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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漫)病系男子圖鑒》作者:茶小貓【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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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1-9-8 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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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漫)病系男子圖鑒》作者:茶小貓【完結】
文案:
「他想讓神明跌落枝頭,掉進他手裡。」
與霧織是八百萬神明中的病禍神。
曾被禍津神戲稱為行走的病毒制造機。
所制造出來的病症,通常都很隱晦而難以言喻。
「心律不齊、嫉妒、揣測、偏執和近乎瘋狂的占有欲,都是一種病症。」
白發藍眸的最強咒術師緩緩俯身,伸出白皙到近乎病態的指骨勾下眼罩,表情掛著一貫懶散的笑意,隱含著未知險意的語調刻意拉長,唇眼彎了彎:
「不如你來幫我檢查檢查身體?」
高坐在骨骸堆上的千年詛咒之王,居高臨下地支起下顎,布滿黑色咒紋的臉龐隱隱透出極端惡意,露出尖銳的獠牙,由薄唇泄露出一絲喑啞的低笑:
「就算是神明,也會露出這幅表情啊。」
全員單向箭頭,團寵。
內容標簽: 少女漫 少年漫 文野 咒回
搜索關鍵字:主角:與霧織
一句話簡介:病名為你
立意:匿病者不得良醫--董仲舒
原創網
作者:
悠于
時間:
2021-9-8 15:44
第一章
「我聽到你的祈願了。」
深色校服的女孩子怔怔望著窗外漂浮的人影,眼瞳倒映出對方的模樣,穿著紅白繡紋和服少女,黑發黑眸,宛如精致的櫥窗人偶佇立在二十四層樓的高空。
「你……你聽見了?」她聲音有些發顫。
「是的。」
少女揚起極淺的笑容。
很標准、很傳統、一顰一笑就像畫像中所勾勒的線條。
非常符合人類心目中的神明形像。
女孩子回過神,霎時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眶滾落下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出現了。
「求求你。」
不管是神明也好,還是妖怪也好。
無論是什麼我都願意交換。
「求求你救救我媽媽。」
與霧織抬眸朝裡面看去,灰白色的病房中躺著一名臉頰消瘦的中年婦人,膚色蠟黃,瘦骨嶙嶙的手臂上扎著輸液管,胸口起伏微弱。
看得出來這具身體的各項機能與內髒在迅速衰竭,只能靠吃藥與輸液暫時緩解衰竭速度。
不過根源卻是附著在病人身上的褐色異物。
這種東西被稱為疫鬼,被附著的人身體會越來越差,完全喪失抵抗力,隨之引發內體各種疾病然後在極短的時間內去世。
在都市裡這樣突發疾病死去的人並不在少數。
然而她卻能召喚出我。
與霧織眨眨眼睛,輕聲開口:「你能看見吧,這些東西。」
穿著校服的女孩子以跪拜的姿勢匍匐在地上,身軀猛地哆嗦一下,絕望的嗚咽回蕩在空曠寂靜的病房裡。
「沒錯……」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能看見一些特殊的東西。
隱匿在陰暗潮濕的角落,異形的怪物經常伸出手附著在人來人往的路人上,她驚恐卻不敢出聲也不敢直視,因為只要和那些怪物對視上了。
就會死。
也無法告訴誰,也沒有誰會相信,大家身處在一個充滿怪物的荒誕世界。
她只能盡所能及的遠離它們,不斷脫離所謂的社交圈,逐漸接受自身異樣的事實後,也再無法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了。
為什麼……沒有人能夠拯救她?
因為她能看見這些怪物,所以……她也是怪物嗎?
塌陷的內心驟然升起強烈的湧動,無論是什麼東西也好付出什麼代價也好,能不能救救媽媽。
——也救救我啊。
極其強烈的願望傳遞到了與霧織手中,這股來自內心的恐懼將會一直持續下去,詛咒著自己。
原來如此。
與霧織驅散了周圍的冷意,朝她伸出手:「別怕,我會幫你。」
女孩透過淚眼朦朧的視線瞧見那截襦袢下的皓腕,瓷白的指尖透著極淺的粉,輕輕點在她的額頭上。
冰冰涼涼的觸感。
心跳……有些變快了。
像從身體中剝離出了某種東西,下一刻身軀感到前所未有的輕快。
她驚訝地看向病床:「看不見了?!」
那些怪物都都都——
消、消失了?!
「好了。」
與霧織眉目輕彎,指尖微微捏緊,疫鬼立即像被扼住咽喉般尖叫掙扎,最後擠壓成褐色的粉末消失在空中。
沒有了咒力的女孩子,當然也看不見這一幕了。
「那我媽媽應該也會很快恢復吧?!」女孩子踉蹌地撲到病床邊喜極而泣,回頭看向她。
綽約的身姿在光暈中迤邐出一絲充滿綺麗的遐想,她下意識抓緊了衣領,心跳的速度愈發加快,不禁窒氣。
開始出現頭暈目眩、呼吸受阻的症狀。
怎、怎麼會這樣?
她努力咽下喉間的異物,大腦像是被剝奪了自主意識,眼球不由自主追隨著那抹搖曳的裙擺滑動,急促開口:「神、神明大人!」
「我該怎麼……報答您?」
與霧織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孩子,如拂過耳畔的風消失在空中,隱約傳來似山澗清溪的落雨聲。
「報酬麼……」
「那就繼續信仰著我吧。」
***
***
三月,正是櫻花爛漫時。
金發紫眸戴著眼鏡的青年穿著深色蝶紋浴衣,懶散地坐在屋檐下賞花,一陣強風卷過眼前,花瓣頓時紛紛揚揚灑了一地。
「你回來了啊。」
他微笑著朝樹下的人影打招呼,露出好奇的神色:「離開神社的感覺怎麼樣?這是你第一次聆聽祈願吧?」
與霧織伸手撣去肩上的粉色花瓣,指尖凝聚著咒力形成的光球,微微蹙眉:「不怎麼樣,甚至比那時候還弱。」
御影並不意外她的抱怨。
「畢竟和那時候已經不一樣了。」
他溫和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反倒失笑:「晉升神籍後你一覺睡到現世,當然不知道時代的變化有多大。」
愈發進步的思想與文明中,人類不會再依賴禱告來得到想要的東西,更加不會去追求虛無縹緲的神跡。
或許只有面對死亡與絕境時才會冒出這樣的遐想。
「嘁,剛晉位就睡了一千多年,連個神使都沒有,還真是散漫懶惰啊。」
頭頂傳來一聲毫不客氣的嗤笑,銀發狐耳的青年不知何時倚靠在樹枝上,尖銳的指甲劃過銀絲盯著樹下的女人,挑起惡劣的嘴角。
「像你這樣的家伙,過不了幾年就會被沒收神籍重新做回無名神吧?」
「……欸,這是御影的神使嗎?」
與霧織將光球吸收進掌心,仰頭朝他露出一抹笑意。
黑色的發絲隨著步伐在腰間搖曳,與淺白櫻瓣相映成輝,忍不住吸引目光的追隨。
銀發狐妖看怔了下,只見她伸出指尖向下一劃。
「嘭——!」
「呃啊!」樹上的銀發狐妖倏然落地,狠狠砸進鋪滿花瓣的泥地裡不能起身,瞳孔溢出震驚之色,狼狽至極地朝她怒喊:「喂!你給我放開!」
「狐妖。」
與霧織輕哼一聲,腳步輕緩走到屋檐下。
御影撐著下巴笑吟吟地看向巴衛,「人家可是還沒正式下界的神明大人,可不像我這樣的土地神好說話哦。」
「而且小霧織是因為當年封印了詛咒之王才睡了這麼久。」
御影解除了巴衛身上的禁制,不禁感嘆:「真是一場惡戰啊。」
與霧織岔開話題:「為什麼選擇妖怪當神使?」
「……這個嘛。」
御影看向罵罵咧咧拍打身上花瓣的巴衛,唇角一揚,故作神秘道:「選擇妖怪做神使有很多好處的,它們更加了解人類與現世,懂得更多更會服侍神明,比如巴衛就很會做飯和打掃家務……」
「是這樣嗎?」
與霧織若有所思,沐浴在淺金色陽光下的臉龐透著純淨的聖潔感。
御影笑吟吟地撐著下顎。
看起來是容易被哄騙的類型哦?
「差不多要注冊信息了吧?早點用人身比較好。」御影撣撣衣角,提醒道:「神體很容易被當成鬼怪或者咒靈,行動很麻煩的。」
「畢竟現在的咒術師和平安時期那可是天壤之別。」
御影說著發出一聲惆悵的輕嘆。
「神明在人類的世界已經消失太久了。」
與霧織歪著腦袋想了想,笑了起來:「世界從來不屬於任何一方吧。」
「雖然你那張偽善的笑臉很討厭,但這句話我倒是不討厭,那些總自以為是的咒術師啊……」
巴衛清理完衣衫,懶洋洋地抬起手臂,遮住樹葉縫隙中投射下的陽光。
他看向檐下那神聖不可褻瀆的神明大人,嘴角勾起一抹飽含譏諷的笑容,輕輕吐出最後一句話。
「現在可是相當的狂妄啊。」
***
與霧織告別御影神社後回到山林中。
被茂密翠枝埋沒路徑的鳥居門上,那早已褪色的匾中寫著『青鳥神社』四個大字,裡面也是一片破舊荒涼之景。
與霧織嘆了口氣,這就是沒有神使和供奉者的敗落神社。
她坐在正殿的台階上托腮,盯著從鳥居門到正殿這一段雜草叢生的路徑。
也不能總跑去別人家的神社。
就像御影說的。
起碼要把這裡打掃的不像有冤魂野鬼出沒一樣才會有香火和供奉,這樣她才能安心去聆聽祈願,完成神職。
不過這年頭還有妖怪嗎?
抓一只回來也行。
與霧織漫不經心地閑逛起來,她倒是想起來一個地方。
「鬼界破火山口」
日本九州南海域的一處火山口。
她掃視著那些磚紅色的火山屑,這裡是最靠近火山喉管的地帶。
刺鼻的氣味隨著越來越多的火山渣塊迸發,進入火山底部時愈發能感受到那股惡的氣息,按理說掌管火山的家伙應該還在更深處……
驟然間,火山內壁噴湧出大量岩漿。
與霧織立即回身,眼前被濃烈的火焰覆蓋!
原本平靜的火山□□發出一根根滾燙的熔岩穿插地面,將任何事物燒進岩溶,連空氣都被這股炙熱的高溫扭曲變形。
高溫岩漿頃刻吞噬了她所站的地方,化做無數塊漆黑的碎渣滾落滿地。
「呵呵呵……」
這時才從火山深處走出一個矮小的黑影。
看似瘦骨嶙嶙的身軀頂著一顆火山模樣的陶罐頭顱,上面鑲嵌著一只巨大的眼睛,扶著拐杖發出詭異的笑聲。
「竟然敢闖到這裡來,如果不是燒被成碎渣了,我還真想看看是什麼人啊哈哈……」
火山內壁流動的岩漿將那副瘆人的表情隱隱照出來,青紫色的皮膚與一排漆黑如煤炭的牙齒,所吐出的陰森之氣回蕩在火山上空。
「是嗎?」
火山頭的笑聲戛然而止,它迅速轉身抬頭看著漂浮在上空的影子,本身就詭異的獨眼因驚愕而變得更加猙獰了。
怎麼回事?
「原來不是妖怪,只是咒靈嗎?」與霧織有些失望,打量完眼前的火山頭,伸手降低了周圍的溫度,將腳下湧動的岩漿全部凍結。
竟然——
竟然覆蓋了它的咒力?!
「……不是人類的氣息,你是誰?」
火山頭盯著高高在上的與霧織口中喃喃,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家伙,不是人類也不是同類,那股力量竟然能完全壓制它?!
這裡可是它的地盤!
火山頭咬牙退後兩步,抬手聚集手中的咒力卻發現完全動彈不了,這股完全壓制性的力量讓它湧出一絲懼意。
雖然沒有感受到殺意,但冷汗開始冒了出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怎麼回事!?
與霧織輕盈地來到它身後,伸出食指敲了敲它的頭顱,發出類似陶罐清脆的『咚咚』聲,頓時亮起饒有興致的眼神。
「擁有智慧的自然咒靈?」
「而且看起來年紀很大,應該會符合御影說的那些條件吧?」
「要不要當我的神使?」
與霧織朝它露出營業式的笑容,發出邀請。
神、神使?!
那是什麼東西!?
漏瑚僵在原地身體的每一寸都在顫抖,頭頂的火山口冒出絲絲白煙,而那只駭人的獨眼也逐漸布滿血絲。
漆黑一點的瞳孔劇烈震動。
該死的家伙……
這個……該死的家伙……!!
久久得不到回應,與霧織皺了下眉,頓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只是咒靈而已,似乎並不需要這麼麻煩。
「那就換句話說。」
她彎下腰,輕懶的語調如羽毛般落在四周,直到溫度降低到唇齒都在哆嗦,才聽清了她的話。
「不當就死喔。」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是愛瑚寶的!!它竟然會在首章出現難道這不是愛嗎!?
女主前期性格其實蠻模糊的,會比較「假」「畫像化」這種,後面會解釋原因的OvO也略微涉及平安時代大爺的一些劇情。
PS.是多次元混合的世界和時間線,文中神明的設定後面有補齊,下章連狗都嫌的高專5t5要出來了!
對不起大家我來晚了QAQ搬家還有日常瑣事導致至今才開文!補償大家前三章會發可愛的紅包包!!
新預收:《[綜]原來我才是紙片人嗎!?》
真沒想到,沉迷吸紙片人的我終有一天也會被紙片人狂吸:)
《Fantasy love》是當下最熱門的美少女游戲。
玩家通過抽取角色培養好感度和戰力值,打通關卡,獲取最高神秘獎勵!
而目前最受歡迎的角色:春季限定池最難抽取的六星美少女【星野桃】
沒錯,就是我。
關於我是怎麼一覺醒來變成紙片人這件事,已經無法用常理來解釋了。
惴惴不安的星野桃一直不敢下池子,導致無論怎麼氪金也抽不到她的玩家哀聲連連,最終被系統強行踢進了保底吃井的VIP氪金大佬玩家手裡。
在灑滿星光的舞台上,穿著初始制服的星野桃躍然於畫面中,茫然的眼神與嬌憨可愛的表情瞬間擊中心髒!
某只白發藍瞳的大貓貓正舉著手機一臉驕傲不已——
結果身邊的摯友在屏幕輕輕一劃,立即金光乍現。
大貓貓瞪圓了瞳仁:「……???」
*私設多,大量ooc
*咒回走if雙教師線,傑哥存活√
*游戲世界和現實世界,系統繼續擔任吐槽役√
第二章
「悟,你在看什麼?」
聽到詢問的銀發少年推著鼻梁上滑落的小圓墨鏡,順手把東西丟到一邊,再懶洋洋地把腿翹到課桌上。
「這次任務的調查資料啊。」
說著他打了個哈欠,眼尾泛出淚珠。
明明正是努力的年紀,卻將懶散不羈的作風發揮到極致。
「這是你在進行的任務?」束著丸子頭的黑發DK托起下頷,順手拿了幾張課桌上的紙,掀起單薄的眼皮。
「原來是這個啊,說起來最近我也有聽說過類似的傳聞,神明顯靈什麼的。」
夏油傑仰頭想了想,指尖撥開額邊的發絲,有些疑惑:「怎麼會讓你去做這種調查類任務,這些一年級去就行了。」
一旁的家入硝子撐著下巴,舉手解釋:「這題我會,因為學校資金不夠用了。」
「悟上次砸了一棟洋館,據說是百年建築,賠了不少錢。」
「……」
「難怪最近感覺他變閑了很多。」夏油傑悟了,扭頭看向吊兒郎當還在抖腿的摯友,扯了下唇角。
這幅模樣看著真是不爽啊。
五條悟眼珠一轉,放下腳朝他認真地開口:「但是我發現了很奇怪的事情啊。」
夏油傑眼尾垂下掃了幾眼,不鹹不淡地回應:「嗯?」
「每去一個地點,現場都沒有任何痕跡與殘穢,簡直可以說干淨到過分啊。」五條悟緩緩取下墨鏡,露出那雙蒼藍的眼眸,語調忽然上揚歡快起來。
「無論是誰,就算是普通人身上也或多或少帶有咒力,畢竟那是由負面情緒形成的。」
這不是常識嗎。
夏油傑敷衍地應了一聲,結果那雙蒼藍的眼眸愈發閃亮,由散漫轉為興奮:「但我以最快時間接觸到的事發者的時候,沒有感受到任何咒力。」
「干淨到,像被人抽離掉的一樣。」
「這是你的推測?」夏油傑回到座位上同樣翹起腿,姿勢慵懶,用手指關節抵住額角思考。
「這不是很明顯嗎?」五條悟撇嘴,「普通人就算無法儲存咒力,也會散發吧?」
「那你找到原因了嗎?」
夏油傑忽然有些好奇了,他到底能得出什麼結論?
五條悟打了個響指,忽然轉移話題,興致勃勃地詢問:「傑,硝子,你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明嗎?」
「像天照大神土地神啊稻荷神,每年參拜人數也挺多的吧?」
「……可能有吧?」
家入硝子雙手撐著臉頰想了想,眨眨眼睛,語調總帶著幾分困倦呢喃:「畢竟都有咒靈和五條悟這種東西存在了,還有什麼東西是不可能的啊……」
「沒錯沒錯!這說不定就是這件事的原因!」
夏油傑:「……」啊?
兩者有什麼關聯嗎?
得到認可的五條悟愈發興奮,嘰嘰喳喳討論起自己一系列的猜測和結果,口口聲聲稱這絕對是一個震撼咒術界的大發現。
「……」
夏油傑審視了他半響,最終嘆了口氣。
回頭還是請求夜蛾老師恢復悟的任務吧,把人閑成這樣也真不容易。
「神明的存在更像是普通人的精神寄托吧。」夏油傑隨口參與了幾句,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翻看,顯然對這個即興話題不太感興趣。
「不一定噢傑。」五條悟伸出一根手指朝他搖了搖,老神在在:「你知道學校保管的特級咒具「注連繩」嗎?」
夏油傑眼皮掀起冷淡的弧度,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
「那是天元大人其中的收藏品,來自數年前的一間古老的神社裡,據說持有者能與神結緣,而且很多古籍上關於神明的記載也有跡可循噢。」
硝子托腮:「為什麼你了解的這麼清楚啊?」
「因為他現在很·閑。」
夏油傑咬著最後一個字的重音,關上手機,漫不經心地從抽屜裡拿出課本,下節課似乎是久違的文化課。
他驀地想到一件嚴肅的事,朝五條悟緩緩開口。
「你們作業寫了麼。」
「……?」
「……?!」
話題到此結束。
***
***
「真的這麼難接受嗎?」
與霧織蹲下盯著已經帶回來好幾天的自然咒靈,名為漏瑚。
就算被強制簽訂了神使契約,似乎也沒什麼作用,腦袋還真是硬。
不過也不算沒有收獲,起碼漏瑚經歷了這幾百年來從未有過的憋屈,還有空前絕後的認知。
神明這種東西。
不是已經銷聲匿跡千百年了嗎!?
從它誕生之初起,神明就存在於人類的精神領域裡,這些由無主咒力與負面情緒產生的咒靈,本質上其實和所謂的神明沒什麼區別,都是由人類衍生的副產品。
由偽善與施舍,才被愚蠢的人類冠上神聖的名號而已。
但是同樣身為無主之力,憑什麼它要當這個丫頭的僕從?!
漏瑚愈想越憤恨,頭顱兩側類似木塞的東西也開始松落,搖曳著滾燙的岩漿落下點點星火,頭頂的火山隱隱有爆發的趨勢,陰惻惻盯著面前的神明少女。
如果不是跪得太筆直,或許這樣眼神還可以更加瘆人。
「可是你打不過我啊。」
適者生存,強者支配弱者,是自然間亙古不變的規則。
與霧織端詳了半響,仍舊有些納悶,為什麼御影的神使這麼聽話好用,而這只完全不肯配合。
難道這就是妖怪和咒靈之間的區別?
果然智慧型的咒靈還是不如妖怪智商高啊……
剛冒出這麼點嫌棄的表情,漏瑚頓時就火冒三丈,滾燙的岩漿眼看著就要迸發出來。
「再燒一次神社,我就把你的頭埋進土裡。」
「……你敢!」
太憋屈了。
氣抖冷。
與霧織說罷低下頭,嘆了口氣漆黑的發絲落在身前,帶著敷衍的誠懇向它保證:「契約不會束縛你,你還是最自由的。」
果不其然收到一聲冷笑。
與霧織向它豎起一根手指,繼續道:「只需要你把這間神社打理干淨,禁止邪祟和咒術師進去就行了。」
漏瑚愣了下,聲音古怪沙啞:「禁止咒術師進來?」
隨即想到時代的變遷,它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尖銳又嘲諷地笑了起來:
「對了,現世的咒術師都是無神論者哈哈哈真是可憐就連真正的神明也不被承認哈哈哈哈……」
與霧織依舊笑容淺淺,對於漏瑚的嘲諷置若罔聞,仿佛任何事物都入不了那雙點漆墨色的眼眸,讓它的笑聲不甘地戛然而止。
「既然如此……」
漏瑚眯起獨眼,聲音蒼老又沙啞,露出一排黑炭般的牙齒,散發出極其強烈的惡意:「就算我殺人,你也不管?」
寂靜破敗的神社傳來一陣風聲,周圍的樹林沙沙作響,有人在祈願了。
與霧織盯了它半響,發出無奈地嘆息:「比起殺人這種三歲妖怪都想做的事,我還以為你的想法會更加成熟一點。」
「?!你說什麼!?」
啊,沒耐心了。
與霧織站起來,垂著長長的羽睫看它,「既然擁有智慧,你應該也有想做的事情吧?」
漏瑚眯起眼睛,不動聲色:「你想跟我做交易?」
「交易?」
你還真敢說啊。
與霧織頓了下,將手撫上它的頭顱,露出親切的笑容,好心提醒:「我只是想告訴你,你的時間不太多。」
真的會祓除你哦。
「你、你……」漏瑚冷汗開始冒出來,不行,它現在還不能死,極短的思索過後大喊:「好!」
與霧織滿意地松開手,還很貼心地拍了拍它僵硬的肩膀。
「從今日起,你就是青鳥神社……」
與霧織說著尾音稍頓了一會兒,「病禍神,神使。」
「……病禍神?」
漏瑚忽然怔住了,解除壓制後的它踉蹌著站起來,睜大了那只駭人的巨眼,手腳有些哆嗦,似乎發現了令人激動的事情。
「你是災神!?」
「神明也會殺人?!」
與霧織踏著不緊不慢的步伐,逐漸消失在夜空中,一襲紅白和服上大片大片的金盞花繡紋,與枝頭的月融為一起。
她聽到了,那聲聲怨恨帶著歇斯底裡的祈願聲。
並不是所有的願望都覆蓋著美好的假像,那些被掩埋在心底的痛苦、憤恨、委屈、不甘也會成為強烈的願望。
「求求你……殺了她們……」
「有沒有人來幫幫我……讓她們消失就好了……消失就好了!!!」
與霧織站在某高校的上空。
漆黑的眸子盯著被濃霧籠罩的校園大樓。
深夜還留在學校廁所裡的女孩子,渾身濕透抱著自己的膝蓋,校服被撕扯得相當凌亂,雙目無神,用額頭一下一下磕著瓷磚牆壁口中喃喃:
「求求你們了……」
洗手池裡發出滴答滴答的回聲。
從女孩子的背後緩緩升起壯大畸形的黑影,掛著三四顆女人的頭顱怪物緩慢蠕動,伸出尖銳的紅色指甲朝女孩的後背伸去。
得不到實現的願望,既會轉變成惡毒醜陋的詛咒,也會吸引咒靈。
與霧織喚出自己的窄刀,掂量了幾下,看起來似乎沒什麼重量。
輕輕一揮,銀光乍現。
那堆蠕動的黑影瞬間被攔腰斬斷,隨即爆發出女人尖銳的嘶吼聲,蹲在單間裡的女孩子怔住了,遲鈍地抬起雙目無神的腦袋。
在一片四濺的血花裡,由刀刃所折射出的光耀中。
她看見了月下的輝夜姬。
***
***
「哇哦。」
輕佻的男聲從女生廁所門口傳來,同樣在月光下的身影纖長有力,單手抄兜,靠在門邊。
骨節分明的手指中把玩著一根系帶鈴鐺的繩子,白色的發絲順著月色熠熠生輝,他抬起下顎望向空中,露出相當狂氣的笑容。
「終於找到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能心無芥蒂進女廁的五條悟是什麼——!?
話說霧織的戰力值其實超高的√不過這是一個神明衰退的時代,欺負欺負咒靈跟妖怪是沒問題的,但大概還成不了天花板級別……?
下章初現病症,有請第一位患者登場——!
宿儺大爺有的,爹咪有的,小真人也有的,很蘇很蘇很蘇,不能接受請慎入啊QAQ
順便,前三章都有紅包掉落!希望大家支持一下預收!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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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就是我。
關於我是怎麼一覺醒來變成紙片人這件事,已經無法用常理來解釋了。
惴惴不安的星野桃一直不敢下池子,導致無論怎麼氪金也抽不到她的玩家哀聲連連,最終被系統強行踢進了保底吃井的VIP氪金大佬玩家手裡。
在灑滿星光的舞台上,穿著初始制服的星野桃躍然於畫面中,茫然的眼神與嬌憨可愛的表情瞬間擊中心髒!
某只白發藍瞳的大貓貓正舉著手機一臉驕傲不已——
結果身邊的摯友在屏幕輕輕一劃,立即金光乍現。
大貓貓瞪圓了瞳仁:「……???」
*私設多,大量ooc
*咒回走if雙教師線,傑哥存活√
*游戲世界和現實世界,系統繼續擔任吐槽役√
第三章
「你能看見我?」
與霧織愣了下,這是怎麼回事?
只有祈願者才能與神結緣,方可視神。
「那當然,別看我戴著墨鏡其實我眼神超級好哦。」
五條悟將手裡的東西塞回口袋裡,然後走到瑟瑟發抖的女孩子身邊,伸出手點了一下對方的額頭,女孩立即昏睡過去。
若無旁人的舉動,體現出了這個少年一貫目中無人的態度。
果然,這家伙是咒術師吧。
簡直一眼就能看出來,全盛時期的咒術師都有著從骨子裡流露出來的傲慢,即使對待權貴也從不收斂。
與霧織不太想跟咒術師有交集,露出慣有的笑容:「為什麼你能看見我?」
「都說了……」銀發少年懶洋洋地拿開墨鏡,「我眼神好啊,所以不用笑得這麼難看吧。」
剎那間。
空氣被他眼中的如藍色冰霜的瞳孔凍結,蟬翼般的雪色羽睫微微煽動,凝結成一幅詭譎瑰麗的藍色冰河。
與霧織少有地怔住了。
幾乎一眼就認出這雙眼睛的由來,是五條家的人。
在平安時期即使皇室也不會不知道的咒術家族,然而真正讓這家族崛起的除了祖傳術式,還有那雙只會出生在五條家的六眼。
擁有著洞悉萬物,瞬間得知情報的能力。
只可惜六眼百年一遇。
御影說的現世咒術師顛覆的關鍵……
面前的銀發少年同樣懸浮在空中,穿著深色高領校服,雙手插進口袋裡,伴隨著口袋裡一聲清脆的鈴鐺聲。
歪著腦袋不加掩飾的打量,盯著眼前散發著清輝的和服少女,擁有超強洞悉力的五條悟對於皮相之美從來都嗤之以鼻。
但也不得不否認,對方的樣貌是極好看的。
皮膚在月光下白淨而通透,黑發像流蘇一樣垂在腰間輕輕搖曳,像極了夜色下悄然綻放的白色曇花。
人形咒靈嗎?
——啊,似乎被六眼否定了,那就暫時這麼認為吧。
他暫時抑制了藏在墨鏡後的湧動之意,濃烈的興趣產生了些微質變,他繼續歪著腦袋試圖跟她交流:「哈嘍?咒靈小姐?」
咒靈?
與霧織頓時有種想嗤笑這位六眼的衝動,最終也不過瞥了一眼轉身就走,卻被這股咒力擦過發梢。
雖然沒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似曾相識的惡劣逗弄讓她停下腳步。
「我可是來祓除你的啊,就這樣走掉太看不起我了吧?」五條悟彎著腰轉到與霧織面前,笑嘻嘻的模樣倒是有些惱人。
渾身上下寫著兩個字,張狂。
透過鼻梁上的圓框墨鏡,以及目前所得到的情報,完全看不清眼前這位輝夜姬般的少女啊。
五條悟盯著面前的和服少女伸出手,本能規避危險的意識驟然警覺,他從口袋抽出手,做出防御姿態擋下那抹看不見的衝擊。
「唔!」
硬生生被擊退了幾米遠,五條悟嘴角忽然扯出一抹笑容。
欸,甚至擁有超過特級的實力。
那她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忽然有了想跟對方聊天的興致,要知道他可不是每次都這麼有耐心,於是他懸浮在空中,用手肘撐著膝蓋,托著臉頰問她:「你剛剛打算做什麼?」
「殺了咒靈之後再殺了那個女孩子嗎?」
「最近那幾起凶殺案和都市靈異傳聞都是你干的?」
「別的咒靈都醜不拉幾的,為什麼你這只長得這麼好看?」
「……」
與霧織笑容漸隱,盯著眼前喋喋不休的銀發少年,周圍的水龍頭突然炸裂,一道道水柱衝向他!
「……啊呀。」
五條悟不慌不忙抬起手臂,食指中指合並立在胸前。
急流的水花仿若噴灑在對方透明的屏障上,在距離他幾釐米處被彈開,與霧織微微蹙眉,將驚訝之色藏與眼中。
五條家的無下限術式,這個年紀竟然就能運用自如。
「喂喂,這麼記仇嗎?」
五條悟蒼藍的眼中灼燒起興奮的火光,將食指和中指合攏,指向與霧織的方向,混合著咒力的襲擊瞬間打破牆壁!
與霧織輕巧躲開,盯著被破壞的牆壁不語。
審時度勢之後。
在冷冷清清的月光下,那抹喑啞的寒光再度閃過,手持長刀的和服少女在水花的噴灑下,也如同對方一樣絲毫不沾身。
「啊呀,終於又亮出來了,咒靈也會用武器嗎?」
五條悟露出新奇的表情,卻已經警覺了身體感官,對方在皎若清輝的映襯下,那只素白伶仃的手骨更添了一份脆弱的病態感。
他舔了下干燥的下唇。
目光細細掃過她的指尖,一陣夜風尋來。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那張骨瓷般精致的臉孔迎著清輝,羽睫下的眼眶流轉的墨色瞳孔,像散漫了雪光的黑玻璃珠。
「再不說話就把你抓回去研究噢?」
?
狂妄到這個地步了嗎?
與霧織瞬時來到五條悟身後,帶著極寒之氣的窄刀帶著鳴聲揮去。
早已警覺的五條悟進行短暫的跳躍,利落的身手擊碎了學校的天窗讓地域更加廣闊,身形的優勢讓他的四肢愈發修長有力。
五條悟踩在學校天窗上,叉腰朝下望去,露出一抹恍然大悟又嘲諷滿滿的笑容。
「看起來不像沒有智慧的樣子啊,很凶啊。」
站在校內走廊上的與霧織手執窄刀,微微揚起下顎盯著他有些納悶,為什麼這家伙光是說話都這麼令人煩躁?
好奇心?
面對眼前這個目中無人的咒術師,她紆尊降貴般開口:
「我不是咒靈。」
盡管她現在的模樣可一點都不「慈悲」,和神明的標識有些出入,不過這個咒術師能聯想到什麼呢?
兩人對視的角度看似浪漫,實則輾轉掩藏著濃烈的硝煙與殺意。
聽到那句話時藍瞳略微緊縮,渾身燃起了名為亢奮的戰栗,手背上的青筋若隱若現,如心髒脈絡般跳動著。
出現了——
沒有半點符合猜想的表情,那樣的目光猶如落雪般輕柔沒有重量,卻帶著極冷的溫度,像冰一樣覆蓋在他身上。
稍微有點不爽了,那是什麼眼神啊。
他歪了下腦袋,霎時露出一抹乖戾的笑容。
「真的假的?新物種?」
「真應該讓傑也過來看看啊。」
話音還未落,在普通人完全看不清的速度之下一襲掃堂腿朝她揮來!
五條悟鮮少用體術接近咒靈,但現在他只想接觸到對方。
與霧織游刃有余地躲過襲擊,身裹在和服中的腰肢折出一個極其柔韌的弧度,墨發側滑到右肩,恰好露出衣領下那片白皙秀頎的肌膚。
唔?
……後頸嗎?
五條悟頓了頓,下意識移開視線,朝她發動接連突襲。
與霧織心間的不耐愈發加重,輕盈的身軀躍到天窗上,轉移戰場,將窄刀橫在身前,對著空氣由下至上揮去。
瞬間將整個學校切割出一條巨大的裂縫!
開啟無下限術式的五條悟直面切割的風刃,不為所動的身軀帶著幾分慣有的散漫,回頭看了一眼秒變廢墟的學校,眼神呆滯了一秒。
「喂你這樣我又要挨揍啊……」
「唔呃!」
白色羽睫驟然震顫了幾下,他不可置信般看向自己的腰側,冰藍的眼瞳猶如碎裂的冰塊一點點延伸出縫隙。
剛剛身體的本能反應轉身閃躲了一寸,躲避了要害,但被那柄窄刀刺穿了身體。
「哇哦……」
與霧織聽著對方不知是因為驚愕還是因為疼痛,散漫的話語變得有些低啞,飽含著一種未知的興奮。
「很熟練的姿勢啊。」五條悟垂了下腦袋,捂住流血不止的腰反而露出狂氣的笑容,碎裂的藍色冰晶在他眼中凝聚成詭異的暗芒,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口吻回答。
「感覺也不是很了不起嘛。」
腕骨被握住了。
與霧織一怔,碰到了?
帶著圓框墨鏡的少年抬手將劉海往後一捋,扯起嘴角朝她笑著結印,注入強大的咒力然後用拇指抹去臉頰那抹血色。
一股令人顫栗的危險感襲來。
「蒼」
強烈的吸引力將周圍物質襲卷到他面前的區域,所碰撞的物質被倏然引爆,頃刻間將原本殘缺的學校大樓引爆!
轟隆——!
地面瞬間爆裂,化為廢墟。
一陣硝煙散去,五條悟咳嗽了幾聲。
這種術式距離越近威力越大,離他最近的與霧織必然受到最猛烈的波及。
他伸著長腿坐在廢墟上緊緊盯著煙霧中的身影,血跡不知道什麼時候沾到少女的衣襟上,此時就像被黑夜與白骨吞噬的花。
隨著湧動的裙擺與發絲,就像被剝開的花瓣層層垂落在他眼前,每一幀都令人為之窒息。
他伸出空余的手掐住自己的喉嚨,像被硬物堵塞一樣無法呼吸。
只能大口呼吸著冰涼的空氣,卻無法排泄出那股積壓在胸腔的熱氣,說不出是驚愕是憤怒還是亢奮。
最終發出一聲低沉笑聲:「哈。」
「五條同學!五條同學!」
聽到了來自咒術師同伴的呼喊聲,與霧織喘著氣移動視線,這就是現世的咒術師?強到這種程度是在開玩笑嗎!?
「五條同學!」高田輔導監督拿著冊子姍姍來遲,瞧見躺在廢墟上的銀發少年時大驚失色,「怎、怎麼回事?!」
除了他周圍空無一人。
五條悟仰頭,「……唔?」
果然看不見嗎?還是只有他才看得見?
啊,消失了。
走了嗎?
圓框墨鏡眼鏡滑落到下顎,露出線條光滑又暢快的頸項,唇角揚起近乎誇張的弧度,最終不可抑止地狂笑起來。
「哈……哈哈哈……」
高田輔助小心翼翼地靠近突然發瘋的五條悟,咽了下口水:「你沒事吧?」
「喲!有事!」
五條悟立即回答,指著自己的腰側,咧開嘴角:「你看你看你看我負傷了啊,而且好像還有些中毒,可能就快死了咳咳咳咳咳。」
「什麼!!??」
「所以忘了放「帳」和毀壞建築的事情可以不要寫上去嗎?」
***
車內。
某只白發少年癱在後座翻來覆去的躺不踏實,他單手枕著腦袋不知道在思索什麼,若有所思開口:「果然和服很漂亮吧?」
「啊……」魂不守舍的高田輔導監督點了下頭,粗略統計了一下賠償金和事故影響,要不,干脆退休吧?
五條悟掏出手機翻閱著什麼,口中喃喃:「不對啊。」
「啊?不對?」
高田輔助監督有些茫然,「哪裡不對?」
「不對不對,是這裡。」
五條悟立即坐起來胳膊肘撐著膝蓋,朝他擺了擺食指,然後指著自己的後衣領:「這裡這裡。」
「這裡?」
高田輔助監督轉頭看過去。
「就是這裡啊,後頸後頸。」
五條悟特意扯了下自己的後衣領然後捏了捏,單手托著下顎,隨著車窗外飛速掠過的光線,虹膜覆上一層晦暗不明的色彩。
「啊,有種窺視的感覺不是嗎?」
像一塊溫潤細膩的羊脂白玉。
他指尖無意識摩挲著下巴,半闔眼回想起那抹緋白交錯的身影,在月下斂眸轉身時的凜冽姿態,如枝頭不可觸碰的月影。
「啊……這麼說自古以來女子的後頸和背後曲線確實有種隱秘之美……」
高田輔助監督後知後覺地點頭,驀然回神,緊接著用力踩下剎車扭頭大喊。
「五條同學!高中生請不要討論這種話題!!!」
「請把手機裡的網站關掉!!!」
「這些在退休前我都會上報的嗚嗚嗚嗚!!!」
作者有話要說:
在手機游覽奇怪網站的5t5是什麼——!?
DK時期的悟術式還不是被動……但是大貓貓很記仇的x
有小可愛指出神明都不是天花板嗎OvO那是特指一些廣為人知的神明,設定是有些融合野良神的!無名神並不強,最早是依靠信仰維系自身存在的,有神社的正統神明也很依靠香火和信仰獲取力量。
順便下章夜鬥會出現的√感謝在2021-03-17 17:20:02~2021-03-18 16:34: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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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那家伙是故意中刀達到近身目的嗎?
僅僅只是這種程度的創傷……
與霧織盯著自己半透明的手指看了半響,還有靠近時來自他口袋中那聲奇怪的鈴響,氣息很熟悉,像注入了神力的器具。
在千年前的亂戰時期,不僅僅是咒術師也是各路鬼神紛爭登場之時,那時候便有不少咒術家族收集神器,借取神明庇護。
隨著神明的銷聲匿跡,這些東西已經不多見了。
他是哪來的?
後半夜的街道靜謐無聲,昏黃的路燈忽明忽暗編織成一片詭異的空間。
那個銀發少年手裡的東西與隱藏在墨鏡下的鋒芒,有種脫離軌道的行星即將碰撞的不詳,她停下身形微微朝身後看去。
住宅的圍牆上站在一個人影。
「喲!老熟人!」
穿著運動服與三角圍巾的紫發少年,雙手揣著兜身姿挺立颯爽的模樣,那雙藍瞳在黑暗中散發著幽幽暗光,像極了夜間熒惑的貓瞳。
與霧織怔了下,確實是熟悉的面孔,也是她不太想見到的面孔。
這下連樣子都懶得做了,她懶懶開口:「你怎麼會在這裡?」
「噫……」
紫發少年輕巧地跳下來湊近與霧織,鼻尖嗅了嗅,露出震驚的表情:「竟然是真的啊,怎麼?高天原終於混不下去了嗎?」
與霧織抿唇看他,闖入對方眼中那片煥藍之境。
與之前銀發咒術師的藍瞳不一樣,眼前這雙藍色眼睛裡沒有璀璨的光芒,幽暗的光猶如棲息在彼岸的冥燈,笑意也朦朧虛無。
「你還沒死嗎?」
與霧織緩緩出聲:「禍津神。」
「喂喂我叫夜鬥啊。」紫發少年頓了頓,清秀俊朗的輪廓逐漸在路燈下顯出,略帶稚氣的臉龐也帶上幾分不滿。
「見面就咒我死啊,神明之間應該互相多一些友愛吧?」
他露出古怪的神情,瞥她衣襟上的血跡與他感應到的氣息,瞪大了貓瞳誇張道:「被咒術師發現了?也太遜了吧?不會死吧?」
互相詛咒啊這是。
與霧織伸手輕輕抹去衣襟上血跡,朝輕飄飄地開口:「這個問題,對於無名神來說才比較重要吧。」
日本八百萬神明,萬物皆有靈。
而從願望中誕生的神明,依靠幫助人類達成願望來維系自身存在,沒有神籍與神社的無名神一旦失去信仰無人結緣,就會隨之消失。
「哈啊——!?」
夜鬥的臉龐浮上薄怒,幽暗的藍瞳驟然豎起,惡狠狠盯著與霧織從鼻子裡哼氣:「什麼啊,靠殺人獲得的神籍就這麼得意啊病禍神!?」
「你說什麼?」
與霧織聽著對方的話,眼眸不禁染上幾分深色瞪著他,少有的動怒。
「……哈?」
「就是千年前被你……」夜鬥說著語氣一滯,早就習慣針鋒相對的他還是忍不住諷刺對方。
「不管那家伙殺過多少人,做了多少惡事,被喊了多少年的怪物……」
「但身為神明的自己——」
夜鬥眼眸微微眯起:「也應該知道那是確確實實的人吧?」
與霧織出現了極短的失神,又立即恢復如常,轉身就走。
「嘁。」夜鬥不屑地哼了一聲,不禁扯起嘴角叫住她:「不管是什麼神明一旦失去信仰就會消失,你下界不也是因為這個?」
與霧織頭也不回:「我有神社,和流浪的無名神不一樣。」
聽到這話的夜鬥瞬間炸毛,朝她不滿地嚷嚷:「你那間破神社算什麼啊!我馬上就攢夠錢給自己建造一間豪華嶄新的神社!」
「……」
自己給自己建造神社的神明啊,意外的樂觀呢。
與霧織彎起唇角,忽然生出一種松快的情緒。
「喂。」
夜鬥的聲音卻低沉下來,雙手繼續揣兜尾隨著她,表情平靜地盯著她的背脊,冷不丁嗤笑一聲:「還是跟以前一樣沒變化。」
「這麼想成為真正的神明嗎你。」夜鬥仰起頭呢喃了幾句,驀地朝她問:「最近那些案件,都是你做的?」
與霧織腳步一頓,「案件?」
在學校交戰的銀發少年也問過她相同的事情。
她似乎知道問題所在了。
「果然啊……」夜鬥扶額,發出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息,瞬移到與霧織面前,慢半拍的深紫發絲落在他額前,抿緊薄唇。
「你已經影響到現世了。」
從她身上傳來一陣淡香,立即鑽入夜鬥的鼻尖,視線所捕捉到的畫面頃刻間被染上朦朧的色彩。
模糊了衣襟,模糊了腰身,還有那縷勾起的發梢。
就連腰間系上的第一根細繩都染上意味不明的含義。
就像現在這樣,夜鬥閉了閉眼睛。
就連他,只要靠近就會不由自主被動搖內心。
「願望說白了是美好與醜惡所混雜出來的欲望,而我們也就代表一種欲望的本身,越是強大的神明越會勾起人類心底的訴求與惡欲。」
「快去找土地神注冊人身。」夜鬥睜開雙眸,盯著她一字一句說,「否則你很快就會在現世引起大麻煩。」
昏黃燈光下的影子交互重疊。
與霧織怔了下,倒也不在意兩人之間的距離有多親密,只是略微皺了下眉,語氣疑惑:「有什麼關系嗎?」
「哈。」
夜鬥瞪大了眼睛,每次都能精准扭曲對方的意思,跳起腳:「你這家伙還是跟以前一樣啊!完全感受不到現世的狀況嗎?!」
「你有沒有一點身為神明的自覺啊?在這個時代無論是什麼神明,都要夾著尾巴老老實實呆著啊……」
夜鬥說著說著不禁鼻酸,屬於神明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喂喂喂你那是什麼表情啊?!」
「你腦子終於壞掉了嗎,竟然會說出這種滑稽之言。」與霧織扯了下嘴角,染上些許笑意的聲音如夜風般在耳廓打轉,完美激怒了眼前的少年。
「真是難以想像你是從殺戮中誕生的禍津神啊。」
夜鬥驟然抓住她的手腕。
兩種冰涼的觸感相互交織,傳遞著不同的心情。
「那麼你呢?」
「你又是從何種欲望中誕生出來的神明?」
「你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
***
***
「好了,完成了。」
御影輕笑著拍了拍手,臉上掛著輕松的笑意,即使被深夜吵醒也完全不會露出煩躁的模樣,遞過去一張白色紙箋。
「這是你在現世注冊的信息,哎呀如果早來幾天就好了,最近只剩下這一名少女的信息了。」
「謝謝。」
與霧織雙手接過,盯著土地神交予她的身份信息,表情有些郁郁。
用人身下界是需要找掌管當地的土地神完成注冊信息的,否則就是所謂的黑戶。
將去世不久的人類信息移到所創建完成的『人身』上,利用土地神特有的力量來延續使用,才算完成真正的下界,融入現世。
看完後與霧織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東京都立咒術高專二年級轉校生?」
?
作為剛剛和咒術師打成這樣的病禍神大人,搖身一變成了新生咒術師,與霧織內心莫名復雜起來,有些艱難地開口:「沒有別的信息了嗎?」
她抬眸瞅著對方。
「沒有了哦,最近有不少神明下界,這個身份信息還是剛剛才空余出來的。」御影笑了笑,瞧見與霧織失落的模樣只好拍了拍她的頭頂安撫。
不少神明下界……
果然和夜鬥說的一樣,信仰越來越匱乏了。
「這個身份是巫女後代,家族世代侍奉神明,被遠親舉薦入學,這樣也方便你將神力融入咒力使用。」
因為手感太好御影又接著揉了兩下發絲,收到對方微妙的視線才訕訕收回手,托著下巴問:「人身還是用自己本來的面目嗎?」
與霧織點點頭,模樣乖巧。
「完全一模一樣也不好,幫你在眼角點上顆痣吧?」
這方面與霧織倒不是特別在意,也就隨著御影擺弄自己的身體,任由對方的氣息噴灑在自己臉上。
人類軀體難以承受過載的神力,與霧織必須封印一部分神力,才算完整擁有人類的氣息。
本來就少得可憐了,還要封印一部分。
結合今天所遇上的咒術師,與霧織總算是明白夜鬥那句夾著尾巴老老實實做神的含義了,雖然很誇張不過有些體會到了。
真心酸。
她還嘲諷了人家。
但沒有悔改之心,下次還會。
御影十分善解人意:「沒關系,你擁有的和收集的神力都會放在神社,隨時都可以取回來。」
「我知道了。」
與霧織若有所思,可是神社裡還有一只不太可靠的神使,看樣子還是需要多找幾只靠譜的神使才行。
注冊完信息的與霧織半透明的身體逐漸顯形,與之前並沒有區別,只不過眼角下多了一顆淚痣,記憶也隨之浮現在腦海中。
御影牽起與霧織的手,溫熱的觸感相互摩挲著,體溫偏低的肌膚更像是握在手裡軟玉,光滑微涼。
「這樣就好了,別忘了明天去學校報到喔。」
與霧織露出敷衍的笑容:「可以不去吧。」
她只是缺一個信息而已,並不想真正體驗人類的生活。
御影也露出同樣的笑容,互相假笑:「不行喔,你所占用的信息會上報高天原,前期需要按照人類正常的生活方式,後面怎麼發展就隨你了。而且那所學校很特別,說不定會對你有幫助。」
「……」
她確信咒術師不會對她有任何幫助。
與霧織收起笑容向御影告別。
首次以人身回到自己的神社,平時在空中飄著不覺得,這回實打實站在鳥居門前的與霧織覺得這樣的神社可能連鬼都不想來住。
所以說,她的神使究竟在干什麼?
與霧織按照身份換了身紅白巫女服,說起來這身衣服也很懷念,在某人的惡趣味之下穿過好長一段時間。
白襪木屐踩在雜草叢生的青石板上,有種別樣的寧靜感。
樹林周圍卻刮起了陰風,搖晃的枝芽如同張牙舞爪的鬼影,耳邊甚至能聽見詭異的窸窣聲。
類似鬼鳴的呼嘯隱約出現在上空,與霧織一步步走上台階,然後頓住。
突然從天空中跳出一抹黑影,伴隨著『桀桀桀』的陰森笑聲,跳到她身後伸出手指,披著黃黑斑點鬥篷,漆黑的牙齒與獨眼在樹影下格外瘆人。
「人類跑到這裡是想參拜神明嗎?」
漏瑚瞧見與霧織的背影,露出得意的表情,忽然張開手臂狂笑不止:「這裡可沒有神明!」
「竟然會相信這種東西,如今的人類還是這樣愚蠢又虛假啊。」
自顧自地還嘲笑起來了。
模樣挺囂張的啊。
與霧織琢磨著,兩邊的草地倏地冒出球狀的土丘,收縮幾下後噴出幾丈高的火焰,簡直像微縮景觀裡的火山爆發。
自家神使還在滔滔不絕說著垃圾話。
「讓我把你們燒成灰燼獻給自然!用死亡與痛苦教會你們什麼才是應該祭拜的對像!」
火焰燃燒至眼前整片區域,亦如所有咒靈眼中所見的光景,被扭曲誇張的黑色硝煙占據大腦。
面對被排斥在外的虛假美好,痛苦才無比真實。
死亡面前,眾生平等。
它們才是活在真實世界裡的新人類。
刺鼻的焦灼味充斥著周圍草木生靈,那襲紅白身影從忽明忽暗的火光中走出來,抬起眼皮向下看去。
「你——」
漏瑚看見與霧織臉龐的剎那血液開始倒流,熱焰瞬間奄熄成小火苗,臉色霎時慘白慘白,手腳不斷哆嗦退後:「你你你怎麼會是是是人類的氣息啊——」
此刻她才恍然大悟。
「原來一直沒人來參拜神社是因為這個啊?」
作者有話要說:
與霧織和夜鬥是同平安時期誕生的無名神,只不過她晉升了,夜鬥還沒,平安時期的事情後面會透露一些,或許單開番外章也有可能√
主要是想讓大爺登場……
關於戰力的問題就不要糾結啦,設定是這樣嘛霧織還是很強的並且會有很多奇妙的神使,請看文案第一句嘛!拖下神壇和瀆神什麼的是我帶感的點!【捂臉
高天原是神明所居地,也可以當做神之國度,遠在雲端之上的島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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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悟還被關在禁閉室嗎?」
夏油傑聞聲合上書頁,笑眯眯回答硝子:「我覺得應該不在了。」
「也對,那家伙關不住吧。」家入硝子眨眨眼睛,匍匐在課桌上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問:「你相信他說的話嗎?」
「什麼話?」
夏油傑反問,視線投向教室的窗外。
姿勢閑逸地翹著腿看書,配上那張清雋俊美的側臉有種說不出的矜貴從容,額邊均下來的一縷發絲恰好掛在唇角邊。
「他說發現了未注冊的、超級強的、自稱神明的特級咒靈。」
家入硝子歪著腦袋想了想,那天晚上給他治療時那副興奮不已的表情,補充了一句:「還被捅了一刀。」
「原來他半夜把學校的特級咒具偷出去,是因為這個啊……」夏油傑頓了下,摸著下巴:「他是不是又炸房子了?」
「好像是一棟學校大樓和半個後山。」
夏油傑反倒訝異:「那竟然只被捅了一刀?」
做事向來目無法紀的五條同學曾有無數條『擾亂正常秩序然後假裝負傷試圖逃避責罰』的前科。
這次被關禁閉的主要原因是偷拿了學校保管的特級咒具吧。
「可是傷的不輕呢,腰側似乎被利器穿孔,不像是故意的啊。」家入硝子仔細想了想,用手比劃出傷口的長度。
「……」
夏油傑聞言微微皺眉,起身朝門口走去。
「我沒有開玩笑啊!」剛來到走廊上就聽見同桌中氣十足的喊聲,和走在前面的滿頭青筋的夜蛾老師。
「真的有啊!」
「而且長得超級好看啊!」
「穿著和服站在月光下跟傳說中的輝夜姬一樣——」
夏油傑雙手抄兜靠在牆壁上,眉目舒展,很不給面子的笑出聲。
看樣子似乎沒什麼問題。
「閉嘴!再看那些亂七八糟的網站我就沒收手機!」
五條悟立即轉移話題,摸著鼻子:「今天是不是有插班生要來啊?」
夏油傑也記起來了,看向班級主任夜蛾正道:「前幾天好像通知過,是從京都校那邊轉來的?」
「沒錯,應該馬上就到了。」夜蛾正道陰沉的表情看起來威嚴無比,然後提著五條悟的後衣領沉聲警告。
「不要再整什麼么蛾子了,給我乖乖下去把人接上來,我去教室找硝子有事。」
「知道啦。」五條悟嘟囔著抓著夏油傑的肩膀離開,一邊打著哈欠,滑落到鼻梁的圓框墨鏡,露出倦懶的蒼藍眼眸。
在禁閉室睡了一晚上,當然會精神不濟。
而且被檢查出了感冒的症狀。
他搓了搓鼻子,一路上不停埋怨:「我怎麼可能會得笨蛋才會得的病啊!」
「不是說笨蛋才不會感冒嗎?」
「哈啊?你想死哦?」
「確定要現在跟我打?」夏油傑挑眉,朝他笑眯眯地開口,馬上見五條悟把臉扭開,露個後腦勺給他看以示不屑。
夏油傑悶笑幾聲,抱著手臂走下樓,轉頭問他:「昨天的事情很棘手嗎?你拿那件咒具到底想做什麼?」
偌大的校園裡栽種的一排排青翠樹木,交錯的紅木回廊與復古的尖頂教學樓,教學設置皆是頂級配備,然而在校人員卻是肉眼可見的少。
空曠又寂靜。
「傑,我是說認真的。」
五條悟立即把腦袋轉回來,銀色的碎發在風中微揚,語氣從未有過的認真:「深夜一點三十六分,在G校園二樓的女生洗手間裡,我親眼見到二級咒靈被祓除。」
「祓除者,不是人類,也沒有術式殘穢。」
排除了詛咒師的這個可能因素。
「……女生洗手間?」
五條悟瞪圓了眼睛咆哮:「重點不是這個啊!!!」
「好好、我知道了。」
一陣涼風吹動起夏油傑眼尾旁的發絲,他思索了會兒,當然不懷疑五條悟說的話,表情若有所思:「咒靈之間也會互相啃食殘殺……」
「不是,傑,你沒認真聽我說的話。」五條悟語氣低沉:「不是殺掉,是祓除。」
咒靈不可能會『祓除』咒靈。
夏油傑瞳孔微微收縮,腳步也停了下來,瞬間明白了對方所想表達的意思,輕輕吐了口氣,揚眉道:「然後長得很漂亮?」
「啊、啊?」
五條悟仔細想了想,認真點頭:「嗯。」
「像輝夜姬?」
「嗯。」
「把你手機給我看看。」
「……」蒼藍的眼眸頓時堆滿不可置信,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看起來又憤怒又委屈,「你不信我??」
夏油傑端詳著五條悟的神色,墨色的眼中似蘊含了無數暗湧的漩渦,被他輕輕一眨又平息成溫柔的水面,順勢接過話:「就算相信了悟的話,這種特殊情況上報的話,按照高層的解決手段……」
「搞不好真的會引起咒術界的動亂吧。」
「所以啊……」
五條悟雙手枕著腦袋,仰頭望天,「等我調查清楚了再說吧,省得那些上層一把年紀了還提心吊膽,說我恐嚇老人家啊。」
「真貼心啊,他們應該會感激地請你去禁閉室喝茶吧。」
「什麼茶,奶茶嗎?」
「……」
兩人在學校的門口的台階上光明正大討論著,兩道修長的身影如天神般佇立與世間,全然掩不住骨子裡的無畏從容。
「反正不管是什麼東西,只要存在危害我們也一定會解決掉。」
「是吧,傑。」
夏油傑聽著對方自信滿滿的話腳步停在台階頂層,眺望著下方即將走上來的新生,微風拂面的涼爽感有種說不出的恣意暢快。
「嗯,我們可是最強。」
他們是問題兒童,也是最強組合。
溫和俊美的臉上浮上興致盎然的笑意,夏油傑沉吟一聲:「我還真想看看呢……介於人類與咒靈之間的,第三種存在。」
「對了,那件咒具怎麼樣?好用嗎?」
五條悟伸手撥動了幾下柔軟的發絲,嘴角展開笑容,一邊舒展手臂關節:「哈,很有用啊。」
讓他發現了這麼有趣的東西。
不愧是天元大人收藏的特級咒具之一啊。
「喂!!五條悟!給我滾下來啊!!」
一聲尖銳的怒吼將裝逼的二人組驚醒,五條悟彎腰看下去。
只見穿著巫女服的歌姬抱著大包小包的紙箱站在台階下,氣喘吁吁地怒喊:「耍什麼帥啊!快點下來幫忙!」
「真是的,明明就很有力氣啊歌姬。」
五條悟掏了掏耳朵懶洋洋回答,從台階上一躍而下,瞧著歌姬手上的重物,立即垮起個批臉:「啊?為什麼還要搬東西啊?」
「給我用敬語啊混蛋!這是剛撥下來的教學用具!」歌姬氣得直冒青筋,不滿地抱怨:「每年要損壞多少教具你們心裡沒數嗎!?」
說完歌姬轉頭朝一臉好奇的夏油傑開口:「夏油君,麻煩你也幫新同學拿一下行李吧。」
「沒問題。」
夏油傑還是很維護自己對外的形像,雖然很想把咒靈放出來使喚,不過考慮到是新同學的緣故,還是很親切地伸手去接。
挪開少女遮擋在身前的行李,陽光投射下的絢麗光暈頃刻間在發絲散開,紅白巫女服將身形完美勾勒出來。
肌膚雪白,五官精致,如同傳統女兒節所擺設的櫥窗人偶。
饒是他也不禁屏住呼吸了一秒。
還真是,好看到過分啊。
與霧織朝他感激一笑:「謝謝。」
而這邊剛接過紙箱的五條悟頓時手一松,下巴差點掉到地上,圓框墨鏡也十分滑稽的落下鼻梁,毫不掩飾震驚的表情。
兩人同時怔住。
甚至安靜的有些詭異。
「怎麼了?」
夏油傑及時回神看見好友這幅表情,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暗暗慶幸自己沒有像他這樣失態,彎起溫和的嘴角介紹自己和悟:
「我們是二年級生,你以後的同班同學,歡迎入學。」
「…………」
與霧織不自覺擴大的瞳孔顫了顫,唇角的弧度有些僵硬,仍舊謙遜有禮:「我是與霧織,請多指教。」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冤家路窄?還是命中注定?
不,只不過是不太妙的巧合。
五條悟神情變得古怪詭異,長腿跨過地上的東西直徑走近與霧織,伸出食指扯下自己的小圓墨鏡,那雙瑰麗藍瞳頃刻顯形。
夏油傑聞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悟?」
這裡是高專的結界內側,咒術界最安全的地方,任何異常氣息都會第一時間被感應。
「傑!你快看!!!」
「就是她啊!輝夜姬啊!!」五條悟驟然瞪起那雙又圓又大的瞳孔,宛如炸毛的大白貓,一拳揮在身旁摯友的肩上!
「?!!」
夏油傑被猝不及防地錘了個踉蹌,差點撞到眼前的新同學,急忙道,「抱歉。」
與霧織搖搖頭,抿了下唇有些疑惑。
這家伙在說什麼?
只見夏油傑迅速扭頭,用手臂勒住五條悟的脖子姿勢熟練的鎖喉,皮笑肉不笑地開口:「給我好好自我介紹。」
「咳、咳咳!喂!傑!放手!!」
五條悟漲紅了臉掙扎起來,但心思不知道轉了多少回,歌姬黑著臉解釋:「喂,霧織可是我遠親那邊的孩子,不准欺負人家。」
歌姬的遠親?
五條悟微怔了會兒,蒼藍的眼眸眨了兩下。
恢復自由後的五條悟揉了揉脖子,高挑的身軀四肢纖長而有力,輕而易舉將體型嬌小的少女掩埋在自己的陰影中。
清澈的藍瞳流轉著細碎的光,他塌下腰身,帶著幾分耐人尋味的語調。
「應該不會有人不知道我的名字吧?與霧織同學?」
畢竟連六眼都找不到的破綻,才更加值得去細細揣摩。
歌姬眯了眯眼睛,立即擋在與霧織面前,咬准重音一字一句道:「你們兩個最好離她遠一點,敢帶壞她我絕對不饒你們。」
好樣的。
與霧織甚至想給歌姬鼓掌。
「這麼說稍微有點傷心呢,畢竟以後可是同學了。」夏油傑彎起狹長的眼眉,清風朗月般的聲音徐徐遣散了僵冷的氛圍。
「就是因為和人渣做同學才更擔心好嗎!?」
歌姬翻了個白眼,重新抱起紙箱,催促著大家上去找夜蛾老師報道,順便解答他們的疑問。
「霧織是遠在平城縣的神月家么女,雖然是同一個本家,但那邊的傳統相當古老,需要留在神社修行,侍奉神明到一定年齡才能出來。」
「不過她的學習能力很強,不到兩個月就趕上二年級的課程了,京都校因為一些原因不收插班生了,所以我才帶她過來。」
夏油傑附和:「難怪和歌姬穿著一樣的衣服。」
「侍奉神明?」
五條悟抓到語句中的關鍵詞,卷翹的白色羽睫煽動了兩下,視線滑到眼前目不斜視的少女身上,刻意拉長語調:
「正巧我最近在研究這方面的事情呢,正好想請新同學告訴我……」
「世界上真的存在神明嗎?」
「……」
與霧織腳步一頓,歌姬欲言又止,夏油傑好奇。
感覺真差。
這家伙不管什麼時候都這麼煩嗎。
「這種事情因人而異吧。」與霧織微微一笑,說出了模棱兩可的話,也符合世上大多人類對於未知事物的概念。
五條悟眯眸追問:「什麼意思?」
與霧織耐心解釋:「族老經常教導我們萬物有靈,而緣系萬物,只要懷揣虔誠之心,亦可結緣,反之則無緣。」
「沒錯。」歌姬似有領悟地點點頭,夏油傑緩緩總結:「說到底還是信則有不信則無。」
「有的話,那些神明能做什麼呢?」蒼藍的眼眸繼續不依不饒。
你真的好煩啊。
「誰知道呢。」與霧織敷衍道。
「欸?連新同學都不知道嗎?這樣倒顯得神明並沒有值得被虔誠的地方啊?」五條悟漫不經心的語調,仿佛在刻意找茬。
「……」與霧織一滯。
只見她蔥白的指尖動了兩下,又想到御影的叮囑忍了下來。
盡量遵循下界的秩序。
嘖。
作者有話要說:
這就是即將展開的青春啊——
高專悟還是挺活潑的,但瘋也是骨子裡的
下面有請二號患者登場√感謝在2021-03-19 17:12:29~2021-03-20 18:02: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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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這就是插班生嗎?」
家入硝子雙手背在身後,好奇地盯著與霧織瞧個不停,發出淡淡驚嘆:「好漂亮,而且眼角和我一樣也有顆痣欸。」
「痣?」
五條悟這才注意到與霧織眼角的痣,微微挑眉,昨天明明還沒有這顆痣的。
「您好,我叫與霧織。」
與霧織微微鞠躬,禮數到位,一看就是優等生的模樣。
夜蛾正道滿意地點點頭,相比另外兩個不讓人省心的臭小子,對與霧織簡直怎麼看怎麼順眼,清了下嗓子:「你們剛剛應該互相認識了吧?」
「我是二年級的班級主任,這是家入硝子,歡迎你霧織同學。」
家入硝子朝她揮揮手,揚起友好的笑臉:「你好喔,聽說你是歌姬前輩的遠親嗎?」
「是的。」
與霧織笑了笑,信息上來說是這樣。
夜蛾正道嘆了口氣:「這樣二年級人數就有四名了。」
「……」
四、四名?
與霧織有些茫然。
沒想到現世咒術師竟然這麼稀少。
「全日宿制,平時在學校完成課業和祓除咒靈的課外任務,一年一次校內評級,三年一次咒術師考核,霧織同學錯過了上次的評級所以會先按照低等級術師安排任務……」
「報告!」
五條悟倏然伸手,語氣輕快提議道:「不如先簡單測試一下吧?」
「畢竟是歌·姬·前·輩的遠親,直接跳到二年級的優等生欸,怎麼看都不可能是低等級水准吧?」
「把你那捧讀的語調收回去,惡不惡心啊!」歌姬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夏油傑若有所思,指腹摩挲著下顎:「沒錯,這樣對霧織同學似乎也不公平。」
夜蛾正道聞言看了一眼低眉順眼的與霧織,思索了片刻沉聲道:「上午正好是實戰課,到時候看看吧。」
五條悟捏緊拳頭歡呼:「好耶!」
「……」
與霧織聽著隔壁拳頭捏得咯嘣響的五條悟,扯了下嘴角。
這家伙……
夏油傑唇角彎了彎,有些無奈:「就跟往常一樣訓練吧?」
夜蛾正道:「嗯,歌姬也可以回去了。」
歌姬一步三回頭地看向自家後輩,緊緊拉住家入硝子的手叮囑:「你們千萬不要被這兩個人渣帶壞了啊,霧織從本家出來的時間不長,很容易走上歧途的。」
「不會的,我會看好霧織同學的。」
家入硝子干笑兩聲,好不容易把歌姬送走,主動和與霧織搭話:「我們去場外訓練操場吧?」
「麻煩你了。」
與霧織扯了扯嘴角,有股視線不斷在剮蹭她的背脊。
「不用這麼見外喔。」
夏油傑拍了拍五條悟的肩膀,有些無奈:「喂,收斂一下啊。」
「嘁,我能吃了她不成。」
五條悟嗤笑一聲,雙手抄兜走到與霧織身邊頓了下,彎下腰輕松按住她的肩膀,漂亮的唇線上揚:「以後請多多指教了啊。」
「霧織同學。」
被刻意壓低的嗓音,將纏繞在舌尖上的話語賦予了另一層含義,溫熱的吐息在耳廓直打轉,浮於表面的笑意讓心髒如墜冰窟。
與霧織狠狠抿了下唇,眼眸微眯。
有股糟糕的感覺。
但……
也沒道理怕他吧。
走到空曠的訓練場,整個高專校園非常大,蒼翠的枝葉勾勒出一幅隱世桃源,這樣的環境確實很適合修行。
與霧織挽著袖子腳步款款,看起來更像是養尊處優的貴族小姐,經過紅木回廊時家入硝子悄悄在她耳邊說:
「這兩個家伙實戰真的超惡劣的,不想繼續的話記得要舉手示意,對了受了傷的話可以直接來找我喔。」
家入硝子朝她眨了眨眼睛。
治愈型術式嗎……
不,應該說的是反轉術式吧。
與霧織搜索著腦中的信息,這種術式在平安時期是很稀有的,因為用途非常多變神秘也更加難以學習,大多擁有者也只會用於治愈。
術式都是與生俱來的,高等術師百分之九十都是天賦承傳。
而反轉術式是唯一可以後天學會的術式。
因為嚴格來說,反轉術式並不是真正的術式,而是將通常使用的負能量咒力經過反轉輸出成正能量來使用,其實只要通曉了原理就很容易學會。
這些咒術知識……
還是宿儺那家伙教給自己的……
與霧織眼一閉,睜開又恢復成平靜的水面。
抵達場地後五條悟率先跳到沙場中心,抬手捏了捏指骨發出清脆的聲響。
想到腰上的傷,將陰惻惻的目光掩藏在墨鏡後,開始活動腿部的筋骨和拉伸,展現出身體極強的柔韌性。
夏油傑端詳了半響,「悟,你的敵意好像很大啊。」
五條悟否定:「不,這是對新同學友善的好奇,你不懂。」
「……別太好奇了,那不是什麼好兆頭。」
夏油傑瞥了他一眼,手臂搭上銀發少年的肩膀囑咐著,朝台階上的幾人揚眉,狹長的眼眸掃過尾後的少女。
與霧織也在同時打量著他。
寬闊的燈籠褲與束起的丸子頭,額邊落下的一縷發絲倒是讓臉龐柔和不少,耳垂上的黑色擴耳釘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展露出別樣的佛性。
「實戰課是兩人一組對打,他們兩個你自由選擇。」
夜蛾正道淡淡道完,雙手背在身後,他也正想看看被京都校放棄的學生,實力到底怎麼樣。
與霧織看向沙場的兩個人。
果然硝子不在可選的範疇,身為稀有術式的擁有者可以避免戰鬥麼?
視線恰好對上夏油傑那雙點漆墨色的瞳仁,散發出親切的笑意。
決定了。
「那麼就麻煩夏油同學了。」與霧織語調輕柔,果不其然五條悟冷哼了一聲,不情不願地被夜蛾正道拖走,蹲在沙場邊。
距離戰場最近的地方。
縈繞在心尖的問題逐漸變質,悄然爬上警戒的神經線。
「霧織同學,我會點到為止的。」
夏油傑單薄的眼皮彎出溫柔的弧度,盡管眉梢的笑意不斷擴大,也掩不住骨子裡的桀驁與輕慢。
「那麼失禮了。」
與霧織態度依舊溫和有禮,身影朝面前的丸子頭少年襲過去,雖然身形很快但馬上就被對方察覺,挪動腳步輕巧躲開一擊。
論體術的話他也不差哦。
「不用術式嗎?」
不過說實話夏油傑有些好奇對方的術式,他一面躲開接下來的突襲,漸漸發覺有些不太對勁,進攻的方式很熟練而且逐漸摸索到了他的動向。
接下來的每一招都是在預判,夏油傑頓了下,由躲避換成招架之時決定不再讓著對方,迅速轉變方位靠近她。
剎那間,嗅到了對方發絲間的冷香。
他不由自主地警惕辨認起來,似乎是山林的味道,花朵與野果還有清溪的微甜。
模糊的感官與剎時的遐想被完全具現化在腦中,夏油傑微不可聞地皺了下眉,眼眸加深,擦過她的發絲被拉開了幾步距離。
這樣的速度果然太慢了。
與霧織凝神,腳下在沙場劃出深痕,寬松的裙擺微微搖曳著,然後驀然抬腿朝身側的少年踢去!
嗯?
夏油傑向後彎腰游刃有余地躲過,反手抓住與霧織的腳踝,包裹在白色中襪裡的足踝被牢牢控制在掌心。
帶著薄繭的指腹不自覺收緊,似乎不小心扯下一截短襪,露出白皙的內踝。
令人忍不住想窺視全貌的莫名欲望。
他移開視線,好心提醒:「女孩子還是盡量避免這種攻勢比較好。」
話雖如此。
自己不也沒放手嗎?
夏油傑後知後覺松開手,拇指的指腹輕輕擦過自己嘴角,下一刻順勢轉身到她身側,將她用力過肩摔!
很顯而易見的近身搏鬥術。
與霧織身軀在騰空的剎那亮起白色輪廓的微光,被包裹其中的發絲揚起,有種不可褻瀆的神聖感。
什麼?
夏油傑愣了一下,晃神間與霧織被輕盈的力量托住身軀緩和落地,剛剛的衝擊力被抵消了?
接下來無論發動什麼攻擊都被輕而易舉的抵消,攻擊性被削弱了,這是什麼術式?
為了進一步的測驗對方的實力,夏油傑進入了半戰鬥狀態。
[咒靈操術]
肩膀上空倏然出一個小型的黑色漩渦,由咒靈組成的異形鑽出來朝與霧織的襲擊,不斷蠕動的肢體爭搶著抓住對方的腳。
「老師,傑用術式了。」
家入硝子看得目不轉睛,有些擔憂地出聲。
「霧織同學的咒力輸出很少見。」夜蛾正道緊緊盯著戰況,不會有錯的,那不是尋常的咒力,「你怎麼看?悟?」
「啊。」
五條悟抱著手臂發出一聲哂笑,懶洋洋地回答:「是啊,這應該是硝子最熟悉的吧,將咒力正向輸出。」
負向情緒=咒力,主要用於發動術式和強化器官和□□,而反過來將咒力正向輸出,卻沒幾個人能做到。
家入硝子是恰好能做到的稀有術式者,她眨眨眼睛,「好像是誒,很熟悉的感覺,不過她並不是用來治療……」
「而是用來削弱。」
正向輸出的咒力,能完美壓制通常的咒力。
被不斷削弱的咒靈仍舊纏住與霧織,騰升起一股不耐之意,干脆被她抬手利落地撕開,霎時炸開一朵朵黑色血花。
「你——」
夏油傑微微驚愕,雖然他放出來的只是一些不會傷人的低等咒靈,但被她這樣徒手撕開……
很有視覺衝擊的效果啊。
在炸開的肢體與黑色液體中恰好和她對視上,兩種不同黑色的瞳孔所交錯在一起,迤邐出一片被墨色漸染的美感。
隨著呼吸帶起的氣流扯動心髒,像敲擊著胸腔的擂鼓。
喉腔開始不自覺干澀,症狀初現。
「……」
五條悟忽覺不對勁,高聲打斷:「喂,好了吧?」
與霧織聞聲落地,卻因為不太熟悉力量與咒力之間的轉換,向前踉蹌了幾步。
「小心。」
夏油傑咽下喉間的不適,扶著她的肩膀詢問了一句:「沒事吧?」
「唔……!!」
——那是什麼啊!
「我沒事!」與霧織驟然瞪大了眼睛,有些失態的退後兩步站穩,忙不迭地離他遠了一些。
為什麼會是這種味道?
低迷、粘稠、又令人窒息。
明明是咒術師體內卻融彙著無數負面情緒形成的咒靈。
她喘了幾口氣,平緩那股作嘔的氣息。
咒術師,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啊。
***
***
夏油傑保持著剛剛的姿勢不變,只是表情有些凝滯:「嗯……?」
好像,被嫌棄了?
家入硝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沒關系,你和悟都一樣。」
五條悟扭頭看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也算神明下界的生活體驗了……但是她,莫得感情,甚至想當天退學(?
第七章
***
女生宿舍。
「你好厲害啊霧織同學。」
家入硝子彎腰從販賣機裡拿出兩罐果汁,朝她遞了一瓶果汁,接收到與霧織疑惑的視線同時噗呲一聲笑出來。
她手比劃著,斟酌著語句:「嗯……就是……你是我見過第一個手撕咒靈的女孩子。」
那當然——
是因為沒有趁手的武器啊。
與霧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我也被嚇到了,忽然出現的咒靈。」
「啊,那是傑的術式,可以收復操縱咒靈,高專裡不會真的出現這些東西啦。」家入硝子連忙朝她擺擺手,歪著腦袋回想那時候夏油傑的表情。
「傑好像也被你嚇到了,哈哈。」
與霧織了然:「原來是這樣啊,夏油同學的術式真是特別。」
難怪會聞到這麼濃烈的咒靈味道。
家入硝子喝了一口罐裝果汁,朝她眨眨眼睛:「你也是啊,沒想到你也會反轉術式,真的沒人教過你嗎?」
「沒有。」與霧織搖搖頭,開始胡扯:「可能因為從小在神社長大,更能領悟到一些自然的真諦,對修行很有幫助。」
「神社啊……」
「想起來了,霧織同學和歌姬前輩來自一樣的本家。」家入硝子湧起了濃郁的好奇心,眨巴眨巴眼睛看她:「聽說巫女會侍奉神明什麼的……?」
「……嗯,是這樣沒錯。」
與霧織皮笑肉不笑,白天被五條悟問過一次的她隱約察覺到梅開二度的趨勢。
「那神明真的存在嗎?」家入硝子好奇滿滿。
「…………」
「我個人認為……是存在的。」
與霧織極短的思索過後,回答與白天截然相反,淺抿了一口果汁:「神明不是實現願望的工具,更像是從臆想中誕生的期望。」
說著與霧織頓了頓,還是有所保留:「不過它們究竟存在與肉眼上的主觀判斷,還是真實存在這也因人而異。」
「說的也是。」家入硝子若有所思地笑起來,將喝完的空罐丟進垃圾桶,眼神有些不太一樣了,感嘆道:
「真不愧是巫女啊,神明不是實現願望的工具,卻每年初詣都會去神社或者寺廟參拜,祈求平安。」
很矛盾不是嗎?
尋求自我期盼也是對信仰的一種利用。
與霧織頓了下,試探性地問她:「你也會去祈願嗎?」
咒術師的祈願,很多神明都會願意優先聆聽,畢竟這類人身上產出的信仰與力量,比普通人強烈很多。
「我嗎?」
家入硝子站起來舒展腰身,幾乎沒花什麼時間思考:「真要說有什麼願望的話,之前是順利入學,現在的話那就順利畢業好了。」
完全不強烈的願望。
沒有達到實現的價值。
……稍微有些氣餒。
「真要說的話……」
家入硝子好像想到什麼,口中喃喃:「歌姬前輩的願望倒是一直沒有變過,每年都會寫滿滿一牆的紙箋和繪馬還有風鈴和天燈千紙鶴……」
「誒?寫了什麼?」與霧織仰頭,有些好奇。
她笑眯眯地開口:「五條悟去死。」
「……」
這種願望太強烈了。
有種即將堆積成怨氣的感覺。
但是。
那是詛咒吧。
***
***
由於和家入硝子擁有一樣的稀有術式,所以與霧織更多的時間不是留在教室,而是高專的實驗室。
家入硝子坐在實驗室裡托著下巴,發出一聲驚嘆。
「很適合啊,果然現役JK就是要穿制服才叫JK嘛。」
「不、不會覺得奇怪嗎?」
與霧織下意識扯著裙擺,只覺得大腿涼颼颼的。
過於白皙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令人有種擔心下一刻會不會氧化掉的錯覺。
對於常年穿著和服與巫女服的人來說非常不習慣。
由於高專管理的松散性和傳統關系,與霧織和歌姬一樣被特許可以穿巫女服學習,只需要在特殊場合換上校服就可以了。
墨發柔順地垂在腦後,搖曳在腰間的發梢勾勒出纖細的線條,完美展現出青春少女的身姿。
進入實驗室自然是不方便穿著寬大的巫女服,所以才換上輕便的制服方便操作,家入硝子指了指她的衣襟提醒。
「這裡,沒扣好。」
與霧織低頭看去,衣領的紐扣松散了。
怎麼樣都無所謂吧。
反正做完實驗她就會換回來。
沒等與霧織做出反應,硝子嘆了口氣從高椅上跳下來,幫她系好紐扣,溫柔的氣息撲面而來。
與霧織愣了下,「家入同學真是溫柔。」
太親近了吧。
兩人貼近的距離,足以交換呼吸。
「不啊。」家入硝子漫不經心地回答,指尖滑動在領口,緩慢移動著瞳孔帶動了那顆小巧的淚痣,朝與霧織俏皮地眨了下眼。
「這是霧織同學限定。」
嗯?
僅限於我的友善還是?
「謝謝,那我們開始吧。」與霧織掩去眸中的疑惑與她擦肩,走到實驗桌前盯著白布上的小白鼠。
「……」
家入硝子保持著系紐扣的動作不變,似乎怔了一下。
隨後又恢復如常走到她身邊講解起來,比起跟那些老師學習書面上的術式知識,果然還是跟漂亮可愛的女孩子一起學習比較開心。
想著家入硝子指尖的轉筆停下,眼眸移到對方眼角的淚痣下。
同樣的地方,
同樣的痣啊。
有種照鏡子的感覺。
仔細看看那樣專注的眼神、微抿的粉色唇角、撩起發絲的耳後、還有時不時因不習慣而摩挲合攏的雙腿……
很像卻又不太像。
逐漸被模糊的視覺與神經,像霧氣一樣寸寸覆蓋對方的側顏,使她忍不住湊近那顆淚痣看了看。
真是好看。
「怎麼了?」
啊,被注意到了。
「沒什麼,只是很喜歡霧織眼角的痣。」
與霧織摸了摸御影點上去的痣,歪了下腦袋抬眸看去:「你不是也有嗎?」
家入硝子沉吟般伸出指尖點了點自己的臉頰,同樣歪著腦袋笑道:「是啊,所以我也很喜歡我自己。」
與霧織輕笑一聲,繼續轉頭盯著實驗品看,忽略掉對方的微妙變化的眼神。
——就像喜愛自己一樣的喜愛。
人類果然最愛的還是自己吧,也會因為想滿足自己的需求才去喜愛別人。
還真是蠻新奇的體驗。
「下課後我們一起去吃飯吧,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店喔。」
家入硝子發出邀請,向她伸出柔軟的手掌,微微一笑。
「衣服等會再換回來吧?那家店需要排隊,我們早點過去比較好。」
其實也不需要排多久的隊吧,只不過想讓她穿上和自己同樣的校服,於是就這樣提議了。
「好。」
果然又答應了。
是會讓人得寸進尺的性格呢。
兩人走在路上倒是吸引了不少過往人群的視線,車水馬龍的街道充斥著屬於人間的煙火氣,紛繁喧鬧。
與霧織倒是有些出神。
因為很久沒有這樣逛街了。
最後一次似乎是和裡梅參加平安祭典。
「到了,雪之屋的食物都超受歡迎噢,你看裡面已經坐滿了。」家入硝子拉著與霧織進去看了看,瞥見外面露台還有零散的位置,趕緊推著她過去。
「我去點餐,今天就由我來請客吧,霧織同學想吃什麼?」
最好的方案就是讓與霧織坐在這裡占位置,她小跑到櫃台排隊點餐。
但是讓漂亮的JK單獨坐在這裡,毫無疑問會吸引不少搭訕者前來。
只不過是詢問聯系方式而已,這些手機號或者郵件地址什麼的對於她而言,又不是特別重要的東西。
雖然意義不明,但和隨手施發善心差不多吧?
也總有一些厚臉皮的家伙圍著與霧織,口若懸河般講了起來:「真的不考慮加入我們經紀公司嗎?我保證你會大火喔?像你這樣的高中女生完全不需要努力就可以成功啊……」
偶像出道啊……
與霧織竟然煞有其事地考慮起來。
男人見狀有戲,便自顧自坐上了硝子的位置,與她平視侃侃而談,與霧織端起的笑容有些變淡,輕聲道:
「起來。」
稍微,泄露出了一點點傲慢的口氣。
「啊?」
男人的長篇大論被打斷了也不覺惱,聽到對方清泠的聲音身體不自覺前驅,聞到隱隱的淡香露出著迷的神色:「可愛的小姐,你說什麼?」
「她說啊——」
另一聲更為張揚輕慢的語調響起。
男人的後衣領下一秒被毫不留情提了起來,矮小的身軀被迫騰空離開座位,被衣領勒住脖子無法呼吸,漲紅了臉不斷掙扎。
「放、放開我!」
穿著黑色校服的白發少年滿臉不耐煩,以身高一米九的身高優勢輕而易舉將男人提溜到面前,透過小圓墨鏡盯著他重復一遍。
「起·來·噢?」
「嘛,要認真聽可愛小姐的話啊。」
另一個同樣校服丸子頭少年抱著手臂從他身後冒出來,眼眸彎起一條弧線,笑吟吟的表情不自覺聯想到狐狸這類狡猾的生物。
「對、對不起!!!」
被兩座一米九的陰影所徹底籠罩,男人的身形頓時僵住,哆哆嗦嗦道完歉從店裡慌忙逃竄。
這場小小的騷動也成功平息了其他人蠢蠢欲動的心思,埋頭干飯。
「真是的,好不容易趕在吃午飯的時候回來。」五條悟甩甩手似乎摸到了什麼髒東西,然後自顧自坐到與霧織旁邊的椅子上,翹起二郎腿抱怨個不停。
「剛收拾完那些惡心的東西,結果又要來收拾不像話的成年人啊。」
聽聽這是一個高中生應該說的話嗎。
「喂喂你才十七歲吧?」
夏油傑掀起單薄的眼皮,斜睨了他一眼,轉頭朝與霧織露出自我感覺相當良好的笑容,很順理成章地坐下。
出現了,真空地帶。
還有搭訕者必備的垃圾說辭。
「這麼巧,來吃飯嗎?」
「好像只有這裡有空位啊。」
「那就一起吧?」
與霧織笑容消失:「…………」
有一說一,你們也很煩人。
作者有話要說:
啊出現,垃圾DK的搭訕語錄,歡迎補充!
每年京都校的趣味競猜:歌姬前輩今年的新年願望是:_____
感謝在2021-03-21 17:44:36~2021-03-22 16:32: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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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傑?悟?」
端著餐盤的家入硝子腳步一頓,有些不明所以:「你們怎麼會在這?任務地點不是在群馬縣嗎?」
起碼可是一天來回的路程啊。
「是啊,那邊的東西不好吃,就干脆搭便車回來了真是累死了啊。」
五條悟的坐姿可以說跟性格一樣史上最差,仰著毛乎乎的銀色腦袋哀嘆,一雙大長腿就這麼岔開坐,手臂也懶洋洋地搭在椅背上。
「正好也沒有吃飯,所以就到這家店來了。」
「沒想到你們會一起出來吃飯啊。」夏油傑胳膊肘撐著桌面扶起側臉,盯著中間的與霧織,眼眸掃過對方的衣襟,線條優美的天鵝頸延伸至領口深處被掩藏。
「終於換上校服了,霧織……同學。」
後面的兩個字被巧妙地隱沒在尾音中。
夏油傑托著側臉的指尖掃過眼尾,被掩的視線順著對方的衣襟滑落。
深色的校服短裙不及膝蓋,露出半截白皙的大腿,細膩的肌膚觀感引發更深層次的遐想。
難怪吸引了這麼多搭訕者。
「嘖,真醜。」
五條悟揉著腦袋,簡單打量了幾眼與霧織,喉結微不可聞的滑動了幾下又撇開眼神,嘟囔幾句:「還不如之前的那個什麼巫服。」
夏油傑跟與霧織異口同聲:「這叫巫女服。」
沒常識的小鬼。
「因為是歌姬本家那邊的遠親,所以有不少傳統的習俗。」夏油傑解釋完盯著餐盤上香噴噴的午餐,瞥了他一眼。
「還沒有點餐啊悟。」
「啊?」
五條悟扭頭看了一眼還在排隊的點餐台,露出嫌棄的表情:「你自己去啦!這裡不是有東西吃嗎?」
「這是我和霧織點的,絕對不夠你們吃,乖乖去排隊點餐。」
家入硝子警惕地護住食物,將餐盤上的火腿面包遞給她,「這是最近超多人點的新品哦。」
與霧織咬了一口,頂著兩人灼灼的視線逐漸露出微妙的表情。
味道……還挺復雜的。
現世的食物口味倒是越來越多了。
「這是什麼?」五條悟指著她手中的面包,纖白的手指捏著金燦燦的酥皮面包,有種分外美味的視覺濾鏡,他湊過去輕嗅。
與霧織蹙眉,剛想說什麼卻頓住了。
五條悟那張臉越湊越近,香甜軟綿的氣息勾起了濃郁的飢餓感,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這熟悉的表情和招數夏油傑忽感不妙。
「喂……」
「啊嗚。」
猝不及防地一口咬了下去。
「!!!!」
家入硝子驚了一下,盯著與霧織手中頓時只剩一半的面包。
「……」
夏油傑面無表情地撐著額角,果然,慢了一步。
還以為他不會做到這個地步……低估了這家伙的行動力。
「你、你……」
與霧織有些傻眼了。
竟、竟然一口吃掉了這麼多?
這是什麼深淵巨口!?
「唔,真的是新品嗎?」五條悟一邊咀嚼著嘴裡的食物,一邊鼓起腮棒口齒不清地埋怨,「居然是鹹口的啊!太難吃了!」
勉為其難咽下去的五條悟目光停留在對方臉上,似乎特意想看看與霧織的反應,故意用拇指慢條斯理抹去嘴角的面包屑。
「給你推薦另一款奶油草莓糖霜面包,至於這種,丟掉也可以噢。」
與霧織扯了下嘴角,按捺著額角的青筋回應:「……是嗎,不過請不要浪費食物,下次還是請五條同學自己去買吧。」
五條悟托腮:「被我吃掉不算浪費食物噢。」
與霧織雖然變了臉色,但仍舊泰然自若地拿起面包繼續食用,畢竟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你……」
夏油傑微愣,表情略微遲疑:「不介意嗎?」
「介意什麼?」
與霧織分出余光看他。
「如果是我拿著那家伙吃過的東西,會毫不猶豫丟掉吧。」家入硝子艱難地咽了下去,想了想發出肯定的言論。
「真冷淡呢。」
五條悟倒是沒什麼驚訝的,笑眯眯地盯著與霧織。
大概是本來就覺得對方不是普通的存在,就算找不到證據也堅定認為,所以這樣反而更加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
與霧織頓了下,只是這樣就丟掉食物嗎?
說的也是。
現在的人類完全不需要擔憂衣食的問題,就連像她這樣的高中生也有所謂的『不需要努力也能輕松成功』的途徑。
她誕生之初的時期,那時候食物非常不可多得,村民的大部分糧食必須上繳給貴族與前線士兵。
加上戰亂,幾乎所有病災都是由食物引起的飢荒而不斷變異蔓延。
相對的,那時候許多人的願望僅僅只是果腹溫飽。
愈發接觸現世的與霧織,也必不可免的回想起從前,她轉頭看向夏油傑。
「你也是嗎?」
「……啊?」
夏油傑看了一眼似乎心情極佳的摯友,指尖摩挲著下巴沉思片刻,雖然很想告訴她丟掉比較好,卻還是誠實道:「倒也不會,除非他吃的很惡心。」
比如吃過之後嫌棄味道不好,又吐回去還給他。
一般這種情況是很難和平收尾。
「喂喂,什麼叫很惡心?」五條悟不滿了,露出鄙夷的神情:「我可是好心幫你先嘗嘗味道啊,是傑你的品味太差了吧!」
「被嗜甜導致大腦生蛀蟲的幼稚兒童這麼說真不爽。」
「你想打架嗎?」
「輸的人去點餐?」
「走!」
家入硝子面無表情地咬了一口面包,望著兩名幼稚DK勾肩搭背走了出去,目光又移到與霧織的手中。
慢條斯理進食的模樣看起來似乎真的不介意。
「總覺得別人手裡的食物看起來要好吃一點。」
腦海中浮現出五條悟經常掛在嘴邊的垃圾話,家入硝子指了指對方的面包,「我也可以嘗一口嗎?」
明明是一樣的餐點,與霧織卻沒有任何猶疑地遞過去。
畢竟本來就是人家買的。
見她抬手挽起耳邊的短發,照著與霧織咬過的位置淺淺地咬下一口,香味濃郁的味道順著鼻尖滑入口腔,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明明很好吃嘛,要嘗嘗我的嗎?」
……
明明都是一樣的套餐,互相交換真的會讓食物美味嗎?
與霧織面無表情,盯著所剩無幾的面包。
「回來了啊。」
家入硝子看見雙手抄兜款款而來的夏油傑,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點單台。
果不其然。
「今天悟請客,想吃什麼都可以去加點。」
夏油傑好整以暇坐回位置上,額前垂下的一縷發絲恰好落在唇邊,單薄的眼皮微微眯起,像只慵懶的狐狸。
「真的?」
家入硝子眼神一亮立即起身。
能宰五條悟的機會可不多。
扭頭見硝子把菜單遞給站在隊伍中的五條悟,然後兩人指指點點交談起來,看見五條悟因為麻煩而垮下來的臉色。
夏油傑勾起幸災樂禍的唇角。
與霧織這邊很快就吃完了,拿起套餐中的果汁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
也瞥了一眼氣衝衝排隊的五條悟。
看樣子那家伙輸了啊。
按理說五條悟的戰鬥力不會有輸的可能性,而且除了微皺的衣衫附近也沒有咒力波動的痕跡,只是單純打架的話……
會輸嗎?
與霧織抬了下眼皮,無意識咬著吸管。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們的關系還真好。
這樣的人,會有弱點吧?
不過暫時還沒有發現對方明顯的破綻,所以也不能妄下定論。
夏油傑扯起自己的衣領散了散氣,看了一眼周圍貌似無意地伸著懶腰:「從群馬縣趕路回來還真累,又被悟拉出去運動了一小會兒,真是又熱又渴。」
「……」
與霧織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杯身,如果可以找到五條悟的弱點,就能解決那個危險的家伙了吧。
連神明都有所忌憚的……最強咒術師。
她和居住在高天原的神明不同,那些神明從誕生之初就高高在上,施舍或給予都自持著所謂的平衡。
而作為無名神晉升的她更留戀人間,就算五條悟沒有盯上她,她也不會對這種傾斜的世界發展樂見其成。
「啊,被無視了。」
夏油傑一只手撐著臉頰看她,在走神嗎?
喧鬧的環境與她周身凝滯的空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也不惱,反而露出親近的笑容,聲音略大了一些:「霧織同學?」
「……唔?」
與霧織回過神,見他這幅澄清似海的眉眼化成了一道漣漪,不免又想到那時候在他身上所聞到的咒靈氣息。
與霧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手裡的果汁。
「…………」
什麼毛病這是。
但也很干脆地把手裡的杯子遞給他:「給你吧。」
某方面來說,她不太能接受和咒靈同食。
「可以嗎?」
夏油傑頓了下,眼眉彎彎沒有推辭,「謝謝。」
順理成章接過與霧織手中的杯子,興許是真的很渴,直接無視掉餐盤上多余的吸管,夏油傑的唇間覆蓋上那根原來的吸管,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用余光見她沒有異色,心中浮起了某種猜測。
干脆就這樣拿著飲品吸吮,然後拿出手機滑動翻閱了起來,空氣中漂浮著淺淺的食物香甜,兩人的氣氛莫名寧靜下來。
與霧織倏然站起來,似乎是脫離了高專結界的關系。
她能感應到神社那邊有動靜。
「那麼我也應該告辭了,幫我和家入同學說一聲謝謝,下次我請客吧。」
「嗯?」夏油傑也有咬吸管的習慣,抬眸看去:「現在就走嗎?下午似乎沒有課,現在不是還早嗎?」
與霧織搖搖頭,她還有事情要辦:「我的衣服還放在實驗室。」
很顯而易見的借口。
想趁五條悟無暇顧及的時候溜走嗎?
夏油傑卻了解般點頭,注視著少女頭也不回地離開這裡,齒間不自覺摩挲了兩下吸管,發出一聲輕笑。
「嗯?霧織去哪了?」
片刻後硝子和悟端著堆成小山的餐盤回來了,只看見夏油傑一個人坐在位置上看手機,兩人有些疑惑。
「她先回去了。」
夏油傑眼皮抬也不抬,不用看就知道這家伙點了多少含糖量超標的東西,倒是五條悟盯著他手裡的飲料質問:「你怎麼會有喝的?」
「噢,這個啊……」夏油傑終於從手機上移開視線,故意拉長平緩的語調,朝摯友微微一笑。
「你猜。」
***
***
礙於高專的特殊性和五條悟過於明顯的探究與糾纏,她已經一周沒有回神社了。
嗯?
與霧織踩在鳥居門口的石板路上,驚訝地發現那些雜草都已經被打理干淨了?
翠綠的草地上盛放著朵朵粉色的小花,不知何處的風鈴被吹動,清脆的鈴響伴隨著濃郁的咒靈氣息從偏殿裡傳來。
而且不止一只。
與霧織眼神微動,看樣子果然有不速之客啊。
愈是走近愈能聽到隱約的歡呼聲傳來。
「碰!」
「西風!」
下一刻木門被拉開,漏瑚看見與霧織的瞬間頭頂的火山抖了下,屁股朝同伴移了移,悄悄把煙鬥藏在背後望天。
眼眸簡單掃過屋子裡包括漏瑚的一二三四只咒靈,其中長得最像人類的咒靈蹲在矮桌前向後仰頭看去。
灰藍的發色如瀑布灑落在肩頭,霎時揚起無比燦爛的笑容:「喲!漏瑚的主人回來了!」
那雙異色雙瞳像純白湖面滴入的一滴藍墨水,暈染開兩層灰藍色的漣漪置與眼眶中,燦爛的笑容中透著腐敗爛透的氣息。
聲音意外爽朗:「要來打一圈嗎?」
這些咒靈……在她的神社裡打麻將?
好樣的,漏瑚。
作者有話要說:
五條悟也許、可能、真有偷吃別人東西然後嫌棄味道不好,又吐回去還給傑的真實案例,沒少打架吧
話說,大爺要來了√
第九章
「真漂亮。」
灰藍異瞳的人形咒靈朝她露出親切的笑容,似乎嗅到了喜歡的味道,拋卻了熱衷的開場白與瑣碎前言,迫不及待進入主題。
「可以讓我看看嗎?」
修長的手臂朝與霧織伸去,試圖撫上觸碰到她的衣角。
漏瑚眼皮一跳,倏然跳起。
哢嚓——!
長臂在即將碰到與霧織時被斬斷,速度快到根本看不見任何刀光劍影,人形咒靈愣住了,臂膀上利落的切割面冒出黑色的液體。
換回巫女服的與霧織抬起手臂,握著窄刀高舉頭頂。
她展露出漏瑚極為熟悉又膽戰心驚的笑容,微微弓腰盯著他看,輕聲道:「在做什麼呢?咒靈。」
因氣流的轉動而不斷飛揚的褲裙下擺與衣袖,營造出令人不敢直視的神聖感。
……不,是令所有生物渾身顫栗。
他沒有急著治愈自己的傷口,依舊仰著腦袋露出痴離之色,黏膩的像被拉開的糖絲,因興奮而微微顫動著聲線:「我叫真人。」
「你身上有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啊……」
「是引導欲望嗎?」
與霧織眉眼彎起,大概可以猜出它們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但不太喜歡眼前這只咒靈身上所流露出的邪性與惡意,畢竟很久以前她就被身邊的惡意所繚繞。
「真美。」
毫不吝嗇的誇贊,遣詞卻如此單調。
似乎想竭力表達最樸素最真摯的感嘆。
真人終於注意到自己殘缺的手臂,舌尖轉了個圈抵在上顎,嗓子裡的癢意冒出來了,他翹首以盼的問:「我能觸摸你嗎?」
「為什麼?」
真人眨了眨眼睛,搖曳著灰藍墨水的瞳孔泛起漣漪,散落的手臂殘肢緩緩蠕動盤旋在她腳下,向她揚起笑容:「因為我能看見靈魂啊。」
靈魂?
與霧織凝眸,這只咒靈有些特殊。
「你的靈魂美麗到……不可思議……根本就不像靈魂。」
「越看越想親近你……唔可以讓我……」
他似乎也很困惑,組織語言的模樣像不諳世事的稚子,卻散發著濃烈的惡意試圖入侵她的四周。
這股憎惡,源自混沌深處的哀鳴。
「想觸碰我嗎?」與霧織歪了下腦袋,余光掃過其他幾只咒靈,似乎都擁有著智慧,在按兵不動麼?
「可以嗎?」
真人再度露出期盼的眼神。
「不可以哦。」
被拒絕的真人反而歪頭彎唇一笑。
灰藍的發絲隨意搭在肩上,松松垮垮的黑體T恤將修長的身軀展現地十分慵懶,臉上的縫合線像無害的破布娃娃。
不,是巫蠱娃娃。
與霧織腳邊殘肢驟然拔高,被任意塑形的肢體形成巨大的囚籠。
得不到心愛玩具的小孩子,在嘗試會最原始辦法掠奪。
漏瑚神情凝重下來,這家伙……想死麼。
那雙詭譎的異色雙瞳蔓延出難以言喻地瘋狂,被平復的聲線喑啞下來,他突然詢問道:「你覺得欲望是由靈魂生出,還是靈魂由欲望形成?」
像對面喜愛事物時極力按捺的……稚童。
「我覺得。」
與霧織慢條斯理地抬刀,「兩者沒有區別。」
不愧是來自人類惡意的咒靈,智慧、思想、咒力、與自身的惡意超出了現有咒靈的等級。
不過它應該剛誕生沒多久吧?
否則不會那麼沉迷與探索無聊的真知。
甚至還給自己取名為——
「真人」
「沒錯啊——」
「啊啊沒錯沒錯沒錯。」
異色雙瞳的咒靈倏然提高音量,聽見回答時的靈魂提升到亢奮的程度,眼中不斷溢出的罪惡感抵達到某種巔峰。
「靈魂與欲望本身就是一體!」
「沒有欲望的靈魂,如同沒有靈魂的□□,是無趣的、空洞的、匱乏的!」
漏瑚和另外三只咒靈抱著膝蓋,齊齊仰頭看著突然發瘋的真人。
「欲望,應當與靈魂融為一體。」他唇邊溢出一絲滿足的嘆息,直球打的猝不及防,盛滿濃郁黑暗的灰藍異瞳逼近他所夢寐以求的「欲望」。
在指尖伸出的瞬間,銀光乍現。
咚——
是頭顱落地的聲音。
轱轆轱轆。
被灰藍發絲交纏的頭顱在地板上滾動了好多圈,無頭身軀的指尖停在離她一釐米的距離。
「啊啊真是的,為什麼就是不肯讓我……」
只剩頭顱的真人嘟囔著,臉上無奈的表情一頓,貼在地板上的眼珠盯著那雙木屐白襪下的細足朝自己走來,好近……
向自己走來……
再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口水咽下的聲音變得格外清晰,惡欲得到無數倍的膨脹放大,好想觸碰她……不對,是好想被她觸碰啊,好想觸碰……
與霧織如願地抓起真人的發絲,輕松將頭顱提起來。
碰到了!
嘴角的笑意愈發擴大,牽扯到臉頰邊的縫合線顯得更加詭異扭曲,他睜大了瞳孔盯著眼前這個女人,發出滿足難耐的祈求:「再多一點……」
不加掩飾的袒露本性,遵從靈魂對欲望的渴求。
「再……」
「觸碰多一點!」
那具無頭軀體變成惡心的液狀物融化在她腳邊,甚至只要覺得只要能與她融為一體,做什麼也無所謂了。
迫不及待。
從肉壁中不斷伸出手指朝她而去,根根青絲向上纏繞住她的尾指。
「無為轉變」
與霧織靜靜看著手中的頭顱,那雙灰藍異色雙瞳從一開始的滿足沉醉到此刻的——
震驚。
血絲圍繞著瞳孔碎裂的模樣。
還挺有趣的。
與霧織手中的亮起白色微光,將真人頭顱完全籠罩,咒力與□□在她手中被不斷擠壓,無法施展。
漏壺手哆嗦了一下,和那時候在鬼界破火山口的氣息一樣,擁有壓制咒力的特殊力量。
這就是……什麼?神明的力量?
開什麼玩笑?!
明明身為人類最真實最恐懼的無邊惡意,竟然抵不過這種依賴信仰的虛偽神明!?
與霧織盯著他痛苦不堪的扭曲表情,回頭有些疑惑:「你們不一起上?」
既然是同伴,眼睜睜看著他一點點經受折磨然後被祓除,應該說咒靈果然只是低等生物的一種?
花御端坐在矮桌前搖搖頭,真人說不需要它們插手。
而且就算和陀艮一起動手也未必打得過她,她身上的力量可以完全壓制咒力,可以說是它們所擁有的力量中的天克。
正面能量可壓制負面,而正正又會得負。
而且,也根本輪不到它們出手。
「是嗎。」
與霧織若有所思,指尖開始收緊,將真人的頭顱壓縮到彈珠大小的漆黑光球。
就在與霧織祓除他時一陣涼風吹了進來,不知何處的風鈴再次叮鈴作響,她感受到了第五只咒靈的氣息。
一直都在麼?
而且這個時候才出現。
是故意的吧。
與霧織停下動作抬眸看過去,門口站著一個和服齊耳短發的少年。
夾裹著風雪的氣息朝與霧織撲面而來,不帶任何攻擊性的寒氣,少年淡漠的臉龐乍看起來和與霧織有幾分相似。
「……裡梅?」
與霧織脫口而出,有些不可置信地盯著他。
「霧織大人。」
叫裡梅的少年朝她微微彎腰,向前走了兩步,踏著和服的碎步,緩慢從容地走進來,但隱忍的眼神並不亞於與霧織此刻的震驚。
「您終於回來了。」
「沒想到你還活著啊,裡梅。」
與霧織露出復雜的眼神,氣氛突然緩和下來。
頓然領悟他此時現身的目的,她松開手中被壓縮成球的咒靈丟到一邊。
「多謝霧織大人。」裡梅微微一笑,來到與霧織身邊半跪下,恭敬地托起她的手背,落下虔誠一吻。
冰涼又柔軟,帶著令人熟悉的氣息。
「自從宿儺大人被封印後,為了躲避咒術師的窮追不舍,我已經在荒野流浪了千年。」
「你去荒野了麼……」與霧織眼眸釋然,那曾經是放逐咒靈的自由之地,也是時至今日已經消失的牢籠。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是。」裡梅靜靜地看著她,娓娓道來:「宿儺大人被封印前,我曾被委以重任,直至他重降人世。」
與霧織一滯,這是什麼意思?
宿儺會被解封?
她的目光掃過身後那些咒靈,受到重創的真人變為小孩子的模樣靠在牆邊喘息,卻露出了夾雜痛苦的愉悅表情。
與咒靈為伍的裡梅,究竟在想些什麼?
「他們是人類恐懼中所誕生的自然咒靈,漏瑚、花御、陀艮……以及真人。」裡梅解釋道:「是目前所擁有高等智慧的四大特級咒靈。」
「恐怕配不上高等吧。」
與霧織斜睨了一眼漏瑚,口吻莫名稚氣了許多。
裡梅立即回應:「您說的是。」
漏瑚聞言跳腳:「喂你說什麼?!」
與霧織沒有理會它,反而盯著花御雙目上那兩根盤旋延伸的樹根看了半響,輕聲開口:「神社門口的草地與花朵,都是你做的吧?」
花御緩緩點頭,比起咒靈,它身上的氣息更偏向於精靈。
「那你就帶這家伙走吧。」與霧織說完轉身踢了一腳真人。
莫名被踹了一腳的小真人有些懵,只見花御點了下頭,大手撈起他就跑。
速度很快。
與霧織抱著手臂遠望,看樣子這些咒靈除了擁有高等智慧與力量,竟然還生出了復雜的感情啊……
「好了。」
與霧織端坐在矮桌前,空蕩蕩的和式偏殿裡並無任何擺設,即使這種落魄的環境下也因她的存在變得蓬蓽生輝。
「為什麼來找我?」
裡梅跪坐在她身前,「您和宿儺大人都是我的主人。」
說完他起清冷的抬眸,將對方綺麗又溫柔的臉龐鐫刻在眼底,如同銀色浮雕上紋刻晦澀難懂,語調低迷:「宿儺大人不在,我就是您最忠誠的侍奉者。」
與霧織垂眸:「你應該知道他為什麼不在吧。」
宿儺被封印了這麼多年,如果找到復活的方法,我想那家伙重回現世的第一件事——
大概就是找她算賬吧。
裡梅這時候來找我,可能已經找到了現世的重降之術,她定神:「那我要你說出他的計劃呢?」
「……」
裡梅清冷的眸子望向她,雙手交疊匍匐行禮:「宿儺大人所留下的詛咒之物任何力量都無法銷毀,只物要找到適合的容下去器將詛咒之吞,就能喚醒宿儺大人。」
「再讓宿儺大人收集齊散落各地的手指,他就能衝破容器,重降現世。」
容器,顧名思義是能容納他人靈魂與咒力的特殊體質,而這類人……大多都是轉世之人,才能達到完美的契合程度。
與霧織聽完後指尖無意識撫上側臉,發出一聲輕嘆,「果然是這種陰損辦法啊,還有散落各地的詛咒之物,那家伙無論是活著還是死了,都一樣會對人類產生巨大的危害。」
裡梅不語,匍匐的身軀依舊未動。
只見與霧織纖白的指尖開始朝掌心蜷縮,她徐徐露出一抹蒼白的笑意:「裡梅。」
「宿儺一旦在容器中蘇醒了,那麼殺掉容器就能連同他徹底抹殺掉吧。」
與霧織眼神充滿了探究。
裡梅或許比她想像中,更加難以琢磨。
「您無需懷疑我,即使只擁有一根手指的宿儺大人,也無人能敵。」
與霧織腦中倒是浮現出那個銀發少年狷傲的蒼藍眼眸,也未必見得。
只見裡梅緩緩起身,從衣袖中拿出一根褐色的手指,雙手呈遞在她面前。
散發出極其濃烈的惡氣,即使只有一根手指,也能感受到那股強烈的氣息不斷入侵她的大腦與思維。
猶如記憶中被緊扼的咽喉,徹底覆蓋她身軀的窒息感。
她驟然站起來瞳孔擴大的剎那,周圍環境被黑暗徹底籠罩,囚籠般堆積著屍骨的領域展開。
竟然將她拖拽進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爺!yyds!
我還蠻喜歡小真人的,但在原著裡我喜歡他和我想讓他死並不衝突!
其實『惡』是極富魅力的屬性一種,可以喜歡,前提是別扭曲自己的三觀OvO愛是沒有界限的,但身為人是有的。
不知不覺多嘮叨了幾句= =我真的比較少回評論,因為有點輕微社恐不太擅長交流,所以真的真的超級感謝小可愛們的支持和鼓勵!只能用紅包包回報小可愛們了QvQ希望大家不嫌棄!
感謝在2021-03-22 23:29:09~2021-03-24 16:53: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wtw的眼罩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十章
「呵。」
來自陰冷獄間的嗤笑。
冷到刺骨。
與霧織環視周圍布滿血水屍骨的黑色地域,只有幽暗的微光從她上首的方向散發出來。
明明只是領域,卻廣闊無垠,看不見地平線的盡頭。
這裡看起來像是最接近地獄的地方。
與霧織終於維持不住那副自持的笑意,暗罵了一聲仰起頭,裡梅手中的咒物在靠近她的那刻被解開封印了。
毫無預兆被喚醒的咒物瞬間將她拉入了領域。
僅僅只是感受到了她的氣息就蘇醒了嗎?
這股鐫刻在骨子裡的恨意,延續了千年並且在日益壯大,她的睫羽微微顫動了兩下,盯著高坐屍骨之上的家伙。
那身黑襟白袍的浴衣松垮地穿在身上,翹著腿,露出緊實有力的曲線。
布滿黑色咒紋的臉龐隱隱透出極端的惡意與邪性,血色的瞳孔幾乎將她盯穿,依舊還是那身一塵不染的紅白巫女服,猶如從血水盛放的白色曇花。
他由薄唇露出尖銳的獠牙,然後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
愉悅,舒暢,痛快。
與霧織腳步微動,剎那間胸膛被刺穿,白色的衣襟上暈開朵朵血花,即使沾染了污垢,也像雪中寒梅般清高。
她眉間微皺,在領域中任何攻擊以及術式都是必中的。
不過這點傷對她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啊。
畢竟現在的宿儺,只有一根手指的力量。
「變弱了呢。」
宿儺笑完後單手撐著額角,專注盯著她口中喃喃。
與霧織知道他並不是說的自己,她捂住胸口的傷口,皮笑肉不笑道:「那是因為你的感知力下降了吧。」
「對哦,待在這裡感受不到時間的變化嗎?」
來自千年後的會面,竟然比她想像中要平靜。
卻也暗潮洶湧。
「這麼久沒見,你還真敢說啊?」宿儺端起似笑非笑的模樣,那股蠻橫的氣息不斷侵蝕著與霧織周身的空氣。
這女人怎麼比他還惱怒的樣子。
現在的宿儺比那些睥睨眾生的神袛還要傲慢,喜怒無常,視任何生物為世間螻蟻。
「為什麼不敢。」
與霧織無法平視他,也不想仰望他,只能移開視線看向那堆骸骨。
「因為你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可不太好啊。」
宿儺聞言挑眉,勾了勾手指。
無形的力量將與霧織送到他面前。
「還是跟以前不知死活啊,怎麼。」
「我准許你踩在我的腳背上晉位,就這麼忘乎所以了?」
纖細的腰身隨即被對方用手掌固定,強迫性地壓近他結實有力的肌肉,將炙熱的呼吸盡數噴灑在她臉上。
他用粗糲的食指抬起與霧織的下顎,貼近那張白皙淨透的小臉,嘴角勾起惡劣的弧度:「看樣子達到目的的你,也完全沒有任何長進啊,還是這幅……」
「想讓人欣賞被堵住嘴巴再也嗆不出聲的表情。」
……
「下流。」
與霧織抿唇,臉色極差。
衣物摩擦的聲音響起,從寬大的袖子裡伸出另外兩只手臂,與霧織雖然沒有掙扎,不過露出了抗拒的眼神。
「唔……」
與霧織發出不滿的聲音,卻又忍了下來。
她就是討厭宿儺這一點,惡心的趣味。
四只手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哈哈哈哈哈。」喑啞的低笑聲再次響起,胸腔也隨之震顫,聲音貼著她的耳廓邊緣回旋,不斷收攏的臂彎勒緊衣服。
不安分的手掌貼著她的頸部緩緩向上。
裂開的嘴,在她耳邊發出蠱惑的低語。
「那座「活著」的肉身佛已經被你殺掉了吧。」
呼吸極短的停滯一秒,絲毫不顯端倪的與霧織倒是極為清楚一點,宿儺對於殺她的興致並不高,即使從前也是。
反而對某些惡劣的行徑情緒尤為高漲。
「你自詡找到了我的「心髒」,也摧毀了我的「心髒」,全然沒有想過……」
「引導你做這一切的人,背後掩藏著的代價是什麼。」
與霧織指尖驟然掐進掌心,暗藏在親密語氣中的洶湧殺意,讓稀薄的空氣更加粘稠,在展露掠奪本性的同時——
又保持著冷酷的理性。
詛咒之王將不再有「心髒」不再有「弱點」。
這股極致的癲狂與惡意將得到無止境的蔓延。
他戲謔的目光透過那雙赤瞳,一遍遍極富侵略性的剝奪她呼吸的權利,濕熱的氣音鑽入耳膜:
「你可要准備好了。」
「那場未完成的祭祀終結會來臨。」
「……」
「你還真是惦記到現在啊。」與霧織噎了下,盯著那雙微眯的血瞳,內裡的瘋狂與凶煞都不過是浮於表面的激怒與威懾。
他想知道什麼?
