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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P)30天/30 days》作者:the-shiny-girl【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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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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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9-14 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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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P)30天/30 days》作者:the-shiny-girl【完結】
文案:
斯內普和赫敏一同被捕。在這30天共處牢獄之中,但看二人會發展出什麼樣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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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21-9-14 08:3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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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悠于
時間:
2021-9-14 08:30
第一天
我慢慢地睜開眼,腦後的疼痛讓我不禁呻吟。我全身都痛,腿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我發生什麼事了?我在哪兒?
環顧著四周,我胸中慢慢升起了恐懼。我不認識這個地方,這裡又黑又濕又冷。難以置信地冷。我覺得自己似乎是躺在一張床墊上。我很快站了起來,短促地呼吸著,適應著這裡的黑暗。眼睛掃視過整個房間,我看見了一扇小窗。不,那不是一扇窗。更像是牆上的一個小洞,上面還裝著欄杆。
我能感覺到自己在顫抖,全身都是冷汗。我打了個哆嗦。那扇窗太高,我夠不到。也許我可以站在一把椅子上——
有什麼東西在動,我一下子僵住了。
房間裡太黑了,什麼也看不見。我都沒意識到還有人跟我一塊在這裡。我站定,屏著呼吸,有好一會兒只能聽見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聲。
我期待著,害怕著,全身都在發抖。
接著,有人忽然出聲了。
「格蘭傑小姐?」
聽見這聲音我畏縮了,如同有人當頭淋了我一盆冷水。
我要回答嗎?他是誰?
他是個男的,我只能分辨出這個。但為什麼他會叫我格蘭傑小姐?我在哪兒?他是誰?
「是-是誰?」我結結巴巴地答道,豎起耳朵捕捉著任何動靜。
「你終於醒了。」
我呼出了一口氣,認出這個聲音是誰的了。
「教授?」
「你昏迷了好幾個小時了。」他平靜地陳述。
我在黑暗中只能剛剛看得到他。他正坐在什麼東西上,面朝著我。
「發生什麼事了,教授?我們在哪兒?」
我需要答案。
「你很難留意到我們正在一個地牢裡麼,格蘭傑小姐?」他反問,聲音裡滿是諷刺。
我此時太過困惑,也太恐懼,已經無暇被他尖刻的評論惹怒。甚至我不禁覺得有他在旁我就更安全一點:不管我在哪裡,發生了什麼,至少我不是一個人,斯內普教授也在這裡。
「那我們出什麼事了?」我又問,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聽見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開口。
「應該是我們被食死徒抓到了。我是昨天被帶過來的,幾小時後他們也把你帶來了。」
「為-為什麼?」我問,恐懼在胸中升騰。
「用用你的腦子,格蘭傑小姐,」他衝我吼,「他們會想從我們身上得到什麼?」
「情報?」
「很可能。」他同意,又補充道,「也許還要用我們做交易。用你換波特,或者只是想用傷害你來傷害波特。」
我努力吸收著他話裡的信息,用力吸了口氣,想著自己的疑問。我沒有讓自己去思考我們所處的境遇有多麼可怕,而是決定最好還是集中精神想想怎麼脫困。
「那他們什麼時候來救我們?」
「他們?」他問道。
「是啊,社裡的人。到現在他們應該已經知道我們的遭遇了,而且——」
「別抱希望,格蘭傑小姐,」他打斷了我,語氣冰冷又無情,「即使他們知道了我們的遭遇,也不可能知道我們的下落。」
我在發著抖。沒人會來救援這個念頭太難讓我把持了。
「我-我不明白。」我小聲坦白說「你在說什麼啊?」
「我在說你不應該抱有希望。」他語調平平地重復。
我使勁搖頭,雖然他可能根本看不見。他們當然會來救我們的。但我沒有跟斯內普教授爭論,而是決定把這幾天來的零碎記憶整合一下。
「我最後能記起的是……去關禁閉。是你下的禁閉,因為我幫了納威,所以你要我去跟費爾奇關禁閉。」我的聲音開始有了底氣,「我想起來了!我是在關禁閉或者回宿舍的時候被抓的。」
「格蘭傑小姐,」他慢悠悠地開了口,「我是給過你禁閉,但那已經是四天前的事了。」
我後退了幾步,慢慢坐回到墊子上,努力理解他說的話。我能感到自己臉上的血色消失了,沉默籠罩了整個地牢,我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你頭上的傷怎麼樣了?」他忽然問道,把我從神游中拉了回來。
我立刻伸手摸了摸後腦,摸到那裡有個輕微的腫起。很痛,但並不嚴重。
「沒事了。」我答道,「可能是他們打的我或者我自己摔的……」我推斷著,各種各樣可能的情境在腦海裡閃現。過了一會兒我終於忍不住了,「該死的!為什麼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你不能急於求成,」他用那教師的腔調說道,「你的失憶是暫時性的,類似於那種輕微腦部損傷或腦震蕩的後遺症。」
我只點了個頭,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我記得讀過這樣的事:當人們幾乎不抱希望的時候,失去的記憶就會自己回來的,可他們越是勉強回憶,越是想不起來。
接著我又想到了什麼。
「那你呢,教授?」我靜靜地發問,「你怎麼在這兒?」
我聽見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最終答道,「跟你討論這個有些……不合適。」
我張嘴要反駁,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麼。也許他也是不被允許告訴我他被捕的原因。我知道的。有些事情我們從來不端在桌面上談論,私下裡卻一直有傳言。傳言說斯內普教授依然是一名食死徒,但同時也是鳳凰社的成員。鄧布利多信任他,這已經足夠讓我也相信他。斯內普教授跟伏地魔之間有聯系,但也許他在被他們的人俘獲的時候沒法說這個。
「你覺得有可能他們在聽著我們的談話嗎?」我謹慎地問,手臂抱著身體。
「沒有。」他說,「但知道的越少你就越安全。「
我接受了他的答復。目前為止接受。
我們保持沉默了很久,久到像是永遠。而我不禁懷疑他怎麼能夠這樣冷靜?為什麼他不像我一樣害怕?也許他沒那麼擔心我們的處境,這倒是個好事,對吧?但要是他只是在假裝不擔心可怎麼辦?或許他覺得自己需要保持堅強,因為還有一個我。畢竟他是個成年人,還是一名教師。要是他真的只是在假裝不很擔心可怎麼辦?這才是最讓我怕極了的。
「你認為他們要怎麼對付我們?」我打破了沉默。
「我在你眼裡很像特裡勞妮教授麼,格蘭傑小姐?」他挖苦道。
他這種樣子讓我開始惱了。困在這裡也不是我願意的,而且我討厭他對我說話高高在上的方式,就好像我什麼都不知道似的。
我靠在了牆上,抱起膝蓋,把頭棲在上面。好一會兒,我們都沒再說話。
我睜開了眼,意識到已經是白天了。我怎麼會睡著了呢?我正身處險境而我居然睡著了。我有點尷尬,又對自己很生氣。四下看去,我看到斯內普教授正站在地牢的一角,靠著牆,手臂交叉在胸口,面無表情。
我不禁懷疑他昨晚是不是根本沒睡。睡覺的斯內普教授想像起來很奇怪,我從未往那想過。要是他從來不睡覺對我來說還比較正常些。
把這些念頭擠出腦子,我開始第一次四處打量這地牢。這裡地方很想,有兩張床墊分放兩頭。只有一把椅子,放在地牢中間,還有……沒了。其他什麼都沒有。沒有枕頭也沒有毯子,連洗手間也沒有。
我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還穿著霍格沃茨的校袍,從袍子上看也不像是我受過傷的樣子。我強迫自己去打量斯內普教授,他穿的是他那身深色的教師袍子,也不像受過傷的樣子。也就是說他被捕的時候也沒經過什麼打鬥。或者他們趁他不備對他下了咒語。這個理論有點說不通,我堅信斯內普教授是個決鬥高手,要是有人能這麼輕易把他拿下就太奇怪了。
「梅林呀,」我緊張地開口,「有多久——」我說到一半停了一下,改口道,「他們打算對我們做什麼?要把我們在這關多久?」
「有必要關多久就關多久。」他只這麼回了一句。
他這樣不鹹不淡讓我開始惱火了。雖然要是他也開始害怕了我也真不知道怎麼辦,但眼下這種狀況他還這麼冷靜依然讓我很惱火。這讓我有種不好的感覺,就好像我對我們所處的情況如此擔心是在做錯事。
他好長一會兒什麼也沒說,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考裡。我不想打擾他,於是開始關注別的東西。
我口渴。真的很渴。還好我還沒開始餓,尚且不需要擔心肚子。但是還有個問題,我得用下洗手間。
我四處看了看,肯定會有什麼地方的,比如一扇通往洗手間的門,我之前可能沒看見。可是我到處看過後,發現自己沒漏看什麼,真的只有兩張床墊,一把椅子和一扇窗,窗子太高夠不到。
我長嘆了一口氣。不能再糟了吧。
「您試過無杖魔法了嗎,先生?」我問。
深深嘆氣,然後是一句回答,「我試過。」
「然後呢?」
「如你預期的,格蘭傑小姐。」
「在這裡什麼魔法都不管用。」
沉默。
「你覺得我們是在哪兒?」
「我一點也不知道。」他語氣勉強。
或許要他承認自己對什麼一無所知挺困難的。
「你試過夠到那扇窗了嗎?」
「太高了,站在椅子上也夠不到。」
「但是……要是——」
他揚起一條眉毛表示興趣。
我慢慢繼續道,「你可以站在椅子上,然後我——」
「我不會讓你從我身上爬過去的,格蘭傑小姐。」他冷冷地道。
「但那樣也許就管用了呀,先生,」我堅持道,聲音高了一調,「我們就可以看到我們在哪兒了。」
「而那樣又會對我們有何幫助?」他盯著我問,等著我回答。
我什麼也說不出來了。他是對的,這毫無幫助。
再次沉默。
他怎麼能就站在那裡?他已經站在同一個地方至少幾小時了,為什麼他不坐下?
一聲鈍響把我從思緒中拽了出來,地牢的門開了,我條件反射地站起來,整個身體都繃住了。
進來的是一個男人。他穿著黑色的袍子,一只手裡拿著魔杖。我看著他的臉,卻一點也不認識他,從沒見過。他應該有四十多歲了。
「你,」他指著我,「跟我走。」
我僵住了。
「別找這女孩,」斯內普說道,「帶我走。我要求見黑魔王。」
聽到這個,我震驚地張開了嘴巴。為什麼他想要被帶去見伏地魔?
那男人搖搖頭,假笑道,「你的要求得等等了。」他再次看向我,「跟我走。」
「你要帶我去哪兒?」我問他,讓聲調保持底氣。
「去了就知道了。」他回答,接著語調變得威嚇,「我不會再次好好請你的。」
我聽了打了個抖,但還保持著面色平靜。我看了看斯內普教授,他的目光中有種難辨的神色,我們都知道那意味著什麼。我無法尋求他的幫助,他同樣無所依靠;我也不能期望他做什麼來幫我,因為那也終究徒勞無功,而且可能會帶給我們更大的麻煩。
我無言地走向那男人,他抓住了我的手臂,帶我出了地牢。
我被推回了地牢,門在我背後被關上了。
「發生了什麼?」斯內普教授走近我問道。
我抬頭看他,驚訝地發現他臉上竟寫著關切。
「你只去了幾分鐘。」他補充道,眉毛皺在一起。
「他帶我去了洗手間,只是這樣。」我解釋道,「他說我們每天可以去兩次洗手間,然後他很快就來帶你去了。」
他簡短地點了個頭,就從我身旁走開了。
一小時後,或者更久,那男人又來了,這次帶走了斯內普教授。當我一個人被留在地牢裡的時候,我一下子意識到了自己身處的境地,我喉頭發緊,呼吸也變得困難了。
所有可怕的念頭的朝我腦子裡湧了過來,我看到自己就在這地牢中死去,死在食死徒手中,或活活餓死。也許我永遠都不會被發現,我的屍體會爛在這兒幾個世紀。
我想我的朋友和家人。我想霍格沃茨。我想念安全的感覺。
淚水湧上了眼眶,我沒有費神阻止它。我放任自己哭泣著,大聲抽噎,因為我只有這麼幾分鐘的獨處,我用這時間來允許自己徹底崩潰一番。
斯內普教授幾分鐘後就會回來了,到那時我將不會表現出崩潰過的痕跡。他絕不能知道。
「鑽心咒會造成長期後果嗎?」我打破了沉默發問道。
他瞥了我一眼,「考慮到我們的處境,我不覺得這個話題很恰切。」
「我想知道,因為……如果他們要……」
「如果他們要給我們用那種酷刑,你也就不必擔心什麼長期後果了,每一秒鐘你都要擔心能不能活過下一秒。」
他的話如同刀子一般刺痛了我。
天色慢慢黑了下來,我簡直不能相信已經一天過去了。
門又開了,這次是一個家養小精靈進來,帶著一個小小的托盤。我和斯內普教授都直盯著那小精靈,一直到他把托盤放在地上然後離開,看都沒看我們一眼。於是我們就都知道沒法從那小精靈口中得到任何信息了。
我走向那托盤,發現是一小片面包和一杯水。只有一杯水。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費力地想著該怎麼辦。我抬頭看斯內普教授,發現他並沒從他站的地方挪動一步。
我清清喉嚨,道,「我想我們得分成——」
「你都吃了吧,格蘭傑小姐。」
「什麼?不行。」我爭辯道,「你比我在這兒待的時間更長,教授。甚至你該分到更多的食物。」
「不用同情我。」他衝我吼,「你得自己保持體力,吃掉。」
我知道光靠話是沒法說服他的了,於是直接拿起那小片面包,分成了兩份。然後拿起那杯水倒進口中。水流過喉嚨的感覺妙不可言,但喝了三口之後我就把杯子放下了。放棄剩下的水花了我好大的自制力,但我該這麼做。我開始吃我那份面包。
「我給你剩了一半。」我說著,無視掉他的瞪視,走回到我的床墊上坐下,享受著有面包在口中的味道。
他終於喝掉了那半杯水,但卻沒碰那半片面包。我也沒有問,因為他看上去心情很糟。我也沒法怪他這樣。
很快夜色降臨了,我強迫自己躺下來,閉上眼睛。整晚無眠也沒什麼好處,至少睡著的時候我可以不用想到我們這可怕的處境。睡夢是我現在唯一的逃避之處。
第二天
我慢慢醒來,花了好一會兒才記起自己在哪兒和為什麼會在這兒。又閉起了眼睛,我怕自己再睜眼時發現這並不是一個夢。我努力說服自己,說我仍然在霍格沃茨,就在自己的床上。又過了一會兒,我迫使自己再次睜開眼,一股可怕的絕望襲上心頭:我真的身處地牢,這是真的。
眨眨眼睛,我注意到斯內普教授正坐在地牢角落的椅子上。他瞥了我一眼,然後慢慢轉開,什麼都沒說。他看上去十分整潔,袍子紋絲不亂。而我看看自己,簡直像垃圾,可以想見我的頭發看上去是一副什麼樣兒。
「早安。」我坐了起來對他招呼道。
他就那麼看著我,終於一點頭,就把目光移開了。
我嘆了口氣,不知道說什麼,做什麼。我討厭等待,尤其是還不知道要等待什麼。就這麼坐在這裡、等著別的什麼人來決定你的命運真的很難受,更折磨神經的是還不知道他們想要什麼。什麼時候才開始折磨我?他們不會綁了我們就為了把我們扔在這兒吧?
「您醒了多久了,教授?」我靜靜地發問。我需要跟人交談,即使是無關緊要的閑聊。
「我根本就沒睡。」他答。
我震驚地張大了嘴,又閉上,為自己睡著了而感到羞愧。斯內普教授現在會怎麼看我啊?我被抓了,關在地牢裡,而我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睡著了?我對自己很生氣。
沉默了幾分鐘。
我感到自己很髒,兩天都沒洗過澡了。而且我需要刷牙和換衣服。我腦子裡都是這樣的事,但沒把它們說出口。要是斯內普教授發現我都把時間浪費在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上,他會怎麼看我啊?我知道自己該想想怎麼逃脫,或者怎樣才能活命,但我就是沒法。或許想想小事也不壞,這能讓我無暇他顧,也就不必滿腦子裝著對未來的可怕想法而自我折磨。
「我不明白,」我打破了沉默。
斯內普教授揚起一條眉毛,饒有興致地看著我,「萬事通小姐承認自己不明白一些事?」
我紅了臉,但還是點點頭,「是。」
「那麼,請指教,你不明白什麼?」
「伏地魔——」
「不要說他的名字,你這蠢丫頭!」他咆哮道。
他的語氣讓我畏縮了一下,但我說了下去,「神秘人……他也是個混血。」
教授的臉色沉了下來,但什麼都沒說,等著我提問。
「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跟隨他,支持他的想法。伏地……神秘人的世界觀裡有那麼多衝突的觀念。」
我能看得出他在糾結,似乎不知如何評價我的話。可接著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開口了。「當人們想要去信仰什麼,便從不質疑。更何況,他的追隨者們已經追隨了他那麼多年,沒人再敢承認他們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了。」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但同時又覺得厭惡:善良的人們不斷死去,僅僅因為有人羞於承認他們的錯誤,任憑自己被一個自相矛盾的人牽著鼻子走。
「停下那個,格蘭傑!」斯內普教授衝我吼,我立刻停了下來,抬頭看著他。
他從鼻腔裡深深吸了下氣才開口,這次已經平靜多了。「你敲地板的聲音擾得人不得安寧。」
「對-對不起。」我囁嚅道。
我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腳正敲著地板,可能我是完全陷入到思緒裡去了:我想著我們的救援。那是唯一能夠結束我們現下處境的。我不讓自己去想其他可能的結局。
終於到了去廁所的時間了。一個男人進到地牢裡,指著我。我向他走去,毫無反抗,他領著我出了地牢。
我被人推進了地牢裡,有點粗魯,推得我摔倒在地。我很快站了起來,揉揉膝蓋,發現左膝擦破了,還在流血。褲襪也破了。我惱火地嘆了口氣,坐到床墊上,查看著流血的膝蓋。
「該你了。」男人指著斯內普教授,領著他出了地牢。
我又感受到了那種一個人身處地牢所帶來的漸起的恐懼。地牢一下變得偌大,還有些可怖。我用手臂環住自己,盡量去想高興的事兒。我不是一個人,斯內普教授也跟我一起。我知道為這個慶幸是有點自私,但我真不知道要是我一個人的話會怎麼樣。就算我們說話不多,但有個人跟你一起共患難還是好的。
他終於回來了。我看著他,不禁覺得如釋重負。門關上了,我倆再次獨處。
斯內普教授朝我走來,在我身旁蹲下,看著我受傷的膝蓋。
「你摔倒了?」他問,眉頭皺著。
「不是, 是他……推的我,我想我有點煩到他了。」我老實承認。
「怎麼回事?」他邊問邊從口袋裡拿出一塊手帕。
「他帶我去廁所的路上我問了他好些問題。」我坦白。
他看進我的眼睛,指著我受傷的膝蓋,「我能看看麼?」
「沒那麼嚴重的,真的——」
他打斷了我。「我說了才算。」
我張嘴想再駁回去,卻只是點點頭。他輕柔地碰了碰我的膝蓋,剛碰到的時候我疼得畏縮了一下,但然後就沒什麼感覺了。我沉默著,觀察著他。
「傷口很快就能復原,但恐怕會留疤。」他說著站起身來。
「我不在意留疤。」我說,「我會為它而驕傲,要是我們活下——」
我停住了話頭,想到我剛要說什麼,我滿臉恐懼。教授也明白了,但只是移開了目光,坐到椅子裡,嘆出了一口長長的氣。
「為什麼他們還沒跟我們提要求?」我問。
「還沒提你就慶幸著吧。」
「但我想知道為什麼,」我堅持道,「如果他們想要情報,為什麼把我們關在地牢裡兩天?他們在等什麼?」
他嘆氣,抬頭看我,目光變得冷硬。「這是個常規手段。」
「什麼意思?」
「這是一種心理折磨手段。晾著俘虜幾天,讓他只能胡思亂想,而胡思亂想是這俘虜最危險的敵人。幾天沒有外界聯絡,不清楚被俘的原因,不知道任何事情……這會讓他變得脆弱,更容易受到暗示。」
聽著他的話,我感到一股寒意襲來。我不知道自己還想不想聽他說下去,他可能是看到了我眼底的恐懼,就沒有繼續說。沉默再次籠罩了地牢。
「您會背叛社裡嗎,先生?」我再也忍不住沉默,雖然也不清楚自己是否想聽見答案。我迫使自己看著他,等待著。
他沒有立刻回答,這讓我很害怕。
但他終於與我對視了,「你會背叛波特麼?」
「當然不會!」我大聲回答,他這樣問我簡直是羞辱。
他只是揚起一道眉毛,輕笑道,「格蘭芬多。」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說話不經大腦。你把這叫聰明麼,格蘭傑?」
「這種問題我根本不用經大腦。我永遠不會背叛哈利的。」
「你確定?」
「沒錯。」
沉默。
「如果你要從你父母和波特之間二選一你選誰?」
我繃住了。
「我的父母跟這無關。」我小聲道。
「你太天真了。」他評論道,「你跟這密不可分,因此他們也被牽連在內。你越快明白這個道理越好。」
我呼吸加速,咬著下唇,努力思考著他的話。
「我再問一次,你選擇誰?」他平靜地道,「波特還是你父母?」
我喉頭發緊,根本無法出聲。我甚至已經張開了嘴巴想要回答,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腦子裡一片混亂。
「想一想這個,格蘭傑。」斯內普教授說罷,轉開了頭。
談話完畢。
已經天黑了。白天還要好一些,而當夜幕降臨,地牢就變得格外狹小和冷暗,而且陌生。
我們又得到了食物,這次是兩杯水,我格外感激。一口氣喝下了整整一杯,我還是渴。
斯內普教授小口啜飲著,仿佛每一口都在細細品味。我移開了目光,沒法再看那水。我躺回了床墊上,想等會兒再吃面包。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先生。」我靜靜地說。
他沒有看我。
「我已經回答你了。」
「沒有,你只是又問了我一個問題。」我堅持道。
這次他看著我了。「仔細想,格蘭傑小姐。我的話裡有答案。」
我回想著我們的談話。他用一個問題回答了我的問題,但或許那也並不完全是一個問題,也是他的答案。又想了很久,我覺得我想明白了。
「你……」我又說,「你是說……如果另一方手中有你更在乎的東西,你就會背叛社裡?」
天色已經很暗,可我還是看到了他輕微的哂笑。「那麼我相信你剛剛也回答了我的問題,關於在波特和你父母之間的選擇。」
我震驚地張大了嘴,意識到他是對的。他誘導我做出了我的選擇,在我還沒確定這個選擇的時候。他是對的嗎?我會為救我的父母背叛哈利嗎?我是否做好了犧牲的准備?要想贏得戰爭的勝利,必須有人做出犧牲。
我閉上眼睛,強迫那些念頭離開腦海。我不能想那個,現在不能。
第三天
我懷疑他到底睡不睡覺,我從沒見他睡過。每晚都是我先睡著,每天早晨也都是我後醒來。他則只是或坐著,或站在角落裡,陷在自己的沉思中。我希望他沒注意到我在觀察他,他看起來……好疲憊。他的臉頰不復往日的光潔,顯然他也三天沒刮過臉了。巫師到底是怎麼刮臉的?他們是要用某種魔法剃須泡沫嗎?還是用咒語?有用來做這個的咒語嗎?還是他們用麻瓜的方法?
我忽然就意識到自己的這些想法有多愚蠢,三天的地牢囚禁已經開始對我起作用了。
現在還是清晨,外面下起了雨。我聽得到雨聲。我一向喜歡聽雨聲的。
我又去看斯內普教授了,我需要跟什麼人談話。可我要說什麼呢?他看起來可沒心情交談。
深吸一口氣,我迫使自己開了口。
「先生?」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等著我繼續說。
「你-你不覺得我們現在都沒被帶去見伏地……神秘人很奇怪嗎?已經三天了。」
他深深嘆了口氣。
「我不知道他們的計劃,」他說,「他們的計劃也與我們無關。」
「那我們就只能等待?」我問,他點頭。
談話結束。
我再也受不了了。沉默,陰冷,絕望的感覺,恐懼,等待。
都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我開始全力捶打地牢的房門,並且放聲尖叫。
「你們想把我們怎麼樣?放我們出去!」我尖叫道,幾乎認不出自己的聲音。
沒有回應。
「你們聽見了沒?」
我踹了門一腳,痛得喊了起來。但這也沒能阻止我。
「你們想要什麼?」
忽然,我被人從背後抓住,並把我從門前拖開。
「夠了。」他平靜地道,依然抓著我。
我奮力掙扎,又踢又喊,想要掙脫出來,可沒有用。
「放開我,教授!」我勒令他,掙扎得更加用力。
「馬上停止這無理取鬧,格蘭傑小姐!」
我認得那聲調中的權威,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學校。可是……我不在學校了。我本該在幫助哈利,做些有用的事,卻身陷地牢,在恐懼中等待。
「不!我得知道為什麼要把我們關在這!」我喊叫著,仍然掙扎著要掙脫斯內普教授。可他比我強壯得多,而且根本不肯放手。
「你真以為他們會告訴你?」
我沒有回答,而是更加猛烈地掙扎起來,整個身體都因情緒爆發而顫抖著。我一定得做點什麼,絕不能坐以待斃。
可是我被困住了。斯內普教授的胳膊牢牢箍著我的腰不放。幾分鐘後,我筋疲力竭,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我一定得做點什麼。」我靜靜地說。
「你需要讓自己冷靜。」
他帶我到床墊上,我躺了下來,把自己蜷成一團。我知道該為自己的作為而羞愧的。在所有人中我最不希望的就是斯內普教授看到我這副樣子,完全崩潰。可我忍不住了,孤獨已經要把我逼至瘋狂。
我閉上眼睛試著放松下來。
漸漸地,我清醒過來。眨眨眼睛,什麼都沒變。我還在地牢裡。絕望蔓延而來,我努力忽視掉它。
斯內普教授仍坐在角落裡的椅子上,只向我投來一瞥。想起我的行為,我尷尬地紅了臉。他說不定會覺得我不成熟又軟弱。
「先生,」我開口道,「我為之前的行為道歉。我-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好。」
「沒必要道歉,格蘭傑小姐,」他回答,「我很能理解。」
我有點如釋重負地看著他:「真的嗎?」
他只點點頭,「嗯,」又補充,「但如果你能不再來一回我會非常感激。」
「當然,先生。」
沉默。
我環顧四周,發現地板上有一個小盤子。
「我睡著的時候他們送了食物過來?」我問。
他低頭看了看盤子,又看看我:「顯然。」
問得好蠢。我臉紅了。
食物跟前兩天的一樣,白水和面包。我只喝了水,就回到了床墊上。
「我建議你吃掉,格蘭傑小姐。絕食可對你沒好處。」
「我不餓。」我有氣無力地答。
他揚起一條眉毛,明顯不信。
我糾正道,「我是餓的,但我吃不下……那個。這幾天我光吃面包了,實在沒法再……」我沒說完,不過我想他明白了,因為他什麼也沒說。
「我知道是麻瓜引起的。」我再忍不住心中的想法,脫口而出。
他惱火一嘆,「你能至少別這麼冷不丁來一句,沒頭沒尾沒中間的麼?」
我又說了一次,「我是說,我知道巫師界發生的這一切麻瓜也有責任。」
「解釋。」
「那些種族偏見和堅信麻瓜出身的人不配學習魔法的觀點,是麻瓜先發起的。在過去,有好多被懷疑是女巫的人遭到了迫害,被活活燒死。對女巫的追捕每年都會迫害上千條人命。」
「沒人要你上歷史課,格蘭傑小姐。我很清楚這些事實。」
「我不是要質疑它,先生,」我很快地道。我從未意圖侮辱他的天分。
我說了下去,「他們相信女巫是魔鬼的同盟,要用他們的力量來侵犯人類的生命財產。簡直不敢想像有多少無辜的人為此送命。」
「而送命的人中其實大部分都是不會魔法的。」他這樣補充。
「我知道,而且這就更加可怕。」
沉默。
「那些食死徒,信仰純血統的人,只是在為過去所遭受的待遇而報復。」
「這的確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我總是說純血至上是老式的風尚,那種思想在現代社會裡是不可能成立的。」
斯內普教授看著我,似乎知道我還要說下去。
「可我錯了,」我小聲道,「麻瓜們是再也不相信有女巫了。但如果他們相信……我毫不懷疑還會有另一場追剿行動。」
「可以理解。人們對於未知事物總是充滿恐懼。」
我點點頭,再次沉浸在了思考之中。很多巫師都憎恨麻瓜,而麻瓜也憎恨巫師,難道人類就永無寧日?
我被帶回了地牢,守衛離開了,把門從我身後關上。我用手臂抱住自己,靠在牆上,深深吸了口氣。
「他根本不跟我說話。」我說。
斯內普教授看著我,驚訝之中帶著點揶揄。「你又試圖從守衛口中套出情報了?」
「是-是啊。」
「甚至在上次導致的結果之後?」
「嗯。」
他嘆息,「格蘭傑小姐,不要惹惱他們了。上次你這麼做的時候,他把你推在地上,這跟他們能做的事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跟我講講。」
「你想讓我告訴你什麼?」
我深呼吸,做好了心理准備。「告訴我他們可能對我們做什麼。我知道你對他們很有了解,先生。」
「說這個很不明智——」
「拜托。」我打斷了他。
「有些事情是很不中聽的,更不是你能聽的,格蘭傑小姐。」
「教授,」我語速很慢,「我們在地牢裡,成為食死徒的俘虜,而且被營救的機會很……渺茫,」我的聲音有點顫抖,但還是說了下去,「我想要有個准備。你不必再保護我了,先生。」
我看著他,發現他正注視著我,目光深邃。我能看出他正斟酌著要不要告訴我。同他保持對視需要很大的意志力,但我堅持著。很長一段時間後,他終於嘆息一聲,點了點頭。
「你很清楚我與食死徒的淵源,我說得對麼?」
我很快地點頭。
「他們的手段很……殘忍,對人命沒有絲毫尊重,也毫無良知。」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在聽他的講述。我只想要捂住耳朵假裝一切都好,可不知何故,我仍在聽著他的話。
「不可饒恕咒,心理折磨,殺戮,強暴,無所不用其極。你能說出名字的,他們都用過。」
我無法控制地發抖。
他還在說。「他們會做任何事來拿到他們想要的,有時候還只因為無聊就折磨囚犯。」
「天哪。」我悄聲自言自語。
「他們從沒有底線。不管你是百歲老人還是黃口小兒,他們甚至殺過襁褓中的嬰孩,」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我親眼所見。」
我感到一陣作嘔,用手捂住了嘴巴直到那陣惡心過去。他說的每一件事都引發我腦海裡形成一幅幅可怕的畫面。
接著一個疑問從腦子裡冒出來。他有沒有過——?
「先-先生,你跟我說的那些事……你有沒有過——?」我沒有問完,但他明白我要問的是什麼,並且緊繃了起來,目光瞬間變得冷硬。
「你真想知道麼,格蘭傑小姐?」他問。
我看著他,迅速搖頭。「不-不想。」
「明智的決定。」
天已經黑了,我正獨自待在地牢裡。守衛來帶走了斯內普,輪到他去廁所了。我嘗試著利用這段獨處的時間,迅速把那把椅子搬到了小窗下。我想看見我們在哪兒,不明白斯內普為什麼對此不感興趣。我不假思索地站在了椅子上,立時意識到那小窗對我來說太高了,根本夠不到。我懊惱地呻吟一聲,搖搖晃晃地站到了椅背上,身體靠在牆上支撐著。
離窗口很近了,只要再高一點兒……
地牢的門開了,我驚恐地一縮,失去了平衡,狼狽地摔到了地板上。
守衛哈哈大笑,「小姑娘演雜耍得要小心啊。」
說著他離開了地牢,仍自笑著,再次留我跟斯內普教授獨處。
他怒不可擋地向我走來,抓著我的胳膊把我從地板上拖起來。
「你怎麼想的?」他衝我吼。
「我-我只是想看看窗外。」我為自己辯護。
他放開了我的手臂,「你會傷到自己的。就用一次你的腦子吧,你這傻丫頭!」
「我正在用腦子啊!」我稍稍提高了嗓門,「至少我試著做點什麼,而你所做的只是坐在那裡自怨自艾。」
他眼中燃起了怒火,逼近我,聲音低沉而克制,「管好你的舌頭,格蘭傑。我們現在或許不在霍格沃茨,但我仍舊是你的老師,你要對我表現出尊重。聽明白了麼?」
我張開嘴巴要反駁,但他眼中的某種神色阻止了我。他是對的。我不該忘記他的身份,我是越線了。
「我道歉,教授。」我擠出這幾個字來。
他僅一點頭。
我躺到自己的床墊上,朝他背過身去,閉上眼睛,淚水漸漸盈滿了雙眼。我絕不能讓他見到我這般模樣。沒過幾分鐘,我睡著了。
第四天
我呻吟一聲睜開眼,眨巴了幾回。我意識到自己仍在地牢之中,這個念頭卻奇怪地沒有讓我覺得驚訝。我好像已經在這裡待了幾年,待在這裡的每一天都在失掉希望。沒人會來救我,他們可能都不知道我在哪裡。就算他們知道了,也不會傻到犧牲一切只為了來救我。
我深吸一口氣,換上一張堅強的面孔。當然不能期望他們不顧一切地來救我,取得戰爭的勝利才更重要。我得堅信這一點。斯內普教授就堅信這一點。
斯內普教授。他哪裡去了?
我迅速環顧四周。他沒有像平常一樣坐在椅子上,也沒有站在角落裡。我朝地牢那頭他的床墊看去,震驚地張大了嘴巴:他躺在那兒,而且睡著了。他終於睡覺了,這可能是他第一次允許自己得到些休息。
我慢慢地坐起來,目光一刻也不曾離開他沉睡的身軀。我朝他走去,盡可能不發出一點聲響。
他看上去可真……僵硬。即使在睡眠之中,他的臉孔也十分冷硬決意。他的手臂交叉在胸前,我不禁覺得這種姿勢可不算舒服。
而當目光再次逡巡至他的臉上,我驚得跳了起來:他正回盯著我。
「教-教授——」
他動彈著坐起來,仍然盯著我。「你這是看夠了呢,還是我該再躺下來以便你繼續無禮地盯著我瞧?」
「我-我沒有盯著你瞧。」但我自己都知道我確實有盯著他瞧。
他朝我揚起一條眉毛,「是麼?」
我無法對他說謊,但也沒法告訴他實話。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
「我只是查看一下你……是真的在睡還是——」我說了一半沒了下文。
「還是什麼?」
「我又沒做錯事,你干嘛揪著不放?」我生氣地問。
「因為,格蘭傑,你在侵犯我的隱私。」
「什麼?」我不敢相信他的話。我只是在看他,又沒做別的。
「我們是被迫困在一起的,格蘭傑,被迫每天24小時都在一起。我們必須學會互相尊重彼此的隱私,不然事情就糟了。」
「我只是在——」
他打斷了我,「如果我們互換一下角色呢?如果你醒來看見我正盯著你瞧?」
我張開嘴巴想要反駁,但馬上意識到了那有多可怕。他是對的。
「我懂了。我不會再那麼做了。」
我回到自己的床墊上躺下,不再看他。
氣氛仍然很緊張,我能感覺得到。都是因為我們昨晚衝突的時候我指責他不作為。我是越線了,可他也的確有錯。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他不做些什麼,什麼都不做?不僅他自己整天就坐在那裡,連我要做點什麼他也反對。
門開了,我縮了一下。一個男人進來了,不是從前的那個守衛,是另一個。
「你們倆,跟我來。」他命令道。
我站了起來,看著斯內普教授,眼中閃爍著好多疑問。他也看著我,然後看向那守衛。
「你帶我們去哪兒?」他問道,語氣壓抑而低沉。
守衛假笑了一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你是要把我們帶給他嗎?帶給伏地魔?」我的聲音微微發著抖。斯內普教授發出了一聲惱火的嘆息,但我不理。
「是這樣嗎?」我又問了一次。
就是這樣。在三天之後,它終於來了。我無法相信自己竟在盼著這一天,但被關在一個地牢裡,連為什麼和要關多久都不清楚的經歷簡直讓我喪失了理智。我盼著發生些什麼,而此時這些事情就將要發生了,我卻絕望地想要收回這些期盼。
「過來。」守衛說。
我無法動彈。我完全被恐懼凍結,字面意義上的。我不想面對伏地魔,不想面對食死徒。現實的處境已經要把我壓垮。
斯內普教授深吸了一口氣,走向了守衛。他看了看我,眼中有難辨的神色,是一種訊息,一個警告。我想他是在告訴我不要抗爭,要服從要求。
我決定相信斯內普教授。他是最知道該怎麼做的那一個。他跟食死徒打過交道,並且更年長,更足智多謀。過了很久後我終一點頭,我們一起被帶出了地牢,前方不知是什麼等待著我們。
我踉踉蹌蹌地回到了地牢,顫抖著用手臂抱住自己。我緊挨著牆壁,眼睛盯著地面上的一個點,根本不敢抬頭看。
斯內普教授走向另一個角落站定,盡量離我遠遠的。
守衛離開了,笑著從身後關上了門。
可怕的沉寂。
我好想放聲痛哭,把所有的情緒發泄出來。那些挫敗,憤怒和羞辱。可我做不到,淚水就是流不出來。
我好冷。頭發都濕了,衣服也是濕的,我正無法自控地發著抖。寒冷像刀子一樣割進我的身體。
「格蘭傑小姐,」我聽見他說。
「不要。」
我無法談論這個,它太過羞辱,太過荒謬和令人作嘔。
「至少現在已經結束了。」他靜靜地說。
我狂亂地搖頭,「沒有結束,我仍然看得見,聽得見他們的笑,感受得到那冷冰冰的水。我——」
「別說了。」他命令道,我為他語氣中的尖銳而畏縮了一下。
我仍然不肯看他。
沉默。
「你在發抖。」他說,我只聳了聳肩。
於是他來到我身旁,脫下他的外衣遞給我。我沒有動。我動不了了。
他惱火地嘆了口氣,把外套披在我發抖的身上,然後退開。
我甚至沒法去感謝他。我不想同他講話,不想看他也不想他看著我。我只想地上能裂開一道縫,然後我整個鑽進去。
「只是洗個澡而已,格蘭傑小姐,」他語速緩慢,沒有把目光從我身上移開。
我閉上眼,裝作沒有聽到。
「比起可能發生的那些,這根本不算什麼。」我知道他是對的,但這並沒讓一切變得不那麼可怕。
「教授,」我慢慢開了口,「我-我很感謝你為我出頭。」
「沒必要,格蘭傑小姐。我只做了這種情況下正常人會做的事,」他靜靜地又加上一句,「只可惜沒起到什麼好作用。」
再次沉默。
上帝啊,我好尷尬。我以為我們會被帶去見伏地魔,可實際上他們帶我們到了一間肮髒的浴室,那裡讓我想起了曾看過囚犯題材的老電影裡的盥洗室,那裡的犯人都在一起洗澡。他們要我們把衣服脫掉,我拒絕了,而這拒絕沒換來什麼好處。斯內普教授想幫我解圍,提出要先洗澡然後換我,但他們沒有答應。我們必須一起洗,這樣才有趣。
直到現在,我都能感覺到自己脫掉衣服時的那份羞恥。我努力忽視那些,和他們的品頭論足。
亂石和棍棒許能打斷我的骨頭,但語言永遠不會傷到我的心。
最恐怖的是我全裸地面對著自己的教授。自始至終我沒有看他一眼,我想他也會拒絕看我。我們背向彼此,都動作慌忙地想早點洗完早點解脫。洗澡的水冰冷刺骨,但那已經無關緊要,我腦子裡唯一的念頭就是這一切是多麼惡心,而我們被迫卷入的處境又是多麼令人厭惡。
我想把這些記憶趕出腦子,想忘記它們曾經發生過。
慢慢地,我爬到了床墊上,坐下來,裹緊了身上的外套。一切都糟透了。
「你怎麼不吃飯?」他的發問打破了沉默。
「不餓。」我只答了這一句。
我餓的,但我再也吃不下面包了。我需要蔬菜,水果,任何東西,除了面包。
「我們的處境容不得我們絕食,格蘭傑小姐。」
「我不餓。」我重復道。
他安靜了一會兒,然後說,「你比我想的還要脆弱。」
這話抓住了我的注意力,「你說什麼?」
「感情用事,脆弱不堪。這才只過了四天,如果你繼續這樣,你覺得自己能熬過幾天?」
「不關你的事。」
他揚起一條眉毛,「不知好歹。只四天你就丟掉了所有的禮貌。」
「別管我,」我靜靜地說,又加了一句,「拜托了。」
「不行。」
「什麼?」
「不行。」
我看著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真讓我失望。你不知天高地厚地去激怒食死徒,把你的生命置於險境;非要去夠到窗戶,還絕食,明明沒什麼可哭的卻哭個不停——」
「我什麼時候哭了?」我怒火上湧,雖然心知他說的沒錯。
「哦得了吧,格蘭傑,」他翻了翻眼珠,「你該慶幸沒遇到更嚴重的事,至少我們現在還都心智健全又沒缺胳膊斷腿。」
我挫敗地咬緊牙關,他根本就不懂。
「我就不能覺得憤怒、羞恥和受傷嗎?」
他的聲音柔和了一點,「我沒那麼說。我只是說你應該把情感控制在心裡,而不是讓他們看到每件事對你會產生多大的影響。不要給他們這份笑料。」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們的目光交彙了很久,我轉開,點點頭。我站了起來,走向盛著食物的盤子,拿起我那片面包。我不會讓他們那麼輕易地摧毀我。
天黑了,我該睡覺了。這是我逃離可怕現實的唯一途徑。
我起身,走向斯內普教授,把外套還給他。
「留著吧。」他看都沒看我一眼。
「可……這是你的。」
這次他看我了,把我從上到下打量一圈,「你穿的比我少。這裡沒有毯子,沒有床單,什麼都沒有。晚上很冷,所以留著吧,格蘭傑。」
「我-謝謝你。」我有些拘謹。
他只點了點頭,我走回自己的床墊上,這時突然有什麼在我眼前一閃。
魔藥教室,斯內普教授,然後就沒了。
「什麼?」我悄聲低語,但他聽見了。
「格蘭傑小姐?」
我又轉向他,臉上是一種困惑的表情。
「先生,」我慢慢地開口道,「我-我覺得那些記憶開始恢復了。」
他面色緊繃起來,但什麼都沒說,等著我說下去。
「我記得在你的教室裡,然後就什麼都看不見了。你當時在跟我說話,然後——」
「我不記得有這種事,格蘭傑小姐。」
「我知道這很奇怪……我都不記得為什麼自己會在你的教室裡而不是別處,而且也沒有別人。我還有種感覺……好像我想要離開,可是——」
「越說越離譜了,格蘭傑小姐。我不會把自己和一個學生關在教室裡,尤其還違背他們的意願。你的記憶很可能是彼此擾亂,還加上自己的一些想像——」
「為什麼你不告訴我你是怎麼被捕的?」
他的眼中閃過某種神色,但我無法辨識。那神色一閃而逝。
「跟你說很不明智。」他言簡意賅。
「他們有沒有發現你的雙重——」
「格蘭傑小姐!」他拔高了調門,我縮了回去。
他的眼神已經足夠讓我閉嘴。我提及這個話題真是太傻了,但他遲早要告訴我他的故事。沒什麼可小心的了,我們已經被捕,而且很可能永遠不會獲救。
第五天
我睜開雙眼。
天很黑,我幾乎什麼都看不見。
我認出了這個地方,這裡是地牢,我仍被關在這裡。
地牢裡狹小又陰暗,並且沒有出路。
也沒有空氣。
我從床墊上坐起來的時候直發抖。
心髒在狂跳。
我直冒冷汗。
我用手揪著胸口,感到有輕微的刺痛。
沒有空氣了。
我正在窒息。我張開嘴巴想要呼吸,卻吸不到空氣。
我無聲呼喊,肺葉中徒勞地想吸得一點空氣。
天哪,我到底怎麼了?
「格蘭傑?」地牢另一端有一個聲音傳來,「你在做什麼?」
我看不見他。我想要回答,卻發不出聲音。
拜托,幫幫我。來個人幫幫我。
忽然之間他到了我身旁,抓著我的肩膀輕輕搖晃,但沒有用。
「格蘭傑!」他咆哮道,「呼吸!快點呼吸幾下。」
我搖著頭,雙手抓著喉嚨。「沒-沒法——」
「你可以!」他語氣堅決,「而且你要這麼做。」
我看著他,黑暗中我僅看得到他的輪廓,但我看到了他的眼睛,那樣一雙黑色的眼睛,堅定而強勢的眼睛。我努力盯著它們。
「快速呼吸。」他下令,我試著服從。
吸氣。呼氣。
他的掌心傳來了溫暖,而這給了我奇異的寬慰。
幾分鐘後,我慢慢放松了下來。
斯內普教授握住我的手腕檢查我的脈搏。
「你沒事了,」他說著放開了我,「記得要呼吸。」
我點頭,仍舊說不出話。
我的心跳又正常了,手也不再抖得厲害。
最難熬的已經過去。
他還在原地,看著我,似乎擔心只要他一轉開目光我就會再次崩潰。
「我-我不知道是怎麼了。」長久的沉默後,我說。
「你剛經歷了一次恐慌發作。意料之中。」他答。
「你這是什麼意思?」
「已經第五天了,」他解釋道,「被關在地牢裡整整五天會對你的心理狀態造成可怕的摧毀,早晚你都會有一次精神崩潰的。」
我把手抵在額頭上,發現自己在發燒。
「那你呢?」我問他。
他朝我揚起一條眉毛,「我怎麼?」
「你也會恐慌發作嗎?」
我幾乎可以發誓自己看見了他嘴角的一絲抽動,像是一抹假笑,卻立即被他掩藏了起來。
「我懷疑這一點,格蘭傑小姐。我比你年長,也更有閱歷。我經歷過比這更慘的。」
「是嗎?」我沒來得及阻止自己發問。
他立即退了開去,「你該試著睡一會兒。」
他在我的注視下退回了黑暗之中。
我迫使自己再次躺下,不禁開始思考斯內普教授和他所經歷的事。
他究竟有過什麼可怕的經歷?他真的是個雙面間諜嗎?
還有最重要的疑問:為什麼他會和我一起在這裡?他們為什麼把他也抓來了?
我閉著眼,卻沒有入睡。
有太多的東西需要我去思考了。
第五天了,我們依然一無所知。
我不知道我們還要在這裡呆多久,在這地牢裡面。我只知道這裡的日子越來越難捱。
我還是無法接受昨天發生的事。終於能夠洗個澡是很好的,可洗澡的方式讓我作嘔。我跟斯內普教授赤身裸體地在一個房間裡,那簡直荒謬。我讓自己不去看他,只在他脫掉襯衫的時候無意間瞥見了他的胸膛。我趕忙轉開,把目光盯在牆上,羞辱的淚水淌了滿臉。我只能希望他也沒有看我,只要想想他看見了我的身體,我的胃裡就一陣翻天覆地。
在守衛面前脫衣服已經夠羞辱的了,可在我的教授面前赤身露體才更糟糕至極。
我把這些念頭趕出腦海,睜開眼睛。
新的一天開始了。
要是我們能談談話就好了,那會讓一切都變得更容易熬過去。
沉默已經快要把我殺死。
而他呢?他是怎麼做到長時間地沉默,只盯著一面牆,紋絲不動?
「你覺得社裡在做什麼?」我打破了沉默,「他們會在努力找尋我們嗎?」
他惱火地一嘆,然後回答,「我勸你最好不要往那邊想。」
「那我該想些什麼?」我的語氣中帶了些憤怒,但我不在乎。
他看著我。「想想你自己。想我們身處的境地。接受現狀,無論現狀多麼難以接受。不要自我欺騙,不要抱有不切實的希望,因為並不存在希望。」
這些話像刀子一樣戳進了我心裡,「你-你認為我們沒有希望?」
他什麼都沒說,但我不肯放過。
「是這樣嗎?」我站了起來,「你認為我們毫無獲救的希望?」
「格蘭傑——」
「別避而不答!告訴我!」我拔高了調門,「如果我們毫無希望,那這一切有什麼意義?我們可以直接——」我環顧四周,「直接把頭往牆上一撞然後一切結束!」
「格蘭傑,冷靜下來!」他命令道,「我的意思只是說你不該讓自己懷抱太多的希望。把你的精力放在自己身上,放在你還僅存的理智上,而不是浪費時間去想我們會不會獲救。搜救需要的時間不定,也許明天,也許下個月都找不到。」
「好吧,教授,但我對社裡有信心,我知道他們不找到我們不會罷休的。而且他們不會幾個月都找不到。」
我轉身,再無法面對他。我知道自己不該衝他喊,也不該那麼恐慌,可我忍不住。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就坐在那裡,然後說我們或許永遠無法獲救?
我知道我們會得救的。我只需要耐心等候。
幾小時後,地牢裡仍舊彌漫著一片可怕的沉默。
我已經忍不住去想自己或許該和他道歉了,我的行為已經越線,可他同樣過分。
而我依然渴求著與人交談,談什麼都可以,只要有交流,交流什麼已經無所謂了。
可他看上去無意與我交談。
「教授?」我怯怯地問。
他翻了個白眼才看向我,等我繼續。
拜托了,跟我說說話,說點什麼,拜托。
可從我嘴裡說出來的,只是一句:「沒-沒什麼。」
沉默。
「你,」守衛指著斯內普,「跟我們走。」
兩個守衛走進了地牢,我試圖藏起自己臉上的恐懼。
斯內普教授走向他們,面無表情。
沒必要害怕的,我這樣告訴自己,很可能是上廁所的時間到了。
斯內普教授沒有看我,他們離開了地牢,關上房門,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很快就會回來。
他還沒有回來。已經幾個小時過去了。
我無法自控地恐懼。無數個可怕的念頭湧進我的腦海,我無法忽略它們,可我真的不想再來一次恐慌發作。
他會回來的,畢竟,他可是西弗勒斯·斯內普教授。
門終於開了,我馬上站了起來。
兩個守衛把教授推了進來,他倒在了地上。
我在他身旁跪下去,震驚極了。
「教-教授——」
他受傷了,很重的傷。他正按著腹部無聲地呼痛。他的衣服有點撕破了,臉上有血痕,右眼還有些腫起。
我震驚到無以復加。
我聽到守衛的笑聲,其中一個還說,「你好好照顧他吧,小姑娘。」
另一個加了句,「他可真英勇,不過英勇可沒什麼好。」
一股狂烈的怒火躥了起來,我站起身。「你們這群畜生!你們對他做了什麼?」
他們只是再次大笑。
我想也沒想,向第一個守衛撲了過去,尖叫著用拳頭向他砸去。另一個守衛拖住了我,差點拗斷了我的手臂。
「格蘭傑——」我聽見斯內普教授虛弱的聲音。
「抓著她,」第一個守衛命令道,我的雙臂一下子被扭到了背後,任憑我怎樣掙扎都無法掙脫。
那守衛抽出一根魔杖指著我,「也許來點兒什麼能讓你冷靜冷靜?」
我嚇得僵住了,但臉上仍是蔑視的表情。我咬著舌頭保持著沉默。
「咱們來點兒什麼呢?鑽心咒怎樣?」他問,杖尖抵進我的脖子。
「等等,」斯內普教授打斷了他,「放開她,讓我來。給她來一下那個她就得崩潰,那還有什麼意思?」
我聽得出他說話很困難,甚至呼吸都十分艱難。
我不能讓他替我承受。
「不!」我說,「他們想來折磨我就讓他們折磨。」
我害怕得直發抖。
守衛厭惡地看著我,搖了搖頭,然後反手狠狠打了我一巴掌。突如其來的劇痛使我哭喊出聲,口中嘗到了血的味道。
「放開她。」守衛下令,我被扔到了地板上,倒在斯內普教授旁邊。
「就當這是個警告。」守衛留下這句話,就一同離開了地牢。
一當只剩我們倆,我便朝斯內普教授看去,臉上是關心的表情。
「他們對你做了什麼?」我問,不知該怎麼辦。
他受了傷,我需要幫他,可我什麼都沒有。
然後我想起來了。
他的外套。
我從床墊上一把抓過外套,輕柔地為他擦去臉上的血跡。
碰到他時他畏縮了一下,然後把臉轉開,「我沒事,格蘭傑。」
「可是——」
「沒有可是。我經歷過更糟的,」他說,「這只是割傷和擦傷。」
我搖頭,張嘴要反駁,可他打斷了我。
「可你不同,你的嘴唇破了。」他留意到,把外套從我手中拿過去,「讓我來。」他說著把衣料輕輕擦在我的傷口上。
我感到疼痛,可我忽略了它。
他用我們剩下的飲用水擦淨了我破裂的嘴唇。我發現自己正想著他的雙手竟能夠如此溫柔,與他冷酷的性格又是如此迥異。
我簡直不能相信,他才是嚴重受傷的那個,然而他卻反過來在照顧我。
「你不該去襲擊那個守衛,格蘭傑,」他輕輕地說,「用用你的腦子,學聰明點。」
「他們不該折磨你,」我回答,「他們想要什麼?」
「情報。」
「什麼情報?」
「社裡的,社員,總部地點。」
「你沒有告訴他們。」
「顯然。」他說。
我仍舊沉默,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壓著傷口止血。」他命令著把衣服遞給我。
我拿過外套,把目光從他身上轉開。
他掙扎著要站起來,疼得輕輕出聲。我立刻去攙住他,幫他來到他的床墊。他坐下,我尷尬地看著他。
我張開嘴巴想說話,但忍住了沒說。
「怎麼了,格蘭傑?」他問。
「沒-沒事。」我說。
「我看得出你有事。」他惱火地說。
我深吸一口氣,「我……」
「嗯?」
「我害怕。」
話一出口我立刻後悔了。
可悲。我真可悲。我怎麼能跟他承認這個?
他的面孔柔和了一點,良久都沒有說話。
我以為他不會評價我了,正要轉身,他說話了。
「現在開始覺得這是真的了,是不是?」他問。
我點頭。
「在這之前我們只是坐在地牢裡,等待著,而現在它終於發生了。那些折磨,那些我們早知道會面對的事。」
「而現在這些事正在上演,我-我……我害怕,怕極了。」
「格蘭傑小姐,我沒有什麼可以安慰到你的話。」
殘酷的現實。
「我知道。」我靜靜地說。
沉默。
「可我們還會遭遇什麼?」
他的臉冷下來,沒有說話。
「那他們對你用了什麼?」我問。
「鑽心咒,一點兒切割咒還有拳打腳踢。絕大部分是拳打腳踢。」
我聽得發抖,「所-所以可以說我也會遭遇一樣的?」
「格蘭傑小姐,」他開口,然後頓了頓,「你是女性,這會讓你的待遇有所不同。」
我的恐懼讓我喉頭發緊。他沒有說太多,但我明白他要說的是什麼。他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我-我懂了。」說到最後我的聲音終於有點支離破碎。
沉默。
「我會盡量保護你,」他說,我抬起頭看他,「他們得先過我這關。不過……我不能保證你不會受傷害。」
我微微一笑,「謝謝您,教授。」
他簡單地點點頭。
我回到自己的床墊,眨去眼裡的淚,不想讓自己這樣脆弱。我今天已經脆弱得夠多了。
我閉上眼,努力不去想第六天會帶來什麼。
第六天
我發現自己很難相信我已經被囚禁了六天。就好像昨天我還安全地待在霍格沃茨一樣。我的朋友們在做什麼呢?羅恩和哈利有沒有試圖找我?鄧布利多呢?他們可曾做點什麼?他們當然有做點什麼。另外,又不是我一個人失蹤,斯內普教授也不見了。他們肯定會盡最大的努力找到我們的。
我睡得不好。滿腦子都是他們是怎樣對斯內普教授的,以及他們將會怎麼對付我。我怕極了,最糟糕的是我對斯內普教授承認了這一點。我從沒想過他會發現真實的我有多脆弱,人們看到的我總是那樣聰敏,自信又堅強。我總是事事要拔得頭籌,可現在卻什麼都做不了,束手無策。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坐在地牢裡無所事事。
已經六天了!為什麼他們還不來救我們?
我看看斯內普教授,他正靠牆站著,胳膊交叉在胸前。他看上去很糟糕,頭發又亂又髒,比平日裡還要過分,而且已經開始胡子拉碴。看他這般形像,真是很奇怪。
可我又想,自己現在會是什麼樣子?我需要洗個澡,需要洗發水,香皂,干淨的衣服,還有牙膏……我需要好多東西,可我們什麼都沒有。
我不能想這個了,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事要想。
「你的嘴唇怎麼樣了?」他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我驚訝地抬頭看他。
他從沒主動說過話。我一直是那個話多而惱人的,從沒辦法保持安靜。他的提問向我拋過來,打破了常規,我甚至都記不清他到底問了什麼。
「什-什麼?」
「你的嘴唇,」他用平靜卻有些惱火的聲調重復道,「愈合得怎麼樣了?」
又是一陣令人不舒服的沉默,我努力地想出個答案來。
「沒事了,」我最後這樣說,雖然沒說實話。
那破了的嘴唇正疼得厲害。我都不能想像這種傷口要怎樣自己愈合。我竭力忽視它,卻忍不住想它可能會感染。我真的不想這樣。
斯內普教授看上去已經沒事了。他昨天挨的打沒造成什麼傷害。臉上有些淤青,但看上去並不很疼。或許他的復原速度比較快?
「我在想,」我說,「他們今天還沒來看我們。」
「今天還早。」
「要是……」我停了停,然後用比較有力的聲音說了下去,「要是我們提出談判會怎樣?」
他猛地看向我,就那麼看了我很久。我知道他不打算評價,於是試圖解釋。
「我們可以就告訴他們一些事情……用情報換我們的自由。」我的聲音弱了下去,連自己也不敢相信我剛說了什麼。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斯內普慢慢地開口了,「你在建議我們滿足他們的需要,告訴他們我們知道的一切?是這樣嗎,格蘭傑小姐?」
我快速搖頭,「不,當然不是。不是所有的事情,只說到能讓他們放我們走。」
「沒有吐口只吐一半的事,格蘭傑小姐,」他說,「我們要麼把所有的事都說出來,要麼就閉嘴。而且就算我們真的說出了他們想知道的,你真的相信他們會放我們走?」
我艱難地吞咽了一下,移開了目光。一種奇怪的感覺從心底升起來,是羞愧。我怎麼會那樣建議啊?
「所以我們就出不去了?除非獲救?」我靜靜地問。
他沒有回答。而這比他回答了我更讓我困擾。
幾小時後,我閉上眼睛,覺得又累又困。我不能讓自己睡去,那太沒心沒肺了。我正遭綁架,應該表現出堅強、清醒和智慧,可我無法控制地想墮入無意識的睡眠中,那裡好平靜啊。可就在我完全失去意識之前,地牢的門猛地打開了,我立即警醒過來。
他們只是來帶我們上廁所的,我試著這樣告訴自己。
不,他們是來帶走你的,然後會折磨你,殺死你。
我想要把這些念頭趕走,但它們趕不走。那小小的聲音就是不肯閉上嘴巴。
「他要見你。」守衛說,我的血都涼了。
「你,」他指著斯內普教授,「跟我們走。」
我驚訝地張開了嘴。他們又要他?為什麼?不是該我了嗎?我什麼都弄不懂了。我抬頭看斯內普教授,我們的目光交彙了一會兒。他很平靜,甚至眼裡有某種解脫。為什麼?
他們帶著他走出牢門,他沒有反抗或者掙扎。牢門關上,我沒有動。他們會對他做什麼?他們把他除掉了怎麼辦?
我搖搖頭,不許自己往那裡去想。只想一想要永遠獨自待在這地牢裡就夠痛苦了,唯一讓我能挺過這麼久的原因就是他,斯內普教授。有另一個人能跟你談話,與你分擔,這就很值得慰藉,即使那人是尖酸刻薄的魔藥大師。
呼吸。
吸氣,呼氣。
他會回來的。
每分每秒過去,我的擔心都在增長。我的思想好像在跟我作對,專門去想那些可能發生的可怕情況。那些守衛可能會把教授的屍體扔進地牢,或者會——
停止!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往好的方面想。
門一打開我就站了起來,「教授——」
可那不是他。
是一個男人,我從未見過。
「真抱歉,你在等其他人嗎?」他問道,一抹殘忍的假笑出現在了臉上。
我沉默著,保持著安全的距離觀察著他。
僅是看了他一眼,我便渾身發抖。他的頭發是黑色的,扎成馬尾;眼睛跟袍子的顏色一樣深,注視的目光中有種無恥的神色。我心裡一陣扭曲。他至少要有四十歲了。
我竭力地閉緊嘴巴不讓自己問斯內普教授在哪兒。或許他此刻在哪兒、在遭受什麼,是我根本不想知道的。
可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麼,朝我一笑。「你的教授正在忍受地獄般的折磨呢。」
我顫出一口氣,嚇得眼睛睜圓。但我什麼都沒說。他在撒謊,他一定在撒謊。
「他沒那麼快回來,我們有更多的時間了。」他說著,一個冷酷的微笑出現在唇邊。
我退後一步,雖然退了也沒用。我根本逃不走,也逃不開他,試都不用試。
「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如果你能自願回答我將非常感謝。」他看著我,解釋道。
我的聲帶好像背叛了我。我想要嘲笑他,侮辱他,朝他尖叫說他什麼也別想從我口中問出來,可我只張了張嘴,什麼都說不出來。我麻木著。
他又笑了。「很好,我想這會比我預料的好得多。」
不,你錯了。你從我這裡什麼都問不出來。
可再一次地,我什麼都沒說出口。
「首先,我想知道你跟哈利·波特到底有多親近。」
我困惑地眨眼。我沒想過會被問及這種問題。
沉默。
「你能聽懂問題嗎?」他問。
我點頭。
「那就回答。」
沉默。
「我們是朋-朋友,大家都知道的。」幾秒鐘後,我答道。
男人點點頭,看著我的眼睛,「只是朋友?」
「是的。」
「他跟你說過他的幻覺嗎?他跟黑魔王的聯系?他跟你說過他看見了什麼嗎?」
「我想要見斯內普教授。」我忽然說,無視了他的問題。
這讓他驚訝地低頭看著我,可很快,一絲冷笑便取代了他的第一反應。
「你現在可沒資格提要求,小姑娘,」他說著繼續問,「我們說到哪兒了?哈利·波特有沒有過——」
「我不會回答你的問題,所以你最好別浪費時間。」我咆哮道,為自己的勇氣感到吃驚。
「是麼?」他冷冷地問。
「沒錯。」
我沒有吐口。他什麼都沒問出來。一開始他就用了鑽心咒。
是那種如臨地獄般的痛,我都覺得自己會死掉。
那樣痛,那麼多火,骨頭在碎裂,刀子劃破皮膚。
我的喉嚨因嘶吼而暗啞。
臉上已經全是淚水,我最不想做的就是哭泣,可我完全無法控制。
我在地板上蜷成一團,顫抖著快速呼吸,等著疼痛過去。
「你能說了吧?」他懶懶地問。
我無視了他,閉著眼睛。
我不會看他,也不會聽他的。或許這樣他就會走開了?
