮膚上的疤痕卻將這份美好破壞殆盡。
藥研深吸口氣,從藥箱中拿出本子和筆,啪嗒一聲摁出筆頭,冷聲道:「大將,把你最近一年的受傷經過告訴我。考慮到非常有可能存在的、被您忽略了的暗傷,我們必須做一次詳細體檢才行。」
「…………」審神者沉默的背影寫滿了拒絕。
藥研聲音冷酷:「我將根據傷情確定大將該修養多少天,而若是大將認為我的檢查不夠專業,我們也可以去23世紀的現世,接受最頂尖的醫療器械的檢查。」
審神者立刻投降:「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
「結論是,大將須停止出陣,從現在開始修養一個月,直至所有暗傷痊愈。」
藥研將檢查結果帶回一樓,大廣間裡立刻炸開了鍋。
「我就說吧!好幾次我明明看見主人受傷了主人還說沒事!」
「你說有什麼用!當時就應該監督大將把傷處理好啊!」
「只有我覺得大將不可能乖乖窩在本丸一個月嗎?」
壓切長谷部渾身陰影地縮在角落裡種蘑菇:「對不起……主人……是我失職了……」
歌仙兼定痛心道:「是作為初始刀的我沒有正確引導主人!」
藥研抬高聲音:「以及,這段期間內的近侍們,必須負起撰寫公務的責任!還要照顧大將的日常起居、監督大將按時服藥、在大將想出陣時及時令大將打消念頭、晚上在天守閣近侍間守夜……綜上,自認為不符合條件刀劍男子可以去查看近侍表,與他人換班。」
——換是不可能換的!開玩笑不僅能照顧主人還能留宿天守閣,公務就算不會寫也能立即學會!
本丸的近侍制度是抽簽制,即統一在所有刀劍男子中抽簽決定順序。由於近侍職位也是審神者了解手下每振刀劍的渠道,所以排班也只有順序區別而機會均等,等所有刀劍男子輪完一遍才會抽下一輪。
以目前本丸刀劍的數量,一個月內肯定是輪不完的,於是在查了未來一個月的近侍表後,有刃捶地有刃大笑。
嘛……這就是歐和非的區別了。
「阿尼甲,阿尼甲!我剛看了,你的排班就在大後天欸!」
髭切沒像其他刀劍男子一樣去查近侍表,按理來說應該在畑當番中的他正坐在檐廊下與某振鶯色的刀喝茶,手中還翻著本不知名的書。
「阿尼甲——!還有鶯丸桑!」
小寸無跑到他身邊停下,髭切合上書本,隨手捋了把小寸無柔軟的頭發:「謝謝跑腿丸~要來些茶點嗎?」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喜歡吃甜食。」小寸無嘟囔地扒拉下髭切的手,看見髭切腿上的書,好奇念道:「『認識繩縛藝術的美』?」
髭切笑眯眯道:「是新刃借我看的,真是充滿了奧妙。」
「奧妙?」小寸無重復了一遍,他聽不太懂,不過對兄長的崇拜令他對這本書也感興趣起來:「兄長喜歡看的話,那一定是好書,我也要看!」
髭切打了個哈哈:「寸無丸今天不用做內番嗎?」
寸無恍然:「哦對,我今天的日課是手合。」
他趕緊往手合室的方向跑,跑出一半還不忘回過頭來喊道:「兄長也要快點去做畑當番,今天你的搭檔是蜂須賀桑和長曾禰桑,不要遲到哦!」
髭切揮了揮手:「知道啦——」
旁邊一直沒出聲的鶯色太刀忽然笑了起來,聲音清越:「髭切殿把這種書給弟弟看,真的好嗎?」
髭切不甚在意:「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你難道會不允許大包平看這種書嗎?」
「大包平和我又不是兄弟的關系……」鶯丸垂眸,微笑道:「嘛,都無所謂了。」
……
兩天後,本丸天守閣。
「怎麼是你!?」
髭切穿著內番服,外套隨意披在肩上,步子懶散地走進房間:「我在上次抽簽中抽到了今天……看來我很幸運?」
審神者狐疑地看著他:「你的畑當番呢?」
髭切:「自然是推後一天完成,放心吧,四個月的畑當番,我都會好好完成的。」
審神者哼了聲:「行吧。」
她正盤腿坐在矮桌邊,眼前打開了一片光幕,正在瀏覽時之政府這些天新下達的通知和情報公開。
髭切走了過去,在她身邊彎下腰,手指准確戳中投影的休眠鍵。
審神者:「喂你干什麼!」
髭切笑眯眯道:「遵醫囑,不讓您勞累過度。」
審神者怒道:「只是看個通知,哪裡勞累過度了?!」她明明體溫都恢復正常了,這些刀劍男子還不讓她工作。
髭切漫不經心道:「是是……」
他在審神者身邊半跪下來,剛伸出手,已經有過幾次經驗的審神者立刻往邊上縮,口中喊著:「我能自己走!」
面對病號慢吞吞的動作,髭切輕松地勾到她腿彎,一手攬在她背後,將她抱了起來。
「哎呀不行呢,現在抱主人去休息已經是近侍的職責了。」
審神者摁著他的胸口推拒道:「這是什麼職責,我怎麼不知道有這個職責??」
髭切穩穩地抱住她,朝旁邊鋪設好的被爐走去:「別掙扎,已經到了。」
他動作輕柔地把審神者放在被爐邊,由她自己坐進去。
「啊,差點還忘了這個。」髭切開始掏身上的口袋,在審神者疑惑的視線中從外套、褲子的前後六個口袋裡掏出厚厚一沓紙,然後放在審神者面前。
審神者:「……這是什麼?」
髭切笑眯眯道:「您說的,抄寫現世痴漢法一百遍,這是成果。」
審神者看著紙上用細毛筆寫出來的字……如果不是紙太皺,而且內容不合適,這些字帖堪稱名家書法。
審神者感受到來自千年老刀的文化暴擊:「還,還不錯……」
「嗯哼~您覺得沒問題就好。」
髭切又把另一塊平板遞給審神者,自己拿出時之政府專門給刀劍男子准備的紙質文書:「按醫囑,您可以干任何想干的事,但不許不許接觸任何與公務有關的內容哦。我就在這裡寫報告,您想看時之政府的資料的話,我可以轉述給您。」
「行吧。」審神者百無聊賴地劃平板:「那就轉述一下來自時之政府的通知。」
「好。」髭切答應完,自己掀開被爐的一角,坐了進去。
審神者看著他自然的動作瞪大了眼,她還以為髭切說坐在外間的矮桌邊寫報告!
髭切坐在審神者右側,看著她聲音柔軟道:「從哪一份通知開始?」
審神者死魚眼,徹底拿這坨滾刀肉沒辦法:「……從開放鍛刀那份開始。」
「明白了。……接下來一周後,小烏丸開放鍛刀。」
「不鍛,下一份。」
「清理廢棄本丸任務已基本完成,共搜集未墮化刀劍百余振,有意的審神者可填寫申請表……」
「不需要,下一份。」
「近期,時間溯行軍入侵本丸事件多發,經初步調查後推測,溯行軍可通過兩種方式進入本丸:
一,尾隨出陣隊伍進入本丸(可能性較小);
二,清理廢棄本丸任務中,部分被清理的廢棄本丸曾有被溯行軍入侵的痕跡,而接受清理該類本丸任務的審神者易因為轉送陣特性而暴露自身本丸坐標,甚至在通過轉送陣拜訪其他審神者後暴露其他本丸的坐標,導致溯行軍入侵。
請各位審神者除出陣外減少外出,並及時變換本丸坐標。附錄:各組本丸坐標變更建議。」
「……果然來了。」聽完這份通知,審神者喃喃道。
髭切提醒道:「附錄文件需要看麼?」
「要看。」
髭切:「……A組審神者,每日每小時可變更一次坐標,每日只需將實時坐標上報時之政府兩次,無需次次上報。」
審神者沉吟了下:「其他組的規定呢?」
髭切翻了翻文件:「B組每日可變十次,需上報五次,C組每日變更六次,上報三次,其他組每天變更兩次,上報一次。」
「果然有問題……」審神者眼神凝重,要是時之政府內部沒問題的話,按時之政府對底下審神者的管理,一定會要求每次變更都上報,這點數據對時之政府23世紀的服務器來說根本不算什麼,而這次居然放松了管控……
她想了想,道:「把附錄給長谷部,讓他去改坐標吧。」
可以的話她倒想打個視頻通話給英,可惜後者前兩天發了個郵件給她,說自己暫時回現世了,不在本丸。
髭切:「是,還有什麼吩咐嗎?」
審神者:「沒了,你先去吧。」
「好。」髭切站起身,「很快就要到您喝藥的時間了,我順便把藥端來。」
「隨便你。」
髭切腳步輕快地走了,審神者看著他的背影離開,又翻了翻桌上的「字帖。」
黑色的字跡如行雲流水,只要不看內容,圓融又不失筋骨的筆畫絕對稱得上一句賞心悅目,跟前幾天髭切暴露出的桀驁完全不同。
這家伙難道真的學乖了?今天這麼適合搞事的機會卻一點搞事的苗頭都沒有。審神者心裡疑惑……不過這也是件好事,或許是自己的懲罰起效了呢?
她沒有多想,拿起文件准備偷偷看一會兒。就在這時,樓梯口有聲音傳來:
「主人——我可以進來嗎?」
審神者聽出是寸無:「進來吧。」
寸無興衝衝地跑進房間,正想往她身邊撲,突然反應過來,趕緊慢下腳步,走到她身邊矜持站好。
審神者忍著笑意:「有什麼事嗎?」
小寸無別扭道:「也沒什麼……就是兄長前兩天從龜甲桑那裡借了本書看,我也想看兄長看的書,可龜甲桑卻說書已經被青江君借走了。所,所以,我就是來問問,主人有沒有這本書?」
審神者:「書名是什麼?」
小寸無回憶道:「『認識繩縛藝術的美』。」
審神者:「我沒有這本書,不過可以查一下萬屋有沒有,可以直接買下來。」
小寸無先是失落,聽到可以買後立刻興奮起來:「真的嗎!太好了,謝謝主人!」
「這沒什麼,看書是個好習慣。」而且沒想到髭切居然也喜歡看書,看來也是願意學習的文化刀,難怪字不錯。
審神者打開平板,點進萬屋商城搜索《認識繩縛藝術的美》,結果很快跳了出來,她點進去,翻開詳情頁……
在畫面出現的瞬間,審神者反手捂住小寸無的眼睛,並一掌拍碎了平板。
本丸中晴天霹靂,震耳欲聾的雷聲中夾著一聲怒吼:「髭切——!!!!」
剛把藥端出廚房的髭切被電光閃瞎了眼:「……啊咧?」
作者有話要說:
不搞事是不可能的哈哈哈
***
對不起又來晚了(干脆再把更新時間晚一個小時?
以及最近那個近侍曲收集,我兩種樂器十幾個,可就是兌換需要的第三種沒有!太可惡了!
第37章 本丸
本丸天守閣中有人在怒吼:「你為什麼要看這種書?!還繩藝???居然給寸無看見了!!!」
髭切乖巧地跪在下首, 金眸純淨又無辜:「哎呀……這本書,我也是見龜甲君在看, 一時興起就向他借了,不過被弟弟丸看見倒是意外。」
審神者:「龜甲貞宗??!」
髭切回憶道:「我記得,看過這本書的還有村正君、青江君也借了, 以及……」
「不我不想知道!」審神者崩潰道:「你們現世後會對人類的東西產生興趣很正常,但麻煩你們也把人類中的分級制度學習一下!別讓短刀看到了啊!」
「咳!」藥研靠在門邊, 清了清嗓子,委婉道:「其實短刀只短在身體形態,作為護身刀, 前主們做任何事都不會避著我們的。」
髭切眨了眨眼:「如果硬要說的話,我們這種被放置在刀架上、很少進入內室的太刀,在這方面見識得更少。」
審神者:「………………」差點忘了, 亂藤四郎還跟她講過他怎麼被綁在前主的大腿根看前主亂來的, 反而是他們的大哥一期一振純情得很。
藥研摸著下巴若有所思:「話說回來, 從14歲就進入本丸的大將,現在也才剛成年不久。平常更是因為忙於出陣,更加沒機會接觸這方面吧。」
「……啊?」審神者結巴道:「不, 我, 我好歹也是霓虹國的人, 要接觸的話, 渠道還是很多的……還有藥研你怎麼來了?」
藥研笑了笑:「因您情緒劇烈波動導致雷雨,本丸內番幾乎都停止進行。我剛才就在廚房煲藥,聽見您叫髭切殿, 無論是作為醫生還是作為本丸其他刀劍男子的代表,我都應該來看看。」
審神者:「…………」
「話說回來……這本書倒是提醒了我。」藥研推了推眼鏡,鏡片閃過一抹反光——「有渠道接觸,跟正式的教♂育♀可不一樣。按現代社會的標准,大將在小學、國中、高中時期,需要接受三次至少9課時的性教育,形成正確的性觀念,避免誤入歧途……這些課程本該在您成年前完成,就算來到本丸不能繼續高中課程的學習,但生活常識方面的知識還是不能少的。」
審神者她……目瞪口呆。
藥研輕飄飄道:「剛好大將最近在本丸修養,就讓我們把生理知識課補上吧,本丸的刀劍男子們也一起學習。以後若是有寢當番,大將和我們都能提前做好准備。」
此話一出,髭切饒有興致地點頭贊同,而審神者瘋狂搖頭:「口頭瓦魯!!!又不是黑暗本丸,不會有寢當番的!我這輩子都不會有寢當番的!」
藥研慢條斯理道:「不止是生理知識課,生活課程中還有烹飪、烘焙等……」
審神者:「烹飪可以!!」……
被帶進自己從來不去的廚房、被圍上圍裙戴上帽子袖套,在燭台切的悉心指導下打發蛋白時,審神者還沒反應過來。
——自己不是在教訓髭切那個為老不尊的家伙嗎?怎麼就淪落到上烘焙課了??
要知道,她在國中時,烹飪課可是能逃就逃的,反正花痴她的女生多的是,大家都願意把成品分一半給她交上去。
「主人?您不專心。」燭台切見她打蛋白打得比烏龜還慢,不由得嘆了口氣。
他從審神者身後環住她,雙手握上她的手:「要這樣攪拌才行。」
審神者感受到從身後傳來的溫熱氣息:「?????」
燭台切已經握著她的手快速攪拌起來,打蛋器攪蛋白翻出白色波浪,濃密泡沫很快成型,拉出一條完美的彎鉤。
燭台切放開審神者,看著作品滿意道:「這樣就好啦,接下來還要打發奶油……蛋糕做好後,要給所有人都分享一下哦,讓大家都感受感受我們的主公大人的女子力!」
審神者臉都綠了。
等她終於從過分熱情的刀劍男子中脫身、回到天守閣時,午飯時間已過,胃裡塞滿了蛋糕和曲奇,渾身散發著甜膩膩的香味。
「這是你的份。」
經過近侍間,審神者將一小碟蛋糕和餅干放在髭切的餐盤旁邊,後者已經吃完午飯,正拿著塊眼熟的帕子擦嘴……不,應該是優雅地蜻蜓點水般地粘嘴角。
髭切眼前一亮:「哦呀!是飯後甜點呢!」
審神者多看了兩眼他的帕子,想起來自己答應他的新手帕還沒給。
髭切拈起一塊曲奇仔細端詳:「這是您親手做的嗎?嗯……好香,是熊的形狀呢,哈哈哈真可愛。」
審神者抽了抽嘴角:「基本都是燭台切做的。」 她只是道具而已
審神者拖著疲憊的身軀進入內室,生無可戀地往被爐下一躺,對她來說,烘焙什麼的比單殺檢非違使還累,寧願握著骨喰殺敵都不想握著打蛋器打蛋白。
髭切拈著小熊餅干,放入嘴中輕輕咬下一角。這不是他第一次嘗試洋果子,真要比較的話,對他來說洋果子並沒有和果子接受度高,但是……
隨著餅干在口中化開,一同洇入舌尖的還有股醇香的靈力,刺激從口中直達大腦,又從頸椎一路向下灌入四肢百骸,留下無與倫比的舒爽感。
——這可真是太及時了……!
在發現自己的感官變遲鈍後,腹中那片靈魂便被他快速消化干淨,沒了靈魂作養料,髭切急需大量的純淨維持自身外表。這幾天一旦有機會出陣,他總是受點小傷回來,進了修復池一泡一小時,寸無還以為自家兄長又在逃內番(這也是一部分原因)。
只是恢復池的池水靈力濃度有限,要想得到上次骨喰那種待遇的手入幾乎不可能,髭切也不好一次性將池水系到報廢……結果這兩天來,他都出於半飢餓狀態,體內的暗墮氣息都快壓制不住了。
「髭切,你的手帕是什麼材質的?」審神者躺在被爐裡,仰面拿著平板在刷商城……平板是被狐之助修好的,在一些簡單家務靈術上,這只小狐狸還挺管用。
髭切捂著嘴半趴在矮桌上,抓著桌角的右手手背上爆出青筋。
審神者等了會兒沒等到回答:「髭切?」
髭切動了下喉嚨,啞著嗓子道:「您要買手帕?」
審神者沒聽出不對:「不是用了你一條手帕嗎?買一條新的還你。」
髭切眸光一動,轉頭看向審神者:「用不著,您直接還給我就好了。」
審神者略嫌棄地瞟了他一眼:「都髒成那樣了還要,讓我新買十條給你都行。」
髭切打了個哈哈:「主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方了?以前給我吃一顆團子都要用殺氣瞪我。」
「……那是因為一顆團子就要六十甲州金!一條手帕才十小判!」審神者怒道:「一顆團子夠你買六百條手帕了!」
「哦呀!原來是這樣嗎?」髭切恍然大悟。
審神者:「…………」她就不該對這振真不食人間煙火的平安老刀抱太大期望,不是說藤四郎家族中有個會炒股的博多麼?她名單上都有寫,怎麼時之政府還不給她送來!
髭切用手撐著下巴,看著她癱在被爐裡一臉死魚樣,忽然笑道:「感覺……主人最近活潑了很多呢。」
「啊——?」審神者拖長了聲音,明擺著不相信。
髭切聲音輕柔:「本丸的刀劍男子們都說主人忙於出陣,只有在受了重傷後,才會留在本丸修養幾天,弄得他們既想與您相處,又怕您一身血的回來。其實……在我看來,您也也不想總是出陣的吧?幾天沒看時之政府的事務,臉上的表情都輕松了許多呢。」
審神者看了他幾秒,把臉轉開,用後腦勺對著他:「出陣多好,早點清理完溯行軍,戰爭結束天下太平,我不就有時間呆在本丸了麼。」
——說謊。
從鼻尖飄過的靈力中還帶著蛋糕的甜膩,可其中氣息卻是苦悶的,帶著層層掩飾的虛偽感。
髭切沒有戳穿,他笑眯眯道:「藥研他們也是希望您多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步調慢下來,太拼命了對您的身體也不好。」
審神者悶悶地說:「我知道。」
藥研以前從不給她添麻煩,這次大約是因為她突然生病,刀劍男子們都緊張起來,生怕她出意外。
「您可以多下樓去看看,在本丸中散步、泡泡溫泉,這些藥研肯定不會反對。」
髭切想了想又補充道:「去萬屋也不錯,您不是說要還我手帕嗎?可以一起去萬屋走走,我聽說許多審神者大人都將萬屋作為閑暇時的消遣。」
「萬屋?」審神者興致不高:「時之政府不是說除了出陣減少外出麼?現在最好別去萬屋,直接網上買了讓他們送過來吧。說到這個,你的手帕到底是什麼材質?有沒有牌子?快點告訴我,我好買。」
髭切嘆了口氣:「用不著,您把原來那條還我就好。」
車轱轆話滾了一圈回到原點,審神者不耐煩了:「不說就算了。」她自己對比著找。
儲物袋就放在她桌上,審神者起身走過去拿起儲物袋,往裡掏了兩下扯出條染血的帕子。
她隱約感覺儲物袋中的氣息不對,放下帕子又伸手進袋子裡翻找,很快把氣息的源頭撈了出來。
——那是一大塊玉鋼。
剛一離開儲物袋,玉鋼上精純細膩的靈力立刻揮散開,髭切敏銳地轉頭看去,審神者手中閃著輝光的金屬根本無法遮掩。
髭切問道:「主人,那是什麼?」
審神者看著憑空出現的玉鋼怔了怔,隨即從玉鋼充滿靈力的氣息聯想到什麼,馬上放下玉鋼繼續翻找。
——果然,那塊金色的金屬碎片也不見了。
都說召喚的主體要對召喚對像付出代價,至少她和付喪神之間就是如此,所以麒麟神召喚她,報酬就是那塊金色碎片?……可為什麼碎片還能變成玉鋼呢?
髭切見她愣住:「主人?」
審神者不自覺地摸上自己的額頭,把腦中紛亂的思路撇干淨,咽了口唾沫:「我、我得去找幻姬問問……」
關於這塊玉鋼的來歷、能不能用來修復膝丸,還有骨喰的變化等等,上一個任務中積累的問題已經超出她的認知範圍太多了。
髭切提醒道:「您忘了嗎,時之政府建議減少外出,以減少被溯行軍襲擊的可能性。」
「……也對。」審神者懊惱道:「我怎麼忘了這個。」
她皺著眉頭想了想,將玉鋼收回儲物袋,拎著向樓梯處走去。
髭切:「主人?」
「我……有點事要想想。」審神者心事重重地上樓,走到一半忽然停下腳步,回身對髭切道:「告訴長谷部,立刻停止所有出陣安排。」
髭切遲疑:「所有出陣安排?」
「是的,所有,包括遠征。」審神者凝重道:「萬屋采購也取消,本丸能自己解決的全部自己解決。」
髭切微微蹙眉:「是因為時之政府的通知?沒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吧,通知中說出陣還可以正常進行。」
「不,你不知道,出陣必須停止。」審神者想了想,干脆轉身下樓:「我自己去找長谷部,你不用去了。」
髭切看著她消失在樓梯口,噔噔噔的腳步聲走下樓去,表情開始變得困擾:「不能出陣啊……」
「長谷部?長谷部——?」審神者出了天守閣,在本丸中大聲喚道。
就在剛才,她突然意識到一點:
轉送陣是時之政府提供的系統,每次轉送都會將進出兩個坐標記錄在時之政府總部,一旦坐標泄露,溯行軍能輕易入侵本丸也就不奇怪了。
如果真的像英猜測的那樣,是時之政府內部有情報泄露導致溯行軍入侵,那何止是減少外出,連出陣都應該全部停止,因為出陣使用的時空祭壇也跟轉送陣一樣在時之政府中有備案,誰能保證只泄露轉送陣的數據庫而不泄露時空祭壇的?
——而且還有一點。
「除了停止所有外出,還有一點。」審神者拉著長谷部叮囑道:「以後每次把新坐標上報給時之政府後,立刻更換坐標。」
壓切長谷部愣道:「您這是……」
審神者眼神陰霾,低聲道:「我懷疑時之政府內部有情報泄露,我們的即時坐標決不能被時之政府知道。」
……
「坐標呢?我問你她的坐標到底是什麼?!」
某個本丸中,身穿月白狩衣的年輕人正朝著一個人咆哮,唾沫星子雨點般的飛濺。
「甲州金小判你想要多少?我全部都給你!但是坐標——我要坐標!」
「這,這個……您問我我也沒辦法啊……」
若是審神者在這,她會認出來,正被2號逼問的人正是當初把她接到時之政府的接引人。
此時接引人面色青白,還不停用袖口擦著汗,眼睛不斷瞄向遠處的一個甲胄武士。
破爛狩衣、黑帽、骨手中拿著比人還高的大薙刀,面容被白布遮住,渾身纏繞著縷縷黑霧……即使接引人從未出陣過也認得出來,這是個溯行軍!
「你也看到了,我這裡……有,有……」2號臉色白得不正常,頭發亂糟糟的,帽子也不知去哪了。滿頭滿臉都是汗。
他抓著接引人的肩膀,兩手顫抖不已:「你必須告訴我她的坐標……4號的坐標。你是她的接引人,她的信息你有權限查看……我們必須要給兩個坐標,如果交不出來,今天所有人都要死在這!」
兩個坐標中的另一個是幻姬的坐標,她的情報2號連邊都摸不著,只能從審神者4號身上下手。
接引人滿心都是後悔,早知道他今天就去出外勤多好,結果被這種瘋子請到這來。在沒看到溯行軍前,他還想著自己是不是被權貴看上,可以背靠大樹乘涼,結果……
「我,我也不知道……」接引人上下牙都在打顫:「我、我已經給你、我的、我的賬號了,坐標、坐標都在上面。要是進不去……那、那只能是,坐標過期……」
2號臉色慘白:「那個賤人……她沒有報即時坐標……」
遠處的甲胄武士安靜地站在轉送陣旁,這處本丸的轉送陣已經因為主人的拱手相讓而被它們完全控制,只要得到坐標,它就可以帶著藏在時空夾縫中的無數同伴湧進另一個本丸。
要是得不到……它也能將同伴召喚到這裡,殺死A組2號審神者,削弱A組的戰鬥力……想必它的主人也會滿意這個結果。
接引人都快哭了:「大人,您到底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啊……」勾結溯行軍是時之政府唯一一條絕對無法容許的重罪,他現在就算能脫身,身上的嫌疑也洗不清了。
「為什麼……你還問我為什麼……」
2號眼中滿是血絲,笑得整個人都在發抖:「姑媽不幫我,我還能怎麼辦……難道要被別人永遠騎在頭上……?」
接引人沒有辦法,只得絞盡腦汁地想:「4號……4號……」
「我,我想起來……她很重視手底下的付喪神……」
本丸中唯二兩個人類竊竊私語,天空上沒有生命的紙式神正飄飄蕩蕩。
數分鐘後,2號抬起頭,蒼白的臉因興奮漲成紅色:「這個好……這個很好……」
他抬頭對空中的式神大喊道:「把那振贗品叫來!」
……
「今天的公務已經完成。」髭切將整理好的文件夾在腋下,對審神者微笑:「我去將文件放回二樓,順便把您的藥拿來。」
「哦,去吧。」審神者百無聊賴,她躺在被爐裡,側頭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喃喃道:「喝了藥,又該吃晚飯了……我這一天什麼都沒干啊……」
不能出陣、不能看公務、不能看史料、不能手合、不能練靈術……她這三年來的日常一下子被砍光了,內心空虛得不行。
髭切幫她把藥端上來後,審神者以借酒澆愁的姿態咕嘟嘟地把藥干了,放下碗,被苦得咂舌的時候,有什麼東西被塞進嘴裡。
審神者瞪大了眼:「嗯???」
髭切收回手,又撥了一瓣下來,輕笑著送到她嘴邊:「本丸收獲的蜜柑,昨天才被我摘下來的。」
甜倒是甜,就是這種越矩的行為不能鼓勵。審神者瞪了髭切一眼,忽略他遞過來的橘瓣,伸手把他手中的蜜柑搶了過來,自己掰了瓣送進口中。
髭切沒有在意,他吃掉橘瓣,提議道:「您要是感覺無所事事,可以去本丸中轉轉,看大家內番或游戲,說不定能發現什麼樂趣。」
「是麼……」審神者想道就這麼耗著也是耗著,出去走走也好,「那就去吧。」
只是沒想到,剛走出天守閣,一群小短刀呼啦啦地衝了過來:「主人——!!!」
「主人快過來!跟我們一起來!」
審神者沒反應過來:「你們這是……?」
厚藤四郎拉著她的胳膊:「大將!一起來打比賽哦!六缺一就差你了!」
「什麼?打比賽?」
等被拉到本丸最大的庭院裡,看到高且寬的球網、地上的石灰線,以及網邊朝她揮手的刀劍男子們,審神者這才明白過來。
「你們……你們可真是……」
她眼眶發酸,藥研看出來了,他走到審神者身邊,拍了拍她的背:「大將雖然不能劇烈運動,但小小的打一會兒還是可以的。這群人可練了很長時間哦,大將來檢驗一下他們的水准吧。」
審神者沒忍住伸手攬過藥研的脖子,在他頭上揉了吧:「多謝你們!」
網邊的和泉守兼定朝她喊道:「快來!我可是練了三個月的扣殺,今天絕對要讓你刮目相看!」
堀川國光無奈道:「兼桑,我們和主人是一隊,還有兼桑今天負責一傳,要扣殺的是主人哦。」
網對面是一水的180+,長曾禰、燭台切、山伏國廣。
燭台切手中熟練地轉著顆排球,對審神者笑道:「來吧!不是總覺得跟短刀們打不過癮嗎?今天就由帥氣的我來做您的對手,您可要小心哦!」
「那我拭目以待。」審神者淺淺地笑了出來,朝他們跑去。
藥研留在原地,摘下眼鏡撥弄被揉亂的頭發,指尖抹過眼角,手套粘上點點濕痕。
這一「戰」打得足夠盡興。
打完後,審神者笑著攬著堀川國廣的肩膀,毫不吝惜誇獎:「堀川的二傳做得非常好!明明沒有配合過,時機卻把握得超完美!」
堀川國廣漲紅了臉:「我其實沒怎麼……還是兼桑的一傳完美,所以我才能傳好的……」
而明顯沒扣爽的和泉守正在和另一對討價還價:「下次我來做你們的主攻手!燭台切你跟我換!」
幾乎全本丸的刀劍男子都來看了這場比賽,現在所有人一起往大廣間走,准備開飯。
幾振平安老刀走在最後,髭切和三日月宗近、鶯丸三個走在一起,腳步慢吞吞地拖在後面。
鶯丸嘴角含著一絲笑意,他輕聲道:「今天之前,這座本丸都與我的想像相同……」
三日月宗近笑道:「哈哈哈,小姑娘其實並不冷漠,只是把出陣看得太重了點。」
鶯丸看著暗下來的天色,略顯懷念道:「大包平會喜歡這種氛圍的吧……」
他們略聊了幾句,三日月宗近看向一直沒開口的髭切,微笑道:「髭切殿,今天很安靜呢。」
聞言,髭切輕輕挑了下眉毛:「是麼?大約是公務看多了吧,有點累了。」
三日月宗近稍稍收斂了笑意:「你……」
「我沒事。」髭切打斷他的話,嘴角如往常一般勾起:「就是在考慮以後,這座本丸是不是永遠都能保持這樣的氛圍,要是能保持就太好了……之類的。」
三日月宗近沒有相信他的話,礙於鶯丸在邊上,沒有直說:「髭切殿可與小姑娘談談,她是個寬容的性子,會聆聽臣下的想法。」
髭切笑容變冷了些:「哦呀?不如還是您先去吧……畢竟……」你才是來歷不明的那個。
三日月宗近的眼神陡然鋒利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可能這輩子都得不到被被和長腿部的近侍曲(呆滯.jpg
第38章 溫泉|坦白
球賽結束, 大家一起去大廣間吃晚飯。
晚飯是簡單的蕎麥面配天婦羅,由歌仙兼定掌勺完成。次郎太刀興衝衝地開了酒庫, 抱著兩壇櫻花梅酒來與大家共飲。
審神者生日那天的情形幾乎再現,小短刀們一齊圍坐在她身邊,成年刀劍在廳中劃拳行酒令, 好不熱鬧。
「阿魯基桑麻——你今天太狡猾了!」
「就是就是!當時我們還以為山伏桑一定能攔到您呢!」
今劍跳起來,高舉雙手演示道:「燭台切桑、山伏桑和長曾禰桑都跳得那——麼高了!」
厚藤四郎:「結果大將居然避開了誒, 我還以為大將會強行突破呢……」
審神者微笑道:「那叫『一人時間差』,在對方攔網開始下落時起跳扣球,專門用來對付比自己高大的攔網。」
「哢哢哢——拙僧的修行看來還不夠啊!」
「我也想學!主人下次教教我吧!」
「歌仙桑, 別光喝酒。」燭台切按下歌仙兼定的酒杯,將自己碗裡的天婦羅蝦夾了一只給他:「您今天的炸蝦做得很好吃。外殼薄且酥脆,內部蝦肉細膩爽滑, 下次一起做吧。」
「唉……我就是……我只是……」歌仙兼定臉上酒氣上湧, 眼睛也泛紅, 他放下酒杯哽咽道:「今天主人笑得真開心,希望這些日子能永遠繼續下去啊!」
「哈哈哈哈……」燭台切失笑:「肯定會的。下次我們練球歌仙桑也來吧,你今天不一直在廚房附近偷看嗎?想跟主人一起玩就要抓緊機會。」
歌仙兼定狠狠悶了一口酒:「說定了!」
燭台切又轉向另一邊的一期一振:「一期殿?」
一期一振面朝主位的方向, 目光看著坐在短刀中間的少女, 略顯失神。
「一期殿?」
一期一振反應過來:「抱歉, 請問有什麼事嗎?」
燭台切邀請道:「下次你也來吧, 反正這段時間都不用出陣,不如帶上藤四郎們一起打球,既給短刀找事做, 也能多點理由讓主人下來玩。」
一期一振心中一動……像今天那樣和主人一起打球麼?
排球這種現代運動對任何刀劍男子來說都很陌生,但今天看過主人在場中揮灑汗水、全神貫注的樣子,相信沒有哪個刀劍男子不心動,都在想像贏球後與主人笑著擊掌的是自己。
一期一振謙虛道:「只要你們不嫌棄……」
燭台切笑道:「哈哈哈哈——我們可是刀劍男子,再怎麼樣,運動神經都不可能差到哪裡去的。」
大廣間中還有數振刀劍游離在人刃群之外。
笑面青江與千子村正、龜甲貞宗坐在一起「呼呼呼」地不知在笑些什麼,經過他們周圍的刃紛紛感到脖頸一涼。
三日月宗近與鶯丸品著酒,輕聲細語地聊著,忽略老年僧衣和運動外套,兩人的姿態頗有平安貴族老爺的風範。
髭切坐在末席獨自喝酒,速度不快,卻一杯接著一杯地往嘴裡送,看得寸無頗有些緊張。
寸無猶豫勸道:「兄長,喝酒傷身,您還是別喝了。」
「別擔心,我們是付喪神,不是人類。」髭切柔和的聲音一如往常:「弟弟丸想去找主人就去嘛,我不會喝醉的。」
寸無糾結了下,還是沒能抵擋被主人溫柔摸頭的誘惑,再次叮囑髭切不要多喝後,向主位跑去。
髭切坐在廣間角落裡看著寸無跑向主位上的少女,被她攬在懷中親昵地揉了揉頭發。
——真好啊。
髭切將斟滿的酒碟送至唇邊,仰頭一飲而盡。
混在短刀中的寸無忽然感覺到什麼,他轉頭看向席末,原本兄長坐著的位置上已經空無一人。
身邊短刀們的歡呼打斷了寸無的思緒:「耶~~~和主人一起泡溫泉!」
性子認真的前田糾正道:「不是一起,主人的溫泉池是單獨分開的哦。」
「但是我們也可以在隔壁一起泡嘛!」
「就是就是!與主人一同入浴!」
「嘿嘿嘿……主人要是想把人家綁在大腿上入獄也是可以的哦~人家可是專業的護身刀呢~~」
「亂——!」
成年刀男也聽見了短刀的歡呼。
龜甲貞宗勾著嘴角推了推眼睛:「哼哼……溫泉呢……」
千子村正微微一笑:「哦?溫泉嗎……那我就脫了吧。」
笑面青江感慨道:「說起溫泉,男女共浴也是我們國家的傳統之一呢,就是所謂的『無遮大會』。呵呵呵,這可真令人向往。」
在無數拔刀聲響起前,笑面青江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趕緊補充道:「我指的是向往過去的傳統文化!是已經消失了的傳統文化!」
「太晚了青江君。」
「在後山給你尋塊風水寶地厚葬吧!」
審神者極少去泡溫泉,刀劍男子激動得很,審神者自己倒無甚感覺,反正都有擋板,就跟現世的溫泉屋一樣。
而且本丸的溫泉池實在太大了,不像只能容納十余振刀劍的修復池,真正用來泡澡的溫泉池一次性可以讓至少三十振刀劍入內,再加上各刀派的院裡還有獨立的浴室和泡池,平常溫泉池從未爆滿過。
夜深了,本丸溫泉池燈火通明。
裊裊水汽中,男湯一側下餃子似的撲通進數振小短刀,另有各色或成熟或青澀或肌肉翁張或線條流暢的男性軀體慢慢走入水中,個個面容精致身材上佳,歌舞伎町最賺錢的牛郎店與之相比也不過如此。
女湯一側則過分冷清。
審神者衝洗淨身體後,連浴巾都省了,隨意地走入池中,被微燙的溫泉包裹全身,靠在池邊坐下。
確實舒服……審神者輕輕嘆了口氣:「唉……」
她聲音落下,忽然發覺周圍特別安靜,隨即從男湯那邊傳來怒吼聲:「混蛋你流鼻血是什麼意思!」
「別裝了你剛才也在揉鼻子!」
「一看你的表情就沒在想好事!」
審神者微微啞然,心裡想的卻是這群付喪神未免太像人類了,居然連流鼻血都做得到?
一陣風吹過,她感到有些冷,於是含胸往水下沉了沉,然後……漂、漂起來了!
審神者紅著臉捂胸沉進水裡,半張臉都在水下後終於放松了些,開始反思自己就像藥研說的有多不注意身體,胸變大了居然現在才發現!
以及……是不是要買新bra了?
隔壁男湯中有人高聲道:「主人!吃橘子嗎?」
審神者仰頭看向木制擋:「你們拿了橘子?」
「當然!」
一顆金澄澄的蜜柑從對面被扔了過來,審神者抬手接住:「謝謝!」
有這顆蜜柑開頭,接下來刀劍男子們紛紛問她要不要杏、枇杷、油桃、梨子……仿佛要把本丸的果園在審神者面前展示個遍,許多水果審神者來不及接便落進溫泉水中,被泡了會兒後,竟然飄出果香。
「青棗更好吃!」
「草莓明顯可愛多了!就跟我一樣~哼哼~」
「吃水果又不看可不可愛!」
「不可愛你居然還讓主人吃?」
「加州清光你想打架嗎!」
「我,我覺得柿子比較好……」
「南無阿彌陀佛……這個季節,還是吃桑葚吧……」
各色水果從另一邊紛紛被扔了過來,吵鬧中有一道婉轉如鶯啼的聲音響起:「主人,要喝點茶嗎?」
審神者生怕自己說晚了對面就要扔茶壺過來:「不不不不用了謝謝你們!」
男湯那邊這才消停了點。
審神者趴在岸邊剝蜜柑吃,忽然聽見隔壁又傳來聲音:
「龜甲你來得好慢啊。」
「誒?龜甲你為什麼不脫襯衫?」
「呵呵呵……畢竟,我不被束縛著是不行的……」
「束縛?」
入水聲響起,數秒的安靜過後——
「啊啊啊啊我的眼睛!!!」
「退醬不許看!亂、厚、前田都轉過身去閉上眼睛!」
「三年積蓄全給你!重金求一雙沒看過的眼睛——!」
「哦……龜甲你手法還真專業呢。」
「呵呵呵過獎了。」
「什麼……?藥研,你……」
隔壁鬧出的動靜太大,審神者也緊張道:「發生什麼事了?」
男湯忽然安靜,緊接著——「喂你們想干什麼!啊啊啊你們這些粗魯的家伙!一點都不懂藝術的魅力——」
有什麼東西被扔了出去,隨即是長谷部令人安心的沉穩聲線:「主人,沒事了,請您繼續享受溫泉吧,任何會威脅到主人的身心健康的存在都已被我壓而切之。」
審神者:「……謝,謝謝長谷部。」總覺得對面似乎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希望沒出刃命才好……
幾番混亂過後,大家終於能安靜下來泡溫泉。
審神者一個人占了能裝下十幾人的溫泉池,仰頭半躺在池邊,身子在水中飄飄蕩蕩。
男湯那邊偶有說話聲和潑水聲傳來,比她這邊熱鬧多了。
——總覺得身邊少了點人。
審神者環視整個溫泉池,白霧漫漫,只有她一個人在。
國中時,要是有合宿集訓,住的地方都會有大澡堂,她們一隊十二個女孩,在泡池裡玩的時候哪裡還有平時在學校的矜持,白天訓練多累,晚上玩水就有多瘋,尖叫聲令同來合宿的他校女生側目而視。
她們的隊長總是在一邊叫停,反而被撲騰得更狠;她是主攻手又是二年級的前輩,來鬧她的都是三年級的學姐或同級;一年級的學妹最可愛,有些人玩得開,有些羞答答地用浴巾遮著自己坐在池邊,最後全被拉下池子用抱抱的方式量了胸圍……
想到這裡,審神者下意識地挺了挺胸,心道要是再在一起泡澡,自己絕對不比隊長差……
等等!她都在想些什麼啊——!
審神者猛地扎進水裡,泉水沒過頭頂,咕嘟嘟地冒出一串泡泡。
好一會兒後,審神者才慢慢浮出水面,露出的半張臉滿是緋紅色,藏在水中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翹起。
以前她想起隊友們,心中滿是不甘和憤怒,總想著她們未完成的目標和永遠的遺憾。
但是這次她想到的是大家曾經相處的瞬間,那份快樂永遠沉澱在她心底,哪怕世界已經毀滅,曾與她相知相遇的人都還嵌刻在她的記憶中,從未被磨滅半分。
——謝謝你們。她在水中無聲地說。
……
因為放松,審神者稍微泡得久了點,被藥研隔著牆提醒才意識到時間不早。
出水擦身、換已經備好的浴衣,審神者這才發現,這裡准備的浴衣居然是雙面加絨的,底色淡粉,玫紅和淺粉相間的腰帶比普通浴衣長很多,能在腰間打出完整的蝴蝶結。
嗯,一看就是亂藤四郎的品味。
審神者腳步輕快地走出溫泉間,洗過的頭發披散在肩頭,才剛剛干了點就不羈地翹起好幾撮。
溫泉間外,有人從幽暗的小路中漫步至燈下,朝她走來。
「三日月?」那身老年僧衣在一眾運動服中太有辨識度了,審神者問道:「來泡溫泉嗎?」
「哈哈哈……已經泡過啦。」
三日月宗近嘴角含笑,眼中的夜比本丸的夜空還要澄澈,他朝審神者伸出手:「老爺爺睡前散個步而已,小姑娘能陪我走走嗎?」
「……怎麼忽然想散步?」
走在夜裡本丸昏暗的小路上,審神者一手挽著三日月宗近的臂彎,木屐在石子路上敲出清脆的響聲。
三日月宗近笑眯眯道:「哈哈哈……只是今天,看到小姑娘與刀劍男子們的『排球賽』,有感而發。」
審神者抽了下嘴角:「每次聽到『排球賽』(дяみпみю)、『skinship』之類的英語詞從你嘴裡說出來,都有種非常奇異的感覺。」
「哈哈哈……作為刀確實活了很久,可也要接受新事物呀。」
三日月宗近帶著她緩步走著,溫聲道:「其實,我有一件事必須向小姑娘坦白。」
審神者挑眉道:「坦白什麼?關於你和鶯丸一天喝完了一罐玉露茶?一共500小判,已經從你們倆的月俸裡扣掉了。」
「哈哈哈哈哈——」三日月宗近忍俊不禁,心裡感慨這孩子越來越活泛了。
他輕咳兩聲止住笑意,嘆了口氣:「不是玉露茶,而是另一件事。我本該早早向你坦白,卻一直躊躇猶豫至今……小姑娘聽了後,若有任何懲罰,都是我應受的。」
聽他這麼說,審神者更奇怪了:「你到底做了什麼?」
三日月宗近用沉靜的聲音道:「我來自B組1號本丸,我的前主與髭切殿的前主是同一人。」
審神者下意識地頓住腳步,驚訝道:「你……你也是那個『活擊』裡的……」
三日月宗近眼中帶著點笑意:「是。」
審神者喃喃道:「難怪你的機動性……不對!」
她想起什麼,突然緊張起來,抬手抓著三日月宗近的衣袖:「你既然來了我的本丸,那剩下的大典太光世和鶴丸國永又在哪……不會是……」
三日月宗近柔聲安撫道:「他們沒事。大典太殿應該在清理廢棄本丸時被時之政府回收了,鶴丸殿暫時不願意找新主人,他一向聰明,此時大約正在某個世界中游玩吧。」
「那就好……」審神者長出口氣,放松下來。
三日月宗近溫和地看著她:「小姑娘不問我為什麼嗎?」
「問有什麼用。」審神者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悶悶道:「你又為什麼一定要說呢?還是在今天……繼續瞞下去也不會有人發現的吧。」
三日月宗近嘆道:「原本是這麼想的,只是今天……」
今天的球賽,本丸中的刀劍男子們准備了至少有一個月,他也被問過想不想參加。
停止出陣前,本丸中日課繁忙,答應一起練球的刀劍男子卻不少,大家都是從出陣後、內番後,擠出時間來練習,今天沒上場刃的還有壓切長谷部、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陸奧守吉行、蜂須賀虎徹等等。
一開始,三日月宗近和鶯丸都覺得這與古時臣下用來討主人歡心的歌舞無甚區別,直到今天下午。
與她打球的刀劍男子們,或許一開始的目的只為了博她一笑,可打到後面,所有人都被她的神態、肢體動作感染,眼中只剩下那只球。網邊雙方都盡了全力,到最後只為了將球扣下、將球救起,目標從外在的一笑變為排球本身,都在享受著這一刻。
想來,明天本丸中開始自發玩球的刀劍男子會翻上幾倍吧……三日月宗近心中略感慚愧,他還是小看了這座本丸與它的主人。
「那以後你也一起來吧。」審神者看著他,微微勾起嘴角:「就是這身僧衣可能不方便,我也要換身運動服才行。」
三日月宗近笑著頷首:「哈哈哈,只要小姑娘不嫌棄老頭子學得慢。」
審神者心裡翻了個白眼:「全本丸學得最快的恐怕就是你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
兩人慢慢走著,不知不覺間便繞了大半個本丸,來到時空祭壇附近。
本丸已經停止一切出陣任務,按理說恢復室應該沒人,可現在卻隱隱亮著燈,有腳步聲朝兩人的方向走來。
三日月宗近臉上的笑意消失了一半,審神者看著那邊驚訝道:「髭切?」
來人步入燈下,睫羽在顴骨上灑下大片暗影,金色的眸子晦暗不清:「哦呀?我該說真巧?」
審神者問道:「你剛才在泡修復池?」
髭切微笑道:「是的,嘛……溫泉裡人有點多,我看龜甲也需要泡一下,就一起來了。」
審神者沒想太多,她直接提起另一件事,語氣中帶上了點抱怨:「我還以為你和三日月關系不好,結果你們居然一直認識,你還替他保守秘密那麼長時間。」
「……哦呀。」髭切嘴邊笑意不變,看向三日月宗近的眼睛卻沒有一絲溫度:「畢竟是曾經的同僚……」
三日月宗近半闔上眼簾,輕聲道:「還好小姑娘寬容,能擁有這樣的主人,是我之幸。」
審神者即使遲鈍,在這種語速慢得詭異的氛圍中也多少感覺出什麼,她遲疑道:「你們……關系其實不好?」
三日月宗近啞然,髭切也彎了眉眼,還是前者先開口道:「哈哈哈……小姑娘就放心吧,我們在前主處就常常同隊出陣,現在也一樣,不和可是戰場上的大忌。」
「……不知髭切殿又怎麼看呢?」三日月宗近看向髭切,眼含笑意。他相信,看了今天下午的球賽,髭切所感受到的與他相同,或許更為震撼才對。
審神者也跟著看向髭切,眼中沒有任何懷疑。
髭切面上還是帶著那抹溫和淺笑:「不和啊……」
才泡完恢復池,他體內靈力充足,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飢餓感……那麼胸腹間正在灼燒的又是什麼呢?
髭切的目光落在她挽著三日月的手上,不知為何,腦中想到的卻是今天下午的球賽——她跳得很高,寬大累贅的巫女服無法拖慢她的腳步,抬手扣球時,比男子纖細許多的手臂上覆著薄薄的肌肉線條,臉上汗水晶瑩,看著球的眼睛裡閃點點星光。
自己可能真的吃錯東西了,不然為什麼這裡像是有一團火焰在燒,燒得他心中空虛。
髭切的手不自覺地撫上自己的胸腹,是當初不該吃那片靈魂的嗎?可要是不吃,他心中的恨意又如何消解,又能向何處發泄……
審神者遲疑道:「你晚上吃壞肚子了?寸無跟我說你總去廚房找宵夜吃,以後還是少吃點吧,雖然沒聽過付喪神也會胃不好,但萬一是真的還不知道該怎麼治。」
……啊……寸無,他的弟弟。
胸中的火燒光了一切,髭切仿佛沒有感受到這股灼痛,嘴邊笑意反而更深。
審神者一愣,她這是看錯了麼,怎麼髭切的眼睛……
三日月宗近抬手擋住審神者,將她攔後一步,他的本體不知何時已在腰間現形,三日月宗近手握刀柄,對髭切沉聲道:「凝神靜氣,髭切殿,你不想被我斬落於此吧!」
髭切金色的眼瞳中閃著點點幽火般的紅芒,右額上一根黑紅鬼角正慢慢鑽出皮膚,直長至手掌長。
審神者愕然道:「暗墮?!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嗎?」
她不明白髭切在她這裡墮化的理由,卻不知道髭切從未被祓褉過,墮化自然也從未被逆轉。
髭切嘴邊的笑容終於消失了,他眼神平靜地看著她:「姬君沒有做錯什麼。」
說完這句話,髭切轉身隱入黑暗之中,審神者不顧三日月宗近阻攔,推開攔著她的手,緊跟著衝進黑暗。
「髭切——!」
第39章 阿尼甲4
——啊啊……這次可真是失態了, 完全沒有源氏重寶的樣子……
——按理說應該還能再壓制至少一個月才對,果然是不該吃那片靈魂嗎?雖然不爽……還真的被三日月說中了。
髭切步子匆匆, 卻毫無頭緒,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宛如兩點幽火,身上暗墮氣息浮動, 已完全無法掩飾。
——所以,接下來……他還能去哪?
「髭切——!」
他猛回過頭, 眼前是模糊重影,但對靈力的感知卻格外精准——又是那股純淨的、充滿包容的靈力!
髭切胸中狂躁的野獸再也按捺不住,張開爪牙撲了上去。
「髭切!」
審神者被仰面摁倒在地, 後腦勺磕在石子路上,疼得眼冒金星,這也令她心頭火起。
仔細想想她干了什麼?她不就是因為髭切確實干過的壞事而懲罰他嗎?畑當番也能把刃做到暗墮?她還沒扣月俸呢!
髭切眼中鬼火大盛, 他抓著審神者的肩膀, 口中虎牙居然在伸長, 張口就要向她咬過來。
審神者絲毫不慫,抬手一掌以掌根精准磕上髭切的下巴,後者被頂得後仰, 上下牙相撞發出喀聲。
審神者怒道:「給我起開!」
髭切偏頭避開她的手, 反過來張口要去咬她手腕, 審神者想收手卻被他抓住小臂, 手跟鐵鉗似的令她掙脫不開。
他口中濕熱已襲上她的皮膚,眼看虎牙就要嵌進手腕裡,審神者正要狠心用靈力將髭切震開, 忽然聽見有人喊道:「阿尼甲——!你在做什麼!」
髭切的動作僵住,眼中紅芒小了一圈,終於清醒過來。
不遠處,寸無正從他身後朝這邊跑來,口中還喊著:「兄長快放開主人!」
髭切松開審神者,胸口劇烈起伏,他快速站起身,沒有回頭,而是擦著審神者又要往別處去。
審神者從地上爬起來,伸手揪住髭切的衣領,硬是將他扯回自己面前。
審神者看著那雙閃著紅色的眼睛,壓低聲音惡狠狠道:「你跑什麼!」
髭切嘴唇動了動,他握上審神者抓住他衣領的手,正想掰開,卻被審神者反手一掌抽在臉上,啪地脆響聲連寸無都聽得見。
「主人?」
寸無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只見自己兄長彎腰捂著臉,似乎很痛苦似的。
「阿、阿尼甲……」寸無的大眼睛中開始迅速積蓄淚水,審神者向前一步攬過寸無,不讓他細看髭切,卻不知寸無腦中已經腦補完了整個故事——
——自己的兄長對主人圖謀不軌已久,今天喝悶酒喝醉後,終於抑制不住身體裡那顆禽獸的心,將魔爪伸向了主人……
「主人!」寸無一把抱住審神者的腰,臉埋在審神者的浴衣裡,痛心道:「您就把這振阿尼甲刀解好了!身為源氏重寶怎麼能做出這種背德忘主的事!真是太丟臉了!」
「誒……??」不,這一定不是我可愛的弟弟丸!髭切睜著一雙紅眼睛從指縫裡往弟弟那邊看,被審神者踢了一腳小腿,只得乖乖轉回去。
寸無還在努力勸審神者斷舍離:「主人請相信我,阿尼甲雖然不擅長畑當番,但還是一振善良的好刀。這振阿尼甲一定是因為我把放材料放錯了,所以腦子才出了問題,新的阿尼甲一定會比這振更好!」
說著他扭頭看向髭切,聲音裡還帶著哭腔:「阿尼甲!快跪下謝罪,謝罪完就去跳刀解池吧,現在只有死才能洗清你帶給主公大人的恥辱了……嗚嗚嗚嗚嗚嗚……」
髭切:「…………」
審神者輕咳了下,忍著笑意道:「寸無別緊張,你誤會了……」
寸無睜著淚汪汪的大眼睛:「……誤會?」
審神者把剛才急智想到的理由說了出來:「呃……你兄長他喝醉了,遇到我,我想扶一下他,可是沒扶穩,就,就兩個人都摔了。」
「真的嗎……?」寸無愣愣道。
「是真的!」審神者越說越順:「雖然是意外,但被非禮了我還是很生氣,所以才打了他。現在髭切大約也是覺得丟臉才不敢看你的吧。」
聽了這理由,寸無還是不放心,他看向髭切,小心翼翼道:「阿尼甲,你真的沒有襲擊主人嗎?」
髭切:「…………」弟弟丸好樣的,還真問到點子上了。
審神者忍笑道:「他大約是咬到舌頭了,暫時說不出話來。寸無先回房睡吧,你兄長去泡會兒恢復池就好,我也有話跟他說。」
「噢……那好吧……」寸無一步步三回頭地走了,還依依不舍地叮囑道:「兄長要早些回來哦,喝醉了就不要亂跑,會給主人添麻煩的。」
終於糊弄走寸無,審神者轉身看向髭切,後者放下捂臉的手,也直起身來。
暗淡燈光下,髭切左臉上只有淡淡紅痕,顯然剛才那一掌也只是雷聲大雨點小。
審神者目光掃過髭切的眼睛和額上鬼角,眼神復雜道:「為什麼會暗墮?」
髭切勾起一邊唇角:「姬君,我從未被祓褉。」
「果然……」審神者看著髭切,被他臉上的笑意膈得心裡不舒服:「不想笑就別笑!」
髭切收了假笑,胸中躁動的野獸經過剛才的大起大落終於徹底冷靜下來,他輕輕嘆了口氣,道:「我是不是該走了?」
審神者冷冷道:「我本丸都封了,你還能去哪!刀解池嗎?」
髭切莫名感到心中一松,嘴邊不由自主地浮出笑容:「姬君舍不得我?」
審神者抽了抽嘴角:「你再說一句我就後悔了。」
髭切又嘆了口氣,一雙鬼眼竟顯得哀愁起來。
審神者煩躁道:「所以你到底為什麼要來我的本丸?來看你弟弟過得好不好嗎?」
「這只是一半原因。」髭切語氣溫和:「另一半,只有與審神者簽了契約才更有機會接觸到那個人。」
他對審神者柔聲道:「姬君也與那個人有仇把,要是想殺他,就用我這振『鬼切』吧,有斬鬼傳說在身的刀對付起陰陽師來更方便。且無論事情成敗,時之政府追究起來,您大可把我送去頂罪,免得廢了自己的刀。」
看見這樣的髭切,審神者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最後只能冷聲道:「你太長了,要用的話我肯定先把你切短一段!」
「哈哈哈哈……」髭切輕笑出聲,不知為何,他感覺胸腹間的火又開始燃了起來,不過這次一點都不暴烈,而是溫暖的、輕柔的填滿了整個心房。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呢?」髭切眨了眨眼,他眼中虹膜都已被血色浸染,紅得剔透,「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了呢……要不直接去磨短成脅差吧?以後就做主人的佩刀好了。」
「放屁!」審神者橫了他一眼,「跟我來,先把你的臉弄回去!」
此時,本丸中大多數院落都已熄燈入睡,審神者帶著髭切摸黑來到恢復室附近。不久前她才與三日月宗近在這裡分開,現在這邊已經沒有人了。
「看來三日月已經回去了……」
髭切輕哼道:「那只老狐狸哪裡回去了,剛才弟弟丸就是被他叫去的。」
審神者瞪了他一眼:「不要誣陷人家,他可是先坦白的,哪像你這樣滿嘴沒一句真話!」
髭切有口難言,之前威脅三日月宗近的明明是他,結果今晚吃虧的刃也是他。
髭切舔了舔自己長長不少的虎牙,微笑道:「他技高一籌罷了。」
來到恢復池邊,審神者將手伸入水中,往裡注入靈力。
髭切脫了內番服,腰間乖乖圍了條浴巾,站在池邊看著她,若有所思道:「我會不會在泡完之後也能長大呢?」
「長大?」審神者把這話理解為長高:「你已經夠高了吧。」
髭切:「哎呀,三日月殿不是經常說嗎?『無論人還是刀,大就是好』……啊,也不對,他說錯了。」
髭切想了想,補充道:「果然還是合適比較好吧,一味的大的話,就像主人會覺得我太長了,短一截才合適。」
「哦?」審神者狐疑地看著他,總覺得哪裡不對,「我確實用短刀和脅差比較習慣,歌仙建議我可以開始練打刀和太刀,可惜沒找到時間。」
恢復池中的靈力濃度已經到達極限,池水透出濃郁的金色,審神者站起身道:「趕緊去吧,這應該能暫時壓制你身上的暗墮氣息。」
髭切在池邊半蹲下來,伸手想撩水又有點畏懼似的把手縮了回來:「啊哈哈……這看起來真有點可怕呢……」
審神者有些不耐煩了:「不就是泡個水麼,你都說不痛了。」
髭切:「嘛……雖然不是痛,但刺激太過也……」
「你廢話太多了!」審神者飛起一腳踹在他背上,髭切Pia的一聲砸進水裡,濺起大片淡金的浪花。
「咕嘟嚕嚕嚕——」
髭切入水的地方冒出一大串泡泡,裡面的人影似乎抽搐了幾下,不動了。數秒後,一只光果的脊背和奶油色的後腦勺浮出水面,腰下還有條毛巾飄飄蕩蕩……
「髭切?!」審神者悚然一驚,不會真的泡出問題了吧?
她趕緊伸手去抓,指尖剛夠到毛巾邊緣,一只胳膊突然破水而出,反手抓住她的手臂,往下一拉——「啊——!」
撲通一聲,池邊這下一個人也沒有了。
審神者憋著氣在水中亂劃了好幾下,還好水不深,她很快掌握平衡,左手扶著另一個人的胳膊站了起來。
髭切站在水中,池水只到腰間。
他看著審神者渾身濕透、頭發凌亂、氣急敗壞的樣子,居然略顯失望道:「原來您真的不會有感覺啊……」
「我看你還是跳刀解池去吧!!!」
審神者怒道,順手把右手中抓著的東西朝髭切臉上甩去,被髭切眼疾手快地抓住另一端。
髭切笑道:「哎呀呀,不要生氣嘛,您問過我這到底是什麼感覺,我還一直想著……」
他眼角余光終於發現手中抓的是什麼,笑容僵在臉上。
審神者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氣極的表情也登時凝固。
——那是條毛巾。
夜裡安靜得連蛐蛐聲都沒有,審神者聽見自己咕嘟的咽了口唾沫,耳邊心跳如擂鼓般快了起來,盯著髭切的臉的視線開始發飄:「你、你好了就,就快點,上岸……我,我……」
她聽不見,髭切此時也心跳如鼓,他耳膜被血管搏動的聲音振得發脹……明明上次還能在她面前好不露怯地走出去的,髭切倒是想繼續微笑,然後再說幾句可能會被她打的話,擺出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
他動了動喉頭,視線完全不受控制地飄在審神者頭上翹起的一撮濕發上,開口時幾乎是氣音:「好,好的……您先,先出去吧……」
「哦……哦……」
審神者輕輕放開毛巾,極其緩慢地轉過身,生怕自己的浴衣或帶起的水流會碰到什麼不該碰的東西,她緩緩走到池邊,順著石階上岸,努力保持腳步不急不緩,可惜踩在岸邊水上發出的聲音還是暴露了她。
審神者步子越來越快,幾乎閃身出了泡池間,一離開髭切的視線,平靜的姿態再也保持不住,飛快地跑出恢復室。
外面冷風一吹,審神者這才感到自己整張臉都在發燙,好像渾身血液都在心髒的鼓動下往頭上湧。
「啊啊啊……我怎麼就……」
泡池間裡,髭切緩緩垂下拿著毛巾的手,目無焦點地看著身前的水紋,不自覺地長出口氣。周身充滿靈力的池水帶來的刺激本該讓他不堪承受才對,可胸腔中心髒跳得太快,頭腦發熱,令他無暇顧及這些。
「我……會被她打死的吧?」髭切自言自語道。
他低頭看水面,模糊的倒影中,他額上的鬼角已經消失了,眼睛恢復了清澈的金色。
「……咦?」
透過水波,他身前的水池底下有兩塊暗色的東西。
髭切沉入水中,伸手將它們撈了出來……那是一雙黑色木屐,系帶是玫紅色的。
髭切挑眉:「哦呀,慌慌張張的,居然連鞋子都忘了。」
……完全忘了誰才是罪魁禍首,以及自己剛才也一點都不平靜。
他拎著木屐走上岸,換衣服時又想到了什麼,從櫥櫃裡拿出兩件浴衣,抱著走出恢復室。
「我好了。」
審神者轉頭看向恢復室門口,被人迎面蓋下一件大浴衣。
「嗯???」
「您可不要再生病了,我可是今日近侍,會被他們扔進刀解池的。」
「我現在就想把你扔進刀解池!」
「哈哈哈……那您可以直接用言靈命令呀。」
另一件浴衣被髭切從後面裹住了審神者,然後勾著兩條纖細的腿彎一撈,就把審神者抱了起來。
「你還真是抱上癮了啊!」審神者把蒙在頭上的浴衣掀下,抬手狠狠pia了髭切腦袋一掌:「等這陣子過去你也別想出陣了,畑當番干到生鏽吧!」
髭切委屈道:「我也想讓您自己走,可您沒穿鞋啊……」
「……啊?」審神者動了動腳趾,發現腳上空空的,真的沒穿!
「是吧~」髭切勾著她腿彎的手動了動,木屐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他笑道:「我已經拿來了。」
審神者憋著氣道:「那你還抱什麼!」
髭切聳了聳肩:「您又不重。」
說著,他已抬步朝天守閣的方向走去,口中還道:「我好歹也是近侍,您就讓我盡忠職守吧。」
審神者冷冷道:「哦?那剛才要咬我的是誰?」
髭切哈哈一笑:「大約是某個不知死活的刺客吧!」
回到天守閣,髭切蹲下身將木屐放好,這才把審神者放下。
在她低頭套木屐的時候,髭切看見她頭頂翹著撮半濕的黑發,沒忍住伸手想捋,被審神者警惕地打開手。
「唉……」髭切略顯遺憾道:「您要是再矮一點就好了。」
「哈——?」審神者拖長了聲音,她踩在木屐上正好與髭切平視,眼神睥睨道:「不夠高的是你吧,我可還在生長期呢!」
髭切:「…………」
審神者裹著浴衣向樓梯口走去,邊走邊道:「今天就到這兒吧,你以後要是靈力不足可以隨時來找我,雖然補充靈力不能治本,但目前也只能這樣了。」
髭切看著她道:「目前?您想讓我祓褉嗎?」
審神者哼了一聲:「算了吧,讓你祓褉就要向那家伙真心道歉,還不如碎了你更快。」
髭切勾了勾嘴角:「所以……姬君願意讓我就這麼留在這裡?」
審神者回過頭去,髭切金色的眼睛在燈下顯得十分沉靜。
她撇了撇嘴:「不然呢,說了你得給我干畑當番干到生鏽。」
這振刀剛才還把稱呼改回主人,現在又疏遠地稱她為姬君了。
髭切眨了眨眼:「哪怕我不可信?」他可是記得的,眼前的少女不久前還說自己「滿嘴沒一句真話」。
審神者干脆轉身面對他:「你希望我相信你?」
「嘛……畢竟三日月殿也說,『不和是戰場上的大忌』……」髭切說著自己都不信的話,緩步上前,在審神者面前停下腳步,屈膝半跪下來。
他抬頭看向審神者,眼睛直視她的眼睛:「三日月殿教了您如何聆聽神的心音,那您現在來聽一下我的心音吧。」
審神者心裡不是很舒服,她有些排斥以這樣的手段確定一個人是否忠誠。
髭切看出她不情願,於是雙手牽起她的右手,輕輕放在自己心口上。
——心跳……有點快。
這是審神者的第一個想法,然後才「聽見」髭切的心音。
他的心音並不像三日月宗近那般寧靜悠遠,而顯得有些飄忽、紛雜,審神者在其中聽見了各種「弟弟丸、寸無丸、跑腿丸、馬飼丸」等等……最後,是這樣一道柔和卻暗藏殺機的話語:
——我會將忠誠獻給你,為您戰至最後一刻,只求您能持我斬下那個人的頭顱,為此,即使被燒身、折斷,我也在所不惜。
審神者倏地抽回手,她的情緒也被髭切心音中的殺氣調動起來,心跳略有些急促:「夠了,我相信你。」
審神者深呼吸道:「至於2號……我答應你了,要殺他時,我會用你砍下他的頭!」
髭切輕輕地笑了起來:「那就謝謝主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尼甲開竅進程:56%……72%……
***
這章改了好久,本想接劇情的(2號的便當已經熱好啦~可惜沒時間寫……(作者君一滴也沒有了……
後來加了400+字數,v章價格還按之前的來,就算我送大家的啦~
感謝大家對我的愛!
第40章 贗作|時機|阿尼甲和審神者
畑當番, 奶金色短發的太刀哼著不知名的調子,扛著鋤頭步子輕快地走在田壟上。
「髭切殿……今天心情很好啊……」三日月宗近挽著個菜框, 走在髭切身邊,打量了他幾眼,笑眯眯道:「氣色也不錯。」
髭切:「…………」他不想跟這只老狐狸說話。
髭切瞟了三日月宗近一眼, 忽然也笑眯眯道:「我倒是有些理解那些神隱人類的刀劍的想法了。」
三日月宗近眼神一動:「哦?」
髭切輕笑道:「將自己感興趣的人類帶至自己的神域,一起無憂無慮地畑當……哦不, 是快快樂樂地永生下去,沒有出陣沒有溯行軍。嘛……聽起來很不錯不是嗎?」
三日月宗近半闔的眼微微睜大:「髭切殿……你……」
髭切如願看到他表情變了,挑起一邊眉毛道:「真名而已, 你猜我需要多少時間就能拿到?」
三日月宗近嘆道:「髭切殿,這可不是玩笑。」
髭切笑容更甚:「哦呀,三日月殿認為我在開玩笑嗎?」
在兩振老刀打機鋒的時候, 審神者也已經開始了新的一天的……休息?
工作被今日近侍蜂須賀虎徹包了, 燭台切光忠還給她安排了烘焙課, 下午才是排球時間。
一看還有幾個小時才到下午,審神者摸著排球蠢蠢欲動,心道要不自己干脆翹了烘焙課, 帶兩個短刀去後山上玩一圈, 藥研即使發現也不會叨叨太多的吧。
正想著, 一個金色和服的身影從近侍間走了進來, 遞給她一個平板:「主公,似乎是您的通訊。」
「謝謝。」審神者接過平板,一看, 對方顯示著「接引人」三字。
「嗯?怎麼在這種時候……」雖有些奇怪,但審神者還是按下接通鍵,屏幕上立刻顯示出接引人的大頭。
「你好。」審神者已換上她慣常的冷靜面孔,「怎麼,我的報酬到了?」
接引人額上立刻留下冷汗,他陪笑道:「報酬還需要一點時間。您也知道,最近又是清本丸又是……襲擊的,我們接引司和觀測司都快忙死了……」
審神者看了眼他油膩膩的頭發和略凌亂的衣領,確定他是真的忙,於是冷漠臉:「哦,那你打來干什麼?」
接引人抬袖擦汗,視線不著痕跡地瞟過鏡頭後方,故作鎮靜道:「倉庫這邊新得了一振山姥切國廣,你的刀帳上還沒有這振刀?山姥切國廣雖然是贗品,但性能還是很拔尖的……」
審神者興致不高:「怎麼忽然說要送給我?要送也與上次那六振刀劍一起吧。」
「這個……」接引人額頭上冒出肉眼可見的汗珠,硬著頭皮道:「倉庫那邊說這振山姥切狀態不好,急需審神者幫忙疏導。可它又是振常見的刀,幾乎所有本丸都有。我們查了刀帳記錄後,目前刀帳中沒有這振刀、同時又有能力收治的就只有你了。」
疏導?收治?審神者蹙眉,有種不好的預感,這恐怕又是振命途多舛的刀。
許多審神者的本丸都拒收這類刀劍,游離在墮化邊緣的他們就是一顆顆定時炸|彈,萬一處理不好,受影響的是整個本丸。所以時之政府才有拾到無主刀劍後先上報,等測評通過,確認沒有威脅後才會還給審神者們。
審神者心中嘆氣……反正她這裡也不差一振這樣的刀。
「那就送來吧。」
接引人的表情一喜,連聲道:「請給我坐標,我親自把他送來!」
審神者報出一串數字,並說:「兩分鐘之內到,我很快要換坐標了。」
「是是是!」
通訊掛斷後,接引人看向一旁的2號,連聲安撫道:「千萬別著急!要等兩個坐標都到手才行!」
2號咬牙:「我知道……」
在他的本丸中,大批大批的溯行軍已在此處聚集,殷紅幽綠的鬼火接連成片,偏偏還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響,真如從幽冥中爬出的冥軍般詭譎。
一旦拿到坐標,這群溯行軍就能源源不斷地湧進另一個本丸,展開殺戮。
接引人來到審神者的本丸時,她已經等在轉送陣前了。
「這,這就是我說的山姥切。」
接引人身邊站著一振身披白布的打刀青年,剛一見審神者,接引人立刻把打刀推出轉送陣,自己飛快退回轉送陣中。
打刀青年低著頭,全部身體和半張臉都被白布遮住,看不清表情,也沒有對接引人的行為也任何反應。
審神者奇怪道:「怎麼這麼急?而且你臉色也太差了吧,時之政府那麼忙嗎?」
「忙?當然忙,當然忙……」
在她身後,幾個注意到這邊動靜的刀劍男子聚了過來,接引人看到他們後顯得更加緊張,掏出定位儀抖著手輸入數字,要輸時之政府的坐標卻好幾次摁錯鍵。
終於輸完了,按下啟動鍵後,接引人抬起頭來。他滿頭都是汗,目無焦點,像是強忍著什麼一樣,艱難開口道:「你,你待會兒……」
還未說完,他腳下的轉送陣已經發出金色光芒,接引人倏地消失在轉送陣中。
「……忙得連話都說不完麼?」
雖然奇怪,不過審神者沒有多在意這些,她迎向轉送陣前的山姥切國廣,滿意地看到他練度不錯。
想起接引人對這振刀的描述,審神者清了清嗓子道:「你好,我是這座本丸的審神者,代號是4號。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刀了,請多指教。」
打刀青年按毫無反應,頭垂得低低的,身上白布飄蕩。
……意料之中的沉默,此前一振鳴狐也是這樣。
審神者心道不能著急,上前一步,抬手想招呼他進來,打刀青年卻忽然後退一步,躲開了。
……空氣有一瞬間的微妙。
這時,其他聚到本丸門口的刀劍男子也走了過來,其中堀川國廣眼前一亮:「是我們堀川刀派的兄弟!」
「那振山姥切?」
「新伙伴?為什麼要披著床單呀?」今劍好奇地走過去,他探頭去看打刀青年白布下的真容,後者再次後退兩步,偏頭躲開了。
「哈哈哈,今劍別這樣,兄弟很害羞的。」堀川國廣笑著走上前,想去拉山姥切的手,「來,我帶你住下。」
山姥切再次後退,這次動作幅度劇烈得多,遮面白布稍稍揚起一角,隱有灰白的發絲閃過:「別碰我!」
堀川國廣愣住了。
審神者也感到不對勁,她再次向山姥切伸出手道:「你叫山姥切國廣是嗎?請跟我來吧,不用害怕,這裡沒有人會傷害你。」
「不要管我……」
打刀青年的聲音低不可聞,至少今劍就沒聽見。他想讓這振刀接受主人的好意,仗著身姿輕敏,跳到山姥切身後,作勢伸手要推——
「……誒?!」
今劍剛觸到山姥切的背便愣住了,而山姥切已反應過來,猛地轉身後退兩步,白布下竟響起刀劍出鞘的聲音。
這一下,周圍的刀劍男子頓時也拔刀出鞘,怒吼道:「你想做什麼!」
「果然是墮刀嗎?!主人快過來這邊!」
「快回來!今劍!」
「都給我停下!」
審神者拔高聲音壓住所有刃,她箭步上前,隔著白布一手將山姥切的刀按回刀鞘。
山姥切立刻要掙扎,審神者從他身後抓住他另一邊肩膀,手上加注了靈力將山姥切壓制住,低頭在他耳邊道:「別動,你背上的字……」
山姥切立刻僵硬了,被審神者按在手下的身體竟然開始顫抖。
「對……對不起……」
審神者抬起頭,環視四周,在一圈刀劍中選中了今日近侍:「蜂須賀,借你的羽織給我。」
她的語氣不容置疑,蜂須賀也干脆地脫下羽織遞給她。
審神者將羽織披在山姥切背後,以這種半推著他的姿勢往天守閣走,攔在前方的刀劍男子紛紛讓開一條路。
審神者邊走邊對他們說道:「今劍,還有大家,我先帶他去我那兒,等會兒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
等審神者和山姥切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盡頭,刀劍男子中有人低聲道:「贗作啊……」
「贗作?」
堀川國廣有些勉強道:「兄弟他確實是仿品,可說是贗作的話會不會……」
「國廣,你剛才沒看見嗎?」
堀川國廣一愣:「兼桑?」
和泉守兼定神色陰霾:「我還以為我看錯了,可現在看來確實如此……那振山姥切背後,白布上有著『贗作』兩個字!」
長曾禰虎徹嘆道:「可能在有些人類眼中,贗作無論性能多強,始終不如真品值得珍重。」
他剛說完,腦中忽然想起某天發生的事……某個被主人一掌抽掉下巴的人,在還能說話的時候,可說了不少句「贗作」……長曾禰猶疑地想,不會這麼巧吧?
「哼!贗作又如何?!」
說話的是蜂須賀虎徹,沒了華美的金絲羽織,他裡面的和服還是燦金耀眼的顏色。
蜂須賀閉上眼睛,煩悶似的背過身去:「主人又不會鑒賞真品,是真品還是贗作都無所謂吧!」
長曾禰驚訝道:「蜂須賀……你……」
和泉守不爽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們的主人不會鑒賞?!」
蜂須賀就跟沒聽見似的走了,長曾禰攔住和泉守,半解釋半感慨道:「蜂須賀是在替山姥切說話,我們的主人,一直都注重實用多過虛名啊。」
本丸天守閣中,氣氛卻並不和睦。
「別碰我!」山姥切甩開審神者的手,背後的羽織也掉在地上,他踩著昂貴的絲質羽織退後,直縮到牆邊。
審神者像是在對待一只受驚的貓,張開雙手努力表現自己的無害:「我不會傷害你的,剛才我似乎在你身上聞到了血腥味,你身上哪裡受傷了嗎?我可以幫你手入。」
山姥切蹲在牆角,變成一只白色還有點髒兮兮的蘑菇,他悶聲道:「不要管我……」
審神者慢慢走近他:「可是受傷不治對身體不好,會被褉感染的。」
山姥切的聲音細如蚊蚋:「求求你……不要管我了……」
「其他事上我都可以不管,但受傷不行。」審神者在他身前停下,也半蹲下來,輕輕伸出手,掌心向上遞到他面前:「來,受傷就要治,之後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不要管我!」山姥切啪地一聲打開她的手,他的頭向後揚起,從白布下露出銀灰色頭發和微微泛紅的藍色眼眸。
審神者臉色卻變了,不僅是因為眼前這振山姥切與她認知中的發色瞳色不符,而且還因為他領口上露出的一段傷痕。
雖然還有一小半遮在衣領中,但她還是認了出來,那是一個還未結痂的「贗」字,血污將白色的衣領染成赭色,傷口邊緣已染上點點暗紫的褉。
「我只是一振贗品而已……不要再管我了……」山姥切將臉埋在膝上,聲音悲哀哽咽。
審神者胸口數度起伏,緊握成拳的手中,指甲扎入掌心。
她終於想起來這銀發藍眼像誰了,那是一振還未實裝的刀,時之政府僅給出過付喪神的人形預測圖……山姥切長義,也是山姥切國廣這振刀所模仿的對像。
——先是仿品,又被改造成這副模樣充作長義,所以才稱「贗品」麼?
審神者最終按捺住心中殺意,努力用柔和的聲音對山姥切道:「給我一個機會好麼?讓我幫助你。我雖然不擅長手入,但最近也掌握了個效率不錯的治療方法……」
「沒用的。」
說話聲從外間傳來,審神者愕然看去:「為什麼?!」
髭切不知何時已來到隔間外,正靠在門邊,神色淡淡地看著他們。
髭切的聲音和軟:「這與其說是傷,性質倒與那振『魔王刻印』相似,幾乎是種詛咒了。」
剩下的髭切沒說,審神者也聽了出來:這振山姥切的本質已經改變,除非重鍛一振,不然刻印無法洗去。
「這還真是……不湊巧。」審神者緩緩站起身,視線看向桌上的儲物袋,她才得的那塊玉鋼,以它神奇的性質,不知道是否可以連同山姥切也一起修復?
審神者回身對山姥切說:「放心吧,我一定會幫你的。」
髭切有些驚訝:「主人?」
審神者:「我先聯系幻姬大人!」
原本她打算等溯行軍襲擊本丸的風波過後再上門拜訪,可現在等不了了。
視頻很快被接通,屏幕那邊,幻姬似乎正在一片水榭中,面容依舊大氣沉靜。
審神者簡單說明了山姥切的情況,並拿出金色碎片變成的玉鋼展示給她看,詢問修復寸無與山姥切是否都可以用它。
幻姬沉吟了會兒,開口道:「不好說,你還是帶著玉鋼和寸無、山姥切來一趟吧,必須先確認這塊玉鋼的性質才行。」
審神者立刻答應:「好的,我現在就……」
「不要去!」
審神者驚訝地回過頭,出聲的竟然是山姥切。
山姥切縮在牆根處,兜帽下露出的眼睛緊盯著她,堅持道:「你不要去。」
審神者解釋道:「總得試一下,我……」
「我只是個贗作!」山姥切打斷了她的話,紅著眼睛吼道:「收到我這樣的刀,對你來說難道不是恥辱嗎?為什麼還要……為什麼……」
「恥……辱?」強烈的、熟悉又令人厭惡的感覺終於找到了源頭,除了那家伙,還有誰會如此執著於真品贗品,又有誰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刀劍!
審神者下意識回頭看向屏幕中的幻姬,對方也沉著臉點了點頭。
——2號。
爆發過後,山姥切又縮了縮,緊緊抱住自己,聲音微弱:「總之……求求你,不要去。」
審神者看著他,心中殺意高漲到極點。
她回頭對幻姬說:「您覺得……他是想趁這段時間……?」
幻姬輕輕點頭:「突兀地送來,還是以人形……山姥切說不出口,可能是被下了某種禁制,為的就是要……」
「我會派人去時之政府總部收集證據,只要此事是他一人干的,就不怕沒有痕跡。」幻姬對身邊的人打了個手勢,重新看向審神者時,眼中已帶上淡淡笑意:「時機到了,你准備好了嗎?」
審神者咬著牙道:「迫不及待!」
「那就來吧。」幻姬輕笑道:「在正式開始前,還能把其他問題解決一下。」
掛掉通訊,髭切饒有興致地對審神者道:「這就要開始實現我的願望了嗎?哦呀,可真快。」
審神者瞅了他一眼:「給你兩分鐘,換衣服去轉送陣集合。」
髭切失望道:「難道不是佩刀嗎?」
審神者懶得理他:「先作近侍,再作佩刀。」
暫時打發髭切,審神者走向山姥切國廣,在他身前半蹲下來,山姥切惶然無措地看著她。
審神者暗金色的眸子沉穩堅定:「我知道,你現在大約很難相信人類了。只是……能再相信我一次嗎?」
兩分鐘後,審神者帶著山姥切出現在本丸中。
「他身上確實有些問題需要解決,不過並不是什麼大事,你們放心吧。」
「公務就繼續拜托蜂須賀了。至於髭切,我昨天答應他再給個當近侍的機會,今天就不用猜拳決定了。」
審神者對近侍蜂須賀和長谷部叮囑道:「在我走後,立即更換坐標、關閉轉送陣和時空祭壇。」
長谷部遲疑道:「那您待會該怎麼回來?」
「我會通過狐之助跟你們聯系,到時候再告訴我坐標就好。」審神者摸了摸肩頭趴著的小狐狸,安撫道:「特殊時期,謹慎一點總沒錯。」
蜂須賀和長谷部答應了。
審神者帶著兩振刀走上轉送陣,本丸中的刀劍男子們還以為主人只是普通地去拜訪朋友,連佩刀也用不著帶,都笑著與她道別,要她早些回來。
「這樣真的好嗎?」髭切輕聲對審神者道。
「沒什麼不好。」審神者面色沉靜,「只要換了坐標、關閉轉送陣,就算時之政府也一時半會找不到這裡。」
髭切低笑道:「還未開始,您就在做最壞打算了麼?真是不相信我的實力啊……」
「我一向都做最壞打算。」審神者瞟了他一眼,忽然問道:「御守帶了?」
髭切微笑道:「當然。」
轉送陣金芒閃過,再出現時他們已經站在幻姬的天守閣前,幻姬已在轉送陣旁等著了。
「時間剛好,快進來吧。」
審神者帶著兩刃,緊跟著幻姬步入天守閣。
圍在轉送陣周圍的刀劍男子們立刻關閉了這個轉送陣,相應的,另一個有著相同坐標的轉送陣在本丸入口外開啟。
「你報告中寫『有著花紋的金色金屬碎片』,我一時沒想起那是什麼,剛才聽你說『變成玉鋼』我就想起了。」
幻姬將自己查到的資料給審神者看,附圖中是一個金色的、雕有繁復鏤空花紋的杯子:「這是聖杯,在某幾個世界線中曾經出現過,是龐大力量的聚合體、魔術師的造物,據說能用它來實現任何願望。」
「任何願望?」審神者看向掃描儀中的玉鋼,「所以……它是聽到我的願望才變成玉鋼的麼?……可以用來修復膝丸的玉鋼?」
「恐怕是的。」幻姬的笑容有些無奈:「我本想著你會從另一個我那裡拿回一塊神代的玉鋼,結果卻變成了這樣,倒也不錯。」
審神者又提出另一個問題:「既然是其他世界線的東西,那為什麼會流落到您的世界線上?」
幻姬目光閃爍:「這就不清楚了,那幾條世界線有著特殊的走向和獨立的維穩機構……印像中好像叫叫迦勒底?據我所知,時之政府與他們關系並不好。」
審神者嘴巴張大:「還有時之政府以外的同類機構?」
「自然有。」幻姬失笑:「所以別把目光局限在時之政府,宇宙大著呢。」
話題又回到最初,審神者遲疑道:「那……這塊玉鋼能修復膝丸和山姥切兩振刀嗎?」
「當然可以。」幻姬頷首:「它的性質就是修復,用它做材料重鍛這兩振刀,想來可以既保存刀劍的記憶,又讓他們恢復至全盛時期。」
最著急的問題已得到答案,審神者放下心來。
「原本還想問問你在任務中的經歷,現在大約時間不夠了。」
幻姬帶著審神者走向窗邊,從天守閣上能將整個本丸一覽無余,能容下六匹馬並行的寬闊道路呈扇形展開,中間直通本丸大門,轉送陣被重設在大門外,距圍牆約三百米遠。
本丸大門緊閉,裡面刀劍男子們已經紛紛騎上駿馬列陣。由於幻姬不在乎重復刀劍,打頭陣的居然是兩排十二振長槍,後面緊跟著薙刀組、太刀組、打刀組,以及房上架著弓弩火|槍的短刀脅差,審神者甚至在太刀中發現兩對源氏刀,他們都是一臉戰意盎然。只要幻姬一聲令下,這數百位刀劍男子即可傾巢出動,將來犯者斬於馬下。
有人她們身後緩步走近,不緊不慢道:「主公大人,大家都准備好了。」
幻姬回過頭,揚聲道:「三日月,你不下場嗎?」
「哈哈哈……我已經是個老頭子了,長臉的機會,還是讓給年輕人吧。」幻姬的三日月宗近也換上了一身華麗的出陣服,腰挎太刀,眼中兩彎新月閃著金鐵般的色澤。
審神者還有些不放心:「幻姬大人,您確定不需要我幫忙嗎?」
幻姬笑得恣意:「我的刀劍已被陳放得太久,早該給他們一個活動筋骨的機會。至於2號……重頭戲就交給你了,記得讓狐之助記錄下來,不僅作為證據,我和英也想多看幾次他的死相。」
「是!」審神者沉聲道:「定不負所望。」
「轉送陣一次性能送入的溯行軍數量有限,再加上轉送時坐標不能變,你可以通過轉送陣追根溯源,到達他的本丸。」
「在那期間,轉送陣中的溯行軍就交給我吧。」
幻姬帶三日月宗近下樓去了,臨行時從刀架上拎了振朱紅拵的無鐔直刀,顯然也要下場練手。
天守閣中只剩下審神者和髭切、山姥切,審神者走向山姥切,此時他已經不像最開始那般惶然,白布下露出的藍眼睛清澈憂郁。
「你是我的第一振山姥切國廣。」審神者在他面前停下,眸光閃動:「如你所見,我是個鍛刀上很失敗的審神者,原本也沒想過能得到山姥切這振刀。但是,在前段時間的一次任務中,我遇到了這樣一振山姥切……他在無數實力超出他太多的溯行軍中孤軍奮戰,沒有同伴、沒有靈力補給,外貌被褉子污染、身受重傷,只為了保護他的主人。」
山姥切看起來想說什麼,又默默咽了回去。
審神者:「我跟你說這些,並不是希望你或任何一振刀也這樣保護我,對我來說,我更希望自己能保護你們。這麼說是因為,我認為山姥切國廣是振十分英勇堅韌的刀,以刀看主人的話,我希望自己能配得上他。」
山姥切愣住了,審神者嘴邊帶著點淺笑,仗著自己比山姥切高一些,伸手將他頭上的白布稍稍往上提了提,露出那雙輪廓柔和的眼睛。
「這樣好看多了。」
天守閣外,幻姬的喝令聲響起,無數馬蹄聲踢踢踏踏。
審神者看向髭切:「走吧,溯行軍來了。」
髭切眼中帶笑,右手放在心口,朝她淺淺躬身:「那我就把自己交給您了。」
白衣太刀如幻影般消失,與此同時審神者腰間一沉,一振煙色拵的太刀被金絲繩扣懸在她腰上,微微晃動。
審神者最後看向山姥切,眼神清明道:「等我回來,我幫你恢復原貌。」
山姥切忍不住道:「等……等……」
可惜審神者並沒有聽見他的話,她箭步衝至窗前,從窗欄上一躍而下。
人還在空中,審神者給自己拍上一張御風符,輕柔的風托起她的身體,她稍稍適應了會兒,從空中往本丸入口處飛去。
——呀咧,您飛得不是很穩吶。
腦中響起髭切的心音,審神者拍了下腰間太刀,在心中回道:閉嘴。
大約是因為昨晚的事,在髭切變成佩刀後,她就能清楚聽見他的心音了……就是有些吵。
幻姬的本丸外,溯行軍正從轉送陣中源源不斷的冒出來,不僅有步兵,他們也有騎著玄色鬼馬的騎兵,天空中很快被瑩綠的敵短占領。
幻姬的騎兵隊趁他們還未形成陣型時,以長槍打頭,將地面上的溯行軍部隊犁了個來回。
空中的敵短掉頭朝地面上的騎兵襲去,怕誤傷隊友,持弓兵銃兵刀裝的短刀脅差都不敢攻擊,這時,只見一片透明靈力場從本丸中張開,被靈力場籠罩在內的敵短就像被抽走了力量,身上的瑩綠鬼火只剩火星,紛紛從空中落下,被等在下面的刀劍男子盡數斬殺。
是幻姬的力量!審神者飛在空中,被靈力場包裹時只覺得身體愈發輕盈,她回頭看去,幻姬正站在天守閣前,雙手拄刀,靈力場的源頭就是她。
看到審神者,幻姬朝她揮了揮手,作口型道:就是現在。
本丸內,歸來的刀劍男子正在重新整隊,外面新出來的溯行軍還未凝聚出足夠的數量,審神者很快飛至轉送陣上空,毫不猶豫地掉頭向下扎去。
發現她的溯行軍舉槍刺來,審神者拔出腰間太刀,如匹刀光下,長槍寸寸斷裂,周圍溯行軍倒了一地。
——哎呀……您還真沒有練過太刀。
髭切在刀中苦笑道:我刀身中段稍有些薄弱,劈砍時麻煩注意下整體用力方向,您力氣太大,我會被折斷的。
審神者:「知道了!不知道剛才誇耀實力的又是誰?」
從上方看,轉送陣內部是半透明的,連接著另一處空間,隱約能看見另一邊還有溯行軍正在往裡跨。
審神者一頭扎進轉送陣,在陣法上掀起陣陣金色漣漪,仿佛穿過了一層看不見的薄膜,她突入了另一個本丸的空間,出來時周圍密密麻麻盡是溯行軍。即使已經有了心理准備,驟然被無數飄著瑩綠或血紅鬼火的溯行軍包圍,審神者的心髒還是快了一拍。
她當即選擇飛入空中,清理掉跟在身邊的幾只敵短後,終於能看清這處本丸的全貌。
宮殿……下方的地面上有著無數華美的宮殿、樓閣,排布雜亂無章,大小神棚神龕夾雜在其中。整個空間中只有一片土地,外圍被無垠的藍海包圍,海中佇立著數排巍峨鳥居。此時從宮殿到海上朱紅的神柱旁都站滿了溯行軍,黑壓壓地覆蓋了大半個本丸,粗略一數至少上千。
「這家伙……都干了些什麼啊!」審神者驚得瞳孔放大:「這種數量的溯行軍,要是都進了幻姬本丸……」
髭切:那位大人還未關閉轉送陣。
轉送陣旁的溯行軍還在不斷往裡跳,顯然幻姬那邊還開著轉送陣。
「她這是在替我分擔壓力!」只要轉送陣還開著,溯行軍顯然會以幻姬為第一目標,她的行動阻礙就能減小很多。
審神者緊張掃視整個本丸:「得馬上把那混帳找出來……」
髭切:10點鐘方向,距您五百米左右。
意外地好找,那邊的溯行軍正包圍了什麼,有人深陷其中,附近還飄著白色紙式神,正是2號常帶在身邊的那種。
審神者立刻朝那邊飛去,離得近了,發現溯行軍正把2號包圍在中央,數只式神和幾振刀劍男子正在保護他、與溯行軍戰鬥。
審神者皺眉道:「內訌?」
髭切輕笑道:過河拆橋而已。
無論能否得到兩個坐標,顯然對於溯行軍來說,A組2號都是一塊足夠誘人的肉,榨干利用價值後,自然要把他也一並吞下。
被包圍中的2號發現了審神者的到來,他抬頭看向天空,見到審神者的瞬間第一反應不是謾罵,眼中竟然流露出希望的光。
2號朝她大叫道:「救我!4號!快救我啊!」
審神者只感到胃裡早餐一陣翻湧,快吐了。
她稍稍松開刀柄又再次握緊,髭切在刀中笑道:我還怕您打算讓溯行軍代勞呢,現在看來……哈哈哈哈。
面對審神者居高臨下的冷眼,2號感受到了她的想法,他一愣,表情很快轉為瘋狂。
「不對!你怎麼沒死……你怎麼還沒死!你應該早就死了才對!!!」
審神者輕聲道:「狐之助,在記錄嗎?」
黃白相間的小狐狸隱在空中,回答道:「在!」
審神者看著2號,漠然道:「我為什麼沒死?」
2號狀若癲狂:「我要殺了你!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溯行軍!」
他甚至對周圍的溯行軍吼道:「看啊!第二個坐標!我說了我會給你們的,現在她就在上面!為什麼不去殺了她!」
溯行軍毫無反應,將2號護在身後的刀劍男子們臉上露出厭惡與憤恨,最終變為麻木。
審神者玩味地挽了個刀花:「這人真的瘋了啊……我還沒逼問呢。」
在她手中,髭切刀身輕顫,仿佛某個奶油發色的男子也笑得不能自已:哈哈哈哈,這可是我的功勞。
靈魂殘缺的人,輕則暴躁易怒,重則痴傻呆滯,被他吃掉一部分靈魂的2號顯然正在向重症靠攏。
審神者不欲再等下去,她高聲道:「我是A組審神者4號,現已掌握A組2號審神者勾結溯行軍、陷害同僚的證據,即將展開對A組2號的討伐。」
2號的怒吼頓住,他身前刀劍男子們的眼睛竟忽然亮起。
審神者把這一切都看在眼中:「接下來是我自己的承諾,A組2號的付喪神聽好,若你們願意提供2號通敵的證據、並參與討伐2號,我願意幫你們祓褉,再替你們找到新的主人!」
她話音還未落下,正在抵抗溯行軍的一振大和守立刻調轉刀尖劈向2號,身上倏然冒出鬼角骨刺,竟在違反契約的瞬間完成了暗墮。
「首落而死吧——!」
紙式神替2號擋住了這一擊,2號憤怒又恐懼地吼道:「保護我!我命令你們保護我!」
這是言靈,剛才還能被言靈驅使的刀劍男子們卻紛紛墮化,違抗言靈和契約,不是調轉槍頭來攻擊他就是直接跳出站圈外,不再保護他。
溯行軍對離開的刀劍男子興趣不大,稍微追了幾步便放棄,眼中緊盯著2號攻擊。
「該我們了。」審神者一展手中太刀,朝包圍中的2號飛去。
髭切提醒道:他還藏著許多強大式神沒放出來。
審神者厭惡道:「果然是先用刀劍的命填麼。」
溯行軍中只有幾振敵短注意到她的到來,或者說大部分溯行軍眼中只有2號。
審神者劈手斬落幾個敵刃,進入圈中後,面前還有振壓切長谷部擋在2號身前,他還在猶豫,天生的主命刀沒那麼容易放棄他的主人。
而審神者的刀可不會因為他停下,一振燭台切從邊上竄了出來,硬是把長谷部拖出站圈。
沒了刀劍男子遮擋,審神者舉刀砍向2號,紙式神撲上來阻擋,卻被髭切輕易一斬到底,刀尖擦著2號的鼻梁掠過。
差點在第一個照面被殺,2號拼命後退,在溯行軍的包圍中竟然衝出一條路,又從袖中掏出無數式神扔向身後的審神者,其中還有數只面妖狼犬。
「嘁!」審神者不爽地砍死式神,能踏空飛行的面妖更麻煩些,她飛上空中才將它們一一斬落。
髭切在刀中笑道:您還沒熟悉我的長度啊。
審神者在心裡回道:我還以為你會更長一點,這樣就能幫他剃個頭了……把頭蓋骨剃下來那種!