他掃視著眼前的身軀,攤開手掌,漫不經心道:「想著你的樣子以及即將發生的事,這一千年也不算很無趣啊。」
「……是麼,那你還真是寂寞啊。」
「難得聽你說了一些有趣的話,看樣子你也很期待吧。」宿儺撐著下顎,口吻中帶著濃烈的諷刺。
自說自話的本領還是一如既往的熟練。
「那就回去好好等候著我吧。」
……
場景瞬然切換成原來的空蕩偏殿,與霧織從空中落下緩緩落地,盯著裡梅手中的手指。
領域的展開極其消耗咒力,目前只有一根手指的宿儺,不可能將她一直關在裡面。
裡梅恭敬地遞上手指,低頭似無意狀道:「您對宿儺大人果然是最特別的,這是宿儺大人第一次被外界喚醒。」
「……」
與霧織撫平胸口的創傷,斜睨了裡梅一眼。
也明白裡梅話中的含義,也就是找到容器之前,宿儺並沒有和裡梅或任何外界有接觸的機會。
那樣的家伙……
怒意,不甘,襲遍全身。
差點就中了宿儺的圈套。
以她如今這幅怒火中燒,夾帶怨懟的力量,讓她去終結宿儺的下一個心髒,不僅會失去神籍,最壞的也許是他還死不了。
「您想好了嗎,霧織大人。」
「……」
無論哪種方法,似乎都只能暫時跟這些咒靈合作了。
與霧織忍下無處宣泄的湧動之意,接過他手中的咒物,將它封印起來。
「那麼這幾只咒靈,霧織大人准備如何處置?」裡梅退到與霧織身後。
「你把他們帶來的目的不就是這個嗎。」與霧織收好手指,瞥了一眼在院子裡窺視的四大咒靈。
能看得出來咒靈對宿儺手指的渴望,也沒有誰不向往強大的力量。
力量代表著可以肆無忌憚去掠奪想得到的一切。
「什麼意思?神使?」
真人托著下巴露出好奇的目光,小孩子的模樣反而看起來順眼多了,那雙眼睛依舊氤氳著病態的蒼藍。
注視著便會一不小心卷入靈魂的漩渦。
「不行!!」漏瑚驚聲大喊,擋在它們前面朝與霧織伸出手,周身燃起熊熊烈火,毅然決然大喊:「你們快走!我幫你們拖延時間——」
「好耶!」
真人歡呼一聲打斷漏瑚的話,像真正的稚童一樣蹦起來。
「……?」
漏瑚虎軀一震,朝它怒吼:「蠢貨!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我們咒靈是即將代替人類、不、是比人類更加高尚更加真實的存在!」
「未來即可能顛覆,荒野也即將重現,屬於我們的新時代還沒有真正到來!」
「怎麼可能屈服與這個家伙之下!?」
「你到是聽我說話啊!!?」
「好耶好耶——!」
小真人套著寬大的黑色T恤,在偏殿外的紅木回廊張開手臂開心地來回奔跑,仰著腦袋露出天使般的笑容,聲音軟糯。
「漏瑚,沒想到你思想覺悟這麼高呀。」
「……所以我來拖住她,你們先跑啊!!」漏瑚氣得跳腳,大到駭人的獨眼發出震懾的目光:「既然她會被卷入領域,那就用領域困住她,然後……」
「你確定嗎。」
與霧織威脅的語氣像山澗中的浮霧,明明笑著有種不可言說的威壓,掃過自家神使一眼,她還是更加中意它身後那只繁茂如林的咒靈。
它與普通咒靈稍有不同,即便由憎惡誕生卻寬和溫柔。
「我同意我同意!」
小真人在外面瘋完了跑到偏殿跳起來舉手,揚起天真無邪的笑容,「漏瑚,我們已經知道了宿儺的事情,霧織醬的目的和我們並不衝突,甚至……能達到更好的期望喔?而且不答應的話,會祓除我們吧?」
「宿儺……」漏瑚驟然頓住,身為遠古四大咒靈不可能不知道詛咒之王,兩面宿儺那些暴虐的事跡。
漏瑚遲緩地轉頭,表情逐漸古怪:「沒錯,只要宿儺復蘇……」
那麼荒野的時代也就不遠了。
花御與陀艮也緩慢地點頭,他們是自然的產物,同時也崇高著原始的規則,勝者為王。
「啊,雖然我與你們的理念不同。」與霧織聽懂了花御的語言,點了下頭然後站起來。
身邊的裡梅也順勢站起來,退後半步垂眸,不敢並肩。
「不過唯有一點沒錯。」
與霧織望向笑容燦爛的小真人朝她揮手,語氣奇跡般緩和下來,淺淡的唇色輕抿,彎出毫無溫度的弧度。
「不答應,就死。」
宿儺的事情不能傳出去,別有用心的家伙絕對會利用這點形成阻礙。
「……」
裡梅微微一笑,霧織大人似乎受到了某些刺激,竟然與宿儺大人平時的口吻如出一轍。
***
***
解決完這些咒靈後差不多已經接近後半夜了,還得回學校上課。
想到這個與霧織的臉色垮了下來。
「怎麼了?」
裡梅始終站在與她半步相隔的距離,月光被繁茂的枝葉遮擋,透過縫隙灑在肩頭的清輝,讓它白到近乎透明的膚色愈發通透。
看上去更像是病弱的少年。
與霧織默了半響,盯著池塘邊的荷葉,「你知道五條家的六眼嗎?」
「當然知道。」裡梅頓悟,柳葉般的淡眉彎起:「十六年前,五條家六眼的誕生正是荒野時期結束之時。」
他的出生,便是咒靈時代的結束。
「不出意外,那孩子應該是未來顛覆世界的最強咒術師,如果他想阻止我們收集咒物和尋找容器,大概率會成功。」
「沒有別的辦法?」
與霧織皺眉,迎著清輝走到朱紅鳥居門下,夜風溫柔。
「六眼與五條家的無下限術式,已經超出了自然範疇。」裡梅語氣沒什麼波瀾,緩緩闡述目前咒靈所在的地位,「別說除掉他了,能從他手中逃出來的咒靈至今也沒有。」
啊,果然很棘手。
「不過,想解決他還是有辦法的。」
話鋒一轉。
「在江戶時期慶長十九年,那時候的五條家主也是擁有六眼的無下限術式者,在御前殿試比武時,與對手同歸於盡了。」
同歸於盡?
與霧織注意到這個詞。
「對手正是擁有『十種影法術』的禪院家。」
「現在禪院家還沒有對外傳出,有後代能繼承他們的祖傳術式,這點期望可能要落空了。」裡梅口吻倒也沒有多可惜。
「那你說的辦法,是什麼?」
裡梅挽起純白的振袖,纖細的手指接住夜風中飄搖的青葉,放在唇邊。
「六眼現在年紀尚輕,還未達到「精通」前既然咒靈無法對付,那麼同樣百年一遇的天與咒縛呢?」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寫陽間大爺……陽間大爺太難得了…………(哭泣.jpg
爹咪虛晃探頭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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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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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專。
上完早課,夜蛾正道直接將與霧織叫到辦公室布置任務:「這次任務只是一個四級咒靈,就在舊中心城院的住宅區裡。」
說著他推了下眼鏡:「正好可以帶兩個一年級新生去見習,能完成嗎?」
帶新生什麼的,真的要交給我這個插班生?
與霧織露出優等生恰到好處的笑容,「沒問題,馬上就出發嗎?」
夜蛾正道滿意地點點頭,霧織同學確實是他帶過以來最省心的學生,擁有相當高的天賦與行動力,也不會心高氣傲的擺架子。
短短幾周就被賦予了很高的評價。
***
***
一年級教室。
「七海!七海!」
得到外出消息的灰原雄迫不及待地呼喚同桌,湊過去勾住他的肩膀,一雙閃亮亮的眸子盯著他:「聽說我們要和霧織學姐一起出任務!」
「灰原同學,請不要把手放在我的脖子上,謝謝。」
「好期待啊!七海你知不知道霧織學姐的事跡!」
金發斜劉海少年冷淡地挪開灰原雄的手臂,棱角分明的五官總透著一股凜然。
他相當冷淡地瞥了灰原一眼:「我知道,所以請你不要再重復了。」
「可是霧織學姐真的超厲害啊!不僅比偶像還美麗閃耀而且超強的!無論是受傷還是生病什麼的她都會超級溫柔地治愈你!」
「……」
七海建人面無表情,「你已經說了51遍了。」
「蕪湖!太好了!」灰原雄開心地幾乎快要飛起來,完全沒有理會七海的吐槽。
「可以親眼看見學姐是怎麼出手祓除咒靈的!簡直太棒了!」
「我沒記錯的話,與霧織學姐擅長的術式是削弱和治愈吧?」七海嘆了口氣,也就是說,這僅僅只是一次難度相當低的外出見習而已。
更簡單來說,只是熟悉流程而已。
灰原雄立即挽住七海的胳膊,滿眼閃爍著夢幻的光:「我永遠相信霧織學姐!我絕對不會讓霧織學姐受傷的!七海我們一定要保護好——」
「你夠了啊。」
七海忍無可忍。
「保護霧織學姐!!!」
「喂給我放開!我一點都不想和男同學這麼親近!」
***
***
「結束了吧。」
與霧織解決完那只躲在人家後院的咒靈,輕巧地從圍牆上跳下來,紅色的裙擺飛揚間露出白皙的小腿肚。
「哇……」
灰原雄看著臉頰微紅,一陣出神。
「女孩子還是不要穿著裙子站在太高的地方比較好。」七海別開臉,聲音冷淡。
「這不是裙子,是緋袴。」
與霧織理了理袖子,轉頭笑眯眯的回答。
「……啊,抱歉。」
七海意識過來,太久沒見過這樣的裝束了,加上對方穿起來的感覺總是格外飄逸,不自覺說成裙子了。
「哎,任務就這樣完成了嗎?」灰原雄嘆了口氣,有些沮喪撓頭:「我們連手都沒有出誒,霧織學姐果然很厲害了……」
「沒關系喔,下次就是你們親自動手了。」與霧織很好心的安慰了幾句,走向「帳」外。
七海揉著眉心,看了一眼手表,立即跟上與霧織的步伐。
太好了,今天可以早點放學。
「大家辛苦了,我去開車過來。」輔助監督扶了扶眼鏡框,將三人的表現記錄在手中的本子上,然後揮手散「帳」,讓他們在原地等候。
三個人就直直站在廢棄大樓前。
灰原雄四處張望:「說起來,這裡的人真的很少啊。」
「畢竟是舊中心城院,跟新城院比起來這裡已經很久沒翻修過了。」七海淡淡解釋,附近的住戶也多半是住了幾十年的老人不願離開。
七海百無聊賴地四處看了看,驀地看見了一個渾身濕漉漉的女孩子跑出來,衣襟上滴著血水,一步步歪倒著跑出來。
臉色慘白,發絲被水粘粘緊貼著臉龐。
「救、救命……」
「七海!你看!」灰原雄也看見了這個小女孩,將完全沒派上用場的武器背在身後,毫不猶豫跑過去扶起她。
「你好,請問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救命……有怪物!有怪物!!」女孩子看見灰原雄時頓時哭出聲,聲音嘶啞,看起來似乎呼救了很久。
「就在山上的池塘邊嗚嗚……我弟弟還在那裡,求求你們救救他……」女孩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看起來被嚇得不輕,緊緊抓著灰原雄的袖口發抖。
「什麼!?」
灰原雄一驚,回頭看向原地不動的七海和與霧織,滿臉緊張:「會是咒靈嗎?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普通人應該是看不見咒靈的,而且任務說只有一只,還是等成田老師過來吧。」七海皺眉,這種突發事件最好的辦法就是等輔助監督過來上報給學校和警方,然後再派出支援。
「可是……」
「可是這孩子的弟弟還在上面啊!」灰原雄踟躕了片刻,看著女孩子不斷哭泣的臉,「如果很難對付的話,這孩子也不會僥幸逃出來吧?」
「你忘了上課說過最忌諱的就是擅自行動……」
七海話還沒說完,灰原雄牽起女孩子的手朝與霧織祈求地喊:「霧織學姐!拜托了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欸?」
與霧織眨眨眼睛,點點頭很爽快:「好啊,我會保護你們的。」
說什麼保不保護,自己不也是跟家入學姐一樣的輔助人員嗎。
七海嘆了口氣,只覺得天色漸漸暗下來了,如果被這樣強制要求補課,確實有些不爽,不過也不能放任不管吧。
什麼正義心爆棚,什麼樂於助人,也要看看實際情況好嗎?
「……」
與霧織掃了女孩子一眼,確實從這孩子身上傳來咒靈殘留的氣息。
「不用了。」
與霧織頓了下,指著他身後:「好像已經過來了。」
……
什麼!?
七海臉色驟變,現在應該才晌午,明明「帳」已經消失了,然而晝白的天色卻再度昏暗下來,仿佛被拉下沉重的夜幕。
「喂!灰原!!」
七海立即朝他大喊,眼看著灰原雄牽著女孩子緩慢地抬頭,那瞬間從地面衝出巨爪將兩人抓到空中!
「呃啊啊啊!!」
灰原雄爆發出慘烈的哀嚎,下一刻被甩到附近的大樓上,與霧織指尖動了動,白色的微光包裹住他,咒力緩和了那道巨大的衝擊力。
不過還是被摔到牆上了,雖然沒有致命危險卻喪失了意識與行動力。
還未破繭的巨大肉蛹嘶吼一聲,蠕動的肉壁下伸出了無數條腿與手不斷掙扎,上面則是緊緊封鎖在肉色內壁下的絢麗色彩看起來詭譎萬分。
「好惡心。」
七海的瞳孔不斷縮緊,想逃跑身體卻無法行動。
完·全·無·法·動·彈
被強烈的壓制感支配身軀,這種咒靈絕對不可能是低級咒靈!!
恐懼感從內心不斷湧出,會死的。
如果不逃走一定會死的。
從他額前的劉海中滑落一滴冷汗,思緒混亂起來,為什麼這裡會出現高級咒靈?!是信息錯誤嗎?!成田老師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他艱難地轉動眼珠,看了一眼後側的與霧織,釋放完術式之後也和他一樣佇立不動了。
和他一樣被震懾到了嗎?
也對……
畢竟大家都是學生……學生啊……
即使被灰原誇得再天花亂墜的優等生,也不過是擅長輔助的女孩子,面對這種……這種場面……
完全沒有辦法啊!
「我來攔住……它……」
連說話都很費勁,七海胸口不斷起伏,吞咽的喉管甚至無法完整說出一段話,這樣的他真的能托住這個家伙嗎?
咒力還用的出來嗎?
「你帶……灰原……走……」
顫顫巍巍的話音被那聲巨響打破,大樓隨之轟塌。
惡臭與血腥味開始蔓延,伴隨著女孩凄厲的慘叫還有被埋進廢墟的同伴,像恐怖電影一樣畫面出現了。
咒靈轉頭看向匍匐在地上女孩子,奇怪的是至始至終女孩子都沒有性命危害,它隨意從自己的肉壁中扯出一條人腿,在她面前掰斷。
「啊啊啊弟弟——!!」
女孩子被嚇到破音,坐在地上不斷向後挪動,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下來。
將這種血腥惡心的事情不斷重復,似乎要將所有掙扎的肢體在她面前毀掉,就像刻意毀掉她的心理防線。
同時也在敲擊著七海的心理防線,身體忽然能動了,只不過是在顫抖。
「可是我說過我要保護你們的欸。」
與霧織走到七海身邊,嗓音平緩地開口。
「你能動嗎霧織同學!?」七海震驚了一秒,她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很輕松,完全不像他這樣被壓制到無法呼吸。
「啊,當然可以。」與霧織眨了眨眼睛,盯著七海那張陷入惶恐與僵直的臉,沒有任何一位咒術師,是帶著堅定的信念死去的。
面對死亡,任何人都會毫無意外的產生悔意。
所以。
她想看看,咒術師會在死前產生怎樣的力量。
「你現在有什麼願望嗎?」
這裡似乎變成了只剩她一人的戰場,紅白交織的色彩像征著生與死的旗幟,在他面前飄揚。
是臨死前的願望嗎?
七海建人的思緒停滯了一秒。
毫無意義,任何願望都必須建立在生存的基礎上得以實現。
「活下去。」
僅僅只是這樣……?
不,還不夠。
這可是身為咒術師的願望,想要抵達被實現的價值,將願望的價值提升高度,所以與霧織拒絕了:「代價太大了,以你現在的能力不可能支付,沒有人可以永遠的活下去。」
七海怔了下,閉了閉眼睛無奈感有些蓋過了此刻的恐懼,他蹙眉一字一句說:「霧織同學,我想此刻逃命比玩這種無聊的文字游戲要重要。」
與霧織糾正道:「如果建立在能夠實現的基礎上,一切都變得有意義。」
他似乎有些動怒了,盡管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冷汗還在不停流下,眼前的咒靈不斷折磨著女孩子。
那麼接下來就輪到他們了吧。
還等得到救援嗎?
七海建人有些自暴自棄地捂住額角:「啊,願望這種東西,你能現實嗎?」思緒卻因為與霧織的打岔而陷入混亂。
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就因為他們能看見這些東西,被賦予了咒術師的身份,就必須為了普通人做出舍命的抉擇?
簡直是狗屎。
咒術師是狗屎,而導致一切根源的咒靈更加是狗屎中的狗屎!
他抬手揉了揉眼眶,濃烈的無奈與怒意湧上咽喉,如翻滾的濃煙撲面而來,將嗓音侵蝕沙啞。
「那就,讓它去死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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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這個嗎,可以哦。」
七海猛地愣住,霎時忘了前一秒所想的事情,脫口而出:「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霧織學姐。」
「你憑什麼……」
被風沙迷住了眼眸,只能依稀看見與霧織緩緩走上前,緋色的下擺在狂風中不停翻飛,成為昏暗夜幕中唯一的色彩。
七海話到了嘴邊又被心髒無形的湧動扼制,不由自主改口為:「需要我做什麼……或者幫什麼忙嗎?」
「……啊,相信我就好。」
與霧織微微回頭,側臉的每一寸線條都像精雕玉琢的藝術品,低垂的眼睫逐漸煽動,露出晨曦初陽的神采。
「我需要你的信仰。」
……
她在說什麼啊……
七海從一片混沌的海洋中硬是整理出來關於這個詞的解讀。
信仰,源自於一種強烈的信念。
對天地自然、對人類祖先、以及這漫天神佛的敬仰與信奉。
那些在數年前就已經被破除成迷信。
沃爾特·考夫曼曾說過,強烈的信仰只是對缺乏足夠證據的、不能說服每一個理性人的事物的固執信任。
七海踉蹌幾步後跌坐在地上,怔怔看著她將廢墟中的灰原單手拎出來,然後身赴咒靈,這一舉動就像步步踩碎他的認知。
他咽了下口水。
怎麼可能?
那只咒靈是他前所未見的凶殘暴戾,將這裡輕而易舉變成了詭譎地獄,還有越級的壓制力,讓人動彈不得。
可明明在幾分鐘之前大家還在等車回學校。
明明大家只是同校的學生。
可剎那間——
「只要相信她可以做到嗎。」
「霧織學姐很強啊。」
灰原曾經肯定的重復過無數次,可七海內心沒有一次認同過他,那樣溫柔的人,和強這個字眼無法聯系在一起。
白色的微光圍繞著與霧織周身的輪廓亮起。
像充能一般將她懸浮在咒靈上方,與霧織的手中緩緩顯出一把窄刀,看上去是年代久遠的古物。
她那刻不像是人,像遠在天邊被呼喚而來的……神。
揮刀斬向肉蛹的背壁,緊接著白光沿著它的腦袋切割出一條線裂開。
「嘶嘶嘶啊啊啊啊——!!」
肉蛹狀的咒靈被爆發出凄厲的動物叫聲,被逼到角落的女孩子捂住耳朵,眼眶呈現詭異的血紅,心理防線已經崩塌成碎片,
大家都死了……
母親、弟弟、還有他……
「殺了他、求求你殺了他……」女孩口中喃喃,大哭出聲。
悲泣的低鳴響徹天際,一聲聲撕心裂肺地抽噎喚醒了怔愣的七海,他回過神艱難地跑到灰原雄身邊,將他背起然後來到女孩身邊。
「我們快走!」
七海壓下內心湧動的臆想,拽起女孩的手臂。
「殺了他……」
女孩卻紋絲不動,渾身傷口蹲坐在廢墟中死死盯著它,口中反復重復著那句話,像入了魔怔的人。
肉蛹的內壁霎時沿著被切割出來縫隙越裂越大。
裂開了?
七海瞳孔逐漸放大,松開了手。
色彩斑斕的翅膀從肉蛹中破綻而出,兩片展開的薄翼上互相交錯著奇異光澤的花紋,像陽光投射下的美麗光斑。
「這翅膀……?」
「蝴蝶?!」
七海一不注意被晃花了眼,滿眼不可思議,這麼肮髒醜陋的咒靈竟然會化出這麼美麗的蝴蝶翅膀?
與此同時血腥味也加重了。
掩藏在體內的殘肢也被傾瀉出來,黑暗的氣息比之前更加濃烈了,這家伙怎麼會突然蛻變?!
霧織同學到底……想做什麼?
七海忍住想嘔吐的欲望繼續拉扯女孩子的手臂,眉頭緊鎖,到底是怎麼回事!?
「終於破蛹了啊。」
與霧織眸光落在女孩身上,動作有些遲疑,最終只能悲憫嘆息:「殺了太多人,變成咒靈之後就不可能恢復原樣了。」
變成巨型蝴蝶的咒靈帶著濃重的戾氣飛起來,搖搖晃晃朝著女孩子衝去,七海立即警惕起來,抽出灰原背上的武器。
無論變成什麼樣子,咒靈就咒靈。
深陷污穢中,永遠不可能如外表般美好。
與霧織抿了下唇,准備抬手時——
夜幕被毫無預兆地強行撕開一道裂口。
「破」
巨大的衝擊波隨著第一縷灑下的光明,驟然衝向那只咒靈直接將它大半個身子轟炸成碎末!
與霧織及時躲開,發絲卻被留下一縷。
「哇哦,這次用出來了!」
帶著圓框墨鏡的五條悟結著手印,站在空中游刃有余地朝七海大聲喊話,原本懶洋洋的語調帶著幾分興奮。
「快看!很厲害吧!?」
銀發少年纖長的身形與使用術式時爆發出來的力量,用天神下凡也不誇張。
硝煙中,如海水般清澈雙眸將這片煉獄瞬間洗涮干淨。
與霧織面色卻陰沉下來,剛剛那道攻擊是衝著她來的,咒靈只是剛好擋在她前面。
完全捕捉不到那抹細微的殺意。
五條悟確認他們都平安無事後迫不及待將目光投向與霧織,朝她翹起薄唇,那根根分明的銀絲順著細碎的微光而熠熠生輝。
來看看我們,誰更像是神明?
「五條學長!」
「喲!不錯嘛,還能動?」
「啊啊得到消息就馬上趕過來了,真是的最近探查員經常出現這種失誤啊,這次一定要借題發揮好好讓夜蛾老師跟那些家伙們談談……」
七海松了口氣。
終於……得救了。
他看向落地的霧織同學,手中的刀在裂縫被扯開的瞬間收了回去。
疑問忽然就產生了。
即使五條學長沒有來,她也會像剛剛那樣祓除咒靈嗎?
七海扶著灰原雄和女孩上車去醫院,揉了揉酸澀的眼眶,回頭從車窗看向外面的兩個人,霧織學姐被五條學長留下了啊。
他看了一眼手表,現在應該是放學時間了,他閉上眼睛。
這點上可以看出來霧織同學的實力,很強大,也很詭異。
因為他完全感受不到咒力波動。
咒力根源是由情緒波動而產生的,那時候霧織同學的內心非常平靜,也就推翻了因「信仰」而獲得斬殺咒靈的強大咒力。
那麼她真正需要的,只是單純的「信仰」?
七海疲憊地嘆了口氣,這些事情都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
雖然事情結束了,內心卻得不到平息。
***
***
「不是回學校嗎?」
與霧織望著東京最繁茂的廣場,傍晚時分更是人潮擁堵。
倒是這身與周圍格格不入紅白巫女服使路人給兩人騰了條路出來,甚至還有路人用手機拍照。
「早就過放學時間了,還回去干什麼?」五條悟雙手枕著腦袋,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向與霧織,慢悠悠說:
「現在該吃飯了啊。」
「……」
與霧織停下腳步,彎起眉眼:「你說回學校報告重要任務,然後撇下輔助監督跑了,從舊城院走到這裡花了兩個半小時只是為了吃飯?」
五條悟理所當然:「對啊。」
「……」
要不是現在不合時宜,她就拔刀了。
與霧織掉頭就走,卻被對方伸出手臂一把撈了回來,急忙開口:「等等等等,我知道有家寶藏店鋪,裡面的甜點超級好吃噢!」
親昵的語氣帶著甜膩的氣息噴灑在她臉上,沉重的手臂勒在與霧織的脖子上,近距離可以看清對方白皙細膩的皮膚。
臉頰好像蒸蛋糕。
蠢蠢欲動的五條悟湊近仔細看。
與霧織驟然一頓,黑著臉揮拳朝像那張臉,被對方輕松接住還順勢捏了捏。
好軟。
手感也像海面蛋糕。
與霧織無法掙脫,包裹在掌心中的手被愈發收緊。
這家伙果然有讓人分分鐘惱怒的本領啊。
五條悟感知到不斷滲出的咒力立即回神,露出凶戾美麗的笑容,眼神像野獸的鎖定獵物時的興奮:「要打嗎。」
「……」
與霧織哽了下,盯著躍躍欲試的五條悟,本能的不太想讓這個家伙如願,於是撇過臉頰。
「我要回學校。」
「可是現在是吃飯時間喔。」
「我不想吃。」
「那我想吃,小霧織在旁邊看著就好了。」
「?」
與霧織這時候懂了,那天所融入現世語言中的第一個字。
草。
「你在罵我嗎?」五條悟取下小圓墨鏡,蒼藍的眼眸跟發現了新大陸一樣閃閃發亮,像名貴的寶石展露出它引以為傲的價值。
欸——
好可愛的表情!
果然比之前那副整天掛起虛偽笑容的臉要可愛多了啊!
如果哭起來的話,應該會更可愛吧?
手癢。
想試試。
「不過小霧織應該不是要回學校吧?」
五條悟的胳膊搭在一米六的少女肩膀上,以半脅迫的方式向前繼續走。
直到兩人進了一家粉色甜品店,明明是他口中超級好吃的寶藏店鋪,但店裡的客人卻並不多。
「那天晚上你沒回學校吧,去哪裡了呢~?」
與霧織沉默了,深吸一口氣想到之前裡梅的話又按捺下來,蛋糕過於香甜的味道縈繞在鼻尖,她扭頭看向窗外:「你怎麼知道我沒回學校?」
被跟蹤了?
她不可能沒發現。
難道還有別的手段和術式?
「哦,我半夜去了一趟女生宿舍,沒發現你在耶。」
「……」
與霧織緩緩轉頭盯著他。
五條悟渾不在意,轉頭朝服務員小姐笑眯眯點餐:「我要一份芒果慕斯、巧克力香草蛋糕和千層蛋糕、糖霜櫻桃聖代、草莓奶昔要全糖。」
「好的,十分鐘之內為您上齊餐點。」
點完餐的五條悟心情格外愉悅,雙手交叉托著下顎,看向對面的與霧織彎起唇角,「十分鐘啊……有點久呢,要玩個游戲嗎?」
與霧織抬了下眼簾:「不要。」
五條悟置若罔聞:「這個時候最適合玩的游戲就是真心話大冒險了,詢問彼此對方一個問題,可以選擇回答或者完成對方給出的大冒險挑戰,游戲時間就……餐點上齊為止,怎麼樣?」
「不怎麼樣。」
「我們可以定下「束縛」,絕對不會違背游·戲·規·則。」
兩個人玩真心話大冒險,真有你的五條悟。
作者有話要說:
半夜進女宿的五條悟是什麼!!【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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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他有什麼目的?
與霧織眯眸盯著對方笑眯眯的臉龐,表情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
五條悟甚至還特意摘下墨鏡湊近給她看,眨著漂亮的蒼藍眼眸,滿臉寫著『你看你看我不是壞人哦。』的模樣。
「大冒險?」
與霧織不太明白大冒險的定義,意思是不選擇回答,就必須完成對方任意一個要求?
「啊啊,是擔心這個嗎?」
五條悟指尖抵住下顎想了想,露出燦爛的笑容:「放心,不會做那種很出格的事情啦,如果大冒險的要求對方是發自靈魂的拒絕,可以換哦。」
發自靈魂?
與霧織揚眉,似乎有陷阱。
也就是說,即使大冒險的內容很過分,但如果不超出靈魂可接受的範圍,仍舊必須完成?
「怎麼樣?答應嗎?」五條悟露出好整以暇的表情,翹起腿慢悠悠開口:「難道小霧織就沒什麼想問我的事情嗎?」
啊,開始利誘了。
與霧織只覺得蛋糕的甜膩氣息過於濃厚,有些堵塞呼吸道了,她彎起唇角,柔聲道:「似乎沒有呢。」
「啊,難道是不敢了?條件都這麼寬松了欸?」
「我為什麼要玩這種對我沒好處的游戲?」與霧織故作疑惑地眨了下眼睛,反而答應了這場游戲才顯得別有所圖吧?
「好處?」五條悟眯了下眼睛,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錢嗎?」
「啊,難道五條家只有錢嗎?」
與霧織表現得興致缺缺,抿了一口茶水移開視線。
將話題不知不覺引到五條家。
「是啊,如果你的目的是術式的話,那你可要失望了,必須要先成為我們家的人喔。」
「……」
祖傳術式只有五條家的血脈才能學習。
與霧織盯著他的眼眸盯了半響,似乎有些失落地喔了一聲,果不其然聽到對方散漫地開口:「錢的話也不錯哦?一大筆不問來處的錢怎麼樣?」
五條悟:「就這麼決定了吧!」
「等下……」
沒等與霧織說完,他已經兀自伸出手掌,用眼神示意對方把手給他,「那就來形成「束縛」吧。」
「……」
與霧織眨了幾下眼睛,還是將手遞給五條悟。
並沒有受到無下限術式的阻擋,輕而易舉的觸碰到對方的手掌,隨即被他扣住,十指相交,感受咒力的流動。
想著與霧織抬眸看了他一眼,對方正專注念著「束縛」的誓詞。
真心話必須為【實話】
大冒險必須為【靈魂可接受的範圍】
游戲時間必須【在餐點上齊時結束】
細細聆聽的與霧織終於勉強點了頭。
「束縛」形成。
「真是麻煩,說不定時間都過半了啊。」五條悟懶洋洋地抱怨著,卻也沒有浪費時間,馬上高聲提出問題:「那麼——!」
「霧織同學最喜歡的東西是什麼呢?」
最喜歡的東西?
與霧織歪了下腦袋,視線移到窗外的天空,神情看上去像倦懶的浮絮,那是雲端之上的位置,高天原。
「天空吧,廣闊又美麗。」
五條悟眼眸微微眯起,頗有些意味不明:「看來我們喜好一樣誒,我也超喜歡瞬息萬變的天空啊。」
廣闊美麗似乎與瞬息萬變相差很多啊。
與霧織看不透對方的目的,所謂的真心話也有很多種回答的方式,所以詢問對方沒有精心構造答案的價值的問題,就能得到最接近真實的答案。
不過與霧織並不想那麼麻煩,她其實是個不愛動腦子的人。
她問:「那天晚上你手裡響鈴的繩子是什麼?」
也就是初遇那次。
五條悟發出新奇的哦呼,目光灼灼:「問一句游戲之外的問題,你這算自爆嗎?」
「這個游戲的目的,不就在於此嗎?」
「這樣顯得我好像很多此一舉欸,不過不是哦。那麼回到正題:是我從學校借來的特級咒具,叫「注連繩」,是天元大人的收藏品之一。」
很好,還白給了一條信息。
那麼就順著對方給出的信息繼續提問吧。
五條悟撐著下巴,游刃有余地發問:「該我了吧,沒有回學校的那天晚上,小霧織去哪裡了?」
與霧織頓了下:「回家。」
模棱兩可的答案。
「天元大人是誰?」
「欸?基本的學校信息也應該要知道吧?你可以理解為,高專一直依靠天元大人的結界避免咒靈入侵,是很偉大的人哦。」
從對方輕描淡寫的語氣中完全模糊這位天元大人的印像,天生的傲慢感真是令人感覺不佳。
「換我了哦?那霧織同學的家在哪?」五條悟掃了一眼陸陸續續上桌的甜品,看上去是因為喜愛的食物登場而露出愉悅的笑意。
與霧織淡定自若:「平城縣,神月家。」
偷換概念的答案。
畢竟她現在的身份確實是,歌姬的遠親,神月家的巫女。
幾個來回之後五條悟的表情逐漸垮下來。
總覺得不太對勁啊。
兜兜轉轉繞著圈子也沒能問出想得到的答案,並且也沒有違反「束縛」,真的很狡猾啊。
五條悟眼珠微動,舀了一勺聖代送進嘴裡。
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信息,看樣子要過於詳細的、搜尋關鍵詞再問,而且要快,只剩最後一道甜品了。
與霧織露出疑惑的眼神,沉吟片刻:「那結界者一定要留在學校吧,我怎麼從來沒見過這位大人?」
五條悟語速極快:「不知道。換我了。」
「……」
?
這也算答案?!
與霧織腦袋上的問號就差具現化出來砸死對方,卻見五條悟露出委屈巴巴的眼神:「我怎麼知道你為什麼沒見過?可能是因為霧織同學平時太忙了?」
???
開始玩險惡的文字游戲!?
與霧織看服務員小姐端著最後一道甜品走過來,忍著怒氣:「好了,游戲應該結束了吧。」
「您好,這是最後一道草莓奶昔,請慢用……啊!!」
本來想放在五條悟手邊的杯子卻不知道為什麼被打翻了,服務員小姐驚呼一聲連忙蹲下來收拾,一邊道歉:「對不起!非常對不起!我再幫您重新上一份!」
「啊沒關系,下次要小心一點哦。」
五條悟好心情地擺擺手,露出更加惡劣的燦爛笑容:「真是冒失的小姐,看樣子游戲時間要加長了啊,真是傷腦筋。」
「…………」
與霧織想站起來卻被無形的力量抑制住。
「束縛」生效了。
她扯了扯唇角,又中套了。
這場游戲一開始就被對方主導了。
「一晚上從平城縣到東京來回是不可能做到的,那天晚上你所在的「地點」才是你真正的「家」吧,坐標是什麼?」
五條悟將括號裡面的詞咬得極重,在這些關鍵詞的促使下,必須給出對方一個真實的位置信息。
與霧織抿唇不語。
「啊,生氣了嗎?」五條悟笑了起來,放下翹起的腿湊近她,眼尾肆無忌憚的揚起:「很可愛的表情啊,要大冒險嗎?」
與霧織腦袋中閃過無數條答案,但都被否定了,因為當他主導這場游戲時,就只剩這兩個選擇了。
我倒要看看——
你究竟想讓我做什麼?
與霧織整理心情,掀起眼皮,淡淡問他:「是什麼?」
「真的選擇大冒險了嗎?」
「看樣子很不情願告訴我啊……」
五條悟用骨節分明的食指端起下顎,刻意拖長的語調像齒尖正在摩挲些什麼,舌尖抵在齒貝微微卷起,品味著入口早有預謀的甜美。
似乎想到了絕妙的點子,唇角扯開的弧度愈發興味。
琢磨不定的白發少年既想獲得主動權,卻又不想過多的投入,於是想出一條自以為絕妙的點子。
「那就做我的女朋友怎麼樣?」
……
女、女朋友?
窗外的人來人往與喧囂繁鬧被瞬間屏蔽之外,這裡就像獨立的空間,客人們變成了多余的點綴擺設在餐桌前。
香甜的氣味如同五條悟肆無忌憚地入侵嗅覺,連喉嚨都感到了一絲甜膩,對方彎起的眼眸恰好遮住了湧動的流光。
與霧織微微開口,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為什麼?」
「唔……霧織同學可能不知道我這個人啊,對於美麗又神秘的事物,可是非常非常的感興趣,所以我被毫無抵抗的吸引了啊。」
說完五條悟指尖隨著唇角揚起,懶懶散散撐著自己的下顎。
被……吸引?
總覺得這個詞被污染了。
「……」
與霧織隱隱感到一股莫名的力量扼制著她,不可否認她無法做出靈魂上的拒絕,因為這種事情對她來說……
非常無所謂。
五條悟似乎早有預料,撐著下顎散漫道:「本身就不是多麼大不了的事情,如果無法相處還可以分手啊——?」
「霧織同學,看上去也不像是很在意這些的人?」
「……」
沉默良久的與霧織緩緩綻放笑意,就像故事中永遠不會落幕的霞光,無法染上任何煙火氣息。
「好。」
僅僅只有看著才能感受到那股暖意,正融入血液脈絡。
真是不可思議。
「作為女朋友的請求,可以讓游戲立即停止嗎?」
五條悟定了神,輕笑一聲松開撐著下顎的手,然後舉手高喊:「不好意思!那杯奶昔不用上了,這些就夠了!」
「女朋友的請求——」
「當然要答應啊。」
***
***
剛晉升為男朋友的五條悟似乎急著體驗般,強行給與霧織塞了一嘴蛋糕,還挺享受投食的樂趣:「怎麼樣?味道很好吧?」
「……唔嗯。」
與霧織好不容易才咽下去,太甜了。
「喜歡的話天天都帶你來喔,對了有一點我還蠻好奇的。」
給珍貴的寶物強行抹上屬於自己的煙火色,這股成就感與占有欲讓他愉悅地彎起眼眉:「被我祓除的那只咒靈,似乎有點不太一樣啊,該怎麼說呢……」
「那叫赤蝶症,是一種病。」
與霧織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輕聲解釋:「患病者的腦子裡埋進了一只蟲,最後會變成蝴蝶從身體裡鑽出來。」
五條悟興致盎然:「那它為什麼沒有殺掉那個女孩子?」
這家伙果然早就到了。
一直在觀察嗎?
「化解這個病的方法,就是被喜歡的人怨恨。」
「相當殘忍啊。」五條悟發出不大不小的驚嘆,好整以暇地撐著下巴聽故事:「不過怎麼想都覺得不太可能吧,咒靈怎麼會愛上人類啊,那類生物根本不存在這樣感情。」
「如果是由患者生出的咒靈,會攜帶同樣的病症吧。」
「唔……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確實很精彩。」
「精彩?」
「沒錯啊。」
那雙蒼藍眼眸被淺淺的流光覆蓋,塗滿絢麗的底色同時又瘋長些什麼,伸出猩紅的舌尖舐掉嘴角的奶油,如此攝人心魄說道。
「因為。」
「所有電影裡的愛啊,只要和恨糾纏在一起,就會變得精彩絕倫。」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純屬虛構的愛恨學術(?
至於為啥是這個大冒險,有比較陰險(?)的用意,後面會揭露的,我承認我智商不太好……BUG可能會比較多……
第十四章
「霧織學姐!上次的事情真的非常感謝!」
正午,校園,櫻花樹下。
浪漫的詞彙都聚成此刻飄搖的景色。
短發少年漲紅了臉色,朝面前的少女直直鞠了個躬,正好九十度不偏不倚像練習過無數次一樣。
「不用這樣,最後救人的不是我啦。」與霧織失笑,卻聽見對方結結巴巴回答:「我我我知道!我已經感謝過五條學長了!」
「但是那時候如果沒有學姐,我也不可能安然無恙的站在這裡吧!」
「啊,那是我應該做的事情哦。」
與霧織對他笑了下,漫不經心地挽起耳邊的發絲,片片花瓣落在肩頭,一不留神吹進了衣襟裡。
灰原雄不自覺看晃了眼,清澈又充滿朝氣的眼眸此刻如同波光粼粼的湖水。
一開始只能發出幾聲短促的氣音,眼看著與霧織即將轉身離開,灰原雄突然就握攥緊拳頭。
「為、為了表達感謝……可以請霧織學姐周末一起吃飯嗎!」
「嗯……?」
與霧織腳步一頓,有些若有所思地歪頭,又是請吃飯?
自從入學以來自己似乎根本沒有單獨的時間,硝子經常會多帶一份早餐給她,中午又被拖去食堂,反正有五條悟和夏油傑在根本不需要自己買單……
不過是件很頭疼的事啊……
根本就沒有空余的時間做自己的事情。
「學姐?」
灰原雄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她,連耳根子都紅透了,時不時偷偷瞟向不遠處的窗戶,自己的好友,七海的位置。
七海站在二樓的窗戶邊,面無表情地看下去,為什麼他會答應這種事情?
這種神經大條的家伙,表個白居然還要人在旁邊給他加油打氣,純情過頭了吧喂。
七海嘆了口氣,准備挪開腳步時突然頓住。
等等。
那是誰?
灰原雄瞧見七海突然開始朝他做口型,還不斷比劃著手勢,他眼神逐漸亮了起來,了解般朝七海大力點頭,然後豎起一個大拇指!
?!
七海震驚一百年,這是什麼意思!?
灰原雄再度鞠躬,閉眼大喊:「霧織學姐!我喜歡你!!所以請跟我吃飯好嗎!」
「……」
似乎過了許久,耳邊全是震耳欲聾的心跳聲和風聲,七海都這麼給他加油打氣了,一定要吶喊出自己的心聲!
就、就算不答應……他也不算辜負七海的一片心意!
「嗯……」
「不好意思,她不能答應呢。」
不是霧織學姐的聲音。
灰原雄驟然睜開眼睛抬頭。
不知何時出現的銀發少年站在與霧織身後,樹葉縫隙下的光線灑在那張俊美好看的臉上,小圓墨鏡下的視線帶著某種敵意,向他露出極具攻擊性的笑容。
說完後下顎便抵著與霧織的頭頂。
塌陷的腰身像是宣誓擁有權一樣,雙臂將她環住。
「因為小霧織是我的女朋友噢~」
***
***
這件事情,在五條悟的刻意為之下已經全校皆知了。
雖然總共也沒多少人。
其中最受打擊的竟然是硝子,追問與霧織不下於十次以上的問題:「真的沒有被脅迫嗎?還是說被誘騙了?你放心我和傑一定會把他繩之以法的!」
夏油傑倚靠在門邊,認真點頭。
五條悟不爽了,撐著下巴反駁:「喂喂喂,我看起來是那種人嗎!?」
「你敢說不是嗎?」
家入硝子抱著與霧織的手臂露出鄙夷目光,雖然五條悟摘下眼鏡的模樣確實很饞人,但絕對是不折不扣的混蛋啊。
「嘖,不管怎麼說,就這樣了!」五條悟撇過臉,露出得意的笑容。
「什麼時候的事?」
夏油傑撐著額角瞥了他一眼,將目光放在與霧織身上,本就墨色的瞳仁更像染上一層薄霧,看不清裡內的情緒。
與霧織安撫性地揉了揉硝子的發絲,想了想:「前幾天吧。」
「前幾天……下手竟然這麼快?」夏油傑有些訝異,口中喃喃了幾句,那兩天他剛好不在學校。
不,總覺得有些奇怪。
完全沒有征兆。
他細長的眼眸微垂,骨骼分明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什麼。
「就算交往了,也可以分手吧?」家入硝子發出肯定的疑問。
「?」
五條悟警覺。
家入硝子把手放在與霧織耳邊悄悄說:「我跟你說,悟性格真的超級差,絕對不適合交往!」
「啊,沒錯。」夏油傑贊同點頭,走到兩人身邊,胳膊肘搭上與霧織的肩膀。
「還有傑也是!」
夏油傑:「……」
「喂!你們這兩個家伙!」
五條悟扯了扯嘴角,立即把她從兩人的包圍圈拉出來。
這兩個家伙是下定決心要當他人生路上的絆腳石嗎!?
特別是某個不懷好意的丸子頭,宰了你啊?
接收到威脅意味的視線,夏油傑挑了挑眉回視,有本事你來試試?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炸出火花。
「你看吧。」家入硝子悄悄勾過與霧織的手指,頭放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有些疑惑:「話說霧織為什麼會答應跟悟這種家伙在一起啊……」
夏油傑眸光一閃,豎起耳朵。
「什麼叫這種家伙啊!」五條悟雙手猛力拍桌,怒氣衝衝打斷兩個人的對話,緊接著長臂一伸抓著與霧織走出去,「我有話要跟你說。」
「慢著。」
夏油傑慢悠悠開口。
五條悟回頭,滿臉不爽:「干嘛啊?」
夏油傑向前走了幾步,也伸手抓住與霧織的胳膊,輕輕往自己這邊一拉。
與霧織踉蹌了幾步,仰頭看他:「?」
夏油傑眼眸彎起月牙的弧度,唇角微佻,慢條斯理地說:「你女朋友借我一下。」
五條貓貓震驚:「?」
「你想聽聽看你在說什麼鬼話嗎啊?!」
「我聽見了。」
家入硝子雙手撐著下巴,眨著眼睛看向兩人,然後淡定地抽出一根煙叼上。
五條悟朝他呲牙:「想都別想——」
「喏。」
一張任務指示單貼在五條悟的額頭上,被他猛力扯下來一目十行看完,越看臉色越黑,這次任務怎麼是安排傑和與霧織去?
「我替她去。」五條悟暴躁地捏碎了紙張,揚眉挑釁般開口:「幫女朋友做任務也沒什麼不行吧。」
與霧織眨了幾下眼睛,還有這種好事?
那以後任務全丟給五條悟不就行了?
「可能不行。」夏油傑揚起微笑,好心給他解釋:「這次的咒靈會大範圍引爆周圍區域,需要霧織同學的削弱型術式協助,減少損失。」
「……嘁。」五條悟眯了眯眼眸,「那我一起去總沒問題吧?」
「可以啊。」夏油傑倒是不太在意這件事,答應的非常爽快,反而顯得五條悟疑神疑鬼。
「不過你應該沒這麼閑吧?夜蛾老師剛剛好像在叫你喔?」
五條悟露出陰惻惻的目光:「你覺得我會信?」
「隨你。」夏油傑無畏地聳肩,走到教室門邊伸手,從掌心的黑洞中召出自己的虹龍,輕輕躍上去朝與霧織伸手。
「上來吧,我們坐這個快一些。」
「這也是夏油同學的咒靈嗎?」與霧織好奇地摸了摸,冰冷堅硬背身散發著寒氣,被團團白霧籠罩,帶著幾分飄然的仙氣。
「是啊。」夏油傑用巧勁把她帶到虹龍背上,朝五條悟掀開唇角:「悟,你想跟來就自己來吧。」
「哈啊!?」
五條悟氣得跳腳又不得不去找夜蛾老師,叉著腰氣衝衝走回教室,氣惱道:「你說傑這家伙,對別人家女朋友簡直一點自覺性都沒有啊!」
家入哨子吐了口煙圈,懶得理他:「……」
我看你也是。
……
教室寂靜了良久。
她站起來打開窗戶讓煙草的氣味飄散出去,靠在窗邊歪了下腦袋,眸光淡淡:「為什麼?」
「啊?」
似乎沒反應過來硝子的話,五條悟准備出門去找夜蛾老師,雙手插兜懶懶地回頭看了她一眼,仰頭思索著什麼。
「大概……因為好奇吧?」
家入硝子指縫間夾著煙靠在窗台邊,抬起眼皮看向天空,用著微不可聞的語氣輕飄飄道:「小心一點喔,五條悟。」
「……」
戴著圓框墨鏡的銀發少年嗤笑一聲,然後大步走出教室,頭也不回。
***
***
與霧織坐在雲端之中,迎著風有種說不出的恣意與暢快。
與霧織低頭看了一眼下面,山川河流盡入眼眸,房屋也化作密密麻麻的小點,雖然很高,但是離高天原還很遠。
「太高了嗎?我們飛低一點吧?」夏油傑貼心地低聲詢問,平時不趕時間的話其實他不會用咒靈操術趕路,太消耗咒力。
與霧織搖搖頭,朝他露出淺淺一笑,善解人意道:「沒關系,被人看見會引起驚嚇與恐慌,夏油同學是為了維持平穩的人心才特意飛這麼高吧。」
「……啊,是這樣。看來我們想法很像。」
夏油傑稍稍有些訝然,倒是沒想到被輕易看透了心思,隨後彎起唇角,盤腿的姿勢慵懶無比,與端坐的與霧織截然相反。
像嗎?
與霧織假意未聞。
在兩人在空中欣賞如畫般的景色,一襲紅白巫女服的少女亭亭玉立,低垂的眼眸似乎融不進萬物。
連夏油傑也無法找到形容詞描述那股通透的感覺,他視線微動,順著風向朝她看去。
不由心神一動,他聽見自己開口:「你和悟……不是真的在交往吧。」
「嗯?」與霧織有些疑惑地回頭,反問他:「什麼才叫真正的交往?」
人類的關系總是特別繁瑣,裡梅也曾感嘆,其中最復雜的便是那層薄紙下朦朧又隱晦的曖昧關系。
「……」夏油傑一時語塞,隨即又泰然自若的解釋起來:「互相喜歡……才算是吧。」
「那什麼又是喜歡?」
「……」
夏油傑蜷起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敲著虹龍的脊骨,沉吟了許久。
「明明什麼都不懂……為什麼會答應悟的交往?」
看似對情感懵懂無知的與霧織不如說像重在參與的玩家,所營造出的完美外表用於遮掩一片空白的內心。
相反這樣的人,有時候會感覺更惡劣。
「因為我選擇了大冒險,所以就接受了。」與霧織坦然道。
…………
「大、大冒險?」
「你說的是真心話大冒險?」夏油傑再次愕然,萬萬沒想到是這個原因,這關系未免也太兒戲了吧?!
倒不如說悟那家伙也太狡猾了吧?
狹長的眼尾微微上翹,利用游戲直接越過各種發展和過程,一步跨進終點線的作弊式行為?
夏油傑沉思了一會兒,斟酌著啟言:「那我……」
與霧織想到那時候被主導的游戲,臉色陰沉下來,接著說道:「絕對再也不會玩這種游戲了!果然玩游戲的家伙心都髒!」
「對了,你說什麼?」
「……」
夏油傑表情微斂,語氣淡定:「快降落了,小心風大。」
***小劇場***
「為什麼你們會在一起玩真心話大冒險?和一年級的嗎?」
「沒有,回學校的路上被拉去甜品店了。」
夏油傑表情古怪:「所以……就你們兩個人?兩個人玩真心話大冒險?猜拳嗎?還是抽鬼牌?」
與霧織一臉茫然:「沒有啊,不是輪流制嗎?」
夏油傑:「…………」
五條悟毫無疑問是歌姬口中說的人渣。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有小小小高能!
第十五章
「到了。」
夏油傑利落地從虹龍背上跳下來,回身朝與霧織伸手。
卻見她自己牽起裙擺輕巧地跳下來,袖口微動,使他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有些無奈地收回手:「下次讓我來吧,總要讓我展現一下紳士風度吧?」
與霧織礙於那股咒靈所堆積的氣息,還是不太想跟他近距離接觸,只能眨了下眼睛,敷衍道:「以後多的是機會。」
「好。」夏油傑唇邊的笑意愈發擴大,召回咒靈朝前面走去。
這裡似乎是鄉下,大片大片的田野一望無際,不遠處則是住民的矮屋子,連成一線的房屋圍繞著田野與山川。
「空氣很好啊。」夏油傑深呼吸了一口氣,邊走邊回頭跟她解釋:「這裡是栃木縣靠北面的村莊,前段時間發現這裡總有女人或者小孩失蹤,警方勘察無果之後求助我們協助調查。」
「協助員發現了咒靈的氣息,至於接下來事情就交給我們了。」
與霧織點點頭,這一路上倒是在田野邊看見了不少蹲坐的小狐狸石像,刻畫的栩栩如生,一雙眯起狐狸眼倒是有幾分眼熟。
不由多看了幾眼。
「唔?」夏油傑注意到她的眼神,也蹲在路邊左右端詳了幾眼,朝她笑道:「狐狸一般被作為稻荷神的神使,放在這裡應該是為了守護稻田與糧食吧。」
果、果然……
好像!
與霧織咳嗽了幾聲,然後點點頭:「很可愛。」
只不過聽聞稻荷神已經很久沒下界過了,端坐高天原之上連派遣使者的次數都少了很多,與霧織多看了幾眼路邊的狐狸石像,走回小路上。
這些人,真的有在誠心信奉神明嗎?
「看樣子你很喜歡啊。」夏油傑歪著腦袋笑了笑,果然女孩子都很喜歡這種小動物。
兩人走了一會兒終於找到接應人,是新來的輔助監督,已經提前兩天到這裡打探情況了。
「你好!」
輔助監督遠遠瞧見與霧織和夏油傑打招呼,簡單說明了大概事發地點和情況。
周圍的村民也有些好奇地圍了上來。
「聽說那些失蹤的女人和小孩都是被狐仙帶走的!」
「狐仙大人?」夏油傑抱著手臂跟村民談話,溫柔的眉目透著一股淡薄,笑吟吟問:「是你們村子供奉的神明嗎?」
「是啊,為了保證糧食收成,以往每年都會去供奉咧。」村民忙不迭點頭,眼神游移了幾下,嘆氣:「後來村裡進了一大批特制種子和提高收成的原料,所以近幾年供奉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有人說這是狐仙生氣了,抓走女人和小孩吃掉了。」
「原來是這樣啊……」夏油傑若有所思地開口:「會吃人的話還被稱為狐仙嗎?那應該是妖怪了吧?」
「那可不一樣咧,狐仙大人會守護田地與糧食,怎麼能跟害人的妖怪比?!」
「既然如此,你們也沒有再誠心供奉了不是嗎。」
與霧織忍不住出聲,扭頭看向身側大片的田野與蘆蕩,透過遠景映入眼簾,早就失去了虔誠之心,又為什麼要乞求狐仙庇佑?
「你、你……」
村民看著一身巫女服的與霧織頓時語塞,隨即被夏油傑巧妙地轉移話題,並肩討論著其他的問題。
與霧織和輔助監督走在前面,微微低垂的頭顱被發絲遮住幾分光影,全然沒有注意到來自身後隱晦的視線。
走到山下才停住腳步,再往上村民就不敢進去了。
「上面就是狐仙的神社,失蹤的女人和孩子平時會上山摘些果子和玩耍,至今下落不明。」輔助監督一板一眼地講述完,開始布帳。
「請多加小心,我會在這裡等你們。」
不大不小的山頭被一片夜幕籠罩,裡面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從外面是看不見裡面的狀況,村民睜大了眼睛,「這、這是什麼東西啊?」
輔助監督面無表情地推了下金絲眼鏡:「您可以理解為,這是自然的力量。」
***
***
瞬間被夜幕籠罩的山林顯得更加詭異,踩在枯樹枝上的聲音愈發渲染氛圍。
夏油傑撥開橫盤交錯的枝椏,滿地的落葉與枯枝,高聳的樹林枝葉繁茂,即使在白天也很少能透進陽光吧。
這種地方確實會讓人產生恐懼,進而形成咒靈。
越往深處走路越是崎嶇,穿著巫女服的與霧織倒顯得有些吃力,裙擺與衣袖經常掛在樹枝上。
不過她也沒發出過任何抱怨,表情平靜。
走了許久終於看見了被枝葉埋沒的台階,兩人一同抬頭看去,隱約可見破敗的朱紅鳥居門,這應該是那個村民口中狐仙的神社。
夏油傑一腳踩在台階上,揮開頭頂的枝葉:「是這裡了吧。」
沒想到與霧織卻搖搖頭,看向別處:「應該不在裡面,再深入看看吧。」
夏油傑愣了下,問她:「你怎麼知道?」
「……這個嗎。」
與霧織從枝頭扯下自己的衣袖,又接著抖落身上的落葉,嘆了口氣:「正統的神社都會有神明庇佑,神明是很高傲的存在,即使無人供奉也不會讓邪祟進去。」
「這些……」夏油傑微微張嘴,沒等他說話與霧織先一步打斷他,眉眼彎彎:「這些是那邊的本家教我的。」
「神月家嗎……」夏油傑口中喃喃,了然一笑:「好,那我們再四處看看吧。」
由於不知道失蹤的女人和孩子是否還活著,所以時間很緊迫,干脆將咒力覆蓋在腳上,用來強化腳力。
越往深山裡走光線越暗,大約走了半個小時又看見了熟悉的台階。
「又是一個神社?」夏油傑抬著下頷看去,皺眉:「不對,這是之前我們來過的神社吧?」
兜兜轉轉又回來了。
那麼問題可能真出在神社裡。
與霧織微微蹙眉,也同樣抬眸看上去,怎麼會……
「要進去嗎?」夏油傑向她伸出手,很體貼地問了她一句。
與霧織踟躕了一會兒,接住對方的手,兩人走上台階,穿過層層鳥居門終於來到正殿門口。
這裡盡是荒涼之氣,湧動著詭異的青色煙霧,兩邊的石柱上各蹲著一只笑臉狐狸的雕像,看起來詭譎萬分。
不對勁。
與霧織向前走了幾步,這裡沒有神明的氣息。
混雜著一股既熟悉又惡心的濃烈惡意。
難道這裡真的被咒靈侵占了?
原本居住在這裡的神明去哪了?
「怎麼了?」夏油傑眼眸打量著周圍的環境,臉色也不太好。
因為那個村民剛剛在說謊,這裡根本不是近幾年供奉減少的光景。
一看就是荒廢了很多年,無人問津才會變成這樣,簡直比凶宅還瘆人。
他抿了下唇看向身側的與霧織,額邊的一縷發絲滑過眼尾,看不清她此刻微揚的側臉,是什麼表情。
大概……很難過吧?
畢竟出生這樣的家族,應該很尊敬神明。
可夏油傑莫名覺得這樣的與霧織,似乎離他更近了些,好像伸手就能抓在手心一樣。
臉上的表情不再如同一筆一劃勾勒出來的畫像,不沾煙火,不染塵埃。
「小心!」
余光間石柱上的狐狸忽然一動,從台上衝了下來,夏油傑迅速拽過與霧織的手臂躲開,掌心凝結出黑色的光球。
輕松斬掉這兩只狐狸,周圍忽然風起,卷起地上的樹葉遮住視野。
嘎吱——
正殿的門似乎被風吹開了,從裡面走出來一個帶著狐狸面具的女人,漆黑空洞的雙眼直勾勾盯著兩人。
身後伸出七條白色的尾巴,隨風晃動。
夏油傑眯起眼眸,將與霧織護在身後,掀起唇角:「原來是個特級遐想咒靈啊,由假想的恐懼所凝聚成的狐仙麼?」
「不對。」與霧織忽然開口,「它不是狐仙。」
與霧織身邊泛起白色輪廓的微光,看樣子是准備出手了,驀地被一只大手攔下。
她側目看向夏油傑。
「失禮了。」夏油傑低聲說了句,然後攔腰抱起與霧織躍到鳥居門的頂端坐下。
他微微揚起愜意的笑容,額邊的一縷發絲描摹出那張俊美輪廓,背景猶如湧動的墨海,在眼底迤邐出溫柔又綿長的錯覺。
像虔誠的信徒,滿目皆是她的倒影。
與霧織不禁怔了神,聽到他的耳邊輕聲訴說。
「走了這麼久應該很累了吧,這只我交給來解決。」
說罷他松開與霧織一躍而下,手掌上的黑色光球釋放出強大的咒力,就像他所展示的紳士風度,在與霧織面前想更多的表現自己。
十幾只湧出的咒靈倏然出現將狐狸女人圍住。
與霧織坐在鳥居門頂上,垂眸仍舊在沉思之前的問題,忽然間想到哪裡不對勁了。
那股惡意太熟悉了。
以至於,她至今才反應過來那是宿儺的惡氣。
與霧織驟然看向戰場,散落各地的詛咒之物這裡也有!?
眼看著夏油傑游刃有余地滑到狐狸女人身後發動突襲,擊潰咒靈後張開掌心,空氣被散發的黑氣扭曲,凄厲的尖叫聲響起。
這只咒靈即將被他收入掌心。
不行。
與霧織隨即也一躍而下加入戰場,空中那抹刺眼的紅白瞬間奪走夏油傑的注意力,他抬起下顎看向與霧織。
恍神間,讓狐狸女人做出了垂死掙扎,尾巴大力地揮開夏油傑,發動術式!
青色的濃霧從尾巴中散發出來,爆炸聲接連不斷響起。
與霧織立即發動咒力削弱掉狐狸女人的術式,被壓制的咒力產生擠壓與爆炸散開,最終正殿兩邊的石柱轟然坍塌!
青煙彌漫,視物度為零。
霎時,一只纖細白皙的手掐住試圖逃走的狐狸女人的脖子,白色光芒驅散著濃密的青煙。
她臉色難看,聲音逐漸冷了下來。
「說。」
「原本居住在這裡的神明去哪了?」
手中不斷掙扎扭動的狐狸咒靈爆發出更為凄厲的慘叫。
夏油傑因分神被擊飛到台階下層,被灰塵嗆了幾口倒是沒受傷,他皺著眉起身卻發現有些不太對。
他緩緩低下頭……
漆黑的瞳孔開始劇烈震動。
毛、毛茸茸!?
作者有話要說:
戲劇化的發展!其實是夾帶私貨想看毛茸茸的傑哥√
下章也是繼續高能!
新預收:《[綜]原來我才是紙片人嗎!?》
真沒想到,沉迷吸紙片人的我終有一天也會被紙片人狂吸:)
《Fantasy love》是當下最熱門的美少女游戲。
玩家通過抽取角色培養好感度和戰力值,打通關卡,獲取最高神秘獎勵!
而目前最受歡迎的角色:春季限定池最難抽取的六星美少女【星野桃】
沒錯,就是我。
關於我是怎麼一覺醒來變成紙片人這件事,已經無法用常理來解釋了。
惴惴不安的星野桃一直不敢下池子,導致無論怎麼氪金也抽不到她的玩家哀聲連連,最終被系統強行踢進了保底吃井的VIP氪金大佬玩家手裡。
在灑滿星光的舞台上,穿著初始制服的星野桃躍然於畫面中,茫然的眼神與嬌憨可愛的表情瞬間擊中心髒!
某只白發藍瞳的大貓貓正舉著手機一臉驕傲不已——
結果身邊的摯友在屏幕輕輕一劃,立即金光乍現。
大貓貓瞪圓了瞳仁:「……???」
*私設多,大量ooc
*咒回走if雙教師線,傑哥存活√
*游戲世界和現實世界,系統繼續擔任吐槽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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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十六章
「說。」
與霧織冷著臉收緊指尖的力度,一股無形的力量掐住對方的脖子提起來,她微微仰頭盯著空中表情扭曲的狐狸女人。
「呃啊……啊……」
這種咒靈與高等智慧的四大咒靈不同,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單音節詞,緩緩抬手指著正殿裡的雕像。
與霧織轉頭看了一眼,還是決定先回收宿儺的手指。
她凝神之中果然看見了狐狸面具中的手指,包裹著濃烈惡意的手指同時也散發強大的力量源。
如果碰到它又會被拖進宿儺的領域中,與霧織思索了一秒,松開咒靈開始結手印,干脆連咒靈和宿儺一起封印了。
成功回收一根手指的與霧織總算松了口氣。
而領域中的宿儺萬年不變地撐著額角,面無表情地發出一聲不爽的嘖。
她回頭看向正殿中的神像,人類遐想中的狐仙形像被刻畫地栩栩如生,彎起的眉眼中帶著悲憫之色。
美麗的臉龐與標志性狐耳與狐尾。
與霧織盯著毫無生息的神像半響,手中緩緩浮現出自己的窄刀,然後用力斬開!
轟隆——!
倒塌的神像與碎石散落一地,露出中空的內部。
能被沒有器靈的窄刀輕松斬開,石像裡果然已經沒有神息了,與霧織指尖微顫了兩下,盯著神像其中的物件不語。
是一支手搖鈴。
沒有光澤與聲音,被陰冷灰暗的石像埋沒在地下,她蹲下拿起那只喑啞的手搖鈴,所傳達到掌心的只有冰涼的溫度。
……
……死了啊。
與霧織的神色歸於平靜。
神明的世界裡其實沒有死亡這個詞,因為它們從未活著過。
這只狐仙誕生之初應該是柔軟又幸福的,被大家虔誠細心的對待,猶如這只手搖鈴一樣清脆悅耳,為大家帶來歡樂的福音。
可結果……又怎麼會是這樣的?
它們由人類誕生,也因人類而消亡,在被喚醒的現實世界中從來都不存在它們的身影。
所以,神明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剎那間竟然想起了禍津神那家伙的質問,與霧織唇角彎起沒有溫度的弧度,笑出了聲,果然已經腦子有些不清醒了啊。
與霧織極為輕柔地撫摸著那支手搖鈴,白色的微光籠罩在它身上,無論如何注入神力都無法讓它再次響起。
殺死這只狐仙的不是咒靈。
無論是咒靈還是神明,無論是否擁有凌駕於人類之上的力量,終究也不過是所衍生出來的副產品。
「吱。」
與霧織回過神,驟然轉頭。
一只……狐狸?
嬌小的黑色狐狸蹲坐再正殿門口,兩顆圓溜溜的眼珠盯著與霧織,毛茸茸的尾巴高聳翹起,耳尖微動。
什麼時候出現的?
與霧織思索間走到黑狐狸面前,沒等她有動作那只小黑狐狸就開始蹭著她的裙角,毛乎乎的大尾巴來回磨蹭,時不時朝她叫兩聲。
「……」
好、好可愛!
與霧織忍不住蹲下來摸了幾下,柔軟光滑的觸感擦過指尖,毛色和觸感都直擊心髒,難怪自古以來狐狸神使在神明中都是最受歡迎的!
誰不想天天rua毛茸茸呢!
「吱吱。」
小狐狸一開始甩著蓬松的尾巴有些急促,後來在與霧織的愛撫下漸漸不受控制,腦袋不斷蹭著掌心。
尾巴尖尖纏著她的手臂。
「你是哪來的?」與霧織干脆抱起它端詳,圓溜溜的黑眼珠舒服地半眯起,這張臉怎麼愈看愈熟悉……
夏油傑!
與霧織一驚,這才想起夏油傑的存在,她趕緊放下小狐狸跑到台階邊看下去,空無一人。
怎麼會不見了?
她明明削弱了那只咒靈的術式,就算被擊中了也不會受傷才對,然而人卻消失了……
「吱吱吱。」
小狐狸連忙跳到與霧織身邊叫著,兩只毛茸茸的小黑爪在地上刨著什麼,圍繞著腳下打轉,尾巴也蹭著與霧織。
「……」
與霧織低下頭,忽然湧上不好的預感。
不會吧……
與霧織閉上眼睛感知到狐狸身上的術式殘穢,差點從台階上摔下去,中了術式的夏油同學……
變!成!了!狐!狸!
「夏油同學?」與霧織再度抱起狐狸,試探性地問:「你聽得懂嗎?」
如果夏油傑恰好看見了她封印宿儺手指的事情,那就有些麻煩了。
「吱。」
小狐狸圓溜溜的眼睛盯著她,腦袋似乎歪了一下,好像聽不懂的樣子卻又顯得很靈性。
「果然很可疑啊……」
與霧織蹙眉看了半響,由一開始抱著換成了拎後頸。
夏油狐狸愣了一秒,然後開始左右扭動,尾巴不停煽動衣袖。
發出可憐兮兮地嚶嚶叫聲,四肢小爪子奮力掙扎著。
宿儺的手指和咒靈都被她封印了,按理說術式已經會消失才對,與霧織思索了一秒拎起夏油狐狸半響。
難道是這種詛咒類的術式,和她的不完全的咒力產生了衝突?
這種術式應該也不會持續太久,咒力會不斷削減至消失最多也就一天吧,可也不能保證夏油傑究竟有沒有看見。
與霧織和夏油狐狸大眼瞪小眼了半響,似乎感知到了什麼夏油狐狸打了個冷顫,尾巴開始一搖一搖,蹭著與霧織的手腕。
柔軟的觸感纏在她的手腕上,酥酥麻麻的感覺,
「……好吧,夏油同學先跟我下山吧。」
與霧織放下夏油狐狸,試探性地跟他說:「能跟著我走嗎?」
「吱吱。」
夏油狐狸假裝沒聽懂,隨即跳到離與霧織較遠的地方,然後甩了甩尾巴,揚起優雅的下顎。
「過來。」與霧織蹲下朝它招招手。
夏油狐狸不理她,梳理著身上弄亂的毛發,這時與霧織才發現這只黑狐狸相貌真的很漂亮,毛色順亮,姿態優雅。
與霧織想了想,還是走過去抱起它。
夏油狐狸似乎很享受溫柔的懷抱,並沒有之前那樣掙扎,眯著眼眸乖順地呆在與霧織懷裡,毛茸茸的尾巴卷在身側。
「……唔。」
它到底有沒有人類的意識呢?
與霧織暫時還看不太出來,所以暫時不能把他交給高專,等術式消退之後再說吧。
抱著小黑狐狸一路走下山,輔助監督感應到後撤銷了帳,將煙頭滅掉朝與霧織揮揮手:「辛苦了,已經解決掉了嗎?」
「嗯,是只狐形咒靈。」與霧織點點頭,抿了下唇:「失蹤的人應該在山上的神社裡,沒有活口。」
「……」輔助監督緘默了一秒,鄭重點頭:「我知道了,會馬上安排搜尋隊,咦那夏油同學他在哪?」
「夏油同學收復完咒靈後就先走了,我是特意下山彙報任務的。」
與霧織臉色不改的說完,垂眸看了一眼懷裡的小狐狸。
夏油狐狸僵了一下,然後尾巴掃了兩下,看向別處無動於衷。
且不說輔助監督究竟能不能看懂他身上的術式,被與霧織發現了自己不僅看見了一些事情,還隱瞞了自己保留意識的事情。
……說不定會被滅口吧。
他不敢保證在狐狸形態下可以打過與霧織。
「原來如此,現在天色不早了,霧織同學是馬上返回學校還是先在這裡借宿一晚上和?」輔助監督倒是見怪不怪的模樣。
誰不知道高專這兩個究極無敵麻煩人物,夏油傑和五條悟。
說起來近幾年想提前退休的輔助監督多了不少啊……
「這是?」輔助監督推了下眼鏡,盯著與霧織懷裡的小狐狸看。
「這是我在山上遇見的,似乎很親近我。」與霧織彎唇笑了笑,小狐狸注意到輔助監督的視線,將頭埋進她的臂彎中蹭了蹭。
「真的是啊,狐狸原來這麼親近人嗎?」輔助監督有些驚訝,推了下眼鏡,蠢蠢欲動的想去摸它。
印像中的狐狸都是優雅又傲慢,不會這麼親人。
「難道是狐狸精這種之類的?」
夏油狐狸眯眸斜睨了他一眼,不寒而栗的眼神頓時激起輔助監督背脊的涼意,立即收回了手。
與霧織揉了揉小狐狸的腦袋,笑道:「怎麼可能,我想還是休息一晚上吧,我是跟夏油同學一起來的,換做普通車程回東京應該已經深夜了吧。」
「說的也是,那麼明天等搜尋隊結束完畢,霧織同學跟我們一起回去吧。」
「好,麻煩了。」
「沒關系,我帶你去住宿的地方吧,這裡有許多都市裡很難見到的景色,空氣清新,請好好放松休息。」
兩人有說有笑來到村子裡,這裡平時很少有外人來也不是有名的景區,自然也沒什麼高級酒店,能找到一間旅館應該是不錯了。
夏油狐狸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狹長的眼眸打量四周。
是間偏老舊的和室房間,泛黃的榻榻米與紙門吊燈,和一扇超大的落地窗將山色遠景包納其中。
「就是這裡了,那麼明日結束後我會給你打電話。」
與霧織有禮地送走輔助監督後回到房間,然後反手關上門。
「哢嚓。」上鎖。
夏油狐狸:「……」
悄悄注意著與霧織舉動的夏油狐狸忽然一個激靈,開始滿房間亂跳,打翻了和式矮桌上的杯子和茶壺。
看起來像普通動物來到陌生環境的應激反應。
一步一個小腳印踩在榻榻米和床鋪上,打了幾個滾又跳起來,比在山上的時候鬧騰多了。
與霧織抱著手臂端詳了半天,微微蹙眉,還是有些不太確定這時候的夏油傑究竟……
「嘭!」
壁櫥的門被它踢下來了。
與霧織:「…………」
也許……真的沒意識?
夏油同學,應該不會做那麼五條悟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五條貓貓來抓狐狸精啦!(bushi)
第十七章
夏油狐狸鬧騰了半響終於引來與霧織的安撫,如果再不阻止第二天輔助監督又要算上一筆賠償金了。
真是奇怪啊……
與霧織思忖著,指尖輕輕地搔動小狐狸的下巴,頸脖處的毛更加柔軟,它溫順地匍匐在與霧織懷裡,喉嚨發出陣陣舒適的呼嚕聲。
蓬松搖擺的大尾巴一下一下拍打著榻榻米。
「夏油同學,能聽懂我說話嗎?」與霧織嘗試將自己的咒力注入進去,卻並沒有什麼用,小狐狸還是一副閑逸的姿態。
如果夏油傑真是只狐狸就好了……
與霧織轉而撫摸小狐狸背上的毛發,一順到底,指尖揉捻著尖尖的狐耳。
黑色的小狐狸身軀顫了一下,四肢像是發軟一樣蜷縮在與霧織大腿上蹭了蹭。
發出微弱嚶聲,像貓貓撒嬌。
嗯……
這絕不可能是有意識的夏油同學。
與霧織又在它頸側撓了撓,然後詭異般的沉默了半響,直到夏油狐狸忽然感覺不太對勁,微微仰頭。
只見對方的臉頰越靠越近。
小狐狸頓時僵住:「?」
不、不會吧?
與霧織將鼻尖重重地抵在那顆毛茸茸的頭頂上,然後——猛吸一口!
夏油傑瞳孔地震。
「嚶——?!!!」
***
***
與霧織心滿意足地把小狐狸放在床鋪上,撣了撣衣角起身,拉開紙門去隔間簡單洗漱一番。
山上的灰塵太大了。
這裡的旅館晚間是不送晚餐的,吃飯只能自行解決。
夏油狐狸四肢癱在床鋪上,將腦袋扭到一邊大尾巴也蜷縮在身側,眼神放空。
與霧織梳洗完畢後看了一眼精疲力盡的小狐狸,口中喃喃地打開門:「狐狸吃什麼?生肉?」
「算了等下問問村子裡的人好了,還要順便買套換洗的衣服。」
夏油狐狸等與霧織完全離開後才睜開眼睛。
那雙金瞳沉著深深的墨色完全不似剛剛倦懶無神,微揚的眼尾透著一股鋒銳的暗意,尾巴尖尖也有律動的搖擺起來。
到底……
是怎麼回事?
那時候恰好跳上來看見與霧織是如何封印的那只特級遐想咒靈,實力絕對超過她目前評級水平,還有她收入囊中的東西。
如果他沒看錯,那應該是目前學校所保管的特級咒物,詛咒之王兩面宿儺的手指。
這種危險的東西應該立即上交給學校才對,她自行封印了究竟想做什麼?
夏油狐狸半闔著眼眸,細細揣摩著她和咒靈之間的對話,聯系之前她對這間神社篤定的言辭,似乎泄露出了什麼關鍵的信息。
萬物皆有靈麼……
那麼悟應該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吧?
夏油狐狸盤著尾巴靜靜思考了許久,直到與霧織拎著一些肉和果子回來,才換了上動物的眼神,眼巴巴盯著她把東西鋪散在它面前。
「吃吧。」
夏油狐狸:「……」
伸出小黑爪貌似很嫌棄地扒拉了兩下,小巧的鼻尖嗅了嗅,肉是生的啊……
小狐狸懶倦地匍匐下身子,耳朵聳動了兩下,發出有氣無力的輕哼,尾巴一下下拍在被褥上。
「怎麼了?不餓嗎?」與霧織有些疑惑,她明明問了村民狐狸喜歡吃什麼,不就是肉和野果嗎?
他又不是真的狐狸,怎麼可能吃女孩子投喂的食物。
夏油狐狸懶懶地瞥了她一眼,極輕地嚶嚀了一聲,滾過身子背對著與霧織,別扭的抬腳撓了下耳朵。
「……沒想到小動物還挺難伺候。」
與霧織眨了下眼睛,干脆伸手抱過它,捻起一顆紅彤彤的山果遞到它嘴邊。
毛茸茸的小腦袋恰好抵在柔軟的胸口上,周圍充斥著屬於女孩子的體香,嗅覺變得十分靈敏的夏油傑忽然湧上一股怪異的感覺。
自他擁有獨立意識起就從來沒有與人如此親密過,也包括自己的父母,直到現在他也認為與人相處,適當的距離是必要的。
而如此親昵的負距離,將正直青春期的少年撩起沉重的呼吸。
他眼眸半闔,享受著來之不易的溫柔鄉。
反正他現在又不是人。
淺金色的豎瞳緩緩移動,盯著那白皙細膩的指尖送到他的嘴邊,比晶瑩剔透的果子更容易勾起食欲。
最終還是乖順地張嘴,一口口咽碎紅色的果子,汁水順著指尖滑下,如同真正的動物一樣伸出舌尖舔著。
好甜。
甜到喉嚨發膩,甜到愈發口干舌燥。
總覺得還不夠,還少了些什麼。
尖銳的獸齒輕輕摩挲著對方的指腹,舌尖試圖將手指卷起,惹得與霧織發出輕笑又拿了一顆果子遞過去,一邊順著毛。
不應該是將他當做動物一樣撫摸,而是當成——
夏油傑驟然閉眼,睜眼又恢復成那雙平靜的金瞳,吃了幾顆之後便扭頭不動了,站起來前爪伸驅,伸了個懶腰。
溫柔使人沉溺,眷懶,不思所求。
它優雅地臥到床邊,用蓬松的尾巴裹著自己,懶洋洋地盯著與霧織收拾完桌面,然後走進隔間。
盡管看起來漫不經心,視線卻從未離開過她。
有時候覺得當動物似乎也挺不錯的,悟大概很羨慕吧?
沒過多久裡面便響起了水聲,夏油狐狸搖了搖尾巴,打了個哈欠,神色倦倦地看向落地窗外。
這可是他第一次和JK在旅館同住一間房啊……
聽著嘩嘩的水聲,還有紙門隱約倒映出來的身影,夏油傑不禁有些惋惜地低頭看自己,如果不是這種情況就好了……
畢竟小狐狸能做什麼壞事呢?
它又打了個哈欠,尾巴愈發不耐地拍打被褥,不知不覺就闔上了眼眸。
糟糕,動物的本能開始躁動了。
***
***
初陽還未爬上山頭,清晨的鳥鳴叫醒了他,單薄的眼皮已經悄然掀開。
夏油傑扶著額頭坐起來,身上一陣涼意讓他不禁打了個冷顫,低頭一看自己赤果著上身,有些怔神。
……校服不見了,應該是之前落在山上了吧。
想著他扭頭正好看見身側熟睡的少女又是一愣,對了,昨天他中了術式變成狐狸被與霧織帶了回來。
猶記得他應該睡在榻下的,但山間的夜晚太冷了,不知道是不是出於動物的本能,還是靠近了她枕邊。
術式果然第二天就消散了……
夏油傑垂眸,丸子頭也散落了下來,根根墨發落在肩胛骨,過分白皙的肌肉線條線流暢而勻稱,不單薄也不誇張,卻帶著隱隱的爆發力。
夏油傑微微彎腰,注視著與霧織。
瞧見對方毫無防備的睡顏展現的一覽無遺,五官小巧而精致,手掌大的臉頰白的近乎透明。
褪去平日裡巫女服的少女裹著松松垮垮的白色睡袍,柔軟的臉頰貼著手背因呼吸而起伏。
沒了那份自持的端莊,有種可以為所欲為的柔軟錯覺。
未免也太不設防了吧。
好歹他也是年輕氣盛的DK,因為他變成動物的關系嗎?
真是的,明明不懂自控的動物才更加危險啊。
由動物的金瞳變為深色的紫瞳開始不受控制的收縮,夏油傑心裡嘆了口氣,忽然覺得自己引以為傲的自制力根本不值一提啊。
榻榻米的左側放著另一套換洗的睡袍,恰好在與霧織的裡側,於是夏油傑伸長了手臂覆上去。
「嗯?」
細微的動靜立即驚醒了與霧織,她睜開眼睛恰好看見夏油傑覆在自己上方,幾乎將她嬌小的身軀完全覆蓋,有些疑惑:「你在做什麼?」
「……等、等下。」
夏油傑愣了下,干脆就拽過那件睡袍手忙腳亂地換上。
呼……
正常情況下女生應該紅著臉大叫吧。
反觀與霧織似乎很淡定,只是睡眼惺忪地坐起來揉了下眼睛,連肩頭都露出來了也不自知,輕聲問他:「術式解除了嗎?」
剛睡醒的聲音帶著一絲絲軟綿的尾音,不禁撩起夏油傑剛平復的心情。
他咳嗽一聲,有些沙啞地回答:「應該是的。」
他甚至覺得這樣的距離,比昨天晚上還親近了幾分。
「那昨天的事情你……?」與霧織皺眉,夏油傑的反應沒有任何迷茫或者疑惑,明顯不存在空缺的記憶。
「啊,關於這件事。」
夏油傑並不打算隱瞞,說沒必要倒不如說更想知道一些事。
於是他緩緩套上那件睡袍,朝與霧織揚起唇角,單薄的眼皮彎起一貫溫柔的弧度,誇贊道:
「霧織同學很厲害,輕輕松松就解決掉了一只特級,水平應該不在我和悟之下吧。」
與霧織抿了下唇,果然被看見了,幸好昨天沒有把夏油傑交給高專。
還有機會堵上他的嘴。
「但是我記得學校有規定,這類殺傷力和危險度極高的咒物,會給社會和普通人類帶來極大危害,是必須上交給學校的……」
夏油傑緩緩說完看向她,深紫的瞳孔盯著她滑到肩頭的衣領,同榻的兩個人都毫不忌諱的表情。
「既然我能獨自封印,也就代表那東西不是什麼重度危害的咒物吧。」與霧織歪了下腦袋,掛上慣有的笑容伸出兩根手指扯起衣領。
「照昨天看來,宿儺的手指對於霧織確實算不上。」夏油傑笑眯眯回答,「總覺得霧織似乎有很多秘密啊。」
與霧織臉色不變,抬手想束起發絲,試圖曉之以理:「如果可以的話,秘密理應得到應有的保守。」
無法反駁的理由呢,被公布於眾的話就不算做秘密了。
夏油傑饒有興致抬起下頷,湊近問:「有什麼好處嗎?」
與霧織:「……」
果然不能對五條悟的摯友抱有期待,物以類聚。
她皮笑肉不笑地開口:「夏油同學想要什麼呢?」
「不要一副我會乘人之危的表情啊。」
夏油傑說著失笑,站起來的陰影籠罩在與霧織身上,修長的手指攏起發絲,懶散中透著一絲蠱惑的意味。
「那麼作為交換,把那只特級給我吧。」
只要那只狐狸咒靈?
「霧織知道我的術式吧,我需要吸收很多咒靈,無論強弱以及各方面咒靈都能提升我的戰鬥力。」夏油傑貌似惋惜道:「好不容易遇上有意思的特級,沒想到被霧織先收了。」
而且他發現與霧織只對進攻類型的術式和咒力削弱有用,這種無實質性傷害的似乎作用不大。
「這個的話倒是沒問題。」
與霧織點點頭,伸手放出那只狐狸咒靈,縮成小小的黑球立即被夏油傑握在掌心。
「總覺得變弱了好多,昨天的氣息好像不是這樣的……」夏油傑指尖捻著咒靈,仰頭端詳,口中喃喃了幾句。
「……」
與霧織掩飾般扭過頭:「大概因為封印太久了,我的咒力又有削弱效果才會這樣吧。」
但。
絕對是因為跟那家伙的手指一起封印的關系。
即使被暫時封印了那股惡意也會欺壓普通咒靈啊。
***
***
「咦?五條同學你怎麼來了?這次任務已經結束了啊夏油同學昨天就已經走了……」
「對了,正好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這應該是夏油同學的衣服吧,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山上。」
「總之拜托你帶回去給夏油同學吧。」
「……」
五條悟扶起滑落到鼻梁的圓框墨鏡,單手拎著夏油傑的校服,一臉不可置信:「哈啊?」
作者有話要說:
傑哥要這只咒靈的目的可沒有那麼單純的w(相當記仇的眯眯眼
傑哥吞咒靈被反噬一下也沒什麼的對吧,但是咒靈又被宿儺欺壓的很慘,效果減半也沒什麼的對吧,效果減半=半人半獸=獸耳傑+暴走的5t5登場=?
第十八章
「然後呢,就這樣吃下去嗎?」
與霧織已經換好了自己的衣服,夏油傑的衣服遺失在山上只能繼續穿著睡袍,披頭散發的模樣慵懶至極。
「嗯。」夏油傑淺淺地應了一聲,抬手將咒靈舉高,從不愛喜形於色的表情中她看見了一絲不可抑制的厭惡。
「話說……」
與霧織歪著腦袋想了想,咒靈操術在平安時期更加是稀有術式,比起式神這類術式更恐怖強力,無限制的吸收吞噬咒靈馭使相比代價也是極高的吧。
「很難吃嗎?」
她光是聞到味道就有些受不了,吃下去的話,應該更不好受。
「……啊。」夏油傑聽到與霧織的問題時頓了下,仿佛回答過無數次一樣,語氣格外平靜:「還好。」
也就還好。
這兩個字早已經過載了許多苦楚,沒必要再四處散發出去。
如果這樣做能夠讓大家分攤這份痛苦,那麼就更加無法言說了。
他微微張嘴,伸出丁點舌尖。
與霧織見他這幅樣子也閉了嘴,坐在矮桌前撐著下顎看他,清雋的側臉看似單薄溫柔又如冰錐鋒銳無比。
好像雨後彌漫山澗的霧氣,還是把視線模糊了。
與霧織驀然開口:「如果很難吃的話,可以許個願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出聲,也許是霧氣太濃,她想要驅散一些。
「嗯?」
夏油傑逆著光微微回頭,被遮住的陰影勾勒出筆鋒一樣的五官,他唇角彎了彎,被與霧織略帶幼稚的話語惹笑了:「許願?你要給我糖吃嗎?」
與霧織搖著頭:「也不是,或許我可以讓它的味道不那麼……」惡心。
大概猜到了與霧織會怎麼做,他煽動了兩下長睫,有些好笑地回應:
「如果這種東西味道變好了,那還需要吃下去嗎?」
如果咒靈,變成棉花糖了。
那還有祓除的必要嗎。
「……」與霧織眨眨眼睛,指著夏油傑指尖散發出焦褐氣息的咒靈球,淺笑道:「這種東西本來就不需要吃下去啊。」
「與生俱來的術式從來都不是一種枷鎖,而是一種選擇。」
夏油傑的瞳仁出現幾分空白,想起了小時候蟬鳴的夏日。
他在院子裡曾種過許多花,傾盡所能小心翼翼的照顧,可只有一朵生根發芽了,它的根莖纖弱,潔白又美麗。
可惜這只獨為他盛放的花朵,還未來得及觸摸就已經被折斷了根莖。
他拿著水壺在烈日當頭的院子前傻愣愣地站了許久。
那個夏日還沒過去,就已經走遠了。
信念從來都不是揮之即去的選擇,而是融入他日常中點點滴滴的失敗與跌倒,彙聚而成他面前的道路。
隨後與霧織聽到夏油傑輕聲道來,帶著少年期的沙啞與漫不經心:「……說的也是,我選擇了它。」
說完後將手裡的咒靈球塞入嘴裡,化作一股黑流融入黑發少年的體內,那股惡心的味道不斷翻湧上來。
夏油傑的瞳孔出現一條條裂痕與血絲,然後驟然閉上。
他選擇了這個,又能給他帶來什麼?
與霧織透過他眼中的縫隙看見了不斷翻滾的暗湧,最終也沒有伸手。
已經存在的縫隙只會越來越大,永遠不可能自我愈合。
「……」
夏油傑捂住自己的嘴,胸口不斷起伏著,喘氣著,也許是與霧織在身側的關系他很快就睜開了眼睛,入簾的卻是一顆晶瑩剔透的紅色果子。
「吃嗎?」與霧織遞了過去,「昨天你好像還挺愛吃的。」
昨天?
柔軟的回憶如水一樣在他面前攤開。
夏油傑無意識地點點頭,竟然直接低頭叼了起來,唇瓣輕輕擦過她的指腹,頗有幾分昨天倦懶的狐狸模樣。
嘭——!
卻沒等兩個人有所動作,爆炸聲隨著青煙在夏油傑身上炸開,與霧織連忙退後兩步,警惕地望向他。
「夏油同學!?」
怎麼回事?
這青色的霧倒還有幾分眼熟。
只見夏油傑的身形緩緩從青霧中緩緩顯形,他咳嗽了兩聲,身後出現疑似毛茸茸的東西晃動著,慢吞吞道:「沒事,這是咒靈被吞後的反噬效果,剛剛有些走神了所以才沒控制好……」
「不會對宿主造成傷害的,放心吧。」
說著他動了動頭頂上的耳朵,朝她安撫一笑。
「……」
「…………???」
與霧織愣住了,險些沒站穩地靠在紙門上,指著他頭頂的耳朵和尾巴有些結巴:「這、這也屬於反噬現像?真的沒問題嗎?」
「嗯?」
夏油傑疑惑的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猝不及防地看見身後那條蓬松的大尾巴,頓時陷入了僵直和沉默。
然後他再緩緩伸手摸向自己的頭頂,捏著自己的兩只毛茸茸的狐耳,雖然臉色依舊沒什麼變化,但內心已經翻起驚濤駭浪。
這是什麼?!
按照術式的反噬效果來說,就算他沒控制好,也不可能對他造成——
沒有實質性傷害。
夏油傑頓悟這個特殊性質,因為受到了與霧織的削弱,反而更加沒什麼危險性了才沒有刻意壓制,加上走神所以才中招了。
只不過沒有和昨天一樣完全變狐,而是變成了這種半人半狐的樣子。
應該持續的時間也會更短。
「……」
夏油傑開始有些懷疑人生,有些後悔接下這個任務了,早知道還是讓悟來了。
不。
絕·對·不·可·以·讓·他·來
夏油傑只能無奈地解釋完後,發現與霧織不知何時站在他身邊,低著頭盯向他身後被壓在睡袍下的尾巴看。
「……霧織?」
夏油傑噤聲,有些不自然地搖了搖尾巴。
女孩子……好像都挺喜歡這種毛茸茸的東西,對吧?
善解人意的夏油傑出聲詢問:「要摸摸看嗎?」
「可以嗎?」與霧織又仰起頭盯著兩只大號的毛茸茸狐耳瞧,眼神中莫名多了幾分煙火氣息,仿佛一伸手就能拽下來的紙鳶。
「嗯,沒關系。」夏油傑手肘撐著膝蓋,很貼心地彎下腰,好讓與霧織能輕松觸摸到自己的耳朵。
「唔……好舒服。」
「對,就是這裡,摸一下這裡。」
?
??
???
五條悟踩著大步走到門口,差勁至極的隔音能完全清晰地聽見房內意味不明的對話,白色毛茸茸的頭頂立即出現問號三連。
五條悟臉色霎時震驚,隨後又跟調色盤似的陰沉帶綠,抬腿把門大力踢倒!
轟隆——!
大門已經報廢了,二重紙門也被毫不留情踢飛!
卷起一陣塵霧的同時還帶著白色大貓貓炸破天際的怒吼。
「喂!?你們在干什麼啊!?混賬傑你給老子出來!」
與霧織放下揉著大尾巴的手,看向門口遲疑道:「……五條……悟?」
帶著圓框墨鏡的銀發少年一手抓著遺落在山上的校服,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臉色可想而知的有多差。
當他發現好像不是那種想像中的畫面時,五條悟當即松了口氣,卻又覺得憋屈。
特別是看見屋子裡的兩人竟然還靠在一起,頓時扯下鼻梁上的圓框墨鏡丟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上去拽起夏油傑的衣領。
「夏!油!傑!」他咬牙切齒道。
「……悟?」
夏油傑懵了一下,額邊的發絲滑動到鬢邊,喉間滾動了兩下又無奈地笑了笑,剛准備開口卻被打斷:「我們……」
「我們什麼也沒干?」
五條悟陰惻惻地搶話,瞥了一眼衣著端正的與霧織,提著夏油傑的衣領反問:「你這身松松垮垮的睡袍是怎麼回事?」
夏油傑:「那是……」
「因為你校服丟在山上了?」五條悟研磨著齒尖,擰著他衣領的拳頭逐漸收緊,臉色愈發漆黑咆哮:「你祓除什麼咒靈需要脫衣服啊!?」
夏油傑揉著脹痛的額角,看了一眼若無其事的與霧織,只能再次無奈開口解釋:「這件事……」
「絕對不是我想的那樣?那是怎麼樣!?」
夏油傑被噎得無法出聲:「……」
五條悟到底看了多少垃圾書和電影,至今也是夏油傑無法理解的事。
明顯心虛的表情讓五條悟暴起,下一刻手臂猛力勾過夏油傑的脖子勒緊,這才注意到他身後不斷拍打地面的尾巴,音量驟然拔高:「你竟然還有這種不可告人的嗜好!?」
夏油傑震驚:???
「你他嗎給我松手!」夏油傑忍無可忍想反手掀倒五條悟,卻被五條悟勒緊脖子不能動彈。
兩個成年體型的DK扭打成一團,屋子太小又不方便施展手腳。
與霧織打了個哈欠,懶懶地抬了下眼皮:「要不你們出去打吧,等下輔助監督回來又要記上一筆額外支出,你們就等著被夜蛾老師揍吧。」
當事人無所表示,甚至還有點困。
夏油傑氣吁吁地彎腰撿起自己的校服穿上,然後一腳踢上五條悟的屁股,黑著臉指了指窗外。
「走,我們出去說。」
五條悟當即怒不可歇,「走!」
***
***
與霧織給自己倒了杯茶,聽著外面山上一陣劈裡啪啦的動靜,打鬥的聲音比昨天對戰咒靈時還激烈。
緊接著人群的驚呼開始響起,動靜也稍微收斂了一下。
好像消停了?
她起身走出去卻發現旅館外堵滿了村民,圍著不遠處的田地交頭接耳,喧鬧不已。
什麼情況?還沒打完?
與霧織繞過人群好不容易站在靠前的位置,卻發現周圍指指點點的村民嘴裡念叨著什麼狐仙顯靈,然後一個個跪下來叩首。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與霧織有些懵。
更懵的還有另外兩個大打出手的DK。
狐仙?
她下意識看過去,沒有絲毫遮掩的夏油傑披散著發絲站在田地上,毛茸茸的狐耳和尾巴抖動了兩下,一臉懵逼。
「傑!哈哈哈哈哈哈!」五條悟則抱著肚子,不停拍著膝蓋狂笑,「你被人當成狐仙了哈哈哈哈哈!!」
「狐仙大人顯靈……」
村民們口中念念有詞,接連跪拜。
「……」
夏油傑不僅臉上掛了彩,衣領被五條悟拽得皺巴巴,表情一直呈現放空狀態。
「噗嗤。」與霧織看了一眼路邊的小石像,頓時笑出聲。
不得不承認,夏油傑和路邊小狐狸的石雕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難怪會被當成狐仙大人。
五條悟依舊在狂笑,甚至打到一半掏出手機對著夏油傑一頓猛拍,還把還朝霧織呼喊。
「快來!我要拍下來給硝子和一年級的看哈哈哈哈!!」
「悟。」
夏油傑微微一笑,掌心頓時冒出焦黑焦黑的漩渦。
「快看!真的是狐仙大人!!」
「喂傑這裡還有很多普通人啊!」五條悟咧開嘴角,跳到路邊抓起與霧織的手趕緊躲開。
結果因為笑得腿發軟,無限也忘了開,被夏油傑臉色猙獰地抓住後衣領,狠狠將那顆白色腦袋摁進田裡。
「唔唔唔!??!」五條悟一邊掙扎一邊豎起中指。
與霧織:「……」
作者有話要說:
玩歸玩鬧歸鬧別跟傑哥開玩笑(?
下一個進入星漿體事件啦爹咪登場!巨大轉折要來了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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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於是三個人告別輔助監督後被迫在村子裡多留(吃喝玩樂)一天。
不知道五條悟怎麼跟村民解釋的,大家終於不認為夏油傑是狐仙顯靈了,反而用一種很怪異的眼神看他。
這種眼神,怎麼說呢……
和女子高中生看地鐵色狼時相差無幾。
當五條悟對與霧織形容出來的時候,夏油傑本能抓起五條悟的衣領拖了出去。
手機被狐形夏油傑和與霧織的合照塞滿了內存,三個人干脆就在村子裡度半天假,結果發現沒·錢·付·賬·
沒臉吃霸王餐的咒術師們只能給村民打工還債。
由於之前的狐仙事件,穿著巫女服的與霧織還是比較受到村民的恭敬,工作也是澆花灑水之類輕便的活。
而另外兩個人高馬大的DK就不一樣了。
「所以我早就說了,咒術師完全不合適農活。」夏油傑面色平靜地扶著腰站起來,抹去額角的汗,語氣郁郁。
五條悟叼著一根貓尾草懶洋洋躺在田地裡,腦袋悄悄朝另一個方向看過去,順口道:「誰讓你錢包也掉山上了。」
「從來不帶錢包的人給我閉嘴。」
「我哪知道這個破地方不能刷卡也不能手機支付!」
不過當夏油傑抬眸看見大片大片的田野時,站在其中捧著灑水壺的與霧織,還有戴著草帽偷懶摸魚的五條悟後心情豁然開朗。
注意到兩人不約而同的視線,與霧織起身也朝他們看去,結果腳下被花架絆了踉蹌,水壺立即脫手朝空中拋去。
剎那風起。
時間仿佛定格在這一刻,三人滑稽的合照形成了腦中永不磨滅的畫面。
這段新奇又離譜的時光,應該會永遠保留在記憶裡吧。
當然。
這件事也被輔助監督彙報到學校了。
等待他們回來的是一頓來自夜蛾老師愛的批判和三萬字檢討。
***
***
不過批判和檢討這事被突如其來的任務延後了。
據夜蛾老師說,是天元大人親自指名五條悟和夏油傑出任護衛星漿體並抹消任務。
與霧織全程從旁協助,暫時不用管其他任務。
這倒是給了她不少自由時間。
可以回家看看了,好耶。
***
***
當與霧織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回到神社後,發現裡梅正在教花御插花。
端坐在屋檐下的和服少年面容清秀,淺白的眸色與發絲看起來明亮通透,抱著一束梅花教著對面的花御如何擺放。
花御也以別扭的姿勢端坐,看起來很拘謹,手指不知該放何處。
「這個時節有梅花嗎?」與霧織走過去,盯著裡梅手中的花枝,鮮艷的紅梅與白皙的指尖產生了一種雪中藏梅的美感。
「有花御在,無論什麼花都能盛放。」
裡梅朝與霧織行了個禮,微微一笑,輕聲訴說:「好久不見,霧織大人。」
「嗯。」與霧織點點頭,坐到裡梅身側學著他的一舉一動。
確實很久沒回來了,五條悟粘人的緊,夏油傑也不是什麼好糊弄的角色。
特別是上次狐仙一事後,似乎……和他們關系緊密了些。
「是遇到什麼事情了嗎?」
裡梅也繼續插著花,低頭無意狀詢問。
卻見她搖搖頭,拿著枝干的手頓住,不知道下一支應該放哪。
「失禮了。」裡梅低聲說完,伸手覆上與霧織的手背,冰涼的觸感光滑又細膩,教著她一點點放進花瓶。
凜冬的氣息變得輕柔無比,不知是深怕驚擾了花瓣還是人。
與霧織神色溫柔:「很漂亮。」
被發絲拂過的臉頰,如同簇擁在層層花瓣中的細蕊,碾碎也不過恍惚之間。
花御粗壯的身軀與手指反差極大地將一顆含苞待放的花蕾,小心翼翼捧在掌心,悄然綻放。
「萬物有靈,被困囚在花瓶之中的美麗,始終不如它盛放在天地之中那般絢麗多彩。」
裡梅的話受到了花御的贊同。
它隨手一揚,掌心綻放的花朵飄向空中,任何植物在瓶中或在院子裡,都不如它在遼闊的草地上與天空下壯闊美麗。
這邊氣氛溫柔又寧靜,隔壁的偏殿卻吵雜不已,木門被倏然拉開!
傳來咚咚咚的急促腳步聲,闖入了這片溫柔之境,灰藍發絲的小男孩張開手臂跑過來,看見與霧織的瞬間朝她懷裡撲過去。
「嗚哇!霧織大人!你回來了!」
與霧織沒有躲開,伸手接住幼化成小孩子的真人。
自從發現與霧織比較喜歡小真人後,真人在與霧織面前一直都保持著這幅模樣,稚嫩的臉龐比任何一個小孩子都要天真可愛。
被混入藍墨水的灰眸眨著眼睛,小心的掩藏去那無邊際的惡意,只要他願意,他能比任何初生的人類都純潔無瑕。
人性的多樣化被他運用自如。
小真人頭埋進與霧織懷裡蹭,雙手環著她的腰,吸取著她身上的芳香。
「霧織大人太過放縱這些咒靈了。」裡梅淡淡開口,拿起剪刀削掉吸取主枝干養分的枝葉。
「嗯哼?你不會覺得自己真有什麼不同吧?」
小真人露出燦爛又挑釁的笑容。
「真人,有在好好干活嗎?」與霧織抬手揉了揉小真人的發絲,只要他敢散發出丁點惡意,馬上就會被教訓的。
「那當然了!我可是有好好跟漏瑚和陀艮留在神社裡啊!」小真人嗅了淡淡的威脅意味,干脆睡倒在與霧織懷裡,小腳一搖一晃,雙眸舒服地眯起。
精致的臉龐上那一道道縫合線始終略顯詭異,像拼湊而成的玩偶活了,像貓咪一樣撒嬌輕蹭,渴求肢體接觸。
裡梅輕哼一聲:「打麻將鬥地主玩仙人跳麼。」
與霧織:「……」
這些咒靈平時都在她的神社裡干什麼?
「哎呀,整天呆在這裡很無聊啊。」小真人仰著腦袋,盯著與霧織的側臉眼中不禁出現沉迷之色,嘟囔:「而且也有干正事啊,你看這裡的環境……」
裡梅瞥了一眼:「那是花御打理的。」
「還有幾個偏殿大殿裡的清掃……」
漏瑚拿著掃把氣衝衝地走進來,頭頂的火山噴著怒氣:「那是我和陀艮干的!你這家伙平時什麼都不干!就知道拉著我們打牌!」
「哈哈哈哈——大家不也玩得很起勁嘛——」
小真人笑聲如銀鈴般清脆,用下巴蹭著與霧織的手掌,好心情哼起來:「我的工作可是侍奉神明大人啊怎麼能拿我跟你們比……」
「你說什麼!?你家伙別以為變成小孩子的模樣就可以為所——喂喂放開我!」漏瑚立即火冒三丈,差點跳起腳來,被花御站起來拉住,扯著走了出去。
「等下再收拾你。」與霧織捏了捏小真人軟乎乎的臉頰,對他眼底粘稠的眷戀一笑置之,輕聲道:「你也出去吧。」
即使再不情願,變成神使的咒靈無法違抗與霧織的話。
神社也越來越漂亮,似乎還簡易的翻修了一遍,在花御的幫助下種了許多櫻花樹,然而草地上盛放的花朵卻是朵朵淺橘色的金盞花。
和與霧織和服上的繡紋一致。
「看樣子霧織大人也有所收獲。」
裡梅感受到了那股的氣息,即使被封印了,長期在宿儺手下的裡梅還是能感應到那股熟悉的惡意。
「也?」與霧織挑眉。
雖說收復那四只咒靈是為了快些找到宿儺的容器和手指,只不過她沒有復活宿儺打算,神使們除了漏瑚似乎都不太愛出去。
那副眷戀的假像,也是出自對欲望的致命吸引麼。
「對了,我已經找到了那個從禪院家出走的男人了。」裡梅避開不談,拂去地板上殘枝碎葉,將花瓶放在殿內的架子上。
「嗯?」
與霧織倒是沒放在心上,漫不經心地遠望:「那個天與咒縛?」
「現在叫伏黑甚爾,因出生不攜帶咒力所以禪院家輕視,興許是遭到了不公待遇或虐待,出走後入贅伏黑家,聽說還有一個孩子,不過現在是一名黑網上的賞金獵人……」
裡梅略微停頓片刻後,緩緩道來:「只要給錢什麼活都接,目前以獵殺術師為主,無論是詛咒師還是咒術師,被稱為術師殺手。」
「沒有咒力的人……去獵殺咒術師?」與霧織思索了一會兒,有些驚嘆,真不愧是是「天與咒縛」啊。
即使是普通人身上也會攜帶極其少量的咒力,而這家伙是完全零咒力,即被上天賦予了「天與咒縛」,應該是以此為代價換取了超出常人的體質吧。
固步自封的御三家從古至今唯有一點不變,崇高術式。
畢竟那才是他們抵抗咒靈的唯一支柱,竟然變成了這種測量人性的標准,與霧織唇邊蔓出一絲沒有溫度的淺笑。
簡直和五條悟這種天驕之子截然相反啊。
「他可是……只要價格到位,任何要求都可以接受的家伙。」裡梅眼中漾起微不可聞的嘲諷。
這樣的人,大多都只要錢,不要命。
即使出了差錯,也不必擔心什麼。
「是麼,就算是「天與咒縛」,你覺得他能殺了五條悟?」與霧織語氣有些懶散,□□,不至於吧?
她現在其實……也沒有特別想殺掉五條悟的想法。
……
…………!?
與霧織驚愕了一剎那,她在想什麼?
「我得到消息,伏黑甚爾最近接了一樁暗殺任務。」裡梅跪坐到與霧織身側,似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冰藍色的齊耳短發與眼眸注視著遠方。
「暗殺星漿體。」
與霧織頓住了,失笑道:「那他遲早要和五條悟對上的?你讓我去補刀?」
她認真思忖起來,這種事情,不像是正經神明會做的啊。
與霧織貌似不在意地問:「這應該是機密吧,你哪裡來的消息?」
裡梅不會輕易面世,而且他的能力也只僅僅高出那些咒靈。
「真人給的,你知道的,身為人心最復雜的結合體,騙取情報這方面他可是相當得心應手。」裡梅微微一笑,不忘踩他兩腳。
……
「聽說他還有兩個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星漿體篇開始啦~
不刀的!最多虐一下五條貓貓,加快黑化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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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可惡都怪你讓我買4號!輸光了吧!」
「是誰說4號最有潛力啊!混賬!」
「放屁!我一開始就覺得6號比較好啊!」
吵雜,擁擠,汗水味。
還有絡繹不絕的謾罵和歡呼。
一排排長凳圍繞著巨大的水上場地,而貼近圍欄邊的座位更是充斥著爭吵怒叫,在這裡能最直觀的看見人類所吶喊的欲望。
工作日這裡的人也不少,只不過都聚集在靠前的位置,越往後空位就越多。
少女走到最後一排長凳前,微風輕輕卷起那抹緋紅一角,氣質如蘭,身姿挺立迎風而站,與這般烏煙瘴氣的賽艇場格格不入。
她視線環視了一圈,最終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看見了裡梅說的人。
那人的座位下落滿了香煙灰燼,正散漫地翹著二郎腿,簡簡單單的黑衣白褲,掩藏在T恤下的寬厚背脊與肌肉卻潛伏著深不見底的力量感。
男人骨骼分明的手指摩挲著票券,手背上若隱若現的青筋脈絡延續到臂膀後,被衣服虛虛掩去,他抵住下顎聚精會神地盯著水中比賽。
遠處笛聲一響,比賽結束。
「嘖。」
黑發男人捏緊了手裡的票券,揉成紙團隨意丟掉,余光瞥見身後安靜佇立的人影換了個姿勢,懶散地靠在椅背上:「什麼事?」
「你就是伏黑甚爾?」
與霧織開口,嗓音溫柔又干淨,聽著有種心靈上的舒適感。
伏黑甚爾眯了下眼眸,這才微微側過腦袋,內雙的眼皮看似單薄卻鋒銳無比,隨意打量著與霧織,扯著帶傷疤的嘴角:「消息很靈通啊。」
不管是他的位置還是他的姓氏都很清楚,嘛,雖然也沒有刻意隱瞞過。
「我要委托一件事。」與霧織嘴角彎起,依舊站在他的後座上,果然沒有任何咒力的氣息,但有股無法忽視的壓迫感。
真是驚人。
那是流淌在他血肉中的力量。
伏黑甚爾瞥了她一眼。
這小姑娘長得倒是不錯,完全稱得上世間絕有的美人,不過怎麼看年紀都太小了吧,是哪個家族的大小姐?
他漫不經心地想著,盡管臉上還是堆積著賽艇失利的不爽表情,下次絕對要買六號艇,順口說道:「暫時不接活了,小妹妹。」
畢竟手上有個價值不菲的大單子,還是謹慎一點盯著比較好。
與霧織繼續說下去:「委托的任務是殺掉五條悟。」
嗯……?
心神微動。
伏黑甚爾眼眸微微轉動,挑了下眉,手臂從靠椅上拿下來,抽出一根煙叼上:「五條家那個六眼小鬼?」
「是的。」
「你出多少錢?」
與霧織眨了下眼睛,不問信息,直接問價嗎?
還挺自信的。
與霧織挽起和服的衣袖,仰頭想了想,報出一個數字,不過她當然知道這點錢絕對是買不了五條悟的命。
因為她根本就沒錢,這還是上次在甜點店玩游戲時五條悟給她打的錢。
要知道神明可都是很窮的,那些香油錢和供奉根本算不了什麼,光看夜鬥這麼辛辛苦苦攢香油錢的樣子就知道了。
「哈啊?」
伏黑甚爾聽到數目果然扯了下嘴角,果不其然笑出了聲,歪著頭嘲諷:「大小姐是過來找樂子的?」
這點錢用來買五條家六眼的命,也過於玩笑話了吧?
還沒星漿體那個普通小鬼值錢呢。
平靜沒多久的水面上泛起層層漣漪,下一輪賽艇又要開始了。
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被拉起的衣角露出精瘦的腰身,結實的身軀輕而易舉將她完全籠罩在陰影下。
從口袋裡掏出一枚硬幣在指尖把玩,鋒銳的眼眸像片刻歇息的狼,眺望遠方,充滿慵懶野性的魅力。
下一票買什麼比較好?
4號艇已經廢了,6號和8號都是潛力股啊……
「如果理子被立即帶回高專保護,你就不會有機會了吧。」
伏黑甚爾身形頓了下,身後傳來與霧織溫柔的聲音,她伸手挽起耳邊的發絲,絲毫不畏懼對方。
「你買消息的錢,都比你出的價高多了吧。」伏黑甚爾嗤笑一聲,繼續把玩著指尖的硬幣,看似漫不經心的外表卻很難看出他在想什麼。
與霧織繼續道來:「更何況還有五條悟和咒靈操使護衛,你的成功率很低,但只要那孩子兩天內不回高專,機會就出現了。」
伏黑甚爾雖說為了錢什麼都會干,卻也不傻。
他接下這活的原因除了巨額的報酬,還因為這是對方的無奈之舉,手無縛雞之力的盤星教想除掉星漿體根本就沒有辦法,只能對他下注。
這也意味著即使失敗了,輸的是盤星教,與他無關。
可那筆巨額的財富在誘惑著他,殺掉咒術界的天驕之子,推翻那群固步自封的老家伙們的信念也在誘惑著他。
能成功當然是好事,但是能以最低的成本成功——那可再好不過了。
「你是高專的人?來確認消息的?」
真是麻煩啊那些家伙,伏黑甚爾眯起眼眸升起一股不耐,保密工作竟然這麼不靠譜,是真的想除掉星漿體嗎?
一幫迂腐的老家伙除了有點錢之外也沒別的用了。
「是,也不是。」
他緩緩轉身,垂眸盯著一襲紅白裙裳的與霧織,女性咒術師大多都不強,身板如同眼前的少女一樣脆弱易折,卻總帶著高傲的氣息。
就仿佛她們是咒術界最美麗的瑰寶,不容褻瀆。
就是這種臉色與態度,才會讓他騰升起殺掉咒術界最強的人證明自己,這種荒誕又充滿誘惑力的想法。
伏黑甚爾惡劣地笑了起來。
「這麼輕易的承認了,是覺得能從我手裡安然無恙的逃走啊?」
「……」
與霧織微不可聞地皺了下眉,野蠻人她見得夠多了,立即斷定她會逃走什麼的倨傲感還真是和某人如出一轍。
不過他也確實有這個實力,無論什麼角度來看都擁有著無與倫比的強悍姿態,只要微微抬手,就會令人感受到生命正在遭受著威脅與遏制。
與霧織微微後退半步,卻不是因為他不斷籠罩而來的氣息,而是想起了宿儺某些不太適合的畫面,她移開視線:「我並不需要逃走。」
啊,出現了。
比高傲更加目中無人的態度,即是無謂。
與霧織拿出一張紙,這也是裡梅給她的,無所謂對方的態度:「這是高專內部,薨星宮的地下路線圖,星漿體會被帶到這裡進行同化。」
伏黑甚爾挑眉,有了興致:「原來是內鬼?」
想殺掉五條悟,又拿出高專的地圖,似乎已經不是個人恩怨的定位了。
但他現在有些心動,高專的結界對普通人是無效的,有了那張地圖他可以進出高專最機密的地方,埋伏在裡面伺機出動。
她下一秒又收回紙張,定定開口:「你只需要殺掉五條悟就可以了,相對的,星漿體的事情我可以幫你完成。」
確實是最低成本了,他遲早是要對上五條家那個六眼小鬼,由她處理星漿體的話不僅方便許多,還能多賺一筆。
不過他也要確保,這件事情能萬無一失,不會給他帶來任何損失。
「先交圖紙和定金,不,全款。」
***
***
「你去哪了啊!?」
某只白發大貓遠遠瞧見與霧織的身影就開始發牢騷,一米九的個子匍匐在體型嬌小的少女身上撒嬌的畫面,不忍直視。
「真是的,讓我跟傑應付那個丫頭,麻煩死了啊。」
五條悟故作慘兮兮地抱怨著,腦袋愈發過分地蹭著她,那股淡淡的香味似乎還混合了一絲煙草味,他仔細嗅了嗅又很快消失不見。
「松、松手!」
與霧織差點喘不上氣,扯了他幾下,仍舊被死死粘住。
這家伙的行為真是越來越超過同學或者朋友的界限了,真把她當成自己女朋友了?