他嘆氣,「你真的想玩這種游戲嗎,姑娘?」
沉默。
我努力喘息,努力忽略來自雙腿和手臂的抽搐。接著我聽見了腳步聲,他正從我身旁走開。我睜開眼,剛好看見他離開,關上了門。
他走了。
我又一次獨自一人。
這是說我贏了麼?
不是,當然不是。
他最後一個問題說明他不會認輸的,或許他決定改變規則了。
躺在硬邦邦、冷冰冰的地板上很痛,我掙扎著爬向床墊。斯內普教授的那張比我的離得近,於是我爬過去,倒在上面,絲毫不在意那是他的床墊。
我都能聞到屬於他的氣味。
草藥。
薄荷。
我閉上眼,試著休息。我的身體真的需要休息。
沒過去二十分鐘他們就回來了。
我立刻坐起身,害怕地等著。
之前那男人進來,看著我。「我問過你是不是真的想玩這種游戲了。」
我的臉上顯出困惑,接著另一個守衛進來,帶著斯內普教授。
「教授!」我近乎尖叫,「你還好嗎?」
「我很好,格蘭傑小姐。」他回答。
我笑了,慰藉取代了焦慮。我抬頭看他,他真的沒事,看上去跟離開地牢之前沒什麼兩樣。可他沒被折磨嗎?我沒深想,只要他沒事就好。
「我再問你一次,姑娘,」守衛問道,「你確定你不想回答我的問題嗎?」
「非常確定。」我回以全然憎恨的表情。
「真的確定?」
「我有口吃麼?」我揚起一條眉毛反問。
他笑了笑,接著深吸一口氣,「我們不傻,格蘭傑小姐,我們對你也有所研究。」
我看看斯內普教授,但他沒有看我。他正盯著那守衛,那目光是如此冷冽和殺機畢露,都教我害怕。
守衛繼續道,「你的個人資料暴露了你的一個主要缺陷。」
「你在說什麼啊?」我追問道,一種不祥的預感從胃裡升起。
他不發一言地抽出魔杖指向斯內普教授,下一秒,他便倒在地上,身體因痛苦而抽搐。
哦,上帝啊。
「住手!」我尖叫。
斯內普教授不受控制地顫抖,但他一聲都沒吭。
「有趣。」守衛評論道,「不管我給他施咒多久,他都一聲不吭。我得說他意志真的很堅強。」
「求你了,住手!」我乞求著,不敢去看斯內普教授。我覺得仿佛被折磨的人是我,甚至比我自己受折磨還要糟。難過,痛苦,愧疚,恐懼,焦慮,簡直不堪忍受。
「住手!」我尖叫起來,守衛終於停止了咒語。
斯內普教授喘息著,顫抖不已。
我的眼裡全是淚。沒有辦法,我們逃不開這裡。
「我-我好抱歉。」我低語著,看著我的老師。
「不-不要道歉,格蘭傑小姐,」他回答,仍有些喘不過氣,「我的遭遇不是你的錯。」
我什麼都沒說,可我並不認同。那就是我的錯。
「你改變主意了嗎?」守衛問,看著我。
「我們沒改變主意,你這混蛋。」我聽到斯內普教授替我答道。
守衛只是假笑。
「我-我不知道……」我小聲說。
我沒法說。我不能幫助他們。可我也不能讓他們因為我而折磨斯內普教授。我沒法承受這個,另一個人因我而受到折磨……這太可怕了。
「你什麼也不會說,格蘭傑。」斯內普用他那教師的口吻命令我,雖然他仍舊呼吸困難。
「或許你也需要來點兒更有說服力的,西弗勒斯·斯內普。」守衛說著把注意力轉移到斯內普教授身上。
「隨你要對我做什麼,」他冷冷地道,「無所謂。你什麼都別想從我這得到。」
守衛朝我瞥了一眼,又看看斯內普教授。「她是你的學生吧,對麼?」
沉默。
「作為一名教師,你最要緊的任務就是保護你的學生,對不對?」
斯內普教授只是盯著那守衛,他的目光簡直要殺人。
「她很可愛啊,」守衛說著,我感到一股戰栗傳遍全身,「我們會傷害她,折磨她,還會強暴她。我們會讓她忍受這一切,然後讓你看著。你想要為此做點什麼嗎?」
我捂住了嘴巴,不讓自己喊出來。我想嘔吐,我在顫抖。淚水從兩頰滑落。可我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看著,渾身僵硬。
斯內普教授看著我,他的目光遇上我時我看見了他眼中的恐懼。他或許也會在我眼中看到同樣的神色。他滿臉厭惡,還有怒火。純然的怒火與憎惡。
他看著守衛,只說了句,「你別想從我們口中問出任何事。」
我不知道該怎麼去體會這句話。我該高興斯內普教授是如此堅強,在他們的威逼之下依然不吐露情報,但我並不感覺開心,而是只有恐懼。完全的恐懼。
「你在吹牛,」守衛說,「我不相信你會聽憑自己的學生處於危險之中。」
沉默。
漫長而令人不舒服的沉默。
接著,這名高級守衛轉過身去,指示站在他身後的那個男人,「理查德,好好玩。」
他是什麼意思?已經沒時間思考他那麼說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那個男人一下子置身在我上方。
我尖叫著。
掙扎著。
有雙手在我身上。
強有力的手。
衣料的撕扯聲。
冰冷的空氣侵入了我,我意識到自己的襯衫已經被完全脫掉了。
我的腦子已經無法承受這正發生的事,這太可怕了。
我幾乎要被自己的抽泣和尖叫噎死。
任何掙扎都沒有用。
我無法阻止他。
我推不開他。
我尖叫著。
我乞求著幫助。
「住手,你這該死的混蛋!」我聽見斯內普教授終於咆哮出聲。
那個男人,叫理查德的,立刻停下來並放開了我。我只躺在那裡,動也不動,抽泣著,無法控制地發著抖,盯著天花板。
「我就知道你會改變主意的。」
「畜生。」
「我相信你現在願意幫助我們了。」
沉默。
「我們明天過來。我們會給你們時間理清思緒,整理你們所掌握的情報。現在,就好好照顧你的……學生吧。」
腳步聲。
門關上了。
或許我再努努力,在精神上就可以真正離開這個地方。如果我閉上眼,就可以假裝我在別處。
「格蘭傑小姐?」
我飛快地睜開眼,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我的心似乎想要跳出胸腔。
「給你。」他靜靜地說著,用外套蓋住我。
「你能聽見我嗎?」他問。
過了幾秒,我點頭。
「你還好麼?」
這句話觸碰到了我心底的什麼地方,我一下子哭了出來。是那種聲嘶力竭、歇斯底裡的哭泣。我不在乎他還會如何看我。
他沒有碰我,都沒有把手放在我肩上做出安慰的表示。什麼都沒有。可他在這裡,此時此地,這已經足夠了。
「試著休息一下,」他溫和地說,「你醒來後我們再談。」
聽到他的聲音我很驚訝。我從沒聽過他用這樣的語調說話。他竟然還有這種腔調,真是奇怪。
溫和,輕柔。
他沒再說什麼,我也是。
我閉上了眼。
第七天
我好冷。
這是我醒來感覺到的第一件事。
我真的好冷。
這是怎麼了?
我睜開眼睛,卻看到一片漆黑。
是那件外套。我被那外套整個蓋了起來。
回憶擊中了我,那些折磨,襲擊,還有守衛。斯內普教授。我的襯衫。我的襯衫不見了。
我一下子臉紅了,意識到我只穿著自己的白色胸衣。我簡直無法相信差點發生了什麼,那仿佛就像是一個夢。但不是的,它發生了。我還能真切地感受到鑽心咒帶來的痛楚,還有身上的傷痕。
什麼時間了?
我差點要把罩在頭上的外套掀開,可是終究沒有。
不。
我沒法面對他。斯內普教授,他全都看見了。什麼都看見了。
我羞恥極了。我表現得那樣脆弱,沒法阻止他們,還差點告訴他們想知道的一切,他們因為我而折磨了他。
過了好久我都沒有動一下,呼吸也保持著平穩。
他在哪兒?我聽不到他。他還在這裡嗎?或許他們又把他帶走了。這個念頭所帶來的恐懼擊中了我,即使我無法面對他,可獨自待在這裡所帶來的恐懼更甚。
接著我意識到自己這樣躲在外套下面假裝睡覺有多麼懦弱,這並不能把麻煩解決。我深吸一口氣,慢慢地動了動,探出頭,讓自己坐起來。
他還在。
他正坐在地牢中間的那把椅子上,目光立刻落到了我身上。我別開眼,緊緊裹著外套,盡可能不露出一點皮膚。
令人不舒服的沉默。
我後悔起床了。要是我能繼續睡就好了,睡到死。
接著我意識到我並不是在自己的床墊上,而是他的。
「哦,」我開口,「很抱歉。我-我這就挪開——」
我正要起身,他出聲阻止了我。「用不著,格蘭傑小姐。」
「可這是你的——」
「我並不對它情有獨鐘,」他哼了哼,「換作是我,我會把這該死的玩意兒燒光,再也不用看見它。」
我幾乎要微笑,完全贊同他。如果我們能一把火燒了這地牢,那些記憶,那些痛苦還有氣息,都會隨之消失殆盡。要真能那樣就好了。
我又低下了頭,不知如何繼續。我有好幾個問題要問他,卻沒法看著他。我也不想他看著我,不想從他眼中看見同情。我無法忍受同情。
可我又提醒自己,他是斯內普教授,他又冷酷又無情,怎麼會對我抱有同情?他大約只會惱怒自己要跟我共處一個地牢吧。
是了,這樣想我就覺得好多了。
終於我鼓足了勇氣問他,「我們要做什麼?他們明天就要來了,我們得想出個計劃來——」
「明天?」他打斷了我,「格蘭傑,他們是今天來。你把昨天剩下的時間都睡過去了。」
「什-什麼?」我驚喘。
不可能。
他沉默著,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你怎麼不叫醒我?真不敢相信我睡了一整天,」接著我開始恐慌,「那他們很快就過來了,可我還沒准備好。我們都沒准備好。我們要告訴他們什麼啊?我們得想個計劃來——」
「格蘭傑小姐!」他抬高聲調說。我看著他。「現在還早。幾分鐘前外面還是黑的。我有把握說我們還有好幾個小時。」
我點點頭,稍稍冷靜了下來。
僅僅想到要再次面對守衛,我的胃就因害怕和焦慮而糾成一團。我現在知道他們的厲害了,他們無所不至。無所不至。
沉默。
我環顧四周,絕望地開始找我的襯衫。跟自己的教授共處一室卻衣衫不整簡直不堪忍受,就像我們被迫共同洗澡一樣。
「我-我的襯衫呢?」我小聲地問,不肯看他的眼睛,「你看-看見了嗎?」
他起身朝我走來,一只手臂伸過來遞給我襯衫。我無意識地縮了縮。抬起頭,我注意到他的臉色有些擔憂。我接過襯衫,留心不碰到他。
「有點撕破了,但還能穿。」他說著走開了。
我點點頭,又尷尬地四下看看,「呃——」我剛要開口,他打斷了我。
「我會給你些隱私。」他說著轉過身,走向地牢的另一頭。
我等了一會兒,然後飛快地把襯衫穿了起來,把扣子一顆顆系好。系扣子花了好一會兒,因為我的手指抖得太厲害了。我低頭檢查了一下,確認自己已經被完全遮住。
「你可以轉過來了。」我小聲說,他轉過身來。
他走回到椅子上坐下,深呼吸,似乎在醞釀什麼。
他看上去很不自然,像是要給什麼年輕人談談心。我不禁有點好笑,這念頭多荒唐啊。
然後這笑容從我嘴邊消失了,我想起了我們的處境。
我們是得談談心。
「我們所處的境地……簡直不像真的,」他這樣開口道,「太不公平。」
「我知道。」
沉默。
「我們要先發制人。」他解釋。
「沒錯。」
「我覺得有兩個選擇。要麼我們交代所知道的一切然後聽天由命,要麼——」
「要麼我們什麼都不說,然後他們還是會……殺掉我們?」
「不,」他冷酷地,「要麼我們跟他們玩玩。」
「什麼?」
沉默。
「我們眼下唯一的任務,就是盡可能活得久一些,格蘭傑小姐。營救的事不由我們掌握,而在於社裡的人。我們只能等待,並且努力等到救援的那天。」
「你在說什麼啊?我們是……是受迫害的一方,他們才是發號施令的,我們拿什麼跟他們玩?」
「拿我們的頭腦,」他答道,「給他們一點點情報,虛假的,或者對社裡無關緊要的情報,但足夠讓我們活命。」
「是說我們要讓他們以為我們在一步步屈服。」
「沒錯。這很難,也很冒險,但是我們唯一可行的選擇。」
我點頭。
「可是,教授,我怎麼知道該告訴他們什麼?」
「聽我的。」
地牢的門打開的時候我差點突發心髒病,一名守衛進來了,端著一個盤子。我從沒見過這個人。我打量著他,驚恐地睜大眼睛,但他只把盤子放到地板上就離開了。
這次除了面包和水還有兩碗湯,我們走過去,拿過各自的食物。禮貌矜持早被跑到九霄雲外,我們都餓壞了。
我們默默吞咽的時候我忍不住看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還是決定不說了。
不過,他顯然注意到了。
「別像條魚似的張著嘴,有話就說。」他打破了沉默。
「我只是想問……昨天的事。」我緊張地道,「你想過要什麼都不說嗎?你本可以不去插手……去阻止他們?」
他看著我,臉上是難以解讀的表情。但我不肯退縮,我想要聽到答案。我需要答案。
他嘆息。「這種境況對我而言十分艱難。從某種層面上來說或許甚至比你還要難。」
我驚訝地看他。
「我倆之中我是成年人,」他解釋道,「還是教師。我是你的教授,你是我的學生。正如那個……守衛昨天所說的,保護我的學生是我最緊要的任務,而我慘痛地失敗了。」
「可這麼想不對,教授,」我爭論道,「我知道這樣想很自私,但……但我很高興能有你在這裡跟我一起。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我不知道我能熬多久。」
沉默。
「我陷入了兩難,要麼保護社裡,要麼保護我的學生,」他過了很久這樣說道,「這種境地當真進退維谷。」
「好吧,」我說,「既然這樣,我解除你對我的義務。」
他驚訝地抬起頭看著我。
我說下去,「不用擔心我,做你該做的。我……我沒關系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沒那麼簡單,格蘭傑小姐。」
沉默。
幾小時過去了。
沒有守衛的影子。
好像他們知道讓我們擔驚受怕地等待是種折磨一樣。我在發抖,緊張極了。
「我在想,」斯內普教授忽然說,「波特跟你說過黑魔王麼?」
我眨了眨眼,沒明白這個問題,「嗯,說過啊,當然了。」
「那他……有提過怎麼打敗他麼?」
這話吸引了我的注意,為什麼他問我這個?
我深吸一口氣,想了想怎麼回答,「他說過關於分裂靈魂的事,關於魂器什麼的。」
他繃住了,我注意到,但他什麼都沒說。
我不知道為什麼,但這問題太奇怪了。而且他問得也奇怪,我不明白。我沒法用邏輯解釋,但我感覺不好,什麼地方不對了。
對守衛到來的恐懼仍在,但有種更可怕的情緒代替了它。懷疑。
這感覺很可怕,簡直要把我從裡到外地吞噬干淨。那些聲音,那些無論我多麼努力,都無法使之閉嘴的聲音。
我破裂的嘴唇在灼燒,並且發癢。
全身都因鑽心咒的後遺症而顫抖。
並且渾身都有傷有痛。
可他呢?
他什麼都沒有。
我眯起眼睛掃過他全身,想找到受傷的痕跡,但什麼都找不到。他應該也被折磨了,但看上去像沒事一樣。臉上沒有割傷,沒有淤青,整個人好得很。對一個幾小時前剛被折磨過的人來說,他好得離奇。
他猛然看向我,我移開了目光,恐懼從心頭一點點升起來。
他什麼都沒說,我只希望他沒察覺到我的不適。
忽然之間,他變成了陌生人。
這是極其可怕的感覺。
他可能是為伏地魔工作的,只是想要套我的話。不然為什麼他不肯告訴我他被捕的原因?為什麼我失去意識之前最後看到的是他?而又為什麼他否認這一點?
我有太多的問題。
可我能做的,卻只有盯著他看。
「為什麼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忽然問道,「關於我什麼時候被捕的?」
「這種事要花些時間才能記起來,」他解釋道,「我告訴過你了。」
「你說的是當我最不抱希望的時候它就會回來。已經一周了。」
他惱火地嘆氣,「那你想讓我怎麼做?」
「我想要答案。」
他的答案僅是冷酷的一瞥。
「為什麼你一點不肯告訴我你被捕的事?」我問。
「這不合適。還不到時候。」
「為什麼不到?」
「相信我。」
「你到底在掩藏什麼?」
「誰都有秘密。」
我沉默了,知道他什麼都不會告訴我的。再追問已經毫無意義。
而且,萬一我猜錯了呢?
或許是這種孤獨和焦慮終於一點點摧毀了我,它們在我腦子裡產生可怕的場景,用懷疑和猜忌取代我曾經擁有的信任。
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一直等待著的時刻,終於到了。
守衛們回來了。
是之前那個猥瑣的男人。那個又惡心又邪惡的。
他看上去沾沾自喜,大約是在期待著輕易能從我們嘴裡得到情報。
我從床墊上起來。但沒有和之前一樣站到斯內普教授身邊。我不再指望他能保護我了,我的腦子已經亂成一團。
他是跟他們一伙的嗎?
他是跟我同一立場嗎?
「正如我們保證過的,」守衛開口了,「我們回來了。你們決定了要不要合作嗎?」
「是的。」
「不。」
我們同時答道,然後驚訝地互相看。
他想要合作?
守衛打斷了我們的目光交戰,「哎呀,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可以合作,」斯內普教授繼續道,聲音低沉,「但條件是——」
「不,」我打斷了他,「我們不會合作的。」
他們都看著我。守衛的表情很吃驚,斯內普教授則有些生氣。
「你們是食死徒,無惡不作。與其幫你們迫害好人我不如去死。」我聲音顫抖地說。
守衛只是衝我假笑。我沒料到這種反應,我以為他會生氣,震怒,但只沒想到他是這種反應:衝我假笑。我不禁想著他在計劃著什麼,他一定在計劃著什麼,不然為什麼他會這麼冷靜?
「我再問一次,」他放慢語速,「你確定嗎?」
我點頭,「我知道你什麼都做得出來,也知道你要對我做什麼,但我不在乎。」
我在乎的。
我好怕。
但我沒有表現出來。
我必須勇敢。
為了哈利,為了鳳凰社,為了那些善良的人們。
「永遠不要假裝你了解我們,格蘭傑小姐。」守衛笑著舉起了魔杖。
我僵住了,但還是把頭抬得高高的。
「你這傻瓜。」我聽得見斯內普教授的咆哮,但沒有看他。
「我聽說你是你這年齡裡最聰明的女巫,」守衛說,「你可了解奪魂咒?」
我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身體不再屬於自己。
我只是被困在這具軀殼裡,清楚地感知到一切。
但我不再思考了。
也不再能自如行動。
斯內普教授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我走向他的時候他的目光與我交彙。他的眼中閃著恐懼,他的嘴唇在無聲地蠕動。他在說著什麼,可我不懂。就好像我被困在了一個氣泡裡。
還沒等我意識到自己做什麼,我已將雙唇壓在他的嘴上。
這不對。我不該這樣。
可我真的好安樂呀。
一切都好極了。
沒有害怕,沒有恐懼,沒有擔憂。
什麼都沒有。
我努力貼著他動著嘴唇,可他不肯回應,這就很困難。他就那麼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而當我結束了這個吻,才看見他的嘴唇在動。
他說什麼?
「抵抗……」
抵抗?可我不想抵抗呀。這感覺真好,一切都好極了。
「抵抗它。」
為什麼他看上去厭惡極了?
沒等我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我扯開了他的袍子,急切地想要解開他的褲子。我跪了下來,受傷的膝蓋碰到了冰冷的地板,疼痛的感覺貫穿了我,我一下子從咒語中解脫出來。
我在做什麼?
我困惑地抬頭看看斯內普教授,明白了自己正要做的事。膽汁瞬間湧至喉頭,我一下子退開了,盡量離他遠遠的,盡可能不要吐出來。
守衛笑著念道,「咒立停。」
我甚至不敢看他們,我是那樣地羞愧和屈辱,還有惡心。
「你瞧,」守衛說,「你不了解我們,也不了解我們能做出什麼事來。我們只想要情報,可你卻想玩游戲。那就來玩吧,不著急,我們有的是時間。」
說完,他們離開了地牢,從身後關上了房門。
我試著深呼吸冷靜下來,可沒有用。
「格蘭傑,」他叫我,可我沒有理他。
「格蘭傑!」
「別跟我說話!」我衝他尖叫,「這太惡心了,這是——」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怎麼可能知道!」
「你需要冷靜下來聽我說,」他用教師的聲調說。
我搖著頭。「不!別跟我說話,讓我一個人呆著。」我又補充了一句,「我不相信你。」
說完我倒在了床墊上,用外套把自己完全裹起來,與外面徹底隔絕。
我只想讓地板裂開把我埋進去。
終於只有我一個人了。
第八天
我甚至都不曾合眼。
漫漫長夜過去,我始終醒著。思考著,回憶著,梳理那些碎片。
這快要把我逼瘋了。我還能相信誰?斯內普教授是他們一伙嗎?還是我在對他揣以小人之心?
他整夜也都沉默著,沒曾開口跟我說過一句話。我也不期望他會說,在我衝他大發脾氣並且加以指控說不相信他之後。
我其實不想那樣說的。沒錯,我是有些地方覺得奇怪,為此而心存疑慮,但我不該那樣吼出來。我該運用我的頭腦,用思考約束行為,而不是用感情。
但這條箴言並不容易實施,尤其當你發現自己正跪在你見過最最尖刻的教授面前的時候。
一想到這個我就感覺膽汁上湧。真惡心,我甚至都無法……
那他呢?他也會覺得惡心嗎?當我在奪魂咒作用下的時候,我可以直視進他的眼底。但他很可能已經建立偽裝。
這所有的假設和猜疑都讓我心痛。
我要找出真相。
可怎樣去找?
如果他是在偽裝,那麼他簡直是最好的演員了。
很快我們就該吃早餐了,我估計快到時間了。
我再次去看斯內普教授,忍不住去想為什麼他沒有受傷。那些淤青和割傷在哪兒?為什麼他絲毫沒有痛苦?
我該問他嗎?
他又肯不肯回答?
他在生我的氣,我看得出來。而且如果這是我的誤解,他是有權生氣的。要是那樣,我就欠他一個道歉了。
我得做點什麼。
嘆了口氣,我強迫自己開口,「我在這裡醒來之前最後見到的是你,為什麼會這樣?」
沉默,
他甚至都沒有看我。
什麼都沒有。
就好像我什麼都沒問。
「我想要答案。」我要求道。
還是沒有。
「教授?」
這次他看我了,挑起一條眉毛。「教授?我現在是教授了?昨晚我還是個叛徒,是個騙子。」
我低下了頭,他說的對。
「你該好好想想,格蘭傑小姐。」他冷冷地說。
「我完全有理由懷疑你。」
他只瞥了我一眼,但我說了下去,「他們說你被折磨了,可是……我看不出你有被折磨的痕跡。」
他的目光愈發冷淡,但依舊沉默著。
「你為什麼不為自己辯護?」我問。
他搖搖頭,轉開了。
「回答我!」我有點拔高了聲調。
他爆發了,終於。
只見他站起身向我走來,我畏縮著把自己緊緊靠在牆上,想要從他逼人的氣勢中逃開去。
「你這愚蠢的丫頭。」他咆哮著,解開了襯衫。
我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你-你在做什麼?」
他什麼都沒說,終於解開襯衫後他把背心拽了上去。我不去看他,眼睛盯著地板。這場面太不舒服了,而且極不合規矩。我不想看見自己的教授不穿襯衫的樣子。
「看啊。」他命令道。
我搖頭,「我-我不是——」
「看。」他重復道,更加用力。
我的目光掃過他,在他光裸的胸膛上停住了。
淤青。
割傷。
發紫發黑的傷口。
割傷差不多都快要愈合了,但干涸的血跡還凝結在他胸前。
「哦上帝啊……」我低語,目光已經無法從他那遍體鱗傷的身軀上移開。
看上去他像被施過神鋒無影。
「滿意了?」他問,放下了背心遮住自己。
我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這可滿足了你的期望?」他問,聲音裡滿是挖苦。
「我——」
「我還可以向你展示其他部位的傷口,但我懷疑你會不會想看。」
我快速搖頭,「不-不,不了。」
長久的沉默。
然後他只是轉身走向地牢的另一端,靠著石壁。
我喘了幾口氣平靜下來,然後擠出一句,「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起碼該說道歉,格蘭傑。」
我暗自挫敗地咬著舌尖,久久地沉默著。我該說道歉嗎?可我依舊懷疑他。我有好多的問題,可他不肯給我答案。尤其眼下,或許我該裝作相信他了,這樣就可以查出他到底想做什麼。在真相大白之前我是可以相信他的,不是嗎?
捉摸不定和孤獨的感覺快要將我扼死了,我無法忍受孤獨一人。而那唯一陪伴之人可能是敵人的念頭,簡直太難忍受。
我嘆了口氣。
我會相信他的,在眼下的情形中。
「我為自己的行為道歉,教授。」我說出了口。
他簡單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空氣中的緊張依舊彌漫著。
沒有早餐了。沒有食物,什麼都沒有。
或許他們把我們忘了?
不,我搖搖頭。這是他們的計劃,這一切都是。他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每一步都他們計劃的一部分。
那他們現在是想餓著我們了嗎?
我吞咽了一下,恐懼從喉頭升起。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到什麼程度。
沒有陽光,沒有食物,與世隔絕,飽受折磨。
早晚是要崩潰的。
我深吸一口氣,試著讓自己平靜下來。我只需要熬過每一天。
別去想明天,赫敏。想想今天。
活過今天就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為什麼你什麼都不做呢?」我靜靜地問他,沉默已經快要把我扼殺。
他看著我,困惑地眯起眼睛,「你在說什麼?」
「昨天,」我迫使自己說下去,即使那是我最不想記得的事,「當我被……當他們……當我-我……」
「格蘭傑小姐,」他冷冷地,「把句子想完整了再說話。
我點點頭,又鼓了鼓勇氣,「當我被施了奪魂咒的時候。你只是站在那兒。」
我依然看得見他當時的樣子。他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裡,卻滿眼都是厭惡和恐懼。
「我被施了全身束縛咒。」他解釋道,並沒有看我。
「哦。」
看得出他談這個的時候很不自然,我能想像出原因。這是我們第一次被迫做這種色情意味的事。我們一起洗過澡,沒錯,可那還是不一樣。
昨天差點發生的那事……真惡心。
變態。
簡直令人作嘔。
我不能再想了。
「他們還沒給我們食物。」我迫切地想轉移話題,想把那些畫面從腦海中趕走。
「是啊,」他惱火地拖長了聲調,「我也注意到了呢。」
「那你覺得他們是怎麼打算的?」
他沉默了一會,然後說,「我不知道,格蘭傑小姐。」
我讓他很是惱火,我看得出他的表情,他想要我這就閉嘴別說話了。
可我做不到,我受不了這份沉默。
可他就是沉默著,我同樣。
「先生,熬制復方湯劑所需的第十種藥材是什麼?」
「你要干嘛?」
「我記不清了。」
沉默。
還是我開了口,「所需材料有草鈴蟲12只,原銻1盎司,水蛭4條,滿月采摘的流液草16束,氯化銨粉末3量滴,搗碎的雙耳草葉片,磨碎的硝石和水銀,非洲樹蛇皮的碎片和要變成的那個人身上的一點兒東西。」
他瞥了我一眼。
「我知道還有一種材料的,」我說,「可我就是記不起來了!」
「一撮雙角獸的角磨成的粉末。」他以一種厭倦的長腔回答,並且看著我。
我神色一亮,「就是它!我怎麼會忘掉呢?」
「你沒忘。」他回答。
「什麼——」
「顯而易見。你能記得每一種魔藥,而我對你單單忘記這種魔藥表示懷疑,尤其你在十二歲就成功熬制過它。」
我吃驚地張大了嘴,卻發不出聲。
他假笑,「沒錯,我知道。」
「可是——」
「我還知道就是你從我的私人儲藏室裡偷的藥材。」
「我很抱歉。我那時需要——」
他打斷了我,揚起一條眉毛,「所以還真是你?」
「可是……」我停了停,明白了,「你其實不知道是我,對不對?」
「的確,不過現在知道了。」
我轉開去,臉紅了。沒想到談話會往這方向轉。
他則顯然是注意到了我的不自在,「怎麼那副表情,格蘭傑小姐?我又不會扣你學院分。」
一絲笑容揚上我的嘴角。
「至少我們困在這兒時不會,」他補充,「等我們回去你就等著受罰吧。」
我訝異地抬頭看他,整張臉都因他話語中包含的希望而亮起來。他說『等我們回去』。雖然他只是這麼一說,但我忍不住要緊緊扣住他的字眼,仿佛我的生命都要寄托其上。他注意到了,並且立刻轉開頭,似乎後悔自己那樣說。
沒關系。
他就是說了。這意味著即使他不願承認,內心深處的他還是相信我們會獲救的。
除非,他在說謊。那麼這就可能是他讓我重新相信他的一部分計劃。
又來了!
那可怕的聲音又回到了我的腦海裡,讓我不要相信他。
我受不了了。
當守衛們終於到來時我幾乎停止了心跳。
這次只有兩個人,那個頭目和另一個人。我不認識他。
頭目看著我們笑了。
「或許我們該讓你們再洗個澡啦,」他說,「你們看上去……好髒啊。」
他的話在我一片絕望和恐懼之中又點燃了星星點點的怒火。
這樣好。憤怒總要好過害怕。這幾天裡恐懼已經如影隨形,我無法擺脫。
「你們想要什麼?」斯內普教授問,「長話短說吧。」
我驚訝地看著他。
「你們願意給我們想要的情報嗎?」那食死徒問。
沉默。
他們已經聽過我的答案了,我並沒改變主意。他們從我這裡別想得到任何東西。
問題是斯內普教授想怎麼做。如果他決定和他們合作,我也毫無辦法。
「我恐怕我們幫不了你。」他最後說。我長出了一口氣。
守衛並不驚奇,「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
他把手臂抱在前胸,使勁地想,「那我們現在可怎麼辦呢?嗯?」
我保持著沉默。我只想消失,再也不跟他們打交道了。我受夠了,被這焦慮和期待的交織折磨得身心俱疲。我多想要回我的魔杖!我好想能夠自我防御,無法忍受整日都如此無助的狀態。
「姑娘,」守衛忽然看著我說,「你沒什麼要說的嗎?」
我搖頭,「我相信斯內普教授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教授?」守衛重復道,「你叫他教授。」
我臉上浮現出困惑,可我沒說話。
「我懷疑要是我告訴了你他的過去,你還肯不肯叫他教授。」
斯內普教授上前一步,「別說對你們不利的事,」他低沉地說。
守衛看上去並不害怕,「她知道麼?」
沉默。
我知道什麼?斯內普教授的過去?我聽過他曾是個食死徒的傳言,好吧,我也聽說過他現在還是個食死徒。但也就是這樣了,我不知道更多,也不想知道。
「你告訴過她你有時候也會參與折磨他人麼?」守衛笑著問。
我沒回應他。他們就是想要我有所反應,我不會讓他們如願的。
守衛繼續道,「殺戮,折磨,造出新咒語,造得一條比一條狠辣。」
斯內普教授攥緊了拳頭,但除了這個什麼都沒做。他甚至沒有回應,沒有為自己辯護。為什麼?或許守衛說的是真的。
忽然斯內普的目光打在我身上,我看得出他在觀察我臉上的情緒。我竭力保持一副毫無表情的冷臉。
「怎麼,」守衛看向我問道,「你沒什麼要說的嗎?」
我只搖搖頭。
「有意思。」他評論道。
沉默。
我觀察著守衛的臉,近乎能看見一個主意從他腦子裡成形。他的眼睛亮了,一絲假笑出現在嘴角。
「抓住她。」他隨口吩咐另一個守衛,我還來不及反應,那守衛就站到我身後抓住了我的手臂。我掙扎著,可是沒有用。我什麼都做不了了。
「你們要做什麼?」斯內普教授質問道,但那守衛用魔杖指著他,「別動。我們不會傷害她的,只是給她打扮打扮。」
什麼?
他說下去,「但如果你插手,我們就不只是給她打扮了,明白?」
斯內普教授沒有回答,他站在那裡,目光卻閃爍著殺意。他粗喘幾下,看向了我。
冷靜。我需要冷靜。
我迫使自己停下了掙扎,但停不下自己的恐懼。我遇上了守衛的目光,不知何故無法移開。我不會移開目光的,他別想把我變成懦夫。
忽然,他的笑容加深了,從袍子裡拿出一樣東西。
我一看,血都涼了。
他正拿著一把大大的剪刀。
想到他可能要做什麼,我差點嗆過去。血流成河的可怖場面在我腦海中浮現,那把剪刀捅進了我的肚子,血一下子湧了出來……
我無意識地又開始掙扎了起來,恐懼擭住了我。可另一個守衛緊緊抓住了我不讓我動,如果他抓得再緊一點,血都能從我手臂裡榨出來了。
「冷靜點,我說了不會傷害你的。」頭目說著朝我走來。
我不相信他,他是食死徒,一定在說謊。
哦天哪。
他站到了我後面,那把剪刀離我的臉只有幾英寸。
我不能呼吸了。
他可能是要剪斷我的喉管。
我要流血而死了。
他們會剪斷我的喉嚨然後離開地牢,斯內普教授是我死前看到的最後一樣事物。我看見他絕望地試圖幫我止血,可沒有用,只會讓他也濺上一身血然後看著我死掉。
我發出了一聲抽泣,整個身體都開始發抖。
我閉上了眼,等待著迎接疼痛。
上帝保佑我。
可是,什麼都沒發生。
沒有痛感。
可是……
他在摸我的……頭發。
我飛快的睜開眼,看到他剪下了我一大把頭發。
他-他要做什麼?
我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做出反應,我根本沒料到這個。
又一剪,再一剪。
我能聽見頭發被絞斷的聲音,細碎地一點又一點,然後落到我腳邊的地上。
「求你了,」我小聲說,不是很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不理我,手裡也沒有停。
我絕望地看向斯內普教授,他僅僅站在那裡,看著我。他看上去……松了口氣。為什麼他會感到輕松?難道他不懂這有多傷害我嗎?不是身體上的,而是精神上,傷得更深。他們折磨我的話我還能好過一點。
這番折辱似乎永無止境。
我受不了那剪刀的聲音。
終於,結束了。
那個頭目走開了,身後的守衛也放開了我的手臂。
我只是站在那裡,渾身發抖,不敢看那些掉在地上毫無生氣的頭發。
「看看,」頭目滿意地說,「我覺得這樣看上去就好多了,你不這麼認為嗎?」
沒人回答他。
「我警告你們,」他繼續道,「到最後,你們會求著我們來要情報的。下一個就是你。」他對斯內普教授說著,殘忍一笑。
兩人都離開了。
我動不了。
我好怕看見他剪掉了多少。
斯內普教授呼了口氣,朝我走來,「他們在耍我們玩,但玩不了多久的。」
我還是沉默著。
「我認為他們是故意餓著我們,」他說,「這全都是游戲的一部分,我們激怒了他們,這就是懲罰。我們只要——」
他停了下來,或許是終於注意到了我的不對勁。
「格蘭傑小姐?」他靜靜地問,俯視著我,「你還好麼?」
這問題把我推過了崩潰的臨界點,淚水順著臉頰滾滾而下。我一言未發,也絲毫不動,目光虛空。
「格蘭傑小姐?」
我顫抖著穿了口氣,終於伸手摸了摸頭頂。
我的頭發。
我僅僅是抽噎得更厲害了,因為發現自己的一頭長發已經只到下頜那麼短。
都沒了。
我低下頭,看見我長長的頭發就躺在地板上。
都沒了。
他們把它奪走了。
「格蘭傑小姐,」斯內普教授說,「只是頭發而已。」
我知道只是頭發而已。我明白這對我不會有什麼影響,但就是忍不住。他們改變了我,在我身上留下了印記。就算我們有一天獲救了,它還是會提醒我在地牢中度過的日子。
我只搖搖頭,轉身不看他。我害怕自己一開口就只有哭聲,那樣只會更尷尬。
「想想本可能發生什麼吧。」他說。
我知道。我知道為頭發哭很傻,可我就是忍不住。不一樣了,就好像我已經是個新的赫敏·格蘭傑了。
不,我已經不是赫敏·格蘭傑了。我只是他們的玩具,隨他們擺布的玩具。
「就-就給我幾-幾分鐘。」我擠出一句泣不成聲的話來。
「當然可以。」他只這樣答道。
我點點頭,用力吞咽了一下,然後跪了下來,把我的頭發攏成一小堆。
我以前還總抱怨頭發,為它們是有多野性難馴而惱火,但我從沒想過要剪掉,那是我的一部分啊。
可不再是了。
「你真的折磨過別人嗎?」我問。
他緊繃起來,目光變得更加陰沉。
「格蘭傑小姐——」
「拜托了,我想我有權力知道,」我靜靜地說,「你都見過我最狼狽的樣子。」
而且我也需要一個轉移注意的話題,我得想想別的什麼。
他嘆了口氣,轉開頭不看我。
終於他點點頭,「沒錯,他們告訴你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而且還有他們沒告訴你的。」
我也緊繃了起來,感覺有點不自在。你很難去想斯內普教授折磨別人的樣子,不論他看上去有多不友好,尖酸刻薄又冷酷無情,我就是不能想像他真的去傷害什麼人。
「為-為什麼?」我只想得出這個問題。
「我那時還年輕,也很愚蠢,」他坦白道,目光變得遙遠,仿佛在回憶著什麼,「而且痴迷於權力。」
「那你有多久——」
「有幾年了。」
幾年?想想看那幾年裡他都做過多少可怕的事啊,那時候的他是完全不同的人嗎?又或許他並沒改變,要是他仍舊是個食死徒可怎麼辦?
「我不會談及細節,格蘭傑小姐,」他說,「但請相信我,真正的折磨還沒有開始。」
我喉頭一緊。
我還能承受起更多嗎?
「我想我該試著睡一下。」我說著轉過身,蓋上了他的外套。
我的胃大聲抱怨著沒有得到食物,但我忽略了它,有更大的問題擺在眼前。我試著忽略自己變成短發的不適感,閉上眼睛,希望自己今晚能睡著一會兒。
第九天
我打了個哈欠,伸開手臂抻了個長長的懶腰才睜開眼睛。眼前的景像已經不再讓我吃驚。
地牢。一把小椅子擺在當中,另一張床墊鋪在那頭。
斯內普教授。
讓我吃驚的是他總會比我先醒來,他是怎麼做到的?整整九天,我只有一次比他先醒。我想起了格蘭芬多公休室裡關於他是個吸血鬼的傳言,不過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清了清喉嚨,坐起身來。他看了看我,很快移開了目光。
「早上好。」我迫切地需要找個正常的話題來聊。
我們可以假裝一切如常的,哪怕只有片刻。
「早。」他不自在地說。
他看上去像在仔細思考著什麼,我不想太打擾。環顧四周,我注意到自己那堆頭發已經不見了。我用眼睛找了一圈,但哪裡都沒有。
我抬頭看著教授,「怎麼不見了我的——」
他明白我在問什麼,「我……拿走了。」
我有點吃驚,「為什麼?」
「放在眼前對你不會有好處。」
他這樣很……貼心。不這樣的話我會很難過,看著那些曾經長在我頭上的長發,然後就記起那些守衛對我做了什麼。
「謝謝你。」我小聲說,他簡單地點了點頭。
我用外套裹住自己,覺得有點冷。胃裡的感覺有點怪,我們很久沒吃東西了,我的身體已經開始反抗。
我想知道他是不是也會餓。
他肯定會的,只是沒有表現出來。
門開了,我一下子緊張起來。進來了一名守衛,不過不是之前的那些,我不認識他。
「該去廁所了。」他說著,看看斯內普教授。
他什麼都沒說,跟著守衛離開了。
我試圖充分利用這幾分鐘的獨處,可沒做到。一個人的時候我感到不安,像是處在神經崩潰的邊緣,不停地猜想著教授還會不會回來。我無從得知。每次他離開地牢都有可能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
又或者……
又或者他正跟伏地魔談話,彙報他從我身上發現的每件事。他還可能在吃東西,正准備回到地牢來繼續扮演受害者的角色。他還可能在跟守衛們一起取笑著,取笑我是有多傻多天真才會相信他。
他真的在偽裝嗎?
我又真的想要知道真相嗎?
他是我眼下唯一可以依附的人,我真的想要失去嗎?
我縮了縮身子,把手按在胃上。感覺好怪。
我的腳真的好冷,後背發痛,床墊也不舒服。
我嘆著氣,想念著我在霍格沃茨的床,寬大,溫暖,又舒適。我還能再見到它嗎?我竟開始想念一張床了。
他們帶回了教授,我站了起來,該輪到我了。他們一言不發地把我帶出了地牢。
我發著抖,胃裡翻江倒海。
守衛什麼都沒注意到,只推搡著我的後背把我推回到地牢就離開了,把門從身後關上。我還站在那兒,環著臂膀低著頭。
現在怎麼辦?
我現在該怎麼做?
「格蘭傑小姐?」一個聲音把我從沉思中拉了回來。
我沒有抬頭看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臉色很蒼白,」他說著朝我走來。
我立刻退後了一步,不想站得離他那麼近,至少現在不想。
「怎麼了?」他問,「發生了什麼嗎?」
我什麼都沒說。
他變了聲調,「他們對你做什麼了?」他緩緩問道。
我搖頭。
沒。
不是那樣的。
他們沒對我做什麼,一切都很正常。我被帶去上廁所,就跟前幾天一樣。可是這一次……
我該告訴他嗎?
我不得不說。
我-我自己沒主意。
可我怎麼能告訴他這種事?
看在老天的份兒上,他可是斯內普教授。
我挫敗地低吼一聲,背過身去。
為什麼這事要找上我啊?為什麼偏偏是現在?
他的聲音裡滿是關切,「格蘭傑小姐?發生什麼了?」
此時我恨自己是個女生。
「我……我有個問題。」我擠出一句,依然不肯看他。
「什麼樣的問題?」
「小問題。」
「是麼?」他拖長了音。
「實際上,」我說,「我-它是個大問題。很大的問題,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他只聽著。
「我的意思是,我-我通常情況下知道該怎麼處理的,可是現在我被困在這兒,我沒法……沒法……」
「格蘭傑小姐,」他打斷了我,「能勞您解釋一下這個問題嗎?以及別再制造懸念了。」
我咬著嘴唇,好想爬進個洞裡死過去。
我的沉默惹惱了他,「格蘭傑,是什麼樣的問題?」
我憋了很久,道,「女生問題。」
「再說一遍?」
我又擠了一句,「女生問題。」
沉默。
我希望他理解了我想表達的,因為我真的不想再解釋了。
「我懂了。」他回道。
我還是不敢看他。我沒法抬起頭來看著他,假裝跟你最不喜歡的教授討論你的按月訪客是件完全稀松平常的事兒。這根本不平常,也不是能讓我自如談論的話題。更是我永遠也不想自如談論的話題。
他很長時間都沒說話。
同樣非常不自在。
我能感到空氣中緊繃的氛圍。
「有多糟?」他終於這樣問,措辭小心翼翼。
「什-什麼?」
他干嘛問我這個?
他艱澀地吞咽了一下,又問了一遍,「我只想弄清楚你需要什麼東西來……來處理這個。」
話題從不自然變成了更加不自然。
「呃……正常,我猜?我不知道……」
「格蘭傑小姐,」他說,「請你轉個身,好麼?我發現對著你的背說話很困難。」
我不能。
赫敏格蘭傑。
你是個成年人,像成年人一樣行事。
我深吸一口氣,慢慢轉過身來。有那麼短暫的一秒鐘我的目光遇上了他的,但我別過了眼,轉而盯著他的肩膀。
「這的確很……不走運,」他說,「但並非世界末日。」
我緊張地咬著嘴唇,看著四周。
沉默。
「五天。」我終於能說出話來。
「什麼?」
「通常它會持續五天。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沒帶東西,什麼都沒有……」
他想了一會兒,沉默再次籠罩了地牢。
我真想扇自己一巴掌。干嗎告訴他,他又不能幫我,我究竟為什麼要告訴他啊?
他忽然開始脫掉袍子。我驚訝地看著他,稍稍挪開了點。他開始解襯衫的扣子,我難堪地轉開了頭。
「你在做什麼?」我聽見袍子的悉悉索索聲。
他沒有回答,但接著我聽見了撕扯衣料的聲音。我猛地朝他看去,他正把自己的背心撕成幾條。
撕完後他快速地穿上了襯衫,走近我,把那撕成幾條的背心遞了過來。
「不算多,但希望能有點幫助。」他說。
我尷尬地從他手中接過那些,迫使自己看著他的臉。
「謝謝你。」
他點點頭,又退開,清了清喉嚨。「你是現在就要……」
他沒說完,但我懂了他的意思。我飛快點點頭,他轉身走向角落,不再看我。
我尷尬地開始收拾自己,幾乎都沒意識到手上在做什麼。
終於弄完了,我小聲說,「你可以轉身了。」
我確信自己的臉已經完全紅透了。
我不敢相信我們所面對的境況,這次的事讓我開始懷疑自己今後還能否面對他……要是我們獲救的話,我還能坐在他的教室裡,聽著他的講課,而不去想我們在這地牢裡發生的每一件事嗎?
「教授,為什麼你會決定做一名教師?」
「格蘭傑,這話題十分不合適。」
「為什麼?只是個簡單的問題,我們不能整天不說話地坐在這兒。」
他發出一聲惱火的嘆息。
「我欠別人一個情。」他回答。
「是鄧布利多教授?」
「不重要。」
「所以這就是全部原因?就因為有人要你這麼做?」
「不,是理由之一。」
「哦。」
「我那時很年輕,想要盡可能地多學東西,想要傳承我的所學。我想要教授學生。」
我留意到他聲音裡的苦澀。
「我那時不知道這世上有這麼多笨蛋傻瓜。」
「那麼……」我小心地問,「你根本不喜歡教書?」
沉默。
「我沒那麼說。」
「可是——」
「笨蛋傻瓜裡至少總會有那麼一個想要學習、能夠學習並且對知識充滿感激的人,」他解釋,「而這個學生就是霍格沃茨所有教師仍在教學的理由。」
我笑了笑。真希望我也是他欣賞的那些學生之一,可為什麼他對我那麼冷硬?為什麼我在課堂上每次舉手回答問題他都看上去那樣惱怒?
他看得出我在想什麼,但臉上的表情阻止了我問更多的問題。現在他沒心情回答,我看得出。
「格蘭傑小姐,你還好麼?」
我睜開眼,看著他。
「還-還好。」
我能想像自己現在的樣子,裹著外套,把自己縮成一個球。
「還沒到晚上,你怎麼就睡了?」他問。
「我沒睡,只是有點不舒服,會過去的。」
「你確定?」
「是的。」
我當然確定,每個月我都要忍它一回。
他沒再多問。
幾小時後我還躺著,希望著今天能快點過去。
可接著有人決定來拜訪我們了,那些守衛。
我撐著站起來,站到斯內普教授身旁。
我知道如果他真是跟他們一伙的話,我這樣舉動看起來會有多滑稽。
頭目看著我,假笑道,「你把自己的頭發怎麼了?」
憤怒擊穿了全身,但我保持了沉默。他想要激怒我,想要看到他傷害我有多深,我不會讓他滿足的。
幾秒鐘後他看看教授,又看看我。
「你們決定了沒有?」
我們什麼都沒說。
「還是那麼固執啊,我懂了。」守衛說著抱起了手臂。
「你還跟他站在一方?」他問我,「在我告訴了你關於他過去所作的一切之後?」
「我相信他。」我說,希望自己聽上去令人信服。
「他折磨過男人,女人,還有孩子。他對所有的命令堅決執行。這些有趣的咒語都是他想出來——」
「夠了!」斯內普教授提高了聲音。
「羞於回首了,西弗勒斯?」守衛問。
斯內普教授沒有回答,只是盯著他們,一臉殺意。
守衛的注意力轉向了我,「而你,」他說,「你一直往他身邊站,就好像他會保護你一樣。你是個泥巴種,西弗勒斯·斯內普是不會為一個肮髒的泥巴種甘冒風險的。」
他的話就像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但我竭力掩藏起了被打傷的痛。
他還在說,「或許我們可以只放了你們其中一個,誰第一個決定幫助我們就放誰。」
可怕的沉默彌漫了整個房間。
「考慮考慮吧,」守衛說,「我們明天來要你們的答案。」
他轉身要走,我上前了一步,「等等!」
他回頭看著我,很是驚訝,「或許我們用不著等到明天了?」
「不,」我搖頭,「不是這個。是……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得到食物?你們要把我們餓死嗎?」
他的笑容加深了,「不,當然不了,那樣會……適得其反的。我們只希望食物的缺乏會讓你們更容易接受我們的觀點。」
「好吧,」我說,「那祝你好運。」
我已經從內而外地崩潰了,身體正尖叫著呼喚食物,但我竟還保持著面容的冷峻,不知道我哪來的本事。
他只是假笑著,跟另一個人一起離開了地牢。
沉默。
守衛離開後我們誰都沒說一個字。
我看著他。
然後移開目光。
再次看他。
他猛地將頭轉向我,「你有什麼問題要問我嗎,格蘭傑?」
我有。
「我能……嗯……」我沒法說完它。
「你是在懷疑自己能不能信任我?」
我什麼都沒說。
是個聰明人都會盡力保命的,斯內普教授又會有什麼區別?
他嘆息,「我不會幫他們的。」
我點頭,「那就好。我也不會。」
他衝我揚起了一條眉毛。
「怎麼?」我問,「你不相信我?」
「我要這麼想你會覺得被冒犯麼?」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說什麼好。
他繼續道,「就許你每過幾小時就懷疑我一回,我就得毫無保留地信任你?要不要談談什麼是雙重標准?」
「我絕不會——」
「我又沒法知道。你這麼年輕,自然想要活命。要是你決定幫他們的話我也會理解的。」
「住口!」我提高了聲調,「我絕不會那麼做。」
「你何必這麼敏感呢?我們只不過在談一種可能性。」
「根本不會有那種可能性。」
他看著我,但我不肯移開目光。
一分鐘後他轉開了,我們的對話結束。
那一晚剩余的時光裡,我們誰都沒再說一句話。
第十天
「格蘭傑小姐?」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那聲音似乎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格蘭傑?」
又近乎耳語。
我哼哼了一聲,不想理。
「格蘭傑。」
那人的雙手來到我雙肩上,輕輕搖晃著我。
我一下子睜開了眼,把那襲擊者的手推開去,自己緊緊挨著牆壁,遠離危險。
等等——?
我眨了好幾下眼,是他。
斯內普教授。
「我-我很抱歉——」我說,「我以為……」
我話說一半沒了聲音,但他理解地接受了道歉。
「你還好麼?」他問。
「什麼……什麼意思?」
「你一直在輾轉和囈語。」
我緊張起來,「哦,」然後開始擔心,「我說了什麼?」
「大部分是胡話。」他只這樣回答。
我放松下來,深吸了口氣想要回憶起我的夢,可一個都想不起來了。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謝謝你叫醒我,教授。」我撥了撥擋在臉上的碎發。
他只點點頭,有些拘謹地清了清喉嚨,走回到他那邊地牢裡去。
我抬起頭,看著上方的那扇小窗。
新的一天了。
我蜷著雙膝,下巴擱在膝蓋上,逼著自己保持沉默。從醒來開始我就覺得不舒服,小腹中傳來熟悉的疼痛,並且看樣子一時難以緩解。通常我痛經的時候會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不用擔心任何人看見我脆弱的時刻。可現在我別無選擇了,毫無隱私可言。只希望他能別注意到什麼吧。
「你反常地安靜。」他不久後評論道。
我驚訝地抬起頭。沒想到他還會注意到我多舌的癖好。
「我-我不知道要說什麼好。」我小聲答。
「但你以前沒話可說的時候也沒閉嘴,格蘭傑小姐,」他假笑,「怎麼你不在我耳邊嘮叨魔藥材料或者逃跑計劃之類的了?」
我嘆氣,「我猜是因為我不愛說了,教授。」
而這引起了他的注意,「沒錯。而這讓我懷疑你是否還身心健全。」
我咬住嘴唇,但還是只搖了搖頭。幾天以來第一次是我不想跟他談話,而他卻一下子變得極其健談起來。我體會到自己前幾天一直試圖跟他說話是有多惱人了。
「格蘭傑小姐?」
「怎麼了?」我不耐煩地提高了一點聲音。
他冷了臉,「我可以原諒你的無禮,鑒於你正處於……荷爾蒙失調期。」
我低下頭,尷尬不已。他就非提這個嗎?
「我很抱歉,教授。我只是……不舒服。我很想能小睡一會兒,但……守衛們隨時都可能來。」
「他們來的時候我叫你,」他提議道,「你看上去有點蒼白。」
我想了一分鐘,點點頭,「好吧。」
我移開目光,躺了下來,用他的外套蓋住自己,然後便意識到這十天以來他給了我多少東西,幫了我多少忙。如果他不在,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挺得住。
我暗自記下要對他表示感謝,然後闔上眼睛,試著多休息一下。
我飛速地睜開眼,迅速坐起來,緊張地環顧四周。
「格蘭傑小姐?」
我放松下來,只有我們倆在地牢裡。我不該睡著的,我需要保持清醒,隨時應對要來對付我們的守衛。
「還沒人來看我們。」斯內普教授說。
我點頭,把頭發從臉上撥開,難堪於它現在有多短。
沉默。
我想起了什麼。
「你發現這已經是第十天了嗎?」我小聲問。
他嘆息,「是的,這沒逃過我的注意。」
「十天了,」我重復了一遍,不敢相信,「好像……好像更長。」
他沒有評論。
「你覺得他們會在找我們嗎?」我問。
我能看見他翻了翻眼睛,「格蘭傑小姐,我們已經談過這個話題——」
「我知道,但是……我在想羅恩和哈利在想什麼。他們知道我出什麼事了嗎?還有……我的父母呢?你認為會有人通知他們我失蹤了嗎?」
我抬著頭看斯內普教授,渴望著答案。
他慢慢地開口了,「我相信校長已經通知他們了。」
我心一沉。他們知情還是不知情比較好呢,不知道。如果他們知道我失蹤了,就會擔心,我都不敢想他們會擔心成什麼樣,那太痛心了。而且,他們的知情讓事情變得更加真實了,這真真正正地在發生著,沒人能裝作是過家家。
可如果他們知道的話……他們就會努力來找我。
我緊張起來,意識到我所在的世界是多麼地危機四伏,我不想讓我的父母靠近一絲一毫。那樣他們會更安全,我不想讓他們找我。
忽然斯內普說話了,「校長會盡最大努力找我們的,社裡也在找,而我相信你的父母沒有參與搜尋,那對他們來說太過危險了。」
他怎麼做到的?
有時候就好像他在讀我的思想,他能准確地得知我在擔心什麼,而且……
等會兒。
他可能是在讀我的思想嗎?
「教授,」我小心地開口道,「你……你曾對我用過攝神取念嗎?在這十天裡,我是說。」
他沒有像我預料的那樣移開目光,但臉色也變了變。或許是羞愧?我盯住了他的眼睛,等著他回答。
「在多年精心苦練這一支巫術之後,我有時候會沒法……會不由自主。」他解釋道。
我有點震驚地張了張嘴,「所以……就是用過了?」
他糾結了一下,還是點點頭,「對。」
「那可是……」
我無語了很久,沒預料他會承認。我不知說什麼好。
忽然,羞恥感席卷了我,憤怒接踵而至。
「那可是個人隱私,」我提高了聲調,「是我不想讓你看見的……你看見了什麼?」
「格蘭傑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就解釋給我聽。」
「這從來都不是什麼讀心術,而只是……輕微的刺探,是不由自主的。」
「不由自主?」
我真的很不舒服。跟他陷在一塊、被拋在這糟糕至極的境地已經夠尷尬的了,我真的不想再讓他侵犯我的思想。
「好吧……那就再努力做做自己的主。」我嗆他,「我不想讓你什麼都知道,那太可怕了。」
「我明白——」
「你明白?」我質問道,「我只是在你睡覺的時候看看你,你就對我生氣,那如果我在讀你的思想你會如何?」
他帶著明顯的惱火嘆了口氣,「我再次道歉,格蘭傑小姐。你要理解這已經成為我的一個習慣,有時候我是無意識的。」
我點點頭,深呼吸,「就……別再那麼做了,拜托。」
「我向你保證我會盡力。」
我決定放過這個話題,爭論對我們沒好處。
我站了起來,抻抻腿,靠在牆上。
「肯定已經是下午了,他們還沒來。」我小聲說。
「他們會來的,而且不會有好事,」他朝我走來,答道,「昨天他們說了那些話之後,我們該有所期待了。」
一陣戰栗向我襲來,「折磨?」
他點點頭,看著腳下。接著他繃住了,目光緩緩對上了我的。他很不自在,我看得出。他張了張嘴,卻又閉上了。
「什麼?」我驚訝地眯起了眼。
他沒說話,但人又緊繃了起來。
我低下頭,想看看是什麼讓他變成這樣。
哦上帝啊。
我的床墊被我坐過的位置上有一個小小的、但足以令人注意到的紅色污點。我紅透了臉,立刻用他給我的外套蓋住了那污點,尷尬得輕輕打著抖。
他清了清嗓子,但沉默依舊氤氳著。
我閉了會兒眼,好希望一切都消失不見。
沒多久門就忽然打開了,我簡直慶幸守衛的到來。這讓斯內普的注意力從我和我的小意外上轉移開,我無比欣慰。
守衛往地板上扔了兩片面包,又變出兩杯水,然後一臉厭惡地看著我倆。
「這裡都臭了,」他說,「准備准備,幾小時後帶你們去洗個澡。」
說完他離開了地牢。
這樣簡短的拜訪,我卻依然被恐懼淹沒。
洗澡?現在?
我很高興,因為現在我已經髒得不能再髒了,但同時……要是跟上次的待遇一樣的話我又不想洗,尤其現在……
「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忽然說。
「你說什麼?」斯內普教授看著我。
「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那個。這太……太羞恥了。我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事。」
他困惑地眯起眼睛,「可是……要是他們強迫我們洗澡的話,想要瞞住他們可有點困難。」
我又紅了臉,「我知道。我-我沒想完全瞞住,不過……也許……可以把它歸咎於別的什麼。」
他沉默著,等我說下去。
「我-我可以割傷自己……在腿上割一個很深的傷口,這樣他們就會以為……」
「格蘭傑小姐,我認為這不明智。幫助他們傷害自己對我們可沒好處。我們不傷害自己他們也會的。」
我不肯聽,搖了搖頭,「我不想讓他們知道。」
「我知道這會很不舒服——」
我打斷他,「你怎麼能知道?這……這太羞恥了,你……你知道了就夠荒唐的了,我-我一點也不想讓他們知道這個。」
「我理解。但傷害你自己——」
「只要割一下。我相信以後會有比這嚴重得多的折磨。」我苦澀地說。
他只看著我,沒有其他的反應。我點點頭,朝自己那杯水走去,一口氣喝光了它,然後把杯子砸在了地上,它碎成了許多片。
「咦,我本沒指望這樣能行的,」我承認道,「他們就不擔心我們自殺或者……襲擊他們嗎?」
「我確信他們在地牢裡會設置反自殺魔咒,」他解釋道,「再說,小小的玻璃碎片根本無法與他們的魔杖相提並論。」
他說完後,我撿起了地板上最大的一塊碎玻璃,深吸一口氣,低頭看著自己。估計我得割在大腿上的什麼地方來糊弄他們。
好吧,我能行的。
應該要割得足夠深才能讓血……我想著想著有些反胃。要割傷自己,讓自己流血的念頭讓我的手指開始哆嗦,要流好多的血。
我聽說過有些人故意割傷自己,但我從不是他們的一員,我當然不是。可我現在必須這麼做。
「格蘭傑小姐,我堅持看法,你的主意相當荒唐。」斯內普教授又說。
「你同不同意我都要這麼做,」我回他,「你根本不知道這有多恥辱,我不能忍受他們用這來對付我,我不會讓他們這麼做的。」
我深吸一口氣,翻開自己的裙子露出大腿,思考著如何繼續。我忽略了自己顫抖的手指,更加緊握那塊玻璃碎片,把它舉到內側大腿的根部。我猶豫地舔舔嘴唇,暗自催促著自己動手呀,可好像有什麼在阻攔著,我就是無法把這碎片割進自己的皮膚。就在我開始感到反胃的時候,碎片被從我手中奪走了。
「你干嘛?」我生氣滴看著斯內普教授,質問道。
「幫你,你這令人難以忍受的丫頭。」他吼回來。
「幫——?」
「就算我認為你的計劃傻透了,我還是不能冒險讓你割到主動脈流血而死。」
我快速點點頭,「好-好吧,」又補充了句,「我希望你不暈血。」
他只瞥了我一眼。
蠢。當然他不暈血了。
他深吸一口氣,「你得坐下來。」
我聽從了,坐到床墊上靠著牆。
那股不舒服的感覺又回來了。
「你想要割在哪兒?」我尷尬地抬頭看他。
「應該要在大腿,腿根。」
呃,真的很尷尬。
「好吧,咱們速戰速決。」我擠出一句,掀開裙子露出了左腿。
他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走近我,蹲下來,盡量不去看我。
「如果我說我覺得這太傻了,你會不會改變主意?」他又問。
「不。」我只這樣回答。
他有些氣惱,但還是看著我的腿,沒再說什麼。
他的手碰到我時我還是繃住了,緊緊地咬著下唇,等著隨時將至的疼痛。
一秒鐘過去了。
又一秒。
再一秒。
「嗷!」我喊了出來,雙手去捂他蓋在我腿上的手,一股灼熱的疼痛擊中了我。
他擋開我的手,「別碰。」
我疼得嚎叫起來,深深吸著氣讓自己平靜。終於我能夠去看傷口了,其實並不像我想的那樣嚴重。流血了,但並不那麼深。一個令我反胃的念頭冒了出來:斯內普教授真的很擅長用利器割傷別人。但我很快把這念頭趕了出去。
他站起來,走開了。
我忍著不要去蓋住傷口,思考著一開始這到底是不是個好主意。
「我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割傷自己的學生。」他靜靜地說,背對著我。
「我-我很抱歉,」我說,「但……但你幫了我很大的忙,我很感謝你。」
他什麼都沒說。
我們沒等太久,守衛一個半小時後就來了。
他們此時的到來是就個噩耗。
一是因為我不想在他們面前洗澡,上次他們對我的品頭論足已經讓我心頭泛嘔並且厭倦了。
二是因為我不想跟斯內普教授一起洗。
三是因為我不想讓守衛知道我身上發生了什麼。
他們邊笑邊把我推回了地牢,我用手臂環住自己。斯內普教授跟在我後面,用充滿殺意的目光看著他們。我走回到地牢的一角,真希望自己變成隱形人。
守衛很快離開了。
地牢裡的緊繃簡直無可忍受,某種程度上似乎比我們第一次被迫共同洗澡還要尷尬,很顯然,這不是做多了就習慣的事。
「至少我的計劃管用了。」我小聲說,他哼了一聲。
是管用了。我快速地脫掉衣服站進冷水中,守衛們什麼都沒注意到。他們是看到了我腿上的傷口和血跡,評論了幾句,但以為是我們被折磨的時候造成的。
可還是非常不舒服的。我依然不去看斯內普教授,背對著他,假裝他並不在那兒。
我只能希望他也如此。
不過我的確覺得好多了也干淨多了,至少在身體上。
至少。
斯內普教授自從我們回來後一直有點暴躁,不得不回答我問題的時候也不肯跟我談話,只用一兩個字打發我。
我急於想要談話,於是問他,「你覺得誰會接替魔藥課?」
「該死的我怎麼知道?」他回我,我有點退卻了。
不過我還是又試了一次,「那我們現在錯過了多少節課了?」
我知道具體的數字,但我需要談點什麼。
他惱怒地看著我,「格蘭傑,或許你並沒注意到,但我沒心情聊這個。」
「哦。好-好吧,那我們換個話題?」
「當然可以,」他說,然後補充道,「談談沉默的藝術如何?我想那會是你至今都沒掌握的技藝呢。」
我低下頭,他的話有些刺傷了我。我沒再說什麼。
沉默。
很晚了,守衛們還是沒有來。我很緊張,等著他們像之前所說的那樣破門而入,但沒人來。或許這又是他們的一個游戲?