髭切輕笑:哈哈哈,弟弟丸更長哦~
2號見審神者殺式神如砍瓜切菜,明白自己不拿出保命手段是攔不住她的,抖著手又從袖中放出數只紙式神,不像方才的式神僅有四肢加頭,這次的紙扎式神精細到了衣飾五官,手中還提著刀劍等武器。
2號自己則乘著一只巨型紙鳥上飛上天空,開始結印,由靈術凝聚的火球風刃夾在式神之間朝審神者攻去。
審神者看著飛來的靈術和式神,冷笑道:「連靈術也是垃圾!」
髭切:哦呀?我聽說您這個月才學會靈術?
審神者:「你話太多了!我的佩刀不需要這麼多話!」
她懶得把刀歸鞘,抬手將刀刃咬在口中,手上輕巧地只結了兩個印:寅、巳——靈術·水壁!
憑空出現的水牆橫在審神者與2號之間,靈術原本只有三十釐米的厚度在審神者的加持下變成三五米,不僅吞噬了2號的靈術,還將式神困在其中,就算紙式神不會被水浸濕,等它們掙扎著從水牆另一面鑽出來,審神者已等著了,抬手就將式神削成碎片。
「為什麼……」2號目眥欲裂,「這裡的靈力都是我的!為什麼你能在我的本丸裡召喚出這麼多水?!」
靈術都由靈力支撐,哪怕邊上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但大海都是因2號的靈力支撐才能存在,沒有2號允許,其他人無法調動哪怕一滴水,也無法從這處空間中吸收任何一絲靈力補充自身。
在這種情況下使用靈術,難度比外界高得多,而且消耗的完全是自身儲存的靈力。
靈術水壁破潰,水波把地面上的溯行軍衝刷得東倒西歪,審神者甩掉刀上殘余水漬,冷笑道:「不巧,我就是靈力多。」
說完,她迎面朝2號飛去,眼中殺意凜然。
「可惡……」2號拼命喘著粗氣,頭臉脹紫,咬著牙又從袖中抽出數張式神朝審神者扔去。
審神者提刀迎向式神,三四振紙刀同時朝她砍下,刀鋒竟閃著金屬的光澤,審神者只得橫刀抵擋,被壓得雙臂一沉。
2號干脆將所有式神放出,紙式神混著面妖、甚至還有一只三尾狐一只大天狗,都朝審神者攻去。他自己則緊攅著最後一張符紙,乘著紙鳥飛得更遠。
審神者推開紙刀,反手一連斬斷數只紙式神。右邊三尾狐碩大的火紅尾巴已朝她劈下,左邊大天狗雙翼平展,尖銳指爪朝她抓來,身後和頭頂還有數只面妖……
「喝啊——!」
那一瞬間,快到極致的刀刃撕裂空氣發出嘯聲,刀光與大天狗的指爪相撞,發出金鐵相擊聲、再掄出半圓破開狐尾,三尾狐慘叫著被斬下尾尖。
審神者一擊得手立刻捂著左腰向後飛去,一路殺死攔路的面妖,髭切剛想說什麼,審神者已咬牙道:「我不該拿你去砍它的爪子,怪我。」
她腰間被大天狗的爪子撕出兩道深深的傷口,血不住地往外湧。而髭切刀身中段,他曾說過的薄弱處也隱有裂紋。
髭切輕嘆:先拉開距離吧……
「用不著!」
審神者向身後看去,大天狗和三尾狐帶著一眾式神緊跟在她後面,還有馬上就要追上的趨勢。
她再次將刀刃咬在口中,雙手飛速結印:子、卯、戌、午——靈術·風卷!
狂風平地起,撕扯著將所有式神卷入其中,只有大天狗還能在風中穩定身形,只稍稍一頓便繼續朝審神者衝來。
不過一頓也夠了,審神者已迅速完成了第二個靈術的結印:巳、寅、未、申、子、卯、午、醜、寅——靈術·龍火!
一般來說,印越多靈術就越復雜強大。審神者由於其靈力性質,兩印靈術能用出四印的效果,而九印……上次使用九印還是在延享用過的瀧壺,從天而降的水流幾乎引發海嘯,那麼這次……
滾滾烈焰在審神者身前凝聚成的巨大龍首,龍鱗龍角分毫畢現,外表凝實成液狀,高溫令周圍的空氣扭曲,景像光怪陸離。
火龍張口咬向大天狗,將其吞噬後再撲向被困在風中的式神,一口氣將其全部燃盡。
「成,成功了……」
審神者剛要松口氣,就見火龍背後被什麼破開,大天狗渾身被旋風包裹著隔開火焰,從中飛出,雙翼展開時閃著刀刃般的鋒利輝光。
髭切沉聲道:大天狗是陰陽師慣用的保命式神,大多是風屬,風火對他們影響都不大。
審神者:「那怎麼辦!」
用我吧,髭切笑得恣意:許多年未與這種妖物交手過,手都生了。
正說著,大天狗已然飛至,它雙翼一振,無數羽刃朝審神者射來。
髭切喝道:機會只有一次,一定要拉近距離!
審神者不閃不避,迎著羽刃朝大天狗飛去,羽刃簌地在她身上劃出數道傷口,與大天狗之間的距離眨眼間消失。
大天狗沒想到她會來得這麼快,揚起羽翼朝她揮來,審神者盡力矮身閃過,一下飛至大天狗身前,舉刀斬向大天狗的脖子。
審神者用盡全力揮刀,眼前本該再無阻攔才對,可是大天狗卻已然抬起了一只前爪向她爪下,足有短刀長的指爪如刀刃般鋒利,上面還帶著點點血跡。
怎麼辦,斬下去髭切很可能會碎刀,可此時後退的話……
斬——!髭切在刀中喝道,刀身嗡然作響,一往無前的氣勢帶著審神者將刀全力揮出。
——吾乃源氏重寶!斬妖治鬼是武家的職責!
刀身在觸碰到大天狗的指爪的那一刻發出了鏘的一聲,折為兩段。
然而御守的光芒一閃而逝,下一瞬,髭切已在爪子後重新成型,氣勢分毫不減,狠狠斬入大天狗的脖子。
不遠處,看著自己的最強式神從空中墜落,2號嘴唇顫抖,臉色青白一片。
審神者提刀飛向2號,她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在使用刀,還是這振刀在控制著她前行。渾身靈力都在躁動,御風符的效果應該已經結束,可她的速度不減反增,眨眼間便出現在2號面前。
2號還想逃,紙鳥振翅飛起,卻被審神者斬下尾羽,刀鋒發出尖銳嘯聲,刮向2號的胸口。
「不!不要啊——」
2號驚恐萬分,手上抓碎了最後的符紙。
千鈞一發之時,整個空間被突然劈下的閃電映成黑白兩色,粗朔電柱貫徹天地,把審神者和2號兩人籠罩其中,剩下的紙鳥在閃電中無聲無息地湮滅。
閃電劈入海中,離得近的溯行軍也化作飛灰,朱紅鳥居燃起大火,岸上的建築被偶爾漏出的電流割成碎片,遠處觀戰的刀劍男子被刺得根本睜不開眼睛。
痛……太痛了!審神者周身被電漿包裹,視覺已失去意義,她護住周身的靈力要是再少那麼一點,她和髭切也會像紙鳥那般湮滅。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還差一點!殺了他!殺了他!
髭切在她手中嗡動,半截刀身已經撕裂了2號的法衣、捅入他的胸口,可刀身的剩余部分即使被她的靈力包裹著,在等同於天罰的閃電中也開始碎裂。
——不要管我!殺了他——!!!
「啊啊啊啊————」審神者將刀刃盡力捅出,左手在一片森白電光中抓住了2號的肩膀,將整個太刀盡數捅入2號的心髒,再從背後穿出。
貫穿空間的閃電就如它出現時那樣,倏地消失了,兩個人影從空中落下,砸進海中。
髭切在海中現出人身,海水並不深,他兩手抱著審神者,一步步朝岸邊走來。
「您還好嗎?」髭切眼角眉梢還殘留著恣然殺意,金眸嗜血,身上卻並無傷痕。
髭切將審神者平放在岸邊,審神者輕蹙著眉頭,睫羽微動,嘴唇緊抿,周身還在冒出縷縷白氣,腰間的傷口又泡了水,血將白色上衣都染成粉紅的顏色。
髭切半跪在她身邊,笑道:「您還活著吧?」
審神者勉強睜開看了他一下,又極度疲憊似的閉上了眼睛,用氣音道:「我想……休息一會兒。」
髭切笑眯眯道:「誒……你還真是頑強。」
審神者已經不理他了,躺在沙地上,呼吸輕且稍有些急促。
髭切挑眉:「那您休息吧,我就去做我想做的事了。」
他想做的事很簡單。
髭切再次走入海中,拎著另一個人的衣領將其拖上岸。
扔在岸邊後,髭切慢悠悠地在他身邊坐下,拔出本體,不緊不慢地開始拭刀。
一分鐘沒到,本該死去的人卻突然咳嗽起來,吐出幾口混著血的海水,一睜眼,面前便是髭切笑得和軟的臉。
髭切故作驚訝:「哦呀?真的活過來了呢~」
2號:「…………」
第二次是溺水。
一分鐘後,2號咳嗆著睜開眼睛,迎面又是髭切欣喜的神情。
第三次是首落。
一分鐘後,2號的身體動了動,偷偷伸手摸向自己的頭。
然後……抱頭鼠竄。
髭切驚喜道:「哇——居然還能跑誒!」
狐之助忽然現身,著急地咬住髭切的褲腳,朝一個方向拉扯,口中哼唧道:「去找幻姬大人!快去!」
髭切把它從褲子上摘了下來,嘆道:「不行啊,我這兒暫時走不開。」
狐之助叫道:「那你幫我照看主人,我去請幻姬大人!」
髭切眼睛看著正在跑遠的2號,漫不經心道:「是,是。」
第四次是腰斬。
第五次是人棍……
第六次……
第七次……
第八……
終於,確認眼前這對肉泥不會再復活了,髭切遺憾地站起身:「算上我殺的那次,才九次嘛,為什麼大家都突破不了九這個數字呢?」
他嘆息著將本體回歸刀鞘,向審神者躺著的地方走去,在她身邊坐下。
「他被我殺死了哦。」髭切挑眉道,忽然又有點苦惱:「總感覺還沒殺盡興。」
「您還揮得動我嗎?」髭切回頭看了眼溯行軍那邊,發現溯行軍只剩數十只,遠處轉送陣還在放出光芒,一個身披羽織的女人從轉送陣中走出,帶著一群刀劍男子逼向最後的溯行軍。
「哦呀,那位大人來了,看來沒我們的事了。」
髭切重新看向審神者,目光在她的身體和臉上掠過,最後落在她頭頂翹起的一撮黑發上,沒忍住伸手撥了一下,黑發倒下後又不羈地立了起來。
「您還要休息多久?話說,看在我今天的表現的份上,畑當番就免了吧?我覺得我還是當隊長比較合適。」髭切閑閑道,心中壓著的仇恨終於消解,現在正是他最充滿活力的時候。
仔細端詳審神者的臉過後,髭切嘖道:「您果然還是閉上眼睛可愛,瞪人的時候,連我都忍不住害怕呢。」
說著,他還手欠地戳了下審神者的臉,驚訝地「哦呀」了一聲,再捏了下。
「唔唔真軟!」髭切煞有介事地評價道。
等他這一連串做完,審神者仍舊毫無反應。她閉著眼,眉頭輕蹙,看起來略顯疲憊,卻沒有伸手打他,也沒有睜眼瞪他、威脅他做畑當番做到生鏽……
「……你沒事吧?居然不生氣?」
髭切又等了一會兒,終於感到不對勁,他伸出二指探向審神者頸間,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
三日月宗近說過的話此時在他腦海中響起……進入神域卻遲遲察覺不到神主,說明你的內在已經被徹底污染……
而且,就連他自己也早就發覺自己的感官正在變得遲鈍……
髭切並指在審神者頸間停了許久,指下的皮膚是溫涼的,全然不同於他從前抱她時的溫暖……而他居然現在才發現。
髭切腦中一片空白,臉上的笑意終於消失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表情才好。
他抵在審神者頸間的手指並未感受到任何搏動。
令他獻上忠誠的人,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嬸(一坐而起:並沒有,以及髭切你一輩子的畑當番安排上了。
第41章 阿尼甲|召喚
在時之政府的某處秘密倉庫中, 有十個高至天花板的玻璃櫃,其中九個已經空了, 只剩最後一個玻璃櫃中還放著一只金色的杯子。
「我的……我的聖杯!!」
女人跪倒在倉庫中央,聲嘶力竭地嘶吼時,扭曲的面孔與2號有幾分相似。
「那個小兔崽子在哪?!把他給我叫過來!……不, 我要把他除名!除名——!!!」
侍者站在倉庫門邊,驚心膽顫道:「少爺他……他的命牌已經碎了。」
女人猛然回頭:「你說什麼?!」
侍者硬著頭皮繼續道:「據說是少爺勾結時空溯行軍, 陷害同組審神者,被對方錄下口供後,當場……另外還有時之政府內部的錄像證據、人證等, 監管司的調查官已經在等在會客室中了。」
「小兔崽子……!耗了我九個聖杯!」女人牙齒咬得咯咯響,保養得宜的臉上擠出兩道深深的法令紋。
侍者顫巍巍道:「大人……那調查官?」
「不見!」女人眼裡冒火,轉身走出倉庫, 高跟鞋將地面砸得嗒嗒響。
「就跟他說, 那混帳已經在半個月前被除名!與我家族無關!」
侍者緊跟在後:「可是檢察官還在問少爺為什麼能復活數次……」
女人冷笑道:「世家自然有世家的秘法, 讓他們干瞪眼去吧!」
……
4號本丸的天守閣中,三樓和室外擠滿了刀劍男子,大家都是滿臉焦慮擔憂, 盡量壓低的說話聲中時不時冒出一聲哽咽。
隨著刀劍男子們的聲音變大, 一振三日月宗近從內室走了出來, 不急不緩地請他們去一樓等待, 說這裡需要保持安靜。
一期一振也在被請下去的刃當中,經過二樓時,他下意識地往辦公室裡看了眼……昏暗中, 一個白色身影正坐在沙發上,目視前方,似乎是在發呆。
一期一振在樓梯間頓了下,抬步走向辦公室。
「髭切殿。」一期一振用手指在門框上敲了敲,喚道。
髭切轉過頭來,面上的笑容一如既往:「哦呀,一期殿?」
一期一振走到沙發邊,發現髭切的大腿上還趴著一只三花貓,正是本丸中才出現不久的那只。
髭切雙手交握在腿上,並沒有要擼貓的意思,他看著一期一振進來,眨了眨眼,問道:「一期殿有什麼事嗎?」
一期一振答非所問:「我能坐在這嗎?」
髭切聲音柔和:「當然,請便。」
一期一振在沙發另一邊坐下,髭切腿上的貓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又繼續趴下打盹。
辦公室裡沒有開燈,外面樓梯間裡的刀劍男子走光了之後,室內便顯得愈發安靜,靜得能聽見貓咪打呼嚕的聲音。
兩人坐著的沙發正對著一面書櫃牆,比起使用,更多的只是裝飾,明顯書櫃的主人也沒有好好使用過它,任憑短刀們在書架上擺了許多與厚重的裝修不搭的可愛小玩意。
冗長的沉默後,髭切終於輕聲開口道:「你是來指責我的麼?如果是的話,三日月殿已經做過了。」
一期一振目光動了動,語氣冷靜道:「原本有這個想法。」
髭切似乎笑了下:「我不知道為什麼她會死。」
一期一振:「我也不是來問你主人的死時的細節的。」
髭切的表情開始困惑:「那你……」
一期一振看了他一眼:「昨晚,我在恢復室附近看見你們了。」
他在找五虎退的小老虎時,眼睜睜地看到審神者渾身濕透地站在恢復室外,髭切緊跟著走出來,往人身上裹了兩件浴衣後一把抱起。
髭切:「……哦?」
一期一振繼續道:「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有種感覺,目前與主人最親近的,除了短刀就是髭切殿了吧。」
髭切幾不可見地放松了點,他笑眯眯道:「哦?是真的嗎?我沒有什麼實感呢。」
一期一振也微笑起來:「話說回來,髭切殿有打開過主人給我們的御守嗎?」
髭切:「……為什麼這麼問?」
一期一振語氣溫和:「狐之助的記錄我們都看過了,主人持您斬殺大天狗,又在那樣可怕的落雷中殺死那位審神者……我來本丸的時間不長,聽其他刃說,主人像這次渾身殺氣、不顧自己和刀劍、一定要殺死某個目標的樣子,以前還從未出現過。」
髭切挑眉道:「是嗎?我倒覺得昨天的主人比平日更加耀眼。」
一期一振失笑:「誰不這樣想呢,哪怕會碎刀,能被主人持在手中、在戰鬥中破碎也是一種榮譽。」
髭切饒有興致道:「所以這個與御守有什麼關系?」
一期一振斂了笑意,輕聲道:「髭切殿打開御守看看就明白了。那麼……我先走了。」
一期一振離開後,髭切伸手摸進口袋,拿出一枚深藍色御守,御守緞面上用金線繡有「刀劍御守」四個字。它已被使用過,外表的靈力光芒消失,現在只是一枚普通御守。
髭切解下束口的金繩,兩指撐開御守的小口袋,從裡面拈出兩張疊成小方塊的符紙。
「……兩張?」
髭切展開符紙,身為神明,符紙上的咒文一閱便知。其中一張是令刀劍男子復原的符紙,被使用過後已泛黃褪色,而另一張……
髭切瞳孔驟縮,這是一張轉移傷害的符紙,只要有任何一個人攜帶著另一張符紙,那麼他身上的所有傷勢都會被轉移到那個人身上去,而自己始終保持著全盛狀態。
髭切拿著符紙的手微微顫抖,他腿上的貓輕輕叫了一聲,跑開了。
仔細一想,在電流衝擊下,自己已經支離破碎……那後來又是怎麼恢復的呢?
「原來……是這樣嗎?」是我的戰意影響到了你,而你卻替我承受了一切傷害……
……
暮色降臨前,幻姬終於帶著她的刃從天守閣上下來了。
本丸中所有刀劍男子都聚在大廣間裡,等待她給出一個或好或壞的結果。
幻姬環顧四周,平靜道:「她沒事。」
聽到這三個字,所有刀劍男子皆是松了口氣。
「但是。」
刀劍男子們的心又被高高提起。
幻姬微笑道:「嘛……就是需要換具身體,再把靈魂找回來,重新放進去即可。」
一陣沉默後,有刃出聲道:「也就是說,我們主人的身體已經不能用了,而且靈魂在哪還是個未知數。」
幻姬點頭道:「時之政府有她靈魂波動的記錄,只需重新進行觀測打撈即可。而且據現場留下的痕跡來看,她的靈魂是完整的離開的,不存在魂飛魄散的可能。」
又有刃問道:「要是主人在其他世界轉生、失去記憶了怎麼辦?」
「這個很有可能發生。」幻姬輕嘆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的靈力天賦是隨著靈魂一起的,即使失去記憶,她也有成為審神者的資格。」
刀劍男子們一陣騷動,最後歌仙兼定站出來道:「謝謝幻姬大人,我們會守好本丸,直至主人歸來。」
這便是這座本丸的決定了,刀劍男子們陸續離開大廣間。有短刀抹著淚問幻姬,自己是否可以上樓見主人一面,被幻姬婉拒。
「她已經不在那具軀殼中,見了徒增傷感。」幻姬彎下腰,溫和地替五虎退拭去淚水,「新的身體已經在制作,觀測司也在全力檢測4號的靈魂,你很快就能見到主人了。」
大多數刀劍男子走後,有幾振刀留了下來,看樣子不是送客的,而是有話對幻姬講。
其中,歌仙兼定開門見山道:「您現在可以說出實情了吧。」
幻姬微微挑眉:「真敏銳。」
歌仙兼定目光沉沉:「主人她……到底……」
幻姬嘆了口氣:「在對她的身體進行檢測後,我發現她靈魂離體的時間比軀體死亡的時間要早一點,這違反了通常死亡的過程。也就是說,在她真正死去前,靈魂從軀殼中消失了。」
壓切長谷部失聲道:「那主人去了哪裡?」
幻姬:「不清楚。大約在某個世界中吧,從那麼多世界中觀測一個靈魂,雖然可能,但也是個浩大的工程。」
「您還說漏了一點。」這次開口的是髭切,歌仙兼定略顯驚訝地向他投去一眼。
髭切聲線平靜:「離開身體的靈魂不能在時空亂流中存在,即使靈力強如主人也一樣,她的靈魂一旦被卷入某條時空湍流,只會魂飛魄散。」
幻姬嘆息道:「……是的,我們只能祈禱她足夠幸運。」
「可是……這也就是說……」壓切長谷部抑制不住地露出哀慟的神情:「主人會不會……永遠……」
歌仙兼定打斷了他:「不會的!主人一定會回來!」
一直沒說話的三日月宗近也輕聲道:「小姑娘會回來的。」
髭切聳了下肩膀:「嘛……她要是回不來,我肯定不會繼續做畑當番,所以……」
髭切忽然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他眨了眨眼道:「我是說,所以她必須得回來監督我呀。」
「不……髭切殿。」三日月宗近眉頭輕蹙,「您沒有察覺嗎?」
髭切現在最怕的就是這句「沒有察覺」,他頭皮發麻道:「察、察覺什麼?」
幻姬緩緩抬手,指了下髭切的胸口:「你在變淡。」
髭切:「???」
他低頭看去,發現自己的身體居然變成半透明的了,甚至能透過腹部看見背後的地板!腳下則隱隱顯出一個淡金色的六芒星圓陣,中間繪有他的刀紋。
饒是髭切,額上都溢出冷汗:「呃,這是……怎麼回事……?」
幻姬眼中閃過一道光:「你正在被召喚!」
髭切:「啊呀……召喚的話,不該召喚我的本體的分靈嗎,為什麼……」
他還未說完,腦中線索已然明了:「是她在召喚我!?」
「什麼?!」長谷部一個箭步上前,想抓住髭切,手卻從髭切半透明的身體上穿了過去。
「別打斷召喚!」幻姬攔住長谷部,促聲道:「髭切,你過去後先確認召喚你的是不是4號,尋找那個世界的訊息,召喚解除後我們想辦法將她帶回來!」
髭切腳下的法陣光芒大盛,他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嘴唇動了動,隨即與法陣一起消失在眾人眼前。
……
被召喚的感覺很奇怪,他在黑暗的虛空中穿行,人類的形體消失了,似乎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揉搓成對方想要的模樣,然後——
他被一只纖細卻有力的手握在掌中,手的主人正在空中騰挪,避開無數刺目的紅色射線。
也正因為視角高,髭切發現他正處在一處高曠的空間中,數個人類站在被透明玻璃擋住的高台上,都在緊盯著自己……不,他們在看的不是他,而是拿著他的人。
拿著他的人有著過分窈窕的身材,一身淡紫的改良狩衣遮不住她胸前的豐滿。
她有著一頭黑發長發、暗金色的眼睛中既是怒火也有悲傷,愴聲喊道:「不可原諒——!竟把這可憐的孩子作為『我』的載體!魔術師們啊,你們難道感受不到她的痛苦嗎——」
她踏著牆壁前進,手中太刀如雪練般掠過,身後激光槍的射口紛紛炸開。她在牆上借力後一躍而下,髭切被她持著砍上了一面看不見的牆,擦出串串火花,半秒後牆壁倏然裂解。
人類那邊有人喊道:「第二防御結界突破了!」
「英靈拒絕合作……童磨先生,我們必須停止召喚!」
一個有著白橡色頭發的人正在玻璃後往下看,雙眸好似七彩琉璃。
他的視線在底下房間中的女人身上流連,無奈笑道:「哎呀,再堅持一會兒嘛,我可是好不容易見到她了呢。」
手持髭切的女人落地後一刻不停繼續向玻璃牆那邊衝去,刀身上開始凝聚出電流,隨著能量聚集,電流不斷壯大,開始撕扯成閃電的形態。
「……這已經是寶具級別的攻擊了!必須停止召喚!」
「童磨先生!」
童磨一手撐著額頭長長地嘆了口氣,指間有一枚血色勾玉正閃著光。
「不可原諒……」女人喃喃道,她高舉起手中髭切,纏繞在髭切刀刃上的電流發出刺耳嘶鳴:「既然要把『我』與牛鬼一同召喚,那就來嘗嘗它的力量吧——」
作者有話要說:
來翻譯一下一期尼和阿尼甲的對話
一期尼:主人很稀罕你
阿尼甲:是的呢,你就嫉妒去吧略略略
一期尼:主人拿著你的時候性格都被影響了
阿尼甲:嗯嗯,那時候的主人很帥~你盡管嫉妒好了
一期尼:所以你去看御守吧(惡鬼笑
阿尼甲(看完御守後:……我錯了,我不該讓她拿我去砍他QAQ(HP-0,GG)
然後ps一下,嬸是被某個財大氣粗的教主(用錢)請迦勒底幫忙(以奶光的名義)召喚了
***
我想要奶光——(捶地大哭,我是因為吾王才玩fgo的,結果吾王三年了沒拿到,反而掉了無數坑,其中奶光就是最深的一個……
(所以要在同人文裡過一把奶光的癮
第42章 童磨
當她被萬世極樂教的教眾帶到童磨面前時, 她已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和親人。
她跟著教眾跪倒在金蓮台前,渾渾噩噩, 麻木得像只提線木偶,甚至未對教主異於常人的眼眸表現出任何驚訝或崇拜。
童磨卻忽然站起身,在教眾狂熱的目光中走下蓮台, 穿過人們彎曲的膝蓋、伏地的手肘,來到她面前。
她還是低垂著頭, 一動不動。
童磨彎下腰,伸手輕撫上她的臉頰,帶她抬起頭來。
「啊……」童磨琉璃色的眼睛裡流露出欣喜的神色, 「我終於找到你了!」
他在眾目睽睽之中牽著她的手,帶著她離開大廳,進入無人踏足的神子的內室。
「我從將近三百年前就在找你, 到現在, 剛好是兩百六十五年零四個月零二十六天。」神子語氣歡快, 牽著她的樣子就像一個好不容易才找到玩伴的孩童。
他將她帶至矮桌前坐下,自己也隨意地坐在一旁,兩手將她枯瘦的手握在掌中, 琉璃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你現在住在哪?霓虹被劃分成如今的樣子, 有些地名我還不太熟悉……」
「現在的女性都要念書上學, 看你此時的年紀, 現在是在哪讀大學嗎?」
「而且我一直都想問,江戶時代那會兒,你是如何令我忘記你的?我確實忘了很長一段時間, 不過慢慢的又能想起來了……這也是你的血賦予我的力量呢。」
無論童磨說什麼,女人始終一言不發。她的黑發已失去光澤,枯燥地垂在肩上,消瘦的兩頰減損了她的容貌,只有她的眼睛還是暗金色的,可惜眼中只剩一片空茫,從她的衣領上還能看見她的凹陷的鎖骨,身體瘦得連直筒褲腳都顯得空蕩。
「……唉,可憐的孩子。」沒有得到回答,童磨的眼中的欣喜消失了,開始凝聚哀傷,「你都經歷了什麼呢?告訴我吧……我可以帶你解脫,去到那個沒有痛苦的世界。」
她的眼睛動了動,慢慢抬眼看向他,像是即將干涸至死的花草終於等到那一朵雨雲。
童磨眼含淚水,用他完美無瑕的七彩色眸子凝視著她:「是的,好孩子……那裡沒有生老病死,沒有痛苦傷悲,你已失去的都在那裡,無論是物還是人……只要登上極樂,那一切的一切你都能擁有。」
她怔怔地看著童磨,後者在她手中輕輕吻了一下,對她展露出充滿悲憫、憐愛的神情:「所以,告訴我吧……你叫什麼名字?」
「……黑尾……理繪。」
童磨撫著她的手,柔聲道:「繼續。」
與此同時,自誕生起直至今天,數百年來,童磨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股奇怪的情緒。他將這份情緒剝開來仔細品味了會兒,恍然大悟。
——這種情緒叫失望。
某個世界的2015年,人理續存保障機構——迦勒底,迎來了這樣一位贊助人。
「哈哈哈,我可從來沒有打算要隱瞞自己的身份。」
「我來自另一個世界,是萬世極樂教的教主,我叫童磨。你們可以把我當成一位並不正統的魔術師。」
「你們的世界還真難找,也足夠奇特,神明居然是真實存在的呢,真是太令我感動了。」
淺橙發色的醫生坐在童磨對面,謹慎道:「童磨先生,您提供的這批材料確實忙我們解了燃眉之急,只是……如您所見,我們的世界人理燒卻、未來崩壞,恐怕不能帶給您太多報酬。」
「哎呀,我想要的很簡單。」童磨始終保持著微笑,他朝身後招了招手,喚道:「理繪醬?」
從他來到迦勒底時就跟在他身後年輕女子跑了過來,抱著他的手臂依偎在他身旁,白裙在沙發上綻開一朵純潔的花。
童磨憐愛地攬著她,輕撫她的黑色長發:「我知道,你們會召喚過去或未來的英靈為自己戰鬥,而我正好有一位英靈的聖遺物,同時也有一具適合作為英靈載體的軀殼。」
醫生眼神凝固:「您是想……」
「嗯~是的。」童磨微笑道:「我希望你們能幫我召喚一位英靈……以這孩子的身體為容器。。」
「恕難從命!」醫生肅聲道:「她是一位獨立的自然人,我們不能罔顧她的意願進行英靈召喚!」
童磨用指尖遮住嘴唇,驚訝道:「那人造人就可以了?」
醫生握緊了拳頭,眼前這個「魔術師」對迦勒底的了解比他們預期中的還要多得多。
「唉……」童磨長嘆道:「這孩子身患重病,嘛……也就是癌症,有英靈的力量幫她支撐身體,她反而還能活久點。」
想到同樣壽命不長的瑪修,醫生艱難道:「英靈召喚沒有您想像中那麼簡單,可能持續數年、數十年都不會有結果。而且作為載體的人,所承受的痛苦是難以想像的。」
「我不怕。」開口的是童磨身邊的年輕女人,她看向醫生的眼中充滿期待:「童磨大人說,降臨在我身上的英靈大人會助我登上極樂,此後再無人世間的一切病痛煩憂。我會全心全意地期待祂的到來!」
醫生:「…………」喂喂喂這根本就是邪教了吧!
童磨仿佛沒看見醫生眼中的質疑,微笑道:「只要英靈被召喚出來,我會放棄驅使英靈的權力,一切都交給迦勒底安排,這樣你們既能保證這孩子的安全,修復人理時也能多一份力量,不是嗎。」
這話精准地抓住了迦勒底的軟肋。
答應童磨,不僅能得到物資,若是召喚成功的話還能得到一騎英靈來分擔瑪修的壓力,眼下的迦勒底根本沒有底氣拒絕。
「……所以您到底想召喚誰?」
「嗯……」
童磨想了想,答非所問:「你們需要一騎能戰鬥的、足夠強大的英靈,而我則需要某個意識。所以具體召喚哪個英靈就由你們定吧,只要是霓虹人就好,而我提供的聖遺物則會成這騎從者的靈魂。」
於是就有了這一幕:女人被召喚來的英靈奪取了全部心智,高舉著手中長刀朝躲在玻璃另一面的人們劈下。
被召喚至女人體內的英靈,就是用童磨持有的勾玉中的血的主人——審神者4號。
而在審神者作為英靈醒過來後,她無可避免地憤怒了。
首先,審神者原本只是想躺著稍微休息一下而已,殺了2號以後,她渾身又累又痛,哪怕髭切在不遠處一直玩出奇奇怪怪的聲音她都忍了,只想趕緊恢復身體,順便睡一覺,等醒來再找髭切的麻煩不遲。
哪知道這一覺醒來,自己被召喚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與其他幾個意識一起被塞進一個熟悉得可怕卻絕對不是自己的身體裡,成為英靈(從者)。
英靈的靈基由她和另外數個或大或小的靈基組成,由於載體與她的過分契合,她的靈基成為英靈的主導意識,其他幾個……最大的靈基源賴光、以及其他興許是源賴朝之類的、源氏雙刀曾經的使用者的碎片則融入其中,一同成為司職雷電與戰鬥的神明、即因陀羅的化身[1]。
接收知識、明白了眼前的人們在對自己做什麼的同時,她也全盤接收了這個也叫「黑尾理繪」的女人的記憶。
——這個比她大五六歲的「自己」,父母和哥哥全部死在一起車禍中,朋友們不是死於火災就是地震,連她自己也被查出癌症即將不治身亡。
這已經足夠凄慘,可她居然還信奉起萬世極樂教這個一聽就不懷好意的邪教,把某個叫童磨的、曾經偷了自己的勾玉還覬覦自己的血肉的變態所說的話奉為神諭,最後奉獻出身體當實驗品,承受非人的折磨,只為了童磨那「永登極樂」的虛妄的承諾。
審神者:……草。
被數個並沒有那麼正常的意識(主要是醜御前源賴光)影響了神智、職介為Berserker的審神者,當即決定發揮自己狂化的職介能力,宰了童磨和其他助紂為虐參與了召喚的人。
至於……迦勒底?聽起來好像有點熟悉,等她先碾死這些敢膽傷害「她的玉體」的螻蟻們再說。
……這可苦了髭切。
他是以本體被召喚到審神者手中,並非投影造物,卻需要承載基本等於一記令咒的魔力。
嗯……這大約就像被泡進由審神者百分之三百充能的恢復池裡,各種意義上的——要炸了。
似乎感受到手中太刀正在發出不堪承受的低吟,審神者寶具放出的動作頓了頓,這下便給了迦勒底反應的時間。
「瑪修!拜托你了!」
「是!前輩!顯現吧,Lord Camelot——!!!」
紫色閃電轟擊在一座半透明的雄偉城牆上,魔力碰撞產生的爆炸和強光持續了很長時間。
等一切停止,穿過滾滾煙塵,人們看見女人倒在廢墟中,身上的裝備和太刀都消失了……造成這些結果的英靈已然沉寂。
從旁主持了整個召喚的醫生松了口氣:「現在回收實驗體,進行魔力反應檢測。」
童磨手中的金扇一收:「不用了。」
就像從前在眾目睽睽中迎向人群中的女子那樣,童磨輕振金扇,面前厚厚的魔抗玻璃先是凝結出一層白霜,然後從中心向外圍碎出一個能供人通過的大洞。
醫生:「童磨先生??」
童磨置若罔聞,徑自穿過洞口跳進房間,落下時輕盈得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他走到失去意識的女人身旁,彎腰將她抱了起來,再以同樣的輕盈回到觀測室
童磨琉璃色的眼中盛滿了歡欣,在他懷中,女人垂下的雪白臂膀就像只瀕死的天鵝。
「召喚成功~我和她先走了。」
醫生感到不對:「您怎麼知道召喚已經成功?那位英靈可是非常抗拒啊。而且,為了她的健康著想,現在我們首先需要檢查她的身體狀態。」
達芬奇則不客氣道:「您為我們提供物資我們確實很感激啦,不過按照約定,從者被召喚出來後便歸迦勒底管理。」
她一振手中法杖,湛藍的眼睛冷靜犀利:「請把她交給我吧,您現在與理繪小姐無關。」
「呀咧呀咧,這可真是令人困擾啊……」童磨苦惱道,「你們怎麼這樣不近人情呢,我與她好不容易見上一面,連說句話的時間都不能給我嗎?」
「『她』?」達芬奇敏銳道:「您說的『她』,是誰?」
童磨笑得溫軟:「一個老朋友而已,我想跟『她』單獨說幾句話。放心吧,我不會對『她』做什麼的。」
達芬奇考慮到最好不要跟這位實力深不可測贊助人交手,她同意了:「那好吧,地點我們安排,你可以去那邊的休息室談,時間10分鐘。」
這意思是說話可以,但要在監控下進行。
童磨沒有對苛刻的條件表示出任何反對,笑眯眯地同意了:「哈哈哈,10分鐘足夠啦。」
——足夠他把一個成年女子吸收殆盡。
……
另一面,本丸大廣間中忽然綻開一朵六角召喚陣,髭切以趴伏的姿態出現在陣中。
「阿尼甲!」
髭切勉力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一振成年姿態的膝丸,後者慌慌張張地跑到他身前跪下,伸手想扶他起來。
髭切反手抓住膝丸的手腕,艱難道:「去,去找,幻姬……」
「我在這!」
幻姬從樓梯上匆匆下來,促聲道:「怎麼樣,你知道4號在哪了嗎?」
髭切把被召喚時一同灌入腦中的信息說了出來:「迦勒底!一個……人理,人理燒卻的世界!」
幻姬眼中精光乍現:「我知道了。」
她轉身匆匆離開天守閣,遠遠拋下一句話:「我現在去觀測司主持打撈,髭切你要是再次被召喚,讓4號也做好適應新身體的准備,最多一天內就能回來!」
「知道了。」
髭切被膝丸扶著坐了起來,身體酸痛,還頗有些氣喘。
他多看了自己忽然長大的弟弟兩眼,不解道:「弟弟丸?還是寸無丸?」
膝丸臉一紅:「是弟……是膝丸!」
「哦呀?」髭切驚訝地睜大了眼:「我這是去了龍宮嗎?怎麼一回來你就變大了?」
膝丸無奈道:「兄長,您已經被召喚了兩天了,這兩天裡幻姬大人修好了我和山姥切,一直在本丸等您回來。」
「哦…………」髭切張大了嘴,整個人都凝固了。
膝丸疑惑:「兄長?有什麼問題嗎?」
髭切緩緩把嘴合上:「沒什麼。」就是沒想到時間流速差這麼遠。
他補充了句:「主人……看來沒時間讓她准備了。」
髭切剛說完,忽然發現膝丸盯著自己眼睛瞪得老大。
「發生了什麼?」髭切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身體……哦吼,他又被審神者召喚了。
……
迦勒底。
童磨抱著女人拐進休息室,電子門在他身後合攏。
休息室中有沙發茶幾,正好在監控的視野中。
童磨光明正大地抱著人在沙發上坐下,他正對著監控攝像頭,一手攬著女人的肩頸,一手輕撫她垂在胸前的黑發,看得監控屏幕前的幾個人略感不適。
瑪修忍不住出聲道:「這已經是性騷擾了。」
達芬奇也沉著臉:「可惜我們沒有把握一定能勝過這個童磨。」
藤丸立香不爽道:「說到底當初為什麼要接受這個人的贊助呢?」
「當時缺晶石,他正好能提供嘛,那可是整整一噸!而且我還想著或許能拯救下那位可憐的失足少女……」醫生吐槽道:「我後來查了查萬世極樂教,你們能想像嗎?他們居然還有網站!在沒有梅莉醬的世界上,人們就靠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排解痛苦,實在是太悲哀了。」
周圍所有人同時用死魚眼看向醫生,醫生後知後覺地臉紅道:「梅莉醬是正常的喜好!」
達芬奇忽然道:「等一下,有些不對勁。你們快看監控。」
幾人紛紛看向屏幕,過了幾秒,醫生開口道:「呃……所以發生了什麼?」
「看這裡。」達芬奇伸手指向屏幕中的一點,凝重道:「是我的眼睛出了問題嗎?理繪的腿和童磨的腹部為什麼重合在了一起?」
「!!!」幾個人登時汗毛直豎,達芬奇一說,他們也看到了,監控中理繪的身體似乎正在緩慢地融進童磨體內!
達芬奇重重拍向開門鍵,可休息室的門紋絲不動。
藤丸立香立刻叫道:「瑪修!」
「是!」
粉發少女的手中出現一面十字大盾,她手持盾牌衝向休息室,盾面狠狠撞擊在鋼門上。
轟——!!!門凹下去一大塊,卻還未被破開。
監控中,童磨抬頭看了眼鏡頭,他們這才發現童磨臉上滿是不正常的潮紅,表情混著極度興奮和虛幻的幸福,嘴唇微動。
——太美味了。
讀出唇語的達芬奇頭皮發麻,她舉起法杖大聲道:「瑪修退下!我來!」
休息室內,童磨背後生長出無數冰蔓,一觸到牆壁和門便凝結成厚厚堅冰。
而他自己則難以忍受地低下頭,口鼻覆在女人頸間,呼吸急促。
經過將近三百年的尋找……他終於得到她了!
三百年前的那兩滴血令他產生了無法預測的異變,從人變成鬼,又從鬼變成了某種妖物。他獲得了新的力量——靈力,想起了當時發生過的一切。
又因為不願意被鬼王奪走血液,他選擇吞噬鬼王,重新主宰自己的身體,恣意發展極樂教,將觸手伸向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只為了在某天重新與她相遇。
兩年前,遇見那個叫理繪的女人,既令他失望,也是個意外之喜。
失望在理繪不是她,喜在理繪與她有著完全相同的樣貌、身體……甚至連血液都一樣,可就是缺了某種能讓理繪成為她的物質。
童磨一面把理繪養在身邊,一面思考著,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終於在某天理繪對他露出充滿愛慕與崇敬的表情後,他明白了……缺少了靈魂。
童磨微笑著對理繪說出安撫的話,承諾了永遠的極樂世界,然後……
「真是可憐啊,這樣……就能滿足你了……」
童磨抱著理繪的身體,冰涼的淚水沾濕了她的頸項,當他抬起頭時,眼中滿是悲憫、痛苦,嘴角卻是微笑的,唇紅得像塗了血一般。
「我其實……還沒想好,等遇見你後要做什麼。總覺得……說說話也不錯,看著你直到你壽終正寢也很好。可惜現在時間不夠,他們已經懷疑我了呢。」
童磨臉上露出困惑:「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嗎?」
「嘛,都無所謂啦。」他將臉重新埋在女人頸間,深深吸入她身上令鬼沉迷的血氣,「在我的身體裡,我們會有足夠多的時間的,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你告訴我你這些年的經歷,我也把我的經歷分享一下……哈哈,這聽起來好像朋友之間會有的對話呢。」
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朋友?」
童磨開心道:「是呀是呀,我總能聽到信徒們抱怨他們的朋友,比如多年不見,兩人互相分享一下經歷和近況,結果發現自己糟糕得快死了,可朋友卻飛黃騰達,然後對我訴說命運的不公……」
說話聲忽然頓住,童磨正想抬頭,兩條雪白的胳膊卻親密地抱上了他的腦袋。
女人柔聲道:「親愛的,你也糟糕得快死了啊。」
喀拉——
穿著實驗體白袍的女人優雅地走下沙發,童磨抱著自己向後旋轉270度的腦袋滾倒在地,兩人剛才還在融合在一起的身體現在輕易地分開了。
童磨還有閑心用這詭異的角度看著女人笑道:「呀咧,真是令我熟悉的招式啊,就是度數多了些……這跟你的身體狀態有關嗎?」
女人沒有回答,她憐愛地微笑著,手中憑空抽出一柄太刀,將刀刃放在童磨的脖子上。
「螻蟻,竟敢傷害我的玉體。嗯嗯,哪怕是其他世界的身體,也是我哦。」女人柔聲道:「所以,就請你死在我的可愛孩子的手上吧。」
正在刀裡觀察世界的髭切:……等一下,這「可愛孩子」,說的是我?
然後,他就被「母親」拿在手裡,砍下了敢膽覬覦「母親」的男人的頭。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是媽媽哦~(是被奶光的母性影響的嬸啦,不過這種狀態不會持續)
從者源賴光的羈絆解釋中說,她「作為牛頭天王天賜之子而誕生的源滿仲的孩子、由於其異常的出生(鬼之子)遭人忌避而置於寺廟中、被秘密地撫養長大。
十五歲的時候、忌諱之子以「醜御前」的名號、在品川的鈴之森自己建起了魔國。
勢要退治魔國並出征的是有著同一父親的武士、源賴光,以及他率領的四天王。
「醜御前」是牛頭天王的化身、而牛頭天王則是帝釋天(因陀羅)的化身。」
而寶具的解釋是:「作為魔性?異形的自我之源的牛頭天王,以及作為神使的牛(即為牛鬼)一時召喚,一同橫掃敵陣」
至於這兩段話到底怎麼理解……作者君也理解不清,在本文中就以「靈魂是審神者和源賴光源賴朝等源氏刀的使用者的綜合,而力量則來源於一同被召喚的牛鬼(即牛頭天王」來理解吧。
其實這個狀態下的嬸應該是擬似從者,因為審神者自身的靈魂是無法被以英靈的形式召喚的,而人類與從者共存的狀態才是亞從者(瑪修)
***
總覺得更新時間再這麼晚下去不行(吐煙
第43章 歸位
歸位
「哦哦哦哦哦——」
休息室外, 迦勒底的工作人員們看著監控中的這一幕紛紛驚叫起來。雖然大家都是觀察世界拯救世界的社畜,但這種斷首的血腥場面還是第一次見。
「喂喂喂他還在動啊!」
「就算是魔術師, 斬首也該死了吧!?」
達芬奇額上留下冷汗:「所以中世紀的火刑不是沒有原因的。」
休息室內已演變為冰室殺人分屍案現場,童磨的血鬼術形成的堅冰覆蓋四壁,黑紅的血噴得到處都是, 更別提東一塊西一塊的手臂大腿內髒,看得監控前的工作人員都要吐了。
房中另一個姿態優雅的女人卻對這一切適應良好, 長及大腿的白袍粘上朵朵紅梅般的血點,赤腳站在血泊中,亂舞的冰蔓被她刷刷幾下斬成碎片, 曾對審神者造成傷害的冰霧也被女人放出的魔力吹飛,沾不上她分毫。
女人看著童磨滾在地上還能繼續開心地笑的腦袋,略顯失望地撫了撫太刀的刀刃:「唉……我可愛的孩子, 你的治鬼傳說似乎對他沒有用啊。」
髭切:…………
他開始認真思考審神者被撈回去後還保持著這種性格的可能性……嗯, 他倒無所謂, 就是弟弟丸可能會被嚇哭吧?
仿佛是怕自己的刀多想,女人左手拈著刀刃放在胸前,刀身貼上她高聳的豐盈, 壓出令人血脈翁張的弧度, 女人用側臉輕輕貼上冰涼的刀面, 安慰道:「不過沒關系, 我可愛的孩子。就算你沒用,媽媽也永遠愛你。」
髭切:……好大,以及……要是她恢復神智, 自己絕對會被碎刀滅口吧?
「把刀劍看作自己的孩子嗎?哈哈哈,真有趣!」
只剩一個頭還完整的童磨看向女人的眼中滿是憧憬:「這讓我越來越想知道你的秘密了。你是神明?還是精怪?這個世界的召喚儀式似乎不怎麼靠譜嘛,居然給你增加了許多不屬於你的東西。」
童磨笑眯眯道:「嘛~我倒是挺喜歡的,這樣的你,比之前那個冷漠的孩子可愛多了。」
「增加……?」女人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怔愣,不過又很快恢復常態,帶著慵懶笑意向童磨的頭走去。
隨著女人的靠近,童磨臉上逐漸飄起紅雲,他羞澀道:「哎呀……女孩子要注意一下,都看光了呢……當然,我不介意就是了。」
實驗體的白袍只到大腿,袍下風光隨著女人的動作一覽無余。
女人毫不在意地笑著,彎腰抓住童磨頭頂那抹潑了血似的頭發,將他拎了起來,微微苦惱道:「所以這種鬼該如何退治呢?居然還吸取了『我的』血液,以至於成長到今天這種狀態,真是只蚊子般的害蟲啊。」
童磨巴眨著他兩顆琉璃珠似的眼睛,笑得毫無陰霾:「你的血液已經被我融進體內了哦,我~和~你~,融為一體,永遠生存下去。」
髭切在刀中真誠地建議道:燒了吧。
女人恍然大悟:「哦……髭切真是媽媽的乖孩子,幫媽媽想到好辦法了呢!」
童磨好奇道:「你在說什麼辦法?那把刀也會說話嗎?」
女人沒有回答,她將太刀橫至臉前,略薄的紅唇在雪亮刀面上輕輕印下一吻:「謝謝你,我可愛的孩子。」
臉皮都是練出來的,何況本就是臉皮厚如城牆拐角的平安老刀,髭切本著既然無法反抗那就躺平享受的理念,在刀中乖巧道:不用謝,請問有獎勵嗎?
女人憐愛道:「當然有,就獎勵你被媽媽拿著殺死惡鬼的無上的榮耀吧。」
髭切:……嗯???
嘶啦一串閃電爆開,在上次被使用過後產生的酸軟還未消散時,髭切再一次體會到了過度充能的痛並快樂。
女人手中的太刀被粗壯紫電纏繞,強光將休息室內映成白紫黑三色,外面眾人在監控中看見事情進展,更加著急地要破開休息室的門,阻止寶具在迦勒底內部釋放。
童磨這時候還笑得出來:「哎呀,用電是電不死我的哦,」
隨著魔力放出,女人身上已重新裝備滿靈衣,她憐憫道:「的確,要是作為Caster被召喚,我就能直接把你燒死,可惜我現在是Berserker,不具備施術的能力。」
說著,女人舉起了太刀,微笑道:「不過……這樣也足夠了。我會讓你像只真正的小蟲子,在雷電下化作塵埃。」
「又是寶具!她怎麼會有那麼多魔力?!」
「來不及了!」休息室外,藤丸立香右手背上的三劃令咒消失了一劃,「瑪修!」
「是!前輩!」
一裡一外兩個寶具同時釋法,這次少了召喚室裡的抗魔防震設施,衝擊令迦勒底地動山搖,產生的震動幾乎不亞於一場爆炸。
休息室的門也被魔力碰撞轟得搖搖欲墜,瑪修用盾抵開鋼門,達芬奇等人魚貫而入。
在鋪滿殘冰碎石的休息室裡,一個身穿白袍的女人倒在黑褐色的灰燼中不省人事,而童磨……
「不見了?」
「是被寶具轟殺成渣了吧。」
「他恐怕沒死!」觀測室裡有人指著屏幕上的數據記錄喊道:「就在寶具放出前,大約千分之一秒間,休息室裡有異常時空波動發生!」
達芬奇嘖了一聲:「被他逃了。」
「還是先把理繪小姐安置好吧。」瑪修手中的十字大盾消失了,她彎下腰,輕松抱起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成年女性。
「童磨先生不在了,理繪小姐可以先跟我住在一……誒?」瑪修忽然愣住了。
藤丸立香:「怎麼了?」
瑪修愣道:「是我的錯覺嗎?理繪小姐身上的魔力反應似乎消失了。」
……
「真是……有趣。」
暗室中,燭光映入一雙琉璃色的眼底,童磨指甲尖長的掌中,一團血肉正被他緩緩融入體內。
「原來只有靈魂是特別的。」光有身體,她血肉與普通女子並無區別,一旦靈魂歸位,她就成了只憑一滴血就能令他渾身戰栗的無上美味。
「可是還是沒弄明白為什麼只有她會那樣美味?因為是神使嗎?還是說……她就是神明?」
「唉……可惜了,我好不容易找到的理繪醬……答應她的永生也沒有實現。」
童磨持起懷中的鏡子,對光細看自己的臉。
這張臉經歷了數百年歲月,一直保有他二十歲全盛時的容貌,七彩的眼瞳如琉璃般奪目,可惜其中卻沒有任何情緒。
熟練地扯出悲憫的表情,再是常人會有的憂郁、快樂,他試著做出記憶中少女在他的壓制下露出的冷漠、不屑、嘲諷的表情,還有剛才看到的、女人對自己的刀露出的愛憐……最後,他無奈一笑:「靈魂啊……」
鏡子裡,童磨臉上的表情逐漸褪去,變成一片空白,喃喃道:「我有靈魂嗎?」
忽然,暗室外有人敲門道:「教主大人,您有訪客,已在外面候著了。」
童磨秒換上一張溫和笑臉:「嗯~等我戴上帽子就去。」
戴好冠帽,剛要拉開隔門,童磨慢一拍反應過來:「……訪客?」而不是信徒?
按理說,沒有任何非信徒的人能直接來教中拜見他,即使找到這裡,他的信徒和侍者也不會讓對方進入。
童磨若有所思,很快就帶上慈悲的笑拉開門出去了。
殘余的鬼殺隊?雖然可能性小,但也不是不可能,在鬼舞辻死前,他們總能從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來。
更可能是富商或政府官員,這種人類總是嘴上不情願,等自己顯露一二「神跡」後,便把大把的錢往教中送,甚至連自己的兒女也能奉上。
童磨慢悠悠地走上金蓮台,底下站著一位看上去極普通的女人,穿著這個時代的上班族必備的過膝西裝裙,裙角磨損,領口卷邊,拎的雜牌包也飽經風霜,臉上用疲憊寫著「社畜」兩個大字。
這倒是令他意外,童磨心想,微笑著開口道:「你好呀,可憐的孩子,有什麼……」
「你好。」女人打斷了他的話,用刻板的語氣道:「我是時之政府接引司的接引人,森島。您的世界將在不久後的未來崩解,而您脫離世界線軌跡的行動則是導致這一結果的意外。由於您具有靈能力,現在,您可以選擇隨我回到時之政府,成為一名審神者對抗歷史修正主義者,也可以選擇與世界一起毀滅。」
「…………」童磨緩緩睜大了眼睛,據他所知,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人能像他一樣使用「靈能力」,對這種能力的認知也停留在神話或科幻水平。
他凝固了有兩秒,最後慢慢笑開:「嗯,好。森島小姐,能請你仔細解釋一下嗎?比如……時之政府之類的。」
……
時之政府。
審神者在一片迷蒙中聽見耳邊有說話聲:
「是……審神者4號的靈魂,波動偏差……5%以內……略高,可接受。」
「……靈肉契合度32%、58%、66%……目前71%,契合度較低,推測因為軀殼與……年齡不符。」
有人問道:「需要將身體繼續……一段時間嗎?……可以以靈體存在。」
一個熟悉的沉靜女聲回答:「不用,她大約更喜歡實體。」
「好,那麼A組……二次召喚儀式完成,您可以……走了。」
「如果想盡快恢復……年齡,可以向後勤……浸泡軀殼。由於契合度較低,日常生活中不要……萬一……離體,請在三天即……小時內回歸,避免軀殼死亡」
審神者的意識似乎被蒙上了一層薄膜,或是被塞進了一只半透明的盒子裡,只能朦朧地向外張望。
又過了許久,她一會兒昏沉一會兒清醒,意識與外界的隔膜慢慢消失了,她逐漸能感受到自己的肢體的存在。
審神者一點點地、試了幾次才完全睜開眼睛,眼前是熟悉的本丸臥室天花板,她定定地看了幾秒後,記憶回籠——
被召喚、迦勒底、英靈、童磨,以及……玉體、媽媽、我可愛的孩子、媽媽愛你……
審神者的羞恥度瞬間破表:啊啊啊啊啊——!!!她都干了些什麼啊!還有……果然,還是把那振老刀碎了吧!
「嗯?醒了?」
審神者呆滯地往聲音來處看去,只見幻姬正站在她的書架邊,笑盈盈地看向自己。
審神者張口想說話,發現舌頭僵硬發麻:「呃,幻……幻姬,大人。」
「別著急。」幻姬走了過來,隨意地在床邊坐下,伸手攬著審神者的背將她扶了起來,「你換了具身體,現在還在磨合期,用久了就習慣了。」
審神者一坐起來便感到頭重腳輕,她不自覺地扶了下額頭,然後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手竟然縮水了不止一圈!
「這是……」審神者震驚,翻來覆去地看完自己的兩只手後,再摸摸小臉,然後是近乎平坦的胸前,再是被子裡的小腳丫……
幻姬笑眯眯道:「你回來得比預料中早,我讓他們直接把培養中的軀殼給你拿出來用了。現在你的身體大約12歲左右,可能還差一點?畢竟你長得高。」
十、二歲!審神者晴天霹靂,她張了張嘴:「我,我長……到……」
幻姬讀懂了她的意思:「我從後勤司給你帶了藥,每天泡一個小時就好,長到十七八歲大約需要一個月吧。」
審神者長長地舒了口氣:「謝謝……」
幻姬看著比以前小了許多的審神者,溫和道:「既然回來了,有些事我得告訴你。」
審神者明白了,她眸光清明:「您,請說。」
幻姬:「首先是2號。你也知道,他的家族是時之政府十五位議員之一。2號死後,他的家族表示2號已經被除名,他們不會對2號的所作所為負任何責任,並認同時之政府對2號勾結溯行軍、陷害同僚的一切判決。」
「不得不說,這壯士斷腕斷得夠快,可惜這個家族本身並不是毫無污點,所以……也給了我們這邊一點可乘之機……」
「至於你我的判決,也在前天下來了。我們無罪,也得了些賞金,只是……有一個問題:未來一段時間裡,A組審神者可能會被限制出陣次數或出陣條件。現在最終決議還沒被通過,但八|九不離十。算是時之政府對我們的忌憚。」
審神者對此也有心理准備,並不意外,她輕松道:「我的藥研,總想著,讓我休息,那現在,剛好休息。」
幻姬輕笑道:「是啊,也不錯。」
重要的事交代完,審神者也漸漸能流暢控制自己的身體,就是站起來時還有些腿軟。
幻姬牽著她往樓梯處走去,邊走邊道:「這個月先好好休息,我不會安排延享的任務給你。平時多走走,但不要劇烈運動,你的身體與靈魂契合度不夠高,容易魂魄離體。」
審神者嗯嗯地答應著,心裡對自己縮水一大截的身高小有不滿,尤其是新身體的腿又細又軟,她住進天守閣這麼久還是第一次弱到要扶著樓梯扶手下樓。
幻姬配合這審神者的腳步慢慢走下去,走到二樓與一樓大廣間的交界處時,廣間裡刀劍男子們的談話聲傳入審神者耳中。
某個熟悉的柔軟聲音正說道:「……然後,那個時候主人就說:『我可愛的孩子,媽媽永遠愛你。』」
審神者瞬間漲紅了臉:「!!!」髭!切!!!
還有付喪神回道:「阿尼甲,你不會是做夢了吧?主人怎麼會把我們叫做孩子。」
某老刀繼續大放厥詞:「哎呀,怎麼會是做夢呢,主人在那邊還吻了我的本體,說『膝丸真是媽媽的乖孩子』。」
「阿尼甲!膝丸是我的名字,阿尼甲的名字是髭切啊!」
「哈哈哈,髭切殿還是注意言辭為妙啊。」
某主命刀不爽道:「源氏,編排主人可是要被壓切的!」
審神者:好,長谷部,我同意了!
可惜她只敢想想,要是她當真,其他付喪神肯定會懷疑髭切說的話的是真的,到時她的形像就……
等一下,審神者感到不對,這振老刀不會是故意讓自己不能對他下手的吧?!
隨著審神者和幻姬的腳步聲傳來,敏銳的短刀們首先發現了樓梯上審神者的身影。
今劍頭一個竄了出去:「阿魯基桑麻!!!」
然後是亂藤四郎、五虎退等刃,皆是熱淚盈眶地衝了上去,一頭扎進審神者懷裡。
「嗚嗚嗚嗚嗚我們還以為主人回不來了……嗚嗚嗚嗚嗚……」
「快起來!」一期一振焦急的聲音從樓梯下傳來,「主人才換了身體,你們的動作太粗暴了!」
「啊!主人對不起!」五虎退慌忙退開,其他短刀也紛紛抬起頭,然後……「咦?」
他們看著小了好幾圈也年幼了好幾年的審神者驚訝道:「主人……變小了?」
「沒,沒事,暫時而已。」審神者白著臉道,剛才要不是幻姬的手始終撐在她背上,她就要被短刀們撲倒了,即便如此,胸口也被短刀們撞得生疼。
一樓大廣間中,某振太刀混在刀劍男子中,看著審神者堪稱嬌軟的樣子挑了挑眉。
膝丸直覺出自己兄長的變化,不由得提醒道:「主人看樣子身體不是很好,兄長可不能給她添麻煩。」
髭切笑得無害:「怎麼會呢。」
縮水了五六歲的審神者穿著身同樣縮水的巫女服,慢吞吞地從樓梯上下來,抬眼看向廣間中的刀劍時,眸子水亮,視角低了半個頭不止。
她臉上還是習慣了的冷靜表情,這要是在從前那個審神者臉上那就是自然的威勢,而在一個脅差身高的嬰兒肥蘿莉臉上……刀劍男子們紛紛感到自己心髒的最柔軟處被戳中了,哦呼。
……還好審神者沒有在聽他們的心音,不然絕對會被一陣排山倒海般的「好可愛」淹沒。
審神者送幻姬到本丸外的轉送陣離開,臨別前被再次提醒注意身體,審神者乖乖答應。
終於能跟主人好好敘話,審神者一轉身就被短刀們淹沒,這次他們手腳輕柔地扶著審神者,開心地往本丸裡走。
沒走出多遠,長谷部殺了出來:「主人!」
審神者:「?」
長谷部一臉嚴肅道:「現在的您需要多休息,還是由我來背主人回房吧!」
短刀們一聽,不樂意了:「我們也可以背!」
和泉守也冒出頭來:「咳,本來我是不想的啦,不過誰讓我是今日近侍呢?抱主人回房應該由我這個近侍來做。」
陸奧守瞪了他一眼:「太狡猾了,主人不在的這幾天也要算進去才對,咱才是真正的今日近侍!」
「哎呀,這還是讓主人自己決定吧。」一個柔軟的聲音插了進來,某個奶金色短發的太刀對審神者彎下腰,與她平視,笑眯眯道:「您說是不是呀,m……」
剛出一個音節,審神者的巴掌閃電般地襲向髭切的俊臉,被後者穩穩抓住,大手將審神者縮水的小手握在掌中,一臉意外道:「您這是選了我嗎?」
審神者抽回手,用蘿莉臉冷漠道:「選你做畑當番。」
脫口說完後她想了想,這振老刀估計逃畑當番都逃出經驗來了,重點在必須杜絕逃番現像,於是她在聲音裡加入靈力,通過契約用言靈道:「每日畑當番不達標不能去出陣。」
髭切感受到從靈魂深處傳來的束縛感,嘴角的笑容終於凝固。
三日月宗近緩步從他身後經過,輕飄飄道:「先發制人是好,可惜過猶不及,哈哈哈。」
髭切:「…………」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是養嬸日常(bushi
我卡文卡得有點難受,明天或後天可能會停更一天(抱歉啦
第44章 大俱利|理繪
「出陣、遠征等任務繼續, 頻次降低到每日不超過兩隊、每隊一次出陣,遠征不限。」
「池田屋戰場也被時之政府整理出來了, 讓練度足夠的短刀們做好緊急出陣准備。」
「本丸刀劍有所增加,需要調整居室的提前報給你,我本周內統一進行調度。」
「鍛刀繼續, 想鍛的都可以去試試,材料由公庫出。」
蘿莉臉還帶著點嬰兒肥的女孩在辦公桌後正襟危坐, 仰頭看向身邊的成年刀男時,長睫羽蝴蝶翅膀似的的撲棱撲棱,看得後者心都要化了。
「長谷部?」
事實證明, 審神者身體年齡變小不會影響她的心理,反而會影響身邊的刀劍男子們的心理。
拿著記事本站在她身邊的灰發打刀臉上飄著謎之紅暈,背景莫名冒出許多彩色泡泡, 連主人的呼喚都沒能驚醒他。
審神者眼神死:「長谷部!」
「啊!是!」長谷部這才發反應過來, 羞愧道:「非常抱歉, 主人。請問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審神者正想說什麼,邊上另一振身材高大的薙刀先開口道:「主人,有什麼事就吩咐我吧。」
白發薙刀推了推單片眼鏡, 鏡片後狹長紫眸冷漠地掃了長谷部一眼:「比起會因為主人的外表變化而動搖的刀劍, 還是為主人而誕生的、只受主人的意志指引的我比較合適。」
長谷部的脖子和額頭上崩出青筋:「喂, 新人, 在沒輪到你當近侍前,乖乖做好分內事就夠了!」
他本以為巴形薙刀至少會反駁一下,哪知道巴形薙刀眼中只有審神者, 躬身恭謹道:「主人,請吩咐巴形吧。」
長谷部頭上的青筋跳得更歡,這振薙刀沒來幾天就理直氣壯地要自己把主人讓給他,現在還跑來主人身邊黏黏糊糊的,真是一點都不尊重前輩!
審神者輕咳了聲:「巴形,很感謝你的心意,可惜本丸中規矩已經定下了。你如果想提前成為近侍的話,可以與排班表上的刀劍男子換班。」
巴形薙刀沒有表現出絲毫失望的情緒,平靜道:「是,謹遵主命。主人如有需要仍可吩咐於我,我會在能聽見您的聲音的地方待命。」
等巴形薙刀走了,長谷部還在對巴形的背影瞪眼,審神者喚他回神:「長谷部,把接下來的近侍表給我看看。」
「是!」
算上她不在的三天,接下來幾天的近侍人選是加州清光、亂藤四郎、宗三左文字、大俱利伽羅、同田貫正國……
審神者心頭一松,還好,一周內沒有雜草切,也沒有藥研、燭台切兩個會給她安排生理/烘焙課的,喜歡絮叨的長谷部和歌仙也輪過了。
審神者眼中剛露出點喜意,就聽辦公室外有刃走來。
今日近侍加州清光扒在門邊期待道:「主人的工作處理完了嗎?我們去塗指甲油吧!昨天找到了很適合現在的主人的顏色呢~」
長谷部沉下臉來:「加州清光,不要給主人帶來困擾,做好近侍的職責!」
「沒事的,今天的工作已經暫時完成了,接下來是空閑時間。」審神者沒想太多,經過前段時間打球那件事,她也決定要更多的與刀劍們相處。
得到許可的加州清光開心地耶了一聲,在長谷部的瞪視下跑到審神者的座位邊,一把摟住審神者的脖子,在她小臉上親了一大口:「主人真好!我就知道主人最愛我啦~」
長谷部眼睛都要瞪出來了,審神者摸摸自己被突襲的臉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加州清光勾著腿彎從椅子上抱了起來:「好~現在就讓我們出發吧!」
他身形單薄,審神者的認知還停留在自己比加州清光高的時候,慌亂道:「哎等一下!我可以自己走的!」
「不行哦……」加州清光的口氣低了下去,他湊近懷裡的女孩,眯起眼道:「主人還沒有解釋,為什麼說好了出門找朋友玩,結果卻把自己玩沒了呢。」
「…………」加州清光的紅瞳莫名有威懾力,審神者縮了縮腦袋,囁嚅道:「當,當時也沒想到……」
「也就是說,主人並不是故意騙我們的吧?」加州清光眉眼彎彎,「那我原諒主人了,但主人一定要更加愛我才行。」
審神者感覺自己活像個欺騙女友說喝酒其實是開房的渣男,心虛道:「……好的。」
加州清光抱著審神者,腳步輕快地出了天守閣,穿過本丸時還開開心心地跟遇到的所有刀劍男子打招呼,收獲了一堆羨慕嫉妒的目光後拐進新選組的小院。
把審神者安置在矮桌後,加州清光從櫃子裡搬出一個足有四個排球大小的漆木箱,咣的一聲放在榻榻米上。
木箱居然還是左右雙開門,裡面還有小抽屜能層層拉出,門後和抽屜裡按顏色排列放滿了各種指甲油,其中紅色系的就占了三分之二。
審神者看著這一大箱的指甲油,傻傻道:「加州,買這麼多指甲油,你用得完嗎?」
聞言,加州清光挑眉,從箱子裡挑出幾支在審神者看來「都是紅色」的指甲油,放在她面前,笑嘻嘻道:「確實買多了點,不過有主人一起用,不就用得完了嗎?」
此時審神者還未意識到她過後幾天的下場,點頭道:「好。怕用不完的話,還可以叫大家幫忙一起用。但下次加州也要記住不能亂花錢哦。」
加州清光眼中閃過興奮的光芒:「嘛……那就沒辦法了,這可是主人您說的……」
一小時過後,審神者兩只白嫩嫩的一絲薄繭都沒有的手上,指甲被修成圓潤的形狀,塗上漆光的紅色指甲油,兩只無名指還用金色的指甲油勾了加州清光的刀紋,煞是可愛。
手合回來看到的大和守安定與和泉守兼定立刻不干了,大呼加州清光濫用職權,審神者為了安撫他們只得把兩只腳丫子也獻了出來。
經過一番爭論,審神者的所有指甲都被塗成紅底金紋,紋章除了加州清光、和泉守、大和守,連堀川國廣和長曾禰虎徹的刀紋也被畫了上去。
聽說審神者在新選組的小院,本丸中時尚嗅覺不輸加州清光的亂藤四郎聞風而來,順便還帶來了一身粉底白櫻紋的改良短和服,裙擺只到大腿,配上兩條過膝白襪,笑盈盈地擺在審神者面前。
從來不穿粉色也幾乎不穿裙子或和服的審神者:「…………」
觀望已久的歌仙兼定乘機拿出今天加急送到的粉底木屐,後邊還帶著個小高跟。
某真品聽說後也拐來新選組小院,一臉「只是散步而已」。嫌棄了一番審神者手上的長曾禰刀紋、被畫了十只符合真品氣質的金指甲後,蜂須賀臨走前終於從懷裡摸出已經被捂熱了的發簪,遞給審神者。發簪居然不是純金的,而是半透明的桃花玉質地,頂端的櫻花瓣上用細紅繩系著兩顆金鈴。
隔壁左文字一家也注意到了這裡的動靜,小夜左文字安安靜靜地抱著一件粉白漸變的薄紗羽織走了過來,其上還放著一串用紅繩系著的粉白佛珠。
一天過去啥都沒干反而收獲了一堆粉色衣物飾品的審神者摸了摸下巴:嗯……好像有哪裡不對?
三天後。
當近侍大俱利伽羅來到審神者的房間外,從宗三左文字處接班時,就看見了這樣一個審神者。
從來不穿粉色的主人現在穿著身改良的粉色小振袖,配上白腰帶和紅帶締,兩條小細腿兒穿著白長襪和粉木屐,黑發被盤成花團,簪上墜著的小鈴鐺隨著動作發出輕微聲響。
在大俱利伽羅視線凝固時,一身粉白的蘿莉也面無表情地與他對視,並在宗三左文字提醒時乖乖伸出手,被套上了一件半透明的薄紗羽織,伸出長袖外的白嫩指尖上還塗著紅色甲油。
大俱利伽羅:「…………」
他記得是自己的主人換了具年紀小點的身體,而不是換了個主人吧?
宗三左文字幫審神者理好額前劉海,溫柔道:「主人今天真好看。」
審神者:「…………」
大俱利伽羅微妙的感受到自己的主人內心在哭泣。
宗三左文字動作輕柔地牽起審神者,走向大俱利伽羅:「伽羅桑,主人現在不可常走動,也不能不動。你可以帶著主人在本丸中散步,時刻注意主人是否疲憊,及時勸主人休息。」
大俱利伽羅:「……知道了。」
就跟他常掛在嘴邊的「不打算和你們搞好關系」一樣,大俱利伽羅以前做近侍時也是最沉默的一個,安安靜靜地完成任務,早上一具「我來了」下午一句「我走了」,別的話休想他多說半個字。
今天他做近侍倒令審神者松了口氣……終於不會被簇擁著往洋娃娃的方向打扮了。
大俱利伽羅牽著審神者,慢吞吞地繞著圍牆走了小半個本丸,一路沉默無言,也沒遇到其他刀劍男子。
就在審神者稍感到腿酸時,大俱利伽羅停下腳步,低頭指了指檐廊邊緣:「坐。」
審神者:「……哦。」
檐廊對現在的審神者來說有些高,雖然腳尖能觸地,但木屐便從腳指間落下,掉在地上。
她彎腰伏在檐廊上,伸手想撿,卻見身邊一只比自己粗了兩三圈的強壯手臂先一步夠到了木屐,拎著系帶提了上來。
大俱利伽羅也坐在檐廊上,把木屐放在他身側,冷著一張臉:「別穿了,木屐不好走。」
審神者:「好。」
其實木地板上不該穿木屐,木屐是在外面穿的,她可有可無地想道。
背光的檐廊下一片陰涼,眼前是花期過後變得青翠的櫻樹,一陣風吹來,周圍安靜得只能聽見樹葉摩擦的沙沙聲,石子小道順著白色圍牆延申,沒入蔥蔥樹影裡。
兩人沉默地看著眼前這一方景色,審神者無意識地輕輕呼出口氣,始終挺直的肩背慢慢放松下來。
「……你太寵著他們了。」
男聲低沉冷淡,審神者抬頭看他,大俱利伽羅始終目視前方,深膚色的臉上缺乏表情。
大俱利伽羅又道:「以前的你就很好,用不著和他們搞好關系。」
審神者勾了勾唇角,眼中有無奈也有苦澀:「這次是我做錯了,他們都有些生氣。」
要不然,即使送衣服送飾品也會送她更能接受的顏色,而不是她曾明確表示拒絕的粉色。她現在這身打扮,凝聚了刀劍們說不出口的擔憂和埋怨,而她只能受著。
大俱利伽羅沉默了會兒,道:「你要做什麼是你自己的事,戰鬥……會變成這樣也是理所當然。要是有下一次,你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的吧,所以他們怎麼想又有什麼所謂呢。」
審神者看著他一口氣說完一長串話,不禁睜大了眼睛,這還是大俱利伽羅被時之政府送到她手中後,第一次對她說出這麼多個字!
大俱利伽羅接收到她的目光,金棕色的眼睛眯起,狐疑道:「怎麼了?」
審神者按下驚訝,搖搖頭:「沒什麼。你說得對,要是有下次,我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但做事不顧他們的感受始終是我的錯,必須要好好彌補才行。」
彌補的結果就是被打扮成這副模樣?大俱利伽羅移開目光:「隨便你。」
審神者軟下目光:「嗯,我知道大俱利是在關心我。」
大俱利伽羅扭開臉,用耳背對著她:「……我並沒有想和你搞好關系。」
審神者淺笑道:「嗯,我明白。」
大俱利伽羅:「…………」
他深吸口氣,冷著臉道:「休息夠了就走吧。」
大俱利伽羅當近侍的這一天,審神者把整個本丸細細地走了一遍。發現本丸的土地上在她沒注意的時候又長出了兩三棵小樹,庭院裡開了不知名的花;粟田口們又給自己的院子做了新裝飾,三日月宗近又買了罐新茶……以及某振雜草切還真的努力干起活來了,可喜可賀。
她還發現身邊這振沉默的打刀意外地受小老虎們歡迎,哪怕一直冷臉說「別過來」、「別煩我」,小老虎還是非常願意往他身上靠,五虎退抱下一只又上去一只。
晚飯過後,天守閣裡,藥研已經在審神者的浴缸中調了一缸藥水,出來時叮囑大俱利伽羅道:「只能泡一個小時,時間一到,大將若是還不出來,你必須進去查看大將的情況,必要時把大將抱出來,小心別著涼了。」
大俱利伽羅冷淡道:「知道了。」
聽他們這麼講,審神者耳廓發熱,忍不住道:「我能自己搞定的。」
藥研推推眼鏡,微笑道:「宗三桑跟我說,大將昨天自己一個人泡了一個半小時,在他進去叫之前,大將已經睡著了。」
審神者:「…………」她只是想快點把身體長回去嘛!
大約是因為走了一整天,剛培養出的軀殼還不適應這麼大的運動量,審神者果不其然地泡暈了。
大俱利伽羅看著時間過去,他本想等審神者自己出來,在外面煩躁地踱了兩圈後,認命地走回浴室外屈指敲門。
沒有回應,大俱利伽羅一邊說著「搞什麼啊」,一邊打開浴室門……滿滿水汽中,只見審神者一只胳膊掛在浴缸外,仰頭靠在浴缸尾,嘴巴半張,睡得打起了小呼嚕,身子還在一點點往浴缸裡滑落,淡藍的藥水漫過脖子漫上下巴……
大俱利伽羅箭步上前托起審神者的腦袋,後者還不安穩地咂咂嘴,愣是沒醒過來,只把大俱利伽羅嚇出一背冷汗……要是自己再晚三分鐘進來,這女人就可以再換具身體了吧。
大俱利伽羅拎小貓似的把審神者從水裡拎出來,按藥研的囑咐扒掉濕浴巾裹上浴衣。直到被塞進被子審神者都沒醒,足見今天累得多狠。
原本就深膚色的打刀現在臉色黑如鍋底,倒不是因為麻煩,而是……這次的身體是走幾步就累倒的小女孩,如果她再換身體,是不是就得換成更加軟弱的嬰兒?那還要多久才能長回能出陣的樣子!?