與霧織雖說不太明白這種關系的定義,不過應該不會有人做出拿男朋友的錢買凶殺男朋友的事情吧。
她忽略了五條悟前一個問題,抬眸看去房間裡穿著校服的女孩子正坐在沙發上,臉色並不開朗,似乎在和自己監護人小姐抱怨著什麼。
「理子還好嗎?」
「有我跟傑在怎麼可能出事啊。」五條悟悶悶地嘁了一聲,有些煩躁地撓頭:「可是她不肯提前去高專待著,非要回學校上課啊,你來跟這丫頭說。」
「悟,這也能理解吧。」
夏油傑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停在與霧織的身側,抬手虛虛搭在她的右肩上。
「畢竟她只剩兩天時間了,應該是想朋友做些告別之類的吧。」
「這樣啊……」
與霧織表示理解,淺淺一笑。
「沒辦法,畢竟天元大人說過要滿足星漿體任何要求吧?」
與霧織勸說了幾句,又推了幾下五條悟。
身側的夏油傑見狀眼尾揚起,剛伸手就被五條悟一個激靈躲開,眼眸眯起:「喂!當電燈泡是不道德的啊傑!」
「比起這種事情,利用游戲哄騙女孩子確認關系的家伙才是人渣吧?」
「哈啊?!你、你這是什麼比喻啊!?」
五條悟很罕見地結巴起來,黑著臉當下立即拽起夏油傑的衣領,嚷嚷著他跟出去SOLO。
與霧織終於松了口氣,加快腳步推開房門。
「啊!霧織醬!」
天內理子回頭瞧見趕來的與霧織,眼淚汪汪地高喊一聲,然後朝她撲過來,哽咽道:「我真的、真的很想回學校嗚嗚嗚……」
「真是抱歉……這件事情……」監護人兼女僕黑井小姐,有些為難地看了與霧織一眼,低下頭露出不舍的神情。
「沒事喔。」
與霧織替天內理子整理好頭巾,朝她的監護人兼女僕黑井小姐溫柔道:「讓她去吧。」
「畢竟在同化前,她也是和我們同樣享受著青春的年輕人,我們會全程看護的。」
「謝謝您……」
黑井小姐緩緩點頭,注視著天內理子的目光悲傷又溫柔。
除了知曉星漿體內情的人,沒人會理解為什麼有些孩子的出生,竟然是為了犧牲。
「去吧。」與霧織垂眸輕輕地拍著天內理子的背,輕柔又緩慢,卻也看不清眼中的情緒。
而這一幕被罵罵咧咧回來的DK二人組恰好撞見,夏油傑倚靠在門邊嘆了口氣,和五條悟對視了一眼。
天內理子水汪汪的眸子像極了某只可憐的大狗狗,用力抱住與霧織蹭著,滿足地喊道:
「我最喜歡霧織姐姐了!」
但是妥協歸妥協。
五條悟氣衝衝地走進房間,二話不說拎起天內理子的後衣領扯開,朝她呲牙:「喂你給我松開,離我女朋友遠一點啊!!」
夏油傑補充糾正:「不是正當女朋友,可以不用管。」
作者有話要說:
我回來啦!
記得留下領取紅包包的足跡!順便推一下預收文案誒嘿>
《[綜]原來我才是紙片人嗎!?》
真沒想到,沉迷吸紙片人的我終有一天也會被紙片人狂吸:)
《Fantasy love》是當下最熱門的美少女游戲。
玩家通過抽取角色培養好感度和戰力值,打通關卡,獲取最高神秘獎勵!
而目前最受歡迎的角色:春季限定池最難抽取的六星美少女【星野桃】
沒錯,就是我。
關於我是怎麼一覺醒來變成紙片人這件事,已經無法用常理來解釋了。
惴惴不安的星野桃一直不敢下池子,導致無論怎麼氪金也抽不到她的玩家哀聲連連,最終被系統強行踢進了保底吃井的VIP氪金大佬玩家手裡。
在灑滿星光的舞台上,穿著初始制服的星野桃躍然於畫面中,茫然的眼神與嬌憨可愛的表情瞬間擊中心髒!
某只白發藍瞳的大貓貓正舉著手機一臉驕傲不已——
結果身邊的摯友在屏幕輕輕一劃,立即金光乍現。
大貓貓瞪圓了瞳仁:「……???」
*私設多,大量ooc
*咒回走if雙教師線,傑哥存活√
*游戲世界和現實世界,系統繼續擔任吐槽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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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二十一章
送天內理子去學校後果然受到了不少襲擊。
五條悟速度最快,三人分工合作去找在教堂上音樂課的天內理子,與霧織和夏油傑則是去解決這些襲擊者。
夏油傑眉頭緊鎖,和與霧織清掃完一批襲擊者和黑井小姐彙合。
「找到了!竟然是真的!小姐上了黑網的懸賞榜單!」
黑井小姐拿著手機的手有些顫抖。
夏油傑拿過手機仔細看了看,臉色也愈發難看:「懸賞令是上午十點發布的,裡面有理子的所有信息和目前坐標位置,賞金三千萬。」
與霧織挑了下眉,那家伙把全款都花費在這上面了,還真是物盡其用。
挺聰明的。
那麼就幫幫他好了。
與霧織巧妙地支開自己,來到校園後一處僻靜的樹林。
確保四下無人後動了動指尖,有史以來第一次喚出自己的神使。
一抹白光從指間縫隙飄散而出,風聲四起。
灰藍的發絲從空中緩緩落下,修長的身軀憑空出現在空中,白皙而精瘦的身軀布滿了縫合線,給這幅軀體增添了詭譎的絢色。
與霧織微微仰頭,輕啟櫻唇:「真人。」
「哇啊,真是神奇,我變成召喚獸了嗎?」成年體型的真人落坐在與霧織面前,大大咧咧地盤起腿,與發色相同的灰藍瞳孔充滿癲瘋與興奮。
越是接觸與霧織的力量,越能被那股內心的欲望所吸引。
與霧織面無表情:「先把衣服穿上,以後不准光著身子。」
怎麼會把這家伙召來了,她明明喊的是花御。
不聽話的家伙。
「欸?衣服穿起來很不舒服啊。」真人垮下臉色,仰著頭湊近與霧織的腳邊蹭了蹭,這似曾相識的姿勢和滿足的表情。
讓與霧織有種周圍人都變成大型犬類,而她在被吸的錯覺。
直到真人的舉動越來越不安分,臉頰貼上她的小腿,眼尾氤氳出艷麗過分的紅暈,他悄悄伸出舌尖,下一刻的舉動被與霧織摁住腦袋扼制了。
與霧織抓起真人柔順的發絲,朝他彎起嘴角:「穿衣服,做事。」
舌尖抵在上齒晃悠了一圈,悠悠地收回去。
他閉上眼睛用咒力實體化衣物,松垮的黑色破洞T恤套在身上,然後可憐巴巴地坐在與霧織面前。
「我很聽話的喔。」
與霧織但笑不語,別看他這副模樣,稍不注意就會被那副弱勢的姿態迷惑,毫不懷疑人性的惡意會將她撕咬地不剩一點殘渣。
她指尖點上真人的額頭,輸入指令。
「把黑井小姐綁走兩天,越遠越好。」
「綁架人類?」
真人舔了舔下唇,輕眯的眼眸釋放出某種晦暗色彩,歪了下腦袋,做出天真無邪的姿態:「綁架多沒意思啊,我能做些更有趣的事情嗎?」
與霧織彎腰撫摸著他的發絲,表情溫柔:「不會無聊的,把人綁去你喜歡的地方等著,如果你能殺了找到你的咒術師那就更好了。」
「殺了會有獎勵嗎?」真人繼續仰著腦袋,看似將脆弱的頸脖獻上的姿勢,喉間溢出含糊不清地舒服低呢。
聲音婉轉又靡糜。
懂得示弱也懂得蟄伏。
與霧織閉了閉眼睛,紛紛揚揚的林間盡是細碎光影,有幾分高坐天原之上的神明姿態,也有幾分跌落凡塵的不俗美感。
「……有。」
但是你不可能拿到。
別死哦。
***
***
「情況怎麼樣?」
幾人在十幾分鐘之後彙合,五條悟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擺著手,自信滿滿:「當然沒問題啊。」
「不過為了謹慎起見,我們還是立刻回去吧。」夏油傑抱著手臂,懸賞結束的時間剛好是兩天後,只要留在高專就萬無一失了。
「不行!」
天內理子突然出聲,拿出手機裡剛剛發來的照片,眼中蓄滿了淚水,「黑、黑井出事了!」
監護人黑井小姐被綁架了。
地點在離東京很遠的衝繩海島。
其實只要讓理子先回高專,他們去救援就沒問題了,可是——
「我也要去接黑井回來!我一定要救她!」
「我、我還沒和她告別啊!」
面對哭鬧的天內理子幾人都束手無策,與霧織抱住她低聲安慰了幾句,有些遲疑地看向五條悟和夏油傑。
夏油傑嘆了口氣,仰頭喃喃:「衝繩海島啊……怎麼會在這麼遠的地方……」
「喂海邊啊!想想好久都沒有修學旅行了,我們去吧去吧!」五條悟蒼藍的眼眸閃閃放光,大手拍在夏油傑肩膀上規劃藍圖。
「想想那片海浪、沙灘、現烤海鮮!還有小霧織的泳裝限定!」
「……」
夏油傑沉吟片刻,被最後一句說動了。
與霧織:「……喂,我們是去救人的。」
***
***
衝繩機場。
「唉,不應該一時衝動答應的。」
夏油傑後悔了。
扶著額頭,陷入深深的自我譴責。
「喂!你們還在干什麼啊!換衣服啊!」早已經換上泳褲的五條悟,抱著游泳圈朝夏油傑和與霧織揮手。
「沒想到五條悟竟然這麼快就找到黑井小姐了。」
與霧織表情有些復雜,也說不上是什麼心情,只是覺得真人也太撈了,竟然把人綁走還不到12個小時。
不過也是因為放棄的太干脆了,才能成為第一個從五條悟手下溜走的咒靈。
還挺自豪。
「算了,我已經通知一年級來支援,應該不會有事。」
夏油傑嘆了口氣,唇邊揚起無奈的弧度,看向身邊的少女,心情轉為愉悅:「要去換衣服嗎?我記得更衣室在……」
與霧織語速極快:「不換。」
夏油傑:「……啊?」
開什麼玩笑,校服已經讓她很不習慣了,泳裝光是用看的就知道絕對不適合她。
「海邊也要穿著這套巫女服嗎?」
夏油傑有些詫異,他揉了揉額角,彎起不懷好心的眉眼,提醒道:「沙灘上會很熱喔,不想下水玩一會兒嗎?」
「我不喜歡水。」與霧織頓了下,緩緩揚起招牌式笑容:「不去沙灘不就可以了嗎,我去那邊坐著,你們好好玩喔。」
夏油傑看過去,是沙灘邊的冷飲店,門口擺放著一排排躺椅和小圓桌。
看樣子悟的期望要落空了。
夏油傑當然不會勉強與霧織,只是垂眸時眼簾落下惋惜的陰影。
「那我陪你……」
與霧織語速極快地回復他:「不用了,五條同學在等你呢,如果理子和黑井小姐累了可以順便讓她們過來休息一下,你們就加油吧。」
「……」
被無情趕走的夏油傑仍舊保留著淡定自若的背影。
所以當他換上海邊特色的碎花襯衫和泳褲時,走到五條悟身邊,同樣無情地把消息傳遞給摯友。
「?!」
五條悟得知與霧織不參與玩水後立即朝她飛奔,結果被夏油傑攔了個正著,然後強行勾著脖子拖走,還順便朝遠處的與霧織揮揮手。
想都別想。
誰都別想靠近她一步。
怒不可歇的五條悟當即發起了挑戰,4v4的沙灘排球拉開序幕,只不過天內理子到底只是女孩子,體力消耗的很快,馬上就投降了。
黑井小姐見狀也跟著退出了,變成五條悟和夏油傑雙人對打。
戰況立即變得非常驚人,排球在夏油傑和五條悟之間化作殘影高速穿梭。
「這兩位是怎麼了……」
黑井小姐有些怪異地看向遠處,打得太賣力了吧。
天內理子捧著草莓沙冰,一臉無語:「簡直像孔雀開屏。」
從這裡恰好能看見遠處躺椅上一臉愜意的與霧織,像是刻意展示著什麼一樣,兩人揮灑著汗水,展現出相當有魅力的身姿與力量感,吸引了不少圍觀的游客。
與霧織卻看也不看,視線落在身邊的理子身上,歪著腦袋問:「理子,你的草帽去哪了?」
「誒?」天內理子驀然記起來這茬,起身到處看了看,捂住臉頰:「啊!可能忘在沙灘邊了,那頂帽子可好看了,我去找找!」
「讓我去吧!」
黑井小姐連忙把理子攔下,現在太陽還很毒辣。
這裡有那兩個DK在還是很安全的,黑井小姐急匆匆投入沙灘,只是離去時回頭看了與霧織一眼。
嗯?
那是什麼眼神?
與霧織微微蹙眉,黑井那副比起擔憂更像是搖擺不定的眼神,真人那家伙不會做了一些多余的事情吧?
「霧織醬,你熱嗎?」天內理子扭頭看她。
與霧織回過神看她,瓷白細膩的皮膚暴露在烈陽下愈顯透明,盡管躲在冷飲店前,額頭上薄汗還是一點點滑落臉龐,泛起微紅。
一不注意就看呆了。
像是被融化的視線,漸漸模糊。
啊好熱,好想再下水泡一泡。
天內理子臉頰莫名微紅起來,想想當時幾乎是瞬間被這個身穿巫女服的女孩子吸引了,大和撫子的類型簡直是男女通殺好嗎!
誰會不喜歡香香軟軟又溫柔好看的女孩子呢!
天內理子低頭揪著透明的防曬衫,微紅的臉頰配上坐立不安的表情,有種中暑的既視感。
與霧織托著臉頰,唇邊漾起一抹淺笑,「黑井小姐真是溫柔,你們感情很好吧。」
「嗯!」
天內理子清醒過來用力點頭,目光隨著沙灘上的身影移動,雙腳一前一後搖晃著,「黑井陪伴和照顧了我很長時間,是家人一樣的存在。」
家人啊……
與霧織目光悠遠起來,無邊際的海岸線閃著波光粼粼的漣漪,天空碧藍,微風溫柔。
「理子有什麼願望嗎?」
「誒誒怎麼突然問這個?」
天內理子先是疑惑,然後微不可聞地垂了下眸,掩去眼中的失落,朝與霧織燦爛笑道:「我的願望啊,超多的——!」
「想吃衝繩的頂級海鮮刺身和牛肉!還有夜晚泡在五星級酒店的豪華私湯看海景!拍一大堆照片發給莉奈和久美看!還有還有希望我們老師——」
與霧織撐著下頷,靜靜聽完理子絮絮叨叨的話語,臉上的笑意愈發加深,可是說著說著她便沒了聲音。
海浪敲擊著礁石,濺起了幾尺高的水花,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浪花落到柔軟的細沙上,隨著海風過境。
細細的沙刮著臉頰與手臂有些生疼,理子下意識抱起手臂,卻聽見耳邊傳來溫柔的聲音,像童話中海妖的歌聲,輕而易舉的蠱惑心神。
「理子。」
「如果能實現的話,你可以許一些更加自私的願望哦?」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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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哈,好累。」
五條悟和夏油傑終於打完沙灘排球姍姍來遲,兩人叉著腰動作整齊地猛灌冷飲,明明只是從沙灘走過來卻像從沙漠逃出來的難民。
與霧織涼涼地開口:「分出勝負了嗎?」
兩人一頓,五條悟叼著吸管:「沒有,球被衝到海上了,不然我贏了。」
「呵。」
夏油傑冷笑一聲,話都不想說。
他低頭看看手機:「八點鐘的航班,吃完飯就差不多該去機場了。」
「這麼快就要走了嗎?」五條悟蹲在與霧織身邊,托著下巴,一只手撩起她的袖子扇了扇,似乎想看她真的熱不熱。
然後被與霧織一巴掌拍老實了。
五條悟齜牙咧嘴摸著紅通的手背,雖然沒能看見霧織的泳裝限定,不過想想這樣大家不是都看見了嗎,還是等到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再看比較好。
「啊……」
五條悟摸著下巴,坐到與霧織身邊大大咧咧說:「我們明天再回去吧。」
與霧織難得附議五條悟的話:「那就多玩一天吧,我跟小理子約定要實現她的願望哦,住五星級酒店吃頂級刺身和溫泉海景。」
天內理子歡呼:「好耶!」
「欸——?」
五條悟刻意拉長語調,靠在她肩上彎起嘴角,哀怨滿滿:「什麼時候約定的?好狡猾,我也想讓霧織實現我的願望啊……」
意味深長的最後一句,懶洋洋地吐在與霧織耳邊,似乎含著軟沙,刺刺癢癢的。
夏油傑瞥了他一眼,篤定道:「你的術式一直都沒關吧?」
「沒關系啦傑,反正有你在啊。」
五條悟朝他咧嘴一笑,站起來伸懶腰,「走!我們去找這裡最豪華的酒店!這次可不會沒錢付賬被扣留下來打工啊。」
「你這家伙。」夏油傑抱起手臂,笑嘆了口氣:「那我給灰原和七海同學發個信息。」
「什麼?灰原?那小子也來了?」
五條貓貓警覺。
***
***
晚上大家自然聚在一起吃飯。
五條悟很豪氣得包下了整個樓層,所以也就不存在尷尬的房間不夠的情況,這次意料之外的任務行動被玩成修學旅行。
傍晚夏油傑放出不少咒靈巡視酒店,總算可以休息一會兒了。
和理子泡完溫泉的與霧織早早就回了房間。
和之前的山中旅館不同,這裡的房間不僅寬敞舒適,茶點小食設備一應俱全,特別是二十層樓的全景式落地窗,海景一覽無遺。
偶爾可以看見幾只漂浮的低級咒靈,如果有入侵者會馬上傳遞給夏油傑。
「哢嚓。」
房門被打開了。
不會敲門的家伙,絕對是五條悟沒錯。
與霧織衣著單薄只披了件羽織,頭發剛剛在泡溫泉的時候全部盤在腦後,只墜下幾縷落在耳邊。
她回頭:「有事嗎?」
這個時間五條悟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吧。
「啊咧,女朋友沒參與晚上的聚會,所以我就來咯。」
但對方好像無論什麼理由都能說的很正大光明。
五條悟也換上了松垮的白色浴衣,懶洋洋地靠在門邊,視線下意識鎖定在她露出的後頸上,目光變得有些意味不明起來。
「不和大家去唱歌嗎?很熱鬧哦。」
雖然嘴裡這麼說著,銀發少年大步走到落地窗前,盤腿坐下拍拍身側的墊子。
揚了揚下頷,示意讓她也坐下。
五條悟興致勃勃地看向夜空:「這可是視野最好的酒店,很漂亮吧。」
「聽說晚上會有煙花啊。」
「煙花?」與霧織也學著他仰頭。
緊接著猝不及防地重物壓到腿上,她愣了一下,瞬間化為大貓貓的五條悟嘴角掛著得逞的笑容,枕在她的雙腿上。
「喂你……」
與霧織蹙眉,推了推他,對方紋絲不動。
「別動,好累啊……讓我躺會兒……」
五條悟單手覆上薄唇,一邊打著哈欠,嘴裡還嘟嘟嚷嚷著拍開霧織的手,腦袋換了一邊枕,嗅著對方的氣息。
與霧織低頭盯著他的側臉:「這麼累為什麼不回去睡覺?」
十七八歲的少年容貌便稱得上舉世無雙了,臉龐精致又鋒利,帶著五條悟獨有的尖銳感與傲慢。
卻在此刻有些力不從心。
他調子懶散,帶著幾分慣有的漫不經心:「明天就好了,到時候再好好休息吧。」
也許是玩樂的同時還需要保持高強度的警惕感,術式也未停止運轉過,讓他此刻看起來有些疲累。
第一次看見他這副模樣。
還以為這家伙能精力旺盛到什麼時候,畢竟只是高中生啊。
與霧織難得軟下心腸,鬼使神差地伸手覆上他的發絲,很蓬松柔軟,洗發露是甜甜的椰子味。
她順著紋理一點點梳理著,指尖愈發深入發絲間,銀白色的發絲瞬間簇擁著她的手指,熱烈而洶湧的吸附著她。
五條悟舒服地眯起眼眸,內心湧起某種不可言說的期待,他翻了個身,直視與霧織。
距離……好近。
比起之前輕佻的舉動,此刻卻有些恍惚的現實感。
「我們這樣像真正的情侶嗎?」他脫口而出,彎起的唇角看起來十分愜意,眼神卻令人難以捉摸,不像以往那樣玩笑。
與霧織閉上眼睛,也許是此時的空氣太溫柔了,連她都不自覺放輕了聲音。
「當你提出質疑時,就代表你也已經被否定了吧。」
「……」
寂靜。
連自己都否認的事情,竟然還敢來問她,反而更像是高高在上的人,笑著看對方會如何墜入地獄的這種惡劣行徑。
與霧織率先移開話題:「理子她們今天好像很開心。」
五條悟喉結滾動兩下後,舌尖在上顎打了個轉,慢悠悠地接過對方的話題:「是啊說起來真是狡猾,答應實現小理子願望的明明是霧織,反而出錢又出力的人是我噢。」
在風暴的前夕,與霧織也很樂意配合他的演出。
「這才是男朋友的義務吧,辛苦了喔。」
五條悟眼神忽然亮了一下,從雪色羽睫中余出點點縫隙,傾瀉出的細碎的流光,尾音意外的軟綿微翹。
「真難得啊……」
「小霧織也會說出這種話,今天格外溫柔呢?可以穿泳裝給我看嗎?」
與霧織對答如流:「不可以。」
五條悟渾然不在意,繼續自顧自說著垃圾話:「意外的保守系?不過我不討厭哦?我也算是比較正統的男人……」
「如果不想被丟出去就閉上嘴。」
從未想過兩人會出現這麼溫情的一幕。
簡直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拜托啦,說點讓我緩解疲勞的話吧~?」
五條大貓貓開始不講道理的撒嬌了。
與霧織的指尖滑到少年的臉龐,比神明還要閃耀的天驕之子,這一刻如同走下神壇的凡人,祈求慰藉。
真是個自我矛盾的人,對她充滿好奇又從不詢問什麼,充滿戒備又過度親昵。
她思緒漸漸遠去,指尖停留在他的頸脖上,溫熱的脈搏與跳動的頻率都相當穩定。
如果連這些都是假像,那一定又是另一種不可思議的圈套。
晃神間手指忽然被握住,五條悟睜開眼睛,獨有的輕慢語調被不明情緒所侵蝕,嗓音染上幾分沙啞。
「你在摸很危險的地方啊。」
脖子和動脈?
與霧織若有所思地開口:「是怕我會做什麼嗎?」
「……不,是怕我會做什麼哦?」
「…………滾出去。」
***
***
下午六點,一行人回到高專門口。
與霧織挽起耳邊的發絲,看了一眼遠處沙沙作響的密林,起風了。
眾人的眉梢間都帶著不易察覺的疲倦,不過總算松了口氣,夏油傑彎起嘴角:「大家辛苦了,回到這裡基本就沒什麼問題了……」
「!?」
話音未落。
打臉就來的猝不及防。
「什——」
夏油傑驟然後退幾步,眼中也盡是詫異。
一把長刀刺穿了五條悟的胸口。
沒有任何動靜與前兆。
五條悟僵住軀體,瞳孔朝後方緩緩移動,他究竟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在他解除術式的那刻?
如同鬼魅出現在五條悟身後,用長刀刺穿了他的身軀,壯碩的黑發男人無聲笑了起來,微微扯動嘴角的傷疤。
「悟!!」
夏油傑狠狠咬牙,手中喚出黑色漩渦,放出咒靈襲向伏黑甚爾。
伏黑甚爾霎時將帶血的長刃抽了出來,被夏油傑放出的咒靈一口吞了進去,而牽動身軀的五條悟再次悶哼一聲。
「傑!你帶霧織和天內先進去!」
五條悟喘了幾口氣,眼神銳利起來,瞬間脫離伏黑甚爾的攻擊距離。
「雖然沒來得及展開術式,幸好用咒力強化□□避開了內髒。」五條悟緩過氣,露出熟悉的笑容:「真的沒問題啊!這家伙的目標也星漿體吧?給交給我對付吧!」
眼看著五條悟似乎恢復了元氣,夏油傑這才松了口氣,瞥了不遠處的咒靈一眼囑咐道:「那你小心。」
「走,我們從這邊進去。」
與霧織微微回頭看了五條悟一眼,隨後頭也不回的隨夏油傑離開。
而被咒靈吞掉的伏黑甚爾頃刻間破肚而出,提著長刀,身上多出了一條蟲子模樣的咒靈,一身鮮血淋漓帶著笑,讓人感到無比狂氣。
「啊,星漿體不在啊。」伏黑甚爾站在高處遠遠看去,那一抹林間的紅白纖影看起來格外曼妙,他微微眯眼。
「哈,懸賞令已經取消了吧呆子。」五條悟出口嘲諷,仰頭盯著他。
伏黑甚爾哂笑一聲,「逞什麼能啊,就是我取消的啊,不這樣怎麼削弱你們的戰力和警惕性啊。」
五條悟幾乎瞬間抬手發動攻勢,咒力襲向黑發男人的位置。
「?!」
躲開了?
五條悟視線立刻捕捉到他的動態,好快的動作。
不僅如此他身上完全沒有任何咒力,所以無法根據咒靈而預判對方的氣息和行動,是天與咒縛的天賦能力。
伏黑甚爾慢條斯理地從肩上的咒靈嘴中抽出另外一把武器,下一秒似閃電般朝五條悟衝過去!
開啟無下限術式的五條悟沒人能夠靠近,他游刃有余地回手彈開伏黑甚爾,對方卻又不見蹤跡。
玩捉迷藏?
應該是知道我的術式吧?
只要不讓這個家伙靠近自己就沒問題了,呵,鬼鬼祟祟的家伙。
五條悟扭動著手腕關節,干脆用最大輸出的術式清空場地,毀掉目之所及的建築。
破壞性極強的場面,給人視覺上的壯麗。
「確實挺麻煩,也沒有多少酬勞。」
飛散的塵煙中黑發男人的身影顯露了出來,倒是不慌不忙,伏黑甚爾眸光微動,扯動嘴角的傷疤悠悠開口。
「不過我的委托除了你,還有星漿體,兩者算起來也不少了。」
這小鬼的精神力真是集中的可怕,這種強度下想靠近的話存在風險,雖然可以放出擾亂視線和感知的咒靈,不過——
他有更好的辦法了。
「本來暗殺目標只有星漿體來著,不過前幾天又多了一個殺掉五條悟的委托,對方沒有給封口費,所以倒是可以大發慈悲的告訴你。」
「哇哦,想用情報換我饒過你嗎?」五條悟展開一抹戾氣十足的笑容,血色融入他璀璨的眼眸,糅雜出愈發洶湧的暗潮。
「想都別想喔,光是這件衣服你的命都不夠賠的吧?」
這種把人踩在腳底下的語氣,似乎沒有激怒到眼前這個老練的獵手。
畢竟他只需要0.00001秒的分神就足夠了。
「啊,倒也不是。」
伏黑甚爾的語調愈發漫不經心,氣息掩藏在銳利的尖牙下,像拉鋸著緊繃琴弦的弓,散發出刺耳的鳴聲:「反正你也認識。」
「雇主就是那個紅白巫女服的小姐啊。」
「——」
什麼?
沒錯,只需要那麼一剎那的晃神——
就足夠了。
特級咒具「天逆鉾」
其特性能強行解除一切發動中的術式。
伏黑甚爾極致的能力將捕捉到的破綻用力撕扯開,手起刀落。
僅是溫熱的血濺在拇指上。
利刃貫穿喉嚨。
五條悟眼眶睜到不可思議的程度,嘴角不斷滲出大量的血,他捂住刺穿喉嚨的利刃,即便如此也用盡全力吐出斷續的氣音。
「你……說……什麼……?」
「還不死心啊。」伏黑甚爾掏了掏耳朵,另一只手利落地甩出匕首刺進五條悟的額頭,被貫穿了喉嚨和頭顱,必死無疑了吧。
血水與汗水交融順著發絲滑下眼眶與臉頰,五條悟的眼睫如積雪般蒼白,此刻瞳孔中的神采逐漸混沌,最終垂下眼眸落地。
——「雇主就是她啊。」
前一晚的溫存頃刻間蕩然無存。
伏黑甚爾甩掉刀上的鮮血,朝薨星宮的入口走去。
愛已落幕,恨即登場。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會揭曉與霧織為什麼會想殺掉五條悟以及激化吧,不刀小霧織她是永遠的神!世界沒有正邪之分,任何善惡的指針都是隨著【立場】而變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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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就是這裡了。」
夏油傑帶著與霧織還有天內理子和黑井來到高專最底層, 夏油傑腳步很輕,看向前面的甬道:「前面就是薨星宮的本殿,非天元大人許可的人無法進去。」
「我就送您到這裡了……」黑井小姐微微鞠躬,眼中含淚, 既然再不舍也無法前進一步了。
「黑井!」
天內理子驟然抱住她, 兩人抱作一團離別哭泣。
「……」
夏油傑被墨色遮掩的雙眸微動, 他下意識的朝身側的與霧織看去,對方的臉色平靜,沒有絲毫觸動與不舍。
等著天內理子和黑井小姐告別完, 與霧織回頭時被突然叫住,是黑井小姐。
「霧織小姐!」
她微微回頭,笑道:「怎麼了?」
「您能和我一起走嗎?」黑井小姐鼓起勇氣詢問, 露出顫動的眼眸:「外面也許還會有敵人駐留, 有點害怕所以您可以送我出去嗎?」
「……」
明明是很簡單又合情合理的請求, 夏油傑卻從中聽出了一絲不尋常的意味, 些許疑惑浮上心頭。
黑井的語氣,似乎明顯更加害怕與霧織。
「沒問題。」
與霧織露出慣有的笑容欣然答應了,畢竟她目前是高專的學生,這點要求也並不過分。
「那麼我們進去吧。」
夏油傑緩緩開口,反正悟在外面, 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
穿過長長的甬道, 眼前入簾的便是一片詭異的迷境,高專的底下竟然有這麼一座巨大的迷宮, 薨星宮的本殿也珍藏了許多貴重的咒具和物件。
當然,非天元大人許可的人闖入則被會困在裡面。
「下去之後穿過大門, 你會一路通行無阻的走到樹根, 那裡有天元大人的結界, 它會保護你直到完成同化。」
天內理子沉默地點點頭。
夏油傑的聲音在此刻顯得空曠了許多,他頓了頓,「還是說……」
「……?!」
話音未落,事故卻二次發生。
天內理子疑惑的眼神順著夏油傑的視線看去。
刺目的白光即刻穿透了她的身軀,像穿透紙張的訂書針,天內理子的身軀猛然被牽動了幾步,然後直直倒下。
夏油傑怔住了,眼睜睜看著天內理子在他面前倒下……?
更加讓他猝不及防的是對方不是敵人,而是——
與霧織。
「你在做什麼!?」
夏油傑驚愕之余蹲下查看天內理子的氣息,已經完全沒有生命體征了,死了?
他倏然抬頭。
這才發現與霧織是漂浮在空中的,而那身熟悉的巫女服換成了一襲紅白金線繡花的和服,指尖還停留著那抹白光。
找不到任何形容詞的聖潔與美麗,像一輪孤月高掛在枝頭,容不得任何雜質的侵染。
夏油傑腦中剎那閃過,五條悟那天向夜蛾老師彙報的形容詞。
那就是,月色下穿著和服的輝夜姬?
面對種種詫異的視線與霧織仍舊沒什麼表情,甚至從中看出了冷意。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一面。
即使他能看出與霧織的親切有禮並不是她的特質,卻也從心底認為她是溫柔的。
因為那日在狐仙神社裡,她輕輕撫著那只喑啞的手搖鈴時,以及從狐狸的身軀中便意識到了,那份溫柔並不是對人類的。
得不到回應的夏油傑卻棘手了,沒有對她采取任何行動。
究竟為什麼?
直到另一聲略帶戲謔的嗓音打破了此刻的僵局,伏黑甚爾不知何處蹲在上方的路口看下來,吹了聲口哨。
「不錯嘛,死透了嗎?」
與霧織微微側目,對於伏黑甚爾的到來並不意外,他根本就不信任自己,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需要親自驗證天內理子的死亡。
夏油傑臉色驟然陰沉下來,「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個問題很有意思啊。」伏黑甚爾盯著天內理子的屍體,勾起滿意的嘴角,看向空中的少女:「當然是有人給我提供地圖路線了啊。」
地圖路線?
高專有內鬼!?
明明字裡行間都在指向與霧織,夏油傑卻幾乎同時看向空中,即便她從頭到尾也沒給過他一個眼神,仿若神袛傲慢且無禮。
直到——
伏黑甚爾另一聲平地驚雷響起。
「對了對了,五條悟被我殺掉了啊。」
夏油傑驀然怔住,差點屏住呼吸。
悟死了?
伏黑甚爾伸了個懶腰,手隨意地掛在腰間的系帶上,力量感爆棚的肌肉紋理透過衣衫看起來性感無比。
他摸著下顎:「好啦,辛苦辛苦,把屍體帶回去交貨拿錢吧。」
「……」
伏黑甚爾跳下來時早有預料的躲開,放出的咒靈從他身側擦過,擊中身後的石柱轟然碎裂。
「你們都很喜歡破壞東西啊。」
伏黑甚爾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語句緩慢:「果然是受到上天恩惠的小鬼,才被縱容的無法無天了吧?」
有幾分老父親內味。
他緩緩從肩上的咒靈嘴裡抽出武器,表情被滿滿的諷意取代:「只不過受惠了的你們,怎麼還是這麼弱啊,竟然會被我這種沒有任何咒力的猴子殺死。」
「是嗎,那麼去死吧。」
夏油傑臉色陰沉到可怖,全然顧不上與霧織了,拉開手臂放出咒靈襲向伏黑甚爾。
伏黑甚爾瞥了一眼上空的與霧織,交戰了幾個回合後故意朝她靠近,清冷的風擦過臉頰,似乎嗅到了不尋常的冷香。
很好聞,但不尋常的地方在於他出現的某種條件反射。
是術式?
伏黑甚爾愈發靠近與霧織,看似躲在她身後。
與霧織抬手,以削弱的效果緩解了虹龍的攻勢。
伏黑甚爾挑眉:「術式不錯嘛。」
「與霧織!」
夏油傑停下腳步,呼喊她的全名,那張溫和的面孔此刻變了色,按捺地朝她伸出手掌,低沉的質問:「就在剛剛,和你一起出去黑井小姐現在怎麼樣了?」
啊啊,現在還有空關心別人嗎?
伏黑甚爾突然湧起惡劣的想法,干脆替與霧織回答:「是那個穿女僕裝的女人嗎?剛剛好像有看見她倒在地上,大概死了吧?」
與霧織微微回頭看了他一眼,伏黑甚爾聳了下肩。
「……」
墨色湧動的瞳孔翻滾起來,他閉了閉眼睛,本就淡漠的眼眸愈發凍結成霜,抬手卷起掌心的黑色漩渦。
吸力逐漸變大,頃刻間數十個咒靈被放出來衝向兩人。
伏黑甚爾詭譎的眼神隨著與霧織的身影滑動,她揮起振袖,自身的能力本來就克制咒靈,但打算依靠數量取勝的夏油傑早就想到了。
「窄刀。」
與霧織輕聲,手中隱隱出現一把銀刃。
這是夏油傑第一次看見與霧織的武器,刀身通體剔透,帶著刺耳的寒鳴之氣。
只見她抬手揮下,勢如千軍萬馬的咒靈頃刻間潰不成軍,散成墨色消失。
「這把刀還不錯。」
伏黑甚爾暗中觀察起來。
夏油傑以大量的咒靈為誘餌近身靠近與霧織,體術方向他也是相當不賴的,動作極快地出現在兩人身後。
伏黑甚爾仍舊打量著與霧織手中的刀,頭也不回地喃喃:「竟然跑到攻擊範圍內,也太遜了吧。」
夏油傑低喊一聲:「虹龍!」
從漂浮的墨色中衝出一條巨龍直襲伏黑甚爾,猝不及防間伏黑甚爾被撞透石柱和牆壁,而他的目標是與霧織。
「御界。」
與霧織的刀身展開透明結界,彈開夏油傑。
「為什麼?」
被彈開的夏油傑翻身踩在圍欄上,又來到與霧織面前,盡管如此一口氣釋放了太多咒靈似乎有些吃不消的模樣。
「不要再做多余的抵抗了,把理子的屍體給我。」與霧織蹙眉,落地後反手握住窄刀揮向夏油傑。
刺啦一聲。
胸前深色的校服被劃開一道深口,與黑色混跡的血跡開始滲透出來,夏油傑單手捂住傷口,這把刀竟然可以穿透咒力強化的身軀。
夏油傑喘了口氣,有些艱難地說:「那時候,悟也是被你這樣刺穿腰部?」
與霧織愣了下,什麼?
出現破綻了。
夏油傑極快地來到與霧織面前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本應該致命的力道卻不知為何微微松懈了些。
他眼中湧動的墨色恨不得將她吞沒,從牙縫擠出聲音:「為什麼背叛我們?」
「背叛?」
與霧織眼中有些復雜,褪去那一筆一劃如同雕刻在神像上的笑容,她其實冰冷到毫無機質。
「我從未站在過人類這一邊。」
妖怪、神明、咒靈、人類、咒術師。
混沌之初就存在的幾大陣營,明明相互之間的關系緊密交錯,相伴而生,卻相互對立相互利用,從未統一過。
連夏油傑都覺得自己的右手,似乎正在緩緩被凍結,果然除人類之外的生物,都不存在他所認為的期待嗎?
轟隆!!!
壓在伏黑甚爾身上的虹龍被丟了出來,他單手握住刀粗暴地切開虹龍的身軀,劃出絲絲金色的火花。
體型巨大、硬度最強的虹龍被甩到甬道上,剎那間的氣壓讓夏油傑和與霧織撞在另一側的牆壁上,兩人貼合成了負距離。
鼻尖是不斷縈繞的鏽鐵味,那是血的味道。
還有那個咒靈的氣息,混合著怒意的戾氣鋪天蓋地的襲來,夏油傑再度吐了口血,黑色的發絲也散落在肩頭。
與霧織動了動手指,抬眸看著壓在自己身上的黑發少年,看樣子到極限了,狼狽的模樣有著揮之不去的陰郁。
伏黑甚爾這家伙……是想順便解決我跟夏油傑兩個人麼。
既然五條悟都被解決掉了,他也沒道理活著吧?
她思索間聽到夏油傑低低的聲音,那混合著血與恨意的結塊在喉間摩挲,沙沙的,帶著哽咽:「為什麼?」
為什麼?
又是這三個字?
與霧織無聲的重復這三個字,緩緩抬手覆上他被發絲遮掩的眼眸,然後推開他。
有必要知道嗎?
或者說,答案很重要嗎?
她是神明,即使由人類誕生也無法與他們產生任何共鳴,所以她能為了達成自己的目標做任何事,犧牲不過是通向結果的過程。
除了殺掉五條悟這一事情,是出於私心。
她不由回想那個夜晚,涼風陣陣。
她在執行任務中無意間救了同為實現眾人祈願的神明,雖然和夜鬥一樣是無名神,卻為了維系自身存在拼命奔波。
大概被是當成咒靈一樣被咒術師盯上了,與霧織利用高專身份解圍後獲得了對方感激的贈禮,一枚硬幣。
覆蓋在上面神力很薄弱,幾乎沒什麼用。
他卻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這也算神物啊,可以幫好多人帶來好運。
與霧織默了一秒,這種程度的神力,最多走路不會摔跤吧,不過她抿唇笑了起來,鄭重地收下了。
隔天這枚硬幣上的神力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層漆黑的咒力。
還是被祓除了啊。
這枚硬幣也因不甘而化作咒物。
與霧織盯著它看了許久,最終將硬幣與宿儺的手指一同封印在盒子裡,只不過沒過多久化為咒物的硬幣也消失了。
極為短暫的相遇與離別,恰好最真實的展現了這個世界正在被互相統治,而她因宿儺而無力自顧,也因咒術師而自顧不暇。
如果夏油傑要問她最真實的回答……
作為與霧織而言,最問心無愧的回答。
「大概因為……」
「你們是咒術師吧。」
夏油傑聽後身軀沉重的身軀似乎變輕了,被她推倒在石板地上,腦袋與胸口不斷滲出烏黑的血,陷入了昏迷。
不知道他聽見了沒,與霧織走動了幾步,下意識想查看他的情況,卻似乎聽見有人在耳邊低聲說:
不要回頭,繼續向前走。
清風入耳,盡是霜雪之氣。
與霧織闔了下眼眸,繼續朝目的地走去。
這邊伏黑甚爾並不關心夏油傑和與霧織的情況,他用肩上的咒靈吞掉了天內理子的屍體,才抬頭朝她說:「交易結束了吧?」
他一邊舒展著筋骨,露出愉悅的神情:「解散解散,對了,需要名片嗎?有需要還可以找我,不過要記得帶夠錢啊。」
「等下。」
伏黑甚爾身軀頓了下,歪著腦袋斜睨了她一眼:「怎麼?五條悟的屍體就在外面,想驗貨就快去。」
「她的屍體你要帶去哪裡?」與霧織淡淡詢問,天內理子的屍體不能有損壞,看樣子他對屍體也沒什麼興趣。
「啊?當然是盤星教啊。」伏黑甚爾嘴角一扯,「你也想要這丫頭的屍體?沒想到星漿體這麼受歡迎啊,不過還是價高者得。」
「那走吧。」
與霧織也不想節外生枝,她直接去盤星教更容易解決。
伏黑甚爾揚眉,她對於五條悟的死訊竟一點動容也沒有。
「嗤,隨便你好了,跟得上來就來。」
伏黑甚爾的身影消失很快,即使沒有咒力,他的□□也能做到比咒術更快的反應,特別是他手中的武器「天逆鉾」,那才是真正有價值的東西。
與霧織倒也不急著跟上,她剛剛抽出了天內理子的靈魂,自然也會感應到□□的所在,現在她只想出去看看那個人。
五條悟。
走出甬道時那撲鼻而來的血腥味令人感到窒息,與霧織一步一個腳印的走過去,周圍的建築已經變成廢墟了。
這很符合五條悟的行事作風。
不斷彰顯著他的強大,即使龐然大物也會彈指間因他而傾塌一般。
傲慢的小鬼。
簡直和宿儺一樣,活著就夠麻煩了,死了之後更麻煩。
與霧織忽然被這個想法惹笑了,活了近千年這說法其實有點假,她不過誕生在千年前,又睡了千年而已,但五條悟確實是她所見最為特別的人。
五條家的六眼百年難遇。
而五條悟,也許是千年也難一遇。
***
***
盤星教總部。
「東西帶到了。」
伏黑甚爾將天內理子的屍體丟在地上,舔了下干燥的下唇,扭動著脖子:「喏,四肢五髒六腑俱全。」
連他都不得不承認,這次委托沒那個家伙的幫忙確實要多費些腦筋,不過他才是最後的贏家,兩份酬勞都盡入囊中。
盤星教的代表理事認真檢查過後,露出欣慰的笑容:「沒什麼問題,錢會吩咐下去循序彙入你的賬戶,辛苦了,再多加一些補貼吧。」
「哇哦,出手很大方噢。」伏黑甚爾說著用指尖點了點臉頰,驀地想到什麼,「雖然數目不少,不過可以馬上彙款嗎?」
那位大小姐快追來了吧,辛苦了這麼久要是落空了他可是會很不爽的。
「嗯?」
身邊的西裝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笑道:「怎麼了啊,這麼缺錢?又跑去賭馬還是賽艇了?」
好在盤星教上下為了星漿體死的事情無暇顧及其他,很快答應了伏黑甚爾的要求,錢當即彙入了他的賬戶。
然後盤星教的人員將天內理子的遺體包裹完善,准備抱起送去處理。
「哈,輸了大概三十多場,不過沒關系。」收到錢的伏黑甚爾滿意地哼著歌,這下就兩清了,這群家伙今後怎麼樣就不關他的事了。
「走,吃飯去。」
「我才不要,你不是你不請男人吃飯?」
「那你就快走吧,建議不要留在這裡了。」
「啊?」
伏黑甚爾沒有多言,出去時特意看了一眼碧藍的天空,無風無雲,清澈透亮的如同那雙不染雜質的墨色眼眸。
他獨自走了一段路,然後微微抬頭,口中喃喃:「來了啊。」
總部大門兩側的樹林晃動了幾分,平靜如常。
不過真是奇怪,這麼執著與那個丫頭的遺體。
如果感情如此深厚,是不會輕輕松松答應解決掉星漿體吧,除非……她用了特殊的術式瞞過了所有人。
還挺有意思的,不過也不關他的事情了,伏黑甚爾想著腳步轉了個方向,再度回到盤星教總部的內部。
西裝男人早已經走掉了,這裡也是一派寂靜,守衛的人也消失了。
「還真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啊。」
伏黑甚爾沒什麼表情地感嘆了一句,腳步忽然就放慢了,跟逛自家後院一樣,閑庭信步地來到其中一扇門後。
放眼望去裡面是巨大的冰櫃,盤星教對於星漿體的遺體處理原來是冰封啊,伏黑甚爾摩挲著下巴,看見門口倒下的守衛。
不過都沒有死,昏過去了?
眼睛眨也不眨的委托殺人任務,原來是不喜歡自己動手?
伏黑甚爾思緒散漫地飄蕩著,余光一瞥,穿著紅白金繡紋的和服少女亭亭玉立其中,發絲如柔軟的織物貼在她的頸脖處,零零散散,冷冷清清。
視線似乎有些模糊,他揉了下眼睛,真是難得,□□上的反饋竟然這麼強烈。
是冰櫃的霧氣太大了?
與霧織抬眸向他看去,只見伏黑甚爾抱著手臂倚靠在門邊,朦朧的霧氣中隔絕了那行意味不明的視線。
看上去如隔著雪境回首。
「你還沒走?」與霧織指尖撫上天內理子蒼白的嘴唇,渡進一絲白光,她垂眸看不清真實的情緒。
這是你最後一個願望,理子。
星漿體屬於力量源的一種,自身無法開啟與使用,只能被外界剝離釋放,這種存在相當完美的詮釋了犧牲品這詞。
那日在沙灘下被模糊的畫面,恰好是天內理子遠遠望著埋頭找遮陽帽的黑井小姐,露出溫柔又虔誠的目光。
「我最自私的願望,大概是希望自己不是星漿體,當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可是這樣的話,就遇不到黑井了吧?」
說著說著天內理子身軀覆上淺淺的光芒,像陽光恰好落在她的發梢上,此刻被眷顧的少女,許下滿懷憧憬的願望。
「我果然還是希望,和大家再一起去好多好多地方!」
那絲尾音驅散了燥熱的海風,與霧織感受到了來自人類發自內心的力量,於是朝她伸出了手。
也許是幸福的力量,滿懷期待而強大。
這是與霧織的意外收獲。
「你的願望,我接收了。」
你將不再作為星漿體而活,成為真正的普通人。
「你打算復活這小鬼嗎?」伏黑甚爾盯著她的舉動,他感受不到咒力卻能分辨出和他以往接觸過的力量不同。
他揚眉:「看上去也不像會犧牲咒力拯救同伴的人啊……」
「我沒有咒力。」
與霧織淡淡打斷他的話,一系列舉動完成後朝伏黑甚爾開口:「你把她送出去吧,這裡很快就不安全了。」
「啊?」
伏黑甚爾思緒斷了下,扯著嘴角,抱起手臂:「你別搞錯了啊,我可不是你家的下人,我來只是看熱鬧的,沒錢的活我可不干。」
「報酬麼。」
與霧織歪了下腦袋,發絲也隨之晃動,首次朝伏黑甚爾露出笑容,周圍的冷氣被初綻的笑顏消融殆盡。
「報酬就是我也能讓你死而復生一次。」
「……」
伏黑甚爾微愣,盯著與霧織的臉頰,美的不似人間之物。
但又很快回過神,對她這番話無所動容,甚至還想冷笑。
他沒什麼表情地踢開腳邊的守衛,銳利的眼眸極容易令人聯想到灰狼這類生物,「開什麼玩笑,根本就不是死而復生吧。」
「這種術式一看就需要嚴苛的條件吧?」伏黑甚爾抽出一根煙,拿出打火機點燃,嗓音是成熟老練的沙啞:「為了救這小鬼,故意在他們面前動手,雖然不知道你有什麼用意。」
「但稍微猜測一下就知道,僅僅只是死亡的假像很容易偽造出來啊,這類術式是需要你親自動手或者參與擊殺吧。」伏黑甚爾漫不經心地觀察前面的少女,吐出一團白霧。
「殺掉又救活,哈,真不愧是咒術師,和你現在的表情一樣虛偽啊。」
「……」
什麼狗屁賞金獵人。
與霧織冷下臉,無論是咒術師還是這家伙,完全都不懂什麼叫友善的笑容啊。
但是。
「無視別人的話會錯過很關鍵的信息啊」
她說她沒有咒力,也就不可能發動術式這種東西,所謂的限制根本不存在。
「嘁,大小姐不應該會這麼窮吧。」伏黑甚爾沒有得到對方的回應,無趣似地站起來走掉,隨心所欲,目中無人。
明明看起來很高貴端莊,一舉一動比那些他在禪院家見過的人還賞心悅目,皮膚白皙柔嫩完全沒干活重活的樣子。
怎麼會吝嗇到連錢都拿不出來。
那她第一個委托的三千萬是從哪裡來的?
如果是皮肉賣相完全不會流露這般不可侵犯的姿態,不過這樣的人,反而更會引起捕獵者的欲望吧。
不知道,被人抱起來會是什麼觸感?
伏黑甚爾索性也就放任思想了,反正委托已經結束,將嘴裡的煙吐掉然後碾碎,大步走出盤星教的總部大門。
而此刻風聲四起,樹林被狂風刮起刺耳的聲響。
伏黑甚爾仰頭看了看天空,烏雲密布陰沉得不像樣子,看來是風雨欲來的前兆啊,他收回視線瞥了一抹黑影佇立在台階下。
「——?!」他愣住了。
「真的假的?」
不可能會有這種事情吧?
死而復生?
眼前是渾身血跡、早應該死透的——五條悟。
「喲!」五條悟微微抬頭,薄薄的唇角扯起不可思議的弧度,朝伏黑甚爾爽朗地打招呼:「好久不見。」
「——我從地獄回來了啊。」
五條悟笑容愈發濃烈帶著幾分癲狂,撩開額頭的發絲,露出那道被匕首刺穿頭顱時的傷疤。
伏黑甚爾只消一刻便反應過來:「反轉術式!?」
「答對!」
五條悟興奮地打了個響指,又像暴風雨來時的驚雷,清脆響亮貫徹耳膜:「被你刺穿喉嚨的時候我就放棄了反擊,雖然有些出神不過馬上還是能全神貫注與反轉術式。」
他似乎想到什麼,滔滔不絕起來:「咒力是負面能量,就算能強化□□也不能再生,所以要將咒力負負相乘,得出正面能量這個結果就是所謂的反轉術式——」
伏黑甚爾眉頭微皺,身體的謹慎反應讓他後退半步。
「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原本我也是不太懂的哦,不過身邊有個相當可愛的女朋友非常精通反轉術式,所以我也稍微研究過一點——」
伏黑甚爾臉色沉了下來。
這家伙自顧自的在說什麼啊,竟然還說嗨起來了?
說到女朋友時的五條悟瞳孔似乎被注入了某種色彩,在瘋狂的攪動混合,眼中的顏色愈發鮮艷,被血水洗滌過後的干淨明亮。
「你的敗因啊,就是刺穿我時沒用上那把咒具和砍掉我的頭。」
「敗因?」
伏黑甚爾帶傷疤的嘴角也能輕易揚出嘲諷的弧度,緩緩攜從肩上的咒靈嘴中抽出武器,開什麼玩笑,「輸贏才剛開始吧?」
「啊——?」
「是嗎——?」
五條悟忽然看見了高處那抹紅白相間的身影正眺望下方,他張開雙臂笑了起來,笑聲放大了他慣有的狂妄與傲氣,眼眸霎時被鋪滿絢麗癲狂的底色。
「是哦!說不定哦!!」
伏黑甚爾以極快的速度靠近五條悟,揮動著手中的武器朝他刺過去,五條悟輕盈的身軀連續閃避,借力騰空。
空中的五條悟看了一眼盤星教的總部。
那雙蒼藍的眼中似乎少了些什麼,又似乎多了些什麼。
舉一反三向來是五條悟最能干的事情,將反轉術式產生的能量,注入到自身的術式中,那麼所得出的衝突——
「赫」!
比以往爆發出更為驚人的力量,從他手中綻放出猛烈的攻勢襲向眼前。
如狂風過境,瞬間摧毀路徑上所見之物。
盤星教總部的高門赫然崩塌,如山崩地裂般碎成石塊。
遠遠的那抹熟悉的身影,抱著天內理子的身軀從碎落的石塊中走出來,迎合著狂風前行。
與霧織輕柔地放下天內理子,站起來。
望著遠遠與伏黑甚爾戰鬥的五條悟,心頭莫名翻湧著萬分復雜的情緒,那樣的想法曾被她抹去過。
沒有殺掉五條悟的必要。
可是那聲音,如清風攜帶霜雪的冰渣落在耳旁,吵個不停。
*
「霧織大人此刻是人類術師,所以自然是沒必要的,反而徒增麻煩。」
「百年之後您依然在,而他會死去。」
*
伏黑甚爾即使躲開了大部分也被衝擊力震到碎石後的牆壁上,他咳嗽了幾聲,發覺五條悟的輸出量比之前大了數百倍。
但是沒傷到骨頭,剛剛衝擊波就是五條家的第二個術式「赫」吧?
還有強化吸引力後的「蒼」,以及特有的無下限術式。
術式與咒力。
——呵。
伏黑甚爾緩緩站起來,抽出「天逆鉾」上的鐵鏈,無下限術式面對自己的武器完全不是問題,「蒼」只需要拉開距離或用「天逆鉾」的特性抵消。
漂浮在空中的五條悟正在享受領悟的快感,嘴角的笑容從未停止過,也從未正眼看過他。
伏黑甚爾轉動著手裡的武器,那麼另一種「赫」也是同理,找到機會可以用「天逆鉾」掩護靠近就行了。
可是——
違和感。
五條悟的眼神中讓他有著強烈的違和感。
那般肆意妄為、桀驁自大、被慣為咒術界的天驕之子,從小就被捧為即將登上神座的家伙——
……不需要了,這樣就好了。
殺了他。
伏黑甚爾眼中已然決定,揮動著「天逆鉾」揚起黑色的發絲,被違和感充斥著的內心,已經無法忍受。
「殺了你。」
喑啞的嗓音帶著鏽鐵的味道,恍如那些年他所受到的待遇,已經變成腦中的灰色記憶重新被浸染了鮮血,變得鮮活無比。
五條悟飄浮在空中,再度闔上眼眸。
抱歉。
他沒有為任何人生氣或產生恨意。
因為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僅僅只是覺得這個世界待得,暢快無比。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與霧織下意識走動了一步,衣袖隨風擺動著。
五條悟驟然睜開雙眸,被洗滌明亮的蒼藍眼眸因愉悅而發出光芒,天空因他而不再灰暗,撥開浮雲,看見天際。
隨著無邊無際的眸光中,他似乎看見了那抹熟悉的身影,高坐雲端之上。
紅白相間,明晃動人。
或許只有一個例外。
*
「他終結了屬於咒靈的荒野時期,帶著這份力量,他會去創造屬於他的世界。」
「在那樣的世界裡,不會有我們存在。」
*
轟隆——!!!!
伏黑甚爾猛然衝向五條悟,揮動著手中的武器襲向他,同樣將自己的輸出量抵達最大化,即可遠攻,也能近戰。
五條悟表情淡漠,由高空墜落時腦中也在高速運轉,他是御三家禪院家的人,所以很清楚他的術式吧。
「蒼」與「赫」以及他的無下限術式。
但是「這個」在五條家只要僅部分人才知道。
五條悟手中的咒力反復湧動著,傾瀉出兩種不同能量的順轉與反轉,讓各自的無限衝突碰撞,而產生的假想質量——
「虛式:茈」
——!!!
猶如黑洞般強大毀滅性的物質迸發出指尖,頃刻間以直線方式穿透任何物質,足以摧毀地心引力。
天與咒縛所賜予的天賦□□,破碎掉了。
整個臂膀以及腹腔驟然消失,可違和感依然存在。
……
已經結束了吧。
伏黑甚而垂下頭,疲憊的神情並不是因為戰鬥,而是那股不斷侵蝕他的違和感。
他本來應該熟練的應用戰術,或者,沒必要為了沒有報酬的事情送命,逃走不就好了嗎。
可是他想否定這個人。
想要把他打趴下,殺掉他。
就像禪院家所否定他的時候一樣,把咒術界的頂點扳倒。
為了肯定自己,所以他放棄了平常的原則。
血液破開了灰色回憶的牢籠,順著他的額頭、臂膀、腹腔流下,那是他為了肯定自己而付出的代價。
那雙漆黑的瞳孔漸漸渙散,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目光,萬籟俱寂。
但是從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輸了。
*
「臨死前還有什麼遺言嗎?」
五條悟站在他面前,渾身是流淌的血卻暢快無比,他深吸了一口氣,咒力的湧動在四肢舒展流動。
為什麼還沒有平息?
伏黑甚爾死寂的眼眸倏動了一下,他仰起頭,嗤笑一聲:「好像沒有啊。」
因為風停了。
那是……什麼味道?
是山林的氣味、硝石的味道還有大海的腥鹹味。
伏黑甚爾扯起嘴角,身軀已經不能支撐著他站起來,直直地倒下去。
渙散的瞳孔出現了重影,他想笑卻笑不出來了,當然,能覆蓋那揮之不去的血腥味的,只有那抹淡淡的冷香。
什麼——!?
五條悟極其敏銳的預感看向天空,三道黑影從空中急速下落,帶著龐大的咒靈氣息與惡意不斷擴散。
「未注冊的特級?一次三個?」
五條悟自然跳開了三大咒靈下落的位置,疑雲浮在心頭,他透過咒靈的身後看見了前一晚還枕在膝上溫言軟語的——
「女朋友」
與霧織半抱起伏黑甚爾殘缺的上身,輕輕托起他的腦袋,將手掌覆與額上。
電光火石間他便明白了所有事。
精彩。
五條悟手背微微遮住嘴角笑了起來,蒼藍的眼眸與血液融成陰暗的混合色,配上額前發絲的陰影,有種雙眸被染成猩紅的錯覺。
如果早知道第二天是這樣的局面,那他絕對不會只滿足於膝枕這種事啊。
本來想慢慢來的……
高傲的六眼從未經歷過這種背叛與死亡,而罪魁禍首竟然在他面前抱起別人,這些在他人生中必然形成難以磨滅的痕跡,甚至成為五條悟身上的屈辱。
哈。
所以,再做一些過分的事情也無所謂吧?
「這是你的式神?」
他語氣聽起來很平靜,像波瀾不驚的海面。
與霧織一語未發。
天與咒縛的□□已經沒有用了,她視線移到那把武器上,「天逆鉾」已經認主,如果伏黑甚爾一死,這世界上沒人能駕馭「天逆鉾」。
武器認主並非宣告所屬權的普通契約。
由堅不可摧的利刃與之共鳴,和器靈一樣,武器是絕對忠誠的代表,寧願將自己生生世世封存,也不願輕易易主。
伏黑甚爾還不能死。
「過來。」
五條悟的嗓音像瞬間完成了變聲期的沙啞,蛻變成磁性順滑的低音,那股尖銳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強硬的命令。
「過來。」
第二次。
五條悟無視了面前的三只特級咒靈,踉蹌的身影朝她伸出手,蒼白的唇角被額角的血液染紅,顏色是那樣驚心動魄。
沒有第三次了。
「悟!」
夏油傑負傷來遲,腳步蹣跚。
與霧織倏然站起來,陀艮釋放出大量海水衝向五條悟,場地瞬間被海水淹沒。
一片汪洋無際,衝散了此時交鋒的戰場。
過了片刻。
夏油傑坐上另一只咒靈,抓住五條悟的手臂騰空而起,虹龍已經死了,而他被趕來支援的人員救起。
「不見了?」夏油傑口中喃喃,伏黑甚爾也不見了,應該也是被與霧織帶走了,還有那幾只特級是怎麼回事?
「哈哈哈……」
五條悟被夏油傑抓著一只手臂吊在半空中,愉悅又癲狂的笑聲從嗓音中溢出,懸空的身軀迎合某種弧度搖曳。
黑發散落在肩頭的DK薄唇抿成一條直線,他向下瞥了一眼,被染紅的銀發少年仰頭朝他笑著,不由松了口氣。
悟沒事就好。
「傑,確實很精彩,讓我忍不住興奮了。」
「精彩?」
*
「所有電影裡的愛啊,只要和恨糾纏在一起,就會變得精彩絕倫。」
第二十四章
「搞什麼鬼啊, 把我們幾個全部喊出來!」
漏瑚揣著袖子罵罵咧咧走到前面,回頭看了一眼花御手中的殘軀,冷哼一聲:「還帶著垃圾回來。」
「真人去哪裡了?」
與霧織慢條斯理地回答,指尖撫過沾染血跡的地方將衣服變干淨。
「那家伙傷得不輕, 在修養。」漏瑚雙手背後走著, 說完眯了下眼睛。
上次她喚的是花御卻被真人搶著過去了, 以及剛剛的戰況,看樣子是和咒術師開戰了?
說到底,究竟是什麼人能把真人打成這樣?
花御壯碩的手臂輕輕松松托著伏黑甚爾的殘軀, 腳步沉穩地跟在與霧織後面,直到進入神社的結界範圍才把他丟下去。
陀艮飄到與霧織身側,用腦袋拱了拱她的衣袖。
「辛苦了。」
與霧織摸了摸陀艮, 水母形狀的咒靈腦袋摸起來冰冰滑滑, 有種把手浸泡在水中的感覺。
裡梅似乎也不在。
「喂, 這家伙怎麼辦?」漏瑚翻了個白眼, 叼著煙鬥蹲在伏黑甚爾身邊打量著他,半個身子都消失了,死透了吧?
「看著吧。」
與霧織走去偏殿拿了一張紙出來,幾下剪成紙人的模樣將伏黑甚爾的血點在紙人的腦袋上,然後將抽出來的靈魂注入進去。
□□已經成這樣了, 不知道還有沒有用。
之前伏黑甚爾的猜測中有一點說對了, 這根本不是什麼死而復生術,只不過是將靈魂抽離體外, 肉///體就會呈現死亡狀態。
比較古老的神術。
要求是身軀和靈魂都完好無損,靈魂離開軀體的時間越長, 就越虛弱, 長時間不回到□□中靈魂會逐漸失去記憶, 要麼變成游魂野鬼要麼自然消亡。
身軀也同理。
而與霧織這回用的才是貨真價實的式神術,只不過是臨時的。
她將紙人平鋪在草地上,結出手印,漏瑚跟陀艮好奇地圍觀上去,緊接著被一陣冒出的煙霧嚇得後退。
白色的煙霧中,黑色的影子若隱若現。
直到花御吹了口氣,林間飄搖的風驅散了遮擋視野的煙霧。
赫然可見另一個伏黑甚爾坐在草地上,他正低著頭盯著自己的雙手。
與霧織淡淡開口:「別看了,這不是你的軀體。」
伏黑甚爾若有所思地抬頭,嘴角一扯,嗓音格外沙啞:「難怪總覺得有些不爽,好像輕飄飄了很多啊。」
「他他他他——」
漏瑚指著他,又指了指地上的屍體結巴。
與霧織回頭看了它一眼,無奈地解釋了一遍目前的情況,也是順便解釋給伏黑甚爾聽。
「原來是這樣啊……」
伏黑甚爾摸著自己的下巴,似乎完全不驚訝這種事情,還顯得十分好奇。
「為什麼救我呢?大小姐?」
嗓音成熟又慵懶,每個語調都帶著引誘的意味。
他盤腿坐在草地上,胳膊肘抵在膝蓋,撐著額角歪頭:「我們可是才見過兩次面啊,不會是看上我了吧?畢竟為我一擲千金的富婆也不少啊……」
漏瑚忍不住了,指著他罵道:「喂你這個低等的人類還真是自戀——」
「嗯?」
伏黑甚爾挑了下眉,這些咒靈是怎麼回事?
他不動聲色地流轉目光,露出嘲諷的表情:「難怪啊,大小姐養的都是這些東西,就算我現在不是人了,也比這些醜東西好吧?」
「你說什麼!?」
漏瑚瞳孔驟然瞪大,竟然被最厭惡的人類嘲諷,血絲蔓延在瞳孔周圍,它臉色猙獰:「你這紙做的家伙,想變成灰燼嗎?」
與霧織還未出聲,周圍溫度上升,濃烈的火焰朝伏黑甚爾襲去!
紙遇火瞬燃,頓時高升三丈高的火焰,不斷焚燒著眼前的身軀。
「……」
與霧織皺眉,不對勁。
火光將漏瑚的臉色映照得更加陰沉,它獰笑一聲,等待著火焰熄滅,迎接而來的是那家伙焦黑的灰燼。
口無遮攔的蠢貨……
無論變成什麼都掩蓋不了人類愚鈍的本性。
不、不對。
怎麼會這樣?
「哈啊?」
火光散去,伏黑甚爾低頭看了看完好無損的自己,露出嫌棄的表情:「就這啊?」
「?!!」
「怎、怎麼會!?」
漏瑚驚愕了,它猛然回頭盯著與霧織。
「……」
與霧織攤手,真不是我搞的鬼。
她托著下顎端詳了幾分,緩緩道來:「按理來說,紙人確實會繼承靈魂的強度,不過還是很脆弱的……」
「是嗎?我來試試?」
伏黑甚爾扭動著脖子,咧開帶著傷疤的嘴角,扶著膝蓋站起來活動筋骨,有些不滿地嘟囔:「輕飄飄的感覺真是不舒服,應該也沒什麼力道吧?」
說罷他化作極致的殘影來到漏瑚面前,花御退後了半步,好快的速度。
然後一發上勾拳!
「什——」
咚——!!
猝不及防的漏瑚被一拳打飛,落在老遠的屋頂上,砸出巨大的洞口,然後劈裡啪啦地掉進正殿。
與霧織眨了下干澀的眼睛:「…………」
這就是……伏黑甚爾的靈魂強度嗎?是怪物嗎?
花御少見的有些動怒,它來到伏黑甚爾身後發出襲擊,被他敏銳的察覺然後躲開。
輕盈的身體降落緩慢,而落地的位置突然鑽出一排地刺!
伏黑甚爾利用神社周圍的樹木在空中移動身軀,地刺隨著他的方向一路延展,他垂眸不斷觀察著周圍地形,在考慮降落在哪。
他頓了下,朝與霧織勾起嘴角,飛身朝她的位置撲去。
與霧織有所察覺,忽然抬頭朝他抿唇一笑,不閃不躲。
「?」
——她笑了?
伏黑甚爾被那瞬間晃了神的笑顏停滯一秒,隨即被四面八方抽出樹根纏住上身,行動被控制了。
伏黑甚爾嘁了一聲,果然各方面都不痛快,剛想抬腳踢斷樹枝,卻被凸出的枝干刺穿腹部以及心髒。
他發出了毫無意義地悶哼,沒有痛感,也沒有鮮血,僅僅只是穿透紙張一樣。
「可惡!讓我來燒死他!!!」
漏瑚扯下頭頂的帷幕,氣衝衝地走出來,猙獰的模樣看起來還挺瘆人。
「好了。」
與霧織終於出聲,鬧得夠久了。
她走到伏黑甚爾身邊露出親切的笑容:「試探結束了吧。」
「啊。」
伏黑甚爾吐出單音節詞。
漏瑚忍了忍,陰惻惻地盯著他,估計正琢磨著等會兒怎麼弄死他。
「不得不承認,你的天與咒縛是鐫刻在靈魂中的。」與霧織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和肩膀,很堅硬也很有力度。
驀地,與霧織虛搭在他肩的手掌冒出絲絲白光,燒焦的味道蔓延出來,伏黑甚爾皺眉,痛感出現了。
不,是靈魂創傷嗎?
與霧織所想的沒錯:
「但天賦並非無視規則,你所能突破的□□上限,和紙人上限,是兩種概念。」
「紙人的上限就算突破到新的高度,也不可能和達到和□□一樣強度。」
「哦。」
伏黑甚爾沒什麼表達,想抬手掏掏耳朵,卻被花御的枝干猛地拍下來。
「嘶——」
伏黑甚爾表情郁郁。
「不想知道我為什麼幫你嗎?」與霧織眨眨眼睛,回到神社很心平氣和,甚至還有些輕松。
「想和我做交易嗎。」
伏黑甚爾懶洋洋的回答,干脆任由花御吊著他。
嗯?
似曾相識的話?
漏瑚警覺起來,如果沒記錯上次它這麼說過之後,馬上被與霧織按住腦袋,差點殺了。
呵,傲慢的神明可不會把任何東西放在眼裡。
准備受死吧。
連人都稱不上的低等生物。
「交易?」與霧織若有所思,點點頭:「如果你想這麼說也可以。」
漏瑚再次瞪大了眼睛,什麼!?
憑什麼這家伙有特殊待遇!?
「混賬!他配嗎!?」漏瑚怒極,頭頂的火山不斷迸裂出星星點點的岩漿,不僅氣得冒火還跳腳,朝著這兩人一頓罵罵咧咧。
與霧織視線移到漏瑚身上,莫名有些茫然。
它在氣什麼?
漏瑚愈發氣極的表現有種下一刻放火燒山的趨勢,與霧織嘆了口氣,她只能讓花御和陀艮帶著漏瑚下去,必要時把它泡在水裡消消火。
花御有些擔憂地回頭看了一眼。
「我沒事,式神的無法攻擊主人的。」
與霧織朝它揮揮手,不過很奇怪,這些咒靈神使是知道她的實力,為什麼還會露出這種表情?
天與咒縛和六眼一樣都屬於天賜,或許生來就有種壓制生靈的氣息?
「真的是有意思啊,我也能隨心所欲的看見咒靈了,不過每天都看見這麼醜的東西,不會感到心理上的不適嗎?」
伏黑甚爾低低笑起來。
紙人所一比一復制的胸肌鼓動著,被花御的樹枝所勒緊而爆出根根青筋,爆炸的陽性荷爾蒙散發出名為性感的芬芳。
「好歹我也挺養眼的吧?」
說著他伸了個懶腰,緊致的腹肌光滑有彈性,線條勾勒出層疊的陰影,這大概就是所謂令人窒息的視覺效果。
是引誘,不。
倒不如說是——勾引。
而與霧織則完全像個性冷淡者,沒什麼表情地看著他。
自覺無趣的伏黑甚爾朝自己的屍體走去。
他蹲在自己的屍體邊,垂眸的神態透著空曠與死寂,感嘆:「我死了啊……」
他明明輸了,卻有種解脫的感覺。
他從否定中脫離出來了嗎?
好像也不太重要了。
那些灰色記憶也隨著這具軀體消失吧,反正……
反正……
「你想要什麼?」伏黑甚爾掀起眼皮,懶洋洋地詢問,似乎在盤算著什麼。
「你的□□已經消亡了,除非用容器奪舍,否則你也待不了多長時間。」與霧織說到容器時似乎在忍著什麼,不經意泄露出一絲惋惜。
這樣的天賦身軀,確實百年一見。
不過也幸好被五條悟毀了。
這種強度的身軀如果喂他吃了宿儺的手指,萬一容器匹配成功,蘇醒的宿儺會用反轉術式修復這具身軀,更麻煩。
不過……大概率會失敗吧。
他和宿儺的相性太差了,一個孤高傲慢,一個舍棄自尊。
「你想活下來,就成為我的武器。」
第二十五章
「武器?」伏黑甚爾說著歪著腦袋想了想, 頓時恍然大悟:「你想要「天逆鉾」啊?」
倒是馬上通過這句話洞悉了與霧織最初目的。
伏黑甚爾擺擺手,懶洋洋道:「你知道我把他從禪院家的地庫帶出來有多麻煩嗎?」
「而且認主之後即使我死了,也不會有人能馭使它啊——」
「是嗎?」
與霧織手放在伏黑甚爾肩頭的咒靈頭頂,好奇地戳了兩下, 軟綿綿的觸感, 不會主動攻擊人的咒靈還挺少見的。
她自顧自說起來:「這類武器都不是死物, 它遵循認主規則,所以當遇到與宿主完全契合的人時便會延續。」
「如果是血脈繼承呢?」
「……」伏黑甚爾微頓,隨即扯起唇角笑了起來, 態度散漫地站起來拍拍手:「無所謂啊,你可以去試試,禪院家那幫廢物有沒有一個人能拿起它。」
只字未提別的信息。
與霧織倒是不太在意, 露出淺淺的笑容:「不過我說的不是「天逆鉾」, 而是你。」
在位神明都有服侍自己的死靈——名為神器。
那是由死靈化作的武器, 越是頂級的神器越發來自強大的死靈, 與霧織曾經也有一只神器,被宿儺斬殺後便再也沒有收服過神器了。
一直使用的窄刀不過是注入了神力普通武器而已。
像他這樣的靈魂,應該能鍛造出頂級的神器。
伏黑甚爾靜靜聽完與霧織的身份和解釋,倒也沒多大反應,他嗤笑一聲:「啊, 雇佣我嗎?你有錢嗎?」
說罷他仰頭看了看與霧織的神社, 透著古樸的氣息,雖然看起來干淨廣闊卻也算不上豪華, 撇了下嘴:「原來還有這麼窮的神明啊……」
與霧織聽後臉色維持不下去了:「我的委托你似乎沒有完成吧。」
「啊?」伏黑甚爾回頭,眼尾微揚且理直氣壯:「死了啊, 只不過又復活了而已。」
與霧織:「?」
這邏輯和五條悟有一拼。
「不過說起來, 還是因為你我才能順利刺穿他的喉嚨。」伏黑甚爾慢悠悠的向前走了一步, 半蹲下收回自己養的咒靈。
這裡面可有不少好東西,一直被他當成武器庫使用。
「怎麼?」
與霧織投去目光。
伏黑甚爾伸出一根手指摩挲著下顎,露出微嘲的笑容:「沒有封口費,所以那時候我說了是你的委托。」
「他晃神了,所以被我殺了。」
「……」
竟然因為這種事情露出破綻。
與霧織緘默了一會兒,移開話題:「所以你想的怎麼樣?」
「啊,我稍微有些好奇了,你們是什麼關系?」
***
***
……
血腥味。
鼻尖被血腥味與消毒水的味道充斥著。
雪白的羽睫顫動了兩下,然後緩緩睜開,裡面是一片平靜的蒼藍之境,像寶石的碎片落在他的眼眸,折射出璀璨明亮的光線。
「悟,你怎麼樣了?」
身邊傳來熟悉的聲音,五條悟支撐起身體坐起來,揉了揉發絲搖頭道:「沒事,我睡多久了啊?」
「是昏迷。」
夏油傑糾正他,早已經換了身新校服坐在他身邊,清雋的臉頰看起來有些受傷的痕跡,別的倒是沒什麼大礙了。
「大概兩天吧。」夏油傑拿起來一顆蘋果削了起來,低頭說:「這裡是高專附屬醫院,硝子剛剛才走。」
「那她……」
五條悟張了下嘴又合上。
夏油傑斜睨了他一眼,示意他最好不要在這裡提起與霧織的名字。
他長吁一口氣,懶散地靠坐起來。
不禁回憶起那時候五條悟的表情,夏油傑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那時候你看起來有點瘋,現在應該冷靜下來了吧?」
「啊?」五條悟歪了下腦袋,干脆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病床上:「我一直都很冷靜啊。」
「哦,是嗎。」
夏油傑微頓,繼續削著蘋果皮,淡笑開口:「你的傷都被反轉術式治愈了,昏迷的原因是咒力超出負荷。」
「……」五條悟微愣。「啊。」
咒力的來源是負面情緒,也就是那時候他的心緒處於極度混亂的狀態,無法像往常那樣自如的控制體內的咒力。
五條悟陷入了沉思。
什麼啊,怎麼會這樣?
有這麼生氣嗎他?領悟到了更多東西應該感到暢快才對啊,怎麼會又一次狼狽的倒下了?
「總之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了,高層那邊的通知也快下來了。」夏油傑垂眸,纖長的指尖執起小刀,一點點削掉果皮,露出白皙的果肉。
五條悟驀地想起來:「所以……」
「黑井小姐找到了。」夏油傑壓低聲音,瞥了一眼門外,這個時間高專和咒術界高層派下來的人應該去拿醫療報告了。
「她被打暈在甬道口,醒來之後也是她通知支援人員來救我的,後來我才找到你。」
「黑井小姐現在已經沒事了,被告知星漿體的死訊時也異常冷靜。」
「傑,你的意思是……」
五條悟皺眉,雙手扶著床沿,看向窗外。
「星漿體的遺體對那邊來說已經沒什麼用了,之後怎麼處置全由監護人決定,黑井小姐帶著她的遺體走了。」
說到這裡兩人也心知肚明了,夏油傑閉了閉眼。
而那邊似乎找了新的星漿體,無論如何也無法阻止那些人所認為必要的犧牲。
不過已經和自己沒關系了,夏油傑語氣有些低沉,這些話沒有告訴五條悟,而是轉到摯友身上:「悟,等下應該會有人詢問你關於……她的事情。」
五條悟隨口道:「哦,有什麼好問的,就算告訴他們實情那幫老家伙也不會信啊。」
「你知道……她想做什麼嗎?」
夏油傑蹙眉,至今他也無法猜測出與霧織到底有什麼目的,竟然堂而皇之的聯合那些家伙做出這種事情。
「不知道,可能和其他遐想咒靈一樣吧?」五條悟懶洋洋道,看上去滿不在乎的模樣,其實腦子已經高速運轉過無數次了。
「說白了,神明也不過是基於人類之上才存在的產物吧。」
窗外風氣,攜帶著幾片落葉劃過屋檐。
這裡和衝繩的熱帶海洋氣候不一樣,那邊四季如春,而這裡已經快步入蕭瑟的秋季了。
「大概因為……」
「你們是咒術師吧。」
腦中莫名回想起那句話,夏油傑抿了下唇,緩緩開口:「悟,你認為兩種立場,能得到和解嗎?」
「立場和解?」五條悟咀嚼著他的話,盯著夏油傑手裡的蘋果若有所思:「你認真的嗎?」
夏油傑眉間微微松懈,斟酌著語句開口:「我覺得……我們不應該……」
「傑,不要把任何事想得太復雜了,立場這種東西存在即是分裂。」五條悟眼眸微微眯起,像是咀嚼著什麼,齒尖緩緩摩擦著。
「想要合並,就只能完全抹消掉另一種。」
「……」
夏油傑啞口無言。
這樣的說法,更傾向於統治吧。
雖然與他的想法不盡相同,換成以往他會擺出自己慣有的理論,但經歷過這件事後他卻無法否認五條悟的話。
不僅僅是其中的道理,而是……憤怒。
站在咒術師頂點的位置,他們所應該有的怒意和與生俱來的傲慢,都不可抑制地想抓住些什麼,報復或者做更多的事情。
這樣就好了吧。
保持這樣的心態就能得到所謂的平衡。
夏油傑聽後思忖著,抬手丟掉最後一截蘋果皮,然後很自然地送進自己嘴裡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充滿整個口腔。
五條悟:「?」
「你不是給我削的?」
夏油傑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吃著蘋果:「你又沒斷手斷腳,想吃就自己動手。」
「切,那你到底是來干什麼的啊,給我!」五條悟氣衝衝地奪過他手裡的蘋果,然後狠狠咬了一大口,哢嚓哢嚓咀嚼著。
不夠。
還不夠。
五條悟眸色忽明忽暗,香甜的汁水完全無法緩解喉間那股躁動,想咬得再碎一些,比果肉更加白皙誘人的,更容易碾碎的。
他閉上眼睛,過了半響才平復下來。
五條悟壓抑著喉間的異樣,吐出一句話:「傑,你不要管這件事了。」
夏油傑彎起唇角,單手支撐著下顎,額邊的發絲晃動了幾下,「你不如想想,接下來怎麼管好你自己吧。」
五條悟掀起眼皮看了一眼:「?」
夏油傑聳了下肩,站起來拖動著椅子,發出尖銳刺耳的摩擦聲,並且嘲笑他:
「誰讓你一開始就大張旗鼓的向全校宣告幼稚的所屬權,現在整個高專以及咒術界沒人不知道你和霧織的關系。」
「還有那三只未注冊的特級被趕來的支援者目擊到了,已經判定是她指使的,黑井小姐雖然沒說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不過還是指認了與霧織。」
「通告大概快下來了,歌姬的本家已經在排查了,暫時無法離開京都。」
果然引起了不小的騷動,五條悟哢嚓哢嚓又咀嚼了幾口,這股剛醒來的飢餓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無法被填滿。
夏油傑話音一轉,單薄的眼皮彎起一道月牙形的弧度。
「對了,與霧織現在的身份是——」
「高專叛逃人員。」
***
***
咒術界最新通告:
1、星漿體死亡一事已證實為東京校二年級生與霧織所為,按照咒術界第九條規定,判定與霧織為叛逃人員,並將其處刑。
2、與叛逃人員關系緊密者將繼續追責排查。
3、重點排查人員:五條悟、庵歌姬。
4、在調查證明或抓到叛逃人員之前,重點排查人員將進行限制行動與嚴密監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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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滿臉陰沉地捏碎了最新通告:「淦!」
第二十六章
遠處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樂舞聲, 忽遠忽近,叮鈴悅耳。
與霧織驚覺似夢,發現自己正站在高聳的城牆外, 她看向天際。
平安京的夜晚總透著隱隱霞光。
似乎為了印證城內的歌舞升平, 整個街道燭火通明, 而光影外的城牆則是一片漆黑, 風聲呼嘯。
城外更是萬籟俱寂, 繁茂的枝葉如鬼爪,瑟瑟搖曳著令人驚懼不安的黑影, 與霧織順著血跡走向山林中。
野獸的氣味與血腥味混雜出一股令人作嘔味道,她輕輕撥開眼前遮擋視線的枝葉, 一柄銀色長刃赫然落在她眼前。
滴答滴答。
鮮血從銀刃滴到土壤中。
與霧織皺眉, 有些後悔過來看看了。
手執長刃的少年微微回頭,額前面的劉海劃過那雙冰冷至極的藍眸,透著隱隱的血色看向她,發出無意義的單音詞:「啊。」
「味道,好重。」
與霧織干脆折下礙眼的枝葉,丟到他腳邊。
眼前的少年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深紫色的發絲高束在腦後,露出一張清雋消瘦的側臉, 還有那身沾滿血跡的黑色浴衣。
他僵了下,緩緩收回刀刃。
「很久沒看見你了,病禍神。」
少年的聲音在樹林中格外空靈, 那雙無神的藍眸也染上點點高光, 他甩了甩刀上的血漬。
「如果知道是你話, 或許會更久。」
與霧織有些郁悶地回答, 目光移到他的神器上, 隨口道:「你怎麼還是老樣子啊,收集耳朵那種惡心的東西。」
禍津神夜蔔,和她同屬無名神,後世改名成夜鬥。
明明這家伙是和她差不多同時期誕生出來的神明,品味和審美這麼會差這麼多啊。
「那是戰利品,父親會開心的。」
夜蔔垂眸,神情自若地回應,殺掉那些凡人以割掉耳朵為戰利品,這樣才能獲得父親獎賞。
「嘁,你看起來不像是從願望中誕生的神明,反而更像一把趁手的武器啊。」
與霧織輕哼一聲,語氣帶著極淺的諷意,余光瞥見少年手中的神器泛著紅光,似乎有些動怒。
「緋器。」
夜蔔低低喊了一聲,瞬間平復神器的怒意,他看向與霧織。
幽暗光線下的少女容貌綺麗,膚色白皙,衣襟上繡著金色花紋,月下搖曳。
目光順著她的發絲,滑進松落的衣襟裡,宛如黑暗中綻放的白曇花。
令人為之窒息的感官一寸寸爬上背脊,激起一陣莫名的顫栗。
連神明也不例外麼,他握緊了刀柄,深吸一口氣甩了甩頭,漸漸由無機質的冰冷,緩和成正常少年的表情。
他踩著木屐三兩步湊到與霧織身邊嗅了嗅,她身上的血腥味幾乎被那股冷香取代了,指著她滿臉嫌棄:「你什麼時候能收斂一下這個味道啊。」
與霧織低頭看了看自己:「?」
又變回老樣子了,殺戮過後的夜蔔和平常吊兒郎當的模樣簡直截然不同。
與霧織神情松緩下來,也懶得跟他鬥嘴。
猶記得那次戰場之上,少年站在屍山血海中的回眸一瞥,被扼緊咽喉般的窒息感撲面而來,大口呼吸的盡是鏽鐵味。
由殺戮中誕生的神明,成為戰場上最濃重的一抹血色。
不過她果然還是很討厭這家伙。
與霧織翻了個白眼准備走人,卻聽見他在後面揮手:「喂喂喂,你真的不繼續……」
「啰嗦,閉嘴。」與霧織回頭打斷他。
夜蔔扯著嘴角,翻了個白眼,踢開腳下的碎石塊,朝她嚷嚷:
「聆聽弱者的願望,只會讓你越來越弱,高高在上的神明是不會看見我們這些無名神的努力啊!」
「哦。」
那是禍津神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夜蔔抱起手臂,望著她毫不猶豫離去的背影,十三四歲的少年握緊手中的武器,露出了復雜的目光。
樹影婆娑的剎那間,風動,影動。
那道被拉長的黑色身影也隨之湧動。
「我覺得他說得對。」
與霧織聽到聲音後停下腳步,有些無奈地停下腳步:「怎麼連你也這樣覺得啊,楓器。」
她的神器是一只游蕩在楓樹林中的死靈,懶得取名就干脆叫楓器了。
「你的力量越來越弱了,再不積極點小心連我都拿不起來。」楓器的聲音從腦海中傳來,清冷的女聲讓夜晚的寒氣愈發加重。
「放心,我既然能帶你出來就會一直帶著你。」與霧織搖搖頭,仰頭望著無星無月的夜空,什麼都沒有,明天一定是個壞天氣。
「你也不喜歡身上沾滿血的感覺吧?」
與霧織喚出楓器,朝她眨眨眼睛。
那是一把通體銀白的長刀,寒氣逼人,手柄處掛著一串楓葉形狀的流蘇穗子。
「……」
楓器緘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可是再這樣,若是遇上大妖你自己都……」
「沒關系啦,我再多去聆聽一些祈願,最近南郊原那邊的村落似乎很多鬼神妖靈出沒,我們去看看吧。」
與霧織摸了摸刀身,慢悠悠地漂浮在空中。
最近戰爭又爆發了不少,雖然平安京城內一片繁榮,可戰國時代終究少不了小國之間權利爭奪的戰火與硝煙。
也是因此導致人心向惡,生出了不少詭怪妖神。
「霧織大人……」楓器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您作為神明……不知道您誕生的願望是什麼嗎?」
它能感覺到神明的氣息。
比如剛剛那位禍津神大人,出自殺戮。
霧織大人雖然也能一眼看出來是出自欲望,卻不知道是何種欲望擁有著無差別的吸引力,自己當時候也是被她所吸引才成為了病禍神的神器。
說起來……
病禍神這詞還是那些無名神和凡人稱呼的。
根本原因大概是因為她走到哪裡,都會引發不少人的災難。
呼吸急促、心律不齊、魔怔——都是一種病。
更偏向為愛意的病症,曾經引起過一場災難。
後來與霧織便獨來獨往,來去飄搖,絕不停留在一處。
「我和那家伙不一樣,我不是出自某一個願望或貪念,你可以認為我是自然間的誕生。」
與霧織聲音如夜風輕柔又緩慢。
所以她既無拘無束,卻又被困囚與天地間。
「除了維系自身存在,我更想找到我的願望,我只知道殺人不是我的願望。」與霧織口中喃喃,看向天空:「或許我更希望端坐高天原之上,成為真正的神明?」
——可那之後呢?
楓器啞口無言,干脆不回話了。
「我聽到了,那個女孩子的祈願。」
楓器有些悶氣:「那就去吧,朝著你的願望出發吧。」
與霧織抿唇輕笑了幾聲,很快來到那個村落。
這裡的房屋看起來很破舊,周圍的村莊經常受到戰火的侵擾,還要不停上繳物資與糧食,食不果腹的村民形成了這片大地的苦難。
其中一間茅草屋裡亮著微微的燭光。
與霧織輕盈地穿進去,看見了一名穿著黃色麻衣的少女掩面哭泣,十三四歲的年紀看起來面黃肌瘦,營養不良導致體型也十分嬌小。
「你、你……」少女霎時瞪大了眼睛,盯著憑空出現的與霧織嚇得瞬間停止了抽噎,連忙退後幾步撞到身後的桌子上。
通體白皙的和服少女,衣著簡單也沒有多余的配飾,肌膚散發著淡淡的光暈落在她面前。
「別怕,我是聽到你的願望才來的。」
與霧織彎腰朝她伸出手,溫柔的氣息的平復了對方急促慌亂的呼吸。
或許是與霧織看起來太過美麗聖潔,完全不像害人的妖怪,又或許她已經走投無路,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祈求。
「求求你!大人、不、神、神明大人救救我嗚嗚嗚!!」
「好吵。」楓器揉了揉耳朵,每次都是這樣,什麼也不說就開始又哭又喊。
「你放心,我會幫你的。」
與霧織完全不介意少女的哭喊,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背,換來自家神器的嗤笑:「還沒成為正統神明,倒是已經有那些家伙虛偽的架子了。」
「閉嘴。」與霧織面上笑著,暗暗朝楓器吐槽:「你懂什麼,這叫為以後的神社建立受凡人膜拜的光輝形像。」
楓器冷笑一聲:「等你有神社了再說。」
與霧織無視了它,認真聆聽著祈願者哭泣聲中斷斷續續的訴求,聽到最後愣了下。
「把你作為祭品獻給鬼神?」
***
***
與霧織驀然睜開眼睛,從床榻上醒來的那刻明顯的感受到了那股惡意,一絲絲的從封印中散發出來。
果然不應該把詛咒之物放在這裡,回頭還是丟去倉庫裡面吧。
她揉了揉額角,竟然夢到了千年前的事情,可能是因為最近收了一位神器的關系?
總之感覺越來越不妙了,與霧織立即起身,梳洗干淨之後來到咒靈們最喜歡待的地方。
偏殿。
原本空蕩蕩的地方被真人他們幾個塞滿了東西。
大富翁、麻將桌、鬥地主、飛行棋……
除了這些棋牌還是電動玩具和各種掌機……
絕對是真人那家伙弄過來的,與霧織嘴角扯了兩下,身為人類惡意的咒靈,除了喜歡研究那些書籍藏本,最喜歡的還是研究這些玩樂的東西。
算了,畢竟那家伙誕生的時間並不長。
跟海洋與森林大地比起來,他目前還算是孩童的存在,往後成長的潛力絕對會比它們更加廣闊。
不過……
終究只是咒靈而已。
「呀!」小真人瞧見與霧織立即丟下手裡的游戲機,二話不說朝她撲過去。
灰藍色的雙眸如同盛滿的泉水,抱著她的腰露出波光粼粼的眼神,拉長委屈的語調:「為什麼要帶這家伙過來啊,有我們還不夠嗎?」
「我也可以成為小霧織最鋒利的武器哦?」
與霧織摸了摸他的腦袋,反問他:「傷都好了嗎?」
小真人頓了下,立即被坐在矮桌前的花御用樹枝卷走,他能敏銳的察覺出與霧織現在的心情不怎麼好。
「嘁,花御!」
小真人掛在巨大的樹干上,撐著側臉滿臉郁悶。
「看樣子被五條悟傷的不輕,不過你能逃出來已經不錯了。」與霧織瞥了一眼睡倒在角落裡打哈欠的伏黑甚爾。
他輕輕用左臂撐起腦袋,眼尾微微上揚,和這些咒靈共處一室的感覺也不差,體驗新奇。
反正他現在也不是人,所以可以不用以人類的姿態看待這些家伙吧?
只不過那個故意變成小孩模樣的家伙真的很吵啊。
伏黑甚爾漫不經心地想著,流暢的肌肉線條被自然舒展,慵懶的模樣像一只午後歇息的獵豹。
眼神很順其自然地流連在前面的神明少女身上,她的眉宇間不像原來那般溫柔松散,透著一股被霜蟾掩埋的昳麗。
綽約的身姿,柔軟到一捏就會留下痕跡的那種。
伏黑甚爾歪了下腦袋,纏滿厚繭的指尖無意識相互摩挲著,目光逐漸染上玩味的侵略性,當然不可能是他之前認為的那種嬌滴滴的大小姐了。
這種容貌與氣質如果說是普通人,對她來說未免有些不配,不過他的腦子裡自然不可能存在那些正經像樣的詞彙。
將腦海中那些想法按捺下,伸了個懶腰,頭依靠在肩頭。
他眼尾輕佻,壓低聲線,重音不明,語句刻意染上意味不明的余韻。
「要干活了嗎……大小姐?」
第二十七章
已經是第八根了。
「收集這東西還真的是惡心的趣味。」
伏黑甚爾端詳著剛從某只咒靈體內剔除的宿儺手指, 無論近看還是遠看果然都很惡心,這就是特級咒物啊……
「回去。」
與霧織微微一頓,扭頭看向他, 這話怎麼這麼耳熟。
前一天才夢到自己嘲諷禍津神收集耳朵的行為很惡心, 今天就被自己的話吐槽了, 有些不爽。
「才不要。」
伏黑甚爾懶洋洋地趴在空中, 撐著下顎看她。
「雖然被女人握在手裡的感覺還不賴, 不過如果是握別的地方會更舒服啊。」
帶著傷疤的嘴角掛著愜意的笑容。
與霧織臉色一黑,雖說伏黑甚爾已經變成神器, 不過與霧織不太喜歡與他同體,大部分時間都讓他自己在外面。
說起來他變成的武器也是夠誇張的,竟然是一把兩米高的黑色鐮刀。
不知道是不是這家伙的惡趣味, 不僅和她一米六的身高相差巨大, 使用起來的模樣更像是索命的死神,還經常不受控制,在她手裡胡亂揮舞。
之後與霧織就干脆讓他保持人形,更加自由的伏黑甚爾有時候提著「天逆鉾」就衝上去打架,甚至都不需要與霧織出手。
只不過爛攤子也是多到不行。
直到今天與霧織已經漸漸麻木了, 自家神器能自己提著武器上去戰鬥, 完全不需要她什麼事, 說起來這比夜鬥的那些神器還高級那麼一點。
就是惡習難改。
「沒事了吧,我去趕下一場賭馬了啊。」伏黑甚爾把手指丟給與霧織,雙手枕頭,慢悠悠地走掉。
「早點回來。」
他隨口道:「回哪?」
「回家。」
與霧織蹙眉, 封印了宿儺的手指, 淡淡地說完後頭也不回地朝另一個方向離去。
伏黑甚爾身形頓住, 回頭看了她一眼, 已經沒有人影了。
他摸了下鼻子,仰頭盯著天空不語。
有多少年沒聽到過這兩個字了啊。
忽然覺得也挺無聊的,反正他也沒什麼錢,早點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
***
與霧織則是准備趕去聆聽祈願。
她曾經也和禍津神一樣,完成那些貪婪與充滿怨憎的願望,立於那片血色的夕陽中彷徨,在大地上鋪蓋了一層黑色的土壤。
可當血濺滿臉頰時,瞳孔被染上了猩紅的顏色。
整個世界變得難以呼吸。
地上的殘肢斷臂、滾落到腳邊的頭顱。
彌漫著血色的迷霧,味道難聞到幾乎嘔吐。
她彎下腰,余光中瞥見了戰場上那黑色的土壤中有什麼正在慢慢萌芽……是花?
在她的注視下,金色的花朵,層層疊疊的花瓣破開了血霧,展露在她面前搖曳著。
——從屍山血海中開出的花朵?
她有些不確定的想,被完全吸引住了目光。
像唯一的陽光落在它身上,照耀在她心間驅散了彷徨與迷霧,此刻看起來是那麼的美麗晃眼。
後來與霧織四處尋找這種花的名字和來歷,然後繡在裙擺與袖口上,仿佛與過去做了分別。
她遣散了思緒,路過守歲縣的時候驀地嗅到了熟悉的氣息,與霧織遲疑了片刻還是趕了過去,應該是在祭祀壇那邊。
不,不對。
雖然很相似也很熟悉,但沒有共鳴,應該是仿造的……神明?
日本每個地區都會有相應的產土神,大多是像御影那種土地神,默默守護著神社與當地居民,不可能這麼張揚的出現在凡間。
「恐怕又是咒靈吧。」與霧織口中喃喃,靠近結界後果然感應到咒靈的氣息,又是人類所誕生出來遐想咒靈。
漸漸失去信仰的神明被咒靈取代,也太可笑了。
***
***
「灰原!!!」
一聲撕心裂肺的吶喊響徹天際,年輕的少年咒術師跪倒在地面上,雙目不斷滲出鮮血,在滿是傷口的臉頰上留下兩道血痕。
他大口喘著氣,悲鳴聲破出喉間。
金發被污垢染成斑駁的泥土色,平時冷然的臉孔此刻隨著悲鳴碎裂。
這次的任務情報又是預估錯誤,明明只是一只輕輕松松解決的二級咒靈,可是眼前這只產土神的信仰明明是一級的任務!!
灰原手中的武器被咒靈擊潰到空中,身體不受控制的下墜,驟然被刺穿腹部!
「快、快逃……」
灰原瞳孔猛縮噴出一口血,腹部被破開一個窟窿,嘴裡不斷溢出鮮血,斷斷續續的朝七海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音。
七海擦掉嘴角的血漬,發了瘋似的提起手中的武器朝咒靈衝過去,凌空躍起砍掉咒靈的一只臂膀!
「撐住!之前呼叫的支援人員應該在趕來的路上了——」
「七海你快走……」
「別說話,保存體力,我們能拖到——」
「七海,如果可以的話……」
「我、我好想見見家人和霧織學姐啊……」
「別說話了啊!!!」
七海近乎崩潰的低喊戛然而止,而心髒在對方垂下手臂的剎那驟停。
已經……無人回答他的話了。
可戰鬥還在繼續。
絕望與巨大的陰影將他籠罩,如同盤旋在頭頂的烏雲,惡意與匱乏的戰意讓他失去了還擊的能力。
七海垂下腦袋,捏緊了拳頭,渾身不斷顫抖著。
這是一條他從未設想過的道路,他與灰原還有其他人一同走在這條路上,所經歷的歡笑與淚水,苦難與折磨,終將指向一個終點。
這樣的場景……似乎見過一次。
那還是她在的時候。
七海恍惚間沒能躲開咒靈的下一次攻擊,整個身軀被掀翻再地,翻滾數十次後倒在水泥地上,額頭上的傷痕愈發加深。
血液混合著泥土,變為黑色的物質,滿身狼藉。
他咳嗽了兩聲,血液嗆住了喉管,瞳孔開始出現了渙散,竟然隱約看見了一絲絲亮光,這樣的征兆是臨死前的臆想?
亦或者……
回憶如海水湧了上來。
被判定為叛逃的詛咒師……霧織同學?
那是灰原的願望?
亮光逐漸變為越來越大的裂痕,撕開由恐懼而幻化的畸形外觀,咒靈原本扭曲的身軀猛然一頓,發出慘烈的叫喊,被硬生生斬開!
戰場永遠是黑與紅的灰色調。
血腥味彌漫的同時,那股亮麗的色彩強勢壓蓋上來,寒芒先到,斬破天際。
空氣中漂浮著無數灰塵與亡靈的哀悼,仿佛在這一刻得到了救贖,清刷著這片陰郁的結界。
她於夜幕下佇立,手執寒芒。
裙角隨著漫長的風煙,搖曳出那抹動人心魄的光景。
「我相信霧織學姐絕對不是那種人!」
「七海!我看人很准的啊!」
七海閉了閉眼睛,咳出了卡在喉間的血塊後意識已然有些模糊,熱流從臉頰劃過,他幾乎哽咽出聲。
最近一次,似乎還是他們和前輩們一起在衝繩酒店吃飯。
無論是咒術師、詛咒師、咒靈、還是神袛……
是不是都在走向同一條不歸途。
與霧織出場便殺了這只名為產土神的咒靈,在一片灰燼與硝煙之下看見了熟悉的面孔,她愣了下,沒有多言。
這兩個曾經是她的學弟,現在已經站在她的對立面了。
她會來並不是因為這只咒靈占據了神位,而是她聽到了祈願,距離她最近的願望。
「想再見她一面。」
——於是她便出現了。
與霧織垂下了眼眸,提著窄刀轉身,卻聽見身後傳來沙啞不堪的聲音,氣息孱弱輕緩:「你……怎麼會出現?」
「我聽到了希望我出現的願望。」
與霧織清冷的嗓音驅散了不斷縈繞在耳邊的鳴聲,七海低嘲的笑了一聲,絕望地塌下眼皮,滿身的傷口已經讓他無法動彈。
如果不是他還剩下一口氣,或許自己也不會相信這種事情竟然真的存在。
「可是……他已經……」
七海說的每一句似乎都用盡了全力,力竭聲嘶卻又脆弱無比,體內的血液在不停的流逝,嘴唇也愈發蒼白。
死前根本沒有什麼人生的跑馬燈啊。
有的大概只是無盡的悔意與不甘,在剩余的生命中盤旋不停,對他來說什麼咒術師什麼叛逃詛咒師,都不過是這條路上的苦難者。
如果不走上這條路,會死更多的人,會出現更多無法挽回的損失,可那些和自己又有什麼關系。
他也只是人類啊,他也會有……自己的願望。
與霧織難得停下腳步,倒在地面上的灰原早就失去生命跡像,無力回天,如果強行救他……
「死而復生的代價不是你能夠支付的。」
七海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兩下,漸漸崩潰的表情開始扭曲,即使死而復生又能怎麼樣?誰能保證下一次任務,不會發生同樣的情況?
咒術師的盡頭都是如此。
周而復始的邁向同伴們的屍山血海。
「可是他的願望到死都沒有……」
微不可聞的低噎,訴說著低沉又壓抑的踹息。
她緩慢並悠長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啊,已經完成了。」
七海霎時愣住了。
遠處傳來支援人員的呼喊,他充耳不聞的隨著那抹紅白的影子轉動眼球,視線被拖長,久久不能回神。
原來……那是我的願望?
***
***
「你先去休息吧,七海。」
夏油傑微微低頭,給灰原的遺體蓋上一層白布,額前的發絲遮擋住了他眼中的神情,日漸消瘦的側臉看起來更加低迷。
仔細看去,黑發青年的下眼瞼浮著黑霧,纖長的羽睫迤邐出一片被墨色暈染的陰影。
「……我看見她了。」
「……」
「……是她救了我。」
「我知道了,這件事已經交給悟去辦了。」
「……」
醫務室此刻一片寂靜。
直到夏油傑嘆了口氣,緩緩轉身,想再度開口勸說些什麼,卻又被七海疲倦又低啞的聲音打斷。
「……那為什麼不全部交給那個人來做。」
「如果換成是他,他會怎麼做?」
夏油傑眼眸歸於平靜,宛若深潭,不可見底。
「他會站在自己的立場,去處理所有事情。」
第二十八章
夏油傑從星漿體事件結束後, 便開始出現了一些疑惑。
天生內心細膩又單薄的少年隱存著更多無法與人言說的秘密,包括自己的摯友,也無法說出口的迷茫。
與霧織的出現像是刻意打碎他的認知, 讓他從碎片中重新拼湊理論。
在他眼前殺了星漿體是事實, 堂而皇之的叛逃高專是事實。
他為否認這些事實去做了一些推測,最終獨自找到了准備出國的黑井小姐, 得知了天內理子並沒有死的消息,只不過失去了一些記憶。
為了讓她無所顧忌的活下去,黑井小姐帶著失憶的天內理子出國隱姓埋名,可她的表情中看不出任何欣喜與感激。
「對於小姐而言, 我並不知道恢復記憶後的她會如何想。」
「但對於我而言,真的很抱歉,我無法忽略事實去面對眼前的一切, 或許應該感到欣喜的是小姐, 而不是我。」
夏油傑頓時啞口無言,有些疲倦地揉著眉心送走了她們。
事實就是事實, 無論事實下掩蓋著多少事情, 沒人會在意。
天元大人目前的情況還是很穩定, 內部消息稱新的星漿體已經培育出來了,犧牲者永遠都會出現下一個。
那麼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麼?
盡管面上他仍舊若無其事地和大家吃飯,談笑,出任務。
可當摯友越來越忙、硝子抽的煙也越來越多時, 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當疑問漸漸成為內心的裂縫, 蟬鳴開始刺耳,夜開始漫長又多夢。
「大概因為……」
「你們是咒術師吧。」
於是夢境被他種過的花和她清冷的嗓音完全占據, 被擴大的縫隙已經無法支撐著他去信任過往的理念, 他陷入了一種痛苦。
閉上眼睛, 嘴裡逐漸蔓延出一股苦澀。
夜不能寐,食不下咽,輾轉反側出現在腦中的纖影愈發清晰——
究竟是苦夏到了,還是他病了。
***
***
「霧織大人,您怎麼了?」
最先發現與霧織異樣的是裡梅,他神情關切地坐在身邊。
裡梅作為跟隨宿儺大人多年的侍奉者,根本不需要小心翼翼的察言觀色,一個眼神便能理解對方的心情。
與霧織搖搖頭,本來也就沒什麼事,是她最近想的越來越多了。
這種的事情不說也罷。
裡梅很善解人意地不再追問,端來一杯雪茶奉上,開始說正經事:「宿儺大人的手指已經收集了大部分,還有一個手指在外,剩下的被高專學校保管中。」
「我知道了,晚點我去把那根也找回來。」
至於高專那邊……
有五條悟在應該是很難得手,畢竟經過那次事件後,他的術式已達精通。
「高專那邊可以交給我們去辦。」裡梅微微一笑,雪色的發絲與肌膚,搖曳的弧度竟然幾分相似那個家伙。
與霧織晃了下神,繼續搖頭:「還不到時候。」
裡梅輕聲應答,將頭顱垂下,恰好是看不見眼眸的角度,姿態無比恭敬與虔誠的道:「遵命。」
「喂。」
驀地出現在門邊的黑發男人抱臂倚靠著門框,吊兒郎當的模樣,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屋子裡的兩個人。
「我肚子餓了。」
裡梅微微蹙眉,剛想開口說什麼卻見與霧織站了起來,溫和的態度也同樣一成不變,對誰都如此。
「出去吧,甚爾。」
伏黑甚爾懶懶地抬起鋒銳的眼尾,瞥了端坐裡面的白發少年,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嗤笑,隨後跟著與霧織走出去。
神社的空氣很清新,周圍被草木環繞,庭院被花御打理的十分漂亮。
一顆顆櫻花樹搖曳盛放,落下片片淺粉。
與霧織走在回廊上,跟在身側的黑發男人比她高了足足一個腦袋,骨架也是出奇的大,輕而易舉的將她收攏在自己的陰影下。
「……」與霧織低頭盯著地板上只屬於他的黑影,有些疑惑地開口:「不要靠得這麼近,話說你為什麼會餓?」
身為神器還會感受到飢餓麼?
「不知道,就是很餓啊,想吃點什麼。」伏黑甚爾挑眉,裝模作樣得移開了幾步,微微露出與霧織嬌小的影子。
好小。
大概一只手就能把她抱起來吧。
與霧織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說死靈是不需要進食的才對……
「那你想吃什……」她轉頭對上伏黑甚爾漆黑的眼瞳,仰頭展露出白皙的頸脖,脆弱又美麗的線條滑入衣襟中。
真糟糕啊……
好像更餓了。
胃部燃起來一股的灼燒感。
他垂目,莫名的渴求抵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便忍不下去了。
趁她還沒開口,伏黑甚爾迅速抓住她的肩膀將人壓到回廊的暗角中。
「……!?」
與霧織錯愕了一霎,陰影將她的身軀徹底籠罩,不留一絲縫隙,黑發男人鼻尖動了動,低頭靠近她的頸窩處。
「好餓……」
慵懶的嗓音比平時更加低沉磁性,沙啞得不像話。
濕熱的氣音盡數噴灑在柔皙的頸脖間,頓時染上比櫻花還淺的粉色,與霧織下意識用手掌抵住他靠近的身軀,並且臉色開始轉為難看。
因為明顯可以感覺到對方的膝蓋正強行抵進來,並且十分有侵略性地將她固定在牆上。
怎麼回事?
他想做什麼?
伏黑甚爾將按住她肩膀的另一只手移到腰間摟緊,將她往上托了托,隔著衣物都能感受這些意味不明的摩挲。
胃部的灼燒感愈演愈烈,伏黑甚而在她頸脖間嗅著,像許久未進食的獸類審視著獵物。
伏黑甚爾是個會在放縱自己的同時依舊保留著理智的人,所以在與霧織驚愕之時,僅僅只是用薄唇輕碰了一下然後極快地掀起眼皮。
果不其然,清晰地看見了不存在於人間的美色。
——價值百億的表情。
他扯動著嘴角的傷疤,想低笑出聲卻又被湧上的飢餓感咽回去,銳利的牙齒正在垂涎欲滴著什麼。
他現在正在做什麼?瀆神?
伏黑甚爾漫不經心地想,無所謂了吧,反正遲早有一天也會這麼做的吧。
被冒犯的神明臉頰不可抑制的染上緋色,她眼中的怒意更甚,抬手壓在伏黑甚爾寬厚的肩膀上。
「給我滾開。」
好大的膽子,是這些時日給予的縱容讓這家伙開始以下犯上了?
「唔。」
伏黑甚爾的動作戛然而止,他悶哼一聲喘了口氣,額頭上的冷汗滑落了下來,靈魂創傷確實很疼。
但疼痛沒有讓手中的舉動退讓,反而變本加厲地收緊,肌肉上的線條變得緊繃分明,愈發貼合與霧織的身軀。
與霧織皺眉,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家伙老實了幾天竟然變得這麼放肆。
「我再說一次,放開——」
她咬牙剛想加大力度懲治他,卻察覺到對方的身軀猛然一僵,體溫在此刻的時間點驟然上升到燙手的程度,然後松開了她。
什、什麼……?
與霧織瞳孔微微緊縮,有些不可置信。
伏黑甚爾隨即被與霧織踹開後不講究形像的癱在地板上,微微眯眼,眼神帶著意猶未盡的饜足。
他咳嗽了兩聲,摸了摸被重創的心髒與肩膀,聲音依舊低啞:「雖然很疼……不過痛感才是真正刺激感官的來源啊……」
「像我這種人,當然是越疼越爽啊。」
與霧織扯起羽織,實在沒眼看此刻的伏黑甚爾,除了罵一聲下流竟然沒有別的詞彙了。
不,還是好氣。
仍舊覺得氣不過的與霧織又踢了他一腳,是誰給他的膽子?
她難得一見的冷下臉色,微微彎腰盯著他的側臉,瞥了一眼他身體某處的異樣,冷哼一聲:「把醜寶吐出來。」
伏黑甚爾一只手枕著腦袋,懶洋洋地看著她,畢竟剛做完這種事情,不說身經百戰也起碼經驗豐富,倒也沒這麼容易被衝昏頭腦。
「干嘛?」
怒氣未消的與霧織干脆也不解釋,單足踩在伏黑甚爾的胸口,力道加重,微微彎腰咬著字說:「吐出來。」
「……呃。」
伏黑甚爾再度悶哼了一聲,挑眉眼神有些松動,啊這種角度真是……
剛停歇的地方立即抬了頭,不過從她的角度是完全看不見的,被暫時緩解的飢餓感又隱約翻湧上來。
想再做些什麼大概率不可能得手了,而且這股鑽心的疼痛愈發濃烈,伏黑甚爾眼眸暗下來,聳了下肩,張嘴用指尖抵住上顎,吐出一顆肉球。
肉球緩緩變成一條肉蟲匍匐在伏黑甚爾的肩上。
醜寶就是他的武器庫,被他養在身體裡的咒靈,可以吞噬比自身體積大數倍的東西,所以他把感興趣的東西和武器都儲存在它的身體裡。
因為懶得想名字,咒靈又普遍長得很惡心,干脆就叫醜寶了。
伏黑甚爾摸了摸醜寶的頭,熟練的姿勢不免想到某些慈祥之類的不可能用到他身上的詞,與霧織扯了嘴角,這家伙對自己的兒子都沒這樣過吧。
「你還沒說你要做什麼……」
伏黑甚爾話音還未落,只見與霧織伸手抓起醜寶的脖子拎起來,挪開腳步看也不看他一眼。
她抱著醜寶重新走到回廊邊的櫻花樹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沒收了。」
伏黑甚爾:「……啊?」
***
***
過了半響他摸了摸肚子,飢餓感還沒消失啊……
身下的異樣也沒停息,只能在這裡再解決一次了,不過還真是奇怪。
就像是……感染了某種病毒。
病症初現的模樣。
第二十九章
至今日本還是有很多未開發的地域, 那些神秘偏遠的地方依舊保留著舊時代的習俗,固步自封在自己小小的世界裡。
這是一片無垠的樹海。
蔥蔥郁郁、密密層層的繁茂枝葉將森林的上空遮擋密實,細碎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中灑下。
又是這種深山老林啊。
婆娑的樹影下將灌木叢遮掩, 像盤踞在腳下的灰蛇, 踩上去發出詭秘的聲響。
與霧織嘆了口氣,伸手撥開枝葉,恰好看見不遠處升起的炊煙。
古老落後的山中村莊。
這樣的地方竟然會有人祈願。
本來不太想來這種地方, 費時費力, 可又不禁想到楓器曾經對她這樣感嘆過。
「越是微小的願望, 所面臨的處境就越是絕望。」
「你是想幫助那些弱小的人,還是施舍?」
那時候她斬釘截鐵的回答楓器, 「不是施舍, 我伸出援手, 而她們交付信仰。」
她很需要這些信仰。
她想成為真正的神明。
與霧織晃神間來到村子裡,怎麼搞的?為什麼最近回憶殺越來越多了?多了一種未知的情感在發酵, 有些……
心緒難平。
村子的大門緊閉,只有一條山中的泥石小路通向外界,這樣的村子應該很排外,她干脆隱藏起身軀,尋找祈願者的所在地。
今天似乎有什麼大人物要來,村子裡的人都聚集在大門口,正好方便的與霧織潛入探索。
占地倒不大, 房屋圍繞著中心廣場向外擴建。
這裡的房屋還很破舊,有許多木質結構的屋子緊密相連, 門檻構成了一條條簡易的走廊, 最終在一間看起來相對豪華闊大的屋子裡找到了。
與霧織推開門後愣了下, 這是什麼?