我厭倦地嘆了口氣,終於又忍不住去看斯內普教授。
他正坐在椅子上,就在他的床墊旁邊。而他看上去是在……睡覺?他的眼睛是閉著的,但身體似乎緊繃著,雙臂環在胸前。或許他只是在休息吧,我慢慢站起來,想抻抻雙腿。我走了幾步,盡量輕輕地不去打擾到他,然後轉轉脖子拉伸肌肉。
我打了個哈欠,卻忽然注意到教授的袍子沒像平日裡一樣蓋在他的腿上,他的黑色長褲露了出來。接著我注意到了什麼東西,那東西我真希望自己沒注意到。
他的褲子鼓起了一塊。
我震驚地倒吸一口氣,他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只一秒鐘就用袍子蓋住了自己。
我依然張著嘴,發不出聲。
我太震驚了。
我是看見了那個嗎?
肯定是。我很確定那個……那個東西並不是它平常狀態時應有的樣子。
我紅透了臉轉開去,想要把這些念頭趕出腦子。
「格蘭傑小姐,」他開口了,但也很不自然。他甚至無法掩飾這份不自然。
我短促地呼了口氣,「我-我沒想……看。我是無意的,我發誓,教授。」
「這……沒關系的。」
這不是沒關系,我聽得出他的語氣。
「這是你……不高興的原因嗎?」我問。
沉默。
「部分來說,是的。」
哦老天。
我不想談這個了,但我也沒法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見。那會更不自然的。
接著一個令人反胃的念頭擊中了我,我轉身面對著他。
「我不會說自己是這方面的專家,但我已經知道這是怎麼來的了,」我一口氣說出來,「那……這是……是因為……我們一起洗澡嗎?」
我的胃在翻騰。
他洗澡時會在看我嗎?
我不想聽他的回答,我忍受不了這個。
他陷入了羞愧,但還是搖搖頭,「不。那跟這件事無關。」
我看得出他最不想談的就是這個,尤其不想跟我談。但我有權知道。
「我真的希望這是實話,教授。」我說著,低頭盯著自己的手。
他深吸一口氣,「這種事不一定有原因的。以及,這個話題就談到這吧,格蘭傑小姐。」
我快速點點頭,走回自己的床墊。
我忍不住去想他的……問題。那個是會自己下去呢還是……他得做點什麼才可以?我飛快地瞥了他一眼,注意到他看上去相當不自然。
別想了,赫敏。
至少他也嘗到了在別人面前被羞辱的感覺了,這下明白身體不由自主的滋味了吧。
不過我還是希望自己沒看見就好了,這讓我也覺得非常不自在,而且它改變了我們之間的關系,再一次地。
如果我們沒能很快獲救,就會有太多的邊界被打破,我們將永遠無法用原有的方式對待彼此。
已經入夜了。
守衛顯然今天是不會來了,我不知對此要作何感受。
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還是他們正想著新的方法折磨我們?
太多的事需要擔心。
今天又是如此不舒服的一天。
我迫不及待地想睡死過去,忘記所有的一切。
然後等著看第十一天會帶來什麼。
第十一天
天啊。
已經十一天了。
十一天。
我簡直不能相信,這太久了。可同時我又覺得仿佛自己昨天還安全地在霍格沃茨。
是怎麼到如此境地的?
我看看斯內普教授,他正坐在自己床墊旁的椅子上,看上去很不自在。我立刻臉紅了,想到了昨天看到的事。他昨天……出現的那個小問題。
那個消失了嗎?
從他的表情上看似乎不像。還是他只是犯起床氣?
不對,我不該還想著這個。
可我還怎麼能看著他,而不想起……?如果奇跡能夠出現,我們都被救出去然後回歸正常生活,我還能夠坐在他的課堂上、聽他講課,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嗎?而他呢?他又願意繼續當我的老師嗎?
可我想要他做我的老師。除卻他尖酸刻薄的性格外,他是霍格沃茨最好的教師之一了。
我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這想法真是蠢透了。我們還在被俘之中,我卻已經開始想著獲救之後的生活。
愚蠢透頂。
「教授,我開始覺得……我被一忘皆空了。」我打破了沉默。
醒來後我們就沒說過話,這讓我有了很多思考和分析的時間,可以把那些碎片拼湊起來,去回憶到底發生了什麼。
「勞您解釋?」他陰沉地看著我。
他對我的理論並不感興趣,只有惱火。為什麼會這樣?他就不想知道我們是怎麼來到這地牢的嗎?
「嗯……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最後能想起的是跟你一起關禁閉。」
斯內普衝我揚起一條眉毛,等著我繼續。我深吸一口氣,集中思路。
「你說過我撞到了頭,而且那些記憶總會回來的。」
「我是說過。」他認同道。
「可它們沒有回來,我還是什麼都想不起。」我挫敗地說。
他依舊沉默著,而這讓我更加惱火。為什麼要這樣?就好像他故意不幫忙。
「讓我想不明白的是……你說過我是要跟費爾奇一起關禁閉,為什麼是跟他?為什麼我沒跟你一起關禁閉呢?」
他嘆息。「格蘭傑小姐,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們怎麼能在霍格沃茨綁架到我?」我看著他問道。
「或許你那時並不在霍格沃茨。」
「什麼?那我在哪兒?」
「我不知道。我們不是……同時來到這兒的。」
「你比我早?」
「至少半天。」
我點點頭,努力不去深究。但這也沒起到什麼幫助,我依然無法接近真相。
我緊張地環顧四周,權衡著要不要問下一個問題。或許那很不明智,教授都說了不想談論這個,可我需要答案。
過了很久,我鼓起勇氣強迫自己說話,「教授……那你呢?你記得自己怎麼被抓來的嗎?」
他臉色一冷,沒有立刻回答。但他開口時的聲音低沉而沉靜。「我說過,跟你討論這個並不明智。」
「那是幾天前的事了,這不一樣。現在……我想要知道。告訴我。」
「格蘭傑——」
「你是怕他們在偷聽我們嗎?」
他搖搖頭,「不,他們不會這麼做的。他們喜歡心甘情願。如果他們想從我們這裡得到什麼有用的東西,會希望我們自願奉上。」
「好吧,那為什麼你不能告訴我?你當時在哪?在做什麼?是在霍格沃茨嗎?」
「問題太多了,格蘭傑。」他不耐煩。
我咬起下唇,不讓自己也頂回去。
「有太多的事情是你不該知道的。」他又低聲補充。
「為什麼?」
「這麼問就沒意思了。」他朝我翻眼珠。
「好吧,我道歉,為我努力要記起我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教授。」我轉過身去,怒火席卷了全身。
他什麼都沒說,我也是。
我發出一聲短促的笑。
我甚至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跟斯內普教授一起關在一間地牢裡可一點都不好笑。
但我又笑了一聲。
斯內普教授看了看我,表情漸漸專注起來。
我又笑了一回,又一回。
再一回。
很快我便笑得歇斯底裡,笑聲在地牢四壁不斷回響。
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笑得太厲害。
「格蘭傑小姐?」
他的聲音把我推過了邊界,我竟笑得更加猛烈。
「格蘭傑小姐,馬上停下。」
我停不下,我整個身體都笑得發抖,越想停就越想笑。
終於我快不能呼吸了,肚子都在抽筋,但那笑聲依舊停不下來。
我是怎麼了?
「格蘭傑!」他咆哮道。
我立刻捂住了嘴巴,努力想要平靜下來。這招還是管用了,我慢慢停止了顫抖,它過去了。
我清清嗓子,把手拿開,試圖表現出嚴肅。我不想在斯內普教授面前讓自己更難堪了,他仍然奇怪地看著我,但什麼也沒說。
又一聲輕笑逸出嘴邊,我趕忙捂住了嘴,免得把它變成大笑。
很快我又回歸正常了。
「好點了?」他忽然問。我看著他,慢慢點了點頭。
某種程度上,我確實好多了。
「你,」守衛指著斯內普教授,「跟我們走。」
我擔心地看著他,但他的表情很鎮靜。可能只是去廁所吧,沒什麼可擔心的。
一旦我獨自一人待在地牢,我終於讓自己蜷成了一團,深深呼吸著盼望那陣痙攣能趕快結束。被關在地牢裡的時候經歷那個已經夠糟的了,我最不想的就是再加上痙攣。
我把臉埋在床墊裡,出聲地呼起痛來,那種痛感來自我的下腹。
會沒事的,一直都是這樣。我只需要耐心等待。
我閉上眼睛,地牢中的沉默讓我減緩了呼吸,幾乎入睡。就在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地牢的門響亮地開啟了。
斯內普教授回來了,看上去毫發無傷。
他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揚起一條眉毛。我能想像自己看上去是什麼樣:團成一團,蓋著他的外套,奄奄一息。
我深呼吸,勉強撐著坐起來。我真的需要去洗手間。我帶了斯內普的一條背心,眼下我急需處理自己。
斯內普教授的目光一直跟著我,我慢慢朝守衛走去,雙臂環著身體。我想要挺直一些,可很慘地失敗了。謝天謝地我能離開地牢,遠離斯內普懷疑的目光。
「你看上去很不好。」守衛一把我倆留在地牢離開,他便這樣說我。
我坐在自己的床墊上,用他的外套把自己裹起來。是這兒變冷了還是我的感覺變了?
他看起來可不冷。
「格蘭傑小姐?」他問。
「我……是覺得很不好。」我被自己的聲音嚇到了,好虛弱,好安靜的聲音。
斯內普教授點點頭,「是的,食物的缺乏已經開始影響我們了。不過他們不會餓我們太久的,我們死了對他們沒好處。」
我垂下眼睛,什麼都沒說。
「或許……」他說下去,「影響你的並不是食物的匱乏。」
「我會沒事的。」我說。
我一直都會沒事的。
「怎麼了?」他問,不肯移開目光。
我不想談這個。不想跟他談這個。此時的我只想睡覺。
一張溫暖的床。
一杯茶。
還有——
夠了,赫敏。
我嘆了口氣,閉了會兒眼睛。「我肚子痛。」
「我懂。我向你保證,格蘭傑小姐,我也在經歷同樣的事。」
聽了這話我噗地一笑,「不,我不這麼認為,教授。」
「我的身體也在抗議,食物的缺乏是相當折磨人的。」
「我……我不是在說那個,」我褪去了笑容,「我是在……真的真的很嚴重的痙攣。」
沉默。
「哦。」他只這樣說。
我抬頭看他,他有點臉紅。或許他自覺十分愚蠢,竟忽略了我的情況,而且,當然了,他是個男人,不會想過多地談這種事,尤其不想跟他的學生談。
「我從沒想過它會有這麼大的影響。」他說著嚴肅地打量我。
「以前還更糟呢。」我說,然後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在和斯內普教授說話,趕忙不自然地轉開去。
他深吸一口氣,「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嗎?」
我搖搖頭,擠出一個微弱的笑容,「謝謝,不過這會自己過去的,我只需要……多休息一下就好。」
他點點頭,走到地牢的另一頭,似乎是要給我一些隱私。但我已經十一天沒有過隱私了,而且或許這種毫無隱私可言的狀態會一直持續下去。
我很快拋開了這些念頭。我不能讓自己那樣想。現在,我需要想出些積極的念頭。
可悲的是,我想不出。
我最怕最怕的事情到來了。
在漫長的兩天後,守衛們終於決定來看我們。
並不只是帶我們去廁所,而是那個守衛,那個頭目,那個我見過最惡心的男人。
我立刻站了起來,盡量離他遠遠的。他還帶了兩個人一起,我從沒見過。
「我為讓你們等了這麼久而真誠道歉。」頭目說著,看著我和斯內普教授兩人。
「用不著道歉。反正你們現在已經來了。」斯內普教授回答,他的聲音中充滿惡毒。
守衛笑了,「那倒是。」
我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想起了上次他來給我們下過的最後通牒。他說過只有一個人可以活著,誰先決定幫助他們誰就可以活下去。
斯內普教授不會幫他們的,至少他是這麼和我說的。而我最不願做的事便是幫助這群罪犯,於是我想不出他們發現我倆都不願意合作時會怎麼對付我們。
「我們是這樣打算的,」守衛露出一個殘忍的微笑,「誰先決定要幫助我們,就會被帶到一間雅致、溫馨的房間,享用一頓晚餐。」
我的胃大聲抱怨起來,但我保持著面容的平靜。
「你們的決定如何?」他問,等著我們的答復。
我什麼都沒說。
斯內普教授也是。
沉默。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頭目的表情從沾沾自喜變成了惱羞成怒。
「還是那麼冥頑不化,我懂了,」他說著,搖了搖頭,「多麼愚蠢。」
接下來斯內普教授忽然朝前邁了一步,我震驚地睜大了眼睛。他不是要——?
他要做什麼?
我曾是那麼信任他。
守衛笑了,「好極了。我得承認我本就希望會是你。你掌握的情報比這小姑娘重要多了。」
我甚至無法掩飾自己臉上的震驚和不敢相信。我就那樣站在那裡,什麼都說不出,做不出。
斯內普教授終於開口了,「我可以跟你合作……如果你放了她。」
什麼?
「我們可沒答應過這個。」守衛說。
「那就現在答應,」教授吼回去,「放她走,隨你們怎麼利用我。」
我上前一步抓住教授的手臂,「你不能這麼做!」
「格蘭傑——」
「不!不能這樣。」我堅持。
「多麼……甜蜜啊。」守衛評論道,一抹假笑出現在他臉上。
我沒理他,只專注於斯內普教授,「我們要一起面對。」
「放聰明點,格蘭傑!」
「我不要當個懦夫!」我提高了聲調,「你不能為我犧牲你自己!」
「真感人,」守衛說,我看著他。「但你忘了我才說了算哦。」
我放開了教授的手臂,轉向了守衛。
他說下去,「而我是不會放你們任何一個人走的,要麼幫助我們,要麼死。沒有另外的選擇。」
「那你就別想從我們這裡得到什麼了。」斯內普冷冷地說。
「那我可不敢保證。」
他那麼說是什麼意思?
他的眼裡有種危險而令人作嘔的神色,讓我渾身一顫。
「我剛剛意識到點什麼,」他繼續道,「讓別人來傷害你們倆其實是錯的。」
什麼?
「或許你們倆可以互相傷害。」他說完,我立刻看向了斯內普教授。
他早已在看著我,神色擔憂,而這讓我心驚。要是能讓斯內普教授的眼中含著關切,那就一定會發生極其值得關切的事。
「西弗勒斯·斯內普,」守衛假笑道,「我知道你能抗拒奪魂咒,不過……如果你很虛弱的話,或許你的抵抗力也會跟著減弱了。」
他在說什麼啊?
不管他在盤算著什麼,都是令人惡心而變態的。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這一點。
忽然他舉起了魔杖,「鑽心剜骨!」
我尖叫一聲,斯內普教授倒在了地上,全身都在顫抖,扭曲不已。
哦天哪,天哪。
「住手!」我勒令他,不知該怎麼辦。
我感覺好痛苦。
好沒用。
我怎麼就無法移開目光?我的眼睛釘在斯內普教授身上,看著他在鑽心咒的折磨下顫抖不已。可他沒發出丁點聲音,只有急促淺快的呼吸。
「拜托,住手。」我低語著,倒在了地上。
咒語忽然被撤銷了。教授的身體不動了,只有胸口還在起伏。我朝他爬過去,不知道該怎麼做。
「教授?」我小聲問,拿不准該不該碰他。
他睜開眼睛看著我,呼吸依然很淺,而且伴著痛苦的抽吸。
「魂魄出竅。」
我抬頭看守衛,看到他們的臉上都掛著假笑。
「斯內普教授,」頭目微笑道,「我該讓你做什麼呢?嗯?」
我試圖冷靜,不論他們做什麼我都能撐住,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看看斯內普教授,即便是他的眼睛看上去冰冷無神,卻依然閃著恐懼,從奪魂咒造成的一片空白中透出來的恐懼。
就好像是他在警告我。
我忽然想要站起來離他遠遠的,但我做不到。
我不能動了。
我的身體不肯聽從於我。
可怕的認知伴著恐懼襲上心頭。
全身束縛咒。
如今我們完全聽憑他們的擺布了。
呼吸,赫敏。
只要呼吸。
「斯內普教授,給你學生這漂亮的臉蛋上來一巴掌。」守衛命令道,帶著再明顯不過的惡毒。
我閉上眼,隨即趕到一只手掌打上了我的臉頰。我被打得轉過臉去,痛得喊出了聲。
上帝啊,好痛。
一直痛。
我的下巴脫臼了嗎?
我睜開眼睛,看到斯內普教授正注視著我,他全身都繃得緊緊的,還在……在顫抖。他的頭在抽搐,我知道他在做什麼。他在試圖打破咒語,但他太虛弱了。鑽心咒已經把他折磨得完全虛脫。
我對上他的目光,想要告訴他我沒事。
我不怪他。
他並沒有傷害到我。
我試圖微笑,但很慘地失敗了。
「你是不是很爽?」守衛問道,「我確信她這幾年裡沒少惹你,你這食死徒的性格早就想對她這麼干了,對不對?」
教授的眼神不曾從我這裡移開。
「現在我們要干嘛呢?」守衛還在說,「既然你們倆已經互相暗生情意了,我們來趁熱打鐵好不好?」
「不-不要,」教授無聲地說出這個詞,我頓時充滿希望地睜大了眼,或許他正在擺脫奪魂咒。可是他沒有動,我的希望破滅了。
「我們就從一個吻開始吧?」守衛的話擊中了我,我的胃裡開始翻騰。
不,不,不。
「西弗勒斯·斯內普,好好給你學生來一個吻。」
不!
我努力想要移開,但我的身體不能動彈。
快點,赫敏,動啊!
什麼都沒發生。
我自己的身體背叛了我。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的雙唇印上了我的,擠壓,侵襲,強占。
胃裡一陣扭曲,我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好惡心。
忽然間我被一雙強壯的臂膀推開,甩到牆邊,倒在地上。這一切都發生在頃刻之間:我抬起頭,發現斯內普教授抓住了那頭目,可接著就被甩開去,後背狠狠地砸在牆上。
「這可……不是好好玩的態度。」守衛拖長了聲音,用魔杖指著我們倆。
我依然處在極度震驚中,完全說不出話來。
頭目抻直了袍子,又說話了,「這只是給你們嘗嘗味道。」
「混蛋。」斯內普低聲說,他的眼中燃燒著怒火。
「我們還可以更混蛋,更可以讓你變得更混蛋。」
沉默。
我依然能感覺到教授的嘴唇壓在我嘴上。我用手狠狠地擦著嘴巴,想要抹去他留下的任何印記。
「好好想想吧,」守衛說著變出了兩杯水,「我們可不會讓你們好過的,是不是?」
他們全都離開了。
那兩杯水被完全遺忘了,我們誰也沒有注意到它。
我知道自己應該去看看斯內普教授還好不好,他才是被鑽心咒折磨過還被摔在牆上的,可能受了很重的傷。這些我都知道,可我就是沒動。我動不了,我無法靠近他。
他的呼吸聲是地牢裡唯一的聲響。
我還有呼吸嗎?
「該死!」
聽到他憤怒的聲音我飛快地睜開了眼睛。他揮起拳頭打在牆上,卻痛得嘶嘶抽氣。
我還是動不了。
他正在盛怒之中。
「都該死!」
我意識到自己得說點什麼。
要是他變得瘋狂對我們可沒好處。
我需要糾正這一切。
就算這一切都無法糾正。
「教授,」我說完就意識到自己聽上去多別扭,「冷靜下來,拜托。」
「沒那可能,格蘭傑。」他吼道。
「拜托——」
「我剛剛……對自己的學生暴力相向。」
「不是的,」我搖頭,「你是被強迫的——」
「而且我還有可能被強迫做更多,邪惡的、令人惡心的事,我卻絲毫沒法阻止它!」
我閉上眼,努力不去回應。他的話嚇到了我,讓我反胃,可我絕不能向恐懼屈服。
「我們會有辦法的。」我小聲說。
「我想出了辦法而你浪費了機會!」他十分生氣,「我本可能把你弄出去而你拒絕了!」
「我不能把你留在這兒。」
他哼了一聲,「那就是你蠢了。你就等著後果吧。」
他生我的氣。
我無法忍受這個。
我想要他通情達理,睿智過人,想要他告訴我一切都會沒事的。
可他沒有。
「做好准備吧,」他帶著厭惡說道,「我會做出你那天真的小腦瓜想都沒想過的事。」
「住口。」
「怎麼了?我認為你有權知道你把自己陷入了何種境地。」他冷冷地說。
「我很抱歉!」我喊道,「我只是不能留你一個人在這兒,你干嘛為這個懲罰我?」
「因為,」他說,「就因為你不願意自私地離開,我就必須承受更糟的折磨。沒有你我會好過得多。」
我真蠢。
我干嘛要張嘴拒絕?
他顯然不想讓我在這兒。
「我很抱歉。」我重復。
「於事無補,格蘭傑小姐。」
他連看都沒看我。
就好像我都不在這裡一樣。
黑暗籠罩了地牢,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
第十二天
他還在生我的氣嗎?
從他臉上的表情判斷,我估計他還處於狂怒中。一小部分的我暗自慶幸他沒拿著魔杖,否則他要想把我咒到天邊上去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的。
我很抱歉。
可為什麼他不接受道歉?
我真是太傻太天真。
可是……他又怎能希望我自私地逃走?丟下他,替我受苦,讓他為我的安全背棄鳳凰社?那太強人所難了,我做不到。
我寧可……寧可留在地牢裡。
但願將來我不會改變主意。
昨天我才稍稍領教到了那些守衛究竟能干出什麼事來。一直以來我害怕的都是他們,對他們所做的和可能做出的事情充滿惡心厭惡,但現在,他們已經扭轉了事態。
他們讓我開始害怕斯內普教授了。
而這個事實讓我驚懼。
我絕望地想要無視掉那……那個……吻。
那還能叫吻嗎?
聽上去都不對勁。
我多想就閉上眼睛,然後假裝它不曾發生過。
「他們到底死哪去了?」
我震驚地朝他看去,沒想到這種話出自他口中。實際上我根本想不到他會主動說話。
他已經在地牢裡踱來踱去半個小時了,但我這才發現他正神經緊繃,氣急敗壞。
是因為我。
「你-你是指那些-那些守衛?」我問道,但不確定自己該不該接話。
他看著我,翻翻眼珠,「我還能指誰,格蘭傑?」
我聳聳肩,沒有答話。
他繼續踱步,每隔幾分鐘就惱火地出一口氣。
他在焦慮什麼啊?
我也想上廁所的,但他這也太反應過度了。
趁他沒看我,我朝他的方向偷看了一眼。
他看上去……很不耐煩。焦慮,緊繃,不自然,而且……好像正處於痛苦之中。
可那不是我該管的,而且他也不想跟我交談,或聽到我,或感到我的存在。顯然我已經夠惹他惱的了。
門開了。
這次是兩個守衛進來。
高個子的那個指著我們倆,「你們該洗澡了。地牢裡都開始有味兒了。」
我繃住了,沒料到是這個。我們兩天前才洗過澡啊,我以為下一次會至少要一周後呢。
我有點困惑地站起身,看看斯內普教授,而他臉上的表情讓我十分驚訝,那無疑是一種驚恐。
然後他猛地看著我,卻沒有做出解釋。這樣的舉動讓我更加緊張,我倒不擔心我的月事,那已經差不多是最後一天了,他們不會注意到什麼的。
可是為什麼斯內普教授的舉動那樣奇怪?
他們一言不發地帶我們離開了地牢。
哦。
我現在懂了。
守衛們把我們帶回地牢的時候還在笑個不停。
「教授呀,」那頭目開口了,「我們又不反對師生戀,就別忍著啦。」
他們又笑了起來,然後離開了地牢,關上門。
我溜回自己的床墊,不去看他。
我怎麼這樣蠢?我應該能自己發現的。
這才是他整天不自然又……又氣急敗壞的原因。
守衛們的話還在我腦子裡回響。
「哦,看那個,好像我們親愛的教授有了個小問題哦。」
哈哈大笑。
「他有了根小棒棒喲。」
那個還在?
還是……又一次?
從我上次無意間撞見他已經兩天了。
我干嘛要想這個?
就假裝你什麼都沒聽見,赫敏。
我試著去想別的事。
我快凍僵了。
頭發是濕的,這下我才明白守衛剪掉我的頭發是好事,這樣就輕松多了,也干得更快些。
這就對了。
我要想想積極的事兒。
要在每件壞事中找出好的一面來。
他很不自在。
一次都不看我。
他是在惱火還是尷尬?
還是都有?
「教授?」
他緊張起來,但依然沒有看我。「什麼?」
我沒料到他會回答我,倒讓我一時不知說什麼了。
「我-我……你還在為昨天的事生我的氣嗎?」
他好久都沒反應,最終嘆一口氣,「我還在覺得你昨天所做極其愚蠢。」
「我知道。」我低下頭。
沉默。
「格蘭傑。」
我一下子抬起頭,不知道自己聽沒聽錯。他剛跟我說話嗎?
「教授?」
他聽到這稱謂糾結起來,我很少見他這樣。
「下次那些守衛來的時候,就是下次帶你去洗手間的時候,你能去得久一些嗎?」他終於肯看我的眼睛了。
「什麼意思?為什麼?」
「我只是要求你……拖延得久一點再回到地牢。」
「好-好吧,我會盡力的,可……為什麼?」
他又轉開頭去,下頜緊繃。
他必須告訴我。這個要求很不尋常,我得知道他為什麼要我這麼做。
「我需要一點獨處的時間,格蘭傑,」他終於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顯然不願談這個。
「可……」我沒說完,他打斷了我。
「不許問問題。」他冷冷地道。
是他受夠我了。我的存在已經讓他這樣惱怒,他急需獨處的時間。
我不禁有點受傷,但我理解。我們真是一起待得夠久了。
十一天。
每天24小時。
一起擠在這狹小的地牢裡。
我很快地點點頭,「當然可以,教授。我會盡力的。那-你需要多久?」
他想了一會兒,回答說,「五分鐘,至少。」
我再次點點頭。
去廁所的時間通常有五分鐘,然後我再拖延一下,就又有五分鐘。
一共可以有十分鐘。
希望他可以享受我不在身旁的時光。
我知道自己不是個有趣的陪伴,我知道我很惱人,尤其對他來說。他從不喜歡我。好吧,很顯然我是真的惹到他了,要是他這麼迫切地需要擺脫我哪怕十分鐘。
我沒再說什麼。
他也是。
守衛終於來了。
我先被帶去了廁所。
我看了斯內普教授一眼,點點頭,告訴他我記得我們的約定。
我被推回了地牢裡。
我已經盡力磨蹭,守衛都開始不耐煩了。
我給了斯內普教授不止十分鐘,而是至少十五分鐘的獨處時間。
在忍受我這麼長時間後,他至少應得這些。
回到地牢後我看了看他。
好奇怪。
他看上去……有點氣喘,而且……臉上還有點紅。
守衛指著他,他跟著他們離開了。
他是怎麼了?
我走的時候有別的什麼人在這裡嗎?
五分鐘後他回來了。
守衛一離開我就轉向他,壓制不住好奇地問,「發生什麼了?」
「什麼意思?」他問。
「我回來的時候……你看上去——」
「什麼都沒發生。」
「可是——」
「格蘭傑。」
「你為什麼老瞞著我?」我有點生氣地質問道。
他嘆氣,然後看著我,「你有困難的時候我也幫了你,我可沒問你問題或者讓你更尷尬。」
我刷地臉紅了,低下了頭。
他又說,「你總可以回報一點吧。」
「你-你想要我……幫你?」我迷惑地問,沒理解他要說什麼。
他一瞬間瞪大了眼睛,「不是!」緊接著閉上眼睛,深呼吸冷靜下來,「我是要你別管我的事,不要問問題。」
我看了他一會兒,終於放棄了。「好吧。」
他聽了明顯松了口氣。
一小片面包。
兩杯水。
一個人只靠面包和水能活多久?
我估計我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我們省略了禮節,直接開動。
我想念外面的世界。
我的媽媽,爸爸,哈利,羅恩。
霍格沃茨。
似乎我要在這黑洞裡囚禁到死了。
而這裡的時間也仿佛停滯不前。
我開始難以想像外面的世界是怎樣在……在前行。
一切都不會因為我的缺席而停止前進的腳步。
這真是最難接受的事實。
課堂還會繼續,羅恩和哈利還在上霍格沃茨。我的父母還要去上班。
而我坐在這裡。
「謝謝你昨天把我推開。」我忽然說。
我知道這是昨天的事中他最不想談論的,但我必須談話。
沉默已經快要把我扼殺。
他看上去不知要說什麼,終於決定保持沉默。
但我需要談話。
我要怎麼才能讓他跟我交談?
「我以前接過吻的,你知道。」
他狠狠地盯著我,但還是什麼都沒說。
「我不想讓你覺得那是我的初吻。」我說下去。
沉默。
他終於說話了,「別再管那叫……叫……」
「接吻?」
他緊繃起來,「那只是我的嘴唇壓在了你的嘴唇上。你甚至都沒動彈。就好像……把我的嘴巴擠在石牆上一樣。」
我對這種表述有點無語,「哦。」
他覺得我像一堵石牆。
好吧,那可真是……
沉默。
「發生在我們倆身上的事情是令人厭惡的,惡心的。厭惡至極,」他咆哮,「而且某種程度上來說……這跟他們真正能做出的事沒得比。或者他們以後會做出來的。」
我點頭,閉著眼睛。
我想起了什麼事。
我該告訴他嗎?
我打破了沉默,「夏天的時候我去參加了一個聚會。」我小聲說。
「什麼?」
「我從來都不是去那種聚會的人,但我想要適應一下。那次是在麻瓜世界。」
他看著我了,耐心聽著,雖然臉上還是很困惑。
「我遇到了個女孩兒,喬安娜,她請我去她家裡參加聚會,」我解釋著,輕輕微笑起來,「可那個聚會一點不像我想的那樣。你知道麻瓜世界裡的聚會是什麼樣的嗎?」
他迷惑地眯起眼睛,然後挑起一條眉毛點點頭,「我能想像。」
「所有人都醉醺醺的,我被扔在一邊。然後那個家伙就朝我走過來。他看起來不錯,有點惱人,但我也不想失禮,就跟他聊了下去。」
「格蘭傑小姐——」
我沒理他,兀自說了下去,「接著他說想給我看樣東西,在樓上。」
沉默。
過了很久,我們誰都沒說話。
終於,我艱難地吞咽了一下,說了下去,「我真傻。他有什麼東西要給我看的,那根本不是他的房子!」
我低下頭盯著雙手,「我們一進到房間裡他就關上了門,然後……撲向我。真的是撲向我。一開始我完全被嚇住了,但接著就開始反抗。他在干嘛啊?我簡直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麼。我被嚇呆了,一直尖叫,但他已經醉得太厲害了。」
「格蘭傑小姐,」斯內普教授慢慢睇說,「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想要你別再把我當成小孩來對待。你不用把醜陋的真相瞞著我,不必每時每刻保護著我。我見識過那些事情,而且也經歷過。我能駕馭的,你可以告訴我。」
他深深地看進我的眼睛,我盡力保持注目。
終於他點頭,「好吧,如你所願,格蘭傑小姐。」
「謝謝你。」
沉默。
「那麼發生了什麼?」他問我,但那語氣令人驚訝地,溫柔。
我搖搖頭,「他喝太多了,我終於把他推開然後逃走。我跑出房間,跑出那幢房子,一直跑回了家。」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告訴他這些,我從沒告訴過任何人。
但現在他知道了。
所有人之中,斯內普教授是知情者。
為什麼我要告訴他?
他臉上的表情很陰沉,終於他說,「那他的所作所為受到懲罰了沒有?」
這問題讓我很驚訝,我搖搖頭,「沒有。」
他眼中燃起怒火,「為什麼沒有?」
「我-我不知道。我再沒見過他。」
沉默。
守衛回來了。
我沒料到他們會回來。
我以為至少要一天後才會再次面對他們的。
而顯然不是這樣。
頭目朝我倆一笑,我立刻意識到他們不是來這只為了聊天的。
「干嘛這麼緊張啊?」他問,「你們很走運,我們只有幾分鐘時間。所以也甭客套了,直入主題吧。」
他從袍子裡拿出了一把刀。
我倒抽一口冷氣,退開,眼睛盯著他手裡的刀。
這次不一樣了。
即使魔杖可以造成更大的傷害,但看到一把刀卻更為駭人。
我急促地喘息著,趕忙去看斯內普教授。他看上去比我要冷靜。
忽然,守衛把刀子扔到了地上。
怎麼?
「我來告訴你今晚要唱什麼戲吧,」頭目說,「你們其中的一個人要割傷另一個,或者更有趣一點,刻點什麼字到另一人的皮膚上。問題是,誰來當這個雕刻家呢?」
太惡心了。
這幫混賬。
我的目光落到了地上的那把刀上。
「而且想都別想來襲擊我們,」守衛補充道,「那是最不會管用的。」
沉默。
「怎麼?你們誰來?」
我-我不知道。
我們必須這樣做。
其後果很可能會更加痛苦的。
「你們倆真沒意思,」頭目假笑道,「我都沒要求你們什麼,你倆還玩不起來。」
忽然斯內普教授朝那刀子走去,把它撿了起來。我本有點以為他要襲擊那守衛,可他沒有。他沒那麼魯莽。
「哦,教授,」頭目笑了,「你自願要去塑造你的學生嘛?」
我僵住了,等著他的回答。
他什麼都沒說,而是面向我,接著,把刀交給了我。
「什-什麼?不,不,不。我-我做不來。」我磕磕巴巴地,拼命搖頭。
「你可以。」他的話語沒有任何爭辯的余地。
「我-我很能忍痛的,真的,教授。」我堅持道。
「我不會去割傷自己的學生,」他冷冷回答,「你來。」
可我不想。
他的眼中……是乞求。
怎麼?
我懂了。
我不能讓他這麼做。要求他來傷害我是自私的。他已經為昨天的事自責不已,而這只會雪上加霜。
我顫抖著,從他手裡接過了刀。
「不錯,」守衛說,「我不覺得意外。」
我看進教授的眼睛,他微微點頭,似乎要讓我寬心。
「在哪兒刻好呢?嗯?」頭目假笑著,「胸口吧。」
斯內普教授立刻脫掉了袍子,把它們扔在床墊上,開始解開襯衫。他面無表情。
我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
我能做到的。
「就刻……『叛徒(Traitor)』吧。」守衛說,我驚訝地眯起了眼睛。
叛徒?
為什麼?
「快點兒,泥巴種,我們就剩幾分鐘啦。」
我飛快打量了一眼面前的胸膛。
傷疤。那麼多的傷疤。
「動手,格蘭傑。」斯內普教授忽然說。
我點頭,把刀尖抵上他的胸口。
呼吸,赫敏。
這跟他們能讓你做出的事情沒得比。
我咬起下唇,把刀子割進他的皮膚,努力刻下第一個字母。
什麼都沒有。
我深呼吸,又試了一次,這次更加用力。
流血了。
我感到一陣惡心。
斯內普教授繃住了,但沒有更多的反應。
我抬頭看他,他面色冷硬,眼睛盯著牆。
我得繼續了。
第一個字母刻好了。
我盡力把字母刻得盡量小。
T.
R.
A.
I.
T.
O.
R.
終於結束了。
我扔掉了刀子,扔在腳邊的地上。
守衛揮揮魔杖,它立刻消失了。
他走近來,看著我的作品,「真棒,」他朝斯內普教授看去,「希望這能提醒你這輩子犯過的最大的錯。」
接著,他們離開了。
就像現在這樣。
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上面還沾著一點血跡。
「我很抱歉,教授。」我悄聲說。
「你做得很好。」他只這樣回答。
「我感覺糟透了。」
「沒什麼,你都沒割得很深,很快就會愈合了。」
「但傷疤還是會留下的。」
他嘆了口氣,回到自己的床墊上坐下,把胸口的血擦去。
我沒理會他會怎麼說,就走過去跟他並排坐到床墊上。
「格蘭傑小姐?」他困惑地看著我。
「拜托,就一會兒。」
「你自己的床墊不舒服了?」
「拜托。」
他惱怒地嘆一口氣,但沒再說什麼。
「為什麼是叛徒?」我小聲問他。
他停住了,但沒過一會兒就繼續扣他的襯衫,沒有回答我。
我也沒希望他會回答。
我沉默地看著他扣好襯衫,穿回袍子,然後一起沉默地坐著。
我閉了會兒眼睛,然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第十三天
我在哪兒?
我睜開一只眼睛打量四周,一切都奇怪地……陌生。
睜開另一只眼睛,眨了好幾次,我明白了。
我沒在自己的床墊上,因此地牢裡看起來很奇怪。我沒有從平常是視角去看。
然後我趕緊坐起來,注意到斯內普教授正坐在角落裡的椅子上。他奇怪地看著我。
「我很抱歉,」我咕噥道,「你怎麼沒叫醒我呀?」
這是我第二次偷走他的床墊了。我是怎麼不知不覺睡著了的?
「唉,我試過了,」他回答,「可你都開始打呼了,我意識到我是叫不醒你的。」
「我不打呼!」
他揚起一條眉毛,「是麼?好吧,那我道歉,我一定是把你和另一個睡在我床墊上的頭發狂野的萬事通弄混了。」
「我不打呼。」我重復道,然後站起來,抻個懶腰。
其實我睡得很好。沒有輾轉,也沒有噩夢。
「十三天。」他忽然說,聲音中充滿苦澀。
我朝他看去,「都不像,是不是?」
他沒有說話。
「有時候就好像我們已經在這裡待了一輩子。」我低聲坦承。
他又沒有接話。
我嘆一口氣,我們的清晨談話到此結束。
「教授,」我問道,「你覺得他們會找誰來頂替你?」
他猛然向我看過來,我馬上意識到自己有多蠢。
我趕緊找補,「我-我是說……在你不在的時候頂替你。」
他的眼神依然硬邦邦的,我知道這樣問他真的很傷人。
下次開口之前我得學會用用腦子。
我羞愧地低下頭,希望這令人不舒服的時刻快些過去。
「我不知道,」他終於說,「有好幾個人都很適合這個位置。」
「但他們肯定都不如你適合。」
他看看我,眯起眼睛,「格蘭傑小姐,沒必要那樣。我給不了你學院分。」
「我不是為學院分才說的,」我向他保證,「我是認真的。」
他才不信我。
「你是我見過最嚴厲的老師,要求特別高,但我知道你這樣做只是為了讓我們學到東西。」
他假笑,「你確定嗎,格蘭傑小姐?或許只是因為我是個混蛋。」
「我不信。」
「你太天真了。」
我沉默著,思考他的話。他只是那麼說說,肯定不是真的。我確信他那樣做是有更多的原因,比我眼見的要復雜得多。
「但我可以跟你保證我不是吸血鬼,」他忽然說,我睜大眼睛抬頭看他。
他又說,「你們學生背後怎麼說的我全知道。我也不是蝙蝠。」
我不禁輕輕笑了起來,沒忍住。「好吧,真高興聽到這個。」
這一天已經快要過去了,可還沒人來看我們。
「你的……胸口怎樣了?」我想起昨天的事,臉色變了變。
他沒有立刻回答,我很是擔心。
「教授?」
「就有點癢。」
「那我能做什麼嗎?」
「不能,」他搖頭,「下次洗澡的時候我會盡量清理一下傷口。」
「或許你給它透透氣會更好——」
「我不會脫掉襯衫。」
我臉紅了,「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或者你可以只是解開扣子?不然會感染的。」
他像是思考了一會兒,然後看我,「那樣不會讓你感覺不適?」
「我為什麼會不適?」
「因為這不合適。」
我翻翻眼睛,「教授,看看我們正經受著什麼。我們已經……有過更糟的了。」
那些我們被迫共浴的回憶立刻躍入腦海,可我把它們推了出去。
他嘆氣,然後點點頭,脫掉了袍子,把襯衫稍稍解開。
我轉過頭,忽然覺得有點兒不舒服。我沒料到自己會這樣。
我慢慢朝他看過去,不禁盯著他的胸膛看,帶著興趣打量著。我從沒想到自己會看見斯內普教授解開襯衫,從沒想過看到他除了臉和手之外的皮膚。
接著我看到了那些割傷。我割下的傷口。
叛徒。
一陣愧疚襲上心頭。
是我。是我對他做了這些。
趁他沒發覺,我趕忙轉開了臉。
「你還需要一些獨處的時間嗎?」我問,打破了沉默。
他看著我,很震驚,「什麼?」
「我可以再磨蹭一次,」我說,「如果你想要的話。」
他清清喉嚨,「不,我覺得沒必要。」
「你確定?」
「非常。」
「格蘭傑小姐。」
我抬起頭,吃驚又充滿希望。
沉默快要把我逼死了。
不過他主動跟我說話也並不讓我更好過,真的,反正我都會開口說點什麼。
「嗯?」
「我在想,」他說,「或許讓你學基礎的大腦封閉術是個好主意。」
我震驚地睜大眼睛,「什-什麼?」
他惱火地看著我,「你知道什麼是大腦封閉術吧?」
「我當然知道!那是一種用魔法封閉思想而抵御攝神取念的巫術,『大腦封閉術(Occlumency)』源起『封閉(occlude)』和『大腦(mens)』二詞,前者意為掩藏,後者在拉丁文中代表『思想』。」我答道。
「我清楚什麼是大腦封閉術,格蘭傑,用不著你來下定義。」
我逼著自己閉緊嘴巴,等他說下去。
「我們有的是時間,最好能做點有用的事,」他解釋道,「這項技能在將來會幫到你的。」
「當然!」我點頭,「但那需要非常強大的意志力,跟抵御奪魂咒一樣,都需要高難度的心理與情緒的訓練。這也是一種抵抗吐真劑的方法。」
「你又在援引書本了,格蘭傑。」
「我-我很抱歉。」
我只是太興奮了。我一直想要學習這項特別的巫術,但一直沒機會。
「學習這個需要很長的時間,有些人永遠都掌握不了,」斯內普教授解釋說,「但我想試試總沒壞處。」
我點頭,「是的,但……你覺得我有可能學會嗎?」
「要是我覺得沒有也不會提議。」
一股自豪感襲來,然後是恐懼。要是我學不會可怎麼辦?那該多尷尬啊。
可沒等我們能說什麼,一個守衛進來了,一進來便指著我。
終於又剩我們倆了。
我真的好緊張。我從沒跟斯內普教授單獨輔導過,但聽哈利說,他比正常上課時還要要求嚴格。
「你能-沒有魔杖也能做這個嗎?」我問。
「顯然。」他哼了一聲。
「那你讀取過守衛的思想嗎?」
「是的,但沒發現有用的。」
我深呼吸,「那我們怎麼開始?」
「坐到椅子上。」
我聽從了,緊張地舔著嘴唇,不停想著這或許根本就是個錯誤。
他站到我面前,我忽然覺得他真的很像一只大蝙蝠。從我的視角看去他高得嚇人,而我不禁覺得自己就是個小丫頭。
「讓我們看看你的意志力有多強。」他說著,遇上我的目光。
就如同黑暗籠罩了地牢。
我一口氣憋在嗓子裡,頭暈目眩。
腦袋裡有種輕微的壓迫感,就像頭疼。
我想要將目光從斯內普教授臉上移開,但就是不能。
壓迫感增強了,有什麼東西在我腦子裡移動。
然後這些突然間就結束了。
我眨了眨眼,快速呼吸著。
「這-這就是了?」我定了定神,問道。
他假笑,「這還只是淺嘗輒止,格蘭傑小姐。」
哦梅林。
「清空你的感情,」他指導我,「你的腦子要變得完全空白,什麼都沒有。」
「說起來容易。」我小聲說。
他無視我的評論,「要在你想掩藏的記憶之外形成一道牆。」
我點頭,雖然不知該怎麼去形成。
他看著我,眼睛專注而漆黑。「再來!」
我喘得太快了,心髒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著。
「我在努力!」
「顯然你努力得還不夠。」
我不知道過去了幾小時,好像時間沒有了盡頭。
「我們這才剛開始!」我試圖為自己辯護,「你不能指望把所有的都一次性灌進我喉嚨裡!」
他似乎被我的話噎了回去,然後就那麼看著我,神色高深莫測。
最終他清清嗓子,恢復了狀態。
「這不算什麼,格蘭傑小姐,」他惱火地說,「我還只是停留在表面你都無法阻止我。」
「我不知道怎麼做!」
「用你的腦子!」
我挫敗地低吼,然後抬起頭看他,「再來一次。」
他假笑,「至少你比波特要固執。他剛學了幾分鐘就想退出了。」
我沉默著,只注視著他,努力集中精神。
「這次我會進得更深。」他解釋。
我沒回應。
接著,他再次進入到我腦海中。
他一退出我的腦子,我便痛叫出聲。
周圍的一切都在繞著我轉,我快坐不住了。
我頭痛欲裂。
他似乎進得太深了。
我從沒想要他看見那些事。隱私的事。
我跟羅恩和哈利的對話。
我的父母。
我絕望地梳理著頭發,最後放棄了,把梳子砸向牆壁。
「再-再來。」我擠出一句。
「不行。」
「什麼?」
「今天已經夠了。」
「但-但我還什麼都沒學會!」
「我說過這會極具挑戰。」
「我能行的!」我堅持。
「明天吧。」
「可——」
「格蘭傑,看看你都成什麼樣子。你挺不過再一輪的。」
我板起臉,「就一次,教授。」
他看著我,過了一會兒慢慢點了點頭。
我深吸一口氣。
無數的圖像從眼前閃過。
霍格沃茨。
我在學習。
我在圖書館。
我在看著魁地奇訓練。
我趁羅恩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看他。
忽然,某種堅硬的東西砸到了我身上。
「你這蠢丫頭!」有人衝我咆哮。
我看看四周,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地上。
「發-發生什麼了?」我的頭好痛。
「我就不該聽你的,」他說著,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到我的床墊上。
我倒了下去,筋疲力竭。
「休息吧。」斯內普教授下令道。
我閉上了眼睛,「我好悲慘。」
他只是嘆息。
「格蘭芬多們學大腦封閉術總是最難。」
「你是什麼意思?」
「你們太容易被激怒,無法控制感情。」
我想要同他爭辯的,但我太累了。
還很困倦。
我閉上了眼。
只有我一個人。
這是我醒來後第一件認識到的事。
斯內普教授不見了。
恐懼立刻襲來,我站起身。
他到哪兒去了?
他的東西都在,但人不見了。
冷靜,赫敏。
很可能只是他去廁所了。
可是……他怎麼不叫醒我?守衛們怎麼不叫醒我?為什麼我沒有醒來?他們把門打開的時候總是發出可怕的聲響。
發生什麼了?
他依然不見人影。
已經是深夜了。
守衛們也沒人來過。
我意識到今天他們沒給我們食物。
但食物已經是末事了。
我甚至沒法好好思考。
我恐懼極了。
他出什麼事了?
我想念他。
沒有他的地牢裡全都不對,我已經太過習慣有他站在角落裡,或坐在椅子上,兩眼放空地盯著牆壁。
而且無視我。
他怎麼能就這樣消失不見?
第十四天
他依然不見人影。
音訊全無。
連守衛也不見了。
我好怕。
一整夜我都是醒著的,等待著,希望他會回來。可他沒有。
現在或許天還早,地牢裡依然一片漆黑。
毛骨悚然。
而且仿佛這種感覺越逼越近,越逼越近,它會不會要把我包圍起來?
如此靜默。
幾近疼痛的靜默。
斯內普教授在的時候,沉默是惱人的,但現在,它變成了無法忍受。
我一個人。
完全一個人。
我怕得喉嚨發緊,淚水開始在眼中充盈,我好久都沒哭過了。
之前不管發生了什麼,不管守衛對我們做出了多麼可怕的事,我都能輕易熬過去,因為他在這裡。我可以指望他,依靠他,如同磐石。
而今,他不再了。
終於,我允許自己想到了那個念頭。
他死了麼?
是麼?
不,不,不。
他們為什麼要殺掉他?沒什麼可能啊。如果他們真的要殺,也會想讓我在旁邊看著吧,不是麼?
那他在哪兒?
或許他們把他帶到了另一個地牢裡折磨他?
那他還會回來嗎?
依然沒有他的消息。
等待。
腦子裡開始冒出些可怕的念頭。
懷疑。
如果我之前所害怕的事是真的?
如果他真的是跟食死徒一伙?
我怔住了,剛剛意識到這是極有可能的。可能就是這樣。
哦上帝啊。
昨天他教我大腦封閉術的時候看上去是那麼令人信服,原來就是想進到我腦子裡去獲得他想要的情報,然後現在他走了。
我站了起來,再也坐不住。
我快緊張死了。
他是在利用我嗎?
他是不是正在跟伏地魔交談,告訴他所有從我這裡得到的情報?
我不知道這兩種念頭哪一個更加可怕。
是他一直是壞人,還是他已經死了。
我胃痛。
真的痛。
不是我那按月訪客的痛,那個早結束了,感謝上帝。
我是因為飢餓而胃痛,而這只是保留說法。
我快餓死了。
我縮成了一團,把腦袋埋在床墊裡。
一聲巨響把我拉出了思緒。
我立刻站了起來,看見一個守衛進到了地牢。
沒人跟他一起。
我驚恐地看著牢門從他身後合攏,而他奇怪地看著我。
我不明白那副表情。
「斯內普教授呢?」我問他。
「斯內普教授眼下沒空。」他只這樣說。
「他在哪兒?他還好嗎?」
他翻翻眼睛,「你該少說多聽。」
我無意識地後退一步,結果背上撞到了後面的牆。
他假笑,「讓我來解釋一下我為什麼會在這兒吧。」
我沉默地等待著。
「我被賦予了說服你背棄鳳凰社的任務。」
我幾乎要哼出來,但幸運地及時阻止了自己。
他說了下去,「他們允許我對你做任何事情來確保完成任務,你明白麼?」
「你-你想要我……加入你們?為什麼?我只是個泥巴種,對吧?泥巴種是不允許進入你們的核心圈子的。」
「沒錯,但黑魔王這次願意破一次例,為你。」
聽他提起伏地魔我打了個哆嗦。現在這一切都更加真實了。
幾分鐘後我搖了搖頭,「你在浪費時間。」
「我料到你會是這種回答了,」他說著,從袍子裡拿出了一根魔杖。
我繃緊了全身,盡管我試圖掩藏這份緊繃。
「我們再試一次,」他嘆一口氣,看著我,「你願意幫助我們嗎?」
不。
不。
不。
這個字在我腦海中是那樣清晰,但出於某種奇怪的原因我似乎就是說不出來。我張開嘴巴,但眼睛死死盯著那根魔杖,如同癱瘓。
我不想再體會痛苦了。我受夠了也疲憊了。
守衛笑了,朝我走來,「這就對了,小姑娘。說願意,然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們會帶你到樓上我們的房間裡去,讓你獨自洗個澡,然後大吃一頓。」
我閉上眼睛,深呼吸。
「斯內普教授在哪兒?」我弱聲問。
「他沒事,而且已經接受了我們的邀請。」
我猛地睜開眼睛,「什-什麼?」
「花了一整夜呢,但最後他明白過來了什麼是正確的。」
「他……」我甚至都說不出口。
「現在到你啦,做出正確的選擇吧,就像斯內普教授一樣。」
哦天哪。
我完全一個人了。
「你想說什麼,小姑娘?」
我慢慢地,把目光移到他的臉上。
「不。」
「你說什麼?」他靠近了些。
「不。」我重復道,這次強硬了些。
我正怕得打著哆嗦,我恐懼,失望,憤怒,痛苦。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多久,但我不會背叛我的朋友和鳳凰社。我不會背叛善良的人們。
守衛嘆息了,「你多大了?」
「十七。」
我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回答他。
我好疲憊啊。
「你太年輕了,死掉多可惜啊,姑娘,」他回答說,「你的父母會說什麼呢?你想要傷害他們嗎?要是我們殺了你,你的屍體會被扔在他們的門階上,你想要那樣嗎?」
我快吐了。
我的胃扭曲著,幸好我什麼都沒吃。
只是搖頭。
「你長得相當好看呢,你知道吧?」
什麼?
我不舒服地動了一下,他靠得這樣近,很不自在。
「我真抱歉剪了你的頭發,但那很必要。」他解釋著,又朝前一步。
「別,」我只能說出這句,「求你,」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求他什麼。
「要是你就這樣香消玉損了會很可惜的,姑娘。」
我想要把他推開,但他比我強壯。
我從沒有像這樣害怕過,從沒跟一個守衛獨處過,沒有像這樣。
忽然他退後了,我又能夠呼吸。
但這還沒完。
他的魔杖指著我。
「鑽心剜骨。」
我栽倒在了地上。
終於結束後我痛呼出聲。
多久了?
一小時?還是更多?
他對我用了幾打鑽心咒?
三打?或許十打?
我不確定。我的腦子已經不好用了,沒法思考。
冰冷的地面似乎成了我的摯友,我無法離開它。
「姑娘,」守衛說,「你改主意了沒?我鑽心咒都用膩了,來點別的吧。」
我沒反應。
我還害怕麼?
或許鑽心咒已經摧毀了我感到害怕的能力。
門一下子開了,我緊張起來,以為另一個守衛會進來。
但那不是守衛。
而是……一個女孩兒。
我看著她,很吃驚,她也十分困惑。
看她的狀況我敢說她也是個俘虜,但似乎是比我來得更久的那種。
天哪,她和我一般大。
守衛抓著她的胳膊把她推到了牆上。
然後他看著我:「她的名字是羅絲。」
「那-那她在這兒做什麼?」我問。
「那要問你了。」他回答道,「如果你按照我們說的做,她就能活命。如果不然……」
我的目光對上了她驚恐的雙眼。她看上去那樣害怕,甚至都說不出話來。她的嘴唇沒有動,但眼中卻全是乞求。她在乞求我救她。
「別……別這樣,」我低聲對守衛說,「你想對我怎樣都可以。」
他卻只是搖頭。
沉默。
哦上帝,哦上帝啊。
「現在,」他開口了,「你願不願意倒戈到我們這一方來,並盡你最大的能力幫助我們?」
「我-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以為我掌握所有的情報嗎,可我沒有!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開始恐慌了,我怎麼說才能救這女孩兒?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如果我們的主人覺得你有潛力,那你就有。」
我搖頭。
這一切都太瘋狂了。
守衛惱怒地嘆一口氣,把魔杖指向那女孩兒。她尖叫一聲,一道大大的傷口出現在了她的脖子上。血流出來了,但還好沒有割到脈。
我強迫自己不去看她,「我做不到。」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守衛警告我,「你的,或者她的命。」
「我做不到!」我尖叫。
「阿瓦達索命。」
就像這樣。
「不!」我驚恐地大喊一聲,那女孩兒的身體倒了下去。
她死了。
我震驚地捂住了嘴。
「你-你做了什麼?」我低聲道,「這不是她的錯……」
我甚至都沒有哭,只發出了這種奇怪的噪音。
我只意識到守衛正朝我走來。
他在我旁邊蹲下。
我試圖自己站起來,但很慘地失敗了。我精疲力竭。
他再次用魔杖指著我,我閉上眼,等著被咒語擊中。
天哪,我不想死。
我不想最後看見的是這間肮髒的地牢。
我不想一個人。
我等待著,然後意識到什麼都沒發生。
可是……
我一下子睜開眼睛,低頭看看自己,發現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在慢慢解開我的襯衫。
「不!」我反抗著,把衣服攏在一起,想翻身。
可忽然他便在我上方,兩膝分在我身側。我想要把他推開,可手臂無力極了,我僅僅能動動它們。
接著我聽見一聲可怕的撕扯聲,襯衫被撕開了,扣子亂飛。
我掙扎起來。
我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我真的要在這間肮髒的地牢裡、在離一個女孩兒的屍體只有幾步之遙的地方被強暴嗎?
我看著她,她的眼睛還是睜著的。
心底裡某種東西突然爆發了。
我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不久前我還一點力氣都沒有的。
而現在我在他身下扭動起來,連體帶打,外加撕咬。
就像一頭野獸。
但他似乎依然占著上風,當然了。
「你真是有副好身材,難怪你那親愛的教授在你跟前沒法保持冷靜。」他低語。
真惡心。
「放開我!」我尖叫著,喉嚨早已叫到痛。
他根本不理。
他冰冷的雙手忽然來到我的腹部,游移著,觸碰著,摸索著。
一只手正在脫我的裙子,忽然,我體內的什麼地方炸裂了。
我咬住他的另一只手以擾亂他的注意,然後用膝蓋用力擊中了他的那個部位。我踢得太狠了,膝蓋肯定都會腫起來。
他從我身上滾了下去,哀嚎著捂住受傷的部位。
我從他身邊爬開了,爬到牆邊停下。
然後等待。
過了一會兒他哼哼著把自己拽了起來。「我們……下次再來。不要以為,這次就這麼算了。你會給自己找更大的麻煩。」
我解脫地出一口氣,已經不在意他是否看見。
「作為對你的懲罰——今天沒有吃的。」
說完這些話,他一瘸一拐地離開了地牢。
這會兒我不在乎食物了。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剛剛差點發生了什麼。
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我躺了下來,試圖修復我破損的襯衫。
沒用的。
我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來。
怎麼會這樣?
鳳凰社呢?他們為什麼不來救我們?
為什麼他們不來幫我們?他們放棄了嗎?
我閉上眼,隔絕了地牢的景像,也隔絕了那死去的女孩兒的屍體。
幾小時過去了。
我動都沒動,守衛走了之後一直保持著一個姿勢。
我不敢睜眼。
我不想看見那個女孩兒。我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把她蓋起來,但我就是動不了,為什麼他要把她留在這兒?
令人恐懼的巨響又一次響起。
門開了。
我拒絕睜開眼睛,好希望那只是我的想像而已。
拜托了,讓那只是我的想像吧。
門又關上了。
可我感到了一個人的存在。
我顫抖著,更加用力地忍住哭泣。
「格蘭傑小姐。」
我的呼吸噎在了喉嚨裡。
「格蘭傑小姐。」
是那冰冷的、絲滑的嗓音。
真的是他?