來到這個本丸兩年了,他也跟審神者出陣過不少次,雖然這女人在出陣時管得多,但實力意外地強,要是後面只能永遠停留在這種弱小的狀態……
大俱利伽羅昂起頭,閉上眼睛長出了口氣,聲音低低的:「你……快點變回原來的樣子吧。」
……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審神者久違地感受到過度運動後的肌肉酸疼,手腳軟得跟面條似的,眼皮也撐不開。
房間外似乎有交談聲傳來。為了方便照顧,她已經把床鋪搬來三樓,當日近侍會在內室外的近侍間中休息一晚,直至第二天早上、下一任近侍到來後離去。
今日近侍……好像是同田貫?審神者迷迷糊糊地想,大俱利和同田貫都不會幫她打扮,也就是說,今天她可以隨便穿什麼……真好。
可等說話聲停下,有輕輕的腳步聲走進來,審神者心裡忽然直覺不對,猛地睜開眼睛,正巧和一雙茶金色眸子對上了。
髭切手裡還拿著套黑色的衣物,對審神者笑眯眯道:「早上好。」
審神者失聲道:「怎麼是你!今天應該是同田貫才對!」
髭切聲音柔軟地解釋道:「我今天本來有出陣任務,剛好同田貫想去,我就跟他換了。」
審神者:「…………」
見她瞪他,髭切無辜道:「本丸中是可以換班的吧?」
審神者悻悻地收回視線,真想開口來個「髭切不可以換班」的言靈。
髭切無奈:「而且我確實找您有事……不是說靈力不足隨時來找您嗎?我今天要是出陣,恐怕半路上就要被同隊當敵刃斬了。」
審神者憋氣道:「那就斬!斬了我重鍛一振!」
髭切嘆了口氣:「我上次當近侍,干得還算不錯吧,為什麼您要這麼生氣呢?」
審神者哼了一聲:「讓你管不住嘴!」
其實髭切確實干得不錯,任務報告寫得比她還好……指的是毛筆字,而且在當近侍期間也不會犯迷糊或搞事情,可靠程度倍增。
只是,審神者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一看到髭切那張笑眯眯的臉就想伸手pia一下,手癢癢牙也癢癢,心裡還氣悶得很,好像一定要揍他一頓才能出氣。
這麼想著,她看向髭切的眼睛眯了起來,目光中也帶了一絲殺氣。
「抱歉抱歉~是我錯了。」髭切渾然不覺,他把手中的衣服一件放在審神者床腳,另一件展開給審神者看:「鏘鏘~怎麼樣,運動服哦,行動起來比和服方便吧?」
審神者看著那件風格與膝丸的內番服謎之相似的黑色外套,不得不說運動服確實挺和她心意,於是緩下神色:「確實方便很多,謝謝。」
……要是主體是十七八歲接近成年的人,那「緩下神色」才是真的緩下神色,而12歲的小女孩做這個動作,看起來就像終於放棄鬧別扭的驕傲小公主,願意搭理人了。
髭切看著審神者一本正經地用蘿莉臉做出這樣的表情,努力忍了會兒,在審神者警告地看向他,說要換衣服,要他出去時,禁不住撲哧笑出聲。
審神者:「???」
「啊~抱歉抱歉,我這就出去。」髭切走出內室,反手將拉門合上。
等他出去,審神者才跟小老太太似的慢悠悠地坐起身、下床,腿酸到連抬腳踩進褲筒都難。
她一邊掙扎地穿衣服,一邊聽見髭切在外間揚聲道:「說起來,『理繪』這個名字挺適合您的。」
「是嗎?…………!!!!」
直到回答完,審神者眼睛猛然瞪大,渾身肌肉瞬間緊繃起來,寒毛直豎,如墜冰窟。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hsb……他手好黑啊嗚嗚嗚,給活生生抽出4張同樣的敵牌,太郎一刀三個都救不過來,直接被打回城了
然後我把近侍換回骨喰,骨喰不愧是我的小天使,他在虎徹限鍛池裡給我鍛出了數珠丸!!!哈哈哈哈!綠川光的聲音好蘇啊啊啊(捂臉
加上以前其他限鍛出來的虎徹大哥,前段時間的爺爺和小豆長光,我覺得我是時候背上小行囊、脫非入歐了欸嘿嘿
第45章 真名|神隱
本丸廚房外, 歌仙兼定往裡走的腳步一頓,從檐下探出頭看了眼天空。
早晨的天晴朗明亮, 微風習習,帶來初夏的溫暖氣息。
「……是我感覺錯了嗎,怎麼忽然吹了股冷風?」
「歌仙桑?」燭台切在廚房裡喚道。
歌仙兼定回過神:「啊沒事沒事。」
他走進廚房, 把手中拎著的袋子放在操作台上。
燭台切眼前一亮:「是活蝦?」
「是啊,昨晚在萬屋訂的, 今早剛送到。」歌仙捋起袖子,從櫃子裡拿出圍裙給自己圍上。前段時間封了本丸後,雖然每天也能吃到新鮮蔬果, 但水產海產就少了許多。
他把活蝦倒進盆中瀝出水,挑揀了幾下,對活蝦的個頭表示滿意:「今天中午就做天婦羅蝦和握壽司吧!」
燭台切在一旁笑道:「歌仙桑是在為了前兩天的事向主人示好嗎?」
「哪、哪有!」歌仙卡殼, 「我也喜歡吃天婦羅蝦!」
「哦……?」燭台切挑了挑眉, 「還以為經過這幾天, 你們終於打算把這件事放下了,現在看來,我還能期待主人穿上你買了很久的JK裝?」
歌仙兼定頓時炸毛:「別說得我像個痴漢一樣好嗎?!我可是風雅的文系刀!J、JK裝什麼的……那是為了方便主人懷念學生時代才買的!」
燭台切意味深長地點點頭:「嗯嗯, 明白了。聽說歌仙桑還教過主人一段時間的歷史和文學?原來連校服都准備了, 真是用心良苦。」
歌仙兼定:「…………」
見歌仙的表情逐漸暴躁, 燭台切哈哈笑道:「請別介意, 我是真的覺得很有意思。」
他緩了笑意,伸手拍了拍歌仙的肩膀:「以前總聽你們說,曾經的主人馭下嚴格且不近人情, 雖然現在主人不像你們說的那樣可怕,但還是見好就收吧,別與主人生了隔閡。」
歌仙沉默了會兒,慢慢長出口氣:「我當然明白。」
長谷部也是這麼說的,對於主人的想法和做法,臣下無權置喙,所以他也從不曾表示過不滿。
曾經藥研以醫生的口吻都不曾勸到主人,現在他們就算送再多主人不喜的衣物飾品給她、就算主人任由他們打扮自己,到頭來若是有下一次,主人的選擇和做法仍然不可能改變。
可是……他們真的不願意再看到主人雙目緊閉地被送回來了。
按時之政府的條例,主人死後,他們這些無主刀劍會被立刻封印收集起來,經過一堆不知意義何在的測試,然後被分散配予其他審神者。
這次如果不是因為他們的主人本就是無可替代的幾個審神者之一,如果不是有幻姬幫忙主持大局,時之政府估計連打撈都不願意撈,直接當內部械鬥處理,死就死了,更別提後續的制作人類軀殼、審核案件下達判決……
要是同樣的事再發生一次他們還有可能找回主人嗎?答案甚至只是需想像就能令歌仙感到靈魂緊縮。
最早教審神者刀術、馬術的就歌仙兼定,審神者第一次出陣也是他勸服了其他人,自己當隊長帶審神者一起出陣。看著主人一步步成長變強確實很令人欣慰,可是現在歌仙卻為此感到痛苦……早知道當主人強大起來後會迎來這種結局,那自己一開始就不該……
發覺自己在想什麼後,歌仙兼定慌忙止住思緒,定了定神,將精力放到眼前的事務中。
「蝦……我還想做點其他花樣。」歌仙兼定掩飾般地說:「燭台切,你會做蝦球嗎?我曾經在萬屋的餐廳外見過這樣的招牌,好像是用蝦肉打成泥……」
「交給我吧!」燭台切一口應下,笑眯眯道:「做出來之後,歌仙桑要帶親自把蝦球放在主人桌上哦,有什麼話,也一起說了吧。」
「等等,不是中午飯吃嗎?」
「蝦球做起來還挺復雜的,趕不上午飯啦。」
……
審神者來到本丸的第一天,在她的初始刀歌仙兼定被召喚出來前,接引人就對她說明了代號的重要性,以及真名暴露的下場——[神隱]。
霓虹自古以來就有著神隱的傳說,人類被神祇、山姥、鬼魅、精怪帶走,有的失蹤後還能再次出現,有的便能被發現遺體,有的便如同人間蒸發,從此音訊全無生死未蔔。
大多數神隱都發生在妖怪和人類之間。妖怪即使能帶走人類、使用術法令人忘卻前塵,但這都是暫時的,隨著時間推移,人總能從蛛絲馬跡間想起自己的名字、來處,只要不被妖怪殺死,被帶走的人類最終都能回到故鄉。
而真正發生在神明與人類間的神隱則不同。
神明通常會馭使神器,為人類的死靈命名、再收其為神器的過程就是一種另類的神隱。
許多神明恣意妄為慣了,有些神會因喜愛某個巫女或神官的侍奉,甚至只是看中了身姿容貌,便干脆把人類殺死在,令他們的死靈的外表停留在最好的年紀,然後收為神器,令其永遠侍候在身側。
而被神隱的人類將永遠無法想起、也永遠不會主動追尋自己活著的時候的人生經歷和死因,因為當他們一旦回憶起了自己的過去,將面對的是比刀劍暗墮還要可怕的下場……變成面目全非、醜惡可憎的妖怪,被心中對死亡的恐懼和仇恨驅使著踐踏眼前的一切,下場只會被神明殺死。
哪怕不成為神器,而是以眷屬的身份站在神明身側也一樣。神明有太多辦法能得到人類的真名,暴露真名後人類在神明面前沒有自由可言,也沒有秘密。深藏心底的隱秘被任意翻閱,重要的記憶被隨意篡改……人的在神手中只能任由後者把自己捏成合祂心意的模樣,予取予求,絲毫無法反抗。
所以對於被神明神隱的人類來說,神隱是真正的死亡、遺忘、消失,人生再無任何意義。親人朋友的音容笑貌、生活中的喜怒哀樂,一切令人留戀的、珍重的、值得回憶的、想要忘卻的,一切的一切,都會因為神隱而消散。
在人類當中,對神怪了解甚深的一部分人,比如陰陽師們,除非強大到可以無視神明的窺伺,否則會都將自己的真名百般隱藏,許多人直至死亡都不會說出自己的姓氏。
時之政府的審神者們也是如此。通常侍奉神明的人類都會自願獻上真名,如巫女神官,但時之政府的審神者不一樣,他們必須使用代號。
在與溯行軍的戰鬥中,從前都是普通人類的審神者們從仰望著神明的下位者一朝變為指揮付喪神戰鬥的上位者,許多人並不適應這樣的改變,即使隱藏的再好,細微之處仍舊透露出對神明的覬覦或妒恨。再加上本丸的管理、各種日課的安排,再優秀的審神者也不能保證自己永不行差踏錯,永遠把握好與神明相處時的度。
當不滿積累到極限、忠誠被消磨殆盡,那圍繞著審神者的,就不再是一群溫文爾雅的神明,而是一群居心叵測的惡鬼。
與付喪神的契約或許可以保證審神者們不被付喪神殺死,即使死亡,只要靈魂不散,他們也能繼續輪回轉世,還有重新開始的可能。
而真名暴露的審神者則完全失去了這樣的機會,他或她的靈魂將永遠被神明握在手中,要其生則生要其死則死,哪怕被當作玩物、奴隸,折磨個千年萬年,只要神不放手,人類連求死的權力都沒有。
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之後,審神者臉上血色盡褪,瞳孔擴散,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呼吸輕不可聞。
她哪裡做錯了嗎?她不像許多大意的審神者,直接用姓氏或與自己聯系重大的詞作為代號,4號的意義即使大家都猜出來了,也絕對聯想不到她的真名。
所以是因為英靈的召喚?當時自己被灌輸那個世界的信息時,也同時得知了附身的肉|體的名字和生平。所以當自己召喚髭切去那個世界,髭切也像自己一樣得到了那個世界的自己信息?
她的視線還落在手中的運動服上,黑色的運動服被拿來前已經清洗過,飄著一股熟悉的柔順劑的味道。
她的初始刀——歌仙那個龜毛的潔癖,硬是要她在一眾洗滌劑中挑出自己最喜歡的,那時候的她不耐煩地指了一種,後來才發現自己無意中挑中了家裡常用的香型,雖然每次想起來都難免回憶,但也沒有特意去換。本丸中有刃要送她衣物的,也都會用這種香味的洗滌劑清洗干淨後再送給她,因為大家都知道她喜歡這種香味……
……大家都知道。
審神者指尖發冷,思想遏制不住地發散開來。
所以,除了髭切,還有多少付喪神知道了她的真名……?
哪怕單槍匹馬地面對檢非違使時,審神者都不曾恐懼或逃避過,可現在她卻恨不得立刻從本丸中消失,離髭切、離這些付喪神、時之政府,還有所有神神鬼鬼的東西越遠越好。
她不怕死,她怕的是失去自我、再也見不到親人。
所以……她現在該怎麼辦?
審神者的性格注定了她不會迷茫太久,所有的思慮都發生在瞬息間,當髭切再次開口時,審神者已經做出了她的決定。
「理繪、理繪、Rie……」髭切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說出了什麼,他用柔和的音色念了幾次,讓這個名字在他舌尖彈跳,聲音中充滿笑意:「諸如理子、理奈,這些都是您的時代中常見的女性名字吧?雖然音節同樣簡短,但是都柔美安靜了些,都不像您。反而Rie……嗯……念起來跟您給人的感覺一樣,很直接呢。」
「哦……?」
審神者語氣平靜,她看著手中的運動服,一句言靈已到嘴邊。
……全本丸的可能性太小,眼下重要的是將威脅扼殺在搖籃裡。
這是只她第二次使用言靈,同樣是用在髭切身上,可蘊含的靈力卻天差地別。髭切拔刀多快?看2號就明白了,而她要比他更快,在他能摸上本體之前……只需要說出一個名字和一個動詞,她就能……
「髭……」
「兄長?」
還差三個字,被審神者硬生生咬回口中。
薄綠發色的付喪神從樓梯口冒出頭,小聲試探道:「兄長?主人起了嗎?」
膝丸見自家兄長笑盈盈地從裡面走出來:「起了哦,弟弟丸找主人有什麼事嗎?」
聽審神者已經起了,膝丸松了口氣,多走幾步站上三樓,將手裡拎著的一雙板鞋遞給髭切:「兄長,您忘記拿跟衣服配套的鞋子了。」
「哦呀!」髭切驚訝抬眉,隨即笑道:「多謝跑腿丸啦。」
膝丸嘆氣道:「兄長,您記不住名字就算了,該做的事可千萬不能忘啊。」
髭切接過鞋子,應道:「是~是~」
膝丸送完鞋子,視線看向門扉緊閉的內室,嘗試著揚聲道:「那,那個……主人,早上好。」
門後傳來審神者的聲音:「早上好,膝丸。」
主人的聲音不像以前那樣沉靜,反而因為音色高了,帶著幾分稚嫩……膝丸不知想到了什麼,耳朵一紅,匆匆道:「我,我走了!今天還有馬當番……」
「嗯嗯~」髭切眉眼彎彎:「馬當番加油哦,馬飼丸~」
樓下遠遠傳來膝丸崩潰的聲音:「我叫膝丸啦兄長!」
髭切拎著鞋子走向內室,在門前停下腳步:「主人?需要我把鞋子拿進來嗎?」
裡面很快答道:「放
在外間吧。」
髭切:「好~」
內室裡,審神者抓緊了衣襟,無聲地深呼吸……冷靜下來,理繪,冷靜下來。
剛才就算沒有膝丸打岔,她也不會繼續那道言靈。因為她忽然意識到兩個問題,一是眼前的髭切是刀劍付喪神本尊的分靈,殺了他後,這振髭切會回歸本靈,他的記憶有一定幾率會被付喪神本尊「讀」到,到那時,威脅就不是一振空有力量的分靈了,而是一尊真正的神明。
而第二點……
她聽過髭切的心音,心音不能撒謊。就在不久前,髭切才用心音向她起誓過——「我會將忠誠獻給你,為您戰至最後一刻」。
所以,自己到底該不該相信他?
審神者彎下腰,將冰冷的手指覆在酸澀的眼睛上,努力平復呼吸。
她從未如此清楚地感受到,原來自己與付喪神之間的信任是這樣的脆弱。
髭切將鞋子放好,自己拿了文件去近侍間讀,挑出重要的幾份備在旁邊,准備等審神者出來後報給她聽。
沒過多久,內室的拉門被打開,審神者穿著那身黑色的運動服,光腳走了出來。
「早餐放在您桌子上了。今天是蔬菜粥和秋刀魚,還有一顆雞蛋、牛奶。藥研說您的身體雖然會不像普通小孩子那樣成長,但營養豐富一點總沒錯。」
髭切回過頭,見她光著腳站在榻榻米上,挑了挑眉:「您忘了穿襪子。您現在的身體年齡正是容易生病的時候,要多注意身體呀。」
審神者看了他一眼,朝放著早餐的桌子走去,開口時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剛找了下,我只有足袋,沒有襪子,就算有也不合適。」
「誒……」髭切站起身,朝放鞋子的地方走去,嘴裡還說著什麼:「您這幾年都只穿巫女服麼?連我們都穿洋裝欸,雖然是時之政府統一安排的。」
審神者看起來漫不經心道:「我的衣服都是歌仙他們准備的,我懶得管。」
「哦呀,不愧是家務丸。」髭切從膝丸拿來的板鞋裡掏出一雙新的白襪子,還有膝丸寫的紙條:兄長,您還忘了襪子。主人身體變化後,一切都要准備齊全才行啊!
髭切拿著襪子走向審神者,見她已經開始吃早餐了,便笑眯眯地在她身邊盤腿坐下,打開襪子包,對審神者伸出手。
審神者瞟了他一眼,咽下口中的粥:「干什麼」
髭切眼含笑意:「您繼續吃吧,我來給您穿襪子。」
審神者:「…………」
不過當髭切真的伸手來拿她的腳時,審神者並沒有拒絕,而是順著他的力道將腳伸了過去,自己放下勺子,拿起雞蛋開始剝殼。
髭切將她的腳跟放在掌中,虎口虛握了下她的腳踝,這才開始把襪子往她腳上套,嘴裡還說著:「好瘦啊,要多吃點飯呢。」
審神者:「泡一個月藥水就不瘦了。」
一只腳被穿上襪子,審神者將另一只腳也伸了過去,動作自然隨意得仿佛從未對眼前的男人動過殺心。
她的腳掌只有髭切的手的三分之二那麼長,剛被培養出的軀殼上,不僅沒有老繭,連毛孔都小得看不見,真如審神者手中被剝了殼的雞蛋那樣白嫩。圓潤的指甲上還塗了漆亮的紅色甲油,上面用金色勾著幾種不同的刀紋。
髭切的動作慢了下來,看著她指甲上的刀紋眸光變暗,大手輕握了下她的足弓,放開時,腳背細白的皮膚上被留下了幾道指痕。
髭切輕飄飄道:「您的腿似乎有點水腫。」
審神者無所謂道:「昨天走太久了。」
「那今天就多休息一下吧。」
髭切為她套上白襪,還順手拍了拍才送回去,看向審神者時,金眸中清澈得毫無陰霾,動作自然親密,仿佛從未感受到靈魂深處的契約被激活過。
審神者抽了抽嘴角:「隨便你。」
她轉過頭繼續吃早餐,髭切站起身,回近侍間繼續工作。
審神者用勺子攪拌著小碗中的菜粥,目光卻沒有聚焦在上面。
——她到底能不能信任這振刀?
髭切拿著文件,指腹摩挲著紙張,心思根本不在文件的內容上。
——不愧是他看上的主人,足夠果斷。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猜猜看,哥哥切是真的忘帶了鞋襪還是裝的。
第46章 阿尼甲5
這整件事的源頭在數天前的某個夜晚。
本丸中, 三條刀和源氏刀比鄰而居,其中三條院臨水, 部分建築與湖邊水榭相通。
本丸的湖泊是本丸中景色最優美的地方。春末夏初的時候,湖中養的各色蓮花便開始開放,岸邊最後一點櫻花紛紛揚揚地落進湖中, 銀鏡般的湖面漾出漣漪,映照出遠處翠色山巒和湛藍無雲的天空。
如此美景, 連髭切也不時去晃蕩兩下,偶爾還會跟三日月宗近、鶯丸一起,坐在水榭中喝杯茶。
在審神者的靈魂被重新找回、正在融入新軀殼的那天夜裡, 聽到好消息的刀劍男子們很是松快了一晚,水榭位於本丸邊緣,倒成了為數不多的清淨地方。
三日月宗近穿著他那身老年僧衣, 負手慢悠悠地順著檐廊踱步, 當走到湖邊時, 余光掃見水榭中的一個身影,不由輕輕抬起了眉。
髭切站在水榭外的木廊上,披在肩上的白色外套被風揚起, 身形高挑卻單薄。他被昏黃的燈籠光籠罩在內, 視線遠遠看向湖泊的盡頭, 嘴角平直, 目光空虛冷淡。
「……髭切殿。」
髭切沒有回頭,語氣是一成不變的柔軟:「三日月殿。」
三日月宗近緩步走到他身邊,視線跟髭切著看向遠處……嗯, 沒有燈光的地方都是黑糊糊一片,在無月之夜看夜景,也太為難太刀了。
三日月宗近唇角帶笑:「今天的髭切殿也很沉默啊,有什麼心事不妨說給老人家聽聽看?」
髭切瞥了他一眼,故作驚訝道:「老人家?您?」
三日月宗近笑容不變:「哈哈哈,髭切殿反而在過去的事上記得很清楚呢。」
三日月宗近在11世紀末被鍛成,比源氏雙刀晚了一百年有余,而且也是由源氏托刀匠三條宗近打造,戰國時期又在源氏的主要血脈、足利家秘藏。真要算起來,三日月宗近不僅是源氏雙刀的後輩,在身為幕府傳承像征的髭切面前,地位更是矮了一頭不止。
……話是這麼說,後面總要跟一句但是。
三日月宗近神色淡然:「我們作為刀劍的時間的確有千年以上,可做人才不過短短兩三年而已,言行中難免疏漏,更需時刻反思己身,以免給主君帶去困擾。」
「是麼。」
髭切忽然問道:「三日月,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三日月宗近哂然道:「髭切殿還真直接啊。」
被這樣說,髭切感到莫名熟悉,他稍微困惑了半秒,很快想起來這句「直接」是自己用來形容審神者的詞。
「如果髭切殿問的是我的目的……」三日月宗近淡笑道:「大約是想……看到一些好的變化……吧。」
髭切:「好的變化?」
三日月宗近輕笑出聲:「哈哈哈……我暫且不提,髭切殿又想做些什麼呢?髭切殿來這裡就是為了得到誅殺仇人的機會吧,現在目的已經達到,那未來又有何打算?「
髭切目光一凝,微微啟唇卻沒能出聲。
他要是知道接下來該干什麼,就不會在這兒看夜景吹風了。
三日月宗近悠然道:「是自行刀解?還是留下來、成為小姑娘的助力?」
髭切垂眸,眼睛微微眯起:「看來你很滿意她的資質。」
三日月宗近頷首:「雖有不足,但也是個不錯的主君,髭切殿不也承認了她嗎?」
聽他這麼說,髭切心中一動,神色微妙道:「三日月,你口中的『好的變化』……等等,你之所以不去殺那個人,不會是在等我和她動手吧。」
「哈哈哈哈哈——」三日月宗近大笑出聲,「髭切殿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我的期待自然只放在小姑娘身上。」
「呵呵呵……」髭切也微笑得勾起嘴角,露出唇下虎牙,如果笑容能殺刃的話,眼前的這振老刀已經被他斬成一堆廢鐵了。
——這振刀,明明比他還晚鍛成,經歷也比自己少,千年來說是「養在深閨」也不為過,卻是從哪煉出這一肚子黑水的!
髭切咽下這口氣,重新用平和的語氣道:「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有了些想法。」
三日月宗近挑眉:「哦?」
髭切吐出兩個字:「真名。」
三日月宗近眉頭一蹙:「這種玩笑還是……」
「並不是玩笑呢。」髭切微笑道,看向三日月宗近時,眼中帶上幾分戲謔:「雖然是一時興起……不過,我很期待她的反應。」
髭切眼神逐漸露出鋒芒:「三日月,從前主到現在,你似乎很中意這種類型的人類,可我不一樣。對於我來說,刀劍只是工具,重寶與劣品區別在哪?只不過有的用來殺人,有的用來炫耀權勢而已。」
「你曾說『拿人錢財替人辦事』,可你的主人卻一個比一個令你陷得更深,身為神明卻生出了人類的願望,身為刀劍卻對人類的情感產生妄想……三日月,你到底想看到什麼呢?主君把臣下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重要?還是身為使用者的人類為了手中工具獻出生命?等看到了之後呢?將她帶到高天原永遠陪伴你?」
三日月宗近低喝道:「髭切殿,慎言!」
「哦呀?被我說中了?」髭切眼中閃著奇異的光:「我可不會那麼簡單就向人類獻出忠誠,我……」
他的話語突然頓住,瞬間的怔愣後,一道血線從鼻下流出,淌過嘴唇,滴答落在胸前的衣服上。
三日月宗近半闔的眼睛睜大:「髭切!」
「呃……」髭切腦仁劇痛,就在剛才,他的靈魂似乎被什麼東西緊緊束縛住了,產生的痛苦比墮化時更甚。
髭切扶著欄杆半跪在地,胸膛不住起伏,急促地喘息著,眼
前一片模糊,視野被攏上一層血紅色。
「髭切殿……」三日月宗近眼神銳利地在他身上掃過,沉聲道:「這是違背了誓言的結果,索性不是很嚴格的誓言,否則在動念頭的那一霎那,你就該碎刀了。」
「……誓言?」
髭切伸手撫過耳垂,指腹被溫熱黏稠的液體打濕了,他看著指尖的血,一時間竟分不清這紅是來自指尖還是眼球內部。
三日月宗近眉頭緊皺:「你居然忘了自己的誓言?就算真的忘了,在誓言被觸動前也該有所感應才對,難道你……」
那一瞬間他確實忘了,可觸動誓言前的感應……髭切動了動唇,眼中竟流露出幾分驚懼……他的感官,已經退化到這種地步了麼?
三日月宗近也想到了這一點,目光沉沉道:「髭切殿,墮化一旦開始,除非祓褉,沒有任何辦法能扭轉墮化的結局。而你……」
他們都接觸過墮刀,除了外表被污染,感官變遲鈍、思維變簡單也是墮刀的重要特征,而墮化的終點,無一例外是不懂人言的、行動僅憑嗜血殺意驅使的怪物。
所以許多付喪神寧願繼續忍受審神者的虐待也不願意墮化,原因之一就是墮化是一條難以回頭的下坡路,一旦越界,付喪神便只能一點點滑入深淵。
髭切閉了閉眼,可算是認清了這份苦果。
要是從前的他,剛才那番鋒芒畢露的話是不可能說出口的,遑論觸及自己立下的誓言。這表明,他已經逐漸失去了對自己從思想到言語的掌控……繼感官後,連理性都要消失了。
三日月宗近復雜道:「髭切殿,在你對2號最初的刺殺計劃中,有為自己想過結局麼?」
髭切沉默了一會兒:「有。如果2號真的被我殺死,在把弟弟丸送來這裡後,我就該被她『淨化』掉。」
可惜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髭切輕輕嘆了口氣,頭還痛著,便干脆在木廊上坐了下來,從口袋中拿出手帕,一邊擦血一邊慢慢開口道:「其實,在殺2號的時候,我碎了兩次。」
三日月宗近眼神凝固,幾乎是立刻便猜出了髭切還完好無損的原因。
髭切沒有看他,反而低下頭,拿著帕子額手遮住眼睛:「剛才那番話……三日月殿,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她確實是個符合你心意的好主人。」
他之所以會在失控中質問出口,想來還是源於自己對這份來自主君的過分愛護的不解。
三日月宗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呢?髭切殿,你今後打算怎麼辦?」
髭切放下額前的手,金色的眼睛前所未有地清明:「我的做法不會變。」
三日月宗近蹙起眉頭:「看來你對人世還有執念,可既然已經承認她了,為什麼還要做這種事?」
「就當是我最後的掙扎吧。」
髭切長出口氣,臉上浮現出一如平日的微笑:「賴光的勇武她有,可賴朝的果斷還差了點。我的確無法理解她對刀劍的過分愛重,不過是可替換的消耗品,居然拿自己的命去換。」
「所以若她真能下決心將我碎刀,我會很高興的。要是能活下來,讓我被祓褉又如何?這麼一想,向那家伙道歉也沒那麼令人厭惡了。」
這次輪到三日月宗近閉了閉眼,扶額長嘆道:「唉……髭切殿,你真是被寵壞了吶。」
髭切挑眉:「寵壞?你在說被她嗎?她可是罰我做畑當番做到死啊。」
「你以為畑當番是懲罰?髭切殿,你曾在源氏中見過哪個家臣在冒犯了主君後僅僅是被罰種田,而不是丟掉性命?就如我所說,我們做刀劍的確做了千年以上,可做人的經驗才不過短短兩三年而已。」
三日月宗近復雜地看著髭切:「你真的認為,小姑娘的信任經得住你這般磋磨?」
……
審神者就像三日月宗近所預料的那樣陷入了掙扎。
她理性的一面在勸說自己,殺掉付喪神分靈可能會令其本尊也知道自己的名字、還有髭切曾經的誓言。而她感性的一面又在嘶吼著「殺了他!」,以後的事以後再說,重要的是將眼前的威脅掐滅……
「眼前的威脅」忽然從近侍間站起身,向她走來。
審神者回頭看去,髭切在她身邊停下,將一個平板遞給她,公事公辦地開口道:「剛才跟隨出陣的狐之助傳來消息,去池田屋的隊伍即將歸來,其中有一振刀劍重傷需要手入。」
審神者皺了皺眉:「我知道了,現在就去。」
她費了點力才從榻榻米上站起身,髭切看她行動不便的樣子,提議道:「我抱您去吧。」
他剛對審神者伸出手,審神者抬手制止了他,自己從儲物袋裡抽出張符咒,往背後一拍,無形的風立刻將她托了起來。
髭切看著她這一串動作不由挑眉,自己這是被拒絕了?明明前兩天的近侍都被她縱容、想抱想打扮都是允許的。
審神者輕飄飄地浮在離地5釐米左右的空中,打開窗戶,動作流暢地游魚般地飛出窗外,回頭對髭切吩咐道:「你繼續看文件吧,我很快回來。」
說完,頭也不回地向時空祭壇的方向飛去。
髭切站在房中,遠遠地注視著那道遠比從前嬌小的身軀降落在本丸入口附近,很快隱沒在屋宇間。
風吹起了他的額發,露出其下光潔的前額,顯得他眉目疏朗,真有幾分溫和。
「嘶……」
髭切輕抽了口氣,從口袋裡拿出手帕,將鼻子捂住。在觸動誓言的下場中,像他這樣七竅流血還算輕的。
磋磨嗎?不過這樣一來,他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極限時間
第47章 山姥切|阿尼甲
髭切看著窗外, 湛藍的天空在他的眼中被染上一抹淡紅色。
風吹進房間,撩起了他的衣擺, 桌上的文件被吹開,發出嘩嘩聲響。
在意識到審神者要殺自己的瞬間,戰栗爬上脖頸, 他瞳孔緊縮,產生的刺激感甚至不亞於被她持在手中那會兒。
索性膝丸及時趕到, 讓她中斷了言靈,最後因為一些顧慮也不得不放下殺心……一切盡在預料之中。
對此他該感到很滿意才是,作為總領, 她勇武且果斷,冷靜下來後也能繼續與他虛與委蛇、假意周旋。
……可此時此刻他心中又有生出許些沒來由的不滿。
髭切不自覺地抬手撫上自己的胸腹之間,那裡似乎有一團火在燃燒, 火舌舔舐著他的腹壁, 帶來隱約的飢餓感。
是因為靈力不足了?髭切若有所思, 似乎上一次缺乏靈力的時候也曾有這種感覺。
髭切抬手合上窗欄,不過沒有扣死,而是虛掩上, 方便審神者還想走窗回來。
離開審神者的桌前時, 早餐盤還在桌上, 他注意到碗中的粥幾乎沒有下降, 煮蛋被剝好後便直接扔進粥裡,被主人攪成一團淡黃的糊糊。
髭切挑了挑眉:「嗯~說起來,這個年齡的孩子好像正是挑食的時候呢。」
……
審神者要是聽了這話, 准把那一碗粥扣在他臉上。
天知道就這麼一會兒,審神者腦中已經百轉千回了多少次。
到底該不該相信髭切的心音?如果不信的話,那就直接用言靈殺了他?可是付喪神本尊又有一定幾率得到他的記憶。
那就講條件?可真名暴露的自己便已經落於下風。
那用術法囚禁?等等,先不說她從哪得到這種高深又邪惡的秘法,其次囚著他始終不能徹底解決這份威脅,反而還增添了其他麻煩,要是被本丸中其他刀劍男子發現自己囚禁了髭切……審神者趕緊打消這個念頭。
所以……到頭來她什麼都不能做?
審神者飛在本丸上空,冷風呼呼地刮過耳邊,看著下方熟悉的一草一木,心裡卻感到無比的陌生。
真名是底線,在此之上才是內番、出陣,才能建立起她與刀劍男子之間的信任,才有接下來的忠誠、愛重、景仰等一系列情感。
一旦底線被突破,其上的一切都成了空中樓閣,甚至無需外力摧毀,它自己就能從內部一點點坍塌。
「主人!」
出陣部隊剛好從時空祭壇中出來,短刀們火急火燎地朝她招手,一期一振在後面架著一振成年刀劍男子,後者身上的白布被染上大塊血色,兜帽也掉了,錦緞般的金發在太陽下閃著粼粼光澤。
「進手入室!」審神者來不及多問什麼,首先飛進了手入室,拿出手入工具擺在面前。
一期一振跟了進來,他扶著山姥切國廣,將其架到手入台上,卸下他腰間本體,轉頭把藍鞘打刀遞給審神者。
審神者接過打刀,對一期一振道:「多謝,你們也快去泡恢復池吧。」
她盡量輕且快地將打刀從深藍刀鞘中抽出,深灰色的刀身上已經遍布裂紋,刀刃中段還兩三豁口,顯示出他的主人曾用它進行過多麼激烈的戰鬥。
山姥切躺在手入台上,一手緊抓著胸前衣襟,呼吸輕且急促,眼睛緊閉。他幾乎遍體鱗傷,卻死死咬緊牙關,不肯發出一絲呻|吟。
審神者沉聲道:「現在開始手入,可能會有一點刺激,痛的話一定要跟我說。」
山姥切咬牙道:「我不過一振仿品,沒有那麼……」
他還沒說完,審神者的打粉棒已敲了下去,靈力通過打粉棒被導入他的本體,在刀身中滌蕩。
山姥切剛才還慘白的臉立刻湧上一抹血色,口中遏制不住地漏出一聲:「呃啊……」
審神者:「痛麼?」
說著她已經重新調整了靈力,努力將輸出控制在一個更低的、平穩的水平。
這下打粉棒帶來的不再是刺激,純淨的靈力緩慢流入刀身,如一雙柔荑輕撫過他的身體,所到之處疼痛和疲憊消散,傷口只剩麻癢感,仿佛立即就能愈合。
山姥切覺得自己甚至能真實感受到審神者的手,她拆開了自己的本體,卸下刀柄和刀鐔,刀莖被她握在左手中,右手正用薄薄的拭紙擦拭刀面,所有動作都是輕柔的,像是在對待一件無價之寶,沒有絲毫不耐。
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每一次用力,手掌按在刀面上,柔軟的皮肉甚至微微陷進刀背血槽中,令山姥切不禁恐懼她的手會不會被自己的刀刃割傷。
隨著她的指腹隔著拭紙細細抹過刀面,靈力也同時流入他體內,先是傷口的麻癢,到肌肉和神經的酸麻,最後是深入骨髓的顫栗感,好像渾身都被滌蕩一新。
……他還從未被這樣珍惜地手入過。
山姥切側過頭,讓臉貼在冰涼的石台上,不去看正在替自己手入的人,緊閉的眼瞼上睫毛卻不住顫動,微滲出濕潤的痕跡。
打粉、擦拭、抹油、打粉,手入就是不斷重復這個過程,期間將靈力抽成細絲,輕緩地導入付喪神的本體……審神者在心中默念著這套程序,努力將精力集中在眼前的手入上,可紛亂的思緒卻始終無法從髭切身上抽離。
她一直認為自己與刀劍男子們之間不僅僅是冷冰冰的上下級的關系,她一直努力做好一個主公該做的事,摒除私欲、將負面情感深埋在心中,在戰場上保護他們,戰後更是盡自己所能地為他們恢復、給他們補償,生活中盡可能的滿足他們的需要,情感上也回應著他們對自己付出的忠與愛……
她一直都認為,自己雖然做得不完美,但也已經把該做的做到最好,至少不會令刀劍男子們對自己心生恨意,到了要神隱自己的地步。
……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髭切到底想要干什麼?
喚醒她的是輕撲在她臉上的櫻瓣,審神者驚訝地抬起頭,只見紛紛揚揚的粉色櫻瓣飄了滿室,落在自己肩上手上,連手中的刀面上也沾了幾瓣,而這些櫻花的源頭……
山姥切緊閉著眼躺在手入台上,後腦勺對著審神者,金發間露出的耳廓微微泛紅,還沒發覺自己無意識中引發了一場櫻花雨。
居然櫻吹雪了?
審神者哭笑不得,她不是沒見過櫻吹雪,只是她的刀劍男子們一般吹一次後就會將自己的情緒控制好,許多刃見過其他刃苦哈哈地清掃自己吹出的狼藉後,也會下意識地控制住,所以這兩年間櫻吹雪還真不多見。
眼看櫻花雨有變成櫻花風暴的趨勢,審神者不得不停下手入,無奈喚道:「山姥切?」
山姥切幾不可見地顫了一下,露出的耳朵更紅了,一直紅到脖子根。
他低聲道:「別,別管我……我沒事。」
審神者有些驚訝,他這是沒發現自己在櫻吹雪?只得再叫了聲:「山姥切,你……」
「我沒事!」山姥切再次打斷了她的話,他放在身側的手握緊了拳頭,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一口氣說道:「這次出陣我對上了槍兵,為了殺了他們所以才受傷了!並不是要給你添麻煩。我、我即使是仿品,也不會辜負你的期待!你說過你希望能配得上刀,但是我、但我並不這麼想!這話應該是我說才對,我、我絕對會配得上你的!」
這番話雖然語無倫次,但其中包含的真心還是令審神者震住了。
她張了張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眼下竟然有幾分酸澀在蔓延,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嗯,謝謝你,你做得很好。」
山姥切:「…………」
櫻花雨唰地變成了櫻花風暴,粉色櫻瓣鋪天蓋地地向審神者湧來,讓人不由懷疑櫻吹雪是不是還能鎖定目標。
審神者五指張開努力擋住花瓣,再次喚道:「山姥切,你看一下你身邊!」
山姥切這才睜開眼睛……然後就被撲面而來的櫻花瓣蓋了一臉。
「這是……!」山姥切慌忙坐起身,發現自己身上鋪滿了櫻瓣,在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後,臉瞬間漲得通紅,捧著大堆粉色櫻瓣,濕潤的碧色雙眸可憐又無助地看著她。
「我、我居然會……」
「別動,你傷還沒好全。」審神者走上前,按著山姥切的肩膀把他按回去,卻沒想到這個動作卻令山姥切的櫻瓣吹得更加猛烈,嘩地撲了她滿頭滿臉。
審神者:「…………」你到底在開心個什麼……
見自己的櫻吹雪幾乎要把主人淹沒,山姥切羞得無地自容,飛身跳下手入台,連被剝光的本體都忘了,掩面逃出手入室。
審神者:「……抓住那只山姥切!」
還好隔壁恢復室還塞了一隊刀劍男子,剛恢復到中傷狀態的山姥切沒跑出多遠就被短刀們擒住,又被一期一振押了回去。
手入室裡的櫻花瓣已經能沒過小短刀的膝蓋,一期一振見了也哭笑不得,五虎退的小老虎們干脆在花池中打起滾,撲蝴蝶似的撲花瓣,玩得不亦樂乎。
山姥切側躺著蜷縮在手入台上,配上破破爛爛的出陣服,那背影仿佛審神者要強他似的,時不時還抖上一抖,而且都這樣了他的櫻吹雪還沒停,很快把自己蓋在花瓣堆中。
審神者無奈道:「山姥切,你如果不控制一下,待會兒恐怕很難清理。」
山姥切聲音裡居然帶著一絲哽咽:「一振仿品而已,我,我不知道怎麼控制……」
審神者:……這都什麼跟什麼?
一期一振還沒離開,他走到山姥切身邊,輕聲道:「山姥切君,請試著深呼吸,用三秒慢慢吸氣,再用三秒呼出,心裡想像畑當番或其他內番工作時的場景,很快就能平靜下來。」
山姥切強忍著羞慚照做,沒過多久,櫻吹雪果然停了。
「哇啊——」五虎退被這立竿見影地效果驚呆了,閃著星星眼對一期一振道:「一期哥是怎麼做到的!我一直都控制不住……」
一期一振輕咳一聲,視線不由自主地往審神者那邊偏移了幾分:「我……也是聽說而已。」
無關刃士走後,手入也很快結束了。
山姥切走下手入台,低著頭跑到隔壁換衣間裡換下滿身血污的出陣服,然後又裹著新的白布出來,手裡還拿著掃帚,開始清理自己吹出來的滿室櫻花。
審神者也在收拾手入工具,將打粉棒和丁子油等物件放回工具盒裡。
完了她捏了捏自己肌肉酸疼的小臂,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自己這具身體連一小時左右的手入都撐不住,更別提出陣了。
山姥切注意到她的嘆息,還以為這是因為自己,忍不住小聲道:「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審神者安撫道:「不必在意,戰場上的事說不准。」
「噢……」山姥切轉過身去,悶悶道:「不過還是要道歉,對不起,我把這裡弄髒了。」
審神者不知道這是自己第幾次無奈了:「這沒什麼。」
手入室裡充斥著靈力具現化出的粉櫻,呼吸時清淡的櫻花香氣飄在鼻尖,沁人心脾,倒令她精神為之一振……心情也沒那麼糟了。
審神者拈起夾在腰帶邊的一瓣櫻花,細看下櫻瓣上的紋路都清晰可見,散發出淡粉的靈力光芒,隱約透出清香。
她輕嘆道:「時之政府說,櫻吹雪是刀劍男子非常開心、放松時的表現,能令你櫻吹雪,我應該自豪才對。」
審神者向山姥切露出一抹淺笑:「所以,多謝你啦。」
山姥切:「…………」
審神者:「……那個,又在飄了。」
最後某只白色蘑菇幾乎產生了早春時整個本丸的櫻花樹能開出的量,不僅是今天的掃除當番的幾位,連兩個出陣隊伍也來幫忙收拾。
大家一起把手入室裡的櫻花全部扒拉出來,用大袋子一袋袋裝起來,一部分撒進湖裡當景色,一部分拿去做了肥料……江雪左文字看著自己的幾畝田被蓋上靈力充足的無公害肥,表示善哉善哉。
經過這段打岔,審神者比剛出天守閣時清醒了很多。
看到其他刀劍男子的言行,她能確定自己與刀劍男子們相處的態度是沒錯的,至少沒有鬧出矛盾,沒有哪振刀會暗墮。
那麼,問題肯定還是出在髭切身上。
審神者拒絕刀劍男子送她回天守閣的好意,自己順著石子路慢慢往回走,腦中不斷反思著髭切一直以來的行動。
這振刀雖然經常做出不合常理的事,但仔細想來,在大事上這振刀從不含糊,行動都受一個特定目標驅使,比如他讓她聆聽他的心音的那晚,他的目的第一次暴露無遺——殺掉仇人。
他欺騙她已經被祓褉過,來到她的本丸,目的之一肯定是膝丸,而最終目的還是2號的命。為此他自己也說了,「即使被燒身、折斷,也在所不惜」。
而現在2號已死,他上一階段的目的達成,按理說不該再搞出什麼事來,可今天卻在言語間直接透露出知道自己的真名。
真名也是大事,這振刀不會在這種事上含糊,所以他絕對不可能只是拿出來說說而已,那麼其後的目的是……
「哦呀,您回來了。」
審神者抬起頭,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回到天守閣,面前髭切迎了出來,唇角微微翹起,金色的眼睛眨了下,視線打量似的掃過她的臉。
……打量?
結合髭切此前干出的種種惹她心煩的事,審神者心中升起一個近乎荒謬的猜測:這振刀不會是為了看自己的反應才把真名拿出來刺激她的吧?
怔愣間,她幾乎脫口而出:「你……」
……姬君……如此直接。
曾經髭切對她說過的話倏然掠過腦海,審神者精神一凜,直覺她不能直接問出口。
審神者:「你……公務看完了?」
髭切仿佛沒有看出她的表情變化,溫柔笑道:「時之政府的通知已經看完了,接下來還有出陣任務報告。」
審神者到底只活了二十年不到,避開髭切的目光時略顯生硬:「那就把重要的給我看看,走吧。」
髭切:「嗯~」
他們一前一後地往樓梯上走去,審神者悶頭走在前面,髭切邁著長腿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
忽然……「主人,請等一下。」
審神者在階梯上停住腳步,回過身低頭看向髭切:「怎麼了?」
髭切往上走了兩節階梯,直到與審神者站在同一高度上,再朝她走近一步,伸出手去。
眼前的人實在靠得太近,再加上她變矮後,髭切的身高比她大半個頭,平視的話她只能看見他的下巴,對她來說頗有壓迫感,審神者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肩背肌肉緊繃起來,反射性地抬起雙手作推拒狀。
髭切反而再往前走了一步,這次動作輕快,審神者只看見眼前深灰的毛衣靠近即離,在她鼻間留下淡淡的清爽氣息,然後……
髭切指尖拈著一片櫻花瓣,後退一步到正常距離下,微笑地看著她:「有片櫻吹雪落在您頭頂上了。」
審神者看著他手中的那瓣櫻花,胸中的心髒不知為何鼓動得有些重,她努力穩住聲線:「下次……告訴我就好。」
髭切隨意地將櫻花瓣撣去,滿口答應:「嗯~一定。」
……
時之政府越過A組1號的幻姬,給身為4號的審神者直接下達通知。
「即日起,審神者個人停止出陣,除非得到特別命令,否則不得出入其他世界的任何時空。」
髭切不急不緩道:「若代號為『迦勒底』的組織再次召喚,A組審神者4號需回應召喚,並將彼世情報直接報告給議會。注:此為特別任務,屆時監管司調查員會來配合您完成任務。」
念完後,髭切看向審神者,後者擺了擺手,臉上看不出表情。
髭切繼續道:「第二份是來自接引司的交接通知……您的接引人——代號『佐藤』,已退休,接下來與您直接進行任務報酬交接的接引人替換為接引人『森島』。您此前的『報酬』,因不符合時之政府條例,已被接引司駁回。為了彌補您的損失,接引人已為您申請到甲州金萬兩,以及四花及以上的稀有刀劍兩振,將與您本月的任務酬金一起送至您本丸。閱後請與接引人森島詳細約定時間。」
髭切念完後,放下文件,安靜地看向審神者。
審神者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碗裡的粥,早餐過去一個多小時了,她還沒吃幾口。
如果說前一封停止出陣的命令還在意料之中可以接受,那麼後一封通知就像一聲赤|裸裸的嘲笑,令她認清了自己的現實。
看看自己拿著勺子的手,比從前那雙小了一圈,白了許多,掌中也沒有練球練刀磨出的繭,手指稚嫩無力,就連手入也撐不了多久。
她的世界毀滅了,父母親人沒了,朋友也沒了,現在就連身體也換了……哪怕自己沒忘,可過去留下的痕跡卻在逐漸消散,曾經的人生也離她越來越遠。
審神者不得不認識到,哪怕時之政府的承諾說得再好聽,哪怕自己再拼命,她也不可能回到原來的生活中了。
她垂眸看著粥碗,視野中忽然被遞來一團紙包。
「是梅子糖。」髭切用輕柔的嗓音道:「上次遠征時買的。您胃口好像不太好,來吃顆梅子糖吧,最開胃了。」
審神者慢慢從他手中拿起糖果:「嗯……謝謝。」
髭切笑容滿滿:「有什麼困難,也來跟我討論一下吧。」
他干脆把三日月宗近的話拿來用:「畢竟活了千年,我也算是個經驗豐富的老爺爺了。」
審神者沒有回答,她慢慢剝開梅子糖外包著的油紙,這塊糖還帶著某人的體溫,聞起來酸酸甜甜的,確勾起了她一點食欲,然後……油紙展開,只見梅子糖外圍的糖塊全粘在油紙上,還能拉出絲,中間的梅子也膩乎乎地,拆開油紙時連梅子的表皮也被扯了下來。
「……髭切。」審神者緩緩道:「你上次遠征是多少天前?」
某振老刀用手指點著下巴,不確定道:「三天?一周?或許半個月之前?」
失智老人沒想起來,輕松道:「嘛,這都無所謂啦。」
審神者面無表情地用勺子把糖扒拉下來,壓進粥底。
「我沒遇到什麼困難。」審神者看上去像是放棄了堅持,開口道:「只是有些懷念從前的生活而已。」
髭切:「您是指成為審神者之前的生活嗎?」
審神者心裡一緊,面上卻保持平靜,視線只落在粥碗中,勺子有一下沒一下地翻動著。
審神者:「是。」
髭切溫柔地笑了:「過去總令人難以割舍呢,嘛,連刀也一樣,總想著自己的前主。」
審神者抬眼看了他一下:「你也懷念源氏?」
髭切輕笑著,又拿了三日月宗近的話來用:「不可能不去想,畢竟我做人的時間才兩三年,做刀的千年才是大部分記憶所在。」
髭切展顏一笑:「不過嘛,雖然總是說著源氏重寶什麼的,但活了這麼多年,很多事都無所謂啦。名字會隨著使用者變化,榮辱也是,時過境遷滄海桑田。現在看來,當下才是最令我懷念的吧。」
審神者沉默了一會兒,撇過頭小聲道:「說無所謂,那你對著2號時的殺氣又是哪來的?」
髭切打了個哈哈:「這個真是抱歉啦。」
「當時確實想殺他,現在已經完成了,多虧了您。」髭切笑得輕松,金色的眼瞳中清澈明亮:「現在的追求只是繼續現在這樣的日子,悠閑的生活下去吧。嘛……要是畑當番再少一點就好了呢。」
審神者怔了怔,髭切的目光卻忽然有些閃爍:「嘛……之前,真是抱歉了。」
審神者呼吸一窒。
髭切半垂下眼簾,繼續道:「我說的是殺2號的那天,抱歉,我的執念影響到你了,所以你才……」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要的鶴丸……大概下章來?
第48章 阿尼甲|鶴丸
他……沒能管住嘴。
印像中, 他這位年輕的主人無論何時都從容自如,沒有少年人的浮躁, 也沒有老年人的沉暮。即使被他的言語冒犯到,她也是缺少表情的、至多皺皺眉頭,然後不痛不癢地罰他畑當番。
正因如此, 她每一次露出的額外的表情才顯得彌足珍貴,無論是怒容還是笑意、憂郁或不甘, 偶然間爆發出的凜然殺氣更是令人心馳神往、靈魂戰栗不已。
無論何種表情,最不合適的就是現在了吧。
年幼了幾歲後本就顯得柔軟又羸弱,蹙眉時還能當作是小姬君在鬧脾氣, 嫌棄起來更顯衿驕,可是低落和謹小慎微卻不該出現在她的臉上。
——果然是因為我吧……沒有我,她就不會失去原來的身體, 如果沒有我的試探, 現在的她就會更有生氣些, 將嫌棄和懷疑擺在臉上,而不是小心斟酌出口的每個字,然後……
髭切沒能抓住腦中掠過的思緒, 但身體先一步動了:「真是抱歉。」
——哦, 糟了, 是因為墮化的影響嗎?
他心想, 看到她一瞬間亮起的眼睛,只得把視線移開,才能繼續輕描淡寫道:「我說的是殺2號的那天……」
——這樣就夠了吧, 雖然不認同她的做法,可她會出事也確實是為了救自己。
但審神者眼中的光芒並沒有因為他的遲來的解釋而暗淡下去。
她顯得很是驚訝,又有些意外,最後表情定格在一抹淺笑上:「這不怪你。」
髭切怔了一下。
審神者低下頭去:「雖然你們肯定不同意我的做法,什麼碎了再鍛一振便是……不過對我來說,我也不喜歡總是換刀,好不容易養出一振高練度,換一振再練才是浪費時間浪費生命。人類戀舊,就當我也戀舊吧。」
戀舊啊……髭切神色溫軟:「主人原諒我就好了。」
審神者撇了他一眼:「沒呢,畑當番繼續做,不過我開恩了,你這輩子的畑當番還可以與馬當番、掃除洗衣換著來。」
——沒那麼容易相信你。
髭切微微一笑:「嗯~會好好做的。」
——才怪。
此番互相試探快且短暫地結束了。
審神者心中松了口氣,明白髭切至少暫時沒神隱的意思,至於他的目的……審神者按捺住心思,打定主意自己絕對要把這振老刀的腦子掰開,看看裡面都塞了些什麼玩意。
「對了。」髭切忽然想起什麼,對她笑眯眯地伸出手:「靈力,拜托您了。」
審神者抽了抽嘴角,心道這振老刀還真好意思。
她伸出手,在髭切的四指上拍了一下,發出pia的脆響:「好了。」
髭切遺憾地收回手,捻了捻指尖,意猶未盡似的:「原來這麼簡單?」
審神者斜了他一眼:「你還想要多復雜的?」
髭切還真敢提:「嗯……比如說溫泉?」
「溫泉太麻煩了。」審神者看了眼面前的粥碗,似笑非笑道:「其他液體倒是有。」
她碗裡的青菜粥早被她攪成了一碗混著菜葉、半黃不黑的糊糊,髭切果斷道:「簡單很好。」
上午的時間還剩一大半,審神者高效率地聯系接引人要她把報酬送來。
新接引人森島也像前一個接引人佐藤那樣長得平淡無奇,一身西裝裙制服半舊不新,眼神疲憊冷漠。
「這是您在後樫山戰場、池田屋戰場的『報酬』:四花、五花太刀各一振,甲州金二萬兩。此外上個月共計94次出陣,其中B級出陣任務31次,A級60次,S級2次,特別任務1次,平均任務完成評級A+,任務酬金共六萬七千零五十甲州金,獎金一萬。請過目。」
審神者簡單翻了下清單,隨手遞給髭切,自己向這位接引人投去一眼:「以後打通戰場的報酬就只有這些了嗎?一振刀和一萬兩甲州金?」
接引人神色平淡:「您還可以選擇兌換其他稀有刀劍、本丸建造圖紙、及23世紀的度假券等,具體兌換物列表及兌換比例以時之政府公示為准。」
也就是說靈魂和復制世界線什麼的特殊獎勵已經不存在了,審神者失去了繼續與這位接引人扯皮的耐性:「行吧,你可以走了。」
即使事先知道了這一點,審神者還是忍不住窩火,拼死拼活了三年到頭來一無所獲,任誰都會氣憤。
而且失去了目標後,她下一步又該如何走?繼續做個全年無休的勞模?還是窩在本丸混吃等死?
審神者回去算了下本月收支,看著2553甲州金的盈余,心裡諷刺一笑:為了維持他們本丸的高水平生活,她還是得繼續出陣。
「您早餐沒吃什麼,我從廚房給您找了點綠豆糕來。」
髭切將一盤茶點給她放在桌上,提醒道:「您不打算召喚新刃嗎?」
「那就召喚吧。」審神者推開賬本,呼出口氣,肩膀伸展時發出僵硬的喀哢聲。
兩振新太刀,一振是深褐色刀拵、金絲纏繩,刀身略寬,另一振刀拵雪白,上飾鎏金環扣,倒好認得很。
一振大典太光世一振鶴丸國永,這倆一起出現,未免太過巧合……審神者揚眉看向髭切,後者聳聳肩膀,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雖然值得懷疑,可刀還是要召喚的。
審神者首先往大典太的本體中注入靈力,激活付喪神契約。
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黑發張揚兩頰薄削,胸口束著紅繩,紅色的眼睛神情沉郁。
審神者清了清嗓子:「你好,我是審神者4號,請多……啊?」
大典太光世仿佛被嚇到了似的,倒退兩步,震驚地看著她。
審神者試探道:「……大典太,以後就請多指教了?」
大典太光世小小的抽了口冷氣,再度倒退一步,看著審神者時眼裡滿是無措。
我是誰我在哪?眼前這個柔弱的小女孩就是他的新主公?!不對,他不是已經沉眠了嗎?為什麼還會……
審神者看到她面前的高大男人很是猶豫地偏開臉,似乎想把自己縮小一點似的,背更駝了,聲音低沉道:「我……還是把我放進倉庫裡比較好……」
審神者:……誒?
大典太光世憂郁地看了她一眼,很快移開視線,嘆息道:「小動物……還有小孩子,唉……反正我總會被他們所恐懼……還是倉庫更適合我……」
審神者:「…………」
等一下,這振刀在《活擊》中手撕大太刀的霸氣呢?是自己的召喚方法錯了還是《活擊》騙粉?
不過這樣一來,這振刀就不可能是B組1號的刀了吧……
好不容易安排完大典太,審神者又把下一振刀召喚了出來。
白衣白發、膚色如雪,連睫羽也是雪白的,金瞳比他身上的金飾還要璀璨。
五官精致的太刀看到審神者時,脫口道:「哇哦!這可真是嚇到我了!現在這麼小的小孩子都能做審神者了嗎?時之政府真沒良心啊!」
蘿莉身御姐心的審神者深吸口氣:「我是審神者4號,是你的新主人,以後請多指教。我的身體年齡與真實年齡不符,不用在意。」
「哦哦哦原來是這樣嗎?」
鶴丸國永挑眉,他右手覆上胸前,朝審神者行了個不太標准的鞠躬禮,笑容燦爛:「那麼……我是鶴丸國永,請多指教啦,小~姑~娘~」
審神者:「…………」這些平安刀怎麼一個兩個的都喜歡叫別人小姑娘?
「鶴丸殿。」旁邊一直沒出聲的髭切忽然道:「自霜月一別,好久不見呢。」
鶴丸國永看向髭切,下意識地感知了髭切散發出的靈力後……瞳孔地震:「!!!!」
髭切笑得十分無害:「離開安達家後,沒想到居然能在本丸再見,哈哈哈真奇妙。」
鶴丸國永冷汗道:「哈,哈哈,這可真是嚇到我了,確實奇妙啊哈哈哈……」
審神者感到不對勁,她看了髭切一眼,見髭切一手背在身後向她打了個手勢,審神者恍然……原來這振鶴丸就是B組1號那振。
繼三日月宗近後,這是第二振混進她本丸的刀了,而且看樣子也不打算說實話。
算了不說就不說,只要不暗墮就行,審神者無奈道:「你們倆也算舊識,髭切你幫他准備個房間吧。」
鶴丸國永:「等等……」
髭切笑眯眯地應道:「當然,交給我吧。」
一離開審神者的視線,鶴丸國永立刻說:「髭切,我不是故意要到這裡來的!」
「嗯嗯,我知道。」髭切微笑道:「不過這樣一來,我們四個倒是重聚了。」
鶴丸國永見他不像上次分別時那樣陰晴不定,松了口氣道:「還真湊巧。話說你和三日月都沒跟新主人說我們之前的經歷嗎?」
髭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們都沒經過時之政府篩選,你說呢?」
鶴丸國永苦惱道:「也是,還有人在追殺我們呢,說了只會給主人帶來麻煩,唉……」
這振刀過分好騙……髭切看鶴丸國永的目光中帶上幾分憐憫:「嗯,給主人帶來麻煩就不好了。」
「唉,三日月就罷了,你居然是被主人親手帶回去的誒!」鶴丸國永雙手兜在腦後,羨慕道:「她肯為你去騙時之政府,一定很寵愛你吧?剛才一看,她連衣服也穿得跟你很像呢!」
髭切……被很好的愉悅到了,笑得眉眼彎彎:「嗯嗯~是啊,她確實很寵愛我。」
連被罰的畑當番也可以換成掃除洗衣,這就是三日月宗近所說的「寵壞」了吧!
按鶴丸國永的要求,髭切把他帶到燭台切和大俱利等人合住的小院。
期間經過廚房,聞到裡面傳出來的面粉和肉類被油炸過的香氣,鶴丸國永興奮地衝了進去,趁廚房裡沒人,從盤子裡用手拿了個蝦球快速扔進嘴裡,被燙得嘶哈嘶哈直跳。
髭切見他故態復萌,涼涼道:「忍一下嘛,看完房間就帶你去吃午飯。」
鶴丸國永雙目含淚,不知是被燙的還是感動的,艱難道:「不不不你知道我多久沒吃過蝦球了嗎?你知道我多久沒吃過人吃的飯菜了嗎!你知道想喝杯茶都要在萬屋站街的痛苦嗎!」
髭切:「……不知道。」
他想了想,微笑道:「主人一見我不僅給我手入,還給了我團子吃哦,晚上還請我吃幕府便當呢~」
鶴丸國永:「…………」酸了。
內心在哭泣的鶴丸國永又嘶哈嘶哈地吃了一個蝦球解愁,溜之前他看到調料架上的芥末醬,眼睛一轉……
髭切沒有阻止鶴丸,反而挑眉道:「呀咧呀咧,就不能有點新意嗎?」
憋了幾十天終於能重新開始惡作劇的鶴丸國永心滿意足地走出廚房:「哼哼哼,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芥末是驚嚇中的經典!是我來到新本丸的宣言!」
髭切不知想到了什麼,微微一笑:「……哦?」
下午,歌仙兼定給審神者送去一盤蝦球,每只蝦球都金燦燦的,頂上被擠上一朵沙拉醬,盤邊還點綴著幾葉薄荷和檸檬瓣,以及用來取食的小叉子。
審神者坐在矮桌前看資料,隨手叉起一顆蝦球當零嘴吃。
吃著吃著……她忽然感覺不對,一股嗆鼻辣味從口中爆開,熱意直逼大腦,被嗆頭暈的同時眼淚生理性地無可避免地決堤了,啪嗒啪嗒地掉在桌上。
髭切非常及時地出現在審神者身邊,溫柔道:「吃的東西有問題嗎?來,趕緊吐出來吧。」
審神者被辣得頭暈腦脹淚眼朦朧,根本看不清放在自己面前的白色東西到底是什麼,來不及多想便哇地吐出了嘴裡的蝦球,還反胃地嘔了一聲。
「哦呀,是芥末嗎?」
「芥、芥末?」
髭切將手中的帕子扔進垃圾桶,又從桌上抽了幾張紙巾,傾身上前,動作輕柔地替審神者粘去臉上的淚痕。
審神者幾乎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任由髭切動作,好一陣才緩過勁來,痛苦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髭切毫不猶豫地第二次出賣了鶴丸:「是鶴丸干的,他說芥末是驚嚇中的經典。」
審神者不敢相信,她對鶴丸的第一印像還是《活擊》裡那個活潑卻可靠的鶴,下意識為他開脫道:「不可能吧,他看起來不像是會做這種惡作劇的刀啊?」
髭切輕笑道:「嘛……您再過段時間就知道了。」
接下來的幾天裡,本丸中果然開始雞飛狗跳。
先是某天早上,大家發現大俱利伽羅的頭上一撮頭發直挺挺地翹了起來,怎麼壓也壓不下去。
在開了一下大俱利睡姿不好的玩笑後,刀劍男子們沒有多想,很快忘了這件事。
然後第二天,燭台切起床時發現自己的眼罩上被畫上了一只眼睛,上面還有三根騷氣的睫毛。
燭台切心裡隱約有不好的預感,趕緊翻出備用眼罩,一看……上面全被畫了眼睛!還有的睜開有的閉上,有的寫實有的猥瑣。
那天,審神者見了他後,恍然道:「原來你被眼罩遮住的眼睛沒事啊,我還以為可能像青江一樣是紅瞳呢。」
去了眼罩就跟被脫光了一樣的燭台切:「…………」這實在是太不帥氣了!
再然後,山姥切當近侍時被人為地在頭上撒櫻花制造櫻吹雪,羞憤的山姥切直接拔刀、蜂須賀的金胄上被塗了亮晶晶的油,直到穿上前他都沒發現、日向正宗的內番服被換成了某風靡現世的快餐店制服,同樣的他也沒發現、藥研的化學藥品被替換成稀釋過的顏料、笑面青江的金蛋蛋變成了黑蛋蛋、鶯丸的茶裡被加了鹽和味精、龜甲貞宗泡溫泉時被人剪了繩子……
直到某天,審神者起床後,打開衣櫃門,發現裡面全是各種粉色蕾絲小短裙,而亂藤四郎一臉憋屈地穿著長到拖地的巫女服出現了……
審神者嘆了口氣,沉痛道:「是我看錯刀了。」
「哎呀哎呀,人生中驚訝是必要的,什麼事情都在意料中的話,心會先於身而死的。」
某振身姿優美的雪白太刀被義憤填膺的刀劍男子們押到審神者面前後,嬉皮笑臉道。
審神者沉吟,點點頭:「確實如此,一直在意料之中的確會很沒意思。」
鶴丸國永眼睛亮了起來:「是吧是吧!您也能理解我啊,真是太好了!」 審神者不緊不慢道:「所以,你也不會料到我要給你的懲罰吧。」
鶴丸國永笑容定格:「欸?」
這幾天已經長成十四五歲模樣的審神者姿態隨意地坐在桌前,嘴邊若有若無地勾起一抹微笑:「你很喜歡意外,那我就給你安排一項絕無意外的工作吧——我最近要開始練習太刀了,那麼在接下來的三天裡,你就做我練習用的佩刀吧。」
「不能現形,我也不會給你灌注靈力,只是最單純的佩刀。我會給你留下五感,但你卻無法對世界做出反應。怎麼樣,這個懲罰還算輕松吧?」
鶴丸國永:「…………」
輕松……?這相當於不僅沒了驚嚇,連人類的食物他也吃不到了,甚至連話也不能說!他已經在荒山野嶺裡憋了一個月,再憋就成真的死鶴了啊!!!
剛才還游刃有余的太刀立刻土下座道:「對不起我錯了QAQQQQ」
審神者也略有不忍:「雖然對你很殘酷,但不罰你的話,無法平息眾怒。」
於是雪白刀拵的太刀就這麼被放在了近侍間的置物架上。
被折磨了十幾天的刀劍男子們紛紛松了口氣,至少能放心個三天了。
刃群後,髭切聽完審神者的決定,微笑道:「哦呀,她也開始有總領的樣子了呢,殺人誅心吶。」
三日月宗近不急不緩道:「哦?那不知這種殺人誅心的懲罰方式,又是從誰身上練出來的?」
髭切:「…………」
鶯丸聽了他倆的對話,笑眯眯道:「嗯哼~還真是殺、刃、誅、心,呢。」
第49章 本丸
說是要用鶴丸當佩刀, 其實在練習中用的還是木刀,畢竟對現在的審神者來說, 真劍手合還是太危險了些。
「喝!……喝!……」
演武場中,十五歲左右的少女獨占一隅,穿著身上白下黑的劍道服, 雙手持造型彎曲的木刀,舉過頭頂後揮下, 不斷重復這一簡單的動作。
薄綠發色的太刀站在她身邊看她練習,神色認真:「279,280……主人, 手肘要堅持伸開哦,282,283……下劈時要用盡全力!」
審神者額上汗水滾滾而下, 手中木刀也在顫抖, 她的體能還遠遠未恢復到從前的水准, 最基礎的揮刀練習對身體來說也是種負擔。
膝丸:「……299,300!可以休息了!」
審神者手一軟,木刀差點掉出手心, 她用木刀拄地撐起身體, 呼吸急促, 竟有種兩腿都站不穩了的錯覺。
「大將, 深呼吸。」
在演武場另一邊指導短刀的藥研揚聲道:「不要著急,適當的多休息會兒吧。」
審神者正想說什麼,支撐身體的木刀刀尖哧地滑開了, 她踉蹌著向前撲倒,膝丸眼疾手快地上前扶她,兩手托著她的小臂將她穩穩地撐了回去。
「真是對不起,主人!」膝丸擔心又慚愧,「果然三百下還是太多了點,是我欠考慮了。」
「不,我,我還好。」審神者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她扶著膝丸的手臂直起身子,抬頭道:「我也該多練一會兒,總是這樣下去不行。」
膝丸看著近在咫尺的容顏,感受到手中纖細的小臂,臉唰地紅了,飛快放開審神者再後退一大步,手揪著褲縫,撇開頭不看她:「可,可是,太勞累了也不行,反正您這段時間也不出陣,還是慢慢來吧。」
這段時間,審神者提出要學習使用太刀,他們這群太刀倒是很歡迎啦,畢竟這表示以後他們也會有機會成為主人的正式佩刀,被主人持在手中殺敵。
可是……膝丸偷眼瞅了下審神者,後者長得太高了,這兩天長得與他只差小半個頭,剛才更是,距離近到他能看清審神者眼睛虹膜上的紋路……
不要想了不要想了!膝丸拼命深呼吸,安慰自己更近的也不是沒經歷過,之前他還是寸無那會兒,不僅一來就在主人房間打地鋪睡了一周,甚至還經常抱抱、膝枕,以及——「主人最好了!我最喜歡主人了!」
轟——!!!
「膝丸?」審神者奇怪地看到薄綠發色的太刀背對自己蹲在牆角,頭頂還不斷冒出蒸汽。
膝丸內心哭泣,什麼抱抱啊,寸無的那個他根本就是在埋胸吧!明明都是自己,為什麼變小了後就變得那麼毫無顧忌啊!太沒有源氏重寶的姿態了吧!
審神者走到膝丸身邊,一手放在他肩上,關切道:「膝丸?你沒事吧?哪裡不舒服嗎?」
膝丸露出的兩只耳朵和脖根紅得滴血,恨不得學山姥切把自己蓋起來:「我,我沒事!」
「哦呀?弟弟丸又要變成蘑菇丸了嗎?」
審神者看向聲音來處,髭切懶懶地靠在廊柱上,出陣服外套斜斜地掛在右邊肩頭,看樣子剛外出回來。
審神者不贊同道:「多關心關心自己的弟弟吧,比如從叫對名字開始。」
「是,是,我可是很關心弟弟丸的。」髭切漫步走進演武場,朝她走來,笑眯眯道:「最近弟弟丸經常變成蘑菇丸呢,尤其是那天當了近侍之後,回到房間,整個人都縮在被子裡,還念著……」
「啊啊啊阿尼甲不要說啦!」膝丸跳了起來,抱頭崩潰,擦著審神者和髭切跑了出去:「我我我還有事!失禮了——!!!」
薄綠色的太刀眨眼間就從院子裡消失了,速度讓一眾打刀都嘆為觀止。
今劍驚呼道:「WOW!薄綠的機動性!」
藥研擦汗:「他甚至沒帶刀裝。」
「呀咧呀咧,臨陣脫逃了呢……」
髭切從刀架上取下一振木刀,將自己手中的本體靠在牆邊,回身對審神者笑道:「那麼現在就由我來做您的陪練,怎麼樣?」
這些天都是哪振太刀有空就來當陪練,審神者不置可否,藥研卻開口道:「別太過火,大將現在的身體狀態還不適合手合,先休息下吧。」
髭切面露失望:「這樣啊……」
審神者看了他一眼,率先雙手持刀,木刀刀尖對著髭切:「沒事的,來吧!」
「哦……?」髭切也舉起木刀,下意識地卷起舌尖舔了舔自己的虎牙,金眸亮起:「那我上了!」
一交手,髭切立刻發現審神者的實力大不如前。比起他曾經遠遠看到的,在檢非違使中輕盈騰挪的身影,現在的審神者跟初生的嬰兒沒什麼兩樣。
她握刀的手用盡了全力卻始終羸弱;雙臂由於剛才的練習,累得現在劈砍的動作都慢吞吞的;前跨後退轉身,動作稍大就顯得下盤不穩;呼吸也是,能看得出她已經在努力調整,可仍像喘不上氣似的,嘴唇蒼白無色,兩頰卻帶著薄紅,仿佛下一瞬就會因為缺氧而暈過去。
失望嗎?髭切確實感受到那麼點失望的情緒,不過看著她始終堅持著揮刀、不屈不撓地朝自己攻來,暗金色的眼睛裡閃著執著的光……啊啊,倒是有些理解那些為了一個女人將城池拱手相讓的將軍了,髭切心想,還有什麼比征服堅忍不渝的少女更能令男人感到愉悅呢?
在捕捉到心中快速閃過的隱秘思緒前,他的身體已經這麼做了。
審神者只看到髭切用木刀刀柄架開了自己的刀尖,然後對方的刀身忽然揮出殘影,重重擊打在自己的刀刃根部,令她的木刀脫手而出。
木刀摔在地上發出乓的聲響,審神者愣住了,在她學會用刀後,刀劍被打脫手還是第一次。
髭切把手中木刀挽了個刀花,不好意思似的說:「哎呀,忘記控制力道了。」
控制……力道?剛才將自己的木刀打落的一擊,原來才是真實的力道嗎?
審神者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掌心和指腹與刀柄摩擦的地方都紅彤彤的,倒不是很痛,因為已經沒感覺了。
她活動了下手指,走到一旁撿起木刀,回來對著髭切再度擺出起手勢,沉聲道:「繼續。」
髭切的目光在她凜然的表情上流連,微微一笑:「好啊。」
這次的手合比上一次激烈得多,木刀相擊發出震耳的咣鏘聲,引得在一旁練習的短刀們頻頻朝他們看去。
髭切感受到從刀身上傳來的壓力,輕笑道:「就是這樣。」
審神者咬牙向他攻去,木刀揮斬時已帶上靈力,也只有靈力才能彌補現在的她與髭切的力量差距。
「不過太快了也不好。」髭切游刃有余地擋下她的進攻,還一邊指導道:「使用太刀時,每一次揮斬都要保持方向不變,揮得太快的話,就會出現這種問題……」
審神者剛完成一次側斬,正要調轉刀刃方向時,髭切的刀身閃電般地擊打在她的刀身中段,審神者雙手顫抖,木刀差點又脫手而出。
一次攻擊被打斷,審神者不懈地收刀、再出刀回擊,而在變招時,上次的情形又出現了,髭切快而沉地擊打在她的木刀上,令她招式間的銜接再度被打斷。
審神者一刻不停地發起下一次進攻,然後是第三次、第四次被打斷……
髭切輕笑道:「握刀的手別太用力,要留有余韻,這樣才能靈活。」
連續攻擊被連續打斷的感覺不要太差,再加上眼前這奶油金發色的混蛋還笑呵呵的……即使是審神者,心中也免不了升起一股隱怒。
——要是還是以前的身體,手中太刀換成骨喰,她又怎麼會……
這次收刀後,審神者沒有再用太刀的刀法,反而雙手握緊刀柄,刀尖對准髭切的胸口,箭步上前,木刀平直刺出。
「喝啊——!」
髭切眼中精芒一閃,手中木刀破開空氣發出尖嘯,斜向下精准地打在審神者的木刀中段。
喀的一聲脆響,木刀從中折斷,審神者腳下重心不穩向前栽去,被髭切上前一步單手攬住了。
「嘛……所,所以要注意……」
髭切感受著伏在他手臂上的柔軟身體和輕若無物的重量,耳邊只聽到咚咚聲響,腦中一時間想不起自己該說什麼,所幸審神者飛快地從他懷裡退開,後退幾步開始平復呼吸。
髭切左手虛握了下,莫名感到空虛,他余光掃過自己戴著輕胄和黑色手套的手,胸中靜息已久的火焰呼地被點著了。
又缺靈力了?髭切想到上次自己感到「餓」也是缺靈力的時候,可他兩天前才找她補充過靈力……
髭切喉嚨動了動,決定不必壓抑自己,反正她說過,靈力不足了就去找她,不是嗎?
「太刀中段可是很薄弱的,彎曲的形狀並不適合小範圍內的劈斬或突刺。」
髭切笑容晏晏,對審神者抬了抬眉:「嘛,您也早就知道這點了吧。」
審神者撇了他一眼,這個結論她還是「用他」親身得出的。
想到當時髭切因自己的錯誤手法而碎裂,審神者緩了神色:「嗯,抱歉,一時忘記了。」
到現在為止,她能熟練使用的刀、刃長都在60釐米以內,其中骨喰作為長脅差用得最順手,無論是長度還是較平直的刀反都很合她心意,短刀則是無莖反、刃長25釐米左右的日向、藥研、五虎退最為合適。習慣了較短的武器長度,所以她才出招快、招式間銜接緊密,刀路力敏。
現在學起大開大合的太刀,對她來說還不如從零開始,不自覺地把曾經的快刀習慣帶到太刀上來更是致命缺陷。
藥研在一旁第三次提醒道:「大將快去休息吧。再練下去,今晚可又要在浴缸裡睡著咯!明天起床還會手酸。」
審神者朝他揮揮手:「抱歉,現在就回去休息。」
她把斷了的木刀撿起來,走出演武場時順手扔進雜物間的垃圾桶裡。
某振白衣太刀也放回木刀,拎著本體亦步亦趨地走在她身旁。
審神者:「……你還有什麼事嗎?」
髭切反問道:「不知今天的近侍是誰?」
審神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是鳴狐。怎麼了?」
髭切輕松道:「沒什麼,只是今天的近侍既然不是太刀的話,剛好您好像還很不熟悉太刀的結構,所以我想著下午來給您仔細講解一下。」
審神者不覺有他:「行啊,那就拜托你了。」
兩人在演武場外分開走了,一個回源氏院,一個站在岔路口想了想,往粟田口院走去。
審神者遙遙望見粟田口院屋頂飛檐,心裡嘆了口氣。
她剛才說今天的近侍是鳴狐,其實鳴狐根本沒出現。要是出現了的話,以最近藥研和歌仙等人對她的緊張樣,她也不至於一個人去演武場一個人回。
剛才在演武場遇見藥研,後者見她一個人出現,眼神確實驚了一瞬,不過看到膝丸緊跟著來到後,漸漸放松了神色,沒有多問。
可藥研不問,審神者卻不能忽略近侍的缺席。工作她可以自己完成,但鳴狐的狀態她必須關注。
這振刀自從來到她本丸後,就沒在她面前說過一句話。審神者問過一期一振,後者無奈地搖頭,顯然鳴狐的態度並沒有因為對像改變而好轉多少。
除此之外,無論是內番還是出陣,鳴狐都很配合地完成了,就是交流起來及其困難。
所以這振刀到底是怎麼想的呢?不論是從同理心出發還是從本丸管理者的角度出發,審神者都得弄明白他對自己和本丸的態度,以及目前的心境、對她有什麼期待等等。
畢竟她的本丸有麻煩切一振墮刀就夠了,千萬別出現第二振。
到了粟田口院外,審神者彎下腰撐著膝蓋,深深呼了口氣,這才直起身,順著石子路走了進去。
短刀們都被藥研帶去演武場了,兩振脅差今天剛好一個掃除一個馬當番,一期一振則出陣去了,不到下午回不來。是以現在的粟田口院中,應該只有鳴狐才是。
「鳴狐——?」審神者在院中試探地喚道。
不出意料的無人應答,審神者來到檐廊下,脫了木屐爬上檐廊。剛才累狠了,現在她連一步邁上檐廊都費勁,只能先坐下,把腿挪上去,再扶著廊柱慢慢爬起來。
站直身子,審神者喘了口氣,等呼吸平復後才再次喚道:「有刃在嗎?鳴狐?」
這次大宅的另一邊傳出了些動靜,審神者循著聲音往那邊走去,拐過轉角,卻發現是幾只小白虎在玩耍。
「原來是五虎退的老虎……」
審神者微微嘆了口氣,一期一振不在,其他刃也不在,她不好直接找去鳴狐的房間,只能先回去了。
審神者轉身往回走,沒想到那邊玩耍的小老虎們發現她後都向她跑來,追上她後一只咬上她袴角,其余一齊將她圍住,還往她身上撲。
「誒!等等,別這樣……」
審神者腿還虛著,腳下避不開小老虎,被兩只大貓分量的小老虎掛上袴擺後,膝蓋一軟,身子立刻向前傾倒。
現在可沒有膝丸或髭切扶她了,可她腳前還有幾只小老虎,這要是摔實了……
「啊!」
審神者短促地驚叫了聲,回過神來已被一股大力帶到一邊,腳下小老虎沒事,她也被人安穩地放在檐廊上坐好。
審神者立刻轉頭去看幫了她的人,卻只見一個白發少年慌亂地躲回和室內,驚鴻一瞥間,她眼尖地注意到,他臉上並無面胄。
審神者扶著牆站了起來,小老虎們還在往她身上蹭著求摸,她暫時顧不了小老虎,往和室內試探道:「鳴狐,是你吧?謝謝。」
和室的拉門並沒有關,審神者能聽見裡面的人清淺的呼吸聲。
她安靜耐心地等了一會兒,拉門後傳出一聲輕輕的:「……嗯。」
他說話了!
肯與她交流就好,審神者心口大石落地,輕咳了聲,盡量使自己的語氣顯得婉轉些:「鳴狐,今天……是你當近侍哦。」
又過了會兒,裡面傳出衣物摩擦聲,有人慢慢從門後挪了出來。
首先入眼的是一頭雪色短發,他穿著身內番服,狹長眼眸之下畫著紅色印記。令審神者震驚的是,他臉上並無面胄。
鳴狐以手遮面,看了她一眼又飛快地垂下眼簾,白發間的耳廓竟有些泛紅。
審神者驚訝道:「我記得你一直都戴著面胄,怎麼今天……」
鳴狐又看了她一眼,眼神幽幽,他輕聲道:「面胄,被人藏起來了……」
審神者:「…………」
所以那振令人幻滅的刀昨天不僅換了她和亂藤四郎的衣櫃,還順手藏了鳴狐的面胄嗎!?
鳴狐撇開目光,又道:「抱歉……我該告訴您的……」
「沒事沒事!」審神者理解道:「你不想這樣出現我能理解,不知道你對面胄有什麼要求?我現在就在萬屋下單給你買一箱回來。」
錢從鶴丸的月俸裡扣!
鳴狐怔了下,隨即慢慢低下頭:「謝謝……」
他頓了一下,又道:「其實……請您稍等。」
鳴狐又回到屋裡,從矮桌上拿了幾張紙,一手遮臉一手將寫滿文字的紙交給她。
審神者簡單看了下,這些是昨天的遠征記錄以及內番收支,除了需要對照天守閣中的記錄的出陣報告沒有,其他屬於近侍該寫的報告都已完成。
鳴狐輕聲道:「昨天的近侍是前田,這是我借他的記錄寫的……」
看著這振刀,審神者內心軟了下來,朝他露出淺淺的笑:「嗯,謝謝鳴狐,這就足夠了。」
鳴狐也是振心地善良的好刀啊,就是沒有從者狐狸在身邊,交流起來困難了些。
審神者在這振打刀來到本丸後,仔細查過這位付喪神與他的狐狸的關系。與五虎退幾乎是本體一部分的小虎崽不同,他的狐狸似乎是真實存在的狐妖,在本體打刀付喪神化後,便成了本體的從者,即使是分靈也可以隨時召喚狐狸來到身邊。
也就是說,狐狸的狀態並不會影響刀劍,所以也不會因為手入一類的修復方式恢復。想要這振鳴狐重新擁有狐狸的話,只能通過他自己的意願召喚狐狸從者,他要是不願意,別人也幫不到他。
審神者不太清楚這振鳴狐身上發生了什麼,也無從詢問。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不打算召喚自己的狐狸,但只要日常生活沒問題就好,或許未來的某一天,他們也能在鳴狐身邊,看到一只除狐之助以外的活潑小狐狸呢。
……
下午,審神者正在寫出陣報告,聽見有人腳步輕輕地走上樓來,在門邊敲了兩下。
不用看都知道是髭切那家伙,審神者頭也不抬:「進來吧。」
髭切見她還在用他看不懂的鍵盤劈裡啪啦地敲字,挑挑眉道:「哦呀,主人還在忙?需要我幫忙嗎?」
審神者看都沒看他:「不用,很快就好,你先等一下吧。」
「好~」
審神者繼續寫,一會兒便完成了報告,雙手推開鍵盤,長舒口氣,心道太久沒寫居然有些手生,自己真是被最近的近侍制度寵壞了。
頭頂有一柔軟的聲音響起:「哦……寫完了呢。來,這個是獎勵~」
審神者:「?」
髭切將一個小布包放在審神者面前,樸素的深藍布包上打著淺藍的繩結,還未打開便能聞道一股甜香。
髭切笑眯眯道:「是金平糖哦~今天遠征帶回來的手信。」
第50章 阿尼甲6
金平糖, 作為霓虹傳統糖果,造型夢幻可愛口味多種多樣, 哪家孩子都吃過。
不過審神者第一時間想到的卻不是曾經吃過的糖果的味道,而是……
她不自覺地在髭切笑眯眯的臉孔上掃了眼,心道怎麼感覺這場面似曾相識?
除了那塊融得差不多了的梅子糖, 前幾天她繞著本丸慢跑,轉到田邊時坐下來休息一下, 某振雜草切就給她拋來一只櫻桃。
這個季節新結的小櫻桃紅得生嫩,不用洗都水靈靈的,就是味道沒有成熟時好, 雖然清香撲鼻,但甜味不夠,吃起來微酸。
她隨口說有點酸, 沒想太多便繼續慢跑去了, 留下髭切若有所思。於是乎當天下午, 歌仙兼定樂顛顛地給她送了盤冰糖櫻桃。小個兒紅櫻桃插上牙簽,外面裹了一層糖漿殼,顏色鮮亮鮮亮的, 光看著就賞心悅目。
嗯……她記得, 整個本丸裡知道她喜歡吃糖葫蘆蘋果糖這類小吃的刀, 貌似只有三日月宗近吧。歌仙是堅定的櫻桃酒派, 不可能主動給她做冰糖櫻桃,所以到底是受了誰提醒……
審神者簡單回憶了下,很快把這些拋到腦後:「謝謝, 我剛好很久沒吃過這種糖了。」
「您喜歡就好~」
髭切一邊說著一邊在矮桌側面盤腿坐下,抬起手中拿著的本體,將煙色太刀放在審神者面前。原位上的小包金平糖被毫不留情地掃到桌角。
審神者挑了下眉:「用你自己?我還以為你會用木刀當教具。」
「木刀哪有真刀的手感。」髭切笑眯眯道:「來,您把它抽出來吧。」
審神者依言握上刀鞘,左手拇指抵住刀鐔,右手握著刀柄向外拔|出。
隨著刀刃出鞘,凜冽寒光似水流瀉,光滑如鏡的刀面清晰的映出她的雙眼。
直至最後一寸刀尖也離開鞘口,被審神者持在手中的刀身向下一沉,她孱弱的手臂還不能承受真刀的重量,肌肉就像灌了鉛似的沉重。
髭切探出兩指夾住不斷晃悠的刀尖,力道平穩地帶著她將刀身放在桌上。
「我是平安時代的太刀,刀身形狀與後面的鐮倉太刀大不相同。」
髭切語調平緩:「您常替刀劍手入,對此應該也有些發現。」
審神者點頭:「是,一期一振的刀身刀反較小,刀面也比你的寬。」
髭切和膝丸的刀身本體近似圓弧形,刀刃前窄後寬。而一期一振、燭台切等鐮倉時代鍛造的太刀則有著更接近直刃的刀身,刀面更寬,整體寬窄變化較小,雖少了平安時代的觀賞性,但勝在鍛造難度比平安太刀小,相對來說也更加使用。
「那是因為我們被鍛出的目的不同。」
髭切兩指拈起刀刃,拿著刀背一側將刀柄放入審神者手中。
「我被鍛成的時候,太刀多是騎兵馬上作戰時用的武器。對騎兵衝鋒時單手持太刀劈砍,對步兵時則將刀身置於馬側,刀刃向前向外橫斬。」
「而到了鐮倉、室町時代,曾經被僧兵用來護院的薙刀變成了戰場使用的凶器,騎兵或步兵都能使用。平安時期的太刀則因為鍛造難度大而被限制在武家貴族手中。」
髭切舉了個例子:「您在上一次任務中也親眼看到了這點。」
審神者點點頭,上次任務正好是室町時代,她親眼看見無論男女都能熟練使用薙刀,太刀打刀反而不多見。
髭切繼續道:「刀反較小的太刀和打刀就是從鐮倉時代開始出現的,因為他們在步兵作戰中比長柄薙刀靈活,同時也能適應馬上作戰。再加上鍛造工藝比薙刀繁瑣,自然更受武家推崇。」
「不過到了鐮倉末,刀身長、刀反弧度大的太刀又開始興起了,這也跟當時的作戰風格有關。此後太刀作為騎兵專用的武器同後世的打刀分開,開始有了兵種的區別。」
審神者聽得聚精會神,若有所思道:「難怪你和三日月他們都喜歡騎馬出陣。」
髭切笑容和軟:「雖說步卒也可使用太刀,但騎在馬上用起來當然更方便。」
他站起身,對審神者伸出手,後者沒想太多便扶上他的手借力站起來……她腿還軟著,自己站根本拿不動手裡的太刀。
「來,雙手持刀,刀刃豎直向前。」
髭切耐心地幫她擺出起手式,左手虛扶在她左肩上,身子半環著她,右手托著刀柄尾部幫她省力。
「您力氣不小,使用長脅差時多是五指同時發力,這樣確實能加大揮斬的威力。可太過用力也不好,您刀路中的靈活幾乎全靠脅差較短的長度,所以當換成太刀後,您的招式便不再靈敏,轉換生澀,所以才會今天被我打斷。」
髭切聲音柔和,呼吸清淺地灑在她耳側,審神者不自覺地偏了偏頭,感覺被自己耳邊的碎發掃得有點癢。
她瞟了髭切一眼,問道:「你怎麼知道我用脅差時是五指發力?」
髭切無辜道:「您使用我的時候就是這樣,為了確保無誤,我還去請教了兩位粟田口。」
審神者:「……是鯰尾和骨喰。」
髭切恍然:「哦呀!」
接著,髭切繼續道:「太刀首先是為了騎兵作戰而出現的,所以刀路大開大合,適合在寬敞的地方使用。使用者往往單手持太刀,豎劈、斜削、橫斬,動作大攻擊範圍也大,只是幾乎不會突刺。」
審神者微微嘆道:「因為刀身中段薄弱。」
「是的。不僅如此,使用太刀時的用力方向也很重要,刀鋒必須與用力方向平行,這樣劈砍威力最大。」
髭切的戴著手套的手輕輕握上審神者拿著刀柄的右手,帶著她將刀身翻轉過來,露出圓
弧狀的刀刃側面:「而如果方向不穩,刀身就會因為受力不均折斷。」
審神者蹙眉道:「所以那個時候……」
「是。」
髭切從她身後環住她,令她放開左手,右手握著她小了一圈的手持起太刀,高舉過頭頂後,從左往右地劃了一個圓弧,重現了她在大天狗和三尾狐的圍攻中揮出的一刀。
「您習慣使用脅差,脅差刃長較短,刀反較平,對用力方向的要求並不高。那個時候,您揮動我時,刀刃稍微偏向前側,與大天狗撞上後,力道有所減弱,刀鋒和用力方向這才統一起來。」
髭切換左手持刀柄,就著將她環在懷中的姿勢,右手握著她的手,從刀刃根部慢慢虛撫至中段。
審神者呼吸微窒,當時髭切第一次碎刀,就是用這個地方撞上了大天狗的爪子。
髭切似乎猜到她在想什麼,輕笑道:「嘛~我已經沒事了。」
他的呼吸拂動了她的頭發,審神者耳側一癢,忍不住掙動了下,打開髭切握著她的手,斥道:「站直了好好說!」
「是~是~」
髭切笑眯眯道,將太刀放回審神者手裡,自己繼續托著刀柄:「除了用力方向,還有就是您揮動太刀時的動作不夠大。同樣是斜斬,以雙手為支點、從身前推出去的斬擊,和高舉刀刃、從身後開始發力揮向敵人的斬擊,二者所攜帶的威力是完全不同的。」
審神者有些郁悶:「那太刀豈不是只能在開闊地帶使用?」
「怎麼會,狹小的室內當然也能用。」髭切眨了眨眼,金眸中透出幾分狡黠:「光是語言講解太枯燥,還是用真刀來實踐一下吧。」
審神者略一想,同意了:「可以。」
她憶起還有一振太刀正放在近侍間裡等她使用,便把手中太刀推給髭切,自己要去拿鶴丸國永。
髭切卻伸手攔住審神者,把本體遞回她手中,微笑道:「哎呀,明明是我在給您講解呢,就不勞其他刃來幫忙了。」
審神者無語道:「你的本體給我,那你用什麼?」
髭切拾起靠在矮桌邊的刀鞘,像模像樣地挽了個刀花,輕松道:「我用這個就好啦。」
審神者握緊了手中刀柄,眯了下眼睛:「行啊,那我上了!」
大約是因為眼前這振刀干過太多壞事,審神者見他就想揍已經不是一天兩天。是以只要能手合,哪怕現在的雙手連拿刀都拿不穩,她都會上,這種能光明正大地揍刃的機會她才不會放過。
至於要是輸了被揍怎麼辦?——他敢?!