一座巨大的……鐵籠。
佇立在空蕩蕩的房屋中。
黑色的鐵籠裡關著兩個瑟瑟發抖的短發小女孩, 互相抱著取暖,穿著破破爛爛的麻衣,滿臉、不、滿身傷痕。
「嗚……」
兩個小女孩小心翼翼地看向來人,愈發將身軀縮後,似乎碰到了身上的傷口,她咬了下唇,發出微弱的低泣。
「這是怎麼回事?」
與霧織靠近這座鐵籠,一股惡臭從裡面散發出來,這根本就不是用來關人的,更像是關牲口與畜牧的鐵籠。
「嗚你、你是誰……」其中金發的小女孩抱緊了身邊的女孩,哽咽著發出了獸類的低鳴,戒備滿滿。
走近才看見了小女孩身上的傷口,有些淤青與傷口看上去是摔傷,有些則是鞭子抽打出來的傷痕,大部分已經潰爛了。
與霧織莫名生出了一種怒意,她輕輕地蹲在籠子邊,怕此刻的表情嚇到這兩個孩子,努力扯出一抹微笑:「我聽到了你們的願望,我是來幫你們的。」
「願、願望……?」黑發小女孩有些茫然,本能地想往後縮,卻瞧見與霧織那張淺笑的臉,忍不住窒息了一刻。
「真的嗎?」
被抱在懷裡的女孩子眼神忽然亮起微弱的光,虛弱地咳嗽了幾聲,咽了下口水朝與霧織顫顫巍巍地問:「真的嗎?我、我剛剛許的願……」
與霧織眉目柔和:「啊,希望有人能帶你們離開。」
「僅僅只是離開嗎?你們這樣光是在外面就活不下去的吧?」
「求求你!離開這裡就好了! 」金發小女孩情緒有些激動起來,眼淚立即湧了上來,哽咽道:「我們不想在這個地方死掉……」
「我、我想能在看見天空的地方死掉……」
「……」
這兩個孩子身上散發著混亂的咒力,應該是天生的咒術師。
咒術師不是更應該被當做珍寶一樣對待和教育嗎?即使放在平安時期,虐待咒術師可是重罪,甚至可以自行處刑。
——無知也是罪。
與霧織抿了下唇,拍了拍衣角站起來,不太溫柔甚至有些粗暴地扯掉了鐵籠上的落鎖,沉重的鐵門發出刺耳的聲音。
猶如打開了困囚生命的枷鎖,小女孩緊抱對方,仰頭看著面前徒手拆鐵鎖的人,成為了眼中唯一的光芒。
與霧織朝她們伸出手,露出溫柔的笑意:「來吧,我帶你們去有天空的地方。」
眼前被牢籠被打開,兩個小女孩眼瞳逐漸放大,與霧織將她們眼中的灰暗擦拭干淨,明亮的色彩重新綻放。
「謝、謝謝嗚啊……」
沒等與霧織將她們從鐵籠中接出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擾了兩個小女孩。
「大人!就是這裡!」
尖銳的聲音響起,似乎來了不少人。
小女孩下意識害怕地躲進與霧織懷中,身體開始發抖,而與霧織跪坐在鐵籠中半抱起她們,回頭看去。
恰好一抹修長的身影落入眼簾,那人單手抄兜佇立門口。
俊美的側臉逆著光愈顯立體,額邊落下一縷發絲搖曳在眼尾處,束著丸子頭的青年穿著簡單干淨的白襯衫。
「你……?」
夏油傑微愣,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竟然能遇見她?
「你是誰!?怎麼進來的!?」
隨後跟上來的村民一左一右站在夏油傑身後,短發的中年女人指著與霧織大喊:「怎麼能隨便打開籠子!?你到底是誰!?」
夏油傑?
與霧織蹙緊了眉,很難將事情串聯起來。
她沒有理會村民的質問,而是蹙緊了眉看向夏油傑,怎麼回事?
「長、長得好漂亮啊……」
裹著白色油巾的地中海男人盯著與霧織的臉喃喃,他咽了下口水,看向夏油傑:「她跟這位大人是一起的麼?」
夏油傑回過神,這種情況明顯怎麼看都不對勁。
他有些傷腦筋地揉了下額角,隱晦地瞥了一眼身後的地中海男人,淡淡回答:「啊,算是吧。」
「那也不能隨隨便便打開籠子!萬一把這兩個怪物放出來怎麼辦!?」中年女人尖銳的嗓音再次響起,怒氣衝衝地指向與霧織。
「就是這兩個丫頭,說不定都是她們搞的鬼!果然還是殺掉比較好吧!?」
?
還真敢說啊,誰給了她們自□□刑的權力?
與霧織目光冷下來,兩個小女孩哆嗦不已,抱緊了與霧織的手臂反駁:「我們沒有——」
「閉嘴!兩個害人的家伙!當初在嬰兒的時候就應該掐死你們!」
中年女人的雞嗓過於尖銳,連夏油傑都有些不適的皺眉,勉強忍下不適的他指著與霧織所在的鐵籠,再度開口:「這是什麼?」
「什麼什麼啊,這就是這段時間奇怪事件的源頭啊,這兩個腦子有問題,用奇怪的力量襲擊過我們啊,而且還傷人……」
「就是兩個怪物!」
「果然是怪物的後代,她們的父母也是,應該被燒死……」
耳邊傳來喋喋不休的唾罵,夏油傑從未感覺這一次祓除咒靈任務這麼頭疼,他長吁一口氣,目光卻依舊停留在牢中的少女身上。
「閉嘴。」
到底是高傲的神明,與霧織半抱著小女孩站起來,指尖微微一動,將大放厥詞的兩名村民甩到門口的圍欄上。
還是和以前一樣啊。
凌厲的風擦過他的衣襟,夏油傑想笑卻又無法笑。
冷淡、輕慢、所有目中無人的詞用在她身上好像都不為過,看起來卻又是那麼柔弱可善。
不、似乎有些不一樣……
他注意到了與霧織維護著這兩個小女孩的舉動。
從前的她會這樣嗎?
夏油傑時隔多月再次回想起了不太愉快的事情,他抱起手臂全神貫注在她身上,仿佛在細細描摹著什麼。
漆黑冰冷的牢籠,所放置的竟然是一位神明。
他忍不住加重呼吸,不可抑制的想如果真是她被關在裡面。
高掛枝頭的月被扯下夜空,遮掩了清輝置放在籠子裡,露出逆來順受的後頸與足踝,鎖上他親自打造的鐐銬。
還會露出這樣遙不可及的目光麼?
他垂眸,咽下干澀的音節,略微低啞地開口:「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正在腦中褻瀆這位神明。
這番偶遇故人的親昵口吻讓與霧織有些不自然,夏油傑是沒搞清她現在的身份嗎?
被可笑的咒術界名義上通緝了這麼久,做出那種事情之後——
還分不清……立場?
與霧織眼眸流轉著夜色下的清輝,低頭看著兩個渾身狼藉的小女孩,拼命握住她這根救命稻草。
「我聽到了這兩個孩子的願望,來帶走她們。」
願望?
夏油傑眼眸掃過去。
小女孩接收到夏油傑的視線立即縮到與霧織身邊,小小的手掌攥緊她的袖口,鼻青臉腫甚至有些看不清本來的面目。
幾乎一眼都能看出來這兩個女孩身上的咒力。
是天生的咒術師。
是遺傳吧。
「你、你們都是怪物!!」摔倒在一側的村民立即連滾帶爬地躲到夏油傑身後,指著與霧織三人吶喊,「大人!救、救命!!」
夏油傑揉著眉心,目光帶著涼意,單薄的眼皮掀了一下:「我說了,問題的根源已經被我祓除了。」
「她們才是問題啊!!」
中年女人滿臉嫌惡,站起來嘶吼:「會用這些看不見的力量,我的孫子差點就被傷到了!」
「這種異類應該是要被燒死的吧!?沒有她們就不會發生這種詭異的事情了!」
刺破耳膜的尖銳聲一點點削弱掉夏油傑自持的假像。
異類。
究竟是怎麼來的,這些人至今都不清楚。
甚至以愚昧無知為傲,虐待咒術師。
咒術師的存在就是為了保護普通人,消滅掉危害人類社會的咒靈。
那麼口口聲聲喊著殺掉怪物又不停制造出災難的人,才是最應該去死吧?
原本如琉璃般紫色的眼眸被翻滾的暗湧一點點抹上墨色,看向與霧織的一刻,兩種立場尖銳到了極致,便得到了某種重合的影子。
從否定假設過的自己,開始選擇他的道路。
這樣或許,會更輕松一點。
夏油傑偏薄的嘴角彎起沒有感情的弧度,眼眸一如既往的溫和謙遜,指尖湧動著黑色的漩渦,他口吻溫柔又親昵:「霧織,等我一下好嗎?」
「……」
夏油傑的眼尾從墨色中染上了不一樣的色彩,狹長的狐狸眼微眯,對村民緩緩道:「各位,我們出去說吧。」
「夏油傑。」
與霧織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沉郁,她驀然叫住夏油傑。
村民罵罵咧咧地走出去,時不時警惕地回望。
而他停下步伐沒有回頭,只是側著腦袋露出光滑流暢的下顎線,額邊的發絲搖曳在空氣中,似霜雪時節的枯葉。
與霧織下意識想阻止些什麼,見他瞳孔被墨色侵染吞噬,或許留下那點點余溫。
「出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他揚起慣有的笑容,沉重的、抑郁的、無人知曉是否發自內心的。
「回不來就算了吧,人總要向前走,才知道終點在哪。」
***
***
「即使你在。」
「也幸好你在。」
第三十章
夏油傑踏出屋子的第一步便放出了自己的咒靈。
而他所下達的第一個命令, 是殺光這裡的人。
在愚鈍無知的村民還沒發覺時,醜陋的黑色咒靈從漩渦中站了起來,風雲為之變色, 濃烈的血腥味即將充斥著這片大地。
深淵巨口將剛剛在耳邊謾罵的村民一口吞沒。
甚至來不及呼救就喪了命。
頃刻間,原本安詳寧靜的村落宛若人間地獄,被血色覆蓋的枝葉滴滴答答落下生命的殘穢。
所見這幕的村民跟瘋了一樣逃竄, 四處呼救, 盡所能及的逃離這個之前還掛著笑意朝他們伸出援手的黑發青年。
「救命!救命啊!!」
「咒術師殺人了!咒術師呃啊——!」
眉目澄清的黑發男子單手撐著下顎, 盤腿坐在浮游咒靈的背上高懸空中, 眼眸懶倦地低垂, 像在歇息又像在思考著什麼。
高坐在這片煉獄之上,卻露出如僧人般悲憫的目光。
那些追上村民的咒靈仰頭嘶吼一聲,正准備將人攔腰咬碎時突然被刀光斬成了兩截!
咒靈的黑影被慢慢消退, 獲救的村民嚇得暈了過去。
夏油傑表情沒什麼變化,他歪了下腦袋,盯著祓除掉他咒靈的人。
「夠了吧。」
與霧織無需倚靠地懸浮在空中和他對視,她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竟然和從前有那麼幾分似曾相識, 可這裡的黑色土壤開不出那朵花。
她收回刀,落在黑色的土壤上,踩在血水中。
儼然沒想到, 自己竟然成了這朵盛放在夏油傑面前的金盞花。
「什麼?」
夏油傑彎起唇角問她。
和以往如出一轍的溫柔笑容,早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沿著裂縫逐漸崩塌後, 湧出來的竟然是這無邊無際的墨海。
「你是在逼迫自己做出選擇而殺人, 還是已經做出了選擇而殺人?」
與霧織皺眉, 將兩個小女孩置放在門口。
夏油傑唇角的笑意不變, 骨節分明的手指依舊撐著額角看她,目光溫柔繾綣:「有什麼不同嗎?否定之前我所認定的自己,和尋找新的理念,根本沒有區別。」
「我還在這條路上,只不過,我想嘗試更捷徑有效的方式。」
與霧織脫口而出:「殺光人類?」
他端坐在墨海一隅,隔望回首。
夏油傑搖搖頭:「是……非術師。」
「聽起來你的想法很瘋狂。」與霧織不置可否。
「如果說,我想創造一個沒有異類的世界,會不會更瘋狂?」
「……」
如死一般的寂靜。
門口的小女孩互相緊抱,大氣都不敢出,外界的空氣竟然比鐵籠裡的惡臭還要刺鼻難聞,但是她們自由了。
她們可以看見天空了!
「……不。」
沉默了許久的與霧織緩緩抬手,將身邊的咒靈清理干淨,墨跡落在她白皙的臉頰上,有種掩蓋而壓抑的美。
「這叫狂妄自大。」
夏油傑眉梢微挑,但笑不語。
不知是觸動了與霧織哪根弦,她喚出手中的窄刀,迎著濃重的墨色朝夏油傑揮去!
四周的墨色化為一縷縷風圍繞著她而動,發梢與衣擺搖曳著,以極快的速度靠近夏油傑斬下他座下咒靈。
夏油傑反應極快,手掌撐著浮游的背脊跳了到屋檐上,速度也是很快的踩著屋頂降落,揮手喚出不少咒靈盤旋在身側。
他苦笑一聲。
異類。
當然也不能把她例外。
夏油傑做出幾道口型,收到命令的咒靈朝與霧織襲擊,雖然知道也沒什麼用——
果然,神明的力量即使經過千百年的衰退也依舊能佇立咒靈之上。
不過也僅僅是……立於咒靈之上。
被她輕松斬殺掉的咒靈統統化作墨色湧動在空氣間,將周圍環繞成一片墨海,而夏油傑如同淹沒其中,動也不動。
他近乎貪婪與固執地盯著她,既想逃脫又想獨自沉溺於這片苦海之中。
更想伸手將高高在上的她抓下來,與他共赴沉淪。
與霧織抬起下顎盯著夏油傑,她從未自詡神明在咒術師面前展露過什麼,然而這一刻她想讓眼前這個咒術師看看——
什麼叫神明,什麼叫異類。
夏油傑被強烈的氣壓桎梏,清晰的感受到了這是與霧織的怒意。
來自神袛的憤怒。
他不得不半跪下來,扎起的丸子頭也松散掉了,根根分明的發絲落在肩上。
但夏油傑是含著笑的。
他仰頭注視著與霧織,眼神中帶著不可自拔的沉迷與貪欲。
「是從什麼時候起,讓你們這些咒術師認為,這是屬於人類的世界?」
夏油傑笑著咳嗽了幾聲,呼吸逐漸困難,儒雅俊美的眉目染上點點蠱惑人心的頹意,用手背緩緩遮住眼眸,薄唇輕嘆:「非術師……才是衍生災禍的根源。」
與霧織怒極反笑:「這是你根源療法?」
「像你這種分不清人類本質的珍貴與醜惡的人,又是什麼給予你做出這種選擇的勇氣?」
「你憑什麼?咒術師?」
夏油傑沒有反駁,而是靜靜看著與霧織,看著她為人類發聲的表情,由無機質的冰冷漸漸變得……靠近人類。
「你有質疑過,那些躲在□□下的弱者,其實根本就不配被拼上性命保護嗎?」
「在你完成的願望裡,也有根本不配你實現的願望嗎?」
弱者的好與壞,這種偏差一旦出現了混淆。
強者應該保護弱者的理念就會崩塌,他蔑視那些非術師著,卻又應該犧牲性命保護他們,究竟誰來糾正他最正確的觀念?
他捂住嘴,周圍咒靈形成的墨海讓胃部開始翻湧。
惡心。
吸收著咒靈的惡意,卻還要面對來自人間的惡意。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改變的?」
夏油傑口中喃喃低語 ,也試圖憎惡過打破現在平衡的與霧織的所作所為,卻又不可抑止的想她,描摹著腦中難以啟齒的姿態。
這樣的他,是否有一天也會產生不可言說的惡念,詛咒自己?
「沒有。」
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與霧織瞥著他,冷冷開口:「無論是醜陋的還是美好的願望,那些都是維系我們自身存在的來源。」
與霧織說著漸漸垂下眼眸,「人本身就是由各種欲望、喜怒、好惡組成,本質混沌。」
「就連你也是吧,也生出過為之不齒的惡想。」
即使被看穿了掩埋在內心的想法,夏油傑也依舊神色自若,他收回了攻勢,拍了拍肩上的浮墨。
「會產生這種想法,也是因為霧織是從這些惡中所誕生的吧。」
與霧織並不否認,善和惡本身就無法分開,就連現在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夏油傑說這番話。
只是本能的……想反駁他。
想告訴他一些事,想讓眼前這個傲慢的咒術師明白一件事情——
與霧織越是思索,越覺得撥開了腦中的層層迷霧,從未直視過的問題被他反復提起,善與惡,混沌的本質……
她此刻頓悟了什麼。
現在的宿儺是純粹的惡,過於純粹的東西無法被殺死的。
千年前她所斬殺的肉身佛,是正他的善,那麼同理,現世之中也絕對會存在。
那些都是鐫刻在靈魂中的、不、是所組成靈魂的關鍵。
「霧、霧織大人……」
相擁的兩個小女孩膽怯地出聲。
夏油傑朝她們看去,甩掉手中血漬走向小女孩,然後蹲下摸了摸兩人的腦袋。
「你們跟我走吧?」
小女孩下意識退後了幾步,遠遠看向與霧織。
「你們想追隨她嗎?」夏油傑失笑,彎起眼眉半真半假說道:「那可是神明大人,不需要那麼小的侍奉者,等你們變強了……變得足夠強,才有資格追隨她。」
小女孩咬著下唇,她還是想親口聽霧織大人說。
夏油傑無奈地嘆了口氣,霧織的吸引力果然不分男女和年齡的,也幸好這樣的人是神明,否則這樣現世會變得愈發混亂。
他正思索著,身後傳來她的聲音。
「夏油傑。」
周圍湧動的墨海被一揮而散,頃刻間傳來山林澗溪的清新氣息,這一聲輕喚與以往都不同,以至於讓他不禁晃了神。
「善與惡是人類混沌的本質,也是無法被消除的本質。」
「……」
夏油傑不語,靜靜思索著她的話,正當他微微張嘴時又被打斷了。
與霧織篤定道:「但它可以被同化與改變。」
無限的可能性都是由轉變而來。
同化與改變?
夏油傑揚起下頷,緩慢地眨了下眼,溫潤的眉目間溢出一絲涼薄之色。
「我想我沒有這個耐心和時間……」
「嗚……」
小女孩害怕地縮著身子,低聲抽泣起來。
與霧織眼神忽然變得冰冷,盯著夏油傑的背脊就差再度拔刀了。
夏油傑:「……」
他無奈地抬手用拇指揉著眉心,另一只手插著腰站起來,瞥了眼那些幸存的村民,吐了口濁氣。
真是……
沒辦法。
夏油傑猝不及防地笑了起來,看向從山色中迤邐而出的紅白光影,他用手背擋住翹起的唇角,狹長的狐狸眼眯起,看向這片村莊的狼藉。
「那這些怎麼辦?」
「你自己解決。」
與霧織冷笑一聲,來到兩個小女孩面前。
「你不會真以為我會被你幾句話說服吧?」夏油傑一邊挽起沾染血跡的袖口,一邊取下纏在手腕的頭繩,重新扎起頭發。
白襯衫早已經沾染了不少墨色與血跡,笑容卻意外的清爽。
「那是你自己選擇的道路,與我何干。」與霧織摸著兩個小女孩的腦袋,不過這兩個孩子確實不適合留在神社裡。
夏油傑束好發絲,笑眯眯地開口:「這兩個孩子還是讓我帶著吧,不放心的話可以隨時來看望哦。」
與霧織揚眉:「你是決定好了?」
那五條悟怎麼辦?
「嗯。」夏油傑雙手抄兜,仰頭廣闊的天空被盡數收入眼底,額邊的發絲輕輕搖曳著,唇邊笑意加深。
「總會有例外吧。」
***
***
「對了,聽說悟似乎已經查到了關於你的事情喔,神明大人。」
第三十一章
這句話果然沒過多久就靈驗了。
學校, 走廊,深夜。
熟悉的場景, 熟悉的時間。
紅白相間的神明少女盯著眼前這個白發藍眸的男子,差點咬碎一口白牙。
「喲!」
果然是屬於五條悟極為熟悉輕佻的語調,她望過去,對方蒼藍的眼底分明盡是冰霜之色,卻發出了輕快上揚的問候,熟稔至極地打招呼。
「好久不見呢。」
與霧織看了一眼蹲坐在地面上的短發女生,竟然是初遇五條悟那次的女孩子, 當時她沒有來得及聆聽祈願就被迫跟五條悟打了一架。
原來如此,被利用了啊。
短發女生正哭哭啼啼地向她道歉:「對、對不起嗚……我只是想再見到你……」
「好啦好啦,見到了也就沒你的事了。」
五條悟一拍手毫不客氣地打斷她, 不留多余的空間,短發女生的話哽咽到一半再次昏睡過去了。
與霧織當機立斷回身, 只見他垂下的眼眸微掀起, 揚起漂亮的唇線露出詭譎一笑。
指尖不知何時抬起結成手印,身後那帶著幾分研磨齒尖的余音, 咀嚼出一段晦澀的文字。
——「領域展開。」
「無量空處」
剎那間, 由他身後咒力的形成體化為無數條光束襲向與霧織, 頃刻覆蓋了整片區域, 無死角, 無縫隙。
很完美的……成品領域。
與霧織猛然僵住身體竟然感到一絲難以呼吸, 身軀竟然有種被凝固的感覺,怎麼可能?
領域內的景色十分絢麗, 如同身處無邊際的宇宙, 繁星點綴。
廣域, 卻又無時無刻令人窒息。
他這個年紀怎麼可能開啟領域?!
竟然還擁有維持這樣龐大領域的咒力, 該真不愧說是五條悟嗎?
頃刻間大量的信息開始湧入腦中,與霧織只能平緩呼吸,接收著信息的同時還要警惕五條悟的動向。
「沒用的。」
輕柔的吐息拂過耳畔,他懸浮在空中滿意地盯著他施展而出的傑作。
隨後輕柔地擁了上來,臂膀將她完完全全擁進懷裡,嗓音帶著不可抑止的愉悅與成就感:「這是專門為霧織而完成的領域喔。」
什麼?
與霧織有些艱難地思索,推開不斷湧進腦中的信息,試圖讓一切形成必要線索鏈,獲取關鍵信息。
不可能吧?
她是神明,天生擁有壓制咒力的能力。
比如漏瑚的領域可被輕而易舉破開,通常的領域根本拿她無可奈何。
專門為我所完成的……領域?
果然針對性的領域確實比通常領域強,但有誰會特意為一個人而制作完成出這樣一個領域的?!
太瘋狂了吧。
因為是五條悟所以做事隨心所欲完全不用擔心後果嗎?
而且絕不是領域增強的原因,而是——削弱針對者。
她被削弱了?
她眼中閃過一絲錯愕,摟在腰間的手收緊,白發藍眸的男子在她耳邊輕笑起來,親昵道:「這麼快就想明白了?真不愧是我可愛的——」
「女朋友呢。」
——是關系嗎?
建立某種聯系而達成的制約?
「很驚訝吧?」五條悟薄唇彎起好看的弧度,塌下腰身,將下顎抵在與霧織的頸窩處,惡劣噴灑著溫熱的氣息。
「其實沒有那麼復雜哦。」他另一只手虛蓋在與霧織的雙眸上,替她遮擋住一部分視線。
羽睫輕輕掃過掌心,很癢。
五條悟似乎闔上了眼眸,帶著疲倦的低語響起:「因為最起初構築領域的想法,不過是在思考怎麼才能把你關進來而已。」
「——!?」
你有病嗎五條悟!?
「圍繞這樣的想法展開不斷的調查與嘗試,終於成功了……我是天才吧,在這個年齡就展開了領域,打破記錄了哦。」
帶著揮著不去的滿足感與驕傲,嗓音卻越來越沙啞。
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企圖將自己關進領域裡?
隨著愈發緩解的凝滯力,與霧織凝神察覺到了什麼,冷聲道:「展開領域極其消耗咒力,你關不住我的,等你咒力見底就死定了。」
「沒錯。」
愈發低啞的嗓音游走在她的背脊,糖霜的氣息黏膩又難纏,她卻感受到了一股……怒意。
「當然,我也可以在這裡把你殺掉。」白發少年嘴角揚起沒有溫度的弧度,輕飄飄地說出第二個提議。
應和般的殺意從眼底溢出,卻又覆蓋上了一層糖漿般甜膩繾綣的目光。
又被輕輕地眨眼抹去。
「這些當然都隨我喜好哦。」
簡直不要太狂妄,這樣的說法讓人很難覺得他面對的是神明啊。
好像他才是主宰者一樣,真是令人不爽。
其實根本就下不了手吧,否則沒必要特意為了她而構築一個如此龐大的領域。
與霧織漸漸放下緊繃的心態,被遮擋住的眼眸愈發冷淡,無論如何都必須要面對這家伙嗎。
「這段時間發生了好多變故。」
五條悟似乎在享受這片刻的安寧,這裡什麼也沒有,卻又什麼都存在。
他低頭盯著那片白皙的後頸,漫不經心地開口:「先是小霧織叛逃,後來傑也叛逃了,你們是在玩什麼誇張的策反游戲嗎?或者說這是某種流行?」
「真過分……只有我被丟下了啊。」
與霧織抿唇,說得這麼可憐,實際上卻做著極度惡劣的事情。
五條悟的指腹摩挲著她後頸那片柔軟的肌膚,浮起淺紅的指印,像極了某種標記。
「不過正是因為這件事,我回了一趟家,恰好找到了一些令人驚喜的線索。」
他眯了下眼眸,彎唇:「果然應驗了那句瞬息萬變的天空,誰也無法想像接踵而來的究竟是什麼事呢。」
又像是預告接下來糟糕的事情。
「是吧……病禍神。」
與霧織瞪大了瞳孔,轉頭闖入他那雙忽明忽暗的眼眸之時,周圍頓時一片漆黑。
繁星隕落,明光皆熄。
一切像被指尖碾滅的燭火。
世界陷入黑暗。
「老實說我還沒想好怎麼處置你啊。」
五條悟口吻帶著慣有的漫不經心,蒼藍的瞳仁有些渙散與沉寂,像極了疲倦的旅人:「傑不在了,都沒人跟我商量事情,嘛,我也不會告訴他就是了。」
「不過現在最需要解決的問題是這個啊……」
他扯下墨鏡,緩緩俯下身軀靠近與霧織,手托起她的脖子用力咬上了上去,撬開對方合上的牙關,熟悉的血腥味蔓延在口腔中。
微微眯眸,喉結不停地上下吞咽。
是飢餓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不斷湧上來,硝子說他這是某種病症,無藥可救了大概。
所以。
他舔了下猩紅的唇角,到底該怎麼緩解這些接踵而來的症狀呢。
***
***
再度醒來時,與霧織知道她已經脫離領域了。
他關不住神明的。
那是人類所無法並肩的存在。
所以他換了一個方法,在這裡與霧織見到了一樣熟悉的東西,纏繞在腳踝上的白色繩子,上面系著小小的金色鈴鐺。
走動幾步便會發出清脆叮鈴的聲音。
與霧織蹲下來,指尖緩緩拂過這根足鏈上流動的白色脈絡,很熟悉的氣息,這就是五條悟所說的「注連繩」。
拿不下來。
這裡面有對於神明來說的桎梏。
與霧織思索了半響,她開始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透過窗戶能看見天空是極淺的粉色,飄浮著一團團棉花糖模樣的雲朵,看起來柔軟又蓬松。
而她身處在一間看似糖果做的小屋,巧克力鏤空的窗戶,餅干做的家具,糖果點綴的飾品。
甜膩的氣息無處不在,糾纏不休。
並且屋子裡的氣溫很低,像冰櫃一樣散發著白色霧氣,不,這更像是巨大的冰櫃內部。
也許是怕糖果與巧克力融化,也許這才是他內心真正的溫度。
這是夢境。
屬於五條悟的夢境。
因為無法關住真正的神明,所以用「注連繩」開啟神界,將她的意識鎖在這裡。
以夢為界。
這裡就是他所掌控的世界。
任何等級或強度都由夢境的主人操控,所以這裡也就不存在什麼神明人類咒術師之分了,還真是有意思。
沉寂了這麼久她還以為五條悟放棄了,原來是在鑽研怎麼啟用「注連繩」。
五條悟這家伙……真是聰明又格外幼稚。
與霧織輕輕地笑了起來,糖果屋與棉花糖做的天空,是什麼美好的童話故事嗎?
冰冷的霧氣與糖霜的味道不斷圍繞在身邊,這是屬於五條悟的氣息。
這不是童話,而是另一種病。
行動力極強的少年將臆想與現實融合,鑄就這如童話般甜美的牢籠。
但與霧織依舊十分篤定一件事,五條悟是關不住她的,她會回到她應有的位置上。
過分自大的五條悟並沒有對她下什麼禁制,可以隨意自由地走動,當她摘下櫻桃與草莓做成的點綴時,觸感光滑。
「怎麼樣?要嘗嘗嗎?」
耳邊被輕吐了一口氣,白發藍眸的少年永遠會悄無聲息的出現她身後,熱衷於找到她不一樣的表情。
可惜沒有,與霧織冷淡地撇他一眼。
五條悟捻下一顆糖漬櫻桃,朝她露出相當爽朗的笑容:「都可以吃哦,而且放在這裡永遠都不會變質。」
與白色糖霜般的羽睫下包裹著璀璨的寶石,眼神相當的黏稠與甜膩,像被撒上了糖霜,襯托著那雙蒼藍如琉璃的瞳仁。
被關在甜點屋中的神明少女回頭看他,綺麗的容貌與冰涼的白霧相映成輝,在此刻顯得動人至極。
與霧織目若秋水,只需輕輕垂眸拒絕:「不要。」
便會得來意料之中的行為。
「乖,張嘴。」
對方趁著空隙強硬塞入了一顆櫻桃,與霧織頓了下,咬碎嘴裡的櫻桃,夢境中的五條悟比現實更加我行我素,蠻橫並不講道理。
而且似乎解放了某種屬性。
開始不停地投喂甜食。
「太甜了。」
「這個也很好吃對吧?」他輕巧地從窗台下掰碎了一塊巧克力,然後遞進自己嘴裡舔了下唇角,眉眼彎起:「甜有什麼不好?你會在意這些嗎?」
是質疑,也是他無所顧忌的依仗。
真的不在意嗎?
什麼時候才會露出驚訝或者厭惡或者不一樣的情緒呢?
可能還需要再過分一點?
那也沒關系吧?
眼前身著白襯黑褲的少年被柔軟的光暈籠罩,唇角寵溺的弧度比起周圍的甜點,散發出更加清甜誘人的香氣,讓人忍不住想品嘗。
這裡是……沒有任何攻擊性的夢境。
逐漸參透夢境的與霧織輕輕抹掉嘴角的碎屑,微笑著回答他:「但是不會討厭。」
果不其然,五條悟的眼神發生了些微變化。
滿足。
僅僅只是一句話,便能讓眼前這位比之天驕的少年產生一股……滿足感。
這不是五條悟本人,只是夢境中自我滿足的幻影而已。
他摟緊了與霧織的腰,干脆將她橫抱起來,發自內心愉悅地開口:「累了吧?我們去休息吧?」
不等她回應,便自顧自地走到床邊。
漂亮柔軟的圓形床也是棉花糖做的,被輕柔放下的與霧織好奇地坐起來摸了摸,然後嘗試地扯了一塊下來。
果然,看起來舒適無比的圓床被扯出一塊空缺。
五條悟按住她的手,難得發出了嚴肅的制止性言論:「這個不可以吃噢,這是要用的。」
用?
與霧織眨了兩下眼睛,然後另一只手又伸出去扯下大塊,本來就脆弱的棉花糖床更加搖搖欲墜,沒等五條悟躺上去就——
嘭——
塌了。
五條悟:「……」
懂了,下次換大理石的。
第三十二章
行動派的五條悟去買大理石床了。
與霧織目送著氣鼓鼓出門的五條悟, 總算松了口氣。
不得不說夢境中的五條悟還是很好搞定的,畢竟只是自我滿足的幻影。
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彎起袖子踩在餅干地板上, 發出清脆的聲音。
如果出去的話, 又會遇到什麼樣子的五條悟?
與霧織想了想,這裡既然是五條悟的夢境, 那麼應該還會更有意思的東西, 說著她拉開了門鎖上的拐杖糖果。
外面連空氣都是甜膩的,她環視了一周, 這裡或許比童話還美。
甚至感覺多吸一口空氣都會糖分超標,奶白色的草地隨著微風搖曳著。
不遠處有一片湖泊,顏色倒是很普通的碧藍。
為什麼只有這裡的顏色最正常呢?
與霧織想著便走了過去, 微揚的裙擺拂過草地,舉步生輝。
「有種……不一樣的氣息。」
她來到湖邊微微蹲下, 發覺周圍甜膩的空氣頃刻間被吹散了,傳來一陣清冷的風。
平靜的湖面泛起波光粼粼的漣漪,湖水竟然比外面的天空還有清澈透亮,下意識想到那雙繁星點綴的眼眸。
同樣的顏色, 同樣細碎的流光在眼底綻放。
與霧織伸出手去輕輕地觸碰湖面,漣漪在指尖層層暈開,如同一面明鏡映照出某道身影。
她驟然一頓, 竟然從碧藍的湖水中看見了不同的畫面。
波紋蕩漾,在水底展開一抹畫卷般詩情畫意的場景。
湖邊, 柳樹, 三月春。
樹上躺著一名穿浴衣的白發孩子。
晚風慢慢, 連風都不忍驚擾此刻的畫面, 翠綠的枝葉溫柔貼合他在額前的發絲上, 四五六歲的稚童輪廓精致淡漠。
那是……孩童時期的五條悟!?
與霧織驚訝了一瞬,霎時被突如其來的吸引力卷入了湖中。
***
緋色長橋,翠影婆娑。
蝶翼展掠過花影,此刻陽光正好。
***
「少爺!」
「你在哪裡啊!少爺!」
樹干上的白發稚童不耐煩地睜開眼睛,世間光景剎那間在他眼底黯然失色。
他坐起來伸了個懶腰,仍舊沒有回應那些下人。
似乎感應到了什麼,他微微抬頭,天空中出現了層層漣漪。
山風不停,枝葉不止。
紛紛擾擾間他看見了從天而降的神女。
一襲緋色衣衫盡濕,昳麗的臉龐落下點點水珠,臉頰如同被浸濕的羊脂玉散發出淡淡的光澤,帶著驚愕未定的神色。
可惜了那身上等和服。
幼年的白發稚童眼眸微動,輕哼一聲。
與霧織甩了甩發絲上的水珠,沒想到那片湖竟然是連接各個夢境的門,她抬頭對上那雙波瀾不驚的蒼藍雙眸。
帶著極淺的漠色。
比凜冬的湖水還冷上幾分。
這就是……年幼時期的五條悟?
芝蘭玉樹的白發稚童輕靠在枝干上,輕柔地垂目,眼神卻是居高臨下望著她,白色浴衣上蜻蜓印花隨風搖曳。
「喂,下人。」
明明應該是很清脆的聲音,卻被他刻意壓低了嗓音,硬是擠出幾分成熟大人的音調。
「接住我。」
並且還很趾高氣揚,理所當然。
這又會怎麼樣的夢境?
與霧織想著揚起柔順的笑容,朝他伸手。
「好。」
幼年版的五條悟似有晃神,他立即回神注視著她,挑了下眉,雙手撐著樹干找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跳下來。
如果換成平常的奴僕,即使拼上性命也會接住他。
但與霧織不會。
她甚至在年幼五條悟跳下來的瞬間,收回了手。
撲騰——!!!
年幼五條悟結結實實的摔在地面上了。
「你!?」
白發稚童的臉上還帶著驚愕的表情,毛茸茸的發絲落著一片柳葉,瞪圓了雙目,看起來狼狽又惹人憐愛。
「噗嗤。」
與霧織沒忍住,笑出了聲。
畢竟只是小孩子,而且還是家族中百年一遇的六眼,從小被嬌生慣養、眾星捧月般長大,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年幼五條悟眼中燃起怒意,痛的齜牙咧嘴也隱忍不發,圓溜溜的貓眼立即豎起:「你、你——?!」
「抱歉,因為我身上濕漉漉的,如果接住你的話不就會打濕你的衣衫麼?」與霧織笑吟吟地蹲下來。
「疼嗎?」
「哼,這點高度還算不了什麼。」年幼五條悟眯了眯眼睛,倏然起身,冷哼一聲反問:「所以你就讓我摔倒?」
「如果身上的衣衫被打濕了,我也同樣會挨罵吧?」與霧織歪了下腦袋伸出手,拈下他頭頂的柳葉丟掉。
「你竟然因為怕挨罵,所以讓我摔倒?」
沒受過這等委屈的年幼五條悟再次睜大了六眼,像碧藍琉璃珠一樣剔透圓滾,盛滿不可置信。
「是啊,這樣不是既不會打濕你的衣服,又不會挨罵嗎?」與霧織笑了起來,將他拉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草屑。
年幼的五條悟並沒有用無限阻隔她,而是皺著眉。
「那你之前為什麼答應?」
與霧織唇邊微揚,意有所指道:「是為了教導你,不要輕易相信別人的話,無論你是什麼身份。」
「……」
沉寂了半響,年幼五條悟扯起一抹唇角,「有意思。」
「你不是這裡的人吧。」
『這裡』不知道指的是五條家還是他的夢境呢。
「沒錯。」與霧織點點頭很大方的承認了,並且還告訴他:「我是被你關進來的,順便一說,長大之後的你也很討厭。」
與霧織可不會因為對方是小孩子而有所顧忌。
「我?」年幼五條悟仰頭,表情古怪,又十分漫不經心地問:「我關你干什麼?」
「我怎麼知道,也許是還沒想好怎麼對付我吧。」與霧織的眸光一遍遍描摹著眼前的稚童,這樣的性格……和長大後的五條悟似乎不太一樣。
「嘁。」他果不其然嗤笑一聲,抱起手臂:「就憑你?」
「你還小,以後會接觸到更多……更多未知領域的事情,那時候你會發現……」
與霧織話還沒說完便被他打斷,年幼五條悟甩開她的手,衣袖在空中揮出漂亮不羈的弧度,如站在雪山之巔的驚鴻一瞥,便足矣冰封萬裡。
「並不需要。」
「……」
與霧織啞然了,目中無人的性格倒是沒什麼變化,於是便順著他的話繼續:「沒錯,那時候你便會發現,你依舊是站在人類頂點的人。」
「不止立於人類之上。」年幼五條悟糾正她。
「不,只是人類。」與霧織當仁不讓,甚至連語氣都冷淡了下來,站起來以身高優勢俯視他:「世界沒有頂點,任何人都無法站上去。」
「就連你五條悟也是。」
「……」
年幼五條悟倏爾笑了。
無聲的笑意,仿若在嘲諷她此時無知的發言。
與霧織抿了下唇,到底這種老氣橫秋的小鬼怎麼越長大越像個幼稚鬼?
年幼的五條悟並沒有接話,而是趾高氣揚地指揮:「送我去內室。」
「內室在哪?」
「……」
***
***
好像自己真的變成五條家的人了。
畢竟是他的夢境,任何事情都能隨他心意改變,不講究邏輯,順序,因果,這才是夢境最棘手的地方。
任性的小少爺突發奇想要去踏青賞花。
與霧織被其他僕從給予厚望,負責照顧這位喜怒不定的小少爺,頂著一眾擔憂的眼神與霧織淡定地提著食盒跟在年幼五條悟身後出門。
這一路盡是櫻葉紛揚,落花滿袖。
而走在前面的白發稚童仿若身處雪境,孤身遠赴一場春日宴。
與霧織不禁停下腳步,他似有察覺,回首時揚起下顎回望,簇簇櫻花落在純白的發絲間,有種積雪消融的美感。
「就這裡吧。」
櫻花樹下最適合賞花游玩。
渾身反骨的白發稚童瞥了她一眼,指向遠處的湖邊,淡淡道:「我要在那邊。」
「好。」
與霧織一口答應。
鋪好桌布,從食盒中拿出一疊疊精致的甜點,繁花錦簇的和菓子、櫻餅、羊羹、等等當然還有五條悟最喜歡的大福。
「這麼多竟然全是甜食……」與霧織不由感嘆。
年幼的五條悟扭頭看向湖面,冷冷清清的模樣,很難想像長大後竟然是那副性格,究竟是什麼讓他長大後變成那副模樣?
即使萬人簇擁,也冷冷淡淡。
而她避之不及卻總被這家伙糾纏不休。
這就是五條悟嗎。
與霧織打開一罐五顏六色的玻璃瓶,裡面的堆滿了一顆顆像小星星一樣可愛的糖果,好奇地拿出一顆放進嘴裡。
好甜。
年幼的五條悟立即回頭,瞪著她:「大膽,竟敢當著主人面偷吃?」
與霧織眨了下眼睛,順著慢悠悠飄零而落的花瓣道:「沒有偷吃啊,我是正大光明的吃。」
說完又捻了一顆小星星遞給他問,「這是什麼?」
人小鬼大的五條悟翻了個白眼,雙手揣進袖子裡沒有接過,撇過頭:「金平糖。」
說罷他掃視了桌布一圈,見與霧織自顧自地吃了起來完全不搭理自己,白發稚童有些惱怒地開口:「喂,不准吃了。」
與霧織干淨利落地放下甜點,四處看了看:「既然不想吃東西就來玩吧。」
「會放紙鳶嗎?」
「……」
「我會哦?以前那些貴族女眷們都很喜歡放紙鳶呢。」
「……」
白發稚童依舊雙手穩穩揣進袖子裡,坐在草地上,表情冷淡地看向不遠處放紙鳶的少女。
自己倒是玩起來了,一點都沒有被困囚於夢境的自覺。
什麼貴族女眷,而且風箏就是風箏,干什麼用這種老古董的詞。
只見透明的線在對方手中晃動落落幾下,風箏順著風高高揚起,與霧織的嘴角也被牽動起溫柔的弧度。
很久沒有這樣輕松過了。
「喂,給本少爺把風箏拿過來。」
見她玩得開心,五條悟愈發不爽了,冷不丁開口。
與霧織頓了下,指尖挽起耳邊的發絲,朝他回眸看去,輕柔的語調拉長:「如果你把少爺這個稱呼去掉,再加上一個請字,我就給你。」
開什麼玩笑,她又不是五條家的下人。
能這麼容易被這小鬼驅使?
五條悟聽後唇角扯了下,冷笑一聲:「是嗎。」
「那就給我把風箏請過來。」
「……」
與霧織笑容逐漸消失:「……」
好家伙,五條悟不會說人話原來從小養成的。
第三十三章
見她仍舊紋絲不動, 被與霧織無視掉的年幼五條悟徹底怒了,他眸光暗了下,指尖微彈。
飄搖在空中的彩色紙鳶立即斷了線。
「等等!」
與霧織反應極快, 立即伸手抓住上端即將飛走的線, 堪堪扯住斷線的紙鳶。
緊接著又是幾發破空的聲音,這回直擊紙鳶的骨架。
哢嚓——!
斷了重心骨架的紙鳶立即向下墜落, 幼年的五條悟見狀眼尾上勾,輕哼一聲,似乎終於滿意了。
這回終於沒得玩了吧。
然後垂頭喪氣的回來,五條悟歪著腦袋,唇角彎彎, 這樣滿意地想著。
卻沒想到與霧織僅僅只是停下腳步, 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他一眼,隨即提起裙擺,頭也不回地朝墜落的紙鳶奔去。
少女踉蹌了幾步後終於離紙鳶越來越近,她踮腳抓住了紙鳶飄搖的絲帶, 卻在靠近湖面時被一股強烈的引力牽扯住衣袖——
整個人重心不穩地向湖面倒去。
好整以暇的表情瞬間在臉上消失,白發稚童倏然站起來,怒罵一聲:「你是笨蛋嗎!」
再次落入水中的與霧織撲騰起一片晶瑩的水花,卻沒有過度掙扎, 她抓著紙鳶緩緩睜開眼睛,視線被水光模糊。
只能隱約看見那抹純白的身影急匆匆趕來。
與霧織似乎想到了什麼松開手,將紙鳶放回到湖面上,模糊成影像的水面霎時破碎,化作一點點流光指引她沉入湖底。
碧藍的湖色將那抹紅白相間的身影吞沒。
年幼的五條悟半蹲下來, 伸出過度蒼白的指尖接過飄到岸邊的紙鳶, 絢麗色彩的紙面被他用力揉碎。
精致的臉龐低垂, 注視著湖面。
身後又傳來下人的呼喊聲,而他宛如結上白霜的羽睫,仍舊掩埋著瞳孔中的深冬。
夢境破碎,又即將恢復如初。
白發稚童緩緩伸手,將指尖沒入冰涼的湖水中,似乎在湖水中發現了什麼,隨即毫不猶豫投身入水中。
***
***
湖水冰涼刺骨,窒息感慢慢襲來。
與霧織奮力睜開眼睛,碧藍的湖水扭曲著眼前的視線,手中還拽著半截紙鳶的絲帶。
她驟然睜眼,畫面逐漸清明。
「玩得很開心?」
耳邊傳來熟悉的調笑聲,眨眼間與霧織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雙臂緊緊收攏,高挑挺拔的身姿將她襯托得愈發嬌小。
果然是這家伙搞的鬼。
只不過此刻五條悟的臉色和語調完全不搭。
「你是很擅長笑著生氣嗎?」
與霧織蹙眉,說著伸出手推了他幾下。
這種把戲也太無聊了。
「不,是因為對霧織凶不起來喔。」五條悟嗓音雖然近乎於平穩,他湊近面前的少女,炙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臉上。
「霧織到底想做什麼呢?老實告訴我的話,我一開心說不定就會和你一起做呢?」
「討厭術師嗎?或者說,討厭人類?」
與霧織思索了片刻,又開始莫名其妙的發言了。
果然是外界發生了一些事才會急匆匆進入夢境找她吧。
說起來這點還要多虧上次夏油傑的忠告,讓她做了一些後手准備。
現在漏瑚和真人它們應該已經進入高專了吧,並且按照她的方法布下了只有五條悟不可進入的結界。
也許情況還算不上危急,不過第一時間過來沒頭沒腦詢問的五條悟……似乎有些違和。
眼前這個最強咒術師的善惡指標也是相當的微妙。
與霧織垂目,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不僅沒有回答他問題的打算,反而變得悠然自得。
她輕聲開口:「這點我倒是想反問你,五條悟。」
「你究竟想做什麼?」
少女安靜的待在他懷中,沒有掙扎也沒有反抗的表情,卻總會做出一些他始料不及的事情。
這副姿態還真是又乖又欠收拾啊。
五條悟漫不經心地想,即使此刻他們貼合的如此近,舉止如此親密,也無法忽視這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有些令人不爽。
再者,外面的情況算不上好吧?
「啊,關於這點。」
五條悟徐徐展開一抹血腥意味十足的笑容,這個年紀如松竹一樣的少年,松松垮垮的語氣竟可以溫柔到殘忍的地步。
「說起來,無論是神明還是咒靈都是不合理的存在,這麼說能懂吧?」
「我呢對待小霧織已經很溫柔了,最正確的做法應該是殺掉你噢。」
?
這是在挑釁身為神明的尊嚴?
惡劣的白發少年話鋒一轉,舌尖在上顎繞著圈,微微低啞的嗓音在耳廓打轉:「不過如果小霧織告訴我的話,或許我會認真考慮一下?」
太狂妄自大了吧。
與霧織怒極反笑,藏匿與衣物下的肌膚蒼白到近乎於病態,面容卻如此昳麗動人,落在鬢邊的發絲搖曳出一抹未曾見過的風情。
五條悟喉結微動,目光緊鎖在她眼眸間。
與霧織兀自用指尖抵住他的衣襟,拉開兩人距離,身高差的緣故不得不揚起漂亮的天鵝頸,展露一覽無遺的頸部曲線。
看起來脆弱又美麗,又像被黑暗埋葬的花朵,透著一股瀕死的美感。
似乎為了應景般,此刻有月色與雪色在側,溫度也逐漸偏冷。
他的目光專注又散漫,像散在眸間的落雪。
「五條家百年一現的六眼,從出生便被奉若神明,像這樣輕輕松松踩在人類頂點的人……」
與霧織感受到那股攜帶風霜的涼意,輕輕拂過腳踝上的白色繩索,無形的力量在繩索的脈絡上流轉著。
「沒有必要做這些對多余的事情吧。」
「老實說我並不討厭人類和咒術師,如果真要說,我討厭的是做盡幼稚之事的你,五條悟。」
高傲的咒術師被單方面厭惡了。
「幼稚?」
五條悟刻意拉長的語調仿佛在細細咀嚼著這詞,他若有所思。
與霧織表情平靜,唇邊不再溢出慣有的笑意,反而略帶嘲諷:「是啊,這些行為如果不找一個恰當的說法,就會非常非常幼稚甚至低下。」
「我可以無視人類的規則,但是你呢?不按照制度與要求把我帶回去或者處決,而是把我藏進這裡的五條悟,是以什麼身份做這些事?」
五條悟的目光從未真正離開過她,探究而巧妙地轉化為另一種注視。
與霧織不為所動:「從那時候起我就在思索,為了這無聊的吸引力你能做到什麼程度,五條悟。」
「哇哦,這就開始試探了嗎?」五條悟歪了下腦袋,食指勾下小圓墨鏡,露出灼灼目光。
像是某種隱秘的期待。
與霧織避開他的視線,袖口上金盞花隨著褶皺擺動著。
「既然已經知道我的名字了,大概也明白我是什麼樣的神明。」
五條悟定定看著她,露出微笑打了個響指。
周圍的環境變成了一件漆黑老舊的屋子,牆壁是由無數的書架組成,堆滿了古籍與藏書。
這是五條家的藏書閣。
從古至今珍貴的、絕跡的、從未面世的古籍都存放在這裡。
他花了不知道多久的時間一本本翻閱,一本本查找,有關於神明的典籍他統統都翻找出來了。
無法想像他會耐心到這個地步。
直到他在一本破舊手記裡找到了極為相似的描述——
美得不似人間的神明大人,以完成人間祈願為職,卻所到之處病禍四起,戰亂不止,是為病禍神。
還蠻符合的。
當他漫不經心地翻開下一頁。
詳細的記載卻寥寥無幾,這本手記是來自平安時代平城京一處寺廟裡的手札,五條悟隨著信息逐步調查,得知這座寺廟早已經消亡了。
在僅存的信息裡發現了這座寺廟裡所供奉的是兩面佛。
五條悟大概可以確定與霧織的身份,正如日本戰國時期千萬神明,可為什麼這樣一間小小的寺廟會有記載關於病禍神的事情?
思緒扯回現實,面前的與霧織完全不像來自千年前的神明。
毫無時光感,沒有古樸陳舊的氣息。
就像綻放在夜晚下白色曇花。
既想令人虔誠的親吻與供奉,又不可抑止的暗自褻瀆這份獨屬月光下的少女。
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做好了。
從枝頭將她摘下,然後怎麼樣都無所謂了吧。
這樣狂妄的想法開始根深蒂固,像種子在體內發芽,逐漸開出有毒的罌粟花又被他碾碎,周而復始。
所以硝子那時候才會說自己病了。
不是瘋了,是病了。
所以無論怎樣都有治愈的辦法吧。
「你還沒向我道歉吧?」
「……?」
五條悟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他一只手叉腰,食指無意識地擦過腰間的傷疤,額頭上的傷痕以及其它位置的都被反轉術式治愈了。
唯獨腰上的這道傷口他保留下來了,像在身體上銘記著什麼一樣。
「道歉?」與霧織眉頭緊蹙,早就知道五條悟神經脫線不是一天兩天了,這回又是什麼?
「根本就不需要查就知道了啊,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種家伙,花錢雇凶去殺男朋友?」
五條悟說著反而氣笑了,揉了下鼻子,輕輕哼著聲。
「這筆錢不會還是我上次打給你的吧?」
「……」
與霧織難得尷尬了一下,垂眸咳嗽了幾聲。
「還真是?」五條悟瞪圓了那雙藍瞳,表情帶著隱隱的委屈與惱怒,咬著牙:
「說吧,你准備怎麼辦吧。」
「分手吧。」
「???」
閑說胡扯了半天終於說到重要的地方,與霧織朝他毫無愧疚之意的彎起眼眉。
「分手吧,五條悟。」
「你說什麼?」五條悟剎那間晃了神,眯起眼眸,猶如偽裝般的表情立即歸於平靜,停下不斷把玩指尖的舉動。
「這場幼稚又無聊的把戲你不會真的玩進去了吧,咒術師。」
與霧織彎起的眉眼沒有絲毫懼意,對於此刻的五條悟與這場夢境不過是僅供玩樂消遣而已,最後昵稱也不過是在提醒他。
立場之分,總有高下。
「嗤——」
清脆的笑聲從頭頂傳來,伴著霜雪之氣,落入耳間。
第三十四章
兩人同時看去, 一襲白色蜻蜓浴衣的稚童佇立於上空,與五條悟有八分相似又稚嫩的臉龐,浮上不符合年齡的嘲諷之意。
落滿雪色的羽睫微微低垂,透若琉璃的眼瞳灑滿細碎的流光。
即使那其中堆滿了嘲諷, 也美得令人嘆為觀止。
五條悟怔了下, 皺著眉抱起手臂質問:「你怎麼進來的?」
早就知道夢境之間是互通的, 卻沒想到能這麼輕易的穿梭。
「這是我的夢境, 為什麼我不能進來?」
年幼的五條悟揚眉反懟回去,視線移到與霧織身上, 還有她手中的絲帶。
遵循著那股吸引力,他的出現也就代表著連夢境都被不可抑止的影響了。
個子不高,口氣還不小。
「喂, 別給我玩這種文字游戲,趕緊給我回去。」高專五條悟顯然沒什麼耐心了, 扯了下嘴角, 臉色差得出奇。
年幼的五條悟輕飄飄地落在與霧織側邊,腳邊揚起細小的塵埃,再度朝他嗤笑,「你不會是覺得丟臉了吧,被甩了?」
「甩、甩?」
這種詞竟然會用在他身上?
五條悟臉色黑了下來, 額角隱隱冒出青筋, 指關節捏得哢嚓作響:「你這小鬼懂什麼啊,快滾回去啊。」
「不是嗎?」年幼五條悟揚起小巧的下顎, 鄙夷地看向眼前的自己, 「真是沒出息, 我以後絕對不會變成你這種人。」
「哈啊?你真好意思喔?臭小鬼。」
與霧織沉默了:「……」
這兩個家伙完全就是在罵自己啊。
果然還是看不懂五條悟這家伙, 從小到大都這麼……出人意料。
這麼看著果然還是覺得很不正常, 人格分裂?
果然是有病吧。
「不好意思,你就是我。」高專五條悟上前兩步,想伸手拽住他的後衣領卻被無限阻隔不能向前移動半分,無法靠近眼前這個早熟的白發稚童。
「別說廢話了吧。」
「你也知道這是廢話嗎!?」
兩邊的五條悟誰也靠近不了誰,像兩只針鋒相對的白色大貓貓炸毛對歭著,凝滯的氣氛倒是緩解了不少。
與霧織選擇性地安撫其中一只貓貓,伸出手揉了揉年幼五條悟的發絲,短發雖然看著刺刺的,實際上很柔軟。
莫名很喜歡小孩子啊,好像對待小真人也是格外縱容。
年幼五條悟回身拂開與霧織的手,定定望著她,清澈的嗓音不再刻意壓低,露出意味不明的神情。
端起冷淡又倨傲的架子,不得不說兩邊的五條悟都不太討人喜歡,是怎麼做到從小到大都能如此的,與霧織倒是不禁有些好奇。
「看來你已經知道怎麼出去了,姑且問一句,喜歡這個家伙嗎?」
帶著蜻蜓印花的衣袖朝他指去,高專五條悟愣了下,直直闖入那片漆黑的眼瞳中。
與霧織回過神。
「不喜歡。」斬釘截鐵的拒絕了。
那是多余的、無謂的感情,對於神明而言是不應該存在的。
年幼的五條悟翹起唇角,像極懵懂無知的稚童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扭頭:「這樣不是正好嗎?」
「我也是啊。」
話音剛落,五條悟的瞳孔驟然收縮,藍寶石折射出的光線分外刺目。
矛盾出現了。
不可能會有喜歡這種情緒吧,即使由好奇逐漸深入轉變為某種未知的感情,也會在那次星漿體事件所受的折辱之下被抹消殆盡。
不是立場的問題啊。
而是自己的問題。
不願意承認這樣的詭異又荒誕無稽的情感,偏偏又被這綺麗絢爛致命吸引,他漫不經心地藏與人後,直到慢慢扭曲。
不可能讓高傲的咒術師屈服於這種感情之下的尊嚴,所以選擇了迷惑自我。
沒錯,為了治愈身上的病症才選擇將與霧織關進夢境。
從根本上來說,只要他能隨心所欲的喜歡和討厭就可以了,至於對方的態度、思緒、感情、邏輯對於他來說其實並沒有多大的影響。
五條悟喜歡卻又不喜歡與霧織,想將她收攏進掌心擁抱,想持續不斷的肌膚接觸,想讓那雙眼眸一直注視著自己——
好奇卻又全然不在意對方的想法。
用他獨特的方式企圖延續或者消滅這樣的感情。
最終他緩緩垂下頭,額前的白色發絲遮住看眼眸,發出低笑。
「所以是發現了嗎?」
「算是吧。」與霧織口吻平淡,她蹲下伸出修長白皙的指尖輕輕挑開腳踝上的白色繩索,在斷裂的剎那流轉在繩索上的力量消失了。
被她輕松地解下,安置在掌心。
真正的束縛是以關系為媒介,形成神界。
而這夢境不過是迷惑於眼前的手段罷了,令與霧織分外在意的是,關系的形成要追溯到那時候在甜品店的大冒險。
從那個時候起,五條悟就在謀劃這些事情了麼。
又為什麼現在才動手?
正如他所想的那樣,既不想困惑與愛色那麼將另一方拉入漩渦,自己便能脫身而出。
很狡猾啊。
與霧織面無表情地捏碎了繩索上的黃色鈴鐺。
「這裡就是結界的中心。」
年幼的白發稚童冷眼看著她身上的桎梏消失,伸出手將夢境的結界顯形,只要與霧織打破結界就能出去。
這看似一切都在幫助與霧織的舉動,也不過是五條悟的自救而已。
仿佛在對她說,打破吧。
將一切都破碎成渣。
從年幼五條悟的不加掩飾的嘲諷到激怒,五條悟在指引自己走向感情另一端中的偏激,明明都是他自己在自導自演吧。
為了擺脫……即將蔓延的病症。
分裂自己,刺激自己,將愛意化作更為極端的感情。
這是與霧織所見過最瘋狂的咒術師。
「結束了吧,五條悟。」
與霧織解開了注連繩,輕而易舉地喚出手裡的窄刀破除結界,夢境中的所有皆化作浮雲消散。
在這場並不漫長卻又詭譎曼麗的對持中,終會走到某處盡頭。
「沒有哦。」
五條悟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緊接著出現與霧織身後,慢一拍的發絲劃過雪色羽睫,凌厲的殺意從碎裂的寶石瞳孔中溢出。
那就殺了吧。
如果不能徹底擁有那麼起碼要在自己手中終結。
僅僅只是神明而已。
反正從一開始他就沒有設想過未來這種東西。
高專會怎麼樣,咒術界會怎麼樣,自己又會怎麼樣——
已經無所謂了吧。
現在只想讓對方徹底粉粹在他的掌心,解除根源。
此刻的臉色倒是有幾分相似年幼時期的五條悟,又或者這才是最真實的五條悟。
眼眸淡薄並空目,他單手插兜立於天地間,姿態即像剛誕生的年輕神袛又高於其上,從裡到外透著精致的冷漠。
與霧織避開不斷襲來的進攻,衝出天際。
巨大的氣流隨著她破空而出,轟隆一聲,爆炸隨之響起將周圍夷為平地。
此刻天色漸暗。
紅白相間的身影明亮又奪目,根根散開的發絲在清輝中渡上銀光,月下美人說得也不過如此。
與霧織環視著周圍,果然是遠離城市的空地,這裡離高專似乎不遠。
她回眸看向立於天地間的少年,無論何時都是令人不容忽視的存在,即使是混雜著惡意也如表面純淨萬分,閃耀著冷色調的光輝。
那一眼便不斷滋生著異樣的情愫。
世界在搖動。
不,並沒有,動搖的是她。
與霧織咽下余燼的尾音,呼喚出另一個人的名字。
「甚爾。」
身為神器的伏黑甚爾在斷聯數天後,終於聽到了與霧織的呼喚,幾乎是不受控制的瞬間出現在與霧織手中。
黑色的巨大鐮刀揮蕩在空地上,像沒有重量似的在與霧織手中恣意揮動,比鬼魅更加陰森的影子隨著枝葉層層疊疊。
伏黑甚爾甚至沒回過神就已經交戰了一個來回。
「哇哦,新武器?」五條悟手背掩住唇角咳嗽了兩聲,眸光緊鎖她手中的鐮刀,有股很討厭的氣息。
這樣的武器,拿在她手中違和感太重了。
神明?
五條悟拿出揣在口袋裡的另一只手,精致的下顎線微微抬起,薄唇溢出一絲不可抑止的調笑,「不太適合你噢,看起來很像反派呢。」
「是嗎?」與霧織並不在意,彎起眼眉:「這樣稱呼對立面的我,是因為正反的指針都僅存在個人的立場中吧。」
「也許是吧,誰知道呢。」五條悟笑了起來,並且相當愉悅。
他能感受到有什麼即將破繭而出,會長出翅膀嗎?
不可能吧。
「喂,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雖然被迫武器化了,伏黑甚爾依舊能夠和她交流。
沙啞又急促的嗓音在腦中響起,與霧織動作慢了下來,聽著伏黑甚爾的詢問不語。
伏黑甚爾皺眉,他能感應到五條悟此刻的力量已經不同往日了,倒不如說帶著一股從未有過的瘋狂姿態。
而與霧織的氣息直接消失了兩天,再度出現時竟然是直接開戰的情況。
「怎麼又跟這小鬼打起來了啊,還有你到底……」
「甚爾,把「天逆鉾」拿出來。」
伏黑甚爾在與霧織的神識中依舊是戰鬥姿態,當他拿出「天逆鉾」時,黑色的鐮刀上被覆蓋上了一層極淺的暗光。
這樣也就擁有了同樣的效果。
只要近身能解除五條悟的術式,那麼她就贏了。
不過很難吧,這種武器近身一眼就能看出異樣,兩敗俱傷……?不,那就犧牲掉人身好了。
與霧織抿緊唇,眸中決絕又固執。
「悟!」
熟悉的高喊加入戰場,是夏油傑。
即使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也不代表夏油傑會舍棄一切,在他心中仍舊保留著『例外』。
縫隙會擴大直到毀滅,而毀滅又代表著重塑,被折斷根莖的花,又會在不同的地方盛開。
所以他來了。
而五條悟已經無暇顧及了。
當手印結成,那瘋得徹底的目光得到了釋放,指尖輕輕指向與霧織,傾瀉而出的咒靈彙聚成巨大的暗流朝她突進!
這樣強大的破壞力,此刻的伏黑甚爾也許無法完美抵御。
與霧織倏然騰空,完全沒有躲開的意思,似乎因夏油傑的出現而改變了想法,將手中的黑色鐮刀丟向夏油傑。
「你去牽扯夏油傑。」
被立即的轉移目標的伏黑甚爾立即化作人形停滯在半空中愣住了,她想做什麼?
不斷被削弱的咒力如湧泉般侵襲上來,五條悟似乎洞悉到與霧織的用意,他露出毫無溫度的笑意,目光卻是那麼溫柔綿長。
「同歸於盡麼,好啊。」
五條悟張開雙手,以迎接擁抱的姿態原地等候。
危險又致命的溫柔此刻敞開懷抱,在與霧織近身的剎那湧出足以毀天滅地的力量,星光隕落在那片片碎裂的眸中。
天地瞬然變色。
卷起濃烈的塵煙,宛如世界末日。
他微微眯眼,真像電影裡的轟轟烈烈又動人心魄的情節啊,愛與恨的開場落幕都那麼……鮮活與精彩。
這才應該是屬於他的人生,而不是被愛意與感情支配。
叮鈴——
是清脆的鈴聲。
是注連繩,明明被與霧織解開了……不對,還在她手中,身為神明並不需要前置條件開啟吧,可她想做什麼呢。
「神界。」
第三十五章
世界空無一物。
世界也白得刺目, 不是戰鬥的刀光,也不是太陽升起的耀光。
真正的神界。
也就是神明所掌控的領域。
這裡充斥著各種白,聖潔的白色、偉岸的白色、虛偽的白色、冷漠的白色、還有清脆而悠遠的鈴聲。
舒適又柔軟的光將他包裹, 耳邊不斷傳來窸窣聲。
我希望——
我希望——
我希望——
人們在不斷祈禱的聲音, 垂首跪拜,手掌合十, 念著虔誠的誓詞。
累積的願望與渴求化作, 形成神明們賴與生存的信仰。
足以喚醒內心最渴求的事物。
她想讓我看見什麼呢。
五條悟思索著, 在這裡感受到了不可思議的寧靜, 他背脊挺直仍由自己漂浮在空中。
失重感真讓人舒適, 他半眯起眼眸,驀地彎腰捂住唇角咳嗽不斷。
高挑筆直的身軀像嬰兒一樣在空中蜷縮。
止不住地咳嗽,直到吐出一片異物。
像血肉又像花瓣揭露在指縫中。
他睫毛微微顫動了兩下, 捏緊了手中的黑色花瓣研磨成碎屑, 從指縫中散落在純白的空間中。
——又出現了啊。
繼心律不齊、夜不能寐、燥怒、與無法被滿足的飢餓感後的又一症狀, 吐花症。
所以。
為什麼是黑百合?
花語是……詛咒嗎?
五條悟第一反應是他被神明詛咒了?哇哦,真的假的?
那會是什麼樣子的詛咒?
意氣十足的少年還有閑情逸致在腦中描繪著這場詛咒的模樣,想擁抱些什麼,又想毀滅些什麼, 必然是相當扭曲的詛咒才能讓他身患其中。
這場詛咒究竟是什麼時候形成的——
無所謂了吧。
五條悟驟然閉上眼睛,或許這些病症的來源, 都源自於這樣一個詛咒。
解除的方式也很簡單。
在腦海中又一次描摹出動人心魄的紅白身影,順滑的發絲隨著衣襟的收攏臉頰,逐漸展露出昳麗又冷清的臉龐。
果然, 越是被遮掩的東西, 越是會迤邐出無限遐想。
霎時五條悟又咳嗽起來, 脆弱感竟然會在他這樣的人身上體現出來, 像病入膏肓的患者,藥石無醫。
「五條悟。」
終於出現了啊,指尖將花瓣捏得更碎。
五條悟彎了彎眉眼,「想知道我的願望嗎?」
「我不會告訴你噢。」
即便你能治好,我也不會讓你知曉這些。
少年時期的桀驁與傲慢無法忍受被剖析這一切。
與霧織沉默不語,對上那雙眼含癲狂的藍色結晶,眼底被抹去的是輕嗤與譏諷,被濃烈又扭曲的陰暗情愫占據。
無法言說。
「開啟這個東西很消耗力量吧,為了探知我的內心還真是花了大功夫,不過多虧這樣讓我明白了神明的世界真的很無趣啊。」
「明明有這麼多種顏色,呈現出來的卻只有一種白。」
「神明都這麼空洞嗎。」
「還覺得自己有存在的意義嗎。」
與霧織微微抬手,聽著對方連接的嘲諷,彎起沒有絲毫溫度的嘴角,聆聽著湧入耳中的祈願聲,目光柔和。
「那又怎麼樣。」
「如果因為質疑而產生動搖,又怎麼能去拯救更多的人。」
她手中的白光愈演愈烈,那是帶著不同以往的溫度,正因為被如此質疑,才會更加堅定自己的存在。
「我已經聽到你的願望了。」
話音剛落,與霧織手中的光芒炸裂。
五條悟皺了下眉,感覺到此刻的咒力被不斷削弱,時刻保持運轉的術式也開始薄弱,果然是完美克制咒力的神之界。
這樣的咒具,簡直是咒靈與咒術師的天克。
在被完全削弱之前,還能釋放出來吧。
他打著響指,運用最大力度術式。
光芒將瞳孔的顏色照射出極致的白,如同失去顏色融為一體。
既然如此。
——那就實現吧。
我便給予你,我此生的信仰。
「一起墜落嗎,神明。」
***
這一切是否能結束……
好像也不是很重要了。
***
兩敗俱傷。
不過是最平衡的結果。
當光芒散去,彌留在結界之外的伏黑甚爾與夏油傑第一時間停止戰鬥,齊齊看向頭頂。
是五條悟。
他抱著一個人。
渾身透著雪一樣冰冷氣息的少年佇立在上空,白皙到近乎病態的膚色與黑發交織,緊緊擁抱著懷裡的少女,低垂的眸色看不清任何情緒。
肉眼可察覺的那雙手在輕顫。
「悟!」
夏油傑瞳孔微縮,不可抑制地喊了一聲。
聽到動靜的五條悟抬了下頭,這才看清那雙蒼藍的眼眸竟然變成了一望無際的雪白,執著不肯松手的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這才是他的願望。
極致的愛意與瘋狂是一瞬的,長久的話就是死亡。
作為神明與霧織選擇聆聽了他的願望,症狀解除。
同樣懸浮在天際的伏黑甚爾神色凝滯,鋒銳的線條愈發凌厲,暮色將他的眼眸深深掩藏起來。
不可能。
確實不可能。
伏黑甚爾感受到了一股召喚,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五條悟和夏油傑,提著武器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裡。
高專被咒靈挾持了,這話聽起來似乎很可笑。
卻又不無道理,天理循環。
所做的事情,總有一天會被盡數奉還。
咒靈是如此,咒術師是如此。
萬物皆是如此。
五條悟和夏油傑不在,高專的學生面對四大咒靈相當吃力,加上與霧織給予的結界,幾乎被咒靈所控制著。
真人坐在高專的樓頂,撐著下顎百無聊賴地搖晃著腳丫。
「到底什麼時候才回來啊……」
「又不讓殺人,搶到手指之後還要待多久啊。」
花御站在真人身邊遠遠看去,結界外一片漆黑,而整個高專充斥著一股死靈與硝煙的氣息,被壓制的咒術師有些逃了出去,有些仍舊堅守在高專。
它低下頭。
坍塌的建築,被毀壞的草木與道路。
還有冉冉升起的黑色煙霧。
咒靈與人類的怨結追溯到千百年前也不為過。
漏瑚與真人口中所描繪的未來,又不過是另一場循環。
發動戰爭,又不止於戰爭。
無休止的戰爭究竟能帶來怎樣的變化。
「別想太多啦。」
花御沉默地看向他。
真人唇角微揚,灰藍的眸色滾著濃霧看向遠方,露出回憶時的迷離感:「那片絢麗的荒野之上,是自由、也是名為咒靈的世界。」
「我們身為咒靈,為了自己的立場而戰,並沒有什麼問題。」
花御沉默了許久,緩緩道:「所以人類也是。」
「哈……」
「哈哈哈哈哈——!!」
清脆自由的聲音在樓頂無拘束地放聲大笑,真人抹著眼角笑出的眼淚,拍了拍花御的肩膀笑道,「你變得跟霧織很像喔。」
「啊。」花御發出單音詞。
真人攤手:「因為她也是這樣想的吧,任何戰爭都源自於立場與欲望,身為神明最能了解這一點。」
花御點點頭:「所以她不會讓漏瑚口中所描繪的世界成真。」
「也就是她收集宿儺的手指,完全不是為了漏瑚口中咒靈的解放嘛。」年輕幼稚的灰藍咒靈歪著腦袋,玩起了手指。
「所以我們為什麼要跟著她?」真人迎著風閉上眼睛,口中喃喃,相當熟練地自問自答,「大概因為任何東西都會向欲望臣服?」
「你被臣服了嗎,真人。」
花御的語調並沒有任何起伏。
「誰知道呢,我們只需要遵從內心的意願就夠了吧,這才是自由。」
執著於任何事物,都會被反之枷鎖。
他扭頭笑嘻嘻道:「漏瑚聽到可又要發火了。」
混亂中立。
這才是神明吧。
並沒有多麼了不起,即便擁有完美壓制咒靈的神力,也不過是被人類所捧上神壇,卻又不被咒術師承認。
無人記得,便會消失。
最大的贏家才是類人吧。
被神明賴以生存,被咒術師庇護。
「來了啊。」
真人眯起眼眸,臉上的縫合線扯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帶著貪婪的眼神朝她看去。
出現在昏暗結界中的明亮之色。
本來在五條悟懷中闔上雙目的與霧織出現在高專了。
她環視著曾經所留足的學校,眉間微微蹙起,誰讓它們把學校弄成這樣的?
「看樣子要被罵了,我還是把漏瑚叫回來吧。」真人吐了吐舌頭,准備去天元的底下宮殿拉出背鍋的同伴。
「站住。」
冷淡的嗓音無論什麼時候都如此動人悅耳。
如清脆的叮鈴聲,拂去戰場濃烈的硝煙與悶熱。
毫不意外的抓到了真人,求生欲極強的真人立即轉變自己的體型,變成那副懵懂稚童的模樣,朝與霧織展開笑顏。
「霧織大人!」
不對。
小真人頓了下,仔細感受著此刻的與霧織。
不一樣的氣息。
比平時擁有更強大的吸引力。
像罌粟花一樣昳麗濃稠的致命引誘。
他露出意料之外的驚喜神色,灰藍底色的眼眶跳躍著不知名的火花,甚至還有些躍躍欲試地湊近:「發生什麼事了?」
氣息就像開了閘門的洪山,傾瀉而出,圍繞著萬物。
與霧織用手掌抵住小真人的臉,將他緩緩挪開。
「漏瑚和裡梅去哪了?」
掌心驀地傳來一陣濕熱的觸感,與霧織迅速放開小真人,帶著薄怒轉而掐在他的後頸上。
懵懂無知的臉龐染上點點微醺的惡意,既滿足又沉迷。
有點不妙啊。
不會失控吧這些咒靈。
與霧織也沒想過神體對這些咒靈的影響力,畢竟起初對待漏瑚的時候並沒有什麼不妥,但也不能一概而論。
「它們在薨星宮。」花御代為回答了。
平日裡最穩重的聲線有些輕顫,看樣子也受到不小的影響。
難道說和她獲取的信仰有關?
就在剛剛,她闔眼的那刻。
身上的力量拔高到一個相當不可思議的峰值,那是來自最強咒術師的銘記。
比起同歸於盡的墜落,尚且擁有理智的與霧織不會和五條悟一樣瘋,卻也孤注一擲扔出了所有。
以犧牲人身為代價,完成五條悟的願望。
達成他所期待的、精彩的、
——戲劇性「落幕」。
第三十六章
「還少兩根。」
與霧織抱著手臂, 盯著她特殊制作的封印盒裡的十八根手指。
她若有所思:「高專不是有……」
話說到一半,寂靜的神社裡響起一聲清脆的吞咽聲,她停住語氣抬眸, 看向面前一排咒靈。
「……」
真人從來對自己的欲望不加掩飾,花御擅長隱忍, 漏壺和陀艮跟往常一樣沒什麼區別。
與霧織視線直直看向角落裡的伏黑甚爾。
對方挑了下眉, 相當囂張地回視而去, 一只手虛虛搭在精壯的腰肢上,白色褲帶搖曳著。
朝她揚起不算友善地笑容,壓低眼尾,帶有引誘意味地舔了下拇指。
與霧織面無表情收回視線, 繼續道:「高專的手指少了兩個,天元根本就是類似於朽木的存在完全不用在意, 也就是說在我們來之前就被人帶走了。」
能這麼大搖大擺從學校恭敬的天元大人手中拿走東西, 估計很快就能破案了。
漏壺顯得略微激動,蒼老又嘶啞的聲音拔高:「只差最後兩根了!只要找到宿儺的容器,就能解放咒靈所存在的世界……」
「那是不可能的。」
與霧織淡淡開口, 她合上匣子, 封印也隨著越來越多的手指開始變弱。
宿儺的靈魂在見她的那刻就被喚醒了,只不過一直被與霧織封印起來, 如果真找到容器蘇醒,那些封印在宿儺面前等同於無。
雖然這股惡意與力量十分誘人, 卻是有毒的致命陷阱。
「你說什麼!?」
漏瑚瞪大了獨眼,頗為激動地質問與霧織:「遠古時期的鬼神,被稱為詛咒之王的宿儺只要喚醒他——!?」
「僅僅只是被後世稱為而已。」與霧織垂下眼眸打斷它, 怎麼會不明白漏瑚心中的期待, 但那是注定不可能的。
「正確來說, 他不是咒靈也不是鬼神。」
「他是人。」
說到最後與霧織聲音逐漸低下,真人和花御同時一愣,即使設想過無數的可能性,而她口中的答案確實匪夷所思。
「你在開什麼玩笑!?」
與霧織嘆了口氣,擺正臉色冷冷道:「即使他是你們口中的詛咒之王,那也是高高在上的鬼神,我能保證及一定。」
「他絕對不會站在咒靈一方。」
她或許並不足夠了解宿儺,但那樣絕對自我的家伙,做事從來都是隨心所欲,眼中盡是螻蟻與草木。
宿儺是不在意立場與平衡的存在。
漏瑚半響不能言語,愣愣站在原地,看上去倒有幾分孤寡老人的模樣。
「沒有宿儺,你便什麼都做不了嗎。」
與霧織眸色與夜幕融為一體,冷冷清清,盛滿月色的清輝。
「咒靈所追求的自由與平等,僅僅只是建立在追逐力量的援手之上嗎。」
剎那間,風湧進了神社。
枝葉婆娑作響,停住在窗邊的伏黑甚爾指尖摩挲著下顎。
漏瑚足足愣了半響,它蠕動著嘴角,下一刻爆發出響徹夜空的怒喊:「放屁!我們咒靈會是那種依賴其他人達成目的的存在嗎!?」
「我們比人類更真實,更加渴求解放!」
「我們擁有更長久的壽命與信念去追尋目標,怎麼可能會束縛與力量之上!?」
「哪怕百年之後放聲大笑的不是我!」
「我也會讓荒野時代重新降臨!」
漏瑚氣喘吁吁地說完雙手背後,轉過身去看也不看宿儺的手指,頭頂的火山還在冒著火星,與霧織卻沒有斥責它,反而抿唇笑了起來。
「不錯耶,漏瑚,有點刮目相看了哦。」
真人笑嘻嘻地纏上漏瑚的肩膀,拍了拍他的頭頂,「即使是同伴,也應該換成『我們』吧?」
花御無聲地點頭。
「哼,你這家伙除了吃喝玩樂完全沒有一點覺悟的樣子!」漏瑚冷哼,卻沒有拍開真人,仍舊背過身去悶氣。
「別這麼說嘛,追求目標的同時我們都很自由啊。」真人愉悅的眯起眼眸,不過它還是非常期待宿儺臨世,那必然是他最喜歡的混沌世界。
「哇哦,這是在大聲密謀?」
伏黑甚爾懶洋洋地靠在窗邊,線條流暢壯碩的身軀在月光下如雕塑般,嘴角的傷疤給原本俊朗堅毅的臉龐增添了一份獨有的魅力。
「反正大家都不是人,也無所謂吧。」真人彎起唇角,詭譎莫測的眼底湧動著灰藍之色,轉頭纏上與霧織。
「好喜歡這樣的霧織啊……」
他伸出猩紅的舌尖舔了舔嘴角,眼神開始散渙地靠在她的腳邊,像吸入過量的貓薄荷,光在同處一室就令人受不了了。
「咳。」
花御咳嗽了一聲,有些不自然地扭頭看向窗外。
陀艮也蹭著她的衣角。
與霧織:「……」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咒靈這種生物,竟然是完完全全的欲望忠實者。
倒是讓化身貓薄荷的與霧織有幾分難以下咽的感覺,幸好伏黑甚爾頓了下,走到與霧織身邊大手把她從咒靈堆裡扯出來。
「工作結束了吧,走,吃東西去。」
二話不說拉著與霧織走出神社,與霧織也順勢脫離出來,時不時觀察伏黑甚爾的情況,按理說,神器不會產生過量的影響吧?
伏黑甚爾嗤笑一聲,嗓音低啞又散漫:「你在擔心什麼啊大小姐,這種程度而已,我早就習慣了。」
「什麼叫早就習慣了,你也有病了是麼?」與霧織皺眉,聽到這種類似的詞就想到某個剛剛擺脫的白毛瘋貓。
「啊,可能吧。」他漫不經心地向前走。
還沒嚴重到吐花那種。
天生敏銳的伏黑甚爾那時候察覺到了五條悟手心的花瓣碎片。
三更半夜有什麼吃的。
兩人在樹林裡面晃蕩了許久,結果還是跑到東京街頭了。
一神明一死靈,站在東京人來人往的夜市街頭。
與霧織:「……」
根本沒人能看見她們。
宛如兩個透明人站在這裡,看上去像傻子。
「身為神器的主人,我必須告訴你死靈是不用進食的,所以你到底是怎麼回事?」與霧織蹙眉,不由想到上次的經歷,臉色隱隱發黑。
「不知道,就是很餓啊。」伏黑甚爾雙手枕著腦袋,漫步在街頭。
步調散漫,在人潮中自由穿梭。
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散落在肩頭,他舒服地眯起眼。
「平時倒不覺得,死了之後發覺街頭的這些燈還真是好看。」
伏黑甚爾慢悠悠的語調,夾雜幾分漫不經心的感嘆,讓此刻的黑發男人有那麼一瞬間變得鮮活起來。
與霧織怔了一下,無意識脫口而出:「後悔了嗎,想繼續活下去嗎?」
「我記得我有答應過你一件事。」
伏黑甚爾腳步頓了下,回頭注視著她。
少女一襲紅白繡紋和服在這人聲鼎沸的街頭顯得違和感極重,卻又像被強行抹上煙火色,變得動人無比。
模糊了周圍的視線,讓她的身影更加醒目深刻。
他喉結微動,又懶散的移開視線。
「暫時還沒有。」
伏黑甚爾相當熟練地走進拐角處一間居酒屋,裡面燈光昏暗,自動自發地從老板身後的酒架上拿下一瓶最貴的酒。
然後坐到角落裡翹起二郎腿,給與霧織表演了一個徒手開瓶蓋,灌了兩口。
與霧織哽咽了下:「我覺得……」
「要給錢嗎?」伏黑甚爾滿不在乎,長長的黑色羽睫落下小塊陰影,似乎記起了什麼,撇嘴:「喂,我的錢包還在醜寶裡面,該還給我了吧。」
「就算給你你也沒錢付賬。」與霧織坐到他對面,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伏黑甚爾眸色沉了下來,放下酒瓶正色:「什麼意思?」
「你的錢被我花光了。」與霧織依舊淡定,甚至拿起他的酒瓶觀察起來。
這裡的人基本全都喝的醉醺醺,老板忙著招呼醉鬼,完全沒人在意角落裡騰空的酒瓶。
伏黑甚爾臉色黑了下來,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栽在這裡。
「兌現諾言,我花了二十億把你的孩子從禪院家買回來了。」
「……」伏黑甚爾扯了下嘴角,指尖點了點桌子,忍住怒氣糾正她:「注意,是花了我的。」
當初讓伏黑甚爾做與霧織的神器,交易條件就是由她安置伏黑惠。
「你的兒子花你的錢怎麼了。」
與霧織瞥著他,不僅理直氣壯,還覺得伏黑甚爾事多。
別的事情她尚且能沉穩思考,但是在錢這方面幾乎一點認知都沒有。
伏黑甚爾扯著帶傷疤的嘴角,深知禪院家吃人的本性,忿忿道:「花二十億也太過分吧?就算是五條家那個小鬼去也不敢開這麼高的價吧?!」
原來是臨死前打算托付給五條悟嗎?
與霧織蹙眉:「對於御三家來說繼承了祖傳術式的孩子本身就是無價之寶,這點算不上什麼吧。」
伏黑甚爾冷笑一聲,「可是那些蠢貨還不知道,倒是便宜了你。」
「就算禪院家知道了,也必然會像五條悟一樣衣食住行竭力善待,也沒什麼必要安置了。」與霧織說著垂下眼眸,淺嘗了一口。
「你真這樣覺得?」
「……」
與霧織莫名想到了那個通體純白的稚童,恰好是雪頂上不可碰觸的白色雪蓮,那雙結冰了藍色眼瞳似乎可以凍結一切,完全感受不到溫度與感情。
即使被萬人簇擁,也仍孤身一人。
「總之,我已經安置好了,你可以去看看。」
「不必了。」伏黑甚爾奪過與霧織手中的酒瓶,猛灌了幾口,試圖用酒精麻痹自己痛失錢財的心情,啞著嗓子嗤笑。
「有什麼好看的,變成鬼魂不負責任的父親委托了貧窮的神明,結果花了自己的錢把他買回來然後偷偷去看他?」
說罷他又嗤笑一聲,仰著頭准備繼續灌:「我會干這麼溫情的事?」
真辣,這酒。
與霧織冷眼看著,然後驀然站起來一把扯下手裡的酒瓶丟了出去,伸出手掌強行讓伏黑甚爾變回神器的模樣握在手裡。
「會。」
「然後給我把貧窮去掉。」
第三十七章
「喂——」
「喂!」
深夜, 街頭。
遠離了鬧市區的道路格外寂靜。
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只有路燈閃著微弱的光,此時一身紅白和服的黑發少女走在路上,提著一把兩米高的巨型鐮刀。
被拉長的影子在漆黑的地面上移動, 像極了恐怖電影裡的鯊人狂。
伏黑甚爾還在叫囂個不停,與霧織聽也不聽的提著他朝某個方向走去,沒道理連個神器都治不了。
步伐堅定有力, 明明可以用更快捷的方式卻非要一步步走在寂靜的街道上,。
「大小姐,你才喝了一口就發酒瘋了?」
伏黑甚爾扯了扯嘴角, 他哪知道與霧織莫名其妙在發什麼瘋, 難不成真的是剛剛喝了那一口酒的緣故?
「沒大沒小,怎麼跟主人說話的?」與霧織皺眉, 白皙的臉頰微微浮上緋色, 卻一臉嚴肅, 吐詞清晰。
伏黑甚爾:「……」
他瞥了一眼與霧織拿刀的架勢,哽了半響才出聲:「你現在去見那小鬼怕不是早就睡了。」
「喂我說真的, 你這副模樣就算是成年人也要嚇哭啊。」
與霧織這才停下腳步,皺眉。
滿臉寫著不高興。
「我很醜?」
「……」這不是醜不醜的問題吧。
伏黑甚爾反而摸著下巴,認真打量起與霧織,若有所思地開口:「倒也不是,就是不太像神明。」
「那你們人類口中的神明是什麼樣子的?」
與霧織眼眸閃動了幾下, 此刻瞳仁像盛著水光似的明亮輕柔,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你問錯人了, 大小姐。」伏黑甚爾懶洋洋地回應,「像我們這種人, 不會有閑功夫去設想神明的樣子。」
即使在禪院家時, 那段灰色記憶裡也不曾設想過會有神明之類的家伙來拯救他。
見與霧織沒搭理他, 伏黑甚爾埋頭思索了一會兒,自從認識與霧織以來他就一直在觀察對方。
冷淡、自持。
宛如高枝上的明月。
不知道有多少人懷揣著惡意想伸手摘下來呢?
想到了五條家那個小鬼。
最後一幕看上去像極了電影裡誇張又華麗的收尾。
以實現人類願望為職責的神明,真的會做到這種程度嗎?
「喂……」
他克制自己去問些什麼,生怕得到不可能的答案。
「到了。」
伏黑甚爾話還沒開始就被與霧織冷聲打斷了,他這才回過神看向眼前的公寓,很高也很新,比他之前住的地方還好。
畢竟他也不是很在意衣食住行的人,只不過還是有些不太平衡。
他一扯嘴角:「你拿我的錢讓那小鬼住這麼好的地方,怎麼就不能把你那個破神社修一下?」
屋頂都還是我修的呢。
該死的,為什麼神明這麼窮?
與霧織沉默了幾秒,提著黑色巨鐮大步走進到電梯前,恰好跟著眼前這個路人走進去。
右上角的監控畫面驀地卡頓了一下,而路人完全沒有看見身後的與霧織,低頭看著手機,隨著不斷上升的數字,伏黑甚爾注意到她並沒有按下層數。
緊接著電梯似乎出現了什麼故障,發出一聲巨響。
宛如地震般抖動了兩下,燈光忽明忽暗不斷閃爍,狹隘的電梯高懸在半空。
「怎、怎麼回事啊!?」
路人的視線立即從手機上移開,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驚慌失措地拍打電梯門高喊:「故障了嗎?!救命啊!有沒有人啊!!」
「哈,壞了吧。」伏黑甚爾哂笑。
她仰頭看了看,電梯的頂部冒出了一只血色的眼睛。
真是麻煩,如果要祓除的話就要顯出真身,這樣的話同樣會嚇到人吧。
與霧織幾乎沒怎麼思考揮動著手中巨鐮,干脆砍掉了電梯裡的監控攝像頭。
火光濺起,攝像頭翻滾到路人的腳下,他低頭踩了上去後知後覺地回頭,只見忽明忽暗的電梯裡憑空出現一道黑色人影。
提著巨大的黑色鐮刀,幽幽地站在裡面。
路人立即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差點掉出眼眶,嚇得不斷拍打電梯門哭喊求救:「救命!!有鬼啊啊啊啊啊!!!」
伏黑甚爾掏了下耳朵:「你看吧。」
「又不是人,走什麼電梯啊。」
「御影說要遵循人類世界的……」與霧織頓了下,不再理會這個發了瘋求救的路人,將鐮刀揮向電梯頂部立即把上封門硬生生扯開一道裂口!
「在哪?」
她輕盈地跳到電梯頂部上,漆黑的四周突然湧出許多眼睛,忽然纏上與霧織的電線被干淨利落的割斷。
沒了支撐力的電梯開始急速下墜,不斷摩擦出星火。
與霧織向下看了一眼,那個路人已經昏過去了,她手中凝結著白光緩和下墜的衝擊力,只見伏黑甚爾突然從手中脫離。
與霧織剛想叫回伏黑甚爾,想了想又算了,反正他也跑不了。
先把人救出來吧。
電梯落地後與霧織拽起路人的衣領,踹開緊閉的電梯門將他了丟出去,自己也從裡面走了出來。
她看著樓層數字又回到了一層,不免有些郁悶。
伏黑甚爾那家伙不會真乘機跑了吧?
還在思索間,漆黑的電梯甬道裡響起一聲嘶吼,大量的塵霧卷入走廊和門口,守在外面的保安立即察覺到不對勁,衝進來被這一幕震撼到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
與霧織扭頭看著保安,對方正拿起對講機說著什麼,她趁著煙霧濃重再度走進去,裡面已經是一片狼藉了。
只見身材精瘦壯碩的黑發男人蹲在電梯頂上,似乎在觀察著什麼,線條流暢的肌肉下藏著無與倫比的性感與爆發力。
他一手拽住電線,以相當瀟灑帥氣的姿勢落在與霧織面前。
那雙黑眸如鷹般銳利又帶著幾分玩味,然後下一刻單手抱起與霧織,干脆讓她坐在自己的小臂上離開了電梯內部。
他悄然靠近了幾分,鼻尖呼吸著她發絲間的味道。
電梯裡面的咒靈已經被殺掉了。
擅自行動。
與霧織皺眉,任由伏黑甚爾抱著離開大廈。
「怎麼愁眉苦臉的?我都幫你解決了不應該感謝我嗎?」
伏黑甚爾吊兒郎當的語調在耳畔響起,臂彎又縮緊了些,此刻待在他懷裡的少女異常乖巧啊。
一直都這麼乖就好了。
他漫不經心想著。
「回來。」與霧織沒什麼表情,伏黑甚爾瞳孔收縮了一下,重新變成鐮刀乖乖躺著與霧織掌心。
「難得積極了一回,是因為你兒子住這裡的緣故嗎?」與霧織極其緩慢地眨了下眼睛,直接掉頭繼續回大廈。
她也沒這麼容易被糊弄吧。
「反正你也不可能放著不管,比起被你磨磨唧唧地使喚,我自己出去解決還方便一點吧?」被過河拆橋的伏黑甚爾冷笑一聲,「這種沒報酬的事情我以前從來都不會做。」
桄榔——!
與霧織將手裡的黑色鐮刀頂部丟在地上,然後拖著走。
「喂很痛啊!」
伏黑甚爾怒喊一聲,煩躁地揉著腦袋,只聽著鐮刀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音在耳邊嗡嗡作響。
「干脆讓我變成人出來啊!再說電梯都壞了你還怎麼——」
「我現在已經不是人身了,不需要電梯。」
「那你一開始走什麼電梯?!」
「那是因為我的緣故才會變成這樣,所以我要負責祓除。」
「……什麼?」
神體極容易和那些東西產生共鳴,大約是屬性的緣故,與霧織天生擁有著無差別的吸引力,走到哪災禍也就跟到哪。
無視伏黑甚爾吵鬧的聲音,與霧織一路穿梭到所在樓層的門口,大約是聽進去了那句小孩子早睡的話,她沒有敲門,而是像幽靈一樣直接穿了進去。
伏黑甚爾:「……」
喂,還是敲門比較好吧。
今晚的月色非常明亮。
漆黑的起居室即使拉上了的窗簾也會被清輝照亮。
給床鋪上熟睡的男孩蓋上一層溫柔的月色,也許是感應到了什麼,長長的羽睫不安分地顫動了幾下,冰冰涼涼的氣息湧了進來。
小小的身軀下意識朝被子裡縮了縮,有點冷。
他明明記得關了窗戶和門。
刺蝟頭的黑發小男孩又翻了個身,卻敏銳地察覺到一絲怪異,他揉了揉眼睛掀開被子的一角,朦朧的視線瞥見床頭的黑影。
「嗚啊!!」
佇立在床頭的黑影提著一把巨型鐮刀,這種比恐怖片還驚悚的畫面讓小男孩嚇得手腳並用連忙後退,腦袋和後背撞到牆壁上。
他瞳孔不斷地震著,冷汗不受控制的冒出來。
幸好月色明亮,視線清晰的那刻看清了黑影的模樣。
是她!
伏黑惠胸口不斷起伏,仍舊驚魂未定地大口喘氣,嚇出了一身冷汗的關系覺得渾身冰涼,至今發梢還在顫抖。
「真膽小。」
來自老父親的評價。
「你、你你……」伏黑惠還在大口呼吸著,結結巴巴地出聲,對於小孩子而言這絕對是一生的噩夢。
但伏黑惠的表現還是比同齡的孩子要鎮定許多。
伏黑甚爾倒是興致缺缺,竟然沒被嚇哭。
也許是伏黑惠天賦異稟的關系,經常能看見一些不該看見的東西,所以表現得還算淡定。
與霧織似乎真的格外喜愛小孩子,她點點頭,露出親切溫和的笑容,如果無視掉她手中的黑色鐮刀或許伏黑惠真的會松一口氣。
「最近還好嗎?」
伏黑惠盯著她手裡的武器下意識抱緊了被子,強裝鎮定的臉頰看起來十分可愛,他僵硬地點點頭,當然記得這個少女。
那時候也像現在這樣驀然出現在他面前,然後告訴他自己被她用二十億買下了,說是他父親的遺願,然後亂七八糟丟給他一大堆卡和錢包,也沒告訴他密碼就走了。
她是誰?
她怎麼進來的?
她到底想做什麼?
小小的腦袋還是止不住的混亂。
但早熟的伏黑惠已經會思考許多事情了,警覺性也相當高,雖然直覺認為眼前這個少女應該不會傷害他。
可明顯,正常人是不可能無視牆壁門窗憑空出現在這裡的。
只見與霧織緩緩展開愈發溫柔笑顏,仿佛擁有魔力似的讓伏黑惠放下了戒備之心,只見她蹲下與自己平視。
好漂亮的眼睛。
像卷入了星辰與月亮,明亮又柔軟。
然後她伸出白皙纖細的手,將這把黑色巨鐮遞到伏黑惠面前,鋒利的刀刃散發出陣陣寒氣,似乎帶著一絲酒味。
伏黑惠忍不住想這麼纖細的手到底怎麼拿動如此巨型帶殺傷力的武器的?
還有她喝酒了?
伏黑惠小巧地鼻尖動了動。
只見她歪了下腦袋,片縷發絲滑落到衣襟邊,看起來完完全全弱不禁風的小大姐彎起唇角,朝他輕聲開口:
「我把你父親帶來了,你們可以敘敘舊,聊點什麼。」
伏黑惠視線僵硬地移到鐮刀上:「……」
「…………」
「…………???」
第三十八章
伏黑惠頭腦被風暴襲卷了一會兒, 勉強扯回思緒,干澀地開口:「父、父親?在哪裡?」
他不是死了嗎?
青稚的聲音帶著些許微顫,尚未發育完全的嗓音很清澈,這才是小孩子應該有的表現。
與霧織愈發覺得五條悟那種絕對純屬意外。
她又把充滿酒味的鐮刀朝他遞了遞, 「就在這裡。」
伏黑惠:「……」
果然是喝醉了吧, 不, 看這表情似乎又很嚴肅,於是黑發小男孩沉默了一秒,試探性地問:「這是他的遺物?」
與霧織有些疑惑:「……啊?」
伏黑甚爾立即怒喊:「臭小子你爹我還沒死啊!」
「閉嘴,你這樣會把小孩子嚇到。」與霧織皺眉, 收回鐮刀提著它晃了晃, 在月色下劃出幾道殘影。
毛骨悚然的畫面,伏黑惠冷汗又冒了出來。
她……
在對著鐮刀說話?
剛剛還叫著要變成人出來的伏黑甚爾現在倒是不喊了,與霧織極輕地嘆了口氣,目光投向黑發小男孩:「你有什麼想對他說的嗎?」
他好像聽說過不能惹怒喝醉酒的人不然後果會很嚴重, 小小年紀的伏黑惠沉思了許久,搖搖頭:「沒有。」
老實說,他對於這個拋棄她們的父親沒有任何記憶。
父親這個詞, 在他心裡並沒有什麼波瀾。
某方面來說,這也所是伏黑甚爾期待的效果, 只要不姓禪院怎麼都好,如果不是與霧織, 伏黑甚爾甚至不會來見他。
「……」
與霧織垂眼盯著他, 果然伏黑甚爾這家伙根本就不適合養孩子。
「對了,就是那次你出現後還有一個很奇怪的家伙也來找我……」伏黑惠驀地想到什麼, 下意識離那把刀遠了一些, 小聲開口。
「他說他叫五條悟, 跟我問過你的事情。」
與霧織愣住了,五條悟來找過來伏黑惠?他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然後?他說了什麼嗎?」
伏黑惠仔細想了想,那個白發戴著墨鏡的少年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紀,看見他的第一眼就是嫌棄到不能再嫌棄的表情。
他有些悶悶地回答:「他問我是不是許了什麼願,為什麼我會從禪院家出來。」
以五條悟的調查手段,連她都能查出一些蛛絲馬跡,這樣的信息就更加簡單了,那時候應該是在調查伏黑甚爾和她的關系吧。
多疑的家伙。
伏黑惠見與霧織臉色漸漸冷淡下來,小孩子的緊張感突顯出來,下意識急忙開口:「我什麼都沒有告訴他。」
說完黑發小男孩抿了下唇:「他還問我要不要跟著他……」
以他和津美紀的年紀,確實需要一個年長的人看護。
「沒關系。」
與霧織搖搖頭,恢復了那副溫柔的模樣,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很貼心地說:「你們年紀還小,很多事情都需要監護人,跟著他……」
語氣頓住。
……還不如跟著夏油傑。
想了想與霧織還是把這話咽下去了,畢竟夏油傑如今的地位可不是堂堂正正的咒術師,還不知道那兩個小女孩怎麼樣了。
她抿了下唇,自持的語調帶著些微輕顫,宛如劃過枝葉的露珠,落在窗沿上。
「你自己決定就好,雖然他個性很惡劣,但……不是壞人。」
伏黑甚爾這時候倒跑出來不滿地嚷嚷了:「喂喂這是我兒子,讓他跟著那小鬼當咒術師嗎?你還真不怕他回頭大義滅親啊?」
與霧織很冷酷的選擇腦內回復:「反正你已經死了。」
伏黑惠思索著她的話,反常的並沒有揮開頭頂上的手,除了酒味還味道了一絲冷香,是她身上的味道。
溫柔又輕柔的撫摸,喚起他困倦的睡意又隱隱想抓住她的衣角。
……為什麼會這樣啊。
視線好像變模糊了,黑發小男孩無意識蹭著與霧織的掌心,臉頰開始升溫。
徹底放下戒備心理的伏黑惠發出低低的呼吸聲,抓緊被子的小手松了又抓,似乎在克制些什麼。
再早熟也只是個小孩子。
明亮的月色將他此時的表情照了出來,與伏黑甚爾有□□分相似的面孔,與霧織察覺不對勁,手背貼上他的額頭,有些發燙,著涼了麼?
這麼想著,與霧織將微弱的白色光芒渡給伏黑惠,卻見他發出宛如小奶貓的哼唧聲,沒什麼力氣地朝她身上倒去。
怎麼了!?
與霧織一驚,接住他。
「喂,你快離他遠一點!」伏黑甚爾這才意識到與霧織的體質,聲音比剛剛急促了幾分。
與霧織也想到了,立即將他平躺好後,退了幾步。
「算了,我們走吧。」與霧織意識到御影和夜鬥所說的嚴重性,看樣子又多了一件必須要解決的事情。
「嘖,本來就不應該過來。」伏黑甚爾扯著嘴角,眼眸暗了下來,盯著伏黑惠看了半響。
「……走之前你沒什麼想對他說的?」
伏黑甚爾沉默了半響,直到與霧織准備轉身時他才吐了口氣,恢復成原先漫不經心的調子,「讓他長大了給我好好賺錢,把欠我的那二十億給我按利息還了。」
「…………」
與霧織輕手輕腳地彎下腰,給他掖好被子,遲疑了半響才在黑發小男孩的耳邊緩緩開口:「你父親希望你平安長大,然後賺錢還給他。」
今夜的月色出奇溫柔,伴隨著清甜的晚風吹進房間。
伏黑惠懵懵懂懂的小腦袋埋進枕頭裡,極力扯出一個混亂的問題。
……怎麼還?
……燒給他嗎?
***
***
「喂,你現在去哪?」
盡管與霧織現在看起來各方面都很正常,但伏黑甚爾還是覺得她像個喝醉酒的家伙,也許會做出什麼出其不意的事情。
「去找土地神,沒有人身不行。」與霧織表情郁郁,立即朝御影的神社飛去。
果然是因為這件事,伏黑甚爾從她手中出來,抱著手臂,歪著脖子,連表情都不似之前那樣隨意。
「所以當時那家伙那麼想殺了你,為什麼把人身丟給他啊?」伏黑甚爾突然開口,沙沙的嗓音變得冷又堅硬。
與霧織頓了片刻,身影與夜色幾乎融為一體,眼眸看向遠處城市的燈火。
「很難理解嗎?」
「啊,反正我是很難理解,明明都打算用我的特質去回擊五條悟了,結果是丟開我自己撲上去了?」
伏黑甚爾撇嘴,語氣帶著連自己也不知道從哪來的這股怒意,很明顯她在對五條家的那個小鬼心軟。
明明那小鬼是抱著殺意去擁抱她,最後一刻卻獨自上前。
真是不爽。
「甚爾,我是神明,我和人類、咒靈不一樣。」與霧織的聲音隨著身影愈發變淡,在夜空中有著不可思議的空靈感。
伏黑甚爾微不可聞地皺了下眉,隨即恢復平整。
「也許和神明的誕生有關,以願望中誕生的神明,會遵循著完成他人願望的本能。」
「我們可以聆聽任何人的願望,除了獲取必要的信仰,也希望能被記住。」
被遺忘的神明,就會從這世上消失。
也只有被人記住,天生無感的神明才會感覺到一絲……存在的意義。
與霧織回頭笑看著伏黑甚爾,唇邊帶著極淺無奈:「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五條悟所患的病症裡全是被人類稱之為愛意的病,我不可能無所動容,我也不會只對他一人動容。」
「所以你可以理解為。」
「神愛世人。」
夜風靜靜。
路邊樹影婆娑,街影搖晃。
似乎過了許久,伏黑甚爾的沉默不語被她特意的氣息一點點融化,不再糾結於神明的意義,那是他所無法理解的,即使解釋得再明白——
他不是神明,與霧織也不是人類。
得不到共鳴,也無法感同身受。
但他向來豁達,常年在賭場與刀尖上游走讓黑發男人早已不在意輸贏與結果,從與霧織手中掙脫出來後一邊活動筋骨,一邊歪著腦袋看她。
「最後的手指不找了?」
與霧織想了想,就算找齊了手指她也暫時沒有解決宿儺的辦法,只是為了不讓這種咒物禍害現世而已。
現在的自己反而成了一個麻煩的存在。
「暫時先擱置吧,就算想找也沒這麼容易,拿走手指的人一定知道我在找它。」與霧織垂下眼眸,少了兩根,應該很容易找到。
「對了,你回神社告訴它們先不要輕取妄動,讓裡梅留在神社。」
伏黑甚爾不爽地嘁了一聲,抱起手臂:「又想支開我啊?」
「甚爾。」
與霧織突然很嚴肅地叫住他的名字。
嘴角帶著傷疤的黑發男人挑了下眉,抱著手臂緊隨其後的模樣,似乎想聽聽與霧織還能說出些什麼話來。
「你在成為神器之前是人類,即使現在你和人類也沒什麼不同,而是那些家伙們是咒靈,是天生惡意的產物。」
而且他也天生擁有克制咒力的能力。
這點來說,伏黑甚爾更加靠譜一點。
裡梅最近也不知道在做什麼,經常不見蹤影,畢竟他曾經是宿儺的侍奉者,一定也在計劃著關於宿儺的事情。
「噢——」
伏黑甚爾刻意拉長語調,鋒銳的眼尾似含著意味不明的愉悅,語調也上揚了幾分:「是很信任我的意思?有報酬嗎?」
「有。」
「嗯?」伏黑甚爾揚眉,他只對這種東西感興趣。
「等我回來再說。」
對於與霧織的空口白條伏黑甚爾表示極度不信任,他剛想開口轉頭聽到與霧織語氣相當嚴肅地囑咐:
「對了,如果遇到一個藍色頭發穿運動服帶三角圍巾的家伙,離他遠一點。」
「……啊?」
***
***
抵達御影神社已經是差不多快天亮了。
也許是人身用的太久,竟然感到了一絲疲倦,與霧織眨了下酸澀的眼睛,輕盈地落在屋檐前,紅白相間的衣袂隨風揚起。
「……」
神社裡面漆黑黑的,一片寂靜。
絢麗多姿的櫻花也敗落在泥地裡,蕭條破敗的氣息。
不免想到以往那些遇見消逝的神明,加之前的所見所聞,與霧織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腳步頗為緊張地走進去。
不可能。
這是土地神的神社。
就算沒有香火也不會……
與霧織面色凝重地用力拉開最裡面的木門,喘著氣看向室內,雖然沒有燈火地上卻鋪著整整齊齊的被子,微微隆起。
……在、在睡覺?
松了一口氣的與霧織緩緩走進去,幸好沒出事……
不過怎麼有股妖異的氣息?
她蹙著眉伸手掀開被褥,一縷銀色的發絲被順勢挑起,在與霧織疑惑的目光下逐漸露出那張俊美又略顯妖冶的困倦面容。
毛茸茸的耳朵在頭頂顫了兩下,原本熟睡的狐妖立即睜開眼睛,瞧見坐在身側的少女時瞳孔立即豎起,手忙腳亂抱起被子怒喊。
「唔啊啊啊!!?」
「——你在干什麼啊!!?」
第三十九章
與霧織:「……」
第一次露出近乎呆滯的表情。
巴衛抱著被子退離了幾米遠才眯起眼睛看清了對方, 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沒等他出聲就被與霧織搶聲開口:
「你頭發怎麼變短了?害我都沒認出來。」
銀發狐妖怒極反笑:「你這該死的家伙,大半夜的跑到別人臥室來在說什麼呢?」
自知理虧的與霧織噎了下, 她端坐在被褥前打量著四周掩飾尷尬, 輕咳一聲:「剛來的時候覺得氣息不太對勁, 我以為出什麼事了。」
「這裡是神社,能出什麼事?」巴衛冷哼一聲,忽地揚起頗為艷麗的眼尾朝她看去, 目光充滿探究。
小巧挺立的鼻尖嗅了嗅,果然嗅到了與霧織身上不同以往的氣息。
他耳朵動了動, 身後蓬松的白色尾巴也不可抑止的搖晃起來,一邊嗅著一邊手腳並用地一步步爬向與霧織。
「你……沒用人身?」
他湊近了與霧織東聞聞西嗅嗅, 這幅模樣倒是莫名想到了夏油傑, 耳朵一抖一抖的模樣看著人十分手癢。
「因為一些原因, 御影去哪了?」與霧織按捺下某種想rua的衝動,指尖抵在巴衛額頭上推開他,結果被反銀發狐妖一把抓住。
與霧織:「?」
巴衛抓住她的指尖嗅了半天,然後猝不及防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
與霧織倏然站起來, 下意識抬手將他掀翻在地, 發出巨大的聲音驚擾了神社裡的其他神使。
「唔啊!」
巴衛翻了個跟頭撞在門檻上痛呼一聲,似乎恢復了神智的瞳孔立即變圓,朝她怒氣衝衝地喊:「你干什麼啊?!想打架嗎!?」
與霧織擦拭著指尖, 冷下臉:「作為現世不多見的妖怪, 你想死是不是?御影去哪了?」
既然神使還在, 就說明御影還活著, 那麼神社怎麼會變成這幅鬼樣子?
「我怎麼知道啊!」巴衛扯了下嘴角, 干脆盤腿坐到地板上揉著隱隱作痛的肩膀, 沒好氣地說:「那家伙一聲不吭就離家出走,留下一堆爛攤子我收拾!」
「……」
與霧織表情凝滯了一會兒,離家出走?
溫柔和藹的土地神御影竟然會做這種事情?
「倒是你,找他做什麼?」巴衛揉著揉著又躺回去,單手撐著額角,一副倦懶地姿態。
「既然御影不在就算了。」與霧織表情有些悶悶,可是除了御影在現世她和其他神明也不熟,難道真要去找禍津神?
得了吧,他自己都沒有人身。
要不要去問一下別的地區土地神?
「看你這樣子……」巴衛掀起眼皮打量著與霧織,作為神明來說,與霧織的特性倒是愈發強了,連他都會被吸引。
「是因為人身吧?」
與霧織遲疑片刻後點點頭。
「原來真的是想找他解決人身的問題,真可惜,他已經消失一段時間了。」巴衛打了個哈欠,似乎想到什麼額角隱隱冒出青筋,「如果讓我找到他,絕對不饒他!!」
「你去找其他神明幫忙吧,不過這種事情應該不會有神明能幫你。」
「神明大人竟然把下界的人身給玩丟了,哈,你應該是第一個吧?」
毫無疑問被狐妖嘲笑了。
與霧織沒什麼表情,與其聽著這只白發狐妖說垃圾話還不如去其他地方想想辦法。
「喂,等等。」
大概是察覺出與霧織准備離去,巴衛忽然叫住她,坐直起來。
「嘁真是沒耐心,如果你求我的話我倒是可以幫你想想辦法哦?」銀發狐妖懶洋洋地靠在門框上,不知道從哪摸出一把折扇搖擺。
與霧織並不想跟妖怪廢話,她攏起袖口,站起來走到巴衛面前。
「你有什麼要求?」
冷香透過衣襟傳遞到他鼻尖,他立即捂住口鼻退後幾步,臉頰莫名浮上紅暈,不斷掩飾般咳嗽著:「不要靠過來!」
「……」與霧織臉色更冷了。
竟然還被妖怪嫌棄了。
她忍著怒氣聽巴衛接下來的話。
銀發狐妖臉頰上的紅暈消退不去,他用手背遮掩住唇角,退到安全距離喘了幾口氣,別開眼神:「在御影回來之前你來暫代土地神的位置。」
「……」
與霧織不太想答應。
「為什麼?」
巴衛揉著鼻子嘟囔起來:「這還有什麼為什麼,御影不在這裡沒有了神息,雖然過的倒是自由快活……」
雖然不明白御影為什麼突然出走,但巴衛還是希望在他回來前能夠將神社打理好,沒有神息很容易被污穢之物沾染。
而且其他神使也都是依附神明的力量,御影不在它們就會變弱,這樣一來可就很危險,如果遇上咒術師就更加麻煩。
雖然這些事情與霧織也明白。
但不知道御影什麼時候回來,兼職土地神只會讓自己變得更忙,因為土地神不僅要聆聽人類的祈願,同時也會聆聽神明的祈願。
「關在職責的問題,你倒是不用擔心,畢竟平時御影那家伙就已經夠閑了。」
這倒是。
每次拜訪御影不是在喝茶賞花就是在睡覺。
巴衛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問:「怎麼樣?」
大約是不忍見到御影神社這樣敗落,與霧織嘆了口氣,抿了抿唇道:「可以是可以,不過我無法一直留在神社裡,留下神息有什麼事情直接喚我就行了。」
「留下神息就夠了,誰要留你一直在這裡,切。」巴衛不爽地撇過腦袋,咬牙切齒:「等我抓到御影絕對要好好修理一頓!!」
神息,顧名思義就是神明的氣息。
相當於某種自然結界,主要用於抵御邪祟入侵,淨化神社。
一般只要神明常駐就會自然產生神息,像與霧織這種臨時來訪的神明,留下神息需要留下常年佩戴的東西。
與霧織身上並沒有佩戴任何飾物,想了想將發尾卷在小指上,然後剪下一卷。
將物件放在神社裡就會產生與霧織的神息了,正當她准備將發物安置好時巴衛忽然開口:「交給我吧,然後我再想想放哪裡。」
與霧織蹙眉:「這是發物,很重要。」
神體一般來說是不可侵害的,剪下發物對神明來說犧牲已經很大了,雖然只是一小卷發物。
「我知道啦啊,總要先下結界吧,你在御影神社根本下不了自己的結界,到頭來還不是要我來。」
巴衛不耐煩地說完拿過與霧織的發絲收入浴衣的袖口內,他微微回頭:「對了,關於人身的事情……」
「我要去查一下,我記得御影之前處理過類似的神明祈願,你先留在這裡我去翻翻看。」
與霧織點點頭,總算是松了口氣。
其實御影的神使還是挺靠譜的。
不像自家神社裡的那幾個家伙,都不是省油的燈。
昏黃的光線將視線模糊,很久都沒有好好休息了。
想著想著,困倦感襲來。
她輕輕闔上眼眸,呼吸平緩。
***
***
平安時代。
「大、大人……」少女顫顫巍巍地替她蓋上白色的衣帽,聲音中帶著不可抑止的哭腔。
破舊的草屋內燭火搖晃,窗外的夜幕再次降臨。
與霧織穿著一襲單薄的白衣,發絲如瀑布披散在肩頭,笑著搖頭:「沒關系,你還是快走吧。」
少女的願望不過是逃脫獻祭的命運。
然而在這樣的時代,總會有下一位少女出現,於是在與霧織的建議下讓少女換了一個願望,讓她代替自己去獻祭。
「真的能行嗎?」楓器有些質疑地出聲,「最近南邊的鬼怪聲勢相當浩大,屠殺了不少城池和村落,不少除妖師和陰陽師都有去無回。」
「也沒什麼別的辦法,不想殺人,就只能斬妖除魔了。」與霧織也是很淡定地與楓器腦內對話,端坐在屋子裡任由少女擺弄自己的模樣。
楓器怒道:「如果是大妖怎麼辦!?」
「打不過就跑,還能怎麼辦。」與霧織閉上眼睛,倒是有些納悶。
我也沒這麼弱吧。
雖說是無名神,但總歸也是神明。
隨著夜幕加深,而村子外的燈火也愈發通明,已經有不少村民圍在屋子外准備接人,少女替與霧織梳著頭,不知不覺哭出聲,低聲抽泣著。
楓器見狀也閉了嘴。
真不明白有什麼好哭的,願也是她許的,明明馬上就要重獲自由了,一邊替與霧織精心打扮著一邊卻一副極度不舍的模樣。
到底楓器也沒有把這些想法說出來,不過身為神器與霧織還是能感應到楓器的心情,她仍舊只是閉上眼眸,沒有動靜。
時辰已到,木門被立即打開。
或許是怕人跑了,幾名壯碩的青年直接推門進來,一路護送著蓋著白帽的與霧織走出來,上轎。
耳邊是村民的高喊聲與夾雜其中親人的哭喊聲,只不過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你說,這架勢像不像結親?」
與霧織此時還有心情開玩笑,楓器很給面子的冷笑兩聲作為回應。
說是轎子其實也很簡陋,四面掛著白紗與鈴鐺,最前面的人捧著供果食物,看起來倒有幾分祭祀的架勢。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到河邊,水中倒映出白紗飄搖的身影,與霧織余光瞥見湖水中的顏色竟然是暗暗的紅黑。
也許是埋了太多屍骨,渾濁不清,散發惡臭。
與霧織卻愈發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些人會死。
「停下!」與霧織高聲喊了一句,卻無人回應,仍舊一意孤行送她上路。
楓器冷冷開口:「這些人忙著送你去死,就別指望他們會中途放棄了。」
與霧織抿了下唇,愈發靠近湖畔那股濃烈的惡意就愈發令人顫抖,不對勁。
不對勁。
令人窒息、戰栗、扼喉的感覺襲遍全身。
倏然間。
與霧織感受到一股涼風從脖間劃過,剎那血花四濺,白紗帳被染上了猩紅的顏色,那些人頓時佇立不動。
「……」
因為腦袋消失了。
所有人的頭顱就在剛剛被削掉了。
轎子還沒倒是因為殺得太快,所有人反而還處於一種肌肉僵直的狀態,這一行無頭屍體呆呆站在湖畔,紅紗飛揚。
與霧織緩緩扯下白帽,在一片血色中隱約看見了那位出手極為暴虐殘忍的家伙。
那個在湖中心,堆滿骸骨之上的王位。
與霧織輕輕捏著袖口歪了下腦袋,伸手撩開輕薄的紗帳,抬眸便是那雙微微流轉的赤血雙瞳,對方恰好支起下顎掃來。
漫不經心地、睥睨天下地。
第四十章
與霧織驟然從夢中醒來。
早已見怪不怪的她挪開蓋在身上的被子, 她頓了一下,這是誰蓋的?