我聽見朝我走來的腳步聲,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我縮開了,猛地睜開眼睛。
我不敢相信。
是他。
斯內普教授。
「你……還活著。」我擠出這麼一句。
我簡直想要擁抱他,真的好高興他能回來。
「你-你在這兒。」我微笑了,悄聲說。
「我在這兒。」他回答,然後目光便落到了那躺在他床墊旁邊的女孩兒身上。「發生了什麼?」
他快步走向她,朝她靠過去。過了一會兒,他回頭看著我。「她死了。」
我點頭,淚水模糊了視線。「是我的錯。」
「你什麼意思?」
「他-他說要是我不幫他的話就殺了她,而且……」
斯內普教授深吸一口氣,露出了然的表情。他站起來,抓過放在我床墊上的他的袍子,輕輕滴蓋住了那女孩兒。
我再也不要碰那件袍子了。
然後他又轉向我,仔細觀察著,「還發生了什麼?」
我把襯衫裹得更緊,沒有回答。
「格蘭傑小姐?」
接著我注意到了什麼。
他看起來……不一樣了。
干淨多了。袍子也換了。還修過面。
「你發生了什麼?」我困惑地問,「為什麼你……」
他沒有立即回答,我便緊張起來。「那麼是真的了?」
我想要從他身旁挪開,臉上全是惶恐。「你是他們那邊的了!」
「格蘭傑,冷靜下來。」
「我信任過你,」我的聲音控制不住地顫抖,「方才你在看麼?很享受麼?」
「別那麼快跳到結論。」他堅決地說。
我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他-他們說你現在是他們那邊的了。」
「格蘭傑小姐,那是假的。」
「那你-你去哪兒了?我-我好孤單,好孤單。」
他嘆息,「我被帶到一個房間裡,他們花了一晚上的時間說服我倒戈。」
「是他們……給你剪了頭發刮了胡子?」
「他們表現得十分頑固不化和令人信服。」
我想要挪開,但一動就痛得叫了出來。
「哪裡痛?」他關心地問,目光打量過我的全身。
我發出一聲短促的笑,「哪-哪裡都-都痛。」
「格蘭傑,你想要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
我不肯看他,「守衛來了,一個人來的。」
「他們向我保證過我不在的時候不會傷害你。」他生氣了,我感覺得到。
沉默。
「他做了什麼?」他慢慢地問。
「鑽-鑽心剜骨,絕大部分。」
「絕大部分?」
「然-然後他……他又試了些別的,然-然後我很虛弱,試-試圖反抗卻沒法阻止他……我什麼都沒法做。」
「格蘭傑小姐。」他用一種痛苦的聲音說。
我知道他想問但是不敢問的是什麼。
我快速搖搖頭,「什麼都沒發生。」然後我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我想我把他傷到一整天都恢復不了了。」
他明顯地松了口氣,然後過來幫我,「來吧。」
他把我拉到我的床墊上,後退一步,仍然打量著我。
「你為什麼拒絕?」我小聲問他。
「我想我們還是有些能夠信任對方的事。」他只這樣回答。
「我不想去想……最初我沒有……但接著……」我說不下去了。
「你真的認為我能夠背叛鳳凰社,背叛校長麼?」
我多想自己能說不,但我不知道。
我現在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懂了。」他這樣答復我的沉默。
「那……那他們會怎麼處理她?」我問,看了看那可憐的女孩兒。
「他們不會把她留在這兒的,別擔心。」
「她還好年輕,」我低語,「你認識她嗎?她是不是霍格沃茨的學生?」
他緊繃起來,「你該休息一下。」
「全是我的錯。」
「格蘭傑——」
「我本該做點什麼的,她就那樣看著我然後……」
「總會有無辜的受害者。」
沉默。
「休息一下吧。」他又說。
「我醒來時你還會在嗎?」
我感覺自己像個小孩,那樣問他。
「我向你保證。」他回答說。
我點點頭,閉上眼睛,希望今天所有可怕的回憶都能從腦海中消失不見。
第十五天
「斯內普教授!」我喊道。
猛然睜開眼,我立刻坐了起來,喉嚨發緊。
「格蘭傑。」地牢另一頭傳來了聲音。
他在。
我大大放松了下來。
他在。像他保證過的一樣。
這是今天我第一次遇上他的目光,我忍不住覺得奇怪。
他……不一樣了。
幾乎就像是我們來這兒的第一天。
他很干淨。
而我看看自己,現實擊中了我。
這不是我的第一天。
是第十五天。
我從沒想過自己能活過第一天。
「格蘭傑?」
他注意到了我臉上的表情。
我只搖搖頭,然後直直看向地上那具不動的屍體。
「她-她還在這兒?」我低語。
「他們故意這麼做的。」他回答。
「可他們不能把我們留在這兒……跟一個……一具屍體一起。」我現在開始惡心了。
謝天謝地她被蓋起來了,我不能再看她,不能再看她的眼睛。
「別看她了。」他說。
「不是那麼容易的。」
「看著我。」
我沒有聽。
「格蘭傑,」他又說了一次,聲音很堅決,「看著我。」
我終於將目光從那女孩兒身上移開,對上他的眼。
他真的有雙好黑的眼睛啊,我從來都沒注意過。或者我從沒往這想過。但它們真的好黑。
「那個女孩失去了生命是很不幸,」他說,「但我們決不能沉浸在這不幸之中。」
我很是驚訝,「你怎麼能那樣說?」
「我此刻更擔心的是我們倆。」
「可還是——」
「我們才是需要幫助的人,她不是。她已經去了。」
他的話語像刀子一樣割開我,他好……冷酷啊。又或者是我太……軟弱了?
但我得承認他說對了一點,那女孩兒已經去了,沒人再能幫到她。
我沉默著,即使並不完全同意他的觀點。
「到底發生了什麼,教授?」
他看著我,「你是什麼意思?」
「他們來找你的時候……為什麼我沒有醒來?」
「他們說是去洗手間,我以為沒必要叫醒你。」
「哦。」
我那時因為大腦封閉術的課程疲倦至極,很可能是真的沒醒。
長久的沉默。
接著我想起了一些事。
昨晚我入睡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守衛是從不允許我們在半夜上廁所的啊,從來沒有過。他們通常都是下午快到晚上的時候來,從沒延後過。
那麼斯內普教授為什麼沒有發現不尋常呢?
我一下子緊張起來,一種奇怪的感覺襲上心頭。
什麼事情不對了。
我再次打量起他。
他在對我說謊麼?
「你沒事吧?」他問。
我坐在床墊上看著他。
「我-我餓了。」我坦誠地說。
他只點點頭,然後低下頭去。有那麼一秒鐘我覺得在他臉上看到了羞愧。
「怎麼?」我問。
「沒事。」
「有事。」我堅持道。
他嘆氣,但沒有回答。
我明白了,「你……他們給你吃的了,是不是?」
過了好久,他點頭。
「哦。」我不知道如何回應。
我……是很高興他沒有也一起挨餓的,但我忍不住……羨慕他。
我好餓。
「他們肯定給你真正的食物了,」我終於說,「那你……吃了什麼?」
他繃住,「格蘭傑小姐,我不覺得談論這個話題對你有幫助。」
他是對的。
談食物只會讓分分秒秒更難捱。
我得想想別的。
「你的胸口怎樣了?」我忽然問他,想要改變話題。
他看著我,有些困惑,「你什麼意思?」
「你的胸口?」
他還是一臉迷茫。
「那些割傷?」我慢慢補充說,「我在你胸口上刻叛徒的時候留的?」
「哦,當然,我都忘了。」他點頭,「它們正恢復得很好。」
我花了一會兒工夫才明白他說的話。
「那-那就好。」我終於說,移開了目光。
真的有什麼不對了。
或者我是反應過度了,這只是我太偏執?
幾小時過去了,我愈發懷疑起他。我只希望他沒意識到我在盯著他,但我忍不住。有些事真的變了。
變質了。
有那麼一會兒我甚至覺得這個在地牢裡跟我呆在一起的人根本不是斯內普教授。
那可能嗎?
是他們在耍我玩嗎?
真正的斯內普教授會不會在別處?
這想法太可怕了,我渾身一抖。
「教授?」
我得試試他。
我不能坐以待斃。否則的話我的下場可能就像那離我幾步遠的女孩兒一樣。
「什麼事,格蘭傑小姐?」
我深吸一口氣,「我-我有事要問你。」
「嗯?」
「這事已經困擾我好幾年了。」
他只揚起眉毛,等我說下去。
「在我們四年級的時候,哈利和馬爾福發生了一次意外事故,他們衝對方施的咒語反彈了,打在我和……高爾身上。」
他仔細地聽著,臉上全是困惑的表情。
我說了下去,「為什麼你……為什麼你要羞辱我的頭發?你是故意的嗎?或者你只是想……更加為難我?」
我屏住了呼吸,仔細地觀察著他的臉。
起初他是困惑的,接著懷疑地眯起了眼睛。
一切都取決於他接下來怎麼說。
他說的話將決定我是在跟一個食死徒共處地牢還是跟真正的斯內普教授。
他最終開口了,緩慢而冷靜地,「格蘭傑小姐,你到底想干嘛?」
「你什-什麼意思?」我強迫自己保持面容冷靜。
他又重復了一次,「你到底想干嘛?」
「沒干嘛。」
「那你為什麼問我兩年前發生的事?」他直直看進我的眼睛,「而更重要的是,為什麼你要捏造事實?」
我緊張起來,「什-什麼事實?」
「我們都清楚我沒羞辱你的頭發,雖然那堆玩意是該羞辱一番,但我說的是你的牙齒。」
我呼出一口氣,閉了閉眼。
「你在做什麼,格蘭傑?」他質問我。
我看著他,「我只是……驗證一下。」
「驗證?」他問,「驗證我的記憶力是否出了問題?」
「不-不是。」
他點頭,「我明白了。你是在驗證我是不是本人。」
我挫敗地嘆一口氣,「我不該嗎?是你整晚都不見人影,回來後也沒有被折磨的痕跡,唯一的變化卻是看上去更好更健康。」
他板住臉,「很好,都已經十五天了你依然懷疑我。那你覺得我有沒有同等的權利?」
「什-什麼?」
「我怎麼知道你真的是赫敏·格蘭傑?」
「別犯蠢。」
「我怎麼知道你是本人?」
「你沒有理由懷疑我!」
「你又有什麼理由懷疑我?」
沉默。
「有些事情你沒告訴我。」我小聲說。
他嘆氣,「我告訴過你,有些事情我不能解釋給你聽,那跟你沒有關系。」
「那跟你有沒有關系?」
他只翻了翻眼睛,揉搓著鼻梁讓自己冷靜。
我說下去,「還有為什麼是叛徒?你曾經背叛過他們嗎?之後你又說他們給了你一切條件來說服你倒向他們那邊?」
「格蘭傑——」
「這說不通的,教授!」
「難道我沒有一直保護你?」
這話讓我卸下了防備,「你-你有,但——」
「但這也可能是我要取得你信任的大陰謀之中的一小部分。」他替我說完。
我嘆息,挫敗地咬起下唇。
「你還沒明白麼?」他冷靜地問,「這正是他們想要的。他們想要我們開始互相懷疑,想要我們彼此失去信任。」
「而且他們成功了。」我低語。
「很不幸,的確如此。」
沉默。
我是想相信他的。上帝在上,我多想相信他啊。我不是出於意願來懷疑他的,要是能夠信任他我會好過很多,可是為什麼那個腦袋裡的小聲音不停地低語?
「你都不記得胸口的割傷。」我看著他說。
「我有更嚴重的事要思考。」
「可還是……」我沒說完。
他忽然站起來,開始解開袍子。
我迅速搖頭,「你不用這樣。」
他沒回話。
脫到襯衫,他快速解開了扣子,然後走近我。
我別過頭去。
「看。」他命令道,聲音不容置疑。
我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胸口。
那些割傷赫然在目。
叛徒。
是在愈合了,但傷疤還在。
「你可認得出自己的筆跡,格蘭傑小姐?」他幾乎是嘲諷地問我。
我點頭,轉開目光。
真的是斯內普教授。
他記得從前發生的事,只有真正的教授才會記得。而且他的傷口也跟失蹤前的一樣。
但還有一件事始終困擾著我。
他是我們這邊的嗎?
他倒戈了沒有?
而我無法找出真相來。
他轉身,把袍子重又穿回去。
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他的故事並不十分令人信服,但我也沒法找出真相。我只能這樣假裝下去。
守衛來到了地牢,扔了一片面包在地板上。然後他揮揮魔杖,一杯水出現了。我瞪大了眼睛看著那些,差點失控。我不想表現得如同困獸,僅存的尊嚴不許我那樣做。我不會允許自己撲向食物的,至少不能當著守衛的面。
接著守衛看著我,「來。」
洗手間嗎?可能是。
我很快站起來跟在他身後。
我終於回到了地牢。
我盡可能動作快一點,這樣可以早點回到那片面包那兒去。
守衛指著斯內普,「到你了。」
教授冷靜地走向他,兩人離開地牢前他看了我一眼。
而此時那種感覺擊中了我。
我又一個人了。
一個人,和那個……那個女孩兒一起。
所有關於食物的念頭立時離開了我的腦海,我慢慢走向那地牢最遠的角落,看著那具不動的軀體。
門忽然又開了。
不是斯內普教授。
哦天哪,是昨天的那個守衛。
我喉頭緊鎖。
而且還有個守衛跟著他。
「把她帶走。」那頭目看著那死去的女孩兒的屍體說。
那人聽從了,把袍子從她身上扯開,粗暴地抓起她拖出了地牢。
她的臉是那樣蒼白。
守衛帶著她消失了,我迫使自己轉開目光。
但那頭目留下了,看著我。
終於,他說起話來,「我想了一整晚要怎麼回來看你。你可把我傷得不輕啊。」
我該感到滿意的,但沒有。只有恐懼。
「你覺得什麼樣的懲罰才合適呢?」他問道。
我甚至都張不開嘴。
他笑,「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小小的吻會讓世界變得美好起來?」
我震驚地瞪大了眼。
「或者一次愛撫就足夠了,」他補充說,「如果你足夠努力的話。」
下一秒他便在我身旁,把我推到牆上去。我一直沒有動,直到他抓住我的左手。
「不——」我試圖把他推開,但這毫無作用。
我用另一只手打他,撓他,但什麼作用都沒起。
「要是你再這麼放肆,我就把你的手砍下來,懂了沒?」他用威脅的語調低聲說。
我簡直不能相信。
一聲抽噎從我嗓子裡溢出來,他笑了。「你可以假裝我是你的教授嘛,這樣就容易多了。」
這只讓我更加惡心。
他把我的手越拉越低,越來越低。
他的褲子忽然間就解開了。
我反抗起來,想要抽出手,但我怕他會拗斷我的手指,他抓得好緊。
於是我碰到了他。
膽汁湧上喉頭,我完全僵住了。
我就那麼站在那裡,眼睛盯在牆上的一個點,手被他占據著。
他的喘息噴在我耳畔。
忽然間我們都畏縮了一下:門又開了。守衛迅速放開了我的手,調整袍子,這才轉過身去。
是另一名守衛和斯內普教授。
我不去看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只站在那裡,努力振作起來。
我聽見兩個守衛交換了幾句話,他們一同離開了,再次把我和斯內普留在這裡。
「他們把屍體挪走了。」他平靜地說。
我艱難地吞咽了一下, 點點頭。
「格蘭傑小姐,」他說,「我們剛進來的時候發生什麼了?」
我無法看他。
我搖搖頭,從他身旁走過去,「沒-沒什麼。」
他嘆息,「你說過我們需要彼此信任。」
「是-是你說的。」
「我說的是對的。」
「我要洗手。」
「什麼?」
「我-我要洗手。」我重復道。
他板起臉來,沉默著。
「如你所願,」斯內普教授簡潔地說著,從我身旁走開了,「你可以把面包都吃掉,我不餓。」
我倒在了床墊上,將能把抽泣咽進喉嚨。
沉默。
下一次去洗手間的時候我真是無比慶幸。
我徹底地清洗了雙手。
現在,我終於可以吃那片面包了。
但我還是沒法用那只手碰面包。
就算我洗過了手,它仍然讓我覺得肮髒。
我想,大約我是永遠無法擺脫掉這種感覺了。
斯內普教授或許是對的。
我一直不停地質疑他是否背叛。我要求他信任我,可我卻沒有信任他。
為什麼我羞於坦白那些在我身上發生的事?又不是我的錯,而是守衛做的。
我終於深吸一口氣,「教授。」
他沒看我,可能還在生氣。
我繼續說下去,「我很抱歉。」
他還是沒反應。
「你們進來的時候,我們在……是他在……我——」
他打斷了我,「我知道。」
「你-你知道?」
他現在看著我了,「你覺得我有多無知才會不知道?」
我抽了口氣,「那你為-為什麼……」
「我想看看你肯不肯告訴我。」
我了然點頭。
他也沒什麼可再說的了。
說表示抱歉毫無意義,說會好起來的則是謊言。
他只能沉默。
「我們可以不再提它了嗎?」我小聲問,「你可以把它從你腦子裡刪掉嗎?」
我知道他不能。
但他點頭,「當然。」
謊言。
但這讓我覺得好受些了。
「教授,我們可以再試一次嗎?我是說,大腦封閉術?」
「我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尤其是在今天發生的事情之後,」他回答,「你現在情緒太不穩定。」
我緊張起來,「今天什麼都沒發生。什麼都沒有。」
他定定地看著我,「格蘭傑。」
「我不能只坐在那裡什麼都不做。」
「而我不想要眼見到某些事情。」他低聲說。
「你在說什麼?」
「你還不會掩藏記憶或者思想,」他解釋道,「我不想重溫某些……經歷了。而且這次還是從你的視角。」
「你是指……當你被迫吻我的時候?」
「還有我打你的時候。」他聲音冰冷。
我嘆氣,「我會比上次更努力的,拜托了。」
他並沒有被我完全說服,但過了一會兒他點頭了。我想他也意識到了坐在地牢裡無所事事是在浪費時間。
要是我沒法去學校上課,至少我能學學大腦封閉術來充實自己的學業吧。
我坐在椅子上,他走過來站在我面前。
他專注地盯著我,低聲說,「攝神取念。」
斯內普教授面容扭曲,「你根本沒在努力,格蘭傑。」
「我有!」
我頭好痛。
「那顯然你是做的不對。」
「我在努力。」
「似乎你也並非做什麼都在行。」
這話讓我怒火中燒,「你根本沒告訴我該怎麼做!」
「並沒有具體的指示,」他回答說,「你需要學著清空你的大腦,得讓它完全空白。」
那根本不可能。
我腦子裡現在有千萬種念頭。
念頭。
情緒。
記憶。
我怎麼能把那些全部清空?
「我們再試一次。」他說。
「好吧。」
沒能成功。
我絲毫沒有進步。
或許我根本沒戲。
我永遠也學不會了。
斯內普教授看上去也很是挫敗。
我等著他生氣爆發然後放棄教我。
終於他發話了,「我太仁慈了。」
「什麼?」
「我會試著取得讓你更加痛苦的回憶,那些你不想讓任何人看見的回憶。」
我警惕地看著他。
他說了下去,「或許我可以試試看關於今天的?」
好一會兒我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
我滿臉驚恐,「不!」
「守衛到底做了什麼啊?」他拖長了聲調說,「我自己是想到了一點,但親眼看看總是有趣的。」
「不要。」我重復。
「要。」
我張開嘴巴要反對,但還沒來得急,他便又在我腦海之中。
我大喊出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你沒有這個權利!」
我將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揍他。我只想揍他。
一拳接一拳地揍他。
他看上去也驚惡交加,「我以為這會有所幫助。」
「很好,可是它沒幫到什麼!而且……而且你還什麼都看到了!」
我也把什麼都又經歷了一遍。他沒有權利那麼做的,他沒有權利迫使我把所有的那些再經歷一遍。
「我道歉。」
什麼?
我看著他。
「我道歉。」他重復。
我沒法跟他說話了,至少現在不行。
我需要獨處一會兒。
頭好痛。
眼睛也痛。
我從他身邊走開,倒在自己的床墊上,「你要求我尊重你的隱私,教授。或許你也該尊重我的。」
他什麼也沒說。
天已經黑了。
而我們今天的談話也到此結束。
第十六天
我依舊怒不可遏。
他怎麼敢?
在我們所共同經歷過的這一切之後,他依然不能平等地待我。我知道他是我的教授,也更年長,但這並沒給他權力來完全無視我的意願。我的意見也很重要,尤其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我們的關系停留在跟霍格沃茨裡一樣就太荒謬了。
天還早,我們都在假裝無視對方。
可是……他為什麼要無視我?我是有權生他的氣的,可他不僅沒跟我道歉,而且還無視我,反而讓我後悔昨天對他大發脾氣。
他昨天是道歉了,可那就是抵不過他的所作所為。
當然了,他可是西弗勒斯·斯內普教授,能道歉就已經是奇跡了。想這輩子聽他道歉兩次,我做夢去吧。
我們還是沒說話。
而這給了我很多時間來思考。
所有的一切都令人困惑。他的故事裡依舊有好多漏洞,我的回憶裡也有好多漏洞。
而且已經是第十六天了,我需要答案。
「教授。」我用堅定的口吻說。
看得出他聽到我叫他很是吃驚,但還是看著我。
我說下去,「我要求您告訴我我被抓走的那晚發生了什麼。」
長久的停頓。
至少他沒被我惹怒到衝我發火。
我又說下去,「我想要真相。已經是第十六天了,我的記憶還是沒有回來。這可不是簡單的撞到了頭或者受了刺激,是有人就是不想讓我記起來。」
「而你覺得那個人就是我?」他終於開了尊口。
我慢慢搖頭,「不。」
我希望自己沒弄錯。
「那你又為何要我給出答案?」
我深吸一口氣,「我只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你不必告訴我關於你自己是如何被捕的,但我需要知道我是怎麼來的。到底怎麼回事?」
我聽上去極度迫切,但我不在乎。
他的神色變了變。一雙黑色的眼睛有那麼一會兒變得若有所思。我明白了,他的確知道什麼,他一直都知道些什麼。
可他從沒告訴我。
為什麼?
「告訴我。」我再次要求。
沉默。
過了很久後,他終於說話了,「好吧。」
我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好-好吧?」
「如果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他說,「畢竟,我們似乎已經不可能從這兒活著出去了。」
我是該對這最後一句話感到震驚或恐懼的,但我沒有。這已經不再能影響我了,他說什麼,想什麼,都已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相信什麼。
但現在並不是討論是否以及何時我們能夠獲救的時候,我們要討論的是怎麼來的這兒。
我耐心地等待著,即使緊繃的神經已經快要把我整個人崩斷。
他沉下臉來,道,「我說了謊。」
很好。我一直都覺得他有什麼事沒說實話。
「究竟是哪裡說了謊呢?」我靜靜地問。
「你還記得你說過,你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我給了你一個禁閉麼?」
我點頭,「是的,是跟費爾奇。」
「不是跟費爾奇。是跟我。」
我臉上掠過一陣困惑,「可我記得是——」
「我最後改主意了。我決定讓你關禁閉的時候給我清理儲藏室,然後幫我給龐弗雷夫人熬制一些簡單的藥水。」
我試圖回憶起這些,但腦子裡是空的。我完全不記得這一回事。
完全沒有。
「那發生了什麼?」我問,「我去你辦公室了嗎?」
「你來了。」
他現在看起來是真的不自在了,我幾乎怕要問起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他終於說了下去,「而且來得極其不是時候。」
「為什麼?」
「我正在跟……跟人談話。你聽到了一些你永遠不該聽到的話。」
「那人是……是個食死徒?」
他給我的表情足以說明一切。
哦。
所以我現在終於知道了故事的前半段。
「那……然後呢?」
「他命令我除掉你,你聽到的太多了,看到的也太多了。」
「但是……你為什麼不直接一忘皆空我?」我不解地問。
「我也是這樣建議的,但他根本不肯聽。」
他是誰?我想要知道,但我有種感覺,就算我問了他也不會說的。
我深吸一口氣,「那……我是怎麼來到這兒的?」
「我盡了最大努力確保你不會受到傷害,但不幸的是這樣就暴露了太多可疑之處。」
我有點兒明白了。
「然後我們就一起被帶到了這兒?」我問。
他只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我慢慢地說道,「你是因為我才被抓到這兒的。因為你……想要保護我。」
他沒有回答。
但答案昭然若揭。
一陣愧疚向我襲來。
我無法看他了。我還怎能面對他?
斯內普教授因為我才被抓到這裡,他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我的錯,他即將遭受的一切也是我的錯。
「其他的我不能再告訴你了,希望你能明白。」他冷淡地說。
我迅速點點頭,依然低著頭盯著手。
我想我再也沒法跟他說話了。
終於我得知了真相。
或許如果我一直不得而知才會好一些。
這番對話後已經過去了一小時,而某些事一直困擾著我。我不再覺得他對我撒謊了,但有些事情依然……不對勁。我好像很容易就從他嘴裡得到了答案,但是為什麼?十五天以來他什麼都不肯告訴我,為什麼現在說了?
我終於鼓起勇氣發問。
「你離開的時候發生了什麼,教授?」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
「可你沒都告訴我,不是嗎?」
沉默。
我的聲音打著點兒抖,「你見到……他了嗎?伏地魔?」
「別說他的名字!」他吼我。
他的語氣讓我畏縮了一下,我沒料到他會這樣。「為-為什麼?說了又能怎麼樣?他已經抓到我們了。」
我仔細地看著他的表情。
他慢慢平靜下來,「我習慣了。」
好吧,這事算過去了。
我又重復了我的問題,「那,你見到他了嗎?」
他緊繃起來,但沒有回答。
「教授。」
他還是沒有回答。
「這算是默認嗎?」
不說話。
「你在瞞我什麼,先生?」
他終於肯看我的眼睛時我幾乎已經要放棄了。
「我是沒有希望的,格蘭傑小姐。」
我噎住了,「你說什麼?」
「我是沒有希望的,」他語氣平平地重復道,「他們不會放我走的。」
「會的。」
我有一會兒沒說話,只看著他。
他說下去,「我早該死了。我至今還活著的原因只是他們想要利用我來得到你。」
「為什麼?」我小聲問。
他移開了目光,「我背叛過他們。」
「你——」
他看上去在很費力地斟酌詞句,「我曾經……是個食死徒。或者至少我曾假裝我是,」他頓了頓,「但你已經知道了吧,對麼?」
「你做過間諜。」我總結道,睜大了眼睛。
他點頭,「對。」
「我……聽過一些傳言。」
他嘆氣,「那現在你知道真相了。」
「他們發現你是效忠鳳凰社的了。」
「而這是最大的背叛,」他陰沉地回答,「你或許還有希望,格蘭傑小姐,他們可能還會為一些交換條件放你走,但我的命,已經沒了。」
「不會。」
我沒來得及想便衝口而出。
但我還是說了下去,「我們都會得救的,誰也不會有事。」
他長久地看著我,然後一聲假笑,「還是個格蘭芬多。」
「我們會得救的。」我重復,這次強硬了些。
他並不相信我,我看得出。他覺得我不成熟,不現實,但什麼都沒說。
「我們會得救的。」我再次說道,更多是說給自己。
斯內普教授不會有事的。不然我會無法承受。他是因為我才淪落至此,鳳凰社因為我而失去了一個極富價值的間諜。
我都做了些什麼啊?
我站起身來,想要抻抻腿。
斯內普教授清了清嗓子,似乎要告訴我什麼事。
是什麼?
我不解地看他。
他移開了目光。
「先生?」
「你的……襯衫,格蘭傑小姐。」他尷尬地說,仍舊沒有看我。
我猛地低下頭去看到底是什麼困擾著他。
哦。
我迅速把襯衫合攏,又疊一疊,把身體遮起來。
我臉紅得厲害。
我剛露太多了。
即使他曾看過更多的,我依然為他看見了我的胸罩而感到不適。
「是怎麼回事?你的襯衫?」他終於看著我的眼睛,慢慢問道,「扣子呢?」
我緊張起來,手臂環住自己,「都掉了……在……守衛在這裡的時候。」
他明白了,並且什麼都沒再問。
謝天謝地。
很快就要到去廁所的時間了。
我也快要緊張死了。
他們帶走斯內普教授的時候我就又一個人了。
那個令人惡心的守衛。
他會來找我嗎?
我簡直不能想他可能對我做什麼。
我已經真的開始惡心想吐了。
「教授?」
我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這正是我開始恐慌的表現。
他也很驚訝地看著我,「什麼?」
「你能……你能幫我個忙嗎?」
他有點出乎意料,但還是慢慢點了點頭。
「他們帶你去洗手間的時候……你能……快點回來嗎?」
我聽上去可憐巴巴,而這請求則聽上去很是奇怪。
他衝我眯眼,「你在怕那守衛。」
他這樣輕易識破我,我很是惱火。
我短促呼了口氣,「他……他對我很生氣。」
「我不覺得那叫生氣,格蘭傑小姐,」他慢慢地說,「但我會盡可能地快點回來。」
我點頭,嘴角扯出一絲感謝的微笑。
「不過,」他又說,「我也幫不上什麼,如果他要……」
「我知道,」我打斷他,「只是你在的話我會覺得安心一點。」
或許我不該說的。他看上去很不自在。
或許我根本什麼都不該說。
該去洗手間了。
他們先帶走了斯內普教授。
走之前他看了我一眼。
我再次獨自一人。
心髒開始瘋狂地跳動,我一直盯著門,等著什麼人破門而入,而我毫無抵抗。
毫無抵抗。
一分鐘過去了。
我還是一個人。
又一分鐘。
沒人來。
再一分鐘。
地牢外頭傳來一陣響動,我的心都跳到了喉嚨口。
我不能呼吸了。
他來了。
我能聽見那腳步聲。
但……沒人進來。
我近距離地打量著那扇門。
門沒有動。
如此可怕的靜默。
忽然門一下子開了,我差點尖叫出聲。
心懸在喉頭。
但那是他。
斯內普教授。他回來了。
我明顯地放松下來,用目光向他表示感謝,然後跟著守衛離開。
他等到我們再次獨處時才開口。
「你沒事吧?」
我點頭,「沒人來過。」
「很好。」
是的,很好。
但我有個感覺,這事沒完。
那守衛不會忘了我的。
食物。
這次我們在面包之余還得到了兩個蘋果。
「他們還擔心我們的健康呢。」我打破了沉默。
教授只是看著我。
「這……是個玩笑。」我小聲說著,嚼著片面包,「用來解悶兒的。」
「我知道玩笑是干嘛的,格蘭傑小姐。」他說。
「是嗎真棒。」
我躺在自己的床墊上,看著天花板思考。
這是我唯一可做的事。
是我們唯一可做的事。
我看看自己的腿,好像……變細了。
我又看看胳膊,也細了。
肋骨摸上去都凸出來了。
真可怕。
我瘦下去了多少?
我的樣子估計特別可怕吧。
我又看看斯內普教授。
他看上去可不像掉體重的樣子。或者至少看上去不像,因為他穿著那麼多的衣服。脫掉幾件又不會痛,他怎麼能穿著那麼厚重的東西睡覺呢?
他抓到我在看他了,揚起一條眉毛以示詢問。
「沒-沒什麼。」我快速搖搖頭。
出乎意料,他沒深究我。
「教授,為什麼我的大腦封閉術這麼差勁?」
他嘆息,「我們只練了兩天。」
「但也該有點進步啊,」我說,「我什麼進步都沒。」
這讓我很挫敗。
我可是赫敏·格蘭傑,什麼都擅長。好吧,幾乎什麼都擅長。而我以為大腦封閉術能……簡單點兒呢。
「想要進步就必須清空你的大腦,做到完全空白。你須得從心底裡平靜下來,」斯內普教授解釋說,「不過此時此刻你無法平靜下來是非常可以理解的。」
「我本該做得更好。」我低聲說。
「我們有得是時間。」
這話引起了我的注意,「你怎麼知道?他們隨時都可能進來……然後了結我們。」
「我覺得他們不會。他們還什麼都沒得到呢。」
「他們永遠別想得到。」我低聲咕噥。
沉默。
然後我坐了起來,「或許我們可以再試一次?」
他搖頭,「不,今天不行。」
「為什麼不行?」
「我今天沒心情窺探一個少女的心事。」
我緊張,「有那麼糟嗎?」
他就那麼盯著我。
「好吧,」我試圖為自己辯護,「反正我也不是樂在其中。」
他還是沉默。
我看他,「你一天捅我十次都不給我個緩,可比你要窺探少女心思要糟多了吧。」
他給我的那個表情是……
我甚至無法解讀。
他微微分開雙唇,但卻完全沉默著,只喉結不停地上下聳動。
終於他清清嗓子,轉開目光,「格蘭傑小姐。」
他很惱火。
「先生?」
「如果你能再斟酌一下用詞我會非常感激。」
我困惑地看著他,「我的用詞?」
「是的。」他不自然地拖長聲音說。
我沒吭聲,努力回想著我究竟說了什麼惹他這樣。
哦。
那個詞。
我怎麼這麼蠢。
其實換做任何其他場合下這個詞都再正常合適不過,但我們已經囚在這地牢裡太久了,一切都變得扭曲而怪異。
我有點臉紅,「我道歉,我會更謹慎的。」
他點頭。
又去了一次洗手間。
那守衛還是沒有露頭。
或許他是放棄要對付我了?
我希望如此。
他都已經報復過了。
我那只手讓我惡心。我後半生會一直惡心下去的。
這還懲罰得不夠嗎?
夜晚慢慢降臨了。
夜晚到來的時候我往往更加冷靜,因為那時守衛已經不會露面了。他們從不在晚上來,除了那次他們來帶走斯內普教授。
然而就好像他們聽見了我的想法一般,牢門緩緩地被打開了。
是他。
那個讓我惡心的守衛。
一看見他我便膽汁上湧。
他是一個人來的。
他先看了看我,輕輕假笑了一下,然後看向了斯內普教授。
「你們知道今兒個是什麼日子嘛?」他問。、
沉默。
「怎麼?」他說,「你們知道你們已經在這待了多久了嗎?」
我沒法說話。
「十六天了,」過了很久他說道,「我們什麼都還沒問出來。」
他這是要說什麼?
「你們的朋友和家人可能都已經忘了你們了,」他說著看看我,「哦,是你的朋友和家人。我不覺得教授有任何人在乎他。」
我繃住,怒火上竄。但斯內普教授還是冷靜如常,守衛的話一點都沒能影響到他。真希望我也能像他。
守衛還在說,「來試試新招吧,我們已經把重點放在你身上太久了。」
我不想聽下去了。
不用聽我也感到有可怕的事情將要發生了。
「如今我們要重點關照你的家人。」
這話像刀子一樣割進了我心裡。
守衛直視著我,一抹笑容出現在臉上,「我們已經找到你的家人了。」
我膝蓋發軟。我不知道自己還能站多久。
「他們在我們手上,格蘭傑小姐,」他說,「而如果明天你還不願意幫助我們的話,你就會得到一個漂亮的禮物,來自你的……母親?父親?還是雙親?我們還沒決定好呢。」
我頭重腳輕。
守衛沒再多說什麼,只轉身離開,關上了門。
只一會兒我就跪在了地上,急促地喘息起來。
我不相信。
哦,上帝啊。
斯內普教授在我身邊,正說著什麼,但我聽不見了,我聽不見他的聲音。
我的父母。
媽媽。
爸爸。
他們……被食死徒抓了?
他們此時就在遭受折磨嗎?
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我控制不住。
全是我的錯。
斯內普教授被關在這裡是我的錯。我的父母輩抓來這裡也是我的錯。
我不能呼吸了。
「格蘭傑小姐。」
我歇斯底裡地哭起來,但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還是我聽不見自己的哭聲了?
有人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想要讓我冷靜下來。
但沒有用。
他在跟我說話。
那語氣……好溫柔。
但斯內普教授從不是說話溫柔的人呀。
透過朦朧的淚眼我甚至什麼都看不見。
我發著抖。
我好孤獨啊,這樣地孤獨,這樣害怕。
然後我想都沒想就撲進他懷裡,絕望地抓著他的袍子,把臉埋進他的胸膛。
我想有人來抱抱我。
我想有人告訴我一切都會沒事的。
我能忍受那些守衛對我做任何事。
但不要對我的父母下手,不要是他們啊。
斯內普教授並沒有抱住我,而是在我身旁僵硬地蹲著。他渾身緊繃,我能感覺到,但我沒有退開。我只想把自己扔進他的袍子裡,再也不出來。
他又在說話了。
但我聽不見,我聽不懂。
他完全沒有動過。
而我也不曾放開他的袍子。
這是我記得的最後一件事。
第十七天
我已經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什麼都感覺不到。
我正坐在地牢中間那把椅子上。
斯內普教授站在我面前。
他在說話。
在試圖引起我的注意。
可那沒有用。
我沒有看他。我正盯著牆上的一個點。耳朵依然好用,我聽得見他說話。但我並不在聽。
我竟是出奇地冷靜。
我不知自己在他袍子裡哭了多久,也不知如同抓著救命稻草般地抓了他多久。總之是久到我這輩子都要尷尬不已了。
我只記得……我忽然間就停止了哭泣。我放開他,甚至為弄濕他的袍子道了歉,然後就站起身來,走向這把椅子。
從此我便坐在這裡了。
直到清晨。
「格蘭傑。」
為什麼他在叫我?
為什麼他的聲音裡含著關切?噢,我說對了,我是真的太過冷靜了。不過這種狀態比幾小時前的歇斯底裡要好得多吧。
「該死的,格蘭傑!」
這聲調都沒讓我畏縮。
我只是需要點時間而已,他干嘛老是暴躁地打擾我?
他的雙手一下子來到我的肩上,輕輕晃著我。
「格蘭傑。」
我絲毫沒有反應,他停了下來。
然後又開始說話。
但我的思緒依然在游離。
發生了這麼多的事。
斯內普教授。
那個惡心的守衛。
那個因我而死的無辜的女孩兒。
我的父母。
為什麼?
是因為我是個可怕的人嗎?為什麼所有的這些都發生在我身上?
我成為哈利的朋友的那天可沒預料到這個。
發生了這麼多事。
已經十七天了。
「我沒事,教授。」終於,我平靜開口。
「你有事。」
他干嘛每件事都要反駁我?
「看著我。」他命令。
我無法移動目光。
「格蘭傑,看著我。」
為什麼?看著牆多好,冷靜,又平和。
「這是不對的。」我最後這樣說。
「什麼不對?」
我目光渙散著,嘴唇卻兀自開闔著吐出詞句,「我們還沒見過伏地魔。」
我故意說了他的名字。
他竟沒計較這個。
「我們會在這裡待到死的。」我低聲說。
沉默。
「變得不慢啊,是吧?」他問。
這話吸引了我的注意,我這才終於看著他。
他說了下去,「就在昨天你還積極樂觀,堅定不移地認為我們都會活著出去的。怎麼變了?」
他不是認真的。
怎麼變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他會這樣問我。
「我累了。」我最後說。
「我們都是。」
「我很抱歉,教授,但我覺得我比你挨得更多。」
我的聲音是如此冷靜。
「哦,是麼,格蘭傑小姐?」
「是的,我比你挨得多。」
「願聞其詳?」
我再次看著他,「我知道你在做什麼。」
他只揚起一條眉毛以示興趣。
「你以前用過這招,我的記性好得很。」我說,「你是在激怒我,讓我發泄出來。」
「我沒法讓你放下什麼事,是不是?」他的聲調裡有種諷刺的意味。
「有個女孩兒在我面前被殺了,因為我,」我強迫自己開口,「她看著我的樣子,就在她……」
我沒有說下去,記憶又浮上心頭。
「我永遠也忘不了她的樣子,」我說,「然後他們就那樣把她丟在地上……接著又把她拖出去,就好像她是什麼……一文不值的……垃圾。」
「他們是食死徒。」
多言簡意賅。就好像這能夠解釋和辯護所有的一切。
「還有那個守衛……」我的聲音開始打抖,「我永遠也忘不了他。就算我挺得過這一劫,我也會覺得自己……好髒……覺得自己被被玷污。但可笑的是……他還真沒做什麼嚴重的事。什麼都沒有。但我還是覺得髒。」
「你並不是污濁的,格蘭傑小姐。」
「我是的。」
「不是。」
沉默。
我不在乎他說的了。
我的手也再不是自己的手了。
我忘不了那種……感覺。
令人厭惡。
「而現在他們抓住了我的父母,」我低聲道,「他們怎麼做到的?」
「你需要堅強起來,格蘭傑。」
不。
我不要。
「我們得談談。」他又試了一次。
不要。
我又盯著牆了,忽然之間就被一股全然的沉默籠罩。
我知道斯內普教授在說著什麼,但我已經聽不到了。
這樣更好。
更安全。
更平靜。
到了去洗手間的時間了。
「姑娘?」那守衛叫我,但我都沒有動彈。
我用不著去洗手間。
「過來。」他不耐煩地命令道。
「我不去。」我小聲說,看都沒去看他。
「你要去。」
我沉默著。
「格蘭傑,」斯內普教授試著挨近我,「你該跟他走,別惹麻煩。」
「我不去。」我堅持。
忽然那守衛來到我身旁,狠狠抓著我的胳膊把我拖出了地牢。
我被推回了地牢裡。
但我不在乎。
我慢慢地走回到椅子處,坐下,一眼都不去看斯內普教授。雖然我能感覺到他正盯著我。
然後他跟守衛走了。
我意識到自己又獨自一人在地牢裡。
但這已經再不能讓我擔驚受怕。
我不在乎那守衛了。
最糟糕的事情已經發生,要是他們傷害了我的父母,我還在乎他們怎麼對我做什麼。
要是我父母有什麼閃失,我的人生也會跟著終結。
房門再次打開的時候我甚至都沒有畏縮。
不是守衛。
是斯內普教授。
他等到地牢裡又只剩我們兩個,才朝我走來。
他又要干嘛?
他正站在我面前。
忽然,他一巴掌扇了過來。
並不痛,但足以吸引我的注意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
「你-你干嘛?」我抬頭看他,質問道。
「幫你。」他冷笑。
「用打人的方式?」
我慢慢開始怒火上衝。
「別的都沒用啊。你就該被打,格蘭傑。」
「不,我才不該!」我拔高了調門,「我不是個能讓你隨便……打攪和胖揍的小孩子。我想要一個人呆著。」
「是嘛,可很不幸你沒法一個人呆著,我們一起被關在這裡。」
「那就別理我!」
他狠狠地盯著我,「不行。」
我的怒火慢慢變成了狂怒。
「你不知道我有什麼樣的感覺。」我對他說。
「可憐的小東西,」他嘲諷道,「我當然不知道了,因為他們對我可好多了,這是我的霍格沃茨小長假。」
我站了起來,盯著他,「我被迫在那些粗鄙不看的守衛面前寬衣解帶,不得不聽著他們每一句品頭論足。我怎麼不記得他們跟你也說過這些!」
「格蘭傑——」
「接著我被守衛侵犯!三次!」我已經在尖叫了,「看看我的襯衫!被撕破成這樣,我都不敢動,因為我怕一動就會走光。但那也不要緊了,因為你已經把我裡裡外外都看過了!」
「這些事的確很不幸,沒錯,但並不是最糟。」
「已經是最糟了!他們抓到了我的父母!」
「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而-而且如果他們做了什麼,一切就都完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你可以。」
「我不可以!」我衝他尖叫,「反正你永遠也不會懂。」
他挪開了一點,「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冷酷無情!你又曾懂得過什麼?」
他的臉沉了下來。
我渾身發抖,但繼續說了下去,「你懂得什麼叫在乎一個人嗎?懂得什麼叫愛嗎?」
「你最好閉嘴,格蘭傑,現在。」
「不然你怎樣?再打我一巴掌?」我已經失去了控制,「那是我的父母!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嗎?你就沒有父母嗎?」
他忽然粗暴地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拉近,「別再那樣跟我說話。」
他的聲音十分低沉,但我察覺得出危險的氣息。他以前從沒這樣對我說過話。
這聲音似乎把我嚇得醒過了神,我開始感覺到他的抓握真的好緊。
而且好痛啊。
我看進他的眼睛,他的目光是那樣黑暗。是因為我他才變成那樣的嗎?
「你明白了沒有?」他平靜地問。
「明-明白了。」
終於他放開了我,走開去。
我的手臂好痛。
但……我很可能是自找的。
我怎麼會跟他那樣說話啊,我在想什麼?
他是我的教授,而且幫了我好幾次。
是我搞砸了一切。
他甚至都不肯看我了。
可以理解。
他想要幫助我,而我卻反咬他一口。
如此可怕的沉默。
他來了。
那個守衛。
他閑庭信步地踱了進來,臉上掛著滿意的假笑,而且還拿著什麼東西。
是個信封。
我沉默地等待著。
「你們怎麼樣啊?」他看著我和斯內普教授問道,「我希望你們睡得可好。」
混蛋。
沒人回答,他只聳了聳肩,「那就甭客套了。」
我喉嚨發緊。
我忍不住要盯著那個信封。
「姑娘,」守衛說,「我有東西給你。是為了消除你的顧慮讓你幫助我們的。」
那個信封。
「給你。」他說著,遞給了我。
我要接過來嗎?
我不想。
我看看斯內普教授,他跟我一樣狐疑。
最後我還是朝那守衛走過去,快速拿過信封回來了。
我不想待在靠近他的任何地方。
「我又不咬人,小家伙兒,」他笑,「好啦,我幾小時後回來,好好看看信封裡有啥哦。」
說完,他就離開了。
我雙手哆嗦得厲害。
信封裡有個東西。
一個小東西。
「打開。」斯內普教授命令道。
我猶豫了一下。
但接著我就迫使自己行動起來,打開了它。
然後往裡一看。
哦上帝啊。
信封從我指尖滑落,掉在地上,我轉過身去,驚恐萬狀。
「哦上帝啊,上帝啊。」
我覺得我快要吐了。
斯內普教授小心地從地上撿起信封,看了看。
「你知道這是誰的嗎?」他冷靜地問。
我甚至說不出話來。我甚至無法呼吸。
我只是在地牢裡來回不停地踱起步來。
「格蘭傑,你知道這是誰的手指嗎?」他再次問我。
手指。
人的手指。
那一定是我媽媽的。
「看上去像是女性的手指。」斯內普教授說。
我聽不下去了。
「我-我媽媽的。」我吐出幾個詞來。
「你確定麼?」
我甚至哭不出來。
「我-我沒法……」
「格蘭傑——」
「我們得做點什麼,什麼都行。他們不能傷害我父母。」我正不受控制地打著哆嗦。
「你需要冷靜。」
但我再也聽不下去了。
我衝到門邊,開始用盡全力捶打牢門。
「沒用的,格蘭傑小姐。」他冷靜地說。
「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們?」我尖叫著,踹向牢門。
「你只會傷到你自己。」
我不在乎。
「用用你的腦子,格蘭傑,」斯內普教授命令道,「你確定你認得那根手指嗎?」
我停下來,轉身看著他,「他們干嗎要給我一根陌生人的手指?那就是我媽媽的。」
「你確定?」他堅持。
他干嘛要這樣折磨我?
我發出一聲哭叫,深吸一口氣,「你想要我怎麼樣?」
「我想要你確定這是不是你母親的手指。」
我搖頭,「我-我不能——」
「過來,」他的語氣不容置疑。
我慢慢走近他,迫使自己往信封裡看。
我再次感到一陣惡心,「是她的。」
「你確信無疑?」
我逼著自己又看了看。
那血。
那令人作嘔的蒼白色的皮膚。
可是……
那指甲。
有什麼不對勁。
我媽媽的指甲……形狀不一樣啊。她的指甲很長的。
我慢慢冷靜了下來,「等等……」
又過了很久,我低聲道,「我-我覺得不是她的。」
一絲笑容出現在我的臉上,「我覺得不是她的。」我重復道。
「怎麼回事?」
「她的指甲……不一樣。」
斯內普教授沒有說話,只是打量著我。
「我知道這不是她的手指了,」我說,「可他們為什麼撒謊?」
「你覺得呢?」他問我,闔上了那信封,把它放在椅子上。
我很是困惑。
「那是說他們沒抓到我父母嗎?」
我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種可能。這也是我一直想要告訴你的,」他解釋說,「你不能盲目相信他們所說的話。」
我嘆出一口氣,「我表現得……太不成熟了。」
「的確,很不成熟。」
我抬頭看他,「對不起。」
他僅僅哼了一聲,轉身走開了。
我如釋重負。
又能夠呼吸了。
我的父母是安全的。
「你真的相信他們沒抓到我的父母嗎?」我再一次問。
「你相信社裡會在你消失不見後留得他們毫無保護?」
「我-我不知道……我太害怕了。」
「這正是你不該做的。」
「我沒法好好思考。」我承認道。
「我注意到了。」
沉默。
那守衛終於回來了。
我受不了他臉上沾沾自喜的表情。他以為他把我們倆都拿得死死的。
「好啦,你們看過我給你們的禮物了沒?喜歡不?」他問。
我立刻抓住椅子上的信封,把它扔了過去。信封砸到了他的胸口,然後落在地上。
「就是這麼喜歡!」我咆哮道。
他則嚴肅了起來,「這就是你對待你母親的肢體的方式?」
「這不是我媽媽的。」
「是麼?」
斯內普教授插了進來,「沒必要玩游戲了。你的把戲已經敗露,拿著信封走人吧。」
守衛把它撿了起來,看著我。「很好。這的確不是你母親的,但我們也的確抓到了她。」
我頓時懸起了心。
「還有你父親。我們只是不想傷害她。她真的很漂亮。」
畜生。
我狂怒不已。
「我們想要跟她稍微玩玩兒,這可讓你父親好不開心啊。他有點保護過度了呢,是不是?」
他在說謊。
我得一直這樣重復給自己聽。
守衛還在說,「當媽的到手了,女兒也會很快的。或許你父親還可以圍觀呢。我沒想好,游戲才剛剛開始嘛。」
說著,他離開了地牢。
「他在說謊。」我不知這是個陳述還是疑問。
「沒錯。」
「但……你怎麼能確定呢?」
我忍不住要問。
「他們是食死徒,說謊不眨眼。」斯內普教授回答,然後嘆口氣,「我們又要來一輪這個麼?」
我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我想起了一件事。「為什麼他們還沒有強暴我?他們一直在暗示這個,但什麼都沒做。天知道他們有很多次機會的,為什麼沒做?」
斯內普教授緊繃起來,我能覺察到他很不自在。
「我不知道。」他終於回答說。
「我不想那種事發生。」
「我知道。」
地牢裡是如此地黑暗。
我什麼都看不見了。
夜已經深了,我也開始不知所雲起來。
但我還是說了下去,「我不想那個人是他。」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知道的,第一次的那個人。」
沉默。
我繼續道,「我知道你會覺得我孩子氣而且……我也並不是生活在童話世界裡,但是……我不想要這事那樣發生。不想它在這裡,不想是現在。」
他終於說話了,「格蘭傑小姐,我十分懷疑這番對話是否恰當。」
我知道這不恰當。我也不知道要是能看見他,自己還能不能說出這番話來。但黑暗讓一切都更容易了。
也更安全了。
而我也能想像到,如果他真的是個食死徒並且一直在策反我的話,我會有多麼可笑。他聽我說這些一定覺得滑稽透頂。
但此時我想不了那個。我的心已經因為懷疑而滿是傷痛了。
現在我只想要安全感。
想要與人交談。
「我不想那個人是他,」我又說,「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而是因為他。我不想讓他贏過我,對我做到這個。」
斯內普教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嘆息,「那你想讓我說什麼?」
沒有。
他說什麼都不能讓我更好過。
他做什麼都不能讓我更好過。
為什麼我總希望他能挽救一切?
他也和我一樣孤立無援啊。
「我寧可自殺,要是他想……」我沒說完。
「別說傻話。」
「我認真的。」
「格蘭傑——」
「我知道我沒法傷害到他,但……但我可以傷害自己。」
「你不會那樣做。」他回答,愈發擲地有聲。
「我很害怕。」
「我知道」
沉默。
我閉上了眼睛。
第十八天
我感覺很不好。
這是我醒來意識到的第一件事。
我的喉嚨很痛,眼睛沒來由地淌淚,並且全身無力。
我呻吟一聲,坐了起來。
然後我看見了斯內普教授,他看上去像是在觀察我,臉上是種奇怪的表情。
「你還好麼?」他問。
這讓我挺驚訝的,他很少主動發起談話。
「還-還好。」我回答說,但他沒有移開目光。
「怎麼了?」我問。
「你看上去不好。」
「就是累了……還很餓。」我承認說,這才意識到昨天我們沒有得到食物。
但昨天發生了太多的事,食物已經最無關緊要了。可現在我卻無法忽視它,我的胃正抱怨著。
大聲抱怨著。
今天不會好過了。
我打了個噴嚏,全身一哆嗦。
可能是地牢裡的灰塵太多了吧。
又打了個噴嚏。
我感覺很不好。
「你看上去很不好。」斯內普教授說著朝我走來。
「我沒事,真的——」
但他沒聽,在我面前蹲下來,翻起袖口,把手腕搭在我額頭上。
有種感覺一下子泛過全身。
是一種奇怪的刺痛感。
能再獲得觸碰的感覺真好。
好久沒人這樣溫柔地觸碰過我了。
而他的皮膚是那樣溫熱,那樣柔軟。
我閉上眼,近乎沉溺於這份觸感中。
「你發燒了。」他忽然說,把我拉出了思緒。
他把手從我額頭上拿開,我幾乎要不高興地哼出聲來,但及時阻止了自己。
我清清嗓子,努力想起了他剛說了什麼。「你確定?」
「十分確定。」他回答,「你肯定會發燒的。沒有陽光,沒有像樣的食物,過去的十七天裡還一直頂著巨大的壓力。」
「那你呢?」
「我已經習慣這種待遇了,格蘭傑小姐,」他丟來這一句,「你該好好休息。試著多睡一會兒吧。希望我們今天能得到食物。」
我點點頭,重又倒回到了床墊上。
「格蘭傑小姐。」
我呻吟一聲醒來,聽到了他的聲音。
「格蘭傑小姐。」
這次我睜開眼,看見的是斯內普教授在我面前蹲著,手裡舉著一杯水。
「把它喝了。」他說。
「是什麼時候……」我住了口,驚異於自己的聲音是如此粗啞和虛弱。
我清清嗓子,再次說,「他們是什麼時候帶食物來的?」
「你睡著的時候。」
「我沒聽見。」
「沒什麼好聽的。守衛只召來了食物就走了,一句話也沒說。」
我點點頭,慢慢接過他手中的杯子。我的手指刷過他的手,只一秒鐘,但我注意到了。正常情況下我是不會留意到這種觸碰的,但現在不一樣了。所有的感覺都不一樣了。
我急切地把杯子舉到嘴邊,享受著水流充滿口唇、潤過干澀喉嚨的感覺。
「慢點。」斯內普教授說。我努力慢下來,一口一口地喝。
一兩分鐘後他把杯子拿走了。
「吃個蘋果。」他說。
「他們給了我們一個蘋果?」我驚訝地問。
「是兩個。」
這真好。但我沒胃口。
「等會兒吃吧。」我說著,又把腦袋按進床墊裡,「我好累。」
他點點頭,走回了地牢的另一頭。
我真氣我自己。我怎麼會這樣?在最不該的時候犯惡心。
我什麼也干不了了。甚至無法思考。
而且也絕對應付不了那些守衛。
希望這天他們不會來。
洗手間時間到。
我幾乎走不動了,可我真的很需要上廁所,於是強迫自己動起來。
斯內普教授擔憂地瞥了我一眼,但我只搖了搖頭。
我會沒事的。
每一次我獨自一人待在地牢裡的時候,心頭總是充滿了恐懼。
一直留神聽著動靜。
也似乎一直屏著呼吸,直到斯內普教授終於歸來。
「我不能就這麼死了。」
「你不會死的,格蘭傑,別說傻話。」
我逼著自己看著他,「要是真的死了呢?」
「不會的。」
「那我就再也看不見別的人了。我的父母……哈利,還有羅恩。」
他聽了一哼,我幾乎樂了。我們被鎖在一間地牢裡,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到第二天,而他聽到我提起哈利和羅恩依然表示不滿。我已經對他不抱任何希望了。
接著我想起了一件事,「上次我跟羅納德說的話真的很粗魯。至少是我記得的最後一次跟他說話。他一整個夏天都沒消息,我好生氣。」
「哼。」他只這樣回應我。
我知道他不愛聽這個。他不喜歡哈利也不喜歡羅恩,而我跟他聊他們倆也只能讓他惱火。
於是我決定保持沉默。
「你還發燒麼?」幾分鐘的沉默後,他問我。
「我-我不知道,」然後我緊張地加了一句,「或許你可以試試看?」
太傻了!我在想什麼啊?
他給了我一個奇怪的表情,但還是朝我走過來,把手搭在我額頭上。
我居然十分享受這番觸碰和親密,怎麼回事?我怎麼能有這種想法?
他拿開了手,「還是發燒。」
「會退的。」
他什麼都沒說。
「你認識那女孩兒嗎?」我問。
他知道我在說哪個女孩兒。
之前我問過他這個問題,但他拒絕回答。
「是的,我認得她。」他終於說。
咦,我沒料到他會承認的。
「在霍格沃茨?」
他點頭。
「為什麼你……」我找不出詞來,但過了一會兒還是說了,「為什麼你每次聽我提起她都這副模樣?」
「你不會想知道的。」
「我想。」
他的舉動讓我十分關注了。
「告訴我啊。」我堅持道。
他不說話。
「教授。」我又說。
他終於開了口,聲音是那樣低沉:「他們帶給我的就是她。」
「這是什麼意思?什麼時候?」
「我離開這兒的那天。」
「他們把她帶給你?」我重復道,「為什麼?」
「那天發生了很多事,」他答道,「我不想談。」
「可是——」
「不許問問題,格蘭傑。別說了。」
我一下子閉上了嘴。
他的語氣極其嚴厲,再沒了爭辯的余地。
我明白有些事情他不想跟我討論,但我還是不明白他為什麼總有事瞞著我。這不公平,他知道我的所有事,而我對他一無所知。
今天我真不走運。
守衛顯然不打算放過我們,一天都不。
他們一進來,我就把自己從床墊上拽了起來。
有那麼一會兒我覺得天旋地轉,但還好穩住了。
兩個守衛。
那個頭目和另一個人。我不認得他。
「今兒過得怎麼樣啊?」頭目問。
怎麼樣?我都快要吐他一鞋了,就這樣。
沉默。
「今天不怎麼健談嘛,是不?」他嘆了口氣,「那好吧,我們就直接上重點了。」
我緊張起來,等著他再提起我父母。他又要做什麼?
「該洗澡嘍。」
這句話讓我全身一哆嗦。
守衛看看我,「我還以為你們聽了能高興哪,這地兒都餿了。」
我甚至無法做出反應。
我是想要洗澡的,我好髒。
但同時我知道洗澡意味著什麼,我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那些守衛的品頭論足。他們的嘲笑。
我不想現在經歷那個。
斯內普教授給了我一個眼神,我知道他明白我在想什麼,而他正用目光警告我。
我都能聽見他的聲音了。
聽話。
別找麻煩。
而出於某種奇特的原因,我聽從了他。同時我也沒那麼多力氣了,跟守衛爭吵太耗體力。
我們被帶出了地牢。
我只勉強能撐到回到地牢裡,然後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床墊上。
斯內普教授依舊沉默著,直到守衛離開才朝我走過來。
我看著他,他正把外套脫下來。
「蓋著。」他說著,把外套蓋在我身上。
我渾身發抖。
水好冷,我的腦子都要凍住了。
沉默。
他走開了,坐在椅子上,仍看著我。
「你-你看見了嗎?」我問。
他嘆息,「是的,我看見了。」
「他看著我的樣子……你聽到他說的了。」
「我聽到了。」
那守衛說的下作的話,我真的受不了了。他是沒碰我,可我覺得就像被他碰了一樣。
「你覺得他會來真的嗎?」我問,雖然這是個愚蠢到家的問題。
斯內普教授怎麼會知道?我總覺得他無所不知一樣,這對他是有點不公平。
「你不會想談這個的,格蘭傑小姐。」
「我想。」
其實我不想。但我必須要談。我必須知道。
「你該睡一會兒,得盡快好起來。」他平靜地說,完全無視了我的問題。
「別再保護我了!」我抬高了聲調。
他定定地看著我,「保護你?你覺得我在保護你?」
我沉默著。
他又說,「我已經不能保護你了,而這簡直要把我逼瘋了。而就好像這還不夠似的,你還期待我告訴你他們可能對你做的所有細節。那好,我很抱歉,但我不會說的。你也別再希望我會告訴你。」
我咬著舌尖,明白了他要說的是什麼。
可怕至極的事情就在眼前,而他甚至都不願告訴我那是什麼。這才是我最怕的事實。
我別開了目光,談話結束。
我擔心的那件事被守衛暗示了好幾次。
他用的是什麼詞兒來著?
教我知道什麼叫男人。類似的話吧。
我多想忘掉他說的一切。
但我忘不掉,我不停地想到那些。
然後我想起了什麼。
我不能讓這惡心的守衛贏了我。
我就是不能,
我知道我沒法阻止他為所欲為,但我想要在某種層面上勝過他。我要讓他知道,他沒法得到他想要的。
腦子裡開始形成黑暗而扭曲的念頭。
我甚至被自己的念頭嚇住了。
如果換個情況我絕不會說這個,換成是健康的我絕不會說這個的。
但現在,我正發著高燒,而這讓一切都不同了。我的腦子已經不清楚了。
忽然我就說起話來,「教授……我想問你一點事。」
「什麼事,格蘭傑小姐?」
「是個聽上去……不好的事。」
他警覺起來,「怎麼了?」他的語氣變得關切多了。
「我在想……或許你可以幫到我。」
他嘆氣,「我都快怕了你要我幫什麼了。」
我沉默。
「有話就說,格蘭傑。」
終於,我深吸一口氣,「我不想讓那守衛得逞。我不能讓他得到第一次。那太過分了。」
他繃住了,「你知道我沒法阻止他。」
「我知道,但……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不敢看他了。
他沉默著。
「格蘭傑小姐?」
「什麼?」
「你是指……我想到的那個麼?我希望我是誤解你了。」
「我-我不知道。你以為我在指什麼?」
「別跟我繞彎子。」他斥聲道。
我緊張起來,空氣也凝固了。
「我只-只是在想……」
「你要越線了,格蘭傑。」
他的語調陰沉,我知道他是想讓我打住,改變話題。或者直接閉嘴。
但我做不到。
「您考慮看看,教授。」
他極不自在,「你一面稱我為教授,一面叫我上了你。」那語氣殘忍而冰冷。
「總比那守衛要好。」
「是啊,對你來說要好,」他頓了頓,「那我呢?你覺得我能做出亂倫的事?想到跟一個學生發生關系我就心驚膽戰。」
「我也從沒想過要跟我的教授睡,」我的聲調都在抖,「但……我不想那個人是他。拜托你。」
他狠狠地瞪著我,「你要求我太多了,格蘭傑,太多太多了。」
「我-我知道,我也知道這樣太……太唐突了點兒……但是,你考慮看看吧,拜托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們在討論這個話題,這太逾矩了。」
「我們在這種情況下都是迫不得已——」
「我是你的老師,」他有點生氣地,「萬一我們要是得救了?要怎麼辦?」
「不-不怎麼辦。」
「你沒在想,格蘭傑小姐。我建議你回去睡覺吧。以及拜托你,別再提這茬了,永遠別。」
我點點頭,覺得特別愧疚。我在想什麼啊?如今他又會怎麼想?