審神者來勢凶狠,雖不能單手持刀,但她雙手持刀照樣揮得生猛,一上來就把髭切往牆角逼。
髭切見她絲毫不留余力,饒有興致道:「原來您還能揮得動刀啊。」
他用刀鞘側面的金屬條抵擋了幾次攻擊,腳下步伐變換,游刃有余地離開牆邊,引著審神者來到房間中央。
審神者緊跟上前,手中長刀從下至上地一挑,與髭切手中刀鞘相撞發出鏘的聲響。與此同時,位於她身側的矮桌忽然倒了個桌腿,滴溜溜地滾向兩人中間。
髭切挑起一邊眉毛:「哦?您這是要來真的?」
審神者攻勢不減,低喝道:「廢話少說!要是你輸了就給我土下座,從今以後改名『桌腿切』!」
「哈哈哈……」髭切輕笑著,眼中透出一抹暗色:「『桌腿切』啊……要被改成這種名字,可不能再說無所謂了呢。」
他們所在的和室夾在審神者的臥室和近侍間之間,六疊大小,在和室中算寬敞,但手合起來明顯不夠用。
審神者的雙手早已承受不起太刀的重量,於是干脆放棄了正面的大開大合,利用自己熟悉的旋身揮刀增加慣性,把太刀掄出圓弧,狠狠地朝髭切劈下。
期間劃破了紙門、割下半截窗簾、桌腿連著桌角又被削了一個,上面放著的物品隨著桌面傾倒一股腦地滾落在地。那一小包金平糖干脆被刀尖挑破布包,裡面的彩色小糖果咕嚕嚕地滾出了好幾顆。
髭切認出她這種戰法一般都是薙刀用的,越是回旋,刀鋒裹脅的氣勢就越強,越難以阻擋。他心道她學得真雜,要是全盛時期,這種戰法說不定連大天狗都能隨隨便便斬了吧,可惜現在……
眼前的少女攻勢雖然凶猛,可刀舉得還不夠高,腳下步伐也開始不穩,顯然已是體力不支。
審神者確實累得不行,只有心中那點執念撐著她繼續。她又向髭切揮出一記斜斬,同樣被後者攔下,於是繼續收刀旋身,想變斬為挑時卻發現一寸刀鞘正牢牢壓在她的刀刃上,同時身子被人牢牢地攬住了,持刀的雙手被人也被緊箍在身側,她刀刃也被人用刀鞘脊背一側往裡別住壓下。
審神者心中一驚,下意識後仰躲避刀尖的動作令她靠入一個寬厚的胸膛,隨即攬著她的手臂發力,將她完全抱進懷裡。
懷中的身軀太柔軟溫暖,髭切不知哪來的衝動,壞心眼地往她耳邊吹了口氣,輕笑道:「是您輸了哦~」
審神者被他的吹氣癢得打了個戰栗,在這種莫名熟悉的姿勢下,她急中生智,回憶起好多年前學過的女子防身術……
踩腳!肘擊!過肩摔——三連!!!
「喝啊——!」
髭切腳尖一痛,還未反應過來腹部就被狠狠懟中了,緊接著攬著人的手臂被抓住,然後天旋地轉——咚!!!
他腰背著地,後腦勺重重地磕了下,被摔得眼冒金星。
髭切剛睜開眼,臉邊一道寒光閃過,他只來得及偏了偏頭,寒光就擦著他的臉頰插|進腦後的榻榻米中,
審神者拄著太刀,一手半是壓半是撐的摁在他肩上,發繩因激烈的動作脫落了,微卷的黑發落下,遮住了她的半邊臉頰。
髭切一時失語,他眼前的少女正促喘著,兩頰緋紅,額上有薄汗滑落,撐在他肩上的手不住顫抖,顯然已經是強弩之末……可她的眼睛卻亮得驚人,充滿了得勝後的快意與征服欲,令他無法把目光從她的眼睛上移開。
「是我贏了!」
他聽到她這麼說道,呼出的空氣是溫暖的,與他的呼吸交織在一起。
看著她得意的樣子,他胸中又有什麼被點燃了,火焰緩慢地舔舐著他,似乎要爬上他的喉嚨、燒上他的臉頰……是餓嗎?髭切腦中一片混沌,這條思路卻異常清晰——是餓,可他卻不想要靈力。
髭切張了張口,發現嗓子異常干啞:「我想……」
審神者愣了下:「啊?」
他還未說出什麼,審神者的手卻先一步撐不住了,她手臂一軟,上半身向髭切撲倒。
髭切卻注意到她拄著的本體太刀刀刃向內,倒下的話就會切到她的手臂!
「小心!」
千鈞一發之時,髭切抬手扶上她的肩膀,用手隔刀刃和她之間,充當了墊子。
審神者慌忙從髭切身上爬起,後者也慢慢坐了起來,右手虛捂著的左手手背,小臂上的深灰毛衣很快被染成絳紅色。
「你……你沒事吧?我現在給你手入!」
只是輕傷都不算的傷口而已,審神者卻連自己都沒發覺地緊張起來。
她要去拿備用的手入工具,衣袖卻被扯住了,回過頭,只見髭切用他完好的手拉著她的袖子,似乎想說什麼,欲言又止。
「……不用了,小傷而已,我……泡一下恢復池就好。」
髭切慢慢地說,他的視線始終不曾從審神者臉上移開,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耳邊只有血管搏動的聲音,大腦被湧入的血撐得發脹。
審神者愣道:「你確定嗎……」
「…………」
在髭切眼中,審神者背對著窗戶,光線灑進房間給她攏上一層薄紗般的絨光,松散的黑發垂至肩頭,看起來柔軟異常。
「我沒事……我……」
髭切從地上站了起來,撿起自己的本體後往前走了一步,意識到忘了什麼後又回頭去撿刀鞘,也不把刀歸鞘,就胡亂地拿在手裡。
他走到審神者面前,想像平常那樣渾不在意地笑笑,可開口時只聽見自己干巴巴的聲音:「失禮了……告退。」
在審神者看來,這振太刀的臉在光下透出隱約的薄紅色,金眸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然後飛快地消失在她面前。
審神者一屁股坐回榻榻米上,身體上過分的疲憊令她撐不住地躺倒在地,長長地出了口氣。
居然……逃了?
有什麼好逃的?
難道自己還能真強迫他改名?
審神者胡亂想道,在榻榻米上翻了個身,側躺著慢慢蜷縮起身體。
審神者一手捂上心口,她的心髒在胸腔中跳得快極了。
好累,她心想,今天果然運動過度了吧。
審神者深呼吸了幾下,可心髒並沒有變慢的意思,反而腦中又浮現出髭切的臉。
嘛……不假笑的話,雜草切那張臉長得確實不錯,意外的好看,認真講解的時候也是,感覺很可靠。
她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一攤雜物上,那是桌子傾倒後的殘骸,又是斷掉的桌角又是書和資料……破掉的金平糖布包落一旁,周圍散落著幾顆小糖果。
審神者伸手拎起小布包放到自己面前,從裡面拈出一粒金色的糖果。
這小東西散發著一股甜香味,表面凹凸不平,被做成人眼中的星星的樣子,五顏六色的放在一起時,又可愛又夢幻。
這顏色有點像雜草切的眼睛,審神者漫不經心地想道,隨手將金色小糖果扔進嘴裡,哢嚓哢嚓嚼碎了。
等等!這味道……
審神者一臉難以言喻,到底把它咽了下去。
她一時忘記遠征最晚只能去到十九世紀,那時候可沒有用香精調味的技術,所以這糖……實質上只是一坨糯米粉加糖水而已,口感還粗糙難咽。
吃實在不好吃,扔掉也是不可能的。審神者想了想,爬起來去櫃子裡翻出一個空的玻璃糖罐,這原本是五虎退他們從萬屋買給她的小禮物……當然最後大多還是進了短刀的肚子。
審神者將布包裡的金平糖倒進糖罐裡,塞上木塞,順手結下布包上的淡藍色繩結綁在糖罐上,拿起來搖一搖,裡面彩色的星星糖果發出沙沙響聲,令人不由自主地軟下心來。
……
另一頭,髭切步子急促地走進恢復室,隨手將本體和刀鞘扔進池子裡,悶頭往裡走去。
某振紺色太刀正要出來,見他急匆匆的來,驚訝道:「髭切殿?今天你不用出陣吧,哪裡受傷了嗎?」
「小傷而已。」髭切沒多說什麼,徑自去脫衣衝澡,完了毛巾也不圍,飛快地走入池中。
等他在池邊坐下,長舒口氣,泡在熱水中頭腦反而冷靜了下來,終於能開始工作。
……自己這算是落荒而逃了吧?怎麼總感覺似曾相識?
髭切想道,隨即回憶起上一次有這種逃跑感的時候也在這修復池裡,自己的毛巾被她抓在手中打自己,不過落荒而逃的卻是她。
耳邊又響起心髒的鼓噪聲,髭切掬起一捧水潑在臉上,睜眼後看著波紋漾漾的水面,忽然又想起他上次從水裡撈出來的東西——一雙木屐,她的木屐。
他清晰的記得木屐的底是黑色的,系帶是玫紅的,他抱著她時木屐就被他拎在手中,那時懷裡的人就跟今天的她一樣溫暖,被他勾在指間的木屐隨著步子搖晃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這下他的心跳完全止不住了,還越來越快。髭切彎下身子,腦中一會兒是審神者今天近在咫尺的快意的臉,一會兒是那晚她緊張無措的樣子……
他將臉埋進水中,兩手覆在臉上,滑進發間。抬起頭時他將濕發捋至腦後,按在頭側的手能感受到此刻他得到大腦燒起的溫度。
髭切看著水中自己歪扭模糊的倒影,不出意外地發現自己臉紅得可怕。
三個大字撞進他的腦海——我完了,他這麼想道……我喜歡這個女人。
喜歡還能被解釋為好感、敬愛、欣賞,可他一邊聽著心髒的跳動聲一邊冷靜地在心裡問自己:高天原……能結婚嗎?
作者有話要說:
高天原:不能
第51章 混亂
「吶, 膝丸。」
髭切呈大字形躺在和室中央,望著天花板的吊燈, 喃喃道:「你說……高天原的天滿宮會幫忙准備婚禮嗎?」
正跪在木廊上擦地板的家務丸差點一頭栽進水桶裡。
家務丸驚恐道:「阿尼甲終於叫對了一次我的名字我真的很高興但是阿尼甲你剛才好像發出了很不得了的暴言啊!!!」
髭切:「…………」
「唉……就當我沒說吧。」髭切嘆了口氣,從榻榻米上坐起身,小小的打了個哈欠:「先去洗澡咯, 家務丸~」
膝丸內心哭泣,堅強道:「嗯, 兄長先去吧,早點睡,我這邊很快就能搞定。」
髭切進了寢間, 從櫃子裡拿出睡衣,正要把身上的內番服脫下時,動作忽然頓住。
「誒……」他摸了摸肩膀, 外套確實不在肩上。
膝丸:「兄長?」
髭切回憶了下:「我的外套……家務丸, 晚餐時我有穿著外套嗎?」
注意力無時不刻不在兄長身上的膝丸立刻回答道:「沒有, 哥哥是在內番中掉了外套嗎?」
「應該不是。」髭切摸摸下巴,很快想到某種可能,目光閃了閃:「我大概知道在哪了。」
膝丸提議道:「現在已經很晚了, 不如明天去拿?反正還有備用的外套。」
「嗯……說的也是。」要是現在去拿, 大約會被當作來夜這的登徒子吧, 髭切心想, 雖然但是,可心裡還是癢癢的仿佛有貓尾巴在搔,蠢蠢欲動。
只要有合適的理由就好了吧?既然已經決定不壓抑自己, 那麼……嘛,只要不惹她生氣,看一眼就走應該不算什麼?
膝丸看著自己的兄長放下衣物,套上鞋子就向屋外走去,奇怪道:「兄長?」
髭切背對著他揮了揮手:「去拿外套。」
夜已深,髭切很快從院中消失了,留膝丸一個半跪在木廊上,神色糾結。
「薄綠?薄綠!」
「啊!」膝丸被驚醒,回過頭,小天狗今劍正站在廊柱旁看著他。
今劍笑嘻嘻地遞出一塊海綿:「我們也在掃除,還差一點點,發現那種蠟不夠了,能給點嗎?」
「哦哦好,是給木地板打蠟的蠟嗎?」
今劍:「是噠~」
膝丸從身後的小籃子裡拿出一只噴瓶,往今劍的小海綿上噴了三下:「這樣夠嗎?」
今劍紅眸亮晶晶的:「足夠了,謝謝薄綠~」
拿到跑腿目標,今劍沒急著走,好奇問道:「薄綠,你剛才在想什麼啊?雖然是晚上,可偵察值降得太多了哦。」
膝丸膝蓋一痛……他的偵察能力是所有太刀中最差的,幾乎跟大太刀一樣瞎。
「也沒什麼……」膝丸猶豫了下,把兄長的問題換了種方式問出來:「那個……天神大人的神宮裡,能舉行婚禮嗎?」
今劍一愣:「誒?」
膝丸緊張解釋道:「我一直被保存在寺廟裡,兩邊的風俗還是有些不同的吧。」
今劍糾結道:「我也不知道……我應該也被保存在寺廟裡?記憶裡好像沒有這方面的知識。」
「誒?」膝丸怔了下,隨即開解他道:「今劍你應該被保存在鞍馬寺,抱歉,是我忘了。」
今劍搖搖頭:「沒關系,我可以幫薄綠問問石切丸,他是神刀,一定知道得比我們清楚。」
膝丸大喜道:「那就多謝你了!」
……
想見她,但又怕被發現。
這大概是髭切除了出陣外,第一次這麼賣力地發揮隱蔽性的時候了。
沒帶刀裝,走在黑暗中的天守閣裡,金色的眼睛跟貓眼似的一閃一閃,腳下悄無聲息。
他在二三層的樓梯拐角之間停下腳步,撫了下心口,在心裡暗暗嘖道——明明之前自己被發現是墮刀都無所謂,現在卻緊張起來了。
……某振雜草切不僅忘了當初暴露後當著審神者的面落荒而逃的是誰,末了還在心裡感慨,這難道就是男女之情的力量?
髭切從三樓地面上探出頭,不出意料的發現,近侍間沒人、外間的燈關了、裡間臥室的隔扇門內透出暖色的燈光。
髭切微蹙起眉頭,不會真的跟他想得一樣吧?剛才只是臨時想了個借口,居然猜中了?
今天上午他就沒在她身邊看見今日近侍,下午在天守閣混了那麼久也沒見近侍刀出現,而現在近侍刀隨時候在審神者身邊已經是慣例了,為的就是避免……
髭切箭步上前,拉開臥室門後裡面空無一人,而浴室門緊閉,他扭開浴室門一看,果不其然審神者就躺在一池藍色的藥水中,仰頭睡得正香。
……為的就是避免這種情況。
「嘖……還好來了。」
髭切走了上去,伸手探了下藥水的溫度,發現水溫比他的手只熱了那麼一點。
要是他沒來,她大約得等到半夜被凍醒才會出來吧。
髭切看到架子上有備好的浴衣,想了想,放棄了浴衣,脫下手套捋高袖子,把手伸進水裡,摸索著勾到腿彎,將人整個抱出水面。
「哦呀。」髭切挑眉,看見審神者身上還裹著件浴巾,也被藥水染成了淡藍色,胸口微微起伏。
說起來,有了人身後,可以做更多事了呢……髭切玩味地想道,毫不客氣地多看了幾眼之後,遺憾道:「還是個孩子嘛。」
如果是真的夜這,這年齡倒也夠了。十五歲,若是在他被鍛成的年代,早的話連孩子都懷了吧?
說起來人類的小孩都會跟雙親長得像,比如賴朝和義經都長得像義朝,但持有弟弟丸的義經要更加俊美些,是有名的美男子,據說是與他美貌非常的母親有關。
髭切一邊想著,一邊扒掉濕透的浴巾,用浴衣把人裹緊,抱進臥室,塞進被子裡。
小孩啊……以前只認為是人類繁衍繼承的一環,現在看來……髭切站在床邊,見審神者頭上有一撮黑發從系著的小包包裡翹了出來,忍不住伸手撥弄兩下。
小孩,像她的孩子應該會很可愛吧?不過……髭切有些困擾地揪了下那撮黑發,心想,刀劍幻化的付喪神有讓人類女性懷孕的能力嗎?
審神者在睡夢中被接二連三地玩弄呆毛,忍不住偏了下腦袋。她是累得不行了才一直沒醒,不是毫無感覺,半夢半醒間還試著抬手要把頭上作亂的東西拍掉,手臂在被子和浴衣裡掙了兩下,沒掙動,只好放棄。
髭切的手僵在半空中,見她不僅沒醒,還甩開臉用後腦勺衝著自己,這才松了口氣。
他收回手,重新站直身體,整體打量兩眼,又彎腰把被角都掖回去。完了直起身看看床上被卷成一條的人,滿意地翹起嘴角。
呀咧,這麼不會照顧自己。
看著審神者的側臉,髭切的眼神軟得能滴出水來……果然還是個孩子呢,人類的小嬰兒照顧起來更麻煩,還好現在只有她一個。
……被子裡被熱得夢見火海的審神者蹙起眉頭,鴉羽般的黑長睫毛抖動不止,顯然快醒了。
髭切心裡也感慨完了,終於准備走人。
他轉過身,要去摁牆上的頂燈開關,余光卻瞥見門邊站著一個身影。
髭切驚訝地看過去,對方也震驚地看過來。
水藍的短發,黑白相間的內番服……一期一振首先看了眼床上的審神者,確認她的狀態後,臉色開始變得鐵青。
眼前的太刀身上靈力湧動,髭切遲來的偵察值終於感受到了,他瞟了眼一期一振左手中忽然出現的本體,眯起眼睛,輕聲道:「你想在……」這裡跟我動手?
髭切還未說完,臥室裡突然傳來審神者的聲音:「嗯……是誰?」
兩振太刀以不符合刀種的敏捷錯身而過,髭切隱入門後,一期一振則閃身來到審神者床邊,單膝跪下,手中太刀不知何時消失在空氣中。
「主人,您沒事吧?」
「沒事,就是好,好熱……」
髭切站在隔扇門後的陰影中,靜靜地聽著兩人的對話。
審神者明顯還沒完全清醒,大約真的是太困了,說話時還大舌頭。
「一期……你怎麼來了……」
「擅自闖入您的臥室,非常抱歉。我回到本丸後鳴狐跟我說明了情況,剛好我也是明天的近侍,於是便提前過來了。」
「藥研……」
「藥研他和您約好了時間對吧?他也跟我說了。現在大約是十點三十分左右,從九點到現在已經一個半小時了。您放心,時間夠的。」
「嗯……」
看來這裡不需要自己了……其實她與粟田口的短刀約好了來叫她,原本也不需要自己來這裡多此一舉,髭切心想。
他在心中漫不經心道:近侍一職,雖然權力不大,可從古至今爭著要當近侍的人前赴後繼,連身為神靈的他們也無法免俗。
髭切跟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出了和室,往樓下走去,把隱約的說話聲拋在身後。
胸口好像有些不舒服……髭切下意識伸手撫了下,恍然大悟——哦呀?這就是妒火?
髭切很是新奇地摸了兩把胸前,在心裡嘖道嫉妒可不好,跟剛才那振粟田口的太刀一樣,會變成惡鬼的呢。
出了天守閣,站在本丸的月光下,髭切抬頭看了眼月亮,忽然道:「啊咧?我……來這裡是要干什麼來著?」
……
演武場中呼喝聲此起彼伏,場中一少女與一太刀打得不可開交。
「哈哈哈,力道還是不夠呢~」
「廢話少說!」
審神者的木刀與髭切的木刀相撞,響聲大得似乎會在下一次碰撞中斷掉。
不少刀劍男子都跪坐或盤坐在一旁圍觀這場對戰,只是並不認真,時不時還交頭接耳。
「你也感覺到了?」
「當然,本丸中除了短刀們,還有誰會每次遠征都會買金平糖?」
「……弟弟們並不會在遠征時買金平糖,萬屋的糖果無論是質量還是口味都更好。」
「嗯……一期桑,你最近心情不好?」
「…………」
「還不止是金平糖,你們都沒注意到主人最近常穿的新衣服嗎?」
「當然注意到了,以前主人都穿巫女服或劍道服的,現在也開始穿運動服了呢。」
「重點在那身運動服明顯是源氏刀的運動服款式好吧??!」
「這樣簡直就跟人家在雜志上看到的『情侶裝』一樣……唉,明明主人穿我們粟田口的短褲和白襯衫也會好好看的說。」
「這提醒了我,等會兒就去下單,主人一定也會穿我們刀派的服裝的!」
「等、等等!堀川,那我怎麼辦啊?」
「兼桑也想要?嗯……那不如買新選組風的羽織?」
「唉,我買的和服難道不好看嗎?明明主人穿起來那麼風雅……」
「的確風雅,可是在手合中就不方便了嘛,何況主人也不是鎮守派的審神者。」
「大家,跑題了跑題了,我們的話題是那位最近的奇怪之處!」
「奇怪之處?嘛……不知是不是錯覺,最近我總感覺那位殿下很認真的整理過儀表。」
「不是吧亂醬,這你都看得出來?」
「不是錯覺,我曾在他身上聞到過熏香的氣息……」
「熏香?!」
「嗯……因為是籠中鳥,所以略懂一些……江雪哥?」
「阿彌陀佛……最近髭切殿種田時非常認真。」
「…………」
「……這難道不是因為主人的言靈?」
「阿彌陀佛……髭切殿眼中有著對果實的期待。」
「不僅是內番,遠征的積極性也很高呢,出陣也是,有空就在路邊小販那兒挑挑揀揀。」
「唉,他還來找我學習做冰糖櫻桃……就是燭台切你看到鍋著火了的那天。」
「燒穿我一只鍋原來是為了做冰糖櫻桃?!這要變成糖鍋切了吧?」
一群刀劍男子的竊竊私語中,膝丸可憐巴巴地縮在一角,生怕有刃要來問他。
如果是在說他兄長的壞話,膝丸早就拔刀了,可現在他才是對髭切最近的變化最一清二楚的人……
比如從來不用熏香的兄長忽然從萬屋訂回來一堆各種口味的熏香,燒得整個小院都香臭香臭的,然後很苦惱地問他說,有沒有一款熏香聞起來像冰糖櫻桃……
比如某天又苦惱地問自己,說女人到底什麼樣的男人呢,在自己回答完容貌和錢、並多嘴地加了句「不過如果是主人的話,她大概會喜歡實力強的男人吧」之後,兄長便主動要求把自己的手合內番增加到兩倍……
又比如審神者曾隱晦地讓他轉告一下讓兄長別再送金平糖了,而他沒敢說兄長已經在源氏院的閣樓裡堆了夠整個本丸吃一個正月的金平糖……
而兄長這麼做的理由……問就是結婚的必要准備。
那本丸中唯一符合是女性、目前適婚兩個條件的人……還符合什麼啊!本丸中也只有一個人類啊!
是以膝丸躲得離其他刀遠遠的,他心中若沒有猜想也不會出現在這裡,他就是怕猜想會成真才跟了過來。
「膝丸殿。」
膝丸一驚:「啊?是!」
穿著翠色內番服的大太刀在他身邊跪坐下來,淺笑道:「是您問了今劍桑有關在神宮結婚的問題,對吧?」
膝丸:「……是的。」
看著石切丸臉上與三日月宗近莫名相似的微笑,膝丸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一下:天神大人的神宮就是天滿宮,全霓虹的天滿宮都供奉天神大人,而髭切本體被存放的北野天滿宮就是天神的最主要的神社,嗯是的沒錯,天神就是野良神裡的那個天神……
而膝丸則被存放在京都大覺寺,主要供奉大日如來等佛教菩薩。今劍的鞍馬寺則是我胡謅的,今劍是一把歷史上不存在的刀(忽然玻璃渣
以上資料包括上一章的刀劍資料全部來自網絡,如有出入請當作是我的魔改,蟹蟹
***
卡得就像用指甲刮黑板……吱吱啦啦,吱吱啦啦
第52章 混亂2
演武場中, 刀劍男子們的八卦上升到了新的層次。
某振才被放出來不久的太刀只差沒捧把瓜子磕:「所以你們覺得髭切為什麼要做這些事啊?」
大和守安定猶豫道:「其實我覺得做了這些也沒什麼吧?倒不如說內番和遠征的積極性增加,還免得讓主人困擾。」
加州清光:「安定你太遲鈍啦!這明擺著就是處於愛戀之中!太明顯了!」
大和守安定:「誒???愛戀?!」
亂藤四郎舉手道:「我也同意加州桑的說法, 我在雜志上看到過,陷入戀愛中的男人會開始在意自己的外表,還會給戀愛對像送禮物, 一般都是花朵或糖果之類的,並且希望能展示自己可靠的一面。」
鶴丸國永唯恐天下不亂, 揚起眉梢道:「亂醬,要是髭切殿戀愛了,那對像是誰?」
「對像……」
所有刀劍男子齊齊轉頭, 盯著場中打得正酣的兩人看了兩秒,又齊齊轉回來。
「不可能!」加州清光改口得斬釘截鐵:「主人是不可能跟別刃戀愛的,她最喜歡的是我!」
大和守安定毫不留情道:「醒醒, 昨晚喝酒時多吃口菜也不至於這樣。」
藥研推了下眼鏡:「我認為髭切殿不像是戀愛中, 應該是愛慕中, 大將並沒有同等的想法。」
亂藤四郎驚訝道:「藥研哥怎麼知道的?主人既然願意穿源氏的內番服,難道不是已經答應了的像征嗎?」
藥研嘆氣道:「大將什麼時候對自己穿的衣服在意過?……粉色除外。」
「說的也是……」亂藤四郎目光一亮,側身扯了扯一期一振的袖子:「一期哥!我們也送內番服給主人吧!」
一期一振動了動嘴角, 勉強笑了下:「嗯, 好啊。」
長曾禰虎徹提出疑問:「不過……人類真的會愛上刀劍嗎?排除這個因素, 身為下屬也不該擅自追求主人吧, 會給主人帶來困擾的。」
「追求?!」歌仙兼定震驚道:「髭切殿那是在追求主人?!追求難道不是通過和歌來表達情誼,將愛慕寄托在四季景色之中嗎?」
蜂須賀虎徹無力道:「我們的主人連鑒賞真品都不會,怎麼讀得懂和歌……」
「喂喂喂!你們!」本丸大總管黑著臉來了:「除了手合番的刀劍男子外, 其他刃給我做完內番再來!聚在演武場裡裡嘰嘰喳喳的還不練刀,成何體統!」
「做完了!」
「上午就搞完了好吧……」
「哈哈哈長谷部君不如也加入怎麼樣?」燭台切笑道:「我們在談未來主人的戀愛故事。」
歌仙兼定:「誒?不是……」
他正想糾正燭台切的說法,忽見燭台切笑得狡黠,立刻閉上嘴。
長谷部臉上飄起紅雲:「戀、戀愛?關於主人的?」
他咳了一聲,努力壓下嘴角讓自己看起來嚴肅點:「嘛,主人未來會有夫君是正常的,或許還會有小主人出生。我們作為刀劍和下屬,自然要保證主人事事順遂,戀、戀愛和、結婚也……也一樣!」
「嗯~長谷部君說得是。不過……」燭台切故作苦惱道:「要是有刀劍男子追求主人,還追求成功了怎麼辦?」
長谷部手中幻影般地顯出一振金拵紅繩的打刀,右手握上刀柄,冷酷道:「那振刀是誰?我長谷部要將此等以下犯上的刀劍男子壓而切之!」
鶴丸笑倒在地:「咳哈哈哈哈哈——」
歌仙兼定哭笑不得:「長谷部君太緊張了!」
燭台切哈哈笑完,未被眼罩遮住的眼睛裡閃過精芒:「……若是主人會因此而開寢當番呢?」
此話一出,周圍倏然安靜下來。刀劍男子們互相看看,有的皺眉有的眼放金光有的按捺著蠢蠢欲動,一時間氣氛詭譎。
唯一站著的長谷部慢慢偏開腦袋,聲音細如蚊蚋:「………………」
鶴丸國永喝道:「等等!長谷部你剛才說了什麼!」
鯰尾第一個蹦了起來:「我聽到了!什麼『要是寢當番開了我第一個去自薦』!」
亂藤四郎尖叫:「虎狼之詞!」
某刃淡如菊的刀力爭道:「初次時對像經驗豐富點更好!比如理論知識豐富的我!」
綠發脅差笑容滿滿:「呵呵呵,龜甲的知識有點跑偏呢,不如讓全面發展的我……」
「壓切了你們——!」
「哈哈哈哈,現在就開始爭寵了嗎?」
藥研扶額:「唉……燭台切桑就不要添亂了……」
加州清光不服氣道:「第一個服侍主人的一定是我!畢竟我最可愛!」
「可愛?」長谷部一手抓脅差一手摁著打刀,冷笑道:「可愛在機動性面前一文不值。」
加州清光暴起拔刀:「啊啊啊啊納命來——」
「呵,那也要你追得上才行,我讓你兩個刀裝!」
最近出陣任務減少,一群退休老爺爺們似的八卦的刀劍男子終於開始手合,只有幾振沉穩的還坐在原地。
鶴丸國永更像是留下來看熱鬧的,他對燭台切擠了擠眼:「光坊,你是故意的吧?」
燭台切聳肩道:「畢竟這東西再怎麼討論也討論不出結果。我們只需要知道,第一,未來主人結婚生子是肯定會發生的;第二,寢當番主人雖然不會開,但大家對此並不抵觸,在意的只是主人在我們中選了一個而忽略了其他刀劍男子,可主人的終身大事我們並無權插手吧?所以第二點並不成立。也就是說,無論本丸中發生什麼,只要是主人的決議,我們只管支持就好。這與一直以來我們所做的事並無不同,不是嗎?」
歌仙兼定把這段話消化了一會兒,苦笑道:「說的也是。」
一期一振輕聲道:「只管支持……麼?」
藥研察覺到他的語氣不對:「一期哥?」
「沒什麼。」一期一振注視著場中的人,溫柔的眼眸中染上憂慮,神色復雜難言。
藥研想了想,挪到一期一振身邊,附耳道:「一期哥,燭台切桑的意思是,公平競爭。」
一期一振震驚地看向藥研,後者挑了下眉毛,用眼神示意旁邊的一振脅差。
一期一振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銀發脅差正靜靜地跪坐在一旁,深藍色的眼睛沉靜地注視著審神者。
藥研在一期一振耳邊小聲道:「都是兄長,我可不能站隊,只能為你們都說聲加油了。」
一期一振:「…………」
晴天霹靂!他不敢置信看著藥研,來不及糾結為什麼藥研會認為自己要追求審神者,眼裡寫滿了四個字:骨喰也是?!
藥研向一期一振比了個加油的手勢,用眼神道:今天過後,行動起來的刀劍男子不會少哦,一期哥干巴爹!
另一邊,燭台切用胳膊肘捅了下歌仙兼定,笑道:「這麼不甘心,那就主動上啊,把你放在盒子裡發霉的和歌都拿出來給主人看看。」
歌仙兼定痛苦地抹了把臉:「別說了,我對主人根本沒有那種想法。我可是這座本丸的初始刀,看著主人長大,主人就像是我的女兒一樣。我只是在為未來可能發生的事苦惱而已。」
燭台切挑眉:「擔心主人遇刃不淑?」
歌仙兼定:「你的賓語好像用錯了吧不過無所謂了。」
他太陽穴上爆出青筋,手中不知何時顯出本體刀來:「啊啊啊果然還是不甘心,一想到我的女兒會被那些絲毫稱不上風雅的男子欺騙,我就忍不住要將其斬首!」
歌仙兼定站起身,氣勢洶洶地向場中的混戰圈走去:「來!先過我這關!盡情感受我三十六歌仙的典故吧!」
演武場的一角,石切丸來到膝丸身邊坐下,前者微笑後者緊張。
鶴丸國永無意中看到了這一幕,幾乎沒有猶豫,立刻躡手躡腳地朝他們摸去。
在場的刀劍男子其實都知道膝丸的存在,從某種方面來講,剛才的討論也是說給膝丸聽的,為了讓源氏雙刀知道其他刀劍男子對髭切最近的行為的態度。
而鶴丸國永在近侍間以本體禁閉的三天中,不巧看到了兩場大戲,是以比其他刀劍男子知道得多得多。但為了避免報復等一系列原因,他又不敢說出去,最多只敢在其他刃都在談的時候旁敲側擊一下。
守著秘密卻不能說,鶴丸國永憋壞了。現在看到有異常發生,好奇心立刻膨脹起來,毫不猶豫地選擇偷聽。
石切丸來得比鶴丸晚兩天,練度不低。據說是因為這振大太刀過分好鍛又不容易暗墮,廢棄本丸清查完畢後,時之政府倉庫中的石切丸爆滿,發現審神者還沒有便趕著送了振過來。
「……可以告訴我……膝丸殿為什麼想知道這個問題答案嗎?」
膝丸緊繃起來:「……有點好奇而已。」
什麼問題?鶴丸國永又靠近了兩步,豎起耳朵——
石切丸:「我雖然不是被存放在天神大人的神宮,但想來都差不多。若是現世的普通人類想去神社中成婚,與神社的神官商談即可,有些神明也會為新人降下祝福。」
他看了眼身旁的膝丸,溫和道:「不過……這應該不是膝丸殿想問的吧?」
膝丸現在萬分後悔。
石切丸看出來了,他換了個話題:「看來大家對高天原的記憶並不深刻。」
膝丸:「……你還記得高天原上發生的事?」
大多數刀對高天原的記憶都是一片空白,他們知道高天原的存在,也知道自己在那裡生活過,卻不記得高天原的樣子和自己住的神宮的細節,至於交往過什麼神明、手下有無神器之類的就更沒有印像了。
石切丸:「我與其他刀劍相比比較特殊,收藏我的神社基於我的逸話建成,又被供奉得太久,確實記得不少。」
說到這裡,他微微嘆息道:「如果膝丸殿也記得,就不會好奇這個問題了……」
「神宮、婚禮,膝丸殿想知道的是能否在高天原上結婚吧?」
「首先,神明無所謂性別,從人類的願望中誕生的祂們,性質與人類的願望有關,反過來也會影響人類的生活。」
「付喪神也有相同的性質,只不過附著在我們身上的願望要更加可怖些。殺戮、權欲、不甘、詛咒,尤其是掠奪他人的欲望和被他人掠奪後產生的憎惡和復仇心,這讓我們游走在武神與禍津神之間,稍有不慎就會墮入黑暗之中。時之政府只選取了我們作為武神的一面進行召喚,並把我們設計為男性的模樣,是以審神者們所看到的僅僅只是我們本尊的一個側面罷了。」
「至於結婚?神明之間不存在婚姻只存在結盟,膝丸殿問的只能是人類與神明的婚姻,而這還真不少見。」
石切丸眉頭微微蹙起,神色沉重起來:「人類的一生只能娶一個妻子只能嫁一個丈夫,可他們卻認為神明可以擁有無數個妻子媵妾。災禍年間,為了祈求神明垂憐而被抬進神社的女人,又被稱作……」
鶴丸眼睛忽然瞪大,最後兩個字的尾音被淹沒在一道高喝聲中,還是被他聽見了。
演武場內,審神者與髭切的手合到了尾聲,前者手中的木刀不堪重壓,終於在最後一次碰撞中折斷。
髭切的木刀劈斷審神者的木刀後速度不止,繼續往她頸間掠去。審神者矮身閃過刀鋒,合身撲上,用短了一半的斷刀向髭切胸口捅去。
揮出的木刀一時收不回來,髭切眼疾手快地用左手抓住她捅到心口的手腕,審神者已用盡全力,可是手中斷刀還是無法前進哪怕一釐米。
握著審神者纖細的手腕,看到近在咫尺的雙眼裡露出的不甘,髭切笑得暢快:「哈哈哈哈,您的力氣還沒……」
「輸的是你!」審神者打斷他的話,站直身體,露出被擋住的左手。
只見一截斷掉的刀刃被她反手抵在髭切小腹上,若是在實戰中,後者已經被開膛破腹了。
「哦呀,是剛才斷掉的木刀?什麼時候被您拿到的?」髭切驚訝了一瞬,隨即笑道:「呀咧呀咧,不愧是您,每次都能給我驚喜。」
審神者把手中斷刃拋到半空再接住,哼了一聲:「這是短刀最基本的戰法。」
髭切看著她雖不笑卻眼角眉梢都透出得意的樣子,感覺自己的心都軟了下來,不禁微笑道:「嗯~不愧是您。」
審神者忍不住後退一步,打了個寒戰,脖後汗毛都豎起來了:「那是什麼表情,好惡心啊!」
用一張二十多歲的臉笑得跟她爸一樣。
髭切大受打擊,嘴角垮了下來:「誒……?居然會惡心?」
審神者眼神死:「不然呢,那一臉慈祥是什麼鬼,三日月都不會這麼笑。」
邊上混戰中的刀劍男子紛紛停手看向他們,眼神微妙地看著兩人一黏糊一嫌棄地對話,然後髭切試圖去摸審神者的頭被後者躲開……
主人在面前被不知廉恥的刃糾纏,能忍的都不是男刃!
「髭切殿。」歌仙兼定提著刀率先走了上來,笑得一臉黑氣,「不知能否與您手合一場?」
髭切看向他手中的本體,抬了下眉毛:「哦呀?一上來就要真刀手合?」
某主廚也提刀上前,在歌仙兼定身邊站定,冷酷道:「我也是,請髭切殿務必賞臉!」
某銀發脅差也文文靜靜地往邊上一站,手中拎著本體,表情淡淡地開口道:「我……想與你們,一戰。」
重點在「你們」!歌仙和長谷部看著骨喰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髭切則微笑不變,眼底卻開始冷了下來:「哦呀,今天的我這麼受歡迎?」
審神者意外道:「你們今天怎麼了?最近沒得出陣所以都手癢了嗎?」
她身後傳來一道溫潤的聲音:「確實如此。」
在歌仙和長谷部的瞪視、骨喰的怔愣中,一期一振緩慢又不失堅定地走上前,禮貌地朝審神者點了點頭,再看向髭切:「但求一戰。」
髭切眯起眼睛,上挑的金色眼眸令他顯得有些危險,開口時語氣卻依舊柔軟:「如你所願。」
作者有話要說:
髭切:你們的願望,我聽到了,這就切了你們。)
ps. 石切丸被供奉在石切劍箭神社。另外有關神明的設定全部魔改自野良神和各種傳說、捏他,總之莫細究
***
哦吼吼,今天居然早了一小時(雖然字少,表揚自己!
第53章 混亂3
身穿華麗出陣甲胄的紺色太刀步伐平緩地順著檐廊走來, 入眼的便是這混亂的一幕。
「哈哈哈……這可真是……」
今天他出陣,看樣子錯過了不少, 雖然不知道前情,但眼前的這一幕卻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不知道……這位小姑娘會怎樣去應對。
三日月宗近微微眯起眼, 看向處於所有刀劍男子目光中心的少女。
審神者這兩天已幾乎恢復到原本的姿態,個高挺拔五官明麗, 除了身材略消瘦了些,神態與從前別無二致。
「你們是太久沒出陣了嗎?都想真刀手合?」
審神者挑了下眉梢:「我倒是無所謂,不過你們聽好了, 不許受中傷以上的傷。另外這麼閑的話,明天我就把出陣任務提回一天四隊,包你們在外面殺得過癮。」
場中互相對峙著的刀劍男子們都神色一僵, 只有髭切笑眯眯道:「不會的, 我不會切了他們的, 畢竟都是同伴嘛。」
歌仙兼定和長谷部看起來想把髭切活吃進肚,骨喰還是缺乏表情,一期一振目光凝重, 臉色並不好看。
三日月宗近嘴角微微翹起, 半闔的眼睛深邃如夜。
審神者的意思是, 無論怎麼打, 不許影響到正常工作,不許造成額外的困擾。除此之外,他們作為下屬, 想干什麼主人都無意干涉。
不知是有意識的還是無意識的,她把自己擺在了一個更高的平台上,作為本丸的管理者,既不會參與也不在乎下屬之間的鬥爭,輕易地與眼前這幫因她而戰的刀劍男子們劃清了界限。
三日月宗近輕輕呼出口氣,順著檐廊慢慢離開延武場,看來並不需要他插手呢,小姑娘自己就應對得很好。……是不知道,場中那些因她而失了冷靜的刀劍男子們,在弄明白她的思路後又會有什麼想法?
審神者說完這番話,轉身擦著一期一振走出戰圈,還拋了下手中斷刃再接住,明顯沒把他們當回事。
刀劍男子中,加州清光最快地跟了上去,然後是堀川國廣,其他刀也後知後覺地跟上,最後呼啦啦一大串人都離開了,把偌大的演武場留給中間對峙的五振刀劍。
「大將,該休息了,我們去散步放松下吧。」
「是啊主人到我們的屋子去看看吧,我新訂的指甲油到了哦,都是新顏色!」
「……可你之前的不是還沒用完嗎?」
「哎呀有主人幫忙用就好啦~」
眼看審神者要被帶去新選組的院子,還在與其他四振刀對峙的骨喰恍然醒悟,輕飄飄地拋下一句:「先走了,一期哥。」隨即跑出演武場,加入審神者身後的大隊伍,很快消失在視野中。
一期一振:「…………」
他深吸口氣,緩緩拔出腰間的本體太刀,神色冷靜地對髭切說:「那麼,請吧。」
髭切手中不知何時也現出一振煙色太刀,他依舊是面帶笑容的,聲音和軟:「你還在為那天的事生氣?」
一期一振目光閃了閃:「怎麼會呢?髭切殿是在幫忙照顧主人。」
髭切歪了下腦袋:「哦?照顧主人?你指的是近侍的職責吧。」
「…………」一期一振無言以對,本是鳴狐的責任被推到了藥研身上,又過渡到自己……說重了,這確實是他們沒做好。
歌仙兼定和壓切長谷部敏銳地發覺不對,後者開口道:「你們在說什麼?」
一期一振嘴唇緊抿,沒有回答。
髭切則輕松道:「哎呀,沒什麼,只是……能者多勞,罷了。」
能者多勞……意思是無能的就靠邊站?一期一振握刀得手崩出青筋,久違地憤怒起來。
這場混亂的手合直到晚飯前才結束。
審神者終於結束了為期一個月的修養,正式出現在大廣間中與大家共進晚餐。
等四個刀劍男子走進大廣間,晚餐已經開始了好一會兒。審神者坐在主位上看著他們走進大廣間各自入席,她的眼力夠好,還能看清刀劍男子們外表上的一點不同,顯然是恢復還未完成就匆匆趕來了。
審神者從主座上站了起來,揚聲道:「刃到齊了我就把接下來的安排簡單說一下。從明天開始本丸恢復出陣頻率。出陣任務每天至少4次,遠征兩次,內番不變。」
「原本想著這個月出陣任務減少,你們也能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但是發現沒了出陣任務,你們的精力過分旺盛。」她意有所指,底下幾個刀劍男子中只有長谷部和歌仙兼定心虛地低下了頭,髭切依舊笑容不減,一期一振臉上倒是什麼都看不出來。
有短刀活潑地舉手道:「主人,我們還挺喜歡這種悠閑的生活的,以後能不能經常放假呀?」
審神者頷首道:「當然可以,只不過你們的月俸可能要下調一些了。不全力出陣的話,我們的收入支持不了目前的生活水平。」
話說完了晚飯繼續,今天的晚餐異常豐盛,有從萬屋的餐廳訂回來的海鮮宴,配上這個季節新釀的櫻桃酒,也算是個新的開始
髭切沒急著吃東西,先倒了點酒,放在唇間抿了一下
「嘶…」他小小的抽了口冷氣,用冰涼的酒杯貼在唇邊敷了一會兒。
可真狠哪,他們到底沒敢在手合中用自己的本體對對方造成足夠重傷的傷害,最後干脆把刀一扔,直接上拳頭。
對面一期一振看著眼前的美味佳肴,半天也沒動筷子。髭切在他肚子上給他來的一拳,直到現在還隱隱作痛。
骨喰就坐在他身邊,見狀問道:「一期哥?沒有胃口嗎?」
「我、我還好。」一期一振抬手夾起一條腌蘿蔔,塞進嘴裡,試圖用酸味來衝掉喉間的反胃感。
一期一振緩過勁後,沒忍住把心中的疑惑問出口道:「骨喰,剛才你為什麼不留下來?」
骨喰愣了愣,反問道:「一期哥又為什麼要跟他們手合?」
「為了……」一期一振張了張嘴,後半句目的卻卡在喉中,怎麼也說不出來。
骨喰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裡,輕輕搖了下頭:「一期哥和他們,大概都想把與主人的關系更進一步吧,但是我並沒有這種想法。」
一期一振看到眼前這位臉上從來都缺乏表情的弟弟,露出堪稱溫暖的眼神,骨喰說:「我其實無所謂自己的身份,佩刀也好、近侍也好,我只想繼續待在主人身邊,為她分憂。」
骨喰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他看了一期一振一眼,在他怔怔的目光中說:「不過,我認為曾經的我做的並不夠多,也並不夠好,我希望自己能夠從現在開始承擔更多的責任。比如你們說的……寢當番?我覺得我也可以試一下,只要是為了主人。」
一期一振:「…………」
骨喰語氣淡淡:「不過我對你們的挑戰並不是因為搶寢當番什麼的,我只是希望能確定現在的自己的力量,是否與以前有了不同。」
一期一振的表情經歷了大驚失色、不敢置信,再到下巴掉地、無言以對……最後只能扶額道:「我並不是在搶寢當番……」
另一邊,膝丸也湊到髭切身邊,心疼道:「兄長,你怎麼沒恢復好就來了?」
髭切毫不在乎:「畢竟晚飯可不能錯過呀。」
膝丸猶豫了下,咬牙問道:「兄長,您是認真的嗎?關於在高天原上結婚……」
髭切挑眉,一口應下:「當然。」
膝丸忍不住抬高了聲音:「可是主人根本就沒有這個意思!主人只是把我們看作下屬而已,她是人而我們是刀!」
「而且……」膝丸扒在髭切耳邊飛快地說了幾句,髭切眼睛忽然睜大,瞳孔收縮。
聽完之後,髭切輕輕嘆了口氣:「唉……看來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膝丸:「…………」居然完全沒有放棄的意思嗎?!
髭切不緊不慢道:「其實你說的倒簡單,要改變她的想法才真正困難,只不過……會因此痛苦的絕對不是我。」
髭切興味滿滿地看向對面坐席,膝丸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對面,只見一振水藍發色的太刀正凝望著主座上的主人,臉上有猶豫也有痛苦,復雜難言。
永遠守護在身邊什麼的,對於近侍來說確實夠了,但對於他,只會為自己局限於近侍而進退兩難感到痛苦。
……
拜審神者前段時間一句「全本丸都可以幫你用指甲油」所賜,加州清光的指甲油真的在本丸中掀起了一股熱潮。
個別心裡有鬼的刀劍男子是因為信了加州清光常掛在嘴邊的那句「只有變得更可愛才會為主人所喜」,有的比如蜂須賀虎徹,則是真的玩指甲油玩上了癮。
鶴丸國永特別喜歡這種氛圍,拿了加州清光用不完的指甲油,在本丸中抓著其他刀劍男子們練手。
其他平安刀也差不多,心寬幾乎是他們的標配。在看了其他刀劍男子五顏六色的手指頭之後,三日月宗近也笑呵呵地任由加州清光把他的指甲畫成藍底金色雙月紋,髭切則非常隨意地答應了鶴丸國永的請求,把手指頭借給他練習用,由他在自己指甲上勾勾畫畫。
奶油色底上勾笹龍膽和八幡神紋的左三巴,髭切的刀紋並不復雜,只是鶴丸國永明顯不如加州清光熟練,勾起來手抖得跟篩糠似的,還齜牙咧嘴。
膝丸也跑來看,驚喜道:「兄長的刀紋這樣畫出來真漂亮,跟源氏家紋非常接近。」
髭切抬起已經畫好的一只手問:「好看嗎?」
膝丸毫不猶豫道:「當然好看,與兄長非常相稱!」
髭切對著光端詳自己的指甲,摸著下巴說:「我倒是覺得與她不大相稱,白色的底和金色的刀紋總感覺太柔軟了一些,不適合她。嗯……還是天滿宮的黑底,加偏暗一點的鎏金色更加合適。」
聞言膝丸臉色一僵,鶴丸國永則目光閃閃地問道:「天滿宮?」
髭切還在端詳自己已經塗好的指甲,漫不經心道:「我被收藏在京都的北野天滿宮,雖然不太記得,不過高天原的神位應該也在天神的神宮內。現在想來,既然已經顯現了,還是從天滿宮搬出去的好。」
鶴丸國永扒開膝丸來捂他嘴巴的手,追問道:「為什麼要搬呢?你在天神的神社內接受供奉,也算是他的從神吧?」
膝丸見阻止不住,欲哭無淚地捂起了自己的眼睛。髭切挑了下眉毛,道:「如果按照現世的結婚標准,新人難道不應該從父母家中搬出來嗎?」
鶴丸國永被這番直白的話驚得下巴落地,半天沒合上嘴,訥訥道:「這可,這可真是,嚇到我了……」
髭切收回另一只手,站起身一邊戴手套一邊道:「謝謝你啦,我還有畑當番沒做完,先走了。」
他瀟灑離去,留下鶴丸國永與膝丸面面相覷。
沒兩秒,膝丸飛快地站起身擦著鶴丸衝了出去:「我我我也有馬當番沒做,先走了!」
鶴丸國永伸著手:「喂你們……」
一個人都沒留下來,鶴丸半是著急半是無奈道:「可在高天原上結婚什麼的,根本就行不通啊,又不是神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相比起其他動了心思的刀劍男子們躊躇不前、畏手畏腳,或是打算溫水煮青蛙……髭切簡直毫不掩飾自己的目標,一有空便往審神者身邊湊,刷足了存在感。
等近侍鶴丸國永終於練好了塗指甲油的技術,躡手躡腳地回到天守閣,想給審神者一個驚喜,就發現自己被某刃捷足先登了。
鶴丸國永扒樓梯邊,從地板的水平上方露出眼睛,往和室裡面看,只見上午還在他手中被塗指甲油的某人,下午就拿著指甲油來找審神者了,毫不避諱地拿著審神者的右手,正往上面塗著什麼東西。
而審神者,似乎是把自己的手全權交給了髭切,只用空閑的左手拿著平板看,應該是在讀資料。
眼見髭切還低頭把臉貼得離審神者的手近近的吹氣,鶴丸國永感到一陣沒眼看……這難道不是在揩油嗎??可審神者似乎是真的已經習慣了似的,自顧自地看平板,口中還在與髭切交談。
髭切閑閑道:「您最近恢復的不錯嘛。這兩天手合,為了接下您的攻擊,我手都在痛。」
「不如我痛。」審神者斜眼看向髭切:「你們受傷了還能去泡修復池,可我卻只能自己等它痊愈。」
「也是。」髭切繼續拿著什麼在審神者的手上塗塗抹抹,末了抬頭感慨道:「都這麼多天了,傷上加傷,您也真是能忍。我的身體雖然不會產生同樣的現像,但是看了您的傷口也能夠感受到痛苦呢。」
髭切抬頭時放開了手,鶴丸這才發現,髭切手中拿著的根本就不是指甲油,而是一根棉簽。
將手中的棉簽扔進垃圾桶,髭切抽了根新棉簽蘸了點什麼,繼續往審神者手中塗。
審神者的胳膊幾不可見的抖了抖,卻若無其事的繼續去看平板上的文字。
髭切很善解人意似的開口道:「痛的話可以叫出來哦。」
審神者斜了他一眼:「把你的手借我掐吧,為了轉移注意,我可以讓你痛得叫出來。」
「哈哈哈哈……」髭切渾不在意地笑道:「說起來,這瓶藥水是藥研給您的吧?」
審神者:「是。」
髭切挑了下眉毛:「他給了你藥水,卻沒有監督你去處理水泡?」
審神者奇怪道:「塗個藥水還要監督……」
她說完了才想起來自己確實有很多前科,只好說:「藥研大概是沒時間吧,畢竟粟田口那麼一大家子,光靠一期一振照顧不過來。」
「哦——」髭切拖長了聲音,微微眯起眼,嘴邊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弟弟們倒是比做哥哥的還要積極呢,真是令我羨慕。」
審神疑惑:「你說什麼?」
「沒什麼。」髭切語氣輕柔道,低頭繼續手上的塗藥工作。
旁邊偷聽的鶴丸國永聽明白了,藥研大約是想為骨喰或一期一振制造機會,沒想卻到給髭切做了嫁衣。
髭切塗好了一只手,抬頭對審神者說:「您這幾天的進步,倒是讓我看到了在我沒來之前,您的三年是怎麼過的,不得不說這讓我很點期待您完整的實力。」
審神者瞟了他一眼:「你不是見過嗎?」
髭切微笑:「確實用這雙眼睛和本體見識到了,可我還不曾在正面戰鬥中感受過您的強大。」
審神者眯了下眼睛:「你會有機會的。」
她還沒放棄要把髭切揍一頓的想法呢。
髭切故作驚訝:「哦呀?您這是在挑釁我嗎?」
審神者哼了一聲:「不知道前兩天挑釁一期一振他們的又是誰。」
當事人坦蕩得很:「與您比起來,他們差太遠了。」
髭切眸光一閃:「不如我們打個賭如何?等您恢復到您認為合適的時候,我們真刀手合,我用本體您用隨便一振刀劍,一輪定勝負,輸的答應贏的一個條件。」
鶴丸國永暗道不好,審神者卻一口答應:「好啊,輸了的話你就改名叫雜草切。」
髭切輕笑道:「哦呀?上次還說桌腿切呢,現在變成雜草切了?」
審神者嘲道:「這時候倒記得清楚名字?」
和室之中,髭切還在給審神者的另一只手塗藥,鶴丸國永則陷入天人交戰之中。
在清楚「高天原結婚」的必然結局的刃中,石切丸來的太晚又不喜歡管事,三日月似乎在看戲,而膝丸不可能背叛他兄長……能去提醒審神者的似乎只有他自己。
要是審神者離髭切遠遠的絲毫不待見的就罷了,偏偏看起來還很信任他……難道真的被捷足先登了?!
可是自己和大典太的底細髭切知道!要是髭切把自己和大典太沒經過時之政府檢查就混進本丸的事透露給審神者……他和大典太很可能就會失去這個好不容易得到的新家。
鶴丸猶豫了沒多久就因為髭切的一個動作而下定了決心。
幫審神者處理完手上的水泡,髭切順著桌宴挪到審神者身邊,在她頸間深深地嗅了一口。
髭切聲音低低的跟審神者說了什麼,鶴丸國永只看到他嘴唇在動,卻聽不見他的聲音……他眼尖地看見,髭切湊在審神者身後時,眼睛的眼白瞬間變得漆黑,金色的眼眸被血紅色吞噬。
鶴丸國永呼吸一窒,那是墮刀的標志!
髭切在審神者耳邊低聲道:「您好久沒有給我靈力了……」聲音軟的像貓咪撒嬌。
審神者被他的呼吸弄得脖子發癢,她打了個顫,抬手一掌拍在髭切的下巴上:「現在給了,你給我坐直!」
隨著審神者這一拍一轉頭,髭切身上的墮化跡像盡數消失,重新恢復了從前那純白副無害的樣子。
鶴丸國永幾乎懷疑剛才自己所看到的都是錯覺,但是那雙墮化的眼睛卻已深深刻在他心底。
若是沒有墮化的刀劍就罷了,之所以時之政府會要求審神者們把撿到的刀劍都送去統一進行檢測,就是為了避免已經墮化的刀劍利用還未被侵蝕的外表混入本丸。
逐漸向妖怪轉變的墮刀永遠覬覦著人類的靈力、靈魂、血肉,對於身為人類的審神者們和純淨的刀劍男子來說,被墮刀混進本丸,簡直就是被披著羊皮的狼混進羊圈裡,下場可想而知。
鶴丸國永收回視線,按著胸口在樓梯上緩緩坐了下來,心跳如鼓。看來他必須得去告訴審神者,這關系到人類的安危,也是他的底線。
鶴丸國永直等到髭切從樓上下來才裝作剛回來的樣子走進天守閣,又耐心的等到晚飯之後,收拾好空餐盤,確認應該不會有刃進入天守閣後,才小心翼翼地湊到審神者身邊,開口道:「那個……我有點事要跟您說……」
審神者抬頭看他:「什麼事?」
鶴丸國永扭捏著糾結了一會兒:「那個……您可千萬要做好心理准備。」
審神者:「…………」
其實看他這副樣子,她已經半猜到鶴丸要說什麼了。
鶴丸國永糾結道:「那個……我和大典太其實……」
「其實你的前主是B組1號審神者,而且你和大典太也沒有經過時之政府的檢測,是鑽空子混進我的本丸的。」
審神者一口氣說完鶴丸的台詞,見後者被自己震得石化,心裡居然感受到了鶴丸驚嚇他人時的愉悅。
她想了想,補充道:「而且你為了能搭上時之政府的關系還曾經在萬屋站街……不,是公關?」
黑歷史被翻,鶴丸國永大驚失色:「站街?!您怎麼會知道的!」
「不!不對!」他反應過來,震驚道:「您怎麼知道我和大典太的來歷!」
審神者是真的毫不意外:「畢竟我本丸中有兩振刀都是這個來路,我還想著你什麼時候會跟我坦白呢,倒是比三日月快上不少。」
鶴丸國永卡殼,也就是說三日月其實早就全部坦白了?!他來不及管這些,急著問道:「那您知道髭切的事情嗎?」
審神者表情平淡:「知道啊,他被換本丸、刺殺之類的事,我都知道。」
鶴丸國永咬咬牙,說了出來:「他是墮刀!」
審神者挑起眉毛看他,這個動作讓她看起來竟與髭切有幾分相似:「你發現了?」
鶴丸國永崩潰地看到審神者對這個消息也絲毫不感到意外:「您既然知道為什麼還把他收進本丸?他可是墮刀啊!」
審神者微微蹙眉:「這有點復雜,我一開始也不知道他沒有被祓褉過……雖然確實有點麻煩,但除了偶爾的靈力供應外,他好像跟普通刀劍也沒有什麼不同。」
鶴丸國永:「…………」
鶴丸國永上前一步拉著審神者的手,半跪在榻榻米上,看著審神者的眼睛無比認真道:「其實墮刀和我們,作為本體付喪神的分靈,確實沒有太大差別,但我指的並不是在外貌上偽裝得沒有差別,而是內在。」
鶴丸國永將他在石切丸與膝丸的對話中聽到的內容,加上他自己知道的東西,一股腦的說了出來:「墮刀比我們更加接近刀劍付喪神作為禍津神的一面,而我們被召喚出來的樣子則是善良的武神的一面。被祈願去殺戮掠奪的他們,從精神本質上就與作為守護刀的我們有了區別。」
審神者皺了下眉頭,關於禍津神的那段她倒是第一次聽說:「明白了,這樣看來確實麻煩……不過之前那家伙說他現在願意接受祓褉了,我正在想該找哪幾振刀去幫他祓褉。」
「不是吧那家伙居然願意接受祓褉!?」
鶴丸國永震驚,不過他很快又嚴肅起來:「不只是這樣,我來這裡找您還有另外一件事,您最近也應該感受到了本丸中的氣氛了吧,再怎麼說他們確實也做得過了些。」
審神者想了想:「氣氛?你指的是真刀手合那件事嗎?」
鶴丸國永卡殼,沒想到剛才敏銳得很的少女現在卻遲鈍起來了,他有些焦躁地說:「您先聽我說完吧,總之,人類是不能帶著肉身上高天原的,活生生的人類與死靈成為的神器有很大區別,與神的眷屬也有不同。帶著肉|體人進入高天原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被當作活祭、以嫁給神社的方式,被送往彼岸成為神明的媵妾。」
眼前的少女神色逐漸變得驚訝,鶴丸國永加快語速道:「而且說到底,神官選中的神明不一定喜歡,分靈喜歡的本靈也不一定喜歡。即使以活祭的姿態嫁入神宮,當神明不打算庇護人類了,活祭就很有可能會被拋棄。被逐下高天原後,失去了此世的身份又無法融入彼岸,結局大多是被妖怪當補品吃掉,靈魂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
驟然被告知了一堆她從不關心的事,審神者驚訝又茫然:「你到底在說什麼?」
鶴丸國永抓著她的肩膀搖晃,壓著嗓子低喊出聲:「說是髭切啊,他說他要跟您結婚!」
審神者:「…………」
她切實地愣住了,下巴掉地,這話和剛才那一堆話都堵在她心口,半天消化不過來。
鶴丸國永卻緊接著繼續絮絮叨叨:「總之與神怪糾纏上並不是什麼好事,尤其是真名啊、約定啊之類的。雙方都開玩笑的就罷了,一旦神明認真起來,而人類又答應了什麼事、與之約定,那麼神明提的一切要求人類都必須完成,可相反條件下神明卻不會受到束縛,這對人類來說是非常不公平的!」
「還有別以為有付喪神契約在就沒事,要是真沒事的話,那麼多廢棄本丸和暗墮本丸哪來的?神明要是想鑽空子那可真是太簡單了,墮落就是其中一個選擇,只不過身為武神側面的我們都下意識厭惡禍津神的側面而已。我們畢竟活了成百上千年,而你才幾歲,千萬不要被他們……」
審神者愣了許久,連呼吸幾乎停止,半晌才消化完畢。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審神者輕輕拿開鶴丸國永抓著她肩膀的手,劉海將她的眼神遮得晦暗不清。
見她有反應了,鶴丸國永舒了口氣:「您現在知道了就好,有防備的話就不會被騙了。」
……被、騙?
審神者後槽牙咬得死緊,嘴邊卻硬扯出微笑:「鶴丸你先回去吧。放心,我不會被騙的。」
看著她殺氣四溢的臉,鶴丸國永打了個寒顫:「那,那我先走了……」
他背後直冒冷汗,經過窗邊時被吹得一陣清涼。剛到樓梯口,忽聽審神者問道:
「鶴丸,本丸中還有多少刀劍男子有著同樣的想法?」
鶴丸國永僵在原地,不知該說好還是不該說好,畢竟其他人最多只想寢當番……
還好審神者並不需要他回答,她略顯疲憊地支著額頭,說:「算了,我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行了……一滴都不剩了……
第54章 賭約
這三年來, 在受挫的時候,她往往會回想在記憶中與父母友人相處的一幕幕。
一句一路小心、歡迎回來, 或是夕陽下揮別的手,清脆的女聲說著,明天見。
僅僅是從記憶的角落中剪下的小小瞬間就能讓她回味許久, 並繼續為之戰鬥下去。
即使是最近這段時間失去了長久以來的目標,她還是很積極的去掌握新的能力, 去適應新的身體,按計劃准備出陣,像往常一樣管理著整個本丸。可是在深深的心底, 她茫然無措,不知道未來在何方。
要像從前那樣繼續戰鬥嗎?冒著生命危險維護所謂的歷史,在時之政府的要求下與歷史修正主義者戰鬥?
還是說她也可以就此放縱自己, 在刀劍男子們的照顧下安穩平淡地度過這一生?
心緒混亂中, 她之所以還能保持冷靜, 一個原因是本丸中的刀劍男子們都需要她的引導,另一點也是因為刀劍男子們的支持,看著他們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 審神者沒有理由就此放棄。
然而若是這最後一根支柱也被摧毀了呢?
審神者站在天守閣的窗前, 放眼望去下面都是刀劍男子們的居室, 還有她為他們建起來的修復池、溫泉、田野湖泊、山川草原……這一切都是他們一起建起來的……與信任一起。在天守閣的四樓, 這三年來收到的來自刀劍男子們的禮物整整擺了兩面牆,大家並肩作戰的一幕幕仍舊記憶猶新。
審神者低下頭,在她的掌心裡, 還有著因練刀而留下的水泡的痕跡。她從前的身體也曾經像這具身體一樣,手中並沒有武具磨出來的繭子,握刀久了連手腕都抬不起來,而這幾天就像是把從前逼迫著自己提升實力的日子又重新過了一遍,生生練脫了一層皮。
就像髭切說的那樣,她也意識到了自己對自己多麼狠,然而現在又是為了什麼呢?
總領失職,下屬越位……有時候不一定是因為某個人做錯什麼,可現在的她就是要面對這樣的結果。
審神者輕輕撫過右手掌中的痕跡。今天下午髭切埋頭認真幫她處理水泡的樣子,不知為什麼,回想起來才發覺自己記得異常清楚。
無論是他輕且穩的手法,還是低頭時頭頂上的小小發旋,乃至垂眸時微顫的睫羽……她還記得當時自己的想法:這振刀認真起來時看上去可靠得多,閉上嘴的時候也更討人喜歡了。
無論髭切表現如何,她始終在心裡提醒著自己,不要被他騙了,要找到他這些行為背後的目的。但是可能在某一個瞬間,她曾心想,也許那天的道歉是認真的呢?也許這振刀是真的打算「悠閑地生活下去」呢?
她曾經很排斥通過聆聽心音的方式來確定下屬的忠誠,可她現在卻特別想把這振刀狠狠摜在地上,按著他,不顧他的掙扎,強行聽取他的心音,以此來確定他的真實的想法,好讓自己安心、或下定決心找辦法解決他。
不過現在倒是不必了。
那天忽如其來的道歉是假的,這些天的相處也是有目的的。這振源氏重寶從來就沒有打算把自己的忠誠交給她。
審神者站在窗前,被微冷的夜風吹散了額發。她閉上干澀的眼睛,強迫自己控制好心情,別影響了本丸中的天氣。
她沒有耐心也沒有時間跟這振到繼續這樣隱晦的試探下去了。既然他不懷好心,那麼她就以他的方式,來結束這一切吧。
她不會束手就擒的,審神者靜下心來對自己說,她的未來始終只會掌控在她自己手裡。
源氏院裡,髭切抱著一籃洗好晾干的衣服走回院子。
他忽然慢下腳步,眼前一小朵雪花正晃晃悠悠地從天空中飄落,他抬起手,讓雪花飄進他戴著手套的掌心裡。
雪花呈完美的六角形,每一條冰棱上都延展出羽毛狀的冰絲,顯得精致又脆弱。
「……哦呀?在我沒注意的時候,冬天已經來了嗎?」
膝丸在房間裡喊道:「兄長,你在說什麼?」
髭切把自己的發現跟膝丸分享:「掃除丸,初雪開始下了呢!」
膝丸從房間裡走了出來,無奈道:「兄長你在說什麼啊,現在才剛到夏天而已。快進來吧,外面好像起風了,可能會下雨。」
「下雨?」髭切驚訝道:「不是只有當她心情不好時本丸才會下雨嗎?」
膝丸不確定道:「主人要是心情不好,本丸中應該會打雷吧?吹風然後下雨,倒是比較像這個時節現世中會下的梅雨呢,應該是模擬下雨的景趣。」
「梅雨……嗎?」髭切看向手心,發現小雪花已經化成了小小一點水珠凝在手套上,同時耳邊由遠及近的、真的淅淅瀝瀝的開始下起小雨來。
髭切趕緊進入屋檐下,免得手中的干淨衣物被淋濕。
膝丸開始收拾他收回來的衣服,髭切還站在檐廊下,脫了手套將手伸出屋檐外,用皮膚感受了一下。
髭切疑惑道:「家務丸,梅雨有這麼冷嗎?」
膝丸在屋子裡喊道:「雨應該都是冷的吧?以往這個時節我們都被好好的收在箱子裡呢,所以在印像中才會覺得暖和?」
「……這樣嗎?」髭切想了想,發現自己確實沒有什麼關於梅雨的印像。
他收回被雨水打濕的手,一陣穿堂風迎面吹來,手上的熱量都被蒸發的雨水帶走,冷得刺骨。
……
一夜過後,本丸中的梅雨還在下,從夜裡夾著冷風的小雨,變成了清晨的綿綿細雨。
三條院附近的湖泊被雨點打出微小的漣漪,水面上還有薄薄的霧氣蔓延,一切景色在雨的籠罩下都顯得朦朧起來。
天亮不久,審神者早早出現在演武場內,沒穿最近刀劍男子們送給她的各刀派的內番服,而是穿著一身白衣紅袴的巫女服來了,黑發被細雨沾濕了點,微卷的發梢非但沒有垂下,反而翹得更加精神。
她從刀架上拿下一振木刀,拎在手裡掂了掂,動作看起來跟平常並沒有任何區別。
審神者來得早,演武場中只有零星幾振今日沒有當番,也不需出陣的刀劍男子,見了她都主動打招呼,骨喰也是其中之一。
他主動走到審神者面前,說希望能與她手合一場。審神者答應了,她用太刀,骨喰用脅差,演武場中很快響起木刀相擊的聲音。
手合中,骨喰第一時間感覺到審神者的速度和力量幾乎與從前沒有太大差別,確定審神者不會被自己傷到後,骨喰主動拿出真實的實力去攻擊審神者,審神者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力道沉穩地將骨喰的揮斬全部擋了回去。
在此之前他們就手合過無數場,對對方招式和出招的時機都了然於心,加上都沒有迅速結束戰鬥的意思,兩人越戰越酣。
直到小雨逐漸停止,太陽從雲層後露出了邊邊角角,點點陽光灑入演武場,審神者由於對於太刀的刀法還不夠熟練,被骨喰先一步將刀刃探了至頸間,輸了。
審神者將木刀收回身側,站直了慢慢平復呼吸,朝面前的骨喰輕輕點頭:「你變強了很多。」
骨喰的眼睛亮了亮,面上還是冷冷淡淡的:「謝謝,能用這身實力為您分憂就好。」
說完,骨喰猶豫了下,問道:「主人, 您今天心情不太好嗎?」
審神者怔了一下,心中忽然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感……她很快平復過來,對骨喰道:「沒事,我還好。」
骨喰沒有放過審神者表情的一瞬間的變化,他想了想,又問道:「主人,既然我贏了,能不能向您討一份獎勵?」
審神者點了點頭:「可以。」
「我想要的獎勵是……看到這段時間的主人。」骨喰看著她的眼睛,嘴邊稍稍勾起一絲弧度,平日裡一直冷淡的眼神變得溫和柔軟:「主人這段時間看起來很快樂,我希望主人能夠永遠像這段時間裡一樣開心。」
審神者沉默許久,哪怕不聽心音她也能感受到骨喰的真心,而心中下意識地承認令她更加難以回答了……原來我這段時間都很開心嗎?
面對著曾經並肩作戰過無數次,救國過自己的性命也被自己拯救過的銀發少年,審神者凍了一個早上的眼神終於軟了下來,流露出點點難過與隱忍……以及感激。
「謝謝骨喰。」審神者淺笑道,復雜的情緒令她更加真實:「我會的。」
骨喰看著她愣住了,他忽然轉頭偏開視線,耳側升起一抹薄紅:「……嗯。」
比起昨晚來說溫暖得多的空氣吹進演武場,也帶來了另一道聲音。
「哦呀,看來我來晚了?」
一振白衣太刀不緊不慢地從演武場外走來,在院子裡停下腳步。他被籠罩在好不容易露臉的陽光中,奶油金的發絲閃閃發亮。
髭切半是遺憾道:「好不容易提前完成了畑當番,想來當陪練的呢,結果已經有人了啊。」
暖風忽然消失了。
審神者側對著髭切,右手緊緊地握了一下刀柄,骨喰看向審神者,發現她的眼神冷得可怕。
「不,你來得正好。」
審神者回頭時已經整理好表情,對髭切輕輕挑起眉峰:「我想了想,昨天的賭約對你來說好像太容易了點,畢竟你已經有那麼多名字了,再多一個也無所謂。」
髭切興味盎然:「哦?所以您想要我做什麼呢」
「不如換成一個承諾吧,用你在高天原的神位來發誓,答應我一定會做到。」審神者似笑非笑,眸光流轉間令她看起來有幾分危險,對髭切道:「……當然反過來也成立。怎麼樣,答應嗎?」
她賭的是髭切作為神明的根基也是他活了上千年後的唯一成果,原以為髭切還要考慮一下,她甚至還想好了挑釁的話語,卻沒想到眼前這振白衣太刀一口答應下來:「好啊。如果我輸了,那麼以我在高天原的神位發誓,我一定會做到你的要求。」
見她眼中露出驚訝的神色,髭切笑得和軟:「當然,反過來也一樣。」
審神者嘴角動了動,壓下心中翻騰的怒火,微笑道:「那就開始吧,不用等了,現在就來手合。」
髭切挑起眉毛:「您確定?現在的您還沒恢復到巔峰吧。」
審神者淡淡道:「不想等了。不過因為還未恢復完全,我會用一些刀術外的手段,總之都是我實力的一部分。」
髭切饒有興致:「您是指您那天用在我身上的柔術麼?還有靈術?」
「那不叫柔術。」審神者瞥了他一眼:「那是用來對付對女性心懷不軌的人的防身術。」
髭切:「…………」
審神者輕哼一聲:「靈術我也會用,不過在本丸內我不會用破壞性太大的靈術就是了。」
髭切笑眯眯地應下:「好。」
審神者看向旁邊的骨喰,語氣中帶著歉意:「你也聽到了,這是我和髭切之間的賭約。很抱歉,只有你在的時候,我的實力才是最強的。所以……」
骨喰直接道:「請使用我吧!主人,能為您贏得榮耀是我的榮幸。」
這場賭約的見證者並不多,只有振刀劍男子碰巧遇上了。不過有機會能看到主人的全力戰鬥,他們自然不能放過。都在演武場邊緣坐好。給他們讓出足夠的發揮空間。
審神者和髭切在演武場中央相對而立,骨喰變為佩刀掛在審神者腰間,被審神者拿在手中的脅差本體閃著鋒銳的光。
這次沒有人在戰前說話,也沒有人替他們喊開始。他們站定在演武場中央,在某一個瞬間。忽然撕裂中間的空氣,手中刀鋒毫不猶豫地朝對方揮下。
直到親身面對她和她手中的脅差,髭切不得不承認,當時在2號的本文中是自己可能真的拖了審神者的後腿。
眼前的少女詮釋了什麼叫真正的人刀合一,旋舞著向他劈來時,動作間沒有絲毫的空隙。哪怕力氣確實沒有恢復至巔峰,要完全擋下還是有些困難。
看來不拿出實力不行,髭切在心裡對自己說,同時手中太刀裹挾的力道再度加重。以力破巧地打斷了審神者的攻擊,並繼續朝她揮去揮去。
審神者後退兩步,出了髭切的攻擊範圍,她確實還撐不住髭切的全力揮砍,但她還有別的能力,那就是靈術。
最快又最有效的落雷術,只需要三個印,子、午、巳。
審神者將骨喰的刀刃咬在口中,雙手結印。可面前的太刀卻更快,刀鋒直直的往她兩手之間揮下,令審神者不得不放棄結印,避開後持脅差應戰。
要是挨一下靈術那可不得了,親眼見識過她的靈術的可怕的髭切抱著這個想法,手中長刀劈斬得越發迅猛有力,數次打斷審神者的結印,逼迫她用刀來應戰。
在這段時間裡,審神者練刀的時候幾乎不會拒絕任何刀劍男子的手合邀請,是以他把審神者的刀路摸得一清二楚。知道她什麼時候會後退,什麼時候會進攻,什麼時候會用出自己最拿手且攻擊力最大的旋身劈砍的招式。
所以意料之中地,眼前的少女在發現自己不會有結印的機會後,緊接著用上了旋身橫斬的方法試圖尋找優勢。
髭切不打算給她使用空間,這種原自於薙刀的、以旋轉身體次次疊加力道的攻擊,一旦成型就難以被打斷,且揮刀的力道一次比一次重。
他在審神者揮刀的間隙中,像上次在天守閣中的手合一樣,先一步靠近她,不過這次沒有選擇用手禁錮,而是把刀刃往她的脖子旁壓去,企圖令她投降。
刀刃未到,審神者卻忽然加快速度轉過身來,矮身撞入髭切懷中,手肘毫無保留地捅在他胸口,把髭切捅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同時也是這瞬間,髭切發現她手中並沒有拿刀,兩手都是空的,並沒有脅差的影子。
髭切腦中警鈴大作,他迅速後退想拉開距離,審神者卻糅身而上,左手一手刀劈在髭切持刀的手臂內側,將他手中太刀隔開,而自己的位置放得非常低,限制在髭切的手臂範圍內,讓後者既不能用太刀來攻擊自己,也難以對自己的攻擊做出有效反應。
繼手刀之後,一擊得手審神者反手用掌根磕向髭切的下巴,趁其後仰時,又是一拳砸在他肚子上。
髭切硬挨了一套貼身連擊,顧不得狼狽,他向右側一撲躲出戰圈。於此同時,森白刀光無聲地從天而降,劈在他原來所處的位置上,將演武場的木地板劈出一個大洞。
審神者停在原地,不知何時現形的銀發少年半蹲在她旁邊,眼中並無失手後的懊惱,將本體換了個方向,以刀柄遞給審神者。
審神者接過脅差,熟練地挽了個刀花,對半跪著的髭切似笑非笑。
骨喰也站了起來,後退半步站在審神者身側,身上透出幾分真實的殺氣來。
繼髭切後,這是她第一次將聆聽心音的本領運用在實戰中,和骨喰打配合比起跟髭切更令她暢快……尤其當對手是髭切時,愉悅感幾乎到達頂峰。
髭切站起身,他微笑著,眼中滿是被輸贏勝負刺激出的征服欲:「每次您都能給我驚喜呢。」
邊上觀戰中的刀劍男子中有刃疑惑道:「這不是賭約嗎?怎麼感覺他們好像是在真殺。」
笑面青江也在其中,他眯了眯眼:「確實有點問題,不過我們還是不要參與的好。」
「那就任由他們打下去?還是找個人通知膝丸殿他們過來吧。」
「仔細看看他們吧。」笑面青江臉上並無笑意:「你如果希望讓主人生氣,盡管去叫。」
場中,審神者慢慢在嘴邊慢慢勾起一絲真實的弧度,開口時聲線有著與髭切相同的柔軟,眼裡卻冷得沒有一絲溫度:「這種時候,難道不應該紳士一點,將勝利讓給女孩子,也就是你的主人嗎?」
「哎呀,非常抱歉呢。」髭切笑眯眯的說:「我也很希望能夠把勝利帶給我的主人。可是我的主人大約不希望我在這種情況下因為她是女孩而放水吧,這對她來說才是一種侮辱。」
審神者輕哼一聲,讓她意識到自己的性別的也是他,現在選擇忽略性別的也是他。「好話說盡,壞事做絕」說的就是這種人吧?
等戰鬥再次開始時,審神者似乎完全放棄了結印,手中脅差揮得更加凌厲且致命。而髭切的刀法也更加凶狠,招招都衝著致命的位置劈下,格擋時震得審神者的手都在發抖。
審神者還未恢復從前的體能,所以只能選擇速戰速決。髭切明知道這一點,本來可以選擇拖時間、耗光審神者的體力來獲得勝利。可他仍然選擇與審神者打快戰,甚至逼得比她更緊。刀鋒壓著她像是在強迫她低頭認輸。
髭切越是在刀上用力,甚至完全不顧自身是否會在兩振真刀的碰撞間折斷,而面對這樣的攻擊,審神者卻逐漸露出退避的苗頭。
髭切真的太熟悉她這一點了。
明明只是一振刀而已,再鍛就可以擁有第二振第三振,可她卻把一振可以重復獲得的工具當做自己的孩子似的保護。連他也一樣,不得不承了她的恩情。
就是這點令他不解,就是這樣一個令他無法贊同的堅持,讓他特別想質問審神者,問她你到底會在什麼時候才放棄你的刀呢?在自己的性命被轉移傷害的御守耗光的時候嗎?
也是因為這點,髭切才發現自己難以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即使無法理解也希望能繼續站在她身側,即使說著無法贊同也抑制不住心裡在意識到她為自己的付出後,在後悔中升起的感動和絲絲甜意。
——三日月很高興能有這樣一個主人吧?真難以啟齒,不過我也一樣。……可是,你能不能,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而不是我的。
審神者忽然發現髭切的攻勢越發狠厲,像是完全不要命了一樣,刀刃纖薄太刀被他拿在手中甚至發出了嘯音,刀鋒帶著戾氣的朝她砍下……不,是朝她手中的骨喰砍下!朝骨喰攻來!
審神者在上一次髭切為他介紹太刀的正確使用方法時,仔細看過他的刀身。平安時期的太刀刀刃較窄,刀背比起專為實戰打造的鐮倉刀窄了更多,也就更加容易在實戰中折斷。
可現在的髭切卻完全不在意自己是否會在相撞中碎裂一樣,每一擊都是全力的進攻,每一擊都在逼迫她用手中的脅差來應對。甚至讓她產生一種錯覺,如果不抬起手中脅差,自己甚至會被髭切連人帶刀的斬斷。
又一次碰撞間,髭切的本體刀刃清脆地崩出了裂口。骨喰也一樣,審神者甚至在心音中聽見少年的悶哼聲,顯然痛極了。
她不由自主的收回刀刃,防御的姿態被下意識地回避打亂,速度再跟不上髭切的攻擊。後者以刀背砸在審神者手前的刀鐔上,骨喰立刻脫手而出,遠遠地落在演武場一角。
審神者的手連著手臂都被髭切震得發麻,迎面而來的是髭切冰冷的刀光。
在骨喰趕回來幫助審神者之前,髭切將審神者按倒在木地板上,就像那天審神者在天守閣中做的、把刀插在他耳邊一樣,也把本體往審神者臉邊扎下。
審神者冷冷地看著髭切這麼做,太刀被插進自己耳邊的木地板下時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甚至連反抗的姿態都沒有做出來
得勝的征服感湧上髭切的腦中,金色的眼睛裡滿是勢在必得:「您……」輸了。
後兩個字還未出口,髭切突然從審神者的眼中看到了一瞬間的白色反光,他甚至還未來得及思考,下一瞬自己的身體裡一陣劇痛從脊椎蔓延開來,像是被一振長|槍狠狠地從背後貫通到胸口,痛得渾身麻木。
髭切痛到脫力地松開了刀柄,摔倒在審神者身上,一兩秒後才聽到從演武場上空傳來的滾滾雷聲。
居然是落雷術?!髭切掙扎地抬頭看向審神者,可是他明明打斷了她每一次結印……
審神者毫不留情地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髭切,骨喰跑過來將她扶起。周圍地面上還有隱隱電光閃過,從天花板八日雷劈出的窟窿往外看,外面天空中不知何時已聚起厚重烏雲,雷聲不斷,演剛才才露出邊角的太陽現在被遮擋得不見蹤影。
本丸以演武場為中心天氣驟變,其他刀劍男子紛紛放下手中的事看向天空,都意識到這是因為審神者正處在暴怒之中,隨即趕緊向演武場趕來。
「你輸了。」審神者神情冷漠道。
黑沉烏雲凝聚在演武場上空,天地被遮得一片昏暗,只有偶爾的閃電能劃破這一切。
髭切慢慢爬起來,以半跪的姿勢看向眼前的審神者,他這次被電得連手都抬不起來,更別提翻盤。
髭切喘了兩口氣,還能笑得出來:「原來,這也是……您的能力啊。本丸中因您的心情而產生的天氣變化,也能被用作攻擊嗎?嗯……又學到了呢。」
審神者嘴邊勾起的微笑竟與髭切別無二致:「自然能為我所用,畢竟這個本丸中的一切都因我的靈力而形成。當然也多虧了你,不然我在沒有結印的時候,還用不出這樣的落雷。」
髭切笑了笑,接著輕輕嘆了口氣:「看來您昨晚真的很難過啊……」
審神者一愣,她正想說什麼,腳下突然亮起一圈金色光芒,逐漸形成一個六芒星的政法。
髭切腳下也出現了同樣的六芒星,只不過比審神者稍微小一圈,陣法中間的花紋是他自己刀紋。
這是迦勒底的英靈召喚!居然在這種時候……
審神者本能的想拒絕召喚,但同時又想起,時之政府給他的任務中有必須回應召喚這一條。
她稍一猶豫,召喚陣已完全成型。眼前髭切身體開始變得透明起來,而審神者則感覺有一股力量在把自己的靈魂正在抽離身體。
骨喰震驚地發現身邊的「審神者」軟倒在地,可還有另一個審神者站在原來的位置上。
「去找時之政府的後勤科保存這具身體,我會回來的——」
審神者的靈魂只來得及說出這句話,隨著召喚陣光芒大盛,與髭切同時消失在演武場內。
作者有話要說:
我太弱了……今天上午跟家裡出去買了趟菜就不行了
(護肝片……快拿朕的護肝片來!)