也許是御影的其他神使吧。
與霧織揉著腦袋,總覺得有股郁結在心中, 她坐起來靠在門框,外面是一片景色蕭條的庭院。
又夢到了這些事……
她望著枯葉從枝頭輾轉飄零, 如果當時沒有聆聽那少女的祈願……她吐了口氣, 也於事無補, 與其在夢中切身回憶不如她來仔細回想回想。
那時候是她第一次見到宿儺。
薄藤色的發絲, 兩面四手血瞳, 與人類極為相似的面部與身體充斥著詭異的黑色紋路。
楓器幾乎是脫口而出宿儺的大名,那是有名的鬼神,殺神殺鬼更是殺人無數, 無論是陰陽師還是咒術師的集體討伐從未成功過。
軍隊更加是成千上萬的去送人頭。
動動手指, 無數性命便藏送在他手裡,卻唯獨沒有動轎中的與霧織。
也許是看慣了女人驚慌失措的呼喊與求饒, 與霧織反差的淡定引起了暴虐的鬼神一丁點的注意力。
大概持續了兩秒, 又倍感無聊的他收回了視線, 動了下指尖。
她安靜的待在紗帳中,霎時極為強大的力量席卷而來, 頃刻間來自四面八方的襲擊將轎子斬成了碎塊。
然而與霧織沒有死。
她手握楓器跳到了空中,垂眸看向那位鬼神大人,沒有風花雪月的浪漫光景,只有滿地殘肢斷骸所堆積的屍骨與血水。
殘忍又真實,卻沒有絲毫殺意。
或許對於眼前這位鬼神大人來說,這種行為不配稱之為殺戮, 如同碾碎螞蟻般狂妄無畏的姿態。
同樣沒有反應的時間, 她已經被扼住咽喉墜入地面。
尖銳的骸骨似乎壓進了背脊, 疼痛使她蹙緊眉頭,失策了,根本不是普通的妖怪,而是被稱為鬼神的兩面宿儺。
那是染紅了半邊土地的家伙,平京城現在的繁榮笙歌不過只是因為災禍還未來到而已。
銳利的暗色指甲劃過肌膚,指腹粗糲又沉重地捏住她的臉頰,傳來低啞且還算愉悅的笑聲。
「自願獻身的神明?」
手中的楓器怒不可歇地從衝出來,化為利刃刺向扼住她咽喉的男子——
哢嚓。
清脆的斷裂聲。
「喂。」
及時的呼喊讓與霧織的思緒停留在那刻,她睜眼回頭看去,銀發的狐妖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她身後。
「你怎麼了?」巴衛皺眉,他嗅到了與霧織身上極度不穩定的氣息。
臉色竟然這樣蒼白。
神明不會還做噩夢吧?
「沒事。」與霧織搖搖頭,撐著膝蓋站起來卻有些身形不穩,被巴衛下意識扶住肩膀。
好小只。
香氣鑽入鼻尖,他晃了下神。
一直以來他都十分討厭神界的家伙和人類,起初見到與霧織也是,她臉上的笑容就像刻意營造出來的一樣。
舉手投足都帶著輕慢與疏離感。
高高在上,虛偽做作。
可現在的與霧織似乎那時候不太一樣了,巴衛微微低頭這才琢磨起來,那股輕慢與疏離感逐漸從她身上散去,好像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到底經歷了什麼啊?
面對逐漸減少的神明,原本應該暢快嗤笑的巴衛卻從她身上感受到一股落寞與悲傷,或許她跟那些神明不太一樣。
但好像和他也沒什麼關系。
巴衛觸電般立即松開手退後幾步,抱起手臂如往常一般嘲諷她:「你不會馬上就不行了吧?身為神明竟然會這麼弱?」
與霧織遲緩地看過去,墨色的眼瞳中像被泯滅的燈火,繚繞著墨色的濃霧。
「……」
沒有得到回應的巴衛張了下嘴,想說什麼卻又憋了回去,他轉過身嗓音僵硬地:「出來吧,我找到了一些資料。」
與霧織晃了晃腦袋,清醒了幾分才緩緩跟上巴衛的步伐。
御影神社其實並不大,大多都是空房間。
只是年代久遠的關系,很多牆壁和門窗的顏色都脫落了,木質的地板也有點松動,踩出沉重的聲響。
巴衛揣著袖子走在前面,似乎刻意放慢了腳步。
而與霧織則心不在焉。
直到兩人來到一間書房,四面通風,古樸雅致。
銀發狐妖有模有樣地盤腿坐起來,從袖子裡面摸出一副眼鏡戴上,給那張俊美妖冶的臉上增添一份書卷氣質。
他眼角微挑,流轉著得意之色。
似乎在詢問她眼光怎麼樣。
與霧織:「……」
當狐狸的都這麼麻煩嗎。
他拿起其中幾卷資料,清了清嗓子說:「御影之前所接收的委托雖然也有一些關於人身的,但大部分都是更換信息或者修補。」
人身其實就是人類的身軀,不管神明的力量有多強大,身軀本質上來說還是會損耗的。
說完巴衛斜睨了她一眼:「像你這種人身直接沒了的,完全沒見過。」
「就算死了好歹也有屍體吧?」
與霧織埋頭想了想,人身在五條悟手上,不把她肢解了都算不錯了,鬼知道他會拿著干什麼。
而且她返回去取走人身會讓五條悟發現蹤跡,這種無休止的麻煩好不容易落幕,她是絕對不會再跟五條悟扯上關系了。
「沒有,死無全屍。」與霧織淡淡道。
巴衛扯了下嘴角,說得倒是輕巧,好歹也是自己的人身稍微上點心吧!?
見與霧織似乎不太在意的模樣,他翻了個白眼挽起袖子拿出另一份資料,然後撐著額頭一行行掃過去,懶散道:「倒是還有一個辦法……」
「你知道荒神嗎?」
陌生的名詞從他嘴裡念出,帶著幾分古老的意味。
與霧織愣了下,好熟悉的名字。
其實並非所有神明都記入神典受高天原的管轄,除了無名神之外還有一些遠古時期的神明,強大而不受拘束。
荒神就是其中一位神明。
全名荒霸吐。
「說到底人身不過高天原對你們這些神明力量的壓制和管制而已,像荒神這種不受高天原管轄的神明,當然有別的方法。」
巴衛懶懶地掀起眼皮,薄唇彎起:「就看你願不願意用了呢,神明大人。」
語氣像是某種不懷好意的引誘,還是說狐妖都是這個語調?
白狐狸和黑狐狸都是差不多的樣子嗎,明明那麼可愛,卻那麼陰險。
與霧織頭疼地移開目光,嘴上問道:「什麼方法?」
牽動問題本身的銀發狐妖聳了下肩,隨手丟開資料,打了個哈欠:「我記得御影特意調查過這件事,還是因為之前那次異常暴動才知道荒神目前所居的橫濱,你找到它問問不就行了?」
以強大破壞力著稱的荒霸吐神曾經在橫濱引起過一場動亂。
也是因為這件事,橫濱的土地神暫時無主,才讓距離最近的御影過去調查。
「我又不認識他,而且這類神明對高天原的神明並不友善吧。」與霧織撿起他丟掉的資料看了起來,雖然看起來古舊不過這確實是一份現代資料。
遣詞用句夾雜著陌生而嚴謹的氣息,是國外的資料?
「這還不簡單。」巴衛百無聊賴地玩著自己的眼鏡,歪著腦袋:「神明也會有願望啊,神明之間的交易你應該比我清楚吧?」
神明之間的交易皆是以願望為單位。
「像橫濱那種異能者遍地的城市,那邊的土地神早就不在了,也沒什麼神明定居。」
與霧織沉默下來。
咒術師就算了,異能者又是什麼?
「啊,異能者就是天生或後天覺醒特殊能力的人類,當成咒術師也無所謂,不過異能者可沒有咒術師愛多管閑事,這點你倒是可以放心。」
巴衛說著,百無聊賴地扯著與霧織的衣袖把玩。
「問題不是這個吧,這和人身有什麼關系。」與霧織忍了忍,抽回自己的袖子,盯著資料上大片殘缺土地的照片,從圖像上看破壞力確實很驚人。
「嘁,我知道啊,這是御影調查的資料。」
昏暗的燈光讓與霧織不禁疲倦,有些懷疑找巴衛這件事到底靠不靠譜,她垂目盯著御影龍飛鳳舞的字跡與照片。
橘色發絲的少年十五六歲的年紀,穿著普普通通的運動帽衫,體格嬌小,眼神銳利,相貌意外的精致與秀氣。
這就是……荒霸吐?
根本就是未成年的少年,周身泛著紅光,應該是御影特殊記錄的手法。
一目十行下來與霧織才了解到照片上的少年嚴格來說並不算人類,而是異能生命體。
早期研究人員發現荒神蹤跡時制造了一個類似載體的存在,用於抑制或者說控制荒神,但對外一直宣稱晃神是能量超高異常生命體,是研究成果。
因為一次意外,荒霸吐的力量被強行抽取時導致解除封印,反而徹底解放了荒神。
而用於控制荒神的異能生命體也被荒神感染,產生了自己的人格,也就是照片上的橘發少年。
真是荒唐的故事。
與霧織勉強理解為,荒神的人身也就是所謂的載體,是一個叫做異能生命體的東西。
將神力的輸出轉化為異能,跟之前與霧織將神力轉化為咒力是同樣的。
那麼問題就得到解決了,只要與霧織學會了異能力,就可以制造一個異能生命體來抑制和承載不斷溢出的神力。
「我懂了。」
自以為通透的與霧織抬頭,將手裡的資料拍到桌上。
昏昏欲睡的巴衛立即睜眼:「?!」
「你說什麼?」
與霧織倏然站起來,把毫無准備的銀發狐妖嚇了一跳,把玩在手中的眼鏡也掉到了地上。
「我馬上就去橫濱。」
「等、等下!」
巴衛驚愕的表情還未掩去,急匆匆地伸手想去拽住與霧織,卻撲了個空被桌角絆倒,疼的齜牙咧嘴,尾巴直拍地板。
口袋裡的物件也掉了出來。
巴衛身形頓了下,然後立即彎起腰身撿起來,輕柔地置放在掌心,散發出熠熠光輝的發絲。
第四十一章
那是一片立於灰燼與硝煙的戰場。
高樓間的槍火聲不斷, 火紅的光照亮了半邊夜空,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戰火不斷激進,只聽見幾道清脆的哢嚓聲。
巨大的縫隙從高樓頂部蔓延向下, 猶如地震般天搖地動,嚇得高樓之中的防衛人員槍都端不穩。
紅色光芒在樓頂閃耀著,將那抹纖細嬌小的黑影逐漸展露出來, 剎那間萬丈高樓像豆腐渣一樣傾倒。
那道身影如閃電般連殘影都無法捕獲,帶著不可直視的凌厲氣勢與破壞力, 直入敵營搗毀對方占據的地基。
大批黑衣人迅速撤離現場, 訓練有素地回到目標地點待命。
像戰爭電影裡最壯麗的鏡頭,冉冉升起的硝煙與折斷的樹木, 還有目之所及盡是損毀的高樓與機械殘骸。
風聲作響, 月光被烏雲掩埋。
陰影下的身影愈發清晰。
他一只手摁住帽檐,反重力的黑色披風在夜空飛揚, 立於殘骸之上的男子落腳的地方卻完好無損。
橘色卷曲的發絲簇擁著他的臉龐, 精致秀氣的五官卻在此刻銳利無比, 他活動著肩頸的筋骨,漂亮的眼尾揚起,輕掃四周。
「結束了吧。」
低沉又慵懶的聲線如同被撥動的弦樂, 扣入人心。
「是!中原干部!沒有漏網之魚!」
鏗鏘有力的回答, 黑衣人整齊劃一的行禮,以及由他所制造出的戰場殘骸, 各處彰顯著眼前這位干部不凡的地位與能力。
與霧織漂浮在空中眨了下眼睛,本來是坐在樹干上靜靜觀察的她就在剛剛被波及到了,樹枝斷裂的時候她感受到了一股強大又陌生的力量。
不屬於普通人的力量體。
這就是……異能力?
確實和咒力有些不一樣, 並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異能者和咒術師完全是兩種獨立的領域, 互不干涉與交涉。
「中原干部,東西已經采集完畢了。」
「那就收工回去吧,報告我明天交上去。」橘發青年眉間微蹙,表情卻沒有絲毫松懈的跡像,總覺得還有什麼東西在。
他朝某個方向看了一眼,確認無誤後遣散了下屬。
應該不會錯。
確實有東西存在。
中原中也扭動著手腕,獨自一人走到樹林邊的高速公路上,他警惕而不著痕跡地打量四周,空蕩蕩的高速公路什麼也沒有。
沒有殺意與惡意,就像是……單純好奇的視線。
被監視了?
這種被注視的感覺很不自在。
「喂!給我出來!」中原中也有些不耐煩地低呵一聲,將戴著黑色指套的手松垮地搭在腰間。
身軀小巧而纖細,卻和伏黑甚爾一樣有種掩藏在肌肉下的力量感。
盡管眼前這個橘發少年似乎沒什麼肌肉的樣子,但是他踩垮一棟大樓的樣子還歷歷在目。
與霧織若有所思地來到中原中也身後,卻見他也立即轉身,明明看不見她卻能敏銳的感應到方位,很強的感知力啊。
這也是異能者的天賦?
說實話她不太知道怎麼跟眼前這個人見面,看起來似乎比五條悟小一點,應該也是十六七歲的年紀。
年紀小,個子也小。
裡面卻貨真價實住著一位比她高無數神位的荒神大人。
她來橫濱也不過兩三天,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了橫濱的土地神神社,裡面雖然完好破舊,但聽說橫濱的土地神空缺很久了。
因為這樣一個異能者橫行的都市裡,並不需要神明。
她只是抱著僥幸的心理進入土地神的神社,裡面積壓了一大堆許多年前的祈願單,大部分已經變成灰色了,說明祈願者已經死去了。
卻沒想到竟然真的找到了荒神大人留下的祈願單,並且依舊熠熠生輝。
「嘖,不出來的話我就走了啊。」
橘發少年打斷了她的思緒,只見他邁動步伐走到公路邊的機車,取下頭盔戴上。
與霧織沒有出聲顯形,靜靜看著他揚長而去。
……騎車也需要用異能嗎?
真是傷腦筋,再多觀察觀察吧。
不知道為什麼,當年去高天原的時候都沒有這麼踟躕過,面對這個荒神宿體竟然會有種緊張感。
中原中也則垂下眼眸,一邊騎車一邊思索著這件奇怪的事情。
不可能是漏網之魚,每次任務的收尾處理他一直是最嚴謹的。
而且沒有任何惡意,那股視線就像是單純的看著他而已。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中原中也覺得奇怪卻又想不出頭緒。
既然沒有惡意,中原中也也只能暫且按兵不動。
他下車再次環視四周,他住的公寓不管是嚴密性還是安全性都是全橫濱最好的,住在這裡的人基本都是在橫濱有不小影響力的大人物。
似乎消失了?
也對,他的車速沒人能比得上。
而中原中也正好住在公寓頂層,有處景觀極好的露台和泳池,俯瞰整個橫濱夜城。
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經凌晨兩點了,回家後第一件事就是洗漱衝涼。
公寓內的裝修也是相當大氣奢華,特別是整整一面牆的儲酒櫃視覺效果非常華麗,水晶吊燈折射出絢麗的流光。
圍著浴巾的少年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還在滴水的橘色發絲落在白皙的肩頭,少年被朦朧的霧氣包圍看起來柔軟無比。
他百無聊賴擦著發絲,坐到寬大的沙發上微微陷進去,隨意點開一檔電視節目看了起來。
「歡迎欣賞我們的每周日的探秘真實靈異事件!」
中原中也也懶得換台,丟開遙控器繼續擦拭著發絲,畢竟他不是為了看節目才打開電視的,只是想讓屋子裡不那麼寂靜。
房子太大了也不太好啊。
中原中也漫不經心地想著,卻不由自主的被主持人誇張的語氣吸引了注意力。
「來——!讓我們采訪一下這位親眼目睹女鬼的嘉賓!!太恐怖了吧竟然會被女鬼纏上?!」
毫無疑問這是一檔深夜靈異節目,這種東西他向來都嗤之以鼻,鬼魂幽浮這種東西怎麼可能存在,最多就是咒靈吧?
說起來這還是他最近才知道的東西,組織裡也有不少自稱咒術師的人加入,據說普通人是看不見的,特殊人群才能看見並且祓除。
不過見到的普通人應該都死了,怎麼可能還會上節目采訪?
中原中也想到森首領專門為新加入的同事而成立的部門,似乎一直都沒什麼動靜,也沒出過任務。
而且非常獨來獨往,這種下屬才是最不好管教的。
「就、就是那天晚上……我跟朋友約去一棟廢棄大樓探險,突然聽到了奇怪的動靜,像是樹枝被折斷的聲音!」
「哇哦!真的好嚇人!會不會是有什麼東西跟在你們背後呢?」
「沒錯!當時我就是這樣想的!然後我馬上跑了出去!」
「要穿過樹林才能到外面的公路,可是剛跑到樹林裡我就馬上感受到有人一直在看著我!」
「真的嗎?深夜的樹林裡面會有人嗎?」
「我也不知道啊!可是那股視線就一直盯著我,太可怕了,我就一直跑終於跑到了公路上。」
「得救了嗎?」
「沒有!那股視線竟然一直跟到了公路上,明明有路燈我卻什麼人也看不到!」
主持人拿著話筒唏噓:「看樣子是真的被鬼魂纏上了啊。」
「……?」
中原中也擦拭頭發的手驟然頓住,目光鎖定到電視屏幕上。
「所幸的是有輛路過的卡車順帶了我一程,回家後我以為我得救了准備跟朋友打電話的時候,接下來一幕差點嚇得我心髒都停止了啊!」
「哇啊!發生什麼事了?!」
「我回頭竟然看見了一個白色女人的身影站在陽台上!」
中原中也下意識扭頭朝寬大的露台看去,空無一物。
主持人的語氣越來越激動,仿佛為了勾起觀眾的好奇不斷拋出疑問:「竟然真的出現了嗎!?」
「後來我仔細一看,那竟然是媽媽晾在陽台的連身裙!」
主持人很配合地松了口氣:「什麼嘛,太誇張了,心理作用啊。」
什麼爛節目。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地拿起遙控器,似乎准備關掉這檔垃圾節目,刻意營造恐怖氣氛的背景音讓空曠的屋子彌漫出一股恐怖的寂靜。
他真的是為什麼會點開這種節目啊。
第二天一早還要向森首領彙報任務,還是早點熄燈睡覺吧。
「結果在我准備去睡覺的時候,當天晚上就停電了!」
「那股滲人的視線就這樣注視了我一晚上,至今回想起來都令人毛骨悚然!」
哢嚓。
在電視節目被關掉的那刻,頭頂的燈光也霎時暗了下來。
整個屋子不止寂靜還一片漆黑。
停電了。
中原中也:「…………」
***
***
「中也君。」
「中也君?」
「啊?」
晃神的橘發少年立即抬頭,會議室的昏黃燈光將少年眼眶下的黑眼圈照得愈發濃重,神情有些恍惚。
「看樣子中也君最近休息不太好,是有什麼事情嗎?」
坐在上首的首領大人面對下屬的走神也相當和顏悅色,甚至還頗為關心:「中也君如果遇到了什麼問題可以跟我和紅葉君商量哦。」
「啊拉,說不定是因為最近任務繁重才會這樣哦,是不是也應該給孩子們一些休息時間呢?」
一側紅葉大姐掩唇笑了幾聲,紅色的眼尾微微上揚,衣著端莊而華麗。
「欸?是這樣嗎?」
首領大人森鷗外撐著額角,故作無奈地嘆了口氣,重新彎起眼眉道:「最近的工作量確實有些大,太宰君也已經出差回來了,這件事情過後等不如組織一次團建吧?」
「不、不是這樣的……」中原中也聲音有些氣虛,卻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只能煩悶地扯了扯脖間的黑色項圈。
「嗯?」
紅葉大姐和森鷗外同時投來疑問的目光。
森鷗外一向不喜歡下屬有任何隱瞞的事情,即便是私事但如果會影響工作的話那麼也必須彙報。
「那個……」
中原中也揉了下橘發,萬分慶幸此刻那條死青花魚不在,於是有些遲疑地開口:「BOSS、大姐,你們覺得這世界上……真的有鬼嗎?」
紅葉大姐:「……?」
森鷗外:「……嗯?」
第四十二章
從會議上裡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笑聲。
守在門口的下屬面面相覷滿頭問號, 之前那件相當重要的合作成功時BOSS都沒這樣笑過,難道會有更好的事情?
「啪!」
會議室的大門被中原中也重重地推開,只見他黑著臉走出去, 周身的低氣壓讓人覺得難以呼吸。
什麼叫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中原中也黑著臉回到辦公室, 將帽子和外套隨意地搭在衣帽架上, 長吁一口氣,自從那天停電後他就總覺得那股視線一直在他周圍。
真的會是幽靈?
中原中也想了想還是覺得不痛快, 想到森首領一臉忍笑的提議:「中也可以去新部門看看哦,畢竟他們實在太閑了呢。」
中原中也撐著額頭思考了許久,還是站起來走出辦公室, 直線朝前段時間成立都新部門走去。
就當幫BOSS考察一下新部門的能力好了。
特殊行動部。
也就是前段時間森首領所招攬的術師人員,熱衷於招攬人才的森鷗外並不在意對方是咒術師還是詛咒師,只要能為組織效力都會納入麾下。
中原中也雖說不太了解咒術界的事情,不過認真看過收集的資料。
據說正統咒術師大部分都是世襲制,而且能加入mafia組織的也應該不會是什麼好家伙。
新部門的成立並沒有多少人在意,辦公室也在相對角落的位置,畢竟這種特殊人員的可用性還處於待開發的狀態。
朱紅色的辦公門散發出不一樣的黑色氣息。
中原中也抱臂佇立在門口, 這個位置剛好是陽光無法照射進來的死角,陰影將門的影子無限拉長, 營造出了一種分外詭異的氣息。
有些相似……
卻不太一樣, 至少那股視線沒有這樣的惡意。
中原中也皺眉, 他終於知道了為什麼大部分下屬都不會靠近這裡的原因了,也知道了這些家伙絕對不是正統的咒術師。
大約……是一些亡命之徒的詛咒師才會加入組織吧。
靠近門口時感受到了一股視線,中原中也凝神, 周身的紅色薄光亮起, 隱約看見門邊佇立著一具細長的黑影, 但是輪廓很模糊。
竟然把咒靈放在門口看崗?
普通人誰敢來啊。
這些東西對於中原中也來說這並不陌生, 因為異能力的關系所以無法產生咒力,卻可以通過異於常人的體質和異能力勉強看見咒靈。
所以他才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幽靈纏上了。
他剛抬手還未敲門就只聽見一聲嘶啞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請進。」
中原中也瞥了一眼門邊的咒靈,也就干脆推門進去了。
辦公室裡坐著三個中年男人,中原中也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四周,黑色的氣息果然是從裡面散發出來的。
這些家伙是三兄弟,被森首領招攬後一直無所事事留在組織。
其原因是暫時沒有需要他們出手的地方,也就沒事幫大樓裡除除咒靈這種了。
「真是稀客……干部大人過來有何貴干?」
其中氣質較為出眾的中年男子倒了一杯茶,嗓音也是沙啞難聽,似乎是嗓子受過傷。
「咳。」
中原中也清了下嗓子,有些不自然地開口:「確實是有一些事情……」
學聰明的中原中也經過他多加掩飾地描述,順利讓他們認為這種咒靈作祟,較為年老的男人老大沉吟片刻,語氣恭敬:「干部大人應該能看見那些東西吧?」
中原中也回想起來,「門口的黑影能看見,但是無法看清全貌。」
「那就奇怪了……」
男人摸著下巴上的小胡須,隱秘地打量著中原中也。
「不如我們去看看吧。」
幾人提議道,反正他們確實很閑,而且機會難得啊。
「那就麻煩了。」
中原中也點點頭,還是不能適應這些家伙的氣息,那股腐朽的味道與隱含不明意味的視線真是糟透了。
而且這些人的生活也十分隨意。
久不見陽的辦公室充滿了低迷潮濕的味道,保溫瓶保溫杯基本人手一個,泡著枸杞和一些不認識的藥材,牆上掛著怪異的編織物和棋牌,甚至還有人把棉被帶了進去。
午、午睡嗎……?
中原中也移開視線,果然年紀大的人都會特別注重養生。
約定好時間後他才松了口氣走出來,路過門口時他又看了一眼門口的咒靈,雖然解釋說這種是最低等無害的咒靈,只有守門和監視作用。
不過這股天然的惡意還是讓中原中也有點不適。
相對而言,那股視線一點惡意的沒有,中原中也其實不覺得那是咒靈,但如果不找出原因還會繼續影響工作與生活。
煩悶的中原中也回到訓練大廳,准備活動下筋骨。
「喲!」
一聲突如其來的不正經腔調在背後響起,本來就疑神疑鬼的中原中也此刻被嚇了一跳,反手就是一拳揮過去!
「嗚哇!」
身後的男子驚呼一聲靈敏地退後兩步,披在身後的外套揚起又落下,他拍拍胸脯驚魂未定地朝中原中也大喊:「喂你這個蛞蝓想干什麼啦!?」
「太、太宰?」
中原中也看清之後愣了下,隨即怒喊:「不准這麼喊我!誰叫你突然出現啊!你是背後靈嗎!?」
「才不是呢,我明明跟中也打招呼了哦!」太宰治煞有其事地揉著胸脯,纏著繃帶的眼睛靠近他,露出的單只鳶色眼眸眼神堆滿了意味深長。
「還是說中也做了什麼心虛事才會被嚇到呢?」
「什麼啊!?」
簇擁著臉龐的卷曲橘發一頓,中原中也精致的眉目頓時染上薄紅,大力揮開太宰治的臉:「那算什麼打招呼啊!正常人都會這樣吧!?」
「啊咧啊咧啊咧,我就不會啊,如果發現身後是一位長相如此英俊帥氣的男子,怎麼想都不會被嚇到吧?吧?」
中原中也額頭上冒出一個個小井字,擰動著手腕,強忍怒氣道:「馬上給我滾。」
太宰治詭異地笑了一聲,背過身去攤手:「嘁,一點幽默細胞都沒有,果然蛞蝓真的不是單細胞生物嗎?」
「可惡宰了你啊!??」
***
***
傍晚。
「辛苦了。」中原中也低頭看著手表,一只手提著外套,跟下屬道別後朝地下車庫走去。
幾位詛咒師已經在車庫等候許久了,由於人數原因中原中也沒有騎機車,而是換了一輛紅色跑車。
干部大人的專屬車庫,裡面置放的車輛竟然一眼望不到盡頭,令人咋舌。
中年男子貪婪地看一眼滿目琳琅的車庫,小心地隱去蠢蠢欲動的目光,坐到後排。
中原中也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一只手撐著額角,嘆了口氣。
這都叫什麼事啊。
太誇張了吧。
上門除咒靈?
中原中也抿了抿唇,看向窗外,而且他發現自己竟然意外的不討厭那樣的視線,頂多就是……不適應。
想弄清楚那到底是什麼。
「到了。」
在三位詛咒師的仔細的勘察下,沒有氣息沒有殘穢,整個屋子干干淨淨也冷冷清清,奢華無比。
「這就奇怪了……」中年男人摸著下巴,咽了下口水:「按理說確實什麼都沒有,中原大人確定不是錯覺嗎?」
中原中也蹙眉,思索片刻後吐了口氣,「既然什麼都沒有就算了。」
絕對不是錯覺。
「哎呀,讓我來看看,說不定真的有鬼噢!」
「?!」
中原中也一驚,驀然回頭。
四個人整齊望去,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從沙發上鑽出來,笑眯眯的眸子趁機打量四周,發出一陣嘆息:「中也家原來長這樣啊,果然很沒品味呢……」
「喂!?你是怎麼進來的!?」
中原中也瞪圓了眼睛,三兩步上前拽住他的衣領。
「這種程度的鎖可難不倒我喔。」太宰治露出相當得意的笑容,語氣誇張:「我還在想中也下班偷偷摸摸地和新部門的下屬是不是在密謀什麼呢,原來是因為家裡鬧鬼啊哈哈哈哈哈——!!」
「你這家伙!」
中原中也臉色愈發黑,舉起拳頭二話不說砸下去!
卻被太宰治從外套中滑走,像只泥鰍一樣無論怎麼都抓不到,中原中也猛然拍下桌子咬牙:「混賬!給我抓住他!我要把他從樓頂丟下去!!」
詛咒師:「啊這……」
兩位都是干部大人,都不好得罪啊。
「有什麼事情我負責!給我抓到這個死青花魚!不要讓他動我的酒!!」
中年男子眯起眼睛,彎腰撿起太宰治落在地板上的外套,然後伸出左手結手印,將食指點在外套上,一股藍色的力量立即將太宰治抬起。
「真是神奇呢?」
太宰治驚奇出聲,卻沒有絲毫慌亂。
鳶色眼眸的少年彎起嘴角,在中原中也衝過來的剎那指尖觸碰到那股藍色力量,隨即抵消了這股束縛落在地上。
「這?!」
中年男子愣住了,怎麼會?
咒力消失了?
「嘖,人間失格對咒術也有用嗎?」中原中也冷哼一聲,要不是不想損傷自己的屋子,他早就抓到這家伙了。
「果然呢。」
太宰治走到中年男子身邊拿回外套,淡淡開口:「雖然是不同領域的力量,不過好像我比較特殊噢。」
人間失格即使放在異能力裡也是特殊的存在,不,太宰治這個人才是最特殊的存在吧。
「既然不是咒靈的緣故,中也君是虧心事做太多了嗎?」
「怎麼可能啊!?」
中原中也鐵青著臉色,就算他是mafia,他所做的事情對於自己而言也絕對問心無愧。
那些垃圾事他怎麼可能會做?!
他瞥了一眼其他三名詛咒師,壓下即將爆發的情緒,剛想開口卻見太宰治大搖大擺走到門口。
纖長的食指低住唇角,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
「既然不是,那麼中也可以試著跟那位幽靈溝通一下哦?」
第四十三章
夜晚。
洗漱完出來的中原中也開了一瓶紅酒, 難得今天沒有加班,自然是要好好享受一番,他輕輕抿了一口看向窗外。
夜空分外靜謐, 點綴著月與星光。
似乎想到什麼,他提起外套從口袋拿出一顆黑色鈴鐺, 這是臨走前那位詛咒師給他的東西。
「雖然沒看出痕跡, 不過有些咒靈會隱藏自己的氣息潛伏在人類身邊, 保險起見干部大人將這顆咒物拿著吧。」
腐敗與惡臭的氣息從裡面散發出來。
中原中也起初有些抗拒, 怎麼看都不像是什麼好東西。
詛咒師便解釋道:「咒靈都十分喜愛這種咒物,如果干部大人家裡真的有咒靈,將它放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就可以吸引而來。」
中原中也挑眉,引出來?
「到時候干部大人直接通知我們就行了, 不過也很危險……萬一是特級或者吞噬了咒物的話或許會變得很棘手,不然還是讓老二陪……」
「啊,那倒不用。」
中原中也婉拒了這個提議,收下了咒物。
他眉尾微揚, 深海色的雙眸比夜空更為深邃。
開什麼玩笑,他可是□□第一重力使,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怎麼可能會不敵咒靈這種東西?
他將鈴鐺放到透明茶幾上, 自己坐到沙發上翹起腿看著資料, 這次行動雖然完美剿滅,但也損耗了不少資材。
真是傷腦筋,森首領目前在預備擴張勢力,首當其衝就是平復剩余的殘黨。
中原中也抿著酒杯, 將資料反反復復看了幾遍之後覺得有些困倦, 換了個姿勢撐著額角繼續看。
空蕩蕩的屋子, 有些過分寂靜。
光線忽的變暗了。
他抬眸看了一眼窗外,烏雲恰好遮住了這片星月。
室內光線變得愈發昏暗,中原中也終於感覺不對勁,上次停電物業已經緊急打電話告知修復了,不可能再來一次吧?
也許並沒有那麼巧合的事情。
他目光平靜地移到茶幾上那顆黑色鈴鐺上。
「嘖,沒想到還真有用啊。」
他不慌不忙地放下資料,抽出一雙黑色手套緩緩帶上,骨節分明的手指被一根根收攏進黑色的布料裡,然後捏緊。
松垮地白色浴衣配上黑色手套,隱秘慵懶的氣質隨著他一點點地起身而消失殆盡。
哢嚓——!
頭頂的水晶吊燈毫無預兆地砸下來!
中原中也輕巧跳開,周身圍繞著紅色微光將濺射出的玻璃碎渣停滯在空氣中,他眼珠轉動到陽台。
黑色輪廓的異形物正在慢慢蠕動著。
只能隱約可見輪廓,中原中也盯著它一點點挪動進來,皺眉。
不是它。
僅看輪廓就醜陋無比的家伙。
中原中也騰空後靈活地踢腿,將停滯在他周身的碎渣襲向入侵的咒靈。
黑色輪廓的咒靈發出刺耳的叫聲,包裹著紅色異能力的碎渣將它身軀擊碎,化作墨色消失。
不堪一擊啊。
中原中也思索著,向前走了幾步,仍舊不解,「照這麼說,那股視線確實不是咒靈啊……」
黑暗中,惡意在悄然滋生。
漆黑的客廳從地面上的吊燈碎渣不斷蔓延出黑影,如同詭異的枝芽不斷生長,逐漸伸向各個角落。
背對著中原中也的鈴鐺持續散發出惡意。
中原中也倏然轉身,瞳孔緊縮了一陣,那是什麼?
龐大且數量極多的鬼手將屋子擠滿,地板不斷浮現出的腳印正在極快地靠近他。
中原中也迅速躲開,目光落在酒架上他那些珍藏的酒,臉色陰沉下來,最好把戰場移到外面。
他扶著陽台的門框卻摸到一陣濕濕軟軟的東西,半粘稠狀的黑泥將他半截手指吃了進去!
什麼!?
中原中也反應極快的脫掉手套,另一只泛著紅光的手捏住黑泥甩開。
怎麼這麼多?
中原中也透過不斷冒出的咒靈看見那顆黑色鈴鐺閃爍著詭異地光,怎麼可能會潛伏了這麼多咒靈?
被那件咒物吸引過來的?
中原中也臉色頓時黑了下來,搞什麼啊,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以靈動帥氣的姿態跳到另一側的儲物架上,一拳揮散了粘附在右手上的咒靈,橘色的發絲在耳邊晃動了兩下。
他彎腰,腳步用力碾碎了黑色粘稠的咒靈。
「本來不想這麼做的,但是真的太麻煩了啊你們。」
中原中也低沉的聲音響起,站在被漆黑包裹的空間中。
他慢條斯理地扯下剩余一只的黑色手套,露出白皙的腕骨,英挺的五官與瘦削的身形在此刻更像潛伏在黑暗的獵手。
愈發密麻的咒靈變得具現化起來。
醜陋的姿態一覽無遺,咒力越強越是能看清它本來的面目。
果然和想像中一樣惡心,這就是所謂人類惡意所制造出來的怪物嗎。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地擰著腕骨,歪了一下脖子,聲音低沉如同震顫的琴弦,怒氣值已然拔高。
下一刻——
非常突兀地光線在他身後亮起。
「還有?」
他有些詫異地回頭。
緊接著一抹耀眼的白色光芒在他身後綻放,中原中也下意識抬手遮住了些許視線,肌肉依舊緊繃保留著毫無縫隙的戰鬥姿態。
那是什麼?
怎麼會是白色的?
身影?
是人?
周身圍繞著白色光芒的少女落在離他一米的距離,黑色的發絲如瀑布般劃過指尖的縫隙,紅白相間的和服勾勒出姣好的身姿與驚艷之色。
那少女看也沒看他,手握著一把冒著寒光的長刀,直直衝向那團不斷扭曲的巨大黑影。
「喂!小心!」
中原中也下意識喊出聲。
全然沒有意識到突然出現的少女究竟是什麼東西,他向前移動了幾步被短短時間內堆積的惡意阻攔了腳步。
只見她抬手揮去,起伏不斷的嘶吼與慘叫響起。
臃腫醜陋的咒靈被整整切成數塊消散,如同鮮血一樣的墨色從她指尖滑落,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被濃重的墨色包圍其中,然後又層層疊疊地在腳下暈開,更像是黑暗中所綻放的白色曇花。
白皙的赤足踩著滿地玻璃碎渣的地面上。
中原中也怔住了。
不止為何,喉嚨莫名被扼緊。
就是她。
她彎腰拿起透明茶幾上的黑色鈴鐺,隨著舉動而緩緩落下的發絲,像掩藏在夜幕下的薄紗被一點點撩開。
直到她轉頭,朝他看了過去。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限。
烏雲散去後的清輝落在屋子裡,像漫過耳廓的海水侵蝕了感官。
冰涼、冷淡、無比清透的月光。
讓喉嚨無意識發緊,剝奪感官的大腦所傳遞的信息變為空白,難以呼吸。
「你……」
她發出遲疑的聲音,溫柔又清冷。
與霧織頓時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確實沒想到她與荒神的初次會面竟然會是這樣。
可他是哪來的這東西?
中原中也迅速回過神,他喉結上下滑動著,纖長的指尖顫動幾下,隨即握拳展露戰鬥姿態,眼中充滿警惕之意。
「你是什麼東西?咒靈?」
是衝這鈴鐺來的?
這麼說她果然也是咒靈?
「……」
與霧織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在中原中也警惕地目光下捏碎了鈴鐺,下意識退後了兩步。
捏碎了?
中原中也皺眉,目光驚疑不定。
「荒神大人。」
與霧織語氣平靜,溫柔的嗓音讓人不自覺卸下防備,她指尖遲疑般捏了一下袖口,緩緩道:「我是來實現您願望的神明,與霧織。」
「……哈?」
中原中也又愣了一下,神明?
那是什麼東西?
見中原中也沒什麼反應,與霧織揚起慣有的營業式笑容,甚至還有些不太好意思,畢竟在荒神面前,她的神位太低了。
「等等,你喊我什麼?」
與霧織眨了下眼睛,重復了一遍:「荒神大人。」
「我?」
中原中也指著自己,面色有些凝重,遠久又熟悉的字眼……她說的荒神不會是荒霸吐吧?
與霧織乖巧地點點頭,這麼看荒神大人似乎……沒有自己的記憶?還是說已經和載體融為一體了?
「你怎麼知道?」中原中也的眸子頓時銳利起來,如同藍寶石的切割面干淨凜冽,嗓音不自覺低沉了幾分。
這件事在當年應該早就沒人知道了。
與霧織垂眸思忖了一秒,關於御影的事情暫且不提,「神明之間能互相感應,訊息也是相互流傳的。」
「……神明?」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中原中也被巨大的信息量衝擊頓時頭大,緊繃的神經也稍稍松懈,與霧織周身確實沒有惡意可以說很干淨,同時伴隨著一股山林間的氣息。
與霧織點點頭,將手裡被她捏碎的鈴鐺遞過去,解釋道:「這種東西很危險,毀掉比較好。」
中原中也沒有接過去,而是看著這一地的狼藉不語。
現在不是什麼鈴鐺的問題了啊,既然能正常溝通那麼一切都簡單了。
「這段時間為什麼一直……咳盯著我?」
發覺屋子此刻已經恢復了正常光線,中原中也退後了幾步,握拳咳嗽一聲。
面對眼前這位如輝夜姬般美貌的少女,用偷窺或者監視似乎都不太好,只能堪堪換了一個較為能接受的詞。
與霧織也順勢挪開了幾步,也意識到這並不是一個出場的好時機,只能照實說:「荒神大人和我們並不一樣……所以我想多觀察幾日再出現。」
但是這麼看似乎跟普通人類沒什麼區別。
除了那極致的破壞力。
不用咒力也能手錘咒靈的存在啊……不愧是荒神大人。
「……」中原中也陷入了沉默,從來沒對應過這種狀況的他,第一次知道什麼叫無話可說。
他需要理清一下思緒。
咒靈、不、是神明跑到他家來,替他完成願望?
中原中也表情有些復雜。
他什麼時候許過願了?
好像他從來都不相這種東西吧?每年初詣他也只是遵循節日像征性地去寺廟或者神社參拜,似乎沒有許過願吧?
是不是弄錯了?
他抬起眼眸打量著與霧織,目光滑落至她的纖白的指尖,不經意地詢問:「什麼願望?」
與霧織回想著那塊祈願牌上熠熠生輝的刻字,過了這麼多年仍舊不染灰塵,不沾污穢,抱有著最執著的虔誠之心。
對於這樣的祈願,與霧織幾乎都移不開眼,她唇角微微揚起,拿出那塊祈願牌子遞給他看。
他微微低頭,白皙的指尖被鋪上深褐的底色,一塊木牌浮空在她手中,橘發少年掩飾般移開視線,余光瞥見上面刻畫著自己熟悉又尚且稚嫩的字跡。
「想要長高。」
中原中也:「…………」
第四十四章
「……」
這已經不知道是中原中也工作中第幾次走神了, 幸好這幾天森鷗外似乎真的在體恤下屬這段時間的勞碌,這段時間他一直在處理桌面文件。
導致中原中也在辦公室能更加輕易的走神了。
他指尖不斷摩挲著那塊老舊的祈願牌,上面系帶著紅繩與鈴鐺。
他眉頭緊蹙, 不斷思考這到底是什麼時候許的願?
雖然很不想承認, 但那確實是自己的字跡,這塊許願牌也相當眼熟。
應該是自己還在羊組織的那段時間吧。
幾年前來著?
為什麼是這種願望啊!?
中原中也煩躁地揉著發絲,恰好辦公室內的直線電話響起, 他拋開腦中的思緒接聽。
是關於最近與另一個家組織的交易, 由於對方開價不合理,並且以珍貴貨物要挾, 森首領想直接吞掉那批貨物。
這件事當然是直接交給行動組去辦, 森鷗外特意囑咐讓下屬去辦也沒關系, 畢竟中原中也下手訓練出來的人員也完全沒問題。
只不過首領直下的指令中原中也一般都會親力親為。
反正對於他而言這次行動也是相當簡單。
中原中也伸出食指扯了扯脖子上的黑色項圈, 拉緊黑色手套起身, 余光卻瞥見桌角那塊祈願牌,早已喑啞的鈴鐺搖擺了兩下。
他歪了下腦袋,鬢邊的橘色發絲滑落到唇邊,想到昨天晚上那少女說的話。
薄唇驀然勾起一抹張揚的弧度,他拿起落在牌子邊的小型機器摩挲了幾下, 是最新款的隱藏竊聽器。
中原中也忽然改變了注意。
特殊行動部也是隸屬於行動組管轄, 他垂眸將鈷藍色的眼瞳遮下陰影,像掀起了深海未知部分的波瀾, 潛藏著危險的真容。
那些自稱咒術師的家伙看起來是真的很閑啊。
這麼迫不及待表現出什麼嗎?
中原中也靠在椅背上似乎在沉思些什麼,再度拿起那塊祈願牌把玩起來,冷笑一聲, 然後撥打了指令下達的內線。
他嗓音輕輕地、帶著刻意壓低的緩慢之意告知下屬:「嘛, 這件事就交給特殊行動部去做吧。」
「作為第一次正式出任務, 記得他們表讓現得好點兒。」
掛斷電話後中原中也垂眸盯著這塊牌子,耳邊浮起昨晚對方比夜風還溫柔的嗓音。
「雖然這件咒物的用途確實是引來咒靈,不過因為這幾天我一直留在這裡的關系,這棟大樓裡的咒靈都被我祓除了。」
中原中也皺眉,那麼為什麼還會出現那麼多咒靈?
暫且不去糾結與霧織的話是真是假,想到特殊行動部門口佇立的黑影,他似乎已經明白了什麼。
這些咒靈是刻意被投放到他家的。
還真是……
中原中也低笑出聲,自找麻煩啊。
既然這麼急於表現想往上爬,那就給他們這個機會。
倒是說不上多麼憤怒,森首領一直擱置他們的原因也不缺乏懷疑,只不過算計到他頭上來了多少會不爽。
對於中原中也而言相當簡單的任務,對於其他人來說可就不一定,他能夠無視對方的火力壓制與地形限制,就這點而言沒人能比得上。
加上對方並不是什麼小打小鬧好惹的組織。
並且森首領的要求是貨物的完整程度。
窗外的風吹了進來,微微撥動著臉側自然弧度的橘色發絲,纖長的羽睫在肌膚上落下陰影,薄唇被他輕輕抿起。
又覺得不對勁。
為什麼會那麼相信她說的話?
中原中也很清楚荒霸吐是什麼,那是一種被軍方挖掘出來稱為神秘高能量生命體的東西,對外也一直這樣宣稱。
直到那天——
被解除封印那天,他看清了那位荒霸吐的真面目。
外形類似與邪神的存在,在被人精心謀劃這場事故的同時,被掩埋在層層謊言下揭露出了真相。
沒有什麼荒霸吐,那只是一次荒誕又極為失敗的軍方實驗,這就是當年的真相。
——誰也不知道神明究竟是否存在。
——誰也不知道那場爆炸究竟是如何產生。
就連中原中也也閉口不提。
順著回憶他開始出神,就連辦公室大門被悄悄推開了也不知道,直到聽見了一聲極為熟悉的感嘆。
「咦?」
一只白皙纖長的手從他眼前伸過去,中原中也驀然回神,大力拍開這只手,朝他怒喊:「喂!誰准你這家伙進來了!?」
動作靈敏的太宰治輕松躲開,卻抱著手背躲在牆角,煞有其事地控訴還倒打一耙:「中也君太過分了!禁止在總部使用武力噢!」
「哈啊?宰了你啊?」
中原中也眯眼,捏碎了桌上的小型竊聽器丟過去,冷冷開口:「在別人家裡放這種東西,到底是想做什麼?」
「嘁,被發現了?」
太宰治抬手接下輕哼了一聲,完全沒有任何悔過之心反而有些惋惜:「結果也沒發現什麼有趣的事情嘛。」
被不明原因干擾了信號呢,不過隱約能從雜音中聽出端倪。
黑發鳶眸的少年披著寬大的黑西外套,隨意地坐到門口的沙發上翹著腿,單手撐著下顎笑眯眯地開口:「那麼中也家的事情解決了嗎?」
「不用你管,沒事就給我滾出去。」中原中也翻了個白眼,面色陰沉地將牌子收進口袋,警告他:「沒有下次。」
會做這種事情的人只有這家伙了。
「啊說起來,剛剛有聽說中也君動用特殊行動部了,看樣子還是有收獲的?」
明明只是幾分鐘之前的事情,這麼快就得到消息了。
中原中也看了他一眼。
太宰治好整以暇地回望他:「果然是咒靈嗎?」
「是是是,所以可以滾出去了嗎?」中原中也按捺住想把手邊的東西砸過去,極為敷衍的回應,這家伙為什麼突然會他的事情這麼感興趣了?
「誒——竟然會被咒靈纏上,中也果然是平時虧心事做多了吧?」
俊美的黑發鳶色眼瞳少年誇張地捂住臉頰,緊接著幾發破空的聲音朝他襲來,太宰治靈活地上躥下跳躲開。
對於自家搭檔的攻擊彈道軌跡相當熟悉。
他慢慢悠悠地打開辦公室大門,扭頭朝他翹起嘴角,語調上揚好心道:「中也君要當心哦,說不定這世界還比咒靈更加可怕的東西呢。」
中原中也皺眉,不太明白這番話的含義。
總覺得他在含沙射影些什麼,嘁,喜歡故作神秘的家伙。
***
***
正在開車回家中原中也還是不免走神。
她還在嗎?
還是說已經走掉了?
莫名煩躁的中原中也擰動車把手,周身泛起紅光加速行駛,短短幾分鐘便到了自家公寓樓下,他大步走進去。
卻在走進電梯時踟躕了兩步。
他甩了甩腦袋,卷曲的橘發隨之晃動著,發尾松松垮垮地散落在耳邊,穿著相當緊致修身的小西服總有股說不出的凜冽感。
脖子上的項圈似乎沒有調整好,勒得他呼吸不太通暢。
他扯動了兩下然後走進自己家門,摸著冰涼的把手輕輕擰開,入眼簾的是每日熟悉的畫面,空蕩蕩的客廳飄動著白紗。
露台的窗戶沒關。
他喉間下意識咽了咽,將手上的東西放到餐桌上,然後朝露台走去。
此時的黃昏還不算太晚,昏黃的霧靄漸漸壓低,雲層被染上一片絢麗的絳色,宛如沉沉暮色中躍起的湧浪。
蟬翼般的色彩,將霞光披散到這片大地上。
中原中也不自覺看晃了眼,停駐腳步觀察此刻難得的美景。
小小的身影被天空籠罩。
風揚起的白紗跳動著金色的鱗光,直到日落漸下,夜幕升起,從遠處投射下最後一絲如夢如幻的光束。
落在露台圍欄上的少女身上,宛如遙不可及的光影墜落在他眼前,身後搖晃的白紗擺動層層漣漪。
與霧織微微回頭,隨著夜幕降臨時的霞光,將她的輪廓柔和到不可思議的地步,發絲層層疊疊散開。
紅白相間的和服上繡著一朵朵金色花朵,隨著她轉身而變換著姿態,露出白皙的腕骨與淺粉的指尖。
中原中也停滯在原地未動。
心律不齊、呼吸甚至大腦有種被入侵的感覺。
她還在。
與霧織輕笑一聲,從露台的圍欄上跳下來,仰起纖弱的頸脖看向天邊喃喃:「很好看吧?人間的夕陽。」
「……」
短暫的失聲。
以及,夕陽退潮。
「……你還沒走?」
中原中也似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又不像是自己的聲音,干澀的要命。
與霧織頓了下,有些失落地搖搖頭,輕聲道:「我已經聆聽了你的願望,就必須完成。」
這是神職。
中原中也想到許願牌上的字難得哽了一下,就是因為這樣才煩躁啊,長高什麼的……他還年輕,本來就還會繼續長啊!
話說如此,身高一直沒有變化也成了他苦惱過的事情。
啊真是難為情。
他相當冷靜地深呼吸了一口氣,欣賞完夕陽的美景後鬼使神差地讓她進來再說,站在圍欄邊少女總有一種會隨時掉下去的錯覺。
與霧織眨眨眼睛,輕盈地飄進客廳。
中原中也:「……」
糟糕,還是好像幽靈。
「咳,姑且問一句為什麼你會來實現我的願望?」中原中也坐穩後認真組織了一下語言,背脊直挺,雙手整齊放在膝蓋上。
好正式的姿態,一副談判的模樣。
與霧織觀察完感覺對方很緊張的樣子,下意識離遠了一些,目前還不知道自己這種體制對同神明有沒有影響。
看著對方往後縮了幾步,莫名讓中原中也有種欺負女孩子的錯覺,他張了下嘴又抿唇,面色平靜。
「因為我想跟荒神大人交換願望。」
「交換願望?」
中原中也蹙眉,這是什麼意思?
第四十五章
神明之間的交易是以願望為單位。
與霧織思來想去還是把完整的因由告訴了中原中也, 她需要異能塑造人身。
「……所以你要學異能?」
中原中也說實話從昨天到今天,所感到的驚訝比他之前經過的任何任務都多, 完全超乎了正常人所理解的範疇。
神明這種東西他還沒弄清楚是什麼,又被這番話愣住了。
異能者本身就極其稀有了,除了天賦和家族傳承,後天學會的人幾乎少之又少。
不過異能確實是可以後天學會的,有些人在危機時刻會覺醒某些能力,也有專門的秘密機構培養異能者。
森鷗外曾經有過想法讓中原中也訓練過這類技能, 不過因為成本過高,後天異能者又本身稀少而打消了培養異能者的項目。
只不過……那是對人類而言。
對於未知領域的投入與回報在不能預估和掌控的範圍,沒人會選擇去嘗試。
與霧織見中原中也擰緊眉頭一言不發, 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棘手的問題, 並沒有打擾他。
而是跪坐到沙發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
「……」
「……」
直到中原中也臉頰和耳尖浮起極淺的紅暈, 他扭過頭咳嗽一聲, 有些僵硬地開口:「盯著我做什麼?」
「可以嗎?」
與霧織充滿期待的眼眸像閃爍在夜空中的星月,甚至有種不敢直視的錯覺。
中原中也頓了一下,仍舊沒有把頭轉過來:「問我做什麼?我又不會教這些, 而且你又不是人怎麼學啊。」
與霧織有些迷惑:「那你……」
「我是人!」中原中也險些炸毛,鈷藍色的瞳孔立即豎起, 露出小小的尖牙:「還有!不要叫我荒神大人!」
「我不是什麼荒神, 我叫中原中也。」
愈發迷惑的與霧織隨著他搖擺的橘色發尾轉動著視線, 抿了下唇,決定換一種方法。
她朝中原中也露出淺淺的笑容, 嗓音輕柔:「我知道了, 我叫與霧織。」
「……」
中原中也吐了口氣, 她到底有沒有真的知道啊。
「不過我既然已經聆聽了你的願望, 作為神明的職責我必須要完成。」與霧織湊近了幾分,觀察起眼前的橘發少年。
從這幾天的觀察來看,她已經知道中原中也非常熟練戰鬥技巧和格鬥,小小的個子卻有著無與倫比的爆發力。
……怎麼、怎麼就長不高?
「願望?」中原中也想到自己那時候許的願,有些結巴地開口:「所、所以?」
「失禮了。」
與霧織輕聲說完,指尖探向中原中也的額頭,將一絲白光注入進去。
中原中也下意識想躲開,向後仰了幾分,腰線折出一個柔軟的弧度,感受到一股暖流劃入自己體內。
沒有惡意與不適,只有淺淺的冷香圍繞在鼻尖。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無所防備地讓眼前這個少女坐在這裡。
只見與霧織面色越來越凝重,收回指尖。
果然是這樣。
也許是載體的緣故,注入進去的力量被完全吸收了。
並沒有得到揮發,也就是驗證了之前的猜想,這是專門為了壓制荒霸吐的體質,會不斷吸收或者說儲存力量。
反而壓縮了本體,延緩生長期。
才會導致這個少年的體格比普通人同齡人要小巧一些。
要麼解開少年體內封印的力量,那樣荒霸吐會吞噬掉這個人格,重降臨世吧。
與霧織認真想了想,並不想那麼麻煩,而且萬一在現世引起了不小的動亂,絕對會受到高天原的責罰。
「怎、怎麼了?」中原中也身軀停滯了一會兒,然後起身站起來活動筋骨,似乎感覺身體輕盈了不少。
但是……好像身高並沒有變化。
「你體內有禁制,和生長期無關。」與霧織放下手,有些苦惱。
「禁制?」中原中也皺眉,垂眸思索了片刻,驀地想到了當年那件事情,眼眸微暗:「是關於荒霸吐的?」
與霧織點點頭。
「你身體的能量,會壓制你的生長。」與霧織盯著他的側臉,總覺得積壓到了這麼一個程度,就已經算很危險了。
「有過暴走或者失控的時候嗎?」
失控……
開啟污濁時他是無法自我控制的。
中原中也點點頭,然後一下下扯掉黑色的手套,露出那雙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指。
他垂眸盯著自己的手背,淡淡開口。
「啊確實,會直到精疲力盡失去意識才會停止。」
果然。
與霧織覺得這種程度已經非常危險了。
如果不將能量合理的導出,她相信過不了過久這個少年會被積攢的能量吞噬意識和身軀,荒霸吐同樣會降臨。
那樣的話,就不關自己的事了吧。
「你有辦法?」
中原中也掀起一只眼皮,情緒被平復的相當沉靜,如果說這才是他長不高的原因,反而還讓他松了口氣。
那麼眼前這個神明會有解決的辦法嗎?
比起長高,如果能自由控制自己的異能輸出那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了,簡直就是意外驚喜。
這樣就不用那只該死的青花魚的幫忙了。
「……」
與霧織似乎在糾結。
並不想接手麻煩的事情,但願望已經被聆聽。
「需要將你體內的能量釋放出來,我指的不是異能力。」與霧織斟酌著語句,認真道,「你的身體裡還有另一股能量,那就是荒霸吐。」
「我不可能放它出來。」中原中也語氣冷了下來,過分白皙的手背上青色脈絡也在若隱若現。
「……」
與霧織想也是,畢竟他一直是以人類自居。
……不,也許他確實是人類。
每場每牽扯到立場的時候與霧織總想嘆息一聲,她極力抹去腦海中翻湧的白色浪花,以及那場已經消退的浪潮。
就算延緩了生長期,應該也還是會長的。
與霧織冷不丁開口問:「你想長多高?」
「啊?」
中原中也被突如其來的疑問怔了下。
他和與霧織的思想其實不在同一件事情上,他以為與霧織想喚出荒霸吐,實際上與霧織只是在思索怎麼迅速高效的達成願望。
「大概……正常人的身高就可以了吧?」中原中也說的有些勉強,畢竟他確實不愛提身高方面的事情。
大約是和五條悟待久了,為了早日完成任務的與霧織表情極為真誠地說著違心話:「其實你現在也很正常,你看我也這麼高。」
「……?」
中原中也腦袋上出現了一個問號。
「我的意思是,在男性的正常範圍?」
中原中也也不明白為什麼要在這句話最後加個疑問,但他比劃了兩下,覺得應該不是和與霧織相比較的正常範圍。
「啊……和你的同伴一樣嗎?」與霧織了然,拼命在腦海中思索著方法。
「咳、咳咳。」
中原中也咳嗽不止。
話說如此,能不能不要一本正經的說這種事情啊!
「唯一方法還是要釋放出你體內的能量,這是根源。」與霧織搖搖頭,還是沒能在腦海中找到適合的方法。
「嘖,那就算了,而且也不能完全相信你。」中原中也揚了揚下顎,目光不自覺落在她的袖口,上繡著金色的花朵,和紅葉大姐穿的衣服很相似。
卻沒有那麼莊重繁復,在她身上輕飄飄的似乎沒有重量。
從袖口伸出的白皙腕骨與衣色極為相稱,她挽起耳邊的發絲,像撥開枝葉露出圓潤小巧的耳垂。
盡管中原中也的品味大部分都是由尾崎紅葉培養出來的,卻也不盡相同,在保持上流社會應有的品味同時,也會被掩藏且不為人知的隱秘感吸引。
通俗的來說,那叫做劣根性。
不過對於簡單的人而已,那僅僅只是好奇而已。
「如果有合適的辦法,將能量一點點釋放出來,也應該能達成目標。」與霧織認真思考著可行性,只不過覺得相當可惜。
荒霸吐所擁有的力量,不知道被多少神明所羨慕。
「不過可能達不到你的預期……」
中原中也嘆了口氣,擺擺手:「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如果是這個原因我勉強能接受。」
「……」
與霧織微微垂下腦袋,長長的羽睫落下一片陰影,像放在櫥窗無人問津的精致人偶,有種淡淡的落寞感。
夜幕如同一片深藍的海洋,透下些許清輝落在冷冷清清的客廳中。
極度不自在的中原中也看著與霧織的身影漸漸地淡去,忽然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不會又要像之前那樣看著他吧!?
如果是幽靈或者咒靈,還能想辦法祓除或者驅趕。
如果是神明的話應該怎麼辦!?
會被當成神經病的吧!?
「等等!」中原中也腦袋混亂了一刻,他及時出聲喊住與霧織,見她抬眸的瞬間喉嚨似乎又像被卡住一樣。
他咽了咽,咬著牙有些艱難地說:「如果不那麼麻煩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總之,對方也是想為他好,雖然有些無奈。
如果真的能長高那麼一點點,試一試倒也沒什麼關系吧?
與霧織眼眸亮了起來,走到露台邊扶著門框微微回頭:「那我回神社准備一下,馬上就回來。」
回、回神社准備?
准備什麼?
中原中也還沒出聲對方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夜空中,他伸出手只抓住了一縷風,隨後又驚醒般回神,扯掉了脖子上的黑色項圈丟在一邊。
雙手無奈地捂住臉頰,癱在沙發上。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第四十六章
「嗯?」
伏黑甚爾本來心情不錯地翹著二郎腿, 躺在神社的屋頂上雙手枕頭,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樣吹著小夜風。
驀地,一股熟悉的氣息順著風向而來。
他眯了眯眼睛, 嘴角不經意地微微勾起, 懶散地撐起半個身子看過去。
幾天不見的與霧織神出鬼沒般站在他身側,卻沒有看他。
而是揚起漂亮的天鵝頸,望向那片廣闊看不到盡頭的夜空, 眼中似有星辰明滅, 伏黑甚爾坐直了身子剛想開口卻又噤了聲。
好像有什麼不一樣。
伏黑甚爾撐著下顎,回想起那時候見面,還是在盤星教的巨型冰櫃中,白霧繚繞的少女如同雪境回首的隔望。
那樣的目光像被凍結了一樣冰冷無神,冷冷淡淡,在他面前的更像是一座精心打造的冰雕。
此刻, 似乎被融化了一些。
能感受到目光的溫度與語氣的變化。
變得像一個和他沒什麼區別的……人?
「怎麼了?」
與霧織注意到他的視線。
「沒什麼, 就是幾天不見看你好像更漂亮了啊。」他用指骨摩挲著下顎, 信手拈來的調侃被沙啞的嗓音渲染出一股莫名曖昧的意味。
伏黑甚爾的姿態一如既往地散漫不著調。
「好好說話。」與霧織表情沒什麼松動,似乎什麼都不曾察覺,甚至也不太在意。
「那你回來是解決完問題了啊?」伏黑甚爾伸了個懶腰,想伸手拽她一同坐下卻被對方極快地移開腳步。
與霧織的視線轉到他身上。
伏黑甚爾摸了下鼻子:「?」
又怎麼了?
自己好像什麼都沒干吧?
「你知道……」
與霧織表情逐漸凝滯,嗓音在夜風中化作搖籃曲似的溫柔,帶著舒緩神經的魔力, 聽著很受用。
「怎麼長高嗎?」
「……啊?」
伏黑甚爾愣了下,他還以為與霧織要詢問這段時間神社的情況,結果沒頭沒腦地問了什麼?
與霧織重復了一遍:「你知道怎麼樣才能讓人快速長高?」
「……」
空氣一度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伏黑甚爾也跟與霧織待了不少時間, 轉念一想差不多就能猜出來。
「祈願?」
與霧織點點頭, 這倒是令伏黑甚爾有些不解,這種事情也需要煩惱嗎?不是無所不能的神明嗎?
應該不是特別棘手的問題吧?
畢竟神社裡面可是有更麻煩的存在。
只見與霧織嘆了口氣,遙望遠方:「他的體質很特殊……生長期非常緩慢。」
生長期……
伏黑甚爾默了一下,扯著嘴角:「姑且問一句,那家伙是人嗎?」
「是的話丟給那個灰藍色頭發的家伙不就好了。」
與霧織聽後竟然思考了一秒,真人的無為轉變能用在這方面嗎?
然後想也沒想就搖頭拒絕,讓他來絕對會讓事情更加糟糕,有些遲疑道:「正常一點就好。」
「那你問我做什麼?」伏黑甚爾大大咧咧地躺下,滿不在乎道:「小鬼不就是多喝牛奶就行了嗎?」
還指望這個有小孩的家伙能給一些有用的建議。
現在想來還是她太天真了。
與霧織面無表情地飛下去,回到神社中發現裡面燈火通明,清香陣陣,門口的瓷瓶裡還擺放著一株紅梅。
……是裡梅吧。
想著一襲白色浴衣的白發齊耳少年端著盤子走了出來,似乎早就知道與霧織回來了,朝她微微一笑:「歡迎回來,霧織大人。」
端著熱氣騰騰的茶點,上升的霧氣將他原本就淺色的瞳孔氤氳的更加淺白,唇角彎起溫柔的弧度。
難以想像,眼前的少年是千年前宿儺最得力的侍奉者。
屠戮者最好用的刀。
「最近大家似乎都不知道做什麼才好了,留在神社也沒什麼用。」
兩人坐到內間,裡梅不經意說著將茶雙手奉上,清澈的茶水中還漂浮著幾根茶梗。
「是我讓它們留在神社的。」與霧織垂眸,淺抿了一口將茶杯放在桌上,反倒是問起了不一樣的事:「那天在高專你去哪了?」
裡梅朝她微微一笑,態度溫和恭敬。
「那日我和漏壺在天元的地下藏室,得知手指少了兩根,我就接著追查去了。」
說的倒是不錯,不過應該不止是找手指那麼簡單的事情,況且手指尚且在與霧織手中,沒有容器光憑它們也無法喚醒宿儺。
她的封印這些咒靈還沒有能力解開。
於是她將思緒放到一旁,開始詢問長高的問題。
「長高?」裡梅歪了下腦袋,若有所思起來:「如果是孩童的話,倒是不必擔心,如果年長的話……」
……那就有點問題了。
與霧織認真和裡梅認真探討了大半夜,最終也沒得出什麼有用的結論。
畢竟荒神根本不能用普通人的標准來衡量,但如果將中原中也當做普通人來看的話,說不定會有效。
***
***
清晨。
中原中也准時睜眼。
並不是因為良好的生物鐘讓他早起,而是原本冷冷清清的屋子忽然多出了一些聲音,天生敏銳的中原中也第一時間發覺屋子裡有人。
是誰?
怎麼進來的?
被清掃一空的睡意讓中原中也不免帶上幾分煩躁,本來每天任務都很晚才回來休息,早上難得不用早起又被打擾。
中原中也扭動著脖子,臉色不善地扣上襯衣最後的一顆紐扣,周身泛起紅光相當警惕地走出去。
空蕩蕩的屋子並沒有入侵的痕跡,他捏了下拳頭,觀察四周。
結果——
似乎並沒有預想中的入侵者。
中原中也將目光投向自家開放式的廚房,那道熟悉身影直直地杵在裡面,小小的腦袋頓時冒出大大的疑問。
他停駐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
她在做什麼?
「啊,你醒了?」與霧織聽到動靜回頭看去,朝他露出親切的笑容,端起手中的盤子。
「你、你……」
中原中也愣愣看著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你在做什麼?」
中原中也艱難地找回聲音,以為昨晚她說回神社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出現,結果第二天一早就出現在自家廚房?
「回去之後查閱了一些資料,除了能量堆積的原因,生活方面也很重要。」
經過與霧織這幾天的觀察,她意識到中原中也的生活作息似乎並不算良好,雖然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稍微能了解一些mafia這個組織。
大約和平安時代那些維護自己地界的自立軍隊差不多吧。
只不過與霧織還是不太能理解這樣的存在,危險卻並不光彩亮麗,這些漫步在荊棘叢中的夜行者,支配黑暗的同時也在踏足深淵。
「所以……?」
中原中也艱難地從嗓子裡擠出幾個音節,這幾天讓從來沒感覺過語言的組織有多麼艱難的他,再次語塞了。
他低頭盯著桌上的東西,是一套很標准的和式早餐。
米飯、味增湯、烤魚、豆腐和玉子燒。
「……」
他再度沉默了。
而且可以斷定這絕對不是在他家廚房做出來的。
不可能做了這麼東西他還毫無知覺,而且也沒准備這些食材,所以這是哪來的?
剛起床的中原中也不太想去思考這些事情,他已經覺得腦袋快炸開了,臉色卻還是很平靜。
「這是什麼?」
與霧織非常誠實地回答,「這是我從神社給荒神大人帶來的早點,是我的侍奉者做的。」
中原中也再次陷入了深深地沉默。
侍奉者是什麼?巫女嗎?
為什麼要做早點給他?
滿頭霧水的中原中也盡管疑問一個接著一個,還是很有禮貌地點了下頭,眼神帶著茫然和遲疑:「謝、謝謝?」
——他道什麼謝啊!
「生長期早餐是很重要的,荒神大人的生活習慣並不好,我希望在解決能量的同時解決這些問題。」
與霧織表情異常認真,被晨光照耀的臉龐溫柔又昳麗,眉眼彎彎,唇邊揚起令人移不開眼的弧度。
「咳咳咳——」
不知所措的中原中也大聲咳嗽起來,他一手扶著桌角,一手扶著額角,什麼叫同時解決這些問題啊,這到底是想怎麼樣啊!
他低著頭,混亂的思緒被桌上飄香的早餐吸引,中原中也看了一眼這極為豐富的營養早餐,是米飯啊……
只不過她說的也是確實。
忙碌的生活讓他的作息並不算良好。
很久沒有吃過這樣的早點了,任務繁忙加上自身也不太喜歡做麻煩的食物,大部分時間吃的都是簡單便捷的西式餐點。
早上基本全是面包與咖啡的標配。
與霧織歪了下腦袋,盯著陷入沉思的中原中也,蹙著眉道:「可是好像有些涼了,我剛想熱一熱你就出來了。」
中原中也抬頭,發出不知所措的單音字:「啊。」
與霧織似乎有些難為情地看了一眼身後的廚房:「順便,你知道這些東西要怎麼用嗎?」
中原中也頓時了解。
這些都是德國進口的最新型廚具和電器。
買這套公寓時自帶的,雖然他不經常自己做飯但熱下東西還是沒問題,他不自覺地走進去打開微波爐,撓著頭:「熱一下就好了吧?」
與霧織點點頭。
算了,就當……就當請了一位家政婦……
這麼想著中原中也故作不介意地覷了與霧織一眼,又把這個想法硬生生壓了下去,怎麼看都不像啊!
叮——
熱好了。
中原中也總算洗漱完畢坐到餐桌邊,有些不太習慣這樣用餐,怪怪的。
很怪。
但是……
很好吃。
中原中也一向對食物的口味不太挑剔,即使早就在宴會與簡單的聚餐中品嘗過許多高級料理,卻還是被驚艷到了。
簡簡單單的和式早點完全超過了那些號稱什麼幾星級大廚的頂級料理啊。
與霧織見他露出了一絲驚訝的神色,若有所思起來。
裡梅做的飯可是連宿儺都勉強承認的地步呢。
「午餐和晚餐也要准時吃,晚上就先來嘗試導出荒神的能量。」與霧織說著,瞧見埋頭吃飯的中原中也點了點頭。
好像、感覺、被照顧了?
中原中也有些心不在焉地吃著早餐,結果冷不丁地聽到對方冒出一句:「我能跟你一起去那個什麼總部嗎?」
「……」
中原中也沉默了幾秒,然後十分冷酷地拒絕:「不行。」
第四十七章
「中原大人?」
下屬又喚了好幾聲, 這才讓中原中也收回四處飄移的視線,他微微收斂眼眸,低低地咳一聲。
「咳, 怎麼了?說到哪裡了?」
「今天要去巡查二十三間日間產業, 晚上還有……」下屬繼續低頭彙報著今日行程, 時不時悄悄掀起眼皮觀察自己的上司大人。
「嗯, 馬上就出發吧。」
中原中也點點頭, 立即回辦公室整理著裝和資料。
日間產業的巡視和地下產業不一樣,起碼明面上他們是正規合法的商業經營, 所以中原中也換了一身比較正式的衣服。
幸好沒有跟過來……
他不禁松了口氣, 果然還是很不自在, 就像隨時會出現背後靈一樣啊喂。
上午9:00。
開始巡視。
大大小小巡察了不少產業,橫濱的街頭即使是在工作日也相當熱鬧, 馬路上的車輛不停穿梭,到處都是牽著孩子出來逛街的人。
而停在路邊的一輛輛黑色轎車格外顯眼。
中原中也單手按住帽子從店裡走出來, 背脊直挺,步伐有力。
盡管體格較小但仍遮掩不住這股來自上流紳士的氣質。
「這次倒是進了不少好貨嘛……」中原中也盯著手裡的紙張, 回想著剛剛巡視的結果,這間紅酒店可是他經常光顧的地方,也是首要巡視的產業。
干脆找個時間再來一次吧。
「走吧, 去下一間,最近的生意似乎都挺不錯的。」
不知不覺巡視到了中午,手上還有幾間產業沒有巡視完畢, 不過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店鋪。
這種事情本來不需要干部大人親臨,不過中原中也的性格相當勤勉, 換句話來說, 就是根本閑不住。
天氣似乎也逐漸轉涼了, 中原中也拉了下自己的黑西外套,放眼望去,川流不息的街道刮了一陣秋日的涼風。
落葉輾轉飄零在石板路上,又被腳邊的風卷起不知道被帶到了哪裡去。
耳鬢邊的橘色發絲被吹動起來,他伸手挽了挽,不由思索起來。
……現在有這麼冷了嗎?
忽然感覺背後陣陣涼意,他頓時僵住身體朝後看了一眼,瞳孔驀地收縮,差點在馬路上喊出聲!
「唔!!!」
與霧織朝他眨了眨眼睛,十分自然地揮揮手打招呼:「荒神大人。」
為什麼她會在這裡!?
不是讓她不准跟過來嗎?!
「中原干部?」黑衣下屬疑惑地問了一聲,只瞧見自家上司捂住嘴角猛烈地咳嗽了一陣,然後僵著臉不語。
「咳,沒事。」
中原中也過了半響才有了動靜,聲音卻無比僵硬,隱隱忍住額頭上的青筋邁開腳步。
「如果、如果您有事的話我們去就可以了……」黑衣下屬小心翼翼跟在中原中也身後,不太明白為什麼上司的臉色突然這麼差。
「不必……」
中原中也話音未落,卻見與霧織直直的站在中原中也面前,然後指了指廣場上的大時鐘,已經十二點鐘了。
中原中也:「……」
深呼吸。
吸氣。
「你們還沒吃飯吧?」
中原中也冷不丁出聲,將前面後面的下屬問住了,黑衣下屬齊齊愣了一秒,然後低頭回答:「沒有。」
他們一直跟在中原干部身邊巡視,怎麼可能會先去吃飯。
今天的中原大人稍微有些奇怪啊……
「反正下午也沒多少工作了,暫且放松一下吧。」中原中也不太自然地說著,雷厲風行的遣散了下屬,抱著手臂朝前面走去。
下意識繞過與霧織走,這種行為卻在下屬眼裡十分怪異。
萬年加班狂魔的社畜中原干部,竟然會在工作沒處理完的情況下讓大家休息!!!
黑衣下屬A:「需、需要報告給首領大人嗎……」
黑衣下屬B:「……不用吧。」
***
***
「喂喂喂,還跟著我做什麼啊。」
中原中也沒好氣地拉了拉肩上單薄的大衣,抱著手臂獨自走在街道上,時不時朝她瞥去一眼。
……和他一樣在行走在街道上。
不過為什麼要和他肩並肩走路?中原中也冒出小小的疑問,他看了一眼四周,壓低聲線道:「喂,你還不回去?」
與霧織搖搖頭,指了指附近的餐廳。
「吃飯,裡梅說生長期的作息很重要。」
「……」生長期?
有種相當微妙的感覺。
中原中也抱著手臂邊走邊陷入了詭異的沉思,這算什麼,保姆嗎?又是這個叫裡梅的人說的話?是她的侍奉者嗎?
叮鈴——
清脆的風鈴聲響起。
「歡迎光臨,請問幾位?」
「兩……一位,靠窗位置謝謝。」
中原中也差點忘了別人是看不見與霧織的,雖然還是聽話地踏進了那間他常去的西式餐廳,反正現在也沒什麼事情,放松一下倒也無妨。
可如果一直被這樣督促……
遇到無法推脫的任務也會很傷腦筋啊。
想著中原中也掀起眼皮看她,對方正絲毫沒有自覺地坐在對面,好奇地盯著他手中是餐具。
一襲紅白和服與這裡現代的中歐風格相差甚大,安安靜靜端坐在對面的少女,頗有幾分錯落煙火的感覺。
墨色的發絲與眼眸映出點點金色燭光,像真正養尊處優不諳世事的貴族小姐,矜持冷淡,又克制不住好奇心。
中原中也垂下眼眸,指尖無意識點在光滑透明的桌面上。
不免想到紅葉大姐也非常喜愛這樣的衣著,據她說這才能體現傳統華貴與端莊的重要服飾,無論在什麼場合都非常賞心悅目。
「我能試試嗎?」
與霧織興致勃勃地盯著他手中的刀叉。
中原中也准備將餐具遞給她,卻又想到這樣的時機不太好,在沒引起其他人注意前小聲提醒:「回去再說。」
與霧織眨了眨眼睛,聽話的坐在對面,撐著下顎。
又是這樣的視線。
中原中也嘆了口氣,仔細想想當初如果不許這樣的願望也就沒有這種事情發生了,接著與霧織的視線移到了窗外。
專注地盯著人來人往的街道。
她在看什麼?
行人嗎?
中原中也不再出聲,而是安靜又快速的用餐,早點把剩下的工作做完,晚上還要去收拾爛攤子。
等等。
晚上。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吧。」中原中也拿起紙巾擦拭著嘴角,揚起下顎似乎在思考些什麼。
與霧織蹙眉,回頭朝他出聲:「那晚上……」
「那件事對吧,我知道。」
中原中也淡淡道,關於將荒霸吐能量的釋放問題,他其實有深思熟慮過,如果能趁這個機會掌控住身體的力量,以後就不會失控了。
「晚上要加班,到時候我回來再說吧。」中原中也說著舉手示意結賬,白天是保持表面正常運作的工作,晚上才是Mafia的工作時間。
與霧織也倏然起身,表情比他還要嚴肅幾分:「什麼時候回來?」
甚至帶著隱隱的壓迫感,中原中也不自覺背脊向後靠了靠,對於這種微妙的語氣有些納悶,他松了松脖間的黑色項圈,隨口道:
「不知道,大概凌晨吧?」
「太晚了。」
「我也不想啊,敵人又不會乖乖送上門。」中原中也白了她一眼,從錢包裡拿出自己的黑卡遞給服務生。
與霧織抿了下唇,想到之前中原中也回來的時間,大多都是凌晨一兩點。
她垂眸思忖了片刻,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直到有人靠近她才出聲:「那我跟你一起去。」
「哈啊!?」
一聲不可置信的低喊響起,剛接過卡的服務生頓時僵住,彎腰詢問:「請、請問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
中原中也尷尬地擺擺手,然後額角上冒出隱隱青筋地雙手拍在桌面上,將嗓音壓到最低,發出命令式的語氣。
「不。准。」
第四十八章
月黑風高夜——
殺人放火時。
一身漆黑的少年站在高樓前面將身影襯托得愈發渺小, 夜風陣陣,而他的披風與發絲在反重力的影響下紋絲不動。
佇立在他身後一排排訓練有素的下屬,整裝待發。
「保持警惕, 隨時呼叫支援。」中原中也壓低嗓音,雙手抄兜, 仰頭盯著眼前燈火通明的高樓。
這棟樓是著名的賭場與地下交易所, 這次他來是肅清藏匿到這裡的叛逃者, 順便拿走這裡的交易名單。
「你們堵住所有出口, 我直接去頂樓了。」中原中也將手從口袋裡拿出, 沒什麼表情地扭動著脖子, 這次太宰治沒有參與, 所以少了許多不必要的步驟。
反正那家伙的計謀大部分情況下在中原中也這裡都是不必要的,他永遠相信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把戲都不起作用。
這也是為何港口重力使受人畏懼的原因之一。
漆黑的皮靴踩在地板上的瞬間, 周身圍繞著紅光的少年腳下裂開蜘蛛網紋的縫隙,碎石驀然將他騰空, 然後猛力砸向高樓的窗戶!
警報聲剎那響起!
黑衣下屬頓時衝了進去,迅速控制一樓出口。
但卻在他進入頂樓的下一秒火光散盡,如同被碾熄的燭火,陷入漆黑。
「……?」
中原中也波瀾不驚地歪了下腦袋, 黑暗中的光影將他側臉顯得更為凌厲,似乎在思考對方正在玩什麼把戲。
但沒有聲音。
連基本的槍火聲與呼喊都沒有。
像是被劃分出了另一個獨立空間,是異能麼?
中原中也擺正腦袋,開始全神貫注地凝聚精神力,周身的紅光愈發明亮, 霎時從四面八方射來的子彈襲來的子彈停滯在他身邊!
密集的子彈僅僅停滯了一秒立即從中原中也身邊擦過!
「唔!?」
中原中也瞪大了眼睛, 立即捂住手臂, 身上的衣服被子彈劃開一道道縫隙。
怎麼回事!?
反重力失效了?!
「果然沒錯啊,港口Mafia的重力使。」
人影緩緩從漆黑的空間中顯形,灰色頭發的高鼻梁男人雙手浮空,看似操控著一只菱形水晶。
果然是異能者。
中原中也沒有言語。
「難怪他們花了大價錢請我來,你知道,重力的反義詞是什麼嗎?」灰發男人微微一笑,帶著蹩腳的異國口音向他慢條斯理的解釋。
「那就是浮力。」
「我的異度空間能夠完美克制重力,你在空間裡無法使用任何重力壓力以及吸引力,只能像一片落葉一樣被瞄准然後擊碎。」
灰發的異國男人慢慢悠悠地舉起水晶,朝他點了下頭。
中原中也眼眸眯了起來,聽起來似乎很詭異的樣子,實際上弱點很明顯了。
只要毀掉他手裡的水晶就行了吧?
現在比較棘手的是他無法使用重力和體術,任何力道都會被化作輕飄飄的浮力,但似乎是可以進行外界干擾的。
否則剛剛就不會有子彈擊中他了。
嘖,這種針對性的異能果然還是帶上太宰那家伙比較好吧?
真是不爽。
想著中原中也絲毫不給對方繼續開口的時間,弓腰朝他的方向衝刺!
極致的速度,即使在力道全無的空間中也尤為迅捷。
「真是驚人的表現。」
果不其然得到了灰發男人驚訝的贊嘆,雖然接下來的襲擊都能被他輕松越開,但不得不承認這個少年無論是身體素質還是體能都是絕頂的。
「可惜,我們是天克。」
話語剛落,灰發男子語調緩慢,手中的水晶散發出更加強烈的暗芒。
空間中的力度似乎又被削弱了一個等級,中原中也不可抑制地慢下了速度,開始覺得無力。
竟然還是可調控的空間。
中原中也咬了下牙,四面而來的子彈仍舊沒有完全擊中他的身軀,大多只有擦邊。
漆黑的空間中也完全無法辨認射擊者的方位,中原中也發現這種空間的限制似乎也不少,比如應該無法進來更多的人,否則一擁而上將他扼制會比這種射擊更加高效。
似乎也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行動自如的躲避襲擊。
換成普通異能者大概已經跟羽毛一樣漂浮在空中,被打成篩子了吧。
灰發男子表情變得饒有興致,他十分好奇這種體質的少年極限在哪裡,於是更加犧牲自己的精神力調控浮力。
水晶在他手中閃耀著愈發強大的暗芒。
當浮力愈發影響到中原中也時,他眼中閃過一絲凜冽的殺意,垂著腦袋隨著浮力雙腳緩緩離地。
膚色白皙的少年似乎放棄了抵抗,卷曲的橘色發絲脫離了臉頰兩側,柔韌細致的腰部彎曲,身體逐漸折出一道優美的曲線。
「這就不行了麼?」
灰發男人眯了下眼眸,得意地笑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中原中也緩緩浮空的身軀,指尖一點點脫離向下墜落,剎那間他看見了少年手背上隱約游動著紅色的印記。
那是什麼?
灰發男人眯了眼眸,想看得更加仔細。
倏然,一股強烈的衝擊力直逼水晶!
灰發男子下意識護住水晶退後了幾步,驚愕地盯著他的手臂。
那不是重力,而是另一股不屬於異能的奇怪能量體。
「嘖,本來不想用的。」中原中也回到地面上,他喘了口氣,彎下腰用戴著黑色手套的左手掐住右腕,似乎在扼制著什麼。
太宰那家伙不在,他也確實不想用污濁。
這麼說還是必須從外界破壞,應該還有其他辦法。
正當中原中也思考要不要用污濁時,他似乎心有感應到了什麼,緩緩松開了自己的右腕。
「……嗯?」
灰發男人察覺到那股神秘能量又莫名消失了,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他看向四周果斷下令:「全方位掃射!」
此刻頂樓的戰火本應該熱火朝天像某部戰爭電影的開場一樣,硝煙與火光起飛的場面蔓延天際才對。
而就在這瞬間,中原中也眼前漆黑的視線被清掃一空,回歸正常視野的他立即抬頭在空中尋找熟悉的身影。
果然在異度空間中看見了一道被撕裂的縫隙,閃爍著白光。
「什麼!?」
灰發男人連忙退後幾步,緊緊護著水晶。
竟然有人能撕裂自己的空間!?
灰發男人朝後面怒吼:「這個女人是誰!?不是說只有一個異能者來嗎!?」
憑空出現的與霧織發絲還未落,指尖喚出的窄刀就已經揮了下去,徹底將異能者構築的空間切開!
而且四周即將扣動扳機的敵人也僵住了身軀,無法動彈。
時間仿佛陷入了暫停一般的僵直。
「結果你還是來了啊。」
中原中也無奈地微微仰頭,隨後又咧開嘴角輕笑了兩聲,說不清此刻的什麼心情,他似乎……被英雄救美了?
「我好像感應到了荒神的氣息。」
與霧織帶著疑惑,落地後看了一眼地板上那只黑色手套,這雙普通的手套不具備任何壓制功能,卻被中原中也當做開關一樣。
意志力也很驚人啊。
「嘁。」
中原中也擺過頭,他才不想承認自己一時大意差點被迫開污濁。
從空間中脫離的中原中也毫不猶豫化作殘影襲向對方,伸手抓起灰發男人的後衣領,一腳踢向他的腹部,重重地摔倒在門邊,水晶滾落到一邊。
「別、別……求求你……我只是收錢辦事……」
灰發男子顫顫巍巍地求饒,不斷朝水晶手腳並用爬去。
中原中也先一步撿起來那顆菱形水晶,美麗的折射面映照出他那雙鈷藍色的瞳孔,比海底更為深邃的眼眸帶著一股冷意。
什麼狗屁天克。
這種東西的存在對於他而言的威脅太大了。
與霧織見他觀察了幾眼後就將它毫不猶豫地捏碎,而失去水晶的灰發男人在水晶碎裂的一刻臉色也驟然蒼白。
眼中霎時失去了色彩,生命氣息也蕩然消失。
中原中也這是頓悟,難怪這麼緊張這顆水晶,本來以為只是使用異能的媒介,沒想到和性命也息息相關。
「那這些人呢?」
與霧織指著四周不能動彈的敵人,絲毫沒有突兀感地詢問他。
仿佛她本來就應該出現在這裡一樣。
「……」中原中也難得哽咽了,為了找回形像,他撥動了一下臉頰側邊的發絲,滿不在乎說:「啊,沒關系,接下來你不用插手了。」
與霧織了解般點點頭,坐到了頂樓的圍欄上。
四周的敵人頓時恢復行動力,在錯愕不及的情況下瘋狂開槍朝中原中也和與霧織掃射!
中原中也踢起旁邊的桌子朝他們襲去,以極快的速度擋在與霧織面前,紅色輪廓的微光在他身上亮起。
密密麻麻的子彈停在距離他一釐米停下,然後以非常帥氣的姿勢踢了回去,這才算稍微像樣的戰鬥吧?
中原中也滿意地回頭看去,只見與霧織專注地盯著樓下人來人往的夜晚街道,並沒有觀戰。
「喂,你怎麼……」
中原中也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失落,他想了想,掩飾般的轉移了話題:「對了,剛剛那些人為什麼能看見你?」
他還以為只有自己才能看見與霧織,原來不是嗎。
中原中也看似滿不在意地垂眼撿起手套。
與霧織似乎在專心看著夜晚的街道,漫不經心地回答他:「按理說只有結緣者才能看見神明,只不過我剛剛來的太匆忙,展露了真身而已。」
太匆忙……
是在擔心自己?
中原中也愣了下,有些不太自在地撓著頭,現在也不是說話的時候,隨後拿出衣襟處恢復信號的對講機與下屬溝通。
清理善後的工作其實不太需要中原中也盯著,不過也不打算立即回去。
當然,與霧織也是。
「其實你不來我也能解決。」中原中也這才空下時間朝她開口,抱起手臂左顧右盼:「不過還是謝謝了。」
與霧織搖搖頭,「這也算神職的一部分,為了早日達成你的願望,我希望你能早點結束這些……工作。」
其實還是略顯勉強的回答,今晚這場行動在與霧織看來並沒有任何意義。
「總說願望願望什麼的……」中原中也長吁一口氣,踩在廢墟上,踢了幾腳碎石後毫無形像地坐到地上。
他揉了下腦袋,垂眸看了她一眼,不自覺開口:「話說,你們神明就沒什麼願望嗎?」
「除了你之前說的那個什麼以願望為單位的交易。」中原中也清著嗓子,少年的嗓音像微醺的橘子氣泡水,介於沙啞之間的低聲輕說。
「除了學習異能之外。」
「你就沒有……什麼願望嗎?」
第四十九章
「願望?」
與霧織仰頭望著滿天繁星, 聽著身側少年緩緩的低語,比夜風還要溫柔的嗓音。
荒神大人……不可能會這樣吧。
眼前的,是一個叫中原中也的人類。
「很重要嗎?」與霧織的聲音反而輕得被風一吹就散, 空靈中不含任何感情的反問。
「……」
中原中也低頭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麼,橘發被他順手挽到耳後,慢吞吞回應著。
「不管重不重要那都是自己的事吧, 你沒有願望嗎還是說不能告訴別人……」
中原中也話音未落就見到與霧織搖搖頭,她的羽睫像小扇子似的扇了兩下,瞳仁仿佛盛滿了墨色的雲霧。
是茫然。
「沒有自己的願望啊……只有想完成的事情, 卻沒有想做的事。」中原中也恍然大悟,托起下顎煞有其事的分析。
「看樣子是自我奉獻型人格?」
與霧織蹙眉, 雖然不太明白他口中的人格具體是什麼樣子的,但總覺得有些不太符合。
「願望……」
「似乎沒有。」
與霧織費力地回憶起之前的事情,即便是在擁有人身時也以他人願望為職責,入學高專,七海的願望、夏油傑的願望、理子的願望、以及……五條悟的願望。
而她自己的……
沒有就沒有吧,願望什麼的,她也無所謂了。
「不對。」
中原中也驀然出聲。
「你應該是有吧?」
與霧織抬起眼皮懶懶地看他, 也不太想去回應這些沒什麼意義的對話, 而且時間也不早了, 後面還有事情要做, 他還不回去嗎?
「想變成人嗎?」
「……」
「……!?」
這回輪到與霧織驚愕了, 他說什麼?
為什麼會這麼覺得?為什麼冒出這麼荒謬的猜測?
她想……成為人類?
「噢!看你的表情!很有意思不是嗎?」中原中也眼眸瞬間亮起, 如同發現新大陸一樣指著與霧織,哈得一聲笑了起來。
他走到與霧織身邊和她一同低著腦袋看下去, 夜晚的街道燈光總是無比耀眼, 夜晚的繁華更像是世界的另一面。
「比起去觀察, 不如實際體驗一下啊。」
「怎麼樣?」中原中也站起來,帶著黑色手套的手松松垮垮搭在腰間,彎起嘴角朝她伸出另一只手。
「嘗試一下,作為人類去生活?」
***
***
海港上方的天空被朦朧的月色遮蓋,沉睡般的海面上波光粼粼,輕輕拍打著白沙與圍網。
與霧織微微彎腰,撿起被海浪卷到沙灘上的貝殼,宛如玻璃框中的風景畫少女。
跟在她身後的橘發少年雙手枕著腦袋,留下一個個散漫的腳印。
「需要來這麼遠的地方嗎?」
他看了一眼遠處的海岸線,語氣帶著點點困倦,「都跑到這種廢棄的港口來了啊,太遠了吧。」
「這裡比較空曠安全。」
中原中也想了想,有段時間森首領看見後勤部發來行動後的賠償賬單時,那張瞬間烏雲密布的臉。
他摸了摸鼻子,不過最近他已經收斂很多了好吧,幾乎沒有用上任何爆破設備。
「開始吧。」
與霧織也不廢話,站在中原中也的對立面伸出手,白光瞬間纏繞在她的指尖。
「怎麼做?」中原中也左右看了看,這是什麼意思?
「攻擊我,用荒神的力量。」與霧織聲音淺淺淡淡,幾乎被海浪的拍打聲掩蓋,混入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你確定你能行嗎……?」
中原中也有些遲疑,無論怎麼看,與霧織的身形都過於纖弱了。
「……我會失控的啊。」
在話語與霧織指尖的白光立即彈射出去,朝中原中也的方向襲擊!
中原中也腳步後退,眼前的白色沙灘揚起一陣沙塵暴似的狂風。
「我的能力是削弱,會以最大程度壓制你的輸出量。」
雖然這麼說著,與霧織心裡其實也沒底,荒神且不說比她高了多少個神位,根本不受高天原管轄。
而且荒霸吐自古是戰鬥神明,更加上以極強的破壞力流傳於世。
不過眼前這個少年,並非荒神本體。
「啊,是嗎?」中原中也扭動著脖子與手腕關節,倒是有些放心了。
「不過我還是會盡量克制自己的,現在開始嗎。」
說著他緩緩取下黑色手套,垂眸不去看她,纖細有力的雙拳緊握。
凝重的表情逐漸轉為猙獰。
霎時風向猛然轉變,直朝與霧織。
一條條詭異的紅色紋路印記爬上中原中也的手背與小臂,周身的紅光也愈發明顯。
壓迫感出現了。
來自古老神明的氣息。
身軀嬌小的少年逐漸失去了意識,眼瞳逐漸被白色覆蓋,印記蔓延到他的臉頰時,只聽到一聲沉沉的低吼——
與霧織一驚,來不及閃躲被紅色能量襲擊個正著!
「唔!」
她蹙緊眉被迫後退了十幾米,立於指尖的光芒竟然黯淡了下來。
中原中也猛力地跳到空中,攜帶重力的白沙一點點隨著他的身軀起伏,略微遮蓋住了視線。
橘色的發絲不受掌控的肆意飛揚,他表情忽而變得冷冰,眼珠被純白覆蓋,卻又好似在看著與霧織。
指尖緩緩升起,紅色的能量四面八方集合在他手中,形成濃烈詭異的能量球體,伴隨著閃電圍繞。
「汝、容許陰郁之污濁,勿復吾之覺醒」
這就是。
荒霸吐的力量。
與霧織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抗下荒神的一擊,就算喚出伏黑甚爾也沒用,他的特質僅僅針對咒力。
她喚出自己的窄刀,開啟結界。
佇立於高空中的橘發少年目空一切,比起高天原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他所帶來的是完完全全的壓迫感。
暴躁、怒意、急於破壞一切的釋放之力。
承載荒霸吐的容器少年發出憤怒的嘶吼,手中的能量光球猛力砸向與霧織,劃過夜空,撕扯出不斷灼燒的裂隙。
與霧織橫向握刀,動用神力抵御。
沿著海岸線發出劇烈的爆炸聲,海水在崩裂,白沙卷起濃烈的沙塵暴。
所謂天災,就是神明的憤怒。
與霧織的削弱對於荒神的力量來說微乎其微,她利落地躲開這一擊,改變策略竟然朝著中原中也奔去。
中原中也身形更為敏銳,踩在浮空的白沙上輕盈自如。
海潮瞬間翻湧而起,形成驚天巨嘯朝與霧織奔騰!
「…………」
稍微有那麼一瞬間後悔這個決定了。
這家伙簡直就是天災的代表。
到底有沒有在努力克制自己啊!
與霧織表情漂移了一秒,立即聚精會神抵御接下來的攻勢,以她的能力無法削弱荒神的力量,只能從容器下手。
她必須靠近中原中也。
能量不斷從他手中傾瀉彙聚成詭異的紅色光球,毀掉這片區域只是揮手間的事,等到中原中也力竭估計半塊海域都遭殃了。
與霧織還是決定不去正面迎戰。
需要讓他的注意力被分散一會兒,與霧織想了想將手中的窄刀向他拋去。
中原中也身邊的每一顆沙粒被紅光包裹著,完美的控制周身的重力,齊齊對向與霧織。
有種千軍萬馬之勢。
銀白的窄刀刺向中原中也那刻被沙粒擋住,然後化作一縷縷白光分散,朝不同的方向襲去!
中原中也指尖凝聚的能量球朝它砸去,暫時忽略了與霧織。
趁著這個縫隙,與霧織來到中原中也背後,伸手去觸碰他時卻感受到一股巨大的阻力,無法靠近。
跟五條悟的無限術式很相似。
有時候五條悟會故意開啟術式逗她,只不過被與霧織喚起他名字時,對方就會像某只滿足的大貓眯起雙眸,然後妥協似的關掉術式讓她靠近。
觸及到了一些不該回憶的事,與霧織也下意識也喊出了橘發少年的名字。
中原……
「……中也?」
背對著她的少年似乎微不可聞的停滯住了,身體與臉頰流動的紅色印記緩慢了下來,眼眶顫動了一下。
阻力慢慢變小了。
與霧織這一刻才感受到中原中也真的有努力克制些什麼。
不再遲疑的與霧織大聲喊著他的名字。
「中原中也!」
「你還想長高嗎!?」
「!?」
前方一空,指尖的阻力被破除了!?
與霧織手中的白色光芒一點點滲透到中原中也身邊,順利抓住他的手臂!
在接觸對方的一瞬間體溫高到不可思議,燙手的溫度隱隱有種爆發的趨勢,卻因與霧織一點點的滲入而緩和下來。
果然直接接觸容器是最好的辦法。
只要將開關控制住,才能使荒神傾瀉出的力量得到遏制。
「唔!」
中原中也悶哼一聲,猙獰的表情逐漸平復下來,身邊的沙粒失去重力的加持落到沙灘上,終於冷靜下來。
與霧織費力地從背後半抱住他下落,一只手緊緊抓住他的右臂,神力消耗太多了,她有些疲倦地垂下眼眸看去。
橘發少年身體上的紅色印記一點點在消退,臉頰、脖子、身軀隨著恢復白淨。
除了那只被她扼住的手臂。
「呃啊……」
中原中也低著腦袋雙眼緊閉,發出痛苦的低吟,直到全身上下只剩右臂還存在著荒神的印記。
他睜開眼睛。
鈷藍色的瞳孔出現短暫的失神,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喘著氣靠在與霧織肩上。
頸脖處被卷曲的橘色發絲掩蓋的肌膚,透著極淺的紅暈,也是一副力竭的模樣。
與霧織總算松了口氣,卻不敢放開他的手臂,只能暫時讓他睡在沙灘上靠著肩膀。
大約過了一刻鐘,橘發少年漸漸回神,茫然地搜索四周時聞到了一絲冷香,讓他驟然清醒。
中原中也仰起頭,恰好與她對視,瞳孔開始不斷地震。
「唔……唔啊?!」
與霧織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有種垂死病中驚坐起的感覺,只能輕聲提示他:「別亂動。」
「什、什麼!?」
中原中也錯愕地盯著她,也忽感不對勁,立即低頭盯著自己的右臂。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這種印記。
以往他是在失去意識的同時使用污濁,所以從未見過這種詭異的紅色印記,並仿佛有生命一樣在他體內游動。
「這就是……荒霸吐?」
他的聲音有些干澀,剛剛低啞的嘶吼似乎有些傷到了嗓子,這是他第一次在保持意識清醒的情況下看見荒霸吐的能量。
「嗯。」與霧織低低應了一聲,補充道:「很恐怖。」
「這種事情我當然知道……」中原中也瞥到她一直緊緊抓著自己的手臂,稍微思索就能得出結論:「你能扼制荒霸吐?」
「……」
與霧織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不。」
「我扼制的是開關,不是荒霸吐的力量。」
第五十章
中原中也忘了自己是怎麼回來的, 也忘了昨晚那場規模近乎於天災的破壞力是怎麼形成的。
他只記得那時候被對方抱住,並且似乎還躺了很久。
至今中原中也想起來心情還是非常……微妙。
「中也君、中也君?」
聽到自己的名字中原中也下意識抬頭看去,昏暗的燈光下見到森首領那張隱隱帶黑的笑臉, 除了瘆人好像沒有詞可以形容了。
「抱、抱歉!」
中原中也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正在開會, 連忙站起來道歉,卻被對面黑發黑眸的少年嘲笑:「沒想到連中也都會在森先生的會議上走神, 果然是因為年紀大的關系, 連說話都很無趣了嗎?」
森鷗外微微一笑,不急不惱緩緩回應他:「太宰君可以理解為,這是成熟大人應有的談話方式喔。」
太宰治靠在椅背上, 刻意拉長語調:「哦……」
「話說回來,中也君還在被之前的事情煩惱嗎?」森鷗外語氣依舊溫和,表面上完全看不出喜怒,這讓中原中也有些忐忑。
「報告首領,那件事已經……」
中原中也難得哽咽住了, 這種事情究竟應該如何報道啊!?
「誒誒,什麼事情?指的是中也家鬧鬼的事情嗎?」太宰治對於這個話題倒是顯得興致勃勃, 他撐著下顎:「果然還沒解決吧?」
「啊不,已經解決了。」
中原中也哽了半響, 還是決定跳過這個話題,「說起來最近特殊行動組似乎表現不錯,上次交代的事情達成很迅速啊。」
「哦, 那件事啊。」
森鷗外恍然大悟, 手指微微蜷曲饒有興致地叩著桌面, 「沒想到中也君會派他們去, 不過確實完成的不錯, 可以說是無聲無息的達成最大化利益的目標。」
「那些咒術師嗎?」
尾崎紅葉揚起眼尾, 當然有聽說過咒術師的事情。
「被稱為詛咒師比較好吧?」太宰治懶洋洋地開口,下巴抵在桌上雙目無神,毫無干部形像可言。
「怎麼樣都無所謂吧,只要有能力為組織效力可以嘗試招攬。」森鷗外彎起眉眼,他看中的是能力,並非身份。
「這麼說首領有向咒術界拋枝的想法?」尾崎紅葉倒是有些訝異,她對於那幾個特殊行動組的家伙可沒什麼好印像。
聽說東京和京都那邊是咒術界的地盤,許多傳統的術師家族都在那邊,應該也相當的固步自封。
「唔……」
森鷗外沉吟了片刻,最終還是搖了下頭否決了。
「現在的我們最重要的是加固橫濱的發展,至於其他事情的發展,我相信會有更好的機會出現。」
中原中也也贊同點頭,橫濱地界廣異能者集團也不少,想要一口吞掉需要更為堅固的實力。
「還真是森先生的想法呢……」
太宰治眯了下眼眸,歪著腦袋讓微卷的發絲貼合在臉頰邊,俊美清雋的五官被昏暗的燈光襯托出幾分朦朧懶倦。
「太宰君有什麼更好想法嗎?」森鷗外朝他看去,某方面來說他更願意聽聽太宰治的想法。
「……」
太宰治頓了頓,將頭扭到一邊。
「沒有。」
會議結束後中原中也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身後自然跟了一只不請自來的家伙,大搖大擺地坐到他的會客沙發上,翹著腿一副無所事事的模樣。
「我數三聲再不滾出去,你就等著被我丟出窗外吧。」
中原中也聲音異常平靜,以這裡的樓層高度就算大難不死也得半身不遂,太宰治卻完全沒有被恐嚇到。
「欸——」
太宰治雙手舉過頭頂,然後悠閑地枕著腦袋,露出貓咪一樣的慵懶又好奇的表情:「中也最近感覺不太一樣了噢。」
中原中也頓了下,「什麼?」
「不會被鬼上身了吧!?」
太宰治乘機靠近中原中也露出悚然的眼神,配上他滿身的繃帶和陰郁的氣息,嚇得中原中也踉蹌了兩步。
「混賬你在說什麼鬼話啊!?」
中原中也一把推開太宰治,朝他怒喊:「你才是天天一副上吊尋死的表情,要見鬼也是你先見鬼吧!?」
太宰治反倒是煞有其事地思考起來:「如果是我的話,對方如果那種可愛的鬼魂小姐,或許我會和中也的表情一樣?」
中原中也有些結巴:「什、什麼表情?」
嗯?
太宰治狹長的眼眸掃過他,唇邊悄然彎起,故作意味深長的輕吟了許久。
「……惡心的表情。」
「???」
中原中也忍無可忍地捏起拳頭,自己簡直腦袋抽筋了才會想聽這家伙的話!
「雖然最近沒有棘手的事件不用和你搭檔還不錯啦,不過確實和之前不太一樣了呢,任務效率變得異常高,連加班的時間都減少了。」太宰治分析的頭頭是道,「除此之外夜晚的活動也都沒有參加,經常走神……」
中原中也不耐煩地抱起手臂。
慢慢吞吞分析結果的太宰治眼眸忽然瞪大,雙手捂住臉極其誇張地吶喊:「中也!!!你該不會是……戀愛了吧?!!!」
!!???
辦公室的大門猶如地震般接連抖動了幾下,從裡面穿出響徹整棟大樓的怒吼:
「滾啊!!」
***
***
「我回來了。」
大門哢嚓一聲關上,中原中也疲憊地低著頭換鞋,思索著為什麼回家的時候自己要說一聲。
總之覺得很不對勁。
他打開牆壁上的開關,漆黑的屋子瞬間明亮起來,余光瞥見門邊的卡通長尺頓時僵住了。
這是什麼?
不會是游樂園量身高的貼尺吧!?
他瞪圓了眼睛,放好鞋子立即轉身對著這個卡通貼尺盯了幾秒鐘,雖然滿眼的不可置信,不過……
中原中也左右看了看,並沒有發現與霧織的蹤跡,似乎不在家裡。
做了許久的心理准備,橘發少年小心翼翼站到長尺旁邊對比起來,熟練地比劃出自己的高度,然後扭頭看去。
「……」
時間仿佛靜止了。
一米六,不多不少。
沒過多久的屋子裡傳來悠長的嘆息,習以為常地中原中也癱倒在沙發上放空,這才多久,也不可能馬上有什麼變化……
中原中也努力安慰自己道。
沒過多久感覺到了一絲飢餓感,他低頭看著手表,差不多該來了吧……
果不其然,從露台吹來一陣晚風,伴隨著些許沁人心鼻的冷香,從山澗溪流中夾帶而來的清爽微涼。
剛剛還在思忖什麼回來的中原中也立即靠在沙發上,故作波瀾不驚地掀了下眼眸,撐著下顎道:「你每天這樣不累嗎?」
攜帶食盒的與霧織眨了下眼睛,將東西放在餐桌上,「對於我們來說這種事情算不了什麼。」
只不過在橫濱和東京之間往返幾趟而已,她又不用坐那些交通工具,飛一下很快就到了。
「其實沒必要這麼麻煩,我也可以叫外賣。」中原中也咳嗽一聲,這種話他幾乎每天都在說,但顯然沒什麼用。
「這是我應該做的,而且裡梅做的食物你上次不是也誇獎了嗎?」與霧織也是千篇一律的回答。
中原中也緘默了一秒,雖然也是確實。
不過……
這沒什麼應不應該才對,或許他還在被當成她口中的荒神。
「那麼你呢?」中原中也索性也不糾結了,說著打開了冰箱,看見裡面滿滿當當的牛奶時停滯了一秒。
「什麼?」
與霧織歪了腦袋,沒反應過來。
「就是之前說的事情,嘗試一下作為人類去生活。」中原中也有些覺得自己在沒話找話說,只能若無其事地從裡面拿出一盒牛奶打開。
他垂眸將牛奶一點點倒進杯子裡,無聲而迫切的在期待些什麼,如果與霧織是人類的話……
如果和他一樣的話……
「……」
與霧織陷入了沉默。
這樣一個她從未去思考過的選擇。
與霧織看了一眼中原中也,也許是他的無心之言,興起之舉,以至於從他口中流暢而出的話語變得自然無比。
可是,她是神明。
比人類更加的強大,活的更久,明明是早應該凌駕於人類之上的存在。
「人類……沒什麼值得去當的吧。」與霧織下意識篡緊了指尖,語調逐漸像晚間滴落在窗台的露水,冷冷清清。
「啊?」
中原中也手一頓,抬頭看她。
他皺著眉關上冰箱的門,抿了一口才緩緩道:「不是啊,你不去試試怎麼知道。」
「說不定會從人類身上學會很多東西。」
與霧織斂眸,盯著眼前荒神大人的載體,反問:「那麼你學會了什麼?」
「我啊……」
語畢中原中也腦袋輕擺了一下,橘發散落在他的臉頰側,被牛奶溫吞過的嗓音帶著些許低醇的磁性共鳴。
「我現在大概只學會了兩件事,原諒和釋懷。」
與霧織不可抑止地想反駁他,又不想顯得過於刻意。
「那難道不是作為普通人類所給予無可奈何的另一個詞?」
「人類脆弱又渺小。」
「因為沒有辦法才會原諒,因為無法有更好的解決方式才會釋懷,無法彌補已經造成的傷害與損失,才會選擇這種方式妥協。」
「……哈。」
中原中也似乎給氣笑了,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認真地回答她:「不是,或許我們有無可奈何的理由,但我們有永遠憤怒的權利。」
「……」與霧織沉默。
「我曾經親手處決過很多背叛者,但沒有一次是懷著憤怒與憎恨。」中原中也淡淡的嗓音變得冷冽,指尖摩挲著杯口。
「即使那時候我被朝夕相處的同伴捅了一刀,也是如此。」說著他眯了下鈷藍色的眼眸,回憶的過往,他已經能很平靜面對這些。
「……為什麼?」
與霧織有些迷惑,盡管中原中也看上去完全不像深陷黑暗的人,更像是站在陽光下的向日葵,散發出熠熠光輝。
卻也絕對不是一個盡善盡美的人。
他抿了一口牛奶,「也許正因為人類的脆弱與渺小吧,所以要格外珍惜生命中每一件事,正因為那些才能彙聚成我們現在的樣子啊。」
「或許我還在探索,學到的也並不算多……如果你願意的話……」
中原中也放下水杯,慢慢吞吞的嗓音似乎經過了無數次研磨,才終於將閃爍不定的眼神落在面前的少女身上。
他取下黑色的手套,朝與霧織伸出右手,深邃的藍瞳如同瞬間被海水覆蓋,洗涮著兩人之間的空氣。
帶著海風的氣息,平緩地揚起唇畔的笑意。
「要跟我一起試著繼續探索嗎?」
第五十一章
***
被分割的時間線, 如同海平面即將升起來朝陽。
一邊是波光粼粼的海面,一邊是雲層交替的藍天。
總會在某刻相遇。
***
***
「中也!你長高了!」
某一天與霧織發現中原中也似乎有了一些變化,在她不停的觀察下拉著中原中也走上了測量尺。
聽到感嘆的中原中也頓時僵住身體, 一點點扭頭如同老式電影的緩慢鏡頭, 看向頭頂的刻度線。
雷打不動的160位置似乎真的向上移動了一格,變成了……
161。
就像一座裡程碑,標志著漫長歲月中的努力終於開花結果。
是!真!的!