這主意真太蠢了。我絕不能再跟他提這樣的要求。這太難為他了。
可是……
可是要我在守衛和斯內普教授中選一個的話,我會毫不猶豫的。
這就說明我是個壞女孩嗎?是個令人惡心又變態的人?
這一天慢慢地過去了,守衛顯然決定不再來拜訪,我很高興。雖然我依然感覺惡心,但已經比昨天平靜多了。我的父母沒有被提起,我希望這意味著他們其實沒有被抓。昨天守衛是在說謊的,必須是這樣。
空氣依舊凝重著,因為我提出的那個魯莽的要求。
我得補救一下。
「那個……」我開口了,「您今年都打算教什麼魔藥啊?」
「我相信你早就知道了,可能你都已經把整本教材讀了十幾遍。」
我臉紅了。他怎麼知道?
他嘆氣,「我知道你想干嘛,格蘭傑小姐。」
「想起個話題?」
「不像。」
沉默。
然後他又說,「你該去睡覺而不是來談話。」
「我……睡不著。」
「為什麼睡不著?」
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
但我還是決定說了,「自從你幾天前消失了……我就一直睡不好。睡不著。」
他明白了。我看得出他的表情。
「你太依賴我了,格蘭傑小姐。太過依賴了。」
「我沒法一個人面對。」我小聲承認。
「你可以的。」
「不要。」
「你可以的。」他又說了一遍。
我想要換個話題,「我現在可以吃個蘋果嗎?」
他衝我楊楊眉毛,「你只是犯惡心,又沒癱瘓。」
當然。
我動了動想要起來,但他卻走了過來,把蘋果遞給我。
我小小地微笑了一下。「謝謝。」
他什麼都沒說。
我想要媽媽。
我想要她在床前哄我入睡,為我端來一杯熱茶。
我想喝她燉的雞湯,吃她遞來的發燒藥,再拿本書來讀。
可實際上我只有一張髒兮兮的床墊,蓋著斯內普教授的外套,而他在照料我。至少是,盡力照料我。他不是會照顧人的那種,但他已經盡力了。我很感激。
我閉上眼睛,有他在不遠處我更安心了一點。
會有多久?
我會在這地牢地待上多久?
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而此時此刻,我已經意識到自己早就不在乎它會如何結束,我只想要它結束掉。
就讓一切都終結。
第十九天
「起來!」
這不是斯內普教授的聲音。
我聽到這聲訓斥立刻睜開了眼睛,看見地牢裡站著兩個守衛。我立馬坐了起來。
這一切都太令人困惑了,我甚至無法思考。
天還這麼早,他們來這兒干嘛?
我去看斯內普教授,他跟我一樣緊張。雖然他看上去很冷靜,但我看得出他也十分困惑。
「早啊,囚徒們,」帶頭的那守衛終於開了口,「我想你們睡得很好吧?」
「兩位有何貴干?」斯內普教授問道,聲音飽含惡毒。
「我正要說到呢,親愛的教授。」
這不對。他們從不這麼早來的。我能察覺到有不好的事要發生了。
「我們一直在想啊,」守衛說,「想我們是不是讓你們待得太舒服了。」
我簡直不能相信,他是說真的嗎?
斯內普教授只揚起一條眉毛,我知道他的想法跟我一樣。
「你們可是囚犯啊,可我們一直在給你們提供食物,飲水,睡眠,甚至讓你們洗澡。」
「的確,我們都受寵若驚呢。」斯內普教授回道。守衛只笑了笑。
「是啊,我們就是不想讓你們再受寵若驚了,所以才來剝削你們一下。」
我強迫自己問出來,「什麼意思?」
我的嗓音竟是這樣粗糲了。
守衛看看我,「格蘭傑小姐,多麼有幸能有您加入我們的談話,」他接著說,「別那樣嚴肅啊,兩位。我們不會斷了你們的食物或者飲用水的,我們另有打算。」
有什麼還能比沒有食物和水更糟的?
守衛笑著,終於宣布了答案:「從現在起,我親愛的囚徒們,你們將被剝奪睡眠。」
沉默。
什麼?
「哎呀,我得說,我還期待你們有更驚恐的表情吶。」守衛承認道。
我看看斯內普教授,他看上去憂心忡忡。他板著臉,正思考著什麼。要是他都憂慮的話,那麼我也應該擔心的。可不知出於何種緣由,剝奪睡眠的威脅聽上去不如剝奪食物和水那樣可怕。
守衛清清嗓子,看了一眼身後的另一名守衛。「給他們戴上。」
那人立刻遵從了。他先朝我走過來,我定在那裡,害怕地盯著他,但他在我身前停下了,只是冷冷地看著我。
「伸手。」他命令道。
我聽從了,顫抖著把雙手伸給他。他抓住我的手,給我戴上了一只像是金屬做的手鐲。然後他放開我,走向斯內普教授,後者只厭惡地瞪著他。
「伸手。」
斯內普教授看著帶頭的守衛,「你明知道這種法子用不了多久。」
「我知道啊,」他回答說,「但我能折磨你們多久就享受多久唄。」
斯內普教授的目光沉了沉,但那手鐲戴到他手腕上的時候他並沒反抗。
「要是你們睡過去了,我們會知道的,而且那樣的話你們就不會好過了。」他解釋說。
「會怎麼樣?」我恐懼地瞪著那小小的手鐲,問道。
他笑了,「等你自己發現驚喜吧,但要我是你的話我不會嘗試的。」
聽了這話,我不禁渾身一繃。
「好啦,過陣子見咯。」他加了一句,就和另一個守衛一起離開了地牢。
沉默。
我們誰也沒說話,都盯著手上的那個新部件。它太小了,看上去都沒什麼危害。但除卻它的大小,我能感覺到它所散發出來的一種感覺。是一種能量,或說……一種魔法。
「你感覺到了嗎……?」我小聲問。
「是的,」他回答,「是黑魔法。」
我深吸一口氣,然後咳了好幾下直到雙眼淚汪汪。
多好啊,正是我此刻所需。
「你還在犯惡心。」
這是個陳述句,而非疑問。
「我想是吧。」
但我不想這樣,不能這樣。尤其是現在我們還被剝奪了睡眠。
我看得出斯內普教授也很不舒服。他看著我,張了張嘴像要說什麼,可一秒鐘後,又閉上了。
我還是犯惡心。
我以為睡足了這陣惡心就會過去,但顯然我錯了。
今晚很是詭異。我一直醒著,但又可能我是一直在夢中。至少我是感覺自己一直在夢中的。我記得看見斯內普教授坐在椅子上,然後又躺到了床墊上,接著從地牢中消失。只剩我一個人了,但那全都是夢。是一個噩夢,是我太害怕斯內普教授再被帶走才做的噩夢。
我嘆口氣,短短地瞥了一眼斯內普教授的眼睛。
氣氛很是不適,我又想起了這份不適背後的原因了。
是昨晚的對話。
我怎能那樣愚蠢?腦子裡進了什麼了?
想到我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和他的反應,我忍不住臉紅了起來。他那種反應是完全情有可原的,我簡直是個傻瓜才會說那種話。他可是我的教授啊,看在上帝的份兒上。
我可算是把一切都毀了。
「你還發燒麼?」他問。
「我-我不知道,只覺得……熱。」我坦承。
「你看上去也好熱。」他說完就變了臉色,「我不是指……我是說你看上去在發燒。」
我紅了臉,點點頭。「我知道你在說什麼,教授。」
現在是真的很尷尬了,而這全都是我的錯。
我趕緊想方設法轉移話題。
「你說過這法子用不了多久是什麼意思?」我指著自己的新手鐲問他。
他放松了一點,「人體不可能在沒有睡眠的情況下堅持太久。」
「我知道。」
他點頭。
我又想到了什麼,「那你覺得他們知道這個嗎?要是他們就想讓我們這樣……死掉呢?」
「我很懷疑。我相信這只是他們想要折磨我們的另一個方法而已。」
「那……一個人可以撐多久?幾天?」
「大約是十一天。但也因人而異。」
我懂他的意思了。「我們撐不過那麼久的。我們已經在這麼糟的條件下撐了十九天,身體狀況已經不是……不是最佳了。」
他只點點頭,「別擔心那個。守衛都知道的,他們不會讓我們撐到死。」
出於某種原因我明白,或說感覺到他說的是對的。我們不會就這樣死去的,這只是另一種折磨方法。但我還是害怕。
「這對你應該不成問題吧。」我小聲問。
「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是,在我們被關在這兒的這些天裡,其實我從沒見你睡過。哦,只有一次。」
他朝我眯起眼睛,「與流行的觀點正相反,格蘭傑小姐,我睡覺。比你睡得少點,但我的確需要睡眠來維持正常運作。」
「我-我知道,我就是這個意思。我就是說你睡得不多。」
他嘆氣,轉開了臉。
他干嘛生氣?這次我又說了什麼惹到他了?
一小時的沉默後我終於再也忍不住了。
「我們得聊天。」我迫使自己開口。
他沉默。
他決定完全無視我了嗎?
但過了很久後他嘆了口氣,說,「聊什麼?」
「不知道。」
現在他看著我了,揚起一條眉毛。
我又試了一次,「聊什麼其實沒關系,但……要是我們不能睡覺,最好還是保持點精神。」
「我意識到了。」
他真的有嗎?
我有點吃驚,沒想到他會同意我的話。
「那……還有什麼問題?」我小聲問。
「我不是……太健談。」
聽了這話我差點笑出來。
「我-我注意到這點了,先生,」我說,「但我們還是得聊聊天。」
他訕訕地,「好吧。」
我點頭,「好的,」然後頓了很久,「那……就開聊吧。」
他也點點頭。
然後沉默就再次籠罩了地牢。
我們沒聊起來。
我知道他的問題出在什麼地方。我是很能說的,但他不行。他是不想談話的,甚至都不想看我。每次我張開嘴,他陰沉的注視都讓我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好吧,那我們就不談。
我試著把注意集中在自己身上。
我還是犯惡心。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喉嚨發癢,身體發熱,這會持續多久啊?我的頭比平常要沉,沉得我只能像個玩偶一樣躺在床墊上。
一會兒熱得發燙,一會兒又冷得發抖。
正是我所需。
食物。
守衛變出了面包,兩個蘋果和兩杯水就離開了。沒說一個字。
我看著那杯水,下意識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想要起來去拿水,可是起不來。斯內普教授看出了我的意圖,於是拿了杯水朝我走過來,遞給我。我想要從他手中接過水杯,但我拿的時候,我的手指碰到了他的,他像被火燎了一樣立馬拿開了手。水杯掉在地上,摔成了好多片,水全灑了。
「不!」我哭喊出聲,絕望地看著那些碎片被魔法變沒了。
我們只剩一杯水了。
我去看斯內普教授,他看上去緊繃又不適。
「怎麼回事?」我絕望地問。
「我道歉,我以為你已經拿住了。」
「不,不是這個。你……你連忙把手縮了回去。」
我仔細看著他的臉,觀察著每一個反應。
他咬緊下頜,「我沒有。」
「你有。」
「格蘭傑小姐——」
「斯內普教授。」
沉默。
我深吸一口氣,「怎麼回事?你為什麼那樣?」
「我的舉止並沒改變,格蘭傑。你只在想像而已。」
「哦,是嗎?」我問,「你連一句話都不跟我多說,根本不肯看我的眼睛,你甚至都不敢碰我——」
他猛地朝我看過來,「我本就應該不敢碰你,格蘭傑小姐。」
我懂了。
我尷尬地清一清喉嚨,「是因為昨晚的談話?」
他立刻轉開目光,「我們說好不再提的。」
「那就是了。」我小聲說。
「格蘭傑——」
「我很抱歉……再次提起這個話頭,但你也不能就因為它就那個樣子。」
沉默。
「是我的錯。」他最後說。
「什麼是你的錯?」
「肯定是有些時候我的所做,」他並不看我,「我的所做……誤導了你。」
「誤導了我?」我吃驚地說,「教授……我沒有……沒有對你產生迷戀。」
他震驚地瞪大了眼睛,「格蘭傑小姐!」
「這是你擔心的事情嗎?那你可以放心了。」
「我們越來越離題萬裡了。」
我深吸一口氣,「你不明白為什麼—……我並沒有……」
我解釋不清了。
最後我終於理清了頭緒,「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我自己。是我想要找回點主動權。」
他很不舒服,但還在聽。至少還在聽。
我說下去,「我不想聽任他們的擺布,我也知道把你扯進來我挺自私的。」
「你是挺自私的。」他贊同。
沉默。
「你只是不明白。」我小聲說,移開了目光。
「我也不想明白。」他的聲音很低沉,「我是你的老師,我已經背了太多的良心債,不想再多加一樁。」
我理解地慢慢點了點頭。
我們不該再談這個了。
「你可以喝我的那杯水,我不渴。」他說完,轉身走開了。
「但……」
「格蘭傑。」他的語氣不容辯駁。
去完洗手間後我回到地牢裡,跟斯內普教授交換了下目光,他就被帶走了。我深呼吸,然後放松下來。終於又幾分鐘獨處的時光了。
接著我聽到了什麼聲音。
是在……下雨嗎?
聽起來像。
我抬頭看那頭頂上的小窗戶,但什麼都看不見。
雨聲一直都對我有安撫鎮靜的作用。
我坐在床墊上,閉上眼,簡簡單單地聆聽雨聲。
「那個女孩兒是誰?」我忽然問。
斯內普教授緊張起來,我覺得我看到他翻了個白眼。
「你就沒法不揪住問題不放,是吧?」他盯住我。
「我只是想要知道。」
「你不會想要知道的。」
「要麼你來告訴我,要麼他們來說。我相信他們會的。」
他嘆息,臉上幾乎是絕望的表情。
「我以為你能自己發現。」他說。
「發現什麼?你也沒給我太多的線索去發現。」
「好吧,我長話短說,」他看著我,「你記得她長什麼樣麼?」
回憶襲上心頭,我立刻緊張起來。
她驚魂未定。
她肮髒不堪。
她的衣服被撕破。
她遍體鱗傷。
一陣沉默後,斯內普教授點頭,「是我干的。」
「什-什麼?」
「是我對她做的。好吧,絕大部分是我。」
「你……」我說不下去。
他為什麼要說這個?
「你是……在奪魂咒作用下做的嗎?」我小聲問。
「不。」
不?多輕描淡寫的一個字。
我太震驚了。我張著嘴,卻不知說什麼才好。我等待著,等他如何為自己解釋找補。
他直直看進我的眼睛,「厭惡麼?害怕麼?」
我說不出話。
「她求著我幫幫她,不停地叫我教授,但我什麼都沒做。」他的聲音又冷又硬。
「是什麼都不能做吧。」我糾正他。
「無所謂。」
「哦,有所謂的。」
沉默。
我覺得自己不會想知道更多了,我不想知道那個女孩兒經歷過什麼。
「我不會被這嚇到。」我打破了這可怕的沉默。
他驚訝地看著我。
「我是個大姑娘了,你可以把事情告訴我的,教授。我能接受得了。」
他並不相信,我能看得出來。但他什麼都沒說。
我知道他在等我問他為什麼要那麼做,等我問他要一個解釋,但我沒有。
我保持了沉默。
這一天慢慢地過去了。
我可能是失去神智了,因為我的床墊忽然變得好舒適啊。我閉著眼睛,所有的思考都消失了。那雨聲讓我充滿困意,但我決心要保持清醒。
我就只閉一會兒眼睛。
一分鐘過去了。
兩分鐘。
我慢慢地迷失了。
接著我痛喊出聲,一陣電流擊穿了全身。
電流迅速消失了,但我依然震驚不已。
「怎麼了?」斯內普教授問,朝我走來。
「我-我被……電擊了。」我解釋說,看著我手腕上的金屬手鐲。
「那現在我們就知道了睡著的懲罰是什麼。」教授沉著臉說。
「我只是閉了會兒眼就……」我沒說完,依然覺得身體裡有股奇怪的電流。
「你不能只閉一會兒眼,格蘭傑,你會睡著的。」
「但我……很困。」我小聲承認道。
他點點頭,走開了,坐到地牢中央的那把椅子上。
「格蘭傑小姐,你能告訴我什麼是菟葵麼?」他忽然用往日裡那種教師腔調向我提問。
我眨眨眼睛,「那是……緩和劑的藥材之一,有毒。」
他假笑一聲,又冷冷地看著我問道,「哪種魔藥需要用到河豚的身體部分?」
我連忙思考,在頭腦中瀏覽著諸多課本,最後形成答案。
「河豚眼珠可用於腫脹藥水,先生。」我自信地答道。
他點頭,然後又問了我一個問題。
然後再一個。
「那,等我們回到霍格沃茨的時候……」我慢慢地說,「我想我應該為每個問題都答對了而得到幾個獎勵分數吧?」
他卷曲嘴唇形成一個小小的假笑,「到時候再說吧,格蘭傑小姐。」
我微微一笑。
等我們回到霍格沃茨的時候?是如果我們能回到霍格沃茨的話吧。
陰暗的念頭再次襲上心頭,我無法阻擋。
「十九天了,」我悄聲說,「我從沒想過我們會在這裡待這樣久。他們都在哪兒?社裡的人?他們為什麼還沒找到我們?」
「或許他們已經停止搜救了。」
我震驚地看著他,「不……別這樣說。」
「很可能是真的。」
「不是的。」我搖頭。
「我們得面對現實了,格蘭傑。已經十九天這麼久,他們非常可能已經放棄了。」
我不能聽這種話。
但內心深處,我知道他可能是對的。
「我不能相信,」我小聲說,「因為要是我信了,一切就都失去了意義。」
「我們可以換個話題。」
但我們沒有換。
很久很久,我們誰都沒有再說話。
今天那些守衛打算對我們做什麼呢?
他們還沒來過。
這就完了?
他們就剝奪了我們的睡眠然後把我們扔在這兒了?
夜晚降臨了,越來越難保持清醒不睡著了。
我將能保持眼睛睜著。斯內普教授看上去也很不安寧,一直在地牢裡來回踱步。
但我走不了。我只站起來都要頭暈目眩。
我得找點什麼事來想。
「你就是混血王子,是不是,教授?」
他停下腳步,看著我,「是。」
「你父母哪一方是麻瓜呢?」
他的目光沉了沉,「怎麼忽然對我的家譜感起興趣了,格蘭傑?」
「我只是……聊聊。」
他從鼻子裡長長噴了股氣,「換個話題。」
這讓我很是惱火,「這不公平。你知道我的很多事了,我都把從不告訴別人的事情告訴了你,為什麼這次就不能換你說?」
「因為我不說。」他回敬我。
我生氣地咬著腮幫,繼續道,「那你是在麻瓜世界長大的?」
他翻白眼,「是。」
「真的?」我臉上是引起興趣的表情,「那你對麻瓜世界的事都很熟悉了?」
「或多或少。」
沉默。
我終於又鼓起勇氣,「為什麼你不喜歡談及家庭?」
他冷冷地瞥我一眼,「或許因為我的家庭並不像你的那樣完滿,格蘭傑小姐。」
他的聲音是這樣苦澀。
「我的家庭並不完滿。」
「哦,請原諒,但誰吃最後一塊曲奇這種小打小鬧沒得可比,跟——」他剎住了話頭,深深吸了口氣。
我無語。他臉上是那樣的憤怒,那樣的……痛苦和怨恨。
或許我最好還是閉緊嘴巴。
夜已經深了。
地牢裡很暗。
我坐在床墊上,前後搖晃著,努力讓自己不要睡過去。
「這真是折磨。」我低語。
「的確。」地牢另一端傳來他的回應。
「我讀過睡眠剝奪的書。」
「你當然讀過。」
「這會引起精神混沌,記憶減退,沮喪,出現幻覺和頭痛。」
他只點個頭,「而知曉這些對我們將有何幫助,格蘭傑小姐?」
「我-這不是……我只是想……」
沉默。
「格蘭傑小姐?」
「什麼?」
「我想要你給我一個保證。」
這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幾乎要害怕聽見他要我保證什麼了。
「好-好吧。」我擠出話來。
「如果我們能從這兒出去,」他說,「我想要你找到那個……那個聚會上的混蛋,然後讓他付出代價。」
我沒想到他會提起這個。
「可是……為什麼?」我真不敢相信,過了這麼多天他竟提起這個。
「因為他應該被懲罰。」這是他唯一的解釋。
我沉默了一陣,然後點頭,「我會試試看。」
「很好。」
再次沉默。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了,我也無法再說更多的話。我太累,太困倦了。
過了很久後我使勁掐了自己一下來保持清醒。這只能管用個幾分鐘,然後我的眼睛就又要閉上了。
我們要怎麼熬過這個長夜?
第二十天
我不知道自己是該放聲大笑還是嚎啕痛哭。
或許都要。
天還早。
我還活著,但只剩了一口氣。
身體每個地方都在痛,眼睛辣辣的。
昨夜我被電擊了三次。我只閉了一下眼睛,然後就立刻被貫穿全身的白熱驚醒了。
斯內普教授只被電了一次。
我當時正在腦子裡唱著歌兒,忽聽見他那頭傳來一聲抽氣。而這顯然已經把他徹底弄清醒了,因為電擊再也沒發生過。
「我受不了了。」我說著眨了幾下眼睛。
「你沒得選,格蘭傑小姐。」他不緊不慢地說。
我看得見他,他正坐在床墊上,整個人都蓋在自己的黑色袍子裡。他看上去有點……挫敗。
這天晚上我們沒聊多少。我們沒那麼多可聊的。
「你怎麼樣,還發燒麼?」他低聲問。
「好多了,但我感覺比以前更糟。我寧可感覺惡心也比……比這個強。只要能讓我睡一小時讓我殺人都行。」
「這不會持續太久的。」
這話應該能讓我好過些的,但並沒有。我們沒法知道他們究竟想這樣折磨我們多久,我只知道再不讓我睡覺我一天都挨不下去了。
「我不明白。」我悄聲說。
「你不明白什麼?」
「這到底怎麼發生的?我還好好地待在霍格沃茨啊,」我頓了頓,「為什麼我那天晚上要去你的教室裡?」
他沉默。
「為什麼我會打斷你們的……集會?」
我的聲音那樣低,就好像自言自語。
這簡直讓人難以置信,想想看要是我再遲五分鐘去關禁閉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要是有人在我去地窖的途中攔下我就不會發生了。
要是。
「是我給你下了禁閉,」斯內普教授終於說話了,「是我的責任。」
「不。」我微微搖了搖頭。
「別那麼高尚了,格蘭傑小姐,你在這裡就是我的錯。」
「我被關禁閉是我自己的錯。我不該幫助納威的,是我違反了規定。」
他直直地看著我,就好像他要說什麼。
我等著他開口,過了長長的一分鐘後他終於嘆息,「我不是因為這個給你關禁閉的。」
「什麼意思?」
「幫助隆巴頓不是唯一的原因。」他低聲說。
我有點糊塗了,但還是點點頭,「好吧,那其他的原因呢?」
他不想說,我看得出來。幾秒鐘過去了,我越來越好奇。
終於他開了口,「是因為你是個格蘭芬多。」
什麼?
他繼續說道,「因為你從一年級開始就讓我惱火不已,因為你是一個自高自大的萬事通,因為——」他停了一下,長嘆一口氣,「因為我想要懲罰你。」
「哦。」
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這不是我所期待能從他嘴裡聽到的答案。
這真傷人。
「所以,」我慢慢開口了,「哈利和羅恩說的是對的,他們說你總針對我們,還說你是……故意找我們麻煩的。」
他沒回答。
我輕笑一聲,「我還老為你辯護呢。」
「格蘭傑。」
我盯著自己的手,繼續說,「我總堅持說你只是一個要求嚴格的教師,你是希望我們多學一點。」
「這話沒錯。」
我看著他。
他說了下去,「但我並不完美無缺。沒人是完美無缺的。」
但……他是個老師啊,老師不應該那麼做的。
這不對,不公平。
「每個老師都有自己偏愛的學生,不承認這一點的人都是說瞎話。」他說。
他這話沒錯,但我太出乎意料了,沒有去附和他。
我需要點時間來消化信息,來決定如何繼續。
「如果你決定要來恨我,我完全理解,格蘭傑小姐。」
一分鐘過去了。
兩分鐘。
我終於開口,「我不恨你,教授。不管之前發生了什麼,你確實在這段時間裡拼盡全力地保護了我。」
我需要記得這個。
他沒有回答,而且我注意到他不敢看我了。
地牢裡的氣氛又一次緊張起來。
我閉上眼睛,把頭靠在膝蓋上。
就一秒鐘。
電擊又貫穿了全身,我抽了口氣,將能憋回一聲哭叫。
斯內普教授看著我,「格蘭傑,你得控制住你自己。」
「我沒法……而且每次都好像更疼了。」我承認道,抱起手臂環住自己。
「正因如此你才需要抵抗入睡。我很懷疑電擊對人體有何好處。」
「你什麼意思?」
他很嚴肅,我不禁有些擔心起來。
「你不知道這對你能有什麼影響吧,格蘭傑。」
他還是不肯把一切都告訴我。
「什麼?它能讓我心跳停止還是怎麼樣嗎?」我這樣問本不是認真的,但他臉上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哦上帝啊。」我只能說出這樣一句了。
沉默。
忽然斯內普教授站了起來,「你不該總坐著。」
「可我站不起來。」我承認說。
「你可以,」他說著朝我走來,伸給我一只手。
我虛弱地看著他,發現他並沒給我其他選擇。終於我嘆一口氣,握住了他的手,讓他把我拉了起來。
他的手又暖和又……貼心。而且出人意料地溫和,柔軟。
我本以為他的手會好粗糙的,常年切割魔藥材料,熬制不同的藥劑什麼的。他可是個魔藥大師,靠一雙手過活的。
可話說回來,為什麼他的手是如此地——?
等等。
我為什麼會在想他的手?
我臉紅了,尷尬地放開了他的手。他似乎沒注意我的不適,或者是裝作沒看到吧。
「你要多走動,促進血液流通。」他指示我。
「好-好吧。」我點點頭,開始慢慢地走了幾步。
「這種情況下坐著是最糟的。」他說。
我走到了對面的牆邊,又轉身走回他身旁。
「我知道。」我小聲說。
沉默。
幾分鐘過去了,我感到走動真的有所幫助。我依然感到疲憊又困倦,但至少不再精神恍惚了。
「我的父親不是個很好的人。」
我停住了,轉身看著斯內普教授。他是真的那樣說了,還是我出現了幻覺?
我沉默著,不知要怎樣回答。
「他是個酒鬼。」
我眨了幾下眼睛,「為-為什麼你現在要告訴我這個?」
「因為,格蘭傑小姐,我覺得我欠你的,」他低聲說,又補充道,「再說,是你想要聊天。」
「我知道,但……但你也用不著說這些的……要是你不想要的話。」
他沒理我,「我那時候家裡很少有安靜的。從來都充滿了噪音,尖叫或者哭喊,所以我才會變得這麼喜歡安寧和平靜。」
聽他說這種事情真的好奇怪。我從沒想過會聽到關於斯內普教授的任何私人生活。可現在我就站在這裡聽著這些,簡直違和。
他不說話了,陷入了沉思,或者回憶之中。
要是他因為我的緣故才被迫重溫那些不愉快的經歷,我會十分愧疚的。
「教授,」我說,「我不知道,我-要是我知道是這樣就不會問了。我不該問的。」
他清清嗓子,換了話題,「你現在好些了麼?走一走有沒有幫助?」
「是-是的,有幫助。謝謝。」
他點個頭。
我還不想就這樣又坐下去,於是倚著牆壁想心事。
斯內普教授的身世很符合情理。他的童年很不幸,所以成年後才會這樣。
尖酸,易怒,憤世嫉俗。
卻又崇高。
「格蘭傑,別在腦子裡分析我。」他忽然吼我,把我拉回到現實。
我尷尬地臉紅了,「你用了攝神取念?」
「沒。」
「那你怎麼——」
「我還不知道你。」他說。
我點了點頭,轉過臉去,迫使自己想想別的事。他看得穿我的心思,我可不想再進一步惹惱他了。
門開了。
我嚇得渾身繃了起來,朝斯內普教授靠過去。
一個守衛進來了,是那頭目。
然後又一個。
再一個。
我再也忍不住恐懼,一下子三個守衛都站到了我們面前。
而且他們肯定計劃著什麼,不然怎麼會三個人一起來了?
頭目說話了,「你們睡得怎樣啊?」
沒人回答他,於是他笑了起來。
混蛋。
他揮了揮魔杖,一把椅子出現了。他隨意地坐了下來,看著我,「你沒必要看上去這麼害怕啊,姑娘,今晚我們不打算對付你的。」
我立刻去看斯內普教授,他一開始看上去有點吃驚,但接著就繃起了臉,不再表現出任何的示弱。
「你們倆成了沒啊?」守衛的這個問題問得出乎意料。
我什麼都沒說,斯內普教授也是。
「我估計你倆是成啦,」他說下去,「你們已經關這兒多久來著?」
你明知道我們被關在這裡多久了,你這怪物。
「二十天?大概差不多吧?」他問,然後又說了下去,「我已經情不自禁地腦補起了你倆發展成什麼關系啦。」
「嚴格意義上的師生關系,」斯內普教授冷冷地答道,「別因為你自己齷齪,就把別人都想成那樣。」
頭目輕聲笑了,「很好,我們走著瞧。」
我不安起來,真希望這話只是空口威脅。
「你耍了我們,西弗勒斯,」他說著,我這才意識到他是在叫斯內普教授的名字,而這某種程度上變得更加私人化了。
「你們也不難耍。」教授回答道。
那頭目看了旁邊的守衛一眼,點了點頭。
我站在那裡,眼睜睜地看著那守衛朝斯內普教授走過去,直接照他的肚子上打了一拳。他彎下腰去,痛苦呻吟。我朝他走過去,但他舉起一只手阻止了我,「別摻進來,格蘭傑小姐。」他命令道,我停住了。
「你是該聽他的,姑娘。」那頭目看都沒看我,這樣說道。
我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聽從指示。
斯內普教授慢慢緩了過來,站直了,「這次來的目的是什麼?是想要什麼還是只想折磨我?」
他聽上去有些氣短。
「兩個都沾點兒吧。」
我是該慶幸自己沒被顧上的,但看著斯內普教授被折磨,我是一樣地痛苦。
接著他們開始了。
我就站在一旁,看著。
守衛又打了他一拳。
再一拳。
但每一次,斯內普教授都會再次直起身來。然而我看得到,每一次擊打後,他恢復起來需要的時間在慢慢變長。
別打了。
「別打了。」我說出了聲。
但他們沒有理我。
守衛們在嘲笑。
他們一拳打在他的肋骨上,斯內普教授無聲地呼痛。
「別打了!」我提高了聲調,這一次他們都看向了我。
「你們想要什麼?」我的聲音竟這樣有力。
「哎呀,我們想要跟你的教授在這兒玩玩兒嘛,不過看起來你也想玩啊。」頭目說著,驚訝地打量我。
「怎麼說呢?我不喜歡被忽視啊。」這些話衝口而出,我攔都來不及。
我知道這樣很蠢也很危險,但我不能袖手旁觀。或許是由於睡眠和食物的短缺吧,我沒怎麼意識到眼下的情形有多嚴峻。我只恍惚意識得到自己在做什麼,時而還覺得自己如在夢中。
而我唯一能確定的是,看著斯內普教授被她們折磨讓我感到確實的不適。
「這姑娘想玩兒呢。」頭目假笑著站起來,慢慢地走向了我。
我迫使自己站在原地。
他的手一下來到我的脖子,我驚恐地僵住了。但他沒有扼住我,而是把手往下滑過去,滑過胸口中央,直到小腹,分開了我的襯衫。
我知道他想要我有所反應,但這正是我完全無法做到的。
所以我只站著不動,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笑著,「你確定你想要玩兒?」
我還沒開口,斯內普教授插了進來,「她已經在耍你玩了,你這傻瓜。她就是想要你顧不上我。」
他這是做什麼?我在幫他啊。
我遇上了他的目光,他眼中閃著怒氣。他又生我的氣了,又一次。
「我知道她在做什麼,」那守衛在我耳邊低語,我不由全身一陣顫抖。
他說下去,「可她想玩兒,我不能拒絕一位女士啊。」
我閉上眼睛,一陣暈眩,忽然間我感到他的手攀上了我的胸口,從我的文胸間探去。
別理它,赫敏。
別理它就好了。
他忽然把手抽走了,「又或者,」他說,「你喜歡我摸你,求之不得呢。」
我猛地睜開眼睛,「我求之不得?你那肮髒的爪子,惡心的味道和呼吸令我厭惡!」
守衛的臉色變了,我激怒了他。
我說下去,「讓你碰我,我寧可掉了這層皮!」
「是麼?」他慢條斯理道,「那你想讓誰的手來碰你?嗯?」
「誰的都比你強!」我提高了聲調,這些天來所有的憤怒和挫敗都一齊湧上來。
守衛狠狠地盯著我,最終退開了。但我知道這沒完,他不會這樣輕易讓我贏了的。
「那斯內普教授怎麼樣呢?」他問,一絲邪笑出現在他的臉上。
他見我沒回答,又問,「還是你的教授比我更糟呀?」
我沒法回答。
我慢慢看向斯內普教授,他十分驚恐。
見他這樣,我也驚恐起來。是我把我們兩人帶至這番境地,而我不知如何才能化險為夷。
我現在該怎麼做?
「她當然更想要我了。」斯內普教授忽然說。
聽他這話我無法掩藏自己震驚的表情。
「是麼?」守衛問。
教授點頭,「而這說明什麼呢?我這麼髒,這麼醜,是地窖裡的大蝙蝠,她依然更想要我而不是你。」
他這是在玩什麼把戲?
守衛的臉上顯出怒色,他說,「你倒試試看。」
沒等我明白過來,有人就抓住了我,將他的嘴唇印在了我的嘴上。
斯內普教授正在親吻我。
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他的雙唇粗暴地碾壓,這個親吻是如此強硬,仿佛要讓我窒息。
我需要呼吸。
他的雙手來到我腰間,觸碰到我的肌膚,我不禁呻吟出聲。
發生什麼了?
終於他放開了我,我踉嗆著從他身前推開,一下子失去平衡,跌在地上。
守衛們全都笑了。
我粗重地喘息著,依舊有些摸不清狀況。
「看見了?」斯內普教授說,「我比你強多了。」
他在做什麼?為什麼他要這麼說?
出其不意地,斯內普教授被扔到了地牢另一頭,狠狠地撞在牆上,跌落下來,昏了過去。
我立刻朝他奔過去,輕輕晃著他,「斯內普教授!」
但他全無反應。
守衛再次開口了,「好好照顧好你男人吧,這事兒沒完。」
說完他召出了一片面包和兩杯水,然後和其他兩人一起離開了地牢。
我全然無法顧及什麼守衛什麼食物了。
「教授?」
他沒有動。
但他還有呼吸。而且看上去並沒傷得太嚴重,頭上也沒有流血。
我看著他的臉。
他看上去很平靜。
我不該叫醒他的,這樣起碼他能休息一下。
我無言地在他身邊坐下。
我有點搞不清楚剛發生的事了。
我依然能感到他壓在我雙唇上的感覺,趕緊用手使勁擦了擦嘴。
這太不對勁了。
連想它一想都太不對勁。
於是我迫使自己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地牢裡早已暗了下來。
他依舊毫無知覺。
而這意味著我獨自一人。
我一直在地牢裡來回走著,時不時抽自己一巴掌保持清醒。
可我已經精疲力盡了。
連走路也能睡著了。
這時我忽然想起一個主意。
我看看斯內普教授,他還在睡著。
然後我清了清嗓子,開始給自己哼哼歌兒。
漸漸地我唱入了境,開始把歌詞一起唱了出來,「哦,她就是你想要的女孩~那種帶出去吃飯都有面子的女孩~」
我停了一會兒,又鼓起勇氣唱了下去,「哦她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女孩~她特立獨行,舉止優雅,是人生贏家~」
我慢慢大聲起來,「她是個淑女喲,哦~哦~哦~,她是個淑女啊~這就是我說的小淑女,她就是我的小淑女~」
忽然我聽見一聲呻吟,趕緊閉上嘴巴。
斯內普教授醒了。
我在他身邊蹲下來,「先生?」
「格蘭傑?」他睜開眼睛,看著我,挺吃驚。
他慢慢坐起來,靠著牆壁,「發生什麼了?」他問。
「你不記得了?」
他沉默了很久,然後露出頓悟的表情。
「你還好吧?」我問他。
「我很好,而且……有所休整。」
「是啊,你睡了很久了。」
他揚起一條眉毛,「睡了?怎麼可能?」
我看了看他手腕上的金屬環,「或許你被摔暈過去的時候沒觸發它吧。」
「顯然。」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看著我。
我挪開了點,「你知道我要問的。」
「問什麼?」
「你為什麼那麼做?」我紅了臉,「你為什麼……那樣吻我?」
他露出生氣的表情來,「因為我要再救你一次。」
「但我是在救你——」
「我不需要你救我,」他打斷了我,「我要你別再逞英雄。」
「我沒有在逞英雄,我想要幫你。」
「而你幫完後果就是這樣。」他翻眼珠。
我懂了。「這是你的計劃,是不是?激怒他們,讓他們傷害你?」
他點頭,「我本就希望能失去意識。」
「那他們又叫醒你了怎麼辦?」
他嘆氣,「我寧可冒這個險。」
「那——」
他再一次打斷了我,「我不想再談及那個,格蘭傑。試著用一次腦子,別再什麼事都要摻一腳了。」
他的話讓我很受傷。
他為什麼總是要打擊我?每一次我試圖要幫助他,他都不感謝我,反而對我發怒。對他來說,就那麼難理解我不能對他的受刑坐視不理嗎?
我從他身旁走開了,拿著我那一片面包走回到我的床墊。
沒人說一句話。
我知道,又一個難捱的夜晚等在我面前。
或許會有好幾次電擊。
但無所謂啊。
我罪有應得,不是麼?
我總試著要把事情做對,卻總是把它搞砸,然後換來一通吼。
我沉默地啃著面包,努力睜著眼。
第二十一天
我站都站不住了。頭暈目眩,連帶著整個地牢都繞著我旋轉起來。這實在忍不下去了。我發現自己已經形不成完整的句子,腦子裡所有的東西都亂成一團。我無法集中精力,腦子裡充斥著無數的畫面、記憶和念頭,四處亂飛。
「嗷!」我尖叫一聲,手鐲又電了我一下。
淚水開始充滿眼眶,電擊真的是越來越痛了。
還是這只是我的想像?
「格蘭傑。」
我將目光朝斯內普教授那頭對過去,卻無法看清他。
我的頭好重,只想倒在床墊上去。但我知道那只會讓一切變得更加艱難。坐著還好一點兒。只一點兒。
「什-什麼?」我沒好氣地。
我知道自己不該這樣跟老師說話,但我不在乎。
我只勉強看得到他。
他正朝我走過來,在我身前蹲下。「格蘭傑小姐,我們來這兒多長時間了?」
他干嘛問我這個?
我開始想。
十九?不對,二十吧。大概二十天,對吧?
哦老天呀,我居然都不記得我們來這兒多久了。
「那有什麼要緊?」我問,眨了好幾下眼睛。
他嘆氣,「好吧,那回答我下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128減31是多少?」
數學,真是極好的。
他要干嘛啊?
128
減去
31
這很容易呀。
但等我開始算的時候,我的腦子裡卻只跳出雜亂的數字來。
我竟都不能……專心算術了。我竟都不能……
「別問了!」我提高了聲調,「別問我這種蠢問題了!」
「格蘭傑,」他的聲音冷冷的,「我只是在試著……」
「我不在乎你想干嘛。」
我把臉埋在手掌裡,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格蘭傑。」
慢慢地,我抬起頭看他,接著震驚地愣住了。
就在我看著他的時候,他的臉開始變化。
變形了。
他是在……笑嗎?
看上去像是他卷曲起嘴唇,在嘲笑我。
純粹的恐懼從心頭升起。
「你還好麼?」他問道,可是依然在嘲笑我。
「有什麼好笑的?」我問他,眼睛無法從他臉上挪開。
他嚇到我了。
他的眼裡全是邪惡。
「好笑?」他問道。
我甚至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的臉忽然又開始變了。他不再是斯內普教授了,而是那守衛,那個頭目。他正站在我面前,用一副令人惡心的表情注視著我。
我沒法呼吸了。
「走開!」我尖叫道,站起來跑到地牢另一頭。
這不可能發生。
他轉頭來看我,又變成斯內普教授了。
發生什麼事了?
「你-你在做什麼?」我聲音顫抖地問。
「我什麼都沒做,格蘭傑小姐。」他慢慢地說著朝我走來。
「站那別動!」
他停下了。
「別-別靠近。」我補充道,順著牆壁滑了下來。
我再也受不了了。
「我相信你是在經歷恐慌的襲擊,對麼?」他冷靜地問我。
我過了很久才點頭,眨著眼睛眨去淚水。
他繼續道,「出現了幻覺麼?」
「可-可能吧……我-我不知道。」
他開始在地牢裡來回踱步,「兩天沒有睡眠的確太難熬了,尤其還在這種情況下……」
他還在說話,我聽得見,但他的話語已經失去了意義。我沒法集中精力聽清楚他說了什麼。
太可怕了。
「……易怒,頭痛……」
他為什麼還在說個不停?
他讓我心煩,他的聲音讓我心煩!為什麼他就不能閉嘴?又不是他說話就能對我有任何好處。
我開始發抖,抽搐。
我想要……擊打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
「……會停止……至少還要一到兩天……」
閉嘴。
閉嘴。
我開始對他狂怒不已。
他之前已經被砸暈了,他得到了休息。
那我呢?
「……而你還沒意識到我們一直在耍著你……」
什麼?
「你剛才說什……什麼?」我瞪大了眼睛問道。
他困惑地看著我。
「你剛說什麼?」我重復了問題,大聲了一點。
「我說你還沒有意識到我們可以耍他們。」
不對。
我搖頭,「不-不對,你沒那麼說。」
他邁近我,眯起眼睛,「那我究竟說了什麼?」
我沉默著,只是驚恐地看著他。我不可能聽錯的,我聽見他說了,我知道我聽見了。聽得很清楚。
我還能在腦子裡聽見他說的話。
『「……而你還沒意識到我們一直在耍著你……」』
「格蘭傑小姐?」
「別那麼叫我!」
他不說話了。
我慢慢地站了起來,「你們一直在耍我,是不是?」
他翻翻眼睛,「又來了?這可有點煩了。」
「你是他們一伙的,而且你……你們都在耍我,在迷惑我!」
「你開始說胡話了,又一次。」
「別再對我說謊了!」我尖叫著,但雙腿一軟。可沒等我重重跌在地上,斯內普教授抓住了我,他的雙手抱住了我的腰。
我掙扎起來,「放開我!」
「坐下來,然後閉嘴。」他命令我,邊把我放在椅子上。
我坐下來,「少對我指手畫腳!」
「你要是一直犯蠢,我就會一直對你指手畫腳。」
「我聽見你那樣說了!」
他抿起嘴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那你到底聽見什麼了?」
「我聽見你說『而你還沒意識到我們一直在耍著你』。我聽見了。」
「我干嘛要那麼說?」
「我不知道!」我咆哮起來,手指抓著頭發。
我快失心瘋了。
「你需要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指示道。
「你說得容易。」
「格蘭傑,如果有什麼人在耍你,那只是你自己得思想。」
「我需要睡眠……我只是……」
斯內普教授定定地看著我,似乎將要說的話很難說出口。「是有……一種方法。」
「是啊,我知道,失去知覺。但他們在這地牢裡施了反自殺咒語,而這-這意味著我-我沒法傷害自己。」
「是的,這沒錯。你可能沒法傷害自己。」
哦。
我們的目光相遇,我明白他為什麼這樣不自在了。他知道這樣能夠幫到我,但說不出口。
我立刻站了起來。「就這麼干!」
「我想我們還是該先談談這個。」
「不-不,我沒法……有什麼好談的?」我搖著頭,「拜托了。」
他沉默了很久,但我知道他會答應的,只是他需要時間。
「我這麼做僅僅是因為我知道你極其需要休息。」他說著,像是在道歉。
「我知道,教授。我-我不介意的,拜托了。」
他清清喉嚨,朝我走來。
他很緊張。
「那……我們要怎麼做?」我問他,對於可能終於到來的睡眠很是緊張。
我什麼都願意做。
「我想了好幾種方法,我覺得這一種對你造成的傷害最小。」他解釋道。
「然後呢?」
我試著不去看他自我厭惡的表情。我知道這樣對他要求太過分了,但他現在是唯一能夠幫我的人。
「擊打頭部是最有效也最快的,但我不想冒險給你留下腦部傷害。」
我身上發抖,「那要是……第一下沒成功呢?」
想像斯內普教授朝我的腦袋打下去真是恐怖極了。
他緊張起來,「會成功的,相信我。但我們不會用這個法子。」
我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想到斯內普教授能夠給人一擊敲暈,這真是……又有趣又恐怖。我不想知道他這本事是哪兒來的。
他終於又說了下去,「我想……切斷供氧是最安全的方法。可這種方法會很痛苦,也耗時更長。」
我努力汲取著信息,但這一切都太復雜了。
「那……會不會造成腦-腦損傷?」我問,迫使自己集中精力。
「沒必要擔心那個。」他說。
我再次覺得又是驚訝又是恐懼。但我沒問。
快速點了下頭,我說,「好吧,就這麼干。」
我已經亟需睡眠,要是我自己能來我會自己干的。
接著我又想到了一件事,「要是我睡著的時候守衛進來了怎麼辦?」
「真來了再說吧,」他回答,「我現在更關心你的精神健康。」
好吧。
他無言地站到我身後,我本能地想要逃開,可還是迫使自己留在原地。他花了幾秒鐘才站得近了,我能感到他的身體抵著我的後背。
我開始恐懼。仿佛我已經不能呼吸了。
「如果你改變了主意……如果你想要我停下來,只需要把你雙手往前伸,我就明白這是你要我停下的信號了。」他冷靜地解釋。
「為-為什麼我不能只是抓住你的手臂……或者做其他動作呢?」
「因為你不想我停下來也會做那些動作的。」
我怕極了。
他慢慢地動作起來,右手環住我的脖子,左手繞在我腰間。我覺得好像被一條蛇纏住了一樣。
這很不舒服。我們從沒有靠得這樣近過,至少沒有用這種姿勢。
「好了麼?」他從身後問我。
我點頭,「好-好了。」
他收緊了抓握,一開始還不算太用力。
我還可以呼吸。
更緊了,但我還是可以呼吸的。
接著他更緊用力地掐住了我,我的喉嚨發緊了。
我很冷靜。
幾秒鐘過去了。
我開始恐懼。
我不能呼吸了。
我絕望地張開嘴巴,大口吸氣,但沒有用。
我的頭快要爆炸了。
我的肺部因為缺氧火辣辣地疼。
我哭喊一聲,忍不住開始掙扎。
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動起來,抓著斯內普教授的袍子,抓他的手臂。
我想要逃脫。
但他不肯放開我。
我想要他停下來,又不想要他停下。
視線開始模糊。
腿沒有知覺了,要是他沒抱著我的話,我會跌到地上去的。
我的肺痛苦地尖叫著。
好難受。
我的眼珠就快要從眼眶裡爆出來了,我可以肯定。
痛。
好痛。
然後就什麼都沒有了。
我動也不能動。
全身筋疲力竭。
周遭的一切都是黑暗的。
慢慢地,我開始醒來了。
但我動不了,手臂很沉。
我開始睜眼。
「格蘭傑小姐?」
什麼人正跪在我身旁。
我嘟噥了一句,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終於我聚集了力氣,動了起來。
「你感覺怎樣?」他問。
「坐……坐起來。」
他明白了,立刻來幫我靠著牆坐起來,我重重呼了口氣。
我想我覺得好一點了,得到了休整。
「你沒事吧?」他重復了一遍。
我點頭,「我覺得好像掉進了一個大黑洞。」
「不然你以為?」
沉默。
我清清嗓子,「我很好……比之前好,至少。」
「你睡了幾個小時。」
「沒人來過?」
他搖頭,「沒有。」
「那我們真幸運。」
「你自己待會兒吧。」他說完走回到他的椅子邊上。
這沒能逃過我的注意,他只是看了看我,而且似乎不想挨近我。
「謝謝你。」
他看了我,又轉開目光。
我說,「我知道這很難……」
「很難掐死我的學生?」他打斷我,「用不著,我干過許多該羞愧死的事,這一件不算什麼。」
「這不是什麼該羞恥的事,你幫了我。」
「你不明白。」
「不,」我搖頭,「是你不明白。你幫了我。」
他咬了咬下頜,但什麼都沒說。我看得出他不想討論這個,我看得出他想把這事忘掉。
他可以忘。
但我不會。
他做了違背自己良心的事,只為了幫我。
我不會忘記。
我發現自己在想一些奇怪的事。
比如,斯內普教授的手。
還有他的嘴唇。
我似乎無法忘記他昨天給我的那個吻。
那一吻後我幾乎無法呼吸,真的。
是那樣占有性的一個吻。
即使這只是演戲。
我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這是什麼感覺呢?
「不管你在想什麼,別想了,格蘭傑。」
我一下子脫離了思緒。
「什-什麼?」我竭力假裝無辜地問。
「我都看見了,」他回答道,「不管你在想什麼,你想的是錯的。」
「你是在……讀取我的思想嗎?」
「你真的想知道答案?」
我真的想知道他是否得知我正回味他給我的吻?
不。
我不想。
我快速搖頭。
「你現在腦子很亂,我完全能理解,」他平靜地解釋道,「但……別想了。」
我別過頭去,有點羞愧。
我到底怎麼了?
是不是我再也沒法變回正常人?
一個守衛進來了,變出了兩片面包和兩杯水。
我看著食物,下意識地舔舔嘴唇。
我好餓啊。
真難以相信我在過去的二十天裡都只吃過這一種食物。
「吃吧,」守衛說,「我也是來告訴你們一聲,等會兒會有一個特別的造訪。」
「什麼造訪?」我脫口而出。
他只瞥了我一眼,就離開了地牢。
斯內普教授和我交換了一個目光,但我們誰都沒說話。
一個鐘頭沉默地過去了。
我再也受不了了。
「你覺得他是什麼意思?」我問,「他們會帶來什麼人?」
他嘆息,「我得告訴你多少次我無法預見未來?」
「可是……你沒有懷疑的對像嗎?」
「我沒有願意跟你分享的對像。」
我一下子閉上了嘴巴。
至少十分鐘過去了。
我再次開口,「你為什麼這麼做?」
他厭倦地嘆一口氣,「做什麼?」
「你為什麼不想跟我說話?我們已經在這兒這麼久了,我需要交談,我需要有點事情做。」
他揚起一條眉毛,「我相信你完全能夠自己找點事做。」
「這是什麼意思?」
「要是你樂意的話我可以建議你唱歌。」
我震驚地瞪大了眼,「什-什麼?」
「別裝無辜。我昨天聽見你了,我又不聾。」
哦天哪。
我臉紅了,轉開了臉,「我-我以為你睡著了。」
「我是睡著了,直到聽見你唱歌。」
「好吧,我很抱歉打擾你睡覺了。」
我只想別再談這個了。
還沒人聽見過我唱歌呢。我只在沒人的時候才唱。
他眯起眼睛,「我們一起經歷過那麼多侮辱性的時刻,而你還在為被我聽見你唱歌而害羞?」
我尷尬地清清喉嚨,「咱們還是……別提這茬兒了。」
沉默。
「我還挺喜歡你唱的那首歌兒的。」過了一會兒他說。
我猛地看著他,「你聽過那首歌?」
他翻眼睛,答道,「我對麻瓜的絕大部分事情都很熟悉。」
我點頭,「對-對哦。」
還是很奇怪。我一直以為斯內普教授甚至對歌曲這種東西的存在都一無所知呢。
我把這想法擱到一邊。
希望他會忘記聽過我唱歌。
我們沒有等得太久。
門開了。
守衛進來了,是那頭目。
還有另一個守衛跟著他。
我屏住呼吸等著第三個人,但沒人再進來。
奇怪。
他們為什麼不關門呢?
「不好意思,」頭目說,「可你們怎麼看起來這麼害怕呀。」
我什麼都沒說。
就算我沒什麼長進,但也至少比剛來的時候聰明點兒了。現在我知道了多說無益。
守衛說下去,「我覺得我們應該結束這種折磨了,我們可不想讓你們死掉,至少現在還不想。」
我臉色發亮,充滿了希望和解脫感。
「明天我們再來討論你能怎麼謝我,」他假笑著說,「不過今天我給你們准備了個驚喜。」
他回頭看看另一個守衛,點點頭。
那人聽他的吩咐走向我,抓過我的手,移除了那金屬手鐲。他也把斯內普的給拿掉了,然後再次走回到頭目身後。
我看著自己的手,幾乎要解脫得微笑起來。
它不見了。
再也不用擔心每次閉上眼睛都會被電擊了。
結束了。
但現在可沒空慶祝。
「我有一些可能會說服你們加入我們一邊的東西。」頭目說。
我不在乎他們有什麼東西。
沒有什麼東西能說服我的。
沒有。
守衛轉身看著門口說,「你可以進來了。」
我很冷靜。
我都挺過了更壞的了。
接著,有人進到了地牢。
什麼?
不。
這不可能。
不會的。
那是盧平教授。
我腦子都不轉了。
怎麼……?
我眨了好幾下眼,試著說服自己這只是我的幻覺。
一定是的。
是因為缺乏睡眠引起的。
「很好,」斯內普教授的聲音切斷了沉默,「我可不能說這算個驚喜。」
這不可能發生。
如果斯內普教授也能看見他,那這可不是我的幻覺了。
我覺得我快吐了。
「赫敏,」盧平教授開口了,「我明白這對你來說是太大的震驚。但並非所有事情都如你所想一般非黑即白。」
「省省你的人生哲學吧,盧平。」斯內普冷冷地說。
我-我都沒法看著他了。我居然還能站著真是不可思議。
「赫敏,看著我。我還是你認識的那個老師,只是看事情的角度不同了而已。」
「你……你怎麼能?」我終於找回了聲音。
「我沒有選擇,你也是。」
「你-你沒有選擇?」我重復道,「人總有得選擇。」
「死亡並非選項。」
「那也比背叛強!」我衝他尖叫,「你怎麼能?」
守衛上前一步,「他做了正確的選擇。你們倆可以向他學習。」
「絕不。」斯內普教授冷酷地回答,聲音中充滿惡毒。
「怎-怎麼會?」我最後問道,然後搖搖頭,「這不可能的,我一定是在做夢……」
盧平嘆息,「事情並不是你想得那麼壞。你可以跟他們做個交易。」
我笑了一聲,「什麼交易?」
「如果你肯倒向他們一邊,他們就會放了你愛的人。」
我看著他,「『他們』一邊?你是說『你們』一邊吧?」
「赫敏,」他說,「你在這裡會死的,我不想看見你死掉,你是你這年紀裡最聰明的女巫,你死了是太大的浪費。」
我想哭。
就好像一切美好都破碎了。
一切我所相信的都消逝了。
我絕望地看著斯內普教授,想從他那裡看見某種安慰或什麼。他是我唯一的同盟了。
斯內普教授點點頭,看著盧平的眼睛,「這裡唯一浪費的是你。浪費空間,浪費空氣。」
「沒人跟你說話,鼻涕精。」
「我向來知道你比一頭畜生強不到哪去。」
「喲,看看這是誰在說話——」
「混蛋。」
「夠了!」守衛打斷了,「我們是要來場文明的談話的。」
我終於又鼓起勇氣看著盧平教授的眼睛,「我不想聽你說話。我不想看見你。我跟你沒什麼可說的了。」
「可是,赫敏,你必須聽我說。要是你肯聽聽看他們能提供給你什麼——」
我打斷了他,「什麼?你是要給我一塊巧克力麼?留著吧。我什麼都不想要你的。」
說完我就轉開了。
「赫敏——」
斯內普教授咆哮了,「你沒聽見她說麼?你在浪費時間,叛徒。」
盧平什麼都沒再說。
我聽見有人走出了地牢,希望那是他。
看到他我會受傷。
我曾那麼信任他。
他是我完全信任的人啊。
我對他的信任都超過了斯內普教授。
他怎麼可以?
「好啦,現在你們的機會來了,」守衛說,「我得承認我以為你們很聰明呢。看來我猜錯了。明天我會回來的,做好准備。」
接著他們都走了。
如此沉默。
我們都陷入了震驚。
斯內普教授或許不想承認,但我知道這讓他也很吃驚。不論他多麼不喜歡盧平,他都絕不希望他會叛變。
我沒有說話。
我們都沒有。
我去了廁所又回來。
幾分鐘後他也回來了。
而依舊,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能說什麼呢?
天黑了。
「教授?」我說。
「嗯?」
「要是……要是那個人不是他怎麼辦?」
我希望,真的希望是這樣。
「可能是。」他只是說。
「可是……你怎麼想呢?」
他花了很久才回答,「他看上去像盧平。聽上去也像盧平。」
「我知道,」我承認說,「我也沒注意到他有任何的不對。嗯,除了他已經……」
「已經是個食死徒。」
這就好像什麼人捅了我一刀。
盧平加入了食死徒。
這聽起來太離奇了。
即使只想想看也夠離奇了。
「我從沒信任過他,」他又說,「但沒人肯聽我的。」
「我-我們也不能排除是有人假扮了盧平教授吧?」
「你是說復方湯劑?」
我點頭。
「可能是,但也可能真的是盧平。」他說。
我的聲音發抖,「那我們能相信誰?」
「你只能相信你自己,格蘭傑小姐。」
「就算你都不能信?」
「就算我都不能信。」
我警覺起來。
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如果你想活下去,就只能相信你自己。」他補充道,聲音裡有某種陰沉。
沉默。
但我想要相信他。
我真的想。
終於我說出了那個可怕的念頭,「他們不會找到我們了,是不是?社裡找不到我們了?」
我不想聽到答案。
「格蘭傑小姐……永遠不要信任任何人,也永遠不要失去希望。」
但要是我已經失去了呢?
我也的確已經失去希望了。
我再也不相信幸福美滿的結局。
真諷刺。
我們終於被允許入睡了,可我們誰都沒有睡去。
短時間內也沒有睡去的打算。
第二十二天
地牢已經成了我家。
我從沒想過自己會在這裡待上這麼久,久到能夠稱之為家。
床墊也不那麼可怕了。實際上還挺舒服的。
等等。
我在想什麼?
不!
地牢並不是我的家。
我有自己的家,家裡還有人在等著我回去。我會回去的,只是比我料想得要久一點。而這地牢,這監獄,將只會成為一個糟糕的回憶。
我永遠不會重溫的回憶。
我深吸一口氣,漫不經心地打量著自己。
衣服已經很髒了。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竟能二十多天不換衣服。
裙子有點破了,也很髒。襯衫已經徹底扯壞了,所有的扣子都不見了,但我還是穿著。我不得不穿,不穿就沒有別的了。
兩條腿脫了形,瘦得可怕。我到底掉了多少體重?
還有我的頭發。
我每天都用手梳理它,希望頭發能長回來。
但它沒有。
它依然保留著那可怕的長度,就像剛被剪過的那樣。
以及我身上的傷疤。
它們會有徹底愈合消褪的一天嗎?
哦。
新游戲耶。
我可以數著身上的傷疤然後回想它們都是怎麼來的。這個游戲至少能玩一小時呢。
我從手腕上開始數了。
一個。
「你也太安靜了。」地牢的另一頭傳來聲音。
我驚訝地抬起頭。
斯內普教授居然在跟我說話。
我們從醒來後就沒說過一個字,只有互相尷尬的瞥視。
我睡得很好,出乎意料。花了很久才入睡,但終於還是睡著了。這是好事,我現在輕松多了,休息得也夠了。
姑且說,我不再把能有得睡當成理所當然了吧。
我清清喉嚨,回答說,「我……我是很安靜啊。」
「的確,我注意到了。」
「那……這怎麼了?」
他眯起眼睛,「我以為你會表現出更多的……情緒。」
了解了。
我也以為自己會對發生的一切表現得更加情緒化。
「盧平教授是他們的人了,」我平靜地說,「或者……他不是,這只是他們又在耍我們。」
「而這事並沒困擾到你?」
「當然困擾我,但……我不知道,」沉默了一會兒我才又說,「但我就應該為此而坐立不安,又哭又叫嗎?那樣就會好一些?」
他很快地搖搖頭,「不。你把驚訝和反對混淆了。」
我等著他說下去。
他說了下去,「我寧可看你那樣,表現得瘋狂。我只是很驚訝,為什麼……」他沒有說完。
「為什麼我沒表現得很瘋狂?」我替他說完了。
他點頭。
是啊,為什麼我沒發瘋?
「我……我不知道。」我誠實地回答。
他深吸一口氣,依然看著我,「我覺得我知道答案。」
「你知道?」
「我相信這是因為你還沒接受事實。你讓自己不去相信這可能是真的。」
「也許吧……」我承認說,「盧平教授……我那麼相信他。我們都那麼相信他。哈利……要是哈利發現了……」
我沒說下去。我不想去想。可憐的哈利會崩潰的。
「你最好祈禱波特發現了。那才是我們能活著逃出去的唯一希望。」斯內普教授解釋說。
「我就是不明白。這……這簡直不可能,盧平怎麼會加入食死徒呢。」
「人人都有軟肋。」
這話讓我朝他看過去,「你認為是這樣?」
「我知道是這樣。」
「所以你覺得食死徒可以把任何人拉攏過去,只要他們開了足夠的價碼?」
「我說的不是錢。」
我點頭,「我知道。」
「有比金錢重要得多的東西,」他的目光變得暗沉,「我相信每個人都有其軟肋,軟到不足以抵抗對他的衝擊,使其出賣自己的價值,家人,人格,以及任何的一切來換取對方所提供的東西。」
這是個可怕的觀點。但同時也很真實。而這讓它聽起來更可怕了。
「那……你呢?」我慢慢地問道,「你有軟肋嗎?」
「我相信在我說每個人都有軟肋的時候就回答了你這個問題。」
我被噎了一下。意料之外。
「那,」我說,「那他們用什麼才能……換取你改變陣營?」
他沉下臉,「這是個人隱私。」
當然了。只要關乎他,什麼都是個人隱私。
但我可沒放棄。
「是錢嗎?」我問。
他看著我,「不。」
「是……很高的社會地位?」
這次他翻了眼珠,「格蘭傑,我是個魔藥大師。我有聞名世界的能力。但我選擇了在地窖裡教一群木魚腦袋,你真的覺得我想要的是很高的社會地位?」
我尷尬地垂下眼睛,「不-不是。我猜也不是。」
沉默。
「那你呢?」他忽然問,「你的軟肋又在哪裡?」
「哦,一所帶游泳池的大別墅啦,還有足夠我永遠不用去工作的錢。還有啊,最好再來一輛豪車。」
他看我的眼神讓我忍不住笑了一聲。
「開玩笑啦,教授。」
他臉上的嚴肅表情好一會兒才消失。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格蘭傑小姐。」
「抱歉。」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深吸一口氣,但什麼都沒說出來。我能說什麼?