第55章 召喚
再次睜開眼睛時, 入眼的是充滿科技感的銀灰色的牆壁與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員,比上次完全隔離的待遇要好。
被迫重新過了遍這具身體的記憶, 審神者忍著惡心,撕紙似的把身上的金屬制束縛扣給掰了下來。
她注意到到自己正穿著一件堪稱暴露的改良狩衣,前襟被自己的胸部高高頂起, 下擺短得遮不住大腿。罩衣內沒有穿打底的小袖和袴,反而穿了件緊繃的紫色膠衣, 將身材分毫畢露地勾勒了出來。
她的腰間掛著一振煙色刀拵的太刀,正是髭切本體。
「啊啦……居然又把我召喚出來了,該說什麼好呢?」
審神者聽到自己這樣說著, 隱約感覺到這似乎並不是她在說話,可又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還真是大膽,在我的感知中, 上次當下了我的攻擊的少女並不在吧, 居然敢在這種情況下再次召喚我, 是想讓我把這個地方碾成平地嗎?」
眼前拿著記事板的橙發男人緊張道:「非常抱歉,這位英靈。我們並不是故意要去打攪您在英靈座上的安眠,請您多少聽一下我們的請求。」
審神者按下腦海中莫名升起的奇怪殺意, 口中道:「所以是為什麼呢?」
見她還能夠正常交流, 醫生松了口氣, 說:「被您附身的這位小姐, 她的身體正在死去。上一次您離開她的身體後,這位女孩醒來後似乎並不願意接受童磨先生的死亡,於是封閉了自己的靈魂。我們希望您能夠幫助她重新找回意識, 至少有英靈的靈基支撐,她也能活得更久一點。」
「哦……?對素不相識的人,居然還能冒著危險再度召喚嗎?」
審神者能明顯感受到腦海中除了自己外還有兩個半獨立的思維正在運轉,她想了解迦勒底的情況,可另外兩種思維中一個想用辛辣的話語諷刺迦勒底、對他們進行最不堪的揣測,而另一個則是悲憫的,因為憐惜自己的身體的遭遇,想像神佛給予人類天罰般地將迦勒底徹底毀滅。而他們都影響到了審神者出口的話語……甚至是性格。
醫生的表情變得尷尬起來,眼前的英靈問到了關鍵上,他們在物資及其匱乏的情況下還冒險進行英靈召喚,確實為的不只是拯救一個人那麼簡單。
「當然~確實還有另一個原因。」邊上一位拿著誇張法杖的女性接過話頭,爽快地承認了:「您在被召喚的時候想必也被灌輸了有關此世的知識對嗎?作為人理續存保障機構,我們修正了六處特異點,正在逐步扭轉人理燒卻的結果,可是現在在第七處上遇到了難題,為了拯救世界,迦勒底需要足夠強大的戰力補充,而您就是我們目前在有限的資源下能找到的最強戰力。」
審神者眯了一下眼睛,感受到腦中一個思維被稍稍安撫了,而另一個思維嘆息著,也放棄了碾平迦勒底的想法,讓她能順利說出自己的想法:「如果……我拒絕成為你們的從者呢?」
醫生愣了下,摸著後腦勺苦笑道:「這就麻煩了啊……」
審神者勾了勾唇角,一些細微的動作已無意識地受到了影響:「一上來就讓人家幫你們戰鬥,人家可是很困擾的……」
達芬奇聽出她並沒有一口拒絕的意思,笑道:「是啊,我們總得拿出自己的誠意。」
召喚室的側面開了一個小門,醫生和達芬奇帶著審神者走了出去,順著科技感滿滿的走廊來到控制室。
審神者四下掃了幾眼,這裡給她的感覺倒跟時之政府總部很像,就是整潔多了。
「不過……你們的力量系統還真是有趣。」審神者左手撫過自己腰間太刀,感受著自身混亂的靈基和雜糅的思維,說:「召喚了不得了的東西出來呢。」
聞言,醫生有點冒冷汗,想起這位女性英靈還從未報上真名:「呃……您的真名難道不是源賴光嗎?」
「源賴光?」審神者挑起一邊眉毛,確實感受到此身的部分靈基對這個名字有所回應,「原來你們想召喚的是他呀。」
醫生震驚:「您不是源賴光?!可我們用的聖遺物是童子切安鋼,按理說最有可能出現的人物就是源賴光啊?」
童子切?從這具身體的記憶中提取到童磨與迦勒底的談話內容,審神者眸光一閃:「可童磨也提供了聖遺物,不僅如此,歷史上的源賴光可是男人,你看看我的性別就明白了吧。」
男人?性別?醫生眼神死:「啊不,性轉什麼的已經是英靈召喚的正常現像了,先不說您的載體就是女性,像衝田總司、織田信長啊之類的人物召喚出來都是女孩子呢……啊並不是說這樣不好,畢竟英靈無所謂性別。我的意思是您既然不是源賴光,那您又是哪位英靈呢?看您的刀,難道是源次綱?還是源賴朝?」
審神者的感受一瞬間有些微妙,要是看見女體衝田和女體信長,她本丸中接近一半的刀都會瘋掉吧……
「現在還不好說。」審神者輕輕嘆了口氣:「由於這具身體和聖遺物的影響,我的靈基由三個以上的英靈組成。而我作為意識主體,不是源賴光也不是源賴朝,大約只是個無名人而已。」
醫生:「……那我們應該怎麼稱呼你呢?」
審神者沉吟:「叫我源氏吧,這也是組成我靈基的大部分英靈的共同姓氏。」
經過這段時間的磨合,她現在已把強大的能影響自己的意識的兩個靈基捋清了。
從最開始,想要碾碎這裡的一切的就是源賴光,自稱母親的也是「她」,「她」是組成靈基中除審神者外占比最大的一塊。而把矛頭對准童磨,打算徹底抹殺罪魁禍首的則是源賴朝,這也是一位「她」,性格比源賴光要尖銳很多。
醫生愣了下,很快理解了:「明白了,源氏桑。」
「不過我還有一點疑問。」出口的是達芬奇,她指向審神者腰間的太刀,說:「這次召喚中我們發現,您的武器似乎也有自己獨立的靈基?從它散發的魔力波動來看,似乎是一個獨立的、類似使魔的個體。冒昧問一句,請問它也可以幻化成人類嗎?」
審神者有些意外,承認道:「是的呢,物品被放置久了就會產生靈,這是我們國家的傳說之一,不過也是真的。這振刀經過了千年以上的歲月,其中確實有付喪神存在。」
達芬奇和醫生的眼睛倏然亮了,審神者猜到他們在想什麼,輕笑道:「怎麼?你們想見識髭切的模樣嗎?」
「當然!」醫生脫口道:「現在多一個人就多一份戰力!」
他意識到自己說漏嘴,臉有點泛紅:「哎呀抱歉,我們召喚你的出發點真的是拯救理繪小姐。」
「哦……?你的理繪小姐正沉睡在這具身體的意識深處,不願意出來呢。」審神者似笑非笑:「嘛無所謂了。既然你們想看,那我就把髭切的付喪神召喚出來吧。」
話一出口,審神者立刻在腦中聽見沉默已久的髭切的心音:哦呀,您要把我也召喚出來嗎?太好了,我也想用人類的姿態陪伴在您身邊呢。
聞言,審神者在心中輕哼一聲,剛才醫生的話似乎給了她腦中兩位源氏的思維一點靈感,但做決定的還是她的意識,審神者可以選擇拒絕這兩個思維的提議,也可以選擇……她在心中輕笑道:還是遵循一下這個世界的規則吧。
髭切忽然有種奇妙的預感,他感受到審神者正把自己從腰間卸下,舉起來,隨即海量靈力被注入刀中,幫助自己凝聚出一副身體……
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位嬌小可愛的少女。眼角貓眼似的上挑,眼神卻無辜又溫順,有著挺巧的鼻尖和飽滿的唇珠,奶油金的柔軟卷發長及臀部,還留著公主切,發尾軟乎乎地翹在臉邊。
她四肢纖細,身高只到審神者的肩膀,看起來只有十六歲左右,身材卻凹凸有致。身上穿的靈衣除了顏色是奶白的外,款式幾乎與她主人身上的靈衣一樣清涼,其下緊繃的黑色膠衣令曲線的對比越發強烈。
順著大家的視線,髭切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確認自己是絕對無法在站直的情況下看到腳尖的。
審神者面帶慈愛微笑,對旁邊的達芬奇和醫生說:「這就是我可愛的孩子,髭切,要與她好好相處哦。」
達芬奇摸著下巴道:「嗯……聽名字我還以為會是個男性,不過現在這樣意外的不錯呢。」
醫生唉聲嘆氣:「所以說這個英靈召喚系統絕對有問題,不然為什麼總召喚出與歷史不符的各位小姐姐大姐姐呢?」
見達芬奇看過來,醫生義正言辭地譴責道:「連你也是其中一例!」
達芬奇哼道:「到這只是我人家的愛好而已,與你們的召喚系統無關。」
愛好?少女模樣的髭切眨著貓眼看向審神者,把她看得心頭一跳。
審神者面上繼續微笑,順著源賴光的思維說:「怎麼了?我可愛的孩子,喜歡媽媽給你准備的身體嗎?」
居然自稱媽媽,審神者差點沒把自己惡心得反胃,可面前的太刀用她天真無邪的精致臉龐展顏笑道:「只要母親大人喜歡就好,謝謝母親大人!」
審神者:「…………」
她早該認識到這振太刀根本毫無節操可言。
醫生和達芬奇開始帶著審神者與髭切在迦勒底中參觀,把前六個特異點的照片記錄也調出來給她看。
「在召喚時,英靈系統應該已經給你有關現世的信息。目前我們正處在一個人理燒卻的世界上。除了迦勒底外,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其他生命,必須要將所有特異點修復後人類的歷史才能繼續發展。而我們的使命就是去到各個特異點回收聖杯修復人理,主要戰力是御主和身為從者的英靈。」
審神者瀏覽這屏幕中的圖片,目光落在圖中被他們成為從者的粉發少女身上,說:「所以你們也想讓我成為從者之一?可是戰鬥對這具身體來說並不好吧,我的靈基穩固『她』的身體狀況的同時,戰鬥也會透支『她』的生命。」
「是的。」
醫生顯得有些尷尬,達芬奇接過話頭說:「畢竟已經到了全人類生死存亡的邊緣,我們確實沒有資格要求每一個人類都來作出貢獻,尤其她還是異世之人。可是適合靈子轉移的人類實在太過稀有,所以我們只能打動你,希望你能同意幫忙說服她與我們合作,在生命最後的時間裡與我們並肩作戰,共同拯救這個世界。」
「用不著了。」
在醫生和達芬奇驚訝的目光中,審神者輕撫自己平坦的小腹,說:「這個孩子,她的靈魂反應已經消失了。」
「什麼?!」醫生震驚道:「剛才你不是說她還沉睡在你的意識深處?」
「只是存在而已。」審神者嘴邊的笑容沒有溫度,「在我到來之後,她主動放棄了對這具身體的掌控甚至是感知,將一切都交給了我,自己則選擇永遠的沉眠下去。」
「…………」
審神者的聲線稍顯冷酷,意識中源賴朝較尖銳的思維冒了出來:「怎麼?她死了很讓你們吃驚嗎?就算我不進入這具身體,她的靈魂也會在大約一兩個月內隨著身體死亡而消散吧。「
醫生嘆息道:「所以我們想著你要是能附身,她至少還能多活……」
「活久點又有什麼用。」現在出口的不僅是源賴朝的諷刺,還是審神者對自己和另一個自己、兩人不同卻又相似極了的人生的不甘:「放棄了選擇的權力,將信仰交到一個邪教頭子身手上,記了自己的親人朋友,忘記了自己的夢想……這種人生還是死了更好吧。」
「您怎麼能這樣說?」醫生反對道:「她的確放棄了人生,可您不是當事人,即使得到了她的記憶也不會擁有同樣的感受,自然也不會知道到她承受著的痛苦,怎麼能去批評她呢?」
兩人間的氛圍為之一僵,審神者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在意識到自己被源賴朝的思維影響了後,她主動把她屏蔽開了,只留下源賴光的思維。
審神者把視線從醫生身上移開,繼續看向屏幕中照片,瀏覽了數張後,審神者目光忽然凝固,她指向某張照片問道:「那是什麼嗎?」
達芬奇和醫生順著她的手指看去,照片中是一個明顯的光環,成形成漩渦狀。中間湛藍色的天空中沒有一絲雲朵甚至能透過它看見其遙遠的宇宙中的星星,而外部則是正常的天空,帶有絲絲雲彩,呈現出淡淡的淺藍色。
達芬奇解釋道:「這是所羅門的光帶,乍一看像是從高遠的天空中包圍了整個特異點的光環,但實際上卻是億萬光線的結合體,是將人類歷史轉化為熱量的寶具。」
「將人類史轉化為熱量?」審神者輕聲道,腦中想到的那次追捕任務中在天空上看見的、與眼前光帶的照片很相似的漩渦狀雲層,以及它正在吸取整片土地上的靈力和生命的事。
審神者忽然道:「它其實是一種能量的聚合體嗎?」
達芬奇點頭道:「是的,每一條光帶都是無窮熱量的聚合體,相當於魔力無窮大的聖杯。只要聚集上億條這種光帶進行加速收縮,不說起死回生,連星球級別的時間逆行、再創世都可以做到。」
起死回生?時間逆行?審神者的眼神有些奇怪,醫生還以為她是對這些有興趣,乘機道:「您干脆成為我們這邊的英靈吧,等到了特異點,您可以親眼看到這種光帶。
「你們還真是不惜余力的在招募人手啊。「審神者微微蹙眉,口中卻說:「好吧,我答應了。」
醫生驚喜道:「謝謝你!這對我們來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審神者輕輕勾了一下嘴角,答應下來不僅是因為時之政府的情報任務,她自己也對所謂的光帶、人理燒卻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和疑問。
「那請您繼續繼續跟我來吧,我為您介紹一下我們這邊的,宿舍區和食堂……話說您想要什麼樣的房間?我來替您安排!」
「哦對,此外還要為您講一下迦勒底的歷史。這個組織在上個世紀便已經建立,於去年發現了第一個特異點……不過在一次事件中大部分人員遇難,剩下的人不足20,戰力極其匱乏……」
參觀繼續進行,審神者與醫生和達芬奇走在前面,少女模樣的太刀腳步懶散地跟在他們後面,時不時東看看西逛逛,腰間掛著與她體型不符的本體,隨著步子搖晃著發出響聲,顯得整個人更加嬌小可愛
醫生在所謂的御主的房間旁邊為審神者安排了一間兩房的宿舍,髭切作為審神者的武器,也一起算了進去。
「那麼我先走了。」說這話時,醫生顯然還在為肝到金卡……不,是戰力得到補充而感到興奮,「晚飯時間從下午6:00開始,您可以去3樓食堂用餐。有事的話可以隨時來管制室找我和達芬奇,我們要是需要您的幫助,也會在廣播中呼喚您的名字。」
審神者答應了。
進入宿舍,電動的房門關上後,髭切很是隨意地在面積不小的宿舍中逛了一圈,看看主臥足夠三人並躺的大床,再看看次臥裡的單人床,又溜溜達達地走來客廳。
望著嵌入牆中的電視等電子設備,髭切感慨道:「這裡跟本丸中的和式建築完全不一樣呢。」
審神者沒聽髭切在說什麼,她現在思考的是自己曾經在任務中見過的、被他當成漩渦的光帶,還有那片變成他所需要的玉鋼的聖杯碎片……
這些事物到底是怎麼從這個世界流落到其他世界上去呢的呢?畢竟這個世界的所羅門目標也僅僅是這個世界的人類史而已,不會涉及到其他世界人類史,那麼為什麼其他世界也會產生光帶和聖杯?還有只要不符合世界線的進程就會導致世界毀滅,這種與人理燒卻聽起來非常相似的結局,兩者之間真的沒有聯系嗎?
審神者不由自主地開始回憶,三年前當她的世界毀滅的時,她有在天空中看到這種光帶嗎?
身邊響起的聲音令審神者回過神來。
她轉頭看去,只見少女模樣的髭切站在鏡子前,兩手從狩衣下的空隙伸進衣服裡,捧起來,先掂了掂,然後揉了揉……
「……哦呀?」少女眨了眨眼尾上挑的金色大眼,低頭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滿是好奇,還有一種原來如此的感慨,自言自語道:「好神奇哦,雖然戰鬥中可能會有些麻煩,但是手感真好啊。」
她發現審神者正在用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自己,於是邀請道:「您要來試試嗎?」語氣就像是在邀請朋友品嘗自己點的蛋包飯的女孩。
審神者黑著臉拒絕了,她一段時間內都不想跟這振刀說任何話。要不是看在眼前的事還需要髭切的存在,她恨不得立即行使自己得勝後的權力,命令他……
審神者剛扭開頭去,下一秒卻被一股大力推在牆上,然後左右耳側同時傳來咚的一聲。
眼前奶油金發色的少女緊貼著她,兩手撐在她兩邊的牆上,半眯起眼,壓低身子靠近,像只第一次對獵物露出利爪的幼貓那樣,可愛又危險。
大約是被震住了,審神者沒有在第一時間推開髭切,比她矮一個頭的髭切自下而上的盯著審神者,俯下身時胸前的柔軟貼上了審神者高聳的胸部,這種溫暖又豐滿的擠壓感令審神者不由得呼吸一窒。
「吶……」少女模樣的太刀比起從前少了幾分壓迫感,多了幾分嬌軟。
她抬頭湊近審神者,對她說輕聲道:「原來……您喜歡這樣的人類嗎?」
髭切微笑時,嘴邊還露出了兩顆小巧的虎牙,身為男性時聲音已經足夠柔軟了,變成了女孩子後更是可愛得令能令無數男人僅聽著聲音獸血沸騰。
「嘛……我倒是無所謂哦。」
髭切微翹的下巴輕輕點在審神者的胸以上鎖骨以下,說話時還對著她的脖頸輕輕吹氣,令審神者鼻間都是髭切的氣息:「反正神的外表都隨著人的印像而改變,所以您想要我變成什麼樣都可以哦。」
髭切壓低聲音,語氣中的誘惑跟傳說中攝人精氣的妖精相比也不遑多讓:「哪怕,用上那條承諾也可以……」
少女奶金色的長發微卷,光用看的能令人感受到這頭長發有多柔軟,其上的光澤更像是在吸引人去撫摸,用神經豐富的手掌去享受它頂級的觸感。
從審神者的角度,甚至能看見少女翹起的臀部,以及上收的細腰,卷發就披散在他的腰臀之間上,令人忍不住想伸出手去丈量她的腰是否真的盈盈一握。
而審神者也這麼做了,她抬起右手放在他的腰上,仿佛是想把她按向自己那樣輕輕用力。
感受到自己腰間的手,髭切金色的眼瞳中有光芒閃過。在他眼裡,眼前的女人神情冷漠的垂眸看著自己,五官還是熟悉的樣子,看起來卻比本丸中的那具身體成熟得多,薄唇嫣紅,仿佛一朵青澀的花終於徹底綻開、盛放。
明明誘惑人的是自己,可她卻無法抑制心中想要更加靠近她的欲望,不知不覺間心跳加快,令她振奮的是,從胸前傳來的另一道震動也搏動得越發急促。
「這個外表,您更能接受嗎?那……」
少女的聲音輕不可聞,屏住呼吸,她輕輕踮起腳尖往上湊去,卻在即將觸碰到那兩瓣薄唇時突然失去了對身體的感應。
……他又重新變回了一振太刀,被審神者抓在手中。
空曠的房間中只有審神者一人,她拎著太刀,左手撫上胸前,那裡還殘留著另一人留下的體溫,不自覺的松了口氣。
難道是靈基中其他源氏刀使用者的影響嗎?剛才差點……
審神者腦海中響起髭切的心音:哦呀?……他又恢復了柔軟的男音,語氣中帶著笑意……看來您真的很喜歡這種外表的人類呢。
審神者用力握了一下刀鞘,走進次臥將刀隨意地往床上一扔,說:「你要是願意,可以永遠保持著這種外表,至少比你從前的樣子看起來順眼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
再這樣晚下去不行啊……(滄桑
第56章 會議
「現在開始——泛人類史觀測與維護機構, 第1553場會議,參會人數65人。」
「下面進行會議第一項, 有關獨立世界線、代號DR1的世界,及其中的人理續存保障機構——迦勒底的觀測進展。」
觀測司的席位上站起一人,環形會議室的核心處被投影出部分觀測數據的全息影像:「由於某種未知干擾和時間流速差異, 到目前為止,我們還不能對世界DR1的進行詳細觀測, 只能初步確認DR1的世界線與我們的主世界線相近,偏差值不超過20%。」
「為了更好的觀測這個新發現的世界線,我們已經在著手調整時政空間, 適應我們與對方之間的時間差異。目前時間差在1:0.8左右,預測將在三天內達到1:1,正式的觀測將在那之後展開。」
「此外, 已在多個世界被報告發現的旋渦狀光帶也存在於DR1。以及A組4號和1號聯合報告中提到的、有關DR1世界的物品——聖杯碎片……」
會議室內有人因為這個詞心頭一跳。
會議室中央被投影出一枚半弧形的外側有著繁復雕花的金色碎片, 觀測司發言人繼續道:「這不是照片, 是我們根據報告中的敘述還原出的模型。據報告中附錄的檢測結果,聖杯碎片即使是碎片,也具有不弱的靈力, 並可以根據所持者的願望產生各不相同的效果, 甚至可以修復用普通手入手段無法修復的刀劍付喪神。」
緊接是任務司的報告:「有關此前A組4號審神者被召喚至DR1世界, 我們發布了繼續回應召喚、收集情報的任務, 並於昨日晚確認,A組2號審神者的靈魂已於當日中午離開我們的管轄範圍,在DR1世界現形。」
有議員提問道:「在A組4號審神者回到時之政府後, 我們就能得知關於光帶和聖杯的情報?」
「不一定,有關光帶的調查是本周才開始的,無法觀測就無法確定迦勒底的動向,而我們也沒來得及在A組4號的任務書中加上偵探光帶和聖杯碎片的情報內容……」
「這就麻煩了。」
「無法觀測所以連聯系那邊的審神者都做不到吧……」
議員席和五司席位上都是一陣嗡嗡地交頭接耳,一位議員朗聲打斷其他人的交談:「目前被報告稱出現光帶的世界已達二十個以上,其中光帶消失、歷史繼續運轉的世界只有兩個,其他世界無一例外的在光帶出現後都歸於毀滅。我們是保證人類歷史不被改變的機構,但是這些世界甚至連正常發展歷史的機會都沒有,耗時費力無數才建立的世界抑制力——檢非違使也沒能發揮任何作用。不知大家對此有何看法?」
會議室中一陣沉默,觀測司的人連忙道:「我們會在兩邊時間差異達到1:1時將A組4號審神者召喚時之政府。如果她已經得到了情報當然最好,如果不沒有我們也可以重新下達任務內容,只要有A組4號與迦勒底這層關系在我們始終還是有獲得情報的機會。」
「可是為什麼迦勒底要反復召喚A組4號呢?」
有議員提出問題,任務司的發言人回答道:「A組1號審神者報告說,似乎是由於迦勒底有跟我們相似的召喚系統。A組4號審神者似乎具有他們需要的某種資質,成為了他們的召喚目標。」
「經過對觀測記錄的復查,第一次召喚發生時A組4號正處於靈魂不穩的狀態下,與此同時主世界與DR1世界的世界發生了一次碰撞,世界線產生交集,兩種因素同時作用下,迦勒底才能把A組4號召喚至他們的世界。」
席位間傳來一陣輕微的交談聲,要深究當時為什麼被無數跨越時空的強大結界保護在內的主世界還能與其他來路不明的世界發生碰撞,免不了又要扯到時之政府內部情報泄露、溯行軍入侵本丸、觀測司疲於奔命……等一系列爛攤子,以及最後被家族推出去承擔了一切罪責的A組2號審神者。
個別議員隱晦不明地看了他們中的一位神情冷淡的女人一眼,停下交談。
某位議員朝主持者打了個手勢,道:「目前能知道這些就足夠了,開始討論下一項吧。」
「下面進行會議第二項,關於延享戰場的進一步開擴……」
會議結束,十幾位議員帶頭走出會議室。
一位穿著干練西裝的女人大步越眾而出,高跟鞋在光可見人的地板上發出咯咯的響聲,身後兩位秘書不得不用小跑的才能跟上。
「喲,13號議員桑。」一位男性議員主動打招呼道:「您今天好像有些沉默啊,工作很忙嗎?」
被稱為13號議員的女人冷冷地撇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走去。
「嘁……世家!」男性議員身後的秘書憤憤道,被議員制止:「暫時忍忍吧,離現世派檢察員過來只剩三天了。」
「也多虧她的家族出了那麼個小輩,不然現世那邊還找不到理由插手。」另一位議員在同僚身邊停下,他們都來自23世紀的國際聯合政府,並無神道基礎。
「其實當年建立時之政府時13號的家族就沒做什麼吧?」
「我聽5號桑說13號是近代才興起神道家族,好像在20世紀初還只是普通的商賈。當時時之政府建得緊急,多少結界、系統要完成,幾乎只要會點法術就能被招進來。」
議員低笑道:「難怪,只學到了平安老爺們的做派,卻沒學到別人的風骨。」
「檢察員來過後,我們就能換同事咯……就是不知道是普通人還是陰陽師。」
「干脆搞個上下議院不更好?神道干他們的專業,我們搞我們的管理。神道的法術是厲害,可他們在人事管理上完全不行嘛,你看看今天任務司的效率,簡直慘不忍睹……」
議員們從專用轉送陣離開時之政府總部,早已走遠的13號議員穿過轉送通道,一片白光過後,她帶著隨從出現在一座和式莊園中。
仿平安時代建的唐樣琉璃飛檐在陽光下反射出普藍色的輝光,莊園內部雕梁畫棟游廊連綿,與歷史上真正的天守閣或皇居比起來,看上去年輕得過分。
「去通知森島!」女人將拿手中做樣子的文件摔到一邊,回頭看向隨從時臉色青白得嚇人:「在時之政府把那個審神者召喚回來之前,讓她把她提前抹殺!屍體、靈魂,一樣都不許剩下!」
「是!」
有侍從上前來問好,女人大步越過他們,來到莊園中的倉庫裡。
曾經被裝滿的十個高至天花板的玻璃立櫃,現在只有一個還放著只金色的杯子,仔細觀察還能發現杯沿上的裂紋。
絕不能讓時之政府知道有關聖杯的一切,還有她正在做的事……女人神經緊繃,她捋起左手袖口,只見手腕後的白皙皮膚上有著一道形狀猙獰的刻印,顏色卻像馬上要褪去的傷疤般,只剩一點點暗紅色。
「又不夠了……」
這種從某個世界抽取來的力量結晶,以前每道能延長她的生命至少一年,可從三年前起,每道刻印都撐不滿一個月,到了現在甚至撐連三天都難。
……這表示抑制力追上來了,無論是要她死的天命,還是被她抽走靈力的世界,某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始終緊貼在她身後,注視著她為了永生而做出的掙扎,並在某一天抓住她的腳踝、一寸寸攀了上來,借他人之手毀了九成她賴以改命的聖杯。
「那種虛幻的東西怎麼可能存在!」
女人從倉庫內部的無數木箱中取出一把寶石,捏碎後汲取其中蘊藏的力量。
直到五六只大得能裝人箱子裡只剩粉末,女人看了眼手上的刻印,滿意地發現刻印重新恢復成三道。
「只要有足夠的靈力,無論死多少次……」
……
雖說放話要把髭切永遠變成女孩子,但到了第二天,審神者還是髭切的本體掛上腰間,朝迦勒底的控制室走去。
髭切通過心音問道:您打算什麼時候回本丸?
快了,審神者在心裡回答道,她在經過一段落地玻璃時停下腳步,被外面的暴風雪引去注意。
她自然見過下雪,但只是自己生活的城市中的小雪,和本丸中冬天溫柔美麗的景色,像這樣暴烈的、鋪天蓋地的雪,哪怕出陣中也曾未見過。
髭切在刀中輕笑道:您喜歡這樣的景色?
不喜歡。
髭切:嗯~
審神者抬步繼續往控制室走,心中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別緊張……髭切的心音與他的聲音一樣柔軟:只是您很少表現出自己的喜好,想了解您有點困難。
審神者一陣沉默,越是與這振刀相處,她越是難以理解這振刀的想法。
看上去什麼都不在意,可此前他心音中爆發出的殺意能令她心神震顫;言語間表現出來的樣子似乎很重視她,還抱著點奇怪的欲望,可他的目的對她來說卻是全然的不利。
她還記得那句「將忠誠獻給你」,還記得那句「抱歉」,還記得他在她身體不方便的時候無微不至的照顧,以及放在黑瓷盤裡的冰糖櫻桃、塞滿了櫃子的一包包金平糖、那天為了不讓她受傷而被自己的本體割傷的手背……
在做這些事時,髭切真心的嗎?還是說……這都是達到目的的手段而已?
啊啊,還是刀解了吧。用賭約讓他以神位發誓,忘了自己的真名,然後就言靈命令他刀解吧,這樣就不用再煩心下去了。
審神者不擅長梳理這種亂的像被貓抓過的毛線團似的情緒,她的一貫解決方式是快刀斬亂麻,與髭切的試探給她的感覺比殺三個2號還累,只想趕緊擺脫。
髭切語氣微妙道:怎麼感覺您好像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
審神者冷漠道:是好事。
她打定主意,雖然膝丸會很傷心,但是對不起了,等這件事結束她就動手。以後要是有機會去京都的北野天滿宮,她會多扔點香油錢的……把這個月髭切還沒發的月俸當香油錢扔進去。
審神者穿過長長的走廊,一路上沒有看到任何一個工作人員,下了兩層樓後才來到迦勒底的控制室,醫生和達芬奇都在控制室內,盯著面前的監控屏幕看,她進入時的電子門開關聲也沒能引起他們的注意。
監控屏幕上的畫面似乎正進行到關鍵時刻,審神者看了眼,上次被召喚時見過的「御主」和叫瑪修的粉發少女正用她的聖盾抵擋著什麼,黑紅的能量光從對面射在她的聖盾上,支撐起來十分艱難。
「對不起,瑪修!我的魔力也拿去用吧!」
「是!但是……這樣下去……至少得讓前輩先逃走!」
一上來就是緊要關頭呢,髭切在刀中輕笑道,被審神者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監控屏幕前的醫生猛然想起什麼,對達芬奇道:「現在進行靈子轉移!用廣播通知源氏桑……」
話音未落,他們都看見旁邊正隨意站著的審神者,後者順著腦中從她進門就開始躁動的源賴朝的思維對他們微微勾了勾唇角,道:「我很願意,不過……似乎還沒到我出場的時候?」
醫生和達芬奇愣了下,立刻回頭去看屏幕,只見一騎從者從天而降,刀光銳如白練,將敵方的攻擊倏然截斷。
哪怕從未見過這個少女姿態的英靈,審神者也瞬間明白了:她是牛若丸,即少年時代的源義經。她手中的長刀就是膝丸,也稱薄綠。
自牛若丸出現,審神者腦中屬於源賴朝的思維從未如此活躍過,甚至隱隱有生出自我意識的苗頭,爆發出的情緒越過審神者的意識掌控了這具身體。
「呵呵呵呵呵……不愧與吾同為源氏血脈。」女人無意識地用手輕撫腰間太刀,盯著屏幕中僅著輕鎧的少女,紅唇輕啟:「能以這種姿態現世似乎也是個不錯的機會……」若她能跪服在吾面前,求吾原諒她的輕狂,那吾重新考慮一下,再度將她納入麾下也未嘗不可。
後面一長串話只在腦海中掠過,源賴朝的思維還未來得及說完,只聽屏幕中的牛若丸中氣十足道:「吉爾加美什王的臣下!Rider,牛若丸,前來支援!」
源賴朝:淦!
放言要重新納入麾下的「妹妹」下一句話就表示自己已經跟別人跑了,源賴朝的思維氣到自閉,轉身縮回靈基裡畫圈圈。
審神者重新掌控身體,隨即聽見髭切的心音感慨道:賴朝還是以前一樣啊,嫉妒可是會讓人變成惡鬼的呢,哦對……他已經死了,那這次又會變成什麼呢?。
吃了好大一口源氏瓜的審神者:……源賴朝嫉妒源義經?
髭切語氣輕松:哈哈,義經是真正的天才,不過……比起才華人類似乎更加注重血統?所以賴朝也很難做呢。
那邊戰鬥已經再次開始,牛若丸聲音清越道:「藤丸閣下,這裡就交給我。請你不要回頭,一路跑回北壁。」
對面數頭紫色巨蛇朝他們攻來,蛇身連著一個身形高如山岳的女人的頭發,每只蛇頭都有一人高。
「太慢了!」牛若丸閃身將巨蛇削成碎片,漫天毒血連她的衣角都沾不上,「感受到名刀薄綠的鋒銳了嗎!」
驟然在另一個世界看見膝丸本體,審神者略感微妙,卻聽髭切提議道:弟弟丸也在,不如把弟弟丸也變成女孩試試?您不是喜歡女孩子嗎,妹妹丸應該也會很可愛的吧。
審神者:…………
作者有話要說:
審神者:我不是我沒有!
第57章 烏魯克
「對手是希腊神話中戈耳工三姐妹的三女, 被諸神驅逐、被人類迫害的女神,真名是美杜莎。」
醫生一臉凝重地解釋道, 屏幕那邊,藤丸立香和瑪修連同一個提魔杖的男人先撤退,牛若丸留下來對付戈耳工, 前者嬌小的身體與後者相比就如滄海一粟般渺小。
「神明?」審神者神色淡淡:「看上去已經是完全的魔物了。」
她腦海中源賴朝不知何時又冒出頭來,帶著滿肚子復雜地注視著畫面中的牛若丸。
達芬奇回憶道:「牛若丸手中的名刀薄綠, 歷史上也是斬了蜘蛛妖的刀吧?有斬殺魔物的傳說在,說不定在真能對付戈耳工。」
監控中傳來一聲大喊:「不能!!」
醫生驚訝道:「梅林,你為什麼這麼說?」
被叫做作梅林的白發男人一邊跑一邊喘氣道:「手中寶具確實有斬殺魔物的名聲, 但是所持有者卻不具備這種素質,總之這位牛若丸是不可能打敗提亞馬特……不對,是戈耳工的。」
「那該怎麼辦!?」
話音未落, 梅林已經抓著藤丸立香的手湊近他手上的手環大聲道:「羅馬尼, 你那裡不是有個從者嗎?現在立刻把她轉送過來, 她的力量或許能夠對付這位女神!」
醫生驚愕道:「您怎麼能夠確定?」
梅林著急道:「詳細的就不說了,總之吉爾加美什王和我都判斷,我們世界的抑制力在這段時間降到了低谷, 受聖杯的影響, 特異點發展到現在抑制力應該也有所行動才是, 可卻完全看不到成效。而現在在我眼中, 我能『看』到,那位從者身上的力量就與抑制力有關,或者說她現在還不是但即將成為抑制力的代行者。」
世界抑制力的代行者這個詞在審神者耳中, 被理解為她曾數次對上的、棘手難纏的檢非違使,而醫生卻立刻理解了梅林的話,轉頭對審神者露出了祈求的神色:「情況緊急,你能不能……」
審神者打斷他的話,說:「我答應你。」
無論是時之政府的任務還是自己的目的,她都要去所謂的特異點一趟。
「謝、謝謝你!」醫生驚喜,隨即揚聲道:「開始靈子轉送准備,目標:神代烏魯克!」
審神者跟著工作人員去做准備,達芬奇微微蹙眉,開口道:「世界抑制力減弱……難道跟上個月我們監測到的波動有關?」
想到這個,醫生憂慮道:「很可能是。當時我們還以為,這是因為我們進行的召喚導致迦勒底魔力水平波動,又或者是神代特異點的發現產生的影響,現在看來……」
達芬奇:「梅林也說過烏魯克現在的局面不太對勁,神代的魔力流失得異常快,光帶的燃燒效率也比曾經我們遇到的任何一個特異點都要強,與此同時我們又得到了一位魔力儲備異常充足的從者……這只能說是抑制力的安排了吧。」
醫生:「……魔力儲備……異常充足?」
見他驚訝,達芬奇挑了下眉毛:「兩次召喚的報告你都沒看嗎?這位從者的魔力……如果以發動寶具為標准,她的寶具可以做到真正的瞬發,次數近乎無限,每次都是能夠毀滅迦勒底的級別。」
……
「遮那王流離譚!——薄綠·天刃縮步!」
牛若丸和戈耳工之間的戰鬥到了關鍵時刻,牛若丸嬌小的身軀在蛇群中左突右閃,凌空躍至戈耳工面前,手中刀刃爆發出流星般的魔力輝光。
在烏魯克北壁外,藤丸立香和瑪修等人喘息著停下,轉身朝北部城市尼普爾的方向望去。離得太遠,地平線上只能看見整座城市被滾滾煙塵籠罩,其余無論戈耳工還是牛若丸都不見蹤影。
瑪修遲疑道:「……她成功了嗎?」
只可惜,回應他的是腳下的大地的震動,戈耳工破開地面,人首蛇身帶著兩對鷹羽從地下鑽出,出現在人類與從者們面前,諸多蛇發的一個口中,正叼著剛才以勢不可擋的姿態攻向她的牛若丸。
瑪修不敢置信:「怎麼會,那是……!」
藤丸立香大吼道:「牛若——!」
降自己的戰利品展示在人類面前,女神戈耳工居高臨下地欣賞著他們臉上的不甘:「這家伙還算有些本事……」
就在此時,極細微的破空聲傳來,仿佛是纖薄的刀刃以極高的速度撕裂空氣、發出尖嘯。由於戈耳工那誇張的身高,來者幾乎是瞬息之間便到了她的頭頂。
戈耳工只感到蛇尾鱗片炸開,從脊中竄上的冷意仿佛是遇到了天敵,她猛然抬頭,紫色的雙眼中瞬間爆發出殷紅的石化射線,毫不猶豫地使用寶具攻擊來者。
可惜殷紅的射線只出現了短短一瞬,下一秒長刀拉出的白光在戈耳工雙眼間一閃,帶出一蓬黑紫的血液。
這位蛇發蛇身的女神捂著眼睛發出凄厲的尖叫,無數只蛇首亂舞,口中都爆發出紫色的光芒,狂亂地朝自己身前攻擊。
「哈哈,畢竟只是小輩而已,還是來嘗嘗我的刀吧。」
漫天紫光散去,藤丸立香和瑪修從聖盾後探出視線,只見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懷裡抱著牛若丸,背後是數只張著大口還未散去的斷蛇,穿過煙塵朝他們走來。
一振太刀被她倒提在手中,刀刃浸透了戈耳工的毒血,泛著不祥的光芒。
藤丸立香和瑪修立刻認出了她,驚訝道:「你就是那天的從者!」
「誒~是的呢。」
女人手中懷中的牛若丸輕輕動了一下,勉強睜開眼睛,看清她的臉後,牛若丸眼中流露出點點不可置信,臉上又是期待、又是無措。
牛若丸喃喃道:「哥……哥?」
女人止住她的話頭,溫柔笑道:「現在要叫姐姐哦。先休息會兒吧,姐姐來了,交給姐姐就好。」
藤丸立香震驚道:「您是源賴朝?!」
審神者:「雖然有些不對,但是目前算是吧。」
剛才暴怒中宰掉數只蛇頭、救下牛若丸的確實是源賴朝的思維。
她把牛若丸交給藤丸立香,轉頭看向梅林,問道:「為什麼你認為我可以打敗那只魔物?」
梅林紫羅蘭色的眼睛目光閃爍:「現在的你還無法理解,但是你跟我一樣,是這條時間線上未出現過的存在。由於英靈座獨立於時間之外,所以不存在不代表你未來沒有成為英靈。嘛,有關未來的我就不多說了,你手中的刀本就有斬殺魔物的傳說,你自身也與世界的抑制力有關,所以現在只有你才是最有可能打敗戈耳工的人。」
這些話審神者似懂非懂,但她隱約的感受到自己的靈基確實對梅林的話有所回應,似乎正是在承認這一點。她沉聲道:「那我就相信你吧,我會用出全力,至於能不能打敗她……」
在他們對面,人首蛇身的女神已經恢復了過來,臉頰上還掛著從眼中流下的黑血,口中怒吼道:「區區一屆人類,不過是被召喚而來的使魔而已——!」
「哦……我確實是人類,但不是什麼使魔呢。」
見高挑的女性姿態的英靈無所畏懼的走向身形龐大的女神,藤丸立香在後方喊道:「我們還未建立契約!您的魔力……」
他的話被梅林制止了,後者冷靜道:「這位英靈自身所攜帶的靈力就不止一個聖杯的程度。」
「什麼?!」藤丸立香不敢相信,「即使是Archer職介也不可能儲存那麼多靈力吧?」
梅林擦擦額角的冷汗道:「原本確實不是這樣,可是你們迦勒底在召喚時似乎給她賦予了很不得了的東西啊。現在她的職介不是Berserker也不是Saber,有可能是Foreigner?不,感覺還是跟Ruler比較相似……只能說是命運的一環了。」
無數蛇首再次開始了攻擊,審神者的身影在紫色光線的交點處中蔚然不動,光線還未到達審神者面前就被一層無形的牆壁擋開,仿佛進入了一個看不見的領域,被盡數湮滅。
這些攻擊並沒有剛才那麼強,甚至不需要用刀去斬開……這是審神者著自己的感覺,同時也聽見髭切的心音滿足地嘆息道:好久沒有沐浴過魔物的血了呢,而且這次的魔物比之茨木童子更加能令我強大。
光線的攻擊被全數擋開,戈耳工惱羞成怒,頭發變成的紫色巨蛇張口朝審神者咬來。
那就滿足你吧,審神者在心底平淡道,以腳下為起點,抬步向戈耳工走去,步履間不急不緩地揮刀斬斷襲來的蛇首,長刀的刀刃劃破空氣時開始帶上了絲絲縷縷的電光,紫血被電光彈開,一滴都沒落在審神者的衣服上。
更多巨蛇從四面八方朝審神者襲來,能抓住敏捷性極高的牛若丸的蛇卻無法令審神者的腳步慢下哪怕半分。從一步兩步到二十步、三十步,眼看她離自己越來越近,戈耳工逐漸陷入瘋狂,用自己粗大的蛇尾朝審神者劈下。
電光一閃,蛇尾重重砸進土中,將地面砸出深深的凹陷和蛛網狀的裂縫,等蛇尾再抬起時,坑中卻沒有任何人影或痕跡。
戈耳工環視四周,面色猙獰道:「去哪裡了!小蒼蠅!」
「現身吧四天王……不,牛頭天王的神使們……」
金背黑腹的蛇尾上人影一閃,蛇鱗間倏然爆出黑血,大段蛇尾掉落在地砸起煙塵。斷口附近,一位手持巨斧的紫色身影飄然而逝。
斷尾的痛楚剛剛被感知到,緊接著戈耳工腹部一痛,低頭看去時,只見剛才斬斷自己尾巴的英靈旋身舞著一振大薙刀,將自己的小腹剖出一條深長的血口。戈耳工慘叫著用爪去抓,卻撲了個空,未碰到任何實體。
「現在叫還太早了一點。」
戈耳工忽然聽見這樣一句話,女音音色柔軟其中卻毫無感情。
她猛地抬頭看去,只見眼前光芒一閃,隨即左眼痛徹腦髓,半邊視野被完全毀去。
「啊啊啊啊啊——!!!」戈耳工不顧疼痛,右眼中殷紅的石化光線朝遠處手持成長弓的女子射去,下一秒右眼也是一陣劇痛,耳邊閃過一串輕笑聲,鼻唇間全是從自己眼眶裡流下的粘膩液體,視野陷入一片黑暗。
「你對我做了什麼——」
戈耳工口中發出哀嚎聲,按理說她無論受多重的傷都會在不死性和聖杯的作用下迅速愈合,可是不知為什麼,被這位英靈造成的傷口上,似乎有著什麼東西影響了她的神性,令傷口久久不愈。
看到剛才把牛若丸打得重傷的敵人在另一個英靈手下毫無反抗之力,藤丸立香和瑪修皆是目瞪口呆,牛若丸半跪在地,看著這一幕眼中滿是景仰。
梅林目光閃爍道:「她的寶具攻擊起魔物來確實有著比我們這邊任何人的寶具更好的效果,但是這還不是她唯一的寶具。那邊的女神可是擁有不死之身的,要想擊敗她的話,就必須先破除她的不死性。」
任何英靈在被召喚出來時,就會知道自己的寶具的真名以及效果,審神者也很快捋清了這一點。
目前在組成她的靈基中,絕大多數與源氏有關的英靈的部分都太小了,他們和源賴朝的寶具都因為靈基過分殘缺而無法使用,只有源賴光的寶具除外,也就是她現在正在使用「牛王招雷·天網恢恢」。
此外,她自身還擁有兩個寶具,其中一個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真名,每次仔細思索時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暗影,仿佛被某種力量故意掩去,而另一個寶具則因她的身份而起,正適合對付眼前的敵人。
懸浮在離地百米的高空中,審神者維持著前一發寶具的持續蓄能,深吸口氣,開始使用第二發寶具。
冷冽女聲在天空中響起,清晰地傳到在場每一個人類每一個從者耳邊:「吾乃審神者,神職即聆聽神諭、辨明真偽。以人類之身審判神明,為吾承認者方可現世,為吾否認者即刻驅逐。現吾以審神者之名,否認『女神戈耳工』的存在,還其真名——美杜莎!」
隨著話音落下,類似於英靈消散時會產生的靈子飄散的景像也出現在了戈耳工的身體上,組成她靈基的最重要的一部分,因為審神者的審判從她體內離開了。
「戈耳工三姐妹中,只有最小的美杜莎是唯一的凡人,不能長生。與斯忒諾、尤瑞艾莉分開後的她才是有死之身。」看著眼前神性被剝離後茫然四顧的美杜莎,梅林輕輕嘆了口氣:「算了,這樣也好。」
藤丸立香和瑪修恍然大悟。梅林在心中暗道,看來這位英靈也有著真名識破的能力,能在這裡殺死戈耳工也好,免得安娜……
梅林忽然抬起頭,敏銳地感知到從戈耳工身上散去的部分魔力正朝頭頂的高空中洶湧而去,彙成光帶外的旋渦的一部分。
天空中傳來一聲清叱,紫白電漿以一點為中心轟然炸開,所凝聚的魔力已然超過了任何一發寶具能夠凝聚的,強光照射下人們不禁眯起眼睛,如此也看不清閃電中間的人的身影。
在場的人中不只是梅林瞪大了眼, 遠在烏魯克,某金碧輝煌的王宮中,人類最古之王也從手中的泥板上抬起了眼睛,一眼看穿了北壁之外所發生的事。
「一個……不,兩個聖杯嗎?居然被用在連神都不是的魔物身上,真是浪費啊。」
金發紅眸的王低下頭看了眼手中已經完成大半的納比斯汀之牙的圖紙,隨手扔在一邊,略顯惱火地哼了一聲,唇角卻微微勾起。
王座之下的女祭司抬頭看向他:「王,有什麼事嗎?」
「什麼事都沒有!」吉爾加美什拿起另一塊泥板開始處理公務,口中隨意道:「不過是本王的一些努力因為某些人的擅自行動變成了無用功而已。」
西杜麗驚訝道:「無用功?哪個膽大妄為的臣民敢膽做出這種令王失望的事?」
吉爾加美什看了她一眼,某個瞬間裡,紅眸中映出了被改變的片段,他垂下眼簾,輕哼了聲:「算了,本王仁慈地寬恕了她。」
北壁之外,面對不斷凝聚、增強的雷霆,美杜莎回頭退避著,蛇尾在地面上打出洞口,想從地下逃離。
「你逃不掉的。」審神者的聲音無悲無喜,她站在白紫電漿中身後長及腰臀的黑發揚起,與地面上人首蛇身的怪物比起來,她看上去更像真正的神明。
審神者能感知到,自己的另一個寶具,對付具有不死性的生物來說大約會更有用,可是她始終想不起這個寶具的名字,也就不具備使用寶具的能力。
將目前自己可動用的力量盡數集中到髭切的刀身上,承受了這份力量的髭切竟不像前幾次那樣刀身不堪重負,沐浴了異神之血的他,身上泛著不祥光芒,品階已超過了一個付喪神能擁有的。
裹挾著無窮力量的閃電從天空中劈下時,附近的空氣都被燒得白熾耀眼,美杜莎發出凄厲的尖叫,蛇首和眼部斷斷續續地放出石化射線,可惜寶具還未成形就被打斷,刺目閃電中同樣帶著對魔物有著致命作用的規則。
失去了不死性後,美杜莎實際上只是一個神話中的妖魔,而她面對的英靈則融合了牛頭天王、即佛教神話中的司掌雷霆與戰爭的因陀羅的神使,雷電在她的手中被加持到最大效果,以上萬度高溫貫穿了戈耳工的身體。
原本只能持續千分之一秒的閃電持續釋放到在所有人眼中印下深深的痕跡才慢慢散去,人首蛇身的魔物渾身冒出灰煙,仰頭緩慢倒入,她來時的大坑中,許久後才發出令大地震動的著地聲。
「戈、戈耳工……」醫生在通訊中結巴道:「……靈基,已經消失了。」
好一會兒後,藤丸立香才從眼前宛如天罰的景像中回過神來,聲音顫抖道:「這樣一來……就算結束了嗎?」
梅林抬頭看向天空,在極高極遠的藍天中,灰煙飄散,隱約能看到一個白衣綠發的人正在與殺死戈耳工的英靈對峙。
審神者身上的魔力波動已經回落到她剛剛出現的時候,不過依然龐大。她看也不看眼前的金固,抬手對腕上的通訊環道:「可以了嗎?這樣就算是幫你們解決了危機吧。」
「等一下!」醫生聲音急促,他的聲音同時,地面上眾人身後的梅林忽然吐血伏倒。
審神者意識到不對,掉頭往地面飛去。
梅林緊抓著胸口,被藤丸立香扶著,身上卻開始冒出像征和靈基粉碎的光點:「原來是這樣嗎?在互相欺騙中,我居然會棋差一招……」
他緊抓著藤丸立香的胳膊,艱難道:「聽好了,你們趕緊回烏魯克,把那位英靈也帶回去。雖然吉爾加美什王可能已經先我一步看到了,但是還是提醒一下他吧,這位英靈擁有著不止一個聖杯的力量,用得好的話,不僅能避免全滅的結局,烏魯克或許還能迎來新生……」
……
「提亞馬特是美索不達米亞神話中的女神,代表原始大海,是創世後即被拋棄的母胎……」
跟隨迦勒底的御主來到烏魯克,王遣散慌亂的民眾,與迦勒底眾人討論起今後的敵人。
審神者站在大殿的角落裡,默默注視著眼前的這一幕,無意參與其中。她到底不是此世的人,在時之政府呆了多年,阻止人理燒卻就算了,其他事物上她仍舊希望自己的存在不要擾亂他們的自己的秩序。
她身旁不遠處還站著另一位少女,牛若丸。從那時被她救下到現在,身披輕鎧的少女一直小臉泛紅地偷眼看她,想上前來跟她說話卻又不敢。
審神者放開腦海中屬於源賴朝的思維,微笑著朝牛若丸招了招手。少女眼睛一亮,腳步歡快地跑到她身邊,抱著她的手臂依偎過來,被一只手溫柔的摸了摸頭頂,牛若丸的臉頰頓時紅透了。
……審神者確信源賴朝的思維想到了某種格外糟糕的東西。
大廳中的會議還在繼續。
「我們要面對的是真正的原始世界神體。」吉爾加美什王的聲音中還帶著分漫不經心,「不過還有幾分勝算。」
醫生通過通訊環問道:「可那是創世神,我們怎麼對付她?」
吉爾加美什抬高聲音:「在我的千裡眼中,在提亞馬特現身後,現在的烏魯克只能剩下300人不到,甚至全滅。可是現在,我們還剩下上千人,火種被極大的保存下來了,你就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因為我們召喚的英靈比你的千裡眼中更先一步地殺死了戈耳工?「
「這是只是一點,另一點在我們的頭頂。」
醫生疑惑道:「你是說光帶嗎?」
「不只是光帶。」吉爾加美什吁了口氣,「迦勒底的,難道你們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仔細看過天空中那惱人的光帶嗎?」
醫生:「呃……這個光帶難道不是流向所羅門的神殿的熱量嗎?燃燒人類史後產生的……」他的聲音忽然頓住,隨即是一陣鍵盤敲打的聲音。
「終於發現了嗎?」吉爾加美什冷哼一聲,看到藤丸立香他們急於求知的眼神,終於的解釋道:「魔術王確實從這片土地上抽走了絕大多數的力量,但是還有惡心的老鼠藏在陰影中,從魔術王的餐桌上舔食他落下的殘渣。」
「也就是說,您知道除了被魔術王拿走的能量外,還有另一部分能量的去處?」
一道女聲在大殿中響起,迦勒底眾人看向大殿右側的廊柱,發現是從來時就很少開口的女性英靈站了出來,直視視著吉爾加美什問道。
「當然!」吉爾伽美什傲然道,然而緊接著下一句卻是:「我怎麼會知道呢?即使擁有千裡眼,不屬於我所在的世界線上發生的事,我也只能看個大概。」
「不過,梅林也說的是對的,那只老狐狸確實算到了不少東西……」吉爾加美什撇了迦勒底的人一眼,繼續對審神者說:「我雖然不知道,偷走這片土地上的力量的老鼠到底是誰?也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但是卻知道怎麼樣找到他。」
審神者上前一步,直視著王座上的男人,道:「那就請您告訴我。」
她仔細回憶了當時自己的世界破滅時的情景,雖然不確定光帶到底有沒有出現過,但是光帶能導致世界毀滅這一點是能夠確定的。
「真是無禮的追問呢。」吉爾加麥神輕聲感慨了一句,看著審神者的紅色眼睛微微眯起:「即便如此,本王也不得不承認你對烏魯克做出的貢獻。」
審神者眼睛亮了亮,卻聽吉爾加美什說:「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因為你想要的東西不是一次能達到的。你希望能夠找出那只從你們世界來的、啃噬著其他世界的貪婪的老鼠,這一點很簡單,你只需要追著天上的旋渦去就好,魔術王不會要異世的靈魂,所以你只會循到老鼠那兒。難的是找到他之後,你要如何殺死他呢?」
殺死?審神者皺了皺眉,她首先想到的還是怎麼去制止對方的行為,並把他給交給時之政府判決。
吉爾加美什看出了她的想法,哈哈大笑道:「天真到愚蠢!直到現在還抱著那種虛妄的幻想嗎?」
審神者冷冷道:「你什麼意思?」
吉爾加美什笑夠了,喘了口氣從王座上直起身來:「看在你確實替我避免了某種未來的份上,我就把這個機會給你留著,等你回來再兌現。」
審神者瞪大了眼:「你說什麼?」
「還沒發現嗎?蠢貨。」金發紅眸的男子遙遙指向她的腳下。
審神者低頭一看,身旁一具穿著靈子轉送服的身體已經倒在了地上,而自己已變回穿著白衣紅袴的巫女服的樣子。
她驟然一驚,吉爾加美什卻擺了擺手,說:「你先回應召喚吧,注意別死在那邊了。至於我的機會,我會一直給你留著。」
身穿巫女服的少女消失在原地,她的身體被牛若丸上前幾步抱了起來,後者探了下她的鼻息,慌亂道:「呼吸很微弱,感覺就要死掉了!」
「畢竟也是將死之人。」吉爾加美什把注意力從那邊收了回來,看向眼前的迦勒底眾人:「讓我們繼續開會吧,還有很多事要解決呢。」
「不等一下!」醫生著急道:「剛才她是被其他存在召喚了嗎?」
「可能吧。」吉爾加美什漫不經心道:「放心,她會回來的。
……
滿打滿算,這次是審神者第四經歷召喚,比起上一次她有了更多准備。
首先感受到的是契合自己的身體,她似乎躺在一個平台上,審神者心道召喚她的應該是時之政府,她手中有什麼東西在慢慢凝出實體,從手感來看應該是髭切的本體刀。
審神者稍稍適應了下,慢慢睜開眼睛,還未看清眼前的一切,她突然感知到從四面八方來的殺氣。
審神者下意識地握緊刀柄,翻身躍起朝前拔刀居合斬,只聽到鏗鏘兩聲,手中髭切削下了一只大天狗朝她揮來的指爪,以及半截刀刃。
來不及驚訝髭切不同以往的硬度和鋒利,身邊一股高熱的火焰朝她噴湧而來,被審神者反手一刀將火焰撕裂。
審神者轉頭看向火焰來處,發現剛才對自己使用靈術的是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女人……
「森島?!」
審神者驚訝道,對方的臉色一僵,揮手命令剛才的大天狗向審神者攻來,同時又從袖中放出幾只式神,三尾狐有雪女也有,其中還混雜著數張靈符,從上面湧動的光芒看就知道它們都是極陰毒的殺招。
不同於殺2號時的狼狽,這次審神者堪稱隨意地解決了式神,符咒也被髭切刀刃上的電弧撕成碎片,完了沐浴完式神鮮血的髭切還給她一個食之無味的反饋。
直到整個空曠的房間中再無任何一只式神,審神者踩著腳下的血泊朝森島走去,冷冷道:「你在殺我之前沒有做足功課啊,想知道2號是怎麼死的嗎?」
髭切在刀中輕笑道:是您變強了,明明上次對付起來還很困難。
而上次你不僅碎刀還碎兩遍!審神者冷哼一聲,提到朝森島衝去:「把我的身體從後勤司偷出來、設下結界召喚我、殺我,你就沒想過,要是失敗的話你會怎麼樣嗎?!這次絕對要把你背後的主人揪出來!」
面對審神者斬下的刀刃,森島咬牙,忽然雙手結寅因,低喝一聲。
審神者的刀尖即將撩到森島的額頭,這時房間中瞬間亮起了一個巨大的轉送陣,驚鴻一瞥間,審神者認出來,這種轉送陣不是普通本丸中用的,而是只有時之政府的高管才能用的高速轉送陣,從亮起到轉送結束甚至不用花上半秒。
果然是政府中有人要殺我,審神者著腦中掠過這句話,不甘心地看到自己的刀尖離森島的頭還差一寸,隨即整個人消失在房裡。
「嘁!」
落地後審神者狠狠嘁了一聲,她手中還提著髭切,順手便振下血珠。環視四周,審神者忽然意識到自己正處在什麼樣的環境裡。
天空昏暗低垂,地面上雜草叢生,房屋立著一半塌一半,紙門爛得幾乎只剩邊邊角角,池塘也是干涸的,樹木枯得只剩枝干,風一吹,從地上飄起的黑絮不知是敗葉還是紙灰。
再加上從因為她的出現,從各個建築的邊角露出的紅色眼瞳……是個標准的暗墮本丸無疑。
審神者看到從眼前廣間裡透出的點點紅色鬼火,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只聽哢嚓一聲,她感覺自己踩斷了什麼松脆的東西,小小地回頭看了眼,發現那是一根粗長的骨頭,斷骨連著半具披著殘破巫女服的身子,骷髏臉朝下,干枯的長發間還插著一根看不出原貌的發簪。
「哈哈哈,這次來了個高貴的姬君呢。」
熟悉的充滿笑意的語氣,
隨著這一聲響起,審神者能感覺到自己的周圍又多了無數道窺探的視線。
她余光注意到,除了面前的房屋,身後的殘破的院牆外也隱隱有蛇之類的東西擦著地面爬行,經過石子時發出輕微的喀噠聲。
而眼前黑沉沉的廣間內,隱約傳來木地板被踩踏出的吱呀聲,似乎還有長物體在木板上,刮動前行,聽起來像是□□斧頭一類的重器。
髭切用心音對審神者沉聲道:將我變回人類的樣子吧,我可以保護您。
用不著你保護。審神者在心中回到,她抬起頭,視線掠過發出聲音的幾處地方,聲音中壓抑著某種翻騰的情緒:「在行動之前,我勸你們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實力。另外我現在很生氣,如果出來是為了告訴我如何離開這個本丸的話,那我很歡迎,如果是要來攻擊我的,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離開?」廣間裡濃重如墨的黑暗中,有人出聲道,音質溫潤卻冰冷:「既然來到這裡,說明有人並不像讓您離開啊,姬君。」
審神者下意識地又看了眼腳邊的枯骨,付喪神死後只會留下刀劍的碎片,能留下屍體的只有身為人類的審神者。
「哈哈,害怕了嗎?」
一道輕快聲音從院牆外傳來,審神者向那邊瞥去一眼,來到這個本丸後,第一振墮刀終於出現在她的眼前。
頭發和衣服都不像她本丸中那振太刀一樣雪白,這振太刀除了蒼白的皮膚外,其他本該是雪色的地方都染上,都染成了墨色,發間的金飾依舊璀璨,唯有一雙眼睛鮮紅如血。
她面前的大廣間中腳步聲也越來越清晰,有人拖著刀從裡面走了出來。
審神者抬眼看去,一個猙獰的身影,慢慢出現在昏黃的光線中,額上生著一雙鬼角,身後拖在地上的原來不是刀劍,而是一條蜿蜒的蛇尾,身上從個骨節處冒出的骨刺將他變得面目全非,令人根本看不出他原來的樣子。
墮刀又往前走了兩步,審神者終於看清了他的發色。那只有那頭短發還沒受到污染,保持著清新雨後的水色。
「鶴丸國永、一期一振……」
審神者輕聲道,視線又看向另一邊的塌了一半的檐廊處,還有一個身影從廊柱後慢慢轉了出來。
這振太刀相比另外兩振,反而更多的保留了原來的樣子,他身上沒有批華麗的鎧甲,只簡單的穿著一身狩衣,頭上沒有鬼角,半闔的眼中一彎新月依舊清澈,只有身後披散的如墨長發詮釋了他的不同。
原來暗墮還能長頭發?髭切在刀中微妙道。
審神者依舊冷靜,他看向面前的一期一振,問道:「所以呢,你們的答案是什麼?」
俊美如公卿的容顏被黑紫色的褉侵蝕得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一期一振似乎抽了一下嘴角,下一瞬,刀劍的破風聲從天而降,被審神者步伐輕盈的閃開了。
來偷襲他的少年還保留著一頭銀發,湛藍的眼眸被血色侵染
是骨喰藤四郎,審神者著內心嘆息。眼前的脅差少年一擊不中,揮刀更加凌厲地朝她攻來,眼裡除了厭惡外什麼感情都沒有。
審神者閃過兩招,並沒有回手,隨即身後又有幾振刀劍加入戰場。
眼神狠厲的是大和守安定,狀若瘋癲渾身纏繞著黑霧的是和泉守兼定,還有歌仙兼定、堀川國廣……又是幾振刀劍加入襲擊的行列,用他們被浸染得斑駁不堪的本體朝審神者揮下。
見她在被圍攻始終不還手只是躲閃,牆邊的那振黑衣的鶴丸國永饒有興味道:「再不還手,您可是會被我們殺死的哦。」
髭切也在刀中對審神者柔聲道:你要是下不去手的話,不妨讓我來吧。
審神者冷哼一聲,當和泉守兼定的刀鋒朝她劈下時,終於舉刀架住了他的攻擊,和泉守鑒定使出渾身力氣壓下刀身,可面前身材單薄的少女架著他的刀的手臂紋絲不動。
要把力道和靈力控制在既不會損傷這破破爛爛的刀劍又能擋住攻擊的水平上可真難!
審神者咬著後槽牙,冷冷道:「我可沒時間陪你們在這裡耗!」
話音未落,強橫的靈力以審神者為中心,向四面八方衝撞開來。環狀靈力場穿透大和守等幾個墮刀時,他們都是渾身一震,緊抓著領口跪倒在地,張大嘴像缺氧的魚似的呼吸。
他們許久不曾接受到如此純淨的靈力了,而眼前審神者放出的靈力,不只滿足了他們的需求,更像是強行衝入了他們的身體,占據他們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然後滌蕩開來,墮化程度越高就越難以忍受,令他們渾身酸軟,不想毫無尊嚴的癱倒就只能用膝蓋手肘撐著自己伏跪在地。
甚至包括院牆邊的鶴丸國永、大廣間裡的一期一振,檐廊下的三日月宗近也是如此,視線所及之處所有刀都因為貫穿體內的強橫靈力不得不擺出臣服的姿勢。
鶴丸國永艱難地抬起頭:「這可真是……嚇到我了。」
審神者用靈力場把他們緊緊壓制在地面上,自己居高臨下道:「我大致能猜到你們的經歷,放心吧,我不會對你們做什麼的。」
說著審神者將髭切,立在身邊,輸入靈力讓他化形,她自己繼續道:「我身邊這振髭切原來也是墮刀,不過現在好歹恢復成了能見人的樣子。雖然我時間比較急,但是把你們恢復到他的程度還是可以的。不過你們必須告訴我你們的本丸坐標以及轉送陣在哪,出去後我也會聯系時之政府來接收你們的。」
她說完後,忽然發現眼前的幾振,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對勁,一期一振更是爆發出了憤恨不甘的眼神,怒吼道:「這就是你所謂的幫助嗎?付喪神在你手中不過是一個玩物!」
審神者一愣,正想說怎麼就玩物了,身邊有人拉了拉她的袖子,然後一道輕柔婉轉的女聲說:「主人,你忘了我現在的樣子?」
審神者猛回過頭,這才發現髭切還保持著在迦勒底被自己變成少女的樣子,身上的衣服恢復成出陣服後,薄薄的黑襯衫幾乎繃不住她胸前的豐滿,紐扣間愣是撐出了條縫,下身穿著一條白色的短裙和長靴黑色長靴,趁著他兩條腿修長筆直,裙擺到靴筒之間的一段雪白堪稱絕對領域。
見審神者終於意識到自己的狀態,髭切朝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睫羽撲閃得比任何小姑娘都要熟練。
審神者:「…………」
她反手拍在髭切肩上又送出一道靈力,把髭切變回男性化的體態,步子重重地朝本丸內部走去,暴躁地撂下話:「帶著他們跟我來!去這個本丸的溫泉,把他們全部洗回原來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一下:美杜莎是戈耳工的三妹,三姐妹中兩位姐姐都是天生的不老不死,只有美杜莎是凡人,在型月中設定是吞噬了姐姐們才變成魔物戈耳工,所以我就借用這個設定讓嬸把戈耳工的不死性去除,這樣美杜莎自己就i能被殺死了。
另外本章中梅林和賢王透露了不少東西……千裡眼都是掛壁啊。)
第58章 燃燒世界的能量1
干涸了不知多久的池子被一發靈術灌滿, 來者毫不吝惜地繼續往裡灌注靈力,直到池水變成飽和的淡金色。
「好了, 一個一個排隊往下跳。」
排在岸邊的付喪神們沒一個動腳的,都用憤恨的目光瞪著池邊的女人。
審神者:「……只是洗去你們身上的墮化痕跡而已,不會有事的。」
和泉守兼定活像被逼良為娼的烈性小姑娘:「誰信啊!剛才那振源氏刀的樣子我們都看到了!你不過是想讓我們也變成女——」
話音未落, 和泉守兼定撲通一聲落入水池,在他後面, 男性姿態的髭切一臉無辜地收回腳:「您不是趕時間嗎?我看他廢話太多了。」
和泉守兼定在池子裡撲騰著,雙眼緊閉,被侵入體內的過分靈力刺激得遏制不住地呻|吟叫喊:「啊啊啊啊——」
其他刀:「…………」
一振脅差從墮刀中衝了出來, 大叫著卡內桑也一頭扎進了水池,於是呻|吟聲×2:「啊啊啊啊啊——」
池子裡的兩振刀都是滿面痛苦,兩頰直至耳側、脖頸都染上薄紅, 可效果同樣明顯。身上的骨刺骨角遇水消融, 黑紫的褉迅速褪去, 眼睛也變回最初的純淨的藍色。
某只黑鶴探出頭來,看著水池中的景像嘖道:「原來真的不會變成女人啊。」
見審神者和髭切的目光一冷淡一微笑地朝自己看來,鶴丸國永舉起雙手投降道:「我跳、我跳。」
洗干淨的土方組二臉懵逼地出浴, 黑鶴也吱哇亂叫著在池水堪比漂白水的作用下迅速褪成白鶴, 有髭切在一旁笑眯眯地等著, 後面的刀反抗情緒少多了, 將信將疑地往池子裡跳下。
審神者環顧四周,到處都是破破爛爛的院牆、屋檐,透風的紙門和歪倒的樹木。在沒有審神者靈力的支撐下, 這個本丸已然荒廢。
「洗干淨了就讓他們去打掃本丸。」審神者吩咐道:「雖然沒有材料修繕,但房屋內部必須清理干淨。」
髭切:「是~」
接下來的問題是怎樣離開這裡,審神者首先想到去這個本丸中屬於主人居住的天守閣看看,一振恢復了渾身雪白樣貌的刀先一步攔住了她。
「您是要找辦法離開這裡嗎?」鶴丸國永說,恢復了本來面貌的他,白發雪膚金眸璀璨。
審神者:「是的,我要去這個本丸的天守閣。」
「那我來帶路吧!」鶴丸國永笑道,彎腰做了個請的手勢。
審神者不置可否,跟著他往本丸中心走去,邊走邊問道:「這個本丸中的付喪神,不是同時墮化的吧?」
「呀~被您看出來了。」鶴丸國永摸了摸後腦勺,「我們這個本丸大約被人當做解決對手的好地方了呢。」
據說殺死陰陽師容易受到詛咒,顯然某些人專門把他們這樣的、失去理性的墮刀扔進本丸中,相當於豢養了一群惡犬,必要時再把想除掉的陰陽師扔進來,任其自生自滅。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會死在這裡。」鶴丸國永說,「其實我們最早的一批刀對這些都不在意了,也並不打算離開,攻擊您的是上個月才被扔進來的刀劍男子。大約是兩個月或一個月前?我記得不是很清楚,有一個男人被扔了進來,不過他很快離開了,走之前還問過我們是否想一起逃出去。」
「我明白了。」天守閣下,審神者停下腳步,對鶴丸國永道:「你也去打掃本丸吧,既然不想離開這個地方,至少讓它保持能住人的樣子。池水裡的靈力能讓你們撐到時之政府的人到來。」
審神者這樣說道,她往天守閣走去,忽然想起什麼,又對鶴丸國永道:「包括那攤爛木頭。那是你放的吧?把它收拾干淨。」
鶴丸國永愣了愣,搖頭嘆氣道:「居然被發現了,我還以為我做的足夠逼真了呢。」
審神者瞥了他一眼:「時之政府建立才多少年,本丸中又是什麼環境,人類的骨頭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松脆的跟木頭一樣。」
說的是她來時踩到的那根大腿骨,還有那具看似審神者的骷髏。
鶴丸國永無奈笑道:「哎呀,真是敗給您了,還以為能給您帶來驚嚇呢。」
天守閣內部就像外面一樣殘破,不過細微之處還是能發現被整理過的痕跡。
這個本丸的上一任主人大約不是很寬裕,所謂的天守閣不過是一棟三層的小樓而已。中間用作辦公和臥室的和室,也不過12疊的大小。
和室正中的矮桌上放著幾本手賬,仿佛在誘人去看,邊上還備好了紙筆。審神者來到矮桌前,發現這塊地方落的灰塵也比其他地方的灰薄許多。
三本硬殼封皮的厚本子,最上面的一本最破舊,最下面的本子從紙張的顏色看,還有一部分是半新的狀態。
審神者先翻開最上面一本筆記,先是簡單的翻頁,到後面越來越快,神色也越來越凝重。
這不僅僅是一個本丸的記錄,也是一任審神者、以及幾個被扔到此處的人類的記錄。
筆記的最開頭處寫道:我的世界破滅了。在往常上下班的路上,我偶然注意到天空中出現了一個淡淡的光圈。還以為是某種奇特的天文現像,詢問家人後才發現光圈只有我看得到……誰知道這就是世界破滅的開始。我的接引人,森島,她對我的解釋是,光帶代表了我個人做出了違反世界線的事,所以世界線不能按照原本的歷史發展,整個世界才會崩潰……這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而後很大一部分都是這位審神者在記錄自己本丸的發展,審神者還注意到了他的番號,這是一位位置靠前的C組審神者,說明他被時之政府撈出的時間應該只比她晚上一點。
直到第二本筆記的末尾,審神者發現了這樣一段凌亂的記錄:我不甘心,我想改變我的世界的結局!我知道這是不對的,但是只要能讓世界繼續發展下去的話,歷史不也能夠繼續發展了嗎?所要改變的只有我自己而已,我做出的錯誤的歷史才是不需要被保留的部分!
這位審神者大約在此之後便觸犯了時之政府的條例,因為第三本筆記雖然模樣與前兩本一樣,但是筆跡換了一種。
某人用十分凌亂的字跡在紙上寫道:到底是誰要殺我?我做了什麼?這個地方靈力枯竭,我的傷口也愈合不了,大概很快就要死去了吧……我看了這個本丸的前主的記錄,原來光帶就是世界破滅的標志嗎?我在前幾天的出陣中也發現了光帶,可是我認為出現光帶後,世界的力量並沒有消散,更像是被集中在一起,通過轉送陣一類的東西消失了……我大約是觸犯到了某個議員的利益吧,現在想這些還有什麼用呢?那群墮刀很快就要進來把我撕碎了。可惡,我的本丸……不,要是早知道會這樣,我就不該來當什麼審神者!
其後又是幾個人的筆記,審神者在比較新的一處筆記中發現了極為熟悉的字跡。她的上一任接引人也給她手寫簽署過不少文件,所以才認得那個人的字……在接引人佐藤被時之政府判決後,審神者沒有再關注過這位間接害過自己的接引人,現在看來,他也被扔進了這個本丸中等死。
佐藤寫的時候,連紙面都被打濕了,幾頁紙被抹得髒亂不堪:沒死在溯行軍刀下,判決也只是徒刑,可我知道,那位議員不會放過我的……我明明替她隱瞞了那麼多事,結果因為2號被4號殺了……
審神者眯了眯眼,議員?隱瞞?
第三本筆記的末尾,最新的部分應該是鶴丸所說的,是唯一成功離開的人留下的。
這些字跡飄逸不羈,寫法上多用漢字。筆記的主人以輕松的語氣,寫了他在本丸某個角落的發現。那是一處空間裂縫,大約因為本丸靈力不足,連界膜也開始變得薄弱,所以產生了不穩定的裂縫。落款處他還寫上了日期時間,的確就在最近兩個月裡。
不過這樣一來就得到了離開這裡的方法。髭切和她本丸中的三日月、鶴丸等刃都利用過空間裂縫。自然的空間裂縫一般會出現在兩個或多個不穩定的世界之間,即使沒有定位儀都能在時空裂縫中做簡單的移動,有了定位儀,連相同時間線下的跨世界都能做到。
筆記的結尾處,被人詼諧地畫了條向下的箭頭。審神者想了想,打開矮桌的抽屜,裡面果然放著兩個定位儀。
……這也過分順利了點。如果不是看定位儀還是兩年前的老久款式,她簡直要懷疑這是什麼人故意留下的。
不過現在也沒差,這些定位儀應該是前主的備用物,而上一個離開這裡的人不僅沒把這個本丸的存在告知監管司,還找出定位儀給後人留下……真不知道該說是險惡還是良善。
審神者把剩下兩個定位儀全部帶上,三本筆記也隨手扯了塊窗簾將其包起一並帶走。
出了天守閣,一振白衣太刀已經等在樓下,見她走來,微笑地迎上前:「那邊似乎在召喚我們,您不打算回應嗎?」
審神者看了髭切一眼,她自然也察覺到了來自烏魯克的召喚,但是……「我要先去時之政府一趟。」
髭切挑眉道:「您有什麼事要辦嗎?」
審神者沒有回答,抬步向本丸外走去。
來自接引人的襲擊、黑暗本丸、光帶,她要辦的事可多了。審神者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個議員的形像,心底怒氣翻湧。
髭切不緊不慢的跟在她身後:「看來您的心情很差。」
審神者頓了一下,停住腳步回頭。髭切抬手從空中接住了什麼,走上前來,將指尖遞到她眼前:「看。」
在他戴著黑色手套的指尖上,一片細小晶瑩的雪花正在慢慢融化。
髭切彈掉融化後的水滴,笑得溫和柔軟:「您的實力越來越強了呢,這個本丸並沒有在您的並沒有與您結契,但是您的心情依舊能夠影響這裡的天氣。」
審神者定了定神,空中飄落的幾片稀疏雪花很快消失了,她轉身繼續往前走,口中道:「別廢話了,跟我來吧。」
髭切跟上,輕笑道:「你有什麼困難可以跟我講,我可以為您分憂。」
審神者第二次停下腳步,她側頭看了髭切一眼,眼中似乎有諷刺掠過,但又按捺住了,繼續抬步向前走去。
要說心情沒有波動是不可能的,但是告訴他,他又能給自己想出什麼辦法呢?倒不如說眼前的局面中,一部分困擾,就來自這振太刀。
髭切沒有錯過審神者眉宇間的失望和煩躁,望著眼前單薄的背影,他再次感到胸腹之間的火又燃燒了起來,火舌燙得肺腑生疼。現在的他不可能缺靈力,那麼原因也只可能是……
他看到審神者垂在身側的手,如果現在自己上前一步,去握她的手的話,她大約會很生氣,然後撇開自己吧,髭切心想,她唯一會主動親近自己的時候只有……
審神者忽然感到腰間一重,她低頭看去,果然是某陣太刀。髭切又重新幻化回本體模樣,赭紅的纏繩自動在她腰間打了個精巧的蝴蝶結,煙色太刀懸在她腰間晃晃悠悠。
「你……」
審神者剛問出口就在心中聽髭切回答道:沒什麼,您現在沒有武器,我就是您的佩刀。
髭切語氣輕快,他似乎能夠理解那振常被她拿在手中的脅差的心情了。
審神者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終於放下手臂,指尖自然地搭在刀鐔後。
隨便你,她在心中回答道……總之不過這一會兒了
她很快走出殘破的本丸建築群,向界膜邊緣走去,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喊她:「那位姬君——!」
審神者回過頭,只見一個純白的身影蹦跳著上了牆頭,朝她揮手大喊道:「謝謝您——」
周圍還能隱約看見另外幾振刀,有水藍發色的也有銀色發色的,都往審神者這邊看,卻沒有出聲。
總之她只要向監管司報告這個地方的坐標就好,定位儀和筆記一並上交,很快就會有時之政府的工作人員或是審神者過來清繳。
只要這些刀保持純潔的樣貌就不至於被直接擊殺,等進了監管司,被檢測一遍後,其中手上沾了人血的自然會付出代價,其他刀要是願意被祓褉,完成後也能繼續尋找一個新的主人。她無意於也不需要與他們有過多的交流。
這麼想著,審神者抬起手朝鶴丸國永那邊揮了揮,轉身離去。
在審神者通過空間裂縫離開後,一個人影從裂縫的不遠處鑽出,白橡的發色和琉璃般的眼眸,誇張地長舒口氣:「哎呀,雖然不用心跳,可心髒都快跳出來了呢,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相遇,真是令人感到奇妙。只可惜我還沒准備好……」
「不過這樣一來,這裡也不能呆了。」他轉身看了看本丸內部,從懷中拿出一個定位儀撥弄:「誒……那位信徒的坐標是什麼來著?我記得她有著一頭漂亮的棕色頭發。嗯……好像是這個?嘛,去借住幾天好啦~」
「黑尾理繪,下次再見吧。」
……
審神者用定位儀穿過時空縫隙來到時之政府,她首先去的地方是時之政府的監管司。
報出番號、留下剛才黑暗本丸的坐標和筆記,無視工作人員吃驚的眼神,審神者緊接著又朝接引司走去。
時之政府內部還像往日一樣平和又匆忙,來來往往的行人中,穿著白衣紅袴又或是陰陽師打扮的人反而更多,審神者毫不起眼的混在其中,很快來到了接引司外。
在剛剛黑暗本丸的幾份筆記中,大多數被扔在那等死的人都提到了一點:世界崩潰前天空中出現的光帶。
審神者絞盡腦汁地回憶過自己的世界崩潰前的景像,可記憶中真的沒有光帶出現,但是最近的經歷又讓她抑制不住腦中冒出的想法。
萬一呢?萬一出現了光帶,而當時的她沒有注意到?那麼她的世界崩潰的原因很可能就不是接引人佐藤所說的,因為自己無意中改變了世界線的發展,而是被人為的……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她還能遏制住心中的殺意嗎?
關於自己的世界崩潰的記錄只能從兩個地方查到,一個是觀測司,一個就是把她接到時之政府的皆引司。或許拿這些問題去問幻姬,同樣也能夠得到答案,但是現在的她已經無法再等待了,她只想盡快知道結果。
接引司裡一如既往的人少,大多數工作人員都被外派到各個世界去撈有成為審神者的資質的人。
審神者找到森島所在的集體辦公室,敲門進入,對裡面留守的前台說:「您好,請問森島在嗎?」
前台工作人員禮貌道:「她不在,請問您的番號是什麼?我幫您聯系她過來。」
不在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審神者直接報上自己的番號,A組的名頭還算好用,對方立刻換上一副恭謹的表情道:「我立刻幫您通知她,您可以先去休息區等待,待會兒我為您准備杯咖啡。」
審神者沒有去休息區,她等前台打完給森島的電話,開口道:「請問,如果我想查找我被你們撈來時的工作記錄,你能夠直接幫我調出來嗎?」
前台一愣,很快回答道:「當然可以!」
時之政府的普通工作人員基本上不會拒絕高組別審神者的要求,她新換的身體能快速准備好也是因為後勤司一路給A組開綠燈。
這種已經過時的資料都不算機密,只要是本人來查就行,手續也因為她的組別所以省了,前台很快從自己的電腦中調出資料給審神者:「找到了,請看。」
頁面最上方是審神者的番號、代號和照片,由於這些資料是招募時就被填寫好收檔的,其後再無法更改,審神者的照片還是三年前那張,略顯幼稚的少女臉上神情不耐,撇開眼不去看鏡頭。
審神者一目十行直接掃到底部的對原世界描述上:無魔力、靈能力,無異能,物理法則簡單,現已崩潰。推測原因,世界線發展被未知存在改變,導致世界線脫軌,最終毀滅。
……這與當初接引人佐藤的說法一模一樣。
審神者看著屏幕上的文字眉頭緊皺,前台在邊上也看了兩眼她的資料,忍不住出聲道:「您的世界比較特殊啊。」
審神者抬眼看他:「為什麼這麼說?」
前台摸著後腦勺道:「嘛……我在這裡也做了兩年了,會因為世界線被改變而毀滅的世界並不多,多數世界被改變到15%以內都是安全的,您也知道抑制力會主動幫忙修復歷史有所改變的地方,只是出陣任務就會被判任務失敗。20%會有些危險,但直到30%以上才會有崩潰的可能。」
他侃侃而談:「已知會讓世界崩潰的原因無一例外都是能影響整個世界的大事,比如第2次世界大戰中法西斯獲得了勝利,又或是沒能控制住埃博拉病毒的大爆發……呃只是打比方而已,據說時之政府建立後就沒發生過這種大事了,因為接連的任務失敗偏差值累計增加然後毀滅的世界倒是有。」
「總之只有事件產生的偏差超過30%,然後引發了什麼影響全人類的大事才會使世界毀滅,到那時改變的程度也到了到60%以上。您的世界既然能發展到21世紀,那麼至少此前的歷史應該沒有被改變吧?難道說真的發生了第3次世界大戰?」
審神者緩緩道:「沒有發生第3次世界大戰……把我接到時之政府的人說,只因為某個叫『垃圾場的決戰』無法展開,所以世界毀滅了。」
前台一愣:「垃、垃圾場上的決戰?」
「是的呢,不過是高中之間的球類比賽而已。」
審神者目光冰冷,她抬頭看向辦公室門口,在那裡,一個穿著簡單西裝的女人,正扶著門框喘氣,看到她時眼中滿是驚懼。
發現真的是被自己扔進從來都有去無回的黑暗本丸的人回來了,森島的第一反應是轉身就逃。
「哎森島你要去哪裡?」前台還未反應過來,卻見身邊的審神者忽然凌空浮起,已用上了御風術,整個人箭矢一般地射出朝森島追去。
「你跑不掉的!」
來往繁忙的走廊中,穿著身西裝裙的女人跑起來時幾乎將窄小的裙擺撕裂,身後追著一個巫女打扮的少女,兩人風一般的從所有人身旁掠過。
通道盡頭是為工作人員准備的轉送陣,森島表現出了與她平凡外表不符的敏捷,一個滑步進入轉送陣,腳下陣法立刻放出金光,審神者緊接其後衝入陣中,轉送陣中的光芒隨之大盛,兩人同時消失。
某座日式莊園中,審神者將森島摁倒在熄滅的轉送陣上。
莊園裡的人聲稀少,十分安靜,一位侍者端著茶點正巧從轉送轉送陣附近經過,看見一個不認識的巫女壓著森島出現,立刻尖叫出聲。
倉庫裡,手中正拿著幾枚寶石的女人敏銳地感知到了侵入莊園的不速之客,她一把掐碎手中的寶石,警覺地看向轉送站的方向,抬步向外走去。
審神者沒有阻止侍者一邊尖叫一邊跑向大宅內部,她手中被摁在地上的森島拼命掙扎時審神者著也稍微放松了點力氣,讓她有余韻大喊出聲:「大人!就是她!她就是您要殺的人!」
等森島喊完,審神者掐著她的脖子將她狠狠摜在地上,冷聲道:「果然是你們要殺我,所以這裡哪一位議員的地盤?」
她的神色冷若惡鬼,森島被她的殺氣逼出眼淚,只得回答到:「是……13號議員。」
審神者又問:「與A組2號的關系呢?」
森島聲音中帶著哭腔:「那位、那位少爺是,大人的侄子。」
「果然……」
審神者抬起頭來,正看見一位穿著身深色小振袖的女人從大宅中緩步走來。
她看上去顯然已經不年輕了,倒保養得極好,眉梢眼尾鋒利如刀,唇紅如血,五官的確與2號有幾分相似,都精致得的不似人類,可同樣的,他們臉上的神情都破壞了五官的美好。
女人盯著審神者,嘴邊扯出譏諷的笑:「正想殺你你就送上門來了。」
審神者放開身下的森島,任由她逃開,站起來面對這位13號議員。
她壓下心中的情緒,努力保持著冷靜,問道:「第******號世界,還有那些出現了光帶後崩潰的世界,它們到底發生了什麼?」
「啊?我聽不懂呢。」女人的衣袖因靈力的聚集而無風揚起,看向審神者的眼中有憐憫也有輕蔑:「你吃肉時會在意肉的主人是怎麼死的嗎?」
審神者瞳孔驟然放大,一道閃電從空中劈下,正打在審神者頭頂,將她包裹、纏繞其中。
審神者正在被攻擊,而自己還未出鞘,髭切不由得在刀中喊道:「你沒事吧?」
女人單手結寅印,隨著她的動作,劈在審神者身上的閃電進一步增強,擴張成直徑兩米的巨大電柱,包含的能量與當初2號掐碎符咒使出的落雷幾乎相差無幾。
「就這樣湮滅吧!」
在落雷的轟隆聲中,刀滑出鞘口的聲音輕不可聞。
首先是一片強橫的靈力場席卷了整個空間,落雷粗壯的電柱被輕易破開,掀起的狂風令整個空間裡飛沙走石。
女人下意識抬手遮在眼前,指縫中倏然閃過一道黑影,一截森白刀鋒已遞到她的左眼處,其後是審神者暗金色的眼睛,眼中幾乎沒有任何情緒,比鋼鐵鑄成刀劍還要冰冷。
第59章 燃燒世界的能量2
——好快!而且這股靈力……
女人飄然後退, 身前的檐廊、紙門,只要是審神者所經之處, 任何建築都被她身旁的力場盡數擠開。
審神者速度奇快,太刀硬是用出了短刀的速度,刀鋒翻轉間再次逼近她眼前。女人手指微動, 手中現出一振無銘長刀,反手向審神者劈去。
兩振刀鋒碰撞, 女人手中的刀無聲地被削成兩段,若不是她避得及時,審神者手中的髭切就不只切下她鬢角的一縷頭發了。
女人再次後退, 趁距離拉開,抬手召喚式神。
隨著她的動作,兩只已修成人形的大天狗從宅邸深處飛出, 張開羽翼, 向審神者俯衝而去。
審神者追趕女人的衝勢一止, 周身風卷成旋渦,帶著她向上拐了個直角撞破屋頂飛入天空。
兩只大天狗從屋頂的破口追了出去,他們環視四周卻沒有發現審神者的身影。此時青白電光一閃, 一道黑影從屋檐上躍起, 刀光如匹練般, 貫穿了一只大天狗的腹部, 緊接著旋舞成環削下了另一只大天狗的頭顱。
女人遠遠地避在空中,再次結印。瀧壺、火鳳、土龍、風卷,放在外面能瞬間滅殺成百溯行軍的靈術同時朝審神者轟去。
眼看就要被吞沒, 審神者周身瞬間倏然爆發出刺目電光,張牙舞爪地迎向靈術,強度竟比剛才女人召喚出的落雷還要強橫幾分。靈術與靈術相撞,產生的爆炸和氣流將地面上精致的莊園炸飛了一小半,露出光禿禿的土地,形成一個圓形的大坑。
「如此強大的靈力……」女人盯著審神者喃喃道,她忽然抬高聲音,眼中放出精光:「哦……我想起來了!我知道你的來歷了!」
審神者舉刀的動作一頓,咬牙道:「我的世界,是不是被你的光帶給抽干的?」
「呵呵呵呵……還真不是。」女人低笑道:「你的世界的確是我的目標之一,畢竟連個陰陽師都沒有,無論被我做什麼也不會有人反抗。但是在我的光帶完全建立起來之前,你的世界就已經破滅了,我反而還賠進了構建光帶的力量,得不償失。」
「你身上的靈力不是從出生就有的吧。」女人反問道,見審神者一愣,不由冷笑出聲:「難道就沒有懷疑過你的力量是從哪兒來的嗎?真正擁有靈力天賦的人,從小就能看見鬼魂,長大後靈力如臂如指應用自如。而你呢?擁有龐大的能量,使用起來卻還像孩子一樣橫衝直撞。」
女人微微眯起眼,紅唇勾起,露出堪稱惡意的笑容:「要我說的話,抽干你的世界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現在所揮霍的力量就是來源於你出身的世界,所以你的靈力才異常的強大,所以才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審神者怔愣道:「怎麼可能……難道我……」
髭切刀身一震,沉聲喝道:不要聽她說話!陰陽師能通過言語影響人的神智!