僅僅毫米之差他腦中炸開了絢麗的煙火, 眼眸瞬間化為波光粼粼的海面,閃爍著未命名的星光。
「嘖,才一釐米而已。」
中原中也極力按耐住微顫的聲線,故作滿不在乎地走下來。
「這就說明還是有用的, 說起來還是多虧在西部那段時間。」
與霧織摸著下顎分析到,雖然有些訝異這麼多年過去了才長了一釐米, 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嘛, 因為那邊的管轄太松散了,我過去幾乎不用花什麼時間就能擺平動亂。」
中原中也唇角彎彎,就算要費點時間與霧織也會及時出現幫忙讓他快速下班。
「雖然那邊的空氣不太好,到處都是風沙。」與霧織想了想,還是橫濱或者東京比較適宜。
「喂不要太挑剔, 我是被調過去工作的。」
中原中也輕哼了一聲,伸了個懶腰, 穩重了沒一會兒就興致衝衝地開了瓶紅酒。
與霧織望向他。
果然還是很高興吧。
雖然只長高了一釐米。
不過也算這幾年來的成果,這應該是她所接受祈願以來最長的一次願望了, 以人類的姿態陪伴在橘發少年的身邊。
也許是荒神載體的緣故, 與霧織的特殊體質在他身邊幾乎沒有任何影響, 被源源不絕吸入的能量也會在與霧織的幫助下釋放。
高強度的破壞力, 反而在西部這種空曠的地方更好發揮。
「這次回來要休息一段時間嗎?」與霧織歪著腦袋, 跪坐在沙發上沒什麼形像地抱住靠枕蹭了蹭。
……好像貓。
雖然在嘗試各種人類的形態,結果反而更像某種小動物。
中原中也手中的杯子一頓,不太自然地咳嗽了幾聲,才堪堪回答:「好像不行,西部勢力鎮壓結束後,森首領打算向外發展幾支外線。」
特別是太宰治那家伙叛逃之後他的工作也增加了不少。
幾乎一直在出差的中原中也那段時間幾乎忙的停不下腳,他臉色陰沉下來,長高的喜悅被衝走了一半。
與霧織望著他大概就明白了中原中也在想什麼。
這方面她一直保持緘默,畢竟那時候也被高專當成叛逃人員。
只不過中原中也明顯更為氣憤,愛車被炸,而且還在自家樓下,當時維持了差不多大半個月的低氣壓。
與霧織曾經提議過幫他找到太宰治,但被拒絕了。
說著發誓要親手找到他那家伙宰了他,然後恨恨地捏碎了手裡的東西。
……跟某人還挺像的。
與霧織很敷衍地答應了,正好她也討厭麻煩的事情。
再之後就是跟著中原中也一起出差去西部的事情,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與霧織似乎有些明白中原中也作為Mafia的決心是怎麼來的。
很多時候與霧織總會不自覺會將觀察人群的目光逐漸移到他身上。
殺伐果決的Mafia干部走在路上時,會將迷路的小孩子送到交番所,會幫助老奶奶過馬路,也會為了一支牆邊的白色薔薇而停駐腳步觀賞。
……作為人類而言,他很珍惜身邊的每一件事。
和某個狂妄自大的白發少年截然不同。
讓與霧織忍不住好奇,並且跟隨著中原中也的腳步了解人類那短暫又復雜的生命。
「你在想什麼?」
中原中也敏銳地發現她在走神,似乎回憶起了某些事情,出現了短暫而從未有過的神情。
是什麼令神明也這樣惦記的……事情嗎?
中原中也忍不住揣測起來,又覺得這樣有些失態,只能毫無形像地猛地灌了一口紅酒,酒精反應很快讓他臉頰浮上薄紅。
與霧織搖了下頭:「那又要工作嗎?」
「啊。」
有些暈乎乎的中原中也漫不經心地回答,「休息幾天大概又要出差了,好像要去一趟東京,已經和那邊的宗教勢力達成交涉。」
「……啊?宗教勢力?」
與霧織眼眸浮上疑惑,感覺不像同一個領域的組織。
「嗯,據說是新起有名的術師教團,森首領有意向合作。」中原中也打了個哈欠,短暫的情緒起伏過後就是接連而來的困倦和酒精的催眠。
過度的興奮後精神就會陷入疲倦。
「咒術師……?」
與霧織有些疑惑,不是說咒術界和異能者互不交涉來往嗎?
「對啊,你也應該知道咒術師,說起來都是很古老的職業。」中原中也回憶著資料上的信息,想起初次見面的時候也是因為咒靈這件事。
「嗯。」與霧織在腦中思索了一會兒,似乎沒聽說過在東京有什麼咒術師相關的宗教勢力。
「是……詛咒師吧?」與霧織遲疑道。
「沒想到你還真懂啊。」中原中也失笑,把玩著手中的銀幣向上拋空,目光隨著硬幣一上一下,神情略微幼稚。
這就是中原中也喝醉酒的證明。
幸好喝的不算多,還是度數極低的一款紅酒,否則就沒現在這麼安靜了。
「無論是什麼都好,人的價值遠遠比身份重要的多。」
略帶低啞的嗓音從他的嘴裡吐出,鈷藍色的眼眸像琉璃珠一樣漂亮璀璨,星辰都彙聚在他眼中,而繁星卻總不經意停駐在同樣的身影上。
他眨了眨眼睛,打著哈欠移開眼眸。
「總之享受一下這短暫的休息吧。」
***
***
說起來與霧織很久沒回神社了。
去了西部之後就很少飛回東京,有時候也不過是去看看御影回來了沒,畢竟土地神的位置還一直在空缺。
中原中也倒是對與霧織的神社很感興趣,只不過一直沒什麼時間去看看。
當然,與霧織也不太希望他去拜訪。
畢竟神社裡還有幾只相當難搞的神使,以及被她遺忘的神器。
自覺不太負責的與霧織想也差不多要回去看看了。
沒了她的管轄與約束,那些咒靈估計不會留在神社裡了吧,與霧織特意和中原中也打過招呼之後才出來。
比起之前動不動就消失然後突然出現,中原中也倒是越來越習慣對方的存在了。
熟悉的味道。
畫面一轉。
山林間傳來陣陣清脆悅耳的聲音。
與霧織腳尖落地,挽起耳邊的發絲,仰頭看向許久不見的神社。
牌匾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破舊,但看得出來平時有人在打掃,所以並不髒亂。
屋檐下搖曳著花燈。
她轉頭踩在石板路上,隨著一排排佇立的漆紅鳥居門望去竟然有種時空的錯亂感。
「喲,終於舍得回來了。」
與霧織抬眸,懶懶散散倚靠在鳥居門邊黑色的身影闖入眼簾,黑發男人抱起手臂,眼尾微揚。
原來,伏黑甚爾一直都在啊。
與霧織停在原地。
伏黑甚爾打量著許久不見的與霧織,見她一副出神的模樣突然出聲詢問:「怎麼?你人身弄到手了?」
「……沒有。」
與霧織愣了下,然後搖搖頭。
「啊?」伏黑甚爾頓時皺眉,寬厚的手掌撐著腰身,向她前傾:「那你怎麼走得慢慢吞吞,身上的氣息也淡了很多啊。」
與霧織想了想,這應該要歸功於荒神載體的緣故。
「所以你出去這麼久,到底都在做什麼啊?」
果不其然被抱怨了。
與霧織倒是覺得新奇,原來神器這麼關心她?
「雖然和之前想的不太一樣,不過還是要先完成神職。」與霧織走進神社裡,殿內還是一層不變的模樣。
倒是多了不少玩樂的物件。
真人那家伙帶回來的吧,與霧織忽然彎起唇角。
「哈啊?」伏黑甚爾松開手跟了進去,帶著傷疤的嘴角扯了扯,「你別告訴那個小鬼這麼多年了還沒長高?」
「…………」
與霧織咳嗽一聲,左顧右盼:「其他家伙去哪了?」
「嘁……」
伏黑甚爾漆黑的眼眸微暗了一刻,伸手將與霧織拉了過來。
兩人的距離霎時貼的極近,他將腦袋抵在與霧織的頭頂,懶洋洋地說:「真冷淡啊。」
或許是因為語氣過於漫不經心,與霧織只是簡單地側過腦袋,無聲地看向掛在自己身上的神器。
「這麼看我做什麼?稍微抱怨下不行?」
與霧織沒什麼表情,甚至有些嫌棄撥開他的手,怎麼像狗一樣。
「你一直留在神社裡麼?」
伏黑甚爾嗤笑一聲,「怎麼可能,只是今天恰好輸光了錢回來看看。」
「你哪來的錢?」
「接了點外塊。」伏黑甚爾伸出指尖扯了扯她的發絲,被她毫不留情地拍掉,他才慢悠悠地說:「至於它們……」
「一直都在立志於玩尋物游戲呢,不過似乎發現了新奇的事情,這段時間都不在神社。」
窗檐下的光影照射在兩人身上,與霧織垂眸思索著,另外兩根手指一直都沒有消息,很明顯被人刻意藏了起來。
「什麼新奇的事?」
與霧織蹙起眉,如果沒有手指的下落那些家伙不可能這麼積極,畢竟已經拖延了這麼久。
伏黑甚爾歪了下腦袋,「啊,只是聽說其中一根手指在盤星教的現任教主手裡。」
說完他靠著窗戶盤腿坐下,單手撐著額角,銳利的眼角被拉長,眯成一道意味深長的弧度。
凶悍野性的氣息依舊不變。
「還記得吧,那時候的盤星教,我的葬身之地呢。」
與霧織愣住了,直立的身軀被伏黑甚爾猝不及防的拉扯下來,被迫半坐在他身側,「怎麼會在那裡?」
「我倒不怎麼好奇,只是聽說盤星教換了教主之後變成詛咒師團伙,四處集資甚至比之前的規模更加壯大了。」
「……」與霧織陷入了沉默。
盤星教……
宗教團體……
……不是吧。
第五十二章
「喂, 你真的要跟著一起去?」
中原中也面無表情地站在飛機前,仗著四周不敢有下屬跟隨和便光明正大的和與霧織對話。
機場的風不停席卷著鬢邊發絲,而橘發少年身上的披風與帽子絲毫沒有影響, 他扯了下嘴角:「我說了這次只是去談合作,不會加班的。」
「我知道。」
與霧織回完話挽了挽袖子, 率先走進機艙裡面四處觀望起來。
中原中也:「……」
到底有沒有再聽啊。
「中原干部?」駕駛艙的下屬探出了個腦袋, 滿頭問號盯著遲遲不進來的干部大人,也不敢多嘴。
「……沒事, 准備出發吧。」
中原中也僵著嗓音下令, 然後按住帽檐大步跨進機艙,一眼看去坐在自己位置上的與霧織腳步又是一頓。
他又好氣又好笑地走到與霧織身邊, 右手松松垮垮地放在腰間:「你應該不用坐吧?」
幸好中原中也平時也不需要下屬跟隨待命, 否則這種情況中原中也還得思考怎麼讓與霧織起來。
她眨了下眼睛, 贊同地點點頭道:「確實, 如果我帶你飛去東京的話大概只需要幾分鐘。」
噢, 還真是相當快的速度。
不過兩座城市這麼近, 坐私人飛機也只需要不到三十分鐘的時間而已。
中原中也盯了與霧織半響,最終嘆了口氣坐到另一側的位置上, 不太爽地翹起二郎腿, 「你是想順路回自己的神社一趟?」
與霧織很老實地搖頭。
「不是, 我想跟你一起去看看。」
中原中也皺了下眉,看向窗外:「看什麼?看我做工作?」
這有什麼好看的, 她又不是沒見過。
而且這次是去商談,又不是去打架。
「我只是很好奇……以詛咒師為首的宗教勢力,話說你知道詛咒師是什麼嗎?」
與霧織想了下還是沒告訴中原中也宿儺手指的事情, 這太復雜了, 一時半會完全不能解釋完。
「當然, 這些信息如果都不能掌握還怎麼結盟。」中原中也懶洋洋說著,換了一邊翹腿,盯著窗外交替的雲層。
「……我覺得你們其實沒必要從詛咒師入手。」與霧織遲疑了一會兒,和詛咒師結盟並不算明智的選擇。
「詛咒師在咒術界……」
自古以來御三家和詛咒師是完全的對立面,比起根深蒂固的咒術家族,詛咒師更多是獨來獨往,游走在黑暗邊緣。
「沒關系。」
中原中也倒是無所謂,帶著黑色指套的手撐著下顎,遠遠看去似乎在和空氣對話。
他垂眸盯著雲層之下的城市,密布山川河流與公路化作他眼中一條條組成城市的脈絡線。
「想要浸入一座城市,只需要掌控這座城市的陰暗面就足夠了。」
中原中也或許不太明白詛咒師具體是否如資料上寫著那樣,但他很明白,黑暗中的人絕不可能因簡簡單單的一張紙而透析。
「說起來,你倒是很了解?」
神明與咒術師之間……也會有著什麼關聯嗎?
「咒術師是以祓除詛咒為己任,而詛咒師……聽名字也知道吧,與咒靈為伍,不受規矩與道德束縛。」
「聽上去都是很瘋狂的人。」
中原中也不置可否。
與霧織靠在椅背上閉了下眼睛,以負面情緒為力量的支撐,這樣的人有又幾個正常的。
「說起來你的神社也在東京吧?」中原中也突然出聲。
「嗯。」
「正好有機會順路去看看啊。」
「……我勸你還是不要。」
「?」
與霧織有些艱難地開口:「……很……破舊。」
「哈,這有什麼沒關系,我來出錢修繕啊。」中原中也笑出聲,收回遠處的視線移到她身上,心情極好的樣子:「以個人名義,如何?」
「……」
聽著雖然還是挺心動的。
省得伏黑甚爾老說她是貧窮神。
與霧織咳嗽一聲,看似不為所動:「到時候再說。」
「嘁。」
中原中也輕哼了一聲,翹起唇角拉上眼罩閉目養神。
***
***
下了飛機之後中原中也一刻也不耽誤,立即坐上了盤星教的派車前往它們總部。
而與霧織也自然跟著中原中也到了盤星教總部。
還沒有換位置啊。
熟悉的大門口,曾經還被海水淹沒過一次。
修繕過後的總部大門比之前更加宏偉氣派,靠近林區的關系周圍全是翠綠的樹木,空氣十分清新。
盤星教的人員大多都是一些年紀偏大的中年人,統一穿著黑色的教服,一眼便能看出是隸屬某種宗教。
但……似乎有哪裡不太一樣。
路邊以及大門的建築的紋樣是狐狸。
與霧織悄悄蹲在大門口的石柱邊觀察,狐狸的紋樣看起來極為眼熟,惹得中原中也回頭看了她一眼。
怎麼了?
被投來眼神的詢問,中原中也早已習慣了與霧織在的公眾場合。
與霧織歪了下腦袋,彎起眼眸:「很可愛。」
「……」
中原中也頓時沒有想對與霧織說的話了,接著便目不斜視地跟著帶路人員走進去,身後跟著自家下屬。
架勢倒是挺不錯,畢竟比起盤星教的教徒,港口Mafia的人員看起來更加有氣勢。
從大門進去就是盤星教的大廳,接受供奉與傳道解惑的地方。
裡面還跪拜著不少信徒,空曠的大廳唯有香火繚繞,給予寧靜與祥和的煙霧。
中原中也下意識屏住呼吸,手指與背脊挺直而行,本能的啟動了警惕模式。
直到經過大廳來到盤星教後半部的走廊就是會議室了。
「呼,還真是大啊這地方。」中原中也吐了口氣,簡單地掃了一眼,這裡的占地面積有些大到誇張。
難怪會建在郊區。
應該也有分部在東京中心吧。
盤星教的教徒低著頭前行:「謬贊。」
與霧織也低著頭研究著那些紋樣,沒能看清大廳的雕像,跟在中原中也身後觀察著內部的建築。
這些教徒的衣服上也繡著狐狸的紋樣。
透明的走廊盡頭是一扇紅木大門,裡面應該是會議室之類的地方。
「教主大人就在裡面。」
教徒恭敬地說完後便退離了。
中原中也掀起眼皮,紅木大門悄無聲息地被打開,從裡面走出兩名同樣衣著的教徒,臉上掛著祥和地笑容行禮。
「歡迎這位大人前來盤星教,教主在此等候各位。」
中原中也挑了下眉,剛准備說話卻見與霧織的身影消失了。
……去哪了?
明明說要跟著一起來,結果並不是想看他工作啊。
「請進。」
中原中也抿了下唇,客套兩句之後走了進去。
***
***
而這邊與霧織已經脫離了中原中也的隊伍。
盤星教的地形她依稀還記得,在會議上的另一側應該就是那座巨型冰櫃,當初准備用來冰封星漿體屍體的地方。
與霧織完全沒有感應到宿儺的氣息。
不知從何找起的她飛到上空觀察整個盤星教總部,雖然占地面積巨大,卻只分為兩個區域。
大廳和左右兩側的建築。
一邊是朝拜的演講廳,一邊是那座冰櫃。
如果伏黑甚爾透露的沒錯,手指確實在這裡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手指同樣被封印起來了。
與霧織走到另一側的通道,擦肩不少教徒後來到這座巨型冰櫃門口,卻發現這裡根本沒人看守。
白色霧氣從那扇鐵門的縫隙中彌漫而出。
冰冷的氣息熟悉又陌生。
總會令人想到不怎麼愉快的過去,與霧織眯了下眼眸,直接穿進厚重的鐵門來到冰櫃的內部。
與霧織放眼望去,這座冰櫃沒有她想像中的陰暗,四周被打造成了小格櫃子,中間修成一條單行通道。
頭頂的吊燈似乎是特殊材質,將這間極其類似停屍房的冰櫃照耀的熠熠生輝。
通道的終點是一張桌子,上面放置著雕文精致的灰色木盒。
木盒上貼著一張黃色的符咒。
果然被封印起來了。
只要靠近就能隱隱感受到被壓制其中的惡意,微微散發出黑色輪廓的光,是屬於宿儺的氣息。
這種極其危險的咒物竟然這麼簡單的放在這裡?
與霧織蹙起眉,絲毫不畏懼這冰冷的氣息,走到桌前。
她仔細端詳著符咒上的字跡,幾乎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平安時代極為古老的咒印,用來封存災難之物。
究竟……是怎麼會落進盤星教手裡的?
嘀——!!
什麼?
與霧織一驚,在接觸盒子的瞬間四周警報驟然響起,被符咒的封印之力驚動了某些裝置。
尖銳高聲的警報聲讓與霧織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她伸手試圖扯掉封印時卻被一股濃烈的惡意打斷。
相貌醜惡的黑泥從冰櫃的四角爬出,與霧織回眸瞥去,輕輕松松騰空躲過了襲擊,反手斬殺了這些突然冒出的咒靈。
這裡怎麼會出現……咒靈?
「是誰!!?」
冰櫃的大門被砰然推開,迅速趕來的黑衣教徒跑了進來,四處查探卻沒有發現任何蹤跡。
「怎麼會沒人!?東西被挪動了一定有入侵者!」
「快!快去通知教主!」
與霧織懸浮在空中冷眼看著這些四處搜尋的教徒,普通人根本無法看見神明,重重機關又如何。
宿儺的手指留在這些人手裡太危險了。
到底要不要現身強行把咒物帶走……還有這些教徒究竟是怎麼回事……
「教主!教主來了!」
正當與霧織思索時,敞開的冰櫃大門被聚集而來的教徒堵住,隨後又整齊有序地散開騰出一條路。
被有序清空的道路只為迎接他們口中的教主。
與霧織看去,男人的身影越走越近。
那人漆黑的發絲落在肩上,耳垂掛著黑色的擴耳,熟悉的眉眼彎起柔和的弧度,一身寬松的袈裟將他的步伐緩慢。
熟悉的丸子頭半扎在腦後,俊美儒雅的側臉比以往更為成熟穩重,唇邊掛著極淺的笑意。
……夏、夏油傑!?
與霧織怔住了,怎麼會是他?
盤星教的教主?
「教主大人!沒有發現任何蹤影!」
剛剛還在會議室商談的夏油傑以極快的速度到來,明顯對於這件事的重視程度極高,只見他沉吟一聲,默不作聲地觀察四周。
與霧織倒是松了口氣,撇開目光。
就算是夏油傑,只要與霧織不現身他也看不見。
「啊——!夏油大人!」
平日裡跟在教主身邊金發女孩匆忙來遲,氣喘吁吁地佇立在夏油傑身後,手中牽著另一個學生制服的黑發女孩。
「菜菜子,怎麼回事?」夏油傑淡淡出聲。
名叫菜菜子的金發女孩扶著膝蓋,接連喘了幾口氣:「抱、抱歉,夏油大人,聽說有貴客來訪我跟美美子就去看了看……」
身側的黑發女孩忐忑不安地抬眸,看向空中時霎時睜大了眼眸。
結緣者方可視神。
第五十三章
「怎麼回事?你們不是負責看守冰庫嗎?」
教徒們紛紛看向夏油傑身後的兩名少女, 卻又不敢過度指責,據說是從小跟在教主身邊的養女,不僅親自教導也格外親近。
「對不起!」
菜菜子埋頭不敢抬起, 手指絞著衣角。
是她擅作主張拉著美美子出去逛了一圈, 沒想到偏偏今天發生了意外。
「無妨,反正東西還在。」
夏油傑倒是好脾氣的安慰了一句,目光輕輕落在不遠處的木盒上,垂眸看了一眼並無異樣的四周, 但是他布置的咒靈消失了。。
確實有人闖入。
他故意將咒物在盤星教的消息泄露出去, 但引來的大多都是一些咒靈和心懷不軌的詛咒師。
沒關系, 這餌總會釣到他想要的魚, 不急於一時。
夏油傑長舒一口氣, 遣散了其他教徒,轉身准備離去時瞧見了美美子怪異的臉色。
他眸色一暗,語調溫和:「怎麼了?美美子。」
「唔?」
菜菜子聞聲回頭看她, 見美美子睜大眼眸的模樣,以為她被嚇到了,於是小聲安慰:「沒事啦, 夏油大人沒有責怪我們,下次我們一定會……」
「不、不是……」
美美子搖著頭, 她盯著空中的身影張了張嘴, 口中呢喃。
「神明大人……」
夏油傑霎時臉色一變,他幾乎瞬間回頭看向空中。
「什麼?」
菜菜子滿頭霧水。
白霧彌漫的寂冷冰庫什麼都沒有, 被關上的大門也將冰冷的氣息鎖在裡面。
就連與霧織也愣住了。
她的眼眸恰好與黑發女孩對上。
記憶瞬間將她喚醒, 與霧織終於認出來了, 她們是那時在村落裡被虐待的兩個咒術師後代, 後來被夏油傑帶走撫養。
嚴格來說, 只有祈願者才是結緣者。
所以只有這個向她祈過願的黑發女孩才能看見她。
「你剛剛說什麼?」
「……」
夏油傑眼眸微微顫動著,努力表現出平靜的模樣,揚起溫和的唇角詢問:「美美子?」
與霧織朝她做了噤聲的手勢。
轉身前再看了美美子一眼,被白色的霧氣吞沒了最後的影子,身形消失在這間巨大的冰庫中。
!?
美美子神情呆滯了一秒,胸口過大的起伏著,努力忍住心中的悸動,腳步稍稍退後了兩步,下意識遮掩了幾句:「沒、沒什麼……我剛剛什麼都沒說……」
「……」
夏油傑沒有出聲,只是靜靜看著她。
「可能是剛剛跑得太快,又、又因為犯了錯所以才……」
美美子底氣不足地低下頭,吸著鼻子,有些無措地解釋著。
「美美子……」
菜菜子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只能低聲牽起她的手向夏油傑道歉認錯。
感受到夏油傑寂靜而無聲的目光,美美子纖細的手臂不自覺收攏,腦袋一時陷入了混亂。
那時候被當做怪物的兩姐妹被關在陰暗潮濕的籠子裡,在絕望之下的美美子像神明祈求。
她不像菜菜子那樣不解與憤怒,向來安靜內斂的她甚至許的願望也如此卑微。
拜托了,如果要死的話——
請讓我們在看得見天空的地方死去吧。
就因為她們從小能看見一些別人看不見的東西,被村子裡的冷眼相待,出事後又被毒打虐待,拖進漆黑髒亂的籠子囚禁。
本來以為她們早就失去了自由的人生,懷抱著即使死也希望死在能看見天空的地方,卻在某一日——
第一次見到了光。
相貌美麗溫柔的少女將鐵籠的鎖鏈毫不留情敲碎時,被關在裡面的黑發女孩第一次湧出了想痛哭的衝動。
是神明。
神明真的存在,而且……正在向她伸出手。
那日,正是經歷人間地獄的她們重見天日。
弱小的她們無法跟隨在神明大人身側,所以被夏油大人收養後她和菜菜子一直努力學習咒術,變得更加強大。
變得能夠……
再看一眼那時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
夏油傑的羽睫在眼瞼下劃出一道陰影,直到冰櫃的霧氣彌漫到視線模糊,指尖邊緣終於感受到了一絲冰涼的溫度。
他白皙的指尖顫了顫,並非因為冷。
「沒關系,我們先出去吧。」
夏油傑揉了揉菜菜子的腦袋,收回目光轉身踏了出去。
盡管語調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抬手的力度也相當輕柔,美美子卻感到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兩個小女孩互相對視一眼,也相繼跟了出去。
冰冷的氣息似乎蔓延到了門外,冷得刺骨。
「和東京那邊的合作還沒商議完,你們好好看守冰庫,有什麼動靜就立即通知我。」
夏油傑澄清似海的眉眼掛上和煦笑意,似乎完全不在意這次入侵事件。
「知道了夏油大人!」
菜菜子率先高聲回答,靠著牆壁扯了扯美美子的衣袖。
而轉身時,無人看見夏油傑絳紫的眸中在某一時刻突然翻湧起墨色。
下午照射進通道的光有些刺目,年輕的教主在闔眼的片刻又轉瞬平復成毫無波瀾的古井。
他抬手兀自挽起滑落直肩頭的發絲,卻任由額邊的發絲在眼尾處搖曳,宛如波光粼粼的一池深潭。
身披袈裟的教主大人腳步漸行漸遠。
宛如忽明忽暗的燭火,盛放將熄。
「你剛剛怎麼了,美美子?」菜菜子扯著她的衣角,離她最近的菜菜子其實聽到了那時候她口中的呢喃。
只不過為什麼會突然提到神明大人的事情?
「……菜菜子。」
美美子盯著夏油傑離去的背影至今也無法停息內心的顫動,她咽了咽,低聲詢問:「你還記得……霧織大人嗎?」
「當然記得!」
菜菜子立即抓住她的手,表情頓時轉為興奮與激動,「難道你看見她了嗎?!她是不是來看望我們了?!剛剛為什麼不告訴夏油大人?!」
「……」
美美子仰起頭想了想,忽然覺得喉嚨有些干澀,搖著頭眼中茫然。
「我不知道……」
「可是她似乎在……躲著夏油大人……」
菜菜子愣了一下,「怎麼會?霧織大人和夏油大人不是認識嗎?而且夏油大人也一直很想念霧織大人啊——」
「可是……」
美美子轉頭看向緊閉的大門,不知不覺抓緊了衣襟。
「霧織大人應該還會來吧?」
菜菜子握住她的手,眨著眼睛,臉頰甚至因波動的情緒而微微泛著紅:「她一定還會回來!我們在這裡等她吧!」
美美子張了下嘴,又被內心強烈的期待壓下了話語,隨著菜菜子的話點了點頭。
「……好。」
能再見到神明大人就好了。
再見一面就好了。
她這樣強烈的希望著。
***
***
「那麼就這樣決定了,合作愉快,中原先生。」
夏油傑微笑著目送從橫濱前來的異能者,這是他們向外開拓的第一步。
也是與異能力者結盟的機會。
比以往任何規模的集資活動都要龐大的利益,是這位來自橫濱Mafia首領的大手筆,確實令人動容。
而他們只需要提供人員與地下脈絡的敲門磚。
今天確實是個好日子。
夏油傑唇邊的笑意愈發濃重。
他輕輕招手,挽起寬大的袖子吩咐下去晚上的安排,隨後揚起光滑的下顎線,朝不遠處的建築看了一眼。
深邃的眼眸被濃郁的墨色一並吞沒。
*
而這邊剛告別盤星教的中原中也腳步卻放緩下來,他的目光不經意地四處搜尋著目標。
跑到哪裡去了?
由於遲遲不見與霧織的蹤影,中原中也暗自咬了咬牙,以想多參觀參觀的理由硬生生逛遍了整個盤星教可活動的區域。
盡管身後隨行的教徒一直都恭敬有禮,但中原中也也不得不告辭了。
走到盤星教大門口時中原中也抱著手臂看似在沉思著什麼。銳利的眉眼挑起不太愉快的弧度,嘁。
反正還有不少空閑時間,只要將具體合約事項傳給森首領,然後留在東京待命就可以了。
所以說她究竟跟著一起來盤星教做什麼的啊!?
難道是自己回神社了?
忽然有些生悶氣的中原中也就差一步三回頭的離開盤星教,早就有專車安排在門口,他最後看了一眼盤星教總部又很快收回目光。
也許有什麼急事要去辦吧,之前也經常跑出去說去完成什麼神職,但晚上一定會回來幫他控制荒霸吐的能量。
反正晚上總會回來吧。
中原中也悶悶地舒了口氣,低頭整理著自己的袖口與黑色手套。
袖口拉伸,五指收緊。
第五十四章
夜晚。
與霧織並沒有回神社, 也沒有離開盤星教。
直到中原中也一行人完全離開後才出來,如果可以這件事她想盡量不牽扯到任何人。
疑惑的是伏黑甚爾的消息是准確的,可為什麼他會知道咒物在盤星教卻不知道夏油傑是教主?
況且伏黑甚爾總是一副不理世事的模樣, 消息不一定是他打探到的,是裡梅?或者是真人?
不, 也不對。
如果是這樣的話,它們應該自行動手了。
還是說……其實已經動過手了, 卻沒有成功。
夏油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警覺起來的?
與霧織認真思索著木盒上封印的符紙,那樣古老的文字應該是來自平安時代的咒文, 現世也並不難獲得, 御三家的人多少也應該有所了解。
那麼……消息是故意放出來吧。
夏油傑究竟想做什麼?
當初存放在高專手指的數量應該是齊全的, 既然這根在夏油傑手中, 那麼另一個的在誰之手自然不言而喻。
這兩個家伙……
分別各自拿到了想要的餌。
與霧織抿唇,既然在夏油傑手中倒也沒那麼難。
夜晚的盤星教總部燈火將熄,陷入了漆黑的夜色中。
周圍的樹木過於安靜, 仿佛連風聲都銷聲匿跡,林間的剪影碎成小塊鋪散在大地上。
與霧織掩蓋自身的光芒再度回來盤星教總部。
龐偉高大的建築似乎被蒙上一層墨色的雲霧,愈發濃重的氣息隨著她的腳步加深, 寂靜無人的大廳中時不時擴散出幾聲詭異的嗚咽。
真是糟糕的氣息,為什麼要把好端端的地方弄成陰間。
甚至像故意為之。
墨色的雲將月光遮蓋, 被拉長的影子也消失無蹤。
與霧織很快就來到冰櫃門口, 難以置信盤星教的總部在夜晚竟然無人駐守。
……不對。
有人。
與霧織迅速回頭, 只見不遠處小巧的身影在黑暗中跌跌撞撞而行。
她一眼就認出是白天那兩個女孩子。
美美子和菜菜子趁著夜色悄悄來到冰庫,不知道為什麼夏油大人今夜遣散所有駐守的教徒。
連負責這片區域的她們也被趕去休息了。
還穿著學校制服的少女踩在各自的影子上小心前行, 這樣無人寂靜的夜晚讓早已習慣的她們也不禁害怕。
「太、太黑了……」
菜菜子拍拍她的肩膀, 小聲安慰道:「沒事的, 這可是我們家, 最多是夏油大人放出的幾只咒靈在巡視。」
「我們可是詛咒師,怎麼能怕這些東西。」
詛咒師?
與霧織臉色瞬間陰沉下去。
當初把這兩個孩子交給夏油傑果然不是正確的決定,早知道就帶去高專了。
竟然讓年紀這麼小的孩子做詛咒師,背負著咒術師敵對的身份與咒靈為伍,夏油傑究竟在想些什麼?
「可是夏油大人會不高興吧……」
美美子還想說些什麼,卻感應了那股熟悉的氣息。
原本小心翼翼躲在菜菜子身後的黑發女孩探出腦袋,被莫名的吸引力驅使著她上前,甚至跨過面前同伴的身影向前走去。
菜菜子見她忽然膽子大了起來,心也不禁跟著懸起。
怎麼了?
美美子看見什麼了?
果不其然,黑發女孩看見了陰影下一襲紅白和服的少女。
「……神明大人。」
*
與霧織並沒有刻意掩藏,她在兩人面前顯出自己的身形,許久不見的會面讓美美子和菜菜子頓時激動不已。
「您、您還好嗎……」
菜菜子終於看見了心心念念的神明大人,比起內斂的美美子她甚至上前兩步,如同初次見面那樣牽住她的衣袖。
與霧織默許了她的舉動。
「您是來看我們的嗎?」
美美子眼中的希翼落在她平靜的臉龐上,盡管與霧織並沒有表現多麼不一樣的神采,但畢竟是神明大人,能遇見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
與霧織無法回答這兩個孩子的話,只能沉默以對。
或者,干脆轉移話題。
「你們……跟在夏油傑還好嗎?」
菜菜子用力點頭,急促道:「夏油大人對我們很好!不僅讓我和美美子去上學,還讓我們學習咒術學會怎麼殺……」
「菜菜子!」
美美子驀地打斷她。
「……」與霧織臉色不變。
菜菜子立即住口,低著頭不敢看與霧織的臉,小小的手還是一直抓著與霧織的衣袖:「……」
神明大人會不會不高興?
小女孩垂眼,露出惴惴不安的神色。
會討厭她們做這樣的事情嗎?
她們也只不過是……聽從夏油大人的吩咐。
「可、可是那些人一看見夏油大人和我們就要動手,我們這麼做、不對我們動手是因為……」
菜菜子有些語無倫次地解釋著,她們是夏油大人撫養長大的,遇到咒術師自然是站在夏油傑這邊。
美美子相反並沒有解釋著什麼,黑色的校服與領結在黑暗中形成一體,只是指尖不安地攪動著。
與霧織目光柔和下來。
比起那時候被關在鐵籠裡飽受虐待的女孩,現在的她們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和普通家庭的女孩子並沒有任何差別了。
那時候與霧織救了她們,卻無力將她們帶回神社,如果夏油傑沒有接手撫養難以想像她們今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或許往後有無數種可能,將她們放置在高專或普通人家裡都會與現在不一樣。
一個內患心結的人,她也不指望夏油傑能養出什麼好苗子。
但已既定的現實必然有無法違背的因果。
與霧織思索到這裡時已然沒資格去說些什麼。
「……沒事,立場不同罷了。」
惴惴不安的女孩終於聽到了神明大人的第一句話,溫柔的嗓音與當初沒有任何不同,這才放下心。
「太好了!」
與霧織抬手摸了摸這兩個孩子的腦袋,看著那兩雙瞬間亮起的眼睛,與霧織不忍將它蒙上塵霧:「基於立場與自身安危之間的作為情有可原,不過不可胡亂殺人。」
「不、不會啦!」菜菜子緊張起來,小聲嘟囔:「夏油大人對待普通人也很溫柔的……」
與霧織點點頭,想到夏油傑的性格不禁嘆了口氣。
盡管不是發自內心的溫柔,卻也成為不可卸下的面具。
偏偏最溫柔的人最有可能成為最殘忍的人。
菜菜子松了口氣,揚起笑容扯了扯她的袖子,仰起頭:「我們去見夏油大人嗎?還是……」
與霧織搖了下頭,蹲下朝菜菜子和美美子說:「我來過的事情要保密,不要告訴夏油傑。」
「……」美美子眼神黯淡下來,「也就是說您還是會走……」
菜菜子想到白天被驚動的冰庫警報,有些疑惑:「是為了冰庫裡的東西嗎?那裡面都是上供給盤星教的寶物和一些詛咒用的東西。」
「裡面有一件世間極惡的咒物,留在這裡並不安全,我要帶走它。」與霧織不明白為什麼夏油傑會從高專拿走手指,也許是為了今天。
但以夏油傑的實力並不能阻攔她。
「可是——」
美美子話還沒說完便眼睜睜看著與霧織轉身,穿過冰庫大門。
到底要不要告訴夏油大人?
她並不想讓兩位大人失望,可是……
「我們也進去!」菜菜子眼看著與霧織進去,回頭抓起美美子的手准備跟上去開門時,卻反被她扯住一怔。
「你做什麼啊!」
「我們不能進去。」
美美子搖著頭退後,擔憂地看向大門。
她感受到了。
熟悉的詛咒氣息。
夏油大人。
……會留下神明大人嗎?
***
***
冰庫內湧起一陣白霧,盡數拍在她淺白的衣襟上。
冰涼刺骨的氣息讓與霧織稍微有些不適。
裡面一片漆黑,沒有絲毫亮光。
就像跨入了某個領域般,有種被隔絕的空間感。
與霧織瞬間發現了冰庫裡的機關,她仰頭看了看,喚出手中的窄刀朝黑氣濃重的地方揮砍而去!
幾乎不費力的破除了結界,伴隨著尖銳的鳴叫,周圍的黑色屏障一點點褪去,仿佛下起了墨色的雨點。
逐漸顯現出冰庫原本的外貌。
同時駐守這裡的咒靈也變多了,一道道扭曲的黑影從與霧織身後升起,像升起的巨大囚籠將她包圍其中。
與霧織極度不適應這樣的空間。
她手腕擰動著窄刀把手,回身將這些冒出的咒靈祓除掉,纏繞在銀白刀刃上黑色濃霧如同鮮血一樣滴落。
而落在地上的黑霧也瞬間攤開在腳下。
與霧織垂著眼眸,長長的眼睫遮蓋住眼中的情緒,帶著無奈之意輕聲吐出這個多年未見的名字。
「……夏油傑。」
四周的黑霧圍繞著與霧織盤旋。
緊接著狂風刮過,在冰庫內掀起一陣黑色的龍卷風,與霧織騰空朝那陣風襲去,頃刻間濃霧漸散。
落入眼簾的是對方厚重的身影。
盤旋在空中的巨型咒靈如同鎮守寶藏的惡龍,頭頂盤腿而坐的男人露出許久不見的真容。
男人額邊落下的一縷發絲劃過眼尾,狹長的鳳眼透露出點點笑意,眼下的黑色痕跡讓他迤邐出一絲頹靡的意味。
與霧織沒什麼驚喜感地看向許久不見的故友。
夏油傑原本高挑而單薄的眉骨五官被此刻的墨海映襯出不一樣的淡漠感,那身袈裟在黑色濃霧下更像用筆描繪而出的佛像。
偏黑的瞳孔堆積著濃稠到化不開的郁沉。
與霧織與他對視。
黑暗沒能淹沒他的面容。
又或者他早已與黑暗融為一體,深不見底。
夏油傑的身子微微前傾,抬起手臂,拖著下顎的模樣增添了幾分居高臨下的傲慢。
「好久不見。」
黑發教主的薄唇掀起,盡管全身的細胞都在莫名叫囂著與顫栗,卻被他死命壓住,僅從這漫不經心的語句中截獲出那一絲——
——隱忍的期待。
與霧織沒有回應,如法炮制地砍掉了夏油傑下坐的咒靈。
暴躁程度日益見長,也許那兩個孩子的事情對於她還是有些影響,稍微教訓一下這家伙也沒問題吧?
夏油傑早有預感到這刻,單手撐著咒靈的背脊輕松地跳下咒靈,身上的袈裟微微揚起一角,卷起墨色湧動。
他揚起似笑非笑的眼眸,這一天倒是殺了他不少咒靈。
濃烈的霧氣降至零度,能被凍結的並非只有物件與屍體。
某些病毒能被零下的低溫凍結封存,也能在融化的瞬間再次感染患上,真的很神奇,不是嗎。
「變強了啊,夏油傑。」
這些年究竟吞噬了多少咒靈,咽下了多少詛咒。
「我說過,你遲早會受到詛咒的影響,你越強受到的影響就越深。」
與霧織感嘆一聲,那場鬧劇早已經黃昏落幕,卻總有人執著於靜止美好的一幕,投身漩渦中心反復謳歌結局。
當墨色落入眼底,再也無法璀璨至極。
夏油傑白皙到近乎病態的手指詭譎地掩住唇角,蜷起指骨輕咳幾聲,語調輕慢而延長。
「……我知道啊,與霧織。」
第五十五章
夏油傑知道自己打不贏與霧織。
他也從未想和與霧織開戰, 畢竟現在的他或許還未找到屬於自己的立場。
「夏油傑,為什麼宿儺的手指會在你這裡?」
與霧織的目光並沒有在夏油傑身上停留很久,而是轉到他身後的木盒上, 被黃色符紙封印著的極惡咒物。
這種東西本來不應該由這些人保管。
夏油傑的黑發已經長到齊肩以下, 一半發絲被他挽起熟悉的丸子頭, 另一半任由它披散在肩頭。
他僅僅只是這樣站著含笑看你, 便能散發出蠱惑人心的氣息。
「咒靈入侵高專的那天我回去了, 不過這些咒靈似乎很有分寸,所以我並沒有多管閑事而是直接去了天元的地下宮殿。」
夏油傑緩緩道來, 慢條斯理地抬手將盤旋在與霧織周圍的咒靈收入掌心, 畢竟他可不想讓自己的戰力再添無謂的犧牲。
「天元的結界暫時失效,所以我能很輕易的進入收藏室。」
夏油傑接著朝她微微一笑, 狹長的眼眸輕輕彎起:「順便一提,另外一個手指在悟手裡。」
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摯友賣了。
「……」
沉默霎時間彌漫在漆黑的冰庫中。
別的先姑且不提。
夏油傑拿走手指的事情還未交代。
與霧織蹙眉:「那你為什麼……」
「對了, 你看見那兩個孩子了嗎?」夏油傑驀然轉移話題,淺薄的唇角不著痕跡上揚, 噙著淡淡笑意。
「……看見了。」
與霧織遲疑片刻後回答了。
「她們很想念你, 畢竟你可是一次都沒有來看過她們啊。」夏油傑口吻熟稔, 猶如昔日老友般談話。
這其中當然不乏有對與霧織消失的埋怨, 只不過被他輕描淡寫的說起來倒讓與霧織有幾分怔然。
可這要讓她如何回答?
「好歹做過一段時間的同窗, 以這種方式退場是不是有些過於殘忍了?」
夏油傑的眉骨略高,落下的陰影將漆黑的眼眸籠罩, 無法從中看清喜怒。
穿著袈裟的黑發男人極輕地眨了下眼, 唇邊彌出一絲淺顯的苦笑, 完全成熟的嗓音夾著些許煙草的慵長氣息。
「比起悟來說, 什麼都沒有得到的我是不是更加可憐一些?」
什麼?
與霧織愣了下。
五條悟他又獲得了什麼?
而且夏油傑從奉若神壇的特級咒術師走到這一步, 完全是自己的選擇, 本就存在縫隙的內心擁有不可能自我愈合的能力。
與霧織抿了抿唇。
或許她能改變一些什麼,但是卻選擇了放任。
甚至也被稱之為『神明的傲慢』。
夏油傑見與霧織有所動容,悶笑一聲,將指尖抵在唇縫間散發出無聲的引誘,「我曾經知道你在收集這種咒物,我拿走它只不過是希望能再見你一面。
「同時也希望你能回來看看這兩個孩子。」
要懂得朝弱點進發。
他歪了下腦袋,帶動著根根分明的發絲滑動,宛如殘破的蜘蛛網掛在衣襟與肩上。
與霧織目睹過那兩個女孩的眼神,換做原來的她是完全無法理解夏油傑口中的理由。
但被中原中也所渲染的日子裡,她似乎逐漸觸摸到了人類的感情。
比什麼都要脆弱的生命,也能產生出如此堅韌綿長的感情。
「不過你見到她們了,那麼這樣咒物你就拿走吧。」夏油傑瞥了她一眼,轉身端起木盒。
他站在墨色中,發絲化為勾勒在他身邊的筆墨,比畫像更為縹緲。
與霧織從頭到尾並無言語,任由夏油傑自說自話後捧著木盒朝她靠近,雖然還有幾分不解的言辭,不過此時此刻她卻想到了中原中也。
如果覺得愧疚,道歉就好了。
如果覺得生氣,罵他就好了。
總之不表達出來,就沒人會知道啊笨蛋。
「……抱歉。」
捧著木盒的手顫動了一下,夏油傑額邊的發絲也停止了晃動,他抬眸定定看著與霧織,似乎想將她也拉入這黑色漩渦中。
能做到嗎?
能做出這樣的事嗎?
喉結悄然地滾動了兩下,耳邊傳來夏油傑自己近乎平穩的聲音。
「……真難得啊,聽到霧織說這樣的話。」
「是在為那兩個孩子的事情道歉呢,還是為我呢?」
與霧織微微抬起手背遮住臉頰,別開眼神不去看夏油傑,盡管夏油傑說的萬分博人同情,她大概也只會說那麼一句。
從中得到答案的夏油傑只是一笑置之,將木盒遞給她:「你認識貼在這上面的符紙嗎?」
從對方漫不經心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異樣,與霧織看著以血為字的符咒,她向來不太關注這些,只依稀認得:「這是鎮壓咒靈的符紙。」
夏油傑微笑:「要撕開嗎?」
與霧織沒有動作。
「……建議你直接帶走喔。」
這是夏油傑僅聽到的那聲抱歉中,最後給予的善意,他不自覺壓低了嗓音。
與霧織卻搖搖頭,不是她無法相信夏油傑,而是這種極惡之物必須謹慎對待,「我要確認這裡面的咒物情況。」
與霧織伸出指尖輕輕揭開木盒上的符紙。
夏油傑閉了閉眼睛,嘴角卻緩緩揚起。
剝離的符紙的瞬間封印解除,與霧織早有准備將符紙先一步毀掉,出乎意料的是符紙上的血咒化作新鮮的血液衝了出來!
血絲立即纏繞在與霧織手上!
「什麼?」
與霧織張開五指試圖推離這些血絲。
束縛性很強的咒力,以血為媒介愈發提升了咒術的強度。
「……這不是普通的符紙,是我特意從加茂家請來的鎮壓血咒符。」夏油傑低聲說著,緩緩退後幾步。
「血咒?」
與霧織皺眉,右手被層層血絲桎梏住,白皙的手腕與濃烈的鮮血產生出極有衝擊力的色差美感。
這些被注入了鮮血咒力竟然如此驚人。
「也就是說……會詛咒撕開符紙之人。」夏油傑放下木盒,語氣悠然自得。
「我一早就告訴過你,直接帶走會更好,這樣我就能打消念頭了啊……」
「……原來是這樣嗎?」
與霧織扯了下嘴角,將手腕反轉向上,手中的白光升起瞬間照亮了整個冰庫。
「你不會以為咒力這種東西能桎梏神明吧?」
她臉色漸漸冷下,平穩對抗著加茂家所流傳下來的術式,神明之力本身就能削弱咒力,這層壓制只不過在拖延時間。
「如果……」
夏油傑抬手,黑色漩渦在他手掌上空浮現。
「……如果,你不再是神明呢?」
霎時,一陣青煙從他手中散出。
夏油傑本身偏黑的瞳孔被低垂的眼睫遮蓋住,似有暗潮湧動劃過面前少女的發尾,趁她走神之際施展咒術。
頃刻間被青煙籠罩的冰庫能見度降為零,
「夏油傑!」
與霧織果不其然怒了。
被騙了?
不,不是。
他一早就勸告來意,示弱不過是催眠劑,呈遞被封印的木盒不過是投入陷阱,而最後的忠告……又是什麼?
漆黑的身影緩緩在與霧織身後立起,帶著瘆人的利爪與詭譎的九尾。
那是——!?
與霧織回頭幾乎一眼認出那只咒靈。
那是她作為交換給夏油傑的狐妖咒靈!
回憶瞬間浸入與霧織的大腦,栃木縣靠北面的村莊,深山老林中的神社,被人們遺忘的狐仙以及山中旅館的那個晚上。
夏油傑……?
「如果你不再是神明呢?」
身披袈裟的黑發男人不知何時走到與霧織身邊,鼻尖被那股淡淡的檀香繚繞,濃郁到近乎完全覆蓋她身上的冷香。
他手中的黑色漩渦還在,操控著咒靈一步步靠近她。
與霧織並不懼怕夏油傑與身後的咒靈,夏油傑是無法撼動神明的,但是她不知道這全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夏油傑要這樣對付她。
她忽然很想知道答案,不去管手上纏繞的血絲,也不去看身後的咒靈,仿若星辰的眼眸似乎卷入了些許朦朧,像玻璃上的霧氣。
「為什麼?」
夏油傑靜靜聽著她這句話,墨色將她籠罩宛如他擁著神明一般萬般貼近。
「我記得霧織曾經對我說過一句話。」
耳邊的聲音卻如此輕柔,甚至無法分清哪個才是夏油傑最真實溫柔的親昵。
在天元的地下宮殿,夏油傑曾滿懷絕望地這樣問過她,回應卻讓他差點從咒術師的頂點跌落。
「大概因為你們是咒術師吧」
他和悟曾是最強組合,也是遠凌駕於咒術師之上。
無論被上級或元老長輩議論過多少次的『倨傲自大』,也從未被人否認過身為咒術師這一點。
他當然憤怒了。
盡管他現在的身份看似與咒術師對調,卻無法忍受被否定的感覺,說起來真正傲慢的人,是與霧織才對吧。
仗著身為神明的便利,給予或者剝奪都如此的理所應當。
無論是美美子和菜菜子還是他和悟,也同樣被丟下了不是嗎。
那麼我們來互換一下吧。
假如——
神明不再是神明。
又是否會墜入人間。
*
偌大,空曠,寂靜又冰冷的屋子。
乍看之下竟有幾分相似當年囚禁菜菜子和美美子的那座牢籠,而身份被互調,濃烈的惡意覆蓋在與霧織周身。
青色的煙霧淹沒了她。
「我不會傷害你。」夏油傑說完後又失笑,「應該說,現在的我是無法傷害到你的。」
以與霧織削弱的特性,除了借用加茂家以血為媒的咒術略加壓制,本身削弱傷害的特性在根本無害的咒術下顯得更加無用。
待青煙散去,墨色沉澱。
一切歸於平靜之後。
夏油傑收回術式微微彎腰,抱起眼前這只失去意識的白色狐狸,嬌小輕盈的身軀被輕而易舉地收攏進寬大的袈裟中,蜷縮成一團。
他唇角彎彎,帶著些許愉悅的語調,輕撫著小巧蓬松的尾巴,然後將她捧到臉頰邊極輕地蹭了一下。
「也該換我了。」
比起留校任教的五條悟將手指封印收藏的舉動,或許從山中旅館的那時候起,夏油傑就已經知道自己接下來想怎麼做了。
第五十六章
如果說在神明的生涯中會有什麼令與霧織備受震撼, 那麼絕對是她如今這個模樣。
她,與霧織。
千年前封印了兩面宿儺的病禍神大人。
一覺醒來的現世落魄神明,繼被迫人身下界暫時加入人類陣營打工, 然後策反假死回歸神位一氣呵成之後——
又被陰了。
麻了,果真是當咒術師的人心都髒。
與霧織煩躁地甩了甩耳朵, 伸長的爪子刨著地板, 撓出一道道銳利的刮痕與刺耳的聲音。
這邊聽到動靜的夏油傑放下手裡的書看過去,見狀倏然笑出聲。
年輕的黑發教主正姿勢閑逸地半臥在草色榻榻米上, 單手撐著額角的舉動,任由額邊的發絲遮住部分視線。
夏油傑單薄的眼簾半垂,神情顯得十分悠然自得, 深色袈裟衣擺在撘在窗檐下,露出黑色裡衣。
這樣的黑發男人,在陽光的透析下隱隱展現出些許神性光輝。
為什麼這些咒術師一個個都如此貼近神明?
通體雪白的小狐狸豎起長長蓬松的尾巴,毛茸茸的爪子泄憤似的一下一下抓著地板,抖動的耳尖還帶著微粉。
聽到笑聲的小狐狸立即轉頭, 變成狐狸後的瞳孔透著晶瑩剔透的藍光,與霧織當即炸起了毛。
夏油傑!這混賬!
「在罵我嗎?」夏油傑笑眯眯地抱起與霧織,真傷腦筋, 連書也看不進去了。
不管與霧織的掙扎強行將手擠入小狐狸的腋下,然後毫不費力地舉起她看。
「…………」
被夏油傑舉高高的與霧織陷入了呆滯。
這個該死的咒術師在干什麼!!??
啊??!!
出離憤怒的與霧織奮力掙扎著,卻怎麼也掙脫不出夏油傑的大手, 尾巴煩躁地拍打對方寬大的衣袖。
「真可愛。」
夏油傑滿足地眯起眼眸, 晃了晃她, 然後輕輕捏起她的後頸將整個小狐狸橫抱起來摁在懷裡。
與霧織氣急朝著他的手腕咬上去。
「嘶……」
夏油傑發出低低吃痛的顫音, 卻也不急不惱的任由與霧織咬著他。
血腥味瞬間充斥在鼻尖, 粘稠, 濃郁。
這種寵溺程度即使是從小養在身邊的美美子和菜菜子也會詫異。
無論何時總帶著疏離感的教主大人從來沒讓任何生物在他面前這麼放肆過。
他正低著頭,用骨節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撫摸著小狐狸的背脊,極其有耐心的順著柔軟的毛發一路撫到尾骨。
與霧織愣住了,隨即猛力地掙脫起來。
指尖掠過的每一寸地方都在急劇升溫,不可抗拒的侵略感幾乎將她壓的喘不過氣。
夏油傑輕笑一聲,低聲開口:「霧織是不是忘了那時候,同樣的狀況是怎麼對待我的呢?」
「……」
與霧織身軀又一僵,憤憤地加重了力道。
她明明什麼都沒做!
只是為了測試狐變的夏油傑是否還保持著意識才把他關進房間裡!
那麼夏油傑呢?
他想要什麼?
直到與霧織的後頸再次被拎起,被迫與夏油傑對視。
漆黑濃重的瞳孔裡只倒映出她的模樣,似乎也只容得下她而已。
「吱——」
與霧織張了張嘴,又郁悶的憋了回去。
當初真是後悔把這只特級給夏油傑,現在竟然被他反過來利用到自己身上。
「真是奇怪……」
夏油傑一臉探究地盯著與霧織清澈又惱怒的眼眸,口中低喃:「按理說被削弱的咒術沒道理會變成完全體的狐狸……」
「……」
與霧織面無表情地搖了搖尾巴,不然你還在期待什麼。
如果確確實實被削弱了的話,那麼今天就是夏油傑的忌日。
「看樣子很憤怒,不過畢竟我也沒做什麼傷害你的事。」夏油傑彎起嘴角抱起她往外面走,語調輕快:「只不過想讓你多陪陪那兩個可憐的孩子。」
胡扯!
一派胡言!
那為什麼不帶著她去見美美子和菜菜子!?
與霧織試圖用眼神拆穿夏油傑的謊言,結果被他輕描淡寫地駁回。
「真可惜,為了不造成混亂還是算了吧。」
與霧織沒停息多久就被夏油傑提溜著出了房間。
沒有任何力量只能暫時安分地被他抱著走,清澈透亮的眼眸透過夏油傑的臂膀不著痕跡觀察四周。
「如果不想戴上項圈或者關在籠子裡,最好還是不要有別的想法。」夏油傑笑眯眯地提醒她,刻意壓低的嗓音帶著威脅的意味。
「乖一點,這樣的術式不知道可以維持多久,說不定明天你就恢復了喔。」
呵。
你覺得我恢復了會放過你嗎。
而且咒靈在他手中,也就說明夏油傑能在她恢復前不斷續上咒術。
與霧織此刻倒是很想冷笑,或許夏油傑還真是頭一個敢這樣對待神明的人,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其實起初她也很震驚,為什麼這種咒術會對她產生效果。
但那時候夏油傑在山中旅館似乎得出過一次結論,神力會低消傷害型的咒術也就是他們口中的削弱咒力。
但是卻沒有測試過非傷害性的咒術。
加上那只特級被夏油傑吞噬後,會隨著夏油傑增強的咒力而加強產生未知反應,歸根究底也是她被血咒絆住了手腳才讓他得逞。
否則與霧織是不會讓那只特級靠近自己。
「今天也有客人來訪,本來想留你在寢間的,不過你目前的情況還不穩定,還是親自帶著比較好。」
夏油傑平穩的步伐似乎在特意照顧與霧織,一邊輕聲向她解釋起來,然而與霧織並不想理他。
是怕自己忽然變回來吧。
「沒錯喔,霧織醬現在這個樣子很可愛,真希望能多維持一會兒。」夏油傑仿佛能讀心一樣,臂彎又將她收攏了幾分,緊緊貼著自己的胸膛。
與霧織眯了眯眼睛,警惕地豎起尖朵。
像一只真正乖巧的小白狐蜷縮在夏油傑懷中,通體雪白順滑的毛發看起來手感極佳,耳朵尖尖透著微粉,無論是品相還是毛發都絕對是賽級寵物。
所以當夏油傑一帶出場就吸引了全體人員的注目。
「教主大人這是……」
「這是教主大人的寵物嗎?」
「好漂亮,教主大人什麼時候養的……」
「真不愧是教主大人養的寵物,這品相簡直……」
夏油傑抱著與霧織走上了演講台,立即受到了不少教徒圍觀,一些和夏油傑關系較好的人紛紛詢問起來。
「夏油大人,這只狐狸叫什麼名字?」
其中一名女性教徒眼中閃爍著星光緊盯與霧織,試圖借用這個理由拉近自己和夏油傑之間的距離。
被這樣注視的與霧織不自在地撇過頭,耳尖聳了聳。
「名字麼……」
夏油傑輕啟薄唇沉吟,狹長的眼眸掃過台下眾人,似笑非笑地反問:「想知道?」
背脊陡然劃過一陣涼意。
女性教徒不禁打了個冷顫,立即埋頭退後了兩步:「不、不敢。」
有了前車之鑒,大多討論的教徒紛紛閉了嘴安靜下來。
平時過於溫和的夏油傑讓大家差點忘了他是如何當上盤星教的教主,又是如何以蠻橫暴虐的方式解決掉前任盤星教元老的模樣。
就在這片大禮堂之中,曾經被大量血跡浸入了台下幕後。
如今被教主稱為「猴子」的人回想起來還在瑟瑟發抖,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
與霧織懶懶地瞥了她一眼,見那人滿眼驚恐退場的樣子不禁陷入了沉思。
夏油傑這些年……都做了什麼?
又陸陸續續進來了不少人,只不過這些人並沒有穿著相似的黑色教服,舉止松散,形態各異。
從這些人身上與霧織敏銳的感受到了詛咒的氣息,這些家伙是詛咒師。
她剛想探頭卻被夏油傑反手摁了回去。
「……」
草。(一種植物。
枯燥無聊的晨會開始了。
與霧織聽了片刻,大約是最近的集資活動和一些與社會高層聯合的計劃,竟然還附帶了一些教大家如何不產生負面情緒繼而生出咒靈的方法。
整得像一大型傳銷現場。
明明是詛咒師,卻在這裡弘揚自我信念的演講會。
這種洗腦包的話竟然還要講好幾個小時,與霧織從未覺得下界的時間這麼難熬。
興味索然的與霧織也算得來空閑去思索一些問題。
如果夏油傑想幫助人類繼續做咒術師不就可以了嗎,這家伙的目的和他的性格一樣難以琢磨。
……至今還未放棄『理想』的人?
如果真是這樣,他就不會以盤星教主的身份庇佑這麼多普通教徒,甚至以募捐為由替捐款人祓除咒靈。
或者他還在尋找這樣一條道路,還未完全放棄非咒術師,在夾縫中尋找一條通向捷徑的路。
真是偏執。
身為人類總有無可救藥的目標與理想。
與霧織百無聊賴的玩著自己尾巴。
伴隨著轟烈的鼓掌以及道謝,終於結束了這場晨會。
夏油傑的下顎微微揚起,額邊的發絲滑過眼尾,揚起唇畔看起來依舊傲慢不已。
他低頭看著懷裡昏昏欲睡的小狐狸,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尖,又被她不耐煩地甩開。
……好像還挺鎮定。
即便如此變成這幅模樣的與霧織,也沒有絲毫情緒失控的狀態。
夏油傑不禁想到那時候在旅館的晚上,因為缺乏這方面的認知與情感,所以表現出來的大多都是無所謂的淡定。
讓人更想看看與眾不同的一面。
「辛苦了。」夏油傑摸了摸她的頭,柔軟的觸感忍不住加重了幾分力氣。
與霧織掙扎著扭開,卻又被夏油傑若有似無地摁住後頸。
「…………」
現在整個盤星教都知道夏油傑養了一只白色的狐狸,如果與霧織乘其不備逃離了夏油傑身邊也會被馬上認出來。
正大光明的圈養在身邊,遠比把她小心翼翼的藏起來要嚴密的多。
終於結束這場枯燥乏味的演講,與霧織倦倦地將下巴抵在小爪子上,尾巴無意識掃著他的衣袖。
夏油傑低笑一聲,輕柔地抱起她退場,手指無意間地擦過她的下顎。
「接下來還有很多工作,一起去吧。」
什麼!?
與霧織大驚失色。
第五十七章
「沒找到嗎?」
黑衣下屬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面前的橘發干部, 盡管滿肚子疑問卻也不敢出聲詢問,只能齊聲回答。
「報告中原干部,沒有發現目標!」
這裡又不是橫濱, 在毫無線索的情況下找一個從未見過的人難度也太大了,而且還只能聽中原干部口述對方的樣子。
連一個模糊的形像都沒有,簡直是大海撈針。
「那、那……繼續找一找吧, 找不到也沒關系。」
中原中也沉默了片刻,轉身背對著下屬有些底氣不足,雖然嘴上這麼說著,急躁的表現已經不言而喻。
「是!」
下屬只能埋頭繼續搜尋附近的區域, 幸好任務沒有硬性要求, 找不到也不會受到責罵。
解散後中原中也抓起外套趕來酒店的頂樓,目光平靜地盯著這片依舊車水馬龍的東京街道,表情愈發凝重。
明知道這些人是看不見與霧織的, 他卻還是跟弱智一樣派出指令找人。
到底是怎麼了?
或許是這些年養成的習慣,與霧織從來不會無緣無故的消失這麼久,無論有什麼事情她都會准時在晚上回來。
就這樣無音訊的消失了兩天還從未有過。
如果不是回神社了,那麼只能再去一次盤星教看看了。
中原中也抿唇,發動周身的紅光輕輕一躍, 跳到百米遠之外的高樓上, 腳步微微下沉, 漆黑凌厲的身影穿梭在幢幢高樓之間。
不消一刻他便重回到了兩日前來過的盤星教。
真的還在裡面麼?
中原中也其實也不敢確定, 雖說這裡是某個宗教聚集地……實際上背後被詛咒師操控著,指不定也能看見一些有的沒的……
但以與霧織的實力不至於這麼輕易的被扣留吧?
正胡思亂想著, 中原中也卻停駐了腳步。
原本就僻靜的盤星教總部夜晚更是萬籟俱寂。
是結界。
翻湧著墨色紋路的結界籠罩在整個盤星教周圍, 上次拜訪時還沒有這些結界的, 中原中也微微眯眼。
但如今他已經不是胡亂衝撞的暴躁性格了, 或許脾氣沒變但顧慮也有所增多。
進去的話沒有被發現倒還好,可是這結界看起來十分詭異,被發現的話不僅首領的合作會出現問題,自己也很難解釋闖入盤星教這件事。
與霧織的存在這些年一直被他保密的天衣無縫。
甚至連森首領都不知道。
他抿了抿唇,這是否也代表著與霧織和盤星教之間確實有什麼聯系,如果不能進入那麼還有什麼別的方法……
中原中也蹲在盤星教外雙手抱住腦袋,啊啊啊,從來沒想過竟然會為任務之外的事情這麼傷腦筋。
說不定與霧織真的只是有事情而已啊……
對了。
這裡是東京,中原中也臉色平緩後慢慢支起手臂,之前聽她說過橫濱的土地神已經消失了,那麼東京應該還有吧?
如果去找其他神明會不會更方便一點?
中原中也微微眯眼,他的體質就算不放出荒霸吐想看見神明應該不難吧,而且他曾經聽說現世有不少流浪神明接受委托。
也許是他的直覺,中原中也並不打算什麼也不做。
橘發少年的身影瞬間消失在盤星教門口。
***
***
「過來。」
已經是第三聲了。
與霧織仍舊匍匐在屋檐下動也不動,完全不想搭理夏油傑的模樣。
「生氣了麼。」夏油傑笑笑。
「最近的活動確實比較多,比起被關在這裡還是跟我一起出去會更解悶吧?」
夏油傑又開始在自說自話了。
「話說我最近遇到了一個很特別的孩子。」夏油傑果然自顧自地說起來,全然不在意與霧織的態度,卻也不准她離開自己的視線一步。
寧願被無視也不願意退後一步。
這種帶著無比傲慢的掌控欲,偏偏被他展現的如此勾人心魄。
夏油傑的身子懶洋洋地斜靠在門邊,垂在額邊的發絲落在眼尾,不淺不淡像極了附庸風月的雅客。
「那孩子的體內竟然有一只特級咒靈,我能感受到那只特級的強大,非常強大。」夏油傑說著,向來深不可測的眼眸中出現了一絲異樣。
「只要得到那只咒靈,也就沒必要再吸收這些低等咒靈了。」
與霧織搖晃著尾巴,雪白的小狐狸只有耳朵尖尖與尾巴尖尖透著微粉,像極了櫥窗裡的精致擺件。
聽到夏油傑的話時她睜開了眼睛,仿佛對他的話表示質疑。
強迫自己吸收低等咒靈什麼的……
一開始不就是自己選擇的道路嗎,身為咒術師的夏油傑將責任與大義攬到自己肩上,而眼前詛咒師的他卻在否定那時候的自己。
矛盾。
人類因矛盾而展現各種鮮活姿態,也因矛盾而墜落。
「啊,不贊同嗎?」夏油傑微微一笑,歪了下腦袋:「可是聽說那孩子因為咒靈的緣故,在高專差點被判死刑了呢。」
什麼?
與霧織愣了下,死刑?
夏油傑盯著眼前這只雪白的小狐狸出現呆滯的神情,悶笑一聲,趁她不注意單手將她撈過來。
「吱——!!!」
與霧織怒了,尾巴大力地拍在夏油傑的手背上,紅色的印子赫然在他白皙的皮膚上顯出來。
被強行剪了指甲的與霧織氣得幾天吃不下飯。
夏油傑立即單手舉起,向與霧織保證:「我就摸摸尾巴,不碰其他地方。」
接著說。
「是不是很難接受?高專竟然會將普通人判處死刑?」
與霧織翻了個白眼,這有什麼難以接受的,如果那時候她沒有把天內理子救出去,作為普通人同樣要為咒術界犧牲,和死刑又有什麼區別。
下一個星漿體也會繼續出現。
……如果真要說的話,除了五條悟。
咒術師同樣也在依賴著普通人而生存。
「想到什麼了?小理子嗎?」夏油傑湊近與霧織,看向與霧織的眼神中總時不時帶著幾分惋惜。
至於他在惋惜些什麼,與霧織只想冷笑一聲。
「當然,悟沒有同意,強行插手讓那孩子入學了。」夏油傑似乎回憶起了過去,搖頭無奈地笑了笑。
「咒術界的高層到今日還是腦子不太清醒,與其毀掉,不如拉入陣營更加有利。」
他的指尖逐漸收緊,幾乎勒到與霧織喘不上氣,
「要跟我一起去看看那孩子麼。」
夏油傑這人顯然是早有預謀的,說一不二就帶著與霧織離開盤星教。
*
東京的街道人來人往。
穿著一襲袈裟的夏油傑抱著小狐狸的模樣當然是格外引人注目,被不少雙眼睛與鏡頭注視著也不為所動。
與霧織感受到有什麼東西沉沉的附著在自己上空,也沒有輕取妄動的想法,只是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不停搜索著四周。
「都在誇獎你呢。」
夏油傑笑意浮上眼眸,抱著與霧織走到一座不算偏僻的小型商場裡。
商場一共三層樓,裡面的空氣的不太流通,許多店鋪都緊靠一排大多都是衣服和雜貨。
只不過生意不太好,沒什麼人進來逛。
門口還貼著即將拆除的字樣。
夏油傑走到樓梯間的背陰處,低頭順了順與霧織的毛,商量似的口吻說:「放什麼樣的咒靈呢?還是低等吧?不然那小鬼應該來不了。」
他想做什麼?
與霧織警惕起來,夏油傑想放出咒靈引來高專的學生?
「放心,這次只是試探深淺。」
夏油傑注意到與霧織的眼神,彎唇邊了彎,低聲調侃了一句:「很在意麼,這些猴子的生死?」
「身為神明不是更應該無動於衷嗎?」穿著袈裟的黑發男人湊近了與霧織的耳邊,語調像來自深淵的藤蔓一點點攀沿上背脊。
像一株地獄裡開出的花,蠱惑著每個來往的亡靈。
與霧織冷眼看著他,微挑的眼尾呈現出不一樣的風情,帶著致命引誘的眼眸泄出點點冷意。
夏油傑眼眸沉了下來,將與霧織放進寬敞的衣襟中,袈裟的好處除了必要的氣勢還有就是非常寬松,非常適合放些物件。
他張開手掌,黑色漩渦緩緩升起,帶著濃重墨色的惡意從漩渦中爬出來。
被墨色渲染的臉龐像燭火中扭曲的影像,發絲散開,夏油傑輕巧一躍坐上咒靈的背脊飛到最高處。
「二級的話應該會讓那小鬼和同伴過來。」夏油傑指尖抵住下顎故作思索了片刻,最後露出滿意的笑容:「真可惜,撿回了一條命呢,猴子們。」
猴子……
與霧織腦袋上冒出小小的問號,四肢拼命扒拉著夏油傑的衣襟,探出腦袋。
「唔?」夏油傑低頭看了一眼,「好戲過一會兒才上演,按照高專的速度大概下午才會派人來。」
……只要五條悟不來就行。
與霧織想著,也就沒多大興趣了。
說起來那家伙留校任教真是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原來以為這種性格的五條悟畢業後當個不受拘束的咒術師。
而夏油傑的性格才更適合留校任教,培育下一代咒術師。
竟然和夏油傑完全顛倒了過來。
不消一會兒,整個商場的人被突如其來的巨變嚇得奪門而出,夏油傑放出來的二級咒靈雖然低等但對於普通人來說已經能造成大量的精神污染。
轟隆幾聲,商場大門被夏油傑強行關閉。
只剩夏油傑和與霧織在裡面飄蕩著,還有那只被放出來作惡的咒靈,兢兢業業蹲守在大門口。
百無聊賴的夏油傑落地後雲淡風輕地拍了拍衣袖,走到書店門口隨手拿起一本雜質看了起來。
而與霧織費力地轉動腦袋,抬頭看見夏油傑手中的書名時瞬間炸毛了。
《動物飼養手冊》
!!???
第五十八章
「轟——!!」
商場大門被強行破開。
終於來了啊。
夏油傑慢條斯理地合上書頁。
「好像有點慢, 果然高專現在還是很缺人手啊。」
他嘆了口氣,慢悠悠地坐回咒靈背上,輕車熟路地掩藏在陰影中,垂眸觀察著那兩個走進來的學生。
率先進來的少年打扮有些不太一樣, 奶白色的發絲配上恰好遮住半張臉高衣領, 僅露出那雙平靜的眼神。
跟在他身後的是另一個黑發黑眸的少年, 纖細的身形, 背著□□。
夏油傑早就調查好了資料,白發的是咒術高專一年級生,咒言師後裔狗卷棘, 和插班生乙骨憂太。
竟然真的只派了兩個學生過來。
與霧織從夏油傑的衣襟中跳出來, 煩躁地甩了兩下蓬松尾巴,這些家伙完全沒有意識到一只二級咒靈敢在白天這麼大肆作惡的原因。
幸好夏油傑暫時沒有殺意。
那麼,究竟哪一個才是他所感興趣的目標?
「想出去玩一會兒麼?」
夏油傑故作思考的模樣, 然後撐著下顎對她極其寵溺地說:「好吧,我已經布下帳了,不過不可以插手這件事喔。」
嗯?
夏油傑竟然會讓她自由行動?
與霧織眨了下眼睛, 從那張含笑的側臉中看不出任何異樣, 她將目光移到那兩個學生身上。
第一次出任務的乙骨憂太和同伴反應截然不同, 高衣領的白發少年雙手抄兜,看起來安靜乖巧的模樣,完全不見任何慌張。
這是二級咒術師吧。
與霧織目測出了少年的等級,卻有些無法辨認黑發少年的等級, 像一團黑霧潛伏在他身體內。
白色的小狐狸一躍而上最高的店鋪樓頂, 姿態輕盈優雅, 靜靜佇立在頂端。
沒有破綻……
夏油傑的帳完美的布置在了輔助監督的帳之下。
所以外界完全看不出差別。
「媽、媽媽……唔嘿嘿……」
相貌醜異的咒靈游到兩名少年的身後, 凸起魚眼直勾勾盯著他們。
「嗚哇!!」
乙骨憂太嚇了一跳, 急忙退後踉蹌兩步,差點撞到身側的狗卷棘。
「明太子。」
清脆的聲音從狗卷棘高聳的衣領下傳出,波瀾不驚地看向身後的詛咒。
咒靈圍繞著兩名少年游動。
而四周的咒靈也逐漸結團而來,形成了黑色的咒靈潮。
「聽說越是低等級的咒靈越喜歡成群結隊……」乙骨憂太略微有些緊張,注視著周圍情況時似乎看見了不遠處頂樓上的白色小狐狸,他努力伸長脖子看去。
「鮭魚。」
狗卷棘點頭贊同。
這是基礎知識。
眼神平靜的狗卷棘盯著逐漸形成龍卷風的咒靈浪潮,他伸手拉下衣領,露出另外半張臉,臉頰與唇邊的黑色咒紋展露出來。
欸?
與霧織向前跳躍了幾個房頂。
好熟悉的咒紋……
咒言師!?
從平安時期就存在的古老又神秘職業,殺傷力很強而且用途廣泛,但之所以不在御三家之列是因為咒言師是無差別攻擊。
出口即是詛咒。
遇到比自己強大的敵人還會被咒言反噬。
那個時代的咒言師有專用的面罩將臉部遮蓋,終日不見天日,跟這個白發少年簡單的遮掩不太一樣。
「那是……」
黑發少年似乎看見了與霧織,正想說什麼。
——「爆炸吧」
隨著狗卷棘出口的聲音,伴隨細微電流的咒力朝那團黑潮襲去!
轟——!
一聲巨響,洶湧的黑色咒靈潮在兩人面前瞬間炸開!
不錯呢。
夏油傑的低等咒靈又捐了。
與霧織好心情地搖了搖尾巴。
「好、好厲害!狗卷君!」乙骨憂太露出驚嘆的神色,朝身側的狗卷棘看去。
「金槍魚蛋黃醬。」
聽到誇獎的狗卷棘『唰』地拉上衣領,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別處,聲音卻啞得十分厲害。
使用咒言的代價極其損傷喉嚨。
「難怪之前要去買喉藥啊……」乙骨憂太頓時了然,轉身朝他開口:「那我們先出去吧?」
狗卷棘點點頭,卻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鰹魚干?」
乙骨憂太:「奇怪,帳沒有消失……?」
與霧織扭頭看了一眼陰影處,果然夏油傑不打算這麼輕易的放他們出去,畢竟想看的東西還沒出現。
那麼說來,他感興趣的那孩子應該是這個黑發少年。
背著□□的黑發少年正在打量著眼前不同尋常的帳,雖然相貌清秀微稚,卻帶著一股沉郁感。
特別是眼眶下濃郁的黑色痕跡,沉默時整個人確實有股陰暗的氣質。
這種形態的與霧織不太能看出少年內體的咒靈是什麼。
霎時,從天而降的准一級咒靈重重地落在兩名少年身後!
濃烈的惡意伴隨著極具壓迫感的氣息彌漫開來,乙骨憂太驚訝回身,而狗卷棘的臉色忽然凝重起來。
怎麼回事?
和剛剛那些詛咒完全不是……
乙骨憂太蹙了下眉,抬手握住背上的□□,忽然被身側的狗卷棘推了一把。
被推開的少年恰好躲過那發悄無聲息的襲擊,只見狗卷棘朝他伸出手,示意他別輕取妄動。
狗卷棘再度拉開高聳的衣領,微微張嘴。
——「扭曲吧」
出口即詛咒。
然而這只咒靈明顯和剛剛的低級咒靈不一樣,雖然右邊胳膊在空中被猛然扭曲成碎屑,但狗卷棘的反噬更為嚴重。
他捂住嗓子不斷咳嗽著。
「小心!」
乙骨憂太衝上去抓住狗卷棘的校服將他往後拉,再次避開從天而降的一擊。
面對暫時無力的狗卷棘,乙骨憂太只能暫時架起他的肩膀朝另一個方向逃跑,「到、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什麼啊那家伙!?」
全然沒注意狗卷棘口袋中的喉藥在逃竄中掉到地面上。
「不是說低級詛咒嗎!?跟說好的不一樣啊啊啊!?」
乙骨憂太架著狗卷棘逃竄到二樓的手扶電梯處,他探頭看了一眼樓下,那只咒靈安靜地蹲守在門口,似乎沒有追上來的打算。
他大口喘著氣,無法抑制恐懼的心。
帳沒有消失,他們無法出去,只能祓除了吧?
*
與霧織看了一眼消失在二樓逃離的身影,然後躍到咒靈面前,尾巴高高豎起姿態警惕。
咒靈緩緩低頭盯著她,挪動著矮胖的身軀佇立在出口處,和她大眼瞪小眼。
咒靈:「粽粑……」
沒有智慧的詛咒只能說一些斷續的音詞。
與霧織:「……」
夏油傑這家伙。
與霧織扯了下嘴角,收回爪子。
要不是自己現在情況特殊,一定要把這家伙存的咒靈全部清理干淨。
這只咒靈不理與霧織,而與霧織也懶得理它,她慢慢悠悠走過這只咒靈恰好被二樓探出腦袋的乙骨憂太看見。
那團白色的生物原來真的是狐狸!?
這裡怎麼可能出現狐狸啊!?
乙骨憂太有些思維混亂,他咽了咽嗓子,而且那只狐狸沒有被咒靈攻擊,難道它們是一伙的?
「狗卷君你怎麼樣?」
狗卷棘垂下眼眸喘了幾口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藥不見了。
看見這番舉動的乙骨憂太驀然記起來,「糟糕,是不是在逃的時候掉出去了,我幫你去看看——」
「木魚花!」
狗卷棘朝他比出X的手勢。
接著他撐著地面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朝他擺手:「咳、咳咳咳。」
「你要自己去?」乙骨憂太動作愣了下,讀懂了他的意思。
只見狗卷棘轉身邁開腳步,愈發濃烈的緊張氣氛讓空氣都變得稀薄。
狗卷棘一邊壓下咳嗽的聲音著,一邊腳步不穩地朝手扶樓梯走去,忽然聽到身後的同伴傳來哽咽的聲音。
「謝謝你,狗卷君。」
狗卷棘腳步頓了下,回頭看向他,淺紫色透亮的眸子映出對方的面容。
乙骨憂太深吸了一口氣,露出淺淺的笑容,「但是我沒事的。」
「雖然這次是我初次實戰,但我們是同伴啊。」乙骨憂太抓緊了□□的綁帶認真看向狗卷棘的眼睛,聲音堅定:「我可以把背後交給狗卷君,卻不能把危險全部交給狗卷君。」
乙骨憂太抿了下唇,有些自責的低下頭。
今天是他救了自己,遇到危險也將他推開自己去。
可是……
他已經不是被咒靈纏身一心求死的乙骨憂太了。
他現在是咒術師。
也是狗卷君的同伴。
乙骨憂太解開背上的黑色綁帶,抽出那把鋒銳的□□握緊,朝狗卷棘邁出一大步,與他並肩。
「所以我們一起加油吧!」
狗卷棘無聲地眨了眨眼睛,驀地看見一抹白色的身影跑了出來,立即扯下衣領姿勢警惕地護住乙骨憂太。
「欸欸?」
乙骨憂太後知後覺地回頭,是剛剛那只小狐狸!
似乎……叼著什麼?
乙骨憂太半蹲下細看,發現這只狐狸竟然叼著狗卷君的藥!
狗卷棘:「……?」
這是與霧織在咒靈邊上撿到的,既然它不管自己,那與霧織就把藥瓶叼走了。
與霧織邁著小步朝他們走起,卻因為藥瓶太大叼到一半掉下來了,又不得不重新叼起來跑,跑到一半又掉了。
來回幾次她也惱了。
「噗——」
本來還警惕不已的乙骨憂太噗嗤一聲笑出來。
這麼一笑倒好,惱怒了善心大發的與霧織,不知好歹的咒術師!
蓬松的大尾巴直接朝藥瓶掃過去,乙骨憂太一驚,差點掉出走廊的藥瓶被狗卷棘跳起來接住,然後行雲流水地翻滾到暗處。
「太好了……啊抱歉抱歉,因為不知道你是來幫我們的。」
乙骨憂太這才松了口氣,立即朝小狐狸認真道歉。
他蹲在與霧織旁邊觀察著她,毛茸茸的身軀看起來觸感很好的樣子。
而且超級可愛的,渾身雪白雪白的小狐狸,只有耳朵與尾巴的尖尖透著粉色,一看就是被精心飼養的寵物。
手癢。
可是看它似乎脾氣不太好的模樣。
乙骨憂太蠢蠢欲動的手好幾次伸出去又縮回來。
「腌魚子!」
狗卷棘也蹲到與霧織身邊看了起來,聽聲音似乎恢復了不少。
他眨了眨淺紫色的眼眸,不像乙骨憂太那樣小心翼翼,反而為了確認什麼一樣伸手戳了戳她的尾巴。
干什麼!
與霧織立即轉身甩開尾巴,跳到高處,俯視著底下兩人。
「別、別這樣狗卷君……你看它都炸毛了。」乙骨憂太慌慌張張阻攔他,仰頭卻見與霧織那雙漂亮的眼眸中透出一絲涼意。
兩人忽然感到呼吸困難,莫名的低氣壓湧現而出。
怎麼回事?
冷汗開始冒了出來,身軀也不受控制。
直到身後緩緩升起的陰影將他們徹底籠罩,乙骨憂太與狗卷棘僵硬地回頭看去,瞳孔在此刻驟然縮緊。
「救、救命啊啊啊啊啊!!!」
*
這邊與霧織剛離開轉頭就落入熟悉溫熱的懷抱。
她抬眸不滿地朝夏油傑看去。
只見他眼眸輕輕彎起,朝與霧織豎起一根手指提議道:「不然就改變主意,在這裡把他們全殺了吧?」
與霧織:「……」
第五十九章
與霧織瞥了一眼樓下正在拼命追殺他們的咒靈, 很明顯這兩個孩子的實力絕對不敵這種准一級咒靈。
除非……
除非他們之中的實力有一級咒術師的水平。
這個白發少年的等級她已經知道了,潛力這種東西在咒術師身上雖然能得到爆發,卻因為他本身是咒言師的關系無法瞬間突破極限。
……除非以命換命。
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孩子。
與霧織目光移到乙骨憂太身上, 那把□□只是普通的咒具, 如果要依賴於咒具輸出的話實力最高不超過二級。
可如果是……以咒具做媒介呢?
那麼這少年體內的咒力會有多少?
他體內的咒靈既然達到了連手握無數特級的夏油傑都垂涎的地步, 比特級更加強大的詛咒?!
與霧織露出驚訝的目光, 真的假的?
「為什麼我會感覺有什麼東西在看著我……」乙骨憂太一邊逃亡, 一邊不太自然地撓著頭問狗卷棘:「會是剛剛那只小家伙嗎?」
兩個人頭也不回跟咒靈玩你追我逃。
狗卷棘朝後瞟了一眼,似乎拉開了一段距離。
「說起來剛剛它的眼神很像人啊……」乙骨憂太停下來喘了口氣,還有功夫跟狗卷棘閑聊,靦腆地笑了笑:「如果是人的話,應該也是很可愛的女孩子吧, 和裡香很像……」
話音截止, 乙骨憂太眼眸暗了下去。
「大芥?」
狗卷棘歪了下腦袋,裡香是誰。
與霧織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這兩個少年, 反倒是比夏油傑還上心。
夏油傑抱起與霧織回到了暗處, 垂眸望著她, 眼帶探究。
「你從什麼時候起這麼關心人類了?」
與霧織不理會對方的詢問,懶懶地將目光收回,閉眼似乎在思考些什麼。
接下來,就是少年們的專場了。
也正是所謂的好戲上演。
乙骨憂太與狗卷棘聯手祓除准一級咒靈的場面, 既不華麗也不壯闊,甚至有點兒狼狽, 滿身是血,結伴同行。
夏油傑很快就揮手散開了帳, 目送著兩名負傷的少年離開這裡。
她還以為夏油傑會更過分一點。
畢竟他看起來也不是那麼恪守理智的人, 結果他只是吐了下舌尖, 甚至有些調侃的攤手解釋。
「再不走的話,悟可就要飛過來了,為了謹慎起見還是選在他無法抽身的時機動手吧。」
夏油傑對五條悟至今還是用很親密的稱呼,曾經是摯友的兩個人,如今各自背道而馳選擇了不同的終點。
但……
五條悟還是能發現吧,夏油傑的術式殘穢。
因為沒人比他們更加了解對方。
*
「十分抱歉,這次任務出現了意料之外的狀況,都怪我過於疏忽請責罰……」
「啊,沒關系,因為對方太強大了。」
「這麼說,您知道犯人是誰嗎?」
「……」
過了良久,被昏黃覆蓋的學校回廊中傳來一聲嘆息。
「嘛,畢竟也不是什麼秘密了。」
*
「喲!憂太!怎麼啦?」
「那個……我想請問五條老師一些問題。」
「嗯,說吧!」
「請問動物不怕咒靈嗎?或者說,咒靈不會傷害動物嗎?」
「誒……唔嗯……為什麼這麼問呢」
*
夜深人靜。
與霧織沒睡,夏油傑也沒睡。
只是各自在閉上眼眸進行一場無聲的試探,靜謐的夜晚連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月色朦朧,樹影婆娑。
古舊的庭院被清輝籠罩。
這裡不是盤星教,而是夏油傑的住宅。
標准的林中古屋,樸素典雅的庭院與寬敞簡約的內室,這裡徹徹底底的遠離都市那些繁市喧鬧。
平時沒什麼事情的時候夏油傑喜歡獨自留在這裡,遠離猴子。
所以接下來的幾日與霧織同樣被留在這裡,精心打造的寢室像披著外衣的囚籠。
夏油傑雖然闔上了眼眸,指骨卻依舊在輕叩著光滑的地面。
相比與霧織而言,他平緩的起伏更像是熟睡許久的動物。
「睡不著嗎?」
夏油傑驀然開口。
天生長了一副好骨相的黑發男人倒是沉不住氣了,他睜開雙眸,起身走到與霧織身邊坐下,眉目溫潤似月下流水。
與霧織並不想搭理他,卻感覺自己的身軀一輕,被他強行抱了起來。
「……」
又是這樣,夏油傑的舉動越來越具有侵略性了。
與霧織與他對視,一人一狐。
黑發的教主大人褪去了那身寬大的袈裟,穿著輕便的黑色T恤,他微微眯眼,眸光看似柔和卻帶著涼薄之意。
與霧織的右爪被輕輕抬起,在她還未反應過來之時原本安靜的男子突然將它撲倒。
「!?」
夏油傑將腦袋埋進毛茸茸的頸脖間深吸一口,直到與霧織怔回過神,立即猛烈的撲騰起來。
「乖,別鬧。」
略帶沙啞的聲音悶悶地從耳邊傳來,黑色的發絲與雪白的毛發不分彼此,混亂又頹靡的交織在一起。
夏油傑懶洋洋地抬起頭,看著對方惱怒的瞳眸被覆蓋上屬於他的陰影,像波光粼粼的湖面。
「哈還真是……」
他笑著低聲呢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或許是今天在盤星教的例行活動裡,被救助的募捐者特意來到他面前,對他的一陣贊嘆。
真是個像佛祖一樣的人。
……
哈,佛祖什麼的,你們不是很懂嗎?
只不過是替他集資或者收集咒靈的猴子而已,以長期利用換來的一點點幫助就被奉若神明。
連善惡的分不清的愚鈍之徒,為何神明要垂憐?
夏油傑低垂的眼睫盯著與霧織,他過於蒼白的指尖輕輕捏住它的肉墊,頑劣的掌控欲在這一刻突然升起。
會因此產生奇妙又扭曲的快感的他……
是否也患上了某種疾病?
「一不小心又夢到了過去的事情,在衝繩海島的時候。」夏油傑放開了與霧織,側躺在她身邊,漫不經心地移開話題。
與霧織怒極,反手就抓過去!
早有防備的夏油傑歪著腦袋躲過,緊接著與霧織繼續朝他伸出爪子襲擊,甚至跳到空中給他來了一腳。
夏油傑無奈地坐起來,一不小心又被會抓傷。
想想自己胳膊上和脖子上半新不舊的抓痕,在痊愈之前夏油傑可不想再添新傷,明天就要出發了,為此丟了面子可不太好。
可惜氣極的與霧織戰鬥欲望非常強烈,靈動的扭轉身形,絲毫不留情地朝夏油傑襲擊。
「好好,知道錯了。」
夏油傑沒什麼誠意的道歉了。
「作為賠罪,明天就不帶你出去了讓你休息一天,怎麼樣?」
夏油傑竟然打算把她留在這裡?
他明天要做什麼?
與霧織停下了舉動,似乎在思考。
夏油傑揣著袖子,笑得像被精心雕刻出來的佛像一樣。
「明天要去回收屬於我的,最後一只詛咒。」
最後一只詛咒……
那個黑發小子身體裡的咒靈!
「你應該還不知道吧。」夏油傑笑了笑,安撫性地沿著她的下顎順毛,指尖勾了勾,「那只咒靈叫析本裡香,是被那孩子詛咒而成的咒靈。」
「……」
與霧織隱約也感受到了。
那時候,乙骨憂太的咒靈還沒有被喚出來,僅僅是通過咒具為媒介時泄露出的那些咒力輕松祓除了夏油傑的咒靈。
「竟然是以愛意為詛咒所誕生的——咒詛女王。」
夏油傑的聲線似乎有些顫,既像是感嘆又像是忍住些什麼,「你相信它能擁有改變世界的力量嗎?」
愛是最扭曲的詛咒。
這點與霧織一直都知道,她身為欲望集合而誕生的神明,愛意是其中最為猛烈的欲望。
可如果得到了那只咒靈,你又會做些什麼呢。
你把我困在這裡,又能得到什麼呢。
與霧織張了張嘴,無法言語的她選擇了沉默,蓬松的尾巴也塌了下來,走到一邊坐下不去理會半夜發神經的夏油傑。
「……!?」
剛坐下又被夏油傑伸手撈了回來,與霧織一驚,緊接著額頭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將她愣住了。
被、被親了!?
與霧織怒從心頭起,毫不留情的利爪朝他揮過去!
三道血痕立即在夏油傑的臉頰顯出來,鮮血立即湧了出來,一滴一滴劃過他光滑的下顎,落到榻榻米上。
「……」
夏油傑垂眸,沒有誇張的吃痛聲,只是靜靜地盯著她。
與霧織怒意未平卻被這雙漆黑的眸子注視著,總是有一種那雙瞳孔只容得下她的陷阱。
太狡猾了啊。
與霧織哽咽了一下,完美的把角色互調,仿佛他才是受害者。
夏油傑不去管臉上還在淌血的傷口,猩紅血跡洗刷著他白皙的肌膚,過於病態的畫面讓氣息變為壓抑。
「很討厭我嗎?」
他突然問了。
與霧織也用眼神告訴他了。
她討厭所有咒術師。
但並不代表她會無理由的傷害咒術師,她依舊會聆聽那些人的祈願,也依舊討厭。
「那你恨我嗎?」
「……」
與霧織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毫無疑問夏油傑的一舉一動是溫柔的。
雖說把她變成這副模樣困在身邊也不能拿她怎麼樣,或許對於生命短暫的人類來說自由難得可貴,應當憎惡。
可她明白自己的時間有多麼漫長。
漫長到已經不太在意任何事情了。
她總會離開。
就像當初被五條悟藏進夢境時一樣。
可要說不恨——?
區區術師妄想比肩神明也就算了,竟然還想將她拉下神壇,她又理所應當憤怒與憎惡。
如果與霧織能開口言語,或許會確確實實地回應他:「挺恨的。」
因為這一刻咒術解除,她會殺了夏油傑。
可現在她的點頭與搖頭,成了無法擇決的分割線。
感受到這份凝滯時夏油傑忽然抿唇笑了,如冰川融化般露出柔和的瞳孔,長年被厚積濃發的墨色覆蓋,差點忘了他本來的眸色。
「或許我的選擇會……」
後半截未出口的話語被夏油傑咽在了喉間,他喉結滑動了幾下,朝與霧織笑道:「但你在我身邊,就沒什麼可顧慮的。」
他將額頭抵在與霧織的額頭上,吐息噴灑在他們之間,抵死糾纏。
「我也沒有忘,那時候你對我說的話。」
夏油傑臉頰上的傷隱隱凝結成了血疤。
血腥味縈繞在與霧織此刻靈敏無比的鼻尖,濃重,晦暗。
這裡像地獄,她與夏油傑像被埋沒在屍山血海的人。
你有願望嗎。
打從心底裡的願望。
第六十章
一夜無眠。
夏油傑信守承諾將與霧織留在了屋子裡, 臨走前他悄然在與霧織臉頰邊落下一吻,像清晨的冷風拂過臉頰。
他彎腰似用盡了全力輕柔以待,也掩不住那滲透進骨子裡的涼意。
「希望回來還能看見你, 霧織。」
收斂衣袖, 挺直背脊。
踏著不急不慢的步伐緩緩退出門外。
「……」
與霧織驟然睜開眼睛, 清冷明亮的眼眸盯著他離去的背影。
差不多也要到此為止了吧。
被強行編織的這段綺麗又扭曲的……故事。
***
***
新時代的開幕,即將從這一刻啟動。
東京新宿京都橫濱大阪。
傍晚18:00,日落時分。
由夏油傑一手策劃的百鬼夜行,拉開壯烈帷幕。
*
「可惡這到底是些什麼東西啊!?」
披著漆黑外套的橘發少年一腳踩在粘稠咒靈的腦袋上,面色極其難看地環顧四周, 猶如世界末日般景像出現了, 而且還是在市區中心。
日落時分, 這些怪物隨著升起的夜幕一並從陰暗的角落爬出來。
因各種詭異現像而激起的頻頻尖叫,失控的車輛頻繁撞上路邊建築與店鋪,一片混亂之際港口mafia搶先派出人員維護秩序。
「快!死守交通網和封閉路段!」
不斷指揮的中原中也聲音有些嘶啞,還要兼顧處理這些看不見的咒靈, 煩躁的他扯下肩頭的外套。
又是一腳,踢爆了咒靈的腦袋。
數量太多了,絕對是有人在操控著什麼刻意造成城市混亂。
可惡的是其他人根本看不見這些怪物, 雜亂的人潮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橫衝直撞。
中原中也低頭扶著膝蓋,不由想如果與霧織在就好了, 任由發絲滑落到臉頰兩側, 握緊了拳頭。
至今都沒有任何蹤跡,就像完全消失了一樣……
他深吸一口氣, 薄唇抿緊, 精致的五官愈發顯得凌厲, 周身圍繞著紅光將腳下石塊踩碎,輕盈的身軀躍到空中盡可能的解決掉這些咒靈。
「啊啊,又是這些惡心的東西。」
太宰治將手輕輕覆蓋在路邊的咒靈身上,人間失格觸發,咒靈發出難聽的嘶吼後退了幾步,瞬間消失不見。
他仰頭看著半空中漆黑的小矮人,微卷的發絲貼合在臉頰兩側,將輪廓柔和的不成樣子,眼眸轉過周圍這片區域。
「怎麼回事!?怎麼大家都發瘋了一樣!?」
帶著框架眼睛的金發男子帶著同伴急忙趕來,臉色難看,簡直就像某種病毒爆發一樣。
對於看不見咒靈的人而言這一切都顯得過於離奇。
「說起來國木田君應該也能看見一點點吧?」太宰治歪著腦袋看去。
「看見什麼?太宰你到底在說什麼?」
「是黑影。」
身邊穿著和服的小女孩驀然開口,聲音與眼神都很平靜。
「啊啦鏡花醬能看見啊。」太宰治雙手抄兜轉過身去,望著這片混亂的景像,真是久違了呢。
「我知道喔。」
懶洋洋的聲音插入進來。
「誒,亂步先生也能看見!?」
「不,我看不見,好像曾經接手過的案子裡有這種類似靈異案件,後來接觸到了一些被稱之為國家機密的資料。」
戴著貝雷帽的黑發綠眸男子語調也是慢慢悠悠,雙手枕著腦袋,比起其他人來說簡直悠閑到了極點。
「一種由人類惡意衍生出的怪物,一般來說會有專門機構負責這塊的案件,普通人是無法插手的。」江戶川亂步推了推眼鏡,反光的一面照射出對方翠綠的眸子。
「所以解決問題的人應該很快就來了吧。」
「這些咒靈簡直像被特意放出來溜風的,而且這裡是人最多的市中心,這家伙的目的大概很明確了……」太宰治眼眸眯了眯,在危急的人潮中格外安逸。
「不用擔心啦,反正很快會恢復平靜了。」江戶川亂步打了個哈欠,嘟囔著:「但是這種世界末日的氣氛也太惡趣味了吧。」
「那麼現在怎麼辦?」
太宰治雙手繼續抄兜,纖長的眼睫眨了兩下左看右看,然後掉頭就走:「反正也不會持續太久,干脆讓中也先頂一頂,反正那家伙看起來相當活力充沛呢!」
「什麼!?這種情況下怎麼可能回去啊!?在警方到來之前快去幫忙啊!」
「混蛋太宰!別跑!」
*
*
「真人,快看。」
漏瑚驀然睜開眼睛,望著天邊那團烏雲密布的景像。
是詛咒的氣息。
很濃烈。
「真是奇觀啊……簡直像新時代來臨的開幕一樣呢?」灰藍發色的青年從樹上跳了下來,一雙大長腿穩穩落在碎石邊,仰頭觀望著。
「怎麼回事?詛咒的氣息在城市中心竟然這麼濃郁?」漏瑚眼中閃爍著興奮的火光,有些躍躍欲試:「要去看看麼。」
花御不在,只剩他和真人在山中悠閑度日。
簡直太無聊了啊。
「算了吧。」真人撇撇嘴,朝身後神社的方向看了一眼,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又躺回去。
「這不像你啊真人,還以為你必然要去湊熱鬧呢哼。」
漏瑚興致缺缺地哼笑了幾聲,拿起煙鬥深吸了一口,嗓音沙啞:「那群咒術師應該已經集合了吧,去了可以殺個痛快。」
「是啊,那家伙也絕對在吧。」真人語調淡淡,百無聊賴地晃著腳。
看似聲勢浩大的詛咒群們,遇上了那家伙也會頃刻間灰飛煙滅吧。
「你指的是那時候在衝繩海島差點把你殺了的咒術師?」
「啊啊,別提那件事了啊,那可是終結了荒野時代的六眼大人呢。」真人托著下顎,眼睛裡灰藍的霧霾被溫泉霧氣所掩蓋。
「萬一她也在呢。」
聽到最後一句漏瑚哽住了,心思也歇了,整個身軀泡在深山溫泉中,口吻頗為不屑:「她也會去吧,虛偽的神明。」
真人眼眸忽然彎起一道月牙,靠在樹干上眺望天際,唇角也止不住地上揚。
「……誰知道呢?」
所以說人類啊,憑什麼能如此幸運,得天獨厚呢?
*
*
「自暗而生,比黑更黑」
「污濁殘穢,皆盡祓除」
是帳。
外界一片混亂之時咒術師紛紛出動平復咒靈,可夏油傑並沒有去參與這次百鬼夜行,而是來到了疏於防守的高專。
夏油傑熟練地走進高專,自言自語道:「應該都去前線駐守了呢。」
這次百鬼夜行看似聲勢浩大,但是他的真正目的——
是調虎離山。
將乙骨憂太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然後殺死他。
奪取特級咒靈,析本裡香。
以此堅定他的理想……他從未堅定過的理想。
夏油傑來到高專教學樓的頂樓,雙手背在身後仿若閑庭漫步,他微微仰頭對著身後的少女溫和開口:「真是懷念啊,這裡還是老樣子呢。」
「說起來高專還真是多災多難,我最後一次回到這裡還是在咒靈入侵的時候,這件事應該被記入咒術史冊了吧?」
「少啰嗦,你怎麼會在這裡?」提著長刀咒具的少女一臉警惕。
高專莫名其妙被下了帳,聽說外界入侵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本來想多回憶回憶,可是沒什麼功夫跟你這種猴子浪費時間了。」夏油傑語調依舊溫和,微微轉身,抬手揚起數不清的咒靈浪潮。
「什麼!?」
穿著袈裟的黑發男人的眼神從柔軟的回憶中抽離,轉為對她的輕蔑,嗓音逐漸壓低,從喉間細細研磨而出的話語染上些許終結的意味。
「你應該感謝她,讓我對你們這些猴子……沒那麼厭惡。」
「否則,你的身軀現在已經可以拿去喂鳥了。」
連咒力都沒有的人,怎麼配得上咒術師的庇護?
輕視的眼尾揚起鋒銳的弧度,一字一句緩慢而透著無止境的蔑視。
愚昧無知的猴子,如何稱得上抵死相救?
與霧織,你好好看看。
這個世間如何被扭曲的真理所蒙蔽。
他已經徘徊了許久,最終決定將這裡作為他擇決的最後一步,抬起手掌。
「上吧,結束吧。」
*
「啊呀。」
「同伴來了嗎?」
是那天和乙骨憂太結伴而行的狗卷棘和一只熊貓,他們被五條老師用瞬間移動的咒術丟來高專支援。
夏油傑深紫的眼眸染上極度冰冷的墨色,語調沒有任何溫度。
「區區咒言師和一只被詛咒的咒骸?」
大戰一觸即發。
狂風四起,帳已布下。
*
沒有硝煙與灰燼,夏油傑討厭那些。
也沒有過度華麗的招數,僅僅只是鏟除面前的阻礙。
黑夜變成了這場災厄的背景布。
被血色稍加點綴,成為戰場的旗幟。
*
*
乙骨憂太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幕,臉色慘白。
發了瘋似的黑發僧人雙手張開,任由發絲散亂在肩頭,他站天台頂端仰天長笑,眼角卻流下了眼淚。
「真令人感動,咒術師不惜犧牲自己拯救咒術師——!」
「我所期待的世界——來臨吧!?」
乙骨憂太捂住了耳朵,他不想再聽夏油傑的瘋言瘋語。
而他的同學,狗卷君、胖達、還有真希同學……
剛剛還在跟他說話的伙伴全倒在地上、四肢扭曲、傷口的截斷面血湧如柱般染紅了整個天台。
「真希同學……?」
「狗卷君……?」
「這是你做的?為什麼?為什麼!???」
乙骨憂太漆黑的瞳孔被絕望的氣息占據,然後一點點碎裂,他朝夏油傑嘶吼,但更多的是憤怒與憎惡。
乙骨憂太拔出身上的刀,帶著絕望與恨意步步上前,爆發出驚人的氣勢,在身後揚起更為龐大的黑影,頃刻間讓所有咒靈為之顫抖。
他低喊一聲:「裡香!」
夏油傑終於停止了自我欣慰與感嘆的行為,他伸出食指抹掉眼角的痕跡,也抹掉了過去的篇章,重新展開笑容回答他:「你問我為什麼?」
「為了堅定我的抉擇,為了讓抉擇成為最正確的道路!」
「殺死你,奪取特級過咒怨靈。」
*
幾回交戰乙骨憂太到底是不敵身經百戰的夏油傑。
乙骨憂太率先將狗卷棘和真希與胖達轉移場地,用反轉術式修復了他們身上的傷,然後拉扯住咒靈潮的注意力朝偏僻的地方進發。
「裡香,給我那個。」
緊緊跟隨在他身後的巨型醜陋咒靈拿出一個喇叭。
那是……?
狗卷家的術式?
乙骨憂太深吸一口氣,語調冷冽。
——「去死。」
頃刻間大量的咒靈湧了出來將夏油傑身前的咒靈潮擊潰的一干二淨。
夏油傑瞳孔微微睜大,嘴角揚起不可思議的弧度,無條件的復制咒術,不,這無止境的咒力猶如泉湧般從他身上溢出。
「太棒了……太棒了!!」
乙骨憂太手中的喇叭承受不住巨大的咒力出現裂縫無法使用,他聽著夏油傑毫不吝嗇的贊嘆,捏碎了手裡的喇叭。
他低著腦袋哽咽道:「對吧……我的朋友都很厲害……而你卻……你卻……」
「我不明白你口中的新世界究竟是怎樣的……」
他本來應該去死的。
也坦然接受了被判決死刑的宣告。
因為裡香的詛咒還在持續不斷傷害著身邊的人。
乙骨憂太低著頭,手背擦拭著不斷湧出的鮮血,聲音低沉而顫抖。
「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對的……」
是這些同伴將他挽救,將他從陰影中扯了回來。
「但是我……為了能和大家繼續做朋友,為了讓我,覺得自己可以活下去!!」
渾身是血的黑發少年倏然抬起頭,無機質的漆黑眼眸變得凌厲而尖銳,纖細的四肢佇立在夏油傑龐大的咒靈面前。
無畏亦無懼。
刀尖指向面前的黑發男人。
「所以我必須殺死你。」
第六十一章
你相信愛嗎。
愛是最強大的力量, 也是最扭曲的詛咒。
*
「愛啊……」
夏油傑靠在牆邊,仰頭輕嘆。
如果忽略掉此時少了一只的臂膀與渾身血跡傷痕累累的戰損模樣,或許他還能繼續認真思考著這道命題。
可惜此刻的他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毫無疑問, 他被打敗了。
雖然他將七、八成咒靈投放到世界各地,才導致自己只有三成左右的咒力對戰乙骨憂太,不過確實也因為他過於輕敵才被擊敗了。
夏油傑微微闔眼。
回想起最後決戰的那幕。
黑發少年最後一刻解放了析本裡香全部的力量, 如此驚人到足以轟動整個咒術界的力量, 代價僅僅是——
名為愛的犧牲品。
*
「謝謝你保護我裡香, 謝謝你喜歡我。」*ヾ
「最後……再借給我一次力量吧, 我必須阻止這家伙。」
「之後我就什麼也不需要了……」
「我的身心與未來全部交給裡香, 今後我們就真的在一起了哦。」
「裡香,我愛你。」
*
夏油傑低嘲一笑, 愛的犧牲品?
他靠著牆壁緩緩坐下, 大量流失的血液讓他的臉色蒼白到嚇人,夏油傑抱住臂膀斷掉的傷口處,闔上的眼眸緩緩睜開。
盯著自己腳下淌下的血跡看似走神。
或許不是犧牲?
是承諾?
與愛人同歸於盡的浪漫之事,在夏油傑的認知裡從來都不覺得多麼有意義。
人生的意義只存在於生前。
無論多麼偉大的愛情與豐功偉績, 死後除了被唏噓兩句,記入一本薄冊隨之什麼也不剩了。
那些美好畫面的希冀與故事,背後是用同伴們的屍山血海所堆積出來的啊。
夏油傑的耳朵動了下,隨即揚起熟悉的笑容。
「來了啊,稍微有些慢呢。」
「悟。」
穿著深色高專教師服的男人停住在他面前, 身形修長,銀白色的發絲與眼睫將整個人襯托得一塵不染。
璀璨的蒼藍眼眸在他的注視下逐漸變得晦暗。
「我的同伴們都還好嗎?」夏油傑忍住肩上的疼痛,朝他露出極淺的笑意。
「都逃走了哦。」
五條悟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夏油傑頓時失笑, 揚了揚下顎:「我和你不同, 我很溫柔的啊, 沒有下死手喔。」
「因為我信你啊。」
五條悟抬眸直視著他,蒼藍的眸色宛如冰川一角,盡管語氣淡淡卻不曾顯露出任何生疏,抱起手臂:「像你這種人,不會無緣無故殺掉高專學生和年輕咒術師。」
「哈哈哈——」
夏油傑咧嘴笑了起來,結果牽動到傷口又倒吸了一口氣,昔日同窗的時光歷歷在目,美好且不可追憶。
「信任嗎——我還留有那種東西嗎?」
五條悟眼眸暗了下去,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初衝動又不可一世的桀驁少年露出了難以言喻的悲傷神情。
——是悲傷啊。
夏油傑眯起眼眸轉為無聲的笑意,苦澀地張開嘴角:「這東西還給那孩子吧。」
是乙骨憂太丟在商場時的學生證。
「你這家伙真的是。」五條悟嘆了口氣,接到手後豎起眼眉罵道:「真是受不了你啊!」
夏油傑敷衍道:「是哦是哦,小學悟長大了呢。」
「……」
霎時又是一陣沉默無言。
五條悟收起學生證,眨了下干澀的眼眸,淡淡開口:「對了,叛逃後你的父母被高專控制並且嚴密監視起來了,前段時間我去看他們似乎過的還算不錯。」
「……」
夏油傑緩過神,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知道悟不會讓高層動他們,也知道五條悟在自己沒有下定決心之前給予了他近乎任性的包庇。
夏油傑也因此默契的沒有過分傷害年輕的咒術師與普通人。
可惜。
各自已經走上了不同的立場。
總有一日會迎來終點。
「你還有什麼遺言嗎?」
這是五條悟的最後一句話,也是正式告別這場苦澀煎熬的立場之分時,最後的句點。
無聲的嘆息在兩人之間蔓延,彌漫出難得溫馨的氣氛。
夏油傑歪著腦袋想了想,笑得亦如當年那樣。
「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討厭非術師,不過也是因為她,我才沒有達到厭惡到趕盡殺絕的地步。」
她。
五條悟沉默不語。
夏油傑唇邊泛起一絲溫柔與緬懷,眼神虛無又渙散,不去看眼前的摯友最後一眼,而且望向天際。
「只是在這個世界裡,我沒能打從心底裡開心地笑出來。」
所謂堅不可摧的心理防線在霎時驟然崩塌。
五條悟喉結艱難地滑動了幾下,雪白眼睫微不可聞地顫動著。
他深吸了一口氣,結出手印。
繼而親手殺死她之後——
再度扼殺摯友。
哈——
這是什麼詛咒嗎?
他只能救助那些准備好被救助的人是嗎——
無能。
最強也有無法辦到的事情,還能成稱之為最強嗎。
他的指尖很久沒有這麼顫抖過了,五條悟盯著自己的雙手,銀白發絲落在被鮮血浸染的眼眸前,竟有幾分難以言喻的落拓。
如果這一刻他不是最強,那麼。
這世界還會有神明聆聽凡人之願嗎。
*
天空清澈,萬裡無雲。
風吟之詩鳴於九州。
*
叮——
*
「豐葦原中國,在此引起騷亂之者,吾夜鬥神降臨於此」*ゝ
「臣服於雪器之威,拂除種種污穢障壁」
「斬!」
耀眼的白色光芒倏然炸開。
卷起一片風沙將整片區域籠罩於結界內。
五條悟心神一動,反射性閉眼擋住眼前的光亮,腳下卻迅捷無比地閃開這發不輕不重的襲擊。
「?」
牽動心神的白色光芒散去,他隱隱帶著期待睜眼,卻看見立於空中的紫發藍眸男子,提著長刃。
五條悟緩緩放下手。
心底落空。
不是她。
「喂,你的願望,就由我夜鬥大人收下了!」
夜鬥嘴角一揚,朝五條悟與失去生命跡像的夏油傑露出燦爛的笑容,八顆白牙閃閃發光。
「啊?」五條悟撓了下腦袋,顯然情緒還未完全恢復,語氣不太高漲的說:「你是誰啊?難不成又是什麼奇奇怪怪的神明?」
「嗯?」
夜鬥看了他幾眼,摸著下巴喃喃:「能看見我啊,也是結緣者嗎?」
五條悟打量著眼前一看就不靠譜的運動服男子,渾身破破爛爛……還系著什麼奇奇怪怪的三角圍巾啊,是口水巾嗎?
好歹也要像霧織醬那樣,看起來就很莊重很厲害能唬住人的樣子才行嘛。
五條悟當即露出嫌棄的眼神,嘆了口氣後揮手趕人:「去去去,本來就一大堆爛攤子了,不管你是什麼家伙都別來添亂哦。」
「哈啊?」
夜鬥扯了扯圍巾,翻了個白眼,指著牆邊已無聲息的夏油傑哼唧了兩聲:「我可是來接收這家伙的願望啊,所以我要帶走他咯。」
「……」
五條悟眼眸暗了下來,他很確定夏油傑已經死了。
那麼……
最後的他究竟許了什麼願望?
五條悟彎起嘴角,漫不經心地扭動著手腕關節:「不行呢,不可能讓你帶走他,不過可以告訴我是什麼願望嗎?說不定我可以幫忙哦?」
「嘁,所以說咒術師就是麻煩。」
夜鬥抓了下頭發,神情也逐漸認真起來,那雙幽藍的眼眸宛如冥界河畔的燭火。
「既然為了你眼中的正義把人親手殺掉了,留著遺體為了緬懷嗎?」
夜鬥大聲嗤笑,輕挑的眉眼掛上攻擊性極強的表情:「哈,不覺得太多此一舉了嗎?咒術師的感情未免也太虛偽了吧?」
「……」
五條悟眼神也冷了下來。
「蒼。」
猛烈的吸引力將周圍的建築與物件朝他身邊拉扯,夜鬥眯了下眼眸,架起刀抵御。
最終一聲爆炸,隨著白色幻影的貼近夜鬥放棄了抵御之勢,揮刀擦過襲來的人影。
好快。
夜鬥有些心驚,提著刀快速圍繞著廢墟碎石游走。
銀白的發絲在空中劃出一道凌厲的弧度,五條悟閃現在夜鬥身後踢腿將他擊退,隨即又以迅捷之勢落點他下一個方位!
「——!?」
夜鬥瞳孔豎起,貓樣敏捷的伸手硬生生改變下落地點,在空中暗暗驚嘆這個咒術師的身手。
「喂!那位大人都說了別和這個人開戰!你又亂來!」
手中雪器急促又埋怨的聲音傳來,夜鬥撇了撇嘴,「我就是看不慣咒術師啊,嘖,算了。」
他輕盈地落在屋檐上,與五條悟對視。
那雙一樣蒼藍的眼眸卻是無盡的寒冷,不斷朝夜鬥發動攻擊,卻並沒有過度使用術式,反而更像是……宣泄情緒。
而紫發藍眸的神明也稍微有些動怒了。
他提著雪器指向五條悟的眉心,襲卷兩人的狂風剎那間停止。
面無表情的夜鬥垂下羽睫看他,眼神中帶著幾分千年前的冷漠與肅殺。
「為何憤怒?」
風停了。
也似乎變冷了。
「因為……」五條悟輕啟薄唇。
「誰都沒資格對我說這樣的話吧。」
因戰鬥而變得低啞無比的聲音,盡管身上的殺意已經足夠刺傷任何人的感官,夜鬥卻只感受到對手身上傳來的無窮盡冷意與痛苦。
神明的共情能力過於強大,讓他不禁想起千年前的那個血月之夜。
仿若寒冬,凍結了周圍的風。
夜鬥抿了下薄唇,收回了刀與即將溢出的神力,他移開視線淡淡開口:「算了,她說不要浪費時間,這次先放過你啊,瘋子咒術師。」
伴隨著一聲白霧升起。
夜鬥轉身最後一瞥見他沒有動靜,抱起夏油傑的遺體消失在巷子裡。
「……」
而五條悟靜靜站在原地沒有追上去,也沒有出手阻止。
聽到動靜趕來的同學們接連呼喚著五條悟的名字,只見他獨自佇立廢墟之中,神情恍惚,蒼藍的眸子倒映出從未見過的情緒。
「五條老師?這是怎麼回事!?」
「……」
「……回去吧,我來報告這件事。」
*
……她是誰。
……是她聆聽了……傑的願望嗎?