「格蘭傑?」
「我估計你不會想知道。」
「說說看。」
好吧,干嘛不告訴他呢?
「我愛哈利,」我低頭盯著自己的手說,「我也知道更偉大的利益才更重要……但有時候……我不知道自己在兩者之間該怎麼選擇……」
「在哪兩者之間?」
「在……我的家人和更偉大的利益之間。」
更偉大的利益。聽起來真是蠢斃了。
斯內普教授沉默了。我知道自己說得太多了,或許這種事我不該告訴任何人的。
我試圖為自己辯解,「我-我知道這樣不對。」
「我沒說你不對。」
「你不用說啊,你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了。」
「這是完全能夠理解的。」
我絕望地看著他,「但……這樣我不就是個又壞又自私的人了嗎?我不是什麼英雄,而-而且……我也不想當英雄。」
「沒人是英雄。」
「你就是啊。」我不由自主地說。
哦不。
我咬起嘴唇,但已經遲了。
他已經瞪著我了,那對黑眼睛讓我覺得自己又渺小又無助。
而他最終開口了,語速又慢又平靜。「你認為我是一個……英雄?」
「不-不是……好吧,某種程度上是。」我還是放棄找補了,疲憊地呼了口氣。
他似乎有點被我驚訝到了。
「教授——」
「我不是英雄。」
「你沒明白我說什麼……」
「那就解釋給我聽。」
我怎麼解釋?
「我還是不解釋了吧。」我小聲答道,眼下的情形已經讓我臉紅透了。
「我有權知道你為什麼這樣看待我吧。」他說,「我需要知道究竟是什麼給你這個念頭的。」
沉默。
談話的方向不對頭了。
「只是……我自己感覺的。」我很快地說。
「感覺的?」
「是-是啊,就是你給我這種感覺的。」
「我給了你一種感覺?」
他嘴裡說出來怎麼就變味兒了呢。
我自己解釋得也不對,他看上去更困惑了。我們就不能別談這個了嗎。
接著我想到了一個主意。「好吧,要是我給你解釋這個,你能答應我回答一個問題嗎?」
「看情況。」
「什麼情況?」
「你知道有些問題我是不會回答的。」
我點頭,「我不會問那種問題的。是你可以回答的那種。」
他像是在權衡。
終於他點頭了。
可我還以為他會拒絕的。
唉好吧。
於是我說了,「如我之前說過的,我一直敬你是一名教師。」
這話好像讓他更不自在了,他別開目光。我知道這是因為我們談過他給我下禁閉的問題。
但我還是說了下去,「而我一直覺得有比眼見更為真實的。當我聽說你為社裡工作,一直做著那些……危險的工作時……我就——」
「你腦補過多了。這些並不是真的,格蘭傑小姐。」
「我不是說我把你看成個虎膽龍威的大英雄,」我覺得自己有點蠢。趕緊解釋。「我只是……覺得你挺高尚的……不管你表現得多麼隱晦,你是個好人。」
我不敢看他了。是不是我說太多了?
「你為什麼……」他頓了頓才又說,「你為什麼花時間來想我?」
我警覺起來,「那個……我時間多啊。反正被困在這兒我沒事干嘛。」
他還是沉默。
好吧,這是挺不自在的。
「我不是個英雄,格蘭傑。我……遠不算什麼英雄。」
我鼓起勇氣看他一眼,但沒說什麼。
他清清嗓子,「那……你的問題是什麼?」
「我-我的問題?」
他揚起眉毛。
我想起來了。「哦,呃,我現在還不知道問什麼呢。」
「偉大的萬事通小姐不知道問什麼?」他諷刺道。
「是暫時不知道問什麼嘛。我要等到時候了再問。」我弱弱一笑。
「你真夠斯萊特林的。」他評論說。
我不知自己該對此感到厭惡或是驕傲。
我們沉默地吃著食物。
真奇怪,我的身體已經適應了每天只有一杯水的供應。一開始這很難,我總是口渴,但現在就沒那麼嚴重了。還是很難捱的,但已經容易得多了。一個人要是沒被逼到那份兒上,就永遠不知道自己有多能忍。
牢門打開的時候我正慢慢地咀嚼著自己那片面包。
守衛進來指著我,「你,來。」
「什麼?去哪兒?」我立刻警覺起來。
「廁所。」
我放松了一點兒,但還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他們從沒在給我們食物之後立刻就帶我們去廁所的。
但我不能拒絕,只好慢慢站起來朝他走過去。
斯內普教授看著我,我知道他也懷疑了。
但他也束手無策。他可以提問,但只會給我們帶來麻煩。
於是我什麼也沒說,跟著守衛離開了地牢。
好冷。
好冷好冷。
我戰栗著被守衛推進地牢裡。他立刻就離開了。
斯內普教授馬上來到我跟前,「發生什麼了?你至少被帶走了一個小時。」
他的聲音裡充滿恐慌,仔細打量了我一番後,眼裡又充滿困惑。
「你的頭發怎麼濕了?」他迫切地問。
「我-我被帶去洗手間然後……又去洗澡了。」
「什麼?」
他和我一樣吃驚。
守衛一直是讓我們一起洗澡的,怎麼變了?
「他就……把我帶到那去了。」我說著環住自己的身體。
斯內普教授立刻脫下自己的外套給我穿上。
我點頭,「謝謝你。」
我最不願意的事就是再病一次了。
「發生了什麼?」他問。
「什麼都沒發生。」
「什麼都沒發生?」
他狐疑著,我也一樣。
但真的什麼都沒發生。
我深吸一口氣,回想起來,「要說我沒害怕是說謊。我一個人在那兒,然後那頭目進來了……我以為我要嚇死了。」
斯內普教授什麼都沒說,但臉沉了下來。我甚至都看不見他胸口的起伏。他在呼吸嗎?
「什麼都沒發生。」我趕緊說,「可-可我不明白!」
他似乎放松了一點。「嗯。」
「嗯?」我重復道,「我-你就沒別的要說了?」
「我很高興你沒有受傷。」
「但為什麼呀?這很滑稽啊!他,那個守衛一直在暗示,但一直什麼都不做。他一直看著我,還……還說一些下流話,但從沒碰我。」
「是很奇怪。」
我嘆息,臉上寫滿絕望。「有時候我真想讓他下手得了。早下手早完事,別像現在弄得我整天擔驚受怕。我一直在擔心它要來了……可是一直都不來。」
「可能有人不許他這麼做。」
「什-什麼?」
斯內普教授看上去若有所思,「人們總是傳言說食死徒行為下作,但有些傳言就只是……傳言而已。」
「他們不殺人折磨人?」我不相信地問。
「那部分是真的。但那些說什麼食死徒用強暴作為折磨麻瓜和麻瓜出身的巫師的手段的,那不是真的。黑魔王嚴厲禁止,他認為那是肮髒的行為。」
這倒讓我吃驚了,「他-他那麼想?」
「不是因為你想的那些理由。他是覺得麻瓜和麻瓜出身的人只比動物高級一點,而純血巫師染指他們則是一種自降身份的行為,所以禁止它。」
「但……你是說食死徒從不強暴嗎?」
「我可沒那麼說。我只是說黑魔王不贊成它,但那些人會背著他這麼干。」
我了解地點點頭,「那……這是不是意味著……神秘人在這兒?所以那些守衛不敢碰我?」
他只是看著我。
他也不知道答案。這只是個推測而已。
其實我應該高興這事還沒發生,而不是去糾結它為什麼還沒發生。
然後我們的目光相遇了,而我忍不住問道,「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他再次警覺起來,「這個,格蘭傑小姐,是我不能回答的問題之一。」
好吧。
反正也無所謂了。
我的問題不在斯內普教授和他的過去上,而是在眼前和那群食死徒上。
我坐到自己的床墊上,用那件外套完全罩住自己,努力想暖和過來。
真諷刺。
那些守衛因為我肮髒的血統而憎惡我,但正是這血統保護了我。
守衛們在嚇唬我。
他們沒有真正地傷害到我,卻已經對我造成了傷害。
這算什麼?
而如果他們就想要我被嚇住,被嚇壞,那他們已經快達到目的了。
我已經輸到底了。退無可退。
他們已經奪走了我那麼多,我不再是一個月以前的那個赫敏·格蘭傑了。
而且早已整天惶惶不可終日。
「你對盧平成了他們的人驚訝麼?」我小聲問。
他過了幾秒鐘才回答,「我們不能確定他就是他們的人。」
「你是在為他辯護?」我用驚訝的口吻說。
「不,」他立刻說,「我並不是因為在乎他才這樣說,而是因為確有可能那不是盧平。而且我不喜歡有人把我當傻瓜。」
我點頭,「但要真的是盧平……你會驚訝麼?」
他沒有看我,而是盯著牆。
「教授?」
「是,」他最後說,「我會驚訝的。」
「可是……你從不喜歡他呀。」
「那是真的。我有我不喜歡他的理由,」他冷冷地說,「我可以說他很多不好,但從不覺得他會是個食死徒。」
現實在慢慢地滲透我。
萊姆斯·盧平很可能真的是個叛徒。
太可怕了。
我還沒准備好如何面對。
「他身上有些……不對勁的地方,」我小聲說,「你留意了沒?就是有……有些不對勁。」
「我已經學會了拋開個人偏見而直擊真相。」
好吧,我還沒學會那個。
於是我換了個話題,「什麼時候……什麼時候我們能繼續學習大腦封閉術課程?我已經病好了。」
「我也在想這個。或許最好明天開始。」
「為什麼今天不行?」
「今天我們有個更大的問題要面對。」
我想起來了。「守衛說今天會來。」
「沒錯。他們還期待我們好好感謝他們讓我們又能睡覺呢。」他的聲音裡是純然的恨意。
我情不自禁地緊張起來。
他們這次會想要什麼?
我的眼睛慢慢地闔上了,我清楚地感到自己正墮入夢鄉。
但一聲響亮的噪音把我驚醒了。
守衛來了。
我站了起來,眨了好幾下眼睛。
只有兩人。
頭目和另一個。
那頭目召來一把椅子坐下,然後看著我和斯內普教授。
「干嘛那麼驚訝啊?」他問,「我不是答應了今天來看你們的。」
沉默。
他又說,「你們記不記得我說為什麼要來看你們呀?」
斯內普教授沉默著。
於是我說,「你想要我們謝你。」
「好姑娘,」他笑了,「那你們想好了怎麼謝我沒啊?」
我很憤怒。
我看不了他臉上的笑。
「沒啊?」他問,作出失望的樣子來,「哎呀,那真不好。我還得告訴你們要怎麼做。」
「停止那些游戲直接告訴我們你想要什麼。」斯內普教授衝他吼。
「可我們還沒開始玩游戲呢,親愛的教授。」
我沉默地等著,觀察著他。
他給自己變了把椅子,這說明他計劃在這裡待很長時間。
上帝呀。
「我們來玩一個游戲,」他說,「一個關於西弗勒斯·斯內普教授的游戲。」
什麼?
守衛看著我,「我們注意到你們倆發展出了很深厚的情誼呀。你,姑娘,你太相信他了,他不值得。」
「我想那是我自己的事。」我平靜地回答。
「是沒錯,我只是要幫助你嘛。把我看成你的……指路天使吧,是這麼叫吧?」他問我,一絲笑容出現在臉上。
「沒必要,」我搖頭,「我想我足夠了解他並相信他。」
「格蘭傑,不要跟他說話。」斯內普教授低聲說。
「這姑娘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守衛立刻打斷他,然後又看著我,「你以為你了解萊姆斯·盧平,可看看他都干了什麼。真可惜。」
我警惕起來,「我相信斯內普教授。」
他又笑了,無視了我的回答,「我們開始玩游戲吧。姑娘,你會發現這游戲好好玩的。」
我跟斯內普教授交換了幾次目光,但我們誰也沒說話。
又能說什麼呢?
「西弗勒斯——你介意我這樣叫你嘛?」守衛問。
「介意。」這是他唯一的回答。
「那麼,西弗勒斯,」守衛像是沒聽到似的繼續說,「跟我們聊聊你的童年唄。」
什麼?這算哪門子問題?
斯內普教授像是思考了一秒鐘,然後面無表情地答道,「從前有個小孩,長大了。下一個問題?」
「多聊點嘛,」守衛不肯罷休,「你家裡怎麼樣呀?」
我知道這是斯內普教授討厭被問的問題,不明白為什麼守衛會這樣問。
「我有個媽,還有個爸。」
「你媽媽怎麼樣啦?」
他到底在干嘛?
斯內普教授冷冷地答道,「她死了。」
「具體說說唄。」
「她死了。」他只這一句。
守衛看著我,「跟他說話可真費勁。你跟他困在一塊肯定無聊到死了。」
「完了沒?」教授問。
守衛又把注意轉到他身上去了,「沒,我們還沒完吶。你跟我們多說說你媽媽是怎麼死的唄,然後我們就可以聊下一話題了。」
「我說了,她死了。」
「而你父親跟她的死有什麼關系呢?」
我看著我的教授,對他心生愧疚。因為我的確想聽到答案,我很好奇。
守衛又說了,「是不是你的父親,斯內普先生,給了你母親,願她安息,給了她太多的傷害呢?」
斯內普教授臉白了,但除此之外並沒有更多的反應。連我都比他更加震驚。
「與你無關。」他聲音平板地說。
「你那時多大啊?」守衛問。
沉默。
「還很小吧,我說對了沒?」他又問,「但已經上霍格沃茨了。」
斯內普教授沒有回答,但這應該是真的,不然他會說什麼的。
「然後你父親又出什麼事了?」又一問。
我屏住了呼吸,等待著答案。
「他死了。」斯內普回答。
「是啊,我們知道。問題是他究竟怎麼死的?」
他問這些到底是要問出些什麼啊?
沒人回答他。守衛又說了下去,「斯內普先生是被毒死的。而就連麻瓜中最好的……法醫,是這個詞兒吧,都無法確定是何種毒物。那種藥劑他們從未聽聞。我真納罕這是為什麼呢。」
什麼?
我震驚地看著斯內普教授,在他的臉上尋找著什麼表情,任何表情。但他毫無表情。
他的臉全然是一副面具。
「來聊下一話題吧。」守衛說著,深吸一口氣。
我不敢相信。
是真的嗎?
斯內普教授真的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嗎?
還是這只是守衛要引導我往那想?
「你跟女性相處得如何啊?」這就是下一話題。
「與你無關。」
「怎麼說呢,我好奇嘛。」守衛假笑道,「回答問題。」
沉默。
守衛眯起眼睛,「你跟女人有過任何的交往嗎?」
這不是我該聽的。
「你為什麼一直不結婚?」
「別問他了。」我突然說。
守衛立刻轉向了我,「你還在為他辯護啊,好吧,我可知道他一點軼聞哦。」
我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厭倦。
他說了,「要是我跟你說,你親愛的教授去過好多家妓院呢?」
「這跟你和她都沒關系。」斯內普教授威脅地說。
我努力把這信息擋在腦子外面。「我-我不在乎。那是他的個人生活。」
守衛點點頭,「我懂的。但這個你聽好了,很多女人,夜女郎哦,都會抱怨他的。他是著名的暴力施虐狂喲。」
這話我聽進去了。
「你在說什麼?」斯內普教授質問道。
「我只是在講事實呀。你這走哪都血跡斑斑的,」守衛回答說,「格蘭傑小姐有權知道你這一點。你該在要求人家信任你之前把這個告訴她的。」
「我從未要求她信任我。」
守衛沒接茬,「這個下次再聊吧。我們現在在討論你對待女人的態度呢。你為什麼這麼憎恨女人啊?」
「我不憎恨女人。」
我用手臂環住自己,感到非常不自在。那守衛可能在說謊也可能說的是真的,我真的太不了解斯內普教授了。
「那你為什麼一直沒結婚呢,親愛的教授?」
沉默。
「是不是有人打碎了你的心呀?她是誰呢?」守衛追問著。
斯內普教授越來越緊繃。他的眼中是純然的恨毒與怒焰。
「別往那兒說。」他冷冷地說著,慢慢向守衛走去,像一條蓄勢待發的蛇。
可守衛並不肯聽「為什麼不嘛?是不是在霍格沃茨呀?她做了什麼?」
「別往那兒說。」他重復了一遍。
「或許我們可以問問盧平?」
沒等我弄明白發生了什麼,斯內普教授扼住了守衛的喉嚨,把他從椅子上拎了起來,扔到了地牢另一頭。
另一名守衛立刻反應,抽出了魔杖指著斯內普,把他摔到地上,他痛苦地蜷起了身體。
我不敢相信。
剛剛我們還在談話而現在——
「住手!」我尖叫著朝斯內普教授跑過去,想要幫他。
守衛終於撤除了咒語,他躺在那裡,重重地喘息著,盯著天花板。
「你沒事吧?」我問他,但立刻被抓著手臂拖開了。
那頭目正瞪著我,表情十分憤怒。「他剛犯了個大錯誤,現在要來償還了。」
「別傷害他。」我乞求道。
「哦,我們不會傷害他的。不管怎麼說,不會直接傷害他的。」
我僵住,意識到他在說什麼了。
他說下去,「你們倆之間的關系是我們可以利用的。」
「我……我可不怕你。」我擠出話來,可我在說謊。
我在說謊。
我真的怕極了。
「我可不信呢,小姑娘。」
最終他放開了我,「怎麼辦呢?嗯,弄個標記出來吧,提醒他這全是他的錯。」
我的心在胸口狂跳著,就要跳出來了。
可我只是站在這裡。
我還能做些什麼?
逃跑麼?
乞求?
哭泣?
我什麼都做不了。
頭目看一眼另一個守衛,點點頭。他們好像是在用目光交流。
「我可不樂意干這種髒活兒。」守衛對我說著,退開了。
我還沒明白這話什麼意思,另一個守衛就走上前來,一拳打在我臉上。
這股強力立刻將我打在地上。
我忍不住哭叫出聲,太疼了。
嘴裡全是血。
哦天哪,我的牙。
我的牙口還是全的嗎?
沒等我緩過氣來,守衛又在我肚子上狠狠踢了一腳,這次我尖叫出來,在地上滾了幾滾,縮成一個球。
求你了,別再打了。
真的好疼。
我-我不能呼吸了。
我的肚子上是不是有個洞?
感覺像是有。
我出聲哭叫起來,把臉埋在手裡,等著再一次被打。
而忽然有人撲在我身上,我眨了眨眼,透過滿眼的淚水認出了斯內普教授。
「夠了。」
我只能勉強聽到他說。
這是他說的嗎?
是他的聲音,我確定是。
忽然守衛又說話了,「我們走了。我們只是想來談話的,結果變成這樣都是你的錯,西弗勒斯·斯內普。」
然後他們就走了。
我聽見了他們離開然後關門的聲音。
忽然有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格蘭傑小姐?」
我沒法說話。
我不想讓他見到我現在的樣子。
首先我需要止住哭泣。
但真的好疼啊!
我動都動不了。
「讓我看看。」他溫柔地說著,試圖把我的手從臉上拿開。
我沒動,搖著頭。
「格蘭傑?」
他為什麼要這樣跟我說話?我聽出他的語氣裡滿是同情,我不想要這個。我不想要任何人來同情我,尤其是他。
「格蘭傑,讓我看看,」他又說,「你在流血。」
我知道我在流血,嘴裡全是血腥的味道。
他沉默了很久,我也慢慢冷靜下一點了。
我慢慢地把手從臉上拿開。
「你能坐起來麼?」他問。
我搖頭,「我-我動……不了。」
他點點頭,湊近了一些看著我的臉,檢查傷勢。
在他的目光下我的脆弱坦露無疑,於是我迫使自己作出堅強的表情來,雖然我也知道這表情不是很可信。
他捏起我的下頜,「我想只是嘴唇裂開了。」
謝天謝地。
「我-我的牙?」我問。
「沒什麼問題。」
我松懈地閉上了眼睛。
接著我感到他正拿著某種織物壓著我的傷處。
我意識到那是他的一片汗衫,是他撕下來幫我解決我的按月訪客的。
「我希望它能自己愈合。」他說著,目光打量著我。
「教-教授?」我慢慢地說,「我-我覺得我斷了根肋骨。」
他臉色一沉,伸手要去碰我的腹部,但碰到之前他停了一停,「可以麼?」
我點了頭。
他當然可以。
我需要知道自己有沒有嚴重的傷處。
他迅速將我的襯衫拉上去,冷空氣觸上了我的皮膚,我寒戰一下。
而接著他的手觸上了我。那雙手好溫暖呵。
他的手慢慢按過我的小腹,邊輕柔地按壓邊觀察著我是否有痛楚的表情。而我則努力無視此情此景是有多麼尷尬。
不去看他會容易得多,於是我移開了目光。
但我依然無法忽視那份強烈的觸感:他的雙手按著我的肋骨慢慢向上探去。
再向上。
我忽然屏住了呼吸,意識到他離那絕不該觸碰之地多麼近在咫尺。
但他停了下來,拿開了手。
「沒有斷裂,」他說,「我想應該是你的肌肉在痛,可能拉傷了。」
真是好消息。
我放下襯衫,然後試圖站起來。
「你在做什麼?」他問。
「我-我想躺回到床墊上去啊。」
他二話沒說地來幫我,幾乎是徒手把我拎了起來。
終於躺到床墊上我舒了口氣,他也立刻退開了。
我閉上眼睛,想要忘卻這一切地入睡。
「你還覺得我是個英雄麼?」他忽然問。
我一下子睜開了眼,慢慢地看向他。
他正站在地牢中央,帶著一副陰沉的表情。
手上還沾著鮮血。
「我不該衝他們吼的,」他又說,「全是我的錯。」
「別。」
「格蘭傑——」
「這正是他們想要的,」我說,「別那麼做。別愧疚。他們總會打我的,只是想借機讓你覺得是因為你襲擊了他們而已。」
他沉默著。
但我知道我的話沒有用。
「是真的嗎?」我慢慢地問,「他說的關於你的事?」
他警惕起來,「是關於我的個人生活。」
「是啊……他在撒謊,是不是?」
我們的目光相遇時,希望便破滅了。
「不,」他最終回答說,「不是所有的。」
「那-哪一部分是真的?」
「你感到厭惡麼?」他繃著臉問我。
「這……取決於哪一部分是真的。」
他轉開了。
我忽然想起來,「這就是我想要你回答的問題,你答應過的。」
沒管用。
就在我以為他要不理我的時候,他忽然轉回來,面對著我。
「我的父親。」他只這樣說。
我屏住了呼吸,「你-你……」
謀殺?投毒?
我說不出口。
但他懂了,「對。」
他深深滴看進我的眼睛,最後是我受不了這份緊張先轉開了目光。
「這讓你怎麼看我?」他問。
「每-每個人都犯過錯誤……」
他打斷了我,「這不是錯誤。」
我再次看著他,震驚不已。
我知道他的父親是個很可怕的人,或許他是罪有應得……但真聽到斯內普教授承認了,並且毫無悔意的時候……這還是太難接受了。
我-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說我憎恨女性那部分是假的,」他低聲說,「我不是我父親。你知道這個就夠了。」
說完這些,他走到了最遠的角落裡,走近了陰影中。
我只能看見他的輪廓。他想要獨處吧。
我也是。
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
我需要一點獨處的時間。
我需要思考這一切。
而我也無法欺騙自己,在我今天所發現的一切之後,我眼中的斯內普教授……不一樣了。
今晚余下的時間裡,我們誰也沒有跟對方說話。
第二十三天
上帝啊。
斯內普教授看上去好可怕。
我從醒來後就一直在觀察他。
懶得起來或者說些什麼了,我就只躺在床墊上。
希望他不會留意到我在看著他。他看上去像是在沉思,一次都沒看我。或許他不知道我已經醒了?
無所謂了。我完全有權力看他。除了他我又沒別人可看。
他需要刮胡子了。臉上全是胡子的他看上去真的好可怕。
可是……他為什麼沒有變瘦呢?他的身體跟第一天相比並沒多大變化。不對我才沒有在看他的身體!
忽然他的目光朝我射過來。
我倒吸一口氣,血直往上湧,想到他可能在讀取我的思想。
他最終開口了,「你的嘴唇怎樣了?」
我的……什麼?
「哦,」我忽然記起來了,「沒事了。」
我說了謊。我的嘴疼得離開,火燒火燎又癢得難受,我都不知道這要怎麼自己愈合。
「你的肚子呢?」
他想要我說什麼?
肚子很疼。就好像一口氣做了一千個仰臥起坐一樣,我動都動不了了。
然而我再次撒了謊,「肚子……好多了。」
他點頭。
真好笑。
已經是第二十三天了,而我們依然沒有習慣跟彼此相處。
我們的關系近密了些,至少我想是這樣。我們在生與死之間一起徘徊,共同合作,但在不面臨危險的時候我們……就很尷尬。我們不知如何來正常地談話。
而此時的氣氛依然頗為尷尬,因為昨晚守衛的來訪。
太多的話,說出口就無法收回。太多的事,做出後就無法挽回。
我嘆一口氣,這才發現斯內普教授還在看著我。
他想要我說些什麼。
我知道他想要我說什麼。
一個答案。
但我無法給他回答。
昨晚我知道了他的不少事,直到現在我還不確定該如何看待。
有些事是假的,但另一些是真的。只這樣就已經太難接受了。
而我還將他視為英雄麼?
我……我不知道。
於是我轉開目光,清清喉嚨,希望他不要提起這個話頭。
他並沒有。
「呃,教授,你說過我們今天會繼續學習大腦封閉術課程?」我問道。
「你確定你想要學?」
「是的。」
沉默。
我困惑地看他,「您不方便嗎?」
「不是。」
好吧。
這個『不是』還真牽強。
他開了口,「坐到椅子上。」
我快速點頭,試著把自己拽離床墊,但一陣撕扯貫穿了腹部,我痛叫出聲,咬起下唇。斯內普教授帶著一副關心的表情看著我,我很是受不了。我不知道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我特別痛恨他帶著同情或者關切的表情看著我。我就是受不了這個。
於是搶在他開口之前,我強迫自己站了起來,快步走向椅子,坐下來。但願我臉上別有什麼表情。
起初他眯起眼睛看我,但接著他就清清嗓子,假裝什麼都沒注意到。我不勝感激。
幾分鐘的沉默過去了。
我等待著。
他似乎是在集中注意或者做好准備。
我也該這樣嗎?
但我不知道怎樣做。
就在我意識到自己無所適從的時候,他終於轉向我。
「准備好了?」他問。
我點頭。
「攝神取念。」
我預備著頭痛的感覺擊中自己,但什麼都沒發生。
好吧,是有什麼發生了。我能感到……一陣微風拂過腦海。仿佛是有人用羽毛輕觸我。
我困惑地看著斯內普教授,可忽然間這股奇怪的感覺消失了。
「集中注意,格蘭傑小姐。」他命令道。
「先生……那是什麼?我沒料到會這麼地……」
「溫和?」他替我說完。
我趕緊點頭。
「是這樣,格蘭傑小姐,」他說,「我想要讓你體會到,有時候你是很難察覺有人想要入侵你的思想。因此你必須每時每刻保持警惕,一旦疏忽,後果不堪設想。」
我仔細聽完,換上一張堅強的面孔,「好的,再來。」
他深深地看進我的眼睛,「攝神取念。」
那股奇怪的感覺再次襲來。一點都不痛的感覺。
我試圖集中注意。
我需要將他推出腦海。
我需要在記憶之外建立城牆。
我需要清空大腦。
我-我-我不知道怎麼做呀。
我越是告訴自己不要想什麼,我就越是在想著什麼。
「格蘭傑。」他嘆著氣,退出了我的腦海。
我都不敢看他了。
失敗得太慘了。
「我們換個法子吧。」他建議道,並且聽上去他沒有太生氣。
我於是又敢看他了,「你是什麼意思?」
「我們要換一種方式,」他說,「我想要你構建一個假的回憶。」
好吧。這個我能做。聽上去比較容易。
「想一件事。我不管你想的是什麼,但必須是假的。然後你把這個記憶呈現給我。」他說,「你能做到嗎?」
「我想我可以。」
他點頭,「我給你一分鐘來構想。」
我趕快開始想。
我能用什麼來構建假的記憶呢?
說來好笑。
現在我的腦子終於一片空白了。
接著我想到了什麼。
哦。好吧。這個可以。
我衝斯內普教授點點頭,然後迫使自己在腦子裡一遍一遍重放那個假的回憶。
沒過多久,他就低聲念道,「攝神取念。」
我感覺到他進入了我的腦海,這一次強硬了一些,但依舊不是很痛。
他看見了那些圖景,我也看見了。
是我和拉文德在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
我們在說笑。
但接著他就退出去了。
而且也沒有表示滿意。
「怎-怎麼了?」我問他,很怕聽見答案。
「太假了。我能分辨出那不是真的記憶。」
「怎麼會?」
他深吸一口氣,「你在試圖給我看一段快樂的回憶,我猜?」
我點頭。
「是這樣,格蘭傑,我能察覺到你思想中的苦澀,還有一絲針對某人輕微的憤怒與惱火。我相信是針對布朗小姐的吧。」
我臉紅了,他體察得這樣細致入微真讓人難堪。
他又說,「你得將情緒和事件保持一致。這樣才會更逼真。」
這話在理。
「好吧,我-我再試試。」我有點緊張地說。
「你還要給出更多的細節。小細節是非常重要的,格蘭傑。」
我想我在很努力地理解著。
「就-就給我一分鐘,教授。」
我閉上眼。
可我越是回想,就愈發發現回憶起來這地牢之前的生活是多麼困難。我已經不太能記起格蘭芬多公休室的樣子,還有那些人們的長相。我無法清晰地看到那些了。
真挫敗。
也真可怕。
我是在慢慢地遺忘了從前的生活麼?
斯內普教授清了清喉嚨,「格蘭傑,你沒集中思想。我看得出來。」
我嘆息,再次閉上眼睛。
但也有我閉上眼睛就能清楚看見的東西。
地牢。
斯內普教授。
就是它。
過了很久,我睜開眼,「我准備好了,再來一次吧。」
「攝神取念。」
我正在地牢裡。斯內普教授站在我身旁。我能感到他的存在。
守衛在我們面前,只有一人。我能夠聞到他的氣味,他那令人作嘔的氣息。他正對我們假笑著。
這讓我很是憤怒,都到了渾身發抖的地步。
那守衛抽出魔杖指著我們,忽然間斯內普教授撲向了他,把他推倒在地上,而我撿起了魔杖。
我能感覺到它。那股魔力。
不再無能為力的感覺。
斯內普教授看著我,黑色的眼睛裡閃出希望。
然後我們逃走了。
跑出了大門。
奔向自由。
我的心在胸腔裡突突地跳。
我感到了,感到了自由。
「格蘭傑。」
我得緩緩。
我們重獲自由的念頭是那樣逼真,那樣真切。但這是假的。我們依然困在這裡。
此時此刻,我真的無比挫敗。
「格蘭傑。」
但我需要堅強起來。
於是我抬起頭看他。
他的臉上毫無表情,但嘴角揚起一絲笑容。「好多了。」
好多了?
真的嗎?
「你在細節上下了功夫,也傾注了感情。」
我的確是的。
或許傾注了太多感情了。
「但你還可以做得更好。」他說。
然後我們又練習了起來。
「好多了。」他只這樣說。
我們已經練習了一個多小時。
我取得了進步,我知道我進步了。
但他就只說了句『好多了』。
「現在好多了?」我問他,希望他能多誇我幾句。那會幫我獲得信心,進而取得更大的進步。
「你似乎已經能注意到那些微弱的刺探了。大多數人都會忽略它。」他用教師的腔調解釋道,「你已經表現出了構建虛假然而非常生動真實的記憶的能力。」
我笑了,感到很是自豪。
「然而,」他留意到我勝利的表情後冷笑一聲,「你還是絲毫不能阻擋來自外界的記憶入侵。你完全做不到清空大腦。」
我的驕傲就這麼沒了。
他怎麼就有這本事的,寥寥幾句就把我從天上摔到地板。
「怎麼那個臉色,格蘭傑小姐?」
「是啊……你剛告訴我我爛透了。」
「我沒這麼說。」
我抬頭看他,揚起眉毛。
他說,「我說的是你的確取得了一些進步,然而依然有很多要學的。」
我點頭,試著把他的話往好的方面想。
「明天我們再繼續。」他說著,從我身旁走開了。
「為-為什麼啊?」
「一天之內練習這麼多是不明智的。」
然而我注意到了一些反常。
我轉身看他,「教授,你……似乎一直很確信我們會有明天啊。」
他警惕起來,依舊背對著我,「沒錯。」
「為什麼呢?」
他過了很久終於面向我,「你覺得我們不會活到明天麼?」
「不-不是,但是……我沒法向你一樣說那麼肯定。你好像非常有把握的樣子。」
「我告訴過你了,他們不會就那麼殺了我們的。或許他們會把我們留到開戰。」
「開-開戰?」
多麼可怕的詞語。
「你以為什麼,格蘭傑小姐?光明與黑暗方簽署和平協議?」
我當然不這麼想。
但那依然聽上去……好可怕。
一場戰爭。
那些守衛都哪裡去了?
倒不是我急著見他們,可我餓壞了。現在肯定都已經是下午了,而我們依然沒吃到早餐。
我需要找點事來想想。
我看著自己的指甲。
好髒。
「有什麼事麼?」斯內普教授忽然問道。
我困惑地看著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沒那麼健談了。還管住自己沒有問我一些私人問題。」
「這不對嗎?」
他假笑,「不。但這不像你。」
我深吸一口氣。他想要我干嘛呢?
我慢慢地開口了,「如果你是在說昨天的——」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我緊張起來。
他說下去,聲音冷冷的,「逃避事情從不是明智之舉。」
「我沒逃避。」
「你已經知道我殺過人。」
這次我看著他了,震驚於自己聽到這些話。
「教授,我-我們不是非得談這個的。」
「不,必須談。」
「好吧,可我不想談!」我衝口而出,語氣比預料中的更刺耳。
他沉下臉,「你避而不談,事情也不會迎刃而解的。」
我努力冷靜下來。「你殺了你父親。」
「是的。」
「你-你怎麼能說出口?還那麼-那麼冷酷無情?」
他良久沒有答話。
但當他回答時,他的聲音低沉得如同低語:「我有自己的理由。」
「我-我知道。」
「不,你其實並不知道。」
「我知道一部分。我也表示理解,可你談論它的態度真讓我受不了。你就一點也不後悔嗎?你就不覺得……」我沒能說完,找不到合適的詞彙了。
「我只做了必須做的事。」
我搖著頭,再也不想聽他說下去了。
這麼快我就聽不下去了。
於是我們停止了交談。
我在地牢中徘徊。
緊張得要死。
守衛在哪裡?
什麼地方不對勁啊。
「格蘭傑,別這樣。」
「別哪樣?」
「你發出太多噪音了。這裡還有人想專心一會兒,你踱得輕點兒。」他冷冷地回道。
我只翻翻眼睛,繼續踱步。
一分鐘後斯內普教授咆哮,「夠了。」
夠了。
這個詞喚回了一些記憶。
我立刻面向斯內普教授,「先生……關於昨天……我有些事想問您。」
他緊繃起來,我能覺察得到。盡管他試圖將這份緊張掩藏在一副厭倦的表情下。「什麼事?」
「他們怎麼會聽你的呢?」
「格蘭傑,能問點人類能理解的問題嗎?」
我嘆氣,又說,「當時守衛在踢我……而你撲過來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我……我已經快失去意識了,可我聽到你說了句『夠了』。他們怎麼會聽你的?」
他的臉還保持著厭倦的神色,但他沉默了很久。
當他作答時,聲音是冷靜的。「我沒說。是守衛說的。」
「不,是你說的。」
「格蘭傑,是守衛說的。他可能覺得自己對你糟踐得夠了。」
他為什麼要那樣說?
我觀察著他的臉,他的表情,但他只是回望著我。
於是我又試了一次,「我聽到你了。是你的聲音,我聽得出。你當時離我特別近,我不會聽錯的。」
「得了,你就是聽錯了,」他回答說,「說真的,格蘭傑,你真的覺得守衛會聽我的?要是我真說了什麼想要阻止他們,只會讓他們想要傷害你我更多而已。」
我沒再說什麼,只點了點頭。
然後轉身走回到自己的床墊上。
老天哪,我真討厭這種感覺。
我為什麼不能信任他?
他為什麼總能給我懷疑他的理由?
我知道那是他的聲音。是他說的『夠了』,不是守衛。我才不傻。
可當時我渾身劇痛,或許——
不!那就是他的聲音。
怎麼回事?
有什麼事徹底不對勁了。
天已經開始黑了,可守衛依然不見人影。
他們忘了我們了嗎?
不。他們是故意這樣的。
好吧。我能接受沒飯可吃,可是……我真得上廁所了。
我的膀胱快炸了。
忍不住了。
我挫敗地哼出聲來。我肯定忍不到明天了。
我慢慢地朝斯內普教授看過去。他就沒有同樣的困擾嗎?看起來不像。有時候我真懷疑他到底是不是人類。
我好丟人啊。
我緩慢地站起來,朝大門走去,開始砸門。
「看門的!你們為什麼這麼對我?」我尖叫,「我-我要跟你們談談!」
「你到底為什麼要見他們?」斯內普教授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我頓了頓,決定無視他,「看門的!我要求見你們!」
「真棒,這肯定有用。」他評論道。
我轉身看他,「教授,要是你沒注意到的話,他們今天沒來看過我們。」
「沒錯,這並沒逃過我的注意。」
「而我需要他們來……」
「來做什麼?」他揚起一條眉毛問。
好吧,反正我經歷過更難堪的。
「我得上廁所。」我迫使自己保持面無表情。
他顯出恍悟的表情來,清了清喉嚨。「哦。」
「是的。」
「很急麼?」
「不急我為毛要砸門?」我絕望地反問。
「格蘭傑,我估計她們今天不會來看我們了。」
我發出一聲痛苦的嘆息。
他又說,「地牢一角裡有個小洞。我相信那原本是讓我們用來上廁所的。」
我臉上閃過一絲驚恐,「不要!」
「格蘭傑——」
「我才不要在這裡尿尿,還當著你的面!不要!」我掩住耳朵,往床墊上一倒。
我要等守衛來。
我受不了了。
我緩緩地爬起來,瞥了斯內普教授一眼。他明白了。
我看了看地板上那個小洞。幸好那是在離我們倆的床墊都最遠的地方。
冷靜,赫敏。
我慢慢走向它,深呼吸。
「我去那邊。」斯內普教授說著走到門口,背向我。
「別轉身。」我對他說。
「哦,多謝告知。我本來還想看看你呢。」他回答,聲音裡透著諷刺。
我緊張極了,這太丟人了。
「格蘭傑,你能快點嗎?」
「我-我不行。」
「什麼叫你不行?」
「你在這兒站著我沒法上。」
「是麼,我很想到外面去,可目前我做不到。」
「那就不要聽!」
「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捂上耳朵。」
「我才不。別這麼孩子氣,格蘭傑。」
「快點。」
一秒鐘過去了。
「我的耳朵捂上了。」
沉默。
「你能聽見我嗎?」我問,等他回答。
他什麼也沒說。
我趕緊撩起裙子解決問題。
一分鐘後,我上完了。
臉上火燒火燎的,我能感覺到。
但至少我的膀胱沒有炸裂的危險了。
我走近斯內普教授,「我好了。」
他拿開手,看著我。
我知道他覺得我很幼稚,但我不在乎。
我快步走回到床墊躺下,背過身去。
我只想睡覺。
然後忘記剛發生的一切。
地牢裡暗下來了。
我本該睡著了的,可我沒有。
他也沒有。我感覺得到。
如此沉默。
可怕的念頭開始慢慢侵襲我的腦海,不論我多麼努力地想要將它拒之門外。
「先生?」
「嗯?」
他聽上去睡意濃重。
「要是我發生了什麼不測……而你活著出去了的話,」我喉頭發緊,「我想要你答應我幫我轉達給我父母一些事情。」
「格蘭傑,你不能老想著這種事。」
我沒理他,「告訴他們我愛他們,而且他們是這世上最好的父母。」
我不得不停下來調整自己的情緒。
終於我說了下去,「告訴他們我很抱歉。還有……我沒受很多苦。就說我走得很快,沒有痛苦。告訴他們我並沒有經歷恐懼。」
他沉默。
「哦,還要告訴他們照顧好克魯克山。」
「克魯克山?」
我弱弱一笑,「我的貓。」
他什麼也沒說。我繼續道,「我知道你有多不喜歡他們,可是……我會很感激你的,請你轉告哈利和羅恩他們是我最好的朋友。告訴哈利我從不後悔做他的朋友。我知道做他的朋友會很危險,但他不該為此而愧疚。」
「格蘭傑,你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
「正因為如此我才告訴你這些,」我忍著淚水,又說,「你-你有什麼想讓我轉告給什麼人的嗎?」
沉默。
然後他說,「沒。」
我有點吃驚。
我一直知道他是有些獨來獨往,但他竟沒有什麼人能做最後的告別……這真的很悲哀。
又或者他只是不想相信我們會死吧。
是的,我更喜歡這個假設。
「睡吧,格蘭傑小姐。」
我依言入睡。
第二十四天
我醒了。
醒來時我又是惡心又是疲憊,和以往一樣。
地牢。
要是這一切都只是個夢就好了。一個長長的夢。
可我知道,那不可能。
我知道,我是醒著的。
真不幸。
我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斯內普教授。我要知道他在這兒,要知道他沒事。
他在睡著。
這很奇怪。
他真的正躺在自己的床墊上,睡著。
他還穿著袍子,手臂交疊在胸前,臉上是冷峻的神色。
能見他睡著是很罕見的事,於是我決定好好看看。我可不會再犯上次被抓到偷看他睡覺那種錯誤了,我不會忘記他那副暴跳如雷的表情。當時我正朝他走去,還……盯著他瞧。
於是我就在原地,遠遠地望著他。
他終究只是個普通人。
說來滑稽,他竟連睡覺的時候都不曾放松過。
一兩分鐘後,他的眼睛忽然睜開,人也立刻坐起來,眨著眼睛,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早-早啊。」我咕噥著,暗自希望他可別再生氣起來。
他困惑地看著我,「你怎麼已經醒了?」
「我不知道啊,」我搖搖頭,「就醒了唄。」
「嗯。」
他深吸一口氣,靠在牆上。
顯然他是沒心情談話的。
新的一天開始了。
「你怎麼看昨天的事?」我問道,腦海中那些問題揮之不去。「那些守衛為什麼不來看我們?」
他長嘆,我就知道他又惱火了,「我不知道。提出多少種理論假設也沒意義,他們要告訴我們的話我們就會知道了。」
「沒錯,但你怎麼看呢?」
「很多種可能性。」
「比如說?」我很想知道。
他衝我點頭,「可能他們就是這麼打算的,餓著我們,晾著我們。」
「或者?」
「或者有事發生了。」
我繃起精神,「你是說社裡——?」
「我不知道,格蘭傑。」
我慢慢的開口說,「要是我們被藏在一個很遠的地方怎麼辦?就算是社裡抓住了所有的食死徒,甚至打敗了神秘人……要是他們沒法找到我們怎麼辦?那我們就要被留在這兒,挨餓到死了?」
這可怕的念頭似乎並沒影響到他,他的臉上沒有恐懼,什麼都沒有。
「你不-不怕嗎?」我問。
過了很久他才回答,「我只害怕我能遇見的事,害怕一定會發生的事。我不會讓自己陷在對可能發生的事的恐懼裡。」
「是很明智,」我承認道,「可很難遵從。」
「試試看。」
我會的。
聽見門打開的聲音我的心髒差點停跳。
守衛來了。
終於,
只有一個守衛進來,他指著我。
去衛生間。
我站起來,慢慢地朝他走去。
而我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們昨天上哪兒去了?」
他只瞥了我一眼。
「你們去哪兒了?」我又問,「你們把我們擱在這兒一整天,沒有食物,什麼都沒有。」
「格蘭傑,快閉嘴。」斯內普教授在身後吼我。
那守衛狠狠地盯著我,「聽你教授的話,不然今天也沒有吃的。」
這立刻讓我閉了嘴。但我還是用目光射殺著他。
可惜他毫不在意。
他粗魯地抓著我的手臂,帶我出了地牢。
我被帶回了地牢。
該輪到斯內普教授了。
我們交換了幾次目光,然後他被帶走。我再次獨自一人。
這給了我幾分鐘的思考時間。
今天星期幾來著?
我甚至都記不起來了。
從前我是能清楚地記得今天是周幾的,還知道自己錯過了多少節課,可是……再也記不得了。
我也不再在意這些。
我只在意得到食物和上廁所。
真可悲。
我再也受不了教授的舉止了。他看上去憤怒又惱火。
很顯然他一點也不想跟我說話,也沒再提大腦封閉術課程的事兒,即使我們說好了今天繼續的。
然而……我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做。他是在疏遠我。
「先生。」我開口。
他懶懶地朝我抬抬眼皮。
我逼著自己說下去,「食死徒都是騙子。我知道的。」
「而你是指?」
「他們在很多事上都騙人,騙我說我父母被抓。而且……」我頓了頓,「我真是太愚蠢才會懷疑您。我哪怕信了那些謊話一秒鐘都是愚蠢透頂。」
他緊繃著,我知道他想到兩天前的談話很不舒服。
我繼續道,「我知道你對女性並不暴力。」
他揚起一條眉毛,「你怎麼這麼肯定?」
「我知道。」我用很有說服力的聲音說。
我等著他的回答,可很快我就意識到他並不打算答復。
於是我向更艱難的話題移近,「而且我也不在乎您的父親的事。那並不關我的事。你只做了你認為正確的事。」
他還是沒有回答。
但我沒有移開目光,決意要讓他看見我是認真的,每一句話都發自肺腑。
慢慢地他松懈下來,「謝謝你。」
啥?
他真的在感謝我?
「呃……不客氣。」我趕緊說。
轉開頭去,一抹小小的微笑出現在我唇邊。
食物。
守衛召喚出兩片面包和兩杯水,我差點都沒忍住。我迫使自己保持冷靜,可一當他離開地牢,我就幾乎是跳起來撲向了食物,享受著它在我嘴裡的感覺。
我連眼睛都閉上了,專注享受這味道。
「你得慢著點,格蘭傑小姐。」
我睜開眼睛,「什-什麼?」
斯內普教授慢慢朝他的那杯水走去,拿起來,「慢慢吃。」
我詫異地看著他慢悠悠地飲水,不禁琢磨他是怎麼做到的。他就不餓嗎?還是他只是裝作不餓?
管他,我可餓壞了,也不打算掩飾。
接下來的幾分鐘在沉默中度過。
我悲傷地發現自己已經把所有的東西都吃完了。
要明天才有吃的。還得是他們肯喂我們才算。
投喂我們。
好像我們是寵物那般。
忽然間地牢那一頭傳來一聲抽吸。
「教授?」我喊出聲,他肯定有什麼不對勁了。
他渾身緊繃,顯然正身處痛苦之中。可怎麼會呢?
「先生?」我又問,從床墊上站起來朝他走去,「怎麼了?」
他深吸一口氣,但沒有回答。
而我注意到了。
他正握著自己的左臂。
前臂。
我震驚地瞪大了眼睛,「是你的黑魔標記?」
他看著我,黑色的眼裡含著一點驚恐。
「他在……召喚你,是不是?」我問。
可……我在說什麼啊?這完全說不通。
「教授,發生什麼了?」我追問。
「你覺得呢?」他衝我嘶嘶地道,「某人惡心的玩笑而已。」
「他為什麼要召喚你呢?」
「他沒有召喚我,他在折磨我。」
我沉默著,等著他進一步解釋。
「顯然他是等煩了,等不及食死徒就親自來補刀。」
我能聽出他聲音裡的痛苦,盡管他很明顯是在掩藏它。
我慢慢地坐到他旁邊,眼睛盯著他的左臂。
「讓我看看。」我小聲說。
「不。」
「先生——」
「格蘭傑,」他警告我,「別管了。」
「不行,讓我看。」我堅持,「我早就知道它在那兒,我只是想看看。」
他那樣怒氣衝衝地盯著我,盯得我只想從他身邊逃跑,可不知怎的,我迫使自己堅持了。
最後他動了動,掀開袍子,慢慢地解開袖口。
我不敢相信。
我知道那裡會有標記,可是親眼見到的感覺完全不同。
還是在斯內普教授身上見到。
這是實實在在的證據,他身上的確有,或說曾有過黑暗的一面。
我不禁驚異地盯著那標記,它艷綠的骷髏嘴裡吐著一條蛇。
「滿足你的好奇心了麼?」他苦澀地問。
沉默。
那條蛇還在動呢。或者那只是我的想像吧。
我幾乎看著了魔。
我伸出手去輕觸它,可斯內普教授立時把手臂抽走了。
「你干什麼?」他質問。
「我-我只是想要——」
「觸碰黑魔標記從不是什麼好主意,格蘭傑。」
這讓我一下子從魔怔中掙脫出來。
「我很抱歉,」我低語,「還疼嗎?」
「不了。」
那就好。
他想要我回到自己那頭去的,我看得出他的表情。我正入侵著他的個人領域。
可我忍不住,我想要更多地了解它。
「那是什麼感覺?」我問他,「是怎樣的痛?」
聽到我想談論這個,他似乎有點驚訝。但很快就平復下來。
「灼燒。」
言簡意賅。
「你沒法忽略它?」
他差點衝我翻眼珠,「沒法,格蘭傑小姐,它沒法被忽略。」
「它好黑啊。」我評論道,他立刻把袖子拉下來蓋住了它。
我挪開去,清清嗓子,「我-我聽說它是無法消除的,是真的嗎?」
「是的。」
所以他是要余生都帶著這個標記了。每次看到,它都會提醒他曾是什麼樣的人。
「肯定會有辦法——」我剛要說,他打斷了我。
「沒有。相信我,我試過。」
我挫敗地嘆一口氣,點點頭。
「你應該回到自己的床墊上去,格蘭傑小姐。」
顯然他不想再多談了,於是我很快起身走開。
我忍不住一直在想他的黑魔標記。
它真的好可怕啊。
漆黑的。
我沒告訴他,我是讀過關於它的知識的。
而我學到的是,如果一名食死徒並不活躍積極,它是會褪色的。
可我在斯內普教授手臂上看到的,是一枚非常漆黑的黑魔標記。
我該為此而擔心嗎?
會不會它那麼黑,是因為他依然跟伏地魔有聯系呢?他是需要保持積極活躍的,畢竟他是個間諜啊。
曾是個間諜。
我試圖用這些想法使自己平靜下來,但依舊,那些黑魔標記的圖景無法從我腦海中消逝。
我聽見了笑聲。
聲音還朝我們逼近了,朝著地牢過來。
我同斯內普教授交換了憂慮的眼神。
終於,牢門又開了。
這情景已經上演多次,可我依然沒法適應。我還總是抱著期望,想著誰會進來這道門。
而來人永遠都是他們。
那些守衛。
我還能期待什麼?
那頭目進來了,還跟著另一個守衛。
他看看我,又看看斯內普教授。
「我們最心愛的囚徒們怎麼樣啦?」他大大咧嘴一笑。
他的笑容有些不對勁。我知道有什麼事一定發生了。
他又說,「我為昨天冷落了你們一整天道歉。我們有了個……情況。」
我正要問他是什麼情況,還好及時管住了自己。
他仿佛知道我在想什麼,饒有興致地揚起一條眉毛,「怎麼,你不問我們有了個什麼情況嗎?」
「沒必要,」斯內普教授手,「我相信反正你也會告訴我們的。」
守衛點頭,「你說對了。」
我緊張起來,不確定自己想不想聽這消息。
「這麼說吧,」頭目說,「你們不是霍格沃茨唯一的兩個囚徒啦。」
「什麼?」我衝口而出,「還有誰?」
他只是看看我,「你想不想知道呀?」
「我們為什麼要相信你?」斯內普教授拖長著聲調,「這可能是你們的另一個謊言。」
「有可能啊,但它還真不是。」
我腦中閃過好多人。
學生。
教師。
會是誰呢?
「相信我,」守衛對我們保證道,「接下來的環節你們不會喜歡的。」
沉默。
見我們倆都不接話,守衛又說,「這個人已經倒向了我們這邊。沒花太長時間。現在我們多了一個盟友啦。是不是棒棒噠?」
我退後了一步,我需要時間來消化自己聽到的一切。
「你在浪費時間,」斯內普冷冷地說,「我都不知道你告訴我們這個是為了什麼。」
「哦,沒什麼,什麼都不為。」守衛回答,「我只是給你解釋一下今天和明天的大部分時間我得缺席的原因。我們和新同事有好多事兒得商討呢。」
斯內普教授點頭,「那就別在這兒浪費時間了。」
守衛剛要轉身離開,卻停下了,「哦,還有個事兒。明天你們會見到這個人的。而且明天是你們可以決定命運的最後一天了。」
「什麼意思?」我問。
「意思就是,如果你們不選擇我們,就會死。多簡單。明天就是你們的最後一天啦,好好選擇哦。」
說著他離開了,另一個守衛也跟著走了。
我看著斯內普教授,注意到他臉上有種奇怪的表情。我想我也是。
復雜的表情。
害怕。
惶恐。
解脫。
不敢相信。
誰都沒有說話。
沉默了好久,好久。
我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
但我們依然保持著沉默。
一直到最後我決定打破沉默:「就這樣麼?」
「你什麼意思?」從他的方向傳來這問句。
「就這樣了,我們就要這麼……就這麼……」
我甚至沒法說完這句話。
「死了?」他問。
「是。」
我渾身麻木。我甚至無法感知了。我就是……麻木了。
「在我們經歷過這麼多之後,」我又說,「我還以為會有點別的。」
「一場英勇救援麼?還是一次壯觀逃逸?」
我還真的就在盼這個。
他嘆息,「或許會有一次壯烈就義的。」
「別說了。」我提高了聲調。
他看著我,目光灼灼。
我已經快要尖叫起來了,「為什麼你一次都不能……不能表現得像這件事真的觸動你了那樣?我們就要死了!」
「你想要我大喊大叫?去砸門?哭得像個小丫頭?」他噴息。
「我不知道!你怎麼能就坐在那兒?」
他站了起來,一臉怒氣,「格蘭傑,小聲點。」
我也站了起來,直面著他,「不。我不會小聲。我們可不是在霍格沃茨了,你不能要我做這做那。而且要是我想尖叫的話,我就要尖叫!」
「你就快觸到我的最後一根神經了。」他用一種危險的聲調說。
「真的嗎?我可不知道,因為你從來不表達出你的感情,你的思想!我們就要死了!這對你就沒影響嗎?」
「死亡並不在我的計劃之列,格蘭傑。但我也並不會為之發瘋。」
「可是……我們再也見不到別人了。我再也……再也見不到父母,完成不了學業……」
「我不能給你建議,但你要知道赴死並不是你唯一的選擇。」
我震驚地看著他,「你在說什麼?你要我背叛哈利?要我背叛鳳凰社?」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那你為什麼不去?」我質問他,「你比我知道的情報多多了。」
「我並不像你那個年紀,」他的聲音溫和了些,「我經歷過人生了,也體驗過了。我的人生可以結束了。」
「你怎麼能那麼說?」
他在自暴自棄嗎?就這樣?我不能相信他對死亡無動於衷。
「你干嘛非要在我的個人生活裡橫插一腳?」他暴躁地說,「擔心你自己吧,格蘭傑。」
「我做不到!要是你放棄了,我甚至都不能……不能戰鬥。」
「為什麼我怎麼樣了會影響到你?」
「因為,」我說,「我已經……習慣你了。」
「不。你是依賴我了。依賴得太過分了。」
「所以呢?我有權利這樣。這二十四天來你就是我的一切,是我唯一可以與之交談的人。我有權擔心你。」
他注視著我,張開嘴巴想要說話,可聽到我的最後一句,他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你……擔心我?」
我冷靜了一點,「沒錯,我擔心你。你干嘛這麼吃驚啊?」
他什麼也沒說,可我看得出可能自己說太多了。
沉默。
現在我開始覺得自己反應過度成那樣真太蠢了。
「別這樣了,格蘭傑,」他終於說,「別再依賴我。要是你這次只有一個人了可怎麼辦?」
「那我就早死了。」
「那可沒法說。」
我只搖搖頭,並不同意他。
「那沒法說,」他重復道,「你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有多堅強,直到……直到堅強是你唯一的選擇。」
或許他是對的。
但我們依然無法知曉那個。
感謝上天我還有他。
這樣我就永遠不必擔心孤單一人。
天黑了。
我驚恐地意識到這可能是我人生中最後一個夜晚了。
而我就這麼坐著,什麼都沒做。
什麼都沒做。
我從沒想過就這樣死去。
我想過年邁的自己躺在床上,在家人環繞下死去,或者為正義戰鬥而犧牲。
戰鬥。魔杖在握。
而不是坐在地牢裡,等著他們什麼時候過來殺我。
我發出一聲短促的笑。「我猜現在大腦封閉術課是沒什麼用了。」
然後淚水就湧上了眼眶。
真是一秒天地間。
前一秒我還在笑,現在卻淚流兩行。
我得振作起來。
「格蘭傑……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聽上去挫敗極了。
而正是這一點讓我最為恐懼。
我想要他騙我,騙我說一切都會沒事的。
「我-我能……」我又搖搖頭,「算了。」
「什麼?」
「沒事。」
「格蘭傑。」
我顫悠悠地吸了口氣,「我能……和你坐一塊嗎?」
他顯然沒料到這個,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是永恆。
最終他說,「好吧。」
我笑了,雖然黑暗中他看不見我的笑。
我立刻站起來,衝到他那頭,在他的床墊上挨著他坐下。
我們就這樣沉默地坐著,靠在牆上。
我能感到他在我身旁,真安慰。
雖然我最需要的是一個擁抱,但我知道今晚絕無可能要得到。
那就太過頭了。
「我覺得今晚我是睡不著了。」我坦承。
「理解。」
「你怕嗎?」
「哼。」
這是『怕』還是『不怕』啊?
「你覺得他們會怎麼做?是用一個咒語還是——」
「格蘭傑,別說了。別想了。」
「我想不了其他的。」
「試試看。」
「那您在想什麼,先生?」
「想怎麼讓你閉嘴。」
我笑了,搖了搖頭。
「哎呀,你沒聽過『想讓一個女孩閉嘴的最好方法就是給她一個吻』嘛。」
沉默。
哦老天呀。
我剛說什麼來著?
他在我身旁僵住了。
「我-我-我沒那個意思……」我磕磕巴巴地使勁找補,「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那句話就跳進我腦子裡了。我-我很抱歉。」
「或許你該回到自己的床墊去。」
「別!求你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發誓,那本該是個玩笑的。」
「換個話題。」他低聲說。
我松了口氣,「呃……」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
沒什麼是我想要討論的。
而我發現自己開始慢慢朝斯內普教授靠過去。
我這是怎麼了?
我趕緊挪開,希望他沒注意到不對勁。
過了一會兒那種不自然的感覺再沒有了。
我們已經習慣了彼此。
又或許這只是因為明天我們就都要死了。
我們沒有說話。
就那麼坐在那兒,焦慮地等著明天的到來。
我們的最後一天。
我不能死。
我還有好多事情沒做呢。
我想要活著。
可我現在已經不能呼吸了。
「格蘭傑,冷靜。」
我知道自己怎麼回事。
我以前也經歷過。
恐慌發作。
我-我不能呼吸了。
好冷。可我還在冒汗。
他把手放在我肩膀上,「噓,呼吸。你沒事的,格蘭傑。」
「不-不是的,」我狂躁地甩頭,「我-我們就要死了。」
「冷靜下來。」
我做不到。
接著我感到他的手放在我脖子上。
好暖的一雙手。
「噓。」
不管他在做什麼,這管用了。
他的手掌中輻射出什麼東西,讓我冷靜了下來。
「閉眼睛。」他吩咐我。
我聽從了。
我感到自己倒向了他,又被輕輕放在了床墊上。
「睡吧。」
我閉上眼,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疲憊。
「你-你也睡。」我低喃。
「我會的。」
然後黑暗就籠罩了我。
第二十五天
羅恩。
我看得真切。
不知他是怎麼來的。
可那不重要了。
他來了。
我緊緊將他擁抱。
這並不是一個夢。
我能感覺得到他,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
他也正擁抱著我,手臂穩穩地把我摟住。
結束了。
我得救了。
然後我試圖去親吻他。
我需要去感受這樣的連結。
可他卻在躲開我。
為什麼?
「羅恩……」
他還把我推開。
我掙扎起來。
「格蘭傑。」
從什麼時候起他叫我格蘭傑了?
「羅恩,別鬧了。」我說著,把自己朝他更近地貼過去。
我試圖去看他,但眼前開始模糊。
然後他的臉開始變化。
黑頭發。
鷹鉤鼻。
「哦上帝啊。」我脫口而出。
我意識到自己在哪兒了。
地牢。
斯內普教授的床墊上。
他正坐在我身邊。
我趕緊跳起來,徹底清醒了。
也徹底尷尬了。
我捂住臉,「我做什麼了?」
「你……做夢了,我想。」
他很不自然,可還是試圖假裝這無關緊要。我聽得出。
我還是不敢看他,趕緊挪開,「我太抱歉了!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什麼都沒做,格蘭傑小姐。」
我慢慢把捂在臉上的手拿開看他,「是嗎?」
「是的。你只是在說夢話。」
我稍稍松了口氣。
環顧四周,地牢依然有些黑暗,應該是清早。
我扭頭看看教授,「你有睡過嗎?」
「我有。」
好奇怪。我們都睡著了。這是我們倆在人世上的最後一個晚上,而我們都睡著了。
「真的要這樣嗎?」我小聲問。
我還是不能相信。這太不真實了。
「似乎是的。」他冷靜地答道。
「怎麼會呢?」
他沒有說話。
我又說,「這毫無意義啊,不是嗎?我們這過去二十五天裡所做的都毫無意義。還是到了這一步,我們就要死了。」
「不是毫無意義的。」
「就是。」
他看著我,「我們第一天就可能死去,可我們沒有。我們挺了過來,長達二十五天。」
我哀傷一笑,「是啊,這故事多美好,要是我們能活命的話。可我們就要死了,沒人會知道我們經歷過什麼。」
他沒有回答。
我們就要死了,他說什麼也是無可挽回的。
我低頭看看自己的校服,從沒想過自己會穿著這個死掉。
我理理襯衫,用手臂環住自己。
他在看我,我感覺得到。
就是這種奇怪的感覺,好像皮膚在刺痛。
我心跳加速。
慢慢地,我轉身過去,他正看著我。他的眼中有種濃黑的神色,他甚至都不曾去掩飾它。
「怎-怎麼了?」我問。
「我們很勇敢,記住。」
我噎住了。
他為什麼要說這種話?