「晚了!」
女人忽然跨越數十米的距離,閃身出現在審神者面前,無數灰白鎖鏈從她掌中爆出,瞬間將審神者和她手中的髭切束縛在內。
「用靈力亂砸算什麼,比起靈力來我當然不如你。可是靈術,像你這種乳臭未干又無家世的小鬼,怎麼可能敵得過我!」
女人手握著鎖鏈,看著被自己抓住的審神者,不禁露出得意的神情:「你就留在這裡,成為我的補給吧!放心,我會好好使用你的。」
將我變回人形!髭切在刀中喊道。
沒用的……審神者的心音此刻格外冷靜,她動了動被綁身側的手,在由靈術構成的鎖鏈的束縛下,她連轉動手腕都做不到。
你先回應召喚,審神者通過心音對髭切說道,後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陰陽師們在不敵被抓的情況下,還有一種同歸於盡的手段,但他們既然還有回應召喚的選擇,那至少還能保住靈魂,也不算完全的同歸於盡。
髭切最後說:我先走一步,您一定要跟上。
垂在審神者身側的太刀逐漸變淡,緩慢消失在空氣中,可她面前的女人卻沒有發現這一點。
靠近了審神者後,女人甚至能夠清楚地聞到她身上散發出的靈力的香味,這種力量感令她痴迷,也放松了對其他事物的感知:「比聖杯更濃厚的力量聚合體……哈哈哈,要不是你主動送上門來,我差點就要錯過了。」
審神者嘴邊勾起一絲冷笑,靜待女人俯下身來靠近自己,幾條透出白光的裂紋從她的領口無聲爬上脖頸,在女人湊近她臉側時,陡然炸開。
被鎖鏈束縛的人體在半空中炸成了一朵煙花,時之政府後勤司制作的人體,靈力通透率極高,炸出的煙花也分外燦爛。鎖鏈的碎片四濺,冰雹似的把下方房屋打成篩子。
女人被氣浪掀飛十幾米遠,堪堪停住,半張臉和肩膀都幾乎熔化,用來擋臉的手被燒得只剩骨骼。
一聲高亢的尖叫在這處空間中爆發:「啊啊啊啊啊啊可惡啊!!!」
……
無論是本丸的界膜,還是封鎖的空間,乃至世界外的時空亂流,能夠使人類的安全靈魂穿梭其中的方法只有召喚。
「終於回來了。」
審神者在烏魯克皇宮的大殿中醒來,她站起身,發現整個大殿中空無一人,外面夜幕低垂,烏雲被映得發紅,整個城市都陷入了一片火海。
金發紅眼的王坐在王座上,手撐著下巴,神色淡淡:「怎麼,有決心了嗎?」
審神者握拳的手微微顫抖,她不知該如何形容現在的心情。在知道自己的世界是被人為地毀滅時,她的確遏制不住心中的殺意,然而又聽說世界的破滅也與她自身有關……
她當然沒有蠢到完全相信那個女人的話,無論如何那個女人現在已經吞噬了許多世界,並導致那些世界的毀滅,無數人類的死亡也已經是事實。可剛才把自己的身體自爆已經是她能夠使出的除靈術外的最強的手段了,而自爆完後,她在被召喚脫離的最後一剎看清了那個女人的狀態……還在正常範圍內的攻擊是殺不死她的。
從她眼中,吉爾加美什已經得到了答案,他輕哼道:「那就跟我來吧。」
烏魯克的城郭外,一個高如山岳的女性人形正立在城牆附近,城內被從她身後湧出的黑紅淤泥覆滿,巨大的人體上還生著兩雙犄角,被無數粗壯的金色鎖鏈纏繞束縛。身後一對犄角似羽翼般緩慢展開,令鎖鏈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
焚風刮得衣擺獵獵作響,腰間太刀的環扣也發出輕微的撞擊聲。看著眼前被火海吞沒的城市,審神者沒有非常驚訝,但也為之一震。
在與溯行軍的對抗中,她不止一次親眼目睹過火燒成池的場面,大阪城夏之陣、江戶城明歷大火,即使連世界崩解都見過了,一座城的毀滅卻依舊令人震撼動容。
但他應該是這片土地的王吧,審神者看向吉爾加美什,發現後者注視眼前火海的臉上並無太多情緒。
吉爾加美什注意到她的視線,開口道:「生死有命,這是世界命運的一環。你也見識過不少類似的情狀吧,還不明白嗎?只要還余一顆火種,人類就不會滅亡。」
吉爾加美什身側的空間忽然漾出一圈圈金色漩渦,一振金色長柄從漩渦中緩緩浮出,然後是誇張的鐔口和一小節黑紅相交的柱狀刃,還差一半時便停在空中不動了。
吉爾加美什沒有把剩下半截拔|出的意思,他看向審神者,傲然道:「本王予你足以殺死那只老鼠的武器,反正它放在本王的寶庫中一時半會也排不上用場,但你也要為此付出代價。」
一雙紅色豎瞳緊盯著她,亮起的光詮釋著某段既定的未來:「代價是你的全力兩發寶具,補全因你的出現而改變的世界線,擊落那位創世神的翅膀,令祂永縛在地。以及……留下除了發動這件武器以外的所有魔力。」
吉爾加美什原以為眼前的女人還要考慮一下,沒想到審神者直接答應了。
她神色平靜,眼中並無半分猶豫:「好。」
「那麼,契約成立。」
金色旋渦中的武器化作一團粒子,飄向審神者沒入她體內。審神者感受到自己的靈魂已與一件寶具建立了聯系,寶具的用法、所能造成的效果也同時得知了。
「第一份代價。」
雪亮的太刀滑出刀鞘,審神者將刀鋒遙遙指向烏魯克城外的原初的神祇:「目標就是那個東西吧。」
吉爾伽美什笑道:「是的,用你的寶具剝奪祂的權能、全力斬斷祂的翅膀吧。」
審神者動了動唇,人已消失在宮殿之上:「明白了。」
束縛提亞馬特的金色鎖鏈正在崩解,羽翼展開,其身後一波黑泥洶湧而來。
審神者懸在高空中,將體內的能量往手中髭切的刀刃上聚集,很快凝聚出堪稱可怖的雷霆。
——您不會是把世界破滅的原因歸在自己身上了吧?
審神者聽見髭切在心中問道。
審神者垂下眼簾:當然不是。
髭切感受到了一些其他的東西,想說什麼卻不知如何開口。
審神者低頭看向身下的神明與燃燒著的大地,道:「剛才我想明白了。如果說腳下這片土地上所剩無幾的人類是這個世界的最後的火種,那麼我就是我的世界最後的希望。」
她慢慢抬起手中長刀,來自人的審判與等同天罰之力的紫雷同時在髭切的刀身上凝聚。這份力量沉甸甸的,在現在的審神者眼中,它更是一份責任和義務。
「他們將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有責任為我的世界和其他同樣破滅世界復仇。」
聽到這句話,髭切一愣,審神者卻已將他高舉過頭頂,寶具對准下方提亞馬特的犄角,轟然落下。
——不、不對。
毀天滅地的爆炸聲中,髭切的心中隱約有一個聲音這樣說道。
體內充盈著來自審神者的力量,他仿佛也聽到了她的心音,與那時半跪在她面前、吐露心中仇恨的自己多麼相似啊。
他似乎還能感受到她心中的某處正在顫抖、哭泣,然後擦干眼淚,咬著牙爬起來,瞪著一雙不屈服的眼睛,吼道:我一定會殺了她!我一定會復仇的!縱然神魂俱滅,也在所不惜——
他應該為擁有一個目標堅定的主人而感到欣喜才對,主人身上銳不可當的殺氣應該令他感到驕傲才對,被她拿在手中遇神殺神,他應該為此感到全然的刺激與無上榮耀才對……這難道不是他一直以來希望擁有的總領嗎?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髭切完全沒有這種感覺,他在刀中沉默地注視著她,甚至想說……
神祇還未張開的羽翼在暴雷中破碎,包含在寶具中的規則之力令她再不肯能飛上天空。犄角的殘片大塊大塊的砸進黑紅淤泥裡,濺起的泥水落在城牆上,又燒出一片火光。
審神者飄然落在宮殿之上,長刀歸鞘,對金發紅眸的王道:「這是第一份代價,現在是第二份。」
隨著她的話語,烏魯克方的所有人類、從者和神明,已然枯竭的魔力回路中瞬間湧入大量能量,狀態重回巔峰、令咒也被補全。
哪怕使用千裡眼多少預料到了,吉爾伽美什看向審神者的眼中也難免帶上驚訝,這已經不僅僅是她個人的力量,更像是另一個、甚至多個世界穿過時光的洪流中朝這邊投來一眼,送上許些余力,幫他的世界度過難關
體內的能量被抽取到了極點,審神者半跪在地,自從換了身體過後,從未感受到靈力枯竭的她,再次體會到了無力感。尤其是現在使用的身體還是個將死之人,失去了魔力的支撐,這具身體的呼吸很快染上了血腥味,心跳也在抽痛。
審神者用髭切的刀身勉強撐起身子:「這樣……夠了吧。」
「足夠了。」吉爾加美什暢快道,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審神者:「契約完成。」
他話音剛落,審神者身上部分靈基破碎四散, 原地只剩下一個半跪著的巫女。
審神者抬起手,一縷金色的靈子在她掌中游動,問道:「過後我該怎麼還給你?」
吉爾伽美什傲然道:「天下武具都歸本王所有,它終會回歸到本王的寶庫中。」
「明白了。」審神者不欲多說,收回掌心的武器,身體從腳下開始慢慢化作靈子向空中飄去。
吉爾加美什忽然道:「你本就擁有聖杯的力量,只是使用方法太粗糙了。」
審神者看著他道:「你的意思是?」
吉爾加美什哼了一聲:「有什麼願望不如向自己許願吧,你代表著抑制力,被你拯救過後,那些世界不可能連這點魔力都拿不出來。」
審神者目光一動,朝他點點頭道:「謝謝。」
然後,身體盡數化為金色的靈子飄散,往高空中的光帶飛去。
……
這個世界上的光帶由兩種力量組成,人理燃燒後產生的絕大部分熱量流向被稱為魔術王的存在,而另一部分就是審神者的目標。
正如吉爾伽美什所說,魔術王不需要異世的靈魂,審神者被卷入光帶後,經過一陣擠壓扭曲,隱約能感覺到自己似乎離時之政府管轄的範圍越來越近。
審神者在心中對髭切說道:等回到那個地方,你去尋找那處空間中最強大的靈力聚合體,外形應該是聖杯。
髭切答應了,又問道:那您呢?
審神者:我去拖住她,你找到聖杯後就直接用了吧。
靈魂間的交流轉瞬即逝,須臾間,他們跟隨著靈子的洪流從另一處陣法中現身。
這間房間裡牆壁上刻滿了繁復咒文,從諸多世界掠來的魔力、靈力、生命力都在這裡彙聚,成為等待被此處主人吸收的力量的一部分。
審神者拔刀用髭切將牆上的咒文斬得稀爛,然後撞破天穹一路向上,一連破開數層地基屋頂後終於來到湛藍的天空中。
審神者站在風中,低頭看了眼自己留下的深不見底的洞口,將髭切本體往莊園的建築群中扔去:「快去找吧。」
她離開的時間不長,下方的日式莊園在上次戰鬥中留下的破壞痕跡還在,只有零星幾個僕人正在廢墟中收撿碎片。
審神者完全不打算掩蓋自己的氣息,在空中直接又恣意地張開靈力場,將整個空間震得微微晃動。
某處倉庫中,女人正在從箱子裡撈出寶石來補充能量,她臉上的傷剛剛恢復沒多久,左小臂上的刻印淡得幾乎看不見。
女人心頭一跳,猛然抬頭看向審神者的方向,又憤怒又嫉恨道:「小鬼……還敢回來?!」
女人扔下寶石,隨手抽了幾張符咒夾在指間,御風向外飛去:「這次絕對要把你留下!」
她走後,一振白衣太刀輕盈地從門後閃入倉庫。墮化後對靈力異常敏銳的感知在此刻派上了用場,順利找到了符合審神者描述的靈力聚合體。
那是一尊被放在玻璃櫃中的聖杯,杯口有盤子大小,杯座上爬滿花葉浮雕。
髭切用本體連著玻璃櫃和外面的保護咒文輕松斬開,從碎片中拿出聖杯,戴手套的手摩挲了下杯座……要怎麼使用呢?
得到另一個世界的知識後,他也知道聖杯可以用來實現各種各樣匪夷所思願望。如果用來補充力量,他的力量已經足夠了,最近大約很長一段時間都不需要靈力補給。如果說其他的願望……髭切忽然想到什麼,嘴角勾起。
這樣使用的話,她應該會開心吧?
外界,穿著和服振袖的女人從檐下飛上天空,氣勢洶洶地就要把手中符咒朝審神者甩去,她衝勢突然止住,不敢置信地朝倉庫的方向看去:「我的……我的聖杯?」
審神者輕輕挑了下眉,不僅為了髭切的快速,也為了現在湧入她體內的力量。
審神者右手中金色粒子旋舞,緩緩凝聚出一振金色的手柄:「當初我就很奇怪,為什麼2號被殺了那麼多次都能復活,還想著這大約是所謂神道世家的秘術。結果原來是因為你把其他世界當成了牲畜,利用他們的破滅為自己續命。」
審神者舉起手中這振形狀怪異的長劍,對准眼前的女人:「到此為止了。」
「換了個身體再換把靈器就想來殺我!?」女人氣得咬牙切齒,她盯著審神者陰惻惻道:「咒文被毀了我再建便是,聖杯沒了就用你來代替吧!」
說完,女人迎面朝審神者飛去,手中放出無數條鎖鏈,向審神者抓來。
審神者將全身的靈力,或者說魔力,盡數注入這把名叫乖離劍的武器中。
她在拿到它的那一刻起,已經完全理解了這把武器所能產生的效果。回旋的三片圓柱狀劍刃,產生的風壓斷層可造成世界級別的破壞,連空間都會被寶具的效果撕裂。
但是同樣,發動它所需要的能量也堪稱可怕,至少對現在的她來多得過分。隨著劍刃開始回旋,審神者只感覺手中的劍像個無底洞,瘋狂攫取自己體內的能量,而她也毫無保留地將自己所能擠出的靈力全部推入其中。
三片黑色劍刃上刻著的殷紅咒紋,隨著力量的注入開始亮起、飛速旋轉。
面前忽然刮起強橫風壓,女人終於感到不對,她收回鎖鏈,立刻掉頭往此處空間中唯一的轉送陣飛去。能活過諸多危機,對自己無法對付的事物總有一定預感,現在的逃避算什麼,只要能在這一劫中活下來……
女人忽然睜大眼睛,不遠處一振白衣太刀正站在她的轉送陣中,腳下陣紋已被完全破壞。
她衝勢不止,髭切輕笑間舉刀斜斬,女人勉強閃開,左臂被劃拉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可惡……」
女人終於面露慌亂,慌不擇路地朝空間的邊緣飛去,一路上揮手召出各類式神擋在身後,只要能離開那把武器的攻擊範圍,摸到界膜邊,說不定能用定位儀……
黑紅色的狂暴的能量從她身後降臨,式神還未接觸到邊緣就已湮滅,女人盡力朝前飛去,可所處的整個空間都已被寶具籠罩在內。隨著暗紅的洪流噴湧而出,女人忽然發現自己身側被撕扯出一道兩道三道……直至無數條黑色裂縫,四肢與身體分離卻感受不到任何疼痛,皮肉被燃盡卻沒有絲毫痛楚。
審神者左手緊抓著右臂,勉力控制乖離劍的範圍,不只是面前,她身旁都充斥著躁動的能量,一招不慎就要反噬自身。
Enuma Elish……敘述原初,撕裂世界,在現實中創造開天辟地前的地獄——這才是這把武器的真正的面目!而人又怎能把地獄限於一隅。
面對來自神代的洪流,被重重結界加固過的界膜在開天辟地的偉力面前甚至撐不住短短半秒,空間內無論是的莊園、山水樹木,甚至是活著的生命都被卷入其中,撕碎後推出整個空間之外。
審神者自己也身處在這片狂暴的亂流中,手中的武器隨著魔力枯竭而慢慢停下,化作一縷金色的靈子消失,可殷紅的帶來死亡的能量依舊在空間中肆虐,瘋狂的破壞了大半個空間後終於慢慢散去。
就像只被剜去大半的玄餅,廣闊不下本丸的空間只剩一角殘存在虛空中,人造太陽開始失效,周圍逐漸暗淡下去。
因為能量的衝擊,破口外漸漸湧起紊亂的時空湍流,空間剩下的部分在湍流的衝擊中也撐不了多久,很快就會徹底崩解。
審神者力竭後再維持不住御風術,落在亂石堆中,與空間破碎的邊緣只差十米左右。
在她面前,邊緣處還有一抹靈體勉強掛在參差不齊的破口,隱約能看出一張張著大口的女人面孔。
「詛咒你!」
殘余的靈魂嘶叫著,從通透的淡青色逐漸染得烏黑,竟然在向厲鬼或妖物的方向轉化,不甘又憤怒地吼著:「我詛咒你,我要讓你……」
「這條手臂,我收下了~」
一道輕柔的男聲響起,同時刀光一閃,斬妖刀輕易地將扒在空間邊緣的觸角斬斷,時空湍流立刻卷走了厲鬼,帶著她未盡的詛咒,消失離去。
脫離□□的靈魂不能在湍流中存活,想必很快就會徹底死亡。
審神者靠坐在廢墟裡,看向髭切,後者此時給人的感覺是全然的純淨,仿佛剛剛被鍛出的刀劍男子。
髭切面對著她,挽了個華麗多過實際的刀花,收刀還鞘。上前一步半跪在她跟前,與她平視,面上滿是輕松笑意:「不錯吧,我現在的姿態。」
審神者注意到髭切身上的戰鬥服又發生了許多變化。
本是西洋裝束,現在卻變成了白衣黑底的狩衣,頭戴神祇的黑帽,細繩在下巴處打了個小蝴蝶結,領口用金線繡著刀紋,從袖中露出的手背上套著護甲,手套依舊,穿著黑色護腿的小腿線條流暢,腳下踩著高木屐。
髭切金眸亮晶晶的:「不錯吧?雖然不是您喜歡的模樣,但是比起以前也好了許多呢。」
審神者抽了下嘴角:「一個聖杯的力量,你就拿來祓褉。」
髭切眨了眨眼,無辜地辯解道:「您沒有感受到我給您送去的力量嗎?祓褉只用了大約一半而已,其余的力量我都許願給您了。」
審神者似乎笑了下:「那還真是謝謝你了。」
「不過這種清醒的感覺真是久違了。」髭切感慨道,他的五感變得異常清醒,身體輕盈有力,不只是回到了從前的巔峰,甚至還更進一步。
現在的他,在經歷了武神的一面和禍津神的一面後,狀態反倒更加接近高天原上的本尊,也就是真正的神明。
也正因為徹底清醒了……髭切輕嘆一聲,面上重新露出微笑,對審神者說:「那個賭約,您的願望我知道了。」
審神者靜靜地看著他,神色沒有任何變化:「噢?」
髭切收斂笑意,慢慢深吸口氣,再開口時聲音中已帶上無形的規則:「我,髭切,以付喪神神位發誓,我將會忘記我主的真名,並永遠不再記起。」
話音未落,審神者已經感受到了誓約的力量,不由愣住。
髭切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輕聲道:「抱歉,這是我早該做的。」
他故作無奈地聳了聳肩:「這樣你總該相信我了吧。」
審神者動了下嘴角,問道:「……那神婚呢?」
髭切嘴角翹起,露出小巧的虎牙,茶金色的眸子燦若星辰:「原來您已經知道啦,嘛~當然全看您的意願。」
審神者挑了下眉梢,沒有回答。
她回頭看了看殘余的空間,然後對髭切道:「這裡發生了這麼劇烈的空間震動,時之政府的人很快就會過來。」
她看著髭切,視線在他完美無瑕的臉上掃過:「你祓褉過後倒方便與時之政府交流,到時候無論是靈術的檢測還是審問,把實情告訴他們吧。拜托你了。」
「那您……?」髭切突然意識到什麼,目光凝滯,他迅速上前半步,伸手去觸碰審神者的手。
那只比他小一圈的手輕易的被他雙手捧起,輕且冰冷,早就沒了溫度。
審神者嘆了口氣:「別動了,『她』早就死了,只是我在強行操縱而已。」
髭切握著審神者的手,盯著她道:「再找後勤司制作一具身體就好,兩三天後您就能跑能跳了。」
審神者神色平淡,沒有接他的話,而是繼續道:「本丸中的刀劍,我和幻姬、英已經互相約定好了,他們會代我照顧的,當然想另覓新主也行。
髭切嘴唇微微顫抖,唇角勉強勾起:「您不如自己來照顧,每次都這樣做決定……您也知道,他們會生氣的。」
點點金色粒子從審神者身上飄出,消失在空氣中,審神者目光異常平靜,聲音卻微弱了下去:「抱歉,何況事不過三,這才第二次而已,請他們原諒我吧。」
她也有屬於她自己的願望,好不容易得到了實現願望的辦法,她總得試一試。
髭切還想說什麼,審神者打斷了他的話,雙眼疲憊閉闔,從唇中吐出的只剩微微氣音:「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刀,你還不是一樣……總是在那裡自說自話,又是真名,又是神婚……」
「不……!等等!」大量金色粒子從審神者體內湧出,髭切再忍不住,伸手想阻攔她的離去,可薄紗般的靈子卻從指縫間溜走了,像一陣暖風拂過他的臉頰,什麼都沒抓住。
——你後悔發誓了嗎?
髭切突然怔住,沒等他的心音給出答案,最後一縷靈子已經穿過他的胸口,隱沒在虛空中。
作者有話要說:
髭切(眼神死:你說我後悔了嗎??
目前為止相當於上部完了,接下來是輕松現世pa,修羅場有,綜小排球、某戴發卡的超能力者(考哥.jpg、某運動服神明等~
解釋一下嬸到目前為止的能力:身為審神者所以擁有僅對包括神在內的非人生物管用的真名識破和對神性加成,屬於嬸自己的寶具有兩個,一個就是審判神明(包括了承認存在、剝奪權能、否定驅逐等一系列用法,但不能用來增加權能,比如增加死性或不死性),第二個是對不死專用,來自於嬸前後宰了三個不死,可惜寶具的本身今後估計以後沒機會出現了(汗
然後是時間線:因為嬸代替安娜干掉了戈耳工,所以安娜存活、牛肉丸存活(來自我的私心,真不舍得她們啊),閃借給嬸的ea真的是借,因為他當時不能用也用不著(他魔力不足,而且為了世界發展他必須死;提媽不被賦予死性不會死,ea在地面上懟提媽只會破壞烏魯克),嬸拿到後用一次就沒,然後自己回旺財裡落灰。
總之不必細究,就當我魔改叭。)
許多小天使問到cp,emmmmm……其實小天使們如果還記得我入v前的文案,配角欄上已經把可能性由大到小排列了……只是入v後編編不給在配角欄中出現非原創角色的名字,所以……
也就是說目前可能性最大的是阿尼甲啦,其他角色開放性結局也會好好寫出來的。想看一期尼的可以去看看我的預收文(是的我又來求預收了
放飛少女心的小甜甜甜餅,第一個故事就是一期尼vs嬸,《寢當番有何難》,請小天使們多多關照啦~
第60章 本尊
本丸裡, 初夏的風帶來絲絲熱意。
歌仙兼定在榻榻米上鋪開大張宣紙,毛筆吸滿濃墨, 心裡已打好腹稿。
正要下筆,一陣風從敞開的格柵門間吹進和室,毛筆懸在半空, 一滴墨水啪嗒滴在白紙上,暈染開來。
歌仙兼定顫抖著放下筆, 抬頭看向檐外的天空。
「這種感覺是……「
在主人消失的瞬間,刀劍男子們無論是在出陣還是在內番,都心有所感, 冥冥之中某種聯系被切斷了。
第二次感受到這種空虛感的刀劍男子們匆匆趕回本丸,迎接他們的卻是時之政府派來的狐之助。
「看來你們都已有所感覺……你們的主人,A組4號審神者, 已於半小時前被確認死亡。「
長谷部從時空祭壇中匆匆跑出來, 對面本丸大門處圍著一群刀劍男子, 他撥開前面的刃,剛看見中間的狐之助就聽見這句結論。
「不可能的!這不可能!我們的主人怎麼可能就這麼死了!」長谷部激動道,脖頸上青筋暴突。
「冷靜點長谷部!」歌仙兼定出列一步, 硬是將長谷部摁了回去。
他壓抑著心中的感情, 盯著狐之助說:「對時之政府來說, 死亡並不是終點, 你們肯定有辦法把主人重新找回來。主人不久前才換過一具身體,前後都沒超過五天。」
時之政府派來的狐之助比他們本丸的狐之助更加年老,耳朵上橘紅的毛發都泛白了。它瞟了歌仙兼定一眼, 開口道:「確實如此。不過目前時之政府確認有一位議員大人與你們的主人同時死亡,在議會做出決定前,觀測司是不會行動的。」
一期一振疑惑道:「議員?你是什麼意思?」
狐之助:「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
長谷部暴躁道:「打撈靈魂分秒必爭,失去軀殼的靈魂無法在虛空中存活,要是晚了……」
狐之助抬高聲音:「時之政府的大人們當然知道這一點,但是請相信我,現在時之政府內部正處於混亂之中,否則也不是我來跟你交流了,請大家耐心等待。」
一振薄綠發色的太刀忍不住道:「那我兄長呢?他與主人同時出陣,你有沒有他的消息?」
狐之助:「髭切殿現在正在時之政府接受審問,他是目擊者之一。」
「目擊者……」
刀劍男子中又是一陣爭執私語,三日月宗近拍著膝丸的肩膀將失了冷靜的太刀拉回來。
歌仙兼定沉聲道:「不知可否讓我或長谷部去時之政府旁聽?事關我們的主人和同伴,這點權利我們還是有的吧?」
狐之助蹲在原地安靜了幾秒,通過式神之間的聯系詢問時之政府的狐之助,一會兒後才回答道:「可以。不過長谷部大人的情緒不夠穩定,您可以帶一期一振、三日月宗近兩位大人跟隨我去時之政府。」
長谷部喉中發出一聲低吼,懊惱極了。
三日月宗近從人群中走出來,與一期一振並排站在歌仙兼定身邊,他和一期一振身上的出陣服都還未來得及換下。
長谷部咬緊牙關:「拜托你們了!」
見他們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狐之助甩了下尾巴,補充道:「我的某位同僚讓我提醒你們,關於A組4號審神者和13號議員的決議會,由23世紀現世政府派來的檢察官主持進行。檢察官會做出公正的判決,不會偏袒世家。」
「謝謝你。」三日月宗近微笑道:「不知這位檢察官的名諱是?」
狐之助看了他一眼,道:「同僚說檢察官與你們的主人是同組,A組3號審神者,英。」
……
時之政府,可容納百人的環形會議室內,議員席位上的空缺被一位戴著黑色面罩的年輕人占據。
「以上就是前13號議員、與A組4號審神者死前的經過。監管司對前13號議員的空間遺跡的檢測報告,我也一同發到了各位的終端上。看過報告後,想必大家對A組4號審神者殺死前13號議員是否有罪這一點,內心已經有了答案。」
旁聽席上,一位陰陽師打扮的男人開口道:「檢察官大人,時之政府內部對於舉報危害世界穩定的同僚有著詳細規定,審神者4號應該做的是將證據提交給監管司,由監管司統一處理,而不是對犯人動私刑。」
他神色陰霾:「在通知時之政府前殺人,這更像是因為私怨而……」
「私怨?私刑?」不等檢察官開口,旁聽席上一道女聲響起:「不知審神者4號與前13號議員有怎樣的私怨,以至於她不顧性命都要動私刑?」
陰陽師打扮的男人卡了一下:「這,這,前段時間,審神者4號殺了13號議員的侄子,兩人之間肯定有仇!審神者4號為了斬草除根……」
幻姬笑了笑:「侄子?我怎麼記得,勾結溯行軍的事敗露後,說審神者2號早已被逐出家族斷絕關系的,也是前13號議員?」
男人啞口無言。
主位上,帶著面罩眉目疏朗的年輕人,點頭道:「那麼,有關私怨的可能性也被排除了。現在讓我們來看一下,審神者4號的行為所帶來的結果。」
觀測司的席位上站起一人:「審神者4號死後,我們的觀測數據發生了極大的變化。新數據中多出了數個本已滅亡的世界,個別已觀測到光帶的世界,毀滅進程停止,歷史正常發展。此外包括主世界在內,有三個世界產生了將近5%的偏差。數值不大,但毫無疑問,歷史被改變了。」
議員席上有人道:「有證據表明歷史被改變也是審神者4號殺死前13號導致的嗎?」
觀測司的人回答道:「沒有。」
監管司的席位上也有人站起來道:「審神者4號已於當日早些時候往我們部門遞交了一份證據,現在發給在座各位。剛才我的同僚已到證據中提到的廢棄本丸查看,證實了證據的真實性。」
檢察官快速瀏覽過資料後,道:「也就是說,前13號議員同時還犯下了殺害審神者、豢養墮刀、對已審判的囚犯使用私刑等罪。」
議員席上又有人舉手道:「個人認為,A組4號審神者的行為雖然魯莽,但也正是她的積極行動,及時阻止了多個世界走向毀滅。如果等監管司下達對前13號的捕捉任務,最快也要等到三天後了吧?更別提還會產生額外的經費或人員損失。」
「嗯,我明白了。」檢察官回答道,「現在看來,未有證據表明是審神者4號導致了歷史偏差,其行為雖然給我們免去許多麻煩,但終究違反了時之政府的規定。」
坐席上一片安靜,幾個穿著頗有古風的人面露不甘,卻沒有開口。
五秒後,檢察官繼續道:「那麼,我開始發表對審神者4號的判決:首先,對於她殺死前議員這點議會不予追究,同時也不對其進行額外的獎勵。考慮到有審神者經歷的靈魂,轉世後可能會對正常的歷史發展造成影響,我們還需把審神者4號的靈魂收回時之政府。當然,新戰場的開擴也離不開這位A組成員。」
檢察官一雙溫柔的棕色眼睛掃視過整個會場:「現在,有異議的可以提出來了。」
……
「謝謝您!」
「非常感謝!」
決議會結束,英剛走出會議室就被幾振刀劍男子圍住。
「請不要謝我。」英嘆了口氣:「我所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接下來把人找回來才是真正困難的地方。」
幻姬從英的背後走了出來:「你們也知道,上次她之所以能回去得那麼快,多虧了其他世界召喚了她的同時還召喚了髭切。而這一次,她的靈魂去了哪是未知的。再加上現在觀測司還在調整偏差、重新收集數據,打撈4號需要花的時間只會更多。」
此話一出,刀劍男子們一陣沉默,他們都知道人死後及時打撈靈魂的重要性。
兩位審神者身後還有一個白色的身影,髭切安靜地跟在最後面,完全沒有要跟同僚會合的意思。
英對幻姬小聲道:「其實現在這種情況,要是有真名的話……」
幻姬蹙眉道:「有了真名就有了『條件』,可是真名這東西連接引司都不記錄……」
英掃了眼身旁的刀劍男子們:「也是為了避免……」
「您是說……真名?」
在他們身後,髭切忽然開口道,自從審問結束後,他就顯得異常沉默,幾乎跟不存在一樣。
被他的話驚動,刀劍男子們和兩位審神者同時看向髭切,幻姬目光銳利:「你知道她的真名?」
三日月宗近看著髭切的目光中有審視的意味在,一期一振和歌仙兼定更是震驚,後者幾乎要當場拔出刀來:「髭切你……!」
髭切輕輕扯了下嘴角,神情無奈又迷茫:「我曾經知道,可是我忘了。」
歌仙兼定張大了嘴,伸手就要去揪髭切的領子:「你都在說些什麼啊?!」
一期一振拉住歌仙,看向髭切的目光冰冷:「你怎麼證明你所說的是真的?怎麼證明你沒有神隱她?」
髭切目光淡淡:「我用我的神位發了誓,永世不會憶起她的名字。」
眼看兩位付喪神還要繼續質問,英輕咳一聲打斷了他們:「現在不是爭吵的時候,我們相信髭切殿不會拿真名來開玩笑。」
歌仙兼定難掩焦急:「可是……」
幻姬開口道:「先冷靜一下。髭切曾經知道她的真名就好辦了,再加上有關真名的誓約,他們二人之間已經建立起足夠強大的聯系。雖然不能達成召喚的條件,但我們可以試著把召喚的陣法改為定位的陣法,這樣也能縮小觀測範圍。」
歌仙兼定追問道:「真的可以嗎?您的意思是,這樣可以很快找到主人把她帶回來嗎?」
幻姬神色有幾分凝重:「我不敢保證速度,能把範圍縮小的一兩個世界就不錯了,她很可能已經轉世。」
她看向髭切,語氣鄭重:「你也知道,召喚需要媒介。這一次召喚,或者說定位,由於你不記得她的真名,所以我們需要你既作為媒介也作定位時指引的能量。通過你和她之間的聯系,找到她目前所處的世界,能量越大,範圍就縮得越小。也就是說……」
「我這個分靈會消失。」髭切神色平靜:「沒關系,就用我吧。」
一期一振和三日月宗近都是一怔,歌仙兼定卻直接問道:「你確定?」
髭切無奈一笑:「如果站在我的位置上的是你們,你們也會選擇這樣做的。」
簡單一句話定了自己的生死。
「那我和英現在去觀測司准備定位需要的陣法。」幻姬輕輕嘆了口氣,道:「你們最後說幾句話吧,一小時內來觀測司找我。」
髭切點點頭:「明白。」
兩位審神者走後,三日月宗近緩緩開口道:「髭切殿,我們一起回本丸一趟吧,見見膝丸殿。」
髭切微微搖頭:「我不過是一振刀而已,再鍛就回來了。」
一期一振眉頭輕蹙:「可再鍛的分靈不會有現在的記憶。」
髭切嘆了口氣:「就算不用我去定位,給主人造成了那麼多麻煩,我原本也打算去跳刀解池的。能以這種原因回歸本靈也不錯,多少能將功折罪。」
他揚起一抹微笑道:「我唯一的請求是,等她回到本丸後,請她再鍛一振我吧,哪怕向時之政府要求一振純白的我也好。相信『他』不會再令她失望了。」
三日月宗近隱約感到不對,眼前這振太刀前不久還鬧出一堆事來,又是真名又是神婚,怎麼現在忽然這麼爽快地表示放棄?
這麼想著,三日月宗近問道:「髭切殿,你曾經對主人抱有愛戀之情,為什麼現在……?」
三日月宗近的話令歌仙兼定和一期一振也想到了這點,他們同時用疑惑的目光看向髭切,而後者卻打破了臉上一直保持著的淡定,露出失落的神情,甚至慘然一笑:「是啊,誰讓時之政府把我們的外表設定為男性呢?」
「……你說什麼?」
髭切對面三位付喪神同時一愣,只見他右手捂著心口,語氣沉重道:「還聽不明白嗎?主人她喜歡的是女孩子啊!像我這樣污濁的男性軀體,她又怎麼願意靠近呢?」
「…………」
三日月宗近半闔的眼睛完全瞪大,作為本丸中最新潮的老年刃,張口吐出個英語詞:「……Lesbin?」
其他兩位付喪神猛然轉頭看他:「???」
眼前的同僚們都是一臉被雷劈過的表情,髭切唇邊勾起一抹淺淡的笑,顯得溫和又憂郁:「總之就是這樣,唉……原來愛是分性別的,我終究明白了這點。」
三日月宗近&一期一振&歌仙兼定:「…………」
髭切又是一聲輕嘆:「主人被召喚回來後,請你們繼續照顧好她。也請轉告未來的我:一定不要再惹她生氣了。」
歌仙兼定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伸手拍了拍髭切的肩膀:「這真是,嗯……令人意外。不過既然是主人的選擇,呃……總之多謝你了。」
髭切再次憂慮又深沉地長嘆口氣,視線掃過若有所思的三日月宗近和還未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的一期一振,好不容易才壓住瘋狂上揚的嘴角:「我能幫得上忙就好,唉……先走一步了。」
……
——先走一步。
一個身穿白色狩衣的青年靠坐在廊柱下打瞌睡,一條長腿屈起,一條伸直,陽光灑在他半邊臉上,為他鍍上一層絨光,奶油金的卷發在陽光下反射出柔軟淺淡的光澤。
夢境褪去,他慢慢睜開眼睛,纖長微翹的睫羽撲扇著,仿佛蝴蝶陣翅。
「倒是個好夢……」他喃喃道,坐起身,捂著嘴打了一個哈欠。
眼前還是一成不變的神宮,永不凋謝的櫻花在院中盛放,身穿巫女服或神官服飾的神器動作輕緩地掃去落花,保持宮殿的整潔,一如十年前、百年前一樣,美麗平和,卻也無趣。
髭切站起身,慢慢伸了個懶腰,脊骨發出聲輕輕的咯嗒響,然後順手拿起隨意仍在一旁的煙色太刀,向殿外走去。
有神器驚訝道:「等等付喪神大人,您要去哪?」
髭切停下腳步想了想,道:「就跟神主說,上次說的除妖,我答應了。」
神器驚訝萬分:「誒……」
眼前這位付喪神,十幾年間被神主催了數次都懶得動身,怎麼今天忽然主動要去除妖了?
髭切可不管天神的神器在想什麼,下高天原時,他循著靈魂深處那點微弱聯系,放松身體放空思想,再睜眼時已來到一處神社內。
天空中正下著小雪,神社內的巫女正趕著把地面上的積雪掃至道路兩旁。
許多人乘著清晨微冷的陽光走入神社,往往是一家人一起,有些是朋友結伴而行,又或是情侶手牽著手一起來參拜。
往錢箱中投入錢幣,搖鈴,雙手合十,許願。完成這一套簡單的動作後,人們帶著輕松幸福的笑容離去,期待著願望的實現。
髭切在神社內隨意地轉了轉,人們經過他身邊時都自覺地讓開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這個穿著狩衣、與現代環境格格不入的身影。
「看來是新年啊……」髭切輕輕道,他站在神棚的正前方,望著神社的入口。有巫女打扮的神器來向他有何吩咐,都被他揮退。
他等的人很快來了。
那是個四口之家,一對平凡的中年夫妻,帶著兩個子女。
哥哥看起來已經成年了,身高出眾。妹妹還是高中的年紀,微卷的黑發被梳成高馬尾扎在腦後。不像許多來參拜的女孩會穿上精致美麗的浴衣,她簡單地穿著身黑色運動裝,腳下蹬著球鞋,打扮閑適。
「今年想許什麼願望呀?」
「嗯……感覺沒有什麼願望需要神來實現。理繪有嗎?」
被哥哥叫到名字,理繪隨意地看了眼神棚,被她掃過的髭切一瞬間產生了種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的錯覺。
理繪開口道:「我也沒有什麼願望。」
「哎呀,理繪醬今年不是很快要參加春高了嗎?
少女聳了聳肩:「是的,不過這種事情就算是神明也不好插手吧?要是我求了神對手也求了神,那麼神明應該幫哪邊呢?「
聞言,髭切忍不住輕笑出聲,他面前的少女似有所感的,朝他方向看了一眼。
髭切饒有興致地等她發現自己,少女卻又把視線轉了回去,繼續道:「嘛,總之就是這樣,比賽我自己會努力的。」
一家四口隨著人流走到神棚前,先是父母去參拜,然後是兩個孩子。
「來了還是拜一下吧,也是種禮貌啦。」
兄妹倆往前走去,哥哥只雙手合十,像征地拜了拜就走了。
妹妹在哥哥拜完後上前,從口袋裡拿出錢包……極其普通的淡藍色小包,然後從裡面拿了張萬元大鈔出來,毫不猶豫地扔進錢箱裡。
髭切不由挑了下眉,1萬元,這通常不是會被拿來作香油錢的數額吧?
少女給了香油錢,再搖搖鈴,雙手合十拜了拜。
作為被供奉在天滿宮的一份子,髭切感知得非常清楚,眼前的少女的確給了大額香油錢,卻沒有許下任何願望。
少女走下神棚,迎面就是哥哥玩味的神情,她翻了個白眼:「只是感覺神社後面的建築很破舊,當捐點錢給他們修繕神社。」
「理繪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慷慨了,明明還想給自己買雙新鞋吧?」哥哥哈哈笑著伸手去揉少女的腦袋,被後者嫌棄地揮開。
有趣……髭切金眸亮起,在一家四口離開時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他沒找錯,不說長相,連靈魂散發出的波動都一樣,肯定就是他那個奇特的分靈的主人。
反正閑著也無聊,那就去看看吧,我會喜歡的是什麼樣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阿尼甲在走之前毫無同僚情地坑了大家一把。)
不過此時他還沒意識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嘿嘿嘿
ps,解釋一下,嬸這次其實不是死了,而是向自己也向多個世界許願,令自己的世界能繼續存在下去,當然一不小心牽扯到了某些世界……
第61章 靈異?
身著白色狩衣的青年立在電線杆上, 手中太刀挽了個漂亮的刀花,收刀還鞘。
在他面前, 一只人類看不見的巨型螃蟹被惡趣味地斬下八條腿,再一刀開蓋,炸成白色煙花後很快消散在空氣中。
「呼——這就是今天的工作量了~」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 夜空中烏雲堆積,小雪慢悠悠地下著。
白衣太刀腳步輕快, 領口和袖擺上以金線紋繡的笹龍膽紋在路燈下一閃一閃,他挎著刀旁若無人地走在街道中央,身旁行色匆匆的路人卻對他視若無睹。
「嗯……我記得好像在這兒?」
髭切順著一排一戶建, 一家家慢慢找過去,在一家掛著「黑尾」的院門前停下。
院子裡,一個少女就著落地窗透出的燈光練習墊球接球。雪花已在她黑色長袖上積了薄薄一層, 呼氣時口鼻邊飄出茫茫白霧。
先伸直手臂下手墊球, 再抬手舉過頭頂上手接球, 黃藍相間的排球在她手中發出清脆的鏘鏘聲。
髭切眼睛一亮:「果然是這裡。」
「理繪——」屋子裡傳來喊聲,媽媽叫著女兒的名字:「有布丁吃哦,先休息一下吧。」
少女沒有停下練習, 繼續仰著頭接球:「等一下, 我待會兒去吃。」
「哈哈哈, 自從你哥哥上了大學, 我們院子裡玩球的也換了個人。」爸爸笑道,「十年咯,連正月都在練習, 周圍的鄰居都把這當作傳統啦。」
媽媽無奈道:「先吃了再去練嘛,離比賽還有一個多月呢。」
少女雙眼緊盯著半空中的球,接下再推出去:「只有一個多月了。」
一個身材高挑的青年拉開玻璃門,拿手中著杯布丁,靠在門邊半闔著眼懶洋洋道:「害,她不會吃的,再胖一點,扣球的時候就跳不起來咯。」
少女猛地扭頭,對自己親哥怒目而視:「你才胖!你才跳不起來!」
她剛喊完,忽然意識到自己頭上還有顆球要接,晚了球就要掉臉上了!
少女連忙抬手去接,可球已近在咫尺,眼看就要往鼻梁上砸落……毫釐之間,黃藍相間的排球突然往右偏了幾分,仿佛被人輕輕拍了一掌,啪嗒掉落在地。
少女愣了,她哥吃完一口布丁,抬眼就看見她呆滯的表情,噗地笑出聲:「你的上手接球終於爛到連自己的球都接不住的地步了嗎?」
少女:「…………」
她撿起球就往她哥那張欠揍的臉上摔去:「誰讓你在邊上說話!」
他哥抬手輕松接住,挑眉道:「難道你比賽的時候還不許別人出聲了?」
「啊啊啊啊——!」
「喲謔,氣勢不錯,可根本跳不起來嘛,果然胖了。」
「你才跳不起來!我的摸高可是三米!」
「哼哼,你哥我的摸高有三米五哦。」
「滾!」
兩位家長在客廳裡喊道:「不要打架!都多少歲了,好好相處啊!」
「誰要和這個小胖子/討厭鬼好好相處!」
第無數次完敗她哥手中,少女抱著球怒氣衝衝地上樓回房,把球往書桌下一扔,自己呈大字型倒在床上。
「啊啊啊氣死我了!」少女把被子當成她哥,狠狠一拳捶下,「絕對要進四強!不,要拿冠軍!打給你看!」
發完火,少女深呼吸幾次,慢慢冷靜下來。
她哥雖然欠揍,但畢竟比她多玩了三年排球,最擅長各種角度刁鑽的救球,高中時甚至還打進過國賽,說的也有道理。比起發球和扣球,她的接球確實是一塊短板。
床邊,剛才被她扔進桌下的排球滴溜溜地滾了回來。少女一坐而起,撿起球轉了兩圈,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
——餓了。
運動量大就這點不好,容易餓……所以她才打算把布丁留作宵夜的嘛!
想到布丁就想到她哥那句「胖」,少女氣哼哼地下床,心道胖又怎麼樣,比賽時跳得最高還是自己!
她及拉著拖鞋走到門邊,拉開房門,正想抬步出去,余光看見門口地毯上放著什麼東西,低頭一看,居然是杯布丁,上面還貼心地備好了勺子。
少女彎腰拿起布丁杯,站在門口疑惑看了看兩邊走廊。
爸爸媽媽還在一樓看電視,要是給她布丁的話會直接敲門,那家裡會不聲不響地把布丁放在她門口的人就只有……她看向房門右邊,那是她哥的房間,此時房門半掩著,裡面還傳出比賽一類的視頻聲。
不是吧……少女看著手裡的布丁陷入困惑,她哥什麼時候這麼貼心了?居然還會偷偷放布丁在她門口?這種「無聲的道歉」的感覺是什麼鬼?!
從小跟親哥打到大的少女被肉麻得打了個寒戰,兩指捏著布丁杯遠離自己,臉上難免露出幾分嫌棄。
她哥根本就不可能做出這種事吧,比起拿布丁道歉,他是偷吃了自己那份布丁還要嫌少的標准混蛋!
正想著,一個人影突然從樓梯口冒了出來。
她哥,黑尾鐵朗看到她手中的布丁眼前一亮,自動自覺地把她臉上的嫌棄理解為不想吃布丁:「謔?不想吃嗎?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幫你干掉它好了。」
黑尾理繪:「……啊?」
黑尾鐵朗邁開長腿,輕輕松松地從她手中掠走布丁杯,閃身進房,關門時順手把勺子叼在口中,朝他妹晃了晃手中的布丁,笑出一口白牙:「謝啦~」
房門哢噠關上,兩秒後,門外他妹暴躁的聲音響起:「把布丁還給我——!!!誰說要給你吃了!」
屋外還下著小雪,髭切雙手叉腰站在院中,仰頭看向二樓爭吵聲傳來的方向,慢慢呼出口白氣。
「真是熱鬧啊。唉……明明是我幫忙拿的布丁。」
一陣寒風呼嘯而過,他似有所感,仰頭望向夜空,一只妖怪的尾巴正從天邊游過。
「又時化了……」髭切苦惱地摩挲了下腰間本體,抬步向外走去:「別擅自給我增加工作量好嗎?」
他步子輕盈地躍上牆頭、房頂,不緊不慢地追在妖怪尾巴後面。
「啊說起來,她不胖吧,人類的審美真奇怪。」
即使只是千百個分靈中的一個,回想起來時,仿佛是用這雙眼親眼見過、用雙手親手抱過一般,能清楚憶起她纖細但有力的手臂、優美的脖頸線條、和衣領上露出的小段鎖骨,還有抱在懷中時的溫暖感。
髭切下意識地摸了下胸口,那裡似乎有什麼在發燙。
「……這也是分靈的記憶?」
等除掉趁夜晚作亂的妖怪,再尋回少女家時,時間已過了午夜,整條街上只有路燈還亮著,幾乎所有人家都已經沉入夢鄉。
髭切停在少女臥室窗前的樹上,對面窗戶裡的窗簾拉得連條縫都沒有。
嘛……要是神明想進去,除非設了結界,否則再厚的遮擋都沒用。
髭切想了想,安安靜靜地跳下樹,准備回神社休息。
倒不是他不想進去,神明可是沒有是非善惡可言的,只是他心裡有個聲音在說,要是敢進去,將面對的場面絕對比黃泉中敢膽在伊邪那美面前轉身逃跑的伊邪那岐還要恐怖。
「奇怪……」
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髭切喃喃自語道:「她應該是沒有記憶的吧?也沒有任何力量,可為什麼我還有這種預感?」
「而且真的好奇怪……」
他又伸手撫了下胸口,明明只是看著她,哪怕對方看不見自己,他都會覺得有趣、想要繼續看下去。作為神明,明明直接神隱就好了,可他卻完全升不起這種念頭來。
「還有……神婚?」
髭切回到神社,想到自己的分靈曾經的打算,站在神社外若有所思。
他想像她換下巫女服,穿上純白的白無垢搭配角隱,靜立在鳥居下,神社的神官和巫女在她身後舉著紅傘。背景裡的神社主要由黑金兩色構成,顯得沉重肅穆,而紛紛揚揚的飄落在傘檐的櫻花很好的中和了這一點。
她微微抬起頭朝他看了一眼,薄唇被塗上殷紅的口脂,唇角勾起,開口道:「…………」
「哦呀……!」
髭切瞪大了眼,這次切實感受到手底下自己的心髒不同以往的快速鼓動。
「這……真的只是記憶嗎?」
……
短暫的寒假過後,道旁的積雪還沒化,學生們又要上學了。
「理繪醬~~~!」
「黑尾桑。」
兩個留著短發的女生遠遠地朝黑尾理繪招手,一路小跑來到她面前。
黑尾理繪也揮了揮手:「北原、谷澤,新年好。」
北原奈美和谷澤由希,她隊裡的自由人和二傳,都是二年級生,後者還是她的同班同學。
北原奈美笑嘻嘻道:「新年好呀~」
她一手攬著谷澤一手攬上理繪的肩膀:「今天的理繪醬怎麼感覺沒什麼精神?難道說跟我一樣在年初就把壓歲錢花完了?」
理繪嘆了口氣:「……確實花完了,不過不是因為這個。」
谷澤推了下鼻梁上的鏡框:「是因為你哥?」
理繪張了張嘴:「……部分是因為他。」
她與自己哥哥互相不對付這事,兩個隊友都很清楚。
北原哀嘆道:「啊啊~明明那麼帥的說,為什麼理繪醬和歐尼桑關系就是不好呢?」
理繪滿頭黑線:「喂歐尼桑是什麼鬼啊?」
谷澤從北原身後繞到她身邊,小聲道:「聖誕節時那個熱播劇『哥哥太愛我了怎麼辦』,她看了之後就有了很多幻想。」
理繪雞皮疙瘩都要冒出來了:「什、什麼鬼來的……」
「嘛,都是獨生子女的妄想。我哥跟我搶Switch的時候可沒有半點兄妹情。」谷澤聳肩道:「當然,我搶他的漫畫時也是。」
同樣深受哥害的理繪滿臉寫著一言難盡。
谷澤挑眉道:「所以呢?既然不完全是因為你哥,那還有什麼能讓你一路黑著個臉?上次友誼賽輸了都沒見你這個樣子。」
理繪糾結了下:「那個……谷澤你不是喜歡看靈異漫畫嗎?」
谷澤眼中冒出精光:「是的,你終於也有興趣了?來來來推薦你看伊藤潤……」
「不是啦!」理繪無奈道:「是這樣的,最近總感覺周圍有些奇怪……」
一聽這個開口,兩個隊友都來了興致:「哦——?」
理繪繼續道:「前兩天在家裡練接球,我中途走神了,球本該掉在臉上的,結果它自己往邊上移了一點,掉在地上。真的是它自己往邊上移了,半空中我看得很清楚,沒有東西碰它!」
谷澤想了想:「或許是被風吹偏了?」
理繪:「不,有風的話我也感覺得到。而且這還不是唯一一件事。」
她神色糾結:「開門發現門口放著布丁,偏偏家裡人誰都沒有給布丁我……還有昨天天晴了一會兒,我把鞋子拿出陽台透氣,自己出門打球,不知不覺下雪了,我趕緊跑回去收鞋子,結果發現鞋子已經被放回陽台內,而陽台玻璃門還好好地關著。」
「噢——!」
兩個隊友互相對視一眼,北原搶先道:「一定是來自歐尼桑的關愛!」
理繪斬釘截鐵道:「不可能!」
谷澤眯了眯眼:「如果你沒記錯,這聽起來比較像上次那小子說的守護靈啊。」
北原恍然大悟:「對!守護靈也會幫忙干這些的,就跟龍宮小僧一樣!」
「蛤——?」理繪拖長了聲音,嫌棄道:「上次那個外校的就是個神棍吧。他說了一圈守護靈,結果大家什麼都沒看見,反而看見他偷我們的運動服!」
這說的是鳥束零太,隔壁PK高中的二年級生,不知從哪裡買到了她們學校的校服,以打雜的名義混進排球部,滿口「幫你看看守護靈」、「靈能力者」、「有什麼內衣,啊不,有什麼運動服要洗的嗎我來洗」。
總之是個不折不扣的色鬼!偏偏眼神干淨清澈得就像寺廟裡的神泉,所以才騙過了她們。
北原一臉失望道:「真的不是歐尼桑或者守護靈嗎?多浪漫啊……」
谷澤摸了摸下巴:「這樣一來,豈不是只能往犯罪方面想了?」
理繪煩惱道:「我也不想,要是跟爸爸媽媽說,他們肯定會認為是我哥干的。」
谷澤提議道:「要不你自己在房間裡裝個攝像頭?能把視監控視頻實時傳到你手機上那種。」
理繪滿心沉重:「也只能這樣了。」
……
作為傳說中的守護靈和潛在的痴漢犯罪者,髭切正勤勤懇懇地完成今天份的斬妖工作。
「除妖治鬼,嘛……畢竟都是武家的職責。把我一個武家刀供奉在學問之神的神社裡,也不知道人類是怎麼想的。」
等清理完市區裡飄蕩的大妖,太陽已經開始落山了,髭切循著靈魂深處的聯系,一路走電線杆和房頂,腳步輕快地來到某個高中。
放學時間剛過,學生們零零散散地從校門裡走出來。許多社團都抓緊了開學第一天聯絡感情,並定下整個學期的活動計劃。
女子排球部也一樣,不過她們的活動要耗體裡得多。
「北原!剛才那一球要魚躍去接!」
「是~」
「谷澤,給球還可以再高點,黑尾能扣到。」
「明白。」
女教練讓隊員們三對三打比賽,兩個三年級帶一個二年級的自由人北原奈美,對黑尾理繪和谷澤由希加一個一年級的新生,另外還有一組後備隊員也在打,從放學時間開始到現在,中間無論勝負都沒得休息,極其耗體力。
女教練喝道:「滿打滿算,離春高只有40天了。都給我動起來!別等到了東京才後悔今天沒好好練!」
隊員們在零度左右的冬天累得大汗淋漓:「是——!」
某白衣太刀仗著沒人看得見自己,翹著二郎腿悠閑地坐在二樓欄杆上晃蕩。
「佐川君,」谷澤叫住三人組裡唯一的一年級生:「不要有太大壓力,能接住學姐的扣球就很不錯了,接下來交給我。」
她對場外比了個手勢,笑道:「你也知道黑尾桑的接球靠不住。」
一年級生佐川清奈是隊裡除了理繪外唯二留了長發的隊員,她偷偷看了眼正在場外擦汗的理繪,不好意思地摸摸臉頰:「哪裡,黑尾前輩很厲害的,我差遠了……」
坐在二樓的髭切看了看這位莫名害羞的少女,再扭頭看看場外的理繪,注意到她汗濕後衣物開始貼在身上,勾勒出在同齡人中實屬傲人的曲線,還有當她仰頭喝水時被衣服繃出的肋側緊收的腰線……
髭切自己也呼吸慢了半拍,來回看看理繪和她隊友,嘖道:「喜不喜歡女孩子還不清楚,但反過來是真的啊。」
理繪什麼都沒聽見,她又喝了口水,跳兩下放松肌肉後趕緊回場上繼續。
剛擺出准備姿勢,理繪不由自主地吁了口氣:「好餓。」
谷澤笑道:「打了快兩小時了吧,當然要餓了。」
佐川小小聲道:「如果前輩不介意,我這裡有中午買的芝士面包……」
對面北原已經開始發球了,她一巴掌將球拍出,同時喊道:「理繪醬你中午可是吃了大碗雙份的豬排飯啊!最近也吃得太多了吧?」
佐川緊張地把球接下:「吃,吃得多才有力氣嘛……」
「是的呢!」谷澤抬手將球高高傳至網邊,「黑尾桑!」
攔網的兩位三年級學姐也漏出幾聲輕笑,隊長開玩笑道:「總之我們的4號用不著擔心身材走樣啦~」
理繪在半空中把球重重扣下,黑著臉道:「你們話太多了!還有學姐,你怎麼也跟她們一起鬧啊。」
考慮到未成年人獨自走夜路不安全,教練在黃昏前叫停,提醒了幾句後就放她們回家。
出校門前,佐川微紅著臉貢獻出自己的芝士面包給理繪,旁邊谷澤看了眼面包被保存得異常完好的包裝,挑眉道:「佐川君也喜歡吃芝士嗎?我還以為隊裡只有黑尾桑喜歡。」
佐川立刻從臉頰直紅到脖頸,慌亂道:「誒?是這樣嗎?我,我現在才知道!中午只是買多了而已!」
谷澤一臉果然如此。
理繪沒在意那麼多,接過面包道:「謝了,明天午飯一起去飯堂吃吧,我請你。」
佐川一手捂上胸口,幸福來得太突然,心髒差點沒承受住:「好,好的……謝謝前輩!」
在校門口分開,接下來同級的三人還要一起走段路。
北原倒退著走路,面對兩位隊友好奇道:「理繪醬,怎麼感覺佐川醬好像很喜歡你啊?上次還看到她把你的ins全部點了個贊。」
「唔,是嗎?」理繪吃完面包,將空包裝扔進垃圾桶,「我不常上ins。」
谷澤望天:「那個,其實附近就有便利店,吃關東煮很方便。」
兩位隊友看向她,一個興奮道:「那我們去吃吧!」,另一個猶豫道:「可是我已經吃了面包了……」
谷澤:「…………」
她摘下眼鏡,痛苦地捏捏鼻梁:「我為什麼要和兩個單細胞混在一起!」
於是三人又去買關東煮吃,從便利店門口分開,分別往三個方向回家。
理繪拎著裝關東煮的小袋往家走,臉上表情有些煩悶。
未成年人該從哪買攝像頭?不知道寵物商店裡有沒有寵物用監控可以買。可今年的壓歲錢被她一口氣全扔進神社的錢箱了,現在手頭零花錢緊巴巴的,還不一定買得起。
「唉……」理繪長嘆一聲,自己到底為什麼要給香油錢啊,一進天滿神社就打定主意要多給點香油錢,簡直跟中了邪似的。
而且一想到中邪就想到最近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她打了個寒戰,思緒控制不住地往靈異上面跑,腦子裡冒出了個詭異的猜測:自己該不會是從神社裡招了什麼妖怪鬼魅回家吧?!
要是髭切能聽見理繪的心音,准笑眯眯地說:「不是鬼怪,是神明大人哦~」
他現在並不在理繪身邊,而在一個離理繪有十幾米遠的拐角後,兩個男生扒在拐角前偷看道路那邊走過來的理繪,而髭切一臉好奇地站在他們背後看著他們。
准確來說是一個紫色頭發的男生扒在拐角前偷窺理繪,而另一個粉紅發色的男生冷漠著臉站在一邊看著他偷窺。
偷窺的男生一邊看一邊小聲道:「齊木桑怎麼也來了啊?我會緊張的!」
被叫做齊木的男生根本沒張口,聲音卻直接傳到了周圍人的腦子裡:「你終於要把魔爪伸向外校女生了嗎?」
男生不滿道:「什麼叫魔爪!」
他回過頭來,眼神異常清澈,開口時聲音聖潔得仿佛在唱佛經:「理繪醬是我的真命天女!」
齊木楠雄冷漠臉:「那你的真命天女還真多。」
鳥束零太義正言辭道:「自從得知理繪醬的罩杯是*+後我的真命天女就是理繪醬了!」
齊木楠雄:「…………」
一陣刺骨寒風吹過,還帶著股冰冷殺氣,鳥束零太抱緊自己緊張道:「齊木桑要殺我滅口??你說了不干涉我的!」
齊木楠雄皺了皺眉,這股殺氣不是他放的:「我會看著你,要告白就趕緊去吧。」
鳥束零太咬咬牙:「那好吧!機會難得就讓你看看我的新能力——通靈術!」
已經在用拇指摩挲刀鐔的髭切頓了下,若有所思。
通靈術,能讓死者的靈魂依附到通靈者身上代替他行動,放在神明和巫女身上就是神降術。
鳥束零太不知從哪裡撈出一個死靈,攬著他的肩膀自豪地介紹道:「這家伙是賴夜,生前可是個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頭牌牛郎!見到女人就下手,腳踏48條船最後被女人刺死!」
一頭黃發被稱作花花公子的死靈卻有些畏縮:「那個,鳥束啊,你有沒有感覺到周圍有點冷?」
鳥束零太拍拍死靈的肩膀:「害,都死了感覺不到冷的啦,錯覺錯覺~」
他轉向齊木楠雄,自信道:「我要讓他代替我,絕對能把理繪醬抱到手!」
齊木楠雄面無表情:「神明要是知道有你這種弟子肯定會降下天罰吧。」
鳥束零太眨眨眼,一雙眼睛清澈萬分:「哈哈哈神明怎麼可能對我降下天罰呢,畢竟我信的是佛祖呀~」
近在咫尺,某白衣神明微妙地勾起嘴角:天罰啊,說起來他還從沒用過呢,不如今天試試?
作者有話要說:
來,阿尼甲,你要神罰的是這個你呢?還是這個你呢?(考哥瘋狂警告.jpg
好像有些小天使還沒看明白嬸被作為英靈召喚的原理,我再解釋一下:嬸是作為抑制力的代行者成為英靈的,這也是現代人成為英靈為數不多的方式。被迦勒底召喚一部分原因是磨磨頭提供的血和載體,而迦勒底方希望召喚的是奶光或者是歷史上任何一個有名的源氏,聖遺物用了童子切,所以出來的是個靈基混雜的英靈。
嬸後面應該沒有機會使用屬於她自己的第二個寶具了(不過還要去迦勒底一趟,要不搞個活動嘿嘿嘿……
另外小排球裡,春高從1月8號開始,這裡被我改到了2月,大家別在意
***
垃圾作者最近沉迷刀劍亂舞音樂劇無法自拔,連大阪城都只肝到45,腦子裡只剩爺爺的美背歐豆豆的肱二頭肌大狐丸的腿腿腿和阿尼甲的甜甜笑……啊我沒了
第62章 靈異!轉學生
來到這個時代的現世, 髭切還是第一次遇見有通靈能力的人類。
不得不說,通靈附身其實是個很方便的能力, 古時多被用來讓神明降下神諭或溝通死者與生人,結果現在居然被這小子拿來……
髭切莫名地感到不爽,他稍微思索了下, 眼睛亮起,心中已有了計劃。
「你想用牛郎去勾搭人家女生?」齊木楠雄已經麻木了:「她看起來不像是會被牛郎騙的人。」
鳥束零太躍躍欲試道:「我怎麼可能只准備一招呢?牛郎不行我再通靈一個32歲英年早逝的武打明星——是的!就是這位李小蠍!」
他向齊木楠雄擠了擠眼:「到時候就拜托齊木桑你去做一回惡人吧~我要英、雄、救、美~理繪醬在見識到我的英姿後一定會乖乖投入我的懷抱中的~」
齊木楠雄:「喂喂喂我可從沒答應過這種事!」
鳥束零太卻已經從拐角後跳了出去, 以Superhero Landing的帥氣Pose屈膝半跪在理繪跟前,右手放在心口,抬頭邪魅一笑:「感謝你的指名~」
理繪被眼前撲面而來的風塵氣震得下意識後退半步:「指名?!你是鳥束零太?」
鳥束零太上前一步, 左手不知從哪裡摸出朵野花,在用粉嫩的花瓣她臉側輕撫過後收回至自己的唇邊,眼神迷離道:「你真可愛……」
理繪眼神死:「……啊?」
鳥束零太卻進一步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把她往道旁的圍牆逼去, 然後「咚」的一手撐在她耳側, 笑得像個從業多年的風俗業者:「在害羞嗎?真是越來越可愛了!」
理繪嘴角抽搐,不知為什麼,這個場面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不僅姿勢是, 連眼前這家伙故意放柔的聲音也是。
鳥束零太以手覆面, 不堪承受似的□□一聲:「啊~~~糟了, 忍不住了!」
說完他雙手撐在理繪身側,過於普通的身高讓他只能與她平視,然後用充滿欲求與誘惑的語氣道:「我能親你嗎?」
理繪冷漠臉:不行, 因為我的拳頭也忍不住了。
她右手上還拎著一盒關東煮,只是因為不想浪費食物才沒直接動手,現在看來……
「哦豁,這不是黑尾嗎?」
理繪轉頭朝聲音來處看去,那是三個青年男子,身上的花襯衫和手臂上的刺青讓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是不良。
打頭的青年在鳥束零太和理繪之間掃了幾眼,怪笑道:「男人婆現在也找到男朋友了?沒想到兩年不見居然發育得這麼好,早知道當年老子就……」
「喂齊木桑!」比理繪先出聲的居然是鳥束零太,他著急地攔在不良青年和理繪之間,壓低了聲音道:「那個齊木桑,劇本搞混啦,STOP——!小混混和英雄救美是牛郎之後的劇情!」
還站在拐角後的齊木楠雄:…………
他說了不會出手就不會出手,所以這三個混混並不是他的手筆。
理繪被接二連三的意外弄得不耐煩起來,她把手中的關東煮往地上一放,再卸下書包,隨手甩在牆邊:「劇情?鳥束,這都是你叫來的人?」
鳥束零太干笑道:「不是的怎麼可能呢,我怎麼會認識這種小混混哈哈哈哈……」
他在心中瘋狂叫道:齊木桑齊木桑齊木桑!你肯定聽得見的吧,劇本錯了啊!!!
齊木楠雄推推眼鏡,聲音直接傳進鳥束零太腦中:現在不就是你叫李小蠍出來附身的最佳時機嗎?
鳥束零太慘嚎道:我也想!可是李小蠍他不見了啊!
「小混混?!你小子很有種啊??」不良青年臉色猙獰,手指節壓得劈啪響:「黑尾,現在你哥可不在這裡,老子倒要看看你著小男朋友能撐得住幾拳!」
不良青年的拳頭上還帶著陳年傷疤,青筋和惡鬼紋身盤根錯節,手臂有鳥束零太的兩倍粗……鳥束零太腿一軟,眼前發黑:完了完了,無命休矣……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耳邊有一道輕柔的男音說:「你看起來好像很困擾啊,讓神明大人來救你吧,怎麼樣?」
鳥束零太看著眼前憑空出現的狩衣青年愣住了:「神明?」
只聽見喀噠一聲,隨即是幾拳痛擊的聲音,鳥束零太和狩衣青年同時扭頭看去,在他愣神的時候,理繪已經繞過了他,正面迎向三個混混,然後——
少女絲毫不在意自己裙下是否會走光,飛起一腳踹在混混的肚子上,手邊已經有個混混被她揍倒在地,領頭的混混正半跪在她腳下,左手手掌被她扣著向後往肩頭反壓下去,骨骼錯位聲聽的人頭皮發麻。
理繪把手中痛得吱哇亂叫的混混甩開,臉上的冰冷一半是因為被挑釁,另一半是因為挑釁者好死不死地提到了她哥:「我哥不在還真是抱歉了!」
她重新抓住混混的衣領,生生把人拎了起來,陰森的表情看上去比混混胳膊上紋的惡鬼還恐怖:「不就是住院住多久的區別嗎?他讓你們住一個月,那我就把你們送進去三個月怎麼樣?還是干脆送你們入土算了?省得還要給醫生護士們添麻煩,他們的時間可比你們這些活著就是浪費的家伙寶貴多了啊……」
混混:「……嗚啊啊啊啊對不起我錯了!!!」
理繪從牙縫裡擠出聲音:「滾,吧!」
被放開的混混哭著跑了,邊跌跌撞撞地還一邊哭喊道:「明明是你先搶我們的球場的,為什麼最後挨揍的還是我們啊——」
面對混混差點沒哭出來的鳥束零太:「…………」
拐角後,齊木楠雄已經踏上了回家的路:和平安寧的生活,真好。
剛出場就被剝奪出場機會的髭切自言自語道:「原來不需要我啊……」
他遺憾萬分,嘖道:「這就是所謂的『用來對付對女性心懷不軌的人的防身術』?還挺厲害嘛。」
理繪解決完小混混,回頭看向已經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鳥束零太,皺眉道:「還以為你被趕出我們學校之後就不會再來找麻煩了,沒想到居然還敢回來,是想跟剛才那三個人下場一樣嗎?」
鳥束零太差點沒被嚇出雞叫,此時他又聽到那個穿著狩衣的死靈對自己說:「讓我來幫你吧……」
幾乎是他腦中剛冒出答應的念頭的瞬間,掌控身體的人已經換了一個。
理繪發現鳥束零太臉上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溫柔又充滿歉意的神情,雙眼依舊清澈:「剛才真的很抱歉!」
理繪:「……啊?」
面前的男生站了起來,一臉真誠,聲線輕軟柔和:「對不起,我實在是太喜歡你了,所以才一時沒有忍住,居然不顧理繪的意願,做出這種事來。」
理繪目瞪口呆,眼前仿佛換了個人似的鳥束零太還在繼續,眼裡皮卡皮卡地閃著光:「請原諒我吧!我活了這麼長時間,其他的人怎麼想都無所謂,唯獨不想被你討厭而已啊!」
理繪:「…………」
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熟悉?好像曾經也有某個人用這種似是而非的語氣說:畢竟活了千年……
理繪撇開腦中思緒,面無表情道:「哈,你活了多長時間?不過區區十六七年而已,雖然短暫,但想必你已經被許多人討厭過了吧,早該習慣了。」
被髭切的靈魂擠到腦海深處的鳥束零太也聽到了這句話,汪的一聲差點哭出來。
髭切的心情也有一點微妙,在他記憶中,曾經那位審神者可不會用如此直接的語氣表達她對自己的厭惡。
髭切開口還想說些什麼,理繪抬手制止道:「行了,你別說話了。之前你只是眼神清澈聲音工口,但是現在,你的眼神加上那軟綿綿的語氣,令我生理性的無法接受。」
生、生理性的無法接受?!
髭切:「…………」
鳥束零太忽然感覺到身體裡外來的靈魂走了,自己又重新獲得了身體的控制權。
鳥束零太憤而垂地:「可惡!看來這種來路不明的死靈不能相信!」
理繪見他短時間內第3次態度語氣大變,半是驚訝半是嫌棄道:「你人格分裂嗎怎麼變得這麼快?!」
鳥束零太叫冤道:「這不是人格分裂,這是我的超能力!是靈能力!剛才那是讓死者的靈魂附身在我身上!
理繪抽了抽嘴角,憐憫道:「醒醒吧,你已經高中二年紀了,不是國中二年級。」
鳥束零太:「…………」
於是他哭喊著齊木桑也跑了。
成功趕走回家路上的攔路者,理繪重新背好書包提上關東煮,望著已經昏暗下來的天色,嘆了口氣。
看來至少今天是沒時間去買攝像頭了。
她不得不承認,剛才鳥束零太說這是靈能力的時候,她確實有一點點心動,想讓鳥束零太用這個能力幫自己找出最近生活中怪事連連的罪魁禍首。
不過看到鳥束零太這副不靠譜的樣子,她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並嘲笑自己幼稚。要是真的有超自然能力存在,鳥束零太又怎麼會活成這副色中惡鬼樣子。
理繪繼續朝家的方向走去,在她身後,一個穿著白色狩衣的青年遠遠望著她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剛才臨時退出附身的確是因為他被她的話打擊到了,不過退出附身後,髭切很快意識到了一點:這個少女看起來並不記得身為審神者時的一切,也沒有靈能力,但他沒有放過剛才她臉上的一些細微表情……她似乎並不是完全沒有印像。
一般來說,轉世會把前世的記憶完全洗去,所謂的回想起前世的記憶,其實是通過某種手段重新得到了另一個自己的人生經歷。
如果她死時呈現出的靈魂飄散的景像並不是去轉世,而是通過某種他不知道的方法重新成為人類呢?畢竟她也說過,身體早就死了,是她在操縱身體行動,說明她的靈魂肯定有一定的自主活動能力。
這麼一想,她還保留有身為審神者的記憶的可能性很大啊……
街上還有些零零散散的高中生,踏著路燈或是打鬧或是閑談地回家,偶爾還能看見高中情侶親親我我。
髭切摩梭著下巴,思索著,很快心生一計。
說起來,距離他的分靈消散已經快十天了,時之政府那邊……或者說她的本丸裡的分靈們,也該找到這個世界了吧?
他得抓緊時間了。
……
開學第二天早晨,本該由班長主持的班會上,班主任老師滿面笑容地來了。
「雖然很突然,但是我們班今天要轉入一位轉學生。」
學生們立刻開始交頭接耳,這個學期已經是學年的最後一個學期,普通轉學生都在學年初來,現在轉來的實在少見。
幾乎沒有同學不對轉學生感興趣,理繪也一樣,她坐在教室後排的窗邊小小打了個哈欠,撐著下巴看向講台。
「請進吧,新同學君。」
班主任朝門口招了招手,一位有著奶油金發色的少年走了進來,在講台邊站定,開口時聲音清朗柔和:「我叫足利英樹(Ashikaga Hideki),請多指教。」
少年的眼睛是淺淡的茶金色,這種瞳色即便是在這個人們都長得色彩繽紛的時代都很罕見。他的面容也長得過分精致了些,淺色的眉毛彎彎,睫羽纖長濃密,鼻梁挺翹,嘴唇厚薄適中,泛著淡淡的櫻粉色,甚至還有明顯的唇珠。
他面向全班,准確的在教室裡幾十個學生中找到了理繪的身影。
理繪打哈欠的動作一頓,面對著轉學生微笑的臉,她莫名有種被盯上的錯覺,以及……不知從何而來的熟悉感。
在她理清思路前,班上的女生們已經開始小聲交頭接耳起來,大多是因為轉學生明顯不同於普通高中男生的顏值,少部分因為他少見的姓氏。
班主任很清楚這個年紀的女生會想些什麼,無奈道:「足利同學去選一個空位坐下吧。」
「嗯~」
轉學生輕飄飄的應了一聲,在眾多男生的嫉妒目光和眾多女生的火熱視線之下,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窗邊的某人,邁開長腿,從座位之間幾步到了目標身邊。
理繪眼睜睜的看著這個長相異常突出的轉學生朝自己走來,在她右邊的空位上站定。同時也感覺到了來自其他女生的、好奇的看熱鬧的羨慕嫉妒恨的目光,饒是遲鈍如她,額上都隱隱滲出冷汗。
尤其是轉學生還盯著自己!理繪狀似平靜地與他對視,心裡刷滿了「什麼鬼?!」。
她有心向坐在自己前面的谷澤由希求救,余光卻看見谷澤正用一臉求八卦的表情在轉學生和自己之間來回掃視。
理繪:…………
下次三對三,教練最好別把你跟我分成對手!
轉學生對周圍的視線渾然不覺,他隨手把書包放在空位上,雙眼始終看著理繪。
面對從窗外照進來的陽光,他臉邊的卷發看起來更加柔軟,發絲如同灑金,眸子澄澈得近乎透明,臉上的笑意既放松又不至於讓人感到虛假。
他用他那特殊的輕柔語氣開口道:「你好啊,我叫足利英樹,以後就你請多多指教了。」
英樹,Hideki……
好熟悉啊。
理繪張了張口,壓抑住自己下意識就要脫口而出的Hi的發音,清了清嗓子道:「我叫黑尾理繪,請多指教。」
足利英樹——借用了源氏後裔的姓氏的髭切笑眯眯道:「嗯~讓我們好好相處吧!」
作者有話要說:
唉,大家的大阪城肝得如何了?
計劃要集齊粟田口的作者君沉迷刀音無法自拔,磕奶浦的阿尼甲磕得上頭,這兩天腦子裡全是他的甜甜笑,把游戲(和更新(不要打我!)都忘光了……
第63章 熟悉|命運
被熟悉占領
「『足利』……很古老的姓氏呢。」
「…………」
谷澤推推正在發呆的理繪:「黑尾桑?你不會不知道這個姓氏吧?」
理繪從紊亂的思緒中回神, 輕按了下額角:「知道,古代史上從源氏到足利、斯波, 他們家的人的事跡占了大半本書。」
鑒於她們談論的對像並不在座位上,所以谷澤才直接轉身倚在理繪的課桌邊小聲閑聊。
「這種大姓為什麼會忽然來我們學校?雖然也是個不錯的私立,但這種古老的世家, 難道不是在家裡接受家庭教育的嗎?或是去慶應義塾?」
理繪興趣乏乏:「還是在這種時間轉學更可疑吧,不是說學年中轉學的都是在原來的學校待不下去了的不良嗎?甚至還有少年犯什麼的……」
谷澤瞪大了眼:「你的想法也過分現實了吧?漫畫裡這中特殊的美少年轉學生不是空降男二就是主角哦!」
理繪懶洋洋道:「他看起來更像空降boss, 還是用甜言蜜語欺騙主角交付信任然後一記背刺的那種。」
谷澤:「……我怎麼覺得這種設定還挺帶感?」
「哦呀?」
一道輕軟的聲音響起,正在別人背後編排人的理繪和谷澤都是一驚,她們談論的正主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座位上, 正撐著下巴好奇地看著她們。
轉學生歪了下腦袋,金眸清澈:「請問,『空降』和『設定』, 都是什麼?」
理繪:「…………」
這種時候黑尾桑靠不住, 谷澤咳了一聲:「是說, 足利同學空降到我們學校,有著源氏後裔的設定,給人感覺很厲害。」
「哦……是嗎?」
明明回答的人是谷澤, 但轉學生的視線只落在理繪一個人身上, 目光笑盈盈的, 把她看得不禁冒汗。
理繪張了張嘴, 在她道歉的話出口前,轉學生忽然道:「其實我跟這個時代的足利氏關系不大。」
理繪:「……誒?」
轉學生的唇線弧度優美,眉眼溫和:「這個時代的足利氏與歷史上開創幕府的源氏也沒有什麼聯系, 源氏的直系後裔已經在千年的歷史中消失了。」
理繪:「……哦。」
她不明白為什麼轉學生要解釋這些,謹慎道:「原來是這樣,學到了。」
轉學生微微一笑,宛若深雪初霽:「對我好奇的話,可以直接來問我……」
他忽然頓住,眉頭輕蹙:「唔……」
理繪不知怎的猜到了他的意思,試探道:「黑尾理繪。」
轉學生恍然:「哦對。」
他把話重新說了一遍:「想知道的話可以直接來問我,黑尾理繪……同學。」
原來真的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嗎?等一下,理繪心下奇怪,這個轉學生難道不是剛來時就問了自己的名字?
正巧上課鈴響了,理繪禮貌地對他點點頭:「好的,謝謝。」
中午下課後,理繪照常和谷澤去飯堂吃飯。
「說起來我今天還約了一年級的佐川,北原要一起吃嗎?」
「她說她帶了愛心便當。」
理繪跟谷澤走到教室門口,忽然想起什麼,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發現自己位置邊上的座位上空無一人。
理繪遲疑道:「谷澤,剛才你有看到那位轉學生出去嗎?」
「沒有注意。」谷澤回答道:「他可能一下課就走了吧。」
理繪感覺有些奇怪,因為轉學生總給她一種微妙的存在感,所以她一直下意識地在關注身邊,可這位轉學生是怎麼不聲不響地離開的呢?
她沒有多想,撇開思緒道:「我們走吧。」
下午的課在4:20結束,接著就是社團活動的時間。理繪離開座位前還特意看了眼身旁的位置,可那位叫足利英樹的轉學生依舊不在,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溜的。
理繪與谷澤一起先去更衣室換上運動服,再拎著包去室內排球場,剛走到球場門口便聽見裡面傳來的說話聲。
「足利同學你看,這張照片拍的就是我們12月拿到名額的決賽,在市體育館裡哦!怎麼樣是不是很厲害!」
輕軟的聲音響起:「嗯……這個4號是?」
北原興奮地介紹道:「4號是理繪醬哦!你不是跟她和由希醬一班嗎?比賽那天她總共扣下了12球,把對面都扣出心理陰影了哈哈哈!」
某位頭發柔軟聲音更軟的轉學生說:「我有個問題想問,排球中的番號,有什麼特殊意義嗎?比如……4號。」
理繪站在門口,抬步要進去的腳懸在半空,不自覺地咽了口唾沫,一瞬間有種要跑過去捂住轉學生的嘴的衝動。
北原口快道:「4號是我們隊專門給王牌留的!我們隊裡王牌主攻手是理繪醬,所以她就是4號啦~其他1到6號是按場上的站位排的,比如隊長5號,由希醬是2號,我是自由人算編外就穿了幸運數字8號……」
北原奈美還指著照片嘰嘰喳喳地說什麼,已經得到答案的髭切轉頭看向大門的方向,正巧與理繪對上視線。
髭切輕輕挑了下眉,如果他沒來這裡,可能永遠都解不開她的審神者代號背後的秘密。藏得這麼深,幾乎完全杜絕了刀劍從代號猜出她的真名的可能性。
理繪結巴道:「你、你怎麼會在這……」
比轉學生更早開口的是北原:「他是今天新來的實習經理人!怎麼樣很帥吧?」
「可是……」理繪猶豫道,「不是說不找男生當經理人嗎?畢竟上次出了鳥束那種事。」
北原睜大了眼:「這怎麼能比!你難道不覺得光看到這位同學的臉,就已經有了500個人給你喊加油的動力了嗎?要是比賽中我身後的觀眾席上這樣一位美少年為我喊前輩加油前輩必勝,哇別說是春高冠軍了,世界冠軍都要給他拿回來啊!」
理繪虛弱道:「他和我們同級,不用叫我們前輩……」
髭切在一旁插嘴道:「只要4號前輩想聽,無論何時我都可以叫哦。」
說著他勾起唇角甜甜笑開:「前輩必勝~」
——來自美少年的仙貝暴擊!
北原倒抽一口涼氣,酸得像活吞了一只檸檬,而理繪倒退兩步,腳下踉蹌差點摔出門外。
前輩她常聽,一年級的孩子們都要叫她前輩,可是從男生嘴裡傳出來的,還是從長得漂亮的男生嘴裡出來的、前綴還帶了4號這個等於王牌的詞……理繪心底某處暗戳戳的虛榮心被極大的滿足了,酥酥麻麻的,切實感受到北原所說的500個人喊加油的威力。
理繪扶著門框按按胸口,好久才憋出一聲:「哦。」
這就是承認他了,髭切笑眯眯道:「那就請前輩多多指教啦~」
……
排球部部員們都很喜歡新來的實習經理人,教練也說要不干脆直接轉正吧,畢竟現在的時間段有點尷尬,馬上就是春高比賽,新的社團招新還沒開始,部員又要抓緊時間訓練沒空收拾場地打雜,有學生自願來做經理人,確實幫了大忙。
尤其是看在他的長相的份上……理繪有種最近大家扣球時都開始注意姿勢要優美表情不能猙獰的錯覺。
而且,還有個問題。
訓練間隙,理繪在場邊喝水時順便掃視全場,確定某個奶油色頭發的身影根本不在訓練室內。
她戳戳邊上的一年級學妹:「那個……佐川,經理人好像不在?」
「誒前輩?」佐川臉色有點紅,她也往場內看了圈:「好像是不在,是去拿拖把了嗎?」
理繪皺著眉頭道:「從剛才我就在注意,拿個拖把要五分鐘?」
佐川:「誒——?!前輩看了五分鐘嗎?」
理繪奇怪道:「沒有看,只是余光偶爾注意一下而已。」
佐川顫顫地松了口氣:「原、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
理繪不明所以:「以為什麼?」
佐川慌亂道:「沒什麼!」
她緊張得對手指:「只,只是感覺,前輩好像很關注足利同學……」
「關注?」理繪困惑,她下意識感覺這個詞有點微妙,但好像確實能描述她現在的狀態,於是承認道:「算是吧。」
佐川:「…………」
理繪嘆了口氣:「算了,繼續訓練。」
她往場中走去,站定後才發現學妹沒跟過來,回頭一看,她的學妹剛才還微紅的臉頰現在全無血色,說是失魂落魄也不為過,嘴裡還喃喃念著什麼:「天降,這難道就是游戲裡的竹馬敵不過天降……」
理繪朝她招招手,喊道:「喂,佐川——你在說什麼游戲啊?來訓練了!」
佐川一臉愴然地走了過來:「沒什麼,前輩。不過是一個玩不到Happy end的百合Galgame而已。」
理繪:「???」
這幾天對理繪來說過得的確有些詭異。學習生活在繼續,訓練也在繼續,可是她總是不受控制的去注意,邊上的那位轉學生。
最開始只是好奇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從座位上離開的,由此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像。
轉學生經常不分上課或下課的失蹤,離去時跟他的返回一樣突然。不知不覺間,在她沒有注意到的時候轉學生就消失在座位上,同樣在她沒有注意到的時候,他又回來了,一臉百無聊賴坐在位子上,攤開的書也沒有翻到老師講的那一頁,手中隨意抓著筆,筆尾在他精致的下巴上輕輕頂戳。
理繪奇怪萬分,一個學生不見了,難道老師站在講台上不會發現嗎?即使坐在最後一排,周圍的同學難道不會感到驚訝嗎?
可是不論她怎麼想,老師和同學們似乎永遠不會對她身邊的空位有所表示,似乎她身邊的座位原本就是空的一樣。
她甚至還問過坐在她前面的谷澤,後者也只說自己從沒去注意過,還奇怪她是不是對轉學生過分關注了些。
理繪啞口無言,只好悶頭繼續聽課、訓練。
今天也一樣,才第二堂課,轉學生又不見了。
理繪看了邊上空空如也只有書包的椅子,眉頭緊皺,確定不是自己看錯。
真是太奇怪了……理繪打了個哈欠,頭腦發沉,眼睛也有些睜不開。
大概是因為最近的訓練強度有所增加,她白天上課時常會感到困倦。
講台上老師正講著她最不感興趣的國文,聽起來昏昏欲睡。
趁老師在黑板上板書,她用手撐著腮幫子,低下頭,打算稍微閉眼休息一下。
……有一個人正坐在她的身邊。
身下的被爐很是暖和,她忍不住把左手也放在被爐下,下巴支在桌上,手指在面前一塊平板上無聊的劃動。
她長長的白色的袖口一直拖到桌角,平板屏幕上的字模糊不清。
她身邊的人穿著一身休閑舒適的衣服,白色的外套披在肩上,戴著黑色手套的手中拿著只毛筆,筆尖在硯台上輕點兩下,下筆時字跡雋秀漂亮。
他的視線不自覺地往他正在寫的東西上飄,看得有點入神。雙腿在被爐裡盤起,溫暖感令她昏昏欲睡。
——主人,昨天的報告完成了。
——嗯……
——主人?
有人在叫她,可她不是很想動。側頭趴在桌上,她眯起眼去看她身邊那人的長相,可惜只看到深灰的高領毛衣,和領口上方露出的小截脖頸和形狀優美的下巴。
那個人放下筆,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朝她伸了過來,然後她就感覺自己的發尾被輕輕扯了一下。
「……主人。」
她猛然驚醒,睜開眼睛才發現她還在課堂上,老師甚至還在板書,比她閉眼前大約只多寫了兩行字,而她身邊……
轉學生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正用他那雙金色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眸子明亮。
她腦中不由自主地把夢裡那段白皙的下巴與轉學生精致的面孔重疊在了一起。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理繪壓低了聲音,小聲道。
轉學生眨了下眼睛:「我一直都在啊,前輩。」
……
被上午課堂上詭異的夢境所困擾,理繪在下午的訓練中顯得有些沉默。教練和隊員們一一離去後,她還留在場上繼續練習。
「先走了,黑尾桑。」替她給球的谷澤也要回家了。
理繪撐著膝蓋喘了口氣道:「嗯,明天見。」
谷澤提醒道:「別練得太久了,這兩天見你白天精神不是很好,注意多休息。」
理繪:「我知道了,謝謝。」
除了她以外,場上最後一個人也走了。理繪環視整個室內訓練場,不出意外的發現那位轉學生依舊不在。
他們球隊中需要經理人幫忙的地方並不多,考慮到經理人的性別,幫他們收拾球衣去清洗烘干的任務都被一年級的隊員自覺包攬了。經理人基本上只需要打掃場地、清點器材,最多代老師向學生會申請經費,偶爾准備下海報,其他也沒有什麼任務要忙。
但是無論如何,經理人在他們訓練的時候還是必須得到場的,因為這也相當於社團活動,可今天這位實習經理人整個下午都沒有出現。
而就這樣教練還希望把他留下來當正式經理人,理繪小有不爽。不說經理人要為排球隊奉獻多少個人時間,但是至少也要做到敬業吧,正常的部團活動時間必須到場。
她心裡不快,下手也失了力道。跳發時一球直接打出界,在甚至打到了界外一兩米的地方,砸下地面後向空中高高彈起,足見她剛才用了多大力。
「啪啪啪——」
身後忽然響起鼓掌聲,她回頭一看,某個失蹤了整個下午的經理人正站在門邊,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口中感慨道:「前輩~好厲害呢。」
這次理繪不會再為這句前輩動搖,她沉下臉道:「足利同學,既然選擇當我們部的經理人,那就請你至少做到一個經理人該做的事情。」
轉學生聳了下肩,聲音輕快:「好的好的。」
理繪見他沒有推脫,於是便不再說什麼,自己停下練習,准備去雜物房拿拖把來把地板拖一下。
整個室內場裡都滾滿了,她剛才練習時打出去的球,收拾起來還要好一會兒,兩個人一起做的話會快很多。
在她進雜物房前,身後已經能聽見轉學生走動撿球的腳步聲了,她進了雜物房,提著一個拖把出來,卻在出雜物房的瞬間愣住。
就她進雜物房這幾秒鐘的功夫,滾了整個球場上的球都被撿了起來,收拾得干干淨淨,而干了這一切的轉學生正推著球筐向她走來,裡面滿滿的都是她剛剛打出去的球。
理繪驚呆了,這種撿球速度他是怎麼做到的?!還是說她在雜物房呆的幾秒鐘只是錯覺,他實際上已經呆了10分鐘?