第六十二章
東京18:00.
各地陷入混亂時。
閉目歇息的與霧織驀然睜開眼睛。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已經落日時分了,夏油傑還沒回來,看樣子今天是不會回來了。
夏油傑的計劃從未瞞著過與霧織,與同伴們商議『百鬼夜行』行動, 以及背後孤立無援的計劃。
當她得知了夏油傑准備孤身一人去高專時, 與霧織就已經有了某些風雨欲來的預感。
最後一抹昏黃的斜陽洋洋灑灑落在窗棲, 古舊的庭院宛如籠罩了一層血色的晚霞, 陰影越來越濃重。
與霧織立即站起來, 鼻尖下意識地嗅了嗅。
透著粉色的耳尖與尾巴尖不安地聳動起來,有股奇怪的感覺, 她低頭盯著自己毛茸茸的爪子。
有種……力量回來的感覺。
與霧織跳到窗檐下,感覺風的氣息夾雜著一絲鹹腥的海浪味道。
盡管此刻的外界還是一派寧靜祥和, 精致的庭院錯落有致, 而覆蓋在宅子裡的結界力量正在逐漸衰弱。
屬於夏油傑的咒力,在消退。
不消片刻,與霧織從毛茸茸的小狐狸模樣終於恢復成原本的樣子。
對此她一點驚訝的神色都沒有。
既然不存在於主動收回和時效性,那麼被附著了咒力的事物唯一的可能就是夏油傑受到了阻礙,或者死亡。
果然夏油傑還是失手了。
與霧織凝眸望著遠方, 沒有急著出去而是回到室內坐下。
當了幾天的狐狸倒是讓她舉動有些不自然, 身上過長的和服裙擺局限了她的坐姿, 寬大的衣袖被她細細撫平疊在膝蓋上。
未挽起的發絲散落在她的肩上,隨著輕微的舉動而稍作搖曳。
與霧織將手貼在地板上,似乎隱約能感受到夏油傑的溫度,很涼。
霎時風起, 比剛剛更為強烈一些。
等了許久與霧織終於感應到了熟悉的氣息, 她微微回頭, 卻只聽到一聲響徹天機的吶喊。
「斬!」
瞬間將咒力所剩無幾的結界打破!
四面八方不斷湧進強烈的颶風拍打窗戶, 以及這橫衝直撞的霸道氣息。
與霧織皺著眉,湧進屋子裡的風將擺件吹倒,滾落到滿地都是,漆黑的長發被吹得有些凌亂,隨著袖口與腰間的綁帶劇烈擺動。
「喂!」
纖白的手腕被猝不及防對方抓住了。
風塵僕僕的紫發男子一個踉蹌差點絆倒在與霧織身上,連忙抓緊著她的手腕剎車,胸口還在不斷起伏。
「……」
禍津神啊。
與霧織見他這幅樣子倒是不太意外,畢竟這家伙總是一驚一乍的,反倒是自己淡定不少:「松手,太慢了。」
「哈啊!?」
夜鬥本來見與霧織沒什麼事剛松了口氣,又立即瞪圓了眼睛,一雙幽藍的貓瞳直直豎起:「什麼太慢了啊!?你知道我會來嗎!?」
與霧織點點頭:「我沒什麼認識的神明,所有一下就猜出來了。」
能找到她的神明無非是御影或者他。
「你也知道你沒什麼朋友啊……」夜鬥嘴裡小聲嘟囔著,收回了自己的神器,然後拉著與霧織環顧四周圍。
「這是什麼地方啊?」
與霧織欲言又止,其實她比較希望是御影來。
「對了。」
夜鬥驀然想到,低頭在自己的運動服口袋裡掏了半天,隨著幾聲叮呤咣啷的銅錢響,終於把那撮白色的狐狸毛拿出來。
「這是什麼?」
「……」
與霧織盯了半響,似乎在思考用什麼理由搪塞過去。
其實在夏油傑帶她出去那天,被關在商場的帳裡時她從尾巴上拽了一些毛留下。
和她留給巴衛的發絲同理。
附著神息之物很容易被同為神明發現,只不過夏油傑的結界有很強的遮蔽氣息,直到結界衰弱夜鬥才能隨著神息感應到她的位置。
竟然瞬間就抵達了……
難道夜鬥正好在附近嗎?
與霧織不去想這些,咳嗽幾聲含糊其辭地一句帶過:「我的神息,因為一些原因才留下的。」
「哈啊?這是什麼原因?說起來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怎麼會讓荒神大人委托我找你?」
夜鬥撓了下腦袋,結界破除的屋子已經恢復平靜,他盤腿坐下敲著自己酸痛的肩膀,然後自己倒了杯茶。
「荒神?」
與霧織眼神終於有了些變化,是中也的委托!?
那天夜鬥按照慣例在街上閑逛尋找有緣者,結果就剛好遇到了一個橘發少年。
夜鬥那雙寶石藍的貓眼立即警惕地豎了起來,從他身上傳來強大神明的氣息,又似乎被什麼掩蓋了。
本來夜鬥只當沒看見一樣走掉,卻沒想到那家伙找到了小福的神社,聽了那些被忽悠的供奉者的話,竟然以為這是有名的神明大人。
手筆相當闊綽的捐了一筆巨額的香火錢,差點讓夜鬥一頭栽倒。
這家伙真是強大的正神嗎!?
那可是窮神小福的神社啊!
也太好哄騙了吧!?
說到這裡夜鬥端起茶杯瞥了一眼與霧織,見她不慌不忙還在整理衣服的模樣,完全不像失蹤神明應該有的反應啊。
與霧織終於正視起了夜鬥,「所以他的委托就轉給你了?」
「啊。」
夜鬥掀起眼皮,因為是關於你的委托。
他抿了抿唇,目光掩飾般地左看右看:「因為太有錢了嘛,他給的香火錢足足可以建兩三座神社了……」
「……」與霧織若有所思,「其實只付你五元就夠了吧?」
五元與有緣同音,流浪的野神為了與人結緣只會收取五元香火錢的習俗。
「!?」
夜鬥瞬間炸毛,舉手不滿囔囔:「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嗎!?更何況神明的委托本來就昂貴——」
「喂,那家伙也是神嗎?」
從剛剛收回神器那刻就一直蹲在夜鬥身邊的金發少年忽然出聲,與霧織聞聲看去,只見他雙手枕著腦袋,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看上去跟普通人一樣啊……」
「喂!雪音!」夜鬥扭頭瞪著他,反駁道:「那絕對是荒神的氣息,只不過好像被什麼東西壓制了一樣!所以他絕對不是普通人!」
金發少年翻了個白眼,回嘴:「嘁,只不過是見錢眼開而已吧!」
「……」
與霧織這才審視起這個少年,是個很普通的神器。
不過禍津神這家伙,收服的神器也是沒大沒小不正經的模樣。
接收到與霧織冷淡的視線時金發少年無意識哆嗦了一下,頓時移開視線盯著地板,耳背微微泛紅。
漂亮到不敢令人直視啊。
而且看上去十分有神明大人的莊重感。
簡直……和夜鬥這家伙完全不一樣。
正在因不滿而絮絮叨叨的夜鬥冷哼一聲,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卻在低頭時隱隱露出脖子後方的紫色印記。
與霧織倏然睜大了眼睛,猝不及防地抓住夜鬥的肩膀將他扯過來。
「喂你!」
夜鬥愣住了,下一刻清秀的五官被扭成怪異的模樣,白皙的臉頰也霎時爆紅。
嗚哇啊啊啊——!!
從、從來沒有這麼近過!
從她身上傳來的冷香鑽入鼻尖,夜鬥忍不住嗅了嗅,手掌被迫撐著地板讓她靠近,耳朵與脖子的肌膚瞬間被染上緋色。
與霧織仔細盯著夜鬥後頸露出的紫色印記。
是恙。
神器與主人的感覺有時是相通的,如果神器產生邪念入魔,也會影響到主人出現紫色的印記。
如果惡念太深,恙不僅會刺傷主人,甚至出現神墜。
也就是神明死亡。
「怎麼會出現這個?」與霧織表情難得認真,秀美豎起隱隱帶著厲色質問,「你知道恙出現的後果嗎?」
夜鬥怔怔盯著她,半響沒有出聲。
那雙眼睛裡好像燃著璀璨著星光,原來這麼遠,現在卻離他這麼近。
與霧織抿唇,目光轉向他身側的金發少年。
也許是天與咒縛的原因,連伏黑甚爾這種家伙都沒讓她產生過『恙』,這家伙竟然敢?
感受到神明的威壓與怒意,雪音嚇得跳起來不停退後,結結巴巴:「我怎怎怎麼了?!」
夜鬥這才緩緩回過神,他伸出手摸了摸後頸:「啊……這個。」
與霧織:「我幫你殺了他。」
雪音:「!!!??」
陷入思維混亂的雪音呆怔在原地,滿腦子都是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他跟夜鬥不是來救人的嗎!?
「啊啊,不用了。」
夜鬥語調忽然輕松起來,扭頭朝雪音咧開嘴角:「這家伙還不能拿我怎麼樣,而且我就他一個神器了啊!」
「說什麼殺不殺的,你也沒做過這種事情吧,還有那叫祓禊!別說的這麼嚇人啊喂!」
與霧織依舊擰眉,夜鬥現在已經沒當初那麼強了,因為不再接收惡願了麼?
雪音不敢靠近與霧織,只能暫且蹲在門外觀望。
「到底怎麼回事啊……」
「哈。」夜鬥嗤笑了幾聲,盯著反應過激的與霧織有些若有所思,他身體前傾靠近她耳邊:「這種事情不用管他啦,小鬼一個什麼都還不懂,再說了……」
「……」
與霧織轉頭,唇邊意外擦過夜鬥的臉頰。
「唔啊!?」夜鬥話語猛然截止,明亮的眼眸瞬間睜大,然後直直地後仰倒在地板上,眼神放空。
親、親到了!
是因為這個麼?
他無意識地摸了摸後頸的恙。
與霧織倒沒什麼在意的,聽到夜鬥的囑咐只能放棄打算,盯著雪音那雙懵懂疑惑的眼神道:「如果你的惡念愈發加深,下次見面之時我就斬殺你。」
斬殺……
她是說認真的。
雪音驟然停止了呼吸,冷意爬上背脊,讓他渾身顫栗。
「嘛,好啦好啦,霧織不是那種動不動就斬殺神器的神明。」夜鬥坐起來打著圓場,只是捂著臉頰的模樣看起來有些飄飄然。
與霧織起身:「走吧。」
夜鬥還陷入在粉色的泡泡中,雪音忍不住退後一步:「去去去去哪?」
「中也要見到我,才算完全這個祈願。」
「所以說為什麼你……神明大人會在這裡啊?」雪音上去扯起夜鬥的兜帽,試圖讓他清醒過來。
「我在收集一些東西,花的時間有些久。」
與霧織反正閉口不提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裡,微微抬起裙擺朝,然後朝夜鬥一腳踢過去,瞬間打散了他四周的粉色泡泡。
「嗷啊!很痛啊!」
夜鬥垂死病中驚坐起,抱著膝蓋痛呼怒視著眼前的神明少女,只見與霧織微微彎腰,將陰影覆蓋在他清透湛藍的眸間。
「在這之前,我也有件委托要拜托你。」
第六十三章
棲息在彼岸間的花朵盛放。
漆黑的天空漂浮著血色薄霧, 耳邊有水聲響起,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穿著袈裟的黑發男子半蹲,在腳邊摘下了那一朵比血色還艷麗的花朵, 脆弱的根莖被輕易掐斷。
記憶中的白色花朵被侵染成了這幅模樣。
夏油傑唇邊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意, 他起身回頭看去, 這裡空曠寂靜什麼都沒有,卻又有花有水,有這片漆黑的天空。
沒有猴子沒有咒靈也沒有咒術師。
宛如他所期待的新世界,孤身一人。
這是自己想要結果?
夏油傑不置可否,比起新世界這裡更像是屬於他的地獄, 晦暗到透不進一絲光亮。
假如這是以後的世界……卻也不是他所期待的模樣。
夏油傑那雙被濃霧侵蝕的眼眸逐漸壓低,心中的縫隙擴大到極致時, 內心的屏障便會由縫隙一點點剝落。
失去遮擋光芒的屏障, 只身一人孤獨感瞬間擊潰了他。
——不應該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
他所期待的新世界,跨過屍山血海的盡頭竟然是這片虛無。
手中的花朵變成了一顆顆紅色的果子,晶瑩剔透, 飽滿多汁。
夏油傑茫然地低下頭, 熟悉的顏色在這片黑暗中甚至有些刺目, 他捻起一顆放入嘴裡。
「……唔?」
夏油傑緩慢地眨了下眼睛。
清甜的汁水順入喉間, 無聲滋潤著五髒六腑。
是從什麼時候起……已經習慣了入口的食物變得苦澀又難以下咽,消瘦的側臉露出一絲茫然。
還是在那個苦夏嗎?
灰色的記憶浮現在他面前, 將往日種種一點一滴撕扯成碎片。
天空落下一張照片。
夏油傑挽起衣袖伸手拿到它,磨砂的質感極其熟悉,是他珍藏在身邊的入學典禮照。
上面是他和悟的合照。
大大咧咧的白發少年勾著他的肩膀,笑得一臉燦爛比V。
而那時候的他微微歪著腦袋, 雖然臉上帶傷, 但眼睛彎成兩道月牙, 露出潔白的牙齒。
夏油傑這才記起來,剛入學的時候他跟悟打了一架。
所以照片上的兩個人還有些狼狽掛彩的模樣。
那時候損壞了不少學校的東西,把夜蛾老師氣得不輕,直接罰他們倆掃操場了一個禮拜。
看著看著夏油傑低笑一聲。
耳邊忽遠忽近的水聲消失了,漸漸響起五條悟含著棒棒糖時有些口齒不清的聲音。
「嘛,雖然我也不知道你這家伙到底該不該死,我倒是無所謂啦。」
「不過既然傑這麼認為,那麼你還是去死吧?」
那是一次咒靈祓除行動中悟說過的話。
經過調查後發現這些認為形成的詛咒區域沒,當他們面對這場災難的策劃者,對方細數了無數種苦衷換取寬大處理。
但那時候夏油傑露出了悲憫的眼神,半蹲下摁住他的腦袋,盯著他悔恨的眼眸一字一句告訴他:「無論有什麼樣的苦衷,都不是你傷害別人的理由。」
殺人者,也必被人殺之。
正如他親手解決了這個詛咒師,將來或許也會面臨同樣的事情。
「在想什麼啊?不忍下手的話干脆我來好啦?」
五條悟嫌他磨磨唧唧,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力道沒輕沒重的差點讓夏油傑吐出一口老血。
他踉蹌了兩步,怒視他。
結果換來五條悟沒良心的嘲笑。
同時又很疑惑,為什麼五條悟能簡簡單單毫無心理負擔的做這些事情?
無論是家族還是能力都無人企及的五條悟只是翻了個白眼,不停催促:「快點快點,再不快點要趕不上季節限定的櫻草大福售賣了啊!」
夏油傑:「……」
好像本來就沒准備去吧。
「而且。」
「像傑這種人,既然能說出這樣的話,那家伙就一定該死啊。」
五條悟扶了扶圓框墨鏡,從他嘴裡理所當然地說出這句話。
「反正我一直是以傑的善惡作為指標啊。」
夏油傑當時愣住了好久,直到五條悟吊兒郎當的身影漸漸縮小,他才緩過神。
以他為指標。
這家伙也太信任他了吧。
揚起的嘴角又凝滯下來,
……但是『像我這種人』是什麼意思啊!?
*
回憶過後夏油傑無聲地彎起唇角,微微嘆息。
那時候自己說過話都被現在的自己否定了啊,無論有什麼苦衷都無法原諒,夏油傑也一直秉持著無法原諒自己的態度行事。
至少這樣,面對某些事情時他可以毫不猶豫。
手中的果子還剩下一顆,夏油傑再度捻起放進嘴裡,依舊清甜的味道,像那晚的懷抱與風。
也是他第一次被收攏進這樣的懷抱,沒有多麼溫暖甚至有些清冷,但足以使他倦懶、沉溺、不思進取。
「與生俱來的術式從來都不是一種枷鎖,而是一種選擇。」
那是唯一一個對他說這樣話的人。
或許不是人,但她似乎比一些人更愛這世間。
「人本身就是由各種欲望、喜怒、好惡組成,本質混沌。」
「本身就不存在過於純粹的人,倒不如說,這樣的人便失去了人類本質。」
在他一度陷入晦暗陰暗的角落時,與霧織曾這樣告訴過他。
「但可以被同化或改變,衍變出無限的可能。」
眼神盛放著比星空更璀璨的光芒。
就像是……這人間星火。
那是愛著人間的神明大人。
是否也代表著,他也在其中?
夏油傑艱難地咽下許多不為人齒的思想,努力抵達到一個可以觸摸到她衣角高度,比起理想的追逐,他似乎更為沉迷人類的惡欲。
將她伸手拽下來,
是否會這樣墜入她所愛著的人間。
見過她眼眸帶笑卻無動於衷的模樣,見過她冷眼相對高高在上的模樣,卻沒見過她用這種笨拙的方式幫助那兩個高專少年的模樣。
換成了夏油傑高高在上垂眼觀望著一切。
與霧織似乎變了。
而他還在原地。
這一段被他精心編制的綺麗故事,最終結束與他的選擇。
夏油傑認為自己並不是多麼遠見而心思縝密天衣無縫的人,甚至臨走前忽略掉了心中隱隱的預感,還認為自己勢在必得。
所以那未說出口的願望,成了他心中的遺憾。
不過也不會被聆聽吧。
畢竟她看起來並不是那麼以德報怨的神明。
夏油傑無聲笑了笑,黑色的漩渦在他面前形成,最後的時間已經到了。
也該下地獄了吧?
他拍了拍手,整理著衣襟與袖口,蒼□□致的眉眼露出極淺的笑意。
回首看去,他仍居在墨海一禺。
夏油傑邁開腳步,耳邊忽遠忽近的水聲再次響起,更像是歡送這最後一程的奏樂。
黑色的漩渦像極了他吞噬了許多咒靈的掌心。
如果終點在這裡,也算作他最後的奔赴,為了他執著而選的大義。
……但假如有來生。
身著袈裟的黑發男子緩緩閉上眼睛,投入這個巨大的黑色漩渦中。
……來生。
不當夏油傑了吧。
*
*
*
「來生不想做和尚嗎?」
耳邊一聲冷冷地嗤笑將夏油傑驀然驚醒。
冰涼的水珠打在他臉上,近在咫尺的溪流才是水聲的源頭。
宛如從遙遠而悠長的夢境中醒來,他睜開眼睛被刺目的光所遮擋視線,混沌的思維在他腦中一點點成型。
「……」
他不是應該死了嗎?
在冥界踏入這黑色漩渦中的那刻,他的靈魂早應該消失了。
「……」
夏油傑干澀地眨了下眼睛,喉間像被堵塞了一樣說不出話。
眼前一身不變的紅白和服的少女坐在泉邊的石塊上,長長的發絲滑落在四周,精致冷淡的眉眼僅僅一瞥便足以令窒息。
與霧織。
他的神明。
夏油傑放空的大腦無法消化前面這一幕,只能仰頭怔怔注視著面前那明艷動人的神明少女。
與霧織瞥過去,秀美的眉眼染上點點霜雪之色,嗓音如這叮鈴的溪水傳入他耳中。
「沒錯,你該死了,夏油傑。」
第六十四章
原來她聽到了。
夏油傑面對著自己的遺體, 罕見地露出局促又茫然的神色,失去一只臂膀的他躺在溪水中, 臉色蒼白,毫無聲息。
他這是靈魂出竅了?
「你死了,夏油傑。」與霧織冷淡地重復一遍,將夏油傑的思緒扯回來。
「……」
夏油傑怔怔無言。
他不應該只是死了,甚至靈魂都應該消亡才對。
作為不配得到救贖之人,夏油傑從未懷抱過任何希望,哪怕面對身為神明的與霧織也是。
——那句未出口的願望。
與霧織垂眸盯著夏油傑, 她當然知道夏油傑在想些什麼。
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聆聽夏油傑的願望。
她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拯救夏油傑, 甚至動過無數次殺心,就連上一刻也在想怎麼不是她親自動的手。
可是——
當她感受到那股被絕望與沉郁覆蓋的祈願, 晦暗到透不進一絲光芒的內心差點讓她也喘不過氣。
神明,本就誕生與人類的絕望之中。
自我放棄的人、自我放逐的人、自我墮落的人。
沒有這樣的人類所衍生出最為強烈的願望,也就沒有神明的存在。
願望沒有善惡醜陋之分,那是人類心底最原始一種力量。
與霧織需要這種力量。
……也無法拒絕被絕望深埋之人的願望。
幸運的人不需要, 只有不幸之人才需要她。
夏油傑。
一直都在深淵中掙扎的人。
「那麼……我的願望是什麼?」夏油傑這才開口,散亂的發絲搭在肩頭, 衣服與頭發都被浸濕了,有一種難言的落拓感。
與霧織蹙眉,這家伙死的時間不長, 靈魂離體還沒多久,難道記憶就衰退了?
「……再見我一面。」
夏油傑從混沌的思緒中找不到出口, 只覺得眼前的視線開始模糊,他費力地眨了下眼睛, 有什麼東西奪眶而出了。
滴落在湍急的溪水中, 他發起了呆。
最後的最後, 為什麼會如此想見她,就像是人……在最後時刻想抓住的一根稻草。
「……」
與霧織忽地移開視線,隨著山林間的風輕輕搖擺著衣袖,她彎起耳邊的一縷發絲。
「不過這個願望被另一位神明接收了。」
與霧織開口了,帶著幾分別扭與冷淡的口吻,她不過是看夜鬥太窮了,干脆連夏油傑的也讓他代勞了。
夏油傑回神,眨了下眼睛。
神明之間還能這樣互相轉讓?
「還有你那些儲存的咒靈,作為代價已經全部沒有了。」
與霧織想到夜鬥雙眼放光,捧著那些稀有咒靈去黑市換賞金時的表情,雖然和預期不同但好歹那些咒靈也不用她親自祓除。
他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夏油傑低低應了一聲,嘴角無奈地上揚。
就連他本身都不應該在這裡,沒想到那些被他惡心下咽的咒靈倒是換一個見到她的願望,這也算上天的厚待吧。
與霧織眼眉輕輕揚了起,看樣子夏油傑的智商果然倒退了啊。
這還不懂其中的意思嗎?
見到她,便已經是結緣者了。
夏油傑遲緩的思緒隨著溪流衝到了遠方,就像他即將而去的地方,再也見不到這片天空、這片樹林、以及那片曾經無法忘懷的海域。
「……」
放空的眼眸逐漸褪色成溫柔的紫。
還有她。
果然一旦見到了,就無法善罷甘休。
人類果然是貪心的。
夏油傑思緒漸漸回籠,驀然想到什麼似的轉頭看她,浸濕的黑色長發在空中劃出一道水花。
眼眸被他微微睜大,纖長的眼睫在輕顫,將冥界那些回憶逐漸串聯成一起,那是與霧織所傳遞給他的信息。
「那麼……」
夏油傑有些干澀地開口,仰著白皙修長的頸脖,露出坦然又虔誠的姿態。
「現在的我,還能向你祈願麼。」
「……」與霧織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說來聽聽。」
天已經亮了。
當第一縷初升的暖陽灑落在他身上時——
剎那間當初那個溫柔的黑發少年又重新回來一樣,額角的發絲搖曳在他臉頰邊,輕柔拂過眼尾。
夏油傑單膝跪地,左手放在心口處。
嘴角彎起的弧度柔軟又干淨,宛如宣誓般朝與霧織叩首,低啞的嗓音響起。
「……我想留在神明大人身邊。」
與霧織眉眼依舊淡然:「為何。」
沒有絲毫動容的模樣像高掛枝頭的明月,散發出皎皎清輝。
正因這樣的清輝,永遠佇立在雲端之上。
不曾被迷霧遮掩,不曾被烏雲密蓋而黯淡無光,才讓他這一刻湧出向往。
「我想尋找那些我未曾見過的風景,未曾踏足的土地,未曾見過的人間。」
當領略世間百態,眾生百相時,才會認真思考生命的意義。
曾經的他以為行錯一步,便墜入萬丈深淵也無所謂。
可當他重視這片廣闊無垠的天空時,原來這世上沒有萬丈深淵,只有固執不肯回頭的自己而已。
為此——
「我願意付出終其一生的信仰。」
兩位特級咒術師的信仰湧入與霧織的力量中,充盈的感覺讓她周身圍繞起層層氣流的湧動。
而與霧織並沒有為此露出不同的眼神,而是靜靜注視著眼前的亡靈,漆黑的瞳孔宛如照亮世間萬物的星芒,探視與沉默讓夏油傑垂頭不語。
直到破曉的光漸漸從他身上移開。
晨露的涼意從翠綠的枝葉上滴落,落進溪水。
……終於像個人樣了。
與霧織此刻思忖了許久,雖然有些為此有些不滿,不過——
「夏油傑,吾乃病禍神。」
真正的神明從來不會被想像與捏造。
她緩緩起身將袖口甩了甩,眼眸眯起,衣物與發絲被白色的光輕輕搖曳,懸浮在空中的身影明晃動人,不敢直視。
壓迫感由然襲來,夏油傑的背脊瞬間緊繃,眼眸卻越來越低垂,然後完全閉上。
神明之力,猶如萬物復蘇將這整片山林滋養的鮮活無比。
「你的願望,我接收了。」
想要長伴神明,果然只有那個方法了。
夏油傑驟然睜開眼睛,感覺渾身一輕,耳邊盡是霜涼之氣。
「給予無處可去,無法逝去的你,歸去之地」*ヾ
「吾名與霧織」
「謹聽吾命化吾神器」
「名為夏」「器為夏」
「賜名……」
與霧織指尖點上夏油傑的眉心,白色的光芒瞬間在指尖綻放,與收服伏黑甚爾不同的是,夏油傑被重新賜名。
「夏器。」
跪拜在她眼前的黑發男子閉上眼睛,化作白色的光芒消失在與霧織面前,隨後落進她的手中。
夏油傑化作的神器,會是什麼樣子?
與霧織低頭盯著手裡的武器哽咽住了。
「……」
是一支纏繞著黑色藤蔓的長杖,頂部是黑色漩渦狀的暗芒被鬼手似的藤蔓簇擁著,散發著幽暗的紫光。
……為什麼就沒有正常一點的武器形態。
拿著頗有幾分死靈黑魔法師的既視感,和與霧織一襲精致的紅白和服格格不入,倒是和伏黑甚爾那把兩米長的鐮刀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
與霧織審視了許久,最終『撲通』一聲丟進溪水裡。
夏油傑:「!?」
不去理會他驚愕的神色,與霧織神色郁郁地轉身,冷冷開口:「你已成為神器,從今以後為我所用。」
而且她也絕對不要跟這兩個家伙共神識。
夏油傑想到剛剛還被與霧織握在手裡,蒼白到近乎病態的臉頰泛起一絲薄紅,他咳嗽了幾聲,五指撩開額邊的發絲看向別處。
卻聽到對方的聲音繼續傳來。
「你先回神社,剩下的事情甚爾會告訴你。」
「……?」
夏油傑一貫的表情僵住,這個熟悉的名字……當年星漿體事件的畫面在他腦海中回放。
是搶奪星漿體後死了多年的伏黑甚爾?!
與霧織頓了下,想到伏黑甚爾之前是怎麼暴打夏油傑和五條悟的,頓時心情也好了起來。
她眯起眼眸:「甚爾是先來的神器,資歷比你老,我不在的時候要聽他的。」
「什、什——」
夏油傑微微張嘴,僵住的表情頓時裂開。
*
*
而這邊,與霧織當然是去見中原中也了。
並且合理隱瞞了事情經過只說結論。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中原中也抱著手臂點了點頭,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
如果能忽視掉對方隱隱冒著青筋的額角與咬牙切齒的表情,與霧織或許真的會覺得中原中也懂了些什麼。
可是很明顯。
中原中也懂是懂了,氣也真的氣。
與霧織表情沒什麼變化,反正已經打定主意中了咒術的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絕口不提,她一個字都不可能泄露出去!
「你——」
見與霧織還是這幅模樣,中原中也剛消下的氣又蹭蹭蹭冒了上來,甚至周身的紅光還在若隱若現。
「我也是……沒辦法。」與霧織略顯遲疑地回答,礙於荒神的威壓,她才勉強說了一些敷衍安慰的話。
「總之已經解決了。」
「所以只是這樣?」中原中也怒道:
「說什麼為了找一些東西,莫名其妙消失這麼久,竟然一聲都沒有跟我說過——!?」
「到底是多重要多危急的東西啊!?是不是別人在意的事情對你而言完全不值一提!?」
一米六的中原中也此時像兩米高的長輩氣急敗壞。
「…………?」
與霧織似乎感覺有那麼一點不太對勁,卻也說不上來有什麼問題,只能哽咽了半響,堵塞到最後憋出了一句辯解: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
「……哈啊!???」
果不其然,愣了半響的中原中也相當憤怒,氣得頭頂的帽子似乎都在冒煙,身邊泛起的紅光將他側臉映出一層猙獰的血色。
「你再說一遍!?」
與霧織:「……對不起。」
「我說上一句!」
與霧織:「……」
為什麼明明這麼生氣卻還要再聽一遍。
第六十五章
「是這樣嗎?」
中原中也步步緊逼, 用力抿緊薄唇,臉色達到了從未有過的難看。
戰場上跳動的耀眼紅色光芒,將敵人毫不留情碾碎的重力使也從未有過這樣的憤怒。
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覺得對方的靈魂是冰冷而空洞的。
隨著她漸漸低垂的眼睫, 像斂盡了最後一絲晨光, 將任何事物都拒之門外,包括他。
那麼……
那些日子又算什麼?!
中原中也這段時間積壓的情緒頃刻間決堤,他上前兩步用力摁住與霧織的肩膀,指尖冰冷的觸感無時無刻都在提醒他。
他們是不一樣的存在。
是人類與神明之間的差距。
「唔?」
與霧織歪了下腦袋,並沒有過度抗拒對方。
中原中也的舉止一向都是矜持而克制, 保持著距離感的同時又帶著熟稔的體貼。
用她學會不久的詞來說,是一位相當紳士的人。
即使戰場經驗相當豐富, 但在感情方便簡直像一張白紙一樣簡單易懂, 因為強大所以無需去掩飾些什麼。
中原中也認真而專注地看向與霧織,不善於表達所以十分干脆且咬字清晰地坦率道:「如果我說, 我非常、非常的在意你。」
「不僅是那些亂七八糟的願望或者職責, 而是出於內心的過度關注與在意,所以……」
他張了下嘴, 忽然覺得呼吸有些難受, 嗓子咽了咽。
「你會給予我更多的回應嗎?」
中原中也的直球打的猝不及防, 就算是與霧織也被這樣不加掩飾的話語堵住了。
說到這種程度了,如果還不明白的話似乎有裝傻的嫌疑。
作為**而誕生的神明, 她能從中原中也身上感受到強烈的湧動, 燃燒在他心髒處的紅色光芒,璀璨至極。
那是來自遠古神明的愛意。
永不墜落。
如果只要給予那麼一點點的回應……或許就能獲得眼前這個橘發少年最真摯之物。
可是與霧織沉默了。
對方落在肩上的手掌炙熱無比, 屬於人類的體溫在告訴她, 也在告訴中原中也。
「我無法對人類做出任何回應。」
即使體內灼燒著代表強大神明的意志, 可站在與霧織面前的確確實實是屬於人類的中原中也。
「……」
中原中也的手僵了一會兒, 抿緊的薄唇悄然松開,他眼神有些黯淡,卻也不曾熄滅。
他深吸一口氣,松開了與霧織退後兩步,低聲質問:「不把話說的再死一些嗎?」
與霧織轉動眼珠有些疑惑,十分老實地搖搖頭。
像融不進半分暖意的靈魂。
光在站在那,就令人心生退意。
「只是這樣?」
中原中也的聲線沒有任何起伏,像極了冷靜談判的人。
「等下。」他忽然開口,然後挽起袖子從洗漱間拿出一把梳子,示意與霧織坐下。
與霧織的形像一直都是披散著發絲,某次問過後發現竟然是不會梳發,也不想浪費精力去折騰頭發。
之後中原中也特意跟紅葉姐學習了怎麼盤發髻,有時會讓與霧織坐下給他練手。
與霧織也很聽話地坐到沙發上,對於中原中也這些微不足道的要求她一直都有求必應。
正因為這種順從,或許會令人產生一直不可思議的錯覺。
中原中也撫過她的發絲,冰冰涼涼的細軟發絲被他熟練的纏在指尖,這才低聲詢問:「如果願望中止的話,還會見到你嗎?」
「不會。」
這樣就算不上結緣了。
與霧織瞳孔微微後移,只能依稀瞥見對方橘色彎曲的發尾搭在衣襟前。
「那麼可以換一個嗎?」中原中也眼眸掀起,手上的動作依舊不斷。
「……換願望?」與霧織頓時有些懷疑人生,大概是從未有過這種前例,她遲疑道:「不想長高了?」
「……」
中原中也陷入了詭異的沉默,連手上的動作都頓住了。
過了良久他似乎嘆息了一聲,將與霧織的發絲細心挽起,然後盤在腦後別上一根精美的發簪。
「如果再執著這些小事,可能最後還是會後悔吧。」中原中也似乎在說服自己,因為和她在一起的時光太溫柔散漫了。
讓他在工作與生活無法喘氣的間隙中,得到了從未有過的輕松。
他開始會早起學著做一頓早餐,會在加班時也按時吃飯,會時不時注視著天空的變化。
也會習慣對著空氣說話。
下屬們似乎也見怪不怪了,由尷尬變為習以為常。
當一張白紙漸漸被塗抹了喜歡的色彩,以中原中也的性格是絕對不會讓它再褪色了。
「換成什麼?」
與霧織眨著眼睛,如果能早點結束也不是不可以。
畢竟她和中原中也待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很難專心去做其他事情。
中原中也那雙鈷藍的瞳孔似乎閃爍著更為閃耀的光芒,他湊到與霧織頸脖邊說:「我可以試著教你學異能力。」
「?」
與霧織腦袋稍稍後移了一點。
「你來教我怎麼成為神明吧?」
「……???」
與霧織伸手冷漠地推開那顆毛茸茸的橘色腦袋,面無表情道:「不可能。」
***
***
當與霧織回到神社時,忽然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熱鬧。
漏瑚、花御、真人、還有裡梅不僅都在。
伏黑甚爾跟夏油傑也在裡面。
……不知不覺已經這麼多了嗎,這間神社也顯得略微擁擠了一些,不過這些家伙也不會經常留在這裡。
「喂,正主回來了啊。」
伏黑甚爾平時懶洋洋的語調裡終於也帶上一絲不滿,他大大咧咧地睡在地板上,一手撐著腦袋打哈欠。
而夏油傑獨自盤腿坐在窗邊,眉目冷清,一副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模樣。
但是。
還是有些委屈的模樣。
因為這和他設想的畫面出入太大了,本來以為屬於與霧織的神社裡面只有他,常伴神明身側的也是他。
誰知道這裡竟然還有四只特級咒靈跟他的仇敵!
死了這麼多年的伏黑甚爾竟然變成了與霧織的神器,夏油傑想想就覺得一股郁氣堆積在胸口。
與霧織剛坐下小真人第一個率先撲進懷裡,對小孩子沒有抵抗力的她摸了摸小真人灰藍的發絲,語調溫柔。
「坐好。」
小真人眨巴著眼睛,不著痕跡地嗅著她身上的味道,越來越濃郁強大的氣息。
「再不好好管教,這些家伙恐怕會越來越放肆。」裡梅淡淡道,端出茶水遞到與霧織手中。
「沒關系,他不敢的。」與霧織指尖捏了捏小真人的後頸,以她的能力即使再過百年能也壓制它們。
她看向夏油傑,恰好對方也正注視著她,「對了,你們都認識了吧?」
「啊,你怎麼把這家伙也帶來了?」
伏黑甚爾透穿性的煙嗓蓋過了其它人的聲音,坐直了起來,雙手背後做出拉伸的姿態。
好像還挺冷靜的。
其實不冷靜又能怎麼樣呢,難不成還能像之前在薨星宮裡那樣,把這家伙再揍一頓麼,好像也沒這個必要。
那時候伏黑甚爾思忖了許久,決定和夏油傑來一個親切的招呼。
「嗨?」
卻沒想到見到他的夏油傑跟炸了毛的狐狸一樣,警惕的眼神與姿勢頓時讓伏黑甚爾沒了興趣。
無聊的反應。
起碼要像那個白發六眼一樣跳起來打我啊。
這麼一直僵持到與霧織回來。
「他現在是我的神器,夏器。」與霧織解釋道,「伏黑甚爾也是我的神器,主人為我,神社為家。」
「等等。」
伏黑甚爾發現了疑點,「夏器是什麼?」
「神器賜名。」
「為什麼我沒有?」
「……」
夏油傑臉色稍霽,那團堆積在腦袋頂上的陰霾總算散去了一點。
「之前不給你賜名是因為那時候只打算暫時使用你。」與霧織那時候想使用的只是伏黑甚爾手中的那把咒具。
說白了只是工具人。
夏油傑頓悟。
伏黑甚爾臉都黑了,扯了下嘴角的傷疤,剛想說什麼卻被一側的夏油傑笑眯眯打斷:「原來是這樣啊,暫時的。」
夏油傑嘴角彎起,忽然連看這些咒靈都順眼了一些。
「不過甚爾是先來的,年紀也比較大,我不在的話你們好好相處。」與霧織點點頭,然後起身朝內室走去,身後跟著裡梅。
「記住要好好相處。」
與霧織再叮囑了一句,這才轉頭離開。
兩個黑發男子齊齊盯著與霧織的身影,直到拉門被關上才移開目光,互相對視。
「嘖,你這小鬼怎麼死的?」伏黑甚爾撇撇嘴,重新躺下。
夏油傑經過大半宿的時間也終於平復下來,瞥了他一眼。
「這種事情不用告訴你吧。」
狹長的眼尾輕輕挑起,眼眶下的黑色痕跡氤氳出頹靡的氣息,褪去莊重的袈裟換上了一件寬松的黑色浴衣,微微敞開的衣襟露出隱秘又緊實的肌膚。
他笑似非笑:「猴子。」
「嗤,還想被猴子踩在腳下嗎小鬼?」
小真人乖乖地坐在與霧織之前坐的位子上,仰著腦袋看他們倆。
伏黑甚爾眯了下眼睛,鋒銳的眉眼攻擊性十足:「沒大沒小,沒聽到她怎麼說的麼,我可是先來的。」
「不過是暫時的而已。」
「從三個字的名字變成兩字就這麼得意嗎?切。」
漏瑚從一開始就盤腿坐在離他們最遠的對角線處,那只分外瘆人的大獨眼無人關注,它面無表情地叩了叩煙鬥上的灰。
它是最討厭的人類的咒靈。
尤其是這兩個生前是人類的家伙,死了之後竟然依舊這麼愚笨幼稚,人類果然是最討厭的存在,不管是生前還是死後。
漏瑚扭頭對花御說:「我們走吧,為了我們大業,不能跟這種家伙待太久。」
小真人托腮:「欸——看這兩個家伙不是很有趣嗎?」
由人類惡意誕生的咒靈對於他們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再熟悉不過了,具有成長性的它一直在吸收著這類的情緒。
「真人過來,不要被帶壞了。」
**
**
與霧織進入室內後才拿出那根被夏油傑拿走的手指。
宿儺的十九根手指分別用不同的盒子保存著,頂部都蓋上了與霧織的專屬封印,不僅是咒靈,就連同為神明也無法開啟。
……只能分開封印啊。
與霧織默默嘆息一聲,這些手指如果放在一起說不定會產生共鳴。
穿著和與霧織相似和服的白發少年忽然半跪下,耳鬢的短發晃動兩下,垂下眼皮道:「霧織大人。」
「很久不見你了。」
與霧織也並非意有所指,裡梅在神社的時間比真人它們還短,雖說她沒有跟裡梅結締任何契約,也無法約束它。
「是,不過在下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裡梅色調極其淺淡的眸子映與霧織的面容,隨後挽起袖子半跪在她面前,低下腦袋說:「找到容器了。」
剎那間,那段灰色記憶湧入了與霧織的腦中。
第六十六章
宿儺的……容器。
隨著千年前那聲清脆的斷裂聲響起。
也就是那個時候她的神器, 楓器被硬生生折斷斬殺於那個兩面四手的鬼神之下。
過度憤怒的她剎那間爆發出極為強烈的「意動」,足以掀起任何內心**的力量面對這位鬼神時卻詭異般靜止了下來。
那一戰幾乎花光了她所有的力量,而對方卻仍舊游刃有余。
後來她被帶走了。
托起她的正是宿儺身邊的隨從, 裡梅。
冷淡的梅香夾雜著血腥的味道讓與霧織清醒了一些,即便如此她面對強大的敵人時, 也狼狽不堪。
那時的「意動」不知道在宿儺身上掀了怎樣的波瀾,她沒有死。
而是被關了起來。
那座古樸氣派的宅子處處透著陰冷與潮濕,隨性而起的宿儺有時會盯著屋子裡的白瓷花瓶發呆。
有時會在庭院裡堆滿骸骨與屍體,流露出欣賞之意。
總之與霧織經常能看見不合時宜的景色。
而她像被隨手養起來又失去興趣的寵物, 對於與霧織完全不管不顧, 不聞不問。
除了裡梅時不時的看望, 這裡沒有任何人以及活著的跡像。
每天都有不少村民獻上貢品, 有珍貴的寶物也有美麗的女子, 而宿儺總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
也許是那時的「意動」讓與霧織在他體內種下了一些病症的種子, 頑固的附著在他身上。
對於極愛挑戰這些惡趣味的宿儺來說,這才是與霧織活下來的關鍵。
想復仇的與霧織也放棄了逃離的想法。
留在這裡, 殺死宿儺。
她跟著裡梅逐漸習慣這裡的生活, 像每天被浸泡在血水裡的難聞味道被她打理干淨, 同時也稍微了解了一些關於宿儺的事。
會像人類一樣時常穿著白色的浴衣,寬大的浴衣袖子恰好能遮擋四手,但宿儺僅僅是因為舒適才會穿,根本上完全不在意自身的與眾不同。
偶爾會去參加熱鬧的祭典大會, 卻又討厭螞蟻一樣的人潮。
所以最後往往演變成一場血腥的屠宰場。
與霧織也會見他駐足在高樓露出些許嘲諷的眼神, 心情不佳便動下手指削下所有人的腦袋, 心情大好時會抓著與霧織喝酒。
盡管從來不掩飾想殺死宿儺的想法, 與霧織的態度卻愈發乖順。
「留在這裡可殺不死我啊。」
沙啞低沉的嗓音帶著他獨有的漫不經心, 坐在王位上把玩著手裡的酒杯, 他掀起眼皮看向她。
杯光反射襯得那雙赤色眼眸似流光劃過,削薄的唇彎起恰好的弧度,帶著幾分微醺的意味。
與霧織也抬頭,上下位的差距讓兩人不平等的視線交彙與空中,冷淡而矜持的目光似乎在刻意催生些什麼。
被月色浸溉,才能長出絕妙的枝芽。
「那麼,怎麼才能殺死你?」
*
*
「……」
「喂!虎杖!運動會的事情考慮的怎麼樣了!」
「那個啊,我已經報好名了嘿嘿。」薄藤色發絲的少年轉過頭,朝對方咧嘴笑起來,洋溢著少年的青春氣息。
「啊啊,短跑嗎?不考慮一下我們……」
「抱歉抱歉,我馬上要去參加社團活動了,下次再聊吧!」
充滿朝氣的少年整理完桌上的課本背上書包,原地起跑了幾步然後揮揮手,像一陣旋風消失在教室。
「等……」身後的人嘴巴微張,連一句完整的話都來不及說完。
速度快到令人詫異。
然而誰也沒發現校園的正上空那兩道純白的身影,與霧織和裡梅是特意過來看宿儺的容器。
「如何?」
裡梅低聲詢問,巡視著周圍的環境。
這裡只是一座普通的高中。
那孩子也不過十五六歲而已。
「要帶走嗎?」
裡梅的第二聲詢問喚醒了發怔的與霧織,像被強行扯回來的思緒,還稍顯遲鈍。
與霧織一時語塞,盯著那名叫虎杖的少年所離去的背影。
「不,回去再說。」
隨後與霧織逃避似的轉身離開,臉色也隱隱泛白。
太像了。
薄藤色的發絲與削瘦的側臉。
只不過那孩子身上散發出與宿儺完全不一樣的朝氣,沒有任何『惡』的氣息,與霧織幾乎一眼就能斷定那是純善的靈魂。
和她千年前在古國寺廟裡發現的肉身佛,是如出一轍的模樣。
那時候與宿儺做出了這樣一個約定。
去往他指定的地方,便能找到殺死他的方法,如果沒有能殺掉宿儺那麼作為代價自己將失去神格墜落凡間。
與霧織知道,這也許是高高在上的鬼神大人又一次心血來潮的娛樂項目,但卻讓她發現了宿儺的秘密。
在更早之前。
那個還沒有什麼咒術師與陰陽師存在的時代,也是人類最混沌的時期,在那裡誕生了一個怪嬰。
嬰兒剛臨世時不哭不鬧,皮膚泛紫,然而最詭異的是這個嬰兒有四只手和兩張面孔。
產下男嬰的婦人嚇得直接將嬰兒丟棄在河邊。
後來被一間破舊寺廟的老僧人撿到收養。
那時候的人將嬰兒稱為不詳的存在,老僧人給它取名為『善』,將它收養後寺廟從此之後再也無人問津。
就著一口飯吃的善在老僧人的撫養下長大,也學著念誦詩經,助人為樂,與人為善。
盡管如此卻依舊改變不了自身的畸變,處處受到排擠與厭惡,在一次奚落中喚醒了善的另一面。
少年的臉頰上睜開另一雙赤色的眼瞳。
宛如一輪血月降臨大地,將土壤染成鮮紅的顏色,屍首也被七零八落丟棄在河邊。
然後若無其事的善保持著這幅模樣回到寺廟。
直到第二天,河邊的慘案被人發現,善是被第一個懷疑的對像。
而醒來完全不記得任何事情的善陷入了迷茫,老僧人將來問罪的村人的打發走後,神情嚴肅的質問他是否做過此事。
善搖頭,直道沒有。
善的神情不似作偽,老僧人這才松了口氣。
直到善在洗衣房找到了晾干的衣物還有沾有血跡的鞋底時,頓時腳底升起一股涼意。
他是一直都知道的。
除了他自己,還有另一個人在他身體裡。
屬於他的另一張臉,和另一顆……心。
老僧人死後一場大火將寺廟燒了個干淨,沒人敢去滅火也沒人敢靠近那座寺廟,任由火燒了三天蔓延到這片村子。
那時各國的戰火也逐漸朝這裡進發,很快這裡成了一片寸草不生無人問津的地域。
唯有那座寺廟屹立不倒。
直到她尋到這裡。
*
*
與霧織恍惚的思緒持續她回到神社後,她誰也沒有理會直線走進那間封印著宿儺手指的屋子。
十九個盒子整整齊齊置放在她面前。
與霧織沉默許久後喚出伏黑甚爾的名字,卻沒有直接叫他過來而是用神器形態召他而來,兩米高的黑色巨鐮被她輕松拿在手中。
「干嘛?」
伏黑甚爾一頭霧水,話音未落與霧織便揮動著它猛力朝木盒砍去!
發動「天逆鉾」特性的神器浮著淡淡的暗芒,在刀刃接觸木盒的剎那被猛力彈開!
與霧織腳步退移兩步,緊接著將黑色鐮刀轉動了一個反向繼續揮砍而去,結果還是同剛剛一樣。
毫發無損的木盒散發出詭異地紅色光芒,仿佛在嘲諷此刻的與霧織。
她胸口起伏了幾下,抿緊薄唇。
「嘶……好硬。」伏黑甚爾扭動著脖子關節,眯了眯眼眸觀察這面前這十九個盒子,從這裡面傳來很強烈的詛咒氣息。
「雖然「天逆鉾」能打斷一切術式,這但這東西身上沒有任何術式,單靠這股強烈的詛咒保護著。」
伏黑甚爾淡淡開口,見與霧織沒有開口於是自行變成人形站在她身側。
「這就是那個什麼——兩面宿儺的咒物?」
不知道她受什麼刺激了,莫名其妙喚他過來一頓亂砍,伏黑甚爾思忖了片刻也得不出什麼結論。
夏油傑也聞聲趕了過來,比起總是穿著黑色緊身服時不時展露過分胸肌的伏黑甚爾來說,他更喜歡松散舒適的衣物。
換成原來的闊腿褲與黑色長袖,配上束起的丸子頭看著和高專時期並沒有什麼區別,他愣了下:「這是怎麼回事?」
強烈的詛咒氣息。
本能的讓他感到不適,但也認出來了這些咒物是什麼。
與霧織竟然已經收集了十九根手指,只差最後一根了。
伏黑甚爾瞥了他一眼,雙手枕頭:「來得還挺快啊。」
夏油傑依稀記得那時與霧織收集手指的目的,他沒有理會伏黑甚爾,而是走到與霧織身邊端詳起來。
「這些咒物單靠咒力和外界力量是無法破壞的,那時候在高專也找不到辦法所以才一直封印在天元那邊。」
伏黑甚爾:「說起來也快收集齊了,你准備怎麼辦啊?」
「沒有適合的□□宿儺無法被喚醒,只要好好封印在神社裡守著就沒事……」夏油傑遲疑道,「另一根手指應該在悟手裡,也不會有問題的。」
「是麼……」伏黑甚爾抱起手臂,指尖摩挲著下顎:「一定是出現了什麼問題才會突然這樣吧?」
夏油傑看向面色異常冷淡的與霧織。
只見她長舒一口氣,也不知道有沒有將一左一右神器的話聽進去,有些沮喪地說:「沒想到這麼快就找到了……」
夏油傑歪了下腦袋,額邊的發絲滑落到臉側,弓腰貼近與霧織頸脖間:「找到什麼了?」
只聽到她口中輕聲喃喃:「……宿儺的容器。」
「!??」
兩名黑發神器十分有默契的同時露出詫異神色,伏黑甚爾不假思索道:「很擔心的話那殺掉不就好了。」
與霧織不語。
「……」
夏油傑擺正腦袋,纖長的手指輕輕托起來自己下顎,眼尾下垂似乎在思考些什麼,推斷出:「是普通人嗎?」
「應該是個很不錯的孩子才會很為難吧?」
極為擅長安撫人心的夏油傑拍拍與霧織的肩膀,然後不動聲色地將她半收攏進懷裡,輕聲道:「沒關系,只要接觸不到咒物就不會出事,我和這家伙會幫你守住。」
「啊?誰准你幫我做決定啊小子?」
伏黑甚爾扯了下嘴角。
「最讓人擔心的難道不是白發小鬼手裡那根最後的手指嗎?!」
夏油傑見與霧織臉色又凝重起來,不禁扶了下額頭,他瞥了一眼伏黑甚爾,**上六眼的名譽信誓旦旦保證。
「我相信悟不會拿這種東西開玩笑,要麼繼續封印在天元結界裡,要麼已經帶回五條家妥善保管了。」
「御三家千百年來是有專門封印這些咒具和咒物的地方。」
「……」
伏黑甚爾抱著手臂,詭異地沉默了片刻。
他視線微微上移盯著天花板,用著食指輕輕剮蹭著臉頰,倒也不是想杠夏油傑,只是——
其他家不知道,反正他從禪院家把特級咒具「天逆鉾」帶出來的時候似乎也算不上多困難。
「絕對沒問題。」
第六十七章
夏油傑的寬慰似乎起到了作用, 姍姍來遲的裡梅瞥了一眼剛出去的夏油傑和伏黑甚爾,直接進入了室內。
「您還沒做好決定嗎?」
寂靜的晚風隨著他的身影如約而至,宛如月光下一抹純白的霜灑落在地面。
「我需要做什麼決定, 裡梅。」
與霧織聲音平靜, 語調卻冷的像山澗的寒風, 透出絲絲嚴凜的感覺。
「……」
裡梅低頭未回應。
與霧織輕飄飄的眼神落在它身上時卻變得有些復雜, 她一直都不太懂裡梅究竟在想些什麼。
身為宿儺最得力的侍從, 她只依稀記得裡梅的身手相當迅捷利落,無論做任何事情都分塵不染。
那雙手無論是殺人還是做飯照料花物, 都十分賞心悅目。
永遠一副冷冷清清,寡言少語不理會外界的模樣。
「裡梅, 你應該知道千年前宿儺是怎麼被封印的。」與霧織收回視線提醒它,雖然當時裡梅被宿儺派遣出去了, 但不可能不知道當時的狀況。
那時她找到的那座寺廟裡發現了一本經文。
上述的故事恰好是那名叫善的孩童所寫,距離現在大約過去了五十年,當年那把火燒掉了所有東西,只留下這本經文和一座肉身佛。
那座肉身佛經過了這麼多年還完好如初, 甚至與霧織能感受到他正在闔眼呼吸, 恰好和白日裡所見的少年相貌一模一樣。
而宿儺的事跡恰好在五十年前逐漸流傳,與霧織瞬間就明白了這件事情的緣由。
『善』與『惡』,其實都是同一個人。
那天是咒術師又一次糾集力量向兩面宿儺宣戰的日子。
只要殺掉這座肉身佛,宿儺必然受到重創。
與霧織沒有神器,她喚出自己的窄刀卻受到了結界的影響無法對它和這座寺廟造成任何動搖。
……簡而言之,這裡在被善庇佑著。
與霧織深吸一口氣,放下了種種衝動的想法收起了刀, 她來到肉身佛身邊, 學著他同樣的視角盯著破舊的牆壁和吊頂。
周圍平靜的空氣在慢慢湧動, 仿佛身邊的人在呼吸一樣。
與霧織遲疑片刻將手放在善的頭頂,沒有受到排斥的她觸摸到了善,本應該是干枯痩癟的肉身佛似乎正在緩慢的充盈起來。
時光在他身上倒流。
這是與霧織見過年紀最小的肉身佛,大約只有十三四歲的模樣。
或許是在老僧人身邊長大的關系,少年薄藤色的發絲像雜草一樣豎起,衣著也破破爛爛到處是洞,連個補丁都沒有。
相貌與宿儺有七八分相似,雙眼下還有另一雙眼睛被闔起。
可是身上的氣息干淨又純淨,與霧織通過心境的傳遞看見了善所看見的畫面,從出生到如今這幅模樣。
他仍舊希望能庇護這片土地,秉持著老僧人窮極一生的目標,天下太平,再無邪祟。
這也是宿儺屠戮而過的最後淨土。
作為神明擁有著強大的共情能力,與霧織不禁按住胸口喘氣,最大的苦難與折磨並非來自村民們的歧視與嘲諷,而是與自己的鬥爭。
人類本質並非純粹,至善與至惡所混雜出的痛苦才是根源。
與霧織此刻才明白宿儺和善其實是同一個人,雖然本質不同,但他和宿儺只能共存亡。
而宿儺告訴與霧織這個地方的目的,也不過是想摧毀掉這最後一片淨土,也摧毀掉世間唯一的善。
與霧織垂下眼簾,重新喚出自己的刀。
其實在她看完所有故事後早就頓悟了。
求仁得仁。
那麼——
「我以病禍□□義起誓,這裡將永不埋沒,永無邪祟,仍舊庇護一方。」
剎那間限制破除,結界的碎片化作風沙從眼前劃過。
與霧織只被當風沙迷住了眼睛,臉上的淚痕隨著逝去的記憶風干,刀尖再次被血浸染。
遠在千裡外的宿儺靈魂受到致命打擊,被咒術師們傾盡全力卻也無法祓除,在五條家的指引下斬去手指封印。
她因斬殺兩面宿儺有功獲得神眷,而將升上高天原的資格換取這座寺廟長存。
終於將千年前的事情回顧完,與霧織沉重的心情卻並沒有減輕。
那時的裡梅在做什麼?
即使被傲慢自大的宿儺派遣出去,也會在第一時間察覺到異樣趕回來,而那之後裡梅便失蹤了。
再見到他時已經變成現在這幅樣子的咒靈了。
「……」
裡梅淺色的眼睫顫動了幾下,恭敬道:「回霧織大人,知道,並且親眼所見。」
什麼?
與霧織露出詫異之色,只聽到依舊垂首的裡梅緩緩道:「那時候宿儺大人讓我跟隨你,如果您沒有下手,那麼就讓我來。」
「你怎麼可能動得了善?」
與霧織蹙眉,那時候結界連她都無法撼動。
「霧織大人您那時沒有發覺,那座寺廟已經五十年無人問津,在那之前沒有任何人能找到那裡,只有您抵達了。」
「這說明宿儺大人的內心已經產生縫隙了。」
裡梅跟隨宿儺多年,按照他的性格不殺掉與霧織的原因並非心血來潮,而是任由其種子生根發芽,讓毫無縫隙的內心出現破綻。
「人類愚鈍無知又狠**多疑,宿儺大人無法承認自己竟身為人類的事,為此一直在尋找辦法。」
與霧織靜靜地聽完後終於了解前因後果了,她也抓住了裡梅話中的關鍵。
「宿儺從來都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人類。」
他是兩面宿儺,也是善。
「……」
裡梅霎時啞口無言,隨後沉聲道:「是。」
「那麼,你又是作何想法?」
裡梅半跪在與霧織身前,語調冷清卻堅定重復那句話:「宿儺大人不在,我就是您的僕從,您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那麼宿儺就愈發不能復活了,真難。」與霧織感嘆一聲,看向窗外的夜色,想到白天那個少年的樣子不禁頭疼。
「……我不想這麼做了。」
而且按照因果循環,在宿儺未蘇醒之前他不是容器,只是普通一個的孩子而已,這種徒增罪孽的事情她不想那麼做了。
「可宿儺大人一旦被喚醒,再也不會有任何弱點。」
裡梅說完後低下頭,字裡行間都讓與霧織聽得出來裡梅早已經不忠於宿儺。
「……不一定。」
與霧織低聲說著,不自覺想起了那個白發藍瞳的男子,或許這才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是……五條家的六眼?」
裡梅蹙眉,顯然也想到了對方的實力,但沒有交戰過所以無法用他和宿儺做對比。
已經……成為詛咒之王的宿儺大人,與千百年難得一遇的六眼。
與霧織顯然也遲疑不已:「再看看吧。」
就像夏油傑保證的,如今的五條悟似乎已經成熟不少,對於這種特級咒物應該會妥善保存才對。
裡梅抿了抿唇,回應道:「是。」
准備退下時窗台邊插著一支白梅的花瓶忽然摔了下來,緊接著一陣地動山搖,不同尋常的氣息伴隨著凌厲的風襲來!
與霧織一驚,晃了幾下才穩住身子。
怎麼回事?
地震?
不對,是惡的氣息。
與霧織臉色驟變,二話不說趕往封印宿儺的屋子。
「霧織!」
夏油傑跟伏黑甚爾也匆匆趕出來,臉色並不比與霧織好多少,神社裡竟然會出現詛咒的氣息。
與霧織沒有理會他們,拉開大門時瞳孔剎那縮緊。
原本安安靜靜收納在屋子裡的十九個木盒,此刻散發出著黑色的暗芒全部懸浮在空中,封印的氣息在減弱。
並且持續散發出詛咒的氣息。
與霧織不可置信般退後了兩步,被趕來的裡梅扶住肩膀。
他面色凝重,仿佛結了霜的羽睫輕顫了兩下,顯然也有些猝不及防:「宿儺大人被喚醒了。」
開什麼玩笑!?
與霧織面色愈發難看,攥緊拳頭。
她毫不遲疑扭頭對著姍姍來遲的夏油傑和伏黑甚爾叮囑:「今晚會有不少詛咒被吸引而來,你們一定要駐守在這裡別讓任何詛咒靠近手指。」
與霧織略微思索片刻,補充了一句:「……注意真人。」
神使契約無法實時監控那些咒靈的想法與動向,真人作為咒靈中的頂端,具有高度的思維能力和學習能力,是最需要防範的存在。
夏油傑和伏黑甚爾天生便是克制咒靈的存在,與霧織叮囑完後立即動身離開神社,必須要找到容器。
夜深人靜的校園,這裡恰好是白天那孩子所在的學校後門。
遠處連著一排連綿起伏的山巒,空曠而略顯破舊的校園後面處佇立著一座百葉箱,恰好背對著教學樓。
真奇怪……
宿儺醒了應該會造成極大的混亂才對。
與霧織不由疑惑,這一路不僅沒有觀察到任何動靜,而且連氣息都沒有。
裡梅輕盈地落在一座教學樓的百葉箱前,指尖微微擦過裡面空蕩蕩的木板,秀美蹙起看向與霧織。
「有宿儺大人的氣息,看來手指之前一直被存放在這裡。」
「你說什麼?」
與霧織瞪圓了眼眸,細細看去確實有極淺的黑氣附著在裡面,但這裡的環境簡陋又僻靜,不僅任何保護措施和結界都沒有,還偏偏在人最多的校園裡!
「……竟然,被放在這種地方?」
與霧織臉色漸漸黑下來,向來冷清的嗓音在寂靜的夜晚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感覺。
五條悟——
就是這麼保管特級咒物的!?
第六十八章
「虎杖——!!」
夜晚的學校天台, 狂風肆虐。
從樓頂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吶喊,伴隨著濃烈的詛咒氣息拍向坐在地上的黑發少年,滿頭鮮血, 極為狼狽的模樣。
黑發少年穿著一身熟悉的高□□服, 咳嗽兩聲後重新爬了起來, 雙手結印, 湧動著墨色咒力盤旋在腳下。
他咬咬牙, 僵著表情扯開嗓音:「根據咒術規定,虎杖悠仁,你已經被視為詛咒,我會在此將你祓除!」
「等、等等!!」
虎杖悠仁舉起雙手喊了起來, 一臉莫名其妙地看向面前的黑發少年,解釋道:「我什麼事情都沒有啊!比起這個我覺得你現在更應該去醫院啊!」
「住口。」
黑發少年警惕地盯著他,腳下的影子一直盤旋不止。
現在眼前說話的,究竟是虎杖還是詛咒?
雖然那股壓迫感已經消失了,卻依舊殘留著淡淡的詛咒氣息。
「我是說認真的啊,你傷的很重啊!」薄藤色發絲的少年摸了摸手臂, 上衣被撕碎了丟的滿地都是,露出精壯的身軀與身體上的黑色咒紋。
「……」
黑發少年不語, 依舊盯著虎杖悠仁遲遲沒有下手。
不消片刻, 虎杖悠仁身上的咒紋一點點消退,在完全消退之前被趕來的與霧織和裡梅恰好目睹。
「!?」
與霧織盯著天台上的兩個少年愣了下。
兩幅面孔, 都似曾相識。
虎杖悠仁眼下另一雙闔起的眼皮, 以及臉頰與身上的黑色咒文, 與當年的宿儺一模一樣。
而另一個少年……
長得與伏黑甚爾有八分相似。
那個孩子是甚爾的後代, 伏黑惠。
「霧織大人。」
裡梅的動作卻比口中的話語還要快一步, 他單手抬起結印, 霎時喚出兩只咒靈朝虎杖悠仁衝去!
與霧織瞥了他一眼,一向謹慎的裡梅果然忍住沒有親自出手。
「什麼!?」
伏黑惠驟然轉頭,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竟然忘了抵御,被一陣猛力從天台掀下去!
「喂!摔下去會死的!」虎杖悠仁瞳孔微微睜大,立即跑到伏黑惠身邊拽住他的手。
伏黑惠被拉了一把,懸掛在高聳的天台邊。
「你……」
他抬頭看著虎杖悠仁,抿了抿唇又別開臉頰,自己剛剛還想著要祓除他,但是他卻第一時間跑過來救自己。
伏黑惠借著力道又跳了上來,低低說道:「謝了。」
「哈哈沒關系因為你剛剛也救了我啊——」虎杖悠仁撓著腦袋,話音未落只見一根沾滿劇**的黑色藤蔓朝兩人襲來!
直徑拍斷了天台的圍欄,開始塌陷。
「怎、怎麼回事!?」伏黑惠這才看清了這兩只突然冒出來的咒靈,強烈的跨級壓制力讓兩人無法動彈。
完全——
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這、這是特級的?
在他們面前擁有絕對的壓制力與震懾力,虎杖悠仁艱難地咽下口水,身體……無法動彈。
「裡梅。」
與霧織淡淡開口。
裡梅懂了與霧織的意思,只能遲疑道:「我會讓它們盡量不動另一個咒術師,可是容器……」
與霧織目光復雜,如果可以的話,這不是她想的結果。
可是宿儺真的復蘇了麼?
與霧織現在觀望看來,虎杖悠仁的體內除了出現那些黑色咒文以及面部標識外,完全沒有宿儺的氣息泄露……
被這麼兩只咒靈包圍的宿儺,會忍住不動手麼。
可是神社裡的手指都被喚醒了確是事實。
與霧織遲遲不語,沒有裡梅的下令兩只特級只能直勾勾盯著被它們包圍的少年。
這場對持在伏黑惠看來更像是一種折磨。
時間一點一滴流過,伏黑惠額頭上的血水被冷汗洗刷的差不多了,背脊卻依舊緊繃不敢松懈。
這些家伙在等什麼?
難道是因為身邊的……虎杖?
不,是因為他體內的特級詛咒的關系?
究竟……要這樣到什麼時候?
伏黑惠有預感,如果他敢移動一步,這些咒靈絕對會——
「慢著慢著,這麼熱鬧啊。」
氣氛一度緊張時,帶有本人獨特散漫的聲音從伏黑惠與虎杖悠仁的中間響起。
「!?」
緊接著伏黑惠和虎杖悠仁的身軀忽然一松,伏黑惠這才是扭著僵硬的腦袋看過去,頓時露出驚喜的目光。
「五條老師!」
帶著黑色眼罩的白發男子驀然出現在兩人中間,一米九的修長身形提著不符合氣質的粉色小紙袋,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呀,看見我這麼高興嗎?其實我本來沒打算來啦。」
他彎起唇角笑了起來,打量著自己家學生這幅慘烈的模樣,感嘆一聲:「哎呀,傷的這麼嚴重……」
伏黑惠低頭咳嗽兩聲,卻見五條悟下一刻拿出手機朝著他哢嚓哢嚓瘋狂拍了起來:「不如拍給二年級的同學看看吧!來!看這裡看這裡!」
「嘖!」
伏黑惠怒了,扭頭抿唇不語。
「那個……不如先看看這兩只好嗎?」虎杖悠仁顫顫悠悠地舉手打斷他們,一臉乖巧地指了指那邊兩只完全被無視的咒靈。
好厲害,這個男人一出現身邊的壓迫感就消失了。
「啊咧?」
「抱歉抱歉,完全沒有注意到呢。」五條悟這才停住動作回頭看他,隨即露出閃亮的笑容,朝他豎起大拇指:「交給我吧!」
話音剛落,兩只聲勢浩大的咒靈談笑風生間就被祓除了。
「好、好厲害!!」
虎杖悠仁看得目瞪口呆。
而伏黑惠卻低頭看著剛剛被塞進手裡的粉色小紙袋,騰升起一股無力感,竟然還抽空去買了甜品……
「好啦,那麼第一個問題是——」
五條悟拿回自己的小紙袋,單手揣在校服的上衣口袋裡,毫無負罪心理地問伏黑惠:「咒物去哪了?」
伏黑惠嘴唇輕輕挪動了兩下,選擇沉默:「……」
而這邊的與霧織聽後也有些動怒,這混賬家伙把特級咒物隨意擺放,結果竟然還不知道丟了!?
想到夏油傑之前還在信誓旦旦做保證的模樣,與霧織才覺得五條悟這家伙大概再過一百年性格不可能得到修正!
「找是找到了……」
伏黑惠在對方黑色眼罩之下的凝視中終於不再沉默,他有氣無力道:「但是……為什麼要把這麼重要的咒物放在學校的百葉箱啊……」
五條悟仰頭撓了撓下巴,口中喃喃:「嘛,當初是想學一下某人的做法,說不發可以釣點什麼好東西回來呢……」
「又不是釣魚!這種東西怎麼可能釣到好東西啊!」伏黑惠憤怒吐槽,他抬手指著對面一臉懵逼的虎杖悠仁。
「那個……」
被指的虎杖悠仁撓著頭,有些尷尬地插話:「抱歉,那個東西被我吃了。」
五條悟:「……」
伏黑惠:「……」
「真的假的?」
虎杖悠仁:「真的。」
五條悟歪了下腦袋,目光懷疑地看向伏黑惠,只見他垂著腦袋,發絲的陰影遮住了眼眸看似十分絕望地點了下頭。
五條悟恍然大悟:「……真的啊。」
「……」
與霧織深吸一口氣,忍住想衝出去宰了五條悟的衝動,和裡梅落座與隔壁那棟漆黑的教學樓中窺視那邊情況。
裡梅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已經沒機會動手了。」
而這邊五條悟在詢問完虎杖悠仁一系列問題之後開始拉伸筋骨,他忽然仰頭朝空中看去,而後又將目光移到遠處。
「原來如此啊……」
他刻意拉長了語調,朝虎杖悠仁微微一笑,「能跟宿儺交換嗎?」
虎杖悠仁有些愣愣:「啊、啊?能是能……」
「那換吧,十秒鐘之後再換回來。」五條悟扭動著頸脖的關節,說完後扭頭朝遠處露出愉悅的笑容。
「沒關系,因為我可是最強的!」
伏黑惠也跟著扭頭看過去,那邊除了一棟空蕩蕩的教學樓什麼也沒有。
「而且這麼多年來我可是有好好注意身材,因為高□□服的保守性所以完全體現不出來啊,不然下次還是申請設計一件方便展露腹部胸肌的改良款制服……」
五條悟還在絮絮叨叨說著,豎起手指甚至還想解開上衣領的扣子。
「等、等下!!」
伏黑惠臉色瞬間變色,急忙阻止五條悟這種大庭廣眾試圖脫衣服的舉動,他高速扭頭來回看著五條悟和他目之所及的方向。
所以,五條老師到底在對誰說話啊!
五條悟單手掰開伏黑惠的腦袋,繼續滔滔不絕:
「而且變成熟了許多喔,我的學生們都誇我是帥氣可靠的好老師呢還有還有……」
伏黑惠:「???」
五條老師的神經終於出現混亂了嗎!?
而這邊與霧織快聽不下去了,毫無自覺地徒手捏碎了窗台的銀色邊框。
裡梅微微側目看去,對方那張精致冷淡的側臉逐漸有陰沉的趨勢,又將目光移到對與霧織微微泛白的手指骨上。
從未見過如此情緒外露的霧織大人。
他若有所思地將目光重新移回那個白發六眼身上。
……看樣子被發現了。
與霧織盯著垃圾話不斷的五條悟,而沒有注意到虎杖悠仁身上的黑色咒文再次顯露出來。
等她發現時,那片區域已經被極為熟悉的惡意所占據。
月色被烏雲遮蔽,風沙卷起殘葉落葉掃過腳下。
被眼罩遮擋下的蒼藍眼眸微微眯起,五條悟唇角抿彎,突然精准地朝她所在的方向露出一抹勢在必得的笑意。
強大……又自信。
心跳開始忍不住加速,與霧織卻下意識激起全身防備,目光鎖死天台上的兩道身影。
第六十九章
宿儺果然醒了。
但是與霧織卻沒有了之前過度緊張的感覺, 不僅是因為只有一根手指力量的宿儺似乎不敵五條悟。
而是隨著愈發激烈的戰鬥在十秒倒數後戛然而止。
毫無疑問。
——他被容器壓制了。
與霧織嘴角漸漸彎起,既覺得不可置信又不得不承認她是松了一口氣。
「看樣子這個少年和千年前的寺廟有什麼關聯。」裡梅思索著過往的記憶,當時他以防被與霧織發現所以沒有跟進去。
直到寺廟的結界完全破碎, 他才匆匆進去看一眼。
只剩一地血跡卻沒有看見任何人, 最後當裡梅想毀掉寺廟時卻遭到了另一股無形力量的扼制。
「你相信轉世嗎?」
與霧織忽然開口, 目光從未離開過虎杖悠仁的身上。
「……」裡梅不語, 比起這個他更傾向於另一種猜想, 過了良久才緩緩道:「現在的宿儺大人只有一根手指, 所以無法奪取肉身的控制權。」
也有可能。
假若虎杖悠仁意識迷茫或者直接喪失意志力,宿儺大概率會接管肉身。
擁有剩下十九根手指的與霧織暫時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雖然裡梅至今的想法還是認為除掉虎杖悠仁最好。
但是——
她想去找虎杖悠仁談談。
*
*
「我說,五條老師。」
伏黑惠將視線從手機上移開,盯著不遠處膩膩歪歪的兩個人。
五條悟和剛入學的虎杖悠仁。
「什麼什麼?有什麼事嗎?」五條悟勾著虎杖悠仁的肩膀扭頭,朝伏黑惠露出燦爛的笑容。
「……不,沒什麼事。」
伏黑惠詭異的沉默了片刻, 「比起這個,你這幾天都沒有工作嗎?」
「哎呀, 難得來了兩個新生, 作為老師肯定要多陪陪你們啦。」五條悟笑著拍了拍虎杖悠仁的肩膀, 一臉興致勃勃發問。
「下一站帶你們去老師最喜歡的地方怎麼樣?」
「其實如果五條老師很忙的話……」
虎杖悠仁用指尖撓了下臉蛋, 也不知道怎麼組織語言, 自從被帶回高專入學成為一年級新生, 似乎被五條老師過分親切對待了。
只不過這種走到哪都甩不掉的感覺真的是……
「嘁。」
走在虎杖悠仁旁邊的橙發少女眯了眯眼睛,叉腰道:「不會又騙我們去什麼墓園干活吧!」
而這名說話的少女正是另一名新生,從鄉下初來東京的咒術少女, 釘崎野薔薇。
「放心啦, 這次真的是去悠閑地喝下午茶喔。」
伏黑惠面無表情:「所以你現在是真的很閑嗎?你的電話是不是一直在靜音?」
作為極少數的特級咒術師, 就連二年級的學長學姐都忙的不可開交,為什麼五條悟還能這麼悠哉悠哉的喝下午茶?
而且自從虎杖悠仁入學後五條悟幾乎一直待在他身邊,根悠仁描述就連半夜起來上廁所都能偶遇五條老師。
那可真是太巧了。
如果說要密切監視容器的動向,明明讓他來就可以了。
「沒有哦,為了讓大家得到鍛煉,我可是費了好大力氣給學生們分配任務。」五條悟扭頭不去看伏黑惠懷疑的眼神,並且理直氣壯。
伏黑惠:「……」
難怪最近在學校都不見前輩們身影。
就連乙骨前輩都忙到沒回來過。
伏黑惠關上手機,露出無語的表情仰望天空,這樣做五條老師的良心真的不會痛嗎?
「就是這裡啦!這裡可是老師我每天都會光臨的地方喔!」
根本沒有良心的五條悟拉開街角處一間甜品店的玻璃門,一臉興奮的推薦這裡有名的餐點,並且率先點了一大堆甜到發膩的蛋糕。
「來來來,大家不要客氣,隨便點老師請客!」
伏黑惠嘆了口氣,他就知道是這裡,只能跟著坐了下來。
「有咖啡嗎?啊不,紅茶也可以。」
野薔薇坐下後四處觀望了一會兒,這裡只是很普通甚至有些冷門的甜點屋,裝修風格也普普通通沒有特色。
甚至沒有想拿出手機拍照的**。
「為什麼會喜歡這樣一間甜品店啊,裝潢也不怎麼樣嘛。」她有些好奇地拿出手機,試圖搜索一些關鍵詞:「難道是東西很好吃嗎?隱藏在大都市裡的神秘店鋪?」
伏黑惠托起下顎看向別處。
想多了。
虎杖悠仁點了一份草莓蛋糕,結果剛入口就被甜到嗓子發膩,甚至堵住了嗓子眼不斷咳嗽。
「嗚哇啊!好甜!!」
虎杖悠仁掐著嗓子起身找了半天的水,急急忙忙把伏黑惠面前的紅茶奪過來猛灌一口,隨即又放射性的噴了出來。
「!!??」
伏黑惠和野薔薇同時挪開位置,五條悟因為術式關系完全無視了,野薔薇則一腳踢上他的膝蓋怒吼:「混蛋!!不要亂噴水啊!」
虎杖悠仁捂住膝蓋跳了起來,一臉不可置信:「紅茶!!竟然連紅茶裡面也放了這麼多糖!!」
「這種含糖量絕對超標了吧!」
「又不是辣椒,被甜到跳腳這種程度太誇張了吧?」野薔薇半信半疑地也嘗試了一口,然後瞬間瞪大了眼睛,「唔!?」
雖說女孩子能接受的甜度比較高,但確實含糖量超標了沒錯吧!!
虎杖悠仁一臉委屈:「你看吧!!!」
「誒——我覺得味道剛剛好啊!」
五條悟毫不誇張地舀了大一勺奶油蛋糕放進嘴裡咀嚼,身邊瞬間冒出無數朵粉色的小花花。
「五條老師竟然是個甜食控……」虎杖悠仁揉著膝蓋坐下,還順帶解釋道:「而且不是被甜到跳腳,是被你踢的好嗎!?」
「少啰嗦,你剛剛的行為已經冒犯到一位淑女了知道嗎!?」
「哈啊?!淑女會踢別人的膝蓋嗎!?」
「……你們安靜一點。」
伏黑惠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開始疼了,他挪了挪凳子,試圖離這一桌遠點。
幸好這裡沒什麼人,否則又要被圍觀了。
「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麼甜的食物……」虎杖悠仁實在不太想繼續吃下去,卻又不忍心浪費食物,只能用叉子把蛋糕切的碎碎的然後一點點吃進去。
野薔薇更加干脆,直接舉手朝店員小姐高喊:「不好意思!剛剛點的一份拿破侖和車釐子聖代不用上了!謝謝!」
虎杖悠仁:「喂!太狡猾了吧!不可以退了吧! 」
五條悟口齒不清地插話:「我說可以就可以哦。」
「誒誒為什麼!?」
伏黑惠語氣平淡解釋:「因為這家店被五條老師買下來了。」
「哈啊!?」
難怪這家甜品店只有他們來光顧。
氣氛不知不覺安靜下來,懸掛在門口的風鈴一直都沒有響過,店員小姐抽空拿出了一本書看起來,似乎還是工讀生的樣子。
「說起來,五條老師為什麼會買下這家店啊?」
虎杖悠仁說著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蛋糕,掀起眼皮見五條悟唇角彎彎的模樣,似乎真的很開心的樣子。
「這個嘛……」
五條悟並不是刻意拖著長長的語調,反而在回憶些什麼,心情愉悅地回答他:「因為這裡是我跟前女友第一次來的店。」
「欸!!??」
從安靜的甜品店裡再次爆發出雙重高音。
伏黑惠翻了個白眼,端起紅茶喝了一口,結果被這股甜味擰起了眉頭。
「原來如此,沒想到五條老師竟然是這麼浪漫的人啊。」虎杖悠仁感嘆道,點點頭:「確實很有紀念意義。」
「不對!驚訝的難道不是五條老師這種人竟然會有前女友?!」野薔薇眼中燃起八卦的火焰,雙手握拳,緊接著問:「然後呢?到底怎麼被甩的?」
虎杖悠仁也一臉好奇,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對啊,五條老師為什麼會被甩啊?」
伏黑惠視線移向別處:「……沒人說五條老師是被甩的吧。」
「這還用說嗎?對這間品味極差的甜品店還念念不忘,明顯就是五條老師心裡還惦記著對方沒錯吧?」野薔薇冷哼一聲,「可不要小看女生的直覺。」
「嘛,算是吧。」
五條悟眯了下眼眸,舌尖抵在上顎回味著過分甜膩的味道,托著腮語調慢慢悠悠。
「……竟然承認了。」
「哈,我就知道!」
虎杖悠仁眨了眨眼睛,看向一臉生無可戀的伏黑惠,「誒,你早就知道了嗎?」
「算是吧。」伏黑惠低頭盯著手機,語氣沒什麼起伏:「不過我不感興趣。」
甚至可以說那是他童年的噩夢。
那個深夜提著兩米高的黑色鐮刀站在他床頭的少女,絕對是他這輩子都無法磨滅的心理陰影。
直到那個黃昏的下午,戴著黑框墨鏡的白發高中生擋在他面前,滿臉嫌棄地盯著他的臉,一邊吐槽他跟他父親長得簡直一模一樣討厭,一邊扛起他就走。
既然討厭,又為什麼要收養他和津美紀。
他垂著腦袋盯著地上的影子不語,對方漫不經心的步子在黃昏下被拉的格外長。
過了許久他終於被放下地面,蒼藍眼眸的少年蹲下湊近他,身上的味道像搖晃過後的橘子氣泡水,清爽甘甜的味道縈繞在鼻尖。
重疊的影子映在黃昏下,迤邐出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溫柔繾綣。
眼睛似乎被風卷入了沙粒,小小的伏黑惠低頭揉著眼睛,聽到對方微微喑啞的聲音在耳廓邊響起。
「小鬼,你記住了啊。」
「把你從禪院家贖出來的人叫與霧織,是老子的女朋友,這件事要絕對保密,懂了嗎。」
……既然要保密就不要告訴我啊!
第七十章
「回去啦!」
五條悟吃飽喝足後帶著一行人又回到了高專宿舍。
夜空中堆積的陰雲將皎潔的月光遮掩, 宿舍門前的漆黑走廊帶著沉悶的氣息,沒有一絲光亮。
「五條老師?」
虎杖悠仁開門,恰好瞧見與黑暗融為一體的白發男子靠在牆邊, 不由疑惑:「怎麼了嗎?」
「啊,悠仁。」
五條悟回過神, 歪著腦袋朝他點點頭。
「五條老師是在……等人嗎?」虎杖悠仁有些遲疑, 雖說這段時間五條老師一直守在他身邊,不過他能感覺出來五條老師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
「啊咧?看得出來嗎?」五條悟眼罩下的眼睛眨了眨,依舊抱著手臂懶散地靠在牆邊, 修長的身姿賞心悅目。
「應該是感覺吧……」虎杖悠仁撓頭笑了笑, 若有所思起來:「因為總覺得好像會有什麼人找上我一樣,所以五條老師也一直在等吧?」
「真是敏銳的直覺呢哈哈。」
五條悟忍俊不禁, 站直了的身軀變得愈發纖長有力, 輕輕松松將虎杖悠仁的身影籠罩起來。
「不過我在的話, 她應該不會來找你的。」
他嘴角彎了彎,語氣帶著笑意, 似乎完全不介意所浪費的時間。
「誒??」
虎杖悠仁摸不著頭腦, 這麼說的話,對方應該是不想看見五條老師所以才一直不現身吧。
「嘛,算了。」
五條悟仰著腦袋看了一眼窗外, 嘆了口氣,朝他擺擺手然後轉頭離開了。
「早點睡吧悠仁,明天的任務也要好好加油哦。」
她應該也等煩了吧, 真可惜。
盡管知道久別之後, 他所期待的重逢一定會到來。
不過也總不能一直這樣吧。
堆積如山的任務也需要有人去完成。
咒術師真是不好當呢。
「五條老師……」虎杖悠仁迷茫地望著五條悟離去的背影, 淹沒在黑暗中的影子竟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落拓。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
滿肚子疑問的虎杖悠仁回到自己的房間, 一頭栽倒在床鋪上, 隨後展開手掌盯著看。
不止是五條老師。
自己那種隱隱的期待,究竟是什麼?
*
*
「就是這裡了。」
輔助監督伊地知推了下眼鏡,認真地講述這次任務詳情。
布下帳後便是兩邊世界的分界線。
「這間少管所真的很詭異啊。」野薔薇叉著腰走進去,四處打量的周圍的環境,死氣沉沉的味道。
「這不是廢話嗎,正常的話還需要我們來做什麼。」伏黑惠翻了個白眼,走在最前面停住腳步,然後結出手印。
「玉犬!」
伏黑惠腳下的影子從衍生出一只毛發雪白的狗狗,帶著紅色的獸紋發出一聲長嘯。
「好可愛!」
虎杖悠仁蹲下摸了摸它的頭頂。
伏黑惠繼續前行:「詛咒靠近的話它會通知我們的,走吧。」
一行人打開少管所宿舍的門,瞬間被裡面的景像震懾住了。
紅色詭譎的光線將周圍的血跡襯的愈發瘆人,盤橫交錯的管道擋住前路,而頭頂竟然看不見盡頭的黑暗。
「這不是兩層樓的宿舍嗎?!」虎杖悠仁仰著腦袋驚嘆,「好高啊。」
野薔薇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有些結巴:「可、可能是復式樓吧。」
走在最前面的伏黑惠臉色卻凝重下來。
不對。
這是用咒力展開的生得領域。
這麼大型的領域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和任務詳情完全不一樣。
虎杖悠仁和野薔薇還在討論這棟樓的原理,伏黑惠驀然轉身,剛剛進來的出口已經消失不見了。
「怎麼回事!?」
出口消失了。
虎杖悠仁微微退後兩步,瞪圓了眼睛。
「沒關系,玉犬記得出口的氣味,我們繼續走吧。」伏黑惠抿了下唇,事到如今也只能繼續前進了。
「好耶!伏黑最可靠了!」
「嘁。」
夜晚。
微涼的風吹動著帳外的樹影。
一抹白色的身影站在樹梢上盯著門口的動靜,伊地知正攔住哭泣不已的婦人勸阻,而面前整棟少管所被拉上了黃色警戒線。
與霧織淡淡地掃了一眼周圍的人,沒有五條悟的身影。
終於等到那個煩人的家伙不在了,仿佛知道她會來找虎杖悠仁一樣,竟然一直在他身邊守株待兔。
與霧織明知道五條悟不可能一直看管容器身邊,只不過對他的行為仍舊產生了不少疑惑。
浪費了這麼多時間,他這麼做究竟有什麼意義。
不過終於被與霧織等來了機會。
帳會屏蔽掉氣息與內部的動靜,與霧織瞥了一眼外面的輔助監督,這種程度的帳還攔不住她,要趁五條悟還沒回來的時候行動。
與霧織輕而易舉地進入到帳內。
看似平平無奇的少管所宿舍裡面卻傳來濃烈的詛咒氣息,她微微皺眉,那些孩子好像才一年級吧。
高專那邊竟然指派的是特級任務?
難道是因為宿儺的關系被升了等級?
與霧織走到少管所宿舍的大門,那時候乙骨因為內體咒靈的關系被升為特級咒術師,可是兩面宿儺的容器顯然不會是一樣的待遇。
她伸出手,白色的光芒纏繞在指尖。
濃郁充盈的力量讓與霧織確確實實感受到自己和剛蘇醒的時候不一樣了,她現在已經很強了。
信仰的力量在她生命中永不凋零。
也許大部分都源自於那個白發的六眼,與霧織總會在動用的時刻想起對方彎起的眉目,以及那雙帶著傲慢與狂妄的蒼藍眼眸。
……總覺得有些不爽。
「……」
白色的光芒指引著與霧織找到了真正的入口。
眼前所見的景像可以說見怪不怪了,領域而已,血霧在她身邊彌漫。
是不是應該從頂樓開始找?
與霧織有些郁郁的揮散周圍的霧氣,詭異的紅色光芒散開,顯露出宿舍本來的模樣與通向二樓的階梯。
准備上去時忽然感受到了什麼異樣,與霧織腳步頓住,回頭看了一眼。
底下有什麼東西。
雖說不太喜歡多管願望之外的閑事,不過被埋在底下的應該也是高專的學生吧。
「真是沒辦法,那就干脆粗暴一點吧。」
與霧織收回腳步,歪著腦袋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張開手掌。
紫黑色的暗芒在手心升起,霎時化作一根黑色漩渦的長杖安靜的置於掌心,觸感溫潤,體積輕盈。
「夏器。」
雖說與霧織絕對不想和神器共神識,不過武器狀態下還是避不可免會產生共識。
夏油傑有些不太習慣的留在與霧織的神識中,被對方柔軟的手掌輕輕握住,不禁有些恍惚。
「打破它。」
與霧織用長杖指著地面一處下令道。
「唔、誒?」
夏油傑回過神,喉結微動。
他朝那邊瞥去一眼,果然是詛咒的氣息。
有些不太習慣的夏油傑遲鈍了好一會兒才發問:「那個……要怎麼打破?」
與霧織:「……」
她忍住用物理的手法強行爆破,開始教夏油傑怎麼運用神器的力量。
半響後。
天賦極佳的夏油傑點了下頭。
被黑色藤蔓纏而上的長杖泛起紫色的光,頂端的黑色漩渦逐漸變大,爆發出一陣強大的衝擊力朝地面襲擊。
轟隆——!!!
整個宿舍的地面被毀壞了三分之二。
「還不錯。」
夏油傑滿意地點點頭,不愧是自己。
與霧織扯了下嘴角,並不想理會夏油傑而是趁他還沒收回力量前朝地面揮去,哢嚓一聲,輕松斬斷地下結界。
緊接著從漆黑的地面中拽出一個橙色頭發的少女,手中還拿著鐵錘與釘子,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哈啊?這是怎麼回事?」
釘崎野薔薇呆呆地坐在泥土地面上,只記得剛剛她被拖進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裡面不斷冒出咒靈,祓除一只又來一只。
以她口袋裡面的釘子絕對不夠一直應付的。
然後……
然後野薔薇瞬間抬頭,看見了台階上的少女。
體型嬌小的少女穿著一襲繁瑣的紅白和服,像小時候偷看櫥窗裡洋娃娃一樣精致漂亮,令人忍不住眼神發怔。
「你是誰?」
與霧織愣了下,與她的視線交錯。
「你能看見我?」
這個女孩子也是結緣者?
「當、當然啊,你是救了我啊?」野薔薇又開始結巴起來,連忙站起來拍了拍裙子,面對眼前漂亮的女孩子她罕見的有些局促。
在與霧織凝神下忽然了解對方為什麼會看見她,歪了下腦袋:「你是巫女?」
「啊?」
野薔薇愣了下,連忙搖頭:「不是!我哪裡看起來是巫女了啊……」
本來嘟囔著收起武器的野薔薇驀地定住,她抬眸看向與霧織,有些疑惑:「但是我奶奶從前好像一直被村裡人這麼叫……」
巫女後代能看見神明也算畢竟少見了。
與霧織了然,極輕地抬了抬下顎。
「和你一起進來的人去哪了?」
野薔薇下意識回答:「在樓頂吵架啊,然後我就被莫名其妙拖下來了。」
「……」
果然應該從樓頂開始找的。
「不對,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野薔薇被與霧織所影響的遲鈍思索漸漸回神,她開始警惕。
「你是什麼人?」
帳內不會有其他人闖進來,支援人員也不可能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事,雖然救了自己但她才注意對方手上的武器。
一把閃爍著詭異紫光的長杖?
「還有這武器是什麼黑暗**師的專屬中二造型啊!女孩子用這個是認真的嗎!?」野薔薇面色變得一言難盡,盯著與霧織手裡的武器吐槽。
夏油傑:「……」
女孩子難道用鐵錘就很認真嗎?
夏油傑微笑著將額角冒出的青筋撫平,他語調溫柔的提議:「不然干脆偽造成事故把再把她埋起來吧,這樣就沒人發現你了。」
與霧織:「……」
第七十一章
搞定了這個橙發少女,與霧織直線來到二樓天台。
夏油傑安安靜靜留在神識裡,眉眼彎起,一邊誇贊與霧織道:「選擇用這種麻煩的辦法消除對方記憶,霧織醬果然很溫柔呢。」
「不要用這種惋惜的口吻。」
與霧織收回手中的神器,把夏油傑趕出神識。
她下意識摸了摸後頸,夏油傑除了嘴欠之外本身沒有攜帶惡意,所以也不會出現恙。
「用完就丟啊。」
夏油傑輕嘆一聲,化作原型跟在與霧織身後。
與霧織余光見夏油傑雖然披散著發絲但還穿著高專時的制服,倒是顯得年輕不少,只不過很容易勾起某些回憶。
即使死亡也無法割舍掉回憶的人。
她的目光不小心停留了一會兒。
「怎麼?」夏油傑扯了扯衣襟,歪了下腦袋:「說起來這可是我親自設計的,也許這就是高專唯一人性化的地方?」
「……」
完全不想搭理夏油傑。
還未走到天台便只聽到轟隆幾聲巨響,與霧織加緊腳步迅速趕來天台,結果只能看見濃重的煙霧和地板上巨洞。
與霧織來到洞邊,很明顯這裡面也是領域。
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掉下去了?
那麼現在這個意思是。
它們可能又回到了第一層樓。
「……」
「又要回去一樓嗎?」夏油傑摸著下顎,豎起手指繼續朝與霧織提議:「不如等一會兒吧?說不定等下又打上來了?」
「……」
與霧織深吸一口氣,不知道為何有點想罵人。
「唔啊!」
虎杖悠仁被咒靈一擊打落在牆壁上,此時已經身負重傷,不僅右邊手掌斷了,左手五指也被整齊的削了下來。
內髒的猛烈撞擊讓他不斷咳嗽,血液順著嘴角留下。
還有止不住的眼淚。
太弱了……
太弱了……
太弱了……
完全無法回擊啊,甚至連咒力都沒有掌握。
只能憑借著身體本能去抵御或回擊。
可再這樣下去,傷越來越多,血液也有一種流盡的脫力感。
他會死。
他不想死。
虎杖悠仁渾身都在顫栗,青稚的臉龐微微扭曲潰敗,因為疼痛也因為這無法遏制的悔恨,死在這裡……真的會是正確的死法嗎?
說的沒錯……
咒術師不存在無悔的死亡。
他一點都不想死在這裡。
虎杖悠仁咬緊牙關咽下疼痛的嗚咽,淚水洗滌著臉頰的血跡,沒有手去遮擋他此刻難看到極致的表情。
不能去想這些。
不要想。
虎杖悠仁顫顫悠悠地站起來。
假如他一定……一定會死在這裡,無法反抗的死亡那麼就只有把這些憎惡、憤怒、悔意化作力量,在最後一刻全部釋放出來
起碼——
要撐到伏黑救出釘崎逃離到安全的距離。
虎杖悠仁狠狠咬牙支撐起最後的力氣,朝咒靈衝過去!
「嘻嘻嘻——」
咒靈尖銳的嘲笑聲驅散他此刻叮鈴作響的耳鳴。
果不其然還是被咒靈輕輕松松制服了,虎杖悠仁哭得不成樣子,他大口吸著氣,雖然答應過五條老師絕不放出宿儺……
只要伏黑和釘崎逃離後通知和驅散周邊的人,應該……
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嘻嘻嘻嘻嘻!!」
又是一擊猛力將他擊潰在空中橋廊上,內髒再次受到撞擊,他咳一口血神智開始恍惚,似乎隱約聽到了狼叫。
那是伏黑的信號。
太好了。
「等等!」
白色的光芒伴隨著玉犬破空的狼嘯如約而至,清脆的聲音在這片漆黑又陰沉的領域響起,虎杖悠仁極力保持清醒看去。
他聽到了伏黑發出的信號。
終於可以跟兩面宿儺交換了嗎……?
那是誰……?
白色的……身影?是女孩子?
好熟悉的味道和氣息。
虎杖悠仁已經無力再咳嗽,血液順著嘴角留下,他想集中精神看清對方的模樣,意識卻越來越模糊。
他無力地閉上眼睛,失去重心。
體內開始掀起一股躁動。
迫不及待奪取主動權的身軀開始浮出熟悉的黑色咒紋,剎那間睜開赤色的瞳孔,鋪天蓋地的氣壓頃刻鎮壓全場。連准備最後一擊的咒靈都愣在原地。
是兩面宿儺。
與霧織眼眸驟然睜大,被這股熟悉的惡意籠罩時她開始不可抑制地冒出冷汗,虎杖悠仁死了?
「哈。」
低沉的笑聲從他嘴裡吐出,兩面宿儺一邊松動著關節和肌肉一邊扭動脖子,結實的身軀線條似乎比原來更加有張力。
他似乎不太意外看見出現在此時此刻的與霧織。
比起那個白發六眼,他對於與霧織的氣息更加敏銳和擅長捕捉。
「你終於來了啊,還以為你會藏到什麼時候。」
兩面宿儺頓了頓,下一秒挑起薄唇,冷淡低啞的嗓音聽起來卻有股無比愉快之感。
「……宿儺。」
與霧織有些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他甩掉手背上的鮮血,習慣性地用反轉術式將虎杖悠仁的手治愈,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來到與霧織面前。
慢一拍的風落在身後,微微揚起衣角。
「嗯?」兩面宿儺貼近她彎腰低聲笑了起來,似笑非笑地抱起手臂:「真是多虧你這麼辛苦收集我的手指了啊。」
與霧織揮開的同時朝他發難。
兩面宿儺側過腦袋,沒什麼表情地躲開與霧織的襲擊,動作游刃有余,更像是對於他而言的熱身運動。
迅捷的身姿完全不在意與霧織的攻擊,他單手抄兜,似乎在思考些什麼。
而邊無視在一邊的特級咒靈抬頭看著更加是玩游戲的兩個人,憤怒的糾集身上的咒力,發出猛烈的襲擊!
與霧織停駐身形,朝它看去。
「啊,忘了這家伙還在。」
兩面宿儺懶洋洋地看了它一眼,極具威懾力的視線掃過去,抬手輕輕松松擋住對方的襲擊,還順便治好了虎杖悠仁的另一只手。
「嘁。」
兩面宿儺有些不爽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他隨手將咒靈的腦袋按進地面,然後起身踩過去。
白色的光芒從他身後揮砍而來,兩面宿儺頭也沒有回,背後握住與霧織的窄刀,唇角的笑意愈發擴大。
順著這道猛力將與霧織拉扯到身前,握住她纖細的手腕。
「膽子倒是隨著時間大了不少啊你。」
兩面宿儺揚起眼尾,鐫刻在骨子裡的傲慢與輕狂一點點侵蝕著她的周身。
嗓音仿佛對方尖銳的齒正在細細研磨著她的骨,這種侵略感並沒有流於表面,而是在緩慢的折磨著神經。
久處高位的眼神十分令人不舒服。
但這一刻與霧織是慶幸的。
幸好為了以防萬一,把夏油傑留在上面了。
「真可惜,沒什麼話想對我說嗎?」兩面宿儺漫不經心說著,抓著與霧織的手腕將她扯近。
聞到了熟悉的氣息,他唇角扯出極度惡劣的弧度,赤色眼瞳眯了眯,帶著戲謔的詢問:「比如歡迎回來?」
「……去死吧你。」
與霧織同樣扯了下嘴角,並不畏懼此刻詛咒之王,而是在思索目前這個情況怎麼做最妥當。
盡力保下虎杖悠仁。
「哈哈哈哈哈——」
放肆的笑聲毫不客氣響起,帶著輕微的震動感與神經質般的愉悅,一寸寸沿著耳廓邊緣鑽進腦內。
「沒問題啊,再給你一次機會,殺了他。」
兩面宿儺故作大方地將選擇權交給與霧織,將她托起,宛如千年前的戲耍節目重演一次,態度不緊不慢。
與霧織似乎冷靜了下來,唯有這個時候,她才能低頭俯視著那雙的血色眼瞳。
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順滑的墨發落在宿儺的臉側,她眨了下眼睛,十五六歲的少年身軀輕而易舉將與霧織托起,對方的心情似乎愉悅到了極致。
這地獄般的場景就像那個被屍山血海堆積出的王座一樣。
與霧織見過許多比這更為慘烈的畫面,雖然他沒開領域,但宿儺本身就是地獄。
她緩緩開口:「你以為我還跟千年前一樣傻嗎。」
虎杖悠仁是扼制兩面宿儺的關鍵,不僅不能死,而且還必須讓他盡快恢復意識。
即使不動手,宿儺接下來的打算應該是殺了這幅身軀吧?
到底還是來晚了一步。
「不錯嘛,即便是違心之事不也能做到?」他鋒銳的眉眼向上輕揚,唇角嘲諷的笑意令人心悸。
「不過在取回手指之前,還有另一件事要做。」
兩面宿儺左右擺動著頭顱,雖然這幅身軀令他極度不爽,不過取回所有力量之後他就能重換身軀了。
「讓我想想啊……」
兩面宿儺抱起手臂闔眼,看似冥想。
他在做什麼?
與霧織蹙眉,不祥的預感漸漸來臨。
「啊,找到了,原來還沒有走啊。」兩面宿儺睜開眼睛,伸著懶腰朝出口走去,「用這幅身軀把他的同伴都殺了。」
「這小鬼應該會崩潰吧?」
相當惡劣的語氣。
兩面宿儺單手抄兜,一腳踢碎了牆壁。
他微微回頭朝與霧織挑起唇角,「不准插手,好好看著就行了,或者我准許你去把其他手指帶來。」
命令式的語氣讓與霧織果然還是不爽,她垂下眼簾,見他身影瞬間消失在門口,根本就沒管自己。
與霧織想了想還是跟了出去。
一根手指的宿儺,沒什麼好怕的吧。
對吧?
第七十二章
「啊,果然沒走啊。」
懶散的嗓音毫無預兆地滑過伏黑惠的耳廓,帶著令人細微顫抖的惡意。
「什麼?」
伏黑惠瞳孔驟然放大,屬於虎杖悠仁的臉龐被一道道黑色的咒紋覆蓋,鋒銳好看的眉眼輕輕挑起,肆無忌憚散發出上位者的壓迫感。
「在等你的好伙伴嗎?」
兩面宿儺漫不經心地舉起手,黑色的指甲變得尖銳無比,他對伏黑惠扯開嘴角笑了起來:「真可惜,他不會回來了。」
斷掉的手臂……愈合了?
這家伙會反轉術式?
伏黑惠神情凝重,慢慢架起防御的姿態,所以現在的虎杖已經喪失了意志,必須要拖住它。
他雙拳握緊,纖長的睫毛落下小片陰影。
也只能是自己來拖住兩面宿儺,是他請求救下虎杖悠仁……他必須為此負責。
「哦呀,看樣子下了很大決心呢。」
兩面宿儺歪著腦袋,瞬間就洞悉了伏黑惠心中的打算。
天性惡劣的兩面宿儺仰頭朝與霧織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在天台看著他呢。
「既然這樣的話……」
兩面宿儺若有所思地托起下顎,赤色的眼瞳閃過一絲戲謔,雙手撕碎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自己精壯的上身,鐫刻在體內的黑色咒紋一直隱沒在腰窩處。
又爆衫!?
伏黑惠不禁退後一步。
這些家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連五條老師最近也極度喜愛爆衫這一舉動,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嗯?」兩面宿儺見他後退半步認真的舉動挑了下眉,倒也不在意這些,居高臨下地盯著他。
然後抬手,毫不猶豫地挖出自己的心髒。
血液順著兩面宿儺的嘴角流下。
細微的疼痛讓他眼眸微微眯起,有多久沒有試過流血的感覺了?
「!!?」
伏黑惠睜大了瞳孔,指尖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鮮紅的、還在跳動的心髒被兩面宿儺握在手裡,稍微一捏便冒出更多猩紅的血液瞬間他的指縫流下。
「我可不需要這種東西,但是那個小鬼沒有這個就不行吧?」兩面宿儺抬眸,好整以暇地端詳著這顆心髒,並沒有特別與眾不同的地方。
普普通通的心髒。
脆弱到一捏就會碎掉。
「所以那個小鬼和我交換就會死。」
兩面宿儺丟掉那顆心髒,甩了甩手順便抹掉嘴角的血跡,嘲笑道:「那個家伙剛剛臨死前還害怕到哭出來,唧唧歪歪了一大堆話,哈,是絕對不敢自殺的吧。」
伏黑惠盯著被甩到一邊的心髒不語,冷汗一點點從額頭冒出。
虎杖他……還能回來嗎?
「那麼,趁我現在心情非常好,來玩一會兒吧?」
兩面宿儺雙手交疊,一邊活動著筋骨一邊閃身來到伏黑惠面前,抓起他的衣領猛力朝後丟去!
「呃啊——!!」
身體瞬間騰空被丟在空中,伏黑惠咬牙結出手印發動術式,召喚式神:「鵺!」
勉強穩住重心後立即被兩面宿儺追上,黑色的身影猶如閃電一樣衝刺過來,直接將鵺的翅膀折斷!
伏黑惠一驚,急忙落地。
他喘著氣抿緊薄唇,眼中卻愈發堅定。
「他會回來的。」
「即使是死,他也會回來的。」
兩面宿儺沒什麼表情,歪著腦袋對於伏黑惠的話有些不解,驀地一下猛擊踢向對方的腹部!
「唔!」
伏黑惠捂住肚子被踢出幾米遠,嘴角也滲出血絲。
兩面宿儺雙手抄兜緩緩走到伏黑惠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眼神是幽暗深邃的冰冷,嗤笑一聲。
「也太抬舉他了吧。」
伏黑惠一只手緊緊捂住肚子,另一只手撐住地面拼命想站起來。
「這種毫無理由的信任,是從哪裡來的啊?」
兩面宿儺也無所謂他的回答,聳了下肩。
抬腳准備朝伏黑惠的腦袋踩下去時被突然一陣爆炸打斷,霎時濃霧四起,能見度為零。
伏黑惠驟然回頭,在濃霧中隱約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下一秒整個身軀騰空似乎被橫抱了起來。
抱、抱!?
「終於出來了啊,看到這小鬼被掏出心髒的時候還以為你能忍多久。」兩面宿儺收回了腳,低聲笑了起來,很快就退出了這場濃霧。
與霧織佇立於月色下。
一襲紅白相間的亮色在枝葉間閃爍著銀色光芒,她冷冷盯著兩面宿儺,手持黑色巨鐮,頗有幾分戰場女武神的風姿。
是她!?
伏黑惠幾乎一眼就認出了與霧織,他不禁指尖一顫,童年時的黑色陰影又蒙上心頭。
「還好嗎?」
而抱起他的黑發男子輕聲問,穿著伏黑惠所熟悉的高**服,和五條老師相差無幾的高挑身形,腰身彎曲讓伏黑惠暫時坐到他膝蓋上。黑發男子唇角彎起的同時額邊發絲也滑落到細長的眼尾。
這是誰?
夏油傑以為他被兩面宿儺嚇到了,於是安撫道:「沒事吧,第一次看見特級嗎?」
伏黑惠回過神,猛力搖頭,反而指著與霧織結結巴巴:「她、她她她——!?」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唔?」夏油傑托著下頜,端詳他這幅見了與霧織好比見鬼的表情,越看伏黑惠的臉越覺得不對勁。
他眯起原本就不大的眼眸,仔細端詳後才知道這小鬼像誰了。
夏油傑倏然起身,膝蓋伸直把他丟到地面上,轉而拎起伏黑惠的後衣領,嫌棄地擰起眉峰:「你這張臉有種討厭的感覺,長得很像某個人啊。」
「???」
像小雞一樣被拎起來的伏黑惠滿頭問號,憋著一口氣臉都漲紅了,又是這幅表情,所以他那個便宜老爹到底有多惹人討厭啊!
「新的神器?兩個?」
兩面宿儺歪了下腦袋,嘴角的笑容愈發擴大。
「是怕不夠用嗎?」
與霧織眼眸一沉,踏著月色朝兩面宿儺襲去!
天空瞬間形成一道巨大黑色的裂縫,狂風將枝葉卷入袖口間,兩面宿儺空中旋身雙手抵擋住這道黑色利刃。
一瞬間與霧織交換了方位,化為無機質的殘影出現在他身後,黑色利刃沒入對方的肩胛骨處!
兩面宿儺嘴角再次溢出猩紅的血液,他反手握住刀刃將她用力甩開!
「你、你不去幫忙嗎?」
伏黑惠終於喘回了一口氣,抬眸見與霧織和兩面宿儺打的激烈,他轉頭看了一眼翹著腿坐在身側的長發男人。
夏油傑用手肘托著下顎,目光一直追隨在她身上,語調散漫:「我的能力是咒靈操術,現在我可是一個咒靈都沒有啊……雖然格鬥技也很擅長,不過那家伙一看就不吃那套。」
他轉頭朝伏黑惠笑了笑:「沒關系,霧織和那家伙沒問題的。」
「那家伙?」
伏黑惠愣了下,哪有第三個人?
夏油傑突然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伏黑惠回過神,立即低頭:「失禮了,我叫伏黑惠,是咒術高專一年級生,看你的衣服你應該也是……」
「這套衣服是我設計的喔,沒想到你居然沒聽過我的名字,那與霧織的名字也沒聽過嗎?」夏油傑笑起來的模樣溫柔謙遜,極容易產生好感。
「……」
伏黑惠詭異地沉默了半響。
「伏黑……果然是那家伙的兒子啊。」夏油傑若有所思。
「那家伙是指的我父親嗎?你認識他嗎?」伏黑惠有些遲疑,無論是五條老師還是那個少女還是眼前這個男子,似乎除了自己大家都見過他父親。
並且無一都很嫌棄的模樣。
「嘖,當然認識,看見霧織手中的神器了嗎?它就是你父親。」夏油傑瞥了他一眼,似乎看見自家兒子被揍成這幅模樣,戾氣比平時重了許多。
伏黑惠:「……」
似曾相識的話。
原來他父親真的不是人?
完全洞悉少年心事的夏油傑抿唇笑了起來,抬手拍了拍他肩膀,「雖然他活著都時候確實不像個人,不過現在倒是順眼多了。」
因為現在他也不是人了啊!!
伏黑惠到底沒有出聲吐槽,只不過看向那邊黑色巨鐮時有股莫名微妙的感覺,如果這不是血脈相連的感覺,那又是什麼?
他想……如果有機會他一定要弄清楚這件。
不對。
伏黑惠驟然醒悟,他看向空中交戰的兩人眉頭緊蹙,與霧織不可能連一根手指的兩面宿儺都打不過,可遲遲不下手的原因還是在於虎杖悠仁。
與霧織揮散眼前濃重的黑霧,將咒力驅散。
而兩面宿儺被擊退到學校後山的圍牆上,地面劃出一道深深的刮痕宛如被卡車碾壓過的痕跡。
他喘著氣,卻笑了起來。
「哈。」
赤色的眼瞳完全不見任何懼意與怒意,反倒是爽朗地大笑出來。
「你在得意什麼,兩面宿儺。」與霧織森冷的目光落在他肩頭,語調冷淡,「即便斬殺掉現在的你,你另外十九個手指還被我封印在神社裡。」
兩面宿儺笑著,干脆坐在地面上歇息:「被封印的是手指……可是我的靈魂已經被容器喚醒了啊。」
「……」
靈魂覺醒是最棘手的事情,他會吸引無窮無盡的詛咒尋找手指與適合受□□。
與其永無止境的防範,現在的容器反倒是壓制最好的選擇。
「等下!!」
追趕上來的伏黑惠扯著嘶啞的嗓子高喊,將與霧織的注意力吸引過去,他大口喘著氣,似哭非哭的模樣看起來有些滑稽與扭曲。
「去……去找五條老師……」
斷斷續續的話語帶著些許哽咽,而後不疾不徐趕來的夏油傑拍著他的後背,垂下眼眸審視了他半響才嘆了口氣,勸說道:
「去找悟吧,他或許有辦法。」
夏油傑扶著脖子有些傷腦筋道:「畢竟已經辜負過我一次期望了,這次他可要戴罪立功才行,接下來我們幫你拖住兩面宿儺吧。」
「……」
與霧織抿了下唇,視線輾轉與伏黑惠和夏油傑之間。
如今棘手的是兩面宿儺已經完全將虎杖悠仁作為人質,喚醒意識等於死,要麼虎杖清醒和宿儺同歸於盡,要麼他將永遠留在兩面宿儺的意識裡。
五條悟……會有好的辦法麼?
第七十三章
夜晚。
名為鶴川的河邊落座了不少錯落有致的路燈,越是靠近河岸越能看見不少大型工廠。
而這些工廠的不遠處是一座座高樓大廈,五光十色的燈火照亮起另一片繁榮喧鬧的都市夜景。
這是橫濱的夜晚。
位於三十二層的酒店高樓中,升起的白色水霧將透明玻璃渲染朦朧。
燈火化為迷蒙的照影點綴在浴室的落地窗中。
正躺在浴缸中泡澡的銀發男子歪了下腦袋,伸出長臂剛准備拿過一邊的浴巾時突然頓住,又收回了手。
似乎在等些什麼。
過了數秒,彌漫著水霧的浴室中出現了另一道身影。
攜帶一身霜雪之氣的少女在霧氣朦朧的浴室中散發出明亮而奪目的色彩,細軟柔順的墨發遲來一步搖曳在腰間。
五條悟指尖抵住太陽穴,對於這次意外重逢仍舊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
與霧織的眉目纖細似遠黛,宛如星辰的眼眸在見到五條悟的剎那微微睜大。
像誤入迷霧的林間小鹿,詫異萬分。
「?」
這裡是哪裡?
躺著浴缸中的五條悟緩緩撐起額角,被眼罩遮住了眼眸看不清此刻的情緒,語氣也近乎於平靜:「嘛,雖然理性告訴我這個時候主動出現在我面前的你,一定是有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但是出於個人感情來說,我還是想你問你……」
說著他伸長了雙臂交疊而放,干脆將自己的下顎抵在手背上,露出結實有力地臂膀與頸窩,唇角不可抑止地上揚。
「要順便一起洗嗎?」
「……」
洗、洗澡?
與霧織呆滯了半響,直到感覺自己的額角漸漸鼓動起來,在對方逐漸曖昧的暗示下,倏然抬起自己的指尖。
「轟隆——!!!」
毫無預兆的巨響在浴室中響起,原本被朦朧霧氣渲染的絕妙氛圍被突然爆裂的水管摧毀的一干二淨。
整個浴室在剛剛瞬間爆炸,像滅火過後的災禍現場,淅淅瀝瀝的白色泡沫和水漬從瓷牆上滑落。
裡面還佇立著儼然不動的兩個當事人。
五條悟咳嗽了兩聲從浴缸裡爬出來,捂著口鼻從旁邊的架子上抽出一條毛巾圍上,甩了甩發絲上的水珠嘟囔道:「變凶了好多……」
「滾出來。」
與霧織冷清的嗓音有些僵硬,掉頭走出浴室。
這間酒店的套房很大,設備也相當齊全應有盡有,夜景更加是整個橫濱最好的觀光台。
「叩叩。」
敲門聲響起,傳來客房服務人員緊張的聲音。
「您好,裡面的客人您還好嗎?」
與霧織瞥了一眼門外,剛剛的動靜似乎太大了。
急匆匆從浴室趕來的五條悟穿著浴袍,一邊擦拭著頭發打開門,客房服務小姐瞬間漲紅了臉,眼神不知道放在哪裡。
五條悟揚起慣有的笑容,回頭看了一眼佇立在窗邊的身影,盡管別人看不見,但也不影響他此刻相當愉悅的心情。
「沒事啦,剛剛和女朋友在浴室玩過頭了一些,真是的,脾氣越來越大了呢。」
「不過我就是喜歡她這個樣子喔?」
與霧織不可置信地轉頭盯著他的後腦勺,這家伙在跟外人胡說八道什麼!?