我不想聽。他要把我惹哭了,可我不想哭。
「很勇敢。」我低聲附和。
「沒錯。」
是嗎?
「格蘭傑,他們輸了。」
「怎麼會?我們才是快死掉的那伙。」
他點頭,「可他們沒能游說我們倒戈,沒能使我們俯首帖耳。他們是沒辦法了才只好殺死我們。」
「我-我明白,可是……此時此刻我並沒感到勝利。」我喉頭發緊地坦承。
「那你對此懷疑麼?」他問。
我們的目光再次相遇,他的問題清楚而明白。
我本可以自救的。
我可以倒戈,用我和哈利之間的聯系去幫助伏地魔搗毀鳳凰社。
「不。」我回答。
簡潔明了。
教授的臉上似乎閃過一絲敬意,可馬上就消失了。
「現在我們做什麼?」我問。
「我們等待。」
等待。
等待我們的死亡。
不知過去了多久。
我只知道我們就這樣一直坐著,不說話,就這麼等著。
我的眼睛盯著門,等著它隨時打開。
可一直都沒有。
「他們不會要我們等上一天吧?」我緊張地問。
「他們天生愛折磨別人,我並不意外。」
每一分鐘都可能是最後的時光。
我深吸一口氣,低頭打量自己。身上有了太多的傷疤,我甚至沒法全都記得它們是怎麼來的。
我檢查了手臂,注意到那裡有燒傷和割傷。
嘴唇還痛著。好吧,反正我很快就再也不用擔心那個了。
目光下移,我看見膝蓋上有個大傷疤。這個我記得。是一開始弄的,第二天或者第三天的時候。
我慢慢把裙子拉高一點兒,查看起大腿來。體重的大幅減輕似乎讓我更容易受傷了。
「格蘭傑,你在干什麼?」
我趕緊把裙子放下,「沒什麼。就……看看。」
「或許你應該回到自己的床墊去。」
他的聲音為什麼這麼……緊繃啊?
「為什麼?」我有點絕望地問,「我們就不能在一起直到……」
他似乎連氣兒都不喘了。
他到底怎麼了?
「教授?」
「你應該走開,格蘭傑。」
「走開?」我重復道,「怎麼了?」
「就這一次,我怎麼說你就怎麼做。別問問題。」
「不要。」
他發出一聲咆哮,我更好奇更擔心了。
「先生,怎麼了?告訴我。」
沉默了很久他終於說,「我……怕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做出什麼不對的事來。」
「你嚇到我了,」我說著來到他面前正對著他,「是怎麼了?」
他忽然站起,「你是應該被嚇到。」
「你在說什麼啊?」
「你太天真了。」他說。
「我才不是。」
「你就是。」
我也站起身來朝他走去,「那就解釋給我聽。」
他背對著我,我看不見他的臉。
「我正在……爭鬥。」他擠出一句來。
「和誰?」
「自己。」
我不禁更加困惑了,但還是等著他說下去。
「我是個男人,」他說,「我們又被關在一起這麼久。」
慢慢地,我開始懂了。
「哦。」我只說了這麼一句。
他說的真是我想的那個嗎?
他面對我了,我看出了他的意思。
他的表情……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傷害著他。
「這個啊,」我說,「或許……你根本就不該掙扎。」
他退後了一步,「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丫頭?」
我知道嗎?
「是-是啊?」這話出口卻變成了問句。
「我是你的老師。」
「這已經不重要了。我們就要死了,我也不在乎了。我只要……」我沒說完。
我要什麼?
我只知道自己渴求著什麼。
連結。
觸碰。
之類的。
我想要這些,在我死之前。
我想去感受,在我死之前。
於是我邁近他,輕輕顫抖,「沒人會知道。」
「我會。」他深深地看進我的眼中。
「不會太久了。幾小時後我們就不再存在。」我說。
他搖頭,可我站得更近。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要求什麼。
他究竟想做什麼呢?
接著,他身上似乎發生了某些變化。
他開始慢慢地靠近我,呼吸沉重。
我一動不動地站著。
他俯身,凝視我的雙眼。
越來越近,直到他的雙唇壓在了我的嘴上。
怎麼回事?
我沒有動。
我正在親吻斯內普教授。
他的手來到我腦後,加深了這個吻。
他吻得緩慢,不能再慢,不能再溫柔。
然後我感到了。
那是種無法言喻的感覺。
就是一種感覺。
一種我已經丟失的感覺。
一份連結。
一個擁抱。
一次觸碰。
他人的存在。
都集於他一身。
漸漸地我開始回應他,不去管這有多違背常理。我不在乎。
我們就要死了。
我有權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他的手下移,我稍稍僵了一下。他解開了我的襯衫。
現在他正碰到了我穿著內衣的乳房。
我一下子睜開眼睛,發現他正看著我。
他的眼睛,那如同黑檀的眼睛正看著我的臉。
他是那樣自我憎惡,我看得出來。
忽然間他打破了這個吻,轉開去。
「去他媽的,」他抽吸,「我很抱歉,格蘭傑小姐。我到底在做什麼?」
我站在原地,困惑無比,說不出話。
我也不太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我知道我喜歡這樣。不是說我愛上了斯內普教授,那種事是不會發生的,可……我渴望他給我的感覺。
我抓著他的胳膊把他拉到面前。
「不要說抱歉。」我低語。
他別開目光。
「看著我。」我命令他。
過了很久他聽從了,對上我的眼睛。
然後我踮起腳尖,雙臂繞上了他的脖頸,吻住了他。
我以為他會把我推開,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用自己的手臂抱住了我,將我拉近。
他不再溫柔,開始變得粗暴。
我的襯衫忽然就到了地上。
他呻吟著抓住我的臀部。
我們真的要做這個嗎?
我們動作著,一步一步,最後倒在床墊上。
也不知道是誰的床墊,可管它呢。
他壓在我身上的體重是如此令人慰藉。
他的身軀那樣強硬,動作是那樣絕望。
他渾身滾燙,熱力透過袍子輻射出來。
「教-教授——」我不禁出聲。
他一下子便僵住了。
我睜開眼去看是怎麼回事。
他忽然從我身上挪開,留我一個人躺在床墊上。
他幾乎是奔到地牢的另一頭,跪下去,粗喘著。有那麼一會兒我覺得他要吐出來了,可他沒有。
「教授?」我坐起來。
「別那麼叫我!」他吼,沒有看我。
終於我被現實擊中。
我們在做什麼啊?
現在是我想吐了。
我趕緊把襯衫從地上撿起來蓋住自己。
「我真惡心。」他痛苦地低聲說。
「你-你不是的,」我搖頭,「我們都只是……很迷茫然後——」
「我這一輩子干過那麼多壞事,可是從來沒碰過一個學生。」他厭惡地說。
「我-我早就算不上你的學生了。」
我這是怎麼了?
為什麼開始覺得自己肮髒?
不到一周前我還叫他要了我,可現在我卻對自己厭惡不已。而我們還就只是接吻而已。
他忽然站起來,用拳頭砸起牆壁,「我要出去!」
我很緊張,「沒人會責怪我們的。」
「我們會自責。」他陰沉地回答。
「先生……」我沒有說完,不知道要說什麼。
終於他轉向我,「你就待在那,我待在這。我們再不能碰到對方了。」
「你不能那樣。」
「我能,而且我要。」這是他唯一的答復,隨後,他便倒在了自己的床墊上。
如此令人惶惑的沉默。
他甚至都不肯看我。
他為什麼這樣憤怒?
沒錯,可能我們的確犯了錯,但有什麼不可以的呢?經歷過這麼多事之後我們沒瘋掉就夠令人驚訝的了。
我也知道自己沒法跟他說話了。
我一開口他就會朝我暴跳如雷的。
這一切是怎麼變得這麼復雜的?
我好怕。
更怕了,因為我現在只有一個人。
斯內普教授還跟我一起在地牢裡,可是我覺得他好像不在一樣。
他不說話。
不看我。
為什麼他就不能忘了那個?不能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嗎?
我們犯錯了。
而我現在真的需要跟什麼人聊聊。
眼裡湧起淚水,我狠狠擦掉。
我看著他。
他還盯著牆壁,假裝我不存在。
我們不能就這樣分離。
憤怒的話語不能是我們對彼此最後的囑托。
「先生,」我緊張地說,「拜托了,跟我說說話。」
毫無回應。
「我們犯了個錯誤,就是這樣,」我說,「你能跟我說說話嗎?」
還是毫無回應。
他看都不看我。
「該死的!」我怒了,「看著我!」
這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的目光挪到我身上,但還是沒有說話。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跟我說說話。」
「你想要我說什麼?」他的聲音冷靜,然而陰沉。
我搖頭,「我-我不知道。」
「這可不是很成熟啊,是不是?」
「我不在乎成不成熟了,反正現在不。」
他嘆息,「我們該結束談話了。」
「好啊,」我同意,「然後可以談談別的。」
「比如說?」
「你覺得他們抓到了誰?那個叛徒?」我小聲問。
「誰都有可能,格蘭傑。我跟你說過什麼來著。」
我點點頭,想起了那次談話,「誰都別信。」
他沒有回復。
我忍不了了。
他們去哪兒了?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折磨我們?
地牢裡惶恐得令人發指。
就好像沒了空氣。
不能呼吸。
我真想守衛們進來趕緊早完早了。
不。我不想那樣。
我不想死。
但我再也忍受不住這種境況了。
他們來了。
門開了,我看見它在緩慢移動。
我不能呼吸了。
時候到了。
我不知怎麼還站起來了。
頭目進來了,還有兩個守衛跟著。
他們讓門敞開著。
要是我能跑過他們奔向自由該多好。
但那只是個夢想。
我站在地牢中央,斯內普教授來到我身旁。
他站在我旁邊。
我們都等待著。
我得提醒自己去呼吸。
「我就不浪費時間拉家常了,」頭目說,「都知道我們來干嘛的。」
我眼前一黑,趕緊眨眨眼。要是我能昏過去也好了,就容易得多。
「你們的決定是?」他問。
我說不出話。
甚至站不住了。
「嗯?」守衛看著我問,「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麼,你的答案是?」
父母的樣子從腦子裡閃過,我在心中同他們道別。我希望自己是他們合格的女兒,希望他們以我為豪。
「赫敏·格蘭傑,」頭目提高了聲調將我拉出思緒,「你的答案是什麼?」
我差點嗆到,但還是說出了口,「不-不。」
「不?」
「我的答案是不。」
沉默。
我就要死了。
頭目陰沉地看著我,「你知道這就等於判了你自己死刑吧?」
「我知道。」
我的聲音不顫抖了。我應該為此自豪。
「好吧,」他點頭,「隨你的便。」
我喉頭發緊,去看斯內普教授。
可他並沒有看我。
他正盯著守衛們。
而且……他並不害怕。他的眼裡沒有恐懼。
他根本不像一個知道自己快死了的人。
等再去看守衛時,我發出了一聲無聲的哭叫。
一抹惡心的笑容出現在他嘴角,「還有一件事。正如我保證過的,你們想不想見見那個叛徒是誰呀?」
不想。
我不想見。
求你了,別跟我們玩游戲了。
頭目清了清嗓子,「有請此人上前。」
我朝門口看去,等著那叛徒走進來。
等著臨死前的最後一擊。
然後,斯內普教授動了。
我驚訝地看著他。
他邁著悠閑的步伐,走到了守衛那邊,然後停下,轉身面對我。
什麼?
這是怎麼了?
「教授,這是什——」我完全無法把眼前的事拼湊起來。
「自己琢磨去,格蘭傑小姐。」頭目說。
不。
一盆冷水兜頭淋了下來。
「我-我-我不明白。」我低語,看著斯內普教授要他解釋。
他面無表情,甚至沒有看我。
「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守衛假笑道,「你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我沒理他,只盯著斯內普教授,「先生,怎麼……你為什麼站在那兒?」
他終於肯看我,眼神黑暗而冰冷。「我還以為你很聰明。」
這句話如同一把刀捅進了我肚子裡。
不。
不。
不可能。
我搜索著他臉色裡任何一絲撒謊的成分,玩笑的成分,可他臉上除了冷酷,什麼都沒有。
沒有別的表情。
什麼都沒有。
我不能……不能接受。
我彎下身,手撐在膝蓋上,大口抽吸。
我覺得自己要昏過去了。
或者吐出來。
胃裡一陣惡心。
「你……你倒向了……」我沒法說。
「哦不,他不是倒戈到我們這邊的,」守衛說,「他一開始就是我們這邊的。」
我哭叫出聲,使勁眨眼好看清眼前。
這不是真的。
不是的。
他還在我身邊,他一定得在。
我抬頭。
他站在他們邊上。而不是像往常一樣在我身旁。
他和他們是一樣的。
他和他們是一伙的。
「跟你玩耍真有趣,格蘭傑小姐。」頭目說,「可這游戲開始變得無聊了。」
我就像一條脫水的魚。
「以及,今晚你不會死了,」他又說,「這只是第二幕的開始。」
他的話對我來說毫無意義。
我再也撐不住了。
我跪了下來,試圖理清頭腦。
守衛的話傳來,「晚安,姑娘。終於你可以自己享用整個地牢啦。」
他們走了。
我還抬起頭看著斯內普教授轉身離開。
毫不猶豫地。
門關上了。
剩我一人。
他跟那些人在一起。
他十惡不赦。
他一直就跟他們是一伙的。
我尖叫起來。
放聲尖叫。
尖叫。
再尖叫。
一直到喉頭發痛。
一直到再無聲息。
我倒在冰冷的地上,瞪圓著眼。
沒有動彈。
很快黑暗便籠罩了地牢。
天很冷,我知道。
可我感覺不到了。
我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天黑了。
我獨自一人。
第二十六天
我動彈不得。
眼睛被光亮刺得發痛。
又是白天了。
夜晚都去哪兒了?
為什麼我是獨自一個人?
斯內普教授呢?
等等。
我是知道他在哪的。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我不能去想那個。
一想起就心痛。
但不論我多麼努力,那些念頭依舊無法消失。
他怎麼能?
我受傷太深,已經動彈不得。
從沒想過情感的傷能夠真正帶來軀體的痛。我的胸口仿佛被豁開一個大洞,洞口正熊熊燃燒,不知疲憊。
他怎麼能這麼做?
我怎麼能這麼蠢?
他一直一直就在耍我。
謊言。
欺瞞。
而我竟信任他。
每一次有了懷疑他的證據,我都選擇相信。
我好傻。
愚蠢。
我是那樣地信任他,而此時他可能正在心裡頭笑話我。
淚水再一次湧上眼眶,模糊了我的視線。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又不是什麼要緊人物,我所知道的對他們毫無用處。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
我蜷起身體,仍躺在地板上,只想有人來殺了我。
然後結束這一切。
地牢裡真是安靜啊。
如此可怖的沉默。
真的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沒有飢餓。
沒有困意。
什麼都沒有。
有腳步聲。
門一下子開了。
可我沒去看。我不在乎是誰來了。
我動也不動,就躺在地上,眼睛看著遠方。
來人只有一個。
他走近了,我看得見他黑色的靴子就停在我臉前。可能是守衛吧。
我不在乎。
甚至都沒費心去辨認他是哪個。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繞著我走,然後長久地停在那裡。
他在看我。真可惡。
然後他走開了,走出門去,關上。
他走了。
我閉上了眼。
真好。
只要閉上眼睛,我就看不見,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甚至我可以假裝自己身在別處。
可是又有聲音了。
門開了。
我緊閉著眼,希望這人趕緊走開別打擾我。
或者直接殺掉我。
那也不錯。
這人關上了門,慢慢朝我走來。
我假裝在睡覺,雖然裝得不太像。
沉默。
他很久沒有動,我都快要以為自己是一個人了,但我聽得見他的呼吸。
我該睜開眼睛嗎?
不。
我只要無視他,他就會走開了。
「我聽他們說,你不太好。」
我一僵。渾身一冷。
是他的聲音。
但我不會見他的。
不會。
「格蘭傑小姐,你為什麼躺在地上?」他冷靜地問,「我相信床墊才更舒服些。」
我在發抖。
他太過分了。
我受不了他還在跟我打趣,還在跟我說話。
「格蘭傑,趕緊起來。」
我不理他。
他的聲音快讓我吐了。
他的存在快讓我吐了。
所以我不理他,閉著眼睛,身體不動。
可忽然他拽著我的胳膊把我拉了起來,我震驚地一下子睜開眼睛。
然後看見了他。
他很……整潔。
袍子是干淨的,很可能是新買的。
臉也刮過了,頭發也……很整潔。
他看上去像是從沒跟我在地牢裡關過一樣。
就好像這些日子都是我想像出來的。
看著他讓我心痛,可同時我又沒法不去看他。
我無法不去看那雙黑色的眼睛,那深邃的目光裡充滿了謎團。我怎麼就沒看出其中的邪惡?我怎麼就那樣眼瞎心盲?
而他也正看著我。
他怎麼敢?
他就不愧疚嗎?
我想我一定看起來很可憐吧。
髒兮兮的。
兩眼哭得紅腫。
我不想讓他知道昨天我為他的所作所為掉了眼淚,他不值得。
可他在觸碰我。
他的手抓著我的胳膊,拽著我。
最後我終於開口了,「放開我。」
他揚起眉毛假裝吃驚地,「哦,你會說話啊?」
怒火一下子點燃了我,我呸了他一口。他縮了一下,但還是面無表情地擦去,也終於放開了我的手臂。
我踉蹌著回到床墊上坐下,抱起膝蓋。
他則站在地牢中央,觀察我。
他為什麼來這裡?
來折磨我麼?
「格蘭傑小姐——」
「別這麼叫我,你這個……叛徒。」
他繃住,「那麼我該叫你什麼?」
「你來做什麼?」我不去看他。
「我來跟你談談。」
我什麼都沒說。
「格蘭傑,」他又說,「很多事情都是迫不得已,並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是非黑即白。」
「畜生。」我低語,下唇直抖。
「別太放肆。」
這次我看著他了,「不,我就要放肆。」
他嘆息,「或許我等你放松點再來看你比較好吧,到時候可以來場文明的對談。」
「又或許你永遠也不要再回來。」
他假笑,「你不會希望這樣的,格蘭傑。相信我。」
我冷冷地看他,雙眼中充滿憤怒與憎恨。可他絲毫不受影響。
我不敢相信這就是我昨天還在親吻的那個人。我不敢相信,這就是我昨天擁抱著尋找安慰的那個人。
他慢慢點頭,「我讓你一個人待幾個小時吧,我再過來的時候我們再談。」
不要。
我不要跟他談。
我們沒什麼可談的。
我甚至做不到在看他的時候不感到羞愧。
他不發一言,離開了地牢。
我再次只身一人。
就好像這一切都是夢境。
我覺得自己隨時都可能醒來看見他還跟我在一起。
斯內普教授。
可他不是。
他是叛徒。
是食死徒。
而我告訴了他太多的事。
我告訴了他那個麻瓜世界裡的醉酒男孩,告訴了他我一直敬他是個老師。我甚至告訴了他要是我死了想跟父母說什麼話。
我是那麼相信他。
而現在我是那麼心痛。
得知這一切他都不會在乎,我好受傷。他和其余的食死徒們可能正在嘲笑著我,想著新法子來羞辱我。
我這一生從未如此孤獨。
如此惶恐。
我將永遠得不到救贖。
「泥巴種?」
我睜開眼,什麼人把我叫醒了。
然後我看見他。
那守衛。是頭目。
他正蹲在我身旁,帶著一副令人惡心的笑容盯著我。
我立馬挪開去,希望牆壁能把我包起來。
「怎麼樣啊,小家伙?」他問,「昨天那一嚇後過得特慘吧。」
我沒說話。還能說什麼?
「得知沒人再來保護你了感覺如何啊?」
感覺如何?
恐懼。
想死。
而這其實不是因為沒人再來保護我,而是因為沒人能再和我在一起,能再跟我聊天,再讓我依靠。
沒人了。
可我什麼也沒說。
「我已經說夠獨白啦,」他說,「痛快說話。」
我不。
顯然這讓他很失望,因為他忽然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把我壓到牆上。我喘息,試圖掙開他,可他只是掐得更緊了。已經極度缺氧的我呼喊出聲,可接著我轉念一想,我其實不用抵抗的。或許這就是結局。
於是,我不再掙扎。
再過一會兒我就會失去意識,希望接下來就可以迎來死亡。
就在我開始眼冒金星的時候,他忽然松開了我。
我又能呼吸了。
可這並沒讓我好過。
我深呼吸了幾次,頻率慢慢恢復正常。
「他不會再來保護你了。如果我是你,格蘭傑小姐,我會非常小心的。」
他想要對我做什麼?
我瞪著他,好讓他知道自己有多惡心多卑鄙,而我又有多恨他。可他只是笑。
終於我開口,「隨你想怎麼做,我不在乎。」
「你這麼想?」
「沒錯。」
說著我躺了下來,背對著他。
他可以做很多事,踢我,對我下咒,什麼都可以。可是他沒有。
過了很久,我聽見他離開了地牢。
我忽然有點明白了。
我可以不理他們。
這樣他們就會走啦。
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再下去我要瘋了。
我恨這地牢。
我恨他們。
這些念頭在腦子裡炸裂開來,我必須得做點什麼緩和內心的疼痛和挫敗。
想都沒想,我把嘴巴湊到手腕上,狠狠咬了下去,咬出體內所有的憤怒與恐懼。嘴裡嘗到了血的味道,可我並不感到疼痛。
最後我停下了,把嘴拿開,低頭看著自己咬出的傷口。
血。
現在它才開始疼了。
真疼。
熱辣辣的。
我疼得吸氣,看著皮膚上的牙印。
我又明白了什麼。
我不能再這樣做了。
慢慢站起身,我打量四周,尋找著什麼可以幫助我的東西。
我不會得救了,也不會再見到外面的世界。
不知怎的我已經料定自己會死,死得孤獨。
可是不。
我不要就那樣死掉。
如果我死,那也是因為我決定讓自己死去,而不是他們。
我還記得斯內普教……不,那個叛徒說過地牢裡可能有反自殺咒語,不過我沒有去試。曾經有一次,就是那些碎玻璃都消失了的那次,可我從沒真想傷害過自己。
一直到剛才。
活著已經再無意義。
可是……怎麼做呢?
地牢裡什麼都沒有,沒有能幫到我的。
我可以試著把頭往堅硬的石牆上撞,可是……我不能。
我是個懦夫。
我絕望地又倒在了床墊上,閉上了眼。
他又來了。
我能聽見他。
我知道那是他,認得出他的腳步聲。
他關上門,站到地牢中央。
我不理他。
他沉默了很久終於開口說話,語氣冰冷。「你冷靜下來了沒有,格蘭傑小姐?」
不。
我不會跟他談的。
「格蘭傑,我知道你沒睡。」
沉默。
「別像個小孩兒似的。」他說。
「去死。」
我脫口而出。我知道他會驚訝的。
「這就是你跟老師說話的方式?」他問。
「你不是我的老師。」我嘶嘶地道。
我怎麼跟他說話了?
為什麼我不能控制自己不理他?
他不值得我跟他說話。
「看著我。」他命令。
不過他也是對的。
他才是應該羞愧的那個,不是我。那我為什麼要躲躲藏藏?
我慢慢坐起來,轉身面對他。
他卷起嘴唇輕輕假笑,「很好。現在——」
「你想要什麼?」我不耐煩。
「別打斷我,格蘭傑。」
我挑釁地揚起一條眉毛。
他說,「我或多或少,還是那個跟你在一起的人。」
他怎麼能那樣說?
騙子。
「你要怎麼解釋自己在霍格沃茨的缺席?」我問他,「你和我一起消失了不會引起懷疑麼?」
他搖頭,「不會。我已經關照好了。」
我差點哭出來。沒人會懷疑。
「我就知道,」我低聲說,「你一直有什麼不對勁的,我一直有什麼沒琢磨透。我-我就知道。」
「那你為什麼要相信我?」他問,「你知道有些奇怪的地方,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可你仍舊相信我。」
「我太傻。」
「沒錯,你就是傻。」
我又濕了眼睛,卻又眨去淚水。我不相信他就是跟我在一起的那個人,就是我一直依靠的那個人。
他對我而言已然陌生。
我一直看著他,想看出哪裡說明了他跟原來的那個人是不同的,看出他其實是某個守衛假裝的斯內普教授。可我看不到。
他也看著我,黑眼睛一直盯在我臉上。
可接著他往下看了看,眉頭一皺。
「你脖子怎麼了?」他問,仍然沒看我的臉。
我本能地用手碰碰脖子,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然後我記起了。
他靠近了些,「這是誰的手指印?」
「不干你事。」
他眼中閃出怒火,可我不在乎。
「還有誰來了?」他問。
我依舊沉默。
他干嘛要這樣演戲?
誰來這裡了他能不知道麼?
再說,他難道忘了自己已經不是我的保護者了?
「還有這些牙印呢?」他嚴肅地問。
我立刻藏起手臂,「不勞關心。」
他深吸一口氣,「回答我的問題。」
「不。」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臂把它拉出來。我掙扎著想掙脫他,居然掙出來了,然後從他身旁爬開。
「別碰我!」我尖叫,「你再敢碰我!」
他臉上是暴怒的神色,雙唇抿成緊緊的一線,面色也比平日更加蒼白。
他看著我,「我敢,格蘭傑。不僅碰你,我還能做很多事。而你也要回答我的問題。」
不。
我不要。
我現在在發抖了,又是出離憤怒,又是驚恐交加。
「誰來過?」他又問。
「你戲演得真好,」我承認說,「所有的細節,一切都計劃周詳。」
「多謝你。」
就如同一把刀子捅進胸口。
他又說,「現在,回答我的問題。」
「你以為誰來過?」我拔高了聲調,「聖誕老人?就是那個守衛!你也知道是哪一個,我明白你們都是好哥們兒!說不定就是你叫他來對我做那些事的吧,你知道怎樣才能傷害我最深,而他全都做了!」
他依然冷靜,「我懂了。」
然後他走開去,坐在地牢中央的椅子上。
我驚訝地看著他,「你干嘛?你不住這兒了。」
「哦不,我不住。我已經看夠了這地牢,只想來跟你聊聊。」
我的聲音聽起來挫敗又無力,「我不跟你聊。」
「你要明白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你不會被英雄波特或者鳳凰社救出去了,他們已經放棄你了。」
我的心懸了起來,「什-什麼?」
「你以為呢?你消失已經快一個月了,音訊全無。」
「他們……放棄了?」
「是的。」
這讓我呆了好一會兒。可然後我就搖搖頭,「我不相信你。」
「隨你信不信吧,格蘭傑。但我給你提供的是個解決辦法。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謝了,但是不必。」我擠出一個假笑。
他站起來,「好吧,今天你說的是不。」
「明天我也會,後天大後天一直都會。」
他假笑,「我們走著瞧。」
就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叫住了他,「等等。我-我餓了。你們要把我餓死嗎?」
「當然不。」他說著抽出魔杖。
魔杖衝地上一揮,就變出了一大杯水和一片面包。
一如既往。
我干嘛還希望他會有什麼不同?
他又看了看我,離開了地牢。
我快速抓住那杯水,幾秒鐘就全倒進了喉嚨。
我不餓。
我不是為這個問他要食物的。
我看著手裡的杯子,思考著自己是否下的去手。
下手結束自己的生命。
深吸一口氣,我快速把杯子扔向地面,砸碎了它。在碎片消失前,我抓起一片,握在了手中。
它保留下來了,沒有跟其余碎片一起消失。
我不在乎它怎麼會這樣或者為什麼是這樣了。
重要的是我有了可以幫助自己的工具。
我做不到。
我試著把那碎片舉到皮膚上,可我就是做不到。
我這麼做是對的嗎?
自殺從不是明智的選擇,可……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我想要……
天慢慢地黑了。
真不敢相信昨天我們還坐在一起,思考著自己的最後一個夜晚。
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於是我做了決定。
我快速地把碎片舉到手腕處,想都沒想就割了個深深的口子。
傷口火辣辣的,血流出來。可還不夠深。
我咽下哭聲,又試了一次,這一次更加堅決。
哦上帝啊。
好多的血。
碎片從手中滑落了,我直直地盯著那些血。
我想我割到動脈了。
這情景讓我想吐。
我連坐也坐不住了,腦袋已經開始變沉。
於是我躺下來,看著天花板。
早就說過地牢將是我死前見到的最後景像,我說對了。
好久啊。
我還沒死嗎?
應該死了呀。
眼睛是閉著的,我甚至睜都睜不開。
力氣全無。
等等。
我能聽到什麼。
腳步聲。
一個人在說話。
有人在搖晃我,抓著我的手。
我想說話,想叫他們別理我,可我發不出聲。
「……會這樣?」
「……看好她……」
「……太多了……」
地牢裡有好幾個人啊。
我聽到好多聲音。
有人正握著我的手,在為我止血。
我呻吟出聲,想要抽出手臂,可沒用,我太虛弱了。
他們想要把我救回來,好繼續折磨我,我不能讓他們得逞。
這是我逃離的機會啊。
「……會沒事的……」
是他的聲音嗎?斯內普教授?
他為什麼要告訴我說一切都會沒事的?
接著,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好黑。
我慢慢睜開眼睛。
床墊邊上有一根蠟燭,照亮了一部分地牢。
我想要動彈,可動不了。
這是……怎麼了?
「你可真傻。」地牢另一頭傳來一個聲音。
我沉默地等著,還是有點困惑。
慢慢地,那人朝我走來,我看見了他。
斯內普。
「什麼……」我想說話,可我的喉頭干澀。
「你真的以為自己能這樣逃開?」
我掙扎著,試圖動彈,卻意識到自己被綁在了床墊上。
恐懼感襲上心頭,我更用力地掙扎起來,呼吸短促。
我的手臂正綁在頭頂。
腿也動不了。
可我沒看見繩索,可能是用魔法綁住的。
手腕上纏著繃帶,依舊很痛。
「你為什麼要傷害自己?」他問。
我沒回答。
「格蘭傑,為了防止你進一步傷害自己,你這一晚都要被綁著。」
「你不能那麼做!」
「這是為你自己好。黑魔王不想失去你,你還有用。」
我沉默著,咬起下唇。
我想告訴他好多事。
我想問他好多問題。
當我終於說話時,我的聲音安靜而虛弱,「你怎麼能?」
他緊張起來,「為了讓你免受更大的傷害。」
他這是要讓我好過一點嗎?我應該感謝他沒讓守衛更嚴重地傷害我?
他在玩什麼惡心的游戲啊?
「晚安,格蘭傑小姐。」他說著,吹熄了蠟燭。
我一下子被如此可怖的黑暗包圍。
他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地牢。
第二十七天
我想笑。
這情形太荒謬了。
我獨自一人待在一個黑暗的地牢裡,綁在一張床墊上。
甚至我都沒費心去動彈,沒用的。看不見的繩索把我牢牢綁在原地,可能還牢得過分了,因為我的手臂已經開始沒知覺了。
這一夜成了純粹的折磨。
我睡不著。我想要動彈,一動不動地待在一個地方好幾小時是很不舒服的。
然而我只能躺在這裡,瞪著天花板。
我剛想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現在這念頭聽起來錯得離譜。
就在昨天我還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覺得自己很正確。可現在呢,在清晨的陽光裡,我不敢相信自己差點做了什麼。
我不該……
我不該那麼做的。
現在我又是羞愧又是疼痛了。
他們也知道我受到的打擊有多大了,甚至都想自殺。
可以想見他們會多麼有勝利感。
我想自殺他們都不讓。
掌控一切。
我閉上了眼。
好累。
我聽見門開了。
我立刻睜開眼睛,看見了他。
西弗勒斯·斯內普。
他悠閑地走近我,停下,看著我的身體。
他想干嘛?
我瞪著他,拒絕先挪開目光。
「你覺得怎樣?」他最後問。
我可用不著回答他。
「松開我。」我命令,躺在這裡被他俯視的感覺好無助。
「不行。」
什麼?
「松開我。」我拔高了聲調。
他沒理我,朝地牢中央的椅子走去,「不行。」他重復,坐到椅子上,「這樣我可以獲得你的注意力,我們可以談談。」
我眨了好幾次眼睛,迫使自己冷靜下來,「談什麼?」
「你必須讓我相信你再也不會做這種傻事,這樣我才可能松開你。」
「不要。我用不著和你談。」
他點頭,「如你所願。」
說著他站起來。
他要走了嗎?
「等等!」我慌了,「你不能就這樣走了!我-我得……上廁所。」
正常情況下我會臉紅的,可我不會了。我們一起經歷過那麼多的事,就算這些事對他而言都只是謊言。
他嘆息,坐回去。「那就說服我。」
「什-什麼?」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為什麼要相信你不會再做傻事?」
「這不是傻事,」我爭辯,「我鼓了很大的勇氣——」
「不,」他打斷我,「就是傻事。還很幼稚。還很懦弱。」
我咬緊了下頜,他讓我怒火中燒,而且更加羞愧了。
他看著我,「你是個懦夫嗎,格蘭傑小姐?」
沉默。
我不知道。
我什麼也不知道。
「回答我。」他命令。
「不。」
「不什麼?」
我盯著他,「我不會回答你的。我不必聽你說的任何事。」
「為什麼呢?」他的聲音是那樣冷靜,似乎絲毫不為我的話所動。
「因為我恨你。」
「不,你不恨我。」
我發出一聲大笑,「那你才是傻瓜呢,教授。」
「格蘭傑,我再傻也比你強。」
「少管我。」我扭過頭去。
他走了,我聽得見。
可他不是走開去,而是朝我走過來。
忽然間他的手指抓住了我的下巴,強迫我看著他。
「我們要談談,」他說,「但不一定是我來跟你談。還有什麼人是和你比較處得來的麼?」
我說不出話。我只想讓他把手拿開離我遠點。他的觸碰讓我惡心。
他怎麼敢碰我?
他又說,「或許是那個守衛?嗯?」
我緊張極了,終於擠出話來,「他都比你強。至少我知道他做得出什麼。」
他終於放開了我,站起來,深深呼出一口氣。
我等著他離開,他則慢慢抽出魔杖召喚出了食物。
我不餓。
「吃掉。這是命令。」他用教師的腔調說,「你需要力氣。」
用來干嘛呢?
過了一會兒我又能動了。綁著我的東西不見了。我把手臂拿下來,看著受傷的手腕上纏著繃帶。
「我們又給地牢裡加了很多咒語。這次你不會找到漏洞了。而且我建議你也不要去找。」斯內普解釋著,給了我一個強硬的表情。
我什麼都沒說。
他又說,「我們會定期來查看你的。」
隨便。
他走的時候我都沒看他。
我的注意力被他給我的食物吸引住了。
橙汁。
炒雞蛋。
兩片吐司。
這什麼情況?
我一看見就流口水了。
一下子我就餓了,伸手就去抓食物,一秒鐘都沒浪費。
我太久沒嘗過面包和白水以外的味道了。
我發出一聲呻吟,但沒管它。反正是一個人在地牢裡,又沒人聽見,享受食物沒什麼不對的。
而且我驚訝地發現橙汁竟然是自動續杯的。
但我可不傻。我知道他們並沒換了心腸。這只是他們讓我不再去死的方法。他們想要我活著。伏地魔想要我活著。
好吧,那他才傻缺呢。
我看不出自己對他有什麼用,斯內普早就把我的腦子挖了好幾次了,他們已經把我知道的東西都挖走了。
現在我對他們完全沒用了。
那為什麼要讓我活著?
現在現在這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這些食物留在我嘴裡的味道。我努力讓自己吃慢一點,但我控制不住。
這可能是我最後一頓美味了。
我猜他們再也不會帶我去上廁所了。現在我一個人在這裡,可以用角落裡的那個洞。
呃,這更糟糕了。
是吧?
我的床墊上有血跡。
好多血。
干涸發黑的血。
好惡心啊。
地上也有一小灘。
似乎我真的失血很多啊。我還能感覺得到。我又虛弱又頭重腳輕,起身稍快就會眼前發黑。
我不能坐在這裡了,太惡心了。
慢慢地,我站起來,朝斯內普教授的床墊走去,倒在上面。
斯內普教授的床墊。
不。
不是斯內普教授。
就是斯內普。
對,我就這麼叫他吧。
他不配擁有教授、老師的頭銜。他又壞,又卑鄙,又邪惡又……他怎麼能對我做這種事?
停下,赫敏。
我得讓自己振作起來別想那些事了。於是我讓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我正躺著的這張床墊上。
他得是多討厭在這裡睡床墊、假裝自己跟我一樣淪落至此啊。
真是個好演員。
床墊依然散發著他的氣味,我幾乎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或許只是我的想像吧。
我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
除此以外,我也無事可做。
「哈嘍,小公主。」
這個聲音把我拉回了現實。
我聽出來是誰了,一陣反胃。
是那個惡心的守衛。
而且他干嘛叫我公主?是他的新花招吧,可能是。
「你怎麼樣啊?」他問,「還活著嘛。」
我好恨他。
我知道自己是和斯內普說過,寧可跟這人談也不要和他。可我那是騙他的。
這個守衛比斯內普要惡心,要更惡心。
而我在死前唯一所願,就是讓他在痛苦中哀嚎!
「我被派來看看你過得怎麼樣了。」他玩味地說,「所以,你過得怎麼樣啊?」
「有滋有味。」我說,可是聲音卻是沙啞而虛弱的。
他笑,「好吧,不錯,那我大概可以走了。」
是啊,拜托了。
走吧。
他好像聽到了我的想法似的,咧嘴一笑,「要不……我們還是聊聊吧。」
不要。
我沉默著。
「聊點啥呢,嗯?」他抬頭望天,好像在沉思。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他身後,而且注意到他並沒有完全關上門。
我無故地一陣緊張。一種奇怪的感覺從心底升起,就好像我應該……做點什麼。
以前那門也好多次沒關,但只有一個守衛跟我單獨在地牢裡還是頭一次。
這是個機會,很微茫的機會,但我依然可以抓住它來到門邊。
然後……
然後什麼呢?
「我們就聊聊你的衣服吧。」
我猛地看向他,「什-什麼?」
他做個鬼臉,「髒啦。你都穿快一個月了,不想換新衣服嗎?」
「不。」
他故作吃驚地揚起眉毛,「我知道你是泥巴種,可我還真沒想到你寧可穿著髒衣服都不——」
「我不換衣服。」我朝他吼。
不知怎的我無法集中精力在這場談話上,眼睛總是瞟向那扇門。
我知道門外是什麼。
一條長長的走廊,有許多扇門。
然後是樓梯。
繞過樓梯就是洗手間。
可樓梯是通向哪裡的呢?
在我多次去洗手間的路上我從沒在走廊裡遇見過另外的食死徒。
所以如果我能衝過這個……守衛的話,我就能上樓梯然後……
「那要是這不是個提議而是命令呢?」他問,瞥我一眼。
我艱難地吞咽一下,做了決定。
「那好吧。」我點頭。
這讓他驚訝了。
他揮揮魔杖,一件醜陋的灰袍子出現在他手裡。
我慢慢站起來,走向他,心頭狂跳。
他把袍子遞給我,我接過,朝地牢另一端走去。
地上還有一杯橙汁,放在盤子旁邊。
我努力保持著冷靜,把袍子掉在地上。當我彎腰去撿的時候,能感到守衛的目光一直盯著我。接著,電光石火之間,我想也不想地抓起杯子,轉身朝他的頭砸去。我驚訝於自己竟有這麼大的力氣,這是從哪兒來的?
他痛叫出聲,倒在地上抱著頭。我扔下杯子,頭也不回地跑向門口。
「放開我!」我尖叫著,一邊被拖回地牢一邊掙扎。
守衛把我拖到床墊上,回身查看那頭目。他還抱著頭倒在地上。
臉上全是血。
我打得真狠。
我沒有動,只聽著他們說話。
「發什麼什麼事了?」
「這畜生襲擊了我!」
「她可差點就逃到了……」
「你在哪兒抓到她的?」
「樓梯上。」
是的。我上到了一半,然後就跌坐下來,再也動不了了。眼前的一切都開始發黑,除了昏倒在地,我別無他求。
頭目終於站了起來,走到我身邊。
他的表情極其猙獰。
他要殺我了。
「這裡是怎麼了?」
我們都回頭去看斯內普教——不,去看斯內普走進地牢,板著臉。
「我們該把她綁起來!」頭目咆哮,「這小婊子襲擊了我。」
斯內普揚起一條眉毛,「注意點言辭。」頓一頓,又說,「她襲擊了你?」
「你看我的腦袋!」
我一邊看他們談話,一邊提醒自己要呼吸。
斯內普的臉不板了,一抹假笑出現在唇邊,「你連個小丫頭都對付不了?以後提醒我再別把你單獨派來看她了。」
「這不好笑,」頭目說著放低了聲音,「她差點上了樓梯。」
斯內普的臉冷了下來,眼裡有關注的神色,但馬上就被他藏起來了。
「但我在她上去之前把她抓住了。」另一個守衛說。
斯內普點點頭,「讓我跟她單獨待一會兒。」
頭目怒氣衝衝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這事還沒完。接著他和另一個守衛就離開了。
我稍微放松了一些。
可我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跟斯內普待在一起我會覺得更安全?難道我依然視他為我的保護者,視他為可以信賴的人嗎?
如果是這樣,那被砸腦袋的人應該是我,而不是那守衛。
斯內普深吸一口氣,手臂交疊在胸前,終於看向了我。
我恨看到那雙眼睛。那雙騙子的眼睛。
「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平靜地問我。
他說真的嗎?
我被綁架至此,飽受折磨,而他卻想知道我試圖逃走的理由?
「做著爽。」我答。
「被抓住拖回地牢讓你爽?要這樣的話,咱們可以天天來這個。」
聽了這冷嘲熱諷,我翻翻眼睛。
他又說,「你真的覺得你逃得掉?哪怕有一丁點的可能?」
我真這麼覺得嗎?
不,可能不是的。
可我就是……非逃不可。
這樣等我死了,我就可以說我至少努力爭取過。
而且終於揍了那惡心的守衛真的很爽耶。
我四下看看,看到了那件掉在地上的灰袍,我抓起它,扔給了斯內普。
「他想要我穿這個!」我拔高了聲調。
袍子掛到他肩膀上,他扯下來看看。
「這很干淨。」他只這麼說。
「我永遠都不穿。」
他聳肩,「隨你便。沒人強迫你。」
他又把袍子扔在地上,看著我。
他干嘛……那樣盯著我啊?
就好像他有千言萬語,卻又開不了口。
於是我說話了,問了他那個兩天一來一直困擾我的問題:「你一開始就是他們一伙的?」
「是。」
可這對不上啊。很多時候都……都對不上。
當我在他的胸前刻下『叛徒』二字的時候。
當守衛用他家庭的問題折磨他的時候。
當我們接吻,而他……停下來的時候。
一切都對不上。
「你為什麼停下?」我終於鼓起勇氣問題,「那天早上我吻你然後……我們差一點……」
他臉上波瀾不驚,「你更希望我繼續?」
我趕緊搖頭,「不。」
尤其我現在知道了整個真相後。
「可你為什麼停下?」我又問了一次,「如果你真的想傷害我……你應該做完啊。你知道的。」
他點點頭,「沒錯。但那樣對你來說打擊就太大了。等你認識到自己竟然把處子之身獻給了一個食死徒,你會受不了的。」
好直白。
「這-這就是唯一的理由?」我追問道,想要刨根問底。
他揚起一條眉毛,想了想。
最後他說,「還有結束你不符合我的口味,格蘭傑小姐。」
「什-什麼?」
「你實在算不上什麼夢中女神。」
我無語。
為什麼這話會傷我這麼深?
我知道自己不漂亮,但聽他嘴裡說出這話……真殘忍。
深吸一口氣,我努力讓自己不要在意。他是個惡心的食死徒,不要在乎他說的。
為什麼我在乎他怎麼看我?
「多謝解答。」我擠出話。
沉默。
「這傷了你的心?」他問。
混蛋。
我緊張地舔舔嘴唇,「你-你……當我們接吻的時候,你……」
「我只是在演戲,」他打斷我,「不是說那個沒快感,但也沒什麼特別的。」
沒什麼特別的。
我呼了口氣,「你還在這兒干什麼?你可以走了。」
「我真傷了你的心。」他幾乎是諷刺地說。
我擠出一聲笑,「隨你怎麼想。」
沉默。
他怎麼還在?
「格蘭傑,」他說,「結束這一切吧。」
我驚訝地看著他。
「倒戈吧。你對我們非常有用。接受提議,你就可以回去了。」
我的眼睛亮了,「回家麼?回霍格沃茨?」
「是的。只要你說願意幫助我們。」
「背叛哈利。背叛鳳凰社。」
「還能離開這裡。」
「不。」
「格蘭傑。你會活下來的,黑魔王會獎勵幫助他的人。」
我搖搖頭,「我是個泥巴種,對吧?一旦沒用了就會被殺掉的。」
「不會的。」
「會的。趕緊走吧。我不會背叛任何人的。我不是你。」
這話戳到了他。他的臉沉下來了。
但他走了。
沒說一句話。
我真該換衣服了。
穿上那件醜陋的袍子吧。
可是……我不能。那樣會讓這一切更加地真實。那樣就意味著我是一個囚犯,是他們的奴隸。
我本來就是。
等等。
不對。
我是赫敏·格蘭傑。
霍格沃茨的學生。
我這年齡裡最聰明的女巫。
這些是我的校服提醒我的。即使它又髒又破,可它提醒著我不屬於這個地牢。我屬於別處。
而要是我穿上那袍子,我就會忘記自己真正的身份了。
而我不想這樣。
我需要提醒自己是誰。
赫敏·格蘭傑。
我從不是他們的奴隸。
我曾經有過自由。
我絕不會忘記自由的滋味。
夜晚慢慢地降臨了。
地牢裡好安靜。
還有多久呢?
他們還要把我關上多久?
關到死嗎?
直到我白發蒼蒼?
直到戰爭結束?
什麼時候結束呢?
外面的世界現在怎麼樣了?
他們真的不再尋找我了嗎?
這想法太可怕了,我趕緊把它趕出腦海。
然後我聽見了聲響。
沒等我動作,有人一下子抓住了我的頭發,把我從床墊上拖了起來。
等看清了襲擊我的人是誰,我仿佛覺得那是死神降臨。
我怎麼能挺得過這些?
是那個守衛,那頭目。而且他正怒氣衝衝。
去他媽的。
我知道會有這麼一著的。他當然不會讓我白白揍他一頓。
他把我推到石牆上,我跌坐在地,想從他身旁爬走。
「你得學會尊重,」他咆哮道,「可不能揍你的上級,姑娘!」
哦上帝啊。
上帝啊。
他抓著我的腳踝把我拖了回去。
我尖叫。
再尖叫。
可就算這樣也沒用。我為什麼要尖叫呢?我想讓誰聽見我的聲音?
他爬到我身上,把我更用力壓向冰冷的地面。我趴在那裡,打也打不到踢也踢不到他,完全被他困在身下。
他又拽住我的頭發,拽得我的頭皮快要被撕開了。
「你可不能揍你的上級,明白嗎?」他勒令我。
我什麼都沒說。
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他強迫不了我。
「而且,」他又說,「我叫你穿什麼你就得穿什麼。」
我聽見衣服撕碎的聲音,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襯衫沒了。
他扔開襯衫,雙手就來到了我的裙子。
「住手!」我撕心裂肺地尖叫。
裙子也撕壞了,我現在只穿著底褲。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他的聲音。
斯內普。
我眨去淚水,抬頭看他。
他站在地牢裡,在門邊。
守衛立刻站了起來,走開去。我立刻抓過裙子想要遮住自己。
「你干什麼?」斯內普問那守衛。
「我只是給她一個教訓——」
「關於什麼的教訓?」
「她不聽我的命令。我只想讓她穿上她該穿的。」
「是你覺得該穿的,」斯內普冷冷地說,「我可不記得我給過什麼關於她衣服的命令。」
我在發抖。
我的衣服全毀了。撕碎了。
再也穿不了了。
斯內普又說話了,他的聲音憤怒而陰森,「今晚發生的事就是你在對這個女孩進行性騷擾。還不只一次。你是在故意無視我的命令麼?」
「當然不是——」
「走,」他嘶嘶地道,「我等會再處理你。」
守衛沒耽擱一秒鐘就走了。
我依然記得自己剛買到校服的那一天,是一個星期天,媽媽帶我去買的。
她送給了我,而我把它毀了。
淚水完全模糊了視線。
「給你。」斯內普的聲音讓我朝他看過去。
他手裡拿著那件灰袍,遞給我。
可我不想要。
我想要自己的校服。那件媽媽買給我的校服。
我眨去淚水,然後發現自己只穿著內褲。
而斯內普正站在我上頭。
我立馬抓過袍子套過頭頂,遮住了自己。
總比什麼也不穿好吧。
他在我身旁跪下。
「你還好麼?」
那溫柔的語調讓我好生驚訝。
「還-還好。」
「他沒傷到你?」
我搖搖頭。
我沒受傷。至少身體上沒有。
「我警告過他的,」他說,「他會為今晚的事受到懲罰的。我保證。」
他為什麼還要這樣做?
他是那樣地……在乎我,我忽然想倒在他身上,去尋找安慰。
他是不是食死徒已經無關緊要。
「他不會再靠近你了。」他說。
聽到這些話真好。
他的語氣又是如此令人寬慰。
等會。
有什麼不對勁。
他為什麼要這麼跟我說話?
「來吧,」他站起來,把手伸給我,「我幫你回到床墊上去。」
我盯著他,看了幾秒鐘。
「怎麼了?」他問,
「不-不要。」
「不要?」
我搖搖頭,「不,你不會幫我的。」
「格蘭傑——」
「你為什麼忽然變成這樣?」我質問他,「你為什麼想要假裝你關心我?別演了。」
「格蘭傑,我不像你想的那麼壞。我不想要你受傷。」
「什-什麼?」
「我不想看到你被折磨。你是我的學生。你還幾乎是個孩子。」
我聽著他,卻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我好想相信他。
那該多容易啊。
他又說,「我想要你自由,可不幸的是,你只有一個選擇。」
我明白了。
「別說了。」我低語。
「格蘭傑,聽我說。」
「不!你聽我說!」我被自己的聲音驚了一驚,「我不像你想的那麼傻!我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在做什麼?」
我慢慢地站起來,面對著他。
他比我高出好多,可我直視著他的雙眼,再不被他的存在所威嚇。「我讀過書,先生。我讀過審訊中所用到的心理攻勢。」
他揚起眉毛,「願聽示下。」
「就-就是兩個審訊官一起對付受審對像,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一個審訊官用武力、負面的態度對待受審人,另一個則表現出支持、理解甚至同情。這個人會維護受審對像,也就是這裡的我,保護我不受那個武力的審訊官傷害。」
他沉默了,只盯著我看。
我又說,「而這種方法,只在那些脆弱、天真,被嚇壞了的對像上起作用。而我,斯內普教授,已經過了那個階段了。」
沉默。
說完這番話,我注視著他。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原因能讓他忽然變得關心我、保護我?
沉默了好久,他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
一絲笑容。
「非常好,格蘭傑小姐,」他說,「顯然我是低估你了。」
我忽然好冷。
所有的勾心鬥角,背叛,惡心的游戲,都太難以承受了。
我從他身旁走過,倒在了床墊上。
「非常好,」他重復,「你該為自己自豪。我說真的。」
但我不希望自己是對的。我想要他真的關心我。
我沉默著。
「希望你這一夜睡得安穩。」說完他離開了,關上了門。
我該覺得害怕的。
可我沒有。至少並不完全害怕。
我看穿了他。
我在他的游戲中打贏了他。
他們的游戲中。
校服已經被毀掉了,可這一場較量中我第一次成了贏家。
他們沒能耍到我。
我閉上眼睛,准備入睡。
我還被俘虜著,依然被關在地牢裡,但今天我做了一些讓我不再那麼……無助的事。
好奇怪。昨天我還想結束自己的生命,而今天卻覺得比以往都要強壯。
他們再也別想耍我了。
我不會讓他們得逞。
心理游戲結束了。
第二十八天
我很高興自己的信心沒有被夜晚耗光。我本害怕那些積極的念頭只能保持幾個小時而已。
可是當我醒來,所有的力量依然都在。
力量。
主意。
希望。
全部都在。
真好。
我低頭看看自己,還穿著那件醜陋的袍子。
但那無所謂了。只是衣服而已,而且很干淨。
這改變不了我。
剪短的頭發也改變不了我是赫敏·格蘭傑的事實。
我笑了。
環顧四周,我打量著地牢裡的事物。我需要改變點什麼,讓這裡變得如同斯內普教授從沒待過一樣。想起他的背叛依舊讓我心痛,那麼最好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不再去想。
或許等到我真的覺得好過的時候,才會真的變得好過一些吧。
我站起來,朝他的床墊走去。
我真恨他對我做的一切。
怒火再次襲上心頭,我拽住床墊一角開始把它拖向地牢另一頭。這墊子並沒有我想的那麼重。
但拖到地方時我還是有點氣喘,我用力把他的床墊疊在我自己的上面。
好了。
這就看起來好多了。
我坐上去,有點頭暈。
兩張墊子也比原來舒服了。
目光掃過他的床墊曾經放過的位置。
真的很……空蕩蕩。
一樣東西把我吸引住了。那塊地上有樣東西。
我走過去。
哦。
是我的頭發。
守衛剪掉的那些。
他當時說他藏起來了,這樣我就不會每次見到都心痛。
我當時還覺得他人真好。
真會演。
不管了。
我不想去想這個。
天還早,我決定休息一會兒,在心裡做好准備迎接這一天。
門開了。
我緊繃起來。
我一直都是緊繃著的。
是那守衛。
昨天的那個。
斯內普還說他絕不會再讓他接近我。
騙子。
昨天那檔子事兒原來真的只是一出戲。
但沒關系。
「你重新布置了地牢耶。」他說著四下看看。
我看見他正端著一盤食物。
我的早餐。
我沉默著,希望他可以放下食物就走。但那不太可能,昨天的事情之後更不可能。
「布置得很好嘛。」他點評。
沉默。
「忽視別人是很不禮貌的,」他繼續說,「尤其是別人剛誇了你。」
混蛋。
但我把他惹怒了,這感覺很爽。
一聲巨響。
我嚇得一哆嗦,猛地扭頭看他。
我的食物。
全都摔地上了。毀了。
我都聽見我的胃在抱怨了。
「你不能不理我們的,」他嘶嘶地,「你就不能學著點乖啊?」
我沉下臉來,吐出一個詞,「絕不。」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怒火,但還是擠出一抹笑容,「咱走著瞧。」
這話對我的威懾力不如以往了。他們還能對我做什麼呢?我明白肉體上的折磨還有很多,他們有很多手段能讓我求死不能。但我已經挺過了心理的折磨,那才是更加嚴酷的。
守衛衝我咧嘴一笑,「用餐愉快哦。」
說完,他就離開了地牢。
我低頭看著地面,有一片面包,已經完全被水浸透了。碟子的碎片早就消失,剩下濕噠噠的一坨。
我好餓。
又好渴。
我需要食物,可我不要吃地板上的那些。
他們逼不了我。
我打個哈欠,沒睜眼。
我睡多久了?
休息的感覺真好,
有人清了清嗓子。
我立刻坐了起來,渾身緊繃。
然後我看見了他。
「斯內普。」我聲音微微顫抖。
他正隨意地坐在地牢中央的那把椅子上,看著我。
「你-你來了多久了?」我問。
「那不重要。」
「重要。」我堅持說,「你來干嘛?」
他在看我睡覺。
這想法太惡心了,我趕緊把它趕出腦海。
「你知道我來干嘛,格蘭傑小姐。」他嘆息著,靠著椅背,手臂交疊抱在胸前。
他干嘛那麼看我?
「好吧,」我說,「不管你提供什麼條件,我的答案都是不。」
他眯起眼睛,「我看到你用了我的床墊。」
「你來干嘛?」
我不想浪費時間進行這些愚蠢無意的閑聊了。我只想讓他解釋來這干嘛然後離開。
就這麼簡單。
但有關他的事從不簡單。
他深吸一口氣,對上我的目光。這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看上去有多疲憊。兩眼下掛著黑眼圈,他看上去更加蒼老而……衰竭。
他終於開口,「你想怎麼樣?」
我很吃驚,「我想怎麼樣?」
「對,我相信我問的是這個。」
我眨眨眼,努力讓自己沉著下來,「我想走。你知道的。」
他點頭。「那你可以走。」
「前提是背叛鳳凰社,背叛我自己。」我毫無感情地說。
這個話題我們已經談了無數次了。我早已厭惡一次又一次地說相同的話。
不。
我不會加入你們。
我不會幫助你們。
我不會背叛任何人。
不。
不。
「你真的明白我們在為你提供什麼嗎?」斯內普揚起眉毛問我。
「不重要。」
「知識,」他說,「你在鳳凰社裡永遠學不到的知識。相信我,有些知識你連聽都沒聽說過。而你可以全部學到。不要浪費你的潛能。」
他剛是在誇我嗎?
過了一會兒我只搖搖頭,「你走吧——」
「我還沒說完,」他打斷我,「不只是知識。你討不討厭規則?我可知道你在霍格沃茨違背了不少規則。」
「說這沒用。我不在乎這些。我只想……想回家。」
「復仇。」
這話讓我看著他了,「什麼?」
他沉下臉,「你可以在傷害過你的人身上復仇。而且不用承擔後果。」
我微微一笑,「德拉科·馬爾福麼?我能讓他為這麼多年欺壓我的生活付出代價?」
「那有點難。」
「我也這麼想。他爹地肯定不干啊。」
「再想想吧,格蘭傑,」斯內普回答,「那個麻瓜世界裡的男孩呢?那個對你粗魯的男孩?」
聽見這話我心頭一緊,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他又說,「你可以讓他付出代價,讓他求著你原諒。」
「別提他。」我嘶嘶地道。
他怎麼敢用這個對付我?
「格蘭傑——」
「住口。我信任你,才把最隱私的事情告訴你。你怎麼敢重提?」
我站了起來,面色慍怒,「我不想再跟你談了,出去。」
「你這是要把我趕出去嗎?」他有點樂。
「沒錯。」
他用奇怪的表情看著我。
這讓我很是惱火,我從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話。」他說著,站了起來。
「我還要食物。」我補充道,手指著地板上那坨。
「你有點傲了啊。」
我沒答話。
但顯然我臉上的表情讓他意識到我是認真的,於是他點頭,「我會讓守衛給你拿食物來。」
「什麼時候?」
「耐心點。」
然後他就走了。
就那麼走了。
好幾個小時了,還是沒有食物。
我數著分鐘過去,喉頭越來越痛。
某種程度上我覺得這種折磨更糟。
一個人關著,飢腸轆轆。
讓人除了食物和水什麼都想不了。
即使這兩樣是我現在最不想去想的。
我好渴啊。
終於有人來了。
是守衛,但不是那個頭目。
是個年輕人,我以前沒見過。
他都沒看我一眼,就把盤子放在地上,消失在地牢裡。
我沒浪費時間,飛奔著去拿水,喝得像頭牲畜。
很好,斯內普至少這事上沒撒謊。他遵守了諾言,給了我食物。
赫敏,停下。
別為他找借口了。
他們還不想讓你死,這才是你得到食物的唯一理由。
他又回來了。
斯內普。
我已經煩見到他了。
他朝我直走過來,我毫無防備。
「格蘭傑,讓我看看你的胳膊。」他說著在我身旁跪下來。
「不-不要。」
我不想跟他離這麼近。也不想讓他碰我。
「給我看你的胳膊。我得看看傷口愈合得好不好。」
我搖頭,「看它干嘛?」
他惱火一嘆,「我不想對你使用武力。」
他的眼神教我迷失了一會兒。
「怎麼?」他問。
最終我放棄了。我不想讓他知道他對我有如此的影響力,不想讓他知道他的觸碰教我困擾。
於是我把胳膊伸給了他。
他溫柔地握住,拆開繃帶。
我的呼吸變得沉重了,我聽得出。
是他的存在造成的。他一直對我有這樣的影響。在霍格沃茨時,他從我身後查看我的坩堝時就是這樣。
於是我只好專注於手腕上的傷。
傷口幾乎……全好了。只留了個疤。
我一直對魔法世界裡的醫療手段很是欽佩。
兩天前我都把靜脈割破了,血流了一胳膊,而現在……基本都好了。
斯內普放開了我的手,我清清喉嚨,離他遠了點。
「是我靠近你讓你不舒服麼?」他忽然問。
「當-當然了。我恨你。」我堅決地說。
「你像在辯解似的,」他帶了點玩味,「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什麼?」
我對上他的雙眼。
是的,我想告訴你好多事。
我恨你。
你讓我惡心。
「嗯?」他問,雙眼注視著我,深深看進我眼中。
他是故意的。
「你是……被我吸引了嗎,格蘭傑小姐?」
我差點嗆住,「什-什麼?」
「是因為這個我靠近你你才這麼不自在?」
「我-我-我不自在是因為你讓我惡心,因為你是個叛徒!」
我趕快站起來,走到地牢另一頭,離他遠遠的。
他也站了起來,面對我。
「冷靜點,格蘭傑小姐。」
「你怎麼敢說我那什麼你……你才是那個……」
「那個什麼?」
我沉下臉,「你是他們的頭領。是發號施令的人。我看得到其他人是怎麼聽從你的。你是這裡的權威。」
「所以呢?」
「整件事都是你想出來的。是你要我們被迫共浴,是你要守衛來侵犯我,是你策劃了昨天的意外事故!」我指控他,「你看見我被扒掉衣服是不是很有快感?」
他臉上陰雲密布,「別對你一無所知的事情評頭論足。」
「我知道得多!」
「住口,格蘭傑。」
「就不!」我朝他走去,「那守衛說的是真的吧?你憎恨女人,還會使用暴力。」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臂,我痛叫出聲。
「別。往。那。扯。」他沉聲嘶語。
這真的好可怕。他不再諷刺,不再戲謔,嚴肅到可怕。
終於他放開我,我踉蹌著退後。
死寂般的一分鐘。
接著我小聲問,「是-是你下令殺掉那個女孩兒的麼?那個在我面前被殺掉的女孩兒?」
我屏著呼吸,等著他的答案。
他慢慢地望向我,「你真的想知道?」
「是。」
我想知道。
我要知道他到底能做出什麼事來。
這會讓我更恨他的。
他深吸一口氣,搖搖頭,「不是。」
「不是?」
我不信。
「你跟這事無-無關?」我不相信地問。
「我不會重復第二遍。」他冷冷地說,「以及別再為這個把我當成英雄了。」
我一下子回歸現實,「我-我不會。我現在知道你的真面目了。」
「很好。」
他朝門口走去,然後回頭看著我,仿佛想要說些什麼。可他改變了主意,離開了。
我為什麼像是在辯解?