髭切笑眯眯的,把球框推到她身邊停下,走過來拿走了她手中的拖把,說:「前輩還要換衣服不是嗎?先去換衣服吧,這些事交給就好。」
「噢……好。」理繪還沒回過神來,愣愣地看他拿著拖把走上場內,自己有些恍惚地向更衣室走去。
等她換完衣服出來,球場不出意外已被打掃得干干淨淨,木地板光可鑒人。
而轉學生單肩背著一只煙色的書包,已經在球場門口等著了。
他語氣自然道:「前輩,已經天黑了,我送你回家吧。」
理繪下意識地想拒絕,可轉學生已經繼續說道:「我這幾天都在這附近工作,這個地方晚上似乎不太安全呢。」
「……是嗎?」理繪有些奇怪,他們家搬來這邊已經有幾年了,一直感覺治安很好。
轉學生把球場的門鎖上,鑰匙受好,腳步輕快地走到理繪身邊:「其實我今天已經向老師請過假了,老師可能沒說。」
理繪愣了一下:「請假?剛才聽你說在這邊工作,你是去打工了嗎?」
轉學生笑眯眯道:「算是吧」
理繪眉頭輕蹙:「可我們學校不允許學生在外面打工。」
轉學生挑了挑眉:「哦?居然有這種規定?」
「是的。」理繪認真道:「這邊的私高都不允許學生在外面打工。」
轉學生摸摸後腦勺:「哎呀,這可讓人困擾了呢。」
理繪遲疑道:「你是因為家庭原因所以需要打工嗎?」
髭切渾不在意地應下:「是。」
理繪有點不知道說該說什麼好,她確實知道學校裡面有個別學生因為因為生計發愁的,需要在外面打工補貼家用,甚至自己賺學費和生活費,但是只有當自己真的遇到這樣的同學時,心裡才會產生真實感。
理繪慢慢開口道:「打工的話……注意安全。學校還管得挺嚴的,一旦被抓住,學生都要被勒令退學,你最好不要在上課和部團活動時間打工。」
髭切眨了眨眼,緩緩對她露出一個輕笑:「前輩真溫柔啊,那就多謝前輩了。」
這兩聲前輩聽得理繪不大舒服:「……沒什麼。」
他們已經走出校門,並且不知不覺間已向理繪的家的方向拐去。
理繪猶豫了下,臉朝一邊撇開,道:「剛才抱歉了,在學校的時候,對你的語氣不好。」
髭切安靜地注視著她的側臉,輕聲道:「沒事,遲到的是我,前輩不用道歉。」
他眼前的人,無論是作為審神者還是作為普通人類,都一樣溫柔啊。
理繪忍不住道:「別叫我前輩了,明明是同級,感覺好奇怪。」
她一開始確實聽得很爽啦,可一直被人這麼稱呼,尤其是認真時還這麼叫,聽久了如坐針氈。
夜色下,髭切遠超人類的視力沒有放過她耳尖上的一抹薄紅,他唇邊勾起一抹微笑,眼中閃著柔和的光:「那我應該叫什麼好呢?」
理繪道:「就……普通的姓氏就好。」
「嗯,也好。」髭切答應了。
他們已經走到理繪家門口,停下腳步,髭切面對著理繪張了張口:「那個……明天見……」
他詭異地沉默了下,視線放空:「呃……」
理繪慢慢瞪大了眼,猜到了:「你又忘記了我的名字?」
「嗯……」髭切保持著臉上的微笑,心底其實也驚訝萬分,他好像確實一直都記不清眼前的少女的名字,但是真正意識到還是現在。
他立刻想到自己的分靈曾對她立下的誓約。
髭切心念電轉,嘴上卻帶著歉意道:「抱歉,真是對不起,我不太擅長記人名。」
理繪嘴角抽搐:「我叫黑尾理繪。」
「啊~我記住了。」髭切笑道:「那就明天見吧,黑尾……桑。」
理繪打開院門進去,轉身朝他揮了揮手,道:「明天見。」
走到家門口,摁下門鈴後等待家人來開門。一陣風從身後吹來,理繪的高馬尾被吹著拂過臉側,撓得她有些癢。
理繪抬手把頭發撥回去,身後吹來的風卻忽然變大,院裡的花草被刮得沙沙直響。
她捂著頭發,下意識地抬起頭,狂風中她的眼睛都只能睜開一線,狹小的視野中,先是一條色彩斑斕的尾巴從漆黑的夜空中游過,然後是一個穿著白色狩衣的身影,輕盈地從她家屋檐上掠過,消失在房頂另一邊。
等等,那是什麼?!
理繪猛然睜大眼,後退幾步想看清楚,可周身的風卻忽然停了,就像來時那樣猝不及防,天邊只有黑壓壓的烏雲,別說顏色奇異的尾巴和身穿狩衣的人,連月亮星星也看不見。
應該是看錯了吧……理繪摸摸額頭,發覺自己背後起了一身冷汗。
另一邊,恢復付喪神本相的髭切提刀追在妖怪尾巴後面,很快趕上,刷刷幾刀將妖怪大卸八塊。
收刀後,他眉頭輕蹙,遠遠望著理繪家的方向,神色困惑不解。
不過是分靈而已,連付喪神契約都因為分靈的消散而解除,可他為什麼還是不記得她的名字?
幾乎是剛一說完她的姓氏,下一秒,他再想回憶時就發現自己的記憶裡只有一片空白,連剛才自己說了什麼都不記得。
他再去看她家門口掛著的寫有姓氏的門牌,這次他認出了黑尾兩個字,也知道這是她的姓氏,可是只要一眨眼、轉身,當他再試圖說出她的名字時,便發現那幾個字又成了一片空白,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抹去,半點音節或字符都沒剩下。
難道說分靈的誓約連本靈都不得不承認?
可是,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分靈的誓言是:「以付喪神神位起誓,忘記我主的真名,並永遠不再記起。」
裡面有一個條件至關重要,那就是「我主」,在付喪神契約消失後,主從關系應該已經不成立了才對。
可這麼一想,他的分靈似乎還立過另一個不甚嚴謹的誓約:將忠誠獻給她。
髭切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本體刀柄,終於開始意識到,既然自己和那個少女靈魂上還有誓約聯系的話,就證明了這兩個誓約無論是否嚴謹,都在發揮作用。
「呵……這可真是……」
髭切有些好笑,這簡直就像所謂的命運,說不能改變,可實際上今天的命運都是昨天的自己一手種下的結果。
他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兒,回神社時腳步重新輕快起來。
命運從來都不是單向的,他們之間的聯系也是。
他記不起她的名字是命運,可他先一步找到她也是命運的一環。總之,他會好好利用這段時間的。
作者有話要說:
嚶,我越來越弱遼
解釋一下,阿尼甲現在的能力是我按照野良神裡的一些設定改的,比如彼岸的存在,包括神明在內,通常不會被人所注意到,但是他們也可以選擇被注意到,所以有時就會產生類似隱身的效果。
***
又是沉迷刀音的一天,阿尼甲和弟弟丸等等,所有演員都選得太好了!簡直就像從立繪裡走出來一樣!
第64章 喚醒
「太刀首先為了騎兵作戰出現的, 刀路大開大合,適合……」
她能感覺到有人從身後環住了她, 手握著她的手,帶著她在空中劃了半圈,溫熱的呼吸輕灑在她頸間。
「您習慣使用脅差, 脅差刃長較短,刀反平, 對用力方向的要求……」
理繪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和室中,腳下是榻榻米微軟的觸感, 手中正握著一振煙色的長柄,有些沉,但另一只手很好地幫她分擔了絕大部分重量。
耳邊溫軟的男聲還在繼續:「那個時候, 您揮動我時……」
她微微側過頭, 去看站在自己身後的人的樣子。
……看上去就很軟的奶油金色的短發、光潔的下頜、鼻梁高挺。
對方注意到她的視線, 也看了過來,因為姿勢的變化,兩人之間的距離變得更近, 連呼吸也糾纏在一起。
他笑了笑, 眉眼彎彎, 金色的眸子裡有什麼在閃動:「主人?」
理繪猛地睜開眼睛, 入眼的是熟悉的臥室天花板,身下是柔軟的枕頭被褥,呼吸間滿是冬末清晨裡微冷的空氣。
她慢慢坐起身, 雙手捂住臉彎下腰去。
——天哪,夢見同班同學就算了,「阿魯基」是什麼奇怪的稱呼?!
只是「前輩」已經滿足不了她了嗎?難道說比賽時還得讓啦啦隊整齊劃一地喊「阿魯基干巴爹」??太羞恥了吧!?
「嗚啊——」
理繪抓著自己的頭發用力揉了好幾下,這才擺脫腦中不堪回首的恥感。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夢到轉學生了,每個夢境中他的模樣都比現在的少年姿態要大一些,大約是個25歲的青年,唇邊總是帶著微笑,聲音也更低沉,可是對她的稱呼卻是「主人」這個詞。
早知道她一開始就不該讓轉學生叫自己前輩,現在簡直就像北原常看的各種羞恥漫改劇一樣,什麼小姐和執事或家臣和公姬……光是想想,理繪就恨不得在被子上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自己……應該沒有那種糟糕的戀愛腦屬性吧?
……
排球隊的更衣室裡。
「……還有半個月就是情人節了,時間過得好快。」
「而且今年的春高離情人節好近,唉,沒時間做巧克力了啊……」
「誒?要手工做巧克力嗎?想送給誰?」
「是義理巧克力!義、理!給朋友的!」
「切,無聊。」
「義理的話其實可以在商場買吧。」
北原拉著一年級的新隊員們大談有關情人節巧克力的話題,另一邊,理繪換好衣服後,走到窗邊向訓練場的方向遠遠望了一眼,發現訓練場的門還沒開。她猶豫了下,朝隊長走去。
理繪:「前輩,今天那個經理人他有請假嗎?」
隊長回憶了下:「好像沒有。」
理繪不知是松了口氣還是更沉重了:「噢……」
她正皺眉苦惱,邊上忽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北原眨著一雙充滿八卦求知欲的眼睛閃閃發亮的看著她說:「理繪醬,你最近似乎很關注足利同學啊?」
「哎?」理繪愣了下,下意識地否認道:「不算關注吧……」
北原嘿嘿笑道:「可這已經是你這個星期裡第三次問他有沒有請假了哦,而今天才周三……難道說?!」
她誇張捂心道:「我們隊裡終於要內部消化成功了嗎?雖然不是我期待的球網下禁忌ソ戀,但是這樣似乎也很不錯呢,新來的可以直接出道的美型經紀人和公司裡手握重權的老牌天王……感覺好好吃!」
「你在說什麼啊?什麼經紀人什麼公司??」理繪滿頭黑線,她懷疑自己每晚的不正經夢境有一半原因是北原常在她耳邊叨念她的各種帶顏色的腦洞。
谷澤也在一旁吐槽道:「還有禁忌ソ戀是什麼鬼,注意年齡分級啊痴女!
北原難以置信道:「你們難道完全不想在高中期間戀愛嗎?這可是高中啊!生如夏花、一生僅有三年的高中!」
谷澤閑閑道:「留級就不止三年了,想讀多少年就留多少年,多好。」
理繪則說:「沒時間考慮這個。還有北原你的跳發和飄發都練好了嗎?教練說今天挨個檢查。」
「…………」被現實狠狠打擊到,北原氣呼呼地跑了:「不談了,打球去!」
更衣室裡的隊員們大多已換好衣服,一邊往球場走一邊談論著情人節的事。
「看來今年只能去商場買巧克力了,自己做的話保質期太短,情人節前我們只會更加忙,說不定還要合宿,哪有時間准備巧克力。」
「雖然很想說送不送巧克力無所謂,但是果然還是很期待能夠收到巧克力呀,還有白色情人節的回禮。」
在霓虹,情人節和白色情人節的習俗已深入人心,尤其初高中的學生們最是期待這個日子。在情人節中向心儀的人表明心意、在一個月後的白色情人節收到回禮,這便是無數校園戀情的開始。
朋友之間的義理巧克力比本命巧克力更加多見,對高中女生來說,在情人節往往能送出六七份巧克力,其中大多是給同性或老師的義理巧克力,本命巧克力只有一份,還得偷偷摸摸地塞進心儀男生的桌洞或者鞋櫃裡,敢光明正大給的不是義理巧克力就是真正的勇士。
谷澤用手肘戳了下理繪的胳膊:「黑尾桑,你今年會准備巧克力嗎?」
「我就算了。」理繪回答道,她對這些事不是很感興趣。
「這樣啊……」谷澤看起來有點遺憾,「我還以為今年能夠收到你的回禮、嘗嘗你的手藝呢。」
理繪想了想,她確實得給去年送過自己義理巧克力的同學一份回禮,加上隊裡高三的學姐快畢業了,她也得送巧克力感謝她們的照顧,這都是禮節。
於是理繪說:「我的手藝是烘焙課勉強及格的水平,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試著做一下。」
谷澤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嗎?我很期待!」
她們兩個跟著三年級的前輩走在前面,一年級的隊員跟在她們身後,其中佐川既羨慕又有些緊張,看看理繪的背影,低下頭給自己加油打氣:今年她一定能做出完美的本命巧克力的!
……
今天的訓練又是理繪練到最晚,一年級的隊員有人向她請教跳發的技巧,教完對方理繪又繼續給自己的加訓,不知不覺間兩小時過去,天色暗了下來。
理繪停下來喝口水,她環視整個訓練室,不出意外的發現經理人還沒回來。
今天那位轉學生倒沒請假,他來幫了一會兒忙,下午某個時間才忽然不見了蹤影。
理繪邊喝水邊走到訓練場門口,探出頭向外張望,心想說不定他正在從打工的地方趕回來呢?
傍晚的校園十分安靜空曠,排球場邊上的籃球場、網球場都關了燈,教學樓裡也一片黑暗,學生們大多已經回家,整個學校安靜得仿佛只有她一個人。
發現校道盡頭空蕩蕩的,理繪正要收回視線,被天邊一角發生的異動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只飄在昏黃天空中的巨型帶魚,渾身鱗片呈現出熒光的紫紅色,尾巴幾乎跟鐘樓上的表盤一樣寬,游動的地方正好在教學樓之上。
理繪驚得睜大了眼,她抬手想揉揉眼睛確定不是自己眼花,可是接下來的變化讓她忘了這個動作。
一個身穿白色狩衣的身影站在天台邊緣,手中揮出青白匹練,衣袂翻飛間將游動著的帶魚斬成數段。
帶魚放出一陣刺眼白光後消散在空氣中,而身穿狩衣的青年把手中的長刀血振一下收刀還鞘,動作漂亮流暢,腰間的刀鞘是偏灰的赭石色。
他似乎察覺有其他人的目光在注視著自己,忽然低頭往理繪這邊看來。理繪飛快地收回視線縮回訓練室內,靠在牆後,心跳和呼吸都有些急促。
那一瞬間她沒有看清他的樣貌,但是不知為什麼,她感覺這個人她十分熟悉。
緩了一會兒,理繪扒在門後,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再度看向教學樓的天台。這次天台邊緣什麼都沒有,沒有巨型帶魚也沒有穿狩衣的人。
理繪用力閉了下眼睛再睜開,黃昏的天空中泛出紅紫的晚霞,把校園映上一層淡淡的玫瑰色,沒有任何異常。
理繪愣愣地看著這片風平浪靜的景色,難道是她看錯了?都是幻覺?
「4號桑。」
身後突然傳來聲音,理繪差點沒嚇得跳起來。
只見消失已久的轉學生站在訓練室的後門處,見她被嚇到,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說:「哎呀,嚇到你了嗎?抱歉抱歉。」
「沒、沒事。」理繪結巴道,她下意識地把視線投向轉學生腰間,她總感覺那裡應該懸著一把長長的日本刀。
轉學生注意到他的視線,也低頭看看自己的腰間,表情無辜道:「怎麼了嗎?」
理繪吶吶道:「沒什麼……」
轉學生……也就是髭切,嘴邊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在他的靈力影響下,她的記憶和靈力已經開始被喚醒了呢。
就是有點不好,隨著她開始涉足彼岸,彼岸的妖物也發現了游走在夾縫間的生靈的香氣,使他的工作量大了不止一點半點。
髭切頗為自然地沿著場邊向她走來:「還打算繼續訓練嗎?我可以幫忙給球。」
理繪定了定神,她的確還想再練一下扣球:「那就拜托你了。麻煩把球拋高一些,離網近一點。」
「沒問題~」
髭切從球框裡拿出一只球,站在球場一邊,將球高高拋起。理繪則從場中四步助跑起跳,後排進攻,在半空中用力將球扣下。
球網對面,白線以內被橫著放了一排6個空礦泉水瓶,理繪扣下的球離礦泉水瓶還有半米的距離,沒打到瓶子。
她落地後喘了口氣,道:「再來一次。」
髭切轉轉手中的球:「嗯~明白。」
第二次給球,理繪感覺到了明顯的區別,球路形成了一個和緩的拋物線,滯空的時間明顯增加,讓她有余韻在空中看清對面球場,視線定好落點後再扣球。
這次是一個完美的小斜線扣球,對面四號位上的礦泉水瓶正好被理繪扣下的排球砸倒。
理繪落地時都驚呆了,她們隊裡的二傳練了三五年才有如此精准的控制力,而轉學生才兩球就做到了?
她回頭看向場邊的轉學生,後者手中已經拿好了下一個球,隨意地轉了兩圈,挑眉道:「繼續嗎?」
「……繼續。」
傍晚的加訓練得理繪十分滿意,換好衣服走出球場時,她還對轉學生問道:「你以前練過排球或籃球嗎?拋球時對球路的控制很不錯,手感很好。」
「沒有呢。」髭切笑眯眯道:「不過我有喜歡的活動哦,是劍道。」
理繪略有些驚訝:「劍道可以練出那樣的控制力嗎?」
「普通的劍道當然不可以。」髭切輕笑:「想看嗎?去劍道社吧,我用木刀演示給你看。」
理繪想到這幾天的夢境和黃昏時看到的狩衣人,以及他們手中的刀,鬼使神差的答應了:「好。」
劍道社的道場離排球室不遠,與柔道社和弓道社貼在一起。
他們去到時,劍道社道場的門已經上了鎖,理繪剛想說算了吧,就見轉學生抬手輕輕一扯,門上的u型鎖脫落,仿佛鎖舌從來沒被扣上一樣。
髭切輕描淡寫道:「看來沒有上鎖呢,真是太巧了。」
他們走了進去,在玄關處脫下鞋子,只穿著襪子走進道場內,髭切打開靠近角落的一盞燈,走過去從架子上拿下一振木刀,回身對理繪展示了一下手中木刀的形狀,說:「這是以太刀的版型做的木刀,雖然不夠順手,不過演示用它也夠了。」
理繪對此一知半解,她上一次聽到太刀這個詞還是在她那莫名其妙的夢中。
髭切單手提著木刀,將刀尖斜向下地拎在手中,對理繪微微一笑道:「稍微離我遠一點,要開始了哦。」
理繪後退一步,不自覺地緊張起來:「嗯。」
髭切輕聲道:「不要眨眼……」
余音還未完全落下,眼前的人手中木刀揮出一片殘影。先是向上的斜挑,刀鋒回轉平斬,再向下砍去,好像前有一個看不見的敵人正與他對戰,髭切的氣勢也從之前漫不經心的變得冷靜而鋒銳。
仿佛是看不見的敵人開始了反擊,髭切的步伐由攻變守,手中木刀舞動的角度局限於身前,不斷變換著抵擋的方向,似乎真的在與敵人的刀劍碰撞。
他的守勢沒有持續太久,很快他施加在木刀上的力道再度加重,並在一瞬間如雷霆般刺出,仿佛是打斷了對方的攻擊,然後緊接著開始了一連串的、如狂風驟雨般的進攻。
人的肢體動作有時比語言更能夠牽動他人的情緒,眼前的這場僅有一人的對戰也是如此。
轉學生拿起木刀後宛若變了一個人,極度冷靜又一往無前的氣勢抓住了理繪的心髒,令她產生了一種頭皮發麻的戰栗感,別說眨眼,連呼吸都被奪走了,仿佛正在面對他的刀刃的是自己。
一場刀舞在不知不覺中結束,髭切停下時發絲微亂,氣息卻還是均勻的,他看向理繪,將手中木刀反拿過來,把刀柄遞給她,笑道:「來試試吧。」
按理說這個時候,從未接觸過劍道的人應該要推拒才對,理繪卻感覺他手中的木刀仿佛有著迷一般的吸引力,意識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已經動了,右手抓上了木刀刀柄,從這學生手中接過,還掂了兩下,腦中忽然掠過一個想法:這振木刀似乎輕了點,要是更重一些、短一點,可能更加適合她。
髭切動作自然地繞到她身後,伸二指夾住她手中木刀的刀刃,幫她把姿勢擺正,口中說著:「刀鋒要和用力的方向一致,垂直地朝目標壓下去。」
理繪看著眼前的刀刃,下意識想說這些她都知道,到底沒說出口。
「先來最基礎的斬擊。」髭切說道,從理繪身後伸手扶著木刀刀柄底端,帶著她抬起木刀。
他的視線落在理繪握刀的雙手上,眼神微閃……這個握刀手勢,完全不需要他糾正呢。
斬擊揮下,理繪感受到刀刃劃開空氣時的流暢感,刀尖在觸地之前穩穩停住,仿佛這個動作就跟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果然厲害,完美。」髭切毫不吝嗇贊賞,「現在來試一下橫斬。」
他的左腳從理繪身後抵上理繪的左腳內側,碰了兩下,道:「腿張開一點,往後半步。」
髭切托著刀柄帶著理繪把木刀,擺成一個水平的姿勢,收在身前,道:「以雙手中間的刀柄為中心,左手內收右手外推,向外揮出一刀。」
呼的一聲,橫斬也完成了,氣勢相交剛才的斬擊更加成熟,動作更加迅速。
髭切在理繪耳邊輕笑道:「嗯,做得不錯。」
他的呼吸吹動了理繪的頭發,幾縷碎發掃在她臉邊,令她感覺有些癢。
理繪皺了皺臉,又是這種熟悉感。她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們現在的姿勢,似乎與她早上的夢境完全一樣。
髭切看著理繪的側臉,仿佛能夠猜到她在想些什麼,他松手放開刀柄,後退一步離開理繪身後,道:「今天就到這兒吧。」
「嗯……」理繪輕輕握了下刀柄再放松,不知為什麼竟有些不想放下這振木刀。
髭切卻說:「外面天已經完全黑了,你該回家了吧?」
理繪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掩飾般地撇開視線,走向刀架,把手中的木刀放回原位,開口道:「那就走吧。」
髭切看得出她在想什麼,笑眯眯道:「喜歡劍道的話,歡迎來找我~」
理繪反駁道:「只是有點興趣而已,算不上喜歡。而且最近排球隊的訓練很重,沒有時間玩其他。」
髭切:「嗯哼~明白了。」
走出劍道社的大門,外面的天色果然完全暗了下去,校內的一切都沉寂在黑暗中,只有寥寥幾盞路燈還亮著。
道場邊上剛好有台自動售貨機立在路燈下,幾只小飛蛾在燈泡附近盤旋。
髭切提議道:「想喝點什麼嗎?我請。」
理繪想到他還在外面打工,第一反應是拒絕,卻聽轉學生說:「就當是這些天遲到的賠禮。」
轉學生那雙眼睛真誠得很,她著實不擅長拒絕別人,只好說:「那就謝謝你了。」
髭切語氣輕快:「來看看想喝點什麼?」
理繪走到自動售貨機前,上下掃了眼,猶豫道:「這裡面沒有我想喝的東西,算了吧。」
「這樣啊……」髭切抱著手臂,摸了摸下巴,忽然微笑道:「不如閉上眼睛試著向神明許願,說不定就會有了呢?」
理繪當然不信,在她看來這只是轉學生,為了掩飾尷尬的說辭而已……或是中二病犯了。她想著畢竟他今天陪自己練到這麼晚,所以還是順著他的意思閉上眼睛,說道:「那就許願吧,三、二……」
她在心中隨口說了個飲料的名字,口中還沒倒數完,突然感覺臉頰被什麼冰涼的東西碰了一下。
理繪反射性地側過頭躲開,睜開眼睛驚訝地看見轉學生手中拿著的正是她心裡想的飲料,不僅牌子一樣,甚至連口味也沒錯。
「檸檬紅茶……無糖。」
髭切隨口念出飲料罐上的字眼,對理繪笑了笑,把飲料遞到她眼前,說:「雖然我沒嘗試過,但是感覺起來就是你會喜歡的飲料呢。」
某一瞬間,理繪有種他手中拿著的不是罐裝飲料,而是一個深藍色的小布包的錯覺,並且她竟然還認為、或者說知道,那個小布包裡一定裝滿了五顏六色的星星形狀的小糖果——金平糖。
「チ(Hi)……」 (Higekiri)
理繪差點脫口而出,剛發出第一個音,她猛然意識到不對,生硬地改口道:「英、英樹(Hideki),謝謝。」
聽到她對自己的稱呼變化,髭切嘴角的笑意加深,語氣輕快道:「4號桑想叫我什麼都可以喲~」
理繪好不容易才壓下心中的羞恥感,接過他手中的飲料,道:「抱歉,剛才一時嘴快。」
「沒關系~」
髭切笑得金眸柔和極了,她的記憶正在慢慢被他喚醒,尤其是喚醒這份記憶的靈力來自於他,那麼內容想必也與他有關,這可真是令他期待。
不過就是有一點不好……
理繪正在打開易拉罐上的環扣,剛才還站在自己身前的轉學生忽然上前一步轉到她身側,抬手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說:「走吧,送你回家。」
理繪沒有感到有什麼不對,他的觸碰只給她熟悉感而不是威脅。可在她看不見的角度,髭切抬手撣去她背後附著的一只小妖,手中隱隱顯出一振煙色長刀的虛影,凌厲的眼神落在不遠處扒在建築物後的一只巨型蜘蛛妖身上,威懾著令它不敢靠近。
她的記憶正在蘇醒是好事,可每次閃回都相當於短暫的把自己暴露在彼岸。
在她還是審神者時,身上泄露出的點點靈力就能讓墮化的他幾近瘋狂,更別現在的她完全不設防的樣子……無知無覺的強大才最是美味。
髭切一路把理繪送回家,自己恢復付喪神本相,不敢再回神社過夜,提刀站上她臥室房頂,與城市裡無數妖怪遙遙對峙。
「有點麻煩啊……」
髭切微微蹙眉,即使是武神也有力竭的一天,他不可能24小時地護在她左右。
解決辦法倒簡單……讓她盡快恢復記憶,身為審神者的她自然知道如何掩蓋氣息。
可太快恢復記憶對他來說就沒了優勢,他還想多用靈力影響她一段時間,刷足好感……至少把從前分靈的自己留下的壞印像洗去。
一旦她恢復記憶,身邊又會環繞上一群付喪神,到時候她的目光就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落在自己一個人身上了。
髭切揮刀斬殺敢膽越雷池一步的妖怪,期間又是幾只小妖斜刺裡竄上來,他斬殺對方的同時,自己的手也被妖怪的爪牙燎到,留下一塊黑紫的褉。
「嘖……睡太久手生,還不如分靈。」
髭切按著手背上的褉,感受到那處傳來的火辣辣的疼痛,腦中靈光一閃——「哦呀,有一條計策叫什麼來著?」
……
時之政府,A組4號本丸中。
一期一振跪坐在自己的房間裡,手邊矮桌上放著一張紙。
這是一份契約,要求付喪神不能通過任何途徑了解審神者的真名、不神隱的契約,契約的底部已被簽上了他的神名——一期一振。
現在一期一振的注意力並不在這張契約紙上,在他面前,榻榻米上擺著一套衣物和一雙鞋。
衣物是現世中很常見的米色百褶短裙,裙邊還有一圈白色蕾絲,底下是一件卡其色的厚毛衣,看上去手感就很溫暖。邊上是一雙黑色過膝長襪和一雙駝色的圓頭短靴,准備得格外齊全。
看著這些來自自家弟弟亂藤四郎的衣物,一期一振跪坐著,雙手緊抓著膝蓋上的褲子布料,顯然正處於天人交戰之中。
——穿、還是不穿,這是個問題。
格柵門外傳來藥研的聲音:「一期哥,我可以進來嗎?」
一期一振飛快地把衣服和鞋子收進櫥櫃裡,整理好自己的表情,這才開口道:「請進。」
藥研推門進來,眼睛一放光地從懷裡拿出一瓶看上去就很可疑的藥水,遞到一期一振面前,道:「看!這是我在萬屋從其他藥研那裡買回來的、能讓付喪神暫時變成女性的藥水!有了這個,一期哥的現世之行一定會更加順利!」
一期一振:「…………」
不,等一下,好意我心領了,可藥研你們每天都在研究些什麼啊!
作者有話要說:
現世pa很快結束啦,情人節去迦勒底溜一圈(蒼蠅搓手
第65章 守護者
天邊透出第一絲晨曦, 屬於彼岸的妖類裹挾在黑暗中如潮水般退去。
一個身穿白色狩衣的青年在屋檐上半跪下來,額上滿是冷汗, 赤露在外的手上爬滿了黑紫的褉,深入骨髓的刺痛令他幾乎握不住刀柄。
「妖退治……嗎?」髭切勉力將本體歸鞘,手抖得嘶嘶直抽冷氣, 「我果然還是更加適合鬼退治,畢竟是鬼切……」
他站起身緩了緩, 低頭看向腳下的屋檐,腳尖輕踏兩下,自言自語道:「做了個好夢嗎?希望裡面有我呢。」
「現在, 我也該去休整一下了……」
房裡,理繪現在正做的還真不是好夢。
這段時間,她的夢境變得越發離奇古怪, 有時與他並肩作戰, 有時又對他刀劍相向, 某一晚她還夢見自己站在一處水池中,對方半身赤果地站在自己面前,水珠從薄削的肌肉間流淌而下……夢中感受到的情緒也復雜得很, 有激賞有無奈, 更多的是被氣得牙癢癢。
現在的夢也是如此。
她看見他穿著一身白衣黑底的狩衣, 領口和袖擺上用金線繡著龍膽紋, 某些角度下會反射出燦燦輝光,手上戴著黑色的皮甲護手,被護腿緊裹在內的小腿線條流暢, 腰間懸掛的長太刀微微擺動,整個人華麗又不失英武。
他半跪在她面前,金色的眼睛裡閃著星光,好像在向她邀功,說出的話語真摯中又帶著絲特殊的力量:「我……以付喪神神位發誓……將會忘記我主的真名,並永遠不再……」
這本該是個肅穆的場面,卻被故作無奈的聳肩給破壞了:「這樣您總該相信我了吧。」
她似乎說了句什麼,眼前的男人嘴角翹起,笑起來時雙眼澄澈得近乎純潔:「原來您已經知道啦,嘛~當然全看您的意願。」
全看……我的意願。
理繪在夢中感受到一股沒來由的復雜情緒,五味雜陳,諸多壓抑已久的情感在胸中爆發,又很快消散於無形。其中有氣憤有無奈,也有放松有感慨,最大的衝動還是伸手揪住眼前這個小模樣風光霽月得很的男人的衣領,用盡全身力氣對他吼上一句——
鬧鐘響了。
理繪起身摁掉鬧鐘,也不糾結,熟練地把夢境拋在腦後,及拉著拖鞋去浴室洗漱。
夢而已,她全當晨間劇看看,懶得較真過會兒就忘……畢竟要是影響到每天的訓練和學習生活就不好了。
洗漱完畢,理繪下樓吃早餐,她哥已經在餐桌上烤吐司了,見理繪下來,視線在她臉上掃過,挑眉道:「半夜溜出去約會了嗎?怎麼看起來沒睡醒似的?」
理繪翻了個白眼,不想說話。
媽媽在旁邊說道:「要是出去約會倒好,只怕是晚上起來練球了吧,要注意休息啊理繪。」
理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氣哼哼地說:「怎麼可能!馬上就要春高了,我可是很注重睡眠時間的!」
「哈哈哈那就好。」媽媽笑道,把一碟煎蛋培根放在理繪面前,順手揉了把女兒的頭發。
黑尾鐵朗閑閑道:「我是看見冰箱裡的巧克力原料和模具才這麼問的。」
理繪拿吐司的動作一頓,就聽她哥繼續道:「煮巧克力的時候,小心別煮糊了喲。我記得你上一年的烘焙課好像還補考了?真替收到巧克力的人擔心吶。」
理繪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起來:「跟你沒關系!你連做都不會做!」
黑尾鐵朗哈哈笑道:「可我每年收到的巧克力都可以吃到來年。」
「哈?」理繪拖長了聲音:「難怪你一年比一年胖,腦子大概也快走不動了吧,因為裡面都塞滿了可可脂!」
眼看一場兄妹戰爭即將爆發,媽媽在廚房喊道:「鐵朗,馬上都要回東京了,就別再惹你妹了,好好相處吧。」
「知道了——」黑尾鐵朗無所謂地應了一聲,他的大學在東京上,趁春假回家來與家人跨年而已。
「那下次見就是在春高了。」黑尾鐵朗朝自己妹妹挑起眉梢:「我會去看比賽的哦,加油~」
理繪冷哼道:「你就別來了,反正冠軍的比賽視頻會在電視上重播好幾次。」
「喲,這麼有信心?」
「當然不像某人,高中三年打得最好的一次也只進了8強。」
「那我可真是期待,感謝理繪醬幫我完成冠軍夙願,到時候順便帶上研磨他們一起去看好了。我們大學生可是很忙的,要感謝哦。」
「用不著!寫你的論文去吧!」
「哦?是怕有我在場你會緊張得發球出界嗎?」
又是一輪戰爭的爆發的前奏,爸爸不得不出聲道:「好好相處,一個高中生一個大學生了,為什麼一開口就吵架?」
兩人異口同聲道:「還不是因為家伙太幼稚!」
……
清晨的陽光微冷,呼吸時還會形成白氣,道旁的櫻花樹上剛開始冒出米粒大小的花苞。花店的情人節花束與餐廳的情侶晚餐同時推出,時不時有上學的高中生們嬉笑著跑去看上兩眼。
理繪對這些都不感興趣,現在擺在她面前的還是春高,最多加上年終考和最近的詭異夢境與閃回,但與春高比起來,後兩者都變得不算什麼了。
不過今天注定不是平凡的一天。
早上上課前理繪看了眼身旁的座位——空蕩蕩沒人,她還以為是轉學生遲到了,可直到午飯時座位的主人也沒出現。
理繪有心去問老師,可又怕自己暴露了轉學生在外面打工的事情給他惹上麻煩,而且班上同學對教室後的空位都沒有表示出任何異常,自己要是專門為此去找老師……總感覺怪怪的。
這一整天轉學生都沒來,下午放學後理繪還專門去鞋櫃找到對方的櫃子,打開一看,裡面只有室內鞋安靜地擺著,沒有其他痕跡。
說到底,她為什麼要去在意這些?理繪有些煩躁,奇怪的轉學生沒來上課,連老師都不管,輪得到她關心?她連對方的手機號或line號都沒有。
雖然這麼想,下午的訓練理繪還是留到最後,直到天色變暗、遠方的天邊被晚霞燒紅,她才換了衣服背著書包走出訓練場大門。
望著學生寥寥無幾的校道,理繪暗暗嘆了口氣,心道自己居然存了那麼點希望,覺得他或許會像往常一樣在自己要離開前出現……她都在想什麼呢,還是早點回家吧。
異常發生在回家的路上……理繪站在路口,愕然地看見面前的街道中央趴著一只三層樓高的鱷魚。
鱷魚身上的鱗片呈現出瑰麗的熒光綠到紫色的漸變,絢爛到看的人的眼睛都會收到衝擊的地步,頭上一排數十只眼睛,最小的眼珠子都有籃球大小,滴溜溜的朝各方向轉動。
理繪僵在原地,懷疑是自己看錯了,因為周圍往來路人都沒有任何反應。
她伸手揉了下眼睛,再睜開看時,發現眼前的巨型鱷魚已經消失了,行人還在走動,天邊映出晚霞的余暉,微風拂面,歲月靜好。
……原來是幻覺嗎?
理繪剛松了口氣,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破風聲,緊接著右臂被人用力拉了一把——「快躲開!」
來者把她猛地拖到一邊,因為慣性還差點摔進道旁草叢裡,而她剛剛站的位置上一只鱷魚從天而降,四肢砸在地上時,大地都在震動。
理繪驚呆了,半天回不過神來。這應該只是她的幻覺吧?或者說夢境?可她甚至能看見地面上被鱷魚震起的小石子,包括剛才差點摔倒的暈眩感,一切都真實得可怕。
「還有時間發呆?」
她身後傳來一聲輕笑,理繪猛回過頭,果然是失蹤了一整天的轉學生。
現在轉學生的狀態可說不上好,校服凌亂破損,襯衫領子半開,露出的鎖骨和脖子上,都爬上了黑紫色的斑痕。他手中還提著一把長刀,比上次在劍道社使用過的木刀還長幾分。
理繪脫口道:「你今天去……」
「現在沒時間說這個了。」
髭切沒拿刀的左手一把握住理繪的右手,帶著她向前跑去。
理繪還想說什麼:「等一下!你……」
髭切反手用刀比了下他們身後,腳步不停:「那家伙追過來了,現在的我可沒有辦法弄死他,得趕緊找個神社躲起來。」
理繪回頭一看,只見那只斑斕的鱷魚四只粗短的爪子動得飛快,來勢凶猛地墜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十幾只眼珠子虎視眈眈地瞪著她,咧開的嘴中涎液四濺。
她被髭切扯著一路向前跑去,周圍的行人竟沒有一個對他們的行為表示驚訝,甚至沒有給予他們半分目光。
後面跟著的鱷魚更加詭異,它從車流中穿行而過,車子和行人在它來時沒進它的身體裡,等它過去,又從另一頭平安無恙的出來了。
理繪只覺得自己的世界觀蕩然無存:「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它真的存在嗎??」
「此世當然不存在,他們存在於彼岸。」髭切頭也不回地說。
他們面前又有長得奇形怪狀的妖類竄了出來,都被髭切用刀斬了。偶有小妖撲向理繪,髭切來不及用刀,電光火石間只得放開理繪,用自己的胳膊隔開妖怪的爪牙,然後再舉刀去劈。被他殺死的妖怪紛紛化作白光消散。
「你的手!」
只是一瞬間的事,理繪卻看到髭切剛才幫她擋了一下的手背上已經爬滿了黑紫色的痕跡。
「所以得趕緊找個神社。」
髭切頭也不回地跑在前面,受傷的左手緊抓著理繪的手,拉著她朝小路拐去。
在他們身後,鱷魚外形的妖怪眼看追不上他們,大嘴突然張開,口中一道黑影彈射而出。
髭切拉著理繪就地一滾,撲倒在街邊的台階上,險而又險地躲開了,黑影從他們身旁擦過,被它剮蹭到的樹干上粘上大片熒光綠的黏液,發出嘶嘶的腐蝕聲。
直到黑影縮回去時他們才看清,那居然是鱷魚的舌頭,伸出來足有十幾米長。
這已經完全超出了理繪的理解範圍:「鱷魚也會有這麼長的舌頭!?它剛才跑那麼快已經不正常了吧,還有長舌頭的難道不是青蛙嗎?」
「這都是彼岸的妖類,怎麼能用人類的常理判斷。」
髭切翻身爬起,趕緊把理繪也拉起來,帶著她順著台階跑上去。
青石階梯只有一米多寬,髭切一刻不停地拉著理繪往上跑,階梯盡頭是個不大的朱紅鳥居,安靜地坐落在山間。
前後跑了這麼長時間,也就理繪還跟得上,要是換個平時不愛運動的女生早在半路就趴下了。
鱷魚妖怪停在路口外,幾只眼珠子咕嚕嚕地往小道裡窺視,判斷自己不好上去後,它後退幾步張開大嘴,口中長舌再次彈出。
離鳥居還差三節階梯!
感受到身後傳來的渾濁氣息,髭切拉著理繪的左手猛地發力,將人凌空拉至自己身邊,腳下蹬地躍起,在半空中扭腰側身,右手持刀揮斬出一道半圓雪練。
只聽唰的一聲,然後兩聲重物落地,髭切攬著理繪的腰,用自己充當了墊子,一齊摔進鳥居內。台階下落了一截水桶粗的紫色舌頭,正順著階梯往下滾落,腐蝕性的涎液離他們的腳只差半節階梯。
小道外,鱷魚收回斷了一截的舌頭,咂咂嘴,籃球大的眼珠子朝各個方向轉了好幾圈,似乎是確認自己沒有可能了,這才掉過頭,拖著龐大的身軀緩慢離去。
兩人坐在鳥居石階邊緣氣喘吁吁,直到鱷魚搖搖擺擺的長尾也消失不見,理繪這才敢放下剛才一直提著的心髒,舒了口氣。
一放松,她立刻意識到什麼,低頭看向自己腰間,卻只捕捉到某人飛快收回手時的虛影。
理繪:「…………」她理解這是為了救自己,可他怎麼顯得有點心虛?
理繪看著髭切,開口問道:「剛才多謝你了……所以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髭切盤腿坐好,手中的刀伸出鳥居外一震,把上面殘留的黏液震落,語氣自然:「能看見妖怪就說明你正在覺醒靈力,並且你每一次看到它們就相當於走在此世與彼岸的夾縫中間,在你看到妖怪的同時,妖怪也會看到你,而你身上的靈力和生人的氣息就是他們最好的補品。」
這一串話解釋了全部,理繪張大了嘴,半天才道:「可是我以前從來都沒……」
髭切聳肩道:「我知道你可能一時還無法接受,不用著急,慢慢來吧。」反正恢復記憶後就什麼都知道了。
「那好吧……」
理繪的視線落在髭切的脖子和手上,他所有赤果在外的皮膚都染上了不同程度的黑紫色斑痕,白皙與黑紫的反差強烈,看起來觸目驚心。
理繪忍不住道:「你身上這些是傷口嗎?該怎麼處理?」
「這些啊……」髭切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微微一笑:「這還得需要你的幫忙。」
理繪一愣:「需要我去買些酒精和繃帶嗎?」
「不是。」髭切抿唇笑時眼中透出幾分神秘感:「嘛,你很快就明白了。」
他站起身,對理繪伸出手,將她也拉了起來。
髭切帶頭走向神社內部,理繪跟在他身後,他們正處於一座小神社中,其中供奉了此地的某位無名神。
這座神社小到了袖珍的地步,別說跟自帶藏館的天滿宮比,自鳥居到神棚只有十米左右,神棚後沒有更多建築了。
他們腳下的石板路被磨損得凹凸不平,木質神棚雖然破舊但也沒到失修的地步,不知是不是還有人在幫忙打理。
髭切走向神棚邊的手水舎,口中說著:「雖然不知道這裡屬於哪位神明,抱歉擅自闖入。」
理繪有些遲疑,有了剛才被妖怪追殺的經歷,她也不能再堅定地認為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神怪存在了,聽髭切這麼說,她問道:「既然妖怪是真的……那神明是不是也是真的?」
髭切挑眉道:「當然是真的,不然你以為我是什麼?」
理繪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在她的想像中,神明應該像天滿宮裡的天神塑像一樣,不說白胡子飄飄,至少會身穿狩衣頭戴神帽……而不是像眼前的人一樣,穿著身邊角破損髒污的高中校服,甚至連領子都沒扣上。
髭切見她這麼看自己,知道她不信:「其實你前幾天也看到過我在斬妖吧?」
理繪驚訝道:「那個原來是你?可是樣子……」
「你是說年齡不對?」髭切輕笑了下,道:「畢竟要貼身保護你,用現在這副樣子會更加方便。對於神明來說,男女老少根本無所謂,只是一副軀殼而已。」
「貼身保護……」理繪重復了一遍,忽然想起一個月前,她生活中時不時出現的奇怪的事,不由瞪大了眼:「原來那些事都是你干的嗎?!」
髭切不確定道:「好像是我干的?嘛,現在就不要在意那麼多了。」
髭切抬手挽起袖子,動作間還抽了口冷氣,理繪看到他的胳膊外側有許些劃痕,都是路上在幫自己擋下妖怪的攻擊時受的傷,傷口邊緣蔓延出大片黑紫色的斑痕。
理繪緊張起來:「這、這是中毒了嗎?」
「這是污染。」髭切回答道,「剛才的妖怪實質上是從人類的情緒和思想中產生的怪物,對於神明來說,說它們是毒藥也不為過。」
髭切的語氣輕描淡寫:「被這種東西污染到一定程度,就算是神明也會死亡。」
這次連理繪也抽了口冷氣,她上下看了看髭切,見他不僅手臂上附有黑紫色的斑痕,領口露出的脖子上也有,幾乎要蔓延到他的下頜,於是心裡一緊:「那現在該怎麼辦?怎麼才能把你治好?」
「很簡單。」
來到神棚邊的手水舎旁,髭切隨手一直拎在手中的長刀靠在水池邊,甚至沒有收回刀鞘裡,或者說他身上就沒有攜帶刀鞘的地方。
髭切從水池旁拿起竹制的水瓢,對理繪笑眯眯道:「現在就需要你幫忙了。」
理繪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我該怎麼做?」
髭切微笑著將長柄遞給理繪,眼神清澈真誠:「你只需要從水池裡舀水,澆在我被污染的地方就好。雖然我自己來也可以,但是效率不一定有由你來高。」
不知為什麼,看著髭切清澈的眼神,理繪有種奇怪的不妙的預感,這眼神總讓她想起某個眼神清澈可行為卻猥瑣透頂的家伙……
見她猶豫,髭切嘆了口氣道:「好歹我也保護了你一個多月,最近因為你的靈力增長,我已經連續幾天不眠不休了。晚上要保護你家不被妖怪靠近,白天還要因為遲到請假而被你埋怨……」
理繪被他說得慚愧,立刻把心中那點預感拋在腦後,接過水瓢道:「對不起,我現在就幫忙!」
髭切立刻收起憂傷的表情,把左臂放在水池上,對她笑眯眯道:「那就開始吧,拜托你為我手入了。」
理繪小心翼翼地從水池中舀了一瓢水,然後把水瓢移至髭切手臂上方,不安道:「確定用這個水衝洗就行嗎?這些只是普通的自來水吧,還被露天放置了不知道多久……」
髭切語氣輕松道:「過了鳥居就是神域,手水舎的水也是神域的水,雖然不符合你的常識,不過用它來清洗這種污染最合適不過。」
「既然你確定……」理繪咬咬牙,對著髭切胳膊上黑紫色的斑痕將一瓢水全部澆了上去。
髭切:「呃!唔……」
充滿靈力的水觸碰到褉的瞬間,從傷口處傳來一陣直達大腦的灼痛與酥麻,傷口仿佛被火燎過一般,比起戰鬥時被刀劍砍傷還有令他難以承受,根本無法抑制住喉中發出的呻|吟。
尤其是跟分靈的記憶中手入時那蝕骨的刺激比起來,現在的感受是絕對的痛感大於快感,幾乎沒有任何享受可言。
理繪見他整個人扒在手水舎邊,腦袋差點趴進池子裡,緊張道:「你沒事吧?」
髭切還沒從剛才的刺激中緩過來,理繪卻發現他胳膊上的斑痕褪去了大半,只剩些邊邊角角,不由驚訝道:「真的有效啊……」
她緊接著又舀了瓢水,右手抓住髭切的左胳膊,看向他的眼中認真又帶著點歉意:「只差一點了,稍微忍一忍。」
髭切瞳孔放大:「等……」
理繪已經一瓢水澆了上去,髭切渾身顫抖著扶著水池滑下,只有左手還被理繪拿在手中,為了忍住呻|吟憋得臉都紅了。
見他胳膊上的污染痕跡徹底消失了,理繪松了口氣,然後視線看向髭切的脖頸,那裡也有大片黑紫色斑痕。
髭切被她看得抖了兩抖,不由自主地抓緊了自己敞開的襯衫領子,活像個被SJ的無助小姑娘,心中竟感受到分靈面對一池注滿靈力的恢復池水時的恐懼。
理繪試探道:「還要我嗎?」
髭切:「……謝謝,我自己來就好。」
第66章 情人節
情人節
髭切在融合分靈記憶後, 對被手入時感受到的刺激感抱有極大的興趣,誰知道現在……他又不是龜甲貞宗!
很可能是因為她的靈力還在增長中, 比起審神者時期更不穩定,所以手入起來疼痛更甚,當然也跟他現在已不是暗墮狀態、不缺靈力有關。
髭切洗去脖頸處的褉, 短暫休整過後,與理繪離開神社, 踏著月色往山下走去。
「還記得你在天滿宮扔的一萬日元嗎?」
「難道說……」
髭切在台階下回頭對她勾唇一笑:「是的哦,你的願望,我聽到了。」
理繪:「我當時沒許願吧……」
髭切編理由張口就來:「是的, 所以『目前』我作為天滿宮集團的付喪神,得主動替您解決生活中的麻煩、隨時滿足您的任何要求才行。」
「……請不要說得跟應召……一樣好嗎?」
「應召牛郎?」
「…………」
髭切誠懇道:「如果您需要,我可以提供這項服務。」
理繪抓狂道:「不!不需要!說到底, 那份香油錢我並沒有打算用來許願, 只是感覺神社後面的藏館有些破舊, 當捐點錢修繕而已。」
髭切挑眉:「可我要是沒來,你早就被妖怪吃掉了。」
當然,他要是沒來, 她的靈力也不會覺醒, 只是理繪不知道這一點。
「這我明白, 我想說的是……」理繪很是糾結, 不知怎麼開口:「那天,我、我只給了一萬日元而已……」
一萬日元當香油錢自然多得過份,但跟他對自己的付出比起來……
髭切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你覺得給少了?嘛……看來你不知道, 每次許願只需五元哦。」
理繪堅持道:「可你已經保護了我一個月了,每天都是今天這樣的險境,哪怕是萬元也……」
「不不不。」髭切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擺了擺,唇角勾起抹微笑:「五元不是保護你、幫你除妖的價格,而是『與吾有緣』。」
理繪愣了愣,就在此時,一只小妖斜刺裡襲來,髭切面上輕笑不變,揮刀把妖斬了,動作干淨利落。
「與神結緣只需五元……而你給了一萬。」髭切漫不經心地震下刀刃上的殘血,即使是少年的姿態也掩飾不住他身上散發出的屬於千年武具的煞氣。
他微微一笑,金色的眼瞳中透出幾分狡黠:「算算,現在我們之間的緣有多強?」
理繪半天只憋出一句:「兩千……不,緣還能量化嗎?」
「哈哈哈哈不過是打個比方。」
街道上人影漸稀,路燈昏黃,住宅區附近只有稀疏的幾家小賣部或居酒屋。
偶然路過一間咖啡廳,門口的燈板上用粉紅的熒光字體勾寫出他們的節日限定,邊上還插著深紅至淺粉的玫瑰花,情侶們在玻璃窗後悄聲低語。
「哦呀,現代的現世還有這種渡來神的節日呢。」髭切將本體挽了個刀花收在身後,湊到咖啡廳的燈板前,慢慢讀出上面的文字:「『明日,情人節手作本命巧克力,最精巧的,獲本店情侶大餐免費享用機會。』……本命巧克力?」
髭切想了想:「說起來,最近天滿宮接到的繪馬上多了好多『求愛成功』、『與戀人考入同一大學』之類的祈願,這也跟渡來神的節日有關?」
理繪解釋道:「情人節是基督教的節日,原本是情侶之間的日子,但霓虹人習慣在這一天用手工制作的巧克力表白或表達謝意……基本是女性這麼做,然後在一個月後的白色情人節時輪到男性回禮。」
「哦?」髭切摸摸下巴,若有所思,「所以……人類會用這種渡來的糖果、也就是『本命巧克力』表白嗎?」
「本命巧克力用來表白,義理巧克力用來言謝,這個習俗已經有幾十年歷史了吧。」理繪有些好奇髭切為什麼會對這個感興趣:「高天原的神明不知道人間有這個節日嗎?」
「更加世俗的神明肯定知道,我在現代之前就被奉納至神宮中了,又在高天原上睡了許久,不知道也正常。」
髭切隨意道。
理繪疑惑:「奉納?」
「就是被人類供奉至神社。」髭切簡單解釋了下付喪神和物品的關系,把自己的歷史含糊帶過,說多了怕她一下子全回憶起來,打了個哈哈道:「嘛,這不重要。比起這些,你早該回家了。」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來到理繪家附近,再拐個彎就到了。
髭切抬頭望向遠方深沉的夜空,那邊正有大片黑霧聚集,顯然又發生了時化,他遺憾道:「工作來了,那今天就到這兒吧。」
理繪抓著書包帶的手有些用力,她深吸口氣,對面前的少年鞠躬道:「謝謝你這些天的照顧,我並不清楚神明的規定,給你添麻煩了。可以的話,請讓我償還這份恩情,無論是香油錢還是其他,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會盡力去做。」
「哦……」髭切有些驚訝,這還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大約是習慣了分靈記憶中兩人之間的關系,竟忘了人類對幫助了自己的對像必然會表示感謝。
而且這還不是簡單的「言謝」,她現在做出的可是承諾,即使是在不清楚內情的情況下說出的,只要神明承認,那麼這份承諾就一定要實現。
若是他利用這份承諾做些什麼……開玩笑的,髭切自忖不是墮化後的分靈,這點理智還有。何況,他的目標可不只是眼前這點福利。
想到這兒,髭切臉上露出輕松的笑,對理繪說:「用不著,我保護你當然不是因為那張萬元鈔,而是因為『緣』。這份『緣』在時間和空間之外結下,稱之為命運也不為過。就算你那天沒有去神社,我們也會在其他時間地點相遇。」
理繪面露糾結:「可是……」
深知她心性的髭切挑眉道:「要是覺得過意不去,不如按現世的風俗,明天送一份巧克力給我?那個叫『本命巧克力』的,雖然不太明白是什麼麼樣的點心,不過既然是現世人類都喜歡的渡來品,我也想嘗試一下呢。」
理繪不確定眼前的神明到底理不理解本命巧克力的含義,遲疑道:「那個……本命巧克力是根據送的對像的分類,巧克力才是糖果的本名……」
「哈哈哈,不要在意那麼多嘛。」髭切笑得無辜,「總之我很期待~」
少年模樣的神明後退幾步,在路燈下對她揮手道:「快點回家吧,我也要繼續工作了,明天見。」
說完,他輕盈躍起,踏上圍牆和路燈,在房檐上最後揮了揮手,小臂下隱顯出狩衣的袖擺,腰側幻化出長而彎曲的刀鞘,這才消失不見。
理繪望著他消失的地方喃喃道:「神明……」
這天下午的刺激量完全超出了她17年的人生經歷的總和,回到家吃完晚飯,直到拿出材料和工具開始做巧克力了,理繪還有種身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對了,夢。
理繪看著鍋裡逐漸融化的巧克力,心裡微嘆,她忘了問自己最近的夢境是不是也跟所謂的靈力覺醒有關。
手工巧克力的制作並不復雜,只需融化原料、加飴糖加奶油,最後倒進模具冷卻凝固即可。
她准備的模具還是谷澤幫她挑的,灌注式的球形模,做好後是一個個雞蛋大小的有著跟排球一樣花紋的巧克力球,裝進小紙袋裡剛好一份一個,簡單又精致。
理繪為球隊裡的女孩子們和平常與自己玩的好的朋友都准備了一份巧克力,給前輩的還要在紙袋裡塞上一張寫有感謝的話的便條,給後輩和同級的則是「今後也請多指教」。
輪到最後一份,理繪用筆尾點點下巴,想寫稱呼時忽然意識到對方連神名都沒告訴自己,只好在便條上寫轉學生的名字,再加一句非常感謝。
如此便完成了,只待明天送出去就好。
……
可惜,情人節也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歌仙兼定、一期一振等刃踏上時空祭壇時可沒注意他們要去的現世剛好是什麼日子,他們滿心緊張忐忑,只希望自己能給「大概率已經失憶轉世」的審神者一個好印像,讓她願意跟隨他們回時之政府。
「這是髭切用生命為我們換來的機會,絕不能浪費。」歌仙兼定深吸口氣,嚴肅道:「再重申一次,首要任務是確認主人是否在該世界、以及主人的生活狀況、靈力水平等,其次才是主人的好感。」
在他面前,一位水藍色齊耳短發的少女窘迫地揪住自己迷你裙的裙擺,兩頰泛紅。邊上一位長發飄飄的高挑美女抬手將耳邊碎發別至耳後,即使穿著一身休閑褲裝也掩蓋不了她的傾國之貌,輕笑道:「哈哈哈,老爺爺我知道啦。」
歌仙兼定重重咳了一聲:「奇怪的自稱都給我憋住!除了我和骨喰,你們到了現世統一用『マギウ(watashi)』!」
另一位有著薄綠色卷發、穿著牛仔短裙和運動外套的少女一臉堅毅道:「明白!既然是兄長的遺願,我……人家一定會全力實現的!」
他們四個中三女二男,只有歌仙還維持著原貌,連骨喰也作中性打扮……看起來倒更像真正的少女。
考慮到髭切最後留下的情報:審神者喜歡女性,他們一致決定由三位暫時變為女性外貌的刀去接觸審神者。
……其實亂藤四郎和長谷部也想去得不得了,前者因為大家怕他仗著自己以假亂真的外表混到審神者身邊亂來所以作罷,後者大家怕他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些抱著主人的腿哭之類的蠢事所以也否決了。
尋找審神者的計劃一開始進行的非常順利。
五振刀通過時空祭壇到了地方沒多久,就發現了走在上學路上的審神者。
審神者還是他們熟悉的樣子,除了眉目間神情青澀放松很多,穿著打扮不同,其他幾乎沒有任何差別。
「主人……」歌仙扒在拐彎後看著街道那邊的少女熱淚盈眶,後面一期一振也差不了多少,骨喰則暗暗松了口氣。
膝丸朝身後和天空看了幾眼,忍不住道:「那個,你們有沒有感受到什麼氣息……總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
可惜幾個同伴都沒有聽他說話。歌仙光顧著感動去了,一期一振不停默背老早打好的腹稿,骨喰給他提議讓他別緊張、百褶裙也理整齊,三日月宗近看那邊走來的審神者看得津津有味:「這就是『JK』?哈哈哈,看上去比巫女服更有活力呢。」
在看見天空中閃過一道白色的影子後,膝丸的預感達到了頂峰:「等一下,你們先聽我說!」
然而已經晚了。
道路那邊,理繪單肩挎著包,步子不緊不慢地走著,面前一個人影從天而降——
「嗨~」
髭切還是那身高中生打扮,襯衫領口打開,臉上笑眯眯地:「早上好。」
理繪也因為他的突然出現被嚇了一跳,摸著胸口心有余悸:「早上好……你這樣從天上跳下來,不怕別人看到嗎?」
髭切無所謂道:「放心吧,要是神明不想,人類是看不到神明的。」
他動作自然地走到理繪身邊:「再說了,這周圍也沒……人……」
最後一個字因為幾股衝天而起的殺氣被拖長,髭切望著殺氣傳來的方向,嘴角笑意僵住,脖子發涼:「那,那個,我還有點事,呃,是工作,待會兒學校見。」
理繪:「誒等……」
她話還沒說完,髭切已經憑空消失了,原地只有片枯葉打著旋落下。
拐角那邊,髭切一出現在幾刃面前就被包圍住。
薄綠發色的少女一臉悲愴:『「阿尼甲——」
歌仙兼定微笑道:「髭、切、殿!」
雌雄莫辨的銀發少年面無表情道:「早上好,髭切殿。」
水藍發色的少女渾身散發出黑氣:「髭切殿……在這裡遇上,相信不是巧合吧。」
眼含新月的大美女笑容如同二月的春風:「哈哈哈,好久不見啊髭切殿……啊啦?現在似乎不是打招呼的時候?」
面對五刃,髭切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誠懇:「請相信我,我可以解釋。」
另一邊,理繪走在路上,恰好碰上了谷澤和北原兩人。
在北原的軟磨硬泡下,三人在半路上提前拿出准備好的禮物,分別交換回兩份巧克力。
「哇——!沒想到理繪醬的巧克力做得這麼好看!」
「這可是我選的模具哦。」
理繪捂臉:「為什麼現在就拆開看……」
不僅拆開,北原還在巧克力球上大大咬了一口,含糊道:「好次!」
谷澤也就著紙袋小心翼翼咬下小排球的一角,細細品味:「唔,糖放得比較少,是黑巧克力呢。」
幾個付喪神隱去身形跟在她們身後。
「我之所以出現在這裡,是因為她在天滿宮給了香油錢,而我來完成她的祈願。她因為覺醒靈力而被妖怪襲擊時也是我救了她。」
髭切心想要是自己是神器,神主現在早該被自己刺死了吧……想歸想,理由還要繼續編:「至於我的分靈說的、她喜歡女性的話也是真的。你們看,她在現世親近的可都是女孩子哦。」
幾刃看看理繪和她身邊的兩個女孩,表情從黑化變得將信將疑起來,只有膝丸已被感動得稀裡嘩啦:「阿尼甲,原來這段時間都是你在保護主人,謝謝你……」
「無論是看在前主的份上還是看在天滿宮的份上,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髭切順手摸摸弟弟丸的腦袋,再接再厲道:「我的分靈死前發的誓對我也有效,你們應該也是簽了不記真名的契約才出來的吧?我跟你們一樣,根本記不住她的真名,所以你們擔心的神隱也不會發生。」
歌仙兼定的神色放松了幾分,一期一振眼神猶疑,顯然快相信了。
在他們前面,理繪嘆了口氣道:「你們覺得好吃就好,我昨天還怕自己會把巧克力煮焦。」
北原比出大拇指:「何止好吃,當做本命巧克力都夠格了!」
理繪:「……啊?」
谷澤搖頭道:「本命巧克力還是用心形的模具吧,這樣才浪漫。」
理繪黑線道:「你們在說什麼啊,不會有本命巧克力的!」
後面,三日月宗近步子悠閑地走在幾刃旁邊,隨手把自己變成女性後的長發卷在指尖,看著髭切眼含笑意,配合著「她」現在的身姿,柔美極了:「嗯~這段時間多謝髭切殿了呢,特意從高天原上下來,親自去完成凡人的祈願,不愧是天滿宮的神明啊。」
髭切:「…………」
剛才應該直接說自己是接了天神的任務下來除妖的,怎麼下意識就沒說實話呢……失策!
三日月宗近的話一出,歌仙兼定和一期一振的目光陡然鋒利起來,都意識到髭切話中不對勁的地方。
骨喰神色淡淡地補上一刀:「仔細想想,付喪神本尊即是神明,神明就算說謊,也沒人能證明祂的話的真假。」
言外之意,他懷疑髭切說的都是假話。
髭切失笑道:「我欺騙你們似乎任何好處都沒有吧,要神隱當然早神隱了,她既然現在還好好的,不就證明我沒有這個意思嗎?」
這似乎也有道理,歌仙兼定眉頭緊皺,一時不知該相信哪邊。
這時,三日月宗近嗓音柔和:「哈哈哈,有些目的當然不是神隱能達到的,不是嗎?本尊殿。」
髭切眼皮一跳,眼前這個女性體態的三日月對他的稱呼已是意有所指。
三日月宗近不緊不慢道:「明明是本尊,卻對我們幾個分靈平易近人……該說髭切殿是不拘小節呢?還是說……即使是本尊,髭切殿仍把自己當作小姑娘的付喪神?」
髭切微微一滯,知道眼前這振太刀已經猜出自己的目的了。
一期一振疑惑道:「三日月殿,您在說什麼?」
三日月宗近啞然:「沒什麼。」
他緩緩呼出口氣,上下打量女性姿態的一期一振和膝丸,感慨道:「要是能以女性的外表被小姑娘親近,似乎也不錯。」
髭切:「…………」
三日月宗近看著他笑眯眯道:「你說是不是呀,髭切殿?」
自己挖的坑,摔進去的也是自己。
另一頭,三個女生還在說笑:
北原拍著理繪的肩膀道:「欸理繪醬你在說什麼啊,就算現在不戀愛,不代表你未來不會戀愛呀。」
「是啊黑尾桑。」谷澤也附和道:「去年運動會時還聽你說過,比較喜歡運動型的男生?」
運動型,的男生!
幾刃包圍中,髭切再度感受到來自過去同僚的殺氣。
理繪撇開臉,別扭道:「……是有這麼說過啦。」
北原嬉笑道:「啊啊終於承認了,要是理繪醬不說,我們都以為你喜歡女生呢。」
理繪無語道:「我怎麼會喜歡女生……不過是訓練和比賽太緊張了,沒時間想戀愛什麼的而已!」
三日月宗近微笑道:「……哦呀,喜歡男孩子,只是沒時間而已呢。」
即使變成女性後身高只有一米六,此時一期一振也拿出了兩米八的漆黑的氣場,聲音涼颼颼的:「髭切殿,本丸中能令付喪神變成女性的藥水還剩了許多,既然還把自己當作主人的刀,那麼您或者本丸的下一振髭切殿肯定會對這種藥水感興趣的吧。」
在獲得意識成為付喪神的千年來,源氏重寶之髭切、頭一次有了捂臉的衝動。
作者有話要說:
唔嗯,阿尼甲又翻車了(喜聞樂見
第67章 巧克力和吻
裝傻幾乎成了平安老刀的被動技能。
「哦呀, 原來是這樣嗎?」
髭切右手握拳捶了下左手掌心,一臉「這麼重要的事我居然現在才知道」, 遺憾又充滿歉意地說:「抱歉啊,一期殿、三日月殿,是我判斷失誤了呢。」
三日月宗近哈哈笑道:「原來如此啊哈哈哈哈。」
髭切裝完傻, 補上一句:「若是能讓你們消氣,回本丸後, 我也嘗試一下那種藥水吧。」
他笑眯眯道:「我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一想還真有點期待。」
他把話說到這份上,一期一振也不好再苛求, 輕哼一聲作罷。
另一頭,女生們的話題還在繼續。
「其實也不是一定『運動系』啊什麼的……」理繪思考道:「只是覺得看上去就很可靠的男生,嗯……會比較帥呢。」
北原恍然:「哦——因為運動系的男生總給人一種既熱血又很可靠的感覺所以才說運動系嗎?」
谷澤:「也是, 說起來黑尾桑的哥哥也是運動系呢, 上次他來接你我們都看到了哦, 很帥。」
理繪接道:「然而卻完全不可靠!」
谷澤笑道:「哈哈哈哈能理解,我哥也是這樣。」
「好吃的一定要和我搶、毒舌、靠不住,偏偏排球上他還是前輩……」理繪沒好氣道:「要說我最討厭哪種男生的話, 大約就是這種總是惹我生氣的家伙了。」
跟在邊上的幾振刀中, 髭切膝蓋一痛。在他的分靈的記憶中, 自己可干了不少令她發怒的事。
北原忽然道:「等一下, 如果理繪醬喜歡的是運動系的、可靠型的男生的話,那我們的實習經理人豈不是完全沒機會了?」
理繪:「……誒?」
「唔……確實。」谷澤點點自己的下巴尖,回憶道:「足利同學最近老是請假, 社團活動已經連續三天沒出席,偏偏又是我們最忙的時候……」
「啊這個!」理繪想到昨天發生的事,忍不住道:「其實他,呃……」
兩個好友四只眼睛盯著她,讓她莫名緊張,只得把視線瞥開,含糊道:「他……有其他事要做,並不是不可靠……或者說,還蠻可靠的……吧。」
髭切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啊咧咧——?」
「呀……前段時間黑尾桑不還經常盯著他有沒有出席嗎?現在……?」
兩個女生眼中爆發出精光,一左一右地撲上去掛在理繪的脖子上:「黑尾桑這麼別扭,絕對發生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
「是地下戀嗎?是地下戀吧!快從實招來!」
理繪掙扎道:「哪、哪有什麼事……」
難道她還能把靈力啊、妖怪啊之類的事說出來?只會被當作中二病還沒好吧。
「不行!今天可是情人節,要是不八卦就可惜了!」
「而且這麼一想黑尾桑這段時間每天都一個人練到傍晚……」
「絕對有問題!」
「真、真的沒什麼啊……」
三個少女邊走邊笑鬧糾纏,理繪憑著力氣掙開她們的包圍,一邊笑著一邊後退:「就算情人節也沒有必須八卦的習俗吧,你們……」
她的後背突然撞到了什麼,感覺上軟軟的,還帶著點溫度。
「對不起!」理繪趕緊轉過身來,口中說著:「我不該後退的,撞到你了很抱歉……誒?」
在她眼前,一個有著深藍色長發的女人嘴角含笑,半闔的眸子澄澈如黎明的天空:「哎呀,老……我也沒反應過來呢。」
在女人身邊,髭切一臉笑眯眯的,見她看過來還「嗨」了一聲。另一邊還有一個水藍色短發的少女神色緊張地看著她,蜜金色的眼中似乎還壓抑著什麼……
又有一個銀白短發的少年從他們身後走出來,緊跟著一位紫發男人。前者表情淡淡,理繪卻感覺自己能從他湛藍的眸子裡讀出許多,後者神色哀傷,看向自己的眼中湧動著傷感又欣喜的情緒。
歌仙兼定嘆道:「這樣的見面實在不夠風雅,不過……主人,終於再次見到你了。」
「主人?」理繪愣住了,對方無論是姿態還是話語都給她一股奇異的熟悉感:「你們是……」
歌仙兼定正要說什麼,理繪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聲音:「理繪醬?」
谷澤按上理繪的肩膀,遲疑道:「黑尾桑……你面前……沒有人。」
理繪猛回過頭:「等等,你們難道看不見……」
兩個好友沒有回答,可臉上擔憂、猶疑的神情已經說明了答案。
她們看不見,只有自己看的見……理繪腦中似乎有什麼在掙扎而出,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歌仙兼定上前一步道:「主人,請您先冷靜,我們是您的刀。」
一期一振也著急道:「現在可能無法證明我們說的話,但是這都是真的,您是審神者!是我們的主人!」
審神者……這個詞觸動了理繪的心弦,仿佛是最後一層隔膜也被捅破,無數熟悉的知識、記憶如潮水般湧出。
她一手扶上額角,視線愣愣地掃過歌仙、一期、骨喰、三日月……還有無奈的髭切以及不斷往兄長身後躲的膝丸。
她的記憶還處於混沌中,眼前的樣貌大變的刀劍令她理解起來愈發困難,艱難道:「你們,女……性?」
三日月宗近八風不動地輕笑,膝丸發出一聲悲傷的嗚咽,一期一振:「…………」這大約就是社會性死亡吧。
髭切站在幾刃身後,幾不可見地輕嘆,看來他能做的就到此為止……了?
一股似曾相識的力量穿過時間和空間投射到這個世界上,目標直指理繪。
理繪也明確感知到了這股力量,她腳下瞬間展開一面渾圓繁復的陣法,於此同時,骨喰和髭切兩人腳下也隱隱現出帶著刀紋的召喚陣,周圍無論是風的流動還是人的呼吸行走都隨之暫停。
髭切的眼神頓時銳利起來,這是來自迦勒底的召喚,也是他最後的機會!
迦勒底似乎不確定到底要召喚哪振刀,而骨喰是第一次經歷召喚,表情茫然地看向理繪,不知該如何反應。
理繪遲疑道:「這是……迦勒底。」
通過召喚陣,她隱約感受到了迦勒底猶豫的原因:要是與骨喰一起被召喚,她的職介就是Foreigner或Ruler,而要是與髭切一起……
三日月宗近也察覺不對,他立即對髭切伸出手去,可後者動作更快,只見刀光一閃,骨喰腳下的轉送陣被斬開一小半,登時化作無數金色碎片消散。
這下選項只剩一個,髭切腳下的召喚陣金芒大盛,理繪的目光也落在了他身上,髭切提著刀微笑著與她四目相對。
似乎只是一秒不到,又似乎已掠過了恆古的時光,理繪的兩世記憶與情感迅速蘊蓄、累積,最後沉澱在一雙淡漠的眼睛裡。
她都想起來了。
審神者開口道:「髭……」
還未說完,召喚已經發動,兩人的身影瞬間消失在他人眼中。
……
「終於來了!」橙發的醫生靠在椅背上長舒口氣。
棕發藍眼的魔術師也不禁擦汗道:「這個出率,比那位王的A階還可怕啊,差點以為趕不上了。」
站在召喚陣中,一身白衣紅袴的審神者嘆了口氣:「『從者,Avenger,聽從您的召喚現身』……我該這麼說嗎?」
她現在的額身體由靈子構成,不再是附身的擬從者,而是真正的英靈。
「啊哈哈……嘛別緊張。」醫生摸著後腦勺笑道:「其實這次我們召喚您不是因為要戰鬥啊之類的,而是……」
達芬奇的法杖頂端噴出一串色彩繽紛的花火,組成「Valentine」這個單詞——「當當當當!迦勒底ソ情人節~」
審神者看著那串閃閃發亮的單詞,鼻間還能聞到若有若無的巧克力微苦的香味……不由自主地想起現世中她書包裡的自己手作的義理巧克力,以及其中某一份的緣由……
「緣由」現在正掛在她腰間裝死呢。
醫生解釋道:「我們這邊的戰鬥也告一段落,所以想借情人節的機會,與所有曾幫助過我們的人一起,度過一段輕松愉快的時光。您曾經見過的牛若丸、吉爾加美什王,還有源賴光等人都在。啊,互贈禮物什麼的……也有這樣的環節哦。」
達芬奇笑眯眯道:「在迦勒底期間,您所處的時間線的流速與我們是1:12,您不用擔心您的時間線受影響。」
審神者沉吟了下:「也好,一個小時我還拿得出來。」
她也需要點時間好好整理下心情,思考自己的未來……以及某振刀,自己到底該拿他怎麼辦。
「太好了!」醫生小小地歡呼了一聲,「宴會已經開始了,請這位Avenger桑……」
審神者:「你們可以叫我『審神者』。」
「了解~」達芬奇做了個請的手勢:「審神者桑請跟我來,其他從者都已經到了食堂,啊不,是宴會廳裡。我們准備了上百種巧克力點心和各類酒水,盡情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吧~」
審神者跟著她走出召喚室,步子間懸在腰上的太刀微微晃動,被她用左手輕輕按住。
她暫時還不想跟髭切說話,髭切也識趣的保持安靜。
食堂外的走廊上已經能聞到明顯的甜香,是面粉、牛奶、巧克力、焦糖等等甜品原料烘烤過後散發出的誘人氣息,其中還混合著若隱若現的酒香。
「啊啦……終於,你也來了呢。」
食堂大門外,一位女性英靈向審神者走來,她有著長及腳面的深色長發,兩鬢留著公主切,改良狩衣根本無法掩蓋她豐滿至極的身材。
審神者一愣,已經從對方的姿容及魔力波動上猜到了英靈的真名:「您是……源賴光……殿。」
「嗯~」源賴光神情柔和,看著審神者憐愛道:「當時是你給了我十分奇妙的體驗呢,與不同時代的源氏們共居一體,以及時隔多年還能看見這振太刀……嘛~這就是身為英靈的好處了吧。」
審神者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源賴光已來到她面前,伸手將她攬進懷中,輕輕抱了抱,語氣輕柔道:「你也是個好孩子……真是辛苦你了,看到後世的源氏如此活躍,媽媽也很欣慰啊。」
審神者被對方胸前的……以及自己胸前的……擠壓得喘不過氣來,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艱難道:「……等,等等,賴光殿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不是源氏……」
「噓~」源賴光放開了她,依舊離得極近,伸出一指放在唇邊,微笑中透出一絲神秘:「按現代的習俗,今天人們要互相用巧克力表達感情呢。」
她不知從哪拿出一個紅色的纏著金色緞帶的盒子,拿起審神者的右手,將盒子放在審她手中:「來,收下吧。是媽媽在迦勒底學習了現代風料理後做出來的源氏柏餅,可以的話,能告訴媽媽關於味道的感想就更好了~」
審神者僵硬地接下盒子:「呃,謝謝您……賴光殿。」
源賴光笑得溫柔:「好了,去玩吧!媽媽會在後面看著你們的哦~」
說著便把審神者推向食堂大門。
審神者只來得及道:「『你們』!?」
Berserker的A筋力不容拒絕,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推進了食堂,或者說宴會廳。
此時這間能容納百人的大廳中人聲噪雜,被臨時裝修成酒吧的樣子,裡面的人有男有女、服裝各異,放眼望去幾乎全是英靈。
審神者站在門口處,已然喝得東倒西歪的牛若丸卻第一個發現了她的進入,揮著酒瓶子撥開英靈們朝她奔來,興奮地喊道:「哥哥……不,是姐姐大人!您終於來了!」
她顯然醉得不輕,兩頰酡紅,快到審神者面前時不知被誰亂放的長武器絆倒,一跤撲進審神者懷中。
審神者把她扶起來,關切道:「沒事吧?」
「沒、沒事!嗝兒!」牛若丸打了個酒嗝,渾身散發出甜甜的甘酒香,暈乎乎地靠在審神者身上,開心地舉起酒瓶:「終於見到您了!哥哥他不願意現身,只有您……嗝兒!之前在戰鬥中,都沒能和您好好說話,今天一定要……嗝兒!不醉不歸!」
「好好。」審神者失笑,難以想像眼前醉酒的少女就是歷史上的戰爭天才源義經,不過在可愛方面倒與她的今劍很像。
「差、差點忘了!」牛若丸晃晃腦袋站直身子, 「雖然,嗝兒,我覺得身為部下,應該送您……嗝兒,敵人、敵人首級形狀的巧克力才好,但是,嗝!被御主他們拼死阻止了,所以……名刀薄綠ソ巧克力風味!」
跟源賴光一樣,牛若丸不知從哪摸出一個長長的紫色盒子,推進審神者懷裡。她眼角微紅,湛藍的眼中透出一抹興奮的殺氣:「這份巧克力裡傾注了我對您的全部感情!鋒利程度應該能斬殺一個人才對!」
「……謝謝你,牛若丸。」審神者心情復雜地接下這份禮物,試斬時能把罪人的雙膝一並斬斷的膝丸,做成巧克力後為什麼還要保持這份資質……不怕人無從下嘴嗎?
在本體中裝死已久的髭切也心情復雜,即使是巧克力……那也是被做成弟弟丸本體形狀的巧克力!尤其是接受這份禮物的人還是她……
接連收到的巧克力提醒了審神者。
她對牛若丸道:「禮物我收下了,你先回吧台上等我好嗎?我還有一點事要辦。」
牛若丸朝審神者晃晃酒瓶,爽快道:「好!姐姐一定要來哦,這邊還有好多人我想介紹給姐姐認識。弁慶、衝田桑、武藏桑、信長公……啊啊太多了,總之姐姐快點來哦!」
一大串課本上的歷史名人……審神者再次感受到英靈座的奇妙之處:「……好的,很快就去。」
牛若丸離去,審神者用手在虛空中一劃,拉開一道空間縫隙,把剛才收到的兩份巧克力放進去。
曾經她還用這個保存過親人的靈魂……審神者懸在半空的手頓了頓,撈出了另外一樣東西。
過去的已經過去,她的願望已經實現,重要的是未來。
她拿出的東西是一個卡其色的小紙袋,串聯兩個世界的空間,從書包裡拿了份巧克力過來。
審神者拆開紙袋封口,從裡面拿出一張便簽,隨意地掃過一眼。
髭切透過紙背認出便簽上寫的名字:足利英樹。
他心底咯噔一下,然後便看到審神者把便簽紙團成小球,隨手扔進牆角的垃圾桶。
髭切:…………
審神者感受到髭切的情緒波動,在心底冷哼一聲,手上繼續把紙袋的口封好,拎著它朝房間的個方向走去。
「從者,Avenger,你們可以稱我為審神者。」
「庫哈哈哈哈哈!成為真正的英靈後說起話來倒有模有樣啊!」
「吉爾?」
「不過是一個有幸使用過本王的寶具的小姑娘而已,無需在意。怎麼樣啊?本王的天之鍥、敘述原初的力量,那只敢膽覬覦本王的烏魯克的蒼蠅是不是剛看見就恐懼得要獻上首級了?哈哈哈哈!要不是本王當時不能使用這件武器,那種殘渣連見識它的資格都沒有!」
「……非常感謝您的幫助,尤其是您最後說的話,對我來說十分重要。以現世的風俗,今天我應該送您一份巧克力表示謝意。手作簡陋,希望王能收下。」
於是,這份原本應送給「足利英樹」的巧克力,被它的制作者毫不留情地轉送他人。
金色的王眉梢一挑,剛要嫌棄地拒絕,邊上一位綠色長發的人替他接下了審神者的巧克力,微笑道:「謝謝你。我來到這裡後從御主處聽說了你對烏魯克的幫助,要是沒有你的到來,烏魯克可要損失慘重了。」
吉爾加美什嘖了一聲,到底沒有反駁。
「我叫恩齊都。」綠發的人兒變魔術般地拿出一支紅色花朵遞到審神者面前,笑容溫暖:「一點點謝意而已,請你收下。」
審神者接過花朵,淺淺地鞠了一躬:「謝謝。那麼,失陪了。」
從她把巧克力送出去開始,腰間的太刀就表現得十分安靜。
接下來無論是與牛若丸拼酒,還是見到女性的信長、武藏、衝田,這振太刀始終保持著死物般的平靜,半分情緒都沒泄漏出來。
「姐姐的,酒量……嗝兒!也太好了吧……」
「是牛若丸一開始就喝了很多。」
本該是牛若丸帶審神者去給臨時到來的英靈准備的房間,現在變成審神者扶著牛若丸跌跌撞撞地往後者的房間走。
她把醉得不省人事的牛若丸安頓好,自己走出房間透氣。
上次來的時候,迦勒底外是遮天蔽日的暴風雪,現在天氣放晴,隔著走廊上大片玻璃,外面是一望無際的耀眼的星河。
一顆顆細碎白鑽鑲嵌在暗紫的夜色中,極高極遠的天空中簾幕狀的極光隱約可見……看到這樣的風景,心中再多的思緒都要被這廣闊的夜空帶走。
審神者望著星河中的某一點,不自覺地輕呼了口氣。
……本丸的夜空與這裡也有幾分相似。
她聽說付喪神們會在秋天的晴夜裡去湖中游船,歌仙兼定等刃也邀請過她,但她以任務為由拒絕了。
第二天,桌面上就被放了一沓照片,前幾張是本丸的星空,後幾張是她的刀劍男子在星空下的合影,每振刀都笑得幸福。
心中最沉重的那塊巨石被放下了,回憶起這些小事就變得簡單起來。
她的願望已經通過世界意識實現,親人好友的命運都屬於新世界線的一部分,即使是時之政府也挑不出錯。
歌仙等刃來找她的目的她也清楚,仔細想想……除了有些苦惱如何面對生氣的刀劍男子們,其他的都算不上什麼。
……只有一點。
有人從她身後走來,不用看也知道,她腰間的太刀已經消失了。
審神者沒有回頭,來者在她身邊停下,靠在玻璃窗前,側身看著她,開口時的嗓音與「她」的外表一樣柔軟:「唉……您把巧克力送給別人了,那我呢?」
審神者垂眸看了「她」一眼,女性姿態的太刀看起來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卷翹的睫毛蝶翼般地顫動。
審神者靜靜地看著她,道:「你還要裝多久?」
話音落下,少女般的太刀消失在空氣中,一個身穿審神者最熟悉的白衣長褲的付喪神出現在原地。
站在她面前,髭切輕嘆道:「我只是……希望能被您用普通的眼光看待。」
她對女性姿態的自己明顯比對男性的自己寬容許多。
審神者微微眯起眼,髭切仿佛知道她要說什麼,先一步開口道:「您記憶恢復前,難道對我一點好感都沒有嗎?」
審神者撇開目光不看他,冷聲道:「你利用了我對過去的印像。」
髭切隨即反問:「也就是有好感了?」
他向前一步,緊盯著審神者的眼睛,逼迫她看著自己:「如果一開始就只有不好的印像,您恢復記憶前又怎麼會對我產生好感。」
審神者被他說出火氣:「強詞奪理!」
她在口舌上一向不是這些付喪神的對手,想反駁卻不知如何開口。
髭切看出她生氣,立刻軟下語氣,聲音中帶上點點哀傷:「身為神明,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機會,對嗎?現在的您肯定能感覺到,我的誓約之力還在。失去了神明的最後一張底牌,為什麼您就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審神者「轉生」的手段他已經猜了個大概,這種能修改歷史的力量,要是審神者想用來對他做點手腳,實在是太簡單了,可他還是得到了關於她的完整的記憶……也就是說,她的願望中並沒有對他、乃至本丸做出安排。
想通這一點後,髭切都不知該嘆自己對她來說沒那麼重要好,還是該慶幸因不重要所以她才放過了他的分靈。
機會?審神者一陣沉默,糾纏到現在,她自己都說不清自己對這振太刀到底是什麼感受。
星光下,一向從容的髭切面露苦痛:「您因我而困擾,可我也一樣……現在,我主動把自己的心奉上,不求您接受,只求您看一眼。」
審神者垂下眼簾,最後一戰後,臨走前她對髭切的分靈問出一句「後悔嗎」,要說沒有嘲諷的意思是不可能的,但更多的是因為他的誓約,而對他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產生了好奇。
他對自己抱有的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情呢?是對主人的敬愛嗎?還是對有趣物品的愛不釋手?又或者是對養寵的逗弄?
遺忘真名的誓約讓她看清了許多,這振太刀是認真的。即使她再怎麼懷疑,在他半跪在自己跟前,臉上沒了笑容,嘴唇顫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時,她也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心意……他是認真的。
現在這條誓約還被她握在掌中,與另一條誓約一起,束縛著這個付喪神的靈魂。
審神者開口道:「今天……本來給『足利英樹』准備了巧克力……」
髭切眼神微動,被審神者撇瞥了回去:「之所以把巧克力給了吉爾加美什,是因為他之前幫助過我,通過他告訴我的方法,我才能實現願望。既然來了這兒,我就不能不道謝。」
髭切心中一動,審神者的話證實了他的猜想。以分靈帶回的記憶來看,幾個已破滅的世界重新出現、還有幾個世界的修正,應該都是她許願的結果。
審神者接下來的話也承認了這一點:「……向諸多世界意識許願受影響的世界恢復正常,還有我的世界線的重生,除此之外,我沒有想過還會找回記憶。」
髭切心裡又是一個咯噔,忽然意識到一點……他讓她恢復記憶,會不會打攪了她的計劃?
這次是審神者看出了他在想什麼,沒好氣道:「就算你沒來,來的也會是歌仙或時之政府的人。我這輩子就算死了還要變成英靈繼續當審神者,逃不掉了。」
雖然簡短,這些話前後加起來也是她對他解釋得最多的一次了,髭切露出一絲笑容,道:「謝謝您願意告訴我這些。」
既然願意解釋,是不是還算有點在意他的感受呢?
沒想到居然連這點事都被道謝,審神者沉默了會兒,在夜色中看向髭切,慢慢道:「巧克力是給『英樹』的,不是給你的。」
剛剛才小小的開心了下,現在被一句話打回原形。
髭切略顯失望,不過還是保持著臉上的微笑,柔聲道:「哦呀,原來您更喜歡『他』的樣子嗎?您要是想,我現在就可以變成『他』的樣子哦。」
審神者額頭上青筋跳了跳:「我之前說過了,不想笑就別笑!」
動不動就假笑、開口就是可以變成各種亂七八糟的樣子,還能不能好了!
髭切內心委屈地收了笑容,眉頭輕蹙,眼中流露出幾分愁悶。
也就這種時候沒浪費了這張臉。
審神者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對他伸出手去,仗著兩人身高相差不大,二指捏著髭切的下巴把他往下拉,自己緩慢地靠近髭切,垂眸間帶著股肅殺之氣,危險卻又親昵地在他精致的唇角吻了一下。
髭切完全愣住了,也不知是被審神者身上的殺氣震懾還是被她忽如其來的親密舉動驚到……又或者二者皆有,等審神者放開了他,退回原位,髭切還沒回過神來。
審神者慢慢道:「給『英樹』的是義理巧克力,剛才是給你的。」
髭切:「…………」
大約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髭切臉上依次閃過興奮、激動、感慨、唏噓等等一系列復雜表情,最後定格在微妙的不滿足上。
——太快了,太短了,他還什麼都沒感覺出來。哪怕是殺氣也讓他再多沐浴一會兒啊!