「……原、原來是這樣,請這位客人和、和您女朋友安靜一些,已經影響到其他房客了……」
客房小姐結結巴巴說完後鞠了個躬,立即幫他關上門。
房間裡再次回歸一片安靜。
五條悟這才轉頭,坐到沙發上專心擦拭著發絲,嘴角還掛著殘余的笑容。
「……」
與霧織冷著臉沒什麼表情,他是不是以為自己很帥?
洗澡都還帶著眼罩的家伙,說著奇奇怪怪的話,在別人眼裡看起來更像是變態好嗎。
「果然帶著這東西不方便擦頭發。」五條悟口中喃喃,他伸出纖長的食指勾住眼罩的邊緣,一點點將它扯下來。
已經被打濕的黑色眼罩與他白皙到刺目的手指骨形成了強烈反差,還在滴水的發尾貼在他的臉頰邊,滑下一道道透明水漬。
……難以言喻的澀氣。
與霧織眼睫微微顫了顫,腳步不自覺後退。
有些略微的窒息感。
「嗯?」
濃濃的鼻音從他那傳來,他掀起白色的羽睫像蜻蜓翅膀一樣撲扇了幾下,薄唇帶著淺淺的粉色光澤,彎成一道勾人的弧度。
五條悟……
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
「好久不見了啊。」五條悟用力擦了幾下頭發就懶得繼續了,他打著哈欠起身,松松垮垮的浴袍也沒有好好系起來,露出若隱若現的肌膚。
說起來與霧織就來氣。
「讓你的學生去完成危險的特級任務,你卻跑到這裡來享受?」
「特級?」
五條悟眉頭微蹙又立即舒展開,語調拉長:「霧織醬不是在默默守護著這些孩子們嘛——?」
「而且我並不是在享受哦,從昨天到現在我已經完成了五十七個祓除任務,最後一站在橫濱,所以就開了這間套房休息。」
「……」
與霧織抿了下唇,別過臉。「真很過分欸,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嗎?」
五條悟的嗓音刻意軟化下來,帶著濃濃的撒嬌與祈求的語氣,水珠順著銀白發絲落在臉頰邊,像極了下雨天被丟棄的狗狗。
不復以往那股尖銳的少年感。
更像是某種勾引,散發出成年人特有的味道。
與霧織妥協似的擺正視線看過去,對方正低頭拿起自己的黑色長褲穿上,然後套上襯衫,一顆一顆系著紐扣。
「那麼,有什麼緊急的事情?」
也許是剛剛泡完澡的緣故,低啞嗓音帶著漫不經心的微熏感,扣上最後一顆紐扣,嚴絲合縫。
……好像沒有以前那麼不著調了。
不。
不對。
五條悟總是給人一種不可思議的錯覺,不能過度相信他。
與霧織抬起眼眸,將剛剛的事情簡單稱述了一遍,還有被兩面宿儺挖出心髒的事情,以及她的神器和伏黑惠正在拖住時間。
會瞬移的她來到五條悟面前也不過只花了三秒鐘。
她能輕而易舉的找到五條悟,來自於內心那股純粹的信仰,也隱含著某種期待的指引。
這讓她感到十分微妙。
「霧織醬。」
五條悟聽完後來到與霧織面前,一米九的身軀對於她而言有些龐大,靠近之後更加如此。
而他垂下的眼眸總隱藏著一些不可言說的思緒,被完美又巧妙地藏進陰影中不透出一絲蛛絲馬跡。
只不過被這樣過度注視,總能令共情能力極強的她聯想到一些十分陰暗的畫面。
但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任何問題。
沒有展露出一絲讓她卻步的舉動,也沒有久別重逢的突兀感。
五條悟……成長的速度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從前的他總將骨子裡的傲慢展現的淋漓盡致,而現在的五條悟將這股鐫刻在血骨中的性格,散發的不動聲色。
與其說成熟了……不如說更加可怕了。
「你應該知道,虎杖悠仁對於兩面宿儺來說是多麼重要的存在。」他塌下腰身,雙手撐著膝蓋將視線與她齊平。
距離近到幾乎貼上額頭。
濃郁的香氛纏繞在兩人之間,誰也當仁不讓地直直佇立,像一場不肯服輸的對持,任由氣息混亂交疊。
「雖然悠仁是絕佳的容器並且能壓制目前的兩面宿儺,但將來呢?」
「悠仁不可能不老不死,也不可能永遠保持清醒的意識,我跟上層的保證是讓悠仁吞噬所有手指後再殺掉他。」
與霧織不語,直直望進對方那雙璀璨蒼藍的眼眸。
「霧織醬這個時候來找我,明顯是不希望悠仁死掉~對吧?」
說得沒錯。
虎杖悠仁目前不能死。
因為這樣根本無法徹底解決兩面宿儺。
五條悟眨眨眼睛,肆無忌憚地侵占著她周身的空氣,伸手挽起她耳邊的發絲卷繞在指尖一圈又一圈:「但明顯兩面宿儺也舍不得放棄這樣一個復蘇的機會,才會以這種形式挾制悠仁。」
「我知道虎杖悠仁還沒死。」與霧織冷冷拍下他的手。
五條悟吃痛地悶哼一聲,委屈巴巴地搓著自己手背。
「別這麼凶嘛。」
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一種占下風的感覺,這讓與霧織說不出的憋屈,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五條悟和中原中也的身高調換一下。
墨色的眼瞳似有星辰閃爍,那層淺淺的薄霧恰好遮掩了內斂,與霧織蹙著眉伸手推了幾下對方的胸膛,卻有些意外。
沒有對她開術式……?
這算什麼?
獵手偽裝成的貓科動物,向她露出了毛茸茸的肚子?
而且體溫燙的嚇人。
原來這家伙也沒有外表這樣多冷靜。
與霧織挑了下秀眉,沒有立刻移開手掌,而是趁其不備掀倒了面前這個一米九的男人。
無所謂縱容還是猝不及防,現在五條悟如果能倒在與霧織面前,其中必然有著更為隱秘而期待的目的。
她半蹲下靠近五條悟,嚴密的和服下擺瞬間收緊勾勒出膝蓋的輪廓,手掌也順勢移到對方的衣領處。
「你把這麼重要的咒物弄丟的事情我還沒找你算賬,你惹出來的麻煩不是應該由你來解決?」
五條悟神經瞬間緊繃,喉結不受控制地滑動。
哇哦。
反客為主。
蒼藍的眼眸透出隱隱的興奮與野性,發絲在暖黃的燈光下化為濃稠的拉絲糖漿,他反握住與霧織的手腕。
纖細到微微用力便會折斷的樣子。
「如果先一步找到容器的是霧織,你會怎麼做呢?是干脆利落的殺掉他……還是曲線救國用更加保守的方式?」
「比如,教導他?」
「……」
與霧織沒有立即回答。
如果擺在她面前的只有這兩種選項,那麼她出現在這裡的答案不言而喻。
當然五條悟也完全知道,於是他微微掰開與霧織的手腕,胳膊肘支起自己上身湊近她。
「那麼,就回到原來的軌道就可以了。」
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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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連繩?」
與霧織盯著對方手中系著黃色鈴鐺的麻繩,臉色確實不怎麼好。
畢竟曾經被這個東西搞出過許多離譜的事情,這也是五條悟找她麻煩的關鍵道具。
「哎呀,這個咒具真的相當好用啊。」五條悟甩著手裡的繩子轉圈,笑嘻嘻的模樣看起來像某字母達人。
「怎麼用?」與霧織蹙眉,無視掉躍躍欲試的白色大貓,回想起來:「我記得這樣東西限制很多。」
當年五條悟套路她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以關系作為束縛,將她關進夢境的混蛋操作。
「所謂關系的形成,是建立在束縛之上的。」五條悟推了下圓框墨鏡岔開話題,坐到與霧織身邊認真解釋。
「沒有這項制約存在,注連繩只是開啟界線的普通咒具,雙方都有離開或者進入的權利。」
與霧織朝旁邊挪了挪,陷入了沉思。
「以兩面宿儺的實力即使一根手指也能輕松開啟領域,他沒有用的原因我猜是因為悠仁。」
假設虎杖悠仁的意識在兩面宿儺的領域中,不開啟的話是無法通過任何渠道進入的。
五條悟也順勢朝與霧織那邊挪了挪,手臂和手臂貼在一起相當親密的姿勢,突然高聲一句,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所以!」
與霧織目光移到對方手中的繩子上。
「我們需要借用注連繩劃分出一個區域,由此進入悠仁的意識。」
與霧織頓悟,「又是夢境?」
「沒錯!」
五條悟打了個響指,眼眉彎彎地遞上手中的咒具。
說實話,與霧織不太想去探知別人夢境這種事情,但想了想還在和兩面宿儺奮戰的伏黑惠和神器們,不解決的話也會很麻煩。
只能試試這個方法了。
五條悟拉起與霧織的指尖細細撫過上面的脈絡,感受到力量的湧動逐漸注入白色的銀絲纏繞在上面。
耀眼的光芒將與霧織的臉龐照得愈發近乎透明,不染一絲煙火的意味讓五條悟的眼眸變得極為柔和。
還是和以前一樣啊。
無法令人直視的她,如皎皎清輝可望不可及。
如果被拽下人間便會失去本身最耀眼的光芒,就像被冰封在五條家地下冰庫的屍體,無法讓人期待她睜眼的模樣。
許久沒有動靜。
與霧織側過臉看去卻闖入一片清澈明亮的蒼藍之境。
叮——
整個世界陷入了寂靜。
「以夢為界。」
兩人所在的地方瞬然切換,刺目的光芒過後是一陣清爽的涼風,她視線漸漸清晰也看清了這片瑰麗的景色。
比碧藍的海岸線還要更為無止境的藍。
如果用世間美景來形容,也絕無第二。
與霧織在剎那間竟然想到漂浮與雲端之上的高天原,那是權重神明所居住的地方,甚至比那更為壯麗遼闊。
讓她有些發怔。
「那麼,我們去悠仁那孩子的夢境看看吧?」
悄無聲息出現在身後的五條悟輕聲笑道,動手將繩子綁在兩人的手腕上,不免有些惋惜地嘟囔:「這要是紅色的多好。」
「快點。」
與霧織回過神,扯了扯手腕上的注連繩。
「好啦。」
又是一陣強光刺目,忍住不適的與霧織微微抬手遮住眼眸,而另一只手被包裹進對方帶著薄繭的寬大手掌。
牽手跨越世界的縫隙。
恍如這人間百年已過,而他們又隔世重逢。
與霧織不由走神。
如果五條悟是神明的話……
那麼這世間一定不會再有任何神明了。
與霧織在落地的瞬間收回思緒,也松開了對方的手。
結果在下一秒又被重新牽了起來。
與霧織抬了下眼皮:「?」
「我可是咒具的主人,如果不好好跟著我的話會被排斥出去的喔。」五條悟永遠都能為自己找一個有利且正大光明的理由。
不管與霧織信不信,總之如果不牽著就算不會出去也會被他踢出去,然後用一種『叫你不聽話』的語氣請求再來一次。
呵。
與霧織不為所動。
「我說真的啦,啊,看見悠仁了。」
與霧織確實也沒閑工夫管他了,急忙向前走。
虎杖悠仁的夢境很簡單,干干淨淨帶著少年的一絲雜亂感和青春氣息,整體色調是暖橘色,卻有些偏灰。
「五、五條老師……?」
薄藤色發絲的少年蜷縮在角落,聽到動靜後抬頭愣住了。
為什麼五條老師會在這裡?
而且牽著一個女孩子?
「喲,看樣子你很有精神嘛。」五條悟自然地用空余的手打招呼,「能感應到外面是什麼情況嗎?」
「能……伏黑同學和其他人還在拖住那家伙……」虎杖悠仁的嗓音有些哽咽,神情也無比沮喪。
所以這哪裡像有精神的樣子。
與霧織盯著虎杖悠仁的側臉,不僅身上帶著血跡與傷痕,斷掉的兩只手在這裡並沒有被接回去。
是打從心底裡拒絕兩面宿儺的存在,所以意識中的自己沒有接受宿儺的反轉術式?
「啊好像見過你……」虎杖悠仁這才注意到與霧織,仰著腦袋看她,口中喃喃:「好像從很久以前就見過……」
「嗯。」
與霧織落在他身前,伸出指尖點在他的額頭上。
五條悟也被扯近了一步,卻沒有出聲,而是靜靜看著這一切。
從指尖泛出的白色光芒纏繞在虎杖悠仁的斷手處,逐漸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斷手恢復如初,驚訝之色只是一閃而過,隨後又垂下眼簾:「謝謝……不過已經沒什麼用了。」
「我……」
「……我已經死了吧。」
尾音帶著微不可聞的輕顫,哽咽又無助。
說到底只是十五六的少年,盡管體質與接受能力非常強大卻也有脆弱的地方,場景忽然轉變成了一間病房。
爺爺臨死前對他說的話,竟然成了他心中的詛咒。
「你在為死去而難過,還是為不正確的死去而難過?」與霧織也垂下眼簾,冷清的聲音喚不醒任何沉迷失敗其中的少年。
「我、我……嗚啊……」
虎杖悠仁有些崩潰地哭出聲,泣不成聲的他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但他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
不應該。
不應該。
不應該。
他連自己的死亡都無法選擇,又有什麼能力去指引他人正確的死亡?!
他看見了與霧織和五條老師的強大,無論是誰都能對付現在的兩面宿儺,而他除了拖後腿以外什麼用都沒有。
與霧織與五條悟皆沒有出聲,靜靜聽著少年哭泣哽咽的音節。
直到病房逐漸被黃昏覆蓋,五條悟剛想伸手揉一揉對方的腦袋卻又停了手,笑著嘆了口氣。
「果然還是小孩子,不過悠仁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孩子了。」
「特、特別?因為我是、容器嗎?」
虎杖悠仁哭得話音也在斷斷續續,可是他沒有辦法成為五條老師口中期待的樣子。
「不是喔。」五條悟仰頭指了指窗外的黃昏,「因為就算這樣悠仁的夢境也只是黃昏而已,你有一顆永不蒙塵的心啊。」
虎杖悠仁淚眼朦朧地看向他所指的窗外,語調沙啞:「可是……昏黃過後不就是夜晚了嗎。」
「但是已經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事情了。」
五條悟忽然笑了起來,扭頭對與霧織反問:「不是嗎?」
少年的顏色當然止於黃昏。
「夜晚是你明白所有後還能倘然接受的顏色。」與霧織淡淡出聲,「永遠不要懼怕黑夜,那是世間規律,自然法則,以及平靜的自我。」
「……」
虎杖悠仁眼中的淚光折射出一絲茫然。
「哈。」五條悟爽朗地笑出聲,又被與霧織這一眼瞪了回去。
兩人從頭到尾的輕松氛圍似乎有些感染到虎杖悠仁了,甚至有一種其實也沒那麼嚴重的錯覺。
他打了幾個嗝,注視著與霧織的眼眸,虔誠地詢問:「那麼,我怎麼樣才能對抗宿儺……抵達那樣的夜晚。」
與霧織的目光倏然柔和下來,她用指尖剮蹭著虎杖悠仁臉頰上的血漬,與千年前的那種寺廟裡的孩子重合。
「你那時候也是像現在這樣。」
「求仁得仁。」
虎杖悠仁心中默念著對方的話,彷徨地仰起頭。
「這麼說或許你會覺得憤怒以及不能理解,但你就是兩面宿儺,兩面宿儺也是你。」
與霧織拋出來這麼一條對於虎杖悠仁來說堪比炸彈的信息,他無論從生理上還是心理上根本不能接受這樣的家伙就是自己。
甚至渾身都在戰栗與顫抖。
「你是一個例外,善與惡被分割出了明確的界限,千年前的你和宿儺是同體,死後你化成了肉身佛,宿儺化成了惡鬼神。」
與霧織的語氣從頭到尾都很平靜,不帶一絲狹義與個人色彩,只是在簡單稱述這個事實與真相。
「原來如此啊。」
五條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所以那時候兩面宿儺真正被封印的原因?」
「那日咒術師圍剿兩面宿儺時,我同時殺掉了那座肉身佛,受到重創的兩面宿儺被暫且封印了。」
那一場大戰無人知曉兩面宿儺為何敗下陣來。
與霧織以晉升高天原的資格換取了一個願望,事情已算落幕。
信息量過大的原因讓虎杖悠仁遲遲無法回神,臉上的淚痕已經完全干涸,眼神放空。
「所以為什麼不殺掉我……」他口中喃喃,「不對……吃完宿儺所有的手指之後我還是會死,那麼這才是我最正確的死亡嗎。」
與霧織驀然出聲反駁:「不一定。」
「為那家伙死去不會是最正確的死亡,但一定是最浪費的死亡。」
「……」浪、浪費?
虎杖悠仁愈發茫然了。
五條悟指尖微微遮住唇角的弧度,似乎領悟到了與霧織的想法,側過腦袋注視著此刻的她。
為什麼會這樣的家伙存在,散發出每一種他所喜愛的氣息?
太誇張了吧。
是什麼命中注定或者前世今生的梗嗎?
與霧織眯起眼眸,捧起虎杖悠仁的臉柔聲道:「按照你所期望的目標,對宿儺發出壓制性的挑戰,回歸你應有的位置,行駛你應有的權利。」
「這才算求仁得仁,悠仁。」
「搞定,剩下的讓悠仁自己去解決吧?」
五條悟帶著與霧織走出夢境,心情極好地哼著小調,從客房冰箱裡拿出一盒冰鎮和菓子。
「你就這麼放心讓他跟兩面宿儺談判?」
與霧織怎麼想還是不太放心,雖說兩面宿儺能治愈他的心髒也並不想干脆放棄這個肉身,但他的城府遠比虎杖悠仁要深得多。
無論設下什麼語言陷阱,為了能重回現世兩面宿儺絕對不會放過任何機會。
「我已經交代過他了,畢竟我們只是他的老師,修行還是要看個人嘛。」五條悟大大咧咧地咀嚼著點心。
與霧織:「什麼叫我們?」
「啊咧,就算那孩子心性堅定了,畢竟年紀還小自身咒力也不會運用,難道你放心我來完全教導嗎?」
與霧織陷入了沉默。
「我把他帶回神社教導……」話音驀然而止。
另外十九根手指還封印在她神社裡,把虎杖悠仁帶回去了跟直接喂他有什麼區別?
五條悟唇角翹起,翹著腿慢悠悠道:「而且悠仁大概率不會答應吧,他和同學老師的感情也很好喔。」
那麼只有一個方法。
「那我每天過來……」與霧織試圖掙扎一下。
「誒?外人不會覺得很奇怪嗎?看不見的人在教導悠仁?會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言論吧,你不怕這個年紀的孩子受到什麼心理創傷嗎?」
——他的心理創傷百分之八十只可能來源於你吧!!??
與霧織忍著怒氣:「我的人身已經沒有了。」
五條悟抱著盒子來到她身邊,甜膩的糖霜味道將她包圍起來,笑嘻嘻地開口:「我有啊,在地下室凍著呢,我都沒有交給硝子解剖呢,話說如果真的解剖了你還能用嗎?」
「說重點。」
「啊。」五條悟仰著腦袋,塞完最後一顆和菓子之後才口齒不清道:「你再用人身回來,和我一樣在高專教課不就好了嗎?」
「……」
「怎麼可能?」
與霧織詭異地沉默片刻後反駁,當年星漿體事件和高專入侵事件整個咒術界應該沒人不知道了吧,絕對被記載入冊了。
「很簡單啊,改名換姓不就好了。」
五條悟像一只昂貴的貓咪,優雅又從容地舔舐著指尖上的白色糖霜,蒼藍眼眸露出一絲得逞的笑意。
「而且是一個在高層有絕對權重的姓氏。」
第七十五章
總之等與霧織想起來自家那兩只神器和伏黑惠的時候,已經是十分慘烈的戰況了。
最終結束與虎杖悠仁的意識強行奪回身軀,倒在了地上。
等與霧織和五條悟姍姍來遲時,大家臉上或多或少都掛了點彩,除了夏油傑。
沒辦法,神器只是神器而已。
離開了與霧織還能單獨作戰本身就是一種奇跡了,要知道千百年來神器都依附與主人才使其強大。
而且准確的來說夏油傑只是揣著袖子在一邊看而已。
上陣父子兵。
其實還是有點用的。
雖然不是什麼父子相認的溫情場面,但默契還是有的。
「……原來是真的啊。」
五條悟托著下顎,絲毫不意外夏油傑和伏黑甚爾的存在。
據說神明會收留無家可歸的亡魂,看樣子霧織醬也收留了不少呢,果然想以獨特的方式留在神明身側,沒點腦子是不行的。
「霧織。」
夏油傑這才注意到場外的狀況。
即便高專以及咒術界一直處於極度缺人的狀態,但過了這麼久竟然都沒有一個來支援的咒術師,稍微有些怪異呢。
「嗨傑!」
五條悟習慣性地揚手。
夏油傑目不斜視,不鹹不淡地開口:「你認錯人了。」
五條貓貓頓時委屈,這家伙最後那刻明明還很理解他的模樣,轉身就記上仇了。
夏油傑對著與霧織輕聲問道:「解決了嗎?」
「喂喂喂你不是傑還能是誰啊!」五條悟不滿地指著自己的六眼,抱起手臂冷哼:「結果你也變得這麼幼稚了啊。」
夏油傑一派老練沉靜,指尖挑了挑額邊的發絲,露出生疏又禮貌的微笑:「我叫夏器,是霧織的神器。」
「!?」
五條貓貓炸毛了。
「悠仁的情況怎麼樣了?」與霧織並沒有理會這對重逢的摯友,而是來到虎杖悠仁的身軀邊,空蕩蕩的胸口沒有任何起伏。
「啊,應該是死了。」
伏黑甚爾單手架著腰,懶洋洋地朝後面看了一眼,完全不理會旁邊一直死死盯著他的伏黑惠,黑色的發絲像海膽一樣炸起了毛。
他語氣有些僵硬:「看什麼呢臭小鬼。」
伏黑惠抿著唇,不僅僅是這相似的外貌,剛剛在聯合對抗兩面宿儺時也是有意無意擋在他面前。
「你……」
伏黑惠霎時不知道應該說什麼,那種父子相認的溫情戲碼對於根本沒多少感情的他而言太過玄幻,只能干澀地開口:「那個……我燒給你的錢,收到了麼?」
伏黑甚爾:「……」
錢?
燒給我?
「哈啊!?」回過神的伏黑甚爾頓時抓住伏黑惠的衣領怒吼,「臭小子你把錢都燒了??!!」
伏黑惠愣了下:「可、可是你不是已經……」
「老子死了但是還沒完全死!再做這種事情老子打爛你的屁股!」
「…………???」
與霧織只能極力忽略掉伏黑甚爾發出的噪音,指尖抵在虎杖悠仁的額頭上。
所以現在的虎杖悠仁正在跟宿儺……談判?
「啊對了對了,趁悠仁還沒醒,我要帶他回高專讓硝子開一份死亡證明。」五條悟立即圍過來,垂眸盯著這具心髒處空蕩蕩的軀體。
「你想把他先藏起來?」與霧織掃了他一眼。
夏油傑不動聲色地來到兩人中間,幫忙分析:「這次任務很明顯有問題,畢竟是詛咒之王的容器,在某些家伙眼裡根本就不應該活到現在吧。
「沒錯,不過我很快會讓他重新出現在大家面前。」五條悟點了下頭,意味深長地看向夏油傑和與霧織,語調刻意拉長。
「畢竟……可不能奪走年輕人的青春啊。」
「……」
與霧織頓了頓,似乎在思索些什麼。
而夏油傑聽後也垂下眼眸,露出難以言喻的神色。
就連那邊的兩父子都安靜下來,伏黑惠這才注意到虎杖悠仁的情況,聽到五條老師的話後松了口氣。
所以按照五條老師說的,悠仁還會回來是吧。
「你就這麼篤定他會回來?」與霧織淡淡發問,他面對的可是活了近千年的兩面宿儺,就算是她也沒有完全的把握。
「當然了,要相信自己的學生啊。」
反觀五條悟自信滿滿談笑風生的模樣,讓與霧織有些不知說什麼才好。
「……」
「好吧。」
與霧織倏然抿唇笑了起來。
好像總是拿五條悟沒什麼辦法。
「那件事我答應了。」
與霧織揮手喚回自家神器,夏油傑和伏黑甚爾化作一道光來到她身後,夏油傑單手抄兜,回頭看了一眼五條悟,眉眼悄然彎起。
即便是心底還存留遺憾,這一刻也煙消雲散。
伏黑甚爾罵罵咧咧地回頭警告自家兒子,錢全部給他存起來到時候拿來孝敬他。
伏黑惠面無表情:「……」
而五條悟低頭摩挲著下顎,嘴角的弧度不斷擴大,眼眸像個孩子一樣發出閃亮亮的光,與初升的第一縷朝陽相映成輝。
他雙手枕著腦袋,大搖大擺走出少管所:「走吧惠,不過我告訴你喔——」
伏黑惠認命般把虎杖悠仁的身軀扛到肩頭,額角隱隱冒出青筋:「這些是秘密對吧!」
「既然要保密剛剛就不要這麼堂而皇之講出來啊!」
「哈哈!」
「你答應悟什麼了?」
回到神社後夏油傑並沒有像伏黑甚爾一樣倒頭就睡,而是貼心地遞上了一杯茶。
與霧織淺抿了一口,目光卻看向屋檐下叮鈴作響的白色風鈴:「我會親自教導虎杖悠仁,讓他足以抗衡兩面宿儺。」
「……霧織真的變了很多啊。」夏油傑不由輕嘆一聲,撐著下顎看她。
眼中的人在看風景,而看風景的人在看向另一處不知名的遠方。
「從前的我,確實會想重蹈覆轍。」
與霧織指尖在杯口摩挲著,無論是下界後在高專經歷過的事情,還是與中原中也探索人間的日子,都讓她感受良多。
差點就違自己本願了。
神明是從人們的期待中誕生的,幫助人類才是她的本職,因為兩面宿儺的威脅而本末倒置也確實是自己未曾發現的問題。
夏油傑但笑不語,兩人一起享受著片刻安寧。
天色已經大亮,庭院的朝露落在池塘裡,泛點漣漪。
與霧織忽然開口:「累嗎?」
「倒是還好,大概因為不是凡身的關系所以精神還比較充足。」夏油傑搖搖頭,有些疑惑:「有什麼事嗎?」
「那就走吧。」
與霧織起身撫過袖口,與他擦肩走到屋檐下。
「不是想與我去看看世間百景,人間百態麼,那麼跟我去接收第一個祈願吧,在上野縣,琥珀川。」
「……」
夏油傑怔了一刻,隨即輕笑出聲,撐著矮桌起身。
同游世間萬裡,賞遍大好河川。
之後,再考慮別的事情吧。
翌日,五條家。
「就是這裡啦。」
五條悟幾乎是一大早就從教師院宿舍回到五條家做准備,換上了熟悉的白蜻蜓浴衣,興致勃勃帶著與霧織走進去。
「你應該來過吧?」
如果他指的是夢境,那麼與霧織確實不是第一次來五條家了。
要說有什麼印像的話,後面跟著的那一排排僕人倒是有幾分眼熟,隨後當然被五條悟全部遣散了。
「這邊是客房。」
「這裡是主臥和內室,啊那邊是什麼來著……」
五條悟走在最前面絮絮叨叨介紹著五條家的結構,與霧織面無表情跟在後面,路過主臥的一處池塘時腳步微頓。
「這裡是庭院啦,聽說小時候我很喜歡爬到樹上去。」五條悟干脆停下腳步說起了小時候的事情,臉上卻沒有過多懷念的神色。
與霧織看去那棵樹很高。
很高很高,足以俯視所有人。
偌大的五條家,只有這些冷冰冰的建築與誠惶誠恐的奴僕,站在主臥面前卻連現任家主或者長輩的身影都沒有看見。
與霧織朝門後看了一眼。
「啊,現在五條家是我做主,所以我最大啦。」
五條悟揚起手掌拍下肩上的銀杏葉,說完後繼續向前走。
不經意落在腳邊的銀杏葉微微卷起,他頓了頓然後回身朝與霧織伸出手,在這片秋色的映襯下竟迤邐出一絲溫情繾綣。
「五條悟。」
與霧織驀然出聲。
「嗯?」
朝她伸出手的銀發男子嘴角翹起。
「還有多久到地下室?」
「……」
前面的銀發男子嘴角凝滯住,詭異般沉默了片刻。
「你還真是不懂風情啊。」
過了良久他放下手,似感嘆地抬頭望著檐下自言自語道:「嘛,也沒什麼關系,反倒是你這種人突然溫情的話一定不會有什麼好事情發生,那可是我唯一一次被背刺……」
聽著聽著與霧織怒意漸漸上來。
「不要浪費時間,虎杖悠仁還沒醒過來嗎?」
「應該快啦。」五條悟輕哼一聲,腳下倒是加快了步伐,兩人很順利的來到五條家的地下室。
果然自古御三家都有自己獨特的方式收藏珍貴之物,那些稀世咒具和寶物被藍色的封印保存在裡面。
而地下室的另一扇門裡,封存的正是與霧織的人身。
因為沒有了神明的氣息所以被他特殊的方式保存,外貌與那時候完全沒有任何區別,一模一樣的臉,除了那顆淚痣。
與霧織盯著看了半響,才扯出一句話。
「……你竟然有這種嗜好。」
正常人怎麼都不會用這裡去保存一具沒什麼價值的屍體,而五條悟卻保存了這麼多年。
「欸……這不是剛好派上用場了嗎?」
五條悟沒什麼誠意地反駁,接著刻意拉長語調,高挑的身影在幽暗的地下室顯得有幾分毛骨悚然。
他靠近與霧織輕輕松松將她傾壓在身後冰台上,雙手撐著台邊將少女桎梏在懷中,距離相當近。
現在的五條悟似乎從來沒有對她開過無下限,從容又深藏些掌控欲。
「而且啊我覺得這裡的氛圍也相當好呢。」
與霧織甚至能感受到對方逐漸加重的呼吸,慵懶的聲線伴隨著一絲溫熱滑過耳畔,那雙色彩淺淡的藍眸被這昏暗光線渲染上晦暗的顏色。
「超適合玩一些地下室play啊,你說是不是?」
第七十六章
「就是這樣啦,所以這就是新來高專的老師。」
夜蛾正道:「……」
他垂著腦袋手中戳針的舉動不止,假裝沒看見五條悟臉上紅紅的手掌印,卻掃見他身後的純白身影時頓住了。
「你在開玩笑?」
不可置信的嗓音在空蕩蕩的校長室響起。
與霧織穿著熟悉的黑色高專服,一如當年她站在夜蛾正道面前時的模樣,那時他的班主任,與霧織是他心目中的優等生。
後來星漿體事件與叛逃事件發生後他曾試圖為與霧織辯解,卻拿不出令人信服的證據,就連歌姬也無法解釋這一切。
隨之而來的又是夏油傑出事,接二連三的叛逃事件全部出自他的班級,讓他差點被扣上教唆罪。
夜蛾正道到死也無法相信五條悟會把與霧織帶回高專,並且讓她入學授課。
「不可能。」
這件事不僅他不會同意,整個咒術界高層也不會答應。
如果不是看在曾經的師生情誼以及天內理子沒有死的實情,夜蛾正道不會像現在這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樣容許與霧織站在這裡。
「嘛,被拒絕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五條悟有些傷腦筋地抱起手臂,跟沒骨頭似的靠著身邊的與霧織。
「只不過您拒絕的是當年叛逃出校的與霧織,對吧?」
夜蛾正道眉頭緊鎖,冷冷道:「不要玩什麼把戲,悟。」
「她或許只是選擇了一條自己的道路,但是這裡是咒術界,即使不被理解每個人也都有著自己的責任,更不是來去自由玩耍的地方。」
「等等等等,那都是與霧織的事情對吧?」五條悟毫不留情打斷校長的話,笑眯眯地豎起手指:「那麼和她就沒什麼關系了啊。」
「……」
夜蛾正道早就習慣了這小兔崽子跳躍式的發言,干脆瞪著他。
「不管你扯什麼么蛾子都事關重大,不僅我不會同意,上面要是知道了她竟然出現在高專內,一定會派人……」
與霧織眼眸滑過對方偉岸的側臉,真正的叛逃者出現在眼前卻恪守自我心中的那套理論,不禁出聲笑道:「夜蛾老師還是跟以前一樣正經嚴肅。」
夜蛾正道聽到那句老師時忽然晃了神,凝重的面色稍加緩和。
「……不是老師,是校長。」
「好啦好啦,還是讓我把話說完吧!」五條悟拍了拍手,將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他身上,閃閃發亮的眼眸宛如夜空中的一盞明燈。
「讓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其實是我們家的遠親!」
「叫五條霧噢!」
夜蛾正道:「……」
他輕柔地放下手中的針,然後按下額角凸起的青筋,咬牙切齒道:「我警告你悟……」
「誒誒誒!我說真的!有身份證明的啊!」
五條悟急忙躲到與霧織身後,一米九的身軀縮在一米六的與霧織身後看起來滑稽無比,語氣卻滿滿自信。
「……什麼意思?」
夜蛾正道似乎也想到了些什麼,他眯起眼睛朝他低喝。
「臭小子給我老實招來!!!」
「嗚啊,校長大人好恐怖嗚嗚嗚!」
與霧織面無表情地反手扯出五條悟,卻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這件事情確實……連她都有些不能接受。
所謂改名換姓,其實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五條家的分支親屬雖然不多但找一個年紀相仿的女孩子還是找得出來的。
只要將這個女孩子的信息進行私下辦理,過繼到她身上就行了。
至於原本的女孩子會怎麼樣才是與霧織關心的事情。
曾經的人身信息是土地神特有的權利,而現在她明晃晃的剝奪了另一個女孩子的人生。
當時的五條悟只是揚起一抹極淺的笑意,輕描淡寫地說:「霧織醬你也應該知道,出生在大家族裡的孩子通常不會覺得自己很幸運,打做比方就像是一顆百年老樹上,被用來掩飾裡內腐朽的繁枝茂葉?」
「……」
五條悟的比喻總是很神奇,卻一針見血。
「我跟對方說了這件事情之後,對方很爽快地收下支票出國尋找真愛了,所以說更新換代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啊……」
雖說外表看起來天衣無縫,不過這種簡單的更換手續稍微被仔細調查一些就會漏洞百出。
這也是五條悟為什麼執意讓與霧織換成自家姓氏的原因。
五條悟繼續對夜蛾正道解釋。
「想深入調查五條家的事情,可是沒有那麼容易的喔,只要給出足以讓大家信服的證明,那些爛橘子就沒有這個膽子過分插手五條家的事。」
夜蛾正道聽完後陷入了沉默,隨即震怒。
「你在開什麼玩笑!?就算字面信息不一樣,但五條家怎麼可能憑空冒出一個跟與霧織年紀相貌一模一樣的人!」
這件事情聽起來瘋狂也十分有可行程度,但實際上非常危險。
不肯善罷甘休的頑固分子會想盡辦法監視或者是試探,一旦抓到漏洞,更嚴重的會因此牽連到五條家。
希望五條家垮台的可不止高層的那些長老,更多的是一邊偃息旗鼓的其他家族。
「不一樣哦!你仔細看!你看你看!眼睛下面沒有這顆淚痣啊!」五條悟連忙把與霧織推倒前面,「沒有證據否定的那必然就是巧合啦!」
「……強詞奪理。」
夜蛾正道深深嘆了口氣,感覺瞬間蒼老了幾十歲,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面色平靜的與霧織。
和當初的模樣如出一轍。
……即便如此五條悟也執意要幫與霧織。
這家伙……
夜蛾正道忽然笑冷笑,竟然也有栽倒的一天。
盡管如此,夜蛾正道還是沉聲問她:「為什麼又要回到高專?」
五條悟這時悄悄豎起耳朵,不再插話。
與霧織抿了下唇,說實話兩次進入高專都並非她意願,只不過這次會稍微有些不同。
「因為虎杖悠仁,我來的目的就是教導他。」
果然是因為一些特殊的事情,也是五條悟告訴她的吧。
夜蛾正道目光一點點下沉:「可是他已經被判了死緩,吃下所有手指之後等來的是死亡,那是咒術界下達的指令,任何人都無法違背。」
與霧織有些奇怪:「你們找得到剩下的手指嗎?」
夜蛾正道:「……」
五條悟沒忍住:「噗嗤。」
這才被他吃了一根還是五條悟疏忽導致的,剩余十九根都在她手上,這些咒術師憑什麼大言不慚地說等他吃完所有手指之後再去死?
「咳,那是以後要解決的問題,現在的問題是,你是因為不能接受虎杖悠仁的死亡才來的?」
夜蛾正道決定將話題引入正軌,如果是這樣,他絕對不能讓與霧織重新回到高專,當年星漿體的事情很可能再度發生。
「不是。」
「那是因為什麼?」
「教導虎杖悠仁。」
「即便他的結局已經注定了?」
「……」
與霧織垂眼,過了良久才在兩道注視下緩緩道:「沒有任何生命的結局是早已注定的,如果高專甚至咒術界還有人還不明白這個道理。」
她用最輕柔的語氣,說出了夜蛾正道這輩子聽到過第二句最狂妄的話。
「那麼我修改一下回答,我是來教導那些家伙的。」
昏暗的校長室頓時鴉雀無聲,仿佛時間停止了一般陷入寂靜,安靜到細針掉落在地面上都能聽見。
「哈哈哈哈哈!!!」
直到第一句的創始人在旁邊笑得彎腰鼓掌,撐著膝蓋表情相當愉快。
夜蛾正道面無表情地將目光移到五條悟身上,不得不承認,當與霧織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也是五條悟。
或許應該覺得很荒謬。
但他還沒有老到這種程度,於是夜蛾正道重新拿起了手中的針,頭也不抬地說:「既然上面同意了,那就帶她進去吧。」
「是!」
高專的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少。
那些熟悉的建築倒是翻修了幾次,盤橫交錯的朱紅回廊也有些掉漆了,古樸的景色四面環山。
五條悟帶著與霧織來到教師宿舍樓下,剛想進去時恰好門被打開。
迎面走來一道人影。
穿著一身白大褂與牛仔褲,將棕色的長發隨意披散在腦後,左手拿著藍色的報告本,而右手還夾著一根煙。
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眸下氤氳著相當明顯的黑色痕跡,比起夏油傑那股頹靡感,眼前的女人明顯屬於不修邊幅。
而點綴在對方眼下的那顆淚痣更增添了幾分綺麗。
與霧織愣了下,很快從腦海中搜索出對方的名字。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顯然也注意到了五條悟和與霧織,倒是沒有多大的反應,而是有些遲疑地揚了揚手。
「嗨?」
「好巧啊硝子,正好你帶她進去吧。」五條悟也朝她揮揮手,揚起燦爛的笑容隆重介紹:「這是我們家的新同事喔,叫五條霧。」
五條霧?
這是什麼名字?
家入硝子揚了下眉毛,與霧織為什麼時候成五條家的人了?
盡管有些疑問,不過經過這麼多事情的家入硝子早就懶得弄清這些麻煩的事,她應了一聲,然後朝與霧織勾了下手指,轉身又拉開宿舍的門。
與霧織習慣性點了下頭:「謝謝。」
「沒什麼變化啊。」家入硝子莫名其妙感嘆了一句。
她走到一半停住腳步,歪著腦袋朝與霧織眨了下眼睛:「姑且問一句,你跟五條悟之間沒什麼特殊關系吧?比如流落在外的私生女或者重組的繼兄繼妹?」
「……」
與霧織很肯定以及確定:「沒有。」
家入硝子下意識將煙遞到嘴邊,若有所思的模樣吐出一口煙圈。
「那你們結婚了?」
第七十七章
與霧織當機立斷違背了和五條悟的保密原則,將實情告訴了家入硝子。
「原來是這樣啊……」
家入硝子打開她房間的門,單手揣進白大褂的口袋裡,倚靠在門邊淡淡注視著她:「放心吧,我對這些事情沒興趣。」
與霧織頓時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走進去拉開了窗簾。
反正她也不會住在這裡。
高專的防護結界變強了,但依靠咒力形成的結界依舊無法阻攔她的腳步。
「……」家入硝子忘了原本應該去做的事情,腦袋抵在門邊靜靜注視著窗邊的少女,所有人都被歲月留下了痕跡。
只有她,似乎什麼都沒改變。
無論是年紀外貌還是那股若有似無的疏離感,家入硝子下意識摸了摸眼下的淚痣,不,還是有一樣變了的。
與霧織回頭卻看見家入硝子朝她伸出手,唇邊的笑意溫柔又散漫,說了極具時空感的話語。
「要一起去吃飯嗎?」
「虎杖真的死了?」
釘崎野薔薇不可置信地抓起伏黑惠的衣領,聲音有些微顫。
「……」
伏黑惠不忍地移開視線。
五條老師說這件事情在交流會來之前必須保密,對不起了釘崎同學,事關重大無論如何他一個字都不能泄露。
他只能艱難地點點頭。
「混蛋……」
釘崎野薔薇口中喃喃,然後恨恨地一拳砸在練習稻草人上,「混蛋!!」
她發泄似的對著練習室的稻草人狂揍,咬著牙不讓眼眶裡打轉的淚珠落下來,手勁卻愈發狠厲。
「……」
伏黑惠心虛地不敢看她,抿了下唇。
……知道真相那天會被打死吧。
如果是他聽到這樣的事情,又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伏黑惠就這樣坐在一排排的椅子中間,混亂的思緒讓他不斷閃過那天的畫面,如果那天與霧織沒有來自己會怎麼樣?
如果虎杖悠仁真的奪回了自己的意志,如果他嘴裡的噩耗成真。
又會怎麼樣?
「喂。」
釘崎野薔薇沙啞的聲音傳來,斜斜的劉海擋住她此刻的眼神,被汗水打濕的衣衫透著一股堅韌的氣息。
伏黑惠回過神,蹙眉看過去。
只見她已經停下了發瘋似的訓練,喘著氣叉腰靠著練習稻草人,發出不符合少女人設的粗狂嗓音。
「變強吧。」
為了逝去的同伴,也為了還活著的同伴。
「……」
伏黑惠閉了閉眼睛,揮散了腦海中雜亂的畫面,倏然起身走到自動販賣機前,低頭盯著上面的按鈕沉默了片刻。
「……好。」
「……我要可樂。」
「……自己買。」
伏黑惠冷漠地按下烏龍茶,卻發現無論怎麼點都出不來飲料,有些悶氣的他不停按著退幣鍵。
「喂你在干什麼啊?」
釘崎野薔薇側過腦袋不耐煩地問。
「自動販售機好像壞掉了。」伏黑惠頭也不回地回答,緊接著一道黑影將他籠罩,扶著販售機站在他身後。
「這樣是不對的哦。」
聽到熟悉的聲音伏黑惠停下了舉動,有些疑惑地朝身後看去,只見五條悟大大咧咧擋在他身後,還有沒什麼表情的與霧織。
五條悟笑了起來,舉起一只手向他說:「應該像這樣。」
接著猛力朝販售機拍下去!
「嘭——!!」
伏黑惠嚇得肩膀抖了兩下,只聽見販售機內部一陣叮呤咣啷的聲音,極身劇烈聳動了幾下後冒出一絲白煙。
伏黑惠:「……」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這台自動販售機總出毛病了。
「啊咧?怎麼沒動靜了?我記得以前這樣就會好啊。」五條悟有些奇怪的上看下看,摸著下顎百思不得其解。
伏黑惠無力:「……算了。」
「這種東西拍一下就會變好麼?」
與霧織眨了下眼睛,她很少使用現世的設備,連手機這種東西還是五條悟昨天晚上給她買的。
伏黑惠:「不會。」
五條悟蹲在販售機前認真研究:「按照以前的經驗,應該是這樣沒錯。」
伏黑惠:「並不是。」
釘崎野薔薇也湊過來看,揉了鼻子點點頭:「我老家的電視機壞掉了我奶奶也喜歡拍,不過真的有拍好誒……」
伏黑惠:「都說了那不是……」
「我來試試。」
來不及等伏黑惠解釋,與霧織上前兩步然後伸手大力地拍在自動販售機上。
轟隆——!!!
原本熄火的自動販售機內部忽然冒出轟隆隆的拖拉機聲音,緊接著幾聲咚咚咚,上面的飲料開始不斷掉落。
眾人:「!!!!」
五條悟愣了下:「……哇哦。」
釘崎野薔薇眼神頓時放光:「這也太厲害了吧!!」
「這算好了嗎?」與霧織蹙眉盯著下方不斷冒出來的瓶瓶罐罐,隨手拿起了一瓶遞給野薔薇。
伏黑惠表情呆滯了一秒,鎮靜道:「不,這算犯罪。」
五條悟:「……」
五條悟摸了下鼻子:「……嘛,總之我會付錢的。」
伏黑惠聽後緩緩彎腰拿起一瓶烏龍茶,默默補充道:「還有修理費。」
「謝啦,話說這是新同學嗎?」釘崎野薔薇接過與霧織的飲品,好奇地盯著她看,總覺得很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不是,是新來的老師呢。」五條悟起身很自然地將手撘在與霧織的肩上,態度十分親昵。
「老、老師!?騙人的吧!竟然這麼年輕!?」
伏黑惠看了五條悟一眼,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因為某些不可以告訴你們的原因,霧醬的姓氏和五條老師是一樣的,所以要注意區分喔。」
兩人同時發出疑問:「欸?」
告別學生後與霧織跟五條悟走進大樓,高專雖然人少但應有的設備一樣都不少,因此許多教室與活動室都空閑了許久。
當然身為特殊學校,不該有的設備也一樣有。
比如審訊室和地下室。
五條悟帶著與霧織來到高專的地下室,這條路要跨過一條迷惑結界才能抵達,漆黑的走廊上只掛著幾支小火苗照明。
「到啦,悠仁已經醒了所以我把他安置在這裡。」
五條悟打開房間的大門,卻沒有想像中的陰暗髒亂,反而被他布置寬敞簡約,最顯眼的就是裡面那台大熒幕電視。
坐在沙發上的少年聽到動靜回頭看去:「啊五條老師!」
「喲,還習慣嗎?」
虎杖悠仁點點頭,笑道:「我覺得很不錯啦,有吃有喝還有電影看誒。」
看樣子恢復的不錯。
與霧織感受到他身體的咒力波動,比之前穩定了很多。
看樣子五條悟在已經在教他了。
「你和兩面宿儺做了什麼交易?」
與霧織直接開門見山,虎杖悠仁能復活說明他和兩面宿儺的談判成功了,但究竟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那個,就是他替我修復心髒後可以在有限時間裡接管我的身體。」虎杖悠仁撓撓頭,見與霧織瞪大了眼睛才急忙補充:「但是只有一分鐘!」
「而且這一分鐘裡他絕對不能殺人,有束縛為證!」
卻沒想到與霧織眼睛瞪得更大了,不可置信道:「兩面宿儺竟然肯答應你這種的條件?他出來不殺人還能做什麼??」
五條悟攤手。
「喂,別把我想這麼無聊啊女人。」
虎杖悠仁臉上驀然出現一張嘴,微微扯開的唇角露出尖銳獠牙,低沉的嗓音帶著濃烈的嗤笑之意。
但是。
只有一張嘴在講話。
與霧織:「……」
「怎麼?看見我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嗎?」兩面宿儺嘲諷著與霧織,隨即被虎杖悠仁一巴掌拍在臉上。
「抱歉抱歉,他有時候會這樣冒出來……」
與霧織:「…………」
難不成千年前善也是這樣跟兩面宿儺相處的?
與霧織陷入了沉思,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時候被村民當成異類好像也情有可原……
「無論看多少次都覺得很有趣呢。」五條悟彎下腰,掐著下顎端詳虎杖悠仁的臉頰,下一刻兩面宿儺的嘴出現在虎杖悠仁的手背上。
「是你教這小鬼過來跟我談判的吧,這蠢貨怎麼可能有這個膽子。」
「哈哈哈哈哈。」五條悟爽朗地笑了起來,隨後挺直腰板扶著額頭道:「你果然也是舍不得這個容器的對吧,而且這個條件對你來說太簡單了,你血賺的哦。」
說的沒錯。
這種束縛內容根本算不上嚴謹。
這一分鐘裡不殺人,僅僅只是他不能親自動手而已,不管是馭使詛咒還是造成混亂對他來說都簡簡單單。
「啪!」
虎杖悠仁毫不猶豫又給了自己一巴掌。
與霧織哽咽了片刻,這樣的同體分裂確實很辛苦。
「好啦,接下來的霧織醬的教學時間哦,那麼我先出去了。」五條悟拍拍手,把燈打開然後很貼心地關上門。
寂靜的地下室頓時只剩下與霧織和虎杖悠仁對視。
「坐、坐下來說吧?」
虎杖悠仁下意識退後兩步,結結巴巴地做出請的手勢,整個人變得拘謹無比。
與霧織倒是沒客氣,坐下來打量著眼前的是少年,淡淡開口:「五條悟會教你咒力相關的事情,而我則教導你使用另一種力量。」
「另一種力量?我學得了這麼多嗎?」虎杖悠仁不禁有些沮喪,「我連咒力都控制不好……」
「它跟咒力不同,並非你與生俱來的力量。」與霧織說著抬起指尖,白色的光芒纏繞在指尖,帶著平靜又溫暖的氣息。
與咒力截然相反,是天生擁有著壓制咒力的力量。
「這是需要從他人身上所感受所獲取,所以也可以被稱之為——」
「信仰的力量。」
只要虎杖悠仁能掌握這些,必然能在未來的某一天與真正的宿儺抗衡。
第七十八章
一段晦澀難懂的教學過後虎杖悠仁陷入了自我冥想。
與霧織靜靜注視著虎杖悠仁,少年闔起眼眸的輪廓漸漸與腦海中的記憶重合,思緒忽然百感交集。
這或許是最完美的契機。
她曾經說過人類的本質是無法被摧毀的,但可以進行扭轉與同化,她希望虎杖悠仁能同化兩面宿儺。
至少,能正視自己。
「別做這些無用功了,不可能的。」虎杖悠仁的臉上再次裂出縫隙,他依舊眼眸緊閉,任由兩面宿儺跑出來嘲諷與霧織。
「這小鬼除了當一個容器什麼也做不了。」
與霧織沒有理會他。
緊接著虎杖悠仁臉色的黑色咒紋逐漸浮現,柔和的輪廓變得尖銳無比,赤色的眼眸剎那睜開,世界頓時失去了所有顏色。
陰冷的氣息從背脊傳來。
又被拖進領域了。
與霧織腳下的地面化成了一灘血水,將衣裙下擺浸染成血紅,隨意散落在地面屍骸滾落到她腳邊。
霎時胸口泛起涼意,與霧織向下瞥了一眼自己被刺穿的胸口,她抬眸看向高坐在骨骸之上的詛咒之王。
他正托著下顎,有些興致缺缺地開口:「什麼啊,好歹給點有趣的反應啊,連心髒都沒有的家伙。」
「你這種愛挖心髒的愛好什麼時候養成的。」與霧織扯了下嘴角,果然是在領域裡蹲了千百年所以相當無聊了。
兩面宿儺嗤笑一聲,俯視的目光極為傲慢:「我准你抬頭了嗎?」
與霧織立即將視線移到別處,不用看他真是太好了。
「……」
不知為何詛咒之王更不爽了。
「真沒想到你會教那個小鬼收集信仰的力量,對於我就這麼畏懼?」兩面宿儺把玩著座椅邊的骷髏腦袋,略微上挑的眼尾細細打量著眼前的少女。
無論處於何種境外表都保持的相當端莊,身上的每一處細節,由發絲滑落到臉側再落至腰間,無不彰顯著矜持而冷淡。
兩面宿儺從很久以前就知道神明的存在,由人類心底的祈願中所誕生出來。
只是被期待的存在而已。
比起寺廟裡的那個小鬼簡直天生反差。
甚至有段時間兩面宿儺以獵殺神明為樂,由人類誕生出來的家伙,又有什麼高高在上的理由呢。
哈。
竟然幸存神化虎杖悠仁的期望。
兩面宿儺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端起自己的下顎淡淡開口:「你認為那樣的小鬼會成長到你期待的樣子?」
「被殘酷現實輕易蒙騙的家伙,以世間道德與規則來馴化自己,人類無論進化幾千年都是這幅爛泥模樣啊。」
「……」
與霧織沉默了許久,直到兩面宿儺微微不耐煩地皺起眉:「回答。」
「我暫時還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與霧織垂眸盯著血水中自己的倒影,剖開的胸口不斷滲出血跡讓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卻對她沒有任何影響。
就像他說的,人類失去了心髒便無法存活,而他們不一樣。
「或許你的見識比我更多,但人類的進步並非全在思想上,所有這個問題永遠沒有答案。」與霧織終於抬手捂住胸口止血,否則等會出去自己的臉色一定很差。
「就像那時候的你設計讓我去殺掉善,卻永遠不會想到千年後你與他仍舊重合。」與霧織忽然抿唇笑了起來,如積雪消融後的枝頭初綻新芽。
「生命果然是一場盛大的輪回。」
「嘖。」
詛咒之王的唇線抿直,眉梢微微蹙起,「只會說一些漂亮話啊。」
他忽然出現在與霧織身後,並且將指尖按壓在她的後頸處,微微用力這幅脆弱的人身就會硬生生折斷在他手裡。
冰冷鋒利的黑色指甲貼著白皙的肌膚,帶著濃烈的惡意劃到前側。
「不知道等我出來的時候,你還能不能這樣淡然自若地說著這些漂亮的話,面對即將到來的另一場輪回。」
兩面宿儺說這段話時語速很慢,有種刻意拉長語調的同時在緩慢的入侵神經。
不知道是不是被五條悟所感染到了些許惡習,與霧織此刻忽然想吐槽他:「以你現在這種和虎杖悠仁精神分裂的狀態,再過兩年說這樣的話吧?」
敏銳地察覺的對方周身與眼底瘋長的殺意,與霧織倏然抓住挾持在後頸出的手臂,微微彎腰將他一個過肩摔出去!
在摔出去的瞬間已經感受不到重力了。
與霧織輕盈地跳開,卻驀然被四面八方的利刃刺中腹部,衣物上的血跡大多都是地上的血水濺射到的。
領域裡的攻擊都是必中的,這讓與霧織有些郁悶。
而且還不能通過常規的方法突破領域出去,宿儺的領域幾乎是無限制延展的平行空間,真是麻煩人的家伙。
希望他沒有無聊到產生那種沒事把她拖進領域揍一頓的變態想法。
「在想什麼?」
還敢在他的領域裡走神,兩面宿儺站在與霧織的對面,抱起手臂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她。
與霧織咳嗽了兩聲:「我在想你千年來蹲在領域裡面一定很無聊吧。」
「?」
「不然我們來打個賭吧。」與霧織認真看向他,「立下束縛。」
兩面宿儺掀了掀眼皮,「什麼賭。」
「我賭你說的是錯的,虎杖悠仁將來絕對能成長到連我也為之贊嘆的地步。」與霧織揚起下顎,與他平視。
「和那個黑發小鬼一樣啊。」
兩面宿儺語氣聽不出情緒,將所有動向完全掩藏在波瀾不驚地眼眸中,漫不經心地詢問:「你對這小鬼到底是從哪裡來的自信?」
「因為是你啊,宿儺。」
與霧織決定偷換概念,「現在你們本來就是一體,而賭約也是我對你發起,所以也可以算作——」
「——我相信的是你。」
不錯。
最後這句稍微有取悅到他。
兩面宿儺眯了眯眼眸,眼中劃過一絲隱晦不明的暗芒,扯起嘴角發出嘲諷的聲音:「這場賭約倒確實是你想要的。」
「每當虎杖悠仁得到進步,我就會給他一根手指,直到他完全吸收了你的力量後不被你所打敗,就算我贏。」
而兩面宿儺根本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只需要靜靜等候最後結局而已。
「就這麼迫切的想向我證明?」兩面宿儺眉眼遮斂了最後一絲喑啞的光,並沒有立刻答應,擅於謀劃的他並不會外露一絲情緒。
不過這些與霧織已經不太在意了。
就像五條悟說的,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事情了,到那時候的她未必不敵全勝時期的兩面宿儺。
「我們百年之後等著看吧,兩面宿儺。」
與霧織的自信並非全部來源於虎杖悠仁,而是對本質的一種深入了解,以及對結局的放任姿態。
而兩面宿儺會答應的。
不僅是這些對他有利無害的條件,而是相當惡劣的想看她再一次失敗的模樣。
想必那時的表情,一定更為值得觀賞。
「哇哦,終於出來了。」
與霧織剛退出領域便聽到門口傳來一聲氣定神閑的語調,她抬眸看去,五條悟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來了。
再看虎杖悠仁他仍舊緊閉雙眸,陷入冥想暈暈乎乎的模樣。
被忽視的白發男子當然有些不爽,他抱著雙臂靠在門邊,眼簾微微下沉:「你見到兩面宿儺了?」
「嗯。」
與霧織點了下頭,不太明白為什麼他的臉色會這麼差。
後知後覺的她才發現自己好像還帶著一身狼狽血跡,想著她起身准備出去,淡淡開口:「我差不多該走了,現在這個樣子不太適合出現在悠仁面前。」
「……」
五條悟歪了下腦袋,沉默不語。
低垂的眼睫宛如結上一層白霜,與周身的氣息增添了幾分涼意。
直到與他擦肩時才被猛然拽住手臂,與霧織蹙眉仰頭看向他,對方卻拉起她就走。
「這幅樣子確實不太雅觀,那麼去最近的地方梳理一下吧。」
五條悟拽著她大步走在最前面,語速很快,行動也很快,拉著與霧織走到樓梯間的拐角然後使用遠距離術式。
甚至與霧織還沒回過神就已經切換了環境。
「這是哪裡?」
與霧織打量著四周的環境,很干淨也很簡約,但是充滿了濃郁的個人氣息,以及侵染著白色糖霜的味道。
五條悟松開手,彎眉道:「我的宿舍。」
他長睫微垂,恰好遮住了眼底細碎的流光,指向洗手間的位置:「至少把臉上的血跡洗一洗吧?」
與霧織踟躕了片刻沒想太多,進去後捧起清水洗了個臉。
透明的水珠順著臉頰輪廓一點點落進衣襟,她閉了閉眼睛。
「這幅模樣很犯規哦。」
五條悟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唇邊溢出散漫的語調。
冰冷的觸感似乎蔓延至全身,與霧織微微偏頭,洗手間的燈光偏冷,將皮膚映襯的猶如骨瓷般細膩冷白,甚至有種病態感。
洗刷掉血跡隨著水中漩渦一點點消散。
他將毛茸茸的腦袋壓在與霧織肩上,雙臂順勢而為地環上她的腰身,反而在低聲抱怨:「總是這樣縱容我,會得寸進尺的吧。」
「不會的。」
與霧織目光沒有任何波動,他的信仰從未有過退散的痕跡。
無法想像五條悟忠誠的模樣,那些傲慢與自負早已經和偏執融為一體,即便像他那樣隨心所欲的人也會忍不住想操控這些情感,在本能中獲取快樂。
與霧織的縱容一點點催發,他就越想克制些什麼。
五條悟將頭埋進對方頸間,唇角勾出一抹淡薄的笑意:「那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控訴。
「即使那家伙出來,我也會贏吧。」
肯定句。
「所以,你真的什麼也不在乎啊。」
又變為意味不明的感嘆。
「嗯。」
與霧織索性回應,掀起眼皮告訴他:「即便共情能力相當優秀,神明也無法感受到任何祈願之外的感情。」
五條悟咀嚼著那段話,眉間舒展,逐漸蔓延出她無法解讀的愜意表情。
「既然我和你之間的差異這麼大。」
「那麼我也成為神明就沒什麼問題了吧。」
「……」
與霧織聽到這似曾相識的話時冷笑一聲,低頭用清水又抹了把臉。
這些家伙一個個都上趕著爬到神明的頭頂上,還提什麼成不成為神明的事,對於他們而言根本就無所謂吧。
根深蒂固的自負本性,假如這樣的家伙能成為神明,是絕對不會像活菩薩一樣收集八方信仰。
「收集那個什麼信仰就夠了吧?」
五條悟口中喃喃,一邊盤算著:「不然我去現在就去建幾個神社然後雇佣幾百幾千個信徒?」
與霧織嗤笑他:「如果這樣就能簡簡單單收集到信仰就好了。」
五條悟緊緊箍住與霧織,用毛茸茸的腦袋用力蹭了幾下頸窩,蒼藍的眼眸裡盡是疑惑:「為什麼?這世界上沒有不缺錢的人嗎?」
啊這。
「……」
與霧織哽了一下。
現世的大多神明都比較窮,這個問題她竟然無法回答。
第七十九章
白駒過隙, 立秋而過。
高專今天依舊是安靜的一天。
五條悟這段時間很少閑下來出現在高專,大部分時間是由與霧織帶著一年級的學生訓練和外出任務。
順便在接任務的途中發現了不少獲取信仰的途徑,基本行動算是穩定下來了, 只需要安心教導虎杖悠仁就可以了。
「怎麼樣?有沒有不適的感覺?」
與霧織剛剛才拿了一根手指給他吃下去, 按照她說的方法去吸收手指裡的力量,果然不出意料他能掌握的非常好。
虎杖悠仁嫌棄地搖搖頭, 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就是好難吃啊,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讓這個東西味道變好一點?」
「這方面你可以跟夏油傑探討一下。」與霧織想了想, 按照悠仁的進度很快就能吸收所有手指了。
「只要你能壓制宿儺, 就會變得很厲害。」
虎杖悠仁眼眸瞬間亮晶晶:「我聽五條老師說過了, 會變得跟那位乙骨前輩一樣厲害的特級嗎?」
與霧織陷入了沉默:「……」
那孩子身體裡的詛咒和宿儺完全是不一樣的性質。
她有些艱難地回答:「如果你能控制宿儺的話……」
但是按照目前這個狀況, 兩面宿儺不打死虎杖悠仁就不錯了。
虎杖悠仁仰頭思考一秒,然後坐到與霧織身邊揉了揉臉,可憐巴巴地望著她:「還不可以出去跟大家見面嗎?」
「五條悟說交流會的時候會讓你隆重出場。」與霧織翻開一本雜志看了起來,雖然那時候她沒參加過什麼交流會, 不過大概能猜到是什麼活動。
「那最近都沒有什麼任務嗎?」虎杖悠仁伸出手指小心翼翼捏著與霧織的衣角, 撒嬌似的扯了扯。
「……」
與霧織瞥了他一眼。
賣乖這方面倒是挺隨五條悟的。
五條悟這段時間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完全不管高專的事情,如果不是把夏油傑喊過來會出大亂子,她還真想什麼都不管帶著悠仁回山裡閉關修煉。
不過這個時期的少年估計也呆不住。
與霧織尋思了半響,合上書頁:「那我帶你出去接收祈願吧。」
虎杖悠仁呆了一秒, 然後跳起來歡呼:「好耶!」
「……」看吧。
與霧織帶著虎杖悠仁來到一所高校,不禁感嘆為什麼又是學校,那些發自內心的絕望竟然大多數來自於這些學生。
「就是這裡嗎?」
虎杖悠仁扭頭指了指大門。
她盯著學校的大門不語, 明明是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地方, 卻在某個角落散發出無聲吶喊的悲鳴訴求。
學校一般不會讓陌生人進入, 但因為假日的關系校門一直敞開, 加上與霧織和虎杖悠仁看上去本身就很像學生,並沒有引起關注。
她帶著悠仁一路走到教學樓的背後,然後停下腳步。
「那麼,你過去看看吧,學著去聆聽人類心底的聲音。」
虎杖悠仁指了指自己,瞪大了眼睛:「欸?我一個人去嗎?」
通常都是與霧織接收祈願時,帶著他在旁邊觀看而已,他有些遲疑道:「可是我能做什麼……」
與霧織打了個哈欠:「除了殺人,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虎杖悠仁:「……欸。」
簡直和五條老師散漫的態度一模一樣。
「不用考慮什麼嚴重性的後果嗎……」
與霧織氣定神閑:「不用。」
「老、老師,真的不跟我一起去嗎?」虎杖悠仁咽了咽,盯著陰森恐怖的教學樓背後,「這裡面好黑啊,而且都已經黃昏了沒什麼學生在了吧……」
「別廢話,進去。」
與霧織近乎冷酷地催促道。
「好吧。」虎杖悠仁撓撓腦袋,還是轉身大步走了進去,腳步卻不帶一絲猶豫。
如果這裡確實存在祈願,那麼一定有需要幫助的人吧。
帶著這樣的想法虎杖悠仁的腳步愈發加快,干脆小跑起來朝教學樓後奔去,直到身影完全消失。
與霧織仰頭看了看天色,再拿出手機看了看上面幾十條未讀信息,全是署名五條悟發來的垃圾短信。
【吶吶,在做什麼呢?(貓貓可愛托腮.jpg)】
【今天的天氣可真好呀,下次一起出來逛街吧(貓貓比心.jpg)】
【糟糕,來不起搶購竹下路松雪屋的限量草莓大福了(貓貓哭唧唧.jpg)】
【還在教悠仁嗎?(小兔子星星眼.jpg)】
【好過分,已讀不回很傷心哦?(貓貓氣鼓鼓.jpg)】
與霧織看完後面無表情地關上手機。
她深呼吸一口氣,隱藏氣息跟上虎杖悠仁的步伐觀望。
這間學校之前與霧織也來過。
那是一個女孩子的願望,希望所有嘲笑她容貌的同學都消失掉。
看似惡**的願望背後卻有著壓抑到內心扭曲的痛苦,心靈上的創傷永遠無法愈合,在教導別人大道理之前不如先來親自感受看看。
所以那些施害者與不以為然的長輩們最後並沒有真正消失,而是去體會比這個女孩子更為殘酷的經歷。
這些瑣事在與霧織的經歷中並不少見,她能做到的只有這些,神明不會再次聆聽同一個人的祈願。
那些被忽視的孩子逐漸封閉內心,無法將心中的苦難傾訴,得到的只會是愈發卑微的自我。
與霧織跟到教學樓背靠後山的這塊區域時看見了虎杖悠仁放緩的步伐,這裡豎立著一排排垃圾桶與雜物箱,滿地雜草與蚊蟲。
虎杖悠仁悄悄蹲在拐角處觀察另一邊的情況。
……還挺謹慎。
與霧織倒不認為虎杖悠仁是個衝動的孩子。
只不過以他進步的能力與身體天賦來說,與霧織可以斷定讓他單獨對付一只一級以下的詛咒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虎杖悠仁之前蹲在地下室看戰鬥片時也說武力壓制才是最爽的,更是得到了來自五條悟的大拇指誇獎。
所以他是准備做什麼?
與霧織干脆跳到學校的圍牆上,然後一躍到山後中的樹上觀察全景。
是幾個身材魁梧的學生圍在狹隘的走道裡,站在高處的與霧織能看清被圍著中間的黑發少年。
常見的校園欺凌。
只見虎杖悠仁看清裡面的狀況後開始滿地撿垃圾,將易拉罐塑料瓶紙箱還有顏料罐子全部撿起來抱在懷裡。
與霧織:「……」
這是在做什麼。
虎杖悠仁抱著滿懷裡的垃圾,輕巧地跳上圍牆用貓一樣的步伐迅速靠近那些家伙,藏在垃圾桶後。
「讓你拿點錢出來花花,就這麼點?」
其中一個身體高大的寸頭學生抓起黑發少年的衣襟,惡狠狠地搖了幾下將他猛力推到牆角。
黑發少年悶哼一聲,抿緊了薄唇不語。
身後幾個小弟混混圍上去一邊嘲笑一邊補上幾腳,「是不是看不起我們啊?這點錢出去唱個K都不夠!給老子打電話找家人要!」
「咣啷!」
一聲清脆的碰撞聲響起。
迎著對方後腦勺飛來一個易拉罐狠狠砸上去!
「嗷!」
被擊中學生混混抱著後腦勺發出慘叫,剛轉身想看看是那個臭小子不長眼睛,結果又是一發易拉罐襲擊砸中臉部。
「干什麼啊你?」
「雄哥,有人用易拉罐丟我啊!」
「哪裡有人?」名叫雄哥的少年皺眉轉身看著周圍的環境,這裡又黑又暗是學校的資源垃圾回收區怎麼可能會有人來?
「真、真的啊!」
「咣啷!」
緊接著又是一發清脆的碰撞聲。
這回被擊中的是雄哥身邊的小弟,發出一聲慘叫後抱頭蹲下,「好痛啊啊啊!到底是誰丟的!?」
「誰他媽敢多管閑事?!」
雄哥瞪大了眼睛,然後冷笑著啐了一口,馬上指揮這些小弟找人。
「找!馬上給老子找!這裡就一條進來的路,你們兩個給老子蹲在那邊,你們幾個給我把這些垃圾桶全部踢開!」
頓時沒人去管縮在牆角的黑發少年,他咽了咽口水,也有些詫異。
幾個家伙把整個垃圾區翻了個遍都沒找到人,甚至還有人爬到圍牆上東張西望:「沒有啊雄哥,根本就沒人啊。」
「放屁,難不成是這些垃圾自己飛過來的!?」雄哥勃然大怒,一腳踢翻了最近的垃圾桶,結果從裡面潑出一灘暗褐色的血跡染到褲腳上。
黑發少年也愣住了,愈發抱緊自己不敢亂動。
「這、這他嗎是什麼啊!」雄哥嚇得差點跳起來,不停甩著褲腳上的紅色痕跡。
「是顏料吧?」
其中一個小弟壯著膽子上前,驀地聞到那股難聞的腥臭味道差點嘔吐出來!
「真的是血!是血!有鬼啊這裡!!」
「什麼啊難道這裡是拋屍現場?!」
霎時,被踢翻的垃圾桶忽然動了一下。
所有人頓時不敢出聲和呼吸。
膽子小的直接抱頭縮在體格壯碩的雄哥身後,隱約看見雄哥的雙腿在微微打顫,這些家伙平時欺負同學搶錢逃課,拿著棍棒小刀群毆傷人。
什麼時候見過這種血腥詭異的場面?
只見從裡面緩緩伸出一只沾染血跡的手指,在逐漸昏暗的天色下發出怪異的笑聲,刻意拔高的嗓音聽起來像被勒緊脖子的女聲:「誰吵醒我……」
像鋸鐵片一樣沙啞尖銳嗓音,完全不像是人類發出來的聲音,陰涼的風一陣陣吹打著衣角與背脊。
宛如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女鬼,只露出來的雙手一點點拖著垃圾桶朝那些家伙爬去,留下拖拽時留下的瘆人血跡。
「救、救命啊!!!」
雄哥身後的小弟最先嚇得屁滾尿流,爭前恐後地哭著朝出口跑去。
就連雙腿不停打顫的雄哥也連滾帶爬地退後,余光瞥見角落裡的黑發少年,他猛力拽過黑發少年的衣領把他朝女鬼的位置丟過去!
「不、不是我們吵醒你的!是他!要殺就先殺他!」
黑發少年踉蹌了幾步直接摔到在血水上,他嚇得手忙腳亂地坐起來退後,驚恐萬分地盯著那個垃圾桶裡緩緩冒出來的身影。
「對、對不起……」
黑發少年慘白的臉色與唇角微微顫抖著。
然後——
從裡面鑽出來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朝他咧嘴一笑,恢復成正常爽朗的語調向他打招呼。
「嗨!沒事吧?」
「…………」黑發少年仰著腦袋,眼神呆滯。
*
與霧織看著自家學生抱著滿滿一懷的垃圾像猴子一樣上躥下跳,興致勃勃的模樣跟投籃游戲似的一丟一個准,擊中後又迅速找到掩體躲藏起來。
最後悄悄溜進垃圾桶然後扮成女鬼嚇人。
那一刻與霧織的內心是茫然的。
是不是她的教導哪裡出了問題?
第八十章
「原來是這樣啊……」
黑發少年的名字叫吉野順平, 是這裡的學生。
天生不愛與人打交道的吉野順平也抵抗不了親和力MAX的虎杖悠仁,簡單的交談後沒有等到與霧織,也不知道去哪的虎杖悠仁打算先跟著吉野順平走。
面容清秀的少年露出一絲極淺的笑意, 最後笑出聲:「難怪你可以發出那種恐怖片裡面的聲音,還有那些血跡……」
「那當然啦, 我之前可是參加過研究調查靈異現像的社團, 用顏料制造出那種血跡很簡單啊!」
「而且各種搞怪的變聲我都會喔!我還會學山田叔叔的滑稽音哈哈哈。」虎杖悠仁滿滿自豪的模樣。
「你真有趣。」吉野順平眉眼彎起朝他伸出手,十分真誠地道謝:「謝謝你,你是二年級的學生嗎?」
「不是不是, 我不是這裡的學生。」虎杖悠仁連忙擺手,有些不知道怎麼解釋地撓頭:「是我的老師帶我過來的,因為聽到了你的聲音所以才找到這裡。」
「……」吉野順平有些疑惑:「可是我根本就沒有出聲……」
「有啊。」虎杖悠仁打斷他, 露出燦爛的笑容:「好像是希望那個時候有人能出現救救你,把這些家伙都趕走之類的。」
虎杖悠仁仰頭想了想, 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是在學校, 我出手的話說不定會給你引起後續的麻煩,干脆就裝鬼嚇人他們走啦。」
「這樣他們短時間內肯定不敢出來了哈哈。」
兩人一路走到河道,傍晚的河道還殘留著斜陽余暉。
「……」吉野順平垂下眼簾, 再一次道謝後忍不住輕聲問道:「為什麼你可以聽到我內心的聲音?」
虎杖悠仁坐到河堤上的台階,抱起手臂四處探望:「因為我就是為了你才來的。」
吉野順平愣住了,薄唇輕輕動了動:「你是神明嗎?」
……不可思議。
「哈啊?」
虎杖悠仁也愣了下。
不然為什麼, 他在絕望之中對神明的祈求,完完全全被眼前這個少年聽到了。
簡直不可思議。
「雖然我的老師們都非常厲害,但是我還沒有這麼厲害啦, 話說你也相信神明嗎?」虎杖悠仁有些好奇普通人對神明的看法。
吉野順平苦笑一聲, 望著河畔:「我也不知道, 反正有和沒有也沒什麼差別, 也不會眷顧我這樣的人。」
虎杖悠仁脫口而出:「什麼嘛那是好事啊。」
當他從與霧織口中得知神明的職責時,便不再覺得深受神明眷顧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情。
吉野順平歪了下腦袋:「?」
「好的神明只會出現在那些需要幫助的人面前,你沒有被眷顧是因為還有人比你更慘更需要神明啊。」虎杖悠仁露出小小的虎牙,拍拍他的肩膀。
「還有……這種說法麼。」吉野順平怔了怔,忽然陷入茫然。
「當然啊,這是我的老師教我的。」
吉野順平揉了揉眼睛,口中呢喃:「老師還會教你這些東西麼……」
「對啊!」虎杖悠仁提到這個話題就雙眼放光,眼眸似星星閃爍:「我有兩個老師,都超級超級超級厲害!將我一定要成為像他們那樣的人!」
「厲害?」吉野順平有些疑惑,「他們不是教你課文嗎?」
「這些雖然也有教,不過我們學校比較特殊,和普通高中完全不一樣。」虎杖悠仁想了想自己為數不多的文化課,「你聽說過是咒術高專嗎?」
「咒術……高專?」
聽起來似乎是什麼宗教學校,吉野順平眉間微蹙。
「如果你不喜歡這個學校,可以轉學來我們學校啊。」虎杖悠仁突發奇想,既然吉野順平的祈願會被聆聽到,是不是代表他也有一些天賦?
五條老師也說過咒術師其實很缺人吧。
「不、不用了……」吉野順平連忙搖頭,卻又忍不住想如果和虎杖悠仁在一個學校說不定會比在這裡輕松一些。
可是……
黑發少年陷入了沉默。
直到夜幕降臨,穿著黑色制服的少女緩緩從河岸邊走來。
「啊!老師!」
虎杖悠仁立即爬起來,朝不遠處的少女跑去。
吉野順平抬眸看去,虎杖悠仁開心地跑到少女身邊嘰嘰喳喳說些什麼,而對方一臉神色淡淡的模樣。
順著月光朝他拋來淺淡的目光。
……好漂亮。
看見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窒息,他極快地低下頭,不可以對別人家的老師失禮。
「我要回去啦!順平!」虎杖悠仁朝他揮著手臂,然後看了看與霧織又小跑到吉野順平身邊,「還沒有交換聯系方式!」
「啊、啊、好的……」吉野順平被跑來跑去的虎杖悠仁看晃了眼,現在還是這麼有活力的樣子,忍不住有些羨慕。
「抱歉啦,那我跟老師先走了!」
與霧織看了看手機,有些生疏地撥號讓輔助監督來接人,對於不可以隨隨便便瞬移回去的叮囑多少有些不爽。
虎杖悠仁稍微提議了吉野順平的事情後並沒有得到多少回應。
與霧織微微回頭,看了一眼黑發少年纖弱單薄的背影,「你怎麼能斷定,那孩子願意放棄現在平靜的生活,加入到有死無生的咒術師一列中?」
虎杖悠仁撓著腦袋:「說的也是,不過五條老師說過是否要成為咒術師全憑個人意願,畢業之後也可以選擇回歸普通的生活吧。」
「這種事情去找五條悟解決,我只負責教導你。」與霧織除了虎杖悠仁外別的事情根本不想管。
「收到了信仰麼?」與霧織涼涼開口。
「呃……」
虎杖悠仁頓時卡殼,訕笑著問:「好、好像沒感受到?」
「……」
與霧織沉默了半響,有氣無力道:「你用那種方式去達成祈願,很難讓人產生信仰你的力量。」
「嗤——」
兩面宿儺驀然出現在虎杖悠仁的右臉上,毫不留情地嘲諷:「簡直醜死了,這種扮鬼嚇人的把戲還妄想得到信仰之力,人類還沒蠢到這種地步吧。」
虎杖悠仁毫不猶豫『啪』地給了自己一巴掌,然後用清澈的眼眸看向與霧織:「如果我剛剛很帥氣的出場去打倒他們救出順平,那麼他就會把我當成英雄嗎?這樣就會有信仰嗎?」
與霧織不語。
「可是之後那些家伙一定會覺得不服氣吧,第二天或者第三天找上更厲害的大哥變本加厲去找順平的麻煩,這些也沒關系嗎?」
「……」
「我們……是為了信仰才去幫助別人嗎?」
與霧織聽完後神色並沒有什麼變化,甚至點了下頭:「沒錯。」
這回換成虎杖悠仁沉默了。
總覺得……怪怪的。
「兩者衝突嗎?」與霧織掃了他一眼,兩人站在路邊等車的模樣看起來有些溫馨,她嗓音很輕也很緩慢,像晚風中的小夜曲。
虎杖悠仁搖搖頭。
「無論是為了信仰而幫助他人還是單純的幫助他人,最終你想達到的目的都是一樣的。」
「我的目的……就是幫助他人。」
虎杖悠仁眼眸漸漸亮了起來,語速加快:「所以即便打倒了那些人,我也沒有真正幫到順平,所以還是不會獲得信仰?」
與霧織輕哼一聲,「你以為作為人類收集信仰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身為神明可以通過各種方式與途徑迅速達成祈願人的心願,而身為人類的虎杖悠仁需要考慮的事情更多。
虎杖悠仁眼眸亮晶晶:「所以這次任務還沒結束,對嗎?」
兩面宿儺突然從另一邊冒出來嘲笑他:「別傻了,那些家伙不會感激你的,只會把你當成解救自己的工具——」
「啪!」
虎杖悠仁的左邊臉頰也冒出一道紅紅的手掌印,卻一臉傻笑。
與霧織:「…………」
「我馬上就去找五條老師!」
成長的速度相當驚人。
很快虎杖悠仁就能出現在大家的視野裡了。
褪去自我的迷茫與痛苦,不再質疑內心的決定,將內心的詛咒逐漸轉化為責任與信念。
屆時,一定會為與霧織贏下這場**約。
*
*
「啊,車來了。」
「喲!好久不見!」
從車裡冒出一顆毛茸茸的白色腦袋,難得沒有戴著眼罩的五條悟正翹著腿坐在車裡,一邊向與霧織抱怨:「真是的信息也不回,幸好我跟伊地知順路一起過來。」
伊地知目不斜視:「並沒有順路。」
「到底為什麼不回我信息啊,人家一整天都抱著手機就連祓除咒靈的時候都會拿出來看看欸!」
伊地知:「情竇初開的女子高中生嗎。」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五條悟靠在座椅上打滾撒嬌,看的虎杖悠仁一愣一愣,悄悄對輔助監督嘀咕:「原來五條老師私底下是這樣的……」
伊地知推了下眼鏡:「不,平時也是這樣。」
「難怪她根本就不想理五條老師……」
與霧織忍無可忍地推開五條悟,拿出手機拍到他臉上,精致的眉目染薄怒:「因為我根本就不會回信息啊。」
虎杖悠仁、伊地知:「……」
五條悟愣了愣,這才恍然大悟地接過手機:「對哦,教過你快捷撥號之後我就被喊出去了。」
「五條霧老師連手機都不會用嗎!?」伊地知震驚了,現在竟然還有不會智慧手機的人,實在是太少見了。
虎杖悠仁也有些詫異,不過也比較理解:「老師還是盡快學會比較好,否則會很不方便的。」
「知道了。」與霧織雖然不太想學,不過還是淡淡應了下來,回頭發現五條悟正低頭拿著她的手機一頓按。
「你在做什麼?」
「啊,我幫你修改了一下大家的備注和聯系方式。」五條悟唇角翹起,揚起燦爛的笑容,整個人像只搖晃著大尾巴的貓咪。
「五條老師改了什麼備注?」虎杖悠仁好奇地扭頭看向後座。
「保·密·哦」
第八十一章
交流會當天。
虎杖悠仁在五條悟的安排下順利的重新登場, 京都姊妹校的大家也都齊齊來到高專。
一年一度熱鬧的交流會遺憾的是與霧織並不在場。
「好可惜老師不在啊……」
虎杖悠仁有些失望地塌下耳朵,多想讓她看看這段時間進步飛速的自己。
「老師?是五條霧老師嗎?」釘崎野薔薇含著一顆棒棒糖,有些口齒不清地詢問:「這段時間你小子一直在跟五條霧老師在一起嗎?」
「什麼?」
胖達立即回頭盯著他。
一邊的二年級生狗卷棘和禪院真希也倏然回頭盯著他。
虎杖悠仁被大家這幅模樣嚇到了:「怎、怎麼了……」
「你這家伙很不錯嘛, 被五條霧老師單獨教導?」禪院真希扛著武器走近虎杖悠仁,面無表情地打量他。
狗卷棘:「鮭魚鮭魚。」
胖達:「好羨慕…… 」
「???」虎杖悠仁滿頭問號地躲到伏黑惠身邊,有些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伏黑惠坐在一邊癱著臉解釋:「因為五條霧老師已經被譽為整個高專最靠譜和最受喜愛的老師, 但是五條霧老師很少親自授課, 只會偶爾幫忙代課。」
「原、原來是這麼回事嗎……因為老師人真的非常好!」虎杖悠仁這才恍然大悟,盤腿坐到伏黑惠下側, 靦腆地笑了笑:「對吧?」
伏黑惠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至今為止與霧織還是他最深的心理陰影, 沒有之一。
「得了便宜還賣乖!」釘崎野薔薇擦了擦眼角的淚花, 上去給了他腦袋一拳, 崩潰道:「為什麼五條老師和五條霧老師明明是遠親性格卻相差這麼大!」
二年級生集體點頭。
「為什麼這次交流會五條霧老師竟然沒有參與!」
二年級生集體點頭。
「欸誒,等下!老師不參與這次交流會嗎?!」
虎杖悠仁抱著腦袋急忙打斷釘崎野薔薇的話,從昨天開始他就一直跟著五條老師准備登場驚喜, 似乎也沒有見到與霧織。
「對啊,你這家伙一點都不知道嗎?」釘崎野薔薇投來鄙夷的眼神,天天被五條霧老師教導的家伙竟然還沒有他們消息靈通!
胖達點點頭,揚起毛乎乎的腦袋分析道:「不過這件事沒必要跟學生交代, 去問老師們應該會比較准確吧。」
「嗨嗨——!」
話語剛落活動室的大門就被大力拉開,身形高挑的五條悟微微彎下腰走進來,朝大家打招呼。
纖長有力的身形在學生面前顯得的十分高挑出眾, 雖然戴著黑色的眼罩遮掩住了半張臉,但愈發襯著高聳的鼻梁與清晰流暢的下顎線。
「自由討論的時間結束了喔, 馬上就要開始了。」
五條悟嘴角彎彎, 作為班主任本來應該早點過來跟學生們商討活動對策, 結果現在才姍姍來遲。
眾人有氣無力:「是。」
「這次活動雖然憂太不在, 但是老師很相信你們喔。」五條悟全然無視大家敷衍的回應,清了清嗓子,雙手背後做出一副可靠的樣子。
禪院真希冷笑一聲,雙手抱臂。
「特別是你,悠仁。」五條悟拍了拍虎杖悠仁的肩膀,爽朗地笑道:「接受過特別訓練的你可千萬不要掉以輕心喔。」
「我會加油的!五條老師!」
虎杖悠仁眼眸亮晶晶。
五條悟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將手放在嘴邊壓低音量:「順便問一句,五條霧老師去哪了?你們有看見她嗎?」
「…………」
「看吧,就算是老師也不一定會知道這種事情。」禪院真希聳了下肩。
胖達撓了下腦袋::「因為這個人是五條老師嘛。」
虎杖悠仁一臉茫然,完全搞不清狀況:「五條老師怎麼了?」
「啊呀,最近霧醬信息也不回,電話也不接,老師我也很苦惱啊。」五條悟有些誇張地嘆了口氣,干脆盤腿坐下:「所以你們知道麼?」
釘崎野薔薇搖搖頭,指著伏黑惠說:「他知道。」
眾人目光立即移到他身上。
「……」伏黑惠沉默了半響,扶著隱隱作痛的額角:「不是快開始了嗎,等交流會結束之後再去問不就好了……」
「……」
「……」
「好吧,我知道了。」伏黑惠癱著臉,語調沒有任何起伏:「五條霧老師昨天就請了假,聽說是從橫濱來的朋友到訪,所以沒時間參加交流會。」
「朋友!?」
虎杖悠仁撓著後腦勺,「難怪昨天一直都沒有看見五條霧老師啊,應該是特別要好的朋友吧才會特意請假。」
「好想見見五條霧老師的朋友,一定和老師一樣溫柔可靠!」釘崎野薔薇雙手握拳露出期待的目光,接著扭頭看他:「話說你為什麼知道的這麼清楚?明明就連五條老師也不知道……」
伏黑惠陷入沉默。
最近他老爸經常來找他,二話不說躺下來嘰嘰喳喳抱怨一大堆其中就有這件事,還順便找他借錢去**馬。
「五、五條老師去哪了!?」
剛剛盤腿坐在中間一臉認真聽的五條悟瞬間消失在活動室裡,伏黑惠表情已經麻了,他就知道,這下東京校這邊被徹底放養了。
「……真的,沒問題嗎?」
虎杖悠仁聽到對方的低喃,立即握拳在伏黑惠眼前晃了晃,露出一口大白牙:「沒問題!我現在可是進步了很多啊!」
「哼。」
*
*
東京街頭。
層層疊疊的廣告牌佇立與道路兩側,即便是工作日也依舊川流不息,人來人往。
路邊的壽司店正在營業,巷子裡的居酒屋也掛起紅燈籠,深秋的天氣依然有許多穿著單薄的少女結伴而行。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所以你現在已經跟普通人沒什麼區別了嘛。」
穿著整套黑色西服戴著禮帽的橘發青年走在新宿的街頭,精致漂亮的相貌吸引了不少來往的視線。
他微微側過頭,橘色的發絲擺動幾下簇擁在臉頰邊,露出散漫的笑容。
「果然這樣的感覺比較好。」
那雙鈷藍色的眼眸輕輕滑過眼尾,平時總帶著一身銳氣的干部大人此時的輪廓卻無比柔和。
「這也是暫時的。」
與霧織點了頭,伸手挽起耳邊的發絲。
兩人漫步在街道上,同樣穿著黑色制服無論是外貌還是氣質看起來都相當登對。
「那不是很好嗎,終於不用自言自語跟你講話了啊。」中原中也輕笑一聲,這樣並肩走在路上的畫面,不知道為什麼似乎已經在他腦海中出現過無數次了。
與霧織顯然沒有這麼愜意的心思:「差不多該回去了吧,逛了這麼久不累嗎。」
「喂喂我好不容易休假過來一次啊,而且這才中午還沒吃飯吧?」中原中也頓時不滿了,抱起手臂撇過腦袋。
之前和中也在一起了這麼久,與霧織當然知道他休一次假有多難得,不禁疑惑:「休假的話應該在家好好休息,跑到東京來做什麼?」
「還需要什麼理由嗎。」
中原中也清了下嗓子,白皙俊朗的側臉染上一層薄紅,腳步也愈發加快:「當然是過來看看你啊,上次不是說要去拜訪你的神社嗎?」
原來還記著這件事情啊。
「神社……現在人有點多。」與霧織極為委婉地暗示他,總之還是不要去比較好。
中原中也目光一邊搜索著附近的店鋪餐廳,一邊隨口回答:「是嗎,看起來你在這裡比較受歡迎?很多人拜你嗎?」
「……」
與霧織扯開話題,「那你准備什麼時候回去?」
中原中也腳步一頓,頓時浮上無奈的表情:「我才剛來,起碼要多留幾天吧,這麼希望我走嗎?」
「也不是,只是我比較忙……」
與霧織有些遲疑地回答,只見他腳步微頓落在一間老式古樸的料理屋前,他撥弄了幾下耳邊卷曲的橘發,側過頭詢問道:「就在這裡吃飯吧?」
裡面布置著非常精美的微型庭院景觀,每個隔間的封閉性都極好,安靜也不會受到打擾。
就像是必要的儀式感,他摘下黑色手套,露出白皙的腕骨朝與霧織伸出手。
「都可以。」
與霧織剛想伸手搭上時卻忽然停住了,她微微回頭看去。
「怎麼了?」中原中也另一只手剛掀開門簾,轉頭發現與霧織身後忽然冒出一道人影。
誰?
他愣了下。
竟然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是一個身形相當高挑的白發青年,穿著與霧織同款的黑色制服,有意無意的手落在與霧織肩上。
中原中也瞬間便能聞到對方身上昂貴的香水味,以及落在鼻梁上價值不菲的墨鏡。
銀白色的發絲落在五條悟額前,將那雙瑰麗的藍瞳展露出來,點綴著一層極淺的金色光暈。
這個花裡胡哨的家伙是……?
與霧織反倒是習慣了神出鬼沒出現的五條悟,她仰著腦袋:「你過來做什麼?」
五條悟懶洋洋地取下墨鏡,垂下羽睫,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周圍:「嘛,連今天的交流會都不參加,所以稍微有些好奇霧織醬在做什麼。」
當兩雙迥異藍瞳的視線交彙時,不同的顏色碰撞出不同顏色的光。
中原中也抿了下唇,腦中的警報被莫名拉響,尤其是看見兩人親密無縫的姿態時蹙了下眉。
這家伙是誰?
「就是他?」
好像沒有發現其他可疑人物。
五條悟像是松了口氣。
他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與眼前的橘發少年平視,唇角彎起友好的弧度,朝他揮了下手:「嗨?」
「……」
中原中也臉色瞬變。
第八十二章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絲毫不見外的五條悟盤腿坐在隔間中, 指尖輕輕低著下顎思索著來龍去脈,恰好在與霧織的旁邊和中原中也面對面。
「你好啊。」
他朝中原中也很友善地伸出手。
中原中也禮節性地伸出手回握,卻驀然間受到一股阻力停滯不前。
他表情微微凝滯,手停頓在半空中。
怎麼回事?
「啊抱歉抱歉, 忘記收回術式了呢。」五條悟毫無誠意地收回手。
如果這還沒感受到挑釁之意的話, 那麼中原中也就白在組織裡混了這麼久了。
似乎是空間類型的術式……?
下意識簡單分析了對手能力,他壓了下帽檐, 扯了下嘴角:「有趣的術式。」
中原中也倒不像以前那麼易怒, 而是端起茶杯,薄唇朝他拉起一抹極為輕微的弧度, 朝眼前的白發青年挑眉道:「喝茶吧?」
「唔?」五條悟敏銳的感受有什麼不太一樣的氣息,他手放在茶杯上許久,卻依舊紋絲不動。
啊, 果然。
中原中也眼尾微揚,介於青年之間的嗓音宛如拉響的琴弦, 吐詞清晰悅耳:「怎麼,不喝嗎?」
與霧織則看清了附著在茶杯上的紅色暗光,被賦予了重力的茶杯,即便是五條悟也難以拿起。
這是什麼不得了的對弈現場嗎。
兩個無聊的成年人。
她拿起自己茶杯抿了一口,對於兩人的暗中較量視而不見。
五條悟眯了下眼眸, 選擇松開自己的茶杯然後迅速奪過與霧織手中的杯子,露出勝利的笑容:「我啊,還是喜歡霧織醬這杯茶。」
中原中也臉色瞬間黑了下去,這家伙。
五條悟喝茶時掀起眼皮掃了她一眼,卻並沒有那種大獲全勝的喜悅感
說起來自己對霧織醬似乎什麼都還不算了解。
就像這突然冒出來的朋友, 以及關於她的任何事。
就連神社也……
他眯了下眼睛, 指尖抵住菜單的角在桌面上轉了個圈, 抬眸看向對面的橘發男子緩緩揚起眼尾。
「稍微有些熟悉的感覺。」
是祈願者?
還是和與霧織一樣的下界神明?
「之前有跟相關咒術師合作過,或許有見過吧。」中原中也抱起手臂,口吻淡淡。
「不好意思,沒有見過。」五條悟笑眯眯地回答。
中原中也豎起眉毛,提高音量:「是你這家伙先說熟悉的吧啊!?」
怎麼變成他一副希望有什麼關系的樣子!?
卻見五條悟根本沒有搭理他,而且轉頭對與霧織抱怨道:「今天可是學生們的交流會喔,差不多也該回去了吧?」
「說得應該是你吧,高專一個老師都沒有了吧。」與霧織撇開頭並不買賬,卻也不想繼續在大街上閑逛了。
本質上來說,深居在山林中的她更喜歡安靜。
「嘛,那麼你們接下來要去哪裡呢?」五條悟是打定主意要跟著他們了,撐著額角提議道:「我知道東京很多好玩熱鬧的地方,需要我來當導游嗎?」
中原中也現在心情極度不爽:「不用了。」
「不用客氣哦?畢竟我看到的地方比較遠哦?」
「哈啊——?!」
中原中也頓時青筋四起,忍無可忍地猛叩桌子,盯著眼前依舊氣定神閑的銀發青年。
與霧織聽到人多熱鬧的時候額角都開始隱隱作痛了,先是中也莫名告訴她要來東京,再是五條悟這家伙吵鬧不休要跟著。
好不容易壓在心頭的幾件事情都解決的差不多了,這些家伙卻一個個冒出來。
「不如你們兩個去,我先回去了。」
與霧織悶悶道,這種微妙的氣氛讓人不太想待下去,如果不是還欠中原中也一個願望,她是絕對不會陪這兩個家伙出來的。
「回去嗎?」
五條悟眼神頓時亮了起來。
「不是說要去你的神社嗎?」中原中也有些悶氣,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插足者連食欲都沒有了。
「……」
與霧織撐著額角,嘆了口氣。
思索著對策的與霧織垂下眼簾來回掃著桌面,卻見兩根手指悄悄地桌下摸過來,纖白且骨節分明的手指一點點移到與霧織裙擺的黑色布料上。
然後輕輕地覆蓋在她的膝蓋上,與霧織放下手看向他。
五條悟松散地笑著,彎起的眉眼宛如一只未經准許擅自爬上主人膝蓋的白色大貓,熟稔又極為跋扈。
坐在對面的橘發青年眼眸銳利地滑過桌下,輪廓再次泛起紅色的微光,比他更先動手的當然是與霧織。
「啪——!!」
中原中也身邊的紅光頓時消散,遮掩似的拿起茶杯擋了下表情。
受到猛烈打擊的五條貓貓委屈巴巴摸著手背上的巴掌印,長長的眼睫遮住眼底細碎的流光,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中原中也冷笑一聲。
活該。
所以當三個人走出隔間時,微妙的氣氛愈發令人不敢靠近。
與霧織看向後面一高一低的身影:「所以,接下來去哪?」
兩雙不同藍的眼瞳同時看向她,與霧織短暫地窒息之後迅速扭開腦袋,對中原中也開口:「既然你這麼想去……那麼就走吧。」
她的神社。
隱於山林之中的……神社。
斑駁的光影將褚色鳥居門深埋在樹影下,四周竹林下的落石悄然爬上青苔,抬眸望去便是那座寧靜古樸的神社大門。
這是與霧織第一次帶人過來。
這座神社是她斬殺兩面宿儺之後由無名神晉升為正統神明的像征,八千萬神明之中像與霧織這樣的神明還有千千萬萬。
而能登上高天原的神明也不在少數。
但也有不少神明留戀下界,不願受高天原管轄,成為各自掌管一方的神明。
比如與霧織身側的橘發少年,寄宿與他體內的荒神大人便是。
中原中也踏上青石台階,露出些許好奇的眼神,畢竟在他的認知裡很少有建在這種地方的神社。
沒有人煙,也就沒有香火。
神社……不需要人供奉嗎?
中原中也回頭看去,只見身形纖細的少女站在青石階邊,被挽起的發絲中露出那點肌膚,映照著山林間的霧氣有種格外縹緲的脆弱感。
不需要吧。
中原中也否定了這個問題。
那種一眼看上去就應該被藏與匣中的少女,宛如密境中的那朵綺麗的花,稍不注意就會迷失其中。
橘發青年的指尖微動了幾分,他也注意到了與霧織身後的人。
盡管唇角邊一直帶著極淡的笑意,那股不可忽視的存在感讓中原中也不禁深思起來,那是什麼樣的眼神。
「終於來到這裡了啊。」
五條悟輕嘆一聲,仰頭看著這座簡樸的神社,或許連他自己也沒發覺這個地方對他來說有多執拗。
時間這個東西很容易從指縫中溜走,他望著與霧織的背影,眼底清澈的藍一點點洗刷著層濃霧。
「我的神使一直守在這裡,還有神器。」
與霧織直線走了進去,神社裡面其實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寂靜,時常傳來一些不小的動靜。
「花御,院子這邊的花可以換成白色的嗎?」
裡梅正挽著袖子蹲在院子裡,專注觀察著土壤裡的枝芽,通體純白的少年在此刻顯得寧靜又乖巧。
而蹲在裡梅裡面的特級咒靈點了下頭,從指尖延伸出一朵白色的花。
裡梅用指尖輕輕點起下顎,思忖了許久才輕聲道:「好像也不行……顏色太過單一了。」
「啊,霧織大人回來了。」
與霧織走近後才發現這兩個家伙正在研究怎麼翻修院子,裡梅站起來視線卻投向她身後。
「有客人來了麼,真難得。」
從他淡淡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而對於那名白發藍瞳的青年卻多了幾分在意。
五條悟抱起手臂,稍微有些驚嘆:「這種無障礙交流的咒靈還蠻少見的,大概沒人會想到幾只特級會蹲在這裡研究花草吧?」
「這算奇觀了吧。」
越強大的詛咒越容易被人類看見,中原中也當然能完全看清裡梅和花御的存在,倒也不算驚訝。
他看了看花御手中的白色花朵,再看了看整個神社的樣貌,確實很像與霧織說的……很簡樸。
與霧織沒有理會他,接過花御手裡的白色花朵,輕聲道:「就這樣吧,不需要太多。」
隨後直徑走向內室,一陣窸窸窣窣聲之後,斜臥在草色長榻上的黑發男子放下手裡的書,掀起眼皮看去。
夏油傑眉眼彎起,起身朝她笑道:「歡迎回來。」
「哇哦,傑,看樣子你現在過的挺不錯嘛。」從與霧織身後竄出來的五條悟輕哼一聲,三兩步走到夏油傑面前叉腰。
「……悟?」
夏油傑愣了下,再看向另一個橘發青年,十分有禮地脫鞋摘帽後才走進來。
真是稀奇,與霧織竟然會帶其他人來神社。
簡單介紹後她便不再理會這些家伙帶著中原中也參觀其他地方,不過她的神社究竟有什麼好玩的,就連那幾只詛咒也很少出去了。
「所以你現在跟那些詛咒相處的不錯嘛?」五條悟摸著下顎,盤坐在矮桌前,打量著四周環境。
夏油傑瞥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畢竟已經不是人了,總要做些改變。」
「對於悟來說,我也算作異類了嗎?」
「……」
五條悟頓了半響,然後笑出聲。
「哈,什麼啊。」
「這不是我們高中時期探討的話題嗎。」
夏油傑用胳膊肘撐著桌面,托起下顎朝他歪了腦袋,慵懶的語調宛如一只沒睡醒的狐狸,在白發青年的耳廓邊打轉:「立場這種東西……存在即是分裂,這不是你說的嗎。」
「……確實。」
五條悟一邊回應著一邊摘下墨鏡,揉了揉眼睛,他明白夏油傑對於他的到來隱含了許多警惕與不被期許的想法。
畢竟曾經的他可是瘋狂到想消滅掉這種不平衡的存在。
追根究底來說,這是一種強者的傲慢吧。
夏油傑作為五條悟唯一的摯友,卻也不能再輕易洞悉他的內心了,即便拉響了警報卻誰也不能阻止他。
「傑,你說過,我能做到任何事。」
白發青年的嗓音忽然低啞起來,那時他在否定夏油傑叛逃的目標時同樣也被否定了,他能輕易做到他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即便如此可對方離去的背影還是在告訴他,有些事情他仍舊無法挽回。
夏油傑沉默了半響,而後才慢悠悠地拿起書:「是啊,但是現在的你好像不行了。」
「別這麼說,起碼現在還能揍你。」五條悟不輕不重地叩了兩下桌子,掛上不滿的表情。
或許五條悟從很早以前已經意識到了身為六眼所背負的責任,所以他不會任由咒術界腐朽沉淪,也不可能背棄人類自生自滅。
更不可能像夏油傑這樣,拋卻所有跟隨在與霧織身邊。
他從出生就已經被擇決了陣營。
那雙蒼藍的瞳孔像投不進光的海底,波光粼粼中隱約可見那些被埋眼眸深處的泠光。
他在離神最近的位置,也是離她最遠的位置。
夏油傑輕嘆了口氣,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他望向檐下搖曳的白色風鈴,語調輕柔勸說:「不然你就放棄吧,給我留個機會,少一個競爭者我會輕松很多。」
「?」
五條悟頓時回神,盯著夏油傑輕揚的眉目,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這家伙從一開口打的就是這種主意!
差點被動搖心神的五條悟對上那雙似笑非笑的淺紫眼眸,咬牙切齒。
「夏油傑,你陰不陰險?」
第八十三章
「啊, 就是這裡嗎?」
中原中也彎腰拿起其中一塊祈願牌看了看,這裡的祈願牌上都寫著相似的願望。
「已經達成的祈願會被刻成牌子掛在這裡,和一般神社裡掛著的祈願牌不同, 那是供神明聆聽的。」
與霧織遞給他一塊木牌。
依舊是那塊熟悉的紅底木牌, 襯著纖白的指尖有種強烈的色差感,中原中也看著有些目眩神迷。
木牌上什麼也沒有, 他伸手接過木牌時無意間觸碰到她的指尖。
「我還欠你一個願望,如果你有任何想做的事, 可以寫在上面。」
中原中也輕輕抬起牌子, 微微垂下眼睫看不清思緒,任由橘色的發絲滑到耳邊與臉側, 鈷藍色的瞳孔閃爍了兩下。
「什麼願望……都可以嗎?」
橘發青年銳利的眉目被軟化下來, 光與影在他璀璨耀眼的發絲上跳躍著, 英挺的五官被那一縷彎曲的橘色發絲簇擁著。
如同被太陽所眷顧的人。
卻沒能得到這一次的眷顧。
「過於離譜的不行。」與霧織冷漠道,那種什麼我也要變成神明之類的話, 再出現一次她就不客氣了。
中原中也心虛地收起木牌, 嘟囔著幾句:「好像也沒什麼過分的吧。」
如同被小心翼翼收藏起來的紅線, 另一端牽引著看不見盡頭的天空。
黑發像流蘇一樣垂落在與霧織肩頭, 她正緩緩抬頭望著遠處, 像極了一點一點盛放在他面前的白色曇花。
此時風揚起了發絲。
山澗清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對了。」
與霧織回頭打斷了對方出神的目光,看著他。
「怎、怎麼了?」
他下顎陡然收緊,莫名感到一股緊張與無措。
「不是要給神社捐款嗎?」
與霧織輕輕地眨了下眼,指著不遠處的青石台階, 在層層疊疊的鳥居門背後似乎有通向另一處迷境的小路。
「就在那邊, 不接受支票。」
「……」
中原中也:「……哦。」
*
*
等與霧織和懨懨的中原中也回來後, 這邊裡梅和花御的工程也結束了。
夏油傑很好心地帶著中原中也繼續參觀, 而與霧織卻發現之前吵著要來的白發貓貓不見了。
去哪了?
沒有頭緒, 也沒有任何提示。
與霧織若有所思地收攏袖口,邁開腳步款款朝一條幽暗小徑走去。
穿過層層繁茂枝葉,最終一片被鋪滿白色鮮花的後山呈現在她面前。
她伸手摘下一束白色櫻花,嗅著淡淡清香。
潔白無暇的花瓣大片大片鋪散在院子與神社周圍,風動時猶如灑下的霜雪將發絲與肩頭染上一抹淺白。
「哇啊,真是神奇。」
完全浸入在霜雪中白發青年恰好站在最為壯大的一顆櫻花樹下,眼中不加掩飾的驚嘆竟然是對於這些咒靈的鬼斧神工。
五條悟嘴角噙著笑回眸,豎起一根手指詢問:「下次可以在這裡舉辦賞櫻大會嗎?」
與霧織對答如流:「不可以。」
「只有這裡才會盛放的花朵,一旦走出去就會看不見了。」
「我知道啊,那家伙說是咒靈其實更像是某種精靈的存在吧?」五條悟抱起手臂,他能感應到花御身上那股偏向自然的氣息。
和它身邊那個通體純白的少年不一樣,完全的詛咒氣息他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它們都是我的神使。」
與霧織很明確的告訴他,這些詛咒的所屬。
「話雖如此,那些詛咒也是由惡意所產生的吧,如果能永遠留在這裡我當然是沒什麼意見,不過霧織醬有想過它們接觸到人類世界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嗎?」
與霧織伸手接住一片花瓣,然後捏在手心。
「如果霧織醬的神使,將來對人類產生極大的危害,也沒關系嗎?」五條悟倚靠在樹干上,輕飄飄的話語仿佛在談論今天的天氣怎麼樣。
「……」
與霧織陷入了沉默,她有足夠的信心能管束這些詛咒。
可她根本不需要回答這個問題,五條悟在質疑不同立場的想法時,本身就不可能得到雙方都想聽到的回答。
那麼他想聽到什麼呢。
是來自跨越隔閡的妥協與友好協議,還是更加表明自身立場的宣言?
與霧織陷入了沉思。
曾經她有說過五條悟這人,極容易得寸進尺吧。
「這種沉默真是令人不安啊。」五條悟輕嘆一聲,仰著腦袋看向這棵樹的頂端,眼底浮起回憶的漣漪:「這棵樹跟我家的那顆,是不是很像?」
與霧織默認了這種岔開話題的方式,蹙眉看過去,「哪裡像了?」
一顆是銀杏樹,一顆是櫻花樹。
兩種季節截然不同的樹。
「高度高度,我說的是高度。」五條悟用手稍微比劃了幾下,繼續仰頭細細觀察著,流暢的下顎線延伸至白襯衣裡。
確實很高。
這麼高的櫻花樹也相當少見了。
「好像最頂點只能坐下一個人啊。」五條悟口中喃喃,四面吹來的山風打散了他額前的發絲,也打落了紛紛揚揚的櫻花雨。
話音剛落五條悟的身影便消失了。
與霧織微微抬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坐上頂點的白發青年,不算纖細的枝干恰好能支撐住他一人。
接著像個小孩子一樣朝地面上與霧織揮手。
「喂——!」
五條悟朝她喊。
「……」
與霧織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如果我摔下來的話你要接住我啊——!」
「!?」
嚇得與霧織忍不住後退半步,開什麼玩笑!?
讓她去接住一個一米九的成年男子?!
就算有能力她也不想做這樣的事情好嗎!?
五條悟眼尖地看見她後退半步的舉動,笑得愈發開心了,然後愉悅地張開雙臂擁抱著山風與落櫻。
過度白皙的肌膚與花瓣相映成輝,他雪色的羽睫漸漸地模糊了眼底的情緒,讓此刻的笑容得變得不清晰。
與霧織從未見過這樣的五條悟。
不是多麼開懷的笑,也不是別有深意的笑,卻像藍色的墨水在山林中暈染開,無處不在。
緊接著,張開雙臂的成年人忽然身軀向前傾倒。
以擁抱的姿勢,去擁抱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隨之而來的便是傾倒。
「你!?」
與霧織那雙淺墨色的瞳孔罕見地收縮起來,因為她注意到五條悟沒有開術式,也沒有任何咒力波動。
他只是那樣單純的下墜。
這種高度即使是身體素在再好的人,也無法以這種姿勢落地後還安然無恙。
他在想什麼?!
似乎在享受極速墜落的快感,他並沒有閉上眼睛。
與霧織卻閉了閉眼睛,指尖抬起的瞬間將圍繞在對方身側的落櫻糾集成雲朵狀,那道身影倏然墜落紛紛揚揚的花瓣中。
一聲悶哼,他摔進了花叢裡。
與霧織靠近後微微蹲下揮散這些花瓣,露出那張熟悉的臉。
他眨了下蒼藍的眼睛,沒有露出得逞後還賣乖的笑容,搶在與霧織罵他之前開口:「為什麼這次接住我了呢?」
「什麼?」
與霧織怔了下。
「明明那時候就這樣放任我摔下來,這次卻接住我了,難道是小時候的我不可愛?」
「……」
她記起來了。
在夢境中的那次,年幼的五條悟從樹下一躍而下,說好接住他的與霧織卻後退了一步,讓他摔倒在地面上。
他果然是記得的啊。
這些恍如時空錯亂的畫面一點點在她腦海中形成一副完整的畫面,那些記憶如干涸的煙花留下無數道抹不掉的痕跡。
四舍五入一下,五條悟的童年裡竟然出現了她的身影。
用夢幻綺麗的修辭手法來說,她恰好與五條悟在時空的縫隙中交彙了,貫穿了他整個記憶。
「那麼你呢。」
被深埋在落櫻裡的五條悟聽到她的反問,周圍全是淡淡的味道,櫻花和她的氣息。
他誇張地深吸一口。
「為什麼兩次墜落而下。」
與霧織垂眸,一點點揮散開五條悟身邊的花瓣,卻見對方露出讓人移不開眼的淺淡笑容,與那時候冷若冰霜的形像重合。
五條悟牽起與霧織的手,將她的手掌輕輕貼合在自己的臉頰上,依懶性極強的姿勢。
他歪著腦袋,詢問:「你會永遠記住我麼。」
永遠這個詞。
在人類身上也不過百年而已。
一旦死去便就不復存在。
而在神明身上,是無窮無盡的枷鎖。
如果不是被衝昏了頭腦,任何神明都不會聆聽關於自身永遠這個詞的願望。
這樣的問題如同扼住了與霧織的咽喉,那瞬間她在想如果自己能夠做出那樣的回應,那麼所付出的代價一定連她也為之震撼。
與霧織深呼吸了一口氣,指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被他勾起,五指相扣。
所傳遞而來的微涼體溫透過人身蔓延至心髒處,不是最尋常的暖意,而是一點點試圖凍結她的心。
與霧織想,她大概不會忘記五條悟。
所以——
「……會吧。」
她拒絕這層枷鎖,能給予的僅僅只有可能性。
白發青年聽後似有些落拓地垂下眼簾,指尖卻扣的愈緊,直到手指骨微微泛青貼合的毫無縫隙,與霧織也任由他。
「所以。」
「為什麼墜落兩次。」
五條悟笑出聲,見她依舊執著這個問題不放,眼眉也染上點點興味盎然,以及那不真切的笑意:「不然呢,神明大人會有墜落的那天嗎?」
「或許有。」
與霧織直言不諱,她已經見過太多墜落的神明了。
「……」
五條悟沉吟了片刻,隨後望著天空喃喃道:「哪有這麼容易啊,要不然當年我就成功了吧……」
與霧織起身,然後踢了他一腳。
五條悟不閃不躲,雙臂撐著身子仰望著與霧織,唇邊溢出散漫的笑意。
「因為兩個站在各自頂端的人,永遠都無法並肩相靠吧。」
低音的輕顫似乎觸動了某一處的心弦,難以言喻此刻的情緒,身為普通人可以一時清醒一時迷惘,可以一往無前可以無所顧忌。
但身為神明,不可。
與霧織最為慶幸的是,她可以永遠清醒。
她抽出指尖一點點撫過對方柔順的發絲,在錯亂的光影下顯得每一根都閃耀著銀白的光。
「為何要放棄自身所在的位置去互相依靠,如果能站在同樣的高度,看著同一片景色,即使在哪都無所謂吧。」
五條悟蹭了蹭她的指尖,嘟囔著:「話是這麼說啦……可是很不甘心啊……」
「真的……很不甘心。」
究竟為什麼會那麼不甘心呢。
落下的花瓣越來越多漸漸模糊了視線,越是觸手可及就越發不可抑制,五條悟很冷靜的想,如果這不能用人類的劣根性來解釋——
那麼他想獲得的,僅僅是在衝繩酒店裡最後那個夜晚的與霧織。
五條悟掀了掀眼皮,「可以對我說一聲晚安嗎。」
「天還沒黑。」
「那天什麼時候黑?」
「不知道。」
「天黑了可以對我說一聲晚安嗎?」
「……」與霧織沉默了半響,似乎想起了什麼才緩緩開口:「很想聽這個嗎?」
她為什麼要蹲在這裡跟五條悟討論這些?
誰知道剛剛還一臉安詳的五條悟垂死病中驚坐起,手腳並用地爬起來湊近與霧織,臉色無比認真無比嚴肅,他抓著與霧織的指尖,高聲喊。
「想!」
「很想!非常想!拜托了!!」
「……」
「等到宿儺的事情完全解決之後再說吧。」與霧織一時怔住了,收回自己的手朝神社的方向走去。
坐在花叢的白發青年這次沒有追上去,而是望著漸漸離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他唇角彎彎。
「再說啊……」
「會是什麼時候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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