我被他吸引嗎?
只在地牢裡關了一個月,我已經瘋了。
他可是斯內普教授呀,看在老天的份兒上!
他那麼老,又……又那麼老。
他都可以當我爹啦。
而且他又……一點也不帥。
可我從來也沒加入過外貌協會的啊。
他就是有能讓我心跳加速的特質。
在我們一起待在地牢裡的時候,我們頗有幾次愉快的交談。
他聰明絕頂,還有……還有他的言談舉止,他注視著你說話的樣子。
而且就算現在,就算他不再假裝好人,他也不是邪惡透頂的。他依舊能把話說得那麼柔和,依舊是那樣地……溫柔。跟其他守衛迥然不同。
等會的!
我在干什麼?
我哪裡不對頭了?
他是食死徒,是惡魔。他利用我,操控我,欺騙我。
我知道這些就夠了。
下雨了。
天已經黑了。
我應該去睡覺了,雨聲會有助於休息的。
就在我閉上眼睛的時候,門突然被撞開了。
又是斯內普。
可是有點不對勁。
他很……憤怒。
他摔上門,看著我。
「夠了。」他低語。
我一動也動不了,他眼中的某種神色把我嚇壞了。
「你已經證明自己了,」他說,「現在別再扮演什麼勇敢的小姑娘。」
「是怎麼……」
「黑魔王快要失去耐心了,」他回答說,「讓你倒戈是我的任務,我不想因為你愚蠢的驕傲而遭到懲罰。」
「懲罰?」我重復,注意到他看起來有些氣喘,而且很……痛苦。
「我不想丟掉性命,丫頭,不想因為你丟了性命。」
我慢慢站起來,「那樣的話,你就去另找出路讓你的主子滿意。」
他走近了,「我什麼都做得出來,格蘭傑,你明白麼?」
周身掠過一陣寒意,「我明白。」
沉默。
我又說,「我知道我會死在這兒。至少我死得其所。」
「沒什麼人是死得其所的,你這傻丫頭!」他提高了聲調,「你不用死的!」
「你干嘛要在乎?」我衝他吼。
他過了一會兒才回答,「如果我們從你身上什麼都得不到,我的命也就賠進去了。」
我擠出笑容,「那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格蘭傑。」
「動手啊!」
「別再頑固了!」
「你的魔杖呢?」我問。
他緩緩從袍子裡抽出魔杖。
我吸一口氣,「開始吧。做你該做的,然後殺了我。」
這就是了吧?
這就是結束。
斯內普閉了閉眼睛,「是你逼我的。」
「我逼你的?」我的聲音在顫抖,「是你把我帶來的!你折磨的我!因為你我再也見不到父母!因為你我再也離不開這個地牢!」
我所有的怒火,所有的挫敗,終於都傾瀉而出。
他凝視著我。
「你還等什麼?」我問。
他沉下臉,魔杖指著我,低聲說了什麼。
我痛呼出聲,兩腿都被割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灼燒感。
可我咽下了哭叫,看著斯內普,看他怎麼繼續。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上前一步,魔杖朝我一揮。
無形的力量將我拖過整個地牢撞在石牆上,然後砸到地面。
淚水開始盈上眼眶,卻被我狠狠眨去,等待著下一輪的酷刑。
斯內普看著我,「你願不願意倒向我們這邊?」
「不-不願意。」
另一道傷口出現在腹部,我感到鮮血浸透了袍子。
「你願不願意倒向我們這邊?」
「不願意。」
我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被懸了起來,停在空中。
「你願不願意倒向——」
「不願意!」我尖叫起來,「不願意,不願意,不願意!」
我被用力砸在了地上,估計手臂可能傷了。
我不疼。
我不疼。
我看著他。
他正盯著我上方的牆壁。
甚至都不敢看我呵。
「這也太沒人情味了,先-先生,」我說,「把魔杖拿開怎麼樣?」
他對上我的眼光。
我邊坐起來邊一直盯著他,「我就在這,來勒死我吧。掐斷我的脖子。我-我想這樣比你用魔法更能讓你滿足。」
他再次用魔杖指著我。
我閉上了眼。
就這樣吧。
我做的是對的。
是為了鳳凰社。
為了哈利。
為了我父母。
為了所有善良的人們。
我不想活在伏地魔統治下的世界裡。
沉默。
然後我感到了什麼東西。
奇怪的東西。
好奇怪呀。
我什麼都聽不見了。
有一會兒我還以為他走了,剩我一個人。
可是我又聽見他的呼吸了。
我一下子睜開了雙眼。
他正跪在我身旁。
他終於開口,「滿意了麼?」
我沉默著,讓自己調整呼吸。
他的手忽然摸上我的大腿,我立刻把它推開了。
「你願不願意倒向我們這邊?」他再次問。
他問了好多遍。
「不-不願意。」
我也答了好多遍。
他點點頭,「那你還記不記得幾天前求我做什麼來著?」
沉默。
我想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我接受。」他諷刺地說。
我完全僵住了。
他又說,「但我可不會做得溫柔。」
「你-你不能這麼做,」我驚恐地從他身旁爬開。
他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推倒在地,強迫地分開我的雙腿。
我甚至不知自己為何還在反擊。
已經到頭了。
這麼做之後我不會再活下去。
他很沉默。
一言不發。
一言不發。
我的底褲被撕掉了。
他脫下袍子的聲音沙沙作響。
然後他進入了我。
疼痛。
我尖叫起來,抓撓著他的手臂。
「你願不願意倒向我們這邊?」
他的聲音冷峻如常,此情此景對他絲毫沒有影響。
而我死咬著舌頭忍住尖叫。
他又動了一動,疼得我睜大雙眼。
「你願不願意倒向我們這邊?」
他再次刺入。
他的動作精准,近乎機械。
這一次我叫了出來,喉頭發痛。
「回答我。」他勒令。
我搖著頭,說不出話。
真的好痛。
他在對我做什麼?這不應該這麼痛的。
我快要被撕成兩半了。
我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太離奇了。
忽然他停下了。
我閉上眼睛。
他也不再在我上方。
我急促地呼吸著。
發生什麼了?
我一點也不痛。
我睜開眼睛。
他在哪兒?
為什麼……我怎麼又穿著底褲了?
我扭過頭,他在那兒。
他正站在地牢的另一頭,像從前一樣。
他的魔杖指著我。
發生什麼了?
我慢慢坐起身,眼睛不離他。
「剛才發-發生什麼了?」我勉強問出口。
「幻覺。」他回答,「我可以制造一個幻覺,然後把它展示給你。」
「一個幻-幻覺?」我的聲音還在發抖,「這不是真-真的?」
「不是。」
可這感覺好真實啊。
我還可以感覺得到。
「你這混蛋。」我低聲說,淚水順著臉頰滾滾而下。
「你願不願意倒向我們這邊?」
「不願意!別再問了!我永遠、永遠不會為伏地魔做任何事!我永遠也不會為你做任何事!」
他沉默。
他看著我,我想要讀懂他的思想。我想知道他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混蛋。」我又說了一遍。
「那個幻覺可以變成現實,你知道麼?」
他竟那樣冷靜。
他怎麼能?
「而且相比之下這個幻覺只是一個溫和的版本。」他又解釋。
他的嘴唇在動,在說一些可怕的事情,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告訴我另有隱情。
那是……恨意。
而且我覺得這不是他對我的恨意。
「我不相信你,」我擠出話來,「你為什麼要給我展示幻覺?」
他又沉默了。
又冷靜。
又疲憊。
就那麼站在那裡。
就好像他近乎挫敗。
而我躺在地上。
傷口在流血。
手臂發疼。
但我覺得自己很強大。
比他要強大。
「你不明白……」他說著,沉浸在思緒裡,「你……」
可他沒有說完。
他只是低下了頭,朝門口走去。
他要走了嗎?
可是……
我希望他轉身把我結果掉。
可他沒有。
他走了。
我動也動不了。
我還活著。
這說明我贏了嗎?
我什麼都不知道了。
也沒再費力爬到床墊上,我就躺在地上。今晚我是無法入睡的。
我依然能感覺到他。
在我上方。
在我體內。
即使這沒有真正發生,我也看得見。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為什麼要耍我?
誰才是真是的西弗勒斯·斯內普?
我還會發現真相嗎?
我能呼吸。
我還活著。
這才是我唯一應該在乎的事。
第二十九天
我仿佛預料到了結局。
為了讓我背叛鳳凰社他們已經用盡了手段。還有什麼可做?
連斯內普都說伏地魔已經不耐煩了,我猜我活不到下周。
甚至今天可能就會死。看斯內普昨天的態度,我剩不下多少日子了。
斯內普。
一想到他我便渾身不安起來。不論我多麼努力,都無法把昨天發生的事趕出腦海。哪怕那些事從沒真的發生。
它們清晰可見。
如同發生過的事那般歷歷在目。
難道這不就像是真的一樣麼?
我一整夜都沒合眼,就怕他會去而復返。他已經被伏地魔逼上了絕路。
然而一整夜的無眠開始有效果了。
眼睛痛。
疲憊。
我的右胳膊很痛,已經動不了了。不過應該不是斷了。
或許我該打個盹?
我從地上站起來,慢慢朝床墊走去,躺下。
我閉上眼睛,一秒入睡。
有人在碰我的胳膊。
但我好累,一點也不想醒來。
整個身體沉重無比,我動也動不了。
也不想動。躺著多舒服。
有人在輕輕搖晃我。
我呻吟著,睜開眼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是他。
斯內普教授。
「你好呀。」我笑了,眨眨眼睛。
「格蘭傑?」
等等。
我想起來了。
是斯內普。
我一下子清醒了,尖叫著從他身旁爬開,滾下床墊,滾到角落。
我盯著他,希望他就站在那別過來。
他站起來了,看著我。
表情陰沉,跟昨天很像。
「我們得談談。」他說。
「不-不了,我們真的不必。」我還說得出話。
他沒接我的話,「他們想要把我換掉。」
「什麼?」
「給別人一個機會。」
「什麼機會?」
「說服你幫助我們的機會。」
不敢相信。
我渾身都在冒火,站起來說,「我要告訴你們多少次?要用多少種語言告訴你們?」
「格蘭傑——」
「你們什麼都做不了!我不會屈服的!把我帶給伏地魔吧,我親自告訴他!」
「別說他的名字!」他嘶語。
我很驚訝,「為什麼?」
他咬緊下頜,「你只有兩個選擇,要麼你同意倒戈,要麼我們都死。」
「你也要死?」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盯著我。
我抱起手臂,「我為什麼要在乎你的死活?我是想要你……死的。」
「你不想。」
他怎麼能這麼理所當然?
我上前一步,但不知道說什麼。衝他尖叫著控訴他對我做了什麼是沒意義的。
但我還是說了,聲音很冷靜,「我就不例數你對我做的那些事了。就算我以前不恨你,過了昨天我也恨你了。你讓我惡心。」
說到最後我的聲音有一點顫抖。
他全無反應。那雙黑色的眼睛毫無生機。我的話他根本沒聽進去。
「出去。」我說著別開目光。
「你的胳膊還疼麼?」他忽然問。
他一向富於洞察力。
我苦澀一笑,「當然疼。不就是你把我扔出去砸地上的麼。」
「我可以幫你治好。」
我一下子看向他,「什麼?」
他只揚揚一條眉毛,等著我回答。
我很快搖搖頭,擠出一個假笑,「不了,謝謝你。」
「你確定?」
「這沒用的。先傷害我再提出給我治療。你就……別費力了。」
「沒必要讓你忍受不必要的疼痛。」
他嘶嘶地對我說。我真恨他這副又冷靜又紳士的嘴臉,讓我幾乎覺得他沒那麼壞。他要一直折磨我還容易些。
我一定得恨他。
沉默。
「怎麼樣?」他說著抽出魔杖。
我抽了口氣,往牆邊又躲了些。
「別怕,」他慢聲說,「我要傷害你的話你會知道的。」
真寬慰。
「我可以治好。」他說,指著我的胳膊。
「不要。」我立刻回答,「別對我好。」
他嘆口氣,但還是點頭,拿開了魔杖。
我不能讓他再靠近我來為我治傷。聞到他的氣息會把我帶回那段回憶。
那段幻覺般的回憶。
是多麼的真實啊。
我甚至聞得到他的氣味。
這不像是那種夢境,讓你覺得某些地方奇怪,但只有醒來時才意識得到。
這種幻覺,是完完全全的真實。
或許它就是真實的,而他只是又在騙我?
要是這也不是真的呢?我是處在另一個幻覺之中麼?
或者我又想過頭了。
不管怎樣,我需要答案。
「你……」我慢慢地開口,「昨天強暴了我。」
他渾身一繃,眼中重現出那種神色。
恨意。
我等著他回答我。
「那不是真的。」他冷冷地說。
這就是他想說的。
「那感覺很真。我記得它,就在我腦子裡。」
「那不是真的。」他重復。
我眯起眼睛,長久地觀察他。
他不看我。
要是我不那麼了解他,我會說他是羞愧了。
但我的確了解他。
「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吧。」我低語。
「這是我的最後一天了。」他說,「這是我最後一天來讓你改變心意。」
「那祝你好運啊。」
所以今天就是最後一天了。
我早就知道了。
我低下頭。
他離開了地牢。
留我一個人站在那兒,試圖理解剛剛發生了什麼。
這真諷刺。
有好幾天我都在想,這肯定是我的最後一天了。
於是當最後一天真的來臨時,我反而卻不敢相信。
死到臨頭。
多麼可怕的念頭啊。
我倒在地上,深呼吸著,不想再讓自己恐慌發作。
我一直都知道最後會這樣的,甚至想過結束自己的生命。
可現在……
可真正地接受死亡並非我想的那樣簡單。
我再沒有機會去完成學業了。
還有去旅行。
還有得到第一份工作。
還有比接吻更深一層的事。
還有邁入新千年。
我越想,喉頭越緊。
好吧。
我還是別想了。
守衛進來了,帶來食物。
一片面包一杯水。
是昨天那個守衛,那個年輕的。
他老是裝作沒看見我,就好像我不存在一樣。
「等等,」他離開前我叫住了他。
他轉身看著我,但什麼也沒說。
「我-我想見斯內普,你能轉告嗎?」我問,等他回答。但他只是走出了地牢。
我忽然覺得好傻。
我干嘛想見斯內普?
等他來了,萬一他來了,我要跟他說什麼?
我好傻啊。
我不該跟那守衛說的。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
還是好幾個小時了?
很難估計時間了。
我剛放松下來,以為他不會來了的時候,熟悉的聲音又響起了。
門開了,聲音粗噶難聽。
是他。
他立刻看到了我。
關上門,他只是站在那裡,手臂交疊在胸前。
我很高興他沒試圖靠近。
沉默了很久,他揚起眉毛,「怎麼?」
我說什麼呢?
「你真的想見我?」他問,
「我-是的。」
「為什麼?」
然後他的表情變了,慢慢地開口道,「你或許……改變心意了?」
「沒有。」我搖頭。
他深吸一口氣,「那你想做什麼?」
「我就……想聊聊。」
「聊聊?」
我不想一個人胡思亂想,那樣會瘋的。我真的好想有個人來跟我聊聊,而他是唯一一個……一個什麼呢?有這個資格的人?
不然我跟誰聊?那個守衛麼?
最後我說,「我想知道一些事……在我死之前。」
他看著我,沒說話。
「我想這是你欠我的。」我小聲說。
這讓他專心了,「哦,你這麼想的?」
「對,我這麼想的。」我更加果決。
過了一會兒他點點頭,嘆息,「好吧。你想知道什麼?」
「為什麼是我?」
「再說一次?」
「為什麼是我?哈利有別的朋友,有更了解他的人。你們為什麼選我?」
他看起來思考了很久。
我在沉默中等待。
「那我們該選誰呢?」他問,「那個低能兒韋斯萊?還是那個沒用的隆巴頓?」
「所以……你們選我是因為我……聰明?」
「是的。你可以很有用,如果你決定做正確的事。」
我沒理他的最後一句話,「你對鄧布利多教授怎麼看?」
他不安了,我看得出。
「他是非常有能力的巫師,十分強大。」斯內普慢聲說。
「那你為什麼背叛他?」
「力量,格蘭傑小姐。他有力量,但沒有黑魔王強大。」
我點頭。
現在爭這個也沒意義了。
於是我深吸一口氣,問下一個問題,「我會怎麼死?」
「我不知道。但不會又快又輕松的。最有可能的是你因為自己的愚蠢而被折磨到求死。」
他那殘忍的話語讓我想吐,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腦子裡閃過一系列可怕的圖景。
所以我的死亡不會像睡過去一樣了。我怎麼能讓自己想當然呢?
「是你來……?」我想問,但是沒問出來。
不過他懂了,「不。可能不會是我。等你離開這個地牢,就不歸我管了。」
「那現在呢?我就這麼等著?」
「你可以思考,」他不悅地,「你還有時間改變主意。」
不。
我不會的。
我抬頭看他,昨天發生的那些事閃過眼前。
他把我推倒在地。
扯掉我的底褲。
壓在我身上。
我顫抖地吸一口氣,胃裡一陣惡心。
我要死了。
但在死之前,我要做點什麼。
慢慢地,我走向他,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
他很驚訝,但沒說什麼。
「我-我只想做點什麼。」我小聲說。
我站到了他面前,鼓起勇氣。
他還沒說話,我便抬起膝蓋,狠狠地踢在了他的小腹上。
他痛呼一聲,倒在地上,粗喘著。
我快速退後,用滿是諷刺的聲音說,「我好抱歉呀,你傷到了沒有?」
他連看都沒看我,顯然正痛得要命。他捂著傷處,過了好幾分鐘才終於冷靜下來。
早知道再踢狠點了。
他慢慢地站起來,沉著臉,危險地看著我。
「沒必要這樣吧。」他說,聲音中依然飽含痛楚。
「跟你對我做的相比不值一提。」我回答說,現在我有點擔心他懲罰我了。
他什麼也沒說。
這讓我驚訝了。我還以為他會暴跳如雷把我鑽心剜骨到死呢。
可他什麼也沒做。
就那麼站著,呼吸沉重。
「我過會兒再來。」他低聲說著,一瘸一拐地走了。
門關上了。我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這就完了?
不懲罰我?
什麼都沒有?
我剛踢了他的命根子,他就這麼走了。
甚至都沒朝我吼。
這見鬼的到底是怎麼了?
為什麼他總是反復無常?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
我腿上的傷口發癢。
而且發熱。
謝天謝地已經不流血了。
「哈嘍啊,小家伙。」
我猛地抬起頭。
他什麼時候進來的?
我怎麼沒聽見他進來?
是那個守衛。
那個我巴不得他趕緊死了別再找我的守衛。
「你想做什麼?」我站起來。
他假笑,「我只是來告訴你我迫不及待地想等這事結束啦。」
「這事?」
「你的囚禁呀。」
我沉默,不懂他在說什麼。
他接著說,「等黑魔王決定處死你後,他就會把你送給我們啦。」
「送給你們?」我喉頭發緊。
「沒錯。他會讓我們來殺你,而殺死你的過程嘛,我親愛的,可以持續一天呢。兩天也沒問題。」
我哆嗦起來,「你撒謊。」
但他冷靜的表情告訴我他說的是實話。
他好興奮。
而我要吐了。
「我終於有機會好好報答你給我的這個疤了。」他指著自己的額頭。
我說不出話來。
我能說什麼?
「不過我是個好人,所以我給你個選擇。你可以選擇怎麼死。」他解釋道,「當然了,那得是在我們折騰完你之後。」
我搖頭。
「有殺戮咒,還可以讓你流血殆盡,」他想一想,「或者可以勒死你,要不——」
「別說了!」我尖叫。
他沉下臉,「別衝我嚷嚷。」
我瞪著他,真想用眼光殺死他。
「我只是為你做好准備。而且還給你選擇。」他咆哮道,「而你應該有所感恩才對。」
我真想笑。
接著他換上一副令人惡心的笑容,「我可等了好久了,不是嗎?」
我快吐了。
「我就說這麼多了,小家伙。」他說著走向牢門,離開了地牢。
我跌在地上,頭擱在膝蓋上。
呼吸就好。
呼吸。
我得做點什麼。
給自己多爭取幾天。
我想要盡可能地多活幾天。
我不能失去希望。
鳳凰社可能再過三天就衝進這個地牢了,或者再過一周。
到那時我就死了。
不行。
我得試試看。
可是怎麼做呢?
我想到了。
我可以試試去求……斯內普。
他依然是唯一可以與之進行一場文明交談的人。
可是怎麼做才能讓他在主子面前為我求情呢?
不可能啊。
我的眼睛發潮。
我想哭,但沒有時間了。
沒有時間來自我同情了。
我得戰鬥。
於是我等待著他的到來。
如他所說,他會來的。
終於。
我想此時已經是晚上了。
他走進地牢,腳步很慢。
非常慢。
他看上去很疲憊。
我知道這是為什麼。
如果他沒說謊的話,這也是他的最後一天了。
終於他看向我,但什麼也沒說。
只是盯著我。
我決定先開口,「先生……我知道自己之前拒絕了,可是……你能幫我治好胳膊嗎?真的很疼。」
我在撒謊。
根本不那麼疼了。
他很吃驚,但久久沒有行動。
我努力讓自己保持一臉無辜。
終於他朝我走過來,我坐在床墊上,他跪在我身邊,拿出魔杖。
我朝他伸出手臂,手臂有一點發抖。
他輕輕地碰到了我,,我咬住舌尖別抽氣。我得讓自己別去想昨天。
他施了幾個咒語,一股強烈的暖意充滿手臂。
他慢慢放開我,「好了。」
我動了動,一點也不疼了。
手治好了。很好。等下用得上它。
慢慢地,我重新調整呼吸,看著斯內普教授。
「我好害怕。」我坦白說。
「你想要我做什麼?」他毫無感情地問。
我現在已經抖得厲害了。
我必須得做。
「我知道你是……敵人,可是……」我說出了口,「你能抱抱我嗎?」
他眯起眼睛,什麼都沒說。
「就一分鐘。」我眼裡充滿乞求。
過了一會他終於有所反應,「我覺得這不是很明智。你認得我是誰嗎?」
「我認得。可是……此時此刻我不在乎,」我艱難地吞咽了一下說,「我只想感受到……一具溫暖的身體擁抱著我。」
「格蘭傑——」
我伸手抱住了他,把臉埋進他的胸膛,深深吸氣。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接著,我鼓起全部的勇氣把手往下滑,滑到他的胸口,小腹,再往下,直到我幾小時前踢到的位置。
他立即把我推開了,「你在干什麼?」他質問。
「我做錯-錯了嗎?」我顫抖地問。
「你想干什麼,格蘭傑?」
「我不知道。讓我繼續吧,我——」
「是因為我你才在這裡的,你還記得嗎?」他挑眉。
「是的,我記得。」
老天,我好厭惡自己。
我覺得自己挨不過去了。
但我一定得挨過去。
我不想死。
深吸一口氣,我快速把袍子拉到肩膀,露出了胸部。他張了張嘴,但什麼也沒說。
我在色誘斯內普教授。
聽上去好荒誕啊。
本來就好荒誕吧。
我伸手到背後去解開胸罩,但他阻止了我,「穿著。」
我有點訝異,但點了點頭。
他也坐上了床墊,靠著牆。
他的表情變了。
不再有訝異,震驚,或者迷惑。
他就那麼看著我,用那一雙陰暗的、毫無感情的眼睛。
「繼續。」他指示。
「繼-繼續?」
「繼續做你剛才做的,格蘭傑。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是不是?」
「我不想死。」我低聲說。
沉默。
「那就好好表現,然後我們再商量。」他冷冷地說。
我眨了幾下眼,想看出他是不是在騙我。
不可能。
他的眼中什麼都沒有。
一片空白。
我低下頭,看到他的雙腿稍稍分開。
我抖著雙手,掀開他的袍子,碰到長褲。
那個地方鼓起了一塊。
我想要伸手去,可身體不聽命令。
我下不去手。
一分鐘過去了。
我還是一動不動。
「我得說你太勇敢呢,還是太傻?」他終於說。
我們對上雙眼,他臉上有一絲假笑一閃而過。
他重新用袍子把腿蓋起來坐直。
「你在試圖色誘我。」他說。
「我是試了。」我說著把袍子拽起來重新遮住自己。
「然後很慘地失敗了。」
我臉上紅透了。
我再也不用假裝了。
他什麼都知道。
我的聲音有力了一點,「我不想死。我以為自己能做點什麼來自救的。」
「然後你發現自己其實沒那個能耐?」
我搖搖頭,「我估計沒有。」
沉默。
天真的黑下來了。
我都沒注意。
他怎麼還在這兒?
我真不敢相信,在他對我做的一切之後我居然還能跟他聊這麼久。
「他們是真的也會殺死你嗎?還是你又騙我?」我朝他扭過頭去。
他過了很久才終於回答,「為什麼問這個?」
「你為什麼不折磨我呢?我某種程度上是你送死的原因啊。如果你沒撒謊的話。」
「我沒有撒謊,」他低聲說,「也許是我已經認命了吧。」
「好吧,我可沒有,」我朝他吼,「我想活下去。我-我……我恨你。」
而且我害怕。
我緊張。
我不安。
我快瘋了。
「我對你做了很多可怕的事。」他說。
我沒回話。還能說什麼呢?
他現在後悔了嗎?就快死了的時候,他後悔了嗎?
他靠近了我,近得我直想跑到地牢另一頭去。
但不知怎的,我沒有動。
他看上去舉棋不定,猶豫不決。
「閉上眼睛。」他指示我。
「什麼?不要。」
「你怕什麼?如果我想傷害你早就做了。」
我瞥他一眼。
好吧。
我還能有什麼損失呢?
什麼都不重要了。
我閉上眼睛。
他靠近了,身體壓過來。
他在做什麼?
「不要說話。」他低語。
我感到他的手臂繞了上來,滑到小腹,掀開袍子,探進我腿間。
我一下子睜開眼,「見鬼的你在做什——」
「相信我。就相信我一分鐘,然後你還可以繼續恨我。」
天現在完全黑了。
我看不見他的臉,這讓事情變得更難。
我迫使自己放松下來。
沒人會議論我。
沒人會發現。
我明天就要死了。
我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心狂跳著。
「閉上眼睛。」他說。
我聽從了。
他的手溫柔地碰到了我大腿上裸露的肌膚。我拱起背,咬著舌尖。
我好懷念他人的觸碰啊。哪怕只碰碰我的手臂都讓我如飢似渴。
可他不止是在碰我的手臂,這難以相信了。
我真是個下作的人。
可此時此刻,我不在乎。
我的雙腿在顫抖,他的手越來越近,來到我的底褲邊緣。
不去想整個場面有多麼荒謬,我的頭向後仰去,靠上他的肩膀,並且發出一聲呻吟。
他什麼都沒說。
一言不發。
他完全是沉默的,也並沒觸碰到我其他的地方。
隔著底褲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而且隨著他的觸碰我越來越熱。
我的雙腿開始發抖,他還在繼續摩挲著我,輕柔地觸碰我。
我真的燥熱起來,呼吸也變得困難。他的手指畫著小圈,讓我更用力地咬住舌尖。
我想要他停下來,可他要是停下我寧願死去。
他就這樣隔著底褲磨蹭著我,手下變快,觸碰著要命的那一點,不肯停手。
我抓住他的膝蓋撐住自己。
我不在乎他聽見我的喘息。
這感覺太美妙了。
我在他的服侍下嗚咽著,喘息著,忽然間下身一緊,有什麼東西在體內炸裂開來。
我靠在他胸口,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呼吸凌亂。
我從沒感覺這麼好過,就好像我來到了天堂。
他慢慢地挪開身體,我落在床墊上,眼睛緊閉,雙腿發顫。
我甚至無法思考。
很久很久我都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
慢慢地我平靜下來。
好放松,好困乏。
就好像我所有的恐懼和緊張都消失不見。
我睜開了眼。
他走了。
只剩我一個人待在地牢裡。
這樣也許最好。
我不知道還能跟他說什麼。
我還能再正視他的雙眼嗎?
他為什麼要對我做這個?
我無法思考了。
閉上眼睛,我立刻便睡著了。
有人抓著我的胳膊,把我拽了起來。
我尖叫著,掙扎著,但毫無作用。
我什麼都看不見。
好黑。
我聽見地牢裡有好幾個人。
是不是到時候了?
我想要說話,但喉嚨裡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們什麼都沒說,就把我從床墊上拽起來,走出了地牢。
第三十天
這怎麼回事?
他們去哪兒了?
我環顧四周,想找出點什麼能幫我理解狀況的。
找出點線索。
但什麼也沒找到。
這就是個空房間。
不是個牢房,而是房間。
守衛在午夜裡把我從地牢中帶到了這裡。
為什麼?
我閉上眼依舊可以看見那一切。
黑暗。有人抓住我,把我從床墊上拽下來,拽出地牢。
拽過長長的走廊,拽過樓梯。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他們就把我推進了這間小房間。
然後把我留在這裡。
已經是早上了。
我好累。
我想睡可是睡不了。房間裡什麼都沒有,沒有床墊也沒有椅子。什麼也沒有。
我只好站著。
或者走來走去。
是要來了嗎?
處死?
三十天了。
簡直如同一部詩歌。
但我不能去想,不然就瘋了。
想點什麼輕松的呢?
斯內普。
我臉紅了,即使房間裡沒別人。沒人能讀取我的思想,沒人能知道我在想什麼。但我還是一想就渾身別扭。
一想到昨晚發生了什麼。
我怎麼能?
他為什麼——?
呃。
我想不下去……
還好,很快我就不能去想它了。很快我就什麼都不用去想。
真有趣。
我應該一團亂的。
應該哭天搶地。
尖叫不已。
使勁砸牆。
之類的。
但我只是站在這裡。
等待著。
過去的一個月裡我經歷了太多。
以至於死亡的恐懼已經不再……那麼強烈。
我冷靜得很。
聽見門響,我喉頭一緊。
終於來了。
「過來。」我聽見一個聲音。
我上前一步,看看來者是誰。
一看我就緊繃起來。
是那個守衛。
我看見他就惡心。
跟他待在一塊就惡心。
可是……他怎麼不進來?
他只站在外面,等著我過去。
「過來。」他重復。
冷靜,赫敏。
他要把你帶走了。
但是是誰的命令呢?
他的臉色很嚴肅。
不是在開玩笑的。
我決定了。
好吧。
我上前一步,然後慢慢走出了房間。
這是什麼?
他們想干嘛?
我來到了一間辦公室。
一間布置簡潔,卻很寬敞的辦公室。
有桌子。
有書架。
還有扶手椅。
還有窗子。
不過窗簾擋著,我看不見外面。
我好久都沒見過這麼……尋常的事物了。
而且還有書耶。
等會,我在干嘛?
我應該找個武器,而不是欣賞屋子。
我趕緊跑到桌前,拉開抽屜,瘋狂地尋找起來。
比如一把裁信刀。
一些尖銳的東西。
什麼都行。
但是沒有。
只有紙張。
我挫敗地呻吟出聲,轉身去看書架。
一定有什麼東西的。
但是……要是這是一個陷阱怎麼辦?
不然他們干嗎留我一個人在這兒?
他們可不蠢。
我來到窗前,把窗簾拉開。
我的心跳稍稍加速,期待著看見自由的景像。
我可以看見外面的世界。
但沒什麼好看的。
只有一片森林。
但這是一個月以來的第一次。
我剛要把窗戶打開,就聽到了一個聲音。
「赫敏。」
我震驚地跳了起來,轉身,心髒狂跳。
盧平。
他關上門,慢慢朝我走來。
「別過來!」我警告他,但隨後發現自己沒什麼可威脅他的。
他卻真的站住了,舉起雙手,「沒事的。」
沒事的?
「你想怎麼樣?」我問,努力保持著冷靜,「其他人呢?發生什麼了?我怎麼在這兒?」
「我會解釋一切的,」他說,「你應該坐下來。」
他為什麼那樣跟我說話?為什麼聲音那樣溫和又鎮定?
他是想耍我。
「不,」我搖頭,「我不坐。」
他嘆口氣,不過還是點點頭,「那好吧。」
「伏地魔呢?」我問他。
「赫敏,」他說,「我們只有幾分鐘的時間。」
「你在說什麼?」
他剛要開口,我打斷了他,「不,我不想知道!我不想跟你說話,不想看見你。」
「赫敏,別這樣。」
「少叫我名字!」
太不對勁了。
就好像我才是那個喪心病狂的人,因為我正憤怒地高叫,而他的聲音冷靜如常。
他深吸一口氣,「我……不知道從何說起。」
「說-說什麼?」
「赫敏,」他上前一步,看著我的眼睛,「想想看過去的一個月吧,你沒發現什麼奇怪的事嗎?」
我點頭,「發現了,我好奇怪自己曾經相信過你。」
「不是,赫敏,我說正經的。想想看過去的一個月。」
他在說什麼啊?
「你在這兒很安全。」他說。
我瞪著他。
「這裡並沒有……食死徒。」
沉默。
他在說什麼?
他想說什麼?
他還說,「也沒有神秘人。至少他不在這兒。」
「什-什麼?」
他神色古怪地看著我,我慢慢開始沒耐心了。
「你在說什麼?」我提高了聲調,「你能一次性說完嗎?還是你在欲揚先抑地制造戲劇性效果?」
「我真的好抱歉。」
我笑一聲。「現在抱歉了?我想這有點晚啊。叛徒。」
「赫敏。」
他正絞盡腦汁地想怎麼說。
「別說了。」
「聽我說,」他命令道,「我要告訴你一些可能會嚇到你的事。」
他的聲調讓我很意外。
最後他看著我,「鳳凰社有個特別部門。一個秘密的部門。只有少數人知道。」
「我不想聽!我不想跟你談鳳凰社。」
「赫敏,聽著!」他也提高了聲調。
我瞪著他,想要叫喊或者羞辱他,但好奇心占了上風,我等著他說下去。
「這個部門負責特別的、危險的任務。」他解釋道,「其中一項任務就是測試一個人是否值得信賴。」
我聽著。
「而這正是過去一個月在你身上發生的事情。是一項測試。」
沉默。
然後我笑了一聲。
他真是搞笑。
他是想讓我笑死嗎?
我笑得太厲害了,眼淚都出來了。
等我抬頭看他,我笑得更厲害了,看他那副表情。
「你-你真的覺得我會信?」我在還咯咯直笑,「別浪費時間了。我人就在這兒,動手吧。早做早完。殺了我然後——」
「沒人要殺你。」
我不笑了。
他的聲音很認真。
有那麼一秒我開始想或許他說的是真的。
但是不會的。
這太瘋狂了。
「你從沒見過神秘人吧,」盧平說,「你覺得這是為什麼?」
我忽然覺得惡心。
「因-因為……因為……食死徒是要……」我不知道怎麼說了。
我不知道自己還站不站得住。
我的腿現在隨時都可能軟下去。
「我真的很抱歉,赫敏。我從不想讓這發生,但……但我沒有選擇。」
我慢慢朝椅子走過去,坐下了。
空氣都到哪兒去了?
「有比我更權威的人,是他們在統治這一切。」盧平還在說著,可我已經沒法專心了。
我需要一點時間。
是真的嗎?
這一切都是……假的?
沒有伏地魔。
沒有食死徒。
「可是……」我終於說,「那些守衛呢?」
「鳳凰社社員,專門負責這種測試的。」
測試?
我是個被試嗎?
「有人想要跟你談談。」盧平說。
我什麼都說不出來了。頭也沒法點。
我聽見他走了,門開了又關上。
我又一個人了。
我跳起來,把椅子頂在門上。
我見鬼了才要相信他的故事。
這是他們的另一個伎倆。
我-我得找到真相。
如果我注定要倒下,我不能沒有反抗地倒下。
目光迅速搜尋整個房間,這是一種幻像嗎?另一個幻覺?
我又朝桌子走去,但門又開了,我立刻轉身。
我得找個東西防身,於是抓過手頭最近的東西。
一本書。
好傻。
盧平又進來了,他不敢看我的眼睛。
又進來幾個人。
我不認識他們。
可能是食死徒吧。
我退後一步,又有一個人進來了。
然後我肺裡的所有空氣就都被抽干。
哦上帝啊。
鄧布利多教授。
是我的幻覺。
一定是我的幻覺。
這就對了。
我終於發瘋了。
「格蘭傑小姐。」鄧布利多開口了,他的聲音很令人寬慰,如同我記憶裡的一樣。
「我相信你已經得知了一切。」他說著,朝我走來。
我無法挪開目光。
我不斷地去找破綻,找出能告訴我他不是真人的破綻。
但這一切都好真實。
他的眼中甚至都有閃著光芒呢。
「或許你應該坐下。」他說著,萊姆斯把椅子從門那邊搬過來。
「你們能不說那些了嗎?」我尖叫。
鄧布利多點頭,「如你所願。」
「我-我要一個解釋。」我擠出話。
「你會得到的。」
我覺得好脆弱。
我只有一個人。他們有五個。桌子是我們之間唯一的屏障。我手裡只有書本當做武器。
「你現在安全了,格蘭傑小姐,」鄧布利多說,「事實上,你一直都很安全。我們絕不會對你做太過頭。」
他是認真的嗎?
這太瘋狂了。
我點點頭,「好-好吧,就算我相信你。」
他們都沉默地等著我說下去。
「那你們讓我挨餓,侵犯我的隱私,羞辱我,毆打我……這些都不算太過頭?」我聲音發抖地問。
「我理解你的憤怒,可是容我解釋,」鄧布利多回答說,「我知道你會理解它的必要性的。」
我靠後一點,「解釋吧。」
「你是哈利最親近的朋友之一。因此你有責任……」
時間慢了下來。
「……要是你不夠堅強……」
「……背叛了……」
「……你也上了課……大腦封閉術……」
「……經歷過這些後會變得更強壯……」
「……更聰明……」
「……已經向我們證明了自己……」
他們終於不說了。
我也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那……我算是通過測試了?」我低聲問。
「是的,格蘭傑小姐。」鄧布利多教授給出了答案。
「但我曾經自殺。」
「但你從沒同意倒戈或者向他們提供情報。你證明了你的忠誠。」
長久的沉默。
一分鐘過去了。
再一分鐘。
又一分鐘。
但他們全都沉默著。
我真的要相信他們嗎?
「那我……消失了一個月?」我問,「那你……怎麼告訴我的家人的?哈利和羅恩呢?」然後我想起了什麼,「哈利知道這些嗎?」
鄧布利多搖頭,「不,他不知道。」
「他也不會同意這些的,」我說,「他永遠不會同意你這麼做。」
鄧布利多沉默了一會兒,說,「你的父母一無所知。他們一直都還收到你的來信。」
我噎了一下,「你……你一直在以我的名義給他們寫信?他們以為我在霍格沃茨?」
「我們得保密,格蘭傑小姐。我相信你理解的。」
我理解?
我看著站在鄧布利多身後的盧平,他不敢看我。他的表情是羞愧嗎?
然後我胸口仿佛插了一把刀,「那-那……斯內普呢?他是這個計劃的一部分?」
「是的。你可以把他當成你的導師。他的角色就是帶你進入情境。」鄧布利多解釋道。
所有的一切忽然在眼前閃過。
我們所有的談話。
我們的親吻。
我們共浴。
還有昨晚。
他們都看見了。他們都知道了。
我真惡心。
我彎下腰,捂著肚子。
「赫敏,你沒事吧?」盧平問著朝我走來。
我跳開去,「別碰我!」我尖叫著把手裡的書扔向他。
書本打中了他的胸口,他立刻退開了。
「他在哪兒?」我問,「我要見他。我要跟他談談。」
「西弗勒斯嗎?」鄧布利多問,「他……現在不能見你。」
「那麼,先生,就讓他能來見我。」我嘶語,「我要求見他。」
校長最後點頭了,看了盧平一眼,後者嘆一口氣,離開了房間。
「西弗勒斯說過不要見你。」鄧布利多低聲說。
「他……那好,我要見他。」
「好吧。」
沉默。
我不相信。
我是在做夢嗎?
「格蘭傑小姐,你不是唯一的一個。」
「什-什麼?」
「每一個對鳳凰社至關重要的人都經歷過。你的朋友羅納德·韋斯萊也是。」
「羅恩?」我震驚地抬頭看他。
「就在暑假。」鄧布利多說。
「這就是……為什麼他沒給我寫信……」一切都開始對的上號了,「他也……是這樣嗎?」
「不是。每個人的測試都不一樣,格蘭傑小姐。」
「那他怎麼沒告訴我?」我小聲說,「那你告訴他們了嗎?哈利和羅恩?」
「他們以為你跟家人在一起,照顧你久病的母親。」
全都是謊言。
謊言。
謊言。
太難接受了。
我好累。
好困。
好餓。
我看著校長,「你是……真的嗎?」
他輕輕笑,「我保證,格蘭傑小姐,我是非常非常真的。」
我用手臂抱住自己,沉默地等著。
「先生們,你們可以走了。」鄧布利多對身後的那些人說。
他們都點點頭,離開了房間。
我低著頭。看著自己骨瘦如柴的雙腿,和髒兮兮的身子。
遍體鱗傷。
我有了疤痕。
頭發也短了。
這都是他們的錯。
他們親手做的。
不是伏地魔。
而是鳳凰社。
我一直在維護他們,而他們對我做了這些。
「校長。」
這個聲音讓我一陣寒戰。
我慢慢抬起頭,看到了他。
斯內普。
他在回避我的眼光,我看得出。
「格蘭傑小姐要求你在場,西弗勒斯。」
「我明白。」
最終我說話了,「我-我想跟他……單獨談談。」
他頓時不安起來。
他還有呼吸嗎?
鄧布利多點頭,「好吧。我過幾分鐘回來。然後我們再談談別的。」
說著他離開了。
剩我和斯內普。
再次。
我們都回避著對方的目光。
我不敢看他。
我一直在回憶昨晚。
我在愉悅中渾身顫抖地靠在他身上。
他也不敢看我。
深吸一口氣,我終於迫使自己開口,「為什麼?」
這是我腦海裡冒出的第一個詞。
他沉默了很久。
我鼓起勇氣朝他走去,然後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他的頭被我扇向一側,但僅僅如此,別無其他反應。沒有被打疼的表情。什麼都沒有。
我想再打他一巴掌。
再一巴掌。
再一巴掌。
可沒等我的手再碰到他的臉,他抓住了我,危險地看著我。
我抽走了手。
「為什麼?」我又問,「回答我。」
「我也是奉命行事。」
他看上去歷盡折磨。
疲憊不堪。
滿面羞愧。
我該為他感到抱歉嗎?
「是真的嗎?」我問,「還是另一個游戲?另一個幻覺?」
「不。這是真的。」
我顫抖著吸氣,「你……你對我做的一切……地牢裡發生的每件事……他們都看見了……知道了?」
他看著我了,「不。不是那樣的。」
「那是什麼樣的?」
「他們沒有監聽我們。也沒有監視。我們在地牢裡的時候是單獨相處的。只有你和我。」
「我不信。」
「相信我,格蘭傑小姐,他們只知道我告訴他們的。」
我聽著,乞求著他沒在撒謊。
他又說,「在去洗手間的路上我會跟他們談話,告訴他們我覺得應該告訴的。關於你的精神狀態,你的進展,我的個人意見。但我們在地牢裡的時候從沒有被監視過。」
「那你為什麼……吻我?還有……昨晚呢?那算什麼?」
他上前一步,聲音低沉,「他們一點都不知道那些。而且永遠也不會知道。」
「那你……你為什麼?」我又問。
他別開目光,「我只是……想為你做點什麼。」
過了很久他終於對上我的目光,「我是不贊成這整件事的。我想要……讓你好過一點,哪怕只有一會兒。為這一切做點彌補。」
「那你……」我想不出話,「那……這個不是計劃裡的?鄧布利多沒命令你色誘我?」
「沒有,」他立刻搖頭,「我絕不會……」
「那就是你自己要這麼做了。為什麼?」
他艱難地吞咽,「格蘭傑小姐。我也在地牢裡,跟你在一起關了近一個月。然後……然後事情就發生了。我並不為此而驕傲。」
「你……」
「我比你老,是你的教授。但我也是個男人而你是個……女人。而我並非完美無缺,格蘭傑小姐。我也做好了為此而接受任何懲罰的准備。我明白你想送我去阿茲卡班。你有權這麼做。」
我短促一笑,「我好傻。現在想想……我早該清楚了。你從沒那麼絕望,好像早就知道我們不會死。你說的那一切……什麼不要相信任何人,還有那些大腦封閉術課程,都是在為我做准備,為我做訓練。而當你拒絕我……要你……那什麼的時候,你知道我們是不會死的。你知道守衛什麼都不會做。因為那樣就太過分了。」
他什麼也沒說。
我冷靜地深吸一口氣,「但那些細微的事情……那個守衛對你家庭的議論,對你的……」我指指他下身,「問題。」
他繃住,「我們是在盡力讓事情顯得真實。要是只有你經歷尷尬就太可疑了。」
真是傑作。
「所以……這一切都是謊言?」我問。
他慢慢搖頭,「不。不是一切。」
我不知道自己還想不想知道更多。
「那要是我死了呢?」我問,「在我割腕的那個晚上?」
「那個一個失誤。當時我就想說服他們結束這一切,但他們不肯聽我的。」
「那個守衛呢?他是誰?」
「社裡的一員。是專門幫我們做這種事的。」
我頭好痛。
我靠在牆上,「那個女孩兒呢?羅絲?她在我眼前死掉了!我看見她死了!」
「她沒死。」
「可是——」
「格蘭傑小姐,你比別人更明白魔法可以做什麼。」
我無法呼吸。
「你怎麼能?」我低聲問,「你為什麼不阻止這一切?你可以……告訴什麼人,魔法部……」
他很久都沒有說話。
我一直注視著他,等待著。
「這不是我能做主的,」他終於說,「我只能盡力讓你好過一點,但也只能做這一點。」
「真的嗎?那你是怎麼讓我好過的呢?」
他靠近我,「他們想剝奪你的睡眠好幾天的,你記得那個小手鐲吧?是我出的主意……幫你得到了一點睡眠。我幫你是違背他們的命令的。」
他又說下去,聲音裡出現怒意,「還有他們早就讓我背叛你,但我拒絕了。」
「為-為什麼呢?」
「因為我不想把你一個人丟在那裡。」
我該相信他嗎?
這就能扭轉一切嗎?
我整個人都徹底崩潰了。
「還記得你有一次得到了不只是白水面包的食物嗎?也是我,」他嘶語,「別把我想得比我本人更壞。」
「那現在呢?」我低語,「那我們之間……算什麼?」
他清清嗓子,從我身旁走開。
我怎麼才能揭過這一頁?
有生之年我還能把它拋開放下嗎?
「格蘭傑小姐,你會沒事的。」
他的聲調有些古怪。
可沒等我張口問他,鄧布利多又進來了。
「我希望沒打斷你們,但我們得結束這一切了。」他對斯內普說。
「我想回家。」我低聲說。
鄧布利多嘆氣,「格蘭傑小姐。你已經證明自己的價值了,你會在戰後得到獎賞的。」
「別謝我,校長,」我打斷他,「我沒打算放過這些。」
他們都看著我。
我說下去,「我會對你們提出起訴。」
鄧布利多的表情沒有變化。
他怎麼不擔心呢?
「你沒聽見我說話嗎?」我問,「你做的事是違法的。不管你的初衷有多高尚,也不管我多理解你的所作所為,這就是不對的。你侵犯了我,我的身體,我的思想,你以為你是誰?」
我朝他走去,怒火從心底開始升起,「我這下半輩子都要烙下病根了!你知道一整個月都活在恐懼裡的感覺嗎?誰給你的這個權力?你比伏地魔好不了多少。」
「格蘭傑小姐——」斯內普說。
「你也是!我還怎麼回霍格沃茨?我還怎麼坐在你的教室裡看你講課,卻不去想……想我們發生的一切?」
他慢慢地說,「你也用不著想。」
「這……這是什麼意思?」
他看著我,「你很勇敢,格蘭傑小姐。我很多次都為你驕傲。」
他為什麼說得像是我們再也見不到對方了似的?他怎麼像在跟我道別?
鄧布利多插進來,「為了你自身的安全……也是為了你好,我們將清除你的記憶。」
我震驚地睜大雙眼,「什麼?」
「一直到戰後才能還給你。」
「不!你不能那麼做!」我尖叫。
「格蘭傑小姐。」
「要是我什麼都不記得了,那這整個事情又有什麼意義?那些大腦封閉術課程還有——」
鄧布利多打斷了我,「你會記得一些東西的。你所學到的知識大部分都會記得,但你不會記得是在哪裡學到的。這是為了保護我們雙方。」
「你不是認真的。」我想朝門走過去,但斯內普抓住了我的手臂。
「格蘭傑小姐,不要這樣了。用用你的腦子。」他對我說。
「放開我!」我掙扎著,「我拒絕!我要離開!」
他為什麼不放開我的手?
「對不起。」他低語。
我明白了。
「不,」我更厲害地掙扎起來,「你們不能這麼對我!這是非法的!你們這麼做會進監獄的!」
鄧布利多用魔杖指著我,「我很抱歉,孩子。但是這樣最好。」
我看著斯內普,「求你了,幫幫我,別讓他們這麼做!」
「對不起,」他只這樣回答,「真的對不起。」
「不!」我努力掙脫他的抓握,但沒有用。
他把我另一只手也抓住了,迫使我看著鄧布利多。
「一忘皆空。」
尾聲
我伸手抓抓頭發,哀嘆一聲。
我干嘛要把頭發剪短呀?我當時動沒動腦子?
看著另一只手裡的課程表,我今天還得上五節課,然後就可以去圖書館學習了。我得把落下的功課都趕回來。
一個月啊,耽誤的可不少。
而且我才回來一周,還有太多太多的功課要趕了。還好老師們都非常善解人意。
「赫敏!」
我轉身,「哦,嗨,羅恩。」
「走吧,我們魔藥課要遲到了。」他匆忙下樓趕上我。
「哈利哪去了?」
「不知道啊,他說在那邊跟我們彙合。」
沉默。
「怎麼那個表情,蜜恩?」他問,「你回來不高興嗎?我們都想你了。」
我笑笑,「你只是因為沒人幫你寫作業了才想我的。」
他有點臉紅,「呃,那是一個原因啦,不過——」
「哦,省省吧,羅恩。快點,我可不想遲到。」
「斯內普?」哈利悄聲說,「他怎麼來了?」
我翻翻眼珠,「是斯內普教授,哈利。」
教室裡是死一般的沉寂。所有的學生都驚訝於站在面前的竟然是斯內普而不是斯拉格霍恩教授。
「斯拉格霍恩教授最近不能來上課了,」斯內普說著,聲音劃破整個教室的沉默,「因此,你們落到了我的手裡。」
我耐心地聽著。
斯內普的眼光一個不落,慢慢掃過每一個學生,但奇怪的是他無視了我。他看著哈利和羅恩很長時間,然後卻跳過我,去看納威,給了他一個冷冷的瞪視。
「你們要熬制的是打嗝藥水,並不十分復雜,」他哼了一聲,「現在開始。」
大家都開始去拿材料了。
誰都不敢說話。
「不,」我悄悄說,「再順時針攪拌一圈。一圈,納威,一圈。」
我出了口氣,腦門上全是汗。用手抹去汗水,我朝已經驚恐不已的納威挪得更近了些。
「沒事的,」我小聲對他說,「還沒算毀。」
然後我抬起頭,看見斯內普教授正坐在桌子後面看論文。
我更靠近納威,「等一分鐘然後再攪。」
我又朝斯內普的桌子看了一眼,卻發現自己不偏不倚地對上了他的目光。
而他也在注視著我。
他知道我在幫納威了。
我害怕地咬住下唇等著挨罰,但並沒有。
他僅僅低下頭,又去看那些論文了。
這是怎麼了?
「赫敏,」納威緊張地悄聲問,「現在怎麼辦?」
我好久才回過神來。
「呃,就順時針攪拌,一圈。」我重復道,覺得有點奇怪。
什麼地方不對勁啊。
幾分鐘過去了。
「赫敏,它變藍了,它不應該變藍啊!」納威聲音發顫地說。
「你可能是——」我說。
「教授,格蘭傑在幫隆巴頓。」德拉科·馬爾福在我們後面說,「她一開始就在幫他了。」
「管你自己的事,馬爾福。」羅恩為我出頭。
「安靜。」斯內普終於開口了。
我看著他,有點臉紅。
但他還是什麼都沒說。
我注視著他,挑著眉,等著他給我下禁閉或者什麼。
「走。」而他只說出了這一個詞。
「什-什麼?」我小聲問。
「出去,你們所有人。」他咆哮,「課堂結束了,出去!」
我們用不著他再說一遍。
大家都趕緊收拾東西,立馬離開了教室。
「怎麼回事,赫敏?」我們邊走上樓梯,哈利邊問。
「我-我不知道。」我誠實地回答。
「斯內普什麼時候猶豫過給我們誰下禁閉啊?」
我搖搖頭,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還有那個馬爾福,」羅恩也加入了談話,「哪兒都有他。」
哈利和羅恩還在聊天,表達著他們對斯內普的驚訝和對馬爾福的憤怒,但我沒有再聽。
我有別的問題要想。
發生什麼事了?
斯內普教授為什麼舉止奇怪?
我無法假裝看不見,自從我回來後他一直在看著我,在我面前一直非常奇怪。上周我去交我的論文,跟他解釋我為什麼交晚了的時候,一剎那間我們的手指輕輕相碰,他卻瞬間退開去,我的論文都掉在了地上。
我嘆一口氣,把這些想法推出腦子。
我還有太多功課要趕呢,實在沒空再想這個。
「赫敏,幫我拿片面包唄?」羅恩說著俯身過來。
我看著他,等著他說那個「魔法詞」。
「拜托?」他笑嘻嘻地補充。
我沒法拒絕了。
嘴角咧開一個笑容,我把面包遞給他。
「赫敏,」他忽然變得嚴肅,「你手腕上是什麼啊?」
我低頭,看見一個醜陋的傷疤留在手腕內側。
「怎麼了?」他問。
「我只是……想把打碎的鏡子撿起來。我估計是不小心劃到了吧。」我說著失了神。
「你估計是?」
「我真不太記得了。這一整個月都好迷糊。我媽媽病了,我好有壓力,那段時間我過得真的很難。」我解釋道,依舊觀察著自己的手腕上的傷疤。
我還有其他好多的疤。
我倒記得那些傷疤是怎麼來的,但還是很奇怪。
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一樣。
「我變形課快遲到了。」我自語著,趕緊跑過禮堂。
昨晚真不該開夜車的。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我就狠狠撞進了一樣東西上。
黑色的東西。
軟和的東西。
「格蘭傑小姐!」
我一抬頭,看見一個暴怒的斯內普教授。
「真對不起,先生,我-我沒看路!」
「我也這麼想,」他哼了一聲,然後稍稍挪開一點。
他在做什麼啊?
為什麼總要跟我刻意保持距離?
他以為我沒注意這些事嗎?
「下次記得用用你那雙娘胎裡帶來的眼睛,看看路。」他冷冷地說完,走了。
我站在那裡,良久。
心髒砰砰地跳。
湧起了強烈的感情。
一種我無法解釋的感情。
無法解釋得通的感情。
我這是怎麼了?
哈利四下看看,確保公休室裡只有我們三個。
「你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嗎?」我把手臂抱在胸前問。
羅恩看著我,「這是鄧布利多的主意。」
「所以呢?」我怒從中來,「就因為是他的主意,所以自然而然就是好主意了?」
哈利扭頭看我,「赫敏,你這是怎麼了?你最近好奇怪啊……自從你回來以後。」
我長出一口氣。
「聽著,鄧布利多想要我接近斯拉格霍恩,就是這樣。」哈利解釋道,「他要我這麼做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保證。」
我冒出一句尖刻的評論,但忍住了沒說。
為什麼我會感覺這麼憤怒?
我不應該這樣對待鄧布利多啊。
他做的一切都是在幫我們。
「拿去……拿去……」
我喉頭發緊,看著西弗勒斯·斯內普倒在我面前。
而我臉上那奇特的液體是什麼?
我是在……哭嗎?
一些淡藍色的物質慢慢從斯內普的眼裡、嘴裡和耳朵裡湧出。
我知道那是什麼。
但哈利好像不知道。
我趕快召喚出一個細頸瓶遞給哈利,讓他好知道怎麼做。
他做了,把那些銀藍色的物質用魔杖撈進瓶子裡。
我閉上眼睛,轉過頭去。
為什麼這讓我如此心痛?
斯內普是個叛徒啊。
他從不喜歡我,甚至恨我。他讓我的生活如同地獄一樣。
可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格蘭傑……」
我一下子睜開了眼。
什麼?
「格蘭傑……」他再次低語。
他在看著我。
那一剎那我無法動彈。
他怎麼會叫我?
但我從他眼中見到了某種神色。
某種乞求。
我終於動了動,跪在哈利身旁。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該說什麼呢?
斯內普正看著我,想要說話。他的嘴唇在動,顫抖著,在低語。
我靠得更近,去聽他說些什麼。
「……對不起。」
「他可能……已經出現幻覺了。」哈利低聲說。
「……格蘭傑……對不起。」
我的心碎了,可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我感覺自己應該知道,可這竟是我根本不記得從何而起的情感!
「……先生……」我說著,卻看見他的腦袋裡又一次湧出銀藍色的物質。
我沒有多問,召喚出另一個細頸瓶,重復了哈利的動作。
斯內普想要給我看什麼?
我迷失在他深邃的雙眸裡,竭力無視他脖頸處噴湧的鮮血染紅了袍子。
「……鳳凰社……」他勉力說出幾個詞,「……秘密部門……測試。」
他在說什麼?
「……原諒我……」他低語著,目光深深盯進我的靈魂。
我來不及想這是怎麼回事,便衝口而出,「我原諒你。」
我不知道他在求我原諒他什麼。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原諒他。
可這似乎能讓他好過一些。
最終他又去看哈利,抓住他長袍的前襟,把他拉近,「看……著……我……」
下一刻,他就逝去了。
西弗勒斯·斯內普死了。
我什麼都想起來了。
記憶之旅回來之後已經快一個小時了。
我依舊無法動彈。
我現在什麼都想起來了。
斯內普視角的記憶某種程度上喚起了我自己的。
我的記憶全都去而復返了。
每一件事。
洶湧的感情淹沒了我。
震驚。
生氣。
震怒。
厭惡。
哀傷。
困惑。
而現在,我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我冷靜得出奇。
鄧布利多死了。我無法找他出氣。
斯內普也走了。我無法同他談話。我們之間發生了太多事,我有好多話想跟他談談,跟他解釋,跟他清算。
可他走了。
我也永遠得不到問題的答案。
我最想要的那句答案。
戰爭結束了。
我們贏了。
我很高興。
但我的工作還沒完。
秘密部門的測試。
現在大家都知道了。一篇文章在預言家日報上發表。
連同我的故事。
並非所有的細節。有些事情我不想被人知道。那些事我想留給自己和斯內普。
但至少現在大家都知道那些人的另一面了。鳳凰社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當年參與這些事的人被追究了。我是說還活著的那些。
我找到了扮演那個守衛的人,那個當年做得過分的人,我讓他付出了代價。
羅恩還是無法接受。他被提供了取回記憶的機會,但還是沒能決定要不要取回。那個暑假他虛假的記憶可比殘忍的現實好多了。我並不為此責怪他。
要記起那些,很難。
但我還好。
我扛得住。
我為哈利感到惋惜。他信賴的那個男人,鄧布利多,成了魔鬼。而哈利是那麼善良的一個人,他無法不覺得自己應該為此負責。可我知道這不是哈利的錯,在地牢裡有那麼一刻我後悔成為哈利的朋友,可是那只是瞬間的軟弱而已。
我為當他的朋友而驕傲。
西弗勒斯·斯內普是英雄嗎?
我記得多年以前我們在地牢的時候和他談過這個問題。
他不同意我叫他做英雄。
或許他也並不是個英雄。
但他的確很勇敢。
也很高尚。
我承認,一開始我很氣他。但現在不了。從他的視角去看那些記憶是有所幫助的。他並非惡心變態或者有反社會心理之類。他是個好人。他無力讓我擺脫困境,只能幫助我挺過難關。
我現在明白了。
因為有它,我更加堅強。
我還是會有時在夜晚尖叫著醒來,想要斯內普像從前許多次一樣給我平靜。當我在午夜醒來,房間裡漆黑一片的時候,我覺得自己仿佛仍然處在地牢裡,而斯內普教授就躺在幾步以外他的床墊上。
可他不在了。
我又去看過一次那個地牢,在戰爭結束後的幾個月之後。
我哭得撕心裂肺。
這裡有太多太多的回憶。
而我還能感到斯內普教授的存在。
我想他。
沒有人知道。我無法跟任何人言說。
可我想他。我好想好想再跟他說說話,想見見他。
可他走了。
而我還要過自己的生活。
我永遠不想忘記在地牢裡發生的一切,就算那些都是可怕的回憶。
我想要記得。
這也是我為女兒起名羅絲的原因,是為紀念那個我以為在地牢裡死去的女孩兒。在我面前,因我而死。
我再沒找到過那個女孩兒。她是誰呢?她存在過嗎?還是另一個幻覺?
我不知道。
但那也不重要了。
我還活著。我的生活或許並不完美,但我心足。
常有一些小細節讓我想起那三十天。
看見我的傷疤。
叫我女兒的名字。
哈利的二兒子。
哪怕一片面包也會喚回記憶。讓我想起那些只有面包可吃的日子。
時光流逝。
生活繼續。
但我永遠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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