想是這麼想,髭切到底按捺住了內心的衝動,他知道這是她給他機會的意思,可不能被自己作沒了。
雖然但是,髭切的嘴角壓不住地翹起來,看著審神者時,金眸似乎能把窗外的星河都映進眼中:「所以,您到底喜歡我哪副樣子呢?」
審神者繼續凝望外面的星空:「隨便。」
髭切笑眯眯道:「那您到底喜歡什麼樣的男性呢?」
審神者:「……你應該聽到了吧。」
髭切繼續追問道:「那您不喜歡……」
審神者不耐煩了,冷冷道:「我不喜歡給我找麻煩的男人!」
「哦~」
髭切繼續笑眯眯地看著她,用目光細細描摹她的側臉,視線在她的一雙薄唇上停留得最久。
饒是審神者也不能在這種目光的注視下自如地看風景,她沒好氣道:「行了走吧!回去了。」
髭切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視線還在她唇上流連:「好吧。」
這視線想忽略都難,審神者眯起眼睛看著他,忽然道:「你還想再來一次?」
髭切:「!!!」
都不用出聲,看眼神就知道了。
審神者抬手捏上他的下巴,在髭切眼中難以抑制地露出期待後冷哼一聲:「想得美。」
髭切:「…………」
審神者湊近他的臉,中間僅隔著一兩釐米,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還想回本丸?可以啊,反正你這輩子的畑當番跑不掉的。想來付喪神本尊肯定比分靈更有力氣,再開墾幾畝地也不在話下。你說是不是啊?雜草切殿?」
還未再次入手就被改了名字的雜草切:「…………」
即使如此也要微笑:「那當然,請放心交給我吧,家、主!」
作者有話要說:
先讓我們來恭祝一下阿尼甲這輩子的畑當番預定,papapapapapapa
嬸看清了了髭切的真心,並打算給他一個機會,可她不知道,有種刀他會順竿爬……
***
終於到這一步了,仰天長嘆
本來打算分兩章的,爆肝成一章……我不行了,我沒了
第68章 本丸
在迦勒底逗留了四個小時, 回到理繪的世界,她只離開了二十分鐘。
兩位人類好友那兒被付喪神們用符糊弄過去, 他們帶著理繪的身體來到附近的神社,沒等多久她的靈魂就回來了。
與她同時返回的還有某振奶金發色的太刀,春風得意的樣子生怕別刃不知道他剛才過了一段愉快的時光。
看著眼前一排有男有女的付喪神……恢復記憶的審神者也能猜出他們這是被髭切擺了一道, 一期一振和膝丸都憋屈極了,只有三日月宗近還笑呵呵的, 仿佛真是個風華正茂的老太太而不是老爺爺。
不過要是髭切沒有先來找她,以她的性格,在記憶未恢復時用女性姿態接近確實更容易被她接受。
審神者避開歌仙兼定的目光, 嘆了口氣:「你們先回去吧,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事要做。」
歌仙兼定沉聲道:「主人,您回去後還能再回來繼續這邊的生活的。」
一期一振也上前一步:「主人, 任何事我們都能為您分憂。」
看他們緊張的樣子, 大約都以為她在推脫。審神者心道自己真該反思, 是她連著兩次說走就走才讓這群付喪神如此缺乏安全感:「你們想多了,只是……我今天還要上課。」
「……」歌仙兼定瞪眼看她,一臉「您一定是在說笑」。
審神者撇開視線, 僵硬道:「而且已經快遲到了。」
她身後傳來輕輕的撲哧聲, 某平安老刀忍俊不禁, 被弟弟丸及時捂了回去。
審神者再度嘆氣:「你們放心吧, 我會回本丸的。」
「讓後勤司幫我制作一個新的身體,年齡……18歲左右。」審神者解釋說:「目前這具身體,我暫時不希望它受靈力影響。等新身體制作完畢, 在本丸中備好召喚陣,最遲三月初,我就會回去。」
說到這份上,他們也沒辦法了,歌仙兼定無奈嘆道:「那您一定要回來啊,我們都在本丸中等著您。」
審神者面露不忍:「抱歉……又擅自做出這種決定。」
「唉……」歌仙兼定挺直要背,故意用輕松的語氣道:「您可做好心理准備!您不在的時候,本丸擠壓了不少公務,亂藤四郎和加州桑也新買了不少衣飾。他們讓我轉告您,賭上刀劍男子的榮譽也要把您打扮成『世界第一可愛』。」
審神者失笑道:「嗯,我明白了。」
歌仙兼定干脆地躬身道:「那麼,我等先行告退,請主人保重。」
幾個刀劍男子拿出定位儀開始啟動,審神者身後,一振白衣太刀走上前兩步,笑眯眯地揮手道:「嗯~安心去吧,她有我照顧~」
髭切的時機把握得太好,在轉送的最後一刻被挑釁,刀劍男子們甚至連眼刀子都沒飛出去就消失在原地。
審神者對這老刀的行為簡直無語,墮化的分靈就喜歡搞事,換回本尊也閑不下來。
她輕咳一聲:「髭切,你也回高天原。」
某春風得意的平安老刀俊臉一僵:「……欸?」
審神者:「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見他不動,審神者只得保證道:「等回到本丸,我會用鍛刀的方式召喚你的。」
髭切長嘆一聲,遺憾不舍之情溢於言表:「那我就回去等家主的消息了。」
語氣活像依依不舍地回家去等待情郎上門提親的姑娘。
審神者眼皮一跳:「等一下,從迦勒底開始,你這聲『家主』是怎麼回事?」
又是姬君又是主人又是總領,這振源氏刀對她的稱呼就和他的出陣服款式一樣多
髭切右手按上心口,金眸看著她微笑道:「家主……就是家主。」
說完,他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不見。
審神者還在站在原地,她猛然間想起在迦勒底時源賴光口中的「後世的源氏」,不由低聲罵了句:「這老刀!」
源氏重寶髭切,既是幕府傳承像征,又是源氏嫡流、總領的身份像征。南北朝時期,源氏支脈的斯波氏、斯波高經得到了髭切,足利尊氏就曾以自己才是源氏嫡流和幕府掌權人為由要求斯波氏把髭切上交給幕府。
放在現在也是這個道理,源氏刀效忠的主人不就是源氏總領嗎?只是家主這個稱呼著實微妙……
審神者感到手癢,家主什麼的,聽起來活像自己已經把他娶進門……呸!是掠進門……呸!怎麼說都不對勁。
……
把付喪神們遣開不為別的,回本丸前,她需要一點時間思考今後的道路。
許願成功,扭轉了既定的結局。現在家人活得好好的、世界安然無恙,自己也終於有機會和隊友們打進聯賽……到了高中就是春高。
她在迦勒底時對髭切說的話也是真的,她並沒有考慮過自己有一天還會恢復記憶,自然也沒有想過還能回本丸,繼續審神者的生活。
而且還有一點。
她離開前,本丸中已經出現了某種令她困擾的苗頭,其中某振平安老刀最為突出。她若是要回本丸,這也是她必須面對的問題之一。
想到這兒,審神者略有些不自在。
在迦勒底對髭切的親密舉動的確受了復仇者職介的影響,髭切給她帶來了不少麻煩,復仇者職介的自己把潛意識中想要征服、懲戒這振源氏重寶的欲望放大了。再加上當時氣氛真的不錯,腦中忽然冒出了些「美色當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之類的想法,然後就……
「嘖。」
審神者忍不住譴責自己,她自以為自己一向克制,卻怎麼總在面對這振刀的時候失了冷靜。
春高過後第二天,審神者在自己家臥室裡醒來,盤腿坐在床上思考了許久。仔細想想,她可以選擇不回本丸,或者回去但把重心放在現世,作為普通人度過一生。
這樣似乎沒什麼不好……普普通通的完成學生時期的夢想,上個理想的大學,找一份合適的工作,或許還會與某個普通人結婚……
兩世記憶疊加,雖然不至於產生倦怠感,喜好也沒變,但許多想法已然不同,更加成熟、平和,目光也更遠。
……話是這麼說。
她原本打算給自己一段時間去沉思,至少是制作新身體需要的十天半月,可在春高結束的第三天夜裡,審神者還是乖乖回應了來自本丸的召喚,靈魂跨越時空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本丸。
原因無他。
審神者短短兩天裡發現,除了打球、上學、偶爾跟家人朋友出去玩以外,她真的無事可做。尤其是經歷了習刀和實戰之後,現世的娛樂活動已經滿足不了她了,一切都顯得那樣平淡無聊。
她當然可以按預想那樣普通的上學升學工作結婚,可這樣就太空虛了。吃慣國宴再回去吃茶泡飯,要是沒有對國宴的記憶就罷了,想起來後有誰會不想再吃一次呢。
更何況……她無法把三年間的情誼說拋棄就拋棄。
一同出生入死時結下的深厚感情,已成了她靈魂上抹不去的印記。
空虛到把折疊傘當短刀玩,在指間翻飛而過轉出花來,高高拋起再凌空反手接下……審神者玩了兩個來回,終於決定誠實面對自己的內心。
大不了兩邊跑唄,時間流速把握好,一點都不麻煩。
——「對不起,我回來了。」
她回來得太早,新身體像上次那樣還未完全長成,小小只地拖著巫女服的袴擺站在內室門前,仰頭看向近侍間裡的刀劍男子,當日近侍加州清光差點沒痛哭失聲。
「啊——太好了……我還以為你一點也不在意我了……」
審神者回來的動靜很快驚動了整個本丸,所有刀劍男子紛紛放下手頭上的事務聚來天守閣,有的松了口氣有的真的哭出聲。
五虎退帶著幾只小老虎撲進審神者懷裡,聲音中帶著哭腔道:「主、主人,歡迎回來……」
今劍歡呼著抱著審神者的胳膊:「歡迎回來!太好了,我還以為發生什麼事了。」
「……回來了嗎。」骨喰的神情依舊平靜:「下次,請不要長期離開了。」
藥研摘下眼睛揉著鼻梁,輕嘆道:「終於回來了……這段時間可擠壓了不少工作啊。」
連幾乎不開口的鳴狐也罕見地出聲道:「……回來了嗎,那就好。」
審神者笨拙地用新身體的短手去摸短刀們的腦袋,道歉和保證的話說了一遍又一遍,終於把大家安撫住。
回本丸可不是一句話的事,還得通知時之政府、與幻姬聯系、閱讀自己離開時積累的報告、確定刀劍的狀態、制定新的出陣計劃等等。
她回來的時間剛好是本丸的上午,等把事情挨個處理完,本丸天空中的虛擬太陽已經落山,幾振廚房擔當在大廣間中備下酒宴,只待審神者入席。要不是兩邊世界的時間流速不一致,等她回到自己的身體裡,恐怕睜眼見到的就不是臥室而是醫院的天花板了。
審神者就這樣白天黑夜兩邊倒地過了幾天,重新接手本丸比她想像中還麻煩些,只顧著眼前忙去了,關於回來就鍛某振太刀的承諾也被她隨□□給弟弟丸負責。
於是乎,三月初審神者終於閑下來,翻翻畑當番的記錄,這才發覺怎麼少了一振雜草切的名字。
「你是說……鍛不出來?」
審神者懷疑自己的耳朵除了問題,先不說目前的她對靈力的控制進步多大,光憑雜草切本尊對她做出的承諾,放了太刀的材料,就算鍛不出其他太刀,至少雜草切也該來了。
膝丸真心實意地想哭了:「對不起,主人。浪費了您半倉庫的材料,兄長卻……」
審神者:「……不怪你,我應該親手鍛的。」
要是自己親手放材料和御札鍛刀,再怎麼難鍛,髭切的本尊也該感應到她這邊的召喚氣息趕來現身。
這麼想著,審神者小心翼翼地把四份材料搬進鍛刀室,交給刀匠式神後再虔誠地送上一張御札。
刀匠確認材料無誤,是太刀的料,於是審神者退出鍛刀室等待,膝丸也滿懷希望地站在一旁。
在兩人的目光中,鍛刀室門沿上的小牌子:「鍛刀開始」,亮了。
這簡直像把懷胎三年的孕婦送進待產室……審神者剛要松口氣,就見「鍛刀開始」的小牌子啪嚓一聲熄滅了。
刀匠式神從裡面慢吞吞地打開門,身後還飄出縷縷黑煙:「鍛刀,失敗。」
膝丸哇的一聲差點哭出來,審神者:「…………」
「繼續!反正遠征帶回來的材料堆得沒處放!」
審神者惡狠狠地捋起袖子,大風大浪都經歷過,就一鍛刀爐始終攻克不下?她偏不信這個邪!
這邊,審神者跟自己的非酋屬性杠上了,另一頭,高天原上,髭切還在苦苦等待。
「她不會是不打算要我了吧?」
「不不,她從不食言。」
「可是已經三月了,她說三月初前一定會回本丸,一回本丸就鍛我……」
「嘖!」髭切咂咂嘴,神生又有了新體驗:「原來這就是愛戀中的……輾轉反側?還是纏綿悱惻?真是有趣……」
作者有話要說:
與之相對,我這兩天兩個3:20,分別出了阿尼甲和弟弟丸哈哈哈哈
源氏雙騎的玄學是真的!
第69章 追求之物
鍛刀出貨是種玄學, 看命。
審神者該燒的材料燒了,該氪的符札氪了, 還向好友虛心求教如何控制自己的靈力適應刀劍的靈力波動等等,結果……
報廢的材料堆成小山,不僅髭切沒來, 連任何一振太刀都沒來。
審神者暴躁道:「不鍛了!」
是不可能的。
她把鍛刀的活重新交給膝丸,自己踏著怒氣衝衝的步子離去, 點了一隊刀劍出陣,砍瓜切菜般地宰溯行軍來調節心情。
審神者不是很會給自己找事做,但刀劍男子們不同.
一會兒是亂藤四郎和加州清光買來幾件小裙子給她穿, 一會兒是和泉守和長曾禰來找她打球。再加上各種手合切磋、公務處理,審神者一天24小時生生過出了48小時的緊湊感。半天在本丸半天在現世,生活一忙碌起來, 鍛刀的承諾被忘在腦後。
是公務不好批還是出陣不夠爽?看著桌上的一沓沓處理完的公務和滿地正在消散的溯行軍屍體, 滿心成就感, 哪像燒了她一倉庫材料還半片刀拵都沒見著的鍛刀呢?
當然,審神者偶爾也會奇怪最近的本丸怎麼這麼和諧?不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下一份待處理的公務又來了。
來者並不是近侍, 但是因為成功混上二隊隊長, 經常能來天守閣交出陣報告。
水藍發色的太刀笑容溫雅, 右手按在左胸前, 躬身行禮時就像個真正的王子:「主人,這是今天的出陣記錄,地點厚樫山, 成功突破敵方本陣,全員無傷歸還。」
「嗯,做得很好。」審神者簡單翻了翻出陣報告,隨口道:「最近很拼命啊,一期。連續幾次拿譽了?」
一期一振眉眼彎彎:「第六次。」
審神者回憶道:「連續六次拿譽的,本月多發500甲州金當獎金,恭喜你,一期。」
一期一振再次輕鞠一躬,溫聲道:「謝謝主人。其實……比起這個,我……」
他猶豫了下,審神者目光耿直地看向他:「怎麼?想要其他獎勵嗎?」
「也不是……」一期一振掩飾般地垂下眼簾,再抬眼時目光有些閃爍,聲音還是同樣的溫和:「可以的話,請您下次出陣時帶上我吧,無論是作為屬下還是……佩刀都好,我希望自己能更多的為您分憂。」
這話說的……審神者啞然。
她從沒在出陣任務中帶過太刀或打刀,全本丸都知道她習慣用脅差和短刀,唯二使用髭切的戰鬥都有不得已的原因。再加上她練習太刀的時間尚短,那點經驗別說髭切,在任何太刀刀男面前都不夠看。
就這樣還自請當她的佩刀?要是沒有髭切的事,審神者可能會一笑而過,但有髭切對她的超過主從關系的好感在前,有鶴丸國永那天未盡的話在後,審神者不得不多想。
她斟酌道:「你有心了,謝謝。出陣當然可以,至於佩刀……得等我把技術練好,目前我不會帶太刀出陣。」
一期一振第三次躬身道:「非常感謝。」
能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是他的極限,這振把溫柔敦厚刻進骨子裡的太刀斷然做不出像髭切那樣公然直接的舉動。
或許,在他心底某處還是希望自己能直白表達出自己的感情,可是面對著她那雙清明從容的眼睛,一期一振又什麼都說不出口,只能用愈發恭謹的舉動和言辭來維持自己冷靜的表像。
見一期一振沒有其他表示,審神者還以為是自己多想,便放下心來,再問了幾句任務情況就讓他離開了。
一期一振走出天守閣,迎面跑來兩個藤四郎,亂和鯰尾興衝衝地往天守閣中跑,見到一期一振揮手打個招呼,風一般地刮過自家兄長身邊。
「誒……你們……」
一期一振想攔沒攔住,鯰尾在樓梯上探出頭對他喊道:「萬屋出了景趣符,我們想讓主人給本丸換個裝修啦!」
亂藤四郎也喊道:「是紫藤花~在夜晚能發光的那種!超漂亮!」
「……別給主人添麻煩。」
一期一振像征性地叮囑了句,嘆息著往粟田口院的方向走。
最近大家迎回主人的興奮勁還沒散去,出陣任務也不多,弟弟們有大把空閑時間發掘各種樂趣,纏著審神者給本丸增添裝飾也是其中之一。
某種程度上講,一期一振樂見其成,能讓主人把目光放在其他刀劍男子身上,總比以前每天被髭切搶走注意力要好。
而且……一期一振深吸一口初春時節冷淡而清冽的空氣,回頭望向重重櫻樹之上的天守閣閣頂,嘴邊浮起一絲笑意——她回來了,且眉宇間再無從前的郁氣,行動時多了幾分悠游自在,臉上也時常能見到發自內心的笑容。
雖然他不知道她離開時都發生了什麼,但僅僅是她回來了而且還很開心這點就足以令他振奮,剩下的只有……
小路盡頭有說話聲傳來。
「……永祿之變嗎?」
「怎麼樣,骨喰能回憶起這段歷史嗎?」
「從那之後,多少能回憶起來……」
道路盡頭,幾棵花苞累累的櫻樹下,骨喰藤四郎走了出來,身旁是三條家的太刀——三日月宗近。
兩刃都穿著出陣服,只是沒有裝備上甲胄。
「那時候,足利大人把我與許多刀劍插在地面上迎戰,一把卷刃了就換另一把繼續,大喊著『劍豪將軍在此』……只是,不知道你是否在其中。」
「哈哈哈,能回憶起這些就足夠了。接下來的出陣任務,還需要我們……」
看見迎面而來的一期一振,三日月宗近說話聲一頓,嘴角含笑道:「哦呀,回來了。」
骨喰也看著兄長道:「一期哥,出陣辛苦了。」
一期一振:「你們這是……」
「去找主人討論新的合戰場。」骨喰答道:「有情報分析溯行軍下一個目標應該在16世紀到17世紀之間,永祿之變或關原之戰都有可能。」
三日月宗近則笑眯眯道:「剛好是我倆活躍的年代,我推薦骨喰做隊長帶隊出陣,提了幾次,終於說動他了。」
一期一振聞言也有些驚訝,他一直以為自己這個弟弟並不喜歡出頭。
骨喰卻還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樣子:「主人開始學習使用其他種類的刀劍,今後我作為佩刀的時間必然會減少。不如主動承擔更多的責任,替她分憂。」
現在的他,可以做到隊長的職責。
一期一振的心情頓時有種說不出的微妙,在他努力成為主人的佩刀的時候,已經得到如此榮譽的弟弟卻走上了另一條不盡相同的道路。
「那我們先走了。」骨喰朝自家哥哥點點頭,越過他朝天守閣走去。
一期一振:「嗯……」
三日月宗近跟著走上前來,經過一期一振時看樣子想說什麼,停頓了下,最後只簡單道:「先走了,一期殿。有空來三條院坐坐,最近主人送了我一罐新茶。」
一期一振望著兩刃離去的背影,眼神復雜。
「替她分憂……麼?」
骨喰的目的從最開始就沒變過,並一直在朝一個方向努力。而自己……又到底在追求些什麼呢?
……
在本丸中,審神者觀察了幾天沒發現有任何跟當年的髭切相似的苗頭,便把注意力從這上面轉移開了,總是用懷疑的眼光看周圍的刀劍也很累,尤其是心理上要背負巨大的壓力。
除此外,審神者這幾天過得還蠻舒心的,本丸重新走上正軌、時之政府不給她找麻煩、現世緊張的訓練也告一段落,她兩邊兼顧,生活忙碌卻充實。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三月12日,白色情人節的前兩天。
審神者一大早在現世的家中醒來,換衣洗漱吃早餐,拎上書包走出家門:「我出門啦!」
「一路順風~」
精神滿滿地去上學的審神者沒預料到自己半小時後的情形。
某個已經消失將近一個月的轉學生來了,正好在樓梯拐角堵住了審神者,微笑著接連上前幾步,咚地一聲把她鎖在牆角與自己的臂彎之間。
「呀~家主,早上好~」髭切笑得背景黑氣具現化,聲音軟得像棉花糖一樣,可惜夾心是黑芝麻餡的。
「你!……」審神者反射性地就要生氣,下一秒猛然想起來自己曾答應過的事,還沒燃起來的怒火呲的一聲熄了……
「哦呀,看來家主想起來了呢。」髭切微笑道,唇下露出小巧虎牙:「家主是打算生氣嗎?對聽從您的命令忠實地在高天原等待了近一個月的我?」
審神者:「誒……?」居然已經一個月過去了?!
在眼前不足半臂的距離下,這振太刀的笑容極具殺傷力……字面意義上的殺傷力。
審神者心虛道:「你不也知道我不擅長鍛刀嗎……這段時間一直在鍛,材料都耗了不知多少……」
髭切輕輕嘆了口氣,氣息拂起審神者鬢邊碎發,環住審神者的姿勢為他增添了一份壓迫感:「鍛不出來,您可以用祈願找我,甚至不需要來神社,只要您在現世喚出我的名字,我就會出現在您面前,您再用定位儀或者其他方法把我帶回本丸就好。」
審神者慢慢瞪大了眼,她怎麼就沒想到還有這種辦法!
髭切似笑非笑道:「哦?看來是真的沒想到啊。那若是我今天不來找您,請問您還要多久才會想起我呢?」
審神者視線飄移:「也、也不會多久……」
髭切眯起眼睛:「看來是真的把我忘了。」
審神者:……原來是在套話嗎?!!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已經進入完結倒計時啦,大約三章以內完結(鼓掌!(企圖讓大家忘記今天的短小……
第70章 阿尼甲7
她震驚得太明顯, 髭切又好氣又無奈,他苦等了那麼長時間, 只因怕她生氣才沒直接找來,沒想到自己幾日不出現她就真的把他給忘了。
當然,其中說不定還有某些刀劍順水推舟從中作梗……
想到這裡, 髭切決定將計就計。
他故作憂愁地嘆息道:「唉,虧我還等了那麼長時間, 就是因為相信您一定會信守承諾,結果您居然……」
「這個……」審神者心虛道,她也不知道怎麼就忘得徹底, 這兩天似乎連膝丸送來的材料消耗報告也沒看。
「唉……」
髭切又是一聲長嘆,眼底的哀愁幾乎能溢出來。
審神者被他看得背後冒汗,良心的壓力驟增:「抱歉, 這次是我錯了……可以的話, 讓我做些什麼來補償……」
髭切飛快道:「當然可以!」
審神者:「……誒?」
髭切就著壁咚的姿勢再度靠近她, 從側面看兩人幾乎面對面貼在一起。他開口時聲音低啞,音量卻保持在一個微妙的大小:「吶,今天放學後, 跟我去約會吧。」
「誒——?!!!」
一聲尖叫打破了樓梯拐角的平靜, 大腦宕機的審神者和髭切同時看向聲音來處, 只見一個穿著高一校服的女生正扒在樓梯扶手後, 慘白的臉上比起偷聽被發現的慌亂更多的是泫然欲泣。
審神者脫口道:「佐川?!」
偷聽的高一女生正是她隊裡的後輩。
佐川反應過來,掉頭就往樓下跑去,審神者拔腿去追, 髭切順勢放開了她,一點阻攔的意思都沒有。
「佐川,等一下!」
高一後輩的體力到底比不上前輩,還跑沒到高一的樓層就被審神者拉住。
佐川捂著臉不敢看審神者,聲音裡帶著哭腔:「前輩對不起!我不該偷聽的……」
審神者見她這樣也不好多說什麼,這時候來上學的學生也開始變多了,審神者干脆拉著她往排球室的方向走,反正她們來得早也是為了訓練。
審神者邊走邊嘆氣道:「你來高二的樓層是為了找我還是找谷澤或北原?我和他就在樓梯間裡說話,談不上偷聽。」
「是來找前輩……但是,還是很對不起……」佐川哭喪著臉,眼巴巴地看著審神者道:「前輩,您和足利前輩是在拍拖中嗎?」
審神者腳下一滑,差點沒摔倒,她咬牙切齒道:「當然不是!」
難怪剛才那句話會用「date」這種只有三日月宗近才用的現代英語詞,根本就是早發現了佐川在樓梯下,故意說的!
這振老刀……!帶回本丸後24小時無縫遠征給她挖材料去!
佐川聞言暗暗松了口氣,看來還在追求中,也就是說……
她捏著衣角忸怩道:「那個,前輩……情、情人節那天……」
她聲音太小,審神者沒聽清:「嗯?」
佐川放棄般地閉上眼睛大聲道:「我送前輩的巧克力!前輩感覺它味道怎麼樣?」
「這個啊……」審神者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情人節收到的巧克力都被我放起來了,還沒吃。」
這也跟在迦勒底被牛若丸和源賴光送的兩份巧克力有關,巧克力薄綠和源氏柏餅她左看右看不好下口,干脆與當天收到的所有禮物一起,布置個保鮮的結界,收進本丸天守閣五樓的置物櫃裡了。
「?!還沒吃……」佐川仿佛被抽了骨頭般地虛弱下去,雙手捂臉不知道該悲傷好還是該慶幸。
審神者奇怪道:「怎麼了?既然你想讓我吃的話,我回去就……」
「不不不不用了前輩!」佐川慌慌張張道:「我做得太差了前輩沒吃就好!」
審神者:「呃……那我就繼續收起來?」
佐川內心悲泣,臉上笑得比哭還難看:「嗯!謝謝前輩!」
全然不知一顆少女心就這樣破碎,下午,審神者終於在學校天台上逮到了某個不務正業的轉學生。
髭切一只腳懸在天台邊吹風,見她來還笑眯眯地抬手打招呼:「哦呀,家主是來找我履行承諾?」
審神者太陽穴青筋一跳:「別故意說一些引人誤會的話好嗎?!」
簡直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髭切抬手以四指遮口,驚訝道:「誤會?」
審神者:「就是你今天早上說的,那個,約、約……」
不知怎的,她就是說不出這個詞來,最後只能撇開腦袋:「總之不要在別人面前說著這些!而且身為神明本就不該這樣插手現世吧。」
「哦?在別人面前不能說,那只有我和家主的場合下就能說了。」
髭切自覺忽略了審神者的後半句話,笑盈盈地走下天台邊緣:「說起來,後天就是所謂的白色情人節,家主有准備回禮嗎?」
審神者莫名其妙:「回禮是收到本命巧克力的男生准備的,關我什麼事?」
髭切的笑容更加燦爛:「哎呀抱歉,看來是我記錯了節日的風俗呢。不過今天早上說的約會……」
審神者哼了一聲,移開視線不看他:「隨便你了。」
現在本是社團活動時間,她有空來找他也是因為事先請了假。
「哈哈哈,家主真爽快。」髭切輕笑道:「請不要誤會,我並不想乘人之危,只是希望能多了解您罷了。」
審神者:「……了解什麼?」
髭切想了想道:「比如……您的日常?」 之前雖然也陪伴您左右,但大多數時間都耗在斬妖上,沒能
審神者嘆了口氣:「我的日常很無聊。不就是每天上學放學、訓練,偶爾打比賽,跟平常人類沒有兩樣,與作為審神者的生活完全不能比,太平淡了。」
她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明明現世的普通日子才是自己向往的,出生入死刀口舔血也是為了這個目標,結果目標達成後,無聊和空虛感卻在增加。
在本丸中也是,明明打算少出陣甚至不出陣,結果興奮勁一上來回過頭發現自己已經斬了滿地溯行軍的骨頭渣。
「唔……」髭切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尖,輕聲道:「跟我想的一樣……」
他忽然提議道:「不如我帶您去體會一下我的日常吧。」
審神者:「……誒?」
髭切朝她伸出手,金眸明亮:「來吧!」
審神者不知為何有些緊張:「不,等等,你是說高天原……」
「不是高天原。」髭切輕笑著主動上前握住審神者的手,帶著她抓住自己的手腕,「活了千年,大部分時間也很無聊,高天原尤其無趣。但身為神明總歸有些好處,比如……」
他拉著審神者走上天台邊緣,底下是八層高的教學樓,初春的風呼呼吹過時還帶著幾分凜冽寒氣。
審神者倒不會被這高度嚇到,她看了眼地面上小小的人影,猶豫道:「我這具身體沒有被靈力加強過,可能用不了御風術。」
髭切笑道:「御風術?您在戰鬥中可沒有這麼謹慎啊。」
話音未落,髭切向前跨出一步,帶著審神者一起躍出天台外。
審神者大驚:「啊啊啊你在干什麼!」
「哈哈哈哈哈——」
下墜驟然攥住了審神者,在重力作用下他們無可避免地向地面墜落。
她渾身緊繃,就像在游樂場玩過的過山車,下落時血液反而被逼至後腦,頭發要都豎了起來。
兩側景物飛逝,狂風撲面,審神者下意識就要對地面伸手展開靈力場緩衝,只聽耳邊有人悶笑兩聲,隨即左手小臂也被握住了。
「好了好了別緊張,交給我吧。」
離地面還有十幾米,下墜趨勢忽然一緩,身旁的氣流有意識般地朝他們湧來,把他們托起。
髭切貼在審神者身後,右手握著她的右手,左手扶著她的左肩,帶著她飛向天空。
他身上的高中校服變成回狩衣的寬袍廣袖,身形拉長,腰間也顯出煙色的本體來,風吹得衣擺獵獵作響。
髭切頗為享受飛在空中的自由感,欣賞著天邊隱隱透出的金色霞光,感慨道:「千年前的太陽與現在的無甚差別,神明也是。除非世界毀滅,否則我們永遠不會改變、不老不死。可哪怕它再美,日復一日地看著這樣的天空也是會膩的。」
「但是對你來說還很新鮮吧?」髭切握著審神者的右手動了動,語氣中有點小開心:「其實對我來說也是,這樣帶著人一起飛行我也是第一次,感覺很奇妙呢。」
髭切自己說了一堆話,沒得到回應,奇怪地低頭看向被自己圈在懷裡的少女:「怎麼了?你不喜歡這樣的景色嗎?」
審神者微微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髭切,額角青筋直跳,從牙縫裡擠出聲音:「校、服、裙……!」
髭切表情凝固:「……誒?」
眾所周知,JK的校服無論冬夏都是裙子,還是百褶短裙,審神者身上穿的這件就在膝蓋以上,被高空亂風一吹……
審神者心道幸好她習慣穿安全褲,而且地面上的普通人類也看不到他們,不過即便如此還是涼颼颼的很沒有安全感啊!
髭切連忙用靈力場穩住周身直徑三米內的氣流,兩人飛行的速度也慢了下來,審神者終於能好好整理自己的裙擺。
髭切真心實意道:「非常抱歉,我沒考慮到您現在的衣飾。」
審神者黑著臉道:「怎麼,還以為我像你一樣能瞬間換上巫女服嗎?」
髭切咳了一聲:「其實我對您穿什麼樣的服飾都無所謂……」
審神者冷漠道:「說的好像之前送源氏刀內番服給我的不是你一樣。」
「哈哈哈哈您也說了,那是源氏嘛。」髭切渾不在意審神者的嘲諷,笑眯眯道:「我本就是一振刀,對刀來說,人類的性別也好、服飾也好,都無所謂啦。」
因為無論是男是女,無論穿著甲胄還是打卦,終究不過是他刀下的一縷亡魂。
「比起這些,我更想讓你看看這些年我看過的景色。」
髭切牽著審神者,帶著她向前看去。
時近黃昏,陽光透過空氣在層層散射後呈現出重疊漸亮的金色,過渡到他們頭頂後呈現出半透明的淺藍。
極遠的地平線上,一顆紅彤彤的太陽緩慢地開始沒入地平線,與之相對的,是逐漸暗淡的大地上開始騰起的燥意。
審神者察覺到了,喃喃道:「黃昏之時……」
「也是逢魔之時。」髭切語氣輕緩,看著天邊正在升起凝結的黑沙狀風卷時眼中帶上了幾分懷念:「想當年,平安時代的京都,每晚每晚……人們不知道天黑後見不到星星和月亮不是因為雲層,而是因為有遮天蔽日的妖怪在夜空中遨游。」
審神者驚了:「可是普通人類應該看不見妖怪才對?」
髭切輕笑道:「不像現在,平安時代每晚都是節分,每晚都是百鬼夜行,彼岸與此世交融、侵蝕,即便普通人類也能看見妖怪。當然,還是看不見的好。」
審神者好一會兒才把嘴閉上,她最早只去過鐮倉時代,本以鐮倉京都發生的大時化已經夠可怖了,沒想到平安京比鐮倉可怖了不止一點半點。
髭切還有些遺憾:「我其實還挺想帶你去平安時代看看的,不知道溯行軍什麼時候才攻到平安時代啊。」
審神者眼神死:「喂,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哈哈哈別在意那麼多。」髭切帶著審神者往太陽落山的方向飛去,晚霞的顏色正從金黃轉為淡淡的玫瑰色,迎面能看見無數細小黑點浮在雲層之下。
髭切右手緊握住審神者的手,左手順勢環抱上她的腰,在她耳邊笑道:「要來了,彼岸與現世的重疊,真正的逢魔之時。」
「等一下!」審神者驚道:「你不會是想——」
髭切帶著她瞬間加速,在風中留下一串暢快笑聲:「哈哈哈哈——家主,您在害怕嗎?」
天邊黑點狀的妖怪影子迅速放大,由無數形狀各異的妖怪組成的洪流隨著他們的接近分毫畢現。
審神者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反抓緊了髭切扣在她腰間的手:「你是神明,要是被妖怪攻擊,就不怕被污染致死嗎?!」
髭切挑眉道:「哦呀,還有空關心我嗎?謝謝家主~」
眼看著群妖接近,打頭的鰩魚狀妖怪腦門上的一排眼珠子都清晰可見,審神者怒道:「誰在關心你!至少給我把刀!」
髭切大笑:「哈哈哈哈,有我在呢,家主放心吧。」
說話間,妖群已近在眼前,髭切帶著審神者不閃不避地飛過去,與打頭的鰩魚撞上的瞬間刀光一閃,錯身而過後妖怪才爆出一陣白光消散。
「怎麼樣?」
髭切語氣中頗有些邀功的成分在,審神者卻沒空理他,兩人在妖群中長驅直入,簡直就像掉進狼群裡的鮮肉,很快妖怪們紛紛轉向朝他們飛來。
「又來了!」
「是~是~」
髭切右手提刀,左手攬著審神者,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因為感受到自己的手臂被她兩手抓著還眯眼笑了下。
……被依賴的感覺還不錯。
躲過巨鷹的尖喙,砍下魚妖的尾鰭,髭切帶著審神者在密密麻麻的妖怪中左突右閃,躲避不及時便以蠻力破開妖怪的身軀穿過。
他們身邊盡是色彩斑斕的妖類,雲層仿佛在燃燒,將天地間映成一片玫紅色。飛行時偶爾天地倒懸,景像光怪陸離,竟令人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在時化中斬妖,哪怕是武神都要承擔十足的風險,髭切是也一樣。
在艷麗的晚霞中與群妖一同翱翔,這樣的景色足夠光怪陸離、經歷也足夠刺激,可要承擔的後果也是巨大的。
至少等他們終於逃出妖群的包圍,審神者看著髭切那一身傷和褉子,想生氣也氣不起來了,反而還有些想笑。
他們現在正站在一處神社中,跟來的妖怪們就在鳥居外虎視眈眈。
審神者用手水舎的長柄水瓢玩了個刀花,玩味道:「沒了平安時代的百鬼夜行,你就是像今天這樣找刺激的?」
髭切靠坐在神棚前的錢箱上,想笑卻先咳嗆了幾聲,他一身白狩衣已經成了血衣,黑紫的褉從衣內順著脖子蔓延至下頜,配上他蒼白的膚色和被咳出來的血染紅的唇,倒有幾分戰損的美感。
「沒辦法,世事總在重復,像賴光或次綱那樣的主人千年也只有一兩個,到了高天原更是無聊透頂。睡到不想再睡的時候就得給自己找點事做,不然神明也與死物無異,若是在戰鬥中折了也是死得其所。」
審神者抽了下嘴角:「鶴丸是用惡作劇找驚嚇,你就跑到時化裡去找刺激。」
髭切喘著氣笑道:「不然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付喪神願意與時之政府簽訂契約?我們不像從人類願望中出生的神祇,由人類的物品中誕生的付喪神本就眷戀著塵世,可成為神明後又不能過度插手現世的發展,派遣分靈戰鬥已經是我們最後的娛樂了。」
「這樣嗎……」審神者輕輕嘆了口氣,在時之政府,被召喚出來的刀劍即使有著各不相同的性情,但本質還是純白的,她也就從未能了解到付喪神本尊所處的狀態。
髭切聳了下肩:「不過簽了契約,我就沒再這樣玩過了,尤其是得到關於你的記憶後。」
他看著審神者金眸閃亮:「怎麼樣?今天的景色,您喜歡嗎?」
審神者好氣又好笑:「你怎麼認為我會喜歡這種景色?」
髭切表情無辜:「因為您也覺得生活無聊?」
「…………」審神者一時無語。剛才那種刺激雖然危險,可她卻說不出討厭兩個字。
髭切笑眯眯道:「看來您是喜歡的,坦誠點說出來嘛,斬妖又不是什麼壞事。剛才您在我懷裡的時候,呼吸和心跳……」
回答他的是來自審神者的一瓢充滿靈力的水,髭切頓時抓著前襟倒在台階上,被傷處傳來的刺痛和麻癢衝擊得說不出話來。
審神者面無表情:「你廢話太多了。約會結束,你抓緊時間恢復,我還趕著回家。」
髭切忍著喉中的呻|吟,艱難道:「約會,還算開心嗎?」
審神者沉默了,髭切等待良久沒等到下一瓢水,抬頭去看時發現審神者恰好把臉轉開了,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還算開心。」
髭切頓時感覺不到傷處的疼痛了,眼睛亮起來燦若星辰:「您開心就好。說起來,這個時代的約會好像還有這樣一個習俗?」
審神者回過頭來:「什麼習俗?」
髭切微笑著說出兩個字:「吻別。」
審神者:「…………」
她忽然笑了,上下打量髭切幾眼,重點在他還未好全的傷和褉子上,慢條斯理道:「既然是習俗,行啊。」
見她爽快答應,髭切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他保持著面上鎮定的微笑,心裡久違地沒底起來,剛才在妖群中都不見緊張的他此時額上居然有冷汗滑下。
審神者扔下水瓢,朝髭切走近一步,在台階下半跪下來,使視線與髭切齊平。回憶著在迦勒底時的衝動,她伸手撫過髭切精致的下頜角,帶著他靠近自己。
髭切的喉結輕輕滾動了下,審神者察覺到他在緊張,眯眼道:「這可是你說要的,不期待嗎?」
髭切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的眼睛,道:「當然期待。」
就算被眼前的少女吻過後會碎刀當場,直至生命徹底結束前他都會享受這一刻,並由衷地感到快樂。
想著在英靈召喚中同時得到的知識,審神者的指尖在髭切的唇角流連。她早就發現這振刀有著不似一般男性的粉潤雙唇,像花瓣一樣,似乎在引誘人吻上去。
審神者用指尖抹開他唇邊的一絲血跡,閉上眼,在那抹血色上輕輕落下一吻。
這本該是輕柔地、單純而美好的一個吻,可是被吻的對像似乎不這麼認為。
那一瞬間,髭切只感到一股龐大強橫的靈力從唇間湧入自己的身體,與手入時的靈力天差地別,如果說手入是被外部的火焰燎了下傷口,那麼這次就是五髒六腑直接化作岩漿燃燒了起來。
髭切再度倒下,審神者站起身,不緊不慢地擦去自己唇上沾染的鮮血:「怎麼樣?這個吻別,你喜歡嗎?」
髭切想回答,開口時漏出的確是一串低吟:「呃……啊……」
審神者:「…………」
等一下,她剛才確實在幫他補魔治療而不是在干別的什麼事吧?!
見髭切這個樣子,審神者良心受到譴責,心虛地走上前扶他:「那個……抱歉,我不知道補魔的副作用這麼強……」
髭切被她扶著坐起身,雖然痛,效果同樣驚人,他現在不僅無傷,還渾身靈力充盈,若不是身上還有些麻木,感覺再去闖兩三個妖群都沒問題。
「原來這叫補魔……」髭切低笑道,他的聲音還有點虛:「多謝款待。」
審神者咳了一聲:「既然你恢復好了,我就先回家了。」
髭切一把拉住她的手:「等等。」
審神者無奈道:「你還有什麼事啊?我真的得回家了。」
髭切眨著眼睛道:「您忘了嗎?今晚要帶我一起回本丸。」
審神者:「……誒?」
她還真忘了!審神者懊惱道:「那你跟我走吧,不過到家前你要變回本體。」
髭切笑眯眯地答應:「好啊,沒問題。」
兩人往神社外走去,剛走沒幾步,審神者忽然反應過來:「等等,既然要一起走,那……」那還吻別個鬼啊!
髭切笑得像只偷腥的貓:「哦呀,家主終於想起來了?年紀輕輕就比我這振老刀還健忘,那可不行啊。」
審神者咬牙切齒:「回去後,白天畑當番晚上遠征無月俸,不把鍛你耗的材料補回來前不許休息!」
作者有話要說:
嗯~有番外的靈感啦,暫定一個本丸pa一個現世pa
第71章 白色情人節的回禮
審神者帶著髭切回到本丸, 最開心的當然是膝丸,尤其是當他發現這振兄長是付喪神本尊後, 眼中的愛戴和崇拜簡直要溢出來……愛戴的是阿尼甲,崇拜的是能把阿尼甲本尊帶回本丸的審神者。
面對眾刀劍男子或好奇或驚訝的眼神,審神者咳了一聲:「就……把他當分靈就好, 出陣內番該干嘛干嘛。長谷部——」
「是!」
審神者吩咐道:「這段時間鍛髭切耗了多少材料?畑當番和遠征都給他安排起來……和膝丸的日課分開!」
長谷部毫不猶豫地應下:「是!謹遵主命!」
想幫兄長分擔一部分的膝丸怏怏地放下手,受懲罰的對像反而渾不在意, 揉過弟弟丸的腦袋後抬步走向一旁看熱鬧的平安老刀們。
髭切穿著一身狩衣,與同樣出陣服是狩衣的三日月宗近相比,少了分沉靜溫雅多了分風流英武。兩人站在一起時, 武家和公家的氣質區別盡顯無遺。
「喲,好久不見,三日月、鶯丸。」
鶯丸微笑著點頭:「好久不見。」
三日月宗近則道:「哈哈哈, 對我來說倒沒過多久呢。」
「啊~對了。」三日月宗近想起什麼, 笑眯眯道:「髭切殿, 藥研的藥水還有很多哦,髭切殿什麼時候打算試一下?」
髭切挑眉道:「哦呀,一上來就說這個?氣還沒消?」
三日月宗近嘴角含笑:「哪裡哪裡, 我雖然老了, 也還記得髭切殿說過對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很是期待呢。」
膝丸也小小聲地吐槽道:「雖然付喪神無所謂性別啦, 可是習慣了男性後忽然變成女性還是很別扭的……」
髭切無奈:「好吧好吧, 我知錯了,明天你們會看到的。」
「不過……既然一上來就說這個,看來不是你們……」髭切若有所思地點點下巴尖, 視線掃過周圍正在散去的刀劍男子們,正巧看見某個水藍發色的付喪神正轉身離去。
膝丸:「兄長?你說什麼?」
「沒什麼。」髭切把視線收回來,戴著黑色手套的雙手握在一起搓了搓,笑得一臉和氣:「對了,鶴丸在哪?有件事我想與他探討一番。」
三日月宗近正要說什麼,就聽膝丸回答道:「鶴丸殿今早去遠征了,晚上才回來。」
鶯丸捧著茶杯,有意無意地提示道:「鶴丸殿與伊達組住在一起,障子門上畫了仙鶴的就是。髭切殿可以去伊達組那兒等他回來。」
髭切笑眯眯道:「多謝。來之前聽說大包平已經實裝,第一振分靈在本月內應該就能被鍛出來,他開心得在高天原上到處串門。簽契約後過了那麼長時間,終於要來了呢,恭喜恭喜。」
鶯丸也笑眯眯道:「哈哈哈哈不用謝。等大包平來了,髭切殿也一起來喝茶呀。」這仿佛是某個暗語交換現場,正直孩子膝丸啥也沒聽出來,興衝衝地跟著自家兄長回源氏院安置,三日月宗近則聽得神情微妙,顯然猜到了不少東西。
三日月宗近:「鶯丸殿,你的玉露茶……」
鶯丸捧著茶杯幽幽嘆道:「前天變成芥末茶了,真是好大一個驚嚇呢。」
當晚,鶴丸打著哈欠回到伊達院時,抬眼便看見坐在檐廊下喝酒的伊達眾刃中混入了一振源氏。
見他來了,某奶油發色的太刀走下檐廊,笑盈盈地對他舉杯道:「哦呀,好久不見,鶴丸。來,我敬你一杯。」
伊達組中大俱利伽羅偏開頭不看鶴丸,燭台切投給鶴丸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也轉過頭去。
鶴丸看著眼前笑裡藏刀的髭切和他端來的酒杯裡詭異的亮紫色液體腦中不由警鈴大作。
鶴丸國永:危!
第二天一早……
「嗚啊啊啊——主人……然後,今早起來,我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嗚嗚嗚嗚——」
審神者坐在辦公桌後眉頭緊皺,面前鶴丸國永扒在她桌上哭得凄慘,一把鼻涕一把淚,純白的睫毛濕|漉|漉的,鼻頭都紅了。
審神者抽了幾張紙巾給他,冥思苦想許久,視線在鶴丸國永身上上下掃過,完全沒發現他與平常有什麼不同,於是遲疑道:「變成這樣……是指?」
鶴丸國永:「…………」
他哇的一聲哭得更傷心了,審神者只得把整個紙巾盒都拿來,親手抽紙幫他擦淚,既心疼又困惑:「你的聲音變尖了點,這我聽出來了,可其他地方……」
「哦呀?一大早的真是熱鬧呢~」
審神者看向門口,只見某振太刀姿態慵懶地靠在門邊,審神者這麼一看視線差點撕不下來。
那頭長及腰臀的奶油金卷發是什麼鬼?!內番服的前襟被高高撐起又是什麼鬼!她不是沒見過這家伙變成女孩子的樣子,可那是少女,誰知道原來成熟後風姿更甚。
如果說性轉的三日月宗近是端莊傾城的絕代佳人,眼前這家伙就是艷若桃李的禍國妖姬……咳!過分了。
審神者艱難地把視線從髭切身上移開:「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鶴丸國永立刻指向髭切,淚汪汪地控訴道:「他報復我!昨晚把變性的藥水摻酒裡灌我喝!」
「變性的藥水?!」審神者吃驚道,隨即疑惑:「可為什麼髭切灌你喝變性的卻是他?」
鶴丸國永:「…………」
髭切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看向鶴丸國永時媚眼如絲:「喲,A-桑~還喜歡這份驚喜嗎?」
審神者:「???」
鶴丸國永捂著自己比本丸的田地還平坦的胸口,手指顫抖地指著髭切,後者見他指過來還特意挺了挺自己本就傲人的胸……
接連經受暴擊的鶴丸國永嗷的一聲奪門淚奔而出:「光坊哇啊啊啊——」
……還好藥水的效果是暫時的,手入一番兩振刀就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審神者要求藥研銷毀剩下的藥水並永遠不許再買,扶額道:「所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髭切要多無辜有多無辜:「沒事沒事,一點驚嚇的回禮而已。」
審神者也知道鶴丸的驚嚇力多強,三天前禍害了鶯丸的一罐玉露茶,五天前在大俱利養的貓身後放黃瓜,一周前伙同鯰尾把山姥切的被單染成了桃粉色……數不勝數罄竹難書。
「唉,這樣說不定也能讓他消停一段時間……或者變本加厲。」審神者揉著額角坐回辦公桌後,「所以你呢?為什麼來天守閣找我?畑當番做完了?」
「我是來請假的。」髭切笑眯眯道:「麻煩家主允許我回現世一趟,有點事要辦,晚飯前回來。」
審神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沒問為什麼:「行吧,記得跟長谷部說一聲,回來把內番補上。」
「多謝家主~」髭切右手放在胸口,朝她淺鞠一躬,「那麼,我走了。」
髭切一離開,審神者立刻開始反思今天是什麼日子,有什麼事需要神明親自到場。
3月14日……審神者思考了會兒,節分已經過了,神無月在下半年,不過每個世界線的發展進程都不同,高天原卻不受時間束縛,所以也不好說。
審神者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在天守閣裡來回轉了許久,余光瞥見從窗外探入的櫻花後猛地想了起來。
——她曾經對刀劍男子們隨口說了個日期當自己的生日,結果他們年年為她慶祝。而現在,那個日子就快來了。
……
本丸中的櫻花開得早,呈現出大片層疊的粉白顏色,濃淡相宜,花苞一顆顆圓滾滾的掛在花朵間,粉粉嫩嫩好不可愛。
這其實是調整了本丸的季節後的效果。按原來的時間線,本丸才剛進入樹葉泛黃的秋季。歌仙兼定從審神者所處的現世回來後,與長谷部商量了下,把本丸的季節調整得與現世一致。仿佛是在准備迎接主人的重歸,所有花草樹木一夜回春。
一期一振剛出陣回來,去天守閣作任務彙報,發現審神者不在,便先回粟田口院。
路過院外的幾棵櫻樹,他停下腳步,仰頭看那片淡緋的花傘,呼吸時還能聞到清雅的櫻花香氣。
他來到這座本丸時正好也是初春,那時的他還對新任主人有所誤解,轉眼到了現在……一期一振微微翹了下嘴角,現在的生活是曾經的他無法想像的。
一期一振在院外的櫻花樹下站了會兒,抬步要往裡走時,有談話聲從院裡傳來。
「……新戰場的敵人又強大了不少。下次出陣,組合上還要多加考慮。」
「骨喰有人選推薦嗎?」
「目前本丸中只有我、三日月殿、歌仙桑、厚和藥研能一戰,現在的髭切殿或許也行。此外大典太殿雖然很強,但出陣時總是有些消極。」
「大典太光世?不出所料……」審神者沉吟道:「下次再有新戰場的出陣任務,我也去,人選就按你說的來。」
過了這麼長時間,她也該給自己找點事做了。
「明白。」骨喰應下,提醒道「出陣時您打算使用我嗎?還是髭切殿?」
審神者:「這個……」
坐在粟田口院的檐廊下,空氣被下午的陽光曬得暖洋洋的,院子裡流水驚鹿春花繁盛。或許是因為環境□□逸了,兩人都沒察覺到一期一振的存在。
一期一振站在院門後,莫名緊張,一時間不知自己該不該走進去。
「……我准備讓狐之助打造一振長脅差,在我能把所有武器融會貫通前,暫時不帶用刀劍男子作佩刀出陣。」
從契合度考慮,審神者自然想繼續使用骨喰的本體,可骨喰現在是本丸不可或缺的頂尖戰力之一,拿他當佩刀是大材小用。
至於髭切就更不行了,非英靈狀態,她在太刀上還是個初學者。
聽到這話的一期一振不知自己該失望還是該慶幸。
想到自己出來的目的,審神者斟酌著開口道:「那個……骨喰。」
骨喰深藍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審神者被看得發虛:「我……」
骨喰目光沉靜:「您有任何心事都可以對我說,請讓我為您分憂。」
「嗯……」審神者下定決心,一鼓作氣道:「骨喰,有件事……很對不起,我說謊了。」
聽審神者這麼說,骨喰的眼神並無變化,依舊充滿信任又認真地看著她。
審神者喪氣地垂下頭:「關於我的生日……在開啟本丸前,接引人提醒我不要透露個人信息。所以當今劍問起時,我隨口說了一個日子,其實是國中聯賽的日期,而我真正的生日在夏天。」
「誒——??!」
兩人面前唰地垂下一束淺橙色的長發,只見亂藤四郎倒掛在房檐上探出頭來,傷心道:「可我每年送的都是能代表春季的禮物,原來都送錯了嗎?」
審神者簡直無地自容:「對不起,我早該解釋清楚的。」
「可,可是……」屋頂上傳來第二道聲音,五虎退小聲道:「滿天星的花期似乎是夏天。」
亂藤四郎一愣,隨即歡呼道:「太好了!至少去年的沒送錯!」
「可要是從初衷看就錯了吧。」厚藤四郎從部屋內拉開門,笑嘻嘻地對審神者揮揮手:「喲!大將。」
「大將無需在意太多,從您的角度看,這都是理所當然,大家都會理解的。」藥研的聲音從院中的櫻樹上傳來,審神者抬頭一看,他手中還拿著本看了一半的書,白大褂上落了不少櫻瓣,顯然在樹上已經呆了不知道多長時間。
「咳,主人。」一期一振從院外走進來,有幾分心虛地避開審神者震驚的眼神,對還倒掛在屋檐上的亂藤四郎道:「快下來,長時間這樣對身體不好。」
「知道啦~」亂藤四郎在空中翻了個跟頭輕盈落地,跑來審神者身邊抱著她的手臂坐下:「吶,主人要補償我們哦,以後不許亂跑了哦。」
「唔……」審神者捂著臉,內心哀嘆自己退步的感知偵察能力,居然被大家聽了全程,直到亂藤四郎出聲前都沒察覺。
一期一振走到審神者跟前,行禮後開口道:「雖然來到本丸的時間不長,但我清楚地看到了弟弟們、還有其他刀劍男子們對您的愛戴。就如藥研所說,大家不會因此而對您生氣的。」
他看向審神者的眼神溫柔和煦:「去年這個時候,為您慶祝生日時,我總能從您的笑容中看到一點悲傷,直到今天才知道這並不是錯覺。現在誤會解開,今年的生日,您也能放下心結好好享受這一刻了。」
骨喰神色認真地開口道:「雖然主人的生日不在那一天,可每年我們為主人慶生時,心中的祝福肯定已經好好傳達到了,所以並不是無用功,主人無需自責。」
藥研插嘴道:「不過大將還是得向歌仙桑好好解釋一下哦,不然歌仙桑會哭的。」
審神者眼下一酸,忍著淚意:「嗯,我會的!謝謝你們。」
「哦?好熱鬧啊,主人也在嗎?我來串個門。」院門外傳來說話聲,一振穿著老年僧衣的太刀笑眯眯地踱了進來:「雖然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不過小姑娘無需苛責自己,你已經做得很好啦。」
「三日月……」/「三日月殿。」
三日月宗近在院中站定,身後又有一振太刀轉了出來,聲音是一如既往地柔軟:「是有誰要責怪家主嗎?嘛~都是同僚,我是不會因為這個就砍自己人的啦。」
這根本就是威脅吧!所有人都把這句吐槽寫在眼裡,而髭切渾不在意:「哈哈哈玩笑而已。」
「說起來,家主。」髭切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上前,笑容滿面地對審神者道:「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審神者頓時有種不妙的預感:「……3月14號?」
在她身邊,亂藤四郎登時瞪大了眼。
「沒錯,是現世的白色情人節哦~」
髭切先一步揭開了答案,隨即變魔術般從身後拿出一個長長的條形紙盒,煙色的外殼怎麼看怎麼熟悉,上面還綁著白金色的緞帶花。
他彎腰把盒子遞給審神者,笑眯眯道:「吶,這是回禮,請收下。」
審神者眼睛差點沒瞪出來,同樣的表情在周圍某幾振刀的臉上也能看見。
亂藤四郎第一個驚呼出聲:「回禮要先送禮吧,難道說主人……!!!」
審神者:「…………」不!不要說得那麼曖昧好嗎?她沒送巧克力,送的是……呃,好像更曖昧了。
一期一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
「哦……?」三日月宗近在審神者和髭切之間來回打量,眼神中興味滿滿。
髭切還拿著禮盒,嘴角揚起優美的弧度:「雖然不是完全的手制,也談不上新穎,可味道還是能保證的。」
他看著審神者的金色眸子裡幾乎能滴出蜜來:「怎麼樣,家主不試一下嗎?」
審神者動作僵硬地接下禮盒:「謝謝……」
她收下後髭切還沒有要走的意思,顯然是想看她直接打開。
亂藤四郎也小幅度地搖晃她的胳膊,好奇到了極點:「打開嘛,主人打開嘛,我想看!」
三日月宗近也笑道:「哈哈哈,老頭子我也想看看髭切殿會送什麼禮物呢。」
「這……」可她心中有種超奇怪的預感,總覺得這裡面放著很不得了的東西啊!
審神者在眾多目光的注視下……尤其是髭切亮晶晶的目光的注視下,壓力驟增,只得硬著頭皮道:「那就打開吧。」
她把禮盒放在腿上,慢慢拆開裝飾用的緞帶,打開盒蓋時恨不得裡面像套娃一樣是無窮無盡盒子,只可惜髭切的包裝簡潔得過分,掀開蓋子,撥開半透明的紙,禮物的真容就映入眼簾。
那是一振巧克力制作的——審神者閃電般地把盒蓋扣回去,瞬間漲紅了臉。
亂藤四郎:「誒等等!主人,我還沒看見!」
髭切期待地看著審神者:「家主,您還喜歡嗎?」
審神者:「…………」
她跳下檐廊,抱著禮盒一言不發地扯上髭切的袖子把他往院外拉去,動作間頗有些惱羞成怒的意味。
髭切被她拉著,邊走還邊說:「怎麼了?家主?我覺得這份禮物還挺不錯的,在迦勒底時就感覺用這種方式表達情感既實用又充滿特色……」
審神者:「少廢話跟我來!」
「您要去哪?天守閣?您是打算回去……」髭切的說話聲一頓,因為他從審神者身後看見,她藏在發間的耳廓連帶著耳根都紅了。
髭切不吭聲了,審神者被涼風一吹,好歹緩過幾分。出了粟田口院,審神者在某棵櫻樹下停下腳步,回頭對髭切怒目而視。
被她瞪著,髭切輕咳了一聲:「您要是不喜歡這份禮物,我還有第二份。」
審神者已經對這振太刀的腦回路不抱希望了,她剛想拒絕就聽髭切說道:「我原本想直接解除和時之政府的契約,可惜條款上不許我後悔,至少十年後才能解除,但稍微更改一下分靈的意識基礎還是可的。」
審神者遲疑道:「你的意思是……」
髭切挑了下眉,語氣輕松隨意:「以後被召喚出的任何分靈都會記住我愛你這件事,並且任何分靈的記憶都不會再傳回我腦中。」
審神者半晌說不出話來,隔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可是你說過,派遣分靈戰鬥是……」
髭切:「是曾經的娛樂。」
他一臉理所當然:「在家主您的本丸中種田還來不及,哪有時間去看那些亂七八糟的無聊記憶。」
審神者:「…………」
見她說不出話來,髭切上前一步靠近她,輕笑道:「哦呀,家主是被我感動了嗎?感動了就嘗一塊我做的巧克力吧。這次我花了不少時間研究,絕對比之前的烤雞好吃!」
審神者心底剛冒出了那麼點感動就給他說沒了,她咬牙道:「為什麼你們源氏總喜歡送奇奇怪怪的禮物啊!牛若丸送名刀薄綠就算了,換成你那可是本體啊喂!」
是的,禮盒裡放著的就是與髭切的本體一模一樣的巧克力太刀!不僅尺寸相同,連刀鞘上的目釘都做得與本體的位置分毫不差。
髭切長嘆一聲:「其實也沒有完全做成本體的樣子,考慮到您的偏酸口味,刀鞘裡面是樹莓和櫻桃果醬夾心,都是我親手挑選熬制的呢,絕對比只能看不能吃的要好。」
審神者:「…………」
她一向不擅長拒絕,尤其是對方還在禮物上花了那麼多心思……
髭切早看出來了,趁她動搖,再度煽惑道:「只嘗一口,家主嘗一口我就滿足了。」
審神者糾結許久,勉強按下心中奇怪的羞恥感,悶悶道:「只吃一口。」
髭切翹起的嘴角壓都壓不下去,聲音柔軟極了:「謝謝家主~」
審神者打開禮盒,就著裡面的白紙拿出巧克力太刀,它通體呈現出誘人的奶咖色,甜香撲鼻,上面雕飾的細節與髭切的本體別無二致。
審神者本想找個不會破壞太刀總體造型的地方下口,髭切卻在刀身中段的彎曲處點了點,笑眯眯道:「這裡最薄弱哦。」
行吧,吃個巧克力又被復習了一番太刀的結構,審神者破罐破摔,心一橫,閉眼朝巧克力刀咬下去。
輕微的哢的一聲,巧克力刀鞘比她預想中還柔軟細膩,內芯如髭切所說是微酸的流質果醬,還能吃到大顆果肉,大約是放了果酒所以酒香和果香撲鼻。咀嚼時巧克力外殼的甜與果醬的酸很好地融合在一起,甜而不膩,回甘悠長。
不得不說,這份禮物真的很合她口味,就是流質的果醬麻煩了些……
審神者只咬了一口,可兩邊斷口中的果醬都溢了出來,粘在她嘴邊黏糊糊的。
審神者想去拿手帕擦,可兩只手裡分別拿著剩下的半截巧克力刀,騰不出手來,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髭切。
她才剛看過去,髭切已經伸手撫上她臉側,近距離下睫羽長且濃密眼角微挑,開口時聲音低啞:「現在是第三份回禮。」
也不管審神者手中的巧克力會不會弄髒自己的狩衣,髭切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至零。另一手也環上了她的腰,緊緊地按向自己懷中。
「唔——!」
「噓……」
髭切舐去審神者嘴角的果醬,再度吻住她,舌尖探入她口中搜尋巧克力的余韻。
審神者只感到渾身直到臉頰都熱了起來,下頜發酸,口中被輕掃過的的地方留下了無法忽略的酥麻感。
許久之後,髭切才慢慢放開她,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喉中發出一串悶悶的笑聲,連帶著胸腔也在震動。
審神者呼吸不穩,腦中亂成漿糊,好一會兒才記得開始咬牙切齒地生氣:「畑當番……」
髭切語氣慵懶:「嗯,已經要做一輩子了。」
審神者磨著牙:「那就遠征!」
髭切債多了半點不愁:「也要征一輩子是吧,明白啦~」
審神者:「還有馬當番手合番洗衣掃除……」
髭切嘆著氣應道:「是是,您不懲罰我也要做一輩子,您懲罰我也要做一輩子,不如您換一個真的能威脅到我的?」
審神者:「…………」
接連幾次被搶白的審神者終於真的怒了,或者說惱羞成怒?她抬手把巧克力刀還淌著果醬的斷口朝髭切那張欠揍的臉上懟去,右邊躲過了還有左邊,不一起摁碎在髭切臉上誓不罷休。
遠處,幾個小腦袋從粟田口的院子裡探出來,看著兩個你攻我躲的人嘖嘖咂舌聲連成一片。
某爺爺刀也欣賞了一會兒,拍拍一期一振的肩膀,轉身朝三條院的方向慢悠悠地走了:「嗯~這就是春嗎?善哉善哉。」
一期一振好不容易才緩過來,抬眼便看見自己幾個弟弟正看得津津有味,只得一個個摁回去:「亂、厚、五虎退,還有藥研……等等,藥研你什麼時候買的手機?」
「哎大將第一次戀愛,當然要紀念一下。」藥研嚓嚓幾十下快門不過癮,干脆換成錄像模式開拍,一邊欣賞鏡頭中的畫面一邊道:「哦對了,剛才忽然想起來,大將跟我說過,『這輩子都不會開寢當番』。」
一期一振:「…………」
藥研撐著下巴,饒有興致道:「難道這是所謂的flag?嘛,比起大將不堪回首的表情,我倒更期待下一代的降臨呢。分靈不能與人類誕下子嗣,但神明可以。真想知道大將的孩子的長相啊,會像媽媽多一點嗎?」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正文完結了。旋轉撒花~~愛所有看到這裡的小天使們哈哈哈,每只小天使都MUA一個~
接下來還有一篇番外,預計今晚發出來(看我這幾天多肝……)
第72章 番外:獸
在全本丸都認定審神者已經和髭切在一起後的第一年。
膝丸大驚失色道:「納尼?!原來主人從來沒承認過嗎!」
「是啊。」髭切抱著新買的平板, 趴在矮桌上懶洋洋地劃屏幕:「嘛, 活了這麼久,很多事都無所謂啦……」
膝丸以頭搶地:「這種事情上怎麼能無所謂啊阿尼甲!」
髭切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有些時候不能強求,對家主也是一樣, 就像賴朝再羨慕義經的天賦也不會說一個字呢。」
膝丸:「這個比喻根本不合適吧阿尼甲!」
「你們在說什麼?什麼比喻?」
一道女聲從門口傳來,日常手合結束的審神者回到了天守閣。
膝丸嚇得一抖, 心虛得不得了, 髭切則笑眯眯地拿著平板回身招手道:「家主快來,時之政府又出了新的……呃, 電視劇?」
審神者走過去一看,眼睛亮了:「這叫音樂劇, 哦居然還有舞台劇?」
髭切好奇道:「是現代的神樂嗎?還是能劇?」
「也可以這麼理解,本質跟招攬審神者的廣告沒什麼差別。」審神者走進內室換衣服, 關門前還說:「挑一部吧,《花丸/續》之後, 好久沒見他們出新了。」
「嗯嗯~」髭切慢悠悠地踱到櫃子邊,熟練地開始翻箱倒櫃找零食:「上次買的金平糖呢?放哪去了……」
審神者的聲音從內室裡傳出來:「扔了, 以後別再買古代的金平糖。」
髭切:「誒……上次買的還挺好吃的呀。」
審神者怒道:「那是我在萬屋買的!遠征中就好好做任務收集材料, 別買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在邊上圍觀了全程的膝丸:「…………」
好吧他開始明白為什麼兄長說無所謂了。
膝丸:「那我先去寫出陣報告。」
「別啊, 一起來看嘛。」髭切忙著挑劇投屏的樣子看上去一點不像千歲老人反而跟無所事事的家裡蹲類似,只差沒在桌上放一杯泡面幾包薯片和肥宅快樂水。
「讓我看看……哦呀, 『源氏雙騎出陣』?是我和弟弟丸的分靈演的?唔呣,就看這個吧!」
膝丸糾結道:「可是出陣報告還沒寫完,我作為今日近侍, 應該要在完成後……」
「先來看吧。」審神者從內室裡出來了,換下劍道服後,身上穿的休閑運動裝怎麼看怎麼和髭切的內番服相似,「任務報告下午我們一起寫,很快的。」
膝丸:「誒?這樣好嗎?可是我……」
「啰嗦丸快過來。」
「膝丸坐這兒。」
薄綠發色的太刀還想掙扎一下就被家主摁在矮桌前坐下,左邊是兄長,右邊是審神者。
髭切從膝丸身後向審神者投去一眼,被她故意忽略了。
見她如此,髭切挑了下眉,繼續熟練地操作現代科技投屏,審神者則打了個響指令整個房間陷入黑暗,顯然都不是第一次在天守閣裡白天看電影。
「開始了開始了。」
「還真的是分靈演的啊……」
「哦……小時候的弟弟丸很可愛嘛!」
「阿、阿尼甲也是!」
「家主,吃布丁嗎?」
「吃。」
「弟弟丸?」
「吃,謝謝兄長,還有兄長我叫膝丸。」
三人窩在榻榻米上看付喪神演的音樂劇,審神者看著看著感慨道:「感覺時政最近很有錢啊。」
時之政府被23世紀現世聯合政府以檢察官的名義介入後,議會大洗牌,15位議員中現在有8位來自現世政府,兩位是審神者——A組的1號和3號,來自神道世家的議員只剩5位。
由此帶來的影響也是驚人的,從接引到任務、監管,各個方面各個環節都改進不少,但變化最大的還是時之政府的宣傳手段。
動漫、游戲、舞台劇、音樂劇、電影……時之政府通過各種各樣的媒體將刀劍付喪神在審神者的領導下保護歷史的概念傳播到無數世界中,以此篩選有審神者資質的人類。
普通人看到相關作品只當一般作品欣賞,而有靈力的人自然能看出背後的門道,繼而追根溯源,從而被時之政府選中。
時之政府大規模招攬新審神者也是有原因的,新戰場開擴到第八個後暫時告一段落,溯行軍轉而向更多世界伸出魔爪,因此需要大量審神者分別前往各個世界保護歷史的正常發展。
與之相對的是,一小撮作為頂尖戰力的審神者們的任務開始變少,尤其是負責開荒的A組。幻姬和英干脆轉行去當決策層,還有一些審神者或是回老家、或是在23世紀覓了個身份,開始享受現世生活。
而審神者4號則一邊繼續現世的學業,一邊在本丸養老……咳,是待機!
她這段時間剛上大學,課業不重,除了繼續保持的排球的愛好外還新增了劍道,課余時間就在兩個社團中來回跑。
本丸中也沒什麼事需要她做,弱的戰場她去了怕引來檢非違使,難度大的戰場又不是每天都有任務。最開始她還規定自己每天要完成多少訓練,生活頗為規律地度過了一段時間,然後……
某振每天來她面前打卡的雜草切忽然連續幾天沒來,不承認自己好奇極了的審神者決定以視察為由去源氏院看看,然後發現雜草切趴在被爐裡捧著現在本丸刃手一個的平板看得目不轉睛。
審神者疑惑道:「什麼東西這麼好看?」
連腦回路不同於人類的神明都能吸引?
髭切見她來了,把她也拉進被爐裡埋好,帶她一起看——《我是大哥大》
審神者:「呃……嗯……哇噢!」
出陣回來的膝丸還沒來得及驚訝家主居然主動來了他們屋,便被家主和兄長也拉著一起看。
趴著看了一下午,第二天起床肩膀痛的審神者大手一揮,在天守閣開了投影,本丸中空閑的刀劍男子都可以來看。
一部劇讓審神者連著三天沒出陣,審神者過後深刻反思一番,決定自己要加倍補上。
只可惜——
加州清光興衝衝地朝她跑來:「主人!《花丸》出續集了誒,安定極化回來了哦~」
審神者興趣來了:「是嗎?叫上大家一起看吧……」
於是又是一周過去,審神者痛定思痛,認為自己至少要連續出陣一個月才能彌補這段時間的松懈。
這次在本丸中掀起風波的是鶴丸國永,不是因為驚嚇,而是因為一款叫《刀劍亂舞》的RPG游戲……
審神者頭痛道:「你本身就是付喪神了,怎麼還玩時之政府拿來招攬新人的游戲啊?」
鶴丸國永抱著平板據理力爭:「就算是刀也想過一把當審神者的癮!最近驚嚇值嚴重不足,再不找點事做,我就要心先於身而死啦!」
燭台切在一旁咳了一聲:「就算因為這個,鶴桑也不能在游戲裡扮演我然後在所有人的飯菜裡加芥末……」
忘了說,這游戲是大型多人聯網的角色扮演游戲,玩家可以與臨近的玩家匹配,進入同一個本丸開始游戲,人數無上限,能扮演的角色不受限制,從審神者到刀匠、狐之助都可以選。
燭台切:「而且鶴桑扮演刀匠時本丸什麼都鍛不出來,鍛一爐廢一爐。」
山姥切國廣用白被單把自己裹成球,只露出一雙充滿控訴的眼睛:「扮演我,還把我的布脫掉了,在本丸中跳舞!」
鶯丸捧著茶悠然道:「還裝作自己是即將實裝的童子切,把大包平騙得大喊自己贏了天下五劍。」
本丸新刃大包平震驚道:「什麼?!那振童子切是鶴丸扮的??」
對此鶴丸國永振振有詞:「OOC和想像力都是刃生必備的元素啊!再說……」
鶴丸露出暗戳戳的表情,朝審神者招招手,上前附耳小聲道:「…………」
審神者眼睛都要瞪出來了:「這是真的?!」
鶴丸國永笑容裡頗有些陰險的味道:「當然,以我余生的驚嚇發誓,千真萬確!」
「啊啊啊雜草切——!!!」
審神者踏著惡鬼般的步伐衝向源氏院,搶過髭切這段時間吃飯喝水都不離手的平板,果真在游戲存檔裡發現了無數個玩家[髭切]和NPC[審神者]、或者反過來玩家[審神者]和NPC[髭切]的寢當番結局……
至於事發後玩出這些結局的玩家的下場……看倉庫爆滿的材料就知道了。
悠閑的本丸生活中意外充滿了驚喜和驚嚇,審神者被眾刃帶著一會兒看劇一會兒玩游戲,老長一段時間沒想起來自己自己的訓練計劃。
此時審神者盯著熒屏看得津津有味,還一邊挖布丁吃,劇情結尾時甚至酸了眼眶,沉浸在劇中無法自拔。
旁邊膝丸更慘,眼中蓄著淚花,沾濕了睫毛卻努力不讓它落下。
髭切看著兩人奇怪道:「有那麼感動嗎?劇情基本和我們兄弟無關吧。」
膝丸眼中噙著淚,哽咽道:「可是,就是很感動啊,明明大仇得報,可這對兄弟卻……」
審神者也忍不住對髭切翻了個小小的白眼:「我們喜歡這故事就行了,繼續繼續。」
因為是音樂劇,前半部分劇情結束,後面還有演唱會可以看。
審神者和膝丸很快便沉浸到音樂中去,髭切摸著下巴跟著看,等到某一首歌時,他看看投影上跟著強勁節奏邊唱邊跳的演員刀,再回頭看看目不轉睛的審神者,若有所思。
……說起來,就快到她的生日了。
……
入夏後,審神者偶然間發現自己的刀劍男子們似乎變得很忙碌,尤其是幾振打刀和太刀,除了出陣內番,在本丸中幾乎找不到刃,連某個每天來天守閣打卡的老刀也神龍見首不見尾。
她略一想就猜到了原因,害,不就是她的生日嘛,都快變成本丸中每年一次的祭典了,審神者還挺期待他們今年會玩出什麼花樣。
刀劍男子也知道審神者能猜到他們在干什麼,但雙方都沒有說破,靜靜等待那一天的來臨。
雖然有心理准備,可等到真的來了,審神者還是吃了一驚。
天守閣後的庭院裡被建起了一座1.5米高的凹進式舞台,中間是座椅,四周的樹枝上掛著各色祈願紙箋和半透明的薄紗幕布和小彩燈,還有三四米高的射燈架,把夜裡的庭院照得亮如白晝。
今劍等小短刀簇擁著審神者來到離舞台最近的位置坐下,審神者看了一圈,發現剛才晚飯時還在的數十振打刀和太刀都不見了,身邊只有短刀和部分脅差。
今劍笑嘻嘻道:「主人先在這裡坐好,大家很快就來。」
審神者多少也猜到了點,所以更加期待。
她的椅子邊上都是空的,短刀們聚在後一排。她把頭轉回來,在椅子上正襟危坐,又感覺自己的姿勢好像太緊張了,可翹個二郎腿又覺得不夠認真,竟有些坐立不安。
開場是一段強勁密集的鼓點,審神者聽到這熟悉的前奏,立刻瞪大了眼睛
【為討伐蔓延於浮世之惡,吾等飄然降臨於此,驅馳迎敵!】
——這首歌叫漢道,是她看過的音樂劇裡的一首曲子!
舞台上爆出一陣彩帶雨,數位刀劍男子與之同時躍上舞台,身上穿著音樂劇的打歌服,無論顏色款式還是細節飾品都帶著本刃特色。
台上所有刀劍男子跟著音樂的節奏,手放在前襟,一個節拍扯開一枚扣子,逐漸露出其下鎖骨和小片胸膛。他們的眼睛都看著台下的審神者,然後同時一把扯下外套,唰地扔下舞台。
刀劍男子的外套裡都只穿著緊身的短袖或無袖背心,露出肌肉結實的上臂。他們小腹緊實,腿上也穿著緊身長褲與長靴,將完美的身材盡數勾勒出來。
被這樣的目光籠罩,審神者仿佛感覺自己才是在台上歌舞的人,不由自主的抬手捂臉,兩頰和耳朵一陣發熱,可哪怕心中湧上的羞恥感再多,審神者還是克制住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舞台上的刀劍男子們,還跟著音樂節拍鼓掌,用心欣賞他們為自己准備的舞蹈。
【磨礪的劍刃透著狂亂,直至身體麻木。被濕潤的目光所打動,舉世無雙的男兒之道!】
即使原曲充滿了熱血的鼓點,歌詞也在歌頌男子氣概,哪怕連動作都動作一致,氣質各異的刀劍男子們硬是將它跳出了截然不同的美感。
三日月宗近和一期一振是當仁不讓的文派,赤露出的手臂上肌肉線條流暢,再激烈的舞姿都透出幾分雅致與自矜。
鶯丸與鶴丸意外地與髭切是同類,無論是展臂還是昂首,動作間盡顯風流。
髭切在當輪到他站在台前時,還故意對審神者拋了個wink~,這本該是很有誘惑力的一幕,只可惜鶴丸在邊上一連wink了三五個,搗蛋又可愛,看得審神者忍俊不禁。
接下來還有以和泉守、長曾禰、大包平等刀劍男子代表的狂野派,尤其是兼桑,上台唱歌跳舞時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看來想做|愛抖露已久,難得有個實現夢想的機會。
再就是龜甲貞宗與千子村正自成一派,向審神者拋媚眼時,看上去非常想把最後一件背心也給扯掉,徹底自由。
【夢想破滅,獨自垂淚的夜晚,吹過的風兒對我說,可以哭,只要再踏出一步,男子漢就會變得更加堅強,當為戰勝過去的自己而戰!】
歌曲後面還有一段扇子舞和紅繩舞,審神者也是第一次發現自家刀劍男子居然也這麼有跳舞的天賦。歌聲扣人心弦,舞蹈的每一個動作似乎都落在人心口上。
審神者不知不覺間也與他們一同唱了起來,面頰因激動而變成緋色,鼓掌拍得手都紅了。
第一曲漢道結束,刀劍男子們保持著最後帥氣的pose,享受完審神者給他們的掌聲後,嘻嘻哈哈的跳下台,撿起自己的外套,來到審神者周圍的空位上坐下。
髭切當仁不讓地搶占了審神者身邊的座位,他臉上還流著汗,順著脖頸一直淌進衣領裡,說話間還帶著細細的喘息,眼睛明亮:「怎麼樣?這種慶祝方式您還喜歡嗎?是我的創意哦。」
審神者很想板著臉說話,可惜沒忍住,唇角不聽話地翹起,她握拳在口邊輕咳了一聲,小聲道:「還算喜歡,你怎麼會想到這個?」
髭切笑道:「您這段時間都在看我們的音樂劇,還可惜近期沒有公演,我自然而然就想到了。」
說著他忽然壓低聲音,眼中閃過一道精芒:「家主,以上這是我和大家一起給你的禮物,而我自己准備了另一份禮物送你。」
審神者:「……是什麼?」
髭切笑眯眯道:「現在還不能告訴您,等晚上就知道了。」
可現在已經是晚上了……審神者腹誹了一句,心想大約不是金平糖就是巧克力,又或者是什麼其他零嘴……她才不會期待呢!
這天晚上,刀劍男子們把排練了兩個月的歌曲全部搬上本丸的小舞台,先是漢道,然後是在花丸中播過的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合唱的片頭曲,以及粟田口48的戀與淨土的八重音等歌曲。
作為總策劃,髭切還大方地給了三日月宗近一首個人solo,天下最美之刃的歌聲也是天下最美,被那雙藏著深夜與黎明的眼睛注視著,聽的人如痴如醉。
整個本丸live以活擊的片尾曲為結尾,審神者甚至被鯰尾等人拉上台一起唱,玩到最後,早就把髭切說的還有一份個人禮物的事忘到腦後。
所以當她拖著興奮而疲憊的身子回到天守閣,看見髭切出現在自己的臥室裡,審神者震驚了。
髭切穿著源氏雙騎音樂劇中的打歌服短浴衣,松垮的領口大開,露出線條流暢的鎖骨。下|身是緊身白褲與黑色長靴,倚在門邊的姿勢令他短得腿顯得愈發修長。
髭切笑眯眯地抬手打招呼:「喲,家主。」
審神者強忍著把視線移開的衝動,結巴道:「你、你這是,還准備了一首歌嗎?」
髭切走上前幾步,在審神者面前站定,笑容竟顯得有幾分妖異:「不僅如此哦。」
他對審神者做出請的手勢,帶著她在矮桌上坐下,自己退回內室中央,舉起右手啪的打了一個響指。
與聲音同時,室內燈光俱滅,只有兩束燈光從他身後照了過來,在審神者眼中映下一個修長的男性的黑色剪影。
審神者知道這家伙預謀已久,便干脆翹起二郎腿雙手抱臂地看著他,心道自己倒要看看這家伙還能玩什麼花樣。
咚的一聲重鼓響起,也不知道髭切什麼時候在天守閣裡裝了音響,還是環繞式的,審神者被強勁的鼓點圍繞其中,又是熟悉的音樂,一聲聲重鼓比漢道還要激烈,她的心跳不自覺地跟著快了起來。
髭切隨著鼓點伸展手臂,小臂肌肉拉出一條優美的弧線,他雙眼緊盯著審神者,口中隨著音樂唱道:「奔赴至沉睡的街道,腳步聲再度震響,給黑白的未來重新定義,這個故事就以霎那為名。」
這首歌的名字叫做獸,僅看名字便能窺出歌曲在講述什麼。與今晚的大家一起跳的漢道不同,這首歌的編舞著重凸顯出男性的身材與力量感。
重鼓疊著重鼓,與熱烈的歌詞同時,髭切抓住浴衣的左襟用力扯下:「已經做好覺悟的我們,抱負決心展現我們的生存方式,在無常之花名下,干脆將此身一並舍棄,啊啊——無法回頭是謂野獸之道!」
這家伙!審神者登時抬手捂住自己的嘴,不像音樂劇裡演員在浴衣下穿了黑色的肚兜,髭切扯下一邊前襟後,露出的大半邊身子是光果的,肌肉飽滿且塊壘分明。因舞蹈中激烈的動作,他白皙的皮膚上還帶著晶瑩的汗水。
仿佛生怕審神者觀察不到他的身體細節,或者說這首歌的舞蹈動作簡直就是為了讓他展示自己的身體而准備的。髭切動作間張揚有力,在跳漢道時身上的風流氣質被屬於野獸的躁動與野性代替,金色的雙眼就像在黑暗中覓食的肉食者一般緊盯著審神者,令她忘了害羞,心神戰栗不已。
「今夜在無常之花名下,野獸聚集於此,啊啊——只因你在,所以我會前行,等待著無情之風……」
很難分清髭切眼中的是笑意還是征服欲,審神者呼吸滯窒,眼睛卻完全沒有辦法從他身上移開。沒有了其他刀劍男子的合唱,她這才知道原來這振刀的聲音也可以變得如此低沉有力。
這首歌並不短,開始審神者還覺得時間漫長,等後來完全沉浸在其中,反而覺得它異常短暫,似乎眨眼間便結束了,令人久久回不過神。
一曲結束,髭切喘息著,抬手以手背抹去臉上的汗珠。有汗水從他頸間滑下,淌過他飽滿的肩頸肌肉,經過鎖骨,被那小小一彎凹陷留住了,又因為呼吸時胸前的起伏而溢了出來,順著完美無瑕的皮膚往下淌去。
髭切悶悶地笑了幾聲,終於讓審神者回過神來,他挑眉看她,眼中還有幾分挑釁的意味在:「怎麼樣?家主還滿意您所看到的嗎?」
審神者張了張口,竟不知自己該回答什麼。
「看來答案是非常滿意~」髭切輕笑著走上前,說話聲中還帶著絲絲喘息,他居高臨下地來到審神者面前時,後者久違地感受到來自男性的軀體的壓迫感。
髭切在審神者面前半跪下來,他貼得太近,膝蓋挨著審神者的小腿,審神者視線稍微動一下就能看見因他的呼吸起伏著的赤果的胸腹。
要是平常她早就伸手推他了,可是現在審神者動了動手指,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手該往他身上的哪個地方放。她只得撇開頭去,身子後傾,不自在道:「你離得太近了。」
髭切低笑著,胸腔震動:「是您在緊張,比這更近的也不是沒有過。」
「什麼時候有過了?」審神者終於找到可以下手的地方,那就是髭切的頭頂,可她剛抬起手,手腕就被髭切握住了。
髭切雙手捧著她的手,嘆氣道:「唉,為了准備今天的禮物,我忙了整整兩個月,家主不能給我一點獎勵嗎?」
審神者哼了一聲:「你要的獎勵不外乎是吻啊什麼的。」
髭切笑眯眯道:「不可以嗎?」
審神者余光不受控制地掠過他赤果的鎖骨、胸口,聲音低了一個度:「這種情況下,你以為我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嗎?」
「哦呀,家主知道啊~」
髭切絲毫不顯得心虛,微笑著拿著審神者的手腕,又捧起他另一只手,握在一起低頭吻了一下:「您知道嗎?我有時候懷疑,究竟我和您哪個才是人類。」
審神者眯了眯眼:「為什麼你會有這種想法?」
髭切自下而上地看著她,金眸清澈極了:「因為人類都會有性|欲,而神明,尤其刀劍的付喪神,並沒有被賦予這種本能。」
審神者抽了下嘴角,髭切繼續道:「我每天待在您身邊,不只是我,還有一個本丸的付喪神。在人類的眼中我們都算外貌出挑,可您卻始終坐懷不亂。」
審神者輕哼了一聲:「所以你希望我怎麼樣呢?」
髭切又在她的指節上輕輕吻了一下,微笑道:「並不想怎樣,只是家主一直如此,讓我很懷疑自己的魅力啊。直到剛才……」
髭切挑起一邊眉梢道:「剛才您明明就是想要我的,那個眼神,恨不得把我衣服都扒光了。」
審神者立刻惱了:「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
髭切微笑道:「哦呀,看來您承認了呢,您確實想要我。」
審神者閉嘴了,她就知道,在話術上自己永遠都比不過這振老刀。
髭切翹著嘴角,在她指尖吻了一下,再展開她的手掌,在掌心和掌根又分別吻了兩次。抬眼看向她時,金色的眼睛深沉得近乎蜜色,聲音低啞:「無需猶豫,您一向都是個直接的人,為什麼在這種事上總是口是心非呢?」
審神者喉嚨動了動,雖然很不願意承認,可當這振刀看著自己的時候,她心頭數次湧上一股衝動。尤其是當他捋起衣袖時露出的與黑色手套之間的一截手腕,或是冬日看劇時緊挨在一起的身體和傳過來的熱度……有些時候,這些細節令她感到放松舒適,而有些時候卻又令她難以忍耐。
審神者目光動了動,忽然道:「把你的手拿開。」
髭切的動作一頓,不知什麼時候,他的右手悄悄地掀起審神者的紅色袴擺,從寬大的褲筒中伸了進去,順著她光果的小腿一路往上,已經到了大腿外側。
髭切半點心虛都沒有,只是嘆了口氣,把手拿開了。而就是這一下、就這一個動作,已在審神者敏感的皮膚上激起一串麻癢,幾乎令她顫抖。
大約就是這樣的感受令審神者甩開了顧慮……她一直是個直接的人,既然想要……
審神者把手從髭切掌中抽出,撫上他的下頜,拇指在他精致的下巴和飽滿的唇上撫過,看著髭切的眼睛居高臨下道:「我允許了。」
下一瞬,審神者就被撲上來的髭切抱了個滿懷,即使已經吻過數次,他的吻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熱烈而深入,令她喘不過氣來。
審神者抓著髭切的頭發把他從自己身上撕下來,一邊喘著氣一邊惡狠狠道:「你臭死了,先洗澡!」
髭切大笑道:「謹遵主命。」
這一夜既漫長又短暫,審神者個人感覺還不錯,比想像中還好得多,就是對接下來的睡眠時間不大滿意。
且不說某雜草切因為過度興奮有多能折騰,就入夏了還要被人形暖爐抱著睡這點,審神者就非常想把髭切踢下自己的床,只可惜睡死的髭切就跟樹懶似的扒都扒不開。
於是生日第二天清晨,先醒的髭切倚在床頭擺出帥氣的睡醒pose,開始溫柔叫早服務,聲音要多低柔有多低柔,就衝著早晨愛的抱抱和愛的親親後再來一發去的。
只可惜這串「起床啦,家主的睡顏好可愛」blabla,在審神者耳朵裡聽起來比蒼蠅蚊子的嗡嗡聲還討厭可惡。她憤怒地睜開眼睛,發覺自己解放了之後,抬腳正中髭切有著八塊腹肌的肚子,把神明大人踹下了床。
髭切:「…………」
審神者看也不看他一眼,翻身繼續補眠,徒留一絲|不掛的髭切可憐巴巴地坐在地上。
見審神者是真的不打算理自己,髭切沉思:這難道就是現代人類所謂的——拔*無情??
作者有話要說:
正式完結~~~撒花!哈哈哈哈,感謝各位小天使的支持呀
本來還有一個現代pa的,可惜我太弱了……(或許後面某天能趕出來?)
然後【高亮一下】,我知道你們想看什麼(指指點點,不就是中間那段Third base嗎,我還真寫了……(嗯?
那啥,路牌是老……哈啾!福特,牌號是作者名。)
如果本文曾給各位小天使帶來歡樂的話,麻煩在文章評分處打個10分叭∼拜托這對作者君很重要(哭唧唧打滾求抱抱
順便求個作收和預收∼接檔文日更中《審神者的戀愛日常》,一期嬸/鶴嬸/髭切嬸,文案點進專欄可見,小天使們我們下篇再見,MUA∼
歡迎光臨 ☆夜玥論壇ק (http://ds-hk.net/)
Powered by Discuz! 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